《骨舟记》 第一章白骨森森 这是他被绑架的第三十一天,也是断水断粮的第五天。 五天了,听不到任何的人声和脚步。 他并不知道家人是否缴纳了赎金,但是有一点非常清楚,自己被绑匪遗弃了。 大海深处的某座荒岛吧!能够听到巨浪拍岸的声音. 没有窗,仍然能够闻到海水咸腥的味道。 饥渴难耐! 咸腥的空气通过鼻腔吸入肺腑的时候,就像是流过了一条灼热的火线。 早已磨破的双手继续抠挖着墙面,墙面上有块岩石已经松动,其实在他被关入这里的第一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可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成功将它移出这面陈旧的墙体。 最后的一线希望,也许在失去所有的力量之前,可以移开这块石头。 命运还不算太坏,至少没有被暴力撕票,他悄悄鼓励着自己,虽然潜意识中不停有声音在嘲笑着他的自我安慰。 一张张嘲讽的面孔蜂拥到脑海中。 …… 放着显赫的家业不去继承,却选择成为一个三流的漫画家? 这是最后一期了,销量实在是太差了! 你没天分的! 我没你这个儿子!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出现了严重幻觉,发出一声嘶哑的大吼,双手用力一推。 那早已松动却倔强排列在墙体之间的岩石终于不再坚持,咚!的一声落在了对面,墙面上出现了一个脸盆般大小的洞口。 内心中的狂喜令精神为之一振,可当他看到墙体另外一侧同样浓郁的黑暗,闻到比这边还要污浊的空气,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只是另外一间囚室罢了。 最后的希望破灭,双膝跪了下去,下颌抵在洞口的下缘发呆。 死一样的寂静。 精神濒临崩溃,视野中出现了微弱的蓝色光晕,就像他脆弱的生命,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黯淡的双眼被微光照亮,失去希望就意味着死亡,在真正的死亡来临之前,不可以! 用力吸了口气,努力从墙洞爬了过去,岩石粗糙的表面擦伤了他的身体,他并不介意疼痛,至少疼痛能够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依然存在。 刚刚钻出墙洞就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缺乏脂肪的缓冲,很痛! 他躺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等体力稍有恢复,就爬起来慢慢靠近那蓝色的微光。 一具尸体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褐色的长袍早已腐烂,左手被他自己的身体压在身下,右手伸得笔直,露出袖口的手掌皮肉已经完全腐烂,只剩下森森白骨,右手紧紧握着得是一支三寸多长白色的笔。 蓝色的微光来自于笔尖,借着微弱的光芒,依稀看出这支笔是用白骨雕刻而成,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此重要,可以让一个人到死都攥住不放? 他试图将白骨笔从死者的手中拽出,只是轻轻一拽,就带下了整条臂膀,确切地说只是骨骼,靠近肱骨头的地方齐齐断裂,应该不是拉扯所致,一看就是刀斧之类的利器所伤。 颤抖的手搜索着死者的身体,棕色长袍内包裹着残缺的骨架。 死了不知多少年,生前也许遭遇了和自己同样的命运。 掰开死者白骨嶙峋的手指,好不容易才将这支笔取了下来。 三寸多长的骨笔,质地如玉,雕工精美,笔杆上刻满了古朴美丽的符文,不知这符文代表怎样的意义。 这支笔装饰的意义多过实用,奇怪的是,当他握住白骨笔的时候,光芒似乎比起刚才似乎要强烈了一些。 没有任何意义,再美丽的光芒也不能让自己死里逃生。 环视这间囚室,和他的那间一样,没有窗户,四壁空空,好像又不一样,这房间竟然连门都没有。 没有门窗,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更像是坟墓。 这个人又是从哪里进来的? 利用白骨笔的光芒观察着周围的状况,在其中的一面墙壁上,看到了一幅尚未完成的画。 一扇门! 一扇画在墙上的门,只是用石子在墙面上勾勒了底稿。 旁边还提写着两句诗: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看了一眼地上的死者,回想起死者刚才的体位,应该是想在死前完成这幅壁画吧。 兔死狐悲的感觉,能够理解死者的心情,画一扇门离开这里,无法实现的奢望罢了! 笔尖似乎比起刚才又明亮了一些,也许是错觉。 用不了多久,自己也会像他一样死去,就这样死去吧!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做不了。 低下头,准备在死者的身边躺下,至少这样死去,不算寂寞。 却看到笔杆上的符文逐一亮了起来,精神错乱了吗? 他很快就发现了原因,磨破的掌心还在不断流血,鲜血沾染到了笔杆上的符文,被血浸染的符文逐一亮起。 笔尖的光芒更加强烈了,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拿起白骨笔在墙面勾好的底稿上轻轻描了一笔,笔尖接触的地方马上亮起了蓝色的线条,就像是点亮了深夜霓虹。 想不通其中的化学作用,也许还应该做些什么,至少可以帮助死者完成他的遗愿,就算是自己打扰他宁静的补偿。 暂时忘记自己的处境,忘记不久就要到来的死亡,生命中的最后一幅画吧,他很快就完成了整幅壁画,包括门上的花纹和符文。 即便是三流漫画家的眼中这也不算是一幅完美的作品,可随着线条流动的蓝色闪光却让这幅画面变得如此生动。 好像还缺了点什么,他想了想,在门的旁边熟练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秦浪。 秦浪伸出右手落在闪烁着蓝光的壁画上,心中默默祭奠即将逝去的青春生命,如果真是一扇门该有多好! 他的手轻轻推了一下,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画上去的房门竟然被他推开了一条裂缝。秦浪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才继续推了一下。 吱吱嘎嘎的声响中房门缓缓向外开启,门外的一切都是未知。 在未知和死亡之间选择,多数人会选择前者,秦浪也是如此。 上苍在关上一扇窗的同时为他打开了一扇门,他必须向前走…… 走入未知,身后的房门就彻底关闭。 没有回头路! 白骨笔彻底失去了光芒,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周围变得狭窄起来,开始还能直立行走,很快就不得不猫着腰,到最后变成了匍匐爬行,还好他很快就看到了前方微弱的光线。 秦浪努力爬行着,求生的渴望让他暂时忘记了饥渴和伤痛。 越来越近,似乎能够感觉到清冷潮湿的空气。 还有…… 唢呐的声音。 茫茫大海中的孤岛上怎么会有人吹唢呐? ……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现金/点币等你拿! 人生在世一场虚,生死谁个难料的,大哥去了逍遥地,从此难有相会期,今天我送路一里,风吹白花落孝衣,个个哭得花落地,你看凄惨不凄惨。今送大哥二里地,风吹杨柳惨兮兮…… 秦浪终于爬到了地洞的出口,外面夜雨潇潇,距离他五十米左右的山下,一支送葬的队伍正在冒雨前行。 走在最前方的是乐队,随后是三名披麻戴孝的男子,再往后是分别由八条大汉扛抬的两具红色棺材,色彩鲜艳,殷红如血,在阴暗的夜里尤为显眼。 送葬的队伍有五十多人,身披重孝的三人一边吟唱着送葬歌谣,一边抛洒着纸钱。 ……今送大哥路九里,兄弟姐妹来得齐,把哥送到青山里,青山为哥穿孝衣…… 秦浪逃出生天原本欣喜若狂,正准备张口呼救,可没料到一出来就看到这样的场面,暗叫晦气,也暂时放弃了呼救的念头。 雨并不大,风却很急,无数纸钱随着夜风飘舞翻滚,几片纸钱飘落在秦浪藏身的洞口,一片饱含雨水的纸钱刚巧蒙住了他的右眼。 秦浪伸手去揭掉纸钱,指尖落在面庞上的时候却刮擦出刺耳的声响,皮肤的触感前所未有的坚硬生涩,就像是摸到了一块没有温度的骨头。 心中有些诧异,低头向右手望去,此时夜空中刚好一道闪电划过,瞬间将整个山峦映照得亮如白昼。 看到一只白骨嶙峋的手爪,吓得差点没叫出声来。 死人! 左右看了看除了他根本没有别人,莫名的恐惧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捏住了他的内心,秦浪战战兢兢活动了一下右手,却看到一只沾满红泥的白骨如同蜘蛛一样在眼前蠕动。 震耳欲聋的雷声在贴离地面的地方炸响,整个天地为之一振,然后一道宛如巨蟒般的紫电扭曲撕裂了浓黑如墨的夜幕。 第二章红裙与绣花鞋 秦浪抬起两只手,看到两只没有皮肉的白色骨爪在夜风中颤抖着,这白色的骨爪分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发出惊恐的大叫,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飘零的纸钱随着雨丝不停飘落在他面前泥泞的红土地上。 送葬的队伍正在经过他前面的道路。 唢呐声、哭泣声响成一片,近在咫尺,秦浪却充耳不闻,脑海中只是在反复询问自己。 我死了吗? 不然我怎么会变成了一具白骨? 那道门,一定是那道门改变了我! 嘭!嘭!嘭! 沉闷的敲击声将秦浪拉回到现实之中。 声音从第二具红色的棺材内发出,两具红色的棺材同时下葬。 瞑婚? 秦浪屏住呼吸,如果他还有呼吸的话,目送第二具棺材从他的眼前经过,清晰地听到棺椁中有竭力挣扎的声音? 活埋? 殉葬?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他的心中,此时他才发现,那群送葬的人虽然都穿着白色的孝服,可是他们的腰间都悬挂着刀剑,这些人的相貌大都凶恶狰狞,看面相就不是好人,像极了当初绑架他的劫匪。 秦浪躲在地洞里不敢出声,如果自己以现在白骨森森的形象走出去,恐怕吓不死别人反而要被人活活打死。 凌乱了! 搞不清自己究竟是生是死。 下葬的地方就在他右前方二十米处,墓穴已经挖好了。 为首一名高瘦的黄脸男子道:“大哥,您就好好去吧,我们抓了妖女给你陪葬,让她陪着您泉下天天快活。” 果然是活埋,那第二具棺材里面竟然是一个活人,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给死人陪葬这么反人类的事情。 不行! 报警! 秦浪义愤填膺考虑如何阻止惨剧的发生,可当他看到自己的双手,顿时泄了气,自己都成了一具白骨,又能做什么? 低空一个炸雷响起,他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摸到光秃秃的骷髅头,哪有什么耳朵,只剩下两个黑洞,失去肉体的失落感在心中不断蔓延。 雨突然就大了起来,葬礼也变得潦草起来,黄脸男子指挥匆匆将两具棺椁下地,然后就将填土埋坑的工作交给了两名手下,带着其他人顶着大雨回去了。 送葬的队伍走后,只剩下两名大汉在那里填土,高个子那个骂咧咧道:“娘的,为什么每次苦差事都是我们。” 矮胖的那个叹了口气道:“三哥,谁让咱们是新人。” “草!老子不是因为杀了人被官府逼得无处藏身,根本不会看上这小小的黑风寨。” “嘘!小点声,千万别被人听到。” “怕个屁啊!深更半夜的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三哥,别抱怨了,咱们赶紧干完走人。” 秦浪虽然没有了两只耳朵,可听力好像比过去更加敏锐了,听这些人的对话应该都是强盗,反正不是好人。 嘭!嘭!嘭! 红色棺材中的挣扎还在继续,从急促的敲击声就能够体会到她此时的绝望。 高个子强盗铲了一锨粘稠的红土丢在了棺盖上。 “就这么把她给埋了,真是可惜呢。”矮胖强盗感叹道。 高个子强盗刚铲了一锨土,听同伴这么说没有继续填土,将手中的铁锨狠狠插在了土堆上,低声道:“你有多久没碰女人了?” 矮胖子吞了口唾沫,明白他的意思,可是没那个胆子,摇了摇头道:“三哥,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干活吧。” “孬种!咱们来黑风寨三个多月了,什么好事儿都没轮上,苦差事全都是咱们的,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就这么给埋了,太可惜了。” “可是大当家就死在这妖女的手里……” “大当家个屁,死人一个,活着对咱们呼来喝去,死了还要霸着美女不放,他不能享用,咱们替他享用。” “可是……” “怕什么,最多一个时辰,咱们快活后再把她埋了,谁会知道?” 矮胖子终于被同伴说动。 两人说干就干,跳下墓穴。 秦浪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心中已经反感至极,这两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强盗,对棺材中被活埋的女子非但没有同情心反而生出邪念,实在是罪该万死。 矮胖子看到棺材四周都贴着黄色符纸,夜风吹拂,黄色符纸啪啪作响,仿佛有十多只无形的小手正在不停拍打着棺木,他压低了声音。 “这上面是镇棺符纸,如果撕掉会不会有麻烦?” 一声炸雷响起,矮胖子吓得猛一哆嗦,有些后怕地看了看夜空。 “怕什么?又不是死人?就算是死人也没什么好怕,妖魔鬼怪都是编出来的,反正我长这么大就从来没见过。” 高个子大汉伸手将棺材上的黄色符纸撕去,矮胖子看他撕掉符纸,好像也没遭到什么报应,于是就壮着胆子将面前的符纸撕掉。 两人交递了一下眼神,抄起起撬棍撬起棺盖的一角。 棺材里面的人不知是不是已经闭过气去,突然不再挣扎了,里面声息全无。 两人合力撬起棺盖,此时雨小了一些,棺钉被起开的时候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就像是饥饿的狼咀嚼着骨头。 秦浪心中暗骂这两人卑鄙,左右寻找可用的武器,随身能用的唯一工具就是他带来的那只骨笔。 他看到前方有不少石块,悄悄从地洞中爬了出去,地洞的周围全都是红泥,被雨水浸透的红泥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他的移动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爬出地洞,隐约听到缥缈的童谣声: 七月半,开鬼门儿,鬼门开了出鬼怪,鬼怪苦,卖豆腐,豆腐烂,摊鸡蛋。 鸡蛋鸡蛋磕磕,里面坐个哥哥,哥哥出来上坟,里面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烧香,里面坐个姑娘姑娘出来点灯…… 秦浪毛骨悚然,因为风吹雨打这童谣断断续续,似有似无。 此时那矮胖子忽然朝这边看来,秦浪慌忙藏身在一块墓碑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就是从身后的这座坟墓里爬出。 “三哥……三哥,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唱歌?” 空中一连串炸雷响起,高个强盗怒道:“少在这里装神弄鬼,哪有什么人唱歌?是风声!” 秦浪心中暗忖,风声?不对吧,明明自己也听到了。 双目已经适应了周围的环境,低下头,僵硬的颈椎关节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秦浪白骨嶙峋的后背紧张地贴在墓碑上,骨头碰撞在墓碑上不小心又发出啪!清脆的响声。 有些无奈地闭上双眼,好像没什么效果,这大眼眶子根本就闭不上。 ——没眼皮! “三哥,好像有人在放炮!” “滚蛋!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高个强盗心里也开始发毛了,可欲望还是战胜了恐惧,终于将棺盖的边缘都撬开了,招呼同伴一起将棺盖移开。 白色的骨爪抓住了拳头般大小的石头,铅球般沉甸甸的份量,利用野草隐蔽着只剩下骨骸的身体,匍匐爬行,雨落在身上,冲刷掉骨头上的红泥,红色的泥水顺着洁白如玉的骨骼流下,殷红如血。 两名强盗似乎有所觉察,同时回过头来,无处藏身的秦浪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装死。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本色表演。 非常自然。 “死人!” 高个强盗看到了趴在红土地上的秦浪,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奇,反而松了口气。 附近有条白骨沟,里面堆满死人的骸骨,没有一万也有九千,皆因这里百年前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山坡上见到散落的骸骨并不稀奇,附近胆大的牧童甚至拿骷髅头当球踢,可完整的并不多见。 “三哥……刚才来的时候好像……好像没见到……那堆骨头……” “刚才雨那么大,根本看不清周围,我说你烦不烦?害怕你就过去看看,别影响老子快活。”他双臂用力将棺盖又推开了一些。 鲜红如血的长裙,白色的袜子,红底绿花的绣花鞋。 刺激! 咕咚! 口水下肚的声音,用尽全力将棺盖掀开,矮胖子仍然回头张望着。 “看什么看啊?快帮忙呐!” 矮胖强盗如梦初醒,这才过来帮忙,两人合力终于将棺盖掀到了一边,夜空中狂舞的闪电照亮了棺椁中的女子。 头戴凤冠,身穿红裙,青春美好的身体被绳索紧紧捆住,显得越发凸凹有致,脸上没有盖头,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金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描画着古怪的符咒。 第三章我是主人 高个强盗狞笑着准备去揭开符纸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转身怒视同伴:“为什么摸我?” “我没有……三……三……”矮胖强盗惶恐地指着他的背后。 高个强盗猛地转过身去,看到一具白森森的骷髅居高临下扑了过来,白骨嶙峋的右爪高高扬起石块狠狠砸中了他的面门。 秦浪对自身的力量缺乏准确的评估,只知道如果自己失败,不但自己要玩完,棺材中的人也要遭殃,这一击倾尽全力,力求一击必中。 高个强盗来不及反应,被拍了个正着,应声倒地。 秦浪的这一击太狠,直接将他的面门拍扁,石块深深楔入面门里,眼珠子都挤出来了。 矮胖强盗吓得当即就尿了裤子,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丧失战斗的能力,拔出明晃晃的钢刀,照着秦浪的胸口就捅了进去。 全都是刀头舐血的狠人,就是靠杀人过活,出刀直奔要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秦浪眼看着钢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他本来想躲,可对方的出手实在是太快了,只吓得魂飞魄散。 刀已经将他身体刺穿,感觉到任何的痛感,难道是扎得太深?秦浪低头望去,钢刀倒是穿透了自己的身体,不过是从前面肋骨刺进去从后面脊梁骨右侧穿了过去,又不是血肉之躯,压根没受到伤害。 矮胖强盗刺完这一刀才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是个镂空的骨头架子,慌忙往外拔刀,可钢刀偏偏被对方的肋骨给卡住了,双手用力一薅,连刀带骨头全都给拽了过来。 秦浪这时候出手了,扬起手中的骨笔对准矮胖子的左眼,狠狠扎了进去。 噗! 白骨笔深深扎入对方的眼眶,笔尖直贯颅脑,矮胖强盗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了两下就一命呜呼。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秦浪接连杀了两人,虽然这两人都是恶贯满盈的强盗,死有余辜,可生平头一次杀人仍难免心悸。 用力喘了口气,嘴巴张得够大,也感觉胸脯凉飕飕的,不过是风吹肋骨凉,这瘦骨嶙峋的身体根本不裹风,再大的嘴巴也吸不进一口气。 踩住矮胖强盗的胸膛,将白骨笔从他眼眶里拔出来,还好骨笔没有损坏,染血的笔尖似乎又露出了微弱的光芒。 这白骨笔有些邪性,遇血就会发光,看来血可以激活笔的灵性。 将白骨笔收好,左臂尺骨和桡骨之间的空隙是个收藏骨笔的好地方,嵌进去刚刚好。 棺盖已经打开了,里面的红裙女子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秦浪伸手将蒙在她脸上金色的符纸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洁白如雪的俏脸,两泓秋水般的明眸瞪得滚圆,虽然小巧的嘴巴被塞住还是能看出是位天然美女,看到眼前晃动的骷髅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恐惧, 秦浪伸出右手的食指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伸手将她含在嘴里的布团给拽了出来。 少女松了口气,可接着就看到秦浪举起了明晃晃的钢刀,误会他要砍自己,发出一声足以撕裂深夜的尖叫。 实在是太刺耳了,秦浪慌忙捂住他没有耳朵遮蔽的耳洞,张大了嘴巴也发出了无声的呐喊,钢刀脱手掉在了棺材里,刀刃砍在少女的左侧小腿上,一下就把红裙给砍开了,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肌肤,小腿上顿时多了一条刀痕,鲜血流了出来。 少女因为疼痛发出更夸张的尖叫。 看到捂住双耳阻挡噪音的骷髅,本能反应过后终于过渡到了冷静期:“你……你要帮我?” 刚才棺材外面的对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之所以不敢挣扎了是在装死,希望装死能够让两名强盗放弃他们无耻的想法。 秦浪点了点头,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带上了骨节相撞哗啦哗啦的音效,有点摇滚。 少女如释重负的表情透着满满的得意:“我的召唤术果然有用!” 秦浪黑洞洞的眼眶望着自我感觉良好的她,难不成真以为自己是她召唤出来的亡灵? 好看的外表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万里挑一。她应该属于前者,自己才是后者。 “捡起钢刀,帮我松绑!”少女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秦浪正想这么做,从棺材里捡起了钢刀挑断了她身上的绳索。 头戴凤冠身穿红裙的少女从红色的棺材中缓缓坐起,这画面在夜色中显得尤为诡异。 秦浪呆呆看着她,虽然救了人却没有多少喜悦感。 认清了自己白骨森森的现实,心情重新变得恶劣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变成了一个什么东西?难道这是个人鬼和谐相处的世界?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少女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念些什么,突然她伸出手来。 啪! 一巴掌拍在秦浪光秃秃的脑门上,却是在他的额骨上贴了一张黄色的符纸。 这巴掌不轻,秦浪被拍得猝不及防头晕脑胀,一屁股坐在泥地里,应该说是骨盆。 “我叫白玉宫,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要为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凭什么? 秦浪两只黑洞洞的眼眶子望着自鸣得意的妖女白玉宫,在我脑门上拍张草纸就把我当成你私有财产了? 白玉宫看了一眼惨死在旁边的两名强盗,没有感到害怕,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死有余辜! 果然是妖女,心狠手辣,没有同情心。 她本想从墓穴中爬出去,可看到周围黏稠的红泥,不由得颦起了眉头,向秦浪招了招手。 美女多半都有洁癖,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会弄脏自己的衣服。 秦浪站起来到她身边,白玉宫拍了拍他的肩膀:“蹲下!” 秦浪暗自好笑,这小丫头自我感觉太好了,真以为一张符纸就能把我完全给控制了? 无所谓,配合她演一会儿,在白玉宫的面前蹲了下去,白玉宫撩起红裙踩在他的左肩关节上,露出光溜溜的两条长腿,居然没穿秋裤。 白玉宫足底发力准备一跃而起,谁曾想秦浪肩胛骨此时突然一沉。 白玉宫虽然成功起跳,可在跳起的刹那脚下一软,顿时失去了平衡,惨叫着摔倒在泥地里,头顶的凤冠也摔落在了远处的泥地里。 标准的狗啃屎! 泥猴子一样的白玉宫从红泥浆里抬起头来,哭丧着脸抱怨道:“笨蛋!你真是个笨蛋骷髅啊!快扶我起来!” 秦浪轻轻一跃,非常轻松地从墓穴里跳了出去,没有皮肉的负载弹跳也轻松了许多,他伸手将白玉宫扶了起来。 白玉宫变成了一个大花脸,事已至此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秦浪暗忖,好好的棺材你不踩,非得要踩我肩膀上位,摔你活该,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美女也没了怜香惜玉之心,难道忽然对女人没兴趣了? 低头看—— 好像没那个系统。 第四章御灵渡甲 白玉宫抬头作望天状,雨水很快洗净了她脸上的红泥,这会儿功夫已经完成了逃出棺材之后的最新一轮完整思考。 “我师兄还在黑风寨,我们必须要救他回来。” 秦浪一动不动站在她身边,瓢泼大雨将他的骨骸冲洗得干干净净,白森森的很刺眼。 我们? 我不认同! 白玉宫两只好看的白嫩小手不停揉搓着太阳穴,一边揉,一边来回走:“怎么办?怎么办?” 连续走了三个来回,在秦浪的面前停下:“怎么办?” 秦浪黑黑的眼眶望着黑黑的雨夜,他也在思考,没有眼珠为什么我看得见? 这个白玉宫好像有点二百五,你问我干什么?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白玉宫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秦浪,这肆无忌惮的目光让秦浪产生了一些羞耻感,我好像没穿衣服嗳,我是个爷们……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空空如也,是个前面应该加上曾经。 过去看性别可以直接通过第一性征,现在分辨自己是个男人只能依靠骨盆大小了。 人真是个奇怪的生物,脱光衣服会有羞耻感,可当扒光皮肉的时候,羞耻感居然神奇的消失了。 白玉宫伸出右手捏住秦浪的下颌骨,有些暴力地往下一拉,秦浪猛一低头,颈椎骨骼发出咔啪一声脆响。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这么办!” 白玉宫松开手向秦浪道:“去,把赵虎头的棺材打开。” 赵虎头就是那个死去的山大王。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诡异世界?她到底想干什么?” 秦浪带着满心的迷惑重新跳下了墓穴,捡起地上的撬棍,轻轻松松就撬开了赵虎头的棺盖,他发现自己变成白骨骷髅之后,力量比过去大了许多,刚才两名强盗费了半天的力气,他现在一蹴而就。 在白玉宫看来这骷髅是自己召唤而来,灵活有力,而且非常听话,也应当十分忠诚,总算有了一些安全感。 白玉宫命令秦浪将赵虎头的尸体从棺材里扛出来,秦浪撬棺扛尸的时候,她也没闲着,利用黄色的符纸涂涂改改画画写写,莫测高深的样子。 秦浪总觉得她的表现形式大于内容,之所以配合她,是因为他想通过白玉宫了解这个世界真实的状况,可目前他还没有找到恰当的沟通方式,从没有想过会产生那么大的沟通障碍。 白玉宫让秦浪扒去赵虎头的衣服,将画好的符纸分别贴在赵虎头的额头、心口、肚脐、掌心、足底。 赵虎头的尸体被扒了个精光,秦浪发现这货胯下空空如也,伤口新鲜,应该是被人一刀齐根给切了,高度怀疑这事儿跟白玉宫有关。 白玉宫摘下青玉簪,黑色长发流瀑般披散在肩头, 凌乱!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阴柔! 配上她的这身血红色的长裙。 简直 厉鬼一般! 白玉宫念念有词,手中发簪散发出青蒙蒙的光芒。 发簪的尖端越来越亮,青光变成了白光,她用发簪的尖端抵住赵虎头的胸骨,刺透皮肤之后缓缓向下滑动,随着青玉簪的移动皮肤迅速开裂,切口齐整,犹如手术刀一般锋利。 秦浪看得目瞪口呆,白玉宫是要玩人体解剖吗?不过很快他就看明白了她只是想得到一张完整的人皮罢了。 这么美的小姑娘居然是个变态!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白玉宫已经将死者的外皮完完整整剥了下来。 望着彻底被剥光的赵虎头,就像去了皮的橙子。 秦浪有些恶心,第一次感觉肉体比骨架还要恶心呢。 刚才一度表现出洁癖的白玉宫面对血肉模糊的尸体表现得很淡定。 她让秦浪将三具尸体扔到墓坑里,不用掩埋。 等秦浪做完这件事,她指了指那张人皮道:“进去!” 秦浪这才明白,她剥下赵虎头的人皮却是要给自己套上。 秦浪站在原地不动思考白玉宫的动机,这个世界的人难道就是这么进化出来的? 啪! 白玉宫出其不意地在他后脑勺上又拍了一张符纸,青玉簪刺破指尖,手指在符纸上迅速勾画:“一笔天地动,二笔鬼神惊!急急如律令,去!” 秦浪只能将错就错向那张人皮走去,不等他来到人皮前,人皮已经在符纸的承托下站立起来,夜风一吹,整张人皮顿时臌胀如球。 白玉宫化掌为指,一脸郑重道:“甲障附体!”她把人皮称为甲障。 人皮随着她的手势向秦浪飘了过去,将他包裹在其中。 秦浪感觉被人装入了一个大口袋里面,眼眶被这张人皮遮挡,看不到外面的景物。 随着白玉宫说了一声收,新鲜的人皮开始内缩收紧,就像套上了紧身衣,秦浪伸手想要扒开眼皮,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只玉簪已经先行将他的眼皮挑开,自然还是白玉宫。 白玉宫左手挑起他的眼皮,先后将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塞进了他的眼眶,口中道:“真如动念,命魄生光,天光地相,命轮无常,急急如律令,转!” 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依然一动不动。 “转!” 白玉宫右手的食指顺时针转动。 秦浪尝试着转动一下眼珠,居然真的可以转动,白玉宫的手指突然变成了逆时针转动,秦浪继续配合。 白玉宫自吹自擂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我的御灵渡甲之术又有精进!” 秦浪无语,精进个屁,是老子配合你好不好! 冷风迎面吹来,将秦浪的肚皮吹开,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白玉宫伸手将裂开的人皮捏在一起,手中青玉簪沿着秦浪心口的接缝处游走,青光弥漫,经过的地方皮肤即刻融合在了一起,只留下了一条浅白色的线。 白玉宫手中的青玉簪显然是一件法宝,用来剥皮缝合得心应手。 为秦浪穿好人皮之后,白玉宫又帮他整理了一下细节,最后用青玉簪撬开了秦浪的嘴巴,将簪子一直探入他的咽喉,秦浪咽喉处青光弥漫,表皮变得透明,可以清晰看到他颈椎的骨骼。 白玉宫道:“灵谷传音,从现在开始,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秦浪点了点头,喉头忽然发出一个低沉的声音:“救我……!”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秦浪吓了一跳,这声音分明就是他自己发出来的,问题是他根本没想说话,难道这就是白玉宫所说的灵谷传音?声音由白玉宫的意念驱动,自己只是白玉宫的一个传声工具,人形音箱。 白玉宫嫣然一笑,秦浪没有猜错,所有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自说自话。 这妖女应该是个神经病。 还是个蹩脚的阴谋家。 白玉宫道:“穿上你的衣服,咱们这就过去。” 对秦浪而言赵虎头的这身皮囊等同于衣服,可真正想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还得套上一层真正的衣衫。 大红吉服,新郎官的装扮。 这才想起这是暝婚的礼服。 这世界 很神奇 很诡异 …… 第五章毛骨悚然 雨停了,天还未亮,白玉宫引着秦浪走向黑风寨,路不熟,幸好有送葬队伍的脚印指引,找到黑风寨并不难。 走出没有多远,看到有数百盏孔明灯冉冉升起在夜空中,被东南风一吹,向他们的头顶飘过。宛如群星掠空,蔚为壮观。 白玉宫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空中轻声道:“招魂灯!这帮山贼倒也有几分情义,师兄!我来了!” 秦浪看了一眼白玉宫,对她的营救计划已经非常清楚,她把自己装扮成黑风寨的老大赵虎头,目的是要用自己当人质交换她的师兄。 这妖女,漂亮、胆大、蜜汁自信,重情义,当然是对她师兄,但好像不太聪明。 她的师兄想必是位高大威猛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青年,说不定还是白玉宫暗恋的对象,不然她何以刚刚脱险就要冒险前往黑风寨? 爱情让女人盲目! 只要不是傻子都会看出这个计划漏洞百出,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 而且很伤人,秦浪刚刚才救了她的性命,一转脸她就要恩将仇报。 可以理解,毕竟在她的眼中自己只是一个被她召唤的骷髅,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反正已经是白骨一具,也不知道何去何从,索性先跟着她,走一步看一步,也许会有转机出现。 摸黑走了五里山路,来到半山腰,黑风寨就在不远处,灯火通明,山寨内正在举行追思宴。 只要想喝酒总能找到合理的借口。 白玉宫举起钢刀架在秦浪的脖子上,命令他往黑风寨的大门走去,在她眼中秦浪只是她召唤并制作的一个傀儡罢了。 用傀儡换师兄,值! 距离黑风寨大门还有半里地的时候,已经被箭楼上放哨的山贼发现。 “什么人?” 山贼通过一个铜皮大喇叭高声喝道。 白玉宫身体藏在秦浪背后,秦浪张嘴道:“是我!我是你们的寨主赵虎头!你让老二刘定邦出来!”这些话其实根本不受他自己的控制,全都是白玉宫利用灵谷传音发出,可看上去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也是从他喉头发出,就像是他亲口说的一样。 秦浪变成了白玉宫的提线木偶。 山贼闻声一怔,慌忙让人去请寨主过来。 寨主刘定邦就是今晚主持下葬的黄脸汉子,赵虎头死后他就当仁不让地转正成为黑风寨的新寨主,这才开心几个时辰,听说赵虎头又复活了。他本来不信,可登上箭楼一看,两名身穿大红寿衣的男女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外,前面那个可不就是已经死去的寨主赵虎头。 白玉宫娇声道:“黑风寨的人都给我听着,马上放了我师兄,不然我杀了你们的寨主赵虎头!”马上把刀架在秦浪的脖子上。 二寨主刘定邦皱了皱眉头:“这疯女人是谁?” “好像是那妖女,前面那个好像真是寨主……” 刘定邦冷冷道:“大哥已经死了!当我们三岁孩童吗?放箭!” 一群手下以为听错了:“什么?”自己人也要杀? 刘定邦重复道:“放箭!格杀勿论!” 管他是不是赵虎头,好不容易才坐上的交椅总不能还没捂热就交出去,没门!无毒不丈夫! 白玉宫用灵谷传音继续道:“兄弟们,是我!赶紧把人放了。” 刘定邦弯弓搭箭,弓如满月瞄准了赵虎头的胸口,一箭射了出去。 咻! 羽箭追风逐电般穿透夜幕,高速奔行的镞尖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嚣响。 白玉宫没料到山贼连谈都不谈直接出手射杀,而且目标锁定了赵虎头。 被刀架脖子扮演人质的秦浪处于有效射程内,根本来不及躲避,变成了一个活靶子。 噗! 羽箭的镞尖就从他前胸钻了进去从后背露了出来。 白玉宫吓了一跳,出于本能反应将秦浪一把推了出去,本来作用是人质,一旦发生状况就变成了挡箭牌。 一专多能。 秦浪的身体毕竟除了皮就是骨头,没起到多大阻挡作用,羽箭洞穿了他的身体继续射向白玉宫。 白玉宫慌忙后仰,小腰下得真好,成功躲过这一箭的射击。 新寨主既然开了头,其他的山贼也不甘落后,一个个弯弓搭箭瞄准大门外的两人开始射击。 咻!咻!咻! 羽箭破空的声音此起彼伏。 秦浪见势头不妙,转身就跑。 这帮山贼没义气,不讲武德! 白玉宫比他启动得还快,躲过刘定邦的那一箭之后马上进入了逃跑模式。一边逃跑一边给秦浪下命令:“掩护我,帮我挡住飞箭。” 秦浪本来就在她身后,不是他想当挡箭牌,而是山贼把他当成了赵虎头,目标就是他,新寨主要格杀勿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干就完了! 飞蝗般的乱箭已经有几十支插在他后背上了,虽然感觉不到疼,可被插得跟箭猪似的,秦浪撒开两条大长腿没命狂奔。 白玉宫嫌长裙累赘,撩起红裙,露出两条长长的大白腿,逃得匆忙,绣花鞋已经跑掉了一只。 一只鞋也不妨碍她成为风一样的女子。 脚底板刺痛,顾不上了,她可不想被射死,还好自己召唤的骷髅够忠诚,跟在后面给自己挡箭。 一个鲜红色的身影倏然从她右侧超了过去。 白玉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人已经把她甩开很长一段距离了。 如果说她是风一样的女子,那货就是闪电一样的男人,披着赵虎头外皮的白骨骷髅居然逃得比她还快。 白玉宫这个气啊,不是说好了让你保护我,给我挡箭吗? 忠诚! 建立召唤契约的基础就是忠诚! 还好两人一前一后已经逃出了弓箭的射程。 刘定邦岂能轻易放过他们,一声令下,黑风寨的五十多名山贼倾巢出动,一场暗夜追杀全面展开。 秦浪一边奔跑一边撤掉身上的大红寿衣,迎风奔跑,这身宽袍大袖的衣服实在累赘。 白玉宫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赶,嗓子都喊破了:“你给我回来,你得保护我……” 凭什么? 秦浪边脱边跑! 完全失控了,眼看着他狂奔,眼看着他脱衣,眼看着他裸奔…… 白玉宫意识到自己的召唤术出了大问题,连这么低等级的白骨骷髅都控制不住。更麻烦的是,五十多名山贼在后面穷追不舍,距离她越来越近了。 白玉宫的两只绣花鞋全都跑掉了,红裙撩到了大腿根,可还是累赘,湿漉漉的,还有点裹风,风阻大了肯定影响她奔跑的速度,所以她才会被远远甩在后面,那不要脸的骷髅居然知道脱衣服,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裸奔。 白玉宫悄悄提醒自己——本姑娘就是死也丢不起这人。 脚掌又被刺了一下,很深,血在流! 白玉宫就快绝望了,这该死的骷髅实在是太自私了。 狂奔中的秦浪猛然停下了脚步,前方道路中断,出现了一条宽约五十米的壕沟,壕沟里面白骨累累,磷光点点,这里就是白骨沟,百余年前附近曾经爆发了一场战争,打扫战场的时候就将死去将士的尸体扔在了这山沟里,多达万具,经过百年风吹日晒,早已腐化为累累白骨,当地百姓也将之称为万人坑。 秦浪及时停下脚步,白骨之身收放自如。 白玉宫却仍然没命狂奔,等她发现前方状况的时候已经收不住脚步了,惨叫着向白骨沟冲去,出于本能,一把就抓住了秦浪的手臂。 秦浪被她死死拉住从白骨沟的边缘掉了下去,沿着陡峭的沟壁翻滚坠落。 秦浪发不出声音,白玉宫却尖叫不停,两只手死死抱住秦浪,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了。 掉到底部的时候,秦浪的身体先着地,白玉宫则非常幸运地趴在了他的身上,十多根尖锐的骨头残端刺入了秦浪的后背,魁梧的身体迅速瘪了下去,秦浪产生了安全气囊的作用。 无论他情愿与否,都成为了白玉宫的垫背。 白玉宫忍痛从秦浪的身上爬了起来,顾不上看这骷髅是不是已经被她给压散架了,先从周围挪开几具骸骨盖在身上。 她的脑子在关键时刻也是很好用的,至少知道合理利用周围环境保护她自己。 自私的女人。 秦浪慢慢坐了起来。 白玉宫看他坐起,担心他暴露目标,低声道:“别动,千万别动!” 秦浪只当没听到,低头看了看,肚皮已经敞开了一个尺许长的大口子,里面的白骨都暴露出来,双手抓住肚皮的裂缝,用力向两边一扯。 嗤啦! 没费多大功夫就将罩在身上的皮囊整个扯了下来,扔在地上,再把两只眼睛抠出来远远扔了出去,然后就地躺在了白骨堆里,就是那么和谐,那么自然。 白玉宫透过白骨的缝隙,眼看着这货的举动,彻底懵逼了,自己没让它这么做啊?这骷髅难道有自主意识?这头脑简直是狡猾透顶。 命魂仍在,七魄未散。 心念及此,毛骨悚然! 第六章妖女出来吧 黑风寨的山贼已经追到了白骨沟,刘定邦身先士卒,沿着斜坡进入白骨沟搜索,今天如果找不到赵虎头的尸体,他将寝食难安,明明看到几十支箭射中了赵虎头,这厮居然还有力气逃跑。 难怪之前他是老大,身体太强壮了。 一旁亲信气喘吁吁道:“寨主,您……难道不觉得今晚……的事情有些诡异?” “什么意思?” “我听说这白骨沟附近经常会有鬼魂出没,今天又刚好是七月十五……” 刘定邦哈哈大笑道:“哪有什么鬼魂?老子的诨号是什么?” 亲信一脸谄媚的笑容:“是小的多虑了。”刘定邦的诨号叫鬼见愁,出了名的胆大。 忽然踩到一个软绵绵略有弹性的东西,刘定邦愣了一下,抬起脚,借着灯笼的光芒望去,刚刚踩到得是一颗血淋淋的眼球。俯身拾起那颗眼球,盯着看了看,捏了捏,闻了闻,还算新鲜。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不远处传来手下的惊呼声:“寨主,寨主!” 刘定邦扔下眼球一脚踏扁,围成一圈的山贼闪开缺口,在他们围拢的地方摊放着一张皱皱巴巴的人皮,刚刚发现的。 刘定邦从一人的手中拿过灯笼,照亮那张人皮,看到胸膛处熟悉的虎头纹身,打心底吸了口冷气,这张皮的主人是赵虎头无疑,太惨了,皮都被人生剥了,下手比他们这些职业山贼的都狠。 抽出佩剑,将人皮挑起翻转,看到背后密密麻麻的破洞,联想起刚才赵虎头被射中几十箭仍然亡命狂奔,一股冷气沿着脊椎向上蹿升起来。 “寨主,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刘定邦虽然心中有些发毛,可当着那么多手下的面不能露出任何的怯意,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好怕?这种拙劣的障眼法也只能骗过你们,我早就看出来了,是那妖女剥了大哥的皮,又让同伙伪装成他的样子,给我仔细搜,就算将这白骨沟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那妖女,先叉叉后咔嚓,为大哥报仇雪恨。” “是!” 一群山贼听到先叉叉后咔嚓突然就士气大振,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白玉宫此时距离他们不到十丈,躲在白骨堆里,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太天真了,以为能用赵虎头换回师兄,可低估了山贼的冷血和恶毒,尤其是这个二当家,他巴不得赵虎头早死。 最麻烦的是,这群山贼还没有就此收场的意思,还要抓住她先叉叉后咔嚓,人心险恶如斯。 透过白骨缝隙,看到秦浪就躺在那群山贼的身边,近在咫尺,也没有任何人对这具骷髅产生疑心。 这厮安全了,可自己越来越危险。 白玉宫秀眉一颦,计上心来,自己的召唤术可能修炼不到家,时灵时不灵,兴许这会儿又灵了呢,只要召唤那骷髅,让它吸引这群山贼的注意力,自己就能脱身了。 白骨沟无疑为施展召唤术提供了最好的条件,成千上万的骷髅,成功率应该很高,总有那么一小只会听到我的召唤。 白玉宫开始重新施展她的召唤术。 很投入,很认真,但是没有任何惊喜。 “血!” 有山贼已经发现了血迹,白玉宫逃跑中跑丢了两只鞋,脚底板都被扎破了,鲜血印在白骨上十分醒目,逃得匆忙,哪还顾得上掩饰血迹。 刘定邦循着血迹望去,看到了靠近北岸的白骨堆,还看到了一小片露在白骨堆外的红色。 那是白玉宫身上红裙的一角,在夜风中摆动,就像是一只不断招展的小手。 太明显了! 暴露了! 刘定邦挥了挥手,几十名山贼同时向这边聚集,踩在白骨上发出咔啪咔啪的声音。 刘定邦一脚踩在秦浪的脑袋上,装死状态的秦浪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帮帮白玉宫? 可山贼太多了,强出头又担心让他们把自己的这身骨头给强拆了? 刘定邦走过,又有一名山贼踩在秦浪的头骨上,他没有马上离开,因为他被秦浪左臂微弱的光芒所吸引。 秦浪的左臂闪烁着微弱的蓝光,这名细心的山贼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可能是宝石之类,他抬脚踩在秦浪的左臂尺骨上,生怕别人发现,等到其他人全都走远,这才移开脚,躬下身,看清了那是一支嵌在骨头缝里面刻满花纹的白骨笔,笔尖还散发着微光。 一定是宝贝! 山贼心中窃喜,趁着同伙没注意,伸手准备将白骨笔从骨缝中抠出来。 这支白骨笔对秦浪而言拥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正是这支笔将他带到了这个诡异的世界,如果失去就可能失去探寻真相的机会。 秦浪一把抓住了山贼的右手,白骨嶙峋的右手闪电般抽出了山贼悬挂在腰间的短剑。 没有任何的犹豫。 噗!的一剑捅进了山贼的上腹,剑锋四十五度朝上,捅破他的横膈膜,刺入他的心脏。变化发生得太过突然,山贼甚至都没来得及叫出声,趴倒在了秦浪的身上,鲜血从创口喷了出来,就像微风吹过孔洞,染红了秦浪的白骨。 鲜血流过白骨笔,从骨笔的尖端沥沥淅淅地滴落下去。 秦浪感觉手臂被顶得动了一下,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道:“主公,您有什么吩咐?” 低头望去,却见左臂下的那颗光秃秃的骷髅头此刻转向了自己,黑色的眼眶中隐约泛起蓝色的幽光。他很快就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山贼的鲜血被白骨笔吸入,又刚巧滴落在那骷髅的眼眶里,居然唤醒了这沉睡的亡灵。 秦浪早就认为白骨笔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可除了画出通往这个诡异世界的大门,目前他还不知道其他的作用,居然可以召唤骷髅。 秦浪果断命令:“去,帮我干掉那些山贼。” 他不能真正开口说话,只是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已经足够,骷髅已经完全领会了他的意思。 “属下愿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在所不辞!”粉身碎骨是骷髅最忠诚的表达。 骷髅双臂一撑,从白骨堆中直起了身子。 秦浪心中激动万分,太好了,可马上他的心就凉了半截,因为他召唤的第一个骷髅竟是一个残废。 髋骨之下空空如也。 骷髅从白骨堆里捡起了一根完整的腿骨,将股骨头往左侧髋臼上猛地一怼。 啪! 左腿就连上了,紧接着是右腿,骷髅在周围没找到合适的,只能就近又挑选一条左腿,将就着用了。 啪!两条腿都对上了,站起身来姿势有些怪异,而且两条腿明显不一样长,它躬身从白骨堆中抽出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摇摇晃晃一瘸一拐地向那群山贼走去。 步态有点像僵尸。 白玉宫看到几十名山贼已经将她团团包围,知道自己彻底暴露了,心中拼命诵念着咒语,可白骨沟成千上万的白骨骷髅没有一个听她召唤的。 刘定邦冷笑道:“妖女,出来吧!” 白玉宫正在考虑是不是出去的时候。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惨叫来自于刘定邦的身后,众人回过头去,却见一具白森森的骷髅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捅进了一名山贼的后心,染血的剑尖从山贼的前胸露了出来。 惊悚的场面吓得不少山贼大叫起来:“鬼啊!” 第七章化骨成兵 绰号鬼见愁的刘定邦也被吓了一跳,不过比起其他山贼他还足够镇定,悄悄从腰间掏出弩箭,瞄准骷髅的眼眶抠动了扳机。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 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 领现金红包! 弩箭破空发出咻!的一声尖啸,准确射中了骷髅的左眼,那骷髅本来就下盘不稳,在弩箭强大的冲击力下,四仰八叉摔倒在了地面上。 刘定邦看到自己一击得手,大吼道:“兄弟们别怕!一起上,砍它!” 十几名大胆的悍匪冲了上去,扬起手中的棍棒刀枪,照着那具骷髅乱砍乱砸,那骷髅在众贼的围攻下,周身骨骸被打得七零八落。宁死不屈的骷髅,嘴巴一张一合,试图战斗到底,可毕竟寡不敌众。 刘定邦上前一个大脚将那骷髅的脑袋给踢飞。 秦浪将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中难免有些后怕,幸亏自己刚才没有强出头,不然被肢解的那个就是他自己。 白玉宫以为那骷髅就是自己召唤出来的,本来还指望这骷髅能够大杀四方,可没想到这货帅不过三秒,瞬间就被这群凶残的山贼给强拆了,果然——鬼怕恶人。 不过这具骷髅的出现成功转移了山贼的注意力,也给了她一个逃跑的机会,白玉宫推开用来藏身的白骨堆,没命往东奔跑,浑然不顾脚底的伤痛。 一边跑一边大声诵念着咒语。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 那群山贼看到红裙飘飘边跑边跳的疯丫头,马上一窝蜂追赶了上去,谁第一个追上谁叉叉。 女人! 呵呵! 秦浪趁着这个时机利用手中的白骨笔,接连点击在三具完整骷髅的眼眶之中。 乱骨堆中,三具骷髅接连站起,其中身材最为高大的骷髅身穿破旧的皮甲,手里握着一把破破烂烂的角弓,历经百年,弓弦居然仍未风化断裂,弯弓拉弦,弓如满月,威风八面,架势十足。 松开弓弦。 嗡!的一声灰尘弥漫,居然忘记搭箭了。 有点尴尬。 弓弦爆空的声响还是吸引了不少山贼的注意力,他们纷纷转过头来,看到三具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骷髅依次崛起于白骨堆中。 皮甲骷髅蹲了下去,从白骨堆中拎出一只箭囊,重重一顿插入白骨之中,早已陈腐的箭囊顿时解体碎裂,露出里面的数十支羽箭,从中抽出一支,箭扣弓弦,重新拉满如十五圆月。 箭杆仍在,箭尾的羽毛早已风化成灰。 咻!的一箭射了出去,光秃秃的箭杆在空中抖动旋转,积聚百年的老灰被七月十五夜晚的山风吹落, 生锈的镞尖射入一名山贼的胸口,力量奇大,从他的胸口直接穿透,又钻进了后方山贼的胸膛,透胸而出,直到射入第三名山贼的心口,方才止住突破的势头。 一箭杀三贼。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接下来才响起五十多名山贼惶恐的大叫声。 另外两名白骨骷髅从白骨中找到了武器,晃动了一下尘封已久的关节,发出一阵阵吱吱嘎嘎的脆响。 它们扬起锈迹斑斑的弯刀扑入山贼的阵营,腾空一跃,就有三丈多高,落地之后如同踩到弹簧一般迅速弹起,高达五丈,滑翔机般落下。 弯刀在雨中鞠起一片凄迷的血雾,各自掠过两名山贼的脖子,四颗新鲜的头颅滚落在地,断裂的脖颈中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刀虽然不够锋利,但出刀的速度太快。 两名骷髅训练有素,拥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它们配合默契,进退有度,杀入山贼阵营,刀光霍霍,砍瓜切菜一般如入无人之境。不但刀法娴熟,而且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身穿皮甲的骷髅负责远距离攻击,箭无虚发,百步穿杨。 秦浪有些奇怪,自己只是用白骨笔复苏了三具骷髅,还没有来得及给它们发号施令呢,它们怎么立刻就进入了战斗状态。 其实是最早的那个被解体的骷髅传达了他最初的指令——干掉这帮山贼。 这三名骷髅的战斗力显然要比他最先召唤的骷髅强悍太多,它们一出现,顿时控制住了局面。 那群山贼在第一个骷髅出现的时候就吓得不轻,全靠人多壮胆,现在骷髅接连出现,而且它们三个但凡出手就是致命杀招,彼此之间呼应配合,转眼之间已经有半数山贼被杀,冷血杀戮仍在继续。 这群山贼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哪还有胆子留下来和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骷髅决一死战。一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没头苍蝇一样抱头鼠窜。 鬼见愁刘定邦是最早逃走的一个,鬼见愁!可这些不是鬼,是杀人不眨眼的白骨骷髅,遇上它们只愁自己跑得不够快。 白玉宫逃出一段距离听到后面杀声阵阵,惨叫声不绝于耳,终忍不住回头一看,发现三具骷髅正在大杀四方,状若疯魔,白骨染血。 她眨了眨一双明眸,自己的召唤术终究还是起到了作用,算上刚开始被强拆的那个,这次一共召唤出了四具骷髅。 白玉宫又惊又喜,顷刻间信心爆棚,看来自己已经炼成了化骨成兵的一品境界。 娇声喝道:“天地玄宗,化骨成兵,急急如律令!”一边诵念咒语,双手捏出大金刚轮印的兵字诀。 信心倍增的白玉宫试图召唤更多的骷髅加入战斗,一品境应该能够最多召唤出五具骷髅的,可这次没有成功。 秦浪看到本来逃跑的白玉宫突然停下了脚步,在那儿玩起了召唤术,真是哭笑不得,看她长得白白净净漂漂亮亮,可脑子好像不太灵光,正在追杀山贼的三具白骨骷髅跟她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其实从头到尾白玉宫也没有完成过一次成功召唤,秦浪在这方面要承担主要责任,毕竟她优越的错觉是他一手造成的。 秦浪看了看白骨笔已经失去了光芒,尝试着点击身边骷髅的眼眶,这次没了反应,应该是能量暂时耗尽。 正在逃走的刘定邦看到了白玉宫,内心气不打一处来,认为今晚之所以落到这样的境地,全都是这妖女作祟,只要杀死白玉宫,眼前的险境不攻自破,趁着白玉宫不备,掏出弩箭瞄准,准备偷施冷箭之时,冷不防足下剧痛。 低头望去,却是一颗光秃秃的骷髅头张口咬住了自己的右脚。这颗骷髅头正是秦浪最早唤醒的那个,刚才刘定邦一脚将它的脑袋踢飞,想不到脑袋在这儿等着他呢。 刘定邦痛得惨叫一声,调转弩箭,近距离瞄准那颗脑袋扣动弩机,弩箭从骷髅的头顶射了进去,尖锐的镞尖穿透了它的顶骨。 虽然如此,骷髅还是死死咬住他的脚踝不放,刘定邦痛彻骨髓,抽出月牙斧,狠狠砍在骷髅脑袋上,这次重击将骷髅头砍成了两半,它总算松开了牙关。 刘定邦磕磕绊绊地向白玉宫追去。 白玉宫虽然亡命奔跑,白骨沟到处都是碎骨,她偏偏又赤裸着双脚,足底被刺得血肉模糊,这样的状况下又如何能够跑快。 刘定邦很快就追上了她,一脚踏在白玉宫身后托曳的红裙上。 白玉宫失去平衡,娇呼一声摔倒在地,转头回望, 刘定邦凶相毕露,扬起月牙斧劈向她的面门。 白玉宫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第八章余音绕梁 月牙斧距离白玉宫面门还有半尺之时,一只强有力的骨爪抓住了刘定邦的手腕。 秦浪在生死关头及时赶到挽救了白玉宫的性命。 刘定邦看清抓住自己手腕的是一具白骨骷髅,虽然胆战心惊,但是没有放弃战斗,抬起膝盖向对方的胯下顶去。 膝盖撞击在秦浪的髋骨上,秦浪周身一震,刘定邦却如同顶在坚硬的岩石上,膝盖剧痛。 秦浪抓住他的双臂,右腿甩鞭样抬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狠狠踢在刘定邦的胯下。 没有了肉身,胯下就没有了弱点,刘定邦可不行,被秦浪坚硬的迎面骨踢了个正着,眼前金星乱冒,耳边小鸡乱叫,惨叫着跪倒在秦浪的面前。 秦浪扬起右拳照着他的面门狠狠一记重拳,缺少肌肉和筋膜,力量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每次出击都做到最狠,单纯由骨头组成的拳头对敌人的伤害更为直接。 刘定邦被这记重拳击倒在地,手中的月牙斧也掉在了一边,他挣扎着想去抓月牙斧,手腕又被秦浪抓住。 可怕的骷髅头向后一仰,然后狠狠撞击在他的鼻梁上,刘定邦被秦浪坚硬的额骨撞得鼻梁骨折,血花四溅,又酸又痛,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视线模糊了。 白玉宫此时跑了过来,命令秦浪住手,捡起月牙斧横在在刘定邦的咽喉:“跟我作对,找死!信不信我砍了你?” 威风凛凛,霸气侧漏。 连她自己都被自己表现出的威风给吓着了。 “说!我师兄在什么地方?” 刘定邦满脸是血,内心中恐慌到了极点,早知这妖女能够驱鬼唤妖,自己肯定不追杀出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刘定邦颤声道:“你……放我回去……我就放了你师兄……” 白玉宫爽快道:“一言为定!” 秦浪心中暗叹,二百五的毛病又发作了,山贼的话也能信? 白玉宫将月牙斧移开,看到秦浪白骨森森的脚丫子仍然踩在刘定邦的脸上,命令道:“把脚拿开!” 秦浪摇了摇头,把脚移开。 刚刚移开。 噗! 一箭射来,正中刘定邦的太阳穴,糖葫芦一样穿透了他的脑袋。 白玉宫目瞪口呆,原指望留活口当人质换师兄呢,愤怒地转过身去,看到那身穿皮甲的骷髅踩着遍地白骨大步走了过来,手中破破烂烂的长弓弓弦仍然嗡嗡作响。 真是气到不行,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张黄色符纸,踮起脚尖照着那皮甲骷髅的脑门子上拍了过去。 皮甲骷髅一把抓住了白玉宫的手腕,痛得白玉宫尖叫起来:“放开我!” 皮甲骷髅非但没放开,反而将白玉宫小鸡崽儿一样拎了起来,这骷髅身材高大,身高在两米左右,白玉宫大概一米七,在女子中已经不矮,可是在皮甲骷髅的对比下还是显得娇小。 白玉宫双脚离地,手腕剧痛,本来以为自己的召唤术已经小有所成,可现实又让她栽了个大跟头,皮甲骷髅失控了,召唤术是一把双刃剑,果然不能轻易使用。 “放开我!”白玉宫双脚乱踢。 秦浪悄悄命令皮甲骷髅放开她。 皮甲骷髅这才松开手,白玉宫双脚落地,鲜血淋漓的脚底又踩到碎骨,痛得哎呦惨叫一声,立足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秦浪出手扶了她一下。 啪! 白玉宫顺手将那张符纸拍在了秦浪的脑门上,辛辛苦苦画好的符总不能浪费。 秦浪郁闷了,有生之年,头回遇到这么极品的女人,这颗好看的脑袋里面装得都是浆糊吗?我招你惹你了?又特么给我贴符? 白玉宫长舒了一口气道:“我算看出来了,你是这白骨沟中最有灵性的,命魂仍在七魄未散,遇上我算是你的造化。” 秦浪无语,望着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战斗已经结束,两具骷髅正在检查地上的尸体,每检查一具,不忘补上一刀。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专业! 此时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黎明在不知不觉中到来,皮甲骷髅突然直挺挺倒了下去,远处刚刚将几十名山贼屠杀殆尽的两具白骨骷髅也轰然倒地,砸在白骨堆上发出哗啦一声巨响,白骨散落一地。 秦浪被突然发生的状况吓了一跳,难道他们这些骷髅全都见不得光,天一亮魂魄就散了?首先想到得就是自己会不会也遭遇它们一样的命运。 白玉宫安慰他道:“你不用害怕,我贴在你头上的是镇魂符,能保住你命魂不散,内魄不离,其它的骷髅我才懒得帮它们。”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谁让它们不听我话!” 秦浪暗叹,牛逼吹这么大你自己相信吗?不过白玉宫有句话没说错,他应该是最有灵性的,反正目前没有见光死。 白玉宫清点了一下死去山贼的人数,死在白骨沟的一共有五十二人。 白玉宫自言自语道:“黑风寨一共不到六十人,算上已经死去的赵虎头,已经死了五十三个,看来山寨里面已经没几个人了,师兄,我这就来救你。” 救人之前,她挑了个身形相仿的山贼,扒了他的衣服换上,总不能继续穿着破破烂烂的红裙子漫山遍野的乱转。 秦浪也扒了衣服穿上,虽然不用担心露底,可总不能光着屁股满山跑。身材太骨感了,衣服穿在身上宽宽大大,四处透风。 白玉宫道:“等救出我师兄,我再帮你找身合适的甲障换上。” 秦浪捡到一顶大大的斗笠扣在脑袋上,贴在额头上的黄色符纸看上去就像是一贴大号的膏药,又弄了半块破布蒙住半个脸,乍看上去,像个人了。 白玉宫双脚刺破多处,虽然找到了一双靴子换上,可每走一步都痛得她呲牙咧嘴。 秦浪心中暗奇,白玉宫又是化骨成兵,又是御灵渡甲,看来也应该懂得一些入门级别的法术,怎么没本事把她自己的一双烂脚给治疗一下?估计是不懂治疗方面的法术。 在秦浪的扶持下,白玉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了白骨沟。 雨过天晴,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霞光万道,映射得草木上残存的雨滴儿宝石一般晶莹剔透,散射出七彩光华。 白玉宫感叹道:“这里好美啊!”看了秦浪一眼:“只可惜你有眼无珠是看不到了。” 秦浪心说有眼无珠的是你才对,我虽然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子,但是我看得清清楚楚,至于没有眼睛仍然拥有视力的原因他也不知道。 黑风寨没有多远,可白玉宫实在是走不动了,她向秦浪道:“背我!” 秦浪也看出她的双脚的确伤得不轻,权当是晨练了,顺便积阴德做好事。 蹲下去将白玉宫背了起来,变成白骨骷髅之后,感觉力气明显比过去大了许多,而且感觉不到饥渴了,还有身后背着活色生香的青春肉体,压根没有一丁点的感觉。 秦浪虎虎生风地向黑风寨走去,步幅很大,少了些累赘,至少不用担心被扯到。 一想到这里,还有点蛋蛋的忧伤。 本来还担心黑风寨有人留守,等到了地方看到寨门大开,山寨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昨晚还是有山贼侥幸躲过屠杀,逃出了白骨沟,回到山寨报讯,留守的几名山贼生怕那些骷髅再追杀过来,所以赶紧收拾东西逃了。 白玉宫拍了拍秦浪的脑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说实话趴在他瘦骨嶙峋的背上并不舒服,胸都被骨头硌青了。 白玉宫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走入聚义厅,昨晚的追思宴刚刚进行就被他们俩给搅和了,桌上的酒菜大都没动。 白玉宫早就饿得不行,就近坐下,用高粱酒洗了洗小白手,抓起盘中原封未动的烧鸡就啃了起来。 秦浪目瞪口呆,不是说好了过来救人的吗?怎么她自己先吃起来了? 她好像完全把此行的重点给忘了,由此看来她的师兄好像也不怎么重要。 白玉宫满手油腻狼吞虎咽的样子,有点像是饿死鬼投胎。 白玉宫一边吃一边道:“三天了,我整整三天都没吃东西了……呃……呃……” 不小心噎着了。 白玉宫四处去找水,面前只有酒壶,拿起来就喝,可里面的酒被她刚刚洗手给用完了。 好看的小脸都憋红了。 咣! 秦浪实在是不忍心看她被活活噎死,从邻桌拿了壶酒放在她面前。 白玉宫慌忙端起酒壶,咕嘟咕嘟连贯了好几口,这才将那口鸡肉顺了下去,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道:“吃饭的时候果然不能说话……呃……” 打了个酒嗝,红扑扑的小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太不淑女了!” 秦浪无语,白玉宫如果不是遇到自己,估计已经嗝屁几个小时了,她爹妈真是心大,这样的闺女居然也能放心让她出来,电视剧里都活不过一集。 白玉宫向秦浪笑了笑:“你吃不吃?” 秦浪站在那里没反应,吃个屁,老子压根就没那个系统。 虽然没有消化系统,可是能够闻到酒菜的香气,真是折磨啊!毕竟已经一个多月没吃过像样的饭了,可能以后也不会有机会。 白玉宫吃饱喝足,又用剩下的半壶酒洗干净她的小白手,扶着桌子准备站起身来。 卜! 余音绕梁。 第九章没那个功能 白玉宫脸红得跟苹果似的,饿了几天,吃了那么多,连熬几夜,肚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当着这骷髅的面没控制住,还是有些尴尬。 尤其是秦浪在听到这荡气回肠的声音之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三大步,顺便用脖子上的破布盖住了口鼻,明显在嫌弃她。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你不放屁的?一句话就要冲口而出,可看到秦浪黑洞洞的大眼眶子,这货的确不会放屁的。 白玉宫默默把这句话又咽了回去,也许他没听到呢。 转移话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哎呦!师兄!你在哪儿?” 白玉宫总算想起了她来这里的目的。 秦浪望着这心大且健忘的女人,彻底无语。 黑风寨并不算大,他们没花费太大周折就找到了白玉宫费劲千辛万苦冒险营救的师兄。 如同秦浪想像得那样,高大威猛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但是…… 已经死得透透的。 白玉宫叹了口气:“师兄,我来迟了!” 居然没哭,甚至连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 从白玉宫的表现来判断,她肯定没有暗恋过这位死去的师兄,甚至连最基本的同门之谊都没有。 白玉宫首先做得就是脱掉师兄的衣服,有了之前的经验,秦浪认为白玉宫很可能要利用她师兄的那张皮给自己使用。 抽出青玉簪,当着秦浪的面将师兄的肚皮划开,让秦浪意外的是,这位师兄英俊的皮囊内也是和自己一样的白骨,肚子里面装着不少东西,难怪白玉宫不伤心,搞了半天这位师兄就是一个人形行李箱。 白玉宫一边清点着师兄肚子里的物品,一边向秦浪道:“我师兄很厉害的,他从雍都保护我一直来到这里,若非被天雷击中,也不会被这群山贼有机可乘。” 老天爷应该是劈错了,装逼的是你白玉宫,怎么把你师兄给劈了? 清点完物品,挑出一沓符纸和朱砂塞入随身斜跨的布包里,让秦浪帮忙把师兄的衣服全都褪下来。 秦浪看了看这位师兄的双腿之间,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白玉宫制作的人偶全都是一个风格。 极简风格,一点都不写实,终于明白无印良品为啥叫MUJI了。 白玉宫利用青玉簪取下人皮,在地上摊平,指了指那张人皮命令秦浪躺在上面。 秦浪已经猜到了她想干什么,想想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坏处,于是就按照她的吩咐躺了下去。 白玉宫将刚才从师兄肚子里取出来的东西一股脑码在了秦浪的肚子里,然后仔细缝合。 秦浪有过一次经验,这次就从容了许多,白玉宫将师兄的眼球为他装上。 颈部还未缝合,白玉宫从师兄的咽喉内取出一个长两寸,宽一寸的蝶形物体,嵌入秦浪的咽喉,又利用青玉簪将这东西和周围相连。 白玉宫道:“我的能力比不上师叔,你的能力也比不上师兄,这振音蝶鼓是他亲手制作,不知能不能用上。”她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将颈部的皮肤缝合。 白玉宫也不仅仅是个样子货,至少针线活干得不错,单指缝皮方面。是个好皮匠,这么好的手艺不去做鞋可惜了。 秦浪穿好了衣服,感觉自己总算有个人样了。 白玉宫让他坐下,找出一把梳子帮他整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就像一个被小姑娘摆弄着她心爱的芭比娃娃。 趁着秦浪不备,白玉宫悄悄用青玉簪抵在他的脑后玉枕。 青玉簪光芒大盛,先是白光,然后白光分解成为黄绿青蓝紫五色光芒。 白玉宫美眸圆睁,心中大奇,难怪她一直觉得这骷髅不同寻常,用青玉簪一测果然如此。 常人皆有魂魄。 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 人去世之后,三魂就会各归其途。 天魂属良知,也是不生不灭的无极,失去肉体的因果牵连,无法归宗源地,只能回归天途。 地魂属祖德,历代姓氏流传接代之肉身,人死后,地魂往往徘徊于墓地之间。 命魂可知主魂的一切之因果报应,也代表主人在世间肉身之善恶,肉身死亡后,命魂再进因果是非之地,入地狱。 直到轮回转世,三魂才会重聚。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 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 领现金红包! 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七魄依托于肉身生,所以人身去世,七魄也随之消失。 轮回转世再随新的肉身产生肉体及魄。 所以骷髅中偶尔可见到三魂残存,但是从未听说过灵魄存身的事情。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了肉身,灵魄去哪儿依附? 青玉簪最初发出的白光,是对秦浪的命魂产生的反应,证明他命魂犹在。 命魂又是三魂中最重要的部分,可透过七魄中的天冲、灵慧二魄,控制思想,主导智慧。透过气力二魄和中枢魄,主行动。 通过精英二魄主身体主强健管生殖。 中枢一魄,又是七魄的中心,人的命魂就依附于七魄的脉轮之上循环转动。 黄绿青蓝紫五色光芒是秦浪残存五魄的反应,分别是天冲、灵慧、气、力、中枢。 换而言之秦浪三魂存一,七魄尚存其五。 这样级别的骷髅以白玉宫现在的能力是无法控制的,白玉宫望着青玉簪上变幻的光芒一时间呆在了那里,想起秦浪此前的种种表现,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控制过这具骷髅。 白玉宫咬了咬嘴唇,将一张画有镇魂符的符纸卷成小卷儿,帮助秦浪挽了一个发髻,趁机将符纸塞入发髻之中,再给他扎好英雄巾,佯装无事道:“好了!” 秦浪站起身来。 白玉宫道:“师兄,咱们回九幽宗吧。” 秦浪喉头痒痒的有些难受,用力咳嗽了一声,清晰洪亮的声音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白玉宫也是一惊,虽然将振音蝶鼓装入了他的咽喉,可是她无法保证一定能够使用,即便能够使用,也无法保证他可以自主发声。 这声咳嗽可不是她的灵谷传音,完全是骷髅在自主发声。 秦浪清了清嗓子:“嗯,啊……” 啪! 白玉宫冲上前去,将一张符纸拍在他的嘴唇上。 秦浪起身向外走去。 白玉宫见他要走,一瘸一拐地追上去,张开双臂拦住他,左手捏右手食指,结列字智拳印:“太上太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 啪! 秦浪扯下嘴上的那张符纸反手拍在她嘴上。 白玉宫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滚圆,反了它,召唤出来的道宠居然敢给自己种符。 对灵修者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白玉宫恼羞成怒,不过当她想起面前的骷髅不但拥有命魂而且五魄仍在,发生这种意外也就能够接受了。 抽出青玉簪作势要扎他。 秦浪把腰间别着的短剑抽了出来,他的更大!谁怕谁! 白玉宫愣了一下,转身跑到兵器架旁,从里面抽出来一杆丈八长枪,一寸长一寸强,一抖枪杆红缨乱颤,咬牙切齿道:“不听话我捅了你!” 秦浪暗暗发笑,你不是擅长画符吗?取兵器干什么? 白玉宫道:“你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全都是因为我,以我元命之神,召彼虚无之神。以我本身之炁,合彼虚无之炁!你虽有灵性,可仍缺了二魂两魄,离开我,你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背信弃义,必遭天谴,五雷轰顶,肠穿肚烂,万箭穿心,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秦浪听得直皱眉头,小丫头片子要不要那么恶毒。 白玉宫道:“更何况,你这身甲障,你腹中的东西全都是我的,你还有没有良心?这么走和强盗有什么分别?”咒语既然失灵,只能以理服人。 秦浪将短剑收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尝试着说了一句话:“我就是想出去撒泡尿。” 白玉宫听到骷髅口吐人言,目瞪口呆,振音蝶鼓的确可以发出人言,但是要通过召唤者的操纵,放眼这空空荡荡的聚义厅,除了自己就没有别的活人,白玉宫望着秦浪的面孔,憋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你居然说谎,你根本就没那个功能!” 赤裸裸的伤害,虽然说得是事实。 第十章她可真白 秦浪听到自己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出声音,暗自欣慰,应该是自己的意识和振音蝶鼓建立起了桥梁关系,这法宝神奇如斯。 秦浪道:“我是你召唤出来的?” “昂!” 白玉宫现在其实也不是那么确定了。 “你说我缺了二魂两魄是什么意思?” 白玉宫道:“正常人都有三魂七魄,你只有一魂五魄,天魂地魂被困于天狱地府,精英两魄不知所踪。所以你才会游荡人间,不得轮回。” 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呢。 白玉宫趁机道:“我可以帮你!”她一点都不傻,还懂得那么一点心理学,看出这骷髅想要什么。 “你跟我回九幽宗,我请师尊做法,为你寻回二魂两魄,送你再入轮回,重返人界,甚至帮你重塑肉身也有可能。” 秦浪虽然知道白玉宫是在利用自己,打着帮他的借口其实是想请个保镖外加人形行李箱。可就他目前的处境而言,似乎也没有了更好的选择,总不能永远当个白骨森森的骷髅吧,机会摆在眼前,就算渺茫也必须把握。 白玉宫双脚受伤,行走费力,黑风岭虽然不高,可如果不是秦浪背她,她很难凭着自己走下去,披上甲障的秦浪从外表看和常人已经没有任何的分别。 只限于外表,趴在他背上,缺少肌肉和脂肪的缓冲,每走一步都会被他的脊梁骨硌着。 白玉宫暗叹,幸好自带两个不小的缓冲。 中午的时候总算来到了山下,天气一放晴,气温就升高了许多,水汽蒸腾,潮湿且气闷。 白玉宫指了指右前方茅草搭成的风雨亭道:“去那里歇歇吧。” 秦浪一点都不累,是白玉宫浑身又酸又疼自己想休息了。 背着白玉宫来到风雨亭,将她放在长凳上,白玉宫解开双脚上的纱布,请秦浪把金创药拿来帮自己换药,实在是不方便,不得不开口求这具骷髅。 秦浪在她身边坐了,让白玉宫的双脚翘在他大腿上,脚丫长得很好看,白白嫩嫩,脚趾颗颗晶莹,足底皮肤很细嫩,呈现出粉红色,不过伤痕累累,连脚后跟的皮肤都柔软细嫩,这就证明白玉宫过去应当养尊处优,没走过多少路,更没干过农活。 换成过去,秦浪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趁机把玩的机会,可现在没啥感觉,跟抓着两只生猪蹄子也没啥分别。 给白玉宫换药的时候,刚巧一名过路的书生带着书童也来到风雨亭内歇息,看到他们这般情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低声嘟囔了一句:“有伤风化!” 手中折扇刷地打开,用力地扇,快速地扇,这动作难免不让人多想。 白玉宫不悦道:“扇什么扇?我脚臭吗?” 秦浪摇了摇头,脚真不臭,足型皮质肤色都没得挑,但是白玉宫有点不省心,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书生,有挑事的节奏。 书生将折扇一合,拿出一本书翻开读道:“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嫂叔不通向……” 实在是看不惯这对男女,这段话就是念给他们两个听的。 秦浪心说这迂腐的书生还挺喜欢多管闲事,得亏自己脾气好,换成别人早揍他了。 白玉宫火了,低声道:“揍他!”最讨厌迂腐又假正经的书呆子,白骨沟大战之后,她对己方的实力充满信心,这实力多半来自于秦浪。 秦浪淡然道:“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嫂溺而不援,是豺狼也。” 来这个世界之前,毕竟也是从事文化行业,国学底蕴还是可以的,他这段话的出处是《孟子·离娄上》。 那书生从未听过,听完之后,顿时呆了,起身主动走了过来,向秦浪作揖道:“这位兄台字字珠玑,发人深省,小弟青山书院赵长卿,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兄台不必介怀!” 深深一揖,九十度的大鞠躬。 白玉宫把脸一扭,懒得理会这咬文嚼字的书呆子,心中暗爽,小骷髅给自己长脸了,一句话就把迂腐的赵长卿怼得心悦诚服,感觉比揍他一顿都爽呢。 秦浪道:“赵先生客气了,不知者不为过。” 赵长卿闻言又是一震,高人尽在俗世间,人不可貌相啊,再度打量了一下秦浪和白玉宫,靓男美女,人家长相也不差。看到秦浪仍然握着他嫂子白嫩嫩的脚丫子,自己行了那么大的礼,又做了自我介绍,人家都不带站起来的,连姓名都不报,根本就是看不起自己啊。 读书人都有几分傲骨,赵长卿自尊心受到伤害,拱了拱手道:“告辞!” 赵长卿离开之后,白玉宫呵呵笑了起来:“看不出啊,你居然还有点墨水。” 秦浪把她的两只脚放在长椅上,慢吞吞道:“我刚才说得话你能听懂吗?”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白玉宫被他问得愣在那里,憋了半天方才道:“别看不起人,不就是说我是你嫂子嘛!” 秦浪重新审视了一下白玉宫。 她可真白啊! 白痴的白! 白玉宫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你看我干什么?难道我听错了?”将狡黠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说听不懂,只说听错了。 秦浪道:“你为什么不装扮成一个男人?” “有我这么好看的男人吗?就算我女扮男装,别人一看就能识破我是个女人,反而更容易引起怀疑,这叫以不变应万变。”白玉宫振振有辞道。 秦浪转身望向远方:“要是有匹马就好了。”必须转移话题,女人吹牛逼,天打又雷劈! 白玉宫背着他悄悄摸了摸胸,有点疼,这身骨头硌死个人,感觉有点肿大了呢。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秦浪眯起眼睛,看到远处官道上尘土飞扬,一名头戴斗笠的白衣骑士,骑着一匹毛色光亮的大白马一路狂奔。 白玉宫听到马蹄声也循声望去,突然紧张了起来,低声道:“回来,赶紧回来!” 秦浪赶紧回到她身边,白玉宫一头就扎进了他的怀里,有点猛,脑袋磕在他的肋骨上,剧痛。 这冲击力让秦浪有些担心她把自己薄薄的肚皮给撞破,一脑袋攮进他肚子里来。 白玉宫低声道:“白马快刀严清州,他是追杀我们的。” 我们? 被追杀好像没我的事情。 秦浪意识到白玉宫也没那么简单,这妮子摊上事了。 白玉宫道:“他可是二品三甲杀狼境的武士,冷血杀手,杀人如麻,希望他看不到咱们。” 在这个世界上,武道修为可分成七大境界,每一境界又可分为三甲小境,从一个境界突破三甲级别方可提升到下一个级别,所以升级也通常被成为破三甲。 七大境界为,一品武者屠狗境、二品武士杀狼境、三品武师伏虎境、四品武尊擒龙境、五品宗师定国境、六品大宗师出世境、七品武圣摘星境。 秦浪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要一脑袋扎进自己的怀里,这是要扮情侣,一般来说,普通人看到这样的情景都不会打扰。 秦浪低声道:“你为什么这么怕他?” “废话,你杀了他弟弟,他不得报仇啊?” 秦浪石化,好像替这张人皮背锅了。 求月票,虽然早了点,但是双倍期不容错过! 第十一章再走一步试试为半盏桑落加更 白马快刀严清州纵马从官道狂奔而过,经过草亭的时候,眼角瞥了一眼,并未减速,一路向北而去。 好快! 白马快刀远去之后,白玉宫从秦浪的怀中直起身来,向北方望去,这会儿功夫,白马快刀已经跑得只剩下一个小白点了。 果然够快! 白玉宫松了口气道:“走,马上离开这里。” “你好像很怕他?” “我是怕你被他杀死。” 秦浪心说我都这个样子了,还会怕死?扒掉这身外皮,谁也不会把我当成一个活人。 白玉宫道:“别以为你不会被杀死,万一他砍掉你的脑袋,拆掉你的骨头,一根根拿去喂狗,你的一魂五魄就再无依附之所,还拿什么轮回转世?”像威胁更像是诅咒。 白玉宫道:“背我!” 秦浪躬下身,准备背她,白玉宫又改了主意:“算了,你还是抱着我吧。”胸实在是疼得受不了了,以后如果真要嫁人的话,一定要选个胖子。 秦浪抱起了白玉宫,弃官道选小路,向正南方向走去,不知道是自己的力气够大还是因为白玉宫身体太轻盈,反正是毫不费力。 坐怀不乱真君子,这就是我! 秦浪并没有因此感到欣慰,因为自己现在不算个男人,甚至根本就不算个人! 少了胯间四两肉,人生顿时索然无味。 秦浪抱着白玉宫一路小跑,打算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白玉宫躺在他怀里,手臂搂着他的脖子,也紧张地向后观望,虽然没看到有人追过来,还是不停催促他快走,走得越远越安全。 沿着小路一口气跑了十里多地,才放下心来,估计白马快刀严清州应该是一路向南不会回头了。 白玉宫让他放下自己,这个体位一路颠簸,也被他的肋骨硌得难受,还不如拄拐自己走,拐杖就是用长枪改成的,枪杆截掉一半,去掉红缨,枪尖朝地跟登山杖似的,源于秦浪的创意。 走了没两步,身后响起马鸣之声,两人都是一惊,举目望去,却见身后一里外的青青草丘之上,严清州跃马横刀,白衣飘飘,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 拉风! 潇洒! 白玉宫惊呼道:“快跑!”顾不上脚底有伤,连拐杖都不用了,甩开两条大长腿就跑。 对危险的恐惧可以让人一瞬间忘记疼痛。 秦浪回头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们跑不掉,白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目前速度超出他们的两倍,转瞬之间已经拉近了一半的距离,马速接近六十KM/H,目前还剩下半里,问多少时间能追上?这其实是一道数学题。 秦浪和白玉宫并排奔跑:“这里随便杀人不犯法吗?”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 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 领现金红包! “你是不是傻?跟冷血杀手讲法律?这和跟我们女人讲道理有什么分别?” 白玉宫回头看,严清州已经追得很近了,反正逃不掉了,干脆跟他拼了,秦浪抽出佩剑。 秦浪低声道:“你不是会画符吗?画个定身符把他定住!” 左顾右盼,周围要是有骷髅就好了,多个帮手多条路,换成在白骨坑,召唤一支骷髅小队,多厉害的杀手也能分分钟灭了他。 白玉宫一脸尴尬,自己的画符水平实在太初级了,不到生死关头,都不肯面对这个现实。 白马快刀严清州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从马背之上腾空而起,举刀刺向白玉宫。刀长四尺三寸,刀身细窄,最宽处不及三指,刀锋锐利,可劈可刺。 白玉宫反应也是奇快,向后撤了一步然后双手照着秦浪的后背猛一推。 秦浪怎么都想不到白玉宫首先做得不是躲闪,不是反击,而是拿自己当挡箭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黑风寨门口她就干过一回,这方面的业务太熟练了。 泥马德! 躲都来不及,眼看着严清州一刀捅进了自己的肚皮,肚皮被刀锋刺破,可里面的东西将刀锋阻挡住,严清州本以为一刀就能将这厮捅穿,没想到中途受阻。 秦浪抓住这个机会一剑向严清州的脖子砍去,他没经过专业训练,毫无招式可言,但是力气大。 严清州身体后仰左手的两根指头夹住剑锋,稍一用力拧转。 啪!的一声就将佩剑给折断了,然后曲指一弹,一缕寒光射向秦浪的右眼。 这真是高手!二品三甲杀狼境,只差半步就能够实现突破进入三品伏虎境。 秦浪感觉到那颗眼球在眼眶中爆裂。 严清州反手又是一刀,从下到上挑起,从小腹到胸膛,将秦浪连衣服带肚皮来了个大开膛,对付非专业人士,两刀就够了。 哗啦,藏在肚子里的东西滚落了一地。 白马快刀严清州愣了一下,本以为流出来的应该是五脏六腑呢。 白玉宫一直都躲在秦浪的身后等待出手的时机,在严清州愣住的刹那,一枪从秦浪的后腰捅了进去,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这一枪,完全颠覆了秦浪对同舟共济的理解,想不出白玉宫背后捅他的理由,他们俩不是一伙的吗?是不是捅错对象了? 草泥马德! 五尺短枪穿透了秦浪的身体,突破秦浪肚皮的枪尖狠狠刺入了严清州的小腹。 白玉宫是在隔山捅牛,利用秦浪的身体打掩护,毫不犹豫地牺牲同伴暗算对手,有效但卑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严清州也没料到白玉宫会用这种歹毒的方式来偷袭自己,腹部被刺之后,一脚踹开秦浪的身体,向后接连退出数步,幸好反应及时,这一枪虽然刺穿了他的腹壁,但是并没有伤及内腑。 严清州的愤怒已经彻底被激起,咬牙切齿道:“贱人,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白玉宫将短枪从秦浪的身上抽了出来,枪尖上沾染着一滴黑色的血随风滴落在地上,散发出一股腥臭的味道。 白玉宫甜甜笑道:“你没机会了,这枪尖上我涂了五步断肠毒!你刚刚已经退了四步。” 严清州内心一沉,低头望去,却见伤口处流出的全都是黑色的血液,顷刻间四肢冰凉,握住长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你骗我……” “不信,你再走一步试试!” 严清州终究还是不敢向前迈出第五步,他也怕死。 突然双膝一软,扑倒在了地上,周身抽搐不止,颤抖的右手指着白玉宫,口吐白沫道:“你……骗我……明明……说好了五步……” 白玉宫叹了口气道:“你不是被我毒死的是自己笨死的。” 严清州死不瞑目。 感谢半盏桑落成为骨舟记第一位白银盟,感谢所有打赏支持的新老读者,正是有你们的支持,章鱼才坚持了十八年。 第十二章永福客栈 白马非常忠诚,主人死后没有落荒而逃,而是在严清州的尸体旁徘徊,不时低下头用嘴巴触碰他的尸体。 白玉宫让秦浪把马牵过来,秦浪走向那匹白马的时候,刚好一阵风吹开他的肚皮。 白马看到秦浪敞开的肚皮内露出森森白骨,发出恢律律一声马鸣,脖子伸得笔直,舌头吐出老长,四肢僵硬,直挺挺倒在了地上,这胆小的白马竟然被秦浪现在的模样给活活吓死了。 白玉宫抱怨道:“我让你牵马,没让你把它吓死啊!”看看秦浪现在的模样的确瘆人,又丑又惨。 秦浪把碎裂的右眼抠出丢弃,低头看了看自己裂开的肚皮,白玉宫捅他的枪洞仍在。 不能忘啊,先推自己当挡箭牌,然后又从背后捅枪,这女人自私而冷血。 主要是她压根没把自己当人。 秦浪道:“你那么本事,你帮这匹马招魂,兴许能活过来呢。” 白玉宫道:“你以为我不行吗?”她来到死马旁边,画符招魂,念念有词道:“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 秦浪悄悄看了一眼,只见白玉宫往死马头顶贴了一张刚画的招魂符,仍然在低声诵念,不过明显有气无力,她自己已经丧失信心了。 秦浪将严清州的尸体拖入草丛之中,暗自感叹,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强盗横行,尸横遍野,动辄杀人,这片土地上当真没有法律和秩序吗? 拖拽严清州尸体的时候,从他身上掉出一根金灿灿的小棍子,秦浪拿起一看,却是一枚金印章,凹印阴文部分刻着严清州的名字,柱体部分一面刻着金鳞卫,另外一面刻着御赐,御赐岂不就是皇帝赐给的? 秦浪掂量了一下印章的份量,货真价实的黄金,悄悄收起。 金鳞卫难道和锦衣卫差不多?大内高手吗?朝廷的人? 白玉宫究竟什么人?为何会被朝廷的护卫追杀?这妮子可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白玉宫终于还是放弃了努力,来到秦浪面前道:“这马是被你吓死的,魂魄都散了,招不回来了。” “怪我喽?” “难道怪我?” 白玉宫瞪大了双眼恼羞成怒,生气的时候也很好看。 秦浪转过身,留给她一个鄙视的背影。 白玉宫抿了抿嘴唇,犯不着跟一个道宠生气,境界低了。 一瘸一拐地去继续收拾地上的东西,反正四野无人,白马快刀严清州也死了,暂时没了心事。 秦浪来到死马面前,既然白骨笔能够复苏骷髅,是不是也能唤醒这匹马?趁着白玉宫没留意,他悄悄取出了白骨笔,沾了点严清州的鲜血,将白骨笔的笔尖在死马的眼睛上轻轻点了一下。 那匹死马身躯抽搐了一下,然后重新站立了起来。 白玉宫也留意到这边的动静,欣喜异常道:“我就说嘛,我肯定能把它的魂魄给召回来。” 她认为是她的招魂符起到了功效,拍了拍白马的脖子,触手处冰凉一片,再看那匹马双眼黯淡无光,这才意识到并未成功让这匹马复活,眼前仍然是死马一匹。 白玉宫取出青玉簪帮助秦浪将肚皮重新缝合,至于失去的右眼,只能挖出严清州的眼球给他装上,装上后发现两只不太一样,干脆将另外一只也换了。 白玉宫的种种作为,表明她的师门九幽宗也一定是个邪魔外道。 两人收拾停当,准备重新上路,白玉宫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向秦浪道:“不好意思啊,刚才十万火急,我捅你一枪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道歉之后顿时有些后悔,他只是一个被我召唤的道宠,我为什么要给他道歉? 可毕竟背后戳了它一枪,有点过意不去,不应该内疚啊,他根本就不是个人。 秦浪道:“没关系,你答应我的事情不会变吧?” 白玉宫愣了一下,马上想起去九幽宗帮他求宗主寻回二魂两魄,让他重入轮回的承诺,点了点头道:“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不会变。”心中暗忖,这骷髅真是前所未见,他好像很有主见啊。 两人上了那匹白马,白玉宫在前,秦浪在后。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白玉宫开始念她的咒语,秦浪默默发出命令,白马就奔行起来。 秦浪明知故问道:“死马怎么还会跑呢?” 白玉宫故作高深道:“灵修之术千变万化,我虽然厉害,但是和我师尊相比这些都是雕虫小技呢。” 秦浪点了点头道:“你不适合骑马。” 白玉宫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 “母牛更适合你。” 白玉宫火了:“给你一张皮,还真把你自个儿当人了?” 白马不知疲倦地奔行在官道上,因为昨天下雨的缘故,地面还有些泥泞,马蹄踩在水坑里,泥浆四射。 路旁两名顶着烈日步行的两人慌忙转过身去,还是晚了,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泥浆,一转身背上又被后蹄溅起的泥浆给糊上了。 这两个倒霉鬼就是赵长卿和他的书童。 赵长卿苦着脸,张口想要讨个公道的时候,那匹马已经远去,马上有两人,一男一女。 书童眼力更好,愤然道:“是草亭里的那两人,要不要脸,叔嫂共乘一马。” 赵长卿叹了口气道:“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嫂溺而不援,是豺狼也。”刚才秦浪回击他的那句话他一直在心中反复琢磨,可谓是刻骨铭心。 书童道:“他嫂子又没落水。” “你难道没看清,那女子双脚都伤了。”赵长卿是个善良忠厚的君子,总是习惯于把人往好处想。 “可他也没必要抱着她吧?还那么紧!” 赵长卿被问住了,想了想道:“兴许那女子不会骑马,担心她跌落下来。” “公子,您就是太善良了,总把人往好处想。” 赵长卿道:“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前面就是甲西镇,咱们找家客栈投宿,好好洗洗。” 甲西镇是距离黑风岭最近的集镇,因为黑风岭山贼盘踞,他们不但在山寨附近拦路抢劫,还经常率众来山下滋扰,所以距离最近的甲西镇首当其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地的居民宁愿背井离乡躲避祸乱,昔日繁华的甲西镇在短短几年就迅速萧条下来。 秦浪和白玉宫来到甲西镇的时候正是申时,太阳又藏入了乌云之中,道路上鲜有行人,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都关了门,冷冷清清,空空荡荡。 白玉宫勒住马缰,试图让这匹白马减速,可白马仍然狂奔不止,毕竟是死马,针对活马的控制方法根本不顶用。 秦浪提醒她:“念咒让它停下啊!” “还用你说?”白玉宫赶紧想咒语,掌握得咒语太多,究竟应该选哪一个?这死马跑得太快了,等她从大脑中搜寻到合适的咒语,估计已经跑出甲西镇了,她有点选择困难症。 秦浪悄悄下令,白马听他的命令,慢慢停下了脚步。 白玉宫心说我还没念咒呢,怎么就停了?抬头看到路西迎风招展的红灯笼,大门黑色的牌匾上描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大金字 ——永福客栈。 这么俗气的名字太常见了 第十三章我要洗澡 永福客栈也是甲西镇唯一的客栈,秦浪翻身下马,白马一路狂奔把他这身骨头都快颠散架了,白玉宫也被颠得难受,下马之后扶着一旁的大柳树喘气,实在是遭罪啊。 秦浪关心了她一句:“不舒服?” “有点头晕!想吐!” 秦浪点了点头,晕车晕船他都见过,可晕马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赶紧离白玉宫远一些,怕她吐自己身上。 白玉宫本以为他会过来搀扶自己,伸手去抓他胳膊,抓了个空,踉跄了一下赶紧扶住马屁股,死马屁股蛋子硬邦邦且冰凉,但比不过人心凉薄。 这货就不是个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客栈的小厮听到动静满脸堆笑迎了出来:“两位客官里边请。”主动走过来帮他们牵马。 白玉宫这才想起死马的事儿,有点后悔,应该在镇外就把这匹死马给扔下,万一让人看出破绽岂不是麻烦?秦浪却不慌不忙,悄悄给白马下令,白马老老实实被小厮牵往了马厩。 两人来到柜台前,秦浪初来乍到,对当地的风土人情一概不知,所以老老实实站在白玉宫身后。 白玉宫道:“掌柜的,还有房间吗!” 客栈老板懒洋洋道:“有,要几间。”个把月都没生意了,态度还是不死不活。 白玉宫道:“开一间上房。” “两位是什么关系?” 白玉宫横眉冷对:“夫妻!” 客栈老板眯起眼睛看了看他们,摇了摇头:“不像,私奔的吧,一晚二十两银子,先付后住,概不赊欠。”他嘴巴可真是刻薄。 白玉宫闻言一怔:“二十两?就你们这条件?”不是付不起,这客栈的条件实在是太普通了,而且他凭什么说他们是私奔的? 白玉宫看了秦浪一眼,至少表面看上去也算般配啊,可这厮为什么躲开这么远?嫌弃我?凭什么? “嫌贵你去别家,我提醒你,甲西镇方圆百里,只有我们一家客栈。” 白玉宫皱了皱眉头,从布包里摸了一锭银子扔给了他:“这里是二十两,准备些吃的,顺便送一个浴桶,装满热水送过来。” “晚饭每人三两,你们两人算便宜些收你五两,浴桶热水五两,共收十两。” 遇上黑店了,真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白玉宫又摸出五两银子拍在柜台上。 掌柜的眼皮都不翻:“还差五两。” 白玉宫恶狠狠道:“我们不吃!”想吃,兜里银子捉襟见肘。 两人进了二楼房间,一眼就看到桌上的物品清单,封面上写着明码实价,损坏照价赔偿。 白玉宫愤愤然道:“我走南闯北,去了那么多地方,还从没见过这么黑的店。”屋里太闷,她来到窗前去开窗户,双手一推,一扇窗户就掉了下去。 白玉宫吐出了舌头,惨了!这窗户又不知要多少钱,翻了一下桌上的赔偿清单——损坏窗户,每扇二十两。 趁着没被人发现,赶紧拿回来,她让秦浪去捡窗扇给安上。 秦浪回去的时候在楼梯的入口遇到了赵长卿和他的书童,两人也是来这间客栈投宿的。 赵长卿知书达理,见到秦浪抱拳作揖,秦浪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倒不是他性情冷漠,而是担心言多必失。 赵长卿遭此冷遇,尴尬得满脸通红,眼看着秦浪进了房间,白玉宫开门将他迎了进去,马上又关门。 主仆二人目瞪口呆,这叔嫂二人也太伤风化了,共乘一匹马不说,还公开住在了一起。 书童早就气不过了,扯着嗓子大声道:“男治外事,女治内事。男子昼无故,不处私室,妇人无故,不窥中门。男子夜行以烛,妇人有故出中门,必拥蔽其面。男仆非有缮修,及有大故,不入中门,入中门,妇人必避之,不可避,亦必以袖遮其面……” 白玉宫听到外面有人大声朗诵,侧耳倾听:“那小书童瞎嚷嚷什么呢?” 秦浪笑道:“读书人,骂人不吐脏字儿。” “骂谁?” 秦浪看着白玉宫。 白玉宫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反了他们,骂我?我剪了他的舌头!”抄起桌上的剪子就往外冲,被秦浪给拦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没听见。” 白玉宫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天下间就没有人敢欺负我白玉宫!别拦着我,我非得讨个说法。”脚下却没挪步,就是发泄一下情绪。忽然发现秦浪麻溜地让开了,多少象征性的拦一下嘛,这下有点骑虎难下了。 秦浪眼前突然一黑,怎么看不见了?用力眨了眨眼睛,还是看不见:“我怎么突然看不见东西了?” 白玉宫余怒未消道:“我不是东西吗……” 说完认为小骷髅在套路自己,挥拳欲打,这才发现他一双眼睛全都变成了黑色,黑色的血水从眼眶中汩汩流出。 “你眼睛怎么了?” 秦浪想起这双眼球是白马快刀严清州的,严清州在死前中了白玉宫的五步断肠毒,应该是这双眼球也被毒素污染,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白玉宫也想到了原因:“坏了,中毒了,我帮你抠出来。” “别动!小心中毒。” 白玉宫经他提醒,扶着秦浪去桌旁坐下,找了把剪刀帮他将两只变黑的眼球挑了出来,用布包好了扔到了窗外的花园里。 刚丢出去,就被一只野猫给叼走了,白玉宫赶紧挥手,野猫还以为她要跟自己抢食,叼着眼球跳上墙头飞也似地逃了,没逃几步就毒发身亡,死在屋檐上了。 白玉宫暗叹,又多害了一条无辜生灵。 再看秦浪眼皮倒是没什么事情,有点内疚,毕竟是她间接把他害成了这个样子,担心隐形毒素沿着皮肤继续扩展,于是仔细帮他清理了一下。 想起还捅了他一枪,掀开秦浪的衣服检查了一下枪口,已经发黑了,又用剪刀将发黑的皮肤给剪除,洞口不大,暂时就不补了,也没针线,青玉簪每次使用后都需要一定时间来恢复能量。 秦浪刚才短暂目盲是因为眼球中毒的缘故,摘除了眼球,清理干净眼睑的皮肤,视野重新恢复了敞亮,对他来说装上俩眼珠子纯属画蛇添足。 看到白玉宫喝了一大口水,两腮鼓鼓地冲着他。 噗! 一口水全都喷到他右眼眶里面了。 “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帮你清洗里面的毒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秦浪低下脑袋让水流出来,都是清水,保险起见,白玉宫帮他清洗了五遍,理由是毒素是看不见的。 白玉宫道:“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帮你找一双新的眼球回来,包你重见光明。” 她始终认为秦浪没有眼球是看不到东西的,有灵性的骷髅可以通过感知精确判断周围的环境,但是不可能像人一样看到真实的世界。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秦浪道:“不急,宁缺毋滥!” 白玉宫点了点头,小骷髅还是蛮有见地的。 客栈的小厮送洗澡水过来了,白玉宫去开门,秦浪去窗前背过身,如果以现在的样子示人,恐怕要把人给活活吓死。 白玉宫让他们把浴桶放好,等他们走后向秦浪道:“你出去,我要洗澡。” 不等秦浪挪步,她又改变了主意:“算了,你在房里待着吧,反正你也看不见什么。” 秦浪无语,总感觉白玉宫话后还有另一番含义,影射他根本不是人,好像还影射他不是个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十四章你流血了 白玉宫去关门关窗,脱去外衣,发现秦浪站在窗前,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子冲着自己,没来由有点瘆得慌。 “看什么看?转过去!” 秦浪道:“我什么都看不见。” 就是不转,凭啥一定要听你的?在椅子上坐下,光明正大地看。 白玉宫捂着胸转过身,手还是有点小了,心中有些羞耻感,悄悄提醒自己,一具骷髅罢了,我真是有毛病,他又不是个男人,又看不见,连个太监都不如。 抬起大长腿踏入浴桶之中,脚上伤还没好呢,被水一烫,忍不住娇呼了一声。 “哎哟!” 秦浪感觉骨头一热,虽然没有了那套系统,可毕竟骨子里咱还是个男人啊。 白玉宫又把另一只脚放了进去:“哎哟,疼死我了!” 秦浪手里抓着茶盏,听到这声音,不由自主用力握了一下,喀嚓!茶盏被他握得粉碎,里面的热茶流了出来,感觉不到烫,手劲真是不小。 白玉宫躺在浴桶里,解开发髻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这种舒爽的感觉难以形容,感叹道:“好舒服啊!” 秦浪忽然发现白玉宫骨子里有股浪劲儿,老子是骷髅啊,你这么说是在勾引我吗?连骷髅都不放过,你还有节操吗? 墙壁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单薄的墙壁不隔音,白玉宫刚才的话肯定被隔壁听到了。 秦浪听到一个愤怒的声音道:“不知羞耻,有伤风化!” 秦浪摇了摇头,隔壁那书呆子又误会了,八成一直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 白玉宫足足洗了半个时辰,秦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开始的时候白玉宫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也习惯了,就当他是个死物。 还主动跟秦浪搭话:“喂,你叫什么名字?” 秦浪没理她。 白玉宫道:“不说就算了,要不我给你起一个。”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我叫秦浪。”血肉之躯已经丢了,名字不能再丢了。 男人是要有底线的。 “秦浪?男人居然叫浪,嘻嘻,你生前是不是很风流啊?娶过几房老婆?” 秦浪实话实说:“没结婚呢,女朋友倒是谈了几个。” “女朋友?相好的吧?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几个?” 秦浪想了想:“逢场作戏的不算也就十几个。” 白玉宫惊得嘴巴都张开了:“逢场作戏?你还嫖过?” 秦浪真是佩服她的理解能力,懒得理这个二百五,不得不承认,白玉宫的身材比头脑性感多了,大饱眼福?却没有一丁点的幸福感,更没有该有的兴奋感,骨头里稍闪即逝的兴奋和身体毫无反应的落差更让人难过。 冷静且熟视无睹地看着美人出浴,冷静到让他自己感到抑郁,活成现在这个样子,好像跟死了也没啥分别。 白玉宫再跟他搭话,秦浪一言不发,她自己都觉得没劲,水也凉了,披上浴巾走了出来。发现秦浪好像抬了一下头,动作很隐蔽,但是还是被白玉宫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 白玉宫用浴巾裹紧了身体,向他走了过去。 秦浪一动不动,俩空洞的大眼眶子冲着白玉宫。 白玉宫走过来一只手在他的眼眶前晃了晃:“你是不是看得见啊?” “没眼睛怎么看的见?” 白玉宫松了口气,是哦! “不过我闻得见,你身上好像流血了。” 白玉宫愣了一下,低头一看,发出一声足以穿透屋顶的尖叫。 赵长卿和书童坐在大堂吃饭,两碗寡淡的白水面就花了六两银子,宁愿在大堂吃面,也好过在房间呆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赵长卿一身正气但也血气方刚,身边还跟着一个未成年的书童,遇到这种情况,他只能选择回避,就当是人世间的历练吧。 书童扒拉着清汤寡水的白水面,低声道:“公子,既然嫌吵为什么不换房间呢?” 赵长卿道:“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心不念不烦。” 心中有苦难言,当我不想换啊,这店太黑了,换房间还得加二十两银子,跟重新开一间房没任何分别,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虽然还算有钱,可也不能这么造啊。 秦浪和白玉宫出现在楼梯上,白玉宫刚洗过澡换了一身湖绿色的长裙,头上还扎了一个蓝色的蝴蝶结,美丽是美丽,就像在cospy一棵盛开的蝴蝶兰,女人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打扮,打扮自己也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 秦浪还是此前的那一身,不过眼眶上蒙着一块黑布,于是看世界变得朦胧起来,白玉宫挽着他的手臂,两人显得很亲密,欠缺恋爱经验的白玉宫将这种亲密演绎得有点生硬,让人一看就感觉到不自然,见不得光。 书童小声提醒赵长卿:“公子,狗男女!” 赵长卿瞪了他一眼,虽然认为书童用词非常准确,但是读书人不应该这么粗俗,做人要善良。 白玉宫让秦浪等着,风摆杨柳一般扭着腰肢来到柜台前,甜甜笑道:“掌柜的,这附近有没有药铺、酒楼?” 店老板翻了翻一双死鱼眼:“棺材铺倒是有一家,要不要帮你打折啊?” 白玉宫瞪眼撇嘴,拿捏出最凶狠的表情,这该死的刻薄老板,诅咒他天打雷劈,人财两空。强忍着没骂出声,回到秦浪身边重新挽住他的手臂。 赵长卿好心道:“出门左拐,一直往北,好像有一家药铺,不过我不清楚是不是开张。” 白玉宫向他笑了笑道:“谢谢公子!” 赵长卿看到她的迷人笑靥心中不由为之一荡,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有如此美丽的嫂子也未必把持得住,念头刚刚闪过,内心就自责不已,我赵长卿堂堂君子,光明正大,岂可有这种卑劣的念头?惭愧!惭愧!简直无颜面对历代先贤。 白玉宫挽着秦浪出门,秦浪道:“那书呆子好像喜欢你。” 白玉宫咯咯笑道:“没办法,我天生丽质,喜欢我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他算老几?” 秦浪道:“也未必,那店老板从头到尾就没正眼看过你。” 白玉宫咬牙切齿道:“那是他没眼光。” “遇到你这么漂亮的女人都不多看两眼,要么他不是男人,要么他心里有鬼。” 白玉宫经他提醒也觉得奇怪,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真是黑店?” 第十五章赶尸的 “有没有发现,这甲东镇就没有几户正经人家?” “正常啊,黑风寨的山贼经常过来抢劫,谁愿意在这里等着被抢啊?”白玉宫望着暮色中空荡荡的大街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们找到了赵长卿所说的药铺,药铺开着门,其实就是个杂货铺,白玉宫进去用剩下的银子买了些金创药、干净的棉布、还有一些针线、价钱也是极贵,这也是她预料中的事,身上的银子已经不多了。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紧挨着药铺就是当铺,当铺也开着,白玉宫看着当铺的招牌喃喃道:“整个镇子都没有几个人,真不知道他们做谁的生意?” 秦浪道:“山贼打家劫舍,免不了受伤,受伤就需要买药,至于当铺,山贼抢了赃物有的无法直接使用,需要换成金银,也许就通过这间当铺销赃。” 白玉宫听他分析得井井有条,对这具骷髅的头脑越发欣赏起来,一魂五魄就拥有这样的高智商,如果他三魂七魄都齐齐整整,那不得聪明绝顶?智商或许不在我之下,我得小心了。 白玉宫小声道:“如此说来,他们全都是一伙的?” “未必一伙,可肯定有关系。” “蛇鼠一窝,全都不是好人,如果他们胆敢对我不利,我必血洗甲东镇。”说完,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咕噜噜的声响。 “你又放屁了?” 白玉宫红着脸道:“胡说,我是饿得肚子叫唤。没风度,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女孩子。” 为什么要说又?在黑风寨吃鸡的时候还是被他听到了? 讨厌! 尴尬! 放眼望去,根本没有酒楼饭庄,看来只能回客栈去吃那碗高价面了。 垄断可耻! 可问题是她没钱了,怎么都想不到一个穷乡僻壤的小镇消费这么高。 白玉宫的目光再次投向当铺的招牌,向秦浪道:“你等等,我去弄点银子。” 白玉宫去得快,回来得更快,灰头土脸地回来了,本以为能换点银子,可当铺老板不识货,价都不开就给扔了回来。盯着秦浪的肚皮道:“看来要弄点点值钱的东西再去一趟。” 秦浪道:“现在最值钱的应该是你自己啊!” 白玉宫凤目圆睁,双手交叉放在肩头,把自己抱得很紧:“什么啊!人家是清清白白的大闺女,才不会去做那种有悖女德的事情!” 秦浪彻底无语。 白玉宫左右看了看,一把将他他拖到墙角里。 秦浪还没反应过来呢,白玉宫就扑进他怀里,一只手解开他衣服探进了他的怀里。 刚才帮秦浪清理毒素的时候在他肚皮上剪了个洞,还没有来得及缝合,就是为了拿东西方便。 秦浪哭笑不得:“你干什么?这是在大街上,咱们回去拿不行吗?” 白玉宫道:“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赵长卿和小书童填饱了肚子,主仆二人出来闲逛,刚巧走到当铺附近,远远就看到秦浪和白玉宫挤在墙角搂在一起,白玉宫的手还摸进了秦浪的怀里。 赵长卿目瞪口呆,第一反应就是将小书童的眼睛给捂住了,还真是狗男女啊!知不知道羞耻为何物?在房间里做些苟且之事权且罢了,这是在大街上,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居然…… 街道上忽然狂风大作,抬头看乌云密布,左右看四下无人。 又听白玉宫道:“什么东西?硬邦邦的!” 赵长卿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被污染了,推着小书童赶紧往回走,这女子生得清秀纯洁,美丽端庄,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人,果然美女不可貌相,风骚不能用斗量。 白玉宫从秦浪肚子里掏出来一物,方方正正沉甸甸压手,定睛一看,却是一根黄灿灿的金条,翻来覆去看了看,顿时明白这根金条的来历,小骷髅的手脚不干净,居然背着自己偷拿了这样东西。 白玉宫怒道:“好小子,你竟然背着我干这种事!” “是你放进来的,跟我没关系。” 白玉宫指着秦浪的额头道:“胡说,我记性好的很,明明是你自己将这根东西放进去的,还不承认?居然怪我?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大渣……男!” 赵长卿推着小书童走出好远了,还是能听到白玉宫的声音,小书童忍不住道:“公子,他嫂子怎么发那么大火?那人究竟将什么东西放进去了?” 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求知欲满满。 赵长卿板起面孔:“话说多,不如少,惟其是,勿佞巧,你难道忘了,平日里我都是怎么教你的?” 嘴上斥责着小书童,心中却五味杂陈,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在尘世中想要保持高洁的品行何其之难。眼不见为净,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此时从镇南道路上传来铜锣之声,远远看到有一群人排着整齐的队列向正北走来,赵长卿赶紧拉着小书童靠在路边。 那群人越走越近,为首的一人是个满面愁容的中年男子,身穿青布长衫,腰间系着玄色腰带,头顶六角青布高帽,脚踩一双沾满泥泞的草鞋。 一边敲打着铜锣,一边从腰包中掏出黄色纸钱抛洒在空中。 九名带着高筒帽的白衣男子紧跟在他的身后,这九人之间用草绳相连,彼此间距七尺左右,额头压着画有朱砂符篆的黄色符纸。 赵长卿刚刚才放开书童的双眼,此时又赶紧将他的眼睛给捂住了。 书童不解道:“公子,您又蒙我眼睛做什么?” 赵长卿道:“别看。”这次出门竟如此晦气,先是看到了秦浪和白玉宫叔嫂二人当街亲热的不雅行径,现在又遇到了赶尸队伍,回去一定要在圣人像前多上几炷香,求他庇佑。 赶尸人撒完符纸,又从腰间取出招魂铃,招魂铃一响九具尸体就随着铃声的节奏迈开了步子。 赶尸人唱道:天皇皇地皇皇,不怕山高水又长,家里还有爹和娘,我送冤魂归故乡,天凉凉地凉凉,劝君生来莫争强,害人害己动刀枪,空余家人泪两行…… 秦浪和白玉宫自然也遇到了这赶尸队伍,秦浪双眼蒙着黑布看得朦胧,白玉宫暂时忘记了兴师问罪,望着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赶尸队伍,小声道:“晦气!” “赶尸的?” 白玉宫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奇怪,通常赶尸都是天明歇息,夜晚赶路,这赶尸队伍怎么反其道而行之? “跟你是同行!” 白玉宫愣了一下,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简直是对她的侮辱,她那叫是招魂灵修,技术含量要比赶尸人高太多了。 白玉宫提醒他道:“你最好少说话,这些尸体也余有魂魄,它们有可能听到鬼语。”鬼语自然指得就是秦浪的话。 新书企鹅群号195138778 第十六章小心背后感谢半盏桑落盟主飘红 赶尸有赶尸的规矩,他们奉行三赶三不赶,砍头的、受绞刑的、站笼站死的可赶,病死、自杀、雷劈火烧肢体不全的不赶。 原因是前者虽然肉身死亡,但是赶尸人会在第一时间行法事,用朱砂画符震住死者的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心、脚掌心共计七处地方,再用五色绳索绑紧,以免死者七魄外泄。 同时用朱砂塞住耳鼻口,在用神符封住,尽力留住三魂,就算做足措施,三魂七魄也只能留存一时。 横死者心存怨气,含着这口不泄的怨气才能随着赶尸人返回故乡,一旦这口怨气散了,就会魂飞魄散。 白玉宫认为赶尸的技术含量很低,驱赶尚有三魂七魄的尸体,和召唤魂魄不全的骷髅哪个难度更大?就算用脚指头想也能想明白,秦浪是故意气她的。 赶尸人目不斜视,摇着招魂铃继续向前,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前方不远就是死尸客栈,也就是刚才客栈老板口中的棺材铺。 赶尸队伍已经从他们的面前走过了一半,这些尸体身体僵直步调一致,每次都是迈出左脚,右脚拖行。 白玉宫将脸转向秦浪,秦浪则面对着街心。 锣声响起,所有尸体脚步一变,变成了迈出右脚,左脚拖行,右脚同时落地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同时它们的脑袋齐刷刷转了过来,回头的刹那脸上的符纸齐齐飘起,露出一双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盯住路边拥抱在一起的白玉宫和秦浪。 秦浪内心咯噔一下,担心自己目前的身份被这些僵尸看穿。 赶尸人掏出一把纸钱抛洒:“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冷风吹着淡黄色的纸钱宛如风中蝴蝶一般向秦浪和白玉宫包围过去。 等赶尸队伍走远,白玉宫才从秦浪怀中抬起头来,抖落身上的纸钱,抱怨道:“真是倒霉!” 拿着那枚金印章掂量了一下,约莫五两左右 “你等我,我去换银子。” 白玉宫用五两金印章换了四十五两银子,正常市面上可以换到五十两,不过在甲西镇倒也将就了。眼看就要下雨,两人抓紧赶回了客栈。 白玉宫花了三两银子买了一碗高价面,雨已经下了起来。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秦浪坐在窗前听着雨声,一动不动。 白玉宫端着面碗过来,望着楼下不远处的马厩,白马站在马厩里一动不动,她心中暗奇,这匹马怎么还没死?她其实早已盘算好了,只要这匹马死在客栈就一定要找这家黑店讨个说法,黑吃黑!谁怕谁! 白玉宫道:“明天一早咱们就离开这里。” 秦浪道:“你早点睡吧,晚上我来值夜。” 整个甲西镇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氛围,必须要提高警惕。 白玉宫道:“我先帮你把肚皮缝上。” 秦浪去灯下坐着,白玉宫蹲了下去掀开他的衣服,用针线将肚皮上的洞给缝上,顺便将两袋刚刚调制好的朱砂液塞了进去。 秦浪道:“为什么不用青玉簪?” 白玉宫道:“那么珍贵的东西不能随便使用,再说你这伤口也不打紧。”,针线活倒是不错,沿着边缘撩了两圈丝线,然后将线收紧,看上去肚皮上如同绽放了一朵菊花,外形有点熟悉。 白玉宫打了个结收紧,单腿跪下去咬断丝线。 呯! 临廊的窗户忽然就掉了下来,白玉宫吃了一惊,转身望去,却见窗外站着目瞪口呆的小书童。 小书童满脸尴尬道:“我真没碰窗户,我只是凑巧经过。” 白玉宫以为他在偷听,起身怒道:“小子,你给我站住!” 小书童转身就逃,进入隔壁房间赶紧将房门给栓上了。 正在灯下看书的赵长卿看到书童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逃了进来,愕然道:“怎么了?” “我……我刚刚……经过隔壁房间的时候,看到他们……他们……” “他们在干什么?”赵长卿虽然忠厚可心中还是好奇。 书童推着赵长卿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蹲在他面前,绘声绘色道:“当时那男的坐着,他嫂子开始这样,然后这样……” 赵长卿在脑子里还原了一下现场的状况,脸腾地红了起来。 小书童道:“我真没碰任何东西,我路过,刚好那扇窗户就掉了下去。公子,他们……他们在干什么?” 赵长卿咳嗽了一声道:“别人的事情轮不到我们去过问,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拿起了桌上没看完的那本书,却脑补出一幅火辣的画面,面红耳赤,书是读不下去了,此时外面下起了大雨,雨水被风一吹从窗户潜入了房间内,小书童赶紧去关窗,还没走到窗户前,两面窗扇就掉了下去。 主仆二人目瞪口呆,对望了一眼,目光同时落在桌上的物品清单上,损坏任何东西都是要赔偿的,窗户一扇二十两银子,两扇窗可就是四十两。 小书童道:“您这下信我了吧,这窗户根本就是坏的。” 赵长卿叹了口气:“四十两纹银呐。” “公子您不用心急,我去将窗户捡回来,重新装上就是。” 赵长卿点了点头,看到外面风雨正急,低声道:“你受了风寒,还是我去,你在屋里等着。” 赵长卿拿起油布伞出门,经过隔壁房间,看到他们的窗户已经归位了,不知这叔嫂两人在房内干什么。 冷不防门开了,白玉宫虎视眈眈地瞪着他:“看什么看?非礼勿视的道理读书人不懂吗?” 赵长卿自知理亏,低着头猫着腰赶紧逃了。 白玉宫愤愤然将房门关上,关得大力了一点,走廊的窗扇又震落下来,走过去捡起重新归位,抱怨道:“我走南闯北去了那么多地方,就没住过那么破的客栈。” 秦浪道:“你不是买了棉布吗?用布将窗缝塞住就能扣紧。” “我用了。” 秦浪道:“用了?用哪儿了?” “你哪那么多废话,我想怎么用还要向你交代?”白玉宫红着脸找了符纸准备去塞窗户,还没有来及塞临廊的窗户,北边窗户又掉下去一扇。 下面传来一声惊呼,白玉宫向下望去,却是掉下的窗户刚巧砸在赵长卿的伞上,幸亏赵长卿还撑着油布伞,不然这扇窗就直接问候在他脑袋上了。 白玉宫吐了吐舌头,向下挥了挥手道:“不好意思啊,不是我干的,是它自己掉下去的。”有点相信小书童的话了。 赵长卿吓出了一身冷汗,举起油布伞抬头向白玉宫道:“没关系,我这就帮你带上去。” 白玉宫点了点头:“谢谢了。” 赵长卿躬身去捡窗扇,捡到自己房间那扇的时候,却怎么也拿不起来,透过油布伞滑落下的雨帘望去,却见一只黑色靴子踩在窗扇之上,赵长卿看到那靴子,还以为谁在跟自己开玩笑。 缓缓抬起头,看到一个头戴斗笠,身披黑色披风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面目。 赵长卿仍然彬彬有礼道:“这位兄台,请高抬贵足……” 那人终于抬起了脚,赵长卿终于得以将窗扇抽了出来,虽然觉得有些诡异,可仍然恭敬道:“谢谢!” 窗扇捡齐,准备离开,赵长卿看到那男子仍然一动不动站在雨中,心中有些不忍,提醒他道:“这位兄台,雨这么大,还是赶紧回屋吧。”他以为这名男子也和他们一样是店里的住客。 那男子站在原地一言不发,赵长卿有些自讨没趣,轻声道:“小生告辞。” 刚刚转过身去,听到长刀出鞘的声音。 一直在窗前观看外面动静的白玉宫发出一声尖叫:“书呆子,小心背后。” 赵长卿慌忙转过身,却见那男子挥刀向他砍来,赵长卿慌张之中,举起窗扇挡住长刀,刀太快,将窗扇一分为二。 夜风吹起那男子湿漉漉的长发,露出一张惨白如纸的面孔,赵长卿吓得魂飞魄散,弃去窗扇,转身就逃,一边跑一边高呼救命。 那杀手在身后穷追不舍。 秦浪也闻声来到窗前,看到下方情景不由得一惊,低声道:“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白玉宫看了这厮一眼,她想到的却是这厮居然能够看见?岂不是说自己今天沐浴的时候被他看了个清清楚楚?白玉宫又羞又怒,伸手去摸桌上的剪刀,这个色骷髅,老娘扎不死你管换。 感谢半盏桑落白银大盟再度飘红大赏,加更送上,其他加更上架后会全部兑现。 第十七章一命换一命 外面赵长卿跑了几步,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他本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见过这种场面,转身看到那杀手握着明晃晃的钢刀逼近,吓得面无人色,惨叫道:“救命!” 黑衣杀手已经来到近前挥刀向赵长卿的面门砍去。 赵长卿双手捂头吓得魂飞魄散,心中暗叫吾命休矣。 生死悬于一线,眼看赵长卿就要死于刀下,一道白光从马厩之中追风逐电般冲了出来,却是那匹早已死去的白马,甩开四蹄全速冲向那黑衣杀手。 黑衣杀手没料到会中途生变,白马的速度太快,扬起前蹄狠狠踹在他的胸口,那黑衣男子高大的身躯被踢得飞起,重重撞击在墙面上。 他的身体也十分强横,被白马踢在胸口,摔得这么重,居然马上就站了起来,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也没有受伤。 白马继续向他冲来,黑衣杀手毫无惧色地向着白马迎了过去,距离白马只剩一丈距离的时候,双膝突然跪了下去,身体后仰,后背几乎贴着地面,依靠前冲的惯性双膝在泥泞的地面上高速滑行,手中长刀刺入白马前胸,锐利刀锋将白马的腹部整个剖开。 白马前冲了两步一双前腿跪倒在地面上,内脏流淌一地。黑衣杀手起身来到马前,手起刀落,将马头一刀斩下。 白马的脑袋落在地上,被刀锋切断的脖子却没有一滴血流出,这匹马死去多时,体内的鲜血早已凝固,黑衣杀手皱了皱眉头,从专业的角度来看,这匹马有些不同寻常。 白玉宫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刀法!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三品伏虎境。” 秦浪不知道什么三品伏虎境,想起之前被他们两人联手干掉的白马快刀严清州是二品杀狼三甲境,三品肯定要比二品高,看来这个世界的武力品级和官位品级是反比关系。 赵长卿趁着这个机会已经跌跌撞撞逃入了客栈。 客栈老板趴在柜台上懒洋洋拨弄着算盘:“三扇窗户,共计六十两纹银。” 赵长卿向客栈老板道:“救……救命……有……有人要杀我……” “在你死前赶紧把帐结了。”客栈老板看都不看赵长卿一眼。 头戴斗笠的黑衣杀手此时已经大踏步走入了客栈大堂,夜风席卷着雨丝从他的身后吹入大堂,室内的温度顿时下降了许多,柜台上的烛火摇曳不定。 残存的雨水沿着斗笠一滴滴落下,黑衣杀手低着头握着刀,刀上仍然残留着血痕:“赵长卿,我受人所托取你人头。此事和他人无关,谁敢插手,格杀勿论。” 客栈老板打了个哈欠道:“不关我事,只要别打坏我客栈的东西就行。” 赵长卿吓得往自己房间跑,那黑衣杀手已经将他的人头视为囊中之物,不紧不慢地走上楼梯。 赵长卿来到自己的房间,用力一推,房门却被从里面插上了,颤声道:“茗儿,开门……开门呐!” 那小书童吓得魂不附体早就钻到床下不敢出来,哪里还敢开门,他人虽然小,可心眼儿不少,此时若是开门,那杀手说不定连他一起杀了。 赵长卿看到那杀手的斗笠已经出现在二楼,慌不择路,来到隔壁的房间,这次没拍门,直接用身体就撞了过去。 一下就把房门给撞开了,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白玉宫看到书呆子居然在这种时候逃到了他们的房间,她可不想引火烧身,倒不是忍心看赵长卿被杀,而是她没有打抱不平的本事。 赵长卿摔得鼻青脸肿,望着秦浪哀求道:“兄台救我!”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才不会低头求人。和性命相比,读书人的清高算个屁。 秦浪其实刚才已经救了他一次,暗地里操纵白马冲撞黑衣杀手,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杀手的能耐,从杀手刚才斩马的表现来看,这厮的刀法要超过白马快刀严清州不少,真不知道这忠厚老实的书呆子怎么得罪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白玉宫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别多管闲事,我们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黑衣杀手魁梧的身躯出现在他们的门前,帽檐压得更低,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不停有水滴在陈旧的木地板上,右手长刀四十五度夹角拖在地板上,进入房间之后刀尖轻轻敲了敲地面,刀不错,韧性极好,刀身微微震动,寒光闪烁。 赵长卿忍痛往秦浪这边爬。 黑衣杀手向前跨出了一步,落脚有点重,整个房间都在颤抖,临廊的窗户受不了这震动,啪!地又落在了地上。 外面一道闪电划过,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夜风打着旋儿吹入室内,将桌上的烛火扑灭了,还好走廊上亮着灯笼,灯笼在风中摇摆,室内的光线忽明忽暗,摇摆不定。 黑衣杀手道:“此事与尔等无关,我只要他项上的人头。” 白玉宫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悄悄把秦浪往后拉。 赵长卿爬到了秦浪脚下,抓着他的靴筒道:“兄台救我……” 秦浪道:“你刚刚杀了我的马。” 黑衣杀手道:“我高汉阳杀人都不在乎,还会在乎一匹马?” 秦浪道:“一命换一命,你杀了我的马,就放过他的性命吧。” 白玉宫悄悄拉了拉秦浪的胳膊,暗示他别多管闲事,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真要是把这冷血杀手惹毛了,连他们两人一并杀了岂不是冤枉。 高汉阳哈哈大笑,点了点头道:“好,有些胆色,我这人是最讲道理的,一命换一命,不过要用人命来换。”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扔在秦浪的脚下。 “你在自己心口上戳三刀,我就放过他。” 【送红包】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你不反悔?” “我若是反悔,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永世不超生!”高汉阳心中暗笑,你若是真敢戳自己心口三刀,只怕已经死了,我高汉阳岂会为难一个死人? 秦浪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你要是反悔就是乌龟王八蛋!” “不可!” 赵长卿听到秦浪愿意用他的性命换取自己的性命,顿时血脉贲张,也顾不上害怕了,自己和人家萍水相逢岂能让人替他去死? 秦浪已经捡起了那把短刀,扬起短刀对着自己的胸口就插了进去。 高汉阳本来只是给他出一个难题,杀手以杀人为生,对人性看得最为通透,认为人性都是自私的,面临死亡,很少有人不会害怕,更少人肯为他人去死,反正他是没见过。 秦浪的举动完全出乎了高汉阳的意料之外。 噗!一刀落下,马上又把刀拔了出来,鲜红色的血浆喷涌了出来。 噗!噗! 接连两刀,刀身深深插入他的胸口,直至末柄,秦浪的身体软绵绵倒了下去,红色的血液流了一地,一手握刀,一手指着高汉阳道:“记住你刚才……的话……反悔就是乌龟......王八……蛋......” 高汉阳目瞪口呆,老子就是随口说说,你特么玩真的?这世上居然还真有人傻到要为别人去死? 第十八章汝之嫂子我来照顾 赵长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恩人啊!” 痛哭流涕,自责内疚感动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哭得泣不成声。 高汉阳握着长刀进退两难,不对啊,本来今天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拉风人物应该是我啊,可这小子把什么都给搅和了,舍身救人,无畏赴死,不得不承认这货往心口连插三刀实在是太震撼了,太特么狠了!还透着点帅气! 白玉宫看着那一地鲜血,心中比谁都明白,可惜了我的两袋朱砂液,这该死的骷髅实在是太阴险了,太卑鄙了,可这种时候她也只能选择配合,万一被识破了,搞不好都要死。 她赶紧哭着扑到了秦浪身上:“……你太狠心了……扔下了我孤零零一个……你可让我怎么活啊……”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赵长卿疯了一样冲向高汉阳:“你杀我就是,何必滥杀无辜?” 高汉阳一把将他推开,现在不能杀了,杀了就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永世不得超生,我特么对自己怎么就这么狠,一点后路都没留啊。 高汉阳向秦浪走去,白玉宫抬起头,凤目圆睁满脸是泪:“人都死了,你还想干什么?” 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万一高汉阳出尔反尔呢? 高汉阳居然被她的气势给震住,吞了口唾沫:“……节哀顺变。”他向秦浪的尸体鞠了一躬,生平最敬重得就是这种义士,舍己救人,过去只听说过,今天算见着了。 其实高汉阳刚才是想拿回自己的那把短刀,那把刀花了他一百两银子呢。 想想真是郁闷,接了单五百两的生意,人没杀成,五百两没了不说,还倒贴了一百两,跟谁说理去? 高汉阳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郁闷之地,人老子不杀了,刀老子也不要了总行吧! 高汉阳走后,赵长卿在秦浪面前长跪不起:“恩公义薄云天,直到现在,我还不知您的……高姓大名,以后汝之父母我来养活,汝之嫂子我来照顾……” 全都是肺腑之言,热泪盈眶地看着白玉宫,发现白玉宫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樱唇中吐出一个字:“滚!” “可是……” “滚!” 白玉宫一把将插在秦浪胸口的短刀抽了出来,就插在肋骨之间,拔出来毫不费力,用刀指着赵长卿。 赵长卿委屈地抿了抿嘴,然后冲着白玉宫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这才饱含热泪起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白玉宫等他离开,赶紧去把门关上,栓上房门,再用桌子顶上,把掉落的窗扇拾起来封好,要抓紧处理凶案现场。 外面传来掌柜的声音:“人死了吧,要不要帮你叫一具棺材,一百两银子。” “滚!” 白玉宫尖声叫道。 同时响起赵长卿悲伤且充满担当的声音:“掌柜的,所有损失我来赔偿。” 白玉宫等到外面没了动静,趴在秦浪的身边,紧贴着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道:“别装死了,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秦浪低声道:“怎么离开?” “当然是我背你,夜长梦多,此地不宜久留。” “那就只好辛苦你了。” 白玉宫心中暗叹,如果不是你强出头,我又怎会如此辛苦?想想秦浪从白骨沟开始背了她那么久,自己背他一次倒也应该。 于是迅速收拾东西,背起秦浪离开永福客栈,出门又遇到了站在外面的赵长卿,赵长卿看到白玉宫背着尸体出来,本想上去帮忙,可白玉宫不等他靠近就怒目而视道:“如果不是你,我相公怎会枉死,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赵长卿无言以对,等白玉宫走下楼梯,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眼含热泪道:“恩公!一路走好!” 因为赵长卿答应赔偿客栈的损失,所以客栈老板也没有阻拦,眼看着白玉宫背着尸体走入瓢泼大雨中,拿起毛笔在账本上写到 ——庚子年,七月十六,亥时三刻,大雨…… 大雨如注,白玉宫背着死沉死沉的秦浪终于走出了甲西镇,回头观望,已经看不到甲西镇的灯火,白玉宫长舒了一口气道:“别装了,赶紧滚下来自己走路。” 秦浪小声道:“刚出甲西镇,恐怕会有人跟踪,你再多坚持一会儿,我又不重。” 白玉宫当然知道他不重,可他肚子里的那些东西太重。 最近这几天都在下雨,白玉宫实在是有些累了,双脚的伤还没完全愈合,身上淋着雨,脚下踩着泥,五两银子洗得热水澡算是白花了,早知如此就不该洗澡,还白白让这个该死的色骷髅大饱眼福,真是亏大了。 秦浪道:“前面好像有间小庙。” 白玉宫愣了一下,眯起眼睛竭力往前看,雨太大什么都看不到,这厮是在玩望梅止渴的套路吧,无非是想让自己有所期待再多背他一会儿。 白玉宫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走出百余步,果真能够看到夜雨中有个朦胧的黑影,走近一看居然真是一间破庙。 由此可见秦浪虽然没有眼睛可视力要比自己强太多,想起今天在他面前洗澡的事情,白玉宫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将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给拆了。 一个披着人皮的骷髅罢了,白玉宫暗自安慰自己,奇怪,自己越来越把他当成个真人看待,就算是真人,他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充其量算个太监,想到这里心情顿时释然了。 秦浪道:“我建议咱们继续往前走,这里距离甲西镇太近了,不安全。” “我实在走不动了。”白玉宫脚痛的不行,长这么大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遭的罪多。 坚持背着秦浪进了破庙,这间破庙也是年久失修,大门敞开,窗户破烂,估计香火都断了不少年了。 白玉宫先喊了一声:“有人吗?” 破庙里无人回应,她这才将秦浪放在了地上,让秦浪躺着别动,这里距离甲西镇没多远,万一被人知道秦浪是装死就麻烦了。 白玉宫检查了一下这间小小的破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前院有后院,有钟鼓楼,有天王殿,有大雄宝殿,不过其他建筑都已经坍塌了,他们避雨容身的地方就是大殿。 白玉宫找到一块破门板,用短刀分解砍成劈柴,杀手高汉阳的这把刀倒是锋利,砍柴毫不费力,白玉宫劈好柴之后,不一会儿就升起一堆火。 抱着双膝坐在火堆旁感觉温暖了一些,今晚是别打算睡了,盘算着等到雨停继续出发,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秦浪低声道:“嫂子,你只管放心睡,我帮你守着。” “我不放心!” 第十九章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谢山阳笛声大盟 (感谢山阳笛声成为本书第二位白银大盟,感谢飘红大赏,本章特别加更) 成为骷髅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知疲倦为何物,也不能说是好处,不知疲倦为何物就体会不到休息放松的爽感,没有苦涩的对比哪会感觉到甘甜。 白玉宫摇了摇头,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几天实在是磨难重重,身体有些支持不住了,她就靠在漆面斑驳的柱子上休息,刚靠上去就进入了梦乡。 秦浪躺在火堆旁一动不动,想起自己的遭遇心中不知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悲哀,如果不是发现了那支白骨笔,自己应该已经饿死在了荒岛上,来到这个世界,虽然变成了一具白骨,可毕竟还拥有一魂五魄,是个有思想有行为能力的骷髅。 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只能慢慢适应,至少目前他已经拥有了和外界自如交流的能力,这一点多亏了白玉宫。 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铃声,秦浪心中一沉,这铃声他白天听过,是招魂铃,难道那个赶尸人也选择冒雨赶路? 白玉宫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她也听到了招魂铃声,举目向庙门望去,却见一位身穿蓑衣的赶尸人摇着招魂铃走了进来,跟随在他身后的九具尸体并未进入大殿,而是在前院残破的风雨廊内一字排开。 赶尸人来到大殿,先合什向无头的菩萨像行礼:“菩萨,叨扰了。” 然后他在火堆旁坐了下来,隔着火堆望着表情警惕的白玉宫道:“小姑娘,你不用担心,我暂时避避雨,等雨小了马上就走。” 白玉宫忍不住看了一眼外面的尸体。 赶尸人道:“不用怕,它们不会进来的。”目光落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秦浪身上:“也死了?” 白玉宫没搭理他。 赶尸人道:“听说今晚永福客栈死了一个人,想必就是他了。” 白玉宫往火里添了几块劈柴,没有搭理他的兴趣。 赶尸人道:“据说是自杀,好端端的为何要自杀?”深邃的双目盯住秦浪的胸膛。 白玉宫不悦道:“你休要打扰死者的清净。” 赶尸人的目光重新回到白玉宫身上,背着秦浪一路走来,她的身上难免也沾染了不少的血迹。 “你们身上不是血,是朱砂!” 秦浪听到这里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妙,这赶尸人绝不是恰巧经过这里,这个人眼光毒辣,和他们之间隔着篝火仍然一眼就看出破绽,只希望他不是白玉宫的敌人才好。 白玉宫的手悄悄握住短刀,她预感到危险的来临,做好了先下手为强的准备。 外面传来了马鸣之声,一名头戴斗笠的骑士也顶着风雨来到了小庙,看到站在大殿前的九具尸体,骑士怒道:“岂有此理,尸锁山门,对菩萨不敬吗?” 白玉宫从来者的声音中已经判断出来者的身份,正是杀手高汉阳,白玉宫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目,冤家路窄,早知如此就应该听从秦浪的建议。 赶尸人摇了摇手中的招魂铃,九具尸体迈着同手同脚的步子进入了大殿,在东侧靠墙站立。 高汉阳将马匹栓在外面的廊柱上,随后进入大殿,看到白玉宫,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白玉宫把脸扭到一边,根本不想理他。 高汉阳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尸体,又看了墙边的尸体,皱了皱眉头。 他去西边的墙角坐下,准备等这场大雨过去再离开。 大殿内谁也没有说话,火中的木材熊熊燃烧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白玉宫抽出短刀,赶尸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高汉阳望着那心爱的短刀双目一热,虽然舍不得,可现在也不好开口讨回。 白玉宫开始用短刀劈柴。 高汉阳心中暗叹,简直是暴殄天物,他起身道:“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吧。”抽出长刀,几下就将剩下的门板给劈开,投入篝火,烈火熊熊。 此时外面又传来脚步声,人还没有进来,就听到一个稍嫌稚嫩的声音道:“公子,快进去避雨吧。” 这次进来的是赵长卿和他的书童茗儿,虽然茗儿在关键时刻把他拒之门外,可宅心仁厚的赵长卿还是原谅了他,毕竟只是个小孩子,遇到这种场面害怕也是难免的。 赵长卿倾尽所有赔偿了客栈的损失,想起白玉宫一个孤身女子背着尸体冒雨离开,他又怎能放心,于是带着小书童一路追赶过来,希望能够帮帮她,如果白玉宫中途再出了什么意外,赵长卿这辈子也良心难安。 看到篝火旁的白玉宫安然无恙,赵长卿心中暗自欣慰,可看到杀手高汉阳也在这里,内心不由得又是一沉。 书童茗儿被赶尸人和九具倚墙而立的尸体吓住,站在门口油布伞失手落在了地上。 秦浪看到他们主仆二人也赶过来了,心中暗暗叫苦,这赵长卿也是不省心,今天的事情都是因为他惹出来的,好不容易才保住了他的性命,现在他又主动送上门来,如果高汉阳得知真相,第一个要杀得就是赵长卿,第二个就是自己,也许自己应当排在第一。 赵长卿虽然害怕,可仍然壮着胆子向白玉宫走去,故意对茗儿道:“君子重诺,其心荡荡。” 高汉阳嗤之以鼻,书呆子这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得,怕死就怕死还特么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赶尸人从随身布包中取出了一样金灿灿的东西,正是白玉宫拿去当铺典当的金印,在白玉宫面前晃了晃道:“认得吗?” 秦浪心中一沉,这赶尸人十有八九是和严清州一伙的,白玉宫是个大麻烦啊,居然得罪了朝廷的人。 白玉宫脸色苍白,咬了咬嘴唇,忽然怒视赶尸人愤然道:“无耻之徒,我相公尸骨未寒,你居然对我威逼利诱,图谋不轨,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就算你搬一座金山放在我的面前,我也宁死不从。” 反手将那把短刀横在自己雪白无暇的粉颈之上,望着地上秦浪一动不动的尸体,凄凄惨惨道:“相公,你好狠的心,丢下我们孤儿寡母……” 赶尸人知道她想干什么,只是冷笑。 赵长卿早已热血沸腾,只是他不明白孤儿寡母是什么意思?白玉宫用词不当啊,此刻用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岂不是更好?悄悄去摸地上的木棍,今天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要保护这可怜的女子。 白玉宫眼泪婆娑:“相公,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怀胎三月……你好狠的心……”刻骨铭心的目光投向杀手高汉阳。 高汉阳被她看得心里发虚,杀人如麻的杀手居然连正眼都不敢看白玉宫了,看我干毛?你怀胎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杀手并非冷血无情,联想起白玉宫腹中的孩儿出生就没了父亲,心中难免歉疚,不是他心软,而是因为秦浪的死根本就在计划之外,没人为他的死埋单。 白玉宫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逼死了我的相公,我岂会被这无耻之徒欺辱?相公……你等我……我这就寻你来了……” 秦浪简直无法听下去了,白玉宫的智商真是飘忽不定,这会儿突然上线,这种弥天大谎都能扯出来,怀胎三月亏你能想出来,别人一扒开我裤子就真相大白了。 赵长卿义愤填膺道:“无耻之徒,谁敢欺负白姑娘就是我赵长卿不共戴天的仇人!” 赶尸人叹了口气道:“年轻人,你是真嫌自己命长啊!” 书童茗儿一旁拼命朝赵长卿使眼色,他知道自己公子是真没有打抱不平的本事,好不容易才躲过一劫,现在又要主动把人头送出去吗? 高汉阳忽然开口道:“你那把刀是我的,你要是自杀,选投河悬梁我都不管,可千万别用那把刀,真要是死了,别人还以为我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我高汉阳丢不起那人!” 充满杀气的双目锁定在赶尸人的身上:“我数到十,如果我数完你还没有离开这里,麻烦你捧着自己的脑袋离开。” 赶尸人似乎被他的气势震住,将那枚金印纳入怀中,起身向门外走去。 白玉宫暗自松了口气,她刚才得表演就是为了博同情,书呆子赵长卿无疑愿意帮助她,可他能力不足,强出头也是白白赔上一条性命。 现场只有高汉阳才有这个实力,而高汉阳也没有让她失望,终于还是成功被她感动,女人最好的武器还是谎言和泪水。 赶尸人来到门前,高汉阳看到那九具尸体仍然靠墙站着一动不动,提醒他道:“把你的死人都带走!” 赶尸人停下脚步:“你不说,我几乎忘了。” 拎起手中的小阴锣。 噹!地敲击了一下。 随后他的身躯在院落中如黑烟般冉冉升起。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热门神作 抽888现金红包! 临! 兵! 斗! 者! 皆! 阵! 列! 前! 行! 第二十章狼毫可破甲 赶尸人左手虚握置于腰部有如刀鞘,右手无名指与尾指弯曲至掌心,大拇指扣住尾指与无名指的指甲端。 是为藏甲。 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伸直如宝剑出鞘。每念出一字用右手手指如剑在空中横批竖画,奇数为横,偶数为竖。 四纵五横藏六甲。 奇门遁甲,纵横阖辟,变化无穷。 赶尸人的身躯已经凌空飘起七丈,高声吟诵道:“临兵斗皆阵列,前行者者临前,列阵皆斗兵行……” 大殿内杀手高汉阳长刀出鞘,他没有第一时间去追杀赶尸人,因为靠墙的九具尸体几乎在同时启动,额头黄色符纸上用朱砂写着清晰的文字,四纵为兵者阵前,五横为临斗皆列行。 四纵五横搭成了一个直角,外角如箭矢般对准了山门的方向,内角将室内所有人包容其中,阴寒的杀气充斥着整个佛殿。 不退! 也无路可退! 高汉阳大吼一声,挥刀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四纵队尾,首当其冲的就是前字位僵尸,一刀横削,试图将这僵尸头颅斩断,高汉阳出手从不留情! 如乌云般凌空漂浮在雨夜中的赶尸人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围成圆形,默念大日如来之自在力,结前字印。 前字位僵尸足尖一点,身躯如螺旋般向上升腾而起。 赶尸人手势随即一变,无名指,中指,拇指直立,小指,食指弯曲,默念大日如来之金刚萨朵。 五横之中斗字位僵尸低头,双手从颈后脊椎之中抽出一根鲜血淋漓的三尺铁锥,在临皆两字位僵尸的掩护下向高汉阳的咽喉刺去,勇猛果敢,出手如电。 高汉阳反手一刀将刺向自己铁锥磕开,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此时已经升腾到大殿屋顶的前字位僵尸从空中俯冲而下,双臂伸直,乌黑的拳头挟风雷之力强攻高汉阳的顶门。 高汉阳不得已再退,行字位僵尸双拳重击在地面上,坚硬的青砖如同被一双铁锤击中,嘭!的一声碎裂成渣,随之出现了两个深深的凹坑,拳印清晰可见。 书童茗儿吓得身如筛糠,他想逃却连一步都挪不动了。 赵长卿护住白玉宫,大声道:“白姑娘别怕,我来保护你。”手中油布伞撑起挡在身前。 白玉宫嗤之以鼻,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先把自己保护好再说,拿油布伞当盾牌,你是来搞笑的吗? 她一把抓住秦浪的胳膊,这种时候,这死骷髅居然还在装死,得想个办法逃走。 秦浪入戏了,反正有白玉宫拖着,以不变应万变。 茗儿望着蜂拥而至的僵尸,颤声道:“公……公子……鬼……鬼……” 赵长卿大吼道:“君子胸怀坦荡,我有浩然正气,岂惧魑魅魍魉,茗儿!笔墨伺候!” 书童被他这一吼方才如梦初醒,哆哆嗦嗦去解开包裹。 噹! 高汉阳第二次试图从四纵中末尾的行字位僵尸实施突破。 行乃超人之境界,代表涅槃之大日如来之境,赶尸人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圈起,左手其余手指轻轻握拳,以右手包覆左手,结行字印。 高汉阳的这一刀成功砍在行字僵尸的头顶,长刀发出金石之声,僵尸纹丝不动,皮毛未损。 六甲潜动,九星暗涌,九具各自代表真言的僵尸先后启动,高汉阳不得不再退,僵尸步步逼近,包围圈变得越来越小。 书童茗儿哆哆嗦嗦展开长卷,青山书院的弟子赵长卿扬起饱蘸墨汁的狼毫,望着熊熊篝火,挥毫泼墨,气吞万象,提笔的那一刻起,他浑然忘记了周围的险境,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这篇《浩然正气歌》之中。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轰! 室内的那堆篝火并未添柴,烈焰却突然蹿升起来,橘红色的火苗高达两丈,熊熊火光将这个残破不堪的大殿照得亮如白昼,九具僵尸也被这突然升腾的火焰惊了一下,动作为之一滞。 火光从破损的屋顶冲向天际,凌空漂浮于夜雨中的赶尸人看到那突然暴涨的火光心中也是为之一沉。双手食指立起,其他手指弯曲如勾结临字印。遇事具不动不惑之意志,默念降三世明王之不动心。 稳! 杀手高汉阳抓住这难得的时机,挺刀再冲。 白玉宫高声道:“临兵乃此阵中枢,破其一则功成!”她早已看出赶尸人利用九具僵尸布阵,也知道如何破解,但是她自己是没能力做到的。 高汉阳气沉丹田,前冲之际,将体内所有能量集中于握刀的右臂,挥刀之时真气外放,雪浪般的刀芒瞬间增长,看上去刀身在顷刻间增长了一倍,刀劈中枢临兵二尸,这凝聚全力的一刀誓要破去阵法中枢。 此时赵长卿的《浩然正气歌》已经写到——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他的书法写得极好,鸾漂凤泊,力透纸背。 每写完一句,篝火就燃得更旺一些,与之对应的光芒更是成倍增长,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夜空。 赶尸人双手手指全部向内弯曲交叉组合,结阵字印。听灵界之声,默念大日如来之慈悲心。 慈悲心对自己,驱使九具僵尸彼此照应同心协力首尾呼应。 斗者两字位僵尸奋不顾身地向前冲去,以身体为临兵二尸挡住高汉阳气贯长虹的一刀,刀芒如雪,从斗字位僵尸的右肩劈落,斜向切开它的肉体,一刀破两尸,刀锋斩断斗字位僵尸之后继续切开者字位僵尸的尸体刀锋从僵尸的左下腹破体而出。 两具被一刀分为两半的尸体轰然倒在了地上,断裂的肢体仍然在地上挣扎。 ——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阗鬼火,春院闭天黑。 赵长卿笔走龙蛇,已达忘我之境。 篝火即将燃尽,可是冲天的红光却越来越盛,这光芒并非来自于木材的燃烧,而是赵长卿贯注于笔墨中的浩然正气。 【送红包】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狼毫可破甲,笔墨能吞吴! 第二十一章笔墨可吞吴 浩然红光透过残破的屋檐直冲夜空,光芒已经达到了赶尸人的足下,赶尸人本以为轻易就可掌控全局,却没有想到他在这间小小的破庙之中竟然遭遇了如此强大的联手反击,九尸已废其二,中枢仍在,双手手指全部向外弯结皆字印。 操他人之心,控他人之神。 想要发挥出僵尸最大的战斗力,必须先在精神上全面压制住奋笔疾书的书生赵长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精神力,这是他预先没有估计在内的。 赶尸人的身体缓缓下沉,雨水和夜色凝聚成的黑雾迅速积聚在他的脚下,浮动在他脚下黑沉沉的雾气压住那透出屋顶的浩然红光,他的身体下沉一分,红光就向下缩减一分。 赵长卿耳旁鬼哭神嚎,若是旁人早已分神,可是对一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头悬梁锥刺股的孜孜学子来说,这些干扰又算得上什么? 心无旁骛,坚如磐石。 继续写下。 ——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存,仰视浮云白。 红光已经泛出金色,如一根根金针刺入赶尸人脚下翻腾的黑雾,这金光穿透黑雾照亮了赶尸人的下肢。 赶尸人左手食指立起,用右手握其指,拇指放进内侧,接列字印。自我救赎,达致救护他人之力,取透视之神通。 脚下万物,纤毫毕现! 整个庙宇的屋檐在他的视野中变成了透明,大殿内的情景尽收眼底。 忠厚书生赵长卿正在奋笔疾书。 冷血杀手高汉阳杀气凛凛,挥刀再次直捣中枢。 书童战战兢兢钻入了供桌之下。 白玉宫拖着秦浪沿着墙根向大门处悄悄靠近,准备趁乱逃走! 赶尸人咬破舌尖向列字印喷出一团血雾,腰间招魂铃在夜风中急剧抖动,发出急促的噹噹噹的声响。 七具僵尸向中枢聚集,重新排列组合。 兵为首,列为胸,临为背,皆阵前行为四肢。 七尸聚体! 一个高达三丈的巨尸出现在大殿中,顶天立地,威风凛凛,双臂抓起重达五百斤的石质供桌,向高汉阳全力夯击下去。 强大的气势,让高汉阳不得不选择退避。供桌夯击在青砖地面之上,砸出一个深坑,撞击的猛烈声响有若雷鸣,整个大殿都随着这强烈的冲撞而晃动起来,屋顶泥沙灰尘簌簌落下,一时间大殿内烟尘四起。 书童本来躲在供桌之下,可是供桌被巨尸拿走,吓得连滚带爬朝着秦浪的方向逃去。 白玉宫拖着秦浪已经溜到了门口,她心中盘算,只要逃出去,抢走高汉阳的那匹马,就能够逃出生天。 招魂铃的响声越发急促,赶尸人从屋顶的破洞缓缓降落,压制着赵长卿书写《浩然正气歌》产生的金光,此消彼长,黑雾下沉一分,金光就向下黯淡一层。 赵长卿本来下笔如神,龙飞凤舞,可现在感觉手中狼毫竟如同灌铅,笔杆越来越重,每一笔勾画都变得无比艰难,赵长卿排除杂念,从心底发出一声怒吼:“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 金光再盛,头顶黑雾剧烈浮动,如同沸腾。 赶尸人抽出一把寸许长度的银刀,刀锋抵住左手的掌心,一刀划了下去,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黑雾凝聚,混合着他左手流出的鲜血迅速混合黑雾凝结成一个长达两米的掌印。 掌印的阴影将白玉宫和秦浪两人笼罩,白玉宫面露惶恐之色,眼看着那巨大的血掌缓缓下压,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书童茗儿抓住机会,此时已经成功冲出了大门,解开那黑马的缰绳,翻身爬了上去。 黑马发出一声恢律律的鸣叫,带着书童逃出山门,冲向凄迷的雨夜。 大殿内没有人还顾得上外面发生什么。 高汉阳已经被巨尸逼迫到大殿的一角,沉重的供桌狠狠击落在一旁泥塑的罗汉像上,罗汉像被砸得碎裂成渣,烟尘四起。 【送红包】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赵长卿颤抖的手坚持写下一个苍字,浩然之光亮了一下,就像回光返照,随即又被赶尸人脚下涌动的黑雾压制,赶尸人的身体已经完全出现在了大殿内。 赵长卿紧咬牙关,怒目圆睁,写出天字的一捺,胸口积蓄的这口气如同决堤的大河一般失控,喉头一热,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这口鲜血喷洒在尚未完成的《浩然正气歌》长卷之上,在白纸黑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看上去犹如千百多红梅同时盛开。 白玉宫坚持爬行着,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上空压榨着她的身体,她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在这股力量的压榨下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仿佛即将碎裂。她已经无力兼顾秦浪,每个人都在苦苦支撑着,没有人还会在意一个早就已经死去的人。 秦浪的身上染上了不少的鲜血,来自于赶尸人掌心的鲜血,他悄悄取出了白骨笔,浸染着鲜血。白骨笔笔尖发出淡淡的蓝光,巨尸距离他不到两丈,高高举起的供桌准备向退守到墙角的高汉阳完成最后一击。 诡异的组合,作为背部的临字位僵尸一双眼睛率先发现了秦浪的动静。 一直躺在地上的秦浪突然弹跳而起,扑向巨尸的后背,他的目标就是临字位僵尸,他要用白骨笔点击僵尸的眼睛,只要控制住一具僵尸,就能够毁掉这巨尸的组合。 换成过去,秦浪无法完成这样的任务,可是在他成为骷髅之后,他的弹跳力已经有了惊人的飞跃,一飞冲天,一举功成,他一直都在等待机会,只要机会到来,他会毫不犹豫,果断出击。 临字位僵尸在秦浪启动的时候就已经发觉了,所以它的反应非常及时,在秦浪手中的笔还没有靠近它眼睛之前,抬起右脚狠狠踢中了秦浪的腹部。 功败垂成。 秦浪的身体宛如断了线的纸鸢一般倒飞了出去,从空中落下,重重砸在白玉宫的背上。 白玉宫被压得惨叫一声,脑袋高高扬起,胸前的缓冲在秦浪突如其来的冲击力的压榨下几乎就要爆炸。 秦浪手中白骨笔的尖端闪烁着蓝色的光芒,可是他的笔尖终究没有成功点中僵尸的眼睛,握紧了白骨笔,蓝光似乎猛地亮了一下。 一点萤火虫般的蓝光脱离了白骨笔的束缚,射向前方, 临字号僵尸的眼睛因为蓝光的射入而眨动了一下,手中血迹斑斑的铁锥瞄准了秦浪的额头,本来已经做好了投掷的动作。 秦浪的脑海中却忽然响起了一个恭敬的声音:“主公,属下愿为您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秦浪本以为自己这次失败了,却没料到,临字号僵尸竟然在关键时刻被他掌控,心中大喜过望,难道可以用这支白骨笔遥控僵尸?只要光芒照到它的眼睛就可以控制它? 已经顾不上多想,下令道:“铲除赶尸人!” 黑色血雾形成的巨大掌印距离白玉宫和他的头顶只剩下不到一米的距离。 赵长卿再提笔,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抓住他的手腕,竭力阻止他继续写下去,还未落笔,又喷出一口鲜血。 赶尸人距离他的头顶也只不过剩下了三尺,赶尸人俯视着那幅写满浩然正气歌的长卷,唇角露出一丝阴森可怖的笑容,赵长卿没机会写完了。 巨尸扬起沉重的石头供桌,向墙角退无可退的高汉阳砸去。 第二十二章命运不可逆转 噗! 一根铁锥从兵字位僵尸的颈后锥孔中刺了进去,斜行向上穿入它的颅脑,沾染着鲜血和脑浆的铁锥尖从头顶骨缝中透出来。 临兵为中枢,兵字僵尸被毁,九剩其六,以临为尊。 巨尸举起的石头供桌终究还是没有落下,突然它反手将供桌丢了出去。 目标是身在空中的赶尸人。 赶尸人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祭出小阴锣,小阴锣以惊人的速度增长到一丈直径,如同巨盾,挡在高速飞来的供桌前方。 噹! 阴锣撞击出的巨响声震耳欲聋,声波在空气中蔓延,大殿内的空气因锣声剧烈鼓荡。 被阻挡的供桌直坠而下,白玉宫和秦浪望着朝头顶落下的供桌都吓得魂飞魄散,幸好供桌两端着地,两人的脑袋刚好处于中间空隙之中,幸运躲过了一劫,没有给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笼罩在白玉宫头顶的巨大血掌也因这声震动剧烈抖动起来。 赵长卿咬破嘴唇,压力减轻的瞬间,提笔完成了《浩然正气歌》的最后两句——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业已黯淡的金光再次明亮起来,浩然之光冲天而起,穿透黑雾,穿透屋顶的破洞,甚至穿透赶尸人的身体。 赶尸人被骤然增强的金光灼痛了双眼,他想要飞升而起,穿越屋檐,暂时逃离这金光灿灿的大殿。 赵长卿取出印章,摁下朱砂印记。 轰! 万道红光从长卷上升腾而起,黑雾和鲜血凝结成的巨掌被红光刺穿,出现了千万个小孔,随即瓦解消散。 赶尸人闷哼一声,加速了逃离的过程,即将逃出屋顶的洞口之时,巨尸的代表皆阵的两条臂膀抓住了赶尸人,狠狠将他从空中扯落,又掼在地上。 赶尸人被摔得骨骸欲裂,不等他爬起,代表前行的下肢踢中了他的腹部,赶尸人的身体贴着地面向墙角冲去。 他看到了一点寒光,那是高汉阳手中的刀尖,高汉阳一动不动,守株待兔,赶尸人却避无可避,因为惊恐而从心底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心口主动扑向刀尖,高速前进的身体被长刀刺穿之后因惯性继续向前,一直抵住刀锷方才止住前冲的势头。 高汉阳一脚踏在赶尸人的胸口,抽出长刀,反手一刀将赶尸人的脑袋砍了下来。 手起刀落,人头飞起,掉落在赵长卿刚刚写完的《浩然正气歌》之上。 赵长卿看到那血淋淋的人头,下意识地捧起,当他看清是颗人头的时候,吓得大叫一声,当场晕厥过去。 高汉阳看他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刚才奋笔疾书的神气劲儿呢? 百无一用是书生! 七具僵尸组成的巨尸,此时魂魄散尽,解体后,纷纷摔落在地上,横七竖八,一动不动。 高汉阳提着扔在滴血的长刀走向秦浪,激战中他仍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亲眼看到了秦浪的复生,有生以来这是他被骗得最惨的一次。 秦浪站起身,手中握着高汉阳的那把短刀,也是当初他刺入心口的那一把。 高汉阳的目光落在那把刀上,点了点头道:“刀不错!” 秦浪道:“你的!” 高汉阳道:“送给你了!”还刀入鞘,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秦浪去赶尸人的无头尸体上摸索了一下,叫住了高汉阳:“喂!” 高汉阳转过头去,看到一道金光向自己飞了过来,伸手抓住,却是一个纯金印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高汉阳哈哈大笑,收起黄金印章大步走入潇潇风雨之中。 高汉阳离去之后,赵长卿就醒了过来,其实他是装的,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智慧,赶尸人死了,高汉阳下一个要杀得可能就是自己,也许只有装成昏迷的样子才能躲过一劫,事实证明,高汉阳对他已经失去了兴趣,毒誓都发过了,总不能违背。 赵长卿看到死而复生的秦浪,想过去和他说话,白玉宫道:“什么不用说什么不用讲,你赶紧离开这里,从此以后你不认识我们,我们也不认识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我……” “我什么我?如果不是你我们怎么会惹来那么大的麻烦?” “你……” “你什么你?你害得我们还不够?是不是还想再害我们一次?” 赵长卿彻底无语,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哇哇的哭声,却是书童茗儿,骑着那匹黑马逃离,想不到黑马带着他兜了一圈又折返回来了,刚才在门口被高汉阳从马背上揪下来,狠抽了一巴掌扔在了泥地里。 赵长卿望着这满地的尸体,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向秦浪抱了抱拳。 秦浪还礼道:“赵兄珍重!” 赵长卿抿了抿嘴唇,虽然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却是对他的肯定和尊重。亲眼见到秦浪复活,最欣慰的人就是赵长卿,他终于不用背负欠人一命的压力内疚终生。 走出山门,夜雨绵绵,似乎这长夜无穷无尽,赵长卿始终相信人间有浩然正气,始终坚信光明就在不远的地方。 白玉宫搜索着赶尸人的无头尸身,秦浪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 白玉宫摇了摇头。 “接下来还会有人杀你吗?” 白玉宫从赶尸人的身上摸出了一个小册子:“走,等到了九幽宗,我什么都告诉你。” 女人是个麻烦。 秦浪才不信她,现在不说,以后更不用指望,白玉宫的那点小智慧瞒不过他的眼睛。 黑夜没有送给秦浪一双黑黑的眼睛,这双眼睛是赶尸人的。 离开甲西镇一切就开始变得顺利起来,接连几日他们没有遇到追杀,抵达白江城之后,他们在码头登上了一艘客船,溯白龙江逆流向西,按照白玉宫设计的路线,如果一切顺利,半个月之后可抵达江源府,从那里上岸,距离九幽宗所在的驮龙山已经不远。 搭乘的这艘客船共有三层,十八间舱房,他们两人的舱房在二层,白玉宫从赶尸人的身上搜刮到了不少的金叶子,用这些钱足够他们舒舒服服地走完这一路。 几次的死里逃生让白玉宫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她开始不化妆,不穿漂亮衣服,尽量不在人前招摇,平时都和秦浪呆在舱房内深居简出,出来透气也尽量选择寂静无人的夜晚。 秦浪帮她简单科普了什么叫低调奢华有内涵,白玉宫琢磨了一下,自己欠缺得也就是低调,决定扮演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乖乖女,归根结底还是怕死。 一连几天白玉宫都在钻研从赶尸人身上发现的小册子,上面画满符篆,白玉宫用笔在白纸上依葫芦画瓢。 秦浪坐在窗前,望着白龙江沿岸的景色,如果没人打扰他,他可以一言不发地坐上一天,不是玩深沉,人经历那么大的变故,总会有些改变。 回忆过去,展望未来。 虽然明知道毫无意义。 秦浪甚至想过自己不应该违背父亲的意志,老老实实继承千亿家产多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生一对白白胖胖的儿女,过着平淡幸福的日子。 幸福吗?骨子里不安分的他能够安于平淡吗?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他不知道,就算继承了家产难道就能逃过被绑架的命运吗?遭遇绑架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选择的职业,而是因为他父母的家业。 命运已不可逆转。 第二十三章定身咒 白玉宫的声音让秦浪回到现实中来。 “定!” 白嫩嫩的左手冲着秦浪,掌心用鲜红的朱砂画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符。 秦浪马上一动不动。 白玉宫得意洋洋地来到秦浪面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如何?呵呵,我厉害吧?” 秦浪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白玉宫道:“求我,求我给你解咒。” 秦浪一言不发。 白玉宫忽然想起秦浪中了定身咒,现在是不能动也不能说,凶巴巴道:“学会了定身咒,我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我?” “我欺负过你吗?” 白玉宫被吓了一大跳:“你……你……” 秦浪摇了摇头:“无聊!”转头继续看他的风景。 白玉宫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朱砂符,再跟书上对比了一下,不用问,肯定是自己的定身咒不管用,一时间心灰意懒,拿起那本书扔在了地上:“什么破书,全都是胡说八道。” 秦浪走过来把书捡起,翻到定身符那一页,又凑过去看了看白玉宫掌心的那个定身符,以他专业的观点,白玉宫这画工也太差了,除了缝皮之外,没啥特别的才艺。 白玉宫道:“不玩了,我去打水。”手上全都是朱砂,得好好洗洗。 白玉宫走后,秦浪拿起桌上的朱砂笔,也在自己的掌心依葫芦画瓢画了一个定身符,白玉宫练了好几天才画得七分相似,秦浪一出手就描出了九分神韵。 画符必须一气呵成,多一笔少一笔,都不行,靠的是精神力的支撑维持,制符的整个过程中必须气息均匀如一,精神力不可间断,任何的外在干扰,甚至自己的呼吸心跳都可能造成影响。 可秦浪现在恰恰不存在这两方面的影响,对别人来说最难逾越的门槛,对他来说轻松就能够跨越。 白玉宫端着铜盆走入房内,看到秦浪坐在自己刚才的地方翻书,啐道:“你干什么?” 秦浪左手一翻,亮出了刚画好的定身符。 “定!” 白玉宫张开嘴正想让他让开,可嘴巴刚刚张开身体就如同被封冻一般一动不动了,端着一盆热水犹如泥塑。 秦浪起身来到她面前伸出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听得到我说话吗?” 白玉宫浑身上下目前只有眼睛还能转动,两只眼睛上下动了动,代表可以听到,心中郁闷得要哭了,苦学了那么多天,连个定身符都画不好,到头来还不如一具骷髅,太伤自尊了。 秦浪将水盆从她手里接过来,白玉宫还保持着端盆的姿势。 没钱看?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 免费领! “是不是很想我为你解开定身咒?” 白玉宫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 秦浪摇了摇头道:“可惜我现在还没学会,你等等啊,我先去看书。” 白玉宫朝他翻了个大白眼,秦浪回去翻看那小册子,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他回头,白玉宫就这么木呆呆站着,两腿发酸,嗓子发干,心中恨得痒痒的,等我恢复了自由,捶死你个龟孙。 秦浪总算开口说话了:“六个时辰自解,看来只好等着了,今晚三更,你应该可以活动自由了。” 白玉宫目露凶光,如果目光是箭,此刻秦浪的皮囊已经被射得千疮百孔。 秦浪拿起朱砂笔,在符纸上画了解符,摇头晃脑道:“千法解,万法解,只有我来解,铁牛祖师来解退,铜牛祖师来解退,让你走,你就走,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拿起符纸,啪!地拍在白玉宫光洁的脑门子上,下手有点重了,没办法,始终控制不好力量,可不是存心报复。 白玉宫总算得以自由,被拍得脑门通红的白玉宫张牙舞爪地向秦浪扑了过去。 秦浪对她的报复行为早有预料,左掌再一翻:“定!” 张牙舞爪的白玉宫再次石化。 秦浪从她脑门上把符纸拽下来:“恩将仇报,我就知道你会恩将仇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白玉宫两只眼睛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转动,想讨饶服软,可说不出话。 “这个姿势很标准呐。”秦浪忽然来了兴致,找出一张黄纸搬了张椅子坐在白玉宫的对面,取了纸笔,现场给白玉宫画起了像,难得白玉宫能这么老实地站着。 很久没动过笔了,既然有纸笔有模特,何不好好利用一下,手还是有些生了。 白玉宫这次足足站了一个时辰,秦浪把那张画画完,放在桌子上,向白玉宫道:“你还想不想报复我了?不想就两只眼睛往中间看。” 白玉宫试了一下,变成了斗鸡眼。 秦浪道:“我再信你一次。”他帮白玉宫解了定身符。 白玉宫双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甲板上,眼泪哗哗流出来了,真是奇耻大辱,我是御灵者,他只是一个区区道宠,我居然被他给定住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没脸见人了。 秦浪戏弄了她半天,看她哭得如此伤心,只是觉得好笑,丝毫没有产生怜香惜玉之心,懒得哄她,借口去给她取饭,出门去了。 白玉宫抹干泪水扶着桌子爬起身来,站得太久,两条腿麻得都不像自己的了,这色骷髅良心太坏了,忘了是谁把他召唤出来的了。 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那幅画,张牙舞爪的美女可不就是自己吗?形神兼备,白玉宫看在眼里不由得破涕为笑,画像都这么美,我长得真是又美又可爱! 目光落在那本小册子上,心中暗忖,难道我还不如一个道宠,他能办到的事情,我也一定能够办到。 秦浪取了饭菜回来,心中琢磨着回头跟白玉宫说两句假话哄哄,毕竟是个女人,整她整得也够了,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大不了让她打两拳出气,要说白玉宫对自己还算不错,至少没有把他当成奴隶一般呼来喝去,更何况以后找回二魂两魄还都得靠她,真要是得罪狠了,不排除她翻脸不认人的可能,白玉宫在这方面绝对是个狠人。 秦浪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白玉宫温柔的声音:“门开着呢,进来吧!” 听声音情绪还算不错,秦浪拎着食盒走了进去:“我给你买了点好吃的。” 白玉宫双手背在身后,眼睛还有点红,不过脸上总算有了笑容:“放桌上吧。” 秦浪把食盒放在桌上,转身想说句好话,却见白玉宫左手一扬,一个鲜红的定身符出现在他的面前:“定!” 秦浪感觉骨骼突然僵硬,整个人居然真得被定住了。 白玉宫在他走后,痛定思痛,重新画起了定身符,有志者事竟成,这次一蹴而就,完成了一次近乎完美的反杀,事实证明小宇宙必须要通过外在的刺激才能爆发,大招果然都是憋出来的。 刚才让秦浪把食盒放在桌上,是担心定住他之后不小心将自己的晚饭给弄洒了。 白玉宫看到一动不动的秦浪,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 秦浪被定住的是骨骼,喉头的振音蝶鼓因为不是身体的一部分所以还能正常发声:“别玩了,何必互相伤害呢,赶紧给我解开。”嘴巴无法开合,说话的声音小而且含糊不清。 白玉宫来到他面前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想得美,你刚刚让我站了整整两个时辰,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谁敢惹我,我必双倍奉还。给我老老实实站四个时辰,明天我再放了你。” 舒展了一下双臂去吃晚饭,美美地享用了一顿晚餐,看到秦浪仍然木雕一样站在那里,又忍不住笑,笑过之后也觉得无趣了,事情是她先挑起来的,过去这个时候,秦浪会陪着她去甲板上散步,一个人去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白玉宫决定提前解除对他的报复,可她画不出正确的解法,趴在桌上吭哧吭哧费了半天劲,还是没办法帮秦浪解开定身状态,去找秦浪为她解咒的符纸,却不知被她丢到了哪里? 这就尴尬了。 请大家看完别忘收藏! 第二十四章五鬼破浪行 白玉宫又不肯承认自己不行,还是一口咬定要继续惩罚秦浪,反正要睡觉了,一觉醒来,也该自行解开了。 看到秦浪僵硬的身体站在舱房里,要是真让他原地不动站一夜也于心不忍,白玉宫抱起秦浪将他放在甲板上躺平,秦浪平时不需要睡觉,每晚都是坐在椅子上,中了定身术之后整个人变成了一条硬邦邦的直棍,所有关节都不会拐弯了。 白玉宫上床前还不忘逞强:“这就是惹我的下场。” 秦浪知道白玉宫是在逞强,她不是打算一直报复下去,而是她真没有那个帮自己解开定身状态的本事。 白玉宫躺在床上还坚持看了一会儿书,研究解咒的画法,看得一个头两个大,信心备受打击,在画符方面的天分自己居然还不如一个骷髅,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吹灭烛火,船舱内陷入一片黑暗。 白玉宫道:“秦浪,你生前是干什么的?” “卖画为生。” 白玉宫想起他给自己画的那幅肖像,真是不错。 “哪里人氏?” 黑暗中秦浪叹了口气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我虽然不敢说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可也是博古通今,察远照迩,历史地理方面是我的特长,天下间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上海你听说过吗?” 白玉宫呵呵冷笑:“虚海、幻海、西海、北海、日月海、森海、墨海、静海、五色海、牛奶海我都听说过,就是没听说过什么上海,小骗子嘴里从来都没实话,以后再敢骗我,我把你的振音蝶鼓给抠出来,让你一辈子当哑巴。” “你我之间的代沟隔着两个世界。” “你有这么老吗?” 秦浪道:“睡吧,说不定你一觉醒来,就学会了解咒的方法。” 白玉宫被他揭穿了心思,俏脸发烧,讨厌死了,这该死的骷髅,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要是感觉不舒服,可以上床睡。”她的意思是自己和秦浪换个位置,但是表达有点不完整。 秦浪想了想:“我不想跟你睡。” “去死!你想得美!” 无非是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秦浪非但没有觉得沮丧,反而多了一份久违的期待,向往自由,有个说法,人的七魄是由喜、怒、哀、惧、爱、恶、欲构成,感受不到痛苦居然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好像有点矛盾啊! 不矛盾,因为痛苦本来就是有很多种。 期待自由的明天,一个更好的明天。 白龙江,沉月湾,二更,风起! 除了风声和江涛声,秦浪还听到了来自外面的脚步声,每晚这个时候都会有水手在船上例行巡视,今晚也是如此。 平静的日子安稳但无聊,只剩下一具白森森的骨架,失去了肉体的感知,同时也失去了作为男人的乐趣,甚至连堕落的机会都没有了。 秦浪居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每天都这样平淡渡过,和死去没有任何的分别,他甚至怀念起前几天刀光剑影生死相搏的日子,至少那样刺激的日子还能够让他感觉到自己活着。 一个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可以马上就给出无数种不同的答案。金钱、名誉、地位、美色甚至是世界和平,可那是过去。 老子说—— 生而为人,你且修身,你且渡人,你且如水,居恶渊而为善,无尤也。 泰戈尔说—— 你不应该去追寻或者试图证明自己的存在,因为你原本就存在,你也不应该去追寻或者试图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因为你存在的本身就是意义,如同流萤、如同星空,如同草长莺飞,四时消长的万物,人也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你只是按照规律繁衍与更替。 可他只是一具骷髅,一具失去生殖繁衍能力的骷髅,那么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找回二魂两魄,重塑肉身,即便是轮回转世,还是希望重新做人。 如果可以为人,他愿意修身,愿意渡人,愿意如水,居恶渊而为善,更愿意按照自然的规律任意繁衍。 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秦浪听到窗纸被捅破的声音,虽然细微,可是仍然没有逃过他敏锐的听觉,同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因为全身骨骼僵硬,秦浪无法看清窗口的具体情况,用力咳嗽了一声,嘴巴张不太开声音不是很大。 意图吓走窗外人,也想唤醒香梦沉酣的白玉宫。 白玉宫睡觉很沉,几乎每天的清晨都需要秦浪把她叫醒,要说这丫头除了长得好看,身上真没多少优点。 这声咳嗽没有唤醒白玉宫,闭合的嘴巴含糊不清地喊着救命,希望白玉宫能够听到。 可白玉宫依然睡得像头猪一样沉,秦浪意识到她已经中毒了。 舱房的门栓被人用小刀一点点撬开,房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三名黑衣蒙面包裹严实的男子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做了个手势,他们迅速来到床边,用麻袋套在了白玉宫身上,白玉宫已经中了毒,一动不动,很顺利就打好了包。 一人扛起了麻袋向外面走去,一人指了指地面上的秦浪,他们听到了秦浪刚才的咳嗽声。 两人抬起秦浪,来到外面来回荡动了一下,然后同时脱手,秦浪直挺挺飞了出去,没过多久,他就听到咚的一声,整个身体被扔到了风高浪急的白龙江中,这种不重要的角色直接沉江喂鱼,甚至都懒得给他一刀。 高空抛下的下坠力让秦浪下沉,不过他依靠水的浮力很快就漂了上来,他现在的身体结构像极了黄河古渡的皮筏子,去了骨全是皮,虽然浮在水面上,可是他的身体还是无法动弹。 看到了另外一艘漆黑色的小船,三道黑影带着装有白玉宫的麻袋跳上了小船,三人都是高手,扛着麻袋,从大船上直接跳到了小船上,轻飘飘如同自带降落伞一样。 黑色小船顺水行进,和客船选择了相反的方向,秦浪发现白玉宫的运气还算不错,如果小船溯流而上,自己这个人形皮筏子只能顺水漂流,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远,现在至少还有追上的机会,当然仅限于理论。 操纵小船的是一位身穿青色儒衫的中年男子,相貌清癯,颌下生有五缕青髯,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等三人安全落在甲板上,拿起一只白色的骨箫,噙在口中吹出低沉的声音,这箫声犹如女子的呜咽,吹起来充满了鬼哭狼嚎的味道。 船首的水面如同沸腾一般翻滚起来,不一会儿从水底冒出五颗湿漉漉的头颅,他们的肤色苍白如纸,在月光的照射下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甚至可以看到布满头面部的青色脉络,这是水鬼,通常是投江自尽和意外溺亡的人死后形成。 因为江水阴气的滋生,他们的魂魄无法转生,只能在水中耐心等待通过引诱或者是强行将生者拖入水中溺毙实现自我解得以轮回。 每个水鬼的颈部都套着铁环,铁环上刻满符篆,有锁链和船身相连,水鬼在水中力大无穷,白天躲藏在深水之中,晚上才出来活动寻找可供它们转生的替死鬼。 水鬼的轮回也遵循着一命换一命的等价交换原则。 中年男子点燃船头一盏黄色驱魂灯,口中念念有词。 “此水非凡水,北方壬癸水,一点在魂中,五鬼破浪行,月照通天路,急急如律令。” 船头五颗头颅发出凄厉的哭嚎声,倏然向前,在江面上拖出五条雪亮的水线,他们的长发缠绕在铁链子上,铁链在五鬼同时发力的牵引下瞬间绷得笔直,小船飞一般向下游行去。 一轮镰刀形状的上弦月慢慢浮出江面,照耀得江心通明,如同万点碎银洒落在水面之上。 第二十五章生而为人我很遗憾 秦浪本来距离那条船只有十多丈的距离,可突然看到船尾拖出一条白亮的水线,眨眼的功夫在白龙江上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黄色光点,秦浪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行船的速度比快艇可快多了。 别说他现在仍然处于定身状态,就算手脚能够自由活动,也根本没有机会追上那条小船。 白玉宫是他找回二魂两魄的最大希望,如果她遭遇不测,自己就丧失了重塑肉身的机会。 秦浪心急如焚,白玉宫啊白玉宫,你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争强好胜,蠢得可以,如果不是你滥用定身术将我定住,你也不至于遭遇今晚这无妄之灾,报应啊!报应自己就得了,为什么要连累我? 再等五个时辰方能自动解除定身状态,就算能追上黄花菜都凉了,目前的状况下着急也是没用,只能等待恢复行动自由。 夜风正疾,空中翻飞着黄色的符纸,一张符纸翻转着向秦浪飞来,秦浪目力惊人,这张符纸竟然是他为白玉宫所画的那张解咒符。 秦浪双目盯住那解咒符,心中默念咒语,漂浮在冰冷江水之中的他忽然感觉四肢一松,定身状态的突然解除,让他猝不及防,一下沉入了水中,不过他迅速反应了过来,封住口鼻,包裹骨骼的甲障很快帮助他重新浮出了水面。 江面上已经完全看不到那艘劫走白玉宫的小船,风越来越大,浪也越来越急。 秦浪虽然过去水性不错,可他对现在身体的控制还无法做到得心应手,多亏了这层皮囊,如果只有白骨骷髅的话,欠缺足够的浮力,他就无法漂浮在水面上,会一直沉入江底。 就算现在他是顺风顺水,他也不可能追上那条速度堪比摩托快艇的小船,秦浪猜测那条小船一定有某种神秘的引擎在驱动,回头看距离他们乘坐的客船也已经有了很远的距离,客船继续溯流而上,应该没人发现少了两位深居简出的客人。 秦浪努力向前游着,不觉得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没有了疲倦感,如果这身甲障不破,他可以永远这样游下去,速度虽然不慢,但是和劫走白玉宫的那艘小船却无法相提并论。 秦浪开始想到也许自己永远也无法追上白玉宫,也许从现在起他永远也见不到白玉宫了,从没有感觉到白玉宫如此重要过。 忽然丧失了希望,但是依然没有想过放弃,不是不肯放弃白玉宫,也不肯放弃希望,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没有失去对生的信念和倔强,两者早已深入他的骨髓。 生而为人,我很遗憾。 如今已成白骨,秦浪再不想再重写昔日的遗憾。挥舞着双臂,摆动着双腿,劈波斩浪,即便是只有一线希望,他也将追下去,不死不休! 刚刚想到了死字,就感觉到身下暗潮涌动,秦浪敏锐觉察到有些不对,低头望去,却见一道幽兰色的光芒如闪电般掠过他的身下,冲刺到距离他半里之外的地方,那道光又倏然在水底一个急转弯,拖曳出一条长长的美丽光带。 一盏蓝色的小灯从水底缓缓探伸出来,照亮了黑漆漆的江面,秦浪望着那盏蓝色的小灯只是感觉光芒诡异,并没有什么特别,那小灯慢慢向他移动过来。 在距离秦浪还有二十丈左右的地方,一颗巨大的头颅从水底缓缓浮起,这是鬼灯鳐,白龙江最凶猛的鱼类之一,这种凶猛的食肉性生物以吞食尸体和腐肉为生,也会攻击落水的人类和牲口,因头顶的小灯而得名。 这站蓝色的小灯被称为迷魂灯,是被它吞噬死者的魂魄和怨气凝聚而成,看到这盏灯的人会产生严重的幻象,头晕脑胀地主动跳入江水里,变成鬼灯鳐的腹中美餐。 成年鬼灯鳐身长可达五丈,双鳍发达,看上去如同生出了两只翅膀,一天的多半时间都潜入水底,只是在深夜才浮出江面捕猎觅食。 鬼灯鳐摆动着长达两米,成人臂膀粗细的触须,顶端连接的迷魂灯左右晃动,妖异的光芒忽明忽暗,试图迷惑水中的秦浪,却不知他只是一具披着甲障的骷髅。 秦浪倒吸了一口冷气,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没有追上白玉宫,又遇到这个麻烦,身上没有任何的武器,即便是有武器在手,在江中也无法和这样的凶猛的庞大妖兽抗衡。 首先想到的是定身符,如果手中有朱砂笔,或许能够利用定身符定住这凶猛的鬼灯鳐。 没有朱砂笔,只有一支白骨笔,还藏在左臂的尺桡骨之间,秦浪摸到了左前臂的位置,隔着皮肤熟练地将白骨笔卸下,用力一推,笔尖就顶穿了皮肤,没有神经系统,一点都不痛。 他将骨笔抽了出来,笔尖闪烁着蓝光,自从破庙的那场大战之后,白骨笔的笔尖就始终保持着淡淡的蓝色。 试图激发出蓝光控制住鬼灯鳐,可几经尝试没有反应。 鬼灯鳐已经吃定了这水中的猎物,它的背脊已经露出了江面,两鳍平伸,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等边三角,头顶的迷魂灯越来越亮。 秦浪漂在江面上,水流推送着他的身体向鬼灯鳐不断靠近。 只有面临危险的时候才体会到自己内心之强大,也许和他没有心脏有关,秦浪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慌张,临危不乱,发光的白骨笔在掌心迅速画了一个定身符,蓝光闪闪很好看,希望不是中看不中用。 在他专心画符的时候,他和鬼灯鳐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一多半。 鬼灯鳐张开大嘴,露出满口如锯齿一般排列的锐利牙齿,每一颗牙都像是一把刀,猎物没有逃离,应当是被它的迷魂灯给迷惑住了,懒得再滑动自己的双鳍,守株待兔,等候着猎物就这样飘进自己的嘴巴里,想起活人鲜血的味道,每一根鱼刺都激动地抖动起来。 秦浪距离鬼灯鳐只剩下一丈的距离,右手握着白骨笔,左手向前一伸,闪烁着蓝色光芒的定身符对准了鬼灯鳐。 “定!” 鬼灯鳐脑袋上晃动的迷魂灯顿时凝结在那里,不止是迷魂灯,鬼灯鳐的全身都已进入定身状态,江水从它张开的大嘴里面不断往里灌,看上去如同一个放大的囧字。 这鬼灯鳐虽然体型巨大,可只不过是一级妖兽级别,妖兽是已经开蒙启慧拥有灵性之妖,但是还无法幻化人形,灵性普通,可也知道害怕,这样下去,不一会儿它的肚子就会被江水灌满,它甚至预见到自己被水活活淹死的场景。 死没什么好怕的,可一条大鱼居然被淹死在白龙江里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二十六章横笛短箫悲满天 秦浪爬上鬼灯鳐长满水草的宽阔背脊,就像站在一条小船上,看到那盏散发着蓝色光芒的小灯,心中颇感好奇,用白骨笔点了一下,还没靠近,一团蓝色的光芒就被白骨笔抽吸了进去。 秦浪脑海中响起一个惶恐的声音:“上仙饶命……” 秦浪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在周围,周围唯一的生物就是他脚下的那条鬼灯鳐,难道是鬼灯鳐在说话。 “上仙饶命,小妖有眼无珠得罪了上仙,还请上仙慈悲为怀,放我一条生路。” 秦浪现在能够确定给自己传递信息的就是鬼灯鳐,一条鱼当然不能说人话,它已经修炼成妖,而且是修行八百年的鱼妖,它一定是通过某种自己能够理解的方式进行沟通。 秦浪低头望着鬼灯鳐的一双小眼睛,心中道:“你刚才不是要吃我吗?” “借我一千个胆子,我也不敢冒犯上仙,您已经吸走了我的一半魂力,减了我百年修为,小妖知错了,只要上仙饶了我的性命,愿为上仙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条鱼发这样的毒誓可见它的诚意,一句忠心耿耿的话涵盖了刺身、煎鱼、炖鱼、烤鱼四种烹饪方式,对自己够狠,主动发誓来了个一鱼四吃。 秦浪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想让我饶你倒也不难,我有一位朋友刚刚被人劫上了一条小船,只要你帮我救出她,我就饶了你。” “上仙,您说得可是那五鬼破浪的驱魂舟?” 秦浪愣了一下:“什么五鬼破浪?我只看到那船上有一盏黄色的灯笼,上面有四个黑衣人,他们扛着一个麻袋。” “就是他们,那条船是由五名溺死的水鬼拉动,在水中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此刻已经走得很远了。” 秦浪听它这么一说,估计不会有错,点了点头道:“能不能追上?” “追得上!” “还不快追!” 鬼灯鳐叫苦不迭道:“上仙,你将我身形定住,灌了一肚子的江水,我如何追?”肚子越来越涨,身体已经开始下沉了。 秦浪抬起掌心,看到掌心上用白骨笔画得定身符这会儿功夫光芒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看来用白骨笔画出的定身符只能用一次,又拿起白骨笔,在掌心画了个解咒的符号,口中默念咒语,照着鬼灯鳐的背上拍了一记,鬼灯鳐的身体瞬间得以恢复自由。 噗!地将腹中的江水喷了出去,因为逆风喷水,江风一吹,如同暴雨倾盆,将秦浪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秦浪举起白骨笔,担心鬼灯鳐出尔反尔,如果它胆敢反悔,就用白骨笔去吸它的迷魂灯,彻底废了它八百年道行。 手握神笔,心中有底。 鬼灯鳐提醒道:“上仙坐稳了。” 秦浪左顾右盼好像除了头顶用来连接迷魂灯的触须,再也没有什么可抓的地方,鬼灯鳐已经开始掉头转向,秦浪伸手抓住了它的触须,触须成人手腕般粗细,非常滑腻,只好用双臂搂住,趴在鬼灯鳐的背上。 鬼灯鳐一双如同翅膀般的鱼鳍在江面上展开,突然向身体两侧收起,有若离弦之箭直奔下游射去。 秦浪对鬼灯鳐的速度有过预判,知道它肯定会非常快,但是没想到那么快。 哧溜一声,双臂沿着触须滑到了中段,身体也因骤然加速,脱离了鬼灯鳐的后背,整个人凌空飘起,和鬼灯鳐的背脊平行。 实在是太快了! 耳旁风声呼呼不停,吹得整张脸皮波浪般起伏,嘴巴没来及闭上,嘴巴吹开老大,后槽牙都露出来了,冷风嗖嗖往肚子里灌,感觉肚皮都胀大了。 就在秦浪担心自己会抓不住鬼灯鳐的触须而飞出去的时候,触须顶部的迷魂灯忽然如花朵般盛开,确切地说,更像是一朵蘑菇。 蓝色的蘑菇伞一样张开,为秦浪挡住了迎面吹来的江风,秦浪的身体重新落了下去,趴在鬼灯鳐宽阔坚韧滑腻的背脊上,一股腥臭的气息。 鬼灯鳐道:“上仙,有把握战胜他们吗?” 秦浪反问道:“他们很厉害吗?” 鬼灯鳐道:“劫走你朋友的人是朝廷的镇妖师,能够同时驱驭五鬼破浪的镇妖师级别至少四品境界,其实刚才我就在他们的船底埋伏,斟酌再三还是没有贸然发动攻击。” 秦浪明白鬼灯鳐的意思,它之所以没有发动攻击是因为它担心打不过船上的那群人,如果今天不是凑巧用上了定身术,自己未必能够顺利降服这体型庞大的鬼灯鳐。 连鬼灯鳐都感到惧怕,足见船上镇妖师的实力,自己刚刚学会的定身符未必能够克制住他们,秦浪想起了白骨笔,虽然他也意识到白骨笔奥妙无穷,但是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它的使用方法。 “镇妖师很厉害吗?” “上仙,您是故意在考我吗?” “让你说你就说。” 鬼灯鳐被秦浪彻底镇住,老老实实答道:“镇妖师其实只是大雍镇妖司对下辖官员的统称,镇妖司的职责是降妖除魔、驱鬼渡魂。捉鬼不分朝野,儒释道皆有高人。自从陈穷年建立镇妖司,方才有了专业镇妖师,司命陈穷年按照修为能力,将镇妖师划分为九品二十七境,一品鉴妖境,二品通灵境,三品御灵境,四品诛灵境,五品灭妖境,六品噬灵境,七品聚灵境,八品退魔境,九品灭魔境,每一个品阶又划分为三个不同的境界,以三甲命名。” 秦浪暗忖,由此推断,五鬼破浪,能够驾驭他们的镇妖师至少应该达到了四品诛灵境,不好对付啊,只是那五名被逼拖船的水鬼想必对船上的镇妖师充满怨恨,如果我能够帮助它们解除镇妖师的控制,也许它们会和我并肩战斗。 白玉宫悠然醒转,浑身上下酸软无力,其实她刚才被抓的时候就听到了秦浪的咳嗽和提醒,但是苦于那时已经吸入了迷香,已经动弹不得。 白玉宫非常后悔,如果不是自己争强好胜对秦浪用了定身符,或许不会落到现在的下场。 船行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有人走过来将麻袋打开,帮助白玉宫将头露了出来,乍看到船上的驱魂灯,白玉宫有些受不了这妖异的光线,眯起眼睛垂下头。 负责驾驭小船的中年男子低头望着白玉宫道:“你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白玉宫道:“周炼石,你们若是敢碰我一根指头,我师父会杀光你们的亲人朋友,一个不留。” 眼前的周炼石是大雍镇妖司七大刑徒之一,七大刑徒全都是戴罪之身,他们无一不是罪大恶极的凶犯。 十八年前陈穷年组建镇妖司,力排众议从凶犯中挑选可造之材,让他们戴罪立功,镇妖司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成为大雍朝廷不可或缺的一支力量,和这些人的效命密不可分。 周炼石道:“你只不过是岳阳天的记名弟子罢了,他的本领再大,区区一个九幽宗也不敢和大雍抗衡,你只要交出《无极阴阳图》,我就放你离去。” 白玉宫不屑笑道:“什么《无极阴阳图》?我怎么没听说过?不是那个贱人下令让你来抓我的吗?你答应放了我?是打算得了《无极阴阳图》据为己有吗?” 周炼石叹了口气道:“青春正好,若是就此死去,你不觉得可惜吗?” 白玉宫冷冷道:“就算死也好过屈服于你们这些祸乱大雍的妖孽。” 周炼石道:“天命不可违,人为犹可追,你还有大把的青春年华,何必执迷不悔呢?” 白玉宫一字一句道:“我从没有见过什么《无极阴阳图》,我过去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是那个贱人贼喊捉贼,陷害于我,周炼石你助纣为虐,必不得善终,要杀就杀,我若皱一下眉头就不是龙氏子孙。” 周炼石正要说话,船头铁链哗啦啦响声大作,黄色的驱魂灯在风中剧烈摇摆起来,三名蒙面黑衣人显得有些紧张。 周炼石的表情古井不波,沉声道:“你们看好她。”大踏步来到船头,五条没入水下的铁链剧烈抖动着,忽然绷得笔直,船头因铁链的拖拽向下猛然一沉。 周炼石站在驱魂灯下吹响了骨箫。 箫声刚刚响起,远方江面上传来飘渺凄凉的歌声,一个女人的声音。 ——青蛾皓齿在楼船,横笛短箫悲远天。春风自信牙樯动,迟日徐看锦缆牵。鱼吹细浪摇歌扇,燕蹴飞花落舞筵。不有小舟能荡桨,百壶那送酒如泉? “六郎!我的六郎啊!” 第二十七章道心如铁 这凄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飘了过来,黑舟上的五条铁链抖动得越发剧烈,周围水面如开锅一般沸腾,下方五鬼不停挣扎,魂魄荡动不宁,显然被这呼喊声扰乱了心魄。 伴随着呼唤六郎的声音,白色的雾气升起在江面之上,转瞬之间这白雾由淡变浓,锁住了整个江面。 “魑魅魍魉也敢兴风作浪!” 周炼石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剑指锁定驱魂灯,朗声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法由心生,生生不息,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驱魂灯光芒暴涨,写满符文的灯笼被黄色火焰点燃焚烧起来,江风阵阵,吹得周炼石青衫飘起,衣袂飘飘,如神仙降世。可是驱魂灯的光焰非但没有被江风吹灭,反而越来越旺。 黄色光焰向上蔓延,不一会儿功夫光焰已经扩展到两丈高度。 波! 光焰中心发出燃爆之声,光焰开裂,如春花绽放,溢彩流光,光芒闪烁中,黄色光焰从中心均匀分裂成为七瓣。 驱魂灯盛开的光魂之花冉冉升起,升高到周炼石头顶五丈之时,发出第二声爆响,花瓣从中心分离,贴着江面离心飘浮,在虚空中不停延伸扩展,抬头望去,夜空中如同飘浮着七叶光芒灿烂的孤舟, 光舟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心移动,一边移动一边扩展,每一叶的长度都达到了三丈开外,所到之处,白色的浓雾立时被橙黄色的光芒破开,温暖黄色的光线铺满江面。 刚才宛如开锅般沸腾的江水在黄光的映射下,开始渐渐平复,栓在船头的铁链的抖动也从剧烈变得越来越轻微。 招魂灯中心的灯焰形状变成了一个逆时针旋转的火球,这火球拳头般大小,色泽金黄,转速越来越快。 周炼石以骨箫指向那火球,声如洪钟道:“乾坤无极,风雷受命,龙战于野,十方俱灭!” 火球旋转的速度瞬间增长十倍,忽地脱离了原来的位置,如同流星般射向前方。 火球一动,空中七叶光舟顿时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随着那火球向前方的江面飞去。光舟以火球为核心放射排列,犹如流星掠过天际,拖曳着七条慧尾,在江面上映射出七条对称的光影。 周炼石骨箫一点,高声道:“收!” 高速行进的火球突然静止在空中,七叶光舟重新排列在火球的周围,随着火球逆时针缓缓转动。 光魂之花照耀之下,浓雾以惊人的速度向周围退避,光柱笼罩的江面下一颗湿淋淋的头颅缓缓升出了水面,这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湿淋淋的黑色长裙多处破损,露出苍白的肌肤,肌肤上溃烂多处,湿淋淋的长发一直垂落到她的足下,双手紧紧抱着瘦弱的双肩,头颅低垂,羸弱的躯体在不断瑟瑟发抖。 凄然道:“六郎……你还我六郎……”刚才锁住江面的浓雾就是这女鬼一手布置。 白玉宫坐在船上,看到那被黄色光柱锁定的女鬼,暗暗心惊,周炼石在七大刑徒之中只能排在中游,可他展示出的能力已经可以伏妖御鬼,从实力看,应该已经突破了四品诛灵境,进入五品灭灵境也大有可能,周炼石尚且如此,身为镇妖司司命陈穷年的修为更是深不可测,白玉宫的内心中不由得蒙上了一层阴影,也许这就是自己的最终宿命。 刑徒周炼石手中骨箫指向光柱中的黑衣女鬼,神情不怒自威。 “孤魂野鬼,还不速速退散!” 黑衣女鬼缓缓抬起头来,光魂之花照亮她苍白的面庞,强光穿透了她的肌肤,看到她的肌肤下有透明的液体在流动,突然她厉声尖叫,张开嘴唇,嘴巴夸张地开裂到双侧的颌角,仿佛一张脸裂成了两半。 一道透明的水箭向周炼石当胸射去,水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只要达到了一定的速度,一样可以穿透世间万物。 周炼石冷哼一声。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骨箫随着手腕转动,一道无形气旋已经在前方形成,黑衣女鬼喷出的水箭被气旋包裹,进入气旋之后,水箭偏离了方向,随之旋转,水箭的攻势化于无形,在周炼石的身体前方形成了一个横向透明紧贴江面的水龙卷。 周炼石以骨箫点击在水龙卷的尾部,水龙卷贴在江面上改变方向朝着黑衣女鬼飞了过去。水龙卷每旋转一圈就增大几分,如同滚雪球一般疯长,短时间内已经形成了一个直径可达两丈的透明漩涡,旋转的开口如同一张大嘴朝着黑衣女鬼吞去。 黑衣女鬼魂体下蹲张开双臂,猛然立起,双臂缓缓举起,掌心朝向夜空。 轰! 水龙卷在即将接近她身体之前碎裂无形,化成一片凄迷的水雾。 一股巨浪从小船的底部冲天而起,小船被巨浪高高举起,船底已经高出江面两丈,而且还在不断上升,船头的五条铁链绷得笔直。 五颗水鬼的头颅浮现出江面。 周炼石抽出一张符纸,手蘸朱砂在上面迅速写下一个沉字,朗声喝道:“抬头看青天,太乙护身边,天水人合一,弟子借神力!” 符纸在他的指尖燃烧了起来,周炼石指剑朝着空中转动的光魂之花。 “急!” 燃烧的符纸射向光魂之花的中心。 逆时针旋转的火球顷刻间直径扩展了一倍,然后疯狂转动起来,七叶光舟随着火球疯狂转动,一股强大无匹的吸引力在光魂之花的中心形成。 黑衣女鬼的衣裙长发因这强大的吸力向上升腾而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拽住,她无法摆脱,双手护住头颅,发出凄厉的惨叫。 “六郎醒来!六郎醒来!” 黑衣女鬼惨白的双脚露出了水面,双脚绷直,足尖朝下,她的力量全都是来自于脚下的这条白龙江,如果魂体被拖离了水面,那么她会失去所有的力量,只能任人宰割。 黑衣女鬼被向上拖离的同时,托起小船的巨浪缓缓下沉。 白玉宫望着眼前惊心动魄的场景,心中暗叹,这黑衣女鬼八成要被周炼石祭出的光魂之花炼化,等待她的就会是魂飞魄散的命运。 “娘!”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色单薄衣裙的女孩赤足踏浪,不顾一切地向那女鬼奔去,八九岁的样子,周身湿透,湿淋淋的头发有些蜷曲贴在头上,江风呼啸波涛汹涌,让人不由得担心这小女孩冷不冷,会不会落入水中? 周炼石面无表情,他知道这看似可怜的女孩也只是一个未入轮回的童鬼罢了。 白玉宫看到那女孩奔向光柱,不由得有些担心,大声提醒道:“小妹妹,你别过去!” 她何尝不知道这女孩只是一个溺亡的童鬼,可还是不忍心看到她被吸入光魂之花魂飞魄散。 黑衣女鬼已经无法对抗光魂之花的强大吸力,湿漉漉的长发冲天而起,褴褛的黑裙整个飘了上去,露出溃烂的苍白双腿,只有足尖还接触着水面,用尽全力哀嚎道:“婴宁!别过来,快逃!你快逃!” 婴宁眼泪汪汪地在水面上跪了下去,不住向傲立于船头的周炼石叩头。 “大人,您就放过我娘吧,放过我爹!不要杀了他们!” 周炼石望着那不断叩头的小女孩道:“他们早就死了,你也已经死了!” 道心如铁,无欲无情。 婴宁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抽抽噎噎道:“你胡说,我爹没有死,我娘没有死,你放过他们,你放过他们!” 白玉宫再也忍不住,怒道:“周炼石,你是不是人?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周炼石冷笑道:“我自然是人,可他们是鬼,人鬼殊途,不相为谋!” 黑衣女鬼的双脚已经彻底离开了水面,魂体向上飘起的速度骤然增快,婴宁尖叫了声娘,瘦小的身影向光魂之花投下的光柱中冲去。 白玉宫目眦欲裂。 “不要!” 新的一周,新书榜重启,因为规则,打赏非常重要,求些打赏,大家可直接打赏白玉宫,让傻丫头进入角色榜,早开角色圈。 第二十八章良心发现 如果白玉宫此刻行动自如,她一定会不计代价将那可怜的童鬼救回,可是她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除了担心什么都做不了。 黑衣女鬼已经失去了魂体传音的能力,魂体在光柱中挣扎扭曲,双手拼命挥舞摆动,试图通过这样的举动阻止女儿魂体的靠近。 船头的一根铁链突然绷得笔直。 周炼石眉峰一动,迅速画了一张符印,口中默念咒语,指剑点向那根铁链,瞄准的那一节铁链顷刻间变得灼热通红,红色的铁链向下蔓延,遇水激化出大量的白烟。 江水仍然无法及时将铁链冷却,通红的铁链迅速蔓延到水下,传导到颈圈之上,黑暗的水底被红光照亮,位居中心的水鬼双手抓住颈部的铁圈正在竭力挣扎,颈圈上的符箓发出红色的光芒,光芒如一根根钢针刺入他魂体的颈部,折磨着他的魂体。 童鬼婴宁已经奔到光柱的边缘,湿漉漉的头发如同被人猛然揪住,发出一声尖叫,羸弱瘦小的魂体就被吸入光柱之中。 周炼石傲立于船头,双手握住骨箫负在身后,沉声诵道:“黑水游魂啼草地,白山新鬼哭胡笳。十年老眼重磨洗,坐看江豚蹴浪花。” 光柱中女鬼张开臂膀抱住女儿的魂体,母女二人冉冉升起,夜空中光魂之花绽放得如此美丽夺目,却又如此残酷。 江水下,水鬼王六郎竭力挣扎的魂体被灼热的铁链折磨着,他的魂灵却遭受着比魂体百倍的煎熬。 轰! 千钧一发之际,光柱下方的江面竟如爆炸般激起冲天水柱,水柱升起的高度直达虚空中正在疯狂旋转的光魂之花,失去江水庇护,即将被吸入光魂之花的母女魂体重新被江水纳入怀抱之中,黑衣女鬼紧闭的双目猛然睁开,抱住婴宁的魂体抓住这难得的时机摆脱光柱,投入白龙江的江面之下,两道魂影瞬间不见。 功败垂成! 周炼石心中剧震,举目望去,并未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冲天水柱帮助那母女的魂体逃离,心头升起无名怒火。 “合!” 漂浮在空中的光魂之花,七叶光舟般的花瓣立时收拢,包裹住中心疯狂旋转的火球,火球膨胀五倍,犹如一颗秋日硕果,中心雪亮,向外逐渐由黄转红,边缘燃烧着红色烈焰。 剑指向下一挥。 “落!” 光球旋转下坠,急剧的速度将周围的空气都摩擦点燃,那巨大的火球,破开江水,流星般向江底射去。 死里逃生的母女,绝望地望着那追魂夺命的火球,母亲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冰冷的手捂住她惶恐的双眼。 都说厉鬼无情,可最无情的还是人心。 巨大的阴影遮住了她们的头部,这是一条体型巨大的鬼灯鳐,不停扇动的双鳍足以证明它此刻的紧张,在这片水域之中,它向来都是优雅且淡定的,如果不是秦浪勒令它去营救这对母女,遇到如此凶险的场面,鬼灯鳐肯定会选择退避三舍,它虽然是道行不深的妖兽,可并不代表它没有智商,更不代表它不怕死。 红色火球下坠的速度比秦浪预想中要快许多,尤其是当它入水之后,速度增长了数倍,水能克火,但是江水非但没有将火球熄灭,反而助长了它燃烧的势头。有若高速划过夜空的流星,只不过这颗流星有着明确的目标和指向。 秦浪本想利用鬼灯鳐快如闪电的速度在周炼石的攻击到达之前救走那对母女,当他付诸行动之后,他才意识到,没可能。 那颗流星追风逐电般射向他和鬼灯鳐,秦浪感到鬼灯鳐的身躯因恐惧而颤抖着,定身咒对这颗坠入水中的流星是无能为力的,两者根本就不是同一级别的法术。 出于本能的反应,秦浪抱住脑袋,试图最大限度地减少对身体的伤害。 也许这就是终结之时。 强光夺目,光芒从水下直冲天际,影射的白龙江面上一片通明,一瞬间宛如白昼来临,目不转睛盯住水底的周炼石被这突然暴涨的强光逼迫得闭上了眼睛。 水下重新变得一片漆黑,那颗坠入水中的流星似乎刹那间就燃尽了所有的能量,顷刻就黯淡了下去。 死寂! 前所未有的死寂。 黑衣女鬼错愕地抬起头,看到水中闪烁着微弱的蓝光,那是来自于鬼灯鳐头顶的迷魂灯,这微弱的蓝光让她意识到了自身的存在。 婴宁扒开母亲的手,看到如鸟儿一般翱翔在头顶的鬼灯鳐,在它宽阔的背上站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那人的左臂闪烁着红色的微光。 只有亲身遭遇流星撞击的秦浪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本以为坠入水中的流星会让他和鬼灯鳐形神俱灭,可流星在绽放出绚烂夺目的光芒后就被他前臂的白骨笔吸了进去,秦浪没有看清流星被吸入的过程,但是他能够感觉到手臂的热度,久违的灼热,灼热到让骨骼感到短暂的刺痛。 秦浪竟因为这久违的刺痛感觉而欣喜若狂。 阴沉的箫声响起,五名躁动的水鬼在箫声中捂住了头颅,苍白半透明的体表深蓝色的筋脉凸起,体表就像蒙上了一张深色的网。 鬼灯鳐痛苦挣扎着,想要潜入深水中,可这箫声无孔不入,逼迫它不得不向上浮起。 当它宽阔的背脊浮出水面,站在它身上的秦浪也就无所遁形。 白玉宫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冰冷且绝望的内心涌动出一股暖流,这该死的骷髅,不知他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才追到了这里,鼻子酸酸的,有种想哭的冲动,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会被一具早已失去生命的骷髅感动? 秦浪已经是第二遍命令鬼灯鳐去冲撞那条小船,按照他的计划,弄翻那条小船,让所有人都落水,然后乘机救走白玉宫,利用鬼灯鳐的速度迅速摆脱周炼石那伙人。 可这会儿鬼灯鳐对他的命令毫无反应,应该是出了问题,越是关键的时刻越容易出问题,面对已经达到四品诛灵甲境的镇妖师,秦浪没有任何取胜的把握。 扬起左掌冲着周炼石爆发出一声大喝 “定!” 嗓门大不一定有用。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 周炼石右手骨箫在掌心风车一样旋转,青衣儒衫临风而立,望着浮起于水面上鬼灯鳐巨大的身影,冷冷道:“孽畜!竟敢坏我大事!今日必废了你的修为,将你扒皮抽筋,焚化成灰。” 鬼灯鳐瑟瑟发抖,完全被周炼石强大的气势震住,相差级别过大,强大的威慑力如同一张网,鬼灯鳐噤若寒蝉。 身为四品诛灵甲境的镇妖师,周炼石根本没有把一级妖兽放在眼里,成为镇妖师首先要有一双鉴妖之眼,这种低等级妖物的实力,周炼石一眼就能看穿。 白玉宫忽然叫了一句:“快走,别管我!” 秦浪因她的这句话愣了一下,这可不像白玉宫的风格,过去遇到危险的时候,白玉宫哪次不是拿他当挡箭牌,良心发现了?不可能,应该被吓傻了,有根筋搭错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定身符对周炼石毫无效果。 白玉宫知道秦浪不可能是周炼石的对手,留下来也只不过是死路一条,虽然早就是个骷髅,还是不想亲眼看到他被周炼石解体,就算是玩具玩久了也会有些感情的。 第二十九章新月正明 周炼石目光投向秦浪的掌心,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想定住我?” 秦浪道:“把人放了,我饶你不死!” 周炼石的双瞳忽然金光闪烁,他利用法力可以查妖辨灵,但是他却没能看透秦浪体表的甲障。 白玉宫看到他双目闪烁的金光已经知道他在利用查妖辨灵之术查看秦浪的底细,有些担心,可同时又想到,师叔何等本领,他亲手制作的甲障岂是你一个四品诛灵境的镇妖师能够看穿的? 周炼石平静道:“我送你一曲断魂箫,助你羽化登仙。” 周炼石吹起骨箫,这次骨箫却没有任何的声音,白玉宫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这周炼石是在装神弄鬼吗? 秦浪感觉一股气流从左臂的洞口源源不断向体内输入,刚刚他在取出白骨笔的时候,以笔尖戳破左臂的皮肤,周炼石虽然看不穿甲障内部的结构,却一眼看出了他这身甲障的破绽所在。 尖锐的箫声终于响起,刺破黑夜,直冲天际。 秦浪因气流的注入而膨胀,身体四肢很快就膨胀起来,如同气球一般向上冉冉升起。 嗤啦! 秦浪的衣服已经无法承受他身体的膨胀,被挣裂开多个口子,秦浪想用手抓住鬼灯鳐的触须,却发现这会儿功夫自己的手掌已经胀大了一倍有余,手指都无法弯曲,又怎能握住触须? 身体轻飘飘升腾到距离江面三丈的高度,肚皮已经鼓成了了一个圆球,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巨型河豚。 他现在的模样非常滑稽,换成过去白玉宫肯定要没心没肺地笑上半天,可现在她一点也不想笑,非但不想笑还很难过。 一旦秦浪体内积聚的气体超过甲障的承受能力,他就会在空中炸裂,到时候莫说这身甲障,就算是他周身的骨骼也会被炸得四分五裂。 白玉宫美眸发红道:“周炼石,你放过他,我告诉你《无极阴阳图》在什么地方。”她的声音分明颤抖了起来,不知是因为这寒冷的天气还是出于对秦浪的关切。 周炼石不为所动,仍然专心吹箫,刺耳的箫声折磨着每个人的耳膜,他手下的法士,都不得不用事先准备的布团塞住耳孔。 秦浪已经升高到十丈的夜空中,切身体会到人膨胀的后果了。 “周炼石!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白玉宫已经发疯了。 周炼石的三名手下法士一起抬头向上张望,真是厉害啊,这吹箫的水平没谁了,一口气把人吹到天上去了。 从高高的夜空中俯瞰,有种众生都被自己踩在脚下的错觉,秦浪没有感到痛苦,也没有丝毫的恐惧,不止一次面临死亡,越是凶险越是能够激起他的倔强,骨子里的倔强。 身躯升高到三丈的时候,他已经勾画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当一个人到达了一定的高度,看世界的角度不一样,解决问题的方法也会不一样。 秦浪悄悄取出了白骨笔,反手用白骨笔扎在了甲障膨隆的屁股中心,只希望这身甲障不会原地爆炸, 漂浮在夜空中的秦浪陡然俯冲了下去,犹如一架喷气式飞机一样高速俯冲了下去,体内膨胀的气体同时从白骨笔刺破的孔洞中挤压出去,发出一声犹如冲天炮破空的尖啸,这尖啸完全掩盖住了箫声。 包括周炼石在内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 秦浪的身躯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重重撞击在周炼石的身上,头顶在周炼石的胸膛,强大的冲击力将周炼石撞得从小船上飞了出去。 周炼石甚至听到了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杀敌一千自损五百,对方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两人的身体紧贴着江面飞行,又同时坠入黑漆漆的白龙江中。 当身体落入冰冷江水的刹那,周炼石方才感觉到胸口疼痛,他意识到刚才听到的声音来自于自己的肋骨。 挥动骨笛准备进行反击的时候,骨笛却被一双小手用力夺了过去,周炼石慌了神,通幽洞灵的双目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身穿单薄红裙的婴宁趁着他没注意夺走了他的骨笛。 近身相搏,法术已经来不及施展,失去骨笛的周炼石赶紧向腰刀摸去,手摸到了刀把,却怎么都无法将刀拔出,他的手腕和刀身被丝丝缕缕的长发缠住,却是那黑衣女鬼已经来到身边。 秦浪听到那黑衣女鬼道:“恩公,将他交给我,你快去救人。” 秦浪一把将周炼石推开,周炼石竭力向江面浮去,可周围全都是黑色长发,将他的四肢手足缠住,颈部被长发勒住,拖拽着他向水底不断下沉。 周炼石看到水中那张苍白可怖的面孔,黑衣女鬼黑色的眼眸闪烁着阴冷的寒光,恐惧笼罩着周炼石的内心,黑衣女鬼的长发无所不在,拖动着他不停靠近。 黑衣女鬼苍白的面孔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她的嘴唇张开了,犹如整个面部咧开了两半,周炼石从心底发出了无声的大叫…… 锵!锵!锵!锵!锵! 系在船头的铁链几乎在同时被绷得笔直,小船在五名水鬼同心协力的拖拽下,船头猛然一沉,然后整艘船就竖立起来。 船上的四人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就随着小船被拖入冰冷的江水中。 白玉宫虽然能够说话,可手脚还处于麻痹中,落水之后只能屏住呼吸,看到五名水鬼已经挣脱了锁住他们的铁链,正在水中合力虐杀三名镇妖司的法士,现场惨不忍睹。 血雾之中,一名体态魁梧的水鬼向她扑来,白玉宫吓得魂飞魄散,此时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向后拉去,却是秦浪及时出现在她的身边。 水鬼挥舞铁链准备发起攻击的时候,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身前,却是婴宁,她扑向那名水鬼,一头扎在了他的怀里,那水鬼正是她的父亲王六郎。 秦浪趁机带着白玉宫浮出水面,被周炼石镇住的鬼灯鳐此时也完全恢复了正常,前来接应秦浪,秦浪先将白玉宫推到了它的背上,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 鬼灯鳐将触角上的迷魂灯探入水下,照亮水底,水下弥散着大片的血雾,一场残忍的屠杀正在血雾中无声进行。 尸体一具接着一具浮了上来,死相都是极惨,其中一具连脑袋都不见了,白玉宫从无头尸首身上的青衣儒衫辨认出,他就是周炼石,刚刚还威风八面的周炼石肯定不会想到他会以这样悲惨的方式死在白龙江中。 白玉宫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有了知觉,她尝试活动了一下手指。 鬼灯鳐将触角从水底抬起,蓝色的迷魂灯照亮了周围的水面。 乌云遮住镰刀一样的新月,刚才还在生死搏杀的江面突然就静了下去,静得只能听到夜风和涛声。 当新月锐利的一角重新刺穿了乌云,银色的光芒再度照亮了江面,风平浪静,微波起伏如同一片银亮的鱼鳞。秦浪将白玉宫扶了起来,白玉宫靠在他的怀中,并不舒服,但是非常安心。 三道白色的身影踩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向他们走了过来,中间瘦小的身影就是童鬼婴宁,她一只手牵着父亲王六郎,一只手牵着母亲王氏,腰间还还插着一支白色的骨箫。 一家三口都带着温暖的笑容,不知是不是月亮的缘故,他们的周身都蒙着一层银色的光晕,这光晕让他们的轮廓变得朦胧。 来到鬼灯鳐的前方,一家三口同时跪了下去。 王六郎道:“敢问恩公大名,再造之恩,来生必报。” 他们一家为了营救落水的女儿先后溺亡,死后一家人仍然不愿分开,虽然其间遇到过落水的替死鬼,但是从未有过同时三人落水的机缘。 此前王六郎被镇妖司周炼石抓去拖船,一家活活被拆散,王氏不忍分离,带着婴宁苦苦追赶,如果不是秦浪出手相救,她们母女已经被周炼石炼化,魂飞魄散再无投胎转世之可能了。 白玉宫向婴宁眨了眨眼睛,婴宁笑了起来:“姐姐好美!” 白玉宫此刻居然脸红了,用手捣了一下秦浪的肚子:“人家问你呢。” 秦浪微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呢。”被水鬼记住名字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白玉宫道:“他叫秦浪!” 王六郎带着家人再次叩头。 白玉宫道:“去吧,恭喜你们一家,终于可以脱离这阴冷的江底重入轮回。” 王六郎向秦浪抱拳道:“恩公,有缘再见!” 可领! 夫妻两人每人牵着女儿的一只小手向远方走去,白色的身影越走越淡,很快就完全融入江面缥缈的白雾中。 此时新月正明…… 第三十章归云渡 鬼灯鳐道:“太感人了,感动到流泪。” 秦浪道:“你又不是人,你流得不是眼泪是口水。” 鬼灯鳐怯生生请示道:“上仙,我背着您披星戴月劈波斩浪,实在是饿得不行,可不可以享受这些美味?” 秦浪知道这货打起了周炼石这些尸体的主意,不失为毁尸灭迹的好办法,好像的确有鱼葬的方式,不提倡,不反对,不鼓励,不支持,但是在鬼灯鳐吞下他们之前,白玉宫提醒秦浪先去将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据为己有。 白玉宫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她今晚的经历可谓是跌宕起伏,险死还生,受了惊吓不说,还吹了江风泡了江水,此时感觉到浑身发冷,不由自主靠近了秦浪,只可惜从秦浪的身上也感觉不到半点的温暖,一具骷髅纵然披上甲障也不会有体温,终究还是个亡灵。 秦浪让鬼灯鳐将他们重新送回客船,这对鬼灯鳐来说可谓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鬼灯鳐吞下四人的尸体饱餐之后,带着他们两人逆流而上,不到一刻就已经追上了那艘客船,秦浪带着白玉宫重新溜回客船,刚上了甲板,白玉宫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名巡夜的护卫循着声音走了过来,走到中途,被空中浮现的一盏蓝色灯光所吸引,他定睛望去,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竟然主动翻越围栏向江水中跳去。 秦浪一把将他拖了回来,怒斥鬼灯鳐:“你还没吃饱吗?” 鬼灯鳐高高举起的触角将迷魂灯晃动了几下:“上仙,开个玩笑,若是有缘,你我自有重逢之日,我去也!” 秦浪和白玉宫进入舱房,那被迷魂险些送了性命的护卫方才清醒过来,摸了摸后脑勺实在想不起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玉宫生病了,高烧到说胡话,躺在床上懒洋洋不肯起身,船上的郎中看过说她是受了风寒,吃几付药,卧床休息几日就好。 秦浪借口要去岸上抓药,太阳刚刚升起就选择在归云渡上岸,之所以选择上岸,是因为秦浪认为继续搭乘这艘客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镇妖司周炼石既然能够循着线索找到他们,别人一定也可以,下次再遇到麻烦或许不会那么幸运。 白马快刀严清州、赶尸人、周炼石,厉害的人物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一个比一个冷血,他们针对的目标无疑都是白玉宫,虽然白玉宫至今不肯吐露实情,可秦浪已经能够确定,她一定惹了天大的麻烦,很可能这麻烦就是她本人。 从地图上来看,归云渡距离他们要去的江源府已经不远,不过那是水路,如果直接选择陆路,还有一条更近的道路可以前往驮龙山。 鉴于白玉宫目前的身体状况,秦浪还是就近在归云渡住下。 这间建在江边的客栈条件要比他们在甲西镇住过的永福客栈强太多,一间宽敞舒适采光绝佳的江景上房,一天也不过五两银子,还附送早餐,热水免费。 秦浪将白玉宫安置好,出门去给她抓药,归云渡因渡口而形成了市集,南来北往,上船登陆形形色色的人物络绎不绝。 因为地处白龙江边,集市上卖鱼的人最多,秦浪虽然披着人皮,可终究身份特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也不敢多做逗留,直奔药铺,按照郎中的药方抓了药,又去隔壁布庄想买两身成衣,去了才发现,在这个小镇上没有成衣店,衣服基本上都是要靠定制,必须量体裁衣。 秦浪哪有那么多时间耽搁,再加上他对白玉宫做事不放心,放弃了置办衣服的想法,赶紧返回客栈。 小镇不大,却很热闹,已经到了正午,小小的市集上聚满了前来购买江鲜的客人,吆喝声此起彼伏,讨价还价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已经能够看到客栈迎风招展的杏黄旗,秦浪拎着药包快步往回走,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震天价的叫好声,一群人聚在那里,连通往客栈的道路都给挡住了。 秦浪不得不挤入人群,一边侧身通过,一边客气地喊着借光,被众人围观的却是一个年轻书生。 那书生面如冠玉,丰神玉朗,穿着一身蓝色儒衫,洗得有些发白了,不过也是干干净净,气质文雅卓尔不群,他正在当街卖画。 秦浪过去就是从事漫画职业,看到有人画画,不由得提起了兴趣,反正被看热闹的人们夹在中间,一时半会也挤不出去,干脆驻足观望。 那书生提笔蘸墨,不一会儿三条鳜鱼就跃然纸上。 以秦浪专业的观点,这书生的画工不错。 一旁有人道:“这鳜鱼怎么没有眼睛?” 书生笑道:“有眼无珠,我若是给它点上眼睛,这鱼就活过来了。”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一名健壮的虬须汉子道:“少吹牛了,我不信。” 书生道:“这位兄台若是不信,可将这幅画先买下来,一条鱼二两银子,童叟无欺。” 虬须汉子道:“你先给它点上眼睛,若是这鱼活了,我六两银子照付不误。” 书生点了点头道:“好!”提起羊毫在其中一条鳜鱼的眼睛上一点。 众人的目光都朝着那条鱼望去,可书生点过之后,鱼儿虽然更加栩栩如生,但是没有活过来的迹象。 虬须汉子哈哈大笑道:“我就说是个骗子!” 书生涵养极好,被虬须汉子当众侮辱却丝毫也不动气,微笑道:“鱼儿岂能离开水。”他将三条鱼的眼睛全都点上,让众人散开一条路,来到东边的小河旁,附近的河道都与白龙江相通。 书生将手中的那幅画抖了一抖,只听到噗通噗通噗通的落水声,竟然真的有三条鳜鱼跃入小河之中,如水之后马上游走。 一时间惊叹声欢呼声不绝于耳,书生展开画卷,只见画上原本画着三条鳜鱼的地方空空如也。 虬须汉子满脸通红,摸着后脑勺尴尬道:“怎会如此?当真活了?当真活了?” 经过刚才的一幕,众人无不叹服,将书画摊上的作品一抢而空。 秦浪虽然始终站在一旁看到了全程,可是他总觉着这件事可能是个套路,也没凑那个热闹,趁着人群闪出空隙,赶紧穿过人群回了客栈。 白玉宫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脸倦怠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吵?” 秦浪将被子卷起掖在她身后,让她靠着,简单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白玉宫也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如果不是有病在身,她肯定要亲自去看看。 秦浪找客栈老板借了泥炉药罐,去门外帮着白玉宫将草药煎了。 蹲在门口煎药的时候,看到刚才那书生和虬须汉子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人谈笑风生,显然非常熟识。 经过秦浪身边的时候,听到那虬须汉子道:“厚廷,今天咱们可以开怀畅饮了。” 那叫厚廷的书生有些警惕地朝秦浪看了一眼,悄悄向那虬须汉子使了个眼色。 秦浪早就觉得他们两人刚才的举止有些古怪,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已经全部明白了,这两人是一伙的,合伙诈骗,虬须汉子负责专业当托。 诈骗果真是个古老而宽泛的行业,不管哪个世界都不缺骗子,只是这两个人一个举止文雅,一个样貌老实,看上去还真不像骗子。 秦浪煎好药,端着滤好的汤药回房,白玉宫捏着鼻子将那碗药喝了,望着秦浪,心中暗暗有些感动,这一路走来,如果没有他,恐怕自己早就死在了黑风寨。这么有良心的骷髅,还真是不多见。 秦浪见她呆呆看着自己,还以为她又打起什么歪主意。 “你好像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不通风情 白玉宫道:“我感觉好多了,你的这身甲障破损多处,我帮你修补一下。”算是投桃报李,除了答应他的二魂两魄之外,白玉宫的确想帮秦浪做点事情,毕竟是欠了他不小的人情。 秦浪摇了摇头道:“算了!”这身皮就算再完美也不是自己的,何必自欺欺人。 破损的地方位置比较尴尬,昨晚为了救白玉宫,用白骨笔自戳屁股,利用气体的反冲干掉了周炼石,如果不是形势紧迫,谁会用这么尴尬的自残方式? 白玉宫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你居然还有羞耻心?” 秦浪道:“我是怕你尴尬。” 白玉宫道:“不用脱衣服,你站过来一些。” 秦浪来到床边,白玉宫又让他转过身去,秦浪无奈,只能按照她说得做,白玉宫摘下了青玉簪,趁着秦浪不备,冷不防用青玉簪戳进了他的屁股,隔着衣服都认得这么准,刚好刺入昨天甲障上的破洞之中。 秦浪虽然没什么痛感,可想起被白玉宫就这么突然把他给插了,心中极其不舒服,白玉宫这是在践踏他的自尊,尽管她是无心,老子好歹曾经是个男人。 青玉簪光芒四射,青光沿着秦浪外表的甲障如波纹般流动,甲障外的皮损在光芒中迅速愈合,白玉宫道:“这套甲障是我师叔亲手制作,精巧玄奥,可一旦出现破损还是要及时修复,不然寿命会大大缩短。” 秦浪不由得想起当初在甲西镇的时候,白玉宫放着青玉簪不用,是用丝线帮他缝合了身体上的大洞,那洞口还是被她一枪给戳出来的。 现在这么说等于把她自己给卖了,证明白玉宫在甲西镇的时候根本不在乎这身甲障能用多久,意味着她压根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罢了。 现在为了帮助他修补甲障而不惜消耗青玉簪的能量,终于还是良心发现了。 白玉宫抽出青玉簪,用棉巾擦了擦,方才重新插在头上,虽然只是一具皮囊,可毕竟部位有点尴尬,她可是个有洁癖的人。 看着秦浪这一身褴褛的衣服,想起他昨晚被周炼石吹成一个大圆球的滑稽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又不是没有银子,你去扯几匹布做身衣服。” 秦浪把原因说了,他刚刚问过,做身衣服至少三天,他们恐怕等不及。 白玉宫道:“我感觉好多了,不如咱们出去吃饭……”说完才意识到秦浪是没有那个福分的,马上改口道:“出去转转,总是呆在这房间里,闷都闷死了。” 秦浪其实是不赞成白玉宫出去招摇的,可腿长在她自己身上,白玉宫又是个闲不住的主儿,她主动提出要出门就证明她的病不重,外面风和日丽,去晒晒太阳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也好。 两人离开客栈,已经是正午,早市此时已经散了,小街上已经不如刚才热闹。 白玉宫让秦浪先带她去布庄扯了几匹布,又去隔壁的杂货铺买了些胭脂水粉,她购物的时候,秦浪就站在门口等着,白玉宫在里面挑挑拣拣讨价还价,看来这个世界的女人也是一样的毛病。 白玉宫花了半个时辰购物,将战利品打包在一个蓝印花布的包裹内,交给秦浪拿着。 秦浪入手颇重,本以为白玉宫准备回去了,不成想她又被不远处的酒馆吸引了目光,非得拉着秦浪过去吃饭。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秦浪是个如假包换的吃货,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根本就没有消化系统,更郁闷得是偏偏还能够闻到酒菜的香气。 白玉宫抓他过来陪着吃饭对他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因为临江所以水产丰富,白玉宫点了几样特色菜,叫了一壶黄酒,给秦浪倒了一杯。 秦浪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我不喝。” 白玉宫好像很善解人意的样子:“你装装样子,不然别人还以为你心疼这桌饭钱。”举杯道:“干杯!” 秦浪勉为其难地端起酒杯跟她碰了碰,酒杯凑到嘴唇边只沾了沾就放下。 感觉有人正朝他们这边看,秦浪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一下,看到书生和虬须大汉坐在他们邻座,两人正在那里推杯换盏。 其实那蓝衣书生看得并非是秦浪,而是白玉宫,白玉宫这级数的颜值走哪儿都是祸水。 蓝衣书生喝了几杯酒,脸有点红,胆子也有点壮,跟虬须汉子耳语了几句,虬须大汉点了点头,那蓝衣书生起身向白玉宫走了过来。 秦浪心中暗自警惕,毕竟这一路走来白玉宫的麻烦实在是太多了。 蓝衣书生来到他们面前,向秦浪抱拳行礼道:“在下王厚廷,看到两位气质儒雅都乃人中俊杰,有心攀交,不知可有这个荣幸。” 白玉宫两眼一翻,不耐烦道:“我又不认识你,也没兴趣认识你,你没这个荣幸。” 蓝衣书生王厚廷吃了个闭门羹,脸憋得通红,尴尬道:“打扰了!” 秦浪暗叹,这货也够直接,当这里是酒吧吗?就算是酒吧你想泡妹妹也得请人家喝杯酒啊,一分钱不花就来搭讪,你以为自己是谁啊?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 白玉宫不屑道:“最讨厌书呆子。”又跟秦浪碰了碰酒杯。 秦浪这次都懒得举杯装样子了,酒有那么好喝吗? 好喝!但无福享受。 王厚廷回去之后,两只眼仍然不时朝这边看来。 白玉宫心情有点受到影响,低声道:“他那双眼睛你喜欢吗?喜欢我就帮你挖出来换上。” 秦浪真是哭笑不得,小声道:“赶紧吃,吃饱了走人,别惹麻烦。” 过了一会儿,王厚廷居然又厚着脸皮回来了,在把妹方面这货居然还有点锲而不舍,这次没空手过来,手中拿着一卷画。 秦浪看出这是要展示才艺了,是王厚廷把妹的手段太低端还是这个世界的男性情商普遍偏低就不知道了,王厚廷这次也不再装模作样,直奔白玉宫而来,微笑道:“两位的帐我结过了。” 展示财力有点直接,等于在告诉白玉宫,我不但有钱,我还很大方。 白玉宫眯起眼睛看着王厚廷,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秦浪望着王厚廷,认为这是个色令智昏的二逼。 王厚廷大概是对她的眼神有什么误会,展开带来的画卷:“这是我的得意之作,送给这位姑娘。”完全无视秦浪还在身边,追女的勇气可嘉,但是很没有礼貌。 秦浪暗忖,幸亏我不是白玉宫的男人,否则现在你好看的门牙已经宣布独立了。 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还会嫉妒。 画的是蝶恋花,凭心而论,这幅画画得倒是真不错,写意画法,花团锦簇,两只翻飞的蝴蝶栩栩如生,就像要从画里面飞出来一样,王厚廷的脸上充满得意,笑容中写满了我坦白了,我很有才的骄傲。 白玉宫道:“给我送画的人多了,你算老几?”说话的时候眼睛望着秦浪,这小骷髅昨天给她画了幅人像呢,比这幅俗里俗气的画有意思多了。 王厚廷微笑道:“姑娘请接着看。” 他随身还带着一支笔,在其中一只蝴蝶的眼睛上点了两点,那只蝴蝶的翅膀顿时扇动了起来,让人惊叹的是,蝴蝶竟真得活了过来,振翅飞出了画卷,色彩斑斓的蝴蝶围绕着白玉宫翩翩起舞。 白玉宫一双妙目异常明亮,看到她的表情,王厚廷以为自己的才华终于打动了她的芳心。 冷不防白玉宫伸出双手。 啪! 双手瞄准了那蝴蝶,一巴掌拍死。 本来酒馆中的客人看到蝴蝶飞出画面,都啧啧称奇,一个个窃窃私语,可白玉宫辣手杀蝶的行为太出人意料,也太煞风景,搞得整个酒馆鸦雀无声,美女原来是花蝴蝶的天敌。 白玉宫打开手掌,被她拍死的蝴蝶尸体一动不动躺在她的掌心,望着王厚廷道:“下一个就是你。” 王厚廷的笑容冻结在了脸上,如此不通风情的女子他还真是前所未见。 白玉宫倒是没有拒绝王厚廷帮她结账,男人既然主动犯贱那就给他一个机会。 第三十二章百里雪原 王厚廷回到座位上,尴尬的神情仍未消褪,一直坐在那里等他的虬须大汉道:“厚廷,要不要我帮你讨个公道?” 王厚廷摇了摇头,将没能送出去的画轴放在桌上,低声道:“易海兄,你有没有留意她对面的那个人? “怎么?” 王厚廷道:“从他们坐下到离开,你可曾见他吃一口菜喝一口酒?我离他这么近,没有听到他的心跳,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呼吸。” “你是说……” 王厚廷点了点头,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卷染血的画轴,徐徐展开,画面上是一个骷髅正在描画着一张人皮,骷髅的脚下踩着一个女子鲜血淋漓的身体。 望着那幅画,王厚廷的眼圈突然红了起来,双目中迸射出凛冽的杀机。 白玉宫充分展现出她在女红方面的特长,回去之后,就开始帮助秦浪裁剪制衣。 秦浪坐在窗前望着外面,脑子里却在想着王厚廷的那幅画,刚才王厚廷点睛蝴蝶,蝴蝶翩翩飞出画面的情景他看得清清楚楚,骗术还是魔法? 白玉宫咬断了棉线,向秦浪道:“喂,你试试这身衣服。” “这么快?” 秦浪走了过去,试了试白玉宫亲手缝制的衣服居然非常合身,白玉宫虽然称不上心灵,可手的确很巧。 秦浪道:“我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人画里的蝴蝶怎么活过来了?” 白玉宫道:“那是你孤陋寡闻,他只不过是画修一脉罢了。” “画修?” 白玉宫点了点头道:“修行之道千变万化,儒道释魔皆可成神,那个王厚廷是个以画入道的修士。” 秦浪对她所说的以画入道颇感兴趣,让白玉宫详细说一说。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 根据白玉宫所说,以画入道也可分成七重境界,同样每重境界也分划分为三个小境界,冠之以甲,突破三甲就可晋升下一个级别。 一品画皮境为画士,当然这个画皮并非指去画人皮,而泛指境界局限于表面,二品画骨境达到这一层次者为画匠,画匠的作品就可以描绘出内在,三品点睛境为画师,点睛之笔,笔下生物可脱离画面来到现实世界,四品大画师画神境为大画师,落笔可唤鬼神,五品山河境已经进入宗师境界,笔下丹青可染青山开河道,六品小千境为大宗师,大宗师可凭一支画笔画尽小千世界,七品画圣摘星境,是为曲星封神。 秦浪记得武修也有境界的划分,同样分为七品,最高境界同样也是摘星境,看来修行的方法不同,最后的结果都是相同的,正所谓殊途同归。 按照这个级别划分,王厚廷应该是一名达到了三品点睛境的画师,经他点睛之后,笔下的小生灵可以活过来,难怪这货自我感觉良好,的确有些本领。 白玉宫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区区一个三品画师也厚着脸皮卖弄,照我看,他的画技还不如你。”展开秦浪在船上为她画得写真,白玉宫又欣赏了一遍:“我眼睛好像没那么大,脑门更没有那么大,你在丑化我嗳!” 秦浪扫了她一眼,估计白玉宫压根都不知道什么叫漫画更不知道什么叫夸张。 女人没文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白玉宫休息一天之后,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青春活力值随之满溢,他们也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翌日清晨就离开了归云渡,白玉宫听从了秦浪的建议,决定不再乘船,改由陆路前往驮龙山。 两人购置了一辆马车,最近接连发了几笔死人财,手头非常宽裕,白玉宫是个娇生惯养的人,是个贪图享受的人,不喜欢风吹日晒,要保养她白嫩紧致的皮肤。 而且他们在归云渡购买了许多的补给物品,有马车更方便一些,她可以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躺在车上看书,可以说这段旅程是这段时间最为逍遥自在的。 两匹驽马虽然都不是什么宝马良驹,可胜在体力好耐力足,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秦浪在短暂的适应后,很快就掌握了驾驭马车的方法,按照地图上的标记,目前距离驮龙山还有八百里,以他们现在的速度,最多七天就能赶到了。 赶了一天的路,傍晚的时候来到了百里雪原,名为雪原,却没有一片儿雪,其实是大片的蒲苇林,密密丛丛,一眼望不到边,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天际,洁白的芦花就像大海上的波涛随着黄昏的风在夕阳下翻滚,就像不安分的金色丝绸。 此起彼伏,一直连接到天的尽头,目力穷尽的地方,夜已经悄悄将天空和地面之间勾勒出一条黑色的线,在他们的眼前展开一幅广阔又绝美的画卷。 暮色越来越浓,广袤的百里雪原正一点点融入越来越浓的黑色,狂风吹过蒲苇丛,犹如一条无形的小船飞速掠过芦花的海洋,拖曳出一条翻滚的银色花浪。 马车进入百里雪原正是夕阳西坠的时候,他们眼看着自己一点点进入了黑暗。 白玉宫从车厢里来到了前面,和秦浪并排坐着,看着天空收起了最后一丝光线,风吹起周围的苇叶发出哗啦啦的巨响,刚才的壮观美丽突然之间就变成了阴森诡异。 白玉宫征求他的意见道:“继续走还是停下来休息?” “我不累!” 秦浪现在就是个不知疲倦的机器。 “你不累马累!” “好吧!” “什么意思?” 秦浪感觉白玉宫自从身体恢复健康之后,理解力又恢复了病前的水平,体温降下来了,脑细胞的活动度随之降低,有部分女人生病的时候反倒更像是一个正常人。 反正也没什么人,马车就停在路上,白玉宫突发奇想,提议生一堆火,秋天的夜晚有些凉了,生火不但可以取暖,而且还可以顺便烤烤地瓜,烘烘水果。 秦浪扔给她一床被子,怕冷就多加一床被子,在蒲苇林中生火,亏她想得出来,如果不慎引燃了这片蒲苇林,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火海,他们两个就会变成两只烤猪。 “真是笨啊!你用刀把周围的蒲苇都砍断,咱们在道路中心生火不就行了,只要注意点,怎么可能点燃蒲苇林?”白玉宫居然嫌弃秦浪的智商,不但胆小还不懂得变通。 秦浪正准备反驳的时候,身后传来马蹄阵阵,有一名骑士骑着枣红色的骏马从后面赶了过来,道路狭窄,秦浪担心阻挡人家的去路,赶紧下车牵马将马车靠到路边。 那名骑士纵马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突然勒住马缰,枣红马发出恢律律的鸣叫,前蹄高高扬起,后蹄在道路上拖曳出两条深深的泥痕。 骑士揭开脸上用来遮挡尘土的蓝布,向两人笑道:“这么巧,两位怎么也在这里?”此人却是在归云渡遇到的画师王厚廷。 白玉宫没好气道:“你这人好生没趣,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 王厚廷苦笑道:“这位姑娘不要误会,我就是本地人,前方就是王家村,我父母兄弟全都住在这里。” 白玉宫懒得跟他废话:“已经给你让路了,赶紧走吧!” 王厚廷向他们抱了抱拳,纵马离开,走了几步,又勒住马缰调转马头道:“要起大风了,这百里雪原上夜晚常有妖孽出没,两位留在这里过夜的话很不安全,如果不嫌弃,可随我一起前往王家村,寒舍虽然简陋,也可躲避风霜。” 白玉宫道:“心领了,再见!” 王厚廷也不再勉强,双腿在枣红马的身上一夹,全速向前方冲去。 第三十三章出将入相 等到王厚廷的身影消失,秦浪故意道:“人家一番好意,你为何要拒绝?” 白玉宫道:“你有没有脑子?天下间哪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他是一个三品点睛境的画师,会那么好心请我们去过夜,说不定早就布下了埋伏,设好了圈套等着我们去钻。”停顿了一下又道:“更何况,他对我不怀好意,你难道忘了?” 秦浪心说白玉宫总算聪明了一次,他也感觉那个王厚廷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夜色已经彻底笼罩了百里雪原,风越来越大,白色的芦花随风飘起,如同天上下起了一场大雪,拉车的两匹驽马因这迅猛的风而受惊,不断嘶鸣着。 马车的乌蓬顶盖都被这大风席卷而起,两人眼睁睁看着那乌蓬在风中翻滚着飘向远方的蒲苇林,他们的身上都沾满了白色的苇花,看上去如同从棉花堆里爬出来的一样,颇为狼狈。 白玉宫现在忽然有些后悔了,也许他们应该接受王厚廷的邀请。 风力还在不断增加,白玉宫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抓住秦浪的手臂,用尽全力大叫道:“要不……咱们还是……找个地方避避风?” 秦浪点点头,其实皮包骨头的他比白玉宫更担心被风吹走。 牵着马车顶着风往前走,白玉宫也不敢呆在车上了,下来牵着另外一匹马,到处都飘荡着如鹅毛大雪一样的苇花,根本看不清前路,白玉宫暗自庆幸,幸亏秦浪没听她的生火,不然火借风势,真有可能一把火将这百里雪原给烧得干干净净。 顶着风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前面有灯光闪烁,可能就是王厚廷所说的王家村。 他们朝着灯光又走了一刻,总算来到亮灯的地方,压根就不是什么村庄,只是一座孤零零耸立在蒲苇原上的祠堂,祠堂外拴着一匹枣红马,正是王厚廷刚才的坐骑,看来王厚廷已经先一步抵达,十有八九进入了祠堂避风了。 灯光是从祠堂里面的窗口透出来的,秦浪眯起眼睛,看到祠堂大门的上方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王氏宗祠,难道王厚廷口中的王家村就是这里?没理由啊,可为何只见祠堂不见村庄? 秦浪将马车停好,两匹马栓在宗祠另外一侧的柱子上。 白玉宫已经去敲门。 “有人吗?”她认为王厚廷很可能就在里面。 敲了半天没有人来开门,白玉宫用力一推,大门吱吱嘎嘎打开了。 狂风推搡着他们走进去,然后两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合力将大门关上。 白玉宫用后背顶着门,解开蒙住口鼻的丝巾,总算得以自由呼吸。 风仍然不停地吹,仿佛又一双无形的手正一下一下推着大门,秦浪从一旁拿起门栓将大门临时给栓上。 白玉宫看他满脑袋的苇花,眉毛上也沾满了,就像是一个白发白眉的小老头,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意识到自己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简单清理了一下,看到室内烛火闪烁,两支儿臂粗细的白色蜡烛已经燃烧了大半,秦浪带了一盏灯笼过来,点燃之后,观察祠堂的结构,这是一座三进祠堂,由祠门、享堂和寝堂三部分构成,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还属于祠门。 白玉宫认定王厚廷就在里面,大声道:“有人吗?” 可领! 里面无人回应,白玉宫哼了一声。 “装神弄鬼。” 秦浪举起灯笼道:“后面去看看。” 两人沿着侧翼的连廊走入后面的享堂,首先看到得就是屋梁上悬挂的一排排白纸黑字的灯笼,享堂正中摆放着一层层的牌位,白玉宫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知道宗祠内摆放牌位是常有的事情,可乍看到这密密麻麻的牌位心里也是非常不舒服。 白玉宫低声对秦浪道:“怎么这么多牌位?”一眼望去全都是姓王的,难道王家村的人都死绝了? 秦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两人又去后面的寝堂看了一眼,里面一片漆黑,于是就没有进去。 秦浪在外面喊了声王兄,还是无人回应,心中越发奇怪,刚刚明明在外面看到了王厚廷的那匹马,为什么马还在人没了?难道他没有进入祠堂?总不能好好的大活人就凭空消失了? 白玉宫建议道:“咱们还是出去吧。”感觉这地方挺瘆人的。 秦浪点了点头,转身出门的时候看到享堂对面的戏台,在戏台的周围的三面墙壁上布满了画工精美的壁画。 白玉宫举起灯笼照亮壁画,忽然惊呼道:“你看!” 秦浪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其中一幅壁画上有一名蓝衣书生正躲在拱桥下,那书生的五官生得和王厚廷几乎一模一样。拱桥上有两具白骨骷髅,它们手握滴着鲜血的利刃,朝着不同的方向,好像正在寻觅着什么。 秦浪从白玉宫的手里拿过灯笼,寻找壁画的起始部分,第一幅壁画上画着血腥杀戮的场景,烈火熊熊的背景下,一群白骨骷髅正在虐杀老弱妇孺,村口的石碑断裂倒在地上,也被鲜血染红,石碑上面刻着王家村三个字。 白玉宫惊声道:“他……他口中的王家村原来是在这里……” 秦浪继续往下看,第二幅幅壁画的内容是一个巨大的骷髅正在描画人皮,它正在一笔一划地在人皮的背上画着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这骷髅画得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 第三幅画就是最早引起白玉宫注意的那幅画,王厚廷躲在拱桥下,有两具骷髅正手握利刃进行追杀。 可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再次看到这幅壁画的时候,壁画的内容竟然发生了变化,现在桥上居然出现了三具骷髅,有一具通体漆黑的骷髅趴在桥栏上,脑袋往下看,似乎有所怀疑,王厚廷仍然躲在拱桥下,不过他手里多了一支笔,这种关键的时候,这厮居然还在画画,当然不可能是在展示他的才艺,应该是施展他所谓的画技。 白玉宫颤声道:“你……你有没有发现?” 秦浪点了点头,白玉宫也发现壁画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了变化。 白玉宫不敢再看这邪门的壁画,催促秦浪赶紧离开这里,她连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了。 两人沿着侧翼的连廊向祠门走去,没等他们靠近祠门,前方忽然浓烟滚滚,却是祠门失火,火借风势,一会功夫整个祠门就被烈火包围,外面红彤彤一片,不断有烟雾蔓延进来。 白玉宫提醒道:“后门。” 两人掉头往后面走去,穿过享堂,进入刚刚没有进去过的寝堂,寝堂大门是两片黑色的布帘,布帘上各自绣着两个白色的大字 ——出将、入相。 白玉宫掀起右侧绣着入相的布帘钻了进去,秦浪也没多做考虑,几乎和她同时掀开左侧绣着出将布帘也进去了。 灯笼尚未来及照亮里面,就突然熄灭,寝堂内一片漆黑,白玉宫惊呼道:“秦浪,你在吗?” 秦浪没有说话,白玉宫伸出手,黑暗中抓住秦浪冰冷的大手,虽然没有任何温度,可想到他在身边,内心稍稍安定下来,低声道:“这灯笼怎么突然就灭了?” 咻! 黑暗中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白玉宫有些奇怪,循声望去,正前方突然亮起了火光,却是一支火箭射在草垛之上,那草垛噼噼啪啪地燃烧了起来。 白玉宫感到非常不合理,宗庙的寝堂怎么会这么大,而且里面居然还有草垛,转脸望向身边的人,正看到一具无头的身躯,鲜血还在不停从断裂的颈部往外冒,自己正抓着这无头尸体冰冷的右手。 第三十四章你别过来 白玉宫因为这突然的变化而惊出一身冷汗,尖叫一声,慌忙甩开那冰冷的大手,可无头尸体一反手却将她的左手紧紧扣住。 白玉宫从腰间抽出短刀,照着尸体右腕狠狠砍了过去,管他是人是鬼,是死是活,敢抓我手,我就砍断你手。 这短刀是从杀手高汉阳那里得到的,的确是一把好刀。刀光一闪,无头尸体的右手齐着手腕被切断,它没有任何的痛感,苍白冰冷的左手一把薅住白玉宫的发髻。 白玉宫被扯得头皮剧痛,无头尸体的左手恰巧落在青玉簪之上,青玉簪有所感应,簪体发出青绿色的光芒,从尸体的指缝中透射出来,尸体用力抓白玉宫头发的时候,青光暴涨。 无头尸体接触到青玉簪的部分冒出大量的白烟,青光如一道道钢针刺入它的掌心,射得它皮开肉绽,它慌忙将手收了回去,白玉宫总算得以摆脱它的纠缠,扯掉尸体的右手扔在地上,短刀瞄准它的胸口狠狠扎了进去。 短刀深深插入直至末柄,可无头尸体没有任何的感觉,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展开双臂试图去搂住白玉宫,白玉宫抬脚踹在它的腹部,将它踹到在地,顺势将刀拔了出来,慌忙后退几步,拉开和尸体之间的距离。 脚后跟被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到,白玉宫借着草垛燃烧的火光低头望去,却见绊到自己的是一块折断的石碑,石碑上布满殷红色的鲜血,碑上铭文镌刻着三个大字 ——王家村。 白玉宫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前正是她刚才看到第一幅壁画中的景象,左顾右盼没有看到秦浪的身影,她明明记得刚才是和秦浪一起掀开布帘走入寝堂,想起两片布帘上不同大字。 出将! 入相! 她和秦浪各自掀开了一片门帘,不同的选择决定他们进入了不同的画境。 地面上的无头尸体又慢慢坐了起来,远处传来哭喊声,火光中,十多个身影正在亡命狂奔着,在那群人的身后,数十名手握武器的骷髅正在追杀,一场冷血杀戮正在发生。 壁画上所看到的场景正在她的眼前真实上演,白玉宫稳定了一下情绪,抽出青玉簪,青玉簪通体发出绿油油的光芒,她躬下身,以自身为圆心,用青玉簪在周围画了一个圆圈,口中低声诵道:“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一个直径约六尺的绿色光圈在她的脚下形成,在搞清状况之前,白玉宫选择以守为攻,挫折的确可以让人迅速成长,敌众我寡,不可盲目出击,在搞清处境之前,必须以自保为主。 秦浪掀开绣着出将的布帘走入寝堂,他看到了月光——十五的月光,深蓝色的夜空中挂着一轮苍白的满月,月光静静洒落在桥面的青石板上。 青石的表面蒙着一层潮湿的水汽,反光却没有因此而变得柔润,却呈现出一种别样的阴森。 可现实中今夜本应该是上弦新月,百里雪原狂风大作,芦花乱飞,遮天蔽日,看不到星也见不到月。 拱桥的最高点站着一具通体漆黑的骷髅,它的手中握着一把巨大的砍刀,砍刀上沾满了殷红的血,秦浪看到它的时候,鲜血正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滴,落在青石板桥面上,就像是一朵朵盛开的红梅。 虽然所处的角度不同,可经过专业洗练过的双目还是在第一时间判断出眼前正是他刚才看到的第三幅壁画。仍然清晰记得,桥面上有三具骷髅,王厚廷正躲在拱桥的桥洞下。 可目前桥上只有一具,正在寻找其他两具骷髅位置的时候,两具白骨骷髅几乎同时出现在拱桥的顶端。它们也在同时发现了秦浪,短暂的迟疑后,向秦浪追了过来。 秦浪第一时间取出了他的白骨笔,试图通过白骨笔来遥控这些骷髅,却发现白骨笔的尖端黯淡无光,而且已经彻底变成了白色,秦浪心中一怔,他明明记得应该是深蓝色,难道白骨笔在画卷中就失去了应有的效力? 三具白骨骷髅已经全速冲刺,将这个陌生的闯入者视为首当其冲要杀掉的目标。 秦浪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越过桥栏纵身跳到干涸的河床中,他清晰记得第三幅壁画的场景,这三具骷髅本来是在搜索王厚廷的,自己的出现转移了它们的注意力。 秦浪可不想当别人的替罪羊,跳入干涸的河床,马上看到了躲在桥洞下的王厚廷,并不意外,刚才在壁画外已经看到了他的藏身之处。 王厚廷也看到了秦浪,向他拼命摆手,意思是你别过来,我先躲在这里了,你找别的地方呆着去,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秦浪看得清清楚楚,也知道王厚廷的意思,但是仍然朝着桥洞下逃去,这样一来三具骷髅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过来,在桥洞下本来藏得好好的王厚廷自然暴露。 王厚廷心中暗骂,卑鄙无耻的小人,居然拉我下水。手中的毛笔不敢停歇,在纸上不停描画,这时候秦浪已经钻到了桥洞里面,借着斜照进来的月光向纸上望去,发现王厚廷在纸上画了十多只活灵活现的老鼠。 三具穷追不舍的骷髅距离桥洞也只剩下不到五丈的距离。 王厚廷将画卷向外一抖,十多只老鼠从画卷上跳了出去,沿着河床冲向三具骷髅。 王厚廷又从背后抽出一个卷轴,换了朱砂笔,这次他画得是赤练蛇。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 看书领现金红包! 站在他身后观望的秦浪忍不住道:“你不会画老虎吗?”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弄一只战斗力强悍的凶兽来帮忙吗? 王厚廷压根没工夫搭理他,会画,可惜自己目前只是三品二甲境界,他的能力还没办法让老虎活着冲出画面。 十多只老鼠分别扑向三具骷髅,有的去啃它们的脚趾,有的顺着腿骨往上爬,钻入它们的眼眶,其中黑色骷髅的骨骼最为坚硬,反应也最为灵敏,两只脚爪脚分别踩中了一只老鼠,一把将钻入它眼眶中的老鼠揪了出来,张开大嘴一口将老鼠的脑袋咬掉,齿间鲜血淋漓。 两具白骨骷髅就没那么厉害,它们的脚趾转眼间就被老鼠啃光了,两具骷髅挥刀乱砍,跟老鼠斗得激烈。 王厚廷临危不乱,趁着这段时间又用朱砂笔迅速画了六条血红色的长蛇,双手抖动画卷,六条涂着信子的赤链蛇向骷髅展开攻势。 再看秦浪见到势头不妙已经向远处先逃了,王厚廷心中默默问候了秦浪的十八代祖宗,不过他也看出秦浪和那些骷髅并非同伙,毕竟那些骷髅连秦浪也一起追杀。 三品点睛境的画师并没有展示出过于强大的能力,他画出的赤链蛇和老鼠也没能起到多少阻挡作用,不一会儿功夫就被三具骷髅斩杀殆尽。 黑骨骷髅一马当先,率领两具白骨骷髅向王厚廷包抄了上去。 王厚廷已经来不及作画,背着用来绘画的卷轴,手中拿着笔,仓皇逃窜,望着秦浪的背影,心中恼恨到了极点,如果不是这厮跳下来暴露了自己的藏身处,或许自己还能多画一些生灵对抗骷髅。 此时秦浪忽然停下脚步,向王厚廷道:“把朱砂笔给我!” 第三十五章画阵之眼 王厚廷愣了一下,也顾不上多想,扬手将手中的朱砂笔扔了出去,秦浪一把接住,一边跑一边在掌心画着什么。 王厚廷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可还是无法摆脱身后的骷髅,甚至他还跑不过边跑边画符的秦浪。 黑骨骷髅已经冲到他的身后,扬起一把长达五尺的大砍刀,照着王厚廷的脖子狠狠砍了过去。 王厚廷听到刀刃破空之声,感到颈后生风,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时间魂飞魄散,吾命休矣!脚下一软身体向下栽倒。 秦浪此时已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扬起左手高喝道:“定!” 这会儿功夫,他已经用王厚廷的朱砂笔画了个定身符,王厚廷双手前伸,嘴巴张到最大,惨叫都没有发出,就被定格在了原地,心中再次问候秦浪的十八代祖宗,你定我作甚?还嫌我死的不够快。 秦浪反应够快,发现定错了目标,紧接着掌心朝向那黑色骷髅喝道:“定!” 大砍刀距离王厚廷的脖子只差半寸,砍杀的势头戛然而止。 千钧一发之际,黑骨骷髅被秦浪成功定住。 王厚廷顷刻间出了一身的冷汗,眼角的余光看到那雪亮的刀锋,眼睛都被逼人的寒光刺痛。 没钱看?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 免费领! 秦浪定住黑骨骷髅,两具白骨骷髅挥刀分从左右向他砍去,秦浪原地起跳,飞起到三丈高度的空中,自从变身为骷髅,弹跳力提升惊人。 秦浪身在空中,以左掌的定身符对准了下方的白骨骷髅,两具骷髅攻击落空之后,昂起头去寻找秦浪的身影,刚好看到那朱砂画成鲜红色的定身符。 “定!” 秦浪将两具白骨定住,他发现即便是在画境之中他所画的符咒威力并没有半点衰减。 稳稳落地拍了拍手,来到身体和地面呈四十五度夹角直挺挺定在那里的王厚廷面前,感叹道:“王厚廷,你命可真大。” 王厚廷一动不动,能听不能说,将他的这句话理解为冷嘲热讽。 秦浪抱住王厚廷将他往一旁拖开,让他趴在河床上,王厚廷看到自己的脖子终于远离了刀刃,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至少不会现在就死,想不到这披着人皮的骷髅居然会用定身咒,还用的这么好。 冷不防屁股剧痛,显然是秦浪用东西狠狠捅了他一下,王厚廷毛骨悚然,难道才出狼群又入虎口,这该死的亡灵想对自己干什么?苦于身体中了定身咒,又以这个尴尬的位置趴在河床上,他认识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秦浪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了。 秦浪刚刚用白骨笔在王厚廷挺翘的屁股上戳了一下,危急关头也只能对不起这厮了,白骨笔必须要用活人的鲜血来激活,放眼周围,也只有王厚廷才是个活人。 白骨笔在吸收王厚廷的鲜血后,笔尖果然散发出淡蓝色的微光,看来吸收得血量还不够,秦浪扬起白骨笔照着王厚廷另外一边屁股又扎了一下,这次扎得更深,王厚廷因本能防御性反应后庭一紧。 肉体的疼痛还在其次,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内心的屈辱,尤其是像王厚廷这种傲娇的直男,鼻子一酸,抑制不住屈辱的热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两次都捅偏了,事不过三。 他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他面朝黄土看不到,如果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毋宁死! 笔尖的光芒明亮了许多,秦浪起身来到黑骨骷髅面前,用白骨笔在它眼眶中点了一下,黑骨骷髅恭敬的声音响起:“主公,属下愿为主公赴汤蹈火,粉身碎骨,死而后已。” 秦浪接着又控制了两具白骨骷髅,收起白骨笔,然后才为它们三个解除了定身状态,在不知道周围还有敌人的状况下,必须尽快利用白骨笔控制尽可能多的力量。 这时候又有一具白骨骷髅赶了过来接应,不等秦浪发号施令,黑骨骷髅率先迎着那具骷髅冲了过去,那白骨骷髅还未搞清状况,黑骨骷髅就扬起大砍刀一刀砍在它的颈椎上,一刀两断,白森森的骷髅头飞了出去,掉在河床上,叽里咕噜地滚到王厚廷的面前,撞在王厚廷的额头上,和他来了个亲密接触。 听到周围的脚步声,王厚廷推断出骷髅已经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又是担心又是害怕,秦浪的定身咒看来不顶用,只是把他给定住了,骷髅还是能够自由活动。 静候死亡的时候,屁股上挨了秦浪重重的一巴掌,刚刚被戳破的伤口疼痛加剧,不过身体却感到一阵轻松,秦浪解除了他的定身状态。 王厚廷转过身,看到秦浪和三具骷髅围拢在自己身边,吓得双手撑地向后挪了几步,屁股在干裂的河床上摩擦得越发疼痛起来,望着秦浪怒斥道:“妖孽,你们果然是一伙的,士可杀不可辱。”这次就算死也得堂堂正正的死,说什么不能把屁股露出来了。 秦浪道:“你说得不错,我们的确是一伙的,真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本来他还怀疑一切是王厚廷的布置呢。 王厚廷也不傻,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真是这厮救了自己,不然自己的脑袋已经被黑骨骷髅砍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追杀他们的三具骷髅突然就听命于秦浪?不知这厮用了什么妖术? 秦浪向王厚廷伸出手,王厚廷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住他的手站起身来,手好凉,屁股好痛,刚刚是哪个鳖孙捅我屁股? 秦浪道:“解释解释,怎么来到壁画里面了?” 王厚廷叹了口气道:“一定是有位五品山河境的宗师级人物留下了这座骷髅画阵。”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秦浪一眼,早在归云渡的时候,他就察觉秦浪是一具披着甲障的骷髅,本以为秦浪和血洗王家村的惨案有关,所以他一路跟踪到这里。 想在百里雪原设局除妖,却没想到他自己先误入了祠堂里面的骷髅画阵。 秦浪道:“我还有位同伴也进来了。”他向周围望去,仍然没有看到白玉宫的影子。 王厚廷道:“你应该是通过那绣着出将入相的门帘进入了寝堂,咱们所在的地方是第三幅画,她应当是通过入相进入了壁画,十有八九是在村口,也就是第一幅画,入口其实就是出口。” 秦浪道:“正在屠杀村民的那幅画?” 王厚廷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既然白玉宫和秦浪去了不同的地方,大概率进入了第一幅壁画。 秦浪道:“你知道如何找到她吗?” 王厚廷道:“其实这三幅壁画描绘得都是王家村被屠那天晚上的情景。” 秦浪道:“你也在?” 王厚廷摇了摇头,如果他在或许可以避免这场惨剧,这个想法从脑海中稍闪即逝,看到站在身边的三具骷髅,其实就算他在也不会改变什么,刚才如果不是秦浪用法术定住它们,此刻自己已经死了。 “你不是三品点睛境的画师吗?”秦浪的言外之意就是王厚廷的级别和他表现出的实力不符。 王厚廷苦笑道:“这是在别人的画局之中,我们画修一派最忌讳就是被他人困在画局之中,留下这骷髅阵的必然是五品山河境的宗师,说不定境界更高,大宗师也有可能。” 秦浪将他的这句话理解为往脸上贴金,什么狗屁宗师画局,他一个三品画师被别人的骷髅画阵困住感到没面子,所以拼命夸大布局者的能力,潜台词是——看,人家本事那么大,我即便被困住也不丢人。 秦浪提醒他:“咱们是不是抓紧找人?” 王厚廷这才道:“这里走。” 两人重新回到桥面上,三名骷髅老老实实跟在他们的身后,王厚廷仍然有些担心,不时回过头去看它们,生怕它们突然从后面发动袭击,毕竟都是没人性的冷血骷髅,秦浪对自己有信心,对白骨笔更有信心。 走过拱桥,桥头飘浮着一张两丈高一丈宽的空白画轴。秦浪本想将这挡住他们前进去路的画轴卷起,王厚廷阻止道:“不可妄动!此乃画阵之眼。” 第三十六章画里乾坤 王厚廷来到白纸前方,取出毛笔,在那张白纸上开始挥毫泼墨。 秦浪和三具骷髅站在一起当观众,不一会儿功夫王厚廷就凭着记忆将壁画的内容画了上去,当然是他记忆中的内容。 落下最后一笔,画卷的下缘就有火苗蹿升起来,很快整张画纸都燃烧了起来,露出一个两丈高一丈宽的黑洞,仿佛将黑夜烧穿了一个大洞。 原来破局的方法是在这张白纸上将壁画的内容重现,秦浪暗忖,幸亏有王厚廷在,如果一个不会画画的人被困在了这画阵之中,岂不是要永远留在里面?比如白玉宫。 其实就算自己会画,也不知道破解的方法。 画纸燃烧的同时身后的拱桥树木都不见了,三具骷髅同时解体,哗啦啦骨头散落了一地,旋即又化为飞灰,秦浪回过头去,只见身后的景物正在被夜色迅速吞噬着。 王厚廷道:“快走!”他率先踏入那黑洞中,秦浪紧随着他走了进去,有点惋惜,好不容易才收服的三个打手就这么没了,本来还想在营救白玉宫的过程中派上用场呢。 还好没有发生他和白玉宫进入寝堂的状况,王厚廷仍然好端端站在他身边,秦浪正想说话,王厚廷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前方。 顺着王厚廷所指的方向,看到不远处的灯光,橘色的灯光透过窗户投射出来,那间房屋也是这场景中唯一的建筑,周围没有敌人,也没有任何的生物,死一样的沉寂。 循着那束光两人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即将靠近那房屋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王厚廷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悄悄背后抽出一张画轴,铺在地上展开后,在上面点点画画。 秦低头望去,却见王厚廷这次画了一张弓,三支箭,他向秦浪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秦浪靠近窗前制造点动静,把房间里的骷髅给引出来。 秦浪发现这厮倒是挺会为别人考虑,总是把危险的机会留给别人,相对安全的位置留给他自己。 秦浪也没跟他计较,继续向前,窗户上没糊窗纸,只有窗棂,从窗棂的孔洞中可以清楚看到室内的情景。 一具白骨骷髅正在灯光下刺青,刺青的对象却是一张洁白细腻的人皮,虽然相隔一段距离,秦浪还是一眼看出那人皮应当是从一个女人身上扒下来的,雪白的背皮上一只娇艳如火的凤凰振翅欲飞。 白骨骷髅的肩胛骨上也有刺青,秦浪还是第一次见到在骨头上纹身的,左右各纹着一只小小的翅膀,这是壁画的第二幅,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骷髅非常专注,看来没有察觉到外面有人。 秦浪悄悄摸出白骨笔,准备制造动静之后,控制这具骷髅,可掏出白骨笔一看,白骨笔又变得黯然无光了,转身向王厚廷望去,刚才过来之前忘了先捅他一下从他身上吸点血了。 王厚廷朝他努了努嘴,拉开手中的弓箭,三支箭都扣在弦上已经做好了准备。三幅骷髅画阵已破其一,整体的禁制就弱了几分,王厚廷的画力随之增强,他可以施展更多的画技攻击,现在的画弓箭影之术在刚才的场景中是无法施展出来的。 秦浪低头看了看掌心,定身符的朱砂印记仍然好端端的,就算里面的骷髅厉害,自己有定身符在也没什么好怕,大不了将它定住。 再次将眼睛凑在窗棂上,却见那骷髅已经完成了刺青,正在将人皮往自己身上套。 秦浪看到机不可失,冲着那骷髅叫了一声:“嗨!” 喊了一声转身就跑。 骷髅听到人声,愣了一下,将人皮放下,双手张开,一件红色长袍如祥云般从天而降,套上红色长袍,拉开房门来到屋外,裹着红袍白骨嶙峋的身体刚到外面。静候多时的王厚廷就已经启动,弯弓搭箭,三支羽箭流星般射向红袍骷髅。 画弓箭影! 羽箭分别射向骷髅的右目,颈椎,腰椎。 王厚廷大声喝道:“三支画魂箭,千魑万魅烈火炼。” 羽箭在射中红袍骷髅身体的时候,同时炸裂开来,无数点蓝色的萤火铺天盖地笼罩了红袍骷髅的身躯。 蓝色萤火融汇在一起,瞬间将红袍骷髅包围在火焰之中。 秦浪已经逃到安全地带,看到那红袍骷髅在烈火中一动不动,以为它已经完全放弃了反抗,王厚廷终于憋出了一个大招,这招看上去很有威力,而且非常炫,总算展示出了三品画师该有的实力。 就在他认为王厚廷控制住局面的时候,烈火中的骷髅开始重新启动,红袍燃尽,蓝色的火苗舔着它的周身骨骼。 肩胛骨上的那对翅膀却在烈火中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白骨如支棱在后肩的两把长刀不断延伸生长,密集的骨刺以两根骨梁为轴上疯狂滋生,一对由骨骼构成的翅膀舒展开来,翼展超过了三米,在翅膀展开的刹那,所有的蓝色火焰全都向两只骨翅聚拢而去,构成一对蓝色的翅膀,只不过这双翅膀是由烈火覆盖而非羽毛。 双翅震动,骷髅的躯体冉冉升起,瞬间已经来到十丈高度的虚空,黑洞洞眼眶锁定了下方的王厚廷,在高点停滞了片刻,忽然一个倒栽葱,调转身躯向下方发起了高速俯冲。 王厚廷从身后抽出一卷画轴,以画轴为箭矢搭在弓弦之上,弓如满月,瞄准烈火中的红袍骷髅,朗声道:“画里乾坤!” 伴随着弓弦的鸣响,画轴向空中射去,高速行进的过程中不停旋转,卷轴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螺旋。 骷髅身体微微倾斜,双翅和水平变成了四十五度,倾斜飞向螺旋般的画卷,右翅如同一把巨大的火焰刀,从卷轴的中心劈过。 王厚廷高声叫道:“素练风霜起,苍鹰画作殊。?身思狡兔,侧目似愁胡。绦镟光堪擿,轩楹势可呼。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 火焰刀劈开的卷轴之中飞出一只通体漆黑的苍鹰,苍鹰的翼展和骷髅相若,凶猛彪悍,刚一现形就发动了攻击。 骷髅显然没有预估到这突然的变化,隐身于画卷中的苍鹰闪烁着寒光的嘴喙向骷髅的眼眶啄去,一双利爪抓住骷髅的腰椎。强有力的双爪试图将骷髅的腰椎拧断,可骷髅的身体极其强硬,犹如铁铸,任凭苍鹰用尽全力,骨骼纹丝不动。 骷髅临危不乱,白骨森森的左爪抓住苍鹰的脖子,带着苍鹰向高处飞去,一边向上飞起,一边扬起左拳,不停重击苍鹰的头颅,骷髅和苍鹰近身相搏,一时间空中羽毛乱飞,苍鹰哀鸣不断,全然落尽下风。 王厚廷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燃烧的身影从空中急坠而下,却是骷髅已经拧断了苍鹰的脖子,点燃了它身上的羽毛,骷髅震动燃烧着蓝色火焰的双翅再度向他发动攻击。 王厚廷反手从身后又抽出一卷画轴,此时才留意到秦浪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这贪生怕死的骷髅。 苍鹰图是王厚廷目前拥有的最大杀器,他的画术也已经发挥到了极致,尽管如此还是被骷髅轻易破去,王厚廷已经失去了信心,这时候他想到了秦浪的定身术,至少还有秦浪的定身术作为后备,可现在这厮居然不见了。 骷髅瞬间已经俯冲到低空,一双翅膀如同一对火焰刀,它要用这对火焰刀将这可恶的画师砍成两段。 王厚廷展开那卷空白的卷轴,虽然气力不济,可仍然要勉强为之,如果在外面,或许他能够施展画影收妖,将骷髅收入空白画轴之中,可现在他本身就在骷髅画阵之中,法术大打折扣,又面对画阵中最为强大的骷髅,施展画影收妖这样高级的的画术成功几率太低。 这该死的秦浪,关键的时候又不知逃到了什么地方?难道他还搞不清楚状况,他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如果自己遭遇意外,那么秦浪和那个白玉宫也将永远困在骷髅画阵之中,生死关头,怎么可以临阵脱逃? 第三十七章画影收妖 骷髅已经进入有效进攻距离,可是它却突然转过头颅,一双黑洞洞的眼眶望着身后,瞬间改变了主意,在低空一个急转,转而冲向它刚才所在的房间。 王厚廷双手握着空白的卷轴,惊得满头大汗,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没料到在最后关头骷髅居然主动放弃。 骷髅双翅收起,高速俯冲的身体犹如一颗炮弹冲破了窗户,射入室内。 秦浪左手扬起对准了骷髅,高喝一声:“定!” 这次却没有奏效,骷髅张开一双骨刺,就像同时挥舞着数十把闪烁着寒光的白色骨刀,它拥有一定对抗法术的能力。 秦浪右手拎着那张人皮,旁边就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定身咒没有成功,他还有后续方案,作势要将那张人皮丢入烈火之中。 骷髅惊呼道:“不要!” 这甲障对它而言实在是太珍贵了,刚才只顾着和王厚廷斗法,却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其实王厚廷从头到尾也没想过调虎离山,是秦浪认为这甲障对骷髅的意义非凡,所以才趁机溜进来抢走了人皮。 人皮上的凤凰纹身精美绝伦,可以称得上是不可多得的艺术品,让秦浪意外的是,这甲障和自己披着的风格完全不同。 自己的是MUJI,人家的虽然是MUJI,但是这甲障的女性特征完整且明显,简直是颤颤巍巍,纤毫毕现,平心而论,秦浪真舍不得将这绝妙的艺术品毁去。 秦浪道:“不想我毁掉它,那就放我们离开。” “你竟敢要挟我?”骷髅的声音充满了杀意。 秦浪将人皮往火焰上又靠近了一些,骷髅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仿佛被烈火灼痛了身体一样。它躬下身去,将脚下的地毯一把扯开,地毯下方露出一支卷轴。 王厚廷推开房门小心翼翼走了进来,看到对峙的秦浪和骷髅,又看到地上的卷轴,不由得大喜过望,他将卷轴打开,卷轴上的画卷和第二幅壁画相同,迅速浏览了一遍卷轴,看到凤凰尚未点睛,顿时明白,这只眼睛就是破局的关键。 王厚廷拿起毛笔在画面中凤凰的眼睛上点了一下,地上的卷轴燃烧了起来,地面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洞口,秦浪来到王厚廷身边,突然将人皮向骷髅扔了过去,在骷髅双手托住人皮的刹那,秦浪和王厚廷同时向那燃烧的黑色地洞中跳了进去…… 白玉宫站在青玉簪划出的青色光环中,周围数十具白骨森森的骷髅将她团团困住,有骷髅率先伸手去抓白玉宫,手爪即将越过青色光环的时候,青光暴涨,白色的骨爪如同被利刃削过,五根指骨齐齐断裂,落在了地上。 两名骷髅挥舞弯刀向白玉宫砍去,武器同样在青色光环处受到阻挡,锵!的一声断成两截。 有些狡猾的骷髅开始尝试进行远距离攻击,从远处向白玉宫射箭,这些骷髅的射术普遍不精,反正目标就在原地不动,成为了固定的靶子,射击固定靶对射术的要求不高,实在不行再离近一些,只要不靠近那青色的光圈就好。 白玉宫发现随着骷髅锲而不舍的进攻,光环的光芒正在一点点减弱。手中紧紧攥着青玉簪,光环的能量全都来自于青玉簪,光环逐渐暗淡的同时,青玉簪也在一点点黯淡下去。 白玉宫悲哀地想,估计支持不了太久了,秦浪啊秦浪,你在什么地方?同进了一扇门,为什么会走到两个不同的地方? 她尝试召唤周围的骷髅,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仍然没有成功召唤到一只,白玉宫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秦浪不是她召唤的,从头到尾她的召唤术也没有成功过,如果没有秦浪的保护,她根本没可能走到现在。 青色光环开始剧烈闪烁起来,几十名骷髅重新聚拢过来,白玉宫低头望着同样明暗不定的青玉簪,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默默将青玉簪插回发髻,抽出短刀,凤目圆睁,瞪着那一个个恶心的白骨骷髅怒吼道:“来啊!来杀我啊!” 大不了就是一死,可惜秦浪不在身边。 啊!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 看书领现金红包! 一声苦不堪言的惨叫传来,黑夜破了个洞,从洞里掉下来两个人,先落地的是秦浪,直接就扑在了白玉宫的身上,白玉宫被他扑倒在地,秦浪连皮带骨地压在她身上,胸膛的骨骼明显感觉到两份沉甸甸的缓冲和充满内涵的弹力。 白玉宫俏脸一热,被他压得有点痛。 秦浪已经从她身上爬了起来。 后落地的是王厚廷,屁股落地,两边屁股都被秦浪戳了一个血洞,这次落地的冲击力让他雪上加霜,刚才的那声惨叫就是来自于他。 秦浪勇敢地冲向那群骷髅,骷髅在愣了一下之后,纷纷向从天而降的两名不速之客冲去。 秦浪扬起左手,对准了冲上来的骷髅。 “定!” “定!” “定!定!定!” 冲锋的骷髅身姿被凝固定格在那里。 王厚廷忍痛爬起,拉开空白的卷轴,瞄准了蜂拥而上的骷髅,大吼道:“画影收妖!” 三幅骷髅画阵已经成功破掉了两幅,此消彼长,王厚廷画力大涨,即便是高级画术画影收妖现在也能够随心所欲地施展出来,更何况他现在所面对的大都是普通白骨骷髅,这些骷髅的实力和刚才的刺青骷髅根本无法相提评论。 被卷轴锁定的骷髅凌空飘起,它们的身体在飘起的过程中迅速变扁缩小,就像一张张的纸片人朝着空白的卷轴飞去。 青色光环彻底消失,一具骷髅挥舞着弯刀冲向白玉宫,没等它完成挥刀的动作,白玉宫挥出一道寒光就斩断了它的手臂,然后反手一刀,将它的颈椎斩断。 白玉宫憋在肚子里的火彻底燃爆,她冲向被秦浪定住的骷髅,一刀一刀砍了过去,短刀削铁如泥,白玉宫暴怒之下,刀刀都不落空,转眼间已经有十多颗白花花的骷髅头落在了地上,还不解恨,抬脚将骷髅头踢向不远处的火堆。 王厚廷双手抓着画轴和秦浪对望了一眼,咕咚!他吞了一大口唾沫,这女人真狠。 千万不要得罪女人。 白玉宫一通发泄之后,回到他们身边,看到王厚廷手中的画卷,上面就是王家村被屠的场景,一大半骷髅都被王厚廷收到了这张画卷中。正想询问怎么回事,那画卷就燃烧了起来,王厚廷将画卷丢了出去,画卷立在他们面前,很快燃烧的火焰就将夜空烧出了个长方形的大洞。 秦浪道:“我先行一步!” 秦浪第一个走出了骷髅画阵,接下来是白玉宫,最后才是负责断后的王厚廷。 绣着出将入相的两片门帘在他们走出的刹那就化为灰烬,四周一切如常,根本没有失火,甚至没有任何的烟火味道。 王厚廷带着他们从侧翼的连廊来到祠门,经过戏台的时候,秦浪向壁画望去,发现墙上的壁画已经全部消失,按照王厚廷所说,画阵一旦被破就会消失无形。 虽然如此,他们三人也不敢在王氏宗祠中继续呆下去。 出了祠门,来到祠堂外大风已经平息,他们各自取了马匹车辆,尽快离开了这座充满诡异的王氏宗祠。 刚刚离开宗祠,就听到轰隆隆一声巨响,回头望去,却见宗祠转眼间已经坍塌成为一片废墟,如果再晚一步出来,恐怕他们都要被活埋在里面。 白玉宫坐在马车上,向秦浪道:“走吧!我再也不想呆在这地方了。”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诡异的百里雪原,越远越好。 王厚廷神情黯然,毕竟这宗祠里面供奉着王氏一族的牌位,宗祠坍塌,所有的牌位都被埋在了下面。 秦浪伸手拍了拍他的屁股,王厚廷痛得又是哎呦一声惨叫,他敢断定秦浪是存心故意的。 秦浪装成没事人一样:“王兄,先走了!” 王厚廷牵着他的枣红马道:“你们去什么地方啊?”关注点还是在白玉宫的身上,毕竟有过这场同生死共患难的经历,理论上感情应该加深了许多。 白玉宫白眼一翻:“要你管?” 秦浪向他抱了抱拳,上了马车,从白玉宫的手里接过马缰,用力一抖:“驾!” 两匹驽马拖着马车慢吞吞向远方行去。 王厚廷翻身上马,高声道:“后会有期!”他的声音在百里雪原上久久回荡,可回应他的也只有这片荒原。望着马车越走越远,王厚廷方才调转马头,向和他们相反的方向策马驰骋。 第三十八章九幽宗 人世几番更面目,仙山依旧锁烟霞。 驮龙山位于大雍西北边陲,在地理上属西海洲,东西长两千余里,南北跨度八百里,共有三十六岭、七十二峰,这里蒙天地眷顾,自古以来钟灵毓秀,灵气丰沛,珍禽漫山,妖兽遍地。 烟霞深处大大小小的洞府幽谷何止万千,既有像九幽宗这种名震天下的实力仙阀,也有隐身山中默默独自修行的世外高人,更不乏吸天地之灵气,沐日月之光华的妖灵精怪。 据说从来都没有人的足迹可以踏遍驮龙山,也很少有人敢深入驮龙山的腹地。 驮龙山七十二峰中,最负盛名的共有九座,分别是穿云峰、惊雷峰、聚电峰、暮雨峰、升龙峰、折戟峰、百花峰、滴翠峰、九幽峰。 九幽峰最初的名字叫九重峰,后来祖师爷李空山选择在这里作为洞府开宗立派,创立九幽宗,改九重为九幽,李空山一百年前已经飞升仙界,但是九幽峰的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九幽宗行事亦正亦邪,修炼方法也独树一帜,祖师爷李空山最先创立通幽修灵之道,划分七品灵修境界,每个境界划分三甲,破三甲进入下一境界。 一品一点灵犀达到为灵徒,这也是九幽宗招收入门弟子的最低标准,二品灵气逼人达到者为灵士,三品负气含灵达到此境就可凌空虚度御剑飞行,到了三品境为灵师,就可以代师授业,四品心灵性慧,通常被成为大灵师,五品百灵百验即可达宗师境,六品通幽洞灵为大宗师,第七品通真达灵就已经达到摘星境。 虽然他的修道之术为名门正派所不齿,但是谁也不得不承认他惊人的效率,李空山仅仅用了两个甲子就出轮回,超尘世,入圣基,修无量寿身,登临通真达灵的七品摘星境,破碎虚空,飞升仙界。 九幽宗也因此而名声大噪,传言李空山飞升之前,总结毕生心得写了一本书,名为《通幽真经》,一时间引来无数门派觊觎,九幽宗也因为这捕风捉影的传闻而麻烦不断。 李空山虽然是开宗立派的天纵奇才却并不注重门下弟子的培养,他创立九幽宗,但是并未能够将之发扬光大,亲传七十二弟子也无一人能够继承他的衣钵。 他飞升之后,座下的七十二名弟子也相互猜忌,为了争夺宗主之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甚至不惜相互残杀,更因为这件事半数死于非命,九幽宗人才凋零,自然引来外患不断,李空山飞升之后,其他宗派用尽阴阳手段,想要从九幽宗强取豪夺凝聚李空山毕生精力所著的《通幽真经》,可至今谁都没见过那本传言中的《通幽真经》,无法确定是否真有这本书存在。 内忧外患让九幽宗日渐式微,短短的几年内一个名震天下的宗派就面临灭门之危。 宗门生死存亡之际,到居然是九幽宗负责端茶递水的一个少年挺身而出,他击败前来挑衅的各大门派高人,重新将濒临分裂的九幽宗团结在一起并发扬光大,这个人就是九幽宗现任宗主岳阳天,更奇怪的是岳阳天并非李空山的亲传弟子,也是通过通幽修灵寻求大道,多半人都认为他得到了李空山的《通幽真经》,可岳阳天却从未承认过。 传言岳阳天的修为已经无限接近了当年的李空山,三十年前他就已经成为六品三甲出世境的大宗师,许多人都认为岳阳天早已突破六品三甲达成了七品摘星境,距离飞升之日已经不远。 白玉宫万里迢迢从雍都赶赴驮龙山九幽峰,目的就是要投奔她的师父岳阳天。 进入驮龙山的范围,白玉宫就向秦浪科普了一下九幽宗,顺便吹捧了一下她的师父岳阳天。秦浪听她吹得天花乱坠,在她的描述中岳阳天几乎成了天下第一高手,忍不住道:“既然你师父这么厉害,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敢杀你呢?” 白玉宫被他给问住了,憋了半天,俏脸通红,咬牙切齿道:“那是他们因为嫉妒我漂亮。” 如果秦浪接着问,嫉妒你漂亮就要杀死你?她也准备好了答案,是,你没听说过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让别人也得不到吗?一路走来,以白玉宫清奇的脑回路给出这样的答案十分正常。 可秦浪没接着问,主要是不想被白玉宫带节奏,她有她自己独特的智慧,通常都是这种暴力转移话题的方法。 白玉宫说完有些心虚,黑长的睫毛往下耷拉着:“也可能是我师父太久没出山,外面的人不买账了。” “你有多久没见过你师父了?” 白玉宫仔细思考了一下他的这个问题,认真地算了算:“十八年了。” “你多大?” 白玉宫莞尔笑道:“刚满十八岁!” 秦浪怔怔地看着她,干脆说你从来都没见过不就得了? 白玉宫道:“其实我对师父没什么印象,还是我出生刚满三天的时候,他还抱过我,收我当记名弟子。”说话的时候,美眸望着远方,一脸的悠然神往,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秦浪眯起眼睛看着她,怕不是她对记名弟子有什么误会?记名弟子跟过去社会中的荣誉市民差不多,记名弟子说穿了就是挂名,亲传弟子才是传承衣钵的。 秦浪开始担心白玉宫在九幽宗宗主岳阳天面前能否说得上话,人家会不会给一个记名弟子面子,帮他召回二魂两魄。甚至他怀疑岳阳天会不会为了一个记名弟子去得罪镇妖司,得罪大雍朝廷? 可他们已经辛辛苦苦走到了这里,总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秦浪这个人最大的长处就是持久。 马车被他们留在了山外,山路崎岖难行,别说是马车,就算是马也无法在这样的地貌中行进,进入驮龙山的范围,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苍茫的林海。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山林中飘荡着终年不散的薄雾,越往上走,雾气越浓,可见度也就变得越低。 走了没多久,就已经搞不清前路,秦浪拿起在山下买来的手绘地图,可是这地图也太简单了些,他向白玉宫道:“咱们进山前应该请个向导的,这里的山路错综复杂,很容易迷路。” 好像已经迷路了。 “那怎么不早说?现在回去请还来得及吗?” 秦浪摇了摇头,他们已经走了大半天,更何况现在已经不知身处何处。 白玉宫笑道:“我还以为你够聪明,什么事情都难不住你呢。”她从头上摘下青玉簪,托在掌心。 秦浪早就知道她的青玉簪是件宝物,难道青玉簪还可以用来指路导航? 青玉簪通体发出温润的绿色光芒,随着光芒越来越强,青玉簪通体变得晶莹剔透,宛如雾气一样的青色光雾向周围弥散,又很快在青玉簪的两侧聚拢成为两片翅膀的模样。 震动青色光雾形成的翅膀,青玉簪从她洁白如玉的掌心中缓缓上浮,飘到白玉宫眉心的位置,开始向前方飞去,青玉簪所到之处,浓雾纷纷退散,雾气之中现出一条通路。 秦浪啧啧称奇,这青玉簪真乃通灵玄宝也,自然想起了自己的白骨笔,两者最大的不同是,青玉簪依靠吸收天地灵气,而白骨笔需要从血液中吸收能量。 有了青玉簪的指引,两人自然不怕迷路,快步向前,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脚步自然轻快许多。 走了两个时辰,终于从密林中走了出去,豁然开朗,夕阳西下,天空中云蒸霞蔚金光万道。 前方峰峦起伏,云海滚滚,数十座山峰如同漂浮在云海中的孤岛,乍看上去犹如一只只遨游于云海中的怪兽,夕阳的余晖笼罩在峰顶,将峰顶染成了深紫色,风吹云动,山色变幻,景色美不胜收。 青玉簪在空中转了一个大圈子重新飞回到白玉宫的面前,白玉宫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青玉簪怎么突然不指路了?好像距离九幽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呢。 秦浪把他从山下集市上买来的手工版地图又打开,一边对照一边寻找,好不容易才从这几十座山峰中找到了九幽峰,很远,好像在天的另外一头,从他们的位置看,九幽峰就像是浮在云海东南方向的一只青螺,小小的还不如自己的小指尖大。 虽然找到了九幽峰却不可能直接走过去,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万丈深渊,无法直行,只能绕路,就算绕路不迷失方向的话,恐怕也要在大山里面兜兜转转接连走上几天几夜。 秦浪转身看了看白玉宫,青玉簪已经飞回到她的头顶,光芒比起刚才还要明亮,感觉白玉宫的整个脑袋都一闪一闪的,绿光满头,如同一颗大号的信号灯。 白玉宫伸手去抓青玉簪,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突然就回来了?”青玉簪躲开她的手向上升高了一些,好像在跟她捉迷藏,这在过去还是从未有过发生的状况。 此时远方的云海中一个白色的光点向他们这边飞快靠近。 白玉宫正想将青玉簪再拔下来,秦浪一把将她的手腕握住道:“别动!”他算是看出来了,白玉宫现在就是起到信号灯的作用,头顶青玉簪闪烁绿光是要为接引他们的人指引方向。 光点越来越近,已经能够看清在云海上漂浮而行的是一叶白色轻舟,一名白衣男子傲立轻舟之上,穿云破雾,衣袂飘飘,仙风道骨。这男子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高瘦,五官英俊,可能是长期缺少阳光照射的缘故,皮肤显得有些苍白,一双剑眉微微皱起,略带愁容,这样的气质表情等于在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深沉。 秦浪留意到他脚下的扁舟,那白色的扁舟居然全都是用累累白骨组合而成,白骨上虽然上面刻满美丽的花纹,可建立在死亡上阴沉的美丽仍然让人无法产生美的愉悦。 虽然那男子玉树临风飘飘如仙,可是在足下白骨舟的衬托下却流露出一种阴森的诡意。 骨舟破开云雾来到他们的前方,白衣男子英俊的面孔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漠然俯视两人,伸出右手。 白玉宫头顶的青玉簪化为一道青光向他飞去,悬停在他洁白如玉的掌心上方,然后以自身为轴缓缓旋转,青白色的光雾随着青玉簪的旋转如轻纱一般飘舞变换着。 可领! 白玉宫瞪大了双目,这青玉簪从小就陪伴着她,可是在她的面前从未展露出这样妖娆美丽的身姿。 白衣男子望着青玉簪的目光都要比他们两个温柔得多,轻声道:“人间历练十八年,居然不思进取,真是枉费了我的一片苦心。” 青玉簪弥散出的光芒居然有些发红,难不成它也知道害羞? 向来冒失的白玉宫这会儿也不敢乱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青玉簪。 白衣男子道:“我是你七师叔,师兄让我来接你。”他是九幽宗宗主岳阳天的师弟华云楼, 秦浪留意到他用了一个你而不是你们。 “去吧!” 华云楼指尖轻触青玉簪顶部的光晕,青玉簪就调转方向重新飞回白玉宫的头顶,回归她的发髻之中。 华云楼舞动长袖,双手负在身后,足下的白骨舟缓缓下沉,悬空停在距离地面一尺高度的地方,在秦浪看来很神奇,这骨舟完全摆脱了重力作用。 白玉宫用手推了秦浪一把:“还不赶紧上船?”她其实也听清了华云楼刚才的那句话,可该装糊涂的时候绝不含糊。 没等秦浪挪动脚步,华云楼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是让你登船,而不是他!” 白玉宫抬起头望着华云楼道:“师叔难道看不出他不是人,他是我的道宠,我必须带上他一起。” 华云楼无情揭穿道:“你好像控制不了它,上船,区区一具傀儡,留它在这里自生自灭。” 白玉宫的倔劲儿顿时上来了,心中对这位师叔的那点儿尊重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大声道:“师父让你来接我,我带什么人上船,要你管?” “我不管你是谁,来到九幽宗就要遵守门规。”华云楼看来是个铁面无私的主儿,虽然被晚辈顶撞,可情绪没有任何波动,说话的语气始终沉稳如一。 “门规是我师父定下来的,不是你说怎样就怎样,既然你不让他登船,我也不上,我看你回去向师父如何交代?” 华云楼被这小丫头反将了一军,森寒的目光再度落在秦浪的脸上,却突然转了念头:“你们到底走不走?” “不走!”说完白玉宫方才回过味来,咯咯笑道:“七师叔,我一看就知道您通情达理,不能让您难做,走!这就走!” 白玉宫还是先等秦浪上了骨舟,她才上去,多留了个心眼,生怕自己先登船,华云楼开船就跑,把秦浪一个人扔在原地。 秦浪始终没有说话,倒不是因为害怕华云楼,自从见到华云楼,他就从骨骸深处生出一股寒意,感觉华云楼将他里里外外看了个遍,白玉宫都能够看穿自己只有一魂五魄,更不用说身为九幽宗宗主师弟的华云楼,秦浪忽然感到有些后悔,这次来到九幽宗不知是好是坏。 至少白玉宫没有做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事情。 骨舟穿入云雾之中,秦浪的视野变得白茫茫一片,内心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空虚。 忽然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抓住了他的右手,虽然感觉不到对方掌心的温度,可能够感觉到她抓得如此用力,仿佛生怕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 第三十九章众生院 白骨舟穿行于茫茫云海之中,速度越来越快,两旁的峰峦迅速向后隐去,同时被骨舟远远甩开的还有西方渐坠的斜阳。 云海的下方就是万丈深渊,秦浪和白玉宫坐在骨舟中,生怕稍有不慎就会掉下这万劫不复的深渊,骨舟飞行的速度已经提升到极致。 华云楼仍然笔直站在骨舟的最前方,迎着云雾,身体纹丝不动,衣袂被疾风向后吹起,有若插在骨舟上的一面飘扬的旗帜。 骨舟冲出了云海,在离开云海的刹那,眼前忽然一暗,周遭一片寂静,风突然就停了,夜幕毫无征兆地降临,繁星满天,圆月当空,黑天鹅绒般的夜空中,不时有拖着红色慧尾的流星掠过,仿若突然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秦浪和白玉宫同时抬起头,望着这人间难得一见的美丽夜景,星月同辉,美不胜收。 低头望去,只见下方出现了亭台楼阁,一条掩映于古树奇石之间的白玉阶曲折向上,犹如一条白色长龙蜿蜒盘旋在山间。 已经到了九幽峰,骨舟开始下降,秦浪的目光却循着白玉阶向上望去,峰顶隐没在云雾中,他们现在的高度只是在半山腰,无论他们的目力如何强劲,也没可能看到峰顶。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 看书还可领现金! 一名身穿青色长衫相貌忠厚的黑脸男子早已静候在哪里,拱手行礼道:“七师叔!”目光低垂,表现的谦恭敬畏,他是九幽宗弟子潘玉奇,在三代弟子中位列第二十九,虽然在修为方面不算出众,可为人老成持重,心思缜密。深得宗主岳阳天的信任,让他负责众生院的管理。 众生院的名字取自众生平等,留在这里的多半都不是九幽宗的弟子,随着九幽宗的名气日隆,前来投门拜师者越来越多。 六十年前,九幽宗就改为每三年选拔一次弟子,虽然如此还是阻挡不住求师问道者的决心,仍然不断有人前来,其中有许多人宁愿羁留在山中不走,结庐筑巢长栖山中,试图以自己的诚信感动宗主,人越来越多,自然带来了纷繁复杂的事情,好好的一个仙家宝地被这些络绎不绝的求道者坏了清净。 九幽宗主岳阳天看到如此乱象,想了一个折中办法,在半山腰建起众生院,提供给那些能够通过初选的求道者,他们可以选择留在众生院自由修炼,如果道心不够坚定的人,也可以随时离开。 当然不是白住,入住众生院的人必须按日缴纳租金,在这里住一日就要恪守宗门的规矩,修炼之余,还可以帮助九幽宗做事换取报酬,如果违规犯错,就会被赶出众生院逐出九幽峰,永世不得入内。 还会从中抽出一些人专职维护九幽峰的清净,清理随便在山中结庐筑巢之人。 虽然这个举措有牟利之嫌,但是确确实实收到了良好的效果,九幽峰很快就恢复了昔日的清净,可前来问道者却并未减少,依然在逐年增多,只不过现在统一住在众生院,所以众生院的规模也是越来越大。 今年年底就是宗门重开,选拔弟子之时,所以选择在众生院租住的求道者也越来越多。 华云楼让潘玉奇带着秦浪去暂时安顿下来,九幽宗门规极严,没有正式进入九幽宗的弟子,是没有资格踏上白玉阶的。 白玉宫还想据理力争,华云楼脸色一沉道:“宗门不是你任性的地方,渡它来到这里已经是网开一面,你若是非要带他同往通天阁,只怕他到不了地方就会遭遇天雷轰顶,粉身碎骨,形神俱灭。” 还真不是威胁,华云楼向来不说谎话,对一个晚辈更没有必要危言耸听。 白玉宫望着秦浪,她亲口答应秦浪要帮助他找回二魂两魄,既然答应了人家就应该做到,再说这一路如果没有秦浪,她根本到不了九幽宗,现在将秦浪抛下,岂不是有卸磨杀驴之嫌,而且内心深处确实不舍,连她自己都搞不清为何会对一具骷髅产生那么深的感情? 秦浪非常冷静,对他来说自从走入这个世界,命运就已经完全改写,一路走到这里,也算经历了大风大浪,悄悄摆脱了白玉宫的手,轻声道:“一路顺风,我在这里静候佳音。”他转身准备下船。 白玉宫抓住他的手臂道:“嗳!” 秦浪还以为她对自己依依不舍,想不到白玉宫居然感情这么丰富。 白玉宫附在他耳边道:“我留在你肚子里的东西要拿出来。” 秦浪哭笑不得,原来白玉宫是惦记这件事,白玉宫向华云楼道:“七师叔,我想单独跟他聊几句。” 华云楼转过身,向潘玉奇摆了摆手,示意潘玉奇去远处等着。 白玉宫拔下青玉簪,看到华云楼背身朝着他们,心中暗忖以他的身份应该不会偷看,秦浪解开衣服,她用青玉簪划开秦浪腹部的皮肤,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然后又用青玉簪帮他将皮肤缝合,做完这一切,她将短刀递给秦浪道:“你留着防身。” 秦浪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接过短刀,从白骨舟上一跃而下。 白骨舟缓缓升起,白玉宫双手扒住骨舟的船舷,看到秦浪已经随同潘玉奇朝着众生院的方向走去,高声道:“秦浪,我保证,一定回来找你的。” 秦浪没有回头,夜风很冷,可他却感到一丝温暖,白玉宫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记挂他的人。 潘玉奇亲自带着秦浪进入众生院,众生院房屋很多,排列整齐,鳞次栉比,一排排密密麻麻,其中有不少都亮着灯光,渴望进入九幽宗的求道者在不眠不休的修炼着。 根据潘玉奇掌握的状况,目前租住在众生院的有一千二百多人,根据目前的增长趋势,到年底宗门重开,选拔弟子的时候,这里居留的人数十有八九要超过两千。 因为是七师叔华云楼的安排,潘玉奇并没有怠慢秦浪,给他安排了一间甲字号房,位于甲子坊七号院,也没有做过多的交代,只是告诉秦浪安心住在这里等着,平时没事不可离开众生院,更不得踏足白玉阶,那里对宗门外的人来说是一处禁地。 众生院住的人虽然多,可大都集中在普通院舍,甲子坊因为租金昂贵,住在这里的人反倒不多,相对清净了许多。 潘玉奇走后,秦浪关上房门,虽然长途跋涉来到了九幽峰,可是他却没有任何的疲倦感,只是少了白玉宫在耳边絮叨,忽然感到有些孤独。 一个人坐在灯下取出白骨笔,发现白骨笔的笔尖又变成了灰白色,看来需要补充新鲜血液了。想起华云楼拒绝让他登船,应该是第一眼就识破了他的秘密。 按照白玉宫的脾气,她一定会为了自己的事请求岳阳天帮忙,可岳阳天会不会拒绝就很难说,高高在上的一派宗主怎会将一个小小的骷髅放在眼里? 如果拒绝了呢?缺了二魂两魄的自己将何去何从? 剧烈跳动的烛火让秦浪回到现实中,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就带着这骷髅之身,离开驮龙山,趁着没有魂飞魄散之前看遍这个世界,倒也不白来一回。 闲着也是闲着,反正不需要睡眠,不如画画打发时间,秦浪剪了烛花,然后取出随身带得画纸和木炭条,凭着记忆给自己画起了自画像,如果再不画恐怕自己都忘了过去是什么样子。 风从窗外吹来,烛火荡动起来,秦浪起身去将窗户关上,重新回到桌边接着作画。 “啊!” 隔壁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第四十章晕血的修士 秦浪心中一怔,这声音如此凄厉,分明就从他东隔壁的房间传来,秦浪站起身,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又坐了回去。 此时西墙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秦浪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矮胖臃肿的修士竟然穿墙而入,突然就出现在他的房间内,那修士看起来三十多岁年纪,留着两撇小胡子,穿着一身灰色道袍,额头有些发青,诧异地望着秦浪道:“好端端的,你叫什么叫?” 秦浪看了看他的额头,又看了看西墙,西墙完好无损,并非强行突破,而是利用了穿墙术穿透了墙壁,这矮胖修士好生无礼,明明是他钻到自己房间里来,反而责怪起自己来了。 “啊!” 又是一声惨叫。 关注公 众号 秦浪和矮胖修士都听得清清楚楚,两人对望了一眼,秦浪指了指东墙,矮胖修士向后退了一步,头向前伸,高声道:“太乙引路,乾坤开道,我穿!” 两条小短腿在地上突突突摩擦,频率极快,身体如同一只大号的土拨鼠一般义无返顾地冲向了东墙。 秦浪瞪大了双眼,准备再次欣赏这矮胖修士穿墙而过的神奇法术,过去只听说过还没见过。 咚! 那修士的脑袋重重撞击在墙面上,然后直挺挺倒了下去。 咣! 后脑勺摔在坚硬的地板上,躺成了一个标准的大字。 秦浪听到这两声巨响都为他感到心疼,见那修士一动不动,有点担心这货发力过度自己把自己活活撞死了,走近一看,矮胖修士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额头又青又紫,两条鼻血流到了嘴巴里,咧着大嘴,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大牙,一动不动,宛如被人施展了定身咒一般。 秦浪伸手去探他的鼻息,那胖修士却突然坐了起来,摸着被碰得高高肿起的额头,哎呦!惨叫了一声道:“邪门,真是邪门,这墙太硬了,你怎么不早说?” 秦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刚才从西墙钻进来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到东墙就不行了?难不成同一间房四面墙用了不同的材质? 修士抹了把鼻子,看到掌心的鲜血,白眼一翻,咚!的一声又躺倒在地上,秦浪道:“你怎么了?”伸手想去扶他。 那胖修士颤声道:“别碰我……我……我晕血……” 秦浪简直无语,这货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活宝? 胖修士躺了一会儿,方才从腰间摘下汗巾,闭着眼睛抹去鼻血,起身向秦浪道:“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惨叫声?” 秦浪指了指东墙,意思是声音来自隔壁,胖修士来错地方了。 “我叫古谐非!”胖修士自我介绍之后,爬起来拉开房门,这次没选择穿墙,吃一堑长一智果真没错。 秦浪跟着他来到门口准备关门,古谐非站在门口,转身用力吸了口气道:“妖气!你有没有闻到妖气?” 秦浪没闻到妖气,只是闻到这货身上浓重的酒糟味儿。 屋檐上悬挂着的铸铁风铃铛啷啷剧烈响了起来,古谐非目光锁定那不停荡动的风铃:“风波不定,邪气动荡,必有妖孽出没!哪里走!”握住左肩的桃木剑慢慢抽了出来,蹑手蹑脚向隔壁房间靠近。 秦浪担心他有事,没有马上关门,看到那古谐非来到隔壁房门前,还没等他伸手去敲门,房门吱拗一声缓缓打开了。 一股阴风从房内刮起,吹得古谐非一身道袍向后飞扬而起,紧贴在他臃肿的身体上,宽大的道袍瞬间变成了紧身衣,曲线超级丰满。 月光从古谐非的身后射入室内,透过敞开的房门,古谐非看到地上有一大滩鲜血,仍然有鲜血从上方不停往下滴。 古谐非左手向秦浪招了招:“你快过来。” 秦浪犹豫了一下,本着帮个人场的想法,还是向他走了过去,来到古谐非身边,看到室内的部分情景。 古谐非道:“一人为私两人为公,只想你帮我做个见证!”抽出一张符纸,沿着桃木剑的边缘如同擦拭剑刃一般推到顶端,口中诵念净心神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松开符纸,那张符纸脱离剑刃冉冉升起,在空中燃烧起来,悠悠荡荡飘入室内,符纸的光芒照亮室内。 房梁上倒吊着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那尸体通体皮肤被扒得精光,只剩下鲜血淋漓的肉身,胸口也被利刃破开,袒露的胸腔之中,心脏已经被人摘去。 秦浪虽然见过被扒皮的尸体,可这么惨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想起晕血的古谐非,转身看了看他,这厮居然好端端站着,还盯着那具血淋淋的尸体聚精会神地看,看得津津有味。 忍不住道:“你不是晕血吗?” 古谐非低声道:“我晕自己血,又不晕别人血。” 秦浪为之绝倒,这种奇葩人物还是第一次见到。 古谐非的大胖脸神情凝重,用力吸了吸鼻子,妖气仍未退散,手中桃木剑指向那室内燃烧的符纸,冷哼一声道:“太乙天尊,朗朗乾坤,尔等妖孽何不快快退散!” 室内飘荡的那张符纸陡然光芒暴涨,伴随着波!的声响,变成了一个头颅大小的火球,那火球疯狂在室内荡动,一道黑影倏然从正门射了出来。 秦浪和古谐非两人同时侧过身去,那黑影从两人之间的空隙钻了出去,宛如一缕黑烟射向院外,速度太快,以秦浪强劲的目力都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古谐非怒道:“哪里走!追!” 右手剑指一挥,那柄桃木剑追风逐电般射了出去,直奔黑影狂追而去,古谐非脑袋向前伸出,双臂屈起,一双小短腿在地面飞速摩擦:“天地无极,乾坤开道,我追!” 呲溜!一声人影已经不见。 秦浪目瞪口呆,这古谐非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没有跟上去,初来乍到,摸不清状况,还是少惹麻烦为妙。向隔壁倒吊着着死人的房间看了一眼,决定还是当成一切没有发生过,回房老老实实呆着。 秦浪关上房门,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人声鼎沸,却是整个众生院都被惊动了,秦浪重新来到桌前,充耳不闻,只当所有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喊杀声惊呼声响成一片,本以为九幽宗是个清净之处,想不到第一晚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秦浪来到桌前,准备完成刚才没有画完的那幅自画像,冷不防窗户被风吹开,秦浪起身去关窗,关好窗户,转过身去,却见他的身后地面上多了一只白乎乎的生灵。 那是一只体型娇小的白狐,毛色纯白,左前足屈起,应该是受了伤,站在床上,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泪汪汪望着秦浪,凄然道:“救我……” 这白狐竟然可口吐人言。 秦浪想起刚才那被剥光倒悬在梁上的尸体,再想起从他眼前逃走的妖物,心中骇然,只是这狐狸是白色,刚才逃走的那东西黑乎乎的,难道今晚出来作乱的不止是一只妖精? 秦浪道:“你快走,我只当没看见你。”转身想去开窗,听到喊杀声又朝这边过来了。 白狐的声音低柔婉转:“我没杀人,我只是喜欢看你画画儿,那道士穿墙进来的时候,我就躲在房间里偷看你画画……救我……” 秦浪心中一怔,按照白狐的说法,它的确没有作案的时间。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有人开始敲门。 “开门!” 白狐吓得有些六神无主了,秦浪双目四顾,就算他想救白狐,这房间内也没有可藏身的地方,忽然有了主意。他将嘴张开,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第四十一章此地不宜久留为盟主墨染星夜加更 白狐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身体缩小,从秦浪张开的嘴中钻了进去,穿过秦浪的脖子进入他的腹部。 等白狐在肚子里藏好,秦浪这才不慌不忙去开门。 房门一开,就有十多名修士冲了进来,他们毫不客气地将秦浪推到一边,在房间内四处搜索起来。 秦浪非常镇定,就算他们将这间房的每一块砖都抠出来也找不到白狐。 听到一人道:“不对,我明明看到那妖物朝这边来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修士转向秦浪,一脸狐疑。 秦浪镇定自若道:“你们还有没有规矩?不懂得非请勿入的道理吗?” 那身材高大的修士冷哼一声,走向秦浪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恶狠狠注视着秦浪的双目咄咄逼人道:“说,你将那妖物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放开!放开!”却是古谐非挤了进来,一把抓住那高大修士的手腕,将他的手扯开。 “劳逸平,大家都是自己人,都是为了捉妖,妖怪还没抓到,怎么先内讧起来了?” 高大修士劳逸平神情倨傲道:“古谐非,我跟你可不是自己人,我是九幽宗正式在册的逸字辈入门弟子,你,你们这些人连踏上白玉阶的资格都没有。” 劳逸平是三年前通过选拔进入九幽宗的入门弟子,就拜在潘玉奇的门下,虽然在九幽宗资历很浅,可对这些尚无机会进入九幽宗的求道者来说,地位已经是高高在上,这群求道者中的一多半人可能一生都没有机会踏上白玉阶,劳逸平的这句话虽然是事实,可却很伤人。 此时潘玉奇也闻讯赶来,劳逸平这才放过了秦浪,赶去潘玉奇的身边。 潘玉奇站在隔壁事发房间内,望着那血淋淋的尸体,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师尊将管理众生院的权力交给了他,他就应当承担责任。 劳逸平来到师父面前作揖,刚才倨傲的面孔瞬间变得笑容可掬:“师父,您也来了?” 潘玉奇都懒得看他,望着倒悬尸体血淋淋的面孔,现在已经分辨不出死者的本来面目,他低声道:“这个月死的第三个了。” 劳逸平头垂得更低:“是弟子失职,那妖物实在太狡猾。”说完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都是求道者,并无宗门弟子。”无意中暴露了九幽宗根本没将这些求道者的性命看在眼里的事实。 潘玉奇望向劳逸平,目光陡然变得严厉,劳逸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 潘玉奇道:“你知道这众生院的意思吗?” 劳逸平自然知道,众生院的名字得自于众生平等,当初宗主岳阳天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九幽宗对所有求道者都会一视同仁,可事实上根本无法做到。 “葬了!” 潘玉奇转身向外走去,外面围观的求道者纷纷退让,潘玉奇的目光落在古谐非的脸上,他点了点头,主动向古谐非走了过去。 “古兄真是执着,在这里呆了不少年了吧?” 古谐非道:“你入门多少年,我就来了多少年。” 古谐非也算得上是长居众生院的头号名人,他三十年前和潘玉奇一起过来参加宗门选拔,潘玉奇选中,他被拒之于门墙之外,古谐非没有选择离去,而是在众生院住了下来,准备等三年之后再次参加遴选,可谁都没有想到,他这一等就是三十年,三十年中参加了十次宗门选拔,无一次成功,眼看第十一次选拔即将展开,古谐非仍然未走,已经成为众生院最大的一个笑话。 这古谐非根本不在意他人眼光,依然我行我素,平日里也不见他如何刻苦修炼,吃喝玩乐,蒙混度日,俨然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现在潘玉奇已经贵为九幽宗三代弟子排二十九位,三年前就有了收徒的资格。古谐非若是今年被选中,就会成为逸字辈中的一员,很可能会拜在潘玉奇的门下,真要如此可就成为一个莫大的讽刺了。 潘玉奇道:“我听说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你?” 古谐非点了点头道:“我听到了惨叫声,所以我冲了出来,但是我并没有进入房间内。” 秦浪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这厮把自己揪出来作证,还好古谐非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潘玉奇道:“看到妖物了?” 古谐非摇了摇头。 潘玉奇谅他也看不见,扬声向众人道:“都回去歇息吧,今晚之事,任何人不得擅自外传,以免惑乱人心,我会亲自处理。” 围观的求道者纷纷散去,古谐非向潘玉奇拱了拱手准备离去,潘玉奇道:“古兄,今年我会参加考评。”三十年弹指一挥间,潘玉奇已经从当年那个被选拔的青葱少年,变成了一个选拔者,更具嘲讽意味的是,他将负责考核当年和他一起同来求道的古谐非。 古谐非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叹了口气道:“我忽然想家了!”说完转身离去。 潘玉奇望着古谐非臃肿的背影,心中有些奇怪,古谐非什么意思?难道他终于解开了心结,对加入九幽宗再也不抱希望? 众人散去,甲子坊七号院重新恢复了宁静。 秦浪打开门看了看外面,确信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这才将房门插好,回到桌前,伸手拍了拍肚子,听到白狐在他腹中小声道:“恩公,他们都走了吗?” 秦浪嗯了一声。 白狐道:“谢谢恩公,我这就出来?” 秦浪张开嘴,就在此时,西墙发出咚的一声,秦浪转身望去,却见胖修士古谐非又穿墙冲了进来。 刚刚把脑袋探出秦浪咽喉的白狐吓得哧溜一下又钻回秦浪的肚皮里面去了。秦浪装出打了个哈欠的样子,古谐非小眼睛盯着他。 秦浪道:“你从来都不知道敲门的?” 古谐非啧啧称奇道:“你这身甲障真是不错,一看就是天策府陆星桥的手笔。” 秦浪听他一语道破自己的秘密,顿时警惕了起来,这胖修士不知抱有什么目的,见他的目光始终不离自己左右,有些担心被他看穿白狐就藏在自己体内。 古谐非伸手想去抓他的手腕,秦浪往后退了一步:“我跟你很熟吗?” 古谐非道:“你不是人,来这里作甚?九幽宗是不可能收你为弟子的。” 他又叹了口气道:“今晚我真不该叫你出来,恐怕会连累你,此地不宜久留,你尽快离开九幽宗,能有多远,就走多远,不然必遭横祸。” 秦浪感觉这个古谐非说话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才刚到会有什么麻烦?指了指西墙,意思是你该走了,我没兴趣听你胡说八道。 古谐非向他抱了抱拳,然后一转身向西墙冲去,跑到西墙,却忘了念咒语,脑袋又撞了一下,退了两步重新念了穿墙咒,这才成功从西墙钻了过去。 秦浪走过去摸了摸墙,那面墙好端端的,冷不防古谐非的脑袋又突然从墙里探了出来,吓了秦浪一跳。 “快走吧,不然会有大麻烦的。”古谐非说完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秦浪回到桌旁坐下,法术横行的世界果然是没有绝对隐私的。 外面又传来脚步声,秦浪熄了灯,凑在门缝中向外望去,却是劳逸平带着几名师兄弟将血淋淋尸体带走了。 第四十二章凝翠崖 白狐也意识到处境危险,没敢马上离开,担心外面有埋伏,老老实实在秦浪的肚子里躲了一夜,秦浪极其镇定,继续画那幅画像,借以消磨这慢慢长夜,小狐狸一直都很乖,呆在他肚子里一动不动,生怕打扰到他。 黎明终于到来,秦浪拉开房门,来到外面,昨天隔壁发生凶案的房间已经被贴上了封条,西侧房间有人正在清扫,却是在众生院赖了三十年的胖修士古谐非昨晚已经飘然离去,这厮走得匆忙,还欠了众生院三个月的房钱。 秦浪决定送白狐一程,装出晨练的样子走出了众生院,来到后面的山林,四处看了看,确信四周无人,这才将嘴巴张开。 白狐从秦浪口中爬了出去,在他面前略作停留,一双蓝汪汪的眼睛看了看他,雪白的头颅低了三下,算是给秦浪行礼,然后化成一道白光,投入晨雾弥漫的山林之中。 秦浪舒展了一下身体,身后几道身影朝他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正是劳逸平,劳逸平冷冷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秦浪反问道:“这里不能来吗?” 劳逸平道:“我师父找你!” 秦浪跟着劳逸平来到众生院的一处幽静院落,潘玉奇正在静室做早课,劳逸平让秦浪在院子里等着,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总算等到潘玉奇出来,他向秦浪招呼道:“久等了?” 秦浪笑了笑:“潘先生找我有事?” 潘玉奇道:“是这样,本来以你的身份是没资格进入九幽宗的,不过宗主对你网开一面,决定暂时留你在九幽宗,你收拾一下,去我昨天接你的飞云渡等着,我师叔待会儿会带你过去。” 秦浪暗自欣喜,看来白玉宫果然没有食言,才过去了一晚就帮自己解决了问题。他向潘玉奇道谢之后准备回去,潘玉奇又道:“对了,你有没有见过古谐非?” 秦浪摇了摇头,遇到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一问三不知,知道的越多越容易犯错。 潘玉奇道:“他昨晚突然就下山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秦浪走后,劳逸平来到师父身边,低声道:“师父,我昨晚分明看到他和古谐非在一起,两人好像很不错呢。” 看到潘玉奇没什么表示,他凑过去道:“师父,您难道不觉得奇怪,昨晚发生命案,古谐非马上就离去,而且这个人恰恰是昨晚才来的,我怀疑……” 潘玉奇打断道:“他是小师妹带上山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劳逸平道:“真要破例收他入门?” 潘玉奇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当九幽宗的门槛这么低吗?”心中却叹劳逸平有眼无珠,连一个披着甲障的亡灵都没有识破,九幽宗的这帮四代弟子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秦浪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简单整理了一下,就来到了昨晚和白玉宫分开的地方,飞云渡就是一个凸向云海的天然平台,周圈没有护栏,走在其上,风起云涌,步步惊心,一不小心就可能掉入万丈深渊,每年都会有人在这里失足落下。 附近有不少求道者姿态各异,或站或坐或躺,以他们自以为最有效的方式吸收着这山间灵气。 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修炼的世界里,互不搭理,即便是对面相逢也视如不见,过去秦浪就听说过修炼之人六亲不认,现在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秦浪坐在平台上,看着前方云海翻腾,因为阴天的缘故,没能看到太阳,抬头望去,九幽峰被铅灰色的云层遮住,白玉宫此时想必就在峰顶,也已经见到了她的师父,不知今天会不会和她重逢?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头顶乌云向两旁翻滚分开,一道白光从裂缝中投射下来,在乌云的衬托下,显得越发神圣。 秦浪抬头望去,只见华云楼站在白骨舟之上,破开乌云缓缓降落。不得不承认每次华云楼的出场都有如仙人下凡,属于身上自带光环的那种,他的年龄应该在六十岁以上了,不过因为修炼的缘故,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修士的容颜状态不能以常人而论。 秦浪恭敬道:“华先生好!” 白骨舟已经降临到他面前,华云楼淡然道:“上来吧。” 秦浪爬上白骨舟,心中暗忖,这华云楼身为宗主的师弟,九幽宗排行第七的人物,怎么安排他迎来送往,充当了摆渡人的角色,难怪整天板着脸,估计是工作不顺心,换成自己也是如此,身份如此尊崇还不是在这里当个迎来送往的司机,关键是还没有人付费。 秦浪坐好,双手各自抓住白骨舟的一边船舷,来九幽峰不久,已经是第二次乘坐白骨舟了,总感觉还是缺了条安全带。 华云楼双手负在身后,白骨舟在他的操纵下舟身不断倾斜,与水平面呈六十度角,秦浪担心自己掉下去,双手死死抓住船舷,白骨舟开始飞升,很快就进入乌云之中。 冰冷的雨滴迎面扑来,秦浪不敢动弹,转眼功夫就被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再看人家华云楼,仍然一动不动地立于白骨舟上,双手负在身后,仪态潇洒,翩翩欲仙,云层中的雨水虽然猛烈,可没有一滴落在他的身上,这逼装得有些技巧也有些深度。现在的他有多潇洒,秦浪就有多狼狈。 白骨舟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几乎贴着九幽峰陡峭的山体往上飞行,就在秦浪以为自己的身体即将掉出白骨舟的时候,速度却突然慢了下来,白骨舟前端向下一沉,舟体变成了水平,这白骨舟开得真是惊心动魄,有点疯狂过山车的意思。 秦浪抬头望去,穿越乌云之后,终于可以看到九幽峰的峰顶,在峰顶处闪烁着金光的就是宗主所住的通天阁,不过他们距离峰顶还很遥远,白骨舟没有选择继续向上攀升,而是变成了水平行进,速度也明显放慢,因为多半时间穿行在云雾之中,根本不知身处何处。 秦浪好奇道:“华先生,咱们这是要往什么地方去?” 华云楼道:“后山。” “去后山做什么?”秦浪本以为华云楼会带他去山顶见宗主岳阳天。 华云楼给了他一个沉默的背影。 后山北坡背阳,常年都笼罩在阴影下,华云楼送秦浪去的地方叫凝翠崖,这里是九幽峰的后山,也是九幽宗的工坊之所在。 九幽宗这样的实力雄厚的仙阀,门下弟子众多,平时他们的吃穿用度都会有专门的机构负责,所以在山上开辟了不同的地方负责后勤供给,这里就是其中之一。 凝翠崖是负责提供各种器具的工坊,这里由人称鬼匠的肖开壁负责,鬼匠肖开壁身份特殊,除了这里的工作,他还是九幽宗四大护法之一,主管监刑,也就是说如果九幽宗有弟子违背了门规,会由他直接负责处罚。 华云楼将白骨舟停在三渡桥的另外一侧,扔给秦浪一个白色玉牌:“你去吧。” 秦浪拿着那玉牌道:“华先生不送我过去吗?” 华云楼惜字如金,认为自己已经交代清楚,连一个字都不肯多说,抬头望天,神情冷漠。 秦浪只好下了白骨舟,华云楼立刻操纵白骨舟离开。 秦浪抬头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峰顶,这里的环境好像还不如众生院,至少众生院那里到处都是求道者,还有白玉阶通往通天阁,这里好像没有道路可抵达山上,也没有下山的道路,秦浪不由得想起了当初自己被困的荒岛,感觉再次遭遇了与世隔绝的命运。 三渡桥就在前方,名字里面虽然带了一个桥字,可实际上却是天然形成的石梁,横跨在两面陡峭的山崖之间,长十丈,宽三尺,行走其上,山风猎猎。 抬头望乌云漫天,低头看,白雾满山,山风一吹,牛乳般的白雾从桥下飞速流淌,让人仿佛看到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秦浪小心翼翼走过通过三渡桥,尽量走在中心,生怕被猛烈的山风给吹下桥去。 对面站着一个负责接引他的黑衣少年,表情木然静候在那里。 第四十三章鬼匠 秦浪向他笑了笑,那少年毫无表示,来到九幽峰的时间虽然不长,可秦浪也看惯了这种冷漠的表情,已经可以做到见怪不怪。 秦浪道:“这位小兄弟,是华先生让我过来的。” 黑衣少年伸出右手,秦浪从他的手势看出他是找自己要东西,想了想,只有刚才华云楼给他的白玉牌,于是将玉牌掏出递给了他。 黑衣少年接过玉牌,低头看了看,然后转身为他引路。 秦浪心中暗忖,这黑衣少年十有八九是个哑巴。 凝翠崖处于九幽峰之北,所以一天的多半时间都见不到阳光,现在是正午,本身又是阴天,整个凝翠崖都处于阴影中。 走过三渡桥不久就是大片苍翠欲滴的竹林,凝翠崖也是因此而得名。 他们从竹林中的小径通过,穿越竹林,前方豁然开朗,看到有数十人正在空旷的场地上工作,有人在伐竹,有人在编织竹器,往前靠近山崖的地方,还有数十人正在哪里开山凿石。 这些人全都聚精会神,各忙各的工作,看似不知疲倦,工作的时候一言不发,彼此之间也没有进行任何交谈,但是工作效率很高,井井有条。 秦浪看到眼前一切,开始感到有些不妙,这华云楼该不是把自己扔到了九幽宗的劳改农场里面? 他之所以跟随白玉宫来到九幽宗,其实就是被她帮忙找回二魂两魄的承诺所诱惑,可来到九幽宗之后,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这里人情冷漠壁垒森严。现在别说找宗主岳阳天帮忙,就连见到白玉宫也成了一种奢望。 黑衣少年指了指前方崖边用青竹搭成的吊脚楼,将白玉牌还给了秦浪,示意他自己单独过去。 秦浪向竹楼走去,远远就看到吊脚楼下堆满白花花的东西,在阴沉沉的天光下显得尤为刺眼,定睛细看,这才分辨出那白花花的东西全都是死人骨骼,秦浪暗自吸了一口冷气,九幽宗果然并非什么正大光明的仙阀,不然怎么会在这里堆积了那么多的死人骨头? 转身回望那些工作中的匠人,他们不苟言笑,动作机械,仿佛永远不知疲倦为何物,无论工作多么辛苦,都看不到他们流露出丝毫的抱怨表情,也没有看到他们流出一颗汗水。 秦浪忽然明白,这些人全都是和他一样披着人皮的骷髅,只不过他拥有独立的意识,而那些人都是被人控制的傀儡,麻木不仁,行尸走肉。 踩着竹梯上了竹楼,门窗都没有关,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白发老者正坐在那里画画,绘制的东西就绷在青竹支架上,那是一张人皮,贴着墙壁还晾着十张已经完工的甲障。 秦浪站在门前目瞪口呆地望着里面,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想起外面工作的那些人,他们应该都是这么制作出来的。 黑袍老者就是凝翠崖的总管鬼匠肖开壁,鬼匠肖开壁工作非常专注,他没有转身,仍然小心地勾勒着甲障的面孔,低沉嘶哑的声音道:“来了?” 秦浪攥紧了双拳,忽然联想起众生院那具被剥光皮的尸体,他迅速镇定并回到现实中来,悄悄安慰自己,应该只是暂时的,也许用不了几天,白玉宫就会过来找他,兑现她的承诺。 只是她知不知道自己被送到了凝翠崖?秦浪开始有些后悔,应该多些戒备心。不该贸然就随同华云楼前来。 鬼匠肖开壁慢慢转过身来,白发苍苍,一张面孔老态龙钟沟壑纵横,眼窝深陷,浑浊阴沉的双目望着秦浪,却陡然变得明亮起来。 秦浪举起手中的白玉牌:“华先生送我过来的。” 鬼匠肖开壁起身走了过来,他身材高大,比起秦浪还要高出半头,背有些驼了,来到秦浪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秦浪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肖先生……” 肖开壁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松开秦浪的肩头道:“难道是陆星桥回来了?” 之所以失态是因为看到陆星桥如此精细的作品,眼前骷髅所披的甲障不但做工精美毫无破绽,而且他竟然可以说话,肖开壁潜心研究傀儡之术多年,却始终无法超越陆星桥,突然看到秦浪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又是惊诧又是嫉妒。 秦浪已经是第二次听到陆星桥的名字,第一次是胖修士古谐非,看来这个陆星桥应该是制作了自己这身甲障的人,秦浪道:“我是跟白玉宫一起上山的。” “白玉宫?”鬼匠肖开壁摇了摇头:“从没听说过。” 秦浪听他这样说不由得大失所望,难道不是白玉宫将自己送到这里来的?转念一想,白玉宫昨天和自己一起上山,又只是岳阳天的一个记名弟子,人家不知道她也很正常,可这岂不是证明送自己来凝翠崖是华云楼的主意?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鬼匠肖开壁道:“你来九幽宗为了什么?” 秦浪实话实说道:“我想请宗主帮我找回二魂两魄。” 鬼匠肖开壁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听到秦浪对答如流,虽然知道这骷髅全都靠振音蝶鼓发声,可他却听不出任何的破绽,陆星桥御灵渡甲之术已然大成。 他拿过秦浪手中的白玉牌看了看,然后扔到了地上,低声道:“既来之则安之,他们将你送到这里,就是想我教你一些规矩,你只管安心住在这里,等候宗主召见。” “不知宗主何时会召见我呢?” 鬼匠肖开壁道:“也许三五天,也许三五年,唉!谁知道呢?比起山下的那帮求道者,你还算幸运,至少能上山,随我来吧。” 秦浪听到他的那声叹气,对自己未来的前景也变得不乐观起来。 鬼匠放下手头的工作,带着秦浪下了竹楼,走向凝翠崖的西北,在那里耸立着一座规制不小的坟墓,整座坟墓都是用山石堆砌而成,因为长时间无人打理,墓上石缝中早已生满荒草。 鬼匠肖开壁给秦浪分配了一样工作,让他先将坟墓上的杂草清理了,再将周围的落叶清扫干净,坟墓旁还有一件石屋,曾经作为守墓使用,可也已经荒废多年了,虽然经年日久,石屋仍然屹立不倒,至少可以躲避风雨。 秦浪也清楚任何地方都没有白吃白住的道理,于是他答应了下来,整个凝翠崖虽然工作的人不少,可这其中的活人可能只有鬼匠肖开壁一个,秦浪宁愿独处,也不愿意和那些失去意识的行尸走肉为伍。 看似简单的工作,却整整耗费了秦浪三天的时间,他将坟墓上的杂草终于打扫干净,入夜下起了濛濛秋雨,秦浪走入石屋避雨,透过石屋的窗洞可以清晰看到竹楼上的灯光,鬼匠肖开壁仍然在那里画皮吧。 竹林的方向不时传来笃笃笃的砍伐声,靠山的地方,咣咣咣的开凿声不绝于耳,这里的人全都是工作狂。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在做什么,只不过是被鬼匠驱驭的奴隶罢了,不知道疲倦,失去魂魄,不知道痛苦为何物。 自己也失去了二魂两魄,可为什么还会感到孤独和痛苦? 外面的风雨越来越急,冰冷的秋雨通过窗洞和门洞不时飘入四处漏风的石屋内,秦浪寻找了一个角落,忽然想起了自己被困在孤岛的时候,三天了,没有白玉宫的消息,鬼匠肖开壁也没有主动找过他,难道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已经将他遗忘? 一道白色的光影从外面闪了进来,秦浪举目望去,却见一只白狐来到了石屋内,一进来就抖动了一下身体,身上的雨珠儿不少都甩到了秦浪的身上。 秦浪认出它正是自己之前在众生院救过的白狐,想不到在凝翠崖还能遇到它,不由得笑道:“小狐狸,原来是你。” 白狐蓝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小声道:“恩公,你要小心,有人要对你不利。” 第四十四章衣冠冢为无泪懒虫盟主加更 秦浪心中一怔,自己来到凝翠崖之后,踏实本分,勤勤恳恳,好像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为何有人会对自己不利?他起身向窗洞外望去,没有看到有人朝这边过来,笑道:“这里好像没有什么人。” 白狐道:“我真的不骗你,总之你要事事小心。” 秦浪道:“你有名字吗?家在附近吗?” 白狐眨了眨一双湛蓝色的眼睛道:“我姓桑,叫雪舞,我家就住在这山下。” “你一定知道我是什么?” “你是好人!” 秦浪心中一怔,雪舞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它的眼中自己居然还是一个人,要知道甚至连秦浪都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成人看。 “你叫什么?”白狐怯怯道。 “秦浪!” 白狐道:“那天你在桌上画得是你生前的模样吗?” 秦浪点了点头,雪舞终究还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死人,换成过去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自己给自己画遗像。 雪舞忽然道:“有人来了!” 秦浪向窗洞外望去,只见远处有十多道身影正在从竹林中向这边走了过来:“你快走。”他提醒雪舞,不想白狐被发现,那天白狐在众生院被追得仓皇逃窜的情景仍然记忆犹新。 雪舞道:“你千万小心。” 白狐纵身一跃,从窗洞先跳了出去。 十多名黑衣匠人扛着首端被削尖的竹竿向石屋靠近,为首的正是在三渡桥接引秦浪的黑衣少年。 秋雨将他们身上的衣物完全打湿,可是他们仍然浑然不觉,神情木然,眼珠一动不动,同样是披着甲障,他们的这身甲障和秦浪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从生硬的表情就能够看出制作工艺一般,由此可见鬼匠肖开壁在制作甲障方面是远不如陆星桥的。 秦浪摸了摸身后的短刀,走出石屋,看到竹楼上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不难看出那是鬼匠肖开壁。 他冲着竹楼的方向高声道:“肖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鬼匠肖开壁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竹楼平台之上,双手扶着凭栏,望着站在石屋前已经落入包围圈的秦浪,满是皱褶的脸上露出一丝阴森的笑意:“不用害怕,只是想借你这身甲障一用。” 秦浪此时终于相信白狐刚才的话全都是真的,只是他不明白自己已经来了三天,为何直至今日鬼匠肖开壁才对他下手?难道在将自己解体之前还要榨取他的劳动价值? 又有数十道黑影从石壁的方向朝这里靠近,他们手中拿着斧锤錾凿,这些是负责开山取石的工匠。 场面不小,为了对付自己,竟然出动了那么多的傀儡,秦浪暗叹,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 鬼匠肖开壁摇了摇头,似乎已经看到了结局。 秦浪拔出短刀,秋雨落在刀刃之上,激起一片凄迷冷冽的刀光,敌众我寡的状况下只能选择背水一战。 其实古谐非几天前就提醒过他的,只怪自己当时没有提起足够的重视,也许是过于想修补失去的二魂两魄,所以才会一步步落入困境中,只是秦浪并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骷髅罢了,他们为什么要大动干戈地对付自己? 身后忽然传来雪舞的声音:“恩公,随我来!”小狐狸仍然没有离去。 秦浪转过身去,却见一道白光朝着坟墓冲去。 秦浪心中一怔,这三天他都在清理坟墓,没发现坟墓那里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快!”雪舞催促道。 秦浪看到数十名傀儡手握凶器向他靠近,除了坟墓那边好像也没了选择,转身向坟墓逃去,望着雨中高高的坟冢,或许雪舞是想让他先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展开战斗。 黑衣少年猛一挥手,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嗖!嗖!嗖! 扛着竹竿的黑衣傀儡已经率先发动了攻势,手中的竹竿当成标枪一样向秦浪掷去,竹竿的顶端早已削尖,其锋利程度不次于长矛,再加上这些黑衣傀儡力量超群,随随便便丢出去就如同强弓劲弩发射一般。 一时间无数清影破空射向秦浪,他的这张甲障虽然精美,可防御力实在一般,如果被这些竹竿射中,肯定要被戳出无数个大窟窿。 鬼匠肖开壁不是说要借这身甲障一用吗?看来根本不在乎是否完好无损。 秦浪逃得也够快,撒开两条大长腿没命奔跑。 不知是那些黑衣傀儡力量不够还是秦浪的速度够快,数十根竹竿无一命中他的身体,身后如同下了一大片竹竿雨,有的竹竿插入山泥中,有的竹竿直接怼在坚硬的山岩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秦浪已经逃到了那坟墓南侧,雪舞在坟墓旁等着他,看他到来,从坟墓上一个黑魆魆的洞口钻了进去。 秦浪心中暗奇,他在坟墓上清理了整整三天,根本没有发现这个洞穴,不知这是何时出现的? 身后数十名傀儡已经没命地追了上来,秦浪顾不上多想,从洞口钻了进去,身体堪堪钻入洞口,已经有一支竹竿捅了进来,秦浪一侧身躲过竹竿的刺杀,反手一刀,将竹竿削成两段。 雪舞的一双蓝眼睛照亮了黑暗的墓穴,在前方不远处还有一个洞口,雪舞道:“这里!”它从洞口跳了下去。 秦浪紧随其后跳入地洞。 那地洞直上直下,秦浪跳进去方才考虑不知这地洞有多深,如果太深岂不是要粉身碎骨? 还好地洞只不过三丈高度,秦浪安全落地。 望着黑暗中两颗宛如蓝色星星般悬浮的眼睛,低声道:“雪舞,这是什么地方?” 雪舞道:“九幽宗祖师爷李空山的衣冠冢。” 鬼匠肖开壁也没有料到秦浪会在一众傀儡的围追堵截下还能逃走,更没有想到的是,居然逃入了李空山的衣冠冢,要知道他虽然名为鬼匠,在这里负责工场,可主要的职责却是看守坟墓。 李空山的衣冠冢乃九幽宗禁地,任何人胆敢进入,格杀勿论。 鬼匠肖开壁望着那坟冢上的缺口愣住了,他每日都会巡视坟冢,从未发现这坟冢上有这么大的洞口,没有他的命令那些傀儡也不敢进入坟冢,站在一旁将坟冢团团围住。 那黑衣少年来到鬼匠肖开壁的面前,低声道:“师父,此事非同小可,必须上报宗主。”他并非鬼匠制作的傀儡,而是鬼匠肖开壁唯一的弟子肖青简,自幼由肖开壁一手抚养长大,连姓名也是他给起得。 “不可!”鬼匠肖开壁慌忙阻止,如果这件事被宗主岳阳天知道,首先被追责得那个人就是他。望着那坟墓上的洞口,一双白眉拧结在一起,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道:“你在外面守着,我下去追他。” “师父……”肖青简想要阻止,可又不敢说出口,鬼匠肖开壁身为四大护法之一不可能不知道闯入禁地的后果,有明知故犯之嫌。 鬼匠肖开壁知道他的意思,低声道:“我总不能任由那妖孽亵渎祖师爷的灵寝,让他不得安宁,此事你只当没有发生过。” 肖青简点了点头:“师父,还是我去吧。” 肖开壁摇了摇头:“他乃陆星桥精心制作的道宠,表面上已经和常人无异,我观过他的灵魄,他的骨体仍然拥有一魂五魄,骨骼诡异,前所未见。” 目光落在坟墓黑乎乎的洞口上,低声道:“这妖孽颇有心机,趁着清理坟冢的机会,在这里留下了洞口,应该是早有警觉,事先就留好了后路,你们暂且退后。” 等到肖青简带着那帮傀儡退离之后,鬼匠肖开壁右手三指屈起,捏了个指剑,口中念念有词。 坟冢周围的地面发出微微震动。 突然一只白骨嶙峋的手臂宛如春笋般破土而出,一具具在地底埋藏的骷髅从沉睡状态中被唤醒。 第四十五章背水一战 被召唤的骷髅共计七具,它们的肢体并不完整,一个个缺胳膊少腿。 最后从土下爬出的是两头早已化为骨架的獒犬,虽然肉体早已腐烂化为尘土,但是尖锐的脚爪和森森的牙齿非但没有丝毫的腐化,反而越发锐利。 鬼匠肖开壁双手抚摸两只骨獒,双目翻起,两只眼睛只剩下眼白,两只长得有些夸张的耳垂急剧抖动,掌心两团青色的光雾弥散出来。 随着青色光雾的弥散,两只骨獒的眼眶中出现了两团青色的光团,光团在缓缓逆时针旋转。此时有百余根白骨从地下冒了出来,在青色光芒的包裹下,旋转着回归到骷髅的身上,合入它们原本的位置。 鬼匠肖开壁低声道:“天地玄黄,幽宗庇佑,太上有命,搜捕邪精,破土钻山,重归安宁!” 双手离开骨獒的头顶,两只骨獒一前一后向坟墓中的洞口冲去。 七具回归完整的白骨骷髅取了武器,也跟随在骨獒的身后进入坟墓。 鬼匠肖开壁转身向远处的肖青简看了一眼,沉声道:“我回来之前,任何人胆敢踏足凝翠崖,格杀勿论!” 秦浪跟着白狐桑雪舞进入了墓室内,雪舞一双眼眸的光华照亮了这件空空荡荡的墓室。 秦浪低声道:“他们会不会追进来?” “放心吧,这里是九幽宗禁地,就算是宗门弟子也不得入内,否则格杀勿论,肖开壁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进来。” 来到墙角的石洞,看了看石洞又看了看秦浪,石洞一尺见方,对她来说完全可以顺利通过,可是对秦浪而言就不行。 这间墓室是殉葬室,存放祭品用的,不过现在里面已经空无一物,想要进入主墓室,还有一道墓门,不过墓门早已被巨大的条石封死,想要通过这道墓门就必须先将条石移开,以他们目前的力量根本没有可能。 雪舞道:“恩公,你懂不懂得缩骨咒?” 秦浪摇了摇头,到现在为止总共也就是从白玉宫的小本子上学会了定身咒的用法和解法,其实他最关注得是找回二魂两魄,对学习咒语法术也不是那么的上心。 雪舞道:“我虽然懂得,可从来都是对自己使用过,还从未对别人动用过。” 她有些犹豫,生怕对秦浪使用缩骨咒后给它造成不好的影响,毕竟是骷髅之身,缩骨咒的关键一点是对活着的生灵起作用,因为拥有三魂七魄的生灵和死灵的骨骼构成是有着很大区别的,非但外层没有血肉的包绕,而且骨骼已经不再拥有生机。 秦浪道:“不用犹豫,你只管大胆尝试。” 此时头顶听到咚的一声,明显有东西跳了下来,紧接着又传来更为沉重的落地声,雪舞惊呼道:“恩公……他们竟然追进来了……”看来鬼匠并没有顾忌什么宗门禁地。 看到秦浪鼓励的目光,雪舞决定冒险一试,闭目垂头,在她的额顶飘出一个蓝色的光球飞向秦浪,那蓝色的光球正是她利用灵能积聚成的咒灵。 对人类而言想将咒语具象化很难,可对妖族来说,这并不算太困难的事情,它们可以很轻松将灵能和咒语融汇为有形无质的光团。 这光团沾染到施法的目标,就会将咒语直接施加在目标身上,雪舞正是想用这种方式,帮助秦浪进行缩骨。 光团飘到了秦浪的鼻尖,沾到他鼻尖上之后,如同气球一样轻飘飘荡开,根本没有被他身体吸收的迹象,雪舞看到此情此境,暗叫不妙,看来自己的缩骨咒对死灵毫无作用。 头顶上方的洞口,两只骨獒先后跳了下来,它们露出白森森的獠牙,眼眶中的绿色光团锁定了秦浪。 秦浪挡在白狐身前,沉声道:“你先走!”小狐狸好心救他,总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恩公!” “快走!” 一头骨獒已经率先向秦浪扑来,秦浪毫无惧色,抽出短刀砍中骨獒的头部,锋利的短刀在骨獒坚硬的额骨上砍出一道深痕,这可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刀,秦浪用尽全力的一刀竟然没能将骨獒的头颅砍成两半,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骨獒的骨骼也太坚硬了。 骨獒锋利的前爪搭在秦浪的左臂上,嗤啦!撕开了甲障,露出了里面的白骨,同时暴露出来的还有他嵌入尺骨和桡骨之间的白骨笔。 秦浪将白骨笔重新收藏起来的原因就是防止被有心之人发现,可还是在刚一交手就被骨獒撕裂了甲障,将骨笔暴露在外。甲障就算如何精美也不是自身的肌肤,感觉不到疼痛,对秦浪而言和一件普通的衣服也没什么区别。 另一头骨獒并未在第一时间攻击秦浪,而是冲向尚未离开的白狐,雪舞看到骨獒气势汹汹地扑了上来,慌忙从墓室的石洞中钻了进去,骨獒极其凶悍,坚硬的头颅撞击在石洞上,嘴巴探入石洞,恶狠狠咬去,却咬了个空。 秦浪反转短刀,用刀柄近距离重击在骨獒的上颌,挫败了它试图撕咬自己颈部的计划。 那颗蓝色的咒灵此时突然射向秦浪的手臂,却是被白骨笔所吸引,蓝色光球整个被吸入了白骨笔内,秦浪的整条左臂都因咒灵的突然侵入而散发出蓝色的光晕。 骨獒向后撤了一步马上又扑了上来,秦浪挥动左拳一记狠狠的下勾拳,闪烁着蓝光的左拳击中了骨獒的下颌,蓝光大盛,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骨獒中拳之后,牛犊大小的身体迅速缩小,转瞬之间竟然变成了一只老鼠般大小。 身体虽然缩小,可骨獒凶性不改,仍然不顾一切地向秦浪冲来,秦浪抬起右脚一脚狠狠踏了下去。 喀嚓一声,缩小的骨獒连骨骼都变得脆弱,被秦浪踩了个粉碎,眼眶中两点绿光向上升腾而起,很快就被吸入白骨笔之中。 追杀白狐未遂的骨獒将嘴巴从石洞中拔了出来,两只绿光莹莹的眼眶盯住地上的那一小堆白骨,明显想不通怎么回事。 秦浪也只是明白了个大概,雪舞喷出的缩骨咒对自己没什么作用,可刚才骨獒撕开自己甲障之后,融汇缩骨咒的咒灵就被白骨笔吸入,自己击中骨獒一拳的同时也将缩骨咒施加到了它的身上,缩小了骨獒,顺便改变了骨獒的战斗力,随之改变的应该还有它的骨骼强度,所以一脚就踩了个粉碎。 幸存的骨獒摇晃了一下脖子,张开布满利齿的大嘴,后腿微曲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秦浪取下白骨笔,看到白骨笔的尖端仍然有蓝光闪烁,看来仍有效力,对准了骨獒,心念所及,一道蓝光就射了出去,骨獒也在此时腾跃而起。 身在半空就被白骨笔的蓝光射中,身体骤然缩小,秦浪一把抓住空中已经变成了耗子般大小的骨獒,骨獒被他抓住,嘴巴还是一张一合试图咬他。 秦浪冷哼一声,抓住骨獒狠狠向石壁上掼去,骨獒的身体撞击在坚硬的石壁上,被撞得四分五裂,又有两点绿光犹如萤火般被吸入白骨笔。 白狐雪舞此刻又钻出石洞,看到秦浪竟然干掉了两头凶猛的骨獒,看到地上的骨骼,顿时猜到一定是缩骨咒对两头骨獒产生了作用,以它的智慧也有些想不通秦浪是怎样将缩骨咒用在了骨獒的身上。 小声道:“快逃吧,又有好多敌人过来了。”头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秦浪低头看了看那石洞,大小只能容纳自己的一颗脑袋通过,这身骨架尤其是肩膀是没可能通过石洞的,他向白狐摇了摇头道:“你去吧,我逃不掉了。” 既然逃不掉,就只能背水一战。 一具骷髅跳入墓室,秦浪试了一下白骨笔,想要控制住这骷髅,却发现白骨笔已经发不出咒灵了。 第四十六章解体与合体 秦浪将白骨笔收起,挥刀冲了上去,骷髅一枪戳向秦浪,秦浪利用灵活的身法躲过这一枪,一个箭步拉进了和骷髅之间的距离,挥刀砍在骷髅的颈椎上,手起刀落,骷髅颈椎被砍断,脑袋掉落在了地上。 此时其余六具骷髅陆续从洞口跳了下去,将秦浪团团围住,这些骷髅战斗力强悍,而且拥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一拥而上将秦浪给困住了,秦浪都没来及挥刀,手臂被两具骷髅一左一右给拽住,两条腿被另外两具骷髅抱住。 一具骷髅从正前方抓住他的头,身后那具骷髅举起尖刀,从他的颈部扎了进去,刀刃向下均匀滑动,将秦浪的甲障破开,森森白骨暴露出来。 抓住秦浪头颅的骷髅双手抓住他颈后的刀口,开始将人皮从秦浪身体上扒了下来。 秦浪暗叫完了,这下要被这几具骷髅解体分尸了。 那骷髅将头部的人皮完整扒了下来,然后又抓住秦浪光秃秃的骷髅头,忽然双手用力一拧。 喀嚓。 竟然将秦浪的脑袋整个揪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秦浪的脑袋刚好落在一具骷髅的脚上,那骷髅抬腿就是一脚,秦浪看得清清楚楚,却躲不开,被那只白骨大脚踢踢飞,过去只听人家说狠话,把脑袋揪下来当球踢,这事儿居然真得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秦浪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脑袋一直滚到了墙边,白狐悄悄溜了出来,叼住秦浪的脑袋小心翼翼拖向洞口,光秃秃的骷髅头不好下嘴,只能咬住他的下颌骨。 秦浪对白狐颇为感激,只是它这样也没什么意义,连身体都没有了,自己单靠着一颗光秃秃的骷髅头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看到六具骷髅仍然在那里扒皮,上半身的骨骼全都露出来了,秦浪第一次感觉到就算白骨之身也不错,怎么也比没身体强。 两具骷髅同时发力,将秦浪的两条手臂生生给拆了,看到别人肢解自己,虽然不痛,可真是难过。 手臂被扔了出去,秦浪看到左臂闪烁着绿光,白骨笔还在骨头里嵌着,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以牙还牙,让这六具骷髅粉身碎骨。 秦浪的目光望着飞出去的那条左臂,幻想着自己大开杀戒的场景。 扔出去的左臂忽然随着秦浪的意念在空中转了个弯,重新飞了回去,照着正在扒皮的骷髅后脑勺狠狠砸了一拳。 那骷髅被这一拳打得懵了,回头望去,落在地上的右臂以五根白骨森森的手指快速爬行,从地上捡起了长枪猛地投了出去。 长枪正中这骷髅的蝶骨,投掷的力量奇大无比,冲击力带着骷髅飞了出去,重重摔落在地上。 五具骷髅全都蒙了,从没见过这种场面。 秦浪也没见过,他没想到自己在身首异处的状况下居然还能够指挥双臂,右脚抬起狠狠踹在骷髅的脸上。 左臂和右臂以惊人的速度回归,向五具骷髅发动疯狂的攻击,更让这五具骷髅懵逼得是,那两条大长腿居然带着刚刚扒了一半的人皮跑了。 右臂捡起短刀照着那五具骷髅疯狂出刀,它负责进攻,左臂负责偷袭,一时间杀的五具骷髅手忙脚乱,上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这种场面,没有身体还能进攻。 刀光狂舞,接连砍断了五具骷髅的颈椎。 大腿带着身子已经逃到了石洞,白狐刚把秦浪的脑袋给拖进去,看到两条大腿想自己钻进来,结果髋骨被卡住。 然后是成功干掉敌人的两条胳膊,以五指在地面上移动,来到下肢旁,两只胳膊一起动手将下半身拆解,分别扔进了石洞,随后也从石洞里面钻过来了。 秦浪有些哭笑不得,如果不是以这种方式被肢解,化整为零,还真不好从这个小洞进来。 白狐雪舞将秦浪的脑袋拖到颈部对好,抬起前爪放在他的颈部,接触到的地方亮起白光,雪舞开始耗费自身真元为秦浪接骨。 秦浪的身体各个部分重新对合在了一起。 雪舞道:“你活动一下试试。” 秦浪活动了一下手臂,好像和之前没有任何分别,小心抬起头,从地面上站了起来,重新将这身甲障套了上去,白狐本想帮他将破裂的部分修复,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突然竖立起来,警惕道:“不好,又有人来了。”带着秦浪走入前方的甬道。 鬼匠肖开壁有如一片枯叶从地洞缓缓飘落,看到散乱一地的白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表情显得越发凄苦,他出动了七具战力强大的骷髅,却想不到还是被秦浪全部歼灭。 骨獒呢? 鬼匠的目光落在墙角的一小堆骨骼上,死去老鼠的碎骨吗?走过去从中捡起一颗头骨,鬼匠还是从外形上辨认出这是骨獒的遗骨,秦浪竟然可以使用法术?这骨獒明显是中了缩骨咒,一具骷髅它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干枯的手用力握紧,鬼匠听到头骨在掌心碎裂的声音,松开手,碎骨流沙般泻落。 深邃的双目锁定了那小小的洞口。 秦浪随同白狐进入了主墓室,虽然是主墓室,但是没有棺材。 正中是一个祭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盘膝坐在那里,这老者是李空山七十二弟子中排名第一的大师兄苏阳修。 李空山飞升之后,他就在外面的石屋中守护衣冠冢,三十年前,苏阳修自知阳寿已尽,就提前进入了衣冠冢,虽然死了三十年,可容颜依然未变,栩栩如生。 双膝盘起,膝盖上横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 在他身后悬挂着李空山的画像,供桌上放着李空山的衣服。 秦浪心中暗自奇怪,这李空山又没死,何必在这里建一座衣冠冢?说是李空山的衣冠冢,可最后却变成了苏阳修的墓。放眼望去,这主墓室内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白狐道:“恩公,那幅画。” 秦浪走过去揭开李空山的画,在后面居然藏着一个岩洞,这岩洞一看就不是天然形成,应该是人为挖掘,估计是有人通过这盗洞进来盗墓。 白狐跳入盗洞,秦浪跟在她身后钻了进去。 鬼匠肖开壁进入主墓室,看到苏阳修的尸体,叹了口气道:“你对李空山忠心耿耿,到头来还不是将你抛弃,也没有把《通幽真经》传给你,你这可怜虫,死后还要留在这里守护他的破衣烂衫。” 走上祭台,望着李空山的那张画像:“骗子,你就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他伸手将李空山的画像揭开,却感到后心一凉,低头望去,只见胸口冒出一截锈迹斑斑的剑锋,鲜血沿着剑锋汩汩流淌。 鬼匠肖开壁发一声惶恐的惨叫,他扑向前方,一把将李空山的画像扯落下来,鲜血很快就染红了画像,被天下人奉若神明的李空山落入一片血泊之中。 隐藏在画像后方的洞口暴露了出来。 苏阳修拔出那把带血的生锈铁剑,面无表情地观察着肖开壁,肖开壁在血泊中挣扎,他怎么都想不到已经死去三十年的苏阳修竟突然复活了。 苏阳修右臂一震,一道红色的光焰迅速从剑柄蔓延到剑锋,松开剑柄,铁剑随着他的目光升腾而起,在光焰中疯狂旋转,越转越快,已经看不到铁剑的形状,只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到最后竟变成了不断形变的一团黑气。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 x推荐你喜欢的 领现金红包! 鬼匠肖开壁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有股热流涌动,鲜血从他的胸膛喷射而出,血雾射入空中,和红色的光焰混合在一起,变得越来越红,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锈迹斑斑的铁剑在血和火的试炼中重生,剑刃重新散发出光芒,长度开始迅速缩小,最后变成了一把三寸长度的墨色小剑。 肖开壁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他感到空气中存在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如此强大的威压,他只是在宗主岳阳天的面前感到过,苏阳修就像这把剑,历经三十年的蛰伏,他终于重生了。 肖开壁感到得只有恐惧,这把剑是用自己的血练成的。 血不再喷射,包绕在小剑周围的红光黯淡下来,墨色小剑缓缓来到了肖开壁的面前,悬停在他的耳后。 冰冷的剑锋触碰到肖开壁的皮肤,肖开壁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的面孔露出惶恐的表情,他终于意识到苏阳修想干什么,颤声道:“不……” 话没说完,就发不出声音,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蒙住了他的嘴。 小剑飞快游移,肖开壁感到撕裂般的疼痛,他这一生杀人无数,剥下的人皮也不知有多少,那都是从死人的身上扒皮,可他还活着,苏阳修竟然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从他的身上剥皮,肖开壁终于相信世上有报应之说,他也清楚,可能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知道他死了…… 第四十七章万剑阁 秦浪跟随白狐终于钻出了盗洞,担心有人追上来,秦浪利用周围的石头将盗洞堵住。 雪舞道:“恩公……” 秦浪道:“你不要再叫我恩公,我救了你一次,你也救了我一次,咱们扯平了。” “那我叫你什么?我叫你哥哥好不好?” 秦浪点了点头。 雪舞高兴极了:“哥哥!” “嗳!”秦浪笑着答道,在这个世上终于又多了一个朋友,还是一位小狐仙。 山风吹来,秦浪的甲障内灌满了风,顿时鼓胀起来,雪舞道:“哥哥,你转过身去,我帮你修补一下甲障。” 秦浪转过身去,雪舞喷出一团蓝色的光团,光团飞到秦浪背后皮损的地方,经过之处,皮损顿时修复,这是治疗术。 一会儿功夫,秦浪就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逃出凝翠崖之后,他开始考虑接下来的去向了。 “雪舞,这里是什么地方?” “还在九幽峰的后山,从这里爬上去就是万剑阁,那里有条小路可以下山。”雪舞对路线非常熟悉。 秦浪点了点头,幸亏有小狐狸帮忙,不然自己恐怕要葬身在凝翠崖了,想想自己的运气也算不错,每到危险的时刻,总能遇到贵人相助。 看到鬼匠肖开壁走出坟墓,肖青简赶紧迎了上去:“师父!” 鬼匠肖开壁点了点头,低声道:“那小子是谁送来的?” 肖青简愣了一下,还是答道:“华先生。”心中暗自奇怪,师父明明知道啊?为何还要问我? “华云楼?” “你马上去通报,就说华云楼送来的那人勾结千鸟渊的妖狐,毁坏祖师爷衣冠冢。” 肖青简愕然道:“师父,此时若是传出去……” 鬼匠冷哼一声:“怕什么?是他华云楼带来的麻烦,和我们又有何关系?” 肖青简点了点头,心中甚是奇怪,师父为何突然又改变了念头?而且他和华云楼并无深仇大恨,怎么会突然将矛头指向华云楼?听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华云楼和妖狐勾结。华云楼毕竟是九幽宗的第七号人物,师父若是得罪了他,恐怕前景不妙。 肖青简压低声音道:“师父,如果我们这样做,势必会引起关注,众生院的风波还未平息,我担心……” 鬼匠肖开壁冷冷望着肖青简。 肖青简此时方才留意到他胸前衣服上有血迹,关切道:“师父,您受伤了!” 鬼匠肖开壁道:“关心你应该关心的事情。” 万剑阁是九幽宗入门弟子练功的地方,这里距离山顶已经很近,万剑阁依山而建,半幅悬空,在万剑阁的大门前方,有一个八角形的平台。 平台取义于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秦浪跟随小狐狸雪舞经过万剑阁八卦台的时候,正有八位弟子在台上练剑。 秦浪藏身在树丛中望去,却见八位白衣人分别站在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的位置,让秦浪惊喜得是,其中站在巽位的少女正是白玉宫。 白玉宫本来生得就美,穿上这身白袍更显得清丽可人,她也和其他弟子一样,双目紧闭,左手托起右肘,右手捏起指剑,口中默诵剑诀,在他们上方的空中飘浮着八口宝剑。 秦浪心中暗赞,这九幽门果真有些门道,短短几天,连白玉宫都能将剑给飘起来了,不过人家的剑全都是笔直指向天空,白玉宫的那一把明显有些歪斜,还在空中微微颤抖,让人禁不住担心,这把剑随时都可能掉下来,插在她脑门上。 和白玉宫一起修炼的都是逸字辈弟子,白玉宫是他们的师叔,辈分虽然摆在那里,可水平却不行,甚至连刚入门的弟子都比不上。 乾位是逸字辈的大师兄林逸风,他负责带这群师弟修炼,白玉宫这位师叔却是宗主硬塞进来的,这个安排让林逸风颇为头疼,面对高他一辈的白玉宫真不知如何教导,说重了有不敬之嫌,说轻了她又不当回事儿,如果修炼没有进境,宗主肯定是要问责自己的,真是左右为难。 林逸风很快就发现,白玉宫是软硬不吃,练功全凭喜好,这位小师叔除了长得好看,真没有其他优点。 林逸风道:“排除杂念,抱元守一!” 不提名也是说白玉宫的,八个人就数她的剑歪,为什么歪,不集中精神。 白玉宫听到林逸风说话,空中的那把剑失去控制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声,所有人都被这声响惊得睁开了眼睛。 白玉宫叉着腰怒气冲冲地瞪着林逸风道:“林逸风,你叫什么叫啊?我炼得好好的,你发什么神经?差点害我走火入魔。” 林逸风满脸尴尬,白玉宫也太不给他面子了,碍于辈分还得向她赔罪:“小师叔,不好意思,我是提醒他们,声音大了点。” “别叫我师叔,我又不是男的。” 一群陪练面面相觑,不叫你师叔能叫你什么?总不能叫师太?这几个陪她练了几天,没见白玉宫有多少进展,可他们倒是挨了不少骂。 白玉宫的无名火迅速蔓延开来,怒视这群师侄:“看什么看?呆头鹅一样。” 不由得想起了秦浪,那小骷髅不知怎样了?师父始终不肯答应帮忙,也不让自己下山去探他,秦浪该不是认为自己会背信弃义吧?想想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心中忽然有点眷念,如果他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秦浪远远眺望着白玉宫,听到她熟悉的声音,感到有些熟悉的温暖,毕竟曾经风雨同舟,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白狐雪舞捕捉到秦浪唇角的笑意,小声道:“哥哥喜欢她?” 关注公 众号 秦浪摇了摇头,打消了前去和白玉宫相认的想法,喜欢?不可能,自己只是一具披着皮囊的骷髅,怎么会有感情呢?白狐道:“哥哥,你有什么话,我可以帮你传给她。” 和白玉宫说什么?让她兑现承诺?白玉宫千里迢迢逃到九幽宗就是为了投靠她的师父岳阳天,她都自身难保,又能帮上自己什么? 秦浪伸手摸了摸雪舞毛茸茸的头顶,准备悄悄离开。 林逸风头顶的那口剑突然剧烈抖动起来,他目光一凛,沉声道:“有妖气!” 右手一挥,指向秦浪和雪舞藏身的树丛,大吼道:“去!” 第四十八章送货上门 宝剑御空而行,直奔秦浪和雪舞藏身的地方射去,秦浪暗叫不妙,和雪舞一前一后向远处逃去。 林逸风最先启动,其余六位师弟也同时控制飞剑跟随林逸风的那口剑追风逐电般射向林中。 秦浪和雪舞一前一后向山林中狂奔,奔跑的途中不停改变方向,七口飞剑如同长了眼睛一般,随着他们不停改变方向,秦浪感觉自己如同被巡航导弹锁定一样,怎样都无法摆脱。 大声道:“分头跑!”分开逃跑在理论上逃脱的机会更大一些,可不等他们分开行动,七口飞剑已经追上了他们,并不急于斩杀,而是指着他们的要害,逼迫他们不得不退向八卦台。 白玉宫捡起自己的那口剑,咬牙切齿道:“大胆妖孽竟敢偷看本姑娘练剑,我砍了它……”抬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一人一狐正被七口飞剑指着,一步步退向八卦台。 看到秦浪就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白玉宫的鼻子酸了,都不知道怎么会对一个骷髅产生了这么深的感情,真想冲上去和他相认,但好像不是时候。 白玉宫呵呵了一声不屑道:“你什么眼神,什么妖孽?” 林逸风道:“师叔,那白狐就是妖孽!”默运玄功,开眼鉴妖,林逸风道:“你以为披着甲障就能骗过我的眼睛吗?”他已然识破秦浪的骷髅真身。 其中一名师弟道:“师兄,这两只妖孽竟敢私自潜入山中,按照门规,斩立决。” 白玉宫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我看还是先抓起来,送到宗主面前审问清楚再说。”她是要一箭双雕,借着这群师侄的手把秦浪送到师父面前,既能保住他的性命又能让师父帮忙招魂揽魄,师父虽然严厉,可对她好像还算宽容。 林逸风道:“这等小事根本无需惊动宗主。”准备下令斩妖之时,一道身影从他身边冲了出去。 白玉宫扬起利剑大叫着冲了出去:“妖孽,让我来!” “师叔!”一群师侄担心的大叫道,这位小师叔太不省心了,她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行为这么讨厌? 白玉宫义无返顾地冲向秦浪,来到他身后的时候,一剑砍了下去,小声提醒:“夺剑,用我……”她本来想说用我当人质,可话都没说完,秦浪就行动了。 秦浪心有灵犀,其实在白玉宫冲上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白玉宫的用意,她是主动送货上门来了。 一把抓住白玉宫的手腕,同时用短刀横在了她白璧无瑕的粉颈之上,白玉宫愣了,这小子原来早有准备,有点生气,原来不用自己提醒他都准备好了拿自己当人质,虽然结果是一样的,可这厮也真不是个东西,居然早就想好想绑架我! 白玉宫的脑回路非常清奇,她主动送上门是一回事,你秦浪计划好了绑架我又是一回事。 白玉宫怒道:“秦浪,你有没有良心?”恼羞成怒了,连秦浪的名字都叫出来了。 七口飞剑齐齐指向秦浪的脑袋,只要林逸风一声令下就会全部捅进去,可林逸风不敢,因为秦浪控制了小师叔,如果小师叔有了三长两短,他们这群陪练都得倒霉,轻则被逐出宗门,重则或许会为小师叔偿命。 “你居然绑架我?”白玉宫的愤怒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秦浪命令道:“把剑收回去!” 林逸风冷冷望着秦浪:“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算你劫持小师叔,你也一样无法从这里走掉。” “试试看!” 秦浪手中短刀稍稍下压了一点,白玉宫吹弹得破的肌肤被割出一道血痕,殷红色的血顺着脖子流淌下去。 白玉宫这个怒啊,真敢割啊,会不会留疤?秦浪啊秦浪,我饶不了你。 林逸风彻底被秦浪表现出的决心给震住,他使了个眼色,七人同时收回飞剑。 白玉宫歇斯底里地叫道:“一群废物,别怕他啊,冲上来砍了他!” 林逸风真是哭笑不得,我们可不是怕他,是怕你死。他向秦浪道:“放了小师叔,你们走吧,我答应不追你。” 白玉宫道:“你的承诺有用吗?” 七位师侄被白玉宫给搞懵了,这位小师叔的脑子是不是不正常,我们是在帮你啊,你到底站哪边的? 秦浪拍了拍白玉宫的肩膀道:“还是要麻烦这位姑娘送我们一程。”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人在你手里,你想杀就杀!” 众人抬头望去,却见一艘骨舟漂浮在半空中,华云楼居高临下俯视着秦浪。 七名弟子跪下:“师叔祖!” 秦浪在华云楼出现之后就知道不妙,当初就是华云楼把他和白玉宫接到了九幽宗,他们之间的关系华云楼一清二楚。 白玉宫道:“师叔,你好狠啊!” 华云楼仍旧是一脸冷漠:“你对这道宠还真够情深,居然主动送上门去当人质。” 白玉宫被他揭穿了秘密,俏脸发热,同时又有点恼羞成怒:“你诬陷我!看我不告诉师父!”想拿师父压他一头。 华云楼道:“跪着能斩妖除魔吗?”杀气宛如天罗地网般弥散开来,秦浪和雪舞身在其中,同时产生了死亡临近的感觉。 以林逸风为首的七名弟子这才站起身来,师叔祖已经发话了,干就完了,万一白玉宫有什么闪失,有华云楼担着呢。 七口飞剑再次升空,白玉宫尖叫道:“别冲动,有话好说!” 既然已经被揭穿了秘密,秦浪也没有挟持白玉宫的必要,他向白狐雪舞使了个眼色,雪舞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秦浪一把将白玉宫推了出去,白狐跳入他的怀中,秦浪冲向八卦台的边缘,义无返顾地翻身越过护栏,跳入下方的悬崖。 白玉宫没想到秦浪居然会真得敢跳,尖叫道:“不要!”她也向护栏冲去,没等冲到护栏边缘就被林逸风他们给拽住了,现在的白玉宫就像是一个小女孩丢失了心爱的玩具,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骂道:“华云楼,你这个冷血自私的王八蛋,你还我秦浪,你还我秦浪……” 一群陪练拽着白玉宫,吓得脸色发白,白玉宫虽然是他们的小师叔,可华云楼是师叔祖,九幽宗的第七号人物。你白玉宫居然指名道姓的骂,还是当面骂。 华云楼站在骨舟上,白玉宫骂他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他丝毫没有动怒,轻声道:“放开她。” 几名四代弟子这才放开了白玉宫,白玉宫跑到护栏前,向下望去,下方云雾缭绕,早已失去了秦浪的身影,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华云楼冷漠的声音响起:“你六根未断,道心不坚,区区一具骷髅都能扰乱你的求道之心,若是心痛,何不随他一起跳下去?” 白玉宫猛然转过身去,一双美眸被怒火染得通红,突然她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那把剑,尖叫着向华云楼冲去。 林逸风几人想要去阻止,华云楼用目光制止了他们。 白玉宫势如疯虎,腾空而起,举剑刺向华云楼的面门:“我杀了你这混账!” 七名四代弟子都不敢看了,欺师灭祖乃大罪,白玉宫这是要自绝于九幽宗。 第四十九章身首异处 利剑距离华云楼还剩下一尺的地方遭遇了阻挡,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剑锋阻挡在外,剑锋撞击在屏障之上,剑身如同薄冰一般碎裂,整个剑身全都碎裂成渣。 白玉宫的手上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剑柄,她将剑柄全力向华云楼扔了过去,却反弹回来撞击在她的胸口。 白玉宫尖叫着从空中跌了下去,身体越过围栏,直接向山崖下坠落。 众弟子齐声惊呼,这女人终于要把自己作死了。 八卦台上的骨舟已经不见,白玉宫落入云雾之中,感觉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身体却已然落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骨舟之上,华云楼背身站在骨舟前方,骨舟在稳稳接住她之后,冉冉升起。 白玉宫意识到自己和华云楼的修为有天壤之别,只怕今生今世都无法找他报仇了。 华云楼道:“生死全在一念之间,没有人逼他,是他自己要跳。” 白玉宫望着身边的白雾,忽然感觉自己在这世上是如此的孤独,自己的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笼罩了她的内心,身躯蜷曲在骨舟里,低声啜泣起来。 面无表情的华云楼听到她的啜泣声,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秦浪义无反顾地跳下了山崖,山风从他张开的嘴里灌了进去,蒙在骨骼外面的甲障迅速膨胀起来,在白龙江的时候,他曾经被周炼石用骨箫吹得周身膨胀,利用体内气体的反冲逆转战局击败了周炼石。 刚才的那种状况下,秦浪没有选择,如果仅仅是林逸风为代表的七名四代弟子,利用白玉宫要挟他们大概率可以逃出生天,可华云楼的出现让一切转机都没有了可能。 自从第一次见到华云楼,秦浪就对此人怀有敬畏,华云楼似乎拥有看穿一切的能力,而且他又不近人情,不知为何,秦浪总觉得他对自己抱有杀伐之心,种种迹象表明凝翠崖一事就是他的刻意安排,不排除他借用肖开壁的手来铲除自己的可能。 利用白玉宫要挟的策略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秦浪在华云楼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计划全新的逃生方案。 选择束手就擒,其结果只有死路一条,不仅仅是自己,还有白狐雪舞。 跳下去也许会死,但是好像还有很大的机会可以逃出生天,在吸入了足够的山风之后,秦浪周身的甲障膨胀如球,下降的速度明显减慢。 山崖很高,只有亲身丈量过,才知道万丈深渊的真正意义,死亡并不可怕,奔向死亡的过程才可怕。 秦浪本来还担心华云楼会驾着骨舟追上来看看他们有没有死,幸好没有发生这种状况。 山风越来越大,而且方向不定,膨胀后的身体受风的影响很大,朝着山崖越来越靠近,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秦浪手足乱舞,犹如在空中游泳一般,可惜他并没有空中跳伞的相关经验,非但没有远离山崖,反而距离山崖越来越近。 白狐雪舞惊呼道:“……要……要撞上了……” 秦浪道:“没事,不用紧张……” 膨胀成皮球一样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撞在了山崖上,然后反弹了起来,雪舞发出惊呼之声,脚爪已经就快抓不住秦浪。 风的方向很乱,一阵山风从下方席卷而起,秦浪向上飘起,以为危机暂时得以解除,却听到雪舞尖叫了起来:“上面,上面!” 秦浪目前的膨胀状态转头很难。 就在他们上方,有一棵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鸟不沾,鸟不沾的上面生满锐利的尖刺,密密麻麻就像箭矢的镞尖。 雪舞道:“快向下,向下!” 秦浪也想向下,可是他此刻根本无法操纵身体,被这股冲下向上的阴风吹得仍然继续升腾。 雪舞惶恐地抓住秦浪的头发,身上纯白如雪的毛都竖立起来,无可避免。 秦浪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挡了一下,数以百计的棘刺穿透了他的甲障,秦浪大吼道:“雪舞,跳!”用力将雪舞扔了出去。 雪舞腾空跳到了前方凸起的岩石上,不等它做出下一步的反应,就看到秦浪的身体如同流星一般坠落。 气体从被刺破的裂口争先恐后地向外排出,秦浪因为反冲,就像一颗火箭弹一般旋转着射向下方的深渊。 即便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秦浪仍然保持着过人的冷静,抽出短刀刺入胸口,一刀将腹部划开,让更多的气体从前方的切口排出,这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降低反冲力。 一切来得还是太快,尽管秦浪所有的应对措施都选择正确,可是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应该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但是仍然无法扭转大势。 穿过一层黑蒙蒙的雾气,秦浪看到了地面的景物,景物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放大,可见他下坠速度之快。 没有时间做出反应,秦浪的身体就摔落在了地面上,幸好不是山岩,但是土质很硬,感觉不到痛,身体就在冲撞中变得四分五裂,前不久才刚刚接上的头颅沿着斜坡叽里咕噜地滚了下去。 视野中是一个疯狂旋转的世界,闻到一股腐臭的气息,头颅一直转到斜坡下方的沼泽,这才得到缓冲,在沼泽中越转越慢,终于停了下来。 从秦浪的角度可以看到刚才滚落下来的斜坡,三十度角的样子,算不上陡,却很长,换成过去,很轻松就能爬上去,可现在自己只剩下一颗光秃秃的脑袋,只能眼睁睁看着。 身体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大概率散落在最初的落点。在李空山衣冠冢的时候,这身骨骼也曾经解体,不过当时还是全都找了回来,既然那次可以,这次也一定可以。 秦浪提醒自己务必要冷静,尝试和自己失去的身体建立联系,一直努力到月上中天,心中的信念和希望也随着夜色的到来变得越来越黯淡,也许脑袋和身体的距离太远,彼此之间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 现在只能等待外援,希望雪舞不会放弃,也许它能够很快找到自己。 黑漆漆的夜色里秦浪黑洞洞的双眼望着这黑乎乎的沼泽,他开始想到一个可怕的现实,如果雪舞找不到自己怎么办?如果永远没有人发现自己怎么办? 夜好像突然睡去,死一般的气息,死一般的寂静。 乌鸦的叫声惊醒了沉睡的夜,它扑楞着翅膀飞了下来,踩在秦浪的脑门上,低下头,笃!笃!竟然开始去啄秦浪的眼眶,两只眼睛虽然在坠落中崩裂,可毕竟还残存着些许的血肉。 秦浪看到乌鸦尖锐的嘴喙不停刺向自己的眼眶,连一只鸟儿都能虐待自己,这是一种怎样悲哀的命运,却偏偏无可奈何,只能接受。 沼泽地里,一只白骨森森的骨爪慢慢冒升出来,突然这骨爪闪电般启动,一把就将乌鸦的双腿抓住。 乌鸦尖叫着扑楞着翅膀,黑色的羽毛四处纷飞,一具白骨骷髅从沼泽地里爬了出来,双手各自扯住乌鸦的一条腿,用力一扯,将乌鸦扯成两半,鲜血四处飞溅,迸射了秦浪满头满脸。 白骨骷髅将乌鸦的尸体扔在了地上,低头望着秦浪。 这骷髅的脑袋只剩下了半个,另外半颗脑袋应该是被刀剑之类的利器削掉,边缘齐整,里面空空如也。 秦浪暗自佩服这骷髅强悍的生命力,都变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还死而不僵。 骷髅一只黑洞洞的眼眶对着秦浪,看了一会儿,它蹲了下去,仿佛在思考人生,足足考虑了半个时辰,终于伸出一双骨爪,抓住自己的半个头颅,用力一拧,竟然将它自己的脑袋从脖子上拧落下来。 秦浪被这货出人意料的行为吓了一跳,他开始意识到这骷髅想干什么。 骷髅捧起了秦浪的头颅,秦浪激动不已,从心底催促着骷髅,快装上去,快装上去,只要自己拥有了全新的躯体,就能够走出困境,找回本属于自己的散乱骸骨。 第五十章身有虎骨细嗅蔷薇 骷髅终于做出了决定,将脑袋向自己的颈椎上装去,还没有来得及归位,身后沼泽中一具骷髅悄声无息地冒了出来,双手捧着一块石头,它的脑袋也被削掉了半个。 秦浪眼看着偷袭者出现,却苦于无法发声,就差一步成功,居然又旁生枝节。 偷袭者狠狠用石头砸在骷髅的颈椎上,无头的骷髅因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抓不住秦浪光秃秃的头颅,头颅飞了出去。 偷袭者从身后扑了上去,扬起石块,一下一下砸在这无头骷髅的身上,直到将它砸得粉身碎骨,这才丢掉了石块,满是污泥的骸骨慢慢向沼泽上的头骨走去,那头骨上鲜血殷红。 秦浪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这颗脑袋居然还会成为抢手货,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地方,这些骷髅的脑袋怎么都缺了一大半?无所谓,只要它敢把脑袋装上去,自己就应该可以控制它的身躯。 偷袭成功的骷髅来到秦浪的头颅前,躬下身捡起了那颗骷髅头,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把将自己残缺的脑袋就揪了下来,随手扔在了沼泽地里,然后双手托起秦浪的脑袋,小心地将这颗外形完美的脑袋安在了自己的颈椎上。 拥有了身体的高度,秦浪的视野重新变得开阔,活动了一下颈椎,感到颈椎关节如同生锈一般,这本该毫无难度的动作,如今就像转动一扇锈蚀已久的门轴。 尝试着转了一下头,马上就有股相反的力量强迫自己把头扭回去。 秦浪意识到这具骨骼正在和自己的头脑做抗争,从没有见过可以指挥大脑的身体。 秦浪试图抬起手,刚一抬起,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往下压。看来想要彻底控制这具身体,还需要花费一些精力,这具白骨之身仍然残存着魄力。 看到脚下的那残缺了大半的骷髅头,秦浪暗忖,身体的对抗难道是这颗骷髅头在作祟? 他伸手去抓地上的石块,准备毁掉那骷髅头,虽然头脑向身体发出了指令,可身体对这个指令充满了抗拒,白骨嶙峋的手爪几度伸出又几度缩回。 突然左手握紧了拳头,狠狠一拳击中了秦浪的下颌,秦浪被这记重拳打得后仰倒地,右手去抓头颅,秦浪暗叫不妙,一定是骷髅发现不对头,想要将脑袋摘下来,赶紧用左手抓住了右手的手腕。 这是一幅极其古怪的画面,一具骷髅的两只手臂进行着生死纠缠。 秦浪抬脚去踢那颗破破烂烂的骷髅头,将它踢得越远,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就越弱,自己就越容易夺得控制权。 右脚抬起,左脚却突然屈起,身体失去平衡,没有踢到骷髅头,四仰八叉地摔在了沼泽地里面。 右手和左手的纠缠终于分出了胜负,左臂发出一声清脆的骨裂,竟然被右手硬生生从中折断,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抠入了秦浪的眼眶,一把将头颅从颈椎上揪了下来,用尽全力扔了出去。 失去头颅的白骨之身在沼泽上摸索,还好它那颗残破不堪的头骨就在附近,将头骨重新装了上去,这脑袋虽然够破,可毕竟还是原装的好。 重新找回自我的骷髅活动了一下脖子,从地上捡起了石块,一步步向不远处秦浪的头骨走去。 秦浪在那骷髅捡起石块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它想做什么,这该死的骷髅想用那颗石头砸碎自己的脑壳,可悲的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在刚才争夺身体的战斗中,他竟然败给了半个脑袋的骷髅,简直是奇耻大辱。 秦浪只能这样看着那骷髅不断逼近,脑袋下方的沼泽在动,秦浪巴不得脑袋被这沼泽吞没,也好过被骷髅砸个稀巴烂。 下方有根粗大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头骨下方,将他的头骨向上承托起来,明显感觉到头骨和下方的椎骨连在了一起。 这是一头猛虎的骨骼,虽然是骨骼仍然透露出森林之王的威武霸气,秦浪的脑袋连在猛虎的脖子上显得并不协调,他尝试着抬起前爪,居然很顺利就抬了起来。 骷髅发现了这一变化,提着那石块加快了速度,它要在骷髅头和猛虎的身体匹配之前完成致命一击。 向前跨出一大步,惊人的弹跳力帮助它飞升到空中三丈,然后挥舞着石块照着秦浪的脑袋就磕了下去。 面对骷髅的凶猛进击,秦浪只能直面迎战,后腿一蹬。 腾!地蹿升起来,扬起前爪拍向骷髅手中的石块,都是白骨爪,可现在是货真价实的虎爪,无论力量还是强度都要比人类强横很多,一巴掌拍过去,将石头拍得粉碎。 右掌紧接着又拍了过去,这巴掌直奔骷髅破破烂烂的半拉脑壳,只听到嘭!的一声,一巴掌拍得稀碎,就像拍烂一个空蛋壳那么容易。 失去脑壳的骷髅伸手乱抓,秦浪一转身,白森森的虎尾犹如一条长鞭,狠狠抽打在骷髅的腰椎之上,喀嚓!拦腰抽断,骷髅的骨骼散乱了一地。 秦浪活动了一下脖子,四只虎爪全都落在地上,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虽然这身骨骼和脑袋不太匹配,可目前这种状况下还有什么可挑剔的,更何况,这身来自猛虎的骨骼战斗力爆表啊。 望着地上散乱一地的白骨,秦浪摇了摇头,真是不堪一击,踩着它的骨骼往前走。 果然自由要踏着敌人的骸骨前行。 身体当然还是原配的好,这身虎骨只能作为临时过渡。 关注公 众号 秦浪走出沼泽,沿着三十度的斜坡继续往上走,抬头望天空中阴云惨淡,不见星月,应该来到了悬崖的底部,从猛虎的角度重新看这个世界好像有点不同,天果真无绝人之路,低头看,一簇粉色蔷薇开得正艳。 秦浪凑过去,身有虎骨,也可细嗅蔷薇。 他的甲障被鸟不沾戳破之后,及时将白狐雪舞抛了出去,避免雪舞跟自己同归于尽,不知雪舞现在是否已经脱离了险境? 秦浪来到自己刚才落地的地方,看到最初的落点,已经被砸出了一个深坑,深坑内有不少散乱的骨骼,周围也到处都是碎骨,还有一些人皮的碎片。 秦浪只看了一眼就意识到这次损伤有点大,因为骨骼大都碎裂,粗略估计现场得有上千块,按照人体二百零六块骨骼来倒推,也就是说,一根骨头至少裂成了五瓣。 更何况现场不仅仅有他的骨头,还有其他生物的,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遗骨。 秦浪现在有点一个头两个大,老虎的骸骨虽然够威猛,但是总不能继续用下去,人头虎身,那不是真变成妖怪了,而且越活越原始,从直立行走变成四脚着地了。 秦浪想起了白骨笔,那支白骨笔有种神奇的魔力,正是那支笔为他开启了这个世界的大门,将他的白骨之身带到了这个地方,当务之急先找回那支笔再说。 第五十一章两虎相争 好不容易才从一堆碎骨中辨认出自己的左臂,尺骨和桡骨都断成了好几截,奇怪的是,白骨笔并不在附近,不由得有些担心白骨笔该不会也摔成碎片吧。 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秦浪循着声音的方向,小心翼翼靠近,穿过前方的小树林,透过树叶的间隙望去,只见前方正有十多具骷髅正在那里激烈斗个不停。 这些骷髅大都肢体不全,共同的特点就是它们的头部都缺损严重,和秦浪刚才在沼泽见到的两具骷髅差不多。 秦浪对这些脑残骷髅的兴趣不大,主要是想找他的白骨笔。 哗啦,一具骷髅被铁锤击中,骨骸散落一地,马上就有几具骷髅冲上去,争抢它的骨骼。 秦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都变成骷髅了居然还是如此贪婪,抢夺他人的骨骼,用来健全自己的身体,果真人性的自私深入骨髓。 从被解体的骷髅身上飞出一点蓝色的荧光,那光芒在空中盘旋了一下,然后迅速没入东南方的地面,秦浪定睛望去,却见白骨笔正静静躺在那里,刚才的那点蓝光就是被它给吸入了。 想要拾起白骨笔,就必须要穿过一团混战的现场,秦浪耐住性子,准备等到这群骷髅自相残杀之后再现身拿回白骨笔。 又一具骷髅被铁锤砸散了骨架,一点蓝光再次被白骨笔吸收,秦浪在过去好像没有看到过这种现象,他亲手干掉的骷髅也有不少,但是并没有蓝光出现并被白骨笔迅速吸收? 这蓝光是什么?骷髅体内的残存灵能吗? 正在交战的骷髅同时被那点蓝光吸引了注意,它们争先恐后地向白骨笔冲去。 手拿大铁锤的骷髅行动的速度最快,抢在其他骷髅到来之前,率先赶到了白骨笔所在的位置,躬身捡起了白骨笔,然后向远处逃去。 秦浪一看这还了得,如果被那骷髅将白骨笔拿走,自己的辛苦等待岂不是白费,也顾不上坐收渔人之利,扬起四蹄,奋起直追。秦浪很快就追上了前方的那队骷髅,那群骷髅听到动静转身去看秦浪。 这是个什么家伙?人脑虎身的怪物,一个个举起破破烂烂的兵器准备向秦浪发动进攻,秦浪仰仗着一身强悍的虎骨,以惊人的速度冲入了骷髅的队伍,宛如坦克一般摧枯拉朽强行撞开一条道路。 那群骷髅身体的强度根本无法和秦浪的虎躯相提并论,被高速冲入的秦浪撞得七零八落白骨乱飞,秦浪终于感受到什么叫虎入羊群,完全碾压这些不是同一级数的对手。 冲开一条白骨路,距离那手拿大铁锤的骷髅越来越近,那骷髅也敏锐觉察到了危险,一转身,看到了这人头虎身的怪物。 不等它抡起大锤,秦浪从身后扑了上去,前爪扒住骷髅的肩头,将它扑倒在地,大铁锤脱手飞了出去。骷髅也够强悍,左手骨爪抓住老虎的颈椎,右手抡起拳头照着秦浪的脑袋咣咣就是两拳。 拳头很重,秦浪的脑袋以颈椎为轴转了三百六十度,还好足够坚硬,也没有从脖子上掉下来,扬起虎爪照着骷髅的脑袋就拍了下去。 一巴掌将骷髅脑袋拍到泥土里,不过瘾,接连拍了两下,将骷髅的脑袋拍扁拍碎,两只虎爪抓住骷髅的胸廓,向外一分,哗啦,肋骨散乱了一地。 一群骷髅从后面赶了过来,正看到秦浪将那骷髅解体的一幕,不约而同地止步不前,原来死灵也是知道害怕的。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 看书领现金红包! 秦浪活动了一下光秃秃的头颅,前腿撑地,昂起头颅张开大嘴,真想发出一声虎啸。 那群骷髅虽然没听到声音,可是看到这厮的动作,吓得一个个转身就逃,虎死雄风在,秦浪虽然发不出震慑山林的虎啸,可架势十足。 骷髅逃离之后,秦浪从满地的碎骨中找到白骨笔,低头用嘴叼了起来。 重新回到自己坠落的地方,望着七零八落的碎骨,秦浪也一阵发愁,虽然顺利找回了白骨笔,可白骨笔能否帮他将属于自己的骨头全都找回来? 应该有这个能力,毕竟在李空山的衣冠冢内,白骨笔就帮忙将他的白骨之身化整为零,通过狭小的石洞,然后又重新拼凑起来。 可秦浪并不清楚如何激活那个功能,嘴里叼着白骨笔,用笔尖碰了碰地上的骨头,一连碰了几块,好像都没什么反应。 旁边的灌木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秦浪慌忙藏身到树后,夜色中一只白狐一瘸一拐地向那片白骨走去。 虽然相隔一段距离,可秦浪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雪舞。 白狐雪舞来到那堆骸骨前,低头闻了闻,从中辨认出秦浪的骨骸,一双深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泪光 “哥哥……”雪舞哀伤地叫道,多么希望能够得到秦浪的回应,看到这遍地的碎骨,还有已经破裂成碎片的甲障,雪舞知道秦浪已经粉身碎骨。 心中哀伤到了极点,雪舞怎能忘记,在生死关头,是秦浪将生的机会留给了她。 一轮圆月驱散了乌云,雪舞昂起头,冲着那轮圆月发出一声悲鸣。 看到雪舞如此伤心,秦浪满怀感触,想不到雪舞会如此重情,正想出去和它相认。 雪舞身后的灌木丛内,一头黑虎分开草木走了出来,货真价实的猛虎。 纯黑的毛色在月光下闪烁着深沉的反光,双目投射出阴沉沉的杀机。 雪舞吓了一跳,慌忙一瘸一拐地向前方逃去。 黑虎发出一声狂吼,周围草木为之瑟瑟发抖,它马上进入了追击模式,向雪舞全速追逐着。 黑虎的速度本来就快,雪舞的前腿又受了伤,在这样的状况下她根本无力摆脱,眼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黑虎已经做出了最后捕杀的准备。 突然树林中一道白光射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那头黒虎,前爪扑向虎背,从侧方将它压到在地。 黑虎显然没料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杀了个措手不及,身体原地打了个滚,迅速站了起来,它的背上已经被对方锐利的骨爪撕开了数道血口。 黑虎泛着绿光的眼睛盯住了这个偷袭自己的怪物,这身骨架好像跟我是一个族群,可这颗脑袋是什么鬼?人头虎身的怪物?混血的半妖吗?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个品种。 黒虎有点懵逼了。 雪舞本以为难逃魔爪,生死关头,幸运地躲过了一劫,跑出一段距离,方才敢回头看上一眼,发现救了自己的却是一只人头虎身的白骨怪物。 它很快就辨认出那颗人头的主人是秦浪,又惊又喜道:“哥哥……” 秦浪和黑虎对峙着,黑洞洞的眼眶锁定了黑虎绿色的双目。 黑虎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了下来,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愤怒的暴吼。 失去振音蝶鼓的秦浪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在对方发出那声震慑人心的虎啸之时,秦浪已经勇敢地冲了上去。 先下手为强,虽然身体的骨骼结构相同,但是论到牙齿之锋利,他和黑虎是无法相提并论的,更何况对方比他多了一身健壮有力的肌肉,在力量方面要远胜于他。但是凭借秦浪做骷髅这么多天的经验,他知道白骨骷髅有自身的长处,身体结构更轻盈,弹跳力更好。 人头虎身的秦浪腾空跃起,猛虎也腾空跃起,后者跃起的高度明显要比秦浪低了五尺,这五尺的距离已经决定了黑虎扑空,而秦浪居高临下落在了黑虎的背上,后腿骑在黑虎背上,两只锋利的前爪狠狠向两只虎眼插去。 无论是面对怎样的对手,都要扬长避短,利用自己最大的长处攻击对方的短处。 第五十二章桑婆婆 骨爪成功插入一只虎目之中,猛虎的左眼被插得稀烂,哀嚎一声,身体用力一掀,试图将背上的这白骨怪物甩出去。 秦浪岂能让它得逞,右爪扬起狠狠插入黑虎的颈部,撕裂虎皮,插入它的肌肉。 黑虎剧痛,扬起漆黑粗大的虎尾,猛地向后背的方向抽了过去。 秦浪听到后方风声飒然就猜到黑虎利用尾巴进行攻击,也用尾巴迎了上去,他的尾巴只是尾骨,强度无法和黑虎铁鞭一样的长尾抗衡,两只尾巴碰撞在一起,秦浪那根尾骨被打得寸寸断裂,尾骨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黑虎没办法甩脱开秦浪,只能原地翻滚,强行扭过颈部张开白森森的利口去咬秦浪,秦浪嘴里还叼着白骨笔,无法张嘴,其实就算他能咬也咬不过这头黑虎。 左爪一挥想趁着黑虎张嘴的时候直接捅进它的咽喉,结果了他的性命,秦浪这一击非常冒险,主要是认为黑虎的左眼被他给插瞎了,反应相对会变慢,自己成功的几率会很高,可他还是低估了黑虎的反应速度。 左爪是探到了黑虎的嘴里,但是没来及深入,就被黑虎一口咬住,老虎惊人的咬合力将这只探入嘴里的前爪一下就咬成两段。 秦浪的扬起右爪,对准黑虎的右耳狠狠掏了进去,半只骨爪都掏进了耳门里。 剧痛让猛虎拼命挣脱了秦浪,它已经顾不上和秦浪纠缠,哀嚎着向远方逃去,这是一只怪物,根本不按套路攻击。 正常的老虎都是光明正大的三大杀招,一扑,一掀,一剪,这货生前难道是个母老虎,又是插眼,又是掏耳朵,又是抓,又是挠,太不爷们,也太不地道,不讲虎德! 实在是受不了了,还是尽快跑路。 损失了一只眼睛的黑虎夹着尾巴灰溜溜逃了,秦浪四条骨爪只剩下了三条,本来四蹄着地蛮稳当的,现在突然失去了平衡,过去没试过三条腿走路,完全走不成一条直线。 “哥哥!”白狐雪舞欣喜地跑了过来。 秦浪不能发声。 雪舞看到他的样子,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难过,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他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柔声道:“你不用怕,我一定会把你修好的。” 秦浪暗叹,这个修字用得真好,看来雪舞还是把自己当成机器了。 一瘸一拐的雪舞陪着一瘸一拐的秦浪回到那片碎骨遍地的地方,雪舞让秦浪把头低下来,凑在他的骷髅头上闻了闻,然后吐出一个龙眼大小的蓝色光球。 那光球旋转着飞入白骨堆中化成蓝色光流旋涡,光流旋涡所到之处,属于秦浪的碎骨一片片升腾而起,进入漩涡之中,随着骨骼越来越多,那漩涡也变得越来越大。 雪舞又吐出一个黄色的布袋,那布袋漂浮在空中,袋口对准了蓝色光流漩涡,带着无数碎骨运转的光流旋涡已经有接近一丈的高度,最宽的直径也超过三尺。 这小布袋只有正常荷包一般大小,可蓝色光流旋涡却向小布袋飞去,尾端先进入了小布袋,然后整个都缩了进去,当光流旋涡卷着白骨全都进入小布袋之后,袋口自动封闭。 雪舞叼着那只小布袋,向秦浪道:“走吧!” 秦浪望着雪舞,想问去什么地方,可惜振音蝶鼓被毁,也发不出声音。 雪舞明白他的意思:“去修好你。” 秦浪和雪舞一瘸一拐地在谷底行进,黎明到来之时,他们终于来到此行的目的地千鸟渊。 这是一座草舍,草舍前方有一面小小的荷塘,荷塘旁边栽种着不少的歪脖子柳树。 让秦浪奇怪得是,现在已经是八月,荷塘的荷花还开得正艳,更有小荷才露尖尖角,完全没有衰败的迹象,只是天气太过阴暗,彤云密布,红绿分明的荷塘不见明艳,却流露出一种诡异的妖艳。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坐在草舍的前方,缝补着衣服,神情非常专注,似乎对秦浪和雪舞的到来毫无觉察。 走上通往草舍的栈桥,雪舞显得有些犹豫,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秦浪跟在她身后。 老太太拿起钢针在头发上蹭了蹭,怪声怪气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死在外面了。” “姥姥,我知道错了。”原来这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竟然是雪舞的姥姥。 秦浪暗忖,雪舞是白狐,那么她的姥姥想必也是一只老狐狸,不过这老太太道行精深,已经可以化为人形,反正以自己的眼界是看不出她的原形本相。 桑老太继续低头缝补她的衣服:“既然都走了,还回来作甚?” 雪舞道:“姥姥,这次我在山上差点被那些坏修士给杀死,幸亏哥哥帮我。” 桑老太冷哼一声道:“都说过多少次了,那些修士没一个好人,不要去山上,不要去山上,你就是不听,非得死在山上才甘心?哥哥?你哪来的哥哥?就这不人不鬼的怪物?” 桑老太将手中的针线活扔在了箩筐里,起身来到秦浪的面前,伸手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拍了拍:“人头虎身?还真是个怪物,你知不知道他失了二魂两魄?” 秦浪听桑老太一开口就点破了关键,这老狐仙的眼力真是够厉害,白玉宫需要靠青玉簪才能鉴别的事情,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姥姥,您不是常说做人一定要恩怨分明,受人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吗?” 桑老太白眼一翻:“你又不是人!” 雪舞苦苦哀求道:“姥姥,您就救他一次吧,还给他一个完整的身体。”她将装有秦浪骨骼碎片的小布袋放在地上。 “你这孩子就是太过善良,他是人,我们是妖,人心险恶,别看他现在救你,以后说不定会害你。” “哥哥不会的!” 桑老太道:“你跟我进来,我有话单独问你。” 雪舞让秦浪在外面等着,跟随姥姥进入了草舍。 秦浪看出桑老太对人类似乎颇有成见,她和外孙女之间好像也存在一些代沟。 秦浪有些想不透,雪舞明知道山上凶险,为何还要冒险上山?都说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看来妖族也不例外。 桑老太进入草舍之后,叹了口气道:“你受伤了?” 雪舞道:“不妨事。” 桑老太蹲下去将她抱起,虽然表情依然严厉,可双目中却终忍不住露出关切的光芒:“让我看看。” 她的手握住雪舞的前腿,掌心中泛起金色的光华,雪舞受伤的前腿顿时愈合,桑老太的治疗法术非常强大,单在治疗方面已经达到了五品二甲的级别。 治疗师根据能力的大小分为七品,一品治疗师为医士可药到病除,二品治疗师为医师手到病除,三品治疗师为大医师百治百效,四品治疗师为国医可救死扶伤,五品治疗师宗师境死骨更肉,六品治疗师大宗师境枯骨生肉,七品治疗师登临摘星境可起死回生。 桑老太咬牙切齿道:“那帮该死的修士,居然对一个小孩子也下得去狠手。”抱起雪舞,贴在她的身上,两行清泪抑制不住流了下来。 雪舞道:“姥姥,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去山上了。”伸出前爪想为姥姥拭去眼泪。 桑老太擦去眼泪,自责道:“还是怪我,当初我若是不对你说那件事,就不会乱了你的心境,害得你修为止步不前,不然早该修成人形。” “姥姥,这跟您又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的缘故。”雪舞仍旧想着秦浪的事情,小声道:“姥姥,您就帮他一次吧,如果不是哥哥帮我,我这次就无法活着回来见您。” 第五十三章锁春井 桑老太抚摸着雪舞身上洁白柔软的毛发,轻声叹道:“你居然为了一个人族损耗了不少的真元。” “可他也为我失去了身体啊,姥姥,您就答应我一次。”雪舞苦苦哀求道。 桑老太仍在犹豫,突然外面骤然一亮,却是一道闪电撕裂了乌云密布的天空,旋即一声震彻天宇的霹雳炸响,雪舞被吓了一跳,往桑老太的怀中缩了进去。 桑老太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忽然她扯着喉咙叫道:“臭小子,你还站在外面干什么?等着被天雷劈死吗?” 闪电犹如一把利刃不停割裂黑色的天幕,裂口狰狞扭曲,从地面仰望,可以看到多半闪电都击中劈落在九幽峰的峰顶,雷声一个接着一个。 九幽峰通天阁后方有一口深井,名为锁春井,无人知道这井深几许,也无人知道这口井何时挖掘,只知道在宗主李空山创立九幽宗之前,锁春井就已经存在,最早是李空山取水之所,后来不知怎么就断了水源,等到他飞升之后,又被宗主岳阳天定为禁地。 锁春井是九幽宗的三大禁地之一,除了宗主之外,无人敢靠近锁春井,这也让锁春井成为九幽宗众弟子心中最为神秘的地方。 尤其是在每个月的十五日,无论春秋冬夏,每逢十五,九幽峰的空中必起惊雷,闪电连绵,惊雷不断,这撕裂天空的紫色电光,从天空中曲折向下,多数都射入锁春井内,雷声一个接着一个劈入井底,声音通过井口再度传入天际,犹如巨龙咆哮,震人心魄,声势骇人。 如果在这一天进入通天阁的范围,偶尔会听到痛苦的哀嚎声。 每逢十五,九幽宗宗主岳阳天总会雷打不动地出现在锁春井旁。 此刻岳阳天正望着天空中扭曲的闪电,听着这震撼人心的滚滚雷声,闪电将他清癯的面孔映得忽明忽暗,一声疾过一声的雷暴声中,还夹杂着泣血般的惨叫和哀嚎。 一道宛如长龙的闪电扭曲着射入锁春井内,一直射入锁春井的底部,将整个锁春井映照得宛如白昼一般雪亮。 井底却是一位被星寒铁链锁住的白发女子,长发掩面,看不清她的面目,白色的衣衫因岁月的尘封早已残破不堪,闪电照亮了上方陈旧的血迹,不但是手足,连锁骨和髋骨都被铁链穿过,闪电击中用星寒铁铸造的铁链,绽放出绚烂的蓝色火花,蓝色的电流沿着铁链迅速传到了女子的身体上,直击她的骨骸内腑。 轰! 炸雷击中女子的头顶,刹那间女子在雷声中化成了一只伤痕累累的白狐,它的周身布满了曲折的电光,肉体在电光中瑟瑟发抖,九条白色的长尾同时伸展开来,长尾上白毛一根根竖起。 闪电和雷声过后,九尾白狐又迅速恢复了人形,她抬起头,满头白色的长发飘向脑后,一双血红色的眼眸在苍白面孔的衬托下越发凄厉可怖。 “……我必将你挫骨扬灰方解心头之恨……” 听到这凄厉的声音,岳阳天深邃的双目没有任何的波动,漠然望着深不见底的锁春井,淡然道:“一百年了,你仍然放不下吗?” 他的声音很小,就是在自言自语。 “懦夫!你为何不敢杀了我……” 九尾白狐的声音再度被天雷打断。 岳阳天的目光投向通天阁,微微皱了皱眉头,凌空飘起,化为一缕青光向通天阁问道台飞去。 秦浪蹲坐在草舍内,感觉目前的姿势有些尴尬,不过重心很稳。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 x推荐你喜欢的 领现金红包! 白狐雪舞来到他身边小声安慰:“哥哥,你不用担心,我姥姥既然答应帮你就一定会帮你。” 桑老太抖了抖那小布袋,就像变魔术一样抖出了一大堆碎骨头,老太太阴阳怪气道:“敢情是把我当成裱糊匠了,这么多碎骨烂皮,让我一块块拼起来,你不担心我老眼昏花?” 雪舞道:“姥姥,您这么本事,这对您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小菜一碟?能吃吗?”桑老太反问道。 雪舞咯咯笑了起来。 桑老太瞥了秦浪一眼道:“小子,你最好给我放老实一点,我们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 “姥姥!你别吓哥哥。” 秦浪一动不动蹲在那里坐着,失去了振音蝶骨已经没有了说话的能力。目前这身老虎骨架,也无法利用肢体自由表达心中的意思,干脆沉默是金。 桑老太望着那堆白骨摇了摇头,来到秦浪面前,伸手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壳:“真是奇怪,过去我从未见过这种古怪的骷髅,失了二魂两魄,既无天魂,亦无地魂,七魄也缺了精、英两魄,都已经没有了肉身,是如何留住一魂五魄?” 雪舞道:“难道真的不能帮他复原了?” “老身这么大年纪,阅尽沧桑,什么人没见过,这小子才不会甘心老老实实当一具骷髅,我倒是能够帮他重塑骨骼,可既便如此,他仍然也只是一具特别的骷髅罢了。”拥有一魂五魄的骷髅的确很稀有。 “不是可以通过修炼达到炼骨生髓,造血成身?” 桑老太呵呵笑道:“你倒是会为他考虑,在他们人的眼中什么时候看得起妖族?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域必成灾,虽然共处于一个世界,可人类从未正视过我们的存在,恨不能将我们赶尽杀绝。” 雪舞默默无语,她所接触过的人类的确没多少善意。 桑老太道:“人类从未将我们妖族看在眼里,所谓众生平等,只不过是一句谎言罢了。若不是你苦苦哀求,我才不会救他。” 雪舞小声道:“哥哥其实已经不是人了。” 秦浪不觉得雪舞是在骂自己,这句话说得的确是实情,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更像妖一点,可在妖的眼中自己仍然是个人,在人的眼中自己却是个妖孽,不能不说自己目前的状况非常尴尬,大庙不留小庙不收。 桑老太道:“这些骨骼已经断裂,想要将碎骨重新粘合在一起,恢复到昔日的强度必须要用天地精华滋养。” 雪舞笑道:“就知道您有办法,姥姥,不如您顺手将他的甲障修补一下,不然以后哥哥这幅模样也没办法见人。” “你还真是得寸进尺,你一心帮他,难道就不体恤我这老太婆辛苦?” 雪舞娇滴滴道:“姥姥,等您忙完,我帮您揉肩捏背。” 桑老太道:“甲障?那东西做得再精美也不过是一层皮囊罢了,或许骗得过普通人,可是在稍有道行的修士面前他的本相就无所遁形了。除非帮他重塑肉身,方能像个人样。” 秦浪一旁听着,内心掀起波澜,听桑老太的意思,她好像可以帮助自己重塑肉身,一直以来这都是秦浪最大的愿望,当初驱使他一路护送白玉宫前来九幽宗的目的就是想召回失去的二魂两魄,重入轮回,再塑肉身。 桑老太让雪舞回避,关上草舍的房门,来到秦浪面前,双目盯住秦浪的眼眶道:“老身希望你永远记得今日之事,我不求你知恩图报,只求你日后不要恩将仇报,你明白吗?” 秦浪点了点头,从这句话就能够看出桑老太对人族怨念颇深,同时也意识到桑老太已经愿意帮助自己。 桑老太让他将嘴巴张开,从他口中抽出那支暗藏的白骨笔,桑老太道:“你们人类永远都是如此,不管别人怎样帮你,你们还是会有所隐瞒,藏在嘴里做什么?担心老身贪墨你的宝贝吗?” 秦浪汗颜,其实他并非有意隐瞒,只是这支白骨笔对他的意义非同寻常,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担心这支笔暴露之后,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桑老太拿起白骨笔仔细看了看,似乎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将白骨笔放在一旁道:“你的骨头少了几根,刚好用这支笔补上。”她刚刚检查过雪舞带来的骨骼,秦浪的左臂少了一根桡骨,左手中指的指骨,也少了一节。 第五十四章白骨生莲 秦浪赶紧摇头,表示不要,桑老太这是要破坏性修复,虽然秦浪到现在仍然没有搞清楚白骨笔的使用方法,但是他知道白骨笔肯定是不可多得的宝贝,若是被桑老太给一分为二变成他桡骨和指骨,真要如此,白骨笔就被损坏了。 桑老太根本不理会他,双手抓住秦浪的头颅,轻轻一提,秦浪的头颅就已经脱离了身体,失去头颅控制的白骨虎身顿时瓦解崩塌,哗哗啦啦的白骨掉落在地上。 散落在地上的虎骨向草舍的中心滚动,这草舍的地面明明是水平的,可是那些散落的虎骨就像是落在一个斜面上,应该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全都向中心聚集。 草舍的中心冒出了白色的雾气,虎骨没入雾气中,顿时不见。 桑老太道:“白骨生莲,不见南天,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是需要相互交换的,我们妖不像你们人,只知道一味索取,从不考虑回报。” 虎骨已经完全不见,雾气中一支绿色的荷茎破雾而出,顶端露出一抹娇艳欲滴的红意,红意转眼功夫就迅速生长,这是一朵才露尖角的小荷。 桑老太伸出满是皱褶的右手,曲指向秦浪的那堆碎骨弹了一下,一团樱桃大小的红色光球向白骨飘去,来到白骨堆上方盘旋了三周,然后就看到那些碎骨一片片飘起,在红色光球的引导下飞向那朵荷花,荷花从刚才的才露尖角,已经变得含苞待放。 秦浪啧啧称奇,可同时又有些奇怪,这花苞充其量只有成人的拳头大小,如何能够容纳得下那么多的骨骼? 桑老太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淡然道:“上天给人一双眼睛是让你们明察秋毫,可你们却用来察言观色,给你们一双耳朵,是提防你们偏听则信,可你们却未想过要兼听则明,给你们一颗心给你们一张口,是希望你们能够言行一致,可人类却从来都是口是心非,只想看到自己喜欢看到的,听到自己喜欢听到的,说着违背内心的谎话,做着自认为正确的事情,这就是你们人类,连自身的冷血和自私都看不清,你们又如何分辨真与幻呢?” 荷花绽放,秦浪白骨的碎片全都被纳入荷花之中。 桑老太端着秦浪的头颅将他的脑袋端端正正摆在了花蕊之上,最后将白骨笔的笔杆和笔头分离,也放在其中。其实原本就是两部分,谈不上暴力破坏,秦浪不由得有些忐忑,老太太这是要准备把自己葬身花腹啊。 刚刚盛开的荷花重新收拢,缩小形成一个小小花苞,然后缓缓下降,没入草舍的地板下。 秦浪的眼前看到一个粉红色的世界,他实在想不通为何自己那么大一颗头颅居然被装在了比他脑袋要小得多的花苞里面,何况里面还事先吸入了他身体的全部碎骨。 想起雪舞用来装自己碎骨的那小小布袋,看来这花苞和布袋是同样的道理。 桑老太此前所说的那番话虽然充满了对人类的偏见,可秦浪也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有道理,你眼前看到得未必是真的,人通常喜欢用惯性思维看问题,而这种思考方式恰恰是最容易产生错觉的。 周围弥散着绯红色的烟雾,有些像血,白色的碎骨在黄色光球的引导下虚浮在绯红色的空间中,它们在空间中彼此组合,红色的血雾缠绕着重新对合在一起的白骨,如同粘合剂一般将它们重新结合在一起。 秦浪在荷花中修补骨骼之时,桑老太从草舍内出门,看到雪舞候在门前,不禁笑道:“你这丫头,不老老实实去昆吾洞中修炼,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雪舞透过敞开的房门向草舍内望去,已经看不到秦浪的身影,不由得大惊失色,从姥姥身边跑了进去:“哥哥……姥姥,您对他做了什么?” 桑老太叹了口气,这孩子实在是太过单纯,这次离家出走,也算是经历了一些凶险,难道她对人心的险恶仍然一无所知吗?现在有些后悔自己过去一直将她保护的太周到,是时候让她增加一些历练了。 “姥姥,您将他怎么了?” “还能怎样?我既然答应了帮他又岂会反悔,只是他周身骨骸碎裂,想要修复必须借助这天地间的灵气,如果慢慢吸收,想要恢复原貌至少百年,我只能帮他一把了,只可惜了老身辛苦栽种的七彩血莲。” 抽红包! 桑老太的目光投向莲池,莲池的水面下溢彩流光,变幻出七种颜色,雪舞从草舍内跑了出来,站在她身边,望着水中那变幻的七彩,小声道:“七彩血莲要开了?” 这七彩血莲五十年一开花,一百年一结果,桑老太本来还有其他的用途,想不到今天便宜了秦浪。 桑老太道:“遇上你是他的幸运,我虽然能够助他恢复肉身,可是他失去的二魂两魄我是无能为力的。” 她只是五品二甲宗师境的治疗师,至多可以达到死骨更肉的境界,无法做到起死回生,别看五品和七品相差不多,但是修炼到五品许多治疗师可以达到,但是想再进一步,甚至达到五品三甲境的治疗师已经少之又少。 更何况桑老太本身是狐妖,以妖之身在医道中修到五品二甲已经极其难得,这也是她通过千年苦修方才取得的成就。 “失去二魂两魄会怎样?” 桑老太抬头望着深谷上方阴云密布的天空,雷电已经停了,云层低得吓人,雨始终没有落下来:“一个完整的人拥有三魂七魄,他只有命魂,天魂是良知,地魂是祖德,也就是说他不仅祖上缺德,而且也没有良知,唯一存在的命魂只能保证他活着,无法保证他成为一个好人。他失去的两魄,为精英二魄,这两魄主管强健和生殖繁衍。” “也就是说他不能传宗接代?” 桑老太点了点头。 雪舞垂下毛茸茸的脑袋:“哥哥好可怜。” 桑老太心说他能不能传宗接代跟你有关系吗?用得上你可怜?若是人类都无法传宗接代,就此绝种,那么对妖族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水面下七彩光芒变幻得越来越频繁,一支七彩花蕾从水中缓缓冒升出来,当小荷尖角突出水面的刹那,一道道光环以花蕾为中心向周围水面上扩展,宛如兴起了七彩涟漪,只不过这涟漪完全是由光波组成,而非水面产生的荡动。 雪舞瞪圆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充满惊奇地望着那七彩涟漪,已经猜到婆婆将秦浪的骸骨送入了那朵花蕾中,过去曾经听说过威灵显赫大将军哪吒是太乙真人用五莲池的两朵莲花三片荷叶重塑肉身,法用先天,气运九转,分离龙、坎虎,重新绰住魂魄,成就人形,想不到婆婆也用类似的方法为秦浪重塑肉身。 雪舞眨了眨双眸道:“姥姥该不是要把哥哥变成哪吒吧?” 桑老太忍不住笑道:“我可没太乙真人的本事,他也没哪吒的命。”不过秦浪至少拥有完整的骨骼,所以塑造肉身没有那么艰难。 第五十五章轮回不用肮脏骨 七彩血莲的花蕾已经完全冒出了水面,七彩光华照亮了这昏暗的天。 空中飘起了濛濛秋雨,雨水落在碧绿的荷叶上发出春蚕吃桑般的沙沙声,珍珠般的水珠儿在荷叶上滚动,七彩花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增长扩大。 七彩花瓣在她们的眼前开启,留下一片片美丽的残影,雨打在花瓣上,顷刻间化为迷蒙的雾气,一道彩虹悄声无息地出现在雨中,在七彩血莲的上方搭起一座美丽的虹桥。 幽香阵阵,扑面醉人。 七彩血莲开了一半,花瓣缝隙内散发的光芒形成了一道溢彩流光的屏障。 雪舞看不到莲花内的情景,恨不能跳起来去看。 桑老太五指张开,那空中的彩虹开始流动起来,七彩光束有若一条游龙向桑老太的掌心逸去,来到她掌心上方逆转不停,随着旋转体积不断缩小,最后缩小变成一个拳头大小的七色光球。 桑老太右臂向前一送 “去!” 七色光球,脱离她的掌心再度飞出,飞到七彩莲花的上方。 七色光球在七彩莲花的上方疯狂旋动,一朵漂浮在低空中的乌云被七色光球无形的吸引力撕扯下来,因它的旋转形成一个黑色的漩涡,随着桑老太念念有词,七色光球光芒随着旋转不停暴涨。 那黑色的漩涡也被七色光球染成七彩。 桑老太高声道:“轮回不用肮脏骨,重生何须返魄香?” 伴随着她的这声大喝,七色光球被黑色的漩涡吸入其中,宛如烟花绽放,黑色漩涡化成七彩甘霖,细雨霏霏,无声洒落在七彩莲花之上。 那七彩莲花以惊人的速度生长,每一片花瓣高达两丈,溢彩流光,宛如莲池上方突然扯开了一片片色彩夺目的彩色风帆。 随着七彩莲花的开放,整面莲池内所有的荷花都随之盛开,一时间血色的光焰如同烟霞一般映红了天际,满池莲花竞相吐艳。 桑老太眨了眨双目,这满池荷花同时盛开的景象连她都没有想到,难道是这小子的存在引发了满塘异相? 雪舞看不到七彩莲花内部的情景,焦急地直立起来。 桑老太朝她看了一眼道:“进去!” “什么?” 桑老太朝草舍的方向努了努嘴,雪舞这才明白姥姥是要自己去草舍里面,却并未挪动脚步。 桑老太道:“你是不是很想看一个光屁股男人?” 雪舞听她这样说哧溜一声钻进了草舍。 七彩莲花已经完全盛开,花瓣化成了七色流火,花瓣顷刻间燃烧得干干净净,七色火光中一个白花花的精赤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咚!地掉入了池塘中。 清凉的池水刺激得秦浪打了个激灵,他从漫长的红色的梦魇中醒来,感觉自己置身在红色的液体中。 睁开双目却发现自己果真掉到了水里,慌忙蹬水向上浮起,想起自身没有皮肉,这身骨头很难浮起,蹬腿的时候方才意识到自己的两条大腿已经回到了身上,而且随着他踩水的动作身体在不断上浮,秦浪的脑袋从水下冒了出来,看到两条白皙的手臂正在拨水。 秦浪愣了一下,身体又往下沉,赶紧挥舞双臂划水,这才意识到这双臂膀竟然是自己的,他又惊又喜,桑老太不但帮助自己找回了四肢身体,而且还帮他重塑了肉身。 秦浪摸了摸胸膛,熟悉的坚实感觉,双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孔,皮肤肌肉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实,他想起了什么,伸手摸向水下,握住满满的真实。 还没有来得及惊喜,就听到桑老太怒斥道:“不知羞耻的东西,你在干什么?” 秦浪抬起头,这才发现一只站在岸边的桑老太,自己赤裸着身体泡在池塘中,刚才的一举一动肯定被她全都看到了。 秦浪的脸腾!地红了,羞耻感,可同时产生得却是重生的惊喜,回来了,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回来了。 “自己滚上来!”桑老太背身走回了草舍。 看到老太太走了,秦浪又摸了摸自己,低头往水中看了看,从没觉得自己的肉体如此完美,激动得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 游到栈桥边,摘下两片荷叶,一前一后捂住新鲜出荷的肉体,躬身向水中望去,看到得是熟悉的面孔,他的样子终于回来了,和过去一模一样,有血有肉,皮肤拥有正常的弹性和温度,只是白了点,瘦了点。 秦浪双目发热,喉头仿佛有团棉花堵住,他并不是一个容易感动的人,可如今却真正被感动到了,这是来自鲜活生命的感动,拥有了肉体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活人。 草舍的窗户开了,桑老太扔给他一套衣服,一件袍子,秦浪伸手抓住,屁股后面的荷叶顿时脱落,他听到雪舞忍俊不禁的笑声。 秦浪躲到草舍的墙根,将衣服套在身上,并不合身,有些小了,可毕竟能够遮蔽身体。人真是一个奇怪的生物,拥有皮肉之后,羞耻感迅速就回到了他的身上。 秦浪左手摸了摸胸口,感觉到自己有力又清晰的心跳,活了,真的活过来了。 桑老太和雪舞一起从草舍中走了出来,秦浪向桑老太深深一揖:“婆婆再造之恩,秦浪没齿难忘!”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居然可以清晰且完整地说出整段话,而且不用振音蝶鼓,他的身体结构已经完全重塑了,包括他的声带系统,声音也和过去一模一样。 雪舞蓝色的双目盯住秦浪,惊喜道:“哥哥,你长得和画像上好像。” 最早见到秦浪的时候,他正在众生院画自画像,通过那张自画像记住了秦浪的样子,秦浪画像上本身就是他前世的样子,现在恢复了原貌,当然相像。 秦浪当时是抱着给自己画遗像的心理,他并没有奢望过自己还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想不到梦想成真,这一切多亏了雪舞帮忙,不然桑婆婆也不会出手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桑老太冷哼一声道:“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死了还不是枯骨一堆。” 她让雪舞去取七彩莲子,七彩血莲帮助秦浪重铸肉身之后,很快就会衰败,在衰败之前取出已经成熟的三颗七彩莲子才能保持最大的效力。 雪舞走后,桑老太向秦浪道:“我虽然利用七彩血莲修复了你的肉身,但是,你仍然缺少二魂两魄,这七彩血莲只能给你的肉身七年寿命,七年之内,若是你找不回你失去的二魂两魄,你仍然会变成一具白骨。还有,七彩血莲为你重塑肉身之时,将你体内残存的一魂五魄融入血肉之中,方才能够白骨生肌,不过这样一来,以后你的肉身若是死了,你所剩的魂魄也就彻底散了,明白吗?” 秦浪点了点头道:“明白!” “你不怕?” 秦浪一点都不害怕,如果能以鲜活的肉身活上七年,也好过骷髅之身长生不老,他本以为要永远以白骨之身在这个世界存留下去,从未想过还有回归成人的一天,这一天比他预想中还要早一些。 桑老太看到他一脸幸福的模样,忍不住开始打击他:“你也不用高兴,别看你那话儿不小,却只是个样子货,中看不中用。” 老太太还真是什么话都说,这岂不是意味着什么都让她看见了,秦浪尴尬道:“您是说我不能行人事?”还是略感失望,这个世界上也没有蓝色小药丸。 桑老太道:“倒也不是,你七魄缺二,没有精魄,无法繁衍后代。” 关注公 众号 秦浪向桑老太抱拳作揖:“秦浪能有今日,桑婆婆对我已经是恩同再造,我还哪敢有其他的奢求,做人不能得陇望蜀。”心中暗自庆幸,那就是说除了不育以外其他功能全都正常。 桑老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倒是豁达。” 秦浪心说这可不是豁达,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相比繁衍而言他更惦念自己的白骨笔,不知桑老太是否真用白骨笔代替他的桡骨,正准备开口想问。 雪舞一共采了三颗七彩莲子,兴冲冲跑了回来:“聊什么呢?” 桑老太自然不能将刚才的话说出来,正想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忽然抬头望向天空道。 “不好!” 第五十六章自不量力 树林中传来鸟鸣之声,无数栖息在林中的山鸟争先恐后地飞向空中,应该是发生了状况。 桑老太向他们两人道:“有外人来了,你们赶紧进去。” 秦浪和雪舞听从老太太的吩咐,进入草舍躲了起来,桑老太拉了张竹椅在门前坐下,从针线筐内取出旧衣不慌不忙地缝补。 七名白衣修士凌空虚渡,他们的脚下各自踩着一口利剑御剑飞行,白衣飘飘,风度翩翩,出场方式极其拉风,一看就经过严格训练,名门仙阀实力摆在那里,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要保持大派的气势。 这七人全都是九幽宗的四代弟子,为首一人正是四代弟子中的大师兄林逸风。 桑老太头都不带抬起,仍然忙着自己的事情,虽然是妖,也已经修行千年,这些九幽宗的四代弟子在她眼中都是些小孩子。 草舍内,雪舞从门缝中看到那七名修士,小声道:“坏了,他们追过来了。” 秦浪也趴在门缝上,看到七人之中并没有白玉宫在内,这才放下心来,其实以白玉宫现在的能力,还远没到外出执行任务的地步,同时有些惭愧,这麻烦应该是自己给他们招惹来的。 林逸风做了个手势,七人全都悬停在空中。 林逸风道:“桑婆婆,九幽宗四代弟子林逸风这厢有礼了。”象征性地抱了抱拳,在空中居高临下看着这老太婆,嘴上还算礼貌,可行为却没有任何的敬意,甚至都懒得落地。 桑老太道:“这里是千鸟渊,又不是你们九幽宗,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弟子,不懂得非请勿入的道理吗。” 林逸风的五师弟沈逸熊性情暴躁,他只知道这桑老太是狐妖,过去跟她也没打过交道,怒道:“大师兄,跟这只老狐狸有什么好说的?让她把人交出来!” 桑老太总算抬起了头,目光凛凛望着沈逸熊道:“交人?交什么人?千鸟渊里住的都是被你们人类看不起的妖精,哪有什么人?” 沈逸熊大声道:“老妖婆,你放聪明点,如果不是宗主慈悲,早就一把火烧了你的狐狸窝,填平这千鸟渊。” 桑老太呵呵笑道:“老妖婆?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别人这么叫我?”手上的缝衣针熟练挽了最后一个结,然后将线拽断。 林逸风制止沈逸熊继续说话,微笑道:“桑婆婆,当初你住在千鸟渊是有条件的,不可以违背九幽宗的规矩,更不可以收留外来的妖孽。” “我老太婆什么时候成你们九幽宗的人了?这千鸟渊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地盘,还要遵守你们的规矩?” “桑婆婆,我们一路追踪到了这里,那小狐狸和那骷髅全都被你藏起来了吧?识相的话,就把他们交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 林逸风脸上的笑容已经不在,冷冷望着桑老太道:“否则就休怪我们无情。” 桑老太道:“无情才是真修士,心中有情你们还修哪门子道?只是这句话不该你对我说,让岳阳天跟我说。” 沈逸熊怒道:“老妖婆,你是什么身份?我们宗主岂会见你?” 桑老太点了点头道:“也罢,你们先回去,你们要得人我没有,其实就算有我也不可能交给你们。” 林逸风道:“桑婆婆,你真是执迷不悟……” 他的话还没说完,桑老太手中的缝衣针就已经弹射出去,小小的缝衣针经她一弹,化成一道电光向林逸风射去。 林逸风没想到她敢突然出手,反应已经来不及了,只是那缝衣针的目标并不是他,在距离他眉心还有三尺的地方突然一个急拐弯,贴着他的腮边划过,直奔沈逸熊的右眼。 送你一个现金红包! 看到一缕寒芒直奔瞳孔而来,沈逸熊吓得魂飞魄散,认为自己眼睛要被戳瞎之时,那缝衣针在距离他右眼只有半寸的时候悬停在空中,尾部的丝线还随着钢针缓缓旋转。 沈逸熊甚至感觉针尖碰到了自己的睫毛,恐惧让他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桑老太道:“我这个老妖婆胆小怕事,可也不会甘心被你们欺负,惹火了我,我才不管什么岳阳天的面子,杀光你们这帮乳臭未干的小辈。” 林逸风虽然心里害怕,可当着几名师兄弟,依然嘴硬:“桑婆婆,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桑老太道:“九幽宗的弟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手一挥,指向沈逸熊的那根缝衣针倒着飞回了她的身边,桑老太捏住缝衣针,重新穿上了丝线,在头上挠了挠准备继续缝补衣服。 沈逸熊总算脱离了危险,长舒了一口气,目光向林逸风看了一眼。 林逸风偷偷使了个眼色,七人并没有离去,而是同时发动了进攻,七口飞剑化为七道贯日白虹,直奔桑老太身后的草舍射去。 他们认定了秦浪和小狐狸就藏在草舍之中,想趁着桑老太不备,一举进攻,将草舍内的两人歼灭。 桑老太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真想逼我杀你们吗?” 说话的同时手中缝衣针再度弹射出去,小小的缝衣针破空射出,远远超越了飞剑行进的速度,逐一撞击在七口飞剑之上。 这七人全都是九幽宗四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全都练成了三品境界,都是负气含灵的灵师,可以凌空虚渡御剑飞行。 其中大师兄林逸风更是已经达到三品三甲境,已经有资格代表师父教授新入门的弟子,连白玉宫这位小师叔都被指定跟随他修炼基础心法。 这口飞剑从入门起就跟随者他们一起锤炼,可以说随同他们经历了灵修的全过程,已经做到和主人心意相通,拥有了相当的灵性和威力,主人不仅可以御剑飞行,还可以遥控指挥飞剑完成刺杀,指挥飞剑在空中自由变幻轨迹,虽然做不到杀敌于千里之外,但是完全能够做到在十里范围内剑随意动。 缝衣针射入剑身,逐一透过百炼成钢又拥有灵性的飞剑,这些面对凡间铁器削铁如泥的灵剑,在缝衣针的面前简直如同脆薄的豆腐一样,缝衣针接连穿透七口飞剑,根本没有一丁点的阻滞。 桑老太手捻丝线,轻轻向怀中一带,原本在空中沿着不同轨迹飞行的七口飞剑顿时叠合在一起,桑老太冷哼一声,手指在丝线上拨弄了一下,如同拨动琴弦。 嗡! 七口飞剑随着丝线的震动排列成放射的形状,剑身转动,转而向七名修士高速射去。 以林逸风为首的七名修士脸色骤变,因为他们在同时失去了对自身飞剑的控制,内心中又是痛惜又是害怕,痛惜的是苦修多年的灵剑被这老妖婆损毁,害怕得是,现在被他们视如生命的七口飞剑正朝着他们射来。 每个人都在尝试重新控制飞剑,可桑老太仅仅用一根缝衣针就斩断了他们和飞剑心有灵犀的默契和联系。 追风逐电的飞剑破空发出阵阵尖啸,七名四代弟子已经嗅到死亡逼近的气息,此时他们方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他们的实力和桑老太有着天壤之别。 七口飞剑即将刺中他们胸口的时候,剑身突然齐齐崩裂成渣,只剩下光秃秃的剑柄击中他们的胸口。 七名修士犹如被人在胸口同时打了一记重拳,踉跄后退,有六人都摔倒在了地上,只有修为最强的大师兄林逸风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坚持没有倒地。 桑老太轻声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修士就是给脸不要脸,非得吃些苦头才肯离去。” 第五十七章魔剑一日同风起 林逸风捂着胸口,虽然强行坚持,可终于还是忍不住,喉头一热,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在桑老太展示出强大的实力之后,他方才意识到就算他们七人联手也没有丝毫的胜算,如果继续不依不饶,万一激怒了这老妖婆,说不定他们全都会死在这里。 其实其余六人也打起了退堂鼓,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沈逸熊更是连正眼都不敢看桑老太了,通常叫得最凶的那个,却是内心最为懦弱,最先退缩的那个。 林逸风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后退离,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先回去搬救兵再说。 七人看到地上断裂成渣的剑身,一个个哪还敢再多说话,连剑都顾不上拾起。转身朝林中狼狈逃去的时候,却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袍老人,宛如鬼魅般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桑老太将手中的衣服放在了藤条筐里,从竹椅上站起身来。 刚才即便是七名修士对她发动袭击,她都由始至终稳坐钓鱼台,可当她看到那黑袍老者出现的时候,忽然开始不淡定了,她认出了来者的身份,看来九幽宗今天是大举出动。 七名修士认出,那老者正是凝翠崖总管,九幽宗四大护法之一的鬼匠肖开壁。 鬼匠俯视着七名修士,七名修士慌忙向他行礼,他们只不过是四代弟子,和身为护法的肖开壁地位相去甚远。 “参见护法!” 鬼匠肖开壁根本没有理会他们,深邃的双目投向桑老太:“桑婆婆,别来无恙?” 桑老太笑了起来,不过笑容显得有些勉强:“肖大护法,托您的洪福,勉强还活着。” 先是七名四代弟子,然后是护法鬼匠肖开壁现身,证明九幽宗这次真得不是闹着玩的。 鬼匠肖开壁点了点头道:“草舍内的白狐你必须交给我!” 桑老太心中一怔,她原本以为鬼匠是冲着秦浪过来的,却想不到他针对的居然是雪舞,事态比她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桑老太道:“肖先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肖开壁道:“千鸟渊,那又如何?那白狐跟你也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你以狐妖之身修成五品二甲的宗师境界实属不易,我不忍将你的千年道行毁于一旦。” 他的声音冷漠且自负,仿佛已经吃定了桑老太。 藏身在草舍内的雪舞一双蓝色的眼眸充满迷惘,这鬼匠什么意思?为何说自己和姥姥没有血缘关系? 桑老太道:“你肖先生何等身份,何等修为,居然要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不知她如何得罪了你?” “她潜入众生院杀害多名无辜求道者,吞其心脏,坏其皮囊,其罪一,偷偷进入凝翠崖,毁掉祖师爷衣冠冢,惊扰祖师爷仙灵,其罪二,毁掉苏先生的法身,盗走九幽宗秘宝,其罪三,无论哪一项都是重罪,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白狐雪舞贴在秦浪身边,气愤得身躯发抖,鬼匠肖开壁历数她的罪行,可除了偷入禁地,其他的根本就没有做过,即便是偷入禁地还不是因为被鬼匠追杀,而且那个盗洞早就存在。 秦浪自然知道她是冤枉的,伸手抚摸了一下白狐的头顶,帮助它平静下来。 在秦浪看来鬼匠肖开壁虽然来势汹汹也未必是桑老太的对手,毕竟桑老太刚才利用一根缝衣针就逼退七名修士的情景太过震撼人心。 桑老太点了点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只是一个孩子,我不相信她会这么做,劳烦肖先生先回去,我答应你,等我问清楚这件事,会亲自去九幽宗向岳宗主解释。” “需要解释吗?”肖开壁冷冷道。 他的目光从地上碎裂的飞剑上扫过,飞剑的碎屑重新聚拢成形,七口飞剑从地上缓缓升起,继而向七名四代弟子飘了过去。 桑老太皱了皱眉头,今日鬼匠肖开壁一出现就让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这和上次见面的感觉完全不同,上次鬼匠肖开壁要逊色于自己。 虽然她和鬼匠也有二十年未见,二十年的修行竟提升如斯,难道九幽宗的灵修之道果真如此神速?连一个护法都已经达到了五品宗师的境界?也许更高。 七名四代弟子看到飞剑重铸,一个个又惊又喜,看到向自己飘来的飞剑,试图重新和飞剑建立联系。 肖开壁冷冷道:“宗门炼剑之时发过的誓言都忘了吗?” 七名弟子为之色变,剑在人在,剑毁人亡!这是他们开始修剑之初就立下的誓言,可谁也不可能因为一把剑被毁就舍弃性命。 突然飞剑骤然加速。 噗!噗!噗—— 剑刃穿透血肉之躯的声音不断,七口飞剑竟出人意料地刺入了各自主人的胸口。 桑老太目瞪口呆,以她千年道行阅尽沧桑风云,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鬼匠肖开壁竟然杀死了九幽宗的弟子,这些可都是他的同门啊。 “你……杀了他们?” 飞剑从七名四代弟子的胸膛中抽出,染血的飞剑依然漂浮在空中,七名四代弟子胸口鲜血狂喷,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地上,鲜血将下方的草地染红。 鬼匠肖开壁漠然道:“杀死他们的是你!” 一股冷气沿着桑老太的尾椎上行,她点了点头,忽然大喊道:“走!快去昆吾洞!” 双臂张开,口中念念有词,池塘边的两株歪脖子柳树无风自动,绿色的丝绦宛如长发乱舞,柳树根部的土地裂开,两株柳树破土而出,树根在地面上移动,宛如两个巨人一般向鬼匠包夹而去,它们的速度不快,但是每挪动一步,根部就冲撞地面发出强烈的震动。 鬼匠肖开壁冷笑道:“妖孽终究还是妖孽,宗主慈悲心肠将千鸟渊留给你容身,居然被你搞得乌烟瘴气!” 两株成精的老柳同时挥动粗壮的枝丫向鬼匠肖开壁攻去,左侧老柳直奔肖开壁的头顶,右侧老柳拦腰横扫,两株老柳的枝丫都有成人腰部那么粗,攻击力不容小觑。 鬼匠肖开壁并没有马上启动,明明看到两株老柳击中了他的身体,他却化成一缕黑烟,黑烟被老柳拍散,又在空中重新聚拢成形,全身上下完好无损,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鬼匠肖开壁漂浮在半空中,双手负在身后,深邃双目锁定了桑老太:“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桑老太不慌不忙,将缝补的那件棕色粗布长袍披在身上,朗声道:“九幽宗未立之时,这山本名九重峰,山渊本为一体,我们桑氏狐族世世代代就住在这里,是你们鸠占鹊巢,逼迫我桑氏离开了九重峰,住在这不见天日的山渊深处,现在还要赶尽杀绝,九幽宗算什么名门正派,算什么大道仙阀?” 自从鬼匠肖开壁出手杀死七名四代弟子,桑老太就意识到今日之事难以善终,所以她才会在第一时间提醒雪舞逃往昆吾洞,现在慷慨陈词血泪控诉,不仅仅是心中不平,更是为了拖延时间,拖延的时间越久,雪舞他们逃走的机会就越大。 秦浪和雪舞已经从草舍的后方破壁而出,雪舞虽然对外婆放心不下,可是她也清楚,如果留下非但帮不上任何的忙,反而会让外婆分心。 此前外婆就反复交代过,如果有一天遇到了危险,千万不可感情用事,要第一时间逃往昆吾洞,只有她安全了,外婆才能排除顾虑放手一搏。 鬼匠肖开壁身体周围笼罩着一层迷蒙的黑雾,他的左手捏了个咒印,低声诵道:“阴魂归命,虚空无相,一切如来!” 被飞剑刺死的七名四代弟子从他们自身鲜血染红的地面上缓缓爬了起来,只是此时他们的目光已经失去了生命应有的神采,散大的瞳孔漆黑空洞。 他们的身躯冉冉升起,双足踏在属于各自的飞剑之上,剑身上黑气弥漫。 桑老太看到眼前情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此乃阴魂渡剑,根本不是什么灵修之术,而是魂修,鬼匠肖开壁身为九幽宗的四大护法,居然掌握了魂修之术。 桑老太双臂张开,棕色长袍无风飞扬,挺胸喝道:“接天莲叶无穷碧!” 池塘之中,荷叶向上疯狂生长,转瞬间的功夫,荷叶已经超过了草舍的高度。 两株老柳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七名四代弟子逼近,鬼匠肖开壁唇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轻声道:“魔剑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下九万里,去!” 七口飞剑载着七名行尸走肉般的修士飞向空中化作七道黑影越过一碧如洗的荷塘,直奔白狐和秦浪逃生的方向追去。 第五十八章映日荷花别样红 桑老太躬下身,双掌拍击在面前的地面上,厉声喝道:“映日荷花别样红!” 蓬!蓬!蓬…… 荷塘之中,千万朵血色莲花的花瓣化为红色光雾,与此同时,从莲蓬中喷射出千万颗血色莲子,撕裂空气,呼啸着射向七名踩着飞剑正在越空追击的死亡修士,犹如成百上千的士兵同时向上空开枪射击。 有四名修士被下方暴雨般来袭的血色莲子射中,本已死亡的身体被射得如同筛孔一般,尸体从高空中直坠而下,落入荷塘之中,还有三名修士在血色莲子发动袭击之前已经越过荷塘,幸运逃过了莲子迅猛的火力攻击。 鬼匠肖开壁望着那两株迈着沉重步伐不断逼近的老柳,轻声道:“桑婆婆,你真是不安分,这荷塘,这柳树都被你蛊惑成精,邪魔外道终究只会这些雕虫小技,想凭着这些妖术祸乱人间吗?” 一株老柳已经来到肖开壁的身后,张开右臂粗大的枝丫,猛然向鬼匠肖开壁抓去,肖开壁的身体被老柳的枝丫抓住,然后无数绿色的丝绦缠绕上来,如同千万条绳索将肖开壁层层束缚,树上如同结出了一颗绿色的巨茧。 肖开壁的身体忽然弥散出凛冽的刀气,身体还是原来的那具身体,可他给人的感觉却突然变成了一把锋芒毕露的刀,五行相生相克,老柳成精,终究还是没有脱胎换骨。 五行相侮,金当克木! 老柳从肖开壁的身上感受到强烈且霸道的金属气息,在它的感觉中,肖开壁就是一把刀,一把无坚不摧的刀,刀气凛冽,无坚不摧! 缠绕在鬼匠肖开壁身体周围的绿色丝绦寸寸断裂,老柳紧握的枝丫,如同被利刃削过一样齐整光滑,成人腰部粗细的枝丫脱离老柳的树干轰然落地。 肖开壁的身体从老柳的躯干中穿了过去,树干一分为二,红色的液体从光滑整齐的切口中流淌出来,殷红如血! 随后赶到的老柳还未做出攻击的动作,就被肖开壁散发着逼人寒芒的身体横向穿透了躯干,鬼匠肖开壁切开斩断它们身体的同时,点燃了一把火,木可生火,火却可将木彻底毁灭。 鬼匠肖开壁的右脚踏上了栈桥,桥面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千百个莲蓬调转方向瞄准了他,鬼匠目不斜视,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桑老太双手伏地,昂起头,双目死死盯住鬼匠前来的方向…… 昆吾洞距离草舍不远,秦浪和雪舞一路狂奔之时,三名死亡修士已经从空中御剑追至,越过他们的头顶在虚空中一个急转,三人落在了地面上。 三柄飞剑同时射向雪舞,秦浪此时已经完全能够确定,今天他们的首要攻击目标是雪舞。 “哥哥,我引开飞剑,你对付他们。” 雪舞依仗着速度和灵巧的身法,洁白的身躯化为一束白光来回穿行,三柄飞剑紧随其后。 秦浪趁此时机已经冲向三人中的林逸风,确切地说只是林逸风的尸体,刚才他们藏身在草舍中就亲眼目睹鬼匠肖开壁利用飞剑杀死七名修士的场面。 秦浪也有一把剑,这把剑是他们在逃出草舍之时他随手从墙上拿走用来防身的。 恢复肉身之后羞耻感重新回归,同时回归的还有恐惧,对死亡的恐惧,此前白骨之身的时候,他表现得无所畏惧,那是因为他不怕失去,他也没什么好失去。 现在他在心理上还没有来得及适应这具身躯,却必须要投入到生死相搏的战斗中。 死! 大不了就是一死! 又不是没死过! 没什么好怕! 必须克服恐惧,恐惧会让人丧失勇气,丧失勇气就意味着丧失斗志,失去斗志则必败无疑。 秦浪手握利剑勇敢冲了上去,擒贼先擒王,目标锁定林逸风,一剑劈向林逸风的颈部,凭直觉判断,除非砍下林逸风的头颅,方能彻底瓦解对方的战斗力。 体内有股无法形容的狂躁冲动,让他对敌人充满了仇恨,充满了杀之而后快的血腥欲望。 杀念在心中蔓延,这让他迅速滋生出嗜血的念头,出剑的速度要超过此前一倍以上,这是因为新生肌肉和韧带配合骨骼形成了全新而完整的力量体系。 林逸风黯淡无光的眼睛望着秦浪,他也开始启动,后发先至,尽管已经成为一具行尸,他移动的速度依然惊人,冰冷的左手试图抓住秦浪的右腕,同时右拳狠狠向秦浪的软肋击去。 秦浪新生的双目格外敏锐,捕捉到对方出手的每一个细节,精确控制身体,躲过对方的攻击。 右手剑砍在林逸风的颈部,发出噹!的一声,林逸风成为行尸之后,体表接近石化,防御力增强一倍以上,秦浪的这一剑虽然砍开了他的肌肤却未能斩断他的头颅。 秦浪的左拳一记下勾准确击中了林逸风的下颌,击中对方的刹那,久违的疼痛感让秦浪的呼吸近乎要停顿。 重新拥有肉身却是从伤害和痛苦的历练中开始,必须忍受超人的痛苦才能激发起超人的力量。 秦浪因疼痛而发出一声暴吼,不仅仅是愤怒,更是为了提振自身的勇气。 林逸风的脑袋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秦浪的左拳被对方坚硬的下颌骨反震得剧痛,新生的皮肉,重建的骨骼,一切都变得如此敏感,尤其是对疼痛。 忍住疼痛,接连两拳击中林逸风的咽喉,拳速快如闪电,已经超越了自身的想象,在秦浪的快速攻击下,林逸风只有被动挨打。 沈逸熊和另外一名死亡修士并没有加入他们的战团,两人从另一侧展开包抄,他们的主要目标是白狐,仍然被三柄飞剑追杀的白狐雪舞。 已经死去林逸风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秦浪的左拳四根指头都被震得痛彻骨髓,但是并不包括中指。 他的中指只是外皮有些疼痛,骨头没有感觉,一点都不痛,忽然想起桑老太说过要用白骨笔替换自己的中指和桡骨,秦浪看了看中指。 右手剑接连劈斩在林逸风的颈部伤口,将他的颈部劈开了一半,反震力让右手产生的疼痛几乎拿捏不住手中的长剑,林逸风的右拳再度向秦浪的小腹击去。 秦浪灵活躲过他的一拳,忽然伸出左手抓向林逸风的面门,中指抠住了林逸风的眼睛,还未来得及用力,中指的指尖就绽放出绿色的光芒。 林逸风的身体突然僵在那里,仿佛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忘记了继续对秦浪发动攻击,两只眼睛呆呆望着秦浪:“主人……” 已经化为秦浪身体一部分的白骨笔仍然拥有效力,并没有因为改变而损毁,秦浪惊喜过望,马上发号施令。 “去,救她!” 三柄飞剑分从左中右射向白狐雪舞,沈逸熊和另外一名修士已经来到雪舞的身后。 雪舞走投无路,一双深蓝色的眼睛露出绝望而惶恐的光芒。 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林逸风以惊人的速度义无返顾地冲了上来,用他已经死亡的身躯为雪舞挡住三口飞剑。 三口飞剑几乎同时插入了他的身体,透体而出。 林逸风感觉不到丝毫的痛苦,拔出属于自己的那柄剑,反手一剑,砍断了一名师弟的头颅,无头的尸首颈部血液已经凝结,双手挥舞着摔倒在了地上,死而不僵,又试图爬起。 沈逸熊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合身扑向林逸风,林逸风一剑捅入他的腹部,剑从沈逸熊的身体透过,剑锋从后方透出。 沈逸熊扬起右手抓住自己的宝剑,也是一剑捅进了林逸风的胸膛,两人感觉不到任何的痛苦,拿起各自的利剑疯狂对砍着,血肉横飞。 雪舞被眼前互相残杀的疯狂局面吓住了,那无头的尸首却偷偷抓起落在地上的剑。 没等他拿起,一只脚踩住了那把剑,秦浪双手抡起手中剑,全力一剑砍断了无头尸首的手臂,催促吓呆的雪舞道:“快走!” 第五十九章残魂夕照 数千颗血莲子同时向鬼匠发射,鬼匠肖开壁不紧不慢地走在栈桥上,胜似闲庭信步,射向他的血莲子在距离他身体半尺左右的地方为无形的屏障阻挡,高速行进的血莲子撞击在这无形屏障上顿时化为血色莲雾。 鬼匠一边走,一边吸收着这弥散的雪雾,深邃的双目也蒙上了一层妖异的血色。 绿色的莲叶锁住栈桥,但是鬼匠每向前一步,密密匝匝形成绿色屏障的莲叶便在他的威压之下纷纷向两旁退避,重新现出一条通路。 栈桥的尽头,桑老太躬身趴伏在地面上,灰白色的头发已经凌乱,高昂的头颅仍然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屈和倔强,双目深处却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些许的恐惧。 短短二十年,鬼匠肖开壁的修为竟然提升到了如此的地步,即便是他选择了魂修之道,也不至于提升如此迅速。 鬼匠肖开壁轻声道:“技止此耳?” 桑老太点了点头道:“不到最后,鹿死谁手,未必可知!” 蓬! 栈桥从中断裂,一条青色巨蟒撞断栈桥,从水中露出头来,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猛然向鬼匠肖开壁吞去。 不退! 肖开壁身体竟迎着那蟒蛇的巨口飞了过去,化成一道黑色的闪电,射入蟒蛇的巨口。 只见巨蟒颈后破出一个血洞,巨蟒的鳞片宛如漫天花雨般炸裂开来,落得到处都是。 破洞而出的鬼匠肖开壁从空中笔直射向桑老太,右手捻指为剑,指尖黑色剑气凝结成一支黑色的利箭,直奔桑老太的眉心射去。 桑老太望着那支剑气凝成的利箭,竟然不知闪避。 噗!的一声,额骨被剑气洞穿。 桑老太的身体突然变得扁平如纸,轻飘飘落在倾斜的栈桥之上。 鬼匠肖开壁定睛望去,自己射中的只不过是一件破旧的棕色长袍罢了。 替身术! 桑老太的真身已经逃离,好一手金蝉脱壳的障眼法。鬼匠肖开壁身体原地拔起,瞬间升高到二十丈的空中,鸟爪般的手指在额头老树皮一样的肌肤上划过,额头顿时多出了一道血线。 鬼匠肖开壁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向额头,大声喝道:“天目归命,持莲华,尊胜伏,华光普照,百妖显形!开!” 一只红白分明的血瞳之眼撑开他正在流血的额头显现出来,方圆十里内的任何妖气波动,根本无法逃不过他的血瞳之眼。 秦浪和雪舞已经逃到了昆吾洞前,一道灰影风驰电掣般从后方追赶着他们,雪舞转身望去,惊喜道:“姥姥!” 桑老太大吼道:“快走,不可回头,快!” 空中一道黑烟由远及近,从鬼匠肖开壁血色之瞳射出一道红光,直奔雪舞射去。 桑老太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从口中喷出一颗金色灵珠,在空中幻化成一面金色圆盾,挡住了那道血色红光。 雪舞含泪道:“姥姥!”那颗金色灵珠却是桑老太苦修千年,吸取日月精华结成的内丹,对妖族而言,这颗内丹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生命本身。 “走!” 秦浪抱起雪舞冲入昆吾洞,桑老太双目瞪得滚圆,眼角流出了两行血泪。 双手抵住那金色圆盾,用尽全力诵念道:“狐族之灵,照耀我心,狐族之魂,永存我身,昆吾庇佑,真宗永存!”她每念一句,就喷出一口鲜血。 鬼匠肖开壁从空中急坠而下,血瞳之眼射出的血色红光,随着他身体的降落力道不断增加。 内丹化成的金色圆盾金光在强压下也在不断增强。 鬼匠阴测测道:“老狐狸,为了一只和你毫无关系的小小白狐牺牲千年道行,赔上你的性命值得吗?” 桑老太沧桑的面孔上血泪纵横,她的发髻早已散乱,山风吹起她灰白色的头发,惨然道:“你们人类可以背信弃义,但是我们妖族永远不会,我是妖,可以赔上千年的道行,但是我不可赔掉妖族秉承的血性和骄傲……” 噗! 口中鲜血狂喷,染红了金色圆盾,金色圆盾金光大盛,可惜只是刹那,马上就被来自血瞳之眼的血色红光彻底压制。 血气渗入到圆盾之中,圆盾从中心开始出现了十多条深红色放射状的扭曲裂缝,桑老太的身躯剧烈颤抖着。 鬼匠肖开壁已经来到她头顶五丈高度的地方,漠然俯视着脚下的桑老太,大吼道:“妖孽,还不速现原形!” 金色圆盾在他的这声大喝之后碎裂。化成一颗颗金色的光粒,弥散在空气中。 桑老太的身躯化成了一只羸瘦的灰狐,奄奄一息,已经没有站立的力量,蜷伏在地面上,流血的双目仍然迸射出不屈的眼神。 鬼匠肖开壁轻声道:“何苦来哉?” “你……不是肖开壁……”桑老太艰难道。 “一个人的外表只是皮囊,你即便修成了人形,也终究不是人,谁会在乎你现在的样子?谁会在乎你的生死?” 桑老太虚弱道:“你想杀雪舞……你……你……是为了……秋眉对不对……你要斩断她的心魔……你……” 鬼匠血色之瞳缓缓合拢,伸手为桑老太合上未曾闭合的双瞳,却没有留意到一粒萤火虫般大小的金光向昆吾洞飞去。 秦浪和雪舞冲入昆吾洞之后,身后就不停有落石掉落,却是桑老太在临终之前施展法术封住了昆吾洞的入口,虽然知道外人胆敢进入昆吾洞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是为了保护雪舞的安全,桑老太还是选择这样做。 那道金光就是桑老太的残魂,金丹碎裂之后,一缕残魂飘入昆吾洞。 雪舞在身后停止落石之后,转身望去,只见出口已经被落石彻底封住,只怕再也见不到姥姥了,心中一酸,低声啜泣起来。 秦浪不知应当如何安慰她,刚才他亲眼目睹了鬼匠肖开壁强大的实力,如果不是桑老太舍身为他们换取逃离的机会,恐怕他们也无法逃离鬼匠的追杀。 只是秦浪并不明白,雪舞究竟何处得罪了鬼匠,鬼匠要对她赶尽杀绝? 一点金光飞到雪舞的眼前,雪舞含泪抬起头来,看到那点金光在黑暗中分裂成为无数闪烁的金色光尘,光尘勾勒出一张慈祥的笑脸,正是桑老太。 “姥姥……”雪舞惊喜道。 桑老太的声音显得缥缈虚无。 “雪舞,从今天起,姥姥无法照顾你了,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去走。” “姥姥……不要……我答应以后听您的话,我再也不去九幽峰了……”雪舞泣不成声。 “傻孩子,你听我说,我不是你的亲姥姥,我只是你娘亲的仆人,小姐对我有恩,我答应了她要照顾你修炼成人,可惜……我终于还是食言了,雪舞,你不可以继续留在九幽峰,甚至不可以留在驮龙山,昆吾洞内的地貌错综复杂,你从小在这里长大,就算闭着眼睛一样可以走出去,尽快离开这里,去陪都赤阳城,找桑竞天,他可以帮你。” 桑老太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秦浪,你欠我一个人情……” 秦浪道:“婆婆放心,我会倾尽所能护送雪舞去陪都赤阳,也会亲手把她交到桑竞天的手中。” 他欠桑老太的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情,而是一条命,一具血莲重铸的鲜活肉身。 桑老太轻声叹了口气道:“希望我没有救错你,也希望雪舞没有看错你,你的那支白骨笔乃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若是我没看错,它应该叫深冥,我将它分成两截藏入你的桡骨和中指的第一骨节,也是为了帮你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放心吧,不会损坏的。” “谢谢婆婆。”其实秦浪刚才在对付林逸风的时候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 “你刚刚重新拥有了肉身,所以还不适应,但是你骨骼的强度和战斗力并未受到任何的影响,你需要一定的时间适应,疼痛未必是坏事,疼痛可以激发你的潜能,你本来的性情也会慢慢恢复,只是那骨笔乃是鬼域之物,虽然可以帮助你克敌制胜,可是也会对你的造成一些影响。” 第六十章哥哥别过来 桑老太轮廓的光芒开始渐渐黯淡,如果不是心中牵挂着雪舞,这一缕残魂决计无法支持到现在。残魂夕照,消亡已经无可避免。 雪舞含泪道:“外婆,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娘埋在什么地方?” 桑老太道:“桑竞天会告诉你……还有,那三颗七彩莲子,可助你修炼……你知道如何使用……人间险恶,你需要先……” 桑老太的声音再不可闻,金色残魂勾勒的轮廓从浓到淡,从淡到无,最后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雪舞失声痛哭,秦浪抚摸了一下她的头顶,安慰道:“桑婆婆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咱们千万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雪舞嗯了一声,此时感觉地面隐约在震动,秦浪道:“快走吧。”鬼匠肖开壁实力强大得可怕,最好在他追上之前远离这里。 千鸟渊。 荷塘内的荷叶已经完全枯萎,月影凄凉,枯荷满塘。 在荷塘边,七具支离破碎惨不忍睹的尸体排列在一起。 华云楼仔细检查了每一具弟子的尸体,随同他一起前来的潘玉奇充满悲愤道:“七师叔,那妖狐太狠了。” 华云楼沉道:“是谁最早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是我,因为他们七个没有按约定时间回归,所以我才带人来这里找他们,没想到……” 这其中沈逸熊是潘玉奇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他所有弟子中唯一一个达到三品境界的弟子,想不到居然死在了这里,潘玉奇心中惋惜无比。 “还有没有其他的目击者?” 潘玉奇摇了摇头:“七师叔,那老妖婆一定逃入了昆吾洞,我去昆吾洞口查看过,洞口已经被封上了。” 华云楼道:“没有宗主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昆吾洞。” 其实宗主岳阳天也规定所有人不得擅入千鸟渊,只是这七人因何进入了千鸟渊?他们又是奉了何人的命令? 潘玉奇道:“师叔,肖护法已经传令所有四代弟子,在山下进行搜捕。” 华云楼皱了皱眉头,肖开壁最近几年一直都隐居在凝翠崖,潜心专研御灵渡甲之道,不知怎么突然对宗门内的事情这么感兴趣?这件事怎么这么快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不过身为护法,肖开壁的确有这个权利。 “他们七个来千鸟渊,也是他的命令吗?” 潘玉奇尚未来得及回答,却听到一个阴沉的声音道:“谁给他们下得命令,难道你不清楚?” 鬼匠肖开壁宛如一朵黑云缓缓从空中飘落,夜风吹起他的黑袍,映衬着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孔,月光下更显得如同鬼魅一般。 潘玉奇此时拿出一块白玉牌递给华云楼道:“这是在林逸风的身上发现的,他离开宗门之前,就是拿着您给他的令牌,说是奉了您的命令。” 华云楼内心震动,他的表面却依然风波不惊,接过那块白玉牌,一眼就看出,这白玉牌果真是自己的。 任何人出入宗门,必须要有白玉牌,白玉牌等于九幽宗的通行证,即便是宗门弟子,没有白玉牌也不可随便离开,潘玉奇的众生院就是往来九幽峰的第一道关。 鬼匠肖开壁道:“华先生送去凝翠崖的傀儡,也给了我一面白玉牌。” 他将一物向华云楼抛了过去,白玉牌缓缓飘向华云楼,均匀而缓慢,仿佛又一只无形的手承托着送了过去。 华云楼伸手接住,确认这白玉牌正是他当初给秦浪的那块,鬼匠肖开壁是在告诉他,林逸风身上的白玉牌和他无关。 “他们有没有说,来千鸟渊做什么?” 潘玉奇摇了摇头,宗门弟子外出完成任务,有许多都必须要保守秘密,他们没必要事事都向自己交代,他只负责检查他们有无合规的手续。 鬼匠肖开壁道:“我听说,那傀儡带着一只狐狸当着你的面跳了崖,看来你担心他们没死。” 华云楼听出肖开壁话里有话,平静望着肖开壁道:“肖先生是说,我安排了这次的任务?” 肖开壁道:“华先生送到凝翠崖的傀儡,损毁了祖师爷的衣冠冢,潜入墓穴,华先生可否告知我他们的来历?可否解释一下,为何一定要将他送来凝翠崖?” 华云楼抬头望着空中皎洁的明月,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我没必要向你解释。” 雪舞忍住悲伤,带着秦浪在如同迷宫的昆吾洞内穿行,在黑暗中摸索了六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另外一个出口。 这里是九幽峰的北麓,已经远离了千鸟渊,出口处被一面瀑布笼罩,那瀑布从山上飞流直下,冲击到下方的水潭,发出宛如雷鸣般的巨响。 月光透过瀑布透射进来,瀑布在月光的映射下白茫茫一片。 他们来到洞口的边缘向下望去,只见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下方水潭还有近十丈的距离,水流湍急,不知下方水深几许,跳下去会不会受伤 秦浪道:“雪舞,我先跳下去探路,如果没事,你再跳下去。” 雪舞摇了摇头道:“哥哥,这世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要跳一起跳。”她本来还想说要死一起死,可话到唇边又觉得有些不吉利。 秦浪望着雪舞仍然泛着泪光的眼眸,从心底深处生出相依为命的感觉,他点了点头,抱起雪舞从洞口跳了下去。 瀑布的水流冲击着身体,让他们的下坠加速了不少,很快他们就落入了水潭中,水潭的水很冷,很清,皎洁的月光一直照到水潭的底部,一只只粉红色半透明的生灵游荡在水中,宛如春风中飘扬的粉色花瓣,又散发着忽明忽暗的光芒,将水潭内装点得难以言喻的美丽。 落水的刹那,从高处冲下宛如银龙般的瀑布将他们分开,秦浪看到水底一个白色的影子,慌忙向水潭深处潜去。 等他靠近却发现那只是一块白色的石块,秦浪慌忙上浮,他的头冒出水面,呼吸了一口带着乳白色夜雾的空气,看到水面上并无雪舞的影子,周围生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空气中弥散着清雅的香气。 秦浪环视四周并未发现雪舞,低头望向水潭,月光将整个水潭照得清澈通透,水底好像也没有雪舞的身影,正在秦浪焦急之时,忽然听到花丛中传来雪舞怯怯的声音。 “哥哥!” 秦浪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银发少女躲在花丛中,亮银色的头发还在滴着水珠,未经雕琢却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俏脸肌肤细腻白嫩,弯弯秀眉下,一双海水般深蓝的眼睛有些忐忑有些害羞的望着自己,白嫩的肩头有小半露出在花丛外,她将身体藏在花丛中。 秦浪愣住了,一不小心呛了一口水,咳嗽了两声,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这躲在花丛中的美丽少女就是雪舞,刚才他们从瀑布上跳下来的时候,雪舞还是白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美丽少女。 秦浪游到岸边,湿淋淋从水潭中爬了上去,准备走向雪舞,雪舞却道:“哥哥,别过来,我……我没穿衣服……” 第六十一章逃离 秦浪一怔,这才明白雪舞躲在花丛中的原因,他点了点头,脱下湿淋淋的外袍向花丛中扔了过去。 雪舞伸出手臂,雪白的手臂比皎洁的月光还要耀眼,秦浪慌忙转过身去,眼角的余光还是被她的肌肤闪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雪舞走出花丛牵了牵他的衣袖,秦浪转过身,近距离看着这美艳不可方物的雪舞。 化为人形的雪舞美丽中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妖媚,可这种妖媚并非人类充满世俗的风尘味,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动人风姿,蓝色的美眸纯净得不含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雪舞穿着他的长袍,露出两截雪白粉嫩的小腿,粉嫩的脚丫有些拘谨地并在一起,怯生生道:“哥哥,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吓到你了?” 秦浪摇了摇头:“怎么会?”应该是惊艳吧。 妖族的美丽和人类的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望着雪舞的目光忽然一热,内心中产生了一丝邪念,秦浪慌忙转过身去,暗叫罪过,自己怎么可以对单纯的雪舞产生这样的想法? 也许是恢复肉体的缘故,所以才变得格外敏感,深深吸了一口气,摒弃心中的杂念,让内心和身体悄悄软化下来。 秦浪看到布满山石的地面,准备将自己的草鞋脱下来给她穿上,雪舞却说不用,她没有秦浪想象中的柔弱。 他们不敢在这里做过多停留,朝着远离九幽峰的方向走去。 黎明即将到来的时候,他们总算就要离开九幽峰的范围,因为桑婆婆的逝去,雪舞情绪低落,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只是默默跟在秦浪的身后。 秦浪知道她心中难过,也没有急于开导她,给她一定的时间和空间,让她默默接受这个悲伤的现实,时间是愈合伤口最好的办法,一切总会慢慢好起来。 桑婆婆为他重建肉身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个艰巨的任务,他要护送雪舞前往大雍的陪都赤阳。 秦浪下定决心,一定要完成桑婆婆的遗愿,在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过如此明确的目标,现在摆在面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快逃离九幽宗的控制领域。 秦浪展开右臂拦住神情恍惚的雪舞,拉她在树丛中潜藏了起来,前方隐约传来人声,虽然就快走出九幽峰的地带,可这附近仍然是九幽宗的势力范围。 透过树丛枝叶的间隙向前方望去,却见十多名九幽宗弟子正牵着两只黑色猎犬在林中搜索。 七名九幽宗四代弟子惨死在千鸟渊的事情引发了宗门上下震动,现在九幽宗几乎出动了全部三代和四代弟子,在整个九幽峰山下扩大范围搜索白狐和秦浪。 雪舞附在秦浪耳边小声道:“牛鼻犬……”她有些害怕,两只牛鼻犬本身的攻击力并不强大,但是它们的嗅觉极好,妖族因为自身妖气的缘故很难逃脱它们的追踪。 秦浪抬起左手的中指,在右手的掌心内迅速画了一个定身符,指尖接触到自己掌心的刹那,亮起了绿色的光芒,画好之后,绿色的光芒又随即隐去,发现白骨笔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之后,使用比过去更加随心所欲,大概是因为任何时候都能够得到自身鲜血滋养的缘故。 雪舞看到那群人已经进入了树林,心中越发紧张了,抓住秦浪的手臂,眨了眨蓝色的双眸,意思是抓紧时间逃走。 秦浪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用紧张,希望那群人不会发现他们。 两只牛鼻犬的耳朵突然竖立起来,长得有些夸张的鼻子不停翕动,鼻孔来回收缩,牵狗的那名修士道:“五师兄,好像有发现呢。” 被称为五师兄的却是众生院的管事劳逸平,劳逸平挥了挥手,示意那修士放开猎犬,让它们自行搜寻目标。 秦浪感觉有东西碰到了自己的身上,伸手一摸,却是一条毛茸茸的尾巴,雪舞过于紧张,一不小心将尾巴露了出来,看到秦浪抓住自己的长尾,雪舞羞得俏脸通红,知道秦浪并非有意,也就没吭声。 秦浪向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放开雪舞的长尾。 雪舞迅速将尾巴收回长袍之中。 牛鼻犬同时发出吠叫,不约而同向他们的藏身处冲了过来,秦浪暗叫不妙,终于还是暴露了,本来他并不想和对方发生遭遇战。 从藏身处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扬起右手,掌心朝向那两头牛鼻犬:“定!” 两头牛鼻犬顿时被定格在树丛之中。 十多名弟子已经随同牛鼻犬冲入树林中,这些弟子多半都是刚刚入门,最高级别也不过是二品灵士,可秦浪刚刚才肉身重生,雪舞也化成人形不久,两人对自己目前的身躯都有些陌生,没有达到最佳状态,不容有任何的闪失。 所以秦浪一出手就竭尽全力,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定!定!定! 秦浪利用定身咒成功定住十三名弟子,那群弟子中了定身咒之后一个个宛如泥塑,他向身后摆了摆手,示意雪舞暂时不要出来。 从劳逸平的腰间抽出长剑,手起剑落,将两头牛鼻犬的脑袋齐根砍了下来。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将这些人全部杀掉,斩草除根方能守住他和雪舞在附近出现的秘密。 秦浪来到劳逸平面前打量着这厮,血肉重生之后,秦浪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劳逸平已经不认识他,看到这么多人他偏偏选中了自己,心中惊恐万分,刚刚目睹秦浪毫不犹豫地杀死两头牛鼻犬,现在自然是要杀人灭口的。 秦浪英俊的面孔上充满杀气,他举起染血的长剑,准备大开杀戒之时,忽然听到林中传来雪舞的声音:“哥哥……” 雪舞的这声呼喊让秦浪心中沸腾的杀念冷却了下来,奇怪,为什么心中的杀念如此强烈?眼前这些虽然是九幽宗的弟子,可他们罪不至死,为何自己首先想到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桑婆婆好像说过,白骨笔也会对自己造成影响,难道这心中的杀意和邪念就是白骨笔带给自己的? 若非雪舞的这声呼喊,秦浪已经杀了劳逸平,强行抑制住杀人的冲动。 没时间多想,秦浪上上下下打量了劳逸平一遍之后,判断出这厮跟自己的身材相仿,开始动手脱他的衣服,除了底裤,全都扒下,然后换在了自己身上。 又选了一个身材和雪舞相仿的弟子将他的衣服扒下,扔给藏身在树丛中的雪舞。 趁着雪舞换衣服之前,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弟子身上的衣服扒了一遍,从中搜罗出一些金叶子和银两,算得上是意外收获。 这些弟子不知费了多少辛苦才攒下一些私房钱,全都被他搜刮一空,心中暗暗叫苦,同时还有些担心,希望这厮不要谋财害命才好。 秦浪扒光他们的衣服,利用从他们身上找到的火镰引燃,将一堆衣服烧成灰烬。就算他们解除了定身状态,光着屁股也不好继续追赶。 雪舞已经换好衣服,整理好发髻,将银发塞在帽子里,摇身一变成为一个俊俏的小书生。 两人穿戴齐整,尽快下山,这些中了定身咒的修士通常会在六个时辰之后才能恢复自由,六个时辰已经足够他们逃出去了。 两人顺利下了山,用搜刮到的银两在山下市集买了两匹马,直奔东北方向驰骋而去,因为担心修士追击,中途也不敢停留,披星戴月赶了一夜的路。 第六十二章吃鸡 翌日清晨,他们已经顺利抵达了江源府,秦浪在骷髅之身的时候感觉不到疲惫,可肉身重生之后就不一样了,虽然是利用七彩血莲的花瓣重生,但毕竟已经是真实的血肉,血肉之躯就会有疲惫感。 雪舞也有些累了,两匹马本来也不是什么千里良驹,明显已经迈不动步子,此地距离驮龙山已经有三百多里,按理说已经远离了九幽宗的控制范围,秦浪决定在江源府暂时休整一天。 从这里有两种途径前往陪都赤阳,可以继续选择陆路也可以选择乘船,沿着白龙江顺流而下。 江源府是西海洲的首府,也是洲内最大的城市,人口众多,百业兴隆,秦浪来到这个世界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但还是头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城市。 两人选择在东城的悦来客栈住下,当地民风淳朴,热情好客,入住之时并没有受到任何刁难。 考虑到雪舞如今已经是女儿之身,毕竟男女有别,秦浪就要了两间相邻的房间,起居也方便一些。 两人各自回房,秦浪来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铜镜观察着镜中的自己,这还是他自从肉身重生以来第一次看清自己的样子,此前只是利用水面倒影看了个大概。 还是自己这张脸耐看,怎么看怎么好看,一边看一边摸,都有些自恋了,谁说残缺是一种美?人尤其是男人,齐齐整硬邦邦的才是美。 九幽宗的弟子服是不能穿了,一身白袍太扎眼,刚才来客栈的途中就在成衣店买了两套衣服。 客栈自带温泉,秦浪睡醒后去大池子舒舒服服泡了个澡,里里外外换了身新衣服。 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刚好遇到从女汤出来的雪舞,她也换上了一袭黄裙,头发居然变成了黑色,虽然还是那么漂亮,可秦浪第一眼没敢认,只是抱着欣赏美女的态度看了一眼,雪舞主动招呼了他一声,这才反应了过来。 秦浪惊喜道:“你的头发……” 雪舞小声道:“染得。” 秦浪点了点头,的确雪舞原本银色的长发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目光不由自主从雪舞的俏脸滑落到她的胸前,想不到小雪舞的身材居然如此傲人。 雪舞察觉到他目光的异常,俏脸一红,要过秦浪的脏衣服帮他洗了。 秦浪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最近究竟是怎么了?完全表现得像个热血冲动的青春期少年,是肉体重生的原因?还是白骨笔产生的影响呢? 应当是拥有肉体之后同时恢复了欲望,荷尔蒙报复性反弹得缘故。 一觉醒来已经是午后,感觉腹中空空,出门看到雪舞刚好也从房内出来,柔声道:“哥哥,我正想去找你呢。” 秦浪道:“饿不饿?” 雪舞点了点头。 秦浪拍了拍鼓鼓的荷包,要说他们也算幸运,九幽宗的弟子身上私房钱可真不少,初步估算,足够他们前往赤阳的路费了。 秦浪找路人打听了一下,就在这条街上有一家名为天香居的酒馆,生意极好,按照路人的指点来到天香居,虽然过了午饭的时间,可酒馆里生意依然火爆,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秦浪拿起菜单递给了雪舞。 雪舞摇了摇头,又推给了秦浪,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下馆子,她不知道应该点什么。 秦浪翻看了一下菜单:“鸡?”印象中感觉狐狸喜欢吃鸡。 雪舞小声道:“吃过……”咬了咬嘴唇,补充道:“毛太多了。” 秦浪差点没被茶呛着,这才想起雪舞的原形是一只小狐狸,笑道:“放心吧,厨师会处理干净。” 雪舞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俏脸红扑扑的,低下头有些忸怩地玩着手指。 秦浪点了四样菜,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顿,总得正式一些,也不敢喝酒,先试着喝了点鸡汤。 其实此前已经喝过茶了,还撒了泡尿,无法形容再次站着小便的激动感,如果不是有他这样的经历,谁能想象一个成年男人居然会被自己的一泡尿感动。 口鼻舌完全恢复了嗅觉和味觉的功能,毕竟是新生的肠胃,秦浪目前还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福消受这些美食。 雪舞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去夹鸡肉,明显不熟练,一连几次都没成功。 秦浪帮她夹了个鸡腿放在碗里,笑道:“你可以用手。” 雪舞有些难为情地皱起了鼻子,娇憨可爱,还是坚持使用筷子,她必须要尽快适应人族的生活习惯。 主动用勺子帮秦浪盛了一碗鸡汤,看到秦浪只喝汤不吃菜,好奇道:“哥哥,你为何不吃菜?” 秦浪低声告诉她原因,他是担心肠胃适应不了太油腻的东西。 果不其然一会儿肚子就不舒服了,秦浪让雪舞先吃着,起身去了茅房。 虽然闹肚子,可秦浪心里是欣慰的,这才是一个正常人,想起桑老太告诉他的七年大限,瞬间产生了一些危机感,不过稍闪即逝。 换个角度看待这件事,自己已经多了七年生命,至少可以在这七年内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经历了那段黑暗的骷髅岁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回到雪舞身边,看到雪舞面前的鸡腿已经不见了,骨头都没剩下,雪舞正在对付鸡头,一口咬下,牙口真好,将骨头轻松咬碎,声音有点大,还好周围无人关注。 看到秦浪目瞪口呆的样子,雪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囫囵把鸡头给咽了下去。 “好吃吗?” 雪舞点了点头,耳朵都羞红了。 秦浪吃了点素菜,点了一碗清粥,菜基本上都被雪舞吃了,包括一整只鸡,意识到吃骨头很不淑女,雪舞开始把骨头剔除,她很聪明,筷子已经运用得非常娴熟了。 这顿饭一共才花去了半两银子,比起甲东镇的高消费,这里的衣食住行简直是太亲民了。 雪舞吃得非常满意,离开酒馆的时候小声道:“哥哥,以后我再也不吃生食了。” 秦浪笑了起来,很正常,只要尝过烹饪的美味,自然不再惦记茹毛饮血的生活方式。 雪舞以为他是在笑自己,有些难为情道:“是不是我的吃相太不雅了?以后我会改正的。” 秦浪摇了摇头道:“其实烹饪方法千变万化,生食也很美味,有机会我请你吃刺身。” “刺身?”雪舞从来没有听说过,也不可能听说过。 途径舞墨书坊的时候,他们走了进去,秦浪想买一本地图,雪舞也挑了几本书,包括一本《淑女必读》。 店老板是一对姓何的老年夫妇,结账的时候何婆婆好心提醒秦浪道:“公子,你们不是本地人吧?这么漂亮的姑娘家尽量还是不要出来抛头露面的好。” 秦浪心说这位老婆婆还真是封建,看来这是个女孩子未出阁之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代。 雪舞好奇道:“为什么啊?” “为什么?你们不知道吗?城里有个出了名的恶霸任甲光,整天欺男霸女,这江源府的姑娘不知被他祸害了多少个,他手下有一群爪牙,为虎作伥,无恶不做,谁家的闺女漂亮,哪儿有美女出现,马上消息就能传到他耳朵里,你们去街上看看,哪有好人家的闺女敢出门。” 秦浪想了想,在江源府好像的确没见过多少美女,本来还以为是因为雪舞在身边对比的缘故,原来事出有因。 “官府不管吗?” 何婆婆叹了口气,往门外看了看方才压低声音道:“他爹就是本洲郡守任枭城,谁敢动他?此人势力庞大,手下高手如云……”此时又有顾客进来,她马上停下,语重心长道:“总之,你们初来乍到还是多加小心。” 秦浪和雪舞向老婆婆道了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只是途经这里没必要招惹麻烦,秦浪陪着雪舞买了些胭脂水粉就回去了。 第六十三章不留活口 两人晚上也没出门,就在店里随便吃了点。 商量了一下,决定明晨去码头乘客船顺江而下,至少目前没有看到九幽宗的弟子在附近出现,兴许他们已经放弃了追捕。 秦浪不认为他们两个是什么重要人物,能够引起九幽宗满门出动。 两人正在看地图的时候,有人过来敲门,雪舞起身开门,门刚一打开,一群身穿黑色劲装的捕快就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雪舞惊呼道:“你们干什么?” 满脸虬须的捕头凶神恶煞般盯住了秦浪,一挥手,一群人将秦浪围在中心。 有人将铁链往秦浪脖子上套去,被秦浪向后躲开,雪舞愤怒地冲了过来想护住秦浪,那名捕头抽刀架在她的颈部。 “我乃江源府捕头洪金石,前来缉拿采花大盗姬从良,任何人胆敢执行公务,以同罪论处。” 雪舞怒道:“你们找错人了,哥哥叫秦浪,根本不是姬从良。” 秦浪却意识到这群人恐怕不是摸错门找错人那么简单,想起此前书坊何婆婆的提醒,秦浪不得不提起警惕,难道这群捕快和恶霸任甲光有关。 捕头洪金石将手中的嫌犯画像展开,雪舞定睛望去,那画像上画得压根就是一个陌生人。 “一点都不像!你们找错人了。” 七名捕快同时点头道:“没错,就是他!” 秦浪并不吃惊,更证明这群人有备而来,嫌犯画像还不简单,随便找个画师画上一张就是,指鹿为马,看来他们两人早就被盯上了,不过这画像也太敷衍了吧。 拿铁链的捕快又往他身边凑,想将他拿下,秦浪道:“把刀放下,我可以跟你们走一趟,可我不是姬从良,更不是你们要找的什么采花大盗。” 洪金石将刀从雪舞的脖子上移开,近距离看着雪舞,更觉得她美若天仙,心中暗自感叹,难怪衙内要辛苦布局,可惜了这小子,可惜了这美女。 秦浪向雪舞道:“雪舞,你就在这里等我,我随同他们去去就来。” “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秦浪摇了摇头道:“你留下,等我回来,咱们马上离开这里。” 他已经识破了对方的奸计,心中已经动了杀念,但是不能选择在人来人往的客栈下手,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却知道这里弱肉强食,缺少法制,如果你不够强硬,不够冷血,就根本无法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雪舞看到秦浪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秦浪道:“走吧,我就不信这江源府没有说理的地方。” 秦浪在七名捕快的押解下离开了客栈,临行之前向雪舞道:“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敢欺负你,不用客气。”悄悄使了个眼色,让雪舞马上准备离开。 雪舞等他们出门之后,马上就开始收拾东西,虽然没有和秦浪交流,却知道这里无法呆下去了。 迅速收拾好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名身穿儒衫的中年人推门走了进来,他笑道:“这位姑娘是否想救你的哥哥?” 雪舞警惕道:“你是谁?” 那中年人一脸奸笑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是一个掮客,专门帮人打点官司,你哥哥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他根本就不是姬从良!” 中年人笑道:“你说了不顶用,衙内说是,他就是。” 这厮其实是任甲光的门客钱开隆,因为口才伶俐,专门负责谈判,今晚是他们惯用的套路,软硬兼施,先捏造一个罪名将秦浪绑了,然后以秦浪的性命作为要挟,威逼雪舞就范,这种方法屡试不爽,多少女孩子为了解救亲人性命不得不选择屈服。 雪舞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场祸事还真是自己惹出来的。 雪舞没时间跟钱开隆废话,冷笑道:“如此说来,是你们栽赃陷害,诬陷我哥哥?” 钱开隆道:“其实也是为了姑娘的终身幸福着想,难道你不想嫁入名门望族,从此朱门绣户,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享受一生?” 雪舞向他走了一步道:“先生可否说得再明白一些。” 钱开隆嘿嘿笑道:“我的意思是,只要你嫁给衙内做妾……” 冷不防雪舞抽出把匕首。 噗!的一刀就刺入钱开隆的胸膛,这一刀正扎在钱开隆的心口,钱开隆连声音都未发出,就被雪舞杀死,雪舞冰蓝色的美眸迸射出凛凛寒光:“去死吧!” 这世上的人心果然险恶,姥姥说过,对坏人绝不可有丝毫的慈悲心。哥哥说过,他不在的时候,有人想欺负自己不用客气。 秦浪慢吞吞地走,这群捕快专挑冷僻的路线走,秦浪在掌心已经悄悄画好了定身咒,感觉周围已经没人,正是动手之机。 捕头洪金石使了个眼色,一名捕快撤去了秦浪颈上的铁链。 秦浪有些不解,洪金石道:“别愣着了,赶紧逃吧!” 秦浪留意到他的右手藏在背后,心中明白,这些人压根就没想过要把自己活着带回去审问,从一开始就动了杀念。 他们根本就是要制造畏罪潜逃的假象,自己一逃,这群捕快就会一拥而上攻击自己,心中暗叹这个世界的混乱,人心险恶,为了一己私欲动辄杀人,颠倒黑白,为虎作伥,这些人全都该死。 秦浪微笑道:“你背后是什么?” 捕头洪金石被他识破奸计,呵呵笑了起来:“你倒是聪明。”右手从后方露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把弩机,弩箭已经在弦,冷冷道:“跑啊,我数到十。” “一!” “二!” “三” 秦浪扬起了右掌,掌心处一个绿色的定身符闪烁着光芒,今天要杀尽这帮恶徒。 “噗!” 一支羽箭从后方飞来,射入洪金石的脖子,染血的镞尖从他的咽喉钻了出来。却是雪舞追踪而至,这把弩机是她从钱开隆的身上发现,看到洪金石用弩机瞄准了秦浪,雪舞果断出手,决不能让哥哥遇到危险。 秦浪接连将几名捕快定住,抽出洪金石的腰刀,毫不犹豫地捅入他们的胸膛,配合雪舞干脆利落地将剩下的六名捕快全都干掉,杀掉这七人并不可惜。 是他们对自己先生出杀念,如果遇到得只是一个普通人,此刻恐怕已经全都遭遇了毒手。杀一人也是杀,杀七人也是杀,必须斩除后患,不留活口。 雪舞向秦浪跑了过来:“哥哥,你没事吧?” 秦浪点了点头,将尸体逐一拖到阴暗的角落,把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他意识到自己对杀人变得越来越没感觉,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此时看到七点萤火虫一样的蓝光飞向自己,没入他的左手中指,白骨笔吸取了七名捕快的魂魄之力,吸魂纳魄是骨笔最基本的功能,吸入的魂魄之力就储存在骨笔之中。 随着吸纳魂魄之力的增多,骨笔的能力也就变得越来越强大。 没工夫研究这其中的奥妙,秦浪向雪舞道:“东西收拾好了?” 雪舞点了点头。 “走!” 现在已经过了戌时一刻,江源府每天在酉时三刻关城门,没有通行证,他们是不可能离开,毕竟没有穿墙的本领。 接连杀了八名官府中人,今晚肯定不太平,等官府发现这件事,应该就会展开全城搜捕,局势肯定会变得越来越危险。 雪舞开始有些后悔,不该杀那么多人,现在事情肯定要闹得满城风雨,可如果不杀他们,两人的行踪恐怕会暴露得更快,很多时候是由不得他们选择的。 秦浪道:“先找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吧。” 第六十四章血气方刚 两人来到码头附近,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尽快离开江源府的机会,这里已经不适合继续逗留下去。 虽然已经是夜晚,可码头周围的集市仍然灯火通明,江源府的港口是白龙江上游规模最为庞大的,这里云集各方客商,因为人多,自然各种产业随之兴盛。 酒楼、客栈、赌场、青楼、当铺、钱庄,各式店铺林立,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如果不是心中有事,他们必然要好好游览一番。 码头上有不少货船正在连夜装货,秦浪选了其中的一艘,来到那名正在填写货物清单的账房身边,笑道:“先生,这船什么时候走啊?” “明晨卯时。” “去什么地方?” “安城!” 秦浪笑道:“这么巧啊,我们也想去安城。” 雪舞心说他们不是要去赤阳城吗,怎么变成了安城,不过马上就明白了,当务之急是先离开江源府,至于去什么地方并不重要。 那账房抬起头来,听话听音,顿时知道了秦浪的意思:“怎么?想搭船?” 秦浪笑眯眯点了点头:“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账房看了雪舞一眼:“两个人?夫妻?” 雪舞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秦浪道:“兄妹!” 账房一脸狡黠地笑道:“别骗我,私奔吧!” 秦浪心中暗叹,当初在甲东镇他和白玉宫在一起的时候,人家就认为是私奔,现在换了雪舞,自己也恢复了原貌,别人认为还是私奔?究竟是自己长了一张私奔脸,还是这世界私奔的男女太多? “每人二十两,不还价。”账房开出的私奔价可真不低,不过急于离开江源府的秦浪也不在乎了。 “成交!” 秦浪正准备付钱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师弟,是你!” 秦浪心中一怔,转身望去,却见一个胖修士骑着一头小毛驴出现在他们的身后,却是在九幽宗众生院遇到的古谐非。 秦浪的第一反应就是坏了,古谐非一心想踏入九幽宗的门槛,现在遇到了他们两个,刚好是他立功的时候,不过自己已经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和古谐非遇到自己时的那身甲障完全不同,按理说他应该认不出自己,只是他缘何称呼自己为师弟? 雪舞更怕,赶紧躲在了秦浪身后,小声道:“哥哥,他是九幽宗的人。”过去在九幽宗众生院的时候,雪舞也见到过古谐非。 秦浪让雪舞不用惊慌,既然遇上了,反正也躲不过去,坦然向古谐非走了过去。 古谐非向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不想死的话跟我来。” 此时远处有一队捕快向码头赶来。 他们跟着古谐非沿着白龙江往上游走,大概走了二里多地,进入了江边的龙神庙,此庙供奉得是白龙江的护江白龙神。 古谐非将庙门关上,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好重的妖气!” 古谐非一双小眼睛锁定在雪舞的身上,同时他背后的桃木剑自动抽离了剑鞘。 秦浪赶紧将雪舞护在身后:“你不得伤害她。”古谐非果然抱有目的,是故意将他们引到这里,这死胖子居然这么狡猾,真是该死! 古谐非冷笑道:“你这肉眼凡胎的小子被这狐狸迷得神魂颠倒,七名捕快加上悦来客栈死的那个一共是八条人命,我救得是人,可不是妖,起开,别耽误我捉妖!” 他将两人引到这里,目的可不是为了救他们,而是码头人口众多,万一捉妖造成混乱,可能会牺牲无辜性命,所以才设计将两人哄到龙神庙,准备在这里下手。 桃木剑虚浮在空中,剑锋指向雪舞,蓄势待发。 秦浪道:“都不知道你说什么?”又没抓到他现场行凶,当然不会承认。 雪舞道:“他们全都是恶贯满盈的坏人,死有余辜。”终究还是涉世不深,一句话就暴露了。 到了这种地步已经由不得秦浪不认,大声道:“你是非不分,好坏不辨,那些人全都是我杀的,和她无关。” 古谐非呵呵笑道:“好一句死有余辜,小子,你还不迷途知返,妖族的本性冷血残忍,你千万不要被她的表面魅惑,她之所以接近你,还不是贪图你的元阳……” 雪舞红着脸道:“你胡说。” 秦浪道:“古谐非,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要了你的命。”心中再度浮现出凛凛杀机,如果逼不得已不排除将古谐非杀人灭口,连他自己都开始意识到最近杀气有点重。 古谐非听他竟然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心中不由得一怔,他不知这年轻人是如何知道自己名字的,愕然道:“你……你是如何知道我名字的。”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在九幽宗众生院呆了三十年,你还懂得穿墙术。” 古谐非倒吸了一口冷气,上上下下打量着秦浪,从秦浪的话中,他猜到了秦浪的身份。 一双小眼睛浮动着淡淡的金光,这是辨骨术,透过皮肉观看对方的骨相,利用这种法术可以轻易识破甲障之术,也能用来辨认普通的易容和化形。 秦浪护住雪舞,目光始终盯住那空中的桃木剑,生怕古谐非抓住机会发动偷袭,这死胖子狡猾得很。 古谐非点了点头道:“秦浪,原来是你,厉害啊,这身甲障更是巧夺天工。”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在秦浪脸上闪电般摸了一把,感觉看不透这身甲障,所以只能用手摸来证实一下。 秦浪被他突如其来占了便宜,吃了一惊,古谐非更是大吃一惊,咚咚咚倒退了几步:“你……是活人……” 他和秦浪分别并没有多久,这小子竟然重新变成了血肉之躯,白骨生肌,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分开的这几天内,此子必有奇遇,重铸肉身,厉害了! 秦浪的震惊不在古谐非之下,这胖修士出手太快了,被他摸脸都没来及做出反应,如果他刚才对自己下狠手,此时已经得手了。 此时外面传来嘭嘭嘭的砸门声。 古谐非指了指大殿中的龙神塑像,示意他们先躲进去。 秦浪和雪舞来到塑像后面,塑像的基座底部有个大窟窿,刚好可以钻进去,两人先后钻到了塑像的肚子里,古谐非伸手一指,那窟窿瞬间封闭,看上去完好无损,其实只是个障眼法,用来临时伪装。 四名捕快来到了龙神庙搜查。 古谐非懒洋洋靠在神像的基座下。 一名捕快来到他面前问道:“胖子,有没有见过一对俊俏的年轻男女?” 古谐非摇了摇头道:“这庙里只有我,没有其他人。” 秦浪和雪舞藏身在龙王像中,里面空间狭小,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紧贴在了一起,耳鬓厮磨,雪舞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到秦浪心跳得剧烈,还以为他害怕,伸手抓住秦浪的手,想通过这种方式帮助他镇静下来。 秦浪怀中贴着一具青春美好的娇躯,如此接近的距离,血气方刚的身体难免产生了反应,没有逃避反而向雪舞贴紧了一些。 雪舞感觉到有些异常,有些好奇地伸手摸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什么,如同被蛇咬了一样赶紧将手缩了回去,肘部一下撞在了龙王像的内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听到这响声,两人都意识到坏了。 四名捕快也听到了这声响,循声望去,古谐非咳嗽了一声,将脑袋向后撞在神像上,试图将刚才的声音掩饰过去。 四名捕快走向神像,围绕神像转了一圈,没看出破绽,其中一人还特地将耳朵贴在塑像上听了听。 “刚才的声音好像是从里面发出的。”一双双狐疑的眼睛盯住了古谐非。 秦浪和雪舞莫名紧张,如果暴露了,只能放手一搏。 第六十五章大意了 “起来!”一名捕快指着古谐非命令道。 古谐非道:“几位官爷什么意思?是怀疑我把人藏起来了吗?”打了个哈欠,挪动着臃肿的身体慢吞吞站了起来。 四名捕快看到他遮住的地方也是完完整整并无孔洞,再加上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这才打消了怀疑,威胁古谐非若是知情不报就抓他下狱。 古谐非嬉皮笑脸,连连点头,等到那捕快离开之后,他去大门外偷偷看了看,确信所有的捕快都走了,这才回去挥袖一拂,神像上的那个窟窿再度显现出来,拍了拍神像道:“可以出来了。” 首先爬出来的是蓬头垢面的秦浪,同样蓬头垢面满脸通红的雪舞跟在他身后爬了出来。 古谐非道:“你们在里面没干什么坏事吧?” 雪舞红着脸啐道:“你胡说什么?”心中忍不住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哥哥的元阳还真是旺盛。 秦浪脸皮发烧,雪舞该不会认为自己故意占她便宜吧,只怪自己的身体太诚实。 不过他对古谐非仍然充满警惕,刚才古谐非还气势汹汹要对付雪舞呢,看到古谐非已经收起了桃木剑,应该是暂时放弃了捉妖的打算。 秦浪和古谐非相识于众生院,虽然是匆匆一晤,但是对此人的印象还算不错,从古谐非提醒他离开众生院那件事就能够看出此人本性并不坏。 古谐非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浪将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古谐非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听完之后感叹道:“如此说来,那些捕快的确该杀。” 秦浪向他抱了抱拳道:“刚才多谢古先生相救,我们惹下祸端,不想连累先生,就此告辞。”趁着古谐非没有再起捉妖之心,打算赶紧带着雪舞走人。 雪舞抓住秦浪的手跟着他向庙门外走去。 方才走了几步,却听身后古谐非道:“站住!” 秦浪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心中暗叹,如果古谐非坚持对雪舞出手,那么自己只好和他性命相博了。 转过身,已经重新换成了笑脸:“古先生还有什么指教?” 悄悄寻找着动手的机会,为了保护雪舞,就算多杀一个也不介意,可胖修士也不是什么坏人,还是先用定身术。 古谐非道:“九幽宗的七名四代弟子也是你们杀死的吧?” 发生在九幽宗的血案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向来关注九幽宗消息的古谐非不可能不知道。 秦浪的内心再度紧张了起来,古谐非为了拜入九幽宗门下,在众生院苦熬了三十年,此人缺少修道的天份,但是如果能够抓住他们两个,岂不是为九幽宗立下大功一件?到时候就能顺利进入九幽宗。 雪舞道:“不是我们。” 秦浪忽然扬起了右掌:“定!” 他终于还是决定出手了,先下手为强,对古谐非使用定身咒,不想伤害这胖修士,更不想古谐非伤害雪舞。 古谐非望着秦浪掌心绿光闪烁的定身符,双目中泛起金色光华,一双不甚大的眼睛呈现出定身符清晰的倒影,绿色的定身符闪烁着光芒从他的瞳孔中反射出去,秦浪的嘴巴都未来得及闭上就被定住。 雪舞也是如此,抓着秦浪的手腕僵在了那里。 符光返照,此乃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道家法术。 古谐非利用瞳孔将秦浪的定身符反射了回去,两只瞳孔一只对付秦浪,一只对付雪舞。 秦浪这次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非但没有将古谐非定住,反而把他和雪舞给定住了。 古谐非望着宛如木雕般的他们,嘿嘿笑了起来:“小子,够阴险的,居然想定住我?我古谐非什么场面没见过,岂会在阴沟里翻船?” 秦浪的嘴巴微微张着,目前这种状态保持一会儿就浑身肌肉发酸了。 古谐非又在他胸上摸了一把,确信这货身上是真实的血肉,实在是想不通,短短几天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小子究竟得到了怎样的造化? 秦浪被这胖修士摸得内心发毛,这货该不是取向有问题吧?一会儿功夫已经摸自己两次了,不是轻描淡水,是把把到肉的那种摸,摸得同时还捏了捏。 古谐非的目光转移到了雪舞的身上,雪舞内心顿时紧张起来,这死胖子,若是敢摸自己这里,就剁了他的手,刚才好像哥哥也摸自己了,想想还有点害羞,他肯定是无意。 不过古谐非只是看看,并没有对雪舞下手,伸出又短又粗的手指在秦浪的脖子上点了一下,秦浪顿时恢复了说话的能力:“放开我。” 古谐非啧啧有声道:“你这么厉害,自己帮自己解咒啊?我现在只要出去喊一声,马上官府的人就会蜂拥而至,到时候嘿嘿……” 秦浪见到状况不妙,赶紧一连串彩虹屁:“古先生,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是非分明忠厚正直的君子,为虎作伥的事情你才不屑于去做。” 古谐非笑眯眯摇了摇头道:“我这个人是个忠厚正直的君子不假,可我也不会做以德报怨的事情,我古谐非自少年就立志要捉尽天下妖孽,志向坚如磐石不可转移。”他反手将桃木剑缓缓抽了出来,剑尖指向雪舞。 秦浪顿时紧张了起来,都怪自己,居然蠢到把自己给定住了,雪舞也被自己连累,心中默念解咒符,希望能够创造奇迹。 古谐非手握桃木剑一步步走向雪舞,雪舞一双蓝色美眸露出惊恐的光芒,她想逃,可惜一步都移动不了,只能眼睁睁接受被收的命运。 秦浪转动眼睛,目光落在自己左手的中指上,名为深冥的白骨笔画出的符咒威力竟如此不堪一击,居然会被古谐非反制,这胖修士的修为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脓包,此时他的指尖隐隐泛出蓝色光芒。 古谐非此时正挪动着臃肿的身子慢吞吞走向雪舞,秦浪脑海中勾画出一个大大的定身符,在古谐非进入自己手指所指范围的时候,发出一声呐喊:“定!”也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 古谐非听到这声大喊心中暗笑,这小子莫不是急疯了?转身望去,却见一个蓝光闪闪的符咒漂浮在空中,果真是一个定身符。 古谐非大惊失色,根本不知道秦浪是通过何种方式画出了这道符,可有一点他明白,这次自己逃不了也无法将之反射出去,眼睁睁看着这大写的闪闪发光的定身符径直打在自己的大圆脸上。 古谐非张大了嘴,一手握剑,一手张开五指试图做出遮挡的动作,右脚刚刚抬离地面,就这样以一个极其尴尬的姿势被定格在原地。 这下好了,三人全都中了定身咒。 古谐非哭笑不得,在没有人主动解咒的前提下,他们恐怕都要保持目前的姿势呆上整整六个时辰,算起来要到明天上午了。 两只眼睛拼命朝秦浪使眼色,苦于无法开口,这蓝光闪烁的定身咒是秦浪憋出来的大招。既然秦浪能够在定身状态使出定身符,那么他就有解咒的办法,古谐非就是通过眨眼向他传递这个信号。 就算打平了,求和好不好,大不了我今天放过你和小妖精。 秦浪不敢尝试解咒,就算他能够再次激活白骨笔,画符解除定身状态,可谁能保证被解咒的是他和雪舞而不是古谐非呢?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这么耗着,他和雪舞先被定身,理论上来说,他们两人也会先于古谐非解除定身状态。 古谐非看到秦浪无动于衷的样子就猜到他打什么主意,从心底叹了口气,大意了,居然栽在一个年轻人的手里。 第六十六章铜冠道人 他也想明白了,秦浪的这一手应该叫意在笔先,不用动笔画符,纯粹以意念和魂力画出符咒,过去怎么没想到这小子有这么大的本事。 雪舞看到古谐非稀里糊涂地被定身,感到异常好笑,她和秦浪毕竟脚踏实地,而且还牵着秦浪的手腕。 古谐非的桃木剑也脱手飞到了秦浪的脚下。 秦浪叹了口气道:“害人终害己!”他终于可以畅快地说出这句话了。 子时终于到了,这两个时辰过得无比煎熬,开始秦浪还担心会有捕快去而复返,幸好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人前来龙神庙。 秦浪已经满头大汗,周身肌肉又酸又痛,不过他仍然在坚持,其实只要将眼前的困难难当成是一次历练,就会感觉从容了许多,刚好借着这个机会挑战一下自己肉身的承受极限。 雪舞仍然抓着着秦浪的手,脑海里却反复浮现着他们两人藏身神像内的情景,俏脸上的红晕至今未褪,就这样牵上六个时辰倒也不寂寞。 庙门被推开了,三人内心都是一沉,不知来得是什么人?只怕麻烦来了,同时祈求千万不要是那群捕快去而复返才好。 一名身穿黑色道袍的中年道人走入龙神庙中,他头戴青铜冠,左手持着一把拂尘,右手托着一面罗盘,面黄肌瘦,一双细眼充满阴鸷。 此人叫程道全,乃是郡守府的门客之一,擅长奇门遁甲,画符捉妖,深得郡守任枭城的信任,因为常年头戴青铜冠,所以被人称为铜冠道人。 铜冠道人去过悦来客栈的凶案现场,普通人看到了血案,可他却嗅到了妖气,利用罗盘定位,循着妖气一路追踪到了这里。 铜冠道人看到庙里的三人,唇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狞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手中罗盘指针疯狂旋转。 打量了一下雪舞,又看了看秦浪,秦浪暗叫完了,这道人面相就不像好人,早知如此就不该定住古谐非,至少古谐非不是个坏人。 秦浪打消杂念,脑海中浮现出定身符,既然刚才能够定住古谐非,现在同样有机会定住铜冠道人,集中意念望着左手的中指,争取尽快发出定身符咒。 铜冠道人的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了胖修士古谐非的身上,捡起了地上的桃木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然后又随手扔在了地上,他继续去搜查古谐非身上,希望能找到法宝之类的东西, 摸遍古谐非的全身上下,除了破布、符纸就是一些干枯的竹片,最值钱也就是一块玉牌,铜冠道人拿起玉牌看了看,自语道:“九幽宗的人?” 这玉牌是出入九幽宗的通行证,还是古谐非离开九幽宗众生院的时候偷偷拿走的。 铜冠道人心中难免忐忑,九幽宗是西海洲第一实力仙阀,如果这胖子是九幽宗的弟子,他还真不敢轻易招惹。 “定!” 却是秦浪憋了半天大招,终于发招了。 铜冠道人满脸错愕,没见过中了定身咒的人还能说话。 秦浪这次施展定身符成功吸引了铜冠道人的注意力,可这个成功是他不想要的。 “定!” 再次大喝一声,仍然一点反应没有,没有像此前一样从左手中指中逼出定身符。意在笔先,笔始终都在,可是以意念和魂力画符还做不到随心所欲。 铜冠道人唇角泛起一丝冷笑:“你想定住我?” 秦浪表情尴尬:“您定是一位宅心仁厚的道长!” 铜冠道人点了点头道:“这你倒是没有看错。” 收起罗盘,来到秦浪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面庞,啧啧赞道:“这身皮囊倒是真的不错。”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尺许长度的短刀,刀尖抵在秦浪的咽喉上,然后慢慢移动到秦浪的头顶。 虽然没有划破秦浪的皮肤,可刀尖行走在肌肤上的感觉让秦浪不寒而栗。 铜冠道人双目生光:“真是做甲障的上好材料。” 秦浪毛骨悚然,好不容易才在桑婆婆的帮助下重造肉身,这才几天,就遇到了一位看中自己外皮的道士。 铜冠道人用刀割开秦浪胸前的衣服,秦浪刚买的新衣服,被他给划烂了,胸膛袒露,然后裤带也被割开了,裤子哧溜一下滑了下去。 雪舞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得清清楚楚,俏脸羞得通红。 秦浪看到自己左手的中指终于泛出微微蓝意,他用尽全力大喊道:“定!” 铜冠道人被他吓了一跳,右手一哆嗦,在秦浪的肚皮上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 定身咒依然没有发出,秦浪左手的中指泛起蓝光,这下连铜冠道人也留意到了,他用短刀去挑起秦浪的中指,想看个究竟。 刀锋接触到秦浪中指的刹那,一道蓝色的光芒沿着刀锋传到了铜冠道人的身上,他如同被闪电击中,又像被人用力向后推了一把,身体腾空飞了出去,撞在神像之上,然后又重重摔落在地上,摔得狼狈不堪。 关键时刻秦浪用深冥激发出了魂力攻击。 铜冠道人从地上艰难地抬起头来,只感到心旌摇曳,魂魄荡动,他目露凶光,面孔狰狞,魂击,这小子居然能够使用魂击,他对秦浪已经动了杀心。 秦浪中指的蓝光越来越强,可惜铜冠道人并不在他指向的范围,仍然处于定身状态的秦浪也无力改变方向。 铜冠道人已经从地上爬起,咬牙切齿道:“我先杀了你!” 秦浪目光望向古谐非,古谐非也在看着他,小眼睛充满了渴望,心中无声呐喊着,笨蛋,给我解咒! 生死悬于一线的关头,秦浪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脑海中勾勒出解咒符,大喊道:“解!” 蓝光大盛,秦浪手指前方的虚空中出现了一个蓝光闪烁的解咒符。 铜冠道人目瞪口呆,他只知道妖族可以将咒语具形化,利用灵能将咒语变成有型的咒灵,眼前的这个处于定身状态的小子,竟然能够利用他的中指发出符咒,这厮究竟是人是妖? 解咒符直奔古谐非而去,古谐非被这个闪着蓝光的解咒符砸在脸上,眼看着解咒符轰然炸裂,化为千万蓝色光尘落在他的脸上,打脸如同被针刺一样,突然就恢复了知觉。 铜冠道人怒吼一声,握刀冲向秦浪,再不考虑剥皮做甲障的事情,挥刀刺向秦浪的心口。 地面上的桃木剑忽然弹跳了起来,追风逐电般向铜冠道人的后心射去。 噗! 桃木剑虽然无锋,可只要赋予一定的速度和力量同样杀伤力惊人。 情况紧急,古谐非将自身法力推升到了极致。 桃木剑穿透了铜冠道人的身体,刺穿他的心脏,鲜血从他的前胸喷射出来,喷了秦浪一身。 古谐非右手双指蘸取朱砂,抽出一张符纸迅速画了一张解咒符,沉声道:“千法解,万法解,铁牛祖师来解退,铜牛祖师来解退,让你走,你就走,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解!” 秦浪和雪舞同时感觉到身体一松,因为站立的时间太久,两人腿部肌肉都以麻痹,突然解除了定身状态,也无法马上维持好身体的平衡,摔在了地上,雪舞仰头倒地,秦浪直接压了上去,两人的脸贴在了一起。 铜冠道人虽然心脏被洞穿,却没有马上死去,伸手摘下头顶铜冠,染血的手指在铜冠上画了一个符咒,嘶哑着喉咙叫道:“天罗神,地罗神,人离难,难离身,眼前诸......生皆归尘……” 铜冠脱离他的掌心向上飞去,铜冠内蓝光荡漾,这铜冠才是他最厉害的法器,就算肉体被毁,仍然可以护着他的魂魄不散。 古谐非左手握住右腕,右手指剑回收至胸前,操纵桃木剑抽离了铜冠道人的身体,剑身染血,宛如一道飞虹向铜冠射去。只有破去铜冠方能彻底将他毁灭。 第六十七章驭甲追风 铜冠飞向神像,在桃木剑击中它之前,端端正正扣在了神像硕大的脑袋中心。 铜冠道人盯住那龙神像,目光越来越暗淡,用尽全力嘶吼道:“四海龙神,护我魂魄,以血献祭,不死不灭!” 右拳紧握,狠狠砸在自己的胸口,一道宛如喷泉的血流从心口喷射而出,鲜血喷得神像到处都是。 神像周身浴血,显得格外狰狞。 地面剧烈震动起来,整个大殿都在抖动,屋檐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屋顶的瓦片因为这剧烈的震动沿着屋脊纷纷哗落,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灰尘和泥沙从房梁上簌簌而落,两只在房梁上筑巢的燕子被震动惊醒,它们的巢穴也因震动而毁去,燕子在空中盘旋,发出惊恐的鸣叫,让人不得不担心,这大殿随时都会崩塌。 桃木剑直奔铜冠射去,撞击在铜冠之上发出噹!的一声鸣响,尖锐的声音折磨着每个人的耳膜,冲撞的刹那,铜冠发出青色的强光,光芒刺眼,笼罩了神像的法身。 神像的足底和基座相连的部分裂开了一条缝隙,缝隙迅速扩展到塑像的周身,蔓延到双目的部分,蓝色的光芒从裂缝中透射出来。 桃木剑一次没能将铜冠成功破去,古谐非右手指剑旋转,再度向心口一收一放。 桃木剑上沾染的血气蒸腾弥散,红色的血雾笼罩着桃木剑身,如同这把剑在熊熊燃烧,在虚空中倏然回撤了三丈的距离,然后随着古谐非的手势重新向铜冠撞去。 咻! 一道红光射向铜冠,这次的速度至少超越了此前一倍。 神像的右臂此时抬了起来,张开五爪,表面的粉尘石屑不断掉落,灰尘弥漫中,一把抓住了桃木剑,轻轻一握,桃木剑寸寸断裂,古谐非的法器在它手中犹如朽木,根本不堪一握。 秦浪和雪舞此时从地上爬了起来,秦浪从地上捡起铜冠道人刚刚想用来剥皮的短刀,冲到铜冠道人仍然站立的身体前方,一刀戳入他的颈椎,沿着他的颈部迅速旋转了一圈,他认为只要干掉铜冠道人就能够破去神像,下手狠辣果断,没有丝毫的犹豫。 铜冠道人头颈分离,脑袋掉落在地上,断裂的颈部却没有喷出鲜血,他体内的大部分鲜血都用来祭奠龙神法相之身,目前的这具肉身已经死去。 高大三丈的神像依然威风凛凛,左脚抬起,从基座重重落在了地面上。 落地之时,整个大殿又为之一震。 古谐非大吼道:“快走!”从腰间摸出一张黄色符纸,手指蘸取朱砂,迅速在上面画好了定身符,一手拿符,一手指着神像:“定!” 神像的右脚也走下了基座,古谐非的定身术没有起到任何效用。 秦浪一脚将铜冠道人的无头尸身踹倒在地,也在掌心画了个定身符,早在他第一次认识古谐非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这厮时灵时不灵的法术,别的不说,自己在定身术方面肯定比他厉害。 秦浪扬起右手的掌心对着活过来的神像,气沉丹田,大吼一声。 “定!” 意在笔先,再次成功激发出来。 一个蓝色的定身符闪烁着光华向神像拍去,古谐非和雪舞同时闭上了眼睛,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秦浪的定身咒威力强大,他们都领教过,不敢看,生怕再被定住。 定身符砸在神像狰狞的大脸上,化为万千蓝色光尘,神像非但没有陷入定身状态,反而睁开了双目,双目裂缝中蓝光湛然。 古谐非大叫道:“快逃!” 秦浪这方面反应极快,看到定身符失效,抓起雪舞的手臂就往大殿外逃去,刚一启动,大殿的房门就自动关闭。 “太乙引路,乾坤借道,我穿!” 古谐非朝着神像冲了过去,就算神像活了过来,仍然是土石之身,穿墙术可以洞穿土石,古谐非臃肿的身躯犹如一只大号的土拨鼠,高速冲向神像。 神像看似笨拙,可反应却一点都不慢,双腿分开,古谐非哧溜从他裆下钻了出去,一直冲向后墙,又毫无阻滞地从后墙钻了出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分开走!” 秦浪和雪舞分别选择左右逃去,争取逃出大门。 神像抬脚踏向雪舞,雪舞身法灵动,在它的大脚还未落地之前,倏然穿了过去。 秦浪选择右侧逃生,神像右爪握拳向他头顶击落,仓促之中,秦浪向右侧鱼跃翻滚,在法术失灵的前提下只能依靠自身的身体素质博取活命的机会。 轰! 神像一拳砸中地面,青石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碎石四处飞溅,弹射了秦浪一身,脸上身上被高速飞行的碎石划破多处,不过还是成功逃过一劫。 古谐非逃到院落之中,抬头望头顶一片阴云汇集在龙神庙之上,此时听到龙神庙内传来的巨大声响。 古谐非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向前走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终于还是转过身,咬了咬牙,下定决心,打开背囊,里面却是一堆破破烂烂的竹片。 古谐非咬破指尖,沾着自己的鲜血在竹片上画了一个符印,口中高呼。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疾风助我,闪电傍身,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竹甲升腾在空中,在空中排列成一套甲胄的模样,然后迅速笼罩在古谐非臃肿的身躯上,古谐非坚毅的目光锁定龙神大殿,大吼道:“我来也!”义无返顾地向龙神大殿冲去,速度瞬间达到了极致,身体化为一道青光,此为驭甲追风,可将自身速度瞬间提升十倍。 龙神大殿内,神像一拳向躲在角落中的雪舞打去。 雪舞已经无可躲避,发出一声悲戚的尖叫。 秦浪目眦欲裂,可是他和雪舞被神像庞大的身躯分隔开来,根本来不及救援。 生死关头,青光一闪,雪舞只觉得身体被人从后方抓住,直奔墙壁冲去,雪舞这下更是惶恐,这么高的速度撞击在坚硬的墙壁上岂不是要粉身碎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双目闭上,又发出一声尖叫。 只是她并未感觉到任何的阻挡,就已经穿墙而出,再度睁开双目的时候,已经到了龙神庙的外面,却是身穿竹甲的古谐非将她从生死关头救了出来。 看到古谐非抓着自己的手臂,雪舞马上挣脱开来:“放开我!” 古谐非赶紧撒手,却见雪舞转身又向龙神庙跑去,一边跑一边叫着:“哥哥!” 古谐非真是哭笑不得,我救了你这妖精,难道都不知道感谢的吗?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这又要赶着回去送死?这小狐狸对秦浪倒是真情一片。 古谐非道:“你给我站住!我去救他!” 驭甲追风,乾坤借路。 古谐非再次化为一道青光,射向龙神庙的方向。 第六十八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神像一拳砸空,没有击中目标雪舞,直接击打在大殿的墙壁,刚猛无铸的一拳将墙壁击穿了一个大洞。 秦浪因为角度的缘故没有看到古谐非救走雪舞,还以为雪舞被神像一拳击中,在这样威力的攻击下,雪舞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悲愤莫名,大吼着向神像冲去。 神像挥动右臂向秦浪横扫,秦浪看准机会,腾空一跃,惊人的弹跳力让他躲过这记横扫,落在神像的臂膀上,凭借着出色的平衡能力,沿着神像晃动的臂膀冲向它的肩头。 神像张开右爪去抓秦浪,秦浪又一个空翻躲过他的右爪,成功登上了他的肩头,双脚一蹬,飞身跃起冲向神像的头顶,扬起左手的中指,指尖蓝光闪亮,瞄准了神像头顶的铜冠。 他早就判断出,神像之所以攻击他们,全部的奥秘都藏在这铜冠内,想要彻底击毁神像,首先就要毁掉铜冠。 “去死吧!”秦浪爆发出一声大吼。 一道清影倏然出现在秦浪的身后,却是古谐非赶到了,拦腰抱住秦浪:“走!” 带着秦浪直奔后墙冲去,秦浪好不容易才憋出的大招,被他在关键时刻打断,一个蓝色的光球还是从指尖射了出去,原本可以准确命中铜冠,可古谐非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射出的光球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射在龙神庙的屋顶上。又弹射回来,轻悠悠荡向空中。 古谐非救人心切,只想着尽快带着秦浪逃离险境,两人高速冲向后墙,穿上竹甲驭甲追风主要是提升速度,想要穿墙必须要配合穿墙术。 古谐非刚才救走白狐雪舞的时候,就将这两样法术结合得恰到好处,可他的法术最大的问题是不能保持稳定,无法做到水平始终如一,关键时刻,他的穿墙术居然再次失灵了。 古谐非带着秦浪,两人一起撞在墙壁上,秦浪因为害怕右臂挡住自己的面孔,好不容易才重生的俊脸总不能稀里糊涂又毁容了。就是这个出于潜意识的动作,让他躲过了鼻青脸肿的悲惨下场。 古谐非就没那么幸运,大圆脸正面怼在了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两人同时摔倒在地上。 都是头昏脑胀,古谐非伸手抹了一把鼻子,看到掌心的鲜血,两只小眼睛顿时变成了斗鸡眼,就地晕倒了过去。 秦浪见识过他晕血,这奇葩修士,只晕自己的血,可偏偏是这个关键的时刻,他又晕了过去。 神像已经转过身来,挥舞着双臂踩着沉重的脚步向他们逼近。 秦浪低头看了看左手中指,指尖连一丝光都没有了,看来此前吸收的魂力已经用尽,古谐非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带着他高速撞在墙壁上,撞得周身骨骸无一处不疼,犹如车祸现场,现在连爬都爬不起来。 神像大步走向他们两个,秦浪用左手中指指着它,近距离观察这神像,实在是搞不清它怎么会突然活过来,大招不是想憋就憋出来。 眼看着神像越走越近,秦浪伸出右手揪住古谐非的屁股狠拧了一下,只能用这种暴力唤醒的方式。 古谐非因疼痛而苏醒,看到那神像正抬脚准备踩他,吓得惨叫了一声,屁股往后一缩,神像这一脚踏空,踩在古谐非双腿之间,地面被它踏出一个深坑。 秦浪的目光捕捉到仍然在空中飘浮的蓝色光球,正是他刚才以白骨笔发射出的那颗光球,错失目标之后,一直都飘在空中。 秦浪以左手中指指向光球,心念所至,光球从空中高速飞行下来,直奔神像头顶的铜冠。 秦浪左手向下用力一挥,光球激射而下。 神像躬下身,两只巨大的拳头对准了秦浪和古谐非的面门,犹如打夯机一般夯击下来。 嘭! 蓝色光球在神像击中两人之前先行撞击在那铜冠之上,铜冠被蓝色光球撞得脱离了神像的头顶,在空中翻飞,里面有十颗散发着红蓝不同色彩的光球。 这十颗光球正是铜冠道人的三魂七魄,同时脱离了铜冠飘飞出来,和秦浪发出的蓝色光球一起,在空中盘旋了一周,迅速飞向秦浪的左手中指。 神像宛如被施了定身咒,定格在两人面前。 秦浪腾空飞起,一巴掌将铜冠拍得远远飞了出去,然后一脚踹在龙神像的脑袋上,这一脚用尽全力,将龙神像的脑袋从脖子上踹断,滚落到了地上,险些砸到古谐非。 古谐非抹去头上的冷汗,顾不上回味刚才的恐惧,即刻施展穿墙术,扑向神像,身体在神像的腹部穿过,将神像之躯破出一个大洞,那神像再也禁不住两人的合力折腾,轰然倒塌,碎了一地。 秦浪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刚才的那些光球全都被吸入了中指内,应该是白骨笔发生了作用。 古谐非凑上来抓住他的左手,秦浪怒目而视:“干什么?还摸我?” 古谐非低头看了看他的左手,好像也没什么异常,呸了一声,放开他的手道:“有什么稀奇,一个男人有什么好摸的?” 秦浪道:“第三次了!”他记得清清楚楚,已经是今晚第三次了,一次摸脸,二次摸胸,这第三次摸手。 “你刚才还摸我屁股呢!”古谐非吹胡子瞪眼。 秦浪挥了挥手,忍着疼痛拉开龙神庙的大门。 雪舞正朝这边跑了过来,看到秦浪安然无恙,高兴地眼睛都湿了:“哥哥!” 古谐非撇了撇嘴,低声道:“妖孽!” 雪舞来到秦浪身边,看到他脸上布满伤痕,关切道:“哥哥,你伤哪儿了?痛不痛,我帮你吹一吹好不好?” 古谐非凑近秦浪,冷不防秦浪回过头来:“你干嘛?” 古谐非本想拍他肩膀,手悬在空中,有些尴尬了,咳嗽了一声道:“你过来,你过来!” 秦浪放开雪舞的手,跟着他来到一旁,古谐非低声道:“她是狐妖,最擅长就是魅惑,你小子好不容易才得了这具肉身,别被她迷惑,小心她吸你元阳。” 古谐非真是好心。 可秦浪不领情。 “不劳您费心,大路朝天,你我各走一边。” 古谐非摇头叹道:“你真是色迷心窍,愚不可及。”想起桃木剑被神像给抓碎了,难免有些心疼,卸下身上的竹甲收起,看到铜冠道人的青铜冠就在不远处,趁着秦浪他们没注意,赶紧将铜冠悄悄塞了进去,这是他的战利品。 看到秦浪和雪舞向远处走了,不由得摇了摇头,低声道:“少年不知元阳贵,老来望鸡空流泪,等你被吸干了后悔就晚了。” 雪舞此时转过身来,向古谐非挥了挥手道:“谢谢你啊!”嫣然一笑,宛如夜空中最亮的那一颗星。 古谐非愣了一下,闭上眼睛,用力吸了一口气:“妖孽!我道心坚定,你休想诱惑我!” 第六十九章安魂渡 江源府虽然很大,可秦浪并不知哪里才是安全藏身之处,雪舞才不担心这些事情,只要能跟在秦浪身边就好。 她自幼和桑婆婆相依为命,现在婆婆死了,秦浪就是她唯一的亲人,虽然婆婆临终前让她去赤阳投奔桑竞天,可是她和那个桑竞天素昧平生,就算不去也没什么。 两人寻找藏身地点的时候,听到后方响起急促的铃铛声,转身望去,却见古谐非骑着毛驴追了上来。 秦浪担心他对雪舞不利,将雪舞护在身后,古谐非道:“你们这样到处乱走很容易被人发现的,跟我来吧。” 他骑着毛驴在前方引路。 秦浪和雪舞对望了一眼,雪舞点了点头,小声道:“他不是个坏人。”刚才在龙神庙古谐非用行动证明了他的人品。 秦浪笑了起来,其实他也这么认为。 两人跟随古谐非来到白龙江上游的一个小渡口,夜色正浓,渡口旁排列着一艘一艘黑色的小船。 小船的结构非常奇特,船呈月牙形状,两头弯弯,高高翘起,船身狭长,其中有不少船都用黑色的篷布覆盖。 渡口前方有一串白色的灯笼正在夜风中摇曳,上面用黑笔写着安魂渡三个大字。 雪舞心里有些发毛,小声道:“这是什么地方?” 古谐非下了毛驴,牵着毛驴和他们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解释道:“安魂渡,水葬死人的地方,相当于其他地方的棺材铺,来这里的都是些穷人。” 秦浪皱了皱眉头,古谐非怎么把他们领到这种地方来了? 古谐非道:“最近几天我都在这里帮人超度。” 指向前方水边的一间小木屋道:“我暂时住在那里,这安魂渡只有一个守夜的老头,他又聋又哑,这几天生病了,我给他帮忙,暂时住在这里,官府的人不可能到这里来,你们放心休息吧,今天是九月初一,刚好是放舟之日,等到三更放舟之时,我会安排你们混入安魂舟离开。” 来到木屋前,推门进去,点亮了油灯,秦浪和雪舞跟着走了进去,看到室内非常简陋,只有一张小木床。 古谐非向雪舞道:“你先歇着。”他向秦浪使个眼色,示意秦浪跟他出去。 秦浪看出他有话想单独跟自己说,于是跟着他来到了外面。 古谐非道:“小兄弟,你我虽然萍水相逢,可毕竟也算有缘,我擅长观相,你骨骼清奇,天资聪颖,实乃万中无一的修炼奇才,实在不忍看你自甘堕落,荒废人生,与妖孽为伍,不如你拜我为师,我教你修炼,你有吸收魂魄之力的本领,却不知如何使用,是因为缺乏名师指点,只要我稍加点拨,你必然醍醐灌顶,一日千里,到时候你我师徒联手,拯救芸芸众生,镇压邪魔外道,维护世界和平,做一番轰轰轰烈烈的大事,岂不快哉?” “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古谐非点了点头。 “你在九幽宗众生院呆了三十年,为什么他们不收你入门?” 古谐非一张大圆脸红到了脖子根,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有点恼羞成怒了:“你这种没诚意的人,我不收了!” “你别发火啊!” “懒得理你,自甘堕落,活该被妖孽吸你元阳,等你被她吸得萎靡不举,油尽灯枯,我看你后不后悔?” 古谐非一边诅咒一边远去,谁不要面子,哪有这么揭短的。 秦浪笑眯眯目送古谐非走远,回到小木屋,雪舞已经将小床整理好,柔声道:“哥哥,他是不是又让你离开我了?” 秦浪笑道:“没有。” 雪舞走过来牵住他的手,让他坐在床上:“哥哥,咱们早点睡吧!” 秦浪有点尴尬,雪舞毕竟是狐妖,好像有点直接了吧,这是一张小床啊,望着美丽不可方物的雪舞,要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脑海中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桑婆婆让我照顾她,没说让我把她照顾到床上去啊,可好像也没说不让。 她是妖,我是人,又有什么分别,这是个人妖共存的世界,思想不可以如此僵化守旧,雪舞都这么主动了,要不我牺牲一下自己…… 秦浪的思维空前活跃。 “你累了一天了,你睡床,我睡在地上。” 秦浪这才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有些惭愧,最近心中的邪念好像越来越多,真有点不是人了。 面对纯洁的雪舞,还是要维持自己的君子人设,微笑道:“你睡吧,我不累,你别忘了,我是骷髅之身啊。” 雪舞道:“你受伤了,先睡下,我帮你吹吹。” “不好吧!” “没事儿,你身上那么多伤,我帮治疗一下。” 秦浪在刚才龙神庙的战斗中身上受了不少伤,到处都是划痕青紫。 “不用吧,你还得损耗真元,我又伤得不重,歇歇就好。” 雪舞柔声道:“哥哥为了保护我不惜性命,我为你做那么一点点的事情又有什么,听话,躺下!” 秦浪按照她的吩咐躺在床上,雪舞为秦浪解开上衣,看到秦浪身上累累伤痕,鼻子一酸,两行晶莹的泪水落了下去,滴落在秦浪的身上,秦浪虽然闭着眼睛,仍然能够感觉到雪舞在流泪,终于还是没有睁开双目,实在不忍心看到雪舞泪眼婆娑的样子。 雪舞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伤害自己?古谐非的眼力实在不怎么样,她是要帮我吹又不是吸。就算她真要吸我元阳,吸就吸嘛,肥水不流外人田。 秦浪意识到自己的思想越来越卑鄙了,可他控制不了,忍不住要产生邪念,这不是我的本性,应该是受到白骨笔的影响了,该死的深冥,都把我给带坏了。 雪舞嫩白的手掌轻轻抚摸着秦浪身上的伤痕,对着伤痕,轻轻吹了口气,吹过的地方,伤痕马上痊愈,淤青发紫的地方也恢复了正常的肤色,她现在是二品三甲的治疗师,达到了手到病除的境界。 处理完正面的伤口,雪舞让秦浪转身趴下,继续处理他背部的伤痕。 秦浪闭着眼睛感受着雪舞轻柔的呼吸,舒服的就快叫出声来。 “雪舞,那天从瀑布上跳下来,你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雪舞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姥姥让我去采了三颗七彩血莲的莲子?” 提起姥姥雪舞难免黯然神伤,眼泪又落了下来,滴落在秦浪的背上,滋润了秦浪的伤痕迅速愈合。 秦浪感受到了她的悲伤,尽快转移话题道:“是不是那七彩莲子帮助你修为迅速提升?” 雪舞点了点头:“是,我也没想到会在那种时候突然完成了突破。” 秦浪道:“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雪舞涉世未深,性格单纯,秦浪担心这件事让有心之人知道很可能会产生觊觎之心,进而对雪舞不利。 古谐非揭开篷布,从一艘安魂舟内坐了起来,一双小眼睛望向木屋的方向,惊声道:“不好!” 古谐非气喘吁吁来到木屋,连门都没敲,臃肿的身体就将薄薄的门板撞开了,看到秦浪半露着身体趴在床上,小狐狸正趴他背后撅着嘴唇吹气,这场面实在是有点让人眼热。 不好,狐妖终究是狐妖,开始吸取元阳了! 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 听到撞门声,雪舞回过头去,秦浪也赶紧起身,心里忽然有种半夜遭遇警察查房的错觉。 第七十章争先恐后 雪舞嗔道:“你怎么不知道敲门?” 古谐非正义凛然道:“还说我?真是恶人先告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你在做什么?” 雪舞以为古谐非误会了他们,红着脸道:“我为哥哥疗伤啊!”哪有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明明是晚上,周围也没有人,这胖修士好没文化。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你是妖啊,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个铜冠道人怎么找到的你?就是因为你自带妖气,我带你们来安魂渡就是为了隐匿行踪,你居然还敢滥用妖术,你脑子是怎么想的?啊?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雪舞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得做错了,吓得俏脸煞白,手足无措。 秦浪道:“老古,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事情反正已经这样了,大不了我们马上就走,不连累你就是,雪舞,收拾东西,咱们走!”他是无原则无条件护着雪舞。 雪舞点了点头,马上去收拾行李,哥哥做任何决定都是对的。 古谐非愣了,这小子太气人了,老子是那种人吗? “我古谐非是怕连累的人吗?如果我怕连累,我根本就不会带你们来这里,你知不知道她是狐妖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妖气冲天啊?” 秦浪其实并不是生古谐非的气,他自然知道古谐非是好意,但是古谐非说话的方式有问题,担心雪舞会因此产生沉重的心理负担。 自从桑婆婆死后,雪舞始终没能从悲伤的情绪中解脱出来,现在古谐非又这么说,自己如果再不护着她,小狐狸不得被整成抑郁症了? 秦浪向古谐非道:“人有好坏之分,妖也是一样,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雪舞是妖,可她从没有害过任何人,还三番两次救我于危难之中,刚才也是好心为我疗伤,在我眼中她就是我的亲人,我的朋友,谁敢让她受半点的委屈,我绝不答应。” 雪舞感动的眼泪汪汪的:“哥哥……” 秦浪带着雪舞昂首挺胸走出木屋。 古谐非怔怔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跺着脚道:“真是执迷不悟,她是狐妖,最擅长就是魅惑,你小子等着被她吸尽元阳吧。” 秦浪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道:“多谢照应,后会有期!” 蓬! 一朵灿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开来,将安魂渡瞬间照亮。 秦浪停下了脚步,却见渡口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点燃了一支烟花。 古谐非认得那老者,他就是这安魂渡的守灵人,他不是正在卧床养病吗?怎么突然起来了,还那么大的兴致放起了烟花。 又聋又哑的守灵人为何要在此时点燃烟花?古谐非在安魂渡呆了已经有好多天,并未发现福伯有任何的古怪,只是认为他不过是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儿。 守灵人漠然望着水中,上游一条通体漆黑安魂舟正循着白龙江顺水而来,小船上挂着两盏灯笼,乌蓬上飘满白纱,一名全身素缟的美妇端坐船头,手中引着琵琶,在夜色中浅吟低唱。 “西山日没东山昏,旋风吹马马踏云。画弦素管声浅繁,花裙綷縩步秋尘。桂叶刷风桂坠子,青狸哭血寒狐死。古壁彩虬金帖尾,雨工骑入秋潭水。百年老鸮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 在美妇的足下,躺着一具无头尸体,尖尖的船头上悬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人头死不瞑目,瞪大的双眼望着漆黑的江面。 秦浪一眼认出,那人头是铜冠道人程道全的,不用问船上的那具无头尸体也是他的。 古谐非向雪舞看了一眼,目光充满了埋怨,如果不是这小狐狸滥用妖术怎会这么快就将敌人吸引过来? 雪舞颇为内疚,可此时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低下头不敢看古谐非的眼睛。 那美妇人凄然叹了口气道:“哥哥,我来迟了!” 古谐非身后的背囊中青光大盛,他心中愕然,转过身去,却见青铜冠竟挣破了他的背囊,向空中飞去,一边飞一边发出嗡嗡声响,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它似的。 这青铜冠是铜冠道人的法器,美妇人乃是他的妹妹程道青,她是追踪青铜冠的线索一路寻到了安魂渡,而不是因为雪舞为秦浪治疗产生妖气的原因。 秦浪望着古谐非,没说话,可一脸的嫌弃和问诘。 这就尴尬了,古谐非终于意识到是自己贪小便宜拿了铜冠道人的法器方才给敌人留下了追踪的线索,其实和人家小狐狸没有任何关系。 岸边的毛驴感受到这萧杀的气氛,江昂江昂地叫了起来。 白发苍苍的守灵人颤巍巍走向那头毛驴,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大得惊人的铡刀,刀长六尺,刀刃闪烁着凄冷的寒芒,双手握刀,手起刀落,一刀就将毛驴的脑袋砍落。 鲜血从毛驴的颈部喷射而出,溅了守灵人一头一脸,显得触目惊心,毛驴的身体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四蹄仍在不停抽搐。 守灵人嘶哑着喉咙叫道:“半月无双影,全花有四时。半月十二塘守灵人老九,恭迎塘主!” 古谐非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此时方才知道今晚干掉的铜冠道人是半月门的人,半月门势力庞大,有三江九湖七十二塘的组织划分,程道青就是半月门十二塘的塘主。 因为半月门机构庞大,成员众多,而且他们行事狠辣,不择手段,许多人宁愿得罪官府的人都不愿得罪半月门。 程道青望着兄长那颗血淋淋的人头道:“哥哥,你看清楚了!”人头一双眼睛陡然瞪得滚圆。 青铜冠飞临到船头,程道青伸出苍白的手,那青铜冠漂浮在她的掌心之上缓缓旋转,青铜冠内已经找不到任何魂魄的气息。 这青铜冠乃是铜冠道人的随身法器,可以在一定的时间内护住铜冠道人的魂魄不散,也就是说,只要在这段时间寻找合适的肉体进行夺舍,铜冠道人就能够复生,可秦浪利用魂力将青铜冠内的魂魄震出,又将它们吸收到了白骨笔内,铜冠道人再也没有复生的机会。 古谐非知道不妙,青铜冠是从他行囊里飞出去的,那程道青肯定要找他算账,行囊被挣开,里面的竹片有不少掉了出来,古谐非慌忙咬破指尖,以血写甲。 一个晚上必须要使用两次驭甲追风,如果不是形势紧急,古谐非说什么也不会接连损耗自身道元,这次的损耗不知吃多少丹药才能补回来。 古谐非实在是想不通,本来自己是出门捉妖的,怎么现在稀里糊涂地跟妖精站在了同一阵营中?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疾风助我,闪电傍身,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竹片升腾而起,在空中旋转,然后吸附在古谐非的身上形成竹甲。 再看秦浪和雪舞,两人已经先于他朝着远处跑了。 古谐非愤愤然道:“不讲义气!重色轻友!” 其实他和秦浪还算不上朋友,这也怪不得秦浪,秦浪看到古谐非拿出小竹片做法就知道这货想溜,他和雪舞加起来也没有古谐非驭甲追风来得迅速,所以只能先跑为敬,人家有法术,他们目前只有两条腿,总不能留下来当替罪羊。 秦浪和雪舞虽然先逃,可他们刚刚逃出一段距离,就看到眼前青光一闪,古谐非已经跑到他们前面去了。 逃跑这方面,一直都是古谐非的专长。 第七十一章同进退 程道青柳眉倒竖,双目寒光凛凛,她从袖中抓了一把小纸人,口中念念有词。 那小纸人一个接着一个飞向夜空之中,越升越高,在空中那一个个的小纸人陡然膨胀开来,身体在风中瞬间增长数百倍,自空中俯冲而下。 秦浪回头望去,却见头顶纸人一个个宛如神兵天降,随便拎出一个都有龙神庙的神像那么大,四面八方,围成一个圆圈,将他和雪舞的去路全都挡住,他们根本无路可逃,只能留下放手一搏。 不管这些纸人有多大,终究还是纸做成的,秦浪才不信它们能有多大威力,抽出短刀准备放手一搏。 此时一道青光从远处射来,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径直撞向那些纸人,将纸人撞得支离破碎,瞬间就瓦解了包围圈,来到了秦浪和雪舞的身边,分别抓住两人一条手臂,施展驭甲追风之术,带着两人一起逃离。 却是古谐非逃走之后,良心发现又折返回来救人,老古的人品禁得起考验。 古谐非带着秦浪和雪舞一直逃到城北的一片密林之中,这才松开两人,经过这番折腾,古谐非已经累得就快虚脱,躺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秦浪和雪舞基本上没怎么挪动脚步,被古谐非带着,宛如腾云驾雾一般就来到了这里。 秦浪担心程道青再追上来,先去周围观察情况。 雪舞看到古谐非瘫倒在地上有些担心,好心道:“要不我用复原术帮你恢复一下体力?” 没等古谐非回答,她自己先摇头了:“还是算了,免得我妖气冲天,把敌人吸引过来。” 古谐非累得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复原术?对了,这小狐狸是二品三甲的治疗师,手到病除,复原术可以帮助他迅速恢复体力的。 秦浪观察完情况回来道:“周围暂时没人。” 古谐非暂时放下心来。 秦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谢谢啊!” 古谐非无力回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秦浪向雪舞道:“咱们还是先走吧,分头走安全一些。”他向古谐非抱了抱拳:“多谢相救,后会有期。” 古谐非听秦浪居然这么说,分明是要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自生自灭的意思,这小子也忒不是人了,还有没有良心?懂不懂得感恩?忘了刚刚是谁把你们救出来的? 雪舞道:“哥哥,我们就这么走了,古先生怎么办?万一敌人追来,他岂不是只能束手待毙?” 古谐非暗叹,臭小子,你还不如一只小狐狸有良心,老子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累得跟三孙子一样把你们从纸人阵里救出来,现在你们居然要抛下我? 秦浪笑道:“开玩笑的,老古啊,将心比心,你有良心,我们比你更有良心,得嘞,我们就在这里陪着你,如果敌人追上来,我们三个共同进退。” 雪舞点了点头,抓住秦浪的大手。 古谐非居然伸出手去,秦浪握住他的手,胖乎乎的很温暖,古谐非清楚自己不是感动,之所以抓住他手,是怕这小子当真跑喽。 雪舞怯生生道:“古先生,我身上真的有那么重的妖气吗?” 古谐非总算缓过这口气来:“倒也不尽然,其实……只要你用过妖术,马上离开……也就行了……”和雪舞使用复原术相比,继续留在这里才是危险的。 秦浪顿时识破了古谐非的用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古谐非被他看穿了内心的秘密,尴尬的老脸通红。 雪舞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古谐非的意思,想让自己帮他,却碍于面子,不肯说出口,嫣然一笑,来到古谐非身边。 双手的无名指斜行对在一起,灵能汇聚,一颗绿色的光球在指尖形成,她将那光球移动到古谐非的额头上,古谐非的一张大脸绿光笼罩,绿光完全吸收之后,通体舒泰,身体的疲倦感顿时一扫而光。 古谐非一骨碌从地上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上臂,然后跳了起来,想不到这小狐狸的复原术还真是不简单,自己现在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巅峰状态。 “古先生感觉好点了吗?” 古谐非点了点头,抬头望着天空,看到一只招魂灯正飘过他们的头顶。 古谐非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半月门势力庞大,我们招惹不起。” “如何离开?” 古谐非道:“穿墙……”手指了指远方的城墙,不过马上又收了回来,摸了摸后脑勺道:“这城墙好像有点厚,我一个人能通过,但是带上你们恐怕就做不到了。”其实他就算自己也没本领穿过这么厚的城墙。 秦浪看穿他的心思,一本正经道:“古先生,您就别管我们了,要不您自己穿墙走吧,咱们能逃得一个就是一个。” 古谐非道:“那怎么可以,咱们是朋友,朋友就应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还有个办法,就是咱们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风头过去,等到他们都认为咱们已经离开了,咱们再大摇大摆的出去。” 雪舞道:“可城里有这样的地方吗?就算能够躲得了今天,又能躲得过明天吗?”感觉人间越来越危险了,姥姥说得果然不错。 “呃……这……只要用心找找,总是有的。” 古谐非说的都没有底气,吞了口唾沫又道:“本来我是打算三更放安魂舟之时,帮你们混入安魂舟的队列,顺水直下,没有人会检查安魂舟的,谁能想到那女人会追踪到这里?” 他有些后悔,如果不贪图铜冠道人的法器,或许就不会旁生枝节,这场麻烦归根结底是自己引起的。 秦浪道:“我建议还按照原计划进行,所有人都认为我们已经逃了,我们为什么不反其道而行之,我们干脆再回安魂渡,如果遇到他们大不了放手一搏,如果没有遇到他们,咱们就混入安魂舟,伪装成尸体顺水而下,离开江源府。” 古谐非摇头反对道:“可是如果回去极可能再遇到程道青,那女人很不简单。” “就算我们今天逃了,他们会就此放过我们吗?” 古谐非瞪大两只眼看着秦浪,这个问题问得很尖锐,也很无聊,怎么可能放过呢?毕竟他们杀了程道青的亲哥哥,他们这次惹得祸端可不小。 得罪了程道青等于得罪了半月门。古谐非有些头疼,估计秦浪和小狐狸还不知道这件事的厉害。 古谐非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 秦浪道:“遇到起火,最好第一时间将火源熄灭,不要等火势蔓延开来再做处理,如果我们真得和程道青狭路相逢,放手一搏,也未必没有取胜的机会。” 古谐非向雪舞看了一眼,明显是在征求她的意见,雪舞毫不犹豫道:“我听哥哥的。” 古谐非意识到如果三个人表决,自己和他们意见相左的时候,绝不可能占据上风。 古谐非提出了一个极其现实的问题:“可你们两个,一个只是个刚刚修炼成人形的小妖精,一个是个刚刚肉身重生的骷髅,你们哪来的自信能够战胜程道青?她可是四品一甲的炼魂师,走魂修一脉……” 第七十二章被套路了 看到秦浪和雪舞一脸迷惘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不懂啊?我教你们,魂修之道共有七品,一品魂徒,二品魂士,三品魂师,四品大魂师,五品炼魂宗师,六品炼魂大宗师,七品可破碎虚空踏入摘星境,每一品突破三甲可晋升下一等级,所以一共是二十一个阶段。” 秦浪道:“四品一甲,不就是个区区炼魂师吗?” 古谐非道:“要点脸行吗?你自己是什么?你修的是什么?我看你能吸收魂魄之力,应该也是走得炼魂之道,可你现在的实力,也就是一品魂徒的境界吧?刚才那个铜冠道人,他也不过是三品三甲境,还没有完成突破,就差点把你给干掉。” 说完感觉痛快了许多,可事实上他看不清秦浪的实力。 如果说秦浪的实力只限于一品,怎么可能击败铜冠道人呢?而且自己亲眼看到秦浪吸收了铜冠道人的魂魄之力,在理论上好像是不可能的,但是秦浪的确做到了,这小子也不是一般人。 秦浪道:“如果你教我魂力的使用方法,你我联手,再加上雪舞的后援,我觉得对付一个四品一甲的炼魂师应该绰绰有余。” 古谐非眨了眨眼睛,怎么感觉这小子是故意给自己设套呢,你又不是我徒弟,我凭什么教你魂力的使用方法?再说我又不是俢魂者,我也不会那玩意儿。 秦浪道:“我们无所谓,反正程道青认为她哥哥是被你杀的,以后你逃到天涯海角她也不会放过你。” 雪舞道:“那就回去,说不定他们都已经离开了安魂渡,咱们顺顺利利就能离开呢。”只要跟秦浪一起她就什么都不怕。 古谐非脑筋转了转道:“你要我教你也行,不过我觉得还是得有个形式,要不你给我磕三个头,以后咱们就是师徒了。” 爱才之心人皆有之,自从古谐非在九幽宗众生院苦熬三十年拜师未遂,突然心灰意冷,这才离开了九幽宗,不过从离开九幽宗的那一刻起,他也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以后再不拜师,既然李空山能单枪匹马创建九幽宗,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你九幽宗看不起我,我就自己开宗立派,我古谐非以后要超越你李空山,我要让你九幽宗日后高攀不起。 但是建立宗派要从收徒开始,所以古谐非打起了秦浪的主意,这货是块好材料,已经是厚着脸皮第二次提出来了。 秦浪摇了摇头:“古先生,不是我不想拜你,而是我这个人命硬,人家给我算过我专门克师,而且你那么年轻,干脆我还是叫你声大哥吧,平辈相处不是更好?” 雪舞点了点头道:“我觉得哥哥说得对。” 古谐非道:“他放屁你都认为是香的。” “讨厌啦。” 古谐非心灰意冷:“算了,你不想拜,我还不想收呢,以后省得说出去丢我人,除了定身咒,你还会什么?” 秦浪建议:“要不您教我穿墙咒,还有这个驭甲追风,我感觉这两样还是很实用的。” 古谐非撇着嘴,把骨子里的鄙视都挤压出来了 “年轻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好高骛远,你当这些高深奥妙的法术都是这么好学的?别的不说,单是一个穿墙咒,没有十年苦工,你根本不可能有所成就,这样吧,我教你穿墙咒,驭甲追风你就别想了,那是我的独门绝技,概不外传,也不是我藏私,没二十年的苦工,不可能有成就。”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时间紧迫,您赶紧教吧。” 雪舞帮衬道:“古先生就帮哥哥磨磨枪吧!” “凭啥?你咋不帮他磨呢?” “我不会!”雪舞怯怯道。 看到雪舞单纯的眼神,古谐非叹了口气道:“咒语很简单,但是符可不好画。”他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咒符,向秦浪道:“咒符,有明咒,有暗咒,明咒可画在符纸上也可画在身体上,暗咒藏在心中,脑中。这穿墙咒就是暗咒,一旦练成穿墙咒,你穿墙入户畅通无阻。” 秦浪牢牢记住他画得穿墙咒,过去就是漫画专业人士,别的本事没有,记线条画面的本领从来都是他的强项。 “这个太难了,学不会,换下一个!”秦浪挠着头,一脸痛苦的表情。 古谐非呵呵笑道:“穿墙术你都学不会,还想学驭甲追风?”这小子天赋也就那么回事儿。 秦浪道:“这穿墙术太难了,你是不是不想教?放着简单实用的法术不教,非得挑个难的?老古,你是不是诚心的?” “老子是好心,简单的你都学不会还想学复杂的?爬都不会你就想跑?” “我看你就是故意藏私,怕我学会了超过你。” 雪舞瞪着一双蓝色的美眸忍着笑,哥哥明显是在用激将法。 “我呸!老子这就画给你看,你要是能学会,我给你磕头拜你为师!” 古谐非心说这驭甲追风更难,你小子连穿墙术都学不会,还想学驭甲追风?我就告诉你也无妨。 古谐非当着他们的面将驭甲追风的符咒画了出来,秦浪看完,又提出把他的竹甲脱下来给自己试试。 古谐非耐着性子讲解,这驭甲追风未必要用竹甲,这身竹甲也并不能起到防御作用,只是利用竹甲达到借助草木之力的作用,可用竹片,木片。随便找到的材料,换句话来说,金木水火土,只要你能够找到的五行材料皆可用。 他这么一说,雪舞上了心,找古谐非要了一片竹甲看了看形状,马上找了一棵树,用短刀砍下木片让秦浪试试。 她虽然攻击能力薄弱,但是在治疗术和御物术方面有特长,利用工具配合自身灵能,将树木切成均匀大小的薄片,转瞬之间就已经完成了驭甲追风需要的一百零八片。 古谐非现在开始认为不收秦浪为徒是正确的,这小子虽然有聪明劲,但是太浮躁,驭甲追风自己苦修了二十年才有小成,没可能在短时间内修成。 秦浪当着古谐非的面在竹片上画符,古谐非看到他画符的动作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秦浪画符气定神闲一气呵成,画符最关键就是这一点,而且还要气息保持平稳,尽量避免情绪波动,这样成功率才高。 常规画符是用朱砂,用自己的鲜血,秦浪画符是用左手的手指头,看到秦浪散发着蓝光的左手中指,古谐非心中愕然,怎么可能,他不但可以吸取魂魄之力,竟然可以运用此前吸取的魂魄之力来画符,这威力可就大了,就算是四品炼魂师好像也没这个本事,隐约感觉有些不对。 秦浪画好灵符,口中诵念着古谐非刚刚教给他的咒语。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疾风助我,闪电傍身,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百零八片木甲凌空漂浮起来,一个接着一个螺旋般旋转,边缘闪烁着蓝色光芒,很快在空中形成了一件木甲。 秦浪伸开双臂,那木甲从他的头顶套了下去,贴合他的身体收紧,明显要比古谐非穿甲好看得多,主要是体型的缘故。 古谐非小眼睛都快从眼眶子里面蹦出来了,二十年,我特么整整苦修了二十年才修成的驭甲追风,这小子只看了一遍就炼成了? 他刚刚不是连穿墙咒都学不会吗?卧槽!套路老子!这个龟儿子跟我装傻呢。转念又想到,未必,他只是修成木甲上身,未必能够奔跑,外形虽然好看,可中看不中用的多了。 “驭甲追风,乾坤借路!” 秦浪从两人的眼前倏然消失,化为一道蓝光向树林外奔去,围着树林整整跑了一圈,从树林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一个蓝色的光圈围绕树林旋转,眨眼的功夫秦浪又回到了两人身边。 雪舞惊呼道:“哥哥,你太厉害了!” 古谐非嘴巴张得能塞进一整只拳头,被秦浪套路了无疑,这小子天赋异禀,刚才说学不会穿墙咒根本就是装的,看出自己不想将驭甲追风的法术教给他,所以故意装傻充愣,又用激将法套路自己把驭甲追风的秘密说了出来,估计十有八九穿墙咒他也学会了,也太阴了。 老子这么诚实的人被他给套路了!卧槽! 第七十三章不同舟也要共济为盟主TAEKING加更 他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此前在龙神庙,他们三个差点被神像给弄死,关键时刻,秦浪发出的魂力光球击飞了青铜冠,这才震飞了铜冠道人的魂魄。 吸收了铜冠道人的魂魄之力,他就拥有了三品三甲魂师的实力,可拥有实力未必能够发挥出来,好比茶壶里煮再多饺子,关键时刻你还是倒不出来。 秦浪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学会了驭甲追风,就能够在危急关头摆脱强大的对手,今晚数度化险为夷全靠了古谐非的驭甲追风,现在自己也学会了这个法术,就拥有了更大的主动性。 古谐非满脸沮丧,整个人都不好了,如果正儿八经的拜师收徒倒也罢了,这特么稀里糊涂地教了两大法术,老子长这么大没被人骗这么惨过,望着一旁春风得意的秦浪,心中暗骂。 渣男! 同时又有点忐忑,毕竟自己刚刚说过如果秦浪能学会驭甲追风,自己就给他磕头拜师的话,假如秦浪旧事重提,自己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雪舞善解人意,看出古谐非心情不好,赞道:“古先生,您教的真好。” 小狐狸真会说话,古谐非现在是被人打落了门牙往肚里咽,不教都教了,人家都学会了,想挽回也来不及了,转念一想,反正秦浪目前是跟自己一伙的,他长点本事也是减轻自己的负担,从另外的角度来看,自己的确是教导有方。 雪舞抬头望向天空,这会儿功夫空中又多了两盏招魂灯,古谐非道:“他们可能已经找过来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要尽快转移。” 说话的时候,那空中的招魂灯下缓缓飘落,他们或许已经暴露了。 秦浪向雪舞招了招手,示意雪舞来到身边,背起雪舞,向古谐非道:“古先生,看看咱们谁先跑到安魂渡。” 古谐非长舒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只能接受现实,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眼前秦浪身上背着一人,两人同时施展同样的法术,如果再败给他,这张老脸可没地儿搁了。 古谐非和秦浪同时施展驭甲追风,化为一青一蓝两道光芒朝着安魂渡狂奔而去。 古谐非先行赶到了安魂渡,安魂渡已经空无一人,程道青和守灵人居然不在这里,现场只剩下一些被他撞碎的纸人。 古谐非心中暗自庆幸,转身回望,看到一道蓝光由远及近,却是秦浪背着雪舞随后赶到,古谐非这才感到舒服了一些,你小子天资再高,在驭甲追风方面终究还是比不上我。 秦浪道:“他们不在?”气定神闲,呼吸均匀舒缓。 古谐非摇了摇头,还真是有些奇怪,刚才还气势汹汹地前来报仇,怎么一转眼全都不见了,难道真被小狐狸说中,敌人都已经离开了安魂渡,不过按理说不该,就算程道青有事离开,守灵人也不应该离开。 雪舞小声道:“接下来怎么办?” 古谐非道:“还能怎么办?赶紧放舟走人。”时间已经临近三更,这安魂渡上的数十条安魂舟一起放下去,他们就混在其中跟着顺水而下。 三人一起动手放船,秦浪和雪舞进入其中一艘安魂舟,古谐非一个人独占一艘,他身体肥胖,体重几乎相当于他们两个加起来。 秦浪挑起乌蓬,看到旁边古谐非也正露出半张脸看着这边,秦浪低声道:“多谢古先生,青山常在,绿水长流……” “永不相见!” 古谐非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盖上乌蓬,任小舟顺水漂流,被人套路的感觉实在是不爽。 每月的初一十五,三更之时安魂渡会准时放舟,以这种方式安葬的多是无主孤魂。 今天刚好是九月初一,过去都是守灵人在放舟,可今天守灵人大概是去随同程道青追踪他们,所以没来得及做这份工作,对秦浪三人来说反倒是好事。 五十多艘安魂舟顺水而下,因为水流湍急,速度极快,通常可在半个时辰就能穿过整个江源府城,抵达水门。 选在三更放船,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卯时会水门大开,为港口的大型船只放行,在此之前所有的安魂舟会通过事先开启的黄泉门离开。 黄泉门也就是水门专门为安魂舟开启的小门。 雪舞趴在秦浪的背上,小声道:“哥哥,他们会不会再追上来?”心中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觉得特别温暖。 秦浪虽然也觉得这件事太过顺利,可或许真的开始转运了也未必可知。已经过了水流最为湍急的江段,安魂舟漂流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小心挑开乌蓬,从缝隙中望去,只见在前方有一道长桥,长桥之上,有十多人正拿着火箭,瞄准了江心。 最前方的安魂舟已经被火箭射中,安魂舟熊熊燃烧了起来。 秦浪暗叫不妙,原来早有人在这里等着了,此前古谐非也没说会有人用这种方式给安魂舟送行,雪舞也被前方闪现的火光惊到了,低声道:“坏了!” “不妨事,咱们跳下去。” 两人揭开乌蓬及时跳入江水中,刚刚跳下去,一支火箭就射在了安魂舟上,乌蓬燃烧了起来。九月的江水已经很凉,还好两人的水性都不错,彼此顺利找到了对方,一起向北岸游去。 一艘艘被火点燃的安魂舟照亮了江面,借着火光,秦浪看到在距离自己十多丈的下游水面上,正有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上下沉浮,双手不断挥舞,秦浪一眼就认出那是古谐非,这货居然不懂水性? 秦浪示意雪舞先游去岸上,他向古谐非游去,雪舞水性不差,她担心秦浪一个人应付不来,坚持和秦浪一起去救古谐非。 秦浪终于在古谐非沉入水底之前将他捞了上来,从后面抱住古谐非,带着已经喝饱了江水的古谐非游到了岸上,幸亏是在水中,不然古谐非这体重还真不容易弄上去。 江面上的安魂舟已经全部被点燃,还好他们三人并没有引起桥上人的关注。 秦浪将古谐非臃肿的身体翻转过来,让他趴在地上,古谐非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肚子涨得难受却吐不出来。 雪舞又使用复原术,一颗绿色光球弹射到古谐非的胸口,古谐非这才哇哇吐了几大口清水,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起身坐起抹去眼泪和鼻涕,在秦浪的搀扶下翻身坐了起来,望着江面上全都被点燃的安魂舟,惊魂未定。 秦浪道:“你不知道会有人在这里点燃安魂舟?” 古谐非摇了摇头,他是真不知道,虽然在安魂渡帮忙超度了几天,可他还没有经历过一次放舟,不是说一直沿着白龙江从黄泉门出城的吗?为何要在这里点燃?难道是有人故意安排? 雪舞关切道:“古先生,您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古谐非看了一眼这善良单纯的小狐狸,想起自己之前对她的敌对态度,难免有些尴尬了,咳嗽了一声道:“天就快亮了,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目光和秦浪遭遇,古谐非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刚刚说好了永不相见呢,这分开才一会儿功夫,又碰在一起了,还多亏了人家救了自己的性命,低声道:“可去哪里躲呢?” 恐怕他们三人的画像现在已经贴满了江源府,想逃走没那么容易。 雪舞道:“其实咱们也没什么好怕,我外婆曾经教给我一个易容的办法。” 古谐非和秦浪都向雪舞望去。 “我可以通过法术帮助你们改变现在的样子。” 古谐非道:“也不早说!” 第七十四章暴力整容法 雪舞怯怯道:“您刚才不是说我一动用法术就会妖气冲天,把敌人吸引过来吗?而且……我道行尚浅,最多帮你们改变容貌,无法改变身形,维持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古谐非道:“那也够了!来!你先拿我练练手。” 雪舞看了看秦浪,秦浪点了点头,雪舞来到古谐非面前,提醒他道:“古先生,过程可能有点疼。” “没事,我挨得住!” “古先生,冒犯了!” 雪舞抓住古谐非的两只耳朵,用力往下一扯,古谐非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两只耳朵肉眼可见得大了起来,然后拇指摁住古谐非的眼角,往外搓,一双小而圆的眼睛变得又细又长,左掌压在古谐非的鼻子上,右拳重击手背。 嘭!嘭!嘭! 古谐非脸上最好看的鼻梁被她用这样的方式给砸了进去。 秦浪都不忍心看了,这根本就是暴力整容,要说这是法术,我也会啊。 雪舞最后将古谐非的嘴唇捏成了外翻的厚嘴唇,再看古谐非,丑的跟猪头似的,估计他亲爹亲妈都不认识。 古谐非从身上摸出一面铜镜,照了照自己,居然对目前的形象表示满意,赞道:“你这捏面术虽然暴力了一点,可效果还真是不错,能维持多久?” “六个时辰。” 古谐非点了点头道:“足够了,两个时辰之后,咱们在城东长风楼见面,我先去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出城的办法。” 古谐非离开之后,雪舞望着秦浪,秦浪闭上眼睛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架势:“来吧,我受得住!” 江源府并没有预想中那样戒备森严,昨天死了那么多人在江源府也没有造成任何轰动。 秦浪和雪舞在鹿韵记吃早茶的时候,才知道江源府每天都会有许多人死去,就算死得是捕快,也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毕竟这些捕快全都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反而是他们把事情想得严重了。 鹿韵记对面的公示栏里面就贴着十几张通缉令,秦浪从其中也没有找到他们,其实即便找到了也不怕。 两人现在已经变了样子,秦浪被雪舞捏出了一脸的皱纹,看上去足足老了二十岁,就像是一个中年书生。 雪舞对自己没有采用暴力捏面的方法,利用法术轻松就改变体型,变成了一个体型较小,相貌稚嫩的小姑娘,他们又去成衣店买了两身衣服换上,现在他们两个像极了父女,谁也不会对他们产生怀疑。 吃早茶的时候,雪舞小声道:“哥哥,我没对古先生说实话,其实我在他身上是第一次尝试使用这个办法。” 秦浪笑道:“不用跟他解释,他感激你都来不及。” 鹿韵记的茶点不错,正是早晨用餐的高峰期,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两人坐在那里慢慢吃着,从窗口就能够看到斜对面的长风楼,距离和古谐非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刚好慢慢等着。 旁边有人道:“你们听没听说,昨晚死了七名捕快,连那个洪捕头都死了,听说是遇到了妖怪。” 一人低声道:“他们这帮人整天为虎作伥,狗仗人势,欺男霸女,不知做了多少缺德事,死了也是活该。” “嘘!小声点,被官府的人听到就麻烦了。” 因为谈到了和他们相关的事情,秦浪自然多留意了一下,端起茶盏一边喝茶一边侧耳倾听。 又有人道:“听说钱开隆死在了悦来客栈。” “那厮一肚子坏水,死不足惜。” 秦浪和雪舞对望了一眼,两人都露出会心的笑意,从周围人们的对话中可以知道,那些人民愤极大,他们昨天做了一件为民除害的大好事。 “冤枉!我冤枉啊!” 外面忽然传来惨叫声,秦浪向街心望去,却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被人用铁链拖行,身后一位老婆婆苦苦追赶,年龄这么大脚步踉跄,根本就跑不快,跑了没几步脚下一绊就摔倒在路上,周围围观百姓虽然众多,但是无人敢上前搀扶。 雪舞惊呼一声,认出那婆婆正是在舞墨书坊见到的何婆婆,她慌忙跑了下去。 秦浪担心她有所闪失,赶紧也跟了出去。 两人将何婆婆从地上搀扶起来,老太太泣不成声道:“我家老头子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为何要抓他……”挣扎着想去前方追赶,一个留着八字须的中年文士拦住了她的去路,微笑道:“何老太,你当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 那中年文士也是任甲光手下的门客魏长兴,和死去的钱开隆被当地人并称唯钱无德,这两人专门替任甲光在江源府寻觅美色,只要被他们盯上的,基本上逃不过任甲光的魔掌。 魏长兴道:“他犯了重罪,杀了七名捕快,还害死了钱先生,八条人命啊,按律当斩。” 秦浪和雪舞对望了一眼,这八个人是他们杀的,跟人家何老先生又有什么关系? 魏长兴压低声音道:“想让他活命,就让你家孙女好准备,今晚我亲自过来迎亲。” “我没有孙女,我根本就没有孙女!你这个为虎作伥的混蛋!” 何婆婆气急,朝他脸上啐了口唾沫,魏长兴依然不急不躁,笑容不变道:“考虑清楚,我们已经盯了好多天,那红衣女子几乎每晚都会在你书坊出现,我还特地打听过,她亲口承认就是你们的孙女,干孙女也行!只要是她,也能救命。”他转身就走。 何婆婆再也支持不住,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幸亏秦浪将她抱住。 此时雪舞看到了正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古谐非,向他招了招手,古谐非其实也认出了他们。本不想现身,现在也只能走过去了,心中暗叹这两人还真是麻烦,自己的事情都没有解决,居然又管起闲事了。 秦浪将何婆婆背起:“婆婆,您住在什么地方,我送您回去。” 何婆婆泣不成声道:“我不活了,老头子要是死了,我一个人也活不下去了……我没有孙女……我根本就没有孙女……” 古谐非跟着劝了一句:“天下间没有解不开的结,不如我们先送您老回去,然后再从长计议。” 秦浪背着何婆婆回到舞墨书坊,看到书坊内也是一片狼藉,显然是任甲光的那帮爪牙所为,雪舞扶着何婆婆坐下,给她倒了杯水送到手中。 古谐非悄悄朝秦浪使眼色,差不多就行了,毕竟他们现在最重要是离开江源府,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哪还有精力去管别人。 再说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小狐狸捏面术的有效期也就是六个时辰,过了时效,肯定又要被她暴力整容,到现在这张脸都火辣辣的呢。 雪舞道:“婆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何婆婆叹了口气道:“我也糊涂着啊,他们非得说我有个美丽的孙女儿,派人过来提亲,我们两口子一辈子无儿无女,这街坊邻居谁不知道……可他们就是不信,非得把我们家老头子给抓了……还说,我们家老头子杀了七名捕快,我那老头子心慈手软,别说杀人,这辈子连只鸡都没杀过。他们今天酉时要来迎亲,如果我……我交不出人……我那老伴就没命了……”何婆婆悲不自胜潸然泪下。 古谐非道:“老人家,您真没有孙女?” “没有!”何婆婆情绪有些激动。 雪舞道:“是不是有年轻的女子来书坊购书,被他们误会了?”毕竟她也来过。 何婆婆摇了摇头,她对此是一无所知,只是喃喃道:“如果老头子被他们害死,我也不活了……” 第七十五章舞墨书坊 雪舞向秦浪和古谐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一起来到门口,都知道书坊出了事情,可连街坊邻居也都不敢靠近了,毕竟谁都不想招惹麻烦。 雪舞道:“婆婆这么可怜,咱们帮帮她吧。” 古谐非苦笑道:“怎么帮?天下间像她这样的可怜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帮不过来,也没能力帮。”他只是一个捉妖拿鬼的修士,让他去和郡守府对抗?古谐非从来都没有想过。 秦浪看到一旁有人探头探脑往这边看,应该是周围街坊,走了过去,那人赶紧扭头就走,秦浪赶上他,抓住他肩膀道:“大哥留步。” 那人低着头道:“我又不认识你。” “这位大哥,您住在这一带吧?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打听一下,何婆婆他们有没有孙女?” 那人摇了摇头道:“没听说过,不过最近几天晚上倒是见过一个红衣女子进入她的书坊,可能是她家的亲戚。” 秦浪点了点头,那人不想多事赶紧走了。 雪舞和古谐非到现在也没达成共识,雪舞认为应当帮帮何婆婆,古谐非坚持认为他们应该走,在雪舞的捏面术还处于有效期,趁早离开江源府。 他打听到消息,半月门十二塘正在发动城内全部的力量找他们,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秦浪向书坊望去,发现刚刚坐在里面的何婆婆不见了,三人担心老太太出现意外,赶紧往里面去找。 书坊里面是一个小院,院子的角落有一口井,何婆婆站在井口,双手扶着井口,直奔井中投去。 古谐非一看这还了得,倏然冲了过去,他身体虽然臃肿,却是三人之中启动最快的一个,在何婆婆投井之前,将她一把拖了回来。 何婆婆哭道:“让我死吧我,你就让我死吧,我救不了老头子,只能先去黄泉路上……等他……” 雪舞心地善良,看到何婆婆哭得如此伤心感同身受,眼圈都红了:“婆婆,您千万别寻短见,我们一定会帮您的。” 何婆婆含泪望着他们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可我老伴是被郡守府的人抓走的……你们走吧,别管我……我不想连累你们。” 秦浪让雪舞陪着何婆婆去书坊内坐下,以防她再寻短见,他和古谐非站在井边,低声道:“有没有办法?” 古谐非挠头道:“有个屁的办法,分明是那个混账衙内任甲光,栽赃陷害想强霸人家孙女。” 秦浪低声道:“那八个人全都是我们杀的,根本和老人家无关。” “杀人不是关键,你以为任甲光会在乎那些捕快的死活?他在乎的只不过是人家的美貌孙女。” “可我打听过,这老两口根本就没有孙女。” 古谐非道:“这就奇怪了,那他们看到得是谁?”他用力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有妖气!” 秦浪瞪了他一眼,这种时候古谐非居然还对雪舞那么大的敌意。 古谐非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指着井口向秦浪递了个眼色。 秦浪顿时明白,古谐非指得是这口井,井里有妖气。 两人靠近井边,两颗脑袋凑在井口往下望去,井并不算深,天光下,水面倒映出两人的面孔。秦浪感觉不到什么特别,古谐非深深吸了口气道:“奇怪,这妖气似有似无,断断续续,现在应该不在了,不对!难道是鬼气。” 秦浪看到他闭着眼睛莫测高深的样子,认为他又是在故弄玄虚,忍着没有打断他。 古谐非睁开双目道:“必有妖孽在此地停留过。” 起身来到何婆婆身边,古谐非尽量将语气放得舒缓和蔼:“何婆婆,有件事我想问您,您院中的那口井有没有出过人命?” 何婆婆被他问得一怔,停下哭泣望着古谐非:“你……你怎么知道?” 秦浪听何婆婆这么回答,就知道果真被古谐非给看出来了。 “什么人?她是怎么死的?” 何婆婆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也不甚清楚,院子里的那口井已经存在了上百年,过去这片地方曾经是镇国大将军府。就是百年前叛乱大雍的镇国大将军颜悲回,这井也是从有大将军府的时候就存在的。” 秦浪和雪舞都不知道颜悲回是什么人,可对古谐非来说,此人却如雷贯耳,一个百年前叛乱的大将军,几乎颠覆了大雍的政权,虽然最后叛乱没有成功,但是杀死了大雍当时御驾亲征的帝王,动摇了大雍的基业,直至今日大雍的元气都未曾恢复。 何婆婆道:“这井有个名字叫如玉,后来大将军兵败,战死于白江之战,朝廷的大军长驱直入,来到将军府的时候,将军的小女儿颜如玉带着一百名甲士继续苦战,到最后府内只剩下了她孤身一人,颜如玉自戕投井,这井水被鲜血染红,当时派了许多人下去打捞尸体,一天一夜未有所得,后来就有传说井下有暗道,她其实是通过暗道逃了,可谁也没见过。” 雪舞听得入神,小声道:“后来呢?” 何婆婆道:“后来朝廷就在江源府展开屠杀,当时这江源府里里外外全都是尸体,因为尸体太多,不好处理,干脆就直接扔到了白龙江里喂鱼,我听说,那时候尸体都把河道堵塞了,白龙江的江水也被染红,足足半个月才重新泛清。” 古谐非道:“这井……” 何婆婆意识到自己跑题了,叹了口气道:“我听说这井里的水从将军的女儿投井自尽那天起就变成了红色,一直持续了十八年方才澄清,当然,我都是听说,自己从没亲眼见到过。你们看到的江源府,基本上都是重新建起来的,这舞墨书坊是我家公公创办的,说起来也有了六十年,反正从我嫁入何家门,就这个样子,从没什么改变。我们老两口一辈子无儿无女,相依为命……怎料会遇到这飞来横祸……” 说到这里,又难过起来,低头抹起了眼泪。 此时外面有人送聘礼过来了,聘礼倒是不多,何婆婆气得差点没闭过气去,郡守府的那帮狗腿子也没多说话,将聘礼放下之后,告诉她今晚酉时过来迎亲。 其实那任甲光哪是迎亲,根本就是打着明媒正娶的旗号强霸民女,这厮恶贯满盈,死在他手里的良家女子不知有多少。 江源府的老百姓怨声载道,可谁也不敢和任家对抗,为了躲避任家的迫害,这几年不知有多少百姓背井离乡。 何婆婆望着他们送来的那堆聘礼真是一筹莫展,叹了口气道:“谢谢几位善人,你们还是走吧,我们两口子已经年过花甲,死便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若是连累三位,我就算九泉之下,也良心难安。” 秦浪向古谐非勾了勾手指,古谐非无可奈何地跟着他走到一边,秦浪道:“老古,咱们既然遇上了这件事总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人家何老先生是被栽赃陷害,你擅长穿墙术,是不是能想办法将他救出来,也算是功德一件。” 古谐非道:“不是我不想救,而是……” 看到秦浪鄙视的眼神,他叹了口气道:“这样吧,我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秦浪拍了拍他的肩膀,古谐非这个人虽然长得有些猥琐,可骨子里充满了正义感,虽然他们接触的时间不长,秦浪对古谐非还是很有信心的。 古谐非起身出门,先去打探何老先生的情况。 何婆婆答应他们自己不会自杀,心中却拿定了主意,等这父女两人走后,自己就点燃这舞墨书坊,她借口累了,回房休息,让秦浪和雪舞离去之时帮她关上书坊的大门即可。 何婆婆离去之后,雪舞道:“哥哥,我倒有个主意,不如我扮成何婆婆的孙女,潜入郡守府趁机杀了那个坏蛋。” 秦浪摇了摇头,雪舞还没说完他就已经猜到了她的主意,他才不同意雪舞去冒险,铜冠道人就是郡守府的诸多帮凶之一,郡守府内还不知有多少厉害人物,如果遇上,雪舞岂不是危险了。 秦浪道:“要去也是我去,你不是懂得捏面易容,就将我捏得漂亮点。”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想都不要想,等古先生打探消息回来再说。” 雪舞点了点头,小声道:“我去看看婆婆。” 秦浪点了点头。 雪舞走后,秦浪忽然感觉到左手的中指指尖的肌肉忽然跳动了一下,心中一怔,低头看指尖并无异常,应该是白骨笔深冥产生了反应。 秦浪微微调整了一下中指的方向,再次感觉到了微弱的跳动,这是一种冥冥中的感应,秦浪走向地上那堆凌乱的书籍,移开书籍,从下方地面上找到了一副古旧的画轴。 秦浪左手触及卷轴的时候,中指的指尖隐隐泛起蓝光,这画轴必有古怪。 秦浪小心将那画轴展开,画面上是一位身穿红裙正在舞剑的少女,那女子眉目如画,清丽绝伦,只是目光显得冷淡且高傲,似乎目空一切,眉宇之间也充满杀气。 秦浪低头看落款。 ——古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第七十六章画中人 一看就是女强人,秦浪正准备仔细研究落款的时候,画卷上的墨色竟然升腾而起,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团青色烟雾。 秦浪吃了一惊,画轴失手落下,那画卷在他的面前自动舒展开来。 画中的红衣少女冷冷扫了他一眼,竟然从画中举步走了出来,那画卷高不过五尺,这红衣少女走出画卷,身材高挑,纤腰盈盈一握,肌肤胜雪,一双美眸犹如千古冰潭一般充满彻骨寒意,落在秦浪脸上,看得秦浪心里发毛。 秦浪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低声道:“你……你就是……” 脑海中努力回忆刚才何婆婆所说的故事,颜如玉,难道她就是颜如玉? 难怪任甲光的狗腿子会看到有红衣美女出现在书坊之中,难怪古谐非在井边闻到了妖气,有一点秦浪可以断定,这红衣女子绝不是活人。 秦浪左手的中指光芒乍现,红衣少女手中利剑指向秦浪,厉声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你因何要步步紧逼。” 秦浪意识到,正是自己手指中暗藏的白骨笔将这少女从画中逼迫了出来。 秦浪并未声张,在不了解对方立场之前,他不想过早惊动雪舞和何婆婆,如果眼前的红衣少女就是百年前死去的颜如玉,那么她的冤魂至少在这里困扰了一百年,再加上本身背负血海深仇,这样的鬼魂肯定是追魂索命的厉鬼怨灵,其实力不容小觑。 从她的话中不难听出,她被迫现身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确切地说是因为自己的白骨笔,想通了其中的原因,秦浪以左手中指指向那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挥剑向他刺去,可剑到中途,秦浪的手指蓝光大盛,红衣少女手中剑竟然脱手飞出,化成一缕青光,没入秦浪左手中指的指尖。 红衣少女面露惶恐之色,身体凌空飘起,双手双脚倒贴在后方的墙壁之上,生怕被秦浪那根古怪的手指吸了进去。 “你为何害我?” “你是颜如玉?” 红衣少女闭上双目,这厮的中指还对着自己,点了点头,咬紧牙关道:“你将手拿开,别对着我!” 秦浪点了点头,将左手藏在身后,颜如玉透过眯起的眼睛看到秦浪藏起左手,就闪电般向他扑了过去,秦浪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招,比她更快,左手中指再度指向他。 颜如玉尖叫一声,摔倒在地,双手死死抠住地面上的砖缝,可头发仍然被吸引向秦浪的方向,感觉有股无形的力量正朝着那里拖拽着自己,颤声道:“贼子害我……” 秦浪将左手再次藏在身后,颜如玉身上压力骤然消失,脸色苍白,惊魂未定。 此时雪舞听到了动静,从后面走了过来,人还没到,就关切道:“哥哥,什么声音?” 秦浪向颜如玉使了个眼色,颜如玉连滚带爬地躲在了书架后面。 秦浪笑道:“没人啊,就我自己。” 雪舞掀开布帘,看到秦浪正在整理地上的书籍,这才放下心来:“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叫。” 秦浪让她去照顾何婆婆,这边他一个人整理就行。 雪舞离开之后,颜如玉从书架后方走了出来,充满怨恨地望着秦浪道:“她是妖,你是人,我们本该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要打扰我的清静?”潜台词就是她是鬼,人鬼妖不是应该互不打扰吗? 秦浪道:“你要是真想清静,就别出来走来走去,你出来乱逛也不怕,可你别害人。” “我害什么人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秦浪将发生在何婆婆家里的事情向她说了一遍。 颜如玉听他说完,顿时沉默了下去。 秦浪悄悄观察她的表情变化,冷不防颜如玉抬起宛如寒潭的双目望着他道:“看什么看?既然是我惹出的祸端,那就我来解决,等他们的花轿到来,我去任家,我倒要看看那个任甲光是不是三头六臂!” “你当真要去?” “你不就是想要这个结果吗?”盯住秦浪的双目,犀利的目光试图看透他的内心。 秦浪道:“实不相瞒,这件事我也有责任,那些捕快其实是我杀死的,我看这件事还是好好计划一下,郡守府卧虎藏龙,你虽然只是鬼魂,可这世上也多得是你的克星。” 秦浪对颜如玉并不了解,可即便是一只鬼魂在他眼中也比任甲光那混蛋要好得多,现在任甲光胡乱安了一个罪名害何老爷子,如果不是自己还有些本领,首先被害得就是他和雪舞。 颜如玉不由自主向他的左手看了一眼,心中暗忖,他那根手指究竟有何魔力?似乎可以吸取魂魄,刚才真是好险,自己的魂魄险些被他吸了进去。 这时候古谐非打探过消息也回来了,颜如玉听到动静第一时间藏入画卷之中,秦浪将那幅画拿起放在书架上。 古谐非来回奔波,满头都是大汗,顾不上擦汗,来到秦浪身边,低声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秦浪不耐烦道:“什么时候了,少卖关子。” 古谐非道:“坏消息是何老先生根本没被关到官府,而是被送到了任府别院。” “没去官府?” 古谐非点了点头道:“他又没犯法,送官府干什么?那个任甲光整天胡作非为,自己私设刑堂,只要他高兴,根本不用审问,想杀便杀,想剐便剐,所以何老先生现在是生是死都不好说。”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好消息是,任甲光今晚准备娶亲的地方也是任府别院,根本就不是什么娶亲,他就是想强抢民女送到那里供他风流快活,这任府别院毕竟不是郡守府,防守戒备方面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你有什么主意?” “能有什么主意?如果你坚持要救人,咱们就只能利用穿墙术潜入任府别院,找机会将何老先生救出来,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还是先安排何婆婆出城。” 秦浪道:“你不怕危险?” 古谐非苦笑道:“你都不怕,我也只能硬着头皮陪你做点蠢事,谁让你昨晚救了我。” 秦浪微微一笑:“其实还有个办法,我找到何老先生的孙女了。” “什么?他们当真有个孙女?” 秦浪向古画道:“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颜如玉听到他呼唤自己,也只好选择现身,古谐非看到那幅古画缓缓展开,从中走出了一位英姿飒爽的红衣少女,虽然他见惯诡异古怪之事,此时也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短暂的震惊之后,古谐非双目瞳孔浮现出小小光轮,一时间金光闪烁,试图看清颜如玉的本相。 颜如玉双眸之中却陡然迸射出两道寒光,犹如针芒,直奔古谐非双瞳而去。 古谐非感到眼睛如同被针刺了一般疼痛,慌忙避开她的眼神,内心吃了一惊,这女子煞气如此之重,让人不敢直视,转向秦浪道:“她是……” 颜如玉冷冷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总之,酉时一到我会换上嫁衣登上花轿,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你们。” 古谐非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空气中明显的寒意,壮着胆子说了一句:“可你不是人!” 秦浪道:“她是谁并不重要,最重要是咱们抱着相同的目的。” 古谐非忍不住问道:“什么目的?” “救出何老先生。” 第七十七章情况有变 秦浪的计划是由颜如玉穿上嫁衣进入花轿,自己伪装成送亲人随同颜如玉一起前往任府别院,先提出条件将何老先生释放。 只要他们释放了何老先生,马上由古谐非保护他们出城,他和颜如玉再想办法离开。 古谐非听完秦浪的计划,低声道:“只是这样一来,你的处境会非常危险。” 心中暗自佩服这小子,真是胆色过人,换成自己都会犹豫不决,而他居然就这么决定了。 颜如玉道:“你没必要留下,我会向他们提出条件,只要那姓何的老者获释,你们所有人就一起离开,其他的事情我自行处理。” 古谐非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在他看来事情本来就是颜如玉惹出来的,由她来负责也是天经地义。 秦浪道:“你一个人应付得来?” 古谐非赶紧咳嗽了一声,颜如玉可不是人,她是鬼魂,还是鬼魂之中非常强大的怨灵,魂灵也分为不同种类,有擅长歌舞的歌灵,有利用诅咒让人产生恐惧的怨灵,有擅长偷袭视财如命的游魂,有攻击力强大,戾气冲天的战灵,还有更强者的存在。 魂灵的能力通常和前世的修炼有关,也魂灵的性格通常由他们死亡的方式决定,死的越惨怨气越大。 颜如玉向古谐非看了一眼,不屑道:“你不用提醒他,我本来就不是人,这件事既然因我而起,我自然要承担责任,等老先生获释后,你们马上离开,就这么定了。” 何婆婆见到颜如玉也是大吃一惊,她虽然没有见过颜如玉显灵,可家里那幅古画她是见过的。 说起来还是她在整理库房的时候发现了古画,所以见到颜如玉第一眼就觉得她的眉眼极其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稍一琢磨就想起了那幅古画,一想到古画成精,立时吓得脸色煞白。 秦浪担心她被颜如玉是幽魂的事实吓住,赶紧向她解释道:“何婆婆,您不用害怕,她就是任甲光那帮爪牙所说的女子。” “她……她……”何婆婆还是害怕。 秦浪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她其实是你们舞墨书坊的书灵,常年在文海中沐浴墨香,所以修炼成精,您老不用担心,她对你们没有恶意,而且还非常感激你们,把你们当成再生父母一般。” 颜如玉皱了皱眉头,此人的一张嘴可真是会说,自己何尝将这对老夫妇当成过父母?也理解秦浪通过这种方式安慰何婆婆的用意,在普通人的心中鬼显然是比妖更可怕的存在。 何婆婆听秦浪说完他们的计划,虽然觉得救出老伴儿终于有了希望,可心中难免过意不去,颤声道:“不成,我们不能这样做,总不能为了救一个糟老头子将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送入火坑。” 颜如玉道:“你不用担心,我只是书灵又不是人类,等你们安全离开之后,我自有办法离开,我先去换衣服了。” 雪舞道:“姐姐,我帮你。” 颜如玉生性冷漠,冷冷看了雪舞一眼道:“不用!”她向后院走去,刚刚任甲光让人送来的聘礼和嫁衣升腾而起,仿若被无形的手拖着一般随着她一起离去。 雪舞道:“姐姐好美,只是咱们当真让她一个人过去吗?” 古谐非道:“她不去难道你去?” 雪舞樱唇一撅,显得有些委屈,其实她才是最早提出潜入任府之人,总想为何婆婆做点什么。 秦浪道:“事已至此,咱们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先按照这个计划执行,希望一切顺利。” 按照秦浪的布置,古谐非先去任府别院负责观察迎亲队伍的动向,自己和雪舞帮助何婆婆收拾,只等何老先生获释出门,马上就陪着他们两夫妇离开,至于这舞墨书坊肯定是要放弃了。 雪舞的捏面术只能维持六个时辰,古谐非再度外出执行任务之前,又不得不忍痛挨了雪舞在脸上一通爆锤。 如果不是雪舞一直表现得单纯善良,古谐非甚至怀疑这小狐狸是故意报复了,一张大胖脸被捏得怀疑人生。 古谐非二次整容的时候,秦浪帮着何婆婆收拾重要的东西,老太太一边收拾一边流泪,毕竟是经营了一辈子的地方,今晚之后,无论事情顺利与否都要彻底诀别了。 颜如玉不知何时来到门前,向秦浪道:“你,过来!” 秦浪抬头指了指自己,颜如玉点了点头,看到刚才还是一脸皱纹的秦浪,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位阳光健康的英俊青年,猜到他们几人此前一定都用了法术易容,现在法术失效,所以本相暴露。 秦浪跟着颜如玉来到后面的房间内,颜如玉已经穿上了吉服,鲜红如火的大红吉服映衬得她乌发如云,肌肤胜雪,虽然是鬼,也美得让人目眩。 颜如玉从梳妆台上拿起那幅她此前藏身的卷轴,递给了秦浪道:“我进入任府别院之后,尽量拖延一个时辰,你可否在附近等我一个时辰?” 她虽然是幽魂之身,但是幽魂也需要有个依附之处,当年她自杀投井之后,冤魂就在井中困了一百多年,直到最近,方才修炼有所成就,摆脱水井对她的困扰,进入这幅画有她当年舞剑情景的卷轴。 在夜深人静之时她才敢悄悄离开卷轴在舞墨书坊附近活动,寻找一些旧宅的记忆,可颜如玉并没有想到居然她的行踪会被人看到,而且还给这对老人家带来了天大的祸患。 这卷轴对她极其重要,颜如玉不知自己是否选对了人,可眼前除了秦浪,她也没了其他的选择。 秦浪接过卷轴,展开一看,里面人像的部分已经变成了空白,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一定会等你。” 颜如玉道:“也不必永远等下去,如果我进去之后,一个时辰仍未出来,那么你就自行离开,也不必太过接近任府别院,只要在一里范围内,我就可以自行返回。” 古谐非事先已经调查过,任府别院建筑为方形,长宽都不超过一里,作为新房的染香楼位于别院中心,也就是说就算在别院外墙之外,也不会超出她回归的有效距离。 秦浪将卷轴收好,放入背囊之中。 颜如玉坐在镜前,已经不记得上次看到镜中的自己是什么时候了,忽然留意到秦浪一双朗目在背后同样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怒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 “这次真的委屈你了,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愿意为你去做。”秦浪刚才的确是在欣赏颜如玉的美貌,这么漂亮的女鬼还是头一次见到。 颜如玉道:“你是以为我此行凶多吉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好,我记下了,你欠我一个人情,早晚我会找你讨还。”拿起胭脂片噙在苍白的双唇之间轻轻一抿,烈焰红唇,美到窒息。 秦浪悄悄转过身去,怎么感觉有些心动?发现自己越来越没节操,赶紧带着古画回到前面的书坊。 申时三刻,古谐非慌慌张张跑了回来,这次比上次还要紧张,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道:“不好了,不好了!” 秦浪和雪舞慌忙迎了上去:“怎么了?” 古谐非叫苦不迭道:“他们用来迎亲的花轿大有文章,花轿顶部黑牛角顶,梁涂朱砂,四角悬挂照妖镜,轿身四壁刻有辟邪文符,轿内顶部描绘着净天地神咒,下方用黑驴蹄甲镶嵌沟边,以防恶魂侵入,设计这花轿的绝对是个高人,要让妖邪避让,鬼魂远离,她根本没可能进入花轿。 眼看就要到酉时了,想不到居然出了这种事情,如果颜如玉无法进入花轿,那么就意味着他们的计划全盘落空。 雪舞道:“我去!” 古谐非摇了摇头:“你也不成。”你本身就是个小狐狸,自己心里没数吗? 何婆婆叹了口气道:“几位恩人,你们的好意老身心领了,事已至此,实乃上天注定我们何家有此一劫,趁着迎亲队伍未到,你们赶紧离开吧。”心中拿定了主意,等他们离去之后,就点燃这舞墨书坊,随同书坊化为灰烬。 “我去!” 秦浪站起身来。 今天双倍月票活动,满两千五百张再来一更! 第七十八章秦郎代嫁为成石03盟主加更 几人都是一怔,齐齐望着他。 秦浪道:“只要穿上这身凤冠霞帔,他们知道我是男是女,等迎亲的那些人到来,我们只要合作演一场戏,就一定能将他们骗过。” “哥哥,太危险了!”雪舞宁愿自己去冒险也不想秦浪去。 何婆婆谢绝道:“我岂可让恩公为我们冒这么大的风险。” 古谐非有点感动:“秦浪,你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我懂穿墙术,还会驭甲追风,真要是暴露了,大不了我杀出一条血路逃出任府。” 古谐非听他这么说,对这厮刚刚生出的一点感动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龟儿子,果真套路老子骗了我两大独门法术,点了点头道:“让他去,我看没问题。” 秦浪说服众人之后,进入房内化妆,他相貌英俊男扮女装倒也不算违和。 颜如玉站在一旁,望着正在对镜化妆的秦浪,有些奇怪道:“萍水相逢,就为别人这么做,值得吗?” 秦浪反问道:“明明可以在城破之前全身而退,却非要死守将军府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最后赔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颜如玉被他问住了。 秦浪道:“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是非!” 颜如玉幽怨百年的内心为之一震,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被秦浪这句普通的话而触动,这个世界上不但有是非,还有道义,不然她此前何必要选择穿上这身嫁衣。 秦浪将她委托给自己的卷轴放在了梳妆台上,轻声道:“你走吧,没必要所有人都一起冒险,还有,我不再欠你什么人情了。”心中已经抱定必杀纨绔任甲光之心。 门外传来雪舞的声音:“哥哥,那个坏蛋魏长兴来了。” 秦浪和颜如玉对望了一眼,颜如玉点了点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魏长兴先于迎亲队伍到达,目的就是要看看他们准备好了没有。 何婆婆哭得眼睛都肿了,看到魏长兴抽抽噎噎道:“你们说话算数,只要我孙女儿上了花轿你们就放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只能配合大家将戏演下去。 魏长兴嘿嘿奸笑道:“我家公子乃当世人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放心,只要她嫁入任府门第,马上就放老先生回来,对了,迎亲队伍将到,何姑娘准备好了没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穿着大红吉服的颜如玉出现在门前。 魏长兴也算是见过不少美女,可仍然被眼前的颜如玉给惊艳到了,目瞪口呆地望着颜如玉,实在是太漂亮了,美如天仙都不足以形容,这任甲光真是前世修来的艳福,连魏长兴都觉得心里不平,天下间的好白菜难道都是留给猪的吗? 颜如玉冷冷看了魏长兴一眼道:“你帮我传话回去,如果他们不先放了我爷爷,我是不会上花轿的。” 魏长兴笑道:“何姑娘只管放心,我这就让人传话,花轿进门之前,一定放了何老先生,您还是赶紧去准备,千万别耽误了吉时。” 眼看着颜如玉转身去了后面的房间,魏长兴摇了摇头,心中暗叹又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迎亲队伍酉时来到了舞墨书坊,秦浪和颜如玉在这段时间更换了衣服,秦浪穿好凤冠霞帔,准备出门之时,听到颜如玉道:“你带我一起进去。” 秦浪心中一怔,向颜如玉望去,却见颜如玉已经化为一团烟雾重新藏入古画之中。 声音仍然在秦浪的耳边回响:“如果你想脱身,最好带我一起,这卷轴可以保护我不被花轿上的符文伤害到。” 秦浪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伸出手去,刚刚伸到中途,却听到颜如玉呵斥道:“别用你的左手碰我!” 秦浪的手有些尴尬地停留在半空,颜如玉不是怕他的左手,而是怕他左手中指的白骨笔戳她。 何婆婆亲手将冒充孙女的秦浪送进了花轿,老婆婆泣不成声。 周围没有多少百姓围观,都知道是郡守的衙内任甲光迎亲,这种场面在江源府经常可以看到,同时发生的还有家破人亡。 雪舞和古谐非站在街边远远看着,雪舞双眸中含着眼泪,两只手握得紧紧的。古谐非知道她担心秦浪,低声道:“你不用担心,他吉人自有天相。” “我不想离开哥哥。” 古谐非道:“小别胜新婚。” 雪舞的小脸红了起来,忽然抬起腿在古谐非身上狠狠踢了一脚,古谐非痛得惨叫一声:“我……我说错什么了……” 秦浪上了花轿之后,轿夫就抓紧抬起花轿往任府别院赶去,谁都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明媒正娶,嚣张跋扈的衙内任甲光就是打着明媒正娶的旗号耍流氓。 秦浪还是第一次坐上花轿,行进的途中没有听到颜如玉发出声音,忍不住低声道:“你还好吗?” 颜如玉一声不吭,秦浪难免有些担心,希望这遍布符文的花轿不会对她造成伤害。 大概行进了三里多地,就来到了任府别院的大门,轿夫们放下花轿,衙内任甲光并没有出门相迎,仍然是师爷魏长兴来到花轿前:“恭请新人下轿。” 秦浪捏着嗓子道:“我爷爷呢?我要亲眼看到你们放了他。” 魏长兴挥了挥手,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没必要再扣留一个糟老头子,何老先生被人里面带了出来,他也是满怀迷惘,实在搞不清自己哪来的孙女,到底是谁帮他解了围。 听到远处老伴儿哭喊的声音,何老先生在人群中找到了她,老太太正在一个女孩和一个胖子的搀扶下往这边赶,何老先生老泪纵横,颤巍巍迎了过去。 秦浪挑开轿帘,看到眼前重逢一幕心中也是颇感安慰,无论怎样,终究还是救出了何老先生,只要这老两口离开江源府,他就再没顾虑,可放手一搏。 “恭请新人下轿。” 秦浪这才下了花轿。 红毯一直铺到了花轿前方,有两名小丫鬟过来一左一右搀扶住秦浪的手臂,秦浪尽量走出婀娜多姿的步伐,步子如果迈得太大,容易把大脚露出来。 何老先生夫妇重聚之后,雪舞和古谐非两人即刻就带着他们赶着牛车出城,城门在酉时三刻关闭,他们不敢做丝毫停留,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 雪舞回头看着西门的方向,看到两扇巨大的城门正在缓缓关闭,一颗芳心也随着夕阳坠落,惆怅道:“不知哥哥怎样了?” 古谐非道:“你放心吧,咱们已经约好了见面地点,先去那里等着他,他那么聪明,又学了我的本事,一定不会有事。” 何婆婆这会儿功夫断断续续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何老先生,何老先生喟然长叹:“几位对我们的大恩大德,让老朽怎生报答?” 古谐非道:“何老先生,您当真不知道那幅画的事情?” 一句话把何老先生给问住了,不过他很快就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的。”古谐非却从他片刻的犹豫中看出了一丝玄机,心中暗忖,难道这老爷子早就知道颜如玉的事情? 雪舞道:“咱们去的长乐村远不远?” 何老先生眯起双目,望着地平线上即将消失的夕阳道:“大概二十里地的样子。” 双倍月票期间,大家手里还有月票的请投给骨舟记,新书需要支持! 第七十九章染香楼 根本不是正式的婚礼,所以也没有了拜堂成亲的步骤。秦浪被送往染香楼,这染香楼是任府别院的一座三层小楼,也是任甲光平时的住处,就在这里他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 两位丫鬟将秦浪送到床前坐着,就退了出去,听到房门关闭之声,秦浪慢慢掀开了盖头,确信室内已经没有其他人。 此时颜如玉的声音响起:“你尽快走吧,我留在这里足以应付。” 秦浪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按照咱们此前的约定,你先到附近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我一个时辰,我解决了那混蛋马上就去找你。” 秦浪点了点头,放下床帐,自己先钻了进去,主要是担心外面还有人监视,先从裙子里掏出暗藏的古画放在床上,然后迅速脱去凤冠霞帔。 颜如玉如同烟雾一般从卷轴内飘逸而出,又迅速聚拢成形,她穿上凤冠霞帔,秦浪则迅速收起卷轴。 两人对望了一眼,秦浪本想交代什么,可抿了抿嘴唇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颜如玉蒙上盖头:“记住不要走出太远,一里的距离。” 秦浪起身摸了摸墙壁,脑海中勾勒起穿墙咒的符咒,穿墙咒乃是暗咒,只要脑海中记起咒符,心中默念咒语就能实现自如穿越。秦浪虽然昨晚才从古谐非那里学会穿墙咒,可他在这方面天赋超高,在书坊的时候都偷偷演练了几次,成功率百分百。 秦浪选择西墙一脑袋攮了过去。 颜如玉看到他义无反顾的举动已经猜到他在用穿墙咒,心中暗叹,此人虽然年轻倒是一身本领。无意中抬头,看到房内的陈设,蕴含着某种玄奥的阵理,颜如玉生前熟读兵法,一看就知道这看似普通的房间家具器物的陈设无一不是精心布局,走入房间就走入了阵局。 心中暗叫不妙,再想阻止秦浪已经来不及了,秦浪的脑袋已经结结实实撞在坚硬的墙壁上。 咚! 小楼为之一震,颜如玉都替他头疼,秦浪这一撞,眼前金星乱冒,直挺挺向地上摔去,颜如玉腾空飞起,宛如一朵红云将秦浪托住,然后又带着他重新飞回床上。 秦浪刚刚躺在床上,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就推门进来了,颜如玉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秦浪藏好,掩上帷幔重新端坐在床边。 两名丫鬟充满狐疑地望着颜如玉,颜如玉小声道:“隔壁有人吗?为何如此动静?”一句话就将注意力转移。 秦浪刚才这一撞,把自己撞得七荤八素,耳朵嗡嗡乱响,眼前金星直冒,现在总算亲身体会到古谐非的痛苦,只是为什么偏偏在关键时刻会出现失误? 两名丫鬟没有发现异常之后重新退了出去。 颜如玉掀开床帐,脱去绣花鞋也来到了床上,低头望着秦浪道:“这房间有古怪,所有陈设布局都是按照阵法来的,避法大阵,绝大部分法术会在这里失效。” 秦浪伸手摸了摸额头,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还好这会儿头脑开始重新变得清醒,证明没有撞出脑震荡。 正想说话,颜如玉向他嘘了一声,两人身体离得很近,秦浪能够清晰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冷森森的寒意,颜如玉乃是怨灵厉鬼,自带低温效果,幸好如此,不然产生反应就尴尬了。 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却是任甲光到了。 “魏长兴,你没有骗我?” “公子,我怎敢骗您?那何家姑娘生得真是绝世无双,说句不夸大的话,小的在世上活了四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绝伦的女子。” 被他尊称为公子的就是江源府郡守任枭城的宝贝儿子,坏事做尽的纨绔任甲光。 任甲光魁梧健壮,此人生平有两大爱好,一是美女,二是修武,别看他贪图吃喝玩乐,但是天生力大好武,他家境优越,身边不乏名师指点,如果不是因声色分薄了精力,应该已经进入了三品伏虎境。 郡守任枭城对这个唯一的宝贝儿子也是极尽宠溺,期望有朝一日他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至少也要继承他的权位,成为雄霸一方的封疆大吏。 任甲光进门之前,魏长兴又道:“公子,有件事还忘了跟您禀报,今日在进门之时,何姑娘坚持先放了何老头才肯下轿,我担心误了公子的好事,所以做主给放了。” 任甲光呵呵笑了一声,忽然扬起右掌狠狠给了魏长兴一记耳光,打得魏长兴半边面孔高肿起来,吓得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任甲光道:“我最讨厌别人要挟我,如果每个女人都来要挟我,提出条件我都得答应,那么我任甲光还能做什么大事?” “属下知罪,属下知罪。”魏长兴磕头如捣蒜。 任甲光摆了摆手道:“去吧,别败了我的兴致。” 魏长兴慌忙爬起来捂着脸逃了,任甲光来到门前,那两名丫鬟向他行礼:“公子!” 任甲光道:“人在里面了?” “在呢。” 任甲光准备推门进去,两名丫鬟却仍然没有打算让路的意思:“邱先生说,要等他先看过公子才可进去。” 他们口中的邱先生是任甲光的师父,同时也是郡守任枭城最好的朋友邱玉成,这邱玉成曾经是九幽宗第三代弟子,师从华云楼,后来邱玉成因为犯错被逐出九幽宗,只是当时不知为何没有收去他的名号。 邱玉成辗转来到江源府,刚好任枭城正在为儿子物色老师,邱玉成得知这件事后主动登门应聘,得到任枭城的首肯和聘任。 任甲光最怕得不是他的父亲而是师父邱玉成,还好邱玉成只是督促他修行,对他的私生活从不干预,自从铜冠道人昨晚遇害之后,邱玉成奉命缉凶,也是从昨天起给任甲光立了个规矩,让他收敛一些,如果再想娶亲,必须要由他亲自过目才行。 任甲光本身就不是正式娶亲,刚才听魏长兴把吴家姑娘夸成了天仙下凡,人间绝色,早已蠢蠢欲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岂能中途折戟,怒道:“让开!我的事情何时轮到你们管了?” 两名丫鬟本来还想坚持,任甲光道:“再敢阻拦我,我先砍了你们的双手双脚。” 颜如玉和秦浪在床上听着,两人都产生了同样的想法,今晚一定要手刃此贼,不能让这厮再为祸人间。 秦浪望着颜如玉,想起了雪舞,怨鬼也罢,妖族也罢,她们比这世上的很多人更有正义感,许多人打着斩妖除魔的旗号,搞得好像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可事实却只是一种来自人族的优越和对其他族类的偏见。 门外的任甲光其内心之丑陋,人性之卑劣,简直不能称之为人,那些口口声声匡扶正义之士,为何对这种人反倒视而不见呢? 秦浪心中兴起滔天杀意,拿定主意必杀任甲光,连他自己都意识到最近的戾气越来越重了。 颜如玉也感受到了他的杀气,小声道:“你守好画轴,我先杀了他,再带你离开这里。”有点霸道女总裁的气势。 秦浪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到头来居然要一个女鬼来庇护,这个人情似乎欠定了。 求月票! 第八十章符箓大阵 房门被任甲光从外面推开,大步走了进来反手插上房门。颜如玉在他进门之前已经在床头坐好,透过红色盖头,看到室内景物朦胧。 任甲光根本没穿吉服,还是平时的装扮,望着床边端坐的颜如玉哈哈笑道:“让娘子久等了,我来了!” 颜如玉一言不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这腌臜货色还不知道死到临头。 任甲光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很怕我?你不用怕,本公子一定会好好疼你的,哈哈哈哈……”他向颜如玉一步步走了过去。 不等他走进颜如玉,一阵风吹过,颜如玉头顶的盖头随风飘起,烛光投影之下,一张美丽绝伦的俏脸呈现在他的面前,只是惊鸿一瞥,盖头又落下来将俏脸遮住。 任甲光整个人惊呆了,此前魏长兴夸得天花乱坠,任甲光将信将疑,这江源府的美女最近变得越来越少,但凡女儿稍有些姿色,谁还敢呆在江源府,所以任甲光最近一段时间都没遇到过什么绝色美女,看到颜如玉的美貌,任甲光又惊又喜,魏长兴果然没有夸大其词,他向前迈出一步,准备一亲芳泽。 颜如玉却道:“公子,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偷听。” 任甲光转身冲着门外吼道:“都给我滚出去,谁敢坏我心情,信不信我将你千刀万剐。” 门外两名丫鬟吓得慌忙逃了,任甲光可不只是说说,若是脾气上来,他真做得出来,不但是她们两个,连楼下的守卫也全都撤出了染香楼,任甲光的暴戾所有人都领教过。 任甲光回过头来,发现颜如玉已经从床边失去了踪影,转身望去,看到她此刻已经来到了桌旁,主动揭开了盖头,花容月貌尽收眼底。 任甲光色授魂与地望着颜如玉,美啊,简直是太美了,笑得合不拢嘴:“娘子,为何不等我为你掀开盖头?” 颜如玉宛如凝脂般的雪白纤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在两只酒杯内斟满合卺酒,柔声道:“民女虽然是蒲柳之姿,可既然嫁给了你,就应当明媒正娶。” “我送聘礼了。” “未拜天地算什么夫妻?” “我保你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拜不拜天地又有什么分别?” 任甲光向颜如玉走去,颜如玉将倒好的其中一杯酒递给了他,任甲光接过,颜如玉道:“就算不败天地,合卺酒总是要喝的。” 任甲光完全被颜如玉的美色所迷,端起酒杯道:“要喝,自然要喝……” 颜如玉淡淡一笑,仅仅是一个笑容,已经足以让任甲光失魂落魄,颜如玉主动和他交叉了一下手臂,任甲光乐不可支,张嘴准备去喝那杯酒的时候,冷不防颜如玉苍白的右手指甲暴涨,如同五把尖刀,直接向他的口中探去,一双美眸锋利如刀,颜如玉要将他的心脏从胸口掏出来。 任甲光正在意乱情迷之中,没想到突然生变,纵然是三品一甲的伏虎境武师也来不及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出反应。 此时他颈部白光大盛,却是他脖子上无事牌应激发出强光,颜如玉的双目因强光的刺激不得不闭上,右手灼痛,不得不收了回来。 任甲光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双手抓住自己的领口,一把扯开外袍,现出里面画满古怪符咒的皮甲,每一个符箓都发出璀璨的金光,此时房梁,地面,墙面,家具器物,隐藏的符咒几乎同时被激活,这悬红挂彩的洞房竟然变成了一个符箓大阵。 颜如玉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她的身体被金光击中,重重摔落在床边。 任甲光怒视颜如玉:“何方妖孽竟敢冒犯本公子?”他也算胆色过人,临危不惧,首先想到的不是逃,也没有急于呼救,不愧是将门之子。 颜如玉虽然在此前就已经判断出洞房内器物的摆设暗藏着一座避法大阵,但是她并没有看到那些隐藏的符箓,此时方才完全明白,这座大阵的阵眼所在就是任甲光。 当任甲光走入这房间内,大阵方才完整,一旦有妖族或幽魂对他发动袭击,就会激活这座大阵。 任甲光这些年作恶多端,仍然逍遥于世,不是因为他的运气够好,而是因为他的家族实力的确太强。 郡守任枭城焉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作恶多端,正因为此他才会想尽一切办法做出保障,安排足够的保镖只能防御人祸,却不足以消灭来自妖魔鬼怪的祸患,从花轿到住处,乃至任甲光身上佩戴的玉符和内甲,全都请高人精心设计制作,尽可能帮助他辟邪驱妖。 颜如玉对任甲光的武力值做过评估,却没能看透他的装备,颜如玉趴在地上,只看到漫天都是金色的符箓,那一个个的符箓都在催命夺魂,犹如一根根钢针刺入她的颅脑和骨缝,颜如玉双手抱头,处于符阵压迫的中心,已无反抗之力。 任甲光大踏步走向颜如玉,从腰后抽出一把尺许桃木刀,此刀虽然无刃,但可杀魂夺魄。 举起桃木刀的刹那,一道身影犹如猎豹一般冲出,正是一直都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的秦浪。 一个饿虎扑食,秦浪的左手抓住了任甲光的右腕,右手掌心对着任甲光的双目大喝道:“定!” 苦苦挣扎的颜如玉听到秦浪在这种时候居然还在使用定身咒,暗叫不妙,整座房间已经变成了符箓大阵,除非秦浪的法力超越了布阵之人,否则他的任何符咒都起不到作用。 果不其然,秦浪的定身咒也失效了,任甲光一记左拳击向秦浪,秦浪迅速躲开,右手抓住任甲光的左腕,扬起高高肿起的额头狠狠撞在任甲光的面门上,他不能放开任甲光,这样的距离下只能采取这样的攻击方式。 碰撞的结果,任甲光鼻血狂飙,秦浪头疼欲裂,额头肿得越发厉害。 任甲光天生力大,右手一拧,竟然挣脱开秦浪的左手,扬起桃木刀,猛然向秦浪的左眼刺去,桃木刀对人类的伤害远不如鬼族,但是任甲光相信这刀尖依然可以轻易戳瞎对方的眼球。 面对闪电般刺向自己眼睛的桃木刀,秦浪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只能扬起左手,用左掌挡住了锐利的刀尖,桃木刀的刀尖直接刺破了秦浪的掌心血肉,但是未能穿透他的手掌。 剧痛! 鲜血狂涌,染红了桃木刀,与此同时蓝光闪现,左手中指绽放出强烈的蓝光,迅速向桃木刀传导,桃木刀周身布满蓝光。 任甲光忽然感觉到从刀身上传来了一股彻骨的寒意,手掌仿佛被冻僵,举目望去,只见自己右手已经布满冰霜,心中难免惶恐,用力想将桃木刀抽回,想不到这一用力,只抽回了一只光秃秃的手掌,五根手指全都被冻断,仍然粘连在桃木刀的刀柄上。 任甲光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种状况,惊慌之中,发出一声惨叫,刚才护卫丫鬟都被他赶走,就算听到他的哀嚎声赶回来也需要时间。 任甲光又惊又怕,只想着尽快摆脱秦浪的纠缠,望着秦浪的双目,却见秦浪眼中迸射出阴冷的杀机,两道目光如同利刃般射向自己,内心不由得一颤。 秦浪右手夺下桃木刀,带着任甲光的断指,狠狠向任甲光的左眼捅去。 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今日必杀此贼,任甲光的恶行早就已经激起了秦浪的杀念。 任甲光看到那闪烁着蓝光的桃木刀,也学着秦浪伸出左手去挡,还没等他碰到刀尖,一道蓝色的光束脱离桃木刀射中任甲光的左手,将他左手的掌心破出一个大洞,蓝色光束暴涨继续射入他的左眼。 颜如玉吃惊地睁大了双目,生死关头秦浪竟然使出了魂力攻击。 任甲光双手被废,左眼也被魂力射瞎,秦浪趁着他慌乱之时,再度扑了过去,桃木刀从任甲光的下颌狠狠向上捅了进去,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刀插入,直至末柄。 噗! 桃木刀残存的魂力已经微乎其微,但是刀身还是穿透了任甲光的下颌,捅入了他的口腔向上贯通到鼻腔之中,任甲光七窍流血,这并非致命一刀,秦浪透过桃木刀完成的魂力攻击,仍然在继续。 蓝色的光束射入他的左眼,毁坏他的颅骨,蓝光在他的身体内部蔓延,任甲光的身体抽搐着,慢慢变得僵硬。 秦浪流血的左手扯开任甲光的领口,将他脖子上的玉符用力拽了下来,狠狠掼在墙上,扯下任甲光刻满符箓的皮甲,推开窗户将皮甲扔了出去。 室内所有的符箓金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第八十一章无处藏身 符阵被破,颜如玉终于摆脱了千针刺骨的煎熬,尽管如此仍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 秦浪将画卷留在床上,她必须尽快回到画卷中去,掀开床帐,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得魂飞魄散,只见那画卷已经完全变成了灰烬,却是刚才符阵启动之时,符文将画卷毁坏。 秦浪推开窗户向外望去,只见数百盏灯笼正在向染香楼的方向汇集,一定周围的护卫是被这边的打斗声惊动。 秦浪道:“赶紧走!”看到颜如玉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走过去一看,也不由得呆住了。 颜如玉将那卷轴委托给他保管,可是他竟然大意将卷轴遗失在了床上,谁能想到床上也遍布符文,在他和任甲光生死搏斗的时候,将卷轴毁坏。 颜如玉黯然道:“你走吧,我走不了了。” 卷轴毁掉,她的魂魄就失去了依托之所,最多一个时辰,她就会魂飞魄散,无法保持目前的形态。 秦浪道:“一定有办法的,墙上有那么多画,你随便选一幅,等我们离开再……” “你走啊!” 颜如玉催促道,内心虽然绝望,但是她并不需要别人来怜悯自己。 楼下已经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秦浪抿了抿嘴唇,忽然一把抓住了颜如玉冰冷的手腕,不容置疑道:“一起走!” 来到任甲光面前从他的下颌拔出了桃木刀,这把刀可以杀魂夺魄,倒是一件可用的法器。 任甲光的身体已经全部被魂力封冻,桃木刀抽离的刹那,尸体如同玻璃一样碎裂,代表三魂七魄的魂力光球被吸入秦浪左手的中指内。 颜如玉美眸圆睁,秦浪的左手有古怪,他可以吸魂纳魄,这才是他使用魂力的来源,其实在书坊的时候,她就感到了古怪,当时差点被秦浪给吸入左手,正是在他的逼迫下自己才不得不显形。 此时脑海中一片茫然,秦浪拖着她来到窗前,推开窗口,从染香楼上一跃而下。 夜色中一名武士挥剑刺向秦浪的后心,颜如玉挣脱开秦浪的手臂,苍白的左手抓住剑刃,右手扼住那武士的咽喉,尖锐的五指将咽喉穿出五个血洞,用力一吸,一道淡黄色的光雾从武士的咽喉逸出,被她一滴不剩地吸了过去,这淡黄色的光雾乃是武士的阳气。 阳气乃受于父母的先天之气,和沐浴日月之精的后天之气以及内腑转化的水谷之气结合而成的,人生存能量之根本。 被颜如玉一口吸去阳气的武士瞬间皱纹丛生,白发苍苍,顷刻间已经到了风烛残年,此时别说是攻击,连剑都拿不起来了。 颜如玉抢下他手中剑,反手一剑刺入身后一名武士的小腹,利剑透体而出,颜如玉看都不看又将剑拔出,刺入另一名武士的咽喉,她出手狠辣绝不留情。 秦浪大吼道:“掩护我!” 脱离了染香楼,自然就脱离了避法大阵,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法术。 秦浪取出贴身收藏的木片,扔在地上,左手中指蓝光莹然,在竹片上迅速画符,低声诵念,使用从古谐非那里学来的驭甲追风。 木甲在虚空中排列成形,然后套在了秦浪的身上。 颜如玉宛如一道红色的闪电,杀入护院武士的阵营,手中剑光霍霍,所到披靡,她本是镇国大将军颜悲回之女,自幼习武,剑法精深,现在又是怨灵之身,杀气极重,每出一剑就夺去一人性命。 秦浪木甲在身,看到颜如玉仍然在敌阵中陷入杀戮欲罢不能,冲上去从身后将她抱住,颜如玉怒道:“放开!” 秦浪才不理会她,女人让你放开的时候通常是让你抱得更紧一些,却不知女鬼是不是一样? 驭甲追风,乾坤开路! 带着颜如玉化为一道红光,直奔院墙的方向冲去。 颜如玉只看到他们朝着院墙径直撞了上去,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她的体质虽然不怕实墙,可秦浪穿墙术失败的惨状仍然历历在目,这厮难道不长记性吗? 眼前一暗一明,秦浪已经带着她利用穿墙咒成功穿越了任府院墙,摆脱武士的追踪,向城内冲去。 颜如玉不知秦浪要带她去什么地方,等到了目的地,方才知道秦浪将她带回了舞墨书坊。 书坊大门紧闭,何婆婆离开的时候就决定放弃这里,永不再来。 这难不住秦浪,他再度施展穿墙术进入了书坊,这才将颜如玉冰冷的身体松开,抱的时间虽然不久,可颜如玉特有的一身阴寒气息让秦浪也冻得不轻,脸色铁青,牙关颤抖,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女鬼的便宜可不能随便占。 看上去很美,但是这种美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秦浪揉了揉发痒鼻子道:“你找找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画轴可用?” 颜如玉这才明白原来他将自己带回书坊是为了帮自己找到依托魂魄的画卷,轻声叹了口气道:“不用费心了,若是随随便便都能够找到一幅画轴成为托魂之所,我又何须苦苦等到现在。” “一定还有办法,你进入那幅画轴之前,不是一直都在井中修炼吗?” 按照秦浪的想法,就算没有合适的画卷可供颜如玉容身,至少可以将她的魂魄送回古井,避免魂飞魄散的下场。 颜如玉摇了摇头道:“我在古井中修炼百年,想要离开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井内的环境已经越来越不适合我生存,我非但无法从井中得到丝毫的帮助,反而它开始反噬我的魂魄。” 秦浪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虽然舞墨书坊的麻烦是颜如玉惹出来的,但是如果不是自己的逼迫,她可能不会现形,自然也不会介入到这次事件中,更何况她将魂魄赖以依托的画轴交给了自己,是自己大意把画轴失落在写满符箓的床上,方才导致画轴毁灭,无论从哪方面说,自己都应该承担责任的。 秦浪道:“那幅画有什么神奇之处?” 颜如玉抬头望着空中的半阙明月,呆呆出神,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坦坦荡荡地凝望夜空,月光照亮她苍白精致的面容,夜风吹起她身上的红色长裙,仿若她随时都可能凌风归去。 秦浪望着眼前钟天地灵秀于一身的颜如玉,心中暗自感叹,颜如玉命运多舛,家破人亡之后,又在这古井之中被困百年,真不知道她是怎样熬过这非人的凄苦和寂寞。 不由得想起自己被困荒岛的三十一天,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自己的精神都几近崩溃,或许对人和鬼而言时间的概念不同。 颜如玉失去了魂魄的依托之所,她的命运只能走向魂飞魄散,其实鬼魂的下场大都如此,如果能够再入轮回,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秦浪却从她的双眸中看到了不甘,她的灵魂深处一定存在着强大的怨念吧,能够让她支持百年煎熬的原因是什么?是血海深仇,秦浪瞬间似乎了解了她。 颜如玉轻声道:“趁着他们没有追来之前你走吧,我也想一个人静一静。” 秦浪点了点头,转身返回书坊。 颜如玉望着秦浪的背影,心中暗叹,人性果然终究还是自私的,他带自己回到书坊,无非是想他自己的良心好过一些。 垂首望向井中,看到井中也有一阙明月,眼前浮现出百年前的那场血战,她投井之时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苦修百年方才摆脱这阴冷凄苦的古井,原来诅咒从未离开过。 就这样孤独地离开吧,希望魂飞魄散来得再晚一些,希望郡守府的人早一刻到来,至少在消失之前还能够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血战。 第八十二章大敌当前 颜如玉转身回望,却见书坊内亮起了灯,眨了眨眼睛,猜到秦浪仍未离开,这奇怪的家伙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颜如玉本想不去理会,可好奇心仍然驱使她走了过去,还是想看看秦浪在做什么? 秦浪果然没走,正在灯下挥毫作画,虽然没能找到颜如玉的画像,但是这里有不少空白的画纸,秦浪决定再做一次努力。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颜如玉帮了他,他不可以就这样离开,只有亲身经历过绝望,才懂得无助的痛苦。 虽然不是画修之人,但是他绘画的水平很高,尤其是在这个世界,论到写实绘画方面,到目前为止秦浪还没有见过比自己更强的,画法不同,技法不同。 颜如玉足下无声,犹如一朵红云飘向他的身后,举目望去,却见那画面上,已经勾勒出一位楚楚动人的红衣女子,眉目轮廓和自己简直一模一样,颜如玉突然明白秦浪这样做的用意,心中少有涌起一丝温度,她叹了口气道:“不必费心了,你这样做毫无意义。” 秦浪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捕捉到颜如玉冰冷眼神中少有的一丝温柔,迅速补上几笔,平静道:“我想再试一下。” “他们很快就会追过来,你快走吧!” 妖有妖迹,鬼有鬼踪,颜如玉深知自己经过的地方会留下阴冷的气息,除非她隐匿在画卷之中,方能避免。 颜如玉认为自己历经家破人亡,又经过百年苦修,早已心如止水,不会再对任何人抱有同情心,可今天她方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不想好人落难,对何氏夫妇如此,对秦浪也是如此,心中的善念才是阻碍她修炼成功的最大障碍。 “少废话!” 秦浪不耐烦道,颜如玉被他不容置疑的强横态度惊到,错愕地望着他,在她生前的记忆中还没有一个人敢在自己面前这样说话。 秦浪道:“如果你想帮忙,就乖乖站在前面供我临摹,这幅画会完成得更快一点。” 在秦浪说这句话之前,颜如玉已经用,大胆、无礼、狂妄、该死轮番形容了这厮一遍,换成她在世之时,谁敢对她无礼,就会面临一场严厉的责罚,可颜如玉终究没有发作,毕竟她知道秦浪正在尽最大的努力拯救自己。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都没有选择离去,绝不是单单依靠胆色就能够做到的,虽然此人的能力并不出众,但是他的心态实在强大到让人发指的地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得应该就是这种人。 他想拯救我?居然把我当成了一个弱者?颜如玉认为秦浪在做无用功。 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站在了画案的前方,秦浪画几笔就抬起眼睛看了看,已经到了最后收笔阶段。 颜如玉看到画中的自己,也不禁惊叹,栩栩如生,就像自己的真人走到了画里,水准绝不次于此前自己藏身的那幅古画,仔细看,风格明显不同。 画得再好,也不可能成功,颜如玉心中虽然有些感动,可她仍然可以清楚地意识到时间对她真的不多了,沉淀百年的怨恨终将随风而逝,望着那幅画,仿佛回到了生前,往事不堪回首。 “走吧!” 秦浪咬破左手的中指,在画面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心中默念,他既然可以用白骨笔打开通往这个世界的门,难道就不可以用这幅画留住颜如玉的魂魄? 画面上蓝光闪烁,画中人显得越发生动,颜如玉美丽的身影却在变淡,她的声音越来越弱。 “快走吧,谢谢你……” 秦浪抿了抿嘴唇,望着空荡荡的书坊,他终于还是没能留住颜如玉的魂魄,能够留住得只有这幅画而已,心中失落无比,望着颜如玉的画像,低声道:“对不起!” 他已经尽力了,还是无法做到笔底超生的境界。 内心中充满失落的秦浪将画像卷好,准备离开。 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百余名铁甲武士纵马冲向舞墨书坊,每一名武士都是面色凝重,郡守公子任甲光刚刚被人谋杀,尸体碎裂,不成人形,郡守任枭城得知此事痛不欲生,已经勒令全城戒严,动员城内所有力量,就算将江源府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找出凶手给他的宝贝儿子报仇。 噗! 秦浪吹灭了烛火,他不懂捏面术,但是可以利用手上现有的工具,毛笔饱蘸浓墨,给自己画了一个大花脸,尽量避免真容暴露。 来到院落之中,看了一眼如玉井,心中默念穿墙咒,低头向西墙冲去。 嘭! 脑壳巨疼,秦浪晕头转向,本来就高肿的额头被坚硬的院墙拒之于外,痛得秦浪长吸了一口冷气,在看那墙上已经多了一个黑印,不知是墨汁还是他额头的鲜血。 秦浪发现今晚穿墙术的成功几率太低,或许和古谐非本身对此术不精有关,他也不敢继续尝试,纵身爬上院墙。 身体刚刚出现在院墙上,就听到咻咻声响,率先赶到的铁甲武士已经瞄准这墙上的目标开始射箭。 秦浪沿着院墙一路狂奔,利用速度甩开来箭,奔行到书坊的屋脊之上,举目望去,只见通往书坊的四条道路之上,都有数十名武士纵马赶来,他们手中的火炬在高速行进中拖曳成一条条的火线。 抬头望,孤月高悬,秦浪短时间内迅速判断出包围圈最薄弱的缺口之所在。 左手中指在胸口迅速画符。 驭甲追风,乾坤开路! 整个人化为一道蓝光,沿着屋脊纵横跳跃,前来围堵的武士发现了屋脊上方的动向,大声呼喝,相互传递消息,提前进行布控包抄。 情况越是紧急,秦浪的头脑越是冷静,驭甲追风虽然成功,但是他明显感到疲惫,根据古谐非所说,一天之内,驭甲追风的使用次数最好不要超过两次,他现在已经是第二次了,驭甲追风虽然可以做到瞬间提升速度,但是无法长时间维持,只能起到短时间甩开敌人的作用。 江源府现在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就算再快,逃出去的机会也微乎其微。 秦浪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引着那帮铁甲武士追赶出一段距离,兜了个圈子重新返回舞墨书坊,越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的地方,如果敌方做出了误判,认为他已经从舞墨书坊逃离,那么这里就不会成为他们重点怀疑的地方,暂时反倒是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 江源府郡守任枭城望着地上碎裂成渣的血肉老泪纵横,在那堆血肉旁边还躺着两名丫鬟的尸体。 “儿啊……”任枭城嘶哑着喉头,内心已经支离破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若非亲身经历谁能体会? 房门被轻轻敲响,得到应允之后,身穿黑色长衫的邱玉成步履沉重地走入这血腥的新房内。 看到血泊中两名丫鬟的尸体,邱玉成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你的人,我帮你杀了!”任枭城目光涣散,双手沾满鲜血,不知是属于他宝贝儿子还是这两个丫鬟的。 “大人,我想看一看!” 任枭城没说话,左手的指尖又一滴鲜血落下,邱玉成因此判断这新鲜的血来自于丫鬟的身上。 环视了以下室内的陈设,来到床前,揭开床帐,看到床上的那堆灰烬,邱玉成捻起灰烬在鼻前闻了闻,双目青光浮掠,床上金光闪烁,邱玉成眉头紧皱,起身回到任枭城的身边:“是鬼!” 任枭城双目赤红:“我不管她是人是鬼,就算是追到十八层地狱,我也要将她找出来,人!我将她碎尸万段,鬼!我要她魂飞魄散,坠入无间,永世不得超生!” 邱玉成点了点头,抱拳躬身慢慢退出门外。 房门刚刚关上,又听到任枭城痛彻心扉的哀嚎声。 邱玉成凌空飘起,来到染香楼的楼顶,凌风而立,从腰间取出一柄白玉剑,寸许长度,寒光闪烁,沾染着灰烬的左手指指尖轻轻触摸着剑身,轻声道:“去!”他将白玉剑投向空中。 借你一双眼,慧剑破万难。 白玉剑剑身剧烈抖动起来,迎着夜风迅速增长,转瞬间已经成为长一丈宽三尺的大剑。 邱玉成抬起右脚踩在夜色中,明明空空如也的前方竟似有台阶一般,踩着无形的台阶站在白玉剑之上,双手负在身后,邱玉成长袖在夜空中飞舞,短暂的停留之后,白玉剑闪电般向夜空中射去,在半阙明月的照射下,宛如彗星般划过低空。 秦浪也看到了夜空中的白光,成功将百余名铁甲武士诱离之后,秦浪又仰仗着驭甲追风的惊人速度返回了原地,重新藏身在书坊内。 舞墨书坊大门洞开,里面狼藉一片,武士们已经搜查过这里,但是一无所获,幸好他们没有放火焚屋,不然秦浪也无处藏身。 秦浪藏身在书架之后,透过格窗望着上方的夜空。 看到那道白光径直向后方的小院投来,秦浪心中暗叫不妙,意识到自己的兵行险着可能无法起到预想的效果,真正的劲敌此时方才到来。 第八十三章妙手偶得之 黑袍玉剑,黑白分明。 邱玉成宛如一片枯叶轻飘飘落在院子里,白玉剑自动抽离了他的足底,剑尖朝上树立而起,漂浮在他背后一尺左右的地方,剑柄平齐他的尾骨。 邱玉成打了一个响指,手指上沾染的灰尘纷纷震落,在邱玉成目光的注视下闪烁着青色的光华,那光华在空中聚拢成一个箭头的形状,不停变幻轮廓,最终箭头指向古井。 光尘引路,道法可以根据灰烬追踪出它原本所在的地方。 秦浪暗自松了口气,本以为那箭头会指向书坊,看来目前藏身之处还未暴露。 邱玉成低头望着井口的刻字,低声道:“如玉!” 双目中两道青光笔直射入井口,直达井底水面,一股寒气倒逼而来,邱玉成双手摁住太阳穴,一时间双目青光大盛。 谨请诸天,驱散诅咒,青光破障,法鉴本相! 轰! 井水动荡,波光涟漪,青光笼罩之下,水面变幻出一张张挣扎嚎叫的面孔,光波闪烁,竞相狰狞。 邱玉成侧耳倾听,他忽然直起了身体,转身向书坊望去,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白玉剑并没有随同他转身,因为邱玉成的转身,变成了白玉剑在他的身体前方。 邱玉成不紧不慢道:“妖孽,还不速速现身!” 秦浪怀疑邱玉成是在虚张声势,这就和小孩捉迷藏一样,口口声声我看到你了,其实根本没看见。 但是那柄白玉剑开始慢慢缩小,虽然剑身缩小,但是剑身寒光却不停暴涨,虽然隔着一堵墙,都能够感觉到剑身逼人的杀气。 秦浪的手落在刀柄上,已经不再抱有侥幸心理。 沐浴在月光中的白玉剑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能量,出击的刹那,所有光华内敛于剑身之中,寸许长度的白玉剑化成一道笔直的白光,穿透格窗,直奔秦浪藏身的位置而来。 全神戒备的秦浪仍然没把握躲过飞剑的射杀,因为这一剑的速度完全超越了他的想像,他尽可能做出一个躬身躲避的动作,尽人事听天命。 成功躲过飞剑,紧接着一个极为狼狈不堪的就地翻滚,已经看不清来剑的方向,只能凭感觉逃避。 白玉剑在第一次错失目标之后毫不减速,在空中一个拐弯,直奔秦浪追刺而来,光华外放,雪亮剑芒将整个黑暗的书坊映照得一片通明。 一寸剑身,剑芒已经扩展到五尺,剑锋指向秦浪的面门。 秦浪望着那夺目的剑芒,心中暗叹,对方的实力远胜于自己,今次恐怕在劫难逃了。 一道红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前方,白皙如玉的纤手抓向空中。 玉剑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秦浪已经知道这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是谁,内心激荡,本以为颜如玉已经魂飞魄散,却没有想到她的魂魄一直就在身边,这就意味着自己刚才给她画像获得了成功,颜如玉在魂飞魄散之前就进入了他手绘的画像中,只是没有声张,给他造成了失败的假象,这颜如玉也不厚道。 颜如玉纤长的手指捏住白玉剑的剑刃,白玉剑在她的指尖剧烈颤抖,犹如一条不停挣扎跳动的小鱼。 一墙之隔的院落之中,邱玉成双目青光一凛,清晰感受到挚爱法宝的挣扎,一股阴寒至极的力量正在试图切断他和白玉剑之间的联系。 邱玉成虽然被逐出九幽宗,但是他在灵修方面从未懈怠过,现在已经是四品三甲的大灵师,突破三甲就可达百灵百验的五品宗师境,任枭城对他的器重也是因为他雄厚的实力。 邱玉成灵能内收,试图将白玉剑收回,他和法宝之间早已做到心意相通。可白玉剑仍然在对方的执掌之中,这对邱玉成而言绝不是好兆头。 他右拳虚握,隔空击向书坊。 拳头前方的空气骤然压缩,然后迅速放大,拳力已然传导在墙壁之上。 轰! 拳力覆盖的范围,墙壁化为齑粉,那堵墙上出现了一个直径可达三尺的巨型拳印,犹如在墙上开了一扇门。 弥漫的烟尘中,一道红影破尘飞出,颜如玉右手捏着白玉剑,凌空站立于一尺高度的夜空中,一双宛如千古冰泉般冷冽的美眸冷冷望着邱玉成。 邱玉成望着被她仅用双指就轻松束缚的白玉剑,心中杀念宛如雨后春笋疯狂生长。 对一个修士而言,飞剑等于是他的第二生命,又像是十月怀胎孕育的亲生骨肉,这红衣女鬼竟然当着他的面公然夺剑,侮辱极大。 “不自量力!” 邱玉成双目青光大盛,两道青色光束罩向颜如玉。 颜如玉手指捏住仍在跳动挣扎的白玉剑,阴冷的目光毫无畏惧地和邱玉成对视,两道寒光和青光针锋相对,不紧不慢道:“你先走!” 这句话自然是向秦浪所说。 秦浪已经从地上爬起,透过邱玉成一拳隔空打穿的墙洞向院内看了一眼,颜如玉和邱玉成正在斗法,秦浪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自己的实力和邱玉成相差甚远,刚才如果不是颜如玉出面为他拦下飞剑,此刻他已经死了。 颜如玉让他走是有原因的,证明颜如玉并没有战胜邱玉成十足的把握,所以让他先行一步。 秦浪所为颜如玉新画的画像,已经成为了颜如玉魂魄依托的新所在,秦浪逃走,她很快就会追踪而至,只要双方的距离不超过一里,她可以顺利回到画卷之中。两人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彼此间却形成了默契。 秦浪这次从正门逃出,方才来到门口,一颗巨大的拳头向他的面门狠狠击来。 秦浪身体后仰躲过这一拳,攻击他的却是一个身高三丈的纸人,那纸人一拳落空,紧接着又是一脚踏向秦浪的头顶,秦浪不得不重新退回书坊,纸人一脚踩空,并没有下一步的举动,而是闪到了一边,它的目的只是阻挡秦浪逃离。 在门前空旷的大道上,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右手握着铡刀,左手抓住一根白色长索,长索的尽头是漂浮在夜空中的一道白色身影。 秦浪看得真切,这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安魂渡的守灵人老九,他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书坊狂奔而来。铡刀在地面上高速拖行,摩擦出一条迸射着千万颗火星的闪亮火线。 如风筝一般飞行在夜空中的是半月门十二塘塘主程道青。 守灵人老九松开长索,大踏步向前迈出一步,左脚重重落在青石地面上,青石在他的全力蹬踏之下宛如蜘蛛网一般裂开,老九利用地面的反弹身体腾空飞起,飞升到舞墨书坊的上空,双手擎起铡刀,高高举过头顶,佝偻的身体在此刻突然绷得笔直,继而化为鱼跃,身躯在急速的变化中将自身的力量层层递进推升到极致。 铡刀化为一道五丈寒芒,向书坊的屋顶劈落。 “开!” 轰! 舞墨书坊竟然被老九一刀劈成两半。 书坊正中,从屋顶到地面多了一条宽五尺的裂缝,裂缝从正门延伸到院落之中,仍然在霸道刀气的逼迫下不断扩展。 夜空中程道青舒张双臂,如同一只从高空向下俯冲的鹰隼。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们想要首先除掉的敌人当然是其中的最强者。 青光和寒芒对撞,彼此胶着,都在竭力压迫对方存在的空间,寒芒明显在回缩。 邱玉成一双指剑贴紧了双侧太阳穴,低声诵念咒语:“清阳为天,浊阴为地,奉请诸神庇佑,光明加护,急急如律令!” 双目青光暴涨,颜如玉眼中的寒芒在青光的压制下不断退缩,而就在此时,她手中的白玉剑停止了挣扎。 刀气砍开的裂缝延伸到颜如玉身后的地面,地面的开裂有形,而空气的开裂无形,浓郁的夜色也被铡刀霸道的刀气从中撕裂开来。 颜如玉终于松开了白玉剑,白玉剑没有回归主人的身边,却化成一道白光,射入空中。 老九的铡刀刚刚挥下,蓬乱的白发被夜风扯得笔直,浑浊的双目充满期待,似乎看到那撕天裂地的刀气从中剖开红裙的场面。 白光! 冷冽的白光让老九的双瞳骤然收缩,当他意识到那口飞剑瞄准得是自己眉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 那一剑好快! 快到让他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温度,白玉剑从他的前额射入,在他的头顶穿出一个血洞,带着脑浆出现在他的脑后。 犹如鹰隼一般的程道青已经来带颜如玉的身后,双手举起青铜冠,青铜冠内射出道道金光,将颜如玉的身躯笼罩,颜如玉回眸望去,苍白的俏脸现出一丝惶恐,这青铜冠乃是青铜道人留下的法宝,专吸魂魄,正是幽魂的克星。 程道青厉声喝道:“三魂降服,七魄归位!”青铜冠内金光再度暴涨,将颜如玉牢牢锁定在金色光柱之中。 诅咒! 颜如玉想到了纠缠自己百年的诅咒,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摆脱,可其实并没有。 邱玉成趁此良机,双目中投射出的青光笼罩住空中的飞剑,试图重新夺回对白玉剑的控制权。 驭甲追风,乾坤开路! 一道身影裹着蓝光从书坊内破墙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程道青。 求首订,求月票支持! 第八十四章逆转战局 程道青正在用青铜冠收服怨灵颜如玉,她知道这书坊中还有一个敌人,一个不能称之为对手的敌人,一个连纸人都能将他逼退的黑脸小子,无足轻重,左右不了战局,也许他已经死在了老九的刀下。 四品一甲的炼魂师,怎会将这样的人视为对手。 秦浪一直都在等待机会,颜如玉和邱玉成的对峙他帮不上忙,老九撕天裂地的一刀,他无法阻挡,但是他不能让颜如玉孤军奋战,颜如玉可以对抗邱玉成,也可以杀掉老九,但是面对四品一甲炼魂师的程道青,她已经无力抗衡,不是对抗不了程道青,而是对抗不了她手中的青铜冠。 程道青祭出的法宝就可以主宰她的命运。 想要扭转颜如玉的命运,就要清除程道青,将颜如玉从铜冠的锁定中解救出来。 秦浪就算发挥出最强实力,他也不认为自己存在战胜程道青的可能,无法战胜又如何清除? 虽然懂得定身咒,但是面对实力远胜于自己的对手不能贸然使用,古谐非就专门就此强调过,秦浪也有过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经历。他懂得法术不多,除此以外就只剩下穿墙术和驭甲追风。 唯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有机会扭转大局。 程道青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秦浪的一双臂膀牢牢抱住,强大的冲撞力让程道青腾云驾雾般飞起,不过她迅速镇定了下来,默诵定山咒,身体瞬间变得重逾千斤。 驭甲追风法术虽强,可面对一个突然增重百倍的目标,秦浪就算把鼻血飙出来也无法撼动,还好已经推着程道青刚好来到井口,程道青从井口坠落下去,秦浪不肯放手,也随着她掉了下去。 两人肢体交缠,咚!的一声落入了冰冷的井水之中。程道青恼羞成怒,居然被一个小辈弄得如此狼狈,有生之年还从未有过。 秦浪抱走程道青最大的受益者就是颜如玉,颜如玉摆脱了青铜冠对她的束缚,如释重负。 邱玉成此时已经重新夺回了白玉剑的控制权,灵念驱动飞剑,斩向颜如玉的颈部,毕竟是自己修炼多年的法宝,岂能轻易被鬼魅所乘。 飞剑射向颜如玉的咽喉,却在颜如玉凝脂般的颈部停滞,只差毫厘,却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颜如玉指尖在白玉剑上轻轻一点,白玉剑立时反转,剑身在旋转的过程中增长扩展,长达三尺,纤纤素手握住白玉剑的剑柄,白玉剑这次竟然连反抗的意愿都没有。 邱玉成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是刚刚成功夺回飞剑的控制权了吗?怎么又突然失控? 颜如玉足尖一点,娇躯化为一道红光,人剑合一,白玉剑向邱玉成刺去。 邱玉成的身体接连几个转折,可是他的身法再快也快不过鬼魅,一时间周围到处都是红色的身影,邱玉成方寸大乱,他走灵修一道,在近身搏杀方面和武修强者颜如玉无法相提并论,邱玉成做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已经丧失了斗志。 颜如玉惨白的俏脸突然出现在他的前方,一剑砍向他肩头,这一剑实在是太快,邱玉成情急之中,只能抬起右臂去格挡。 肩头剧痛,整条右臂竟然被他亲手试炼的白玉剑齐根斩断,比起肢体的疼痛,邱玉成失去法宝,又被自身法宝所伤的心痛感觉更是难以形容,他哀嚎一声,身躯凌空飞起,断臂喷出的鲜血化成一片血雨。 邱玉成断臂求生,颜如玉也没有追赶,她的目光投向古井,秦浪奋不顾身抱着程道青跃入古井,不知他是死是活,她只知道若无秦浪的舍身相救,此刻她的魂魄已经被青铜冠吸入其中,难免魂消魄散,这家伙,哪来那么大的勇气?难道不清楚他抱着得那个是四品一甲的炼魂师?对方的实力远在他之上。 程道青双目金光闪烁,怒视秦浪:“小子,今日我必将你碎尸万段!”右手举起青铜冠,青铜冠投射出的金光笼罩住秦浪的面孔,秦浪一张墨迹斑斑的面孔经过井水的洗涤又重新恢复了原貌。 左手伤口被冰冷的井水浸泡疼痛感越发剧烈,左手中指泛起光芒,蓝红不断变换。 程道青眉头颦起,她乃四品一甲的炼魂师,已经感觉到熟悉的魂魄气息,这气息来自于她的哥哥程道全,她惊呼道:“是你!” 秦浪点了点头,手指默默凝聚魂魄之力,他要用同样的办法打翻这只青铜冠。 程道青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我要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她的长发飘扬而起,一根根沿着井壁如同藤蔓一般生长蔓延。 秦浪想要抬起左手发动攻击,可他的左手却被水面下的长发缠住,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抬出水面。 程道青举着青铜冠罩住秦浪的头面,试图从他的体内吸走他的魂魄,金光照射下,秦浪不得不闭上双目。 平静的水面忽然逆时针转动,开始缓慢,越转越急,程道青手中青铜冠光芒迅速衰减,水底蓝光闪烁,一张张扭曲狰狞的面孔在水下浮现,蓝色光影中,数百颗头颅随着漩涡疯狂转动,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或狂笑,或愤怒,或悲伤,或恐惧,轮番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程道青意识到不妙,收回长发,身体试图脱离水面凌空飞升,可她施行法术的时候,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施展出来,双腿已经被旋转的水流锁定,水下仿佛有一双双无形的手抓住了她的双腿,拼命往下拖拽。 程道青惶恐挣扎,青铜冠已经完全失去了光芒,她干脆将青铜冠弃之不顾,双手抓住井壁岩石的缝隙,向上攀爬,蓝色光影中,一只只苍白的手从水底探出,抓住程道青的身体,程道青这才知道这古井乃是怨灵集聚之地。 同样有手掌拖拽着秦浪,秦浪的左手被一只透明的蓝色手掌抓住,死命拖他进入水底,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被拖入水面之下,一时间左手光芒大盛,那死命拖拽住秦浪左手的蓝光闪烁的手臂忽然化为光尘,一颗颗闪烁的光尘又被秦浪左手的中指吸入其中。 一个接着一个,试图攻击秦浪的冤魂无一幸免,更多的怨灵开始放弃攻击秦浪,畏如蛇蝎,转而向程道青聚集。 程道青的左手拔下金钗,在额头用力划了一道,额头皮开肉绽,鲜血汩汩流出,她用手一抹,鲜血敷面,形容恐怖,厉声喝道:“此水非凡水,北方壬癸水;一点在井中,明月须臾至;邪魔消除,怨灵退散,急急如律令。” 若非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她也不会以血献祭,使用勅水神咒,她并没有料到这井底聚集了那么多的怨魂,虽然她已经是四品一甲的炼魂师,但是面对那么多的怨魂也力有不逮。 程道青周身泛起红光,那一只只拖拽她的手掌如同被烈焰灼烧,纷纷收了回去。 程道青岂敢恋战,双手拍击水面,身体破水而出,向井口的方向一飞冲天。 程道青的双足刚刚脱离了水面,冷不防水下一只大手探伸出来,却是秦浪,绝不能让程道青离开古井,好不容易才扭转的战局不可断送。 程道青被秦浪抓住足踝再度拖入水中,咒语的威力也因此而大大衰减,蓝光中一只只苍白的手掌再度向她抓来,她的双腿,她的手臂,她的头发,都被井底的怨魂扯住。 程道青发出绝望的惨叫,她的面孔沉入了水面之下,一双眼睛充满惶恐和憎恨地望着秦浪,这小子的修为和她相差甚远,为何会如此难缠? “再见!” 已经爬上井壁的秦浪抬起右脚狠狠踹在程道青的脸上,一脚没有踹下去,紧接着又是一脚。 井水荡动,程道青的身体已经彻底消失淹没在一只只苍白的手臂中,她的一只眼睛从手臂的缝隙中充满怨毒和诅咒地望着秦浪越升越高的背影。 秦浪不再回头,双手抠住井壁的缝隙向上攀援,每次动作都会引起左手钻心般的疼痛,爬到中途,一根绳索垂落下来,秦浪抬起头,看到颜如玉的俏脸从井口露了出来,就像今晚苍白的月亮。 湿淋淋的秦浪爬出古井,看到不远处老九的身体仍然站立在那里,手握铡刀,保持着生前的姿势,只是额头上多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老九的脚下有一条血淋淋的手臂,从黑色的衣袖不难推断出它的主人应当是邱玉成。 战局已定,颜如玉以一人之力杀老九,败邱玉成,当然扭转乾坤的关键人物还是秦浪,如果不是秦浪抱走了程道青,落败的那个应该是她,这家伙的战斗力不容忽视。 颜如玉向秦浪背后看了一眼,他将那幅画背在身后,外面还专门用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吃一堑长一智,他心思之缜密让颜如玉深感佩服,更加佩服他刚才冲出抱住程道青跳入古井的勇气,正是他在关键时刻的出手扭转了整个大局。 秦浪道:“走!” 颜如玉的声音温柔了许多:“你还走得动?” “走不动也得走!” 求月票支持! 第八十五章长乐村 地面震动起来,四面八方传来马蹄声,铁甲骑士去而复返,颜如玉向秦浪摇了摇头,今晚注定要战斗下去,她扬起白玉剑,剑身之上青光湛然,今夜要大开杀戒,仿佛回到百年前城破家亡的夜晚,早已失去热血,为何突然心潮澎湃? 秦浪走向仍然屹立不倒的老九,左手的中指指向老九的右眼,一缕蓝光没入老九的眼眶,老九花白的头颅忽然垂落下去,喉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主人,属下愿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化骨成兵,秦浪早已不止一次使用过,关键时刻再次派上了用场。 秦浪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开路!” “得令!” 老九提起铡刀扛在肩头,大步走向书坊的正门,此时走过的通路,正是他先前一刀劈开的裂隙。 夜风呼啸,老九一头茅草的乱发迎风飘舞,浑浊的双目锁定前方狂奔而来的铁甲骑兵队伍,踏出壕沟,在门前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脚步越来越快,犹如一头疯虎冲入铁甲骑兵的阵营。 铡刀挥舞,马头落地,鲜血横飞。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善以报天。 杀!杀!杀!杀!杀!杀!杀! 残肢纷飞,血肉满天,老九挥刀屠杀之时,身后的书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秦浪亲手点燃了书坊,火光中,双目望着那道被刀气撕裂的地缝。 颜如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既然懂得穿墙咒就可举一反三,老九刀气割地三尺三,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偏差,这地下七尺有一座密道,你的能力应该可以突破三尺七寸的黄土。”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够成功?” 颜如玉道:“我累了,你若是失败,你我就只能死在这里。” “你好像百年前就死了。” “谢谢提醒,若是失败,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秦浪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穿墙术的咒符,不想死,这样的勇气这样的坚持,就是因为他要更好的活下去,就算只有七年,他也要活得轰轰烈烈。 九月初二子时; 邱玉成断臂后并未返回郡守府不知去向何方,因为他了解任枭城,任枭城不会给予失败者任何的同情,只会无法容忍他的失败。 九月初二子时; 半月门十二塘塘主程道青坠入古井,现场打捞结果表明,尸体并不在井中,不知所踪,半月门十二塘塘主之位自此空缺。 九月初二子时一刻; 半月门十二塘老九,手握铡刀当街杀郡守府九十三名铁甲骑士,屠三十七匹骏马,血染五里长街,杀声震彻长夜,最后江源府大批弓箭手来临,乱箭齐发,将老九射成一只人肉刺猬,人虽死,血流干,却依然屹立长街不倒。 此事引起半月门上下震动,白龙江舵主肖红泪闻讯后亲自前往江源府,重整半月门七十二塘,这是半月之后才发生的事情。 九月初三的太阳依旧升起,江源府城外秋意正浓,位于清水河畔的长乐村早已掩映在一片火红的枫叶中。 长乐村西南有一处河湾,河湾上有三间孤零零的茅草屋,这里正是何老先生的祖屋,每个月他们夫妇都会过来住上几天,但这次不同寻常。 卯时一刻,雪舞又出现河边,眺望着村口的方向。古谐非早就出门打探消息了,现在这里只有雪舞和何氏夫妇。 何婆婆出现在雪舞的身后,充满怜爱道:“雪舞,城门一般要在卯时三刻才开呢,就算一切顺利,他们到这里也应该在辰时以后了,外面冷,回屋歇着吧。” 雪舞点了点头,可仍然没有挪动脚步,目光仍然望着远方。 远处出现了一个臃肿的身影,是古谐非回来了,雪舞赶紧迎了上去,关切道:“古先生,怎样?有消息了?” 古谐非神情有些紧张,他让所有人先回屋,低声向众人讲述了一下他刚刚了解到的情况,现在江源府城门紧闭,城内全面戒严,听说是郡守的儿子任甲光被杀了。 何氏夫妇也没有料到这事情会闹得这么大,何老先生道:“如果真要如此,官府的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他们的街坊邻居有不少知道老两口的祖籍就在长乐村,官府只要查出这件事肯定会前来寻找线索,所以这边变得不安全了。 古谐非点了点头道:“我就是担心这件事啊,咱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为什么要走?我们约好了和哥哥在这里见面,如果走了,岂不是见不到他了?” 古谐非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不走难道等着官府的人过来抓吗?根据现在了解到的情况,秦浪肯定是逃了,只是现在城内盘查这么紧,我估计他一时半会也无法出城,不如这样,你们先走,我留下来等他,只要和他会合,就马上去追你们好不好?” 雪舞断然拒绝道:“不好!” 何老先生和老伴儿对望了一眼道:“还是你们走吧,我们是不会再逃了,叶落归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家乡,至少我们能死在一起,也没什么遗憾。” 古谐非道:“可是……”看到何氏夫妇坚定的表情,就意识到根本劝不动他们,古谐非心中暗叹,真是何苦来哉,他们一群人绞尽脑汁将何老先生救出,搞到现在秦浪还陷入那么大的麻烦,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果说这件事最大的意义就是杀了任甲光。 何婆婆道:“吉人自有天相,你们都是好人,好人就会有好报。” 她的话音刚落,雪舞忽然欣喜道:“哥哥来了!”拉开房门就跑了出去。 古谐非心说这小狐狸已经想秦浪想得魔怔了,出于关切也跟着走出门外,看到村口石桥上,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正在过桥,不是秦浪还有哪个。 雪舞已经飞快地奔向秦浪,在秦浪面前一丈左右的地方突然又停下脚步,粉嫩的小脸不知是欣喜还是跑的太急红扑扑的,湛蓝色的双眸亮晶晶望着秦浪:“哥哥!” 秦浪笑了起来,大步来到雪舞面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雪舞却留意到他的手上缠绕着布条,布条外面渗出不少的血迹。 “你受伤了?” “不妨事!” “让我看看!”雪舞心疼极了。 秦浪提醒雪舞先回草屋收拾,他们要马上离开,昨晚发生了太多事,无法确定敌人何时会追踪而至。 雪舞让古谐非去放哨,陪着秦浪回到草屋内,何老先生夫妇看到秦浪回来,两人齐齐给秦浪跪下,秦浪赶紧上前把他们搀起:“老先生,婆婆,使不得,你们折杀我了。” 何老先生道:“公子侠肝义胆,大恩大德,我夫妇没齿难忘。”其实牙早已掉光了,嘴巴瘪瘪的不兜风。 秦浪道:“老先生客气了。” 古谐非望着秦浪的身后,挠了挠头道:“那个……女……女……” “她回井里去了。”在这件事上秦浪并不想张扬,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雪舞迅速收拾完行李来到秦浪身边,秦浪将城内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建议大家马上离开这里。 何老先生此前已经表明了他们夫妇的态度,他坚持不愿离去,众人见他如此坚定也只好由着他。 准备告辞之时,何老先生道:“秦公子,请借步话说。” 秦浪跟随老先生来到东厢,何老先生道:“那幅画还在吗?” 秦浪望着老先生充满期盼的眼睛,忽然意识到,何老先生应该早就知道了那幅画的秘密。 他点了点头:“在!”古画虽然毁掉了,可颜如玉还在,何老先生关心得也不是古画本身。 何老先生欣慰地笑了起来,他从床底拉出一个木箱,打开锁从箱子里面取出一卷画轴,双手送到秦浪面前。 “恩公大恩,无以为报,这幅画略表存心。” 秦浪也没有推辞,收下何老先生送给他的画轴,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话根本不用多说,何老先生送给他这幅画,表面上看是为了感恩,可背后好像还有托付的意思。 秦浪一行不敢多做逗留,尽快离开了长乐村,离开不久,天空中就飘起了濛濛细雨,雪舞转身回望,视线中的茅草屋已经变成了一个小方盒子,笼罩在烟雨之中,轻声叹了口气道:“不知婆婆他们会怎样?” 古谐非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造化,叶落归根,得偿所愿,就是最大的幸福。”小眼睛意味深长地瞥了秦浪一眼,很好奇何老先生将他叫到房间里说了什么,可秦浪这个人嘴很严,如果他不想说,就算是用撬棍也别想把他的话给撬出来。 “你们有什么打算?”古谐非望着雪舞道,相对而言,小狐狸还是单纯了一些,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古谐非忽然发现自己少年时立下的志向似乎有所动摇,除尽天下妖魔鬼怪,好像不太现实,不仅仅是他力有不逮,而是妖魔鬼怪中居然有雪舞这种单纯善良的,如果一概而论,岂不是黑白不分是非不辨? 第八十六章我想跟你在一起 雪舞望着秦浪,哥哥去哪里她就去哪里,虽然外婆临终交代让他护送自己前往赤阳投奔桑竞天,可是她和那个人根本没见过面。 秦浪没说,其实他要护送雪舞去赤阳,既然答应了桑婆婆就一定要做到,看了古谐非一眼道:“你呢?” 古谐非挠了挠头,本想说跟他们一起,可自己过去整天口口声声不会和妖魔为伍,如果真这么做,岂不是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吗?明知道雪舞是一只小狐狸还选择和她同行?这不就成了过去自己常说的同流合污了吗? 雪舞道:“古先生,我们去陪都赤阳,要不您跟我们一起走吧,人多力量大,路上您还能保护我们。” 这句话说得让古谐非心里那个舒坦,正准备借坡下驴应承下来。 秦浪道:“雪舞,你是担心他再掉到江里没人救他?” 古谐非一张大圆脸憋成了茄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小眼睛一翻:“得人恩果千年记,我古谐非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可天下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们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拱了拱手,转身就走,谁不要面子!这个秦浪也真是,大家毕竟同生死共患难一场,居然对我还抱有那么大的戒心。 任雪舞身后如何呼喊,终不回头。 雪舞抱怨道:“哥哥,你怎么把古先生气走了?” 秦浪笑道:“他自己小心眼怎么能怪我。”其实他是有意为之,在江源府捅了天大的漏子,后续必然风波不断,而事情并非如雪舞所说的那样人多力量大,分开来走反而更安全一些,更何况他还背负着颜如玉的怨灵,古谐非一向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如果他得知此事,不知会作何想法? 安全起见,雪舞再次动用法术帮助秦浪变成了一个中年长者,她则化成了一个瘦小的女童,经过多次实践,捏面术已经非常娴熟,但是捏面的时候还是很痛。 前往赤阳的途中,不时可看到追踪他们的各方力量,可并没有人对他们表示怀疑,毕竟他们现在的形象太像是父女了。 三日之后,风尘仆仆的两人来到了安城,这里是西海洲最东边的城市,离开这里才算是离开了西海洲,也就离开了任枭城的势力范围。 发生在江源府的血案已经传遍了整个西海洲,画影缉文也贴在了城门处,秦浪通过城门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画着一个胖子,一个女人,胖子和古谐非有几分相似,至于那女人,怎么看都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不知画得是雪舞还是颜如玉?谁都不像。 秦浪暗叹,真是高估了这个世界画师的画工,就算是嫌犯头像,你好歹也敬业一点。 雪舞小声道:“哥哥,还是你画得好看。” 秦浪笑道:“看来咱们多虑了。”没有监控的世界真好,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过于慎重了,每隔六个时辰都要遭受雪舞施虐般的捏面术,根本没必要,压根就没有人关注他长得什么样,他甚至就没被列入嫌疑范围。 两人简单商量了一下,在安城购买了一些常用的物品,然后就去码头登上了前往赤阳的客船,虽然画影缉文上没有他们,还是尽快离开西海洲为好,以免夜长梦多。 秦浪包下一间舱房,进入码头登船之后还要分别接受一次盘查,还好有惊无险地通过。 安城并非什么大港,这里的繁华程度和江源府无法相提并论,也没有专门的客船,基本上是人货混装,和他们一样搭船的还有五人,不过这样倒也清净,省得人多眼杂。 两人这几天疲于奔波,都没有好好休息,都累了,舱房隔成了两部分,外面是会客饮食,里面是起居,秦浪让雪舞去里面住,自己在外面清理了一下地面,直接打了地铺。 当日午时,货船顺利出港,秦浪躺在地板上昏昏睡去。 朦胧之间,忽然感觉舱内有些寒冷,睁开双目,看到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这么久,已经是夜深人静了。 开始觉得白龙江昼夜温差如此之大,可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同寻常,慌忙爬了起来,掀开通往内室的布帘,正看到颜如玉一身红衣坐在床边,望着沉睡中的雪舞。 秦浪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难怪会突然感觉到寒冷,原来是颜如玉现身了,她自带空调制冷效果,如果到了三伏天,有她陪在一起睡倒也不错,想法不由自主又邪恶了。 颜如玉转过苍白的面孔,冷漠的双眸望着他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害她,只是确认她是不是睡着了。” 秦浪猜到颜如玉一定对雪舞施了某种嗜睡的法术,不然这么大的动静雪舞也应该醒了,雪舞毕竟修为太浅,和颜如玉不是一个级数的对手,颜如玉能够斩杀守灵人老九,抢夺邱玉成的法宝白玉剑,又断掉邱玉成一条臂膀,可见她的修为之深。 这颜如玉自从离开江源府之后就没有现过身,应该一直都隐藏在画卷里面。 秦浪微笑道:“别来无恙。” 颜如玉打量着秦浪:“这张脸并不适合你。” 秦浪现在还是满脸皱纹的模样。 “扮丑一些不至于引人注目。” “你以为自己很英俊吗?” 秦浪实事求是道:“不丑!” 颜如玉冷漠的双眸中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何老先生给你的画拿给我看看。” 秦浪点了点头,看来颜如玉虽然没出声,可一直都在关注着他,心中暗忖,如果这样可真是有些麻烦了,以后自己的一举一动岂不是全都要在她的监控之中? 颜如玉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不用害怕,我对你的事情没兴趣,我对你也没有兴趣。”她示意两人去外面说话。 秦浪点燃油灯,找出何老先生给他的那幅古画,就在地板上展开。 这是横幅山水画,从右到左依次画着春夏秋冬四季,虽然景色不同,可是其间看不出任何生硬的过度,秦浪在艺术鉴赏方面是个高手,一看就知道这幅画很有水准也很值钱。 看了看这幅画的落款——《春秋无极图》,秦浪忽然联想起当初在白龙江上遇到镇妖司周炼石阻击白玉宫,好像他当时就说过让白玉宫交出什么无极阴阳图,却不知这幅图和那幅有什么分别? 落款表明这幅画的主人是李牛马,还有一方藏印,印章上刻着颜悲回的名字,秦浪心中暗忖,颜悲回不就是颜如玉的父亲,如此说来这幅画本来就应该属于他们家的,何老先生虽然没有向他解释,可秦浪在接受这幅画的时候就已经断定,何老先生应该和颜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颜如玉在《春秋无极图》上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何家的先祖应当是我家的家仆,百年来他们一直偷偷供奉着我的画像,香火不断,所以我才得以摆脱那口水井,说起来他们是我的恩人。” 其实就算她不说,秦浪也能猜个七八成,如果不是受过他们颜家恩惠,谁会子子孙孙代代传承,坚持供奉那么多年? 颜如玉举目望着秦浪,这种冷眼直视让秦浪有些不自在。 “你看我干什么?” 颜如玉道:“我想跟你谈一个交易。” “哪方面?”秦浪指了指对面的凳子示意颜如玉坐下,两人距离这么近感到有些冷,还是保持点距离才能顾得上欣赏她的美。 颜如玉冷冷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打住,我承认我的确救过你,可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也不用因此感激,产生以身相许的心思。” “我……” “你我人鬼殊途,此事到此为止,我就当你没说过……” “闭嘴!” 颜如玉厉声道。 秦浪瞪大了眼睛,颜如玉柳眉倒竖,凤眸之中寒光闪闪。 秦浪笑道:“开个玩笑,干嘛这么严肃。” 颜如玉道:“你听我说完,我是说,我想这段时间留在你身边。” “可……” 颜如玉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手腕,秦浪赶紧往后抽,却被她冰冷的纤手死死握住,秦浪苦笑道:“你我虽然人鬼有别,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么做未免也太不矜持了吧?” “住口!” 看到秦浪左手中指慢慢伸直,颜如玉斥道:“我警告你,以后不许用这根中指指我。” 秦浪叹了口气道:“我真不想伤害你,可你也不能勉强我,我这个人做事是有底线的。” 颜如玉道:“你这根手指有古怪,竟然可以吸魂纳魄,化尸成兵。”那天在书坊目睹秦浪大显神威,逆转战局,颜如玉已经看出了端倪。 “怕了吧?你快松手,别抓这么紧,你手太凉了。” 颜如玉仍然紧握他的手腕,似乎算准了秦浪不会用左手中指指她。 “你也不是正常人,你少了二魂两魄,还厚颜无耻地以人自居。” “大家彼此彼此,我不是人,你更不是啊。”秦浪是真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喷了颜如玉一脸。 颜如玉怎么都不会想到会遭遇这样的报复,错愕地瞪大了双目,忽然向秦浪吹了口白气,秦浪被她吹了一脸的冰霜。 一个无心,一个有意。 迟来的上架感言 《骨舟记》上架了! 《shenyin》《三宫六院七十二妃》《yanshi记》《三宫六院七十二妃2》《医道官途》《食色天下》《医统江山》《替天行盗》《天降我才必有用》……敏感词我用拼音代替。 嗯!没错,这是章鱼在上架的第十本书,别问我为啥名下作品找不到那么多,我也不知道。 感谢,感谢各位编辑,感谢我的各位书友! 每次上架都是一次全新的开始,就像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地养育一个孩子终于成人走向社会。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从今天起能有多大成就,成绩的好与坏,这孩子能否吃饱饭,全都靠各位新老书友了。 这样的日子,本来应该开心欣慰并充满期待…… 但是…… 章鱼忽然发现,还是那个章鱼,江湖已经不是那个江湖了。 骨舟记这条小船从一开始到现在都行进得如履薄冰,颤颤悠悠,无论章鱼如何认真努力地驾驶这条骨舟,可现在的江湖已经改变。 不得不承认,目前的我无论写作风格还是故事架构都有点不适应当今的主流市场。 顺者昌逆者亡。 逆风行舟的滋味算不上艰难,但的确有些忐忑,可能章鱼是海洋软体动物,对淡水系不太适应的缘故。 可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这条小船能够乘风破浪,逆风而行,也希望终有一天,它能迎来自己的海阔天空。 仅凭我一只竹篙再努力也无法伴他远航,唯有众人划桨方能送它渡过汪洋大海。 希望各位支持正版,用订阅支持章鱼,还有旧船票的书友们,别忘登上我这条破船。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这订阅实在是有些惨淡了,还望各位书友尽可能支持一下订阅,尤其是首订!关系到这本书以后能走多远。 说下更新计划,第一天必须打个样,首日用更新换月票。 一千票保底两更,然后每五百票加更一章,因为五一是双倍期间,每晚众筹时间还有双倍加成,这个标准并不高,为了表示诚意我先来四章送上!让我算算,今天三千张就是六更,四千张就是八更,五千张就是十更……一万张就是二十更…… 不敢想了…… 故事我有了,票你们有吗? 第八十七章催更圈催更邀请函活动加更 第八十七章与鬼共眠 颜如玉这才放开秦浪的手转过身去,飘到墙角,听到秦浪一个接着一个的喷嚏,既然喜欢打,就让你打个够。 足足打了二十几个喷嚏,秦浪才停了下来,双手抱住肩膀,冻得牙关发颤,换成过去骷髅那会儿肯定不怕冻,新生的血肉之身实在是太娇贵了,不过这个颜如玉的报复心也太重了点,我不就是喷你一脸吗?怎么了?又不是故意的,你就这么吹我一脸啊? 眼前颜如玉忽然消失了,身后寒气逼来,意识到她飘到了自己身后,秦浪苦笑道:“玩够了没有?一百多岁了还那么淘气。” 颜如玉怒道:“你才一百多岁呢?对怨灵来说是没有年龄概念的。”鬼也怕别人说她年龄大。 秦浪懒得理她,拉开被子钻进了被窝里:“我困了,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谈。”把脑袋一蒙,却发现颜如玉就跟自己面对面躺在被窝里,惨白的一张脸正对着他,秦浪吓得差点没尿裤子,太突然了,想掀开被子坐起来。 颜如玉手中的白玉剑抵在了他的咽喉上:“我还没说完。” “说就说,别装神弄鬼吓唬人好不好?” “我本来就是鬼还用得上装?” 秦浪闭上眼睛:“赶紧说!” “目前我还没有能力脱离这幅画,所以,我可能要跟随你一段时间,不过,我不会白白占你便宜,作为对你的报答,我可以……” “我不要你报答,真不要。”秦浪睁开眼睛望着颜如玉,的确很美,可惜是鬼,冷冰冰没有温度的鬼,想到这一层,兴致全无。 颜如玉道:“我可以教你武修之道,在当今的乱世,你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别说那只小狐狸,恐怕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你武功很高啊?” 颜如玉道:“我父亲生前是六品二甲武道大宗师,我得到了他的真传,如果不是怨灵之身,我至少可达五品三甲的宗师境,你说我够不够资格教你?” 她的这句话意味着她虽然没有宗师境的实力,但是她有宗师境的教育能力。 秦浪暗忖,好像不吃亏。 颜如玉又道:“你体质特别,能够吸收魂魄之力,但是你并不能将自己的这个能力发扬光大,这方面也需要有人指点,御魂之力我刚好也略懂一点。” “你也懂?我忘了,你本身就是鬼魂。” 颜如玉道:“怨灵和你理解的鬼魂不同,人死后,肉体死去魂飞魄散可入轮回,怨灵无法往生。”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一黯,继而又迸射出无穷怨念。 被窝里的温度急剧降低,秦浪暗暗叫苦,这特么哪还是被窝,根本就是冰窖,不知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居然跟一只怨灵滚床单,这感觉一点都不爽,实在想象不到宁采臣抱着聂小倩居然还能产生生理反应,是他太厉害还是我不行呢? 感到鸡冻了,跟一只女鬼同床共枕原来是这种反应。 哆哆嗦嗦道:“我懂……你是怨念太深,如果心中怨念无法平复……就会永远羁留在人间,永远也无法进入轮回……” 颜如玉收回白玉剑,显然被秦浪说中了心思,沉默了一会儿道:“人心是一道屏障,皮肉是一道屏障,想要自如使用魂魄之力,就要学会渡甲之道,这属于魂修,我在这方面刚好有所了解,我也可以帮你。” 秦浪道:“成交!” 颜如玉有些诧异地望着他:“怎么?你答应了?” 秦浪点了点头:“你可不可以回你画里睡去,我都快冻死了……” 颜如玉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宛如春风融化了冰霜,秦浪的呼吸因她此刻的风情为之一窒,可随即眼前一黯,颜如玉已经从他的身边消失,寒气悄然消退。 从这晚之后,颜如玉每晚都会现身,教秦浪武修之道,秦浪在这方面天赋很高,基本上是一点就透,在武修方面的提升很快。 雪舞每晚都睡得很沉,从来没有中途醒过,秦浪猜到颜如玉一定是在雪舞的身上动了手脚,有些担心雪舞的身体受到损害,不过看到白天雪舞欢快的样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这件事还是瞒着她比较好。 颜如玉坐在灯下工工整整地将魂修的入门要点写了下来,秦浪站在一旁看着,颜如玉字如其人,绝对是大书法家的水准。 颜如玉道:“每个人修炼的方法都不同,我只是将其中的要诀写下,能否成功要看你自己的感悟。” “练成了有什么好处?” “如果你练成了魂修之术,你以后就能够随心所欲地用体内魂魄之力去打击对手,还可以利用魂修之术来重新炼化你的魂魄,别好高骛远,等你先入门再说吧。”颜如玉落下最后一笔,将毛笔轻轻放在笔架上,转身看到秦浪挨得很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秦浪赶紧直起身来,忽然发现颜如玉没有前两天那么冷气森森了,难道鬼也有生理期? 颜如玉道:“我会离开一段时间了。” “要走?” 颜如玉摇了摇头道:“走了岂不是便宜你,我会进入那幅《春秋无极图》闭关修炼,短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 闭关修炼就意味着她在这段时间内不会显灵了,听到这个消息秦浪心中居然还有些淡淡的失落。 “这几天我教会了你不少东西,以你的悟性三年内进入四品擒龙境应该没什么问题,只要不遇到太厉害的对手,防身应该足够了。” “我还需要为你做什么?” 颜如玉道:“也没什么重要事,每月十五,你就将这幅《春秋无极图》于月下展开半个时辰,让它充分沐浴月之精华。” “要是遇上阴天下雨怎么办?” 颜如玉瞪了他一眼道:“那就等下个月!” “如果下个月也下雨呢?” ”如果你明天就死了呢?” 秦浪笑了起来:“如果我以后遇到麻烦了,你会不会出现?” 颜如玉道:“闭关期间,外界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知道,你只能靠自己,还有这幅画的事情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不然很可能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秦浪听她说得如此慎重,也不再跟她开玩笑,想起此前在白龙江沉月湾遭遇周炼石的事情,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无极阴阳图》?” 颜如玉点了点头:“《无极阴阳图》和这幅图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过去《无极阴阳图》一直被收藏在大雍皇室之中,被皇室视为至宝,都说那幅图代表着大雍的国运。” 她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道:“不说了,总之一切都拜托你了。” 秦浪心中暗忖,难道《无极阴阳图》果然就在白玉宫的手中?兴许她当时将那幅图就藏在自己的肚子里。 展开那幅《春秋无极图》看了一会儿,颜如玉的手落在画面上,渐渐变成了白色的光雾。 “嗳!”秦浪喊了一声。 颜如玉把手抽了回来,重新聚拢成形:“还有什么事?” “早点回来!我等你哦!” “你脑子有毛病啊!” 颜如玉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唇角却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冰冷的内心居然感到那么点温暖。 过了归云渡,秋雨就没完没了地下,一连七天,天气都没有放晴,白龙江的水位明显上涨了许多,今天就是十五,秦浪望着窗外密密匝匝的雨线,心中暗叹,果真让自己给说中了,颜如玉闭关伊始就遭遇了阴雨天,看样子今晚是没可能沐浴月之精华了。 雪舞端着晚餐走了进来,笑道:“哥哥,我刚问过,咱们午后就能够抵达赤阳了。” “还算顺利。” “我听说赤阳城很大,虽然是陪都,可比雍都的面积都要大。” “我没去过。”秦浪来到这个世界上去过最大的城市就是江源府,其实雪舞也是一样。 雪舞催促他吃饭,两人面对面吃着,雪舞望着秦浪的面孔,忽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 “我在想,等到了赤阳,我们就可以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秦浪道:“你是嫌弃我现在的样子又老又丑?” 雪舞摇了摇头,托着腮道:“哥哥怎么都好看……”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俏脸顿时红了起来。 秦浪笑了起来。 雪舞撅起樱唇嗔道:“哥哥好坏,居然取笑我!” 秦浪道:“你这个捏面术应该再好好练习一下,非常有用处。” 雪舞点了点头:“我会用功的。” 吃晚饭收拾干净,她将舱门插上,这才恢复了她的原貌,雪舞也不喜欢时刻都装扮成小女孩的样子,秦浪认为雪舞明显在把她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自己,其实他也没把雪舞当成小女孩,从身材发育上也不像,狐族修炼人形之后,身体的某些部分明显有些夸张惹火,雪舞整天在秦浪面前晃荡,搞得他有些心神不定。 今晚秦浪答应给雪舞画一幅像,雪舞去换了衣裙出来,乖乖坐着给他当模特。 求月票! 第八十八章桑家老宅 望着秦浪认真绘画的样子,雪舞的俏脸不知不觉又红了,小声道:“哥哥,等到了赤阳,你有什么打算?” 秦浪想了想道:“暂时没有。” “哥哥会不会离开我?” 秦浪笑笑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不喜欢雪舞。” “不是。” “雪舞不想离开哥哥,我不要去找什么桑竞天,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雪舞,送你去见他是婆婆临终的嘱托,难道你忘了?” 雪舞咬了咬樱唇,泪水簌簌落下,哭起来也是如此动人,让人心碎。 秦浪捕捉到这凄美的俏脸,灵感如同泉涌,继续挥毫,将这美丽的一幕凝固在画卷之上。 雪舞看到他对自己无动于衷的样子,心中越发委屈,起身离去,却听秦浪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雪舞转过身,破涕为笑,尾巴都露了出来,赶紧收回裙内,红着脸逃进里面。 九幽峰天雷滚滚,一道道闪电从云层的边缘闪过,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下去,射入锁春井内。 岳阳天站在通天阁上,眺望着电闪雷鸣的方向,深邃的双目中闪烁着纠结和痛苦,正在遭受雷劫的是九尾狐,可他的内心却饱受煎熬。进入六品三甲的境界已经整整三十年,可是这三十年他始终无法向前完成突破,只需再前进一小步即可踏入七品摘星境,可这一小步对他而言却难如登天。 太久都在原地踏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信心也在一点点被磨掉。 三十年了,这是他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唯一一次没有亲临锁春井。 摇了摇头,转过身,目光投向观潮台。 华云楼在门外已经站了整整两个时辰,终于看到通天阁的大门缓缓开启。 岳阳天人未现身,声音却响彻在他的耳边。 “进来吧。” 华云楼缓步走入通天阁,大门在他的身后关闭,在他的头顶,有一团美丽的紫色星云正在缓缓旋转,象征着九幽峰的灵气,如果这星云消失就意味着九幽峰的灵气也即将枯竭,也代表着宗派气运的结束。 当年李空山选择九幽峰作为开宗立派的地方,就是看中了这里丰沛的灵气,而通天阁更是建立在九幽峰灵气集聚之地,即便是九幽宗的弟子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进入通天阁的。 华云楼目不斜视,躬身抱拳道:“华云楼参见宗主!” 没有任何征兆,岳阳天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华云楼身躯躬得更低。 岳阳天漠然看了华云楼一眼,目光中没有温情,甚至没有丝毫的波动:“千鸟渊的事情查清了?” “宗主,桑婆婆形神俱灭,桑雪舞不知去向,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她应当是被一个叫秦浪的傀儡带走了。” “秦浪?” 岳阳天抬起头,双目投向虚空中的紫色漩涡。 “就是护送白玉宫前来九幽宗的傀儡。” 岳阳天想起白玉宫请求自己帮忙招回二魂两魄的事情,微微皱了皱眉头:“一具傀儡有那么大的本领?” “不是普通的傀儡,是陆师兄亲手制作甲障,还给他装上了振音蝶鼓。我去千鸟渊现场看过,桑婆婆的池塘内种下七彩血莲,血莲灵气耗尽,三颗七彩莲子已经被取走。” “你是说,桑婆婆已经帮助那傀儡重塑肉身?” 华云楼点了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岳阳天转过身去,表情变得越发阴郁。 “我检查过七名四代弟子的尸体,他们死前被人利用魂修之术操纵过。” “你是不是怀疑他们的死另有原因?” 华云楼道:“能够灭掉桑婆婆的人绝非寻常人物,我怀疑当时还有人在千鸟渊。” “说吧,那人是谁?” 华云楼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很可能来自于宗门内部。” 岳阳天有些不耐烦了:“明说!” “我觉得肖开壁有些不正常。” “以肖开壁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是桑婆婆的对手。” 岳阳天缓缓转过身来,深邃如古潭的双目望着华云楼道:“秦浪虽然是白玉宫带来的,可却是你带到了九幽宗,你安排他留在众生院本来也没有什么?为何要自作主张将他送往凝翠崖?把他交给肖开壁?” 华云楼心中一沉,终于明白岳阳天早已将所有的事情了解得清清楚楚,他怀疑的那个人是自己! “宗主,我只想让那傀儡自生自灭。” “好一句自生自灭,你送他去凝翠崖,紧接着就发生师父的衣冠冢被毁,他是如何潜入墓室?又是为何毁掉了苏师兄的遗骨?他和小狐狸跳下万剑阁之后,你为何没有跟过去查看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华云楼叹了口气道:“宗主若是这样想,我也无话好说。” “你自然无话好说,人是你放走的,你负责给我抓回来!” 华云楼愣了一下,十八年前他被岳阳天下达了禁足令,从那时起就不能离开驮龙山,岳阳天的话难道意味着解除了自己的禁足令?这对自己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 “记住,不可伤了他们的性命,离开之前你最好去万剑阁走一趟。” “师父!” 华云楼走入万剑阁之时,就看到久未谋面的邱玉成,原来岳阳天让他来见得是邱玉成。 邱玉成双膝跪地,在华云楼的面前长跪不起。 华云楼漠然望着邱玉成,首先留意到就是他的右臂处空空如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师父!”邱玉成再次叫道。 “你我早已断了师徒之谊,起来吧,我受不起。” 邱玉成含泪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算师父不认我,玉成心中也永远当您是我的师父。”他从腰间掏出玉牌,这玉牌是九幽宗弟子的身份证明,他拥有这玉牌,就证明他仍然是九幽宗的弟子。 华云楼想起是岳阳天让自己来见邱玉成的,这玉牌意味着邱玉成重新被纳入门墙,又或者他从未离开过,当初的被逐只是假象,如果是后者,自己这个当师父的被蒙在鼓里已经太多年。 想到岳阳天深不可测的目光,华云楼从心底叹了口气:“你有何话说?” 邱玉成道:“师父,我遇到了秦浪。” 秦浪舒展了一下双臂,总算双脚落在了实地上,坐船坐久了,乍一上岸,脚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赤阳城平波港,规模宏大,百舸争流,千帆云集,这里是大雍王朝最大的内港,也是商旅云集之地。 平波港的旁边就有一座繁华的市集,来自四面八方的客商可以在这里就近交易。 雪舞看到眼前车水马龙,人群川流不息的场面已经看得眼花缭乱,小声道:“哥哥,这里好多人。” 秦浪笑道:“号称大雍第一大城,自然繁华兴盛。” 两人都已经恢复了正常模样,走在人群中,雪舞的美丽不时引来路人的关注,雪舞也意识到这样容易招惹麻烦,就在路边买了个带着薄纱的斗笠,将俏脸遮起来。 早就听说赤阳不仅仅是大雍陪都,还是镇妖司的总部之所在,这里镇妖师众多,如果识破她的妖族身份,肯定会招来许多麻烦。 秦浪去一旁雇了辆马车,从平波港到赤阳城还有十多里。 那车夫听说他们去找桑竞天,不觉一怔:“公子,您说得桑竞天桑大人,那可是咱们大雍的御史大夫啊!” 秦浪愣了一下,倒没有想过桑竞天居然是这么大的官,可重名的几率应该不大。 “御史大夫是不是官很大?”雪舞好奇道。 车夫笑道:“自然很大,屈指可数的大。在大雍,大官儿就数三公九卿,这三公就是丞相、太尉、御使大夫,你们要找得这位就是三公之一,大雍御史大夫,银印青绶,掌副丞相。” 秦浪本来以为桑竞天也是狐族中的一员,但是没想到他居然在大雍位列三公,根据秦浪的了解,妖族是不可能在朝内为官的,却不知桑婆婆临终之时为何要让雪舞千里迢迢过来投奔此人? 车夫道:“不过,这位桑大人如今处在丁忧期。” 雪舞眨了眨双眸道:“何谓丁忧?” “咱们大雍讲究忠孝仁义,对于孝道尤其看重,自高祖帝建朝,就规定朝廷官员在位期间,如若父母去世,则无论此人任何官何职,从得知丧事的那一天起,必须辞官回到祖籍,为父母守制二十七个月,这叫丁忧。” 秦浪道:“也就是说,现在桑大人处于赋闲状态?” 车夫道:“官家的事情,咱也不懂,反正桑大人这两年都在赤阳未曾离开,对了,按照惯例他应该还在守孝期,可能不在府邸,你们应该去墓园找。” 秦浪还是让车夫将他们两人先送到了桑竞天的府邸。 确切地说,这里应当是桑家老宅,过去都是桑竞天的父母居住,位于赤阳西城谷丰巷,并没有想象中官邸的豪华气派,门楼低矮,建筑老旧,房门漆皮剥落,铜钉都锈了,屋檐和院墙上生有不少的茅草,看上去还显得有些寒酸。 第八十九章墓园守孝 秦浪付了车资和雪舞下了车,来到门前,看到门前路面残破古旧,应该有很长时间没有修缮了,秦浪暗忖,这桑竞天应该是个清官吧,以他的尊贵身份,就算是老宅也未免有些太寒酸了,也许是不得志?也许是故意作秀,反正过去的世界中就有很多这种深藏不露的官员。 门前无人守卫,秦浪和雪舞对望了一眼,伸手叩响了青铜门环。 连敲了几次,方才听到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来了!来了!” 又过了好一会,大门方才缓缓打开。 开门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者,躬着背眯着眼睛望着门口的这对陌生的年轻人道:“两位是……” 秦浪笑道:“老伯您好,我们是来找桑大人……” 话没说完,那老头儿就把门给关上了,差点没把秦浪的脸给怼着。 秦浪吃了个闭门羹,大声道:“老伯,您听我说完啊,我们是受人委托特地从驮龙山过来的。” 里面传来那老头儿沙哑的声音:“这里没有桑大人。” 秦浪灵机一动道:“我找桑竞天,桑先生!” 房门吱嘎一声又打开了,还是刚才的老头儿,这次只是将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探出来:“你们找他干什么?” 雪舞道:“不是我们找他,是我外婆让我找他。” “他不在。” 又把门重重关上了。 秦浪心说这老头什么毛病,总这么一开一关的有意思吗? 雪舞倒没觉得太多失落,本来对投奔桑竞天也没抱多大指望,将他们拒之门外,她就跟着哥哥,岂不是更开心。 秦浪还怕雪舞难过,向她笑了笑道:“不如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改天再过来?” 雪舞点了点头,只要哥哥陪着她,去哪里都好。 两人走了几步,身后大门又打开了,自然还是那个白发怪老头:“嗳!小姑娘,你姓什么?” 雪舞停下脚步,转身道:“桑!” 老头儿点了点头道:“沿着明正街一直走,第五个十字路口往右拐,穿过一片松林,即可抵达墓园,歪脖子柳树旁边有一间草棚。” 秦浪笑道:“多谢老人家。” 老头眼皮都没翻一下,咣!地又把门给关上了。 雪舞吐了吐舌头道:“这老爷爷好奇怪。” 两人按照老人指引的方向一路寻了过去,大概走了五里多地,来到了位于西郊的墓园,此时已经是黄昏,看到草棚前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男子正背着身子在那里劈柴,旁边的土灶炊烟袅袅,看样子正在准备晚饭。 秦浪和雪舞走了过去,距离那人两丈左右的时候,那人还是专心劈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过来。 雪舞怯怯道:“大叔!” 中年男子手中柴刀挥舞,一刀将面前的圆木劈成均匀的两半,圆木虽然一破到底,但是没有分开仍然整体立在那里,他轻声道:“这里是墓园啊,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秦浪道:“请问您是桑大人吗?” “这里可没有什么桑大人。”他旋转了一下圆木,又是一刀,柴刀落在圆木上,分成均匀的四等分。 秦浪注视着那块分成四份的圆木,心中暗叹,这位桑大人劈柴的功夫一流,看来是守孝期间练出来的。 雪舞道:“大叔,我外婆让我来找您的。” “你外婆是谁啊?” “桑婆婆,我们住在千鸟渊的。” 中年男子将柴刀轻轻放下,转过身来,他头发胡须两年未曾修剪,都已经很长,但是仍然无损他轩昂的气度,双目深邃,闪烁着睿智的光华。 雪舞在他的直视下有些忸怩地垂下头去。 这中年男子就是正处于丁忧期的大雍御史大夫桑竞天,桑竞天道:“桑婆婆?她还好吗?” 雪舞眼圈儿顿时红了起来:“外婆她……她被人害死了……” 桑竞天的表情古井不波。 在一旁悄悄留意桑竞天的秦浪心中暗忖,这桑竞天和桑婆婆究竟是什么关系,听闻桑婆婆的死讯他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悲伤,当然到了桑竞天这种境界,心态稳如老狗,喜怒不形于色,内心中的任何波动都不会轻易表露在外,但是也不排除他和桑婆婆的关系没有那么亲近,桑婆婆所托非人。 秦浪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是后者,大不了带着雪舞一起离开,反正这世上自己也没什么亲人,以后就和雪舞相依为命,想必雪舞心中也一定非常乐意。 “她还说什么?” 秦浪心中隐隐觉得不妥,如果桑婆婆对桑竞天非常重要,按照常理不是应该先问杀害桑婆婆的是什么人? 雪舞从腰包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颗七彩莲子,递给桑竞天:“外婆让我交给您的。” 秦浪知道这礼物的珍贵,雪舞依靠一颗七彩莲子就脱胎换骨修炼成人。 桑竞天目光落在那颗七彩莲子之上,双目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忧伤,他没有接那颗莲子,缓缓转过身去,重新坐了下来,拿起一根圆木,举起柴刀,一刀劈下,圆木分成八片均匀相等的部分,几乎同时倒在地面上,犹如大地上绽放了一朵淡黄色的秋菊。 秦浪心中暗叹,这一刀可不容易,桑竞天是个高手啊。 “我不用,你留着吧,难为她老人家还想着我。” 雪舞走过去,将那颗七彩莲子放在桑竞天身边的圆木上,小声道:“那我们走了。”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外婆让她前来投奔的话。 “你去哪里啊?” 雪舞没说话望着秦浪。 桑竞天道:“以你现在的修为,在人世间行走非常危险,如果我没看错,这小子乃桑婆婆利用血莲重铸造肉身,可终究少了二魂两魄,如果不能及时找回,他的寿命至多超不过七年。” 秦浪心中暗暗吃惊,桑竞天果真不是凡人,难怪桑婆婆会让雪舞过来投奔,好像还有成全自己的意思。 桑竞天道:“当今圣上视妖族为洪水猛兽,成立镇妖司大肆残害捕杀,我多次上书均被驳回,桑婆婆让你来找我,就是让我保障你的安全。”他站起身,拿起那颗七彩莲子,将手中的柴刀递给了秦浪:“帮我把剩下的劈了。” 秦浪哭笑不得,这桑竞天倒是没把自己当成外人,颠了颠柴刀,比寻常柴刀重了一倍。 桑竞天回到雪舞身边,将那颗七彩莲子重新递给她道:“这东西虽然珍贵,但是对我没有用处,桑婆婆的苦心我明白,你随我来。” 雪舞朝秦浪看了一眼,秦浪点了点头,示意她去,从桑竞天没有接受七彩莲子的行为可以看出这个人对桑婆婆应当是心怀感激的,或许他欠了桑婆婆一个很大的人情。 雪舞随同桑竞天来到一座坟前,桑竞天道:“这里面埋得是我的父母。” 雪舞闻言准备下跪,却被桑竞天拦住,桑竞天微笑道:“你无需下跪,桑婆婆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当初如果不是她相救,我们一家只怕都已经死了。” 雪舞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想起桑婆婆曾经说过他知道自己的娘亲埋在什么地方,本来想问,可又觉得第一次见面就问这种事情有些唐突。 桑竞天道:“我本姓商,协商的商,因为桑婆婆救了我们一家,所以我父母决定让我改姓桑,以此来铭记婆婆的大恩,你叫雪舞吧?” 雪舞点了点头:“您怎么知道?” 桑竞天微笑道:“说起来你的名字还是我给起得呢,我见过你,只是你不记得了。”桑竞天抬起头,望着渐渐昏暗的天空,似乎想起了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长舒了一口气道:“从今天起你就叫我舅舅吧。” 桑竞天请他们一起吃了晚餐,美其名曰为他们两人接风,可这接风宴也实在是太寒酸了,一大锅野菜粥,守孝期间,桑竞天几乎每天都这么吃,连吃了两年居然还吃得津津有味。 秦浪和雪舞将就着吃了,秦浪很容易就找到了忆苦思甜的感觉,在坟地里吃饭好像还是头一次。 夜幕降临的时候,那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赶着马车打着灯笼寻了过来,他是桑府的管家桑三更,桑竞天让管家带着他们两人回府去住。 回去的途中,秦浪试图从桑三更的口中套出一些桑竞天的消息,可这老头儿鬼得很,来了个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 等到了桑家,两人才知道,这破破烂烂的老宅里面,目前只有桑三更一个人在守着。 根据墓碑上的日期推算,桑竞天已经为父守孝两年了,也就是整整二十四个月,再有三个月才能丁忧期满,可获得朝廷重新起复,大雍皇帝对孝道极其看重,丁忧期间不但不能外出做官,也不能住在家里,要在父母坟前搭个草棚,晓苫枕砖,要粗茶淡饭戒酒戒色,不闻丝弦,不沐浴、不剃发、不更衣。 总而言之就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怎么邋遢怎么过。 所以桑竞天虽然人在赤阳,可这两年从未进过家门一步,始终都在父母坟前守孝。 求月票支持,求订阅! 第九十章螟蛉之子 桑三更给他们两人一个安排在东厢,一个安排在西厢,雪舞虽然对他的安排有些不满,可毕竟是客居身份,必须遵照主人的意思。 桑三更虽然沉默寡言,可方方面面照顾得非常周到,晚上还专门给秦浪送来了一盆热水供他沐浴,特地给他准备了替换衣服,衣服半新不旧,都是桑竞天的,秦浪和桑竞天身材相仿,穿上去倒也合适。 秦浪沐浴更衣之后一个人来到院子里,抬头望,居然放晴了,夜空中明月如盘。 想起今晚是九月十五,记起颜如玉交代给他的事情,转身回房取出了那幅《春秋无极图》。 四周看了看,腾空一跃,他自从变成骷髅之后弹跳力就增长数倍,肉身重塑之后虽然受到了些许影响,不过在通过这段时间的适应之后,已经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右手在屋檐上轻轻一搭,来个鹞子翻身,已经落在屋脊之上,坐在屋脊上,展开《春秋无极图》,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秦浪想起当初在王家村误入骷髅画阵的情景,借着月光低头寻觅画卷,希望能够从画卷上找到颜如玉的身影,可是看遍这张画,仍然不见颜如玉藏在什么地方。 夜风微凉,举目远望,只见正南方一排排的民居鳞次栉比,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城楼。 往东方向大概有五里左右的地方是万寿宫,虽然规模比不上雍都的皇宫,但是也巍峨雄壮气势恢宏。 因为雍都冬日温度要比这里低上许多,万寿宫又被称为冬宫,每年腊月,大雍皇帝都会来这里过上一个月,其他多半的时间都处于闲置之中。 秦浪听到瓦片的响声,循声望去,却见雪舞光着粉嫩的脚丫提着裙子蹑手蹑脚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两人目光相遇,同时露出了微笑。 雪舞来到他身边坐下。 秦浪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睡不着。” 秦浪看她穿得轻薄,担心她受凉,伸手摸了摸她温润如玉的小手,感觉她肌肤不凉,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没有马上放开。 雪舞却因为他的动作而羞红了面颊,一双深蓝色的美眸望着空中大得有些夸张的月亮:“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说完又幽然叹了口气,双眸之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外婆,您若是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哥哥送我来了,我见到了桑竞天,还认了他当舅舅。” 雪舞转向秦浪,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柔声道:“哥哥,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她此刻心中是极其忐忑的,患得患失,虽然终于见到了桑竞天,也得到了他承诺的庇护,但是她不知秦浪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在道义上秦浪已经完成了对外婆的承诺,也就意味着,他对自己再无责任和义务,随时可以离开。 秦浪道:“没什么打算,应该会在赤阳呆一段时间。”望着雪舞道:“至少我要确定你留在这里绝对安全再考虑离开。” 雪舞俏脸一热,心头一阵暖流激荡,有句话差点冲口说了出来,只有在哥哥身边才是安全的,可这句话又有些难以启齿。 下面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听声音就知道是桑三更。 两人目光对望,同时笑了起来,雪舞本不想理会,可桑三更举着灯笼在下面道:“该安歇了,孤男寡女,半夜三更,单独私会,成何体统。” 雪舞附在秦浪耳边小声道:“好烦,他比我外婆还能唠叨。” 秦浪知道这个社会礼教的观念还是比较严格的,桑三更比较守旧老派,看不惯男女深夜私会,而且还在屋顶上。 秦浪笑着揉了揉她的长发:“去吧!” 雪舞点了点头,拎着裙子沿着屋檐走了回去。 秦浪准备下去的时候,却看到远方的街巷有一队骑士朝着这边飞速靠近,他心中一凛,这段时间养成的危机感让他迅速将《春秋无极图》收起藏好。 桑三更已经挑着灯笼向大门的方向走去,秦浪看到桑三更的举动,不难推断出这白发苍苍的老人其实洞察力极强,早在自己看到那队骑士之前,桑三更就已经察觉到了,应该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桑三更颤巍巍走到大门前,刚好那群骑士也来到了门前,门环刚一叩响,桑三更就打开了大门。 外面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圣旨到!请桑大人速来接旨。” 桑三更恭敬道:“安公公,我家主人还在坟前守孝。” “也不早说!” 那怪腔怪调的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安高秋,他只有四十岁,可头发眉毛早已全白,两道白眉下一双阴冷的眸子望着桑三更道:“还不快快引路?若是耽搁了圣上的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桑三更本来就佝偻的背躬得越发厉害:“是。” 安高秋此时抬头向屋顶望来,秦浪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安高球的两道白眉拧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质疑和不悦。 “小五,等明儿再修屋顶吧,我去去就回,你先歇着吧。” 桑三更将房门带上,安高秋让其中一名侍卫将桑三更带到了马上和他同乘,一群人向西郊墓地驰去。 秦浪等这群人走了,方才从屋顶跳了下去,雪舞听到动静也出来了,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秦浪摇了摇头,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因为担心桑家会卷入麻烦,秦浪也没敢马上去睡,等了一个时辰,桑三更方才回来,从他口里得知,朝廷内遇到了一些事情,所以皇上下了一道夺情起复的圣旨。 所谓夺情起复就是为国家夺去了孝亲之情,紧急征用官复原职,以素服办公,不参加吉礼。 若非遇到十万火急的大事,通常注重仁孝的皇上是不会如此的。 桑三更也没说太多,秦浪得知不是坏事这才放下心来。 翌日清晨,秦浪一早起来,看到一人正在花园中修剪树木,却是桑竞天回来了,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青色儒衫,头发胡须也修剪过,显得年轻了不少。 秦浪推门走了出去,招呼道:“桑大人早!” 桑竞天转身向他笑了笑道:“睡得惯吗?” 秦浪道:“还好!” 桑竞天道:“我这里的确寒酸了一些,可至少能避风雨,桑三更的厨艺很不错,有没有尝试?” 秦浪摇了摇头,从昨晚到现在也就吃了桑竞天亲手煮得野菜粥。 桑竞天笑了起来:“是我待客不周了。”他将剪刀放下,秦浪留意到桑竞天的手指修剪得非常精心,显然是刚刚修剪过的,此人应该非常注意自身形象,这样身份,这样的性情居然也能够忍受寂寞在父母坟前守墓两年,应当是个大孝子。 此时桑三更过来请他们去吃早餐。 桑竞天让他先去,自己洗了手马上就过去。 秦浪到了映月轩,看到雪舞正在往桌上摆放早点,原来她早就起来了,主动来厨房给管家帮忙,小妮子天生聪慧,随着在人间历练,也变得越发机灵讨喜,之前在舞墨书坊购买得那本《淑女必读》对她的启发不小。 桑竞天并没有夸大其词,桑三更厨艺精湛,几样早点虽然都是素食清粥,也做得清香可口,点缀了几样时令小菜,每一样都是清爽美味。 雪舞赞不绝口:“桑伯,以后我跟您学厨艺好不好?” 桑三更一言不发,准备端起桑竞天的碗又给他去盛清粥,雪舞眼疾手快抢着去了。 桑竞天道:“雪舞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啊?” 桑三更恭敬道:“老奴那三脚猫的厨艺实在是担心误人子弟。” 雪舞道:“很好了,反正以后我就来厨房给您帮忙,您不教我就偷学。” 桑竞天呵呵笑道:“那就这么定了,他老眼昏花,我都担心他把糖跟盐搞混了。” 桑三更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可看他的样子自然是默许了。 桑竞天吃完这碗清粥,感叹道:“好久没这样舒坦地吃过饭了,秦浪,你跟我来。” 秦浪跟着桑竞天来到了他的书房。 桑竞天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吧,在家里不必拘谨。” 秦浪坐下后恭敬道:“桑大人找我有何吩咐?” “秦浪,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秦浪实话实说道:“启禀桑大人,我这次是受了桑婆婆的委托专程送雪舞过来的,看到大人对雪舞如此关爱,我也就放心了,我……” 桑竞天打断他的话道:“你不用跟我讲这些客套话,其实我能够看出,你对我仍然是不放心的,这也难怪,毕竟你并不了解我,你关心雪舞,担心所托非人。我本来以为可以有一段时间照顾雪舞,咱们也能够增加彼此的信任,可皇上突然下达圣旨,让我速回朝中复职,所以照顾雪舞的事情还得要多多仰仗你了。” 秦浪心中暗忖,这桑竞天莫不是要推卸责任?转念一想,也无所谓,大不了自己带着雪舞离开就是,这世道,谁离开谁不能活下去?为何非得要寄人篱下呢? 桑竞天道:“我的意思是,你和雪舞先在舍下住着,等我回到雍都处理好那边的事情,再派人过来将你们接过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浪这才知道误会了人家的意思,恭敬道:“麻烦桑大人了。”他和雪舞也的确需要找个地方稳定一段时间,再考虑未来何去何从。 桑竞天笑道:“麻烦二字可不敢当,我全家的性命都是桑婆婆所救,做这点小事又能算什么?你也不用口口声声叫我桑大人,我虽然刚刚认识你,却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你能够排除万难护送雪舞从千鸟渊来到这里,足以证明你的人品是值得信任的,秦浪,我有个想法,我膝下有两个女儿,却无子嗣,有意收你为螟蛉之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浪愣了一下,怎么忽然有种中大奖的感觉?桑竞天是大雍三公之一的御使大夫,现在已经官复原职了,他要认自己当干儿子,也就意味着自己一步登天变成了高干子弟,这种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只是秦浪有点疑虑,自己何德何能让人家看中?他认自己当干儿子该不是另有目的吧? 想想好像自己现在也没有啥可让人家可图的,没钱没势,仅有的也就是那么点颜值,好像自己占便宜更多一些。 桑竞天看出了秦浪的犹豫,笑道:“你不用多虑,我之所以这样想也是为了雪舞,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虽然人妖有别,可毕竟还有男女礼教之防,你成为我的义子,她就是你的表妹,以后相处也不必怕人闲话,还有,你的肉身存在隐患,我或许有方法帮你彻底解决。” 秦浪听到这里内心的防线已经彻底松动,无论桑竞天抱有怎样的目的,都不及这条件来得诱人,如果他能够帮自己找回二魂两魄,就算多磕几个头,多喊几声干爹也无妨。 权衡利弊,对自己应该利大于弊。 于是跪倒在桑竞天面前,恭敬道:“义父在上请受孩儿跪拜。” 桑竞天哈哈大笑,坐正受了秦浪三拜,然后将秦浪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这辈子可只收了你这一个义子,你义母知道该不知会有多么高兴。” 他从身上取下一个小小的紫色葫芦,递给秦浪道:“这是为父自幼随身携带的一样宝贝,名为如意葫芦,你别看这葫芦虽然很小,却可包罗万象。” 秦浪道:“包罗万象?”听起来好像有点夸张。 桑竞天点了点头,他将葫芦口对准了一旁的太师椅,口中念念有词,从葫芦口中射出一道青光笼罩了太师椅,转瞬之间太师椅就随着青光全都纳入葫芦之中,他又念了一个口诀,太师椅从葫芦中释放出来。 秦浪看得目瞪口呆,这小小的葫芦居然能够装下那么大的太师椅,显然是个空间法宝,此前见到雪舞利用小布袋装下自己骨骼的时候都认为神奇的不可思议,这小葫芦比起雪舞的布袋显然要厉害多了。 求月票,求订阅!尤其是请支持一下首订! 第九十一章当街游行 桑竞天道:“这如意葫芦乃通灵之宝,它能和主人心意相通,随着你的能力提升,它也会随之进化演变,本领会不断增长,比如你开始只能收纳这种没有生命的死物,等到以后配合无间,完全可以伏鬼收妖,其中的奥妙玄机留给你自己慢慢体会。” 秦浪假惺惺道:“义父,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您自己留着用吧。”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就是虚伪,想要就收起来。” 秦浪赶紧伸手拿了过来,两人同时笑了起来,桑竞天将操纵葫芦的口诀教给他,秦浪头脑聪明一点就会,这让桑竞天颇感意外,一个失去了二魂两魄的小子居然拥有如此卓绝的智慧。 桑竞天走后,秦浪和雪舞就暂时住下,根据桑竞天所说,最多一个月就会派人过来接他们前往雍都,这段时间他们刚好在赤阳城游览一下。 桑三更沉默寡言,可他对两人照顾得无微不至,雪舞每天都会跟随他学习厨艺,桑三更虽然没答应正式教她,可他做饭的时候也从不避讳藏私,雪舞搞不懂的地方,他还会主动指点。 一来二去,雪舞的厨艺也是突飞猛进,刚开始还担心这位老爷子不好相处,可过了几天发现他其实是外冷内热。 秦浪则每日按照颜如玉教给他的武修之道勤加练习,对这个纷乱的世界认识越深,越是意识到提升自身实力的重要性,只是想要获得提升也非一日之功。 每天晚上,桑三更总会不厌其烦地催促他们两人各自回房去休息,他不仅仅是个称职的管家,还像是宿管大爷,严格监管着这对年轻人的一举一动,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最易动情。 转眼之间半个月就过去了,桑竞天仍然没有派人前来,只是赤阳城内有不少关于朝廷的消息,听说大雍的皇帝病了,目前朝中正在为了立嗣之事争斗不休。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雪舞约了秦浪出门去购置衣服,雪舞非常细心,看到桑三更的衣服都破了,准备给老人家添置一身新衣。 最近大街上的气氛明显压抑了许多,大概是和朝堂的动荡有关,不时能够看到全副武装的黑甲武士巡逻经过,越是朝堂动荡之时,民间越是容易出事,大雍境内的各大城池都加强了警戒,作为陪都的赤阳更是首当其冲。 出门的时候桑三更特地交代,现在镇妖司的活动越发肆无忌惮,一旦发现妖族出没,不论是非一概抓捕,让秦浪和雪舞一定要多加小心。 雪舞悄悄告诉秦浪,桑竞天临行之时给了她一块玉佩,只要戴上玉佩就能够隔绝她身上的妖精气息,六品以下的镇妖师是不可能察觉到她存在的。 两人沿着朱雀大街走走逛逛,来到中途的时候,看到从城门方向来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众人纷纷退避到街道两侧,秦浪赶紧拉着雪舞躲在人群中。 这支队伍隶属于镇妖司,队伍中有三辆囚车,里面囚禁着他们刚刚抓获的妖怪,大雍镇妖司的总部就位于赤阳城,这里还拥有一座戒备森严的七层妖狱,专门关押妖族重犯,从各地抓获的妖族重犯大都会送来这里。 妖族按照外形可分为妖兽、妖怪、妖精,还未蜕变为人形的就是妖兽,已经修炼成人长得奇丑无比的就是妖怪,蜕变成人长得美丽动人英俊潇洒的就是妖精,妖族也是一个看颜值的族群。 按照实力的不同又可划分为天、地、神、人、鬼五个类别,鬼妖级别最低,每个类别又各自分为上中下三品,通常认为达到神妖的境界即可使用妖法腾云驾雾呼风唤雨,达到地妖已经相当于人族的宗师级境界,而上品天妖相当于人类的六品三甲大宗师境界,如果修炼更进一层,也可破碎虚空,直抵摘星。 理论上虽然如此,可从未听说过有哪位妖族的高手真正能够进入了摘星境,据说是和妖族先天血脉有关。 有资格被送入七层妖狱的至少都是下品神妖的级别。 第一辆囚车内是一头狼妖,那狼妖四肢被铁链缚住,颈部也被扣上铁环,上面刻满符箓,狼妖已经现了原形,周身披着灰色长毛,沾满泥浆和血污,它张开血盆大口,白森森的利齿嘎吱嘎吱不断咬着铁棂,因为灵能被震住,它根本无力挣脱铁笼,已经被磨得唇破血流,可仍然在坚持,不肯就此接受被俘命运。 一名镇妖师将手中的长剑捅了进去,刺入狼妖的前腿,随即一道蓝色的电光布满了狼妖的全身,那狼妖发出惨叫,颤抖着摔倒在铁笼内,引来一众镇妖师的齐声哄笑。 第二辆囚车内却是一只赤狐,它蜷曲着身体趴在铁笼内不知是死是活,铁链穿透它肢体多处,伤口处血肉模糊,一旁两名镇妖师,不时用长矛刺向赤狐的身体,入肉颇深,那赤狐还是一动不动。镇妖师每刺一次,就会发出刺耳的大笑,围观百姓多半都抱着看热闹的心理,有些大胆之人还将烂菜叶,臭鸡蛋丢到笼子里面。 在百姓的眼中,这些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死有余辜,根本不值得同情。 雪舞看到同类被如此虐待,一双美眸禁不住红了,不忍心再看,转过脸去,将螓首贴在秦浪的肩头,不由得想起姥姥常说得人心险恶的话,同样都是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灵,为何人族要对妖族赶尽杀绝呢? 秦浪心中暗叹,这些镇妖师实在是过分,既然已经抓获了这些妖怪,何必还要当街凌辱?就不能有点人道主义精神?难道在他们的眼中妖族就不配享受人权吗?别说是已经修炼成精的妖,就算是对待野生动物也不该如此残忍。 实在不忍心雪舞善良的内心饱受折磨,准备带着她离开的时候,忽然感觉内心怦然一动,继而听到一个凄惨的声音叫道:“主公……主公救我……” 秦浪循声望去,却见最后一辆囚车内,一个身上生满青色鱼鳞的壮汉正朝他的方向望着,那大汉头顶长着一根触须,触须被人砍断了半截。 秦浪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认出,那囚车中的妖怪是他在沉月湾遇到的鬼灯鳐,想不到分开没多久,这鬼灯鳐就修炼成了人形,更想不到它居然落入了如此困境。 秦浪曾经用白骨笔收服了鬼灯鳐,一经收服等于彼此间签订了隐形契约,彼此之间就建立了感应,无论主人外形如何变化,鬼灯鳐都能在第一眼认出他,两只小眼睛眼泪汪汪地望着人群中的秦浪,它并未发声,但是可以通过感知和秦浪交流,这种默契外人是察觉不到的。 鬼灯鳐双手抓住铁棂,与其说是双手,不如说是一对鸭蹼:“主公,救我!” 秦浪并非不想救它,但是在这种状况下,总不能盲目出击,那岂不是要把他和雪舞都连累进去,人要懂得权衡利弊,秦浪虽然同情,但是首先还是担心暴露,小声对雪舞道:“走!” 两人转身离去,此地不宜久留。 鬼灯鳐望着秦浪远去的背影,内心瞬间绝望到了极点,忽然它指着秦浪大声叫道:“那个人是妖!他杀了周炼石!” 这世上没有比背叛更让人心冷的事情,对妖也是一样,鬼灯鳐认为秦浪抛弃了自己,内心的期盼变成了绝望,继而又变成了刻骨铭心的仇恨,既然自己注定要死,为什么要让他在这个世界上逍遥自在? 秦浪听到这声充满怨念的大叫之时就知道事情不妙,搂住雪舞的纤腰,低声对她道:“别回头,继续往前走!” 心中暗怒,鬼灯鳐竟敢背叛自己,下次若是落在自己的手上,定斩不饶。 一道蓝色的身影在空中幻化成烟雾,两度息停聚散之后,就已经拦截在秦浪和雪舞的前方,那团烟雾重新聚拢成形。 这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虽然相貌年轻,却是镇妖司七大刑徒排名第四的周炼金,也是在白龙江沉月湾被秦浪所杀镇妖师周炼石的同胞兄弟,已经达到四品三甲境的镇妖师,刚才是他最擅长的幻影移形,虽然身法高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有故意卖弄之嫌。 镇妖师的品阶由司命陈穷年划定,共分为九品二十七阶,所以他们的四品无法和其他修炼品阶等同类比,有人说陈穷年所划分的级别更像是在镇妖司中地位的代表,无法完全代表其真正修为的高低。 周炼金双目灼灼锁定了秦浪:“朋友,哪里去?” 秦浪不慌不忙道:“回家也犯法吗?”眼角的余光不忘观察左右,镇妖司的人马正在向他们这边围拢。 周炼金灵念催动双目,任他如何努力都看不出秦浪身上有半点的妖气,至于雪舞,因为佩戴着玉佩的缘故,身上的妖气被屏蔽,以周炼金的级别还无法洞察她的本相。 鬼灯鳐哀嚎道:“是他,就是他,他是妖!他杀死了你兄弟周炼石……”它为妖兽之时就已经能吐人言,现在修成人形妖怪,说话和常人一般无二。 请大家设置下自动订阅,新书需要支持,求月票! 第九十二章风雨欲来 雪舞因为紧张脸色都白了,不知那妖怪因何要出卖秦浪,它和秦浪究竟有何恩怨? 秦浪的心理素质就强大太多,微笑望着周炼金道:“这位大人难道没听说过妖言惑众?妖眼中的人,就是人眼中的妖,妖怪颠倒黑白的话你也能信?” 周炼金点了点头道:“说得不错,可你还是要跟我走一趟。” “我既不是妖族也没有触犯大雍律法,为什么要跟大人走?” “镇妖司想抓人,不需要理由!” 秦浪哈哈笑道:“真是够狂妄啊!镇妖司难道还能凌驾于大雍的法律之上?” 周炼金伸手摸向腰间剑柄,准备拔剑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若敢拔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周炼金内心一沉,忽然感觉一道逼人的寒气直抵他的后背,仿若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已经抵在他的身上,再深入一分即可切入他的体内,可事实上没有,虽然如此,周炼金已经毛骨悚然,背后生出大片的鸡皮疙瘩,白发苍苍的桑三更距离他还有十丈,杀气却早已先行到来。 镇妖司的队伍发现状况之后,全都向这边聚拢而来。 桑三更道:“陈司命建立镇妖司的初衷是为了除妖,何时变成抓人了?”浑浊的双目盯着对面的泰和楼。 周围一片寂静,静到一根针落地都可以听得到。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听到楼上传来一个平和的声音道:“桑大人的家人你们也敢动?有眼无珠的东西。” 周炼金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全都散开,双目仍然死死盯住秦浪,一直以来他都在彻查兄弟的死因,今天总算有了线索,本想抓秦浪回去审问,却想不到中途杀出了程咬金。 秦浪举目向泰和楼望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桑三更由始至终只望着泰和楼,身边镇妖司的人马虽然很多,可没有一人可被他放在眼里。 鬼灯鳐还在大喊:“他……是妖……”话没说完,已经被一旁的镇妖师狠狠戳了几矛,顿时老实了。 人群散去,桑三更向秦浪和雪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马上离开。 此时泰和楼上又传来一声叹息:“桑老哥,你我相交一场,也有多年未曾对饮了!” 一只酒杯从空中飞落下来,虽然高速旋转,但是杯中碧绿色的琼浆却不随酒杯转动,转到桑三更面前,慢慢停了下来,悬浮在桑三更触手可及的地方。 桑三更伸出手指在酒杯上轻轻一弹,酒杯以同样的速度向泰和楼上飞去,也是疯狂旋转,速度比刚才还要快上一倍,里面的琼浆一滴未洒。 “司命是官,我是民,您的酒我受不起!” 泰和楼上声音再起:“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受教了!” 桑三更带着秦浪和雪舞离开,回到家中,桑三更脸色凝重,关上大门,一言不发。 雪舞怯怯道:“桑伯,对不起,我们是不是给您闯祸了?” “和你们无关,他们镇妖司虽然狂妄,可毕竟要顾忌桑大人的面子,不敢拿你们怎样。” 秦浪道:“老爷子,泰和楼上的那个人是不是镇妖司司命陈穷年?” 桑三更叹了口气道:“正是!” 秦浪心中暗叫不妙,镇妖司司命陈穷年不但一手建立了镇妖司,而且是他将镇妖师划分出了九品二十七境,能够划分品境的人通常都是开宗立派的人物,也就是说陈穷年已经达到了九品灭魔境,雪舞虽然带着玉佩,肯定无法逃过陈穷年的眼睛,只希望他忌惮桑竞天的权位,不敢有所动作。 陈穷年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只是通过敬酒露了一手,通过他和桑三更的对话可以知道,他们两人应该早就认识。 秦浪让雪舞去做饭,单独向桑三更道:“老爷子,镇妖司还会不会来找麻烦?” 因为鬼灯鳐的插曲,秦浪感到有些不安,当时并非是他不想救鬼灯鳐,而是想先离开是非之地,然后再想办法,可没想到鬼灯鳐根本沉不住气,误会自己不想管它,现场就把他出卖,看来不仅仅人性自私,妖性也是如此。 别人尚且好说,周炼石之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以鬼灯鳐当街出卖他的表现,必然会将那晚的事情和盘托出,身为他胞兄的周炼金岂会善罢甘休? 桑三更看了秦浪一眼:“你怕?”他向来惜字如金。 秦浪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桑三更拍了拍秦浪的肩膀道:“在大雍,没有人敢找大人的麻烦!” 桑三更说这句话是有底气的,镇妖司司命陈穷年虽然最近得宠,可他在朝中的地位根本无法和桑竞天相提并论,区区一个镇妖司的司命挑战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除非他脑子烧糊涂了。 事实证明镇妖司果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日子又恢复了此前的平静,因为这次的经历,秦浪和雪舞如无必要都很少出门,这是为了避免出现麻烦。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桑竞天仍然没有派人来接他们,整天都会有不同的消息传出,有人说皇帝身患重病,正在四处寻访名医,有人说皇上病情加重,正在忙于立嗣,也有人说,尚未建成的皇陵正在日夜不停的赶工。 总而言之,这些消息都并不乐观。 雪舞给桑三更做了一件新衣服,老头儿嘴上说穿不惯新衣服,可第二天还是悄悄将新衣服换上外面还罩了一层旧袍子,特地洗了澡,修剪了头发胡子,整个人明显的精神了许多。 秦浪每天都会早起练武,他练武的时候,桑三更通常都在庭院打扫落叶,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向秦浪道:“你练这么多招式有什么用?” 秦浪回答也很坦诚:“防身!” “其实最好的防身就是杀掉敌人,敌人死了你自然就安全了。” “也不一定对每个对手都要赶尽杀绝吧?” “对敌人不可有余地,那样做就是将你置身于险地,所以防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一心两用绝不如一心一意,把防守留给敌人,你需要做得只是进攻,有效的进攻通常一招就够了。” 桑三更轻轻一抖,扫帚的竹竿从头部脱出。 “举剑,使出你的全力攻我!” 秦浪双手握起钢剑,高高擎过头顶,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猛然向前冲去,看似双手举剑劈下,可剑到中途,却突然改变了方向,改劈为斩,此次的变招想要出其不意,非常巧妙。 变招还未完成,竹竿已经抵在他的咽喉上,如果这是一把剑,早已穿透了他的咽喉。 “何必要变招?” 秦浪实话实说道:“想攻您不备。” “变招只会影响你的速度,与其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如想办法将你的速度提升到新的境界,有没有意识到你的速度很快?为何不将你的长处发挥到极致?” 桑三更撤去竹竿:“再来!” 秦浪暴吼一声再度冲了上去,这次是刺,钢剑直奔桑三更的咽喉,桑三更的速度更快,不等他刺杀的动作完成,竹竿已经先行点在秦浪的额头。 夺! 秦浪被这一记撞得头昏脑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苦笑道:“我们实力相差太多,进攻只会自寻死路。”心中却在想,如果在实战中,不可能采用纯粹的武力,加持魂魄之力后,也许自己可以多支持一段时间。 “在面对强大对手的时候,你以为防守就能够侥幸活命?” 桑三更摇了摇头道:“武道就是杀人之道,一旦进入战斗,你只需考虑如何干掉对手,观察他的弱点,判断他的虚实,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致命一击,千招通不如一招鲜,杀人其实一剑就够了。” 桑三更用整整一天的时间教会了秦浪一剑,秦浪潜心修炼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种危机感,桑三更主动指点自己本身就说明了一些问题,他应该也觉察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了,难道真有危险在悄悄逼近? 十月三十,气温骤降,院子里落叶满地,秦浪一早起来准备练剑的时候,看到桑三更一个人静静站在枫树下,呆呆望着如同火焰燃烧般的枫树,双手操在袖口里,抱着笤帚,地上遍布落叶,桑三更居然没有去清扫的意思。 秦浪带着剑走了过去。 带着霜气的秋风渐起,数片枫叶又随风飘落。 桑三更将笤帚放在地上,向他道:“半个时辰,把落下的所有枫叶砍成均匀的五等分,然后再把院子清扫了,我出去办点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们不用等我。” 中午的时候,有人过来敲门,却是桑竞天差遣的信使,信是给桑三更的,他人又不在,秦浪先帮他收起。 桑三更出去了整整一日未归,雪舞对外界的风云变幻并不关心,只觉得和秦浪就这样待在一起已经非常幸福,做好了晚饭,等到戌时还未见桑三更回来,两人只能先吃了。 雪舞有些担心,老爷子出去已经整整一天了,该不会遇到什么事情吧? 求月票支持! 第九十三章妖气弥漫 秦浪让她只管放宽心,虽然不知道桑三更究竟达到怎样的级别,可那日在泰和楼他和镇妖司司命陈穷年通过那杯酒的博弈,已经表明桑三更的实力和陈穷年在伯仲之间,更何况桑家在大雍的地位摆在那里,连镇妖司都不敢登门招惹,谁敢找老爷子的晦气? 外面不时有传令兵纵马经过,带着悲怆的腔调大声宣布皇上驾崩的消息,因为大雍皇帝突然驾崩,所以整个陪都赤阳城即日起也开始实行宵禁。 秦浪爬到屋顶看了一会儿,大街上空空荡荡,连一个行人都不见,昔日繁华喧嚣的赤阳城突然静穆了下去。虽然他对朝廷的事情没有太多关注,可这件事对身为三公之一的桑竞天应该影响不小,估计有段时间要处理皇帝的丧事,无暇兼顾这边,他和雪舞还要留在赤阳城内一些时间了。 街道之上家家户户门口挂起了白纸灯笼,门头悬挂黑纱,看来皇帝驾崩的消息属实,秦浪和雪舞也有样学样,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标新立异,随大流就好。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两人准备去歇息的时候,外面又响起敲门声,秦浪开门一看,想不到门外居然站着胖修士古谐非,望着满脸堆笑的古谐非,秦浪有些懵了,不清楚这货是如何找到这里的,记得上次分手还是在江源府外。 古谐非进门之后随手将大门关上,笑道:“秦老弟,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雪舞闻讯出来,看到古谐非惊喜道:“古先生,您怎么来了?” “此事说来话长,有没有吃的?我还没吃晚饭呢。” 雪舞让他等着,转身进了厨房。 古谐非又向秦浪道:“别傻站着了,贵客临门也不知道泡茶。”他向正堂走去,被秦浪一把抓住胳膊:“我说你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什么情况?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好啊你,居然跟踪我们?” 古谐非一巴掌将秦浪的手给拍落:“分开这么多天,你小子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走入正堂,来到茶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们在江源府捅了那么大的漏子,西海洲肯定是不能呆了,我就是纳闷,怎么满大街都是我的画像缉文,没有一张属于你们的,任衙内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连见都没见过。” 古谐非是真想不通,是秦浪和颜如玉联手干掉了任甲光,可现在西海洲把他列为了第一杀人嫌犯。 西海洲境内到处都是他的画影缉文,虽然脸部不像,可臃肿的身段描绘得惟妙惟肖,导致整个西海洲的中年胖子最近频繁被抓,古谐非第一次因体重而产生了危机感。 咕嘟咕嘟,将杯中茶一口饮尽,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道:“于是我就想起你们提起要来陪都赤阳的事情,我琢磨着,你们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我何时说过?” “年轻轻的记性不好。” 雪舞端着刚热好的晚饭走了进来:“古先生,您就凑合着吃点。” 古谐非眉开眼笑,从雪舞手里接过托盘,抓起馒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全然将身边人无视了。 连吃了两只馒头,喝了一大碗鸡汤,啃了半只母鸡,这才想起招呼他们:“你们怎么不吃啊?” 雪舞笑道:“我们吃过了。” “有酒没有?”古谐非要求还挺高。 雪舞摇了摇头。 秦浪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古谐非瞪圆了一双小眼睛:“什么意思?” “我们两人现在也是寄人篱下,实在不方便留您,您要是吃饱喝足了,拿着银子赶紧去外面找家客栈住下,好好休息啊。” 啪! 古谐非将饭碗重重顿在桌上:“你小子把我当叫花子打发是不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忘了在江源府我怎么帮得你?”又瞪了雪舞一眼:“还有你!” 雪舞面子薄,有些过意不去:“古先生,哥哥没骗您,这里真不是我们家。” 古谐非哼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吃饱喝足,将那锭银子塞到怀里,秦浪以为他要走,想不到他居然又倒了杯茶,悠哉游哉喝了起来。 “可话说回来,但凡要是有别的地方可去,我也不会过来投奔你们,大雍的皇帝死了,现在赤阳城大街小巷都在戒严,我这种身份不明的人,客栈根本不收,破庙瓜棚,码头桥洞,但凡可以过夜的地方我找遍了,现在城内风声鹤唳,到处都在全面清理盘查,如果呆在外面肯定要被官兵当成流民给抓走,咱们是不是患难之交?” 说这话的时候眼巴巴看着雪舞,古谐非知道如果询问的目标是秦浪,秦浪十有八九会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但小狐狸就不会。 所以说人很多时候还不如妖来得善良,自从江源府事件之后,古谐非的人生观发生了很大转变。 雪舞点了点头。 古谐非道:“反正我是没地儿可去了。” 雪舞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向秦浪使了个眼色,秦浪知道她意思,跟着她出门,雪舞小声道:“哥哥,古先生毕竟帮过咱们,要不就让他先留在这里,等桑伯回来我向他老人家解释。” 秦浪点了点头,既然古谐非真遇到了难处,他也不能坐视不理,回去把两人商量的决定告诉了古谐非。 古谐非感叹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小狐狸比你有良心多了。” 秦浪暗暗好笑,他好像忘记了当初刚见到雪舞的时候,还挥着桃木剑想捉妖,立志要荡尽天下妖魔。 “你什么时候来赤阳的?又是什么时候盯上了我们?” 古谐非摇头晃脑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在西海洲待不下去,于是就餐风露宿日夜兼程来了陪都赤阳,本来没打算找你们,我听说镇妖司新近正在招募各方英杰,于是想我本来就立志除妖,这一身的本领刚好有了用武之地?” 秦浪笑着点了点头。 古谐非说到这里忽然伸出手掌在桌面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义愤填膺道:“可那日我在大街之上看到镇妖司的所作所为,真是令人不齿,也是那天,我在城内凑巧见到了你和小狐狸。” 秦浪和镇妖司的那场冲突还是在月初,现在已经是月末了,这也证明古谐非的确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主动登门求助的。 古谐非道:“本来我还打算帮忙,可后来看到那位桑老爷子出手,他的实力不在我之下,所以我就没现身。”这句话说得虽然有点恬不知耻,但是也没多大毛病,桑三更的实力本来就不在他之下,而且要强上许多。 秦浪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来了这么久,你就没有过来找我们?” 古谐非道:“穷在路边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正在穷困潦倒之时,你们攀上了御史大夫桑家的高枝,春风得意,我古谐非也是一身傲骨之人,今日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麻烦你们,你只管放心,等宵禁解除我马上离开,绝不给你们添任何麻烦。” 听他这么一说,秦浪反倒不好意思了,其实刚才也不是他不愿收留古谐非,而是因为这里是桑家,他们也是借住,不方便自作主张收留客人。 古谐非忽然站起身来,用力吸了吸鼻子:“好重的妖气!” 秦浪叹了口气,他老毛病又犯了,古谐非指得却并非雪舞,他从背后抽出桃木剑投向门外,过去的那把桃木剑在江源府龙神庙被铜冠道人毁掉,现在这把是他刚刚才做的。 “各安方位,备受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去!” 桃木剑脱手向门外射去,化为一道黄色剑光,向院子的东南角激射而去。 秦浪第一时间冲向厨房,他担心的是雪舞的安危。 桃木剑刚刚来到墙角,就遭遇到一抹雪亮的刀光,却是一名身穿红衣的男子一刀就将桃木剑斩成了两段,那男子面色憔悴,衣衫褴褛,手中握着一把弯刀,相貌虽然英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气息。 院落中枫树下,同样站着一个人,确切地说不是人,那是一头直立的青狼,狼头人身的妖怪,拦住秦浪前去的道路。 古谐非闻到得强烈妖气就是来自于它们的身上,妖怪身上的妖气如同杀手身上的杀气,通常能力越是强大妖气越是强烈,当然如果进入上品地妖的境界反倒返璞归真,妖气内敛了,这两只妖怪都是中品神妖级别,已经相当强悍。 雪舞此时闻讯从厨房内出来,正看到院落中剑拔弩张的场景,雪舞第一眼就认出那名红衣男子和她是同属于狐族,正是此前被镇妖司当街折磨的赤狐,那狼头人身的妖怪也是那天被镇妖司押运的狼妖。 秦浪也认出了它们,意识到这件事绝非普通的寻仇那么简单,赤狐和狼妖都是当日被镇妖司抓获的猎物,它们本该被关在七重妖狱之中,可同时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巧合,而且自己和它们并无仇怨,它们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 妖气弥漫,古谐非低声提醒秦浪,面对道行精深的妖怪要慎用定身符,这两只妖怪都已经到了神妖的级别,它们一左一右封住了两人前进的去路,刚好将雪舞和他们分隔开来。 求月票支持,求订阅! 第九十四章拘魂遣灵 秦浪低声道:“你去保护雪舞,我来对付它们!” 抽出长剑向狼妖快步冲去。 狼妖发出一声震撼人心的嚎叫,冲向秦浪,一旦进入奔跑状态,它又改为四肢着地,双方的速度都是奇快,转瞬之间,距离已经拉近了一半,狼妖后腿用力蹬地,腾空飞起,弹跳力极其惊人。 秦浪一早就判断出它的攻击路线,已经先行跃起,他现在的弹跳力丝毫不次于这只狼妖,手中长剑自右向左反削狼妖的颈部,出手就是杀招,无论对手是人是妖,绝不留情,桑三更教给他的这一招他苦修多日,早已捻熟于胸,随手一挥,剑气森然。 赤狐也在同时启动,可古谐非更快,已经在它完成阻截之前,闪电般冲到雪舞面前,臃肿的身躯挡住雪舞,他的主要任务是保护身后的雪舞,所以并不急于进攻,手指捻起一张符纸紧握成团,弹向赤狐。 符纸在赤狐的眼前,波!地一声膨胀燃烧起来,形成一个大大的火球,赤狐进攻的路线被火球阻挡,身形为之一滞,身体向后一缩,不得不退后一步。 秦浪手中长剑准确砍在狼妖的脖子上,用足全力,力求一击必中,可剑刃落下之后,并未如愿斩落狼妖的头颅,感觉如同砍在了一块坚硬的铁板之上,迸射出数点火星,狼妖防御力极其强悍,坚韧的身躯无惧秦浪的剑锋,秦浪凝聚全力的一剑没能将狼妖成功击杀,狼妖尖利的右爪却准确抓中了秦浪的左臂。 嗤啦!锋利的狼爪撕烂了秦浪的衣袖,在秦浪的左臂留下数道鲜血淋漓的爪印,鲜血沿着秦浪的手指滴落下去,入肉颇深,几可见骨,疼痛让秦浪不禁皱起了眉头,看到自己的鲜血,秦浪内心中杀机凛然。 狼妖虽然没受伤,可被秦浪刚才的一剑也吓了一大跳,如果秦浪手中不是寻常的钢剑,而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刃,此刻它项上的狼头已经不保,顿时收起轻视之心。 秦浪和狼妖同时落地,此时赤狐也向古谐非再次发起了攻击,古谐非不慌不忙,手中符纸化成的大火球并未消失,随着他的手势拉长变形扩张成为一个燃烧的火盾,拳头大小的火球一个接着一个地从火盾上弹出,将赤狐逼得左闪右避,一时间无法靠近厨房。 雪舞时刻关注着秦浪这边的战况,看到他受伤,第一时间弹出一颗绿色灵符,落在秦浪受伤的左臂上,青光弥漫,她及时使用复原术令秦浪左臂的伤痕瞬间愈合。 疼痛也神奇地消失了,秦浪扬起手中长剑,看到剑刃上崩出了数个缺口,狼妖身体之坚韧实在让人惊叹。 手中没有宝刃,单凭现在的武力很难和这种级数的妖怪抗衡,秦浪举起左手,中指指向狼妖的眼睛,必须先行控制住狼妖,让它为自己所用,手指蓝光闪烁,狼妖望着蓝光却无动于衷。 秦浪心中暗叫不妙,过去很少发生这样的状况,白骨笔居然也有不灵的时候,虽然成功利用渡甲之术将灵能外放,但是他所释放出的灵能却无法成功控制狼妖。 根据颜如玉给他写下的魂修的要诀,眼前这两个妖怪拥有的修为高过自己,都已经达到了中品神妖的级别,而且白骨笔似乎对鬼魂之类的操纵能力要比对妖族更加得心应手,想要控制住它们可不容易。 望着步步逼近的两只妖怪,秦浪再次举起左手,精神集中于左手中指的指尖,虽然无法控制,但是他可以发出魂力打击,利用白骨笔内蕴藏的魂魄之力在短时间爆发从而对敌人实行强力打击。 面对防守和攻击力都强于自己的对手,只有利用魂力打击方能有战胜它的希望,过去有几次遇到凶险时刻,都依靠着魂力打击化险为夷。但是魂力打击还做不到随心所欲,需要将渡甲之术和魂力外放完美结合,秦浪在这方面下过一番苦功,成功率依然不高。 蓝光乍现,秦浪左手的中指射出空前强烈的蓝色光球,直径超过五尺,蓝光乍现,黑夜中发出一声空气爆裂的闷响。心中暗叫不妙,没控制好,居然射早了,白白放了一记空炮,浪费了不少的魂魄之力。 两只妖怪也被这突然暴涨的大片蓝光吓了一跳,停下脚步没有马上发动攻击。 院落之中居然出现了两名浑身闪烁着蓝色光芒的雄壮武士,秦浪看到两人面目有些熟悉,突然忆起,这两名武士是被他在如玉井内利用白骨笔吸入的武士亡魂,这些武士当年都是大将军颜悲回的爱将,百年前随同颜如玉战死之后,同样被困在井中百年,成为怨气冲天的战灵。 这些战灵本来被古井束缚,彼此相互纠缠,很难脱离困境,但是这两只战灵因为在井中攻击秦浪,而被白骨笔吸入其中。 秦浪和程道青坠入井中的时候,无数怨灵对他们进行围攻,秦浪以白骨笔深冥吸入了数只战灵,当时只是认为这些战灵的魂力被白骨笔消化吸收,早已魂飞魄散转换为了能量,却没有想到这些战灵仍然保持着完整的魂体,应当只是被他白骨笔暗藏的空间困在其中。 刚才秦浪想要憋大招施行魂力打击,误打误撞地把两只战灵给放出来了,这是拘魂遣灵,白骨笔的这一功能还是第一次被他开启。 两只战灵向秦浪抱拳道:“属下谨遵主公差遣,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魂飞魄散,在所不惜!” 表忠心的誓言都不一样,一听就是训练有素的将士,秦浪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他俩给收服的,看来白骨笔奥妙无穷,隐藏的功能实在太多了。 还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秦浪迅速反应了过来:“帮我干掉这两只妖怪!” 赤狐和狼妖已经敏锐地嗅到了危机来临,同时扑向秦浪,两只蓝光闪烁的战灵分别迎了上去,生前是忠心耿耿的战将,死后也是忠心护主的战灵。 狼妖扑向右侧战灵,扑了个空,虽然能够看到对方的身体,却有形无质。 战灵挥动右拳,拳头向狼妖的下颌击去,狼妖刚才攻击落空,误认为眼前的战灵只是幻象,认为这厮的拳头再大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所以不以为然。 拳头击中狼妖下颌的刹那,蓝光大盛,魂力集中爆发打击。 狼妖只觉得一只重锤般的拳头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了它的下颌,它的头甩鞭般向后方仰去,下颌骨发出碎裂的声音,战灵的一拳凝聚全身魂力所发,即便是中品神妖也无法承受得住,狼妖满口獠牙被打得四处纷飞,身体撞击在东厢之上,房屋在它的撞击下轰然倒塌。 战灵根本不给它丝毫的喘息之机,紧跟了上去,两只蓝光闪烁的拳头如同雨点般重击在狼妖的身上,狼妖被揍得慌了神,四处逃窜,战灵岂肯放过它,如影相随,追上去继续痛揍。 生前做人杰,死后为鬼雄。 只听到如同擂鼓般的嘭!嘭!嘭!声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桑府的房间可遭了殃,随着狼妖的到处逃窜,房屋院墙坍塌了一大半。 胖修士古谐非都不禁皱起了眉头,秦浪居然能够召唤战灵,这小子总会在关键时刻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究竟何时学会的冥修之术?古谐非想到了颜如玉,莫非是那女鬼给他帮忙? 另外一只战灵向赤狐冲去,赤狐本来就被古谐非的连环火球逼得焦躁,偏偏又无法实现突破。 发出一声怒吼,它的弯刀化为一抹寒光劈中了战灵,一刀劈空,战灵的身体有形无质,明明看到这一刀从它的胸膛穿过,可对它造不成丝毫的伤害。 战灵也从身上抽出一把蓝光闪烁的斩马刀,双手握着蓝色光刃照着赤狐劈了下去,赤狐狡猾,看到狼妖被一拳打到飞出,已经知道战灵的战斗方式非常奇特,应当是将魂力瞬间集中爆发来完成攻击。它不敢大意,一边用弯刀阻挡对方完全由光影构成的斩马刀,一边向后退,心中已经有了撤退的念头。 锵! 弯刀从中一分为二,赤狐手中只剩下半截弯刀,幸亏它退得及时,否则已经被这强悍的战灵一刀劈成两段。赤狐虽然躲过战灵的一刀,可秦浪却从侧后方无声无息冲了上来,一剑刺向它的后心,武道就是杀人之道,必须把握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无所谓手段,手段和己方的安危相比显然后者更重要,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清除危险,以保证己方人员的安全。 仓促中赤狐以长尾护住后心,这急中生智的对策,让它躲过被刺穿心脏的命运,利剑穿透了狐尾,只差毫厘就刺中心脏,赤狐哪还敢继续停留,现出原形之后向远方仓皇逃窜。 秦浪岂肯让它就此逃走,一个箭步追赶上去,手起剑落,一剑将它尚未来及收回的狐尾斩断,赤狐负痛,哀鸣一声,化成一道红光,直奔墙边去了,到了围墙前,一头钻了过去,原来它也懂得穿墙术。再看时,身影已经消失在围墙之外,只留下地下一道殷红的血迹。 求订阅,求月票! 第九十五章阳谋为上 狼妖身体虽然强悍,却禁不起两名战斗力爆表的战灵的围攻,被两只战灵揍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其中一只战灵扑上去抓住狼妖的脑袋,对准它的鼻孔用力一吸,只见一道青色光华被它吸到了肚子里。 古谐非见多识广,知道这战灵吸走得是狼妖修炼数百年的精气,还好这两只战灵是跟他们同一立场,不然凭他们的战斗力只怕也不是战灵的对手。 两只神妖,一死一逃,大局已定。 此时门外传来阵阵马蹄声,古谐非跳上屋顶放眼望去,却见有大队分别向这边包抄而来,他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毕竟这段时间的逃亡生涯已经培养出了深重的危机意识,可根据眼前所见,他们应该逃不掉了,转向秦浪道:“好像来不及了,几条出路全都被封住,咱们被包围了。” 秦浪还不知是何方势力前来,既然走不了就只有留下!他伸出左手的中指指向两名战灵,战灵化为蓝光重新隐没在他的中指之中。 秦浪走过去拉开了大门,却见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将桑府团团围住。 从这群人挑得灯笼和服饰上不难看出这些人全都隶属于大雍镇妖司,今晚带队人就是七刑徒之一的周炼金,他命令几名武士进入桑府,将已经死去的狼妖从里面拖了出去,狼妖死去之后就现出原形,这是一头牛犊大小的灰狼,死相极惨,血肉模糊不说,全身骨骼碎裂,连满口的狼牙都被敲掉了。 镇妖司的这群人看得暗暗心惊,狼妖乃中品神妖,实力非同一般,尤其是它防御力强大,钢筋铁骨,到底是谁把它揍成这个惨样?现场只有秦浪三人,从体格来看,胖墩墩的古谐非拥有最大嫌疑。 一身黑色武士服的周炼金骑在马上,看到狼妖的尸体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然后居高临下望着秦浪三人,冷冷道:“把他们全都抓回去。”三人之中必有高手,高度怀疑一旁的胖子,不在预料之内的人物。 古谐非一脸无辜道:“我只是刚巧路过,为何要抓我?我又不认识他们。” 秦浪道:“周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您难道看不出我们遭遇了什么?是这些妖怪袭击我们,我们才是苦主!” “苦主?呵呵!我接到举报,你们勾结妖孽扰乱太平,毁掉桑大人府邸。” 周炼金一边说,一边用目光搜索着桑府废墟,并没有看到让他忌惮的管家桑三更,证明他的消息非常准确。 队列中出来几名武士准备将三人捆绑起来带走。 此时正东方向传来车马之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何人挡住去路?桑夫人在此,速速让开!”这声音分明是管家桑三更回来了。 包括秦浪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桑夫人?哪个桑夫人?难道是桑竞天的妻子姜箜篌,这个姜箜篌可不简单,她不但是御史大夫桑竞天的老婆,她还是大雍六名异姓王之一的扶风王姜须陀的女儿,年轻时就以刁蛮任性闻名,嫁给桑竞天之后,又是大雍知名的母老虎。 一辆蒙着黑篷布的两驾马车朝桑府的方向驶了过来,驾车的正是身穿灰衣的管家桑三更,他一早就出门,直到现在才返回,原来是去接主母回家。 周炼金递了个一个眼色,示意众人分开一条道路,那马车径直来到秦浪几人的面前。 桑三更将马缰勒住,转身向车内恭敬道:“夫人,到家了!” 车帘一动,一位身穿黑色长裙的中年美妇从车内走了出来,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脸上未施粉黛,相貌端庄,乌黑的头发梳理得非常整齐,颧骨隆起,嘴唇较薄,唇色苍白,表情冷漠。 下车之后,望着几乎沦为一片废墟的府邸,轻声道:“好好的一个家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周炼金已经认出她就是御史大夫桑竞天的妻子姜箜篌,碍于对方的身份,赶紧从马上下来行礼,他一下马,其他人也都跟着下来。 周炼金抱拳道:“卑职镇妖司银巽护卫周炼金见过桑夫人!”镇妖司不但将镇妖师分成九品二十七级,也按照官衔地位划分为铁巽、铜巽、银巽、金巽四等护卫。周炼金虽然是七刑徒,但是在镇妖司还不是最高级别的存在,银巽相当于二等护卫。 姜箜篌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向前走了一步,停了下来,怒道:“怎么回事?” 秦浪上前抱拳道:“启禀夫人……” 姜箜篌双目中闪过逼人的寒光,盯住秦浪道:“你叫我什么?” 秦浪心中一怔,不过他迅速就镇定了下来,壮着胆子叫了一声:“干娘!” 这声干娘叫得没毛病,既然桑竞天已经认他当了螟蛉之子,于情于理他都该称呼姜箜篌一声干娘,只是这位干娘看样子并不好相处,不知自己这声干娘会不会把她得罪?秦浪心理上做好了热脸贴冷屁股的准备。 姜箜篌的目光居然变得温和了许多,她轻声道:“儿子,是谁把咱们家搞成了这个样子?”叫得如此自然,好像她早就认了秦浪当儿子一样,其实他们只不过是第一次见面。 秦浪认为姜箜篌在做戏,自己必须配合,指了指地上那具狼妖的尸体:“今晚突然冲进来两只妖怪,它们不但要毁掉桑家府邸,还想杀了我们几个。” 听姜箜篌这样说,他才放下心来,看来姜箜篌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个干儿子的存在,她的出现绝非偶然,桑三更今天出去一天或许就是为了请姜箜篌过来解围。 姜箜篌道:“妖怪?这些妖怪不是应该关在镇妖司的七层妖狱里面吗?”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在暗夜中远远传了出去,现场镇妖司的百余人马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炼金道:“桑夫人,今晚有几名妖族重犯逃出了七层妖狱,我等收到消息,所以前来缉拿,你面前的这三个人和这次的越狱事件有关,我怀疑他们勾结妖族,意图藏匿,他们全都是嫌犯。” 姜箜篌呵呵冷笑了一声:“很好!” 目光在秦浪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一个是我干儿子,一个是我外甥女,一个虽然我不认识,可既然跟我干儿子在一起,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你说他们是嫌犯,那就是说我也是嫌犯?说我们桑家是藏污纳垢之所!” “桑夫人……我没这个意思。” “你有没有这个意思我不管,我只问你,这些妖怪逃走之时是谁在当值?” “是卑职。” “妖族重犯逃出七层妖狱,不想着逃离赤阳城,反而来到这里毁我府邸,伤我家人,你还血口喷人,诬我桑家藏匿妖犯?所有这一切全都因你而起,七层妖狱成立以来,这么多妖物逃走还是第一次,你又该当何罪?” “卑职自会向陈司命请罪。” 周炼金抱拳向镇妖司的方向拱了拱手,意思再明显不过,我就算犯错,也是陈司命来责罚,轮不到你,你丈夫虽然是御使大夫,可你不是。 姜箜篌的目光落在秦浪身上:“秦浪,若是有人对你娘不敬,你打算怎么办?” “我杀了他!”秦浪斩钉截铁道。 姜箜篌双目露出欣赏的光芒,她向桑三更点了点头,桑三更从车内取了一把剑出来,剑身漆黑,外形也不怎么雅致,看上去就像是一根烧火棍。 姜箜篌将那柄剑扔给了秦浪,目光锁定了周炼金:“一个小小镇妖师居然敢来我桑府耀武扬威,就算你们司命陈穷年在此,他也不敢放肆!” 她的话音未落,秦浪已经抽出那把乌沉沉的黑剑,在镇妖司百多名武士的注视下突然就冲向周炼金,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 雪舞紧张地攥紧了双拳,不知秦浪为何要做这种冒险的事情。古谐非心中暗叹秦浪莽撞,可他很快又意识到,秦浪向来不是莽撞之人,难道姜箜篌是要这个干儿子立投名状吗? 秦浪的想法和他们不同,在和姜箜篌一问一答之间,两人心中其实已经达成了默契,今晚的这场危机完全是镇妖司一手造成。姜箜篌面相虽然刻薄,可她却是极其睿智之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明明白白,如果今晚的事情就这样过去,姜箜篌咽不下这口气,身为三公之一的御使大夫桑竞天更会颜面扫地。 对方用阴谋来对付他们,他们就用阳谋破之,好不容易占了道理,不给镇妖司的这帮人一些教训,岂不是太仁慈,仁慈只会让敌人变本加厉,而不会让他们见好就收。 所以在秦浪回答杀了他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杀死周炼金的准备,今晚众妖越狱绝对是有人在背后布局,周炼金本身又是周炼石的兄弟,就算秦浪不杀他,他早晚还会对付秦浪,这种人留在世上始终是个威胁。 可以说秦浪的出击除了姜箜篌之外,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 但是姜箜篌也没有想到秦浪杀周炼金的决心如此强烈,出手如此果断,本来只是一个测试他胆色的考验。 秦浪的这一剑正是桑三更亲手传授,只攻不守的一剑,周炼金是陈穷年手下的七刑徒之一,深得陈穷年的信任,看到秦浪竟然真的出剑刺杀自己,慌忙想要做出躲闪,他也非泛泛之辈,最擅长就是幻影遁形,秦浪的出剑虽然够快,他认为自己的身法躲过这一剑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心念一动,身体却无法随同灵念一动,犹如被低温突然凝固,背后也是似乎有一把无形的利剑抵住,让他根本无法后退,幻影移形也无法施展,这种感觉和他那日在泰和楼下遭遇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就像是被人抓住了手脚。周炼金明明有机会避开的一剑,却不得不眼看着那黑漆漆的剑锋闪电般没入了他的心口。 秦浪一剑刺穿了周炼金的胸膛,闪电般拔了出来,继而又反手一剑斩断了他的头颅,鲜血从周炼金断裂的腔子里喷射而出,犹如一道红色喷泉射向夜空。 雪舞看到眼前的情景,惊呼一声赶紧掩住了樱唇。 “弓箭手!” 一名镇妖师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他的话音刚落,一道绿光划破黑夜,径直射向他的咽喉,却是一柄绿色小剑穿透了他的咽喉,镇妖师从马背上栽了下去,绿色小剑在人群上方兜了一个圈子凝固在虚空之中,飞剑虽小,可每个人都感觉剑锋对准了自己的咽喉,镇妖司百余人的人马鸦雀无声,再无一人敢吭声,弓箭手纷纷将弓悄悄放下。 姜箜篌叹了口气道:“陈穷年还真是调教了一帮不怕死的手下,我倒要看看,今天有多少人想死在这里。” 镇妖司人马虽然众多,但是一个个肝胆俱寒,连七刑徒之一的周炼金都被杀掉了,其他人谁上前还不是一死,目前还只是秦浪动手,别的不说,就是赶车的桑三更他也拥有和镇妖司司命陈穷年掰手腕的实力,今晚有不少人都是月初泰和楼事件的亲历者,也都看到了桑三更和陈穷年的那场博弈。 短暂的沉默过后,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司命大人有令,所有人马,立刻返回镇妖司,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镇妖司的这群人如释重负,总算得以解脱,刚才这种局面,没有人敢上前,可也没有人敢退,壮着胆子上前,很可能就要步周炼金的后尘,可如果擅自后退,回到镇妖司又难逃责罚,所以都是进退两难,现在陈穷年让人传令撤退,总算有了离开的理由。 离开的时候,他们将三具尸体带走,两具是自己人,一具是妖犯。 来得突然,退得更快。 一眨眼的功夫桑府的门前恢复了昔日的清净,姜箜篌一伸手,悬浮在空中的小剑落在她的掌心,她将小剑插在自己的发髻之中,解开斗篷,秦浪很有眼色地过来接了过来,姜箜篌白了他一眼道:“谁让你杀人了?” 第九十六章母老虎 这就尴尬了,秦浪心说不是你嘛,可人家姜箜篌刚才说的话是,如果有人对你娘不敬你怎么办,正常的回答不应该是我帮您出气吗?的确姜箜篌没让他杀人,可那把剑却是她让桑三更递给他的,一个怂恿,一个提供凶器,主仆俩配合默契,好一招借刀杀人。 秦浪心眼儿转得也是极快,他恭敬道:“如果还有人惹娘不高兴,孩儿拼着责罚还会这么做!” 姜箜篌恶狠狠瞪着他,焉能听不出他是在拍自己马屁,明明知道可听着就是那么的顺耳,姜箜篌终忍不住笑了起来:“桑竞天一辈子没做过几件让我顺心的事情,不过这次还不错。”指得自然是认秦浪为义子的事情。 看着一片狼藉的府邸,桑三更道:“夫人,这里恐怕不能住了。” “我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住。”目光转向古谐非道:“你又是谁?” 古谐非满脸堆笑道:“启禀夫人,在下古谐非。” 秦浪道:“干娘,他是我朋友,今晚多亏了他,不然我们还真对付不了那两只妖怪。” 姜箜篌又扫了古谐非一眼:“你居然有这么老的朋友?” 古谐非大脑袋耷拉了下去,说话也太不留情面了,我也就是四十多,好像也不算老,大胖脸没有皱纹,一根白头发都没有呢。 桑三更道:“主母,旁边有家悦来客栈,不如先去那里歇息。” “不去,当家的在这里住了两年草棚,我去住一晚也没什么关系,这样吧,咱们今晚都去那边,来都来了,我要是不去坟前看看,岂不是落人闲话。” 桑三更望着一片狼藉的院子:“这里……”他本想留下来收拾。 “解铃还须系铃人,谁做的孽,谁来偿还。” 一群人跟着桑夫人去了墓园,草棚不大,收拾干净之后,姜箜篌和雪舞进去睡了,桑三更坚持坐在坟前守着,秦浪先去墓前磕头,毕竟已经是桑竞天的义子,于情于理都应该磕头。 本来他还想留下来守夜,被桑三更赶去了马车里,原因很简单,他也不姓桑,老主人泉下有知,未必高兴,秦浪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这位桑家的老主人也不好相处。 秦浪和古谐非两人坐在马车里,古谐非悄悄捣了一下秦浪的胳膊:“桑夫人是不是叫姜箜篌?” 秦浪点了点头。 古谐非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扶风王的闺女,大雍首屈一指的母老虎……” 秦浪瞪了他一眼,不是责怪他不敬,而是担心古谐非的话被姜箜篌听到,这位干娘可不简单,虽然刚刚接触,也能够感觉到她随时翻脸不认人的特质,一个对镇妖司司命陈穷年直呼其名的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彪悍。 古谐非道:“秦浪,我今天才算是对你心服口服,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居然真敢杀周炼金。”秦浪将双臂枕在脑后,轻声道:“你该不是也认为今晚那两只妖怪只是偶然前来吧?” 古谐非跟秦浪并肩躺下,两人挨得很近,马车显得越发局促,秦浪朝一旁侧了侧,尽可能给古谐非多让一些空间。 “它们是冲你来得对不对?那天在泰和楼下,我听到那只鱼妖大喊着周炼石是你杀的……” 秦浪捂住古谐非的嘴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古谐非也不是傻子,现在他已经想明白了,知道秦浪为什么要杀死周炼金的理由。 秦浪道:“我出去转转。”古谐非这张嘴闲不住,如果自己不选择回避,他肯定还会继续追问。 离开马车,来到坟前,看到桑三更一动不动坐在坟前,如同雕像一般。 秦浪本来以为他睡着了,走近才看到他是睁着眼睛的,桑三更道:“这么晚了不去睡,闲逛什么?” 秦浪笑着在他身边坐了下去:“不习惯跟男人睡在一起。” 桑三更冷漠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从身边抓起一个酒葫芦递给他。 秦浪接过来拧开木塞闻了闻,酒很烈,小心尝了一口又递了回去,重塑肉身之后,在吃喝方面注意了很多。 桑三更灌了口酒道:“这两天时局动荡,有些人已经忍不住要跳出来了。” 秦浪小心翼翼问道:“今晚的事情会不会给大人惹麻烦?” “大人从来都不怕麻烦,更何况你惹得麻烦和夫人相比根本不叫什么麻烦。皇上驾崩,一个小小的镇妖司也敢跳出来兴风作浪,真以为朝廷要变天了?” 从桑三更的话里,秦浪敏锐地觉察到,今晚的事情不能只看表象,应该不是周炼金出于私人恩怨的个人行为,其背后潜藏的因素还有很多。 桑三更望着东方的天际,意味深长道:“天总会亮的。” 天亮了。 雨却下了起来,姜箜篌抬头望着草棚,滴滴答答无处不在渗水,雪舞举着伞帮她遮住头顶的水滴,姜箜篌没好气道:“小丫头,你见谁在屋里面打伞的?” “可这是草棚啊。” 姜箜篌哭笑不得道:“笨得可以。”叹了口气道:“桑竞天啊桑竞天,你居然在这里过了两年,可真是孝顺,难道在你心中我们的家还比不上这四处漏风又漏雨的草棚?”她举步向草棚外走去。 雪舞跟上她的脚步继续为她打伞,外面雨下得更大,雪舞小半边身子都在外面,衣裙都淋湿了,不过她还是坚持护着姜箜篌,姜箜篌嘴上虽然不说,可心中暗叹,这小狐狸倒是天性善良。 桑三更无惧风雨,仍然一动不动坐在坟前,姜箜篌骂道:“你老糊涂了,这么大的雨,坐在那里干什么?” “启禀夫人,老奴虽然老了,可骨头还算硬朗,这点风雨算不上什么。” “我们桑家丢不起这人,别人还以为我苛刻你呢。” 姜箜篌朝马车里面看了看,发现秦浪不在:“我儿子呢?” 坐在马车内躲雨的古谐非道:“他去旁边村子买吃的去了,说是要孝敬您。” 姜箜篌摇了摇头道:“真会拍马屁!”心中却感觉暖融融的非常受用,刚听到桑竞天认了个螟蛉之子,她第一反应就是桑竞天是不是在外面偷生了一个私生子,虽然最终计算了一下时间选择相信桑竞天的人品,可是心中仍然有些不舒服,总觉得桑竞天认义子有嫌弃她生不出儿子的意思,可那点不舒服在见到秦浪之后马上就烟消云散了,这小子实在是会讨人欢心。 桑三更一旁看着她的表情,他非常了解这位挑剔的主母,一看就知道她已经从心理上接受了这个干儿子,秦浪这小子不简单呐,能得到姜箜篌欣赏的人还真不多。 远处秦浪打着一把伞已经走回来了,走了不短的距离,方才买了几笼包子。 秦浪做事细心周到,问过姜箜篌的口味,特地给她买了南瓜馅的素包子,姜箜篌吃饱之后,打着伞来到目前,示意桑三更走开,自己要单独呆一会儿。 桑三更离开之后,姜箜篌望着墓碑道:“公公,我知道您眼中始终都瞧不上我,可无论您怎么看,我嫁进了你们桑家的门,也给你们桑家生了两个女儿,这些年我尽心尽力地伺候您儿子,帮他加官进爵位列三公,光耀你们桑家的门楣,您泉下有知也该满足了。” 墓碑自然不会回应她,姜箜篌叹了口气道:“知道您不想见我,可我终究是您的儿媳,以后我还会来,反正也气不死您了。” 桑三更冒雨将马车给准备好,古谐非好奇道:“这是要去哪儿?” 桑三更道:“夫人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姜箜篌在墓前待了一会儿,打着伞回来了,她招呼秦浪和雪舞去车上挤了挤,秦浪发现姜箜篌并不难相处,虽然表面生得刻薄了一些,可人并不坏,而且能够感觉到她对自己抱有好感。 古谐非最后一个上车,脑袋往车内看了一眼,又默默退了出去,老老实实跟桑三更一起坐在车前淋雨。 姜箜篌的声音从车内传来:“朱雀街甲十二巷。” 朱雀街甲十二巷,虽然名为巷,可道路却宽阔得很,这里住着不少商贾富户,也住着一位官员,近年来让妖族闻风丧胆的镇妖司司命陈穷年,宅子是陈穷年老婆的,传闻陈穷年少时贫困,多亏倒插门才改变人生际遇,真实性无法考证,不过他岳父曾经是大雍最富有盐商,又只有一个闺女,十年前去世之后,所有的家业都归了陈穷年夫妇,这座大宅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清晨的这场秋雨还未停歇,刚刚用完早饭的陈穷年就准备前往镇妖司,对着落地铜镜整理了一下官服,忽然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管家陈忠从风雨连廊快步赶了过来,站在门口禀报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陈穷年皱了皱眉头:“说!” “外面来了两个人,指名道姓要见您。” “什么人?” “御史大夫桑竞天的夫人姜箜篌!” 陈穷年内心吃了一惊,他想了想道:“你请他们进来,先去客厅坐着,我和夫人这就过去。” 请大家支持下订阅,投些月票! 第九十七章这娘们不是好人 昨晚的事情陈穷年已经听说了,其实当时他就想过亲自去桑府,可想起姜箜篌一向的做事风格,又担心在一众手下的面前下不来台,所以才派人传令撤退。 这一夜陈穷年未能安眠,让他心潮起伏的不是桑府的事情,而是在朝中,皇上昨日驾崩,知道今天立新君仍未明朗,陈穷年本该前往雍都奔丧,可又得到授意,不可擅离赤阳。按照常理而论,新君应该是太子龙世祥,可至今没有传出确定的消息,难道这件事还有变故? 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为何姜箜篌会来到赤阳,她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单纯的上坟?两年都未来,为何突然来了?陈穷年已经让人密切监视姜箜篌的一举一动,连她身边带着什么人,昨晚在何处过夜都清清楚楚。 陈穷年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还是自己单独过去和姜箜篌打个照面,夫人和姜箜篌绝不是一个级数的对手。 来到客厅,看到姜箜篌在一个年轻人的陪同下坐在那里喝茶,年轻人就是她的义子秦浪。 姜箜篌中途让桑三更陪同雪舞、古谐非一起去别处先住下,毕竟雪舞是狐妖,她不想带着一只狐妖前往镇妖司司命的家。 陈穷年的脸上如沐春风,恭敬道:“嫂夫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妖风!” 陈穷年笑容不变:“嫂夫人真会开玩笑,您大驾光临,让寒舍蓬荜生辉。” 姜箜篌端起细瓷茶盏品了口香茗:“你这里要是寒舍,恐怕整个赤阳城也找不出几家更富贵的地方,对了,皇宫比这里富贵,莫非只有皇宫才能入得你的法眼?” 陈穷年哭笑不得道:“嫂夫人,话不能乱说,这种话若是让别人听了去,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望着秦浪岔开话题道:“这位是……” 姜箜篌将茶盏放下:“我干儿子秦浪,昨晚杀了你手下那个。” 秦浪暗叹,这位干娘真是不寻常,坑干儿子的时候连想都不用想,杀人手下这种事情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这是要当面挑起陈穷年对外的仇恨啊。 陈穷年这种时候居然还能保持足够的涵养,微笑望着秦浪道:“真是少年有为。”秦浪可不止杀了周炼金,根据目前得到的消息,周炼石也死在了他的手里。 秦浪微笑抱拳道:“见过陈大人!” 陈穷年看到他不卑不亢镇定自若的样子,心中暗叹,桑竞天从哪里认了这么一个义子,这小子的心理素质可以啊,秦浪,这名字他已经听说过,七刑徒最近死了两个,周炼石、周炼金兄弟俩居然都折在了他的手里。 姜箜篌道:“陈大人,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登门是为了什么?” 陈穷年笑眯眯道:“这我还真是不知道,请嫂夫人明示。” 姜箜篌点了点头道:“陈穷年啊陈穷年,当初你在我父王麾下的时候,我父王就说此人能屈能伸日后必成大器,现在看来他老人家果然没有看错。”她对陈穷年直呼其名也是有原因的,陈穷年曾经在扶风王的手下做事,和姜箜篌也算得上是旧识。 陈穷年道:“王爷的身体还好吗?说起来,我也有些年没去拜会过他老人家了,若无他的栽培,就没有我的今天。” “他可不承认,你要是乱说话,他那脾气肯定会生气。”姜箜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陈穷年少套近乎,我爹才不齿你的为人。 陈穷年哈哈笑道:“王爷性格向来刚烈,想想我还是有些怕他呢。” “不见得吧,你要是怕他,还敢拆了他亲家的宅子?” 陈穷年起身向姜箜篌深深一揖道:“嫂夫人,昨晚之事,的确是我的疏忽,都是那周炼金玩忽职守,方才让两只妖族重犯逃脱妖狱,给桑府造成了那么大的损失,给嫂夫人造成了那么大的困扰。嫂夫人放心,既然是镇妖司的人闯了祸,所有损失都包在我的身上,我马上安排重建,保证一切恢复如常。” “周炼金玩忽职守是不是该死?” 陈穷年点了点头道:“罪该万死!”反正人都已经死了,没必要在这件事上纠缠,他也明白杀掉周炼金是姜箜篌背后主使,她是要杀鸡给猴看,只是这娘们也太过分了。 “我还要在这赤阳呆上一些日子,你知不知道昨晚我在哪里住的?” 陈穷年道:“嫂夫人放心,我会妥善安排……” 姜箜篌打断他的话道:“不用麻烦了,我和儿子暂时将就一下,住在你府上吧。” “这……” 陈穷年还真是想不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住在我府上还将就? “不可以吗?” 陈穷年陪着笑道:“不是不可以,而是我担心我家里人丁众多,扰了嫂夫人您的清净。” “我这个人就喜欢热闹,我和你夫人也有多年没见了,这次刚好亲近亲近。” 陈穷年头皮一阵阵发紧,这个姜箜篌到底想干什么?我还没追究她干儿子杀我属下的罪责,她居然主动登门找我麻烦了? 姜箜篌道:“对了,你有没有听说朝中发生的大事?” 陈穷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姜箜篌又道:“我忘了,你现在的官阶好像还接触不到这些朝中大事。”这就有点赤裸裸地打脸了。 陈穷年仍然沉得住气,笑眯眯道:“的确如此。” 姜箜篌道:“承蒙圣上看重,我当家的被委任为顾命大臣。” 陈穷年内心怦怦直跳,这件事他是一点都没听说,如果姜箜篌所说的事情属实,那么桑竞天就是被委以重任,皇上是谁?难道不是太子龙世祥?真要是不是太子,那岂不是要麻烦了? 姜箜篌道:“天威难测,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既然朝廷看重,我也只能忍痛割爱了,权当我家里没那个男人。”她打了个哈欠道:“我累了,你家这么大,我去哪儿住?” 陈穷年使了个眼色,示意管家去将夫人请出来。 姜箜篌道:“对了,还有个事,我儿子秦浪,你已经认识了,昨晚的事情,必须要查个清楚,但是你们镇妖司查我可不放心,我们桑家也得有人在场,要不你给他安排个职位,干脆就顶了周炼金的缺,让他跟着你学习学习历练历练。” 陈穷年简直无语,姜箜篌不但要住进自己家里,还把手臂伸得这么长,要把她干儿子塞进镇妖司?以为大雍朝廷他们家开得? 陈穷年强忍着心头的怒火,让夫人把姜箜篌小心陪好,至于她想安排秦浪入镇妖司的事情,装聋作哑,只当没有听见。 回到镇妖司,陈穷年得到了一个确切消息,新君还是太子龙世祥,不过因为太子年龄才刚刚十二岁,所以由过去的皇后,现在新晋皇太后萧自容垂帘听政,皇上临终之时委托了四位顾命大臣,丞相吕步摇,太尉何当重,御史大夫桑竞天,还有一位是九卿之一的奉常李逸风。 陈穷年是丞相吕步摇的门生,他之所以能够成立镇妖司,网罗天下高手,和吕步摇在背后的支持有关,让他留在赤阳静观其变的也是吕步摇。吕步摇还是两任帝师,皇上和太子父子两人都是他的学生。 这个消息让陈穷年喜忧参半,喜得是太子终究还是登上了皇位,忧得是太后要垂帘听政,四位顾命大臣之中丞相吕步摇是太子的坚定支持者,其他几人的态度目前还不好说。 唯一明确的就是桑竞天,他之所以来赤阳服丧,并不是仅仅丁忧那么简单,桑竞天一度是太子即位的反对者之一,并因为这件事触怒了皇上,所以皇上才没有对他提前夺情起复,按照正常而论,位列三公之一的桑竞天最多只需半年的丁忧期,就可被皇上重新征召。 可以说桑竞天在赤阳丁忧期的两年,陈穷年始终都在密切关注,桑竞天此人也的确耐性了得,这两年他始终都在城郊墓园,结庐而居,连他父母的老宅都没有回过一次。 桑竞天用两年的忍耐将仁孝之名传遍赤阳,提起桑竞天无人不佩服,他虽然失去了两年的官位,却赢得了仁孝的清名,朝廷这次遇到危机,他第一时间被夺情起复,证明先帝的心中还是非常看重他的。 想起姜箜篌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回到了赤阳,陈穷年不得不考虑她的动机,他开始后悔了,昨晚的那步棋有些冒失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之所以出现昨晚的失误,和他得到的错误消息有关。 陈穷年现在能做得只有耐心等待,等待恩师的指引,只是从皇帝驾崩到现在已经这么久了,为何恩师还是没有让人传递消息? 皇上走得实在是太突然了,如果能再缓上半年,自己的宝贝女儿薇羽就能嫁给昨日之太子今日之帝君。 陈穷年站在镇妖司九层镇妖塔之上,遥望东方,吕步摇是顾命大臣之首,在这间婚事上一直都是他在一力促成,太子年幼,可国不可一日无后,等先皇的丧事之后,应该就要着手解决这件事吧。 姜箜篌非要住在自己家里,还带着她干儿子一起?什么意思?陈穷年将几件事关联在一起,忽然细思极恐,这娘们不是好人啊! 第九十八章反客为主 姜箜篌带着干儿子秦浪,堂而皇之地入住了陈家,陈穷年在镇妖司殚精竭虑盘算大计的时候,姜箜篌已经沐浴更衣,坐在给她专门安排的小院里,舒舒服服喝着香茗吃着点心。 陈夫人陪着小心伺候着,陈穷年离去之前特地交代,对姜箜篌一定要毕恭毕敬,她说什么是什么,要什么能满足尽量满足,总而言之多听少说,别让人挑到毛病。 秦浪是被人带到外面的客房休息的,即便他是姜箜篌的干儿子也不能随便出入人家内院。 姜箜篌品了口香茗道:“我记得你叫喜梅吧?” 陈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该吃饭了哦!” 陈夫人又点了点头:“姐姐,已经安排了,在玲珑阁,我这就陪您过去。” “你宝贝女儿薇羽呢?” “她还未出阁,所以……”本想说不便见客的。 姜箜篌道:“把她喊出来陪我吃饭,我好久没见她了,我这次来还特地给她带了礼物呢。” “这……” “这什么这啊?她跟我小女儿还是书院的同窗,我闺女还专门让我给她带了口讯,怎么?你们陈司命家的门槛原来这么高啊。” 话说到这份上如果陈夫人再不答应也说不过去了,她笑道:“那好,我这就让人去叫她。” 陈夫人陪着姜箜篌去了玲珑阁,一路上姜箜篌跟她聊些过去的旧事,其实她们两人算不上熟,只是见过几次面,陈夫人早就将见面的细节给忘了,可姜箜篌仍然记得那么清楚,甚至连当时她穿得什么衣服,说得什么话都记得一清二楚,陈夫人越聊越是心惊,难怪丈夫提醒她务必要小心应对。 到了玲珑阁,陈薇羽已经先行到来,她得到通报后即刻前来,身为晚辈必须不能失礼。 陈薇羽和姜箜篌的小女儿姜暖默是八部书院的同窗,两人也都是秀外慧中才华横溢,彼此欣赏,在一起读书的时候,姜暖墨时常戏称,如果她是男儿身一定娶了陈薇羽,不过姜暖墨自幼就和宁阳王曹宏图的儿子曹晟订婚,婚期就在明年。 学院之时,陈薇羽对自己未来的夫婿也充满憧憬,可很快她就明白了家人的意图,父亲正在想方设法让她成为太子妃,陈薇羽从未在这件事上和父亲好好谈过,不过身为陈家的女儿总得为家族做些事,成为太子妃,也就意味着以后有机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倒也不错。 至于那太子究竟是什么模样,陈薇羽反倒不去关注了,只知道现在才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孩子。 和陈夫人雍容华贵的打扮不同,陈薇羽朴素如普通民家女儿,穿着自己动手裁剪的藕色长裙,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就用一根黄杨木簪插着,再无多余的头饰。 清水芙蓉般没有任何妆容,青春正好,皮肤白里透红,一双星眸灵动明澈,笑起来就像春风掠过平静的湖面,远远向姜箜篌行礼道:“薇羽见过桑夫人。” 姜箜篌走上去握住陈薇羽的手,咯咯笑道:“薇羽,跟我还用的上怎么客气?比起上次去我家的时候又漂亮了。” 陈薇羽浅浅笑道:“夫人谬赞了,暖默姐姐没有随同夫人一起来?” “你不说我都忘了。”姜箜篌转向陈夫人道:“我儿子呢?” 陈夫人道:“姐姐放心,已经妥善安排了。”真不知道姜箜篌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儿子。 姜箜篌道:“什么意思?我们娘俩来到你府上借住,你们是不是不开心啊?连吃饭都不叫我儿子?算了,我还是走了!” 她转身作势要走,陈家母女二人赶紧将她拦住。 陈夫人道:“姐姐,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咱们都是女眷,所以……” “女眷怎么了?我就瞧不起你这种妄自菲薄的人,女人不是人啊?凭什么男人可以吃饭上桌,咱们女人就得回避?凭什么咱们就得比男人低一等?” 姜箜篌一边说一边看陈薇羽。 陈薇羽冰雪聪明,赶紧点了点头,微笑道:“夫人说得是。”她也不是普通的女孩子,能进入八部书院的女子,不但要身世显赫,还要拥有过人的天资。 陈薇羽让管家陈忠去请秦浪过来,虽然刚刚和姜箜篌打照面,她却已经意识到姜箜篌这次来者不善,父亲从不在家里提起公务上的事情,但是陈薇羽仍然能够感觉到他这几日的不安和焦虑。 很想为父亲分忧,只恨生为女儿身,在如今的天下,绝非姜箜篌所说的男女地位平等,始终都是尊卑有别,她的家里就是如此,即便是姜箜篌,虽然拥有悍妇之名,但是陈薇羽却从仅有的几次接触看出,姜箜篌的强悍更是为了帮助她的丈夫蒙上一层惧内的保护色。 桑家的强者始终都是桑竞天,姜箜篌这个母老虎在关键时刻还是会向她的丈夫低头。 女人低头并不丢人,没有人要求你永远都去做强者,没有男人会喜欢永远强势的女人。 秦浪走入玲珑阁的时候,所有的女性眼睛都为之一亮,不得不说,想要给人留下良好的印象首先你得会长。 秦浪过去就是那种特别有女人缘的,相貌英俊,笑容阳光,有点痞帅,痞帅中偏偏还掺杂着文艺气息,这种气质非常讨人女人喜欢。 众人观察秦浪的时候,姜箜篌的目光却在悄悄留意陈薇羽,虽然陈薇羽表现的非常镇定,可在秦浪出现刹那美眸中流露出的一抹光还是让她捕捉到了。 桑竞天曾经说过,他这辈子绝不敢背着姜箜篌去沾花惹草,因为这娘们的洞察力实在是太强了,身上多了脂粉味,她闻一闻就能追查到那家店铺卖的,身上多了根毛发,她一看就知是男是女,是人是妖,甚至哪个部位她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桑竞天这辈子,洁身自好,两袖清风,和家有悍妻不无关系,男人谁也不是天生的柳下惠,可理智的人通常会掂量一下后果,桑竞天恰恰就是这种理智的人,一辈子只娶了姜箜篌这个女人,别说三妻四妾,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桑家只有他一根独苗,所以他爹难免念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依着老爷子的意思,是想儿子纳一房妾侍,好歹给桑家传个香火。 姜箜篌也不反对,只是一个条件,先写一封休书,桑竞天想娶谁娶谁,爱讨几房讨几房,不过等他大婚之日,就是她姜箜篌出家之时。 桑竞天当然不会答应,老爷子气得从此跟姜箜篌再不往来,死前仍然记恨着这件事。 秦浪从一开始就怀疑这位干娘带他来陈府另有动机,一看眼前这场面,心中也就有了回数。姜箜篌果然不是普通的找麻烦,一步接着一步,怎么感觉还有牺牲自己色相的意思。 姜箜篌拉着秦浪的手臂,将他直接就牵到了陈薇羽的面前:“薇羽,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秦浪。” 陈夫人气得脸都红了,这姜箜篌也太失礼了,我闺女还没出阁,我们家女儿以后是要准备嫁给太子的,你什么意思?你儿子?你生得出来吗?忽然想起了姜箜篌说特地带来了礼物,这小子该不会就是她所说的礼物吧。 赶紧走过去,姜箜篌抢先走了一步,又恰到好处地把她给挡在身后了,向秦浪道:“这是陈司命的宝贝女儿薇羽,也是你妹妹最好的朋友,你们多亲近亲近。” 陈夫人恨不能冲上去把这只母老虎给扯开,可她又不敢。 秦浪微笑抱拳道:“陈姑娘好,叨扰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笑容阳光的男孩子肯定不讨人厌,陈薇羽矜持笑道:“秦公子客气了,暖墨是我最好的姐妹,在雍都的时候,桑夫人经常关照我,你们来到赤阳,于情于理我们陈家都该尽地主之谊,大家快请坐吧。” 秦浪发现陈薇羽也不简单,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比起女儿的淡定从容,陈夫人明显就有些沉不住气了,陈薇羽搀扶着姜箜篌去上首坐了,本想移步去母亲身边,却被姜箜篌一把给抓住,非得让她坐在自己右边,又让秦浪坐她左边,笑眯眯道:“你们俩就一左一右陪着我吃饭,我太喜欢你们了。” 陈夫人气得胸都二次发育了,还有点疼。 这时候陈穷年回来了,陈夫人如同盼到了大救星一样,背着姜箜篌拼命给陈穷年使眼色,陈穷年暗骂这废物娘们,怎么就把女儿给牵扯进来了?怎么就让姜箜篌一左一右地拉着,这架势摆明了是要生事啊。 陈穷年忽然发现,姜箜篌能把御史大夫桑竞天治得服服帖帖的不是没有原因的。 陈薇羽的修养一多半得自于父亲陈穷年,陈穷年道:“嫂夫人,在我家里还住得惯吗?” 姜箜篌点了点头道:“住得惯,比我家强太多了,吃得好住得好,简直都不想走了。” 秦浪本想起身把位子让给陈穷年,姜箜篌在下面踢了他一脚,他马上就老实坐着不动了。 求月票求订阅 第九十九章恭送瘟神 陈薇羽居然也没起身让座,既然已经看出了姜箜篌的目的,也就没必要当场把事态激化,对方越是强硬,自己反倒没必要硬碰硬,轻声道:“爹,您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陈穷年笑道:“家有贵客,我这个一家之主如果缺席岂不是太不礼貌。”他就挨着秦浪坐下,陈夫人回来后挨着女儿坐下。 菜肴自然是精心准备的,御史大夫的夫人,扶风王姜须陀的女儿怎么都应该好好款待一下。 有好菜自然要配好酒,秦浪主动去倒酒,姜箜篌道:“你坐着,让薇羽来。” 陈夫人两只手指甲都掐到掌心肉里面了,这女人以为自己是谁?这是我家不是你家,这是我闺女更不是你闺女。 陈穷年笑道:“自然应该薇羽倒酒,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陈薇羽给姜箜篌把酒杯满上,到秦浪的时候,秦浪表示不用。 陈穷年道:“男人怎么能不喝酒呢?满上!”你能勉强我亲闺女,我就能勉强你干儿子! 姜箜篌道:“陈司命,你就勉强小孩子了,我儿子还未成亲,算不上真正的男人。” 陈穷年敏锐觉察到这母老虎正在诱敌深入,赶紧岔开话题道:“嫂夫人,我听说桑大人已经被任命为顾命大臣,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姜箜篌道:“朝政大事,我们女人才不关心,跟你说句心里话,我巴不得他就是一介布衣,每天还能陪着我们娘几个,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就跟守活寡似的,喜梅妹子,你也一定感同身受吧?” 陈夫人虽然很反感姜箜篌,可她这句话说得倒是不错,嫁给官员,但凡只要是有些实权的,哪个不是把公事看得比天大,尤其是执掌镇妖司的陈穷年,陈夫人甚至已经不记得上次他在家中午饭什么时候了。 陈穷年叹了口气道:“公务繁忙,的确亏欠家人太多。”这句话倒是由衷之言。 姜箜篌道:“所以,如果上天让我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才不会选择嫁给什么做官的。朝廷才是正房,嫁过去只能做妾侍。” 陈穷年夫妇对望了一眼,姜箜篌说话真是没辙没拦,让他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就说我小女儿暖墨,她订婚的那个曹晟,感觉不满意,跟我一说,我就答应把婚约给解除了。” 陈薇羽闻言一惊,她和姜暖墨是闺中密友,连她都不知道这件事,不过她倒是一直都知道姜暖墨对这桩指腹为婚的婚事不满。 姜箜篌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嫁得风光那是给别人看,女人啊,就算嫁入豪门又能怎样?一入宫门深似海,就算你嫁给皇上,又能保证他一心对你?又能拦得住他三宫六院?” 陈夫人眼巴巴望着丈夫,这母老虎高低把话题给兜回来了。 陈穷年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这些做父母的也管不了太多。” 姜箜篌道:“那可不成,做人父母就是要为儿女的幸福着想,总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将儿女当成利益交换的筹码。” 陈夫人的脸色已经变了,低下头去,她怕姜箜篌看到自己脸上的愤怒。 陈穷年的表情仍然风波不惊,执掌镇妖司那么多年,他什么样的妖孽没见过,姜箜篌啊姜箜篌,你来我家里作妖,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陈薇羽道:“我觉得桑夫人说得很有道理,幸好我有那么通情达理的爹娘。”主动伸手拉住母亲的手,以此来安抚她的情绪。 陈夫人望着女儿,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歉疚,女儿十八,正值青春芳华,才貌双全,让她嫁给大雍的小皇帝,那个十二岁的小孩子,他懂什么?女儿又怎么可能喜欢他?为了陈家牺牲女儿的终身幸福,值得吗? 秦浪主动给陈穷年倒了杯酒,陈穷年道:“你真不喝酒?” 秦浪摇了摇头:“不能喝,过敏!” 所有人都望向秦浪,秦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我对酒的反应比较敏感,沾酒就醉。” 姜箜篌道:“不喜欢喝就不要勉强,对了,薇羽,你的婚姻大事怎么样了?” 陈夫人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她管得也太宽了,接下来该不是要替她刚认的干儿子提亲吧? 陈穷年道:“秦浪,你对昨晚发生在桑府的事情怎么看?”必须主动打断这母老虎的不断出击。 姜箜篌的唇角已经露出了笑意,陈穷年啊陈穷年,这可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的。 秦浪道:“陈大人,我感到昨晚的事情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需要调查的疑点很多。” 陈穷年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认为,因为这件事害得桑夫人受惊,还闹出了许多误会,我思来想后,还是将这件事尽快查个水落石出为好,嫂夫人,您看这样如何?我准备让秦浪全程加入镇妖司对这件事的全程调查,务必尽快给您和桑大人一个交代。” “可秦浪不是镇妖司的人啊。” “是不是还不是全凭我一句话。” “你打算给我干儿子一个什么位子?” “就依您的意思,让他接替周炼金的位子,掌银巽护卫之职如何?” 姜箜篌总算感到满意了,向秦浪道:“儿子,以后你要跟陈大人多多学习。” 吃饱喝足,达成了目的,姜箜篌居然起身要离开了,搞得陈家上下真是哭笑不得,这母老虎折腾了一天,原来是为了她干儿子要个官位,想让她的人进入镇妖司? 陈穷年虽然答应了姜箜篌,可他并不认为一个秦浪能够在镇妖司翻起什么风浪,姜箜篌太高看了她的这个义子,也太小看了镇妖司。 姜箜篌临走之前,特地将陈薇羽叫到一边单独说话,虽然陈穷年夫妇都不想让女儿去,可碍于面子却又不得不答应,这个姜箜篌真是个祸害。 姜箜篌问话比较直接:“薇羽,你觉得我这个干儿子怎么样?” 陈薇羽淡然笑道:“桑夫人的眼光岂会有错。” 姜箜篌朝远处的陈穷年看了一眼,低声道:“我帮你们两人牵牵线如何?” 陈薇羽笑容不变:“谢谢桑夫人,可薇羽目前并未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 姜箜篌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些事早晚都得面对,女人一定要在自己最好的年华把自己嫁出去。”她搂着陈薇羽的肩膀,附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的事情我多少也听说了一些,难道你真打算去给一个小孩子当奶妈?” 陈薇羽毕竟是云英未嫁之身,听到她的这句话不由得羞得面红耳赤。 “我言尽于此,其实天下好儿郎多得是,为什么要勉强自己,我可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小孩子还是个傻子。” 陈薇羽的内心遭受了姜箜篌接二连三的心灵暴击,可表面上还得装出淡定优雅的样子:“谢谢桑夫人提醒。” 姜箜篌叹了口气,终于失去了聊下去的兴致:“薇羽,有时间去雍都,让暖墨好好劝劝你。” 陈薇羽笑着点了点头,可她却知道姜暖墨才不会劝自己,她们都是极有主见之人,不会轻易受到别人的影响,如果连这点理解都做不到,又怎会成为闺中密友。 姜箜篌可不是仅仅离开陈家那么简单,她即日就要返回雍都,陈穷年一家才不管她去哪里,只要能将这尊瘟神送走就好,真要留她在家中,还不知要怎么折腾他们。 秦浪陪着姜箜篌向悦来客栈走去,虽然陈家安排了马车,却被姜箜篌拒绝,她说想看看这赤阳城的街景。 赤阳城这两日的街景只能用死气沉沉来形容,因为皇上驾崩,家家户户门头悬着黑纱,门前挂着白纸黑字的灯笼,如无必要老百姓也不敢上街,虽然雨停了,可是阴云密布,北风呼啸,落叶飘零,到处都充满了深秋的味道。 姜箜篌走了一段距离向秦浪看了一眼道:“儿子,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利用你所以生我气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陈穷年为什么要答应让我去镇妖司?” “他敢不答应?陈穷年这个人精明得很,昨晚那两只妖怪分明是他授意放到桑家来的,趁着桑三更不在,想来个人赃并获,在这个风雨飘摇之时,摆我们桑家一道。” 秦浪猜到这背后有的复杂的利益牵扯,所以也没有轻易发表意见。 “我没有事先跟你商议,就带你硬闯陈府,其实就是想看看你够不够聪明,随机应变的能力怎么样,因为我之前也不确定把镇妖司的事情交给你。”秦浪显然已经通过她的考验了。 “干娘让我去镇妖司一定另有深意吧?” “自然有,不急,你先去适应着,这其实也是你干爹的意思,这镇妖司鱼龙混杂,他早就想好好查一查,可惜这陈穷年太机警,镇妖司一直都是铁板一块。” 秦浪点了点头,他隐约猜到整件事背后真正的策划者应该是桑竞天,姜箜篌的出现只是为了推波助澜,夫妻两人配合倒是默契。 姜箜篌道:“你觉得陈薇羽怎么样?” 秦浪微笑道:“不了解。”也不想了解,看出姜箜篌的目的之后,秦浪从心底不想被她利用。 “想了解吗?” 第一百章心声随花落为金灵的战歌加更 秦浪摇了摇头,倒不是他对女人失去了兴趣,而是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的感情观产生了变化,虽然经桑婆婆肉身重塑,但是他仍然缺少了二魂两魄,如果没有补齐魂魄的机缘,他的生命只剩下七年,没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感情上。 姜箜篌道:“这女孩子精明得很,我不喜欢,她爹过去一心想把她嫁给太子当太子妃,父凭女贵,鱼跃龙门,一步登天。丞相吕步摇也一直帮衬着,因为皇上的病情才耽搁了,现在新君继位,也就是过去的那个小太子,陈穷年憋着劲想当囯丈呢。” 秦浪对大雍的国事兴趣不大,虽然他对桑竞天夫妇印象不错,但是也不喜欢他们一上来就要利用自己。 姜箜篌道:“儿子,我知道你心里未必舒服,可你既然认我们当了爹娘,就是我们桑家的一份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干爹现在面临的局面前所未有的艰难,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大老远地跑来到这里。”她说话非常坦诚。 “干娘,您放心,我一定尽力办好您交代的事情。”秦浪的话有所保留,虽然尽力办,可没说一定要按照她说得去做。 姜箜篌话锋一转:“你认识白玉宫吧?” 秦浪心中一怔,抿了抿嘴唇,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不知姜箜篌因何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她本姓龙,是前皇后白惠心的女儿,皇上听信谣言,怀疑她并非是亲生骨肉,所以想要将她铲除,有人给她报讯,才得以逃离雍都,只是那白皇后就没有那么幸运,被先帝赐死。” 秦浪其实早就看出白玉宫出身富贵,只是没料到她贵为一国公主,母亲死了,父亲又要杀死她,这大大咧咧的妮子,命运居然如此多舛。 “你杀了周炼石,镇妖司沿着这条线索查到你曾经帮助过白玉宫,昨晚的行动主要就是针对你,如果能够将你顺利拿下,再坐实你的罪名,顺藤摸瓜,就能牵连到你义父的身上。” 秦浪此时不禁有些惭愧,刚才还在认为桑家在利用自己,却没有想到整件事却是自己给桑家带来了麻烦,姜箜篌所说的内情,让秦浪又想到了一件事,看来她一定事先得到了消息,难道镇妖司有她的内线? “桑三更对咱们家忠心耿耿,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留意镇妖司的动静,有些事情不是单靠武力能够解决的。” 姜箜篌意味深长地看了秦浪一眼:“还好,你没让我失望,杀周炼金非常正确,让你去镇妖司有两件事,一是帮我查一个叫凤九重的女妖,她现在至少是上品地妖,甚至已经修炼到天妖级别。确认她是否被关在七层妖狱里面,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你自己了……” 秦浪明白,姜箜篌是让他去斩草除根,找到出卖他的鬼灯鳐并将之斩杀。 前方已经是悦来客栈,姜箜篌停下脚步,欲言又止。 秦浪和这位干娘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对她的性情已经有所了解,明白她这次来赤阳是带着任务过来的。 “干娘有什么话只管直说。” 姜箜篌道:“男人要想成大事,须得不择手段,陈穷年绝不是个好人,别看他表面和和气气,可做事不择手段,狠辣无情。你想对付他,就要抓住他的软肋。” 秦浪心中暗忖,桑竞天夫妇何尝不是如此? 姜箜篌将手指向秦浪勾了勾,秦浪凑了过去,姜箜篌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方便的时候把他闺女给办了!” 秦浪瞠目结舌,这当干娘的什么话都敢说。 姜箜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在他头上弹了一记:“臭小子,该不会当真了吧?” 秦浪焉能看不出姜箜篌是真是假,她是真心想让他这么干,只要能够挫败陈穷年成为囯丈的阴谋,她才不会在乎采用什么手段,转念一想,真要是逢场作戏,好像自己也并不吃亏。 姜箜篌道:“雪舞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带她回雍都,镇妖司这边,你不用怕他,陈穷年不敢对你怎么样,他让你介入这件案子本身就是迫于无奈,就算天大的事情还有我和你干爹顶着。” 虽然姜箜篌安排得周到细致,可秦浪还是从中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她带雪舞返回雍都,应当是好意,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雪舞也成为她用来牵制自己的一张牌,万一自己不听话,她就可以利用这张牌来进行反制,希望只是自己多虑。 姜箜篌看出秦浪的顾虑,轻声道:“雪舞的外婆是桑家的恩人,所以你不用担心她在桑家受到任何的委屈。” 秦浪越发意识到这位义母的厉害,心思缜密,观察入微,也因此心中更多出了几分警惕。 雪舞听说要和秦浪就此分开,心中自然不舍,可姜箜篌告诉她现在赤阳城对她来说并不安全,秦浪用不了太久时间就会前往雍都。 桑三更已经备好了马车,秦浪过去跟他道别,桑三更道:“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想活得长就别有慈悲心。” 秦浪笑着点了点头,雪舞拎着小包裹一脸的依依惜别,秦浪走过去轻轻揉了揉了一下她的头顶,柔声道:“你先去吧,放心,我很快就会去雍都找你。” “有多快?”雪舞依依不舍地望着秦浪。 这个问题还真把秦浪给问住了。 雪舞道:“哥哥,不许你忘了我。” “怎么会?” “还有,保重身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按时吃饭。” “知道了,上车吧。” 姜箜篌和雪舞上车之后,她又掀开车帘,向秦浪道:“儿子,桑家老宅陈穷年正在翻修,你就暂时先住在悦来客栈吧,有时间过去盯着点,顺便找找他们的晦气,这段时间肯定需要用钱,你抽空城西渔阳大街的宝丰钱庄,去找他们的老板王清水,报桑三更的名号,给你留了一些东西。”说完她又递给秦浪一个小小的布包:“这东西你留下,必要的时候再拿出来使用。” 秦浪将布打开,露出里面的一角,却是金灿灿的一根小棍子,秦浪一看就知道是金鳞卫的金印,过去干掉严清州的时候,曾经从他身上捡到过一枚,仔细看了看,这金印上刻着他的名字,看来是姜箜篌早就准备好的。 姜箜篌道:“御前七品金鳞卫,你干爹帮你要的。” 秦浪心中暗叹,对旁人来说终其一生奋斗可望而不可及的官位,对高官来说唾手可得,任何时代,任何世界都是属于上位者的。 秦浪目送马车远去,行出很远,看到雪舞终忍不住又掀开车帘露出头来,向秦浪招手道:“哥哥,照顾好自己!” “知道!” 古谐非和秦浪肩并肩站着,感慨道:“这小狐狸对你真好。” 秦浪看了他一眼:“做人,得将心比心啊。” “那你怎么对我不将心比心?” 秦浪笑着摇头:“你不是女人!” 古谐非指着他道:“没良心,重色轻友。” “咱们什么时候成朋友了?” “我草!在江源府是谁救了你?又是谁教给你法术?”古谐非气得连粗口都爆出来了。 秦浪笑了起来:“说起这事儿我好像想起来了,当初你教我驭甲追风的时候说什么来着?” 古谐非老脸通红,以为这件事过去了那么久已经彻底翻篇了,没想到这小子仍然记得,他当时的确说过,如果秦浪学会驭甲追风,自己就磕头拜他为师,结果证明被这小子给阴了。 古谐非装傻充愣道:“过去那么久的事情我怎么能记得。” 秦浪也不点破,笑眯眯拍了拍古谐非的肩膀道:“在我心中早就把你当成了老大哥,走,我请你吃饭。” 古谐非知道自己绕不过这小子,不过他既然要请客,却之不恭。 陈穷年收到了确定的消息,姜箜篌的确去了雍都,陈夫人听说她走了,终于敢将心头火发了出来:“简直是欺人太甚,她凭什么到咱们家里指手画脚?” 陈穷年只用了一个眼神,就让夫人闭嘴,凭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妻凭夫贵,人家丈夫是大雍三公之一,又是先帝指定的顾命大臣,让陈穷年郁闷得是,顾命大臣之中,桑竞天居然排在了第一位,就算丁忧期之前,桑竞天也只不过是银印青绶的御史大夫,三公之中位列末席。 这次居然在四位顾命大臣中排名第一,位居两位金印紫绶的丞相和太尉之前,先帝做出如此安排不是没有原因的,也许不是先帝,而是太后萧自容的安排。恩师吕步摇直到现在都未曾跟他主动联系,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当真忙于朝廷政权更迭的事情而无暇顾及,这让陈穷年也格外忐忑。 陈穷年起身去了女儿的书斋,看到女儿正在那儿写诗,示意一旁的丫鬟不要惊动她,却见女儿在纸上写道: 西风吹薄云,倦鸟渡黄昏,心声随花落,月升不可闻。 第一百零一章穷困潦倒 陈薇羽写完,将狼毫放在笔架上,轻声道:“爹,您什么时候也喜欢在一旁偷看了?” 陈穷年哈哈大笑,摆了摆手,那丫鬟退了下去,又诵念了一遍那首诗:“心声随花落,薇羽,你有什么心声不能说给我听听?” “我的心声就是希望哥哥早日从北疆返回。” 陈穷年的面色沉了下去,陈薇羽知道又触及了父亲内心中最为敏感的话题,巧妙地将话题转移:“桑夫人走了吗?” 陈穷年点了点头:“已经回了雍都,对了,她临走之时单独跟你说了些什么?” 陈薇羽浅浅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说太子殿下不到十二岁,而且好像头脑有些奇怪。” 陈穷年皱了皱眉头,这母老虎当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他当然清楚姜箜篌的动机,朝中有不少人都想把握住这个机会,他自然也不例外,目光落在女儿刚刚写完墨迹未干的小诗上,若说女儿没有心思是不可能的。 “薇羽,我好像从未跟你谈论过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陈薇羽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薇羽没什么想法,只希望婚后也能像现在这般无忧无虑就知足了。” 陈穷年听到无忧无虑这四个字,内心中如同被钢针刺了一下,真要嫁入宫门,又何来无忧无虑?女儿向来懂事,难道她是以这样婉转的方式来告诉自己并不想嫁给小皇帝? “薇羽,为父只想让你幸福。” 陈薇羽微笑道:“您不是常说幸福只能靠自己把握吗?”父亲并不了解她,也不知道她心中的幸福究竟是什么。 人和人之间能够做到相互理解并不容易,古谐非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秦浪,这顿饭吃得并不容易。 “不是说请我吃饭吗?咱们从东城走到西城,五六里地都出去了,你是遛我玩来了?” 秦浪笑道:“想请你吃顿好的,可我手里没钱,所以先来支点银子。” 古谐非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宝丰钱庄,看来秦浪没有骗他。 秦浪走入宝丰钱庄,找到了掌柜王清水,刚一提起了桑三更的名号,王清水就笑道:“您稍等。”他向后方道:“小子,你帮我把丙字柜二行三列里面的东西拿过来。” 没过多久,就看到一个穿着破旧儒衫的青年拿了一个包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秦浪看到此人不由得一怔,因为这个人是他在甲西镇遇到的赵长卿。 秦浪认得赵长卿,可赵长卿早已不认得他了,毕竟当时秦浪还披着白玉宫给他缝制得甲障,相貌和现在完全不同。 赵长卿腿脚明显不太利索,应该是受了伤,走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脚下一绊,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扑倒在地上,秦浪眼疾脚快,伸出左腿,抢在赵长卿摔到之前垫在他胸前。 赵长卿也吓了一大跳,身体距离地面还有两尺距离被秦浪给拦住,不过仍紧紧抱着布包,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王清水走过来将他手中的布包接过来,瞪了他一眼道:“你还能做什么?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走吧走吧,别妨碍我生意。” 赵长卿也不解释,向秦浪致谢,然后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钱庄。 王清水将布包递给了秦浪,向他解释道:“这人是来我这里打零工的,我看他可怜,就留他在这里试用,先干些杂活,可这才几天接连不断给我惹事,真是笨死了。” 秦浪笑笑没有说话,也没有当面点看布包里的东西,道别之后转身离开。 来到外面,看到赵长卿仍然没走远,走路还是一跛一跛的,迎着夕阳身影被拖出老长,越发显得步履维艰。 “赵长卿!” 赵长卿停顿了一下,他没敢回头,反而加快了步伐。 秦浪道:“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嫂溺而不援,是豺狼也。赵长卿,你不记得我了?” 赵长卿的脚步再次停顿下来,转过身望着秦浪,双目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光芒,秦浪和过去长得完全不一样了,他不敢认,可这句话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 “你是……” 秦浪笑道:“你不记得我了,记不记得白玉宫?” 赵长卿摸了摸后脑勺:“白玉宫,白姑娘我当然记得,你……你莫非是……秦……” “秦浪!” 赵长卿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一点都不像,外表声音都不像,除了身材差不多。 秦浪道:“上次你见我的时候,我在易容,现在才是我真正的样子。” 古谐非一旁跟着点了点头:“我帮他作证。”忽然有种帮凶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非常默契。 赵长卿终于相信眼前人是秦浪,内心中不由得生出他乡遇故知的感慨,眼圈居然有些红了,转身一瘸一拐地来到秦浪身边,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秦兄,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秦浪本来觉得他们好像还没熟到这个份上,考虑到赵长卿正处沦落颓废之时,见到故人感动也是正常的,正想安慰赵长卿两句。 赵长卿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人:“怎么没见白姑娘?” 古谐非望着秦浪,小眼睛里憋着坏,他也没见过白姑娘,但是能脑补出三人的关系。 秦浪真是哭笑不得,还真以为这书呆子见到自己感动,原来人家惦记得是白玉宫不是自己。 秦浪道:“你说得是我嫂子?” 赵长卿点了点头,脸皮一热,刚见面就问候人家嫂子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秦浪道:“在老家养胎呢。” 赵长卿的内心遭受暴击,忽然想起此前在破庙中白玉宫说怀有身孕的事情,秦浪和白玉宫究竟是什么关系?果真是叔嫂?这关系也太乱了,简直是颠覆三观,毁坏道德,衣冠禽兽,怎么可以把嫂子…… 赵长卿脑子里闪过一连串的念头,最后还是恢复了理智,人家的嫂子,好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人就怕先入为主,认准了白玉宫是秦浪的嫂子。 秦浪道:“赵兄,我们正要去吃饭,你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一起去?” 赵长卿看了古谐非一眼,古谐非点了点头,赵长卿读书人的清高本想拒绝,可肚子里的饥饿感却驱使他跟着两人一起,跨越大半个城池来到了悦来客栈,其实就算再折返一趟他还是会去,清高就会吃土,接地气才有机会喝酒吃肉,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活着的道理总是要懂一些的。 之所以回到悦来客栈,是因为这大街上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就没有一家开门的,皇上驾崩,哪还有人敢公开吃喝,这种时候谁也不敢触霉头,当然你关上门在家里还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客栈也是,只要你不招摇,不喧哗,付够足够的银两,老板肯定给你安排妥妥的,如果肯花大价钱,不但有酒肉,还有精神陪护。 桑三更离去之前已经给秦浪他们单独安排了一个院子,所有用度都记在桑家的账上,秦浪发现自己跟富二代有缘,也许这就是命。 古谐非看赵长卿一瘸一拐地蛮可怜,主动提出帮他看看,赵长卿拉开裤腿,只见上面布满伤痕,其实身上也是。古谐非将赵长卿叫去房间内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秦浪找出一身干净的衣服给赵长卿换上。 赵长卿现在是人穷志短,也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厚道之人心中默默记着,他日自己有发达之日一定会涌泉相报,报答古谐非,报答秦浪,甚至报答秦浪他嫂子。 酒菜安排好,三人落座,几杯酒下肚,秦浪方才询问他是怎么来到了赤阳。 赵长卿叹了口气,一脸悲愤道:“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他和秦浪在甲西镇分手之后,本想前往雍都求学,可走了没多久遇到了强盗抢劫,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又和书童茗儿失散了,行李都和盘缠在书童那里,只好沿途卖字,风餐露宿来到了赤阳。 琢磨着在城内摆个写字摊儿,但是一个异乡人在这里摆摊也没那么容易,还没挣到几个钱,就被当地的地头蛇砸了摊子,外送痛揍一顿。 那钱庄老板王清水看他可怜,才让他帮忙打个杂,可赵长卿是一介书生,缺少察言观色的本领,做事情又笨手笨脚,去了两天已经捅了不少漏子,这不刚刚又让王清水给打发了,如果不是遇到了秦浪,赵长卿已经走投无路了,最近城内实行宵禁,连露宿街头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秦浪第一眼看到他就猜到他现在潦倒无助的处境,也知道赵长卿爱面子,主动提出让赵长卿在这里住下,刚好给他们俩做伴,反正房钱饭钱都有桑家负担,秦浪乐得做好事,别的不说,单单是当日在甲西镇外的破庙,赵长卿在生死关头奋不顾身挺身而出的表现,就值得相交。 当然赵长卿这位至诚君子心中惦记最多的可能还是白玉宫,只要这厮不怕被打击,只管惦记。 因为秦浪不喝酒,所以古谐非也乐得多一个酒友,跟赵长卿聊到他出身于青山书院,有些好奇道:“青山书院的汪应直汪老先生你认识吗?” 赵长卿连连点头道:“认识,那是家师!怎么古先生也认识他?” 第一百零二章妖焰传书 古谐非道:“那是我亲舅舅,说起来我已经有三十年没见过了,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赵长卿连连点头,两人聊到了共同话题,感情上顿时亲近了许多。 秦浪发现社交之中酒真是非常重要,因为自己不喝酒,自然而然就被边缘化。 秦浪填饱了肚子,古谐非和赵长卿越聊越是热乎,两人推杯换盏,开怀畅饮,压根没有结束的意思,这酒还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 一个人不喝酒的时候,看着其他人喝酒就会感觉时间格外的漫长,内心也会格外的无聊。 秦浪起身出门转转,悦来客栈距离桑家不远,出门右转走两步就到。 虽然到了晚上,仍然有工匠在那里负责修葺,陈穷年给这些人下了死命令,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桑家恢复原貌,因为昨晚那场战斗,桑家的房屋倒塌了大半,只剩下一座正堂,即便是正堂也因年久失修破破烂烂。 陈穷年干脆给桑家全部翻建一遍,钱是他自己出得,为的就是以后不会被揪到小辫子,桑竞天这个人不得不防,陈穷年可不想帮他修了祖屋,最后又落到一个挪用公款的罪名。 秦浪来到桑家的时候,有位中年文士在那里负责监工,看到秦浪,他主动走了过来,招呼道:“这不是秦公子吗?” 秦浪没见过这个人,向他笑了笑。 那中年文士道:“在下谢流云,乃是镇妖司的司库之一,奉陈大人的命令特来监督桑府的重建。” 司库不就是个看仓库的保管员?秦浪看到人家这么客气,自然也要以礼相待,笑道:“谢大人好,我住在附近顺路过来看看。” “秦公子来得正好,您要是不来,我也打算去悦来客栈拜访您,跟你探讨一下重建方案。” 秦浪一听就意识到,原来人家对他了解得非常清楚,连他的身份背景都已经调查清楚了。 秦浪接过谢流云手中的改建图看了看,虽然不是专职搞建筑设计的,可毕竟是绘画出身,也基本上能够看明白,从这幅建筑结构图上表明基本上是完全重建了一遍,感觉还新建了不少地方。 “工程这么大?” 谢流云道:“按照司命的意思是想桑府全部翻新,目前还是在准备建材,他让我在动工之前最好征求一下桑家的意见。” 谢流云的意思也非常明白,桑家人目前都不在赤阳,能请教得只有秦浪了,他不是桑竞天刚收的干儿子嘛。 秦浪暗忖,干娘姜箜篌的意思是恢复原样,不是全部翻新,陈穷年该不会想打什么鬼主意吧?于是道:“谢大人有没有听说过修旧如旧?” 谢流云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同样是修葺房屋,修旧如旧可比修葺一新要麻烦得多,秦浪这个人不简单啊。 秦浪指了指相对完整的东厢房,表示想过去看看,谢流云让他自便。 门没有锁,秦浪推门进去,此前他一直都住在这里,有些东西还未来得及收拾,秦浪简单收拾了一下,这才想起了有人送给桑三更的那封信,因为中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居然被他疏忽了,拿起那封信,心中暗忖既然是桑竞天交给桑三更的,也没必要给他专程送去了,这次桑三更去雍都,两人见面之后,自然解决。 秦浪把能用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返回了客栈,临走的时候,跟谢流云打了个招呼。 谢流云笑道:“其实秦公子最好能经常过来,实在不行找个人过来也成,遇到问题也好随时商量。” 秦浪跟他客气了几句,要了一份改建图回去了。 回到悦来客栈,发现古谐非已经喝醉了,赵长卿居然一点酒意都没有,这货看起来文质彬彬却是个海量。 看到秦浪回来,赵长卿起身相迎,丝毫不带酒意。 两人先把醉醺醺的古谐非送回了房间,回去刚才喝酒的屋子,赵长卿看到地上掉了一幅图,帮忙捡起来,却是秦浪刚才带回来的桑府改建图不小心掉了。 秦浪展开那幅图,看了看,赵长卿道:“秦先生在盖房子吗?” 秦浪把桑府正在维修的事情说了,赵长卿找他把图要了过来,只看了一会儿,就指出了通风排水多处细节不合理的地方,秦浪听他一说,才意识到他居然是个建筑专家。 赵长卿在青山书院不仅仅是学诗文,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书生,他还专门修习了建筑,按照秦浪的理解,这货还是个古代理工男。 赵长卿千里迢迢去雍都的目的是想参加八部书院的入学考试,进入八部书院专修建筑方面的学业,在大雍,书院虽多,可最能够代表国家层面的书院只有八部书院,这座书院也是为朝廷选派人才最多的一座,可以说,只要进入了八部书院,等于一只脚迈入了朝堂,前途一片光明。 更何况八部书院中有不少翰林院的大学士,如果有幸成为他们的亲传弟子,就拥有了人脉。 秦浪却有另外一番打算,他把那张图递给赵长卿道:“赵兄,我有个不情之请。” 赵长卿道:“秦先生请说。”其实秦浪提任何要求只要他能做到都会答应,秦浪可不是给他衣食这么简单,在甲西镇还救过他的性命。 秦浪是想让赵长卿帮他去桑府负责监工,一来赵长卿目前没什么事情可做,二来赵长卿本身在建筑工程方面是个专家。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秦浪对赵长卿的性情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这个人骨子里的清高,如果让他留在这里白吃白住,赵长卿面子上肯定无法接受,现在有了人尽其才的机会,既能给自己帮忙,也解决了赵长卿的燃眉之急。 赵长卿自然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秦浪故意问起薪酬,赵长卿乃厚道之人,只说管他吃住即可,他没有秦浪考虑得那么周全,只想着回报,并没有看出这件事的真相是秦浪在利用这种方式在不伤他颜面的前提下帮他。 时间已经不早,两人正准备各自回房去休息,冷不防外面传来古谐非的声音。 “有妖气!” 秦浪的第一反应就是这货喝多撒酒疯,衣衫不整的古谐非已经冲了进来。用力吸着鼻子,朝着秦浪就走了过去,凑近秦浪用力不停地闻。 秦浪道:“老古,你干什么?” 古谐非指了指他怀中:“里面是什么?” “胸啊!” “我呸!” 古谐非伸手想去摸,秦浪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老古,过分了啊!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有妖气!好重的妖气!” 赵长卿走了过来:“古先生,您喝多了!” 古谐非一把抓住赵长卿的手臂,指着秦浪的胸部:“你闻,你仔细闻,是不是有妖气?” 赵长卿肯定是闻不出来,只闻到古谐非身上浓烈的酒气。 秦浪伸手摸了摸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怀中揣着一封信,刚才从桑府拿来的信,他将信取了出来:“你是说这玩意吧?” 古谐非冲上来一把抢了过去。 秦浪道:“别拆,这信是人家的。” 古谐非贴近鼻子闻了闻,脸上的表情异常严峻:“妖焰传书,难怪妖怪会找上门来,都是这东西的缘故。” 古谐非将那封信凑近烛火,透过光亮向其中望去,可以看到里面有几根毛发。 秦浪联想起昨晚,两只神妖潜入桑府发动袭击的情景,心中也产生了怀疑,看来这封信根本就不是送给桑三更的,而是妖怪投书定位之用。 不等他阻止,古谐非已经拆开了那封信,里面有信,可信上没有字,只印着一只狼爪,信封内还有数根红色的毛发。 古谐非捻起那毛发闻了闻道:“狼妖的爪印,赤狐的毛,他们果然是用这种妖焰传书的方法,将桑府的位置锁定,然后两只妖怪循着这妖气找到了我们。” 赵长卿插口道:“妖怪?哪里有妖怪?” 古谐非道:“此事和你无关。” “古先生此言差矣,我们三人一见如故,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晚你们请我喝酒吃肉,还赠我容身之地。若是那妖怪敢来,我陪你们一起斩妖除魔,上刀山下火海,我赵长卿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古谐非道:“妖怪怎会到这里来,太晚了,都去睡吧。”趁着赵长卿没留意,他悄悄向秦浪使了个眼色。 秦浪知道他肯定有话不方便说,招呼大家各自回房,没过多久,古谐非就隔壁房间穿墙而入。 秦浪没熄灯就坐在桌前等着他,看到古谐非进来,禁不住叹道:“老古,好好的门你不走,你穿什么墙啊?这习惯可不好。” 古谐非神神秘秘道:“我是担心被书呆子发现。” 秦浪摇了摇头,不明白他担心什么,感觉古谐非还带着五分醉意。 古谐非来到他身边坐下,秦浪倒了一杯浓茶给他。 古谐非咕嘟咕嘟把茶喝干了,压低声音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世上一多半的东西都是双刃剑,人过留影,妖行留踪,它们利用妖焰传书来确定目标的位置,同样咱们可以利用这封信来寻找它们如今的所在。” 第一百零三章天下乌鸦一般黑(为菲菲90后加更 秦浪心中一动,古谐非是要逆向追踪,不过狼妖已经死了,尸体都被镇妖司带走,至于那狐妖,估计十有八九也是在镇妖司的控制中,循着这封信追踪,该不会追踪到镇妖司的总部? 古谐非道:“我刚刚利用这几根毛查了一下,狐妖并未逃离,就在这城中,而且距离这里不远,肯定不在镇妖司。” “你确定?” 古谐非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道:“追踪方面,我天赋异禀,不是我吹,天下间比我强的不多。” “今晚喝了多少?” 古谐非鄙夷地看了看这小子:“我越喝鼻子越灵,我越喝法术就越精,我越喝就越清醒,我越喝就越……强大!” 秦浪心中暗忖,昨晚狼妖和狐妖突袭他们的背后肯定有黑手,如果那狐妖真得逃离,他们能够先于镇妖司将狐妖找到,也许能够从狐妖口中问出一些秘密。 古谐非和秦浪四目相对,两人其实都想到了一处,同时笑了起来。 古谐非虽然带着几分酒意,可并不影响行动,和秦浪一起悄悄溜出客栈。 城池仍然处于宵禁中,大街小巷空旷无人,可家家户户的门前都亮着灯,这是长明灯,通常用来为亡魂引路,皇上死了,老百姓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哀思,其实天子离老百姓太远,没几个真心感到难过的,更何况这皇帝在世的时候也没给老百姓谋过多少福祉,死了就死了,换谁当皇帝还不是一样,关上门还是过自己的日子。 赤阳城各大城门紧闭,内外城之间的大门也封闭了,只有万寿宫灯火通明,里面仍然举办着大型的祭奠活动。 秦浪和古谐非两人也是胆大,选择在宵禁最为严格的时候出门,宵禁的巡逻队伍虽然不少,可往往他们一出动很远就能够听到动静,只要提前做出躲避就行了。 赤阳城建城历史悠久,城内到处都是高高低低年代不同的建筑,两人也尽量挑选狭窄的小街深巷,如果实在不好隐蔽,就利用穿墙术躲藏。 不过他们并未遭遇特别的麻烦,除了偶尔飞过的乌鸦,甚至连个人影子都没有遇到,就顺利来到了那狐妖的隐藏地点。 这是一处名为天香楼的勾栏,因为皇帝驾崩,所有的花街柳巷全都关门,也一改往日的悬红挂彩,一律改为黑纱盖住门头,门前挂着两串白纸黑字的灯笼,过去用来停放马车的空地全都空空荡荡。 不过从门前的对联还是能够看出此地的性质。 秦浪借着灯光看了一下,却见上联是:天天新人鸳鸯被,下联为:夜夜洞房花烛红。 古谐非又拿出那根毛闻了闻,朝秦浪点了点头,表示确定就在这个地方。 秦浪向他招了招手,古谐非凑了过去,秦浪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 古谐非误会了他的意思,感觉自己被侮辱了,瞪圆了一双小眼睛:“少看不起人,我也是男人好不好。” 秦浪指了指后面,两人围着天香楼的外面,从前门绕到了后面,古谐非嫌他麻烦,指了指围墙准备一头攮进去。 秦浪拖住他:“别急。” 墙头不高,在秦浪看来真没必要浪费灵能施展穿墙术,轻轻一跃,双手攀上墙头,稍一用力就爬到了院墙上,后院内空无一人,应该是放杂物的地方。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古谐非在穿墙这方面有点轴,明明可以爬上墙头,可偏偏要用穿墙术,秦浪有些担心他马失前蹄,还好一切顺利,古谐非顺顺利利钻过了那堵墙。 秦浪从墙头跳下,古谐非向他得意一笑,意思是哪用你这么麻烦。 后院里没人,中间有个小门,通过这小门可以进入天香楼的后花园,两人来到小门前,秦浪趴在门缝里看了一眼,后花园有个小小的池塘,池塘正中有水榭,两段以九曲小桥和岸上相通,水榭内亮着灯光,四周垂落着白色纱帘,透过纱帘影影绰绰看到有两道人影晃动。 古谐非拍了拍秦浪,秦浪让开,他凑在门缝往里看了看,妖气最为浓烈的地方就是水榭,如果不出意外,赤狐就藏身在水榭之中。 古谐非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再次穿墙进去,又指了指另外一边,示意秦浪绕行进入,两人分别行动,自己负责正面,秦浪负责包抄。 秦浪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计划,本想再交代一下,可古谐非已经按捺不住捉妖的冲动,直接一脑袋攮进墙里去了,这货酒后钻墙成瘾。 秦浪眼看着他圆滚滚的大屁股从围墙上缩了进去,那围墙依然完好无恙,看来古谐非也没夸大其词,这货喝酒之后穿墙术的成功率直线提高,至少到目前来看百分之一百。 秦浪没学他,毕竟他的穿墙术师从古谐非,历史上的成功率也算不上高,倒不是怕怼墙失败,而是担心碰撞声会提前惊动狐妖。 秦浪兜了个圈子还是小心爬墙,古谐非纯属吃饱撑得,喝多了滥用法术。 蹲在墙头上,看到古谐非已经进入了花园,蹑手蹑脚走向九曲长桥。 秦浪也从墙上悄悄溜了下去,从另外一侧靠近水榭,按照常理而论,古谐非从正面出击,一旦惊动了狐妖,狐妖会从后门逃走,秦浪负责操它的后路。 来到池塘边,一阵西风吹起,秦浪和古谐非不约而同地趴在了地上,水榭四周垂落的白纱随风飘舞,里面的情景暴露出来。 水榭内摆着一张白玉罗汉床,一名男子趴在罗汉床上,身上红袍半褪,露出洁白健美的背部,在他的身边,一名身穿黑色长裙的妖媚女子,正在往男子的身上刺字,因为相隔遥远,看不到那女子往男子身上刺什么,不过秦浪已经认出,那红袍男子正是被他砍断尾巴,落荒而逃的赤狐。 女子手中用来刺青的金针忽然停顿了一下,男子两道剑眉蹙在了一起。 金针落处一颗鲜红色的血珠冒了出来,女子一双媚眼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低下头,探出粉红柔嫩的舌尖,轻柔舔去那颗血珠。 咕嘟! 古谐非咽了一大口唾沫,感觉喉头有些咸湿,看到这种场面总是觉得不舒服,实在是太正直了。 黑衣女子转过俏脸,一双摄魂夺魄的媚眼儿宛如星光般飘落在古谐非的身上,古谐非如同一个蛤蟆一样趴在池塘边,虽然隐藏在黑暗中,夜色却仍然隐藏不足他臃肿的肉体,古谐非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 黑衣女子站起身来,夜风将她的长裙向上掀起,露出一双雪白的秀腿,她未穿鞋袜,赤足踏在水榭的青石地面上,一双白嫩的双足在黑色青石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白皙。 古谐非既然暴露也没有继续隐藏的必要,起身指着水榭道:“大胆妖孽,快快束手就擒。”透过黑衣女子诡异之美,他看到了浓浓的妖气,此女和赤狐一样都是妖族,从妖气来分辨,应当至少是中品神妖级别,不在赤狐之下。 黑衣女妖看着古谐非,忽然顿足咯咯笑了起来,她笑得花枝乱颤,古谐非却被她笑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种时候她不是应该害怕?是她胆大,还是自己的威慑力不够? 池塘之上白雾袅袅,顷刻间已经布满院落。 古谐非双手捏起指剑,交叉于胸前位置,低声诵念,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开! 两道金光从他的小眼睛射出,破开前方缭绕的雾气,原本即将笼罩在雾气中的水榭重新现形。 那黑衣女妖仍然站在水榭之中,双袖一挥,水榭四面的纱帘全都向上卷起,水榭内的场景暴露无遗,没有逃走的意思,分明是要留下来背水一战。 古谐非来此之前他已经穿上竹甲,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场面,祭出驭甲追风的法术,身体化为一道青光沿着九曲长桥向水榭冲去,他负责主攻,秦浪负责断后,今日必要将那赤狐来个瓮中捉鳖。 古谐非本以为自己瞬间就能进入水榭,可当他踏上九曲长桥方才意识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桥面疯狂向后移动,古谐非的两条小短腿在驭甲追风的加持下已经达到了极速,他双腿移动的速度越快,桥面向后移动也是越快。 古谐非识得妖术,黑衣女妖竟然能够使出逆转乾坤,妖术何尝不是法术中的一种。 古谐非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对灵修者而言,必须达到百灵百验五品宗师境方才可能掌握这一法术,对妖族而言,即便是掌握最初级的逆转乾坤也需达到上品神妖境界。 黑衣女妖是上品神妖,比赤狐要强大得多,难怪那水榭亭内的赤狐到现在都没有逃离的意思,原来是有恃无恐,古谐非此时感觉他们今晚的行动有些冒失了。 负责包抄的秦浪还未开始启动。 水榭中赤狐慢慢从白玉罗汉床上坐起身来,白皙的裸背之上三行刚刚刺好的文字格外分明。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莫**狐,莫黑匪乌。惠而好我,携手同车。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天下赤狐皆狡诈,天下乌鸦一般黑! 第一百零四章请君入瓮 赤狐长发披肩,眉目之俊美丝毫不逊色于女子,他整理了一下长袍,略显细长的双眸盯住在另一方向负责包抄的秦浪,迸射出仇恨的光芒,昨夜在桑府,被秦浪以利剑斩断了长尾,对狐族而言这就是奇耻大辱。 秦浪向他笑了笑,没有急着启动,已经看到古谐非被困九曲长桥的情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古谐非就像是在跑步机上疯狂奔跑,当然这个世界是不存在跑步机的。 水榭内,赤狐不紧不慢地整理着红色的长袍。 秦浪趁此机会集中精神,暗自将白骨笔内的灵能渡甲,试图召唤出昨晚的两只战灵。 赤狐束起他黑色的长发,戴上紫金冠,举手抬足之间,身上红袍金光闪烁,这红袍之上用金色丝线绣满了符文。 秦浪道:“我不杀你,只想问你一些事情。” 不但战灵毫无反应,甚至连白骨笔内的魂魄之力也很难聚集,秦浪意识到可能遇到了一些麻烦,这周围的环境有古怪,应该克制了他对魂魄之力的使用。 赤狐道:“你们也算有些本事,居然能够找到这里来,既然来了,那就好好把账算一算。” 秦浪笑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试图在心理上碾压对手,不战而屈人之兵,毕竟昨天才斩断了赤狐的尾巴,在心理上占尽优势。 “凡事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昨天或许是,但是今天。”赤狐摇了摇头道:“你必死无疑。”一步一步离开了水榭缓缓走向九曲长桥。 古谐非的身体在高速的奔行中突然一个旱地拔葱,腾空飞起,只要双脚还在桥面上就无法摆脱逆转乾坤的妖术,时间越久,他因驭甲追风耗去的灵能越大。 妖焰传书果真是一把双刃剑,他可以循着踪迹找到万花楼,同样对方也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先一步洞悉了他们的到来,在这里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古谐非的身体虽然臃肿,但是行动起来极其灵活,脱离桥面飞升空中之后,在高处一个转折,直奔水榭亭台俯冲而下,如同一只肥硕的大鸟。 黑衣女妖长袖挥舞,水榭四周的白色纱帘一幕幕脱离水榭向古谐非射去,如同一道又一道的白色长幡,纵横交错挡住古谐非前去的方向。 白色纱帘在空中席卷,将古谐非的身体层层缠绕,古谐非居然没能躲过,被捆得如同一个大号的粽子一样。 黑衣女妖双手金光闪烁,指缝中各自夹持着三根寸许长度的金针,足尖在地上一点,身躯凌空飞向空中,五指张开,六根金针扯出六道金光射向那空中犹自旋转不停的白色大粽子。 六根金针全都射中了那大粽子,但是根本无法射入分毫,在金针接触到外层布面的刹那,大粽子的表面出现了一行行金光灿烂的符咒,一时间金光灿烂,万道金光如同旭日东升。 那符咒乃是从内部书写,古谐非在黑衣女妖利用一层层的白色纱帘缠绕住他身体的时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于内部书写金光神咒。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六根金针射入白纱之时,激发金光神咒,金光护体同时发生了作用,因为古谐非将金光神咒书写得极其隐蔽,整个过程黑衣女妖都没有觉察到,她本以为自己的攻击志在必得,却没料到古谐非竟然可在困境中画符,由内到外催发金光护体。 金光灿烂,耀眼夺目,黑衣女妖猝不及防被金光刺得双目白茫茫一片,六根金针被古谐非笼罩的身躯弹射而出,朝着黑衣女妖激射而来。 黑衣女妖临危不惧,在金光夺目失去视觉的刹那,身体如流星般直冲夜空,躲开六根反射来的金针。双袖招展,在空中已经化为一双黑色羽翼,颈后雪白的皮肉中,一片片黑色铁羽迅速生长,护住她的头部,这铁羽组成的头盔额前寒光闪烁,形成一把三尺长度的锐利铁锥,形如嘴喙。 黑衣女妖于高空中转折身体,一双雪白的长腿毫不吝惜地展露在星光之下,拖曳于身体后方的黑色长裙也形成寒芒闪烁的尾羽。 双目觑定那犹在空中旋转的白色大粽子,以加倍的速度俯冲而下。 秦浪的眼中只有赤狐,他对古谐非有信心,古谐非这个人虽然在九幽宗众生院呆了三十年,都没机会进入宗门成为入室弟子,但是这三十年的历练却让古谐非完成了与众不同的修炼,秦浪和古谐非已经有过多次联手作战的经历,古谐非遇弱不强,遇强不弱,就算遇到超强的敌人他仍然能够全身而退。 秦浪甚至认为古谐非在有意隐藏实力,至少绝不是别人眼中的平庸实力。 一旦投入战斗,就要全神贯注,只有尽快清除自己眼前的对手,才能奠定整体战局胜利的基础,昨晚顺利击败赤狐,是因为有战灵相助,可今日秦浪并未成功唤出战灵,证明他目前无法做到和白骨笔自如联系,既唤不出战灵,也无法使用魂魄之力,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秦浪从腰间抽出铁剑,昨日他可斩断赤狐的长尾,也可一剑击杀四品三甲境界的炼妖师周炼金。 就算没有魂魄之力的加持,他同样拥有这样的能力。 赤狐的脚步不断加快,右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弯刀,闪烁着红色光芒的弯刀。 秦浪在赤狐启动的同时却闭上了眼睛,从脚步声已经能够判断出赤狐的速度,他通过九曲长桥来到自己面前至少需要七秒。 和古谐非一样,秦浪在进入万花楼之前已经提前穿上了木甲,驭甲追风一触即发。 不动的目的绝不是以静制动,而是要让赤狐产生它先下手为强占尽先机的错觉。桑三更说过,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把进攻留给自己,让敌人去防守吧,当你的速度远远超出了对手,即便是晚一步启动依然能够占得先机,而且在对手采取攻势的时候发现战术错误,那么就意味着最好的机会到来了。 赤狐将弯刀挥起的时候,秦浪方才睁开双目。 驭甲追风,乾坤开路! 赤狐没有黑衣女妖逆转乾坤的法术,但是秦浪却拥有着不次于古谐非的速度,身体化为一道蓝光,当他全速启动的时候,白骨笔的能量居然在高速奔行中也随之激活了,秦浪重新获得了和白骨笔的联系。 秦浪所有的设计全都实现,赤狐认为自己可以占据先手,但是当他出刀之时,发现秦浪却是后发先至,驭甲追风的速度让秦浪瞬间就扭转了局面,变成了主攻,而他因为速度的缘故落后一步,落后就意味着挨打,就逼迫赤狐不得不采取守势。 秦浪并不复杂的一剑因为惊人的速度而变得杀伤力十足。 这一剑直刺赤狐的心口,赤狐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剑锋刺中赤狐的红袍,红袍上绣着的金色符文光芒绽放,笼罩了赤狐的全身,秦浪的这一剑触发金光之后,再也无力前进一寸。 赤狐的脸上露出阴险狡诈的笑容,若非有恃无恐,岂会留下来以性命相博?这红袍乃赤焰离火袍,上有金丝刺绣的百魂退散符,不但能够阻碍对手调用魂魄之力,而且本身拥有阻挡利器攻击的强大防御力。 昨晚他并非直接败在秦浪手下,而是被战灵打了个措手不及,秦浪这厮阴险狡诈,趁机突袭,斩断了他的尾巴。 秦浪这一剑遇到阻碍的时候,已经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不等赤狐红色弯刀落下,就以惊人的速度冲到了水榭内。 赤狐一刀砍空,转身向水榭继续冲去,有赤焰离火袍加持,他有恃无恐,今日必报断尾之仇。 黑衣女妖从高空中射落,笔直的身体如同夜空射向大地的羽箭,铁羽环护的铁锥就是羽箭的镞尖,寒光闪烁,破开浓浓夜色,携带着冷月的霜华,直击那颗在虚空中滴溜溜旋转的大粽子。 大粽子金光璀璨,古谐非从内部书写的金光神咒护卫他的身体,但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有弱点,绝非无懈可击。 大粽子的顶部恰恰是金光最为薄弱的地方,黑衣女妖修为已经达到下品地妖的境界,其洞察力自然非同一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笔直射向那颗旋转中的大粽子,尖锐的铁锥从粽子的顶端插了进去。 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挡。 噗! 轻松的突破感,直接刺向大粽子的核心,黑衣女妖并无透视大粽子内部的能力,毕竟对方以金光神咒加持内壁,她射出的六根金针都无法从正面实现突破,更不用说用目光突破金光屏障。 黑衣女妖在头部铁锥突破进入核心的刹那就感到有些不对,这绝不是突破肉身的感觉。 忽然感觉头皮一紧,头顶的铁锥已经被古谐非双手握住,金光越发灿烂,古谐非在加持金光神咒的状态下扑向地面,因为他的身体外面包裹着一层层的白纱,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只看到一颗金光闪闪蛋状物,拖拽着黑衣女妖从空中旋转着扑向地面,将黑衣女妖的身体重重摔落在地面上。 左右摔打,毫不留情。 一时间黑羽乱飞。 黑衣女妖的本相乃是修炼五百年的乌鸦精,头顶铁锥其实是她的嘴喙化成,本想利用嘴喙突破古谐非金光神咒加持的外部屏障,刺穿他臃肿的肉身,可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古谐非竟然利用这个机会抓住了她的嘴喙。 那颗滴溜溜乱转的大粽子弱点根本就不在顶部,顶部之所以金光薄弱,看似缺少金光神咒的加持,其实是古谐非这家伙故意留下的一个陷阱,就是要引君入瓮。 黑衣女妖虽然是下品地妖,可是被古谐非成功拖进了一场贴身肉搏战,古谐非就像个大陀螺,在地面疯狂旋转,黑衣女妖随着他连轴转不说,还要承受他接连不断的摔打。 摔得本相都露出来了,两条雪白的秀腿变成了粗糙斑驳瘦骨嶙峋的黑腿,每摔打一下,羽毛就到处乱飞。 赤狐化成一道红光冲入水榭,却发现情况突然发生了转变,秦浪手握钢剑,在他的身边一左一右立着两只魁梧的战灵。 赤狐不能置信地眨了眨双目,明明穿着赤焰离火袍,上有金丝刺绣的百魂退散符,按理说可以克制秦浪使用魂魄之力的,更不用说他召唤战灵了。 秦浪笑眯眯道:“男人只要够快,就能破除一切束缚释放出来。” 两只战灵扑向赤狐,赤狐慌忙展开他的赤焰离火袍,挥刀横削,试图逼退两只战灵,认为自己拥有百魂退散符,魑魅魍魉奈何不了他。 战灵只是用来吸引赤狐的注意力,秦浪在同时启动了,依然利用驭甲追风,但是这次秦浪不是要刺杀赤狐,依仗着惊人的速度绕行到赤狐的身后,抓住赤狐的领口,全力一拉,将赤焰离火袍从赤狐的身上硬生生扯落,脱衣服秦浪还是很在行的,而且这世界的衣服本来就宽大飘逸,看起来好看,但是一点都不合身,脱起来非常容易。 赤狐没想到自己的衣服会被他给扒下来,身上一凉,想要夺回衣袍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两只战灵一左一右冲了上来,闪烁着蓝色光芒的重拳击落在赤狐白净的身上。 失去战袍护体的赤狐哪能禁得起两只战灵的痛揍,打得它哀嚎不断,没两下就开始求饶。 黑衣女妖那边已经被古谐非揍得七荤八素,粗声粗气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本相都露出来了,声音自然顾不上伪装,粗糙沙哑的音质才是她自己的,刚才娇媚的声音全都是伪装。 第一百零五章细说缘由 古谐非身躯一震,包裹在他身体周围的白色纱帘顿时破裂成无数的碎布,宛如破茧重生的古谐非臃肿的身体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左手死死抓住黑衣女妖头顶的铁锥,右拳握紧,随时准备给予黑衣女妖致命一击。 黑衣女妖被他打得已经怀疑人生,悲悲戚戚道:“上仙饶命,我……我再不敢跟上仙作对。” 水榭中赤狐也被两只战灵揍得无反抗之力,抱头讨饶:“别杀我,别杀我……我再不敢跟您做对了……” 古谐非往黑衣女妖头顶拍了一张镇妖符,拖着已经现出原形的乌鸦精来到水榭中扔在赤狐的身边。 两只战灵一左一右虎视眈眈地望着两只被控制的妖怪。 秦浪舒展了一下手臂,和古谐非相视而笑,惺惺相惜的感觉,分开的这段时间他们彼此的实力都有了明显进步。 古谐非先去观察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确信他们这边发生的战斗没有惊动巡城的武士。 赤狐被拍了一张镇妖符之后,已经维持不住人形,现出本相,这是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尾巴断了半截,正是昨晚被秦浪一剑所伤。 赤狐道:“此事和墨羽无关,你们放过她吧。”那黑衣女妖叫叶墨羽,却是乌鸦修炼成精。 古谐非道:“放了她让她继续祸害人间吗?” 叶墨羽道:“我们何尝祸害过人间?只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暂时借一隅藏身。” 古谐非冷笑道:“还说没有,这万花楼内的女子全都去了什么地方?是不是被你们所害?” 赤狐道:“只是将她们催眠罢了,不信你可去看,她们全都活着,性命无碍。城内宵禁,我无处可逃,想来想去,与其冒险逃出城,还不如找个地方躲藏起来,所以选择这里,我本想等风声过后就离开赤阳城,然后永不再来,没想到终究还是被你们找了过来。” 皇帝刚死,平时最为热闹的花街柳巷反倒是最冷清的地方,所以他们才选择了这里。 秦浪看了看它的断尾道:“你心中是不是特别恨我?” 赤狐叹了口气道:“恨,但是没想过要报复你,能从镇妖司逃出,已经无比庆幸了,我哪还敢存有报复之心,更何况你我过去本来就没有什么仇恨。”它表现得可怜兮兮,归根结底都是它挑衅在先。 “昨晚你和那头狼妖是奉了何人的命令去桑府袭击我们?”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即便是知道又有什么意义?” 古谐非道:“我提醒你,周炼金都被他杀死了,你若是不说实话,后果自己掂量。” 赤狐看了秦浪一眼:“你当真杀了周炼金?” 秦浪点了点头,虽然周炼金是他一剑斩杀,但实际上是死在他和姜箜篌的联手设计之下,如果不是有姜箜篌怂恿支持,秦浪也不敢贸然这么干。 秦浪道:“我不但杀死了周炼金,我还奉了朝廷之名调查他渎职之事,七层妖狱从未发生过妖犯逃离的先例,此事根本就是一个阴谋对不对?” “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为何还要问我?我和你无怨无仇,当然不会去主动害你,你从我嘴里也得不到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内情,你纵然抓我回去作证,至多也就追查到周炼金的身上,如今人都死了,你所有的线索也都断了。” 秦浪当然明白,如果不是周炼金死了,陈穷年也不会放心让他进入镇妖司加入此案的调查。 “不如我们谈一个交易。” 秦浪冷笑道:“你都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交易?” 赤狐道:“就算你抓我回镇妖司,我也不会说一个字,镇妖司为了掩盖昨晚的事情十有八九会将我灭口,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赤狐道:“你们今晚独自前来,就证明你们的立场和镇妖司不同,你们想通过这件事追根溯源,查出镇妖司的内幕,扳倒陈穷年,甚至瓦解整个镇妖司对不对?” 秦浪想查出真相不假,可没想那么多,赤狐所说的应当是桑竞天的想法,赤狐狡诈,试图通过这样的方法来跟自己讨价还价。 秦浪道:“你既然不肯说一个字,那对我也没什么意义。”他向古谐非道:“老古,拿出你的炼妖葫芦把它俩给炼化了。” 古谐非哪有什么炼妖葫芦,不过他和秦浪之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建立起默契,眼神交流就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古谐非作势要把自己的酒葫芦拿出来,装模作样谁不会。 叶墨羽拦在赤狐身前道:“你们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类,我们究竟犯了什么罪过,要如此苦苦相逼,非要把我们逼入绝境?” 赤狐道:“墨羽,此事与你无关,让开。” 古谐非的威慑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他叹了口气道:“你们放她走,我告诉你们一些镇妖司的秘密。” 叶墨羽道:“从良,你不要相信他们,人类从来都是言而无信。” 秦浪听到从良二字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好奇道:“你叫什么?” 赤狐道:“姬从良!” 秦浪顿时响起当初在江源府的往事,当时一帮捕快闯入客栈非得说他是采花大盗姬从良,其实是奉了任甲光的命令捏造罪名,意图以此逼迫雪舞就范,想不到真正的姬从良居然是个赤狐。 姬从良当然不会想到秦浪早就知道了他的名字。 秦浪道:“采花大盗姬从良?” 姬从良这才知道怎么回事,苦笑道:“我是什么采花大盗,根本就是人类诬陷我的,我从不强迫别人……” 还想解释,一旁叶墨羽冷哼了一声,这乌鸦精居然吃醋了。 秦浪让姬从良把他所知道的秘密说出来。 姬从良已经看出秦浪是个极其精明人物,想要跟这种人交易最好是自己先表现出诚意,他低声道:“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你说。” 秦浪点了点头,伸手摘掉了姬从良头顶的镇妖符。 姬从良也没料到他如此爽快,重新化为人形,只是还**着身体,他的赤焰离火袍被秦浪给扒去。从地上捡起半幅纱帘披在身上,姬从良非常注重形象。 两人离开水榭来到岸边,姬从良道:“鬼灯鳐说你杀了镇妖师周炼石,周炼金是周炼石的同胞兄长,所以他对你恨之入骨,是他故意放了我们,昨晚的袭击也是他一手布控。” “周炼金只不过是镇妖司一个小小的银巽护卫,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策划这么大的事情。” 姬从良笑道:“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这件事表面上是对付你,其实是对付桑家,我们得到的命令是把你和那只白狐抓起来,只要行动成功,就抓住了对付桑家的把柄,特地挑选了桑三更不在的时候,就是担心他实力太强,可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你们。” “不是低估了我们,是你们太脓包。” 姬从良也不觉得尴尬,技不如人毕竟是事实,低声道:“你既然是御史大夫的义子,就应该知道朝廷的事情,大雍朝内位高权重的三公之中丞相吕步摇和你干爹的关系你不清楚吗?你干爹之所以要服满丁忧期,没有及时得到夺情起复都是因为吕丞相在从中作梗。镇妖司司命陈穷年是吕丞相最得意的门生,他们之间的关系你明白吗?” 秦浪多少听说了一些,但是姬从良这么一说整件事就更清楚了。 姬从良继续道:“镇妖司表面上是一个缉拿妖犯的机构其实内部非常复杂,在大雍即便是朝廷执掌的金鳞卫也不如镇妖司的势力庞大。陈穷年这个人表面低调谦逊,可实际上野心勃勃,他早就想通过将女儿嫁给太子的方式成为国丈,只可惜一直没有得逞。” 秦浪想起姜箜篌在陈家的所作所为,和姬从良的说法呼应一致。 “我听说那太子才刚满十二岁,还是一个孩子。” 姬从良笑着摇了摇头道:“和年龄无关,吕步摇这个人非常多疑,他一方面倚重陈穷年,一方面还提防着,他了解陈穷年的野心,担心如果有一日陈穷年成为国丈,会失去对他的掌控,所以才将婚事拖了下来,只是他没有想到,皇帝突发疾病,而且在临终之前不顾他的阻拦紧急起复了桑竞天。” 秦浪点了点头,其实皇帝从生病到死也有一段时间,按理说吕步摇应该有机会完成他的布局。 姬从良道:“吕步摇在皇帝重病的时候就想出冲喜的主意,其用意就是想利用冲喜之事安排陈穷年的女儿嫁入东宫,成为大雍太子妃,以后也就是理所当然的大雍皇后,可是这件事却遭到了桑竞天为首臣子的阻拦,本来吕步摇好不容易取得了皇上的首肯,可皇上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病死了。” 秦浪不由得想起了陈薇羽,这位差一步就入住大雍后宫的才女,是个聪慧冷静颇有心机的女孩,发生了这种事情不知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姬从良道:“皇上临终之前专门指定了四位顾命大臣,谁都没有想到位列第一的会是御史大夫桑竞天,可以预见,以后朝堂的权力之争会变得愈演愈烈。” 秦浪笑道:“你之前被关在七层妖狱从那里得来了那么多的宫中秘闻。” 第一百零六章高处不胜寒为疯人院厨子刘海余加更 姬从良笑笑没有说话。 秦浪忽然想起过去游览皇宫时随处可见的乌鸦,叶墨羽不正是一只乌鸦精,估计皇宫里也有她的同族,姬从良的消息应该是通过这种途径得来。 姬从良道:“所以新近发生的许多事情,你不能只看表象,其根本还是吕步摇和桑竞天的权力之争。我听说桑竞天赢得了太后萧自容的信任,而吕步摇毕竟在朝堂中根深叶茂,又是三代帝师的身份,所以现在陈穷年的选择变得非常关键。” “你的意思是陈穷年存在背叛吕步摇的可能?” 姬从良笑道:“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以为镇妖司是对所有妖族一律采取铁腕打压吗?”他摇了摇头道:“那只是表面现象,我虽然没什么证据,可是我怀疑镇妖司和妖族的一些高手存在某些不为人知的联系。” 秦浪眉峰一动。 姬从良道:“比如我们这件事,如果不是镇妖司内部有人安排,以我和狼妖的级别是不可能逃出戒备森严的七层妖狱。” 秦浪道:“什么人安排?” 姬从良道:“周炼金,不过他的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指使,我只知道这么多。” “你有没有听说过凤九重?” 姬从良闻言一怔,苦笑道:“你说得是嗜血妖姬,她二十年前被抓,至于是死是活,关在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他压低声音道:“出卖你的鬼灯鳐仍然被关在七层妖狱,你应该担心得是它才对。” 秦浪没有说话,其实他进入镇妖司的其中一个任务就是要找出鬼灯鳐将它灭口,留着鬼灯鳐在世上始终都是一个隐患。打量了一眼姬从良:“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姬从良道:“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觉得告诉我的这些事可以跟我交换你们的性命?” 姬从良叹了口气道:“我只求你放过墨羽,她和此事本来就没有关系。” 秦浪道:“知不知道我把你送到镇妖司会怎样?” “无非是死。”姬从良异常平静。 秦浪左手一招,两只战灵化为两团蓝色光雾向他飘来,很快就消失在他的左手中指之中。 “老古,回去吧。” 古谐非这次居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不过离开之前先去确定了一下万花楼内的那些人是否平安,如果这两只妖胆敢伤害无辜,决不能饶了他们,幸好万花楼的所有姑娘都平安无恙。 姬从良道:“我的衣服……”他的赤焰离火袍被秦浪扒下,那可是不可多得的法宝。 秦浪仿佛没听到一样,已经和古谐非飘然远去。 姬从良心中虽然痛惜法宝,可他却不敢追过去讨要,咬牙切齿道:“今日之事,从良铭记于心。” 秦浪和古谐非离开万花楼,来到安全的地方,古谐非道:“今天还算顺利。” 秦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以后再去这种地方不要再用穿墙术了。” “为什么?” “跟钻女人裤裆一个意思。” 古谐非摸了摸自己的大后脑勺,郁闷地骂了一句:“卧槽,也不早说,真特娘的晦气!” 赵长卿一早就起来了,已经将那幅建筑图上的不足之处一一标注,三人用过早饭之后,秦浪就带着赵长卿去了桑府,将他引见给了谢流云,以后就让赵长卿帮忙在这里看着,凡事找赵长卿商量,这就等于给赵长卿找了个工程监理的活,目前也算专业对口。 谢流云转告秦浪,镇妖司司命陈穷年请秦浪去镇妖司本部,有事情商议。 谢流云让人备好车马,他反正也要回镇妖司,刚好为秦浪带路,秦浪总觉得这件事应该是事先计划好的,谢流云这个人做事客客气气,但是非常周到,看来不仅仅是一个个普通司库那么简单。 坐在镇妖司的马车内,秦浪掀开车帘浏览者一旁的街景,大街小巷仍然少有人踪,这种时候谁也不想招惹麻烦,还是安安生生呆在家里最好。 谢流云坐在车内还在查看材料的清单,非常敬业。 秦浪道:“司命大人怎么没去雍都?” 谢流云将手中的账簿合上:“可能还没到时候。”说完笑了笑道:“这些事情哪轮得到我来过问。” 秦浪道:“谢大人统管镇妖司司库,重任在肩啊。” “秦公子误会了,镇妖司大大小小的库房有二十三座,我只是负责其中的一座,说好听了是司库,其实就是个仓头儿,以后您还是直接叫我名字,觉得不习惯就叫我老谢。”谢流云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他的回答滴水不漏 秦浪三言两语就试探出此人为人处世相当的老道,从这种人的嘴里很难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秦浪干脆闭目养神。 马车来到镇妖司,从东门入,虽然是晴天,可镇妖司青灰色的墙面却带给人一种阴郁的氛围。 镇妖司的中心是九层镇妖塔,整座镇妖司都围绕镇妖塔而建,谢流云将秦浪一直送到镇妖塔下,最后一程是需要步行的。 秦浪下了马车,谢流云指了指通往镇妖塔的大门道:“从这里进去一直走就是了,司命大人在九层等您。” 秦浪向他抱了抱拳。 因为事先打过了招呼,所以没有人针对秦浪的身份进行盘问,秦浪顺利来到了镇妖塔内,沿着楼梯一路上行,心中暗叹这陈穷年架子真是够大,见个面得先爬九层楼。 秦浪一口气爬到了九层,看到通往外面的窄门开着,不用问陈穷年就在外面,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秦浪首先想到得是,陈穷年该不会把自己哄到这里,然后趁着自己不注意把他给推下去吧?这么高摔下去肯定摔得死死的。 只是个想法,现实中不可能,陈穷年人家是镇妖司司命,虽然官比不上三公,可跟自己相比那绝对是俯视的存在,就算想杀人也不用亲自动手,更何况自己好歹也是桑竞天的干儿子,又有姜箜篌的狠话在先,陈穷年不能不顾忌。 出了那道窄门,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站在凭栏前,俯瞰着赤阳城。 “陈大人!” “来了!”陈穷年招呼道回头看了秦浪一眼,不得不说这小子的皮囊生得不错,姜箜篌啊姜箜篌,你心肠真是歹毒,引狼入室,想用男色乱我女儿心境,真当我女儿如此庸俗吗? 女儿心中怎么想,陈穷年并不太清楚,不过他老婆倒是给予秦浪的外表以高度评价,在他耳边感叹过,如果太子长成秦浪这幅模样,也就心安了,至少在外表上也不算委屈了女儿。 怎么可能? 这世上的事情十之八九不尽如人意。 一个十二岁的毛孩子,养尊处优肥头大耳,脑子反应还有些迟钝,一想起这件事陈穷年心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陈穷年招了招手示意秦浪来他身边站着,秦浪仍然躬身站在原地,表示尊卑有别。 陈穷年道:“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把你从这上面推下去?” 秦浪微笑道:“我怕冷。” 陈穷年皱了皱眉头,并没有马上理解他的意思。 秦浪向前走了一步和陈穷年并排而立:“高处不胜寒。” 陈穷年内心一震,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深深击中了他的心坎,这小子的头脑不简单,随便说出得一句话都那么有深度,难怪桑竞天会认他当义子。 陈穷年微笑道:“虽然冷一些,可不站在高处,怎么可能看到这么好的风景?” 秦浪道:“司命大人明见,站得越高看得就越远,正所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陈穷年听到秦浪出口成诗,虽然知道他有意卖弄,可却不得不承认,秦浪的言谈举止实在是独树一帜,这小子可了不得,以后得尽量避免闺女跟他见面,陈穷年自认为看人有一套,秦浪这种气质对女人的杀伤力是非常强大的,不然老婆何以会记得如此深刻? 陈穷年开门见山道:“我调查过你。” “司命大人百忙之中还要关注我的事情,真让在下诚惶诚恐。”秦浪嘴上恭敬,心中充满警惕,陈穷年今天是要跟自己摊牌吗? “桑大人跟你一见如故,认你当了义子,认你的时候你们前后见面还不到一天,想来这就是常说的缘分。” 秦浪微笑不语,只是跟着点了点头,陈穷年肯定调查过自己。 陈穷年道:“其实桑大人在赤阳丁忧期的安全是由我来保障的,所以我难免要多留意一下你,那天你和周炼金当街发生冲突,当时我刚巧就在泰和楼。” 秦浪道:“我也听到了司命大人的声音,当时也有仰望,但是大人高高在上,未曾得见真容。” 两人话中暗藏机锋,却都说得风轻云淡。 陈穷年道:“对我而言本是一件小事,可对周炼金却是一件大事,他的哥哥周炼石生前也在镇妖司做事,是我手下七刑徒之一,你应该认识吧?” 秦浪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断然是不能承认的。 陈穷年道:“我听说了一些事情,可能是捕风捉影,不过是关于你的,你有没有兴趣听?” “大人愿意说,我就愿意听。”秦浪表情镇定。 陈穷年道:“七月下旬,在白龙江沉月湾,周炼石和镇妖司的三名铁巽护卫全都神秘失踪,后来才知道他们都被人所杀,尸体也被鬼灯鳐吞下,鬼灯鳐就是上月当街指认你杀人的鱼妖。” “鱼妖的话也可信吗?” 大家有条件的请设置下自动订阅,这本书写得太艰难了! 第一百零七章人命若朝霞 陈穷年笑道:“妖怪虽然喜欢妖言惑众,可是只要对它们动用一定的手段,它们还是会老老实实听话的,鬼灯鳐吞下尸体之的同时还会吸取死者的魂魄,想要将这些魂魄转化为它自身的能量总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做到,就算它会说谎,魂魄也不会说谎。” 秦浪笑眯眯望着陈穷年,他是在诈自己吧:“大人宁愿相信一只鱼怪的伪证了?” 陈穷年道:“你不了解我,我这个人斩妖除魔那么多年,真正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判断。” “大人的判断是什么?” 陈穷年轻轻拍了拍凭栏道:“本来我将信将疑,可昨晚你那么急于杀掉周炼金,这就暴露了你的心事,既然你问我的判断,那么我不妨告诉你,我认为,周炼石就是死在了你的手里。”他不说自己有证据,只是说自己认为。 秦浪仍然镇定自若:“大人找我来是要兴师问罪吗?” 陈穷年都有些欣赏这个小子了,真不是普通人啊,这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心态实在是太强大了,老子抓了你那么多的罪证,居然没表现出一点的心虚,是认定了我不敢动你吗?陈穷年也清楚,至少现在自己还真不敢动他。 “在大雍杀人并不是最大的罪过。”陈穷年停顿了一下道:“欺君才是!” 秦浪听出他这句话指向了白玉宫,微笑道:“我干娘让我多跟司命大人学习,今天虽然刚来镇妖司,已经获益匪浅。” 陈穷年哈哈大笑,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银巽徽章递给了秦浪:“过去的事情我不会再提,那只鱼妖交给你去处理,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 这倒是出乎秦浪的意料之外,陈穷年先咄咄逼人地揭穿他的秘密,现在却转而向他示好,表示不会追究过去的事情,难道真是忌惮桑家的势力?还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秦浪接过徽章,向陈穷年行礼致谢。 陈穷年眯起双目望向远方:“有些时候,你看到得未必是真相,这个世界并非只有黑和白,善和恶,远比你看到得要复杂得多,我下午就要启程去雍都了,对这些小事我也没什么兴趣。” 这消息对秦浪而言并不意外,毕竟皇帝驾崩,身为镇妖司司命的陈穷年理当前往京城奔丧,只是秦浪并不明白陈穷年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件事。 陈穷年道:“桑府遭遇妖犯夜袭的事情我也想查个水落石出,此事目前由金巽护卫洛空城负责,我跟他说过,你想了解详情只管去找他。” 秦浪向陈穷年道谢之后准备离开,陈穷年在他转身后又叫住他道:“我在观相上多少有些心得,秦浪,如果我没看错,你并非长命之相。” 秦浪微笑道:“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霞。” 陈穷年再次被秦浪震撼到了,好一句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霞,这小子如此年轻怎么会对人生看得如此透彻?不得了,千万要防止他和自己的女儿来往,知女莫若父,薇羽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有才华的男子,而且这厮仪表堂堂,动辄把装逼玩得炉火纯青,再会装又怎样?还不是一个缺了二魂两魄的短命鬼。 陈穷年当然清楚姜箜篌安排秦浪进入镇妖司的真正用意,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对一手创立的镇妖司同样存在着强大的信心,区区一个秦浪就算再有本事,在这里也翻不起任何的风浪。 镇妖塔下就是让天下妖族闻风丧胆的七层妖狱,秦浪先去拜会了洛空城,此人也是陈穷年手下的七刑徒之首,在镇妖司内属于实力和威望兼备的人物,目前担任司狱之职,是七层妖狱的直接负责人。 秦浪早已做好了被集体仇视的准备,毕竟他昨晚刚刚诛杀了周炼金,不过从目前所见,镇妖司的人对他没有表现出善意,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恶意,或许陈穷年提前就做出过提醒,或许周炼金在镇妖司本来就没什么人缘,一个刑徒的死无足轻重。 秦浪找到洛东城的时候,洛东城正在给一帮护卫训话,整个镇妖司金巽护卫只有两人,洛东城就是其中之一,巽在八卦中代表着风,陈穷年以巽来设定护卫的品级,也是希望他们行动快如疾风的意思。 洛东城,三十七岁,中等身材,还有些驼背,在一众身材魁梧的护卫中并不显得突出,面色青白,因为肺部有病,每到这个季节就会咳嗽不断。 每说几句话,他就回习惯性地用右拳挡住嘴唇咳嗽,声音不大,节奏不急不缓。 例行训话之后,转身向秦浪走去,打量着这位昨晚当众斩杀四品二甲炼妖师周炼金,让整个镇妖司颜面无光的年轻人,轻声道:“你是秦浪?” 秦浪笑了笑,将陈穷年亲手给他的银巽徽章展示给洛东城。 洛东城点了点头道:“我是洛东城。” 秦浪抱拳道:“洛司狱好!陈大人让我来的。” 洛东城淡然笑道:“明白!”说完堵住嘴又咳嗽了两声:“跟我来吧。” 秦浪跟随洛东城进入七层妖狱,七层妖狱就在镇妖司,位于九层镇妖塔的下面,其实这两部分本为一个建筑,只是将塔常见的地宫建为七层监狱,一共十六层。地上地下却是天壤之别,站在九层镇妖塔上可登高望远,纵览赤阳全城,可在地下七层妖狱,被关入其中的妖怪,只能常年生活在黑暗的地牢中,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洛东城带着秦浪沿着倾斜的台阶走下,妖狱的大门已经是地下一层,两名铜巽护卫打开大门,大门里面是一条甬道,甬道两旁是整块的石壁,石壁上方刻着密密麻麻的符箓,地面也是凹凸不平,借着壁上灯龛的光芒望去,地下也是符箓。 洛东城道:“这里布置着一个镇妖符阵,一旦察觉妖气经行,就会触发大阵启动。” 秦浪道:“昨晚的两只妖物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洛东城淡然道:“在查!” 经过甬道,前方出现了一座迷阵,秦浪发现这建筑的地下部分要比地表的镇妖塔面积大得多。 洛东城道:“这座迷阵是根据伏羲八卦所布置,你仔细看我的脚步,千万不要走错,走错就会有生命的危险。” 秦浪留意他的脚步,他走哪里,自己就紧跟着走哪里,要是因为走错路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可不值得,当然秦浪认为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陈穷年那个人的格局没那么小,就算想杀他也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更不会在镇妖司。如果自己死在了镇妖司,岂不是给了桑竞天一个公开发难的理由。 所以洛东城危言耸听的可能性大一些,这些阵法虽然真实存在,可通常阵法都有开关的,还不是他们想启动就能启动,想关掉就能关掉。 “洛司狱这是带我去什么地方?” “司命大人没跟你说吗?” 陈穷年只是让秦浪过来找人,可没说洛东城要带他去什么地方,秦浪笑道:“司命大人让您帮忙调查昨晚两只妖犯逃离的事情。” 洛东城道:“你马上就会明白了。” 两人走过迷阵,前方现出两排各八根石柱,石柱上同样刻满符咒,符咒是凹陷的阴文,内部涂有朱砂。 洛东城道:“这道八部屏障乃天策府第一智将陆星桥所设。” 秦浪心中盘算了一下,从进门到这里已经有了三座大阵,七成妖狱的防守还真够严密。对陆星桥其人他闻名已久,知道此人出身九幽宗,还是白玉宫的师叔,秦浪虽然没有见过陆星桥,但是曾经穿过陆星桥亲手制作的甲障,的确是精妙绝伦。 经过那八根抱柱,方才抵达了七层妖狱的入口,这里有数十名铜巽护卫驻防,下行没有台阶,依靠绞盘搅动钢索,牵动铁笼上下,纯粹依靠机械之力的原始升降机。 秦浪和洛东城一起进入了这原始的升降机,好不容易有了近距离观察七层妖狱的机会,就当是一次参观,也不算浪费了姜箜篌煞费苦心的安排。 七层妖狱除了最下面的两层,其他的地方洛东城就可以做主自由进入。 洛东城带他去得地方是地下三层,地下没有光亮,全靠灵石灯照明。 铁笼停在三层妖狱的入口,两人走出铁笼,秦浪向下望去,只看到下方黑黢黢深不见底,不时传来阵阵凄厉的哀嚎声,不知这七层妖狱内究竟关押了多少妖族,这其中又有多少无辜。 姜箜篌想了解得凤九重是不是就被关押在七层妖狱的最底部?直接问未必能够得到答案,如果能够找到这里的妖犯名册就简单了。 每层妖狱的结构大致相同,上下层之间互不相通,交通都要通过铁笼升降,每一层沿着岩壁分布着用来关押妖犯的洞窟,交通可以通过紧贴岩壁建造的环形栈道。 秦浪跟随洛东城进入的这间洞窟颇为宽敞,青白色的灯光下,有两人正在中心床边忙碌着。 第一百零八章七层妖狱 秦浪举目望去,却见那床上躺着得却是狼妖的尸体,尸体已经被开膛破肚,秦浪和狼妖交过手,领教过这厮一身狼皮的坚韧,想要剖开狼妖的皮肉恐怕需要一把好刀。 其中一名负责解剖的仵作过来见礼。 洛东城将秦浪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让那名仵作当面汇报解剖的发现。 仵作发现狼妖周身骨骼多处碎裂,应当是被重手击打所致,内脏也基本被震碎。根据伤势判断,有些伤口是武力打击所致,致命伤是遭遇了魂击。这世上的任何行为都是有迹可循的,武力打击和魂力打击造成的伤痕完全不同,专业人士还是可以轻松区分的。 洛东城看了秦浪一眼,能够用重拳将钢筋铁骨的狼妖活活揍死的,其武力值不容小觑,而且其中还掺杂着魂力打击的成分,只是洛东城目前还无法断定这狼妖究竟是不是死于秦浪之手。 仵作继续道:“我还发现,狼妖在临死之前,体内精气被吸去。” 洛东城道:“狼妖的精气对人类好像无用。”这就越发印证当时还有其他力量存在的可能,或者现场的三人之中有人拥有驱鬼御灵的能力。 仵作点了点头道:“但是对妖族和鬼族来说倒是有些用处。” 洛东城故意问秦浪:“你怎么看?”秦浪当时在场,狼妖的死跟他有直接关系。 秦浪道:“昨晚在场的人有很多,想要查明真相,可能需要一一盘查。” 洛东城暗骂这小子狡诈,一一盘查?难不成还怀疑我们镇妖司?狼妖死在你的手里,你比谁都清楚。 洛东城听完验尸报告,和秦浪一起出门向其中一间牢房走去。 这次去见得是鬼灯鳐,秦浪抵达之前已经有所预感,此前陈穷年就提起过这件事。 蜕变成人形的鬼灯鳐孤零零被锁在一个污浊的小水池里面,洛东城并未进入,让秦浪单独去见,秦浪感觉他应该别有用心,不过陈穷年都已经明确表示不再追究,区区洛东城算得上什么? 鬼灯鳐万万没有想到秦浪会出现在这里,吓得缩向角落,颤声道:“别杀我……别杀我……都是他们逼我的……我……我什么都没说……” 秦浪冷冷道:“其实你说什么并不重要。” “我错了,我错了,那天我……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以为你不管我了,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我才会生出报复之心……”鬼灯鳐的确是后悔了,出卖秦浪没有让它获得自由,反而被镇妖司更加残忍的对待,自从进入七层妖狱,所遭受的折磨已经让它痛不欲生。 “你好自为之吧,我不会杀你,可目前我也帮不了你。”秦浪明白洛东城带他来此应当是故意为之,此时正在外面偷听他们的对话。 鬼灯鳐两只眼睛眨了眨,忽然以他们才能懂得的意识交流传达信息:“主人,他们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周炼石的魂魄被他们找到了……就算我不说,也瞒不过他们……” 秦浪没有说话,看来陈穷年没有撒谎,周炼石的魂魄果真被他们找到了,白龙江沉月湾发生的事情完全暴露了。 暴露了又怎样?难道陈穷年真要在白玉宫的事情上做文章? 秦浪来到牢房外面,洛东城抱着双臂等着他:“如何?” 秦浪道:“鱼妖和昨晚的事情无关。” 洛东城笑道:“大人说将它交给你来处置,是生是死全凭你一句话。” 秦浪反问道:“如果我让你杀了它,你也会照做吗?” 洛东城呵呵笑了一声,突然抬起右手,掌心中一股寒流向囚室内涌去,囚室内污浊的水池立刻封冻,鬼灯鳐的身体也被低温瞬间凝固,洛东城握紧右拳,一股潜力震碎了鬼灯鳐的肉身,鬼灯鳐的血肉如同玻璃一般碎裂成渣,,只剩下数点魂芒飘荡在囚室之中,鬼灯鳐被毁掉肉身,魂魄再无依存之地,牢房内传来鬼灯鳐凄惨的哀嚎声:“秦浪……你好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秦浪只是随口一说,想不到居然成真,虽然鬼灯鳐背叛他在先,可秦浪并没有将它置于死地的心思,没料到随便一句话就葬送了鬼灯鳐的性命,惋惜之余又有些奇怪,鬼灯鳐是他们用来对付自己的一张牌,没想到镇妖司主动毁掉了这张牌,不知他们到底打什么主意。 洛东城的出手狠辣无情,此人可以掌控冰雪之力,当着自己的面毁灭鬼灯鳐的肉身,也有警告自己的意思。 洛东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带他继续前行来到一间洞窟外,掏出他的金巽徽章,扣在右侧的凹槽上,逆时针拧动,洞窟的铁门缓缓向上升起。 进入其中可看里面摆放着一层层的青铜灯,这叫燃魂灯,用来储存无主的魂魄使用,洛东城拿起其中一盏,手指在燃魂灯的底部拧动了一下,燃魂灯亮了起来,一朵青绿色的火焰在灯内跳动着,这不是寻常的火焰,乃是魂魄凝练而出的魂焰。 魂焰突突突跳动,青绿色的光芒中,一个纯粹以光点构成的人像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秦浪根据轮廓已经判断出此人乃是周炼石。 洛东城一旁观察着秦浪,发现他的脸色并无变化,依然镇定如常。 周炼石的声音虚无缥缈:“我死得好惨……是你害了我……” 洛东城道:“周炼石周炼金兄弟二人都是死在你的手中吧?” 秦浪道:“如果有人想杀你,你是一动不动等着被他杀呢?还是杀了他保全自己?” 洛东城点了点头,只要不是傻子当然会选择后者,他心中颇为不解,不明白陈穷年为何在掌握秦浪罪证的前提下还不动手,难道真怕了桑竞天不成? 燃魂灯投射出周炼石的影像道:“他带走了七公主……是他……就是他……” 洛东城将燃魂灯熄灭,向秦浪道:“司命大人想你明白,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他只当没有发生过。” 秦浪笑道:“对我来说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洛东城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出去说,带着秦浪离开七层妖狱,重新回到了地表,外面已经是艳阳高照了。 秦浪回来的这一路上都在琢磨陈穷年的动机,陈穷年明明掌握了可以将自己治罪的证据,却决定网开一面,既往不咎,自己随口的一句话,洛东城就杀了可以作为人证的鱼妖,其实鱼妖的生死已经无关紧要,毕竟现在周炼石的魂魄还在镇妖司的掌握之中,单凭周炼石的证据就能够给自己安上一个欺君之罪。 陈穷年应当不是在向自己示好,自己没那么大的魅力,陈穷年应当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向桑竞天求和,面对已经成为顾命大臣之首的桑竞天,陈穷年知难而退,不失为明哲保身最佳选择。 洛东城出来之后简单概括了他目前调查的情况。 “昨晚发生的事情已经基本查明,是那周炼金勾结妖族,私自释放了三名妖犯,镇妖司发现妖犯失踪,集结力量追击,有两名妖犯四处仓皇逃窜,刚巧闯入桑府,幸亏你和朋友力挽狂澜,斩妖除魔,帮助镇妖司斩杀了狼妖,周炼金意图掩盖罪行,对你进行栽赃陷害,还趁乱放走了赤狐,我说得对不对?” 秦浪是个明白人,现在镇妖司这边已经把所有的罪状都推到了周炼金的身上,反正是死无对证,让他一人背锅,总比陈穷年承担责任要好,当然如果周炼金不背锅,下一个背锅得就是司狱洛东城。 表面上看是一起普通的逃狱事件,可背后却存在着陈穷年和桑竞天的博弈,如果桑竞天追查到底,陈穷年必然会拼个鱼死网破,首当其冲就是秦浪,十有八九要在白玉宫的事情上做文章,如果桑竞天到此罢手,陈穷年也会选择息事宁人。 陈穷年其实已经先让了一步,面子已经给够了桑竞天,手下死了不追究,桑家的老宅他来修葺,甚至连姜箜篌安排秦浪进入镇妖司这么过分的要求他都答应了下来,现在由洛东城向秦浪摊牌。在镇妖塔上,陈穷年已经表露了他的意思,但是他不屑于向一个小辈摊牌,这种事还是交给洛东城。 秦浪微笑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会如实向义父禀报。” 洛东城笑道:“其实倒也没那个必要,司命大人前往雍都一定会和桑大人见面的。”在他眼中秦浪只不过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真正博弈的双方是陈穷年和桑竞天。 姜箜篌想将秦浪当成一颗钉子楔入镇妖司的内部,怎么可能?女人毕竟是女人,想法终究还是太简单了。 秦浪道:“那我还是先回去吧。” 洛东城道:“请便,对了,晚上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酒。” 秦浪摇了摇头道:“以后吧,非常时期,凡事还是小心些。”他可没兴趣将自己新鲜的肉体浪费在这帮无聊的人身上。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洛东城已经为他安排好了车马。 回到悦来客栈,古谐非和赵长卿都不在,赵长卿在桑府帮忙监工,古谐非倒是没说去向。 秦浪会房间简单整理了一下,虽然姜箜篌离去之前给他专门交代了任务,要打入镇妖司内部,可实际上操作起来难度很大,陈穷年城府极深,镇妖司也是卧虎藏龙,别的人且不说,单单是这个洛东城就让人莫测高深。 展开画轴,看到自己手绘的颜如玉出现在眼前,已经过去了月半,颜如玉自从进入了《春秋无极图》就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不知她修炼得进展如何?一个怨灵再修炼还是一只女鬼,不是所有人都有自己这样的机缘,可以重塑肉身的。 外面传来古谐非和赵长卿的说话声,秦浪赶紧将画轴收了起来,开门走了出去,招呼道:“回来了?” 赵长卿在工地呆了一上午,满身灰尘,笑道:“我先去洗把脸,回头跟你说工程的事情。” 古谐非神神秘秘来到秦浪的房间里,把门给关上了。 “大白天你关什么门啊?” 古谐非低声道:“我刚去了万花楼。” 秦浪翻了个白眼给他,意思让他自己去领会。 古谐非果然领会错了:“我可不是去嫖啊,人家现在不开张。”话外的意思是如果开张他不排除光顾的可能。 第一百零九章三大境界为一把钝刀磨十年加更 秦浪猜他应当是去确定那两只妖精是不是已经离开,老古这个人至少目前的表现还是相当自律的。 古谐非道:“他们应当是离开了。” 秦浪道:“都已经暴露了,总不会老老实实在原地等着。” 古谐非问起秦浪前往镇妖司的经历,秦浪三言两语敷衍了过去,今天虽然进入了七层妖狱,可对他来说收获不大,至于姜箜篌让他打听的那个凤九重更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古谐非道:“走了更好,我现在想想,如果他们被镇妖司抓住,会不会反咬咱们俩一口?” “你怕啊?” 古谐非摇了摇头道:“换成过去有点怕,可现在没什么好怕,你干爹是桑竞天,天塌下来他帮咱们顶着。” “那是我干爹又不是你干爹。” “你我情同手足,在我心中你干爹就是我干爹。” 秦浪笑了起来,老古这年龄估计比桑竞天也小不了多少。 古谐非道:“我有件事求你,你既然已经进了镇妖司当上了银巽护卫,不如帮我介绍一下,我也去镇妖司历练历练。” 秦浪打量着古谐非,古谐非昂头挺胸,虽然胖了点,总体形象感觉还凑合。 秦浪叹了口气道:“我都不知道在镇妖司呆到哪一天,我杀了周炼金,镇妖司的人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你以为他们会给我面子?” “倒也是!” 古谐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忽然没来由笑了起来。 秦浪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赵长卿好像特别关心你嫂子,今天旁敲侧击问了我不少关于你嫂子的事情。” 秦浪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赵长卿的心思他懂得,是个痴情的书呆子。 古谐非低声道:“你嫂子,白玉宫?她不是岳阳天的关门弟子吗?” 秦浪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体会。 古谐非和他越来越有默契,笑眯眯道:“放心,我不说。”压低声音道:“你当初去九幽宗不就是为了她?赵长卿居然惦记你的人,这小子不厚道啊。” 秦浪笑道:“你别乱说,人家是个厚道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事儿,谁都拦不住。” 古谐非啧啧赞道:“心大,你心真大,我倒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那书呆子,但凡是个女人,只要不瞎,你们两个之中肯定选你。” 这话秦浪爱听,但凡是个男人谁没点虚荣心。 “你要是个女人呢?” 古谐非挠了挠头道:“我要是女人我还是选赵长卿,踏实、厚道、热情、单纯……” 秦浪已经拉开房门出去了。 古谐非大声道:“嗳,我还没说完呢。” “你要是女人,赵长卿绝对不会选你。” 即便是中午休息,赵长卿还是要抽时间写字,秦浪对他的书法早已领教过,当初在甲西镇外的破庙,正是赵长卿现场书写的《正气歌》发出浩然金光起到了扭转战局的作用,可以说那一仗是他和赵长卿、高汉阳三人联手方才击败了赶尸人,赵长卿功不可没。 赵长卿今天写得是小楷,工工整整地抄写《道德经》,秦浪走近看了看自叹弗如。 赵长卿一边写字一边向他汇报桑家改建的计划,他在现场将一些不足进行了改正。 秦浪道:“我在这儿没影响你练字吧?” 赵长卿摇了摇头道:“读书人讲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头悬梁锥刺股,就算再多的诱惑摆在面前也不能分神。” 秦浪道:“赵大哥,上次咱们在破庙,你写《正气歌》,想不到居然可以用一篇正气歌击败赶尸人。” 赵长卿笑道:“我可没有击败他的本事,我们文修之人以笔墨文章匡扶人间正道,只要修成了一定的境界,一样可以驱邪避鬼,斩妖除魔,只可惜我的修为还不够。” 秦浪已经了解这个世界上的修行方式有很多种,最后殊途同归都会抵达摘星境,自然心存好奇,询问赵长卿文修的境界。 赵长卿刚好抄完了《道德经》,重新拿了一张纸,一边写一边道:“文修也有七品三甲之说,一品境界乃是儒生,识文认字,二品境界乃是中儒博览群书,三品境界是大儒,学富五车,四品境界乃鸿儒,博古通今,五品境界乃宗师境,硕学通儒,六品境界乃大宗师境,经邦纬国,七品境界即刻破碎虚空直达摘星。” 秦浪道:“文修的境界居然如此复杂,我过去只听说文修只有境遇没有境界。” 赵长卿听到境遇二字,心中一黯,自己从青山书院一路走来,期间的境遇只能用悲惨二字来形容,他骨子里也是极其清高之人,却不得不在现实面前屡次低头,如果不是遇到了秦浪,恐怕他在赤阳只能流离失所,甚至以乞讨为生了,境遇二字对读书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可境遇就意味着被动,如果这一生都没有境遇,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这一生都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 赵长卿道:“恩公的话总是发人深省。” 秦浪笑道:“你不用跟我客气,你叫我名字,或者叫我一声老弟都行。赵大哥,冒昧地问一句,您现在修炼到了何种品级?” 赵长卿笑了笑道:“老师说我已经拥有了三品三甲的实力,可是我感觉自己始终止步不前呢,老师说过以我的天资或许最多也就止步于五品了。” 秦浪暗忖,三品三甲岂不是大儒巅峰境,即将完成向鸿儒的突破,只是这文修之道,还是有些让人费解,就算赵长卿修成四品,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过他驱邪避鬼的能力应该有所增强吧。 赵长卿道:“秦老弟,既然咱们探讨文修的境界,你可否说说你的看法呢?” 秦浪道:“我不是文修之人,本来也没什么发言权,不过我听别人说过,文修没那么复杂,文修和其他的修炼不同,讲究入世,要体验世间诸般疾苦,要有担当,要拿得起放得下。” 赵长卿听到这句话,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震撼,这种感悟不是他师父汪老先生常说的吗?只是他一直不以为然,现在由年龄相仿的秦浪说出来,赵长卿感受到的冲击力更为直接强烈。 “秦老弟,可否说得更详细一些?”赵长卿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了。 秦浪微微一笑,其实在文修方面他是没资格指点赵长卿的,如果硬要指点,只能从他过去的那点国学知识储备中拿出那么一点来秀一秀,也许对书呆子有些启发呢。 斟酌了一下,方才说出了他所理解的三大境界。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大概经过三种之境界: 第一境“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登上高楼,远眺天际,踌躇满志,志存高远,高瞻远瞩,满腔抱负,一个人的志向决定他以后的方向,格局决定高度,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只有机会流入湖泊,滔滔江河才能东流入海,所以做事要先确立心中的志向,成事要先开拓心中的格局。 第二境“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无论你的理想多么远大,志向多么高远,但是必须要脚踏实地地去做才能成功,越大的事业,需要越大的努力和付出,甚至要经受超越常人的磨难和痛苦,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第三境“众里寻他千,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讲的是一个人历经磨难而逐渐成熟,成长,最终豁然贯通,成功也就变得水到渠成,这其中蕴含着一个重要的道理,那就是厚积而薄发,人需要做得就是不断的积累,等待爆发的时机,一旦时机到来,无人能够阻挡。 赵长卿听到第一境界的时候,就激动地浑身颤抖,当他听到第二境的时候,已经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感动,热泪盈眶,当秦浪说完第三境界的时候,赵长卿泪流满面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秦浪面前,这一生他从未如此佩服过一个人,哪怕是他的老师汪应直。 五体投地! 这不是行大礼,纯粹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做这个动作不足以表达他此刻崇拜的心情,三大境界如同三道惊雷,接连轰击在他的内心深处,让他震撼,让他深醒,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和抱负。一直以来的迷惘和求索,忽然间变得如此清晰。 不等秦浪搀扶,赵长卿已经起身走向书案,摊开一张白纸,拿起狼毫,饱蘸浓墨,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众里寻他千,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写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前仿佛出现了白玉宫亭亭玉立的身影,内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有些人注定无缘,可就算远远看着也好。 摒弃心中杂念,将三大境界全部写完,忽然感觉脑海中轰!得一声,如同被炸雷击中,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多日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愤懑不解彷徨全都随之消散。 第一百一十章多事之秋 内心阴霾尽褪,宛如旭日初升,赵长卿意识到自己一直止步不前的三品三甲大儒境界竟然在秦浪的点拨下完成了突破,他现在已经进入四品一甲的鸿儒了,本该惊喜若狂,可他却完全可以理性冷静地控制住自己,足以证明在自身修为上跃升了一大步,完成了文修的蜕变。 赵长卿将狼毫轻轻放在笔架上,表情变得祥和安宁,起身正了正衣冠,重新向秦浪作揖:“秦老弟真乃我人生之明灯也。” 秦浪看赵长卿的样子就知道他从自己所说的三大境界中获益匪浅,微笑道:“胡言乱语,若是能对赵兄有所启发,也算没白费这半天的唇舌。” 外面传来古谐非的声音:“赵长卿,喝酒不?” 庚子年,十一月初二,雍都,夜雨正疾。 丞相吕步摇在府邸的书房中接待了一位秘密来客。 深夜造访不同寻常,位高权重的吕步摇肯在这个时候接见他,也足以证明两人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 “恩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陈穷年向吕步摇恭敬行礼。 吕步摇不等他跪拜就挥袖道:“免了!” 三代帝师吕步摇已经是古稀之年,他不但是一人之下的三公之首,还是文修六品二甲境的大宗师,八部书院首席大学士,在大雍德高望重。陈穷年这些年之所以能够稳坐镇妖司,羽翼渐丰,声誉日隆,和吕步摇在背后的扶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陈穷年在吕步摇的身边坐下,悄悄观察了一下老师,关切道:“恩师,先皇已逝,您也不要太过悲伤,务必要保重身体,社稷为重。” 吕步摇叹了口气道:“老了,做事力不从心,太后体恤我年老体弱,特许我回来歇息。”他可不服老,皇上驾崩之后,皇太后萧自容明显倚重于桑竞天,让他回来绝非是体恤他的年纪,而是在疏远他。 四名顾命大臣之中,桑竞天位居第一,吕步摇怎么都没有想到皇上临终之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当初桑竞天因为反对立龙世祥为太子,而被皇上疏远,两年的丁忧期就是充分的证明。 皇上应该是改变了念头,他后悔了,后悔将皇位交给头脑迟钝的龙世祥,可在他临终前明明还有时间改变这个决定,为何没有更改?甚至都没有在自己面前表露,这件事至今困扰着吕步摇。 太子龙世祥仍然顺利继承了皇位,可最大的变数是垂帘听政的皇太后萧自容,吕步摇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女人了,这女人之所以能够取代白皇后,和自己的支持是密不可分的,而今她已经成功上位,第一件事却是重用桑竞天疏远自己。 陈穷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在吕步摇的面前他非常谨慎,不会轻易开口。 吕步摇的双目半睁半闭:“我听说姜箜篌去了赤阳?还去了你家。” 陈穷年微笑着点了点头:“闹了些小误会,她又是个不饶人的性子,不过没什么大事,都已经解决了。”心中有些吃惊,这位老师不简单,在赤阳也安插了不少的耳目。 “解决了?她可没那么好打发。” 陈穷年道:“让三分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吕步摇摇了摇头道:“对他们可没用,对了,薇羽的婚事你怎么看?” 提起了女儿,陈穷年心中没来由一阵烦躁,其实将女儿嫁给太子是他们早就达成的共识,这件事一直拖到现在,根本的原因不是皇室方面,而是因为吕步摇,陈穷年看得非常清楚,吕步摇这个人太多疑,他既想利用这件事加强对皇室的控制,又担心一旦促成此事,会对自己失去控制,正是他的多疑和犹豫才让婚事耽搁了下来。 皇上的突然驾崩,让太子的婚事悬而未决,现在最后悔得可能就是吕步摇了,他若是早一刻促成这件事,今天也不会落得如此被动。 陈穷年现在反倒对这桩婚事没有了当初那样迫切的期待,就算女儿嫁给了那个小皇帝,未必能够落得好处,朝堂的局势变得越发复杂了,小皇帝连自己的家都当不了,真正掌权的是皇太后萧自容。 陈穷年还是恭敬道:“学生听老师的安排。” “先帝仍未下葬,现在还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不过已经有许多人蠢蠢欲动,此事我打算尽快和皇太后谈谈。”眼角的余光观察了一下陈穷年,陈穷年坐在一旁恭敬卑微,目光低垂,就像是一条听话的狗。 吕步摇却知道陈穷年绝不是一只俯首帖耳的宠物狗,之所以将目光低垂,是担心被自己看到他眼中的欲望,此人野心勃勃,而且拥有和其野心匹配的能力,这样的人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可以破敌千万,决胜千里,用不好反而会砍伤自己。 “多谢恩师。” 吕步摇道:“你不用谢我,我只是为大雍的社稷考虑,有生之年,还想为大雍多培养几个栋梁之才,日后大雍若是能够在你们的手上中兴,老夫也算足慰平生,可含笑九泉了。” “恩师为大雍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学生佩服。” “多事之秋,为师也感到力不从心了。”吕步摇闭上双目听着外面密集的夜雨声,心境也变得繁乱了。 雍都这一晚的雨下得很大,赤阳这边却是月朗星稀。 本该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可秦浪这边却并不安宁,二更天刚过,镇妖司就找到了这里,半夜登门并非是要找他们的晦气,而是向秦浪通报一件大事,桑家的祖坟被刨了。 秦浪一听这还了得,古谐非和赵长卿两人都被吵醒,听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两人都跟着秦浪一起去现场看看。 秦浪此前来过墓园两次,这次来到墓园,眼前的情景实在是让人震惊,这座墓园所有的坟冢全都被挖开,一具一具的尸体被从棺材里扒了出来,粗略统计,有两百多具尸体,被扔得到处都是。 墓园并非桑家专属,桑竞天父母的坟同样被扒开,棺材扔在,只是里面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镇妖司司狱洛东城亲临现场,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刚才就是他派人去通知秦浪过来,桑家目前留在赤阳的人也只有秦浪,作为桑竞天的义子,于情于理都应该先向他通报。 陈穷年离去之前专门交代,一定要谨慎处理和桑家的关系,洛东城领会陈穷年的意思,陈穷年在这场博弈中暂时处于守势,目前他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尤其是桑竞天在夺情起复之后成为了顾命大臣之首,深得皇太后的信任,现在有不少传言,都说丞相吕步摇年事已高,桑竞天是未来丞相的第一人选。 允许秦浪进入七层妖狱调查,目的就是要让他意识到,镇妖司不是没有证据,只是不想办他。 本以为桑家的风波可以告一段落,却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次的风波恐怕更大一些,赤阳府的捕快也来了二十多人,是他们最先得到了消息,在来到现场之后,看到所有坟墓都被扒开,所有墓碑都被折断,马上意识到这件事绝非人力所为之,即刻通报了镇妖司。 古谐非吸了吸鼻子,现场妖气弥漫,其实就算闻不到妖气,看到眼前这触目惊心的场景也知道肯定是妖力所为。 赵长卿看到眼前情景,义愤填膺道:“无耻妖孽,居然掘人坟墓,让死者不得安宁!”这种行为实在是人神共愤。 秦浪来到洛东城身旁,看到桑竞天父母的坟墓已经完全敞开,里面棺材内空空如也,墓碑被折成两半,上面还印着一个清晰的爪痕,这爪印一看就是狼爪的痕迹,秦浪不由自主想到了被他击杀于桑府的狼妖? 可越是明显的线索往往越存在误导的可能。 洛东城道:“尸体正在一一核对,希望能够找到桑老夫妇的遗体……咳咳……”习惯性地握紧右拳堵住嘴唇,心情极其沉重,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几日真是不太平啊。 秦浪望着洛东城:“有什么线索?” 洛东城从他的目光中感觉到了怀疑:“是赤阳捕房接到报案,第一个赶到,所有相关人员都正在讯问,我……咳咳……也没什么线索,守墓人也失踪了,估计是凶多吉少。” “七层妖狱没有妖犯逃走?” 洛东城怒道:“没有!”这样问话等于是公然怀疑此事和七层妖狱有关,这小子是要将这罪状扣在他们镇妖司的头上吗?别忘了他自己现在也是镇妖司的一员。 几名镇妖师都在案发现场寻找线索,古谐非和赵长卿也走了过去,还未靠近就被镇妖司的人给拦住,秦浪跟洛东城说了一声,洛东城做了个手势,示意给他们两人放行。 古谐非勘查主要靠闻,赵长卿是根据现场的挖掘痕迹来判断对方使用的工具和采取的方式。 洛东城走到一旁听手下禀报,几名镇妖师大概判断出这里应当不止一只妖怪作案,也都找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洛东城马上分配任务,让手下兵分几路,即刻展开追踪,留下七名鉄巽护卫继续协助检查尸体。 第一百一十一章墓园惊变 离开之前向秦浪道:“这边发生的事情,我已经让人连夜前往雍都通报,墓园这边就暂时交给你指挥了。” 秦浪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可不可以拿一盏灯给我。” 身后传来赵长卿的声音,却是他跳进了桑老先生夫妇的墓穴。 古谐非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了他,真是一个书呆子,被盗掘的墓穴有什么好看的?根据妖气的浓淡,古谐非在墓园中四处搜索,尽量还原祸乱墓园的妖怪行动的轨迹和可能逃离的踪迹,镇妖司方面已经行动,可古谐非还是有他自己的判断。 抽出一张符纸,用朱砂迅速书写寻妖符。 北帝勅我纸,书符觅妖踪! 双手将符纸对折,投向空中,黄色符纸在空中有节律的扇动着,如同海鸥扇动着翅膀,盘旋在墓园的上空。 秦浪感觉左手中指的皮肤有些发冷,低头望去,却见中指的指尖,竟然泛起绿色的微光,通常白骨笔对周围的魂力有所感应的时候才会发生这种状况。 随着秦浪对御灵渡甲修炼的加深,对白骨笔的使用也增加了不少的心得,举目四望,赤阳捕房的二十多名捕快仍然在外围仔细检查着散乱的尸体,现场还有七名镇妖司的鉄巽护卫正在帮忙。虽然认为桑竞天父母的遗体被盗的可能性极大,但是仍未放弃在现场找到的希望。 桑竞天贵为三公之一,又是当今顾命大臣之首,可以预见今晚发生在墓园之事必将震动朝野,追究下来不知要有多少人要因此而担责。直觉上,镇妖司不会做这种事,陈穷年既然已经选择了让步,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选择挑衅? 赵长卿举起灯笼照亮棺材里面,文修绝非无用,更不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一旦达到博古通今的四品鸿儒境界,各方面的知识都可谓触类旁通,洞察力和眼界早已超人一等。 镇妖司的人调查和古谐非有些类似,他们通过对妖气的判断和追踪,而赵长卿更倾向于现实证据,通过脚印,棺盖开启的痕迹,棺材内部留下的尸痕来判断,举着灯笼仔细勘查每一个细节痕迹。 秦浪知道赵长卿身上有股子执着的呆气,提醒他道:“上来吧,别吸了尸气。”棺材内长期存放尸体会积聚尸气,如果吸入过多很可能会导致中毒,赵长卿走文修之道,体质一般。 赵长卿用袖子捂住鼻子,低声道:“秦老弟,这里面本来就没有尸体。” 秦浪闻言一怔,向周围看了看,蹲下去道:“你说什么?” 赵长卿言之凿凿:“这原来就是一座空墓,根本就没有尸体,雁过留声,尸过留痕。这棺材里面没有尸体的痕迹,有机会我再跟你细说,你先拉我上去。” 秦浪抓住赵长卿的手将他拉了上去。 古谐非的目光追随着空中的符纸,看到那黄色的符纸在墓地上方盘旋了两周之后,却又重新飞了回来,摸了摸后脑勺道:“怪哉?”寻妖符根据妖气来判断妖踪,发生这种现象的最大可能就是妖怪没有走远还在原地。 不可能,如果毁坏坟墓的妖就隐藏在墓园,自己应该有感觉的,古谐非用力吸了吸鼻子。 秦浪和赵长卿并肩站在那空空如也的墓穴前方,秦浪心中暗忖,如果赵长卿的判断无误,那么这坟墓里从一开始埋下得就是空棺,以桑竞天的睿智不可能不知情?难道是他有意为之?明明知道是一座空墓,却在一旁结庐苦受了两年,桑竞天的忍耐力和心机实在超越常人,只是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表演给其他人看?他父母的遗体不在这里,又在什么地方? 黄色符纸扇动着从他们两人眼前经过,然后慢慢落了下去,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落入空棺之中。 古谐非也跟了过来,狗一样吸着鼻子,奇怪!已经闻不到妖气了。 西北角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名捕快从背后一刀捅入了同伴的心口,因为众人都在忙着辨认尸体,谁也没料到他们的队伍中会突然发生变故。 被暗算的捕快发出一声惨叫,就在众人的注意力同时被吸引的时候,那地上的尸体竟然一具具摇摇晃晃爬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言不由衷必有鬼! 古谐非冷哼一声道:“兄弟们,大戏开场了。” 他和秦浪对望了一眼,两人现在最担心得是赵长卿,毕竟赵长卿是他们之中最弱的一环,虽然秦浪见过赵长卿书写《正气歌》以浩然之气大战赶尸人的场景,但是当天只有九具尸体,而现在,在他们周围至少已经爬起了三十具尸体。 赵长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大声道:“你们不必担心我,我胸怀浩然正气,魑魅魍魉休想靠近我!” 古谐非哭笑不得道:“去你的浩然正气,你给我省点心吧。”掏出一张符,这厮他事先写好的金光咒,啪地贴在赵长卿的前胸,指着远处草棚道:“一旁观战,金光护体要比你的浩然正气更实用。” 赵长卿道:“有笔没有?” 古谐非摇了摇头,这书呆子可真是麻烦,都什么时候了,还特么想练字吗? 秦浪已经大踏步向前方冲去,生命虽然短暂,可并不是你怕死的理由,往往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置死地而后生。高速奔行之中,腾跃而起,腰间铁剑脱鞘而出,双手握剑,自左向右一记反斩,铁剑鞠起月光,一抹冷冽的光华从尸体的颈部掠过,死人头颅翻飞着落在了地上,无头的身躯却依然屹立不倒,秦浪抬脚将尸体踹倒在地上。 两具尸体一左一右向他发动夹击,秦浪提前就做好了准备,左手中指指向左侧行尸,蓝光闪现,射入行尸的眼眶,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月光之下,只见那尸体的眼眶中有白色的蛆虫蠕动,这些行尸早已失去了视觉的能力,所以不能依靠过去召唤的方法,利用白骨笔点睛进行召唤,秦浪迅速变招,依仗自身的速度从两具行尸之间的缝隙中通过。 铁剑左斩右劈,将两具行尸砍瓜切菜一般齐腰斩成两截。 惨叫声接连响起,捕快的阵营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这座墓园中今晚被扒开的坟墓接近百座,被挖出来的尸体也有两百具之多,现在这些尸体一具一具都恢复了行动的能力,纷纷向墓园中的人发动攻击。 镇妖司留下的七名铁巽护卫多少都有过镇妖伏魔的经历,比起那些平日里只查办民间刑案的捕快要镇定许多,能力也要强大许多。墓园尸变发生之后,他们马上聚在一起,相互照应,这种时候组织配合能力就彰显出来。 七人进攻掩护分工明确,进退有度,转瞬间已经将五具行尸砍翻在地,他们知道对付行尸的方法,必须要将其头颅砍下,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摧垮对方的战斗力。 五具无头的尸体仍然在地上匍匐爬行。 更麻烦的是,墓园其他的坟墓也有尸体一具接着一具地破土而出,这座墓园虽然在赤阳城算不上最大,可其中掩埋的尸体得有数千具,真要是所有尸体全都破土而出,他们就会陷入行尸海洋之中。 秦浪接连砍杀了两具尸体的头颅,和那七名铁巽护卫会合到一处,此时行尸的数量非但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远方被行尸分隔开来的捕快半数已经遇难,哀嚎声和惨叫声不断。 古谐非判断出在他们的周围一定隐藏着一个极其厉害的赶尸人,这些尸体可不会自行破土而出,必然是受到某种力量的感召,方才爬出坟墓集结队伍,向他们尚未来得及离开墓园的人展开攻击。 摆在他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尽快逃离墓园,二是寻找到赶尸人将之击杀,方能破局,如果只是留下来盲目苦战,到最后他们这些人必然死伤惨重。 古谐非大吼道:“秦浪,你带他们顶着,我来搜魂溯源!” 古谐非竹甲上身,四具行尸向古谐非围拢而来,古谐非臃肿的身躯倏然旋转,犹如一个不倒翁一样依次撞击在四具行尸的身上,将它们撞得七倒八歪,不是要利用身体撞击而毁掉行尸的身体,而是利用撞击产生灵魂荡动,按照通常的规律,当赶尸人察觉到被控尸体产生灵魂荡动的时候,通常会加强控制。 古谐非要得就是这种效果,一旦赶尸人加强控制,其灵念就会有迹可循,他就有寻找到赶尸人的机会。 赵长卿虽然距离战斗的正中心很远,可并不代表他能够独善其身,一只皮肉腐烂的手掌从脚下的地面探伸出来,抓住赵长卿的足踝,刚一触碰到他的身体,赵长卿周身金光闪烁。 却是古谐非留下的那张金光咒符产生了反应,尸体的手掌在金光中化为尘屑,散落在地上。金光护体触发一次能量就会衰减一分,如果不断有行尸来攻击,很快这张金光符咒的能量就会耗尽。 赵长卿虽然是书生,可他胆子并不小,尤其是刚刚完成从三品大儒到四品鸿儒的突破,自信心空前高涨。 第一百一十二章不老河为不吹加更 赵长卿心中暗叹,可惜没有纸笔,不然自己手书《正气歌》不但可以自保,而且可以帮着同伴们驱尸灭鬼。 赵长卿举目四顾,看到地上的树枝,心中忽然一动,想起小时候在河滩沙地上练字的情景,只要胸有笔墨,万物皆为纸笔。 赵长卿捡起一根树枝,选了一块平整的地面,闭上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气,两位好友正在和行尸激战,自己岂能作壁上观,独善其身,青山书院恩师教给他的《正气歌》不就是为了应对这种场面吗?望着远去正在和行尸交战的两位朋友,胸中热血澎湃,我赵长卿也是大好男儿,危难时刻,岂能作壁上观,我胸有浩然正气,可与日月争辉。 打架我不会,写字却是我的强项。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赵长卿一旦进入状态就超然物外,浑然忘记身处何地,只觉得他进入了一个空前静谧的天地,夜空中,星河闪烁,日月运转,时光穿梭,白驹过隙,浮云苍狗。 身边山川河流,沃野千里。 赵长卿挥动树枝,抒发出心中豪情,义字一撇一捺锐利如刀。 两具刚刚钻出地面的行尸,随着赵长卿手中树枝挥舞完成的义字,它们的头颅突然就炸裂开来,碎骨和皮肉散乱一地。 三横如长棍横扫,从三具行尸的腰部拦腰扫过,行尸的身体从中断裂,一竖如长枪怒刺,直奔行尸头顶,从头顶破开一个大洞,贯通了它的身体直到裆下。 嘭!嘭!嘭!的炸裂声不断响起,赵长卿周围的一具具行尸但凡靠近他身体五丈范围内就会被正气歌的力量摧毁。 赵长卿奋笔疾书,激情奔流,以树枝为笔,以大地为纸,撇纳如刀,横竖如枪,一点一顿,暗藏惊雷,铁划银钩,化为斧钺钩叉,胸怀浩荡之气,以正义书写墓园。 秦浪率领七名铁巽护卫从行尸的围攻中杀出一条血路,和被围困的捕快会合,二十多名捕快这会儿功夫幸存者只剩下五人还活着,其余的全部被行尸干掉。 直到现在,秦浪手中的白骨笔都没有施展的空间,因为不断涌现的尸体全都是腐尸,它们的眼球早已腐烂变质,白骨笔过去控制骷髅行尸都是通过点击它们的眼睛这一途径,可目前并无用武之地,看来经年日久的腐尸需要另找方法来控制。 秦浪让十名铁巽护卫掩护幸存的五名捕快向墓园外撤退,悄悄用左手中指瞄准了一名断气不久的捕快,行尸太多,仅凭着他们这些人,双方力量对比还是太过悬殊。秦浪本来可以释放战灵,但是镇妖司那么多铁巽护卫在,不到必要关头,他也不想暴露自己可以召唤亡灵的秘密。 这近二十名刚刚死去不久的捕快成为秦浪的首要选择,化尸成兵已经小有所成,只需弹射出萤火虫大小的魂芒,就足以控制死去的捕快。 身材魁梧的捕快刚刚被行尸用石碑砸中后脑而亡,经白骨笔唤醒之后,他从地上搬起那块刚刚夺走他性命的染血石碑,大踏步冲向杀死他的那名行尸,石碑狠狠拍击在那行尸的后脑上,将行尸砸得颅骨碎裂,就算成了尸体,仍然拥有强烈的报复心。 死去的捕快一一站起,他们重新捡起自己的武器,冲向行尸的队伍。 虽然在人数上无法和数以千计的行尸相提并论,但是因为这些捕快在刚才的围攻中已经死去,在行尸看来,他们已经成为同类,所以不会去主动攻击同类,目标仍然集中在秦浪的身上。但是那些已经成为行尸捕快可不这么认为,在秦浪的指挥下,义无返顾地冲向行尸。 捕快成为行尸之后,他们的战斗力反倒成倍提升了,因为体质上的改变,更因为他们失去了恐惧之心,全都成为了无畏的战士。 秦浪并不指望这些行尸捕快能够逆转战局,人数对比上还是劣势太大了,七名铁巽护卫和那五名捕快再度被行尸围困。 秦浪反手一剑将一名意图攻击他的行尸脑门劈开,接连的砍杀剑刃上已经崩开了多个缺口,这一剑虽然劈开了行尸的头顶,但是只劈开了一半,行尸探出双手仍然继续进攻,秦浪及时一脚将行尸踹飞。 成排的行尸向他疯狂扑来,秦浪扬起左拳,形势紧迫,顾不上许多了,必须要将他的战灵召唤出来,拘魂遣灵,左拳变成了蓝白色,随着他手臂全力挥舞,一个蓝白色的光影脱离他的拳头飞了出去。 秦浪有些无语,有些时候想要使出魂力打击的时候却召唤出了战灵,可当他现在想召唤战灵的时候却使出了魂力打击,到目前为止仍然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骨笔。 魂魄之力组成的蓝白色拳影,如同一道流星击中了前排行尸的胸膛。 嘭!嘭!嘭!嘭……蓝白色的流星接连穿透行尸的身体,这成群列队的行尸排列成为标准的靶子,秦浪的这次魂力打击接连击中了十八具行尸。 只是让秦浪尴尬得是,被他击中的行尸并没有发生期待中多米诺骨牌一样的倒伏现象,魂力打击发出的声光效果虽然很赞,但是杀伤力好像基本等于零,这招式只是局限于表面好看。 秦浪准备再度释放战灵的时候,听到行尸齐齐道:“我等愿为主公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原来他刚才发出的不是魂力打击,而是召唤之力,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虽然没有使出拘魂遣灵,但是他使出了化尸成兵,还是一次性完成了集体转换。 己方的力量迅速壮大了,秦浪马上下令,十八具行尸当场倒戈,马上加入了行尸捕快的队伍,和墓园行尸展开了一场自相残杀。 古谐非造成的灵魂震荡终于吸引了赶尸人的关注,赶尸人释放更多灵念加强对行尸的控制,古谐非根据这骤然增强的灵念判断出方位,以驭甲追风之术,循着灵念的方向倏然射去,古谐非化为一道金光,突破行尸的包围圈,瞬间穿越了墓园。 墓园南侧二里,有一条小河名为不老,不老河上飘荡着一条独木舟。 独木舟上一位鹤发鸡皮的灰衣老妪盘膝而坐,双手落在膝盖上,掌心向天,她的周身黑气弥漫,整个人如同笼罩在烟雾之中。 灰衣老妪原本紧闭着双目,忽然睁开,她的眼眶中黑洞洞的,并无眼珠。 一道金光飞速向河岸奔来,老妪眉头一皱,右手在虚空中捏了一下,然后向前探出一爪。笼罩在她周身的黑气倏然升腾而起,在空中形成了一只巨大的爪影,迎着那道飞掠而来的金光扑去。 黑色烟雾形成爪影试图将那道金光抓住。 奔行中的古谐非高声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奔行的速度在瞬间增强了一倍,与此同时笼罩在他身体周围的金光随着他的声音暴涨,金光笼罩的古谐非洞穿了那黑色的爪影。 黑色巨爪尚未来得及出击,爪心就被金光破出一个大洞。 轰! 不老河河水涌动,河心冲起一道巨浪,承托着独木舟升向夜空高处,灰衣老妪冷笑道:“不坏不坏,想不到镇妖司还有你这等高人,金光护体,金光咒吗?看老身碎了你的金光,破了你的法身!” 巨浪之上黑雾滚动,独木舟看似浮在水上,又似乎浮在黑色烟雾之中,烟雾以老妪的身体为中心形成一道道的条索,倏然六根尺许长度的白骨钉破雾而出,呼啸着向古谐非射去。 古谐非周身金光闪烁,面对六根白骨钉,他不慌不忙,双手自腰间抽出六根卦签,同时投了出去,朗声道:“妖孽,掘人坟墓,毁人遗体,作恶多端,人神共愤,天不收你,我收你!” 六根卦签和六根白骨钉在空中相互撞击,乒乒乓乓在空中来回激斗,一时间难分胜负。 老妪呵呵笑道:“你只怕没这个本事。” 话音刚落,承托独木舟的巨浪陡然炸裂开来,无数浪花向岸上的古谐非扑面而来,独木舟也从空中俯冲向古谐非的胸口撞去。 古谐非双手翻转,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其余六指蜷曲相握,双臂全力一挥,一道金光从剑指的尖端射出,大吼一声:“开!” 金光如剑,破开那如攻城锤般向他撞击而来的独木舟,独木舟被金光一分为二,从古谐非身体两侧飞了出去,落在地面上,尖端深深插入泥土之中,舟内的老妪却不见了身影,借着刚才声势浩大的攻击悄然遁走。 古谐非心中一怔,吸了吸鼻子,忽然暗叫不妙,他好像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赶尸人并非只有一个。 赵长卿身体的金光越来越暗淡,但是他仍然在地面上忘我书写着《正气歌》,周围行尸在正气歌的威压下不断倒伏解体。 《正气歌》即将写完,意味着赵长卿的杀招就快用尽。 第一百一十三章尸将许豹堂 秦浪那边的战局此时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秦浪虽然没有成功召唤出战灵,但是无意中发出了化尸成兵的大招,不必用白骨笔的光芒点击行尸的眼睛,只需要召唤之力击中行尸的胸口就能够将它们征召己用,这会儿功夫,秦浪已经组成了一支接近百人的行尸战队,就像是组成了一支无畏的军团,在墓园中展开团队作战。 墓园总体被唤醒的行尸数量大概有千具之多,但是无组织无纪律性,各自为战,和秦浪这边讲究团队作战的行尸完全不同,所以秦浪控制这百余具行尸已经和十倍于他们的敌人进入了相持阶段。 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赵长卿终于完成了他的《正气歌》,周围炸裂声不绝于耳,又有十多具行尸被正气所破,今晚被赵长卿这首《正气歌》铲除的行尸也有百具之多。 赵长卿暗叹可惜,如果自己手上有笔墨和朱砂印,对这些行尸的伤害或许还会加倍。环视周围,行尸仍然没有放弃攻击,他正思索着是否要重写一遍,可现在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这篇《正气歌》已经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虽然胸中浩然正气长存,但是体力接近虚脱,已经跟不上了。 西侧一座坟冢内传来破土之声,一只带着青铜护腕的干枯手掌从长满荒草的坟冢中探伸出来。 赵长卿举目望去,看到那坟前倒地的石碑上刻着一行字——神威将军许豹堂之墓。 赵长卿博览群书,对大雍的历史更是如数家珍,这许豹堂他曾经听说过,一百年前许豹堂曾经随同当时大雍的皇帝御驾征讨西海洲,大将军颜悲回率部叛乱,皇上决定御驾亲征,可是在那场大战中被颜悲回射杀。 金鳞卫的副统领许豹堂自然要因此而担责,但是冤枉的是,他当天其实另有任务,并非是他直接负责皇帝的安全,明显是替人背锅了。 许豹堂不惧死,也承担了这个责任,只想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恳请寄下他项上人头,让他战死沙场。可惜没有等到,就被新君下令砍了脑袋,尸体给了他的家人,还将头颅悬在城门示众,许豹堂为大雍尽忠到最后落到这样结局好不凄惨。 直到十年后方才给他平反,追封了一个神威将军的名号,居然找到了他早已变为骷髅的头颅发还给他的家人,总算给了他一个全尸。 赵长卿目瞪口呆,望着那只手扶住坟冢,里面一名身材高大的行尸缓缓站起身来,这行尸身穿青铜战甲,脸部白骨森森,手中握着一把雁翎刀,骷髅头左右转动着,身后还背着弓箭,这全副武装的行尸正是当年的神威将军许豹堂。 行尸的武力值也有高低,许豹堂生前就是金鳞卫副统领,没有战死沙场,反而被皇上的死牵累,连戴罪立功的机会都没有,稀里糊涂就被砍了脑袋,心中愤懑到了极点,他的这颗头颅,却是后来才捡回来安上的,因为保护不善,头颅已经成为了骷髅头,身体虽然是肉身,也早已成为干尸之身。 愤懑和冤屈让许豹堂的怨灵不散,积聚在尸身内,沉寂百年,若无人唤醒或许会一直沉睡下去,直到它胸口的怨气散尽方能再入轮回,可它偏偏在此时被人唤醒,许豹堂经历冤枉、斩刑、枭首示众,身首分离十年方才得以全尸埋葬,这样的经历让它和其他的行尸完全不同,怨气冲天,亡魂癫狂。 许豹堂乃是行尸中的尸将——狂尸。 赵长卿用力咬了咬牙,拿起树枝准备再写《正气歌》。 许豹堂反手一刀,雁翎刀将身边一名紧随身后的行尸脑袋砍落,不是敌我不分,只是为了试刀,蒙尘百年的雁翎刀仍然足够锋利。 许豹堂还刀入鞘,从身后摘下长弓,拉了一下弓弦,松开弓弦发出绷的一声空弦爆响。 赵长卿被弓弦声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却见许豹堂已经弯弓搭箭,瞄准了他的心口,赵长卿大吼道:“我胸怀浩然正气……” 咻! 箭如流星。 面对这一箭,赵长卿感觉到死亡的威胁,金光咒的能量已经耗尽,《正气歌》也已经写完,仅凭着胸膛内的浩然正气好像无法阻挡这快如闪电的一箭。 赵长卿闭上双目,最后时刻脑海中居然浮现出白玉宫的影子,他嫂子,也许今生今世再无见面的机会了…… 噗! 箭镞入肉的声音。 赵长卿睁开双目低头看自己的胸口,没有箭也感觉不到痛,难道这箭速太快,射穿了自己的胸膛飞到了后面?前面一具行尸向他扑来,赵长卿吓了一跳,看到那行尸的心口露出一截闪亮的镞尖。 却是秦浪在他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命令一名距离赵长卿最近的行尸冲上去充当了人肉盾牌,为他挡住了这致命一箭。 尸将许豹堂脖子一点点转动,每转动一下都可以听到咔啪咔啪的声音,让人不禁担心,它的脖子随时都会断裂。 秦浪已经来到了赵长卿的身边,抬脚压在赵长卿身上的尸体踢开,伸手将赵长卿扶了起来。 此时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的古谐非也从不老河边跑了回来,看到两位朋友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秦浪道:“老古,你带赵长卿先走,我来对付这怪物。” 古谐非看了许豹堂一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声提醒秦浪道:“小子,这特么是尸将啊,此等狂尸不能收服,赶紧召唤战灵应对。” 秦浪心说你当我不想召唤,今晚不知怎么回事,两只战灵都不听话,召唤了几次都不肯出来,难道是因为最近用得太频繁,这俩货也有了消极怠工的心思。 赵长卿道:“他生前是金鳞卫副统领许豹堂,因保护皇帝不力被枭首示众。” 古谐非啧啧赞道:“挺拉风,很厉害吗?” 尸将许豹堂再度弯弓搭箭,这次瞄准了古谐非,很正常,毕竟古谐非面积最大,目标最明显。 古谐非冷哼一声:“你姥姥的,觉得我是软柿子吗?”藏在身后的右手猛地挥了出去,一把卦签追风逐电般向许豹堂先行射去。 许豹堂的一箭也射了出去。 古谐非掷出的卦签迅速向中心收缩。 啪! 卦签将许豹堂射出的一箭夹在了中心,追风逐电的一箭立时放慢了速度,随着周围卦签的旋转偏离方向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秦浪已经提剑向许豹堂冲去,面对尸将级别的狂尸,普通的法术不管用,最有效的方法还是武力打击,一招鲜吃遍天,仍然是桑三更教给他的必杀一剑,依仗着自身超人的速度,瞬间拉近了和许豹堂的距离,腾空飞跃,铁剑直取许豹堂的颈部。 管他是狂尸还是行尸,砍下脑袋,其战斗力就减少了一大半。 许豹堂左手还抓着长弓,雁翎刀自动弹射出鞘,右手抓住雁翎刀,迎着来剑挡去。 锵! 刀剑相交,秦浪手中的铁剑被雁翎刀削成了两半。 什么叫削铁如泥,人家手中的雁翎刀才是,自己手中的铁剑简直就像泥巴一样。 秦浪挥剑的同时,左手中指不忘问候一下许豹堂,虽然古谐非有言在先,狂尸不能收服,可他还是想试一试,一点蓝光射入许豹堂黑洞洞的眼眶。 许豹堂两只黑眼眶应激生出红色的魂焰,狂尸是最难被收服的,它非但没有被秦浪制服,这一点召唤之力反而激起了它的狂性,雁翎刀劈向身在空中尚未落地的秦浪,一道火红色的刀焰脱离雁翎刀雪亮的刀体,直奔秦浪身体斩去。 魂之利刃! 一直在一旁观战的古谐非看到许豹堂出刀已经意识到不妙,成为尸将的许豹堂其武力值至少相当于四品擒龙境的武尊,其实许豹堂生前就已经达到了四品三甲境。这种级别的高手刀气外放随心所欲,成为狂尸之后,攻击力比起生前还要增强,但是他的移动度和敏捷性相应降低。 面对许豹堂激发出的红色魂之利刃,秦浪将魂魄之力凝聚于左手中指的指尖,灵能渡甲,准备利用魂力打击。 虽然秦浪的目的是发大招,可实际的效果却仍然只是弹出了一颗萤火虫大小的魂芒,击中魂之利刃的中心。 魂之利刃也是许豹堂凝聚魂魄之力发出,归根结底和秦浪射出的这颗魂芒性质相同。但是从两者表现出的大小光效上来看,魂之利刃的强度要碾压秦浪射出的这颗魂芒。 古谐非抓出一把卦签向许豹堂射去,一根根卦签如同风车般旋转,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射向许豹堂。 红蓝两种不同的魂魄之力于虚空中撞击在一起,连秦浪自己都认为,自己的魂力要被对方全面碾压。 让所有人意外得是,红色魂刃被蓝色魂芒击中,竟然如同玻璃一样碎裂,碎裂之后化为宛如沙尘般一点点的红色魂芒,那颗蓝色的魂芒却完好无恙,引领着红色魂刃的能量进入秦浪的中指之中。 白骨笔居然把魂之利刃的能量给完全吸收了。 风车般疯狂旋转的卦签轮番击中许豹堂的身体,撞击在他的青铜甲胄之上,一时间激起红光弥漫,竹木卦签在撞击中纷纷化为齑粉,无一能够突破许豹堂的青铜护甲。 许豹堂手中雁翎刀一震。 轰! 雁翎刀的周身红色魂焰再度燃烧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浩然正气 古谐非倒吸了一口冷气,姥姥的,过去只听说过狂尸厉害,今天他才是头一次遭遇,真是不好对付。 赵长卿终于缓过气来,看到朋友都来到身边,顿时胆子又大了起来,大声道:“我等胸怀浩然正气,不用怕他。” 古谐非道:“边儿去,别影响我画符。” “喔!”赵长卿乖乖退到古谐非的身后,远处秦浪召唤的那支行尸战队和一大群行尸对战,目前还处在僵持之中。 古谐非取出符纸,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蘸取朱砂,迅速写下雷字,写完之后,在雷字底部左侧起笔,顺时针方向画朱砂外圈,包围雷字,其间顺势画三个顺时针小圈。 画符之后,双手手掌心向上,手指自然伸直,两手中指和无名指分别向上竖直,左右手姿势一样,右手食指和小指分别重叠在左手食指和小指上,左右中指和无名指并排相靠贴,左拇指里侧压在右食指尖指腹,右拇指尖内扣放在右食指根部横纹之上。 古谐非手捏雷决,召唤五雷。 电母雷公,速降神通,诛邪除凶,轰轰轰轰轰! 繁星满天的疏朗夜空,忽然雷声隐动。 一道闪电从夜空中直落而下,击中了许豹堂的头顶,闪电势头虽然很大,可是落在许豹堂头顶之后,只不过激起几点微不足道的火星。 轰!轰!轰!轰!轰! 五记响雷轮番劈落在许豹堂的身体周围,劈翻了三名距离太近的行尸,可无一能够击中许豹堂的身体。 古谐非一双小眼镜瞪得滚圆,他的五雷决对狂尸居然起不到作用,过去只听说狂尸拥有强大的对抗法术的能力,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许豹堂向前跨出一大步,目标锁定了这三番两次挑衅自己的死胖子。 “嗨!” 秦浪大喝一声,他左手握剑,手中的铁剑只剩下了半截,却仍然义无返顾地向许豹堂冲去。 古谐非和赵长卿两人全都佩服这厮的勇气,他们两人虽然也有胆色,但是如果让他们前去直接面对强悍的尸将,肯定要掂量一下,赵长卿的《正气歌》要在远距离写写画画,古谐非的画符,射签,也适合在一定距离下攻击,三人之中目前近战能力最强的还是秦浪。 只是这货是不是脑袋糊涂了,左手握剑什么鬼?而且他的这把铁剑,刚刚让许豹堂砍断了一半,他要用左手握着半截铁剑和许豹堂魂焰燃烧的雁翎刀决一雌雄? 赵长卿这个门外汉都觉得不对,提醒古谐非道:“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实属不智也。” 古谐非道:“你懂个屁,只要胸有浩然正气,胜利就永远站在我们这边。” 赵长卿愣了一下,好有道理啊,只是这句话有些耳熟,好像是自己说的,这古谐非怎么喜欢拾人牙慧?可浩然正气也得分什么场合,也得分什么对手,不是所有的地方所有的时间都通用的。 古谐非和秦浪并肩战斗多次,知道这小子越是在危急关头头脑越是冷静,没可能这么糊涂。 秦浪之所以将短剑握在左手,是因为他受到了许豹堂的启发,许豹堂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具行尸,他刚刚发出的魂之利刃虽然看起来声势骇人,可归根结底还是被自己的一颗魂芒就破掉,魂之利刃的能量全都被白骨笔吸收,秦浪因此而信心倍增。 过去只是尝试利用左手发出魂力,既然许豹堂都能利用雁翎刀发出魂之利刃的攻击,自己应该也能够,白骨笔内积攒的魂魄之力已经足够强大,只是自己目前还无法做到随心所欲地支配。 渡甲之术最关键就在于忘却自己的肉体屏障,放下自身的心理障碍,也只有这样才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出体内蕴含的魂魄之力。 蓝白色的魂焰出现在断剑的刃缘,瞬间扩展笼罩了整只断剑,魂焰从断裂的部分向前方延伸,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刚才的长度,秦浪的手中握着得不再是一柄平凡的铁剑,而是一柄闪烁着蓝白色光焰的神兵利器。 许豹堂大踏步向秦浪冲去,成为行尸之后,它的移动速度明显不如生前,步幅很大,每一步都极其沉重,落在地上都踩踏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古谐非和赵长卿虽然不是直接面对许豹堂,也能够感受到这尸将带来的强大压迫感,两人不禁为秦浪担心,他首当其冲,直接面对尸将的攻击,此时必然压力巨大。 双方还剩下三丈距离之时,秦浪左手剑凌空虚劈,一道蓝色虚刃脱离剑身飞了出去,从秦浪启动开始,他就将自身的战术计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扬长避短,以最有效的攻击拿下尸将许豹堂。 许豹堂双手握住雁翎刀,朝着劈向自己的蓝白色魂之利刃也是虚空劈去,燃烧着红色刀焰的魂之利刃脱离刀体飞出,这次的魂刃比起上次发出的更加强大。 两道色彩不同的魂之利刃在虚空中撞击,引爆了漆黑如墨的夜色。 嘭! 发出闷雷般的炸响,强光刺眼,众人纷纷闭上眼睛,而就在此时,秦浪再次挥动断剑。 古谐非张大了嘴巴,完全控制不住内心的震骇,秦浪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劈出了两记魂之利刃,如果说刚开始的一击先声夺人,声势骇人,这第二击根本毫无征兆,魂刃的光芒比起刚才丝毫不弱,而且在脱离断剑之后飞行的过程中迅速扩展,瞬间已经扩展成为长达一丈的璀璨魂刃。 许豹堂不但移动的速度比不上秦浪,发出魂之利刃的速度同样也比不上,手中雁翎刀向第二道魂刃砍去。 雁翎刀从魂刃的中心掠过,许豹堂出刀的速度和力量都已经达到他的巅峰,雁翎刀也是削铁如泥的好刀,但是,这一刀砍了个空。想要对抗魂之利刃最好的办法也以魂力凝聚成的武器破之,但是许豹堂凝聚魂力的速度远远比不上秦浪。 蓝白色的魂之利刃和雁翎刀的寒光交叉而过,然后掠过了许豹堂的颈部。 许豹堂的脑袋从肩膀上掉落下去,包裹在头盔中的骷髅头宛如一个白色的球一样在泥地上翻滚。 无头的尸身仍然握着雁翎刀向秦浪无畏地冲了上去,双臂由左至右全力劈斩,试图将秦浪拦腰斩断。 秦浪飞身跃起,凭借着惊人的弹跳力躲过对方的这一刀。 古谐非看准时机及时出手,十多只挂签同时飞出,闪烁着金光的挂签一根根从许豹堂断裂的颈部射入他干枯的躯体。 古谐非手捏雷决,再引五雷。 夜空中一道弯曲的闪电击中了许豹堂断裂的腔子。 轰!轰!轰!轰!轰! 五声炸雷轮番击中了许豹堂的身体,许豹堂无头的尸身原地炸裂开来,盔甲四分五裂,残肢碎肉到处乱飞。 一物向赵长卿飞来,砸在他面门上,赵长卿伸手抓住,定睛一看,却是一只早已风干了的皱巴巴的手掌,上面长满了绿毛,赵长卿恶心地将手掌扔在地上,躬身哇哇大吐了起来。 此时镇妖司的人马在洛东城的带领下大举到来,墓园的战况彻底逆转。 秦浪来到许豹堂碎裂的尸体旁边,从地上捡起了他的那把雁翎刀,一直都缺少一把衬手的兵器,这刀不错。 许豹堂的骷髅头就在不远处,两只眼眶中仍然燃烧着红色魂焰。 秦浪左手握着雁翎刀用刀尖点了点那颗骷髅头,红色的魂焰化为无数细小的红色光点,循着刀身没入秦浪的左手中指指尖,他成功将许豹堂残存的魂力吸入了白骨笔,于此同时,周围一个个绿莹莹的小光点如同萤火虫般飞向雁翎刀,这些都是被斩杀行尸的魂力,受到白骨笔的感召,纷纷通过这种途径被吸收,如同雁翎刀上笼罩着一层淡绿色的光晕。 现场行尸失去了控制,一个个摔倒在了地上,证明控制行尸的赶尸人看到状况不妙已经撤离。 洛东城命令手下打扫战场,大概询问了一下刚才发生的状况,这才向秦浪走了过来。 看到散落一地的盔甲,洛东城皱了皱眉头,不得不承认,今晚他存在严重的指挥失误,刚才率领镇妖司的多半力量去追寻妖踪,摆明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如果不是这三个人坐镇,恐怕镇妖司的七名铁巽护卫和赤阳府的二十多名捕快会全部死在这里,从另一方面也证明了这三人的强大实力。 “有没有受伤?” 洛东城还是决定不问战斗的细节,毕竟现场还有镇妖司的七名铁巽护卫,从他们嘴里同样可以知道细节。 秦浪摇了摇头。 古谐非道:“洛司狱怎么不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洛东城向他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 古谐非道:“不辛苦,只是有些奇怪,怎么你们刚走墓园就发生了这种事情,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司狱都看不出来吗?”其实他刚才也没看出来,所以才会被引到不老河。 洛东城懒得解释,他向秦浪道:“秦护卫,你们先回去吧,这边我们来处理,一定会尽快给你一个交代。” 第一百一十五章明争暗斗 秦浪抱了抱拳,和古谐非赵长卿三人返回了悦来客栈。 刚才还胸怀浩然正气的赵长卿断断续续吐了一路,估计将体内的那点浩然正气也吐得七七八八。 三人回去之后,去客栈的澡堂里泡了个澡,今晚实在是太晦气了,赵长卿泡澡的时候还在吐,古谐非提醒这厮吐干净再进来,千万别吐在水池里。 秦浪舒舒服服享受着热水的浸泡,一旁水波荡动,却是古谐非凑了过来,低声道:“有没有觉得那个洛东城非常可疑?” 秦浪道:“你怀疑是他干的?” 古谐非点了点头。 “对他有什么好处?” 古谐非答不上来了,的确没有人会自找麻烦,掘人祖坟的事情太缺德,更何况被掘的对象是当今三公之一的桑竞天,别说是洛东城,就算是陈穷年也未必敢这么干。 秦浪反倒认为和洛东城,乃至整个镇妖司的关系都不大,镇妖司的司命是陈穷年,陈穷年目前明显在向桑竞天示好,没有和桑竞天发生冲突的意思,连自己杀了他两名得力手下,他都既往不咎,又怎么可能去主动破坏双方的关系? 赵长卿吐干净了,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地走回来,没敢马上进池子,赤身裸体地趴在外面,有点天旋地转。 古谐非看了看他,赵长卿有点敏感,慌忙用双手捂住隐私部位。 古谐非笑道:“你用一只手就够了。” 赵长卿红着脸逃到了池子里面。 秦浪道:“长卿兄,你刚才说那坟墓本来就是空的?” 赵长卿点了点头道:“但凡存放过尸体的棺材,都会有痕迹留存,我仔细检查过,那棺材里面根本就没有存放过死人的痕迹。” 古谐非也纳闷了:“如果是空的,你干爹应该知情啊?为何他要守着不存在的坟墓整整两年?” 秦浪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对任何人都不要说。” 古谐非和赵长卿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秦浪道:“老古,你中途去找赶尸人,结果如何?” 古谐非道“也是调虎离山之计,不过还是有所得。” 庚子年十一月初三五更 雍都,阴。 乾清宫内充满了悲怆压抑的气氛,死去皇帝的灵柩就停放在这里,供王公重臣前来祭拜。 乾清宫东边的三间偏殿,就临时成为重臣们的议事之所。 五更,因为阴天的缘故,外面仍然是一片漆黑,室内灯火通明。 三位顾命大臣,御使大夫桑竞天,太尉何当重,九卿之一的奉常李逸风全都在场,其实这几天他们也一直没有离开,还有一位顾命大臣是丞相吕步摇,太后萧自容体谅他年迈体衰,让他晚上回府去休息。 今日聚在一起是要商议先帝下葬和小皇帝登基的大事,吕步摇大概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到来,所以他们三个先行商量一下,回头将商议的结果交给吕步摇定夺。 其实都是早已定下来的事情,但必须还要走个程式,大家心中都明白,先帝定下的四位顾命大臣之首是桑竞天,这件事让丞相吕步摇颜面无光,桑竞天在表面上还是给予了这位老丞相应有的尊重,口口声声最后要交给丞相定夺,可朝廷的大员们早就已经觉察到了这微妙的变化。 小皇帝登基之后,太后萧自容垂帘听政,意味着至少以后的几年内大雍真正当家做主的还是这个女人。 萧自容无疑是信任桑竞天的,这才会出现桑竞天成为顾命大臣之首的现象。 外面传来咳嗽声,几人一听就知道丞相吕步摇到了,想不到他今天来得如此之早。 三人同时站起,恭迎老丞相。 吕步摇进来之后首先跟他们道了声辛苦,坐下之后道:“竞天,你家的事情我听说了,已勒令镇妖司去查,为了先帝的事情你连日操劳,还要遭受如此噩运,实在是委屈你了。” 何当重和李逸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表情都显得有些错愕。 桑竞天叹了口气道:“多谢丞相挂怀,为人臣子当以国事为重,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此事还请丞相代为保密,竞天不想因自家的家事惊扰圣心。” 此言一出,吕步摇反倒不好往下说了,他本想当众说出桑竞天家里祖坟被刨的事情,桑竞天的应对堪称完美。 何当重道:“桑大人为国之心日月可鉴,实在是让人佩服。” 李逸风道:“既然丞相来了,咱们赶紧商议大事。” 吕步摇抚须道:“大事不是早已定下来了吗?何时下葬,何时登基,这些具体的细节应该是你李奉常的事情啊。” 李逸风赔着笑,他是四名顾命大臣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但是皇族宗庙之事的确是他的职责所在,他拿出一份事先拟好的奏折:“这是我拟好的一份奏折,还没有给太后过目,还请三位大人帮忙参详一下。” 其实里面的内容他们三个之前都已经讨论过,可以说是达成了共识,现在只差丞相吕步摇来拍板定案了。 吕步摇看都不看一眼:“你办事,我放心。” 李逸风本来双手呈给他的,可吕步摇压根没有接的意思,搞得李逸风好不尴尬。 桑竞天道:“丞相还是过目一下,您可是大雍的定海神针啊。” 吕步摇依然没有接奏折的意思:“大雍需要得不是定海神针,而是中流砥柱,对了,我刚刚去面见了太后。” 桑竞天心中一怔,这老家伙起得够早啊,五更来这里跟他们见面,那岂不是半夜三更就去见皇太后了?之前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老东西也不避嫌,难道是太后萧自容主动召见他的?也只有这个可能。 吕步摇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后啊,你们说是不是?”深邃的双目望着李逸风。 李逸风慌忙点头:“丞相说的是,其实去年太后就着手给太子选妃,只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 太尉何当重道:“先帝还未下葬,现在讨论此事的时机好像为时过早吧。” “不早!” 吕步摇断言道。 桑竞天道:“看来太后已经有了决定。” 吕步摇望着桑竞天,双目流露出欣赏的光芒,难怪先帝会托孤给他,又难怪皇太后萧自容对他如此看重,桑竞天的头脑实在是太厉害了,他已经猜到了问题的实质。 帝王心术,讲究得是一个平衡。 先帝临终之时对桑竞天的夺情起复意在平衡他手中的权柄,皇太后萧自容之前的私下召见是吕步摇意料之外的事情,但非常合理,这也是一种平衡。 吕步摇咳嗽了一声道:“太后看中了陈穷年的女儿。” 李逸风道:“陈薇羽?” 吕步摇点了点头,双目却始终看着桑竞天:“桑大人以为如何?” 桑竞天道:“陈家的女儿自然是极好的,最重要是太后喜欢。”心中已经明白,萧自容已经做出了决定,在先帝驾崩之前太后还曾经暗示过要让他的女儿姜暖墨进入皇室,被桑竞天婉言谢绝,想不到这才几天,萧自容居然改变了主意,桑竞天发现自己并无失落感,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太后定下陈薇羽当皇后意味着,她也在寻求权力上的平衡,不可能让权力过度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在其余几人看来,吕步摇似乎扳回了一局,谁都知道小皇帝龙世祥是个智力低下的小孩子,这就决定以后大雍的朝政要倚重太后和他们这帮顾命大臣。 谁都知道陈穷年和吕步摇的关系,陈穷年的女儿成为皇后,陈穷年就是囯丈,而吕步摇原本摇摇欲坠的地位很可能因此而得到稳固。 桑竞天并不这么想,成为囯丈的陈穷年还会甘心情愿地被吕步摇差遣,还会当一条俯首帖耳的狗吗? 答案是绝不可能。 黎明到来的有些晚了,桑竞天走出议事房,舒展了一个懒腰,往乾清宫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镇妖司司命陈穷年。 其实陈穷年来雍都的消息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两人尚未有机会见面。 陈穷年也看到了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就快步走了过来。 “桑大人!”陈穷年恭敬行礼。 桑竞天微笑道:“陈大人,这里不是朝堂,不必拘礼。” 陈穷年歉然道:“墓园的事情是我的失职……” 桑竞天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平静道:“还不是谈论责任的时候,陈大人见过太后了?” 陈穷年道:“是,承蒙太后召见,问及小女的事情。”在桑竞天面前他并未做任何的隐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用不了多久,他女儿入宫嫁给皇帝的事情就会朝野皆知。 桑竞天道:“委屈薇羽了。” 陈穷年有些错愕地望着桑竞天,他想不到桑竞天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真话还是假话?桑竞天不怕这句话传到太后耳朵里?陈穷年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这句话戳到了他的心坎里。 桑竞天道:“你我都是为人父者,你此刻的心情,我懂!陈大人,赤阳最近发生了一些针对桑家的事情,我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些事其实都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陈穷年抿了抿嘴唇:“多谢桑大人信任。” 桑竞天道:“国事不平天下不宁,你我得蒙圣恩,大雍风雨飘摇之时,自当挺身而出,为大雍效命,为社稷出力。” “穷年愿为大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桑竞天拍了拍陈穷年的肩头,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没说,举步向乾清宫走去。 陈穷年等桑竞天走远,方才起身望着他的背影,桑竞天明白,其实自己何尝不明白呢?吕步摇口口声声说为了他费尽唇舌,方才促成了女儿的婚事,可实际上呢,皇太后萧自容才是这件事的主导者,她应当已经看出吕步摇已经无力和桑竞天抗衡,所以才通过这种方式来扶植自己。 陈穷年奋斗多年的夙愿即将达成,但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也许是因为这阴沉沉的天,也许是因为先帝的死,也许是因为新近层出不穷的事情,也许…… 古谐非还是留了后手,昨晚和那名赶尸老妪交手后,一度失去了对方的踪迹,可清晨醒来却发现,签筒中的卦签有多支亮了起来。 悄悄将秦浪叫到了他的房间内,秦浪望着签筒内一闪一闪的卦签也觉得玄妙,好奇道:“老古,想不到你懂这么多,算命都会?” 古谐非笑道:“这不是算命,这叫一卦百里。我不是跟你说昨晚我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一直追踪到不老河,和一个盲眼老妪大战一场,后来被她逃掉。” 秦浪点了点头,古谐非的确说过。 “我的卦签虽然被她的白骨钉摧毁,但是卦签上的符箓已经印在了她的白骨钉上。本来,她若是逃远了,我也无能为力,可她没有走远,这些卦签相互之间有所感应,虽然没有百里这么夸张,但是三里之内,必然会有反应。” 秦浪望着那一闪一闪的卦签道:“你是说,那老妪就在附近?” 古谐非嘿嘿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从签筒内抽出一支卦签:“只要咱们循着这只卦签应该就能找到那赶尸的老妪,查还是不查?” 秦浪斟酌了一下:“查,不过最好叫上一个人。” 秦浪要叫得人是洛东城,虽然秦浪现在拥有了银巽护卫的徽章,表面上也是镇妖司的一员,但事实上谁也没把他当成一回事。在洛东城眼中,秦浪仍然是桑家的人,是桑家意图楔入镇妖司的一颗钉子,既然如此,桑家出了事,有了线索,秦浪理所当然要动用镇妖司的力量,这样才师出有名。 洛东城其实这一夜都没睡,桑家祖坟被挖非同小可,他尽遣镇妖司精锐力量在赤阳城搜捕,可惜根据他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全都落空。 二十一名捕快死于墓园,此事已经被严格封锁起来,非常时期不能再造成民众的慌张。 古谐非提供的这个线索让洛东城将信将疑,接到通报之后,他单独来到了悦来客栈,望着那支忽明忽暗的卦签:“你能确定,跟着它就能找到赶尸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万花楼 古谐非翻了翻白眼道:“你爱信不信,真是受不了你们镇妖司,自己没本事找到线索,我提供线索给你,你又不相信。” 秦浪道:“无论是真是假,走一趟不就知道了?司狱大人为何不带人去查查?” 洛东城道:“没必要兴师动众,我们走一趟去看看。”目光望着秦浪,已经猜到秦浪的动机,明明他们可以去先行验证,却要叫上自己,这小子是想借镇妖司的东风,师出有名,万一闹出什么事情,还有人帮着背锅。 秦浪早已准备好了,抓起桌上的雁翎刀,洛东城目光一亮,低声道:“这把刀好像应该先入库。”许豹堂的遗物,秦浪不吭不响就拿了回来,真当是他的战利品吗?镇妖司也有镇妖司的规矩。 秦浪微笑望着他,这货莫非是想黑这把刀?老子凭实力得来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洛东城话锋一转道:“挺适合你,先用着吧,不过最好换个刀鞘。” 古谐非催促道:“还走不走?真是啰嗦。” 随着位置的接近,卦签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最后卦签上方的符文已经变成了长明,古谐非松开手,卦签冉冉升起,在空中旋转了几圈,最终尖端指向右前方。 三人的目光循着卦签所指的方向望去,古谐非和秦浪心中都是一怔,因为那地方他们来过,就是循着妖焰传书找到赤狐姬从良的万花楼,秦浪都开始怀疑古谐非是不是在判断上出现了失误,怎么会这么巧?两次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洛东城道:“万花楼!” 他大步向万花楼走去,秦浪和古谐非彼此对望了一眼,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赤狐和乌鸦精到现在仍未离开,只能怪他们倒霉。 秦浪同时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如果古谐非的判断没有失误,那么就证明那天晚上赤狐姬从良对他还是有所隐瞒,这万花楼根本就是个妖怪窝。 洛东城挥拳在房门上重重砸了几下,大声道:“柳三娘,开门!” 古谐非咧嘴笑了起来,朝秦浪挤挤眼睛,看来洛东城也是这里的熟客,不然不会如此熟悉。 没过多久,就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一名老者过来开门,万花楼的老板柳三娘浓妆艳抹扭腰摆臀地走了过来,已经是初冬,手里还拿着一把团扇装腔作势地扇着,距离很远就闻到她身上那股浓烈的脂粉味:“哟嗬,这不是洛大人吗?您可有日子没来了,今儿可不成,官府没让营业……” 洛东城伸手一把将她推到了一边,柳三娘一个踉跄,险些摔到,古谐非刚好在一旁,伸手把她扶住,这洛东城特忒没风度了,对女人都下得去手。 柳三娘嘴巴一撇,一脸的嫌弃,团扇在古谐非手上重重打了一下:“死胖子,把脏手拿开,占老娘便宜。” 古谐非气得小眼睛瞪得滚圆,真特么狗咬吕洞宾,老子好心扶你反而被你污蔑。 洛东城已经向里面走去,柳三娘赶紧扭着屁股跟了上去:“洛大人,这两天的禁令您又不是不知道,真不方便,我们万花楼可不敢顶风作案,您别强人所难啊。” 洛东城掏出自己的金巽徽章在她眼前晃了晃道:“镇妖司办案,如果你敢阻拦,我封了你的万花楼,将你们所有人都下狱。” 柳三娘拍了拍高耸的胸脯,颤巍巍道:“洛大人,您可别吓我,您还不了解我啊,我这万花楼从来都是守法经营,我们是有官府牌照的。” 洛东城环顾四周,向古谐非招了招手,古谐非走了过去,把那根卦签给洛东城看,卦签上的符篆变得越发明亮。 “不会有错,就在这里。” 柳三娘眼波儿上下瞄了几眼秦浪,妩媚笑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你生得可真俊俏,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英俊的面孔总是讨喜。 秦浪掏出自己的银巽徽章。 柳三娘哼了一声:“你们这些镇妖师的人当我万花楼是什么地方?我这里只办私事,不办公事。” 洛东城面无表情道:“昨天有没有陌生人过来?” 柳三娘道:“没有,几天都没生意了,门前冷落鞍马稀,别说陌生人,连一个熟客都没有,如果硬要说有,你洛大人倒是算一个。” 洛东城板着脸根本不理她,古谐非忍不住笑了起来。 柳三娘白了他一眼,送他两个字:“猥琐!” 洛东城道:“柳三娘,让你的姑娘全部把衣服穿好,我们要逐屋检查,你最好配合,不然后果自负,咳咳……”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柳三娘气得跺了跺脚,扯着嗓子叫道:“姑娘们,镇妖司洛大人来了,准备接客了。” “洛大人!”二楼涌出了十多个穿红挂绿的姑娘,一个个莺莺燕燕花枝招展,站在凭栏处向洛东城抛着媚眼。 古谐非乐得张大了嘴巴,一时间忘记了自己今天前来的主要目的,这个洛东城也是个闷骚货,看情形过去没少光顾万花楼。 三人走上楼梯,洛东城向秦浪道:“我搜左边,你搜右边,古先生搜查大厅和后院,咱们务必要仔细搜查,不要疏漏任何一个角落。”古谐非已经跟着爬上了二楼,这才听到洛东城的分配,只能转身往下走,柳三娘挺着胸往上走,故意挡住他的去路。 不等古谐非说话,两只眼睛瞪得铜铃一般,恶狠狠道:“看什么看?死胖子,是不是想吃老娘豆腐?” 古谐非低头往她有些夸张的膨胀处看了看,叹了口气道:“估计很久没男人光顾过你了,两边都不一般大。” “嗬,你个死胖子!”柳三娘气得扬起团扇想打,古谐非已经从她旁边一溜烟挤了过去。 秦浪从右侧开始搜索,按理说古谐非的判断不应该有错,万花楼的那些姑娘虽然嘴上调笑不断,但是她们心底对镇妖司的人是存在畏惧的,在如今的大雍,镇妖司在百姓心中的威慑力还要在官府捕快之上。 即便是万花楼想要经营下去也必须要得到镇妖司的允许,如果镇妖司给扣上一顶私藏妖孽的帽子,恐怕万花楼就再无翻身之日。 秦浪接连搜查了五个房间,都没有发现异常,第六间房比起其他房间的规制要高,门口站着一个垂髫小婢,那小婢恭敬道:“爷,细细姑娘病着呢,还在床上躺着。” 秦浪笑了笑道:“我是照章办事,例行搜查,还请行个方便。” 里面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道:“翠儿,让大人进来就是……咳咳……” 那叫翠儿的小婢,这才打开了房门,秦浪举步走入房内,因为刚才已经搜查过几间,所以有了对比,这间房不但宽敞而且陈设装饰明显要华丽许多,看来此间主人在万花楼的地位超然。 咳嗽声从床上传来,翠儿走过去,掀开罗帐,将身穿白衣的柳细细扶起,柳细细眉目如画,脸色苍白,因为生病的缘故所以未施脂粉,看上去柔柔弱弱,我见尤怜。 一双美眸望着秦浪道:“大人请恕细细有病在身,不能全礼。” 秦浪环视她的房间:“柳姑娘,方便下床吗?” 柳细细叹了口气,披上衣服让翠儿扶她起来,秦浪撩开罗帐检查了一下床上:“柳姑娘病了多久?” “半个多月了……咳咳……” 秦浪并没有在床上发现任何的异常,起身向柳细细笑了笑:“打扰了。” 发现这柳细细如同邻家少女一般清纯,按理说这样的女子不该出身于这样的地方,可通常越是这样的反差,越是这样的不合理才造成了对男人致命的吸引力,明明知道勾栏是什么地方,可男人却通常会幻象在这里得到纯情得到真情,柳细细无疑可以轻易撩起男人心底深处的这种情结,难怪她可以成为这里的头牌。 柳细细道:“配合大人调查原是应该的,细细冒昧问一句,大人在找什么?” “一个盲眼的老太婆。” 柳细细捂着嘴又咳嗽了两声道:“我们万花楼就没有这样的人。” 秦浪道:“你们最近有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 柳细细道:“我这半个月一直都在生病,连房门都未曾出去过。” 翠儿跟着点头。 秦浪道:“打扰了。”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目光却被一旁的屏风所吸引,屏风上绣着风景,画面中有一条河流,河心飘着一艘孤舟。 孤舟之上有个身影,但是有些模糊,秦浪道:“这屏风的绣工很精美啊。” 柳细细道:“一位姐姐送得,大概有半个月了。” “你当时已经生病了?” 柳细细努力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好像这屏风送来不久我就病了。” 秦浪伸出左手,用中指的指尖去触摸河心的孤舟,因为古谐非之前描述过昨晚的情景,所以秦浪见到屏风上的刺绣才会有所联想,希望只是他多疑罢了。 手指尚未触及到屏风,那屏风就发出一声闷响,一时间黑雾弥漫,雾气之中,一支白骨钉径直射向秦浪的面门。 第一百一十七章妖出画屏为王三分盟主加更 秦浪反应极快,右手雁翎刀已经脱鞘而出,寒光闪烁的刀身拍击在白骨钉之上,白骨钉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夺!的一声射入墙面。 又是两根白骨钉从黑雾中射出,这次瞄准得不是秦浪,而是柳细细主仆,柳细细惊呼一声扑在翠儿身上,却是要舍命护住小婢。 秦浪原本做好了前冲的准备,只能改为横向冲出,接连两刀拍飞了那两根白骨钉。 黑雾中现出人形,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妪腾空而起,将屋顶撞开一个大洞,身体穿过大洞落在屋顶之上。 秦浪岂肯让她就此逃走,也是飞跃而起,从那破洞冲了出去,双足落在屋顶之上,却见那老妪在屋顶上奔跑如飞,足底无声无息,似乎根本没有沾到瓦片,直奔西北方向逃去。 听到动静的洛东城和古谐非两人也同时赶到,两人冲入柳细细房间的时候,看到秦浪和那老妪已经一前一后飞上了屋顶。 古谐非道:“我抄近路,你速去接应。” 洛东城点了点头,身体螺旋形飞升将原本的破洞又撞开了一大块。 柳三娘听到动静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尖叫道:“造反了你们,拆房子吗?” 古谐非口中默念穿墙咒,两条小短腿蹬蹬蹬踩着地板冲了出去,一脑袋从西墙钻了出去。虽然墙壁无恙,可是古谐非这一路不知碰坏了多少东西,只听到乒乒乓乓碎裂声不断,柳三娘咬牙切齿道:“天杀的死胖子,老娘跟你没完。” 秦浪全速在屋檐上奔跑,那老妪身形如同鬼魅,双脚仿佛不沾地一般,裹着黑色烟雾,在前方急速飘荡。 右侧屋檐之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秦浪侧目望去,却见洛东城已经从街道对侧的屋顶追赶而至,洛东城奔跑的速度奇快,已经化成一团蓝光,他启动的速度虽然比秦浪要晚,但是后发先至,马上要实现超越。 秦浪好胜心起,默念咒语,驭甲追风,那老妖婆是他第一个发现,自然不能让洛东城抢占先机,他倒要看看这位金巽护卫实力到底如何? 洛东城眼看就要超过秦浪,可没想到这厮突然加速,洛东城是镇妖司金巽护卫,七刑徒之首,已经达到六品噬灵境,一眼就看出秦浪用上了驭甲追风的道法,洛东城悄悄使出追风术。 腾云驾雾游九天,捉妖灭鬼法无边,风神助我,扶摇直上! 洛东城向前跨出一大步,右脚踏在屋顶之上,身躯骤然弹射而起,如同流星般升空,瞬间已经飞升数十丈,达到最高点的时候,从高处俯冲,如同一只大鸟般掠过秦浪的头顶上空。 秦浪驭甲追风的速度已经足够惊人,可洛东城一升一落,简直是人形滑翔机,驭甲追风再快,也得依靠两条腿奔跑,双脚始终还在地面上,健步如飞终究不如直接飞,眼看着洛东城以空中优势超越自己,唯有自叹弗如了。 洛东城于空中抽出他的兵器,竟然是一杆枪,金光灿烂的长枪,秦浪都不知道这么长的一杆枪被他藏在什么地方,应该是能伸能屈,可长可短,洛东城的法宝可真不少,这方面自己要多多学习,以后尽量多搜集一些法宝,反正有了如意葫芦,能装不少东西。 洛东城人枪合一,金光闪烁直刺那团黑雾的核心。 盲眼老妪并未转身,已经感受到身后凌厉的杀气,黑雾之中,咻咻咻接连射出六根白骨钉,双脚一顿,脚下屋顶被她踏出一个大洞,身体直坠而下。 洛东城手中长枪一抖,金色枪尖幻化出十多道虚影,噼里啪啦将六根白骨钉尽数击飞。 长枪继续向前,身体从屋顶的破洞中箭一般射了了进去。 盲眼老妪双足刚刚落地,一个臃肿的身体就穿墙冲了进来,却是以穿墙术抄近路赶到的古谐非,古谐非双手张开,十多根卦签化成十多道金光向盲眼老妪射去。 头顶 洛东城挺着光芒夺目的金枪从屋顶的洞口中直刺而下。 腾! 老妪的身体化为黑色烟雾,十多根卦签全都射空,洛东城的一枪虽然刺中了那团烟雾,但是却并未给老妪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黑色烟雾在墙角聚拢成人形,洛东城挺起金枪觑定那盲目老妪,厉声喝道:“妖孽,还不速速现身!”心中一沉,幻影移形,这老妪的身法像极了被秦浪格杀的周炼金,只不过比起周炼金还要高明许多。 老妪桀桀笑道:“镇妖司真是厉害,老身藏得如此隐秘居然还能被你们找到。” 古谐非道:“老妖婆,就你那点微末道行也敢出来兴风作浪,老老实实束手就擒,不然今日就让你魂飞魄散。”两人一前一后封住盲眼老妪的去路。 那老妪一双空洞的眼眶血红,她叹了口气道:“也罢也罢,何必苦苦相逼,老身随你们去就是了。” 洛东城和古谐非都非常谨慎,提防这老妖婆再玩花样,盲眼老妪将双手伸出,低声道:“你们绑我走吧。” 洛东城从腰间抽出缚妖索,正准备捆绑这老妪之时,那老妪将双手张开,只见她的掌心之中生着两颗血淋淋的眼睛,两只眼睛绽放出夺目的血色红光。 洛东城和古谐非两人谁都没有想到这老妪掌心生着一对眼睛,想要闭眼已经来不及了,两人眼睛感到剧痛,老妪趁此机会撞开窗户继续向外逃去。 秦浪此时刚好赶到,还没有来得及冲进房顶的破洞,就看到那老妪冲出窗户,从屋顶飞掠而下,双手挥动雁翎刀一刀砍出,这次成功发出了一击魂之利刃。 白天发出的魂之利刃并不如晚上轮廓明显,只看一道白光砍在老妪背脊之上。 老妪闷哼一声,背脊被砍出一道尺许的伤痕,黑色血滴如雨飘落,秦浪的这一击成功砍伤了老妪。 不过老妪受伤之后并未停歇,化成一团黑烟,片刻不停地逃向东南。 前方到了集市,今日集市仍然处于休市之中,空空荡荡,行人稀少,可秦浪也担心惊扰路人,将雁翎刀收起,目光落在地上,看到那黑色血滴一点点延伸到集市深处。 洛东城和古谐非两人也从窗口跳了出来,两人被老妪的血目红光灼伤了眼睛,眼睛周围都红了一圈,洛东城服下一颗解毒丸,递给了古谐非一颗,虽然毒性不强,但是来到外面还是受不了强光的刺激,同时用手遮住阳光。 古谐非道:“有妖气!” 秦浪指了指地面上的血迹道:“还用你说。”三人循着血迹向集市里面走去。 循着血迹一直来到了镜水画院,血迹在画院的大门前消失,古谐非抽出卦签看了看,卦签依然长明,指了指画院道:“不会有错,应该逃入这里了。”眼睛仍然见光流泪,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正常。 洛东城和他也是一样,两人不小心着了那老妖婆的道儿,眼睛都被血目红光所伤,虽然及时清除了毒素,但是想要恢复正常还需一段时间。 洛东城眯起眼睛看了看镜水画院的招牌,低声道:“这里是镜水先生郭临风的画院,我们进去需要谨慎……咳咳……” 古谐非道:“管他什么先生,咱们是奉旨捉妖,难道他还会拦着我们?” 洛东城皱了皱眉头,不知他奉了谁的旨意? 秦浪望着洛东城,看出他心怀顾忌,征求他的意见道:“进还是不进?” 古谐非暗暗佩服秦浪,把洛东城叫出来陪绑绝对是明智之举,如果洛东城不在场,他们两人的行动就没那么畅通无阻,现在出了任何问题大可推到镇妖司的头上,天塌下来也得是洛东城先顶着。 洛东城点了点头,率先走入了镜水画院,镜水先生郭临风是大雍御用画师,走画修一脉,据说他的修为早已达到五品三甲山河境,已经跻身宗师,要知道整个大雍在画修方面最高也就是宗师境,自从两百年前大宗师李牛马破碎虚空登临摘星境之后,就再无人凭画修进入六品大千境,更不用说七品摘星。 皇上生前就极爱郭临风的画作,特聘他为宫廷御用画师,也因此他的画作价格水涨船高,在大雍属于顶尖画师之列。 三人进了画院,找到一名童子,问过之后才知道郭临风并不在画院,皇上驾崩之后,他就被召去了雍都,应该是给皇上画像去了,现在画院负责的是大师兄顾忘春,不过他此刻也不在。 洛东城将他们过来的目的说了,意思是想在他们画院内展开搜查,那童子面露难色,正在此时,一位身穿青色儒衫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那童子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向那人道:“五师兄!” 秦浪举目望去,被称为五师兄的男子他居然认识,就是在王家村并肩战斗的画师王厚廷,记得他们被困在骷髅画阵的时候,王厚廷就已经是三品画师点睛境,记得临别之时王厚廷说过后会有期,居然一语成谶。 第一百一十八章镜水画院 王厚廷当然不会认出已经肉身重塑的秦浪,不过他认得洛东城,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洛大人,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身为画师观察入微,一眼就看到洛东城红肿的双目。 身为镇妖司七刑徒之首,洛东城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他点了点头将自己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王厚廷欣然答应了下来,他们没有花费太大的功夫就在画院中找到了血迹,循着那断断续续的血迹一直来到了昌华楼。 这昌华楼是一座三层的小楼,是镜水先生郭临风用来收藏大家名作和他自己得意作品的地方,没有郭临风本人的允许,就连他的亲传弟子也不得入内。 洛东城指着地上的血迹道:“看来那妖婆应该藏身在这里。” 古谐非抹去眼泪,望着手中的卦签,卦签持续长明,点了点头道:“就在里面。” 王厚廷面露难色:“洛大人,昌华楼乃是家师用来收藏画作的地方,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古谐非道:“真是迂腐,那老妖婆都已经进去了,我们反而不能进,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那妖婆在里面大肆破坏你师父的藏品?” 洛东城微笑道:“王先生,此事非同小可,我想就算镜水先生在他也应当会自证清白不会阻止镇妖司办案。” 王厚廷焉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洛东城的意思非常明确,你要是不开门就证明画院有鬼,保不齐会给你们安上一个窝藏妖孽的罪名,镇妖司的强硬手段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秦浪道:“王先生不用担心,我们进去看看,绝不动里面的任何东西。” 王厚廷斟酌了一下,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昌华楼的钥匙就是他在保管,足见郭临风对他的信任。 打开昌华楼的大门,四人鱼贯而入。 进去之后地面上再无血滴的痕迹,更奇怪的事,连古谐非手中用来指引方向的卦签也突然黯淡了下去。 古谐非摸了摸后脑勺,真是邪门了,如果那老妖婆就藏身在这里,卦签上的符文应该长明才对。为何突然灭了?难道他们真找错了方向?古谐非用力吸了吸鼻子。 洛东城捂住嘴唇咳嗽了两声。 王厚廷道:“这里好像没有血迹。” 洛东城继续向二楼走去,他做事非常执着,颇有点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意思,王厚廷赶紧跟上,这昌华楼内存放了师父多年搜集的书画精品,若有任何闪失,他也担待不起。 二楼是主要的储存处,多数藏品都集中于此,洛东城双目受伤,鉴妖能力大打折扣。 古谐非主要依靠鼻子来分辨妖气,反倒没受什么影响,只是无论他如何努力终究还是嗅不到一丝一毫的妖气,手中的卦签也彻底失去了光芒,种种迹象表明,那老妖婆十有八九没有进入昌华楼。 在二层搜索一圈之后,洛东城继续上楼,既然来了索性就搜个遍。 王厚廷道:“楼上只是几幅未曾完工的壁画。” 洛东城没有理会他,仍然走了上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必须亲自调查才能确认。 秦浪一直留意白骨笔的动静,从一楼来到这里也没有产生任何的感应,开始怀疑那老妪故布疑阵,在昌华楼的门前折返去了其他地方,根本没有进入其中。 三楼空旷,四周墙壁上绘制着彩色壁画,只是完成了一半,还有一半未曾完结。 秦浪上来之后,目光顿时被北墙上的壁画所吸引,因为这幅壁画他曾经见过,正是他和白玉宫、王厚廷三人在王家祠堂陷入骷髅画阵中的其中一幅,仔细看画面还是有所不同,更像是王家祠堂所见壁画的延续。 壁画中,一只白骨骷髅正在对着镜子化妆,身上已经披上了半边甲障,一半有皮肤,另外一半仍然是森森白骨,背后的纹身是一只浴火腾飞的凤凰,也只是露出了半边。 镜中倒映出一张女人面孔,眉目如画,像极了白玉宫。 洛东城和古谐非两人四处搜索的时候,秦浪站在壁画前仔细观看。 王厚廷对他产生了兴趣,笑道:“大人很喜欢这幅画吗?” 秦浪摇了摇头道:“不喜欢,只是看到这镜中的面孔有些熟悉。” “哦?”王厚廷有些诧异。 “这幅画是王先生画得吗?”秦浪认为十有八九和王厚廷有关,毕竟他见过白玉宫。 王厚廷摇了摇头道:“这是家师的作品,大人熟悉镜中人?” 秦浪微笑道:“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您的朋友是……” 秦浪转向王厚廷,一字一句道:“白玉宫!” 王厚廷心中一震,其实他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但是他从未向师父说起过,关于王家祠堂遭遇骷髅画阵的事情也只字不提,自从发现师父在画这幅壁画,王厚廷就困惑不已,他不知师父和白玉宫有何渊源?在现实中师父应当是认识白玉宫的,不然何以会在镜中画出白玉宫的面容,至少有七分相似。 王厚廷差点想询问白玉宫的下落,可话到唇边还是忍住,在大雍镇妖司的名声一直都不怎么样,天知道他提起这个名字的背后又有什么目的? 洛东城和古谐非两人在这一层搜索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回到秦浪身边,看到那诡异的壁画,虽然两人都承认这壁画巧夺天工,可看上去却又如此诡异妖艳,让人从心底感到不舒服。 洛东城道:“我听说镜水先生专攻山水,过去还从未见过他画人物呢。” 王厚廷微笑道:“家师早年专攻人物,后来方才寄情于山水,不过到了他的境界人间万象,信手拈来,墨洒青山,一挥而就。” 洛东城点了点头,他并不认为王厚廷有任何夸大之处,毕竟镜水先生郭临风已经是大雍画修一脉宗师级的存在,五品三甲山河境,放眼大雍无出其右。 古谐非也跟着装模作样道:“画得真是栩栩如生,妙笔生花,破画欲来。”谁还不会拽几句成语。 秦浪道:“好像这画有瑕疵。”随手抚摸了一下壁画,真正的意图是用他的白骨笔来感应壁画中有无老妪藏身,手指触及壁画,并没有任何反应。 一句话引得三个人全都望向他,洛东城认为这厮可真敢说,连画修宗师的毛病都敢挑。 王厚廷认为这厮太过狂妄,当着自己的面挑师父的毛病,实在是太过分了,王厚廷骨子里也是个狂傲的人物,今日迫于镇妖司的威势方才带他们进入昌华楼,听到秦浪这么说,终于忍不住了,淡然道:“这位大人也懂画?” 秦浪道:“虽然不懂,可我们这些武夫,对人的身体结构多少还是了解的,人体的肋骨左右各十二根,一共二十四根,这图上的女鬼,右侧露出的肋骨只有十一根。” 这个细节秦浪不说,其他人都不会留意,但是秦浪一指出来,所有人都留意到了,果然,那壁画中的红粉骷髅少了一根肋骨。 王厚廷嘴上仍不服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许她天生如此呢?” 秦浪微笑道:“王先生说得不错,也许有人天生缺了一根肋骨,也许有人天生多了双翅膀。” 王厚廷暗自心惊,总觉得这厮话里有话,他在王家村祠堂曾经误入骷髅画阵,和壁画中的红粉骷髅曾经有过一场交锋,当时幸亏秦浪在,不然自己恐怕很难逃出画阵,那件事一直让他震撼至今,所以当他看到师父在这里画这幅壁画的时候,心中充满疑惑,但是他并不敢问。 翅膀?此人难道是暗示这骷髅生有翅膀吗?他究竟是谁? 洛东城排除了昌华楼里有妖踪的可能,所以他并不想继续逗留,提出去画院的其他地方看看。 王厚廷送他们三人出门,将昌华楼的大门锁好,出来之后,发现地上的血迹奇迹般消失了。 洛东城皱了皱眉头道:“这妖婆真是狡猾。”已经能够确认他们一路追踪而来的血迹是那老妖婆在故布疑阵。 王厚廷道:“三位还要搜查什么地方?” 洛东城道:“看来那妖婆已经逃了。”他向王厚廷抱拳致谢。 三人离开镜水画院,来到大门外,洛东城和古谐非两人同时擦去眼泪,今天他们两人都栽在了那老妖婆的手里,洛东城道:“还要去万花楼一趟。” 看到三人去而复返,柳三娘顿时冲了上来,叉着腰叫道:“洛大人,你们镇妖司也不能为所欲为,我这万花楼都快被你们给拆……”话没说完已经被洛东城一把推开,柳三娘失去平衡踉踉跄跄向古谐非扑去,本以为古谐非能扶她一把,却想不到古谐非先是伸出手,然后迅速缩回去闪到了一边。 柳三娘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哀嚎道:“镇妖司打人了,老娘不活了……” 还是秦浪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微笑道:“柳三娘,镇妖司捉妖,我劝你最好还是配合一些,麻烦都是自找的。” 柳三娘抽了口气,瞪圆了双目望着他:“你……你在威胁我?” 洛东城已经走上了楼梯,古谐非跟上去看热闹。 秦浪道:“柳细细房间里的屏风是谁送给她的?” 柳三娘翻了个白眼:“细细恩客那么多,我怎么知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试探 柳细细还没有来及更换房间,坐在桌前正在吃药,房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了,柳细细惊诧地望着从门外走入的洛东城,愕然道:“洛大人……” 洛东城没有理会她,目光先在室内搜索,并没有看到屏风,屋顶刚才破开的大洞仍然留在那里触目惊心。 “屏风呢?” 柳细细在翠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刚出了那种事,我们岂敢将屏风留在这里,已经让人拿走了。” 洛东城一步步走向柳细细,目光咄咄盯住她道:“拿走了?谁人拿走的?” 外面传来柳三娘的声音:“洛大人,你干嘛这么凶,不要吓着细细,是我让人拿走的,你要看,我再给你拿过来就是,何伯,快去,将那破屏风拿回来。” 洛东城打量着柳细细,柳细细在他的注视下并未露出任何的怯意,在翠儿的搀扶下站着,满脸病容我见尤怜,显得颇为无辜。 古谐非道:“这里妖气已经散尽了。”他可以判断出柳细细肯定不是妖,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妖,但是无法排除万花楼和那老妖婆之间的联系。 一个驼背老头将屏风取了回来,刚才妖婆逃离,那屏风已经损坏,洛东城和古谐非走过去研究了一下,屏风上仍然残存着妖气,那瞎眼老妪当时就隐身在屏风之中。 柳三娘撇了撇嘴道:“不用看了,你们若是想查只管拿走,我可有言在先,我们万花楼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秦浪心中暗忖,怎么会这么巧?先是赤狐和乌鸦精藏身于万花楼后花园的水榭,现在又是赶尸老妪隐身屏风之中,为何这些妖精不约而同全都选择万花楼藏身,难道两件事都是巧合? 洛东城起身道:“屏风是什么人送给你的?” 柳细细道:“不方便说。” 洛东城厉声道:“说!” 柳细细道:“陈薇羽陈大小姐。” 洛东城愣住了,想不到追根溯源居然查到了司命家大小姐的头上,只是有些奇怪,柳细细乃一个风尘女子,陈薇羽何等身份,怎么会和她认识,而且还专程送了礼物。 洛东城带走了屏风,也没有继续追问,柳细细的话毕竟是一面之词,还需通过陈薇羽证实。 古谐非示意秦浪一起走,秦浪却让他先出去等着,自己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柳细细说。 古谐非不知秦浪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他相信秦浪这么做肯定有充分的理由。 柳三娘嘟囔着:“有完没完?洛大人不是问过了?怎么你还要问?” 柳细细淡然笑道:“姨娘,没事的,你们先出去。”因为秦浪提出要单独问话,她连婢女翠儿也打发出去,心中难免有些警惕,洛东城都已经走了,这个人还想问什么?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秦浪关上了房门。 柳细细打量着秦浪的背影,这是今天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大人,细细有病在身……” 秦浪忽然抽出了雁翎刀,一刀刺向柳细细的咽喉,柳细细一动不动,原本就没有血色的俏脸显得越发苍白,双眸充满了惶恐,流露出几分忐忑几分无辜。 闪烁着寒芒的刀锋距离雪白的咽喉不过半寸,艰苦的训练毕竟没有白费,这一刀秦浪收放自如。 柳细细颤声道:“大人……你……你什么意思?” 秦浪仍然用刀锋指着柳细细的咽喉,刚才那妖婆从屏风内射出白骨钉的时候,柳细细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她护住了婢女翠儿,秦浪的这一刀速度要比那白骨钉慢得多,柳细细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两相对比,就能够判断出柳细细的表现很不正常,此女肯定有问题。 秦浪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和柳姑娘开个玩笑。” “开玩笑?”柳细细平静望着秦浪,眼中的惶恐却渐渐消失了,才不是开玩笑那么简单,此人一定是怀疑自己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 柳细细摇了摇头道:“不明白,我是个愚钝的女人,大人不把话挑明,我根本想不透。” 秦浪将刀收了回去,转身似乎准备离去,柳细细暗自松了口气,可突然之间秦浪竟然反手一刀再度向她的颈部劈来,这一刀比起刚才的速度快了一倍有余,面对声势骇人的一刀,柳细细再也无法保持刚才的镇定,娇躯一拧,化为一道白影倏然向后退去。 秦浪这一刀劈到中途戛然而止,如果柳细细保持不动,这一刀距离她的颈部仍然只是半寸。第一刀故意放慢速度,真正的考验是第二刀,速度加快了不止一倍的第二刀,没有第一刀的对比,这一刀不会显得如此惊心动魄。 柳细细终于还是没有承受住第二刀的考验,望着秦浪凝滞在虚空中的雁翎刀,柳细细的脸色越发苍白,紧咬樱唇,双目冷冷盯住秦浪。 秦浪还刀入鞘,微笑道:“柳姑娘藏得很深。” 柳细细道:“何必要藏?我从小修习过武道本来就是事实。”不慌不忙拢起额前的一丝乱发,目光镇定,美眸如平湖无波。 “以柳姑娘的身手何须寄身在这种地方?” 柳细细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笑容让她苍白的面孔浮现出些许的媚色:“人各有志,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你不也一样?堂堂御史大夫的义子却要去镇妖司当一个小小的银巽护卫,若说没有其他的目的,恐怕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吧。” 秦浪微笑道:“我有目的。” “我也有!” “那妖婆昨晚在墓园兴风作浪,召唤行尸,挖掘了桑家的祖坟,柳姑娘若是知情最好不要隐瞒,否则很可能引火烧身。” 柳细细似乎并不知道墓园的事情,听秦浪说完,她叹了口气道:“无论你信或不信,我都不知道这屏风有古怪,刚刚我也告诉了洛大人,屏风是陈大小姐送给我的,你们为何不去问她?” 秦浪点了点头,举步向门外走去,对柳细细的话他是一句不信。 柳细细的声音在后方响起:“秦大人,有空常来啊。” 秦浪拉开房门,看到外面柳三娘慌忙转过身去,刚才显然趴在门口偷听,秦浪道:“今日所有的损失都算在镇妖司头上。”大话谁不会说?反正不用他来埋单。 他和古谐非两人出了万花楼,古谐非迫不及待地询问秦浪刚才在房间内干了什么?在古谐非的思维里,孤男寡女关在一个小房间里总不会有什么好事,不过这时间好像有点短了。 秦浪道:“这个柳细细不简单,一口咬定屏风是陈薇羽送给她的,循着这条线再查就查到了陈穷年那里。” 古谐非道:“对付女人要软硬兼施,你不能只玩硬的,关键时候也要说几句软话,甚至牺牲一下你的色相。” “老古,听起来好像你很懂女人似的。” 古谐非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因为他们发现洛东城并未走远,正在前方跟几名镇妖司的护卫布置,却是要将万花楼严密监控起来。 洛东城主动朝他们走了过来。 秦浪道:“有眉目了?” 洛东城摇了摇头:“秦护卫,有件事我想你亲自跑一趟。” 秦浪一猜就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洛东城是让他去朱雀街甲十二巷的陈府走一趟,调查屏风的来源,因为柳细细说屏风是陈薇羽送给她的,所以想要落实这件事必须要找陈薇羽,这种棘手的事情,洛东城也不想直接面对,干脆就推给了秦浪。 秦浪暗骂洛东城狡猾,不过洛东城害怕得罪陈家,他可不怕,抓住机会恶心恶心陈家,不正是干娘给他的任务,于是秦浪把这吃力不讨好的任务接了下来。 他和古谐非兵分两路,古谐非准备回墓园一趟再去寻找一下是否有疏漏的线索,秦浪则径直去了朱雀街,来到陈府门前的路上,一辆马车和他擦肩而过。 等秦浪来到门前一问,刚才经过的就是陈家大小姐的马车,居然就这样迎面错过了。 秦浪也没有从护院嘴里问出陈薇羽去了什么地方,只能先回客栈,等下午再过来。 回去的途中经过普云寺,看到门前停了几辆马车,秦浪一眼就认出其中一辆就是刚才从陈府出来的,按照常理来论,陈薇羽应当就在普云寺上香。 秦浪决定进去看看,能在这里遇到陈薇羽更好。 并没有花费太大的功夫就在文殊殿找到了女扮男装的陈薇羽。 陈薇羽身穿白袍,独自一人正在祈祷,秦浪走入殿内,在陈薇羽的身边跪下。 陈薇羽非常虔诚,祈祷过后方才发现身边的秦浪,表情有些错愕,她首先想到秦浪的出现肯定不是巧合,起身离开了文殊殿。 秦浪果然跟着她出来:“陈大小姐吗?” 陈薇羽转身望向秦浪道:“秦护卫,好巧啊。”从她对秦浪的称呼就证明她已经知道秦浪已经进入了镇妖司,成为了一名银巽护卫。 因为出门不想引人注目,所以陈薇羽特地穿上了一身男装,虽然未施粉黛,可面如冠玉英气逼人。 第一百二十章当面对质 秦浪实话实说道:“我途经这里的时候看到陈小姐的马车,所以才寻了过来。”留意了一下她的胸,很平,这身材扮男人毫无违和感,不过腰还是够细,向下延展出未经开垦的曲线。 陈薇羽笑道:“那就是专程来找我了。” 秦浪点了点头道:“受镇妖司洛大人的委托,特地前来核实一件事情。”开门见山地把洛东城给卖了。 陈薇羽道:“这样啊,咱们边走边谈。” 秦浪陪着她向后面走去,将发生在万花楼的事情说了。 陈薇羽听他说完,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那扇屏风的确是我送给柳细细的。” “陈小姐和柳细细很熟吗?” 陈薇羽听出了他话里的含义,淡然笑道:“柳细细在音律方面的造诣颇深,我和她一见如故,曾经多次邀请她探讨音律,秦公子也无需因她的出身而歧视她,柳细细只是一个卖艺不卖身的歌姬,出淤泥而不染。” 卖艺不卖身这词儿秦浪听着非常耳熟,通常这句话就是这行当里抬高逼格的一句话,等同于待价而沽,还有一句话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当然这个柳细细很可能就是潜伏在烟花柳巷的一个卧底,具体是谁的卧底还不清楚,反正给秦浪的感觉是很不简单,他甚至认为柳细细极有可能和妖族有联系,说不定和墓园的事情有关。 “秦公子是不是怀疑柳细细有问题?” “实不相瞒,出问题的是那扇屏风,我亲眼看到那妖婆从屏风中逃出。” “那就是怀疑我了?”陈薇羽脸上带着笑,证明她没有生气,毕竟是大家闺秀,涵养绝佳。 “陈小姐有没有发现这件事非常棘手?” 陈薇羽忍俊不禁:“如果不棘手洛东城就自己过来了。”洛东城也够狡猾的,把这个难题交给秦浪处理,显然是怕开罪自己,所以他不敢亲自前来。 父亲刚刚离开赤阳,就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桑家的祖坟被掘,镇妖司的这群人追查线索,最后居然追查到了自己的头上,陈薇羽都不得不怀疑这是个针对陈家的阴谋了,目的就是在父亲和桑竞天之间挑起矛盾。 陈薇羽去大殿上香,秦浪就在外面等着,他并不认为这件事会和陈薇羽有关,此事变得越来越复杂了,策划这件事的人,其用意就是要将线索指向陈家。 陈薇羽很快出来,她向秦浪道:“我跟你去万花楼走一趟,有些话可能我直接问她更方便一些。” 秦浪没想到她居然主动要去万花楼,看来陈薇羽是要当面询问柳细细,当下点了点头,或许柳细细在陈薇羽面前会说实话。 陈薇羽让请秦浪一起上了马车,两人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像这样单独处在一个狭窄的空间内还是第一次,秦浪首先想到得是礼教之防,毕竟大雍的社会制度还很封建,陈薇羽虽然女扮男装,可归根结底还是个女的。 特地留意了一下陈薇羽,她举止神态落落大方,胸怀坦荡,反倒是自己多想了。 陈薇羽目不斜视道:“去镇妖司还习惯吗?” 秦浪笑道:“其实是为了协助调查桑家被袭之事,可这件事还未调查清楚,昨晚又出了墓园被毁的事情。” 和桑家被袭一事相比显然后者的性质更为恶劣,桑家祖坟被掘,连桑竞天父母的尸体都不见了,当然这件事有太多值得怀疑的地方,按照书呆子赵长卿的说法,棺材里面根本就没有过尸体,事情真是错综复杂。秦浪并不认为这件事和陈穷年有关,在现在这种敏感时刻,陈穷年怎么可能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陈薇羽此时方才得知详情,轻声叹了口气道:“真是多事之秋啊,我一向不过问父亲的公事,可桑家被袭的事情,倒是听父亲说过,对周炼金率人前往桑家捉妖之事,他并不知情。” 秦浪微笑道:“此事镇妖司已有定案,如你所说,所有事情都是周炼金一人所为。”想想周炼金也真是可怜,死了还要为所有的罪责背锅。 陈薇羽道:“有人想要离间桑陈两家的关系。” 秦浪反问道:“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吗?” 陈薇羽被他问住,不过她应变也是奇快:“我和彩墨是最好的朋友,她应当是你的妹妹吧?”这回答有些避重就轻,她当然清楚父亲和桑竞天政见不同,隶属于不同的阵营。 秦浪实话实说:“我都还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年纪。” 陈薇羽笑道:“彩墨和我同年,都是十九岁。” 秦浪道:“我二十二了,是你们的哥哥。”这句话明显有顺便占陈薇羽便宜的意思,要说陈薇羽除了胸平了一些,长得还真是不错,想起干娘姜箜篌给他分派的任务,换成过去,秦浪应当不会拒绝,毕竟和这样级数的美女拥有一番感情经历也不会吃亏。 陈薇羽道:“那我就叫你秦大哥了。” 秦浪道:“那我斗胆就叫你一声薇羽妹子吧。”连他自己都能觉察到自己又占了一次便宜。 陈薇羽浅浅一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提醒道:“到了!” 秦浪先下了马车,主动为陈薇羽掀开车帘,陈薇羽下车的时候,很绅士地递给她自己的右臂,陈薇羽也没有拒绝,用手扶了一下。 秦浪发现陈薇羽举止大方,身上并没有青涩少女常见的忸怩,当然也存在另外一种可能,人家对自己根本不来电,只是将他当成了人肉扶手罢了。 柳三娘看到秦浪去而复返,事不过三,今天都来三回了,简直无语,冲上来挡住他的去路:“我说你们镇妖司有完没完?是不是非要把我这万花楼给拆了才甘心?” “柳三娘,细细呢?” 柳三娘这才认出秦浪身边的公子哥儿居然是女扮男装的陈薇羽,顿时满脸堆笑道:“原来是……陈……” 陈薇羽目光一凛,表情不怒自威,柳三娘赶紧闭嘴。 秦浪一直以为陈薇羽是温柔贤淑落落大方的样子,也是头一次见到她显露出威严的一面,心中暗叹,到底是陈穷年的女儿,此女若是当真成为皇后,想必也是个厉害人物。 柳细细人在后花园,秦浪对万花楼的后花园非常熟悉,毕竟此前在这里大战过一场。现在看来,赤狐姬从良和乌鸦精叶墨羽绝非凑巧出现在这里,这万花楼本身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后花园看上去和过去没多少分别,柳细细坐在水榭内,身穿绿色长裙,肩头披着黑色貂裘,映衬得本来就白皙的肤色更是白得刺眼,望着那满塘的残荷呆呆出神,看上去弱不禁风,却透露出一股病态之美,通常这种味道会让男人从心底生出呵护的感觉,秦浪没有,因为此前已经和柳细细有过交锋,看到她的模样只是感觉到此女善于伪装,才不会认为她是什么善类。 陈薇羽道:“看什么这么入神?” 柳细细闻声转过身来,双眸一亮,起身道:“姐姐来了!”从她对陈薇羽的称呼,就可判断出两人之间的关系很熟。 秦浪识趣地在水榭外停步,站在九曲长桥之上,回忆着前天晚上的大战,万花楼必然暗藏玄机,这柳细细心中也一定有鬼,说不定她还认识叶墨羽和姬从良,自己终究还是大意了。 陈薇羽来到水榭之中,望着柳细细道:“我听说你病了,所以特来探望。”柳细细叫她姐姐,她却没用妹妹相称。 柳细细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天气骤降感染了风寒,我本来体质就孱弱,让姐姐担心了。” 秦浪虽然人在水榭之外,可两人的对话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自冷笑,体质孱弱?刚才她躲刀的身法可一点都不含糊。 陈薇羽道:“听说我送的屏风给你带来了一些麻烦?” 柳细细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那屏风里面怎么藏了一只妖怪,镇妖司循妖踪而来,那位秦护卫一口咬定我和这件事有关,我本不想说屏风的来历,可如果不说,他威胁要把我拿去镇妖司,我也是迫于无奈才将您牵扯进来,姐姐啊,实在是不好意思,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陈薇羽笑道:“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本来你说得也是事实,那屏风的确是我买下来送给你的,不过你好像忘了,这屏风是你我一起在通源商行看到的,因为你喜欢,所以我才买下来送给你。” 柳细细点了点头。 “是你忘了,还是在避重就轻?”陈薇羽的这番问话已经足够犀利,显然没打算给柳细细留面子。 “姐姐看来是误会我了。” “身为镇妖司司命的女儿,我交什么人,处什么朋友,一直都非常的谨慎,知不知道我为何不顾世俗偏见和你相处?” 柳细细笑眯眯道:“姐姐乃仙子一样的人物,本非世俗之人。” 陈薇羽的脸上却已经没有了笑容:“你和我相识于三月之前一场诗会,当时是通源商行的肖大掌柜组局。” “姐姐的记性真是让人佩服,你不说我几乎都忘了,说起来肖大掌柜好像还是您的姨娘呢。”肖红泪和陈薇羽的娘亲何喜梅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因此柳细细才会这么说。 秦浪通过两人的对话知道,她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三个月而已。 陈薇羽道:“可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知不知道我为何要亲自来万花楼一趟,我就是要亲眼看着你如何说谎。” 柳细细咯咯笑道:“姐姐,您可真是多疑。我可没有说谎,那屏风藏妖的事情我也不知情,只是,我建议姐姐离那个人远一些,毕竟姐姐没见过多少男人,这方面我可比你经验丰富得多,他可是个大麻烦啊。”此时她已经懒得再装柔弱,眼波流转,妩媚顿生。 陈薇羽道:“这件事既然涉及到我,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姐姐马上就要入主大雍后宫,成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何须将精力花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 “关乎名誉的事情绝非小事。”陈薇羽冷冷望着柳细细:“看来你不懂。” 柳细细将身上的黑色貂裘裹紧了一些,似乎感到有些寒冷,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原来在陈大小姐的眼中,我始终只是一个风尘中人,您是不屑和我这种卑贱的人真心交往的。”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理当以诚相待,你好像没有。” “彼此彼此,你陈大小姐还不是一样去查清我的底细,也罢,无论你们怎样想我,我也懒得解释,想抓我,只管派人来,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 陈薇羽道:“秦护卫,通知镇妖司,马上封了万花楼,将柳细细即刻拿下,送往镇妖司审问。” 柳细细想不到陈薇羽居然如此果断,秀眉颦起道:“你要抓我?” 陈薇羽微笑道:“不是我要抓你,是镇妖司要抓你。” “我何罪之有?” 秦浪已经走了过来:“勾结妖孽,祸乱人间,柳细细,跟我走一趟吧。”忽然想起周炼金说过的一句话,镇妖司抓人还要理由吗? 柳细细看了看秦浪又看了看陈薇羽,忽然笑了起来:“我发现你们两个还真是有点般配,陈大小姐为了一个男人居然屈尊来到万花楼,的确有些反常,看来大才女也会因男人而心动,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陈薇羽不为所动:“每个人做事都得有动机,你的动机是什么?” 柳细细笑道:“很快你就会知道。” 池塘中残荷突然无风自动,一片片荷叶如同鬼手,摩擦出沙沙的声音。荷叶相互碰撞,碎裂的叶片升腾而起,无数的碎叶片组合在一起,形成一圈屏障将水榭包围在其中。 秦浪担心陈薇羽有所闪失,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陈薇羽毕竟是为了帮他才过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受伤。 柳细细道:“陈薇羽,我本来没打算杀你,可你既然送上门来,那就对不住了。”她的话刚一说完,身影就从两人的眼前倏然消失。 第一百二十一章雷池阵法 秦浪吃了一惊,向周围望去,哪里还能找到柳细细的身影,这会儿功夫,连接水榭两侧的九曲长桥竟然同时消失了,碎裂的枯荷升腾在空中密密麻麻,突然化为成千上万的马蜂向水榭蜂拥而来,一时间嗡嗡之声不绝于耳,遮天蔽日,犹如末日来临,若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到这场面只怕立时就昏了。 陈薇羽临危不乱,取下左手的手镯,向上方丢去,手镯在空中扩展,转瞬之间已经化为三尺宽度的金环,金黄色的光芒从上向下投射出一道金色的光柱。 陈薇羽道:“进来!”抓住秦浪的手臂,将他拉入金色光柱中,这光束笼罩一个人绰绰有余,两个人就有些局促,因为覆盖的范围有限,两人只能紧贴在一起站着,前胸相贴,呼吸之声想闻,同时觉得不妥,又转过身,改成背靠背站着,刚刚进入光柱,马蜂就铺天盖地扑到了近前。 金光灿烂,马蜂但凡触及到金光者顿时灰飞烟灭,但是马蜂仍然争相恐后地扑了上来,两人的身影被淹没在蜂群之中。 秦浪和陈薇羽背靠背站着,两人都没有想到柳细细竟然敢公然发动对他们的攻击,要知道陈薇羽不仅是镇妖司司命陈穷年的女儿,还是大雍的未来皇后,选择这样做等于犯了逆天大罪,自断后路,以后在赤阳,甚至在大雍柳细细都再无立足之地,不过她既然敢这样做,就应当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秦浪道:“障眼法吗?” 陈薇羽道:“你休要小看了这妮子,她应当是提前就得悉了我们要来,所以在这里布下陷阱,不用担心,只要呆在光柱之中,这些马蜂奈何不得我们,镇妖司方面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的状况。”金镯发出的光芒直冲天际。 秦浪点了点头,洛东城离开之前就已经在万花楼周围进行了监控,发现这里不对,肯定会有人将情况上报镇妖司,增援很快就会到来。 秦浪道:“她会隐身法吗?” 陈薇羽道:“恐怕不止隐身法,应当是藏身于阵局之中。” 此时水榭剧震,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 秦浪暗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应该是陷入了柳细细事先布下的阵局,如果继续留在阵列之中,肯定还会有层出不穷的攻击,等下去就是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脱离目前的困境。 抽出雁翎刀从光柱中探伸出去,刀身刚一探出光柱,那些马蜂就争先恐后地扑了上去,一转眼的功夫就布满刀身。 秦浪将雁翎刀收回,马蜂被光柱化为齑粉。 现在是白天,秦浪无法召唤出战灵,准备启动魂魄之力来强行破局。 陈薇羽道:“这是雷池阵法,日属阳,夜属阴,白日困人,夜晚锁鬼。天空划分二十八宿,每宿包含若干个恒星,雷池的布阵法,就是根据二十八宿而来,人为划定一个虚拟的二十八宿,我们被困阵中,若是走错一步,就是越雷池,就会踏入阴境。轻则被困,重则形神俱灭,我真是没想到,她居然是一个阵法高手。” 秦浪关心得不是阵法,而是如何破阵,陈薇羽既然识得阵法或许懂得破阵之术。 陈薇羽道:“找不出阵眼所在,还不如以静制动,只要我们呆在光柱笼罩的范围内,就不会受到伤害。” 水榭又震动了一下,竟然开始整体缓缓下沉,证明陈薇羽的以静制动根本没有可能,敌人不会给他们一直等下去的机会。 陈薇羽秀眉微颦,右手握拳紧贴额头,食指指向上空,头顶金色手镯逆时针旋转,四道金色的影像浮现于光柱四周,分别为朱雀、青龙、玄武、白虎。 秦浪处青龙位,陈薇羽在白虎位。 白虎青龙被困,阵眼北极四辅被隐藏于水榭之下,出口在朱雀玄武之中。 南方朱雀七宿:井宿,鬼宿,柳宿,星宿,张宿,翼宿,轸宿。 北方玄武七宿:斗宿,牛宿,女宿,虚宿,危宿,室宿,壁宿。 金光之中浮现出星象图,头顶的星象图随着陈薇羽的思绪不停变幻,水榭仍然在不断下沉,他们所在的地面即将平齐于池塘水面。 秦浪心中暗忖应当不是朱雀! 因为他前夜就在这里遇到了叶墨羽,所以认为这里很可能是乌鸦精的巢穴之一,朱雀和乌鸦不都是鸟类,直观上排除了朱雀的可能,当然这只是他的判断。 陈薇羽精通天相,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难以做出对整个阵法的分析排查,在直觉上柳细细隐藏于南方朱雀七宿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朱雀位应当是最危险的地方,时间紧迫只能相信直觉,排除朱雀就只剩玄武。 北方七宿地位甚高,供奉真武大帝。 共六十五个星官,八百余颗星,斗宿为北方玄武元龟之首,由六颗星组成,状亦如斗,一般称其为南斗,掌管着生死大权,通常出口位于南斗之中。 牛宿六星。 女宿四星。 虚星又名天节,不祥之意,远古虚星主秋,含有肃杀之象,意味着万物枯落。 危宿内有坟墓、虚粱、盖屋等星官,也是极其不祥。 室宿又名玄冥,壁宿与室宿相类,都含有加固院墙之意,若选其门只怕越陷越深。 按照正常推算,出口应该隐藏在南斗生死位,可他们身处池塘之中,出口藏于玄冥水门也大有可能。 此时水榭地面倾斜,一部分已经沉入水面之下,秦浪伸手揽住陈薇羽的纤腰,做好了逃离水榭的准备。 陈薇羽在南斗和天节之间犹豫不决,忽然横下一条心,多事之秋,本身就是万物枯落之季节,应对眼前局面本该生死置之度外,既然如此就彻底排除南斗位,猛然睁开美眸,盯住西北方位:“那里,应该是天节位!” 秦浪毫不犹豫,揽住陈薇羽的纤腰毫不犹豫地跃向水榭之外,头顶金镯随着陈薇羽同时向水榭外飞出。 密密麻麻的马蜂向两人狂涌而来,小小的池塘内竟然兴起冲天水柱,将两人的身体包裹在水柱之中。 秦浪横下一条心,左臂抱住陈薇羽,右臂挥动雁翎刀凝聚全力向前劈出,管他前方是冲天水柱还是万千马蜂,这一刀必要劈出一条生路。 一刀落空。 蜂群和水柱却同时消失了,脚下重新出现了九曲长桥,秦浪护着陈薇羽稳稳落地,回头望去,水榭仍然好端端耸立于水面之上,枯荷满塘,满目疮痍,刚才看到的幻象全部消失。 柳细细的身影就站在池塘的南侧,按照二十八宿的方位,刚好处于朱雀七宿的柳宿位。 任何的阵法一旦被识破阵眼,其威力瞬间土崩瓦解。 柳细细一直都没有走远,只是隐身于雷池阵中,随着陈薇羽破解了她的阵局,她也随之现身。 秦浪第一时间已经向柳细细冲去,想要彻底控制住局面就必须先将柳细细制服,右脚在长桥栏杆上一点,身体凌空飞扑,在空中接连跨出两大虚步,已经来到柳细细面前,雁翎刀向柳细细的头顶力劈而下。 刀声呼啸,这一刀的速度比此前劈向柳细细的第二刀又快了一倍,在桑三更的指点下,秦浪苦练出击的速度,已经有所成就,通过多场战斗的磨砺,秦浪的修为也在不断提升。 柳细细双目望着那宛如急电般射来的刀光,这次竟然没有闪避的意思。 秦浪心说这女人傻了吗?刚才在房间内,自己试探她的时候沉不住气,选择躲避,现在居然迎头而上,真当老子不敢劈你? 秦浪没有收刀,心中早已认定柳细细不是好人,更何况现在局势未明,陈薇羽还在身边,不可有任何慈悲之心,斩杀柳细细即可破局。 刀劈美人头,有点残忍,但形势所迫不得不为,其实心底深处还有些期待。 一刀劈入柳细细的头顶,将她的身体劈成两半,雁翎刀切入之后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阻滞感,并非是因为他的刀太快,而是…… 没有看到身体被一分为二的惨烈场景,柳细细竟然化成了一模一样的两个,其中一个将手中狐裘向秦浪抛出,狐裘如乌云压顶,狐裘在空中化为一只体型硕大的吸血蝙蝠,向秦浪迎面扑去。 两个一模一样的柳细细都是一身绿色长裙,俏生生站立于秋风之中,一人对付秦浪,另外一人凌空飞起,靠近不远处的陈薇羽,柳细细居然懂得分身术。 陈薇羽刚刚走下长桥,玉手向空中一招,那金镯恢复了原来的大小,陈薇羽明澈的美眸望着柳细细道:“我劝你迷途知返,束手就擒,这赤阳城不是你随意撒野的地方。” 柳细细道:“镇妖司很厉害吗?也不过是徒有虚名,万花楼一楼三境,那些肉眼凡胎的镇妖师全都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陈薇羽道:“柳细细,我真是不明白,放着光明大道你不走,却要与妖孽为伍?如此美貌如此才华,却要自甘堕落!” 第一百二十二章不同寻常 柳细细笑盈盈道:“光明大道,你若是真懂得光明为何物,又何必处心积虑地嫁给一个傻太子?你打什么主意?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谈笑间一柄透明的水晶小剑从她的头顶浮现,瞄准了陈薇羽倏然射去。 陈薇羽抛出金镯,金镯高速旋转在空中发出低声呜鸣,撞击在水晶小剑之上。 金镯撞击小剑,小剑的攻势受阻,撞击之后小剑一分为二,两柄水晶小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旋,分别射向陈薇羽。 陈薇羽神情淡定,双眸光芒依然温柔,空中的金镯速度成倍增加,锵!锵!接连撞击在水晶小剑之上,那小剑被金镯撞击之后,再度一分为二,此时已经变成了四柄一模一样的小剑。 秦浪以不变应万变的一刀劈向那只吸血蝙蝠,这一刀劈了个正着,吸血蝙蝠落在地上,重新化成黑色狐裘。 柳细细皱起鼻翼娇嗔道:“你这人,真是讨厌,弄坏了人家的衣服,赔我!”薄怒轻嗔撩人心魄。 “还是先担心你的性命吧。” 柳细细怒视秦浪,一张俏脸杀气腾腾:“秦浪,你好狠,我对你手下留情,你却要夺我性命。”刚才秦浪劈向她头顶的一刀的确没有留情,分明是奔着将她劈成两半去的。 秦浪悄悄向陈薇羽那边望去,只见有八柄小剑正围绕着陈薇羽发动攻势,陈薇羽幸亏有金镯护体,那金镯上下翻飞不停磕碰,将小剑的攻势一一化解,只是每撞击一次,水晶小剑就分裂一次,这样下去形势只会越来越恶劣。 陈薇羽怕他分神:“不用担心,无非是障眼法罢了,你面对得才是真身。” 柳细细咯咯笑道:“陈薇羽啊陈薇羽,你自顾不暇,还关心着他的事情,原来你居然喜欢这个男人,你们何时勾搭上的?” 腾! 秦浪手中的雁翎刀燃烧起蓝白色的魂焰,柳细细饶有兴趣地望着他:“魂魄之力,想不到你居然是个炼魂师。” 秦浪双手挥刀再度向柳细细斩去,蓝色魂刃脱离刀身向柳细细砍去,昨晚他就是利用这一招干掉了尸将许豹堂,见识了柳细细的厉害,所以下手毫不留情,一出手就放大招。 柳细细赞了一声:“厉害!”不闪不避,竟然徒手向魂刃抓去。 说来奇怪,那魂刃被她的右手触及,顿时化为一团光雾,然后迅速被她的右手吸收。 秦浪内心一沉,本以为柳细细拥有和自己一样的吸收魂魄之力的能力,定睛一看,方才发现她的右手带着一只手套,手套透明,外面还点缀着许多钻石,可不是单纯的装饰作用,钻石之上蓝光闪烁,那些全都是秦浪发出的魂力,难怪她胆敢徒手硬接魂之利刃。 魂刃虽然被柳细细接住,秦浪的刀势仍未停歇,雁翎刀随后劈到柳细细的面前。 柳细细足尖一点,向后疾退,退后的过程中右手张开,魂之利刃化为一道蓝色光箭射向秦浪面门,她的聚灵手套不但拥有防护作用还可以在短时间内凝聚对方的魂力,改变魂力的形状和攻击方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秦浪看到那蓝色光箭到来,探出左手直接抓了过去,柳细细暗骂他找死,以为什么人都能像自己一样将对方的魂力攻击化为己用吗? 柳细细化解魂力依靠的是聚灵手套,聚灵手套并非真正的吸收,而是将对方的魂力阻挡,重新凝聚转化攻击,虽然将魂之利刃变成了魂力之箭,但是在能量本质上没有变化,威力也没有丝毫衰减。 秦浪却是利用隐藏的白骨笔将魂力吸得干干净净,本来就属于他的魂力,回收起来自然是相当的顺畅。 柳细细眼看着自己射出的魂力之箭被秦浪吸收得干干净净,不由得目瞪口呆,这厮的手上根本就没戴任何的护具,难道他的身体拥有直接吸收魂魄之力的能力? 这种直接吸收魂魄之力的能力属于魂修一脉,至少要达到五品炼魂宗师的境界才能做到,柳细细心中茫然,怎么看秦浪的实力也不像达到宗师境,也没见他有什么法宝傍身,怎会拥有硬接魂刃的能力? 秦浪攻势如潮,挺刀继续向前,一刀横削,柳细细这次没有逃掉,被他再次一刀劈中,身影如同纸片一般倒下,秦浪这次击中得仍然只是化身而已。 陈雨薇提醒道:“小心!” 却是柳细细的本相已经来到秦浪身后,手中水晶剑刺向秦浪的后心。 秦浪应变也是极快,一刀劈空之后,身体迅速前冲,柳细细好不容易赢得了主动,岂能轻易将他放过,手持水晶剑如影随形,她也抱定绝杀之心。 秦浪向前狂奔仍然感觉到身后冷森森的剑气逼迫而来,这女人真是够狠。 抬头看陈薇羽周身被金光包裹,却是那只手镯围绕着她高速旋转,外面数十只水晶小剑正在疯狂向她发动攻击,陈薇羽的手镯乃是父亲陈穷年送给她的法宝——金光乾坤镯,陈薇羽是大雍才女,父亲又是镇妖司司命,她自幼选择了文修之道,诗词歌赋,星相数术无不精通。但是在战斗力方面始终都是她的弱项,所以陈穷年才会送她法宝防身。 陈薇羽虽然无法破除困境,但是她拥有法宝傍身,短时间内安全也无大碍。 反倒是秦浪现在处境危险,柳细细非常难缠,不但会分身术,而且拥有聚灵手套,非但不怕魂力攻击还可以将对方的魂力迅速反击回去。 秦浪没有贸然施展魂力攻击,沿着池塘转圈狂奔,柳细细紧追不舍。 秦浪奔跑之中悄然加持驭甲追风的法术。 顷刻间木甲上身,他要利用驭甲追风将自身的速度增强数倍,摆脱如影相随的柳细细。 柳细细挥动水晶剑,眼看就要刺中秦浪的后心,可秦浪突然加速,一下就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秦浪围着池塘狂奔,突然增加数倍的速度让他绕到了柳细细的身后,从女追男变成了男追女,秦浪挥动雁翎刀照着柳细细的后心捅去。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毕竟他不可能始终维持这样的速度。 一刀刺中柳细细的后心,柳细细故技重施,又如同纸片人一般倒了下去。 秦浪这个郁闷啊,这妖女究竟有多少化身,身后再次感到森然剑气,不用问柳细细的本相又绕到了他的身后,秦浪唯有狂奔,好在跑得足够快。 你有层出不穷的分身,我有快如疾风的速度,两人各显其能,看看到底谁能够坚持到最后。 镇妖塔上铜铃闪烁不停,洛东城登上镇妖塔,举目望去,却见东南方向一道金光冲天,根据方位洛东城判断,那里应当是万花楼,此时有铜巽护卫过来通报,果然是万花楼出了事,让洛东城震惊得是,陈薇羽此时正在万花楼,和她一起的还有秦浪。 陈薇羽不仅仅是顶头上司陈穷年的女儿,目前已经得到确实消息,陈薇羽已经被皇太后萧自容钦点入宫,等于已经确定了她未来皇后的身份,如果她有所闪失,别说陈穷年饶不了自己,朝廷也不会放过他们。 洛东城即刻集结所有精锐力量前往万花楼。 浓重的阴云如潮水般从赤阳城的西北方涌了过来,遮天蔽日,天光黯淡了下来,虽然是正午,可赤阳城却突然如同进入了黑夜。 狂风大作,镇妖塔屋檐上的铜铃响得越发剧烈。 秦浪利用驭甲追风的速度连斩了柳细细七道分身,此时他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驭甲追风无法持续太久的时间,秦浪和柳细细两人你追我赶,不停互换前后位置。 原本秦浪都是围绕池塘转圈奔跑,可突然他改变了方向,这次竟然直奔院墙冲去,柳细细跟在他身后,已经看出秦浪的法术效力就要无以为继,做好了追上去狠狠捅他一剑的打算。 秦浪义无返顾地冲向院墙,他的强大之处就在于在任何时候头脑都保持清醒,善于分析自己的处境,更善于利用周围的环境。一脑袋就攮了过去,时灵时不灵的穿墙术此时终于成功,柳细细看到秦浪穿墙,一剑刺去,剑身激发出强烈的剑气将院墙破出一个大洞。 墙洞的另外一边空空如也,秦浪显然在她激发出剑气破墙之前已经成功逃离。柳细细还未来得及收剑,却见秦浪又从院墙冒了出来,这厮竟然利用穿墙术来回穿梭,抓住这个机会,冲上去对准柳细细迎面就是一刀。 打得就是时间差,杀得就是柳细细一个措手不及,穿墙并非是为了逃离,而是利用墙体的屏障让对手产生判断上的失误,柳细细认为他借机逃走的时候,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迅速钻回来给她致命一击。 柳细细应变不及,秦浪的这一刀来得又太快,仓促之中,连分身都不及施展,右肩已经被秦浪很砍了一刀,血花四溅,柳细细接连变换身法,衣衫尽褪,白嫩嫩的娇躯一丝不挂,生死关头利用金蝉脱壳之术,方才逃过被秦浪一刀斩成两段的噩运,衣裙化成的分身已经被秦浪凛冽的刀气绞得粉碎,柳细细雪白的右肩全都被鲜血染红,地面上落红片片。 她甩开两条雪白细嫩的长腿,忍痛向水塘逃去。 围绕在陈薇羽周围疯狂刺杀的数十柄小剑在柳细细遭受攻击的同时全都向秦浪飞去,这样一来陈薇羽的危机瞬间化解。 陈薇羽手指金光乾坤镯,向纠缠自己的那分身飞去,一道金光闪过,金光乾坤镯重击在柳细细分身的额头,那分身被击中之后又如同纸片一般倒在了地上。 秦浪看到数十柄水晶小剑全都射向自己,只能暂时放弃对柳细细的追杀,转身向院墙冲去,以穿墙术穿过院墙,那些水晶小剑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越过院墙,从空中向秦浪俯冲而来。 秦浪准备再从院墙钻回去的时候,却见空中金光灿烂,却是陈薇羽操纵金光乾坤镯帮他挡住了那些水晶小剑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击。 柳细细血染娇躯,显得触目惊心,她向陈薇羽笑了一声道:“姐姐,后会有期!”说完纵身跃入池塘,身影瞬间不见。 柳细细离开之后,空中的那些水晶小剑瞬间合为一体,一柄水晶小剑化成一道寒光,也随之射入池塘之中 秦浪第一时间回到陈薇羽身边,却见陈薇羽收回了她的金光乾坤圈,将手镯重新戴在左腕之上。 陈薇羽望着柳细细刚刚消失的地方,应当就是雷池阵中北极四辅的方位,柳细细在布阵之初就留好了后路。 此时镇妖司的援军陆续到来。 洛东城看到陈薇羽无恙,这才放下心来,满腔怒火全都冲着万花楼发泄,下令即刻查封万花楼,将万花楼所有的人员全都拿下,逐一盘问,今日就算将万花楼翻个底儿朝天,也要查出柳细细的下落。 两名三品镇妖司进入池塘寻找柳细细的踪迹,不久就向洛东城禀报,这池塘的下方有一条暗道,不知通往何方,有一点能够肯定,柳细细已经通过那暗道逃走了,不过她受伤流血,留下了非常明显的线索。 洛东城本想派人送陈薇羽回去,陈薇羽婉言谢绝。 秦浪主动请缨送陈薇羽回去,毕竟她因自己才来这里,理所应当由自己送她回去。 陈薇羽居然没有表示反对。 秦浪陪同陈薇羽离开了万花楼,陈薇羽停下脚步道:“我之所以让你送我,是有句话想单独告诉你。” “你说。” “刚才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我会向父亲单独交代,在他回来之前,我不想……” 漆黑如墨的天空忽然投下一道宛如巨蟒般的闪电,闪电击落的方向正是镇妖司。 这道闪电将笼罩在乌云下的赤阳城映照得亮如白昼,闪电在镇妖塔的顶端耀动,突然一记震彻天地的闷雷轰击在镇妖塔的塔尖之上。 洛东城和一群镇妖师全都被这震耳欲聋的雷声惊动,有人冲出万花楼,有人站在万花楼的楼顶向镇妖司的方向遥望。 不同寻常! 第一百二十三章别来无恙 镇妖司在选址和建筑布局方面都是专门请了高人设计,此人就是大雍天策府的第一智将陆星桥,陆星桥出身九幽宗,但是他和潜心修炼的师兄岳阳天不同,陆星桥天资过人,虽然入门九幽宗,但是他并未选择灵修之道,更多的精力都花在钻研星象五行,机关术数方面。 很快他发现自己的兴趣并不在灵修之上,认为自己并不适合留在九幽宗,就向宗主岳阳天主动提出离开,岳阳天尊重他的选择,并破例保留了他九幽宗弟子的身份,但是陆星桥自从离开九幽宗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似乎单方面和九幽宗划清了界限。 陆星桥先进入了八部书院,后来得到先帝的垂青,特许他进入天策府,陆星桥利用这个机会花了七年功夫了天策府的秘密藏书,实现了修为上的跨越,都说陆星桥多智近妖,可知天命断生死,不过陆星桥在数月之前奉旨外出寻找长生之药,只可惜还没等他回来,皇上已经死了。 镇妖塔独特的建筑结构可避雷电,自从建成之后,还从未有过雷电击中镇妖塔的事情发生。 众人望着那如同紫色巨蟒一般的闪电不停击落在镇妖塔的塔尖顶部,一个个勃然色变,这分明是避雷符阵失灵的表现,而且这一道道密集的天雷迥异寻常。 洛东城握紧双拳,大吼道:“诸君听令,即刻赶回镇妖司,不得延误!”说话的时候,他已经一个箭步向前方跨去,足尖在屋脊上一点,身躯腾空飞升而起。 秦浪见识过洛东城的御风术,利用惊人的弹跳能力飞升到空中,然后利用风力滑翔,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目的地,速度超过了他的驭甲追风,洛东城不愧为镇妖司最强的金巽护卫之一。 所有镇妖司的人在听到洛东城的号令之后全都放下手头的事情向镇妖司冲去。 从这群人的举动中,秦浪感到一种山雨欲来般的深重危机感。 陈薇羽俏脸也失去了血色,轻声道:“不好,镇妖司出事了。”身为镇妖司司命的女儿,镇妖司的命运也和她息息相关。 秦浪这才意识到自己目前也是镇妖司的一员,他转身向镇妖司奔去,陈薇羽叫住他:“等等我,一起去!” 镇妖塔在电闪雷鸣中轰然崩塌,原本深藏于塔底的七层妖狱暴露于天光之下,空中的乌云全都向七层妖狱聚集,逆时针旋转,中心部分不停向下延伸。 “四面八方照妖镜!” 伴随着一声大吼,镇妖司周边箭楼之上升起了八面直径在一丈左右的照妖镜,每面照妖镜由四名三品镇妖师驱动,八道青色光束向七层妖狱的中心位置投射过去。 即便是镇妖塔被雷电毁去,七层妖狱仍然拥有着妖犯不可逾越的十二道禁制,这八面照妖镜就是为了防止妖犯逃脱的后备措施,除非到紧急状况才会使用,其实用处不大,如果有妖犯逃出了七层妖狱,又岂会在乎这八面照妖镜?照妖镜起到最大的作用应当是让妖犯显形,及时察觉它们的动向。 七层妖狱如同大地上裂开的一张大嘴,天空中的乌云被这张狰狞的大罪源源不断地吸了进去,一时间北风呼啸,雷电交加。 乌云不断向镇妖司的中心聚集,聚集的过程中云层逆时针旋转不断扩张,形成一道黑色的巨大龙卷,仿佛有人用一杆大笔搅动了一池墨水,黑色龙卷波及之处,墙倒屋塌,宛如摧枯拉朽一般将镇妖司的内部建筑夷为平地,而且这龙卷仍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展。照妖镜投出的八道青光在黑色龙卷的面前简直微不足道,光芒靠近黑色龙卷的边缘就随之变形弥散,威力不可同日而语,别说洞察妖物的位置,光芒甚至无法穿透黑色龙卷的表层。 洛东城的身躯已经出现在镇妖司的上空,大喝一声:“金光倒射玉楼台!” 金色长枪宛如一道疾电般射向黑色龙卷,飞行的过程中,长枪一化为二,二分为四,倏然之间已经化成漫天金色光束,洛东城身为镇妖司司狱,七层妖狱如果被破,他首当其责,所以在察觉到镇妖塔被雷电击中之后,洛东城第一时间率领众人返回,试图亡羊补牢。 洛东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万花楼的金光示警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柳细细的调虎离山之计,利用陈薇羽的安危来吸引镇妖司倾巢出动,为毁掉镇妖塔制造良机。 洛东城出手就全力以赴,接连使出了他的两大杀招,以金光倒射玉楼台极速启动,真正的杀招却是将金枪幻化为千万道金光的万道金光罩鼎炉。 千万道金光照亮了镇妖司上方,但是当金光射入黑色龙卷之中的时候,如同石沉大海,金光顷刻间就被黑色龙卷吞噬得干干净净。 洛东城面露惶恐之色,金枪乃是他千锤百炼的法器,斩杀妖魔无数,想不到在这黑色龙卷的面前连挣扎之力都没有,就被吸了进去。 此时镇妖司的那些镇妖师和护卫纷纷赶到,他们各显神通,纷纷祭出法宝,一时间漫天法宝乱飞,谁都看不清真正的敌人是谁,只能认准了那黑色龙卷狂轰乱炸。 黑色龙卷明显加快了旋转的速度,辐射的范围越来越大,镇妖司中心的建筑一个接着一个倒塌,坍塌碎裂的砖石被黑色龙卷吸引了进去,在旋转中相互碰撞发出噼里啪啦轰轰隆隆的巨响,犹如沉睡的远古巨兽苏醒。 洛东城双目中充满了惶恐,他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无助和绝望,攻击镇妖司的对手太过强大,就算他们这里所有的力量加在一起,也不堪一击。 秦浪和陈薇羽乘着马车来到了镇妖司,看到满天旋转聚集的乌云,陈薇羽的神情也变得空前凝重,她准备进入镇妖司,秦浪拦住她道:“你进去好像也无济于事。” 陈薇羽咬住樱唇,黯然道:“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岂能置身事外?”她已经意识到整件事是一个局,柳细细的真正动机原来是在这里,之前困住他们只不过是为了吸引镇妖司的力量前去救援。 远方一道黄光由远而近,却是古谐非从墓园一路赶到了这里,在两人的身边停下脚步,一边擦汗一边感叹道:“好霸道的妖气,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的妖气!” 嘭!嘭!嘭…… 头顶传来八声巨响,却是八面照妖镜同时碎裂,碎裂的铜片如同劲弩激发,射入周围镇妖师的体内,顷刻间二十四名镇妖师死于非命。 黑色龙卷已经覆盖了镇妖司接近一半的面积,而且还在不停向外扩展着。 洛东城双目赤红,在黑色龙卷的面前,七层妖狱布下的禁制根本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大声吼叫道:“天雷地火!布阵!” 镇妖司的围墙之上升起一百零八道冲天火焰,这是镇妖司最后一道防线,一百零八名镇妖师会同时引动雷决,其威力足可将七层妖狱夷为平地,天雷地火引动之时,整个镇妖司和七层妖狱会玉石俱焚,这一百零八名镇妖师也无法幸免于难,必须抱着和妖犯同归于尽的必死决心。 古谐非慌忙阻止陈薇羽和秦浪继续向前,紧张道:“快,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天雷地火,他们玩真的,这是要同归于尽啊!” 洛东城披头散发,傲立于箭楼之上,引领一百零八名抱定必死之心的镇妖师同声高呼:“无上玉清王,统天三十六。九天普化中,化形十方界。披发骑麒麟,赤脚蹑层冰。手把九天同,啸风鞭雷霆。能以智慧力,摄伏诸魔精。济度长夜魂,利益於众生……”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声震云霄,这咒语用必死的决心和信念铸成,即便是身在镇妖司外的秦浪三人也听得血脉贲张。 陈薇羽的眼圈红了,心中充满懊悔,今天的这场劫难因她的冒失而起。 秦浪也感到内疚,如果不是自己去找陈薇羽,也不会让她身陷万花楼,从而引发这一连串的事件。 空中黑云剧烈翻腾着,闪电如万千条蛇虫在云层中穿梭闪动,一百零八名镇妖师要以身引雷,凝聚雷电于中心集中轰击那巨大的黑色龙卷。 “如彼银河水,千眼千月轮。誓於未来世,永颺天尊教!” 群情激昂的镇妖师们纷纷张开双臂,做好了以身殉职的准备,天空中的闪电相互连接形成了一道不规则的闪电链环,闪电照亮了镇妖司,照亮了赤阳城,墙上的火光直冲天际,当火光连接到闪电链环之后,笼罩范围内所有一切都将灰飞湮灭。 洛东城也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七层妖狱被破,妖犯逃离,他也将面临死罪,与其负罪而死,不如义勇捐躯,就算刑徒也有血性。 雨在此时落了下来,闪电并未引动风雷,却带来了一场空前狂暴的冬雨。 冬雨彻骨寒冷,冷冻他们身体的同时也浇灭了火焰,云层中的那闪电链环闪烁了几下顿告消失,一众镇妖师神情愕然,失灵了,他们的天雷地火阵在即将引动的时候偏偏失灵了。 洛东城的面庞被冬雨打湿,比起这彻骨冰雨更加寒冷的是他的内心,功亏一篑,想要毁去七层妖狱的最后希望破灭了,他已经预料到妖狱被破,妖犯四散逃离的景象,无力阻止。 洛东城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就算战死也不可以放弃。 黑色龙卷渐渐逼近了镇妖司的外墙,镇妖司内部的建筑多半已经被夷为平地。 洛东城怒吼道:“来吧!妖孽!敢现身和我一战!” 此时远方忽然一道白色的亮光划破了漆黑如墨的黑色云层,瞬间来到了镇妖司的上空,一道白色的身影悬停于空中,二十五六岁年纪,相貌英俊,白衣胜雪,站在风雨中,身上却没有一丁点被雨水沾湿。 古谐非眯起小眼睛向空中望去,低声道:“华云楼?这货怎么跑到这里来装逼了?” 华云楼右手一挥,一道青光在空中幻化万千,却是一口青色飞剑,于空中瞬间分解,千万口飞剑形成一面接天连地的剑阵,呼啸向那黑色龙卷排浪般攻去。 黑色龙卷迅速旋转,千万口飞剑围绕龙卷轮番刺杀,那龙卷在飞剑的攻击下终于停止了膨胀,开始回收。 洛东城等人本来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却想不到在最后关头竟然有救星出现。 眼看着那黑色龙卷迅速缩小,最后钻入了七层妖狱那残破的缺口之中。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空中响彻。 “好你个华云楼,俯瞰众生的九幽宗什么时候变成大雍朝廷的走狗了?今天的这笔帐我给你记下了。” 华云楼双手负在身后,万千飞剑光芒隐去重新合为一体,缩小之后隐没于华云楼的身上,华云楼一双冷澈的眼睛望着地面上巨大的缺口,轻声道:“凤九重,我等你!” “呵呵呵……”笑声渐渐消失于七层妖狱的地洞之中。 镇妖司只剩下周围的院墙,包括镇妖塔在内的所有建筑全都被摧毁。 洛东城和那群镇妖师死里逃生,可他们丝毫没有感到幸运,七层妖狱已破,不知里面的状况究竟如何?第一时间进入七层妖狱检查损失情况。 秦浪几人目睹了全部过程,秦浪心中暗忖,凤九重可不就是姜箜篌让他调查的那个妖犯吗?看今天的情况,凤九重十有八九已经越狱成功。他不想和华云楼见面,准备悄悄撤离。 还没等他离开,华云楼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的前方。 古谐非笑眯眯招呼道:“哟,华先生,别来无恙啊!”他也是自来熟,一个在众生院混了三十年都没能被录入九幽宗门墙的修士,虽然他有幸见过几次华云楼,可高高在上华云楼怎会记得他。 华云楼压根没有理会他,双目盯住秦浪:“别来无恙?” 第一百二十四章绿了江山 秦浪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纵然肉身重生,还是无法瞒过华云楼的眼睛,当初正是华云楼将他逼下山崖,此人的绝情和冷血秦浪早就领教过。 秦浪临危不乱,笑眯眯道:“我和你好像不是很熟。” 华云楼不容置疑道:“跟我回九幽宗。” 秦浪摇了摇头道:“不可能。” 华云楼冷冷道:“那就只好把你的尸体带回去。” 咕嘟! 却是古谐非吞了口唾沫,他在为秦浪的命运担心,虽然他很想出手相助,但是理智告诉他,就算自己冲上去也无非是多死一个,他们的修为距离华云楼实在是太远了,古谐非并未选择逃离,仍然坚定站在秦浪的身边,内心在激烈交战着。 陈薇羽道:“华先生,秦浪是镇妖司的人,也是朝廷的人,您究竟是对我们镇妖司不满还是对朝廷不满?” 华云楼皱了皱眉头:“此事与你无关。” 陈薇羽道:“很不巧,这件事和我有关。” 古谐非跟着叹了口气道:“华先生,你只怕不知道吧,秦浪现在是大雍御史大夫桑竞天的义子,你要杀他?是不是先去征求一下你们宗主的意见,九幽宗虽然名震天下,可毕竟宗门还在大雍的地盘上,您是真不怕为宗门惹来灭门之灾吗?” 华云楼焉能听不出古谐非是在威胁自己。 洛空城此时也率领多名护卫出现,七层妖狱被毁,所有在押妖犯全都逃离。刚刚救了他们的华云楼却又向秦浪发难,就算陈薇羽不维护秦浪,洛空城也必须要站在秦浪的立场上,毕竟秦浪是镇妖司的银巽护卫。 华云楼冷冷望着这群人道:“此乃九幽宗的内部事务,不想死的让开。” 洛空城充满讥讽道:“什么时候我们镇妖司的人也归你们九幽宗管辖了?” 陈薇羽道:“华云楼,你今天胆敢动秦浪一根指头,我必向圣上奏明此事,封了你的九幽宗,让你九幽宗的门徒在大雍再无容身之地!” 包括秦浪在内的所有人都诧异地望着陈薇羽,虽然都认为未来皇后陈薇羽有这个资格说这种话,也有能力办到这件事,但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维护秦浪,好像有些不妥,他们两人什么关系?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咕嘟! 古谐非又咽了口唾沫,看了看秦浪,男人长得好看就是讨女人喜欢,他姥姥的,怎么就没有女人这么维护我?没发现啊,这小子什么时候和陈薇羽勾搭上了? 其实多数人都抱有和古谐非一样的阴暗心理。 秦浪向华云楼笑了笑道:“七公主还好吗?” 华云楼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秦浪问这句话的目的,这厮是要火上浇油,给九幽宗罪加一等。 洛空城道:“七公主乃朝廷通缉的要犯,华云楼你们九幽宗窝藏重犯,当真要和朝廷做对吗?”虽然他很想明哲保身,但是在关键时刻,还需要站队在陈薇羽一方,必须要表明态度。 华云楼轻声叹了口气,他向陈薇羽道:“我给陆师兄一个面子。” 原来陈薇羽在八部书院师从陆星桥,陆星桥离开九幽宗后,从不在人前提起他是九幽宗弟子的事情,更不会谈起九幽宗内部的事情,所以连陈薇羽这个学生对九幽宗都缺乏了解。按照辈分,陈薇羽应当尊称华云楼一声师叔。 华云楼腾空而起,化为一道白光瞬间消失于天际之中。 古谐非长舒了一口气道:“好险!” 洛空城神情黯然,七层妖狱被破,妖犯纷纷逃离,身为司狱的他必然要首当其责,现在已经没什么退路了,只能尽力捉妖,能弥补多少是多少。 陈薇羽道:“洛司狱,今天的事情我会如实向父亲禀报。”她清楚洛空城此刻面临的困境。 洛空城点了点头:“谢谢大小姐。”心中并不乐观,陈穷年什么人他还不知道,遇到这种责任陈穷年是不可能往自己身上揽的,最终担责得还是他洛空城。 洛空城道:“秦浪,你送大小姐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回去。”陈薇羽转身走向马车,拉车的两匹健马的身体却突然炸裂开来,化成了两团血雾,秦浪反应及时,利用身体护住了陈薇羽,避免她被血溅一身的尴尬场面。 车夫被血染成了一个血人,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过……” 古谐非骂道:“卑鄙,如此身份怎么会做如此卑鄙之事。”他认定了是华云楼所为,应当是华云楼恼怒陈薇羽对他不敬,所以用这种方式进行警告。 陈薇羽的脸上失了血色,虽然她的心理素质绝佳,仍然被眼前的血腥场面吓了一跳。 出于对陈薇羽的安全考虑,秦浪和古谐非两人将她送回了府邸。秦浪打着古谐非的油布伞,陈雨薇走在伞下,古谐非淋着冬雨跟在伞后。 陈薇羽在大门前停步,望着一身血迹的秦浪,她叹了口气道:“今天辛苦你了。” 古谐非识趣,看出这对男女还有话要谈,走得远远的,忽然意识到自己压根就不该跟过来,明显有些多余。 秦浪道:“辛苦你才对,是我让你卷入了这场麻烦之中。”心中对陈薇羽多出了许多好感,毕竟在生死关头,陈薇羽毫不犹豫地维护了自己。 陈薇羽摇了摇头道:“和你无关,为了今日之事,他们谋划绝非一日,就算我今天不去万花楼,还会遇到麻烦。”她精通推演之法,已经算出今日必有此劫,但是终究还是晚了,若是师父陆星桥在,或许能够提前预测并躲过今日之劫。 秦浪道:“还是要谢谢你,不然我恐怕要死在华云楼手里了。” 陈薇羽道:“他根本没想杀你,我看他刚才只是虚张声势,从一开始就没想针对你,之所以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无非是想找一个合理的借口离开罢了。” 秦浪暗自佩服陈薇羽的睿智,其实他也看出华云楼今天的举动有些反常,华云楼那个人向来是油盐不进,没那么容易退让,能让他放过自己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华云楼压根就没想对付自己。 “也许他根本不是凑巧出现在这里。”陈薇羽抬起俏脸,美眸仰望雨停的天空,依然阴云密布,不知何时才能乌云散去重现晴朗的天空? 秦浪道:“回去吧,身上都湿了,千万别着凉。” 陈薇羽意识到眼前的男子正在关心自己,抿了抿嘴唇,寒风吹来,秦浪宽厚的肩背为她挡住了一些,然后将油布伞交到她的手中。 陈薇羽接过油布伞,小声道:“你也快回去吧。”打着伞转身离开。 秦浪等陈薇羽进入府邸,方才转身离去,差点和出现在身后的古谐非撞个满怀,古谐非一脸怨念:“伞是我的。” “知道!” “慷他人之慨!” “咱俩谁跟谁啊?” “借花献佛!” “至少手有余香。” “无耻!” 秦浪笑了起来,半边脸都沾满了马血,笑起来有些狰狞。 古谐非道:“你跟她是不是……” 秦浪摇了摇头。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她可是未来的皇后,你要是真把她给那啥了,等于绿了大雍的万里江山。” “江山本来不就是绿的吗?” 陈穷年人在雍都,可是没有一刻感到太平,刚刚得知镇妖司被毁,七层妖狱众妖逃离的事情,来不及应对,因为太后专门召见了他。 在司礼监太监安高秋的引领下,陈穷年来到乾清宫西边的偏殿,太后萧自容特地召他来这里见面。 短短两日,两次召见,第一次为了女儿和皇上的婚事,第二次却不知又是为了什么?陈穷年隐约觉得和镇妖司刚刚发生的事情有关。 跪拜之后,珠帘后方的萧自容给他赐座。 萧自容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陈大人,哀家刚刚听说镇妖司出了大事。” 陈穷年恭敬道:“启禀太后,镇妖司为妖人联手摧毁,臣正要奏请太后,即刻返回赤阳彻查此事,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清真相,给朝廷一个交代。” 萧自容叹了口气道:“已经毁了,该逃的也已经都逃了,就算你回去也无济于事,不急,还是等皇上的葬礼之后再回去吧。” 陈穷年重新跪倒在地上:“请太后治臣失职之罪。”只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都不让自己回去处理,难道还有其他的打算?心中难免忐忑。 萧自容道:“你人在雍都,赤阳发生的事情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起来吧,哀家心中明白得很。” 陈穷年内心一宽,看来萧自容并没有要追责自己的意思,站起身回到凳子上落座,安高秋向他悄悄递了个眼色。 “太后,镇妖司数十年基业毁于一旦,臣实在是愧对太后的信任。” 萧自容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次的事情必然是蓄谋已久,你也不用往身上揽责,朝中有人巴不得你承担这个罪过,总而言之,哀家信你。” “臣诚惶诚恐,感激涕零。” 第一百二十五章这个太后不寻常 “葬礼之后,就是新君登基的大事,哀家让人挑选黄道吉日,尽快把新君的婚事给办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后,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这朝中有人处心积虑地想破坏这桩姻缘,只要哀家在,他们就休想得逞。” 陈穷年知道萧自容是在给自己派定心丸,她不但不会追究镇妖司的责任,还会尽快将薇羽迎娶入宫,可以预见他以后在朝中的地位必然会固若金汤。绝非是太后对自己的专宠,而是她要利用自己去牵制桑竞天之流。 陈穷年对这位太后缺乏了解,可从最近的接触来看,萧自容绝对是一位厉害人物,陈穷年甚至判断出,在未来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这女人都会将朝政牢牢把握在她的手中。 也因为此,陈穷年对女儿的命运越发担忧起来,女儿嫁给小皇帝究竟是福是祸? 陈穷年离开后不久,桑竞天也被传召,桑竞天先把葬礼的安排禀报了一遍。 萧自容不等听完就打断道:“卿家,既然哀家将此事交给你自然相信你能办好,不用一一回禀了。” “是!” “镇妖司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桑竞天道:“这么大的事情自然听说了。” “你怎么看?” 桑竞天道:“臣以为,此事应当是有人在蓄谋陷害镇妖司司命陈穷年。” 萧自容有些诧异道:“想不到你居然为他说话,我可听说你们之间不久前有过不快呢。” “公是公私是私,臣和陈大人之间并无私怨,只是公事上的一些误会罢了,而且现在已经解释清楚。” 萧自容点了点头道:“皇上看人的眼光果然没错,桑大人的格局和胸襟的确远大。” “太后谬赞了。”臣子被呵斥无能未必是坏事,被夸赞也未必是好事,当上位者赞同你格局的同时,意味着她产生了警惕。 “有人就是见不得朝廷太平啊,卿家,你觉得陈穷年的女儿如何?” “秀外慧中,知书达理。” 萧自容道:“哀家听说你的小女儿姜暖墨和她并称为大雍两大才女呢。” 桑竞天惶恐道:“小女蒲柳之姿,无法和陈家女儿相提并论。” “你别怕,哀家又不是想让她们效仿娥皇女英,新君也无虞舜之才。” 桑竞天心中暗忖,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小皇帝就是个智商不全的蠢材,当初我竭力反对他当太子,可皇上忠言逆耳,非得一意孤行,现在好了,终于还是一个小傻子登上了大雍帝位,根本没指望这小皇帝能中兴大雍,未来的大雍权柄基本上要掌握在珠帘后的女人手中了,这女人不简单啊。 萧自容道:“哀家听说玉宫去了九幽宗?” “臣也有所耳闻。”桑竞天顿时警惕了起来,萧自容此时提起这件事不知又有什么目的? “关于玉宫的身世根本就是捕风捉影,皇上误信谗言,冤死了姐姐。” 桑竞天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萧自容这是在替死去的前皇后白惠心洗刷罪名吗?当初谗言不就是你萧自容生出来的?害死白惠心的人不就是你吗?难道这女人故意这样说,真正的用意是想试探我? 桑竞天恭敬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太后就不必纠结了。” 萧自容道:“哀家思来想去还是应当给姐姐恢复名号,和皇上合葬。” 桑竞天真是震惊了,不是自己听错了,那一定是这女人脑子不正常了,让白皇后和先帝合葬?岂不是等于彻底否认了之前对白皇后的一切指控,还给她清白,同时也意味着宣布当年皇上冤枉了白皇后。 桑竞天不敢说话,等待萧自容的下文。 萧自容道:“这件事你们商量一下如何办得妥当,不能伤了先皇的颜面,也不能让姐姐继续蒙受不白之冤,至于玉宫那孩子,本来就没什么错,所有的罪状都是子虚乌有,赦免了罢,你尽快安排人给九幽宗通个音讯,玉宫想回来继续当她的七公主,哀家绝对赞同,若是她因为母亲的事情记恨,愿意留在九幽宗那也由着她。” “是!” 一夜之间,赤阳气温骤降,屋檐上结起了冰溜儿,在晨光之中整齐排列,晶莹剔透,如同一口口的水晶小剑。 赵长卿没有出门,因为隔壁桑府的工地停工了,镇妖司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所有镇妖司的人全都被调回了总部,连秦浪这个刚刚混入镇妖司的银巽护卫,也一早去了镇妖司参加晨会,虽然心理上对镇妖司没有什么归属感,可昨天发生的事情却跟他有关。 古谐非还没起床,坐在院子里都能够听到他的鼾声。 赵长卿站在院子里诵读《正气歌》,寒风凛冽,赵长卿丝毫不惧,磨炼自身意志的时候又到了,这厮骨子里有点自虐的倾向,环境越是恶劣,他就越投入,大有要和老天干上一场的架势。 读到激昂之处,有人叩响了院门。 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那男子一身蓝色长衫,相貌英俊,举手抬足都流露出儒雅之气,他向赵长卿笑了笑道:“这位兄台,秦护卫在吗?” “你是……” “在下镜水画院王厚廷,有事专程向秦护卫请教。” “王公子来得不巧,他一早去镇妖司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王厚廷道:“我可以进去等候吗?” 赵长卿愣了一下,本以为他会走,没想到他居然主动要求进来坐,好像有些冒昧失礼呢,不过赵长卿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将王厚廷让到了院子里。 王厚廷笑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我叫赵长卿,是秦护卫的朋友。” 王厚廷点了点头道:“刚才在外面就听到赵兄在读书,您读得是《正气歌》吗?” 赵长卿笑道:“是啊!每天清晨读上一遍《正气歌》,胸中浩然,诛邪不侵。” 王厚廷哈哈笑道:“赵兄一看就是光明磊落的正义之士,对了,秦护卫的大名是不是叫秦浪?” 赵长卿虽然是个书呆子,也能够看出王厚廷是想通过自己打探秦浪的消息,赵长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板起面孔下起了逐客令:“王公子,我还有事,马上要出去一趟。” 王厚廷微笑道:“你忙!”却仍然没有起身的意思。 赵长卿心中暗叹,此人相貌堂堂怎地如此惫懒?我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为何还不识趣? 这时候又响起敲门声,赵长卿以为是秦浪回来了,大声道:“门开着呢。”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这次来得是一位身穿白色儒衫的俊俏少年。 赵长卿不认得此人,可王厚廷却认识,来人是女扮男装的陈薇羽,镇妖司司命陈穷年的闺女,因为陈薇羽去过镜水画院向郭临风请教过丹青之术,王厚廷刚好见过。 其实陈薇羽并未刻意伪装成男子的模样,只是换上男装这样出门在外更方便一些。 赵长卿慌忙迎了上去:“这位公子请问你找谁?” 王厚廷也跟了过去,不等陈薇羽说话主动行礼道:“原来是陈大小姐,在下镜水画院王厚廷。” 赵长卿有些不满地看了这厮一眼,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难怪这位白衣少年如此俊俏,原来是女扮男装,不过王厚廷要是不说,赵长卿压根没往那方面想,毕竟接触女子的机会不太多,忽然又想起了白玉宫,马上又自责起来,这样总是惦记好友的嫂子有些不厚道了。 陈薇羽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王厚廷,微笑道:“原来是王兄,您怎么会在这里?” 王厚廷正想回答,赵长卿道:“走错门了,王公子您请!”就看这货不顺眼,直接开轰了。 王厚廷哈哈笑道:“赵兄真会开玩笑呢,我等秦浪!他是我朋友。” 此时古谐非打着哈欠从房间里面出来,看到突然多了那么多人,有些发懵,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还没洗脸,蓬头垢面的形象不佳,讪讪笑了笑,转身又回房去了。 陈薇羽将手中的油布伞递给了赵长卿:“我是来还伞的。” 赵长卿双手接过,房间里传来古谐非的声音:“那伞是我的。” 陈薇羽笑道:“谢谢古先生。” “不客气!” 赵长卿道:“陈小姐,秦浪一早就去了镇妖司,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您是打算等他呢还是……” 陈薇羽笑道:“不等了,我还有其他事情,告辞了!” 古谐非草草洗了把脸又从房间里出来:“陈大小姐这就走了?不送了啊!” 赵长卿和王厚廷将陈薇羽送到门外,目送陈薇羽离去,赵长卿看到王厚廷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终忍不住道:“你还有什么事情?” 王厚廷笑道:“没什么事,我就在这儿多等一会。”转身又往院子里走。 “嗳,我说你这人怎么……” 陈薇羽离开悦来客栈的大门,迎面遇到从镇妖司归来的秦浪,两人目光相遇同时笑了起来。 陈薇羽道:“我还伞来了。” 秦浪点了点头:“进去坐。” 陈薇羽摇了摇头道:“不了,你还有其他客人。” 秦浪愣了一下。 “镜水画院的王厚廷。” 第一百二十六章读书也有假 秦浪马上明白了王厚廷过来的目的,他将昨天前往镜水画院追踪妖婆的事情告诉了陈薇羽,陈薇羽只知道那屏风中藏有妖怪,并不知道那妖怪最终逃到了镜水画院,听他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于是和他一起又返回了客栈。 王厚廷总算将秦浪等了回来,如果秦浪再不来,恐怕书呆子赵长卿要拿笤帚赶他了,不知为何,赵长卿就是看这厮不顺眼。 秦浪和王厚廷打了个招呼。 王厚廷道:“秦护卫,我过去曾经认识一位朋友,他和你一样也叫秦浪。” 秦浪微笑道:“这个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也有几位朋友都叫王厚廷。” “是嘛?” 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秦浪邀请几人去房间内喝茶,气温骤降,店家送来了炭炉,围坐在炭炉旁喝茶感觉颇为惬意。 王厚廷近距离观察着秦浪,他是三品三甲境的画师,洞察力已经很强,记得上次在归云渡见到秦浪的时候,他一眼就识破秦浪是披着甲障的骷髅,可眼前这个秦浪明明是血肉之躯,呼吸心跳都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分别。 王厚廷今天登门的目的就是确认两者是不是同一个人,可现在他连问的兴趣都没有了,肯定不是同一个人,应该只是名字相同罢了,排除了这种可能,王厚廷借口有事告辞离开。 赵长卿觉得这厮真是奇怪,秦浪没来的时候死皮赖脸地赖在这里等着,可秦浪回来了,他却马上又告辞离开,看着长得不错,怎么脑子不好,不知为何,赵长卿就是看王厚廷不顺眼。 陈薇羽问起镇妖司的事情。 秦浪将那边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七层妖狱彻底被摧毁,妖狱内的所有妖犯都趁机逃脱,妖狱的地底深处发现一个地洞直通城内的广济渠,这广济渠又和城外的白龙江相通,估计那些妖犯应该都是通过这个地洞逃走的。 目前镇妖司已经全部动员起来,正在追缉妖犯,不过还好那些妖犯逃离之后并未在赤阳城内作乱,从越狱发生至今,赤阳城没有发生一起因妖犯造成的祸乱,这也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 赵长卿本来还在房间里陪着,是古谐非找了个借口将他叫了出去。 赵长卿出门之后还不知怎么回事,愕然道:“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叫我出来干什么?”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你这呆子,难道看不出人家两人眉来眼去的,咱们在里面呆着岂不是碍眼?” 赵长卿挠了挠头道:“我并未发现他们有何不妥。” 古谐非翻了个白眼给他:“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古大哥此言差矣,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赵长卿据理力争,谁说读书无用?他所受的教育告诉他,只要刻苦读书,什么都可以得到。 古谐非被他说得头大,指着房间里道:“你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我也没见你勾搭上一个颜如玉啊。” 赵长卿哑然无语,难道在古谐非的概念里,读圣贤书就是为了勾搭颜如玉?庸俗!简直是俗不可耐! 古谐非道:“女人缘和读书无关,读死书更不可能吸引到女人,你啊,凡事多跟人家秦浪学学,读书得学以致用,挑有用的去读。” 秦浪为陈薇羽续上新茶,陈薇羽道:“你放心吧,这次镇妖司的事情朝廷方面不会重责。” 秦浪点了点头,陈薇羽应该是得到了消息,其实这件事也能够理解,如果朝廷严办,身为镇妖司司命的陈穷年会首当其责,如果继续深究,甚至连陈薇羽都难以幸免,这件事该不会影响到她嫁入宫中成为皇后的事情吧? 陈薇羽道:“过几天我就要启程去雍都了。” 秦浪望着她,陈薇羽的美眸明澈见底,虽然清澈但是看不透她心底此刻究竟在想什么,嫁给小皇帝成为大雍皇后,如果在昨天之前,秦浪对此事或许还会漠不关心。 但是昨天在万花楼和陈薇羽经历一场同生共死的战斗之后,尤其是她在华云楼面前奋不顾身的维护自己。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走近,纵然不是爱情,可彼此在对方的生命中已经留下了深刻的印记,秦浪并不希望看到她走向这样的命运,但是尊重陈薇羽的选择。 “恭喜你。”这句话说得违心。 陈薇羽道:“也没什么好恭喜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不如你给我一个建议。”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到眼前人是一个可以倾吐的对象,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得不去做,但是心中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秦浪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女孩子,无论我给你什么建议,你最终还是会根据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你其实早已做出了决定。” 陈薇羽笑了起来:“至少目前来看,我的选择应该不会太坏。”成为一国皇后,是无数名门闺秀梦寐以求的事情,不但意味着她成为一国之母,也意味着她的家族从此一飞冲天,父亲应该会高兴吧,至于她自己仍然是心如止水,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难过。 秦浪说的不错,她是个有主见的人,陈薇羽望着眼前的秦浪,在心中和小皇帝做了一个比较,她虽然已经十九岁,却没有任何感情的经历,甚至连暗恋的对象都没有,如果不是姜箜篌的乱入,她不会认识秦浪,也不会和他发生那么多的接触,陈薇羽在心底深处非但没有责怪姜箜篌,反而有些感谢她,至少姜箜篌让她认识了秦浪,至少现在她可以拥有了一个选择的机会,只是藏在心中的假设罢了。 陈薇羽不知道秦浪对她的感觉,即便是秦浪愿意和她在一起,可她最后仍然会选择拒绝吧,陈薇羽不但有主见,而且对待事情有着超出常人的冷静,她第一次发现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缺少同龄少女的青春活力,连她的闺中密友姜暖墨都经常说她像个无欲无求的出家人,经常调侃她上辈子是尼姑转世呢。 秦浪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懂得保护自己。”宫廷的凶险,可不是仅仅聪明就能够应付的。 陈薇羽将他的话理解为对自己的关心,心中暖融融的,她意识到自己其实很希望有这样一个男人关爱自己,这种想法或许有些自私。 “忽然有种即将失去自由的感觉。” 秦浪站起身来,走向窗前,留给陈薇羽一个挺拔的背影,酝酿了一会儿情绪方才低声道:“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宫门一入深如海,从此秦郎是路人。” 本不想在此刻卖弄,可此情此境忽然让他诗兴大发,既然注定别离,何不让别离变得更深刻一些,秦浪发现陈薇羽骨子里是个渴望浪漫之人,她应该从未经历过爱情。陈薇羽入宫就要失去自由,不如给她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陈薇羽听到这首诗,素来镇定的内心如同被箭镞射中,感觉有鲜血从心底深处喷涌而出,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好一句宫门一入深如海,从此秦郎是路人,他分明是在利用这首诗向我表白心迹。 陈薇羽其实误会了,秦浪只是剽窃了一首她不熟知的诗而已,秦浪对陈薇羽更多的是同情,至多两人之间存在了一些若有若无的暧昧情愫,过去秦浪可是此道中的高手。 陈薇羽感觉鼻翼有些酸涩,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命运如此,不可改变,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面临种种的诱惑,一个人拥有的理智就是为了抵御诱惑而存在。 “我该走了!” 秦浪转身道:“我送你!”看到陈薇羽的美眸微微有些发红,难道一首诗就让她情动,这世界的女孩子也太好哄了。 陈薇羽摇了摇头:“别送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陈薇羽离去之后,古谐非和赵长卿两人都凑了上来,古谐非语重心长道:“老弟,要道心坚定啊,别忘了她可是大雍未来的皇后啊。” 赵长卿叹了口气道:“秦老弟,不是我说你,人不可三心二意,你……老家还有人在等着你吧。”善意的提醒,你嫂子白玉宫目前正挺着肚子在老家等你呢,你怎么可以背着她在外面勾搭别的女人?对得起人家吗? 其实赵长卿也早就明白秦浪和白玉宫不是小叔子和嫂子的关系,但是他嘴上仍然这样坚持着,至少可以给自己一个惦记白玉宫的理由。 秦浪哭笑不得道:“拜托,你们两位能不能把思想放纯洁一些?我和人家就是知己好友那么简单。” “屁!男女之间就没有知己好友!”古谐非断言道。 赵长卿不知道,毕竟他认识的女人不多。 古谐非道:“我老古活了四十多年,什么样的女人我没见过,我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肯定还会来找你……” 话音未落,陈薇羽居然真得走了回来,古谐非一语成谶,赵长卿暗暗佩服,更佩服秦浪,同样是读书,人家怎么读出来那么多的颜如玉,我看的书难道有假? 第一百二十七章同病相怜 陈薇羽应该没有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向秦浪笑道:“秦大哥,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如你跟我走一趟。” 赵长卿和古谐非望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同时摇了摇头,古谐非低声道:“如何,让我说准了吧。” 赵长卿向他竖起拇指:“神机妙算!” 古谐非道:“看女人关键是要看她的眼睛,你有没有发现,陈薇羽看秦浪的时候,两只眼睛波光荡漾,就快滴出水来了,看咱们的时候却像一口古井平静无波,就像看着两头猪一样。” 赵长卿一脸崇敬地看着他,虽然对最后一句话不认同,可多半都言之有理。自己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到最后还不如一个庸俗的胖子有经验,低声道:“那陈薇羽当真要成为大雍皇后?” 古谐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俩勾搭的事情打死都别往外说,万一被人知道,不但秦浪会倒霉,咱们只怕也会被灭口。” 赵长卿提醒他道:“勾搭这两个字你最好提都别提。”心中却认同,这对男女十有八九是勾搭上了,换成是自己遇到这种美女只怕也无法抵抗得住。 赤阳城的街道经过冬雨的洗涤格外干净,地面上纤尘不染,街道两旁的屋檐上结满了晶莹的冰溜儿,宵禁期还没有过去,老百姓如无必要很少上街。 曾经是赤阳城地标建筑之一的镇妖塔已经彻底消失不见,陈薇羽新换了马车,负责驾车的车夫也不再是昨天的那个。 上车之后,陈薇羽小声道:“你怎么不问我要带你去什么地方?” 秦浪笑道:“马上就要知道答案,反正你也不会吃了我。”心中有种偷情的感觉,和大雍未来的皇后偷情,这种感觉不可谓不刺激。 陈薇羽发现秦浪真得很会说话,每句话都让她非常的舒服,难怪这世上会有那么多人陷入男女之情不能自拔,如果自己认识秦浪再早一些,或许也会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他。 陈薇羽很快又否认了这个可能,无法自拔这四个字并不适合自己,她承认秦浪无论外表还是才华都触动了她的心弦,但是她的理性回归又是迅速的,不会忘记姜箜篌最初带秦浪来府上的目的,就是要扰乱她的心绪,陈薇羽将此事视为对她的一次考验,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去,以后如何统领大雍后宫? 陈薇羽道:“有个人想见你。” 秦浪点了点头,很好奇她究竟要带自己见什么人? 马车载着他们来到赤阳城北,陈薇羽让车夫将马车停下,和秦浪一起走入了前方的小街,这里是一片残破的民居,道路狭窄,房屋破旧,很多房屋已经人去楼空,在狭窄逼仄的巷道中走了好一会儿,方才进入一条名为夕落的小巷。 来到一座土坯墙院落之外,陈薇羽取出钥匙开了门锁,推门走了进去。 秦浪有些好奇,这位身娇肉贵的大小姐带他来这里干什么? 正中的堂屋里面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道:“来了?” 陈薇羽道:“来了!” “让他进来,我跟他单独谈谈。” 陈薇羽指了指堂屋的房门,小声道:“去吧!” 秦浪虽然满怀好奇,可之前装逼有些过头,也不好问里面究竟是谁?举步来到门前推开房间的大门,声音却是从西厢传来。 “把门关上。” 秦浪关上大门,从门缝中看到陈薇羽已经离开,从外面将院门反锁,种种迹象表明,她对里面的人非常恭敬。 伸手揭开通往西厢的棉布帘子,房间内光线不好,虽然是大白天,仍然亮着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正在灯下缝补着什么,秦浪定睛望去,那老妪手中的竟然是一张完整的人皮。 更让秦浪震惊的是,在西北角落还站着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没有气息没有心跳,可那人的模样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居然是负责保护白玉宫安危的傀儡,秦浪曾经披着相同的甲障随同白玉宫从黑风寨一直走到九幽宗,不过那身甲障在他坠入千鸟渊之后损毁,想不到这里还有一模一样甲障。 心中不由得一沉,此人究竟是谁? 那老妪将手中的人皮放下,转身看了秦浪一眼,轻声道:“护送七公主去九幽宗的人原来是你。” 秦浪没有说话,心中暗自揣度着老妪的身份,她口中的七公主自然就是白玉宫。 白玉宫曾经说过,那身甲障是陆星桥亲手制作,可陆星桥是个男人,眼前却是一位老太太,姑且不论长相,性别也不一样。可联想起陈薇羽是陆星桥的学生,这种可能性又大大增加,陆星桥既然擅长制作甲障,伪装成一个老太太也不算难事,秦浪仔细观察着这老妪,从表面上并未发现任何的破绽,总不能扒开她的裤子看看她是男是女。 试探着问道:“您是陆先生?” 老妪望着秦浪,一双混浊的双目突然亮了起来,桀桀笑道:“我早就听说过你,能将七公主安全送到九幽宗的人一定有过人之能,你怎么猜到是我?”说完之后自己摇了摇头道:“这也不难。”伸手指了指墙角的傀儡道:“你看到那身甲障了是不是?” 秦浪点了点头,心中已经能够确定眼前的老妪就是陆星桥所扮,这陆星桥有些怪癖,居然男扮女装,只是为何不扮成一个美女? 陆星桥起身来到那甲障前方,伸手抚摸了一下甲障的面庞道:“和你见过的那个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他们死后,我将他们都制成了甲障,其中一具护送七公主前往九幽宗,只是没想到中途会发生那么大的变故,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如果不是遇到你,那丫头不会那么顺利抵达九幽宗。” 秦浪心说我们也没那么顺利,一路之上屡遇强敌,只是号称天策府第一智将的陆星桥为何要扮成一个老太太的样子?又为何要隐匿在穷街破巷?难道他遇到了麻烦? 陆星桥道:“七公主虽然涉世不深,可她有与生俱来的运气,有些人天生气运无敌。” 秦浪这才想起陆星桥是个多智近妖的人物,现在回头想想,白玉宫的运气的确一路开挂,就算没遇到自己,这妮子兴许也会遇到别的救星,气运无敌的人遇到任何危险总能逢凶化吉。 “陆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秦浪自问和他没什么交情,不明白陆星桥为何找上了自己。 “你心中一定非常奇怪,我为何要装扮成现在的样子?”陆星桥的双手伸向颈后,从颈后揭开皮肤的裂口,小心扯开,将头面部的皮肤整个揭开,露出一颗光秃秃的骷髅头。 秦浪愕然,陆星桥居然也是一具骷髅,和自己一样,不,应当是和自己之前一样,难怪他精通御灵渡甲之术,是要通过这种方式隐藏他的真实身份。 “皇上重病之后,我离开雍都为他寻找解药,有人为了阻止此事,中途将我谋害,事实上我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死人。”陆星桥两只眼珠盯住秦浪道:“除了薇羽没有人知道我藏身在这里,可即便是她也不知道我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 “陆先生为何要告诉我呢?”这可是一个天大的秘密,秦浪和陆星桥只不过第一次见面,他为何要将如此隐秘的事情告诉自己? “可能是同病相怜吧,我找你也的确有事,我听说昨天华云楼追杀你?” 秦浪点了点头,华云楼的出现让他产生了深重的危机感,毕竟两人实力悬殊,在华云楼的面前,自己没有任何胜算。 “华云楼冷血绝情,九幽宗内,他的修为是最接近岳阳天的,虽然我没有见他,可按照他的进境推算,现在应该已经踏入六品大宗师境,他如果真想杀你,莫说这赤阳城,就算整个大雍只怕也无几人能够拦得住。” 秦浪也做出了这样的分析,华云楼其实昨天并不想杀他,但是并不代表以后不会杀他。 陆星桥道:“你们的事情我多少也听说了一些,千鸟渊的桑婆婆我也是极熟的,那小狐狸叫什么?” 秦浪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雪舞!” 陆星桥低诵: 腊穷天际傍危栏。 密雪舞初残。 表里江山如画,分明不似人间。 功名何在,文章漫与,空叹流年。 独恨归来已晚,半生孤负渔竿。 秦浪从这首词中听到了雪舞的名字,记得桑竞天曾经说过,雪舞的名字还是他给起得,于是道:“这首词是陆先生的大作?” 陆星桥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桑竞天,现在雪舞是不是在他那里?” 秦浪没有回答,看来陆星桥对一切都了解得非常清楚了。 陆星桥看出秦浪对自己心存顾忌,对此他也非常理解,毕竟刚见面不可能让对方就无条件地信任自己:“秦浪,对大雍的朝中事你了解多少?” “陆先生,我乃一介草民,对朝中政事没什么兴趣。” 秦浪原本对政治就不感兴趣,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开始关心的是能重铸肉身,现在最关心的是能否找回自己的二魂两魄,虽然经历了这么,对生死看开了,但是能活着谁也不想死,只要有可能他都会为了生存而努力下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拜师 “没兴趣却加入了镇妖司成为一名银巽护卫,桑竞天虽然是你的义父,总不能他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吧?为官者,哪个不是心机深沉,运筹帷幄,每一步都暗藏着无数个算计,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却隐藏着无数杀机。你真当他那么喜欢你,一见面就收你当义子吗?” 秦浪听出他似乎对桑竞天有所不满,心中越发警惕,陆星桥找自己过来该不是为了离间自己和桑家的关系,他是陈薇羽的老师,按照常理会站在陈家的角度来看问题,而陈穷年和桑竞天之间的矛盾众所周之。 既然姜箜篌可以用美男计,人家同样可以用反间计,秦浪也不说话,静静等待对方的下文。 陆星桥继续问道:“桑竞天是不是答应帮你找回二魂两魄?” 秦浪心中一震,陆星桥虽然是骷髅之身,但是他的头脑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此人看待问题非常犀利,而且推理能力及其强大,每个问题都能够切中要害。 “你不用回答我也知道,你也不是傻子,若非以此为诱饵,你岂肯甘心为他做事?” “陆先生很喜欢猜度他人的心意。” 陆星桥呵呵笑了一声道:“我在天策府那么多年,对朝中的这些重臣的性情我自然是了解的。” 他没有将甲障恢复原位,光秃秃的骷髅头上嵌着一双眼睛,显得有些恐怖,双目打量着秦浪:“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的肉身乃是用七彩血莲重生,在我的记忆中,九幽峰一带拥有这样能力的只有桑婆婆,想不到她居然肯将辛苦栽种多年的七彩血莲用在你身上。只是她帮你修复了肉体,却没有帮你修复魂魄,你失去的二魂两魄始终都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如果七年之内无法得到彻底的修复,你还是会魂飞魄散,连重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我说得对不对?” 秦浪知道他所说的每句话都是事实,但是并不害怕,毕竟早已接受了这个现实,就算只有七年也已经是上天给他的恩赐,做人最重要是知足,尽人事听天命,如果七年之后自己还是无法找回二魂两魄,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桑竞天有没有告诉你修复二魂两魄的方法?” 秦浪摇了摇头,桑竞天只说简单,却没有告诉他具体的方法。 “方法很简单,桑婆婆利用七彩血莲帮你重铸肉身,但是不知她出于何种目的没有帮你修复魂魄,其实秘密就在那七彩血莲本身,七彩血莲五十年一开花,一百年一结果,每次只有三颗七彩莲子成熟,如果将那三颗七彩莲子给你服下,你不但肉体完全恢复,甚至连失去的二魂两魄也会一并修复。” 秦浪心中一怔,原来彻底治愈自己的方法一直都在身边,秦浪并不怪罪桑婆婆,他和桑婆婆只不过是一面之缘,人家帮助他重铸肉身已经是再造之恩,又凭什么要求她将如此珍贵的三颗七彩莲子都用在自己身上。 雪舞对此事必然是不知道的,如果她知道,肯定会将三颗莲子全都送给自己,想起雪舞已经服下其中一颗修成人形,秦浪反而感觉欣慰,那三颗血莲子本来就是属于她的。 按照陆星桥的说法,桑竞天肯定知道这件事,但是他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进行了隐瞒,也许他出于保护雪舞的目的吧,毕竟秦浪亲眼见到桑竞天拒绝了雪舞送给他的七彩莲子,如果桑竞天对血莲子有所图谋,何必要假惺惺拒绝? 陆星桥道:“从政者做事向来不择手段,你也不用失望,其实你完全可以通过后天修魂返魄之道来解决存在的问题,我可以帮你。” 秦浪望着陆星桥,任何世界都没有免费的午餐,陆星桥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帮助自己,他肯定还有条件。 陆星桥道:“不瞒你说,皇上的死我一直存疑,可现在大局已定,我又变成了这个样子,就算想查也无从查起了。” 秦浪心中暗忖,听他话中的意思,皇帝是被人害死的,陆星桥也是在奉命寻药的过程中被人谋害,害他的人究竟是谁?陆星桥那么大本事,能够害死他的必然是实力强大的人物。 陆星桥道:“我想和你做个交易,只要你答应帮我查出此事的真相,为我报仇。作为对你的回报,我会将我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秦浪望着陆星桥,这提议有些突然。 “白玉宫只是从我这里学了一些皮毛,陈薇羽我也只是教给了她星相数术,并非我不肯教她们,而是她们没有这方面的根骨,你曾经是骷髅之身,虽然肉身重铸,可仍然魂魄不全,在其他人眼中你或许是个废物,但是在我眼中你却是一块不折不扣的璞玉,若是经过我的一番打磨,你必然会创下震铄古今的成就。” 不得不承认陆星桥的条件很有吸引力,诱惑面前秦浪仍未丧失理智。 “陆先生为何要选我?” “能被七公主和桑婆婆先后选中的人总不会有错,连桑竞天这么厉害的人物都主动要认你当义子,就算薇羽对你也是颇具好感,你小子很有女人缘啊!” 秦浪笑得有些无奈,还是多亏了自己的这身皮囊,重塑了肉身,总算找回了男人的自信,不过这具新鲜的肉体还没有真正意义地使用过,前世从未像现在这般爱惜身体。 “先生为何不亲自去查?” 陆星桥道:“在那些阴谋家的眼中我已经死了,就算我披上甲障,终究还是一个亡灵,伪装的再好还是会被发现,更何况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运气。” 秦浪终于还是问出藏在心底许久的话:“将您害成这个样子的人是太后吗?” 陆星桥道:“我不知道,所以才让你去查,大雍正处空前动荡之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唯有重新达成权力上的平衡,方能让这个国度重新安定下来,表面上看,萧自容应该是获益最大的人。桑竞天成为四位顾命大臣之首,很可能取代吕步摇登上丞相之位。薇羽嫁入皇室,成为后宫之主,陈穷年就会成为囯丈,太后萧自容过去一直对这桩婚事持反对态度,不知为何突然转变,我不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萧自容怎么变得突然如此厉害。” 在陆星桥既往对萧自容的印象中,她虽然够狠但是并不是聪明绝顶的人物。 “您想让我怎么查?” “陈薇羽即将前往雍都成亲,你已经在护卫名单之中。” 秦浪愕然道:“镇妖司高手如云,我只是一个银巽护卫……”实在想不通为何自己会进入护卫名单。 陆星桥道:“镇妖司的人未必可信,昨天的事情如果不是有内应,七层妖狱怎么会被如此容易攻破?当年是我负责镇妖司的选位和设计,我亲手布下了其中的三大禁阵,绝不可能同时失去效力,应当是内部有人关掉了禁阵。你也不用多想,是我建议薇羽点了你的名。” 其实不用陆星桥说,秦浪也认为存在这个可能。 陆星桥道:“正逢乱世,各方势力暗潮涌动,他们都有自己的算计,姜箜篌让你接近陈薇羽,真正的用意是让你蛊惑她的内心,坏了她的清白对不对?” 秦浪面露尴尬之色,这种事情自然不好当面承认,但是干娘姜箜篌的确有这个意思,想通过自己蛊惑陈薇羽来达到破坏她成为皇后之事。 陆星桥笑道:“你不用否认,陈穷年成为国丈,桑竞天就会多了一个竞争对手,他想破坏这桩婚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朝堂上的争斗远比民间更为卑鄙恶毒,只求结果不问过程。” “陈薇羽是个极有主见的人,我做事也有原则。”秦浪的意思是我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利用的。 陆星桥笑眯眯望着他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敢断定她嫁入皇宫的过程绝不会太平,你务必要保护她的安全,至于你们之间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就算我能保护陈薇羽顺利抵达雍都,可她嫁入皇宫之后,又有谁能保证她的安全?” “木已成舟,一旦她成为皇后,各方势力已经达到均衡,就算萧自容也不敢轻易破坏这个平衡,短时间内薇羽不会有事,至于她在皇宫内能够生存多久,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陆星桥的这番话让秦浪觉得陈薇羽很可怜,风光只是表面,命运注定悲惨,同时也能够看出陆星桥对陈薇羽这个徒弟漠不关心,应当和收自己为徒的目的一样,只是为了利用罢了。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强食,人和人之间的争斗,远比野兽更加凶残,只有我能够帮你修魂返魄,不然七年之后,你只能魂飞魄散成为白骨一堆。其实你未必能够活过七年,就算华云楼昨天没有杀你,九幽宗也未必会放过你,岳阳天发出索魂令,就是针对你和那小狐狸。没有我的帮助,你根本对付不了这些强大的对手。我不勉强你,但是如果你答应,就一定要帮我查出真凶,为我报仇雪恨!” 秦浪抿了抿嘴唇,虽然是交易,可陆星桥将选择权交给了他,陆星桥表现出的坦诚其实已经打动了秦浪,在秦浪的眼中骷髅比人更加可信,更何况他现在的处境的确不妙,点了点头道:“好!” “既然答应还不拜师?” 秦浪恭恭敬敬在陆星桥的面前跪了下去,向他叩了三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第一百二十九章开印传功 陆星桥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的传艺方法和其他宗门不同,我将之称为开印,魂魄完整者无法承受开印之力,也只有你这种独特的体魄方能承载开印之功,看来你我师徒的缘分果真是上天注定,开印之前,你需要将身上的兵器法宝全都摘除。” 秦浪有些明白为何陆星桥偏偏选中自己的原因,按照他的吩咐摘下雁翎刀和如意葫芦。 陆星桥拿起那如意葫芦瞄了一眼道:“这如意葫芦也分子母,桑竞天给你这个子葫芦等于做了印记,你去什么地方,他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秦浪目瞪口呆,如果陆星桥说得都是真的,这玩意儿就是桑竞天装在他身上的跟踪器,秦浪不禁担心,刚才他们的会面是不是也被桑竞天看到了,这个义父做事果然心机深沉,秦浪开始为雪舞的处境感到担忧,就算没有护送陈薇羽的事情,也准备尽快前往雍都将雪舞接出来。 陆星桥道:“你不用担心,我在周围布下屏蔽,此物在这里没有任何效果,我教你刻个符咒在上面,以后就不会有什么隐患。” 他指了指秦浪的左手道:“我的感知若是没有错误,你的桡骨和左手中指的指尖是用深冥改造的吧?” 秦浪被他一语道破秘密,知道无法隐瞒,点了点头道:“我其实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来历。” 陆星桥道:“深冥,鬼域神器,传闻是用鬼王的骨骼制成的一杆白骨笔,一百多年前这神器曾经从鬼域现身人间,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只是后来又神奇失踪,想不到这东西居然在你身上,只是你虽然拥有神器,却不知如何使用吧?” 秦浪道:“不瞒师父,略懂一些皮毛。” 陆星桥笑了起来:“也不容易了,深冥认主,桑婆婆自然识得神器,她将深冥藏于你的中指,目的就是为了帮你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经过你血脉的滋养,早已和你的身体融为一体,就算别人抢去也发挥不出效力,这老太婆对你也算不错。” 秦浪本来担心陆星桥还要把他的中指卸下来,现在看来并没有这个意思,反倒是自己多心了。 陆星桥向他招了招手,让他离自己近一些,等他靠近之后,陆星桥也在他的面前跪了下去,把秦浪吓了一大跳:“师父,这可使不得……”师父给徒弟下跪这不是折我寿吗? 陆星桥双手捧住秦浪的面颊,将光秃秃的骷髅头贴在秦浪的额头之上。 秦浪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没想到陆星桥所说的开印方式居然如此简单直接,陆星桥的头颅内部泛起蓝色的光华,随着光华的不断增强,他的颅骨渐渐变成了半透明的质地,尤其是在和秦浪额头接触的地方几乎完全成为透明,如同额头开了一扇小窗,蓝色的光波从他的额顶源源不断地输入到秦浪的头颅内。 秦浪不敢大意,摒除杂念,全心全意地接受陆星桥传递过来的信息。 只感到轰!的一声,脑海变成了一片空白。 再度睁开双目,已经置身于一个纯然一色漫无边际的空间内。 秦浪看到了对面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他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挺拔,长发垂肩,双目深邃,赤着双足。 秦浪低头看到自己,也是一身白衣,和对方的装扮相同。 白衣男子:“不认识师父了?” 秦浪慌忙向他行礼,陆星桥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轻声道:“你我是用魂识在交流,没必要拘泥礼节。” 一杆白骨笔出现在上方的虚空中,大笔如椽,缓缓转动,上方蓝色的符文闪烁着,秦浪认出这白骨笔正是桑婆婆放置于自己体内的那杆,只不过眼前的影像被放大了许多。 陆星桥道:“此笔名为深冥,鬼域神器,利用鬼王骨骼制作而成,白骨笔受到你血脉的滋养已经和你融为一体,我读过一本《鬼域广记》里面曾经介绍了白骨笔的来历。” 陆星桥望着上方的符文,喟叹道:“其实白骨笔的用法就刻在笔杆之上,你不认得符文,所以无法物尽其才,我帮你翻译一下。” 通过陆星桥的翻译,秦浪方才认识到白骨笔的真正奥妙。 白骨笔通过吸魂纳魄来积蓄能量,主要的能力可划分为七攻五防,七攻为,化尸成兵,拘魂遣灵,笔走龙蛇,下笔风雷,笔诛墨伐,笔扫千军,笔下惊神。 五防为画地为牢,画影匿形,妙笔生花,笔墨之林,走笔疾书。攻防的方式可以通过心灵内咒的方式唤出,又可组合出无穷变化。 可是白骨笔虽然神妙,但是它也会对使用者产生极大的影响,如果控制不住它,反而会被它所控制。 身边的场景突然改变,两人脚下悬空,踩在一朵白云之上,周围峰峦起伏,秦浪认出这下方似乎是九幽宗。 陆星桥道:“九幽宗的二代弟子共有三个字辈,阳、星、云,阳字辈全都是开山宗主李空山的弟子,其中有一人例外,就是现在的宗主岳阳天。星、云这两个字辈,虽然名列二代弟子,却是宗主代师传艺收下的师弟,我们名为师兄弟,可实际上关系如同师徒,我们的艺业都是师兄亲自传授的。” 秦浪心中暗忖,岳阳天力挽狂澜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个端茶递水的童子,在宗门内身份低微,甚至连李空山的正经弟子都算不上。想必他也是顾忌宗门其他人的感受,所以才采用代师传艺的方法来扩大自身的力量。 两人的身影飞升在九幽峰之上,虽然秦浪知道眼前所见全都是陆星桥脑海中构筑并展示给他的世界,可仍然有种身临其境的震撼。 陆星桥道:“我在九幽宗修炼七年,宗主对我非常关照,特许我进入通天阁随意翻阅宗门典籍。” 眼前场景突然一变,两人已经身在通天阁之中,秦浪虽然去过九幽宗,却没有机会进入通天阁,现在终于通过这种方式得以见识到通天阁的内部。 抬头看到有一团美丽的紫色星云正在缓缓旋转,这星云象征着九幽峰丰沛的灵气。 陆星桥在通天阁的七年博览群书,也是在这七年里,他发现了关于魂修器修方面的书籍,开始对御灵渡甲之术产生了兴趣,继而沉迷其中,甚至因此而忽略了宗门灵修之道。 陆星桥意识到自己在九幽宗继续呆下去也会无所成就,于是就向岳阳天请辞,岳阳天特许保留了他宗门的身份。 “我离开九幽宗之后,就再也没有以宗门弟子自居,因为我不知道自己选择的道路是否正确,也不想和宗门扯上任何关系。” 秦浪隐约觉得陆星桥对九幽宗似乎抱有怨言,按理说不应该,岳阳天对他好像不错。 “其实我离开宗门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一道闪电划过眼帘,闪电和闷雷轮番轰击在通天阁后方的锁春井内,秦浪听到了阵阵惨叫,看到一个背影凌空漂浮在锁春井旁边。 陆星桥道:“一个端茶递水的童子,竟突然得到了九幽宗的全部真传,这件事自然招来了许多怀疑,可后来因为宗主展现出他的实力,这些质疑声渐渐消失,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通天阁锁春井内,镇压着一只九尾狐妖,这狐妖乃是师父李空山所降服,其实力早已达到上品天妖级数,等同于六品三甲的大宗师境界,每逢十五,九幽峰的空中必起惊雷,闪电连绵,惊雷不断,这狐妖被困了百年,历经的雷劫早已超过了千次。” 历经千次雷劫,这是怎样的折磨?又是怎样的意志支撑这只九尾狐妖坚持到今日。 秦浪不由得联想起雪舞,不知这九尾狐和雪舞是什么关系? 陆星桥道:“师兄只差半步即可进入摘星境,可他始终无法迈过这半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他是被情所困,他心中的魔障就是那锁春井中的九尾狐。” 秦浪心中暗叹,原来像岳阳天这种境界的高人也有过不去的坎儿,更离谱得是身为一代宗师居然会对一只九尾狐妖产生感情。 陆星桥道:“我师父是降服九尾狐将她投入锁春井之后方才实现了破碎虚空一步摘星,师父飞升之后,宗门陷入危难之时,师兄方才崛起力挽狂澜,我按照时间推算,师兄本不可能和九尾狐有任何的纠葛,缘何他会对九尾狐生出情愫,阻碍了他的进境?我后来想起师兄彗星般崛起的经历,一切似乎并非偶然。”陆星桥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过了许久,他方才道:“我怀疑师父并没有实现破碎虚空,他虽然将九尾狐镇在了锁春井内,但是他仍然无法破除心中的魔障,所以无法登临摘星,他从未离开过九幽宗。” 秦浪听到此时已经惊心动魄,低声道:“您是说,岳阳天就是李空山?” 陆星桥没有说话,可目光分明表示了赞许,秦浪的悟性果然了得。一口锁春井,锁住了九尾狐妖,同时也锁住了两代宗主,李空山登临摘星功亏一篑,他制造自己破碎虚空的假象,留下衣冠冢,其实却悄悄夺舍了岳阳天的身体,在九幽宗面临危机之时挺身而出,重振宗门,成为新的一代宗主。 岳阳天应该对这次踏入摘星境充满了信心,可他这一世仍然没有摆脱对九尾狐的情孽,心魔不除,就永远无法登临摘星。 真正促使陆星桥离开的原因是这个秘密,岳阳天绝非凡人,如果让被他发现秘密泄露,陆星桥断无生路,所以陆星桥才会当机立断主动和九幽宗做切割。 陆星桥离开九幽宗之后,就彻底放弃了宗门的灵修之道,他开始致力于炼魂器修之道,尤其专注于御灵渡甲方面,凭借着他卓绝的智慧,终成一代宗师。 陆星桥意识到宗门险恶,其实人间同样险恶,他得到先帝的信任,先进入八部书院,后来成为天策府第一智将,先帝甚至想封他为国师,是陆星桥无意仕途主动拒绝。 白玉宫乃是大雍七公主也是前皇后白惠心的女儿,被贵妃萧自容陷害,污蔑七公主并非皇上的亲生骨血,乃是白惠心和他人有染所生,先皇听信谗言,赐死了白惠心,白玉宫幸亏提前得到消息,及时逃离雍都。 陆星桥曾经蒙受白惠心的恩惠,设法营救白玉宫,也是他指给了白玉宫一条生路,其实也是白玉宫的机缘,岳阳天十八年前曾经来到雍都,那次也是陆星桥离开九幽宗之后唯一一次和他见面,那时白惠心还是太子妃,先皇还未登基,白玉宫降生之时天降异象,祥云环绕,岳阳天认为此女和他有缘,主动收她为记名弟子。 后来发生的事情,秦浪全都知道了,白玉宫在陆星桥精心制作甲障的保护下逃亡,遭遇黑风寨的山贼,甲障大杀四方,却不巧在战斗中遭遇雷击,甲障被雷劈中之后丧失了战斗力,白玉宫也因此被俘,就在她陷入绝境差点被活埋之时遇到了秦浪。 眼前的空间景物变幻,陆星桥带着秦浪从九幽宗来到八部书院,又来到天策府,短时间内已经将他半生的经历全都展示给了秦浪。 秦浪来到这个世界时间已经不短,可是他所有的经历加起来还不如陆星桥这段时间给他输送的信息量大,两者相比,前者只能是九牛一毛。因为陆星桥传道受业的方式及其特殊,开印的方式几乎等于直接脑对脑的复制,可以说陆星桥将他毕生所学和见识全都倾囊相授。 这种开印的方式并不意味着秦浪马上就能拥有和陆星桥一样的能力,只代表他拥有和陆星桥一样的知识储备量,至于后续能到什么地步,要看他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 周围的光芒黯淡下去,再次亮起灯光的时候,已经重新回到现实之中。 第一百三十章喜欢你 陆星桥松开秦浪的面颊,有些疲惫地坐在了地上,秦浪将他搀扶起来,陆星桥伸手将那张头皮重新蒙在了脸上,又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 秦浪感觉体内真元鼓荡,如同潮汐般不停冲击着他的体内经脉,让他心潮起伏,持续无法平静。 陆星桥道:“我辛苦修炼一生,却被奸人所害,苦修之灵能无法长期存留于白骨之身,所以我将所有的修为通过开印传功都输入到了你的体内,等你吸收之后,就算遇到大宗师境界的高手,你应该拥有自保之力了,更何况你拥有深冥这一鬼域神器,只要你参悟符咒熟练使用骨笔,实力还可更进一层。” 虽然陆星桥抱有目的,但是他毫无保留的传功也让秦浪感动不已。 陆星桥歇了一会儿道:“我仔细检查了一下你的一魂五魄,并未从这个世界上感受到你失去二魂两魄的信息,想要通过后天修魂返魄之道来解决问题,恐怕还需要借助《阴阳无极图》,这幅图拥有打通阴阳两界的能力,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召回你失去的二魂两魄,想要找到这幅图,你可能需要白玉宫的帮助,至于成功与否,要看你自己的机缘造化了。” 秦浪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过这幅图的名字,他记得在沉月湾的时候,周炼石追杀白玉宫就是要索回《阴阳无极图》,看来白玉宫应该知道这幅图的秘密,想起保护白玉宫的甲障就是陆星桥所制,他的话应该不会有错。 陆星桥道:“你也不用担心,即便最后无法找到,我传给你的方法也能够将你的一魂五魄从肉体中独立出来,寄身白骨甲障,以这种方式存留人间,突破七年大限。” 秦浪心中暗忖,如果重新成为白骨又有什么意思?看来还要寻找《阴阳无极图》从根本上解决自己的问题。 陆星桥道:“我也该走了。” “师父,您去什么地方?” “我和你不同,我三魂七魄都很完整,羁留在这世上的时间越久反倒越危险,自然要到我该去的地方?也许是鬼域,也许再入轮回,你我师徒若是有缘,以后应该还会有相见之日。” 陆星桥道:“我帮你开印之时,难免读取了你的一些记忆,发现了你的一些秘密,原来半月门十二塘的塘主程道青是死在你的手中。” 开印传功,彼此之间心灵相通,陆星桥无意中看到这个秘密。 秦浪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陆星桥道:“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啊,我其实是死在半月门门主慕容病骨的手中。” “师父,我一定会为您讨还这个公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陆星桥的条件自然要兑现承诺,这是秦浪一直以来做人的准则,更何况现在他们已经成为师徒,蒙受了陆星桥传功之恩。 陆星桥摇了摇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慕容病骨乃是炼魂六品三甲的大宗师,连我都败在他的手里,不过你既然杀了程道青,他早晚循着这条线找到你,以他的修为你决计瞒不过他,对这个人你能躲还是尽量躲开,羽翼未丰之前尽量避免和他发生正面冲突,他虽然杀了我,可背后一定还有他人指使,你务必帮我查清。” “是!” “你去雍都之后,想办法帮我调查一下天策府,我怀疑是天策府的人出卖了我的行程。” 陆星桥道:“最后,我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委托你。” 秦浪道:“师父尽管吩咐,徒儿必不辱使命。”虽然他和陆星桥只是第一次见面,可陆星桥却通过开印的方式向他展开了内心世界,并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了他,这绝对算得上是再造之恩。 “我想你答应我保护一个人。” 秦浪以为他说得仍然是陈薇羽。 “白玉宫!” 秦浪有些错愕地望着陆星桥,忽然意识到陆星桥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情,可能真正的用意并不是为了陈薇羽,而是白玉宫。白玉宫和陆星桥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临死前仍然还想着保护她?秦浪低声道:“师父放心,我答应你,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会保护她。” 陆星桥道:“有你这句话为师就放心了。” 秦浪点了点头,重新跪拜在陆星桥的面前,郑重给他磕了三个头。 陈薇羽在外面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方才看到秦浪出来,不知为何,虽然只是一个时辰未见,却感觉到秦浪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能是错觉吧。 两人颇有默契,关于陆星桥的事情谁也不提,仿佛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秦朗问道:“还没吃饭吧?” 陈薇羽点了点头,其实早就过了午饭的时间。 “我请你,你选地方。”其实是因为秦浪对这赤阳城一点都不熟悉。 陈薇羽带着他去了泰和楼,秦浪曾经在这里第一次遭遇陈穷年,不过当时陈穷年在楼上,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泰和楼今天刚刚开门营业,不过也没什么客人,陈薇羽陪同父亲来过这里,这里的掌柜也认识她,赶紧给她安排二楼的雅座。 其实就算不是雅座,也没有其他客人,整座酒楼等于被他们给包下来了。 陈薇羽点了几样特色菜,叫了一壶酒。 菜刚刚送上来,外面就飘起了细雪,今冬的第一场雪,陈薇羽望着外面飘扬的雪粒儿幽然叹了口气,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来到这里吃饭了。 “有心事?”秦浪问道。 陈薇羽淡然一笑,拿起酒壶给秦浪倒酒。 “我不喝酒。” “一杯!就当是给我送行。” 秦浪于是不再拒绝。 陈薇羽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衣袖遮住樱唇一饮而尽。 秦浪决定喝了这杯酒,其实他前世的酒量并不差,酒入喉头,熟悉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当酒分子融化到他的身体内,血液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活跃起来,不是醉酒,而是唤醒了他沉睡的记忆,只有禁欲的人生并不是完美的,人生还需适当放纵。 一杯酒下肚,那种久违的欣快感让秦浪忽然感觉到这人间其实也很值得。 陈薇羽一双妙目望着秦浪表情丰富的面孔,忍不住道:“你要是不想喝就不要勉强。” “这酒不错!再来一杯!” 陈薇羽嫣然一笑,她将秦浪的这种行为理解为对自己戒备心的放低,虽然他们认识不久,可通过昨天在万花楼的同舟共济,感情上亲近了许多。 秦浪的人生从未像现在这样充满希望,陆星桥利用开印传功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了他,让秦浪的认识在短时间内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即便没有七彩莲子,他同样可以通过修魂返魄来进行后天的弥补,终于可以重新将命运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好酒好菜,美人相伴。 初冬的第一场雪正在悄悄将外面的街道染白。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和惬意,世界因为自身的境遇而悄然发生着改变。 陈薇羽道:“五天后,我会前往雍都,随行人员中,我点了你的名字,不知你愿不愿意?” 秦浪已经从陆星桥那里得知了这件事,他点了点头道:“可能我会带上两个朋友。” 陈薇羽微笑道:“可以,我来安排。”她又为秦浪满上酒:“谢谢你!” 秦浪道:“下定决心了?” 陈薇羽喝完那杯酒道:“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宫门一入深如海,从此秦郎是路人。”她居然将秦浪今日朗诵的那首诗牢牢记下了,已经注定的事情,怎么都要走下去。 秦浪低声道:“他是个小孩子,这里还不太好用。”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很关心我啊?” 秦浪道:“朋友之间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朋友?” 秦浪点了点头。 陈薇羽道:“只是朋友?可我今天听有人说男女之间就没有知己好友。” 秦浪哑然失笑,古谐非的话终究还是被她听到了,也许她还听到了更多,两人目光相遇,空气中忽然充满了暧昧的味道,他们算朋友吗?应该是,要看未来的发展和彼此尺度的把握。 秦浪悄悄提醒自己,对面这位可是大雍未来的皇后娘娘,可以动心但是绝不能动手。 陈薇羽望着秦浪,忽然生出相见恨晚的感觉,如果自己早些时候认识秦浪,或许她会选择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只是想想罢了,虽然承认秦浪身上的魅力,但是和权力相比,好像后者对家族的意义更大一些。 秦浪低声道:“如果我没理解错,你是在向我表达好感吗?” 陈薇羽的脸红了,他怎么可以这样说?明明是你对我有好感才对,心动的感觉,想不到自己在即将嫁入皇室之前,居然遇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感到心跳的男子,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哪个少女不怀春?陈薇羽并不后悔认识秦浪,虽然明知道他对自己从一开始就抱有目的,她发现自己在骨子里是一个喜欢冒险的女人,明知道危险,却不想逃避,反倒生出深入试探的想法,也许是因为她即将失去属于自己的人生和自由,所以才会生出这样大胆的想法,有些疯狂。 陈薇羽咬了咬樱唇,这次是秦浪给她斟满了酒,喝完了这杯酒感觉有了一些头晕,星眸之中柔光潋滟。 秦浪发现有些女人喝酒之后果然会变得更美。 陈薇羽小声道:“是,我喜欢你!” 第一百三十一章打铁还需自身硬 秦浪没有料到陈薇羽会如此大胆地配合自己撩骚,这和她文雅知性的固有形象并不相符,人不可貌相,看来自己低估了自身的魅力,也低估了陈薇羽的胆量,这位大雍未来的皇后,外表温文尔雅,但是拥有一颗骚动的心。 “你呢?” 看到陈薇羽清澈的眼睛,秦浪忽然意识到她是理智的,忽然生出一种久违得棋逢对手的感觉,真是没想到,陈薇羽居然是一个天生的情场高手,他们就像一对高手在切磋,陈薇羽这样聪明理性的女人是不可能轻易陷入情网的,她享受暧昧的氛围,更欠缺感情上的慰藉,而秦浪的出现,恰恰填补了她感情上的空白。 秦浪毫不示弱地点了点头:“我也喜欢你。” 陈薇羽的脸红得越发厉害,有种偷食禁果的感觉,理智却又提醒她不应该继续下去,这种感觉虽然甜美但是有毒,轻声道:“我饱了,想回去了。” 秦浪抢着去结了账,本以为陈薇羽会送他一程,却没想到陈薇羽连道别都没顾得上,就乘车离去,看来是意识到了危险,所以忙着和自己保持距离。 秦浪望着风雪中渐行渐远的车影,仍然颇具风度地挥了挥手,他相信,陈薇羽一定在悄悄偷看。 镇妖司司库谢流云当晚专程来客栈拜访了秦浪,主要是通知秦浪,五天后护送陈薇羽前往雍都的事情。 护送名单上不仅有秦浪,还有古谐非和赵长卿,这都是陈薇羽的安排,护送人员的最终名单还要送往陈府定夺。 赵长卿本来就想去雍都,他最终的目的是去八部书院求学,得知这个消息非常开心,这货一开心就去抄写《正气歌》。 古谐非单独留在了秦浪的房间内,凑近他闻了闻,秦浪一脸嫌弃地向后躲开。 “喝酒了?好酒!”古谐非指着秦浪道:“你很危险,她可是大雍未来的皇后。” “你想多了。” 古谐非道:“镇妖司那么多高手,为什么非要选我们去护送?” “昨天的事情证明镇妖司内部可能有问题。” “你为什么甘心为她卖命?” “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老古,给个痛快话,你去是不去?” 古谐非毫不犹豫道:“去!” 经历三十年九幽宗众生院蒙混度日的生涯后,古谐非的人生态度突然变得积极,他忽然想认真对待这个世界,他的改变应该是从认识秦浪开始,这小子虽然比他年轻了许多,但是身上有种独特的魅力,能让古谐非甘心追随的魅力,他有种预感,和秦浪一起的人生肯定会精彩纷呈。 古谐非离开之后,秦浪关上房门,关门之前,看到赵长卿的房间还亮着灯,这书呆子仍然在挑灯夜读,在刻苦用功方面,秦浪真是自叹弗如了。 因为下雪的缘故,天气有些凉,秦浪早早上床,掀开床幔,看到一位长发披肩的红裙女子披坐在床上,秦浪吓了一跳,不过他马上认出是颜如玉,她一直躲在《春秋无极图》里面修炼,怎么突然跑出来了?好像距离她所说的最短期限还要提前不少。 颜如玉俏脸煞白,一双美眸寒光凛凛地瞪着他,秦浪看她来者不善,陪着笑脸道:“这么快你的修炼就大功告成了?” 颜如玉一伸手,白光一闪,白玉剑指向他的咽喉:“你究竟是何居心?每天都让人抄写诵读《正气歌》乱我心境,坏我修炼!” 秦浪这才知道颜如玉为何如此生气,这一点他还真没考虑到,自从收留了书呆子赵长卿之后,的确每天都有《正气歌》在左右,想不到赵长卿的浩然正气连在《春秋无极图》中修炼的颜如玉都感觉到了。 秦浪哭笑不得道:“那是我朋友,他勤奋好学,每天都要做功课,《正气歌》只是他每天必读,我哪知道会影响到你。” 颜如玉凤目圆睁:“少给我装无辜。” 秦浪道:“区区一首《正气歌》就能影响到你,证明你这颗道心也太不坚定了。”目光往颜如玉心脏的地方瞄了一眼,感觉颜如玉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好像挺了一些,是因为生气而膨胀吗?应该是自己过去一直忽略了,按理说女鬼不应该继续发育。又或是这两天见惯了陈薇羽的平板儿身材,有了鲜明对比的缘故? 颜如玉把白玉剑往前一凑:“给我放老实点……”鬼的洞察力非常灵敏,感觉到这厮的目光不正常。 外面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往这边来的,房门被敲响了。 “秦老弟,睡了吗?” 秦浪赶紧一把把颜如玉推到在床上,用被将她盖住了:“睡了!什么事啊?” “秦老弟,你说的那三种境界真是让我茅塞顿开获益匪浅,可我思来想去,这三种境界好像不是同一首诗词,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来自于三首词对不对?” 秦浪心中暗叹,这书呆子居然大半夜来跟自己探讨文学了,大声道:“赵大哥,明天再聊好不好?外面下着雪,您赶紧回去歇着吧。” 赵长卿道:“不是同一首词吧?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真好!我反复揣摩,仍然感觉意犹未尽。” 秦浪无奈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边诵读着青玉案一边望着床上的颜如玉,那鬼却在被窝阴影处。 外面的赵长卿听着,如获至宝,拊掌赞叹道:“众里寻他千,妙!妙!前两首呢?” 秦浪道:“我累了,明天再聊!” 赵长卿道:“好,那我先回去记下来,再抄写三遍正气歌!” 颜如玉怒视秦浪,分明是迁怒于他,这书呆子一兴奋就抄写正气歌,实在是让人受不了,颜如玉恨不能现在就冲出门去一剑砍了他。 秦浪道:“赵大哥,我最近听到《正气歌》就心浮气躁,要不您今晚就别抄了。” “那一定是邪气入侵,我多抄两遍,帮你辟邪驱鬼。”赵长卿转身去了,除非天崩地裂,谁也拦不住书呆子练习《正气歌》。 颜如玉从床上下来,秦浪看她这气势就知道她想干什么,抓住她手臂把她拉回了床上,压低声音道:“别冲动,他就是个书呆子,没恶意。” 颜如玉冷冷望着他:“是不是想我砍断你手?” 秦浪赶紧松开,其实手感真不怎么样,虽然细腻,可冰冰凉凉的,本来就天寒地冻,颜如玉一出现更是雪上加霜,她不该叫颜如玉,应该叫颜如冰,摸上去跟冰棍似的。 秦浪下起了逐客令:“要不,您先回去歇着。” 颜如玉道:“我想跟你聊几句。” “改天……”秦浪已经被颜如玉抓住领口拖进了被窝里。 被窝里冷气森森,颜如玉自发光体质,惨白的面孔绽放出朦胧青光,很美,但是有点瘆得慌。 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秦浪苦笑道:“咱俩这么躺在一个被窝里好像有些不妥。” 颜如玉道:“你们要去雍都?” 秦浪点了点头,看来颜如玉今天偷听了他们的对话,有点冷,颜如玉身上鬼气森森。 “皇帝死了?” 秦浪道:“现在的皇帝死了,当年那个早就被你爹杀死一百多年了。”来了那么久对大雍的历史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 颜如玉咬牙切齿道:“龙氏全都该死,你带我去雍都。” 秦浪本来也没打算把她给扔下,可颜如玉今晚现身却给他提了个醒,当年颜家是被大雍皇室给灭族的,颜如玉和大雍皇室可谓是不共戴天之仇,她提出这件事干什么?难道想去雍都找皇室索命? 秦浪叹了口气,明显看到自己喷出的一团白气笼罩在颜如玉的脸上,颜如玉怒道:“喷我一脸。” 秦浪道:“太冷了,怨我喽?”只是正常呼吸,又不是故意喷你。 “你还没有答应我。” “你连四品一甲的炼魂师程道青都对付不了,还想找皇室报仇?” 颜如玉无言以对,秦浪说的是事实,以她现在的能力的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秦浪道:“打铁还需自身硬。” “说得跟你多硬似的。” 秦浪点了点头,这方面越来越有自信,语重心长道:“我劝你还是安心修炼,等你神功大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魔来斩魔。” “你居然指点我?” “你虽然修为比我高,可在为人处世审时度势方面还是我要强一些。毕竟啊,我坏心眼多。” 颜如玉本想反驳,听他说出最后一句,却禁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气温骤降,秦浪受不了寒冷的刺激,突然张大嘴想打喷嚏,颜如玉及时伸出手捂住他的口鼻,秦浪全都喷在她掌心里。 颜如玉啐道:“你恶不恶心。” 秦浪道:“我找卫生纸给你擦擦。” 颜如玉愣了,卫生纸是什么? 第一百三十二章野性难驯 秦浪从被窝里钻出来,外面暖和多了,实在是被颜如玉给弄糊涂了,好像这个世界没有卫生纸,找了一方汗巾递给了颜如玉。 颜如玉已经从床上溜了下来,双脚不沾地飘到角落,用铜盆里面的水洗了洗手,很嫌弃秦浪的体液。 秦浪披上衣服去吹灯,万一被人发现他房间里藏着一个女鬼可了不得,没等他靠近灯笼,颜如玉一挥手,桌上的蜡烛就灭了,室内黯淡下来,只有火盆发出红光。 秦浪往火盆旁边站了站,颜如玉找到那幅秦浪给她绘制的画像,悄声无息地钻了进去。 秦浪走过去,展开那幅画,心中有些奇怪,她最近不是一直都躲在《春秋无极图》中修炼吗?难道在那里面呆烦了,所以换个地方住两天? 颜如玉的画像发出微光,画中人向他小声道:“将那幅画收藏好,等到了雍都,一定不要展开,以免被人发觉,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秦浪道:“你暂时不打算回去了吗?” “等安定下来再说,你要时刻将我带在身边。” 换成过去,秦浪总不能时刻背着两幅画,不过现在他有了办法,桑竞天送给他的如意葫芦虽然是个跟踪器,不过经过陆星桥的指点,在葫芦表面刻上符印,这样就能隔绝桑竞天对他的跟踪,还不影响葫芦的作用,利用这个空间宝贝将《春秋无极图》和颜如玉的画像全都装了进去,这样就能够做到随身携带了。 接受陆星桥的开印传功之后,他的脑袋里如同多了个一个修炼百科全书,需要用的时候,顿时就会有相应的办法浮现,根据师父的忠告,最应该先行修炼的就是深冥的十一道符咒,如果能够将这十一道符咒全部掌握,他的实力就不次于六品大宗师。 想到这里,秦浪的内心就充满了期待。 雪后初霁,镇妖司司狱洛东城通知秦浪一起去赤阳城外,据说是调查出了一些线索。 因为秦浪还没有坐骑,洛东城给他临时调用了一匹,秦浪前世是个富家子,上学的时候就专门学过马术,所以骑马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只是这匹黑色坐骑显然不是什么好马,一路走一路拉,搞得秦浪好不尴尬。 尤其是和洛东城那匹高大的雪花骢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骑在马背上都比洛东城矮了一头,秦浪甚至怀疑是洛东城有意这样安排,要在气势上压自己一头。 两人去了城外码头的通源商行,秦浪看到商行的招牌,顿时就想起了陈薇羽此前的话,通源商行是半月门旗下的产业,通源商行的肖红泪就是半月门三大舵主之一。 陈薇羽专门提醒他不要将这件事泄露出去,没想到洛东城居然还是查出来了。 两人来到通源商行,老板肖红泪刚好不在,店里的伙计告诉他们,今天有多艘货船到港,肖红泪亲自去码头验收。 洛东城问明了那个码头,两人将马匹寄存在商行,直奔码头而去。 到了七号码头,看到码头上极其繁忙,洛东城举目寻找着肖红泪的身影。 秦浪揣着明白装糊涂道:“洛大人,你究竟查到了什么线索?” 洛东城道:“柳细细和大小姐就是通过肖红泪认识的,大小姐送给她的屏风也是从商行里面买下的。” 秦浪点了点头,其实他全都知道。 “不是说朝廷已经不打算追究群妖越狱的事情?” 洛东城道:“朝云暮雨,今天不追究不代表以后不追究。”话锋一转:“你应该知道了吧,你已经进入了名单,很快就会护送大小姐去雍都。” 秦浪故意道:“镇妖司那么多高手,为什么要派我去?” “不是我安排的,大小姐亲自点了你的名,其实你也不用有什么压力,朝廷那边会有人过来迎接,而且陈大人也安排了高手护送。” 洛东城口中的高手当然不包括秦浪,一个银巽护卫,有些实力,还入不得洛东城的法眼。 昨天的那场雪虽然停了,可码头上仍然积存了不少的残雪,没有来得及清除,经过人为的踩踏,地上一片狼藉,随处都可见到雪融后的坑洼和泥泞。 码头上忽然传来惊呼声,循声望去,那惊呼声却是来自一艘正在卸货的商船,甲板上一匹浑身沾满红泥的野马在运送的过程中挣脱了缰绳,撞翻了两名意图拦截它的武士,一边发出狂暴的嘶鸣,一边沿着甲板在船上狂奔。 船上的武士和水手赶紧去拦截,没等形成包围圈,那受惊的野马又撞翻了几人,从船头奔向船尾,横冲直撞,不少正在搬运货物的劳工避之不及,连人带货摔倒在甲板上。 有人高叫着:“套马索!套马……”话都没说完,就被那野马一脚踹飞,几道身影从船上掉到了江里。 洛东城双目一凛,冷哼一声道:“妖孽!”身躯立地而起,飞升到虚空中,手中金枪抖动,瞄准那野马一枪刺了过去。 正在甲板上来回奔跑的野马也意识到危险来临,在洛东城的攻击到来之前腾空一跃,跳离甲板,从三层楼高的位置直接跳向码头,码头上围观的众人哗啦一下让开,按照常识而论,这匹马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就算没摔死,也得骨折。 咚! 野马重重落在地面上,四蹄在地面上踩踏出数个深坑,污浊的残雪四处激射,射入人群。 秦浪抬起手臂,挡住残雪。 那野马完成落地之后竟然完好无恙,发出一声狂野的嘶鸣,继续向人群中冲去,野性难驯,这身子骨也够强悍的。 原本看热闹的人全都意识到了危险,纷纷向两旁让开,野马直奔秦浪冲来,它奔行的速度快如闪电,瞬间就已经来到秦浪面前,秦浪迅速闪避,野马从他身边冲过,可跑出一段距离又折返回来,仍然向秦浪冲了过去,秦浪没想到它去而复返,想躲都来不及,只能伸出左手,凌空一指点去。 秦浪的左手暗藏白骨笔,这名为深冥的白骨笔可以利用化尸成兵的符咒召唤降服亡灵,对低级妖兽也有作用,而且随着主人修为的提高,可以召唤和降服的妖兽也会变得越来越强大。 颜如玉传给秦浪的御灵渡甲只是初级入门,陆星桥的开印传功在短时间内将秦浪的认识提高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但是想要全部吸收并利用还需要时间。 尽管如此,秦浪也基本掌握了一些皮毛,将白骨笔中的魂力渡甲后隔空释放,在白天连光线都看不到,行动非常隐蔽。 野马被秦浪的魂力隔空点中了眼睛,奔行中,身躯颤抖,轰隆一声摔倒在了地上,因惯性在路面上滑行,一直滑到秦浪的脚下。 洛东城已经飞掠而下,手中金枪直奔野马的颈部刺去,秦浪感到他金枪上强大的杀气,第一时间将雁翎刀抽了出来,一刀格了出去,他并不想看到已经丧失反抗能力的野马被洛东城杀死。 洛东城看到秦浪居然拔刀阻止自己,眉头一皱,手中金枪非但没有收力,反而将力道又加了一分,他倒要趁机试探一下秦浪的实力。 寒光凛凛的雁翎刀和金光灿烂的长枪撞击在一起,一时间光芒大盛,周围围观得众人因为受不了这光芒的刺激纷纷闭上眼睛。 洛东城手臂剧震,长枪险些脱手飞出去,强大的力量传递到他的身上,如同胸口被人重击了一拳,洛东城心中愕然,他曾经见过秦浪出手,认为秦浪的实力要在自己之下,可这次的交手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秦浪察觉到洛东城身上的杀气,如果后退,洛东城极有可能会在众目睽睽下一枪刺杀这匹野马。 在秦浪出刀之后,明显感觉洛东城居高临下的压力骤然增加,这就证明洛东城想逼他后退,洛东城虽然表面和他客气,可仍然能够感觉到这个人的城府很深,从未放下过对他的戒备,甚至今天约他前来一起调查都怀有目的。 两人之间不但是力量上的博弈,也是心理上的博弈,秦浪算准了洛东城目前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洛东城没想到秦浪一步不肯退,他从空中俯冲而下,认为自身实力也强于秦浪,所以占尽了优势,可这次却算错,非但没有将秦浪逼退,反而震得他胸口隐隐作痛,难道过去秦浪一直都在隐藏实力? 其实连秦浪自己都没想到能够轻松挡住洛东城的一击,用刀格挡住洛东城的长枪之后,首先产生的想法是洛东城因为对他的身份有所顾忌,所以这次出手未尽全力,可马上他又想到,自己得蒙师父陆星桥开印传功,修为已经悄悄增长数倍,陆星桥生前已经是五品三甲的宗师境,自己也应当拥有了宗师的实力。 就算不利用白骨笔深冥,单凭实力应该也可以击败洛东城。 人群中传来一声放肆的大笑:“镇妖司果然人才济济,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打了起来,那么有时间,何不去捉妖?” 第一百三十三章变相送礼 洛东城皱了皱眉头,面露不悦之色。因为对方的这句话,更因为刚才被秦浪挡住攻击的挫败,虽然知道秦浪实力不弱,但是并没有想到他可以轻松挡住自己的进攻,要知道刚才他占尽先机,还借助了居高临下的俯冲之力,而秦浪单手出刀,一步不退就挡住了他的进击,实事求是地说,其实力要在自己智商。 秦浪循着笑声望去,却见一个中年美妇分开人群缓步向这边走来,她就是肖红泪,半月门白龙江分舵舵主,也是半月门中仅次于慕容病骨的实力人物。 半月门共有三大舵主,但是在大雍,基本上都属于白龙江分舵的管辖范围,肖红泪这个人交游广泛,在大雍政商两界好友众多,她的身上没有那么多的江湖气,肖红泪出身富贵,肖家乃是大雍巨富,在大雍一直有四大家族的说法,秦、肖、何、明,被人戏称为琴箫合鸣,这四大家族在大雍的政界商界都有很大的影响力,于百年前达到鼎盛,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权力更迭,四大家族也逐渐衰落下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四大家族在政界的影响力虽然已经式微,可是他们的后代仍然在商界深耘。陈穷年的妻子就是出身于何家,肖红泪和何喜梅还是义结金兰的姐妹,陈薇羽也尊称她为姨母。 洛东城了解肖红泪和陈家的关系,抱拳道:“肖老板误会了,这匹马惊了,我们联手制服它,提防它伤害无辜。” 肖红泪微微一笑,双目转向秦浪:“这位大人,刚刚好像对我的马做了不可告人之事。” 秦浪已经知道肖红泪的身份,她是半月门最具实权的人物之一,估计自己刚才出手制服野马的时候,肖红泪已经旁观了,或许发现了自己控制野马的秘密。 秦浪微笑道:“我对马没什么兴趣。” 野马此时居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满是泥浆的脑袋当着众人的面蹭了蹭秦浪的身体,不是要在他身上擦泥,而是以这种方式表达亲近。 秦浪的衣袍顿时被蹭了一大块泥污。 洛东城看到此情此境,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肖红泪道:“还说没有,这孽畜已经被你驯服了。” 秦浪当然清楚是自己刚才用白骨笔点了它一下,这肖红泪的眼睛够犀利的,本以为做得非常隐蔽,仍然被她看破。 “我若没看错此乃低级妖兽。”洛东城说话的时候望着肖红泪,在大雍走私经营妖兽属于违法行为。 肖红泪笑了起来:“洛大人做事真是一丝不苟,这匹马可算不上妖兽,只不过是混血罢了,好像上不了违禁妖兽的名册。。” 马上有通源商行的武士过来想要拿住那野马,野马顿时狂暴起来,恢律律叫了一声,扬蹄向那些靠近的武士踢去。 肖红泪道:“杀了!” 那些退后的武士将弓箭抽了出来,秦浪赶紧阻止:“肖老板,还请手下留情。” 肖红泪道:“想买?” 秦浪愣了一下,看了看野马求助的眼神,于是点了点头。 肖红泪看了秦浪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你买得起吗?” “肖老板还没出价,怎么知道我买不起?”秦浪其实心中也没底,这匹马虽然跟泥猴子一样,可从它刚才的表现来看,肯定是一匹宝马良驹,肖红泪不可能不识货,在这个世界,一匹真正的好马不比过去一辆超跑便宜。 洛东城心中暗笑,秦浪真是自取其辱,居然还有勇气让肖红泪开价,恐怕肖红泪开出的价钱,他在镇妖司一辈子的薪水加起来都给不起。 肖红泪道:“十两银子。” “什么?”秦浪愣了,原本以为肖红泪要狮子大开口开出一个让他高不可攀的价格,却没有想到只有十两银子,他没有听错。 何止秦浪,连洛东城也吃了一惊,肖红泪什么意思?这不等于白送吗?早知如此,还不如我要了呢。 “成交!”秦浪也意识到肖红泪是在送他一个人情,无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这人情先收下了。 回到通源商行,肖红泪让手下去将那匹野马洗洗,还一本正经地交代秦浪去把马钱给付了,等于走了合理合法的买卖程序。 野马被秦浪驯服之后已经没了刚才的暴烈,秦浪下令之后,它乖乖跟着去后院洗刷了。 肖红泪让人上茶,洛东城向前来的目的说了。 肖红泪点了点头道:“不错,那屏风的确是从我商行中卖出去的,我记得当时是陈大小姐买下送给了柳细细。” “可有货物的进出记录?” 肖红泪笑道:“通源商行只是我生意的一小部分,我平时都很少来,这种小事我怎么会过问?”她让账房去查。 没多久账房就查出了记录,那屏风就是本地七彩绣坊出品。 他们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是要追查屏风的来源,没想到兜了个圈子居然又查回了赤阳城,秦浪找出地图寻找七彩绣坊的位置,发现七彩绣坊就在镜水画院旁边。 离去的时候,秦浪那泥猴儿一样的野马已经被洗刷得干干净净,野马通体漆黑,黑炭团一样,身体有些瘦弱,毛色也欠缺光泽,不过比起刚才的样子已经好看了许多,秦浪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黑风。有两重含义,一是因为野马的外表,二是为了纪念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首先遭遇的黑风寨。 肖红泪买一赠一,又让人给配上了鞍配,秦浪一看这精美的马鞍就知道自己的十两银子肯定是买不下来,感觉今天肖红泪有点变相送礼的意思。 肖红泪向秦浪道:“秦护卫还满意吗?” 秦浪抱拳道:“无功不受禄,这马鞍太精美了。”其实真正贵重的是那匹马,秦浪的回答有些避重就轻。 肖红泪淡然笑道:“秦护卫此去雍都任重道远,这坐骑刚好用得上。”她低声道:“我将薇羽当成女儿一样看待,她既然指明让你护送,你可千万不要让她失望。” 秦浪顿时明白,肖红泪给自己这么大的人情全都是看在陈薇羽的面子上,点了点头道:“肖老板放心,我必尽全力保护陈大小姐的安全。” 肖红泪点了点头道:“去吧,莫让洛东城等急了。” 洛东城下午回镇妖司还有事情处理,将调查七彩绣坊的事情交给了秦浪。 七彩绣坊尚未正式开工,只有一位白发苍苍的绣娘留守。 秦浪走过去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将事先绘制的屏风图案出示给她,那绣娘道:“这屏风倒是见过,里面还有几扇。”她引着秦浪去了库房,果然在库房还有同样的三扇屏风。 秦浪让绣娘查了一下绣品的进出记录,果不其然,在上面发现有七面屏风送去通源商行的记录,和此前在商行的记录相符,单凭这些记录证明不了什么,而且这三扇屏风全都是普通的绣品,探察不到任何的妖气。 秦浪道:“大娘,这屏风的底稿是什么?” 绣娘笑道:“这是镜水先生的秋远古河图,你不知道吗?”查来查去,兜了个圈子线索再次指向了镜水画院,有些终点又回到的意思。 秦浪决定再去镜水画院走一趟。 镜水先生郭临风人在雍都,画院方面由他的大弟子顾忘春全权负责,秦浪考虑了一下,还是以私人名义拜会了王厚廷。 王厚廷正在绘画,让童子将秦浪请了进来。 秦浪走入画室的时候,看到王厚廷正在画着一幅苍鹰图,不由得想起他们一起在王家村并肩对抗骷髅画阵的情景。 王厚廷并未停笔,微笑道:“秦护卫稍待,我画完这两笔就好。” 秦浪一旁看着,王厚廷并未给苍鹰点睛,作为三品点睛境的画师,王厚廷如果落笔点睛,这画中的苍鹰就会活过来飞出画外,这个世界处处充满奇幻。 王厚廷画完最后的两笔,将狼毫搁置在笔架上,准备开口询问秦浪的来意。 秦浪不等他开口就将事先准备好的屏风图案递给了他。 王厚廷看了一眼道:“这是家师的秋远古河图。” 秦浪将今天的调查结果说了一遍,王厚廷道:“七彩绣坊那边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家师看到那些绣娘生活贫困,所以同意她们可以临摹他的一些作品,这秋远古河图就是其中之一。” “原画在什么地方?” 王厚廷道:“就在昌华楼啊!”看到秦浪的目光,他顿时悟出了什么,赶紧摇了摇头道:“不行,那天给你们开门,我就被大师兄呵斥了一顿,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行了。” 秦浪掏出他的银巽徽章晃了晃。 王厚廷道:“这也不行,我连钥匙都被大师兄给拿去了。” “带我去见他,镇妖司发生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如果证明你们和这件事有联系,后果你自己掂量。”窝藏妖犯的罪名随时都能够拿来施压。 王厚廷苦笑道:“你别威胁我,我带你去找他就是。” 第一百三十四章飞剑诛敌 王厚廷带着秦浪去师兄顾忘春那里,结果扑了个空,问过才知道顾忘春去了昌华楼,两人往昌华楼走去的途中,忽然看到昌华楼的上方有浓烟冒出,秦浪第一个发现了异常,指着昌华楼道:“那里是失火了吗?” 王厚廷定睛一看,顿时惊慌失措,大喊道:“失火了,昌华楼失火了!”此时画院中的铜铃被人振响,画院弟子一个个拎着水桶朝昌华楼冲去。 王厚廷心急如焚,昌华楼内藏画众多,如果火势烧起,损失不可估量,也顾不上秦浪,甩开步子向昌华楼跑去,秦浪紧随其后,隐约感觉到这次的失火绝非意外。 昌华楼的火势蔓延得很快,等他们来到昌华楼的时候,外面有许多先行赶到的画院弟子,正在用水桶救火。 王厚廷大吼道:“快!赶紧救画!”当务之急是趁着火势没有全部蔓延起来之前,尽可能地将里面的画作抢救出来,减少损失。 昌华楼的大门从里面拴着,王厚廷踹开大门率先冲了进去,秦浪也跟着他进入昌华楼,凭直觉感到应该是有人从里面纵火。 珍贵藏品大都放在二楼,王厚廷捂着鼻子沿着楼梯爬了上去,去画架上抱起一卷画轴,准备破窗扔出去的时候,一回头却看到一双脚在眼前晃动,抬头望去,只见一人悬挂在横梁之上,舌头伸出老长,脸色淤紫,七窍流血,显然已经死去了,尸体仍然在空中缓缓晃动着。 王厚廷手中的画轴哗啦落了一地,惊呼道:“师兄!”这吊死在房梁上的人正是他的大师兄顾忘春。 秦浪抽出雁翎刀,腾空跃起,一刀将吊起顾忘春的绳索砍断,顾广春的尸体笔直坠落,落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然后又直挺挺跌落。 王厚廷伸手探了探顾忘春的鼻息,已经断气多时了,手背在他脸颊上贴了一下,体温早已冰冷。 头顶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却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秦浪心中一震,他向三楼走去。 王厚廷阻止道:“别去!” 秦浪没有理会他,仍然继续前进,烟雾中,一个灰白色的人影迅速向三楼飘去,秦浪大踏步追逐上去,随着那灰白色的人影上了三楼,那灰色的身影明显是漂浮于虚空之中,来到北墙壁画处,忽然回过头来,只见他脸色苍白,鲜红的长舌一直垂落到胸前,烟雾之中虽然身影朦胧,可秦浪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顾忘春。 确切地说应该是顾忘春的魂体,他在壁画前身体变形,化成一团青烟被吸入壁画之中。 王厚廷此时也跟了过来,看到顾忘春被壁画吸入的情景,壁画中的白骨骷髅正一点点转过头来。 王厚廷颤声道:“骷髅画阵,快……快逃……”他仍然记得在王家祠堂误入骷髅画阵的情景。 秦浪双手握住雁翎刀,冷冷望着那幅壁画,魂力贯注于刀身之上,雁翎刀通体发出幽兰色的光华,魂之利刃蓄势待发。 壁画中的骷髅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头转到了一半,又转了回去,它对面的铜镜之中,重新出现了那和白玉宫七分相似的面孔,镜中的面孔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眼睛分明盯住了秦浪。 烈火从它的双瞳中点燃,迅速扩展到了整张壁画。 此时楼梯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却是顾忘春的尸体重新站立起来,沿着楼梯笔直地蹦跳上行。 王厚廷惊呼道:“诈尸了!” 秦浪关心得却并不是死人,一个死去的人翻不起太大的风浪,顾忘春既然已经死去,他的尸体一定是人为操纵,秦浪冷静道:“你对付死人,我应付活人!” 火焰已经蔓延了整个墙面,壁画彻底被火焰笼罩,一道灰色的身影从壁画中扑向王厚廷,却是刚刚被吸入壁画的顾忘春。 秦浪一刀劈了出去,蓝色魂刃从灰白身影中心斩过,将顾忘春的魂体一分为二。 在秦浪出刀的同时,壁画中射出三颗燃烧着火焰的白骨钉。 秦浪一直注视着墙面,手中雁翎刀迅速在空中完成了三次劈斩动作,三颗白骨钉被他磕飞,一道灰色的身影从燃烧的墙面蹿升出去,却是那天藏身于万花楼的赶尸老妪,盲眼老太如同一缕青烟般直奔楼顶,佝偻的身躯将楼顶破开一个大洞,秦浪如影相随,紧接着她从屋顶的破洞中冲了出去,秦浪下定决心,这次绝不让这妖婆逃离。 盲眼老太立在屋顶之上,她并没有急于逃走,一双空洞的眼眶冲着秦浪:“小子,你我无怨无仇,何必苦苦相逼?” 秦浪道:“为何毁掉桑家祖坟?” 盲眼老太发出一声桀桀怪笑:“桑家祖坟?本来就是空的。”说话间突然扬起双手,掌心中一对血淋淋的双目射出两道红光,直奔秦浪的双目而去。 秦浪此前已经从古谐非那里听说这老妖婆的手段,在她出手之前就做足了准备。 盲眼老太也没有将秦浪置于死地的把握,此举的目的只是想将他击退,为自己迎取足够的时间撤离,看到秦浪躲开血色红光,马上准备逃离。 可此时一道白光倏然从秦浪的腰间射出。 盲眼老太根本没料到秦浪会用这种方式出手,别说她没料到,连秦浪自己都没料到,因为这一击并非是他所发出。 白光追风逐电般射中了盲眼老太的额头,从她的前额射入,贯通她的颅脑,从她脑后白色的发髻钻了出去,空中回旋,闪电般又消失在秦浪的腰间。 盲眼老太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这白光夺去了性命,尸体从屋檐上滚落下去,黑色魂影脱离尸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吸引力困住,化成黑烟没入秦浪的左手中指之中。 秦浪从昌华楼上跳了下去,冲着那盲眼老太的头颅一刀劈了下去,雁翎刀将老太的脑袋一分为二,不是秦浪下手狠辣,而是他意识到刚才杀死老妖婆的白光是颜如玉所发的白玉剑,颜如玉的画像和春秋无极图一起被秦浪纳入了如意葫芦之中,方便随身携带,刚才是颜如玉察觉到秦浪遇到麻烦,所以及时出手相助。 秦浪的这一刀更是为了掩饰颜如玉飞剑的痕迹,以免引起他人的怀疑。 赶尸人被杀,顾忘春的尸体重新倒在了地上。 随着画院弟子全都投入救火的行动中,昌华楼的火势也被控制住,王厚廷身上的衣袍被火烧烂多处,脸也被熏得黢黑,抱着一捧画轴来到外面,正看到秦浪挥刀劈砍盲眼老太的场面,心中暗叹,这厮下手真是残忍。 周围胆小的几名画院弟子因为承受不了这血腥的场面已经躬身呕吐起来。 秦浪用刀挑开那老妖婆的掌心,看到那双血淋淋的眼睛仍然半睁半闭,一刀刺了下去,这双眼睛必有古怪。 秦浪先刺得是左手的掌心,那眼睛被他刺穿,老妖婆右手掌心中另外一只眼睛因惶恐而鼓起,腾!地从掌心中射了出去,原来这两只类似眼睛的怪物和老妖婆本非一体。 那怪物直奔一名画院弟子的脑后而去,黏附在那弟子的脑后,如同脑后生出了一只眼睛,那画院弟子疯了一样向镜水画院的大门狂奔而去。 跑了没几步,迎面一道金光射来,一杆金枪从那弟子的面门贯入穿透了他的颅脑,枪尖将脑后的眼睛刺了个稀巴烂。 镇妖司司狱洛东城率领大批援军及时赶到了。 比起秦浪砍开老妖婆的头颅,洛东城的这一枪更无情,为了刺杀血色之眼,而毁掉了一条无辜性命。 不过镜水画院的噩运也只是刚刚开始,在昌华楼内发现了老妖婆,单单是这一条涉嫌窝藏妖犯的罪状就足以导致画院被查封。 洛东城来到那老妖婆的尸体前,看到秦浪慢条斯理地收回雁翎刀,心中对秦浪的实力进行了重新估量,因为他和老妖婆交过手,在他和古谐非的联手之下,老妖婆仍然从容逃走,还用血色之眼伤了他们的眼睛,而现在秦浪仅凭一人之力就铲除了老妖婆,已经能够断定秦浪之前一直都隐藏了实力? 秦浪道:“按照洛司狱的吩咐前来调查,幸而不辱使命。” 洛东城阴沉着脸,他反正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王厚廷忍不住道:“洛大人,我们画院弟子是无辜的。” 洛东城抬左拳捂住嘴唇习惯性地咳嗽了两声:“王兄如何解释?” 王厚廷道:“解释什么?当初这昌华楼你们也是调查过的,我怎么知道她会藏在这里?” 洛东城漠然道:“从今日起暂时关闭画院,直到查清真相为止,在调查期间,你们画院的所有人都不得离开,违者下狱。” 王厚廷愕然道:“洛大人,您这是不讲道理啊,我们画院才是受害者,难道我们会勾结妖孽烧毁昌平楼,杀死自己的师兄弟吗?” “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所有人都有嫌疑,你也不能例外。” 第一百三十五章这个女人不寻常 秦浪道:“我能够给王兄作证,事发之时他和我在一起。”王厚廷的确没有时间来昌华楼纵火,但是秦浪无法证明王厚廷是否和那老妖婆有勾结,只是相信王厚廷的人品。 洛东城看了秦浪一眼:“秦护卫,这里没你事了,后续交给我来处理吧。” 秦浪点了点头,洛东城这是明目张胆地摘果子吗?其实自己是镇妖司的一个异类,如果桑竞天的本意是想向镇妖司的内部楔入一颗钉子,可现在随着镇妖司的被毁,自己的作用已经变得可有可无,陈薇羽即将前往雍都,他被点名护送,应该会暂时离开赤阳,这次前往雍都又可以见到雪舞了。 自从见过陆星桥之后,秦浪对桑家产生了警惕,他也不想继续被桑家利用,这次前往雍都准备将雪舞带走,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秦浪返回客栈的途中遇到了古谐非,古谐非也是听说镜水画院失火的事情,所以过来看看,见到秦浪,自然没有前去的必要。秦浪翻身下马,古谐非吸了吸鼻子,指着他新买的这匹黑马道:“这马有妖气。” 秦浪道:“心中有妖,万物皆有妖气。” 古谐非伸手去摸这匹马,黑马恶狠狠盯住他,呼哧呼哧喘气。 古谐非笑道:“居然很凶,你从哪儿捡来的这妖孽?” “说来话长,咱们回客栈再说。” 回到客栈,秦浪将今天的经历告诉了古谐非和赵长卿,古谐非听说秦浪把那老妖婆斩杀,他倒没有表现出洛东城那样的惊奇,和秦浪相处久了就知道,这小子潜力无穷,越是在极端危险条件下爆发出的潜能就越大,头脑灵活,心理素质强大,是个善于创造奇迹的人。 古谐非一度生出想收他为徒的念头,可现在再也不提,因为害怕牵出自己答应给他磕头没兑现的事情,而且他也有自知之明,秦浪目前的实力他好像教不了了。 古谐非道:“洛东城真是不要脸,这不是把你的功劳给抢过去了?” 秦浪道:“我倒不是在意什么功劳,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秦浪道:“这件事本来疑点查到了通源商行,可今天兜了个圈子居然又查回了镜水画院,而且那老妖婆居然真得就藏匿在画院里面,老古,你那天也去过昌华楼,为何没有发现?” 古谐非挠了挠头道:“难道是那老太婆去而复返?” 秦浪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我总觉得今天好像有人在暗中引导,故意留下线索让我查过去。” 赵长卿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头呢,难道是那个洛东城有问题,他故意通过你将疑点指向镜水画院?” 古谐非望着赵长卿赞道:“厉害,你这书呆子居然开窍了。” 秦浪道:“如果是有人在故意策划,那老妖婆最后逃走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古谐非笑道:“是啊,只可惜计划不如变化,谁都没有想到那老妖婆会死在你的手里,偷鸡不成蚀把米。” 秦浪道:“我们接触到的只是表面,镇妖司被毁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古谐非道:“管他呢,反正咱们就要去雍都了,这个烂摊子留给镇妖司自己去收拾。” “我只是担心王厚廷,感觉他这次可能会遇到麻烦了。” 秦浪的预感没错,王厚廷当天就被镇妖司给带走了,据说他的嫌疑最大,王厚廷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居然在途中逃离,这下等于落实了嫌疑。 当晚镇妖司还有人过来搜查了秦浪的住处,秦浪越发觉得此事可疑。 镇妖司的人刚走,又有人到了,让秦浪意想不到的是,这次来得是陈府的管家陈忠,他是奉了陈夫人的命令请秦浪过去相见的。 秦浪猜到陈夫人应该是为了她女儿的事情。 本以为陈忠会带他前往陈府,到了才知道,只是距离客栈不到二里地的一处名为清雅的私人园林。 陈忠请秦浪下了马车,恭敬道:“秦公子里面请。” 秦浪见他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有些奇怪道:“你不去?” 陈忠道:“老奴就在外面候着,回头再送秦公子回去。” 秦浪点了点头,从院门走了进去,经过一片青翠的修竹,走过宛如新月的水潭,前方小楼亮着灯,两位垂髫少女手持宫灯站在门前,见到秦浪恭敬行礼。 秦浪心中暗叹,这陈家财力惊人,陈府就够奢华了,想不到还有一座如此清幽雅致的园子,陈穷年身为朝廷重臣,难道不怕他人闲话?转念一想,陈穷年是个倒插门的赘婿,从老丈人那里得到了不少的财富,花他老婆的钱倒也无可厚非。 走入小楼,顿时感到里面的空气温暖起来,一名青衣少女笑盈盈迎上前来:“秦公子来了,里面请。”掀开珠帘,为秦浪引路。 花厅内温暖如春,迎门的屏风上面绣着一幅秋远古河图,秦浪看到那屏风心中不由得一怔,毕竟今天因为这屏风引出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居然在这里也摆着一幅,是巧合还是故意? 屏风后传来熟悉的笑声:“秦公子来了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浪判断出这声音的主人并非陈夫人而是肖红泪,难道陈夫人还请了她作陪? 秦浪转过屏风,见到身穿黑色长裙的肖红泪,却并未见到陈夫人出现,看来今晚要见他的根本就是肖红泪,不知她出于何种目的,居然打着陈夫人的旗号,因为是陈府的管家陈忠出面,所以秦浪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 秦浪抱拳行礼道:“肖老板好!” 肖红泪笑道:“本来上午就想约你聊一聊,又怕你不给我这个面子,所以才打着我姐姐的旗号约你出来,你不会见怪吧?” “肖老板客气了,承蒙看重,秦浪受宠若惊。” 肖红泪这个女人不简单,今日送给自己那匹坐骑果然是早有蓄谋。秦浪对肖红泪非常警惕,毕竟肖红泪是半月门三江舵主之一,而他又杀死了十二塘塘主程道青,按照师父陆星桥所说,这件事肯定瞒不过半月门的门主慕容病骨,难道今晚是为了清算旧账的鸿门宴? 肖红泪邀请秦浪坐下,那青衣少女为他们斟酒。 两人饮了一杯酒,肖红泪道:“有些话我还是想当面交代一下。” “肖老板请说。” “此番薇羽入宫,正逢先皇丧期,所以仪式和过往不同,按照太后的吩咐,薇羽单独随护卫队务前往雍都,家人不得随行。” 秦浪虽然知道陈薇羽已经被定为皇后,但是并不知道她嫁入皇宫具体的安排,听肖红泪这么一说,好像前往雍都并非即刻完婚,其实想想也不意外,毕竟老皇帝刚死,葬礼还未办完,总不能现在就给新皇办大婚仪式。 肖红泪道:“镇妖司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陈大人本来提出返回赤阳,可被太后给驳了,种种迹象表明这事儿并不简单呢。” 秦浪没有说话,因为他目前还不知道肖红泪的真正动机,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桑竞天的义子,肖红泪只不过是第一次和自己见面,为何要跟自己推心置腹?谁又能保证她不是在故布迷阵?还是谨言慎行,静观其变。 “我一直把薇羽当成自己亲生女儿看待,说实话,关于这桩亲事,我是不赞成的。”肖红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青衣少女又为她斟酒,肖红泪摆了摆手示意她回避。 青衣少女离去之后,肖红泪打量着秦浪道:“不瞒你说,姜箜篌带你去陈家闹事的时候我就开始留意你了,虽然你们动机不纯,可在我看来,薇羽就算跟了你这别有用心的小子,也比那个小傻子皇帝强得多。” 秦浪有些汗颜,这种时候依然不方便表态,肖红泪对陈薇羽居然如此关心这是他没有想到的,而且她说话够直白。 肖红泪道:“你不了解我,所以难免对我抱有戒心,不过我对你没什么恶意,而且我也知道薇羽对你抱有好感,不然她也不会亲自点你的名,让你护送她前往雍都。” 秦浪心中暗忖,那是你不知道背后还有陆星桥,总觉得肖红泪对陈薇羽的关心有些异乎寻常。 “我很担心她的安全,可我又不能直接插手这件事,所以只能拜托你了。” 秦浪道:“保护陈小姐是我的职责,肖老板尽管放心。” “薇羽这孩子什么都明白,太聪明,太理智,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担心。” 秦浪道:“肖老板为何不亲自跟她说?” 肖红泪摇了摇头道:“她太有主见,又太自信,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女人真正的幸福是什么。”又饮尽了杯中酒,这次秦浪帮她满上,从肖红泪的双目中看到了她的担忧。 肖红泪忽然话锋一转:“程道青是你杀的对不对?”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秦浪心中一怔,不过表面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微笑道:“肖老板说的是谁?我好像没听说过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还是交易 肖红泪道:“你的底我查的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薇羽,我不会帮你挡下这件事,区区一个十二塘的塘主,性命也不算什么。” 秦浪意识到肖红泪绝非是故意试探自己,而是已经掌握了确切的证据,为了陈薇羽,她居然连这件事都可以为自己挡下来,足以证明陈薇羽和她之间的关系绝非外面看到的那么简单。肖红泪今天找自己过来的目的应当不是为了追究这件事,不然她不会专门设宴,还心平气和地跟自己谈论这件事。 秦浪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不慌不忙地饮了下去:“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干女儿。” 秦浪点了点头,心中却认为这个解释并不可信,为了干女儿肖红泪会花费那么大的心思?该不是她和陈穷年有一腿吧?打量着肖红泪的面容,努力寻找她和陈薇羽之间的共性,好像两人长得一点都不像。 “明白!” “你明白?”肖红泪有些诧异,不知这小子明白什么。 秦浪当然明白,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以陈穷年的身份和能力若是没几个红颜知己才奇怪,不过这肖红泪是不是管得有点宽?人家亲娘都没出面,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了。 “所以你不想她嫁入皇室,而陈家却坚持。” 肖红泪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薇羽是个有抱负的孩子,陈家的眼光也没有那么短浅。” 秦浪听出她话里有话,分明在暗示在陈薇羽入宫一事上陈家另有居心,难道连当国丈都无法满足陈穷年,他还想谋朝篡位不成?师父陆星桥说得不错,眼前的大雍是一滩浑水,无论他情愿与否都得趟进去,陈穷年也罢,干爹桑竞天也罢,眼前的肖红泪也罢,一个个全都是野心家,其实没一个好人。 自己要做得就是在各方势力之间寻找平衡点,力求获得最大的利益。 肖红泪道:“有没有听说过《阴阳无极图》?” 秦浪自然听说过,最早听说《阴阳无极图》的时候还是在白龙江的沉月湾,当时周炼石追杀他和白玉宫,目的就是想从白玉宫那里得到这幅图,后来师父陆星桥给他开印传功,又告诉他,想要彻底恢复正常体魄,他也需要《阴阳无极图》,现在肖红泪也提起这幅画,看来图谋这幅画的人可不止一个。 秦浪摇了摇头,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 肖红泪道:“一代宗师李牛马留下了两幅图,一幅是《春秋无极图》,一幅是《阴阳无极图》,得前者可安天下,得后者可打通阴阳两界,召唤鬼域大军,一直以来这两幅图都被分藏在不同的地方。” 秦浪其实已经见识过其中的一幅,《春秋无极图》目前就躺在他的如意葫芦里面。 肖红泪道:“《阴阳无极图》一直珍藏在大雍皇室,另外一幅《春秋无极图》不知所踪,百余年前辗转落入了镇国大将军颜悲回的手里,却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当时的皇帝向颜悲回索取,颜悲回拒绝后率部起义,起兵东征所向披靡,大雍皇帝龙庭震怒,御驾亲征,却死于征讨战场之上。一时间大雍社稷岌岌可危,危急关头,战事却突然出现反转。” 秦浪虽然听颜如玉说起过这段往事,可毕竟她是站在自家的立场上,许多事情难免有失偏颇,肖红泪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讲述这件事更为公平和理智。 肖红泪道:“传言大雍皇室为了扭转败局,不惜动用了《阴阳无极图》,召唤了鬼域大军,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一旦召唤鬼域大军,必然打开鬼域之门,还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召唤鬼域一人,就需要用十条人命去偿还,那场战争死伤无数,生灵涂炭,大雍从一个强盛帝国迅速衰落下去,从此一蹶不振,同时还带来了更为严重的后果,三界混乱,鬼妖共生,世间自此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之中。” 原来这个世界鬼妖共生的根本原因在这里,秦浪有种大雍借了高利贷的感觉,还了一百多年利息都没还干净。 “白江之战之后,颜家被灭九族,《春秋无极图》也随之不知下落,可《阴阳无极图》却始终藏在大雍皇室之中,大雍衰微,国运将尽,可以说这《阴阳无极图》是龙氏最后的一张底牌,一旦龙氏遇到危险,仍然会动用这张牌,一旦启用《阴阳无极图》,鬼域之门大开,可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再想将鬼域大军送回去只怕难以做到了,可以预见整个世界必将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中,或许那一天就是我们所有生灵的末日。” 秦浪道:“我好像听说,那幅图早就被人盗走了?” 肖红泪淡然笑道:“我也听说过,都说那幅图被七公主盗走,可那只不过是大雍皇室用来转移注意力的说法罢了,如此重要的东西,关系到大雍社稷存亡的镇国之宝岂会让一个小妮子盗走?我敢确定那幅图仍然收藏在大雍皇宫。” “你是说,陈家真正的目的也是为了这幅图?” 肖红泪道:“觊觎这幅图的何止陈家,掌握了这幅图等于掌握了天下的命脉,这幅画若是落在野心家的手里,我们所生存的世界就要沦陷甚至毁灭,你现在明白我为何要找上你了吧?” 秦浪道:“你想让我帮你找到这幅图?” 肖红泪点了点头。 秦浪心中暗忖,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一个野心家? 肖红泪道:“陈薇羽入宫的最终目的应当也是为了这幅图,所以你只需从她身上下手,应该可以找到线索。” 秦浪心中暗叹,刚才还装出一副关心陈薇羽的样子,现在终于暴露了本来面目,归根结底还是想得到那幅画罢了,不过对秦浪来说并不是坏事,本来这件事还没有任何头绪,现在肖红泪的出现让他刚好可以顺水推舟的利用。 “您该不是劝我对她下手吧?” “你要是真有那个本事让她改变初衷,我不介意你采取任何手段。” 秦浪目瞪口呆,肖红泪到底是什么目的?刚才对陈薇羽的关心全都是伪装出来的。 肖红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拿出一个事先写好的小册子:“这里有相关的全部资料,你务必搞清其中的关系,只要你帮我办事,你在江源府所做的一切我会帮你处理干净,可如果你对我阳奉阴违,我就会把你的事情通报整个半月门,到时候天下虽大,却无你寸土容身之地。”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如果你肯真心帮我,我也会全力助你,只要你有需要,半月门在京城的力量可给你提供帮助,你若遇到了难以解决的事情,可按照上面的地址带着这半块玉佩去找人帮忙。” 肖红泪又送给秦浪半块玉佩,玉质绝佳,上面刻有凤凰,只是这玉佩并不完整,明显是被从中分成了两半。另外一半,应该就在肖红泪让他在紧急状况下求助的人。 秦浪收起那小册子,对他来说这桩协议绝不是坏事,肖红泪给他提供一切便利,只要他找到《阴阳无极图》,就可以炼魂返魄,彻底清除体内的隐患。 夜凉若水,秦浪独自坐在灯下翻阅着肖红泪给他的那本小册子,越看越是心惊,大雍朝廷内诸般势力盘根错节明争暗斗,肖红泪并非危言耸听,她透露给自己的许多信息能够和陆星桥相互印证,可就算《阴阳无极图》就在大雍皇室,自己如何能够得到?在陈薇羽身上下手?以她的头脑,未必会轻易上钩,而且等到了雍都,自己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她。 陷入沉思之时,忽然感觉身后冷飕飕的,不用回头秦浪就已经知道是颜如玉现身了。 转身没看到人,再回头,看到颜如玉已经坐在他的身边,捧着他的那本小册子翻了起来。 “非请勿动的道理你不懂啊?” 颜如玉道:“你打算怎么办?” 她一直藏身在如意葫芦内,今晚秦浪和肖红泪的对话她全程听得清清楚楚。 秦浪想起《阴阳无极图》的事情,身为颜悲回的女儿,当年白江之战的亲历者,她对其中的内情自然清清楚楚。 “《阴阳无极图》果真有那么神奇吗?” 颜如玉点了点头道:“肖红泪没有骗你,当年如果不是那昏君利用《阴阳无极图》打开鬼域之门,我们颜家也不会输,天下也不会陷入如今混乱的局面,假如再有人动用那幅画,恐怕就是人类末日了。” “如此说来陈家的目的果然就是《阴阳无极图》?” 颜如玉道:“得此图者可得天下,所以才会让无数野心家趋之若鹜,想要世间平安,必须先他们一步将此图找到并毁去,方能永绝后患。”双眸望着秦浪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帮你盯着她。” 秦浪望着颜如玉,不是说得《春秋无极图》可得天下,得《阴阳无极图》可征服阴阳两界吗?颜如玉和大雍皇室有血海深仇,她不会也有其他的目的吧? 颜如玉察觉他的目光有异:“你看我干什么?” “忽然发现你长得也挺好看。” 颜如玉咬了咬樱唇道:“再乱看,我挖了你的眼睛。” 第一百三十七章离家 陈穷年在雍都有一处府邸,还是先帝赐给他的,此番来到雍都之后,发现吕步摇已经安排人进行修整,陈穷年因此专程向恩师表示感谢,其实就算吕步摇不插手,他也会安排人进行修整,奉常李逸风透露,这这里要作为发嫁之地,女儿的婚事马虎不得。 虽然得到太后萧自容的亲口证实,可陈穷年仍然有些不安,太后不让他回赤阳,却安排女儿前来雍都,而且此番前来,并非是要马上完婚,按照太后定下的日子,大婚应当在先皇下葬之后才能举行,那她又让女儿来这么早做什么? 陈穷年很想和吕步摇沟通一下,可现在这种时候,又不敢和吕步摇接触得太过频繁,不然很可能会有别有用心之人搬弄是非。 最近几日吕步摇都留在皇宫,四名顾命大臣有太多国事需要商榷。 桑竞天虽然排在顾命大臣的首位,可在官阶和声望上仍然无法和吕步摇相提并论,吕步摇身为三朝元老,在朝廷的势力非同一般,而且在桑竞天丁忧服丧的两年间,又提拔了不少他的门生,现在有一种说法,朝廷重臣中有半数都是吕步摇的门生。 大概是意识到了树大招风,吕步摇新近低调了许多,在讨论中,很少发表他的意见,对于其他人的建议也很少提出反对,他正在削弱自身的存在感。 新君登基的事情已经是第三次讨论了,其实已经确定,今天的重点是关于大婚的事情,奉常李逸风详细说明了一下太后的安排,几位大臣也是刚刚才知道大婚之前,未来的皇后要先去大报恩寺诵经,为先皇超度,为新君祈福。 吕步摇听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太后的做法明显是在弱化皇后的存在,也是变相在削弱皇上的影响力,原本他的建议是登基和大婚同步进行,而现在大婚被延后了。 李逸风说完,恭敬道:“三位大人怎么看?”在三公面前他始终都矮了一头,所以处处透着恭敬,陪着小心,谁他都得罪不起。 太尉何当重不说话,桑竞天也不说话,两人都看着吕步摇。 吕步摇慢条斯理道:“太后既然定下来了就这么办。”说完又向桑竞天道:“桑大人以为呢?” 桑竞天笑道:“就按丞相的意思办。” 吕步摇对他的回答极其不爽,明明是太后的意思,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桑竞天这厮分明在误导啊。 太尉何当重道:“最近西北边境大冶国频频调兵遣将,似乎有所异动。”身为掌握大雍兵权的太尉,他的压力空前强大。 桑竞天道:“想趁火打劫吗?” 吕步摇道:“大冶国内天灾不断,民怨极大,这个时候他们应当不敢轻举妄动。” 何当重叹了口气道:“越是如此,越是需要向外转移矛盾。” 桑竞天道:“还是要未雨绸缪,加强边境的布防。” 吕步摇道:“此事有没有上报太后?” 何当重点了点头,上报是上报了,可惜太后对军情方面关注不够,只是一句让他酌情处理就打发了,他有种大厦将倾的感觉。 吕步摇从何当重的表情上已经明白了结果,起身走了两步,背朝众人道:“多事之秋!” 桑竞天意味深长道:“希望新君能够尽快成长,独当一面。” 当着其余几位顾命大臣的面说出这句话足够大胆,如果传到太后的耳中,肯定会做一番解读,但是桑竞天既然敢说他就不怕。 吕步摇没有回头,知道桑竞天的这句话是在针对自己,当初坚持立龙世祥为太子的人是自己,明明知道龙世祥的头脑不灵光却秉持着嫡长制的原则不可废除,根本的原因还是吕步摇为自身的政治利益考虑。 这四名顾命大臣中,除了吕步摇之外,其余三人心中都是反对的,大雍的江山落在一个傻子的手里,原本衰微的国运更是雪上加霜,指望这个傻孩子独当一面,只能是痴人说梦,傻孩子长大了还是一个傻子,怎么可能成为一代明君? 大雍的政权事实上已经掌握在太后萧自容的手里,在臣子的印象中,萧自容并不是一个热衷权力的女人,可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能够成为后宫之主的女人必然拥有超人一等的手段,过去的表现也许只是她在蛰伏呢。 桑竞天道:“比起外患我反而更担心内忧,镇妖司被毁的事情诸位大人都听说了吗?” 吕步摇缓缓转过身,双目盯着桑竞天,他正在向自己公开发难,谁不知道镇妖司司命陈穷年是自己的门生,太后都表示不会追究,他专门提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何当重和李逸风对望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但是谁都没说话。 吕步摇道:“我听说是桑大人在太后面前谏言,极力为陈穷年开脱呢。” 桑竞天微笑道:“确有此事,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的确非常蹊跷,我相信镇妖司被毁一事上,陈大人应当是无辜的,为陈大人开脱,并不是代表镇妖司的事情可以不查,一定要查,而且要追根溯源将罪魁祸首查出来,而且一定要从重查办,不然不足以震慑那帮趁机作乱的妖邪之辈。” 吕步摇点了点头道:“桑大人跟我想到了一处,照你看这件事应当交给谁去查?”目光转向奉常李逸风。 李逸风赔着笑,就是不说话。 吕步摇直接点名道:“逸风,你说呢?” 李逸风咳嗽了一声道:“我……我看不如还是交给陈大人……去查,毕竟镇妖司是他一手创办,其中的情况他最为了解,所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桑竞天就否决道:“我看不合适,虽然陈大人有能力查清此事,可在这件事上应当选择规避。” 几人都望向桑竞天。 桑竞天道:“镇妖塔七层妖狱是大雍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之一,自从建立起,从未出过这么大的纰漏,想必各位也听说了,就在月初,镇妖司走了两名妖犯,他们毁掉了我的祖宅,根据镇妖司方面的调查,这件事是因为银巽护卫周炼金失职所致。其实镇妖司从那时起就应当引起足够的警惕,或许就不会发生镇妖司被毁的严重事件。” 吕步摇冷冷道:“桑大人的意思是责任还在镇妖司?” 桑竞天道:“我敢断言,镇妖司的内部肯定有问题,这次的镇妖司被毁或许是里应外合,所以让镇妖司的人自查并不明智。” 太尉何当重点了点头道:“桑大人说得有道理。” 李逸风笑了笑道:“还是我想得简单了。” 吕步摇心中暗骂,这三人分明是统一了战线,四名顾命大臣之中,自己虽然资格最老,可明显在被他们孤立。桑竞天果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调查镇妖司,看来是要借着这件事大做文章。 吕步摇压着火气道:“以桑大人之见谁来调查这件事最为适合?” 桑竞天道:“天策府的计宏才如何?” 吕步摇道:“计宏才?他不是被皇上免职赋闲在家吗?” 李逸风道:“太后已经重新启用了他,还让他统管整个天策府。” 吕步摇居然没有听说这件事,他忽然意识到也许还有更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并非偶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就算他想各方力量暂时平衡下来,让风雨飘摇的大雍朝廷苟延残喘,也只能是一厢情愿罢了。 天蒙蒙亮,车队就已经从陈府出发,陈夫人泣不成声,没有想象中的风光大嫁,护送的队伍人数虽然不少,可选择这个时间出发就是为了低调,尽可能不引起太多人的关注,虽然出于对女儿安全的考虑,可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明明是光耀门楣的事情,可怎么感觉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心中实在是有些委屈的。 虽然已经确定女儿要成为大雍未来的皇后,可这次前往雍都,却并非马上和小皇帝成亲,大婚典礼定在三个月以后,据称让她去那么早是为了培训宫廷礼仪,门第决定,这桩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在别人的眼中意味着他们高攀,是他们陈家祖上积德,可其中真正的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也是在女儿登上马车的刹那,陈夫人忽然就崩溃了,意味着从今日起女儿就失去了自由,什么皇亲国戚的荣光都比不过血脉亲情,想起从此和女儿就天各一方,想见上一面都难于登天,可一切为时已晚。 陈薇羽听到母亲崩溃的哭声,眼睛微微一热,不过没有流泪,也没有下车,果断下令出发。 “薇羽!娘对不起你啊……” 随着马车渐渐走远,母亲的泣血般的声音在北风中渐渐变得微弱,陈薇羽深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目,感觉脸上还是有泪水滑落,拿出锦帕默默擦去,还好车内只有她一个人,嫁入皇宫,是她自己的选择,嫁人等于选择自己的人生。 就算父亲也说过如果她不想,完全可以拒绝这门婚事,这样的选择究竟是为了父亲为了陈家还是为了自己?陈薇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一度认为自己已经考虑得足够成熟,可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心中仍然还有些迷惘。 马车离开了陈府,以后恐怕很少有回来的机会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驿馆惊变 父亲仍在雍都吊唁,自从父亲离开之后,镇妖司出了太多的事情,陈薇羽隐约感觉处境有些微妙,这段时间她虽然在家里,但是非常关注朝中大事,毕竟她即将进入皇宫,名义上要成为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 别说入主后宫,还未进入后宫就开始面临这么多的波折,前方绝非一帆风顺。 秦浪这群人是陈薇羽亲自提名的护卫,以镇妖司的人员为主,共计二十人。朝廷也派了一支五十人的队伍前来迎接,其中有三十名金鳞卫,由司礼监掌印太监安高秋亲自统领。 安高秋骑在一匹白马之上,目光倨傲,他是太后萧自容身边的红人,就算储妃陈薇羽他也没怎么放在眼里,一日未行大婚之礼,一日就还是陈家的女儿,前去打了个招呼,就下令出发。 安高秋让人将送亲护卫的统领叫过来。 秦浪骑着他刚买的黑风从队尾来到队前,这匹马表面看上去也十分寻常,并没有表现出宝马良驹的气质。安高秋眯着一双细眼,他能够登上今日之地位绝非偶然,在识人方面有过人之能,一眼就认出秦浪就是那晚他前往桑府在屋顶看到的小子。 秦浪道:“镇妖司秦浪参见安公公。” 安高秋点了点头:“咱家好像见过你吧。” 秦浪恭敬道:“在桑府,桑大人是我义父。”这种宫里的太监最擅长就是察言观色,最喜欢就是趋炎附势,有干爹这张牌不亮白不亮。亮牌的目的不是为了欺负人,而是预防被别人欺负。 安高秋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原本严峻的脸色瞬间变得温和许多:“你就是秦浪啊,很好,咱家和桑大人是老朋友了,以后咱们多亲近亲近。” 秦浪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没有和这老太监亲近的打算,毕竟在他过去的印象中老太监大都是又奸又坏的阉贼,这个安高秋在民间的口碑也不怎么样。 古谐非和赵长卿两人跟在队尾,他们两人是凭借秦浪的关系混进了护送的队伍,明显和其他人有点格格不入,赵长卿低声向古谐非道:“那个老太监就是安高秋吧?” 古谐非瞪了他一眼,这书呆子还真敢说,对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直呼其名,不怕被别人听到,赵长卿心中对安高秋其人是不满的,他听说了不少阉贼误国的事情,在他看来安高秋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奸佞之人,不明白秦浪为何要和这种人走得那么近,而且谈笑风生,做人不可以丧失原则,不可以因为对方的权位而委曲求全啊! 古谐非看出赵长卿这小子不懂得变通,低声交代了他几句,提防这厮惹出祸端,为人处世方面十个赵长卿也比不上一个秦浪,泡妞方面一百个赵长卿也比不上一个秦浪。 从陪都赤阳到雍都只有三百里,按照计划三日到达,中途要在驿馆歇息两晚,所有路线和休息点都是预先安排好的,除非遇到意外状况,轻易不会变更,当然具体路线只有少数人知道,保密也是为了陈薇羽的安全考虑。 有了陆星桥和肖红泪的警告在前,秦浪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不过开始的两天都顺风顺水的渡过,途中没有遇到任何凶险。虽然负责护送陈薇羽,这一路上,秦浪都未曾见过她,陈薇羽全程都在婢女的侍奉下,途中很少下车,在驿馆留宿也深居简出,即便是有什么需求也通过老太监安高秋转达。 这是为了避嫌,身为未来的皇后,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关注之下,行为上稍有不慎就会被人传闲话。 还未入宫,已经和普通人划出了泾渭分明的界限,在秦浪看来陈薇羽的日子过得很不自在,跟坐牢没啥分别。 第二日的晚间队伍顺利抵达了平原驿,这里距离雍都还剩下不到五十里,也是他们抵达雍都之前的最后一站,随着目的地的临近,众人紧绷的心情也稍稍放松起来。 行程中所有的安防警戒都由金鳞卫一手布置,秦浪这边来自于镇妖司的人员完全被边缘化,白天行进的时候他们一直都跟在队尾。到了晚上,也是安排他们在驿馆外面驻守,换而言之,他们这群人是没资格进入驿馆入住的,镇妖司的人员难免有些怨言,可是也就是私下彼此抱怨一下,反正明天就完成任务,忍忍也就过去了。 无论镇妖司现在的势力如何强大,但是在地位上和皇上直管的金鳞卫还是无法相提并论的,更何况新近镇妖司被毁的事情闹得朝野皆知,连累镇妖司的这群人也因此而灰头土脸,被人耻笑。 驿馆外有三间小屋,临时成了他们的歇脚点,秦浪将这群人分成了三组,每七人编成一组,入夜后,大家分批轮流围绕平原驿巡视,最后一晚了,坚持过去明天就圆满完成了任务。 驿馆内的驿丞让人给他们送来了酒菜,秦浪让他们只管敞开吃,但是必须禁酒,想喝也要等明天完成任务之后再喝,当然这话主要是针对古谐非的,古谐非每天无酒不欢,这两天禁酒已经让他满腹牢骚了。 古谐非坐在小屋内愤愤不平道:“朝廷的金鳞卫比咱们高一等吗?凭什么他们在里面,咱们却要守在外面?” 秦浪笑道:“大家都是为了护送陈小姐,分工不同罢了,摆正心态。”其实他还有一个七品金鳞卫的身份,只不过从没有使用过,回头想想也没什么用处,在赤阳金鳞卫的存在感并不强。 赵长卿在这一点上倒是想得开,反正他们两人是编外,跟着白吃白喝去雍都,完全是秦浪的人情要来的福利。 此时一名小太监奉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安高秋的命令过来请秦浪过去谈事。 秦浪将这边的事情交给了古谐非,随同小太监进入了驿馆。 室外白雪飘零,室内温暖如春,身穿华丽家居服摘的安高秋坐在桌前,他摘去官帽,白发如雪。 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美酒佳肴,还有这季节难得一见的各色水果,驿馆的招待标准明显有高下之分。 看到秦浪进来,安高秋笑道:“世侄,快来陪咱家喝上两杯。”这个时候哪有什么事情要谈,只不过是找了个借口和秦浪套套近乎,通过这两天的观察发现这年轻人在待人接物方面很有一套,难怪桑竞天会收他当干儿子。 秦浪婉言谢绝道:“安公公,我晚上还要值夜,这酒就免了。” 安高秋翘着兰花指道:“有那么多金鳞卫,你只管放心喝,坐下,陪咱家聊几句。” 秦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安高秋一双细眼打量着秦浪道:“明日就到雍都了,这一路走来,咱们还没有机会坐下来喝杯酒呢。”邀请秦浪前来,主要还是为了给桑竞天面子,桑竞天现在是顾命大臣之首,继任丞相之位的呼声极高。 秦浪微笑道:“多谢安公公厚爱,等到了雍都,我请您喝。” “何必到雍都,又不让你多喝,陪咱家喝三杯。” 秦浪见他劝得如此殷切也不好拒绝,于是陪他喝了一杯,酒不错,秦浪现在的酒量已经恢复了,但是他不敢贪杯,还从未尝试一醉。 安高秋慢条斯理道:“等明儿到了大报恩寺,你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秦浪闻言一怔,难道不是要送陈薇羽往皇宫吗?怎么变成了大报恩寺?愕然道:“安公公,去大报恩寺做什么?” 安高秋呵呵笑了起来:“咱家倒是忘了说了,是太后的意思,陈家小姐先去大报恩寺诵经礼佛三个月,为先帝超度,为新君祈福,太后真是用心良苦,此举可是为了陈家小姐博得仁孝之名。” 秦浪这才知道陈薇羽抵达雍都之后要先去大报恩寺,本以为她去雍都当皇后,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可还没入宫先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心中不由得感叹陈薇羽命运多舛,此事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呢,还没当上皇后,先去体验尼姑的生活了。三个月的青灯古佛,想想都可怜,狗屁的仁孝之名,无非是借口罢了。 “陈大小姐知道吗?” 安高秋道:“不重要。” 他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这酒……”安高秋愕然望着秦浪,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脑袋就栽倒在桌面上。 秦浪吃了一惊,安高秋这是怎么了?这老太监刚才看自己的眼神有问题,干我屁事?酒又不是我给你倒得! 身后传来咚!的一声,转身望去,却是在一旁侍奉他们,负责倒酒的小太监也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知。 我草,这特么可说不清了。 秦浪霍然站起身来,首先想到得是这酒菜有毒,问题是他刚刚也饮了一杯酒,小心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估计自己的身体是七彩血莲重铸和普通人不同,大概率抗毒能力强悍一些。 再看安高秋,担心这老太监被毒死了,简单检查一下,发现安高秋应当只是晕了过去,生命体征还算平稳,用力摇晃了一下安高秋的身体,也没能将他唤醒。 秦浪大吼道:“来人!”外面无人应声。 第一百三十九章地底激战 秦浪意识到状况不妙,拉开房门冲了出去,只见院落之中那些负责值守的金鳞卫横七竖八躺到了一大片,白天的威风哪里去了?秦浪已经顾不上去检查他们是死是活,第一时间向陈薇羽所在的院落冲去,他预感到已经出事了。 负责在院落门口驻守的两名金鳞卫也躺倒在地,房门紧闭,伸手一推,房门是从里面插上的,秦浪当机立断,一脚将房门踹开,只见里面两名侍奉陈薇羽的婢女趴在桌上睡得正沉,房间里搜索了一遍,陈薇羽已经不在房内,摸了摸被窝香喷喷的还很温暖,证明被劫走的时间不久。 秦浪此惊非同小可,陈薇羽居然在平原驿失踪,应该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环顾房间四周,并未发现任何的异常,房顶地面也没有任何破损,不知陈薇羽是如何失踪的,难道劫匪懂得穿墙术?因此想起了同样精通术法的古谐非,当然老古不可能做这种事。 秦浪转身向外面冲去,来到驿馆外的小屋寻求己方增援,却看到包括古谐非在内那些人也全都睡了过去,人事不知,放眼整个驿馆竟只有他一个人还处在清醒的状态,看来是饭菜中有毒,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中了圈套。 急促的马鸣声让他回到现实中来,秦浪来到马厩前,看到马厩内坐骑倒了一大片,只有他的那匹黑风仍然站立,估计是草料中也被人下了毒,黑风没事也是因为未吃草料,这马毕竟有妖兽血统聪明着呢。 秦浪为黑风解开缰绳,低声道:“你看到了对不对?” 黑风居然点了点头,秦浪大喜过望,翻身上马,大吼道:“带我去!” 一人一马离开驿馆冲入风雪之中,黑风撒开四蹄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般奔行在雪原之上,秦浪留意到雪原上并没有明显的脚印,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黑风的身上,仅仅在一瞬间的功夫,驿馆内所有人马都中毒昏迷,陈薇羽被劫,如果无法及时找回陈薇羽,他们所有人必然都要遭到严惩,比起未知的惩罚,秦浪更关心陈薇羽的命运,毕竟这妮子对自己还算不错,长得也不错,秦浪对美女总是容易产生同情心和呵护欲。 空中忽然传来振翅之声,秦浪回首望去,却见空中一道黑影借着飘雪的掩护向自己俯冲而来。 雁翎刀锵然出鞘,不等秦浪做出反击的动作,一道红影率先从他的腰间射出,藏身在如意葫芦中的颜如玉及时现身,红裙如血,黑发飘扬,娇躯凌空飞行,向空中的黑影迎击而去,冷冷道:“你接着追,这里我来应付!” 手中一道白光射向空中的黑影。 秦浪心中稍感安慰,至少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灰白色的小点,那小点在茫茫雪原之上追风逐电般前行,肩头背着一个麻袋,奔行的速度没有受到影响,而且他经过的地方没有留下丝毫的脚印,真正做到了踏雪无痕。 秦浪催动黑风,黑风四蹄狂奔,速度已经提升到极致,对方虽然厉害,但是速度仍然逊色于黑风。眼看距离越来越近,目力所及,已经看清对方的轮廓。 那人身穿灰白色外袍,带着一张狐狸面具,不时回头张望,看到追兵临近,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将肩头的麻袋丢在了雪地上,继续向前逃窜。 转瞬之间,秦浪已经追到近前,翻身下马,抽出雁翎刀挑开缚住麻袋的绳索,陈薇羽的螓首从麻袋中露了出来,她凤目紧闭,俏脸通红,宛如醉酒一般不时发出轻吟。 秦浪走过去将麻袋从她的身上剥离,展臂将她从雪地上抱起,还未触碰到她的身体,陈薇羽已经主动搂了上来,下意识地投身入怀,秦浪只觉得她娇躯烫得吓人,难道是中了毒?可无论怎样总算及时将她救了下来。 心中正在庆幸之时,脚下突然一空,轰隆一声,他带着陈薇羽两人一起从雪洞中掉了下去。 黑风吓得慌忙后退,退到安全的地方之后望去,只见刚刚秦浪两人站立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个丈许直径的黑洞,周围的积雪不断向洞口涌入。 白玉剑在空中和铁椎撞击在一起,那黑影没有恋战,转而向高空中飞去,颜如玉右手一挥,白玉剑追逐那黑影直冲天际。 雪花乱舞的空中,白玉剑和铁锥不停撞击,乒乓之声不绝于耳,一时间黑色羽毛乱飞,数点殷红色的鲜血滴落在雪地上,颜如玉撤回白玉剑,手指捻起剑柄,双眸落在剑身未干的血迹上,两道秀眉颦起,空中的妖孽真正的用意是要拖慢秦浪追赶的步伐,而不是真要和他决一死战。 从血迹来看,这空中的飞妖已经被白玉剑所伤,它知难而退,应该逃了。 秦浪和陈薇羽从雪洞坠落之时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因为不知道这地洞究竟有多深,秦浪首先想到得是保护失去意识的陈薇羽,将陈薇羽的娇躯抱在怀中,右手护住她的头部,对女人来说毁容比死还要可怕,必须帮她护住这张漂亮的小脸蛋。 没等他做好充足的准备,两人已经落在冰冷的水流之中,却是地洞下藏着一条地下河。 河水湍急,河床倾斜,两人被一股激流冲向下游。秦浪因为带着陈薇羽的缘故,花费了一番功夫方才爬上河岸。 地洞内漆黑一片,身上的衣衫全都被河水浸湿,秦浪摸出萤石灯,这是他们专门配备用来应急照明的装备,将萤石灯在旁边的岩壁上摩擦了一下,顿时亮了绿色的光芒。 光芒虽然微弱,但是足以分辨周围的轮廓。 陈薇羽的娇躯软绵绵靠在秦浪的身上,因为衣裙完全湿透所以凹凸有致的娇躯无所遁形,暖玉温香抱在怀中,若是没点反应除非不是男人,秦浪暗自叹了口气,低声道:“醒醒!” 陈薇羽嗯了一声,如同呓语,神智依然模糊不清。 秦浪抱起她抬头寻找出路,刚才他们落入地下河,被水流冲出一段距离,想要找到最初掉下的雪洞,应该沿着河岸往上游走。还有一个方案就是沿着这地下河一直往下游走,最终肯定会有出口,只是不知道这河水的地下部分到底有多长。 敌人既然在这里设下了险境,没理由就这样放过他们。此时远处传来吱吱的声音,秦浪举目望去,只见下游方向,无数颗红色的光点向他们所在的位置飞速逼近。 老鼠!成千上万的老鼠。 秦浪毛骨悚然,如果落入鼠群之中,他们两人恐怕瞬间就会被啃成白骨。 秦浪扬起左手,一道蓝光从左臂的桡骨向指尖流动。 蓬! 一个蓝色光团射了出去,却是秦浪默念启动了白骨笔的拘魂遣灵,利用这一功能可以召唤战灵,通过陆星桥开印传功,又帮他破译白骨笔上的咒语之后,秦浪对拘魂遣灵的使用已经可以做到得心应手。 两只蓝光闪烁的战灵出现在秦浪的面前,伴随着秦浪的一声令下,两只战灵挥动魂刃守护在秦浪和陈薇羽的周围,魂刃纷飞,鼠群刚一靠近它们的攻击范围就被疯狂的魂刃砍成肉泥。 河面上忽然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河心浪花翻滚,如同沸腾一般,一缕黑烟从河心冉冉升起,却是一位身穿黑色长裙的妙龄少女破浪而出。 秦浪定睛望去,却见那少女竟然是万花楼的头牌柳细细,当日在万花楼,秦浪和陈薇羽联手斩杀了她多个分身,最后秦浪还一刀砍伤了柳细细的右肩,差点没把她砍死在当场。 不过最后柳细细还是带伤跳入池塘中成功逃走,也是在那一天镇妖塔被毁,凤九重率领众妖犯摧毁镇妖司逃出了七层妖狱。 可以断定柳细细在万花楼攻击他们就是为了吸引镇妖司的力量,她应当是镇妖司被毁的罪魁祸首之一。 柳细细娇滴滴道:“秦护卫,别来无恙!” 秦浪冷冷望着柳细细:“你还真是不知死活,我还没找你,居然自己又找上门来了。” 柳细细道:“不知死活的那个人是你,秦浪,我跟你无怨无仇,原本你我之间大可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苦苦相逼,砍伤我不算,还害死了鬼眼婆婆,这笔帐我一定要跟你算。” 秦浪道:“你想报仇,只管来找我,何必连累无辜?” 柳细细道:“无辜?陈大小姐,你觉得自己无辜吗?” 陈薇羽发出嘤的一声呓语,忽然扯开了自己的衣服,湿漉漉的衣裙从身上滑落,雪白的娇躯一丝不挂地呈现在秦浪的眼前。 柳细细笑道:“什么秀外慧中冰清玉洁,这才是你的本性。” 陈薇羽用力一拉,红色抹胸随之落下,两团雪白被释放出来,秦浪目瞪口呆,本以为她是个平胸,却想不到她只是低调,一经释放如此夸张。 柳细细咯咯笑道:“好一个目空一切的陈大小姐,原来骨子里如此的放荡。” 陈薇羽展开一双玉臂紧紧抱住秦浪,纤长的右腿抬起,勾住秦浪的大腿,娇躯在他身上拧动摩擦着,扬起俏脸美眸半睁半闭,樱唇微启,喉头发出诱人的轻吟,呼吸灼热,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秦浪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中了毒,大敌在前,断然不可让陈薇羽干扰了自己,心中暗叹了一声,照着陈薇羽迷人的小下巴给了一拳,只一拳就把陈薇羽给打得当场晕了过去。 秦浪的出手让柳细细都没有想到,柳细细美眸圆睁道:“可真有你的,辣手摧花,像你这种不通风情的男人还真是少见。” 秦浪搂住陈薇羽将她慢慢放倒在地上,两只战灵虽然厉害,可是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老鼠也是手忙脚乱,魂刃来回劈斩,已经处于严重超负荷运转之中,随着老鼠潮水般涌入,防线已经变得岌岌可危。 秦浪没有理会柳细细的嘲讽,脑海中浮现出深冥上溢彩流光的符文,七攻四防,拘魂遣灵是七攻之一,适合攻击,却并不适合用来防守,尤其是现在这种状况,陈薇羽如果在清醒的状况下,她的金光乾坤镯应该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陈薇羽在中毒后变得意乱情迷,根本就自身难保,更不可能起到任何的帮助。。 秦浪缓缓抽出雁翎刀,双手握刀。 柳细细一双美眸灼灼生光,怂恿道:“她是个累赘,不如你杀了她,你若杀了她,我替她陪你好不好?”声音充满了妩媚和蛊惑,万花楼的头牌,卖弄起风情自然非常了得。 可惜她选错了对象。 蓝色光芒从秦浪的左臂注入到雁翎刀中,雁翎刀刀锋插入地面,秦浪以自身为轴,用刀尖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圆圈,这圆圈将陈薇羽包围在其中,圆圈闭合之后,形成了一个标准的蓝色光环,蓝色光芒上冲而起,光芒高达一丈。 秦浪激发白骨笔的魂力,利用咒语成功启动了白骨笔的防御之术——画地为牢,初次使用,一蹴而就。 一只老鼠躲过战灵的斩杀冲向蓝色的光幕,刚一靠近就被蓝色的光线化为一团血雾。 只要护住陈薇羽就没有了后顾之忧,秦浪举步走出蓝色光圈,只有施咒者方能出入自如,外敌入侵首先就要被魂力绞杀。 柳细细双手张开,河面上升起数十道水流,水流凝结成一支支冰箭,伴随着她娇躯一颤,怒叱道:“去死吧!” 数十支冰箭射向河岸上的目标,两只战灵都是有形无质的魂体,冰箭穿透它们的身躯对它们造不成任何的伤害。 秦浪挥动雁翎刀,通过这段时间的磨合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血肉重铸的身体,七彩血莲生成的肉身非但不会影响到他拔刀的速度,反而还有力量上的加成,桑三更虽然指点得是剑法,但是秦浪善于变通,领会其中的奥义将之运用于刀法之中同样适用。 第一百四十章逃出困境 刀光闪烁,接连拍飞射向身体的九支冰箭,仍然有一支越过他肩头射向身后的陈薇羽。 冰箭射中蓝色光幕,蓝光大盛,光芒集中在箭头所在的地方,瞬间凝聚的魂力将箭头绞杀化为齑粉。 秦浪原本心里对自己利用白骨笔形成的画地为牢到底能起到多大的防御作用还没底,看到成功防住柳细细的射击这才放下心来,以暗咒召唤其中一只战灵前往陈薇羽身边进行护卫,另外一只战灵继续在鼠群中搏杀,用来牵制鼠群的推进速度。 秦浪大踏步向柳细细冲去,双手握住雁翎刀,魂力贯注于雁翎刀之上,刀身腾!地燃烧起蓝色魂焰,爆发出一声虎吼,双臂全力挥出,一道长达一丈的魂之利刃脱离雁翎刀的刀身,向河心中足踏浪花的柳细细斩去。 柳细细左手拍出,河水激荡而起,在她的身体前方瞬间凝结成七道透明的冰盾,她对水的运用已经达到了得心应手的地步,秦浪不由得想起上次在万花楼池塘边缘的决战,看来想要战胜柳细细首先就要引她离开水源,应该可以让她的法力大打折扣。 蓝白色的魂刃接连破开五层冰盾,在领悟白骨笔的咒语之后,秦浪对魂力的运用也是越发得心应手。 柳细细面露错愕之色,距离她上次和秦浪交手才短短几日,想不到秦浪对魂力的运用竟提升如此迅速,而且威力明显强大了许多,难道这小子又新得了什么奇遇? 此时七层冰盾被魂刃尽数切开,凛冽的杀气已经近在眼前。 柳细细毫无惧色,探出右手一把将魂刃抓住。 秦浪和她已经是第二次交手,彼此之间的路数已经非常熟悉,柳细细拥有法宝聚灵手套,凭借这只手套她可以徒手硬接魂刃,而且还可以利用秦浪的魂刃进行反击。 只不过这次柳细细反击的目标并非秦浪,而是正在鼠群之中大开杀戒的战灵。 在秦浪利用画地为牢保护住陈薇羽之后,两只战灵已经可以全力杀入鼠群,转守为攻,它们周围的地面上被杀死的老鼠的尸体到处都是。 柳细细没有选择秦浪作为反击目标的原因是她亲眼见识过秦浪轻松吸收了魂力,这来自于秦浪的魂力对他自身的打击效果几乎为零。 本来如同长刀般的魂刃落入柳细细的手中弯曲变形,形成了一道犹如弯月的蓝色魂刃,又以惊人的速度射向那只战灵。 战灵虽然有形无质但并不意味着它没有受伤的可能,它们只是对物理攻击免疫,魂刃对魂体还是能够造成伤害的。 蓝色魂刃瞬间已经欺近战灵的胸前,能量聚集的刃缘发出灿烂夺目的白色光芒,柳细细这一击势要将战灵的魂体斩成两段。 就算杀不死秦浪,干掉他团队中的战灵也是一样。 眼看就要切入战灵魂体的魂刃却在千钧一发之时凝滞,宛如时间突然静止。 柳细细定睛望去,却见秦浪的左手张开五指。 吸魂纳魄是白骨笔最基本的功能,随着秦浪血脉对白骨笔的滋养,吸魂纳魄的能力也在逐渐增加,随着能力的增加,范围自然也在不断扩大。 柳细细可以将魂刃变形化为己用,但是她的聚灵手套无法改变魂力来自于秦浪的本质,她只是借用魂力,自身没有吸收魂力的能力。 秦浪从发出魂之利刃就提防柳细细的反击,所以在柳细细发出魂刃之后,第一时间争夺魂刃的主导权。 弯月形的魂刃在战灵的胸前剧烈颤抖着,蓝光闪烁,战灵的面孔被映照得忽明忽暗。 只差毫厘,如果再晚上一刻柳细细就能利用魂刃斩杀战灵的魂体,可在最后关头魂刃被秦浪出手阻止,弯月形的蓝色魂刃在剧烈颤抖之后解体变形,化成蓝色光雾,分解为一个个的小光点飞向秦浪张开的左手。 与此同时,无数的红色小光点也向秦浪飞去,那是被战灵刚刚斩杀的鼠灵,一时间漫天都是红色的小光点,彻底照亮了这黑暗的地下空间,让原本阴冷的环境生出一种莫名的暖意。 柳细细望着眼前的一幕,内心中震撼之极,当初在万花楼看到秦浪赤手空拳吸取魂力的时候,还只是认为秦浪只是回收本属于他自身的魂力,可现在看到那数以千计的红色魂力向秦浪飞去,纷纷被他吸入左掌之中,方才意识到秦浪的实力超出她的预料,此人竟然拥有吸收任何生灵魂力的能力,若是炼魂一脉,至少要达到大宗师境方才拥有如此强大的能力,是他在隐藏实力?还是他天赋异禀? 短暂的迟疑之后,柳细细并未继续发动进攻,娇躯投入河心中,瞬间隐身不见。 秦浪也不敢贸然进入河水中追击,柳细细御水之术非常强大,如果进入水中追逐,等于主动献上人头,他现在首要的任务是保护陈薇羽。 柳细细退去之后,那成千上万的鼠群也随之撤退,转瞬之间已经撤得干干净净。 秦浪没有马上将战灵召回,危险尚未过去,还需它们掩护,举步走入魂力屏障之中,只见陈薇羽宛如一只小白羊一般蜷曲在蓝色光圈内,周身的衣物都被她自己脱得干干净净。 秦浪摇了摇头,幸亏陈薇羽现在神志不清,否则该会何其尴尬,忍不住向她胸前瞄了一眼,真材实料,过去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方才如此平坦? 将陈薇羽脱掉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帮她穿上,陈薇羽口中含糊不清地不停说着什么? 秦浪倾耳一听,分辨出她说得是好热,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里的气温应该在零度左右,她可真是烧得不轻,正帮陈薇羽穿衣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却是颜如玉赶到了,一双美眸充满鄙夷地望着秦浪。 “我什么都没干!”秦浪辩白道。 冷不防陈薇羽一双雪白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呓语道:“我好热……” 秦浪担心她接下来还不知要说什么胡话,抬起右掌在她颈后击打了过去,将刚刚苏醒的陈薇羽再度打晕。 颜如玉建议道:“何不杀人灭口来得干脆?” 秦浪捡起抹胸帮陈薇羽勒住鼓囊囊的胸膛,毕竟没有经验,只勒住一只,另外一只弹跳了出来,伸手想配合一下,又想到颜如玉就在身边,也不方便下手。 颜如玉嘲讽道:“想动手就动手,就当我不存在。” 秦浪尴尬道:“不如你帮帮忙。” 颜如玉翻了个白眼,终于还是飘了过来,秦浪将人事不知的陈薇羽交给了颜如玉,此时耳边听到扑扑楞楞的声音,那声音从地下河的下游传来,秦浪道:“有没有听到?” 颜如玉将抹胸扔到一边,一边帮她穿衣一边道:“蝙蝠振翅的声音,攻击又来了。”张开左手,光泽温润的白玉剑出现在她的掌心。 “去!” 白玉剑拖曳出一道白色的光芒射向下游的方向。 颜如玉帮助陈薇羽穿戴整齐,将她再次交给了秦浪。 远处传来一阵阵嘶鸣声,从下游飞来的数千只蝙蝠还未靠近就已经遭遇了白玉剑的诛杀。 秦浪召唤两只战灵,两只战灵闪电般加入了战团。 秦浪扬声道:“柳细细!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一并使出来吧。”他的声音在黑暗的地穴中回荡,并未听到柳细细的回应,看来柳细细是知难而退了。 过了一会儿白玉剑击退蝙蝠群从远处飞回,两只战灵也随后赶到,秦浪将两只战灵重新纳入白骨笔中。 颜如玉道:“我送你上去!”纤手在白玉剑上一指,白玉剑瞬间扩展开来,变化为小船般大小。 颜如玉利用白玉剑将秦浪和陈薇羽送回地表,白玉剑带着他们破雪而出,秦浪双脚踩在雪地上,此时刚到子时,空中大雪纷飞,天地都被雪染白。 颜如玉收回白玉剑化为一道红光藏身到秦浪腰间的如意葫芦之中。 秦浪怀中抱着陈薇羽,心中呼唤黑风,没多久就听到一声恢律律的马鸣声,却是黑风从远处向他奔来。 陈薇羽此时悠然醒转,发现自己躺在秦浪的怀中,不由得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并非因为对秦浪的抗拒,而是因为她担心他们现在的样子如果被外人看到定然会引起流言蜚语。 秦浪道:“这里远离平原驿,没有其他人。” 听他这么说,陈薇羽的娇躯瞬间软化了,软绵绵靠在秦浪的怀中,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很舒服,发生了什么?为何自己一点都不记得了。 秦浪将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当然将会让陈薇羽尴尬的细节刻意隐去。 陈薇羽听他说完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方才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平原驿只怕乱套了。” 秦浪点了点头:“我正在考虑回去如何向他们解释。”如果不出意料,那群人现在恐怕已经将矛头指向了自己,推卸责任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陈薇羽道:“什么都不用说。” 秦浪望着她略带羞涩的双目,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第一百四十一章怅然若失 驿馆内慌成一团,虽然没有人员伤亡,可是未来的皇后陈薇羽不知所踪,这可是要让所有人都掉脑袋的事情。 经过初步清点,和她一起失踪的还有秦浪和他的坐骑。 众人四处寻找,其中自然伴随着猜疑的声音,最大的疑点都锁定在秦浪身上。 一多半人都怀疑秦浪劫走了陈薇羽,还有人怀疑两人共乘一马,雪夜私奔,毕竟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两情相悦的年轻男女身上并不稀奇。 赵长卿和古谐非也在搜查的队伍中,看到四下无人,赵长卿忍不住低声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听他们说,秦浪带着陈家小姐私奔了?” 古谐非冷笑道:“也就你这种书呆子肯信,他们无非是想将责任推到秦浪的身上。” 赵长卿道:“我自然是不肯信的,可是……可是为何单独他们不见了?连秦浪的那匹大黑马也不见了?” 古谐非向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道:“秦浪分得清轻重,才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坏了大事,他不像你没见过世面,什么漂亮女人没见过。” 赵长卿脸皮一热,本想分辨,可又觉得此时争辩并无意义,古谐非说得也不错,陈薇羽虽然漂亮,可和白玉宫比起来好像还差那么一丢丢,白玉宫是他心中唯一的白月光。 古谐非道:“我们所有人都被放倒了,秦浪不可能这么干,我估计应当是饭菜有问题,也许秦浪和陈薇羽一起被劫走了,也许他没事去追击了。”心中有些惭愧,以自己丰富的阅历居然也被放倒了,希望秦浪没事,他也应该没事,古谐非对这位小友充满了信心。 赵长卿义愤填膺道:“我们必须帮他证明清白。” “怎么证明?谁会相信?书呆子,咱们还是找个机会赶紧溜,省得这帮混蛋一并栽赃到咱们身上。”古谐非毕竟阅历丰富,他看到了隐藏的危机,如果这群人真要将责任推到秦浪的身上,作为秦浪朋友的他们两个也不会独善其身。 此时金鳞卫集结,循着马蹄的踪迹一路向前寻找,他们虽然也有马匹,可现在所有的马匹都瘫倒在了马厩中,还没有恢复行动的能力。 就在众人惶恐不安之时,忽然听到惊呼声,却见一个黑点飞速向平原驿的方向奔驰而来。 随着那一骑越来越近,古谐非率先认出了马上的秦浪,秦浪的身后还坐着一个人,正是苏醒后不久仍然处于浑浑噩噩状态中的陈薇羽,陈薇羽回来的一路上都紧紧抱着秦浪,接近驿馆的时候,方才和秦浪分开一些距离,脑海中混沌一片,可仍然残存着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她不敢细想,也不敢追问,聪慧如她意识到,无论怎样,最终尴尬的那个应当就是自己。 安高秋也闻讯赶了过来,秦浪纵马来到驿馆门前,还未等他下马,十多名金鳞卫已经将他包围在了垓心。 金鳞卫首领袁门坤脸色严峻道:“秦护卫,怎么回事?”别看他神情严肃,其实心虚,得亏秦浪把人给带回来了,万一陈薇羽真丢了,他们这群人全都得掉脑袋,可气势上不能丢,必须表现出很尽职尽责的样子。 秦浪居高临下望着这群废物,表情颇为不屑:“事关重大,我没必要向你解释。” 安高秋尖声尖气的声音响起:“散开!都给咱家散开!”他在两名小太监的搀扶下,分开人群走了过来,头脑虽然恢复了清醒,可两条腿仍然是软的。 秦浪翻身下马,然后将陈薇羽接了下去,陈薇羽一言不发,在两名婢女的陪同下匆匆返回驿站。 秦浪向安高秋抱拳道:“安公公高瞻远瞩,秦浪奉命将陈大小姐带回,所幸不负所托!” 安高秋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秦浪的意思,这小子分明是送一个大人情给自己,长舒了一口气道:“咱家早就看出,这么多人中只有你才值得托付。”捻起兰花指指着那帮金鳞卫道:“全都是饭桶,废物!” 众人被骂得全都垂下头去,其实谁也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明明看到安高秋也晕了过去,这老太监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老奸巨猾,分明是推卸责任。 安高秋道:“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向外泄露半个字,否则咱家绝对饶不了他。” 如果今晚陈薇羽找不回来,他们所有人恐怕都要掉脑袋,泄露出去,每个人都要担责,只是谁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从表面上看,好像是陈薇羽逃出驿站,被秦浪追了回来,可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秦浪知道。 秦浪对此事能否守住秘密并不乐观,今晚的事情非常蹊跷,虽然是柳细细下手,可如果驿馆中没有内应,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投毒,至于今晚的事情,就算他们不说,难保柳细细那帮人不说,天下间哪有不透风的墙,自己还需未雨绸缪早作应对。 老太监安高秋将秦浪叫到了他的房间里,不知是外面气温寒冷还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安高秋一张脸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掩上房门,快步来到秦浪面前,低声道:“贤侄,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浪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也没对他说实话,其实秦浪怀疑问题出在他们的内部,甚至连老太监安高秋也有嫌疑,他低声将安高秋晕倒的事情说了,对于其他的事情则避重就轻,只说他发现陈薇羽失踪,就马上循着脚印追了出去,还好发现及时,将陈薇羽追回,至于陈薇羽为何会离开,其他人为何会突然晕倒,他也不清楚,也不好问,建议安高秋直接去问陈薇羽。 安高秋一听就知道秦浪一定隐瞒了许多,可他也没有追问,叹了口气道:“人没事就好,此事咱家会为你隐瞒,你只管放心。” 秦浪暗骂老太监狡猾,为我隐瞒,明明是我把陈薇羽救了回来,搞得好像跟我犯错一样。 安高秋说完自己也意识到有些不妥,压低声音道:“咱家欠你一个人情,以后用得上咱家的地方只管开口。” 秦浪心说这还像句人话。 老太监也偷偷问过侍女,在沐浴更衣的时候已经检查了陈薇羽的身上,守宫砂仍在,这才放下心来,至少证明陈薇羽是完璧之身。 抵达雍都之后,由安高秋和金鳞卫继续护送陈薇羽进入大报恩寺,她将在这里守着青灯古佛,渡过三个月枯燥孤寂的诵经生涯。 秦浪率领的这群人使命也到此完结,安高秋让他们可以即刻离去,这帮镇妖司的护卫如释重负,总算是可以回去交差了。 临行之前,秦浪提出向陈薇羽辞行,安高秋点了点头。 秦浪来到马车前,恭敬道:“陈小姐,我们要走了。” 陈薇羽没有掀开车帘,坐在车内听到秦浪熟悉的声音,心中有着百般感触,平复了一下心情方才道:“一路顺风。”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的身上还沾染着他的气息。 秦浪道:“临别之时,我有一物相赠。” 陈薇羽让婢女拿了进来。 秦浪送给他的却是一幅画,展开一看,里面是自己的画像,秦浪亲手所绘,画面上的自己神形兼备,栩栩如生,陈薇羽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掀开车帘的一角,却看到秦浪挺拔的背影已经远去,芳心中怅然若失,不知以后还有没有和他相见的机会。 美眸落在画像的落款上,却见上面提着一首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次的任务虽然中途经历波折,可总算顺利完成,秦浪和镇妖司的人当即分手,他和古谐非、赵长卿三人属于陈薇羽点名指定,身份介于公私之间,也没规定他马上就要回赤阳复命。 秦浪有他自己的事情,他要前往桑家拜会义父义母,顺便找机会将雪舞接出来,自从师父陆星桥告诉他大雍政局现状之后,秦浪对桑竞天产生了提防之心,担心他对雪舞有所图谋。 古谐非和赵长卿是跟着秦浪一起过来的,赵长卿的目的是进入八部书院求学,而古谐非并无明确的目的,自从他斩尽天下妖魔的宏图大志动摇之后,古谐非忽然变得没了人生方向。 他们先在雍都城内找了家客栈暂且住下,秦浪打听了桑家的位置,先去拜会,约定事情办完之后再来客栈相聚。 先皇已经于前日下葬,雍都正处于缓慢的恢复中,虽然街道上的行人依然不多,可多半店铺已经开门营业。 客栈距离桑府只有两里多路,秦浪选择将黑风留在客栈步行前往。 就快来到桑府大门的时候,一辆马车从秦浪的身边驶过,车厢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哎哟,那不是我的儿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重逢 秦浪循声望去,却见马车内姜箜篌拉开车帘,一张面孔喜孜孜地望着他,姜箜篌进香回来,也没想到半路会遇到秦浪。 秦浪慌忙行礼道:“干娘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拜个屁啊,这是在大街上!” 姜箜篌掀开车帘走了下去,秦浪赶紧过去搀着,这位干娘的脾气他多少有些了解,赞道:“几天不见,干娘好像又年轻漂亮了。” 姜箜篌咯咯笑道:“你这小子就喜欢拍马屁。”夸自己年轻的倒是有不少,可夸她漂亮的好像没几个,虽然认干儿子没几天,可和他之间就是投缘,两个女儿加起来都不如他嘴甜。 “我说的全都是实话。” “知道你这两天要来雍都,我都让他们留意着呢。” 姜箜篌让车夫先回去,和秦浪一起走回去,发现秦浪黑了不少,应该是风吹日晒的缘故。 秦浪登门之前已经准备好了礼物,特地给姜箜篌买了燕窝,姜箜篌嘴上嫌弃他破费,可心中却暗赞这小子懂事,虽然分别时间不长,可感觉这次见到秦浪,他的气质显得越发自信,看来镇妖司的经历让他获益匪浅。 来到桑府,一如秦浪之前所料,虽然比赤阳的祖宅规制上大了不少,可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朴,桑竞天很注意自身的形象,在大雍以清廉著称,经营得人设就是刚正不阿两袖清风。 刚刚进入府中,就看到一个娇俏的身影向他飞奔而来。 雪舞在距离秦浪一丈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俏脸绯红,一双深蓝色的明眸凝望着秦浪,欣喜的眼神根本掩藏不住:“哥哥!” 秦浪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螓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雪舞的俏脸红的越发厉害了,来到人间历练久了自然懂得男女有别,再加上雪舞情窦初开,面对秦浪已经无法像最初那样坦然。 看到雪舞无恙,秦浪方才放下心来,在师父陆星桥的描述中,桑竞天老谋深算,心机深沉,其实能够位列三公,拥有如今的地位,自然擅长阴谋算计,秦浪只希望桑竞天不要对雪舞不利。 姜箜篌把桑三更叫来,让他给秦浪安排住处。 秦浪告诉她自己已经在外面的客栈住下了,姜箜篌一听就火了:“你这孩子还够见外的,到雍都居然住在外面?不拿这里当自己家吗?” 秦浪赶紧解释,他不是自己过来,还有两位朋友,总不能贸然把陌生人给带过来。 姜箜篌马上吩咐桑三更,让他去客栈把那两人也请过来,反正桑家大得很,又不是住不下。 秦浪看到盛情难却也只能答应下来,雪舞听说古谐非也来了,主动提出跟桑三更一起过去接他们,也是她看出姜箜篌想和秦浪说话,留给人家娘俩一个单独叙旧的空间。 虽然皇上的葬礼已经结束,可等待处理的政务却堆积如山,桑竞天这些日都没回过家,一直留在皇城处理政务,连姜箜篌都有十多天没见过他人了,正如她当初所说,嫁给了朝廷重臣等于受活寡一般,在桑竞天心中朝廷大事是第一位,家事永远要靠后。 秦浪将这次的行程简单向姜箜篌禀报了一遍,至于陈薇羽中途被柳细细劫走的事情只字未提,这也是他和陈薇羽之间达成的默契,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不过秦浪总觉得陈薇羽应该也想起了一些细节,向来大大方方的她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看自己的眼神明显又多了几分暧昧,应当不是他的错觉。 姜箜篌听他说完,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多少也了解了一些,薇羽这孩子也够命苦,还未入宫当上皇后,先过上了尼姑的日子。” 秦浪记得姜箜篌之前对陈薇羽入宫是抱着反对态度的,不过听她现在说话的意思好像又开始同情了,究竟是善心作祟还是因为这大雍的政局瞬息万变呢,这位干娘的话也不能信,身为桑竞天的夫人,她首先维护得还是丈夫的利益。 姜箜篌道:“我回头让人给你爹送信去,他知道你来雍都该不知会有多高兴。” 此时姜箜篌的二女儿姜暖墨回来了,她在八部书院读书,其实早就听说父母新收了一个义子,不过一直未尝得见,刚从学院回家听说秦浪到了,所以过来打个招呼,姜暖墨本身对这个义兄是没什么感觉的,私下也认为父亲认义子的事情太过儿戏,之所以前来相见也是出于礼节。 姜暖墨一身男装打扮,眉清目秀,英气逼人,来到厅内,笑道:“娘,这位就是我那位干哥哥吧?” 姜箜篌笑着给他们介绍,秦浪赶紧起身向姜暖墨行礼,发现这个妹妹长相英气有余而妩媚不足,好像欠缺了一些女人味,不过她既然和陈薇羽并称大雍两大才女自然才华横溢。 姜暖墨笑道:“你是兄长,我该给你行礼。”她性情开朗大方,身上也没有官家小姐的娇娇之气。 姜箜篌一共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随夫姓,叫桑暖玉,早已嫁给了大雍廷尉徐道义之子徐中原,她怀上小女儿的时候,桑家期盼着能够生一个男孩给桑家延续香火,想不到还是一个女儿,姜箜篌受不了公婆的抱怨,一怒之下让二女儿随她姓姜。 姜暖墨虽然是女儿身却是个男孩性格,她自幼和宁阳王曹宏图的儿子曹晟订亲,可她对指腹为婚的亲事不满,主动提出要退亲,姜箜篌居然真向曹家提出了退亲,不过这件事始终没有得到曹家的答复,亲事当年是曹宏图和桑竞天定下来的,所以他们不吐口同意,婚约仍然算数。 姜箜篌道:“暖墨,去接你姐姐回来,今晚咱们家好好团圆团圆。” “我昨儿才和姐姐见过面,她病了,因为怕你们担心所以没让我说。” 姜箜篌道:“这丫头,病了也不说,那就算了,让她在家里休养吧,明儿你陪我过去看看她。” 姜暖墨点了点头。 姜箜篌忽然道:“你爹回来了。” 秦浪心中一怔,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可姜箜篌既然这么说应该没错,夫妻间的默契外人是察觉不到的。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见到桑竞天向这边走来,他已经换了衣服,看来已经回来有些时间了。 秦浪赶紧迎出门去,虽然早就意识到桑竞天认他为义子的动机并不单纯,但是既然已经认他当干爹,表面功夫必须要做足,他能利用自己,自己也能利用他,最后谁占谁便宜还不知道呢。 桑竞天不等秦浪跪拜就将他扶起,笑着拍了拍秦浪的肩膀道:“感觉又壮实了,也黑了!” 姜箜篌道:“男人要那么白做什么?我最讨厌油头粉面的男人。”其实这个时代的审美还是以白为美,尤其是对达官显贵来说,玉面书生,玉树临风,那才叫标准美男子,秦浪最近皮肤晒成了古铜色,通常这种肤色都是行伍出身的将士和风吹日晒的农夫更为多见。 桑竞天道:“还好我不是油头粉面。” 几人同时笑了起来。 姜箜篌叫女儿一起去准备晚宴,其实是故意回避让他们爷俩儿说话。 秦浪陪着桑竞天进入花厅内坐下,桑竞天对赤阳发生的事情早已了如指掌,微笑道:“赤阳那边的事情辛苦你了。” “干爹,您跟我就不要见外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前往镇妖司连屁股都没焐热,镇妖司就被毁了,现在又被陈薇羽亲点前来雍都护送,外人谁不怀疑他是陈穷年的亲信,桑竞天消息何其灵通,可能知道的更多,也许已经对自己产生了猜疑。 桑竞天向外面看了看,低声道:“你干娘脾气太倔,她让你为难了吧?” 秦浪心中暗笑,姜箜篌去赤阳还不是受了你指使,现在又在这儿装无辜了,摇了摇头道:“没有,干娘对我好的很。”说来奇怪,在他心中反而感觉姜箜篌更好相处一些,桑竞天这个人莫测高深,无时不在布局,单从他送自己如意葫芦那件事就能看出来,通过如意葫芦跟踪自己,这小心机玩得也太溜了,只是秦浪已经按照陆星桥的方法画了符咒,桑竞天只能是白费心机了。 桑竞天点了点头道:“这我还真是没想到,她是个极其挑剔的人,我当初认你当螟蛉之子,是先斩后奏,都担心她这一关不好过,没想到你们居然如此投缘,嘿嘿,这就是缘分,你说是不是?” 秦浪跟着点头,心中琢磨着要不要把赤阳城最近发生的事情再向他汇报一遍? 桑竞天道:“既然来了,暂时就不要走了,镇妖司都已经被人给毁了,七层妖狱的妖犯逃了个干干净净,你回去也没什么意义,我另外有新的事情交给你去做。” 秦浪道:“干爹请吩咐。” 最初姜箜篌让他进入镇妖司,就是让他调查凤九重,现在凤九重率领众妖犯越狱,自己的任务自然不了了之。 第一百四十三章新的任务 看桑竞天的意思,又有新的任务交给自己,他倒是没把自己当成外人,却不知他又要安排给自己什么事情?当初之所以认他当干爹,主要是桑竞天答应帮自己找回二魂两魄,根据陆星桥所说应该是没指望了。 “不急,你刚来,等歇两天再说。”桑竞天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慈父。 “干爹,还是说吧,不然孩儿心中也不踏实。” “也罢,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曾经说过,你缺失二魂两魄的事情?” 秦浪点了点头,桑竞天居然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按照师父陆星桥的说法,他应当知道三颗七彩莲子可以帮助自己修复二魂两魄,只是桑竞天当初只字未提,却不知现在提起这件事又是为了什么? 桑竞天道:“我也答应过你,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可是自从回到雍都就事情不断,所以一起拖延到了现在,想要帮你彻底解决这件事,必须要炼魂返魄,我本来打算找我的好友陆星桥帮你解决这件事,可他奉命外出寻药至今未归。” 秦浪心中暗忖,陆星桥的确有这个能力,可陆星桥从未承认过桑竞天是他的好友,而且他似乎对桑竞天颇为反感,看来桑竞天没说实话,仍然利用这件事吊着自己。 桑竞天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秦浪已经见过陆星桥,更得到陆星桥开印传功成为他的关门弟子,所以他的谎言秦浪轻易识破。 桑竞天压低声音道:“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可以帮到你,那就是借用《阴阳无极图》打开阴阳两界的通路,将你失去的二魂两魄召回来。” 秦浪听他又提起了《阴阳无极图》,虽然桑竞天说得方法不错,可他的动机究竟如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桑竞天道:“可惜《阴阳无极图》是皇室至宝,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将它借出来。” 秦浪叹了口气道:“让义父费心了,也许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事情,非人力能挽回。” 心中暗叹,你说了那么多还不是废话一堆,感觉桑竞天帮自己寻找二魂两魄是假,真正的用意也是《阴阳无极图》,这几天已经有多位重要人物在他面前提起这幅图了。 桑竞天摇了摇头道:“我却认为人定胜天,你知不知道七公主的事情?” 秦浪心中暗忖,七公主不就是白玉宫?她目前应该留在九幽宗修炼?早在姜箜篌前往赤阳的时候就点破白玉宫的身份,暗示因为秦浪和白玉宫的牵扯还给桑家带来了麻烦,在这一点上秦浪没有隐瞒的必要,低声道:“义父,当时我送白玉宫前往九幽宗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就是七公主,给您添麻烦了。” 桑竞天笑道:“一家人说这种话就外气了,我可不是要追究你的责任,你可能不知道,太后已经赦免了七公主所有的罪行,如无意外,她很快就会回宫。” 秦浪心中一怔,这变化倒是他没有想到的,最初见到白玉宫的时候,她被朝廷追杀,惶惶如丧家之犬,想不到现在居然被赦免了所有的罪行,只是以白玉宫的性格怎么会答应回来?难道九幽宗和朝廷达成了某种协议? 桑竞天道:“当初传言七公主盗走了《阴阳无极图》,其实这幅《阴阳无极图》是由皇上亲自收藏,她又怎会有机会接近。” “那就是说,她是被人栽赃陷害了?”秦浪对白玉宫还是了解的,以她直来直去的性子,实施不了技术含量太高的犯罪行为。 桑竞天道:“皇上听信谗言,误认为七公主并非他亲生骨肉,所以才赐死了白皇后,皇上临终之前曾经告诉我,他曾经将《阴阳无极图》给一个人看过,那个人就是陆星桥。” 秦浪道:“义父不是说,陆星桥至今未归?”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陆星桥已经死了,不过除了自己以外好像没有人知道。 桑竞天点了点头道:“所以这件事才变得越发扑朔迷离,根据调查表明,当初是陆星桥帮助白玉宫逃离了雍都,还送她一具傀儡防身。”他意味深长地望着秦浪,留意秦浪的表情变化。 “义父,我在中途才遇到了白玉宫,她的事情我并不了解。” “你知不知道皇上为何要将皇室至宝给陆星桥看?是因为他相信《阴阳无极图》可以逆转生死,皇上病入膏肓,他虽然拥有《阴阳无极图》却不知如何拯救自己的生命,所以想到了陆星桥,陆星桥号称学究天人,多智近妖,可是他在看到《阴阳无极图》的时候也说深奥难懂,特地提出要临摹《阴阳无极图》,拿回去进行细细解读,皇上答应了他的要求,但是要求将复制品分为两半,一半给了陆星桥,另外一半交给了天策府司马计宏才,解读之时必须两人同时在场,相互监督。” 想不到围绕这幅图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按照桑竞天的说法,刚刚死去的皇帝也是心机深沉,为了提防泄密,做足了预防手段,秦浪在赤阳见到陆星桥并拜他为师,陆星桥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但是从头到尾没有提起过这件事,陆星桥是觉得这件事无关紧要故意忽略呢?还是有意隐瞒了此事?秦浪不由得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方才问道:“真品是否仍然收藏在皇室呢?” 桑竞天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皇上走的突然,并没有交代《阴阳无极图》的事情,太后虽然声称《阴阳无极图》在她手中,可我总觉得这其中另有玄机,赦免七公主无罪让她回宫很可能也和这件事有关。” “这幅图真有这么重要吗?” 桑竞天点了点头道:“事关大雍社稷,自然无比重要,皇上驾崩之前,陆星桥突然失踪,虽然对外宣称,他是为皇上寻药,可实际上他是自己逃走的,皇上对他向来恩宠有加,不知他逃跑的原因何在?” 秦浪心中暗自奇怪,陆星桥可没这么说过,难道陆星桥已经解读出了《阴阳无极图》的奥秘?他担心引火烧身? “义父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让你去天策府任职,查明陆星桥失踪的真相,我怀疑这件事和天策府内部有关。” 在这一点上,桑竞天和陆星桥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秦浪道:“可是我现在进入天策府会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桑竞天道:“镇妖司被毁的事情震动朝野,经过我的保荐,太后已经下令让天策府的计宏才负责调查,他身边正缺人手,你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加入其中。” 秦浪暗叹桑竞天老谋深算,表面上让自己一起调查镇妖司,实际上却是借着这个机会进入天策府的内部进行调查,不知为何,总觉得桑竞天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真正的用意可能也是为了那幅《阴阳无极图》。 当晚桑府设宴特地为从赤阳前来的秦浪三人接风洗尘,女眷全都选择了回避,桑竞天亲自接待了秦浪三人,这让古谐非和赵长卿两人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听闻赵长卿想进入八部书院求学,桑竞天当即就答应了下来,亲自给赵长卿写了一封推荐信,赵长卿激动得给桑竞天磕头致谢,要知道有桑竞天的这封信,等于他的一只脚就已经迈入了八部书院。 当晚三人都留在桑府住下,赵长卿仍然处在得偿所愿的兴奋中,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憧憬着进入八部书院之后的学业生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古谐非反倒显得无精打采,打了个哈欠道:“看来你们都打算留在雍都了?” 秦浪点了点头:“老古,我正想跟你商量,干爹让我去天策府做事,接下来大概要调查镇妖司被毁的事情,你要不要一起?” 古谐非眯起小眼睛道:“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难道就没有自己的打算?” 秦浪心中一怔,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可并不方便跟古谐非说明,微笑道:“男儿立世,不求建功立业,总得做些事情吧?” 古谐非道:“我也没想过建功立业,只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秦浪对古谐非还是非常了解的,别看他表面玩世不恭的模样,可头脑非常清醒,轻声道:“哪里不对?” 古谐非摇了摇头道:“我也说不出来,反正啊,就是觉得怪怪的,明儿我还是出去住,这里虽然很好,可不自由,人活一世最重要是无拘无束,我散漫惯了,不适合留在这里。” 秦浪其实也没有常住桑家的打算,正准备说话。 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却是雪舞给他们送醒酒汤来了,古谐非朝赵长卿使了个眼色,赵长卿这次明白了,匆匆喝了一碗醒酒汤赶紧回房去睡了,他不知雪舞是狐妖,看到雪舞如此美貌心中不由得感叹,古谐非说得没错,秦浪读的书跟自己压根就不是一本,人家书里才有颜如玉,而且不止一个。 房间内只剩下秦浪和雪舞两个,雪舞俏脸红了起来,黑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宛如蝴蝶翅膀一样扇动着,美貌动人心魄。 秦浪笑道:“怎么?这次见我感觉生分了许多。” 雪舞皱了皱鼻子道:“哪有,哥哥,你先把醒酒汤喝了。” 秦浪接过她递来的醒酒汤喝完,望着雪舞道:“在这里住得惯吗?他们对你好吗?” 雪舞点了点头:“哥哥,你这次打算在雍都呆多久?” “暂时不会走。” “真的?”雪舞喜出望外,一双美眸熠熠生光:“那就是要住在这里了?”一想到从今天开始就可以和他朝夕相对,心中暖融融的。 秦浪摇了摇头道:“虽然干娘有这个意思,可我总觉得住在这里还是有些不便,我想另找住处。” “哦!”雪舞显得有些失望,心中是不想和他分开的。 “只是我不会做饭洗衣,想想真是头疼呢。” “我会啊!我帮你!”雪舞赶紧道,抬头看到秦浪唇角的笑容,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他的圈套,娇嗔道:“哥哥,你好坏啊。” 秦浪笑道:“事先声明,我可没工钱给你。” “我才不要,雪舞愿为哥哥做任何事情。”雪舞说完,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红着俏脸转身逃了,才出院门就遇到了前来的桑三更,雪舞担心被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垂着头做贼一样逃走了。 桑三更专程给秦浪送东西过来。 秦浪对这位深藏不露的老爷子颇为恭敬,陪着笑脸道:“桑大爷,您来了。” 桑三更不苟言笑:“老爷让我把这些东西给你送来。”他将一封信递给了秦浪。 秦浪展开一看,里面是一纸委任状,却是桑竞天亲自签署,委任他前往天策府辅佐司马计宏才。 天策府在大雍历史悠久,大雍建国之初,由高宗皇帝一手建立,成立之初位列武官官府之首,在十四卫府之上,天策上将的地位仅次于三公。天策上将可以自己招募人才作为天策府中的官员。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政权变革,天策府的地位早已不复从前,天策府上将一职早被取缔,现在基本上是作为皇上的一个幕僚府存在,真实的地位甚至还比不上镇妖司。 如今的天策府最有名的人物就是陆星桥,皇上生前对陆星桥非常信任,甚至称他为天策府第一智将,几度提出要封他为国师,后因陆星桥的婉拒而不了了之。 比起陆星桥,天策府司马计宏才低调了许多,甚至很少有人知道他才是天策府的最高官员,从三品官阶。 先皇重病之时,突然就免去了计宏才的官职,计宏才因此在家赋闲了两个多月,太后垂帘听政之后,又启用了计宏才,将他官复原职,离职和复职都很突然,但是因皇上驾崩的事情,很少有人关注。 如果不是这次将彻查镇妖司事件的任务交给了计宏才,少有人会关注到天策府,关注到计宏才。 第一百四十四章天策府 计宏才站在天策府破破烂烂的院子里,身上的官服半新不旧,他长得有些苦相,即便是站在太阳底下也丝毫没有这温暖的阳光感染到,愁眉苦脸地望着地面,双手负在身后,原本就不高的身材显得有些驼背。 远看他的身材就像是一个大大的问号,正像计宏才此刻充满疑问的内心,如此棘手之事,为何偏偏要交到他的手上? 秦浪本以为天策府会和镇妖司一样的规模气派,可来到这里才发现,和预想中相差太远,这天策府实在是太寒酸了,远比不上镇妖司的人才济济,更没有镇妖司的戒备森严,甚至大门口连个把门的武士都没有,虽然那只是形式,但是也能从侧面说明天策府在朝廷中的地位无足轻重。 秦浪大摇大摆地进入了二道门,途中遇到十多名天策府的内部人员,居然没有一个对他这个陌生人进行盘问,秦浪对这里的第一印象就是穷,第二印象就是散漫,因为看到很多书吏都在懒洋洋地晒太阳。 秦浪没费什么周折就打听出这个体型如问号般的官员就是计宏才,虽说人不可貌相,可从三品官员长成计宏才这个德行的实在是不多见,要长相没长相,要气质没气质,绝对属于扔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 “计大人!” 秦浪向愁眉苦脸的计宏才行礼。 计宏才抬起头,小伙子长得不错,天策府可没有这么精神的人物:“你是……” “属下秦浪!”秦浪双手将委任状呈上。 计宏才很低调,双手接过来,看完之后道:“原来是秦公子,既然如此,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吧。”他此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桑竞天安排秦浪过来,也知道秦浪是桑竞天的义子,分明是桑竞天通过这种方式来监督他的调查。 秦浪道:“属下随时听候计大人调遣。” 计宏才苦笑道:“调遣?我都不知道我应该干什么?你是桑大人的义子,是桑大人推荐我负责镇妖司的案子,我是个文职啊!你来就好了。” 秦浪感觉这货好像有点无能,一开口分明就在推诿责任,而且这种话好像并不适合在手下人面前说。 计宏才有公务去处理,叫来仓曹参军刘文才,让他带着秦浪在天策府内熟悉一下情况,秦浪跟着刘文才在天策府一圈转下来,方才知道这天策府穷到了什么地步,这地方根本不是什么武官府,有点像过去社会中的科委,研究各种天象的地方,有观星台,有浑天仪,有地动仪,清一色的破破烂烂,从外表看就知道早已失去了功能。 最可笑这里人员居然还不少,根据职能还划分了六大部门,功曹参军事负责人事、考核,仓曹参军事负责库房、食堂。兵曹参军事负责府中士兵护卫、考勤名册。骑曹参军事负责牲畜畜牧,铠曹参军事负责兵器防具,士曹参军事负责基建和刑罚。每个部门官员都有两人,官阶正六品下。 除了六大职能部门之外,还有从事中郎、主簿、点签、录事等官员若干。 秦浪从计宏才处得知陆星桥虽然属于天策府,可人家的办公地点并不在这里,因为深得先帝信任,特地给他在皇宫北面的琮山建了一座观星台,过去陆星桥基本上都在那里。 天策府总体来说管理人员众多,官吏众多,可真正做事的人太少,一圈转下来就看到有聊天的,有晒太阳的,还有下棋的,最多还是请假没来的,这个地方就是个蒙混度日的地方,人浮于事。 秦浪初步了解了天策府的情况之后又去见计宏才,计宏才又去晒太阳了,这次总算没站着,弄了张椅子坐在太阳地底下,两只手抄在官府袖口里面。 他让秦浪自己动手搬了张椅子坐在身边,计宏才眯着眼睛道:“我考虑了一下,你先担任铠曹参军吧,官阶从六品。”其实都是桑竞天定下来的事情,计宏才只是顺水推舟的委任罢了。 秦浪恭敬道:“多谢计大人。”对大雍的官制他到现在也没闹明白,过去在镇妖司的时候是银巽护卫那时候没什么品级,现在好歹混上从六品了。 计宏才道:“天策府就这么个情况,你也见到了,朝廷让咱们调查镇妖司的案子,你觉得咱们应该从何入手呢?” 秦浪道:“属下听大人的吩咐。”你计宏才会推诿,我也会。 计宏才眯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万事开头难,要不,咱们从头查起,镇妖司司命陈穷年陈大人目前还在雍都,不如你先去陈大人那里调查调查情况,也许能有所发现呢?” 秦浪发现计宏才绝非表现出的那样无用,直接就将难题甩给了自己,秦浪道:“大人,我官阶太低,去调查陈大人是不是越级太多,我看还是您去。”他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我让你去是有道理的,你过去曾经在镇妖司担任银巽护卫,是陈大人的老部下,而且你还是桑大人的义子,你别说是调查,就当是一次普通的拜访,年轻人,多动动脑子嘛!” 秦浪望着计宏才,重新认识他一样,这货原来是个擅长玩太极推手的老滑头。 几天没过来,府邸已经焕然一新,陈穷年几乎认不出来了,因为这里在三个月后要作为发嫁之所,吕步摇提议为他整修,整修府邸的钱陈穷年一文都不用出,由大雍国库支出,太后亲批,等于变相给陈家聘礼。 在朝廷百官的眼中,陈穷年这次是一步登天,感受着皇恩浩荡,可其中的甘苦滋味只有陈穷年自己才知道。 女儿于昨日已经抵达了雍都,陈穷年并未得见,按照太后的意思直接就把她送到了大报恩寺。 陈穷年表面上感激涕零,可心中却极其不爽,大婚订在三月之后,女儿既然没有嫁给小皇帝,就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都不是皇后,凭什么要为先皇超度?在这场婚姻中,陈家完全居于被动,地位决定肯定是不平等的,有了委屈也只能忍着。 太后萧自容新近表现出的强势让陈穷年感到担心,这个女人并不像过去他了解到的那么简单,可以预见在以后的几年甚至十几年中,小皇帝只能作为一个符号出现,这就让他越发为自己女儿的命运感到担忧。 陈穷年未穿官服,在陈府内外转了一圈,本来他想趁着这次镇妖司出事返回赤阳的,可太后给否了,表面上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但是他听说已经让天策府的计宏才负责调查镇妖司众妖逃离之事,看来这件事还只是刚刚开始。 萧自容这女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陈穷年目前还无法确定,萧自容究竟是不是想在他和桑竞天之间寻求平衡。至少在目前来看,萧自容对桑竞天表现出过度的倚重,而丞相吕步摇正在被萧自容冷落。 吕步摇有今天陈穷年并不意外,这位恩师对权力过于贪婪,而且疑心太重,如果他能够对自己再多些信任,也不会造成目前的局面,自己为了他鞠躬尽瘁尽心尽力,将镇妖司从无到有,发展壮大成为大雍一支不可忽略的力量,而吕步摇在这种时候没有帮自己添一把柴,反而产生了戒心,担心自己功高震主。 陈穷年望着大门口新换的匾额,这是吕步摇亲笔所书,六品二甲大宗师的书法实在是让人赞叹,陈穷年望着吕步摇的字,心中暗忖,他这一生恐怕要止步于大宗师境,估计和个人的心胸有关,如果吕步摇的胸怀能够更宽广一些,或许今生破碎虚空踏入摘星境也有可能。 想的正在入神,忽然感觉有人出现在他的身后。 陈穷年没有回头,已经从对方的脚步声中察觉到了他的身份,轻声道:“鬼鬼祟祟的,想偷袭我吗?” “除非我不想活了。”秦浪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手中拿着一卷画轴,既然是登门拜访,就没有空手过来的道理。 陈穷年的目光落在那幅画上:“送给我的?” 秦浪笑着将画双手呈上。 陈穷年接过展开,只展开了一半,就看到这是女儿的画像,他的手停顿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看,而是将这幅画又卷了起来,深邃的目光望着秦浪道:“你好像送错人了吧?”心中有些纳闷,这小子居然还有这一手。 秦浪笑眯眯道:“令爱那里我已经送过了一幅。” 陈穷年眉头皱起,这混小子果然给我女儿送了一幅画像,他是何时为我家薇羽画得像?陈穷年的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虽然这段时间,他人在雍都未能离开,但是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赤阳发生的事情,对于秦浪和女儿之间的交往他更是清清楚楚,知道他们在万花楼遇险,也知道女儿为了他居然公然顶撞了九幽宗的华云楼,更知道女儿亲自点了他的名,让他加入护卫的队伍前来雍都。 第一百四十五章有点坏 陈穷年在得知此事之时首先担心得就是有人会说闲话,不过迄今为止并未听说什么风言风语,陈穷年相信女儿自有分寸,可对于秦浪这小子他并不信任,从一开始这小子就是桑竞天有心埋在镇妖司的一颗雷,至今都难以忘记姜箜篌带着他登门的情景,分明是要用男色来诱惑自己的宝贝女儿,桑家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小子今日前来也不会打什么好主意,送一张女儿的画像给自己,虽然画得的确很不错,可这是要让自己睹物思人,坏了自己的心情吗?陈穷年认为他的动机没那么简单。 秦浪装模作样地站在陈穷年身边,望着门前的匾额道:“陈大人真是阔绰,在雍都也有房产啊。” 陈穷年朝着皇宫的方向抱了抱拳道:“皇恩浩荡,蒙主隆恩!”老子的这套房产是拜皇上所赐,又不是贪污受贿?陈穷年虽然做不到像桑竞天那般两袖清风的口碑,可他也自信禁得起查,他的财产都是拜岳父所赐,何家毕竟是四大家族之一。 “可以进去参观一下吗?” 陈穷年打量着这小子,总觉得他心里憋着坏,今天专程来挑我毛病来了?真以为认了个干爹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以秦浪的头脑不会看不出桑竞天只是利用他吧。 秦浪感觉到陈穷年对自己的抵触,笑道:“不方便就算了,其实这次我来找陈大人是有要事相告。”神神秘秘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此事关于令爱的清誉!” 陈穷年道:“喝酒吗?”镇妖司司命的反应速度超乎寻常。 秦浪点了点头,看来自己已经成功激起了陈穷年的好奇心。 陈穷年带着秦浪去了对面的敬月楼,要了个雅间,点了几样特色菜。 从窗口就能够看到陈家正在装修的府邸,秦浪站在窗口俯瞰了一下陈府的花园,感叹道:“这宅子真漂亮。” 陈穷年道:“不重要,关键是和什么人住在一起。”想起自己的一双儿女,陈穷年不禁心生惆怅,儿子陈虎徒生性叛逆,因为和他产生隔阂,多年前离家从军,至今身在北疆。女儿虽然懂事,可如今却为了陈家的未来嫁入深宫,就算以后自己长留雍都,这在院里除了他和妻子就没什么亲人了。 陈穷年是个孤儿,当年入赘何家,岳父提出的一个条件就是他以后不得纳妾,陈穷年也一直信守承诺至今,岳父故去之后,虽然妻子也曾经劝他再纳一房妾侍可被他婉言谢绝了,现在想想一儿一女毕竟还是人丁单薄了一些。 秦浪陪着陈穷年坐下,三杯酒下肚之后,开门见山道:“陈大人,我刚刚调职到了天策府。” 陈穷年看了他一眼,顿时就明白了秦浪前往天策府的目的,朝廷刚刚让天策府司马计宏才负责调查镇妖司的事件,紧接着这小子就去了天策府,看来是要参与调查,桑竞天这么干也太明显了,难道他认为初生牛犊不怕虎,想让秦浪这小子乱拳打死自己这个老师傅? 真要如此,桑竞天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把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那倒要恭喜你高升了。”陈穷年表现的风波不惊,秦浪这种级别的小角色原本也不值得他关注。 “我奉了朝廷的命令调查镇妖司被毁之事。”秦浪没说计宏才是因为他感觉到计宏才不够份量。 陈穷年笑道:“所以你就调查到我身上了。” “不是调查,是请教,因为这件事千头万绪,我感觉无从查起,所以才特来请教陈大人。” “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镇妖司被毁的时候,我在雍都,你是那场事件的亲历者,当时的状况你比我更清楚。” 秦浪道:“七层妖狱的三大禁阵同时失去了效力,据我所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应该是有人从内部破坏了禁阵。” 陈穷年道:“你是在暗示我,镇妖司的内部出了叛徒?” “卑职不敢妄自猜度,可自从陈大人离开赤阳之后,事情就层出不穷,先是桑家祖坟被盗,然后发生镇妖司被毁,众妖越狱的事情,这些事全都是针对陈大人。” 陈穷年微笑道:“也许全都是巧合呢?”这小子不是说和女儿有关,坐下来却东拉西扯,他开始失去了耐性。 秦浪道:“其实我护送陈大小姐前来雍都的途中,在平原驿发生了一件大事。” 陈穷年心中一沉,此事他并未听说,一时间不知秦浪是在危言耸听还是确有其事,这小子有一套,关键时刻卖了个关子,因为他算准了可以激起自己的好奇心。 秦浪拿起酒壶给陈穷年倒酒,陈穷年沉得住气,冷静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秦浪淡定且自然,如果不是女儿选择成为大雍皇后,这小子倒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无论长相还是做事风格都和女儿配一脸,口才了得,头脑聪明,遇事冷静,还特么会画画。难怪女儿肯为他顶撞华云楼,女儿该不会因这小子而动情吧?想到这一可能性,陈穷年不由得有些头疼。 秦浪敬了陈穷年一杯酒,恭敬道:“陈大人,我犹豫再三,这件事不知应不应该对您说?” 陈穷年暗骂他无耻,故意吊自己胃口,淡然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只管放心大胆地说。” 秦浪压低声音道:“事关大小姐的清白,所以我还是别说了。” 嘭! 陈穷年再好的涵养此时也忍不住了,这小子实在是太损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要是不说清楚,他这个当爹的非得急火攻心不可,清白?难道他们两人……,陈穷年不敢想,真要是这俩年轻人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是抄家灭祖的大罪。 在桌上拍这一巴掌的时候,已经将感知力提升到最大,整栋敬月楼的动静都瞒不过他,同时在房间内部形成无形结界,确保他们的对话不会被任何人听到。 秦浪看到沉稳如老狗的陈穷年终于被自己刺激得情绪波动起来,心中暗笑,这才低声将平原驿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陈穷年,虽然他答应了安高秋严守秘密,可秦浪却并不认为这个秘密能够守得住,毕竟人多眼杂,难保其中没有混入他人的耳目,至少陈薇羽当晚失踪一事瞒不住,而且柳细细一方更不可能为他们保守秘密。 秦浪本以为陈穷年会提前得知这件事,可看陈穷年的反应,他应当对发生在平原驿的事情一无所知的。 陈穷年听完之后整个人沉默了下去,内心感到一阵阵的后怕,他凭直觉判断出秦浪应该没有欺骗自己,如果不是秦浪及时救回了女儿,后果不堪设想。 秦浪道:“所以我才说,有人在针对大人。” 陈穷年道:“薇羽,她……没事吧?”已经知道女儿安全去了大报恩寺,陈穷年问得这句话其实话里有话,他对秦浪也不怎么放心。 “大人放心,一切往常,原封未动。”说话的时候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陈穷年定睛望去,这厮放在桌上的居然是一件女人用的抹胸,都是聪明人,陈穷年敢断定这是自己闺女的,内心再也无法淡定了,恨不能冲上去很抽这货一记耳光,这东西怎么落在他手里的。 秦浪道:“原物奉还。” 陈穷年强压住火,这小子来者不善啊,不但透露平原驿发生了什么,还明示他和女儿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我闺女肯定被他看了个遍,说不定……不敢想了,陈穷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纵横半生,岂能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克制住,用尽量平和的口气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陈大人在我们调查的过程中行个方便。” 陈穷年点了点头道:“我会吩咐下去,让他们尽量配合你调查。”说实话这抹胸他没见过,可秦浪的前期铺垫已经让他不得不联想到女儿的身上,这小子咋就这么坏呢。 秦浪又道:“平原驿的事情,我担心有人会故意制造文章,还请陈大人早做准备,未雨绸缪,此事毕竟不仅仅关乎到薇羽的清誉,也关系到我和您的名声。” 陈穷年望着那红色的抹胸,感觉自己的一张老脸都被映红了,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公然在自己的面前叫女儿的名字,还叫得这么亲热,这句话分明在暗示他们已经被绑在了一辆战车之上,心中还是没底,喝了杯酒方才道:“你们……” “陈大人放心,我们清清白白,连令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穷年心说我对我闺女放心,对你可不放心,冷静下来,意识到秦浪今天的提醒极其重要,这件事必须要早做准备,护送女儿的队伍那么多人,包括平原驿内的官员杂役,全都被人下药,只有秦浪保持清醒,如果此事是柳细细所为倒还罢了,万一有内应,那么这件事就一定会再起风波,越想可能性越大。 秦浪虽然大胆,可他也不敢拿这件事到处乱说,除非他不要性命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朝堂博弈 “此事桑大人知道吗?”陈穷年仍然怀疑秦浪是在桑竞天的授意下才来找自己。 秦浪摇了摇头,理解陈穷年的谨慎,也看出陈穷年的忐忑:“告诉他对我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陈穷年慢慢放下酒杯道:“若是有人在这件事上制造文章,你打算怎么办?” 秦浪微笑望着陈穷年:“请大人指教。” “杀无赦!” 事实证明秦浪的担心并不是多余,来到雍都不久,关于他和陈薇羽的谣言就被制造出来了,形形色色的谣言,什么版本都有,甚至还有好事者根据谣言画成了情景画,到处张贴,一夜之间满城风雨。 连宫里都知道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安高秋颇为忐忑,可太后萧自容只是将他传过去简单问了一下,安高秋自然一口咬定全都是谣言,是有人想借着谣言诋毁未来皇后,破坏这桩婚事,陈薇羽片刻都没有离开他的视线范围,至于秦浪根本没有和她接触的机会。反正陈家女儿守宫砂仍在,那就代表还是清白之身。 还好萧自容对此事并没有太过关注,只说了一句清者自清就不再提起,身为垂帘听政的太后,需要关注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传安高秋之前,她也专门找负责查体的稳婆问过,陈薇羽的确是完璧之身,事实胜于雄辩。 桑竞天自然也听说了传言,此事还是他们四位顾命大臣在一起议事之时,由丞相吕步摇提起的。 吕步摇阴沉着面孔说完这件事,双目盯住桑竞天道:“新君登基,百业待兴,太后钦点陈家女儿入宫,就是要借着这举国同庆的大喜事一扫笼罩大雍多日的阴霾,可有人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制造谎言,为了一己之私,不惜诋毁陈家女儿的清誉,手段真是卑劣至极。”抚摸着白胡子的右手都气得颤抖起来。 以大宗师境的沉稳当然不会如此,这种夸张的表现主要是告诉其他几个人,老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桑竞天点了点头道:“此事可不仅关乎到陈家女儿的名誉,也关系到我们桑家,秦浪乃是我的义子,他本性纯良,忠心耿耿,这一路尽职尽责,深得赞誉,却遭遇如此诋毁,真是让人心冷。”一句话就把自己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你吕步摇别冲着我说这番话,我也很生气,我也是受害者。想阻止陈薇羽入宫,那是在太后定下这桩亲事之前,如今婚约已成,这种谣言对桑家有害无益。 太尉何当重道:“谣言止于智者,两位大人无需为此大动肝火。” 奉常李逸风跟着点头,其实他们都是看客,事实到底怎样跟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就算秦浪真和陈薇羽有一腿,头疼的也应该是桑竞天和陈穷年。 吕步摇怒道:“如果就这么算了,皇家的威仪何在?” 此时外面传来通报声,却是陈穷年也到了,他是吕步摇专门请来的,目的就是要表明态度,吕步摇真正想得却是要借着这件事立威,对他来说陈家女儿的清誉不算什么,桑竞天的名誉更不算什么,听说谣言之后的第一反应,他并不是生气,而是有些高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就更妙了,如果牺牲李穷年可以同时打击桑竞天,让太后失去对他的信任,吕步摇绝不会有任何犹豫。 朝堂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师生之谊,永恒的只有政治利益。包括吕步摇在内的许多人,都并不看好这次的联姻,太后对权力表现出越来越强的掌控欲,小皇帝改变不了,未来的皇后也改变不了,为了今日之政局,吕步摇殚精竭虑,布局良久,可走到今日却发现太后萧自容越来越难以掌控。 陈穷年的表情居然非常淡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本该是最生气的一个,单单是这份心境已经让四位顾命大臣感到佩服了。他们并不知道,在流言爆出之前,秦浪已经提前给他打过了预防针,陈穷年也早已想好了对策。 吕步摇道:“穷年,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商讨令爱的事情。” 陈穷年恭敬道:“让诸位大人费心了,区区捕风捉影的小事,让诸位大人困扰,穷年实在是惭愧。” 李逸风道:“可不是小事,毕竟事关皇室的颜面。”表面非常关心,内心窃喜不已。 陈穷年微笑道:“清者自清,说句不自谦的话,我对自己女儿的品格充满信心。”说话的时候看了桑竞天一眼,在桑竞天的理解就是,我闺女洁身自好绝无问题,至于你干儿子我可不敢保证。 一群人将目光都投向桑竞天,看热闹的从来不嫌事大,这俩人打起来才好呢,当然都清楚可能性不大,到了这种级别,亲自动手的可能性为零,更何况上下有别,陈穷年目前还不具备和桑竞天叫板的实力,虽然每个人都知道陈穷年在武力方面应该胜出。 桑竞天点了点头道:“薇羽我也见过,这孩子无论品性操守都是出类拔萃的,我赞同陈大人所说,清者自清,过不了几天,谣言不攻自破。” 吕步摇道:“桑大人没听说过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双目盯住桑竞天,神情咄咄逼人。虎老雄风在,六品二甲的大宗师气势非同一般。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吕步摇心中一震,因为这句话是他的学生陈穷年所说,在他正在向桑竞天发动攻势的时候,陈穷年居然来了这样一句,公然拆台,也表明了陈穷年的态度,他不想将此事闹大。 谁都不是傻子,每个人都看出吕步摇想要利用这件事做文章的目的,事态如果继续扩大,受害最深的人应当是陈穷年,然后可能是桑竞天。 吕步摇没有发作,瞬间已经平复了情绪,精确判断形势之后,及时做出了调整,沉声道:“穷年,你的意思是……” 陈穷年道:“是太后的意思。” 室内瞬间沉寂了下去,每个人都感受到了空气的分量,来自于这无声寂静的压力,吕步摇的表情古井不波,可是每个人却都感应到了他的愤怒,陈穷年的这句话包含着两层含义,一是字面上的意思,二是他来此之前已经就这件事见过了太后,这分明是在利用太后来压制他的老师吕步摇。 这就让四名顾命大臣刚才的讨论变得毫无意义,连太后都不想追究,他们如果继续坚持,还有什么意义?更何况坚持追究到底的本来就只有吕步摇。 吕步摇道:“川壅而溃,伤人必多。都说治川之法堵不如疏,可也要分清形势,因势利导,该堵则堵,该疏则疏,川流瞬息万变,吾等若始终以一法应对,无异于刻舟求剑。” 陈穷年恭敬道:“学生受教了!” 吕步摇道:“陈大人客气了。”说完他举步向门外走去,最后一句陈大人分明在发泄他的不悦,谁不知道陈穷年是他的门生。 冷风从门外呼啸吹入了议事厅内,李逸风禁不住打了个一个冷颤,悄悄朝桑竞天看了一眼,却见桑竞天的唇角带着讳莫如深的笑意。 太尉何当重打了个哈欠道:“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李逸风道:“何大人,我有一事请教。” 议事厅内只剩下了桑竞天和陈穷年。 桑竞天眯着眼睛望着敞开的房门道:“这门应当是你关还是我关?” 陈穷年走过去关上了房门。 桑竞天给他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了他,陈穷年也双手接过。 桑竞天道:“其实老丞相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陈穷年道:“计划和执行总是会出现偏差。” 桑竞天点了点头道:“是啊。”望着陈穷年道:“陈大人还没有见过女儿吧?” 陈穷年没说话,心中暗自琢磨着桑竞天的意思。 “此事我会向太后奏明。” 秦浪从墙上揭下来一幅画,古谐非凑过来跟着一起看,非常香艳的画面,里面一男一女做着不可说之事,标注着人名,还特地标注地点是在平原驿。 古谐非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眼睛眯缝着,用胳膊肘捣了捣秦浪,压低声音道:“这上面的人是你和陈家小姐,还别说,真有点像呢。” 秦浪瞪了他一眼,一夜之间这样的画贴得到处都是,街头巷尾议论着他和未来皇后的事情,可以断定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故意散播。秦浪首先怀疑是柳细细,这妖女这么干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到底代表了谁的利益? 陈穷年不可能,桑竞天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自己是他的干儿子,传出和陈薇羽的绯闻桑竞天的颜面也不好看。 在这件事上大雍皇室反倒表现得极其镇定,给予陈家充分的信任。 从现在来看,陈薇羽进入大报恩寺诵经礼佛反倒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面对这满城风雨。 秦浪将那幅画递给了古谐非。 古谐非诧异道:“干嘛?” “帮我闻闻,上面有没有妖气。” 古谐非凑在上面闻了闻,忽然感觉好像有点被侮辱了,将那幅画拍给秦浪:“你怎么不自己闻?我又不是狗!” “你鼻子比狗灵多了!” “你才是狗!” 第一百四十七章谣言四起 远处传来叫屈之声,两人循声找了过去,却见一群金鳞卫抓了几名嫌疑人。 陈穷年虽然和桑竞天在这件事上达成了默契,可清者自清并不代表着不闻不问,首先针对得就是这些贴在墙上的画,根据线索抓了不少的画匠。 这些画匠主要出自于两大民间画坊,有人出钱让他们帮忙绘制一批这样内容的画,可上面的人名和地名都是后来加上去的。 今天一早金鳞卫就查抄了这两家涉嫌制作的画坊,将画匠一网打尽,等待这些画匠的肯定是严惩。 秦浪在围观的百姓中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那人披着灰色斗篷,留着胡须,秦浪看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刚好也望向秦浪,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匆匆转身离去。 秦浪朝古谐非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头追了过去。 那人走入一条无人小巷,来到中途,看到前方古谐非走了过来,转身回看,秦浪也已经从后面堵住了他的退路。 那人将斗篷揭开,向秦浪点了点头道:“秦护卫,别来无恙!” 原来此人是镜水画院的画师王厚廷,因为涉嫌窝藏妖孽,所以王厚廷被镇妖司所抓,只是这货中途逃走了,没想到他居然也辗转来到了雍都。 秦浪这才意识到王厚廷应该是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微笑道:“厚廷兄,你胆子还真不小啊。”这厮目前仍然是镇妖司缉拿的嫌犯。 王厚廷苦笑道:“我那是无奈之举,别人不知道,你应当知道我是清白的。”又向靠近自己的古谐非作揖行礼:“古先生好。” 古谐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镇妖司正在抓你,你现在是在逃嫌犯知不知道?” 王厚廷道:“我是冤枉的。” 远处传来呼天抢地的哀嚎声:“大人,我们冤枉啊……”这个世界上被冤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王厚廷吓得又把脑袋耷拉了下去,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换个地方说话。”他这段时间东躲西藏,惶惶而不可终日,始终处于不安中。 三人来到了附近一家名为古桥茶社的地方,茶社地处偏僻,本来就没什么人,三人挑选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 王厚廷的胡子是黏上去的,为了躲避镇妖司的抓捕他也是花费了一番功夫,这身装扮足足老了十岁,会画画的人化妆也不差。 王厚廷抓心边吃边喝,一看就知道最近没好好吃饭,古谐非和秦浪看着他,都感觉这厮有些狼狈。 王厚廷意识到了两人同情的目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们怎么不吃……” 秦浪道:“刚刚吃过早饭。” 王厚廷点了点头道:“我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古谐非撇了撇嘴:“可怜!” 王厚廷只是阐述一个事实,并不需要别人可怜,尤其是像他这种文人,骨子里一直都非常骄傲,忍着饥火,也要保持谦谦君子风度,在这一点上,他和赵长卿很像。 王厚廷道:“其实被查抄的丹青坊和墨韵坊都很无辜,他们只是拿钱做事罢了,那些画又不是他们亲手贴上去的。” 古谐非笑了起来,这货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操心这个。 秦浪道:“你知道是谁干的?” 王厚廷点了点头道:“知道一些线索。” 古谐非小眼睛一瞪:“知道还不说?” 王厚廷终于熬不住腹中的饥饿,从托盘里捏了一块绿豆糕塞到嘴里,双目望着秦浪。 秦浪也看着他,王厚廷想怎么他心里已经明白了,这货又不是傻子,冒着风险找上自己肯定是有所图,希望自己能够帮他证明无罪,摆脱目前的困境。 秦浪道:“王兄有什么要求?” 王厚廷灌了口茶道:“你明白。” 古谐非道:“你不说怎么明白?” 秦浪道:“你的事情我会向陈司命阐明,还你一个清白。” 王厚廷又抓起一块绿豆糕,嘴巴已经塞得鼓鼓囊囊的,不小心噎着了,秦浪给他续上茶,王厚廷咕嘟咕嘟地喝。 古谐非撇了撇嘴:“瞧你那点出息。” 王厚廷总算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缓了口气道:“丹青坊的管事赵学才是我的好友,我这几天都躲在他那里,他们接得这单生意,我也有帮忙。” 古谐非指着王厚廷道:“好你小子,漏网之鱼。” 王厚廷解下身后的布包,从中取出一张画。 秦浪将画展开,看到画中人不由得一怔,画中是一名风度翩翩的男子,这男子他见过,正是在赤阳曾经潜入桑府攻击他的姬从良。 古谐非也和姬从良两度交手,所以也认出来了,低声道:“赤狐姬从良?” 秦浪点了点头,其实在万花楼和柳细细交手的时候,他就怀疑姬从良、叶墨羽这些妖精和柳细细有关,现在看来他们果真是一个团体。 王厚廷道:“你们认得他?” 古谐非道:“你在何处见到他的?他付给你们的银子在什么地方?” 王厚廷道:“他去了丹青坊下订,可现在丹青坊已经被查封了。” 古谐非道:“不妨事。” 秦浪已经猜到古谐非要亲自去走一趟寻找线索,不过现在正是搜捕最为严密的时候,秦浪建议还是等缓一缓再行动,他和王厚廷约定明日还是来这里见面。 分手之后,先去了天策府,秦浪是准备从计宏才手里弄一份搜查令,光明正大地去画坊搜查,现在形势比较敏感,他又是当事人,所以做事必须要谨慎。 原本来到雍都之后表现得有些懈怠的古谐非也如突然吃了补药一般兴奋起来,变得积极而主动,他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古谐非答应暂时留在雍都帮助秦浪,但是他可不想随同秦浪一起加入天策府,总感觉无官一身轻,现在的状态最为自在,高兴就斩妖伏魔,不高兴拍拍大屁股走人,挥挥衣袖,绝不留下一片云彩。 和秦浪一样,古谐非原本以为天策府的门槛高不可攀,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就是个蒙混度日的闲散部门,从上到下都是混日子的,难怪大雍政权江河日下,指望这帮官吏能有什么作为? 古谐非腆着肚子找了个太阳地站着,秦浪单独去见计宏才。 进去的时候,计宏才正拿着放大镜仔细品鉴着桌上的一幅画,秦浪一眼就看出那幅画上画得是他和陈薇羽,想不到这货还有这种癖好,看就看,拿放大镜干什么?想找什么细节? 干咳了一声道:“卑职参见计大人。” 计宏才可能是看得太投入,被秦浪吓了一跳,放大镜失手掉在了画面上,满脸堆笑望着秦浪:“回来的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呢。” “大人请明示!” “你先说!” 秦浪将申请搜查令的事情说了,计宏才在这方面非常配合,递给他一块乌木牌子,这玩意叫天策令,天策府虽然大不如前,可毕竟品阶摆在那里,还是拥有一些特殊权限的,比如这天策令就是御赐之物,可以无需搜捕令在雍都城内展开搜查,当然这东西很少使用,连计宏才都不清楚这玩意有没有过期。 计宏才告诉秦浪,刚才陈穷年派人过来找他,让他午时去陈府一趟。 说完正事儿,计宏才的目光落在画面上:“秦浪,最近外面有许多关于你的风言风语,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秦浪点了点头,指着那幅画道:“您是说这个?” 计宏才道:“谣言止于智者,可这个世上糊涂人居多。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多谢大人提点!”秦浪心中暗忖这货应该是个内行,他拿放大镜是在看门道喽? 计宏才摇了摇头道:“我可没说什么,外面那个胖子是你朋友?” 秦浪笑道:“是,我想他帮忙调查镇妖司的事情,只是他这个人不习惯约束,所以……” 计宏才道:“那有什么关系,咱们天策府广纳能人异士,只要是有真才实学,咱们一样可以请他们过来帮忙,不必受到制度的约束,吃喝用度方面我来安排。” 秦浪向计宏才深深一揖:“多谢计大人!”这计宏才虽然是个蒙混度日的主儿,可头脑一点都不糊涂,最难得是他开明,舍得放权,当然这种放权也可以理解为推卸责任。 秦浪准备告辞的时候,计宏才又想起了一件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串钥匙递给了秦浪。 秦浪诧异道:“这是……” “我听说你正在找合适的住处,咱们天策府虽然不比从前,可物业倒是有不少,这宅子位于天策府北的吉祥街,步行过来也就是二里地的样子,过去是铠曹办公的地方,后来因为出了点事情,就闲置了下来,里面的库房也早已清空,住人绝无问题。” 秦浪这才明白计宏才是给自己配备宿舍呢,虽然人情不大,可体会到了部门领导对他的关怀,秦浪接过钥匙赶紧道谢,他的确在找住处,毕竟住在桑家出来进去的还是不方便。 第一百四十八章大报恩寺 秦浪和古谐非离开天策府之后,古谐非听说他新得了一套宅子,提出马上就过去看看,反正也没多远,两人步行来到天策府北的院落,这里过去其实就是铠曹的库房,打开房门,看到里面好大一个院落,因为长时间无人居住,所以院子里面长满了荒草,不算后面的库房,东西各有一个院子,大大小小的房间加起来竟有二十余间。 古谐非笑道:“发达了!这计宏才对你还真是不错。” 秦浪心中暗忖,计宏才之所以对自己那么好还不是看在桑竞天的面子上,将钥匙扔给古谐非道:“古大哥,清理院子的活可就交给你了,我回头还有事情。”时候已经不早了,他还得去陈府一趟。 古谐非道:“放心吧,等你回来的时候保管会大吃一惊。” 秦浪准时来到陈府,通知他前来的人是陈穷年,却是陈穷年让他陪自己去一趟大报恩寺。 这是秦浪没有想到的,目前他和陈薇羽的绯闻正被传得满城风雨,陈穷年居然让他陪同前往大报恩寺,这步棋究竟有什么打算。 陈府已经准备好了,陈穷年这次前往大报恩寺选择骑马,选择和秦浪并辔而行,堂而皇之地穿越雍都的大街小巷。 陈穷年这次前往大报恩寺探望女儿是太后开恩,背后则有桑竞天的助力,两人在此非常时刻心照不宣,非常默契。 让秦浪陪同自己前往大报恩寺,正是陈穷年以行动来反击谣言的第一步,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不是到处制造秦浪和我闺女的谣言吗?我就让你们亲眼看着这小子陪我去大报恩寺,老子心中没鬼, 秦浪暗叹,经过今天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他去过大报恩寺了,按照常理来论,自己再这样敏感的时候不是应该回避吗?陈穷年这么干颇有点置死地而后生的意思,佩服他的心机,更佩服他的胆魄,老陈不怕弄巧成拙? 秦浪道:“今天有两家画坊被查封,事情我也查到了一些眉目。” 秦浪所说的这些状况陈穷年多半都是了解的,他感兴趣的是秦浪查到的眉目,轻声道:“查到了什么?” “订那些画的人是从镇妖司逃走的赤狐姬从良,也就是曾经潜入桑府攻击我的那个妖犯。” 陈穷年道:“有办法找到他吗?” 秦浪道:“正在寻找线索,这件事不方便公开查。” 陈穷年点了点头,队伍途经闹市,有不少路人都像这支队伍望来,虽然陈穷年是镇妖司司命可认识他的人并不多,秦浪这种小角色就更不用说,但是经过这一夜的风言风语,两人都已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陈穷年今天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就是要让人看到他清者自清的态度。 而且他在事先也安插了不少人在人群中,悄悄透露着他们的身份,如果不是这样,达不到造势的目的。 很多围观群众在搞清楚他们身份之后,已经开始在嘀咕了,那官员是镇妖司司命陈穷年,马上就要成为大雍囯丈,那英俊的少年是御使大夫桑竞天的干儿子秦浪,也是那张风情画的男主角。 秦浪都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名气大到了何等地步,在很多百姓的心中这是一个给小皇帝带绿帽子的人,把大雍社稷染绿的人。 老百姓对谣言的兴趣远远超过他们在探寻真相方面的努力,眼前的画面开始让他们对谣言产生了怀疑,如果传言属实,陈穷年怎么敢和秦浪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雍都大街上?而且两人谈笑风生,看起来都非常的淡定。 还有一点很重要,陈穷年和秦浪长得都不错,颜值即正义。 秦浪感觉陈穷年还是紧张了,如果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就不用搞这些形式。 前方就是大报恩寺,陈穷年道:“该来的总会来,就像没下雨之前,总想赶在下雨之前找到避雨的地方,可当这场雨真正落下来的时候,反倒坦然了。” 秦浪道:“大人的意思是反正身上已经湿了,雨大雨小已经没关系了?” 陈穷年笑了起来,他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向秦浪道:“你来不来?” 秦浪当然要跟着进去,他倒要看看陈穷年究竟怕不怕?大街上陪陈穷年走走是一回事,跟着进入大报恩寺又是另外一回事,难道陈穷年不担心有人制造他借着探望女儿的机会帮助陈薇羽和自己私会? 陈穷年又不糊涂,当然不敢让秦浪去见女儿,进了山门让秦浪在外面等着,他跟随早已等在那里的太监进去了。 秦浪闲着也是闲着,独自一人去大雄宝殿上香,还没走到地方,就看到了老太监安高秋。 安高秋站在一株腊梅前,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秦浪走了过去,向安高秋行礼。 安高秋尖声尖气道:“免了,秦浪啊秦浪,你胆子可真是不小,居然还敢来这里。” 秦浪笑道:“陈大人让我护送他过来,所以不得不来。” 安高秋叹了口气道:“他也是用心良苦,想证明给太后看,其实哪有这个必要啊。” 听安高秋这么一说,秦浪方才明白,陈穷年今天真正的用意还是做给太后看,实在是用心良苦。 秦浪歉然道:“平原驿的事情给安公公造成困扰了。” 安高秋叹了口气道:“你还真是懂事,那件事又不怪你,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太后明察秋毫,岂会被流言所动?”转身看了看后面,摇了摇头道:“反倒是有些人太紧张了。” 秦浪道:“背后制造谎言的人实在恶毒,安公公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彻查此事。” 安高秋道:“太后既然不信,查不查的也无所谓,谁爱说让他说去,谁敢传就让他尽管传,抓到一个处置一个,咱家看看谁还敢乱嚼舌根子。”一双细眼重新望向秦浪:“秦浪啊,你没有什么事情瞒着咱家吧?”他对秦浪找回陈薇羽的过程也非常好奇,事后推算了一下,从他晕倒到苏醒,足足过去了三个时辰,这么久的时间内,不知会发生多少事情。 秦浪微笑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安公公只管放心。” “咱家看人不会有错,你这小子日后必成大器,太后都知道你了,还说有机会想见见你呢。” 秦浪恭敬道:“太后厚爱,卑职诚惶诚恐。” 安高秋呵呵笑了起来:“她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估计这会儿已经忘了,咱家听说你升迁去了天策府?” 秦浪点了点头:“算不上升迁,就是临时调用,目前在计大人手下办事。” 安高秋道:“那可是一个滑不留手的角色,你跟着他可得小心了。” 秦浪心中暗忖,安高秋话里的意思这计宏才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人物?看来平时慵懒闲散的样子都是装给外人看的,以后对计宏才也要多一份小心。 两人这边说了没几句话,陈穷年已经从里面出来了,秦浪有些诧异,陈穷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转念一想,又合情合理,陈穷年今天来探望女儿,估计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朝廷的监视之下,安高秋出现在这里也非偶然,他嘴上说太后不信流言,可真实状况如何,只有他心里清楚。 从安高秋刚才的问话可以判断出他对自己和陈薇羽之间的状况也有怀疑,但是安高秋不敢深究,平原驿的事情大家都达成了默契,谁都不敢轻易揭开这个口子,看来陈薇羽失踪的事情和安高秋的关系也不大。 陈穷年今天让自己一起过来,是要证明给太后看,安高秋不出意外也会在太后面前美言,这件事虽然掀起了风波,可这场风波注定会平息下去。 陈穷年来到两人面前,笑道:“安公公,您原来在这里呢。” 安高秋道:“担心打扰你们父女相见,陈大人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陈穷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女大不中留啊,她现在心系皇上,哪里还有我这个当爹的位置。” 安高秋道:“陈大人有女如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心中暗笑,心系皇上?陈穷年说谎都不脸红,她闺女还没见过皇上吧,一个十二岁的小傻子,除了吃喝就是傻笑,连话都说不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他是皇上,谁肯嫁给他。 陈穷年知道安高秋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懒得跟他废话,拱手作别道:“我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陈大人慢走!” 安高秋笑眯眯行礼,秦浪随同陈穷年还礼,两人一起离开了大报恩寺,看上去很和谐。人生真是奇怪,来雍都之前,秦浪都没有料到自己和陈穷年会发生那么多的交集,见面的机会比起干爹桑竞天还要多。 陈穷年出了大门,脸上的笑容倏然收敛,冷冷看了秦浪一眼,秦浪感觉他目光不善,仍然赔着笑道:“陈大人此次见面还顺利吗?” 陈穷年冷笑道:“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究竟是何居心?” 秦浪压低声音,却不卑不亢道:“只是为有人成为政治的牺牲品而不值,我虽然给不了她幸福,但是至少还能送她一份回忆和希望。” 陈穷年怒视秦浪,大胆二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这里绝不是他发作的地方,硬生生压住了心中的怒气,刚才的短暂见面他已经搞清了一件事,女儿和秦浪之间虽然身体上是清白的,可是感情上绝不单纯,他故意提起秦浪之时,明显觉察到女儿眼波的异动,这小子分明已经乱了女儿的心境。 女儿虽然聪明可毕竟涉世不深,这小子偏偏还有些魅力。 想起那红色的抹胸,陈穷年越发心烦意乱,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腰间掏出一块玄铁令牌,这是镇妖令,是镇妖司最高等级的通行证,递给秦浪道:“你带上这镇妖令,若是遇到镇妖司的人,他们会配合你,做事也方便一些。” 秦浪赶紧收起,又道:“我还想向陈大人讨个人情。”他将王厚廷的事情说了,对陈穷年来说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陈穷年也一并答应下来。 安高秋回宫之后将今日之所见一五一十向太后萧自容进行了禀报。 萧自容听他说完,淡然笑道:“陈穷年做事还真是谨慎,你怎么看?” 安高秋道:“回禀太后,此人的能力倒是有口皆碑。” “哀家没问你这个,我是说你对这些流言蜚语怎么看?” “太后不是说过清者自清,依奴才看,秦浪和陈薇羽之间的确是清清白白的,不可能有任何问题,而且稳婆已经为陈薇羽验明正身……” “身子清白未必代表内心也是清白的。”萧自容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咽了口茶,最了解女人的还是女人。 安高秋噤若寒蝉,不知萧自容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自容道:“人如果做错了事情,通常会下意识地去补救,自己以为做得不着痕迹,可他的一举一动在别人的眼中只不过是在掩耳盗铃,小安子,你说是不是啊?” 安高秋道:“太后明察秋毫,奴才对太后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内心忐忑不安,不知萧自容这句话说得是陈穷年还是在讽刺自己? “皇上的状况你我都清楚。”萧自容将茶盏放下,安高秋手疾眼快地接了,帮她轻轻放在案上。 萧自容想站起来,安高秋慌忙去搀扶她的手臂,萧自容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起身走入了庭院,安高秋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示意宫女太监全都撤离。 萧自容来到阳光下,抬头望着皇城上方的天空,秀眉颦起,轻声感叹道:“好些天没见过这么好的阳光了,说起来那陈薇羽哀家还未曾见过,她和秦浪看起来般配吗?” 安高秋目瞪口呆,这问题让他如何作答?太后今天怎么总是出难题? 萧自容道:“朝中有些人巴不得这大雍乱成一锅粥才好,觉得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隔阂渐深 陈穷年离开大报恩寺之后没有直接返回府邸,而是去拜会他的老师吕步摇,他明白自己触怒了这位老师,本以为吕步摇余怒未消,可见面之后,方才发现吕步摇并不是真的生气,应当只是做出样子给其他的同僚看。 “恩师,学生专程给您道歉来了。” “没什么可道歉的,我又不是老糊涂了,分得清轻重。”吕步摇的笑容非常和善。 “可……”陈穷年仍然清晰记得当时吕步摇坚持彻查到底的气势。 吕步摇叹了口气道:“太后已经不信任我了,你以后这里也要少来,省得别人说闲话。” “我来探望恩师无可厚非吧,别人爱说只管说去。”陈穷年不由得想起新近困扰自己的流言,一时半会恐怕还是无法平复下去。 吕步摇道:“人老了就应当急流勇退,我错过了最好的时候,也耽误了你的前程。” 陈穷年有些诧异地望着吕步摇,不知他因何说出这番话,虽然陈穷年的心中对他是有所埋怨的,可那些埋怨都压在他的心底,他从未表露过。 吕步摇道:“一直以来我都将桑竞天当成最大的威胁,可现在我才发现,这朝中真正的厉害人物是太后。” 陈穷年不敢说话,就算在老师面前他也不敢肆无忌惮地评论太后萧自容,因为吕步摇这个人深不可测,他无法判断吕步摇的真正动机,三代帝师,若无过人的手段岂能成为位极人臣的丞相。 吕步摇道:“若是换成往常,新近的这些流言蜚语足以毁掉薇羽,也会毁掉你的前程,可这次……”他摇了摇头。 陈穷年道:“相信太后能够明察秋毫。” “不是她明察秋毫,是她目光远大,别说没有这件事,就算真有其事,一样不会影响薇羽入宫。” 这话陈穷年可不爱听,虽然明知道吕步摇的用意不是在败坏女儿的名节,可听着就是不舒服,不舒服也得忍着,以吕步摇的智慧他当然会考虑到这番话产生的效果,可仍然没有顾及自己的感受,应当是存心为之。 “皇上注定只是一个符号罢了。”吕步摇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悲哀,皇上也是他的学生,他是三代帝师,当初正是他竭力维护太子,方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他有他的布局,可计划不如变化,萧自容的表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皇上是符号,皇后就更不用说了。 陈穷年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探讨下去,低声道:“恩师,您最近太操劳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吕步摇道:“我总觉得太后变化很大。” 陈穷年道:“先帝驾崩,太后垂帘听政,既要操心后宫之事,还要为国事操劳,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和太后相识多年,她做事的方法我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吕步摇的手指敲击了一下几面:“我有种预感,她很快就会出手了。” 陈穷年和太后萧自容接触得不多,听说最多的事情就是她害死了前皇后白惠心,可这些传言缺乏考证,根据他最近的观察,萧自容也没有过度干涉朝政,朝廷大事基本上放权给四位顾命大臣,当然吕步摇并不得志,身为三代帝师,大雍首辅,如今他的地位遭遇了挑战。 应当是失落吧,毕竟此前吕步摇和萧自容的关系一直很好,又是太子龙世祥即位的坚定支持者,按理说吕步摇劳苦功高,本该继续得到重用才对,可萧自容垂帘听政之后,却更倚重桑竞天,明显疏远了吕步摇。这也是让很多臣子深感不解,要知道桑竞天当年带头反对立龙世祥为太子,还因此远离朝堂两年之久,太后萧自容居然胸怀如此广阔,上位后非但没有报复桑竞天,反而以德报怨。 朝堂就是如此,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 吕步摇道:“天下动荡,妖孽辈出,七重妖狱被毁只是一个开始,其实人祸要远比妖患更大!” 陈穷年道:“恩师是否知道太后已经将调查镇妖司之事交给了天策府的计宏才?” 吕步摇点了点头:“桑竞天一手操纵,他一直都在针对你。” 陈穷年对这句话并不认同,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桑竞天的确想阻止他的女儿入宫,可是在这件事已经成为事实之后,桑竞天似乎转变了念头,从新近发生事件的处理来看,桑竞天明显有和他缓和关系的迹象,或许桑竞天认为现在首要对付的人应当是吕步摇,而自己已经成为他团结的对象。 陈穷年道:“学生一心为国,若是因此被人针对也是无奈。” 吕步摇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做臣子的在任何时候都要懂得这个道理,太后深谙帝王心术,懂得在各方权力之间寻求平衡之道,我已经成为她的眼中钉,她很可能要除我而后快。” 陈穷年劝慰道:“恩师多虑了。” 吕步摇道:“我思来想去,你我之间还是划清界限为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后需要得是一个她亲手打造的朝廷,一个重新布局的平衡。” 陈穷年明显感觉到吕步摇的忐忑,心中暗叹他终究还是老了,到了这种时候,就不要贪恋权势,急流勇退也好。 吕步摇有些疲惫地闭上了双目道:“你去吧,我累了。”说了许多的肺腑之言,却未得到陈穷年的有效回应,吕步摇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严重的隔阂,或许在陈穷年的眼中,自己也是大势已去,一手扶植起来的陈穷年终究还是无法为自己所用。 秦浪和古谐非来到丹青画坊,发现大门贴着封条,周围无人驻守。他们决定进去看看,轻松越过院墙,古谐非不走寻常路,选择穿墙而入。 里面的房间也上着锁,秦浪就在院子里为古谐非望风,古谐非一个人钻进去寻找线索。 没过多久古谐非从里面出来,他找到了几张碎纸,从边缘来看此前被烧过。 托着那几张碎纸,来到秦浪面前,神神秘秘道:“有妖气!” 秦浪装模作样地闻了闻,闻到淡淡的焦糊味,至于什么妖气他是一点都没感受到,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在闻味道方面,十个秦浪也赶不上一个古谐非。 古谐非道:“只要他还在雍都城内,我应该可以把他抓出来。” 秦浪对古谐非的能力深信不疑,两人已经并肩战斗过多次,古谐非的能力是遇弱不强,遇强不弱,在法术方面这厮简直称得上纷繁驳杂,什么都懂一些。 秦浪最开始怀疑九幽宗负责考核弟子的那些人眼光不行,以古谐非的能力怎么可能连宗门都混不进去,后来才意识到,古谐非之所以十次都没被选中,估计是他自己不想进入九幽宗的缘故,或许他选择的修炼方式本身就和其他人不同,反正在众生院的三十年,这货绝对没有闲着。 雍都的宵禁已经解除了,虽然路上行人不多,可也没有了前几日的紧张气氛。 古谐非在前头寻觅妖踪,秦浪步行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会儿,两人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院落前方,古谐非吸了吸鼻子道:“奇怪,突然失踪了。” 秦浪望着前方的院落道:“莫非是在里面?” 古谐非道:“管他呢,你不是有天策府的乌木令吗?进去搜搜不就知道了?” 秦浪点了点头,手上可不止是天策府的乌木令,还有陈穷年给他的镇妖令,腰里别着两副牌,现在底气很足。 谨慎起见,秦浪让古谐非先打听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看这高门大院的样子应当是达官显贵之家,古谐非打听之后溜了回来,告诉秦浪这里是当朝丞相吕步摇的府邸。 听说是丞相府,秦浪顿时傻了眼,就算把手里的两块令牌都亮出来,也不能成为他搜查相府的理由,吕步摇乃大雍一人之下的人物,恐怕连桑竞天都不敢正面招惹。 古谐非低声建议道:“要不,我钻进去看看?”最近穿墙术成功率百分百,古谐非随之信心爆棚。 秦浪摇了摇头,吕步摇不仅仅是丞相,还是修文的大宗师,六品二甲,放眼整个大雍没有能超过他的,冒冒然钻进去不是找死?拉着古谐非走远了一些,来到僻静之处压低声音道:“你这线索准确吗?” 古谐非点了点头。 秦浪道:“该不会有人故意留下这条线索把咱们吸引到这里来?” 古谐非眨了眨小眼睛,虽然他找到的线索的确指向了丞相府,但是也不能排除秦浪说得可能,摸了摸后脑勺道:“要不,我回去再找找?你在这儿盯着,咱们分头行动。” 秦浪感觉在这儿盯着的意义不大,准备和古谐非一起离去的时候,却见丞相府内出来了一辆马车,两人慌忙藏身在阴影中。 古谐非吸了吸鼻子,压低声音道:“有妖气!” “你没闻错?” “废话!这么近怎么可能闻错!” 那辆马车已经向远处驶去,秦浪和古谐非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时做出了继续跟踪的决定。 第一百五十章跟踪 月光之下,马车自西向东行进在雍都的东平街上,秦浪和古谐非一左一右奔行在东平街两侧的屋顶上,两人纵跳腾跃,足底尽量不发出声音,追踪马车前行。 最后那马车驶入了庆郡王府,庆郡王乃是当今皇帝的堂兄,秦浪和古谐非蹲在屋顶远眺着那马车消失在角门之中,马车内的人始终没有下车,古谐非道:“妖怪进郡王府了。” 这郡王府比起丞相府还要气派,大门有三间,左右各有一扇角门,府门外有石狮、灯柱、拴马桩、上马石,全都是成双成对。在雍都这样的王府还有很多,规模上郡王府不是最大,向上还有亲王府。 秦浪拍了拍古谐非的肩膀,今晚的跟踪到此为止,不管是丞相还是庆郡王都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这件事必须要从长计议,至少要等他请教过桑竞天之后再说。 这里距离大报恩寺已经很近,秦浪让古谐非先回画坊再找找线索,他继续在这儿盯一会儿。。 两人当即分手,秦浪在庆郡王府附近守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动静,于是离开向大报恩寺走去,白天的时候,他随同陈穷年已经来过一次大报恩寺,主要是为了做样子,当然也没有白来一趟,见到了老太监安高秋,还顺便观察了一下大报恩寺的内部格局。 这次过来没有进入大报恩寺,而是沿着外墙来到了大报恩寺的东北,这里距离陈薇羽清修的院落最近,和报恩寺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因为陈薇羽目前在大报恩寺清修,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金鳞卫在周围巡查。 秦浪向周围看了看四处无人,这才从如意葫芦里取出一张画轴,展开画轴,里面是颜如玉的画像,月光照在画像上,画像栩栩如生,这张画像却是秦浪亲笔所画。 一阵冷风吹过,秦浪感觉寒气包围了自己,画像中的人向他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秦浪意识到颜如玉的魂体已经潜入画卷之中。 带着画卷走入不远处的柏林中,亥时已过,外面都少有行人,更不用说这平时就少有人来的阴森柏林。 秦浪在一棵参天的侧柏旁停下,颜如玉从画卷中显形,她一出现周围的气温明显就低了几度。 秦浪微笑道:“如玉姑娘,别来无恙?” 颜如玉横了他一眼道:“我跟你有这么熟吗?”这几日她潜入秦浪送给陈薇羽的画像中,帮助秦浪监视陈薇羽的一举一动,顺便保护她的安全,两人事先约定,秦浪若是想找她就带着颜如玉的画像来此,展开画像她自然能够感受的到,在一里的范围内,她瞬间就能潜入画像。 随着秦浪对深冥符咒的理解加深,他可以利用骨笔在已经完成的画像中形成储灵空间,而颜如玉恰恰可以藏身于这隐形的空间内。 秦浪道:“情况如何?” 颜如玉道:“你白天不是已经来了一趟,难道自己不清楚?” 秦浪苦笑道:“我是被绑架过来的,我始终都在外面站着,没机会进去。” “陈穷年真是不简单,他今日盯着你送得画看了好一会儿,我都担心被他发觉。” 秦浪也有些后怕,陈穷年不但是镇妖司司命,也是最顶级的镇妖师,如果被他发现颜如玉藏身在画卷中,什么计划都败露了,不过颜如玉的修为也不低,他得到陆星桥开印传功之后,修为大进,已经可以熟练利用白骨笔的画影匿踪,来隐藏画卷空间中的魂魄气息。 “他进去好像没多长时间。” 颜如玉点了点头道:“他应该是有所顾忌,和陈薇羽也没说什么,这几日,陈薇羽都在诵经礼佛,朝廷和寺院方面都做足防备措施,所以也没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浪心中暗忖,陈穷年应当没把外面的风言风语告诉女儿,所以颜如玉也无从得知,他也没说,说出来也毫无意义,嘱托颜如玉道:“你也要小心,毕竟周围都是高人。” 颜如玉笑道:“我没事,若是遇到危险,我就逃出来,以我现在的修为,逃回你的身边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你也不用担心陈薇羽,有我在,她出不了什么事情。” “比起她,我更关心你。” 颜如玉心中一怔,一双美眸怒视秦浪:“我才不需要你的关心。”心中却感到一丝暖意,这个世界上居然有惦念自己的人,这小子是不是故意这样说?分明想扰乱自己的心境。 她抬起头,月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投射在她雪白的俏脸上,颜如玉瞬间心如平湖:“再过半个月,一禅大师要返回大报恩寺,他佛法精深,或许能够感知到我的存在。” 秦浪道:“那就在他返回之前离开。” 颜如玉点了点头道:“你留意一下他的行程,稳妥起见我还是提前回避,我回去了。” 颜如玉准备离去之时。 秦浪又道:“如玉!” 颜如玉停下脚步,咬了咬嘴唇道:“你胆子好像越来越大了。”刚才叫自己如玉姑娘,这会儿改叫如玉了,好像除了爹妈没别人这么叫她。 “保重啊!” “你好烦!” “你今晚很漂亮!” 颜如玉装作没听见红光一闪消失在夜色之中。 秦浪笑了起来,跟鬼逗着玩居然很有趣。 秦浪回到桑府已经临近午夜,雪舞一直等着他,看到他回来赶紧迎了上来,小声道:“哥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舅父大人还在书房等你呢。” 秦浪笑道:“公务上的事情,我先去见他。” 雪舞让他赶紧去,趁着这会儿功夫去弄夜宵。 秦浪来到桑竞天的书房外,看到里面亮着灯,桑竞天每天都睡得很晚。 敲门进了书房,桑竞天笑道:“早出晚归,是不是天策府所有的活都让你一个人给承担了?” 秦浪笑道:“义父,今天的确事情多了一些,不过和天策府没什么关系。”虽然关于他和陈薇羽的事情已经传得满城风雨,桑竞天却从来没有问过他,今天他和陈穷年一起前往大报恩寺的事情,也应当瞒不过桑竞天,桑竞天不问不代表他没有想法,或许是他等着自己主动交代。 秦浪简单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桑竞天点了点头:“你和陈家女儿的这件事搞得满城风雨,其实当我知道她指定你前来雍都护送就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秦浪歉然道:“孩儿做事不周,给您添麻烦了。” 桑竞天摇了摇头道:“此事和你无关,反倒是我的身份给你带去了麻烦,如果你不是我的义子,也不会被牵涉到这场风波中来。” 秦浪心中暗忖,无论桑竞天这个人心机如何深沉,至少现在对自己还没有表露出来恶意,为人做事也非常通情达理,如果不是陆星桥的提醒或许真会表象所蒙蔽。 桑竞天道:“陈穷年比我更被动,他让你一起去大报恩寺,就是要做给太后看,其实没什么必要,太后对这些流言蜚语根本不介意,更不会介意什么人当皇后,她只是需要将陈穷年这样的人摆在合适的位置上,如果我没有看错,陈穷年很快就会高升了。” 秦浪点了点头,桑竞天既然这么说就应当八九不离十。 秦浪又将今晚前往画坊调查的事情说了,桑竞天听他说完,浓眉紧锁道:“此事你切勿向他人透露。” 此时外面传来姜箜篌的声音:“这么晚了,你们爷俩个还聊着呢?不知道休息啊?” 秦浪赶紧站起身来,桑竞天居然也跟他一起站了起来,怕老婆绝不是浪得虚名。 姜箜篌走了进来,秦浪笑道:“干娘,我这就回去了。” 姜箜篌道:“早些休息,别学你干爹,熬夜容易老。” 桑竞天哭笑不得道:“这就嫌弃我老了。” 秦浪临走之前又想起一件事,趁着他们两人都在,把天策府给他安排住处的事情说了,夫妇二人一听就知道秦浪想出去住,姜箜篌本想阻止,桑竞天开口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吧,住在外面办事也方便些。”他既然答应了,姜箜篌也不方便说什么,问过秦浪具体的地址,打算明天亲自去看看。 秦浪走后,姜箜篌方才抱怨道:“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干嘛急着搬出去?” 桑竞天叹了口气道:“毕竟不是咱们的亲儿子,你难道看不出他拘束。” “干儿子怎么了?我就是喜欢他!” 桑竞天道:“喜欢就别干涉他的自由。” 姜箜篌打量了一下他道:“瞧你愁眉苦脸的样子,怎么了?是不是外面的流言让你感到困扰了?” 桑竞天摇了摇头道:“要困扰也应该是陈穷年。” 姜箜篌道:“现在想想我倒有些可怜薇羽那孩子,摊上这么一对父母,一心只想着荣华富贵,居然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小傻……” 桑竞天赶紧捂住她的嘴。 姜箜篌一巴掌把他的手给拍开:“捂我嘴干什么?在自己家里都不能说话了?” 桑竞天苦笑道:“祖奶奶,隔墙有耳,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若是传出去……” 姜箜篌道:“传出去怎么着?以为老娘会承认啊?” 桑竞天叹了口气道:“夫人,现在大雍朝堂动荡,到处都是别有用心之人,你平时说话做事千万要小心些。” 姜箜篌瞪了他一眼:“孬种!还顾命大臣之首,我看你就是个孬种。” 桑竞天一脸的笑,被老婆骂也是一种幸福。 姜箜篌伸手揪住他的耳朵:“你笑什么笑?笑我傻是不是?” 桑竞天讨饶道:“夫人饶命,你说得都对。” 姜箜篌这才松开他的耳朵:“秦浪这孩子不错,你对他好点。” “我对他哪里不好?” 姜箜篌道:“桑竞天,我嫁给你多少年了,你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平白无故的,你会认一个干儿子?” 姜箜篌道:“竞天,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非人力能够挽回,我思来想去,也许暖墨命该如此……”说到伤心处,不禁潸然泪下。 桑竞天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低声道:“夫人放心,有我在,任何事情都能解决。” 第一百五十一章乔迁 吉祥街的宅子里里外外都已经打扫干净,这多亏了姜箜篌,在得知秦浪要来这里居住之后,马上就找了一批工匠过来,帮忙修葺房屋,重整院墙,只用了一天就将这里修整完毕。 雪舞跟着过来忙里忙外,俨然小女主人一样,虽然忙碌但是非常开心。 王厚廷通过秦浪的帮助得到了镇妖司的特赦,也过来给帮忙,他是画师,在审美方面很有一套。 赵长卿刚进八部书院忙于学业,只能抽时间晚上过来给提点专业建议。 按照秦浪的本意是简单收拾一下能住就行,可姜箜篌搞得有些隆重了,连家具全部都给换成了新的。 秦浪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位干娘对他倒是真的不错。 本想留姜箜篌吃完晚饭再走,姜箜篌道:“算了,你们吃吧,我这个老太婆留在这里,你们反倒拘束。”向远处正在张罗的雪舞看了一眼,小声道:“秦浪,有件事我得交代你。” 秦浪洗耳恭听。 “雪舞是妖,你是人,你们之间一定要把握分寸,人妖之间若是产生了感情,会被这个世界所不容。” “干娘放心,我知道,我和雪舞之间也是清清白白的。”肉身重铸之后,秦浪这张脸皮修炼得越来越厚。 姜箜篌叹了口气道:“我看得出,她喜欢你,狐族本就多情。” 秦浪虽然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可仍然感到有些不悦,姜箜篌无意中流露出她对雪舞并不是那么看重,其实雪舞也想过来跟他一起住,只是不便提出。 姜箜篌道:“我想雪舞还是住在家里,你们若是终日相对,我不放心。” 秦浪微笑道:“好,晚些时候我送她回去。” 晚餐由雪舞亲手烹制,古谐非、赵长卿、王厚廷、秦浪全都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 王厚廷这次幸亏得到秦浪相助方才得以解脱困境,心甘情愿地给秦浪敬酒,大恩不言谢,如果挂在嘴上就显得矫情了。 赵长卿在赤阳的时候看王厚廷就不顺眼,忍不住道:“你这就不够诚心了,秦浪给你帮这么大忙,你要是真心感谢就应当在雍都最好的酒楼专门设宴表达谢意,现在是不是借花献佛呢?” 古谐非跟着点头,书呆子这话没差。 王厚廷心情大好,自然不会跟他计较,笑道:“赵兄教训的是,实不相瞒,我现在是囊中羞涩,等我明天去卖几幅画,一定去春雪楼设宴表达谢意。” 秦浪笑道:“谁没有落难的时候,你们都看到了,这宅院够大,你们若是不嫌弃全都可以住在这里,大家在一起相互照应也图个热闹啊。” 古谐非本来就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主人了,赵长卿跟他们投缘,虽然不可能在这里常住,可肯定是会经常过来的,至于王厚廷,他现在的确是最潦倒的时候,还需要在雍都呆一阵子,想联络他的老师镜水先生郭临风,秦浪这么说他自然求之不得。 雪舞已经知道了桑夫人的意思,虽然也想留在这里,可目前看来并不可能,表情明显有些失落。 秦浪微笑道:“雪舞,以后你要经常过来帮忙啊。” 雪舞笑着点了点头,心中早已想好了每天都会过来。 秦浪看到天色不早,提出送她回去。 牵出黑风,他先上马,雪舞轻盈跳上马背,双手抓住秦浪的肩头,不由得想起他们逃离九幽宗生死与共的时候,跟随在秦浪身边的时候才是她最幸福的时候。 秦浪策马缓行,月光照在他们的身上,雪舞感觉许久没有这样踏实了,小声道:“哥哥,我不想留在桑府了。” “他们对你不好?” 雪舞摇了摇头:“他们对雪舞都很好,舅妈还教我许多东西,可是……我总觉得和他们不是一家人……始终融入不到其中。” “可能是相处的时间短,人都有个熟悉的过程。” “我是妖!”雪舞说完将额头抵在秦浪的后背,俏脸淹没在阴影中。 秦浪笑了起来。 “哥哥也笑我……”雪舞咬着嘴唇,难过得就要哭了。 秦浪道:“你好像忘记了最初见我的样子,我也是妖,我跟你没有什么不同,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我才感觉跟他们也不是一家人,跟你才是。”秦浪可不仅仅是为了安慰雪舞才这么说,他现在虽然是人,可肉身是七彩血莲所化,三魂七魄还缺了二魂两魄,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更像妖一些。 雪舞心中一股暖流涤荡:“哥哥……” 秦浪笑道:“我一直都不知道桑婆婆将你托付给义父的用意。” “姥姥是让义父教我修炼,因为我现在的修为很难在世上存活下去,不过还好我有哥哥。”雪舞心中秦浪就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喜欢尘世间,来得越久反倒越怀念千鸟渊,可一切回不去了,还好有秦浪在身边。 秦浪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已猜到了桑婆婆的用意,雪舞涉世不深,单纯善良,如果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个险恶的世界肯定会凶险重重,当时那种状况下桑婆婆也不可能将雪舞托付给自己。 “已经开始修炼了吗?” 雪舞道:“舅舅忙于朝堂之事,都是让舅妈教我,我已经服下了第二颗莲子,舅妈说,再过几天,我服下第三颗莲子就可以正式修炼了。” 秦浪心中微微一怔,如此说来雪舞已经服下了两颗七彩血莲的莲子,接着就是第三颗,看来桑竞天对血莲子果然没有什么企图,这倒也是好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哥哥,等我学会修炼之术,有了自保之力,我就离开桑家好不好?” “好!” 前方已经到达了桑府,秦浪翻身下马,又将雪舞接了下来,雪舞抬起深蓝色的双眸依依不舍地望着秦浪。 桑府的侧门打开了,桑三更挑着灯笼走了出来,雪舞向秦浪吐了吐舌头,小手在身前轻轻挥了挥转身进去了。 桑三更来到秦浪面前:“少爷,还进去吗?” 秦浪微笑道:“太晚了,今天就不进去了。” 桑三更点了点头,有意无意道:“最近雪舞姑娘好像瘦了些。” 秦浪愣了一下,他并没有发现啊,感觉雪舞好像还丰润了一些呢,再看桑三更已经转身回去了。 秦浪独自站在桑府门外,愣了一会儿方才上马离去。 新近又有新的流言蜚语传出,传言秦浪是镇妖司司命陈穷年的私生子,这个传言显然更荒唐,可自从这件事传出之后,关于秦浪和陈薇羽的绯闻就瞬间平息了下去,连老百姓都认为有人在故意针对陈穷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女儿当上皇后,不知惹多少人眼红。 新君登基,改年建元,年号长乐,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一系列的改制,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效仿大冶,提出要将现行的三公九卿改为三省六部,这一改革建议刚一提出就遭到了群臣的反对。 在收到百官上书之后,太后萧自容决定暂缓改革之事,但是坚持成立刑部,任命陈穷年为刑部尚书,依然掌管镇妖司,但是官阶由过去的从三品擢升为正二品,过去掌管大雍刑律的是廷尉徐道义,刑部的成立和对陈穷年的任命让徐道义的处境变得极其尴尬,因为他和陈穷年出现了权利重叠,更郁闷的是,他只是一个从二品,陈穷年后来居上。 太后萧自容的解释是陈穷年管妖,而徐道义管人。可所有臣子已经看明白了,萧自容是要从这里撕开一个口子,她仍然没有放弃改制的想法。 丞相吕步摇变得低调了许多,最近一段时间,他都称病不去上朝,即便是百官上书反对改制,他也没有参加,只是象征性地签了自己的名字。 陈穷年被任命为刑部尚书之后,吕步摇也没有表示祝贺,种种迹象表明,大雍的朝堂正在面临着一场天翻地覆的变革。 秦浪最近几天过得倒是自在,天策府计宏才虽然负责调查镇妖司被毁的事情,可他根本没有任何具体的行动,听说陈穷年升任刑部尚书,还感到庆幸不已,幸亏他有先见之明,太后这么做分明是没打算追究镇妖司的事情,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从三品,人家陈穷年现在是正二品,让从三品去查正二品,这不是让耗子逮猫吗? 太后成立刑部,陈穷年担任刑部尚书,可以预见这位准国丈以后必然执掌大雍刑律大权,这种人岂能轻易得罪? 不过计宏才嘴上还是非常关心调查的进展,几乎每天都要把秦浪招过去,询问他调查的情况。 秦浪把陈穷年送给他的镇妖令亮出来,证明他还是有成果的,计宏才让他去调查陈穷年,他已经和陈穷年见了两次面,人家陈穷年也表示配合。 计宏才拿起秦浪的镇妖令看了看,感叹道:“陈大人对你可真不错。” 秦浪听出他话里有话,现在好多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传言他是陈穷年的私生子,秦浪真是无语了,高度怀疑这事儿就是陈穷年传出来的,这老家伙为了洗清他自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秦浪道:“计大人,镇妖司的事情发生在赤阳,知情人也都在赤阳,陈大人那里其实也没有太多的线索。” 计宏才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 秦浪心中暗骂,你想个屁,这些天压根没见你动脑子,遇到事情,除了想往我身上推就是往我身上推,可心中无论怎么想,还是一脸恭敬的笑容。 第一百五十二章斜月街 计宏才道:“其实应该去实地调查一下,你自己看着办,需要的话,我让功曹给你支些经费。”别的不说,计宏才在待遇上从未亏待过秦浪,又不是不知道秦浪的背景,现在随着陈穷年的升迁,镇妖司的案子变得无足轻重,只要朝廷不催,计宏才也没啥可急的,秦浪若是愿意出去散心,他就批经费。 桑竞天的干儿子,疑似陈穷年的私生子,这两个身份,无论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 秦浪道:“倒也不急,陈大人刚刚升任户部尚书,咱们如果公开调查镇妖司,该不会惹他不高兴吧。” 计宏才指着秦浪道:“我就欣赏你这样识大体的年轻人,做事沉稳,考虑周全,当然不方便公开调查。”心中暗忖,都是他是陈穷年的私生子,到现在陈穷年都没出来否认,难道确有其事?儿子护爹天经地义,而且流言传播正盛,陈穷年都没有站出来做出澄清,越想越有可能呢。 秦浪道:“我在调查中发现镇妖司的事情牵涉甚广,恐怕短时间内查不清楚,朝廷没有让咱们限期破案吧?” 计宏才摇了摇头,发现这小子虽然年轻可头脑一点都不简单:“没有,所以你有充裕的时间,慢慢查,上面的事情我会为你顶着。”一句话表明了他对秦浪的支持,同时也暗示秦浪,你自己要是捅出什么漏子,我可不负责。 秦浪暗叹,陈穷年对计宏才的评价一点都不错,这就是个老滑头。 秦浪从镇妖司出来,遇到前来找他的王厚廷,王厚廷一脸悲伤,问过才知道他的好友赵学才被抓后不久突发疾病死了,尸体已经被家人领回去,王厚廷发现赵学才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勒痕,认为他死得蹊跷,所以来找秦浪过去看看。 秦浪叫上古谐非一起,三人往赵学才家里走去。 赵学才的家位于丹青坊不远,家里有一位七十老母,老婆还带着两个儿子,这一家人全指着赵学才这个顶梁柱,赵学才死了,对他们来说如同天塌了一般。 看到赵家的惨状,几人都感到于心不忍,赵学才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画匠,就因为贪心惹来了杀身之祸。 赵学才还未入殓,得到赵家人的同意,让赵家人临时回避,由王厚廷在外面陪同,秦浪和古谐非两人负责检查遗体。 他们检查了一下赵学才的遗体,古谐非没花多大功夫就发现了赵学才的死因,脖子上有一道淤痕,一看就知道是被勒死的,勒痕很宽,几乎遮住了整个脖子,这么明显的伤痕官府都判定为突发疾病而死,肯定存在渎职,同时也说明死了一个画匠根本无足轻重。 古谐非只看了一眼就排除了绳索的可能,低声道:“尾巴,狐妖的尾巴。”他开始在尸体上仔细寻找,看看有无毛发之类的线索。 秦浪忽然感觉手指一麻,低头望去,却见指尖微微发出亮光,墙角处出现了一个朦胧的影子,定睛一看,那影子像极了赵学才。秦浪意识到那是赵学才的魂体,原来赵学才死后一口冤魂未散,强撑着回到家里,因为秦浪身怀白骨笔的缘故,他一靠近赵学才的遗体,魂体担心被深冥吸入,所以脱体逃离,不得不在两人眼前现形。 赵学才的魂魄凄惨叫道:“你我无怨无仇为何苦苦相逼。” 秦浪将双手负在身后,其实他已经掌握了深冥的基本用法,在吸取魂力方面可以做到收放自如,这样做只是让赵学才的魂体安心,低声道:“你是赵学才吧?” 古谐非也没想到赵学才的鬼魂居然大白天显灵,不过临时存放尸体的灵堂内光线昏暗和晚上也没多大区别,稍一琢磨就猜到应该是秦浪的缘故。 秦浪道:“你不用害怕,我们是来帮你的……” “你别骗我,我认识你,你就是秦浪,我就是因为你的事情而枉死的。”赵学才望着秦浪一脸的苦大仇深。 古谐非道:“这我得说句公道话,你枉死干秦浪屁事?不是你贪恋不义之财,画那些不堪入目的情景图,又岂会遭此一劫?” 赵学才被他说中心思,低声呜咽起来,哭得真是难听,难怪都说鬼哭狼嚎,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古谐非道:“别哭了,是不是想把你家人给招来?是不是想吓着他们才甘心?” 赵学才抽噎了一下,哭声戛然而止。 “赵学才,我们知道你死得冤枉,谁杀死的你?你说出来,我们帮你讨还公道。” 赵学才手指在虚空中点画,不一会儿一个散发着光影的画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赵学才生前是画匠,水准已经达到画骨境,他现在纯粹消耗自身魂力来完成了这幅画像。 秦浪和古谐非同时认出画像上的人是赤狐姬从良。 古谐非道:“我就猜到是他,你过去认识他吗?” 赵学才道:“我和他结识于入云阁。” 秦浪向古谐非看了一眼,古谐非低声解释道:“青楼,离咱们住的地方不远……”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秦浪报以满满的鄙视。 赵学才道:“他是那里的熟客,几乎每次都会去找红玉姑娘,我想你们或许从那里能找到线索……”他的魂力微弱,身影开始变得越来越淡。抓住这最后的时间道:“我在家里的水缸下面埋了两坛金子,你们将此事告诉我的家人……应该足够将……两个孩儿抚养成人……”毕竟也藏了不少年的私房钱。 这句话说完,他的魂体也消失于空气之中。 秦浪和古谐非把王厚廷叫来,将金子的事情告诉了他,王厚廷虽然诧异,可也没追问他们是如何知道的。 秦浪和古谐非离开赵家之后,直奔入云阁而去,看来赤狐姬从良喜欢藏身在勾栏青楼之类的地方。古谐非轻车熟路,带着秦浪直奔斜月街,按照他的说法的确是来过,可他只是来这雍都著名的烟花之地闲逛,至于入云阁恰恰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欢场,他至今连一家都没进去过,不是不想进,是因为没钱。 秦浪也没深究,两人决定先礼后兵,由古谐非先扮演寻花问柳的嫖客,先进入入云阁翻红玉的牌子,如果不行再换秦浪以官方的身份进去搜查。 古谐非听说秦浪的分配方案之后,还虚情假意地客气了一番:“我这方面没什么经验,而且我脸皮薄,万一人家红玉姑娘要是对我动了真情的怎么办?” 秦浪拉住古谐非胖乎乎的手道:“老古,咱们今天的主要任务是要查清楚姬从良在什么地方,这厮是咱们破局的关键,所以……” 古谐非不等他说完就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是想让我委屈一下,哎,我是真不想接这个棘手的任务,可谁让咱们兄弟情深,为了你,我就勉为其难地牺牲一下,可是我兜里没钱啊,硬气不起来啊。” 秦浪看到这厮一脸英勇就义的装逼像恨不能给他的大屁股来上一脚。 去这种地方身上必须带银子,秦浪从如意葫芦里面取了几片金叶子,反正是查案,回头找个名目去天策府报销。 古谐非揣着金叶子昂首挺胸进入了入云阁,两人约定半个时辰后见面,如果古谐非不出现,秦浪就进去找他。趁着这会儿功夫,秦浪围着入云阁转了一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入云阁在雍都青楼排名第一,因为皇帝驾崩不久,现在青楼的生意普遍不好,达官显贵目前都非常低调,谁也不会在这个敏感时刻太过高调,普通百姓又没有这个消费能力。 反正时间还早,秦浪顺便浏览了一下整条斜月街,这条青楼林立的街道修建得古色古香,街道没有他想象中的媚俗,反而显得清幽雅致,估计来这里的人普遍层次不低,已经开始追求高档次的精神享受。 几乎每家门前都是门可罗雀,也没有招揽生意的老鸨门童,倒是有几家门口站着一两位青涩的垂髫少女,薄施粉黛,清水芙蓉,看到秦浪也只是浅浅一笑,表情矜持,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会以为误入了大户人家。 因为斜月街冷冷清清,秦浪担心这样来来回回的走动引起他人的注意,时候尚早,就去附近吃了点东西,顺便消磨时间,半个时辰一晃就过去了,可左等不见古谐非出来,右等还不见他现身,这古谐非是遇到了麻烦还是乐不思蜀? 秦浪只能按照预先商定的第二计划进入了入云阁。 没等他进去,就见到古谐非红光满面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迎面相遇,古谐非居然有些不好意思,鬼鬼祟祟地笑了笑。 秦浪转身跟他一起离开,远离入云阁之后,低声道:“如何?” 古谐非道:“不在。” “那怎么去了这么久?” 古谐非道:“我不能让人家看出破绽,所以我就……应付了一下……” 第一百五十三章送刀 秦浪目瞪口呆道:“我让你去查红玉姑娘,她不在你应付个屁啊?” 古谐非振振有辞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红玉姑娘虽然不在,可是还有青梅姑娘,你懂不懂什么叫旁敲侧击?” 秦浪道:“看你这样子不但旁敲侧击了,还应当左右盘问了。” 古谐非厚着脸皮道:“那是当然!你当我银子是白花的?红玉姑娘今天一早就去大报恩寺上香了,听说晚上还要去庆郡王府做客,应该是不回来了。” 秦浪瞪了他一眼:“早说!” 古谐非又向他伸出胖手。 “什么意思?” “再给我点金子,我答应了人家青梅姑娘今晚在入云阁过夜。” 秦浪愕然:“老古,你任务完成了。”这货入戏太深了。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答应人家的事情当然要做到,而且我发现这入云阁有太多古怪的地方,所以我想深入细致地查查,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发现。” 秦浪一边点头一边给古谐非摸金子,还特么不够深入?过去怎么没发现老古是个色坯。 古谐非道:“你小子别忘坏处想我,咱们兵分两路,姬从良的确在入云阁出现过,搞不好他今天还会来,我又劳心又劳力其实比你辛苦。” 秦浪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少年不知元阳贵,老来望鸡空流泪。”这是过去古谐非奉劝的话,现在刚好原样奉还。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万物循环方能生生不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老弟,你的道行还是太浅薄了。”捏了捏金叶子转身离去,大袖飘飘,背影傲娇。 秦浪望着古谐非臃肿但是轻松了许多的背影只看到了这厮发髻蓬乱的后脑勺。 脸呢? 此时已经到了戌时,这个时候红玉显然不可能继续留在大报恩寺,只是她去大报恩寺干什么?秦浪不由得想起了身在大报恩寺诵经礼佛的陈薇羽,难道这件事和她有关? 秦浪认为有必要将此事告诉陈穷年,在这件事上他应该比自己更加紧张。 陈府的整修已经竣工,陈穷年目前也搬了过来,这两天他已经成为雍都的焦点人物,不但女儿确定成为大雍皇后,而且他也被任命为刑部尚书,官升二品,陈穷年这段时间都没有离开雍都,当然清楚朝廷的变动,太后想要推行改革,遭到百官上书,没想到她居然先从建立刑部入手,更让陈穷年没想到的是,她会率先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 刑部尚书和廷尉的职权是重叠的,虽然太后宣称两人的职权不变,可谁都清楚以后主管大雍刑律的人是陈穷年而不是徐道义,官阶上前者已经后来居上。 春江水暖鸭先知,拥有敏锐触觉的官吏已经开始通过种种途径攀交这位大雍的新贵,为了避免麻烦,这两日陈穷年干脆来了个闭门不出,对外称病,任何人都不见,私下里已经向太后请示要返回赤阳处理镇妖司的事情,顺便安排一下陈家迁入雍都的事宜,其实陈穷年是想躲开最近的困扰,还好太后答应了下来,准了他一个月的时间,等他回到雍都之后就要着手成立刑部。 秦浪亮出了陈穷年给他的镇妖令,很顺利就进入了陈府。 陈穷年让人将他引到了自己的书房,秦浪进去的时候,看到陈穷年正在擦拭一把刀,形状有些奇怪,没见过,带弯头好像还能折叠。 秦浪认为老陈在这个时候擦刀是有目的的,分明是擦给自己看的,而且一边擦着刀一边用下倾四十五度的目光瞄着自己的要害。 目露杀鸡! 陈穷年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充满杀机的目光没能把这小子震住,秦浪表现得非常淡定,他根本不怕自己,这厮是抓住了自己的弱点啊,陈穷年心中有些无奈,脑海中有想起了那红色的胸围,自己的弱点就在女儿身上。 “刀不错!” 陈穷年唇角露出一丝冷笑,也不开口让秦浪坐,帮忙科普道:“这刀是安公公送给我的礼物。” 秦浪明白了,这是阉割刀啊,陈穷年当着自己的面擦阉割刀,其用意不言自明,都跟你说过我跟你闺女清清白白的,居然还威胁要阉我,老陈啊老陈,你也太不厚道了。 秦浪又赞了一句:“好刀,这么好的刀一定要用对地方。” 陈穷年意味深长道:“我刀法向来不错。” “陈大人,可杀鸡焉用宰牛刀啊!”秦浪不慌不忙地在陈穷年对面坐下。 陈穷年听他这么说差点想笑,这小子还真是有趣,可脸色却越发阴沉了:“这就是杀鸡刀!” “陈大人目光远大,胸怀宽广,杀鸡取卵的事情断然是不会做的。” 陈穷年居然有些开心了:“那得看我心情。”寒光凛凛的小刀往前递了递。 秦浪居然壮着胆子用手捏住刀刃:“大人日理万鸡,就算有杀鸡取卵的打算,这种小事还是我来代劳。” 陈穷年放开了刀柄,笑了起来:“送给你了。”不知为何越看这小子越顺眼了,想起自己的闺女若是跟他能够成为一对倒也般配。 秦浪客气了一句:“这刀,还是大人自己留着用吧。” 陈穷年面色一沉,有点蹬鼻子上脸了,我堂堂刑部尚书,你居然想阉我? 秦浪察言观色,见好就收赶紧把刀收下。 陈穷年道:“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情?” 秦浪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陈穷年。 陈穷年一听就知道他想借用自己的力量去查,想了想道:“不急,如果这件事真和某些官员有关,更不可过早打草惊蛇,需放长线钓大鱼。”这小子还是有能耐的,居然查到了庆郡王,也很聪明,知道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 其实陈穷年早就怀疑这件事和朝内的王公大臣有关,也悄悄命令属下进行调查,但是他这边的调查还没有眉目。 “这些事你有没有告诉桑大人?” 秦浪道:“我听说陈大人负责刑部,所以才先来问您的意见。” 陈穷年微笑望着秦浪,真是越来越欣赏他了,从秦浪目前的表现来看,他和桑竞天也不是一条心,如果他当真想对自己不利,在平原驿的时候大可不救自己的女儿。 陈穷年道:“薇羽没有看错,你做事果然有分寸。” 秦浪旁敲侧击道:“陈大人最近有没有听说新的传言?” 陈穷年点了点头:“听说了,都传言你是我的私生子。” “给大人造成困扰了,卑职深感歉意。” 陈穷年大手一挥:“不必道歉,这件事本来就是我让人散布出去的。” 秦浪一点都不吃惊,早就猜到这件事十有八九是陈穷年干得,不过陈穷年那么精明的人在这一点上考虑的也不够周全,他就不想想万一有人散播他私生子跟他亲闺女有点啥事,那岂不是更大的丑闻。 当然从目前来看,陈穷年以毒攻毒的做法行之有效,现在大家的关注度已经从秦浪和陈薇羽的关系变成了秦浪和陈穷年的关系,陈穷年很会制造舆论,深谙水能覆舟亦能载舟的道理。 “你也不必因此受到困扰,如果有需要我会澄清此事。”陈穷年可没打算现在澄清。 秦浪笑道:“陈大人不是常说清者自清,其实现在澄清反倒可能越描越黑,更何况这件事对我也没什么坏处。” 陈穷年愣了一下。 秦浪道:“倒是有不少人询问我这件事,我的回答是让他们亲自问陈大人。” 陈穷年暗叹,这样的回应岂不是等于故意误导外界吗?想想自己能制造谣言,这厮利用一下也是应该,陈穷年道:“明日我就回赤阳了。” “这么快?”秦浪感到有些突然,毕竟陈穷年刚刚才被封为刑部尚书,本以为他会留在雍都组建刑部。 陈穷年道:“先皇已经下葬,新君登基,赤阳那边的事情我必须要回去处理一下,大概一个月后回来,你不管调查出了什么事情,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凡事等我回来再说。”陈穷年本想叮嘱他不要告诉其他人,可转念一想,这小子拎得清轻重,今晚来向自己通报发现的状况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桑竞天就是明证,这也证明秦浪对桑竞天并不信任,难道这小子想加入自己的阵营? 秦浪故意道:“大报恩寺方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听说红玉前往大报恩寺上香,他首先想到的是陈薇羽会不会又被人给盯上了。 陈穷年摇了摇头道:“没事,一禅大师今日已经回来了,有他坐镇,那边不会出任何问题。”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秦浪却因这个消息而心惊肉跳,他和颜如玉相见之时,颜如玉特地提出过,要在一禅大师回来之前离开大报恩寺,原因就是对这位佛法精深的老和尚有所忌惮,秦浪一直关注着这件事,可没听说老和尚回来,陈穷年亲口说出的消息应当准确无误。 秦浪顿时坐不住了,颜如玉该不会有麻烦吧? 陈穷年看到这小子似乎有些不安,低声道:“有事?” “陈大人,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神不定,这感觉和那天在平原驿很相似。” 陈穷年明白他在暗示女儿可能遇到了危险,淡然笑道:“杞人忧天。” 秦浪越听越是心惊,赶紧起身辞行:“卑职先行告退。” 陈穷年点了点头,忽然又叫住他道:“秦浪,桑竞天是不是有个叫桑雪舞的外甥女?” 秦浪听到他提起雪舞的名字,又停下了脚步,警惕地望着陈穷年:“有啊!” “她是千鸟渊的狐妖吧?” 秦浪内心一沉,看来陈穷年已经对雪舞展开了调查,以陈穷年的势力查出这些信息并不难,难道他想对雪舞不利? 陈穷年也不看秦浪,慢吞吞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一只小小的狐妖下手,只是我新近得到了一些消息,九幽宗有人来到了雍都,好像就是为了她。” 这件事和雪舞息息相关,秦浪赶紧又重新坐了下去:“陈大人,您能不能说明白一些?” 陈穷年道:“这种事情本来我不感兴趣,可念在你帮过薇羽,我还是提醒你一下,太后已经赦免七公主无罪,恢复了她的身份,据说九幽宗方面很快就会送她重返雍都。” 秦浪皱了皱眉头,陈穷年分明在暗示他,九幽宗和太后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难道是用雪舞交换白玉宫?这件事陈穷年如果知道,桑竞天就应该知道,他会对此无动于衷吗?当初他不是说过桑婆婆救了他一家? 秦浪道:“多谢陈大人提醒。” 陈穷年道:“这些事跟我其实没什么关系,跟你的关系也不大,以桑大人今时今日的地位,应该很容易解决。”既卖给了秦浪一个人情,又顺便离间了一下他和桑竞天之间的关系,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秦浪离开陈府之后,纵马向大报恩寺行去,虽然颜如玉说过以她目前的修为遇到危险逃回他的身边应该没问题,可凡事皆有意外,从陈穷年如释重负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一禅大师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而且颜如玉本身对此人就非常忌惮,否则当初也不会主动提出要提前离开了。 来到大报恩寺附近,秦浪翻身下马,取出颜如玉的画像展开,在这样的距离下颜如玉应该能够感应到,可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任何的反应,开始感觉有些不妙。 此时秦浪发现,颜如玉的画像正在变得暗淡,刚开始还以为是光线暗淡的缘故,可他很快就意识到颜如玉的画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这幅画是秦浪在舞墨书坊亲手所绘,当时颜如玉用来寄身的原作被毁,秦浪利用深冥辅助完成了这幅画像,颜如玉的魂体和这幅画之间已经成功建立了联系,换而言之,颜如玉的魂体现在正处于危险之中,按照秦浪既往的经验,如果画中的颜如玉完全消失,那么她极有可能面临魂飞魄散的凶险。 第一百五十四章先声夺人 目前他有两个选择,一是翻墙潜入大报恩寺,二是通过正门,想起大报恩寺严密的防守和高深莫测的一禅大师,如果潜入被发现更加麻烦,秦浪还是决定选择后者,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没有丝毫的犹豫,大步走向大报恩寺。 这个时候大报恩寺已经谢绝一切客人来访,秦浪刚刚来到大门前首先遇到了负责在外面巡查的金鳞卫,说来也巧今晚负责当值的正是当初护送陈薇羽前来的袁门坤。 袁门坤拦住秦浪,一副要公事公办的样子,秦浪首先亮出天策府的乌木令,不知是天策府的牌子不过硬,还是因为这玩意的年月太过久远,袁门坤居然没见过,当然也不会买账。 秦浪只能亮出他的第二块牌子,陈穷年送给他的镇妖令,强调自己奉了刑部陈大人的命令前来,有要事求见一禅大师。 事实证明新鲜出炉的刑部比天策府更有威慑力,陈穷年的招牌要比计宏才好用得多,当然这其中也因为陈穷年本身就是陈薇羽亲爹的缘故。 袁门坤也听说了新近的风言风语,知道陈穷年带着秦浪来过大报恩寺,看到镇妖令,不由得想起秦浪是陈穷年私生子的传闻,稍作思索之后,还是给秦浪放行。 秦浪进入大报恩寺,已经有僧人候在那里,秦浪将来意说明。 那僧人告诉秦浪,一禅大师目前正在诵经,任何人不见,无论秦浪有什么理由,他都不予放行,正在无奈之时,西边的天空忽然燃起火光,那边正是陈薇羽静修的明心院,秦浪指着那边道:“失火了!” 此时袁门坤率领着一帮金鳞卫也发现状况,从外面冲了进来,秦浪大吼道:“快去救火!”一把将那名挡在他面前的僧人推开,率先向失火的地方冲去。 寺内钟楼上响起急促的钟声,有僧人发现起火,慌忙撞钟报警,一时间整个报恩寺的僧人全都出动,纷纷取水前往西边的明心院救火。 火势并不大,秦浪等人快步奔向明心院,只见佛塔上方飞出一道白色的人影足踏虚空,向明心院大步流星地奔行而去,那是一个身穿白色僧袍的年轻和尚,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乃是一禅大师的得意弟子空海,刚才空海正在佛塔内坐禅,发现明心院失火,于是第一时间向这边赶来。 空海身在半空,手中金钵已经投向明心院。 金钵在空中扩展开来,先于空海飞向明心院的上空,金钵在夜空中高速旋转,发出呜呜的鸣响,金钵内金光灿烂,就像是一个金色飞碟,金色的光束如同探照灯一般向下投射。 秦浪暗叫不妙,他首先想到的是颜如玉,虽然不知颜如玉的近况如何,可从画像上来看,一定处境危险,这金钵也是伏妖灭鬼的佛门圣物,如果任由这玩意儿飞到明心院上方,恐怕不等自己找到颜如玉,她就魂飞魄散了。 秦浪把心一横,不管那么多,先阻挡住金钵再说,抽出雁翎刀腾空飞掠而起,双手握住雁翎刀冲着那空中飞来的金钵,用尽全力一刀挥下。 噹! 巨响声中金光万道,秦浪这一刀还是有所保留,毕竟是在大报恩寺中,如果公然使出魂力攻击,恐怕会引起更多的麻烦,所以这一刀纯粹运用身体的力量,一力降十会,什么法器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得受阻。 金钵被雁翎刀砍中,搞得众人都是一惊,秦浪应变奇快,大吼道:“何方妖孽竟敢夜袭明心院!”一句话把那飞来的和尚定性为妖孽,颇有点恶人先告状的意思。这正是他机智的地方,给自己留好了足够的退路,错了又怎样?反正老子又不认识你。 空海右手一招,金钵飞回到他的手中,一双朗目精光闪烁,盯住了秦浪,他并未见过这个年轻人? 秦浪已经借着金钵冲力的反震,向后连续翻了个两个跟头,稳稳落回到了地上,在他出击之时就已经盘算得清清楚楚,刚好趁着这个机会退入明心院,在他看来,距离颜如玉越近,这妮子的魂体回归画像的可能性就越大,不然以金钵的冲击力根本没可能让他退后那么大的距离。 双手握刀傲然站立于院落中,双目冷冷盯住了已经飞临到上空的空海,内心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他可不是为了抓妖,是为了阻挡空海。此地距离画像已经不远,颜如玉应该有机会回到她自己的画像中。 此时陈薇羽在婢女的保护下也从房间内逃出来,看到秦浪现身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秦浪大声喝道:“大胆妖孽竟敢夜袭禁地!” 空海凌空站立,俯视秦浪,不苟言笑的面庞不怒自威,一字一句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报恩寺,损我法器,阻我去路?” 他刚才投出金钵是为了灭火,想不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居然一刀砍在他的金钵上,金钵是佛门圣物,秦浪的雁翎刀也不是凡品,硬碰硬的撞击之后,好好的金钵被这厮砍出了一道刀痕。 法器受损,空海心疼不已。 秦浪反问道:“你是何人?这明心院乃是皇家禁地?竟敢施展法术,到底是何居心?” 袁门坤赶紧走过来提醒秦浪:“秦护卫,这位是戒律院的空海法师!”空海乃是一禅大师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刚刚随同一禅大师外出讲经回来。 空海自虚空中缓缓降落,双手合什:“阿弥陀佛!” “这里虽然是大报恩寺,可明心院却是禁地,尔等速速退后!”秦浪要在气势上先将这帮僧人给震住。 袁门坤心说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本来没事,你一来就失火,不过他也不认为是秦浪放的火,毕竟秦浪刚刚进门,这边就起火了,只是这货一进来就闹事什么意思?明眼人都看出他跟空海不对付。 火并不大,在那群金鳞卫和僧人的共同努力下很快就将火扑灭。 袁门坤当起了和事佬:“各位不要误会,都是自己人。” 此时空海已经举步向室内走去,秦浪不甘落后,抢在空海之前来到门前,伸手挡住空海道:“此乃禁地,没有皇上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空海冷冷望着秦浪气势逼人:“让开!” 秦浪和他对视,寸步不让,这和尚充满戾气,真不像是个佛门弟子。 空海一步步向秦浪走去,强大如山岳般的气势向秦浪逼迫而去,秦浪暗叹这和尚厉害,手中雁翎刀缓缓出鞘,今日倒要看看你这和尚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在皇室划定的禁地竟敢如此狂妄,再敢往前,老子劈了你!月黑风高杀人夜,怎么感觉左手开始痒痒了,一直痒到了心底,总算明白何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两人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住手!” 却是陈薇羽开口喝止,她以轻纱敷面,凤目圆睁怒视空海道:“空海师父,你虽是方外之人,可明心院乃是皇室禁地,是不是想我将此事上报陛下?”一开口就表明了态度,坚定和秦浪站在同一阵营。 空海英俊的面庞宛如古井不波,平静道:“梵天伏魔局被人破坏,小僧倒要看看这里面究竟有何玄机!” 秦浪哈哈笑道:“好狂妄的和尚,连大雍朝廷都不放在眼里,好!我今天倒要看看,这大报恩寺是不是在大雍的土地上,你们这帮僧人是不是大雍的子民!”先给你们扣一顶藐视朝堂的帽子再说,眼睛瞥了陈薇羽一眼,陈薇羽穿戴的齐齐整整,可秦浪脑海中却浮现出那晚她在地下河时身无寸缕的情景,一旦形成了印象很难改变。 “阿弥陀佛!空海,不得无礼!”冲突一触即发之时,大报恩寺的主持一禅大师到了。 空海躬身合什让到了一旁。 一禅大师慈眉善目,身材瘦小,举步走入明心院,首先来到陈薇羽面前,歉然道:“老衲照顾不周,惊扰到了陈施主还望见谅。” 陈薇羽道:“大师客气了,是我给贵寺添麻烦了。” 一禅大师道:“空海,你们都退下吧。” 空海一言不发,率领众僧老老实实退了出去。 陈薇羽道:“秦护卫,你们也退了吧。”眼睛趁机看了秦浪一眼,心中翻起涟漪,对他还真是有些想念呢,这家伙终究还是乱了我的心境,本以为秦浪只是出现在自己人生中的一次考验,以为不足以撼动她坚如磐石的意志,可现在看来她还是低估了情字的影响。 秦浪抱拳行礼,想趁机走人,可一禅大师却道:“秦护卫今晚出现在这里是特地来找老衲的?” 秦浪望着一禅大师,微笑道:“可惜大师门槛太高,并不是那么容易见到啊。” 一禅大师笑眯眯道:“见到就是有缘,秦护卫,老衲对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颇为好奇,不如你陪我进去看看,咱们一同检查一下,排除隐患,也好安心。” 陈薇羽道:“大师,这是我住的地方,还是我陪您进去吧。” 一禅大师道:“那就一起。” 秦浪悄悄看了陈薇羽一眼,陈薇羽目不斜视,越是在人前越是要保持和秦浪的距离,虽然她心中也很思念秦浪,可理智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三人一起走入房间内。 刚才的失火是在室外,陈薇羽所住的这房间并未受到波及。 秦浪进去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墙上的画像,可四面墙上并无陈薇羽的画像,难道被她收起来了?左手的深冥也感应不到颜如玉魂体的存在,内心越发忐忑。 一禅大师道:“看来没什么损失,老衲让空海布下梵天伏魔局,目的是要保护陈施主的安全,刚才他感应到梵天伏魔局被破坏,所以才会如此紧张,他自小在寺内长大,不懂人情世故,若有得罪之处,两位千万不要怪他。” 陈薇羽道:“大师言重了。” 一禅大师停下脚步道:“没事最好,陈施主早点休息,我们也该告退了。” 一禅大师离去,秦浪自然不能独自留下,选择和一禅大师一起离开。 陈薇羽目送秦浪离开,这次的相见如此突然,毫无准备,甚至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内心中百感交集。 秦浪陪着一禅大师离开了明心院。 一禅大师微笑道:“秦护卫这么晚过来找我所为何事?” 秦浪道:“我听说今天有位入云阁的红玉姑娘过来拜会大师。”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只能信口胡诌,这番话一禅大师有些大不敬,特地点名入云阁。 一禅大师道:“老衲不认识什么红玉姑娘,秦护卫应该找错了地方。”任何时候他的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看透世事的高僧当然不会轻易被触怒。 秦浪抱拳行礼道:“叨扰了!” 秦浪离开了大报恩寺,回望寺院心中难安,刚才他借故进入了明心院,仍然没有感知到颜如玉的存在,难道颜如玉当真遇到了危险?黑风来到他的面前,秦浪翻身上马,远离大报恩寺之后,又兜了个圈子悄悄回到了附近的柏树林,他心有不甘,不想就这样放弃寻找颜如玉。 从如意葫芦里取出颜如玉的那幅画像展开,却见画面上已经是空白一片,秦浪的大脑也随之一片空白,虽然冒险进入大报恩寺,可最后终究还是无济于事,难道颜如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 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上,如果颜如玉的魂体留在明心院内,深冥本该有反应才对。 就算颜如玉还没有魂飞魄散,她此刻的魂体也一定极其虚弱,必须在很近的距离才能感知到她的存在,但是刚才明明已经去过明心院了,还趁机进入了陈薇羽清修的禅房,可仍然没有任何发现。 秦浪有些自责,如果他早一刻知道一禅大师回来,兴许就不会发生目前的状况,正在懊恼之时,手指居然有了感应,显现出微弱的蓝色光华,这通常是附近有魂体的时候,深冥才会产生感应。 秦浪利用深冥的感应指路,进入树林深处,在一棵巨大的柏树前停下,指尖的光芒已经比刚才强烈了许多。那柏树的底部有一个树洞,秦浪凑近树洞向里面望去,却见颜如玉长发披肩,蜷曲在树洞之中,双手抱着肩头,赤着双足,娇躯在暗处瑟瑟发抖。 秦浪心中生出难以形容的怜意,低声道:“如玉,是我!” 此时的颜如玉已经虚弱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浪赶紧拿出那幅她的画像,却看到画像上还是空白一片。心中暗叫不妙,看颜如玉这个样子应该支持不了太久了,准备钻入树洞将颜如玉抱出来,此时忽然感觉身后有异。 空海白衣如雪出现在秦浪身后十丈左右的地方,一手拿着金钵,一手握住念珠,冷冷道:“秦大人夜闯明心院果然有所图。” 秦浪直起腰身,转身笑眯眯望着空海道:“你这和尚不老老实实在寺里念经,大晚上居然出来闲逛,真是不守清规戒律。” “坏我梵天伏魔局,勾结鬼魅,乱我佛门清净。”空海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逐字逐句说出来铿锵有力。 秦浪将乌木令掏出在空海眼前晃了晃:“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乃天策府六品参军,奉命拿妖,你一个出家人最好口下留德,少在这儿妨碍我执行公务,不然我将你一并拿下!” “收妖伏魔这种事情未必要你来做,此鬼从寺内逃出,自当由我带回询问。”空海左手金钵扬起,一道金光向那树洞照去,他也够狂,在秦浪已经声明是天策府官员的情况下还敢出手。 秦浪以身躯挡住金光,冷哼一声道:“空海,看来你铁了心要和朝廷作对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金钵光芒扩展开来,光芒投射在树干上,那树干被金光射中的地方,竟然冒起了青烟。 秦浪冷笑道:“纵火贼,刚才在明心院还没烧过瘾吗?”看来今晚不除空海,已经无法带着颜如玉安全离开,抽出雁翎刀,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雁翎刀划出一道寒芒,劈向空海。 空海将手中的金钵丢了出去,金钵旋转飞向半空中。 空海没有躲避秦浪的一刀,直奔秦浪冲了上去,光秃秃的头颅迎向寒光闪烁的刀刃。 秦浪心中杀意凛然,是你这和尚自己找死,休怪我狠心,以为我不敢劈你吗?雁翎刀劈斩在空海的头顶。 噹! 秦浪双臂一震,刀锋如同砍在金石之上,锋利的雁翎刀无法撼动空海分毫,此刻的空海周身金光弥漫,以头颅抗住秦浪的必杀一击之后,身体如同猎豹出击,一拳击向秦浪的胸口,招式非常普通,只不过是寻常的罗汉伏虎拳,但是一经他使用,虎虎生风,大有罗汉伏虎之势,拳头行进的过程中蒙上了一层闪烁的金光。 秦浪暗叫不妙,空海有金光护体,连雁翎刀都无法伤害到他,可见此人体格的强横,可以说空海的身体就是一件强大武器。 秦浪若是躲开,空海就会直面地洞内的颜如玉,唯有硬碰硬和空海正面撞击,在空海笼罩金光的拳头到来之时,秦浪以蓄满魂力的左拳狠狠迎击了出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我好冷为权利妹子盟主加更 金光和蓝光撞击在一起,发出蓬!的一声巨响,两者的撞击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光球,魂力和金光瞬间燃爆,两人的身体同时被这股强大的冲击波向后方推开。 秦浪的胸口也被无形的冲击波撞了一下,感觉胸膛的骨骼骤然向体内收缩,两肺的空气全都被挤压了出去,胸口针刺般的剧痛。秦浪后退了两步,右手刀插入地面,协助停止后退的势头,刀身又因惯性在地面上拉开了一条四尺的切口。 空海也被无形的力量推开,双足向后滑行出接近两丈的距离,方才卸去秦浪的魂力攻击,周身骨骼压榨般的疼痛,双目中露出错愕之色,沉声道:“魂修之士!”在佛门弟子眼中,魂修实乃邪门外道,在刚才的比拼中,两人半斤八两。 秦浪慢慢站起身来,悄悄调整了一下呼吸,这和尚比他预想中要强大得多,他得蒙陆星桥开印传功,方才修为大进,硬碰硬的实力稍占上风,如果没有这番际遇,根本不可能是空海的对手。 飞行在空中的金钵此时撞击在树干之上,发出嗡!的一声闷响,藏身在树洞中的颜如玉随之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空海右手中的念珠闪烁出一个个的金色字符,英俊的面孔变得越发坚毅。 这种时候秦浪已经不再考虑隐藏自身的实力,左手重击在地面上,蓝光闪烁之中,两只战灵出现,秦浪勒令两只战灵护住树洞。双手握住雁翎刀,魂力贯注在刀身内。雁翎刀腾!的燃烧起蓝色的魂焰。 空海左手在胸前合什,闭上双目,右手念珠飞快旋转,念珠在旋转中飞向秦浪。 秦浪怒吼一声,一道蓝色魂刃直奔念珠劈去。 蓝光和金光交织在一起。 空海双目睁开,两道金光闪烁,口中高喝道:“开!” 念珠解体分离,一百零八颗念珠分从不同的方向射向不同的目标。 两只战灵挥动魂刃,护住柏树,念珠携带着金光无所不在的满天散射,魂刃阻挡着念珠,发出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鸣响。 空中金钵已经飞临到树冠之上,如同探照灯般的金光将整棵柏树笼罩。 秦浪如同猛虎出闸,扑向空海,雁翎刀劈向空海,空海双手合什,用身体再度硬生生承受了秦浪的一刀。 雁翎刀砍在空海金光护体的身上,只激起一片金光,还是无法伤害他的肉体。 两只战灵在念珠的攻击下已经手忙脚乱,空海的身体缓缓升腾而起,周身金光笼罩,如同罗汉降世。 秦浪脑海中思索着应对之法,当初在对付柳细细的时候他曾经利用画地为牢来护住陈薇羽,如果没有后顾之忧方能放手和这和尚决一生死。 战场上的状况瞬息万变,画地为牢并不足以应付眼前的状况,秦浪右手挥刀格挡着不停射来的念珠,左手在虚空中开始迅速的描画,以魂力在空中划出一朵闪烁着幽光的青莲。 深冥共有七攻五防,妙笔生花乃五防之一,比起画地为牢施展的难度更大,损耗魂力更多,但是面对四处纷飞的攻击,应当更为有效。 秦浪以白骨笔划出莲花,一朵朵青莲在空中浮现,于夜空中冉冉升起,青莲挡住了无处不在的念珠,暗夜中如同多出了许多闪烁着青光的手掌,漂浮在空中的手掌准确无误地抓住金色的念珠,青莲合拢,将念珠碾碎化为金色的粉末。 空海周身的金光越来越盛,将黑暗的树林照射得金光灿烂,他召回了那只金钵,双手握住金钵,钵口对准了树干,凝聚体内金光向树干投射而去。 一朵朵青莲迎着光束飞了过去,层层叠叠挡在金色光束的前方,金光焚毁了青莲,可更多的青莲马上堆积过来,将金光遮盖得密不透风。 柏树树干上也聚集了一层层的青莲,秦浪短时间内已经绘制出近百朵青莲,以青莲护住树干内颜如玉的魂体,虽然是第一次使用妙笔生花,可他却将自身的魂力发挥到了极致。 空海朗声道:“大威天龙,世尊地藏,金刚诸佛,众神护法,杀!” 凝聚金光准备通过金钵投射出去,他要用金光碎去这纯以魂力形成的青莲,洞穿树干,焚化树洞内的魂体。 秦浪双手握刀,凝聚魂力,一道威力空前的魂之利刃在刀身形成,他要在空海发出金光之前一刀将之斩杀,空海已经彻底激发了他心中的滔天杀念!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尔本佛前一青莲,辗转尘世求历练,可竟为得是杀生还是渡人?”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可秦浪却知道这声音是一禅大师的,心中暗叫不妙,一个空海和尚就那么难以对付,更不用说再多加一个一禅大师,如果这师徒二人联手对付自己,今天的这场仗必败无疑了。 自己落败不要紧,可颜如玉恐怕要遭遇魂飞魄散的结局。 空海睁开双目,周身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下去。 秦浪道:“不是每朵青莲都能成为普度众生的佛,我不想杀生,但是佛偏偏逼我杀生!”心中的杀念非但没有减弱一分,却变得空前强烈,若是今日颜如玉因空海而死,他必杀空海,甚至血洗大报恩寺都在所不惜。老子不是青莲,我是血莲,生性嗜血! “刀可杀人也可救人,你举起屠刀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杀人?” “她不是人是鬼!”空海的脸上仍然带着愤怒,嗔怒乃佛门大忌。 “普度众生是何意?你是为了渡她还是为了满足心中的杀念?” 空海目光一黯,身上金光尽褪,僧袍如雪,迎着夜风倏然向寺院的方向投去,再也不向秦浪看上一眼,一禅大师让空海明白了一个道理,秦浪手中的那把刀是他帮忙举起的。 但是秦浪不是为了救人,而是要救鬼,师父因何要放过祸害众生的妖魔鬼怪?既然今天要放过它们,为何当初要教自己降妖伏魔的本领? 树林之中再无声息,一禅大师也悄然离去。 秦浪收回魂力,钻入树洞将颜如玉虚弱的魂体抱了出来,颜如玉的魂体如同一块冰,虽然轻盈但是寒气逼人。 秦浪将黑风唤来,带着颜如玉迅速返回了住处。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古谐非今晚在入云阁留宿,王厚廷留在老友赵学才家中帮忙料理后事,所以今夜无人。 秦浪将颜如玉带回自己的房间,又展开她的画像,画像上还是一片空白,想起颜如玉此前曾经进入《春秋无极图》内修炼,于是从葫芦内取出《春秋无极图》。 展开画卷放在颜如玉身边,过去都是颜如玉自行进入画卷之中,可等了一会儿看到颜如玉全无反应,只是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秦浪总不能将她硬塞进去。再说就是他这么干,这薄薄的一张纸也塞不下颜如玉柔弱的身子。 “冷……我……好冷……” 听到颜如玉微弱的声音,秦浪的内心总算稍稍安定了一些,找了两床棉被为颜如玉盖在身上,在室内升起了火盆,可是还起不到任何效果,鬼和人取暖的方式不同,秦浪的办法对人适用,但是鬼却需要阳气,目前来说拥有阳气的只有他自己。 秦浪把心一横,干脆脱了衣服上床,展开臂膀将颜如玉抱在怀中。 已经不是第一次和颜如玉同床共枕了,说实话滋味并不好受,如同抱着一个大冰坨,既然她觉得冷,就只能用自身的体温帮她取暖了,抱着这么美的女鬼没有邪念,秦浪感觉自己越来越高尚了。 颜如玉颤声道:“你……你离我远……远一些……不然……会损耗阳气……” 秦浪道:“没事,损失点阳气又不会死,反正我浑身上下都是阳刚之气。” 颜如玉不说话了,躺在秦浪的怀抱里的确很舒服,原本动荡不定的魂体重新安定了下来,不想说话,感觉秦浪从后面贴得很近,两人现在的体位有些暧昧。 秦浪把屁股往后挪了挪,颜如玉虽然体型很好,可身上实在是太冷了,又让他鸡冻了,别的地方还可以,这里有点不抗冻。可颜如玉居然主动贴了上来,屁股轻轻怼上来了,有弹性有质感,但是太凉。 秦浪当然清楚她不是求欢,这是求温暖,可实在是冻得不行,局部都感觉有点麻木了,秦浪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如果长时间低温冷冻,自己某方面的能力会不会失去?有些担心,于是将右手悄悄伸了出去,主要是想利用手掌防护一下,虽然不能生育,可毕竟还有些用处。 颜如玉感觉有些异样,伸手抓住了秦浪的手腕,这会儿功夫应该从秦浪身上吸了不少阳气,说话都有力气了:“你这个无耻的家伙,居然摸我……” 秦浪冻得牙关大餐:“摸个屁……”本想说摸个屁啊! 颜如玉却理解成了摸个屁股有什么大不了的,转身握拳照着秦浪的面孔准备打过去,可看到秦浪冻得面色青白,不忍下手,咬了咬樱唇道:“登徒子!”化成一缕轻烟进入了《春秋无极图》。 第一百五十六章撑不住了 秦浪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披着棉被哆哆嗦嗦来到火盆旁,烤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气来,冲着《春秋无极图》道:“我就是再下作也不至于对一个女鬼动手,阿嚏……抱着你跟个冰坨似的,一点手感都没有,阿嚏……” 颜如玉从画卷中又溜了出来,不知从哪儿摸到了一把刀,明晃晃的阉割刀指着秦浪:“你再敢说我杀了你!” 秦浪叹了口气道:“大小姐,看清楚,这刀不是用来杀人的。” 颜如玉低头看了看,的确没见过这种奇形怪状的刀具:“这是什么刀?” 秦浪笑了笑道:“阉割刀。” 颜如玉居然感到也有些害羞:“那刚好啊,要不要拿你练练手?不说就是同意了!” 秦浪不说话,突然咚!的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阳气损耗过度竟然晕了过去。 一直健壮的秦浪病了,病来如山倒。雪舞听说他生病第一时间过来探望,秦浪本来是让古谐非帮忙瞒着,谁曾想古谐非非但没有听他的,还专门把雪舞请来给他治病,毕竟雪舞是二品三甲的治疗师,可以手到病除。 秦浪心里明白自己不是生病,而是阳气损耗过度,之所以想瞒着雪舞就是担心被她看出来。 雪舞不愧是治疗师,一下就看出来秦浪的病症所在了,咬着樱唇道:“哥哥,你昨天干什么了?” 秦浪当然不能说实话:“没干什么。” 雪舞道:“你损耗了好多的阳气,到底干什么了?是不是……”忽然有些不开心了,哥哥居然浪费珍贵的阳气。 古谐非小眼睛转了转:“什么?” “古先生,你知道?” 古谐非摇了摇头道:“我怎么会知道,我昨晚和他在斜月街分手就……”一不小心说秃噜嘴了。 雪舞美眸圆睁:“什么?斜月街?那是花街柳巷啊,你们去哪里干什么?”她来雍都已经有一段时间,多少也听说了一些雍都的事情。 秦浪恶狠狠瞪着古谐非,这个猪队友,根本是存心故意。 古谐非摆了摆手道:“我没去,我没去,是他去了,我去烧水啊,你接着问。”赶紧逃了。 雪舞撅起樱唇,深蓝色的美眸充满嗔怪地望着秦浪:“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心里酸酸的难受极了,可能这就是吃醋吧。 秦浪真是哭笑不得,这下还真不好解释:“查案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正在为天策府做事。” “你少骗我,你查案怎么会损耗那么多的阳气?你当我是小孩子嘛?”雪舞很不高兴,连哥哥都不喊了。 秦浪道:“此事说来话长,雪舞,你是不是以为我去那种地方做坏事了?” 雪舞俏脸红了起来:“哥哥,我不是怪你,男欢女爱本来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不该去那种堕落之地,其实你有什么事情完全……完全……”这话说不出口了。 秦浪笑道:“你别听老古胡扯,你应该知道我可以吸魂纳魄吧?” 雪舞点了点头。 秦浪道:“昨晚我遇到了一些麻烦,使用魂魄之力的时候,被魂力反击,所以才造成了阳气损耗,不是你想得那种事情。”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而且秦浪的确没做那种事。 雪舞一听顿时高兴了起来,握住秦浪的大手道:“我就知道哥哥不会去那种地方。” 秦浪道:“当然不会,我向来洁身自好,而且那种庸脂俗粉我怎么可能看在眼里。”摸着雪舞温软的小手不由得想起颜如玉冰冰凉凉的身体,手感好极了。 雪舞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心中也明白他好像是在公然占自己的便宜,含羞道:“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一双美眸水汪汪望着秦浪。 秦浪望着雪舞,雪舞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双眸,小声道:“我知道的,哥哥喜欢那位白玉宫姐姐对不对?” 秦浪笑道:“我哪有时间考虑这种事情啊,你这小脑袋瓜里就会胡思乱想。”望着雪舞,并没有发现雪舞消瘦,联想起昨晚陈穷年说过的事情,轻声道:“桑家对你可好?” 雪舞笑道:“哥哥怎么又问这种问题,他们对我挺好的。” 此时古谐非叫雪舞去帮忙做饭,两人赶紧撒手,古谐非趁机溜了进来,向秦浪道:“昨天的事情你千万别乱说。”老古也是爱脸之人。 秦浪白了他一眼道:“许你干不许我说?” 古谐非苦笑道:“我还不是为了帮你查案。”伸手摸了摸秦浪的脑门道:“你究竟怎么回事?损耗了这么多的阳气,莫不是遇到女鬼了?”还真是被他给说准了。 姜箜篌听说秦浪生病的事情也专程过来探望,她过来的时候秦浪已经好多了,正在院子里晒太阳,雪舞陪着他说话,不时发出欢畅的笑声,雪舞来雍都之后一直都在桑家生活,姜箜篌教她修炼,几乎每天两人都会见面,虽然雪舞天真活泼,可像现在这般无忧无虑也只有在秦浪身边才会有。 看到姜箜篌前来,秦浪赶紧过来行礼,姜箜篌笑道:“我还当你病得如何厉害,好像没什么事情啊。” “干娘,幸亏这位女神医出手相助,不然哪会好得这么快。” 姜箜篌微笑望着雪舞,让桑三更将带来的滋补品交给她。 雪舞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找了个借口去泡茶。 秦浪请姜箜篌进屋去坐。 姜箜篌道:“不去了,在这儿晒晒太阳挺好,我回头还得去你大姐那里,感觉怎样了?” “让干娘担心了,就是昨晚受了点风寒,歇几天就好。” “我就说让你住在家里,非要一个人在外面住,身边也没个人照顾。” 秦浪趁机道:“要不,让雪舞过来住几天,她医术高明又会做饭,刚好可以照顾照顾我。” 姜箜篌眉头一皱:“不好吧,你们孤男寡女的。” “干娘还是信不过我,我又不是一个人,还有古谐非和王厚廷都在……” “那就更不合适了,她一个女孩子跟你们住在一起,也不怕闲话!回头我给你安排两个佣人。” 秦浪赶紧谢绝:“不用了。”从姜箜篌的态度可以看出,她没打算让雪舞离开。 姜箜篌叹了口气道:“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雪舞的确很美,别说是你,就算是女人见到她也心动,可人妖殊途,为娘可不想见到你们酿成悲剧。” 自从昨晚陈穷年提起雪舞的事情之后,秦浪变得忐忑起来,虽然明知道陈穷年有借此挑唆他和桑竞天关系之嫌,可仍然担心雪舞的命运,如果九幽宗当真用白玉宫和大雍进行利益交换,这件事会非常棘手。 姜箜篌道:“你的年龄倒是也该娶亲了,我认识不少王公贵族家的女儿,回头我琢磨琢磨帮你好好选一个。” 秦浪婉拒道:“多谢干娘关心,可我在婚姻方面还是想自己选择。” “是不是已经看上了谁家的女儿?”姜箜篌停顿了一下道:“你该不会真对陈薇羽产生感情了吧?” 秦浪居然点了点头,不是承认,而是将计就计看姜箜篌的反应。 姜箜篌皱了皱眉头,她相信了,毕竟最近关于秦浪和陈薇羽的风言风语够多,而且他们可以称得上是郎才女貌,此事的始作俑者还是自己,当初姜箜篌的确有过让秦浪拿下陈薇羽坏了她皇后之路的意思,可现在陈薇羽已经被太后钦定,皇后之位可谓是板上钉钉,如果秦浪再对陈薇羽有什么想法那就是大逆不道,若是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还会连累到他们桑家。 “秦浪,此事以后断断不能再提!” 秦浪心中暗笑,明明是你提起的:“干娘放心,孩儿心中有数。” 姜箜篌点了点头道:“我对你自然是放心的,你也只管安心,娘一定要帮你找一个比她还要优秀的女孩子成亲。” 秦浪微微一笑,忽然顾而言他道:“暖墨妹子怎么没来?有日子没见她了呢。” 姜箜篌内心中咯噔一下,怎么突然转移话题到自己闺女身上了,天哪!我这干儿子该不会打起了我小女儿的主意?这小子…… 细思极恐,姜箜篌被秦浪这接二连三的奇兵突出弄得心乱如麻,越看越觉得这小子笑得有点坏,不行,这事儿得跟当家的谈谈。 入夜,秦浪让古谐非将雪舞送回桑府,可没等他们出发,桑三更已经驾着马车来接了。 秦浪和古谐非两人并肩目送马车远去,古谐非道:“桑家对小狐狸真是不错。” 秦浪白了他一眼道:“昨晚在入云阁查到了什么?” 古谐非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查,我可能还得多去几趟。” 秦浪捂住额头:“老古,我还是低估了你的脸皮。” 古谐非道:“今晚红玉姑娘回入云阁,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人是妖,你去不去?” 秦浪摇了摇头。 古谐非叹道:“居然是个拒腐蚀永不沾的大好青年。” 秦浪道:“我是体制中人,你是编外人员,咱们不同,我还是很要脸面的,而且天策府的经费没有你想象中宽裕,公款也得省着点花。” “谁不要脸?我还不是为了你?谁不知道那种地方肮脏,可我不去,你就得亲自去,我把你当成朋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可你小子居然误会我!”古谐非一脸的委屈,心中却颇为得意。 秦浪心中暗叹,说你不要脸还真没委屈你,拍了拍古谐非的肩膀,虚情假意道:“辛苦你了,老古。” 老古叹了口气道:“我辛苦点倒没什么,只希望你能够多理解一点我,不过入云阁就是个销金窟,没有银子根本别想查出任何的线索。” 古谐非话都没说完,秦浪就递给他一把早已准备好的金叶子,不是被感动,实在受不了这货厚颜无耻的解释了。 “这么大方?”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古谐非小眼睛眯缝着,流露出的都是狡黠的光芒:“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急于把我支开?说,是不是晚上又打算偷偷输出阳气?兄弟,哥劝你一句,少年不知元阳贵,老来望鸡空流泪。” 秦浪的确有支开这货的意思,不知颜如玉的情况如何,《春秋无极图》是否能够帮助她修复受损的魂体? 当晚古谐非离开之后,秦浪展开了那张《春秋无极图》,不久就看到颜如玉从中飘了出来,虽然看上去仍然有些憔悴,可比起昨晚已经好了许多。 颜如玉首先做得是吹熄了烛火,小声道:“上床!” 换成别的女孩子跟秦浪这么说话,他肯定开心不已,可颜如玉说出这两个字跟要给他上刑似的,秦浪正色道:“咱俩坐着说话也行,没必要一见面就上床。” 颜如玉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我身体虚弱,撑不住。” 秦浪苦笑道:“我也撑不住了,要不你容我恢复恢复,明儿再吸我的阳气。”想爬起来,却被颜如玉飘过来压住他的肩膀,侧卧低头看着他。 不得不说颜如玉这张白如雪的小脸真是美极了,可秦浪就算面对这么美的一张面孔也没有半点儿欲念,低声道:“细水长流,咱们以后日子长着呢,你要是把我阳气全都给吸没了,以后不还得换男人……” 话没说完嘴巴就被颜如玉给捂住了,感觉颜如玉的手掌似乎没那么凉。 “昨晚的事情谢谢你!”颜如玉望着他的双目道。 秦浪指了指她的手,颜如玉松开手。 “打算怎么谢我?” 颜如玉低下头樱唇冲着秦浪的嘴唇,秦浪内心一怔,压根没想到颜如玉会采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谢意,这是要用肉偿?不对?女鬼哪来的肉身? 秦浪对这种场景并不陌生,这种时候也明白应当怎样配合,张开嘴准备感受一下女鬼之吻,可看到颜如玉冷漠的双目压根没有半点情意,忽然感觉有些不妙,她该不会要往我嘴里吐口水吧? 颜如玉当然不会这么恶作剧,吐倒是真吐,可不是口水,而是一颗金色的光球,飞到秦浪的嘴里,不等秦浪说话,伸手又把他的嘴巴给摁住了,轻声道:“昨晚吸了你的不少阳气,今天全都还给你。” 第一百五十七章我教你 秦浪口鼻都被她给捂住,那团阳气在他的喉头蔓延开来,扩展到他的五脏六腑,其实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颜如玉这么一来,弄得他都有点阳气过剩了。 总算等到颜如玉放开了手,秦浪长舒了一口气道:“差点没被你给憋死!” 颜如玉起身飘离。 秦浪道:“这就打算走啊?昨晚发生了什么你还没对我说。” “昨天你的义妹姜暖墨专程去拜访了陈薇羽。” 秦浪倒没听说这件事,不过姜暖墨和陈薇羽本是闺蜜,现在陈薇羽来到雍都,姜暖墨去拜访她也再正常不过。 秦浪道:“她们说了什么?” 颜如玉道:“许多话题都是关于你。” “你吃醋啊!” 颜如玉淡然笑道:“如果陈薇羽知道你不惜性命来救我,吃醋的应该是她吧。”眼波在秦浪的脸上掠过:“你知不知道我提出去陈薇羽身边的目的?” “开始没想到,可后来想到了,你是颜悲回的女儿,跟大雍皇室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你夺舍了陈薇羽,冒充她嫁入皇宫,的确是颠覆大雍社稷的绝佳机会。” 颜如玉道:“你既然想到了还不阻止我?”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不会这么做。”如果颜如玉真想这么做,在平原驿就是最好的机会,何必等到现在。 “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陈薇羽有法宝傍身,我无法得逞。” 秦浪道:“就算她没有法宝你也不会,因为你恩怨分明,不会轻易伤害无辜。” 颜如玉呵呵笑了起来:“可笑,别忘了我是鬼,别把我想得太善良了。” 她飘向《春秋无极图》,进入画面之前道:“这次我魂体受伤不轻,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修复,你没什么事情不要滋扰我。” 秦浪道:“若是寂寞了随时来找我睡觉,我的床榻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滚!” 颜如玉化成一缕轻烟消失在画面中,秦浪将《春秋无极图》收起,重新纳入如意葫芦,又取出那幅他亲笔给颜如玉绘制的画像,发现原本消失的人像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心中释然,看来颜如玉的魂体已经重新稳定了下来。 随着先帝下葬新君登基,大雍的朝堂终于陷入一个短时间的平静期,太后萧自容暂时放弃了进行大刀阔斧改革的想法,但是并不意味着她全面失败,成立刑部就表明她早晚还会卷土重来。 朝内有很多传言,都说改革的方案是桑竞天提出来的,目的就是削弱丞相吕步摇为首的政治力量,而关于桑竞天即将取代吕步摇成为大雍丞相的消息也越来越多,可朝廷并未宣布,吕步摇也称病在家,并未见他有退出政坛的举动。 桑竞天最近为了避免这些传言的困扰,如无必要尽量减少入宫的次数。 姜箜篌给丈夫送夜宵的时候,发现他的两鬓最近又增添了不少的白发,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桑竞天道:“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啊?” 姜箜篌把今天探望秦浪的事情告诉了桑竞天,也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忧心忡忡道:“你说他该不会对咱们暖墨有什么想法吧?” 桑竞天哈哈大笑起来。 姜箜篌在他肩头捶了一拳道:“笑什么笑?我跟你说正事呢。” 桑竞天道:“就算真有什么想法也正常,毕竟是年轻人,你不是挺喜欢秦浪的,再说了,咱们暖墨也不差。” 姜箜篌道:“那可不成,你明知道秦浪只有七年寿命,而且……而且他乃是七彩血莲转生,而且……”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桑竞天微笑道:“你不用多虑,秦浪只是说说罢了,这小子聪明的很,应该是故意逗你的。” 姜箜篌愣了一下,想起当时秦浪曾经提出要将雪舞接过去,被自己拒绝,还好好教育一番的事情,哑然失笑道:“这混小子,其实他若是和雪舞两情相悦,我们倒不如成全了他们。”说完又叹了口气道:“可大雍律例摆在那里,就算他们可以不管律法,也不能不顾世人的眼光,人妖相恋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桑竞天将一封信递给了她。 姜箜篌展开看了一遍,惊声道:“九幽宗找你要人?他们怎么敢?” “太后赦免了七公主所有的罪行,七公主无罪,九幽宗自然就不会有事。” 姜箜篌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你是说……九幽宗和太后达成了默契,想用七公主交换雪舞?” 桑竞天苦笑道:“萧自容这个女人行事做派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我思来想去,她这样做的用意只有一个。” 姜箜篌低声道:“《阴阳无极图》就在七公主手中?” 姜箜篌展开看了一遍,惊声道:“九幽宗找你要人?他们怎么敢?” “太后赦免了七公主所有的罪行,七公主无罪,九幽宗自然就不会有事。” 姜箜篌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你是说……九幽宗和太后达成了默契,用七公主交换雪舞?” 桑竞天苦笑道:“萧自容这个女人行事做派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我思来想去,她这样做的用意只有一个。” 姜箜篌低声道:“《阴阳无极图》就在七公主手中?” 桑竞天起身走到窗前,双手负在身后:“不然如何解释?” “可若是将雪舞交出去,暖墨她……” “这正是让我棘手的地方。”不交,等于公然和九幽宗为敌,还会得罪背后的太后,如果交出去,桑竞天就要背负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骂名,同时他还有难言之隐,小女儿暖墨先天魂魄受损,他想尽办法始终无法修复,眼看阳寿只剩下三年,这才有了此前和宁阳王的儿子曹晟解除了婚约的事情。 姜箜篌叹了口气道:“雪舞那孩子也善良的很,我这些天来难以安寝,始终觉得愧疚,若非为了暖墨,我……” 桑竞天面无表情道:“第三颗血莲已经服下了吗?” 姜箜篌点了点头:“再有十天就可大功告成,竞天,当真不会伤害这孩子的性命吗?” 桑竞天道:“时间不多了,你将昊元丹给她服下。” 姜箜篌心中一惊,那昊元丹得来不易,珍贵无比,可帮助结丹期的修士突破修为的瓶颈,乃是她父亲扶风王姜须陀送给她的嫁妆,一共只有两颗,一颗被丈夫服下,现在仅存一颗。 桑竞天道:“时间来不及了,岳阳天的这封信是先礼后兵,如果我们不答应他的要求,就等于和整个九幽宗为敌,也就是和太后为敌。” 姜箜篌道:“可我们若是这么做,秦浪他……” 桑竞天压低声音道:“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她性命。”停顿了一下又道:“决不能让雪舞在这里出事。” 姜箜篌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用力咬紧了嘴唇。 古谐非接连去了几趟入云阁,结果却一无所获。 清晨打着哈欠回来,和准备出门的秦浪迎面相逢,古谐非本想逃走,却被秦浪一把抓住,询问他是否取得了进展。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能我还得多去几晚才知道。” 秦浪瞪了他一眼,古谐非也知道理亏,陪着笑道:“我先去睡觉,实在是太困了。” 秦浪拦住他:“老古,我有重要事情跟你商量。” 九幽宗的事情如同一块石头压在秦浪的胸口,他必须早做准备。 古谐非听秦浪说完之后,也觉得事态不妙,低声道:“不是陈穷年故意吓唬你吧,现在有你干爹罩着雪舞,九幽宗就算再大胆子也不敢登门抢人吧,不过那个华云楼倒是蛮厉害的,上次在赤阳他差点杀了你。” “你怕啊?” 古谐非道:“怕个屁!大不了咱们带着小狐狸拍屁股走人!” 秦浪道:“逃啊?”还以为古谐非能有什么好建议。 “可逃也不是办法,雍都是天子脚下,如果他们在天子脚下都敢放肆,咱们逃出去岂不是更麻烦?这里毕竟还有你干爹撑着。” 秦浪道:“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打算跟九幽宗硬干?华云楼咱们恐怕干不过吧?” 秦浪道:“未必没有机会。”目前他可不是一个人,古谐非、赵长卿、还有藏身在《春秋无极图》中的颜如玉,在秦浪对战空海之后,他对自己目前的实力也充满了信心,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未必没有战胜华云楼的机会。 古谐非想了想道:“咱们还是未雨绸缪,先做最坏准备的好。”他可没有秦浪的信心,华云楼什么实力?就算他们加起来也未必敌得过。 秦浪道:“你懂不懂得布阵?” 古谐非道:“倒是懂得一点,不过没专门学过。” “我可教你!” 古谐非一双小眼睛瞪得滚圆,内心深处生出一种被人侮辱的感觉,秦浪的这句话对他伤害极大,这货实在是太猖狂了,别忘了他的几样法术还是从自己这里骗过去的。 秦浪道:“你虽然懂得不少法术,可每样都谈不上精通,并没有抓住其中的精髓,应当是缺少名师点拨的缘故。” 古谐非两撇小胡子翘了起来,恨不能一拳揍歪这厮的帅脸上,认识这么久了,从没感觉他这么他讨厌过。 第一百五十八章庆郡王府 秦浪道:“别这么看着我,做人得虚心,三人行必有我师的道理你懂吗?” 古谐非咬牙切齿道:“我就是死也不认你当师父。”人生一世谁能没有点血性,士可杀不可辱。 “没准备当你师父,这是我对穿墙咒和驭甲追风的心得,你先看看,看完之后,咱们再谈其他的事情。”秦浪将早已准备好的三页纸递给了古谐非。 古谐非捏着三页纸,恨不能现在就团起来狠狠塞进这装逼货的嘴里,还要点碧莲吗?这两样法术就是老子当初教给你的,现在你居然要指点我? 古谐非真想马上将那三页纸给撕了,不过还是低头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眼就拔不出来了。 秦浪给他的可不是什么心得,而是从陆星桥那里得到的法术精髓所在,古谐非的修炼方法和常人不同,他是无师自通,但是一个人的理解力再强终究有限,如果有名师指点,在修行上就可做到事半功倍,秦浪早就看出了古谐非的缺点所在,给他的这三页纸就是针对古谐非的不足而专门作出的注释。 更让古谐非激动的是,第三页竟然是关于金光咒的注解,金光咒可以说是古谐非目前掌握得最强大的法术,攻防兼备,但是他目前虽然可以运用自如,但是始终无法完成向上的高阶突破,秦浪给他的正是他长久以来苦苦思索的难点所在,这小子究竟从哪里弄来得这些秘法,对修士而言全都是梦寐以求的奥义。 秦浪其实早就打算帮助身边的伙伴提升修为,陆星桥通过开印传功向他脑海中输入了太多的东西,他不可能将所有的东西都修炼一遍,在地下河与柳细细一战之后,秦浪下定决心先专研幽冥的七攻五防之法,这才是他迅速提升实力的捷径。 一个好汉三个帮,除非进入破碎虚空的摘星境,最实用的战术还是团队作战,这方面的成功也多次得到了印证。 古谐非和赵长卿绝对是可以信赖的战友,至于王厚廷还需时间考验。 因为随时都可能登门挑衅的华云楼,秦浪不得不全力以赴。 秦浪有几天没来天策府了,计宏才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度,因为秦浪是桑竞天的义子,也因为镇妖司的事情的确棘手,所以计宏才打算拖下去。可有些事并不是你想拖就能拖下去的。今天在朝堂之上,计宏才就被问及这件事,因为办事不利挨了一顿训斥。 计宏才灰头土脸地回到天策府,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秦浪叫来。 秦浪看到计宏才阴郁的脸色就知道他心情不好,微笑道:“计大人好。” 计宏才叹了口气道:“好什么好啊,今天因为镇妖司的事情在朝堂上被皇上训斥,一帮大臣都跟着添油加醋落井下石。”皇上就是个小傻子,傀儡一样坐在王座上,呵斥计宏才的是太后,当然他不能直接说明。 秦浪道:“卑职一直在查。” 计宏才道:“有进展没有啊?” 秦浪摇了摇头。 计宏才道:“这么久了,难道你连一丁点线索都没有?” 秦浪心说你现在知道急了,上头给你任务,你一股脑推到我的身上,这么久了你压根也没问过,恭敬道:“镇妖司之事盘根错节,千头万绪,查起来没那么简单,而且还很可能涉及到许多重要人物。” 计宏才不耐烦道:“查!你只管查,太后发话了,不必有顾忌。” “如果涉及到某位皇亲国戚呢?”秦浪故意试探。 计宏才愣了,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没证据的事情可不能乱说。” 秦浪暗笑这是只老狐狸,当真是一点责任都不肯承担,计宏才虽然是一个三品,可他在朝中并无实权,他可没那个胆子去得罪皇亲国戚。 计宏才起身走了几步,忽然道:“今日中午庆郡王在府中设宴,我也在邀请之列,你若是没什么事情,跟我一起去。” 这下轮到秦浪愣住了,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自己根本没提起庆郡王的名字,这计宏才难道又未卜先知之能?秦浪道:“我去不方便吧?” 计宏才道:“有何不方便?你只管跟着我过去,庆郡王特地提起你的名字,让我邀请你一起过去呢。” 秦浪越发觉得奇怪,自己在雍都只是一个小人物罢了,庆郡王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该不是计宏才在说谎吧。这个计宏才表面上什么都不过问,可总觉得此人对什么事又清清楚楚,陆星桥生前始终怀疑天策府的人出卖了他,因为先皇曾经让陆星桥和计宏才两人联手研究《阴阳无极图》,由此可见计宏才的能力是得到先皇认可的,难道是计宏才出卖了师父? 秦浪上次只是跟踪一辆可疑的马车来到庆郡王府门外,并未进入王府探察,他将这件事只告诉了陈穷年,和计宏才同乘一辆马车前往庆郡王府的途中悄悄观察他的举止,发现并无异常,或许真是巧合。 庆郡王龙世兴乃是当今皇上的堂兄,他的父亲龙明达原本是太子,只可惜还没有等他继承皇位就已经病死,龙明达死的时候,龙世兴才五岁,所以才成全了顺德帝龙明成。 庆郡王龙世兴放荡形骸,纵情声色,在朝野名声不佳,其实皇族子弟像他这样的人并不鲜见,有的是的确是贪图享乐性格使然,而有些人则是要通过这样的表现来让朝廷放心,证明自己对皇权没有任何野心。 龙世兴属于后者,顺德帝在世之时就对这个侄子充满戒心,甚至想过要寻找机会除掉他,可龙世兴为人谨慎,和朝中重臣一直都保持距离,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过问甚至议论朝政之事,寄情于风花雪月,表现得毫无野心。 顺德帝在位这些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顺德帝驾崩之后,也有人向太后进谏除掉龙世兴这个隐患,可被太后给否了。 现在小皇帝顺利登基,龙世兴还是过去那样纵情酒色,加上他身上除了一个王位的虚名,并无任何实权,在朝臣和百姓的眼中,这厮的确是个马尾提豆腐提不起的废柴,龙氏子孙皆如此,大雍的衰落绝非偶然。 计宏才虽然是三品官,可也没有什么实权,他在朝廷内没什么存在感。 龙世兴今天宴请的人物三教九流都有,他这个人喜欢附庸风雅,往来人群之中不乏名人雅士。 秦浪和计宏才在下马桥前下了马车,按照郡王府的规矩,外来的马车是不能入内的,虽然龙世兴是个落魄王孙,可顶着皇族的头衔还是有些光环的。 郡王府安排了不少人在外面迎接,让秦浪诧异的是,计宏才并未引起任何人的关注,两人离开马车之后好半天都没有一个人主动前往相迎。 秦浪看了计宏才一眼,低声道:“大人,王爷当真请我了?” 计宏才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昂首阔步往里面走,秦浪只能跟上,走了没几步,总算有人留意到他们了,一名王府家丁来到他们面前陪着笑道:“两位贵客,请出示你们的请柬。”从他的话就能听出计宏才也不是这里的熟客。 计宏才掏出自己的请柬,王府家丁接过看了一下,满脸堆笑地交还给计宏才,又向秦浪伸出手。 秦浪望着计宏才,刚不是说庆郡王特地邀请我吗?这个老骗子,敢情是带我来蹭饭的。 计宏才道:“他是跟我一起过来的。” 那家丁笑眯眯道:“不好意思,王爷说了,没有他的邀请任何人不得入内。” 秦浪心说一个落魄郡王架子还挺大,老子也没想吃这顿蹭饭,正准备开口说话,计宏才道:“你不知道他是谁?他可是御史大夫桑大人的公子。” 秦浪真没想到计宏才把桑竞天给搬出来了,老计啊老计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那家丁还是一幅公事公办的模样,此时王府总管走了过来,他示意那家丁去招呼别的客人,向秦浪躬身行礼道:“不知秦公子前来,有失远迎,里面请!” 计宏才也有点诧异,什么情况?这总管刚才离得很远,应该没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好像是直奔着秦浪过来的,难道认出了秦浪? 秦浪示意计宏才先行,毕竟计宏才是他的上级。 庆郡王府其实是庆郡王龙世兴从他父亲那里继承的,他爹曾经是太子,可惜英年早逝,死的时候龙世兴才五岁。到了他这里地位又降了一级,所以大门从过去的五间改为三间,但是里面的规制没变,建筑的规模和格局还是过去的王府,可以说是所有郡王府中最为豪绰的。 庆郡王府前半部是富丽堂皇的府邸,后半部为幽深秀丽的雅致园林,总占地面积将近一百亩。府邸建筑庄重肃穆,尚朴去华,明廊通脊,气宇轩昂,比起皇宫也不遑多让。府后的怡心园衔水环山,古树参天,曲廊亭榭,富丽天然,随着四季交替,其间景致之变化无常,开合有致,被称为雍都最美的园林之一。 第一百五十九章我画好了 别看庆郡王龙世兴纵情声色,但是此人也称得上是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星相术数,触类旁通,平日里经常在郡王府纠集一帮文人雅士舞文弄墨。 秦浪很奇怪计宏才怎么会被邀请,好像除了计宏才之外,没几个朝中官员,更奇怪自己会被请进来,估计一切都是预先安排,越看越不像是巧合。 不过来到宴会大厅的时候居然遇到了王厚廷。 王厚廷当然没资格受邀,他是随同师父镜水先生郭临风一起前来的,郭临风是郡王府的贵宾,今天也不是空手过来的,专门给庆郡王带来了自己的得意画作。 秦浪过去跟王厚廷打了个招呼,王厚廷在这里见到秦浪也是非常惊喜,他将秦浪引见给师父认识。 镜水先生郭临风五十多岁,颇有些仙风道骨,不过神情颇为倨傲,据说他是目前大雍屈指可数的画修宗师,据说画修一脉从李牛马登临摘星境之后,就再无人可企及六品大宗师境界。 只是向秦浪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因为镜水画院那张骷髅壁画的缘故,秦浪对郭临风多留意了一眼,不过看出此人性情傲慢,也没兴趣跟他多做交谈,转身回到了计宏才身边。 安排给计宏才的位子在角落里,实在是不符合这位从三品官员的身份,虽然计宏才长得不怎么好看,可毕竟级别摆在那里,秦浪是真没有想到他在郡王府这么没有存在感,从这一点上来看,今天又不像是计宏才可以安排。 不过今天的宴会的主题是切磋画技,并不以官位论高低,被尊为上宾的是郭临风这种宗师级的人物。 计宏才虽然是从三品官衔,可他这个人平时低调惯了,在朝廷内也没什么存在感,在书画方面也只是一个业余爱好者,秦浪实在不明白老计为什么来凑这个热闹,也许对绘画是真爱。 此时从外面又进来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现场多半人都起身相迎,此人乃是八部书院的大学士秦道子,他和郭临风一样都是画修宗师境,两人同为五品三甲,也是大雍目前最有希望突破宗师境跻身六品大宗师境的画修者。 计宏才明显有些兴奋,双目灼灼生光,低声向秦浪道:“这两位可是咱们大雍最强的画修宗师,庆郡王真是有牌面,居然可以同时请动他们两个。” 秦浪不以为然道:“五品而已,有什么稀奇。” 计宏才道:“你小子说话不怕闪着舌头,画修一脉自从李牛马破碎虚空之后,再无一人可修成六品境,这两位是最有希望的。” 秦道子的到来引起现场的轰动,在场就有不少他的拥趸,众星捧月一般将他护送到上宾席位坐下,当然也有没起身的,计宏才和秦浪这种坐在角落的人自不必说,镜水先生郭临风也没有起身,目光和秦道子隔空相遇,两人都显得颇为不屑,果然同行是冤家。 庆郡王龙世兴姗姗来迟,他今年三十七岁,因为贪图享乐,纵情声色,所以身材有些发福,相貌虽然端正,可面部有些浮肿,双眼的眼袋很重,所以显得比实际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 这次众人全都起身相迎。 龙世兴客套了几句,来到主桌坐下,今天请这些画师过来主要是为了切磋画技,酒过三巡,龙世兴端起酒杯道:“本王请大家过来其实是想讨一幅画像。” 此言一出,现场鸦雀无声,龙世兴请吃饭果然有所求,可是要人给他画像还不简单,现场就有不少专攻人物画的高手,这其中以秦道子为最。郭临风虽然也是五品三甲的宗师,但是郭临风主攻山水,可这次先帝驾崩,遗像却是专门请了郭临风。 给皇上画像对画师来说是一种最高级别的肯定,秦道子本以为这个任务会落在他的身上,却没有想到最后还是从赤阳的镜水画院请郭临风入宫,搞得秦道子心中极其不爽。 龙世兴道:“本王备好笔墨纸砚,各位大能现场挥毫如何?” 众人纷纷推举郭临风和秦道子,有两位宗师级的人物在,其他人哪敢献丑。 秦道子和郭临风目光对视,彼此都看出对方暗藏的挑战,两人彼此都不服气,相互看不起,无论哪个行当都存在着同行相忌的规则。 龙世兴让人摆上了四张画案,他早有准备。这其中的两张画案肯定是属于郭临风和秦道子的,至于其他的两张,还真没有人敢班门弄斧。 两位宗师在众人的推举下理所当然地来到画案前,其他的两张画案仍然空着。 庆郡王龙世兴看到没有认敢主动上前,其实这也是他预料中的事情,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现场众人纷纷低下头去,生怕庆郡王点中了自己。 庆郡王忽然道:“秦浪,你来吧!” 秦浪一怔,他望着计宏才,计宏才一脸的无辜,撇了撇嘴,表示这件事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秦浪心说跟计宏才没关系才怪,今天就是计宏才邀请他过来的,虽然在门口遇到了一点麻烦,可谁能保证不是计宏才在故意演戏,而且他们又坐在角落里,庆郡王怎么可能留意到自己?再说了,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两人过去压根就没见过。 计宏才道:“去吧,王爷叫你,这可是莫大的荣幸。” 秦浪只好起身走了过去,这荣幸他可不想要。 今天来郡王府的都是书画界的名家,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在野闲人,很少关心朝政,除了王厚廷基本上没人认识秦浪,一个个盯着秦浪,奇怪这小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庆郡王为什么要点他的名字? 秦浪先来到庆郡王面前,恭敬行礼道:“天策府秦浪参见郡王殿下。” 庆郡王打量了一下他道:“你就是秦浪啊!本王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 秦浪真是哭笑不得,你刚刚点了我的名,居然还不认识我,这庆郡王是真糊涂是假糊涂? 庆郡王道:“去吧,和两位前辈同场竞技,对你可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 秦浪微笑道:“多谢王爷给我这个机会。”他转身走向画案,经过郭临风和秦道子身边的时候,分别向他们行礼,郭临风还是一幅倨傲的样子,秦道子倒是和蔼,向秦浪报以一笑,两者相比,秦浪感觉还是后者更有大家风范。 庆郡王让人在现场点燃了一炷香,他要求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给他画像,这不但考校画师的画技同时也考验了画师的速度。 庆郡王招呼众人继续饮酒,其实今天的现场作画更像是一场淘汰赛,众人认为庆郡王通过这种方式来选择自己喜欢的画师。唯独秦浪并不这么认为,不知庆郡王究竟抱有怎样的目的?为何要点自己的名? 秦道子和郭临风站在画案前又对望了一眼,交织的目光迸射出隐形的火花,绘画讲究成竹在胸,他们和庆郡王认识都有多年,就算闭上眼睛也知道庆郡王长得什么样子。 两人都是五品三甲的宗师,也都是清高之人,对庆郡王搞就这种现场作画比赛其实是反感的,但是已经被推到了这种处境之中,也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应付一下,虽然不情愿,但是谁也不想输给对方。 一炷香的时间,对两位宗师而言也可以完成一幅过得去的肖像画作,当然想要成为神作还需充裕的时间来雕琢,两人同时闭上眼睛,这就是宗师风范,气定神闲,首先在脑海中构图,然后再下笔。 众人对两位的宗师风范纷纷叹服不已,再看秦浪,那小子已经拿着笔开始画了,众人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今天这小子要丢丑了,不知他怎么得罪了庆郡王,庆郡王居然让他上去当陪衬,根本是要趁机羞辱他。 这其中王厚廷是真正抱有同情心的一个,作为秦浪的朋友,他可不想看到秦浪被人耻笑,但是心中明白,此事已经无可避免,今天的事情过去之后,秦浪必将成为画界的笑柄。 此时香已经燃掉了三分之一,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两位宗师的身上,秦道子和郭临风同时睁开了双眼,同时拿起了羊毫,气沉丹田,准备挥毫泼墨一气呵成之际,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我画好了!” 说话的人是秦浪,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秦道子和郭临风还没来得及下笔的,谁也想不到这小子会来这么一出,抢风头吗?年轻人终究好胜心太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王府管家下去拿画,看了一眼秦浪的那幅画,表情显得有些古怪,想笑又不敢笑,忍着笑道:“你确定?” 秦浪点了点头。 王府管家摇了摇头,这才拿着秦浪的那幅画给王爷送去,众人都非常奇怪,不得不说这小子已经成功抢到了风头,至少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他给吊起来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熙熙郡主 庆郡王从管家手中接过那幅画,定睛一看,画面上这货也太丑了,俩肿眼泡子也太大了,卧槽!这特么也太像我了,惟妙惟肖,庆郡王越看越是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庆郡王这一笑,众人心中越发好奇了,什么情况?庆郡王看画还能看乐了?这小子画得到底有多差? 庆郡王道:“妙哉!妙哉!当浮一大白!赏酒!” 庆郡王这句话足以证明秦浪画得不是太差,而是相当好,他这边一赏酒,两位正在画画的宗师也不淡定了,这么厉害?王爷这么喜欢?今天我们俩老家伙该不会栽在一个后生手里吧?他们也好奇,彼此对望了一眼,这次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怎么感觉好像被庆郡王给阴了呢?弄这不知深浅的小子出来该不是故意羞辱我们俩的吧? 庆郡王示意管家将秦浪的那幅画展开出示给众人,众人举目望去,画面上一个大头小身子的怪物,大脑袋宽额头,一字眉,大眼睛,肿眼泡,厚嘴唇,什么鬼? 根本是在丑化庆郡王,为什么说是庆郡王呢?明明一点不像,可这么一品,实在是太像了,可以说把握了庆郡王的面部特征,将神韵给抓住了。 在这个世界上绘画讲究得是形神兼备,包括两位宗师在内,谁都没见过这种夸张的画法,开始看都认为秦浪是在丑化庆郡王,可这幅画就是这么魔性,越看越像,越看越上头。 两位宗师的心境都被周围的议论声扰乱了,这种画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乍看上去就像是小儿涂鸦,可再一看却是大巧若拙,返璞归真,神韵天成。 不得不说庆郡王在审美方面的确很有一套,秦浪的这幅画他居然能够欣赏,赞道:“这幅画甚得我心。” 两位大宗师交递了一个眼神,同时停笔不画了,他们的水平原本也不需要通过这种现场表演来证明,而且两人绘画都是中规中矩的传统路数,都是具象的画法,论到哗众取宠肯定比不过秦浪,抛开画技不言,单单是在时间上他们就来不了,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也能够完成一幅画,但必然是仓促之作,秦浪的这幅画妙就妙在虽然简单,可看起来非常完整,让人生出一种本该如此,自然如此的感觉,说高雅点这叫浑然天成。 秦道子率先笑道:“后生可畏啊,这幅画真是独辟蹊径,奇思妙想,妙不可言。”抢先点评,把赞美的话说完,让对手无话可说。 郭临风这个人本来就不善言辞,看到庆郡王高兴,本来也想跟着夸两句,可秦道子这么一夸,他只能夸画工了,要说画工,他看线条色彩也就那么回事,要是在这方面进行夸赞肯定违心了,干脆不说。 其实秦浪也清楚自己占了个大便宜,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漫画这种形式,所以他一出手就能震惊四座,可谓是奇兵突出,杀了两位宗师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原本以为秦浪是个陪衬,是个笑柄,可谁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庆郡王也没宣布最终的结果,让人撤去画案,酒宴继续。 等酒宴过后,他把秦浪单独留了下来。 秦浪在庆郡王点名让他出来画画的时候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不是偶然,一定是早就串通好了的,计宏才这个老滑头一定知情,只是目前秦浪还不知道庆郡王要找自己干什么? 秦浪跟随王府管家去了后花园,来到花园门口,王府管家停下脚步,示意秦浪一个人单独进去。 秦浪忽然想起了林冲误入白虎堂,庆郡王该不是设了个圈套让自己钻吧?不过他来此之前专门跟计宏才打了招呼,这里是庆郡王府的后花园,也不是什么军机重地。 绕过前方的飞泉流瀑的假山,已经能够看到花园全貌,只见怡心亭内一位身穿绿色长裙的少女背身站着,肩头披着黑色的貂裘。 秦浪暗叫不妙,原来这花园中有女眷在,自己擅自进入,恐怕有些不妥,转身准备离开。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大胆狂徒,你擅闯王府后院,不怕被砍头吗?” 秦浪心中一沉,因为他从声音中已经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慢慢转过身去,却见那亭中少女也转过身来,肌肤欺霜赛雪,眉目如画,一双妖媚却清澈得过分的美眸笑盈盈望着他,分明是和他几度交手的柳细细。 其实秦浪刚才看这身装扮就有些熟悉,分明是那天在万花楼的时候柳细细的装扮,只是当时柳细细的貂裘被他一刀砍成了两半,柳细细的长裙也在金蝉脱壳的过程中被她自己给脱了,可以说被他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 秦浪打量着柳细细,此女真是大胆妄为,现在她是镇妖司通缉的妖犯,竟还敢在郡王府现身,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不用问柳细细一定和庆郡王关系匪浅,今天果真是一场预先布下的局,只怕麻烦了。 柳细细娇滴滴道:“我今天好看吗?” 秦浪道:“不错。”平心而论,柳细细长得真是美丽,尤其是身上带着一股柔柔弱弱,病病殃殃的气质,让男人从心底生出我见尤怜般的呵护,毕竟是专业风尘人士,这种清纯和妩媚的混合尺度拿捏得死死的。 柳细细向他抛了个媚眼,一步步走向他道:“坏蛋,人家还有什么你没看过。” 秦浪屹立不动,心中暗忖,光天化日之下,你这妖女难道还敢对我动手不成?镇定自若道:“我是说你这身衣服不错。” 柳细细俏脸居然有些红了,啐道:“你不记得?在万花楼我当时穿得就是这一身,你将人家的衣服扯得稀巴烂,还砍了我一刀,差点就把我杀了。”嘴上讨论着那场惊心动魄的争斗,可语气却温柔甜蜜,仿佛在和秦浪谈情说爱一般。 秦浪点了点头道:“我那一刀下手轻了。”言外之意我该多用点力把你给砍死,那样你就无法继续作妖了。 在平原驿,如果不是自己因体质的缘故侥幸逃过了迷药,那么陈薇羽说不定已经遭遇了毒手,此女做事不择手段,她出现在庆郡王府,看来此前发生的一切和庆郡王有关,难道最近这一系列事件的幕后真凶是庆郡王龙世兴? 柳细细来到秦浪对面,两人相距不过三尺,四目相对,呼吸之声相闻,柳细细柔声道:“秦郎,你好狠的心。” 秦浪视如不见:“你是镇妖司通缉的重犯,我劝你还是主动投案。” 柳细细咯咯笑了起来:“说得一本正经,我倒要听听,我犯了什么罪?” “窝藏妖犯,协助妖犯逃离七层妖狱,毁掉镇妖司,在平原驿攻击皇室迎亲队伍,散布谣言,诋毁皇室清誉。” 柳细细笑得花枝乱颤:“左一个皇家又一个皇家,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皇室宗亲呢,你说平原郡的事情我怎么没有听说?是想说我诋毁你和陈薇羽的清誉吧?难道她脱光衣服抱着你不是事实?如果不是我及时阻止,恐怕你们两个早就做出遭天谴的丑事,对不对?” 秦浪居然被她问住,此女毕竟是风尘出身,当真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柳细细压低声音道:“一报还一报,我这个人从不吃亏。” 秦浪双目迸射出阴冷的杀机。 柳细细咯咯笑道:“你想杀我灭口是不是?” 此时庆郡王龙世兴在一人的随同下走入怡心园。 两人马上停下说话,龙世兴微笑道:“秦浪,你已经来了,这是我女儿龙熙熙,是她要见你。” 秦浪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过,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万花楼的头牌柳细细变成了郡主龙熙熙,这也太让人费解了,要说这位郡主去劫狱去杀人他都肯信,可这位郡主居然去万花楼去体验生活,就算卖艺不卖身,这也太颠覆想象了。 秦浪强忍着心中的震惊,恭敬道:“参见王爷,参见郡主。” 庆郡王龙世兴道:“刚才我让人将你的那幅画拿给茜茜看,她很是喜欢,所以本王才将你叫过来,让你帮她也画一幅呢。” 柳细细,现在应该称她为龙熙熙了。 龙熙熙道:“就是不知道秦公子愿不愿意!” 当着庆郡王的面秦浪当然不好拒绝,让他画画又不是让他去死,欣然点头道:“这是在下的荣幸。” 庆郡王龙世兴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先行离开。龙熙熙带着秦浪来到了她的书斋名轩阁。 里面果真准备好了笔墨纸砚,龙熙熙在椅子上坐下,向秦浪道:“开始画吧。” 秦浪道:“我现在是否应该称呼你为郡主了?” 龙熙熙笑道:“知道你心里很不爽,无所谓啊,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你叫我熙熙就是。” “咱俩好像没亲近到那个份上。” 龙熙熙道:“我就喜欢你这个心中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却又奈何不得我的样子?” 秦浪来到画案前坐下,拿起笔,只当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心说我砍了你一刀你还喜欢我,是不是犯贱啊。 龙熙熙道:“心里是不是特别不爽啊?” 秦浪点了点头道:“没听过罪有应得?” 龙熙熙道:“我没犯什么罪啊,我又不是柳细细,她做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秦浪彻底无语,龙熙熙这是醉死不认这壶酒钱,不过人家好歹也是个皇亲国戚,如果自己去举报这位熙熙郡主就是万花楼的红牌,恐怕多半人都要认为自己疯了,平原驿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谁也不敢揭开当时发生了什么,如果自己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不排除龙熙熙反咬自己一口的可能。 秦浪画的很快,一会儿功夫就帮龙熙熙画完了肖像,不得不承认这妖女长得是漂亮,越看越耐看,可这么好看的女人为何心肠不好?忽然想起了初来这个世界的引路人白玉宫,好像皇室的人头脑都不太正常。 没等秦浪画完,龙熙熙就凑过来欣赏,半边娇躯挨在秦浪肩膀上,幽香袭人,秦浪皱了皱眉头道:“劳烦你闪开一点。”虽然知道了她的身份,可在秦浪心中这仍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女。 龙熙熙道:“若是陈薇羽这样挨着你,你心中是不是巴不得,说不定已经主动将她抱在怀里了对不对?”一双美眸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嫉妒。 秦浪画完了最后一笔,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龙熙熙赞道:“画的真好,比那些什么所谓的宫廷画师强了不知多少倍。” 秦浪没好气道:“你我身份悬殊,尊卑有别,我身上好像没有什么值得你舔的地方。” 龙熙熙俏脸浮起两片红云,皱了皱鼻翼,嗔道:“讨厌啦,对女孩子说话这么下流,若是让我父王听到,一定让人将你拖出去乱棍打死。” “你父王知道你在赤阳的所作所为吗?” 龙熙熙摇了摇头,小声道:“你是不是怀疑所有一切都和我父王有关?” 秦浪没说话,心中暗自反问,难道不是吗?若无庆郡王撑腰你敢为所欲为?可转念一想庆郡王好像也是个有名无实的皇族,他应该不敢纵容女儿明目张胆地作乱。 龙熙熙道:“我其实有好多事情都瞒着父王,但是他仍然很疼我,如果他知道你砍了我一刀,一定会把你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人家对你这么好,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秦浪望着龙熙熙,看来自己的那一刀让她一直记恨到现在,这妖女日后还不知道要生出怎样的手段来折磨自己。今天来王府赴宴绝非偶然,计宏才这老狐狸从一开始就知道,十有八九联手庆郡王套路自己。 秦浪起身告辞,这次龙熙熙没有拦着他。 秦浪本想向庆郡王辞行,听说庆郡王已经歇息了,只好作罢,今天来庆郡王府应当全都是出自龙熙熙的授意。 一个人来到了郡王府外面,看到计宏才的马车并未离开,来到旁边看了看,发现计宏才仍然在车内等着他。 计宏才招呼秦浪上车,秦浪上车之后,计宏才笑道:“如何?” 秦浪没好气道:“计大人运筹帷幄,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您?” 计宏才知道他心中抱怨,哈哈笑道:“你不能怪我,这次是王爷的安排,我都不知道他为何要点你的名?” 秦浪暗忖应该和龙熙熙有关,她今天将自己叫到了郡王府,肯定不只是为了求一幅画像,旁敲侧击道:“庆郡王有几位子女?” 计宏才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道:“就只有一个女儿,有人给庆郡王算过,他的命太硬,生了不少的儿女,只可惜大都活不过周岁,熙熙郡主从小就被她师父带到了外面养育,如果不是这样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秦浪点了点头,难怪龙熙熙不像其他的名门闺秀一样,却是生来命苦必须野生放养。 计宏才道:“你去什么地方啊?” 秦浪发现外面已经是桑府,干脆就在这里下了车,他准备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跟桑竞天说一下。 桑竞天夫妇二人都在,雪舞在书斋读书,最近姜暖墨刚好没什么事情,留在家里教她读书。 看到秦浪登门,两口子都非常高兴,姜箜篌笑道:“我正说要去找你,想不到你居然来了。” “干娘找我有事?” 姜箜篌点了点头道:“有事,有大事!” 秦浪道:“什么大事?”有些担心这件事和雪舞有关,如果九幽宗通过朝廷施压给桑竞天,大不了自己带雪舞走人。 桑竞天示意秦浪先喝茶。 姜箜篌道:“关于你的终身大事。” 秦浪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姜箜篌看了桑竞天一眼道:“你看把孩子高兴的。” 秦浪哭笑不得道:“干娘,我不是高兴,这件事咱们不是探讨过了,我还年轻不急着考虑这件事。” “这次可由不得你。” 秦浪心中暗叹,看起来要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那一套了,估计是因为自己提起了姜暖墨所以引起了他们两口子的警觉,自己当时其实只是开了个玩笑,并不是真对姜暖墨有兴趣。 姜箜篌道:“这次是太后主动提起的。” 秦浪愕然道:“太后?太后会知道我?” 桑竞天道:“我也奇怪,太后居然知道你,可能是因为此前那些谣言的缘故。” 秦浪有些尴尬道:“是孩儿给你们添麻烦了。” 桑竞天笑道:“这是什么话,你也不用担心,这次倒是一件好事,太后这次要给你做媒的是一位皇室宗亲。” 秦浪听到这里心中顿时明白了,十有八九是龙熙熙,这妖女发什么疯?居然缠上了自己,还通过太后做媒。秦浪道:“难道是庆郡王的女儿?” 桑竞天和姜箜篌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显得有些诧异:“你知道了?” “我刚刚从庆郡王府赴宴回来,我还见到了龙熙熙。” 姜箜篌道:“如何?长得是不是国色天香楚楚动人?”,她也见过龙熙熙,对龙熙熙颇为满意。 秦浪道:“干娘,我看这门亲事还是回了。” “回了?”姜箜篌双目圆睁道:“你看不上她?我见过熙熙郡主,那可是一位绝世小美人。” 秦浪苦笑道:“人家是金枝玉叶,我怎么能够配得上。” “此言差矣,她虽然是金枝玉叶,可庆郡王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我们桑家有哪点配不上他们?”姜箜篌可不服气,老公是顾命大臣之首,父亲是扶风王,无论从哪一点来说他们家的地位也配得上一个郡王。 姜箜篌认为秦浪是自惭形秽,轻声鼓励道:“儿子,你虽然是我们的义子,可在我们心中早就当你是亲生儿子一样。” 桑竞天让姜箜篌去准备酒菜,其实是借故支开她。 姜箜篌走后,桑竞天问起秦浪今天前往庆郡王府的经历,秦浪简单说了。他并没有马上揭穿龙熙熙就是柳细细的事情说了,虽然他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表明庆郡王和七层妖狱的事情有关,但是龙熙熙窝藏鬼眼婆婆在先,攻击陈薇羽在后,单单是这两件事就能够将龙熙熙落罪,当然龙熙熙肯定不会承认。 秦浪没有马上将这些事全都说出来,还有一个原因是想看看桑竞天在此事上的态度。 秦浪道:“干爹,我也并非是自惭形秽,而是因为我的阳寿只有七年,何苦连累无辜。” 桑竞天抚须道:“太后定下来的事情恐怕不好推辞。” 秦浪道:“我不答应,难道非要逼我娶她不成?” 桑竞天笑了起来:“没人逼你,我也感到奇怪,为何太后会对这件事如此热衷?这样吧,我们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或许太后只是一时兴起呢。” 秦浪却知道太后才不会一时兴起,愁眉苦脸地回到家中,古谐非和王厚廷两人都在,刚好赵长卿也回来了,秦浪刚一进门,三人就同时向他道喜:“恭喜恭喜!” 秦浪没好气道:“恭喜什么?有什么喜事啊?”以为是自己在庆郡王府那幅漫画技惊四座的事情。 古谐非哈哈笑道:“你小子装什么傻?我们都知道了,太后亲自做媒,你小子就要成为郡马了。”娶了公主的叫驸马,娶了郡主的叫郡马,反正意义都差不多,给皇族做牛做马。 王厚廷和赵长卿同时道:“恭喜秦郡马!” 三位损友全都喜气洋洋,好友当上了郡马以后就是皇亲国戚,他们多少也能跟着沾点光,这就叫与有荣焉。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秦浪怎么都想不到这件事传的这么快,肯定有人故意放出消息,想起此前他和陈薇羽的事情传遍雍都,当时就是龙熙熙在背后操纵,这件事如出一辙,这妖女最擅长舆论攻势。 秦浪道:“这件事八字没一撇,你们别瞎闹。”闷闷不乐地返回房间。 赵长卿和王厚廷同时推了古谐非一把,都看出秦浪情绪不对头,让古谐非过去问问。 古谐非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秦浪见他跟进来,叹了口气道:“你们有完没完啊。” 古谐非道:“当上郡马不应该是高兴的事情吗?为何你满面愁云?” 秦浪朝古谐非勾了勾手指头,等古谐非走近之后,他才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古谐非听得目瞪口呆,就算他敲破脑壳也想象不到这件事如此离奇,愕然道:“卧槽,你是说熙熙郡主是万花楼的歌姬柳细细?” 第一百六十章棋逢对手 秦浪点了点头,换成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古谐非道:“不合理啊,她放着郡主不当去当……”本想说去当舞姬,可话到唇边又想到说不定以后就是秦浪的老婆,还是积点口德,本以为秦浪捡了个大便宜,现在才知道是个当。 前阵子到处都传言秦浪把大雍的江山给绿了,他若是娶了柳细细……哎呦,这是报应吗? “你有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你干爹?” 秦浪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我越想越是奇怪,还是暂时不说的好。”归根结底他对桑竞天也不信任。 “既然你能确定她就是柳细细,就抓了她,严刑拷打,不愁她不说出实情,通过她可顺藤摸瓜揪出背后元凶,说不定就是庆郡王龙世兴,到时候你就立了大功一件。” “龙熙熙既然敢公开现身,她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是柳细细,你说朝廷是信我还是信她?” 古谐非装出深思熟虑的样子:“肯定还是信她。”这种结论根本不用考虑,秦浪人微言轻,谁会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 “帮我想想如何将这件婚事给回了。” “就说你早已订亲。” 秦浪道:“人家早就查得清清楚楚。” 古谐非挠了挠头道:“那就说你立志遁入空门,大不了去当和尚,再不然,你就对自己狠一点,喀嚓一刀,一了百了,保不齐以后还能混到皇宫里,接替司礼监安高秋伺候太后,只要你抱上了太后的大白腿……” 秦浪见他现在还跟自己开玩笑,怒目而视。 古谐非知道这小子心情不爽,还是少招惹为妙,笑眯眯退出去了。 该来的始终要来,司礼监安高秋亲自造访,他是代表太后萧自容过来的,今次见到秦浪明显态度比以往都要谦恭,满脸堆笑道:“恭喜秦大人,贺喜秦大人。”对他的称呼也变成了秦大人。 秦浪一看他到来就知道所为何事,淡然笑道:“安公公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卑职不胜荣幸。” 安高秋桀桀笑了起来:“咱家今日前来是有两件喜事相告。” 秦浪猜到了一件喜事,却不知他另外一件喜事指的是什么,故意道:“我还能有什么喜事?” 安高秋接过秦浪递来的茶盏,品了口香茗道:“桑大人应该跟你说过了吧,太后想给你和熙熙郡主牵个红线。” 秦浪道:“安公公,人家熙熙郡主是金枝玉叶,我一介草民哪能高攀得起?” “太后说般配,你们自然就是般配。”安高秋似乎猜到了秦浪的回应,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将茶盏轻轻放在几上:“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后对熙熙郡主非常疼爱,原本想将她许配给太尉的次子何山铭,熙熙郡主却不答应,太后询问之后方才知道,原来她早就心有所属,更想不到那人居然是你。” “安公公,实不相瞒,我和这位郡主一点都不熟悉。” “你对她不熟悉,可她却对你一见钟情非你不嫁。” 秦浪正准备婉言谢绝,安高秋道:“你我相识一场,有些话咱家也就明说了,太后昨个已经当着庆郡王和桑大人的面提起了这件事,王爷和桑大人都没什么意见,咱家过来其实只是走个过场,你我相交一场,咱家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你可以拒绝郡主,但是不能不给太后这个面子,不然的话……” 安高秋将茶盏重新端起,啜了口茶,慢条斯理道:“非但你前程堪忧,还会影响到桑大人,为人子女者不可如此自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秦浪意识到自己和龙熙熙的婚事已成定局,除非他逃出雍都,方才可以避免这场联姻,可权衡利弊,很明显选择后者的弊端更大。放着豪门郡马不当,却选择去当一个颠沛流离的逃犯,除非他脑壳坏掉了,话说回来,龙熙熙长得还真是好看。 安高秋道:“况且那熙熙郡主咱家也见过,美丽绝伦聪慧可人,她成年之后,王公大臣派去说媒的人早已将郡王府的门槛踏破,想不到她偏偏认定了你,这可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 秦浪心中暗忖你如果知道龙熙熙的秘密应当就不会这么说,回想起当初在平原驿发生的事情,心中却是一沉,当时那种状况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在所有人酒菜里下毒的人一定来自于他们的内部,这老太监也逃脱不了嫌疑,如果他和龙熙熙早就认识,不排除他们私下串通的可能,难道他们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牢牢绑定在一起? 想到这里,秦浪也不再说话,拿起茶壶给安高秋将茶续上。 安高秋道:“何去何从,你自己考虑,若是想通了,就尽快去庆郡王府提亲,以免夜长梦多。”说完起身离去。 秦浪起身相送,送到门外方才想起安高秋说双喜临门,还有一喜没说呢,安高秋转身笑眯眯道:“留步吧,咱家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秦浪道:“安公公,您刚才说有两间喜事……” 安高秋道:“你不说咱家险些忘了,那件事……” 此时有人纵马来到门前,两人停下说话,举目向来人望去,却见一位俊俏的蓝衣武士骑着一匹毛色纯白的骏马来到近前,安高秋见到来人,赶紧躬身抱拳道:“奴才参见郡主殿下!” 来人正是换了一身男装打扮的龙熙熙,龙熙熙道:“安公公不必拘礼。”她翻身下马,安高秋向秦浪使了个眼色,秦浪无动于衷。 安高秋只能自己过去搀扶,龙熙熙摆了摆手表示不用。 向安高秋道:“安公公去忙你的吧,我和秦公子说几句话。” 安高秋笑眯眯看了看他们两个,再次告辞,登上马车往皇宫去了。 龙熙熙道:“怎么,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 “孤男寡女的,你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有什么好怕?我要是嫁给了你,我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龙熙熙将马缰扔给了秦浪,举步走入了庭院。 秦浪只好将马栓在了拴马桩上,跟着她走了进去,龙熙熙来得正好,刚好可以问问她到底在想什么? 龙熙熙还是第一次过来,环视周围的环境,轻声道:“这里有些简朴啊。” “自然比不上郡王府,郡主殿下金枝玉叶,你的终身大事可要慎重考虑一下。” 龙熙熙知道他什么意思,甜甜笑道:“我若是没考虑好当然不会向太后开口,郡王府虽好,可没有你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 秦浪哭笑不得道:“婚姻大事绝非儿戏,最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我只是一个无父无母无门无派的穷小子,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龙熙熙道:“你砍过我一刀,人家清白的身子被你看了一个遍,我还能有什么选择?”说这话的时候俏脸上飞起两片红云,妩媚动人。 “此事我可保证绝不向任何人透露半点。” 龙熙熙点了点头道:“我信你,可我信不过陈薇羽,你想我改变主意,除非将陈薇羽杀了。” 秦浪愣了一下,想不到她这么恨陈薇羽,这条件根本无法完成。 龙熙熙向他走进了一步,一双妙目盯住他的眼睛:“怎么?舍不得是不是?你信不信我将你和陈薇羽的苟且之事全都告诉太后,让你,让桑家,让陈家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龙熙熙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怕了是不是?” 秦浪道:“如果太后知道你就是柳细细,窝藏妖犯,毁坏桑家祖坟,协助凤九重逃走,毁掉镇妖司,两度暗杀陈薇羽,恐怕倒霉的不仅仅是你,还会连累庆郡王吧?” 龙熙熙捂着自己鼓鼓的胸脯道:“人家好怕啊,那你去说嘛,告诉太后,我是如何害你们的,让太后降罪于我好不好嘛。” “以为我不敢啊?” 龙熙熙道:“你不是不敢,你是舍不得,从你第一次向我拔刀,两刀都不肯下手把我砍死,我就知道你喜欢我。” 秦浪头皮一麻,这就是常说的自作多情吗? 龙熙熙娇滴滴道:“阿浪!” 秦浪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这声阿浪叫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龙熙熙道:“你不用害怕,我既然决定嫁给你就不会害你,就决定一生一世对你好,你喜不喜欢我是你的自由,我喜欢你是我的自由,我这个人有个脾气,如果我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我宁可毁掉他,也不会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咱们的婚事了,你要是毁约,我爹没面子,太后没面子,整个大雍皇族都没面子,后果如何不用我告诉你吧?” “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是嫁给我未必幸福。” 龙熙熙俏脸绯红道:“这瓜甜不甜你还未尝过怎么知道?” 秦浪望着她娇柔妩媚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一荡,慌忙提醒自己千万不要中了妖女的计策。这个龙熙熙真是不简单,虽然此前两度败在自己的手下,可她居然想出这么一个主意,难道真准备拿她自己的一生来赌,又或者这件事另有阴谋? 自从在郡王府见面,都是龙熙熙在步步紧逼,自己被动防守,越是退让,这妮子就越是过分,秦浪忽然心生一计,他伸手抓住了龙熙熙的手腕,轻轻一扯,将龙熙熙拥入怀中。 秦浪这次的举动显然出乎龙熙熙的意料之外,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不过马上就倒入了秦浪的怀中。 秦浪低头向她樱唇吻去,你既然主动送上门来,我就将计就计,先扒去你的糖衣,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炮弹? 龙熙熙红晕满面,媚眼如丝,但是她没有躲闪,任由秦浪捉住自己的双唇,一颗心突突直跳,秦浪准备叩开她樱唇之际,院门却被人一把给推开了。 两人慌忙分开,向门外望去,却见古谐非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外,小眼睛就快从眼眶里面跳出来了。 张大的嘴巴好半天才合上,吞了口口水道:“你们继续,我等会儿在回来。” 秦浪满脸尴尬,这下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龙熙熙也是羞不自胜,不过她还是迅速镇定了下来,柔声道:“古大哥,都是自己人,您不用回避。” 古谐非愣住了,她居然叫自己古大哥,我跟她有这么熟吗?自己人?就算是自己人我也不能留在这里看你们两人激情表演,老子又不是个太监。 古谐非道:“我忽然想起有件东西落在外面了。” 龙熙熙道:“古大哥还没吃饭吧,咱们一起去春雪楼吃饭。” 古谐非一听吃饭,还要去春雪楼马上就走不动了,春雪楼是雍都最有名的酒楼,平时一位难求,而且价格高昂,古谐非几次都想前去尝试,只可惜囊中羞涩,根本原因还是觉得花太多钱吃顿饭不值,还不如他去斜月街听曲儿。 秦浪望着龙熙熙道:“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龙熙熙只当没听到,主动抓住了他的大手,秦浪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主动的女人,龙熙熙道:“你若是舍不得走,我可以留下。” 古谐非道:“那……春雪楼还去不去?” “不去,我送郡主回去。”秦浪伸手搂住龙熙熙的香肩,带着她出了门,古谐非眼巴巴望着两人的背影,心中暗叹,好好的一顿饭黄了,要说这两人倒也相配。 秦浪解开马缰把缰绳递到龙熙熙的手里:“郡主慢走。” 龙熙熙娇嗔道:“你占完人家便宜就赶我走。” 秦浪哭笑不得道:“我何德何能,哪点能被您看上?” “哪点我都看上了。” 秦浪把心一横,低声道:“实不相瞒,我天生缺了二魂两魄,是个短命之人,你要是嫁给我,恐怕不久就要守寡。” 龙熙熙道:“能和喜欢的人相守一天也好过和其他人相处一生,守寡就守寡,我不在乎。” 秦浪压低声音道:“我无法生育。”为了让龙熙熙改变初衷,他真是豁出去了,只差没说自己是个天阉了。 龙熙熙柔声道:“刚好,我也不喜欢小孩子。” 秦浪道:“我……” 龙熙熙掩住他的嘴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小声道:“你不用说了,就算你是个太监,我一样要嫁给你,我龙熙熙认定的事情不管多难我都要走下去。” 秦浪望着她毅然决然的眼神,心中居然有些小感动,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一个女人爱到如此的地步,他来到这个世上之后,最早认识的白玉宫是他的引路人,他和白玉宫之间更多的只是相互利用,从未涉及过男女之情,当时他只是一具白骨之身,白玉宫按理说不会对他产生爱情。 雪舞情窦初开,虽然对他痴心一片,可秦浪对雪舞呵护的成分更大,一直以来更像是将她当成妹妹看待。 颜如玉和他更像是一对彼此需要的战友,而且人鬼殊途。 陈薇羽和他的确存在一些暧昧,两人也都心照不宣乐在其中,但是他们彼此都是极其理智之人,陈薇羽是不可能放弃皇后之位选择和他在一起的。 秦浪和龙熙熙最初是敌对的双方,可他们彼此之间也有所了解,让秦浪一直想要逃避这桩婚事的根本原因主要是他怀疑龙熙熙的动机,但是他又实在想象不出龙熙熙图谋自己什么?甚至决定将她以后的人生和自己捆绑在一起。 在外人看来,这桩婚事必然是秦浪高攀,其实连秦浪自己都觉得自己并不吃亏。 龙熙熙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不用担心,也不必害怕,我既然认准了你,以后就不会害你,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害你。” 秦浪听到这里已经没有了继续拒绝的理由,有什么好怕,横竖自己也不吃亏,郡马就郡马,我倒要看看,你龙熙熙究竟有什么手段对付我? 秦浪道:“我回头去桑府,请干爹干娘他们去府上提亲。” 刚才还落落大方的龙熙熙,此刻居然忸怩了起来,连眼神都不敢正眼看秦浪了,目光盯着足尖,小声道:“我等你哦……”说完翻身上马,策马扬鞭,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古谐非悄悄来到秦浪身边,一双胖手负在身后,眯缝着小眼睛望着远去的龙熙熙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秦浪道:“你少阴阳怪气的。” 古谐非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得出,你也喜欢她。” 得知秦浪终于同意这桩亲事,桑竞天夫妇也是异常欣慰,虽然秦浪是他们的义子,可这桩亲事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一桩喜事。按照通常的规矩是要先让媒人前往庆郡王府提亲,可因为是太后牵线,对方又是庆郡王,所以桑竞天夫妇必须要亲自前往郡王府一趟。 庆郡王龙世兴在怡心园的玉春阁接待了桑竞天夫妇,一番客套之后,龙世兴让龙熙熙陪同姜箜篌去游览怡心园,他则和桑竞天留在玉春阁谈论儿女的婚事。 两家的亲事如今可谓是满城皆知,桑竞天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笑着将秦浪的生辰八字递给了龙世兴。 龙世兴接过放在一边道:“既然太后出面做媒,两个年轻人又彼此心心相映,此事就这么定了,择一个黄道吉日给他们将亲事办了就是。” 桑竞天道:“如此甚好,我也觉得此事宜早不宜晚,能和王爷结亲家真是让桑家门楣生辉。” 龙世兴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对秦浪不熟,不知熙熙为何认定了他,当初我和何太尉还曾经有意结个亲家,想不到被你给抢先了。” 桑竞天哈哈大笑,明白龙世兴郁闷的原因何在,秦浪毕竟是他的义子,在龙世兴的眼中秦浪跟他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他们这个亲家也只是干亲,可有可无。归根结底,龙世兴还是认为秦浪配不上他闺女。 桑竞天道:“最重要还是两情相悦,咱们做父母的可管不了孩子的想法。” “桑大人,我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我有个要求。” 桑竞天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何庆郡王的女儿会看上秦浪,他也问过秦浪和龙熙熙相识的经历,秦浪一口咬定当初来庆郡王府画画是第一次,连桑竞天都有些相信龙熙熙是欣赏秦浪的才华。 龙世兴道:“我想令郎入赘。” 桑竞天脸上仍然笑眯眯的,可心中却把龙世兴骂了个体无完肤,虽然秦浪是他的干儿子,可这次两家结亲外人可不这么看,如果他让秦浪入赘庆郡王府,那么他的面子往何处放? 龙世兴虽然是皇族,可他根本没有任何实际的权力,自己却是大雍三公之一,四大顾命大臣之首。只是不知龙世兴要求秦浪入赘,究竟是他本人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难道是皇族想要利用这次的婚事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压自己一头吗? 就算是心中再为不爽,桑竞天也没有露出半点不悦,微笑道:“这是王爷的意思还是郡主的意思?” 龙世兴道:“本王的意思就是郡主的意思。” 桑竞天已经想好了托辞,当然不可能现在就答应龙世兴的要求,他要回去问一下秦浪的意见,今天来的目的只是先把亲事定下来,入赘?一开始可没说。 此时龙熙熙陪着姜箜篌一起回来了,两人有说有笑,相处得非常融洽,龙熙熙很会讨这位未来婆婆的欢心。 桑竞天故意道:“夫人,刚刚王爷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夫妻那么多年,一看桑竞天的眼神就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妙。 庆郡王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本王只有这一个女儿,舍不得她离开,所以本王想令郎入赘,反正都在雍都嘛,秦浪也只是你们的义子,我想两位应该不会介意,哈哈哈。” 姜箜篌一听就火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庆郡王还真当他自己是个人物,在雍都早就声名狼藉的王爷,手中根本没有任何的实权,这次联姻实际上是他占了桑家的便宜,居然还提出入赘,要公开踩桑家一脚,姜箜篌正要反对。 “我不同意!” 几人都是一怔,想不到率先站出来反对的竟然是龙熙熙。 第一百六十一章太后的秘密 桑竞天和姜箜篌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时露出会心的笑意,全都不说话了,这下好玩了,你自己闺女不答应省得我们再费口舌,女生向外果真是颠仆不灭的真理。 龙熙熙道:“我既然嫁给秦浪就是秦浪的妻子,父王若是想我了,女儿随时可以回来看你,但是你提出入赘根本就是无理取闹,以秦浪的性格不可能答应。” 庆郡王道:“这你不用担心,他若是真心对你好,当然不会介意入赘。” “父王,做妻子的怎么可以让丈夫受委屈呢?就算秦浪迫于压力答应下来,他一定会不开心,父王难道想我们还未成亲心中就种下隔阂吧?” “呃……这……”庆郡王仍然不肯放弃,苦口婆心道:“我是舍不得你啊。” “您若是真心舍不得我,我小时候就不该将我送出去,您就应该少找一些女人,多陪陪自己的女儿。”龙熙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当着桑竞天夫妇的面,龙世兴闹了个老脸通红,接连咳嗽了几声化解尴尬道:“女大不中留,本王现在总算是相信了,你当我真想留你?只是想试探一下,你这丫头,也不怕未来公婆笑话。” 姜箜篌笑逐颜开地握住了龙熙熙的手道:“我对这儿媳妇喜欢得很呢,日子定下来没有?” 桑竞天道:“此事还得王爷定夺。” 姜箜篌道:“下个月初六就是好日子,王爷以为如何?” 庆郡王心情大坏:“你们看着办吧。” 姜箜篌笑道:“就这么定了,我回去马上就整修府邸,为他们两个布置新房,一定风风光光将婚事给办了。” 龙熙熙俏脸微红道:“其实无需太铺张的,此事最好问问阿浪的意见。” 庆郡王坐在那里咕嘟咕嘟喝茶,还特么阿浪,这闺女是彻底留不住了。 桑竞天和姜箜篌从庆郡王府出来,两口子上了马车,想起刚才庆郡王的尴尬,姜箜篌禁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这么开心?” “自然开心,我是为咱们儿子开心。”姜箜篌长舒了一口气道:“真是想不到啊,这个龙熙熙实在是太懂事了,她是真喜欢咱们儿子。” 桑竞天道:“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男女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没道理可言的,这个龙世兴摆什么臭架子,除了庆郡王的头衔他有什么?” 桑竞天苦笑道:“有些话还是少说。” 姜箜篌道:“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开心啊?” “太后居然会关注秦浪的婚事。”桑竞天始终想着龙世兴提起入赘的事情,这件事的背后是不是太后的授意? 古谐非、王厚廷、赵长卿和秦浪围坐在桌旁,几人相约一起喝酒。 秦浪最近明显心事重重。 赵长卿喝了几杯酒终于忍不住问道:“秦老弟,有句话我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秦浪道:“说吧!” 赵长卿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借着酒意道:“你决定娶庆郡王的女儿,那你嫂子怎么办?”自从知道这件事他就为白玉宫鸣不平,秦浪不是说白玉宫已经有了身孕正在老家待产吗?做人怎么可以始乱终弃,赵长卿实在是接受不了。 王厚廷笑道:“嫂子自然有哥哥照顾……” 赵长卿将酒杯向地上一摔,对王厚廷怒目而视道:“你闭嘴,秦浪,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古谐非拍了拍王厚廷的手臂示意他别跟着插嘴,书呆子发飙了。 秦浪到了现在也不再瞒他:“白玉宫不是我的嫂子,她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她也没有身孕,一直呆在九幽宗,她的真正身份是大雍七公主。” 赵长卿闻言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方才默默坐了下去,古谐非恰到好处地递给他一杯酒,赵长卿接过,仰首饮尽,低声道:“原来如此,秦浪,你……你居然欺骗我这么诚实的人。” 心中的谜团彻底解开了,其实他早就知道白玉宫不是秦浪的嫂子,但是一直认为两人是情侣关系,现在才知道全部真相,秦浪如今已经定下婚约,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才是,可赵长卿却没有感到任何的欣慰,也许因为白玉宫高高在上的身份,也许他心底深处也认为秦浪和白玉宫才是适合的一对。 王厚廷也是现在才知道真相,感叹道:“这世上多得是有缘无分,来,咱们哥几个共同干了一杯。” 古谐非马上响应,喝酒的时候他才不会错过。 赵长卿主动和秦浪碰了一杯道:“秦老弟,无论怎样我都要恭喜你。” 秦浪道:“政治联姻何喜之有。”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得了便宜卖乖,那龙熙熙美貌绝伦,我看比白玉宫更聪明,比小狐狸更懂风情,比陈薇羽对你更加死心塌地。” 王厚廷道:“人心隔肚皮,不可只看表面。” 古谐非笑眯眯道:“成了亲就是两口子,不是隔肚皮,那是贴肚皮。” 几个人同时笑了起来,秦浪怒视古谐非:“低俗!” 古谐非道:“其实我反倒觉得你们两人真是般配,听说庆郡王本意是要让你入赘,可龙熙熙坚决不同意,由此可见,她是真心喜欢你。” 王厚廷道:“我虽然没见过熙熙郡主,可听说她长得是国色天香,我还听说,太尉何当重的二儿子何山铭曾经托人向她提亲,结果被拒绝了。” 赵长卿道:“何山铭?金鳞卫副统领?号称大雍年轻一代最厉害的高手吗?” 王厚廷点了点头道:“就是他。” 古谐非道:“多了个情敌啊!” 秦浪起身推开房门走向庭院,看到空中飘起了细雪,他可不认为何山铭是自己的情敌,两人之间不存在任何的竞争关系,现在龙熙熙和他已经订婚,事实上已经成为他未过门的妻子。 真正让秦浪感到迷惑的是龙熙熙的目的,他才不相信龙熙熙选择嫁给自己,仅仅是因为单纯的感情,一个失去二魂两魄的短命鬼,好像没有这么大的魅力,秦浪多少还有些自知之明。 至于桑竞天的义子,并不意味着从根本上改变了他的出身,所以在天下人的眼中,他和龙熙熙的这次联姻是他高攀了,可在他和龙熙熙的相处中,龙熙熙却处处表现出迁就,秦浪真是看不透了,难道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成就这场婚姻的背后还是政治的原因? 古谐非出来叫他,秦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想在外面看一会儿雪。 古谐非于是也没有马上回去,站在秦浪身边陪着他,低声道:“有阵子没见到雪舞了。” 秦浪道:“她很好。” “你和龙熙熙的事情她知道吗?” 秦浪点了点头,雪舞人在桑府自然是知道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和雪舞当面谈谈这件事。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小狐狸肯定不开心。” 秦浪道:“雪舞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开心,秦浪,你该不会看不出她有多喜欢你吧?” 秦浪道:“我只有七年寿元,何苦多害一个呢。” 古谐非道:“你福泽深厚,绝非短命之人,其实这件事也好解决,只要龙熙熙不介意,你大可多纳几房妾侍,大被同眠左右逢源,岂不快哉。” “老古,你真不是个好东西。” “我说出来你心中所想,你小子恼羞成怒了吧。” 雪舞此刻在院落中看雪,身后响起脚步声,却是桑夫人走了出来,为她披上一件外氅。 “舅妈!” 姜箜篌笑道:“大冷的天,站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进去睡?” 雪舞摇了摇头道:“不困,想看雪。” 姜箜篌道:“雪后才好看。” “我想家了。”雪舞想起在千鸟渊无忧无虑的时候,也想起姥姥当初教诲她的话,人间果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美好。 姜箜篌轻声叹了口气:“是不是因为秦浪的亲事不开心?” 雪舞道:“没有,我为哥哥高兴,他和熙熙郡主才般配。”说着说着鼻子一酸,深蓝色的美眸中忍不住闪现出泪光,强忍着眼泪不要流出来,担心被姜箜篌发现,只能昂起头。 姜箜篌语重心长道:“人妖殊途,寿元不同,若是产生了孽情最终必然以悲剧收场,雪舞,你修炼百年,进展不大,若非得血莲子相助,修成人形恐怕还不知何年何月,桑婆婆将你委托给我们夫妇照顾,我们自然要担负起这个责任,人类的寿命不过区区百年,我和你舅舅终有一日会离你远去,你在这世上还有漫漫岁月,即便是秦浪,他也无法陪你一生一世。” 雪舞眼中的泪水终于还是沿着皎洁的面颊滑落下去。 慈宁宫内,太后萧自容抱着一只白猫坐在窗前,安高秋在她一旁伺候着。 萧自容道:“庆郡王和桑家联姻的事情进展如何?” 安高秋笑道:“启禀太后,一切顺利。” “哀家听说桑家拒绝了入赘的要求?” 安高秋道:“此事倒不是桑家拒绝的,奴才听说是熙熙郡主拒绝入赘之事。” “呵呵,这妮子居然如此恨嫁,那秦浪有什么好?哀家倒是有些兴趣了。” 安高秋道:“秦浪的确生得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尤其是画画得特别好。” 萧自容道:“九幽宗那边有回信了吗?” “七公主不肯回来。” 萧自容冷笑道:“她就是被骄纵惯了,这件事可由不得她。” 安高秋低声道:“九幽宗方面想要一个人。” 萧自容道:“这个岳阳天真是胆子越来越大,居然敢跟朝廷提条件。” 安高秋道:“太后,要不要派人……” 萧自容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安高秋摆了摆手,示意一帮宫女太监全都退了出去。 萧自容将手中的白猫放下,白猫飞快地向瑶床奔去,跳上瑶床化为人形,和萧自容生得一模一样,萧自容轻轻挥了挥手,那瑶床无声移动开来,露出藏在下方的阶梯。 她沿着阶梯一步步走了下去,经过三个转折,来到慈宁宫地底的密室,随着她走下台阶,墙壁上的灵石灯逐一亮了起来,将整个地下密室照得一片通明。 地底密室的中心有一面波光荡漾的水潭,水色鲜红如血,密室周围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面面的镜子,相互映照,宛如迷宫。 华丽的长裙从萧自容的肩头滑落,露出她一身雪白紧致,丝毫不逊色于年轻少女的躯体,卸下头饰,黑长的秀发流瀑般泻落在雪白的双肩。 萧自容的背部纹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血色凤凰,随着她舒展双臂,那凤凰仿佛活过来一般。 萧自容看着镜中的自己,然后双手探入长发之中,稍稍用力,从后脑将皮肤撕开了一条缝隙,又沿着这条缝隙将她周身的皮肤全都褪了下来,露出藏在其中刺眼的白骨,将体表的甲障全都褪去之后,萧自容将甲障挂在衣架上,白骨的脚掌踩在坚硬的云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响。 她迈着诡异的步伐走向那血色水潭,将白骨之身完全没入水潭之中。 太后萧自容对这次联姻颇为关注,专门赐给了秦浪一座郡马府,这郡马府曾经是过去的驸马府,隔壁就是八部书院,说起来曾经住在这里的驸马早已死去多年,死于谋反,他死后公主也自杀了,空留下这座驸马府,在太后赐给秦浪之前,已经空置了二十年。 三年前先帝心血来潮翻建了驸马府,还赐名锦园,其实是先帝看中了一个歌姬,想将她藏在这里,只可惜还没等先帝得逞,就得了重病,所以锦园一直没有主人,太后萧自容不知怎么想起了这里,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 姜箜篌早已将锦园的来历打听得清清楚楚,她认为那座宅子很不吉利,建议秦浪可以收下,但是千万不要去住。 因为筹办婚事,秦浪这几天都会来桑府,和雪舞每天都会见面,不过两人单独说话的机会很少。 秦浪抽时间来到雪舞所住的院落,看到雪舞正坐在院子里刺绣,因为太过专注,居然没有留意到秦浪走进来。 秦浪咳嗽了一声,雪舞心中一慌,绣花针戳破了手指。 秦浪关切道:“你没事吧?” 雪舞摇了摇头,吸吮了一下手指,瞬间康复如初,只是绣品上沾了鲜血,雪舞道:“坏了。” 秦浪低头望去,却见雪舞绣了两朵莲花,原来这是要送给他的新婚礼物。 “何时学得刺绣?真是心灵手巧。” 雪舞得他赞扬,嫣然一笑道:“舅妈让我什么都学一些,刺绣对修炼也有帮助,可以帮助我锻炼心境。” 秦浪点了点头,在雪舞对面坐下,本想跟她解释一下自己的亲事,可真正见到她又不知如何说起。 “哥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雪舞都明白。” 秦浪笑了起来:“明白就好。” 雪舞道:“哥哥,你娶了妻子会不会把我忘了?” 秦浪摇了摇头道:“怎么会,我答应过桑婆婆,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哥哥永远是雪舞最亲的人。” 秦浪用力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秀发:“好好修炼,别胡思乱想。” 雪舞小声道:“哥哥,我已经已经进入了四品二甲境,已经是救死扶伤的国医了。” 秦浪对她能够取得这么快的进展并不惊奇,毕竟雪舞已经服下了三颗七彩血莲的莲子,当初他还一度担心桑竞天对雪舞可能抱有其他目的,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 秦浪递给雪舞一样东西,雪舞取出来一看,却是一件红袍,这件红袍可不是凡品,乃是秦浪从赤狐姬从良那里抢回来的赤焰离火袍。虽然雪舞身在桑府,但是秦浪仍然担心百密一疏,雪舞只修行治疗术,并未修行攻防之道,这件赤焰离火袍给她用来以防万一。 雪舞看到秦浪仍然是关心自己的,俏脸不由得一热,小声道:“我还没有给哥哥送礼物,反倒先收了哥哥的礼物。” 秦浪笑道:“有时间你给我多做几顿好吃的就行了。” 雪舞认真点了点头,心中暗忖,若是哥哥愿意,我可以为你做一辈子,但是想到哥哥身边很快就要有了妻子照顾,只怕这种机会也越来越少了,难免心中又有些伤感。 这会儿姜暖墨过来了,她每天都会前来教雪舞学问,雪舞的刺绣女红也都是她教会的。 姜暖墨笑道:“义兄也在啊。” 秦浪道:“刚好路过,我也该走了。” 姜暖墨道:“我还没有来及恭喜你呢。” 秦浪笑道:“你认得龙熙熙吗?” 姜暖墨道:“不认识,庆郡王的这个宝贝女儿很神秘。” 秦浪心中暗忖,姜暖墨和陈薇羽是闺中密友,陈薇羽曾有一度和柳细细交好,如果她知道龙熙熙就是柳细细,不知她会不会见过呢?秦浪无意揭穿此事。 回到住处,古谐非递给他一张请柬,却是有人请他前往春雪楼赴宴的,秦浪看了看落款,上面写着曹晟。 秦浪想了想,这个曹晟他并没有见过面,不过名字听说过,乃是宁阳王曹宏图的儿子,人称小王爷。要说他和曹晟还是能扯上一些关系的,曹晟和姜暖墨从小定下婚约,后来姜暖墨一度提出过退亲,可后来没听说下文,估计也是不了了之。 无论从哪一点来说,秦浪都不好拒绝。 当晚秦浪如约而至,虽然来到雍都已有一段时间,可春雪楼他却是第一次造访,听说春雪楼是雍都最昂贵的酒楼,平时来往这里的都是王侯贵胄,普通百姓只能仰望。 春雪楼共有三层,四角红灯高悬,秦浪骑着黑风来到的时候,门前已经停了不少的车马,黑风颇具灵性,秦浪无需将它栓在拴马桩上,让黑风在车马群中等着。 来到门前,看到一位身穿儒衫的中年人候在那里等着,恭敬道:“来得可是郡马爷?”此人乃是宁阳王府上的门客赵追,因为足智多谋所以宁阳王安排他在曹晟身边辅佐。 秦浪和龙熙熙尚未成亲,可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用郡马爷来称呼他。 秦浪跟随赵追一起来到三层映雪阁,这一整层全都被曹晟包下,在大雍,异姓王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存在,他们的祖上都为大雍开疆拓土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六大异姓王全都在平定颜悲回叛乱的时候居功至伟,和皇族宗室那些有名无实的王爷不同,六大异姓王都有封地,表面上看朝廷对他们非常信任,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自从隆兴帝登基之后,收紧六大异姓王的权力,让他们将世子送来雍都居住学习,他们的子女婚配都必须先经过朝廷的同意。 桑竞天和姜箜篌的婚姻就是朝廷安排,按理说以姜箜篌的王族身份当时是不可能找桑竞天这个七品小吏的,但是朝廷偏偏做出了这样的安排,只是当时的皇上也没有想到桑竞天居然拥有如此才华,日后会位列三公。 曹晟也长居雍都,此人仗义疏财交友广泛。 秦浪走入映雪阁的时候,看到一位锦衣玉服翩翩美公子,他就是曹晟。 曹晟出身于王侯之家,文武双修,举手抬足之间流露出一股不凡的贵气,微笑迎向秦浪道:“秦公子好!在下宁阳曹晟。” 秦浪抱拳行礼,因为姜暖墨的缘故多留意了曹晟几眼,要说这曹晟真是一位美男子,以他的长相气质和姜暖墨也非常般配,只是不知道姜暖墨因何要退婚? 曹晟做东,还有两位陪客,一位是大雍奉常李逸风的公子李玉亭,一位是画修宗师秦道子的得意门生钟海天,钟海天是见过秦浪的,在庆郡王府当场画像的时候,钟海天就在现场,只不过当时他在围观群众之中,秦浪却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曹晟招呼秦浪入座,介绍几人相互认识,此时赵追进来询问什么时候开始。 曹晟道:“何大哥到了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谁都有秘密 赵追摇了摇头,秦浪心中暗忖,看来今晚曹晟请了不少人,却不知待会儿还有什么人会登场,他已经看明白了,曹晟和在场的几人都是一个圈子,这些人要么是官家子弟,要么就是名门出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曹晟之所以宴请自己,可不是因为他是秦浪,而是因为他和龙熙熙订婚成为郡马的缘故。 曹晟表示可以上菜,毕竟今晚的主宾是秦浪,如果等太久就会有怠慢之嫌。 秦浪客气道:“不妨再等等。” 李玉亭也跟着附和。 曹晟道:“不用等了,何大哥一向守时,他若是迟了就证明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耽搁了。” 酒菜上来之后,曹晟举起酒杯道:“我和秦老弟虽然不熟,但是闻名已久,今日冒昧相请,内心颇为忐忑,生怕秦老弟不给我这个面子呢。” 秦浪恭敬道:“小王爷哪里话,能得到您的邀请,在下不胜荣幸。” 几人同时笑了起来,曹晟道:“哪有什么小王爷,你别叫我小王爷,我也不叫你郡马,咱们以兄弟相称,大家不必拘束,开怀畅饮,畅所欲言。” 四人一起干了这一杯。 重新倒上酒之后,曹晟道:“这杯酒我们兄弟三个恭喜秦老弟和熙熙郡主喜结连理。” 这个理由非常充分,秦浪没理由不喝。 干了这一杯之后,曹晟道:“实不相瞒,我想要攀交秦老弟之心由来已久。” 一旁李玉亭和钟海天同时笑了起来,曹晟和姜暖墨的婚约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钟海天道:“你和秦老弟其实也是亲戚呢。” 李玉亭点了点头道:“等你和桑家二小姐完婚,你就成了秦老弟的妹夫。” 秦浪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微笑不语,不仅仅是因为初次见面不熟,还因为姜暖墨和曹晟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万一人家已经解除了婚约,乱说话岂不是尴尬。 曹晟笑道:“所以说,这声秦老弟我是叫得心虚,说不定哪天我就得跟着暖墨改口称你一声兄长。”众人同声大笑起来。 秦浪笑道:“曹兄客气了。”从他的这句话来看两人的婚约仍在,其实像这种联姻方方面面的因素很多,并不能说解除就解除。这并不是一个崇尚婚姻自由恋爱自由的世界,就连自己也接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曹晟举杯道:“秦老弟,以后还望你在暖墨面前多多为我美言几句。” 秦浪道:“实不相瞒,我和这位义妹也没见过几次。” 曹晟知道秦浪说的是实话,请秦浪过来之前,就已经知道秦浪是桑竞天的义子,其实和桑家并无任何血缘关系。 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却是最后一位客人何山铭姗姗来迟,何山铭仍然穿着金鳞卫的制服,他是太尉何当重的儿子,金鳞卫副统领。 秦浪听到此人前来,也有些警觉,他听说过何家曾经托人向庆郡王提亲,只不过被龙熙熙拒绝了。 何山铭金色丝线滚边的黑色外氅上还沾了不少的雪花,原来外面下雪了,他一进门,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别看曹晟有小王爷之称,但是曹家的地位仍然无法与何家相提并论,何当重乃当朝太尉,掌控大雍军权,是朝中谁都不敢忽视的人物,身为他的次子,又是金鳞卫的副统领,何山铭俨然已经成为雍都衙内心目中的领袖人物。 何山铭身材壮硕,方面虬须,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人还没有走入映雪阁,洪亮的声音先行响起:“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李玉亭主动走过去帮助何山铭脱去外氅:“大哥,您怎么才来!”他自小跟随何山铭一起玩耍,将何山铭视为兄长。 何山铭笑道:“大报恩寺那边遇到了些事情,交接晚了一些,所以来迟了。” 秦浪听到大报恩寺,心中一怔,大报恩寺外一直都是金鳞卫负责值守,何山铭来此之前应该正在大报恩寺当值,难道陈薇羽出事了?应该不会,如果她出事,何山铭就过不来了,更何况大报恩寺还有一禅大师。 曹晟将秦浪介绍给何山铭认识,何山铭望着秦浪道:“秦浪,如雷贯耳,熙熙郡主拒绝了我选择了你,我今晚过来就是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说完他哈哈大笑,拍了拍秦浪的肩膀道:“秦老弟别介意,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何山铭生性豪爽善饮,来到之后,先自罚三杯。 众人重新坐下,何山铭又和秦浪喝了两杯,他向秦浪道:“你那晚夜闯大报恩寺,和空海斗法,刚好不是我当值,事后听老袁说起,他们对你可是推崇备至。” 秦浪谦虚道:“哪有那么夸张,我当时因为追查一件事,前往大报恩寺,恰巧看到寺内火起,我又不认识空海,和他交战也是一场误会。” 曹晟不解道:“秦老弟这么好的身手为何要去天策府?” 这些官家子弟对大雍朝廷内部的状况非常清楚,天策府是个有名无实的官署。 何山铭道:“你这就不知道了,天策府目前负责彻查镇妖司被毁一案,秦老弟是被委以重任。” 李玉亭道:“镇妖司的案子岂是那么好查的?陈大人这么厉害,镇妖司那么多高人,还不是一样被夷为废墟?” 曹晟对镇妖司发生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低声道:“我听人说,此案好像是因为镇妖司出了内奸。” 何山铭毕竟年长一些,他阻止众人继续谈论下去,轻声道:“隔墙有耳,莫论国事!” 此时厨师送菜上来,送得是烤乳猪,按照规矩,厨师要在现场切片,乳猪端上来之后香气四溢,那厨师生得白白净净,先向众人行礼,站在何山铭身后拿起厨刀开始为乳猪切片。 厨师手法娴熟,雪亮的厨刀在他手中如蝴蝶般飞舞,让人眼花缭乱,厨刀落处,乳猪被切成均匀一致的肉片。 除了秦浪之外,其他人都不是第一次来春雪楼,也早已见惯了这种现场操作的手法,连看都懒得看了。 曹晟举起酒杯准备提议再饮一杯的时候,那厨师手中刀突然飞了出去,径直射向何山铭的咽喉。 因为厨师就站在何山铭的身后,距离他最近,何山铭又是背对厨师,突施杀手让人猝不及防。 秦浪的位置面对厨师,所以他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大声提醒道:“小心!”手中的筷子全力向那冒充厨师的杀手掷去。 何山铭右手抬起,一把抓住那宛如疾电般射向他咽喉的厨刀,身后杀手双手在餐车上一拍,隐藏在暗格中的十多把飞刀呼啸射出,目标全都瞄准了何山铭,今晚何山铭就是他刺杀的目标。 何山铭仍然坐在椅子上,不见他如何动作,整个身体已经向后平移,呼啸而至的飞刀射在他的身上,如同射在坚硬的铁板上,无一能够对他造成损伤。 何山铭霍然起身,一拳直奔杀手的面门攻去,拳风猎猎,摧枯拉朽般将餐车震得粉碎。杀手如同一个圆球般向身后弹射,撞开窗口逃出春雪楼。 头顶忽然传来蓬!的一声巨响。 秦浪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双手托起桌面向上丢了出去,却是暗藏在屋顶的一个机关启动,无数铁蒺藜如同漫天花雨一般向下倾泻。 厚实的桌面临时充当了盾牌的作用,挡住了纷纷射落的铁蒺藜,此时那一颗颗的铁蒺藜开始迅速发红。 何山铭大吼道:“离开这里!”他率先从那杀手破开的大洞中冲了出去。 其余几人也都慌忙破窗而出。 秦浪刚刚落地,就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春雪楼的整个三层被炸得粉碎,掀起的木屑沙石簌簌而落。 钟海天就在秦浪右前方不远处,他虽然也成功在爆炸前逃离,落地的时候被一根房梁砸在了身上,秦浪过去将房梁掀起,帮他脱困。他们去看其他人,曹晟和李玉亭两人也安全落地。 何山铭已经取了坐骑,翻身上马,向几人道:“你们速速离去,他们是冲我来的,我去追那杀手。” 秦浪提醒道:“穷寇莫追!” 曹晟道:“大哥,他们是冲你来的,小心有埋伏。” 何山铭没有理会他们,仍然纵马向城西的方向一路狂奔。 秦浪看到何山铭孤身追击,担心他有所闪失,吹了个呼哨,黑风破开弥漫的尘土来到近前,秦浪翻身上马,朗声道:“曹大哥,你们速去求援,我去帮何大哥。” 黑风速度惊人,不一会儿就追上了何山铭,何山铭追到斜月街口,勒住马缰,一双虎目望着前方地面,表情异常凝重,刚才攻击他的那名杀手此刻已经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地上,身首异处,地上一摊鲜血,杀手已经气绝身亡了。 秦浪和何山铭翻身下马,两人先看了看周围,排除还有其他敌人隐藏的可能。 何山铭检查了一下尸体的伤口,应当是被人一刀击杀,伸手拉开那尸体的衣服,在他右肩上纹着一个月牙的标志,何山铭皱起了眉头,低声道:“半月门?” 发生在春雪楼的这场刺杀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雍都,当然主要关注点都在何山铭的身上,金鳞卫的副统领当然不会引起那么多的关注,可何山铭还是太尉何当重的儿子,这就让刺杀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有人说是大冶国策划了暗杀,目的是要通过刺杀何山铭扰乱太尉何当重的心境,毕竟现在大冶国内灾害连连,准备通过战争来转移国内矛盾,而手握大雍兵权的何当重就成为他们首当其冲对付的目标。 也有人说这件事就是大雍内部的纷争,太尉何当重乃三公之一,他虽然行事低调,但是谁也不能忽视他在朝内的存在,太后萧自容此前提出的改制就遭遇到何当重最强烈的反对,如若改制,太尉受到的影响会最大,何当重自然无法接受沦为兵部尚书的现实。 秦浪的这顿饭吃得灰头土脸,不欢而散。 第二天一早,听到风声的龙熙熙过来看他。 秦浪有些诧异,因为他去春雪楼吃饭的事情并未向外声张,也特地提醒古谐非要保守秘密,想不到还是被龙熙熙知道了。 龙熙熙道:“好端端的你跟那帮公子哥去喝什么酒?你不怕引火烧身?” “你监视我?” “我才懒得跟踪你,春雪楼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我若是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说,那才奇怪呢。”她让秦浪陪她去郡马府看看。 郡马府已经整修一新,秦浪也只是来过一次,因为郡马府的种种不祥传闻,姜箜篌建议他婚后还是留在家中居住。 婚事在桑府操办,而婚后,秦浪可以住在桑府,也可以住在目前的地方,当然这件事他并未和龙熙熙商量。 郡马府这边的事情,一直由姜箜篌操办,目前只有两名佣人留守。 看到未来的主人到来,两名佣人也是极尽恭敬。 龙熙熙让他们不必跟随伺候,他们两人自行巡视。 两人来到后花园,龙熙熙在秋千上坐下,轻轻悠悠荡了起来,她身躯轻盈,来回荡动,衣袂飘飘,宛如凌波仙子一般。 秦浪一旁看着,要说这龙熙熙真是人间尤物,娶到她不知是福是祸。 龙熙熙在空中望着秦浪道:“你好像很不开心。” 秦浪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龙熙熙咯咯笑了起来:“秦浪,我知道你心中怎么想,总觉得娶了我你委屈是不是?” 秦浪道:“我是怕委屈了你。” 龙熙熙道:“虚伪,你只怕巴不得我死了才好,这世上没有人比你对我更狠心。”说话的时候,娇躯已经荡到了最高点,忽然双手一松,娇呼一声从空中坠落。 秦浪看到眼前一幕,已经猜到她是存心故意,可第一反应还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展臂将她接住,稳稳将龙熙熙的娇躯抱在怀中。 龙熙熙一反手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笑盈盈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哪里有丝毫的害怕。 “我还以为你任由我摔死呢。” 秦浪没好气道:“你演够了没有?” “没有,我得在你面前演一辈子。” “下去!” “不!”龙熙熙非但不放反而搂得越来越紧了。 秦浪拿龙熙熙还真没什么办法,叹了口气道:“你好歹也是金枝玉叶,猴一样挂在我身上也不怕别人笑话。” 龙熙熙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猴子满山跑,我要是猴子你就是公猴,怎么?是嫌弃我呢还是你抱不动我?” 秦浪道:“你是千斤之躯,我抱着有点吃力。” “慢慢适应吧。” 龙熙熙指着前方的主楼道:“你抱我过去看看。” 秦浪抱着她走了过去,龙熙熙为他当起了兼职导游:“这锦园过去是裕德公主和驸马住过的地方,后来那驸马因为谋反被抓,裕德公主向皇上求情,皇上给她两个选择,让裕德公主亲手杀了驸马,就赦免她的罪过,如果她不肯就两人一起杀了。” “后来呢?” “裕德公主选择和驸马一起去死,后来证明驸马是被人诬陷,你说可不可惜?” 秦浪心中暗忖皇族表面的风光下其内部充满了冷血残忍的争权夺利,为了夺取皇权捍卫皇权,皇室之中尔虞我诈手足相残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秦浪道:“这府邸有些不吉利。” 龙熙熙道:“这驸马府一直闲置了二十多年,先皇偶然来到这里,喜欢这里的布局,悄悄让人将这里修葺一新这里,这件事做得极为隐秘,可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终究还是传到了宫里,当时的皇后白惠心得知这件事,悄悄让人去查。却查出皇上是想利用这锦园来金屋藏娇,那歌姬在锦园住了一晚就暴毙于此。” 秦浪皱了皱眉头,如此说来这里是凶宅了,太后居然将一座凶宅赐给他们当郡马府,其心可诛! 龙熙熙道:“传言那歌姬就是死在这座小楼里,你怕不怕?” 秦浪道:“有你可怕吗?” 龙熙熙扬起粉拳在他胸膛上捶了一记,这才让秦浪将她放下。 姜箜篌显然对这些传闻清清楚楚,所以专门找了风水师针对府邸重新进行了布置,尽管如此,她还是建议秦浪不要住在这里,毕竟是新婚,谁不图个吉利? 抛开凶宅的传言不谈,锦园无论园林小景还是建筑装饰全都可以称得上是巧夺天工。 两人来到楼顶,站在窗前俯瞰后花园,从这个角度可看到花园全貌,景色美不胜收,龙熙熙感叹道:“我非常喜欢这里呢,不如咱们以后搬来这里住。” 秦浪道:“你不怕?” 龙熙熙摇了摇头,望着他道:“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你会不会保护我?” 秦浪很认真地想了想,没回答她的问题。 龙熙熙道:“你嘴上不说,可一定会,咱们成亲之后,我就是你的老婆,连自己老婆都保护不了你还算人吗?” 秦浪笑道:“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龙熙熙道:“知不知道那个歌姬是被谁害死的?” 秦浪愣了一下:“白皇后?” 龙熙熙点了点头道:“先皇很爱那个歌姬,在得知她被白皇后害死之后,决定为她报仇,这才有了后来的皇室悲剧。” “你嫁给我是不是因为桑家的缘故?” 龙熙熙忍不住笑了起来:“桑家很厉害吗?你虽然聪明,可是对大雍的朝政你却看不清楚,桑竞天虽然贵为顾命大臣之首,可未来得势的人绝不会是他。太后这个人很不简单,她做每件事都经过深思熟虑,你以为是我求她为咱们做媒吗?” 秦浪看了龙熙熙一眼,根据她的这番话可以知道,他们的亲事还是太后一手促成,并非龙熙熙主动。 “原来你也是被迫嫁给我。” 龙熙熙抛给他一个媚眼道:“虽然是太后做媒,可如果我不想嫁,一样不会答应,我听说是你,就顺水推舟了,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狠心过。”她停顿了一下,低语道:“所以,我要让你用一辈子来补偿。” 秦浪道:“我只有七年。”想起自己为师父陆星桥复仇的使命,也想起那幅目前还不知所踪的阴阳无极图,只要得到阴阳无极图就能找回自己失去的二魂两魄,也许龙熙熙抱有和自己相同的目的。 龙熙熙道:“桑家认你当干儿子,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秦浪闻言一怔,不知龙熙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龙熙熙看到他的表情,轻声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不知道那姜暖墨因何想解除曹晟的婚约?” 秦浪摇了摇头,他见过曹晟之后感觉曹晟无论是外表还是行事做派都很优秀,又是名门之后,和姜暖墨门当户对,实在想象不出姜暖墨要解除婚约的理由。 龙熙熙道:“你这个呆子,姜暖墨先天魂魄不全,她也命不长久。” 秦浪内心剧震,他和姜暖墨见面的次数不多,也没留意过这方面的事情,但是雪舞曾经提起过,姜暖墨现在指导她修炼,还让她服下第二颗血莲子,马上即将服下第三颗,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秦浪就感觉有些不妥,按照陆星桥的说法,用三颗血莲子就能够弥补自己失去的二魂两魄,那岂不是意味着三颗血莲子同样可以修复姜暖墨的魂魄? 联想起新近发生的这些事,秦浪不由得心中一凛,难道桑家上下都在打雪舞的主意? 桑三更的那句话也非偶然,这老爷子应当是知晓内情,对雪舞也是有了一定的感情,心中也一定是极其矛盾,所以才会有那句隐晦的提醒。 龙熙熙看到秦浪忽然沉默了下去,小声道:“看来你很是关心你的那个妹子呢。” 秦浪一时间内心中纷乱如麻,如果当真如他猜想得那样,雪舞的处境应当是非常危险了,能够帮助她的只有自己。 龙熙熙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轻声叹了口气道:“有些人好像心神不宁呢,既然决定白头偕老,你若是遇到什么困难,我帮你解决。” 秦浪望着龙熙熙的双目,低声道:“我忽然觉得这里也不错,不如咱们成亲之后就搬来这里。” 龙熙熙笑靥如花道:“我也这么想,其实我正在头疼嫁过去如何与桑家满门上下相处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锦园之战 丞相吕步摇抱病在家休养已经一个月了,对朝中发生的事情他不闻不问,今日司礼监掌印太监安高秋奉了太后的懿旨前来家中探望,还送来了不少的御赐补品。 吕步摇躺在床上,安高秋坐在床边,两人也有多年的交情。 吕步摇道:“我在家中养病期间,拟好了一封密函,安公公亲自呈给太后。” 安高秋双手接过吕步摇手中的那封信,收好之后道:“丞相这一病,朝中群龙无首。” 吕步摇叹了口气道:“老喽,心有余而力不足,实不相瞒,我以决意辞去官职,余生专心学问。” 安高秋惊声道:“丞相乃国之栋梁,新君刚刚登基,丞相岂可在此时隐退?” 吕步摇的手捶了捶自己的大腿道:“为官者要识大体,懂得进退,老夫侍奉三代帝王,早已心力憔悴,这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且老夫的眼光和政见都已不合时宜,此时不退还待何时?” “可丞相之位除了大人还有谁有资格担当?” 吕步摇微笑道:“桑竞天乃不二人选。” 安高秋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此时外面传来通报声,却是庆郡王龙世兴到了,安高秋起身告辞。 庆郡王龙世兴前来探望吕步摇并不奇怪,因为他也是吕步摇的学生。 庆郡王到来的时候,吕步摇已经从床上起来,坐在太师椅上饮着刚刚泡好的香茗,他作势要起身见礼,庆郡王龙世兴拦住他道:“老师不用在意那些礼节,我今日前来特地是向您请教的。”他和吕步摇单独见面的时候,从不以本王自称。 吕步摇道:“你没事来我府上做什么?现在想搬弄是非的小人太多,何必授人以柄。” “有些事,学生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必须要亲自见老师一面,请老师为我答疑解惑。” 吕步摇叹了口气道:“我老眼昏花早已看不清时局了。”这只是他自谦的说法,在他的心底深处,何尝服过老。 “老师应该听说过我和桑家结亲的事情了吧?” 吕步摇点了点头,这件事满城皆知,他虽然在家养病,可外界的风吹草动第一时间会传到他的耳朵里:“老夫正想恭喜你呢。” 庆郡王苦笑道:“此事乃太后一力促成。” 吕步摇道:“桑竞天乃当朝御史大夫,身兼顾命大臣,秦浪虽然是他的义子,可桑家视他如同己出,也不算辱没了郡主。” 庆郡王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安呢。” 吕步摇道:“王爷与世无争,又何须不安呢?” 庆郡王道:“太后过去可从不关注我的事情。” 吕步摇哑然失笑,深邃的双目扫了庆郡王一眼,并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说起了自己已经向太后请辞的事情。 “老师当真要隐退?” 吕步摇点了点头,轻抚长髯道:“太后必然会恩准,我已经让家人开始准备了,此事一旦宣布,我就离开雍都,返回故乡。” 庆郡王默然不语,今天登门请教并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你是担心桑竞天若是遇到麻烦,会连累到你吧?” 庆郡王被他所中了心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吕步摇道:“他乃先皇指定的顾命大臣,太后对他也是非常的倚重,将熙熙郡主许配给他的义子这件事不正代表着太后对他的信任吗?” “老师有没有觉得太后垂帘听政之后,变化很大?” “昔日太后需要管理的是后宫,现在太后还要操心朝政大事,有些变化也是理所当然。” “老师对太后试图推行新政怎么看?” “老夫最近一直在家养病,朝中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关注。” “若是太后准了老师的辞呈,老师以为谁人能够接替丞相之位?” 吕步摇笑了起来:“你啊,对朝政还是如此关心,若是被人察觉,就是天大的麻烦。” 庆郡王叹了口气道:“位卑不敢忘忧国,更何况我本是龙氏子孙,总不忍心看着我龙氏基业就此断送。”他站起身忽然屈下双膝跪倒在吕步摇的面前,这一跪大大出乎吕步摇的意料之外。 吕步摇慌忙也跪了下去,颤声道:“王爷……使不得!” 庆郡王道:“若无老师庇护,世兴早已遇害,世兴这些年从未有一日敢忘记祖宗社稷,一定是世兴令恩师失望了。” 吕步摇扶着庆郡王的双肩,老泪纵横道:“王爷何出此言,老夫请辞绝非是对王爷失望,而是形势所迫,不得不退,你且起来。” 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吕步摇牵着庆郡王的手带他来到隔壁的书斋,书斋的东墙上挂着一幅大大的地图,那张地图乃是大雍的疆域图。 吕步摇道:“王爷还记得这张图吗?” 庆郡王点了点头:“记得,我儿时就看到过。” 吕步摇道:“这幅图是你父亲手绘赠送与我,太子殿下清正廉明雄韬伟略,一心只为中兴大雍,只可惜天意弄人。” 吕步摇不但是庆郡王的老师,还是景王龙明达的老师,在大雍群臣的心目中,景王龙明达是最有希望成为明君,也最有希望带领大雍中兴的人物,可惜英年早逝,景王虽然是太子,但是因为他未登帝位,而且他去世的时候当时的皇太孙龙世兴才五岁,所以才便宜了他的叔叔顺德帝龙明成。 顺德帝在位期间曾经多次想要除掉这个侄子,可庆郡王每次都化险为夷,就在顺德帝临终之前仍然动了除掉庆郡王的念头。 三代帝师吕步摇岂能不知道小皇帝是个傻子,明知如此仍然坚持扶植小皇帝龙世祥上位,其根本的原因还是从大局考虑,垂帘听政正是他的布局,可吕步摇并没有料到顺德帝在临终前会突然起复桑竞天,并任命桑竞天为顾命大臣之首。 也是从那时起吕步摇意识到顺德帝对他早已生出戒心,桑竞天在前往赤阳守孝之前,曾经是太子即位的反对者,他支持梁王龙世清,龙世清比太子小一岁,但是聪明伶俐显然更适合成为一国之君。 如果在龙世清和龙世祥兄弟两人之间做出选择,吕步摇当然也会选择前者,但是他坚持嫡长制,表面上维护大雍帝制,可真正的想法却是要通过这样的办法来曲线救国,以他对皇室的了解,就算有萧自容垂帘听政,仍然不足以坐稳皇位,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完成他花费数十年心血的布局,废掉龙世祥,推举庆郡王龙世兴上位。 这皇位本来就应当是龙世兴的,而龙世兴的才华和智慧也足以承担中兴大雍的责任,更重要的是,景王龙明达对吕步摇有救命之恩。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如预期顺利,比起桑竞天被重用更加意外的是太后萧自容的表现,这个一度被吕步摇认为是傀儡的女人突然显露出她过人的政治能力,将吕步摇边缘化,重用桑竞天的同时,擢升陈穷年,明眼人都已经看出萧自容未来的布局。 改三公九卿为三省六部更是让吕步摇意想不到的做法,他甚至怀疑这个珠帘背后的女人究竟是不是萧自容,在萧自容的背后会不会还有人在指点? 庆郡王的本意是想将女儿嫁给太尉何当重的儿子何山铭,秦浪只不过是桑竞天的义子,听起来也是儿子,可实际上却有天壤之别,在外人眼中,熙熙郡主是下嫁了,甚至认为这场婚姻根本就是太后对庆郡王的羞辱。 庆郡王也有几个没想到,没想到女儿居然拒绝了何家的提亲,更没想到她会选择秦浪,连他试图找回一些颜面要求秦浪入赘,也被女儿给否决了。 “那秦浪只是桑竞天的干儿子,朝廷百官,谁不知道太后是故意利用这件事羞辱我。” 吕步摇道:“秦浪!”这个名字他听说过好几次了,虽然他没有见过秦浪,可是他却认为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 庆郡王道:“恩师,我等不及了。” 吕步摇叹了口气,双手负在身后,望着墙上的那张地图,想到了陈穷年,陈穷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也一度对陈穷年寄予厚望,但是这个学生显然比他预想中更加聪明,拥有自己的盘算,吕步摇看出陈穷年的野心之后,也对他进行了一定的打压。 一切的变局还在皇帝背后的女人身上,他低估了萧自容。 庆郡王说等不及了,并非是因为他心急,他都等了几十年又岂会在乎这一时,吕步摇明白他的意思,庆郡王是害怕朝廷对他下手。 吕步摇道:“既然是太后牵线联姻,按理说成亲当日,她应当亲临桑府证婚。” 庆郡王低声道:“她未曾表态。” “她应当去!” 庆郡王抬起头,一张面孔顷刻间失去了血色。 陈穷年站在镇妖塔的废墟上,镇妖司被毁之后,这里就始终保持着原样,事情尚未查清,无人敢提起重建之事。 洛东城和谢流云就跟在陈穷年的身后。 “你们对这件事怎么看?” 洛东城和谢流云对望了一眼,洛东城道:“大人,应当是我们的内部有人接应。” 陈穷年道:“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洛东城垂下头去,低声道:“我!” 陈穷年笑了一声,向前走去:“倒还有些自知之明,损失情况已经核查清楚了吗?” 谢流云道:“启禀大人,全都核查清楚,属下已经登记在册,随时可送给大人查阅。” 陈穷年道:“可以筹备重建了。” 谢流云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事情还没有查清:“大人的意思是……” 陈穷年道:“镇妖司的原图还在吧?” 谢流云点了点头道:“都在。” 陈穷年道:“即刻动工,半年内必须恢复原貌。” “是!” 陈穷年转向两人道:“天下人都说镇妖司被毁掉了,可镇妖司并不是因为这些建筑而存在,在镇妖司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们两个,破而后立,当别人都认为你不堪一击的时候,你的机会才真正到来了。” 秦浪悄悄帮助身边的伙伴提升修为,陆星桥通过开印传功向他脑海中输入了太多的东西,他不可能将所有的东西都修炼一遍,在地下河与龙熙熙一战之后,秦浪下定决心先专研幽冥的七攻四防之法,这才是他迅速提升实力的捷径。 陆星桥生前的实力应当和华云楼在伯仲之间,估计应当已经进入了六品大宗师境,他将毕生修为都传给了秦浪,就算打上了一些折扣,秦浪目前的实力修为也不次于任何一个五品宗师,新近的几次战斗让秦浪对自身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评估,如果算上白骨笔深冥的能力加持,他或许可以拥有和大宗师抗衡的实力。 陆星桥曾经说过,以秦浪目前的实力即便是面对华云楼也有自保的能力。 但是目前面临的绝不仅仅是华云楼一个敌人,一个好汉三个帮,除非进入破碎虚空的摘星境,最实用的战术还是团队作战,这方面的成功也多次得到了印证。 古谐非和赵长卿绝对是可以信赖的战友,至于王厚廷还需时间考验。 已经进入了十二月,距离秦浪的婚期也越来越近,秦浪趁机提出让雪舞过来帮忙布置郡马府的新居,姜箜篌没有拒绝,但是也提出一个要求,雪舞不可在郡马府过夜,每天秦浪都要及时将她送回去。 因为随时都可能到来的危机,秦浪不得不全力以赴,他将自己心中的疑虑告诉了古谐非。 古谐也感到此事不妙,低声道:“如此说来,九幽宗很可能和朝廷达成了协议?通过朝廷向桑府施压,让他们交出小狐狸?桑家那边有什么动静?” 秦浪道:“这段时间雪舞住在桑府,姜暖墨一直都在督促她修炼,还让她服下了两颗七彩莲子。” 古谐非听到这里,瞪圆了两只小眼睛:“那七彩莲子岂是那么容易吸收的,你是说小狐狸去桑家之后连吃了两颗?” 秦浪过去一直没有透露过这件事,压低声音道:“从我们逃离九幽宗到现在,三个月内她已经服下了三颗。” 古谐非头皮一阵发紧,惊呼道:“此事必有阴谋。” 秦浪又将姜暖墨三魂七魄先天不足的事情说了,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预感,认为桑家在雪舞身上的所作所为很可能就是为了姜暖墨。 古谐非拍了拍大腿道:“这不是摆明的事情,你小子如此聪明难道这么一个阴谋还看不出?桑家根本就是拿雪舞当成了药鼎,当初桑竞天不肯收血莲子,不是因为他念及旧情,而是因为他知道有一颗血莲子被雪舞服下了,所以他才要放长线钓大鱼,等雪舞将三颗血莲子都服下去,以雪舞为药鼎,取她的血来重新炼化,牺牲雪舞去救他短命的女儿。” 秦浪默然无语,虽然他不愿将桑竞天想得如此阴险,可发生的一切却不能不让他这么想。 古谐非怒道:“管他是谁?只要他敢动小狐狸一根毫毛,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秦浪低声道:“所以我今天才将雪舞叫来,先查清她身体的状况。” 古谐非道:“这不难,我有办法。” 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秦浪做了个手势,两人停下说话。 雪舞做好了夜宵给他们两人送来,秦浪望着单纯善良的雪舞,心中暗下决心,不管是桑竞天还是华云楼,谁敢对雪舞不利,就是他的敌人。 雪舞亲手给秦浪盛了夜宵,然后给古谐非也盛了一碗。 古谐非道:“我比他年龄大,你为何厚此薄彼?” 雪舞嫣然笑道:“古先生的身体有些肥胖,其实是应该少吃一点的。” 古谐非哈哈大笑:“小狐狸,真是古灵精怪。” 雪舞皱了皱鼻翼:“不要这样叫人家啦。”很不喜欢古谐非叫她为小狐狸。 郡马府的花园内一位带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月光洒落在青铜面具上,泛起深沉的金属反光。 古谐非道:“你保护雪舞,我来应付。” 古谐非已经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黑衣人站在月光下,阴冷的目光透过面具的孔洞望着古谐非。 秦浪却知道来人绝不是古谐非可以独自应付的,他轻轻抚摸了一下雪舞的秀发,柔声道:“我去帮老古,你乖乖坐在这里。” 雪舞已经感受到空气中紧张的气息,抿了抿樱唇道:“哥哥去吧,我能照顾自己。” 雪舞虽然吞下了三颗血莲子可毕竟修为尚浅,不过她现在身上有了一件赤焰离火袍防护,这赤焰离火袍乃是秦浪从火狐姬从良手中抢得,雪舞也是狐族,这件法宝对她可起到防护作用。 秦浪左手一挥,蓝光乍现,两只战灵出现在房间的角落,秦浪道:“保护雪舞。”他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关上房门,左手落在房门上,青光,一朵朵由魂力构成的青色莲花围绕房间迅速生长,很快就将房间遮住,对空海一战,秦浪领悟了妙笔生花,以魂力构筑青莲防御,层层叠叠掩盖住了雪舞所在的房间。 赤焰离火袍,两只战灵,妙笔生花,秦浪为了保护雪舞构筑了三道防线,如果不是宗师级的高手到来,这三道防线足以保证万无一失。 古谐非傲立于院落中心,和黑衣人对峙着。 心中默念金光咒。 古谐非通体泛起金光,他已经看完了秦浪给他的金光咒注解,虽然短时间内不可能完全领会其中的奥义,但是比起他过去对金光咒的理解已经提升了一大步。 黑衣人向古谐非一步步走了过去,古谐非感觉到院落中的空气瞬间凝固,仿若一座大山正向他的头顶压榨而来。 旁人若是在这种强大的压力下早已后退,可古谐非矮胖的身躯纹丝不动,对方的压力越大,他体表的金光就越盛。 黑衣人饶有兴趣地望着古谐非,右手一挥,院落东侧那口用来灭火的铜缸缓缓升起,铜缸直径五尺开外,里面盛满了雨水,黑衣人竟然隔空将之抬起,遥控操纵千斤铜缸举重若轻,那铜缸升起之后却突然加速,向古谐非的身体撞去。 古谐非暗自吃惊,这黑衣人用得是御物术,其实修士能御物者比比皆是,在九幽宗,三品灵修的弟子就能御剑飞行,但是能隔空操纵千斤铜缸,这御物之力就相当强悍了。 铜缸飞行到中途,速度成倍增加。 古谐非双掌拍击在缸体上,金光瞬间布满整口铜缸,古谐非单凭双掌之力,抵抗住了铜缸的攻击。 黑衣人左手一挥,西侧的铜缸也飞了起来,铜缸撞击在刚才那口铜缸之上,发出噹!的一声巨响,两股力量叠合在一起,迫使古谐非不得不向后退出一步。 黑衣人手中多出一柄雪亮的飞刀,随意一挥,飞刀划出一道堪比彗星的寒芒射向青莲覆盖的房间。 不等飞刀靠近,秦浪从屋顶飞身掠下,手中雁翎刀准确无误地劈斩在飞刀之上,飞刀被雁翎刀劈中之后,并未落地,反而在冲撞之后化成了两柄,两柄飞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曲折的轨迹,绕开秦浪继续射向房间。 秦浪曾经见识过类似的攻击,在万花楼的时候,陈薇羽和龙熙熙斗法,当时龙熙熙手中的水晶剑和陈薇羽的金光乾坤镯相斗,每撞击一次,水晶剑的数量就增加一倍。 不等第二次撞击,飞刀在空中已经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转瞬之间空中已经变成了八柄。 八柄飞刀从四面八方向秦浪全速射去,秦浪手中雁翎刀以惊人的速度在身体周围画出一个圆圈——画地为牢。 刀锋在地面上勾勒出一个正圆形的蓝色光环,光芒向上蔓延增长,形成一个封闭中空的蓝色光柱,将秦浪的身体护在其中。 八柄飞刀轮番撞击在光柱上,并没有成功突破这魂力形成的屏障,刀身剧烈颤抖着,闪烁着寒芒的刀尖继续给屏障施压,屏障的外表光壁在飞刀执着的压榨下,竟然产生了白色的裂痕。 秦浪左手一指,一朵青色莲花于裂痕之上绽放,修补裂痕的同时承托住了那已经突破的刀尖。 第一百六十四章怎么谢我 古谐非双臂用力一震,两口铜缸先后向黑衣人飞去。 黑衣人握起左拳,迎着铜缸一拳击出,黑衣人击中第一口铜缸之后,第二口铜缸方才撞击在第一口铜缸之上,完成了第二波冲击,这次的撞击发生的同时,古谐非以惊人的速度冲了上来,双掌狠狠拍击在第二口铜缸的上面,一切都在老古的计算之中,硬碰硬的实力他不是黑衣人的对手,所以必须出奇制胜,刚才等于古谐非接连出动三次攻击,一次比一次更为强劲。 黑衣人此时终于出动了他的右拳,右拳击中铜缸,强大的力量通过两口铜缸传导到古谐非的身上,招式再简单不过。他的隔物传功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虽然直接击打在铜缸上,铜缸只是充当了力量传导的媒介,通过两口铜缸的传递,其力量并未发生过多的衰减。 古谐非的双掌还没有来得及离开铜缸的表面,缸体就传来强大的反震力,古谐非宛如一颗炮弹般被弹射了出去,他的身体绽放出夺目的金光,这是金光咒应激产生的反应。 黑衣人将古谐非击退之后,双拳在缸体上拧转,两口铜缸再度分离,旋转着院落中的蓝色光柱撞去。 八柄飞刀黏附在光柱上,被青莲包绕,光柱环护,看不清秦浪的身影。 两口铜缸先后撞击在光柱之上,骤然增加的力量终于将光柱彻底摧毁,蓝色光柱化为无可计数的光尘,让黑衣人诧异得是,光柱之中并没有秦浪的身影,两口铜缸摧毁光柱之后,彼此撞击在一起,暗夜中发出宛如撞钟般的声音。 此时古谐非刚刚从坍塌的院墙废墟中爬起来。 黑衣人向前走了一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笔直向上冲天而起,寒光凛凛的刀刃从脚下的地面突破而出,刀身之上蓝光闪烁,雁翎刀蓄满魂力,秦浪竟然从地底钻出,画地为牢形成的光柱只是用来吸引黑衣人的注意力,藏身在光柱中,以穿墙术进入下方的地道,悄悄来到黑衣人的脚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然而黑衣人还是察觉到了危险的到来,在秦浪突袭之前跃入空中,躲过突然一击。 秦浪的身体破土而出,手中雁翎刀高高举起,这一刀并未刺中,但是他的第二波攻击随后发出,凝聚体内魂力形成的魂之利刃,犹如一支被射出的光箭,脱离雁翎刀的刀身,直奔空中的黑衣人射去。 古谐非抖落身上的尘土,双臂画圆,一个金色的光球出现在他的怀抱之中,古谐非臃肿的身体急速抖动了一下,光球脱离他的怀抱向黑衣人射去。 光剑追风逐电,光球如流星赶月。 黑衣人右手张开,迎向那金色光球,手腕拧转,金色光球偏离出了原本的方向,径直撞向秦浪发出的魂之利刃,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黑衣人巧妙地利用了外来的力量。 古谐非发出的金色光球和秦浪的魂之利刃撞击在一起,黑暗的夜色中发出空气被燃爆的巨响,一时间白光大盛,强烈的光线刺激得秦浪和古谐非都无法睁开双眼。 黑衣人的身体向青莲覆盖的房间俯冲而去,就像是一只向猎物发动攻击的苍鹰。 秦浪和古谐非同时向黑衣人扑去,黑衣人背后如同长了眼睛一样,不见他如何动作,两口铜缸从地上飞起阻挡住秦浪和古谐非的去路,八柄飞刀也升腾而起,在空中飞行的过程中迅速分裂,八柄飞刀转瞬之间已经变成了六十四柄,漫天都是刀影,向秦浪和古谐非射去。 黑衣人的御物之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黑衣人扑向小屋,一掌劈向青莲,青莲被劈开一道缺口,缺口中却迅速增长出更多的青莲,黑衣人双手交错,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张开嘴唇,口中喷出一道白光,白光射中的地方青莲迅速解体分离,一道道青色花瓣在夜风中飘零消失,青莲覆盖下的小屋露出青灰色的墙体,这墙体已经无法阻挡黑衣人前进。 秦浪和古谐非两人正在应对这漫天的飞刀。 黑衣人向前又走了一步,两只战灵出现在缺口处,秦浪为雪舞布下三层屏障,黑衣人想要攻破也没有那么容易。 黑衣人深邃的双目打量着两只战灵,正准备出手之时,屋顶上却传来一声轻笑:“阿浪,你这个笨家伙,咱们的新家还没住就要被人给拆了,难道还要我出手不成?”却是龙熙熙到了。 秦浪一边挥刀阻挡着无处不在的飞刀,一边道:“这黑衣人厉害得很,你小心些。” 古谐非道:“郡主殿下,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龙熙熙瞪了古谐非一眼道:“古胖子,你是不是怀疑我和这件事有关呢?看来我必须要证明一下自己了。”右手一挥,水晶小剑飞了出去,水晶小剑在空中一分为二二分为四,顷刻间化为六十四柄小剑,和六十四柄飞刀斗了起来。 龙熙熙望着黑衣人道:“天下间掌握御物之术的高手屈指可数,只要我想查一定查得出你的身份。” 龙熙熙一出场马上就将秦浪和古谐非从飞刀围攻的窘境中解脱了出来,两人脱身之后一左一右向黑衣人靠近。 黑衣人嘶哑着喉头道:“看来想要保住我的秘密只有杀你灭口。” 龙熙熙道:“秦浪,他想杀我。” 黑衣人道:“他才不会管你的死活,如果让他在你和小狐狸之间做一个选择,他肯定不会选你。” 秦浪暗叹,这黑衣人够坏,居然搞起了内部分裂。 龙熙熙笑了起来:“他选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的死活吧,文三千,你究竟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半月门?” 黑衣人的目光有些错愕,他并没有料到自己的身份会被龙熙熙轻易识破。 龙熙熙道:“现在走还来得及,你的实力虽然很强,但是没办法从我们三人联手下活着离开。” 黑衣人向龙熙熙点了点头道:“我给李教主一个面子。”他转身向门外走去,古谐非本想拦住他,秦浪使了个眼色,古谐非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人离去。 龙熙熙从房顶上跳了下来,古谐非本以为她这样的高手会如一片枯叶落地无声无息,却想不到龙熙熙尖叫着跳下来笨拙如沙包,落点就是秦浪,其用意再明显不过。 秦浪知道她是在伪装,可总不能将刚刚帮忙解围的她推出去,只能伸出双臂将她接住,马上龙熙熙就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小猴子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 古谐非下意识地拍了一下大脑门子,有点为好兄弟头疼:“两位是不是能顾及一下旁人的感受?” 龙熙熙道:“古大哥,您要是觉得难受可以去斜月街啊。” 古谐非被她揭短,老脸通红,顾而言他道:“好像走了啊!” 秦浪向龙熙熙道:“我刚打完架,你是不是应该体谅我一些?” 龙熙熙撅起樱唇道:“你是男人嗳,总不会连老婆都抱不动?真要是抱不动可以让别人帮忙。”她朝古谐非看了过去。 古谐非只当没看见,这龙熙熙美是够美,可心眼儿实在是太多了,秦浪应付她都够呛。 龙熙熙道:“让我下来也行,你把刚才文三千那个问题回答一下。” 文三千刚才问得是,如果让秦浪在龙熙熙和雪舞之间做一个选择,他会选择哪个?当然文三千当时就替他做了回答,不过龙熙熙还是想秦浪亲口说。 秦浪道:“你好像跟文三千很熟啊。” 龙熙熙白了他一眼:“没劲。”她自己下来了,叹了口气。 古谐非凑上来道:“其实你也不用太失落,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 龙熙熙嫣然笑道:“要你说啊,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敢回答?” 古谐非心中暗忖,秦浪不回答是因为他要选雪舞不选你,害怕直说伤了你的颜面。 龙熙熙道:“如果一个男人根本不在乎你,他才不会担心说出来的话会伤了你,古大哥,你有没有发现,秦浪越来越爱我了?” 古谐非一双小眼睛瞪得滚圆,这也能想到?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好吧!” 秦浪撤去防护,两只战灵悄然消失,雪舞从房间内走了出来,看到秦浪无恙,她笑了起来,可看到龙熙熙也在,笑容又凝结在俏脸之上。 龙熙熙落落大方,轻移莲步来到雪舞面前,主动牵住她的手道:“这就是雪舞妹子吧?” 雪舞小声道:“参见郡主殿下。” 龙熙熙笑道:“你叫秦浪哥哥,那以后就要叫我嫂嫂了,算了,你还是叫我姐姐,如果你愿意叫我熙熙也行,反正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秦浪有些哭笑不得,古谐非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把龙熙熙娶进门,真不知是福是祸。 龙熙熙和雪舞说话的时候,秦浪和古谐非检查郡马府的损失情况,损失不算太大,除了两口撞得变形的铜缸就是被古谐非撞塌了一段院墙,很容易修复。 古谐非回头看了看远处的龙熙熙和雪舞,低声道:“有没有觉得这个文三千来得突然?” 秦浪没说话,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星星,玩起了深沉。 “会不会是你这位未婚妻……” 秦浪还是没说话。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我发现她说得没错,你好像对她产生感情了。” 秦浪道:“姜暖墨的事情就是她告诉我的。” 古谐非道:“真是想不通啊,我一点都看不透她,就算用脚趾头想,她对你也一定是别有用心的,可看起来对你还不错。”古谐非围着秦浪转了一圈,前前后后看了个仔细。 秦浪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难道女人都只看外表,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她就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了你?不合理啊!” 秦浪道:“存在即是合理。” 古谐非眨了眨小眼睛,感觉这句话好像很有深度似的,思索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想透,外面传来马蹄的声音,却是桑三更到了,他是专门前来接雪舞回去的。 秦浪道:“桑伯,今晚雪舞就不回去了。” 桑三更表情漠然道:“是夫人让我接她回去的。” “那你回去跟夫人说,雪舞今晚留下来陪我。”说话的却是龙熙熙。 秦浪有些诧异地看了龙熙熙一眼,龙熙熙道:“我今晚打算留在这里不走了,想雪舞妹子陪我说说话,劳烦桑伯回去禀报夫人。” 桑三更恭恭敬敬向龙熙熙作揖行礼,又向秦浪告辞。 雪舞有些忐忑,小声道:“我若是不回去,舅舅和舅妈会担心的。” 龙熙熙道:“你若是回去,你哥哥会担心的,你是想让哥哥担心还是让舅舅担心?” 雪舞被她给问住了,在她心中自然要偏向秦浪一方,可当着龙熙熙的面又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秦浪瞪了龙熙熙一眼,分明是故意给雪舞出难题,隔岸观火的古谐非却感觉非常有趣,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这一笑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龙熙熙道:“古大哥,您好像有点幸灾乐祸呢。” 古谐非干咳了一声道:“哪有,我是替你们感到高兴。” 龙熙熙道:“阿浪有你这样的朋友我替他感到高兴。” 古谐非望着龙熙熙,不知这妮子说话是真是假。 雪舞一旁跟着点头,古谐非能够断定她肯定是真的,要说小狐狸的年龄要比龙熙熙大上好几倍,可论到心机拍马不及。凭心而论,龙熙熙如果对秦浪是真心真意,感觉她比单纯的雪舞更适合秦浪,毕竟她是人类,虽然古谐非早已不再像过去那般嫉妖如仇,可在他心底深处还是认为人妖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界限。 古谐非道:“那个文三千和半月门是什么关系?” 龙熙熙道:“文三千是半月门两大护法之一,慕容病骨的左膀右臂。” 秦浪心中暗忖,当初肖红泪也曾经委托他帮忙寻找《阴阳无极图》,还给了他半块玉佩,让他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按照她提供的地址去找人,可他至今都没有动用那块玉佩,从肖红泪的所作所为来看,她和门主慕容病骨并非一条心,拥有着她自己的盘算,文三千今晚夜袭郡马府应当和肖红泪无关。 如果文三千是奉了慕容病骨的命令,那么慕容病骨对付雪舞又是为了什么?想起师父陆星桥也是被慕容病骨所害,今晚他们三人合力方才逼退了文三千,慕容病骨的实力岂不是更加可怕,秦浪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 龙熙熙忽然道:“哎呦,我眼睛!好像进了只虫子。” 雪舞关切道:“我帮您看看。” 龙熙熙睁开眼睛,雪舞望着她的一双明眸,顿时感觉到天旋地转,软绵绵向地上倒去。龙熙熙及时将雪舞抱住,娇声道:“阿浪,还不帮我将她抱进去。” 其实龙熙熙刚才一说有虫子,秦浪就知道他在使诈。 秦浪把雪舞抱到床上,龙熙熙检查了一下雪舞的脉象,让秦浪掰开她的眼睛看了看,低声道:“奇怪啊,她是不是有什么奇遇?以她的修为不可能将三颗血莲子都吸收了,一定是还吃过其他的丹药。” 古谐非一旁观察着龙熙熙的举动,提防她做出对小狐狸不利的事情,秦浪倒是坦然,龙熙熙虽然行事不好捉摸,但当着自己的面她应当不敢公然做出对雪舞不利的事情。 龙熙熙想了想道:“一定是了,桑竞天也不是普通人,他也知道以雪舞的修为是没可能吸收血莲子的,所以才会给她服用其他的丹药,促使雪舞对血莲子的吸收,你这个干爹可真够阴险的。” 秦浪关心的是雪舞的身体会不会因此而受到损伤,龙熙熙帮雪舞检查之后道:“现在看来应该没问题,难道是时机未到?” 秦浪望着古谐非:“你的意思是……”他忽然明白了,炼化药鼎需要准确把握时机,过早或过晚都达不到最佳的效果,如果错过时机,反倒会为他人做嫁衣裳。 古谐非其实也明白龙熙熙所说的事情,他和秦浪今晚将雪舞叫到这里,目的就是要查清桑家究竟在雪舞的身上动了什么手脚,现在已经能够断定,桑家是利用雪舞作为药鼎的事实,揣着明白装糊涂道:“郡主殿下,你什么意思?” 龙熙熙道:“想要查出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需要取她的血。”征求秦浪意见的原因是不想他认为自己对雪舞另有图谋。 秦浪对此还是能够接受的,作为一个接触过现代医学的人,采血化验都经历过。 龙熙熙取出一个锦盒,打开之后,里面整齐排列着九根寸许长度粗细不一的水晶针。 古谐非凑上去盯着看,龙熙熙没好气道:“担心有毒?要不要拿你先试试?” 古谐非笑道:“要试也是拿你未来相公试。” 龙熙熙道:“古大哥,劳烦您出去警戒,提防还有人过来找麻烦。” 古谐非看了看秦浪,秦浪点了点头,既然文三千能来,保不齐还会有新的敌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看来吸引敌人前来的应当是雪舞。 古谐非离去之后,龙熙熙取出三根水晶针,轻声道:“我知道你们都不信任我,怀疑我会对雪舞不利,甚至怀疑今晚的事情是我搞出来的对不对?” 秦浪道:“我既然答应娶你就准备信任你。” 龙熙熙闻言一怔,俏脸之上飞起两片红霞,娇嗔道:“你对其他女孩子也是这样哄骗的?”扬起手中水晶针,逐一插入雪舞的头顶。 若说秦浪一点都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可是如果没有龙熙熙的提醒,他至今都不清楚姜暖墨的秘密。 水晶针虽然纤细可内部中空,吸取的鲜血将之染红,龙熙熙取下染红的水晶针,打开锦盒的隔层,下方现出一只洁白如玉的冰蛤,她将水晶针插入冰蛤,不多时冰蛤的身体改变了颜色。 龙熙熙道:“昊元丹。” 秦浪道:“昊元丹是什么?” 龙熙熙道:“昊元丹可帮助结丹期的修士突破修为的瓶颈,非常珍贵,据我所知当年扶风王姜须陀的手上有三颗。”她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雪舞所服下的昊元丹应当就是姜箜篌给她喂下去的。 秦浪过去虽然一直都清楚桑竞天夫妇有他们的盘算,但是从未想过会险恶到这种地步,桑竞天当初拒绝雪舞赠送的血莲子,并非是他不想要,而是因为一颗血莲子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他女儿姜暖墨的问题。 给雪舞服下剩下的两颗血莲子,利用昊元丹催化她对血莲子的吸收,所谓的关心,只不过是要将雪舞当成药鼎,想到这里秦浪不由得愤怒起来,他下定决心,从现在开始绝不让雪舞再回桑家。 龙熙熙道:“其实对你也是一个机会。” 秦浪望着她的眼睛,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桑家可以利用雪舞解决姜暖墨的事情,同样雪舞也可以解决自己身体的隐患,陆星桥曾经说过,只要他服下三颗七彩血莲的莲子,残缺的魂魄自然可以复原,龙熙熙分明也在暗示他这件事。 秦浪摇了摇头,虽然他很想恢复失去的二魂两魄,但是他从未想过要去伤害雪舞。 龙熙熙轻声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宁愿去死也不会去伤害她的。” 秦浪的唇角露出笑意:“你开始有些了解我了。” “知夫莫若妻。”龙熙熙说完自己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熙熙!” 龙熙熙还是第一次听他这样称呼自己,一猜就知道不是没有原因的,笑道:“突然变得这么温柔?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求我?” 秦浪被她说破心思,厚着脸皮道:“真是知夫莫若妻,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求你?” “我不但知道你有事情求我,我还知道你想求我什么事情。” “说来听听。” 龙熙熙叹了口气道:“不想说,通常男人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 秦浪笑眯眯道:“男人更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 龙熙熙道:“讨厌,你真得很讨厌,居然让我去保护别的女人,你担心桑家对她不利,难道不担心我对她不利?” “你既然这么喜欢我,必然会爱屋及乌。” 龙熙熙道:“那好吧,我就帮你顶下这个麻烦,你怎么谢我?” 秦浪突然凑上去在她俏脸上狠狠亲了一下,龙熙熙羞红了脸,啐道:“你要不要脸啊?就这?” 第一百六十五章我之蜜糖彼之砒霜 秦浪道:“有些事不是得等到成亲那天晚上……” 龙熙熙在他肩头捶了一拳:“滚出去!” 秦浪当然不会离开,他仍然有些担心,可既然想让龙熙熙帮忙,就必须选择相信她,而龙熙熙最近的表现也的确一步步赢得了他的信任,龙熙熙嫁给他肯定不仅仅因为喜欢,背后还有其他的原因,但是她和雪舞应当没有利益冲突,如果所有,那就是自己。以龙熙熙的智慧就算对雪舞动手,也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 龙熙熙道:“就算我把她带去王府,可仍然无法断了桑家的念想,估计今晚的事情还会重演,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就必须让雪舞的作用消失。” 秦浪皱了皱眉头,刚才龙熙熙提出利用雪舞帮助他恢复二魂两魄已经被他拒绝,想不到这么快又旧事重提。 龙熙熙看他表情已经猜到他的想法,微微一笑道:“你既然不愿做这个恶人,那么只能我来做,不过还是要征求你的同意,雪舞是妖族,妖族和人类先天不同,我之蜜糖彼之砒霜,桑家费尽苦心将雪舞炼成药鼎,他们既然可以这么做,我们一样可以,昊元丹已经催化雪舞加速吸收三颗七彩血莲子,我可以利用方法改变她体内血气的性质,让她的药鼎作用彻底失效,这样一来桑家只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秦浪道:“你是说给雪舞下毒?” 龙熙熙瞪了她一眼:“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我,对人类而言的确是下毒,可对她却不是,方法我说出来了,至于要不要这么做,你自己掂量着办。”停顿了一下又道:“这小狐狸服下三颗血莲子已经进入了四品二甲境,如果我用血影神光针法帮助她催宫换血,她会加速吸收三颗血莲子的能量,说不定可以直接越级突破成为大宗师。” 秦浪道:“你让我考虑考虑。”催宫换血这招儿他的知识库里面有储备,说穿了就是提前进入青春期。 龙熙熙道:“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妖族随着修为的提升骨血中固有的野性会逐渐激发出来,以后你面对的可能再不是那个乖巧可人的小狐狸。” 秦浪对此也有所耳闻,犹如人类的青春期更年期,妖族也会有,龙熙熙所说的性格改变,早晚都会发生,只不过她利用血影神光针法来促使雪舞迅速吸收血莲子提升修为,所谓的催宫换血就是让她的青春期提前到来,当前的形势之下,其实已经没有了太多的选择,龙熙熙所说的办法的确是最佳的对策。 姜箜篌望着独自返回的桑三更,表情有些冷漠。 桑三更将龙熙熙留下雪舞陪她的事情说了,准备告退离去。 姜箜篌道:“我跟你说过什么?” 桑三更不紧不慢道:“夫人说过一定要接雪舞姑娘回来。” “你还记得啊!” “是郡主提出要留下她。” 姜箜篌一阵心烦意乱,摆了摆手道:“你去吧。” 姜箜篌来到书房,敲了敲房门走了进去。 桑竞天正在灯下看着公文,看到妻子进来,笑道:“这么晚了还没去睡?” 姜箜篌道:“雪舞没有回来。” 桑竞天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姜箜篌诧异于他的平静:“我总觉得桑三更有些反常。” 桑竞天道:“他们毕竟在赤阳相处过一段时间。” 姜箜篌长叹了一口气,愁眉紧锁道:“看来这就是命,这几天我辗转难眠,雪舞天性纯良,我们如此对她,纵然不会伤她性命,也会断送她辛苦得来的修为,实在是问心有愧。竞天,我后悔了。” 桑竞天起身来到妻子的身边,握住她的双手道:“人生中有很多时候是没有选择的,我保证以后会尽力弥补他们。” 姜箜篌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雪舞和秦浪,可弥补得了吗?如果秦浪识破了他们的计划,会不会跟他们反目?答案是一定会,事到如今,已经成为骑虎之势。 桑竞天倒没有妻子的顾虑,他妻管严的名号虽然响彻大雍,可那只不过是表象,真正当家做主的那个人从来都是他。在雪舞一事上,桑竞天从未有过犹豫,在秦浪带着雪舞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已经产生了利用雪舞营救亲生女儿的想法。 安排秦浪进入镇妖司并不是真想秦浪为他查出什么,真正的用意是要想个借口拖住秦浪。 以桑竞天的头脑怎么可能相信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子,即便是他认秦浪为义子,只是桑竞天并没有想到秦浪的能力如此卓越,而后续的发展更是超出他的预料之外,陈穷年亲点秦浪护送陈薇羽前来雍都,而秦浪来到这里不久却又被熙熙郡主看中,这其中的玄机,连桑竞天都没能搞清楚。 姜箜篌的腰间忽然泛起红光,低头望去,却是悬挂在腰间的白玉佩环发出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惊声道:“坏了,出事了!”白玉佩环和雪舞身上带着的玉佩之间存在感应,可以感知雪舞目前的身体状态。 桑竞天抿起嘴唇,脸上的表情阴沉凝重。 姜箜篌道:“我亲自去一趟。” 桑竞天摇了摇头,抓住她的手臂道:“你不能去。” “还能怎么办?咱们筹谋了这么久难道眼睁睁看着付诸东流不成?”姜箜篌虽然心中后悔,可是想到女儿仅剩的三年生命,一颗心顿时强硬了起来。 桑竞天道:“秦浪真是不简单。” 古谐非和秦浪两人守在锦园内,龙熙熙在小楼内利用血影神光针法为雪舞催宫换血,秦浪对古谐非并没有隐瞒,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知。 古谐非的第一反应就是龙熙熙或许抱有其他目的,这个郡主不可信,但是秦浪已经做了这样的选择,古谐非也不好冲进去阻止,再说了,龙熙熙提出的办法的确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对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雪舞一天不失去药鼎的作用,桑家就会不会放弃觊觎之心。 刚才他们三人联手打跑了文三千,可接下来会不会还有强敌到来,谁也不敢说,古谐非道:“希望你没看错人。” 秦浪没有说话,抱着臂膀望着空中的那阙明月呆呆出神。 古谐非道:“不过这个龙熙熙好像变得越来越可爱了,难道她真喜欢你?” 秦浪道:“我总觉得今晚不会太平。” 古谐非道:“怕个屁,天塌下来咱们俩撑着,我有金光咒,你也不差,刚才那个青莲护体的大招是什么功夫?我从来没见过。” 秦浪微笑道:“你不是见多识广吗?” 古谐非道:“有什么稀奇,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魂修之道,这我得说你两句,魂修虽然厉害,可对身体的伤害也是极大,你小心恶灵反噬。” 秦浪感慨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人心更险恶?”想起了桑竞天夫妇,虽然在相识之初就知道桑竞天抱有目的,可他并没有想到桑竞天居然会对雪舞下手,如果不是龙熙熙一语点醒梦中人,直到现在他还被蒙在鼓里,因为雪舞,秦浪不惜与桑家决裂。 古谐非道:“想好以后怎么办了?” 秦浪微笑道:“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初来这个世界上只不过是白骨一具,现在已经拥有了肉身,不久他还将迎娶龙熙熙成为郡马,过去只能在漫画中发生的事情居然在他身上真正应验了。 古谐非道:“你现在已经是皇亲国戚怕他个球!” 秦浪哑然失笑,皇亲国戚?别说自己这个未来郡马,就算是庆郡王龙世兴也只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皇族,在大雍朝堂的真正影响力根本无法和桑竞天相提并论,这次自己为了维护雪舞势必会得罪桑竞天,以后需要做好被他报复的准备了。 吸了口清冷的空气,感觉将这漆黑如墨的夜色都吸入了肺里,秦浪徐徐吐出一口白汽。 古谐非道:“是不是担心还会有强敌前来?” 秦浪点了点头,文三千只是一个开始,雪舞被炼成药鼎的时机已经成熟,桑竞天夫妇应当不会甘心功亏一篑,更何况这件事关乎到他亲生女儿的性命。 古谐非道:“放宽心,你我联手不说天下无敌,但是对付一个六品大宗师应该没问题。” 秦浪道:“龙熙熙需要两个时辰。” 古谐非打了个哈欠道:“今晚别想睡了。”抬头望夜空中的月亮,看到一道身影凌空掠过明月。 秦浪也已经看到了那道身影,那身影对他来说极其熟悉,正是一路追杀他到赤阳的华云楼。 古谐非揉了揉鼻子,眯起小眼睛道:“华云楼啊!”刚刚才吹牛说他和秦浪联手可以对付一个六品大宗师,现在上天就送来了一个。 华云楼白衣飘飘,负手站立于一口泛着青光的飞剑之上,一如既往的冷漠,双目俯视下方的两人,最终目光定格在秦浪的身上:“秦浪,将雪舞交给我,我给你一条生路。” 秦浪笑道:“华先生不太聪明啊。”心中暗骂华云楼每次出场都这么飘飘欲仙,不装逼会死? 华云楼皱起眉头,他知道这小子是在嘲讽自己说这种无用的话。 古谐非扬声道:“华云楼,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秦浪现在是什么人?擅闯郡马府,意图对郡马不利,这可是抄家灭祖的死罪,你是不是在山里呆久了呆傻了?” 华云楼缓缓点了点头,双目中寒光湛然。 “我先杀你!” 不等华云楼出手,秦浪已经抢先启动,右手抽出长刀,左手挥舞,锦园的地面之上一支支蓝色的光柱从地底升起,有若雨后春笋般顷刻间布满了整个锦园,将小楼包围在其中。 秦浪所使出的正是深冥七攻四防中的笔墨之林,笔墨之林等于是利用魂力来布阵。 华云楼双目一亮,低声道:“魂修之术,魂魄成林!” 古谐非趁此时机已经启动金光咒护身,做好了第一个迎击华云楼的准备。 华云楼身躯虚浮在半空中,右手向前一指,飞剑向小楼射去,古谐非抽出桃木剑迎着飞剑射了出去,桃木剑于空中遇到飞剑,根本没有起到任何的阻挡作用就被飞剑一分为二。 飞剑继续向小楼飞去,一道深蓝色的光柱向上升起,阻挡住飞剑的去路,飞剑射穿魂力形成的光柱,虽然继续前行但是速度因为魂力的阻挡而有所减缓,前方又有一道光柱阻拦。 笔墨之林的防御奥妙在于可以感应到攻击的具体方位,在攻击抵达目标之前进行护卫。 古谐非看到地上断成两截的桃木剑,心中暗叹,自己终究不如秦浪实力提升的厉害,却不知这小子得了什么奇遇,上次在赤阳遇到华云楼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厉害,怎么就突然爆发了,难道他一直都隐藏着实力? 华云楼看到飞剑在笔墨之林中穿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强弩之末,其势头不能穿鲁缟也。意念一动,那口越飞越慢的飞剑突然改变了方向,笔直射向夜空高处,飞剑改变方向之后,速度骤然增加,在空中闪过一道弧光,回到华云楼的身旁,绕着他的身体旋转飞行了一圈,然后重新激射出去,这次华云楼已经改变了念头,他要先将这两个胆敢阻挡他去路的家伙清除。 飞剑二度出击已经分化为数百口,飞行的途中继续分解,正是华云楼的飞蝗剑雨诀,看到秦浪炼魂的强大实力,华云楼决定不再手下留情,如果他不拿出自身全部的实力来应战,搞不好还真会被这两个无门无派的小子给挡住。 古谐非在华云楼二次出击之时就已经意料到不妙,他有金光咒护身,通体金光灿烂,古谐非心中对秦浪有些担心,不知他能否挡住这铺天盖地的飞剑攻击。 以魂力聚集而成的笔墨之林此时发生了变化,原本一道道光秃秃的魂力光柱顶端迅速分叉扩张,顷刻之间就形成了密密匝匝的枝丫,相互交通形成网络,蓝色的网络有如一顶大伞,遮挡住了锦园的上空,华云楼驱动的飞剑已经分解变化为数千口。 剑雨不停冲撞在这蓝色的大伞上,每次冲击都绽放出刺破长夜的光芒。 原本蓄势待发的古谐非看到眼前的一幕真是又惊又喜,知道秦浪提升不少,可没想到他提升居然这么厉害,竟然以一己之力扛住华云楼的两次攻击,古谐非信心大增,自己跟秦浪说联手能扛住六品宗师其实有吹牛逼的成分在内,因为刚才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想到华云楼能来,华云楼现身的时候,古谐非从心底发虚,可看到秦浪的表现,古谐非忽然意识到他们两人已经不是软柿子了,兴许能和华云楼一决雌雄呢?暗自凝聚金光之力准备寻找机会。 华云楼比起古谐非更加意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无法相信,这就是当初为了躲避他落荒而逃,不惜跳下万剑阁的傀儡?遇到桑婆婆,助他用七彩血莲重塑肉身,现在又不知从何处得来了一身强大的魂力,这小子的提升一日千里如有神助。 华云楼明知雪舞就在小楼之中,可是想要带走雪舞,就必须要先击败眼前的这两个晚辈,如果说刚才的第一击还留有分寸,第二次攻击已经动了杀念,飞剑带着一道道青光射在蓝网之上,青蓝相间的光芒此起彼伏。 秦浪利用白骨笔以魂力布局的笔墨之林防御力极其强大,将华云楼的飞剑尽数阻挡在外。 秦浪的修为得自于陆星桥的开印传功,以正常的修炼途径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升如此之大。 华云楼的飞蝗剑雨诀再次受阻,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冷,右手的双指缓缓向上,夜空中疯狂攻击蓝色网络的万千剑影同时向中心聚集,万千口飞剑旋转聚拢,看上去犹如形成了一道由利剑组成的龙卷,又像是一支连通天地的巨剑,缓缓向蓝色网络下降,这正是华云楼的绝技之一天地一剑。 巨大的剑影尚未到蓝网之上,强大的压力已经投过蓝网渗入内部,古谐非周身金光大盛,正是在感应到危险时的自然反应。 秦浪虽然接连挡住了华云楼的两次攻击,但是并不代表着他已经拥有了和华云楼硬碰硬的实力,别说是他,就算是陆星桥活着的时候,纯以武力而论也未必能够胜得过华云楼,华云楼乃是九幽宗岳阳天以下灵修实力最强者。 古谐非已经做好了以金光之身硬撼巨剑的准备。 眼看着巨剑凌空而降,一点点接近蓝色光网,秦浪和古谐非的内心都变得异常紧张,巨剑的剑锋虽然距离蓝色光网还有三丈的距离,但是凌厉的剑气已经透过光网的缝隙渗透下来,气温在短时间内急剧下降。伴随着巨剑的缓缓转动,魂力织就的光网不断起伏,犹如风暴来临的海面,蓝色的光网随着巨剑的旋动,其中心出现了一个逆时针转动的漩涡。 华云楼祭出的天地一剑并没有直落而下尝试去穿透这蓝色的光网,而是利用扭力强行撕裂并摧毁整个笔墨之林。 洞悉了华云楼目的的秦浪将体内的魂力提升到了极致,魂力通过暗藏于左臂间的深冥源源不断地输入并加固他构筑的笔墨之林。一道道蓝色光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粗,但是仍然拗不过巨剑旋转的扭力,蓝色光柱开始弯曲,树冠交织形成的蓝色光网周边开始撕裂,露出一个不断扩展的缺口。 古谐非双足一顿,金光灿烂的身体从缺口中飞出,秦浪的笔墨之林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古谐非要在华云楼彻底摧毁笔墨之林的防御之前吸引他的部分注意力,从而减轻秦浪承受的压力,让他得以修复笔墨之林。 华云楼看到那犹如炮弹出膛般的金光,就已经猜到古谐非的目的,左手虚劈,一道无影剑直奔金光包裹的古谐非而去。 和声势浩大的天地一剑完全不同,无影剑在传递的过程中无声无息,直到命中目标之后方才引爆全部的能量,九幽宗内能够同时掌握天地一剑和无影剑的不超过三个人,华云楼恰恰是其中之一。 古谐非虽然感觉到了危险,但是无法判断无影剑的轨迹,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避无可避。 一柄无形利刃劈斩在古谐非包裹着金光的身体上,夜空中传来空气爆裂的声音,金光大盛,古谐非护体的金光竟然被这一剑破去,碎裂成渣,无可计数的金色光点纷飞在夜空中,宛如成群的萤火虫四处逃窜,没过多久金光就迅速消散。 华云楼压根没把这个在众生院苦修三十年都没有被收入门墙的胖子看在眼里,就算他机缘巧合掌握了金光咒法,但是在自己的无影剑下,护体金光也不堪一击。如果说秦浪目前的身份还让华云楼有所顾忌,古谐非在他心中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家伙,是他自己找死怨的谁来? 华云楼本以为古谐非这次必然死在自己的无影剑下,可无影剑碎去了金光之后却并未直接砍中古谐非的肉身,因为金光之下还有金光,古谐非竟然修成了双重金光护体。 华云楼难免有些惊奇了,今晚可谓是惊奇不断,先是秦浪纯以魂力构筑起笔墨之林,表现出不逊色于五品宗师的实力,在自己行将突破屏障之时,古谐非挺身而出,以金光咒在肉身之外形成两重防御。 无影剑破去第一层金光之后攻势继续,但是破去金光的过程中能量难免衰减,击中第二层金光的时候,一道青蒙蒙的剑影出现在夜空中,无影变有形,这就是能量衰减的表现。 第二层金光依然被无影剑击碎,只是这次的金光屏障没有像第一层碎裂的那般彻底,而是如玻璃般碎裂。 无影剑的剑影因为击碎第二层金光已经彻底暴露出来,凛冽的剑气攻势不停,继续逼近古谐非的肉身。 第一百六十六章分身有术 华云楼看到了第三重金光,金光咒的最高境界可以达到九重金光护体,但是真正达到那一境界的人连华云楼都没有见过,据华云楼所知,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人修到五重金光,那已经可以达到破碎虚空的境界,古谐非只是一个连九幽宗门墙都没资格进入的修士,他竟然修成了三重金光护体。 华云楼今晚之所见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古谐非离开九幽宗众生院也不过半年,半年之中就能从一个不入流的修士获得如此成就,而且在没有任何名师指点的情况下,不可能,绝不可能,除非这个古谐非从一开始就隐藏自身的实力。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厮潜伏众生院三十年难道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进入九幽宗?而是另有所图? 无影剑劈中了第三重金光,剑气劈中金光屏障的地方出现了一道裂痕,但是这次没能将金光屏障碎去。 古谐非已经逼近了华云楼,双手一张,数百根卦签向华云楼近距离发射。他非但用金光之身硬抗了无影剑的攻击,而且在华云楼强大的攻势下居然还能完成反击,他本身的实力在今天方才发挥的淋漓尽致,当然秦浪给他的秘籍起到了醍醐灌顶的作用,让古谐非在短时间内修为获得了大幅提升。 华云楼由此判断古谐非已经拥有了五品宗师的实力,双目之中杀机森然,左手五指张开,攻向他的数百根卦签同时凝滞在空中,华云楼左手旋动,凝滞在空中的卦签随着他的手势而动,逆时针旋转反向古谐非射去。 古谐非胆子再大他也不敢和华云楼近距离交战,眼看着自己射出的卦签被华云楼控制,心中暗叫不妙,他可没到华云楼的境界,反手摘下一把油布伞,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油布伞,乃是古谐非的法宝之一,名为混沌金刚伞。 华云楼看到古谐非已经祭出法宝,判断出古谐非的护体金光已经不足以抵挡这次的反击,古谐非最高也就是三重金光的境界,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左手向前一探,卦签分散开来,一根根的卦签宛如长了眼睛一般从四面八方绕过混沌金刚伞,向古谐非发动进击。 古谐非的混沌金刚伞只是一个加强版的盾牌,无法起到防护全身的作用,面对四面八方攻来的卦签,古谐非唯有望洋兴叹。 混沌金刚伞来回遮挡,总算是挡住了一半的攻击,然而仍然有几十根卦签射中了古谐非,古谐非的第三重金光被自己射出的卦签给彻底击碎。 华云楼居然看到了第四重金光,他感到不可思议,原本以为三重金光已经是古谐非的极限,却想不到他竟然拥有第四重金光。 古谐非虽然吸引了华云楼的注意力,却没能减轻秦浪方面的压力,徐徐转动的天地一剑,剑锋已经抵达了蓝色光网屏障的上缘,蓝色光网的表面已经扭曲,边缘部分刚刚被秦浪用魂力弥合的裂口再度崩裂开来,而且迅速扩大。 此时一道黑色身影如同大鸟般从夜空中俯冲而下,投入裂口直奔小楼冲去。 秦浪没有料到华云楼还有帮手,这个人向来目空一切,怎么会忍心别人插手他的事情。 天地一剑彻底摧毁了笔墨之林,不仅仅因为华云楼的强大,还因为秦浪的心境受到了干扰,他的首要任务是要阻挡这已经近在咫尺的敌人。 秦浪抽出雁翎刀,一刀刺向蒙面黑衣人的咽喉,对付敌人不需要太花哨的招式,取胜之道很多时候就是杀人之道。 黑衣人也是一剑刺出,他的剑包裹在一团麻布之中,刀剑相交,秦浪身躯剧震,对方的实力明显在他之上,更何况他刚才因为构筑起笔墨之林耗去了大量魂力。 笔墨之林已经彻底被天地一剑摧毁,巨剑向小楼的屋顶逼近。 小楼内龙熙熙正在利用血影神光针法帮助雪舞催宫换血,这种关键时刻如果受到外来干扰,不但前功尽弃,而且可能两人的性命都会受到危及。 古谐非奋不顾身,决心阻挡华云楼。 秦浪被黑衣人一剑震得心神鼓荡,即便在这种状况下,他仍然凝聚体内魂力召唤出两只战灵,场面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张。 华云楼此时出动了,他和黑衣人根本就不是一路,对方在此时出现,想要掠夺他的猎物,是可忍孰不可忍。 古谐非扑向华云楼,身体尚未靠近,就被华云楼无形掌力劈飞,在挨了华云楼这一掌之后,第四重金光终告碎裂。 两只战灵在秦浪的命令下在华云楼面前再度构筑起防线,刚刚瓦解笔墨之林的天地一剑分解开来,环绕华云楼的身体形成密密麻麻的剑阵,剑阵如同流星供月,一口口飞剑向战灵射去。 战灵无畏,挡在秦浪身前,以魂力之身阻挡那一口口密密麻麻的飞剑,在地下河秦浪和龙熙熙决战之时,也曾经面对万剑齐发的场面,但是龙熙熙的实力和华云楼不可同日而语。 寻常的攻击不会给战灵造成损伤,但是这次却不同,华云楼将灵力贯注于飞剑之上,一口口飞剑射穿战灵的魂体,穿透之后从魂体内就透出一道白光,战灵的魂体被飞剑割裂的支离破碎,在飞剑的绞杀下,两只战灵已经是千疮百孔。 秦浪提振体内魂力,一朵朵青莲在他的前方绽放开来,以妙笔生花来护卫自身的肉体。让他震惊得是,华云楼的灵力不见衰减,反而变得越来越旺盛。面对华云楼的强大攻势,他只能苦苦支撑,心中暗叫不妙,今晚只怕要功败垂成。 华云楼这次的攻击并非针对秦浪一人,黑衣人也是他的目标之一。 黑衣人向小楼看了一眼,居然舍弃继续前进,转身向华云楼冲去,手中剑仍然包裹在麻布之中,剑虽然未曾出鞘,整个人却散发出空前凛冽的剑气。 秦浪从这剑气之中察觉到了什么,心中一怔。 黑衣人强盛的剑气将华云楼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今晚真是不虚此行,遇到的对手一个比一个强大,这黑衣人已经修成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古谐非被华云楼一巴掌拍碎了第四重金光,身体摔落在围墙上,撞塌了一大段围墙,灰头土脸地从墙体废墟中爬了出来,还没有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两股空前强大的剑气在不远处相向而行。 身处战局之中的秦浪看得更加真切,黑衣人和华云楼如同相向而行的两把巨剑,华云楼应当是察觉到黑衣人的真正实力,暂时不再分神对付秦浪他们,万千口飞剑围绕他的身体飞速旋转,剑光包裹住他一尘不染的身躯,看上去如同一把锋芒毕露的巨剑。 黑衣人手握麻布包裹的剑,身体前冲的速度也已经达到了极限,身体在高速的行进中化为一道黑影。 黑白两道光影在暗夜中冲撞在一起,两道空前强大的剑气彼此对冲,相互撞击,形成宛如海啸般的气浪向周围辐射而去。 两只战灵千疮百孔的魂体在这股气浪的拍击下彻底沦为光尘,秦浪的周身以青莲护住,虽然如此仍然感觉到一记重拳捶打在他的身体上。 古谐非小眼睛瞪得滚圆,心中暗叫不妙,一脑袋就扎入了废墟中,身体刚刚进入,那股气浪就拍击在废墟之上,将废墟拍得七零八落,古谐非的身体被掀上半空,然后又惨叫着落下,四重金光已经是他的极限,这次纯粹要以肉身硬抗。 包裹剑身的麻布在强横的对冲之中碎裂,一柄漆黑如墨宛如烧火棍一般的古怪剑身暴露出来,黑色怪剑继续刺向华云楼。 华云楼面前数十口飞剑组合成剑盾,以惊人的速度旋转,黑色怪剑击中剑盾的中心,将剑盾顺利击穿,露出一个圆形的洞口,剑盾中心却透出一柄青光莹莹的长剑。 剑锋冲撞在一起,华云楼的右拳化成一团蓝光攻向对方。 黑衣人同样一拳迎上,两人的拳头撞击在一起,再次引发波涛汹涌的气浪,彼此的胸口同时受到重击。 黑衣人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几步,华云楼仍然以利于原地,双目死死盯住黑衣人:“慕容三秋,是你!” 黑衣人蒙在脸上的黑布因气浪的牵扯而碎裂落地,宛如一片片黑色的蝴蝶飘飞在夜空。面罩之下竟然是桑府的管家桑三更。 秦浪在黑衣人冲向华云楼之前就从他身上的剑气判断出他的身份,心中暗叹,桑竞天终究还是放不下雪舞,派出桑三更出手了,可是华云楼却称他为慕容三秋,难道这才是他的本名? 桑三更点了点头,抬起手擦去唇角渗出的鲜血,嘶哑着喉头道:“华云楼,这里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你挡得住我吗?”华云楼的脸色苍白,在刚才和桑三更硬碰硬的对决中他也受了伤,之所以没有立刻发动进攻,其实是悄悄积蓄力量获得缓冲的机会。 桑三更举起黑色怪剑,他一步步走向华云楼。 华云楼双足踏在地上,足上的白靴也沾染了不少的尘埃,刚才的万口飞剑化为一口,缓缓举起青光闪烁的长剑,双目凝视桑三更深邃的眼睛,两人的目光已经先行在虚空中交锋。 古谐非抖落了一身的尘埃,忍着周身骨骸欲裂的疼痛爬了起来。却闻到一股浓烈的妖气,举目望去,却见一个黑衣女子犹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的一旁,古谐非悄悄去摸符纸。 那黑衣女子顿时觉察到了,转脸看了他一眼,两道森寒的目光宛如刀锋掠过,让古谐非不寒而栗。 黑衣女子缓缓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动,慢慢走向锦园内对峙的两大高手。 华云楼和桑三更同时停下了动作,望着那黑衣女子,他们刚才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对手身上,所以并未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这位女子的到来。 华云楼低声道:“凤九重!” 这黑衣女子就是毁掉镇妖司并率着众妖从七层妖狱逃离的天妖凤九重,凤九重双足未沾地面缓缓向锦园中心飘了过去,轻声道:“华云楼,我说过要找你。” 华云楼的表情依然如古井不波,可心中却暗叫不妙,凤九重来得不是时候,他已经接连战斗了三场,对付秦浪和古谐非的联手抗争已经耗去了不少的灵力,和桑三更硬碰硬的对决更是让他损耗了大半的真元。 他在赤阳击退凤九重并非是因为他的实力远超凤九重,而是因为当时的状况下,凤九重一心率领众妖逃走,无心恋战,偏偏凤九重要在这个时候找自己的晦气。 凤九重忽然笑了起来,我给你们一个离开的机会,今晚我只要雪舞。 华云楼冷冷道:“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手中飞剑先行射向凤九重,他清楚自己面对得是怎样的对手,所以才不会顾忌什么手段,先下手为强,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凤九重身躯化为一缕黑烟,飞剑穿透黑烟,在空中迅速调转方向,重新现形的凤九重已经出现在华云楼近前,一拳击出,她化繁为简,一上来就是实力比拼,因为她早就看出华云楼是强弩之末。 华云楼只能和她对了一拳,虽然真元损耗不少,仍然一步未退,一拳将凤九重震得向后退了三步。 凤九重咯咯笑道:“不坏不坏。”这次舍弃华云楼扑向桑三更。 桑三更挥动黑色怪剑如同灵蛇吐信,刺向凤九重的胸口。 凤九重双手一张,黑烟滚滚向桑三更席卷而去。桑三更屏住呼吸,怪剑继续前行,刺中凤九重的胸口,顿时遇到了阻碍,难怪凤九重如此托大,原来她的身上穿了宝甲之类的防具,不等桑三更撤剑,凤九重胸膛之上光芒绽放,刺得桑三更睁不开双眼。 秦浪却在此时趁机进入了小楼,三大强敌先后来到郡马府,他们的目标全都是雪舞,不知雪舞究竟是何身份竟然会被那么多人觊觎? 秦浪来到房内,看到眼前一切不由得大惊失色。 龙熙熙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雪舞已经醒了,此刻在她身边站着得就是凤九重。 外面的打斗声仍然不绝于耳,分明是凤九重在力斗两大高手,可眼前的凤九重又是哪个? 秦浪手握雁翎刀,今次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护住雪舞:“放开她!” 凤九重一双凤目闪烁着妖异的杀机:“小子,你不怕死啊?” 雪舞惊呼道:“不得伤害我哥哥!” 凤九重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倒是多情。” 雪舞抓住她的手臂道:“我跟你走,你不要伤害他们。” 秦浪心中一怔,眼前的状况好像不太对。 凤九重伸手抚摸着雪舞的秀发道:“姥姥难道没有告诉你,人类根本不可信,可怜的孩子,如果我再晚来一步,你岂不是要被这些人给害死。” 秦浪道:“凤九重,你又是什么好人?” “我不是人,我是妖!雪舞是我的侄女。” 秦浪的目光投向雪舞,雪舞抿了抿嘴唇,冰蓝色的美眸泛起盈盈泪光,她点了点头道:“哥哥,我要走了,去找我娘。” 秦浪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心中虽然舍不得雪舞,可却又知道雪舞留在这人世间远比她在妖族中危险得多,只是他不明白凤九重和雪舞的关系是否属实,她对雪舞会不会也有其他的目的? 雪舞似乎能够看透秦浪的心思,柔声道:“哥哥,你不用担心我,凤姑姑是我的亲人,我们之间存在感应。” 凤九重道:“走吧!” 雪舞道:“我跟哥哥说句话。” 凤九重转过身去,雪舞轻移莲步来到秦浪身边,眼泪终于还是抑制不住流了下来,她忽然扑入秦浪的怀中紧紧抱住他,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倾听着秦浪有力的心跳,她要记住他的心跳声,记住他的气息,此次分别不知何年重聚? 雪舞附在秦浪的耳边小声道:“龙熙熙没有害我,有她照顾你,我放心了……”从秦浪的怀抱中挣扎出来,转身向凤九重奔去,凤九重带着雪舞化为一团黑烟撞开窗户投向乌云遮月的夜空。 秦浪透过破损的窗洞望向外面,心中怅然若失,来到龙熙熙的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她气息犹存,将她从地上抱起放在床上。 凤九重带走雪舞的同时,下方的缠斗也停了下来。 华云楼方才知道中了凤九重的分身之计,怒道:“妖孽,就算寻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杀你。” 凤九重笑道:“何须天涯海角,我就在你面前,你为何现在不杀我?”伸出白玉无瑕的纤手拢起腮边的乱发,轻声道:“我没心境陪你打了,再打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身躯化为一缕黑烟消失于郡王府外。 华云楼目光森然望着小楼上窗口的破洞,一时间心中沮丧到了极点。 秦浪的身形出现在破洞处,举起雁翎刀指向华云楼,如果华云楼还要发难,他将倾尽全力与之一战。 古谐非的周身金光泛起,这段时间他已经恢复了不少真元,鼓起勇气势要和秦浪共存亡。 华云楼冷冷看了看他们,此刻心中杀念全消,一言不发将手中长剑投向空中,凌空飞起,御剑飞向夜空深处。 桑三更手中剑拄在地面上,望着秦浪低声道:“雪舞走了?” 秦浪点了点头道:“走了,被凤九重带走了!” 桑三更长舒了一口气,身体软绵绵倒在了地上,秦浪和古谐非赶到他身边的时候,桑三更竟然已经气绝身亡了,黑袍之下仍然穿着雪舞为他购置的冬装。 古谐非叹道:“雪舞将他当成亲爷爷看待,他却恩将仇报,桑家果真没有一个好人。” 秦浪却并不这样看,最早提醒他雪舞有异常的人其实是桑三更,桑三更这个人面冷心热,尤其是对带雪舞,虽然今晚他前来的目标看似为了雪舞,可在关键时刻是他帮忙挡住了华云楼。 秦浪看出桑三更的牺牲实则是为了救赎,救赎雪舞,也救赎他自己。 今晚之战,郡马府受损不少,秦浪和古谐非伤得不重但是真元消耗很大,秦浪更是付出损失两只战灵的代价。 龙熙熙利用血影神光针法帮助雪舞催宫换血,本身就是损耗真元的举动,秦浪担心她被凤九重所伤,古谐非帮忙切了切脉,告诉秦浪龙熙熙并没有重伤,秦浪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之后,大批金鳞卫方才赶到,带队的人是何山铭,秦浪和他此前在春雪楼相识,因为当时何山铭遭遇刺杀,秦浪和他联手追敌,也算是有了一些交情。 何山铭曾经向龙熙熙提亲被拒,来到郡马府心中多少有些尴尬,在外人的眼中,他这个当朝太尉的儿子,金鳞卫的统领是这件事上的失败者。 古谐非负责处理这些事,告诉何山铭秦浪目前正在陪同郡主。 何山铭问起龙熙熙有没有受伤,古谐非只说她受了些惊吓,按照他和秦浪事先统一好的口径开始介绍情况,直接将掳走雪舞的罪名扣在了九幽宗华云楼的头上。 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凤九重,至于桑三更的死,也被算在了华云楼的头上,华云楼有这个实力。 秦浪坐在床前,看到龙熙熙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算起来已经昏迷了半个时辰,不由得有些担心,古谐非给她服了一颗玉露丹,说是无需请郎中,可秦浪内心颇为忐忑,无论如何这次龙熙熙都是为了帮他才弄成这个样子,望着龙熙熙的俏脸,想起雪舞临别时的那句话,证明龙熙熙对雪舞果真没有歹意,能让她尽心尽力地帮助雪舞的原因只能是自己。 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够得到她如此厚爱?秦浪意识到龙熙熙在自己心中开始变得可爱起来。 龙熙熙此时忽然睁开了双眸,惊呼道:“你想干什么?” 秦浪被她吓了一跳,看到她终于苏醒,不由得露出会心的笑容:“再过几天,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往后余生 龙熙熙俏脸通红,伸出粉拳在他胸膛上捶了一记,想要坐起身来,却感到头晕目眩,又倒了下去,秦浪及时伸手揽住她的香肩,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 此时听到外面古谐非的声音:“不要进去,不要……”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却是何山铭带领一众金鳞卫走了进来,看到眼前一幕众人都是一惊。 何山铭难免尴尬,咳嗽了一声道:“秦老弟,不好意思,这位先生百般阻拦,我们担心你和郡主有事,所以才贸然……” 龙熙熙怒道:“我们自家的事情何时轮到金鳞卫管了?出去!” 何山铭赶紧带着众人退了出去,古谐非一脸坏笑地望着这群金鳞卫,刚才他是故意闪烁其词,引起何山铭的怀疑,这才带着一帮金鳞卫硬闯进去,这下热闹了。 秦浪让龙熙熙歇着,随后来到了外面,何山铭向他抱拳致歉:“秦老弟,刚才失礼了,还望多多海涵。” 古谐非道:“都跟你说了,人家小两口正亲热呢,你们非要进去,还好没来得及脱衣服……” 一群金鳞卫恶狠狠瞪了古谐非一眼,这胖子真坏! 秦浪道:“刚才发生的事情,古先生说得不够清楚吗?” 何山铭道:“我还是想听秦老弟说。”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这个死胖子不老实,他的话根本不可信。 秦浪道:“不如这样,我先送郡主回去,等安顿好她,我再来将今晚发生的所有情况一一相告,不知何兄意下如何?” 何山铭有些犹豫,其实龙熙熙也是今晚事件的亲历者,今晚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雪舞失踪对他们来说并非大事,可郡主遇袭,在郡马府还死了一人,这个人的身份又相当特殊,是御使大夫桑竞天的管家。 秦浪微笑道:“何兄若是难做,那就算了。” “秦老弟,我能否问郡主几个问题?” 秦浪摇了摇头道:“她受了惊吓,此刻还未镇定下来,我看还是等等再说。” 外面传来车马喧哗的声音,却是桑府来人了,桑三更虽然是佣人身份,但是在桑家地位非同一般,他的死自然惊动了桑府上下,这次是女主人姜箜篌亲自来了。 姜箜篌来到郡马府首先去确认了一下桑三更的遗体,比起桑三更的死亡给她打击更大的是雪舞的被劫,这意味着他们夫妇精心准备的计划前功尽弃,失去了雪舞这只药鼎,女儿姜暖墨痊愈的机会渺茫,几乎可以说她的生命所剩无多了。 秦浪虽然承认姜箜篌对自己不错,可在雪舞一事上,他无法认同桑家的做法,可以预见今晚之后他必将和桑家越行越远。 姜箜篌听说龙熙熙受了惊吓,自然要来问候,虽然心中沮丧到了极点,也要装出关心的样子,握住龙熙熙的手嘘寒问暖。 龙熙熙在表演上极具天分,装得可怜兮兮,惊魂未定,其实之前她和秦浪已经悄悄交流了应对之策。 姜箜篌叹道:“我早就听说这府邸不吉利,现在看来果真如此,我看等你过门之后,就住在家里,不要来这里了。” 龙熙熙道:“谢谢夫人关心,我倒是不相信这些,只要阿浪在我身边,在哪里住都是一样。”她的意思是,秦浪去哪里住,我就去哪里住。 姜箜篌笑道:“他是我儿子,自然听我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苍白无力,她心中异常清楚,秦浪可不是自己的儿子,而且雪舞的事情,秦浪似乎有所察觉,不然今晚也不会要留雪舞在这里,总觉得今晚的事情有些诡异,可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当事人知道。 桑三更是奉命带走雪舞的,桑竞天已经下定决心就在今晚对雪舞动手,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姜箜篌怎么都想不到桑三更会命丧于此。因为雪舞的事情,桑家和秦浪之间已经产生了无法消除的隔阂,指望秦浪道出实情是不可能的,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龙熙熙的身上。 姜箜篌向秦浪道:“儿啊,你先出去,为娘和郡主单独说几句话。” 秦浪点了点头,他对龙熙熙拥有足够的信心,这妮子的头脑可不简单,在他目前所遇的女子之中,除了陈薇羽在智力上能和她一较短长,但是陈薇羽的战斗实力却又远在她之下。 秦浪来到外面,看到何山铭正带着一帮金鳞卫里里外外的勘查现场,古谐非抱着膀子没事人一样看着,凤九重来的时候带来妖风阵阵,可凤九重离去之后,这里的妖气顿时涤荡一空,连他都闻不出来,不信其他人能够查到端倪,即便是闻到少许妖气,他也可以全都推到小狐狸身上。 古谐非已经知道凤九重带走了雪舞,既然秦浪没有出手阻止,就证明雪舞此去对她利大于弊,秦浪来到古谐非的身边,低声道:“你有没有受伤?” 古谐非翻了个白眼道:“你小子总算想起关心我了。”压低声音道:“若是心疼你老哥哥,回头请我去入云阁轻松轻松。” 秦浪哑然失笑,拍了拍古谐非的肩膀:“改天我帮你找一个嫂子。” 古谐非眉开眼笑,马上又回过神来,这臭小子当我是书呆子赵长卿那般好糊弄吗?给我找嫂子,那得多大,古谐非嘟囔着:“我不要嫂子,我去入云阁转转就行,反正你手里有天策府的公饷,不花也是浪费。” 两人说话的时候,外面又有一队人马到了,这竟然是镇妖司的人,带队的是洛东城。 秦浪和古谐非对望了一眼,他们都感觉有些奇怪,洛东城不是应当在赤阳吗?居然出现在这里,而且他居然带队进入郡马府,不用想也知道在他的背后必有人指使,那个人应当是陈穷年无疑,秦浪悄悄盘算了一下日期,陈穷年应该回来了,只是此前他并未得到任何消息。 金鳞卫方面已经有人将镇妖司前来的消息第一时间通报给了何山铭,何山铭率众挡住镇妖司那群人的去路。 洛东城扬起一块镇妖令在何山铭的眼前晃了晃道:“我等奉了镇妖司陈大人的命令前来彻查夜袭郡马府之事,从现在起,此案由我等接管。” 何山铭知道洛东城其人,也清楚陈穷年如今不但是镇妖司司命又多了个刑部尚书的头衔,可何山铭始终认为金鳞卫要比这帮镇妖师高一等,更何况他父亲是当朝太尉何当重,无论官衔还是地位都碾压陈穷年,何山铭寸步不让道:“根据大雍律令,和皇室相关的案子一律由金鳞卫负责,洛统领看来并不了解这里的状况。” 洛东城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何统领,我方得到确切消息,郡马府遇袭之事和凤九重有关,陈大人下令彻查此事,还望何统领行个方便。” 何山铭并不知道凤九重曾经出现过,对凤九重的大名他也有所耳闻,知道凤九重率领众妖毁掉镇妖司逃出七层妖狱,只是洛东城对此事为何如此清楚?如果他没有撒谎,那就是秦浪对自己有所隐瞒。 何山铭皱了皱眉头,想起陈穷年已经贵为囯丈,太后萧自容任命他为刑部尚书,连父亲都说过以后大雍的刑律必然由陈穷年执掌,现在的廷尉徐道义会被逐渐架空。 洛东城一口咬定今晚夜袭郡马府的事情和妖族有关,那么镇妖司来接手这件事就变得理所当然,何山铭斟酌之后决定让步,让步是不想和新任刑部尚书发生正面冲突,当然今晚的事情本身就非常棘手,不是那么容易破案。 何山铭下令收队,将现场交给了洛东城,临行之前和秦浪道别。 秦浪抱拳道:“辛苦何大哥了。” 何山铭一语双关道:“谈不上辛苦,本来就是我的职责,不过镇妖司说此事和妖族有关,秦老弟需要小心了。”他认定了秦浪在今晚的事件上有所隐瞒,自然心生不满。 秦浪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依然笑眯眯道:“多谢何大哥提醒,过几天我给何大哥送帖子去。” 何山铭呵呵笑了一声:“好啊!” 金鳞卫方面撤了,镇妖司的人取而代之,人数比起金鳞卫还要多上一倍有余。 姜箜篌听到动静也从小楼内出来了,脸上充满了不悦之色,她对镇妖司的不满由来已久,今晚一肚子郁闷无处宣泄,怒视洛东城道:“什么时候镇妖司的权力这么大了?” 洛东城率领一众手下恭敬行礼:“启禀桑夫人,根据我等得到的确切消息,今晚凤九重曾经在郡马府附近出没,我们怀疑郡马府遇袭一事和妖族有关。” 姜箜篌向秦浪和古谐非望去,刚才这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凤九重的事情。 秦浪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凤九重?可是那个从七层妖狱逃走毁掉镇妖司的凤九重?” 洛东城脸皮一热,秦浪说话这么大声分明是在揭自己伤疤,点了点头道:“正是。” 秦浪心中暗忖,今晚知道凤九重到来的人可不多,桑三更死了,雪舞走了,龙熙熙当时被凤九重打晕,并不知道谁袭击了她,自己和古谐非肯定没说,只剩下两个可能,一是华云楼说的,这个可能性也不大,一就是凤九重自己泄密。 秦浪更趋向于这个可能,早在赤阳镇妖司被毁之时就感觉镇妖司有了内奸,见到陆星桥之后更加确定,洛东城是疑点最大的一个,此时来到郡守府存在贼喊捉贼的可能。 秦浪笑道:“干娘,我发现镇妖司对咱们桑家总是特别关照。”这种时候自然要把姜箜篌拉来当挡箭牌,因为雪舞之事,秦浪和桑家之间产生了极深的裂痕,表面上还装得若无其事,雪舞的离开在某一层面避免了他和桑家彻底反目的状况出现。 姜箜篌道:“让他们查,若是查不出来什么凤九重,我倒要看看陈穷年如何交代!” 姜是老的辣,姜箜篌对秦浪也生出了疑心,如果凤九重当真来此,为何秦浪只字不提,桑竞天此前就说过秦浪早就对他们夫妇产生了疑心,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今晚他非要留下雪舞,接着就发生了雪舞失踪的事情,仅仅用巧合二字只怕不能解释。 姜箜篌这么说就意味着她不会过问,秦浪心中暗叹,因为雪舞之事干娘也不护着自己了,过去的关心果真都是伪装出来的,他也没感到失落,毕竟今晚总算将雪舞平平安安送了出去,雪舞若是留下才危险。 龙熙熙此时也从小楼内出来了,秦浪赶紧走过去,伸手扶住她,龙熙熙小声道:“你不用装模作样。” 秦浪道:“不是装,是真情流露。” 龙熙熙呸了一声,俏脸红了起来。 姜箜篌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感叹,这小两口倒是恩爱,想起自己的女儿,内心越发难过,也许这就是命,黯然叹了一口气道:“秦浪、熙熙,我先回去了。” 秦浪道:“干娘,我送您!” 姜箜篌摆了摆手,表示不用,让随从将桑三更的遗体带走,洛东城本想将桑三更的遗体留下,可被姜箜篌拒绝。 秦浪和古谐非事先统一好了口径,洛东城从他们嘴里根本问不出任何的线索,龙熙熙是郡主身份,压根没把洛东城放在眼里,秦浪简单将情况向洛东城介绍了一遍,也提出离开,镇妖司的这帮人还不知道要在这里查到什么时候,他们可没兴趣陪着。 秦浪问过龙熙熙的意思,她也不想回王府,反正她那个爹对她很少关心,郡马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也没见庆郡王府派人过来寻找龙熙熙。 秦浪于是提议去吉祥街暂住,取了黑风,先将龙熙熙扶上去,然后翻身上马,将龙熙熙环抱在怀中,经过今晚的这场风波,两人之间忽然亲近了许多。 古谐非也上了一匹黄骠马,他们沿着午夜空旷的大街回到了吉祥街的住处。 回去之后,发现赵长卿和王厚廷两人都在,这两人还不知道郡马府发生的事情,古谐非来了精神,提议喝上几杯,王厚廷和赵长卿两人只能陪他。 秦浪扶着龙熙熙回到自己的房间,让她睡下,询问龙熙熙身体状况,龙熙熙说没什么事情,只是为雪舞催宫换血耗费了不少真元,休息一晚就可康复。 外面传来古谐非三人的笑声。 龙熙熙柔声道:“你去陪他们吧,不然他们会笑话你的。” 秦浪看到她一改往日的刁蛮狠辣,变得如此善解人意,几乎不能相信眼前的龙熙熙就是过去的柳细细。 龙熙熙俏脸一红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秦浪道:“感觉重新认识你一样。” 龙熙熙道:“你是喜欢过去的柳细细还是喜欢现在的龙熙熙?” “有分别吗?” 龙熙熙抓住他的手道:“我才不管你怎么想我,总之我既然嫁给了你以后就是你娘子,这辈子我只会对你好。” 秦浪伸手托起她曲线柔美的下颌,龙熙熙娇羞无限。 外面传来赵长卿的声音:“秦浪,你还喝不喝酒?”这种时候唯有这书呆子才有勇气打扰秦浪。 龙熙熙睁开双眸,小声道:“去吧!” 秦浪心中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可是他并不开心,桑三更的逝去让他心情沉重,他有种感觉,桑三更今晚的出现绝不是对雪舞不利,而是要帮助他们,想起在赤阳和老爷子共度的时光,秦浪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桑三更换上雪舞为他购置的冬装,唇角的那抹欣慰。 王厚廷看出秦浪情绪低落,以为他是为雪舞的失踪难过,举杯道:“秦老弟,相信雪舞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太担心了。” 赵长卿道:“既然是华云楼劫走了雪舞,咱们就去找九幽宗要人。” 古谐非知道事情的真相,清楚秦浪情绪低落的原因肯定不是雪舞,雪舞被凤九重带走,可以说是了却了一桩大心事,无论对她自己还是对秦浪都是一件好事,古谐非道:“去九幽宗要人?你是去找死吧?” 赵长卿瞪了古谐非一眼道:“人间有正气……” 王厚廷道:“拉倒吧,你的正气保不住你的性命,这个世界上,正气说了不算,实力说了才算。” 秦浪端起酒杯,将杯中酒洒在了地上,赵长卿和王厚廷看到他的举动都是一愣,雪舞被劫走又不是死了,秦浪这是什么意思? 古谐非懂得,也将杯中酒洒在地上,低声道:“老爷子一路走好。” 清晨,龙熙熙醒来,看到秦浪就坐在一旁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怎么在我房间?” 秦浪笑道:“看看清楚,这是谁的房间?” 龙熙熙道:“反正你的就是我的。” 秦浪居然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指了指一旁的衣服,那套衣服还是雪舞过去留下的,秦浪的意思是让龙熙熙换上。 龙熙熙见他站着不动,娇嗔道:“你出去,我要洗漱更衣。” 秦浪道:“我还要回避?” 龙熙熙道:“自然要回避,男未婚女未嫁,共处一室你也不怕遭人闲话。” 秦浪无语,这都共处一晚上了,她现在居然这么说,点了点头退了出去,古谐非三人一大早就走了,估计是避嫌,谁也不想大清早看到他们从一间屋里出来尴尬,虽然秦浪和龙熙熙已经定了婚约,可毕竟还未完婚。 趁着龙熙熙洗漱更衣的时间,秦浪去厨房内下了两碗面,晨光从窗口投入厨房,光线在烟雾中穿行,显得格外温柔,秦浪不觉想起雪舞在灶前操劳的情景,从九幽宗一路走来,两人相依为命,生死与共,昨夜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心中不禁唏嘘。 忽然感觉角落中似乎有人正望着自己,秦浪迅速转过身去,却见一个朦胧的身影站在西北角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正是桑三更。秦浪做完已经亲眼见证了桑三更的死亡,自然明白眼前的桑三更只是他的魂体。 桑三更的声音变得虚无缥缈:“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你,昨晚我违背了主人的命令,背弃誓言,永世不得轮回,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不久就会魂飞魄散,我死不足惜,只是尚有心愿未了,你可愿收我?”他昨晚亲眼目睹秦浪拘魂遣灵,以他目前的魂体是无法在世间久存的,唯有通过秦浪的帮助方能得以保持下去。 秦浪的深冥的确有吸魂纳魄的能力,白骨笔的内部存在一个魂魄可以留存的空间,此前的两只战灵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寄存于这个空间内,得以保存魂体,只是进入这个空间就等于和秦浪立下契约,永世为他差遣。 秦浪道:“可是如果这样做,您老就要……” 桑三更的魂体在秦浪面前跪下:“老夫愿永世为公子驱策,魂飞魄散在所不辞!” 事到如今秦浪也只能答应,如果他不答应,桑三更的魂体也免不了魂飞魄散的结局,现在收了桑三更,至少能够保证他魂体不灭,对秦浪来说这是一件好事,昨晚他的两只战灵被华云楼斩杀,桑三更的到来等于填补了这个空缺,只是不知桑三更的魂体在实力上是否会大打折扣。 秦浪抬起左手落在桑三更魂体的头顶,桑三更的魂体扭曲变形雾化形成点点光尘,进入秦浪左手的深冥空间内。 秦浪刚刚收了桑三更,换好衣服的龙熙熙就来到了外面:“阿浪!” 秦浪道:“在呢。”看了看锅内的面已经快煮成浆糊了。 虽然如此,龙熙熙却对秦浪亲手煮的面赞不绝口。 秦浪被她夸得都不好意思了,叹了口气道:“你没必要安慰我。” 龙熙熙道:“你当我讨好你?才不是,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男人下面给我吃。” 秦浪愕然…… 龙熙熙喝了口面汤道:“其实这些活都应该是女人来做,往后余生,我下面给你吃。” 秦浪终于忍不住迅速转头噗!的一口喷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隔阂 直到第二天傍晚,在雍都郊外围猎的庆郡王龙世兴方才得到消息匆匆赶回了雍都,来到吉祥巷看到女儿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对庆郡王而言,他在世上只有一个女儿。 龙世兴勃然大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一个江湖门阀竟如此大胆,夜闯郡马府,伤我女儿,他们眼中还有朝廷吗?本王一定要上奏此事,让皇上下令灭了九幽宗!” 龙熙熙道:“您这里说说就算了,上奏朝廷人家也不听你的。” 庆郡王龙世兴面露尴尬之色,如果单纯是父女两人,她这么说也无所谓,可毕竟还当着秦浪这个外人,龙世兴当然知道女儿说得不错,自己这个郡王有名无实,他干咳了两声,用来掩饰自身的尴尬。 秦浪恰到好处地递给了他一杯茶,庆郡王接过茶盏,喝了几口茶,观察了一下这里的陈设道:“秦浪,你就住在这里?” 秦浪微笑道:“启禀王爷,我刚来雍都不久,在这里还没有住处,是天策府计大人帮我安排了这里暂住,这里过去是铠曹的库房,虽然简陋了点,可是够宽敞。” 龙世兴皱起了眉头,放下茶盏向外面走去,秦浪跟了上去,龙熙熙朝他使了个眼色,提醒他庆郡王可能是要挑毛病。 秦浪笑了笑,示意龙熙熙不要跟过来。龙世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来到一颗歪脖子枣树下面,叹了口气道:“桑府这么大没有你的容身之处?”其实他也明白秦浪毕竟是个干儿子,桑竞天夫妇当然不会把他当成亲生的对待。 “启禀王爷,是我自己想在外面住。” 龙世兴呵呵笑了一声道:“你跟我也没必要这么见外,你和熙熙成亲之后就是我的女婿,常言道,一个女婿半个儿,难道在你心中我这个岳丈还比不上你的干爹?”伸手拍了拍秦浪的肩膀道:“咱们才是一家人啊!” 秦浪恭敬道:“明白!” “你明白什么?本王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如果不是她一门心思认准了你,我可不答应。”龙世兴实话实说,桑竞天的这个干儿子来得不明不白,如果是亲生,这桩亲事倒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所以龙世兴才提出让秦浪入赘,这是他想要挣回一些颜面,也代表着他对这桩亲事的不满,可没想到被女儿给否决了,龙世兴真是无可奈何,从没有想到女儿会如此恨嫁。 秦浪笑眯眯道:“秦浪明白,我和熙熙的婚事多亏了太后牵线。” 龙世兴看了秦浪一眼,这小子分明是在暗示自己,这桩婚事由不得他,就算他再不满意也得接受现实,他忽然又笑了起来:“我现在觉得你和熙熙倒是般配,既然她喜欢,本王还能说什么?” “王爷放心,我和熙熙日后一定会孝敬您的。” 龙世兴点了点头,秦浪这小子无论长相还是头脑都出类拔萃,能让桑竞天如此看重的年轻人可不多,龙世兴也开始接受现实,秦浪和女儿成亲之后,他们就是一家人,心念及此,龙世兴道:“只要你对熙熙好就行,既然是一家人,昨晚在郡马府发生了什么?你要不要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秦浪早就料到龙世兴会有此一问,不紧不慢道:“我答应了熙熙不说。”直接把所有的责任推到龙熙熙身上。 龙世兴也没想到这小子会这么滑头,接下来不好问了,如果强迫他说,等于是让他对女儿食言,当然龙世兴也知道女儿的脾气,不排除她真这样要求过,龙世兴道:“你倒是听话!” “听话才是好男人。” 龙世兴摇了摇头:“可男人也不能什么话都听老婆的。”心中产生了些许挫败感,想不到和未来女婿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此时镇妖司有人过来了,请秦浪今晚去陈府吃饭,却是刑部尚书陈穷年亲自下得邀请。 秦浪一猜就是为了昨晚的事情。 龙熙熙随同龙世兴回庆郡王府,秦浪则去了桑府,虽然已经知道了桑竞天夫妇的图谋,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因为秦浪不久要在桑府完婚,所以桑三更的遗体并未运回府邸,而是直接送回了赤阳,要把他安葬在桑家的墓园,据说是桑三更生前的愿望,他死后希望埋在老主人的身边。 秦浪想起墓园的那场战役,桑竞天父母的遗骸早已不见,至今案子尚未告破,遗骸尚未找回,不过当时赵长卿就分析那棺材内并没有人,断定桑竞天的父母并未安葬在那里,也就是说桑家的墓园可能在另外一个隐秘的地方,不过秦浪也没兴趣去探究这件事。 和以往不同,今日姜箜篌称病不出,没有和干儿子见面,秦浪提出前去探望的要求,也被桑竞天婉拒了,只说是姜箜篌刚刚睡着,不想打扰她休息,秦浪认为这只是借口,因为雪舞的事情,桑竞天夫妇对他产生了很大的不满,连一向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姜箜篌心中也结了疙瘩。 桑竞天对待秦浪并无任何的变化,亲自给他沏了壶茶,招呼秦浪尝尝。 秦浪道:“干爹,九幽宗实在是太猖狂了,华云楼将大雍律法视为无物,夜闯锦园,掳走雪舞,还望干爹为孩儿做主。” 桑竞天抿了口茶道:“秦浪,这件事不好办。” 秦浪故意道:“为何不好办?” 桑竞天缓缓将手中茶盏落下:“你以为华云楼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一个九幽宗,就算实力再强大,也不敢和朝廷抗衡,有件事我始终没有告诉你,”他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封信递给了秦浪,就是此前九幽宗找他索要雪舞的信。 秦浪看完道:“岳阳天乃一派宗主,为何要对雪舞苦苦相逼?” 桑竞天深邃的双目望着秦浪道:“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我知道九幽宗有意交还七公主。” 七公主就是白玉宫,用白玉宫换雪舞,也就是说华云楼夜闯郡马府的底气来自于太后,秦浪现在还无法断定桑竞天和这件事有无关系。 桑竞天也无法断定,秦浪在昨晚的事件中究竟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不过有一点他能够确定,如果不是秦浪将雪舞留在郡马府,他的计划就不会功败垂成。 两人都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现在即便是面对面坐在一起,彼此也都是在试探对方,不可能拿出真心相对。 “我听说熙熙郡主受了伤?要不要紧?” 秦浪道:“没事,已经被王爷接回去了。” 桑竞天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会要个说法。” 秦浪留意到他没说找谁要说法,桑竞天是故意这样说,难道他会因雪舞的事情报复自己?秦浪不想继续表演下去,借口要去王府探望龙熙熙,起身告辞。 桑竞天这次没有像过去一样挽留他,甚至都没有出门相送。 秦浪走后不久,姜箜篌来到桑竞天的面前,她没有生病,只是不想在此时面对秦浪,她也不知道以后应当和秦浪如何相处。 “他怎么说?” 桑竞天道:“什么都没说,不过昨晚的事情我大概明白了。” 姜箜篌望着丈夫,她内心的沮丧来自于雪舞的离开,雪舞失踪之后,亲生女儿就失去了康复的希望,姜暖墨的生命只剩下三年,就在一切即将成功的时候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心中的挫败感难以形容,姜箜篌并不恨秦浪,其实她这段时间心中始终充满了内疚。 桑竞天道:“秦浪自始至终没有提起过凤九重。” “也许镇妖司没说实话。” 桑竞天道:“华云楼没有带走雪舞。” “你怎么知道?” “我有我的渠道。” “你是说秦浪撒了谎?” 桑竞天摇了摇头:“他也没本事把雪舞藏起来,就算龙熙熙帮他也不成,陈穷年大张旗鼓地让镇妖司来插手这件事,这里面可能有文章。” 姜箜篌长叹了一口气道:“暖墨怎么办?” 桑竞天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出现转机。” 陈府的梅花厅内暖意融融,皆因房屋的下面隐藏着取暖的地龙。 陈穷年身穿葛黄色长衫,在这隆冬季节显得有些轻薄。 秦浪估计这梅花厅的室内温度应该在二十度以上,老陈这暖气烧得够足。 秦浪脱去外氅,向陈穷年躬身行礼:“卑职参见陈大人!” 陈穷年笑了起来:“你现在是皇亲国戚,无需跟我客气。” 秦浪心中暗忖,我是个没落郡王的女婿,你是大雍囯丈,身份地位实力我都跟你不能相提并论。 陈穷年招呼他坐下,八仙桌上已经准备好了八样菜肴,酒提前温好了,陈穷年没让仆人进来,秦浪主动帮他将酒斟上,陪着陈穷年饮了一杯,又给他续满:“陈大人何时从赤阳回来的?” 陈穷年也不瞒他:“回来三天了,一直忙于公务,所以今天才抽时间见你。” “大人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召见卑职,秦浪诚惶诚恐,不胜荣幸。” “少来那套,你惶恐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莫不是你小子趁着我不在雍都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秦浪笑着端起酒杯道:“恭贺大人荣升刑部尚书,掌管大雍刑律。” 陈穷年跟他碰了碰酒杯,饮了这一杯酒:“太后虽然任命我为刑部尚书,可我掌管得仍然是镇妖司,和过去并无任何的分别,刑律方面还是廷尉徐大人,刚才这种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外面说,只怕有挑唆之嫌。” 秦浪一边给陈穷年倒酒一边道:“秦浪在大人面前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到什么也就说出来了,大人应该不会介意吧?” 陈穷年打量着秦浪,他对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欣赏了,想起自己仍然在大报恩寺面对青灯古佛的女儿,心中不禁怆然,薇羽喜欢得应该是秦浪,那小皇帝除了地位之外又有哪样能够比得上秦浪。只可惜这两个年轻人终究还是有缘无分了,去赤阳的这一个月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雍都的状况。 陈穷年抿了口酒道:“我应当恭喜你才对,这次当真是鱼跃龙门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感觉到有些酸味儿。 秦浪道:“是太后从中撮合,我也没有想到郡主居然会看上我这个穷小子。” 陈穷年道:“听说庆郡王最初是想和太尉结亲家的。” 秦浪道:“太后觉得我和郡主更般配一些。” 陈穷年道:“太后!”想起萧自容的样子,陈穷年从心底不爽,过去怎么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权力欲如此之强,萧自容不想看到庆郡王和太尉何当重成为亲家,所以才生出了这样的主意,乱点鸳鸯谱,将秦浪和龙熙熙配成了一对,在朝野此事已经传为笑谈,许多臣子都认为太后的安排是对庆郡王龙世兴的侮辱,秦浪只不过是桑竞天的义子罢了。 陈穷年并不这么认为,不知为何,秦浪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也许是因为女儿的缘故,陈穷年上次去大报恩寺的时候,女儿对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他能够善待秦浪,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陈穷年对秦浪的这桩亲事有些不爽。 “以后我要叫你郡马了。” “大人还是叫我秦浪。” 陈穷年直截了当道:“你为何隐瞒雪舞被凤九重带走的事情?” 秦浪仍然不见任何慌乱,饮尽杯中酒道:“我没有隐瞒,当时我冲入小楼内的时候,雪舞已经失踪了,她被凤九重带走我还是听洛东城说的。”只要没有现场抓住把柄,秦浪才不会轻易承认,焉知陈穷年这样说是不是在诈自己? 陈穷年道:“你这张嘴够硬,我若是没有证据当然不会这么说,当时的状况我虽然没有看到,可也不难推测,华云楼去抓桑雪舞,你和古谐非联手阻拦,以你们的实力自然挡不住华云楼,桑三更及时出现,他和华云楼殊死相搏,被华云楼所杀,凤九重趁此机会,带走了桑雪舞对不对?” 秦浪道:“大人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了。” 陈穷年道:“你跟我装傻,我且问你,桑三更昨晚出现在郡马府两次,为何他第一次接雪舞你不放她回去?” “因为龙熙熙想留在郡马府住下,我们孤男寡女诸多不便,所以她让雪舞留下相陪。” 陈穷年呵呵笑道:“你以为龙熙熙的底我查不到吗?” 秦浪心中一沉,陈穷年掌控镇妖司,手下能人异士无数,他应该已经查清了龙熙熙的底细,秦浪道:“大人在查庆郡王吗?” 陈穷年道:“你莫要忘了,当初是谁告诉你九幽宗要抓桑雪舞的事情,你也不要以为娶了龙熙熙就一步登天,庆郡王府只是一个空壳,他连自己都保不了更何况你。” 秦浪道:“大人,秦浪从未想过要靠别人保护,我对权力金钱也没有太多的欲望……” “性命呢?难道你不想活下去,难道你想龙熙熙不久就为你守寡?” 秦浪默然不语。 陈穷年道:“桑竞天这个人我比你了解,你不为他所用他就会毁掉你,庆郡王帮不了你。”他将喝完的酒杯放在桌上,示意秦浪给自己满上,等秦浪满了这杯酒之后,陈穷年压低声音道:“我给你一条明路,你走不走?” 秦浪从陈府回到吉祥巷家中的时候已经是亥时,还未进门,就看到一名天策府的官员匆匆走了过来,看到秦浪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秦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秦浪瞪了这厮一眼,简直是不分场合,这么晚了,还在大门外,瞎嚷嚷什么? 那官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压低声音道:“秦大人,天策府出事了。” “什么事情?” “计大人请您现在就过去。”那官员口风倒是紧得很。 秦浪也没问他,天策府必然发生了紧急的大事,不然计宏才也不会在这个时间让人过来找他,不过秦浪也不认为自己在天策府的位置到了不可或缺的地步,计宏才之所以叫他过去十有八九是想找个帮忙分担责任的,这老家伙滑头得很。 来到天策府,看到大门紧闭,两人从侧门进入,里面也有人把守,院落中站着七个人,都是天策府各部的统领人物,计宏才站在最中心。地面上整齐排列着十二具尸体,从服饰来看他们都是天策府的守卫。 秦浪没想到天策府居然死了这么多人,来到计宏才面前打了个招呼。 计宏才眉头紧皱道:“你今晚去了哪里?” 秦浪听他这么问,难不成还把自己当成了嫌疑对象?马上将他今晚的去处告诉了计宏才,反正有陈穷年作证,怎么都不会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计宏才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秦浪接着月光望去,却见那些守卫容颜苍老,显然是被人吸干了阳气所致。 计宏才道:“厉鬼索命,这些守卫全都是九星阁的守卫,昨晚当值,今日换防之时方才发现他们都死在了九星阁内。” 秦浪来天策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从未听说过什么九星阁,虽然他平日很少来天策府,可计宏才过去从未介绍过天策府有这样的机构,而且从配置的警戒措施来看,九星阁极其重要,秦浪不由得想起师父陆星桥交代过的事情,看来这个计宏才有不少的秘密瞒着自己,当初出卖师父的人是不是他? 秦浪道:“九星阁在什么地方?” 计宏才向众人道:“此事暂时不可向外泄露。”他示意秦浪跟着自己过来。 秦浪跟着计宏才来到了天策府的仓库,仓曹参军事李守银候在丙仓的门口,仓库的大门已经上了锁。 计宏才向李守银点了点头,李守银打开了门锁,两扇厚重的铁门吱吱嘎嘎地打开了,计宏才和秦浪走了进去,李守银马上又关上房门,从外面落锁。 计宏才道:“这道门只有外面的人能够开启,那十二名守卫进入之后,要在里面值守一天一夜。” “您是说,房门没有开启,他们在里面被人杀死了?” 计宏才点了点头道:“钥匙平时都是由我来掌控,我没有开门。” 秦浪道:“那些守卫是被吸尽阳气而死,杀死他们的本来就不是人。”人有人路,鬼有鬼道,这扇门挡得住人,却挡不住鬼。 计宏才压低声音道:“刚才我是故意那样说,杀死他们的其实就是人!天策府出了内奸!” 秦浪道:“大人的意思是……” 计宏才抬起右手,屈起中指弹出一个黄色的光团,那光团射中对面的墙壁,整个墙壁顿时亮了起来,墙壁之上写满了金色的符箓,那些符箓闪闪发光,灿若星辰,金光充满了整个库房。 计宏才道:“我在这里布下了阳关三叠阵,这四面墙写满符箓,乃是常说得挡鬼墙,鬼魂是进入不了九星阁的。” 秦浪心中暗忖,凡事皆有例外,别的不说桑三更和颜如玉的魂魄如今都在自己身上,桑三更藏身在深冥空间内,颜如玉则在春秋无极图内修炼。你计宏才设下的阳光三叠阵对他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计宏才右掌在虚空中平推,对面那写满符箓的墙壁缓缓向后方移动,空间扩展了一倍有余,秦浪目睹眼前情景,此时才算真正见识计宏才的力量,计宏才能够掌管天策府就不是偶然,因为陆星桥太过耀眼的光芒,别说是计宏才就算是整个天策府在他的面前也显得黯淡无光。 计宏才也是一代大能,在机关布阵星相数术方面修为极深,否则先帝也不会请他和陆星桥一起研究《阴阳无极图》。 随着墙壁的推移,后方隐藏的空间随之显露了出来,这空间内同样写满了金色的符箓,左右各有三道拱门,石门紧闭,在地面上有三个方形的地洞入口,在这隐藏的空间内部共计有九个入口,这里就是九星阁,天策府用来收藏重要物品的地方。十二名守卫是在外面的库房内被杀,而不是密室内部。 第一百六十九章永春园 “大人可曾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秦浪记得桑竞天曾经说过,先帝病入膏肓之时试图通过阴阳无极图逆转生死,复制了阴阳无极图,将复制品分为两半,一半给了陆星桥,另外一半交给了计宏才,解读之时必须两人同时在场,相互印证,相互监督,难道那阴阳无极图仍然留在这里? 计宏才摇了摇头道:“没有。” 秦浪道:“您的意思是凶手杀了这十二名守卫之后全身而退,他对九星阁内的东西无所图?”这些守卫本身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如果用这个理由来解释实在太牵强了。 “我也觉得不合理,可现实就是如此。” 秦浪心中暗忖,计宏才为何要带自己一个人进来?告诉自己九星阁的秘密,这其中会不会暗藏圈套?如果真是如此,他故布疑阵的目的又是什么? 计宏才走向右侧中间的拱门,用手指在石门上划出一个奇怪的图案,石门缓缓开启。 秦浪多了个心眼,不知者无罪,计宏才告诉自己那么多的秘密,是不是想拉自己下水?于是道:“计大人,事关机密,卑职还是在外面候着。” 计宏才道:“无妨,你进来!” 事到如今秦浪也只能跟他走进去,有些后悔,开始就不该走入这件库房的大门。 这间密室内空空荡荡,中心位置半幅画卷悬浮在空中,正是《阴阳无极图》的其中半幅。 计宏才道:“你认得此图吗?” 秦浪没有说话,计宏才今天大有跟自己摊牌的意思,难道他怀疑是自己杀了那外面的十二名守卫? 计宏才道:“《阴阳无极图》,此为临摹之作,而且只剩下了一半,虽然画面可做到丝毫不差,但是临摹之作就是临摹之作,没有原作的神髓。” 秦浪道:“是李牛马前辈的大作吗?”计宏才带他来看这幅临摹之作肯定别有用心,既然来了还是趁机欣赏一下这幅临摹之作。 计宏才道:“是,相传这幅阴阳无极图可以打通阴阳两界,打开鬼域之门,也可逆转生死,当初先皇病重之时,特地将这幅临摹之作一分为二,交给我和陆星桥研究其中的奥义。” 秦浪听桑竞天说过这件事,看来他在这件事上并未撒谎。 计宏才叹了口气道:“可惜我们才疏学浅,未能参详透其中的秘密,也无力挽回先皇的性命。” “毕竟是临摹之作,如果先皇将真品拿出,或许你们早已破解了秘密呢。”秦浪说得只是其中一个可能,先皇多疑不肯以真品示人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死去的皇帝手中也没有真品,也不能排除计宏才和陆星桥发现了秘密却不肯说。 计宏才道:“阴阳无极图非同小可,先皇自然不能轻易示人,也许一切都是冥冥注定。秦浪,你来天策府的目的是不是为了这幅阴阳无极图?” 秦浪没想到他居然问得如此直白,他摇了摇头道:“是桑大人安排我来天策府的。” 计宏才笑道:“你不用瞒我,我第一次见你就看出你只有七年阳寿,而且你失了二魂两魄,唯有通过阴阳无极图才能找回魂魄。” 秦浪暗自惭愧,本以为自己的修行已经有了很大提升,可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仍然无所遁形,陆星桥通过开印传功,传给了他不少的秘籍,但是太过驳杂,他虽然勤于梳理,到目前还不能将其中的内容全都掌握。 计宏才道:“这扇门有人动过。” “不是我!”秦浪感觉计宏才要往自己的身上栽赃。 计宏才笑了起来:“我也没说是你,你今晚在陈穷年的府上,在时间上并不吻合。” 秦浪暗骂计宏才这只老狐狸,把自己的动向查得清清楚楚。 “计大人不是说库房的大门没有动过,难道凶手是从地底爬出来的不成?” 计宏才摇了摇头道:“没可能,九星阁的结构非常特殊,遁地穿墙之术在这里并无施展的空间。” “既不是鬼,也不是外敌侵入,难道说凶手是在他们十二人之中?” 计宏才居然点了点头道:“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东西虽然一样没少,可这里有人进入过。”他的目光投向悬浮在空中的半幅画卷:“临本没有带走的意义,只要达到画修五品宗师境,看上一眼就能够记住其中的细节。” 秦浪看了好几眼,可他仍然无法保证将这幅阴阳无极图的细节全都记住,看来他在画修方面还需修炼。 “您是说其中一名守卫杀死了其他的十一名同伴,然后进入这间密室,记住了阴阳无极图的细节,可是他也死了,就算记住了又有什么用处?” 计宏才道:“我并未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我赶到的时候,十二具尸体全都被抬出了九星阁,只要离开了阳关三叠阵,就可通过法术将他之所见传递出去,兴许直接采用离魂之术。” 秦浪想起了铜冠道人,魂魄脱离身体,可以夺舍他人继续生存。 计宏才说得虽然匪夷所思,可仔细一琢磨,却丝丝入扣,极其合理。 秦浪道:“只要检查那十二具尸体,最后死去的那具就应当是真凶。” 计宏才点了点头道:“他叫方明喜,我已经让人去调查。” 秦浪此时才真正领教到计宏才的厉害,难怪朝廷让这个人去调查镇妖司的事情,计宏才能够得到重用不是没有原因的。 计宏才拍了拍秦浪的肩膀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来到外面,早有一辆备好的马车候在天策府外,秦浪上了马车,计宏才将车内的两个暖手炉分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道:“今夜有雪。” 秦浪看了看车窗外,起风了,但是没有一片雪花,拉上车帘,想起上次和计宏才一起同车还是去庆郡王府,计宏才摆明了设了一个圈套给他,今晚却不知又打什么主意,秦浪有种上贼船的感觉,这个计宏才还真是不好对付,他究竟是站在何方的立场上?最有可能还是太后。 从目前的大雍局势来看,新君上位之后,最大的受益者应当就是太后萧自容,如果计宏才就是太后的人,那么他未必会为先帝尽力。 路途很长,计宏才抱着手炉似乎已经睡着了,秦浪思绪翩翩,计宏才究竟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 车顶传来沙沙的声音,悄悄挑开车帘的一条缝隙,看到外面已经下起了盐粒子,北风呼啸,冷风从缝隙钻进了车厢内,计宏才打了个冷颤,睁开了双目。 秦浪道:“下雪了!” 计宏才揉了揉鼻子:“知道。” 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看来临近了目的地。 停下来的时候,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外面传来脚步声,计宏才推开车门走了出去,秦浪还没有来得及下车,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尖细声音道:“计大人来了?”心中不由得一怔,这声音分明是安高秋,难道计宏才带他来皇宫了? 转念一想又不可能,皇宫距离天策府没那么远,而且他们行进的方向也不对。 秦浪随后从车内出来,外面大雪飘飞,前方一片气势恢宏的宫阙朦胧可见,成排的宫灯在夜风中摇曳,这里乃是大雍城西的永春园,通常被成为永春宫,拥有大雍最美最大的皇室园林。 安高秋披着黑色外氅在四名小太监的陪同下候在东门外,他应当早就知道秦浪要来了。 秦浪向安高秋行礼道:“参见安公公。” 安高秋捻着兰花指挡在双唇前,呵呵笑了两声道:“郡马爷来了,太后等着你呢。” 秦浪此时方才知道今晚要见的人是皇太后萧自容,计宏才嘴巴够紧,一路上都没有泄露半点口风,现在已经能够证明他是太后阵营中的一员,今晚来此估计是要通报天策府发生的人命案,不过带自己过来,应当是太后的意思。 进入东门之后,有两辆马车等着,永春园很大,徒步行走到中心的永春宫至少需要半个时辰。 安高秋主动提出让秦浪跟他同车,两人算得上老相识了,皇室的马车配置要比计宏才的那辆强太多,马车行进之后安高秋笑道:“腊月初六就是你的好日子了吧?” 秦浪恭敬道:“安公公百忙之中还记得这件小事,真是令秦浪感动!” 安高秋道:“郡主大婚可不是小事,太后都要亲自为你们证婚呢。” 秦浪并不知道太后已经答应为他证婚的事情,如此说来皇室对他和龙熙熙的婚礼还真是非常重视,太后萧自容无疑是现在大雍最有权势的女人,过去秦浪只是认为萧自容是要借着这桩亲事来打压庆郡王龙世兴,现在看来萧自容的目的不仅于此,背后或许还有更深的盘算。 秦浪道:“多谢太后厚爱,多谢安公公成全。” 安高秋笑道:“咱家从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或许以后咱家还要靠你多多关照呢。” 秦浪笑了起来,这老太监倒是圆滑世故,不过他看人倒是很准。 秦浪低声道:“安公公,您知不知道太后召见我是为了什么?” 安高秋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总之不会是坏事,太后很欣赏你。” 秦浪哑然失笑,他和太后萧自容从未打过交道,欣赏更是无从谈起,深夜来到永春园,感觉多出了几分阴谋的味道,难道太后是想将他拉入己方的阵营?在风云变幻的大雍政治中心,想要站稳脚跟,必须要找到合适的靠山。 在经历雪舞的事情之后,他和桑家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关系,桑竞天不对他出手报复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更不用说帮他。岳父庆郡王龙世兴,在皇族中的存在感不强,徒有一个郡王的虚名,指望他成为靠山也不可能,太后萧自容无疑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但是任何人的出发点都是利用,没有谁会例外。 到了永春宫,秦浪本以为要和计宏才一起被太后召见,却没有想到被召见的那个人是他自己,计宏才只是陪同他前来,老老实实在外面候着。 从官职上来说计宏才远大于秦浪,但是他并非皇族身份,秦浪娶了龙熙熙之后就会成为皇亲国戚,也是现在秦浪方才感觉到自己的地位突然提高了无数个层次。 跟随安高秋进入永春宫的主殿永寿宫,永寿宫和通常的宫室不同,共分为五层,虽然已经临近午夜十分,整座永寿宫仍然灯火通明。 永寿宫内温暖如春,秦浪还是头一次到这么奢华的环境中来,宫内的装修陈设极尽精美奢靡,由此可见冰山一角,大雍国内民不聊生,上位者仍在享受着奢侈的生活,所以国运中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两名美貌宫女站在珠帘前方,通过珠帘,里面应该可以见到太后萧自容。 安高秋尖着嗓子道:“启禀太后娘娘,客人到了!”没有提名,也没报官衔,可能是因为秦浪的官衔小到不值一提。 里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进来吧!” 两名宫女挑开珠帘,秦浪低头走了进去,借着宫室内的灯光,看到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坐在灯前翻阅着奏折,她的身边还有两名宫女伺候着。 秦浪看了一眼就赶紧跪了下去:“微臣秦浪参见圣母太后千岁千千岁!” 那美妇正是大雍皇太后萧自容,听到秦浪的声音,她放下手中的奏折,轻声道:“抬起头来!” 秦浪把头抬起,虽然抬头目光却没有直视萧自容,尊卑有别,若是直视太后有不敬之嫌,不过刚才匆匆一瞥已经看清了萧自容的相貌,萧自容三十多岁,因为保养得当所以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年轻许多,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太后的身份带给她高高在上的光环。 萧自容赞道:“难怪熙熙那丫头一心认准了你,果然一表人才。” 秦浪听到她夸赞自己,却有些忐忑,很自然地想起了武则天,这位大雍皇太后该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吧?万一真要是看上了自己的肉身,自己到底从还是不从?话说自己肉身重铸之后还未曾开光,本以为要断送在龙熙熙那妖女手里,今晚该不会有人要先下手为强吧? 萧自容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此言一出,秦浪更是紧张了,妈耶,该不会真被我猜中了。 两名宫女退下去之后,萧自容道:“你起来吧,不用跪着了。” 秦浪耷拉着脑袋道:“微臣不敢。” 萧自容笑了起来:“大报恩寺你都敢硬闯,还有什么你不敢的?” 秦浪心中暗忖,萧自容看来对自己了解的不少,他于是站起身来。 萧自容赐他坐下,一双凤目盯住秦浪的眼睛道:“知不知道哀家召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秦浪道:“请恕微臣愚钝。”他有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半夜三更把老子叫来该不是想让我侍寝?秦浪有点纠结。 萧自容道:“哀家听说昨夜有人去了郡马府行刺?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啊?” 秦浪并不认为这么小的事情值得她去关注,除非她一直都在监视自己的动向,恭敬道:“是九幽宗的华云楼!”故意这么说,看看萧自容的反应,毕竟此前就听说她和九幽宗达成了协议,以雪舞换白玉宫,说不定华云楼如此猖狂就是得到了她的授意。 萧自容道:“九幽宗,他们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秦浪能够断定萧自容也是在试探自己,她必然对此事的内情清清楚楚,在萧自容的面前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秦浪道:“微臣不敢欺瞒太后,华云楼夜闯锦园不是为了刺杀我,而是要带走一个人。” “桑雪舞?” 秦浪已经能够断定萧自容了解了整件事的真相,他点了点头道:“不错!” 萧自容将一封密函递给了秦浪,秦浪双手接过。 萧自容道:“你看看吧。” 秦浪打开奏折看了看,不看则已,一看被吓得心惊肉跳,密函上写着的全都是庆郡王意图谋反的证据,瞬间后背都是冷汗,自己还没有和龙熙熙成亲,想不到就出来了这种事,如果庆郡王谋反属实,按照大雍律法是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因为龙世兴是皇族,株连九族肯定是不可能,但是绝对会株连到自己。 秦浪噗通一声在萧自容的面前跪了下去,倒不是没骨气,而是形势所迫。 萧自容道:“你不用怕,哀家知道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再说,哀家也不信这些无聊的事情,起来说话。” “太后英明!”秦浪重新起身。 萧自容道:“这封信就交给你了。” 秦浪心中琢磨着萧自容的意思,她是想通过自己向庆郡王传递消息吗? 此时秦浪的左手忽然感到一冷。 喵呜! 一只白猫飞快地从宫室内穿过,瞬间奔入前方的帷幔后,秦浪知道刚才是深冥产生的反应,那只白猫有古怪,可这里终究是皇室,他不能查探究竟。 萧自容道:“哀家找你过来还有一件事要委托给你。” 秦浪道:“微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自容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是什么让抛头颅洒热血的大事,哀家听说你丹青之术独辟蹊径,所以想亲眼见证一下。” 秦浪有些无语,这位皇太后精神头可真好,大半夜的把自己叫到了永春园,先用举报庆郡王谋反的密函恐吓自己,然后又让他画像,原本以为萧自容看上了自己,看来是想错了。 萧自容让人送上笔墨纸砚,安高秋亲自送了过来。 秦浪向萧自容道:“微臣献丑了。” 萧自容笑道:“你不用顾忌,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哀家不会怪你。”她也听说过秦浪善于丑化他人,所以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秦浪这才敢光明正大地欣赏大雍皇太后的面容,虽然决定也是用漫画手法来画萧自容,但是不能像对待庆郡王一样,真要是让她觉得自己在丑化她,保不齐这娘们会翻脸不认人,要把她画得既美又萌又可爱。 秦浪心中拿定了主意,端详再三,把握住萧自容的特点,这位皇太后最大的特点就是三大,额头大,眼睛大,胸大,当然最后一个特点决不能放大,否则会让萧自容怀疑自己故意在猥亵她,给有权势的女人画像真是麻烦。 秦浪把握住萧自容的特点之后开始下笔,他绘画的过程很快,寥寥数笔已经完成。 萧自容本来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等他画像,可看到秦浪一开始绘画就不再看她,于是起身来到秦浪的身边,秦浪的那幅画已经接近完工。 萧自容看到画中的自己,露出会心的笑容,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的安高秋看到萧自容的表情,顿时意识到秦浪这幅画成了,他始终在旁观,见证了秦浪绘画的全过程,大头小身子跟个畸形儿似的,本来担心要坏事,秦浪如此丑化太后,不怕惹她生气吗? 可看到后来发现这幅画看上去并没有感觉到丑陋,非但如此还显得美丽可爱,好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安高秋不知自己为何会联想到小猫咪,大概是因为太后的爱宠就是一只白猫。 悄悄观察萧自容的表情,当他捕捉到萧自容唇角的笑意,顿时明白成了,秦浪这幅画明显得到了萧自容的认可。 秦浪迅速画完了这一幅之后并没有马上停笔,而是又拿起了一张纸,画起了第二幅,仍然是萧自容,但是动作不同,秦浪画得飞快,一会儿功夫就完成了四幅萧自容的画像,或坐或立或走或趟,姿态各异,但是每一张都捕捉到了萧自容的神髓。 萧自容过去也曾经让宫廷画师给她画过像,可是向秦浪画得如此快的还没有见过,关键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四幅话,还可以做到形神兼备,应该说是神似,外形方面做了大胆的夸张和改动,正常人哪有那么大脑袋那么小的身子,但是看上去感觉不到他在丑化自己。 萧自容赞道:“难怪龙熙熙喜欢你。”这已经是她今晚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秦浪道:“雕虫小技罢了,太后谬赞了。” 萧自容笑道:“秦浪,哀家有个想法。” “臣洗耳恭听。” 第一百七十章懂我 “陛下喜欢丹青,可哀家给他请了几个老师,却无人能够教得了他,哀家为此费尽思量,想来是风格不合,不知你是否愿意教导陛下丹青之道?” 秦浪心说不是没人能教得了小皇上,就算画修宗师面对一个傻子也不知如何教导,自己以漫画的手法给萧自容画像,应该是被她给当成儿童画了。给皇上当老师,岂不是意味着以后自己可以自如出入皇宫,这对秦浪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自然求之不得,其实就算他不喜欢,太后提出来他也不敢拒绝。 恭敬向萧自容行礼道:“微臣三生有幸。” 萧自容让安高秋将画像拿去镶裱,秦浪见她仍然没有放自己走的意思,只能耐心坐下。 萧自容道:“哀家听说是你护送玉宫前往九幽宗的?” “中途巧遇,微臣也是刚刚才知道七公主的身份。”在这一点上秦浪并未撒谎。 萧自容道:“玉宫那丫头刁蛮任性,你和她一起的时候想必吃了不少的苦头。” “那倒没有!”秦浪不知萧自容和白玉宫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所以回答得相当谨慎。 萧自容道:“她应该也快回来了。” 秦浪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有些期待,白玉宫毕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认识的第一个人,两人同甘苦共患难一路前往九幽宗,过去秦浪一直认为白玉宫是个骄纵跋扈的性子,后来知道她的出身之后,方才明白她的表现实属正常,大雍七公主,养尊处优惯了,根本不知道人间险恶,她的种种冒失举动也就变得合理起来。 萧自容道:“你去吧,让计宏才进来见我。” 秦浪如释重负,告退来到了外面,计宏才一直都在永春宫外站着,连宫门都没进去,北风呼啸,漫天飞雪,唯一的取暖工具就是暖手炉,计宏才本就佝偻的身躯变得越发弯曲了。 听闻太后召见,计宏才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这才整理衣袍跟着宫女进入了永春宫。 秦浪先去马车内等着,还不知计宏才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过他并没有等多久,一刻钟不到,计宏才就笑眯眯回来了,两人在永春园内没有交谈,坐着园子里的马车出了永春园,回到计宏才的马车内,返回的路上,计宏才道:“我听说太后请你教皇上丹青之术?” 秦浪苦笑道:“我正在为此事发愁。” 计宏才知道他愁什么,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小皇帝龙世祥是个傻子,教傻子画画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只要稍一琢磨就知道萧自容利用这件事给秦浪带了个紧箍咒,以后稍有违逆她的心意,一个教导无方,误了皇上的学业,就能将秦浪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计宏才道:“我还从未见过太后对别人如此信任。” 秦浪道:“我应该多谢大人的提携。”心中问候了计宏才的八辈祖宗,把自己坑尽局中,计宏才当计首功。 计宏才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有些放纵,或许因为在永春宫压抑太久的缘故,他当然不会认为秦浪是在诚心诚意地感激自己。 秦浪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雪,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已经模糊了黑夜中的景物,他不知身处何地。 计宏才的鼻子非常敏感,因为这突然透入的冷空气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习惯性地揉了揉鼻子道:“今年麦盖三层被,明年枕着馒头睡,希望大雍来年是个丰收之年。” 秦浪道:“大人和陆星桥熟悉吗?” 计宏才点了点头:“他是我最佩服的人。” 秦浪笑道:“好像他还是您的属下。” “可不能这么说,陆星桥方方面面比我强太多,先皇曾经想让他担任大雍国师,是他潜心修行无心政事,不然,以他的智慧就算跻身三公也有可能。” 计宏才一改平时的嬉皮笑脸,表情非常郑重。 秦浪也没有继续追问,心中想着萧自容交给他的那封密函,此事务必要尽快告诉庆郡王知道,虽然他和庆郡王之间没什么交情,但是他和龙熙熙不久就要成亲,庆郡王就是他的岳父,万一庆郡王出事,他必受牵连。 计宏才将秦浪送到吉祥巷家中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秦浪目送马车远去,却并未进入家门,而是直奔庆郡王府走去,雪已经积了一尺多深,没有黑风代步,步履维艰,午夜的皇城街道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 秦浪忽然想起深冥的七攻四防之中,专门有一个走笔疾书的技能,位列四防之一,其他三防秦浪已经掌握,可走笔疾书却从未施展过,和其他三防不同,走笔疾书乃是步法,秦浪悄悄运用暗咒,魂力游走,借着魂力的辅助,双足向前方奔去,魂力抵消了部分的重力作用,可以让他自如行进在雪面之上,在熟悉了技法的运用之后,秦浪开始加快了步伐。 脚下如同生风一般,脚落在雪面上没有留下丝毫的足印,秦浪越走越快,他发现速度越快消耗的魂力越少,到最后几乎不用迈开脚步,只凭借着惯性在雪面上滑行,他甚至很快掌握了利用风力的推动作用。 走笔疾书要比古谐非教给他的驭甲追风更灵活,消耗的真元更少,如果说驭甲追风是短距离加速,走笔疾书更适合长距离奔袭,秦浪感觉雪地奔行的速度比起黑风也不遑多让。 很快就来到了庆郡王府外,秦浪没有选择敲门拜访,深更半夜如果敲门恐怕要把大半个郡王府都惊动了。 他直接飞跃围墙进入了怡心园,雪仍然没有变小的迹象,并没有看到王府守卫巡逻。 秦浪在风雪中辨明龙熙熙绣楼的方位,悄悄向绣楼靠近,绣楼的二层居然亮着灯,看方位应当是龙熙熙的房间,秦浪心中暗奇,龙熙熙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悄悄飞身来到二层的屋檐之上,屏住呼吸来到窗前,用唾沫沾湿了窗纸,抠出一个小孔向里面望去。 却见龙熙熙身穿红裙坐在桌前,双手托着俏脸愁眉不展,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竟然是万花楼的柳三娘,不知柳三娘什么时候来到了雍都? 在秦浪最初认识龙熙熙的时候,她还是柳细细,万花楼乃是她用来掩饰身份的地方,秦浪心中暗忖,龙熙熙必然还有事情瞒着自己?她嫁给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此前被他暂时搁置的问题重新回到了心中。 柳三娘道:“郡主殿下,您为何执意要嫁给那个短命鬼?” 秦浪心中一怔,这柳三娘居然是为了破坏这桩亲事而来,刚好他也正想知道这件事,倒要看看龙熙熙如何作答? “柳三娘,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 柳三娘道:“奴婢自然不敢管殿下的事情,可教主很不高兴,是她让我劝你退了这门亲事。” “笑话,太后亲自做媒,初六就是我成亲之日,难道要让我临阵脱逃?我师父她难道不清楚我逃婚的后果?我父王,还有这庆郡王府颜面何存?” 秦浪暗叹,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不知龙熙熙的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要干涉徒弟的婚事?本来他对这桩亲事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可现在听到有人要从中破坏,居然心生不平,恨不能现在冲进去将柳三娘揪出来扔出去。 柳三娘道:“王爷虽然是你的生身之父,可是却从未承担过养育你的责任,你莫要忘了,是教主将你抚养长大,是教主……” “够了!”龙熙熙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柳三娘叹了口气道:“如果你不听我劝,换成教主亲来恐怕就麻烦了。” 龙熙熙道:“你在威胁我吗?她来又怎样?她是我师父,又不是我娘,我的婚姻大事凭什么要听她的?” 柳三娘道:“殿下,我知道你一定是为了阴阳无极图才屈尊下嫁……”她忽然停下说话,右手挥出,一蓬蓝汪汪的毒针向秦浪藏身的窗外射了出去。 柳三娘出手毫无征兆,秦浪反应也够及时,柳三娘射出毒针的时候,他身体滑下屋檐,悄声无息地落在雪地之上。 楼上的窗户被推开,柳三娘飞身跳了出来,双手十指寒光闪闪,如鹰爪般向秦浪抓去。 龙熙熙已经随后冲了出来,看清雪地上的人是秦浪,喝道:“住手!” 柳三娘仍然一把向秦浪抓去,秦浪反手一刀劈斩了出去,柳三娘意识到那霸道的刀气,脸色一变,慌忙向后撤去。 秦浪一刀将她逼退,也没有继续进击,还刀入鞘,笑眯眯望着如红云般飘落的龙熙熙。 柳三娘怒视秦浪:“你鬼鬼祟祟偷听什么?” 秦浪道:“想不到我未婚妻的房间内居然有一个老妖婆。”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王府的守卫,有一队守卫提着灯笼往这边赶了过来。 “你去吧!” 龙熙熙伸手抓住秦浪的手腕,两人一起凌空跃起,从窗口进入了龙熙熙的闺房。 柳三娘暗叹,显然龙熙熙要赶走的人是自己,趁着王府守卫还没有赶到,她化为一道黑烟消失在雪夜之中。 龙熙熙这边将窗户关上,没多久外面就响了王府守卫的声音:“殿下还好吗?” 龙熙熙将窗户拉开冲着外面的那群守卫道:“还让不让我睡觉了,讨厌死了,赶紧滚!”关上窗户,双手叉腰怒视秦浪道:“好啊你,居然在外面偷听?” 秦浪笑道:“我今晚突然梦到你了,所以决定过来看你。” “骗人!” 龙熙熙手指戳到他脑门上:“给我老实交代,不然我就叫人把你这个采花贼给抓出去。” 秦浪道:“我来找未婚妻可不是什么采花贼,本来我也没想进来,可看到你这么晚没睡,所以就过来看看,是不是你闺房中藏着什么秘密。” 龙熙熙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担心我闺房中藏着一个小白脸?” 秦浪道:“我从未质疑过你的品味。” 龙熙熙道:“你这个虚伪的家伙反正没把我往好处想,说,到底来干什么?” 秦浪取出密函递给了她。 龙熙熙接过密函,展开凑近灯下一看,脸色顿时变了,咬了咬樱唇道:“这封密函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秦浪也不瞒她,将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 龙熙熙怒道:“好啊,你深更半夜居然去见那个老女人!还给她画像?是不是脱光了让你画的?说!” 秦浪怎么都想不到龙熙熙会是如此反应,女人的脑回路果然够奇特,她现在关注得不应当是密函吗?秦浪哭笑不得道:“你小声点,若是让她知道,小心人头不保。” 龙熙熙道:“我会怕她?太后也不能随便半夜召见我郎君。” 秦浪听她说得理直气壮,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怎么过去没发现你是一醋坛子?我只是给她画了幅像……” 龙熙熙伸出四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秦浪有点后悔,怎么就实话实说了,给太后画了四幅,才给她画了一幅,难怪她上火。 秦浪低声道:“要不,你脱光我帮你画幅与众不同的。” 龙熙熙的脸红了起来,有些难为情地皱起了鼻子:“你好过分,咱们还没成亲呢。” “没几天了。” 龙熙熙道:“人家才没有那么随便,一天没有成亲,你就必须要遵守礼教之防。” 秦浪笑了起来,半夜三更都跑到她闺房里来了,还说什么礼教之防,龙熙熙见他一脸坏笑,就猜到他想什么,伸手揪住他的耳朵:“再笑,我把你丢出去。” 秦浪赶紧讨饶,龙熙熙放开了他,这才想起密函的事情:“不行,我得把这件事告诉父王。” 秦浪道:“那,我走了。” “你不走还打算留下过夜?” 秦浪眼巴巴望着龙熙熙,其实她要是不反对自己也不排斥留下过夜。 龙熙熙媚眼含春,柔声吐出一个字:“滚!” 秦浪要走的时候,龙熙熙却又改变了念头,她让秦浪和自己一起去见父亲。 秦浪深夜造访本是一件非常无礼的事情,但是他是为密函而来,那又另当别论了,秦浪也明白龙熙熙这样做的用意,虽然庆郡王认同了他们的亲事,但是自己绝不是庆郡王理想的女婿,龙熙熙是要通过这件事改变庆郡王对他的看法。 秦浪的突然现身让庆郡王吃了一惊,可让他更加吃惊的是那封密函。 龙世兴拿着那封密函看了好几遍,开口说得第一句话居然是让龙熙熙先去休息,他有话想单独和秦浪说。 龙熙熙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顺从,让两人单独相处更方便交流,有些话只能男人之间说。 龙世兴道:“太后怎么说?” 秦浪道:“太后说她不相信这无聊的事情。” 龙世兴松了口气,从他的神情举止,秦浪判断出他明显紧张了,莫非龙世兴真有谋反之心? 秦浪道:“太后还说要为我和熙熙证婚。” 龙世兴道:“你知不知道我如果被定谋反会是怎样的结果?” 秦浪点了点头,如果龙世兴被定了谋反罪,连他都要跟着掉脑袋。 龙世兴道:“这密函是什么人写的?” 秦浪摇了摇头,太后也没说,他想了想道:“也许这密函就是她自己写的。” 龙世兴目光一亮,他也想到了这一点,萧自容很可能利用这样的方法来敲打他,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吕步摇曾经提醒他要趁着太后前往桑府婚礼现场证婚之时举事谋反,龙世兴始终有些犹豫,他现在并不具备举事的条件,可如果这封密函不是萧自容所写,那么只存在一个可能,恩师吕步摇! 龙世兴想不出吕步摇出卖自己的理由,一直以来他明明都在暗地里支持自己,难道吕步摇已经对自己彻底死心,所以才做出这样的抉择,向太后萧自容举报自己谋反,真要如此,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秦浪道:“王爷如果真没有这样的想法,何不亲自向太后解释?” 龙世兴叹了口气道:“她若是想让我解释,就不会通过你给我看这封密函了,太后根本就不想见我。” 秦浪道:“王爷也不用担心,既然太后将这封密函交给我,就证明她并不相信其中的内容,自然也不会怪罪于您。” 龙世兴道:“秦浪,若是我落难,你站在哪一边?” 秦浪想都不想就回答道:“自然站在熙熙的一边。” 龙世兴道:“想不到我女儿喜欢得居然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小子,不过你能说出这句话也已经非常难得,那你说给我听听,太后通过你给我看这封密函的目的是什么?” 秦浪道:“如果刚才的可能不存在,那么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龙世兴饶有兴致道:“什么可能?”看出秦浪的犹豫,鼓励道:“你但说无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秦浪道:“这封密函来自于某个对王爷非常了解的人。” 龙世兴道:“你是在说我真有谋反之心吗?” 秦浪道:“其实大雍有许多人都替王爷感到委屈。” 龙世兴哈哈笑了起来,眯起双目望着秦浪道:“你也这么想吗?” 秦浪道:“我只想王爷千秋万载,永保太平,其实做皇帝也没什么好,还不如您现在逍遥快活。” 龙世兴道:“你知不知道为何皇子皇孙都不择手段想登上皇位?” 秦浪道:“为了活下去。” 龙世兴仿佛才认识秦浪一样,重新打量了他几眼,秦浪的回答正是他心中所想,他这些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此前他的叔叔顺德帝龙明成就时刻提防着他,只要捉住他的错处,恨不能马上杀之而后快,可龙世兴凭借着超强的忍耐力活了下来,甚至熬死了龙明成,他本以为终于等到了机会,却没有想到垂帘听政的皇太后萧自容拥有如此卓越的政治能力。 连吕步摇都为之叹服,三代帝师吕步摇如今也被萧自容成功边缘化。 大雍未来的权力中心呼之欲出,桑竞天、何当重、陈穷年,这三人都已经得到了重用。 龙世兴过去将希望寄托在吕步摇的身上,可随着新君登基,吕步摇的权力被不停弱化,连他悉心栽培的陈穷年如今也倒向了太后阵营,吕步摇大势已去。 太后为女儿和秦浪牵线联姻让龙世兴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在他看来,萧自容仍然没有忘记他这个潜在的威胁,也许很快就要出手对付自己了。 可这封密函的出现又让事情出现了一些变数,龙世兴实在摸不透这女人心中究竟有什么想法?但是这封密函的出现击溃了他刚刚破釜沉舟的决心,他已经彻底打消了趁着女儿成亲举事的计划,萧自容既然产生了疑心,自己就不会顶风作案,龙世兴决定婚礼当天不会出现在桑府。 也许这封密函的真正用意就是要分化自己和吕步摇,龙世兴忽然意识到自己距离皇位越来越远,太后萧自容比起顺德帝龙明成有过之而无不及。针对自己的举措一步接着一步,甚至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龙世兴是个多疑的人,甚至对秦浪也充满了怀疑,可无论怎样他们要成为翁婿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不管他还是秦浪的主观意愿如何,他们以后都将被捆绑在一艘船上,一艘老旧的破船。 破船也有三千钉!龙世兴脑海中突然迸发出这个想法,继而又悲哀地想到,他虽有宏图大志,可惜在当前的政治环境下不得不收藏锋芒,无奈的是,岁月没能让朝廷淡忘他的威胁,却让他的锋芒逐渐黯淡了下去,也许吕步摇的悲哀不仅仅是对朝廷的失望,也包括对自己。 外面响起敲门声,却是龙熙熙让人送酒菜过来。 龙熙熙道:“长夜漫漫,你们爷俩儿秉烛夜谈,没有点酒菜助兴怎么行?” 龙世兴笑道:“还是我闺女懂我。” 秦浪多问了一句:“你亲手做的?” 龙熙熙居然含羞点了点头,柔声道:“你越来越懂我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八部书院 龙世兴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秦浪,他这半生阅女无数,但是他对自己的这个女儿一点都不了解,过去一直以为是因为女儿自幼送去外面养育,父女缺少沟通的缘故,甚至连这桩亲事他也认为女儿抱有目的,但是他从女儿看秦浪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温暖和柔情,女儿好像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是有真情的。 龙世兴明白女儿的用心,她是要借此机会拉近自己和秦浪之间的距离,想想自己这个父亲也真是可叹,他和女儿之间始终存在着深深的隔阂,最近一段时间,他也一直努力想去改善,可女儿却对他极其冷漠,今晚对他的体贴其实是因为秦浪的缘故,生身之父居然沾了一个外人的光。 龙世兴招呼他们坐下,这个女儿从来都不属于自己,以后会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当初没有付出,如今就不能奢求回报。 龙熙熙为父亲和秦浪斟满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在秦浪身边坐了。 秦浪端起酒杯道:“王爷,我敬您!” 龙世兴和他们碰了碰酒杯,一饮而尽,感慨道:“熙熙,咱们爷俩儿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龙熙熙道:“我回雍都不久,父王这段时间刚好又太忙了。” 龙世兴暗自惭愧,为了掩人耳目,他始终对外营造一个养尊处优,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的王爷形象,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甚至分不清什么时候该伪装什么才是真实的自己。 秦浪跟着打圆场道:“我和熙熙成亲之后会经常过来探望您的。” 龙世兴道:“真要去锦园住?”说完他摇了摇头道:“那地方不吉利。”锦园发生了太多不祥的事情,太后将那里赐给他们当郡马府,真是用心险恶。 龙熙熙道:“常言道否极泰来,不好的事情已经全都发生过了,以后应该越来越好,反正我挺喜欢那地方。”锦园虽然发生了多次不吉利的事情,可归根结底都是人祸,龙熙熙是个不信邪的人,她既不想留在庆郡王府,也不想去桑家,锦园自然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龙世兴主动找秦浪喝了杯酒,秦浪受宠若惊赶紧站起身来,龙世兴让他坐下,语重心长道:“秦浪,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她既然决心要嫁给你,我也不好阻止,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若是让她受了委屈,我绝饶不了你。” “王爷放心,我保证要比您对她更好。” 龙世兴一怔,龙熙熙却笑了起来。 龙世兴瞪了秦浪一眼:“喝酒!”这句话不是在离间他们父女的关系,比我对她更好,惭愧,我这个当爹的对亲生女儿的确不怎么样,错过了她成长的全过程。 秦浪喝了这杯酒,从龙熙熙手中接过酒壶给龙世兴斟满。 龙世兴心中暗忖,这样安逸的日子不知还能维持多久,自从太后做媒赐婚之后,他的内心就没有一日安宁过,总觉得萧自容会对自己下手,这封密函的出现让他变得越发忐忑了。 秦浪也觉察到了庆郡王的紧张,他把太后聘他给皇上当老师的事情说了。 龙世兴眉头紧锁,他生性多疑,将这件事和密函联系在一起,感觉这其中或许酝酿着很大的阴谋,如果秦浪入宫教皇上丹青之道,随便给他扣上一顶意图谋反的帽子,就能让这小子百口莫辩,关键是他又成了自己的女婿,到时候肯定会连累整个庆郡王府。 龙熙熙道:“父王,您是不是特别担心太后对咱们不利呢?” 龙世兴苦笑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三十年来,朝中从未断过关于本王的流言蜚语,先皇对我也是戒心颇重,可叹我一片忠心却被人说成野心勃勃。” 秦浪道:“我反倒觉得太后没有针对您的意思,不然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龙熙熙道:“换成是我,我也犯不着对付一个无权无势的郡王。” 此言一出,龙世兴满面尴尬,秦浪虽然是他未来的女婿,可毕竟还是一个外人,女儿说话也太不给自己留颜面了。 龙熙熙压低声音道:“父王有没有想过要谋反呢?” 龙世兴勃然色变,怒道:“你这妮子胡说什么?”将手中酒杯重重一顿,霍然起身,竟然摔门而出。 秦浪叹了口气,望着龙熙熙摇了摇头,她如此聪明怎么说话不分场合? 看到龙熙熙镇定自若的样子,顿时明白她是故意气龙世兴的。 龙熙熙道:“他才没有谋反的胆子。” 清晨,天还未亮吕步摇挑着灯笼来到庭院之中,这一夜他难以入眠,送给太后的辞呈至今没有得到答复,吕步摇感觉到处境越来越不妙了。陈穷年已经回到雍都,但是并未像往常一样前来拜会自己,或许是公务繁忙,或许是为了避嫌,吕步摇更倾向于后者。 前些日子,庆郡王龙世兴前来探病的时候,他给予暗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郡主大婚之日太后会亲自前往证婚,这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龙世兴刹那间流露出的惶恐让吕步摇感到失望,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报答景王龙明达的知遇之恩,更是为了大雍百姓的福祉,可龙世兴显然缺乏其父的魄力。 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吕步摇感到无法形容的空虚和落寞,潜心经营了那么多年,却功亏一篑。他看错了人,如无他的支持,萧自容根本不可能走到今日的地位,从未想过自己眼中的棋子居然会反噬自己。 管家吕安拿着一件破旧的貂裘,走过来为吕步摇披在肩上,这貂裘已经三十多年了,还是当年景王龙明达送给他的。 吕安道:“相爷,您大病初愈要顾惜自己。” 吕步摇笑了起来:“在你心中,老夫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 吕安想笑却不敢笑,恭敬道:“夫人让我照顾相爷。” 吕步摇道:“青岭现在还是夏天吧?” 吕安道:“那里又没有四季,永远都是夏天。” 吕步摇点了点头。 “相爷想家了?” 吕步摇道:“太后准了我的辞呈,我们就能南归,不知为何,忽然厌烦这四季分明的地方。”他心中清楚,自己不是厌烦,而是疲倦了,四季分明最大的坏处是让你感到日月如梭,时光在寒冷交替中流逝,故乡那边虽然炎热,可始终如一的气温却让人产生时光漫长的错觉。老了,正因为老了才希望时光走得慢一些,正因为老了才想起故乡的诸般好处,尤其是在这下雪的天气,越发惦念故乡天空中炽热的暖阳。 东方的天空终于现出了一丝鱼肚白,天亮了却没有放晴的迹象,这飘飘洒洒的大雪可能还要下上一整天,吕步摇忽然很想出门走一走,他让吕安去备车,送他去八部书院。 吕安不明白为何主人一定要在这大雪天出门,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也没有多问,他将马车备好,顶着风雪送吕步摇前往八部书院。 前往八部书院的途中,吕步摇始终将车帘拉开,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的雪景,因为下雪,路上的行人很少,吕步摇本想出来散心,却因为外面这清冷的景象而生出一种被全世界离弃的感觉。 再不是前呼后拥的三公之首,只是一个即将退出权力中心的古稀老人。 吕步摇不服老,却无法改变别人眼中他已经老去的现实。他的门生,他的弟子,并没有想象中忠诚可靠。 马车经过了锦园,看到有人正在冒着风雪修整院墙,吕步摇对这里还算熟悉,知道这里即将成为郡马府,想起至今仍然没有人给他送喜帖,桑竞天不送倒还罢了,连自己的门生庆郡王都没有送喜帖给自己,道理上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一旁传来马鸣之声,两匹拉车的健马因为这声马鸣而吓得同时嘶鸣起来,四蹄钉在雪面上止步不前,明显在给经过的骑士让路。 吕步摇举目望去,却见一匹通体乌黑油亮的骏马从旁边经过,马上坐着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正是未来的郡马秦浪。 马车止步不前和驾车的吕安无关,都是因为两匹马见到了黑风生出敬畏,止步不前让它先行。 因为马车的车帘没有拉上,所以秦浪也看到了车内的吕步摇,对位极人臣的吕步摇秦浪总不能佯装看不见,他勒住马缰,翻身下马,牵着黑风让到道路的旁边,无论从辈分还是地位他都应当给吕步摇让路。 从秦浪的举动吕步摇就知道他认出了自己,微笑向秦浪道:“是秦浪吗?” 秦浪一揖到地:“秦浪参见丞相大人!” 吕步摇笑道:“闻名已久,我还没有见过你呢。”他让吕安停下马车,推开车门走了下去,秦浪见他下车,赶紧上前去搀扶,提醒道:“丞相大人,小心地滑。” 吕步摇哈哈笑道:“我老到走不动路了吗?”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丞相正值壮年,精神矍铄。” 吕步摇道:“壮年?我年近古稀了,哪里还是什么壮年。” 秦浪知道眼前这位老人不仅仅是大雍丞相,三代帝师,更是文修六品二甲的大宗师,放眼这个世上,吕步摇也是文修顶级高手的存在。 大道万千,修行也有万千,可万变不离其宗,大道同归,修行圆满之后都可达到破碎虚空,登临摘星境。 吕步摇踩在雪地上,脚步明显有些蹒跚,秦浪不由得有些纳闷,以他的修为本不该如此,小心跟在他的身边陪着,生怕老爷子有什么闪失,万一他要是摔到了赖上自己怎么办? 吕步摇走了几步停下脚步道:“这锦园我过去来过几次,听说太后赐给了你当郡马府?” 秦浪恭敬道:“皇恩浩荡,卑职感激涕零。” 吕步摇道:“你没必要诚惶诚恐地陪着小心,老夫已经递了辞呈,决定告老还乡,我想进去看看,你不反对吧?” “是晚辈的荣幸!”既然吕步摇没摆官架子,秦浪也就以晚辈自称。 吕步摇让吕安在外面等着,和秦浪一起走入锦园,此时雪小了一些,吕安递给秦浪一把伞,秦浪本想给吕步摇打伞,可吕步摇拒绝了。 郡马府经过昨天的抢修其实损坏的地方大都已经完工,现在只剩下一小部分院墙正在修复,这场突如其来的降雪给他们带来了一些麻烦。 吕步摇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你是否有过了解?” 秦浪点了点头。 吕步摇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其实锦园过去是八部书院的一部分,后来明宗皇帝将这里赐给了裕德公主和驸马,让人改建成为驸马府,成为驸马府之前可从未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秦浪心中暗忖,吕步摇是三代帝师,如此说来吕步摇也应当是明宗的老师了。 吕步摇指了指锦园中心道:“过去这里有座假山,采集虚海奇石堆砌而成,公主和驸马死后,假山仍在,几年前先皇偶然来到这里,决定重修锦园,陆星桥说假山坏了锦园的风水,于是先皇让人将假山拆除,实乃锦园之憾事。” 秦浪有些好奇:“那座假山搬去了哪里?” “被沉入了泮池。”吕步摇口中的泮池就是八部书院内的池塘,其实池塘离这里不远,就在锦园的隔壁,中间隔了一道院墙,这里成为驸马府之前,那道墙是不存在的,等于顺德帝当时硬生生从八部书院划出了一块。 吕步摇道:“当时的驸马爷叫顾月笙,被赐死的时候还只有二十八岁,老夫仍然记得他落难之时的情景,顾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本来裕德公主可保全性命,可她坚持要和丈夫共同赴死。”说到这里吕步摇叹了口气,显得颇为惋惜。 当年顾月笙谋反之事不久后就为他昭雪,是大冶国设计诬陷,可大错已经铸成,顾家被满门抄斩,连裕德公主也死了,顺德帝为此下了罪己诏,专门去大报恩寺吃斋诵佛三个月,以此来弥补对死去妹妹妹夫的亏欠,可人都死了,他就算做再多也无济于事。 秦浪引着吕步摇在郡马府内参观了一圈,雪后的郡马府被装点得格外雅致。 吕步摇道:“顾月笙乃是难得一见的才子,诗画双绝,遇难之时已经达到了文修和画修的双五品境界。” 秦浪对这位冤死的驸马了解不多,听吕步摇说起方才知道他竟然如此厉害的人物,按照吕步摇刚才所说,顾月笙死的时候才二十八岁,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如果他能够活到现在,岂不是可以达到双六品的境界,文修可与吕步摇抗衡,画修更是了不得,目前大雍画修的最强者才达到五品宗师境。 吕步摇道:“当时老夫也曾经为他说情,只可惜……” 其实不用他说,秦浪也知道说情没成功,那时候吕步摇还不是当朝丞相,没有现在这么大的话语权。 秦浪道:“我听说这里曾经死过一个歌姬?” 吕步摇道:“那歌姬并非死在锦园中,乃是误传。”话锋一转笑道:“老夫还没有恭喜你和郡主的大喜事呢。” “多谢丞相!” 吕步摇看到那院墙的缺口尚未来得及修复,从缺口走过去就是八部书院,于是向缺口走去,向秦浪道:“今天是初一,老夫走个近路给圣人上香。” 秦浪微笑道:“丞相请便。”吕步摇放着大门不走非要从这里抄近路,应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陪着吕步摇来到缺口处,本想止步不前,吕步摇道:“你去不去?” 秦浪还没有去过八部书院,心中也有些好奇,又看到吕步摇走路颤颤巍巍,担心他一个人滑倒,于是也跟了过去,特地交代工匠别急着把墙洞堵上,回头他们还要从这里返回,反正还在下雪,工程也不急于一时。 吕步摇建议道:“这里刚好可以改个小门,以后你去书院逛也方便。” 秦浪哑然失笑,八部书院那边可不是说开门就开门的,必须要征求书院负责人的同意,可转念一想,吕步摇就是首席大学士,他若是答应就成了。 吕步摇道:“加一扇小门,可以改善郡马府的风水,有人问起就说老夫让这么办的。” 秦浪扶着吕步摇从缺口走了过去,吕步摇道:“你未来的岳父也是我的学生。” 秦浪道:“丞相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 吕步摇笑道:“通常被人冠以德高望重这四个字就证明已经老了,其实人从出生开始就一天天变老,一天天接近死亡,人想活得有滋味,少些烦恼,就必须忘记自己必须要死的事实。” 秦浪道:“听丞相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吕步摇道:“你这小子溜须拍马倒是有了一定的境界。” 秦浪被他当面戳破也不脸红,笑眯眯道:“实话实说,丞相是三代帝师,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近距离聆听您的教诲。” 吕步摇听到三代帝师这句话不由得叹了口气:“三代帝师,大雍沦落成如今的模样,老夫首当其责。” 秦浪心中暗忖,他这么说岂不是等于否定了他教导之功,认为他对三代帝王的教育是失败的,所以才导致了大雍目前的衰落局面,最近都在传闻吕步摇已经递了辞呈,看来距离这位老丞相退出大雍政坛已经没几天了,以吕步摇的城府在自己面前说这番话有些反常。 秦浪想起太后已经让他教导小皇帝丹青之道的事情,教小傻子的教育难度应该比吕步摇当初更大。 此时前方有十多人迎了过来,全都是八部书院的大学士,他们听说吕步摇已经进入了八部书院都大吃一惊,因为没有听到及时通报,很快就搞清吕步摇是从郡马府的围墙缺口走进来的。 吕步摇虽然身为八部书院的首席大学士,但是因为公务繁忙来书院的次数很少,而且今日前来也是突然兴起,并未通知任何人,所以书院一方也没有来得及做准备。 吕步摇把书院院长黎远山叫过来,当着秦浪的面把要在围墙缺损处开个小门的事情说了。丞相开口,黎远山自当遵从,更何况秦浪本身就是郡马身份。 吕步摇说完就让那群大学士退去,他并不想前呼后拥的,更喜欢清静自在。 一群大学士散去后,吕步摇道:“人有得必有失,得到权力和地位却失去了做人最基本的自由。” 秦浪道:“虽然如此,可人在权力面前还是趋之若鹜。” “知不知道是为什么?因为人在潜意识里都喜欢掌控他人的命运。” 两人来到文庙前方,吕步摇道:“老夫时常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选择入朝为官,专心学问,或许我这辈子可以登临摘星。” “登临摘星境有什么好处?” 吕步摇哈哈笑了起来,一个修行之人问出这样的问题显得非常奇怪,不过他还是耐心回答道:“破碎虚空,畅游三界,长生不老。” “丞相可见过神仙?” 吕步摇没有说话,目光投向文庙的匾额,庄重地整理了一下衣冠,进入文庙内给圣人上香。 吕步摇上香出来,去了文思阁,站在文思阁的高台上俯瞰八部书院,秦浪始终陪伴在他身边。 吕步摇从凭栏上握了一把积雪道:“以后不会再来了。”指着正南方的泮池道:“锦园的假山就被沉到了那个池塘里面。” 秦浪看到那十多名大学士并未走远,仍然在远处观望着,这会儿雪又下了起来,没多长时间那群大学士就成了雪人儿。 吕步摇叹了口气道:“一举一动全都在他人的注视之下,真是没意思。” 此时有几人从翰墨堂里出来,其中一人居然是赵长卿,赵长卿看到秦浪又惊又喜,他并不认识丞相吕步摇,走过来向秦浪道:“你怎么来了?” 秦浪向吕步摇道:“他是我朋友赵长卿。”知道吕步摇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没有将他的真正身份告诉赵长卿,只说是吕先生。 吕步摇听说赵长卿是八部书院的学生,顿时来了兴致,考校了赵长卿几个问题,赵长卿学问扎实,全都对答如流,得知赵长卿此前是青山书院汪应直的学生,吕步摇和汪应直也是旧识,问了下汪应直的近况。 赵长卿还有事情要办不能久留,简单说了几句就告辞离去。 吕步摇道:“这个汪应直也是一代大儒,对了,顾月笙就是来自于青山书院,他还是汪应直的亲外甥呢。” 秦浪闻言一怔,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秦浪记得古谐非和赵长卿初次见面的时候提起过这个人,好像汪应直还是古谐非的舅舅,怎么会这么巧,当初的驸马也是汪应直的亲外甥,难道他和古谐非有亲戚关系?古谐非到底姓古还是姓顾?去九幽宗三十年,难不成这老古有天大的秘密瞒着自己? 吕步摇没有继续在书院逗留,他不想麻烦,在秦浪的陪伴下从围墙的缺口进入郡马府一边,经过之时不忘提醒秦浪:“别忘了,开个小门。” 秦浪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奇怪,吕步摇为何反复提醒让开个小门,难道为了他以后串门方便?想起最近吕步摇告老还乡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可到现在这件事仍然没有尘埃落定,难道太后不想放他走? 吕步摇上了马车,吕安恭敬道:“相爷还要去什么地方?” 吕步摇道:“回府,等会儿你带我这件袍子去裕德升,让他们帮我好好缝补一下?” “是!相爷回青岭之后可能就穿不上了。” 吕步摇叹了口气道:“估计是回不去了。” 吕安没有说话,马车在雪地上踯躅行进着。 吕步摇仍然敞开着车窗:“其实终老于此倒也不错,吕安,等过了腊月初八,你就回一趟青岭。” “夫人让我留在雍都伺候相爷。” 吕步摇道:“她看得比我要久远,初秋之时她就劝我一起回青岭了。” “那时天还未冷,况且相爷重任在肩。” 吕步摇咳嗽了一声道:“人活在世上有四个字谁都躲不过,生死得失,贪生怕死,患得患失!吕安啊,如果现在死亡到来,心中最舍不得的是什么?” 吕安认真地想了想:“相爷前两天赏给我的那坛好酒还没有来得及喝。” 吕步摇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人生,吕安的回答比多数人都要真实,心中的欲望越少,临终前的遗憾越少,可反之呢? 吕安握着马缰,从相爷的这番话他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他这一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要为吕家而活,如果吕家遇到麻烦了,那就是他的麻烦,如果吕家完了,也就意味着他末日的到来。 主仆二人同时沉默了下去,马车进入丞相府门前道路的时候,吕步摇打破了沉默:“咱们回去把你那坛好酒喝了。” “嗳!” 第一百七十二章准也不准 陈穷年听完谢流云的禀报,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 谢流云道:“真是奇怪,丞相为何要去八部书院?” 陈穷年道:“丞相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他去八部书院上香只是一个幌子,真正想去的地方是郡马府。” 谢流云道:“郡马府?那里有什么好看?难道专程去见秦浪?”在谢流云心中秦浪好像还没那么重要,不应该值得当朝丞相亲自登门拜访。 陈穷年摇了摇头:“秦浪和丞相的相遇应当只是巧合,丞相焉能不知他目前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别人的关注之中,我们既然能够知道他的动向,别人也一定能够知道。” “可他不是已经递了辞呈?” 陈穷年叹了口气道:“太后若是准备放他回乡何须等到现在?根据我掌握的消息,至今丞相都未接到郡主大婚的喜帖。” 无论是桑家还是庆郡王都已经开始广发喜帖,两家同时将当朝丞相吕步摇忽略,这可不是一个巧合,尤其是庆郡王龙世兴还是吕步摇的学生,桑竞天不送可以说是疏忽,龙世兴可没什么理由。 陈穷年感到风雨欲来,他甚至判断出太后正酝酿着向吕步摇出刀,只希望太后选中的那把刀不是自己。 萧自容这两天都呆在永寿园,倒不是贪恋这里的雪景,而是她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梳理一下自己心中的想法。一个人坐在永寿宫的高台上赏雪,宫人们都觉得太后很抗冻。 安高秋低头哈腰地走了过来,毕恭毕敬道:“太后娘娘,刚刚接到了一封密报。” 萧自容点了点头道:“念!” 安高秋展开密报请冷清嗓子道:“今日辰时三刻吕相国乘坐马车离开相府,中途经文苑巷入朱雀街,于东门大街路口转向入东门大街,途经……” 安高秋逐字逐句地缓缓诵念,却是关于丞相吕步摇的全部去向,详细到他经过什么地方,在什么地方停留,停留多久,陪同人员,马车几乘,甚至连他穿什么衣服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萧自容闭上双目:“放着大门不走,偏偏要去钻郡马府的墙洞,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安高秋不敢表态,垂手站立在萧自容的身边。 萧自容道:“他和秦浪是第几次见面?” “据奴才所知应当是第一次。” “应当是做给哀家看的,龙熙熙大婚,身为丞相他连一张喜帖都没收到,心里对哀家有怨气。” 安高秋一脸媚笑道:“这张喜帖就算发也应当是庆郡王和桑大人,太后只是一个牵线的月老,他好像埋怨错人了。”心中却明白,丞相吕步摇至今没有收到喜帖的消息是太后故意让人放出去的,表面上看是礼节上的疏忽,可实际上是通过这件事狠狠打吕步摇那张老脸,安高秋对这位女主子开始刮目相看,过去可没有发现她有这么深的心机,这么高妙的手段。 萧自容也笑了起来:“说起来庆郡王还是他的学生,到现在都不送喜帖过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呢。” 安高秋心说庆郡王还不是怕你,他不敢送这张帖子,至于桑竞天,他本来就和吕步摇不睦,刚好借着这件事羞辱一下吕步摇,眯起双眼望着依旧飘零的雪花道:“娘娘,今儿是初一了。” 萧自容点了点头道:“桑竞天来了吗?” 安高秋道:“已经让人去传了,今儿雪大路滑,估计要迟一些。”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御史大夫桑竞天已经到了,萧自容让安高秋将桑竞天带到观景台。 过了一会儿桑竞天跟在安高秋的身后来到观景台,直接跪在雪地上行礼:“微臣参见太后千岁千千岁!” 萧自容道:“卿家平身吧。” 桑竞天站起身来。 萧自容给他赐座,安高秋将早已准备好的木凳搬了过来,拂去上面的积雪,桑竞天坐了下去,他身材虽然高大,可木凳明显是特地准备的,坐下去之后比萧自容矮了一头。 桑竞天暗暗想笑,毕竟是个女人,为了突出其地位居然在意这种形式细节,真以为太后就要时时刻刻高高在上吗? 萧自容道:“今天传卿家过来是有要事想跟你商量。” 桑竞天恭恭敬敬道:“太后请吩咐。” 萧自容道:“丞相告老还乡的事情卿家怎么看?” “此事臣有所耳闻,丞相老当益壮,为何突然请辞?”桑竞天并未直接回应萧自容的问题,而是巧妙地将这个问题给挡了回去,满朝文武都知道他和吕步摇政见不同,现在吕步摇辞官的敏感时刻,自己还是少发表意见为妙。 萧自容暗骂桑竞天狡猾,眼角瞥了桑竞天一眼,桑竞天垂着头,目光望着积雪的地面,这是一个臣子最基本的礼貌。 萧自容毫不客气地说道:“卿家是不敢说吧?” 桑竞天道:“丞相位极人臣,群臣之首,身为下官,臣并不适合对此发表意见。” “你还是顾命大臣之首呢,先皇如此看重你,就是觉得你敢于仗义执言,说吧,不用有什么顾忌。” 桑竞天道:“丞相拳拳爱国之心,天日可鉴……” 萧自容一双凤目中闪过不屑的光芒,冷哼了一声打断了桑竞天尚未说完的话。 桑竞天干咳了一声继续道:“先皇驾崩不久,陛下尚幼,大雍正值用人之际,臣窃以为丞相告老还乡还不是时候,容易引起人心动荡,妄自猜度。” 萧自容秀眉颦起:“你反对?” “可丞相毕竟年逾古稀,身兼如此重任难免力不从心,一人事小,家国事大。” “卿家不必拐弯抹角,你觉得他的这封辞呈,哀家是应当准还是不准?” “臣不敢妄自猜度太后的意思,也不敢为太后做主。” “那就说你自己的意思。” “准也不准!” 萧自容笑了起来,这个桑竞天真是个老油条:“什么叫准也不准?” 桑竞天低声道:“可告老,但是返乡有些可惜了,暂时还是留吕相在雍都,毕竟皇上还未亲政。” “你是让哀家顺水推舟免了他的相位,那照你看哀家应当把他安置在什么地方发挥余热呢?” 桑竞天恭恭敬敬道:“太后忘了,吕相还是八部书院的首席大学士呢。” 萧自容点了点头,桑竞天所说的准也不准和她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其实在刚刚送来吕步摇今日的去向路线之后,萧自容就意识到,连吕步摇自己都预感到了他不久后的归宿。 吕步摇虽然老了,但是仍然不可轻易放他离开雍都,一旦放虎归山必然会引发严重的后果,吕步摇担任丞相多年,门下弟子不计其数,萧自容动过将他彻底除掉的念头,可想起可能引发的后果,她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暂缓,桑竞天提出的方案无疑是最为可行的。 吕步摇今天的一举一动绝非偶然,而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给出一个明确的信号。 萧自容道:“你干儿子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万事俱备了。” “哀家听说郡马府那边出了点事情啊。” 桑竞天道:“小事。”提起这件事就说不出的郁闷,他居然被秦浪这小子反摆了一道,又偏偏是有苦说不出的哑巴亏。 “那就好!” 此时一名小太监匆匆来到安高秋的旁边,低声向他禀报了一句什么,安高秋听完脸色一变,一双细眼向萧自容望去。 萧自容一看就知道他有事:“桑卿家又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启禀太后,李奉常在外面求见,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萧自容哼了一声道:“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让他过来,刚好桑卿家也在,一起商量商量。” 安高秋摆了摆手,那小太监一溜小跑去接李逸风了,不多时李逸风已经来到了观景台,他满脸通红,额头上都是大汗,在这样的天气里以这样的状态出现,一看就知道遇到了紧急的事情。 李逸风看到桑竞天也在不由得一呆,先给萧自容行礼,平身之后,又看了桑竞天一眼。 桑竞天看出李逸风似有忌惮,于是笑道:“看来微臣还是回避吧。” 萧自容双眉一挑:“有什么可回避的,说!” 李逸风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件事和桑大人有些关系。” 桑竞天心中一怔,和自己有关?他和李逸风虽然交情不深,可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矛盾,李逸风难道带来了对自己不利的消息?难怪萧自容没让自己回避,该不是联合李逸风设了一个圈套让自己钻? 桑竞天表面上风波不惊,微笑道:“这样说来,微臣更应当留下了。” 李逸风道:“大冶国使团到了。” 萧自容道:“区区一个大冶国使团你用得着如此大惊小怪的吗?” 桑竞天也觉得李逸风小题大做,只是不知大冶国使团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李逸风道:“他们来了不少人,不但有大冶国国师赵狮驼,还有大冶国的六皇子镇西王张延宗。” 桑竞天皱了皱眉头,大冶国新近趁着大雍皇帝驾崩新君上位,内政交接之时,在边境屡屡制造摩擦,现在突然派出使团来到大雍,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桑竞天道:“这使团来得如此突然?为何他们到了雍都方才得到消息?这件事有些不合常理。”他向来思维缜密,一听就察觉到其中的反常之处。 李逸风向两人解释,大冶国的使团是打着商队的旗号进入大雍境内的,直到他们来到雍都方才亮出使团的旗号,真正让李逸风感到棘手得是,大冶国使团前来是为了下聘。 “下聘?他们下哪门子的聘?”萧自容看上去也有些云里雾里。 李逸风道:“十八年前,现在的大冶国国君,当时的献王张承济曾经带着张延宗出使雍都,先皇在玉津宫设宴款待,当时出席酒宴的还有庆郡王,庆郡王中途离席,当时是因为郡王妃早产,献王当时笑称,若是郡王妃生了位郡主,就给他当儿媳妇,先皇答应了。” 桑竞天听到这里头皮顿时一紧,难怪说跟他有关系,再有六天秦浪和龙熙熙就要成亲,怎么会生出这种波折,这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 萧自容怒道:“胡闹,哀家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李逸风哭笑不得道:“此事倒是千真万确,那张延宗带来了先皇当年的手谕,上面还有先皇的金印,微臣已经让宗正查过当年的记录,先皇当时也是酒后之言,事后谁也没有提起过,甚至连庆郡王都不知道这件事。” 桑竞天道:“那封手谕在什么地方?” 李逸风道:“就在张延宗的手中,微臣不知如何应对,所以只能打扰太后清静了。” 桑竞天道:“一女岂能嫁两家,十八年前的事情,他们为何从未提起过,现在突然过来下聘,简直是存心故意无理取闹!”桑竞天心中这个窝火啊,本来秦浪的婚事跟他关系不大,但是现在谁都知道秦浪是他干儿子,喜帖都发出去了,桑家要娶儿媳妇,好歹也是皇族郡主,马上就要成亲了,突然出来一个指腹为婚抢亲的,真要是被人把儿媳妇给抢跑了,他桑竞天这张脸面还望哪儿搁? 桑竞天若是早知道认义子认出这么大的麻烦,他说什么也不会认秦浪当义子,有种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感觉,还伴随着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郁闷。 萧自容道:“桑卿家不必激动,此事必须慎重,若是先皇当年真说过这件事,君无戏言,我们还真不好失了大雍的颜面。” 桑竞天望着出奇冷静的萧自容,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娘们可能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这出闹剧该不是她一手策划得吧?如果真是如此,这个萧自容的心机也太深了,这件事需要谨慎对待,决不可因一时义愤而中了她的圈套。 萧自容向桑竞天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查清楚再说了。” 安高秋一旁站着,仿佛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无关,在宫中呆久了,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安高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秦浪回到吉祥巷没多久,一个宫里的小太监过来找他,亲手将安高秋写给他的一封信交给了秦浪。 小太监走后,秦浪展开那封信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他对和龙熙熙联姻从开始的抗拒到接受,在护卫雪舞的锦园之战以后,他对龙熙熙的感觉改变了许多,虽然还谈不上爱到死去活来的地步,可至少不讨厌,甚至已经开始发现她身上的许多优点,对这些优点产生了欣赏之情。 安高秋让人秘密送达的消息让秦浪突然产生了危机感,人在面临竞争和有可能失去的时候心态就会迅速产生一种微妙的变化。 秦浪先平静下来,仔仔细细将这封信又看了一遍,安高秋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了他,按照信中所说桑竞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秦浪不知桑竞天会不会在这件事上和自己坚定站在同一立场,如果桑竞天这么做,也会很快派人告诉自己这件事。 秦浪斟酌了一下,目前家里只有王厚廷在,他让王厚廷留在家中等候消息,自己则纵马去了庆郡王府。 秦浪目前还不知道庆郡王是不是已经得知了这件事?来到庆郡王府一问,却听说庆郡王父女都不在。 秦浪将准备好的一封信交给了王府管家,让他等龙熙熙回来亲手转交给她。 翻身上马准备回去的时候,却看到前方一支鲜衣怒马的队伍迎面而来,队伍正前方是一位穿着黑色貂裘身材挺拔相貌英俊的贵气公子,远远目光就锁定了秦浪。 秦浪并不认得他,本想回避这支马队,却想不到那公子做了个手势,马队一字排开拦住了秦浪的去路。 秦浪勒住马缰让黑风四蹄钉在雪地之中,平静望着对方,敢在庆郡王府前方对自己这个未来郡马如此嚣张的人倒是不多,能够判断出对方是有备而来,而且十有八九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那黑衣公子眼神冷漠地望着秦浪:“你就是秦浪?” 秦浪微笑点头:“这位公子我好像不认识你啊,拦住我的去路是什么意思啊?”听到对方的口音已经猜到对方可能就是大冶国的六皇子张延宗。 黑衣公子道:“我是张延宗。” “不认识!” “大胆狂徒!竟敢对我家六皇子无礼!”一旁武士已经将腰刀抽出了一半。 秦浪呵呵笑道:“哪家的皇子?我可不知道大雍有位六皇子,冒充皇亲国戚是要杀头的。”一双虎目盯住那名已经将刀抽出一半的武士道:“你若想客死异乡,不妨拔刀一试。” 武士正想拔刀,张延宗用眼神制止了他,冷静道:“丁虎,不得无礼。” 此时从右侧的街道一辆马车朝这边驶来,却是庆郡王回来了,看到眼前的一幕,庆郡王从车窗看到了外面的情景,马上放下车帘,谁都没搭理,直接让人驾车进入了王府,仿佛在王府大门前发生的事情和他无关一样。 张延宗让人去送上拜帖,王府管家回复,庆郡王身体疲惫,现在什么人都不见。 秦浪也没有进去拜见庆郡王,感觉庆郡王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自己前来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见他,就算见到他也解决不了问题。 秦浪返回住处之后,王厚廷告诉他并没有任何人过来拜访。 秦浪开始意识到这件事肯定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桑竞天直到现在都没有将这件消息转告给自己,看来他是要等待自己主动登门,也不排除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对雪舞事件的不满,只是雪舞之事伤得是桑竞天的里子,自己的这场婚事若是发生了变数,可是要伤到他的面子,也许桑竞天已经充分算计到了最坏的一步。 庆郡王拒绝张延宗的拜访,证明他现在也是心乱如麻,秦浪并不指望庆郡王能够解决这个麻烦,他目前最想见的人是龙熙熙,很想知道龙熙熙此时的想法。 秦浪意识到龙熙熙苦心编织的情网对自己开始起到作用了,连老天都在配合她。 外界并没有传出关于这件事任何的风声,可能是这场纷纷扬扬的雪封锁了这个消息,也可能一切都还在酝酿之中,傍晚时分,秦浪趁着天色未暗再次来到了庆郡王府,听王府管家回复,龙熙熙仍然未归,王爷传令谁都不见。 秦浪纵马来到锦园,内心存着一线希望,或许能够在这里遇到龙熙熙,锦园今天的工程已经完工,工匠全都离开了。 秦浪打开门锁,牵着黑风进入锦园,这会儿功夫天已经黑了,小楼并未亮灯。 院墙已经修好,连通往八部书院的小门也留好了,举目四处张望,却见小楼屋顶之上一个身影一动不动坐在那里,雪人儿一样,定睛望去,那雪人分明就是龙熙熙。 秦浪凌空一跃来到落满积雪的屋檐上,龙熙熙身上落满了雪,睫毛上沾满霜华,一双美眸望着他,两行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已经冻得青紫的嘴唇哆哆嗦嗦道:“我……我就想知道……你会不会来找我……” 秦浪心中一颤,虎目感到一热,他什么话都没说,脱下外氅披在龙熙熙的肩上,然后将她紧紧拥抱在怀中,握住龙熙熙冰冷的手,用体温温暖着她的娇躯。 龙熙熙道:“你心中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秦浪摇了摇头。 龙熙熙的表情有些失落。 秦浪道:“不仅仅是在乎,是心疼!” 龙熙熙嘤嘤哭了起来:“不用你可怜我……” “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不就是让我可怜你吗?” “我不要你可怜,我要你爱我,我要你把我放在心里!” 秦浪点了点头将她抱得越发紧了,装可怜也罢,套路也罢,一个女人愿意为你如此,还能让他说什么,而他更清楚自己的心里感受,当他接到安高秋的那封密函的时候,内心是真正紧张了,他在乎龙熙熙,真得在乎! 秦浪本想带着龙熙熙去小楼内躲避风雪,可龙熙熙仍然坚持坐在屋顶,两人就这样相偎相依地坐着,秦浪让龙熙熙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声道:“屁股都冻裂了吧?” 龙熙熙俏脸贴紧了他的面孔,小声道:“好端端的呢,不信你摸摸。” 秦浪刚一伸手,就被她一巴掌拍开:“登徒子,老实交代,你摸过多少女人屁股?” 秦浪道:“不记得了,只是见过你的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摸其他人的兴致了。” 龙熙熙有些难为情,皱了皱鼻子,却突然拧住秦浪的耳朵:“骗子,你明明当着我的面摸了陈薇羽。” 秦浪哭笑不得道:“话不能乱说,人家是大雍皇后,这事儿传出去是要灭九族的。” “在平原驿,你可没少占她的便宜。”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谁让你追上来的?她又不是你女人,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秦浪无语,跟女人果真是讲不清道理的。 龙熙熙道:“你是觉得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秦浪道:“你屁股更白一些。” 龙熙熙伸手欲打,被秦浪抓住了手腕,低头捉住她的樱唇,龙熙熙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娇躯就软化在他的怀里。 第一百七十三章退婚 “秦老弟,你在吗?”古谐非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秦浪和龙熙熙慌忙分开,这个古谐非来得可真不是时候,两人坐在屋顶上成了两个雪人,从屋顶能够看到外面的古谐非,古谐非打着伞,站在锦园外,这货应当是早就看到了小楼顶上的两个雪人,远远向他们挥了挥手,老古自叹弗如,年轻人真会玩,都爬到屋顶上去了,这么大的雪也不嫌冷吗? 龙熙熙羞不自胜,小声骂道:“这个古胖子太讨厌了。” 秦浪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叫了声古大哥,起身站了起来。 古谐非道:“秦老弟,刚才桑府送信过来,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让你今晚务必去一趟。” 秦浪从小楼上跳了下去,龙熙熙也随后跃下,看到秦浪在下面张开手臂等着她,刚好将她抱在怀中,龙熙熙拦住他的脖子道:“今天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秦浪道:“我一直对你都这么好。” 龙熙熙咯咯笑了起来:“傻瓜,你紧张了。”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龙熙熙道:“是不是担心别人把我抢走?” 秦浪道:“能抢走的本来就不属于我,属于我的任何人都抢不走。” 龙熙熙红着俏脸道:“谁属于你了?” 外面传来嘭嘭嘭的敲门声,古谐非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龙熙熙叹了口气,心底又把古谐非骂了一遍,这古胖子肯定是存心故意。 秦浪去把大门打开,古谐非打着伞走了进来,抱怨道:“你们两个可怎能磨叽,我大老远地跑过来可不是为了看你们秀恩爱的。” 龙熙熙走过去挽住秦浪的手臂,将螓首靠在他肩头:“古大哥,你看我们般配吗?”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般配,般配,都是人间极品,天造地设,一个红颜祸水,一个人间祸害,我劝你们俩相互祸害就得了,千万别去祸害芸芸众生。” 龙熙熙摇晃了一下秦浪的手臂,娇滴滴道:“阿浪,古大哥多了解你,你以后不许再祸害良家女子了,要祸害就祸害我一个。” 古谐非道:“秦浪挺厉害的。” 龙熙熙翻了个白眼:“为老不尊。” 古谐非老脸通红:“我没其他意思。”在龙熙熙面前他讨不到一点点便宜,他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该开这种玩笑。 秦浪准备先送龙熙熙回家,然后再去桑府,龙熙熙却要跟他一起去。 古谐非向秦浪使眼色,秦浪知道他有话想单独说,让龙熙熙去取马,和古谐非来到一旁,古谐非低声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传言庆郡王要退婚。” “谁说的?” “反正到处都在传,说你行为不端,到处沾花惹草,夜夜笙歌,几乎每天都在斜月街过夜。” 秦浪瞪了古谐非一眼:“那不是你吗?” 古谐非道:“我单身我没问题啊,你已经订亲了,你要是这么干那就是不检点了。” 秦浪心中有些奇怪,为什么张延宗的消息仍然没有散播开来,首先散播得是关于自己的丑闻,看来这件事绝非突然,很可能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局。 龙熙熙骑着黑风过来,秦浪翻身上马将龙熙熙护在怀中,让古谐非先回去等消息,他预感到从今夜起绝不会太平。 秦浪和龙熙熙共乘一马向桑府行去,事情已经发生了,秦浪反倒坦然起来,应当是知道龙熙熙对他心意的缘故。 龙熙熙问起古谐非刚才跟他说了什么?秦浪并未瞒她一五一十告诉了她,龙熙熙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浪道:“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如果我当真像传言中所说的那样,你还要不要嫁给我?” 龙熙熙道:“自然要嫁给你,人不风流枉少年。” “你真是善解人意。” 龙熙熙道:“我过去养过一条小狗,不让它去吃屎,可看不到的时候,它仍然偷偷去吃,天性使然改不了。” 秦浪越听越不是滋味:“你这个比喻侮辱性很强。” 龙熙熙道:“我后来总结出,想让一条狗不去吃屎的方法有两个,一是杀了它,二呢,就是喂饱它,让它吃不下别的东西。”转过头一双妙目望着秦浪道:“如果是你,你选哪一个?” “骂人是不?” 龙熙熙道:“我替你选,选第二个好不好?” 秦浪道:“你是打算喂饱我?” 龙熙熙道:“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我一个人未必能够喂饱你?” 秦浪低声道:“要不咱们试试。” “阿浪,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万花楼你拿刀砍我的时候,我有多少分身啊?” 秦浪哑然无语,怎么忽然忘了这一层。 龙熙熙道:“你娶我是不是很划算?” 秦浪继续无语,忽然意识到自己不但会被喂饱还可能吃撑。 龙熙熙靠在他怀中道:“你也不用失落,要是觉得总吃一样东西腻歪了,我也可以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比如陈薇羽怎么样?” 秦浪苦笑道:“熙熙,你好像醋意很大啊。” 龙熙熙道:“有什么可吃醋的,天下间对你好的女人可能会又好多个,但是懂得怎样对你好的只有我一个,你又不是个傻子,我这么好的女人你怎么舍得放手呢?” 秦浪抱得紧紧的,果然没有放手。 龙熙熙陪着秦浪来到桑府,却没有去拜见桑竞天夫妇,聪明如她当然知道此时应当避嫌,之所以陪同秦浪前来,是要等从这里离开之后,和秦浪一同去见父亲。 秦浪见她坚持也只能由着她,龙熙熙的性情很像现代女性,敢爱敢恨,也很独立。 桑竞天其实已经得到了禀报,知道龙熙熙一起过来了,这倒是让他感到意外,龙熙熙不愿过来相见也由着她,现在这种状况相见不如不见。 两夫妇就在大厅等着秦浪,表情都显得有些严肃,大厅内齐齐整整摆着聘礼,这些都是前些日子桑家给庆郡王府送去的聘礼,不久前庆郡王府来人将聘礼全都退回,提出退婚。 庆郡王全程没有出面,但是那封退婚文书是他亲笔所写。 桑竞天将退婚文书递给了秦浪,秦浪看完之后,将退婚文书收起,平静道:“孩儿给爹娘添麻烦了。” 姜箜篌愤愤然道:“这庆郡王真是欺人太甚,当初如果不是太后出面,我们桑家才不会答应这桩亲事,别人还以为我们桑家高攀了他们,只不过是一个没落郡王罢了,这亲不结也罢,秦浪,咱们不受这个窝囊气。” 桑竞天道:“夫人,你冷静些。” 姜箜篌道:“如何冷静?连商量都没有,聘礼全都退了回来,退婚文书送到门上,他庆郡王连面都不露,当我们桑家这么好欺负?” 桑竞天道:“你且听听秦浪是什么意思?”看到秦浪至今都镇定自如,桑竞天暗暗称赞,这小子真是不简单,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仍然可以保持这样的心态,难道他当真以为龙熙熙喜欢他就可以掌控局面? 秦浪道:“孩儿并不知道庆郡王因何要突然提出退婚?”他早已从安高秋那里得知了真正的原因,但是他仍然希望从桑竞天口中得知真实的状况。 桑竞天叹了口气道:“其中的原因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秦浪,是爹对不住你啊。” 秦浪心中暗叹,桑竞天至今都不肯将实情相告,证明他和自己已经产生了很深的隔阂,当然桑竞天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装无辜,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庆郡王的身上。 秦浪已经明白,在这件事上桑竞天不会给自己任何的助力,以桑竞天的头脑一定权衡过利弊。 庆郡王退婚不知有没有他个人的原因在内,但是有一点秦浪能够确定,太后萧自容在背后施加了压力。 成也萧何败萧何,萧自容亲手促成这桩婚姻现在又施压拆散,秦浪才不相信这是偶然事件,也不相信萧自容会无聊到这种地步,拿他人亲事寻开心,最大的可能就是萧自容以此来达到敲打桑竞天和庆郡王的双重目的,这女人还真是不简单。 秦浪想起此前的那封举报庆郡王谋反的密函,现在忽然意识到那封密函的出现就是要敲打庆郡王一番,现在的庆郡王早已成为惊弓之鸟,对萧自容的任何要求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事到如今秦浪已经没有了多留的必要,起身向桑竞天夫妇辞行。 姜箜篌忍不住叮嘱道:“你这孩子千万别想不开,更不要做什么傻事。” 秦浪笑道:“干娘放心,我有分寸,不会给二老惹麻烦。” 桑竞天夫妇站在门口望着秦浪远去的背影,姜箜篌发出一声叹息,充满迷惑道:“竞天,为何不将实情告诉他?” 桑竞天道:“还是由庆郡王说更好。” 姜箜篌道:“我总觉得对不起这孩子,当初是我说服他娶了龙熙熙,可现在那龙世兴竟然出尔反尔,身为一个王爷,连起码的诚信都不讲吗?” “你以为龙世兴敢违背太后的意思?” “她究竟什么意思?为何要出尔反尔?” 桑竞天道:“皇族的事情轮不到咱们过问,这个皇亲国戚不当也罢。” “颜面呢?” “丢面子的不会是我们,龙熙熙真要是迫于压力嫁入了大冶,丢脸的是大雍,是皇族!如果连太后都不怕丢颜面,做臣子的又能说什么?” 龙熙熙看到秦浪这么快就回来了,轻声道:“看来事态不妙?” 秦浪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吹弹可破的俏脸,笑眯眯道:“告诉你多少次了,女人还是笨点好。” 龙熙熙道:“我要是太笨了,岂不是管不住你去偷吃那……”没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浪道:“你还是多琢磨琢磨如何喂饱我。” 龙熙熙媚眼如丝,挽着他的手臂出了桑府,秦浪将那封退婚文书递给了龙熙熙,龙熙熙看完之后将退婚文书直接扯碎丢在风中,轻声道:“我不回去了,他管不了我。” 秦浪望着龙熙熙。 龙熙熙道:“大不了咱们一起走,离开这个地方。” 秦浪道:“走得了吗?” 龙熙熙点了点头。 “不管他了?” 龙熙熙犹豫了一下,如果不顾一切离开雍都,那么她的父亲很可能要因此事而落罪,虽然她从小没在父亲身边长大,可真正要因为自己的事情要连累父亲落难,龙熙熙还于心不忍,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 龙熙熙道:“那我就告诉他们,我怀了你的骨肉。” 秦浪笑了起来。 龙熙熙有些急了:“笑个屁啊,火烧眉毛了,有人要抢你媳妇儿。” 秦浪抱起龙熙熙将她送上马,然后翻身上马:“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和你父王无关,真正的布局者是太后。” 龙熙熙道:“那,我们就去求见太后。” 秦浪道:“你我可没有这个面子。” “那怎么办?” 秦浪道:“有个人有,我先送你……” 龙熙熙掩住他的嘴唇道:“我才不要回去,今晚你去什么地方我就去什么地方,若是能够见到太后,我们就一起求她,如果她不答应,我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这出尔反尔的婆娘。” 秦浪望着龙熙熙,感觉她真不像是庆郡王的闺女,这身杀伐果断的气势难道是得自于她死去的母亲? 秦浪找的人是安高秋,他和龙熙熙直奔永春园,想要直接求见太后萧自容根本没有可能,所以秦浪通报身份之后,请侍卫去找安高秋送一封信过去。 其实秦浪心底也没有太大把握,虽然安高秋今天主动给他送来了消息,但是今晚过来拜会太后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安高秋愿不愿意帮,能不能帮忙还不知道,他只求安高秋帮忙通报,至于结果如何无法预料。 秦浪和龙熙熙在永春园外等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方才看到安高秋出来了,秦浪又惊又喜,恭敬向安高秋行礼。 安高秋看着他们两人哭笑不得道:“两位小祖宗,你们什么时候不能来?非得选在这时候?” 龙熙熙道:“安公公,太后愿意见我们吗?” 安高秋道:“咱家也是冒着砍头的危险在太后面前提了一句,想不到太后居然答应了。” 两人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都是一阵欣慰,至少看到了一丝转机的希望。 进入园子,上了安高秋备好的马车,秦浪向安高秋再次道谢。 安高秋道:“也没什么好谢的,咱家也不愿看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被硬生生分开。”他压低声音道:“咱家看太后的意思好像有些犹豫,你们见了太后要多说几句好听的,说不定这事儿就成了。” 秦浪心中暗忖,萧自容既然愿意见他们就证明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如果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拆散他们,才不会给他们见面的机会。 太后萧自容正在宫内逗猫,听到他们两人来了,将那白猫放了。 秦浪和龙熙熙跟着安高秋进来,向太后行跪拜之礼。 萧自容看了看他们,轻声道:“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腻在一起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龙熙熙道:“太后娘娘,熙熙已经当自己是秦浪的妻子,才不怕别人说闲话。” 萧自容道:“那可不一定哦,你这孩子被龙世兴给惯坏了,宫廷礼仪都不懂得,说吧,这么晚了大老远地跑永春园来是为了什么?” 秦浪向龙熙熙看了一眼,龙熙熙会意:“启禀太后娘娘,我们要告御状。” 萧自容笑了起来:“告御状?你告谁啊?告状你去刑部啊?你来找哀家告什么状?” “我要告庆郡王龙世兴!”龙熙熙一句话把周围的几名太监都吓了一大跳,有意思,大义灭亲啊。 萧自容道:“哦?告你爹啊,说来听听,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 “承蒙太后厚爱,为我和秦浪赐婚,聘礼已下,婚期已定,喜帖已发,可庆郡王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在我们不知情的状况下向桑府提出退婚,太后觉得他过不过分?” 萧自容莞尔道:“你们两个不知情?那这件事办得的确有些不妥了。” 龙熙熙又道:“太后知道吗?他若是连太后这边也不通报,那就是欺上瞒下!对太后不敬。” 安高秋一旁听着,暗暗佩服,这个龙熙熙不简单,先下猛药,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次的退婚因何而起,龙熙熙敢在太后面前说这番话,也真是有胆色。 萧自容微笑望着秦浪道:“秦浪,桑家怎么说啊?” 秦浪道:“启禀太后,秦浪身份卑微,并非桑家庶出,乃是桑大人义子,因此事让桑家蒙羞已经深感惭愧。” 萧自容哦了一声道:“那就是桑竞天不肯为你出头了。”这话说得够直白。 秦浪不卑不亢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太后主动为我们做媒,让我们深感皇恩浩荡,秦浪无父无母,熙熙自幼丧母,自小离家漂流在外,有件事一直瞒着太后,其实我们两人早在半年前就已经相遇,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共同的命运让熙熙对我一见倾心。” 龙熙熙正沉醉于他刚刚那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里呢,突然听到后面的一句,马上纠正道:“是他对我一见钟情。” 秦浪道:“后来经太后撮合,我们顿时就两厢情愿了。” 萧自容呵呵笑了起来:“哀家算是听出来了,你们告庆郡王是假,说给哀家听是真。哀家撮合你们没理由再拆散你们,你们当哀家是出尔反尔之人吗?” “微臣不敢!” 萧自容道:“你们嘴上说着不敢,可心中肯定在埋怨哀家,其实这件事哀家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庆郡王和桑大人,让他们两人拿出一个对策,哀家也没想到他们居然折腾出这么一个主意,都起来吧,有什么委屈坐着说。” 安高秋挥了挥手,小太监端来两个锦团让秦浪和龙熙熙坐了。 萧自容道:“你们究竟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秦浪和龙熙熙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起摇了摇头,知道也不能说,说了等于是出卖了安高秋。 萧自容将这件突然发生的事情说了。 龙熙熙道:“太后,我才不要嫁给什么大冶国的六皇子,若是我父王逼我,大不了就是一死。” 萧自容板起面孔道:“你这妮子说什么话?谁也没让你嫁给他,哀家更不会勉强你,只是先皇曾经答应过的事情总得想办法妥善解决,你们两个有什么主意?” 龙熙熙道:“皇家未婚的郡主多得是,再帮他找一个就是。” 萧自容道:“当初跟张延宗订亲的可不是别人,他这次过来可认准了你,还专门拿着盖了先皇金印的手谕,哀家总不能不认。” 龙熙熙道:“反正我不嫁!” 萧自容望着秦浪道:“你有什么主意?” 秦浪道:“不瞒太后,秦浪身份卑微,但是熙熙对我一片真心,我绝不会辜负于她,只要太后玉成我们的亲事,秦浪愿为太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先表表忠心,探探这老娘们的深浅。 萧自容叹了口气道:“此事还是棘手啊。”她故意装出难办的样子,过了一会儿道:“不如这样吧,哀家仔细想想,必然会给你们一个机会。” 安高秋送两人前往园外的途中,龙熙熙忍不住问道:“安公公,太后何时回复我们?” 安高秋道:“郡主殿下不用担心,太后既然说会给你们一次机会那就一定会给。”这件事他全程经历,可谓是看得清清楚楚,知道是太后一手操纵,不过太后葫芦里卖什么药?最后想达到何种目的,他也不敢妄断。 秦浪和龙熙熙远离永春园,勒住马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永春园。 龙熙熙道:“阿浪,你觉得她会帮我们吗?” 秦浪道:“整件事就是她一手策划,我猜她早已有了主意,只是不知道对我们是福是祸。” 龙熙熙道:“是福是祸我都认准你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此时前方一辆马车在四名骑士的陪同下迎着他们过来了,却是庆郡王龙世兴寻过来了。 马车停下之后,庆郡王掀开车帘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去惊扰太后。” 龙熙熙道:“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你自己的性命?” “上车,跟我回去!” 龙熙熙往秦浪怀中靠得更紧了:“我跟你回去,你能够保护我吗?” 龙世兴无言以对,两只眼睛盯住了秦浪。 秦浪心中暗叹,你管不住自己女儿,瞪我作甚? 龙世兴抿了抿嘴唇道:“你们都跟我回去!” 秦浪和龙熙熙一起随同龙世兴回到了庆郡王府。 能让女儿随同自己回来是以龙世兴的让步为代价的,回到王府之后,龙世兴将他们两人叫到了书房内,招呼他们坐下:“你们不该去找太后。” 秦浪微笑道:“王爷,您是担心我们触怒太后吗?” 龙世兴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们看不出,此事就是她一手操纵?何必去做无用功呢?” 龙熙熙道:“父王,您以为退亲就能够化解这场危机?您这一生谨小慎微,处处忍让,到头来朝廷还不是一样质疑你的忠诚?就算您按照她的意思将我嫁入大冶,也保不齐以后再给您安上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 龙世兴知道女儿说得没错,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也不想勉强你,本想着桑大人能出面斡旋,可是……”看了秦浪一眼,表情极其郁闷,这个有名无实的王爷实在是窝囊透了。 龙熙熙道:“既然朝廷不相信我们,干脆就真得反了,又有什么好怕。” 龙世兴斥道:“你胡说什么?知不知道那是要满门抄斩的?” “宁可站着死也好过跪着生,这种苟且偷生的日子您还没过够?” “不得胡说。”如果只是他们父女二人倒还罢了,毕竟秦浪在场,龙世兴对秦浪仍然没有报以完全的信任。 秦浪淡然道:“熙熙说得都是气话。” 龙世兴道:“本王也不忍心拆散你们,罢了,你们既然两情相悦,明天我就借着出城围猎送你们离开,以后你们走得越远越好,再不要回来。”他也是犹豫再三方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 秦浪道:“我们一走了之,王爷怎么办?” 龙世兴摇了摇头道:“你们不用管我,本王自有对策。” 龙熙熙道:“您能有什么对策啊?连去找太后据理力争都不敢。” 龙世兴老脸发热,女儿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啊。 秦浪道:“王爷放心,太后已经答应给我们一个机会,我相信她既然说了就肯定会做到。” 龙世兴心中暗忖,或许是一个新的圈套也未必可知,这女人的手段真是令人叹服,如果说龙世兴在前往恩师吕步摇处探病的时候,一度鼓起了雄心壮志,可他很快就在现实面前败下阵来,太后萧自容要比他叔叔顺德帝龙明成更加厉害。 一个连恩师吕步摇都不得不退让三分的女人,自己怎么斗得过,铤而走险的结局只能是失败,龙世兴其实对女儿和秦浪的联姻一直心存不满,如果女儿当真嫁给了大冶国的六皇子张延宗,对他来说也未尝是一件坏事,但是龙世兴直觉上认为此事没有那么简单,谁知道这女人还有什么后招,或许真被女儿说中,以后治他一个里通外国之罪也也有可能。 龙熙熙问起顺德帝当年为自己订亲的事情,龙世兴根本没有任何的印象,更加确定这件事就是太后一手策划。 秦浪离开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龙熙熙送他到门外仍然有些依依不舍,秦浪笑道:“回去吧,也许明天就会有转机。” 龙熙熙小声道:“大不了我去杀了那个张延宗,那么咱们就没什么麻烦了。” 秦浪捧起她的俏脸道:“别胡思乱想,天塌下来有我扛着,太后应该还有后手,咱们只需多写耐心。”在她额头上用力吻了一口,转身离开了庆郡王府。 古谐非、王厚廷、赵长卿三人都在吉祥巷等着秦浪,庆郡王退婚的消息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好兄弟遇到了麻烦,他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秦浪回去的时候,看到他们三个一边喝酒一边等着他,王厚廷过来请秦浪坐下。 赵长卿赶紧给秦浪拿碗筷,帮他倒酒。 古谐非去厨房拿给秦浪特地留下的好菜。 秦浪笑道:“你们几个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关心?” 王厚廷端起酒杯道:“秦老弟,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干了这杯酒,一醉解千愁。” 赵长卿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就算龙熙熙退了亲,你还有白玉宫啊。”比起秦浪,他好像才是应该被安慰的那个。 古谐非啥都没说,一起干了那杯酒,抹了抹嘴唇道:“这牛肉不错,你尝尝。” 奔波了一天秦浪的确有些饿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三位老友看着秦浪吃得如此香甜,都以为这厮是化悲痛为食欲。 秦浪发现三人都看着自己,招呼道:“一起吃啊,别光看着我吃。” 赵长卿道:“秦老弟,究竟怎么回事啊?为何庆郡王突然要退婚?” 古谐非道:“难道你当真背着我们去了斜月街?” 秦浪哈哈大笑:“好事多磨,三位哥哥无需为我的事情操心。” 王厚廷道:“难道你真打算将熙熙郡主拱手相让?” 赵长卿义愤填膺道:“真是岂有此理,人间还有公道正义吗?” 古谐非意味深长道:“这人间从来都不缺公道正义,只是维护公道正义也要凭实力说话,就好像两个人吵架,你占尽道理,可最后人家一刀把你杀了,你还跟谁去讲道理?” 赵长卿望着古谐非有些错愕,虽然明知道古谐非是歪理邪说,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秦浪却知道古谐非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肤浅,无意中从吕步摇口中得知了青山书院汪应直和顾月笙的关系,老古也有秘密瞒着自己。秦浪和古谐非早已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这件事本来可以直接问他,但是目前他要专注解决婚约的事情,老古的事情只能押后再说。 秦浪思索着太后究竟想做一个怎样的局?通过这件事同时打脸桑竞天和龙世兴?好像没这个必要,算上这一次,龙世兴已经是两度低头了,这位庆郡王实在是有些懦弱了。至于桑竞天,他因雪舞的事情和自己生出隔阂,但是退婚之事肯定还是要伤及到他的颜面,他居然选择默许,这就证明他已经看透了太后的局,权衡利弊之后,并不想牵涉到这个局中。 自己的事情当然要由自己解决,无论太后盘算什么?既然她答应了给自己一个机会,那就要看看这个机会是什么?只希望她不要让自己等待太久。 萧自容并没有让秦浪等待太久,她也信守承诺给了秦浪一个机会,这个机会由庆郡王代为公布,顺德帝承诺在先,太后赐婚在后,可一女总不能许配两家。 萧自容提出了一个看似公平的解决方案,由双方比试五场,分别是,书法、射术、诗文、绘画、武斗,这是大雍过去选驸马的传统程序,当然过去选驸马,并没有比试的性质,只需要对候选者的综合能力进行考核,而这次是两人之间直接对抗,五局三胜,胜者迎娶龙熙熙。 安高秋过来向秦浪通报之前,萧自容已经专门征求过张延宗的意见,张延宗对此表示赞同。 安高秋好心提醒秦浪道:“咱家听说这个张延宗可了不得,他是大冶国国师赵狮驼的得意弟子,书画双绝,射术无双,自幼修武,今年不过二十六岁,已经达到了五品三甲的宗师境界。” 秦浪不得不承认太后萧自容的这个解决办法够高妙,表面上看上去非常公平,五局三胜,郡马之位有能者居之,其实人家张延宗肯定不会把什么郡马的身份看在眼里,本身就是大冶国的六皇子。 为了公平起见,太后特地安排五人来作为现场评审,分别是,大雍丞相吕步摇、画修宗师秦道子、大冶国国师赵狮驼、大冶国天水阁大学士林古意,还有一人是双方共同推举出来的高僧一禅大师,之所以请一禅大师出来,是因为双方都信任一禅大师不会偏颇任何一方,至于其他四人毕竟立场不同,难免做到公平公正。 这五场比试让秦浪感觉有些麻烦了,按照目前的顺序,书法、射术、诗文、绘画、比武,前两场,他几乎必输无疑,他的字虽然写得不错,但是和人家从小玩毛笔的相比,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别的不说,赵长卿的一手书法就足以让他仰视,赵长卿才只是文修四品,听说这张延宗是大冶国不世出的奇才,文武双修都已经达到了五品境界,单从这一点来说,他和大雍死去的那个驸马顾月笙都能有一拼。 射术方面秦浪也有自知之明,本来就不擅长弓箭之术,大冶国地处西荒,地广人稀幅员辽阔,国人大都擅长骑射,久经训练的张延宗应该可以完胜。 所以秦浪想要取胜,就只能在接下来的三场比试中获得全胜,诗文,他有把握,来到这个世界上越久,也发现这里真没什么好诗词,别说把李白、杜甫两尊大神搬过来,随便弄个小李杜都足以震撼当世文坛。 绘画,这是他之所长,他在画技方面未必能够超过张延宗,也许能够巧中取胜。 如果能够顺利打成二比二平,最后一局的武斗才是重中之重,利用深冥相助,全力以赴,未尝没有取胜的机会。 安高秋道:“你有多大把握?” 秦浪道:“最终的胜利者必然是我!” 安高秋已经了解过张延宗的实力,对这次的公开选婿并不乐观,叹了口气道:“那张延宗绝非寻常人物,切莫轻敌。太后说了,此事表面上看似你们两人争夺郡马之位,可实际上也代表着两国颜面,若是你能取胜,不但可以抱得美人归,还可以振奋国威,太后的苦心你明白吗?” “多谢太后,劳烦安公公帮我回禀太后,我绝不会让太后失望。”秦浪心中暗忖,这老娘们搞出那么多的事端,表面上给自己机会,可实际上是一点没给自己留机会,这五场比赛,有两场自己已经输定了,至于后面的三场,有把握的也只有诗文,至于绘画,他的漫画在这样的场合未必能够入得各位评判的法眼。 安高秋将一封信悄悄递给了秦浪,说是太后萧自容要交给秦浪亲启的,秦浪打开一看,却是绘画的试题,五场比试中只有一项是事先命题,太后萧自容让他们给吕步摇现场画像,这样的行为等同于作弊漏题,秦浪心中琢磨着,萧自容为何要向自己示好? 送安高秋离去之后,没多久庆郡王府就来人通知秦浪过去,通过五场比试选婿之事虽然是太后想出的主意,却要由庆郡王龙世兴公开宣布。 事已至此,庆郡王龙世兴也只能接受。 秦浪来到庆郡王府,其实想见他的是龙熙熙,龙熙熙得知太后给了这个机会给他们,顿时就心急火燎起来,她对秦浪还算是有些了解,这五场比试,秦浪胜面很低。 见到秦浪,龙熙熙叫苦不迭道:“怎么办呢?什么机会啊,她根本就是挖了个坑让我们跳,你的字写得还不如我,如何比得过张延宗?” 秦浪笑道:“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不是没信心,根本就不公平,张延宗是赵狮驼的徒弟,据我所知,他文修、武修、画修都已经进入了宗师境,五位评审官,咱们大雍这边两个,他们两个,那个一禅老和尚从来都是以公正自居,想让他偏向咱们根本不可能。” 秦浪实话实说道:“书法、射术我应该是输定了,不过后三场我还有一拼的机会。” “那不是赢面很低?不行,我再去求太后,我又不想嫁给张延宗,她何必搞这件事?” “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应对。” 龙熙熙道:“你要是输了,老婆就没了。” 秦浪笑道:“其实张延宗的条件的确非常出色,输了你也未必有什么损失。” 龙熙熙咬牙切齿道:“你还算男人吗?是不是想把我拱手相让?临阵退缩,现在就要抛弃我?”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龙熙熙瞬间笑靥如花,柔声道:“讨厌,一句话说的人家心里麻酥酥的,知道你是个骗子,可我还是喜欢,阿浪,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 秦浪道:“你不是中毒,你是犯贱。” 龙熙熙拉着他的手拧动着娇躯:“嗯嗯,怎么办嘛,人家见到你就忍不住犯贱,只想对你犯贱。” 秦浪将她拥入怀中:“这辈子只许你对我犯贱。” 龙熙熙吹气若兰道:“嗯,都听你的。” 这场公开选婿就定在了八部书院,腊月初四上午,秦浪在古谐非、赵长卿、王厚廷的陪同下来到了春秋堂。 远远就看到了姜箜篌和姜暖墨,桑竞天今天有政务在身所以没有亲临现场,但是姜箜篌母女还是过来给秦浪助威,虽然因雪舞的事情桑家和秦浪产生了隔阂,但是姜箜篌在事后并没有迁怒于秦浪,她也知道他们的行为太过自私了,身为秦浪的义母,她若不出现必然会招人闲话。 姜暖墨本是大雍两大才女之一,一直都在八部书院读书,她不喜热闹,可母亲来了,事情又关乎义兄的亲事,也想过来看看比试的现场。 秦浪上前见礼,姜箜篌道:“你干爹今天政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所以我代他前来给你助威。” 秦浪笑道:“多谢干娘。” 姜暖墨道:“义兄,我听说那张延宗乃是当世奇才,你可有胜算?” 秦浪道:“不比怎么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熙熙我娶定了。” 姜箜篌心中暗叹,在这件事上桑竞天并未出力,今日前来助威更是求个心安,总不能让秦浪孤军奋战,看到为秦浪鼓劲的女儿,姜箜篌又感到难过和失落,如果不是中途出了岔子,也许女儿已经得救了,此事从头到尾夫妇两人都瞒着女儿,若是让女儿知道,恐怕也未必赞同他们的做法。 此时远处有几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却是曹晟、钟海天和李玉亭。庆郡王公开选婿的事情震动了整个雍都,在这件事上大雍的贵族王孙全都达成了共识,毕竟是同仇敌忾,他们全都支持秦浪,这场比试非同寻常,不仅仅是秦浪和张延宗的比拼,已经拥有了特殊的意义,在很多人的心中甚至关乎两国的荣辱。 曹晟和姜暖墨有婚约,此前姜暖墨还想要退婚,在此相见难免尴尬,曹晟赶紧给姜箜篌见礼。 姜箜篌笑道:“你们年轻人聊,我先过去了。” 秦浪被几人围了起来,纷纷为他打气。 秦浪一一谢过,专门负责今天比试的小吏引领秦浪去准备。 古谐非几人就站在原地议论纷纷。 曹晟道:“照你们看秦浪今天有几成胜算?” 李玉亭道:“张延宗文武画三修,听说都已经达到了五品宗师境界。” 古谐非道:“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五品宗师境又如何?这里是大雍,强龙不压地头蛇。” 钟海天叹了口气道:“话虽然这么说,可实力毕竟摆在那里,我听师父说,纯以绘画的技法而论,秦老弟要逊色于张延宗。” 王厚廷道:“五名评审官中咱们大雍就占了三个,有什么好怕的?” 曹晟道:“这位兄弟可能不了解,咱们大雍的评审官可都是公平公正,尤其是一禅大师,他才不会考虑什么大雍大冶的分别,在他眼中,众生皆平等,这次请他出山就是要让大冶方面信服。” 庆郡王龙世兴此时已经来到了春秋堂,五位评审官陆续到来,龙世兴先去给吕步摇打了个招呼:“恩师身体好些了吗?” 吕步摇微笑道:“多谢王爷关心,已经康复了。”直到现在他也没收到龙世兴送来的喜帖,本以为自己和这次的大婚无缘,却想不到中途出了这场风波,身为旁观者,吕步摇早已看清了此事全都是太后萧自容在一手操纵。 感叹萧自容手段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告老还乡的想法很难如愿,前些日子冒着风雪来到这八部书院就是为了给萧自容递一个信号,萧自容今天请他出山应该是对他的回应,吕步摇判断出自己要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担任八部书院首席大学士,或许还会给他一个有名无实的头衔,总而言之已经做好了被踢出权力中心的准备。 吕步摇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很感兴趣,萧自容应当是产生了利用联姻来缓和两国关系的想法,至于那份顺德帝遗留的手谕,谁知道是真是假?这女人真实不简单,五场比试,根据吕步摇的分析,秦浪的胜算很小,在今天的公开选婿之前,吕步摇已经对两位年轻人的作品有所了解,公平的来说,在书法、射术、绘画三场比试中,张延宗可以取得完胜,至于诗文,张延宗的诗词他读过,秦浪的诗文他从未见过,至于第五场比武,已经没有了意义,根本比不到第五场。 龙世兴能够感觉到恩师对他的疏远,他也不敢和吕步摇走得太近,又去跟秦道子打了个招呼。 大冶国的国师赵狮驼、天水阁大学士林古意也到了,他们前去和庆郡王龙世兴见礼。 落座之后,秦道子趁机和吕步摇寒暄道:“丞相,照您看他们的胜算谁更大一些?” 吕步摇微笑道:“比了才知道,咱们两人凭心判断就是。” 秦道子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了,吕步摇不说公平,只说凭心,其实是暗示他凭着个人喜好,也就是说管你张延宗什么当世奇才,我们都选秦浪,他毕竟见过秦浪的画,虽然当时叹为观止,可主要还是新奇的缘故,技法方面显然是无法和张延宗相提并论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五道试题 秦道子虽然明白这次的比试关乎大雍的颜面,可他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得太过偏颇,如果秦浪和张延宗的实力相差太大,那他也不好将手中的一票投给秦浪。 一禅大师是最后一个到来,他的爱徒空海陪同他一起,一禅大师一到,所有人都起身相迎,老和尚佛法精深,多次去大冶国开坛讲法,深得大冶国推崇,所以他来当这个主评官,双方都没有什么意见。 辰时三刻,所有相关人员都来到了春秋堂,安高秋代表太后前来观摩,他和庆郡王商量了一下,宣布准时开始。 秦浪和张延宗两人分别从东西两侧进入春秋堂,张延宗身穿黑色长袍,里面穿着黑色武士服,秦浪则是一身红袍,这是龙熙熙特地为他量身订做的,只要他今天赢了,就在这春秋堂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他们的婚期,省得换衣服了。 焦点人物龙熙熙反倒没有出现,此刻她正站在锦园的小楼之上,遥望八部书院春秋堂,一颗芳心忐忑不安,虽然她在秦浪面前说过相信他一定可以取胜,但是结果会怎样她真不敢想,并非是因为她对秦浪没有信心,可对手的实力也太强了。 远离比试现场的她都如此紧张,不知身处核心的秦浪现在的心情究竟怎样? 秦浪和张延宗向庆郡王行礼,向诸位评审官行礼。 按照事先拟定的比试顺序,今天依次要比试的是——射术、绘画、书法、诗文、比武。 秦浪发现这顺序和安高秋给他提供的最初顺序不同,也就是说针对顺序做出了调整,是大冶国方面对开始的顺序提出了异议,所以太后又让做出了调整。 秦浪记得最初是书法、射术、诗文、绘画、比武,两者相比好像改动过后的顺序对自己更为有利一些,毕竟他原来已经做好了连输两场的准备,现在这个顺序,开始两场他发挥出色的话或许能够和张延宗打上一个平局。 一禅大师道:“第一场比试是射术,各位请移步室外,靶场相见。”为了迎接这场箭法比赛,八部书院已经提前在春秋堂外的广场布置了靶场。 众人纷纷起身,准备前往外面看他们比试箭法。 秦浪和张延宗来到各自的位置站定,按照规则两人各射十箭,箭靶在百步之外。 秦浪向锦园小楼的方向望去,虽然离得很远,仍然可以看到小楼上那红色的身影,秦浪知道龙熙熙一定在那里看着他。 张延宗的声音忽然响起:“秦公子,不如你我将箭靶向后再移一百步如何?” 秦浪转过脸去,看到张延宗充满挑衅的目光,秦浪微笑道:“你想再移一百步?” 张延宗点了点头,他箭法精准,膂力惊人,事先也了解过秦浪的一些情况,并未听说过他在箭法上有什么专长,比赛的第一场,他要先声夺人,以绝对的优势取得胜利,张延宗盘算过,如果箭靶在百步的距离,如果秦浪箭法不错极有可能跟他打成平局,如果再将箭靶后撤一百步,那么难度将增大数倍,自己的胜算也成倍增加。 秦浪摇了摇头道:“不好!” 张延宗眉峰一动,这厮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秦浪接着又道:“要移就再移动一百五十步,咱们定个输赢如何?” 张延宗有些奇怪,那么箭靶的距离就是二百五十步,这小子真有这么强的实力?这样的距离对自己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张延宗向几位评审官申请之后,得到同意,其实只要比赛者达成共识,评审官自然没有异议。 张延宗重新挑选了一把强弓,秦浪装模作样地仍在挑选,他让张延宗先射。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张延宗气定神闲,弯弓搭箭,瞄准目标接连射出十箭,箭如流星,十支羽箭全都命中靶心,无一例外。 看到张延宗神乎其技的箭法,秦浪的助威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场比赛,张延宗分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再看秦浪居然把刚刚拿起的弓放下了。 一禅大师道:“秦施主还没准备好吗?” “我放弃!” 周围传来惊呼之声,多半人没想到秦浪第一场就选择放弃,这不是临阵退缩吗? 吕步摇望着秦浪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在秦浪要求将箭靶向后再多挪五十步的时候他已经猜到了秦浪的想法,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比,他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消耗张延宗的精气神,有一套。 赵狮驼不屑道:“既然明知要输,为何不早点放弃?” 秦浪反问道:“请问赵先生,规则里有不允许放弃这一条吗?六皇子远来是客,大雍乃礼仪之邦,身为地主,我自当礼让三分。” 赵狮驼暗骂这小子不要脸,明明是技不如人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天水阁大学士林古意微笑道:“那就是秦公子认输了!” 丞相吕步摇抚须笑道:“林先生误会了,不是认输是弃权。”看似两人间的竞技,却关乎两国的颜面,言辞之间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赵狮驼向一禅大师道:“大师,无论如何这第一场是我们六皇子胜了。” 一禅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第一场箭术是张施主胜了!” 张延宗取胜,根本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毫无争议。张延宗虽然也明白了秦浪的心机,可他并没有生气,秦浪故意在消耗自己的精气神,这样的手段改变不了大局。 张延宗向秦浪道:“秦公子承让,好一个礼让三分,秦公子若是愿意礼让三局,咱们今天就不用比了。” 秦浪笑眯眯道:“我让你,你也未必能够赢!” 张延宗淡然一笑,激将法,对我没什么用处。 第一场箭术比试让许多人感到失望,接着返回春秋堂比试绘画,这绘画的题目是太后萧自容事先拟定的,秦浪知道题目,可一禅大师拆开封好的试题之后,却是让他们现场画一幅奔马图,半个时辰为限。 秦浪心中暗骂萧自容卑鄙,透题给自己是给吕步摇画像,可现场却变成了奔马图,人物画变成了动物画,这摆明了是要阴自己? 画马并非秦浪之所长,秦浪其实对萧自容的作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好有现成的作品可以临摹。 秦浪根据记忆临摹起了悲鸿先生的《奔马图》,他画得极快,不到一刻就完成了作品。 反观张延宗却是精工细作,速度也不慢,更像是白描画法,也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作品。 五位评审官移步画案前,开始评鉴两幅作品。 这两幅奔马图风格完全不同,秦浪采用了豪放的泼墨和劲秀的线描写意方法,着重突出奔马的神韵和气质。他笔下的奔马雄骏、矫健。强壮有力,生机勃勃,呼之欲出。 张延宗的画用笔精准,铁钩银划,虽然没有上色,但是仅凭着白描就勾勒出奔马的气势和力量,笔下的奔马俊美飘逸,神骏健壮。 吕步摇想都不想就将自己的一票投给秦浪,来自大冶国的两位评审理所当然要将票投给六皇子张延宗。 秦道子看这两幅画也是赞叹不已,本以为秦浪只会画那种哗众取宠的古怪画,想不到他这种画画得也不错,两相比较,韵味上秦浪取胜,但是功底和技巧上还是张延宗更胜一筹,公平而论应当是平局,但是秦道子也将票投给了秦浪,凭心判断,吕丞相暗示得已经很明显了。 关键的一票要看一禅大师了,一禅大师看来看去,最终来了一句难分伯仲。 第二局竟然平了,也就是说这场绘画白比了,对这个结果双方也都没有异议,单从画上来看,还真不好分出胜负。 秦道子盯着那两幅画看了良久,回到原来的座位上之后,低声向吕步摇道:“相国,我越看越觉得秦浪的那幅画要略胜一筹,奔马的气势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颇有瘦骨铜声之美感。”他现在有些觉得一禅大师的判断委屈了秦浪,这一场理应是秦浪取胜。 吕步摇微笑道:“佛门不喜太过张扬。” 秦道子点了点头,吕步摇一语中的,一禅大师是佛门中人,生性淡薄,他对这种张扬外露的画风从心底抗拒,能判平已经很给秦浪面子了。 吕步摇开始感到有些不妙了,张延宗只需拿下两局即刻获得全胜,而秦浪必须拿下两局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他的状况可有些不妙了。 第三场比试是书法,了解双方状况的人都知道,秦浪在书法上的修为难以企及张延宗的项背。 秦浪自己本来也对这场比赛获胜抱得希望并不大,可现在的局势却不容有任何闪失了。书法是现场命题,一禅大师提供了两本佛经,让两人现场抄写。 空海将两本一模一样的《妙法莲花经》,让他们挑选其中的一章抄写。 张延宗选择得是第七卷中的观世音菩萨普门品第二十。 秦浪请示道:“各位评审官,学生可不可以另外默写一份佛经?” 众人望向一禅大师,书法比试的题目是他所拟,所以还得他来做决定,一禅大师道:“这次考校得是你们的书法,默写佛经可不受限制。”他示意空海点燃一炷香,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两人需将书法完成。 秦浪开始默写佛经,人贵有自知之明,在书法上他不如张延宗,但是这个世界并无篆书,秦浪刚好钻研过篆书,也只有用他们没见过的字体才能起到奇兵的作用。 现场的评审官的立场分明,从刚才的绘画就能够看出来,只要双方作品不是太差,肯定是二比二打平,最终的决定权丢给了老和尚,想要取得胜利就必须要在心理上征服一禅大师。 刚才的奔马图,在神韵上秦浪应该取得胜利,但是他的画风为一禅大师所不喜,所以给判成了平局。 秦浪写篆书是早就想好的事情,不过他放弃一禅大师提供的《妙法莲花经》,改成默写《心经》却是突然产生的想法,单凭一手篆书还很难取得胜利,那就干脆默写一本在这个世界上还未出现的《心经》吧,权当是给老和尚送了一份珍贵的礼物。 秦浪提笔开写之时,在一旁监考的空海就是一怔,他自问博览佛经,可秦浪写得经文他竟然没见过,甚至连秦浪的这种字体他都没见过。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当空海悟出其中的禅意,整个人的表情顿时有了变化,一禅大师看在眼里心中暗叹,自己的这个得意弟子修为终究还是浅了一些,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将此时的心态展露无遗。 一禅大师认为空海过去和秦浪发生过冲突,所以才引起了心态的变化,却不知空海完全是看到秦浪手写心经的缘故,佛门中人对佛经的执念外人是无法理解的,尤其是这篇心经犹如帮助空海在心中开了一扇窗一般。 空海有几个字拿不准,心痒难忍,恨不能现在开口去问秦浪,又怕打扰到他。 吕步摇看到空海的表情也觉得有些奇怪,这秦浪搞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让这小和尚如此动容? 一支香燃尽,两人的作品也都已经完成,这次是张延宗先行完成的。 五位评审官再次来到近前,他们留意到空海和尚至今一双眼睛仍然盯着秦浪手写的佛经。 这次大冶国国师赵狮驼先去了秦浪那边,看了一眼,嗤之以鼻,这也叫书法?本想出言嘲讽,可吕步摇已经抢先道:“好字啊!独树一帜,宗师风范!” 赵狮驼两只眼睛瞪得滚圆,还能再偏一点吗?吕步摇你好歹也是一国之相,老眼昏花了吧?你看清楚写得是什么了没有,就夸起来了。其实想想也正常,反正无论秦浪写得有多好,他和林古意必然是要投给六皇子张延宗的,人家也一样。 果不其然,这次依然是二比二,决定胜负的一票又落在了一禅大师手上。 一禅大师先看了张延宗手抄的《妙法莲花经》,这字写得真好,跟自己相比都不遑多让,除了字好,佛经老和尚对内容倒背如流,所以也没兴趣从头看到尾。 当他看到秦浪默写的《心经》之时,首先产生的感觉和所有人一样,这字体我没见过,然后心底有点露怯,万一认错了哪个字就笑话了。 吕步摇不失时机道:“秦浪,你将这心经读一遍给我们听听。” 秦浪本来就有这个意思,吕步摇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开始诵读《心经》,这一念所有评审官都围上来了,别看大家水平都不低,可谁都没把握把这奇怪的字体都认对了。 秦浪一遍念完,空海满脸笑容,刚才困扰他的几个字终于得到了解答,原来如此,理当如此! 五位评审官谁也不去关注空海的反应,同时产生了一个想法,这《心经》如此玄妙,怎么我们过去没听说过。 一禅大师拿起秦浪的那幅心经,如获至宝,接连看了两遍,不但是经文本身,连这大巧若拙的古朴字体,也蕴含着深深的禅意,一禅大师甚至在想,如果换成其他的字体肯定就无法表现出这让人深思的味道。 秦道子道:“大师,这次您选谁?”其实他这一问有些多余了,一禅大师都有些失态了,还能选谁? 一禅大师道:“张施主的书法隐然有一派宗师的风范,可秦施主的书法已经自成一派,放眼天下,这样蕴含禅意大巧若拙的字体还从未出现过,这次是秦施主胜了。” 张延宗也凑过来看,要说秦浪的这幅字怎么这么奇怪?就这也把自己给赢了?德高望重的一禅大师也不公正吗? 秦浪拿起那幅心经递给了空海:“大师,此前你我有些误会,这幅《心经》权当是我向您赔罪了。”送给空海就等于变相送给了一禅大师。这礼物对别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可对佛门弟子来说,却是无价之宝。 空海内心欣喜若狂,还好此时控制住了面部肌肉,表情古井不波道:“多谢秦施主了。” 五名评审官无一不是智慧卓绝的人物,谁都能看出秦浪是在公然送礼讨好一禅大师,可谁也挑不出毛病。 张延宗对这个结果虽然心有不服,可也不好说什么,三局已过,两人竟然打成了平局,接下来还有两场比赛,诗文和比武,也就是说只有取得两局全胜方能取得完胜,当然也存在双方打平的可能,如果最后打平,就会加试一场,太后对这种可能存在的结果也早有考虑。 无论秦浪还是张延宗都不想加试,两人都想在五局内有个结果。 太后代表出了绘画的题目,一禅大师现场出了书法的题目,诗文比试的出题权就交给了大冶一方。 大冶的两位评审官商量之后决定由国师赵狮驼出题,赵狮驼起身去稍事准备,回来后将早已准备好的信封呈给一禅大师。 一禅大师当众开启,展开里面的纸张却发现上面一片空白。 空海接过那张白纸来到秦浪和张延宗面前,让他们两个仔细看清楚。 秦浪心中暗笑,这赵狮驼故弄玄虚,秦浪故意装出错愕的表情,看张延宗却安之若素,一方面原因是他的心态的确可以,一方面还有他事先就知道题目的可能,赵狮驼是他师父,这点便利总是有的。 这次的时间还是一炷香,张延宗已经开始写了。 秦浪也拿起笔来,赵狮驼也不过如此,看似高深其实就是以无题为名,秦浪当然没有现场作诗的本领,但是他从小熟读唐诗宋词,学会唐诗三百首,不会作来也会诌,更何况他今天就是奉行拿来主义,连脑子都不用动,原封不动拿来就用。 张延宗很快就写完了,此时香才燃到了四分之一,他写完就交卷,对赢下这一场充满了信心。 空海将张延宗写好的那首词送了上去。 赵狮驼示意吕步摇他们先看。 吕步摇拿起那首词,却见上面写着——《无题》 龙家池馆张家邻。上番春。姓名新。倾国倾城,为雨复为云。水北水南无别物,金屑粉,麝香尘。折枝图上看精神。见来频。画来真。办作黄徐,无负百年身。也待不来花下醉,嫌笑杀,痴情人。 吕步摇看完默然不语,心中暗叹了不得,大冶国的六皇子拥有如此才华,再想起大雍的皇上龙世祥,这两人根本不是一个段位,他日如果张延宗能够登上大冶国的帝位,以他的智慧和能力必然能够带领大冶国发展壮大,而大雍朝廷如此只能是江河日下了。 吕步摇没有表态将这首词递给了秦道子,他明白张延宗的这首词一出,恐怕要成为传世之作,如果秦浪拿不出相同水平的作品,他也不敢公然将手中的一票投给秦浪,不然太过明显的偏颇必然会招致天下文人耻笑。 秦道子看完抿了抿嘴唇,心中赞了一句好词,反正他是写不出来这等水准的作品,此时香燃了一半,秦浪还在那里埋头书写。秦道子暗叹,秦浪啊秦浪,考诗文并不是写得越多越好。 赵狮驼和林古意对望了一眼,彼此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赵狮驼见过张延宗的这首词,当时就评价为传世之作,张延宗一直没有公开发表过,今天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看到吕步摇突然凝重的表情,两人都明白这首词好到吕步摇都不敢不公平评价的地步了。 这首词最后递到了一禅大师的手中,一禅大师看完放下,目光投向那已经烧了大半的燃香。 秦浪还没有结束,继续奋笔疾书。 连吕步摇都难免叹息,秦浪啊秦浪,这次老夫可真帮不了你了。 一炷香燃尽之时,秦浪也完成了他的作品,不是一张,是五张,所有人都暗笑,这小子是要以量取胜吗? 空海忍不住问道:“秦施主写了几首?” 秦浪道:“五首!” 张延宗看了秦浪一眼,心中想笑,比诗文可不是比数量,传世之作一首就够了,别说你写了五首,就算一千首一万首也抵不过一首传世之作。 第一百七十六章无题 吕步摇问道:“你以何为名?” “禀丞相,无题!” 吕步摇一听有门儿,至少没跑题,只要诗词水平相差不多,老夫拼着自己的颜面,也要将手中的这一票投给你。 赵狮驼却认为题目虽然选对了,可想要写好太难,他让秦浪呈上作品。 秦浪让空海将自己的作品送上去,因为他一共写了五首,所以每位评审官都分到了一首,可以同时审阅,相互交换。 赵狮驼拿起面前的一首无题低头看去,第一感觉,这厮的字体只是称得上工整,就书法本身而言根本无法和张延宗相提并论,证明刚才他在书法上是投机取巧方才获胜,可这次比得不是书法是诗文。 《无题》 ——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赵狮驼没看的时候不以为然,甚至说心中还带着嫌弃,认定秦浪就算有些才华也无法和张延宗相提并论,可当他看到第一句,内心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攥了一下,只不过是一首诗而已,为何直接击中了自己的内心深处,内心中竟生出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轮廓,他竟然想起了刻骨铭心的初恋,赵狮驼意识到完了,仅仅是前两句已经将爱徒张延宗的那首无题对比得黯然无光,不用再看了,败局已定,可不能不看,这首诗的每一句都如同小刀一样镌刻在了他的心里。 林古意拿到得也是一首无题 ——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林古意的反应比赵狮驼更加真实,看到啊这首诗之后,重新打量了一眼秦浪,没有六品的才华绝对写不出这样的惊世之作,林古意修文半生,也就是刚刚达到六品一甲的大宗师境,以他的境界却写不出这样的诗,在他看来这首就是神作,直击内心,让他心潮澎湃,怎么可能?一个年轻人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不会相信,可亲眼见证如此佳作之后,他感觉到自己之前的诗词都是白写了,哪怕是拿出自己最为得意的一首诗,在秦浪的这首无题面前也显得如此苍白无趣,张延宗的那首词就更不要说了。 秦道子拿到得无题是 —— 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 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 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待好风。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元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秦道子看了一句就赞不绝口:“好诗,好诗!”有了这首诗就有了投票给秦浪的底气,单就这首诗而言,秦浪的才华要在张延宗之上,本来就决定投票给秦浪,还担心别人会对自己说三道四,现在已经毫不犹豫了,这样的诗只有历史悠久地大物博的大雍才孕育得出来,只有地杰人灵的大雍才能培养出如此天纵奇才,大冶国纵然能够在国力上已经追赶上大雍,但是底蕴方面还是差的太远了。 吕步摇望着手中的无题默然不语,整个人已经完全沉浸在这首词带给他的意境和氛围之中。 ——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秦道子低声提醒道:“相国大人。” 吕步摇方才如梦初醒道:“一个字——绝!” 本已对大雍丧失的希望却突然又萌发燃烧了起来,这首诗如同火中点燃了他的内心,吕步摇难以形容此刻的激动,太久了,他已经太久没有看到大雍诗坛出现过一首真正称得上传世的作品,他的学生虽多,但是在文修方面恐怕无一人能够进入六品宗师境,这首诗俨然已经具备了六品宗师境的实力,这种直击心灵的震撼不会有错,秦浪如此年轻,怎么会对情字体会得如此之深,世上深情人不少,可能够将心底神情吐露于笔尖之下者凤毛麟角,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吕步摇的眼眶湿润了,他想起了远在青岭的妻子,想起了他们青春年少相逢之时,想起了他们共担风雨相濡以沫的时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这首诗写进了他的心里。 此诗不赢,天理不容! 一禅大师手中也有一首无题,和其他人的相思情爱不同,他的这首诗充满禅意。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如果说刚才看到秦浪手书的《心经》,一禅大师从中读到深奥佛理,现在却从这首看似平淡的小诗中感受到了返璞归真的真理启示。一禅大师越读越是惭愧,秦浪厉害啊,他是在通过这首小诗点化自己,今天的《心经》和《无题》可以说让一禅大师振聋发聩,默然望着这首小诗良久不语,就这首诗中表达的佛理和禅意,境界已经超出了自己,惭愧!惭愧!惭愧!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坐在评审席上?秦浪的才华根本不是自己能够评论的。 五人交换手中的诗作,每看一首在内心中就惊叹了一声,连大冶国一方的赵狮驼和林古意都不得不承认,秦浪这厮才华逆天,别人一辈子能够写出一首传世之作已经很难,这小子竟然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拿出了五首,而且每一首都如此震撼人心,五位评审官无一不是学识渊博之人,本来就识货,更何况还有货比货。 秦浪作诗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这五位评审官读他的诗用去了整整三炷香的时间,不是读不懂,而是越读越有味道,越读越想拍案叫绝,至于张延宗的那首词已经被放在一边,他们连拿起再看的兴趣都没有了。 一禅大师先征求了吕步摇的意见,吕步摇道:“六皇子的这首词的确是当世不可多得的佳作,如此年轻就拥有如此才气真是让人佩服。”话锋一转评价起了秦浪:“可是秦浪的这五首无题诗,随便哪一首都是传世神作,别人我不知道,就算是老夫如果能写出其中的一首也足慰平生了。” 所有人都听出吕步摇这是将秦浪捧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只要看过这五首诗的人绝不会认为吕步摇是在吹捧秦浪,因为他们全都写不出来。 吕步摇的评价非常中肯,张延宗的作品是当世佳作,秦浪的五首却是传世神作。 秦浪最明白,本来就是,从大唐传到他这儿了,好在这个世界没有大唐,也没有李商隐,拿来一用又何妨?义山先生若是在天有灵知道帮了他的大忙应该也不会介意。 吕步摇的一票当然投给了秦浪,一禅大师这次居然是第二个投票的,他毫不犹豫地将票投给了秦浪,算上秦道子已经是三票,在胜局已定的状况下,赵狮驼和林古意两人也没有做小人,毕竟都是当世大师,秦浪的五首无题诗可称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今天的比试诗文肯定会迅速在天下文人之中传播开来,如果他们将手中票投给张延宗,就会贻笑大方了,反正已经不影响胜败,不如显得大度一些。 五场比试已经结束了四场,目前是秦浪取得了两胜一平一负,也就是说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最后一场他输给了张延宗,结果也是平局,还需要加试一场才能决出胜负。 比试的进程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秦浪在首场箭术比赛就选择弃权,接着在他最为擅长的绘画中又被张延宗逼平,开局劣势非常明显,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秦浪的书法弱项之中,他突出奇兵战胜了张延宗,如果说书法赢得算是侥幸,刚才的诗文比试就可以说是取得完胜了。 秦浪今天可以说是占尽主场之利,众人从刚开始的不看好,天平已经逐渐向他倾斜,古谐非这帮好友自不用说,连对手也从开始的盲目自信变成了谨慎,大冶国一方意识到今天才高八斗的六皇子很可能会栽跟头。 姜箜篌母女也完全站在了秦浪的立场上,她们虽然知道秦浪有才华,却从未想到他的才华高到了如此的地步,姜暖墨对这位义兄由路人迅速转为了忠粉,看到秦浪的五首无题诗之后,已经是用崇拜的眼光看义兄了,她虽然是大雍才女,但是也写不出如此佳作,这会儿功夫,秦浪的五首无题已经悄然在春秋堂内传播开来。 男女情事任何世界都是永恒的主题,李义山的无题道尽男女缠绵悱恻的情怨,这种类型的诗在任何社会都拥有庞大的受众。 姜暖墨沉浸于诗词意境之中不能自拔之际,曹晟悄悄望着她,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可她为何不看我?两个人明明相互喜欢,为何不能在一起,他们如此般配,为何姜暖墨要提出退婚?难道她另有所爱? 曹晟循着姜暖墨的目光望去,发现她在关注着秦浪,就算是傻子也能够看出目光中的仰慕,换成今日之前,曹晟绝不会认为秦浪比自己优秀,无论身份地位还是才华,他都认为要胜过秦浪,可看到秦浪的表现,曹晟发现,除了宁阳王爱子的身份之外,他和人家根本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今日的公开择婿是在八部书院内部进行,几乎八部书院德高望重的大学士全都过来旁观,在他们看来这可不是普通的择婿,而是代表着大雍和大冶年轻一代才华的碰撞和比拼,当然他们刚开始并不认为秦浪能够代表大雍年轻才子的水平,秦浪根本就不是八部书院的学生,虽然太后指定在八部书院举办这场比试,可他们从心底是拒绝的,万一输了,整个八部书院都要跟着蒙羞。 当秦浪的五首无题诗横空出世,八部书院的所有学士震惊之余,又有些遗憾,只可惜秦浪不是八部书院的学生,同时又感到欣慰无比,这下厉害了,经此一战,八部书院必将名扬天下。 反观张延宗这边信心已经开始受到了影响,按照他预先的计划,他要干脆利落地直落三局,箭术、绘画、书法,无论哪一项他认为都可以完胜秦浪,哪怕是秦浪书法获胜之后,他还认为秦浪只是投机取巧侥幸得胜,但是在第四场诗文比赛之后,张延宗方才发现自己已经居于被动。 看过秦浪的五首无题,张延宗也心服口服,这五首诗用神作来形容绝不过分,他的那首词虽然写得不错,但是秦浪五首诗随便拿出哪首他都比不过。 五场比试只剩下比武,趁着休息之时,秦浪悄悄向张延宗道:“六皇子,熙熙想嫁的人是我,你又何必勉强呢,不如咱们交个朋友,六皇子成人之美如何?” 张延宗冷冷道:“秦公子怕了?” 秦浪笑道:“我有什么好怕?”他现在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害怕得应该是张延宗才对。 张延宗道:“你好深的机心啊,从一开始就打算消耗我的精力,第三场比试你赢得侥幸!” 秦浪寸步不让道:“可第二场比赛,六皇子也平得侥幸。” 张延宗心中暗忖,若是绘画比赛秦浪赢了,书法比赛自己赢了,那么也应当是两人打平的局面,不该变得如此被动,究其原因,是因为在大雍的地盘上,包括一禅大师在内,心中都更偏向秦浪,这最后一场比武极其关键,他不容有失。必须取胜,打平就意味着全盘皆输,事实上比武中不存在平局。 张延宗向五位评审官抱拳行礼道:“五位评审官,延宗有件事想事先请示一下。” 一禅大师点了点头,示意他说。 张延宗道:“比武不比舞文弄墨,刀剑无眼,双方全力相搏难免会有受伤的状况出现,说不定还会有人因此而死亡,我想还是先签下生死文书为好。” 一禅大师平静道:“比武自然应当点到为止,何必要分个你死我活?” 赵狮驼道:“大师此言差矣,六皇子的意思是签下生死文书以防万一,可不是要生死相搏,若是不签生死文书,万一真出了事情谁来负责?” 秦道子道:“王爷公开选婿本是好事,双方理应以和为贵,切不可以性命相搏。” 林古意道:“秦先生的意思是万一有所闪失,您来承担这个责任?” 秦道子被他一句话给问住,五名评审官两人同意两人不同意,现在要看吕步摇的意见了,虽然今日一禅大师坐上了主评的位子,并不代表着他的地位最高,论到地位和影响力还是大雍丞相吕步摇。 吕步摇道:“秦浪怎么看?”主要还是看双方的意见。 秦浪微笑道:“六皇子考虑的周全,虽然不会以命相搏,但生死文书还是要立下的。”立生死文书其实对他有利,他的地位和张延宗无法相提并论,张延宗若是伤了他,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如果自己伤了张延宗,在没有事先签下生死文书的状况下,很可能会被追责。 当然张延宗签下这份生死文书的动机不纯,落后的局面已经激起了他的求胜之心,他要在最后一局中扭转劣势,甚至对秦浪产生了诛杀之心。 吕步摇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点了点头道:“既然双方都同意签那就签下生死文书。” 他这么一说一禅大师也不好再说什么,轻声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千万不可做意气之争。”,一禅大师亲眼见证过秦浪和空海的那场战斗,以他的评估,秦浪已经拥有了炼魂五品的实力。张延宗也是修武五品的宗师级高手,这两个年轻人谁受伤都不是好事,不过一禅认为,张延宗落败的可能性更大,毕竟连空海都险些败在秦浪手下。 安高秋此时走了过来,向几人道:“按照规矩,比武的过程中不可使用法宝符箓……”他自然是向着秦浪。 赵狮驼笑道:“既然是比武就应当全力以赴各显其能,缩手缩脚瞻前顾后还不如不比。”从爱徒提出签订生死文书开始,赵狮驼就看出张延宗动了真怒想要置秦浪于死地。 吕步摇提醒张延宗道:“六皇子是否清楚,这一场纵然是你获胜,双方也是打成了平局,还需加试一场方能定下输赢?”表面上吕步摇是在提醒张延宗,可实际上是在暗示秦浪,如果比武没有把握干脆就放弃,放弃也是平局,加试一场没风险的争取获得胜利,聪明人当然要以最小的损失博取最大的胜利。 其实何止吕步摇这样想,多半人都在考虑,秦浪在目前的优势下选择和张延宗以性命相搏好像并不明智。 秦浪可不这样想,第一场箭术弃权,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获胜的机会,张延宗逼他欠下生死文书,看似气势汹汹,实际上却已经产生了毕其功于一役的赌徒心态,证明张延宗已经开始丧失了冷静,生死文书让秦浪没有后顾之忧,赵狮驼又当众拒绝安高秋不可使用法宝符箓的提议。 就算张延宗有法宝符箓,秦浪也不相信他的法宝能够厉害过自己的白骨笔。此前都能以白骨笔扛住六品大宗师华云楼的攻击,更何况张延宗这个区区五品,用法宝,反倒对他有利。 比武自然不能留在春秋堂,这两人真要是打起来,恐怕要将春秋堂给拆了。 比武地点定在春秋堂外的广场,秦浪和张延宗走向外面的时候,周围有人纷纷为他打气。 古谐非的声音最响:“郡马爷,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送回老家去,让他知道咱们大雍的厉害。” 古谐非这一鼓噪,周围纷纷跟着起哄,毕竟是在大雍主场,煽动群众情绪不要太容易,比武尚未开始,先给张延宗制造一些心理上的威压,影响他的发挥。 庆郡王龙世兴今天表现得非常低调,虽然公开选婿的是他,可今天的感觉一直都很不爽,被太后萧自容这么一折腾,朝野上下无人不知他的懦弱,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龙世兴不便将喜怒表现在外,如同一个看客。 姜箜篌故意走到了龙世兴的近前:“王爷觉得今天谁会胜出呢?”龙世兴退婚虽然是在太后的压力下,可桑家还是失了颜面。 龙世兴道:“桑夫人,比试尚未完结,本王可没有未卜先知之能。” “王爷希望谁赢呢?” 龙世兴毫不犹豫道:“自然是秦浪!” 姜箜篌呵呵笑道:“王爷是否言不由衷呢?” 龙世兴道:“秦浪为了阻止本王退婚,曾经向本王承诺,若是他今日得偿所愿,会入赘王府。”秦浪何尝答应过,龙世兴也是故意气姜箜篌,原本只要桑竞天出面就能够轻松解决的事情,可桑竞天偏偏不肯出力,看到秦浪胜算很大,姜箜篌居然在自己面前阴阳怪气地说这种话,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才怪。 姜箜篌气得面色铁青,秦浪选择入赘?她本想说什么,可一琢磨,在这次的退婚事件上,桑家的确未给秦浪出力,再加上此前雪舞的事情,彼此间的隔阂只怕是越来越深了,就算秦浪当真选择了入赘,他们夫妇两人如今也不好说什么,一时间心绪烦乱到了极点。 姜暖墨始终在母亲身边,看出母亲面色不好,柔声道:“娘,义兄还有一场关键之战未比呢。” 姜箜篌点了点头,看了庆郡王一眼,再不搭理这窝囊王爷。 第一百七十七章扬名立万 姜暖墨看到身边的安高秋,主动打了个招呼,安高秋笑道:“二小姐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了。” 姜箜篌道:“安公公谬赞了,小女蒲柳之姿可当不起。” 安高秋笑道:“桑夫人过谦了,天下间谁不知道令爱的才华。”大雍两大才女绝非浪得虚名。 姜箜篌看到他又想起了今天可能存在的加试,小声道:“安公公,若是今天出现平局又当如何?” 安高秋道:“如果再出现平局,由五位评审官商议加试。” “加试什么?” 安高秋摇了摇头,知道也不能说,总而言之对秦浪不会有什么好处,秦浪这小子是个聪明人,好不容易取得的胜势他才不会白白奉送,安高秋也希望自己的这位小友能够赢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他对太后萧自容在这件事上的做法颇有微词,太后变了,这种改变只有在她身边的人才能够察觉到,虽然终日侍奉在太后左右,他却感觉到太后变得越来越陌生。 秦浪和张延宗来到春秋堂前方的广场上,此前的箭靶已经撤去,广场清理一空。 一禅大师向空海耳语了几句,空海进入广场进行监督,朗声宣读场内规则,两人比武不可性命相搏,不得借助法器,一旦决出胜负即刻停止。 空海拎起禅杖,在广场上凌空飞掠,手中的禅杖在广场地面上划了一个半径十丈的圆圈,圆圈金光灿烂。 比武就在这圆圈中进行,双方谁被逼出圆圈就判定为输,时间限制为半个时辰。这也是一禅大师想出的一个保护双方的办法,他早已从张延宗的身上感到了凛冽杀机,虽然双方签订了生死文书,可他也不想任何一方有所闪失。 两人目光对视,秦浪道:“六皇子乃明智之人,何必执迷不悟。” 张延宗道:“对我而言,龙熙熙已经不重要!”他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剑刃脱鞘之时冷气森森。 秦浪明白张延宗的意思,对他而言荣誉比龙熙熙要重要得多,如果今天张延宗无法从自己这里找回面子,很快天下人都会知道他败给了自己,这种耻辱是张延宗无法忍受的。 秦浪道:“六皇子是想生死相搏?” 张延宗摇了摇头:“我是要你的性命!”长剑脱鞘而出,剑身黑色,刃缘部分洁白如雪,边缘呈现出锯齿形状,看上去如同一片大号的羽毛。此剑名为轻鸿,可剑身自重极重。 秦浪也抽出了他的雁翎刀,雁翎刀也是一柄宝刀,当年是一代猛将许豹堂的武器。 张延宗大踏步向秦浪冲去,秦浪也在同时冲向对方,第一招要先试一试对方的实力。 张延宗的剑卷起罡风直奔秦浪面门劈去,真正的高手大巧若拙,没有太多花哨的动作,出剑干脆利落,斩杀对手就是唯一的目的。 秦浪得蒙桑三更传授剑诀,虽然用得是雁翎刀,但是在临阵对敌的思路上是相通的,秦浪出刀的速度还是比张延宗慢了半拍,纯以修武而论,秦浪也就是四品水准。 刀剑相交,秦浪身躯剧震,张延宗的力量极其强大,潜力如阵阵暗潮向秦浪袭去,秦浪不得不选择后退暂避锋芒。 张延宗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紧接着第二剑又劈了过去,秦浪以雁翎刀去挡张延宗的轻鸿剑。 剑名轻鸿,可本身的重量却要超过雁翎刀一倍,张延宗相貌儒雅却是天生神力,修武走得也是刚猛的路数,秦浪跟他对了一招之后就知道单纯以力量而论,自己要落在下风。 第一次硬碰硬是为了判断张延宗的真正实力,张延宗出第二剑的时候,秦浪已经想好了对策,只需保证这场不败,那么他就会取得最终的胜利,现在张延宗要被动得多,必须取胜才能和他打平。 雁翎刀和轻鸿剑刚一接触,秦浪就借力向后方退去。 张延宗不怕他退,张延宗的战术就是以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将秦浪尽快逼出圆圈。 秦浪退后之时魂力已经悄然贯注双腿,利用走笔疾书的步法在空海划定的范围内狂奔疾走。 张延宗马上就识破了秦浪的意图,这厮是要最大限度地利用规则,只要自己无法在半个时辰内将他击败,或者不能将他逼出圆圈外,两人这场就算打和,打和对张延宗就意味着全盘皆输。 张延宗岂会给他这个机会,发足狂追,可是秦浪的走笔疾书乃是深冥七攻四防中的玄妙防技,也是其中唯一的步法,不但速度极快,而且步法飘忽不定,张延宗眼看就要追上他,可突然这厮就是一个诡异的变向,瞬间又拉远了彼此间的距离。 围观众人本以为会看到一场可让风云变色的激烈对决,可在短暂的交手之后就变成了你追我逃的局面,与其说是比武还不如说是在比拼脚力。 吕步摇和一禅大师目光相遇,两人都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吕步摇暗赞,这五场比试让他看清了秦浪这个年轻人,这小子无论才华还是应变都是上上之选,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他所见年青一代中最为出色的人物。 一位郡主的亲事按理说不会引发这样的关注,但是萧自容故意将这件事演绎出一波三折的变化,利用这件事将庆郡王龙世兴和桑竞天搞得灰头土脸,新皇登基不久,谁给得她这样的胆色? 吕步摇有些猜不透萧自容和桑竞天之间的关系,如果他们是同一阵营,为何萧自容要公然给桑竞天难堪?四名顾命大臣中,她究竟笼络到了谁? 萧自容已经回到了皇宫,好说歹说总算将小皇帝劝上了天和殿的龙椅,上朝没多久,小皇帝就嚷嚷着要尿尿,群臣一个个强忍着笑,萧自容无奈,只能草草结束了今日的朝会,将桑竞天、何当重和李逸风三位顾命大臣留了下来。 前往勤政殿议事的途中,萧自容收到了八部书院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让她意外的是,现在占据优势的居然是秦浪,目前双方已经进入了最后一场比武,如果秦浪落败可能还要有一场加试,五位评审官不敢擅自做主,和安高秋商量了一下之后,还是派人尽快入宫奏请太后,请她来定新的题目。 萧自容一边走一边听小太监描述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听到那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内心赞叹不已,想不到自己还是小看了秦浪,这小子还真是个大才。 萧自容稍事琢磨就订好了加试的题目,如果张延宗第五场获胜,那么就加试一场论政,让两人针对治国来发表各自的政见。 连小太监也听出太后明显是偏向张延宗,张延宗是大冶国六皇子,论政是他从小就有的必修课,秦浪只不过是平民出身,若是真比到加试,秦浪必输无疑。 小太监眼中了不得的大事,在萧自容看来只不过是一件小事,郡主的婚事根本没有那么重要,对于有名无实的庆郡王龙世兴的感受她可以不用顾及,但是对身为顾命大臣之首的桑竞天她却不能不忌惮,在这件事上动手脚,真正的用意还是要试探一下桑竞天的底线。 其实在永春园,只要桑竞天提出反对,这件事她就不会坚持,可桑竞天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一是证明秦浪对桑竞天并不重要,二是证明桑竞天也并不想和庆郡王这个没落王爷扯上关系,她要看清桑竞天的本心。 三位顾命大臣来到养心殿的时候,太后萧自容已经坐在屏风,萧自容道:“哀家请三位大人过来是有几件事商量。” “微臣洗耳恭听!” 萧自容道:“一是关于吕相递了辞呈的事情,哀家思来想去,吕相乃国之栋梁,虽然年龄大了些,可身体还硬朗,大雍正值用人之际,哀家还想多留吕相几年,可他这次既然执意退出朝堂,也不好太过勉强,哀家准备让吕相去八部书院为大雍培养栋梁之才,你们觉得如何?” “太后英明!” 萧自容道:“哀家最讨厌听到得就是这种套话,哀家一介女流,论到格局断然是和各位大人无法相比的,可哀家想要中兴大雍的决心不比各位大人逊色半分,这大雍本来就是龙家的。” 端起茶盏抿了口茶道:“国不可一日无相,吕相既退,丞相之位悬空,先皇生前就看出三公九卿制的局限,所以想要革新,只可惜壮志未酬。” 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太后果然还是要坚持推行三省六部制。 萧自容道:“大冶国这些年的发展你们也看到了,若是没有革新,也不会取得如此脱胎换骨的变化,如果我们继续因循旧制,恐怕会被大冶国很快超越。” 几人心中暗忖,不是很快,是早已超越了,但是他们并不认为和所谓的官制有关。 “既然你们都不肯说话,那么哀家就提一个人选,由桑大人负责推行朝制革新,李大人负责辅佐,至于李大人原来的职务,可交给廷尉徐道义,徐道义既往的事情全都划归刑部。” 虽然明确说任命桑竞天为丞相,可也几乎等于挑明了。桑竞天取代吕步摇担任丞相可谓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早在顺德帝临终前将他定为四位顾命大臣之首的时候,多半人就这么认为,萧自容的这番话虽然不多,可所有人都明白了,廷尉徐道义已经被安排其他的职位,陈穷年的前方再无障碍,以后大雍的律法尽在他的执掌之中。 桑竞天躬身道:“多谢太后器重,臣诚惶诚恐。” 萧自容道:“两位大人可先行退下了,哀家和何大人还有几句话要单独说。” 桑竞天和李逸风两人告退之后,萧自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何当重慌忙起身,萧自容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在何当重的对面坐了下去,轻声道:“先皇临终之时曾经告诉我,内政不懂的地方请教桑竞天,外事不决可问何卿,军事上哀家能够依靠得只有卿家了。” “臣愿为大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自容道:“哀家知道你们都是精忠报国的忠臣,若非皇帝年幼,哀家才不想出入朝堂,可先皇遗训,哀家又不得不遵从,卿家明白吗?” 何当重点了点头,其实他也看不透萧自容真正的想法。 萧自容道:“朝政改革势在必行,哀家想请何大人负责组建兵部,至于兵部的人选,哀家不会过问,何大人只管放手去做。” 这等于是给何当重派了一颗定心丸,表明他的地位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而且军权仍在何当重的手中,让他负责组建兵部还给了他选择兵部官员的权力,这可不是一般的信任。 “谢太后,臣必倾尽全力办好此事。” 萧自容点了点头道:“你二子何山铭也是一表人才,还未成家吧?” 何当重道:“他倒是不急,口口声声先做出一番功业再考虑成家之事。” 萧自容道:“此事哀家帮你留意。” 桑竞天和李逸风两人走出了勤政殿,李逸风恭敬道:“恭喜丞相……” 桑竞天用目光制止了他,一日没有正式下旨,吕步摇就仍然是大雍的丞相,他仍然只是副职。 李逸风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桑大人对改制怎么看?” 桑竞天道:“仅凭着你我二人可没有这个本事,具体的事情还要和太尉商量。” 李逸风道:“想当初大冶国只是一个蛮荒之地,想不到他们在推行新制新法之后,居然发展如此迅猛。” 桑竞天道:“太后愿意改制变法总不是坏事,大雍日渐式微,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制度上存在问题,我等的使命就是寻找疏漏及时弥补。” “太后可不是要弥补,而是要从根本上进行变革!” 桑竞天微笑道:“李大人对太后的意思揣摩得非常透彻。” 李逸风呵呵笑了起来:“岂敢,岂敢,岂敢妄自揣摩圣意。” 桑竞天早就看出李逸风早已倒向了太后萧自容的阵营,四位顾命大臣之中,吕步摇是第一个被踢出局的,太尉何当重向来中立,不过从刚才太后将他留下,可看出太后必然会对他委以重任,按理说何当重不会拒绝。 退婚的事情之后,萧自容即将擢升自己为大雍丞相,有点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的意思,萧自容不是个愚蠢的女人,明白自己和吕步摇之间她必选其一,最终她选择了自己。 但是桑竞天也明白,此女的平衡手段非常了得,从现在开始已经着手布局,尽量平衡权力,避免出现独揽大权的局面。 李逸风道:“不知八部书院的公开选婿有结果了吗?”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秦浪以其变幻莫测的步法在圆圈内东躲西藏,张延宗也是倾尽所能,现在才意识到秦浪是个十分难缠的对手,而且这厮实在是太狡诈了,只要再拖上一刻,比武就要以平局告终,平局就意味着自己落败。 张延宗空有一身武力却无处展示,朗声道:“秦浪,你若是个男人大丈夫就堂堂正正地跟我打上一场。” 秦浪岂能上他的当,哈哈大笑道:“我这个人做事只求结果不问过程,我凭什么要给你机会?” 张延宗勃然大怒,手中轻鸿剑一抖,刃缘部分竟然分解开来,化成千万片细小的锋刃,漫天寒光向秦浪包裹而去。比武之前空海和尚曾经代为宣布过,比武的过程中不得使用法器,具体对法器的定义并未明确。 张延宗一直没有施展出轻鸿剑的解体攻击,就是因为他不想落人口舌,可眼前的局面让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如果再任由秦浪逃下去,他就没机会了。 看台上传来骂声:“不是说不许用法器的吗?要不要脸?他违规,判他输!” 秦浪应变之快超乎张延宗的想像,身体如同一个陀螺般边转边逃,蓝色魂力形成的屏障护住他的身躯,轻鸿剑解体形成的细密锋刃纷纷射中屏障的时候,在屏障上竟然生出一朵朵蓝色莲花。 此刻秦浪将走笔疾书、画地为牢、妙笔生花三防组合在了一起,当初陆星桥帮他破译白骨笔上符箓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虽然这上面只有七攻四防,但是通过组合可以形成万千变化。 秦浪过去曾经尝试过简单的组合,这次将三种不同的魂术组合在一起还是第一次。 以魂力组成的朵朵蓝色莲花将密集的锋刃吞入花心,绽放的蓝莲花变成了含苞待放的花蕾,伴随着秦浪的魂力外放,蓝莲花骤然开放,内部的锋刃如同暴雨般向张延宗反击倾泻而去。 张延宗没料到秦浪的防守能力如此强大,手腕一动,轻鸿画了一个圆圈,细密的锋刃如同蜂群归巢。 然而在他化解这次反击的时候,秦浪出手了,所有人都认为一直要逃到最后的秦浪突然改变了战略,手中雁翎刀凝聚全力向张延宗劈去。 张延宗期待的正面对抗就以这样突然的方式展开了,蓄满魂力雁翎刀通体泛起幽兰色的光华,秦浪虽然在逃,可他始终都在蓄力,此时刀体内积蓄的魂力已经达到巅峰。 出击的不仅仅是雁翎刀,还有秦浪这个人,身体处于高速旋转中的秦浪和雁翎刀已经融为一体,这一刀不是单纯的劈斩之力,还有强大的扭力。 张延宗手中的轻鸿剑,解体后重新合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原状,面对秦浪惊天动地的一刀,张延宗只能仓促迎战,刀剑相交,剧烈的震动更推迟了锋刃归巢的时间。 张延宗的力量是强于秦浪的,但是在这次的正面对决中他并未占到便宜,因为秦浪不是斩杀,而是绞杀,雁翎刀带着一股向左旋转的力量。 一刀刚刚劈完,秦浪又改成左手握刀劈出了第二刀,这一刀劈斩的方向和刚才完全相反,现在是右旋。 张延宗为了抵御这古怪的力量不得不向右横跨一步,秦浪的第三刀已经到来,这次是双手握刀。 张延宗的轻鸿剑在雁翎刀的三次重击之下至今没能恢复原状。 “时间到!”空海和尚出现在两人头顶上空,凌空漂浮宛如活佛。 张延宗觉得不可能,以他的判断时间还有一些,秦浪凝刀不出,目光望着张延宗的脚下,张延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他的右脚已经踩在了空海划定的圆圈之上,如果不是空海及时叫停,秦浪再来一刀,只怕他还会向外退出一小步。 空海叫停,其实是给了他一个面子让他没有输得那么难看。 张延宗实力上没什么问题,关键是战术上应对不当。 秦浪的布局其实从第一场就开始了,他先利用比箭消耗张延宗的精气神,可以说第一场比试是张延宗一个人在战斗,早就决定放弃的秦浪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完了张延宗的全部表演,自身却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接下来的三场比试,秦浪一平两胜,张延宗的信心难免受挫,而秦浪越战越勇,在最后一场比武中,秦浪先利用走笔疾书来消耗张延宗的体力,随着结束时间的临近,张延宗变得越发心浮气躁,轻鸿剑施展解体攻击的时候,意味着他完全乱了方寸。 秦浪准确把握时机发动反攻,经过第一招的试探,他确定了自己的进攻方法,抛弃直来直去的进攻,改为旋转发力,占据主动,牵动张延宗的步伐,此时张延宗已经完全进入了他的节奏,如果空海不叫停,秦浪必然将张延宗击出圈外。 空海在此时叫停也非擅自做主,而是得到了一禅大师的暗示,远来是客,秦浪已经锁定胜局,何不给对方保留几分颜面? 秦浪表现得也颇具风度,笑眯眯道:“六皇子,这局就算你我打平如何?”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张延宗没有说话,向秦浪抱了抱拳,转身就走。 现场欢声雷动,虽然秦浪成为郡马的结果没变,但是经过这场波折,秦浪无疑要名扬天下,经此一战他已经成为大雍百姓心中的英雄,要知道这场比试不仅仅代表着他自己,还代表着大雍的颜面,如果让大冶国的六皇子抢走了郡主,那么连大雍普通老百姓都会感觉到颜面无光。 张延宗输了比赛,两位来自大冶国的评审官也是颇为郁闷,可今天的五场比试他们全程经历,秦浪无论才华无论能力都不在六皇子之下,愿赌服输,自然没什么好说,张延宗一言不发离开了八部书院,赵狮驼和林古意也告辞离开。 一禅大师当众宣布了结果,好事多磨,只能说这结果本该如此,也理应如此。 众人纷纷上前向秦浪道贺,秦浪好不容易才分开众人,来到庆郡王龙世兴的面前,微笑道:“王爷,幸而不辱使命!” 龙世兴望着秦浪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扬眉吐气,此时方才真正明白为何女儿认定了秦浪,不得不佩服女儿的眼光,这样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又有那个女子不爱? 龙世兴拍了拍秦浪的肩膀:“好样的,抓紧准备亲事吧!”忽然想起了姜箜篌,转身去看,却发现姜箜篌母女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估计她们是不想面对自己。 秦浪又去谢过几位评审官,尤其是吕步摇和秦道子,可以说今天从头到尾他们两人都坚定站在了自己的一边,如果没有两人的相助,想赢下今天的比试还真有些难度。 吕步摇笑道:“真是后生可畏,看到秦浪,老夫看到了大雍的希望。” 秦道子赞道:“那幅奔马图老夫越看越是喜爱,改日老夫一定要登门向公子讨教。” 秦浪连说不敢当。 一禅大师一旁道:“秦施主百忙之中若是能够抽出时间,还望来敝寺一晤,老衲也想当面请教。”秦浪今天的表现已经让一禅大师感叹不已,如此年轻,对佛学的领悟竟然如此精深,老和尚恨不能现在就和他讲经论道。 秦浪这一战已经不仅仅是扬名立万的问题了,通过今天的一战还得到了多位大雍宗师级人物的欣赏。 众人散去,秦浪独自一人经由八部书院走向郡马府,推开那扇小门,忽然意识到吕步摇当初建议开得这扇小门还真是方便,难道这位老爷子早就预知了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龙熙熙就站在门的那一边静静望着秦浪,就像一个温柔的妻子等待着丈夫的归来。 “回来了?”她的语气出奇的平静,虽然已经听到了八部书院的欢呼声,但是秦浪没有亲口证实,悬着的心仍然无法放下。 秦浪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 龙熙熙安慰他道:“没关系,如果输了,现在就逃。” “逃到哪里去?天下人都知道咱们要成亲,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龙熙熙笑靥如花,忽然发出一声愉悦的尖叫,扑向秦浪,秦浪将她拥入怀中,享受着龙熙熙雨点般的热吻,这是他应得的奖励。 第一百七十八章镜中人 桑竞天听妻子说完今天发生的事情,点了点头道:“很好!” 姜箜篌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怔怔地望着他:“我也觉得很好,只是咱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姜箜篌有些急了:“你好像没这么糊涂啊?庆郡王不是把聘礼全都退回来了吗?现在秦浪赢了,他和龙熙熙的婚事已经确定,咱们是不是应该再把聘礼送过去,重新商议婚礼的细节?毕竟他是咱们的干儿子。” 桑竞天叹了口气道:“你以为庆郡王会答应?” 姜箜篌想起今天在八部书院庆郡王的态度,顿时内心沉重了起来,充满郁闷地将庆郡王对她说过的那番话讲述了一遍,她并不相信入赘是秦浪的意思,可庆郡王既然这么说就证明他有了这样的想法,桑竞天此前没有出手相助,现在庆郡王赌这口气也很有可能。 如果秦浪选择入赘,那么他们桑家这次更是颜面无存了。 桑竞天道:“秦浪是个明白人,庆郡王是故作糊涂,可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咱们的确没资格要求人家。” 姜箜篌道:“什么叫没资格?你是他干爹,我是他干娘,当初也是太后赐婚,娶妻这么大的事情难道咱们不出面?知道的认为庆郡王刁难咱们,不知道的只会说咱们两夫妇绝情。” 桑竞天道:“就算秦浪选择入赘,咱们也不好说什么,今日之争本可避免,当初太后问过我的意思,是我没有为他说话。” 姜箜篌狠狠跺了一下脚,心中别提多憋屈了,他们夫妇两人想方设计营救女儿,到最后非但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赔上了桑三更的性命,和干儿子秦浪之间也产生了深重的隔阂,姜箜篌悔不当初,也许这就是女儿的命,上天注定无法改变。 “怎么办?万一秦浪真要入赘,咱们岂不是要让人戳脊梁骨。” 桑竞天安慰她道:“你也不用太过焦虑,静观其变就是,咱们也不是秦浪的亲生父母。” 姜箜篌摇了摇头道:“不成,这件事我还是要去找秦浪问问。” “你也不能太沉不住气。” 此时家人过来通报,却是秦浪和龙熙熙一起来了。 桑竞天道:“看看,人家自己来了。” 姜箜篌道:“赶紧请进来啊。” 秦浪今次前来是特地为了婚礼的事情的,虽然发生了这次的风波,可并未影响到最终的结果,也算是好事多磨,虽然庆郡王说了句让他入赘的气话,可真正要和桑家撕破脸皮,庆郡王也没有那个底气,根据可靠消息,吕步摇称病隐退,太后终于批复了他的辞呈,封他为安国公,让他暂时主持八部书院的事务,主持编撰《八部通鉴》,等于给足了这位老丞相面子。而吕步摇退下来的位置就由桑竞天顶上,目前还没有正式下旨。 秦浪虽然和桑家产生了隔阂,但是他也没有要和桑家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的想法,桑竞天两口子在雪舞的事情上行为虽然让人心寒,但是如果从他们的角度出发,也是无可奈何,更何况雪舞平安离开,桑家由始至终也没有坑害秦浪,彼此心中都明白发生了什么,可谁也不会主动点破。 纵然无法恢复到过去的关系,秦浪也不想和桑家反目成仇,龙熙熙也是同样的想法,主动提出让秦浪先来桑家。 他们俩这次主动登门等于给足了桑家面子。 姜箜篌眉开眼笑,心中的结算是解开了,拉着龙熙熙的手越看越是喜欢,龙熙熙在长辈面前表现得秀外慧中,温婉贤淑,一副乖乖女的样子,秦浪暗笑她善变。 桑竞天也是有格局之人,既然这场婚事峰回路转,干脆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商量之后决定,婚事还是腊月初六。 姜箜篌道:“我明天一早就将聘礼送过去。” 姜箜篌看到秦浪似乎有话说,正想问他。 桑竞天已经道:“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秦浪其实就是想请桑竞天过去,庆郡王心里有气,桑竞天若是不去,恐怕心底的疙瘩还是解不开。 桑竞天何等头脑,不等秦浪提起就主动表示愿意过去,这也是主动向秦浪示好。 秦浪笑道:“谢谢干爹。” 桑竞天呵呵笑道:“傻小子,有什么好谢,你帮咱们桑家娶了这么好的儿媳妇,我和你娘开心得很呢。” 姜箜篌道:“就是,这次婚事一定要风风光光,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龙熙熙道:“桑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桑竞天道:“郡主请说。” 龙熙熙提出想婚后还是去郡马府住。 桑竞天夫妇对此没什么可说的,只要秦浪不入赘庆郡王府,他们小两口爱去哪儿住就去哪儿住。 秦浪回到吉祥巷住处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看到房门大开,古谐非几人正在房间里帮他整理拜帖和礼物,自从秦浪击败张延宗名正言顺地成为郡马之后,前来拜会者络绎不绝。 王厚廷道:“秦浪啊秦浪,你现在可以说是名扬天下了。” 赵长卿叹了口气道:“人怕出名猪怕壮,我看出名也未必是好事。” 古谐非笑眯眯道:“你们懂个屁,秦浪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几人同时笑了起来,赵长卿向秦浪道:“送礼的人太多,回头我把拜帖全都整理好拿给你看。” “有劳赵兄了。” 古谐非道:“现在整个雍都都在传言你要入赘,到底什么情况?” 秦浪摇了摇头道:“哪有的事情,只不过是王爷的气话罢了。” 王厚廷道:“婚期定下来了吗?” “还是原来的日子。” “十二月初六?”三人异口同声道。 秦浪点了点头。 赵长卿道:“那岂不就是后天?” 古谐非摸了摸后脑勺:“赶得及吗?” 秦浪笑道:“本来一直都在准备,只不过多了一个小插曲。” 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古谐非去开门,看到外面来人之时,不由得吃了一惊,外面站着得竟然是万花楼的柳三娘,柳三娘笑容可掬道:“古先生,秦公子在吗?” 秦浪已经听到了柳三娘的声音,朗声道:“在的!” 古谐非将柳三娘让进门来,柳三娘扭着丰腴的身子来到秦浪面前:“秦公司,三娘冒昧来访还望不要见怪。” “知道冒昧还来啊?”古谐非没好气道。 柳三娘道:“其实不是我想见公子,而是有人让我给公子传个话。” 秦浪请她里面说话。 来到偏厅,秦浪给柳三娘倒了杯茶,从她一进门就猜到她前来的目的和龙熙熙有关,这种时候过来十有八九也没什么好事。 柳三娘道谢之后喝了几口茶,轻声道:“想必公子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 秦浪微笑道:“实不相瞒,还没来得及猜。”他的意思是柳三娘这样的人物还不值得他废这个脑筋。 柳三娘道:“秦公子难道对细细的事情一点都不关心?” “你今天前来是要说好话还是坏话呢?” “是好是坏要看公子怎么认为了。” 秦浪道:“熙熙若是知道你来我这里肯定不会高兴。” 柳三娘叹了口气道:“秦公子想必对郡主的出身有所了解了,她从小不在王爷身边,乃是由她的师父一手抚养成人,此前和公子作对,也是奉了她师父的命令。” 秦浪笑道:“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 “公子有没有听说过圣光教?” 秦浪摇了摇头,他的确没有听说过,可看到柳三娘却是脸色微微一变,明显有些不爽,她以为秦浪是故意如此,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圣光教。 柳三娘道:“郡主的师父就是圣光教主,她将郡主抚养长大,教导她成人,教主将郡主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你们的亲事她不赞成。” 秦浪道:“好像我们的亲事跟她的关系不大,无论能否得到她的祝福,都不影响到我们成亲。” “未必!如果你不想郡主守寡的话,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 秦浪望着柳三娘,对自己的威胁已经不加掩饰,这位教主究竟是何许人?圣光教又是个怎样的组织?在自己成亲之前派柳三娘前来威胁,真以为她可以翻云覆雨? 秦浪道:“劳烦柳老板帮我回复教主,我和熙熙的婚事不劳她费心,她若是愿意赏光喝杯喜酒,我双手欢迎,可若是想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那么还请她冲着我来。” “我言尽于此,何去何从秦公子自己掂量。” 送走了柳三娘,秦浪问起圣光教主的事情。 古谐非一听就有些头大,他对圣光教是有些了解的,圣光教总坛在大冶国,所以教众大都也在哪里,在大雍国内圣光教的影响并不大,但是在大冶国圣光教是可以和半月门分庭抗礼的势力。 柳三娘绝不是危言耸听,修行者众多,可是顶级修行者中女性很少,圣光教教主李清水是这片大陆上少数已经达到六品三甲大宗师境的女子,也就是说她可以和九幽宗的宗主岳阳天,半月门的门主慕容病骨这些人分庭抗礼。 秦浪战胜张延宗的结果连太后萧自容也没有预料到,安高秋将今日发生在八部书院的事情从头到尾向她讲了一遍,同时呈上了秦浪和张延宗的画作和诗词。 萧自容看了秦浪的五首无题诗之后,对今日的结果就再也没有半分怀疑,过去只知道秦浪的画不错,没想到这小子的诗才更是卓绝,当得起笔落惊风雨,下笔如有神。 萧自容道:“张延宗说什么?” “愿赌服输,什么也没说。” 萧自容点了点头道:“他虽然输了,可在这件事上咱们不占理,毕竟是先皇答应过事情。” 安高秋道:“奴才觉得秦浪赢了是大好事,鼓舞人心是其一,更重要得是让大冶国知道我大雍人才辈出。” 萧自容笑了起来:“你到底受了秦浪多少好处,整天为他说话。” 安高秋一脸谄媚道:“那奴才可不敢,只是将今天听来的说给太后听听。” 萧自容道:“难怪龙熙熙认准了秦浪,你说此前的那些关于陈薇羽和秦浪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安高秋可不敢说,太后旧事重提,不知又在盘算什么?女人心海底针,萧自容的心机更是深不可测。 萧自容自言自语道:“这么优秀的男子,喜欢他的女人一定很多,你说是不是?” 萧自容接连两次发问,安高秋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想了一会儿方才道:“启禀太后娘娘,奴才对男女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 萧自容呵呵笑了起来,安高秋的回答也没什么毛病,毕竟他只是一个从小入宫的老太监。 安高秋看到萧自容心情不错,趁机询问她此前答应会去桑家为秦浪和龙熙熙证婚的事情。 萧自容道:“哀家还是不去了,这样吧,你让梁王代表皇上过去道贺,至于证婚人,让吕步摇去做吧,他需要这个面子,也有这个资格。” 安高秋应承下来,心中却想那梁王龙世清是皇上的弟弟,今年才十一岁,让他代表皇上去道贺,却不知太后出于何种目的?这太后做事真是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 安高秋退下之后,白猫来到萧自容的脚下,萧自容抱起白猫,轻轻抚摸着它纯然一色的长毛,内心中却不平静,不得不承认秦浪的表现超出了她的意料,想起那五首无题诗,萧自容忍不住轻声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好诗啊。” 白猫发出了一声咪呜的叫声,回应着她刚才的这句评价,宫人们全都退下,萧自容在寝宫内布下一个隐秘的结界,白猫再度化为她的模样爬上了床榻,萧自容则走入藏在地下的密室。 这次她并未急于脱下衣服进入血池,站在其中一面镜子前,点亮镜前的灵石灯,望着镜中的自己,右手缓缓伸向镜面,指尖触及银色的镜面,镜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她的镜像变得模糊了起来。 当镜子重新恢复了平静,却看到镜中出现了一个黑衣蒙面的女人。 贵为大雍太后的萧自容竟然在那镜中人的面前缓缓跪了下去,恭敬道:“属下参见教主!” 镜中人冷冷看了萧自容一眼:“白惠心,你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真是辜负了我的信任。” 萧自容道:“教主,今天的事情实属意外,我本以为张延宗稳操胜券,可没想到最终是这样的结果,秦浪藏得太深。” “没想到?当初你为何擅作主张撮合他们?” “教主当时正在闭关,属下并不知道熙熙郡主是您的弟子。” 这镜中人乃是圣光教的教主李清水,当然并非是她的真身出现在了萧自容的面前。 李清水道:“这丫头生性叛逆,趁着我闭关竟然搞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真是不明白,她为何认准了那个短命鬼?我只是让她利用他,可没让她弄假成真。” “秦浪却有其出色之处。”萧自容心中暗忖,让豆蔻年华的龙熙熙去接近秦浪,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计划,龙熙熙情窦初开,秦浪又偏偏魅力出众,两人在相处中产生了感情也实属正常。 李清水怒道:“混账,全都是你惹出来的事端,坏了我的大计,信不信我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萧自容跪伏在地:“属下知错了。” 李清水道:“当初我对你寄予厚望,不但保你魂魄,还将李大宗师亲手制作得这身甲障送给了你。” 眼前的萧自容并非真正的太后萧自容,而是被赐死的前皇后白惠心,白惠心死后冤魂不散,圣光教教主李清水帮她护住了魂魄,并将李牛马亲手制作的甲障送给了白惠心。 李牛马是古往今来凭借画修进入摘星境的第一人,自李牛马飞升摘星境之后,这世上再无一人在画修上可以突破六品进入大宗师境,更不用说登临摘星。 天下间都知道李牛马是以画修入道,却很少有人知道李牛马在魂修方面也达到了摘星境的存在,所以李牛马才能画出连通阴阳两界的《阴阳无极图》。 李清水乃是李牛马的后人,李牛马飞升之后一共有三件宝物传世,《春秋无极图》《阴阳无极图》,还有一件就是他亲手制作的甲障,如果说陆星桥的渡甲之术是当世第一,那么李牛马却是渡甲之术的开山鼻祖。 陆星桥天份再高,他制作的甲障再精妙,可终究因为自身的修为有限,无法将这件事做到极致。 李牛马留下的这幅甲障却是他登临摘星境之后的作品,可谓是集大成之作,除非摘星境的高人才能看清甲障内的秘密,这也是他留给后人唯一的纪念,此事为李氏的最大秘密,所以两百年来一直没什么人知道,反倒是另外两样东西因为当年大雍和大将军颜悲回的那场战争而天下皆知。 白惠心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在人前她贵为大雍皇后,但是在李清水的面前她只是一个签下契约的奴隶,只要李清水不高兴,随时都能将她毁掉。 “教主,属下若是一早知道龙熙熙是您的弟子,绝不会做这等糊涂事。” 李清水冷笑道:“白惠心,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你亲生女儿白玉宫即将返回雍都,你担心她对秦浪生出情愫,所以才促成龙熙熙和秦浪的亲事,一来解决了自己的麻烦,二来可借此打压桑竞天和庆郡王。” “教主,属下知错了,请教主责罚,属下绝不会有半点怨言。” “你算准了我还要让你做其他的事情,以为我不敢动你?白惠心,我既然能将你变成萧自容,也能让其他人取代你。” 白惠心连连叩首道:“还望教主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必不惜代价阻挠龙熙熙和秦浪的亲事。”她是真不知道龙熙熙是李清水的亲传弟子,如果她知道,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李清水道:“你既然喜欢做媒,那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把白玉宫嫁给大冶国六皇子张延宗。” 白惠心万万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果然没有原谅自己,利用这样的做法来报复自己,虽然张延宗够优秀,可是将亲生女儿许配给他终究还是有些不忍,毕竟这是一场政治婚姻,两国若是永世交好倒还罢了,一旦两国干戈再起,自己的女儿岂不就沦为了悲剧。 白惠心道:“玉宫性情顽劣,我只怕她……” “你若是不听,我可以杀了她!” 白惠心颤声道:“找到《阴阳无极图》的唯一希望就是她,属下想尽办法方才让她回到雍都,若是将她嫁入大冶岂不是前功尽弃,教主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龙熙熙嫁给秦浪。” 李清水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儿道:“你最好记得自己对我的承诺,我给你一年的时间,若是仍然无法找回《阴阳无极图》,休怪我对你无情。” 白惠心意识到李清水终于被她说服:“属下谨遵教旨。” 李清水的影像从镜中渐渐消失,镜子里重新出现了白惠心的身影,过去的白惠心,现在的萧自容站起身来,她脱去外袍,垂首从颈后揭开甲障,暴露出内藏的白骨,这身白骨才是她自己的身体。 萧自容缓缓转过身,在她背后的肩胛骨上雕刻着两只翅膀,萧自容展开白骨森森的双臂,突然腾跃了起来,如同离地飞起,但是并没有飞起太高,就滑翔进入了鲜红的血池。 萧自容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沉入血池之中,她本想像鸟儿一样飞翔,却在血池之中越陷越深,李清水从未放松对她的掌控,在大雍臣民心中高高在上的太后,在李秋水面前活得如此卑微。 每个人都有卑微的一面,即便是在严格意义上她已经死去,但是依靠这套甲障,她的魂魄仍然可以不死不灭地存留下去,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和过去全然不同,当年联手害死自己的顺德帝龙明成、太后萧自容最终没有笑到最后,李清水虽然强大,可自己也未必没有反转局势的机会。 第一百七十九章茶禅一味 庆郡王龙世兴在得悉太后萧自容已经同意吕步摇辞去相位之后,方才前往相府亲自送上了喜帖。 在这件事上他表现得如此慎重也不奇怪,毕竟他不想落人口舌。 吕步摇的病已经完全好了,听说龙世兴登门,让人将龙世兴请到了上次见面的书斋,龙世兴抵达之后发现,父亲生前送给吕步摇的大雍疆域图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幅秦道子手绘的《寒江孤影图》,这幅画画得是冬天一老渔翁独钓寒江雪的场景。 龙世兴意识到老师是故意在这里见他,就是要他看到那张疆域图已经不在了,这就表明老师对他彻底失望。 饮了几口茶,龙世兴将亲手书写的请柬送上。 吕步摇望着这份迟来的请柬心中颇多感触,千言万语汇成了两个字:“恭喜!”甚至连王爷二字都懒得多说了,龙世兴比他预想中还要谨慎,记得那天龙世兴登门求助之时,吕步摇故意将他带到了这里,让他看到那幅疆域图,趁机考验龙世兴的血性和雄心,让吕步摇失望得是,数十年的时间已经将龙世兴的锋芒磨砺得荡然无存,龙世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豪情壮志,甚至没有表现出丁点的血性,让这样一个人去牺牲,去顶着压力拯救大雍显然是不可能的。 哀莫大于心死,吕步摇对自己的这个学生已经彻底丧失了期望。 龙世兴道:“太后不会亲临桑府证婚了。” 吕步摇并不意外,在秦浪和龙熙熙的婚事上萧自容制造障碍,虽然婚期未变,新郎新娘还是他们两个,可是所有人都清楚这门亲事是秦浪凭着自己的本事争回来的。萧自容不去当这个证婚人算她有自知之明,当然也存在她可能在规避有可能出现的风险。 吕步摇认为龙世兴强调这件事是在暗示他,此前想在婚礼之上控制萧自容的想法根本是不可行的。 吕步摇当然知道不可行,他之所以那样说真正的用意是在考验龙世兴,可龙世兴最终还是让他失望了。吕步摇也看出,考验龙世兴的人可不仅仅是自己一个,太后萧自容也在考验他的忠诚和胆色。 龙世兴在这次风波中懦弱的表现,令自己失望,但是从太后的立场来看,龙世兴是可以放心的。 虽然吕步摇表面上没什么变化,可龙世兴仍然能够感觉到他对自己发自内心的疏远,恭敬道:“恩师,我希望您能担当这个证婚人。” “别忘了你是娘家人,秦浪娶亲还是听桑家的安排吧。” “桑竞天的心中根本没有这个干儿子,如果不是熙熙坚持,我还真是想秦浪入赘。” 吕步摇道:“他们的亲事波折已经够多了,王爷还是不必给他们制造障碍了,你这个乘龙快婿绝非池中之物,郡主有眼光!” 龙世兴老脸一热,当着自己的面夸女儿有眼光,那就是暗示自己有眼无珠了,尴尬道:“恩师不回青岭了?” 吕步摇淡然道:“回不去了,其实在哪儿终老还不是一样,既然太后认为我这把老骨头对大雍还有些用处,那我就只好留在这里了,为大雍修史也是老夫一直的心愿。”重新拿起那张喜帖道:“王爷的书法荒废了。” 龙世兴越发惭愧:“学生辜负了老师的期望。” 吕步摇道:“王爷可没有辜负我。”言外之意你辜负得是你爹景王龙明达,辜负得是你龙氏列祖列宗,辜负得是大雍的百姓。 龙世兴道:“恩师,我听说您让秦浪在郡马府和八部书院之间留了一道小门?” 吕步摇微笑点头道:“串门儿方便,不瞒你说,我和秦浪一见如故,很想交这个小朋友,你也不必担心,我现在是无官一身轻,不会带给他们小两口任何麻烦。” 龙世兴有些坐不下去了,敷衍了几句,起身告辞。 吕步摇没有送他,龙世兴走了没多久,桑府的马车就到了,却是桑竞天打着送喜帖的旗号前来拜会老丞相。 如果不是张延宗的这场风波,一切本不该如此仓促,后天就是成亲之日,虽然结果未变,但是准备的过程明显仓促了起来,太后萧自容明确表示没时间过来证婚,放眼大雍最合适的证婚人就是丞相吕步摇了。 得到萧自容那边的暗示,桑竞天不得不亲自走一趟,于情于理他也该走这一趟,吕步摇虽然主动交出了丞相之位,并不代表着他的影响力完全丧失,太后封他为安国公,又让他掌管八部书院,就是充分考虑到了吕步摇在大雍朝政中的影响力,当然萧自容不敢放虎归山,虎老雄风在,还是将他关在身边的笼子里最安全。 人都会有这样一天,吕步摇的今天或许就是自己的明天,桑竞天和吕步摇的政见不同,两人想要辅佐的人也不一样,朝廷中谁人不知太后萧自容垂帘听政,小皇帝龙世祥上位全都是吕步摇鼎力相助的缘故,桑竞天在丁忧期间一直关注着朝中的消息,只是他并没有料到萧自容上位之后首先打压的对象居然会是吕步摇。 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吕步摇并不糊涂,他立捧龙世祥上位的目的就是捧起一个傀儡,最终的目的是他自己要来把持朝政,等他完全控制住了局面,随时可以废掉小皇帝,更不用说太后萧自容。 顺德帝龙明成病重之时对他夺情起复重新任用,是因为龙明成看穿了吕步摇的野心,所以才要在临终前树立一个可以和吕步摇抗衡的对手,上位者最重要就是平衡之道。 桑竞天此前受到冷遇的原因是因为立嗣,他支持梁王龙世清,所有人都知道太子龙世祥脑子有问题,根本没有能力处理朝政,可顺德帝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个傻儿子,可能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早死。 俱往矣! 桑竞天即将登上丞相之位,这两天就会正式下旨,面对萧自容主动释放的善意,桑竞天要重新考虑以后的布局,吕步摇虽然选择隐退,可他的影响力仍然不容小觑,至于自己以后最大的对手,最可能就是陈穷年,萧自容改朝制的最大受益者就是陈穷年,廷尉徐道义以后很可能会入职礼部,陈穷年执掌大雍律法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吕步摇将今晚的迎来送往视为自己官场生涯的回光返照,只要朝廷正式下旨,他的丞相之位就成为过去,以他的年龄很难回到权力巅峰,可以预见,他以后将过上退而不隐的日子。 桑竞天送上喜帖,同时表达了请吕步摇为秦浪和龙熙熙证婚的意思。 吕步摇将此视为一种形式,太后萧自容终于还是给了他一个风光退场的机会,他应承下来,不仅仅是要给桑竞天这个面子,也出自他对秦浪的欣赏。 桑竞天道:“丞相为何要在这种时候选择隐退?” 吕步摇道:“老夫也知道在此时隐退愧对先帝的重托,可毕竟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如果坚持呆在相位上,非但对大雍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阻挠大雍的发展,人要有自知之明。” 桑竞天道:“丞相这一退,群龙无首。” 吕步摇微笑道:“老夫过去也只是一个穿针引线之人,拿不得什么主意,不瞒你说,我这次退下来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反倒是桑大人重任在肩,老夫听说,太后仍然要改制,桑大人以后的压力恐怕就大了。” 桑竞天没说话,毕竟圣旨未下,他还不能以丞相自居。 吕步摇道:“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过去桑大人并不赞成三省六部制,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桑竞天道:“吕相以为大冶国的朝制在大雍适不适用?” 吕步摇沉思了片刻道:“三省六部的确有其长处,但是大雍目前的状况并不适合。先帝驾崩不久,新皇年幼,应该以稳定为主,而不是急于变法改制。”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本来他不想评论大雍的朝政,可是他发现自己仍然无法彻底割舍,离开之前还是对桑竞天说上几句。 桑竞天其实也是这么认为,如果在改制变法一事上进行得太过激进,必然会伤及许多人的利益,让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大雍政体雪上加霜,在现在这个时候取代吕步摇登上相位,他所承受的压力可见一斑。 桑竞天道:“先帝指定顾命大臣的用意也是为了维稳,不过太后应该有她自己的考虑。” 吕步摇道:“就算是改制也非一蹴而就的事情,桑大人接下来的几年要多多操劳了。” 桑竞天从吕步摇的话中把握到了他的暗示,不错,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一蹴而就,就眼前的局势而言只能用一个拖字诀了。 腊月初五清晨,龙熙熙来到大报恩寺上香,今天她的主要目的并非是祈福,而是想见一个久未谋面的人。 陈薇羽在大报恩寺明心院伴着青灯古佛已经渡过了七十多个日夜,眼看即将期满,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安逸的生活,虽然离开的日期临近,可是她的内心却充满了忐忑,对成为皇后已经没有了过去的期盼,时间果然可以改变许多的东西。 陈薇羽和龙熙熙素未谋面,更谈不上什么交情,可听说龙熙熙是秦浪未过门的妻子,陈薇羽就决定和她见上一面,其实无论龙熙熙是不是郡主身份,只要她和秦浪有了关联,陈薇羽就有兴趣,她很好奇秦浪究竟选择了怎样的一位女子。 身穿灰色居士服的陈薇羽在院落中等候,依然记得上次秦浪闯入明心院的情景,那场意外火灾并未损毁明心院的主体建筑,虽然一禅大师提出给她换个地方,可陈薇羽谢绝了他的好意,仍然留在这里,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人就会习惯,内心也获得了安定。 明心院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宁静空间,在这里陈薇羽可以暂时忘却尘世的喧嚣,享受属于她自己的宁静。 当龙熙熙走入明心院,陈薇羽内心所有的宁静瞬间被打破了,她万万没有想到龙熙熙就是柳细细,更想不到两度害她的龙熙熙居然和秦浪走到了一起,不可思议。 就算陈薇羽怎样去找理由,也想给不出秦浪和龙熙熙在一起的合理性,除非秦浪和龙熙熙一早就相识?陈薇羽很快就否定了这个阴谋论,在她心中秦浪代表着生命中一段美好的回忆,她即将失去自己的人生,不想连这份美好的记忆也失去。 龙熙熙身披白色貂裘,内衬绿色长裙,宛如一朵盛开在冬日雪中的白色蔷薇,纯洁无瑕,来到陈薇羽面前柔声道:“参见姐姐!” 洗去铅华的陈薇羽一双剪水双眸打量着龙熙熙,表情静如止水:“你是柳细细还是龙熙熙?” 龙熙熙道:“姐姐愿意怎样称呼我就怎样称呼我。” 陈薇羽邀请龙熙熙进屋,两人在长案两旁跪坐下来,陈薇羽不紧不慢地为龙熙熙烹茶,龙熙熙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停留在陈薇羽的那幅画像上,轻声道:“这幅画是阿浪为你画的?” 陈薇羽听到阿浪两个字,一颗心加速跳动了几下,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 龙熙熙道:“真好,他也给我画了一幅。” 陈薇羽道:“过去一直都不知道你是庆郡王的女儿。” 龙熙熙笑道:“我故意瞒着姐姐的,我命苦,自小就被父王送去了外面,一直过着漂泊不定的日子。” “明白,若是不辛苦,你也不会去那种地方。” 龙熙熙焉能听不出陈薇羽话中的含义,淡然笑道:“熙熙过去不懂事,得罪姐姐的地方还望多多海涵。” 陈薇羽将倒好的茶送到龙熙熙面前,龙熙熙说了声谢谢,端起茶盏闻了闻茶香道:“好香啊。” “茶禅一味,何香之有?” 龙熙熙道:“心有芬芳,万物皆香。” 陈薇羽默默端起一杯茶,心中暗忖,龙熙熙是在告诉自己,她即将嫁给秦浪心情大好,看到任何事物都是美好的,想起自己虽然即将结束这三个月青灯古佛的苦修,可离开大报恩寺,等待她得即将是嫁给小皇帝成为大雍皇后的命运。 名义上大雍皇后是后宫之主,可真正意义上掌控后宫大权的人还是太后萧自容,比起龙熙熙,她们两人的命运走向了两个极端,陈薇羽抿了口清茶道:“你们两人何时化敌为友了?” 龙熙熙嫣然一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不瞒姐姐,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上了他。” 陈薇羽对她的话将信将疑,换成别人或许会被她骗过,可自己曾经亲眼见证秦浪和她斗个你死我活的场面,记得在万花楼后花园内,秦浪还一刀砍伤了她。 龙熙熙似乎猜到了陈薇羽的怀疑:“我知道姐姐不信,可感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自从他砍了我那一刀,我就记住了他,开始恨得要死,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可后来我见到他为了你出生入死,我居然感到嫉妒,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喜欢上了他。” 陈薇羽温和的目光转冷:“你不用故意说给我听,其实他娶什么人我根本就不在乎。” “不在乎吗?我不信你如此绝情。” 陈薇羽盯住龙熙熙的目光已经有了些许怒色:“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全都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龙熙熙点了点头道:“知道,姐姐的意思是等你登上了后位,抄了庆郡王府,这我信,可你纵然当了皇后又灭谁的族?难道要将我们龙氏宗主灭掉?” 陈薇羽道:“如果你今天来说这些事情,你可以走了。” 龙熙熙道:“姐姐生气了,看来这三个月的功夫白费了,我今天前来可不是要气你,只是想和姐姐分享一下心中的喜悦,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我没什么朋友。” 陈薇羽道:“你我不会成为朋友。” “姐姐心中仍在怨我。” 陈薇羽摇了摇头道:“没有的事情,你是龙熙熙又不是柳细细。”她知道龙熙熙既然敢来这里见面,就不会承认过去做过的事情。 龙熙熙道:“我来见你并不是要向你炫耀什么,我只是想求你一件事。” 陈薇羽冷冷望着她道:“我不知道自己能帮你什么?”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秦浪,你知不知道秦浪先天魂魄残缺,以他的状况最多也就是七年阳寿。” 陈薇羽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秦浪表现乐观,健康开朗,实在无法将这样的人和一个短命鬼联系在一起,陈薇羽轻轻将茶盏落下,漫不经心道:“他的事情好像轮不到我来过问,况且就算我想帮也无能为力。” “你嫁入皇室不仅仅是为你父亲铺路,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寻找《阴阳无极图》吧?” “放肆!”陈薇羽怒斥道。 龙熙熙道:“只有《阴阳无极图》可以帮助秦浪找回失去的二魂两魄,我知道你心中也喜欢他对不对?你也一定想帮他对不对?” 陈薇羽道:“既然你这么好奇,那么我坦白地告诉你,不错,我喜欢他,正因为如此,我才不会帮你,既然你选择了他,就应该做好接受命运的准备。” 龙熙熙笑道:“陈薇羽,你果真还是沉不住气,证明你果然喜欢他,只是我不明白,你明明心里有人,为何还能去嫁给小皇帝?反正我是做不到,我心中自始至终只有阿浪一个。” 陈薇羽道:“他若是死了呢?” 龙熙熙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反正我们还有七年的幸福时光,总好过你一个人孤零零在深宫中寂寞一辈子。” 不等陈薇羽下逐客令,龙熙熙已经站起来了,临行之前将一个小小的卷轴放下,笑道:“我这次没带什么礼物,就手抄了几首阿浪写得小诗,供姐姐排遣寂寞。” 陈薇羽拿起卷轴,手指已经微微发颤,本想当着龙熙熙的面将这卷轴丢出去,可终于还是控制住了情绪,龙熙熙就是要乱了她的心境,她发现了自己的软肋,秦浪就是她的软肋,三个月的清修仍然没有让她堪破一个情字。 陈薇羽有些后悔了,当初她不该玩火,本想着在入宫之前尝试一下两情相悦的滋味,以为自己随时可以抽身离去,可在平原郡之后,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陷了进去,陈薇羽有种引火烧身的感觉。 深深吸了一口气,展开龙熙熙送给她的卷轴,上面却是龙熙熙手抄秦浪所写的一首无题诗。 陈薇羽看了第一句就沉浸其中。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 如果没有张延宗的出现,秦浪和龙熙熙的婚事不会像现在这样惹人关注。 腊月初六一早,身穿大红吉服的秦浪骑着黑风在迎亲队伍的簇拥下吹吹打打前往庆郡王府。 为了保证婚礼的顺利进行,桑竞天特地安排人手加强沿途的安全防护,秦浪的这场婚事可谓是波折不断,今天大喜的日子,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出现意外了。 古谐非、赵长卿、王厚廷、曹晟、何山铭、钟海天、李玉亭这些秦浪的新朋旧友全都过来凑个热闹,跟随秦浪一起前往庆郡王府迎亲。梁王龙世清也出现在迎亲的队伍中,他今天的身份非比寻常,是代表太后前来贺喜的,本来梁王没必要前往庆郡王府,可他毕竟年幼,小孩儿心性,主动提出要跟过去看个热闹。 其实谁也没把他当成梁王看待,在众人眼中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赵长卿望着行进在队伍最前方的秦浪,充满羡慕道:“我在黑风岭下认识秦浪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会成为郡马。” 古谐非心中暗忖,你们要是知道秦浪最初只是一个披着甲障的骷髅恐怕更要怀疑人生了。 王厚廷道:“才子佳人,一代佳话。” 一旁曹晟道:“过去我可不信什么才子佳人,可现在我是相信了。”他转向何山铭道:“什么时候喝大哥的喜酒呢?” 第一百八十章我愿意 何山铭微微一笑,和其他几人纯粹去迎亲不同,他今天还肩负了婚礼安全的任务,因为当值,所以穿着金鳞卫的制服,不时望着周围。 沿途围观的百姓很多,雍都很久没有这样满城欢庆的大喜事了,本来一位郡主的婚事不至于引起这样的轰动,可秦浪通过八部书院的五场比试俨然已经成为大雍百姓心中的英雄,有些百姓自发组织了锣鼓队,在沿途敲锣打鼓,给这场大婚助兴,秦浪不时抱拳向周围百姓表示感谢。 眼前一幕让曹晟颇为羡慕,他开始期待自己和姜暖墨之间的婚事了,过几天父亲来雍都,刚好让他桑家提亲。 一行人来到庆郡王府,看到庆郡王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连门口的两只石狮都披上了红绸。 秦浪来到大门前翻身下马,王府大门紧闭,一群人簇拥着秦浪来到大门前,秦浪扣响门环,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父王,我来迎亲了!” 众人哈哈大笑,跟着起哄。 大门仍然未开,古谐非使了个眼色,一群人齐声高呼道:“父王,我们来迎亲了!”人多力量大,这声父王喊得声震云霄。 连绣楼内的龙熙熙都听得清清楚楚,嗔怪道:“父王怎么还不开门?” 一旁侍女笑道:“郡主殿下,还不赶紧将盖头盖上,人家要是听到一定以为你急着嫁呢。” 龙熙熙道:“我就急着嫁又怎么了?”俏脸羞红了,赶紧将盖头盖上。 秦浪示意众人别跟着瞎起哄,此时梁王龙世清看不过去了,也过来跟着嚷嚷了一声:“王兄开门啦!” 其实庆郡王龙世兴已经准备让人开门,听到外面这奶声奶气的声音,方才知道梁王龙世清也跟着到了,赶紧让人开了门,虽然龙世清才十一岁,但是人家龙世清是当今皇上的亲兄弟,地位上要比他这个郡王高了许多。 如果小皇帝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是梁王龙世清而不是他龙世兴。 郡王府的大门一开,迎亲队伍簇拥着秦浪进了一道门。 庆郡王龙世兴身穿红色蟒袍,在一群武士的陪同下站在院落之中,王府武士今日全都穿着甲胄,佩戴武器,这也是大雍的风俗,娘家人要给新郎官一个下马威,展示一下实力,让他将新娘子娶过门之后要好好对待,不敢让新娘受委屈。 秦浪已经做好了功课,见到庆郡王低头就拜,双膝跪地一边磕头一边道:“小婿叩见岳父大人!” 庆郡王龙世兴严肃的面孔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秦浪,我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以后你一定要善待她。” “岳父请放心,小婿一定会好好疼她爱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尽自己所能让熙熙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让王爷成为世上最开心的岳父。” 曹晟和李玉亭对望了一眼,秦浪这张嘴实在是太会说了,这话得记下来,以后对女人准保有用,一石二鸟,连岳父的马屁都拍上了。 庆郡王龙世兴道:“说得好不如做得好,以后本王要看你如何表现,如果你敢欺负我女儿……”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身后那群武士同时将刀抽了出来。 古谐非吐了吐舌头道:“干啥这是,大喜的日子也要舞刀弄剑吗?” 王厚廷低声道:“这是要给新郎官一个下马威呢。” 赵长卿道:“看来郡马也没那么好当的。” 庆郡王龙世兴让秦浪平身,秦浪想要去绣楼先要从王府武士刀丛中经过,不过只是象征性的,秦浪走近,马上两名武士就会撤去长刀退向两旁。 梁王龙世清小孩儿心性,快步跟在秦浪身后。庆郡王龙世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笑道:“王弟,你是长辈,里面可去不得。” 梁王龙世清在辈分上要长龙熙熙一辈,作为长辈他并不是适合跟着去闹,只好跟这位老王兄走在了一起,折腾了半天感到肚子饿了,庆郡王龙世兴赶紧让管家送上点心糖果,他也没时间去招呼这小孩儿,让老管家务必要将梁王伺候好。 秦浪来到龙熙熙的绣楼前,那绣楼的房门果不其然也是关着的,不等秦浪敲门,房门已经开了,侍女眉开眼笑道:“郡主请郡马爷一个人上去。” 众人又跟着起哄,毕竟是在王府,也就是跟着虚张声势炒炒气氛,没人打算真正闹腾。 秦浪走入绣楼,来到龙熙熙的闺房前,轻轻敲了敲房门道:“娘子,我来了!” 里面无人应声,从门下递出一张纸,秦浪拾起一看,却见上面写着一行小诗——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宫门一入深如海,从此秦郎是路人。 秦浪有些尴尬了,这首诗是当初他赠给陈薇羽的,不知龙熙熙是从哪里得到,他并不知道龙熙熙悄悄拜会陈薇羽的事情。 里面传来龙熙熙的声音:“想我开门也不难,你为我写一首诗,必须要好过这一首。” 秦浪笑道:“大喜的日子,我这脑子里都是拜堂洞房,哪还有作诗的兴致。” “不行,必须得为我作一首。” 秦浪道:“我作诗你来评判,就算我作得再好你也未必公正评价。” “我绝对公正。” 秦浪道:“我若是写得好,你如何奖励我?” 龙熙熙柔声道:“你今晚想怎样人家都听你的。” 秦浪哈哈大笑:“给我多长时间?” “一刻钟!” “不用一刻,以我的才情,七步就好!”秦浪装模作样地来回踱了七步,昔日曹子建七步作诗保命,今日秦浪要七步成诗迎娶美娇娘。 龙熙熙侧耳倾听,很快就听到秦浪朗声道:“《凤求凰》——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秦浪中气十足,外面围观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其中几个修文者已经听得如痴如醉,赵长卿现场就找出纸笔记录下来,秦浪在八部书院的无题诗已经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今天新婚,现场人家又来了一首《凤求凰》,这简直就是经典求婚诗,大才啊!这就是天份不服不行! 曹晟心中出现了一个大写的服,和他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曹晟心想,得亏秦浪对干妹妹没想法,不然以他横溢的才华,恐怕连姜暖墨这个大才女也挡不住。 龙熙熙在房内听得心花怒放,秦郎啊秦郎,这首诗让人家心里麻酥酥的,腿都软了,真想现在就扑入他的怀里让他好好抱抱自己。 秦浪发现在这个世界,在女人面前作诗,跟过去在女人面前弹琴唱情歌似的,这个世界的普遍女性都偏爱这口。 君子、爱才、娶之、有道! 闺房门打开了,秦浪走入房内,看到凤冠霞帔的龙熙熙坐在瑶床上等着自己,秦浪笑道:“娘子,我来了!” 龙熙熙含羞嗯了一声,一双美足微微抬起,秦浪蹲下为她将绣花鞋穿上,捏住龙熙熙的玉足,心中不觉一荡,龙熙熙羞不自胜道:“别摸了,快点穿。” 秦浪为她将一双鞋穿好,大雍的民俗讲究离别爹娘,足不沾地,据说是担心新娘将娘家的福运沾走。 龙熙熙柔声道:“背我!” 按照规矩新郎要把新娘一直背上轿子。 此时庆郡王龙世兴已经在门外,等着送女儿,虽然女儿并未远嫁,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心中仍然充满了不舍,幸亏秦浪战胜了张延宗,若是输了,自己的宝贝闺女岂不是要远嫁到大冶国,这辈子恐怕也见不到几次了,回头想想女儿的这个归宿倒也不错。 秦浪背起龙熙熙,来到门前,按照风俗岳父通常要在这时候交代女婿,尽量消磨一下时间,其实就是再次考验一下,毕竟背上背着新娘子,让新郎官再吃点苦头。 龙世兴倒没有继续为难秦浪的意思,抿了抿嘴唇道:“一定要对她好。” 秦浪点了点头。 龙熙熙道:“父王,您就放心吧,阿浪不会欺负我的。” 龙世兴心中暗叹,女儿是一点都不留恋自己这个爹,谁家的女儿出嫁不是哭得梨花带雨,自己的女儿喜气洋洋,恨不能早点登上花轿。 龙世兴道:“熙熙,日子若是想过的长久,要懂得相互体恤,要孝敬公婆……” “父王,您好啰嗦!” 龙世兴还没说两句呢,摇了摇头道:“去吧!” 秦浪背着龙熙熙走出绣楼,外面鼓乐齐鸣,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两人来到花轿旁边。 秦浪转向龙世兴道:“岳父大人请回吧。” 龙世兴点了点头,停下脚步,目送女儿上了花轿。 秦浪示意起轿,轿夫们抬着花轿向王府大门走去,秦浪翻身上了他的黑风,迎亲队伍准备前往桑府之时,却发现梁王龙世清不见了,正在寻找之时,王府管家慌慌张张跑了过来,附在龙世兴耳旁说了句什么。 庆郡王龙世兴勃然色变,此时传来凄惨的嚎哭声:“王爷,您死的好惨啊!” 花轿刚刚起轿,迎亲队伍尚未离开王府,许多人的第一反应是,这庆郡王不是好端端地活着吗? 出事的是梁王龙世清,龙世清死在了怡心园里,刚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关注在秦浪的身上,谁也没想到大喜的日子,梁王龙世清会死在迎亲现场,而且就在庆郡王府。 庆郡王龙世兴听到这个消息两眼一黑,险些没当场晕过去,他本以为随着女儿出嫁,所有危机终于可以告一段落,自己也能缓上一口气,可没想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居然闹出了这件事。 迎亲队伍尚未出门,金鳞卫副统领何山铭果断下令将王府大门封闭,包括庆郡王在内的所有人不得离开王府,此时非同小可,如果死得是一个普通人倒还罢了,现在死得是皇上的亲弟弟梁王龙世清,毫无疑问,这件案子必将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龙熙熙坐在花轿内,听说梁王死了,内心一凉,今天真是乐极生悲了。她和秦浪好不容易才走到了成亲之日,却想不到又出了岔子,这次的事情绝不是可以轻易应付的。 秦浪从马上下来,他先来到花轿旁安慰龙熙熙不用担心。 此时跟着去现场看的古谐非已经回来了,来到秦浪身边,低声道:“梁王真死了。” 秦浪皱了皱眉头:“淹死的?” “不清楚,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金鳞卫的人已经封锁了现场。” 秦浪看到远处失魂落魄的庆郡王龙世兴,他走了过去,向龙世兴道:“岳父大人,您不用担心,此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龙世兴抿了抿嘴唇,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秦浪,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话吗?” 秦浪点了点头。 龙世兴向何山铭走去。 何山铭浓眉紧锁向他抱拳施礼道:“王爷!” 龙世兴道:“今日之事既然发生在我府上,自然有我来担待,能不能放小女和秦浪先行,以免耽误了他们的良辰吉日?” 何山铭叹了口气道:“王爷,非是卑职绝情,此事我担待不起啊,我已经让人禀报刑部,相信很快就会有人过来。” 刚才还洋溢着喜庆气氛的庆郡王府瞬间被一层悲怆压抑的氛围笼罩着,所有人都在为这对新人感叹,新娘子还没有出门,家里就发生了凶案,这婚事十有八九是办不成了。 龙熙熙再也忍不了了,让人落下花轿,掀开轿门从里面出来,行进的通道上都已经铺上红毯,也不用担心脚沾在地上,都出了这种事,哪还顾得上这些。 两名侍女劝不住她,龙熙熙让秦浪帮她揭下盖头,来到父亲面前:“父王,究竟怎么回事?” 龙世兴看到女儿出来,长叹了口气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龙熙熙道:“我是你女儿,说什么连累?” 秦浪已经举步向案发现场走去,顾不上什么讳忌,只希望能够凭着深冥找到梁王的魂魄,那样就能知道梁王的真正死因。 来到怡心园的水池边,现场已经被金鳞卫临时用绳索圈起,梁王的尸体就躺在岸边,临时用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两名随同梁王过来的仆从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不仅仅是担心,主要是害怕。 王府管家正在向何山铭描述案发时的情景,一旁还有人帮忙记录。 有两名金鳞卫在现场外面警戒,提防不相干的人进入其中破坏现场。 赵长卿悄悄来到秦浪的身边,低声道:“坏事了!” 秦浪心中暗忖还用你说? 赵长卿接着道:“我看那王府管家的口型,他将矛头指向了王爷。”他善读唇语,单凭何山铭和王府管家的对话就已经读懂了他们的对话内容,何山铭调查梁王死因,王府管家告诉何山铭是王爷让他带着梁王去吃东西,也王爷让他安排梁王在这怡心园内玩耍,至于梁王是如何落水的,他也没看见。 古谐非道:“此事非常古怪,那梁王好端端的怎么会掉入了水池里?当时他的两名仆从在什么地方?” 王厚廷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推他不成?可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懂得呼救。”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内心中都生出不祥之兆,如果梁王的死不是意外溺亡而是被谋杀,那么庆郡王府就脱不了干系,庆郡王龙世兴的麻烦也就大了。 秦浪悄然利用深冥感知梁王龙世清魂魄的存在,只有尽快找到梁王的魂魄,才能最快查出真相,他距离梁王的尸体已经不远,可是仍然没有感知到梁王魂魄的存在,难道这么短的时间内梁王已经魂飞魄散了? 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从宛如奔雷的动静和地面的震动就已经知道,来得是人数不菲的骑兵队伍,新任刑部尚书陈穷年亲自率领部下赶到了,陈穷年一来到就让人将庆郡王府包围起来,在此之前,已经封锁了所有通往庆郡王府的路口。 所有人都意识到今天的局势不妙,对庆郡王来说更是天降横祸,今日是他家的大喜之日,怎么就赶上了这么倒霉的事情。 陈穷年的两位得力助手,洛东城和谢流云进入现场。 陈穷年首先来到庆郡王龙世兴的面前向他施礼道:“王爷,卑职奉命调查梁王遇害一案,得罪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庆郡王龙世兴听到遇害一案四个字心中极其不悦,皱了皱眉头道:“不是意外吗?” “不是意外!”谢流云沉声道。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谢流云的身上,谢流云向陈穷年抱拳行礼道:“启禀陈大人,梁王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卑职可以断定,梁王是先被人下毒,然后又推入水池中造成意外死亡的假象。” 龙世兴勃然色变,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针对自己的陷阱。 何山铭抓着王府管家将他拖到了陈穷年的面前:“说,把你刚刚说得话再说一遍。” 王府管家颤声道:“陈……陈大人……不是我……是……是王爷让我给梁王拿点心糖果,我真不知道里面有毒。” 龙世兴的脸上已经失了血色,龙熙熙怒道:“你胡说什么?胆敢诬陷我父王?我杀了你。” 龙熙熙还未上前,何山铭的手已经握住了刀柄,目光威严注视龙熙熙道:“郡主请冷静!” 秦浪抓住龙熙熙的手臂,以防她冲动,眼前的局面再清楚不过,庆郡王被人设计了,无论背后人是谁,这一手实在是太阴险了,挑选他和龙熙熙成亲之日,更无辜的是梁王龙世清,他还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陈穷年道:“将相关人等全都带去刑部审问。” 龙熙熙用力挣扎,怒视秦浪道:“你放开我!” “熙熙!” “秦浪,你也敢如此对我,从今日起我龙熙熙和你恩断义绝,你我的婚约从此作罢!”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一名王府护卫腰间抽出长刀,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刀向秦浪肩头砍去。 秦浪居然未躲。 长刀落下,血光四溅,龙熙熙一双妙目被秦浪的鲜血染红了,用力咬了咬樱唇,强忍住夺眶欲出的眼泪。 秦浪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双目充满柔情地望着龙熙熙道:“你以为这样做,我就可以抽身事外吗?” 龙熙熙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着。 秦浪道:“今日是我和熙熙大喜之日,想不到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实非我们所愿,我向各位亲朋好友赔个不是,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秦浪向众人深深一躬,肩头的鲜血淅淅沥沥落在地上,龙熙熙手中的刀垂落下去,望着秦浪染血的肩头,整个人傻了一样,砍在秦浪身上,却痛在她心上,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秦浪起身之后,温柔地望着龙熙熙道:“傻丫头,我知道你不想我卷入这场麻烦,秦浪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眷顾,既然我决定娶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陪着你,刀山也罢火海也罢,我陪你去闯,生也罢,死也罢,不弃不离!”已经沾满鲜血右手向龙熙熙伸了过去。 龙熙熙低着头望着他染血的手掌,晶莹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长刀落在了地上,冰冷的纤手握住了秦浪染血的手掌。 秦浪道:“今天我想请各位做个见证,我和熙熙就在这里拜了天地!古大哥,麻烦您一下。” 古谐非点了点头,内心中早已热血澎湃,这就是秦浪,一直以来他都想不通以自己的年龄和阅历为何要对秦浪这位小兄弟死心塌地,今日他算彻底明白了,秦浪不但拥有超人一等的智慧,更拥有过人的勇气和担当,这才是令人心折的地方,换成自己不一定有他的勇气。 秦浪望着龙熙熙道:“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龙熙熙泪如雨下,俏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愿意!” 第一百八十一章举重若轻为舒巫言盟主加更 旁观者看到秦浪在这样的状况下仍然敢向龙熙熙求婚,佩服他胆色的同时又不由得为他感到担心。 古谐非朗声道:“一拜天地!” …… 怡心园内,众人见证了一场前所未见的婚礼,虽然众人也被秦浪和龙熙熙的真情感动,可多半人心中还是非常理智,秦浪的行为实属不智,在这种时候换成任何人不是应该明哲保身。 龙熙熙砍向秦浪的那一刀,表面上是在伤害他,可谁都明白龙熙熙是要通过当众解除婚约来保全秦浪。 庆郡王目睹女儿和秦浪当众拜了天地,沉重的内心稍感安慰,陈穷年向他道:“王爷,还请您随同我们走一趟。” 庆郡王点了点头道:“好!”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被动。 龙熙熙回到绣楼亲手为秦浪包扎了伤口,虽然只是伤及皮肉,她也感到异常心痛,目送父亲离开,她什么都没说,抱住秦浪,俏脸贴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先离开这里,王府应当会被封禁,不用担心我,我有自保之力。” 秦浪低声道:“我先去看看情况,此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还王爷一个清白。”心中却明白这件事很难扭转。 龙熙熙点了点头,在他腮边吻了一记,柔声道:“只是今晚不能陪你了。” 秦浪笑道:“有的是机会,你以后加倍补偿我。” 龙熙熙柔声道:“只要你吃得消,我百倍补偿你。” “为你死而无憾!” 秦浪辞别龙熙熙来到了外面,他在梁王遇害的事情上并无嫌疑。陈穷年尚未离开,仍然站在水池边,梁王的尸体正在准备运走,得到陈穷年的首肯之后,秦浪来到了他的身边。 刚好梁王的尸体和秦浪擦身而过,秦浪仍然没有感应到梁王的魂魄。 陈穷年看了秦浪一眼道:“有些时候真是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热血冲动,不计代价。” “人若是没有了热血,生和死又有什么分别?”秦浪当众和龙熙熙拜天地绝不是一时冲动所为,龙熙熙对他如此情深义重,他若是在此时选择明哲保身,和禽兽又有什么分别?更何况,背后的布局者如果真心想要对付他,绝不会因为取缔婚约而放弃打算。此时的龙熙熙是最为孤独无援的,更需要自己的安慰和支持。 陈穷年点了点头,如果秦浪刚才不是那样做,而选择了明哲保身,自己反倒会看不起他,人生就是如此矛盾。 秦浪道:“王爷是被人陷害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拿不准陈穷年究竟是不是布局者之一,但是以他对陈穷年的了解来说,陈穷年这个人做事非常的谨慎,应该不会轻易卷入皇室纷争之中。 陈穷年道:“证据呢?当时梁王想跟着你去绣楼迎亲,是王爷阻止了他,王府管家交代,也是王爷让他给梁王拿了点心糖果,可以断定梁王就是吃了王府的东西中毒。” 秦浪道:“可是也只能证明王府管家和此事有关,不能证明是王爷指使。” 陈穷年望着秦浪的双目道:“所有嫌疑人都已经被带往刑部,很快就可以查个水落石出,秦浪,作为长辈,我劝你一句,远离是非未必是一件坏事,真正的聪明人还要懂得取舍。” “多谢陈大人!” 桑府那边已经接到了庆郡王府出事的消息,桑竞天夫妇知道这次亲事又办不成了,夫妇二人向众人道歉,一场喜事不欢而散。 姜箜篌彻底无语了,想不到秦浪的这场亲事命运多舛,本以为好事多磨苦尽甘来,却想不到最后关头闹出了这种大事,这次恐怕庆郡王有大麻烦了,只是不知会不会连累到秦浪。 姜箜篌将心中的担心告诉了桑竞天。 桑竞天道:“婚礼尚未举行,庆郡王的事情按理说不会连累到秦浪。” 姜箜篌道:“我还是不放心,夫君,我看这件事你一定要帮他说几句话,毕竟是咱们的干儿子,总不能忍心看着他平白无故地被连累。” 桑竞天叹了口气道:“明白!”他换下吉服,穿上朝服,前往皇宫去见太后了,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他必须要了解太后萧自容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秦浪去桑府刚好和桑竞天错过,他也没指望桑竞天能够帮助自己,可于情于理都要往桑家走一趟表示歉意,秦浪也明白此时的处境,如果朝廷当真将他连坐,那么很多人都会和他撇清关系,秦浪也无意给桑家添麻烦。 姜箜篌听说秦浪当众和龙熙熙拜了天地,也认为秦浪的行为不够明智,目前这种状况下,别人避之不及,这小子怎么还主动往上凑,以秦浪的头脑本不该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北风呼啸,积雪的路面已经冰封,很滑,刚才还悬红挂彩桑府如今已经清理一空,秦浪并没有任何的埋怨,明哲保身,远离是非是人的本性,更何况桑竞天即将继任丞相,正处于政治生涯的关键时刻,若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受到了影响,岂不是得不偿失。 秦浪牵着黑风向天策府走去,他想先去见计宏才,希望通过计宏才打听一些内幕消息。选择步行,是因为他想理一下思路,梁王龙世清被谋杀一事已经可以确定,谋杀他的人肯定在当日出现在庆郡王府的众人之中。 梁王龙世清一开始并不在计划的迎亲队伍之中,是他小孩子心性,想去凑个热闹,没料到此行走上了不归路。庆郡王府那边的人最初应该是不知道梁王会去的,也就是说,很有可能问题就出现在迎亲队伍之中。 秦浪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状况,尽管他的记忆力不弱,但是当时的情况非常复杂,想要将每个人的具体情况记清楚很难。 何山铭负责迎亲队伍的安防,在梁王遇害之后,也是他第一时间控制了现场,换而言之,他对现场的情况最清楚,自然也成为了秦浪的首要怀疑对象。 一位老者迎面走来,并未引起正在沉思的秦浪的特别关注。 “秦公子!” 秦浪方才认出是吕步摇的佣人吕安,他奉了吕步摇之命,邀请秦浪去前方茶寮一叙。 秦浪跟着吕安来到了这家名为春雪庐的茶寮,茶寮简陋,其实就是一个河边的草棚,里面只有吕步摇一个客人,旁边一位驼背老者正在忙碌着,他是茶寮的主人。 秦浪来到吕步摇面前见礼,吕步摇道:“坐!” 秦浪来得路上都非常小心,到了这里仍然不忘向周围看了看,毕竟他现在身份敏感,不想给吕步摇带去麻烦。 吕步摇笑道:“你不用担心,就算被人看到也没什么。” 秦浪在吕步摇的对面坐下,那驼背老者拿着一只巨大的铁壶过来给他们泡茶,目测铁壶的份量至少有二十斤,驼背老者拎在手里如同无物,往小小的茶盏中倒茶,举重若轻,滴水不漏。 棕红色的叶片在水流中旋转,香气随着热腾腾的水汽在茶寮中弥散开来,沁人肺腑,满室飘香。 吕步摇微笑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何他要用这么大的铁壶来泡茶?只有铁壶中的水蓄得够满,才能拥有如此大的冲击力,也唯有这样的冲击力才能将紫芜茶的香气彻底冲泡开来。” 秦浪心中暗忖,普通人可拎不起这么重的铁壶,更不用说用铁壶内的沸水冲泡紫芜茶,这样急速的冲泡还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单从这份力量的掌控就能够推断出驼背老者是位高手。 吕步摇端起茶盏道:“铁壶虽重,在世间行事需举重若轻,茶倒七分,就像人生总要留有余地!” “谢吕相指点!” 秦浪端起茶盏闻了闻茶香,这香气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吕步摇啜了口茶,轻声道:“老夫这个证婚人终究还是没有做成。” “让吕相费心了。” “庆郡王不会对梁王下毒手的。” 秦浪意味深长道:“所有人都知道,可是朝廷未必会这么想。” 吕步摇道:“老夫也没有想到,两位王爷终究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一石二鸟,好厉害的手段。”听到这个消息,吕步摇就已经猜到,此事应当是太后所为,但凭着萧自容一个人,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掀起这么大的风浪,萧自容在朝廷内有帮手。自己已经被排挤出权力中心,桑竞天,也不可能,毕竟桑竞天一直都想扶植梁王上位,他不可能谋害梁王。 四位顾命大臣中排除了两个,剩下的两个嫌疑就大了,奉常李逸风,他虽然有些存在感,但是他的手中并无实权,没有能力完成这样的计划,所以太尉何当重极有可能是萧自容背后的靠山,何当重手握兵权,他的儿子何山铭恰巧又在事发之时当值。 秦浪道:“王爷与世无争,不知为何遭遇这种飞来横祸。” 吕步摇道:“先皇临终之前,定下的皇位继承顺序是,皇上、梁王、庆郡王、七公主。” 秦浪心中一怔,七公主不就是白玉宫?现在梁王死了,庆郡王是最大的嫌疑人,如果现在小皇帝出事,七公主白玉宫岂不就成了第一顺位继承人? 吕步摇低声道:“大雍并非没有女帝的先例,只不过圣德皇帝当时在位仅仅两年,就将帝位传给了她的侄儿。”将茶盏放在榆木门板改造的茶座上,心中有些奇怪,如果这一切都是太后萧自容布置,那么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当年她和皇后白惠心不睦,受了白惠心不少的折辱,难道她会对白惠心的亲生女儿以德报怨? 秦浪道:“吕相可否为晚辈指点迷津?” 吕步摇道:“你觉得什么人最有嫌疑?” 秦浪将心中的怀疑说了,吕步摇是庆郡王的老师,他也属于被太后打压的对象,虽然他们接触不多,可秦浪认为吕步摇现时跟他拥有共同的利益。 吕步摇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何山铭很可能是个明白人。” 秦浪道:“涉事的王府家仆应该已经被事先买通,他们不会做出任何对王爷有利的证词。” 吕步摇道:“此事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王爷虽然落难,但是依老夫之见,太后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而要了他的性命,这是一个破不了的局,也罢。”他递给秦浪一个锦囊:“你见到陈穷年,将此物交给他,看看他能否帮忙。” 秦浪恭敬接过,吕步摇是陈穷年的恩师,而陈穷年目前执掌刑部大权,如果陈穷年肯帮忙相助,此时或许还有一线反转的机会。 吕步摇道:“你也不用寄予太大的期望,只希望能够尽量少连累一些无辜之人。” 秦浪喝了那杯茶,也不敢久留,告辞离去。 庆郡王龙世兴虽然是嫌疑人,可因为他的身份也没有被当成囚徒对待,陈穷年对他的审问也是单独进行,就像寻常待客一样,两人还有一层关系,都是吕步摇的学生。 陈穷年将手中的几分证供放在茶几上,龙世兴拿起看了一遍,气得浑身颤抖:“简直是信口雌黄,他们根本是在诬陷本王,世清是我王弟,我怎么可能害他。” 陈穷年道:“王爷不要激动,事已至此,您还是想想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本王要和他们当面对质。” “适当的时候,我会做出安排,只是太后已经下旨,梁王遇害一事要从重查办。”陈穷年停顿了一下又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龙世兴唇角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容,他的内心充满了懊悔,本以为示弱就能够让这个女人放过自己,可一再的退让非但没有让这个女人打消加害他的想法,反而步步紧逼,直到将他逼入绝境,这次竟然趁着女儿出嫁,谋害梁王嫁祸给自己。 龙世兴道:“那就是要置我于死地喽?” 陈穷年正想说什么,此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道:“圣旨到!” 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安高秋到了,陈穷年和龙世兴两人慌忙跪下接旨。 安高秋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二月初六,御弟梁王于庆郡王府遇害,英年早逝,朕悲不自胜,勒令刑部尚书陈穷年彻查此案,还大雍一个朗朗乾坤,还梁王一个公道,以告慰御弟在天英灵,即日起,免去龙世兴王位俸禄,以平民之身受审,以示公正,真相查清之前,查封庆郡王府,王府家眷暂时软禁于府内,由刑部统一看押,任何人不得出入探视,龙熙熙和秦浪定下的婚约即刻废止,钦此!” 龙世兴听完,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全都是太后萧自容的意思,现在还没有给自己定罪,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剥去了自己的王位俸禄,让自己以平民之身受审,也就是说给了刑部对自己用刑的权力,这女人的心肠真是狠毒,为何还要在圣旨中特地注明废除女儿和秦浪的婚约?连这种事她也要管?不过这样一来秦浪倒是可以抛开关系,置身事外了,兴许是桑竞天在背后起到了作用。 两人谢恩之后,陈穷年向龙世兴道:“王爷,得罪了!” 龙世兴点了点头,主动摘下金冠,脱下蟒袍,陈穷年让人将龙世兴带出去单独关押起来。 安高秋向陈穷年拱手道:“陈大人,咱家这就回去复命了。” 陈穷年还礼道:“安公公好走,穷年还有公务在身,不能远送了。” 安高秋笑道:“不用送,对了,太后说了,庆郡王府那边只是软禁,事情没有查出之前,千万不可委屈了人家。” 陈穷年连连点头道:“明白!” 送走安高秋之后不久,谢流云过来通报,却是秦浪前来拜会。 陈穷年本不想见,让谢流云将秦浪打发了,可不久谢流云又回来,交给他一个锦囊,陈穷年拿起那锦囊拆开看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同意和秦浪见上一面。 秦浪向陈穷年行礼:“卑职秦浪参见陈大人!” 陈穷年道:“在庆郡王府我跟你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他劝秦浪远离是非,倒不是因为他现实,其实任何人在这种时候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秦浪如果执意介入这件事,非但无法帮助庆郡王,恐怕还会将他自己卷进去,刚才的圣旨中已经废除了他和龙熙熙的婚约,对他来说可是一件大好事,秦浪现在退出无人会说他的闲话。 秦浪道:“晚辈有几句话想说。” 陈穷年示意他坐下,拿起将那几封证供递给秦浪让他自己看。 秦浪看完之后,摇了摇头道:“陈大人应该可以看出他们在说谎,只要严刑拷问,不信他们不说实话。” 陈穷年道:“你是在提醒我刑讯逼供吗?” 秦浪道:“大人,此事疑点太多,梁王本来应当留在桑府,他毕竟是个小孩子,一时好奇才跟着队伍前往庆郡王府迎亲,庆郡王根本就不知道他会过去,难道王爷见到他就突然生出杀心吗?” 陈穷年道:“证供在此,白纸黑字。” 秦浪道:“梁王遇害,庆郡王蒙冤,只要看什么人得到了好处,就不难查出谁是真正的策划者。” 陈穷年叹了口气道:“秦浪啊秦浪,我欣赏你的重情重义,可查案是要讲究证据的,没有证据,你拿什么证明庆郡王无罪?” 秦浪道:“可现在证据不充分,一样还是将王爷下狱,陈大人,有件事我不知您有没有留意到,梁王死后不久,他的魂魄已经不在周围。” “人死之后,魂飞魄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秦浪道:“冤魂不散,此事和常理不符,我怀疑有人在害死梁王之后,还拘押了他的冤魂。” “怀疑永远不能作为证据。” 陈穷年收起证供,叹了口气道:“秦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义气,而是愚蠢,陛下已经废止了你和龙熙熙的婚约,也就是说此事不会影响到你。” “我和熙熙成不成亲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陈穷年望着秦浪,露出惋惜的目光,如果秦浪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他的结局可以预料。 秦浪向陈穷年告辞,他打消了通过计宏才求见太后的想法,已经能够断定,此事就是太后所为,这次萧自容就是要通过杀梁王嫁祸给庆郡王,清除掉两个隐患,从今以后她就可以通过控制小皇帝这个傀儡掌控大雍朝政。 秦浪回到吉祥街的住处,古谐非、王厚廷、赵长卿都在家里等他,看到秦浪平安归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赵长卿道:“现在外面风声鹤唳,我刚才和厚廷兄又去了庆郡王府,那边已经被金鳞卫封锁起来,别说进去,连靠近都不能。” 王厚廷道:“秦浪,桑大人怎么说?” 秦浪道:“我没见到他,他去了宫里。” 古谐非道:“他应当会保你,如果你被卷进这件事,恐怕他这个当干爹的也难以独善其身。” 秦浪叹了口气,将圣旨的内容告诉了他们。 王厚廷欣喜道:“如此说来,这件事不会连累到你,太好了,我们正在为你担心呢。” 赵长卿用胳膊肘悄悄捣了他一下,让这货别乱说话,身为朋友,对秦浪还是了解的,他才不是明哲保身的那种人,看到今天秦浪和龙熙熙当众拜天地的情景,赵长卿深受感动,果然人间自有真情在。 古谐非道:“无论如何,朝廷不追究到你身上总是好事,如果连你也被软禁了,那就没有人再为庆郡王奔波了。”他让赵长卿和王厚廷两人前去准备些吃的,其实真正的用意是支开他们。 望着秦浪道:“说吧,这次是不是准备干一票大的?” 秦浪道:“王府的管家已经被人买通,一口咬定受了王爷指使。” 古谐非怒道:“卖主求荣的狗贼。” 秦浪摇了摇头道:“卖主求荣倒不至于,就算他把所有事情都推到王爷身上,自己也是必死无疑,应该是被威胁了。” 古谐非道:“想办法让他说实话还不容易。” 秦浪道:“人在刑部的手中,怎么审讯,都是人家说了算,而且这次很可能是太后授意,陈穷年明知王爷是冤枉的,也不敢帮他。” 古谐非咬牙切齿道:“那老娘们怎么就这么坏呢?” 秦浪道:“我想去会会何山铭。 第一百八十二章无罪 “你怀疑他?” 秦浪点了点头道:“今天在梁王遇害的现场,我并未感知到梁王的魂魄,他的冤魂没理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散。” 古谐非道:“你是说有人利用魂器拘走了梁王的冤魂?” “不排除这种可能。” 古谐非道:“就算有人这么做,现在也晚了,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梁王的魂魄早就被人给毁掉了。” 秦浪道:“还有一个办法。” 古谐非眨了眨小眼睛,反正他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反转的办法。 秦浪低声道:“证人、证物、证据都在才能将庆郡王治罪。” 古谐非惊声道:“你想毁灭证据?证人和证据全都在刑部大牢,你是想潜入大牢将证人杀死吗?” “不到最后一步不会采用这样极端的方法。” “有没有想过,如果被人发现,就彻底完了。” “古大哥不用担心,我来安排,我想让你们帮忙做另外一件事。” 通过这一天的奔波拜访,秦浪心中已经做好了计划,最后一步是毁灭证据和证人,他当然不会动手,关键时刻不得不动用桑三更的战魂,颜如玉未受伤的时候,她的魂体都能在雍都城内来去自如,更不用说比她强大的桑三更,只要桑三更出手,此事应该十拿九稳。 然而在此之前,秦浪还要做另外两件事,一是调查王府管家和几名仆人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何他们会卖主求荣。二是要制造舆论,利用当初龙熙熙对付他和陈薇羽的方法来对付布局者。 一夜之间雍都城内多了许多的传单,这是秦浪的布置,赵长卿和王厚廷联手拓印,古谐非亲手散发,有文字有图画,上面描述了庆郡王府案发的情景。 当然这些场景全都是秦浪猜测,目标直指何山铭,事已至此,秦浪决定制造舆论的同时逼迫何山铭主动出击。 初七清晨,气温骤降,大街上行人稀少,天蒙蒙亮,秦浪就出现在西城的一家饼铺前。 勤劳的店主夫妇早已起来忙碌,天气的缘故生意有些清淡,看到秦浪过来,那青衣小帽的中年人憨厚笑道:“这位公子,吃些什么?” 秦浪点了两个葱油饼,付钱的时候,递给那中年人半块玉佩,这半块玉佩正是当初半月门白龙江舵主肖红泪赠给他的,让秦浪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时,可以拿着这半块玉佩按照她所给的地址求助。 中年人看到那半块玉佩,脸上憨厚的笑容瞬间褪去,接过那玉佩,撩起衣服的下摆,取出半块玉佩,两块玉佩合为一体,严丝合缝,转身向婆娘道:“你照顾生意。”然后向秦浪道:“公子请跟我来。” 秦浪跟他来到后院,中年人向秦浪抱拳道:“庞文峰见过秦公子。” 秦浪还未来得及做自我介绍,想不到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你认得我?” 庞文峰道:“秦公子名震雍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没想到这玉佩在公子手里,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秦浪也没有拐弯抹角,将自己的来意告诉了庞文峰,他是想让庞文峰帮忙调查王府管家和那几名牵涉到梁王遇害一案的仆人,查清他们的家庭背景,亲属关系,当然还有查清王府管家那些证人都被关在刑部大狱的具体什么地方。 庞文峰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 秦浪回程途中特地经过庆郡王府,通往庆郡王府的几条道路都被封锁了,没有刑部的通行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王府,秦浪心中暗忖,不知熙熙现在的状况怎样? 不过以龙熙熙的智慧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她的本领自保也没什么问题,摇了摇头,暂时将这边的事情抛到一边,想要解决王府的问题,首先还是要从根本上入手。 一阵风吹来,将一张白纸吹到了秦浪的面前,他伸手抓住,看到那纸上的内容,正是他授意古谐非散发的传单,这张上面是一幅画,画上是一名穿着金鳞卫服饰的武将正将一名孩童丢入池塘。 这幅画的指向性已经相当明确,知情人一看就知道这武将是暗指何山铭,而那孩童则是遇害的梁王。 秦浪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一名头戴斗笠的僧人一手持着禅杖,一手托着金钵迎面走来,认出那和尚是空海,这里距离大报恩寺不远,遇到他也不算奇怪。 空海看到秦浪,将禅杖轻轻一顿插入雪地之中,单手行禅礼道:“阿弥陀佛,秦施主别来无恙。” 秦浪虽然和他有过争斗,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秦浪也不是记仇之人,翻身下马回礼道:“空海法师,这么早就出门?” 空海道:“师尊让我多在世间行走,多看世间疾苦,秦施主所写的《心经》让空海由衷叹服。” 秦浪笑道:“那可不是我所写,只是我读过的佛经,凭着记忆默写下来,让法师见笑了。” 空海道:“秦施主若是有时间,可否指点一下小僧呢?” 秦浪摇了摇头道:“抱歉,这几天王府遇到了一些事情,秦浪正在为此事奔波,只怕让空海法师失望了。” 空海道:“秦施主不必烦恼,正如施主诗中所写——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秦浪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剽窃的这首诗,想不到这么快就被空海用来教育自己,秦浪道:“这诗虽然是我写得,可我是个俗人,还做不到这个境界。” 空海道:“若无境界,怎么可能写得出这首诗?” 秦浪不想跟这个和尚继续絮叨下去,主动为空海让路,请空海先行。 空海执意请他先行,秦浪只好上马离去。 回到住处,发现金鳞卫已经将这里包围了,带队的人是袁门坤,家里只有古谐非在,古谐非操着一把桃木剑跟他们对峙上了,却是金鳞卫想要进去搜查,古谐非不允许。 因为当时护送陈薇羽前来雍都的缘故,他们早就认识,袁门坤登门之初倒也算客气,可古谐非软硬不吃,双方很快就冲突起来。 秦浪的出现为双方解围,袁门坤苦笑道:“秦公子,我们奉命搜查疑犯,可这位古先生说什么都不配合。” 秦浪道:“奉命啊!” 袁门坤点了点头。 “奉了谁的命?” 袁门坤将搜查令递了过来,他见识过秦浪的厉害,当初秦浪一个人救出陈薇羽不说,他甚至连大报恩寺都敢硬闯,这样的人物必须谨慎对待。 秦浪扫了一眼搜查令道:“金鳞卫想搜查我这里,原本是应该配合的。” “还是秦公子明白事理。” 秦浪话锋一转:“可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天策府的铠曹所在,来这里搜查之前有没有得到天策府的允许?” “好像没这个必要吧!” 秦浪点了点头,示意古谐非让开,让他们进去搜查,不过有个要求,让所有人将武器都留在院子里。 袁门坤毕竟不想跟他撕破脸皮,虽然秦浪没当成郡马,可毕竟还是桑竞天的干儿子,听说桑竞天马上就要继任丞相了。 袁门坤率领众人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秦浪让古谐非全程监视,避免这帮金鳞卫给自己栽赃陷害。 秦浪估计这些金鳞卫的到来和那些传单有关,自己既然能够怀疑到何山铭的身上,何山铭也一定能够怀疑上他,只是来这里搜查罪证未免有些小儿科了,干这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古谐非可是老手,怎么也不可能在这里留下把柄。 这群金鳞卫一无所获,准备拿自己的武器离开,却见秦浪手中拎着一个花瓶,在那里欣赏,脚下踩着金鳞卫的武器。 “搜完了?” 袁门坤点了点头:“搜完了!” 秦浪道:“查到什么没有?” 袁门坤摇了摇头:“打扰了!” 秦浪笑道:“算不打扰,袁统领看我这花瓶怎么样?” 袁门坤道:“不错,不错!” 秦浪递给袁门坤:“你仔细看看。” “不了!” 秦浪笑道:“看看嘛,里面有秘密。” 袁门坤架不住他如此殷勤,更何况秦浪都把花瓶递到自己面前来了,只能伸手去接,手指还没碰到花瓶,秦浪已经将花瓶丢在了地上,当啷一声摔了个粉碎。 袁门坤愣住了,这厮是什么意思?发泄不满吗? 秦浪道:“袁统领,你生气归生气,为何摔我的花瓶?” 袁门坤道:“我没……” 古谐非冲上来指着袁门坤的鼻子道:“居然还狡辩,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摔的!” 袁门坤真是哭笑不得,秦浪居然玩这种小把戏,可秦浪接下来的一句话吓得他魂飞魄散。 “袁统领,你知不知道这花瓶是太后赐给我的结婚贺礼,你居然摔了,该当何罪?” 花瓶摔碎的时候,其他金鳞卫都在远处,谁也没有看清细节,古谐非倒是一旁见证,可他肯定不会说真话,袁门坤叫苦不迭道:“不是我,明明是你自己……” “那咱们两个不妨去太后面前评理,看看她是信你还是信我?” 袁门坤要是知道秦浪这么阴险,说什么也不会进来搜查,现在什么都晚了,他指着自己的部下道:“他们都看见了。” “他们站得这么远根本看不见,就算他们看见也会做伪证,我不妨提醒你们,今天的事情谁卷进来搞不好就是一个死罪!”秦浪连哄带吓,一群跟着袁门坤过来的金鳞卫居然没有一个站出来给他作证,关键是离得远真没看清,听说摔了太后赏赐的花瓶,这可了不得,谁也不敢轻易趟这趟浑水。 古谐非真是服了秦浪,刚才还觉得秦浪让人进来随便搜查太过懦弱,想不到阴招在后面等着呢,看到袁门坤吓得面无血色,古谐非心中乐开了花,故意向秦浪道:“我这就去告诉安公公!” 袁门坤一听他们真要把这件事捅出去,内心的防线瞬间垮塌:“别!别!秦大人,一件小事而已,何必闹大。” “小事?你居然说太后的事情是小事?”秦浪不屑地望着袁门坤,就这智商想跟自己玩,差得远呢。 袁门坤真是越说越错,差点没给秦浪跪下来了,长叹了一声道:“秦大人,我也是奉命而来,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为难我,这花瓶我赔就是。” 秦浪道:“赔得起吗?” 袁门坤横下一条心,技不如人,今天认栽了,先过了这一关,等回头再讨回这个公道。 秦浪狮子大开口道:“一千两金子。” 袁门坤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什么?秦公子,你不能这样啊。” 秦浪道:“你说多少。” 袁门坤咬了咬牙道:“一百两金子。”他也舍得还价,主要是再低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出口了。 “成交!” “什么?”袁门坤的第一反应就是又被坑了。 秦浪朝古谐非使了个眼色,古谐非去拿纸笔,知道他不可能随身带着那么多金子,先让他写个欠条,秦浪也没跟袁门坤讨价还价,金子还在其次,主要是借着这件事打这帮金鳞卫的脸,只要将他打疼了,背后的指使者自然就跳出来了。 袁门坤担心他们将这件事捅出去,只能忍气吞声写了个欠条,他也算多了个心眼,说什么也不答应写上打碎太后赏赐花瓶一个,坚持写打碎花瓶一个,同意赔偿秦浪一百两黄金,三日内凑齐送到府上,不然每天递增五两。 秦浪让他签字画押,一群金鳞卫虽然明知道袁门坤被坑了,可谁也不敢帮腔,毕竟摔了太后赏赐的花瓶,真要是捅出去,搞不好真可能杀头。 袁门坤摸遍全身也就是一两黄金,先留下表示诚意,秦浪不依不饶,非得让这帮金鳞卫把武器全都留下,什么时候黄金送过来,什么时候把这些武器还给他们。 袁门坤心中这个窝囊啊,一群人过来搜查,结果没挑着秦浪的半点毛病,反而赔了一百两金子,还得把武器留下抵押,金鳞卫历史上像他们这样窝囊的不多。 袁门坤带着一群金鳞卫灰头土脸地离开,古谐非关上院门,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摔了太后赏赐的花瓶该不会有麻烦吧?” 秦浪笑道:“太后何时赏赐我花瓶了?这花瓶是前两天熙熙在瓷器店花一两银子买的。” 古谐非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秦浪,你太坏了……哈哈……该……活该……” 秦浪将袁门坤的欠条递给古谐非收好,袁门坤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上面白纸黑字,写明了赔偿花瓶一百两金子,什么毛病都没有。 此时又有人过来敲门,秦浪以为那群金鳞卫去而复返,开门一看却是宫里的太监,这小太监叫小金子,是上次安高秋派来报讯的那个。小金子今天过来是特地请秦浪入宫的,说是太后请他入宫有要事相商。 秦浪实在想不出太后萧自容找自己能有什么要紧事商量,因为庆郡王的事情还没有具体的结果,心中暗忖,面见萧自容也未必是坏事,或许能够劝她手下留情呢? 秦浪向古谐非交代了一声,赶紧随同小金子入宫。 坐上皇宫的马车,车厢全程封闭,车帘也都落下,小金子提醒秦浪尤其是进入宫苑的范围不可擅自拉开车帘,更不可东张西望。 秦浪知道皇宫的规矩多,其实他想看也没办法看,车厢几乎完全封闭,只有车顶嵌着一大块绿色琉璃,天光从琉璃中透入,秦浪暗自腹诽,这究竟是哪个脑残工匠设计的马车?乘车人岂不是绿云压顶? 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目的地,马车停了下来,那小太监从外面开了车门,午食一刻,秦浪今天都在为庆郡王的事情奔波,还没有来得及吃饭,此时肚子有些饿了,闻到空气中有股浓郁的肉香,腹中更是饥火燃起。 安高秋笑眯眯迎了上来:“秦先生来了?” 秦浪道:“安公公吉祥,不知太后找我有什么吩咐?” 安高秋道:“是皇上见了你给太后画得画像,爱不释手,睡觉都要抱着,太后吩咐请你入宫教皇上丹青之术。” 秦浪暗骂萧自容这老娘们真是有一套,刚刚下手对付自己的老丈人,又搅和了自己的婚礼,现在居然还有脸让自己教她傻儿子画画,心中骂着,表面上还装出非常尊敬的样子,询问安高秋太后在不在? 安高秋摇了摇头,太后正在休息,还是别去打扰了,带着秦浪进入了御书房,还没有进入御书房就听到一个洪亮的哭声。 秦浪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十多岁的小胖子正在地上撒泼打滚,从他身上穿着的龙袍不难推断出这就是当今大雍的皇上龙世祥。 四名小太监跪在龙世祥旁边,一个个苦口婆心地劝着,可不知怎么恼了龙世祥,他一脚就将一名小太监蹬得飞了出去,力气倒是不小。 安高秋示意秦浪给小皇帝跪下:“微臣秦浪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龙世祥没听见一样大声哭嚎着,只是满月般的大胖脸上一滴眼泪也没看到。 安高秋也是一筹莫展,他将其他小太监都赶出去,来到小皇帝面前跪下,陪着笑道:“陛下,您看谁来了……” 话还没说完呢,小皇帝扬起胖乎乎的拳头照着他脸上就是一拳,一拳打得安高秋右眼乌青,安高秋捂着眼睛叫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小皇帝又傻又愣,抓起地上的香炉,照着安高秋的脑袋砸了过去,秦浪一看这还了得,那香炉纯金铸造,若是砸在安高秋脑袋上,怕不是要开个天窗出来。 秦浪眼疾手快,一把将小皇帝的手腕握住,香炉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安高秋慌了:“不得对陛下无礼……”他也知道秦浪是为了救他,当然不敢声张。 秦浪抓起那香炉用手一捏,那香炉被他捏成了一团,在小皇帝面前晃了晃,想不到小皇帝嘿嘿笑了起来:“好玩……好玩……” 他起身去拿了另外一只鎏金香炉过来,秦浪以为这愣货要砸自己,却想不到小皇帝学着他的样子捏了捏,香炉纹丝不动,小皇帝将香炉递给了秦浪。 秦浪懂这傻小子的意思,这次是双手发力,将香炉捏扁,小皇帝乐得连蹦带跳。 安高秋知道这小皇帝是个傻子,所以对他的任何行为都不意外,心中真是酸楚,自从这小傻子当了皇帝,安高秋被他平白无故揍了好几次,所以平时如果不是太后要求他过来,他都尽量躲着这个傻小子。 秦浪道:“陛下,我教你画画好不好?” 小皇帝听到画画两个字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嗳,好嗳!” 秦浪看到有门,至少这傻小子还能听懂一些人话,来到早已准备好啊的画案旁,秦浪拿起画笔,想起安高秋说过,这傻皇帝对太后的画像爱不释手,那就是说他喜欢漫画。 秦浪看了看安高秋,寥寥几笔就勾勒出安高秋的样貌。 小皇帝看到秦浪这么快就画好了一幅画,居然认出了画中人就是安高秋,指着安高秋笑个不停。 秦浪看到这小皇帝根本就是个智力不全的低能儿,心中暗叹,大雍的江山交给这样一个人治理,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小皇帝拿起毛笔,在秦浪画好的画像上画了个圈,却是因为看到安高秋的右眼乌青,所以才添了这一笔。 秦浪赞道:“陛下真是聪明绝顶。” 安高秋心中暗叹,什么聪明绝顶,根本就是小傻逼一个,老子入宫几十年就没伺候过这么傻的皇帝。 不过安高秋很快就发现,太后选秦浪教小皇帝画画真是选对人了,和其他那些画坛宗师不同,秦浪画出的画生动有趣,而且简单易学,小皇帝这种弱智居然都能跟着他比猫画虎。 小皇帝贪吃,画了一会儿就饿了,去旁边盘子里拿起一个鸡腿就啃。 秦浪闻到鸡腿的香味,忍不住看了一眼,小胖子满手是油吃得不亦乐乎。 秦浪心中暗忖,这小子智商不全,我教他的过程中完全可以夹带一些私货,找出一张白纸,在白纸上迅速画了一个人像。 小皇帝凑上来看。 安高秋一旁看得真切,秦浪画得竟然是庆郡王龙世兴,内心无比忐忑,如果让太后知道秦浪在这里画庆郡王,恐怕要降罪了。 秦浪指着龙世兴向小皇帝道:“无罪!” 小皇帝指着画上的龙世兴有样学样:“无罪!” 第一百八十三章明修栈道 安高秋吓得背脊上都是冷汗,他明白了秦浪的意思,秦浪是在给小皇帝洗脑呢,还好这里只有他们三人在。 秦浪施展浑身解数,画出的漫画引得小皇帝心花怒放,御书房内响彻着小皇帝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 秦浪自然不忘毁灭证据,让安高秋将他画好的庆郡王的画像付之一炬。 秦浪在御书房逗留了一个时辰,小皇帝彻底被他给逗开心了,直到太后萧自容让人过来提醒,这堂课才算正式结束。 萧自容并未亲来,所以秦浪今天在皇宫呆得时间虽然够长,却无缘和她相见。 安高秋送他离去之时,看到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以后千万不可再这样做,万一被太后知道,会招惹杀身之祸。” “太后打算如何处置庆郡王?” 安高秋又向周围看了看,叹了口气道:“既然已经撇清了关系,又何必自寻烦恼。” 秦浪知道安高秋只是一个太监,为自己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恭敬道:“多谢安公公一直以来的眷顾,您的恩德,以后秦浪必涌泉相报。” 安高秋道:“最多咱们是两不相欠,你跟咱家也不用如此客气了。”他对秦浪的确是欣赏,可秦浪胆大包天的所为,也让他感到心惊肉跳了。 事情的发展并不顺利,庞文峰很快就帮助秦浪查到了那些人的家人,全都不在雍都,王府管家的家人两天前已经返乡,这就证明发生在王府的事情早有蓄谋,不过他将王府管家那些所谓证人的关押地点查了个清清楚楚。 腊月初八申时三刻,袁门坤前来给秦浪送用来赔偿花瓶的一百两金子,这次不但是他来了,连何山铭也过来了。 因为那些到处散发的传单,何山铭这两日在雍都的名气也大了许多,老百姓听说了这所谓的小道消息就当成了真相一样传,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都认为庆郡王是被冤枉的,梁王是何山铭给淹死的,其实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推敲,如果说梁王不慎淹死在庆郡王府倒还罢了,谁也不会相信庆郡王在女儿成亲当日居然下手杀人,而且杀得这个人是御弟,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这么干。 金鳞卫毕竟是皇家卫队,在雍都各支军事力量中也是高人一等的存在,栽这么大跟头的事情过去从未有过。 袁门坤不但认赔了一百两金子,还把当日参与搜查行动的金鳞卫所有的武器都留在秦浪家里抵押,何山铭得知此事之后哀叹这厮愚蠢的同时,也意识到秦浪这么干应当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次登门拜访,秦浪刚好不在,人也没有走出太远,就是去天策府。 古谐非和王厚廷两人最近都在,秦浪预料到这两天会有人来访,所以特地交代家里最好有人守着。 古谐非从门缝里看出是他们,连门都没开。 一群金鳞卫本想发作,何山铭制止了他们,派出一人前往天策府将秦浪找回来。 今天是计宏才专程找秦浪过来的,秦浪新近发生的事情他全都清清楚楚,可这几天计宏才始终没有联系秦浪,主要是形势未明,他也不知道这场风波会不会将秦浪卷进去,直到昨个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听说秦浪被宣入宫,负责教授小皇帝绘画,而且深得皇上的喜爱,他才确定到这场针对庆郡王的风波暂时不会波及到秦浪。 主动找秦浪过来,也是为了转达一些东西,太后萧自容赐给了秦浪一块蟠龙令牌,特地让他转交,秦浪凭着这块令牌,随时可以入宫,小皇帝对学画非常痴迷,太后的意思是让秦浪每个月逢七入宫,也就是说,初七、十七、二十七。 计宏才转达完太后的意思,将蟠龙令牌交给了秦浪,其实这东西只是为了出入宫门方便,进入皇宫也不可能到处乱走,还是需要专人引领。但是令牌无疑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计宏才熬了这么多年也才混上了一块令牌。 计宏才刚给秦浪道完喜,这边就有金鳞卫的人过来通知秦浪,何山铭和袁门坤两大副统领都去他家门口等着了。 秦浪让那名金鳞卫先回去,拉上计宏才一起帮忙去做个见证。 计宏才本不想牵扯进去,可秦浪连拉带拽地将他请了过去。 两人来到吉祥巷,何山铭和袁门坤带着六名金鳞卫已经在外面等了一段时间了,和上次不同,他们都穿着便服,看来今天是私访不是公事。 看到计宏才亲来,何山铭他们慌忙过来见礼,虽然计宏才没什么实权,但是官阶摆在那里,礼数上还是要周到的。 秦浪笑道:“何大哥也来了,秦浪失礼了,老古,开门!” 古谐非这才把房门打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冲着袁门坤道:“欠我们的金子带来了吗?” 袁门坤闹了一个大红脸,其实他心里明明白白的,自己是被秦浪给坑了,但是不怪人家,怪自己蠢,怎么就那么容易中了人家的圈套。 计宏才还没搞清具体什么情况,秦浪故意道:“刚才去找计大人就是为了禀报这件事,可还没来得及说,他们就到了。” 金鳞卫来这里搜查计宏才知道,可他并不知道花瓶的事情。 袁门坤生恐秦浪把这件事说出来,抢先道:“也没什么大事,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咱们就不必再提了。” 秦浪看到他诚惶诚恐的样子,心中暗暗想笑,两名金鳞卫将准备好的金子送了上来,秦浪让古谐非将那张欠条拿出来递给袁门坤,袁门坤总算松了一口气。 解决了袁门坤的事情,何山铭让袁门坤带着金鳞卫将他们的武器带走。 计宏才一旁看着,心中暗笑,金鳞卫在雍都霸道惯了,这个跟头栽得可不轻,身为天策府的司马,计宏才对他们前来搜查的行为也颇有微词,虽然知道这些人是冲着秦浪来的,可毕竟搜查得是天策府的地盘,过来搜查居然连招呼都不给自己这个最高长官打一个,实在是目中无人了。 计宏才心里不爽但是也不好表现出来,何山铭的背景摆在那里,何当重乃是当朝太尉,不是他计宏才能得罪起的。 秦浪道:“何大哥还是头一次过来吧,要不要我带你参观一下?” 何山铭听出他话中的嘲讽,微微一笑道:“不必了,此前搜查一事,是上头的命令,我们只是奉命从事,还望计大人、秦老弟不要见怪。” 计宏才笑眯眯道:“秉公执法原是应该的,换成我也是一样。”话里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你犯在我手里,我也不会给你留任何情面。 秦浪道:“没想到这件事惊动了何大哥。” 何山铭笑道:“袁门坤不但是我的同僚还是我的好友,听说他和秦老弟发生了一些误会,我自然要来帮忙解释一下。” 秦浪道:“也没什么大事。” 何山铭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已经接近酉时,提出请他们去吃饭,作为赔罪。 计宏才却之不恭,秦浪觉得何山铭不只是请吃饭这么简单,梁王在庆郡王府被杀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何山铭,所以秦浪才利用传单发动舆论攻势,此前阴袁门坤那次也是为了打草惊蛇,这正的用意是要给何山铭压力。 何山铭今日主动登门,就证明他也沉不住气了。 何山铭邀请古谐非和王厚廷同去,两人都推说有事,都清楚何山铭这个人不简单,表面看上去粗犷豪放,实际上却是一个智慧超群心机深沉的人物。这次散发传单就是他们两人所为,他们也清楚何山铭的目的,万一说走了嘴,被何山铭看出破绽那就麻烦了。 何山铭邀请他们去春雪楼吃饭,原来的春雪楼于上次刺杀何山铭的行动中被毁,这么短的时间当然不可能重建完成,就在原址附近重新盘了一家酒楼,简单装修一下就开业了。 来到春雪楼前,何山铭特地驻足向秦浪道:“上次多亏了秦老弟救了我。” 秦浪道:“我是杞人忧天,以何大哥的修为那种杀手对你可构不成威胁。” 计宏才这才知道当初春雪楼被毁还有这么一出典故,笑道:“如此说来你们两个还是患难之交呢。” 三人准备进去的时候,一行人骑着马来到春雪楼前。 秦浪举目望去,不是冤家不聚头,为首一人却是大冶国六皇子张延宗,他身边是他的师父大冶国国师赵狮驼,陪同他们的还有四名大冶国武士。 春雪楼乃雍都最负盛名的酒楼,在这里遇上熟人并不稀奇,可今天的事情有些太过巧合了,秦浪心中暗忖,何山铭邀请他们前来,眼前的一切该不是他故意布置的?希望只是巧合,秦浪不想多事,低头向春雪楼走去。 却想不到张延宗朗声道:“那不是郡马爷吗?” 秦浪只好停下脚步,抱拳行礼道:“六皇子也来吃饭?” 张延宗翻身下马,向秦浪还礼,目光落在何山铭脸上:“何统领也在?” 何山铭笑道:“刚巧约了计大人他们吃饭。” 赵狮驼道:“这位就是天策府的计大人吗?” 计宏才躬腰驼背,人长得不咋样,也没什么气质,三人之中他官位最高,可却是看上去最不起眼的一个。笑眯眯道:“赵国师好,咱们十年前见过面的。” 计宏才五年前曾经出使大冶国,当时和赵狮驼有过短暂交流,不过五年已经改变了许多,想不到赵狮驼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张延宗道:“相遇就是有缘,今天我来做东。” 何山铭道:“不可,今天必须由我做东,让我来尽地主之谊。” 秦浪心中暗忖,你们两个说着说着就拼桌了,问过我没有? 计宏才和赵狮驼两人已经开始叙旧,表面上相谈甚欢,何山铭和张延宗看起来也颇为投缘,现场秦浪反倒是相对孤单的一个。 何山铭要了三楼的雅间,此时袁门坤、曹晟、李玉亭都到了,却是何山铭让袁门坤请他们过来陪酒,这就更证明今天是一场精心准备的酒局。 何山铭请张延宗坐了上座,远来是客,更何况张延宗本来就是大冶国六皇子,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也当得起,计宏才坐在了张延宗左手,赵狮驼坐右手,如果秦浪是郡马身份接下来理应轮到他入座,可朝廷已经下旨,公布他和龙熙熙的婚约废止,虽然他和龙熙熙拜了天地,可郡马身份仍然不被认同,于是依次是何山铭、曹晟、李玉亭、袁门坤,秦浪被安排在末席。 计宏才何等的老道,一看就知道何山铭今日之排序明显有冷落秦浪之嫌,这些人中,计宏才和赵狮驼的辈分相当,其他人不是王子王孙就是高官之子,计宏才也不方便说话,干脆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酒过三巡,李玉亭道:“秦老弟,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也被软禁在庆郡王府了。” 秦浪笑了笑道:“多谢李兄牵挂。”心中对李玉亭其人开始重新评价,其实他和这几位王孙贵胄交情不深,当时也是曹晟主动和他攀交,谁都不是傻子,明知道自己目前遇到了麻烦,还故意往伤口上撒盐,秦浪推测李玉亭十有八九是给何山铭当先锋了。 宴无好宴,今天的这场宴会全都是针对自己来的。 张延宗叹了口气道:“我听说庆郡王遇到了麻烦,庆郡王府被封,熙熙郡主也被软禁,秦郡马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心情好像并未受到影响呢。” 李玉亭道:“殿下有所不知,秦浪现在并非是郡马,他和熙熙郡主之间的婚约已经废止,所以秦浪和庆郡王并无任何的关系。”他表面上是向着秦浪说话,帮助秦浪撇开和庆郡王的关系,可实际上却是将话题展开。 张延宗道:“秦浪,我原本还敬你是一条好汉,可你的所为实在是让人不齿,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这样做对得起熙熙郡主吗?” 何山铭道:“六皇子息怒,此事其实怨不得秦老弟,全都因王爷而起。” 秦浪道:“六皇子的这番话深得我心,可明知道大难临头难道要抱着一起死?皇上圣明,知道我和王府之事没有任何关系,这才没有对我进行追责,当然,这还要多多感谢何大哥,如果不是何大哥帮我洗清了嫌疑,我只怕也要成为阶下之囚。” 何山铭听出秦浪话里有话,他微笑道:“不用谢我,我可没帮你说过话。” 李玉亭道:“只是可惜了熙熙公主,本来就要和秦老弟喜结良缘,却想不到遇到了这种事情,秦老弟,你想开点。” 秦浪真是烦透了这个李玉亭,扇阴风点鬼火,真当他很聪明吗?如果不是因为他老子,谁把他当成人看?秦浪故意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不得不想开点,圣命不可为,只希望郡主吉人自有天相。” 张延宗道:“好一个吉人自有天相,你打算不闻不问了吗?明哲保身,抽身事外,熙熙郡主怎么选了你这样一个懦夫?” 计宏才本不想过问,可听到这里,已经意识到今天是针对秦浪的鸿门宴,身为秦浪的上司,自己若是不开口说句话,也过意不去,他咳嗽了一声道:“六皇子言重了,现在案情未明,一切都在调查之中,皇上也没有将庆郡王定罪,秦浪这几天也为了郡主的事情多方奔走,是吧何统领?” 何山铭叹了口气道:“此案目前由刑部负责,陈大人亲自审理,听说证据确凿,只怕庆郡王这次有些麻烦了。” 秦浪起身道:“不好意思,我去方便一下。” 张延宗冷笑道:“该不是要逃吧?” 秦浪微笑道:“你这位远来的客人都没走,我怎么舍得走?我去去就回。”经过李玉亭身边之时,不小心绊了一下,险些摔到,幸亏李玉亭一把将他扶住。 秦浪拍了拍李玉亭的肩膀说了声谢谢。 曹晟今天从来到这里都没怎么说话,看到秦浪起身,他也随同秦浪一起,出门之后,曹晟道:“秦老弟,我真不知道张延宗也来了。” 秦浪笑道:“巧合罢了。” 曹晟道:“李玉亭平时爱说了一些,不是坏人。” 秦浪哈哈笑道:“曹兄以为我会和他一般见识吗?”两人来到后院,此时天色已黑。 秦浪去了茅厕,曹晟没跟进去,其实他对秦浪是充满同情的,他也知道秦浪绝非明哲保身之人,那天在庆郡王府他亲眼看到秦浪和龙熙熙拜天地的情景,龙熙熙一刀都没有将他劈走,这样的人又怎能弃龙熙熙于不顾。 秦浪进入茅厕确信无人,方才施展拘魂遣灵,请出了桑三更。半月门方面虽然答应帮他继续追查证人的家属,可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秦浪决定铤而走险。 现在所谓的证人和证据全都在刑部,唯有请桑三更的战灵相助,此时才能不留痕迹。 桑三更魂体现身之后,发现居然是茅厕,这秦浪还真是会选地方,秦浪已经将王府管家关押的地点告诉了桑三更,所以两人无需交谈,秦浪将一物塞给了桑三更,让他办完事情顺便将这东西丢在现场。 秦浪和曹晟一起回去。 张延宗冷笑道:“我还当秦公子不会回来了。” 秦浪道:“六皇子很喜欢想当然,我想做什么你猜不到的。” 张延宗道:“那我倒要猜一猜了,本以为当上郡马鱼跃龙门,却想不到天有不测风云,庆郡王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过去不择手段想要迎娶的熙熙郡主如今成为了你的累赘,所以拼命想撇开关系保住自己。” 秦浪笑眯眯望着张延宗:“听说心里阴暗之人会把别人也想得阴暗,今天我算见识到了。” 张延宗道:“你说谁心理阴暗?” 何山铭道:“两位不要激动,我请大家把酒言欢,咱们还是不要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 张延宗咄咄逼人道:“身为一个男人居然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保护不了,简直是耻辱!” 计宏才感觉自己必须要出面干涉一下了,可没等他说话,秦浪却道:“我和熙熙夫妻之间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指指点点,我真是服了你,只不过是一个手下败将,谁给了你那么大的勇气?”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谁也没想到一直笑眯眯的秦浪会突然翻脸,可秦浪说得也没毛病,张延宗在八部书院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了秦浪这是不争的事实。 张延宗居然没有发火,冷冷望着秦浪道:“你上次能取胜也不过是走运罢了,换成在大冶国,输得绝不是我。” 秦浪哈哈笑道:“这话我记住了。” 李玉亭道:“息怒息怒,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秦浪望着他道:“和气在什么地方?劳烦你告诉我?” 李玉亭被他问住:“呃……” 秦浪道:“李兄也是家学渊源之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心底难道没有一丁点分寸?我和熙熙拜天地之时你们几个可都在场,难道你没看见?” 李玉亭道:“我还以为你只是逢场作戏……”他意识到自己的用心被秦浪识破,开始感到不安了。 秦浪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现在的人为何总喜欢信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梁王只是不幸在庆郡王府遇害,并不代表王爷就是凶手,刑部都未定案,你们就将王爷当成阶下囚看待了吗?” 目光灼灼转向何山铭:“我在外面刚好捡到了一张东西,上面写着王府案发当日的内情,各位有没有听见过呢?”他将一张传单拍在桌面上。 何山铭目光转冷,他想不到秦浪居然敢将目标直接指向自己。 现场的气氛变得凝重了起来,赵狮驼轻轻牵了牵张延宗的衣袖,他们毕竟是外人,年轻人意气之争可以,但是不可以被别人利用,更不能介入他国的内部纷争,赵狮驼看得很清楚,今晚他们也是被利用了。 求月票支持! 第一百八十四章惊变为在左边160614145845653加更 计宏才装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其实他也认为何山铭今晚做得有些过分了,本想为秦浪解围,但是秦浪不等他解围就开始反击了,计宏才有一点不明白,秦浪完全可以找个借口离开,何必非得要和这帮衙内当众撕破脸皮?以后毕竟同在雍都,难免不会碰面,他就不怕尴尬? 何山铭伸手将那张传单拿了过来,扫了一眼道:“秦老弟从那里得来的?” 秦浪道:“满大街都是。” 何山铭道:“全都是谣言,如果让我查出谁在背后造谣毁我名誉,我必将他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虽然料到这件事十有八九和秦浪有关,可惜手头并无证据。 张延宗不失时机地落井下石道:“或许造谣之人就在咱们之中呢。” 赵狮驼心中暗叹,六皇子终究还是修为不够,这种时候就不要多说话了。 张延宗恃才傲物,这次败给秦浪让他颜面尽失,可谓是有生以来遭遇的最大挫折,他并不服输,太想挣回颜面。 秦浪道:“很有可能啊,何兄干脆一个个的盘问,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造你的谣?” 何山铭怔怔望着秦浪,他究竟是真是假?难道他查到了什么?不然为何敢直接向自己发难?看了计宏才一眼,计宏才仍然摆出局外人的样子,计宏才心中想着活该你们这帮衙内尴尬,刚才轮番向秦浪发难的时候,你们顾及过人家的感受吗? 秦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开个玩笑,你们居然当真。”从何山铭手中拿过那张传单,当着众人的面扯碎:“这上面简直是胡说八道,说何兄才是杀死梁王的真凶,谁会相信?何兄杀梁王对他有什么好处?简直是莫名其妙嘛!” 何山铭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笑容。 李玉亭道:“当然是谣言,当时何大哥跟我在一起,正陪你迎亲,你也看到了,我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秦浪望着李玉亭道:“李兄不知道谨言慎行这四个字吗?当时何兄当值,你说他始终跟你在一起,又说陪我迎亲,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落实了何兄擅离职守的罪名?如果被朝廷知道,岂不是要降罪于何兄?你究竟是为他好还是想害他啊?” 李玉亭被憋得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何山铭皱了皱眉头,李玉亭真是够蠢,我让你帮忙作证了?你站出来干什么?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当天何山铭并非是以陪同迎亲的身份前往庆郡王府,他还肩负着沿途保护的任务,其中自然包括梁王的安全,虽然梁王前往庆郡王府比较突然,但是梁王出了事情,他也应当承担责任,而这次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庆郡王,反倒何山铭没有被追究任何的责任,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推敲。 赵狮驼提醒道:“殿下,您不是还有事情要处理吗?” 张延宗此时也意识到他们并不适合继续在这里呆下去,点了点头道:“国师不提醒,我险些忘了。各位继续,我有要事先行一步。” 秦浪道:“六皇子果然是聪明人,明哲保身,抽身事外,绝不轻易招惹别人的麻烦。”刚才张延宗用来嘲讽他的词语,现在加倍奉还给他。 张延宗面露尴尬之色,本想反唇相讥,可话到唇边,又想到自己如果和秦浪在此时冲突等于是为何山铭解围,何山铭今天明显在利用他,越想越是郁闷,冷冷道:“山水有相逢,你我自有相见之日。” 何山铭起身相送,李玉亭等他们出了门,禁不住叹了口气道:“咱们毕竟是地主,秦老弟刚才有些过激了。” 秦浪毫不客气道:“我想怎么做不需要你来教我。” 李玉亭被他怼得张口结舌:“你……” 曹晟帮着打圆场道:“秦老弟喝多了。” 秦浪微笑道:“酒后吐真言,喝多未尝是坏事。” 计宏才道:“我也有些困了呢。” 秦浪道:“我还没吃饱,计大人先回去休息吧。” 计宏才摸不透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了,今天虽然是一场鸿门宴,可秦浪并没有吃亏,怼了一个又一个,难道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非得要在今晚跟所有人都翻脸吗? 何山铭送走了张延宗回来,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微笑道:“早知如此就不应当请六皇子同座,秦老弟,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何兄客气了,是我扫了大家的兴,我饮了这杯酒权当是给大家赔罪。” 秦浪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酒:“正月初六,本该是我和熙熙大喜的日子,承蒙各位公子看得起在下,陪我一起迎亲,可惜遇到了意外,连一杯喜酒也没喝上,借着这杯酒我敬大家,那场喜酒我先欠下,等王爷昭雪之后,我会和熙熙重新设宴恭请诸位,到时候还请务必赏光。” 同桌人都端起了酒杯,可谁也不认为庆郡王有昭雪的机会,听说刑部已经得到了证供,庆郡王谋害梁王的罪名只怕是落实了。 秦浪喝完又倒了第三杯酒,他端起酒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一名金鳞卫慌慌张张来到何山铭的面前,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虽然声音很小,几人都听到是出事了。 何山铭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向秦浪看了一眼。 秦浪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意味深长道:“看来是时候散场了。” 何山铭匆匆赶去了刑部大狱,他抵达的时候,陈穷年都已经到了,刑部大狱刚刚发生了几起命案,包括王府管家在内的几名证人全都被斩杀于狱中,死相凄惨,甚至连魂魄也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现场留下了一块玉佩,这也是唯一的线索,那玉佩之上刻着一个亭字,何山铭对这玉佩并不陌生,一看就知道这是李玉亭的贴身之物,脑袋顿时嗡的一下,他几乎能够断定,今晚消灭证人的行动一定和秦浪有关,难怪他忍气吞声参加这场晚宴,秦浪的目的是要一个不在场的证明,一定还有同党,秦浪利用这场晚宴让他们帮忙证明,同时他安排同党潜入刑部大狱进行灭口行动,此人心思缜密实在是厉害。 刑部大狱的司狱徐中原,乃是廷尉徐道义之子,桑竞天的女婿,发生了这种事情他首当其责,正在向陈穷年连连告罪。 陈穷年倒没有当面斥责他,将玉佩递给了洛东城,让他去查这玉佩的主人究竟是谁? 何山铭离开刑部大狱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并未回家,而是先去找了李玉亭,李玉亭已经睡了,听说何山铭过来找他,知道一定发生了急事,将何山铭请到花厅坐下。 何山铭开门见山道:“你今晚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李玉亭愣了一下:“大哥怎么知道?我丢了一枚贴身玉佩。” 何山铭点了点头,将今晚发生在刑部的事情对他讲了一遍,李玉亭听说之后吓得魂不附体,就算借给他一个天大的胆子他也不可能去刑部大狱杀人灭口,而且他也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记得秦浪去茅厕的时候,差一点绊倒,自己扶了他一把,难道就是那时候他盗了自己的玉佩想要将这罪名嫁祸给自己? 李玉亭将自己的疑惑说了,何山铭道:“没凭没据的最好不要乱说,你也不用怕,就算找到你,你只需一口咬定这玉佩前几日被人盗去了就行,今晚我们在一起,自然可以排除你的嫌疑。” 李玉亭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道:“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害我?” 何山铭心中清楚,害李玉亭的那个人必然是秦浪,今晚李玉亭的行为触怒了秦浪,当然秦浪也应该清楚仅凭着一块玉佩不可能将李玉亭治罪,应当是通过这种方式给李玉亭一个教训,以秦浪的头脑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还有一个目的可能是指向自己,就是要让自己清楚刑部大狱的灭口证人的事情就是他做的,此人真是够狂妄。 何山铭百思不得其解,秦浪究竟用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几名证人干掉?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他的能力,更低估了他的胆色。 陈穷年独自坐在灯下,思索良久,拉开抽屉,先拿出那个吕步摇让秦浪转交给他的锦囊,然后取出几分证供,凑在烛火上引燃,然后丢入了火盆之中,望着完全化为灰烬的证供,陈穷年陷入沉思,梁王的死显然不是庆郡王所为,现场疑点实在太多,只要想查,必然会查出破绽,陈穷年从一开始就猜到了真相,所以他不能查,也不敢查。 杀人灭口不失为毁灭证据最好的办法,但是纵然人证被毁掉了,也不代表着庆郡王就会平安无事,这背后之人下决心想除掉他的时候,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证据。 庆郡王龙世兴始终不肯承认自己害了梁王,他频频上书,提出面圣,在皇上面前诉说自己的冤屈。 不知是因为证人被杀证据被毁,还是因为龙世兴的执着打动了朝廷,他终于还是得到了一个当着文武百官面见皇上的机会。 此事其实是太后萧自容亲口提出,庆郡王的案子让皇上在早朝时当着群臣的面来定夺,所有人都清楚,让皇上定夺,其实就是萧自容来定夺。发生在刑部大狱的灭口事件让萧自容意识到此案必须尽快了结,以免夜长梦多。 表面上看当朝提审是给了龙世兴自证清白的机会,可实际上代表着龙世兴的命运马上就会决定,是生是死全在萧自容一念之间。 当日早朝之前,萧自容特地让人将丞相吕步摇请了过去,吕步摇踩着没有完全融化的积雪前往天和殿的路上,心中暗忖,今日恐怕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太后让人提前给他透过风声,朝会之上会正式宣布他辞去相位之事,也就是说,今日会公开宣布他的继任,这个人应该是桑竞天吧。 路口遇到了刑部尚书陈穷年,陈穷年恭敬道:“恩师!”放慢脚步让吕步摇先行。 吕步摇道:“案子有结果了?” 陈穷年道:“没有!” 吕步摇道:“估计是凶多吉少了。”虽然对庆郡王失望,可毕竟是他的学生,目睹庆郡王落到如此结局,心中极其惋惜。 陈穷年表示认同,针对庆郡王龙世兴搞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没理由最后将他放过,太后萧自容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女人。 吕步摇道:“许多时候,等待就是在慢慢消磨自己的生命。”庆郡王龙世兴的一生就在等待中错过,现在他已经没有登上帝位的机会了,甚至没有了活下去的机会,所有人从太后萧自容迫不及待地剥夺庆郡王的王位就已经看到了龙世兴的结局。 陈穷年道:“恩师身体还好吗?” 吕步摇点了点头,听得出陈穷年不愿和自己针对这件事进行讨论,陈穷年已经是刑部尚书,马上他的女儿就要正式成为大雍皇后,前程一片大好,自然不想和自己这个日薄西山的老人扯上太多关系。 登上台阶的时候,看到左边何当重、桑竞天、李逸风三人一起走了过来,他们应该早就到了,提前议事,同为顾命大臣之一的吕步摇,已经完全被排除在核心圈之外。 吕步摇此时的心态已经风轻云淡,人在很多时候选择不争,并非是境界使然,而是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不得不选择低头。 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向吕步摇行礼,吕步摇微笑道:“今日前来就是想和诸位同僚道个别。” 陈穷年默默望着吕步摇,对老师的事情他非常清楚,吕步摇告老还乡的请求未得到批准,太后给了他一个安国公的名号,让他去八部书院修史,等于将吕步摇禁足在了雍都,对于这样的一头老虎还是留在身边关起来更放心一些。 陈穷年并不认为太后会就此放过吕步摇,从太后对付庆郡王的手段,不难看出,她做事不留余地,铲除掉梁王和庆郡王,大雍龙氏的嫡系血脉中男丁就只剩下了当朝天子龙世祥,如果龙世祥再出事,下一任帝王只能在公主中进行遴选了。自己既然能够看到,其他人也一定能够看到。 表面上看,梁王和庆郡王被除掉对陈穷年并无坏处,可陈穷年总觉得萧自容这么做并非单纯为小皇帝考虑,这个女人的野心绝不止于此。 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皇帝龙世祥被太监背着坐上了龙椅,百官朝拜,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可心中都明白,龙椅上的傻孩子只是一个傀儡,真正掌握大雍权柄的人是龙椅背后珠帘后的女人。 萧自容将拟好的圣旨交由安高秋进行宣布,首先宣布吕步摇正式辞去丞相之事,封吕步摇为安国公,负责前往八部书院修撰《八部通鉴》。 其实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对百官来说并没有感到惊奇。 接下来宣布的事情却着实让众人吃了一惊,免去徐道义廷尉一职,任他为礼部尚书,天策府司马计宏才升任工部尚书,宗无期为兵部尚书,这宗无期过去是何当重的左膀右臂,一直在西疆戍守,新近才被调入雍都,常山远为户部尚书,此人也是太尉何当重一手提拔而起,算上早已任命的刑部尚书陈穷年,今日六部尚书全都任命完毕,这就意味着萧自容推行朝制改革的决心不容改变。 最后才是重中之重。 御史大夫桑竞天担任太师之位,掌副丞相,百官瞩目的丞相之位竟然落在了李逸风的肩上。 这样的安排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表面上看李逸风接替了吕步摇的相位,可实际上最大的受益者却是太尉何当重,兵部户部这两个最为重要的部门都是他的亲信担任,而最失落的人无疑是桑竞天了,身为顾命大臣之首,丞相呼声最高的人选,到最后只捞到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太师头衔。 吕步摇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冷眼旁观,从今天的任命不难看出,无论是自己还是桑竞天都不是太后萧自容信任的人,何当重和李逸风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李逸风担任丞相可以说是德不配位,他应当也只是用来分散注意力的傀儡罢了。 真正厉害的人是何当重,何当重手握兵权,现在又掌控了户部,真不知道他和萧自容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能够得到如此信任? 宣布任免之后,第二个议题就是如何处置庆郡王。 陈穷年将梁王遇害一案的审理进程递了上去,在他的案情描述中并无任何的夸大成分。 被暂时剥夺王位的庆郡王被金鳞卫带上金銮殿,没有了王位他就是一介贫民,押着他跪在地上,庆郡王龙世兴入狱之后,对外界发生的状况一无所知,甚至连所有证人被灭口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珠帘后方传来萧自容冷漠的声音:“龙世兴,你可知罪?” “御弟在庆郡王府罹难,是我照顾不周,保护不力,请陛下降罪!世兴不敢有半句怨言。”龙世兴的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洪亮有力,文武百官都听得清清楚楚,龙世兴是请陛下降罪,而不是太后。 吕步摇望着只穿着一身白色底衣的龙世兴,心中暗叹,就算见到了皇上又有什么用?现在这里当家做主的是太后而不是皇上,这样说话只会触怒太后。 萧自容冷冷道:“单单是照顾不周,保护不力就已是死罪!你不要觉得自己是皇族就有恃无恐,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这是普天下都知道的道理,你还有什么话说?”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龙世兴也知道自己被逼上了绝路,原本还希望在朝堂上能有官员愿意出来为自己说话求情,可来到之后方才发现压根没有人愿意站出来说话,甚至连他的老师吕步摇也没有出列,龙世兴很想当场揭穿萧自容想要害死自己的把戏,可想起女儿的安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朝中百官都望着小皇帝,小皇帝大概是起得早了,坐在龙椅上闭着眼睛打着盹,他对这种朝会没有任何兴趣,就算他不睡觉也听不懂众人在说什么。 萧自容道:“皇上昨儿因为梁王遇害,伤心了一宿。” 群臣面面相觑,这傻小子知道伤心为何物吗?反正大家都没见过,当场傻笑倒是见过不少次。 萧自容道:“安公公,你去问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 安高秋来到小皇帝面前,装出聆听的样子,心中颇为无奈,等会儿要假传皇上的旨意斩杀庆郡王龙世兴,大雍早晚要断送在这女人手里。 没想到这时候小皇帝打了个哈欠醒了过来,怔怔望着跪在他脚下的龙世兴,忽然指着龙世兴哈哈大笑起来。 群臣不约而同感叹着,这小傻子醒了,只怕又要做荒唐事了。 小皇帝龙世祥忽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大叫:“无罪!” 这下所有人都懵了,小皇帝说什么? 小皇帝手指龙世兴:“是你,无罪!”听起来如同释你无罪一样。 龙世兴又不是傻子,赶紧匍匐在地:“谢主隆恩,皇恩浩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吕步摇率先高呼道:“天子仁德,实乃大雍之福。”他跪了下去,德高望重的吕步摇一跪群臣都跟着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自容怎么都想不到小皇帝会指着龙世兴的鼻子恕他无罪,过去小皇帝上早朝的时候,哪次不是哈欠连天,怎么这当口清醒了过来,他这究竟是跟谁学的? 小皇帝仍然指着龙世兴道:“无罪!” 金口玉言,百官见证,就算真正掌权的人是萧自容,她也不能当众就推翻皇上的决定,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小皇帝接连说了好几声无罪,这下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别说萧自容搞糊涂了,文武百官都被这突然出现的场面弄糊涂了。 章鱼抱拳:“月票!各位拜托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无处容身 最清楚状况的是安高秋,老太监眼睛还肿着一只呢,小皇帝这分明是中了秦浪的圈套啊,秦浪利用教小皇帝画画的机会在他面前进行强化记忆训练,小皇帝记住了画面,看到庆郡王龙世兴刚好将画中人对上号,秦浪当时画画的时候就反复说无罪,小皇帝以为画中人就叫无罪,所以认出庆郡王龙世兴之后,马上就叫了出来。 当时安高秋被吓了个半死,现在才知道秦浪的这一手实在是太高了,这年轻人实在是太有远见了,他怎么就能够预料到小皇帝会在朝堂上赦免庆郡王。其实秦浪也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做足准备,万一用上了呢?这不刚好就用上了。 萧自容听到小皇帝反复说无罪,又看到文武百官跪下来一大片,本来她想打着小皇帝的旗号,当场赐死龙世兴,可现在有些骑虎难下了,总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然否决圣意。 萧自容斟酌片刻做出了一个决定,庆郡王死罪可免,但是御弟死在了庆郡王府中,他也要承担主要责任,免去庆郡王的王位,将他贬为庶民,勒令他即刻前往大报恩寺出家,终生诵经念佛为梁王超度,查抄庆郡王府,庆郡王的后人永世不得为官,不得享受封赏,府内所有奴仆即日遣散。 其实这样的决定已经将小皇帝的无罪打了个七折,死罪倒是免了,可庆郡王被她强迫出了家,庆郡王后人只有龙熙熙一个,也就是说一并将龙熙熙的郡主之位也免掉了。 庆郡王龙世兴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性命,此时哪还敢再说什么话,出家就出家,至少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小皇帝仍然没有止住开心的笑声,拍着巴掌道:“无罪!无罪!” 没有人看得见此时萧自容的脸色,可谁都能想象到她的心情一定是极其恶劣的。 “皇上累了,退朝!” 庆郡王被免去死罪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雍都,龙熙熙原本已经做好了逃出王府刺杀萧自容的准备,这突然到来的喜讯让她简直无法相信,直到圣旨到来的时候,龙熙熙方才知道一切都是现实。 跪拜之后,龙熙熙向前来传旨的安高秋表达谢意,安高秋道:“皇上圣明,太后仁德,殿下……”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现在的龙熙熙已经被贬为庶民,而且子子孙孙世代无法为官,叹了口气道:“其实你最该谢的人是秦浪。” 安高秋知道导致这次事件反转的原因。 龙熙熙道:“他是我相公,不用谢!” 安高秋点了点头,心中暗叹,这对有情人能够走到一起也真是不容易。 接下来就是查抄王府,遣散王府家眷,所有财产没收国库,龙熙熙只拿了一个替换衣服的蓝印花布包裹,孤零零走出王府的大门,举目望去,却见前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一双妙目忽然黯淡了下来,天下之大,竟无容身之地,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本来以为会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前等待,可是……难道连他也嫌弃我了吗? 人在失意低潮的时候,内心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聪颖如龙熙熙也不例外,她这一生从未如此茫然过。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温暖的声音道:“你是在找我吗?” 龙熙熙霍然转过身去,看到秦浪从石狮后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龙熙熙的眼圈突然红了,抿了抿樱唇道:“我再不是什么郡主了,刚刚被人从家里赶了出来,现在连家都没有了。” 秦浪道:“那更好,以后我欺负你的时候,你连娘家都回不去了。” 龙熙熙摇了摇头:“你不敢!” 秦浪的目光无比温柔:“为了你,没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龙熙熙的眼泪在俏脸上肆意奔流,她想跑过去扑入秦浪的怀抱中,可不知为何,双脚被定住一样挪不动脚步。 秦浪大步走了过来,将龙熙熙拦腰抱起,龙熙熙猫儿一样缩在秦浪的怀里,小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不怕别人说闲话?” 秦浪微笑道:“你是我拜过天地的媳妇儿,谁会说我们的闲话。” “你仔细想清楚,我现在成了个累赘,后悔还来得及。” “你也考虑清楚,我是个短命鬼。” 龙熙熙柔声道:“看来我们还真是半斤八两。”搂住秦浪的脖子,一双泪光盈盈的妙目望着他道:“连你送给我的聘礼都被他们给查抄了。” 秦浪笑道:“聘礼没有了我还可以再送。” “我很挑剔的。” “你想要什么?” 龙熙熙望着秦浪道:“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答应我?” 秦浪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龙熙熙抿了抿樱唇道:“我要大雍的江山,我要让萧自容跪在我的面前俯首称臣,磕头认错。” “我答应你!” 萧自容望着专心绘画的小皇帝,画面上画得是一只猪,这只猪居然在笑,现实中是看不到的,虽然很可爱,可又觉得很古怪。 萧自容皱了皱眉头,向一旁的安高秋使了个眼色,安高秋跟着她来到了御书房外,低头哈腰道:“太后有什么吩咐?” 萧自容道:“那天秦浪入宫都教给了皇上什么?” 安高秋恭敬禀报道:“奴才都已经给太后看过了,秦浪始终循规蹈矩,谨守礼节。”他可不敢照实说,说出来不但秦浪要死,连他也要跟着倒霉。 萧自容总觉得那里不对,她想了想道:“龙熙熙现在去了什么地方?” 安高秋道:“听说是秦浪接走了她。”心中不由得暗暗为秦浪担心,这位小友毕竟还是年轻了一些,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明哲保身吗? 萧自容道:“这秦浪倒是重情重义。” 安高秋道:“说起来还是太后慧眼如炬,从一开始就将他们配成了一对儿,这两人还真是……”眼角的余光已经察觉到萧自容冷漠的表情,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梁王的死不能这样就算了。” 安高秋暗暗心惊,早就知道萧自容不会轻易罢手,在早朝上免了龙世兴的死罪,实则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在那样的形势下不得已做出的选择,难道她现在就要反悔? 萧自容来回走了两步,轻声道:“你帮哀家传一道命令,大雍境内,任何人不得收留龙熙熙,不得给她提供任何帮助,如果胆敢违背,就是抗旨不准,治他一个藐视朝廷的罪名。” 安高秋瞠目结舌,实在不明白为何萧自容会这么恨龙熙熙,都已经逼得庆郡王龙世兴出家,也剥夺了龙熙熙的郡主身份,将她贬为庶民,现在又下一道这样的旨意,分明是要拆散秦浪和龙熙熙,这不是赶尽杀绝吗?此事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任何人都会觉得太后的胸襟太过狭隘。 桑竞天独自坐在院落之中,院子里空无一人,不得不叹服太后萧自容的这手棋下得高妙。连他都被骗过,本以为萧自容不敢轻易动自己,可没想到萧自容竟然联合太尉何当重、奉常李逸风突然来了这么一手。 与其说自己败在了太后的手里,不如说自己败在了这两人的手里,李逸风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真正厉害的人是太尉何当重,此人不显山不露水,却成了最大的受益者,何当重和桑竞天一样,当初也倾向于立梁王龙世清为储君,现在看来也只是一个用来迷惑自己的幌子而已。 院门被轻轻叩响,这种时候敢来打扰桑竞天的也只有他的妻子姜箜篌了。 姜箜篌来到桑竞天身边,默默为他披上一件貂裘,桑竞天握住姜箜篌的手,姜箜篌笑了起来,已经记不起上次他主动握自己的手是什么时候了,老夫老妻了即便是握手也是为了相互温暖和安慰,没有了少年时候的心跳和激动,在这样的寒冬腊月,有这份温暖已经足够了。 桑竞天知道妻子因何发笑,低声道:“辛苦你了。”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家中的事情再大也是小事,朝廷的事情再小也是大事。” “夫人说话越来越有道理了。” “我可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想着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姜箜篌停顿了一下又道:“你若平安,家就平安。”其实她过来是想奉劝丈夫看开一些,不必执着于朝堂之争,就算他登上相位又如何?高处不胜寒,吕步摇做了那么多年的丞相,到最后还不是落得惨淡收场,虽然性命无忧,可谁都能看出那把悬在他颈后的屠刀早晚都会落下。 “平安!平安!平平淡淡方能安康无忧。可若是每个人都这样想,大雍就完了。” “天意如此,非人力可为之。” 桑竞天摇了摇头道:“太后最近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姜箜篌道:“权力可以改变一个人!” 桑竞天的意思并非是姜箜篌理解的那样。 姜箜篌道:“宁阳王过两天就到了。” “暖墨怎么说?” 宁阳王曹宏图是桑竞天的至交好友,这次过来不仅仅是为了面圣,也是为了和他们商讨儿女的婚事。 姜箜篌道:“曹晟那孩子心性不错,可你我看着再喜欢,暖墨不答应,咱们总不好勉强她。” 桑竞天道:“女儿心地善良,她是不想连累曹晟。”他叹了一口气,想起以雪舞为药鼎功败垂成的事情。 姜箜篌道:“我想去看看秦浪。” 桑竞天摇了摇头:“现在只怕不是时候,秦浪这小子虽然有些才华,可毕竟年轻气盛,不懂得审时度势。” “说得好像你没有热血冲动的时候一样。”说完之后,连姜箜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已经不记得你上次冲动是什么时候了。” 桑竞天也笑了起来,将妻子的手握在掌心:“老夫老妻的了,居然开始嫌弃我了。” 姜箜篌道:“我还是喜欢你年轻时候的样子。” 桑竞天道:“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讨打!”姜箜篌心中甜丝丝的。 秦浪带着龙熙熙回到了吉祥巷的住处,古谐非和王厚廷两人都站在门外,等着他回来。 秦浪一问才知道,太后刚刚下了一道懿旨,任何人不得收留龙熙熙,也不能提供帮助,天策府刚刚来人通知他们,希望秦浪不要为难他们。 秦浪道:“此事和你们无关,我带熙熙另觅住处。” 他取了黑风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如果太后萧自容真要对龙熙熙赶尽杀绝,索性离开雍都,带龙熙熙远远离开这个地方,这种时候能够陪伴龙熙熙的只有自己了。 龙熙熙默默望着秦浪,知道是自己连累了他。 古谐非道:“要走一起走,老子也不呆在这里了,不想受那老娘们的鸟气。” 秦浪道:“我们夫妇新婚燕尔,你跟着好像有些不妥吧。” 古谐非摸了摸后脑勺道:“难道你当真要离开雍都?” 秦浪笑道:“暂时不会,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翻身上马,伸手将龙熙熙拉了上去,让她坐在自己的身前。 王厚廷提醒他道:“感觉不是闹着玩的,秦浪,要不你还是去请桑大人帮忙,太后按理说不会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秦浪摇了摇头道:“自己的事情无需假手他人,谢了,等我和熙熙安定下来,再来联系你们。” 秦浪纵马向远方行去,古谐非和王厚廷两人目送他们远去,王厚廷道:“古大哥,秦浪走了,咱们总不能继续赖在这里,是不是也搬走?” 古谐非笑道:“搬个屁,反正没人赶咱们,咱们就赖在这里,秦浪现在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大英雄,现在太后出尔反尔,想将他逼入绝境,这种事情说出去肯定会激起民愤。” 王厚廷压低声音道:“你的意思是咱们接着散发传单?” 古谐非点了点头道:“总得为自己兄弟做点事情。” 龙熙熙自小独立,从未像现在这样依靠过别人,靠在秦浪的怀中,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简直如同做梦一样,她小声道:“秦浪,是我连累了你,也许我离开大雍,她就不会针对你了。” 秦浪笑道:“要走也是我跟你一起走,你还欠我一件事情呢。” “欠你什么?” “洞房!” 龙熙熙俏脸红了起来,啐道:“你就想着这件事情啊。” 秦浪道:“你不想吗?” 龙熙熙蒙上眼睛羞道:“我不听,我不听!”娇躯却腻在秦浪温暖的怀抱中,软绵绵的不想动,此前心中的那些失落早已荡然无存,有他在,就算失去世界又有何妨? 前方一支队伍拦住了去路,秦浪勒住马缰,黑风扬起前蹄,然后重重钉在雪地上。 拦住他们去路的是金鳞卫,率队之人是副统领袁门坤。这群人正是上次前往秦浪那里搜查的,袁门坤上次在吉祥巷栽了一个大跟头,已经被人当成笑话看,虽然当时向秦浪服了软,可始终记恨着这件事,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报复,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得到了机会。 秦浪道:“这不是袁副统领吗?这条路难道是你们开的?” 袁门坤向秦浪抱了抱拳道:“秦公子,我等接到太后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收留龙熙熙,不得给她任何帮助,违令者就是藐视朝廷抗旨不尊!” 龙熙熙正准备发作,感觉秦浪搂紧了她,秦浪道:“太后的命令自当遵从,可各位不妨擦亮眼睛看看清楚,现在是龙熙熙收留了我,是她想帮我,所以我们并未违背太后的旨意。” 袁门坤哈哈大笑道:“龙熙熙一介草民,身无分文,她收留你?帮你?你当我们像三岁小孩一般好骗吗?” 秦浪道:“我可没兴趣骗你。”右手缰绳一抖,黑风发出一声宛如奔雷的嘶鸣,金鳞卫所骑乘的十多匹马被黑风的这声嘶鸣吓得屁滚交流,一时间队伍栾城一团。 秦浪已经纵马向对方冲去。 袁门坤见秦浪居然敢强行闯关,扬起手中长刀照着黑风的马头劈去,他当然不敢当众格杀秦浪,想要通过斩杀坐骑的方式逼迫秦浪后退。 秦浪出刀的速度更快,雁翎刀封住袁门坤的来刀,龙熙熙手指一动,一柄水晶小剑已经从袁门坤坐骑的双目中对穿而过。 骏马发出一声哀鸣,轰然倒在了地上,袁门坤马失前蹄,担心秦浪接下来的攻击,在地上一个狼狈的翻滚逃离。 好在秦浪和龙熙熙并没有伤人的念头,依仗着黑风的速度冲出重围。 看到袁门坤如此狼狈的下场,其他金鳞卫顿时收起了前去追击的念头,以秦浪和龙熙熙的实力,就算他们一拥而上,最后也只能是惨败收场。 今天也是陈薇羽离开大报恩寺的日子,陈穷年将她悄悄接回了陈府,陈府重新翻修之后,陈薇羽还未来过,母亲也已经从赤阳来到了雍都,一家人相见其乐融融。 母女两人手牵手有说不完的话,陈夫人看到女儿明显清瘦了,心疼得掉下了眼泪。 陈穷年笑道:“没见面的时候想着女儿,见了女儿反倒哭上了。” “我这是高兴。” 陈薇羽拿出锦帕为母亲擦去眼泪,轻声道:“只顾着说话,忘记了恭喜爹爹升迁之喜。” 陈穷年已经是刑部尚书,掌管大雍刑律,陈家的地位也随之提升了不少,虽然以陈穷年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但是在外人眼中他还是沾了闺女的光,如果不是成为国丈,不会这么快得到提升和重用。 陈穷年叹了口气道:“何喜之有。” 陈薇羽道:“再有几日我就要入宫了。” 陈穷年望着女儿淡定从容的表情,心中有些内疚,是自己一手将女儿送入了宫中,皇帝若是正常人倒还罢了,只是一个顽劣愚钝的痴呆儿,不由得想起了秦浪,那龙世祥除了一个皇帝的身份又有哪一点能比得上秦浪?当初姜箜篌前往陈府,如果自己顺水推舟,说不定就为女儿迎来了终生幸福,女儿心中喜欢的人一定是秦浪。 陈夫人想起女儿即将入宫,不由得感伤起来,抹干了眼泪,起身去准备午饭,女儿最喜欢吃她亲手做的菜,以后这样的机会只怕不多了。 陈穷年道:“大婚的事情已经准备好了,你自己还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吗?” 陈薇羽摇了摇头道:“爹爹看着安排就是。”她对这场婚礼没有任何的期待,只不过是一个过场罢了,未来的夫君是个小傻子。 陈穷年道:“太后很不简单。”每次想起这件事,他就变得心情沉重,女儿入宫之后如何与萧自容相处,以萧自容处理事情的手段,女儿以后的日子未必好过。 陈薇羽道:“孩儿一定会孝敬太后,循规蹈矩。” 陈穷年道:“这几天你还想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 陈薇羽想了想道:“哥哥知道我的婚事吗?” 陈穷年抿了抿嘴唇,父子之间的心结至今仍未解开:“你娘让人送信过去了,他并未回信。”连他也不知道儿子陈虎徒是否会在女儿的婚礼前赶回来,父子两人不睦已久,陈穷年一度扬言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可话说得再狠,血脉亲情仍然是割不断的,内心深处从未有一刻放下过对儿子的牵挂。 此时家人过来禀报,却是桑府二小姐姜暖墨来了,她和陈薇羽是闺中密友,听说陈薇羽离开了大报恩寺返家,就第一时间过来探望。 陈穷年让她们姐妹俩叙旧,动身去了刑部。 姜暖墨给陈薇羽带来了不少的礼物,陈薇羽笑道:“你人来就是,还带了那么多的礼物,几天不见跟我也这么客气了。” 姜暖墨笑道:“就算是我巴结你这未来皇后。” 陈薇羽嗔道:“讨打,你不怕我奏请皇上将你一并纳入后宫,到时候我身边也能多个说话的人儿。” 姜暖墨讨饶道:“你可饶了我吧,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富贵命,何况我拿定了主意,这辈子是不打算嫁人了。” 陈薇羽闻言一怔,毕竟都知道姜暖墨和曹睿订婚的事情,莫非有了什么变故?赶紧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暖墨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我不怎么喜欢他。” “过去不是喜欢吗?曹睿不是很喜欢你吗?” 姜暖墨叹了口气道:“也没那么喜欢,男人真正喜欢你并不是可以让你享受荣华富贵,而是能和你同风雨共患难,遇到任何事情都会冲在前头保护你,遇到天大的麻烦也不害怕,仍然坚定和你站在一起,就像我哥一样。” 陈薇羽心中一动,姜暖墨的哥哥自然就是秦浪,她敏锐觉察到了什么,小声道:“你哥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姜暖墨将秦浪现在的状况说了一下,陈薇羽道:“那个龙熙熙真有这么好,值得秦浪为她不计代价?”那天龙熙熙主动去大报恩寺见她,陈薇羽也诧异于她和秦浪会走到一起,可事后又想这也正常,连自己都被秦浪的魅力征服,这个世界上男人很多,可像秦浪如此优秀的男人却很少,龙熙熙何其聪明,爱上秦浪,生出据为己有的心思也 姜暖墨笑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很少有男人可以做到像我哥那样,对了,我哥在八部书院和张延宗比试写得几首诗简直太好了,连吕相都赞不绝口。” 陈薇羽让姜暖墨背来听听,听完五首无题诗,陈薇羽不由得想起了秦浪送给自己的诗词,秦浪真当得起才华横溢。 姜暖墨道:“不知龙熙熙究竟哪里得罪了太后,太后的这道旨意明显是要将她赶尽杀绝,我哥坚持和龙熙熙在一起,恐怕也要遭到太后的报复呢。” 陈薇羽道:“他们两个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相信一定可以想出解决的办法。” 太后萧自容的命令让龙熙熙在雍都没有了容身之地,雍都客栈虽然星罗棋布,但是没有一家敢收留他们,他们也无意给人家添麻烦。 两人在泷河旁边找到了一艘废弃的旧船,寒冬腊月,泷河的河面已经封冻,冰层很厚,车马在上面都能自由通行。 秦浪将旧船清理了一下,龙熙熙采摘了一些苇花用来装饰,苇花铺满小船,还可以保暖。 秦浪在岸边升起一堆篝火,两人吃了些点心,偎依在篝火旁,望着熊熊的火苗,彼此心中充满了温暖。 龙熙熙靠在秦浪的肩头,柔声道:“你怪不怪我?” “喜欢都来不及。” 龙熙熙道:“其实我一开始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我知道!” “知道你为何不拒绝我?” 秦浪笑道:“主动送上门的肥肉,我要是不品尝一下就推开岂不是傻瓜。” “听你的意思是打算品尝之后再将我推开?” 秦浪道:“如果货不对板总得允许退货吧?” 龙熙熙抱住他娇嗔道:“不许退,不许你有吃白食的念头。” 秦浪笑道:“你当我傻,捡到一块宝,想让我退回去,门儿都没有!说说看,你当初的目的是什么?” 求月票! 第一百八十六章泷河之战 龙熙熙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和肖红泪有过接触,也知道你的目的是寻找《阴阳无极图》,所以我最初接近你的目的是想通过你找到那幅图。” 秦浪道:“你要那幅图想干什么?” 龙熙熙摇了摇头道:“师父让我做的,是她养育了我,我欠她太多了,只要她让我做的事情,我才不会问什么理由,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喜欢上你,阿浪,你真是我命中的劫数。” “现在还想要那幅图吗?” 龙熙熙点了点头道:“要!不是为了师父而是为了你。”只有找到阴阳无极图才能从根本上解决秦浪的问题。 秦浪望着龙熙熙柔情脉脉的一双妙目,低下头吻住她的樱唇。 龙熙熙的俏脸红了,回吻得有些生涩,秦浪循循善诱,龙熙熙的柔唇彻底向他敞开,两人唇舌彼此交缠,良久方才分开,龙熙熙道:“只是因为我的事情苦了你。” 秦浪笑道:“既然知道苦了我就应该给我点甜头让我好好品尝一下。” 龙熙熙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坏人!” 秦浪哈哈大笑:“娘子,天色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入洞房了?” 龙熙熙看了一眼那条旧船,娇声道:“你这洞房好像有些寒酸呢。” 秦浪道:“看待事情不要只看表象要看实质,洞房二字究竟是哪个更重要?” 龙熙熙扬起粉拳羞道:“讨打!” 秦浪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横抱而起,龙熙熙搂住了他的脖子,秦浪准备带她登船之即,却听到远方传来马蹄声,龙熙熙秀眉微颦,他们难得找到一处栖身之所,可这么快就有人前来打扰他们的宁静了。 来得是一人一马,何山铭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一身黑色武士服,沿着泷河岸边一路狂奔,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何山铭勒住马缰,坐骑发出一声恢律律的嘶鸣,何山铭人在马上居高临下望着秦浪二人,神情颇为冷傲。 秦浪毫无惧色地望着他,两人之间已经彻底演化为对立的关系,双方也不再掩饰彼此的敌意。 何山铭道:“秦浪,你敢抗旨不尊吗?” 秦浪道:“据我所知,圣上并未下旨,何兄有假传圣旨之嫌!” 龙熙熙道:“何山铭,梁王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我爹已经去了大报恩寺出家,我现在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你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何山铭翻身下马,从身后摘下五尺重剑,一步步走向秦浪:“秦浪,你我毕竟相交一场,就算我不抓你,一样有人抓你,我给你一句忠告,现在离开龙熙熙,我只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龙熙熙准备上前出手,却被秦浪抓住手腕拉到他的身后,秦浪道:“太后下令任何人不得收留龙熙熙,我并未抗旨,是龙熙熙收留了我。” “收留你什么?” “收留我的心!” 何山铭道:“好一对痴男怨女,秦浪,我佩服你的勇气,今晚你只要能胜过我手中的剑,我何山铭从今以后就再也不找你们的麻烦。” “这可是你说的!”秦浪缓缓抽出雁翎刀,何山铭虽然长着一张忠厚的面孔,可做事心狠手辣,庆郡王府这次的劫难就是因他而起,上次在春雪楼设下的鸿门宴,秦浪还没有找他算账呢。 龙熙熙小声道:“跟这种人不用讲规矩,咱们联手杀了他!”她恨极了太后这伙人,横下一条心,大不了杀了何山铭和秦浪一起逃出雍都。 秦浪道:“听话,你去一旁乖乖等我。” 龙熙熙撅起樱唇,也只好向后方退去。 何山铭道:“那些流言是不是你让人故意散播出去的?” 秦浪叹了口气道:“虽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可何兄身为金鳞卫副统领,没证据的话最好不要乱说。” 何山铭点了点头,忽然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右脚在雪地上重重一顿,魁梧的身躯飞升到夜空中。 秦浪曾经见过何山铭出手,知道此人是大雍年轻一代中的顶尖高手,其武力不次于张延宗,甚至还有过之。 秦浪反手一刀,一道蓝色魂刃冲天而起,封住何山铭进击的路线。 何山铭手腕晃动,手中重剑随之震动,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音波在夜色中扩展,层波叠浪涌向魂刃,魂刃在震颤的音波之力下扭曲变形,分解成无数蓝色光点。 何山铭一出手就瓦解了魂刃,重剑向秦浪的头顶直击而去。 秦浪暗自叫了声好,以雁翎刀封住重剑,刀尖刚刚碰撞,秦浪就借着这股撞击力,双足在冰冻的河面上倒着滑行出十丈的距离,来到泷河的中心,刚才距离那艘他们用来暂住的旧船太近,秦浪可不想毁掉他们辛苦布置的新房。 何山铭身体平贴冰面向前方低空飞行,手腕拧动,无形音浪在冰面上形成一股龙卷扑向秦浪。 秦浪左手在虚空中挥出一拳,数十只蓝色的拳影脱离他的拳头向前方不断叠合,远远望去,拳影如同组成一条通体散发着蓝色光芒的长蛇,这正是白骨笔七攻之一的笔走龙蛇。 魂力组成的蓝色拳影准确击中了何山铭利用重剑发出的无形音浪,密集的撞击发出了犹如爆竹般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何山铭反手一剑,音波剑劈开了长蛇的顶部,然而这无形的剑气只劈开到长蛇的中段就已经继续递进,蓝色光芒的长蛇一分为二,缠绕着音波剑,将剑气搅碎。 何山铭破秦浪魂刃在先,秦浪破掉他的音波剑在后,两人在开始的交手中半斤八两,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何山铭暂时停止了进击,站在雪地上望着秦浪道:“秦浪,如此才华却为何要执迷不悟,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肯回头,我愿为你去太后面前说情,既往不咎。” 秦浪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刚才我对你是手下留情,如果何兄再咄咄逼人,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双方四目相对,悄然凝聚力量准备再次交手。 此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颤巍巍向他们走了过来,何山铭和秦浪都有些奇怪,这老太婆突然出现,他们两人都未留意到这老太婆什么时候来到身边的。 何山铭道:“老人家,不要妨碍我执行公务。” 那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咳嗽了一声道:“音波剑,你是袁木秋的徒弟,看在他的面子上,你滚吧!” 何山铭虽然不知道老太婆是谁,可是她一语就道破了自己的师承,可见这老太婆大有来头,只是她态度恶劣出口伤人,何山铭道:“老人家,这里是雍都!” “雍都又怎样?难道你想抓我不成?” 何山铭道:“老人家只要不违反大雍法律,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老太婆呵呵笑道:“为难我,你为难一个给我试试。”她的身影忽然从何山铭的眼前消失。 何山铭正在奇怪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你找我吗?” 何山铭猛然转过头去,仍然没有看到老太婆的身影,手中的重剑却突然被人夺了过去,何山铭还从未有过被人夺剑的经历,再看之时,那老太婆已经拿着重剑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手指在剑背上轻轻弹了一下,重剑发出嗡!的声响。 何山铭感觉一股无形巨浪向他铺面而来,想要躲避的时候已经晚了,身体如同被重锤击中,腾云驾雾般倒飞了出去,魁梧的身躯摔在冰面之上,背脊又沿着光滑的冰面滑行出三丈的距离,老太婆将那重剑甩了出去,重剑风车般在空中旋转,噗!的一声插入何山铭两腿之间,刺入冰面,只留下一个剑柄还在冰面之上。 何山铭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在老太婆面前根本没有反手之力,对方应该达到了六品大宗师境,能够达到这种级数的女子可不多。 何山铭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抽出自己的重剑,转身就走。 老太婆将目光投向了秦浪。 秦浪关心的是龙熙熙,看到龙熙熙站在那里如同入定一般一动不动,意识到她已经被人施加了定身术。 老太婆阴测测的目光望着秦浪:“你就是秦浪?” 秦浪面无惧色道:“李前辈好!”看到何山铭刚才的遭遇,秦浪就知道自己绝非眼前老太婆的对手,心中暗自猜测对方的身份,此人明显针对自己和龙熙熙而来,大宗师境界的高手在这个世上并不多见,如果缩小范围到和龙熙熙相关的人物,秦浪很容易就猜到了她是谁,此人十有八九就是龙熙熙的师父,圣光教的教主李清水。 老太婆道:“倒也不笨。”显然已经承认了她的身份。 秦浪嬉皮笑脸道:“前辈吃饭了没有?” 李清水叹了口气道:“吃不下,不杀了你我寝食难安。” 龙熙熙无法动弹,一颗心担心到了极点,晶莹的眼泪涌泉般流了下来,可现在,除了流泪她什么也做不了。 秦浪道:“前辈想杀我不费吹灰之力,可您要是杀了我,熙熙一定会伤心,也一定会恨您,您大老远来到这里找她,想尽办法拆散我们,心中一定是极其疼爱她的,难道您做了那么多事情就是为了换得她对您的仇恨?” 李清水看了一眼龙熙熙,目光重新回到秦浪的身上:“一个短寿之人你拿什么给她幸福?” “熙熙跟我在一起未必会得到您想要的幸福,可她若是不跟我在一起,一定不会幸福。” “巧舌如簧,你就是凭着这张嘴骗了她。” 秦浪道:“您低估了您弟子的眼光,也低估了您对她的教诲。” 李清水点了点头,目光在龙熙熙身上扫过,龙熙熙感觉身体一松,终于重新恢复了自由,她第一时间冲到秦浪的面前挡在他身前,跪倒在李清水面前,泪如雨下道:“师父,所有一切都因我而起,和秦浪无关,您不要为难他。” 李清水道:“跟我走,我就饶他一命,不然我先杀了他,再带走你。” 龙熙熙摇了摇头,毅然道:“我不走,你若杀了他,我就死在你面前。” 李清水杀机凛然道:“你当我真不舍得杀你?” 秦浪道:“熙熙,不用求她,这世上对她最重要的还不是你。” 李清水怒视秦浪道:“你说什么?” 秦浪道:“我本以为前辈的境界本应该比我们看的通透,看来我想错了,我们已经拜过天地,熙熙不会走,我也不会让你把我的妻子带走,你当然可以杀了我们,可杀了我们,你这一生都难逃后悔二字,或者你杀了我带走熙熙,感受一下你亲手抚养栽培的徒弟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如何找你复仇的滋味。” 秦浪的这番话击中了李清水的软肋,她对这个徒儿是极其疼爱的,她知道如果自己当真杀了秦浪,那么以龙熙熙的性情如果不死就会跟她反目成仇。 秦浪道:“可能我的出现破坏了前辈的大计,但是只要前辈愿意成全我们,我可以帮你找到《阴阳无极图》。” 李清水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实在是太聪明,知道自己心中想要什么:“你有什么本事?” 秦浪道:“熙熙出事之前,我已经在教皇上绘画,有机会出入皇宫腹地,《阴阳无极图》的半幅摹本就收藏在天策府的九星阁,我曾经亲眼见过。” 眼前一花,李清水已经来到他面前抓住了他的左臂,秦浪心中一惊,但是并未挣扎。 李清水双目中蓝光闪现,错愕的表情稍闪即逝:“原来如此!” 秦浪知道以李清水的修为,定然通过刚才的接触察觉到他体内暗植的深冥。 李清水放开他的手臂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熙熙说。” 秦浪点了点头,主动向远处走去。 等他走远,李清水望着仍然跪在地上的龙熙熙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 “师父不答应成全我们,我就不起来。” “你这丫头终究还是被我宠坏了,放着大冶国的皇后不去做,却偏偏选中了一个没权没势的短命鬼,你知不知道他只有七年的阳寿?” “我不在乎!当初也是师父您让我接近他,查清他的底细,现在师父居然出尔反尔,不让我们在一起了。” “我让你接近他可不是让你把自己赔进去!”李清水真是悔不当初了。 龙熙熙道:“我不明白,您为何非要拆散我们,秦浪又有哪点不好?” 李清水长叹了一口气道:“为师还不是为了你好,我来雍都已经有一段时日,听说你家出了事情,为师岂能坐视不理,这几天你们的事情我也看到了,不然他岂能活到今日。” 龙熙熙此时方才知道师父并没有杀死秦浪之心,好像她的立场已经有所松动,默默从冰面上站了起来:“师父,您不生我气了?” 李清水道:“如何不生气?我辛辛苦苦将你抚养成人,想不到你居然是个白眼狼,非但订亲不通知我,连成亲也不请我。” “人家不是怕您反对嘛?” “路是你自己选的,你想一条路走到黑,我拦也没用。” 龙熙熙破涕为笑:“师父,就知道您通情达理,您对我最好了。” 李清水没好气道:“再好又有什么用处?还不是被人三言两语就哄了过去,为了他寻死觅活,我若是死了,你也未必肯为我哭上一声。”女孩子果真天生向外,教了那么多年的徒弟,到头来还不如认识几个月的外人,其实现在她才是外人。 龙熙熙道:“师父,我和阿浪以后一定会孝敬您的。” 李清水道:“我也不图你们孝敬,你给我记着,他既然答应要帮我寻找《阴阳无极图》,我就当真了,你们两个就给我安生呆在雍都,帮我寻找《阴阳无极图》。” 龙熙熙点了点头,却又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叹了口气道:“师父,恐怕我们在这里呆不住了,太后现在对我步步紧逼,我们有家难回,刚才的情景您也看到了。” 李清水道:“小事一桩,我帮你们解决了。”看了看那条旧船:“还真是会选地方,打算在这里住上一辈子吗?” 龙熙熙俏脸微红道:“只要和他在一起,就算住上一辈子也无妨。” 李清水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不能相信你是我聪明伶俐的徒儿,那混小子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向秦浪招了招手。 秦浪一路小跑过来,其实在远处看到她们师徒谈话的情景,秦浪已经知道今晚已经化险为夷,这场风波总算平安度过。 李清水道:“秦浪,我只有一个宝贝徒弟,你以后要善待她,若是敢欺负她,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前辈放心,我一定好好对她。” “答应我的事情你不要忘了,你们两个也算是好事多磨,不过人生就是如此,哪会有一帆风顺的事情呢。”她拿出一只漆盒递给了秦浪:“你们成亲,我多少也要表示一下,这里面的冰魄寒魂剑乃是雌雄一对儿,用法熙熙知道。” 龙熙熙此时方才确定,师父今天来根本没有拆散他们的意思,还专程送上了贺礼,想起对师父的误解,心中难免内疚。 李清水离去之后,龙熙熙向秦浪道:“我师父的话你可要记住了,你以后要是欺负我,她可饶不了你。” 秦浪笑道:“我偏不信,我倒要看看欺负你之后,她怎样对我。” “讨厌啦!” 清晨,龙熙熙从睡梦中醒来,看到秦浪正侧身看着自己,羞得用被子蒙住了眼睛:“别看我!” 秦浪将她的娇躯拉入怀中,龙熙熙的拳头在他胸膛上轻轻捶打了两下,小声道:“你好狠!” 秦浪道:“长痛不如短痛。” 龙熙熙的娇躯在他怀中蠕动着:“现在人家……还痛呢……” “要不要我帮你吹吹。” “不要,你好坏!” 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两人对望了一眼,在雍都还真是没有清净的地方。 秦浪顶着满脑袋芦花出现在甲板上,看到远处有三道身影朝这边来了,中间的人是老太监安高秋,他刚刚走下河岸。 秦浪赶紧迎了过去。 安高秋远远笑道:“恭喜秦公子,贺喜秦公子。” 秦浪苦笑道:“安公公快别消遣我了,我都沦落成了这个样子,何喜之有啊。” 安高秋道:“是太后让咱家过来的,太后仁德,被你们的真情感动,决定既往不咎,计大人当了工部尚书,天策府那边暂时无人管理,他推荐你去天策府管事,这不是双喜临门吗?” 秦浪也想不到反转来的这么快,一夜之间这太后居然就改变了态度,被他们两人的真情感动?才怪!萧自容是那么容易感动的人吗?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她改变了念头。 安高秋压低声音道:“郡马府还是你的,你们想什么时候回去住就什么时候回去。”他朝那艘旧船看了一眼:“郡主不在吗?” 秦浪道:“在,只是不想见人。” 安高秋笑道:“也罢,咱家回去了,你们也赶紧收拾收拾,太后还说了,让你后天去宫中教皇上绘画,皇上这几天吵着要见你,几位帝师之中,他最喜欢的人就是你。” 秦浪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转变的这么快,昨天他和龙熙熙还被到处驱逐宛如丧家之犬,今天一早就完全改换了天地,虽然没有给龙熙熙恢复郡主的身份,可收回了此前对她赶尽杀绝的命令,非但如此,还同意将锦园交还给自己,又让自己负责天策府,仍然继续教皇上画画,可不是双喜临门,简直是四喜临门。 秦浪回到船上告诉龙熙熙这个喜讯,龙熙熙也欣喜异常,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们总算熬过了这段最艰难的日子,不过想到现在就可以离开,反倒对这艘船有些不舍。 秦浪道:“真是奇怪,那太后怎么突然就转了性?” 龙熙熙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想起师父临别之时说过的话,看来这件事十有八九和师父有关,难道师父和太后之间本来就有联系,所以太后才会做出先赐婚又反悔的事情,如果真是师父安排得这一切,她又为何让自己帮忙寻找《阴阳无极图》?直接命令萧自容拿出来岂不是更好? 龙熙熙收拾了一下,秦浪牵来黑风,扶着龙熙熙让她先上马,龙熙熙抬腿本想跨上马背,却痛得嗯了一声,又将腿放了下来。 秦浪关切道:“怎么了?” 龙熙熙满面红晕道:“还不是你干得好事。” 秦浪这才反应了过来,哈哈大笑,将龙熙熙抱上马背,让她侧身坐着,自己随后上马,附在龙熙熙耳边道:“我这好事干得如何?” 龙熙熙含羞道:“若是早知道这样,我才不嫁人。” “后悔了?” 龙熙熙眼波流转,媚眼如丝:“后悔没施展我的分身术。” 秦浪笑道:“好像你的分身术不管用啊。” “你……你把人家给定住了,我还施展哪门子分身术……” 小两口如胶似漆,贴身说着情话,柔情蜜意,无尽缠绵。 第一百八十七章人生如棋 桑竞天夫妇也听说了太后改变主意的事情,姜箜篌听说后向丈夫求证,在得到确定的答复之后,姜箜篌由衷为秦浪感到高兴:“太好了,这俩孩子也算是苦尽甘来,竞天,我真是越来越喜欢秦浪,像他这样有担当的年轻人可不多。” 桑竞天道:“待会儿咱们一起去他那里看看。” 姜箜篌有些诧异地望着丈夫,毕竟此前秦浪落魄之时,桑竞天让他谨慎,并未施以援手,现在秦浪的危机化解,他们去探望岂不是有锦上添花之嫌。 桑竞天道:“雪中送炭固然应该,可是咱们若是出手,难免不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反而对他们更加不利,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 姜箜篌知道丈夫说得都是实情,叹了口气道:“这女人做事实在是太过善变,朝野上下都以为你要接替吕相的位置,可她却给了李逸风,那李逸风懂什么?” 桑竞天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可没有这样的智慧。”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给她出主意?” 桑竞天道:“其实这样的安排对我也不是一件坏事,朝制改革绝非易事,现在李逸风主导推行,出了事情,首先出来承担的那个人自然就是他,新政必然会步履维艰,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她如何解决?”他也感到奇怪,萧自容在丞相的任用上和她最近表现出的精明并不相符,难道她另有打算? 桑竞天出门去了宁阳王府,今天是宁阳王曹宏图抵达雍都的日子,新年临近,皇上即将大婚,分封各地的异姓王陆续会返回雍都。 宁阳王是最早回来的,他为人低调不事张扬,所以回来的消息只有少数好友知道。 听闻桑竞天来访,曹宏图赶紧让人将他请了进来。 曹晟亲自去迎接,将桑竞天引领到了后花园的茶室,曹宏图沐浴不久,身穿白袍,湿漉漉的长发还未来得及束冠,赤足坐在温暖的地席上,笑道:“太师大驾光临,愚兄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桑竞天道:“曹大哥真是折杀我了。”脱了靴子进入茶室,和曹宏图隔着茶桌对坐,曹宏图给儿子递了个颜色,曹晟恭敬告退。 曹宏图给桑竞天倒了杯茶:“尝尝我从宁阳带来的雪顶红茶。” 桑竞天端起茶盏,闻了闻,茶香浓郁,品了一口,入口香甜,回甘悠久,赞道:“好茶!” “好茶也需知音人,你的事情我可都听说了,怎样,心里不舒服吧?”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在赤阳守了两年,跟那时相比,现在的这点儿小风小雨算得上什么。” 曹宏图道:“对你不是坏事,朝廷要推行新政,原本吕相不退,这件事就要落在他的肩上,可吕相在这种时候选择归隐,不排除他也考虑到新政推行的难度,原本这件事应该由你来推进,可太后现在这么安排,等于让你暂时解脱了。” 桑竞天笑眯眯望着曹宏图,毕竟是自己的知己好友,他们的许多想法都不谋而合。 曹宏图落下茶盏道:“李逸风那个人八面玲珑,擅长察言观色,也算是有些才学,可惜做事优柔寡断,让他当个副手还行,可是让他主导朝制改革,必然以失败收场。” 桑竞天道:“别忘了还有何当重。” 曹宏图不屑道:“何当重哪懂得内政!太后用他们两个足以证明,女人只能治家,不能治国。” 桑竞天道:“这种话最好还是不要乱说。” 曹宏图道:“在你面前不能说,那我岂不是要憋死,好,咱们不谈国事,谈谈家事,晟儿和暖墨的婚事你也该有个明白话了,我儿子也老大不小了,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桑竞天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瞒你,暖墨生病了,她是怕拖累了曹晟。” “什么病?严重吗?” 桑竞天点了点头:“我多方求医,可仍然寻找不到治愈的方法,根据陆星桥所说,她只剩下三年的寿元,所以她才提出退婚,宏图兄,虽然咱们早就定下了婚约,可现在这个状况,实在是不想委屈了曹晟这孩子……” 曹宏图道:“我就知道一定有事,不然好好的何以会突然生变。”他想了想道:“竞天,此事我和晟儿谈过,他表示非暖墨不娶。” “何苦来哉,若是三年之内我能治好暖墨倒还罢了,万一无法治愈,到时候岂不是害得曹晟白白伤心一场,你这个当爹的忍心吗?” 曹宏图陷入沉思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此事最好不要瞒他,回头我跟他说说。” 桑竞天道:“太后变化很大,你这次也要多加小心。” 曹宏图道:“大不了就是削弱我们手头的这点权力,本来就没剩下多少了,她若是真想要,就全都拿去,连庆郡王都去出家了,我们这些外姓人算得上什么?” 秦浪推开锦园的大门,里面已经清扫得干干净净,太后决定赦免他们之后,姜箜篌就第一时间派人来打扫了这里,安排好了仆人在这里伺候。 正在安顿的时候,桑竞天和姜箜篌一起到了,两人赶紧出来见礼。 桑竞天夫妇坐下,接过龙熙熙奉上的媳妇茶。 姜箜篌饮了口茶道:“你们两个也算是苦尽甘来,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还是再给你们办一次亲事。” 龙熙熙道:“不要了!” “不要了?” 龙熙熙甜甜蜜蜜看了秦浪一眼道:“爹,娘,我和秦浪那天在王府已经当众拜过了天地,哪有拜两次天地的道理?而且我的处境微妙,并不适合太过张扬。” 姜箜篌道:“那也不能连喜宴都不办……” 桑竞天道:“既然孩子们都决定了,那就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思去办。” 姜箜篌叹了口气道:“也罢。” 其实大家心中都明白,桑竞天从头到尾都没有帮他们什么忙,只是表面上还维持着义父义子的这层关系,彼此间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了。有些隔阂一旦产生,无论你如何努力,都无法将之消除,姜箜篌也唯有感叹。 夫妇二人没呆太久就起身离开,秦浪这边将他们送走,那边得到消息的古谐非、王厚廷、赵长卿也到了,他们本以为这次秦浪和龙熙熙会被迫离开雍都,甚至会离开大雍,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峰回路转。 身为秦浪的朋友,他们当然乐见其成,当晚就在锦园开了一桌喜宴,一来庆祝秦浪和龙熙熙暂时摆脱了困境,二来也算是他们新婚对各位好友的答谢。 酒宴接近尾声的时候,通往八部书院的小门响起了敲门声,却是吕步摇从小门过来了,他目前正在八部书院负责编撰《八部通鉴》,这两天正在布置准备,吕步摇干脆从丞相府搬到了八部书院,看到锦园的灯光于是就过来串个门。 秦浪赶紧将吕步摇请到了上座,吕步摇笑道:“希望老夫到来没有打扰到你们的兴致。” 赵长卿对吕步摇这位文修泰斗级的人物极其崇拜,恭敬道:“学生平时想请都请不到吕相呢。” 古谐非道:“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人家小两口才是主人。” 秦浪笑道:“长卿兄的话就是我心中所想。” 吕步摇也不是空手前来,特地送了一套文房四宝给他们,大宗师出手自然不凡,无一不是精工细作的宝贝。 古谐非几人刚才已经喝了不少,担心在吕步摇面前出糗,趁着还算清醒告辞离去。 龙熙熙亲自下厨又置办了几道小菜,吕步摇是庆郡王的老师,在辈分上龙熙熙是他的孙女。 吕步摇道:“老夫这个证婚人终于还是没有做成,当初我还以为太后不想让我当这个证婚人,才非要把你们给拆散了。” 秦浪知道老爷子在说笑,哈哈大笑起来:“我和熙熙还未给吕相敬酒呢。” 等龙熙熙做好菜回来,小两口一起给吕步摇敬酒。 吕步摇今晚心情不错,接了他们的敬酒,饮完之后道:“守得云开见月明,若无此前的曲折和磨难,也不会有今日之幸福,等你们多年以后回想今日的遭遇,非但不会觉得难过,反而会感到温暖和珍贵。” 秦浪和龙熙熙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吕步摇道:“我听说,太后这次之所以网开一面,是因为有人帮你们求了情。” “谁?”秦浪心中暗忖,难道是桑竞天? 龙熙熙认为一定是自己的师父李清水,师父神通广大,不知通过怎样的手段解决了他们的难题。 吕步摇的答案却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七公主回来了。” 秦浪的心中浮现出白玉宫的影子,自从九幽宗一别,他和白玉宫已经断了联络,没想到当初被朝廷追杀的白玉宫如今也回到了雍都,而且一来到就帮他和龙熙熙解围。 龙熙熙道:“如此说来我们应该多谢这位七公主才对。”悄悄伸出左脚踩在秦浪右脚的足背上。 秦浪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点了点头道:“是应该谢谢人家。” 吕步摇道:“太后改变了许多,当初七公主逃离雍都,其实和她也有些关系。” 龙熙熙也有所耳闻,不过现在她的身份已经从郡主变成了秦浪的妻子,外人在场的时候,是不便轻易发表意见的,虽然吕步摇是父亲的老师。 秦浪道:“她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吧。”白玉宫对太后萧自容非常敌视,她的母亲白惠心曾经是大雍皇后,后来被人诬陷和外人私通,所以顺德帝才会废了白惠心,并将她赐死,白玉宫才不得不逃离雍都,可以说白玉宫的悲剧就是萧自容一手造成的。 现在萧自容又想方设法将白玉宫请回了雍都,从她听从白玉宫的奉劝对秦浪和龙熙熙网开一面来看,她和白玉宫之间的关系似乎有所改善,难道当真是因为《阴阳无极图》的缘故?白玉宫是唯一知道秘密的人? 吕步摇道:“七公主现在的身份非比寻常了。”他并未往下深谈,看到天色不早了,起身告辞。 送走了吕步摇,秦浪回到房内,看到龙熙熙坐在桌前托着俏脸望着红烛跳动的火苗发呆,笑道:“想什么?” “跟你无关!” 秦浪来到身边:“娘子,天色已经不找了,咱们还是上床歇息吧。” 龙熙熙啐道:“听到白玉宫回来了,你心中是不是特别开心?” 秦浪笑道:“原来刚才,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踩我?” 龙熙熙道:“心里不爽,想起你千里迢迢护送她去了九幽宗,我心里就非常不爽,孤男寡女,日夜相守,你们途中是不是做过那种事?” 秦浪哭笑不得道:“我当时皮包骨头,就算想做也没那条件。”这倒是事情,那时候他就是个MUJI的状态,简直比太监还干净。 龙熙熙起身指着他的胸膛道:“果然还是想过,白玉宫是不是很漂亮?” 秦浪道:“娘子,我对她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对你是生死相许至死不渝。” 龙熙熙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还差不多。” 秦浪道:“歇息吧。” 龙熙熙道:“你别碰我。” 秦浪道:“我要是不碰你,你会不会认为我对你没有兴趣,心中想着别人呢?” 龙熙熙道:“你敢,不怕我用分身术折磨死你。” 秦浪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要不,你就折磨我一下,让我见识一下。” “讨厌啦!” 太尉何当重与长子何山阔正在书房内对弈,何山阔浓眉紧锁,沉思良久,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道:“爹,我败了。” 何当重道:“若是你兄弟一定不会认输!” 何山阔微笑道:“我的性情本来就懦弱了一些,缺乏争胜之心,败了也是正常。” 何当重摇了摇头,他可从未认为长子懦弱过。这个儿子出生在军营中,出生当晚,遭遇胡军夜袭,在那场血战中不慎与他母子失散,直到何山阔七岁的时候,方才逃出北荒历尽辛苦来到大雍,只是那时他的母亲已经病逝,在北荒受尽折磨的何山阔回归途中遭遇伏击,双腿中箭,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不得不选择截肢。 就算在那样的困境下,何山阔仍然凭着顽强的意志爬回了大雍,找到了父亲,一个七岁的孩子若非拥有钢铁般的意志怎会承受住那非人的磨难。 何山阔准备收拾棋盘,何当重让他不用忙了,推着轮椅来到了院落中,何当重知道儿子喜欢看星河,所以何府的位置选择在了雍都的西山南坡。 何山阔深居简出,所以很多人虽然知道何当重有个大儿子,却很少有人见过他。 何当重对这个儿子始终抱有愧疚,当年如果不是将他失落,儿子本来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儿子何山铭虽然也很优秀,但仍然欠缺了长子身上的沉稳。 人生如棋,在何山阔十岁的时候,何当重对弈就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可等到他十五岁,何当重又开始胜多负少,并非是何山阔棋力减退,而是因为他在那时候已经学会收藏自己的胜负心,父子之间通过下棋在进行一种默契的交流,确切地说,是何山阔通过下棋来观察父亲的内心世界。 “杨太医不是说可以用枯木逢春的方法帮你重建双腿吗?为何你拒绝了?” 何山阔微笑道:“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个人坐久了,反而害怕站起来,我担心自己无法适应这个世界。” “傻小子,有爹在你怕什么?” 何山阔道:“您有心事啊。” 何当重道:“内忧外患。” “一个人无论如何强大,可终究精力有限,爹不是常常说有所为有所不为,其实遇到事情最好还是顺势而为。” 何当重道:“我可不是你说得意思。” 何山阔笑了起来,他当然知道。 “果然被你说中了,吕相选择隐退,是为了躲避朝制改革,本来我以为桑竞天会继任相位,却怎么都想不到太后会将丞相之位交给了李逸风,在内政方面,李逸风远不如桑竞天,他根本没有能力治理好大雍。” “不仅仅是父亲能够看到,所有人都能够看到,相信太后更看得清清楚楚。” “她既然明白,为何还要执意让李逸风担任丞相?难道女人都喜欢任人唯亲吗?” 何山阔道:“推行新政必然困难重重,刚开始的时候最为艰难,太后上次想要更改朝制失败,只能退一步先组建刑部,现在虽然得到了您的支持,搭起六部的轮廓,但是推行的过程中肯定会问题迭出,如果出了问题,最后要有人担责的。” 何当重点了点头,儿子对时局的认识连他也要自愧弗如。 “在目前的大雍,有两个人她不敢动,父亲手握兵权,国之利器,她必须要依仗您,所以这次在兵部和户部的安排上有向您示好的意思。” 何当重道:“她对我倒是信任。”心中暗忖,萧自容对自己是敬畏,她就算再傻也不敢轻易动一个手握兵权的人。 “还有一个人,最初我也不敢断定,这个人应当在吕相和桑大人之中,吕相是太后垂帘听政的功臣,先帝薨后,吕相遭遇的打压并不符合常理,我本以为太后只是用来迷惑外界的手段,可新近发生的事情表明,太后对吕相已经彻底弃用。” “照你这么说,她另外不敢动的那个人就是桑竞天?” 何山阔微笑点头道:“两军交战,第一排冲上去的往往是用来吸引对方火力的,父亲如果用兵法来看待这次的安排就会非常清楚。” 何当重倒吸了一口冷气道:“李逸风只是一个用来吸引火力的挡箭牌?” 何山阔道:“替罪羊,太后精明啊,从一开始就选好了替罪羊,同时她也想通过这一手迷惑外界,让大家都认为她冷落桑竞天,可实际上她是在保护桑竞天。” “看来桑竞天早晚都会登上相位,只是时间的问题。” “梁王的事情父亲不清楚吗?” 何当重摇了摇头,目光却投向繁星满天的夜空。 何山阔道:“外界有许多传言。” “捕风捉影的流言罢了。” 何山阔道:“原本朝堂的局势,如果皇上出了什么事情,梁王乃是第一继承人,然后是庆郡王,庆郡王府事件之后,梁王和庆郡王都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按照大雍的惯例和目前的状况,皇位的继承人只能在公主中选拔了。” 何当重道:“你有什么想法?” 何山阔道:“如果我的消息无误,理应是七公主龙玉宫,我还听说,她已经返回雍都了。” 何当重笑道:“你整天足不出户,可消息却非常灵通啊。”儿子是个大才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如果不是双腿有疾,那么他的成就不可限量。 何山阔道:“我打算最近出门看看,父亲说得对,我是该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皇上是太后亲生,七公主是白皇后所生,虽然按照皇室的规矩,理应轮到她,可实际上……”何当重摇了摇头,他认为是没有任何可能的,谁都知道当年白皇后的事情,顺德帝怀疑白皇后和他人私通,所以才将她赐死,而向顺德帝透露这个消息的人正是如今的太后萧自容,如果白惠心不死,她也不会拥有如今的地位和权力。 按照何当重的想法,就算小皇帝出事,萧自容也不会将皇位交到七公主的手上。 何山阔道:“太后不会无缘无故将七公主找回来,也不会无缘无故赦免了她所有的罪责,依我看,或许大雍不久以后就会出现一位女帝了。” 何当重低声道:“你是说太后想当皇帝?” 何山阔微笑道:“太后是聪明人,自从顺德帝薨后,她的每一步行动都经过深思熟虑,连吕相这么厉害的人都不得不选择退让,她当然知道自己是没这个资格当皇帝的,如果强行要登上皇位,必将引起大雍内乱,但是如果七公主登上皇位就不会,比起一个痴痴呆呆的小孩子,我想多半人更希望拥立一位头脑正常的七公主。” 何当重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她不会选择七公主。”萧自容和白惠心之间的恩怨众所周知,按理说她不可能拥立对头的女儿上位。 何山阔也不再继续辩驳,轻声道:“和皇位相比,私怨根本不值一提。” 第一百八十八章不悔 桑竞天一早就被请入宫中教小皇帝读书识字,面对这愚不可及的小子,桑竞天实在无语,太后萧自容封自己为太师,还让他亲自来教授小皇帝,这是对他的变相羞辱吗?按理说自己还没有失去被利用的价值。 小皇帝没多久就趴在桌上进入了梦乡,对贵为天子的门生,打不的骂不得,桑竞天深感无语,这太师可真不好当。 安高秋悄悄走进来,为小皇帝披上貂裘,生怕他着了凉,轻手轻脚,万一惊醒了他,少不了挨一顿痛打,做完这一切,悄悄来到桑竞天身边,低声告诉他,太后就在隔壁的玉佛园,请他过去商谈要事。 桑竞天来到玉佛园外,门口站着一位宫女,向他躬身行礼,桑竞天问过宫女,太后就在里面。 这佛心园过去曾经是一座佛堂,后来因为几度失火,干脆就改成了一个园子,园子因为有一尊露天白玉坐佛而得名。 太后萧自容站在玉佛前,双手合什。 桑竞天不敢打扰,走了两步就停下了脚步,萧自容已经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轻声道:“桑卿家来了?” 桑竞天准备行大礼,萧自容道:“免礼!”她转过身,望着低首垂眉的桑竞天。 桑竞天道:“太后召微臣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萧自容向前方的将讲经台走去,讲经台是玉佛园中最高的,平地起高台,高约十丈,过去这上面还有一座玉佛阁,因为失火焚毁,重建玉佛园的时候,就将这里改为了平台,却不知为何没将玉佛请到高台之上? 桑竞天亦步亦趋跟在萧自容的身后,来到讲经台上,周围一片宫室金黄色的琉璃屋顶尽收眼底。 萧自容的面孔迎着东升的旭日,轻声道:“卿家今日是何时起床的?” 桑竞天愣了一下,不知她为何会问及如此隐秘的问题,萧自容望着桑竞天:“抬起头来!” 桑竞天缓缓抬起头,他的双目中布满血丝,昨夜他彻夜未眠,目光和萧自容相遇,又马上垂下头去:“微臣冒犯了。” “恕你无罪,看来桑卿家昨晚彻夜未眠啊。” 桑竞天道:“臣最近身体有恙,的确没睡好。” “不是身体,而是心里,哀家如果没有记错,今天是白惠心的忌日吧?” 桑竞天噤若寒蝉,这女人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她究竟想干什么? 萧自容道:“三年前先皇得到确切消息,七公主龙玉宫并非他的亲生女儿,所以才下令赐死了白惠心。” 桑竞天道:“太后不是已经昭告天下还了白皇后一个清白?” “清白吗?” 桑竞天无法回答:“微臣不敢妄论。” 萧自容道:“她清不清白,你不清楚?” 一股冷气沿着桑竞天的尾椎瞬间蹿升到他的脑后,萧自容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绝不是毫无原因的。 “太后是否听到了什么流言?” 萧自容道:“白惠心入宫之前本名叫白惠茹,在她入宫之前就有一位两情相悦的情郎,可惜她的情郎为了前程选择了某位王爷的女儿,白惠心伤心之下入宫遴选,被皇上选中入宫。改名白惠心也是要和过去作别,她入宫之后她和当时的林皇后情同手足,在宫中也算过得不错,只是入宫多年一直未能怀上龙种,十九年前辛卯年腊月,皇上恩准她返乡探亲,也是在那次探亲的过程中,她刚巧遇到了前来迎接的地方官,你知不知道那个地方官是什么人呢?” 桑竞天背脊后已经全是冷汗,喉头发干,他意识到了什么,内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用力将里面的血液全都挤压出去,周身的血脉撕裂般的痛。 萧自容道:“玉宫的生日是壬辰年九月十五,都说女人怀胎十月,按照常理来推,白惠心应该是辛卯年腊月怀上了她,你对此有没有印象?” 桑竞天已经不再顾忌什么尊卑之别,抬起头望着萧自容,一直以来他都有种奇怪的感觉,但是始终无法证实,萧自容刚刚说出的这些,都是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萧自容平静望着他,不过她平湖秋水般的目光中已经泛起了细碎的涟漪。 “你究竟是谁?”桑竞天的眼圈已经红了。 萧自容道:“本以为爱到极致就是恨,可后来才知道,所谓的恨只是求之不得的爱,你舍弃我选择功名利禄,我爱你不悔,为你冒天下之大不韪,生下玉宫,我爱你不悔。为你舍弃后位,遭遇天下人侮辱唾骂,以死殉情,我依然不悔!” 萧自容的双目没有流泪,可她的心在流泪。 桑竞天热泪盈眶,他向前走了一步,很想将这为了自己牺牲一生的痴情女人拥入怀中,但是他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缓缓跪在了坚硬的地面上,昂着头,泪水模糊的双目望着白惠心,他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天下间会有很多人对你好,可真正可以为你做到不计代价不离不弃甚至牺牲一切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桑竞天颤声道:“我不配……”面对一个被自己毁去一生的女人,他内疚到了极点。 萧自容道:“爱一个人并非是要得到回报的,我不知道自己在你心中究竟分量几何,也没指望你为我做什么,天下人都以为你因为父亲去世而去赤阳守灵,但是我清楚,你是为了我。龙明成本不会那么早死,是你为我报了仇,原来你心中,最爱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我。” 桑竞天哽咽道:“我这一生都活在负疚之中,我不值得你如此对我……” 萧自容轻声叹了口气:“我本想一辈子瞒着你,可我发现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我一个人根本无法应付眼前错综复杂的局面。” “万事有我!” 萧自容望着桑竞天,幽然叹了一口气:“我是不是一个傻子,纵然知道你可能还会骗我一次,我仍然相信你。” “为你,我死而无憾!” 龙熙熙清晨醒来,发现秦浪不在身边,外面传来动静,起身披上衣服,凑近窗前望去,却见后院里一群人正在忙碌着,正在将一艘船搬运到秦浪指定的地方。 龙熙熙没有看错,那艘船就是他们两人最为落魄时候的容身之所,也是他们记忆最为深刻的地方。 旭日东升,朝霞如火,龙熙熙一张俏脸都被映红了,刚好秦浪此时回头向窗口望来,两人目光相遇,龙熙熙的脸红得越发厉害,这该死的家伙,真是太懂自己的心思了。 秦浪笑道:“熙熙,我要去天策府一趟。” 龙熙熙点了点头,柔声道:“我在家里等你。”说这番话的时候,内心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原来等一个人也是如此的温暖。 计宏才已经升任工部尚书,不过他看上去并不高兴,愁眉苦脸地正在收拾东西。 秦浪走进去抱拳行礼道:“恭喜计大人!贺喜计大人!” “何喜之有?”计宏才将自己的书扔在了木箱里。 秦浪道:“升迁之喜!” 计宏才摇了摇头:“你这一说,我倒是应该恭喜你,苦尽甘来,有情人终成眷属,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杯喜酒呢。” 秦浪笑道:“只要计大人肯赏光,属下随时恭候。” 计宏才道:“你这话我可记住了。”环视这间呆了近十年的老屋,叹了口气道:“太后已经决定撤除天策府了。”这次的朝制改革,最终是要从三公九卿改为三省六部,可首先被精简的却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机构,天策府居然首当其冲成为了第一批。 昨天安高秋来见秦浪的时候,告诉他太后让他临时负责天策府这边的管事,倒是没有提起要撤销天策府机构的事情,其实按照秦浪来看,这天策府也可有可无。但是撤除之后,自己还去当谁的管事,难怪只让他管事没给他封官,搞了半天是让他配合做天策府的遣散工作。 秦浪道:“大人,天策府这么多人怎么办?” “老弱病残,能用的一部分跟我去工部,实在是干不了的遣散回家,你最近就负责这个。” 秦浪道:“这么大一片地方难道就荒废了?” 计宏才道:“怎么可能荒废,这片地方已经决定交给刑部,他们要在这里重建镇妖司总部。” 秦浪心中一怔,旋即又想到这个安排其实非常合理,过去镇妖司的总部和七层妖狱都在赤阳,可镇妖司被凤九重率领众妖毁去之后,一直都没有定下重建方案,现在陈穷年来到雍都常驻,组建刑部,将镇妖司总部建立在这里更好管理。 天策府内还是有不少重要物品的,这些天要分批运往琮山的观星台进行封存。 计宏才升任工部尚书之后,这些琐碎的事情就交给秦浪负责。 对秦浪来说,这也没多少难度,他将搬家的事情分配给诸曹参军事,当天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入宫教小皇帝绘画。 当天下午,秦浪凭着蟠龙令入宫,来到既定的地点,已经有车马在等着了,负责迎接他的是太监小金子。 秦浪旁敲侧击询问了一下,从小金子口中得知七公主的确已经回来了,心中还是有些期待,不知此行是不是能够遇到白玉宫? 仍然是上次的御书房,还没走进门,冷不防一只毛皮缝制的皮球从里面丢了出来。直奔秦浪的胸膛,秦浪胸部停球,然后开始颠球,他从小就经过正规的足球训练,颠球对他来说只是小儿科,不止是一时技痒,也有要吸引小皇帝注意力的意思,哄孩子的关键要让他觉得你会玩,陪他玩好。 小皇帝龙世祥从里面冲了出来,看到秦浪在院子里颠球,看得眼睛灼灼生光。安高秋随后从御书房内气喘吁吁地跟了出来,叫苦不迭道:“陛下,您可要小心啊。” 龙世祥指着秦浪道:“好!好厉害!” 秦浪轻轻一挑,皮球腾空而起,双手抓住,这个世界上不叫踢球叫蹴鞠,他来到龙世祥面前双膝跪地将皮球呈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乐不可支,抓着皮球道:“陪我玩!” 秦浪看了一眼安高秋,安高秋偷偷做了个手势,让他只管去陪小皇帝,这小皇帝如此顽劣什么也学不会,太师桑竞天拿他都一点办法没有。 秦浪带着小皇帝去后面的空旷院子里玩起了蹴鞠,秦浪又让安高秋叫来五个小太监,在院子里弄了两个球门,简单讲了一下规则,他和小皇帝一队,那五个小太监一队,对攻球门。 小皇帝虽然愚钝,可很快就明白了游戏规则,跟着秦浪一起摧城拔寨,那些小太监岂敢阻拦圣驾,其实就算他们想阻拦也拦不住,面对训练有素的秦浪,他们连衣角都碰不上,秦浪也不贪功,第一脚射入门洞之后,其他机会全都留给小皇帝,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干了对方一个十比零。 小皇帝虽然热得大汗淋漓,可乐得笑声不断,秦浪担心这小胖子体力不支,万一累出个好歹就麻烦了,适时结束了比赛。 安高秋带着小皇帝去沐浴更衣,秦浪当然没有这个待遇,一个人回到了御书房,等着给小皇帝上绘画课,今天连体育老师都兼任了,秦浪找出几张纸笔,趁着这会儿功夫画起了踢球的漫画。 小皇帝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画了好几页,小皇帝凑在秦浪身边看得入迷,连给他准备的椅子都不坐了,乖乖站在秦浪身边不敢打扰。 安高秋从未见过小皇帝这么听话过,心中暗叹,秦浪真是厉害,居然能够将小皇帝哄得服服帖帖。 秦浪道:“陛下,等下次我过来给你带一本书看。” 小皇帝连连点头:“好!好!赏!” 说完赏赐没了下文,秦浪和安高秋对望了一眼,安高秋小心翼翼问道:“陛下要赏什么?” 小皇帝挠了挠头,指了指安高秋,安高秋哭笑不得,这傻小子是要将自己赏给秦浪。 安高秋往一旁撤了撤,小皇帝的手指这下瞄准了墙上挂着的一块尺许长度的乌金牌,上面刻着永世平安二字,这叫丹书铁券,也叫免死令牌,当年大雍高祖一共铸造了七面,赐给了跟随他一起开疆拓土的七大功臣,后来这些丹书铁券都被陆续收回,有六块已经熔掉,只剩下这一块留在御书房做装饰之用,意在提醒后代帝王,不要随便发这种免死令牌。 安高秋道:“陛下是要将这把丹书铁券赐给他吗?”老太监偷换概念的本领一流。 小皇帝点了点头。 老太监上前将丹书铁券取了下来,递给小皇帝,小皇帝亲手把丹书铁券赐给了秦浪。 秦浪不要白不要,皇帝赏赐,这玩意儿不管还能不能起到免死的作用,可毕竟是御赐之物,挂在家里刚好辟邪。 秦浪谢恩之后和老太监对望了一眼,刚才的事情给他们一个很重要的启示,只要把小皇帝哄好了,因势利导,应该可以起到一些作用。 赐给秦浪丹书铁券之后,小皇帝趴在画案上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漫画,秦浪暗忖等回去抽时间帮他画上一本《足球小将》,看看还能从小皇帝这里换走什么好东西,保不齐能换一柄尚方宝剑呢。 秦浪准备离开的时候,有太监过来传话让他去慈宁宫走一趟,太后点名要见他。 安高秋悄悄提醒秦浪,别忘了将丹书铁券的事情向太后说一声。 跟随传话的太监来到慈宁宫,刚一进门,一道白光就向他冲了过来,定睛一看,却是上次所见的那只白猫。 那白猫喵呜叫了一声,冲到中途却似乎受了什么惊吓,转身又朝着里面逃去。 秦浪左手又感到一凉,上次前往永春园给太后画像的时候,遇到白猫就产生了这样的反应,这次仍然如此,秦浪带着迷惑走了进去。 太监引着他来到珠帘外,透过珠帘,可以看到萧自容影影绰绰的轮廓。 秦浪恭敬道:“微臣秦浪参见太后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 秦浪站了起来。 萧自容道:“哀家听说你刚才都在陪着皇上蹴鞠?难道你不清楚玩物丧志的危害?哀家将皇上交给你教导,可不是让你教他如何玩耍的,如果荒废了皇上的功课,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秦浪心中暗骂,就龙世祥那天资,谁能荒废他的功课?嘴上可不敢说,恭恭敬敬道:“启禀太后,微臣以为,皇上日理万机已经足够辛苦,所以强身健体也必不可少,所以臣才斗胆帮皇上适当放松,至于功课是万万不敢敷衍的。” “谅你也没那个胆子。” 秦浪记着安高秋的吩咐,将小皇帝赐给他丹书铁券的事情说了。 萧自容对此不以为然,丹书铁券在如今早已没有了过去免死牌的意义,在她眼中形如一块废铁一般,既然小皇帝赏给秦浪了就让他拿去,她问了些龙熙熙的事情,秦浪老老实实作答。 萧自容道:“难得皇上喜欢你,从今天开始,每隔一天就过来给皇上上课,回头哀家会拟一个日程差人给你送过去。” 秦浪道:“遵命。”给小皇帝上课倒也没什么,哄好他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还能和太后拉拉关系。 萧自容道:“可不能只带着皇上玩耍,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皇上大婚之日,需要教他一些礼仪,相信你有办法。” 秦浪心中一怔,小皇帝大婚,就是要迎娶陈薇羽了,教小皇帝礼仪?这还用自己教?再说自己也不擅长啊,转念一想,萧自容应该不是让他教皇室礼仪那么简单。 萧自容让人赐给了秦浪一些礼物,让他回去再看。 秦浪回到锦园天色已经黑了,龙熙熙今天并未出门,指挥将后院的那艘船给安置好了,又亲手布置了一番,忙完之后,又准备了晚饭,只等秦浪回来。 秦浪一进门龙熙熙就迎上来,投身入怀,抱住秦浪柔声道:“想死我了。” 秦浪笑道:“我才出去半天。” 龙熙熙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就是你不想我对不对?” 秦浪道:“你等我将这些东西放下,咱们再聊一日三秋的事情。” 龙熙熙听说是皇上和太后赏赐给他的礼物,也很好奇,帮着他将东西拿到了里面。秦浪发现佣人都不在了,问起龙熙熙才知道,姜箜篌安排的佣人都被她打发回去了。 秦浪虽然担心龙熙熙的做法会引起姜箜篌的不悦,可事情已经这样了也只好由着她了,估计龙熙熙是提防桑家在这里安插耳目,再说小夫妻新婚燕尔,人多眼杂的也不方便。 龙熙熙知道丹书铁券的来历,拿着那块铁牌笑道:“这东西如果在两百年前就厉害了,可现在就是一块废铁。” 秦浪道:“你不觉得很好看吗?” 龙熙熙建议将这东西钉在船上,秦浪表示赞同。 打开太后萧自容赏赐的东西,居然是一对花瓶,秦浪心说太后是不是听说自己坑袁门坤的事情了?这次居然真赐给了他一对花瓶。龙熙熙拿起花瓶一看,俏脸顿时红了起来,啐道:“不知廉耻,她怎么赐给你这种东西?” 秦浪定睛一看,这对花瓶上面居然绘制着男女欢好的春宫画面,姿势非常经典。 龙熙熙充满怀疑地盯住秦浪:“说,那老妖婆到底找你干什么了?” 秦浪哭笑不得:“熙熙,你都说她是老妖婆了,我怎么会对一个老妖婆感兴趣。” “那她为何要送这种东西给你?”龙熙熙醋意大发,抓起花瓶想给摔了,秦浪赶紧拦住,太后赏赐的东西,就这么给摔了,肯定要惹来大祸。 总算将龙熙熙劝住,秦浪忽然想起太后让他教小皇帝礼仪的事情,难不成她要让自己给龙世祥那个小傻子进行性启蒙教育,应该就是这件事,秦浪越想越是郁闷,这分明是让自己帮着坑陈薇羽啊,再说了,龙世祥还是个孩子啊,这种事就算是自己来也不能坑害一个孩子。 龙熙熙道:“傻了你?是不是那老妖婆给你灌迷魂汤了?” 秦浪干咳了一声道:“媳妇儿,不是这么回事。”他将此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龙熙熙道:“如此说来,她应该是这个意思,可我听说皇宫内会安排宫女负责教导,怎会让你教他?” 秦浪心中暗忖,就龙世祥那个小傻子,恐怕普通的宫女可教不了他。 龙熙熙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道:“老实交代,你如此轻车熟路究竟是跟谁学的?” 秦浪顾而言他:“我饿了!” 龙熙熙知道他故意岔开话题:“说!不说就没饭吃!” 秦浪道:“人之初性本善,天生就会的事情,难道你看不出,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是第一次。”这他倒是没撒谎。 龙熙熙呸了一声道:“你身上有没有守宫砂,我怎么知道?” “两夫妻应该相互信任。” 龙熙熙道:“我去做饭了。” 秦浪道:“好啊,吃饱了上床。” 龙熙熙瞪了他一眼道:“色鬼投胎吗?” “你听错了,我是说上船!”随后压低声音道:“不如咱们照着花瓶上演练一下?” 龙熙熙脸儿红红的,一双妙目就要滴出水来:“嗯……” 第一百八十九章白玉宫 小夫妻两人吃饱喝足并肩躺在甲板上,遥望着夜空中的星星,龙熙熙蜷伏在秦浪的怀中,小声道:“不知我爹怎样了?” 秦浪打听过,老丈人被逼剃度出家,如今就在大报恩寺吃斋念佛,估计日子不好过,拍了拍龙熙熙的肩头道:“不用担心,等风头过去,我想办法去见他一面。” 龙熙熙道:“那老妖婆反复无常,我看她以后还不知会想出什么阴谋诡计,必须尽快将我爹救出来,省得夜长梦多。” 秦浪道:“不用怕,大不了咱们救了你爹离开这里,找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相守一生。”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只有七年寿元,根本做不到和龙熙熙相守一生。 龙熙熙摇了摇头道:“不走,我一定要找到那幅图,帮你找回二魂两魄,我要你陪我一生一世。” 秦浪抱紧了她,龙熙熙道:“阿浪,我明天想去赤阳一趟,争取十天之内回来。” 秦浪点了点头:“好!” 龙熙熙有些奇怪:“你为何不问我去做什么?为什么不留我?” “两夫妻之间也应该尊重彼此的隐私,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对我说。” 龙熙熙眨了眨双眸道:“听起来好像你有很多事情都瞒着我。” 秦浪笑道:“我要是追问,你就嫌我烦,我现在不问,你又怀疑我,看来咱们需要多多深入交流下。” 龙熙熙黑长的睫毛垂落下去,仍然遮挡不住双眸的柔光,显然对秦浪的提议是深表赞同的。 天策府的遣散搬迁行动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计宏才搬走了他自己的东西之后,就将这边的事情彻底交给了秦浪。 秦浪叫来古谐非、王厚廷、赵长卿三位老友过来帮忙。 他们很快就发现,天策府的账目比较混乱,有许多东西对不上,秦浪干脆将名单上没有登记在册的运到了吉祥巷,那里过去是铠曹的库房,也是他的暂住地,先运送到那里,然后再重新清点造册,向上报备。 名册上有的,一一对应,归拢之后运送到琮山府库。 镇妖司方面也派来了谢流云从旁协助,他和秦浪也算是老熟人了,彼此相安无事。 秦浪也明白谢流云就是镇妖司派来的监工,督促他们不要消极怠工,尽快将天策府的地方给腾出来。 谢流云虽然表示愿意从镇妖司调拨人手,可被秦浪拒绝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谢流云特地在附近的酒楼订了饭菜给他们送过来。 在计宏才过去办公的地方摆了一桌酒席,将秦浪请了过去。 秦浪看到这一桌子好酒好菜,不由得笑道:“谢先生是不是太隆重了一些?” 谢流云道:“算不上隆重,你也忙了大半天了,快请入席。” 秦浪向外面看了一眼,谢流云道:他们的饭菜我也让人准备了。” 秦浪这才坐了下来,客气道:“这里是天策府,本该我们来宴请才对。” 谢流云笑眯眯道:“天策府的状况谁不清楚。” 秦浪听出人家的意思了,这是嫌弃他们天策府穷呢,他还真不好反驳,天策府真没多少活动经费,计宏才现在升任工部尚书,天策府非但没有跟着鸡犬升天,反而被他给抛弃了,继续留用的官员很少,秦浪只是留下善后,还不知道以后会被安排去什么地方。 谢流云给秦浪倒了杯酒:“秦老弟以后一定是要跟着计大人一起去工部任职了?” 秦浪道:“实不相瞒,我暂时还未想过以后的事情。”计宏才也没提出过邀请。 谢流云跟他碰了碰酒杯,喝完之后道:“其实以秦老弟的才华,不妨考虑一下来镇妖司。” “是谢先生的意思还是陈大人的意思?” 谢流云道:“自然是我的意思。” 秦浪心中暗叹这厮不诚实,陈穷年不点头,你谢流云敢擅作主张?他微笑道:“多谢谢先生了。” “你这是同意了?” 秦浪道:“这边的事情估计至少要忙大半个月,太后那边又让我陪皇上绘画,恐怕在皇上大婚之前抽不出身。” 谢流云点了点头:“不急,我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如果秦老弟有这方面的想法,我肯定会尽力促成,毕竟你之前就是咱们镇妖司的人啊。” 秦浪暗笑,他的确去镇妖司待过几天,当时只是姜箜篌强行把自己给塞了进去,用意是要恶心陈穷年,不过那个银巽护卫的职位倒是如假包换。 两人举杯正喝着酒,突然房门被人从外面给踹开了,四名金鳞卫凶神恶煞般冲了进来,将秦浪围住,就想用铁链将他锁了。 谢流云怒道:“大胆!” 此时一名小太监也气势汹汹地跟了进来,扬起手中的五凤珏。 谢流云看到五凤珏吓了一跳,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这五凤珏乃是太后萧自容专门制作的令牌,见到五凤珏等于太后亲临,谢流云心中暗叫不妙,认为一定是他们两人在这里喝酒被人给偷偷举报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会传到宫里,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过来抓他们。 秦浪看到谢流云都跪了,也知道麻烦了,没反抗,任由那四名金鳞卫用铁链子将他锁了。 那小太监举起五凤珏在秦浪面前晃了晃道:“大胆,见到五凤珏还不下跪?” 谢流云悄悄向他使眼色,秦浪无奈,只能学着他一样跪下了,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一位身穿蓝色儒衫的翩翩少年,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一看就知道是女扮男装,天生丽质就算一身朴素的男装也掩盖不住。 秦浪看到她,一眼就认出这是白玉宫,这种蛮不讲理的事情也只有她才能干出来。 只是秦浪现在已经经过桑婆婆利用七彩血莲肉身重铸,恢复了原貌,他现在的样子,白玉宫可没有见过。 白玉宫来到秦浪面前,抽出佩剑挑起他的下颌,仔仔细细盯着他的面孔反复打量。 谢流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眼角的余光看到这一切,心中暗暗叫苦,这七公主什么情况?观察男人如此肆无忌惮?过去只听说皇子中出过好色之徒,公主之中却少有听说过,其实白玉宫已经是长公主了。 白玉宫道:“你是谁?” 秦浪没搭理她。 谢流云道:“卑职镇妖司司库谢……”话还没说完呢,白玉宫反手一个耳光抽了过去:“闭嘴!我没问你!”不说镇妖司还不生气,一提起镇妖司新仇旧恨全都涌上心头,打他耳光都是轻的。 谢流云这个郁闷啊,早知如此就不该说话,可这位七公主也太野蛮了,怎么出手伤人呢?赶紧垂首道:“长公主殿下恕罪……” “滚!” 谢流云哪还敢多说话,起身灰溜溜逃了出去,出门之后,看到房门被关上了,谢流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赶紧逃了。 白玉宫望着秦浪:“哑巴了你?” 秦浪叹了口气道:“这么久没见,你依然如此莽撞!” 白玉宫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冒充秦浪?” 秦浪道:“我就是我,有什么必要冒充?” “你拿什么证明?” 秦浪道:“我可以先起来吗?” “不可以,除非你证明自己就是秦浪!” 秦浪道:“你应该认得赵长卿和王厚廷,他们就在外面,你不信可以让他们进来帮我证明。” 白玉宫道:“把链子给他打开,你们先出去。” 小太监愣了一下:“长公主殿下……” “都聋了吗?” 几人不敢违逆,给秦浪去除了铁链,一个个退了出去。 白玉宫手中剑仍然搭在秦浪的脖子上:“证明给我看!” 秦浪扬起左手的掌心,对着白玉宫道:“定!” 白玉宫一动不动被定在了原地,秦浪站起身来:“黑风寨、甲东镇、沉月湾、百里雪原,你难道全都不记得了?就算这些你都不记得了,青玉簪引路,我护送你前往九幽峰,登上华云楼的骨舟你总还记得,我在万剑阁跳下山崖的事情你总还记得?” “我自然记得,只是我没想到你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下轮到秦浪大吃一惊了,他本以为将白玉宫给定住了,却没想到白玉宫其实是伪装,这妮子不但能够抵御他的定身术,而且还好像比过去多了不少心眼儿。 白玉宫用剑指着秦浪的胸膛道:“就凭你刚才的所作所为,我就能治你一个犯上不敬的罪名。” 秦浪道:“你是长公主,自然能够为所欲为。”虽然知道了白玉宫的真正身份,他对白玉宫并没有敬畏之心。 白玉宫还剑入鞘,走近秦浪,冷不防向他额头上拍了一张符纸。 “我叫白玉宫,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要为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秦浪笑了起来,她仍然记得这句话。 白玉宫也笑了,不过眼睛微微有些发红,回到雍都她就听说了秦浪的不少消息,当时很想第一时间来见他,只是她又从心底告诉自己,秦浪只不过是一具披着甲障的骷髅罢了,可无论秦浪是什么,她都无法否认自己对他的牵挂,可她并不承认这种牵挂是男女之情,她是人,秦浪过去是骷髅,人怎么可能对骷髅产生感情。 白玉宫道:“我听说有人帮你重铸了肉身。”上下打量着秦浪:“这就是你本来的样子?” 秦浪点了点头。 白玉宫道:“你还成了亲,迎娶了庆郡王的女儿龙熙熙。” “你认识?” 白玉宫摇了摇头道:“见过庆郡王,从未见过他女儿。” “很漂亮吗?” 秦浪点了点头。 “有我漂亮吗?”白玉宫的问题始终那么直截了当。 秦浪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直说!” “都漂亮!” 白玉宫道:“如此说来,我倒很想见见她了,究竟有什么本事能把你这个色骷髅迷得神魂颠倒。”看到桌上的酒菜:“菜不错啊!” 秦浪道:“你要是不嫌弃,咱们久别重逢,喝上两杯。” 白玉宫压根没有嫌弃的意思,她已经坐下了,秦浪取了一个干净的酒杯给她,白玉宫拿起酒壶帮他倒了杯酒,换成在过去,秦浪可以坦然受之,可现在白玉宫毕竟已经恢复了公主身份,尊卑有别,谁知道她的心态会不会也随着地位的恢复而产生变化。自己知道太多她的糗事,这白玉宫该不会产生杀人灭口的念头吧。 白玉宫道:“你看我干什么?信不信我将你两只眼睛给挖出来?” 秦浪道:“我只是不知道是应该称呼你什么?” “你叫我白玉宫就是,当然如果你不习惯,可以仍然叫我主人!” 秦浪笑道:“我不记得何时这样称呼过你。”他举起酒杯跟白玉宫碰了碰。 白玉宫一饮而尽:“这酒不错!”看到秦浪也喝了那杯酒,笑道:“你现在能吃能喝了?” “我已经是血肉之身了,身上零件一样都不缺。” “有趣!” 白玉宫又主动给秦浪斟满酒:“我亏欠你太多,当初答应帮你找回二魂两魄重塑肉身,可是我一件都没有办到。” 秦浪笑道:“如果不是跟着你去了九幽宗,我也没机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总之还是多谢你了。” 白玉宫感觉这次见面和秦浪说话生分了了许多,可能是他的样子过去有了不同,也可能是自己的心态产生了变化,幽然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想来见你,可在这里,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你好像一直没什么朋友。” 白玉宫怒视他道:“我怎么没有朋友?你是不是?” 秦浪想了想道:“过去是,现在不知还能不能高攀得起。” 白玉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当你是最好的朋友,我欠你的恐怕今生今世都还不了。” 秦浪笑了起来,他发现白玉宫还是那个白玉宫,从来没有改变。 看到他的笑容,白玉宫开始将心目中的两个秦浪叠合在了一起,她也笑了,轻声道:“有件事我始终不明白,你我萍水相逢,为何你要保护我,不惜跋山涉水,不惜出生入死送我前往九幽宗?” 秦浪反问道:“你以为呢?” 白玉宫道:“我考虑过很多次。”忽然压低声音道:“一定是你看到我天生丽质,所以暗恋我对不对?” 秦浪哈哈大笑。 “你笑个屁啊?一脸的流氓相,比做骷髅的时候还要猥琐!” “你这是诋毁我名誉,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 白玉宫道:“回头我倒要见见你那个老婆,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让你如此不计代价,她是庆郡王龙世兴的女儿,也就是说,她应当叫我一声姑姑,你娶了她,那你岂不是也应该叫我一声姑姑?”想起自己比秦浪高了一辈,白玉宫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秦浪彻底无语,她把亲戚关系捋得倒是清楚,只当没听到提起酒壶给她斟满酒,白玉宫道:“说,你当初送我前往九幽宗是什么目的?” 秦浪道:“没什么目的,我当时举目无亲,好不容易才遇到了一个引路人,别说是位美女,就算是个老太太,我一样会跟着走,更何况你还承诺帮我找回二魂两魄,重塑肉身。” 提起这件事白玉宫禁不住有些脸红了,咳嗽了一声,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秦浪道:“你这次回来有没有遇到麻烦?” 白玉宫摇了摇头:“萧自容对我还不错,事情也搞清楚了,当年我母后遇害和她并无关系。” 秦浪暗忖,以白玉宫的头脑可不是萧自容的对手,他也不便说什么,轻声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这回答典型的白玉宫风格。 白玉宫忽然笑了起来:“总而言之,以后我会好好罩着你的。” 秦浪端起酒杯道:“那就多谢七公主殿下了。”白玉宫的自我感觉还是那么好,就她那三脚猫的能耐,拿什么罩自己?秦浪瞄了一眼她的胸——格局不小。 两人碰了碰酒杯,却听到外面吵了起来,秦浪听出是古谐非几人,于是起身去开了门,白玉宫让随从将他们放了进来。 赵长卿看到白玉宫整个人如同被五雷轰顶,傻了一样地望着她,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三人之中,王厚廷既见过白玉宫也知道她现在的身份,拽着两人跪了下去:“草民王厚廷参见公主千岁千千岁!” 白玉宫叹了口气道:“没意思!大家都是秦浪的朋友,免礼吧!” 白玉宫去九幽宗的时候,古谐非虽然也在众生院,但是和白玉宫素未谋面,三人之中也只有他不认识白玉宫,古谐非悄悄打量着白玉宫,心中暗赞,秦浪的女人缘真是泛滥成灾,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涝的涝死旱的旱死,根本就没有公平可言的。 赵长卿仍然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中恢复过来,结结巴巴道:“参见……嫂……嫂……子……” 王厚廷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赵长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白玉宫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全都平身吧!”她站起身来向秦浪道:“秦浪,你陪我出去转转。” 秦浪跟着白玉宫出门了。 古谐非三人这才站起身来,古谐非低声道:“她就是七公主?” 王厚廷点了点头:“现在是长公主了。” 赵长卿痴痴望着白玉宫远去的背影,古谐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别看了,人家是来找秦浪的。” 赵长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王厚廷道:“人间绝色啊,美貌不次于熙熙郡主。” 赵长卿道:“我看还是长公主更美一些。”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他心目中白玉宫始终都是这世上最美的一个。 古谐非低声道:“我怎么觉得他们两个的关系好像有些不对头呢?” 赵长卿叹了口气。 王厚廷笑道:“这种事好像轮不到我们操心。” 白玉宫来的时候就看到天策府内一片繁忙,不过她并未过问发生了什么,当时只是想着过来见秦浪,现在才想起询问到底在干什么? 秦浪将天策府已经被朝廷取缔,不久以后这块地就会被整个移交给刑部,推倒重建,成立镇妖司的总部。 白玉宫本来也没觉得什么,可当她听说这里要移交给镇妖司的时候,顿时有些不爽了,怒道:“这里谁负责?” 秦浪道:“我啊!” 白玉宫向秦浪点了点头道:“秦浪,你给我听着,马上下令让所有人都给我停下,让他们就地解散,这地方我看中了。” “什么?”秦浪愣了一下,忽然想起白玉宫和镇妖司有仇,当初在沉月湾,她就落在了周炼石的手里,如果不是自己舍身营救,恐怕白玉宫早就被押解回雍都,自然不会再有以后的机缘。 白玉宫看到秦浪仍然没有行动,怒视他道:“你当我说话是放屁吗?” 秦浪哭笑不得,只能让所有人将手中的活停了下来,就地解散。 白玉宫可不是一时赌气,离开天策府回宫之后就去面见太后,竟然提出了要保留天策府编制,重建天策府的要求。 太后萧自容不知出于怎样的考虑,居然同意了这个荒唐的请求。 镇妖司方面得到消息之后马上上报了刑部,陈穷年对此倒没有特别的反应,本来他也没想过要抢占天策府的地盘,虽然这件事有针对镇妖司之嫌,但是以他的身份还不至于去和一个小姑娘发生争执,稍一琢磨就知道长公主白玉宫有公报私仇之嫌。 不过朝廷重新给他们划了一块地,算是给了一个补偿,那块地无论面积还是位置都要比天策府要好得多。 陈穷年将重建镇妖司的任务全都交给了谢流云,安排妥当之后,洛东城又过来禀报,却是关于王府管家等多位证人被杀于刑部大狱的事情。 洛东城将目前案件的进程向陈穷年禀报了一遍。 陈穷年看了一下他带来的卷宗道:“此事不用再继续追查了。” 洛东城道:“是!” 陈穷年道:“最近我要忙于女儿的婚事,刑部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大人,有件事我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陈穷年点了点头。 洛东城道:“我听说太后正在为长公主选驸马,何山铭的呼声很高。” 陈穷年道:“你何时也开始关心这种事情了?” 洛东城道:“长公主就是白玉宫,当年镇妖司曾经奉命追捕,先后损失了多位高手,周炼石就是因为这件事死在了沉月湾,这次天策府的事情,应当是她在公报私仇,我担心她以后还会做出对镇妖司不利的事情。” 陈穷年笑了起来:“一个小孩子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洛东城道:“太后对她好像宠爱得很!” “太后宠爱公主不是很正常吗?” “可她并非太后亲生。” 陈穷年道:“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到了一定的位置,心态会改变的,等你将来为人父的时候就会明白的。” 洛东城不明白,其实和他一样不明白的人还有很多。 第一百九十章狭路相逢 何山铭最近明显有些心绪不宁,返回府邸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他将脚步放得很轻,担心惊扰到了家人,通过花园风雨廊的时候,看到书斋的灯光还亮着,应该是大哥还在看书。 何山铭蹑手蹑脚从旁边通过,经过窗前听到里面传来大哥何山阔的声音。 “二弟回来了?” 何山铭只好停下脚步:“大哥,您还没休息啊?” 何山阔道:“我在等你啊,有些话想跟你说。” 何山铭推门走了进去,看到大哥正在茶海旁烹茶,笑道:“大哥,这么晚还喝茶,您不担心晚上失眠?” “特地为你准备的,不用担心,这茶安神助眠。” 何山铭来到他身边坐下,接过大哥递来的一杯茶,闻了闻茶香,抿了口茶,感受着香气随着温暖在喉头化开的感觉,望着大哥身下的轮椅,心中有些纳闷:“大哥为何不去太医院?” 何山阔笑道:“不是不去,而是没考虑好如何去面对外面的世界,人一旦坐久了,就失去了站起来的勇气。” 在何山铭看来这件事根本没有什么需要考虑的,任何人处在大哥的状况,都渴望重新站起来,正常人谁都不想在轮椅上呆一辈子,不过这位大哥显然不是普通人,何山铭虽然对他非常尊敬,可内心深处却始终有种疏离感。 “大哥找我有什么事?” 何山阔道:“也没什么重要事,只是新近听说了一些传言,太后想要为长公主选驸马。” 何山铭笑道:“此事我也听说了,不过好像太后那边并未公开宣布此事。” “也许太后不想公开呢?” 何山铭没说话。 何山阔直截了当道:“你是不是很想得到驸马这个位置?” 何山铭笑而不语,很奇怪大哥为何会对这件事如此关心? 何山阔道:“按照大雍皇室的规矩,长公主现在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 “她好像比皇上大了七岁,而且长公主是白皇后所生,理论上存在这个可能罢了。” “有些道理所有人都知道,可未必所有人都这么想。” 何山铭听出大哥话里有话,低声道:“大哥好像有些不同意见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雍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你在这种时候入局并不明智。” 何山铭笑道:“大哥博览群书,运筹帷幄之中,弟深感佩服,只是有些事情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何山阔听出二弟的弦外之音,微笑道:“太后是不是向你承诺了什么?” 何山铭心中一惊,故作镇定道:“大哥什么意思?以我的身份哪有那么容易见到太后。” “你是金鳞卫副统领,见太后的机会有的是。” “大哥有所不知,我即便是见到太后也没有机会接近她的。”何山铭端起茶盏喝了口茶,默默盘算着大哥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何山阔也喝了口茶,目光并未看何山铭:“一颗棋子再有威力,终究还是一颗棋子,下棋人如果认为失去了用处,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抛弃。” “大哥今晚说的话真是耐人寻味啊。”何山铭心中有些不爽,就算太后将他视为一颗棋子,他也是一颗不可或缺的棋子,没有大哥说得这么不堪。 何山阔道:“庆郡王嫁女当天,你负责全程的安全,梁王遭遇不测,按照常理你理当被问责,然而至今你都未受到任何的责罚。” “大哥,我已经主动担责,是朝廷开恩,陛下仁德,也是看了父亲的颜面。” “我只知道一件事,你犯了错,朝廷不会看在父亲的颜面上网开一面,反而很可能因此连累到父亲,连累到何家。” 何山铭哈哈笑道:“大哥多虑了,我虽然不才,可我凡事也会三思而后行,就算做错了什么,也会自己承担。”他不想继续再谈下去了,打了个哈欠道:“我困了,大哥,有什么事情咱们改日再谈。” 何山阔道:“我能够看出来的事情,很多人都能够看得出来,此事稍加推敲,就知道是谁动了手脚。” “大哥怀疑我吗?你竟然这么看我!”何山铭霍然站起身来。 何山阔微笑道:“我怎么看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外人怎么看你,怎么看咱们何家,如果太后当着选你为驸马,那么多半人都会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何山铭道:“太后器重父亲,大雍朝廷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她当然知道谁才是国之栋梁。” “二弟,你以为太后离不开咱们何家,她倚重咱们何家,所以与咱们何家联姻是稳定大雍最好的策略对不对?”何山阔摇了摇头道:“军事固然重要,可大雍的真正问题却是出在了内政方面。有些事情,就算你不出手,一样也有其他人去做,我们何家本可以隔岸观火,等到火烧的差不多了,再出手也不迟。” 何山铭道:“大哥,你是该出去走走了,总是呆在家里,容易胡思乱想。” 何山阔道:“引火烧身的事情最好别做,如果做过了,就要及时抽身。” 何山铭转身离去,拉开房门,冷风迎面吹来,体内躁动的情绪却没有因为这冷风而平复:“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也不要在父亲面前诋毁我!” “太后不会信守承诺将长公主嫁给你!” 何山铭的背影凝滞在那里,他缓缓转过头来,有些奇怪地望着何山阔,他怎么知道太后对自己承诺过? 何山阔道:“给你一个忠告,有些事最好提都不要提。” 小皇帝津津有味地翻看着秦浪给他带来的漫画,不时发出猪笑声。 安高秋悄悄向秦浪招了招手,把他叫到了外面,低声道:“太后让你教皇上绘画,可是……” 秦浪笑道:“皇上聪明绝顶,根本不用我教,再说了,皇上就算画画得再好也没什么用处,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经邦纬国。” 安高秋叹了口气,心说指望这小皇帝治国,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正琢磨着呢,这会儿小皇帝竟然尿裤子了。 平时尿裤子的时候倒是不多,主要今天秦浪带来的这本《足球小将》太好看,小皇帝憋着尿,看到高兴之处,大笑起来,结果一泡热尿逼了出来。 旁边小太监看到皇帝尿了裤子,赶紧过来禀报。 安高秋进去帮他换裤子,小皇帝换裤子的时候仍然抱着那本书看得聚精会神,秦浪一旁瞄了一眼,这小子还没发育,比花生米大不了多少。联想起太后教给他的艰巨任务,秦浪真是哭笑不得,别说这傻小子没发育,就算他发育了自己也不能启蒙他去祸害陈薇羽。 小皇帝翻完了那本漫画书,意犹未尽,两只眼睛盯住秦浪:“下面呢?” 秦浪恭敬道:“还没画完,后天臣给您带过来。” 小皇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不,朕就要现在看,你现在就画,现在就画!” 安高秋帮忙说话道:“陛下,水滴石穿非一日之……” 啪!小皇帝一个大嘴巴子抽在安高秋脸上,这小子不但傻,还有点暴力倾向。 安高秋这个窝囊啊,我特么招你惹你了?这傻小子好像特别喜欢打他。 秦浪看到这状况,只能提议去蹴鞠,小皇帝马上不哭了,召集了几个小太监跟着秦浪出去了。 安高秋真是无可奈何,走到书案旁边,拿起小皇帝刚刚看得那本东西,翻看了几页,心中有些纳闷,就这玩意儿有什么可看的? 此时太师桑竞天到了,小皇帝虽然愚钝,可给他配备的师资力量非常雄厚,桑竞天隔三差五的过来教他读书识字,过去这是吕步摇的事情,可自从吕步摇辞去相位,这件事就交给了桑竞天。 安高秋看到桑竞天也有些错愕,今天他来早了一些。 桑竞天道:“安公公好,陛下呢?” 安高秋道:“刚刚学完绘画,跟秦浪一起去蹴鞠了。” 桑竞天找安高秋要过那本画册,翻看了一下,一看就知道是秦浪的手笔,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哄小孩子有一套,反正自己拿小皇帝没什么办法,也给小皇帝上了几次课,可一点进展都没有,担任小皇帝的老师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入皇宫。 桑竞天道:“有没有皇上的画作?” 安高秋找出小皇帝的几幅涂鸦给他看。 桑竞天展开一看,真不敢恭维,根本就是毫无章法,鬼画符一般。尽管如此,桑竞天还是昧着良心说了一句:“进展神速,形神兼备。” 安高秋心说这桑竞天也不厚道,分明是睁着眼说瞎话,画成这个鬼样子居然还给出这么高的评价,皇上就是让这帮人给教毁的,反正小皇帝是没人能够教好了,天份摆在那里,朽木不可雕也。 秦浪把小皇帝哄开心了,等小皇帝彻底玩累了,让人带着他去沐浴更衣,回御书房收拾东西准备走的时候,才发现桑竞天也到了,赶紧向桑竞天行礼:“义父!” 桑竞天微笑道:“还是你有办法,我给陛下上课的时候,他根本不听。” 秦浪道:“如果让我教陛下读书识字,他肯定也不会听。” 桑竞天道:“抽时间去看看你干娘,她每天都念着你们呢。” 秦浪点了点头:“可能要过阵子了,最近我都在忙着天策府遣散的事情。” “据我所知,太后已经改了主意,决定保留天策府。” 秦浪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昨天白玉宫去天策府的时候得知是给镇妖司腾地方,顿时就火了,因为当初被追捕的事情,白玉宫和镇妖司积怨颇深,只是秦浪并没有想到太后居然会为她出面。 白玉宫从镇妖司手中夺走天策府的事情并未引起太多的关注,因为新近朝廷发生的大事实在太多,首当其冲的是朝制改革,丞相李逸风上任之后就马上开始推进改制,可很快就发现朝制改革绝非简单更改一下名字就能够完成,各方关系盘根错节,想要理清哪有那么容易。 再加上李逸风在朝内的威望和影响力都不够,他当然明白独木难支的道理,找了不少的帮手,但是真正有能力的人大都选择拒绝,李逸风意识到在朝内一多半都是吕步摇和桑竞天的势力,还有一部分骑墙派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李逸风在登上相位不久就开始忐忑起来,他意识到这相位并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太后将他放在这个位子上,表面上是对他的信任,可实际上却把他放在了风口浪尖。 李逸风很快又认识到一个现实,朝制改革在他的手上不可能推行成功,现在只是刚刚开始就遇到了数不尽的阻碍,随着改制的进行,很快就会步履维艰,如果他对太后的旨意执行不力,恐怕第一个问罪的人就是他自己。 朝野间关于李逸风的流言也变得越来越多,有说他志大才疏的,又说他靠着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上位的。 短短的半个月,李逸风瘦了许多,因此他对吕步摇也也发佩服起来,吕步摇身居相位二十年,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眼看就是皇上的大婚之期,朝内官员纷纷前往陈府走动,趁着这个机会和陈穷年拉近关系,陈穷年虽然只是刑部尚书,但是谁都清楚,此人早晚要成为大雍政坛的扛鼎人物之一。 李逸风本来也想去陈府祝贺,可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如果这样做会被人视为笑柄,思前想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感觉自己正在陷入一个困局,放眼大雍,目前唯一能够求助的人也只有太尉何当重了。 何当重对李逸风的来访并不意外,李逸风自从上任之后,虽然对外宣称要尽快完成朝制改革,可实际上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因此也越发赞赏长子的判断,何山阔早就看出李逸风只是一块挡箭牌。 李逸风打着与何当重商量皇上大婚的旗号,何当重暗暗发笑,李逸风还把他自己当成奉常来看呢,现在皇上的大婚由礼部统一筹划,礼部尚书是桑竞天的亲家徐道义。 两人聊了一会儿,何当重也是一只老狐狸,知道李逸风的来意,却偏偏不往朝制改革的方面扯。 李逸风兜了好大一个圈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何大人,您对朝制改革有什么建议?” 何当重微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乃行伍出身,内政方面我是个外行,还是不要贻笑大方了。” 李逸风叹了口气道:“朝制改革并非改改名字就行了,真正推行起来困难重重,不瞒何大人,我现在已经是精疲力竭彻夜难眠了。” 何当重心中暗忖,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当初太后让你当丞相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拒绝?现在知道骑虎难下了,可惜晚了,太后就是要让你当挡箭牌,让你把所有的火力和不满都吸引过来,然后才轮到正主儿登场。 何当重道:“为了大雍殚精竭虑,废寝忘食,李相辛苦了。” 李逸风心中暗骂,当真是个老狐狸,我过来又不是听你跟我说这个的,既然这个话题不能直接进行下去,只好另换话题。 李逸风看出何当重对自己的敷衍,再聊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于是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离去。 刚刚离开何府,迎面遇上了何当重的次子何山铭,李逸风让人落轿。 何山铭认出是李逸风,赶紧过来见礼,他和李逸风的儿子李玉亭是拜把兄弟,现在李逸风又是新任丞相,礼数上务必要做到周到。 李逸风觉察到何山铭似乎有话想说,微笑道:“贤侄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何山铭道:“我听说太后有意为长公主选驸马,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李逸风一听就明白了,何山铭是惦记上长公主了,他笑道:“贤侄可是想让我帮忙在太后面前做媒?” 何山铭被他说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李逸风道:“此事包在我身上。” 何山铭欣喜非常,慌忙道谢,在这件事上父亲没什么兴趣,大哥居然反对,何山铭也只能求助于李逸风,不过他也有些顾虑,毕竟李逸风的儿子李玉亭也没有娶妻,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想娶长公主的官家子弟不知有多少。 龙熙熙去了赤阳,秦浪这边因为天策府遣散的事情被束之高阁,所以平时也就是每隔一天给小皇帝上课,充分评估小皇帝的智商之后,知道这小子压根不是画画的材料,所以每次去也就是本着哄他高兴。 小皇帝对秦浪这位先生极其喜欢,几乎每次秦浪去都要赏赐礼物,秦浪每次都给他带上一本画册,让他翻阅,至于太后交代的性启蒙教育,秦浪压根就没开展,毕竟小皇帝还是个孩子,不能毒害他,当然更不能坑了陈薇羽。 秦浪抽时间去了趟大报恩寺,打着拜访一禅大师的旗号,其实是想见见他的岳父庆郡王龙世兴。 到了大报恩寺才知道,龙世兴目前在闭关静修,任何人都不见,说穿了就是被软禁起来了,一禅大师这段时间出去讲经,不知何时回来,甚至连空海都跟过去了。 秦浪无功而返,回去的途中经过庆郡王府,看到王府大门紧闭,仍然贴着封条,这才短短几日,就变成了萧条败落的模样,围着庆郡王府转了一圈选择从后街离开。 秦浪将黑风交给了龙熙熙使用,现在骑着的只不过是一匹普通的白马,不过在雍都城内,马匹也用不着太好的脚力,沿着清晨的长街信马由缰,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刚刚离开庆郡王府的时候觉察到有人在跟着自己。 行到中途,秦浪勒住马缰,淡然道:“朋友,是不是我挡了你的路?” 身后的马蹄声仍然在继续,由远及近,一位骑着黑色高头大马的灰衣男子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身上的衣服浆洗得已经发白,头顶带着一顶破破烂烂的斗笠,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下颌密密麻麻的虬须,脚上蹬着一双沾满黄泥的鹿皮靴,风尘仆仆,应当是长途跋涉而来。 灰衣男子看都没看秦浪,纵马继续向前。 秦浪有些奇怪,目送那男子消失在长街尽头,这才重新策马前行。 即将来到街口,看到那名灰衣男子已经掉转了马头,一动不动立在那里等着他到来。 秦浪意识到对方不仅仅是跟踪,而是直接奔着自己过来的,狭路相逢避无可避,秦浪放慢马速不紧不慢地行了过去,在距离对方五丈左右的地方停下,微笑道:“你找我?” 灰衣男子道:“你是秦浪?” 秦浪点了点头。 灰衣男子也不介绍他自己,从马鞍上摘下一柄血迹斑斑的铁剑:“久闻大名,特来讨教!” 秦浪笑了起来:“这位朋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为何要接受你的挑战?” “你好像拒绝不了!” 灰衣男子说完已经纵马向秦浪冲来,他的坐骑绝非凡品,瞬间速度飙升,而且一往无前,虽然只是一人一马,进入攻击状态之时,却让人产生了千军万马大军压境的恢弘气势。 秦浪还从未遭遇过这样的对手,这种强大的压迫感不仅仅是实力,其中还包含着强大的气势,如同一个人站在舞台上竟然可以演绎出交响乐团般气势磅礴的效果,这不是杀气,而是战意!这样的对手必然身经百战。 秦浪在对方出击的刹那已经知道自己拒绝不了,抽出雁翎刀,催马向对方冲去。 如同两军交战,气势是决胜中最重要的一环,如果秦浪的坐骑是黑风,那么他或许还可以凭借黑风超群的速度转守为攻,但是他现在的坐骑太普通,对方胯下又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 秦浪从桑三更那里学到了以攻代守的奥义,可对方也是完全放弃防守的打发,凭借一往无前的气势,坐骑一骑绝尘的速度,牢牢将先机掌控在他的手中。 秦浪虽然明白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的道理,但是面对来得如此之快的对手,他已经没办法选择进攻,只能被动防御。 挥刀挡住对方的铁剑。 噹! 一声震耳欲聋的刀剑交错之声,火星四射,血迹斑斑的铁剑在刹那间迸射出雪亮夺目的光华。 第一百九十一章风流倜傥感谢成石盟主大赏 灰衣男子的左拳近距离向秦浪坐骑的马首击去,如果在战场上,他出击的就会是匕首而不是左拳,出拳刚猛迅捷,毫不犹豫。 秦浪看出他的意图,也是一拳径直迎了出去。 两股雄浑的力量再度撞击在一起。 秦浪胯下的白马率先承受不住双方对垒的压力,噗通一声,前蹄跪了下去,秦浪瞬间处于劣势,马上作战,对坐骑的要求极高,秦浪必须尽快舍弃这一短板,方能扭转劣势。 灰衣男子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手中铁剑直刺秦浪的面门,如果他的出击有任何延缓,秦浪都会用雁翎刀攻击他的坐骑。 秦浪再度用雁翎刀将灰衣男子的铁剑挡住,借着对方剑身传来的冲刺之力,身体一个后空翻逃离了马背,落在后方五丈开外的地面上。 灰衣男子这次没有急于进攻,摘下斗笠挂在身后,国字脸庞,面容冷峻,浓眉大眼,虬须满腮,他向秦浪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占了坐骑的便宜!” 他翻身下马,拍了拍坐骑的颈部,然后大步向秦浪走去。 秦浪道:“这位朋友,敢问尊姓大名?”从刚才的举动来砍价对方应该只是单纯想和他切磋,绝不是想要谋夺他性命的杀手,否则他的马已经率先被斩杀了。 灰衣男子道:“胜过我手中剑再……” 话音未落,秦浪已经向他冲了上来,朴实无华的一刀直刺灰衣男子的胸膛,现在双方终于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蓄满魂力的雁翎刀蓝光湛然。 灰衣男子也是一件刺出,血迹斑斑的铁剑因为高速行进在空气中,摩擦让剑锋泛起了红色,一条殷红色的血线从剑锋一直蔓延到剑锷,随着战意的迅速增长,剑心通明。 刀锋和剑刃撞击在一起,战意和魂力于锋芒交汇,发出犹如奔雷般的气爆声,无形的气浪向四周辐射,掀起两人的头发衣袍,有若劲风拂面,周遭沙尘四起。 灰衣男子主动向后退了一步,还剑入鞘,秦浪也凝刀不发,感觉对方的强大战意已经在瞬间消散。 灰衣男子向秦浪点了点头道:“名不虚传!”抱拳道:“在下陈虎徒!” 秦浪也还刀入鞘,还了一礼道:“陈兄,我和你素昧平生,不知你因何会找我切磋?” “你名气很大,我在北荒都听说了你的名字。” 秦浪心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从今天这种状况来看,以后这种麻烦会少不了,微笑道:“承蒙陈兄看得起,后会有期。”他可不想和这位陌生人多做纠缠。 陈虎徒道:“我从北荒而来,人困马乏,身无分文,秦公子可否请我吃点东西?” 秦浪觉得这陈虎徒蛮有意思,初次见面就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现在居然又提出让自己请他吃饭,不过陈虎徒刚才的出手让秦浪颇为欣赏,他对这个人也产生了一些好奇心,笑道:“好啊!前面有家四海楼,咱们一起吃点。” 两人并辔行进,走出没多远就到了四海楼,将马匹栓好了,一起向楼上走去。 正是中午,四海楼的雅间都已经坐满,所以两人只能在二楼的大厅坐了,秦浪让陈虎徒点菜,陈虎徒也没跟他客气,菜谱都没看,就捡着四海楼最具特色的几样菜点了,又叫了一坛玉潭春。 秦浪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就知道他过去来过,微笑道:“陈兄也是本地人?” 陈虎徒摇了摇头道:“我是赤阳人,过去断断续续在雍都呆过两年。” 秦浪点了点头道:“陈兄来雍都是办事还是寻亲访友?” “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 秦浪心中暗忖,陈虎徒从北荒不远万里来到雍都,就是为了参加一个婚礼,看来这个亲戚的关系一定非常亲密,涉及到人家的隐私他也不便追问,此时小二把酒菜送上来。 秦浪接过酒坛为陈虎徒倒酒,身为地主,理当如此。 两人连干了三碗酒,陈虎徒感叹道:“还是这玉潭春够味道。” 秦浪看出他乃善饮之人,笑道:“陈兄过去常来这里吗?” 陈虎徒道:“来过两次,对这里的玉潭春念念不忘。”说话的时候,虎目中泛起迷惘的光芒,心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转向窗外,舒了口气:“雍都还是没变,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北荒一定很辛苦吧?” 陈虎徒端起面前的那碗酒一饮而尽:“不提也罢!喝酒!” 陈虎徒话说得不多,可酒喝的很快,一会儿功夫一坛玉潭春已经见底,秦浪本来就是慷慨之人,既然请人家了,就要让人家喝个痛快,于是又叫了一坛,当然他是不可能陪着陈虎徒这么喝的,这种狂饮简直就是酗酒。 陈虎徒也不勉强他,秦浪愿意陪,两人就碰一杯,如果秦浪不主动,他就自己喝。 第二坛酒很快又喝完了,秦浪本想再给他叫一坛,陈虎徒道:“不喝了,我要去办一件事。” 秦浪心中暗叹,海量啊,几乎一坛半都是陈虎徒自己喝完的,喝了这么多居然看不出任何的酒意。 秦浪去结了账,来到外面,看到陈虎徒牵着马在外面等他道别。 陈虎徒抱拳道:“多谢秦公子盛情款待,后会有期。” 秦浪叫住他,取出二两金子递给了陈虎徒,刚才陈虎徒说身无分文,应该正处于落魄之时,本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的想法。 陈虎徒也没跟他客气,接过了那二两金子,他转身从行囊中取出一把短刀,双手呈给秦浪道:“这短刀是我从一名胡人手里抢过来的,送给你了。” 秦浪看到那短刀犀牛皮鞘,外面镶嵌着粉钻和绿松石,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赶紧推辞道:“陈兄,初次见面我怎么能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陈虎徒道:“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秦浪无奈只能收下。 陈虎徒翻身上马,向他抱了抱拳。 秦浪道:“陈兄,若是遇到麻烦,可去吉祥巷甲二十三号找我!” 陈虎徒点了点头,策马行入人群之中。 秦浪等他离去,方才抽出那柄短刀,短刀抽出半寸就感到逼人的寒气弥散开来,金光灿烂,刀身上布满鱼鳞形状的花纹,这短刀明显是不可多得的宝刃。 秦浪感觉这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自己只不过请人家吃了一顿饭,就换来了一把如此贵重的短刀,心中颇有些过意不去,陈虎徒此人慷慨豪爽,是个值得相交之人。 秦浪往天策府去的途中遇到了古谐非,古谐非看到秦浪如同看到了大救星一样,叫苦不迭道:“你可来了,那个白玉宫太能作妖了,她弄了一大批工匠过来,说是要在天策府内大兴土木。” 秦浪对此并不意外,自从那天白玉宫去了天策府,他就知道早晚得出事,他和古谐非一起来到天策府,在门口就看到成群结队的车马,都是往里面运木料石材的。 秦浪来到里面,看到白玉宫正趴在计宏才过去办公的那张桌子上煞有其事地研究图纸,书呆子赵长卿站在一旁为她出谋划策,这货是白玉宫的迷弟,必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到秦浪进来,白玉宫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正琢磨着要将这破烂地方改建一下,你帮我参谋参谋。” 秦浪使了个眼色,赵长卿明白了,耷拉着脑袋跟古谐非一起出去。 他们出去之后,秦浪将房门给关上了。 白玉宫一脸警惕:“你想干什么?” 秦浪指着她道:“你少给我装蒜,到底想干什么?” 白玉宫咯咯笑了起来,她将一纸任命递给了秦浪,让他自己看。 秦浪看完不由得有些发懵:“你?天策府上将?” 白玉宫负起双手得意洋洋道:“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本公主从今日起担任天策府上将,全权负责天策府的一切事务,以后啊,你就是我的副手。” 秦浪道:“什么意思?你是欺压我上瘾了怎么着?非得想方设法骑在我头上啊?” 白玉宫道:“别把自己当盘菜,我是喜欢这个地方,又不是冲着你来的,还骑你头上,放着那么多宝马良驹我不骑,我骑你啊,有什么意思?” 秦浪心说这是个二百五,跟她从来都没有道理可讲,想想真为顺德帝可惜,生出的子女要么是龙世祥那样的傻小子,要么就是白玉宫这种二百五,好不容易生出一个聪明伶俐的龙世清还让人给害死了,可能这就是常说的气数已尽。 白玉宫见他不说话,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你别怕,咱俩什么关系啊,我当上将军还不是跟你当一样,这边我全权放手给你。” 秦浪警惕地望着白玉宫,她该不是看上了我这个有妇之夫了吧! “你什么眼神啊?秦浪,我怎么发现你自从成人之后反而不如过去可爱了呢?” 秦浪道:“何以见得?” 白玉宫道:“总感觉你看我的样子充满了嫌弃,嗳,我好歹也是一国公主,你凭什么嫌弃我?” 秦浪道:“白玉宫,你变了。” 白玉宫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哪儿变了?”然后手落在鼓囊囊的胸上,这个色骷髅什么意思?难道说我胸变大了?太不要脸了,他究竟喜欢大还是小?白玉宫感到脸热了。 “你变得自卑了。” 白玉宫这才知道自己曲解了他的意思。 “我?自卑?” 秦浪点了点头道:“想当初,咱们刚见面的时候,你一无所有,一穷二白,一无所长,一无是处,可那时候你多自信啊,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啧啧啧!” 白玉宫道:“我样子怎么了?我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秦浪,不要以为你变成人样就洋洋自得,扬眉吐气,扬长避短,扬名四海,在我眼中你就是披着人皮的色骷髅!”成语谁不会啊。 秦浪叹了口气道:“我再教你一个,扬长而去!” 秦浪拉开门走了出去。 白玉宫叫道:“秦浪你给我站住,我还没说完呢。”她举步跟了出去,看到秦浪仍然往前走,尖叫道:“站住!” 这一嗓子把天策府内所有的人都给吓住了,众人如同被施展了定身术,一个个全都木立在原地,只有秦浪例外。 白玉宫叫完之后,自己也觉得尴尬了,咳嗽了一声道:“秦将军,本公主找你还有要事商量。” 秦浪转过身,一脸迷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给自己封了个将军。 古谐非和赵长卿两人朝这边看着,古谐非看到赵长卿那痴痴呆呆的模样忍不住踢了他一脚,赵长卿这才清醒过来,红着脸道:“长公主殿下对秦浪可真好。” 古谐非知道这书呆子暗恋白玉宫,低声道:“这就是命,有些男人天生讨女人喜欢,其实你也不必烦恼,乐趣要靠自己寻找,老弟,你不是最近赚了钱,晚上我带你去斜月街喝酒听曲儿。” 赵长卿像躲瘟神一样往旁边躲开,古谐非呸了一声道:“哥哥好心带你去开光,你居然嫌弃我!” 赵长卿正色道:“古大哥,我乃正直清白之人,这种污浊龌龊之事你以后在我面前提也不要提,不然休怪我不讲兄弟之情。”这货认为古谐非想拉他下水。 古谐非叹了口气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天下间的女人谁不喜欢男人风流倜傥?不懂?” “可我长得不属于风流倜傥那种类型的。”赵长卿有些垂头丧气,自己在这方面天生不足。 “你啊,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就知道读死书,死读书,风流倜傥,关键在于流淌二字,这方面我可以教你。”向赵长卿伸出手去。 赵长卿不解道:“干什么?” “借我点银子。” “又借?” 古谐非振振有辞道:“你又不花钱,我帮你花,户枢不蠹流水不腐,钱只有花出去才会不停的进来,而且这银子我又不是不还你,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秦浪吗?” 赵长卿道:“那你怎么不找他借?他可比我有钱。” “现在他不是已经成亲了吗?咱俩还是独身,你说是他跟他媳妇儿亲近还是跟咱俩亲近?” “自然是人家两口子亲近。” “那不就结了,钱!” 赵长卿从腰里掏出了钱袋子,古谐非一把抢了过去,赵长卿道:“你不能都拿走啊。” 古谐非道:“我先用着,剩了还你,你现在是八部书院的大才,随便写幅字就能换钱,以你的才华,根本不缺钱,晚上我带你见识一下何谓风流倜傥。” 赵长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心中开始默念正气歌。 第一百九十二章剪不断理还乱 古谐非揣着赵长卿的钱袋子已经溜了,迎面遇到王厚廷,被王厚廷拦住去路:“怎么?又坑老实人。” 古谐非眉开眼笑道:“我可没坑他,晚上斜月街去不去?” 王厚廷摇了摇头,忽然拍了拍古谐非的肩膀,指了指天策府大门,只见一群金鳞卫进入了大门,为首一人是副统领袁门坤。 袁门坤是来迎接长公主回宫的,来到白玉宫面前行礼道:“长公主殿下,太后有要事请你即刻移驾回宫。” 白玉宫郁闷道:“烦死了,我才刚出来没多久,你们就跟过来,什么事啊,说!” 袁门坤哭笑不得道:“卑职身份低微,太后怎么可能对我说,长公主殿下还是赶紧回宫吧。” 白玉宫不耐烦道:“好了,你们先走,我自己回去。” “卑职奉命……” “滚!” “长公主殿下……” “再废话本公主砍了你,都给我滚!回去告诉太后,秦浪送我回去,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袁门坤无可奈何,向秦浪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秦大人一定要将长公主殿下安全送达皇宫啊!” 太后萧自容听李逸风禀报完新近的政务,懒洋洋道:“哀家怎么觉得朝制改革的进展不大啊。” 李逸风恭敬道:“启禀太后,朝制改革并非一日之功,必须全局考虑,计划周全方能开始推进,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欲速则不达。” 萧自容点了点头道:“卿家看着办吧,你的忠心哀家是看得到的,你也不必有什么顾虑,只管放手去做,哀家会全力支持你。” “多谢太后信任,臣诚惶诚恐。” 萧自容心中充满不屑,信任?一个挡箭牌罢了。 李逸风没忘何山铭委托自己的事情,看到萧自容心情不错,趁机道:“微臣听说太后有意为长公主遴选驸马?” 萧自容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皇上大婚在即,可玉宫的婚事还未定,哀家虽然不急着将她嫁出去,可觉得也应该为她将终身大事定下来,你说是不是?” “太后高瞻远瞩。” 萧自容微笑道:“卿家是不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心中暗忖,这李逸风该不是想推荐他的儿子李玉亭吧?还真是举贤不避亲。 李逸风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儿子是什么材料他非常清楚,而且他并不认为跟皇族联姻是什么好事。 萧自容听他推荐的居然是何山铭,也感到有些意外,轻声道:“是何大人让你帮忙说媒的?” 李逸风慌忙否认:“不是,是臣自己的意思,何山铭不但文武双全而且忠心耿耿,放眼大雍年轻一代中,臣还真没有见过比他更出色的年轻人。” 萧自容笑了起来:“卿家如此推崇何山铭,想必是拿了他的好处。” “臣可没有拿任何的好处啊。” 萧自容道:“何山铭倒是不错,不过长公主骄纵惯了,哀家也做不得她的主,何山铭再优秀还需她自己喜欢,卿家就不必为此事费心了。” 李逸风心中一怔,听她话里的意思是已经将这件事否了,他也不敢继续说。 秦浪将白玉宫送到了敬文门,袁门坤那群人也没敢走远,一直都在后面跟着,白玉宫下车之后看了一眼那群金鳞卫,抱怨道:“烦死了,早知这个样子,我就不回来了。” “知足吧,至少你平时还能随便出宫,其他人可没你这个待遇。”秦浪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这位太后对白玉宫还真是不错,和自己过去了解到的情况有很大出入。 白玉宫道:“我回来这么多天,总想好好跟你说说话,可每次都是那么多人跟着,连个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秦浪笑道:“总会有机会的,你以后是天策府上将军,我是你的副手,抬头不见低头见。” 白玉宫经他提醒这才高兴了起来,可一琢磨不是应当低头不见抬头见吗?什么大才子,也不过如此。 秦浪让她帮忙将一本画册转交给小皇帝,因为后天才去宫里授课,小皇帝等着看接下来的画册,已经派小太监过来催了多次,完全已经成瘾了。 目送白玉宫进入了宫门,秦浪牵着马转身离开,却看到不远处何山铭正在望着自己,果然应了刚才那句低头不见抬头见。 自从那天在泷河冰面上交手,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秦浪向何山铭点了点头:“何兄别来无恙。” 何山铭的脸上没有丝毫笑容,漠然道:“原来你也认识长公主。”他已经不知不觉将秦浪视为对手。 “何止认识,她落难之时,我送她前往九幽宗,千里迢迢,同舟共济,朝夕相对,患难与共。”秦浪是故意这样说来激怒何山铭。 何山铭内心恨得痒痒的,当初他曾经向熙熙郡主提亲被拒绝,最后嫁给了秦浪。现在他一心想当上驸马,想不到白玉宫和秦浪的关系又是如此亲近,难道秦浪是他命中的克星吗?每逢他的人生遇到关键转折之时这厮就要出现作梗。 何山铭冷冷道:“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你是有妇之夫,做事要有分寸,若是损害了长公主的清誉,后果不用我提醒你吧。” 秦浪道:“我说过的话肯定会负责,何兄,你说过的话也要算数,别忘了在泷河你说过什么。” 何山铭当然记得,在泷河他曾经说过,如果秦浪胜过他手中剑,他以后就再也不找秦浪的麻烦,可击败自己的并非秦浪,而是那个老妖婆,想起那老妖婆的强大,何山铭心中不寒而栗,他从未遭遇过这么强大的对手,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就算李清水当时没有出现,何山铭也没有把握战胜秦浪,秦浪展示的实力至少和他在伯仲之间。 秦浪当初并没有想过要和何山铭为敌,他们甚至一度还勉强称得上是朋友,但是发生在庆郡王府的事情彻底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秦浪高度怀疑梁王的事情是何山铭所为,虽然目前没有找到证据,但是早晚都会查个水落石出。 何山铭已经将秦浪视为同代人中最强大的对手,夜宴春雪楼,他本来是设局要羞辱秦浪,却想不到秦浪利用他摆下的鸿门宴完成了反戈一击,何山铭敢断定,刑部大狱多名证人被灭口的事情就是秦浪所为,只是他也没有任何证据。 如果说有,那就是李玉亭丢失的玉佩,那玉佩竟然出现在刑部大狱,秦浪的手段实在高妙,化被动为主动,将那场鸿门宴变成了他不在场的证据。 两人彼此对望着,心中都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也不复从前,也没必要回到从前。 何山铭向秦浪抱拳道:“保重!” 秦浪微笑点了点头:“慎重!” 何山铭皱了皱眉头,秦浪为何要说这两个字?望着秦浪远走,目光方才投向敬文门,长公主已经走远了,不知李逸风答应自己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因为龙熙熙还未返回,秦浪这几日都住在吉祥巷,一来有古谐非几人做伴,二来有许多从天策府临时搬来的东西,他们几个重新登记造册,事务比较繁杂,需要耗去不少时间。 秦浪回到住处的时候天色已黑,还未进门,看到大门旁的树干上拴着一匹马,一人靠在墙角坐着,手中拿着一坛酒正在独饮。 秦浪认出是陈虎徒,想不到他居然真找过来了,翻身下马道:“陈兄!” 陈虎徒抬头看了一眼秦浪,打了个酒嗝道:“我找不到住处,所以……” 秦浪笑道:“随我来!” 古谐非几人看到秦浪带来了一位虬须大汉,悄悄打听他的来历,秦浪也没细说,先帮陈虎徒安排了房间住下。 王厚廷准备好了晚饭,让秦浪请陈虎徒过来一起吃,陈虎徒婉言谢绝了。 所有人都觉得陈虎徒有些奇怪,让秦浪小心一些,秦浪让大家放心,他和陈虎徒接触的时间虽然不久,可是感觉陈虎徒这个人肯定不是坏人,而且也对他没有歹念,这个人的人生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故,所以落落寡欢,离群索居。 翌日清晨,秦浪醒来,发现外面有人在扫雪,却是陈虎徒早早醒来了,已经将通往院门的道路清理出来。 秦浪出门舒展了一下双臂道:“陈兄早啊!” 陈虎徒点了点头:“早!” 秦浪去拿笤帚,陈虎徒道:“我来吧,总不能在你这儿白吃白住。” 此时赵长卿也起来了,他还得赶去八部书院早读,提醒秦浪今天还得去天策府将物品归库,就剩扫尾的活了,估计今天就能完成,只是白玉宫摆出要大兴土木的架势,估计天策府这种乱糟糟的状态还得持续下去。 陈虎徒向秦浪道:“要帮忙吗?反正我暂时也没什么事情做。” 秦浪道:“那就一起过去吧。” 秦浪叫上古谐非和王厚廷,四人一起去附近吃了早餐,趁着吃饱饭的热乎劲儿来到了天策府,天策府还没来人,里面的木料石材堆得到处都是,因为白玉宫将这里从镇妖司的手里夺了回来,所以许多搬出库房的东西还得运回去。 四人一起动手,不到两个时辰已经将物品全都归库,他们干完活仍然没见有人过来。 王厚廷有些纳闷道:“昨儿不是听说天策府继续保留吗?怎么突然都不来了。” 古谐非道:“我也没闹明白,那位长公主自称是天策府上将军,可将军手下总得有部下吧?怎么不见一个人过来?难道就剩咱们几个,其他人全都走了?” 秦浪心中暗忖,昨天虽然见到了白玉宫的任命,可并未对外宣布,白玉宫的确将天策府从镇妖司手里抢下来,可抢得是地盘,并不是天策府的所有人员,在此之前,有部分人跟着计宏才去了工部,还有一部分人直接被遣散。他了解白玉宫的性情,干什么事情都太过任性,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一觉醒来忘了这边的事情都有可能。 说话的时候又下起雪来,古谐非去里面生起了火盆,招呼几人进去取暖,陈虎徒却没有跟着进去,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院子里,抱着臂膀呆呆望着天空。 古谐非和王厚廷对望了一眼,更觉得此人古怪。 秦浪来到陈虎徒身边,笑道:“是不是想起北荒了?” 陈虎徒的双目中流露出一丝感伤:“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总会产生感情。” 秦浪道:“有机会我也想去北荒看看。” “你不会喜欢的,北风呼啸,大雪飘飘,常年冰封,人迹罕至。” 此时谢流云到了,这次前来是奉了陈穷年的命令专程给秦浪送喜帖的,再有三天就是陈薇羽的大婚之日,以秦浪帝师的身份,本来是有资格去宫中观礼的,但是不知为何皇室方面并未向他发出邀请。 秦浪也没想到陈穷年居然会给自己送帖子,由此可见陈穷年对他还是颇为重视的,或许因为陈穷年知道自己和陈薇羽之间的暧昧,所以想让自己再去送他闺女一程。 比起秦浪的诧异,谢流云的惊奇更甚,谢流云的惊奇因陈虎徒而起,望着陈虎徒目瞪口呆道:“大……公子……”原来陈虎徒竟然是刑部尚书陈穷年的儿子,陈薇羽的同胞兄长。 陈虎徒向谢流云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举步出门,来到磨剑石旁顶着飘飞的大雪默默磨剑。 秦浪这才知道陈虎徒的身份,方才意识到陈虎徒昨天不是无缘无故找上了自己,他所说的参加亲戚的婚礼,其实是参加他妹妹陈薇羽的婚礼,难怪他不远万里从北荒翻山涉水而来。 谢流云远远望着陈虎徒,也不敢过去打扰,低声询问道:“秦公子,你和大公子是旧识?” 秦浪实话实说道:“刚认识。” 谢流云道:“大人若是知道他回来了,不知要多开心。”他匆匆辞别了秦浪回去报信。 古谐非几人听说陈虎徒是陈穷年的儿子,都觉得奇怪,陈虎徒有家不回,反而选择寄人篱下,真不知道这小子脑子里是怎么想的。秦浪却判断出陈虎徒应当和家人不睦,他既然能够回来参加妹妹的婚礼,就证明他和陈薇羽之间没有问题,应当是他和陈穷年之间的父子矛盾,秦浪越发好奇了,究竟是什么矛盾能让他远走北荒五年未归,五年的时间仍然不能消除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 雪已经落满陈虎徒的肩头,他浑然不觉,仍然专心致志地磨着手中的那柄剑,剑身上的血迹非但没有变淡,反而在不断的磨砺中变得越发清晰鲜明。 剑身映照出他深沉而悲怆的双目,陈虎徒望着这双眼睛感觉有些陌生,当年的自己并不是这个样子,也许见证了太多的杀戮和血腥,那些场景和经历早已深深沉淀在他的眼睛深处,他的眼,他的心,他的人早已打上了血色的烙印,就像这剑身上的血迹,无论怎样研磨,也无法磨灭。 陈虎徒磨好他的那柄剑,起身离开了天策府,秦浪没有过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陈虎徒知道他应当做什么,现在的离开也许只是为了逃避不想见的人。 陈虎徒离去不久,一辆马车来到天策府门前,车上下来的是陈夫人和陈薇羽,陈夫人听说儿子回来了,催促陈穷年和她一起将儿子接回家来,陈穷年想都不想就拒绝,所以陈薇羽才陪同母亲前来。 母女二人来到天策府却扑了个空,秦浪将陈虎徒刚刚离开的事情说了,陈夫人想起儿子去北荒都不和家里联系,现在回来了却又躲着他们,心中酸楚,眼圈都红了,颤声道:“这孩子,都回来了为何还要躲着我们?” 陈薇羽安慰母亲道:“娘,您放心吧,大哥既然回来了,肯定会见您,他一定是有其他的要紧事。” 美眸看了秦浪一眼,心中千头万绪不知如何说起,上次见到秦浪还是在大报恩寺明心院失火的时候,当时人多眼杂,两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外人或许都认为她这次前来是为了见大哥,可陈薇羽心中明白,真正驱使她前来的原因是她很想在大婚之前再见秦浪一次。 她也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想法,当初她和秦浪的接触纯属好奇心作祟,同时也因为自身对于爱情的向往,她不想连一次真正的感情都未经历就嫁入深宫,她本以为自己的内心足够强大,完全可以做到随时抽身离开,她也提醒过自己,不可太过投入,可感情真正到来的时候,却如山洪暴发,并不由她自己掌控。 陈夫人道:“秦浪,我有些话想单独问你。” 秦浪点了点头,天策府现在有太多空置的地方,不过温暖一点的地方只有这里。 古谐非几人出去回避,陈夫人看了一眼女儿,陈薇羽准备回避之时,却听母亲道:“我去后面的小院看看。” 秦浪愣了一下,确定自己没听错。 陈薇羽俏脸一热,母亲早已知道了自己和秦浪之间的暧昧情愫,她应该也猜到今日自己主动要求前来寻找大哥的用意,也许自己入宫之前只有这个和秦浪单独说话的机会了,她是在给他们创造告别的机会。 陈夫人绕过画屏,从后门进入后面的小小庭院,又随手将后门掩上,女儿的心思她怎能不知道呢?自从女儿的亲事定下来之后,陈夫人就有些后悔,女儿被送入大报恩寺诵经礼佛之后,陈夫人更是终日以泪洗面,她是真心感到后悔了。 当母亲的也不能为女儿做些什么,今天就算是她帮忙圆了女儿的一个心愿,雪下得很大,陈夫人仿佛看到儿子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身为母亲自己实在是太失败了。 秦浪微笑道:“恭喜你!” “何喜之有?” 秦浪被她问住。 陈薇羽道:“是我应该恭喜你才对,柳细细对你不错。”虽然知道柳细细就是龙熙熙,可陈薇羽仍然称她为柳细细,看到龙熙熙的幸福,越发感觉到失落,她甚至想过,如果自己选择另外一种人生,陪在秦浪身边的人本该是自己。 秦浪道:“我……” 陈薇羽忽然扑入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闭上双眸,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秦浪木头一样站在原地,想起往日的种种,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暧昧不是随便玩的,这下玩出火来了,要是让人知道他和未来皇后在工作单位幽会,可不仅仅是身败名裂,搞不好是五马分尸。 陈薇羽道:“你明知道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为何还要出现在我面前……”其实她很清楚绝不是单方面的责任,是她的好奇心害惨了自己,这情爱的滋味刻骨铭心。 秦浪道:“是我对不起你。” 陈薇羽摇了摇头:“与你无关,我不恨你,我还很感激你,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永远无法完整,是我自己不甘心就这样渡过一生,我是个不安分的女人。”终于尝到了感情的滋味,五味杂陈,后悔吗?依然不悔,人的一生如此短暂,后悔拥有毕竟曾经拥有,遗憾错过,却要抱憾终生。 睁开泪光盈盈的美眸,柔情脉脉地望着秦浪道:“你心中究竟有没有一处角落属于我呢?” 秦浪点了点头。 陈薇羽捧住他的面庞主动送上樱唇,她清秀文雅的外表下其实拥有着一颗远比普通女子更狂热的内心。 秦浪想起陈夫人就在后院,一颗心怦怦直跳,怎么都想不到陈薇羽会如此主动,这种感觉真是有点——刺激!内心虽然有些抗拒可身体却很诚实,很不幸,他的诚实恰恰被敏感的陈薇羽察觉到了。 陈薇羽勾住他的脖子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心中可以喜欢许多人,可是我心中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人的位置,不信你摸摸。”抓住秦浪的手放在她胸膛上,秦浪抓住丰盈温软的一团,他知道陈薇羽本非放荡之人,现在这种表现更像是一种对命运不甘的抗争 秦浪掌心感觉藏在温软内剧烈的心跳,望着陈薇羽清澈的眼神,却并未找到丝毫的迷乱,他忽然意识到如果感情是一条河,现在的陈薇羽如同溺水之人,她无法改变溺水的命运,也没有指望自己将她营救出去,只想抱着自己,一起坠入河水深处。 秦浪低声道:“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怎样选择?” 陈薇羽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最后的答案只有一个,她仍然会选择入宫,也许她对秦浪并没有爱得如此深沉,甚至比不上龙熙熙对他的感情,只是因为无法得到所以才会成为她心底深处执着的魔。 她感觉秦浪的手离开了自己的胸膛,陈薇羽在他离开自己之前,轻轻推开了他,俏脸上的红晕瞬间消失,仿佛刚才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轻声道:“我该走了!”她意识到在感情的博弈中,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的胜算,掉入河中的只有自己罢了。 秦浪点了点头,他比陈薇羽要理性,他们两人相处之初就是两个相互竞技的猎人,都试图把对方引入自己的陷阱,如果率先掉下去的那个人是自己,或许陈薇羽就不会如此煎熬。 陈薇羽咬了咬樱唇,本想问秦浪有没有真正喜欢过自己,可话到唇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想起秦浪送给自己的那首诗——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宫门一入深如海,从此秦郎是路人。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看到了他们之间的结局,她又想起秦浪送给龙熙熙的五首无题诗,在他心中原是龙熙熙更重要一些,更何况现在龙熙熙已经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自己和秦浪注定无缘。 陈薇羽整理了一下情绪平静道:“临行之前,你再为我写一首词吧。” 秦浪面对这位文艺女青年的临别要求还真是不好拒绝,又不是什么非分的要求,斟酌了一下,皱起剑眉,一副深沉的模样,他本来就相貌英俊,再拿捏出深沉的表情,更平添了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这种表情偏偏是女文青的最爱,看到这深沉的表情已经让人无法抵抗。 秦浪转过身去留给陈薇羽一个更加深沉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实在是不想玩深沉,可才女非得逼自己。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其实过去秦浪并不喜欢李煜,总觉得这位亡国之君太过矫揉造作,满满的负能量,他更喜欢大江东去,可现在的场景陪这首《相见欢》更适合,说句心里话,他和陈薇羽就像两个玩火的孩子,从一开始就知道危险,可就管不住自己,更何况秦浪还希望通过陈薇羽找到《阴阳无极图》,临别之前,还是希望给她留下一个刻骨铭心的印象。 秦浪认为这首词非常适合当下的氛围,但是他仍然低估了这首词对陈薇羽的杀伤力,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就知道陈薇羽不顾一切地冲上来了,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俏脸贴在他的肩头,娇躯激动地颤抖着,还听到了她极度压抑的抽泣声。 陈薇羽颤声道:“秦浪,你真是我命中的魔星!”这首词如同一柄利刃刺入了她的身体,穿透了她的五脏六腑,刺入了她的内心,在她的灵魂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她难以形容此刻的激动和震撼。 秦浪心中暗叹,过去花在诗词歌赋上面的功夫没白费,谁知道在这个世界抄袭能够变成原创,随便背出一首都能够成为炸街的传世神作,好像自己单凭着诗词歌赋,就能在这个世界里软饭吃到撑。 陈薇羽刚刚经营起来的高傲和冷漠被秦浪的一首词轰炸得烟消云散,这世上或许还有比秦浪更英俊的男子,可是再也找不到比他更有才华的男子了,即便是有,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打动自己的内心,反正陈薇羽是这么想,大雍两大才女之一的陈薇羽对秦浪的才华彻底征服。 秦浪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被她的眼泪湿透了,陈薇羽喃喃道:“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这首词完全道尽了她此时矛盾的心态,这世上真正懂她的人唯有秦浪一人。 秦浪低声道:“你要嫁得人只是一个有些痴呆的孩子,你也不用怕,我会尽力帮助你。”感受到陈薇羽竭尽全力的拥抱和战栗的娇躯,秦浪知道她正处在极度兴奋中,他也想不到一首词就让陈薇羽达到了顶点。 陈薇羽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呓语般问道:“你如何帮我?” 秦浪转过身,陈薇羽垂下螓首,不想他看到自己满面泪痕的样子。 秦浪将他时常去宫中教皇上绘画的事情说了,陈薇羽心中暗暗欣喜,如此说来,他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刚刚带着生离死别的心情而来,却想不到现在又现出一丝光明,陈薇羽暗忖,或许这就是常说的天无绝人之路。 陈薇羽不敢让母亲等候太久,抹干泪水,望着秦浪心中有种难以形容的感受,也许自己在他的面前不该表现得如此脆弱,都怪他的那首词太煽情。 陈夫人看到女儿眼睛有些红肿,就猜到她刚刚哭过,可当着秦浪的面什么都没说,只当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秦浪暗叹,陈穷年的老婆也不是普通人。 一直将陈薇羽母女送到大门外,目送马车远去。 陈夫人将车帘落下,轻声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该放下就得放下。” 陈薇羽道:“其实这世上得不到的东西才珍贵,也许等你得到了,也就失去了当初的渴望和期盼。” 陈夫人握住女儿的手道:“大道理我不懂得,不过越是平淡越是长久。” 陈薇羽望着母亲,联想起父母之间相敬如宾的场景,也许他们之间的相处之道就是如此,那可不是自己想要的感情,她深深吸了口气,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从脑海中排遣出去,轻声道:“大哥为何不肯回家啊!” 陈夫人叹了口气道:“冤孽!” 第一百九十三章不一般为北极天煞星盟主加更 陈虎徒傍晚的时候回到了吉祥巷。 今晚只有秦浪一个人在,古谐非拉着王厚廷去了斜月街,估计今晚是不会回来了。 秦浪招呼道:“陈大哥,喝酒吗?” 陈虎徒点了点头。 几杯酒下肚,秦浪方才道:“今天你刚走,陈夫人和令妹就来了。” 陈虎徒看了秦浪一眼,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再是秘密,他将喝完的酒碗放下。 秦浪给他斟满酒。 “若是给你带来了麻烦,我可以走。” 秦浪笑道:“哪有什么麻烦,令尊对我一直非常关照,而且我和令妹还是朋友。” “只是朋友?”陈虎徒突如其来的反问让秦浪愣住了。 陈虎徒喝了一大口酒道:“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秦郎是路人!” 这就尴尬了,秦浪脸皮再厚此时也不禁有些发热,他和陈薇羽之间就算不是情人,可也绝对不是普通的朋友,只是想不到陈薇羽会将他们之间的秘密告诉她哥哥,这可就有些尴尬了。 陈虎徒道:“我之所以一回来就找上你,就是想看看薇羽欣赏得是怎样一个人?” “让你失望了。” 陈虎徒将空碗摆在桌面上,摇了摇头道:“谈不上失望,无论你多么出色,薇羽都不会选择你,孰轻孰重她分得清楚,她自小就有主见,比我这个当大哥的要理智。” 秦浪端起酒碗敬他。 陈虎徒没有跟他碰杯,又是一仰脖喝完了那碗酒:“我本以为薇羽需要一个人去拯救,可现在我才知道,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秦浪默默喝完了那碗酒,默默品味着他这句话的含义。 这次是陈虎徒为他倒酒。 秦浪道:“她外柔内刚,遇事冷静,你不用担心她。” “我只是感到失望,为何我的父母不去阻止她,权力和地位当真有那么重要?”陈虎徒的双目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秦浪感觉陈虎徒在这方面似乎对陈穷年有所误解,虽然他对陈穷年也没有了解得很透彻,但是他总觉得陈穷年并非一个趋炎附势卖女求荣的小人。 秦浪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谁敢欺负薇羽,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两只眼睛虎视眈眈地望着秦浪。 秦浪干咳了一声道:“陈大哥是对我说的吗?” “也包括你。” 秦浪狡黠地说道:“其实我也这么想。” 陈虎徒道:“如果能够选择,我宁愿欺负她的那个人是你,至少还能和你酣畅淋漓地战上一场。”面对妹妹嫁入深宫的命运,陈虎徒无能为力,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 秦浪有些受宠若惊,可以理解为陈虎徒对自己的高度认可,他和陈虎徒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非常投缘,秦浪道:“陈大哥以后会留在雍都吗?” 陈虎徒摇了摇头:“等薇羽大婚之后,我就离开。” 秦浪虽然很好奇陈虎徒和家人之间为何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毕竟涉及他的隐私,不便发问。 陈虎徒道:“我听说当初镇妖司被毁的时候,你就在现场?那凤九重当真逃了?” 秦浪点了点头,心中暗忖,难道陈虎徒和凤九重有一腿?转念一想根本没有可能,凤九重被关押在镇妖塔下二十年,陈虎徒今年才二十六岁,也就是说他六岁的时候凤九重就被抓了。 “陈大哥见过凤九重?” “没有!”陈虎徒的内心中感到一阵刺痛。 “你和薇羽也许真的只是朋友。” 秦浪有些好奇地望着陈虎徒,不知他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陈虎徒的双目有些朦胧:“如果真爱一个人,岂会那么轻易放手?”他摇了摇头,低声道:“也许是我太执着了!” 陈穷年望着窗外的飞雪,默默无言,手中青瓷茶盏中的香茗早已变冷,香炉内的燃香也已经化为灰烬,可他却浑然不觉。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父母的苦心又有几个儿女能真正体会? 女儿出嫁本是好事,可对他而言却意味着别离之时,儿子有家不回,女儿嫁入深宫,自己心中的痛苦又能向谁人诉说? 陈穷年拒绝了妻子邀他同去天策府的请求,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离家五年的儿子,更清楚父子心中的结到现在还没有解开,女儿的婚事恐怕会让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变得越来越深。 房门被轻轻叩响,却是女儿陈薇羽给他送夜宵来了。 陈穷年观察入微,一眼就察觉到女儿有些浮肿的眼睛,猜到她哭过,虽然他并未前往天策府,但是女儿的行踪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扑了个空,难道因此而哭?陈穷年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可能,女儿在大婚前原本并不适合外出,此前他就猜到了女儿前往天策府的本意。 知女莫若父,知道女儿的目的,自然不难猜到她的眼泪为谁而流。 “爹,我没有见到大哥。” 陈穷年微笑道:“他既然回来了,你就一定可以见到。” “爹,父子两人哪有隔夜仇啊,五年了就算有什么不快,过去了那么久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陈穷年起身来到窗前,双手负在身后,低声道:“薇羽,不是我放不下,而是他放不下啊!”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哥会突然离家出走?” 陈穷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因为一个叫凤楚君的蛇妖,她是凤九重的妹妹,想从镇妖塔下救出凤九重,所以她接近并诱惑虎徒。”他还是第一次说出这个埋藏在内心中五年的秘密。 陈薇羽充满震惊地望着父亲,父亲是镇妖司司命,掌管镇妖司,以镇压祸乱人间的妖怪为己任,大哥却和蛇妖产生了感情,这显然是父亲无法容忍的,她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凤九重在三个月前方才从镇妖塔下逃离,也就是说凤楚君想要通过大哥营救凤九重的计划失败了。 陈穷年道:“虎徒被她迷惑,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可能已经落在她的掌控之中。” “那凤楚君现在何处?” 陈穷年再度沉默下去,陈薇羽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窒息感,窗外北风呼啸,落雪簌簌。 “死了!” 陈薇羽手足冰冷,从这两个字中她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全部。 秦浪斟酌之后,还是没去陈家凑这个热闹,陈穷年虽然给他送来喜帖,可未必真地想让他去,如果让陈薇羽见到自己,还会徒增感伤,大喜的日子,这又是何必,其实他对陈薇羽的这场婚姻并不乐观,小皇帝只是一个傻小子,根本不通男女之事,就算他懂,身体也没那个条件。 陈薇羽注定入宫就要守活寡,对她来说究竟是幸运呢还是不幸? 秦浪让王厚廷去陈府代为送上贺礼,皇上大婚,排场不知要比他和龙熙熙成亲那天大上多少倍。 秦浪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场大婚上的时候,又去了一趟大报恩寺,一禅大师仍然未归,这次还是无功而返。 独自一人回到锦园,龙熙熙离开已经是第九天了,如果一切顺利,这两天就会回来,因为龙熙熙将姜箜篌派来的仆人全都赶走,所以锦园空无一人。 腾空跃上小楼的屋顶,举目眺望皇城的方向,可以看到迎亲的队伍正在朝着陈府的方向进发,从今天开始,大雍的后宫就多了一位皇后,陈薇羽入宫之后,不知萧自容会怎样对待她,秦浪对此并不太担心,以陈薇羽的智慧应当可以很快适应皇宫的生活, 不知是因为大婚还是被太后禁足,这几日也未曾见到白玉宫出现,天策府那边也因为白玉宫的乱入而暂时搁置。 “秦浪,你不去喝喜酒,爬到屋顶上做什么?”却是吕步摇站在一墙之隔的八部书院发现了屋顶上的秦浪。 秦浪笑道:“吕相!”他从屋顶跳了下去,打开了小门,吕步摇已经从那边走了过来,秦浪感到奇怪,自己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不去参加这场皇帝的大婚很正常,可吕步摇毕竟是前任丞相,现在还是大雍安国公,三代帝师,除此以外,他还是陈穷年的恩师,无论从那一方面来说,他都应当前去观礼。 吕步摇也收到了陈穷年的喜帖,可皇室并未给他发出邀请,他还是选择了回避,像他这样的年龄,理由随便找找都有一大把。其实他心中真正的原因是有愧于陈薇羽,总觉得是自己一手将这孩子送入了火坑。 两人听说对方都未接到皇室的邀请,不由得同时笑了起来,秦浪随口来了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又把老丞相惊艳到了。 秦浪意识到自己最近染上了一个喜欢卖弄诗文的毛病,以后得改改,一不小心成了诗词大家,文坛偶像,那得多少文艺女青年飞蛾扑火般涌上来,想想还真是有些麻烦呢。 秦浪请吕步摇移步去茶室喝茶,因为几天没有人住,所以也没生炭火,茶室内有些冷。 秦浪这边点燃火盆,吕步摇亲自动手将红泥茶炉引燃,将水煮沸之后将带来的紫芜茶添了进去,这还是春雪茶寮的老头送给他的,虽然没有铁壶冲泡,可利用沸水煮茶也别有一番风味。 秦浪道:“听说吕相正在编撰《八部通鉴》,不知进展如何?” 吕步摇饮了口茶道:“还在筹备之中,目前人员还未找齐,怎么?你有兴趣?” 秦浪笑道:“晚辈才疏学浅,可不敢凑这个热闹。” 吕步摇哈哈笑道:“你若是才疏学浅,放眼天下修文者敢自称才华横溢的也没有几个了。” 秦浪暗自惭愧,如果不是过去背诵了那么多的古诗词,哪有资格和吕步摇这种大宗师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八部书院网罗天下英才,吕相想找适合的人才并不难。” 吕步摇叹了口气道:“人才虽多,可进入这八部书院的学子一多半都是为了功名,编撰史书枯燥乏味,谁肯将大好的青春年华消磨在这种事情上。” 秦浪忽然想起了赵长卿,赵长卿经常流露出想向吕步摇讨教的愿望,而且他对进入官场的兴趣不大,以赵长卿的性格也不适合尔虞我诈的朝堂争斗,秦浪趁机向吕步摇推荐了赵长卿。 吕步摇对赵长卿是有印象的,答应让赵长卿过来试试,他目前最缺一个年轻踏实的助手。 吕步摇问起小皇帝的学业。 秦浪实话实说道:“不瞒吕相,晚辈能力所限,恐怕陛下学无所成,我只能教会他开心,实在教不会他学问。” 吕步摇也给小皇帝上过课,知道他是怎样的材料,可不是秦浪能力所限,换成任何人也不可能将小皇帝教导好,吕步摇心中是极其愧疚的,当初如果不是他一力促成,这傻小子也没机会登上皇位。 如果抛开他和桑竞天之间的纷争,当初携手推举一位贤明的继承人,哪怕是梁王,也要比龙世兴强太多,至少梁王是个正常的孩子。 吕步摇道:“当皇帝不能只会开心,必须体恤民间疾苦。” 秦浪道:“晚辈斗胆问一句,吕相那天在春雪茶寮曾经提起过长公主的事情。” 吕步摇点了点头道:“不错,听说长公主已经回来了。” 秦浪道:“她不但回来了,而且还去了天策府,说太后封她为天策府上将军。” “你和长公主很熟?”吕步摇颇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 秦浪点了点头道:“不瞒吕相,患难之交,当初就是我将她一路护送到了九幽宗。” 吕步摇道:“关系自然是很不一般了。” 秦浪道:“吕相不要误会。” 吕步摇微笑道:“我都未说是何种关系,你怎么知道我会误会?” 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秦浪最初知道吕步摇其人感觉此人高不可攀,可真正接触之后,却发现吕步摇这个人平易近人,或许是他在仕途上刚刚遭遇了重创,所以才会发生如此改变。 秦浪道:“吕相觉得我要怎样做才能将我岳父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牢狱之灾 吕步摇道:“最好什么都不要做,他能够保住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你做任何事,就算出发点是为他好,可能会被人利用成为将他置于死地的理由。” 秦浪其实也在担心这件事,只是龙熙熙并不甘心,她虽然没说这次去赤阳做什么,可秦浪认为,也应当和营救庆郡王有关。 吕步摇道:“他这个人一辈子养尊处优惯了,也应当吃些苦头,对他也未必是坏事。” 秦浪点了点头道:“多谢吕相指点。” 吕步摇漫不经心道:“眼前的太平不会持续太久,长公主对你而言是个好机会啊。” 秦浪道:“吕相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听说太后正在为长公主遴选驸马。” 秦浪道:“吕相忘了,我已经成亲了。” 吕步摇道:“我可没说要让你始乱终弃去当这个驸马,我只是听说何山铭的呼声很高。” 秦浪皱了皱眉头,听到何山铭就来气,就算自己不当这个驸马也不能让白玉宫嫁给何山铭,庆郡王府的那笔帐还没有跟他算呢。 吕步摇道:“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都不合常理,老夫百思不得其解,秦浪,你对长公主究竟了解多少呢?” 秦浪自认为比这世上的多数人都要了解白玉宫,毕竟自己见过她脱光洗澡的样子,想想还真是有些心热。 秦浪道:“吕相是不是觉得未来的大雍很可能会出现一位女帝呢?” 吕步摇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任何事都可能发生。”他都看不清萧自容的布局了,难道萧自容请回白玉宫当真是为了大雍考虑?完全不合常理,龙世兴再傻也是她的亲生儿子,白玉宫再机灵也是前皇后白惠心的女儿,白惠心和萧自容水火不容,这是朝野皆知的秘密,这萧自容究竟想做什么呢? 有一点吕步摇能够确定,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存在着一种极大的可能,如果秦浪能够争取到白玉宫,那么未尝没有翻转的机会,哪怕是将大雍的江山交到一个女子的手中也好过让一个傻小子挥霍,更何况他的背后还有一个阴险狠辣的操纵者。 陈穷年夫妇目送迎亲队伍远去,陈夫人掩面而泣,陈穷年的脸上带着笑,心中却苦涩至极,可以说是自己一手将女儿送入了火坑,小皇帝是个痴儿倒还罢了,最让他担心得却是太后萧自容。这个女人的手段彻底颠覆了他过往的印象,女儿成为皇后,美其名曰入主后宫,可实际上她的所有一切都要受到萧自容的管束,萧自容还会利用女儿这张牌让自己为她做事。 陈穷年忽然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郁闷,国丈之名有若浮云,你想利用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等着利用你。 陈穷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个身影,他的内心骤然收缩一下,那人迅速转身向远方逃去。 陈穷年片刻的犹豫之后,大步追逐了过去,几名护卫本想跟随,陈穷年冲身后摆了摆手。 那高大的身影逃得很快,可仍然无法逃过陈穷年的神行百变,对方腾空进入了右侧一座荒芜的院落。 陈穷年如影相随。 院落中心有有一株光秃秃的银杏树,地面上堆满了厚厚的积雪。 陈穷年道:“虎徒!” 那身影停滞在大树前方,终于不再继续逃离。 陈穷年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对方慢慢转过身,因为带着斗笠所以看不清他的面容。 陈穷年道:“你是谁?” 对方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陈穷年已经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是自己的儿子陈虎徒,只是幻化成他的样子将自己引到这里,果然是关心则乱,如果不是太想见到儿子,陈穷年也不会轻易中了他的圈套。 陈穷年双手一挥,地面上的积雪掀起两丈高的雪浪,向对方劈头盖脸地扑去。 对方的身影倏然扑向那棵巨大的银杏树,在雪浪袭击他之前,消失于树干之中。 陈穷年右掌横削,一道无形刀气将合抱出的银杏树拦腰斩成了两段,巨大的树木轰然倒塌,砸落在前方房屋之上,房屋从中坍塌下去。 银杏树被齐齐斩断,内部现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直通地底。 一张白纸从树洞中冉冉升起,那白纸上写着——七月十三,陈虎徒,死! 陈穷年冷哼一声,右手一握,树根处蓬!的炸裂开来,那张漂浮在空中的白纸此时自行燃烧了起来,很快就化为灰烬。 得到消息的洛东城等人已经追踪到了这里,虽然都知道陈穷年实力强大,但是他毕竟孤身前来,一众手下生怕他有所闪失。 洛东城来到陈穷年身边望着那院落中的黑洞,低声道:“逃了?” 陈穷年点了点头。 洛东城道:“大人,我派人去追。” 陈穷年摇了摇头道:“算了。”心中仍然在回想着刚才白纸上的那行字,对方扮成儿子的样子,又写下那样的一行字,是要威胁自己,陈穷年让洛东城调查一下这院子的主人是谁。 七月十三?今年的七月十三已经过去,明年七月十三还有接近八个月。陈穷年虽然认为这可能只是一个恶作剧,但是因为涉及到自己的儿子,他仍然难免担心,陈穷年有些奇怪,既然儿子已经来到雍都,为何今天没有见到他公开露面? 陈穷年回到家中,陈夫人迎了出来,抓住他的手道:“你刚刚去了什么地方?” 陈穷年没有告诉她实情,平静道:“有什么事?” 陈夫人道:“虎徒回来了,你刚走他就来了。” 陈穷年心中一怔,这才意识到刚才是故意将自己从这里引开,七月十三,五年前七月十三,正是自己格杀凤楚君的日子,刚才那人即便不是儿子也应该是他安排的。 陈穷年低声道:“赶得及送他妹妹吗?” 陈夫人道:“赶得及!” 陈穷年暗自叹息,儿子的意思是从五年前他就已经心死,父子之间的隔阂恐怕今生也无望消除了。 陈夫人道:“我听说这段时间他都在吉祥巷暂住,不如你去看看他。” 陈穷年冷冷道:“天下间哪有老子去探望儿子的道理?” 腊月二十二大雍皇帝大婚,举国同庆,大赦天下,饬令四方盗贼,一律解散,不咎既往,若有迷惑不返,将遣百万雄师,一体剿绝。 这次的大赦来得突然,在皇帝大婚典礼上正式宣布。 陈薇羽和小皇帝的大婚典礼本该在太庙举办,可小皇帝不知为何突然犯起了脾气说什么都不愿意前往,只好临时改在坤宁宫,典礼之前小皇帝又尿了裤子,搞得一帮太监手忙脚乱。 太后萧自容目睹如此狼狈场景也无可奈何,等龙世祥换好了衣服,他又闹着去蹴鞠,这小子的智商还不如一个三岁的孩子,除了吃就是玩。 陈薇羽站在典礼现场,腿都酸了,可皇上不来,一个人拜谁的天地,过去只听说当今皇上是个痴儿,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安高秋那群太监费尽唇舌也无法将小皇帝哄出来拜堂,只能前去请示太后萧自容。 萧自容亲自去请小皇帝也无济于事,龙世祥在宫室内满地打滚,就是不愿出去,这傻小子实在上不得台面。 对于这种状况萧自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她事先求教于桑竞天,桑竞天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如果真出现意外,就找一个和小皇帝体型相仿的小太监顶上,先把天地给拜了,将这场大婚仪式给糊弄过去。 萧自容让安高秋去准备,群臣之中多半都见过小皇帝,所以不能以真容示人,让小太监带了个黄金面具,只说是为了挡煞。 好不容易才将这场大婚给糊弄了过去。 无论皇宫内如何狼狈,可皇上大婚毕竟是举国同庆的大喜事,再加上临近新年,整个雍都到处都洋溢着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 皇城内外鞭炮齐鸣,欢笑声不绝于耳。 秦浪从锦园返回天策府的途中,处处都能够看到欢庆的百姓,大街上到处都是人。 因为皇上大婚,天策府这边的改建工程还未开始就停下了,诺大的天策府只剩下古谐非和王厚廷在这里值守。 两人看到秦浪回来都有些意外,本以为他去皇宫喝喜酒去了。 古谐非道:“来得正好,我们两个正商量出去喝酒,你去不去?” 秦浪道:“去啊,四海楼菜不错,我请!” 三人结伴来到四海楼,上了二楼坐下,古谐非一眼看到陈虎徒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喝着闷酒,提醒了一下秦浪。 秦浪本以为陈虎徒会参加他妹妹的婚礼,想不到他居然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酒,本想过去打个招呼,却见陈虎徒的对面摆着酒杯和筷子,心中一怔,顿时明白了什么,悄悄向同伴使了个眼色,准备离开这里另换地方,还是不要打扰人家了。 陈虎徒也看到了他们,招呼道:“三位,既然来了就一起坐吧。” 秦浪笑道:“你那张桌太小,我要张大的,陈兄一起过来就是。” 陈虎徒点了点头,起身和秦浪他们一起坐了。 古谐非看到陈虎徒那桌上的菜一点都没动,对面压根也没有人来,心中更觉得这是个怪人。 三杯酒下肚,秦浪问道:“陈兄没去参加婚礼?” 陈虎徒道:“去过了。” 秦浪心说怎么连喜酒都没喝就跑这里来了,毕竟涉及人家的家事,也不好多问,喝了没几杯,王厚廷望着窗外道:“那里失火了吗?” 几人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却见不远处的东北角浓烟滚滚,古谐非笑道:“皇上大婚还真是红红火火。” 陈虎徒看清失火的位置,漠然道:“好像是天策府……” 秦浪不等他说完已经冲了出去:“大家快去救火!” 失火的果然是天策府,等他们到了地方,大火已经烧了起来,因为今天皇上大婚,老百姓基本上都去了大街上庆祝,留在家里的人很少,看到天策府失火,也有人过来帮忙,但是人手不足,再加上天寒地冻取水不易,没能在第一时间灭火。 直到傍晚时分方才控制住火势,虽然没有蔓延到周围的民宅,可天策府的前院已经基本上化为一片焦土,还好当时天策府内没有人,并未造成人员伤亡。 经过初步的判断,起火点就是院子里堆积如山的木材。 古谐非在冒着青烟的失火现场四处勘查,喃喃道:“怎么会突然失火?” 陈虎徒道:“不是意外,是有人在故意纵火。” 几人同时向他望去,陈虎徒从灰烬中捡起三枚镞尖。 秦浪皱了皱眉头,天策府的院子里好像没有这样的东西。 陈虎徒道:“这叫磷火箭,可以从远距离射击目标并将之引燃,这样造型的镞尖通常都是大冶国军中装备。” 古谐非道:“我们和大冶国无怨无仇为何要烧天策府?”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秦浪,难道是张延宗?秦浪在八部书院战胜了大冶国的六皇子张延宗所以才结下了梁子? 秦浪摇了摇头道:“失火的时候,天策府没有人,纵火者完全可以翻墙直接点燃木材,为何要纵火后又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王厚廷跟着点头道:“这就是故布疑阵,想要祸水东引。” 陈虎徒道:“那纵火者就太歹毒了。”双目望着秦浪,低声道:“这次的事情恐怕有人要负责吧?你还需早作打算。” 秦浪点了点头,纵火者的真正用意大概就是这个,目前自己暂时管理天策府,刚才他们几人出去喝酒,天策府无人值守,至少可以追究他擅离职守的责任。 古谐非安慰他道:“也没什么大事,现在长公主是天策府上将军,要追究也是应当先追究她的责任,有她顶着应该没事。” 几人正说着话,看到计宏才和洛东城一起过来了,计宏才虽然已经从天策府离职,可是听说这里失火还是第一时间过来,因为今天皇上大婚,所以他也去宫中参加观礼,得到消息也晚了些,来到的时候,天策府的大火已经扑灭,现场已经变成一片瓦砾,计宏才毕竟执掌天策府多年,看到眼前的状况心中难免感伤。 洛东城却是奉命而来,天策府失火一事已经惊动了丞相李逸风,李逸风勒令刑部处理此事,相关涉事官员即刻解职,押送刑部大狱等候审理。 洛东城将上头的命令当场转达,相关涉事官员只有秦浪,古谐非和王厚廷两人虽然目前在天策府做事,可两人都是帮忙性质,并非天策府正式在册人员。 洛东城向秦浪道:“不好意思,你可能需要跟我们走一趟。” 秦浪点了点头道:“好!此事和我有关,自然责无旁贷。” 洛东城又向陈虎徒道:“陈将军,您也要去一趟。” 陈虎徒冷冷道:“我不是天策府的人,为何要跟你走?” 洛东城道:“你乃大雍将领,理当配合调查。” 陈虎徒也不再说话。 秦浪道:“洛统领,此事和其他人并无关系,希望你不要牵涉无辜。” 洛东城看了古谐非和王厚廷一眼,不知是秦浪的这句话起到了作用还是他压根没把这俩货放在眼里,居然到此为止。 秦浪和陈虎徒两人被带上了马车,因为没给他们定罪,所以也没有遭遇囚犯的待遇。 两人在车厢内对望了一眼,秦浪歉然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连累你了。” 陈虎徒淡然道:“朋友之间不用说这个,谁连累谁还不知道呢。”在他看来自己本不应该被带往刑部,难道背后是父亲的主意?可转念一想,父亲不可能为了和自己见上一面就放火烧了天策府。 秦浪心中暗暗盘算着纵火者究竟是谁?纵火者应该是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陈虎徒在四海楼可能只是一个意外。 陈虎徒道:“诺大的天策府还是应该留人驻守的。” 秦浪道:“疏忽了。” 陈虎徒道:“有没有想到谁在害你?” 秦浪笑道:“不重要。” 陈虎徒有些佩服他临危不乱的心态,提醒他道:“此事可大可小,必须慎重对待,既然是纵火,那么后续一定还会有人落井下石。” 秦浪道:“落井下石的人一定就是害我的人。” 何山铭走入所住的院落,看到里面亮着灯,心中有些奇怪,缓缓推开房门却看到大哥何山阔就在里面,他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大哥,你是怎么进来的?” 何山阔道:“一个人在家中实在是无聊,所以就到处转转。” “这是我的房间。”何山铭充满了不满。 何山阔道:“皇上的大婚如何?” 何山铭道:“我今日并未当值。” 何山阔点了点头,忽然吹灭了一旁的烛火,整个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何山铭愣了一下,正想问他究竟想干什么。 何山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二弟,你身上那些绿色的光点是什么? 何山铭心中一惊,低头望去,继而又意识到不可能,自己明明已经洗过澡换过衣服,大哥分明在诈自己。 何山阔重新点燃了蜡烛,室内再度明亮起来,深邃的双目望着跳动的烛火:“这世上任何事都会留下痕迹,就算你洗过澡换了衣服,可磷火的味道没有那么容易洗掉,我听说天策府今日正午失火,好像是有人利用磷火箭引燃了院内的木料。” 何山铭冷冷道:“大哥,你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我吗?” 何山阔叹了口气道:“一个人的格局和是否聪明无关。” “受教了,大哥,我听说一个人只有站得高才看得远。”何山铭的这句话就有些刻薄了。 何山阔微笑道:“不同的高度有不同的风景,你习惯于看别人的眼睛,而我更喜欢看人心。” “大哥,都很少出门,哪知道世间人心的险恶。” 何山阔道:“执着一件事未必是坏事,可因为执着而忽略了可能带来的危机却一定是蠢事,陛下大婚,你理应当值,可你却将此事交给了他人,以父亲的身份,你前往宫中观礼也是极其正常的事情,你也没有出现在宫中,我虽然闻不到磷火的味道,可是我能够看出你刚刚沐浴过,甚至连衣服都换了,你在掩饰什么?” “我去了斜月街不可以吗?” “可以,但是大白天的还是禁不起推敲,刚才我吹灭烛火试探了你一下,你看你慌张的样子。” 何山铭哈哈大笑:“大哥,你一个人在家里呆的太久了,脑子里全都是妄想。” 何山阔道:“那你摊开手给我看看,只要握过磷火箭的人就算洗过手,三日内还会留下痕迹。” 何山铭怒道:“够了!”虽然明知道大哥还是再诈他,可他仍然不敢伸出双手。 何山阔道:“二弟,我的确没出过门,可是连我都能看出那么多的破绽,你还以为自己做事毫无破绽吗?” 何山铭怒视何山阔道:“大哥,你我虽然非一母所生,但是我一直尊重你,从小到大我可曾欺负过你?在你心中我就如此不堪?” “你有没有问过父亲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何谓韬光隐晦?从古到今自有朝代以来,又有哪个卷入皇族纷争的外人落得好下场?庆郡王府的事情,为何要派你当值?你以为太后当真看中了你的能力?有些事情任何人都可以帮她去做,她为何偏偏挑中了你?你只要帮她做了那件事,就等于被她抓住了把柄,她真正的用意是要通过你来控制咱们的父亲!” 何山铭握紧了拳头,他的身躯在剧烈颤抖着,他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愤怒,或许还有恐惧。 何山阔道:“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成为驸马,就有了鱼跃龙门的机会,你能看到,别人自然也可以看到,你越是主动反而越是被动。” “你不要在我面前总摆出一副大哥的样子,教训我?你没有资格!” 何山阔道:“我不想教训你,只想提醒你,不要给父亲带来无谓的麻烦。” 第一百九十五章魂力印刷术 秦浪和陈虎徒两人并未被送往刑部审讯,而是直接被送进了监狱羁押,给他们相邻的两间囚室,彼此通过囚笼交流倒是毫无障碍。 两人对此都颇为冷静,陈虎徒叹了口气道:“看来是我连累了你。” 晚上有人给他们送来了好酒好菜,虽然是在狱中,对他们两人倒是不薄。 对秦浪而言,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全新的经历,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被人劫持抛弃在荒岛的时候,只是那时身边无人做伴,也没有人给他提供好酒好菜。 秦浪并不认为这件事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毕竟白玉宫是天策府的上将军,只要她得知自己的状况,应该会出手相救。 陈穷年将陈虎徒囚禁在这里,绝不是要他提供什么证据,而是因为他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留住自己的儿子,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秦浪终究还是被陈虎徒连累了。 两人被关了两天,虽然牢房暗无天日,可每顿都有好酒好菜伺候着,无论想喝多少人家都提供。 第二天下午,龙熙熙过来探望秦浪,她从赤阳才回到雍都,就听说秦浪因为擅离职守被抓的消息,赶紧过来探望。其实在她之前古谐非等人也想来探望,可惜被刑部以不是直系亲属给挡了回去。 龙熙熙提着食盒来到囚室前,看到秦浪虽然身陷囹圄,可并没有受到什么严刑拷打这才放下心来,隔着囚笼抓住秦浪的手道:“阿浪,有没有受委屈,我才出去几天怎么就惹出那么大的事情?” 秦浪笑道:“朝廷看你不在,生怕我出去勾三搭四,所以将我关在这里。” 龙熙熙听他这样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此说来关你倒是对的,以后只要我出去就把你关到这里。”嘴上这么说,可还是心疼,捧着秦浪的面孔看看他瘦了没有,秦浪想起陈虎徒还在一旁,悄悄提醒龙熙熙,本想将陈虎徒介绍给龙熙熙认识,却听到隔壁传来香甜的鼾声,也不知道陈虎徒是真睡还是假睡,人家肯定是不想打扰他们小两口。 龙熙熙小声道:“要不要我去找你干爹干娘帮忙?” 秦浪低声道:“暂时没那个必要,如果明天他们还不放我出去,你再走一趟。” 龙熙熙点了点头:“我听古大哥说是有人纵火?” 秦浪道:“暂时还没有定论,你也不要擅自行动,对了,这次去赤阳还顺利吗?” “顺利,具体的事情等你出去之后我再对你说。” 龙熙熙离去之后,秦浪打开食盒,看到里面放着烧鸡牛肉,还有几样小菜,冲着隔壁的陈虎徒道:“陈大哥,喝酒不?” 陈虎徒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当然要喝!” 两人正喝着酒,谢流云走了过来,他让人给秦浪开了门,说是要提审秦浪。 秦浪跟着谢流云来到外面,走入右侧的院子,这里是临时提审犯人的地方。 谢流云指了指东边的小屋,秦浪本以为要提他过堂,看样子应该不是。 走入小屋内,里面暖融融的,只有陈穷年一个人在里面坐着饮茶。 秦浪行礼道:“陈大人好!” 陈穷年看了他一眼道:“胖了!” 秦浪笑道:“陈大人每天好酒好菜供着,不长胖都对不起您的苦心。”心中明白人家可不是为了照顾自己,而是为了亲儿子陈虎徒。 “坐吧!” 秦浪一听陈穷年的语气就知道自己身上的事儿不大,在陈穷年对面坐了下来。 陈穷年递给他一盏茶,秦浪双手接过。 “住得惯吗?” 秦浪实话实说:“住宿条件很一般,但伙食不错。” 陈穷年哈哈大笑:“若是觉得牢饭不错,就多吃几天。” 秦浪哭笑不得道:“陈大人的苦心我明白,可是总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 陈穷年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道:“无论火灾起因如何,擅离职守的罪名你可跑不了。” 秦浪低声道:“很严重吗?” “可大可小,小了就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大了就是掉脑袋诛九族的重罪。” 秦浪道:“这天策府可不是我当家。” 陈穷年道:“知道,天策府上将军是长公主,但是刑不上大夫,你觉得可能追究长公主的责任吗?” 秦浪摇了摇头:“您的意思是这口锅还得我来背。” “你不背总不能让我替你背?” 秦浪道:“我倒不是怕背锅,可我后日还得给陛下上课,如果被囚禁于此,恐怕对陛下没有交代啊。” 陈穷年笑道:“拿皇上压我啊?要办你的不是我,而是丞相。” “李丞相?” 陈穷年点了点头。 秦浪有些奇怪,自己和李逸风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他为何要办自己?联想到李逸风的儿子李玉亭,难道和这小子有关?上次在春雪楼只是给李玉亭一个小小的教训,如果李玉亭胆敢在他老爹面前进谗言,怂恿他爹对付自己,以后必然要跟他老账新账一起清算。 秦浪道:“陈大人打算怎么处置我?” 陈穷年道:“此事我可做不得主,若是依法办事,你至少是个牢狱之灾,若是对你网开一面,别人会说我徇私舞弊,所以只能先委屈你几天了。” “陈大人要继续把我关在这里?” 陈穷年道:“如你所说,皇上如果想起了你,这件事就迎刃而解。” 秦浪其实也有些奇怪,就算皇上没想起自己,白玉宫总应该想起自己吧?天策府失火那么大的事情难道没有人向她禀报?转念一想,昨儿是皇上的大婚典礼,估计皇室都忙着这件事呢,白玉宫的关注点也不在外面,而且她那个天策府上将军本身就是闹着玩的,十有八九还不知道这件事。 陈穷年道:“你现在被关押的地方就是庆郡王一案中的几名证人被灭口的地方。” 秦浪笑道:“我没什么忌讳,只是令公子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陈大人何必让他陪着我坐牢。”心中非常明白,其实是自己陪着陈虎徒坐牢,陈穷年心中一定极其关心他的这个儿子,只是不知为何,父子两人隔阂如此之深,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陈穷年道:“不孝之人把牢底坐穿也没什么可惜的。” 秦浪向前欠了欠身子:“陈大人心中还是很关心他的。” 陈穷年没说话,端起茶盏抿了口茶。 秦浪道:“我觉得他为人不错,听到妹妹大婚的消息,不远万里从北荒而来,而且对朋友也不错,天策府失火,本来跟他没关系,二话不说,就跟我一起去救火……” “你们怎么认识的?”陈穷年打断他的话。 秦浪将两人认识的经历简单告诉了陈穷年,秦浪是非常清楚的,陈虎徒一定是从他妹妹那里得知了自己的存在,所以来到雍都之后第一时间来看看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陈穷年叹了口气道:“他至少还是关心薇羽的。”深邃的双目打量着秦浪,越来越为女儿感到惋惜,女儿入宫之日就是她悲惨的命运开始之时,嫁给那样一个小皇帝和守寡又有什么分别? 秦浪道:“婚礼还顺利吗?” 陈穷年道:“你昨日为何没有去观礼?” 秦浪表情凝重的喝了口茶道:“相见不如怀念,远远祝福就好。”连他都觉得自己有点无耻了。 陈穷年道:“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还是埋在心里的好。”他焉能不知道女儿在婚前打着去见哥哥的借口前往了天策府,更清楚女儿是想在婚前见上秦浪一面,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可陈穷年知道,女儿心中理想的夫婿一定是秦浪这个样子。 抛开秦浪阳寿过短不谈,这小子方方面面的确优秀,陈穷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非常欣赏这样的年轻人,八部书院他在天下人面前漂漂亮亮地赢了大冶国六皇子张延宗,庆郡王落难时,他对龙熙熙不离不弃,不但才华横溢而且勇气过人,这样的年轻人怎能不让少女心折?只是这小子是不是太多情了? 陈穷年将一枚玉佩放在桌面上:“这玉佩你见过没有?” 秦浪拿起玉佩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玉佩就是他在春雪楼从李玉亭的身上弄下来的,因为反感李玉亭的所为,故而将这玉佩交给了桑三更的战魂,将玉佩丢在了灭口现场。 陈穷年道:“这玉佩是在灭口现场发现的。” 秦浪道:“陈大人查出是谁的了?” 陈穷年道:“如同天策府火灾现场留下的镞尖,应该是故布疑阵。”他将玉佩收起,意味深长道:“所以人还是尽量少树敌的好。” “大人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害我。” 陈穷年道:“我可没说,对了,我之前让谢流云问你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秦浪道:“多谢大人的好意,可我思来想去,我这个人太随性,还是不太适合镇妖司那种戒律森严的地方,天策府如果能继续存在下去的话,也挺好的。” 陈穷年点了点头:“有一点你可要考虑清楚,长公主对镇妖司抱有成见,你选择在她麾下办事,可能会有许多麻烦。” 秦浪心中暗笑,白玉宫可不止对镇妖司抱有成见,她最恨得应该是你陈穷年,当初把她追得那个惨,如果不是遇到了自己,白玉宫可能早就被镇妖司给抓回来了。 一晃秦浪和陈虎徒两人在大牢内已经呆了整整三天,自从陈穷年提审了秦浪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过问他们,也谢绝任何人探视,当然酒肉不断,陈虎徒和秦浪除了喝酒就是聊天睡觉,两人通过这件事友情又深厚了许多。 今天是秦浪给小皇帝上课的日子,秦浪总算有了盼头,可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不见有人找他,直到傍晚时分,方才看到洛东城过来了,进来之后就让人把门打开了。 洛东城向秦浪道:“秦公子,你可以走了。” 秦浪愕然道:“走了?你是说放我走?” 洛东城点了点头道:“纵火之人找到了,所以你的冤情全部洗清。” 秦浪看了一眼隔壁的陈虎徒:“他是不是也能走了?” 洛东城摇了摇头道:“他的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所以暂时还要在这里呆上几天。” 陈虎徒心中清楚,一定是父亲授意手下人这样做,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自己留在雍都吗?总不能这样关自己一辈子,他向秦浪道:“秦浪,你先走吧,我没事。” 秦浪道:“我先出去,明天过来探你。” 陈虎徒道:“不必!”回到草铺上躺了下去。 秦浪知道陈虎徒肯定不会有什么事情,跟着洛东城出了大牢,来到门外看到一辆马车在那里等他,驾车的是一位小太监,秦浪曾经见过他,知道他现在负责侍奉白玉宫。 小太监笑道:“秦大人好,小的赵喜海给您请安了。” 秦浪道:“赵公公来接我的?” 赵喜海尖着嗓子笑道:“秦大人叫我小喜子就是,是长公主让我来接您的,皇上这两天生了病,茶饭不思,就念着您的画册,是长公主让我接您陪皇上聊天。” “我现在这个样子可不能入宫面圣,要不这样,我先回趟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跟你入宫。”倒不是秦浪有意推脱,而是现在的确有些狼狈,几天没洗澡,身上都馊了。 赵喜海还没有回答,藏身在车内的白玉宫已经拉开了车帘,冲着他道:“哪有那么多的废话,赶紧给我上车,十万火急的事儿,皇上都绝食了。” 秦浪无奈只能上了马车,在大牢里呆了三天,这一身味儿可够呛,白玉宫等他一上车就捏住了鼻子:“天呐,你身上什么味儿?” 秦浪道:“男人味。” 白玉宫呸了一声,把脸凑在窗口:“臭死了!” 秦浪道:“我可以下车。” 白玉宫道:“算了,我忍着点。”用熏香的罗帕捂住鼻子,打量着秦浪道:“你好像胖了?” “我这不是胖,是浮肿。” “身上好像还有酒味儿。” 秦浪道:“天策府上将军,你怎么才来接我啊?” 白玉宫道:“这两天都在啊忙着皇上的婚事,都不知道你被抓,哈哈,好玩。” 秦浪道:“你是怎么把我放出来的?” 白玉宫笑道:“那还不容易,我跟他们说,火是我放的,刚好那天是皇上大婚,我就说随便放把火,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图个喜庆。” 秦浪无语,除了白玉宫谁也想不出这种借口,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白玉宫的这个法子非常好用,粗暴直接地帮他洗清了嫌疑。长公主放火,估计没人敢追究她的责任。 马车并没有驶向皇宫,而是去了永寿园,通过白玉宫的介绍知道,皇上大婚后就犯起了脾气,新婚之夜险些没把坤宁宫给烧了,太后萧自容安排他去永寿园游玩散心,让皇后陈薇羽和白玉宫都陪着过去。 小皇帝刚去永寿宫玩得还非常开心,可没多久就腻歪了,白玉宫想起秦浪让她转交的画册于是拿给小皇帝看哄他,小皇帝本来看得津津有味,但是画册看完之后,没了下文,这次闹得更加厉害,抓住东西乱扔乱砸,连皇后陈薇羽都被他给砸伤了。 白玉宫让人去找秦浪,才知道秦浪因为天策府失火的事情被刑部给抓了,她先去找了太后萧自容,是太后答应不追究秦浪失职的事情,这才过来接秦浪离开。 秦浪听白玉宫说完,感觉白玉宫办事比起过去靠谱了许多,低声道:“太后让我去永寿园?” 白玉宫道:“她不点头,你以为自己能随便进入永寿园。反正太后撂下一句话,明天皇上必须回宫,也就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要将皇上给哄好了。” 秦浪道:“不就是画册嘛,我今晚连夜赶工给他画一本就是。”想起龙熙熙还不知道自己重获自由的消息,白玉宫又不放他回去,又要让她多担心一晚了。 到了永寿园,白玉宫让小太监引着秦浪先去听涛苑去沐浴更衣。 听涛苑里有温泉,秦浪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来此之前,白玉宫已经让人帮他里里外外准备了一身新衣服。 秦浪换上新衣,一扫几天的晦气,感觉神清气爽。 赵喜海亦步亦趋地候在外面,等秦浪收拾干净了,带着他去了旁边的一处幽静的院子,听涛苑虽然在永寿园,可其实是永寿园的外围,距离建造在永寿山上的永寿宫还有一段距离,按照宫里的规矩,除了皇上以外的任何男子是不得在永寿宫留宿的,所以秦浪也不可能现在去见皇上。 白玉宫就在院子里等着秦浪,看到秦浪精神抖擞地走进来,她笑道:“这才像个人样,赶紧抓紧干活。” 秦浪来到房间内,看到笔墨纸砚都给他准备好了,只等着他开工画画,一旁的方桌上放着精美的点心,是给他果腹之用。 白玉宫道:“快点儿,画好了我差人抓紧给送过去。”身在永寿园,她也必须遵守宫廷的规矩,无法在此陪同秦浪,安排妥当之后就回永寿宫了。 秦浪本以为来到这里还能见到陈薇羽呢,可现在看来即便是同在一座园子里,想见伊人一面也难于登天,想起白玉宫说过陈薇羽被小皇帝砸伤,不知情况如何?他也不好直接询问,白玉宫虽然有点鲁莽可并不愚钝,万一让她察觉到自己和陈薇羽之间的暧昧,恐怕更是麻烦。 秦浪画得很快,应付小皇帝这种不懂艺术欣赏为何物的家伙还是很容易的,他这边画了十张,小太监就坐马车赶紧给送过去。秦浪还是第一次这样赶工,虽然他画的不满,可毕竟全程手绘,身边连个助手都没有,接连画了两个时辰,直到午夜,来回疲于奔命的赵喜海才告诉他皇上已经睡了,暂时可以歇一歇了。 赵喜海离开之前,将秦浪所在的房门院门都上了锁,这是要提防他晚上出门乱走。 门外的耳房里面还专门派太监守着,这分明是对秦浪这个外来者不放心。 秦浪心中暗笑,真以为几把门锁就能困住自己?穿墙术岂不是白学了,不过大晚上的秦浪也没有穿墙的兴致,那小皇帝虽然睡了,可明天醒来保不齐还要找他要画看。 秦浪索性继续挥毫,画了几张,感到虽然自己的速度已经够快,可仍然追赶不上小皇帝的量。深冥的七攻四防中有一个走笔疾书,如果绘画能拥有走笔疾书的速度,那岂不是如同印刷一样? 秦浪靠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师父陆星桥曾经说过,七攻四防可以相互组合演绎出无数变化,如果能将深冥的力量用在绘画上,岂不是牛刀用来杀鸡? 想到这一层,秦浪不由得动起了心思,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完整的画面,呼唤深冥之力在纸面上呈现出来,白纸上闪烁着蓝色的线条轮廓,脑海中的画面顺利呈现出来,以魂力呈现是一回事,可将画面印在纸上又是另一回事。走笔疾书描画轮廓,虽然刻有提升速度,但是毕竟还需要用手。 秦浪尝试利用魂焰在纸上留下痕迹,这才是最难控制的,如果输出的魂力太大会将整张纸都给烧了,如果输出的魂力太小,留下的痕迹太浅,则看不清画面,秦浪尝试多次方才把握得恰到好处,正式开始绘制,确切地说更像是印刷,利用深冥的魂力来印刷。 熟练之后眨眼的功夫就能完成一幅完整的画面,秦浪看着完成品又惊又喜,简直和印刷品无异,而且这种和战斗消耗的魂力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掌握窍门之后,秦浪开足马力全速作画,凭着记忆中的《足球小将》迅速以魂力拓印,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完成了厚厚一大摞,估计小皇帝一个月也看不完。 秦浪心满意足地望着自己的作品,打了个哈欠准备去睡的时候,却看到烛火摇曳,察觉到一丝异常,忽然抓起桌上的墨汁向北墙的方向泼去。 墨汁到中途就遭遇阻挡,听到一声轻呼。 第一百九十六章玩儿 秦浪从声音中已经判断出是白玉宫,白玉宫揭开了用来隐身的斗篷,墨汁在斗篷上如同水滴遇到荷叶般滚落下去,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白玉宫跺了跺脚,因为担心惊扰了大门外值守的小太监,所以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秦浪笑道:“长公主殿下不好好休息,深夜来此干什么?”看了一眼白玉宫出现的地方,北墙好端端的,想不到这妮子居然也学会了不少的法术,斗篷是个可以隐身的法宝,难道她还会穿墙咒? 白玉宫看到画案上厚厚的一摞画纸,有些好奇,走过去翻了一下,发现全都是画好的漫画,惊声道:“你画了这么多?” 秦浪点了点头道:“厉不厉害?” 白玉宫四处张望了一下,确信这房间里除了他俩没有其他人在,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他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画出了那么张画,好像不是用笔墨画上去的,而且没有一张是潦草应付的,比起之前的好像更加精美。 白玉宫压低声音道:“一定是你用了法术对不对?” 秦浪道:“我的法术都是你教的,你觉得可能吗?” 白玉宫想想好像是这样,点了点头,小声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好吧,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守着,万一被人看到,不得把我当刺客抓起来。” 白玉宫道:“怕个屁啊!我用斗篷罩着你。” 秦浪道:“去什么地方啊?”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秦浪吹熄了蜡烛,秦浪躲进白玉宫的斗篷里,秦浪比她要高,所以只能猫着腰。白玉宫用斗篷将他们两人都罩住,这是她离开时师父送给她的法宝,名为绝影通天斗篷,这斗篷可隐身,可穿墙,可避水火,刚才白玉宫潜入秦浪的房间也不是利用什么穿墙术,而是披着斗篷直接就进来了。 绝影通天斗篷罩着他们两人毫无阻滞地穿越了后墙,秦浪暗赞这法宝之玄妙,根本不用耗费自身的力量。 两人刚出了听涛苑,就看到一队侍卫巡视到了这里,白玉宫停下脚步,靠墙站着,秦浪紧挨着她,猫在她怀里,脸颊不小心碰到鼓囊囊的一团,弹性十足,虽然夜色黑暗,秦浪也知道碰到得是什么,忍不住用脸感受了一下质感,粗枝大叶的白玉宫并未察觉。 等到侍卫走远,白玉宫催促他继续往前走,秦浪跟着白玉宫来到永寿山下,前方就是宛平湖,寒冬腊月整个湖面都已经冰封,冰层够厚,足以承载他们的体重。 看到四下无人,白玉宫方才低声道:“你拿着,我胳膊都酸了。” 秦浪接过她的绝影通天斗篷,双手展开,白玉宫钻到了他的腋下,舒了口气道:“还是你护着我更舒服一些。” 虽然外面看过去两人都处于隐形状态,可是在斗篷下面,他们都是显形的,因为湖面雪光的倒映,两人将对方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 白玉宫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 秦浪道:“美女见多了,大半夜跑进我房间的美女倒是不多见。” 白玉宫道:“你别误会啊,我只是把你当成朋友,再说了你现在是个有妇之夫,千万别对我产生什么非分之想啊。” 秦浪道:“你放心吧,我只是把你当成兄弟,如果不是你死乞白赖地请我过来,我现在已经搂着老婆睡觉了。” 白玉宫呵呵冷笑了一声,送了他一句话:“恶心!”骂完又补了一句:“真不要脸!” 秦浪道:“我说你是不是有毛病,两口子睡觉那不是天经地义,干你什么事?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白玉宫道:“我是为我那侄女儿不值,如果当时我在雍都,说什么都不会让她嫁给你,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连太监都不如,真不知道她看上你什么了?” “过分了啊,你这是人身攻击,伤自尊了,不陪你玩了。” 秦浪一转身披着斗篷就走,白玉宫猝不及防,顿时在湖面上现形,白玉宫看不到秦浪,伸手去抓自己的斗篷,却抓了个空,怒道:“你给我回来,斗篷是我的。” 说完之后没有得到秦浪的回应,白玉宫这个郁闷啊,还好这一带没有侍卫巡查,站在湖面上,根本无从判断处于隐形状态的秦浪,咬牙切齿道:“千刀万剐的色骷髅,开个玩笑都不行了?居然抢我斗篷,信不信我把你砍了,不,把你阉了,让你入宫当太监。”想到这里,心中暗忖,把他阉了当太监倒也不错,至少天天可以陪着自己解闷。 秦浪其实就躲在她身后,听到白玉宫如此恶毒地咒骂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白玉宫听到笑声,张开十指向他抓了过去,两人现在一明一暗,秦浪岂能让她得逞,轻松躲过。 白玉宫脚下一滑,一头向冰面栽了下去,秦浪担心她摔倒,伸手揽住她的纤腰,白玉宫这下总算得逞,双手掐住秦浪的脖子:“居然敢戏弄我,信不信我掐死你!” 秦浪笑道:“我本就是个死人,你如何掐死我?” 白玉宫看着他灿烂的笑容,没来由心中一热,俏脸红了起来,心中暗忖,想不到他长得还挺英俊,比起过去穿甲障的样子还要英俊,似乎更多了些男人气概,其实白玉宫初见秦浪之时还是无法将他和过去的那个骷髅联系在一起,总会觉得是两个不同的人,直到现在方才将他们合二为一,内心深处已经彻底认同了发生在秦浪身上的变化。 秦浪道:“看够了没有?” 白玉宫呸了一声道:“你有什么好看?” 秦浪笑道:“既然不好看,你怎么还一脸花痴?” 白玉宫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到指尖传来的热度,干咳了一声道:“你这个人真是自我感觉良好,本公主什么样的美男子没见过,不是我吹,追我的男人能从雍都排到九幽峰。” 秦浪点了点头道:“这我相信,当时被人追得如同丧家之犬,惶惶而不可终日。” 白玉宫被他揭穿老底,居然一点都不尴尬,笑眯眯道:“你不也一样?” 秦浪道:“你大半夜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相互揭短?” 白玉宫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 “总不能是为了偷情?” “偷情?和你?呵呵,我还不如找个太监。” 秦浪微笑望着白玉宫,她还是过去的样子,并没有恢复了身份而改变,但是自己变了,由内而外的变化,白玉宫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白玉宫指了指前面,两人沿着冰面继续往前走去,贴着永寿山的下方,走了约莫二里余地,来到了一处陡峭的山崖下方,白玉宫指着前方的岩壁道:“是这里了。” 秦浪没看出这里和周围的岩壁有什么分别,白玉宫道:“进去!” 两人披着斗篷向岩壁走去,轻松就通过了约有一丈厚度的岩壁,里面却是中空的岩洞。 白玉宫取下青玉簪,那青玉簪在她掌心盛放出绿色的光芒,将整个岩洞照亮,然后震动光翅,在前方缓缓飞行,脚下是冰面,沿着冰面继续往前可以看到向上的石阶。秦浪心中暗忖这岩洞应该和外面的宛平湖相通,因为冬日湖面封冻,所以将洞口封在了水下。 白玉宫道:“水下有一个洞口,不过现在封湖,走过来更容易。” 秦浪道:“你何时发现的这岩洞?” 白玉宫道:“小时候就发现了,其他人都不知道。” 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两人,自然没有了隐匿身形的必要,秦浪解开斗篷,跟着白玉宫向上走去。 白玉宫道:“这里是皇宫密藏,连我父皇都不知道。” 秦浪一颗心怦怦直跳,难道阴阳无极图就收藏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是白玉宫带自己到这里来的用意是什么? 踩上台阶,白玉宫抽出一把匕首,在台阶上刮了一下,刮去表面的黑漆,里面却是金灿灿的黄金,秦浪方才知道连脚下的台阶都是用黄金铸造而成,这永寿山腹中藏着的财富简直无法估量。 走上台阶,地面上全都是一颗颗整齐排列的骷髅头,面部朝上,眼眶朝天,两侧岩壁上也镶满了骷髅头,走入其中,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诡异的氛围。 秦浪抚摸了一下岩壁上的骷髅头,感觉入手冰冷,应该不是普通的骨骼。 白玉宫道:“全都是黄金铸造的。”调转匕首在其中一颗骷髅头上敲击了一下,发出噹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向四周传递了出去,久久回荡。 秦浪道:“什么人在这里建造了这密藏? 白玉宫道:“传言一百多年前,护国大将军颜悲回率部谋反,一直攻打到雍都城下,生死存亡之际,明帝率领一支大军杀到,逆转战局,反败为胜,后来那支骁勇善战的军队牺牲的将士被明帝以黄金加身,厚葬在了西海洲某处,我想这里才是真正埋葬他们的地方。” 秦浪心中暗忖,当年的那场战事他听肖红泪说过,根据肖红泪所说,那可不是一支什么骁勇善战的军队,而是明帝通过《阴阳无极图》打开了鬼域之门,从阴间借来的兵马,借鬼域一兵一卒都需用十倍的人命去换,大雍真正的衰落是从那时候开始。 如果是鬼域之兵,按理说它们本来就死了,是不需要安葬的,这些黄金骷髅密密麻麻,要有几万颗,当时的明帝究竟是采用什么办法将那么多的头骨收藏在这里?又是如何避开天下人的注意,在永寿山下建起了如此规模的密藏? 秦浪越看那黄金骷髅约不像是人工铸造,除了质地并非骨骼之外,细节处和正常人的结构没有任何分别,越看越像是白骨化成了黄金,仿佛一个拥有点石成金术的人直接将这里的一切都变成了黄金。 但是这洞窟之中除了随处可见的黄金骷髅头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秦浪道:“这里是不是还隐藏着其他的密室?” 白玉宫道:“应该有,但是我始终找不到。” “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个地方吗?” 白玉宫摇了摇头:“过去没有,现在有了。” 秦浪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白玉宫道:“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信任谁,秦浪,你会不会帮我?” “那得分什么事情。” 白玉宫道:“我要杀了萧自容!我要让她一无所有!我要让她为我母后偿命!” 秦浪有些诧异道:“此前你不是说已经解释清楚,她和你母亲的死无关吗?” 白玉宫道:“我若是不那样说,她岂能放松警惕,若非萧自容那个贱人妖言惑众,我母后岂会惨死?她以为能将我骗过,我只是虚与委蛇,等待时机成熟我必然要她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以白玉宫的性情怎么能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秦浪道:“萧自容未必不知道你的想法,可是她为何要将你这个仇人请回来?” 白玉宫道:“你以为她愿意?她还不是想从我手里得到《阴阳无极图》。” 秦浪心中一动,难道《阴阳无极图》真在白玉宫的手里?趁机道:“那张图在你的手里?” 白玉宫摇了摇头道:“我从来没见过,可是他们既然认为我有,我也不能否认,反正对我也没什么坏处,那萧自容以为图在我手上,至少可以令她投鼠忌器,她暂时不敢对我怎么样。” 秦浪赞道:“你好像变聪明了!” 白玉宫瞪了他一眼道:“我一直都很聪明,只是你太狡诈,我没你那么多的坏心眼儿。” “你打算怎么对付萧自容?” 白玉宫道:“我开始想杀了她,可后来又觉得她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杀了她岂不是太便宜了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个贱人从太后的位置上拉下来,我要让她一无所有,受尽折磨而死。” 秦浪看到白玉宫狠辣的小眼神,心中有些想笑,以白玉宫的头脑和实力可没那么容易扳倒萧自容,她想要达成这个目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取代小皇帝当上女帝,只要坐上皇位,对付萧自容还不容易,只是在目前的状况下,如果给白玉宫出这个主意等于害她。 秦浪故意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为了你的安全起见,千万不要让萧自容发现你恨她。” “我没你想得那么笨,我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秦浪望着沾沾自喜的白玉宫,对她的计划可不敢寄予厚望:“说来听听。” 白玉宫道:“我现在势单力孤,想要和萧自容抗衡,就必须拥有我自己的势力,放眼周围,我能够信任的人只有你一个,所以我会尽可能扶植你,重建天策府就是第一步。” 秦浪哭笑不得道:“你以为萧自容看不出你的动机?只怕你一提出来,她就把我给干掉了,你不是扶植我,你是坑我。” 白玉宫道:“傻啊你,我当然不会那么明显,我会文火慢炖,细水长流。” “怎么炖怎么流?” 白玉宫清了清嗓子道:“笨啊,悄悄发展你不懂吗?连陈穷年都能从无到有建立起镇妖司,咱们有这么多金子,而且你背后还有我支持,你怕什么?说,到底干不干?” 秦浪道:“陈穷年创立镇妖司可整整用去了三十年,你有没有想过,三十年后太后可能就老死了。” 白玉宫道:“当然不会等那么久,别说三十年,三年我都等不及,谁不知道你聪明,当年镇妖司出动那么多人追杀我,你还不是一样把我安全送到了九幽宗,证明你只要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给我一个明白话,这个忙你帮是不帮?” 秦浪道:“帮!可是你给我什么好处?” 白玉宫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道:“只要你帮我达成心愿,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秦浪心中暗忖,这算是她对自己的表白吗?伸手指了指白玉宫。 白玉宫警惕地双手捂胸:“今晚可不行!” 秦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你的这件斗篷不错,是不是借给我用用?” 白玉宫还以为他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原来是自己领会错了,脸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一样,硬撑着道:“我就是说斗篷的事情,今晚不行,我最近还有用处,等我用完送给你都行。” 秦浪道:“我听说太后正在给你遴选驸马。” 白玉宫摇了摇头道:“我才不嫁,一天不为我娘报仇我一天不嫁!” 秦浪望着这空空如也的皇宫秘藏有些奇怪,这里肯定还隐藏着秘密,只是白玉宫暂时还没发现罢了。 两人也不敢在这里逗留太久,万一被发现就麻烦了,沿着原路白玉宫将秦浪送回了听涛苑,秦浪这才想起听涛苑的由来,这里距离宛平湖很近,湖面没有封冻的时候,在听涛苑内应当可以清晰听到涛声阵阵。 秦浪回去之后,琢磨着永寿山秘藏的事情,按照他的判断《阴阳无极图》十有八九就藏在那里面,以后一定要进去好好找找,白玉宫的绝影通天斗篷是件宝物,只要她肯借给自己,以后想出入皇宫肯定会容易许多。 一觉醒来,已经是天明,两名小太监过来开了门锁,以为秦浪一夜都没出门,看到画案上厚厚的一摞画,都惊得目瞪口呆,秦浪真是神人也,就算一夜不眠不休普通人也画不出那么多,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一名小太监负责整理秦浪的画作,另外一人引着秦浪前去洗漱。 秦浪洗漱干净之后用了早饭,那小太监告诉他,长公主吩咐他现在可以回去了。 秦浪想不到这么快就让自己走,他还没有来得及探察秘藏,甚至连陈薇羽一面都没有见到,听说她被小皇帝给砸伤了,不知伤情如何? 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跟着出了门,门外早有马车在等着了,正准备上马车,就看到从永寿宫的方向一队车马朝这边来了,身边的几名小太监慌忙跪了下去,原来是皇上的车队来了,秦浪也不得不跟着他们一起跪下,心中有些纳闷,这小皇帝怎么出来的这么早? 车队很快就来到了近前,小皇帝龙世祥将一颗胖乎乎的脑袋探出车窗外,看着外面的风景,看到跪在地上的秦浪,指着秦浪欣喜地叫了起来:“停车!停车!” 皇上金口玉言一开,车队马上停了下来,龙世祥向秦浪招手:“过来!过来!” 秦浪真是无语,这货压根连一点礼貌都不懂,老子是你老师,你当自己在唤一条狗吗?其实也怨不得人家,现在自己这个当老师的不是给学生下跪了吗? 秦浪起身走了过去来到马车旁,笑逐颜开道:“皇上吉祥!” 龙世祥道:“上车!跟我玩去!”一把推开了车门,秦浪看到车内还坐着一人,正是刚刚嫁入宫中的皇后陈薇羽,陈薇羽显然不想他看到自己的样子,脸扭到另外一边。 秦浪有些犹豫,可皇上的话又不能不听,他笑道:“陛下先行一步,微臣跟在后面。” 小皇帝不由分说伸手就抓住了秦浪的胳膊:“上来!” 后面传来安高秋的声音:“陛下让你上你就上。” 秦浪转身看了一眼后方裹在貂裘里面的安高秋,安高秋鼻青脸肿,一脸倒霉相,估计让这小皇帝虐得不轻。 秦浪只好上了皇上的马车,小皇帝毫不客气地推了陈薇羽一把:“你让开!” 陈薇羽无可奈何地往一旁挪了挪,她原本也没占多少地方,刚才也是这傻小子非得让她出来,不然她才不会跟着一起过来。 皇上的马车毕竟宽敞,小皇帝这会儿居然说了句人话:“老师,坐!”拉着秦浪非得让他坐在中间,这就尴尬了,秦浪挨着皇后陈薇羽,小皇帝挨着秦浪,不知道的还以为一家三口出游呢。 虽然马车宽敞,可坐三个人也有些局促,别看龙世祥年纪小,屁股可不小,占了快一半的坐席,秦浪和陈薇羽只能分享另外一半。 陈薇羽感觉秦浪半边身躯挤在了自己的身上,心中突突直跳,虽然近在咫尺,但是却不便回头。 秦浪道:“陛下,您这是去?” “玩儿,哈哈!”小皇帝傻笑。 第一百九十七章卿为君狂 陈薇羽扭着脸只当旁边的秦浪是空气,可这货明显给自己的压力有点大,都贴在自己身上了,分明是对皇后不敬,可想想秦浪现在的处境也为难,右边是皇上,左边是皇后,他总不能挤皇上,所以只能尽量往皇后这边靠紧一些,留给皇上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 秦浪道:“陛下去哪儿玩啊?”说话的时候,左臂溜到了陈薇羽的纤腰上轻轻拍了拍,算是打了个招呼,陈薇羽下意识将脊背挺直了,他居然拍自己?要是让皇上看到……陈薇羽马上就否定了这个可能,傻乎乎的小皇帝才不会关注这件事,到现在自己头上都疼着呢,他下手可真狠,自己额头上被砚台砸过的地方仍然隐隐作痛,不敢转脸看秦浪,不仅仅是要避嫌,还担心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马车沿着前方的缓坡进入了宛平湖,趁着车辆颠簸,秦浪的手又往下移动了一些,落在隆起丰满的部位,陈薇羽越发紧张了,这厮如此大胆,竟然敢在皇上身边轻薄自己,一颗心怦怦直跳,不是愤怒,而是紧张,紧张中还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触。 陈薇羽的手悄悄落了下去,抓住秦浪的手,她的手很冷,秦浪的手却很温暖,纤手落入秦浪的掌心,那种温暖一直传递到她的内心深处,连日来在皇宫内所承受的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陈薇羽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为了克制自己的眼泪,她紧紧抓住秦浪的手。 龙世祥将他的脑袋探出车窗,看到冰湖如镜,兴奋地大呼小叫。 秦浪趁着此时,伸手托住陈薇羽的下颌,将她的俏脸转了过来,看到她额头上还裹着红纱,陈薇羽眼圈都红了,紧紧咬着樱唇,心中暗忖,我的狼狈都被他看到了,他会不会笑我活该如此? 她忽然抓住秦浪的手腕,低下头狠狠在秦浪的手背上咬了一口,这一口用尽全力,咬破了秦浪手背的皮肤,鲜血都渗了出来,秦浪没有挣扎,充满怜惜地看着她。 马车开始减速,陈薇羽这才放开了秦浪,重新扭过头去,悄悄舔了舔嘴唇,品味着唇齿间略带咸涩的味道,秦浪的味道。 龙世祥之所以这么早起来,是因为他突然想滑冰,这个世界的冰上运动统一称之为冰嬉。秦浪研究了一下他们的冰靴,和现代冰刀大同小异,两名小太监伺候龙世祥穿上了冰靴,然后一人扶着一只手,在冰面上行走,旁边还有四名太监负责保护,生怕有所闪失。 秦浪看到他的样子暗暗想笑,这哪叫滑冰,根本就是企鹅行走,可惜小皇帝不会企鹅在冰面滑行的功夫。 安高秋非常紧张,生怕小皇帝摔出一个好歹,小皇帝虽然没有摔倒,可很快就对滑冰失去了兴趣,来到冰橇上坐着,几名小太监负责在前面拉,累得气喘吁吁,小皇帝还不过瘾,不停催促他们再快一些。 陈薇羽看到无人关注自己,悄悄来到秦浪不远处站着,美眸瞥了一眼秦浪的手背,刚刚咬得那一口可不轻。 秦浪已经用手帕包扎上了,他挑选了一双合脚的冰靴穿上,向陈薇羽道:“你会不会啊?” 陈薇羽朝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回了马车,不多时换上一双冰靴出来,陈薇羽踏上冰面,足下移动,娇躯如同一道闪电般向湖心滑去,她不但会滑,而且滑得很好。 侍奉她的宫女提醒道:“娘娘小心。” 小皇帝龙世祥看到陈薇羽在冰面上自由滑行,激动地拍起手来,指着陈薇羽:“追!追!” 几名小太监牵着冰橇在湖面上奔跑,去追赶陈薇羽,陈薇羽玩心大盛,索性放下矜持在湖面上正式玩耍起来,听到小皇帝呵呵的笑声,她发现在皇宫中贤良淑德是吃不开的,想哄好这傻子皇帝必须要投其所好。 小皇帝双手挥舞,示意所有人都下场去追陈薇羽,随行人员中有不少太监宫女都会滑冰,但是没有一个能精通到陈薇羽这种地步,陈薇羽在宛平湖的冰面上胜似闲庭信步,翩若惊鸿,自由翱翔,在此刻她方才感觉到了久违的自由,这种感觉说不出的舒畅,多日的压抑终于可以得到释放。 陈薇羽越滑越远,此时天空中飘起了雪花,转瞬间雪就大了起来,陈薇羽转过身,发现自己已经远离了其他人,因为雪突然下得很大,模糊了视线,她根本看不清湖岸在什么地方。 风雪中隐隐传来宫女和太监的呼唤她的声音,硕风猛烈,将那些呼声吹得七零八落。 陈薇羽张开双臂在湖面上尽情旋转着,嫁入皇宫之后,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个空间,尽管辨明了方向,可陈薇羽并不想去理会,此刻她只想一个人享受这属于自己的珍贵时光。 很快就有人闯入了这个空间,陈薇羽看到那身影就知道是秦浪,她滑动脚下的冰靴继续向远方行去。 秦浪并没有阻止她,迅速超过了她,然后一个潇洒的转向,面对着陈薇羽,利用惯性继续向后滑行。 风雪中两人四目相对,陈薇羽深刻体会到何谓是剪不断,理还乱,她开始加速,意图缩短和秦浪之间的距离,可无论她怎样努力,秦浪和她之间的距离都始终如一,陈薇羽感觉此时的情景就像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彼此看得到对方却始终无法走到一起,心中升起咫尺天涯的感慨。 宫中的冷漠和荒诞远超自己过去的想像,陈薇羽的眼圈不由得红了,哽咽道:“等等我……” 秦浪点了点头,停下了后退的脚步,陈薇羽却毫不减速地冲了上来,冲撞在他的身上,将秦浪扑倒在冰面之上,紧紧抱住他,低下头不顾一切地吻住了他的唇。 雪很大,遮住了天遮住了眼,却遮不住陈薇羽无法压抑的情意,附在秦浪的耳边小声道:“我不许你忘了我,不许!” 陈薇羽冒着大雪回到了车队,小皇帝因为等得不耐烦,已经先行走了。 安高秋带着几名小太监仍然在原地等着,看到陈薇羽回来,安高秋总算松了口气:“皇后娘娘,您去了哪里?” 陈薇羽没有理会他,上车离开。 秦浪随后回来,还装模作样地问皇后找到了没有? 安高秋派车将秦浪送回家中。 回到锦园,雪仍未停,龙熙熙正在担心他,看到他回来小鸟一样飞扑过来,投身入怀:“阿浪,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回家?” 秦浪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了龙熙熙,没敢说是白玉宫把他给接了过去,龙熙熙的醋劲儿也不小,天策府刚刚失火,他可不想后院再起火。 龙熙熙牵着他的手来到了小楼内,秦浪发现家里多了两位婢女,其中一个是过去在万花楼侍奉龙熙熙的翠儿。 龙熙熙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先去准备午饭。 帮着秦浪解开外氅,秦浪心中暖洋洋的,龙熙熙真是体贴,想想刚才还跟陈薇羽在雪中玩花样滑,还真是有点对她不住,正想搂住龙熙熙亲热亲热,耳朵却被龙熙熙给拧住了:“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去勾三搭四了?” 秦浪连连讨饶道:“熙熙,松手,赶紧松手,我是去给皇上画画,撅着屁股画了一整夜,累惨了,哪有时间勾三搭四。” 龙熙熙道:“别骗我,你身上有女人味,陈薇羽对不对?好你个秦浪,你居然敢勾搭皇……”话没说完嘴巴就被秦浪给捂住了:“姑奶奶,话可不能乱说,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 龙熙熙挣脱开来:“你敢做还不敢认啊?” “你想想啊,众目睽睽之下,我怎么敢做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情。” “休想骗我,你身上有她的味道,我闻得出来。” 秦浪心说我身上还有白玉宫的味道呢,你怎么闻不出来?她十有八九是诈我的,低声道:“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不如咱们回房你仔细检查,我用良心保证……”抬起手拍了拍胸脯,又暴露了。 龙熙熙抓住他手腕将手帕给拽了下来,看到秦浪手上的伤痕:“别告诉我这是狗咬的。”这唇印形状还是大小都证明是个女人。 秦浪长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我说出来估计你也不相信。” “我当然不相信。” “哦,那我先去洗澡了。” “给我站住,今天必须给我说明白。”龙熙熙打翻了醋坛子,娇躯一晃,四个一模一样的龙熙熙将秦浪团团围住。 秦浪哭笑不得:“老婆,你这是打算人多欺负人少?” 龙熙熙道:“再不说实话,我变出一百个人来揍你。” 秦浪道:“此事真怪不得我!”他只能将途中遇到小皇帝,小皇帝又是怎样让他上车,结果发现陈薇羽就坐在车内。 龙熙熙将信将疑道:“平白无故的,她干嘛咬你?” 秦浪道:“我也糊涂,可人家是皇后,可咱也不敢问呢。” 龙熙熙道:“我就知道,她心中始终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 秦浪展开臂膀抱住眼前的龙熙熙,旁边的三个龙熙熙,两个揪耳朵,一个薅住他的头发,秦浪惨叫道:“老婆,老婆,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干。” 龙熙熙道:“我和陈薇羽哪个更美一些?” “自然是你,自然是你。” 龙熙熙道:“男人最喜欢的不一定是美女,通常最喜欢的都是表面清高骨子里风骚的女人,而且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说是不是?”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喜欢得就是你这种里外都骚媚如骨的。” 龙熙熙呸了一声,三个分身同时消失了,可模样却变成了陈薇羽,柔情脉脉望着秦浪道:“你心中难道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秦浪捂住脑袋,真是有些头大了:“媳妇儿,别玩了。” 龙熙熙娇滴滴道:“想不想人家脱光了给你看个清楚?”从声音上还是能够分辨出差别。 秦浪哭笑不得道:“你再闹,我就出去喝酒了。” 龙熙熙道:“像不像?” 秦浪摇了摇头。 “怎么不像?” 秦浪道:“人家可没你那么风骚!” “我呸!” “不如我教你一个验明正身的办法。” 龙熙熙一脸疑问。 秦浪冷不防将龙熙熙抱了起来,龙熙熙挣扎道:“放下,放下……” 秦浪道:“夫妻间想要增加信任,还是要多多交流。” 萧自容对李逸风的不满已经不加掩饰了,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李逸风狠狠训斥了一通,李逸风灰头土脸,但是无从辩驳,他继任丞相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朝制改革仍然没有太大进展,其实这也怪不得他,内政方面本来就不是他之所长,惭愧的是,他甚至连一个核心的团队都无法建立起来。 李逸风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尴尬处境,今日的朝会之上,他彻底心灰意冷,散朝之后,李逸风单独求见了太后,向她提出了辞呈。 萧自容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李逸风的能力根本无法担当相位,他应该已经意识到自己把他摆在这个位置上的目的,现在知难而退不失为明智之举。 萧自容心中得意,表面上还故意装出一副错愕惊奇的样子:“李卿家,是不是哀家今日在早朝上说得重了一些?委屈了你?” 李逸风恭敬道:“太后娘娘,臣并无丝毫的委屈,更不敢有半点怨言,辞去相位也非微臣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太后信任微臣让臣感激涕零,可无奈臣心有余而力不足,就算倾尽全力仍然无法担当丞相之位,还请太后另选贤能,以免贻误了大雍的前程。” 萧自容道:“卿家担任丞相可没几天,现在就已经倦了?” “不是倦了,而是生恐误国。” “这世上不贪恋权位的人倒是没几个,当初是哀家力排众议起用你统领群臣,你现在想辞去相位,哀家若是准了你,天下人岂不是要耻笑哀家的眼光?” 李逸风跪了下去:“太后,臣体弱多病,实在无法承担重托,是臣辜负了您的期望。” 萧自容也不让他起身,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啜着,过了许久方才道:“依你之见,这个位子谁才有能力担当呢?” 李逸风不敢说,放眼群臣,最有资格担当的应当是老丞相吕步摇,可吕步摇已经遭到弃用,萧自容是不可能弃用他的,最有能力的应当是桑竞天,可萧自容当初用自己而不用桑竞天应该还有其他的盘算,垂首道:“臣不知。” 萧自容道:“你不是不知,你是不敢说,众臣之中,最适合担当相位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吕步摇,一个是桑竞天,他们两个无论谁的能力都远胜于你,可哀家为何选了你?” 李逸风老脸发热,就算如此也不至于说得如此直白吧。 “因为哀家信不过他们,论到对哀家的忠心,他们都比不上你。” 李逸风感激涕零道:“臣诚惶诚恐。” 萧自容叹了口气道:“平身吧,哀家需要好好想想,你也不必急着辞去相位,哀家答应你,一个月后,你如果还一心想辞去相位,哀家绝不拦着你,记住此事不得向外说,省得引起人心浮动。” 萧自容把话说到这种地步,李逸风也不好再继续坚持,心中暗忖一个月就一个月。 萧自容给他赐座,轻声道:“卿家对异姓王的事情怎么看?” 异姓王是大雍非常特殊的一个存在,因为其祖上为大雍立下汗马功劳而获封王位,王位世袭,和庆郡王这种皇室正统不同,异姓王拥有封地,顺德帝在世的时候就曾经动过收回异姓王封地的念头,但是因为担心这件事会引起异姓王谋反最后不了了之,六个异姓王中,实力最强的是扶风王姜须陀和漫天王边北流。 扶风王在南境开疆拓土,其麾下拥有一万将士,这只是大雍允许异姓王可以拥有的最高编制,但是实际上他拥有的军队远不止这个数量,俨然形成了一个独立王国。 漫天王边北流封地临近北荒,土地贫瘠,气候寒冷,但是他素有慷慨侠义之名,笼络了一大批能人异士,利用封地是通往各方咽喉要道的地理优势,展开各方贸易,也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令皇室最为不满的是,大雍自从封了这六位异姓王,数百年来他们每年上缴的税款从未改变过,过去大雍国富民强,自然不会将他们的税款看在眼里,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大雍国力每况愈下,经济陷入长久的低潮。为了维系这个庞大帝国的运营,朝廷不得不提高各州赋税,但是对六位异姓王却从未敢轻举妄动。 这次皇上大婚,萧自容借机召六大异姓王前来雍都观礼,可六位异姓王只来了四个,其余两人只是让人送上了贺礼,这两人就是姜须陀和边北流,从这件事已经看出他们对朝廷的轻慢。 隆庆帝在位的时候,让所有异姓王将他们的世子送来雍都生活学习,为他们建造府邸,表面上是对他们恩宠有加,实际上是变相将他们的子女软禁在雍都。 李逸风道:“此时太后应当慎重。” 萧自容冷冷道:“慎重?朝廷何时要看他们的脸色了?皇上大婚,姜须陀声称老迈多病,倒也罢了,那边北流正值盛年,他不肯来,自称公务繁忙?谁给他的公务?只怕他们已经忘了,他们的封地都是大雍的土地,若无大雍的庇护他们哪来的安逸?” 李逸风道:“太后的意思是……” 萧自容道:“你回去拟一个方案,大雍百姓都要加税,身为大雍异姓王,他们理当也要为国分忧。” “可六位王爷劳苦功高,德高……” 萧自容愤怒地打断他的话道:“他们只不过是蒙祖上余荫罢了,哀家不知道他们为大雍做过什么?” 李逸风心中暗暗叫苦,这个丞相不好干,只怕自己提出这个方案之后,六位异姓王又要将矛头针对自己了,小心翼翼道:“只是这税应当给他们增加多少?” “各州各府都有参照,过去的那些年就不追缴了,从现在起,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是!” 宁阳王曹宏图还没有离开雍都,这次前来主要是为了参加皇上大婚,临近新年,曹宏图索性过了这个年再回宁阳,这段时间他忙于和各方亲友相聚,今日难得清闲,一个人在家中读书,看得正在投入之时,曹晟匆匆忙忙从外面走了进来,还未走入书房就叫道:“父王,不好了,不好了!” 曹宏图叹了口气,这个儿子常年居住在雍都,自己不在他身边,无法言传身教,本以为他会因此变得独立,可现在看来他在雍都只学会了声色犬马,根本没有什么主见。 曹晟进入书房,反手将房门关上:“父王,不好了,我听说朝廷要给咱们加税了。” 曹宏图皱了皱眉头:“哪来的消息?” “我听李玉亭说的,此事千真万确。”曹晟和李玉亭是结拜兄弟,李玉亭又是李逸风的儿子,所以消息来源应当可靠。 曹宏图点了点头:“去给我沏壶茶过来。” 曹晟道:“父王,这事情非同小可,听说要加……”话未说完,已经遭遇到父亲冷冷的眼神,曹晟赶紧将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转身去给父亲沏茶。 曹宏图道:“暖墨的事情你是如何考虑的?” 曹晟道:“父王,我和她自幼定下婚约,现在她身患重疾,我岂能背信弃义,越是如此,我越是要娶她。”他拎着茶壶来到父亲面前,给父亲斟茶。 曹宏图端起茶盏,喝了口茶道:“可暖墨的态度很坚决。”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曹宏图摇了摇头道:“人的一生本就短暂,明知无法挽回,何苦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曹晟目瞪口呆,几乎不能相信这句话是父亲所说,他和姜暖墨的婚约当年是父亲和桑竞天所订,他们两人是莫逆之交,父亲怎么可以说出这么冷漠的话? 曹宏图道:“你知不知道朝廷为何要将你留在这里读书?” 曹晟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朝廷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要挟父亲。 曹宏图道:“大雍距离亡国之期已经不远了,儿啊,若是到了那一天,你首先想做得是什么?” 曹晟沉默不语,他没有想好。 “你是想迎娶姜暖墨,还是想回到宁阳,和家人在一起守护宁阳?” 曹晟抿了抿嘴唇道:“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曹宏图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曹晟内心一震,难道父亲有了谋反的心思? 秦浪虽然获释,可他并未忘记陈虎徒,获释的第二天专门带着好酒好菜前去探监。 来到刑部大狱并未受到刁难,陈虎徒躺在囚室里一动不动,秦浪拍了拍栅栏道:“起来喝酒!” 陈虎徒听到是他坐了起来,秦浪将酒壶递了进去,陈虎徒对着壶嘴就灌,喝了一大口道:“玉潭春!你倒是有心。” 秦浪笑道:“知道你好这一口,于是就去跑了一趟。”又将烧鸡递了进去。 “其实你不用专程跑一趟,他们还不至于委屈我。” “你打算在这又黑又臭的地方待到什么时候?” 陈虎徒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道:“那得看他们关到我什么时候,我要是逃出去,他肯定要给我扣上一顶逃犯的帽子。” 秦浪哈哈大笑起来:“其实他是不想让你离开。” 陈虎徒道:“他管不了我!” 秦浪道:“我有个主意,不知你意下如何?” 陈虎徒将酒壶喝完了,递给秦浪,秦浪拿起酒坛子再给他满上。 陈虎徒道:“你最好不要给那个人当说客,不然咱们朋友都没得做。” 秦浪道:“天策府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长公主想要重建天策府,让我来负责此事,如果你愿意加入天策府,我可以让她出面把你保出来。” 陈虎徒道:“一介女流之辈,她能做什么?” 秦浪压低声音道:“她当初逃离雍都的时候被镇妖司追杀,险些断送了性命,所以恨极了镇妖司,本来天策府那块地朝廷已经给了镇妖司,她听说之后非得抢过来,总而言之,她就是想跟镇妖司作对,你有没有兴趣?” 陈虎徒咕嘟咽了一口酒,两只虎目在黑暗中灼灼生光:“秦浪啊秦浪,你是故意说给我听对不对?” 秦浪道:“虽说男儿志在四方,可真正有本事的人未必一定要去边塞才能证明,如果咱们兄弟同心合力建立起一个实力可以与镇妖司分庭抗礼的天策府,是不是也很有成就感?再说了,先答应下来,让长公主把你保出去,等过了这阵子,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陈虎徒其实听到白玉宫和镇妖司作对的时候就已经心动,在这一点上他和白玉宫可谓不谋而合,当儿子的谁不想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如果当真可以亲手建立一个能和镇妖司抗衡的天策府,的确是让人激动的成就。 秦浪见他久未回应,忍不住催促道:“你倒是给我一个明白话啊。” 陈虎徒道:“我出去后还想住在吉祥巷。” 第一百九十八章真是够贱 当晚吉祥巷甲二十三号特别的热闹,继秦浪之后,陈虎徒也被释放出狱了,古谐非、王厚廷、赵长卿专门准备了好酒好菜为他们两个接风洗尘。 陈虎徒沐浴更衣之后就钻入了厨房,主动下厨做菜,众人这才知道陈虎徒不但剑法出众,厨艺也是相当了得。 古谐非让赵长卿出门看看秦浪来了没有。 赵长卿还没有走到大门处,就看到秦浪和龙熙熙小两口走了进来,秦浪手中拎着两大坛美酒,龙熙熙笑着招呼道:“赵大哥。” 赵长卿笑着点了点头,过去接了那两坛酒。 秦浪道:“陈大哥人呢?” “厨房做菜呢。” 秦浪颇感诧异,实在想象不出铁骨铮铮的陈虎徒身上居然还有这一面。 龙熙熙主动去帮忙端菜。 古谐非来到秦浪身边攀住他的肩膀道:“小别胜新婚,兄弟累坏了吧?” 秦浪笑骂道:“为老不尊。” 众人来到室内坐了,古谐非端起酒杯道:“今天是陈老弟出狱之日,咱们接着这个机会喝他个一醉方休。” 众人齐声响应,向来冷漠的陈虎徒唇角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他并非天性冷漠,只是因为受伤太深。 一杯酒方才下肚,外面传来敲门声,赵长卿主动去开门。 秦浪有些奇怪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拜访?没多久赵长卿领着客人进来了,竟是一身男装打扮的白玉宫。 秦浪看到是白玉宫心中暗叫不妙,她怎么来了?悄悄看了一眼龙熙熙,却见龙熙熙一双妙目望着白玉宫,白玉宫一双美眸也盯着龙熙熙,两人虽然是姑侄关系,可彼此之间却是第一次见面。 秦浪率先站起身来,众人齐齐向白玉宫行礼道:“参见长公主殿下!” 白玉宫摆了摆手道:“都是朋友不必拘礼。”眼睛仍然盯着龙熙熙道:“你就龙熙熙?” 龙熙熙浅浅笑道:“民女龙熙熙见过长公主。” “你叫我什么?” 秦浪一听就知道白玉宫想刁难龙熙熙,头有点大,可他现在也不方便说话。 龙熙熙何等精明,笑道:“本是该称您一声姑姑的,只是我没有想到姑姑居然如此年轻美丽,简直是仙子一样的人物,别说男人,就算是我这个做女人的也看呆了,只顾着看您,连称呼都忘了,姑姑千万不要怪罪。” 白玉宫呵呵笑了一声道:“小嘴还真是会说,难怪能把秦浪给哄过去。” 龙熙熙道:“姑姑误会了,我可没哄他,都是他死皮赖脸的非要赖着我,赶都赶不走。” 白玉宫看了满脸尬笑的秦浪一眼,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来了一句:“还真是够贱!” 一群人都站着,一个个面面相觑,怎么感觉这气氛有点不太对,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一个旧相好一个新媳妇,偏偏这俩人又是姑侄关系,怎地一个乱字得了。 秦浪此时居然还能笑得出来:“长公主殿下……” 白玉宫道:“你叫我什么?” 秦浪愣了一下,龙熙熙牵住他的衣袖道:“阿浪,快叫姑姑!”趁机在秦浪胳膊上很拧了一把。 古谐非实在是忍不住了,转头偷笑了起来。 秦浪道:“姑姑,快请坐!”在辈分上叫白玉宫一声姑姑其实没啥毛病。 龙熙熙笑靥如花道:“姑姑请上座。” 白玉宫毫不客气地来到首位坐下,龙熙熙挨在她右手边坐了,秦浪本想去龙熙熙旁边坐,白玉宫指了指自己左手边道:“你坐这儿。” 一群人傻了眼,白玉宫这分明是要把人家两口子给分开,这好像有点不太妥当。 龙熙熙道:“姑姑让你坐你就坐。” 秦浪硬着头皮在白玉宫身边坐下了,为白玉宫介绍了一下在场的几个人,其实白玉宫不认识的只有两个,一个是龙熙熙,一个是陈虎徒。 白玉宫端起酒杯道:“本公主今天冒昧前来打扰大家了,我就以这杯酒向诸位赔罪。”她先干为敬。 众人也陪着她将这杯酒给干了。 龙熙熙极有眼色地把酒给她满上了,白玉宫近距离观察龙熙熙,见她眉目如画肤如凝脂,果真是钟天地灵秀的美人儿,难怪秦浪会为了她做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想到这一层心情却有些郁闷了,本以为秦浪只是为了自己出生入死,现在看来是个女人就能让他舍生忘死,贱男! 龙熙熙道:“夫君,咱们敬姑姑一杯。” 秦浪点了点头,这种时候应该少说话,说什么都是错。 白玉宫跟他们喝了两杯酒,轻声道:“你们两个孩子倒是孝顺。” 陈虎徒看出秦浪如坐针毡的处境,主动为他解围,端起酒杯道:“卑职以这杯酒多谢长公主搭救之恩。” 白玉宫也喝了这杯酒,向陈虎徒道:“秦浪说你决定留在天策府帮忙?” 陈虎徒点了点头道:“我会全力辅佐秦浪。” 古谐非道:“长公主殿下,我有个疑问,现在天策府都已经被烧了,何时开始重建呢?” 白玉宫道:“所有的事情都交给秦浪,我只负责找朝廷要银子,总而言之,你们一定要尽快将天策府建起来,招兵买马,方方面面一定要超过镇妖司。” 陈虎徒现在能够确定了,白玉宫当真是要和镇妖司过不去。 白玉宫喝了几杯酒,已经有了微醺的酒意,她也看出自己的存在让众人感到拘谨,起身告辞。 众人起身相送,白玉宫摆了摆手道:“你们接着喝吧,熙熙送我就是。” 龙熙熙笑道:“自然是我来送。” 陪着龙熙熙走了出去。 两人一出门,秦浪长舒了一口气,周围几人都对他报以同情的目光。 龙熙熙将白玉宫送出大门外,白玉宫并没有马上上车,望着龙熙熙道:“我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了秦浪,他帮我太多,所以……” 龙熙熙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一定会对他好,绝不会辜负姑姑的期望。” 白玉宫叹了口气道:“你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儿,难怪秦浪会喜欢上你。” 龙熙熙咬了咬樱唇道:“姑姑,其实刚才我说了谎话,不是他赖上我,是我赖上了他,这么好的男人我才不会错过。” 白玉宫笑了起来,突然打了个酒嗝,掩住樱唇:“我走了,希望我的出现不会让你们产生误会。” 龙熙熙摇了摇头:“姑姑认识秦浪本就在我之前,而且我和秦浪之所以能够摆脱困境,全都靠姑姑为我们求情,熙熙心中对姑姑感激得很呢。” 白玉宫道:“我欠他实在太多。”摆了摆手,摇摇晃晃向马车走去。 龙熙熙目送马车远去,看到秦浪出来找她,迎上去挽住他的手臂,娇躯贴在他的身上,柔声道:“担心我们打起来?” 秦浪笑道:“怎么会?” 龙熙熙道:“姑姑让我好好对你。” “你对我已经够好了。” 龙熙熙摇了摇头道:“还不够,我要看紧你,你就像一块肥肉,稍不留神就会被饿狼给叼走。” “天天守着我这块肥肉你吃不腻?” 龙熙熙小声道:“百吃不厌。” 小两口正在打情骂俏,远处又有一辆马车过来了,本以为是白玉宫去而复返,等马车走近方才发现是计宏才来了。 计宏才现在已经被任命为工部尚书,正在着手组建工部,自从接到任命之后,他就很少来天策府,秦浪过去见礼,邀请计宏才去里面一起饮酒。 计宏才谢绝了他的邀请,提出要和秦浪一起去天策府看看。 秦浪让龙熙熙回去给其他人说一声,上了计宏才的马车。 天策府距离吉祥巷不远,很快就到,看到遍地焦土满目疮痍,计宏才也不由得心生感叹,这才离开几天,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计宏才在现场巡视了一圈,简单询问了一下损失情况,其实府库中重要的东西都已经转移,最重要的九星阁也在计宏才离开之前已经全部搬迁。 计宏才道:“朝廷让我安排重建天策府,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秦浪笑道:“这方面我可不擅长,最了解天策府状况的本来就是计大人,由大人负责天策府的重建再合适不过。” 计宏才道:“其实天策府本没有必要重建的,是长公主坚持,太后虽然答应了她的要求,可是也提出了条件,给长公主安排了几位帮手。” 秦浪原本以为天策府是白玉宫和他们几个的自留地呢,却想不到太后还安排了其他人介入,低声道:“什么人?” 计宏才道:“听说有几个是九幽宗的人。” 秦浪闻言心中一沉,该不会是华云楼吧?以华云楼孤傲的性格岂肯低头为朝廷办事?只是这件事怎么没听白玉宫说起?难道她也不知道? 按照萧自容的意思,李逸风在早朝之上提出了对六位异姓王加税的建议,但是他的这个建议刚一提出就遭到了以桑竞天为首的群臣的反对,更让李逸风想不到得是,事情的始作俑者太后萧自容居然没有给他任何的支持,选择临阵倒戈,当众否决了他的提议。 李逸风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萧自容给算计了,她应当是利用自己投石问路,看到群臣反对,马上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自己的身上,李逸风真是哑巴吃黄连,本来以为一个月的期限很容易就能熬过去,可现在发现,这一个月可没那么好过。 退朝之后,应李逸风的要求,三名顾命大臣留下来单独商议,自从吕步摇辞去相位他就不再介入朝中的任何事,虽然他也是四名顾命大臣之一,但是吕步摇已经完全放弃了这个责任。 其实吕步摇退出之后,他们之间就很少进行这样单独的合议,按理说四位顾命大臣之首是桑竞天,每次组织合议的人都是他,今天却是一个例外。 桑竞天对李逸风的处境心知肚明,何当重认为李逸风今天的提议颇不明智,三人在勤政殿东侧的临时议事房内坐了,今天降温,气温很低,室内也没有任何的取暖措施,李逸风感到很冷,心底深处更冷。 他用一声长叹进行了开场:“两位大人知不知道国库的真实情况?” 桑竞天和何当重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没吭声,国库空虚,众所周知的现实。 李逸风看到没有得到回应,心中越发郁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这么大一个国家,这几年国内天灾不断,老百姓的赋税已经够重,实在是不能再加了,六位王爷上缴的税银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没有改变过,身为大雍臣民难道不应该为国分忧?” 何当重道:“内政的事情还是桑大人说。” 刚才在朝堂上桑竞天是反对最为激烈的那个,也正是因为他的反对,李逸风的提议被当朝否决,李逸风认为应当是提议触犯到了他的切身利益,毕竟扶风王姜须陀就是他的岳父。 桑竞天微笑道:“李相,刚才我在朝堂上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其实给六位王爷加税,我也赞同。” 李逸风心中暗骂,你既然赞同在朝堂之上为何要带头反对?好人都让你当了,得罪人的事情全落在我的身上。 桑竞天道:“李相想必对大雍的财政状况是极其了解的,不过有件事你有没有考虑到,就算我们给六位王爷加税,税银也顺利收上来,又能从根本上改变财政的现状吗?” “自然不能。” 桑竞天道:“既然不能,还要冒着让六位王爷背离的危险,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何当重适时插口道:“桑大人说得对,这种时候加征税银并不明智。” 李逸风知道这件事肯定是不成了,太后应该早就知道不成所以才让自己提出,现在所有的责任都让他一个人承担了,李逸风道:“两位大人对朝制改革怎么看?” 桑竞天道:“目前还算顺利,我想一年内应当有所成效。” 李逸风道:“可太后认为进展还是太慢了。” 桑竞天微笑道:“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须知欲速则不达,依我看,能有今日的局面李相已经相当不容易了,换成我们任何人只怕也做不到。” 何当重也跟着附和道:“太后慧眼识人,李大人的确是丞相的不二人选。” 李逸风望着他们两个,有些后悔召集合议了,这两人都不可能真心帮助自己,他们巴不得看自己的笑话,看清现实之后李逸风的心情越发沉重了。 何当重的心情不错,回去之后主动找到大儿子何山阔对弈,连下三局,何当重三局全败,这倒是有些出乎何当重的意料之外,生性淡泊的大儿子怎么突然展现出如此强大的实力?其实他清楚大儿子的棋力远胜于自己,只是今天有些反常,一点面子都不给老子。 何山阔微笑道:“爹,我是侥幸取胜。” 何当重摇了摇头:“当真以为我看不出你一直都在让我?” “其实是您成全了我,明知道我在让您,还是陪着我耐心下棋,不点破我的小伎俩,让我的孝心得到满足。” 何当重哈哈大笑:“你现在这么干就是不孝了。”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是不是我让杨太医过来给你诊治,你不开心了?” “知子莫若父。” 何当重叹了口气道:“阔儿,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为何要抗拒治疗呢?难道你不想恢复自由行走,你还年轻,你的才华放眼天下少有人能够企及,难道你就没有抱负?难道你就不想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这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何山阔道:“我不是抗拒,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也不想假手他人。咱们不聊这个,您心情这么好,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何当重将今天朝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忍不住笑道:“李逸风可谓是颜面扫地,也不知道他脑子里究竟怎么想的?居然打算拿六位异姓王开刀,那些人可是好惹的?我看用不了多久,那六位王爷就会联手弹劾他。” 何山阔一边收拾着棋子一边道:“李逸风应当是被太后利用了。” “为何会这么想?” 何山阔道:“以李逸风谨小慎微的处事态度,提出给六位异姓王加税有些突兀,也不符合常理,他不会不知道这个提议会得罪六位王爷,也不会不考虑会有人反对,之所以敢在朝会上提出是因为他认为此事必然通过,能给他这个信心的人只有太后。” 何当重摇了摇头道:“不对,太后否决了他的提议。” 何山阔笑了起来:“他被太后利用了,这个人的下场不会太好。” 何当重点了点头,实在想不出李逸风究竟什么时候得罪了太后,为何萧自容要如此对他? 何山阔道:“看来距离桑竞天登上丞相之位已经不远了。” 何当重道:“他的能力远胜李逸风。” 何山阔道:“太后的手段还真是高明,父亲难道不觉得这其中有些玄妙吗?” “玄妙在何处?” 何山阔道:“吕相虽然主动退隐,但是朝中他的弟子众多,当时若是直接任命桑竞天为丞相,那么桑竞天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吕相的门生甚至会将吕相隐退的责任归咎到他的身上,太后对李逸风的任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桑竞天也成了众人眼中的失败者,而李逸风的胜出让他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投机者,李逸风才德均不配位,岂能服众,他上位之后朝制改革推进缓慢,不仅仅是他个人能力不行,也和官员的配合执行有关。李逸风已经是人心背离,桑竞天再出来执掌朝政自然就成为众望所归,即使是当初的反对者拿他和李逸风做比较,也会接受他是一个合格丞相的事实。比起直接任命桑竞天为丞相,这一手实在是高妙。” 何当重听儿子分析的丝丝入扣,心中暗叹,若是儿子双腿无恙,必然能够取得一番辉煌的成就,低声道:“李逸风若是有你十分之一的眼界,当初也不会接下这烫手山芋。”其实何止是李逸风,自己最初也没有看透这其中的奥妙。 何山阔道:“布局人是太后,可全程最清醒的那个人应当是桑竞天,他当然知道太后是为他着想,只是我想不通得是,太后为何会为桑竞天做那么多的事情,当初就是桑竞天带头拥立梁王反对皇上成为太子。” “此一时彼一时,毕竟梁王已经死了,能够有能力将大雍从泥潭中带出来的人也只有桑竞天了。” “太后行事有许多让人不解的地方,我最近都在考虑她的布局,第一步应当是以桑竞天为相,第二步应当就是在皇位上做文章了。” 何当重道:“皇上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 何山阔道:“长公主的婚事有没有什么消息?” 何当重有些奇怪儿子为何对此事感兴趣:“我听说是长公主对遴选驸马一事非常抗拒,所以太后改变了这个想法。” 何山阔道:“山铭对此事颇为上心,父亲有没有单独问过他的想法?” 何山铭已经知道太后婉拒了李逸风的提亲,内心中充满了愤怒,本以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却想不到身为太后的萧自容竟然出尔反尔。 虽然住在家里,他也有几天没有见到父亲,其实即便是见到,每次父子两人也是匆匆一晤,没说几句话就各奔东西。 听说父亲要见自己,何山铭马上来到了后院,父亲正在舞剑,何山铭不敢打扰,一旁静静看着。 父亲的一招一式都非常缓慢,但是招式之间衔接得无比流畅,剑招如蜘蛛吐丝延绵不绝。 何山铭修武之道师从有剑魔之称的袁木秋,他向来对自己的剑法充满自信,但是在泷河一战之后,方才意识到自己距离大宗师境界实在太远,在李清水的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何山铭心高气傲,那次让他受挫的不仅仅是他的自尊还有自信,从那天之后他比起过去更加刻苦的修炼,但收效甚微。 何当重缓缓收剑,笑眯眯道:“铭儿,你看我这套剑法如何?” 何山铭道:“孩儿岂敢评论父亲。” 何当重道:“你师从剑法大师,自然可以评论。” 何山铭道:“若是非要我说,那就是一个好字。” 何当重哈哈大笑:“你这方面可不如你大哥坦诚。” 第一百九十九章真真假假 何山铭虽然陪着笑,可心中并不舒服,他其实最不喜欢就是父亲拿他和大哥比较。 “爹找我有事?” 何当重点了点头:“我看你最近好像有心事?” 何山铭笑道:“没什么心事,可能是最近雍都接连有大事发生,任务繁重了一些。” “要多多注意身体。” “爹,我会多加注意的,您不用担心我。” “总在一个地方呆着难免会生出疲惫感,铭儿,最近朝廷改制,一部分地方守将擢升入京,留下了不少的缺口,我有意让你外出历练,不知你意下如何?” 何山铭闻言一怔,父亲是要让自己去地方上历练吗?他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低声道:“这究竟是爹您的意思还是大哥的意思?” 何当重道:“是我们的意思。” “爹,我和大哥之间缺乏历练的人绝不是我!” 何当重皱了皱眉头,从儿子的这句话中已经听出了他对长子的抗拒,沉声道:“你大哥自幼遭遇磨难,他双腿残疾,选择留在家中深居简出乃是无奈之举。” 何山铭道:“爹,我知道在你心中我终究是比不上大哥的,我之所以留在雍都并非贪图这里的繁华安逸,而是因为我怕您的身边无人照顾,大哥只会纸上谈兵,夸夸其谈,真正能为您分忧的是我而不是他!”压抑在心中许久的怨气终于爆发了出来。 何山铭认为是大哥在排挤自己,若非如此,父亲怎会生出让他离京去锤炼的心思,何山铭并不排斥去地方上磨炼,但是现在正有一个生平最好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如果他能够迎娶长公主,那么他就可鱼跃龙门。 何当重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大哥在我面前可从未诋毁过你。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你委托李相为你做媒!你想成为驸马!你做事太急功近利了!” 何山铭脱口道:“是她答应我的!”说出之后,顿时意识到了错误。 何当重的面孔阴沉了下来,深邃的双目死死盯住了儿子的双眼:“谁答应你?答应了你什么?” “没……没什么……”何山铭的内心惶恐起来。 何当重压低声音道:“太后答应要将长公主嫁给你?” 何山铭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他摇了摇头。 何当重步步紧逼:“你为她做了什么她会答应你?” 何山铭拼命摇头:“爹……我……我什么都没做……” 何当重咬牙切齿道:“不成器的东西,你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我之所以不问,是因为我认为你不会如此愚蠢,你为她做事,以为可以取悦于她,从而得到她的信任?你错了,你做的事情,等于主动将把刀送到她的手里,你以为可以要挟她吗?你只要敢在她面前提起你做过的事情,不但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还会给我们何家招来灭顶之灾。” 何山铭额头上冷汗不停落下,他的道行终究还是浅了。 何当重道:“如果你不帮她做那件事,她手上就没有任何可以要挟我们何家的东西,她就会想方设法将我们捆绑在她的战船之上,将长公主许配给你绝无问题,可现在是你一手断送了自己的姻缘……”何当重摇了摇头。 何山铭感到喉头发干,父亲的这番话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幻想,好不容易才从干涩的喉头挤出一句话:“我……没有……” 何当重道:“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你留在雍都是个麻烦。” “我不走!”何山铭成年以来第一次公然顶撞父亲。 柳三娘买下了入云阁,摇身一变成为了入云阁的老板娘,她把入云阁的招牌改成了万花楼,古谐非得知这一消息之后马上去找了秦浪,告诉他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提醒秦浪这事儿十有八九和龙熙熙有关。 秦浪回去之后将这件事一说,龙熙熙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消息倒是蛮灵通的,本想等开张了给你一个惊喜。” 秦浪哭笑不得道:“对我来说不是惊喜是惊吓。” 龙熙熙从身后搂着他道:“你怕什么?担心我再去里面客串头牌?” 秦浪道:“你敢,我把你两条腿打断!” “你可真狠啊,你在外面勾三搭四的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先把你三条腿都打断?” 秦浪赶紧转移话题:“究竟怎么回事啊?” 龙熙熙笑道:“就知道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万花楼和我没什么关系,是师父在这里安插的一个分舵,现在我和圣光教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你要是想去照顾生意,我倒是可以帮你介绍。” 秦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不是那种人,从不去那种地方。” “那也不一定啊,家花那有野花香,偶尔去换换口味也不错,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去照顾万花楼的生意,我也有面子。” “说正经的,你师父的目的不仅仅是要那幅图这么简单吧?”秦浪赶紧岔开话题,通常女人说得越是大方,心底越是小气。 龙熙熙叹了口气道:“她的事情我可不敢过问,不过咱们既然答应了她就要尽力帮忙做到。” “现在还是没有任何眉目。” 龙熙熙道:“我可听说长公主知道《阴阳无极图》的秘密,就凭你跟她的关系,她应该不会对你隐瞒。” “我跟她过去是朋友关系,现在是姑侄关系,还不是被你连累的。” 龙熙熙咯咯笑道:“此地无银三百两,你急着解释什么?我又不是傻子,我看得出来她对你存着什么心思,不过如果她真愿意将《阴阳无极图》送给你,证明她对你也是真心喜欢的,我也不介意你跟她逢场作戏,又不是亲姑侄,你说是不是?” 秦浪知道龙熙熙是故意这样说,摇了摇头道:“我才不是那种人。” 龙熙熙伸手将他握住,轻轻揉搓道:“你是哪种人?” 秦浪瞬间被她引燃,转身将她抱住,却发现自己抱住得分明是白玉宫,秦浪吓了一跳,这妮子实在是太能作妖了,居然化成了白玉宫的模样,慌忙松开手道:“你是在侮辱我吗?” 龙熙熙娇滴滴道:“那你也侮辱我好不好?”声音还是模仿得不像。 秦浪望着眼前化成白玉宫的龙熙熙,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吸了口气道:“你给我变回去,不然我真跟你翻脸。”心中狠狠提醒自己,老子是个正人君子。 龙熙熙扑入他的怀中,手在他身上用力捏了捏道:“身体很诚实,我还以为你见到她真可以做到坐怀不乱呢。” 秦浪一把将她抱起:“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我的厉害!” 龙熙熙眯起双目,媚态撩人:“人家好怕!” “现在害怕已经太迟了!” 天策府的重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白玉宫决定将吉祥巷甲二十三号暂时设立为天策府的临时办公地点,表面上看起来也没什么,毕竟这里原本就是天策府的地盘,可谁都清楚白玉宫这么干有些假公济私。 多半人都不相信白玉宫能够重振天策府,她之所以要这么做的原因,一是因为要报镇妖司当年追杀她的一箭之仇,二是为了秦浪。秦浪毕竟已经娶妻,想找他总得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赵长卿最近一有时间就会呆在这里,虽然很少能够遇到白玉宫,可毕竟还能够遇见,他也不奢求什么,只要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觉得幸福。 古谐非最近没什么幸福感,自从柳三娘买下了入云阁,斜月街上就再也没有了入云阁的存在,古谐非虽然明知道万花楼就是过去的入云阁,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没去光顾,这种事情毕竟还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进行,担心他的一举一动会被柳三娘传出去,人果然还是需要隐私的。 陈虎徒早出晚归,他和王厚廷两人基本上都在天策府的重建工地现场,陈虎徒做事非常认真,而且遇事沉稳老道,有他在,秦浪省去了不少的力气。 新年临近,传来了一个让秦浪震惊的消息,外出多日的陆星桥回来了。 秦浪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他在赤阳遇到了陆星桥,得蒙陆星桥收为弟子并开印传功,陆星桥委托自己为他报仇,分别之时,曾经说过要离开人世,或前往鬼域,或再入轮回,怎么可能突然改变初衷返回雍都?而且如果陆星桥回来,为何不先行和自己这个嫡传弟子联系? 秦浪几乎能够断定陆星桥必然是他人假冒,可是在雍都认识陆星桥的人有很多,难道这个伪装者能够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这其中必有文章。 陈虎徒拿着建筑图纸来到秦浪的身边:“秦浪,后面的府库基本上都没有被火灾波及,只是恢复前院,估计两个月内可以完工,主要是天寒地冻,不适合施工,不然一个月内也有可能。” 秦浪道:“陈大哥,这事儿不急,咱们还是尽量放慢速度,省得到时候为他人作嫁衣裳。” 陈虎徒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秦浪将陆星桥回来的消息告诉了陈虎徒,陈虎徒道:“陆先生我是见过的,他能够回来实乃大雍之福。” 如果真是陆星桥本人,秦浪自然认同陈虎徒的话,可他已经认定此次前来的是个冒名者,那么这个陆星桥的到来只能是大雍的祸患,更麻烦的是,陆星桥乃天策府第一智将,他的到来势必对在建的天策府产生极大的影响。 身后传来銮铃之声,白玉宫前来现场视察工程进度,此次随同她一起前来的还有陆星桥。 秦浪定睛望去,却见和白玉宫并辔行进的那名中年文士,器宇不凡温文尔雅,秦浪曾经在开印传功的时候,见过陆星桥的本相,他敢断定,来人长得和陆星桥一模一样。让秦浪意想不到的是,在陆星桥的身后还有一人,那人正是在江源府险些夺去他性命的邱玉成,秦浪暗自吸了一口冷气,事情开始变得不妙了,虽然和邱玉成苦战之时自己以墨涂面,但是一个人的体型和动作很难改变,邱玉成在江源府就已经是四品三甲大灵师,以他的境界洞察力已经相当强大。 陆星桥曾经帮助过白玉宫,正是因为他的帮助,白玉宫方才顺利逃离了雍都,秦浪听到白玉宫一口一个师叔叫着,心中暗叹,这傻丫头难道分辨不出眼前的陆星桥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陆星桥虽然是冒牌货,邱玉成却是如假包换的真身,他是华云楼的亲传弟子,本来在江源府郡守任枭城手下谋事,负责指导任枭城的宝贝儿子任甲光修武,后来任甲光惨死在染香楼,邱玉成奉命缉凶,联手的程道青与秦浪和颜如玉在舞墨书坊展开决战,那场战斗中程道青被秦浪推入井中,被水中冤魂吞噬而亡,邱玉成虽然侥幸逃离,可白玉剑被颜如玉抢走,还断了他一条右臂,可谓是损失惨重。 白玉宫并不知道发生在江源府的事情,带着陆星桥一行人来到天策府,向秦浪招了招手道:“秦浪,你过来!” 秦浪想躲都躲不开,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陈虎徒也随同他过去见礼。 白玉宫向陆星桥道:“陆师叔,他就是将我护送到九幽宗的秦浪,现在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陆星桥微笑望着秦浪道:“幸会,幸会!” 秦浪向陆星桥抱拳道:“见过陆先生。”他左手隐藏的深冥没有任何反应,眼前的陆星桥应当是血肉之躯,普天之下,少有人知道陆星桥的死讯,秦浪从这假冒者的身上看不出太多的破绽,故意道:“陆先生,咱们此前好像见过面。” 陆星桥的表情如古井不波,淡然笑道:“有吗?我可不记得了。”这句话更证明他和在赤阳为秦浪开印传功的陆星桥并非同一人。 邱玉成此时向前走了一步,向秦浪道:“我看秦公子有些眼熟呢。” 秦浪揣着明白装糊涂道:“这位是……” 白玉宫道:“我师兄邱玉成。” 邱玉成只剩下一条胳膊,无法作揖,只是颔首致意。 秦浪意识到邱玉成很可能认出了自己,但是碍于自己现在的身份,他也不好公开发难。 陆星桥朝陈虎徒笑了笑道:“陈公子,你何时回来的?” 陈虎徒道:“陆先生好,我前几天才回来,专程参加我妹妹的婚礼。” 陆星桥向邱玉成道:“这位是国舅爷。” 陈虎徒道:“我叫陈虎徒,大家还是称呼我的名字吧。” 秦浪让王厚廷带着陆星桥他们去参观工程的进展情况,他悄悄将白玉宫叫到一边,低声道:“你什么意思?” 白玉宫道:“我师叔这次是专程回来帮咱们的,他过去就是天策府的人,有天策府第一智将之称,有他帮忙,咱们很快就能将天策府重新建立起来。”她对陆星桥是非常信任的,当初如果没有陆星桥的帮助,她根本无法顺利逃出雍都。 秦浪本想将自己的怀疑告诉白玉宫,可话到唇边又改变了念头,白玉宫根本存不住事儿,如果过早告诉她,可能会打草惊蛇,现在这个假冒的陆星桥并不清楚自己已经识破了他,而且他和邱玉成之所以能够进入天策府,全都是太后安排,这老娘们到底想干什么?究竟是不信任白玉宫还是想针对自己? 秦浪并不想和陆星桥这群人多聊,找了个借口先回了家。 回到锦园发现柳三娘来了,还带来了不少的礼物,柳三娘见到秦浪眉开眼笑道:“秦爷回来了。” 秦浪笑道:“什么风把柳老板给吹来了。” 柳三娘道:“您可千万别误会,我今儿来就是想向您赔罪,并送上礼物,以后还得仰仗秦爷多多照顾。” 龙熙熙道:“什么意思?你让他照顾你什么?” 柳三娘掩住嘴咯咯笑道:“我这是说习惯了,郡主千万不要见怪。” 龙熙熙翻了个白眼道:“你要是没什么事回去吧。” 柳三娘点了点头,向两人告辞离去。 秦浪将她送出门外,回到龙熙熙身边道:“她来干什么?” “还不是万花楼的事情,我看师父对咱们还是不放心。” “以她的本领何不自己来找那幅图?” 龙熙熙摇了摇头,为他解下外氅,秦浪将陆星桥回来的事情告诉了她。 龙熙熙道:“这个人我听说过,天策府第一智将,多智近妖,好像顺德帝曾经想让他当国师,被他谢绝了,他不是失踪了很长时间了吗?为何突然又回来了?” 秦浪坐下,龙熙熙帮他揉捏着双肩,秦浪将头向后枕在她的胸膛上,闭上眼睛一边享受着一边考虑今天发生的事情:“这个陆星桥应该是个冒牌货。” 龙熙熙的手停了下来:“冒牌货?你认真的?” 秦浪道:“我曾经和陆星桥有一面之缘,我敢断定这是个冒牌货,他对陆星桥应当是极其了解的,一举一动惟妙惟肖,其他人都没有发现破绽。” 龙熙熙的手继续动作起来,秀眉微颦道:“你和陆星桥只有一面之缘,其他人对陆星桥应该比你要了解的,为何他们无法发现破绽,你能发现?” 秦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陆星桥开印传功的事情说出来,这件事最好烂在肚子里。 龙熙熙分析道:“有没有想过你之前见到的陆星桥是假的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秦浪霍然坐起身来,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没有想到?从一开始他就认定那个人是陆星桥,也从未对此产生过质疑,任何人都会受到先入为主的影响。 如果龙熙熙的假设成立,那么当初在赤阳给自己开印传功的人又是谁?秦浪仔细回忆当初和陆星桥见面的情景,龙熙熙所说的可能性的确存在,但是微乎其微,自己进入过陆星桥的脑域世界,陆星桥将一生展示给他,而且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相貌可以伪装,但是学问伪装不来。 比起冒牌的陆星桥,邱玉成才是秦浪最需要解决的事情。 秦浪将自己在江源府和邱玉成的那场恩怨说了,龙熙熙听完之后建议道:“如此说来这个邱玉成很可能已经认出了你,也没什么好怕,大不了咱们先下手为强。” 秦浪道:“倒不用急着下手,邱玉成毕竟是九幽宗的人,他就算认出了我,也没有确实的证据。”秦浪并不介意干掉邱玉成,但是不能不顾忌邱玉成背后的九幽宗。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越久,越是感觉到实力才是硬道理,最初刚来的时候,他和白玉宫被一路追杀,仓皇逃窜,现在终于安定了下来,雪舞的暂时离去让他没有了后顾之忧,虽然有过波折,但最后他还是娶到了龙熙熙,拥有了自己的小家。 重建天策府给了他一个崭新的平台,利用天策府他可以将几位好友更紧密地团结在身边,随着天策府的发展壮大,他也会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然而就在他踌躇满志之时,陆星桥的出现让一切充满了变数。 龙熙熙道:“你不用担心,我让圣光教出手来解决这个麻烦。” “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秦浪在江源府还杀了半月门的程道青,如果邱玉成将这件事捅出去,恐怕会引来更大的麻烦。秦浪不想龙熙熙担心,所以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平静道:“我倒要看看这个邱玉成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翠儿过来敲门,却是有人登门拜访,问过之后居然是九幽宗的邱玉成。 秦浪心中暗忖,说曹操曹操就到,自己还没去找他,他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秦浪让翠儿请邱玉成进来,让龙熙熙暂时回避。 秦浪出门相迎,邱玉成步入锦园,看到这锦园的精巧布局,由衷赞道:“这园子好漂亮。” 秦浪笑道:“漂亮是漂亮,可毕竟小了一些。”抱拳向邱玉成作揖行礼。 邱玉成左手护住心口向秦浪还礼,他的右臂在舞墨书坊一战中被颜如玉斩断,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还礼:“在下冒昧登门,还望秦公子不要见怪。” 秦浪道:“邱先生客气了,以后咱们同在天策府,也许会成为朋友。” 邱玉成笑眯眯道:“我也这样想。” 第二百章顶级声优 秦浪邀请他进屋说话,邱玉成摇了摇头道:“就在这园子里挺好,秦公子可否带我参观一下?” 秦浪欣然答应,带着邱玉成在锦园内四处参观了一下,来到通往八部书院的小门前,邱玉成指着小门道:“这道门是通往八部书院的?” 秦浪点了点头道:“邱先生对这一带很熟悉啊。” 邱玉成道:“年轻时曾经在八部书院做过短暂游学,只可惜我资质愚钝,学无所成,所以后来去了九幽宗。”他当年被逐出九幽宗,其实是身怀重任,现在已经被重新纳入九幽宗门下,是华云楼的弟子。 秦浪道:“原来邱先生是弃文修武。” 邱玉成道:“九幽宗乃灵修一脉,我天资所限,到现在也只不过刚刚踏入五品的境界。” 秦浪没看出他失落,反而感觉他分明有些得瑟,五品又如何?只要敢跟我作对,把你左胳膊也给剁了。嘴上道:“厉害啊,邱先生已经踏入宗师境!”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就算面对华云楼那个大宗师也一样可以从容逃生,更不用说华云楼的弟子。 邱玉成叹了口气道:“少年的时候以为只要自己努力,终有一天可以破碎虚空踏入摘星境,可后来我才明白,天赋真得很重要,我这一生估计要止步于五品了。秦公子在八部书院的辉煌我也听说了,能够战胜大冶国的天纵奇才张延宗,证明你至少是宗师境,如此年轻就已经踏足五品,真是让邱某羡慕呢。” 秦浪这才知道人家并不是要在自己面前得瑟,看来邱玉成对自己做过一番详细的了解:“邱先生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我想找秦公子要一个人。” “这我倒想听听。”秦浪心中越发警惕起来。 邱玉成道:“夺走我的白玉剑,斩断我的手臂的那个女人,我只要她。” 秦浪听到这里已经明白,邱玉成早就识破了自己的身份,秦浪笑眯眯摇了摇头道:“不好意思,我还真不认识这样一个人。”邱玉成是想找自己要颜如玉啊,但是颜如玉不是人只是一个女鬼,秦浪倒也没撒谎。 邱玉成非常冷静:“我和秦公子无怨无仇,可并不代表着你没有仇人,半月门的程道青是怎么死的,你应该非常清楚,如果此事泄露出去,恐怕整个半月门都要为她报仇,江源府郡守任枭城现已升迁来京,入兵部任职,他的宝贝儿子任甲光是怎么死的,秦公子也应当非常清楚。” 秦浪望着邱玉成:“好像你在要挟我啊!” 邱玉成微笑道:“我从未将你当成敌人,我为何要威胁你?任甲光虽然是我的徒弟,可他为非作歹死有余辜,连我都恨不能杀了他,有人帮我清理门户我非但不难过,还非常高兴,至于半月门,我跟他们更没有半点的牵扯,所以咱们其实可以成为朋友呢。” “可惜邱先生找错人了。” 邱玉成点了点头道:“三天,希望三天后秦公子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秦浪目送邱玉成离去,心中升起杀机,邱玉成既然认出了他,就不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任枭城来到京城任职,就算他知道自己杀了他的宝贝儿子也没什么了不起,他在江源府算个人物,可在雍都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官员,不足为虑。 真正让秦浪头疼的应该是半月门,如果半月门得知程道青死在自己的手上,恐怕报复就会接踵而至,当初肖红泪其实已经查出了真相,只是她出于利用自己的目的将此事压了下来。 秦浪并未将邱玉成要挟自己的事情告诉龙熙熙,如果让龙熙熙得知实情,龙熙熙说不定今晚就会去杀了邱玉成,邱玉成既然敢登门找自己,就证明此人必有后招,秦浪骨子里还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遇到了麻烦并不想让自己的女人陪着担惊受怕。 秦浪也不敢轻视此事,邱玉成既然给了他三天时间,那么就可以利用这三天的时间进行充分的应对,秦浪将那半块玉佩交给了古谐非,让他骑着黑风连夜前往赤阳,给肖红泪送信,肖红泪身为半月门白龙江舵主,应当有办法摆平半月门的事情。 同时秦浪还想见一个人,那就是陈薇羽,自己在赤阳的时候是陈薇羽引见他见到了陆星桥,但是两人之间从未针对陆星桥进行过任何的交流,陆星桥是生是死,当初陈薇羽究竟是如何帮他藏身,秦浪需要找她验证,也需要提醒陈薇羽提防这个冒牌货,以免露出破绽,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冒牌的陆星桥很可能是太后一手安排进入了天策府。 还好第二天就是秦浪例行入宫教小皇帝绘画之日,秦浪现在凭着蟠龙令可以自如进出宫门,通常他都是从敬文门进入,在约定的时间会有马车在里面等着,将他一路送到小皇帝的御书房。 秦浪也不确定能否见到陈薇羽,一路上琢磨着如何能让这位大雍皇后过来见他,希望她今天就在小皇帝身边伴读。 等到了御书房,看到只有安高秋一个人在,小皇帝还没到。 安高秋来到秦浪面前,神神秘秘道:“秦先生,太后让咱家转告你一声,花瓶的事情可不要忘了。” 秦浪心中暗骂,这老娘们可真不是个东西,一心想祸害陈薇羽,可小皇帝是什么成色她不知道吗?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本钱。不得不承认,在他心底深处对陈薇羽还是充满占有欲的,秦浪道:“皇上婚后过得如何?” 安高秋叹了口气道:“皇上都不去坤宁宫。” 秦浪点了点头,小皇帝不但头脑蠢笨,而且有些暴力倾向,稍不如意就出手打人,安高秋跟在他身边就没少被打,陈薇羽入宫没多久,脑袋也被他砸伤,也算是入宫见红。 秦浪道:“皇后的伤好了没有?” 安高秋压低声音道:“好了。” 秦浪心中稍安,此时小皇帝姗姗来迟,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秦浪之前在永寿园给他画得画册量实在是太大,每天看得废寝忘食,到现在才只看了一小半,秦浪看他的样子心中暗笑,等他看完了,再给他画一套海贼王让他过瘾,正常的孩子看这玩意儿都上瘾,更不用说龙世祥。 秦浪向他行礼后请他坐下,准备今天的课程, 安高秋道:“陛下,秦先生,奴才先回避了。”他是真怕了这个傻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脾气,自己被误伤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惹不起至少还躲得起。 秦浪这边东西准备好了,身边传来小皇帝香甜的鼾声,这小子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秦浪去一旁拿起外氅给小皇帝披在身上,望着他胖乎乎的面孔心中暗叹,这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而且智力发育不正常,根本不知道他坐在龙椅上意味着什么,对大雍来说他只是一个符号,真正掌控大雍权柄的人是太后。 “真好吃……”龙世祥说起了梦话。 秦浪哑然失笑,悄悄起身去了外面,安高秋见他出来刚想发问,秦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睡着了。” 安高秋叹了口气道:“秦先生画得画册可把皇上给迷坏了,没日没夜的看。” 秦浪道:“太后知道吗?” 安高秋道:“太后本来是反对的,可后来发现皇上看画册的时候特别听话,所以上朝的时候都让皇上带着了。” 秦浪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萧自容暂时不会给他扣上蛊惑皇上玩物丧志的帽子,在朝堂上小皇帝当傀儡的时候,最重要是听话,自己在无形中帮了萧自容。 安高秋道:“太后今天去皇陵祭扫了。” 秦浪听说萧自容不在,心底轻松了许多,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皇后也去了?” 安高秋摇了摇头道:“皇后没去,后宫里面总得有人统领。” 秦浪不由得转身朝御书房里面看了一眼,这小皇帝也可怜,别人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他现在只娶了一个皇后,皇后心思还在自己身上,不过他痴痴呆呆的也好,至少不会对陈薇羽构成威胁。 时间差不多了,安高秋给皇上准备午膳去了,让秦浪继续在御书房守着。 安高秋前脚刚走,皇后陈薇羽就在两名宫女的陪同下来到了御书房,按理说她是不应该到这里来的,可陈薇羽知道太后不在,她也清楚秦浪今天会入宫给小皇帝授课,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心中对他的想念,决定亲自来一趟,打着关心皇上的幌子,其实小心思就在秦浪身上。 秦浪正愁没机会见到陈薇羽,想不到她就来了,当着两名宫女的面恭恭敬敬见过了皇后,心中明白陈薇羽自从嫁入深宫之后对自己的感情如长江之水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陈薇羽做戏的功夫也是一流,冷冷道:“秦先生不在里面授课,站在这里做什么?” 秦浪道:“皇上睡着了,微臣不敢打扰。” 陈薇羽走入了御书房,秦浪不及阻止,赶紧跟了进去。 小皇帝仍然趴在画案上睡得香甜,陈薇羽进门的动静吵醒了他,他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陈薇羽右手向他鼻子前一探,指尖捏着一颗红色的药丸,小皇帝胖乎乎的脑袋一头栽在了桌面上,再度睡了过去。 秦浪目瞪口呆,陈薇羽胆子够大,刚才肯定是用了某种药物将小皇帝给迷晕了,其实这也不意外,陈薇羽入宫本来就抱有目的,她应当也是为了《阴阳无极图》,如果不用考虑后果,杀掉小皇帝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陈薇羽使了个眼色,示意秦浪将房门给关上,秦浪愣了一下,这事好像有些不妥。 “你来做什么?”龙世祥的声音突然响起,把秦浪吓了一跳,定睛望去,小皇帝还好端端地趴在桌上睡着,室内只有自己和陈薇羽,说话的人只能是陈薇羽。 陈薇羽道:“陛下,气温骤降,臣妾来给您送衣服的。” “不穿!我不穿!” 秦浪目瞪口呆地看着陈薇羽在自己的面前一人分饰两个角色,将小皇帝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妈耶!过去怎么没发现陈薇羽的口技这么好呢?她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技能瞒着自己? 陈薇羽美眸含笑,望着秦浪道:“关门,难道想冻死朕吗?”说完之后,她快步走了过来,将房门关上,关门之前还故意压低声音向两名宫女道:“陛下生气了,你们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进来。” 陈薇羽将房门关上,室内的光线顿时黯淡了下去,秦浪忽然有种自己掉进猎人精心布局的陷阱的感觉,望着陈薇羽压低声音道:“你想干什么?”有点惶恐,还有点期待,这种氛围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暧昧刺激。 陈薇羽一步步走向他,秦浪往后退了两步,后背已经靠在了墙壁上,怎么感觉两人有点换位,自己本不该如此被动的啊。 陈薇羽大声道:“朕不想画了!”然后将螓首抵在秦浪的胸膛之上,柔声道:“这些日子,我脑海中全都是你的影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来回切换,畅顺自如毫无破绽,秦浪望着陈薇羽唇形变换,如果闭上眼睛简直无从分辨。 秦浪向小皇帝看了一眼,陈薇羽抱住他,小声道:“不用管他,我不唤醒他,他会一直睡下去。” 秦浪有点不寒而栗,如果陈薇羽不唤醒小皇帝,岂不是意味着小皇帝就永远醒不来了? 女人一旦动了情要比男人更加胆大,陈薇羽灼热双眸盯住秦浪,小声道:“是你害我坠入苦海,你休想一个人独善其身。” 秦浪压低声音道:“这里是御书房,外面有人。” “你既然知道外面有人,就应该知道我呼救的后果。”她丰满的胸膛抵住秦浪,秦浪退无可退,感到自己的某处也在挣扎反抗。 陈薇羽忽然高声道:“陛下!” 秦浪吓了一跳,赶紧去捂她的嘴巴,陈薇羽抓住他的手腕,秦浪此前已经被她咬过一次,以为她这次又要故技重施,心中叫苦不迭,若是再来一口,恐怕在熙熙面前就不好交代了。 陈薇羽这次没有咬他,只是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然后学着小皇帝的声音道:“不要叫我!朕很生气!”抓住秦浪的领口,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主动送上樱唇。秦浪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玩的就是心跳,如果不是亲身体验,谁都想不到秀外慧中的陈薇羽骨子里如此狂野妩媚,只好逆来顺受默默品尝她的柔唇香舌,给皇上授课莫名其妙变成给皇后送外卖了,不得不承认这感觉好极了。 陈薇羽两腮绯红,媚眼如丝,柔声道:“坏人,你害死我了。” “陛下,现在可以上课了吗?” 陈薇羽道:“朕不上课,朕不想上课!” 秦浪此时方才真正领教陈薇羽的厉害,龙熙熙会变身他人,陈薇羽可变声,声音在男女之间切换自如,而且模拟得以假乱真,妈耶!如此顶级声优居然被自己给遇上了,陈薇羽换成在自己过去的世界也绝对能凭着这个技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秦浪在短时间的意乱情迷之后迅速镇定了下来,他并未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附在陈薇羽耳边低声道:“陆星桥回来了。” 陈薇羽身在宫中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惊声道:“太后岂能容他?”她应该并不知道陆星桥的真实状况。 秦浪道:“陛下,您先坐下好不好?” “不!朕不想坐!” 两名宫女守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动静,都认为小皇帝在发脾气,这会儿安高秋也回来了,在门口听到小皇帝的声音,他也不敢进去,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小皇帝的声音完全是陈薇羽变声模仿,小皇帝此刻沉沉昏睡,一对青年男女正在贴身缠绵,热情如火。 秦浪道:“我敢断定这次回来的陆星桥是个冒牌货,你要小心。” 陈薇羽柔声道:“你关心我?担心我出事?”她紧贴着秦浪,感觉到秦浪的身体开始蠢蠢欲动,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身体稍稍向后撤离了一些,又紧贴了上去,用力抱住他,生怕一松开他就会离开。 秦浪点了点头。 “朕什么都不想学!”陈薇羽说完之后,又在秦浪耳边说道:“我发现太后对皇上并不关心,只是拿他当一个傀儡……” 秦浪心中一怔,正想追问,却听到外面传来安高秋的声音:“陛下,午膳准备好了……” “滚!”陈薇羽以龙世祥的声音怒斥道,真是很讨厌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 秦浪低声道:“接着说。” 陈薇羽撅起樱唇,秦浪低头吻了她一下,陈薇羽方才心满意足地说道:“太后对他并不像一个正常的母亲看待儿子,这种感觉非常微妙。” 秦浪想起萧自容让自己给小皇帝启蒙的事情,悄悄将这件事跟陈薇羽说了一声,陈薇羽毕竟是处子之身,虽然对男女之事有些朦胧的概念,但是从未经历过,羞得俏脸通红,小声道:“你就真打算帮着她祸害我不成?” 秦浪附在她耳边道:“你放心,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而且他是个天阉。” 陈薇羽难为情地颦起秀眉:“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无论他什么样子,我都是他妻子。”说到这里,自己心中感到一丝愧疚,自己从小学圣贤书,现在又贵为一国皇后,现在的行为根本就是不守妇道,全都是他给害得,如果不是遇到了他,自己才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过去的圣贤书算是白看了。 秦浪道:“你要对太后多多提防。” 陈薇羽点了点头:“知道了。” 秦浪指了指小皇帝示意她赶紧将龙世祥唤醒,毕竟三人在里面呆久了,恐怕会引起疑心。 陈薇羽依依不舍,用力抱了秦浪一下,方才走过去掏出丝帕在小皇帝鼻子前方晃了晃,小皇帝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秦浪赶紧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世祥打了个哈欠道:“朕……还是困……” 陈薇羽向秦浪抛了个媚眼儿,出了御书房,带着秦浪的气息,带领两名宫女走了。 已经到了龙世祥用膳的时间,按照惯例秦浪也不能在宫中久留,安高秋让人将他原路送了出去。 秦浪出了敬文门,取了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往天策府的方向驰去,都说男人色胆包天,女人一旦坠入情网,胆子要比男人大得多,秦浪想起了西门庆和潘金莲,发现其实他和陈薇羽都有成为他们的潜质,扪心自问,有点内疚,还有点刺激,矛盾啊!原来人在道德的边缘挣扎试探居然如此……有趣!秦浪发现自己骨子里有些邪恶,过去的本性虽然风流可从不下流,难道是深冥带给自己的改变? 距离天策府不远,突然一个小孩子斜刺里冲向道路的中心,秦浪正在策马前行,此时的心情春风得意马蹄疾,速度有些偏快,赶紧勒住马缰,小孩子听到骏马的嘶鸣方才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此时一名妇人尖叫着扑了上去,抱住那孩子。 秦浪其实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他也没想吓到这母子俩,翻身下马,去看他们的情况。 “大姐,孩子没事吧?” 那妇人抱着孩子不停哄着:“儿啊,别怕,娘在这里,娘在这里。” 那孩子吓傻了,呆呆望着秦浪。那妇人也吓得不轻,瘫在了地上站不起来了。秦浪伸手去搀扶他们,却看到那孩子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和年龄极不相符的寒光。 ——杀机! 秦浪心中暗叫不妙,出于本能,转身向后退去,那妇人挥袖,蓬!一团红雾在他的面前弥散开来,秦浪还未来得及退到安全的地方,周身被红雾笼罩,他担心这雾气有毒,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第一时间只能选择后退。 第二百零一章突然死亡 六道黑色身影先后翻越围墙阻断了秦浪的后路,这是一场布局周密的刺杀。 那孩童从怀中掏出出一把短刀出手如闪电般向秦浪的胸口刺去,秦浪虽然闭上双目却能够通过周围空气的动荡判断出对方的出手,在实战中他的应变能力得到了不断的提升。 眼看短刀即将刺中他的胸口,秦浪的身形变化如同鬼魅,轻松躲过了对方的这次攻击,几把刺向他的钢剑同时落空,掌控走笔疾书之后,他的步法已经达到顶尖水准。 其中一名杀手挥刀先行将秦浪的坐骑砍杀,秦浪已经从围攻的缝隙中退了出去,睁开双目,看到他今天骑乘的那匹白马已经被人斩断了马首,鲜血流淌了一地。 刚才装出受惊的母子二人如今好端端站着,两人手中都拿着武器,杀气凛凛地注视着自己。 秦浪道:“天子脚下尔等竟敢当街刺杀,心中还有王法吗?” 那女人使了个眼色,六名杀手同时向秦浪扑去,秦浪这次没有退避,径直冲了上去,身形变幻,穿行在刀剑丛中,有若闲庭信步,看准机会,一拳击中其中一名杀手的面门,面对刺杀秦浪下手绝不容情,这一拳用尽全力,拳落有声,对方面门的骨骼被秦浪一拳击碎,显然已经无法活命了,秦浪抢过对方的钢剑,反手一挥,挡住五名杀手同时到来的劈斩。 以一敌五的硬碰硬对招之后,秦浪马上就判断出,这群杀手最高不超过三品境,他们虽然人数众多,可是来刺杀自己仍然有些不自量力。 那孩童下手最为阴狠,趁着秦浪挡住五人攻击之际,无声无息向秦浪后背冲来,短刀向秦浪的后腰捅去。 秦浪右臂发力将五名杀手的来剑震开,此时孩童的短刀距离他的后腰不到半尺,一朵魂力凝聚而成的青莲阻挡住了短刀的去路,那孩童一怔,发力刺向那朵发光的青莲,试图突破它的阻挡,可是他这边发力,又一朵青莲绽放开来,孩童的脸上露出和他年龄极不相符的狞笑,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孩童,只不过是一个先天发育不良的侏儒。 秦浪抬腿狠狠踹去,正踹在侏儒的身上,那侏儒被他皮球一样踢了出去,秦浪的魂力传递到剑身之上,钢剑陡然迸射出蓝白色的光芒,这光芒瞬间凝结成为一道七尺长度的魂刃,魂刃脱离剑身倏然从五名杀手的身躯上切过,秦浪在实力上完全碾压这些杀手,杀手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血光四溅,五名杀手的身体从腰部一分为二,他们的魂魄在白日里并无光华,化为魂力悄然被秦浪左臂的深冥吸收。 女人的攻击已经来到近前,双手抓向秦浪,十根手指漆黑如墨,她的指甲含有剧毒,秦浪手中钢剑一抖,自下而上从她的肘部切过。 那女人发出一声惨呼,双臂被齐齐斩断,秦浪手腕一翻,剑锋直指女人的咽喉,此时被他踢飞的侏儒看到形势不妙已经先行逃走了。 围攻秦浪的八名杀手只剩下了这个女人,那女人双臂被斩断,已经丧失了攻击的能力,这还是秦浪想留下活口,不然斩断得就是她的头颅。 女人忍痛向后急退,无论她怎样后退,剑锋始终距离她咽喉不到半寸,她自知无法逃脱,忽然一张嘴,喷出一团黑色血雾,血雾遍布空气之中腥臭无比,秦浪挥动衣袖,产生的罡风将血雾倒卷回去,黑色血雾覆盖了那女人满头满脸,瞬间那女人面容被毒血腐蚀的血肉模糊,她哀嚎着挣扎着。 秦浪大喝道:“说,什么人派你来的?” 女人身躯在不停抽搐,压根说不出来一个字,秦浪走近再看的时候,她已经气绝身亡,现场连一个活口都未剩下。 远方传来马蹄声,却是附近巡视的金鳞卫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看到地上的七具尸体无不感到触目惊心,其中有人认出秦浪。 秦浪将刚才发生的状况简单说明,没过多久陈虎徒和王厚廷也闻讯赶来,天策府距离事发地点不过一里多地,事发地点相对僻静,也是秦浪从皇城返回的必经之路。 金鳞卫副统领袁门坤在接到通报之后第一时间赶赴现场,秦浪已经将发生的情况全部说明,袁门坤却坚持让秦浪去驻地东羽门走一趟,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秦浪着想,必须要调查清楚。这东羽门乃是金鳞卫的总部,秦浪若是过去一时半会肯定没那么容易脱身。 秦浪知道袁门坤是借着这件事想刁难自己,事情已经足够清楚,又有什么可调查的。 陈虎徒道:“袁统领,现在不是应该去调查杀手的身份吗?秦浪是受害者,他已经把情况说得明明白白,让他去东羽门做什么?” 袁门坤满脸堆笑道:“国舅爷,七条人命,此事非同小可,请秦公子去说明状况也是为了早日破案。” 王厚廷道:“七条人命怎么了?他们伏击朝廷命官,别说七条,就算是七十条,死了也是活该,如果你们金鳞卫没有能力查出凶手,我们天策府自己来查!” 袁门坤忌虽然忌惮陈虎徒,可当着那么多手下的面也不能马上服软,冷笑道:“什么时候天策府连刑案都管了?” 陈虎徒道:“大雍开国之初,金鳞卫也属于天策府统管,袁副统领不会连这件事都不知道吧?”他说得是事实,大雍开国之初,天策府权力很大,连金鳞卫都只是天策府其中的一个部门,后来因为皇上感觉天策府权力过大,方才着手分拆,随着权力的削弱,天策府也是日渐衰微,现在的天策府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符号,再不复往日的辉煌。 袁门坤还想坚持,得到消息的白玉宫赶来了,白玉宫一到就把袁门坤骂了一顿,在长公主的面前,袁门坤再不敢提起将秦浪带走的事情,催促手下收拾尸体,灰溜溜走了,但此事不会就此结束。 白玉宫来到秦浪面前关切道:“伤着没有?” 秦浪摇了摇头,心中琢磨着究竟是谁策划刺杀自己?首先排除了邱玉成,他既然给了自己三天时间,应当就不会提前动手,只要查出这些杀手的身份,不难顺藤摸瓜查出主谋。 秦浪叮嘱几人这件事千万不要让龙熙熙知道,不想她担心,也不想龙熙熙动用圣光教的力量插手。 一行人回到吉祥巷,白玉宫余怒未消道:“这件事不能轻易算了,我会给他们施压,让他们尽快将幕后真凶找出来。”看了一眼陈虎徒,似乎有所顾忌,毕竟陈虎徒是陈穷年的亲儿子。 陈虎徒道:“看来我还是应当回避一下。” 白玉宫道:“也没什么好回避的,你们说杀手会不会是镇妖司的人?” 秦浪哭笑不得,在白玉宫的心中仿佛天下间所有的坏事全都是镇妖司干得,单从这件事来看,镇妖司缺少动机,秦浪反倒怀疑是金鳞卫方面自导自演,何山铭和自己的积怨越来越深,连秦浪都不明白这厮为何会这么恨自己? 当然不排除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从西海洲调任兵部的任枭城,邱玉成既然能够识破他的本来身份,别人一样可以。如果任枭城得知他的宝贝儿子任甲光就是死在自己的手中,肯定无法咽下这口气,从今天的这场刺杀行动来看,组织者对自己的实力显然还缺乏正确的评估,以这样的杀手阵营来对付自己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秦浪道:“我和镇妖司没什么仇怨,而且他们如果真想对我动手也不会等到今天。” 陈虎徒道:“你得罪过什么人?” 白玉宫道:“他得罪的人不计其数。” 秦浪笑眯眯望着白玉宫。 白玉宫会错了意,眨了眨好看的大眼睛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可没让人杀你,我怎么可能这么干?我杀谁也不可能杀你啊!” 王厚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白玉宫的脑回路真是迥异常人。 白玉宫怒道:“你笑个屁啊?我真是想不到,原来你们都这么看我。” 陈虎徒叹了口气道:“没人说和你有关。” 白玉宫道:“你们当然不敢说,可你们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 秦浪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为何要这么想?” 王厚廷故意道:“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个世界上因爱生恨,反目为仇的事情多了。” 白玉宫指着王厚廷的鼻子骂道:“你说谁因爱生恨?我?我爱秦浪?我只是把他当成朋友,你问问秦浪,我从头到尾有没有爱过他?过去他没老婆的时候我对他都不动心,现在他都有老婆了……”白玉宫说着说着俏脸红了起来,芳心深处还有点酸溜溜的,咬牙切齿道:“王厚廷,你敢诬我清白,不要性命了吗?” 王厚廷对她也是有所了解的,知道她说翻脸就翻脸,自己刚才也是在开玩笑,谁曾想就触及了她的逆鳞,赶紧赔罪:“长公主殿下勿怪,我就是玩笑话,您金枝玉叶,秦浪那个德行您怎么可能看上他。” “他哪个德行?从头到脚哪点不比你强?”白玉宫自己怎么骂秦浪都行,可就听不得别人对他一句贬低,其实王厚廷就是故意开开玩笑。 秦浪道:“有什么好生气的,大家不是在分析情况吗?每种可能性都分析一下,然后逐一排除。” 白玉宫不依不饶道:“什么因爱生恨,反目成仇?我心胸有这么小吗?” 秦浪瞄了一眼,倒是不小,眼角的余光发现王厚廷居然也在偷看,狠狠瞪了这厮一眼,王厚廷马上把脑袋耷拉了下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这个自私的家伙从不知道有福同享。 陈虎徒道:“此事需要尽快查清,不然这种事恐怕还会发生。” 白玉宫道:“以后你还是小心一些,尽量不要单独出门行动。” 秦浪笑道:“我没那么娇贵,就算遇上强敌,我保命也没有任何问题。” 秦浪看到时间不早了,让大家各自散去。 陈虎徒主动提出送秦浪返回锦园,秦浪虽然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可也不好拒绝人家的好意,两人经过天策府的时候,秦浪朝里面看了一眼,里面灯火通明仍在赶工。 陈虎徒道:“陆先生把重建方案定下来之后,就开始施工了,照目前的速度,最多两个月重建就可完成。” 秦浪道:“他回来省了我们不少的力气。” 陈虎徒道:“他回来之后,你的麻烦似乎也多了起来。” 秦浪笑了起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秦浪对陆星桥越发警惕了。 陈虎徒道:“老古去了哪里?” 秦浪安排古谐非前去赤阳的事情并未对外声张。 秦浪道:“我让他去赤阳帮我解决一件小事。” 陈虎徒道:“是不是遇到麻烦了?我看得出你有事情瞒着大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只管说。”说完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如果你当我是朋友的话。” 秦浪心中一暖,陈虎徒这个人外冷心热,虽然平时不苟言笑,可为人极重情义。 秦浪道:“我怀疑此时和兵部一个叫任枭城的官吏有关。”他简单将自己和任枭城的恩怨说了一遍,陈虎徒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倒是很有可能,这样吧,我帮你调查任枭城,此人我倒是听说过。” “多谢陈大哥!” 陈虎徒道:“你不用谢我,对了,去皇宫有没有见到薇羽?” 秦浪点了点头,想起跟陈薇羽在御书房内耳鬓厮磨的刺激,心头一阵阵发热,陈薇羽文静贤淑的外表下包藏着一颗无比狂野的内心,明知是在玩火她还乐此不疲,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还好陈虎徒并未留意到他表情上的微妙变化,低声道:“她过得如何?” 秦浪道:“还好!皇上只是一个小孩子,只要投其所好,在宫中应该不会受苦。” 陈虎徒长叹了一声,前方已经是锦园,他就此止步不前。 秦浪辞别陈虎徒回到家中,发现龙熙熙不在,问过翠儿知道,她下午出去了,只说今晚可能要晚一些时间回来。 秦浪虽然很少干涉龙熙熙的事情,但是并不喜欢她和圣光教来往太密切,圣光教的名字听起来高大上,但是做事的手段总有些剑走偏锋。 龙熙熙当晚直到午夜方才回来,蹑手蹑脚来到床前,低头看了看秦浪的面容,樱唇浮现出一丝笑意,低头凑在他唇上轻轻印了一下,冷不防秦浪展开臂膀将她抱住,翻身压在身下。 龙熙熙咯咯娇笑道:“就知道你没睡。” 秦浪道:“你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感到龙熙熙身上有些凉,将她搂紧了一些:“怎么冷得这么厉害,去哪里了?” 龙熙熙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去杀人了!” 秦浪心中一怔,望着龙熙熙的眼睛:“杀谁?” 龙熙熙道:“邱玉成!” 秦浪吃了一惊:“你有没有受伤?” 龙熙熙本以为他要怪罪自己,听他脱口而出的是关心自己有无受伤,心中顿时一阵温暖,柔声道:“本想杀了他,可惜没有下手的机会,他一直跟在陆星桥的身边。” 秦浪拥抱着她道:“这件事我有计划,不用你操心。” 当晚雍都发生了一件大案,新任兵部侍郎任枭城被斩杀于雍都官邸的书房内,只剩下一具无头尸首,此事震惊朝野。 新年临近,这场凶案为雍都辞旧迎新的喜庆氛围蒙上了一层血色。 刑部尚书陈穷年亲自来到了现场,自从他被任命为刑部尚书组建刑部以来,大案接连不断,先是梁王被杀于庆郡王府,现在又是朝廷命官遇害于家中,两起大案已经让他颜面无光,许多对陈穷年一直不满的官员,纷纷上书,要求整顿雍都治安,虽然没有直接将矛头指向陈穷年,也搞得他颇为被动。 任枭城这个人虽然升任兵部侍郎,可这个人的官声一直不好,之所以能够得到重用,还是因为他是太尉何当重的亲信,这次升任兵部侍郎也是因为何当重的保荐。 陈穷年来到凶案现场之前,太尉何当重和他的大儿子何山阔已经到了,任枭城和何家还有一层很重要的关系,当初何山阔从北荒逃回大雍境内,第一个发现他的人就是任枭城,当时任枭城还是北疆的一名守将。 可以说是任枭城救了他的性命,并帮助他找到了父亲,所以何山阔将任枭城一直当成救命恩人看待。 任枭城坐在椅子上,身体的姿势保持着死前的状态,他的头颅被齐根切去,鲜血流淌了一地,屋顶上也喷了不少的血迹,可见死状之惨。 何当重默默走出了院子,抬头望着灰沉沉的天空深深吐出一口气,他行伍出身,经历大小战争无数,也见惯了死亡场面,可是看到昔日的部下以这样的方式死于书房内,他仍然感到有些无法接受。 谢流云勘查现场之后向陈穷年禀报道:“启禀大人,死者乃是兵部侍郎任枭城,死于昨晚午夜之前,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应当是遭遇了突然袭击,死者没有任何防备,从伤口看,应当是刀剑之类的利器直接砍断了他的颈部,凶手杀死他之后带走了头颅,现场并未发现更多线索。” 陈穷年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将尸体移走了。 谢流云吩咐下去,将任枭城的尸体先从书房转移出去,经过何山阔身边的时候,何山阔示意他们停下,伸手掀开白布的一角,看了一眼颈部的切口,轻声道:“切口整齐,应该是逆向旋转切开,杀死任大人的是一把飞剑,长不到两寸。背后下刀,任大人并未察觉,之所以带走他的头颅,可能是要将任大人的魂魄彻底摧毁,以免留下线索,不排除要利用这颗头颅嫁祸他人的可能。” 谢流云有些震惊地望着何山阔,想不到这个双腿残疾的何家大公子居然拥有如此眼界。 陈穷年看了何山阔一眼,举步离开书房,来到何当重的身边。 “何大人!” 何当重道:“陈大人怎么看?” 陈穷年道:“仇杀无疑!何大人对任大人应当是非常了解的,您可知道他有什么仇家?” 何当重摇了摇头:“他十年前去了西海洲任职,我们就很少见面,其间虽然书信来往不断,但是对仇家一事他从未提起过,可惜了一员骁将。”目睹自己的部下惨死,何当重心中很不是滋味,在他看来这起谋杀没那么简单,杀鸡给后看,也许其中也包含着威慑自己的意图。 陈穷年道:“何大人放心,此事我一定会派人尽快查出,给大人一个交代。” 何当重道:“最近发生了不少的事情,雍都的治安是时候好好整顿一下了。” 陈穷年点了点头,听出何当重话里的不满,其实他接手刑部不久,雍都的治安一直都不好,只不过最近接连死了两个重要的人物,凑巧得是死去得这两个人多少都和何家有些关系,梁王遇害当日是何山铭当值,而现在死去的任枭城又是何当重一手提拔起来的部下。陈穷年暗忖,任枭城还未正式走马上任就被人杀了,这件事的背后或许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何山阔转动着轮椅来到了院子里,何当重将他介绍给陈穷年认识:“犬子山阔。” 何山阔恭敬道:“陈大人好,小侄身体不便无法全礼,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陈穷年微笑道:“贤侄不用客气,刚才我听你在现场分析得头头是道,刚好可以听听你对这件案子的意见呢。” 何山阔道:“小侄信口胡说,陈大人不必当真。” 陈穷年道:“但说无妨。” 何当重叹了口气道:“案子还是交给陈大人去查,希望能够早日水落石出,阔儿,咱们回去吧。”他知道儿子的本事,但是并不想让他在陈穷年面前多言,其实何山阔自有分寸,但是在父亲面前还是极尽谦恭。 第二百零二章谁在演戏 陈穷年送走他们父子二人,金巽护卫洛东城走了过来低声道:“大人,有件事需要向您禀报。” 陈穷年点了点头,示意他说。 洛东城压低声音道:“昨天大公子曾经找我打探任枭城的消息。” 陈穷年皱起眉头,洛东城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这件凶案和自己的儿子有关?不对啊,当年任枭城驻守北荒的时候儿子还未前往,两人之间好像没什么交集,更谈不上恩怨。 洛东城看到他的表情慌忙解释道:“卑职不是怀疑大公子,他和任枭城过去并无瓜葛,所以我感到奇怪,因为大人让我多关注大公子的事情,所以我就悄悄查了一下,发现大公子是给秦浪帮忙的,昨天下午未时三刻,在距离天策府一里左右的巷子里发生了一场刺杀,共计有八名刺客围堵秦浪,有七人被秦浪当场格杀,其中一人逃离。” 陈穷年面露不悦之色:“怎么现在才对我说?” “因为这件案子当时是金鳞卫接手,大人吩咐过,尽量不要过问金鳞卫那边的事情,所以……” “那也要分什么事情。” 洛东城道:“属下以为,大公子调查任枭城或许是他们怀疑任枭城和刺杀秦浪一案有关。” 陈穷年压低声音道:“此时万万不可泄露出去,没有证据之前,不可造成风吹草动,否则我拿你是问。” “是!” 陈穷年眯起双目道:“你去调查一下,任枭城和秦浪究竟有什么恩怨,还有那八名杀手的身份,查出之后,马上向我禀报。” “是!” 龙熙熙醒来,发现秦浪已经不在身边,起身梳洗的时候,秦浪端着早餐进来,龙熙熙柔声道:“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秦浪笑道:“你昨晚那么辛苦,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你一下了。” 龙熙熙咬了咬樱唇道:“你是不是怪我这件事鲁莽了?” 秦浪摇了摇头道:“你是为我好,我怎会怪你,要怪只怪我自己带来了麻烦,害你为我担心。”来到龙熙熙身后将她抱在怀中,轻吻她的秀发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以后危险的事情让我去做,你安心在家里为我暖被窝就好。” 龙熙熙乖巧地点了点头道:“我以后不让你担心了,就算我出去,也提前安排一个美女给你暖被窝好不好?” 秦浪望着龙熙熙郑重点了点头:“盛情难却,我却之不恭!” 龙熙熙一把薅住他的耳朵:“说说想要谁?说!” 秦浪连连讨饶,手口并用才劝龙熙熙放开了她,让龙熙熙先吃饭,他得先去天策府走一趟。 龙熙熙道:“去会邱玉成吗?” 秦浪笑道:“在你面前我真得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龙熙熙娇羞道:“你什么我没见过。” “彼此彼此!” “讨厌!” 秦浪来到天策府看到邱玉成已经到了,两人目光相遇,同时向对方走去。 邱玉成道:“看来我给你的时间实在太多了。” 秦浪微笑道:“现在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晚了,昨天那八名脓包杀手不是你派来的吧?” 邱玉成摇了摇头:“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二月初二的杀手组织?” 秦浪并未听说过:“很厉害吗?” 邱玉成笑眯眯道:“二月初二最厉害的不是他们拥有多少高手,而是难缠,谁要是招惹了他们,就如同粘上了狗皮膏药,只要目标不死,你就别想太平,应该是任枭城雇佣了他们。” “原来你用来要挟我的秘密任枭城早就知道了。” “所以你就杀了任枭城?” 秦浪闻言一怔,他并不知道任枭城被杀的消息,忽然联想起昨晚龙熙熙午夜方才返回的事情,难道是龙熙熙做的?不可能,如果是她,她不应该瞒着自己。 邱玉成叹了口气道:“年轻人手段够狠,可人算不如天算,你的麻烦可真不少,半月门、二月初二,一个实力强大,一个出了名的不守规矩,任枭城是何当重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他还救过何当重大儿子何山阔的命,想想你以后要面临的处境,我真是有些同情你呢。” “你还打算找我要人吗?” 邱玉成压低声音道:“从没打算过,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要挟对你没用,现在的麻烦全都是你自己找来的,我看看就好。” 秦浪微笑道:“你还真是明智,希望你记住你刚才的话。” “威胁我吗?”邱玉成毫无惧色地和秦浪对视着。 秦浪道:“你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 邱玉成内心没来由感到一颤,秦浪表现出的强大信心和旺盛的斗志深深震撼到了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就是当初在舞墨书坊在自己手下狼狈不堪的小子,舞墨书坊那一战是邱玉成这一生中最大的挫折和惨败,红裙女鬼夺走了他的飞剑斩断了他的右臂,而秦浪也非寻常人物,在当时那种状况下居然可以越级干掉程道青,这么短的时间内实现了晋级五品的突破。 邱玉成并没有和秦浪直接交手,但是秦浪战胜张延宗的事情已经传遍天下,张延宗乃五品宗师境,以此不难推断出秦浪至少是五品宗师境,而邱玉成自己也不过刚刚突破了五品,单打独斗他并无战胜秦浪的把握。 “任枭城已经死了,程道青早已死了,死无对证,你就算说出去也未必有人相信。”秦浪的目光落在邱玉成的断臂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来天策府的目的恐怕不是为了寻仇,与我为敌,离开天策府的那个人必然是你。”他说得婉转,如果邱玉成再敢挑衅,不排除彻底将之铲除的可能。 邱玉成本想反唇相讥,可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秦浪在提醒他,来到天策府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寻仇,小不忍则乱大谋。 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车马声,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先下车,从马车上取下一张轮椅,然后打开车门,抱起里面的年轻男子将他放在轮椅上,来人是大雍太尉何当重的大儿子何山阔。 何山阔向秦浪他们笑了笑道:“请问陆先生在吗?” 邱玉成道:“何公子,陆先生在工地现场呢,您等着,我去请他。” 车夫推着轮椅进入天策府的院子,秦浪过来帮忙,虽然天策府的大门在火灾中损毁,可地上毕竟还是有门槛的。 何山阔道:“谢谢,你是秦浪吧,在下何山阔,对你可是闻名已久了。” 秦浪笑道:“我其实是徒有虚名的一个人,何公子不必对我抱太高的期望。”从外表看何山阔温文尔雅,何山铭粗犷豪放,因为何山铭蓄须的缘故,看上去好像比何山阔更大一些。 何山阔哈哈大笑起来:“我是何山铭的大哥,他曾经在我面前多次提到过你。” “不知他说得是好话还是坏话?” 何山阔道:“他很欣赏你。”一阵风吹来,他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脸色显得越发苍白了。 秦浪建议他去一旁的房间里避寒,天策府的前院被焚毁之后,他们利用还算完好的一间房临时作为仪事的地方,里面升起了火盆,还算暖和。 这边推着何山阔进了房间,那边陆星桥也到了,陆星桥道:“何公子来了。” 何山阔恭敬道:“陆先生好!今日冒昧来访,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秦浪心中暗笑,这何山阔看来对陆星桥也不熟悉,这个装模作样的陆星桥根本就是个冒牌货,秦浪也很识趣,向他们告退离开,心中琢磨着应该如何将这个老骗子的身份揭穿? 来到院落中,发现邱玉成已经离开了,种种迹象表明,二月初二刺杀自己的事情应该和邱玉成无关,好不容易掌握的两张牌,邱玉成没那么容易就打出去,更何况,他此前给了自己三天考虑的时间。 此时翠儿慌慌张张从外面跑了进来,还未进门就尖叫起来:“秦公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金鳞卫把咱们家给围起来了。” 秦浪一听就知道和任枭城的案子有关,他慌忙向锦园赶去,工地上听说消息的陈虎徒和王厚廷也全都随同秦浪一起去了,虽然龙熙熙已经被贬为庶民,可锦园毕竟是太后赐给秦浪的府邸,金鳞卫这么干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锦园已经被数百名金鳞卫围了一个密不透风,今天是何山铭亲自率队前来,袁门坤也随同一起前来,可谓是精英尽出,金鳞卫少有出动这么大的阵仗。 龙熙熙守住锦园拒不开门。 秦浪抵达锦园之前,何山铭已经下令强行破门,一群金鳞卫拥入锦园之后,却发现龙熙熙和那名婢女已经不见了,锦园的小门开着,她们一定是通过小门进入了八部书院。 秦浪当初留下这道小门,是为了串门方便,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可以起到逃离的作用。 袁门坤征求了一下何山铭的意见,何山铭大吼道:“搜,不可放过任何角落!”他敢搜锦园,但是对八部书院他可不敢贸然这么做。 屋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何山铭,你趁着我相公不在,损毁我家房门,破坏我家院落,你知不知道这锦园是太后所赐?你眼中究竟还有太后吗?”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龙熙熙俏生生站在屋顶上,美眸含威俯视众人。 何山铭抬头望着龙熙熙,扬起手中的一张搜查令:“职责所在,奉命搜查!” 龙熙熙道:“你栽赃陷害我爹的帐还没跟你算清,今天又要害我们吗?”她从屋顶腾空飞起,手中黑漆漆一物居高临下向何山铭脑袋上砸了过去。 何山铭没想到她敢公然向自己出手,音波剑脱鞘而出,一剑将那瓦片样的物体劈飞,随即手腕剧震,一道音波在空气中传播扩展,阻挡住龙熙熙的去路,更让何山铭意想不到得是,龙熙熙居然没有挡住他的这一招,甚至没有选择躲闪,直接迎了上去,传递出的音波直接击中了她的身躯,龙熙熙娇呼一声,如断了线的纸鸢一般飞了出去,摔倒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 一众金鳞卫看到眼前的情景都认为龙熙熙自不量力,她的实力和何山铭相差实在是太远。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何山铭却知道自己刚才出击的一剑只用去了七层力,虽然龙熙熙已经被贬为庶民,但她的皇族血统毕竟无法改变。真要是伤了她,难免不会有麻烦,何山铭虽然没有和龙熙熙直接交过手,但是龙熙熙既然是圣光教李清水的徒弟,按理说就不会太弱,至少不会被自己一招给打成这个样子,此女这分明是苦肉计啊,以这样的方式激起周围人的同情心。 何山铭向前走了一步,他的本意是想看看龙熙熙到底伤得如何,可龙熙熙却惨然道:“你还要赶尽杀绝吗?” 此时小门处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全都给我住手!” 何山铭听到这声音已经知道这是谁来了,马上收起音波剑,展开双臂,示意所有人都退后。 老丞相吕步摇怒气冲冲走入了锦园,指着这群金鳞卫骂道:“你们简直目无法纪无法无天,是搜查还是杀人?” 何山铭心中已经明白了,龙熙熙一定是计划好了,让人去请吕步摇过来帮忙,她算准了时机发动攻击,刚好让吕步摇看到她凄惨的一幕,这苦肉计使得不要太明显,不得不佩服这女人的心机,如果不卖惨,吕步摇好像也找不到干涉他们公务的借口。 吕步摇虽然已经隐退,但是他在大雍德高望重,一直是众人高山仰止的存在,这群金鳞卫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收场了,袁门坤也不敢多说什么,心中只是感到庆幸,幸亏今天是何山铭带队,如果是自己,恐怕好大一口锅就要扣在自己的身上。 何山铭向吕步摇抱拳行礼道:“吕相,我等奉了李相的命令前来调查任大人遇害一事,这是李相亲自签发的搜查令。” 吕步摇看都不看一眼,不怒自威道:“不是应当刑部签发吗?” 何山铭道:“兵部侍郎任枭城任大人遇害之事惊动了陛下,陛下特地下旨让李相亲自负责调查此事。” “李逸风让你杀人了?” 龙熙熙的婢女跑过来将龙熙熙从地上扶起,龙熙熙又吐了一口鲜血。 吕步摇向何山铭点了点头道:“何山铭,你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还真是下得去手啊。” “啊……这……”何山铭心中郁闷至极,明明是龙熙熙先拿剑砍自己的,她那把剑呢?藏到哪里去了?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却是秦浪和陈虎徒、王厚廷赶到了,秦浪看到眼前一幕心中怒火填膺,他来到龙熙熙身边将她抱住,颤声道:“熙熙,你怎么样?” 龙熙熙可怜兮兮望着秦浪,附在他耳边,以传音入密道:“我没受伤,你放心。”说完噗!地吐了口鲜血在秦浪胸膛之上。 秦浪心中明白了,龙熙熙是在玩苦肉计,这下可占尽了道理,血可真是流了不少,地面上都是一大滩,秦浪悄悄吸了口气,没有闻到血腥气,这才放下心来,这妮子演得不错。 秦浪的表演欲被激起,抱住龙熙熙道:“熙熙,你说什么?咱们的孩子……” 龙熙熙一点就透,泣不成声道:“相公,我对不起你……孩子保不住了……” 这两口子配合默契,对手戏演得悲不自胜,在场的人都傻了眼,本以为何山铭也就是打伤了龙熙熙,可谁会想到龙熙熙怀了身孕,何山铭的这一剑把秦浪的孩子给劈掉了,这是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啊。 秦浪当然清楚自己缺了二魂两魄,现在就算弹尽粮绝也憋不出一个后代,他缓缓站起身来,向吕步摇道:“劳烦吕相代为照顾熙熙。” 转身将目光投向何山铭,虎目之中杀机凛然:“何山铭,你搜查府邸我可以不管,但是你伤我爱妻,杀我爱子这笔帐我今日必要跟你清算。” 何山铭虽然明知道龙熙熙是苦肉计,此时在气势上却已经完全处在了下风,他眼巴巴望着吕步摇,希望吕步摇能够出面说一句话,吕步摇却只当没有看见。 更麻烦的是,桑家来人了,而且是秦浪的干娘姜箜篌亲自前来。 秦浪也没想到姜箜篌会来,因为雪舞的事情,他轻易不想动用和桑家的关系,不用问,一定是龙熙熙安排的。 姜箜篌来到之后,问明了情况,什么都没说,来到何山铭面前道:“女人你都打?” 何山铭尴尬道:“桑夫人,是……”他本想解释,可姜箜篌根本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一巴掌就打了过去。当着众人,这一巴掌打得又脆又响,雍都第一母老虎的称号可不是白捡来的。 何山铭被打懵了,倒不是姜箜篌这巴掌打得有多重,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何山铭压根就没想到姜箜篌会出手,他爹是当朝太尉,可姜箜篌什么人?扶风王的闺女,太师桑竞天的老婆,随便拎出一个背景地位都不次于他。 姜箜篌指着何山铭的鼻子骂道:“混账东西,打你是让你长个记性,以后不要随便对女人出手,我们桑家的儿媳妇更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秦浪道:“干娘,这事情跟您无关,何山铭你当初在泷河答应过我什么?你出尔反尔我可以不和你一般计较,但是你伤我妻儿这笔帐我必须要跟你算,你但凡是个男人就站出来跟我堂堂正正打上一场。” 何山铭已经被秦浪逼得退无可退,如果在这种状况下他还不接受秦浪的挑战,恐怕以后在天下人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来,唯一能够扭转困局的机会就是在众人面前堂堂正正赢了秦浪。 姜箜篌道:“秦浪,不可做意气之争,今天为娘会替你做主。”她当然清楚秦浪缺少二魂两魄不可能传宗接代的事情,也明白今天应当是这小两口联手上演的苦肉计,他们已经占尽上风,没必要非得逼着何山铭跟他决斗,任何一方有了闪失,此事都不好收场。 吕步摇也不赞同两人决斗,轻声喟叹道:“秦浪,还是尽快带郡主去诊治,有些事以后可以慢慢的说。” 秦浪虽然很想痛揍何山铭一顿,但是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必须把握分寸,过犹不及,龙熙熙向他使了个眼色,秦浪循着她的目光望向地面,发现地上的丹书铁券,龙熙熙刚才就是用此物攻击何山铭,何山铭一剑砍在了丹书铁券之上,虽然没有将丹书铁券砍坏,但是也留下了一道剑痕。 秦浪捡起丹书铁券,向何山铭道:“何山铭,你好大的胆子,圣上赐给我的丹书铁券,你竟敢用剑劈斩,等我奏明圣上,灭你九族!” 吕步摇举目望去,秦浪手中的果然就是丹书铁券,虽然这东西已经失去了昔日的作用,可毕竟是御赐之物,象征意义还在。 吕步摇躬身行礼,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何山铭那群人彻底傻眼了,连吕相都得向丹书铁券行礼,他们就更不用说,哗啦一下全都跪下了,齐声高呼吾皇万岁。 袁门坤心中暗叹,何山铭啊何山铭!你冒失了吧,秦浪手中怎么那么多御赐之物,连免死金牌都有了,该不是假的吧?上次他就用花瓶阴了自己一次。 秦浪转身抱起龙熙熙走入小楼,临行之前,不忘向何山铭道:“正月十六未时二刻,我去泷河老地方等你。” 何山铭没说同意,也没说拒绝,眼前的形势下他已经无法拒绝,比起秦浪提出的决斗,剑劈丹书铁券这件事更让他忐忑,秦浪现在是皇上的老师,如果他将此事报上去,至少是对皇上不敬。 姜箜篌冷冷望着他道:“怎么?是不是还想抄家啊?丹书铁券你不认识?” 何山铭抱了抱拳,又向吕步摇行了一礼,率领金鳞卫灰溜溜离去,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垂头丧气,走出一段距离,袁门坤忍不住低声道:“何兄,那丹书铁券到底是不是真的?” 第二百零三章快刀 何山铭一言不发,心中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他带了二百余名金鳞卫前来,却落到如此收场,抛开秦浪夫妇的机关算尽不谈,吕步摇和姜箜篌的先后出场都让这件事变得无比棘手,明明占尽主动的场面怎会变得如此被动?无论他想不想承认,和秦浪夫妇的这次交锋都以惨败收场。 秦浪将龙熙熙抱到卧室休息,确信龙熙熙身体无碍,这才出门谢过吕步摇和姜箜篌。 吕步摇并未久留,他已经隐退,今天出面帮助解围已经是破例了,没说几句话就返回了八部书院,他虽然年老了,可眼明心亮,早就看出龙熙熙玩得是苦肉计,反正姜箜篌都已经出面了,此事到最后很可能会变成桑竞天和何当重之间的博弈,他更不想牵涉其中了。秦浪这小两口可不简单,从丹书铁券一开始就逐渐下套,何山铭太过莽撞,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他们的布局,这下何当重只怕要头疼了,桑竞天那个人轻易不会出手,占尽道理之后,他岂能白白错过这个机会? 姜箜篌将秦浪单独叫到房间内,叹了口气道:“为何你要提出与何山铭决斗?” “他三番两次找我的麻烦,我若是继续忍气吞声下去,这种人只会得寸进尺。” 姜箜篌本想询问他龙熙熙怀有身孕的事情,可话到唇边又打消了念头,就算是苦肉计也不可戳破,想想刚才的局面,这小两口用这个办法让何山铭吃了一个哑巴亏的确聪明,何山铭与秦浪之间的恩怨也非一日之寒,梁王龙世清的真正死因到现在都没查清,龙熙熙因为这件事几乎家破人亡,他们将此事归咎在疑点最大的何山铭身上,乃至寻求报复也实属正常。 姜箜篌知道这件事不可能瞒着桑竞天,必须尽快让他知道,放眼大雍朝内,能让桑竞天最顾忌的人物只有何当重了,她只能化解锦园目前的危机,用不了多久,危机还会再度前来,任枭城乃是新任兵部侍郎,何当重的亲信,何当重不会善罢甘休。 姜箜篌离去之后,龙熙熙从床上坐了起来。 秦浪赶紧扶住她的双肩道:“别动,好好休息。” 龙熙熙笑道:“你真以为何山铭那混蛋能够伤我?放心吧,我穿了冰蚕甲,他的音波剑伤不了我。” “可流了那么多的血。” 龙熙熙道:“又不是我的血,真流这么多,我还能活命?对付这种人我可有的是办法,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这浑身上下脏死了。”向秦浪抛了一个妩媚的眼波儿,吹气若兰道:“要不要一起?” 秦浪心神一荡,干咳了一声道:“陈大哥他们都在外面。” 龙熙熙吐了吐粉嫩的舌尖,趴在他耳边道:“你够坏,居然能想出流产的歪主意。” 秦浪道:“看到你当时流了那么多血,我只能顺水推舟了。”有些惭愧,自己在这方面有缺陷,不能弄大美女的肚子,也是人生一大憾事,就算是为了这件事也必须要找到《阴阳无极图》,这么好的基因浪费了多可惜。 龙熙熙双臂搭在他的肩头,凝望着他的双目道:“为什么不问任枭城是不是我杀的?” 秦浪笑道:“我相信你不会对我说谎!” 龙熙熙抱住秦浪,口中呢喃道:“阿浪,我爱死你了!”秦浪的信任比什么甜言蜜语都更让她心动。 秦浪来到外面,陈虎徒、王厚廷两人正在院子里搜查,这也是秦浪的授意,在下一轮搜查到来之前,他们先进行自查,提防有人栽赃陷害。 赵长卿也闻讯从八部书院那边赶了过来,四人联手在锦园内搜索了一遍,确信没有什么异常。 此时刑部也来人了,不过声势上比金鳞卫小了许多,只是洛东城自己,洛东城说明来意,陈穷年让他请秦浪过去说明情况。 秦浪让洛东城稍等,回房跟龙熙熙说了一声,然后就随同洛东城一起去了刑部。 陈虎徒几人主动提出和他一起前往。 不过三人到了刑部并未获准入内,洛东城安排他们在外面的房间内等候,因为陈穷年提出只见秦浪一个。 陈穷年已经听说了此前发生在锦园的事情,他本不想介入,可刚刚收到的一纸密令让他不得不插手此事。 秦浪向陈穷年行礼,陈穷年摆了摆手,示意洛东城退出去。 秦浪道:“陈大人有什么吩咐?” 陈穷年将一封信递给了秦浪,让他自己看。 秦浪展开一看,这是一封匿名信,上面写明了他因杀死任甲光而和任枭城结怨的过程。 陈穷年等他看完之后问道:“有没有这回事?” 秦浪道:“任枭城父子都死了,现在讨论这封信好像没有任何意义。” 陈穷年呵呵笑道:“好一个死无对证,单凭这封信就可以将你列为刺杀任枭城最大的嫌犯。” 秦浪道:“金鳞卫也这么想,所以今天何山铭率众包围了锦园,想要强行入内搜查,还打伤了内子。” 陈穷年皱了皱眉头道:“此事做得的确有些过分,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秦浪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微笑道:“大人认为谁是道谁是魔?” 陈穷年意味深长道:“是魔是道其实就在一念之间。”他将一块玉佩放在桌面上:“太后今天旧事重提,责怪我办事不利,梁王遇害一案的证人全部被杀,至今还没有查出真相。” 秦浪望着那枚刻着亭字的玉佩:“大人的意思是要从这枚玉佩开始查喽?” 陈穷年道:“李相奉命调查任枭城被杀一案,金鳞卫包围锦园和刑部无关。” “李相的手伸得有些长。” 陈穷年欣赏地望着这个年轻人,和他说话真是省去了许多的力气:“因为人证死在刑部,所以再由刑部调查不妥,桑大人保荐了你,我也觉得你是调查这件事最合适的人选。”他将玉佩缓缓推到了秦浪的面前。 秦浪心中已经明白了,陈穷年是要借自己这把刀对李逸风下手,确切地说是太后的授意,这其中还有桑竞天在推波助澜。本来秦浪独自面对何家感觉压力很大,可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运气真是不错,有人要利用眼前的几件事做局,只需顺势而为,自己面临得危机自可迎刃而解。 秦浪曾经不止一次和吕步摇谈论当今形势,对朝内的事情清楚得很,李逸风绝非太后心目中的人选,桑竞天早晚都会登上丞相之位,只是没想到太后对李逸风下手如此狠辣,这次只怕李逸风的相位不得不交出来了。 秦浪拿起那枚玉佩,当初故意丢下这枚玉佩只是厌恶李玉亭落井下石,却没想到这枚玉佩却起到了决定李氏家族命运的作用。 “我现在是代表天策府还是刑部?” “皇上的意思!” 桑竞天从皇宫回来之后就进入了书房,最近他每天都要处理政务到深夜,甚至比起他没当太师之前还要忙,姜箜篌本以为他已经被太后弃用,可是种种迹象表明,他似乎正在悄然酝酿着。 姜箜篌很少过问朝政上的事情,今天从锦园回来之后她就有些忐忑,犹豫是不是要将这件事告诉桑竞天,就在她决定去找桑竞天的时候,秦浪来了。 秦浪婚后很少登门,今天如果不是桑竞天主动找他,他或许还不会来,倒不是他因为雪舞的事情对桑竞天生出恨意,而是因为他和桑竞天之间的确没有什么话题,虚假的客套话毫无意义,秦浪对姜箜篌还是感激的,今天在锦园她当众打了何山铭一巴掌,无形之中又增加了秦浪对她的好感。 姜箜篌让秦浪一个人去见他,雪舞成为他们之间的隔阂,谁都心知肚明,可谁也不愿意挑明。 秦浪走入书房的时候,桑竞天还在批阅着书桌上的卷宗,听到秦浪招呼他的声音,方才抬起头,微笑道:“你来了!” “干爹这么辛苦啊?” 桑竞天叹了口气道:“朝廷政务堆积如山,身为臣子必须要为皇上分忧。” “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干爹应该多找几个人帮忙。” 桑竞天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来到秦浪面前道:“上阵还得父子兵,别人帮我,我可信不过。”他将一封密旨递给了秦浪。 秦浪将密旨展开,心中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当他看完这份密旨,有些诧异道:“这……” 桑竞天道:“李逸风的才能难以担当相位,陛下决定由我来接替他,收拾目前这个烂摊子。”双目盯住秦浪,犀利的目光试图直达秦浪的内心:“李逸风有自知之明,他早就愿意将相位交出来,但是有个人并不认同。” 秦浪和吕步摇时常饮茶聊天,对朝廷内部的权力纷争还是非常了解的,低声道:“何当重?” 桑竞天道:“此人表面不说什么,但是背地里依仗自身掌握大雍兵权,积极提携他的亲信部署,兵部尚书宗无期,户部尚书常山远,都是他过去的左膀右臂,就连刚刚被杀的兵部侍郎任枭城,也是他一手提携起来的。” “太后难道不清楚?就坐视他任人唯亲?” 秦浪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预感,任枭城的死绝非仇杀,而是不幸成为了政治斗争博弈的牺牲品,太后、桑竞天、陈穷年,他们并非看不清真相,而是他们一直都在布局,他们要放长线钓大鱼。 桑竞天低声道:“有些事明知是错的也必须听之任之,做事过激反而会起到相反的效果。”拍了拍秦浪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和熙熙够聪明,锦园的事情做得很漂亮,有些事情必须找一个合适的人去做。”目光落在秦浪手中的密旨上,“皇上想要一把刀!一把无往不利的刀!” 秦浪心中明白,不是皇上需要,而是太后需要,桑竞天和太后的关系居然密切到了这种地步,该不会是老相好吧?拿我当刀,我能有什么好处? 桑竞天显然猜到了秦浪心中所想,低声道:“陛下答应,此事做成之后,给庆郡王恢复王位,你的前程自然不可限量。” 秦浪望着桑竞天,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桑竞天之间只有在相互利用的时候关系才最为融洽,或许不是太后选了自己,而是桑竞天选了自己。乱拳打死老师傅,初生牛犊不怕虎,解决这件事,陈穷年和桑竞天都不适合出面,所以才会想到自己,快刀方能斩乱麻! 秦浪道:“我需要师出有名。” “天策府西羽卫统领,御前五品带刀侍卫!西羽门的官衙归你使用,直接归天策府上将军调遣。” 秦浪哑然失笑,给了一个头衔,还不是白玉宫的属下,听起来威风,可实际上换汤不换药,还好他对官衔并不介意。 桑竞天道:“别小看西羽门,过去曾经和金鳞卫的东羽门平起平坐,只是现在败落罢了,天策府也是一样,皇上先给你五百个编制,人员由你自己招募!” 李玉亭并不知道父亲目前的窘迫处境,仍然陶醉在父亲升迁的喜悦中,雍都的一帮王孙衙内排着队宴请这位当朝丞相的爱子。每日吟诗作对,声色犬马,好不快活。 秦浪率人来抓李玉亭的时候,他正在和曹晟、钟海天还有几位官家子弟搞笔会,秦浪来到之后不由分说就让人将他给抓了。 曹晟自问在秦浪面前还有几分人情可讲,走过去道:“秦老弟,到底怎么回事?” 秦浪掏出蟠龙令,其实这玩意儿就是个门禁卡,不过震慑这群人还是够了:“奉旨查案!” 曹晟和钟海天对望了一眼,他们都认识蟠龙令,也知道李玉亭曾经得罪了秦浪,只是他们并不知道秦浪一个天策府的小官,有什么权利抓人?抓人不该是刑部的事情吗? 李玉亭怒道:“秦浪,你什么意思?你竟敢抓我?” 秦浪向陈虎徒使了个眼色,陈虎徒手上稍一用力,李玉亭惨叫着躬下身去,秦浪扬起手中的玉佩道:“这玉佩是不是你的?” 李玉亭看到自己丢失的玉佩,吓得面无血色,其实他当初在春雪楼吃饭之后就发现丢失了玉佩,当时何山铭提醒过他,不过后来此事始终没有查到他身上,李玉亭自以为风波已经过去,看到秦浪拿出证物,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大吼道:“秦浪,你敢诬我清白,这玉佩是我的不假,但分明是你趁我不备偷走的。” 秦浪笑眯眯望着李玉亭,忽然扬起手来,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这巴掌打得突然,把在场人都震住了,打狗还需看主人,李玉亭再不济,他爹也是当朝丞相,秦浪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被废郡王的女婿。 “公然抗旨,侮辱朝廷命官,打你都是轻的。把他带去西羽门,我要亲自审问。” 秦浪一行总共也没有几个武士,除了他和陈虎徒之外就是两名随行武士。 西羽门距离天策府不远,这里有一座监狱,规模不大,过去属于刑部,用来关押待审的犯人,因为刑部大狱的启用,这里已经空了,还有四名守卫负责看守维护房屋,现在这里都属于秦浪统管。 临时招募当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那么多人手,就算找到也未必合用,好在有陈虎徒,他在雍都有不少卸甲归乡的战友,一声召唤就来了五十多人,朝廷大笔一挥给秦浪划拨了五百个编制,成立西羽卫,虽然隶属天策府管辖,可也意义非凡,意味着天策府从今日开始真正拥有了可供自己调遣的武装力量。 这一切白玉宫并不知道,天策府上将军白玉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生活习惯从未改变过,这几天刚好属于她的晒网期,不过应当是有事情羁绊住了她,不然她只要出来肯定不会让秦浪太平。 本来陈虎徒还担心这件事和父亲扯上关系,秦浪将密旨给他看,却是盖了皇上玉玺的圣旨,任命秦浪为五品御前带刀护卫,成立西羽卫彻查刑部大狱证人被杀一案,直接向桑竞天禀报。 李玉亭从小娇生惯养,养尊处优惯了,那经过这种阵仗,秦浪将他押到西羽门监狱之后,不问口供,先让人揍了他一顿。李玉亭当即就承认那枚玉佩是他的,他也不敢再说是秦浪趁机拿走了他的玉佩,只说是无意中失落了。 秦浪问他在何处失落,李玉亭说不记得了,可熬不住秦浪连哄带吓,最后交代昨晚在何山铭的一处别院饮酒,秦浪问明地址,马上派人去搜查。 秦浪的做法本来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果不是皇上的那道秘旨秦浪也不敢肆无忌惮地这么干,和桑竞天见面之后,秦浪就完全明白了,李逸风的使命已经完成,太后萧自容要用桑竞天取代他。 只是秦浪都也没有想到,竟然从何山铭居住的别院中搜出了任枭城丢失的脑袋。这等于洗清了他的嫌疑,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何山铭。 秦浪非常清楚何山铭很可能是冤枉的,这颗人头应当是有人故意藏在那里,这是一场早就谋划好的局,太后、桑竞天、陈穷年,每个人都可能参与了布局,一切就绪之后,他们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掀开大幕一角,恰恰他们选中了和各方都有些关系又没什么关系的自己。 丞相李逸风听说儿子被拿去,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刑部要人,刑部尚书陈穷年将此事推了个一干二净,抓李玉亭的事情不是他干得,而且他连听都未曾听说过,建议他直接去找太后。 李逸风无奈之下只能去找太后,可萧自容拒绝和他见面,李逸风这个当朝丞相实在是窝囊透顶,思来想去,还是去找太师桑竞天,眼前这个局,或许只有桑竞天才能帮忙破解。 李逸风正为了儿子疲于奔走之际,何府内也是阴云密布,何当重让人去找二子何山铭回来,自从上次何山铭和他发生冲突之后,就一直没有回家居住,这才几天就惹下了天大的祸端。 何当重心情郁闷至极,独自一人站在院落中发呆,此时长子何山阔转动轮椅来到他的身边,轻声道:“父亲,外面冷,回房去吧。” 何当重叹了口气道:“我当初就应该强行将他送走,这混账给我捅出了这么大的漏子,都不知道他在外面还有一座别院。” 何山阔道:“就算天被捅出一个漏子了,女娲娘娘还是一样可以补上,事已至此,父亲也无需多虑。” 何当重摇了摇头道:“山铭这小子虽然鲁莽,但是他不可能去杀任枭城,应当是秦浪所为,此子手段真是阴险狠辣。” 何山阔道:“当然不会,其实……”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完。 何当重低头望着儿子,看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有什么话你不妨说吧。” “任叔的死应当和秦浪也没有关系。” 何当重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朝制改革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何当重没有回答,也不用回答,表面上看他还担任过去的位子,可实际上,他的心腹手下已经掌控了兵部和户部,任枭城是他提携不假,可归根结底还是任枭城自己主动想来雍都,现在看来驱使任枭城前来雍都的主要原因是报仇,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 “太后对父亲始终都是忌惮的,从六部的安排就能够看出她对您的尊重,可事情最近有了改变。”何山阔并未点明,父亲行伍出身,出生入死的兄弟和部下太多,众人都知道父亲得势,所以新近登门求助者络绎不绝,父亲提携的人可不仅仅是任枭城。 “你是说,我最近做得一些事引起了有心人的警觉。” “退一步海阔天空,解决问题的根本还在您的身上。” 何当重点了点头道:“桑竞天取代李逸风已经不可阻挡了。”其实儿子早就提醒过他,李逸风只不过是一个挡箭牌罢了,桑竞天才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个。 何山阔三番两次劝说过二弟,可何山铭就是不听,事情搞到这一步,何家不得不做出抉择,他提醒父亲道:“李逸风为了保住自己很可能会对您反咬一口,此事必须未雨绸缪。” 第二百零四章憋坏了 此时兵部尚书宗无期前来求见,在这个敏感时刻前来,应该有大事,何当重让人将他请进来。 宗无期远神情慌张,见到何当重父子二人都在,提出有重要事情单独向何当重禀报。 何山阔本想回避,可何当重却表示不用,凭直觉意识到宗无期的拜访很可能和新近发生的事情有关。 宗无期抱拳向何当重深深一躬道:“大帅,属下做了一件蠢事。”虽然现在何当重的地位已经发生了改变,可是宗无期还是习惯这样称呼他。 何当重道:“说吧,别卖关子。” 宗无期又向何山阔看了一眼,明显还是有些顾忌,本来他是想单独向何当重坦诚的。 何山阔微笑道:“宗叔是不是想说山铭居住的别院是您送给他的?” 宗无期惊诧地张大了嘴巴,这件事除了他和何山铭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难道是何山铭泄密? 何当重闻言一怔:“什么?” 宗无期垂首汗颜道:“是属下的错,大帅!我绝非是行贿,只是一次和山铭一起饮酒,山铭喜欢那套宅院,所以我……” 何当重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宗无期的额头怒斥道:“糊涂!你还送了他什么?” 宗无期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方道:“送过几个歌姬!” 何当重拍案怒起:“还说不是行贿!” 宗无期道:“我和山铭素来投缘,而且这还是在我来京之前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别人才会说你是依靠行贿当上了这个兵部尚书!混账!简直混账!”何当重气得破口大骂。 宗无期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了下去:“大帅,我真没有想过行贿,我更没有杀害任枭城,我过去的确和任枭城有过矛盾,但是后来您亲自出面为我们说和,我们早已化干戈为玉帛……” “谁会相信?”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件事接着一件事而来,如果说不是阴谋,谁都不会相信。 何山阔一旁劝慰道:“父亲,事情已经发生了,您埋怨宗叔也是无用,还是先起来再说吧。” 何当重摆了摆手示意宗无期站起来。 宗无期起身之后,满怀忐忑道:“大帅,我应当怎么办?” 何当重余怒未消冷哼一声。 何山阔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宗叔,那套宅子目前是你的还是山铭的?” 宗无期老老实实答道:“是我买下来送给他住的。” 何山阔道:“也就是说宅子仍然是你的,山铭借来居住虽然有些不妥,但是并不违法,只要你们一口咬定这其中只是友情的成分,外人也说不出什么。” 宗无期叹了口气道:“可是任枭城的脑袋。” 何山阔道:“栽赃陷害是常有的事情,布局之人并非是要制你于死地,宗叔身体不好,我看还是休养一段时间。” 宗无期愣住了,他有些不明白何山阔的意思,自己身体好端端的,什么叫休养一段时间? 何当重冷冷望着宗无期道:“如果朝廷坚持要查下去,你肯定会有麻烦,歇一阵子也好。” 宗无期此时方才完全明白了,何山阔是建议他称病辞去兵部尚书之位,心中真是纠结,屁股连位子都没焐热呢,这就要辞职?何家这是要自己将责任扛起来啊。 何山阔道:“大雍的朝制无论怎样改变,军心都必须要维系,所以宗叔不必担心赋闲太久。” 宗无期抱拳道:“明白了!” 宗无期离去之后,何当重道:“阔儿,这样对宗无期是不是残忍了一些?” 何山阔摇了摇头道:“眼前的这件事是太后和桑竞天联手布局,父亲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就算对大雍忠心耿耿,可帝王心术,叵测不定,他们最担心就是权力失衡,若是他们认为一方坐大,马上就会着手进行权力的重新分配,太后让您推荐六部人选,表面上看是对您的信任,可实际上却是在利用这件事来考察您。” 何当重懊悔道:“举贤不避亲,此言差矣,我做错了。” 何山阔道:“父亲的本意没错,当初您也说过,所有人选都是太后事先拟定然后询问您的意见,您自然不会说自己下属的坏话,也就是说从那时起太后就开始着手布局了,她真是不简单,深谋远虑,女人很少拥有这样的长远的眼光。” 何当重道:“你当初提醒过我,我还不以为然。” 何山阔微笑道:“那是因为父亲军权在握,自然不用担心太后做局。” “现在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又该如何破局?” “太后仍然不敢动您,放眼大雍除了您还有谁能震住三军?太后这次的行为是要削弱您的军权。” 何当重冷笑道:“痴心妄想!” 何山阔道:“在太后的眼中,吕步摇是拦路虎,李逸风是挡箭牌,您、桑竞天、陈穷年才是她最理想的权力核心,桑竞天应当是太后的自己人,她之前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桑竞天铺路,陈穷年是她需要团结的一方,她想要利用陈穷年分化吕步摇的残存影响力,并牵制桑竞天,所以才和陈穷年结成了儿女亲家,至于您,她是不得不用,可用您却又充满了忌惮,这次只是对您的一次试探,父亲刚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释出一部分无关紧要的权力,向她表明忠心。” 何当重眯起双目,凛冽的目光如箭矢般射向阴沉沉的苍穹,儿子说到了他的心坎上,终有一日,自己对大雍不再那么重要,当有人可以取代自己的时候,他就会被如弊履一般抛弃,吕步摇就是他的前车之鉴,或许他的下场比吕步摇更惨。 何山阔道:“父亲想好要如何让步了吗?” 何当重平静道:“其实退一步也没那么难。” 腊月二十八,在新年到来之前,发生了令大雍朝野震动的几件大事,大雍新任丞相李逸风辞去相位,原因不详,他和太尉何当重联手推举太师桑竞天登上相位统领百官,同时,大雍兵部尚书宗无期因病辞职,兵部尚书由刘焕年担任。 兵部侍郎任枭城被杀一案,也缉拿到了凶手,凶手乃是江源府人,杀任枭城的原因是过去他女儿被任枭城的儿子任甲光强行霸占,一直怀恨在心,这凶手被刑部拿住,对自己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不等再度提审就在狱中选择服毒自杀。 李玉亭在西羽门被囚禁三日之后也终于重获自由,李玉亭在得知自己的自由是父亲用相位换来的之后,不由得失声痛哭,如果时光能够从头再来,他绝不会选择和秦浪作对。 秦浪对李玉亭没有同情也没有仇恨,短短几日,西羽卫已经发展壮大到了一百多人,这还是陈虎徒精心挑选的结果,大雍正值多事之秋,这年头想要谋个吃皇粮的差事并不容易,陈虎徒昔日的战友有不少人在退伍之后都生活窘迫,西羽卫的成立刚好可以帮助这些昔日曾经同甘苦共患难的弟兄。 李玉亭被释放的当日,古谐非从赤阳赶回,他也没料到短短几天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途中就已经听说桑竞天当了丞相,得悉这件事之后,古谐非就知道秦浪的危机已经解除了,再怎么说桑竞天也是秦浪的干爹。 古谐非骑着黑风带着满身尘土来到了西羽门,白玉宫的马车几乎在同时抵达,看到白玉宫出现,古谐非翻身下马招呼道:“长公主殿下!” 白玉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气势汹汹进了西羽门,大声叫道:“秦浪,你给我出来!” 秦浪听到白玉宫的声音无动于衷,在一旁跟他商量西羽卫编制的陈虎徒低声提醒道:“长公主来了。” 秦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陈虎徒道:“我先出去回避一下,好像有些来者不善。” 秦浪笑了起来:“兄弟之间不是应当同甘共苦?” 陈虎徒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我真帮不了你。”陈虎徒向门外走去,还没有来得及开门,白玉宫一脚就把房门给踹开了,幸亏陈虎徒身手矫健,躲开拍向自己的门扇,侧身将白玉宫让了进去,然后举步出门,又顺手把房门给带上了。 秦浪坐在椅子上,望着小脸儿憋得通红的白玉宫:“你脸怎么了?” 白玉宫怒道:“憋得!” 秦浪道:“茅厕在后院,我带你过去。”他作势要起身,白玉宫冲上来一脚蹬在他胸膛上,不过力气不大,秦浪张开双手:“白玉宫……” “叫我什么?” “上将军……” “不对!” “姑姑!” 白玉宫咬牙切齿道:“我没你这样不要脸的侄子!秦浪啊秦浪,你眼里还有没有我?把我放在什么位置?背着我自立门户,搞什么西羽卫,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秦浪叹了口气道:“你搞清状况再骂人好不好?我何时背着你了?这几天发生了多少事情,我遇到了多少麻烦,你身为我的顶头上司,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在哪里?” 白玉宫道:“我……我生病了……” 秦浪望着她一清到底的美眸:“什么病?” 白玉宫眨了眨眼睛。 “嗬,你居然说谎?” 白玉宫的脸红了:“我……我没说谎……我……我肚子疼……” “痛经啊?” 白玉宫把脸蒙上了:“不要脸!”真是羞死人了,他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可是他怎么知道? 秦浪拍了拍她抵在自己胸口的右脚:“能不能麻烦您高抬贵足?” 白玉宫吸了口气,把手放下,两只大眼睛里羞涩仍然未褪:“那你也不能自立门户。” 秦浪道:“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把脚拿开,我给你看样东西。” 白玉宫还是坚持不动,秦浪抓住她的足踝,白玉宫尖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向后面仰倒,秦浪在她倒地之前,搂住她的纤腰,两人四目相对,白玉宫的脸红得越发厉害了,一颗心怦怦直跳,简直要从她的胸膛中蹦出来。 秦浪道:“你要是真憋得慌,我还是先带你去方便。” “滚!我是被你气得!” 白玉宫推开秦浪,去刚才他坐得椅子上坐下,屁股暖暖的很舒服,毕竟秦浪焐半天了。 秦浪去找出那份密旨递给白玉宫过目,白玉宫看完之后,气就消了大半:“原来这西羽卫属于天策府?” 秦浪点了点头:“自然属于你的管辖,我还是你的下属,你想想啊,你这个天策府上将军其实就是个光杆司令,咱们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机会,能够招兵买马,拥有自己可以调遣的手下,你愿意错过吗?” 白玉宫摇了摇头:“当然不能错过,可是你怎么都应该事先跟我说一声,只要你想告诉我肯定有办法。” 秦浪道:“你让陆星桥和邱玉成加入天策府和我商量了吗?” 一句话把白玉宫给问住了,看到秦浪一脸的得意,白玉宫意识到自己就快被他给说服了,她马上又摇了摇头道:“不对啊,我是你上司,我当然不需要跟你商量,你做事必须要跟我商量,你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就是背叛!我最恨别人背叛我!” 秦浪收起那道密旨:“你只管把你的小心眼放在肚子里,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白玉宫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是向我表忠心吗?”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白玉宫道:“西羽卫,不错!带我转转。” 秦浪带着她出门,看到满面风尘的古谐非,古谐非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从赤阳一路飞奔回来,连句话都没顾得上跟他说呢。 秦浪道:“古大哥,事情顺利吗?” 古谐非点了点头。 秦浪来到他近前,塞给他一把金叶子:“找个地方先洗个澡,放松放松,晚上我请你喝酒。” 古谐非眉开眼笑,还是兄弟懂我,他抱了抱拳算是道别,大袖摇摆,直奔斜月街而去。 白玉宫跟着秦浪在西羽门转了一圈,感觉还不错,之前对秦浪的怨气已经一扫而光,低声道:“现在有多少人了?” “一百一十三人,编制是五百人,所以人员还在招募,这件事主要由陈大哥负责,我们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全部挑选精英好手。” “不错,不错!”白玉宫赞道。 秦浪道:“虽然西羽卫都听从你的号令,但是有一点我还是事先声明一下。” 白玉宫道:“说!” “这边的事情我不想陆星桥他们介入,我全权负责,直接向你汇报,天策府的其他人无权干涉西羽卫的事情。” 白玉宫道:“你好像对陆师叔抱有很大的戒心呢。” 秦浪道:“看来你是双耳不闻窗外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你是一点都不知道。” 白玉宫有些难为情道:“我病了……”底气不足,真相都被秦浪知道了,实在是想不通,他怎么就能知道的呢? 秦浪这才将他和邱玉成之间的恩怨简单说了一遍,事到如今也没啥可隐瞒的,白玉宫听完之后突然感到内疚了,垂下螓首道:“是我对不起你,我真不知道我师兄……不,那邱玉成跟你有旧怨,我马上就把他给赶出天策府。” 秦浪摇了摇头道:“不用,我和他已经把话说开了,他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倒要看看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白玉宫道:“他是随同陆师叔一起来的,秦浪,我觉得你对陆师叔有成见,当初如果不是他帮我,我可能早已死了。” 秦浪心中暗忖,你眼中的陆师叔只不过是一个冒牌货,微笑道:“可能是因为我不喜欢九幽宗的缘故。” 白玉宫道:“我保证,只要我活着,绝不让九幽宗伤害你……”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你。”说完猛然转过身去,风一样向外面的马车奔去:“我走了!”其实不想走,只是害怕被秦浪看到自己脸上的羞涩。 秦浪叫道:“吃了饭再走啊!” 晚饭就在锦园,古谐非沐浴更衣浑身上下焕然一新,神采奕奕地出现在了锦园,陈虎徒下厨做菜,龙熙熙带着婢女在花厅准备餐具,王厚廷帮着秦浪修补后院的那艘旧船,秦浪将丹书铁券重新钉在了船上。 吕步摇随同赵长卿一起从敞开的小门走了进来,本来吕步摇是不想参加的,可秦浪非得让赵长卿去请。 吕步摇来到船头望着那块丹书铁券,抚须笑道:“你知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秦浪将未完成的活交给了王厚廷,向吕步摇行礼:“吕公,这是皇上赐给我的丹书铁券。” 吕步摇道:“过去曾有七面,现在只剩下你这唯一的一面,这丹书铁券是可以保命的。” 赵长卿道:“那何山铭砍了丹书铁券,损毁圣物,欺君之罪,按律当斩,现在居然可以逍遥法外。” 秦浪微笑道:“法理不外乎人情。” 赵长卿有些迷惘地望着秦浪:“你这句话究竟是何意?” 秦浪道:“律法是道德的底线,道德即人情,律法的存在从根本上是为了维护人情的存在。一般不会超出人的情感之外,也就是说,律法富含人性化。” 赵长卿目瞪口呆,这和他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认知有所偏差。吕步摇却大声赞叹道:“好一句法理不外乎人情,秦浪啊秦浪,就冲你这句话,老夫今晚也要不醉无归!” 赵长卿虽然还是无法转过这个弯儿,可是吕步摇在他心中是如同圣人般的存在,既然他说好,那就一定是真得很有道理,秦浪虽然比自己年轻,可见识要比自己强上太多,天赋使然,难怪他都已经娶妻了,白玉宫还是对他如此迷恋,人和人果真是不同的。 龙熙熙一身红装,打扮得非常喜庆,眉目如画,楚楚动人,哪还有丝毫的病容,她招呼众人落座。 吕步摇让她也坐,可龙熙熙却婉言谢绝了,虽然在她心中并无世俗中男尊女卑的观念,但是她也清楚今晚是属于这些男人的欢聚时刻,她的存在会影响到他们畅所欲言。 吕步摇望着这群年轻人,心中忽然感到欣慰,他一度以为大雍已经病入膏肓再无希望,可是看到他们,尤其是看到秦浪,他开始意思到,大雍气数未尽,通常危机之中蕴藏着转机,寒风刺骨的时刻恰恰是距离春风送暖最近的时候。 秦浪举起酒杯,首先谢过这段时间众人给他的帮助,尤其是吕步摇,在当天那种情况下能够挺身而出实属不易,毕竟他已经淡出大雍政坛,一举一动难免不会被人进行过分解读。 第二个应该感谢得是古谐非,古谐非在危机之时,二话不说千里走单骑,前往赤阳拜访肖红泪,为秦浪解决半月门的后顾之忧。 古谐非喝了秦浪的敬酒道:“我这一路上倒是听说了不少的传闻。”他看了看吕步摇,毕竟有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丞相在,说话还是要顾忌一些分寸。 吕步摇微笑道:“你不用管我,老夫这辈子从来都是该听的听不该听得一句也听不到。” 众人都笑了起来。 古谐非道:“反正是传闻,外面都说这何山铭之所以针对秦浪,是因为当初何山铭曾经向熙熙郡主求亲,结果被拒绝,从那时起就恨上了秦浪,后来这何山铭又打起了长公主的主意,可长公主也没看上他。” 王厚廷故意道:“长公主看上了谁?” 古谐非小眼睛望着秦浪,一群人都笑了起来,陈虎徒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心中暗忖,秦浪这小子是个情种,自己的妹妹何尝不是对他情根深种,只可惜妹妹命运多舛,现在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想见她一面都难。 赵长卿也喝了一碗酒,感情就是如此玄妙,喜欢的人都不肯正眼看他,明知没有任何的结果,可自己仍然斩不断那份喜欢,明知是镜花水月,可就远远的看看也好。 秦浪道:“听说何山铭已经离开了雍都。” 陈虎徒道:“看来他是赶不及你正月十六的决斗了。” 古谐非并不知道秦浪和何山铭决斗的事情,赶紧问个究竟,听说之后,不屑道:“何山铭看起来好像是一条汉子,想不到做事如此孬种,当真是虎父犬子!” 第二百零五章肥水不流外人田 秦浪摇了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和他交过一次手,纯粹以实力而言,我也没有取胜的绝对把握,而且何家也不止何山铭一个儿子,我见过何山阔,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个人才是莫测高深。” 吕步摇微笑道:“能让你欣赏的年轻人应该不错。” 赵长卿道:“吕公没有见过何山阔吗?” 吕步摇道:“见过几次,彬彬有礼。” 王厚廷道:“他双腿残疾,雍都那么多良医,为何他不去医治?” 吕步摇道:“想必有他自己的理由吧,他出生在军营中,出生当晚,遭遇胡军夜袭,母子二人为胡人俘虏,直到他七岁的时候,方才逃出北荒历尽辛苦来到大雍,只是那时他的母亲已经病逝,在北荒受尽折磨的何山阔回归途中遭遇伏击,双腿中箭,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不得不选择截肢。” 秦浪低声道:“此人的意志实在是钢铁一般。”联想起何山阔儒雅苍白的模样,很难想象出外表如此文弱的人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 吕步摇道:“成大事者必须性情坚韧不拔。”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想起学生庆郡王龙世兴,龙世兴的性情太过谨慎,勇敢和果断甚至比不上他的女儿龙熙熙,不知在大报恩寺青灯古佛的陪伴下能否唤醒他沉睡的勇气和血性,想来是没有可能了。 赵长卿道:“学问上也是如此。” 此时外面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吕步摇道:“今儿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后日就是除夕,你们不回故乡吗?” 古谐非晃了晃大脑袋:“我四海为家,呆在哪里都一样。” 王厚廷道:“已经没有家了。”王家村被屠杀殆尽,王氏宗祠也已经塌了,他已无家可归。 赵长卿道:“今年是来不及回去了。”他跋涉三千里来到雍都就是为了求学,若是学无所成他才不会回去。 陈虎徒没说话,默默喝了一碗酒,家近在咫尺,可他和家人之间却又似隔着千里之遥,相见不如不见! 秦浪道:“吕公也不回去吗?” 吕步摇道:“走不得的。”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的愤懑之气排遣出去,向秦浪道:“此情此境,你作一首诗送给老夫如何?” 秦浪慌忙摆手:“在吕公面前我岂敢献丑。” 古谐非道:“作呗,反正你随口一诌都是传世神作。” 一群人都跟着起哄,陈虎徒微笑望着秦浪,只是听说他在诗文方面的才华,也拜读过他的诗词大作,可倒是没有在现场亲眼见过。 秦浪无奈只能再厚着脸皮卖弄一次了,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明月,明月思乡,主题肯定是这个,这方面的诗词不要太多。李太白的床前明月光?好像有点不应景,只能麻烦一下张九龄了。 秦大才子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了几步,来到窗前,抬头凝望着空中的那阙明月,随便一装逼别人都认为有深度,才华就是底气。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一首诗念完,众人都静了下去,吕步摇望着夜空中的月亮呆呆出神,眼前仿佛看到明月自虚海冉冉升起,年轻时的妻子正迎着海风站在沙滩上,遥望明月,思念着外出求学的自己,少年夫妻老来伴,想不到年少时分离,到暮年之时仍然相隔万里,吕步摇深邃的双目泛起波澜,内心也如同那暗夜中起伏不定的海面,思念如月光倾洒在他心灵的海洋之上,被此起彼伏的波澜瓦解成细碎的光尘。 陈虎徒又干了一碗酒,他想起了凤楚君,为何他们的感情得不到父亲的认同,就算凤楚君接近自己的初衷是为了营救她的姐姐凤九重,可是他相信凤楚君对自己是动了真情的,那份感情他永生难忘,隔开他们的不是人妖殊途,而是生死,心念及此,愁肠百结。 赵长卿充满敬佩地望着秦浪,秦浪的每一首诗词他都铭记于心,天赋实在是太重要了,秦浪信手拈来的一首诗就是他穷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境界,赵长卿甚至认为秦浪如果修文,他的境界会轻松突破六品,踏足摘星境,破碎虚空也有可能,如此才华为何不专注修文? 吕步摇轻声道:“诗名?” “《望月怀远》” 吕步摇喃喃道:“好一首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只此一句即可流传千古!” 秦浪称赞老爷子识货的同时也有些汗颜,真不想抄诗了,可他的才华众所周之,实在是架不住别人惦记,接二连三地出炉传世神作,不想当大才子也得当了,这几位还好说,回头让龙熙熙听到了,免不得跟吃春药一样兴奋,这个世界的女孩子特别爱这个调调,当然不学无术的白玉宫是个例外。 吕步摇被一首诗触动了思乡之情,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他要回去了,秦浪起身去送,赵长卿主动提出陪老爷子回书院休息。 吕步摇一走,古谐非越发活跃起来,他轮番碰杯,不过他的酒量可比不上陈虎徒,没多久舌头就大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怎么感觉天旋地转……” 王厚廷笑道:“喝多了呗。” 陈虎徒提出大家也该离去了,别耽误秦浪夫妇休息,再看古谐非已经趴在了桌上。王厚廷和陈虎徒想架他回去,秦浪道:“算了,我这里有客房,你们都住在这里也可以。” 陈虎徒道:“让老古留下吧,我们还是回去。” 两人离去之后,秦浪亲自将古谐非送到了客房,古谐非衣服都没脱就爬到了床上,刚躺下就鼾声如雷。 秦浪为他关好房门,回到卧室,龙熙熙坐在灯下写字,走过去一看,却是她将自己刚才的新作写了下来,龙熙熙放下羊毫,投身入怀,娇滴滴道:“阿浪,你这首诗是不是为我作得?” 秦浪点了点头道:“不为你还能为谁?” 龙熙熙道:“我才不要和你天涯共此时,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秦浪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龙熙熙小声道:“我一定要给你生个孩子,男孩就像你一样有才华,女孩就像我一样温柔。” 秦浪道:“你跟温柔好像……” 龙熙熙抬起头撅起樱唇。 秦浪又道:“温柔,只许对我温柔,不过我现在好像也没这个条件。” 龙熙熙咯咯笑了起来:“是我不对,我不该提这事儿,不过只要找到那张图,问题不就解决了,保准把你变成一个完完整整的男人。” “我现在难道不是男人?” 龙熙熙嗯了一声:“你是男人中的男人。” 秦浪心中暗叹,想不到阴阳无极图还能治疗不孕不育。 龙熙熙道:“古大哥喝多了?” 秦浪点了点头,心中却觉得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古谐非的酒量他还是了解的,虽然逢喝必醉,但是老古这个人从未丧失过理智,而且此前他就有过装醉的历史,朋友之间本不该以阴谋论揣摩对方的心思,可自从秦浪自从知道当初锦园的主人驸马顾月笙乃是青山书院汪应直的亲外甥之后就意识到古谐非和顾月笙之间应当也是亲戚关系,而且一个姓古一个姓顾,顾月笙被抄家灭祖的时间段,古谐非恰恰在九幽宗众生院修炼,混迹了三十年,以古谐非的能力不可能连九幽宗的门墙都进不去,最大的可能就是他隐瞒实力,主动选择留在众生院避祸。 “你好像有心事啊?” 秦浪微笑道:“没什么心事,就是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 午夜时分,古谐非从床上悄悄爬起,舒展了一下双臂,摇晃了一下粗短的脖子,起身整理好衣服,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黑色头罩,将大脑袋蒙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到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开门,转身来到墙边,宛如土拨鼠一般悄声无息地从后墙钻了出去,古谐非贴着墙根向小楼上望去,看到小楼内一片漆黑,想来秦浪小两口早已睡去。 古谐非瞄了一眼通往八部书院的小门,他藏身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悄悄溜了过去,有门不走,直接穿墙而过,在他的穿墙术面前这样的墙体形同虚设。 古谐非进入八部书院,直奔泮池,隆冬腊月,泮池的水早已封冻,表面上光滑如镜,古谐非趴在泮池边缘左顾右盼,确信周围没人,方才纵身一跃,宛如一片枯叶般落在泮池的冰面上,大胖脸趴在冰面上,默念玄咒,双目金光迸射,光芒投向泮池深处,光线透过冰面,古谐非借着这光芒,穷尽目力,仍然无法看到水底的状况,这泮池的水终究还是太浑浊了一些。 轻轻敲击了一下冰面,根据冰面的反馈来看,这冰层的厚度至少有半尺多厚,如果强行破冰必然引起不小的动静。古谐非伸出胖乎乎的右手,在冰面上划了一个圈,指尖金光灿烂,划过的地方冰层无声分离。 古谐非脚下的冰层和周围的冰面已经完全离断,他双足用力,足下金光绽放,身体缓缓下沉,缓降的同时四周的池水向他涌了过来,古谐非周身金光笼罩,这金光将他和寒冷的池水隔绝开来,很快他的身体就沉入了水面下,矮胖的身躯仍然在不断下坠,这泮池之深超乎古谐非的想像,泮池的池壁之上,约莫沉降到中途,可看到池壁之上的盘龙浮雕,古谐非伸手抚摸浮雕上的龙鳞,手掌落处,金光浮掠,有若盘龙活过来一般。 古谐非下降二十丈,方才看到水中的假山,那假山其实并不大,过去被安置在锦园之中,后来因被嫌弃风水不好,沉入这泮池之中。 古谐非沿着假山看了一圈,这假山只有一半露在外面,还有一半被淹没在水底淤泥之中。这取自于虚海海心的奇石,上面布满孔洞,因为沉入泮池时间久远,所以其中生满水草,古谐非望着那奇石,上面的孔洞不计其数,正准备进入其中探查之时,却发现奇石之上刻着一行符箓,古谐非定睛望去,只看了一行,内心就变得沉重起来,他不敢轻易进入假山之中,又沿着原来的途径退了回去。 古谐非升上冰面,那足底的冰块和周围的冰面重新契合在一起,别看古谐非游戏风尘,做事却非常谨慎,蹑手蹑脚离开了泮池,沿着原来的路线回到了房间内。 回到床上准备躺下,一伸手却摸到了一个人,把古谐非吓了一大跳:“谁?” “还能有谁啊?” 古谐非弹指射出一个小火球,准确无误地将桌上的蜡烛点燃,看到秦浪躺在他床上,古谐非捂着胸口道:“我草,人吓人吓死人,真把我给吓死了,刚还以为你们家丫鬟摸进来了。”毕竟是当哥哥的,口下留德,没说是弟媳妇。 秦浪呸了一声:“美得你。” 古谐非笑道:“放心哥哥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秦浪坐起身来:“大半夜的,哪儿去了?” “人有三急,撒尿,你们家我又不熟,所以找个墙角儿对付了。” 秦浪笑眯眯望着古谐非,古谐非都不敢正眼看他,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在我家随地大小便?” “昂!不是,小便!” 秦浪道:“撒泡尿还得用穿墙术?你既然用穿墙术了为什么不干脆穿到八部书院去尿?非得尿我家里啊?” “肥水不流外人田。” “老古啊老古,咱们兄弟俩从江源府一路走到这里,多少次出生入死,我对你还算是有些了解的吧?” 古谐非道:“你都有老婆了,咱们是不可能的。” 秦浪指着古谐非:“你还有这想法?” 古谐非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没有,我怕你有。” “别跟我打岔,刚溜到八部书院我可都看见了。” 古谐非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道:“看见就看见,找不到你家茅厕,又不好意思在你家解决,所以我就去祸害八部书院了。” “尿泮池里了?” “昂!” 古谐非被问急了,小眼睛瞪得滚圆:“你有毛病啊,我撒泡尿你都跟踪我,认识你这么久都不知道你还有这癖好,你对得起龙熙熙吗?” 秦浪道:“别岔开话题,去泮池里捞什么?” 古谐非道:“没劲,我回去了。”话不投机半句多,转身拉开房门想走。 秦浪道:“你到底是姓古还是姓顾啊?” 古谐非刚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马上又将门给关上了,小眼睛充满错愕地望着秦浪。 “怎么?还想杀人灭口啊?” “你……” “你什么你?我只知道这锦园过去是驸马爷顾月笙住过的地方,顾月笙被人诬陷谋反遭到灭门,我还听说顾月笙是青山书院汪应直先生的外甥。” 古谐非这才明白秦浪怎么会怀疑自己,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现在自己身上,当初他和赵长卿喝酒的时候说起过自己舅舅就是汪应直,秦浪这小子何其聪明,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就判断出自己和锦园过去的主人驸马顾月笙有亲戚。 “说话啊?” 古谐非道:“还说个屁啊,你沾上毛比猴都精,什么不明白?”他叹了口气,拉了张椅子坐下,垂头丧气道:“古人诚不我欺也,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当初我就不该教你。” “这么说就不厚道了,你的金光咒是如何取得现在的进展的?” 古谐非老脸一热,顾而言他道:“你早就看出来我是装醉,所以跟踪我。” 秦浪道:“那倒没有,我半夜请起来撒尿,刚好看到你鬼鬼祟祟地从房间里钻出来,一时好奇就跟着去看看,没想到啊没想到……” 古谐非道:“我什么都没干,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这我相信,老古,去找什么呢?” “没什么。” “那就是不要我帮忙了,我回去睡觉了。”秦浪起身向外走去,来到门前停下脚步道:“那泮池里面有座假山本来是属于锦园的,你说我应不应该找八部书院给讨回来?” 古谐非赶紧冲了上去,一把抓住秦浪的手臂:“应该啊,自然应该啊!” 秦浪道:“好,就这么定了。” 古谐非没想到他答应的那么痛快,将信将疑道:“你……答应了?” 秦浪点了点头。 “你不问我要那假山干什么?” 秦浪笑道:“你的事情我没兴趣,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一定会帮你。” 这就是朋友,朋友之间要得就是信任,离开信任的基础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朋友,腊月二十九的夜晚很冷,可古谐非的心是火烫火烫的,他很想和秦浪同床共枕秉烛夜谈,可秦浪似乎没这个意思,人家有龙熙熙帮着暖被窝,明显要比一身肥肉的自己香多了。 秦浪一大早就起床了,龙熙熙半坐起来,露出一截比初雪更白的香肩,娇嗔道:“怎么这么早啊。” 秦浪道:“今儿得给皇上上课,千万耽误不得。” 龙熙熙撅起樱唇道:“讨厌,你根本不是去见皇上,你是去勾搭人家老婆。” 秦浪哭笑不得道:“熙熙,我是那种人嘛,再说了我上课的地方是御书房,除了皇上就是太监,连个宫女都见不着,我想勾搭也没人可勾搭啊。” 龙熙熙道:“就不,不想让你去。” 秦浪道:“那我就真不去了。” 龙熙熙咯咯笑道:“逗你的,去吧,回头我得检查。” 秦浪连连点头道:“行,没问题。” “还是信不过你。” 秦浪把短刀递给龙熙熙。 “干嘛?”龙熙熙不解道。 “你要是真心不过,把我那话儿给割下来留你这儿存着,等我回来你再帮我接上。”秦浪表情认真道。 龙熙熙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伸手在他身上拧了一下:“滚!没正经的东西。” 秦浪来到外面,听翠儿说古谐非早就走了,秦浪草草吃了早餐,牵出他的黑风翻身上马,向皇宫驰去,来到敬文门,刚好遇到同样入宫觐见的陆星桥,迎面碰上,总不能视若不见,秦浪抱拳行礼道:“陆先生早!” 陆星桥微笑道:“秦统领,我还没有来得及恭贺你升迁呢。”他指得是秦浪成为西羽卫统领的事情。 秦浪道:“算不上升迁,只是换了个称呼罢了,我的职责还是负责保护长公主殿下。” 陆星桥道:“我回来的时间不长,却听说了你的不少事情,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陆先生的大名对我才是如雷贯耳,都说您是天策府第一智将呢,晚辈对前辈的风采仰慕已久。” 陆星桥微笑摇头道:“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相互恭维着,此时马车到了,原来这辆马车是来接他们两个的,怪不得时间如此凑巧,搞了半天是他俩一起去见皇上。 秦浪请陆星桥先行,然后才上了马车,左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陆星桥的身体,深冥没有半点反应,陆星桥是个活生生的人确定无疑。 陆星桥道:“我听说是你救了长公主。” “晚辈可不敢贪功,谁不知道长公主的救命恩人是陆先生。”秦浪近距离打量着这个冒牌货,还真是像呢,难怪白玉宫分辨不出来,现在他唯一能够确定得就是眼前的陆星桥和给他开印传功的绝不是同一个。 陆星桥道:“明知道长公主是冤枉的,当然要尽力想帮,只可惜那傀儡没有陪她走到九幽宗。”打量了一下秦浪道:“秦护卫好像身有隐疾啊。” “陆先生看出来了?” “失了精英二魄或许会影响生育,秦护卫,我听说前几天尊夫人小产了?你还是多多关心一下。” 秦浪心中暗骂,这个老阴货,是在提醒自己不育,这就矛盾了,陆星桥的意思是,你老婆怀孕流产是真,你就被戴了绿帽子,你老婆怀孕流产是假,你们就是欺上瞒下,套路了何山铭。 秦浪道:“陆先生关心的事情还真不少。” 第二百零六章肿了肿了 陆星桥笑道:“是我失言了,秦护卫的家事的确不该我来过问,好心提醒千万不要见怪。” 秦浪冷笑,早晚老子要狠狠教育你一顿。 马车到了御书房,两人先后下了马车。老太监安高秋已经在院门外等着了,笑容可掬道:“两位先生来了。”他倒是省事儿,统一称呼为先生。 陆星桥道:“太后已经来了吗?” 秦浪这才知道今天太后萧自容也在。 安高秋道:“一早就来了,检查皇上的功课呢。”说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秦浪一眼,秦浪脸皮一热,这段时间只顾着带小皇帝玩了,真没教他什么功课。 两人跟着安高秋走入院内,太后和小皇帝此时都在御书房旁边的清德宫内。 两人向太后和小皇帝行礼之后,陆星桥得蒙赐座,秦浪级别不够,只能继续站着,当然也不能排除萧自容故意为之,有冷落秦浪之嫌。 小皇帝屁颠屁颠跑到秦浪的身边,咧着嘴笑道:“带来了吗?” 秦浪朝太后萧自容看了一眼,萧自容压根没看他,小皇帝已经在秦浪的身上摸了起来,秦浪没奈何只能将带来的一本画册取出递给了他。 “拿来给哀家看看。” 秦浪只好转而交给了安高秋。 安高秋托着秦浪的画册来到太后面前,萧自容伸手拿起画册,展开一看,顿时把眉头皱了起来,随手又将画册丢了回去,显然对这种哄小孩子的玩意儿不感兴趣,小皇帝却如获至宝,拿着去一边翻看起来,一边看一遍傻乐。 萧自容道:“今天让陆先生过来是想让你看看皇上的病。” 陆星桥道:“皇上龙体安康千秋万载。” 萧自容道:“他倒是健壮,只是……”她用右手的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意思是小皇帝脑子不灵光。 陆星桥怎能不明白,恭敬道:“臣斗胆触碰皇上龙体。” 萧自容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陆星桥起身来到小皇帝面前,给皇上请脉。 小皇帝被他打扰了看书,一双眼睛恶狠狠盯住陆星桥忽然一拳照着陆星桥的面门打了过去,他虽然不聪明,可与生俱来的戾气很重。 陆星桥微微一笑,龙世兴的拳头在距离他鼻尖半寸的地方停住,小皇帝一动不动地望着陆星桥,居然被定住了。 秦浪不失时机地叫了声:“大胆!”其实他心中非常明白,陆星桥对小皇帝用了定身术,萧自容也默许了,秦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表现得忠心耿耿,其实早就看陆星桥不顺眼了,只是没机会出手。 萧自容狠狠瞪了他一眼,秦浪赶紧低下头去,意识到被这老娘们给看穿了。 陆星桥开始为小皇帝诊脉,秦浪一旁看着,心中暗忖,这陆星桥应该也是医道高手,单靠装模作样在这里可混不开,这个世界的许多事情都不能用常理来论,比如这个小傻子,他可能也是魂魄出了问题,也许能够治好呢?如果陆星桥能治好他,岂不是也意味着能够治好自己?不过他马上否定了这个可能,连师父都做不到的事情,这个冒牌货又怎能做到? 陆星桥为皇上诊病的时候,小太监过来通报皇后来了。 秦浪心中有些奇怪,萧自容今天这阵仗有些奇怪,他和陆星桥毕竟是两个大男人,太后见就见了,把皇后叫来什么意思?见识过太多萧自容的阴险手段,所以秦浪对她产生了很强的戒备心。 陈薇羽婷婷袅袅走入清德宫,气质端庄目不斜视,在众人的眼中这位皇后清高倨傲,可秦浪不这么认为,清高的只是她的外表,美丽躯壳下包容的那颗心实在是骚动得很,想起日前陈薇羽在御书房内强撩自己的一幕,秦浪有些蠢蠢欲动,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纸,此言非虚,自己吃亏在心软,不懂得如何拒绝女人,也不忍心。 陈薇羽见过太后,萧自容道:“陆先生你是见过的,他还是你的老师吧。” 陈薇羽点了点头。 萧自容又道:“秦护卫你应当也是很熟悉的,哀家听说上次他入宫授课的时候,你们就见过面。” 秦浪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这老娘们真是阴险啊,她把自己和陈薇羽的一举一动查了个清楚,陈薇羽虽然胆大,可道行毕竟比不上萧自容,这种时候他不能主动开口,且看陈薇羽如何应付。 陈薇羽剪水双眸如秋日平湖不见半点儿波澜,轻声道:“秦先生对陛下是极其尽心尽责的,他还是薇羽的救命恩人,品行高洁,光明磊落。” 秦浪把脊梁骨挺得笔直,胸肌挺得高高的,陈薇羽夸他就等于夸她自己,可平心而论,自己真配不上她的评价,陈薇羽也是睁着眼说瞎话。 萧自容笑了起来:“他的品行哀家自然信得过。” 此时陆星桥已经完成了诊脉,解除了小皇帝的定身咒,龙世祥得到自由,马上一拳挥了出去,陆星桥恰到好处地向后退了一步,小皇帝打了个空。 萧自容向安高秋递了个眼色,安高秋硬着头皮上前,龙世祥正因为刚才的一拳落空郁闷,看到一个主动凑上来的,这张脸熟,一拳就砸在安高秋眼睛上了,安高秋不是躲不开,他是不敢躲,硬生生挨了小皇帝一拳,捂着眼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小皇帝可不是好脾气,抓起一旁的熏香炉,皇宫里面这玩意儿特别多,照着陆星桥就砸了过去,可惜他手头不够准,明明瞄准的是陆星桥,熏香炉却朝着陈薇羽飞了过去。 秦浪眼疾手快,抢在熏香炉砸中陈薇羽之前一把抓住,笑道:“陛下,臣带你去蹴鞠好不好?” 小皇帝一听就乐了,拍着巴掌道:“好啊好啊!” 萧自容真是受够了这个痴呆儿,让秦浪将他给带出去,就龙世兴这小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材料。 小皇帝指着陈薇羽道:“你也去!” 陈薇羽一脸委屈,其实心中巴不得跟着去,至少能多看秦浪几眼。 萧自容眯着眼睛昂了昂头,让陈薇羽赶紧跟着过去。 小皇帝一手抓住秦浪,一手抓住陈薇羽,拉着他们俩往外面走。 安高秋捂着眼睛跟在后面,望着前面的三人,像极了一家三口。 萧自容望着他们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道:“真是成何体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秦浪,哀家说得课程你可不要忘了。” “是!” 陆星桥道:“太后,皇上的病臣可看不了。” 萧自容道:“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三魂受损,七魄不全,放眼当世无人能治。” 萧自容道:“这话哀家也听过,天魂、地魂、命魂并非受损,而是先天不足,七魄也是如此,虽然三魂七魄都在,可支离破碎,真是愁死哀家了。” 陆星桥道:“也许还有一个办法。” 萧自容冷冷扫了陆星桥一眼,陆星桥马上停下不说。 陈薇羽哪懂得蹴鞠,小皇帝拉着她到了院子里,里面有按照秦浪指点临时搭起的球门,小皇帝让陈薇羽去守门,在龙世祥的眼中皇后就是个玩伴,对玩伴的使用方法和太监没啥两样。 秦浪一看就知道坏了,这小子不但傻,心眼儿还不好,让陈薇羽去守门,这不摆明了要折磨她一番吗?秦浪主动请缨道:“陛下,还是臣来。” 小皇帝摇了摇头,指着陈薇羽,陈薇羽又没玩过蹴鞠,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一名小太监过来向陈薇羽简单讲解了一下,陈薇羽这才知道,要让自己站在那个门前挡住皮球,秦浪趁人没注意悄悄向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用阻拦,只要躲开皮球就是。 陈薇羽站在球门前,龙世祥在球前站好了,抬腿就是一脚,这一脚势大力沉直奔陈薇羽的肚子射了过去,他压根就没想射门,只想踢人。 陈薇羽躲避不及,被皮球砸了个正着。 蓬! 几名太监宫女同时闭上了眼睛,不忍卒看。 陈薇羽被这脚球砸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皇帝乐得哈哈大笑。 秦浪走过去用脚停住反弹回来的皮球,微笑望着龙世祥,恨不能一球踢爆了这个小猪头,这小子真是太可恶了,对一个弱女子也下得去黑脚。 龙世祥一边笑一边指着陈薇羽向秦浪道:“射!射她!” 陈薇羽清澈见底的明眸居然露出一丝淡淡的喜色,身体的创痛和见到心上人的愉悦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秦浪怎么射她都不会介意,轻咬樱唇,做好了承受疾风暴雨的准备。 秦浪没有动作,龙世祥有些不耐烦了,冲上来抢球,秦浪用脚一踩一挑,将皮球挑了起来,然后一个大脚,将皮球踢向高空。 龙世祥抬头望去,高空中皮球落下,秦浪接着又是一脚,皮球越飞越高。 龙世祥一时间忘了射门的事情,看到秦浪把皮球玩得如此出神入化,乐得站在一旁拍起了巴掌,暂时忘记了折磨陈薇羽了。 陈薇羽暗自松了口气,腹部仍然隐隐作痛,这该死的小傻子,居然如此捉弄自己。 秦浪用颠球成功吸引了龙世祥的注意力,玩了一会儿,安高秋过来提醒他们要去上课了。 小皇帝也玩累了,向陈薇羽招了招手示意她也跟着一起去听课。 陈薇羽装出很不情愿的样子,直到小皇帝过来扯她的胳膊,这才满心欢喜地跟着一起过去。 秦浪装模作样道:“安公公,这不合适吧。” 安高秋叹了口气道:“太后交代,皇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千万不要违逆他的意思。”他算是明白太后的意思了,小皇帝就是个摆设,只要能安生坐在那张龙椅上就好,至于他干什么并不重要。 来到御书房,安高秋准备好笔墨纸砚,小皇帝继续翻看秦浪给他带来的画册,一边看一边笑,秦浪看到他傻兮兮的样子心中琢磨,是不是该给这货画一套蜡笔小新?想想罢了,真要是被他学会了恶作剧,整个皇宫岂不是更要鸡飞狗跳。 准备就绪之后,秦浪拿起纸笔开始绘画,安高秋去门旁站着,小皇帝的注意力还没有转移过来,秦浪道:“陛下!” 小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不要烦他。 秦浪和陈薇羽只能大眼瞪小眼地等着。 陈薇羽的脚悄悄从桌下探伸了过去,踩在秦浪足面上,然后又移开,小腿贴在他的小腿上,轻轻摩擦了一下。 秦浪佯装无事,陈大才女越来越会撩骚了,在宫里太孤单,把大才女给憋坏了。 小皇帝放下画册走了过来,陈薇羽悄悄将腿移开。 秦浪道:“陛下,今天想学什么?” 小皇帝道:“尿尿!” 安高秋听到之后赶紧去屏风后将夜壶给拿了出来,这小祖宗从来都是说尿就尿,很少给时间准备,待会儿尿了裤子就麻烦了。 这边将夜壶取出来,小皇帝已经把裤子脱下来了,陈薇羽面红耳赤,不想看也看见了,秦浪说他是个天阉,果然不错,比牙签大不了多少。 安高秋端着夜壶请小皇帝方便,可这龙世祥够坏,故意往安高秋身上尿,安高秋叫苦不迭:“陛下,错了!陛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嘴。 老太监忍气吞声地帮他处理干净,出去将夜壶倒掉,顺便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每天都要遭受这种煎熬。 老太监这边刚出门,陈薇羽就扬手在龙世祥脸前一挥,龙世祥头昏脑胀,一脑袋攮桌面上去了。 秦浪暗叹,还是女人下手果断,陈薇羽纵身入怀,紧紧抱住他道:“想死我了。” 换成过去,以陈薇羽的矜持断然不会如此,可是在她入宫之后,心境突然发生了改变,原本想要压抑的感情如同火山喷发般不可收拾。 秦浪附在她耳边低声道:“疼不疼?” 陈薇羽点了点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在任何人面前皆可坚强,唯独在秦浪面前做不到,亲吻秦浪如刀削般轮廓分明的嘴唇,感觉秦浪的怀抱宽广如大海,真想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想,永远溺死在这里。 秦浪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悄悄提醒陈薇羽,陈薇羽这才松开他,塞给秦浪一颗药丸一样东西,小声道:“交给我爹。” 起身来到龙世祥的面前恨不能在他那张大脸上狠狠扇几个大嘴巴子,不过最终还是忍住,手帕在龙世祥的鼻翼前方拂动了一下,龙世祥接连打了几个喷嚏,醒了过来。 外面传来安高秋惶恐的声音:“吾皇万岁万万岁!” 龙世祥打了个哈欠醒来:“尿尿!” 安高秋穿着刚刚换好的干净衣服,端着才清理干净的夜壶,真是欲哭无泪,这种事情还必须得他亲力亲为,御书房可不是寻常太监能够说进就进的。 安高秋只能再次来到龙世祥面前,龙世祥把裤子脱了,这次没往安高秋身上尿,尿了几滴,向安高秋道:“你怎么没有?” 安高秋心中把这小傻逼千刀万剐,咱家没有还不是你们龙家给弄得,若是不切咱家要比你大出无数倍。心中再恨,脸上还得带着笑:“陛下,奴才是太监啊。” “太监……呵呵……”龙世祥指着秦浪:“你也是太监。” 安高秋道:“秦先生是老师不是太监。” 龙世祥把手指向陈薇羽:“你是太监!” “那是皇后娘娘,就更不是太监了。” 龙世祥摇了摇头,这么简单的性别问题他都搞不明白:“有分别吗?” 安高秋无可奈何地望着秦浪。 秦浪利用这个时机给小皇帝上上课,在纸上画了一个男人,指着两腿之间的部分向龙世祥道:“男人!” 龙世祥点了点头指着自己道:“男人!”一边说一边将手探入裤裆摸了摸:“***!” 安高秋强忍住笑,可又想起自己没有那玩意儿,实在是有些感伤,自卑让他默默退出门外,男人!自己也曾经做过男人。 龙世祥忽然一把抓向秦浪的裤裆,秦浪吓了一跳,我靠!不带这么玩儿的,老子来给你上课可不带特殊服务。 龙世祥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大……大……大……” 陈薇羽羞得满脸通红,这小傻子真是蠢到了极点,秦浪也真是,教他这干什么,她也有些奇怪,男人不都一个样子,很大吗?肯定是要比这小傻子大的。 秦浪抱拳道:“谢主龙抓!” 陈薇羽咬着樱唇强忍住笑,秦浪可真会整词儿,什么叫谢主龙抓? 龙世祥指着秦浪道:“有病!” 秦浪心中暗骂,你特么才有病,这也难怪,龙世祥就没见过正常男人什么样,诺大的皇宫除了太监就他一个男人还是个天阉。 龙世祥向陈薇羽道:“你摸摸!” 陈薇羽懒得搭理这蠢货,龙世祥居然抓住她的手非得让她摸。 秦浪简直无语,小皇帝把自己当成木雕了吗?有没有估计我的感受? 秦浪实在是坐不下去了,正准备站起身来。 小皇帝道:“肿了,肿了!” 陈薇羽和秦浪目光交汇,都变得异常灼热。 小皇帝忽然起身向外面跑去。 秦浪向陈薇羽微微一笑,陈薇羽眼波朝他裤裆上瞄了一眼,俏脸越发红了。 秦浪不敢久留,再待下去御书房恐怕要失火了,赶紧起身准备追出去,不想陈薇羽和他同时站起身来,两人面对面刮擦了一下,陈薇羽可不是故意碰瓷,被他这一碰觉得娇躯酥软,真想就此扑入他的怀中。 秦浪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追出门外。 小皇帝指着秦浪:“肿了肿了!” 安高秋望着秦浪意味深长道:“秦先生请回吧。” 秦浪和陆星桥一起过来,不过是单独离开。 来到敬文门取了黑风,想起陈薇羽的委托,于是直奔陈府而去。 陈穷年听说秦浪来见自己,马上让人将他请了进来。 因为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陈府也在准备迎接新年,越是到这种时候,越是想念一双儿女,往年至少还有女儿在身边陪同他们夫妇,可今年儿子女儿虽然都在雍都却无缘相聚,至今方才领悟到咫尺天涯的真正含义。 秦浪大步流星来到陈穷年面前,向他作揖行礼道:“卑职秦浪参见陈大人!” 陈穷年看到这小子春风得意的模样就知道他这几天过得不错,成立西羽卫,成为西羽卫的统领,桑竞天又顺利登上丞相之位,借着朝堂角逐的东风,扫去一身麻烦,连太后这次都站在他的一边,陈穷年发现人果真是要讲究气运的,从他认识秦浪开始,这小子可谓是麻烦不断,但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一次如此可以说是偶然,次次如此只能用气运无双来解释了。 陈穷年道:“去宫里了?”一句话就表明他对秦浪的行程了如指掌。 秦浪道:“大人,可以进去说话吗?” 陈穷年笑道:“是我礼数不周了。”把秦浪请到花厅落座,又让人送上香茗。 秦浪看了看左右,陈穷年摆了摆手示意家人退出去。 秦浪这才将陈薇羽委托他转交的那颗蜡丸拿了出来。 陈穷年接过,捏碎蜡丸,展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白纸,微微错愕了一下,不过马上明白了女儿的用意,这次应当只是女儿对秦浪的考验,一言不发地将白纸收起,轻声道:“你见到她了。” 秦浪直言不讳道:“三次!” 陈穷年皱了皱眉头,这可够频繁的,就算他是皇上的老师也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见皇后三次,也不怕惹别人闲话。 秦浪从陈穷年的表情看出他的不悦,恭敬道:“皆是偶遇。” 陈穷年瞪了他一眼,此地无银三百两,偶遇到这份上谁会相信?自从女儿嫁入宫中,自己这个亲爹都没见过一次呢。当然秦浪现在负责教小皇帝绘画,出入皇宫的机会的确比一般人要多,只是女儿还伴读吗? 秦浪道:“每次皇上读书的时候喜欢叫上皇后一起,所以就见到了。” 第二百零七章奉旨追捕 陈穷年冷哼一声:“你们还真是有些缘分呢。”说实话,心中居然没有感到生气,反而生出莫名其妙的欣慰感,悄悄琢磨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对女儿如今的命运心存内疚,如果女儿偶尔可以见到秦浪,至少还能看到一些希望感到一些慰藉。 秦浪毫不脸红地回答道:“大人这么一提醒好像真是有些呢。” 换成别人敢这么说话,陈穷年早就大嘴巴子抽了过去,不过对秦浪他表现出格外的宽容,也可能是秦浪和他闺女的暧昧既成事实,他也不得不接受。 陈穷年打量着这个小子,良久都没说话,秦浪也不说居然还敢和陈穷年对视,两人现在的关系非常奇怪,秦浪甚至感觉自己和他之间要比桑竞天更默契一些,可能是因为陈薇羽的关系,陈穷年爱屋及乌。 陈穷年叹了口气道:“你想利用薇羽。” 秦浪摇了摇头:“大人想多了,我和她是朋友,而且虎徒兄也是我的好朋友,我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从来都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情。” 陈穷年道:“也是,凭你和长公主的关系,你没必要打薇羽的主意。”说完再度沉默了下去,如果这小子不是利用自己女儿,那就是对女儿产生了真感情?这对年轻人是在玩火啊,自己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当然知道血气方刚年轻气盛代表的意义,如果两人一旦越界,那可不是玩火自焚的事情,引起的那把火会将他们,甚至连整个陈家都烧得干干净净,不得不承认,秦浪符合他心中理想女婿的标准,如果当年女儿没有选择入宫而是选择了他,未尝不是一个完美的结果。 陈穷年示意秦浪喝茶,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轻声道:“你是个聪明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应该知道。” 秦浪点了点头道:“大人放心,卑职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更不会给薇羽添麻烦。” 这声薇羽让陈穷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小子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这年头当奸夫都当得那么理直气壮吗?陈穷年调整了一下内心的情绪,感觉不应该用这个词来形容秦浪,秦浪若是奸夫,那自己的女儿成什么了? “她过得如何?” 秦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前些天额头被皇上用香炉给砸伤了。” “啊?”陈穷年闻言色变。 秦浪道:“今儿被皇上拽去蹴鞠,又被他用球砸了几下,总之她现在的处境颇为不妙。”秦浪又叹了口气,就是要让陈穷年放心不下。 陈穷年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她过得好还是坏,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秦浪道:“卑职斗胆问一句。” 陈穷年瞪了他一眼道:“知道斗胆就不用问。”这小子坏着呢,故意说这些事情让自己糟心。 “那卑职先行告退了。”秦浪想站起来。 “坐下!”陈穷年显然还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秦浪只好坐下。 陈穷年将茶盏放下:“问!” 秦浪笑了起来:“大人明知皇上是那个样子,为何要坚持将她嫁入皇宫呢?” 陈穷年反问道:“你以为呢?” “大人的家事卑职不敢擅自评论。” “秦浪啊秦浪,你干涉我的家事还少?”提起这事陈穷年就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这小子出现,闺女可能也不会惹上情孽。 秦浪尴尬笑了笑。 “我后悔了!” 秦浪闻言一怔,抬头望去,从陈穷年的眼中看到了真挚的光芒。 这句话陈穷年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过,可现在他居然对秦浪说出了肺腑之言,在女儿的婚姻上,最初他的确抱着政治目的,可到后来他发现这是一步错棋,女儿入宫对他仕途的影响微乎其微,太后萧自容对自己的任用绝不是因为自己国丈的身份,而是她需要一股势力去维系平衡。换而言之,无论女儿是否成为皇后,都不会影响到他的地位。 女儿实际上已经沦为了皇家的人质,名为母仪天下统领三宫,可谁都清楚,在皇宫内真正当家做主的人只能是萧自容。 女儿的事情如此,儿子的关系又闹到了现在的地步,让陈穷年颇为无奈的是,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和秦浪走得更亲近一些,这让他这个当父亲的羡慕之余也开始检讨自己。 秦浪道:“薇羽很坚强,她不会有事,我也会尽力帮她。” 陈穷年道:“有句话我不知当说还是不当说。” 秦浪点了点头。 陈穷年道:“小心你干爹!” 因为李逸风的前期铺垫,桑竞天登上相位之后变得顺风顺水,六部雏形初显,在兵部尚书宗无期辞职之后,六部中只有户部尚书常山远还是太尉何当重一脉,桑竞天在用人方面非常谨慎,尽量保证各方利益,注重维系平衡。 朝制改革成功之后,下一步就是推出新政新法,最近这段日子,桑竞天都在为了这件事忙碌,四名顾命大臣,如今真正活跃在朝堂中的也就是桑竞天和何当重,吕步摇专心修史,李逸风经过这次的变故之后一蹶不振,长期称病,闭门谢客。 何当重将儿子何山铭送去了西疆戍边,以退让来换取了这次风波的平息。 在外人眼中何当重这次栽了个大跟头,但是桑竞天心中明白,何当重的根基在军队,他在将士心中的地位并未动摇,目前的大雍还离不开何当重。 桑竞天将拟好的部分新法递给了何当重:“何大人拿回去看看有无不妥。” 何当重微笑摇了摇头道:“我还是不看了,内政方面本不是我的长项,这些新政,桑大人应该准备很久了吧?” 桑竞天道:“这些年一直都在琢磨着如何改变大雍的现状,通常想到什么主意就记下来,不知不觉就积累了那么多,如今得蒙皇上重用,所以就将过去的想法全都拿出来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得到认同。” “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何当重心中却暗忖,桑竞天早就知道他会登上丞相之位,所以一直在积极做着准备。 桑竞天道:“何大人,您对猛鞑人新近不断滋扰大雍边境怎么看?” 何当重道:“都是小规模的游兵散勇,就像是流寇山贼,抢了就走,此事我已经下令边关加强布防,遇到猛鞑人再来抢掠,格杀勿论,放心吧,他们起不了什么气候。” 桑竞天道:“过去三十年一直相安无事,猛跶人虽然勇猛但毕竟人少,而且一直以来都向大雍朝贡,不知怎么突然就变了。” 何当重道:“还不是受了大冶国的蛊惑,国富民强,现在大雍国库空虚,前方将士连军饷都拖了两个月,在这样下去就会军心不稳呐,丞相,推出新政之前,是不是先考虑把拖欠的军饷补发了?后天可就是初一了。” 桑竞天道:“此事我和户部议过,现在的确是没有多余的银两,总之我答应你,十五之前,一定将这笔钱给补上。” 何当重叹了口气道:“可怜这些将士,连年都过不好了。” 桑竞天道:“今年乃是非常之时,先皇驾崩,新君登基,各方灾害不断,还好有何大人在,构筑大雍防线,保护大雍国土安宁。”这句话的确是由衷而发,现在的大雍已经禁不起更大的波折了,如果在此时发生战争,大雍的国力根本无法支撑。 何当重道:“只希望来年会有好转,天佑大雍!” 桑竞天点了点头,此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得到应允后,一名侍卫匆匆走了进来,向两人鞠躬行礼道:“两位大人,大事不好了,边谦寻逃走了!” 桑竞天和何当重对望了一眼,表情都变得异常凝重,边谦寻乃是漫天王边北流的长子,大雍皇室为了实现对六位异姓王的远程遥控,将他们的子女都留在雍都读书,女儿成年也会由皇室安排嫁入雍都,桑竞天的妻子姜箜篌就是这种。 皇上大婚,漫天王边北流都没有亲自来到雍都观礼,只是让他留在雍都的儿子代为送上贺礼,这对朝廷来说已经是大不敬。 边谦寻一直处于被软禁的状态,漫天王此前曾经向朝廷上书,想将他长子接回去,让小儿子边谦东前来替代,可被朝廷否了,边北流虽然子女众多,但是四个儿子中成年的只有边谦寻一个,边谦寻今年二十三岁,十六岁之前都在八部书院读书,后来拜秦道子为师,专攻画修之道。去年在朝廷的授意下,给边谦寻安排了婚事,他娶得是现在礼部尚书徐道义的女儿徐中晴,夫妻两人婚后倒也恩爱。 何当重问明边谦寻的状况,原来边谦寻杀死了他的妻子徐中晴,家人发现之后慌忙报官。 因为涉及到王族和朝中大员,此事非同小可。 桑竞天听说之后也是震惊不已,毕竟他和徐道义也是儿女亲家,徐道义的儿子徐中原是他大闺女婿。 何当重怒道:“真是岂有此理,逃就逃了,为何还要杀人?” 桑竞天问清状况,得知现在此案已经交给了刑部,想起自己和徐家的关系,他必须要亲自走一趟了。 漫天王的王府就在西羽门附近,桑竞天赶到的时候,礼部尚书徐道义父子都来了,徐道义看到桑竞天,哽咽道:“丞相,你可得为我做主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突然而至的噩耗让他几乎崩溃。 桑竞天叹了口气道:“放心吧!”他让女婿徐中原陪着徐道义先去休息。 刑部方面是谢流云负责现场勘查,听闻丞相桑竞天亲自到来,赶紧过来拜见。 桑竞天道:“此事可曾向陈大人禀报?” 谢流云道:“已经让人去报了。”他听出桑竞天好像对陈穷年有些不满,其实抛开死者的特殊身份不言,这也就是一起普通的凶杀案,没必要惊动刑部尚书陈穷年,但是因为死得是礼部尚书的闺女,桑竞天又和他是亲家,这件案子的影响就大了。 “有什么发现?” 谢流云低声道:“死者共有两人。” “两人?” 谢流云点了点头道:“一人是边谦寻的妻子徐中晴,还有一人是他的管家。” “什么?” 谢流云有些尴尬道:“案发现场,两人赤裸裸躺在床上,被刀刺而亡,那管家还被割掉了话儿,按照现场的状况来看,应当是……” 桑竞天用目光制止了谢流云继续说下去,沉声道:“案情没有查明之前,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若是外面传出任何的风声,我拿你是问。” “这……”谢流云暗叫倒霉,他能保证自己不说,又岂能保证其他人不说,人多嘴杂,天下间哪有不漏风的墙。 桑竞天道:“此事关乎徐家的名誉,而且案情未明之前,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 谢流云道:“卑职尽力去办,今晚所有当值之人和边家的家人我会一一警告,只是那边谦寻自己不会乱说吧?” 桑竞天道:“他是漫天王的儿子,你以为他不要脸面?马上展开搜捕,绝不可让他逃出雍都。” “是,此事已经做出安排。” 徐中晴被杀一事为即将到来的新年蒙上了一层血色,大年三十,进出雍都的盘查变得严格了许多。 雍都各方力量全部出动,甚至连刚刚组建的西羽卫也不例外,原本打算给一众兄弟放大假的秦浪接到了上头的命令,让他们协助搜捕边谦寻。 西羽卫分派到的任务是去调查尘心画院,这算是西羽卫自成立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行动,由秦浪和陈虎徒带队,一百五十名西羽卫来到了尘心画院前方严阵以待。 秦浪并没有让所有西羽卫直接进去,毕竟尘心画院是秦道子的地盘,这位大雍画修界宗师级的人物曾经帮助过他,在八部书院秦浪和张延宗五场比试中,秦道子始终站在他的一边。 秦浪先和陈虎徒一起进入画院。 秦道子昨晚没睡好,刑部已经来人过来了解情况,今天西羽卫又来了,他对西羽卫并不熟悉,毕竟刚刚成立不久,很多人都没听说过西羽卫这个名字。 看到是秦浪,秦道子稍稍心安了一些,秦浪做事有分寸,把西羽卫留在外面没有让他们长驱直入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 秦浪将他们今天奉命前来的目的说了一遍,秦道子也没反对,让他们只管搜查,不过他有一个要求,千万不要破坏了画院的藏画,秦道子让弟子钟海天为西羽卫引路,陈虎徒率领众人搜查。 秦浪就留在秦道子身边陪他说话,他对边谦寻不熟,感觉这个人实在讨厌,如果不是因为这件案子,他们也不会大年三十都不得安宁。 秦道子道:“秦统领,老夫有句话想说。” “秦先生叫我秦浪就是。” 秦道子点了点头道:“那好,老夫也就不跟你客气了,秦浪,边谦寻和他的妻子非常恩爱,不可能杀她的,他是我学生,他品性纯良,无论大事小事都有分寸,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前途命运做赌注,我看这件事应该是误会了。” 秦浪道:“徐中晴死了,边谦寻逃走都是事实,如果人不是他所杀,为何他要逃?” 秦道子长叹了一口气道:“中晴那丫头我也熟悉,她对谦寻真情真意,你知道的,谦寻在这里本来就苦闷,过去都很少看到他笑,娶了中晴之后方才看到他有笑脸。” 秦浪道:“秦先生放心,你说的这些我会向上头如实禀报。” “如果抓到谦寻他会不会……”秦道子没说完,把最后一个死字咽了回去,从此案发生之后的反应来看,边谦寻的前景不妙,他杀死得是礼部尚书的闺女,现在整个雍都已经部下天罗地网,如果他仍在雍都,恐怕插翅难飞。 陈虎徒率众在尘心画院搜查了一遍,并未发现边谦寻的踪迹。 秦浪向秦道子告辞,收队回营。 秦浪本以为这他们的任务到此结束,准备让大家各自回去过年的时候,安高秋带着圣旨过来了,却是让秦浪带着西羽卫前往北野追捕边谦寻,已经得到确切消息,边谦寻逃出了雍都。 秦浪有些莫名其妙,这件案子虽然发生在西羽门附近,但是由刑部负责,为何要他们前往追捕?问过安高秋方才知道这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是桑竞天保荐的,秦浪心中暗叹,这位干爹倒是真没把自己当成外人。 安高秋宣读圣旨之后,向秦浪道:“秦统领辛苦了,太后专门交代,今天务必出发,一定要活捉边谦寻,案情落实之前千万不可委屈了他。” 秦浪点了点头,送走安高秋之后和陈虎徒商量了一下,陈虎徒对北野非常熟悉,那里是前往北荒的必经之路,也是边北流的封地,陈虎徒原本就没打算回家,有了这个任务刚好可以离开雍都,他们决定挑选五十名西羽卫随行,前往追捕边谦寻。 秦浪让众人各自回去准备,吃完年夜饭之后,当晚戌时一刻在北门集合出发。 距离出发时间还有一下午,秦浪先回了趟锦园,本来约好了和龙熙熙今晚一起前往桑府去吃年夜饭,结果被桑竞天给发配了。 龙熙熙得知之后也气得不行:“你这个干爹是不是存心呢?为何非得要你去?” 秦浪笑道:“我没去问他,估计问他也是别人他信不过。” 龙熙熙冷笑道:“别人他信不过,他也未必信得过你。” 秦浪对桑竞天行事的风格也捉摸不透,桑竞天曾经答应他,只要他登上丞相之位就着手帮助庆郡王恢复王位,不知他何时兑现承诺,不过他倒是安排了明天和庆郡王见面。 龙熙熙道:“我跟你一起去。” 秦浪笑道:“你跟我去,明天不见你爹了?” 龙熙熙气得跺脚:“讨厌死了,你这个干爹为何非要让你去?”她心中自然是不舍得和秦浪分开,可父亲出家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次见面的机会,如果就这么走了,还不知下次什么时候能够相见?真是让她左右为难了。 秦浪握住她的柔荑道:“你留下,我算过行程,此去北野,一来一回最多也就是半个月,如果一切顺利我还赶得及回来陪你过上元节。” 龙熙熙撅起樱唇道:“人家舍不得你嘛。” “我也舍不得你,可圣命难违,我必须要去这一趟。”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儿,那边姜箜篌到了,姜箜篌专门让人带来了酒菜,她知道秦浪今天就要出发,所以赶着过来送他。 秦浪知道姜箜篌过来也不是送行这么简单,很多时候她充当了桑竞天代言人的角色,果不其然,姜箜篌是带任务过来的,趁着龙熙熙为秦浪准备行装的时候,单独将秦浪叫到房间内,叹了口气道:“儿啊,你干爹这次把苦差事给了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不方便过来,让为娘给你解释几句。” 秦浪笑道:“干娘,不用解释,我尽力去做就是,没有丝毫怨言。” 姜箜篌道:“此事非常敏感,表面上看是一起普通的杀人案,可若是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引起六位异姓王的危机。”她低声将案发现场的状况告诉了秦浪,秦浪此时方才知道从现场的状况看来是情杀。 姜箜篌道:“中晴那丫头我多少是了解的,她品行端庄,绝不是水性杨花之人,你务必要查出真相,为了保住徐家的清誉,你干爹给刑部施加了压力,只是纸包不住火,消息总会有泄露的一天,刑部也派出人追捕边谦寻,若是人被他们先行找到,还不知会发生怎样的状况。” 秦浪心中暗忖,桑竞天信不过陈穷年,陈穷年也信不过他。 姜箜篌道:“你一定要抢在刑部之前找到边谦寻,力争问出真相,而且边谦寻这个人千万不可让他回到北野,只要他回归,边北流必反。” 第二百零八章暗潮涌动 秦浪现在总算明白什么叫六位异姓王的危机了,如果边北流反了,六位异姓王就会人人自危,说不定会引起谋反的连锁反应,大雍刚刚稳定的政坛必将重新陷入风雨飘摇之中,只是桑竞天为何偏偏选中了自己?因为信任?这个借口好像有些牵强,恐怕连桑竞天都说服不了他自己,他们的父子之情也就是流于表面。 秦浪趁机向姜箜篌提出庆郡王的事情,桑竞天答应过的事情总不能食言。姜箜篌答应回头催促一下桑竞天,她也没打算耽误人家小两口不多的时间,说完就离去。 秦浪和龙熙熙又免不了一番卿卿我我,吃饱喝足,龙熙熙专门伺候他洗了个澡,亲自将他送到了北门。 五十名被选中的西羽卫准时到来,古谐非和王厚廷也在其中,他们两人并不像陈虎徒,已经被正式任命为西羽卫副统领,御前五品带刀侍卫,本来秦浪也想帮他们求个一官半职,可两人都说不需要,主要是他们两人都懒散惯了,不习惯被约束。 龙熙熙牵着秦浪的手柔声道:“早些回来。” 秦浪笑道:“放心吧,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多多照顾自己,还有,万一遇到麻烦,可先请教吕公。” 龙熙熙眨了眨美眸,秦浪没有让她先去找桑竞天夫妇,而是让她先请教吕步摇,证明在秦浪心中吕步摇比他的干爹干娘还要值得信任。 龙熙熙道:“你记住,这次出去不可勾三搭四。” 秦浪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睁开眼睛看看,全都是男人,我勾搭个鬼啊!” 龙熙熙啐道:“鬼也不许勾搭,不然我饶不了你。” 秦浪连连点头,不知为何此番出门还是觉得放心不下,握着龙熙熙的手道:“若是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你就去找白玉宫。” “我才不去找她。”龙熙熙听他提起白玉宫有些不开心了。 古谐非忍不住催促道:“秦统领我看你还是留下吧,我们去就行。” 龙熙熙狠狠瞪了他一眼:“老古,就数你最讨厌。”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回去了,一路顺风。” 秦浪翻身上了黑风,向龙熙熙摆了摆手,龙熙熙给了他一个飞吻,这还是从秦浪那里学来的。 秦浪伸手抓住,在自己唇上吻了一下,催马来到陈虎徒身边,陈虎徒道:“我觉得老古的建议不错,你还是留下吧。” 秦浪哈哈大笑:“兄弟们出发!” 大年初一清晨,一行人来到了崖城,这里距离雍都已有二百里,陈虎徒建议大家进入崖城进行休息,顺便在城内寻找一下线索。 这次是奉旨追捕,待遇自然非同一般,崖城的地方官得知他们到来,慌忙为他们提供最高规格的接待,陈虎徒虽然好酒,但是在任务的执行过程中严令禁酒,他毕竟是行伍出身,古谐非因此好一通抱怨,专门找到陈虎徒,陈虎徒也非古板之人,答应对他网开一面。 在崖城打听之后方才发现,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一队人马先行抵达了崖城,却是刑部派出的搜捕队伍,离开崖城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秦浪听说刑部已经赶在他们前头,就准备抓紧时间离开崖城,陈虎徒让他不用着急,他们已经赶了一夜的路,必须抓紧时间休息两个时辰方才可以继续赶路,越往北气候越是寒冷,这些西羽卫的兄弟大都在北荒经历过战争,但是他们的坐骑不同,必须要给坐骑一个逐步适应低温的过程。 古谐非道:“咱们这样搜捕岂不是大海捞针,如果我是那个边谦寻,我就找地方躲起来,等风声过去再逃。” 王厚廷跟着点了点头,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 陈虎徒道:“咱们根本就不需要找边谦寻,只要跟踪刑部的搜捕队伍即可。” 古谐非道:“你怎么知道刑部的人就能够找到他?” 陈虎徒道:“据我所知刑部派出的是谢流云,此人过去在镇妖司担任司库,实际上却是镇妖司最顶级的追踪高手。” 秦浪和谢流云有过多次接触,知道谢流云这个人不简单,陈虎徒所说的确是目前最好的策略。桑竞天不想边谦寻被刑部先找到,看来他们只能上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了。 王厚廷道:“边谦寻的事情会不会传到边北流那里?” 陈虎徒道:“一定会,而且边北流会派出高手前来接应,从这里去北野的边界大概需要五天五夜,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边谦寻逃入北野之前将他擒获,如果被他逃入北野,那么我们就会从主动变为被动。” 古谐非打了个哈欠道:“睡觉,睡醒了接着追!” 刑部派出的追踪队伍由谢流云统领,共计三百人,为了此次追捕,也是尽遣好手,这其中一多半都是镇妖司过去的班底。陈虎徒了解的情况并不全面,刑部这次的追捕任务虽然是谢流云总负责,但是洛东城也身在其中。 陈穷年不敢大意,太后萧自容得知此案之后震怒不已,她给陈穷年下了死命令,必须要在边谦寻抵达北野之前将他截住。 谢流云于昨天正午就已经出发,途径崖城歇息一晚,今天一早继续出发。 洛东城和谢流云并辔而行,抬头看了看正月初一的天空,天空堆积着一朵一朵的云,晨光通过云层的时候仿佛被云层给碰碎了,化成了粒子状的光尘,云层也在和光的撞击中产生了厚重的体积感。 洛东城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头顶的云层仿佛变成了一座座漂浮的小山,感觉随时都可能坠落下来,他捂住嘴用力咳嗽了起来。 谢流云道:“你怕冷就不要参加这次苦差事了。” 洛东城从怀里掏出一个工艺精美的锡酒壶,颤抖的手拧开了,对着壶嘴灌了几口,眯起双目道:“最近雍都出了太多的刑案,司命大人处境微妙,咱们身为下属理当为他分……咳咳咳……分忧……”苍白的面孔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有些发红,虽然现在陈穷年已经贵为刑部尚书,他们还是习惯性地称他为司命大人。 谢流云道:“边谦寻这个人你熟悉吗?” 洛东城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又抬起头来,望着天空中沉甸甸的云,看到一道灰银色的光芒穿透云层飞掠而下,那是一只铁背苍隼。 谢流云道:“他逃不掉。”伸出左臂,铁背苍隼扑棱着双翅落在他的前臂上,铁背苍隼翼展不过三尺,体型不大,双目金光闪烁,谢流云盯住苍隼的眼睛,就迅速和它建立了交流。 洛东城低声道:“找到了?” 谢流云摇了摇头道:“有人在追踪我们。” “谁?” “秦浪的西羽卫。” 洛东城忍不住笑了起来:“西羽卫?他们不老老实实留在雍都过年,出来凑这个热闹干什么?” 谢流云道:“肯定不是司命大人的意思,秦浪是丞相的义子。” “距离我们有多远?” “一百多里,两个时辰的路程。” 洛东城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谢流云微笑道:“谁是黄雀还未必可知。”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洛东城道:“虎徒可能也来了。” 谢流云的表情显得有些无奈:“他是个麻烦。”嘴上说着麻烦,可心中也没感到太大的麻烦,反正都是为了追捕同一个目标而来,他们也不贪功,只想尽量别担责,现在有了秦浪的西羽卫,万一让边谦寻逃了,至少有人帮忙分担。 在桑竞天的帮助下,龙熙熙总算见到了父亲,龙世兴已经剃度,身穿灰色僧袍,人明显消瘦了许多,看到女儿出现在面前,龙世兴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 龙熙熙道:“爹,这里又没有其他人,您不用害怕。” 龙世兴叹了口气道:“贫僧空法。” 龙熙熙道:“空法空法,我看你还不如叫空洞,空洞无物!” 龙世兴望着女儿,双目流露出慈和之色:“熙熙,你婚后过得如何?秦浪怎么没有陪你一起过来?” “很好,他对我不知道有多好,只是昨儿被派去公干了。”龙熙熙简单将秦浪的事情说了。 龙世兴连连点头,只要女儿过得好,他就放心了。 龙熙熙小声道:“爹,桑竞天已经答应了秦浪,他会帮你恢复王族的身份。” 龙世兴摇了摇头道:“千万不要,我现在就挺好,过去每日醉生梦死,等我入了佛门方才知道,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心安,这就是我的命数。” “爹,难道你就甘心被他们陷害欺辱?你到底是不是龙氏子孙?这大雍的天下本来就该是……” 龙世兴吓得面如土色,慌忙制止女儿继续说下去:“住口,你这丫头不要性命了吗?” 龙熙熙道:“你以为躲在这里就能够保住你一世安康?不可能,那女人不可能放过你。” 龙世兴道:“你记住,千万不要管我,为我恢复身份之事,更是提都不能提,否则不但给我造成杀身之祸,还会给你们带去麻烦,熙熙,只要你们平安就好,我在这里诵经礼佛已经心满意足了。” 龙熙熙看到父亲这个样子,心中暗叹,过去的他没有雄心壮志,现在的他更是心灰意冷,难道这就是他的命? “爹,桑竞天现在已经是大雍丞相,他有这个能力。” 龙世兴道:“我不信他,当初你和秦浪的亲事遇到那么多的波折,何时见他站出来帮你们说一句话?此人心机深沉,如今看来,他和太后才是同一立场,你想想,太后恨不能置我于死地,废掉我的王位也是她所为,难道她会改变初衷?” 龙熙熙抿了抿嘴唇,在这件事上父亲看得非常清楚。 龙世兴道:“你以后如无要紧事也不要来见我,那女人害我之心不死,我担心她还会再做文章。” 龙熙熙虽然知道父亲的担心并非多余,但是仍然不喜欢父亲这种畏首畏尾的性格,秦浪才是她心中男人该有的样子。 桑竞天一早前来宫中给皇上拜年,按照惯例每年初一天蒙蒙亮,百官就会来到宫中天和殿广场进行朝拜,辰时拜年开始,由钦天监官员宣布吉时已到,然后钟鼓齐鸣,奏响音乐,皇上端坐天和殿金銮宝座,接受百官朝拜。 这一过程通常会持续两个时辰,也就是说,全部流程走完,整整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不过今年小皇帝生了病,由太后代替他接受朝拜,流程也进行了缩短,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全部结束。 桑竞天在朝拜之后被留了下来,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了玉佛园,等了一会儿,方才见萧自容换装之后走了过来,年过三旬,风华仍在。 桑竞天恭敬行礼。 萧自容先给玉佛上了香,轻声道:“本来,哀家还想去大报恩寺,可思来想去,还是算了,皇上龙体欠安,哀家过去也心神不宁。” 桑竞天望着眼前的白惠心从心底深处生出一种疏离感,记得上次也是在这里白惠心向他表明真正的身份,桑竞天被她的痴情感动,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眼前再不是过去那个白惠心,只是一具披着甲障的红粉骷髅,她是否初心未改? 萧自容在玉佛前双手合什,默默祈祷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龙熙熙今天去了大报恩寺。” 桑竞天点了点头道:“臣答应了秦浪,若是他领西羽卫解决了那个麻烦,就帮助龙世兴恢复王族的身份,今天的会面也是臣安排的。” 萧自容眼角的余光瞥了桑竞天一眼,桑竞天躬着身子站在她的身后,她仍然记得当初桑竞天狠心离开她的场景,那时候她是何其卑微啊,可是她永远也忘不了他那毅然决然绝情离去的背影,眼前的桑竞天似乎变得有些不真实了。 “你既然答应了他,那就去办吧。” 桑竞天道:“真打算放虎归山?” 萧自容缓缓转过身去,一双凤目盯住桑竞天深邃的眼睛:“你派秦浪去追捕边谦寻的真正用意是支开他,好方便对龙世兴下手?” 桑竞天道:“朝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势力正在蠢蠢欲动,此事若是不及时处理,必然引起滔天反扑。” 萧自容秀眉微颦道:“你是说吕步摇为首的那些人。” 桑竞天道:“臣以为当断则断!龙世兴一脉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天就断不了他们的念想。” 萧自容道:“可有万全之策?” 桑竞天道:“有人可以出面。” “什么人?” “半月无双影,全花有四时。” 萧自容有些惊诧地望着桑竞天,她并不知道桑竞天和半月门有联络。 “秦浪在江源府曾经杀死了半月门十二塘塘主程道青,此事由半月门白龙江分舵主肖红泪负责处理,不知她出于何种考虑,一直为秦浪隐瞒,据我所知,她和陈穷年一家私交不错,而且还是皇后娘娘的义母。” 萧自容面露不悦之色,此事她至今方才知道,只是桑竞天又是通过何种渠道得知了这些秘密,他对半月门的状况可谓是了如指掌。萧自容猜到了桑竞天的计划,低声道:“你是想制造江湖仇杀的假象,借用半月门的力量将龙世兴父女一举清除?” 桑竞天平静道:“本身就是江湖仇杀,秦浪得罪的也不仅仅是半月门,还有二月初二。” 萧自容望着桑竞天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他是你的干儿子啊!” 桑竞天表情如古井不波:“所以我才不会害他,让他前去追捕边谦寻就是不想让他牵涉到这个麻烦中。” 萧自容道:“若是他知道你对他妻子下手。” “若是我不信你,我因何要在你面前说起此事?为你我可负天下人!”桑竞天动情道。 萧自容此时也不禁动容,凝望桑竞天道:“哀家最近时常在想,我该不该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你。” “我欠你们母女太多。” 萧自容点了点头:“除掉龙熙熙是不是因为玉宫?” 桑竞天道:“难道你看不出,她喜欢的人是秦浪。” 萧自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离开崖城不久就下起了雪,迎着北风逆风而行,开始变得步履艰难,不过因为雪地上留有马队脚印的缘故,他们的追踪目前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不过随着雪越下越大,马蹄的印记很快就会被掩盖,恐怕会给接下来的追踪造成困扰。 秦浪和众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秦浪和陈虎徒先行,毕竟他们两人的坐骑都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和其他队友的坐骑相差甚远。 秦浪和陈虎徒纵马驰骋在雪野之上,陈虎徒本以为自己的雪花骢已经足够神骏,但是和秦浪的黑风相比还是稍孙一筹,两人沿着北行的官道狂奔了一个时辰,看到前方蹄印变得越来越清晰,陈虎徒示意放缓速度,看来距离刑部的追捕队伍已经不远。 催马上了前方的雪坡,居高临下望去,却见距离他们三里之外的地方,有篝火闪烁,穷尽目力辨别,可以看到搭起的行营,看来刑部的队伍已经决定当晚在哪里安营扎寨了。 陈虎徒道:“我就说跑不了他们。” 秦浪笑道:“咱们就在这边等着兄弟们过来。” 陈虎徒点了点头,两人翻身下马,牵着马来到一处避风的地方,不远处是一片树林,风吹过树林响起阵阵呼啸,如同鬼哭狼嚎一般。 两人去树林中砍了一些树枝,就地升起了篝火,一来可以取暖,二来可以为后续到来的兄弟指明方向。 秦浪忽然听到朴朴楞楞的振翅声,抬起头,看到树梢之上有一只鹰隼向夜空飞去。 陈虎徒道:“铁背苍隼,谢流云的爱宠,咱们的行踪大概暴露了。” “要转移吗?” 陈虎徒摇了摇头,表示没这个必要,谢流云擅长追捕侦查,他们暴露也是早晚的事情,说不定此前行踪早已被谢流云掌握,即便是掌握了又如何?双方又不是敌人,只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无论谁抓住了边谦寻还不是一样。 陈虎徒生火的时候,秦浪搜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在距离篝火西北二十步的地方发现了一块断裂的石碑,上面刻着忠魂二字,从形状看应当是石碑的上半截,按照字面上的意义来推,下半截的两个字应当是千古。 秦浪回到篝火旁坐下,将刚刚的发现告诉了陈虎徒,陈虎徒并不意外,这里曾经是古战场,当年护国大将军颜悲回谋反,曾经率领五路大军围困雍都,后来在这个地方发生了著名的戟原之战,也是那次的战役,大雍皇室军队重挫了颜悲回的联军,戟原之战成为了一道分水岭,从此之后颜悲回的军队节节败退,大雍皇朝大军一直追杀到西海洲,颜悲回战死在白江之战中。 秦浪对这件往事已经非常熟悉,听陈虎徒再度提起,不由得想起了颜如玉,自从颜如玉被空海追杀元气大损之后进入《春秋无极图》闭关修炼,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不知她是否无恙。 陈虎徒道:“忠魂千古,那块碑应当是当年大雍朝廷所立。” 秦浪忽然来了兴致,既然找到了半块,另外半块想必也不会太远,趁着去接应后续来人的功夫又在周围找了找,因为雪积得太厚,所以并未找到另外的半块残碑,去高处看了看,刑部那群人的行营还在原地,风雪那么大,他们也没有继续往前走的意思。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古谐非一行也顶着风雪赶了过来,和秦浪他们会合之后,众人就地安营。 陈虎徒安排了一下值守人员,其余人尽快进入营帐休息,必须保证充沛的体力才能保证此次追捕任务顺利完成。 秦浪让陈虎徒也去休息,秦浪的体质和正常人不同,乃桑婆婆利用七彩血莲重铸肉身,更不容易感到疲倦。 雪小了一些,秦浪举步走上高处,俯瞰远方刑部的行营,看到那里升起了多处篝火。 第二百零九章骷髅军团 营地里是谢流云当值,坐在篝火旁默默望着火苗,双目中如同燃烧着两团火,内心也颇不平静,他用小刀从羊腿上削掉一块肉,随手抛向空中,铁背苍隼划出一道银灰色的光芒,锋利的嘴喙准确无误地将羊肉叼住,吞了下去。 洛东城剧烈的咳嗽声从身后营帐响起,没过多久,他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右拳堵住嘴唇咳嗽了两声,向谢流云道:“你去歇着吧,反正我也睡不着。” 谢流云又向空中抛了一块羊肉,铁背苍隼一口叼住,吞下之后振翅远去。 洛东城来到他身边坐下,往火堆里添了把柴,目光投向南方的雪坡:“他们已经跟上来了。” 谢流云笑道:“让他们跟着吧,反正又不是敌人。” 洛东城道:“丞相信不过咱们?” “不是信不过咱们,是信不过所有人……” “啊!”营地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两人对望了一眼,霍然站起身来,几乎同时向发出惨叫声的营帐冲去,他们还没有接近营帐,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从周围传来。 数名武士从营帐中没命地逃了出来,一人冲出营帐还未逃到他们的身边,就被一柄锈迹斑斑的长矛刺入了后心,染血的矛头从武士的胸膛透露出来。 洛东城手中金光暴涨,金色长枪如长虹贯日直刺营帐内的敌人,长枪未到,强大的冲击力卷起狂飙,将那营帐整个撕裂开来,现出里面两具白骨森森的骷髅,它们刚刚已经在营帐中斩杀了四名熟睡的武士,最后的那名武士刚刚逃出营帐又被刺杀。 洛东城怒吼一声,手中金枪化为一道金色游龙,直奔正中那名骷髅的头顶刺去,金枪刺入骷髅的头骨,暗劲在命中目标之后完全吐露出来,犹如一颗炸弹在骷髅的颅脑内爆炸,将它光秃秃的头颅炸得四分五裂。 谢流云大吼一声:“迎战!”双拳一抖,两颗火球冲向另外两具骷髅。陈穷年将镇妖师划分为九品二十七境,洛东城拥有六品噬灵境的实力,而谢流云比他更胜一筹,已经达到了七品聚灵境,也是镇妖司内陈穷年以下的第一人。 划分镇妖师的境界乃是陈穷年个人所为,其实就算达到九品灭魔境,也就是大宗师境,陈穷年当初划分九品的用意也是为了扩大镇妖司的影响,至于他本人究竟有没有大宗师的实力谁也不清楚,不过陈穷年多年前就能够抓住天妖级别的凤九重,足以证明他的实力应该早就达到了大宗师境。 此时幸存的武士从营帐中纷纷逃出,他们一共出动了三百人,竟然有近五十人在睡梦中被骷髅武士所杀。 此时从周围的雪地下,一具接着一具白骨破雪而出,谢流云举目望去,这支骷髅军团竟有千人之多,已经将他们的营地团团包围。 谢流云大声道:“不用慌张,列混元阵!” 幸存的武士向他们周围聚集,排成圆形阵列,以盾牌护身,长枪瞄准了外面,临时筑起了一道防线,周围千余具骷髅向他们扑了上来。 谢流云腾空而起,周围武士将盾牌举过头顶,谢流云双足踏在盾牌之上,沿着盾牌快步奔走,奔走的同时双手轮番挥出,一个个火球形成了一道首尾相连的火链,火链向周围扩张辐射,点燃了率先攻来的骷髅,百余具白骨落入烈火的焚烧之中,火墙暂时阻挡了骷髅军团的进攻。 北方的雪面如同沸腾般起伏不定,一具具骷髅骑士从雪面下现身,它们手握武器骑乘骨马,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刑部的阵营发起冲击,骷髅战士没完没了地从雪地下向外冒着。 谢流云和洛东城虽然见惯了凶险场面此时也不禁动容,放眼望去,他们已经落入骷髅大军的层层包围中,对方的总兵力应该超过了三千。 洛东城皱了皱眉头,他可以断定这只骷髅大军的背后一定有赶尸人在驱动,想要破掉对方的攻势,必须先找到赶尸人将之铲除,朗声道:“流云,你守住这里,我去搜寻赶尸人!” 谢流云点了点头:“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武士形成的防卫圈裂开一道缝隙,洛东城带着金枪犹如一道金色闪电向敌方阵营冲去,觑准对方最薄弱的一环,人枪合一,有如一道金色龙卷冲入对方的队伍,数十具白骨在这金色龙卷的冲击下四分五裂,可马上更多的骷髅向他包围而去,洛东城重任在身,不敢恋战,腾空跃起,身躯飞升到二十余丈的夜空中。 咻!咻!咻!一支支羽箭射向空中,这支骷髅大军中还潜伏着不少的骷髅射手,洛东城如流星般掠过夜空,以惊人的速度摆脱了羽箭的射击。 谢流云双拳重击在雪面上,积雪排浪般向周围辐射而去,在他们阵型的外面形成一道冰雪之墙,骷髅的人数数十倍于他们,采取正面迎击实属不智,所以只能采取守势,力求拖延时间,尽可能减少己方伤亡。 此次前来的队伍中有多名镇妖师,他们也协助谢流云不断增强雪墙的厚度和强度。 羽箭从上空雨点般倾泻而下,众武士举起盾牌挡住头顶箭雨,谢流云心中暗叹,自己只顾着周围的状况却没有提防地下,这些骷髅应该早就存在于雪面之下,他们扎营之时,骷髅并未被唤醒,当众武士进入睡眠之后,有赶尸人唤醒了骷髅,对他们的营地进行突袭。 一名镇妖师向谢流云禀报了人员伤亡的状况,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五十三人被杀,谢流云怎么都没有想到才离开雍都一天就遇到了这样的麻烦,目光投向南方的雪坡,秦浪和他的西羽卫应该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不知他们会不会过来接应?转念一想,这骷髅兵至少有三千人,就算秦浪那群人过来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也不过是白白送死,凡事还是依靠自己,想到这里,谢流云朗声道:“兄弟们,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够找到赶尸人,大家都不会有事!” 盘膝坐在地上,整个人犹如入定一般,双目向上翻起,雪光之下,一双眼睛如死鱼一般泛白,他的神识迅速和空中的铁背苍隼产生了联系,利用铁背苍隼犀利的双眸俯瞰下方的雪原,搜索赶尸人藏身在什么地方,方圆数十里内的景物尽收眼底。 秦浪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下方的变故,他叫醒众人。陈虎徒举目望去,惊声道:“骷髅大军!” 古谐非道:“又来这一套。”之所以会说又,是因为此前他和秦浪、赵长卿在赤阳的坟地就经历了一场面对行尸的艰苦鏖战。 王厚廷道:“帮是不帮?” 秦浪斩钉截铁道:“帮!” 古谐非道:“不急,这种场面背后必然有赶尸人在操纵,或许还不止一个。” 秦浪深知这种战斗的凶险,他们此次出来执行任务,并不想发生任何伤亡的状况,他向几人道:“大家兵分两路,我和老古前去帮忙解围,陈大哥,你和厚廷兄带着兄弟们去寻找赶尸人。” 陈虎徒道:“我和古兄换换!” 秦浪点了点头,在寻找赶尸人方面古谐非更适合,毕竟他懂得搜魂溯源。 他和陈虎徒两人翻身上马,纵马向战场飞驰而去。凭借着惊人的速度,瞬间已经来到战场边缘,不等他们靠近,数百具骷髅挥舞着武器向他们冲来,秦浪左手一震,一道蓝色的光影脱离他的掌心飞了出去,秦浪率先唤醒了桑三更的战魂。 大敌当前,必须要全力以赴。 桑三更的战灵化为一道蓝色的光影冲入白骨骷髅的阵列中,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无不披靡,碎裂的白骨乱飞,伴随着骷髅被解体,蓝色的魂力化为光点被桑三更的战灵吸收。没有任何能量会恒久不变,即便强大如桑三更一样的战灵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损耗魂力,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吸收魂力方能保证灵体的稳定,今天对他而言可谓收获颇丰。 陈虎徒纵马冲向左侧的骷髅骑士,那骑士手握一柄青龙偃月刀,白骨森森,脑后还残留着白色如稻草般的乱发,大刀一挥,一道红色魂刃直奔陈虎徒的头顶劈去。 陈虎徒左手扬起盾牌,原本晦暗无光的铁盾在他力量贯注其中的时候,散发出青蒙蒙的光华,魂刃劈中铁盾青光瞬间暴涨,陈虎徒仰仗坐骑的冲击力已经和骷髅骑士马头交错,盾牌的尾端重击在骷髅的脑部,一盾就将那骷髅骑士的脑壳砸开,抢过它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反手一刀劈在右侧骷髅骑士的肩部,将那名骑士斜行劈成两半,偃月刀去势不歇,直奔骨马的颈部,将骨马的颈椎斩断,无头的骨马继续前冲,摔倒在雪地上骨骼散落了一地。 秦浪左手凝聚魂力,指向包围他的骷髅,秦浪在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误打误撞启动了化骨成兵的法术,而现在他已经将白骨笔深冥融入到自己的身体内,无时无刻不在接受他的血脉滋养,七攻四防也已经掌握大半,更不用说深冥最基本的技能化骨成兵。 蓝光指到的地方,骷髅武士马上奉秦浪为主人,改变立场护卫在秦浪周围,对其他的骷髅武士展开了反攻。 陈虎徒实力强劲,杀入骷髅阵营所向披靡,桑三更的战魂更是神出鬼没,今夜的这场大战成为他补充魂力的绝佳机会。 原本被骷髅大军围困的那群刑部武士,原本进行着防御反击,看到援军到来,一个个也是斗志昂扬,在谢流云的指挥下展开全面反击。不少人很快就见证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场面,百余名骷髅武士在秦浪的引领下展开反击,而且加入秦浪队伍的骷髅越来越多。 谢流云的第一反应就是秦浪也懂得驭尸之道,这小子是魂修之士。 陈虎徒虽然勇不可当,但是和秦浪的战斗效率相比还是差上不少,他是单兵作战,秦浪是集体战斗,这会儿功夫秦浪已经成功令二百多名骷髅武士倒戈,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中,用不了多久时间,局势就要逆转。 秦浪的刀都没出鞘,全凭左手食指不停化骨成兵,就在他越战越勇之时,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住手,让他们全都住手!” 秦浪心中一怔,这声音分明是颜如玉所发,自从大报恩寺受伤之后,颜如玉也已经很久没有现身了。 秦浪道:“可是……”他是想说我们住手一动不动等着这帮骷髅屠杀吗? 颜如玉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来解决。”声音渐渐远去。 没过多久夜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哀怨凄婉的箫声,箫声一响,所有的白骨骷髅同时停下了进攻。 谢流云抓住这个机会,命令手下人全力反攻,却听到秦浪大吼道:“全都住手!” 陈虎徒用盾牌将一名骷髅骑士从骨马上砸落下去,也停下了继续进攻,因为那些白骨骷髅全都停止了攻击。 谢流云也察觉到了这一变化,命令手下人全都停止进攻,那一具具的骷髅武士就在他们的身边,宛如同时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一动不动站立在雪地上。 箫声呜咽,如泣如诉,那一具具的骷髅循着箫声向西方的雪松林中走去。 谢流云做了个手势,表示不用追击。 陈虎徒催马来到秦浪的身边,他到来之前,秦浪已经收回了桑三更的战灵。 陈虎徒道:“有没有听到箫声?” 秦浪点了点头:“他们走了,咱们没必要再惹麻烦。” 谢流云让手下去收拾同伴的尸体,他向秦浪和陈虎徒走去。 秦浪两人翻身下马。 谢流云抱拳道:“多谢两位冒险驰援。” 秦浪道:“都是朋友,帮忙也是应该的。” 此时前去寻找赶尸人的古谐非等人陆续返回,全都无功而返,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赶尸人的线索。 谢流云望着秦浪,他仍然记得是秦浪最早喊出住手,莫非秦浪那时就已经知道白骨骷髅会停下进攻离开?此人虽然年轻,可实力却极其强大,刚才在激战中他竟然可以控制住白骨,证明他拥有化骨成兵的实力。 谢流云道:“原来秦统领乃是魂修高手。” 洛东城冷漠的声音从一旁响起:“秦统领对这样的场面并不陌生,当初在赤阳墓园就曾经退去了行尸的围攻。” 秦浪微微一笑,也不想对他们解释,向古谐非道:“古大哥,有没有找到赶尸人?” 古谐非摇了摇头道:“人家洛护卫都找不到,我们去哪里找?” 谢流云笑道:“都是自家人,刚才多亏你们了。”他们此役一共死五十五人,伤十二人,秦浪一方无一人伤亡,而且还多亏了人家的帮忙才得以解围,同样是出来追捕,相比较而言,他们的面子可丢得不止一星半点,颜面事小,性命事大,五十五名兄弟惨死,实在令他们心痛不已。 谢流云和洛东城商量了一下,决定将死去兄弟的尸体就地掩埋。 双方既然都已经见了面,也没必要继续躲躲藏藏。秦浪一行就在附近扎营休息,谢流云一方单单是埋葬死者治疗伤者就需要耗去不少的时间。 新年的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宁静,雍都没有下雪,龙熙熙从大报恩寺返家之后就一直心绪不宁,本想着前往八部书院拜会吕步摇,毕竟秦浪说过,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就去请教他,可思量再三还是打消了前往的念头,从白天父亲的表现可以看出他已经认命了。 龙熙熙不是不了解父亲和吕步摇之间的关系,吕步摇此前的退出政坛其中也有对父亲心灰意冷的原因。 准备休息的时候,叫了两声翠儿,不见有人应声,龙熙熙有些奇怪,离开房间走下楼梯,却见厅堂的房梁上挂着一具尸体,定睛望去,正是翠儿。 翠儿披头散发,脸色苍白,舌头吐出老长,已经气绝身亡了。 龙熙熙大吃一惊,有人竟然敢在锦园杀人,此人不但胆大妄为而且高深莫测。斩断缚住翠儿颈部的绳索,她的四肢尚未僵硬,身体还有余温,死去应该没有多久,也就是说她刚刚在房内的时候,对方潜入小楼杀死了翠儿。 龙熙熙芳心一沉,秦浪刚刚离开,杀手就悄然而至,她忽然意识到秦浪此次离开雍都或许是有人在故意安排。 拉开房门一阵冷风吹起龙熙熙的衣衫,她宛如寒风中亭亭玉立的青莲,冷冽明澈的双目投向院中的木船,那艘代表着她和秦浪最美好回忆的木船之上此刻站着一位黑袍人,他身材高瘦,带着一张青铜色的面具,古怪的双目居高临下俯视着龙熙熙。 龙熙熙临危不乱:“你是什么人?” “杀你的人!” “为何要杀我?” “秦浪杀了我的人,所以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龙熙熙点了点头,轻声道:“你是谁?我龙熙熙从不杀无名鼠辈。” “慕容病骨!” 龙熙熙内心深处升起莫名的惶恐,慕容病骨乃是半月门门主,他是和师父李清水同一级数的高手,同样达到了六品大宗师境,在此人的面前,自己不会有任何的胜算。 龙熙熙道:“你敢杀我?知不知道我师父是谁?” 慕容病骨不紧不慢道:“她很快就会成为一个死人。” 龙熙熙挥动衣袖,一支水晶小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慕容病骨的眉心射去。 慕容病骨仍然站在船头一动不动,双目凛冽的光芒盯住那飞来的小剑,小剑距离他眉心还有一尺左右的地方突然凝滞在空中,以剑身为轴心缓缓旋转。大宗师境界身体周围已经形成无形小境天,感应到外来攻击,第一时间形成应激反应。 慕容病骨轻声道:“如果拿你和李清水换一样东西,想必她会乐意。”伸出手去轻轻捏住那柄水晶小剑。 龙熙熙张开双臂,从她枕后飞出两道白光,一左一右绕出两道弧线直奔慕容病骨的两肋射去,这是冰魄寒魂剑,分为雌雄两把,是李清水送给他们夫妇的新婚礼物,本来龙熙熙想将其中一把交给秦浪,可秦浪让她留下防身。 慕容病骨赞道:“李清水倒是将压箱底的东西都送给了你,不坏,不坏!”一伸手,两道寒光全都被他纳入袖中。 龙熙熙大吃一惊,她没有见过慕容病骨,所以不知来人身份真假,她出手就祭出杀招,也用尽了最大的法力,但是在慕容病骨面前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伤害作用,两样法宝尽数被对方收去。 龙熙熙意识到如果慕容病骨想杀自己,她根本没有反抗之力。龙熙熙腾空向慕容病骨扑去,怒斥道:“去死吧!” 慕容病骨屈起右手的中指轻轻一弹,一道无形剑气射出,身在空中的龙熙熙被这道剑气一分为二,这个龙熙熙只不过是她用来障眼的分身罢了,真正的龙熙熙在启动攻势之前,已经向八部书院逃离。 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唯有先逃离险境再说。 龙熙熙还未逃出,一道寒光已经从后方射入她的左腿,龙熙熙剧痛,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射伤她的正是她刚刚用来攻击对方的水晶小剑,她在年青一代中已经称得上出类拔萃,但是在慕容病骨这种差一步即刻踏入摘星境的大宗师面前仍无反手之力。 慕容病骨道:“李清水的分身术虽然奇妙,可惜你修炼得还不够火候。” 龙熙熙咬紧牙关忍住疼痛,只觉着无形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向她的身体压榨而来,在这股压力下她寸步难行,龙熙熙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绝望,过去还有秦浪在她身边,可现在秦浪已经远离了雍都,再也来不及营救自己了。 龙熙熙不怕死,可是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秦浪,从此与他要阴阳相隔,泪水就禁不住流了下来。 慕容病骨的身体如一片浮云般从木船上飘落下去。 此时通往八部书院的小门缓缓开启了,吕步摇缓缓走入锦园,望着地上的龙熙熙道:“这是怎么了?秦浪刚走,就有人欺负你吗?” 第二百一十章热血写春秋 龙熙熙在强大的压力下无法抬头,竭尽全力道:“吕公快走……” 吕步摇仿佛没听到她的话,来到龙熙熙面前伸手将她扶起。 慕容病骨停下脚步:“吕公想要插手这件事?” 吕步摇道:“我不管你是谁,这孩子我护定了。” 慕容病骨道:“你护不住。” 吕步摇哈哈大笑:“半月门,三江五湖七十二塘,很了不起?可加起来也就是不到九十个分支,我吕步摇虽然已经辞去相位,我门下弟子只有三千,你信不信,我三千弟子可让你半月门在大雍境内彻底消失?” 慕容病骨微微一怔,吕步摇三代帝师,八部书院首席大学士,门下弟子不计其数,他虽然已经不再担任丞相之位,但是他的影响力不仅仅存在于大雍朝野,如果吕步摇一声令下,各地针对半月门,那么势必会影响到半月门的生存空间,吕步摇的话还真不是威胁。 吕步摇道:“谁杀了你的人,你去找谁,堂堂半月门主,六品大宗师境界的人物,居然利用这种卑鄙手段为难一个小姑娘,你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慕容病骨轻声道:“我把你们都杀了,谁会知道?” 吕步摇道:“看来你对文修之人并不了解!热血写春秋,真理传万世!” 八部书院内传来一声声震彻人心的声音:“热血写春秋,真理传万世!”声震云霄,嘶天裂地。 慕容病骨身躯倏然升腾而起,却见八部书院内灯火通明,数千学子手持火炬傲立于院落之中,赵长卿站在学子的队伍之中,情绪激昂,火炬映红了他的面庞。 慕容病骨开始感到犹豫,他可以杀龙熙熙,甚至他还可以杀掉吕步摇,但是他杀的光八部书院的学子吗?就算他也能做到,但是后果呢,他不但要和圣光教作对,还要面对吕步摇门下的三千弟子,甚至天下间所有修文之人。 这些人他杀不尽,比这件事更为可怕的是他的声誉会受到何等的影响。 吕步摇搀扶着龙熙熙一步步向八部书院走去,慕容病骨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终于还是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的身形渐渐隐没于夜色之中,只有地上的血迹才能证明他曾经来过。 龙熙熙忍痛向吕步摇道:“吕公,我……我不能连累您……” 吕步摇道:“我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你应当明白想杀你的人是谁。” 龙熙熙点了点头,她自然明白,一定是太后萧自容。 吕步摇道:“你今晚就留在这八部书院,什么地方都不要去。老夫这就入宫面圣,希望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龙熙熙两度陷入困境都承蒙吕步摇仗义相救,听说他要连夜入宫,不由得担心起他的安危,含泪道:“吕公高义,熙熙铭记在心,只是此事凶险叵测,您还是不要去了。” 吕步摇道:“得去,不仅仅是为了你啊!” 龙熙熙道:“吕公,千万不能去,阿浪临行之前说过,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让我去找长公主。” 吕步摇听她提起长公主,心中一亮,其实他就算入宫面圣十有八九也不会得到接见,龙熙熙目前的状况非常危险,吕步摇因此想到了已经削发为僧的龙世兴,希望此事最好不要像他想象中的那样。 吕步摇先让人将发生在锦园的凶案上报刑部,然后叫来赵长卿,让他当晚就去桑家求见姜箜篌,将龙熙熙遇袭之事如实相告,同时他也会设法联络长公主白玉宫,想要保住龙熙熙的平安必须要将事态的影响尽快扩大化,造成的影响越大,才会让幕后的策划者有所忌惮。 正当吕步摇紧锣密鼓地布置安排的时候,又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却是已经入大报恩寺出家的龙世兴连夜逃了出去。 因为大报恩寺方面的防守一直由金鳞卫负责,所以在龙世兴逃走之后,袁门坤马上带领人马前来锦园搜查找人,毕竟龙熙熙是龙世兴唯一的女儿,怀疑龙世兴逃走之后藏身在锦园内再正常不过。 龙熙熙得知这一消息之后,马上意识到父亲可能出事了,她刚刚见过父亲,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半天,可父亲仍然坚持留在大报恩寺出家,证明他心灰意冷断绝了世俗的念头,怎么可能突然会选择逃离,做出如此改变?父亲虽然庸碌无为,可他对自己的疼爱不容置疑,他不可能只顾着自己逃走而陷自己于困境之中。 清晨,锦园被搜了个底儿朝天,连那条木船也未能幸免,龙熙熙站在锦园内,望着这一片狼藉的场景,心中又悲又愤,恨不能现在就去宫中杀了太后萧自容,可理智又不容许她这样做,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父亲,父亲生死未卜。大报恩寺内外对父亲严防死守,单凭他自己是没可能逃出去的,这件事最大的可能就是父亲被人陷害了。 赵长卿并未见到姜箜篌,姜箜篌初一一早就离开了雍都前往扶风城,她的父亲扶风王姜须陀突然病重,所以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前往探望。 刑部也没有派人过来调查翠儿被杀一案,给出的理由是这种普通的人命案应当由当地官署负责查办,而且金鳞卫已经介入,刑部没必要再插手。 这次袁门坤总算得偿所愿,有种一雪前耻的感觉,搜查锦园过后虽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龙世兴的线索,可例行还要将龙熙熙带回去审问。 龙熙熙对此没有表现出异议,吕步摇此前就告诉她小不忍则乱大谋,种种迹象表明,整件事就是精心策划的阴谋,对方步步紧逼就是希望她沉不住气。 龙熙熙点了点头道:“好,我跟你走!” 袁门坤见她这次如此配合也暗自松了口气,毕竟上次在锦园发生冲突给他和全体金鳞卫都留下了心理阴影,何山铭还因此被调离了雍都,所以一听到和秦浪夫妇有关的事情,他们都多了几分小心。 一行人准备带着龙熙熙离开的时候,锦园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外面涌入百余名西羽卫,率领这些西羽卫的却是男装打扮的长公主白玉宫,白玉宫柳眉倒竖道:“把他们全给我拿下!” 袁门坤赶紧上前解释,他们也是奉旨办案,这位长公主的蛮横他是领教过的。 白玉宫指着袁门坤的鼻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秦浪是我天策府的人,前天他奉旨缉凶,今天你们就来抄家?秦浪有什么罪?他媳妇儿有什么罪?” 袁门坤哭笑不得道:“长公主殿下,我们并非是抄家,而是因为龙世兴逃出了大报恩寺。” 白玉宫冷笑道:“好像负责大报恩寺警戒的人是你们吧,龙世兴能够逃出大报恩寺应该治你们玩忽职守之罪,是不是想转移目标,将所有责任推到秦浪两口子身上?” “……呃……不是,殿下误会了。” 白玉宫道:“秦浪是我的人,龙熙熙也是我的人,谁敢动她就是跟我作对,跟天策府作对,跟皇上作对!”她怒视那帮金鳞卫道:“全都给我听着,今天谁敢动龙熙熙一下,就是抗旨不尊,格杀勿论!” “是!”一百多名随同她前来的西羽卫齐声大吼,声震云霄,这群西羽卫也憋了一肚子火,西羽卫虽然刚刚组建,可秦浪对他们不薄,秦浪是他们的统领,金鳞卫过来不但将秦浪的家翻了个底儿朝天,还要带走秦浪的夫人,这等于公然打了他们西羽卫的脸,这群西羽卫全都是行伍出身,最重视就是荣誉,现在有长公主为他们撑腰,底气更足。 呼啦一下就将金鳞卫给围上了,双方剑拔弩张。 袁门坤这边其实只是强撑,他们可没有跟长公主叫板的勇气,袁门坤赶紧让手下人退后,这种状况下如果他坚持将龙熙熙带走,不排除双方发生进一步冲突的可能,万一真发生了那种情况,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袁门坤率领一帮金鳞卫灰溜溜离开,白玉宫摆了摆手,示意西羽卫去门外守候。 龙熙熙来到她面前道谢:“谢过姑姑。” 白玉宫叹了口气道:“我来晚了,你没事吧?” 龙熙熙摇了摇头,白玉宫道:“这里不安全,要不你跟我去永春园住几天,等秦浪回来我再送你过来。” “那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的,这段时间太后和皇上都在宫中,你来园子刚好和我做个伴。”白玉宫真诚道。 龙熙熙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白玉宫向赵长卿道:“赵大哥,锦园这边就交给你代为照看,希望秦浪回来一切能够修复如常,费用方面你不用操心。” 赵长卿道:“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能为白玉宫做任何事都是他莫大的幸福。 天光放亮之时,刑部和西羽卫的队伍重新出发,双方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存在,也没必要继续隐匿行藏,不用多说就形成了默契,双方走到了一起。 秦浪和谢流云并辔行进在队伍的最前方,谢流云道:“丞相派你们来的?” 秦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笑了笑道:“我们可不想来,连个团圆饭都没吃上,有线索没有?” 谢流云摇了摇头。 秦浪道:“不用担心,我们没打算抢你的功劳。” 谢流云笑道:“我可不是担心你们会抢功。我只是觉得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你们来干什么?” 秦浪道:“我也不明白啊。”他的确不明白,桑竞天对陈穷年就疑心到了这种地步?不过他好像也不信任自己,像桑竞天这种人很难对一个人报以完全的信任。 谢流云道:“这趟差事我们可不想接,边谦寻是漫天王的宝贝儿子,未来的王位继承人,他若是逃入了北野,咱们若是追进去,在人家的地盘上只有死路一条,他若是死在了途中,朝廷肯定会追究咱们的责任。”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活捉了,谢兄有没有什么线索?” 谢流云看了秦浪一眼,摇了摇头:“不瞒你说,一直追到崖城都有他的踪迹,我以为他会一路向北,可突然就消失了。” “你能确定边谦寻已经逃出了雍都?”秦浪总觉得这件事非常奇怪,都说确定边谦寻逃出了雍都,可这消息究竟可不可靠? 谢流云点了点头道:“不会有错,他到过崖城。” “有没有其他人乔装成边谦寻的可能?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他肯定知道朝廷会派人追捕,按照常理来论,选择直接返回北野反倒是最为危险的。” 谢流云其实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边谦寻既然出现在了崖城,那就证明他选择了一路向北逃往北野,但是昨晚的那场突袭之后,谢流云开始意识到他们正在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一步步走入险地。 空中传来一声隼鸣,铁背苍隼从空中俯冲而下,落在谢流云的肩头,谢流云喂给它几块肉干,彼此之间迅速建立起了联系,通过读取铁背苍隼的记忆,可以寻找疑犯的踪迹。 谢流云闭上双目沉默了好一会儿,铁背苍隼再度振翅飞入云霄,谢流云缓缓睁开双目道:“边谦寻走得就是这条路。” “能确定?” 谢流云点了点头:“确定!” 庆郡王龙世兴的尸体被发现在天策府附近,死亡地点就是当初秦浪遇袭的小街。龙世兴死得很惨,身首异处,身上中了数刀,两只耳朵和命根子都被人割去。得悉龙世兴的死讯,刑部尚书陈穷年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命案现场。 手下人已经将龙世兴光秃秃的头颅和身体凑到了一处,陈穷年走过去仔细辨认了一下,死者乃龙世兴无疑,联想起发生在锦园的事情,陈穷年心中已经开始明白了。 手下人将现场勘查的结果向他进行了禀报,陈穷年全程并未做太多表态,他这个刑部尚书可不好当,自从他组建刑部以来,命案层出不穷,而且全都是王宫贵胄,先是梁王龙世清死于庆郡王府,现在庆郡王龙世兴也死了,意味着龙氏的这代人中只剩下皇上一个男丁,若说不是阴谋谁人相信? 陈穷年让人将庆郡王的死讯先压住,他即刻入宫去面见太后,陈穷年本以为这么大的事情太后肯定会召见自己,可萧自容却以身体抱恙为由拒绝接见。 不过陈穷年也没有白来这一趟,今儿是大年初二,安高秋告诉他,太后开恩让他和皇后陈薇羽见上一面,也算是父女团聚。 陈穷年跟着安高秋来到了见面的地点,心中琢磨着庆郡王的死,太后究竟是什么意思?拒绝见面意味着她对此事并无兴趣,转念一想,龙世兴早就被剥夺了王位,现在是出家人,如果他是庆郡王,萧自容自然不能不闻不问,可他如今只是一个和尚,为了一个和尚惊动太后,反倒是自己考虑欠妥了。 陈穷年向安高秋道:“安公公,太后凤体如何?” 安高秋道:“受了点风寒,御医说休养两日就会康复。” 陈穷年道:“太后没有其他的吩咐吗?” 安高秋摇了摇头,从他的反应中陈穷年已经能够确定,龙世兴的死翻不起波澜,看来萧自容也不想让这件事宣扬出去,心中有了主意,这件事必须要压住。 安高秋指了指前面的宫门道:“皇后娘娘在里面等您,咱家就不进去了。” 陈穷年谢过他之后走了进去,两名宫女就在里面候着,看到他进来,向他行礼。 陈穷年走入正中的宫室,看到女儿站在那里翘首以盼。 陈薇羽看到父亲,凤目含泪,颤声道:“爹,女儿想死您了。” 陈穷年恭敬道:“臣参见……”陈薇羽上前握住父亲的手臂:“爹,这里只有你我父女二人,应当是女儿给您行礼。”她双膝一软跪在父亲面前。 陈穷年慌忙搀扶她道:“快快起来,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陈薇羽叹了口气道:“看来从我出嫁那天起,您就不再把我当成女儿了。” 陈穷年道:“你现在是一国之母。” 陈薇羽摇了摇头:“一国之母也有父母,爹,我娘她还好吗?” 陈穷年点了点头,打量着女儿,感觉女儿瘦了不少,此前就听秦浪说过,她受了不少的委屈,柔声道:“你过得还惯吗?” 陈薇羽道:“惯又如何,不惯又如何?难道父亲可以带我离开吗?” 陈穷年心中浮现出一丝愧疚,抿了抿嘴唇道:“爹知道委屈你了。” “没什么委屈,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娘挺好的。” “我哥呢?我听说他去了天策府。” 陈穷年暗忖,她自然是听秦浪说得,点了点头道:“不错,他现今不在雍都,奉命前往北野追缉一名逃犯。” “和秦浪一起?”陈薇羽小声道。 陈穷年心中暗叹,她对秦浪的关心只怕比她同胞哥哥还要多一些呢,感慨之余却想到了一件极为不妙的事情,秦浪和他的西羽卫前脚刚刚离开,紧接着就发生龙熙熙遇袭,龙世兴被杀,这一连串的事情如果联系在一起,明显可以看出都是有人在精心布局,自己明明派出了追捕队伍,而太后却坚持又派出西羽卫,这一切肯定不是巧合。 此前太后就想借着梁王之死将龙世兴铲除,因为小皇帝的无罪作罢,看来她始终没有放弃杀死龙世兴之心,在新年刚刚到来的时候就动手了,时机选择非常巧妙。 陈薇羽看到父亲突然沉默下去:“爹,您怎么不说话?” 陈穷年道:“你经常给皇上伴读?” 陈薇羽俏脸一热,父亲虽然问得婉转,可她也能够听出父亲的真正意思。 陈薇羽点了点头道:“父亲放心,女儿自有分寸,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是明白的。” 陈穷年心中暗叹,就算再聪明的人一旦坠入情网,恐怕也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低声道:“委屈你了。” 陈薇羽道:“您不必为我担心,我已经渐渐适应了皇宫的生活。” “太后对你如何?” “还好,我很少见到她。” 陈穷年不敢久留,悄悄握了握女儿的手,塞入她掌心一方玉印,此乃斗转星移印,留给女儿防身之用,他也不多说,女儿知道用法。 虽然陈穷年下令封锁龙世兴遇害的消息,可很快这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并非是刑部内部泄露,而是有人主动宣称为此事负责,杀手组织二月初二扬言是他们杀死了龙世兴,目的就是报复秦浪,此前秦浪曾经杀了他们七名成员,二月初二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不死不休。 龙世兴遇害的当天下午,大报恩寺来人认领他的尸骨,因为龙世兴现在已经出家,身份是空法和尚,所以寺院过问他的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陈穷年婉拒了他们的请求,案情未明,现在还不能让他们将龙世兴的尸体带走,再者说一禅大师外出讲经,寺院中其他的僧人还不够份量。 刚刚送走了大报恩寺的僧人,安国公吕步摇亲自前来刑部,自从吕步摇淡出政坛之后,他几乎断绝了和政坛的联络,今日主动登门主要是因为龙世兴是他的学生,虽然龙世兴让吕步摇心灰意冷,可毕竟师生情深,更何况吕步摇当年曾经答应过景王龙明达要培养龙世兴长大成人,辅佐龙世兴夺回大雍皇位,现在龙世兴死了,意味着他再也无法实现当初对景王的承诺,他必须亲眼见证龙世兴的死亡。 恩师的到来是陈穷年意料之中的事情,亲自陪同吕步摇去了殓房。 龙世兴的尸体在仵作仔细勘验之后已经缝合完毕,少了两只耳朵,光秃秃的非常古怪,陈穷年让其他人都离开。 吕步摇伸手揭开蒙在龙世兴身体上的白布,当他看清龙世兴的遗容之时,不禁潸然泪下,龙世兴幼年丧父,吕步摇不仅仅是他的老师,在某种程度上也充当了父亲一样的角色,可以说他在龙世兴的身上倾尽了毕生的心血,一度对他寄予厚望,虽然龙世兴的优柔寡断让他失望,但是亲眼见证龙世兴死亡的这一刻,吕步摇感觉自己这一生的心血白费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归心似箭 陈穷年从吕步摇颤抖的背脊就能够体会到他此时的悲痛,低声劝慰道:“恩师,事已至此,您大可不必如此伤悲,多多保重身体。” 吕步摇点了点头,轻声喟叹道:“世兴啊世兴,你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让为师有何颜面去见王爷……”他口中的王爷自然是景王龙明达。 陈穷年一直都明白吕步摇的心思,也能够了解他此时的痛苦,吕步摇耗尽大半生来栽培龙世兴,最后却落到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意味着信仰的崩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其实陈穷年早就看出龙世兴这个人无法成就大事。 吕步摇抹干泪水:“有没有查出凶手是谁?” “有个名为二月初二的杀手组织宣称是他们所为,可现在欠缺证据。”陈穷年心中明白,杀死龙世兴的人割掉了他的耳朵和命根子,这样的手段不但残忍而且拥有极强的侮辱性,如果真是二月初二所为,那么被割掉的器官就在他们的手中。 吕步摇道:“你知不知道龙熙熙遇袭的事情?” 陈穷年实话实说道:“倒是有人上报刑部,不过那件案子太小,所以……” “小吗?”吕步摇反问道。 陈穷年无言以对。 吕步摇道:“秦浪前脚刚走,龙熙熙就被人袭击,虽然她被贬为庶民,可毕竟是龙氏血脉,半月门门主慕容病骨不顾身份前往锦园杀她,口口声声是要报复秦浪,他报复秦浪为何不去追杀秦浪,为难一个弱女子岂是宗师所为?” 陈穷年道:“您救了她?” 吕步摇道:“我已经不怕什么麻烦了,世兴好不容易才承蒙皇上饶他死罪,明明已经出家,为何还要逃走?他根本无意争夺皇位,为何要苦苦相逼,非得将他逼上绝路?” 陈穷年道:“恩师,据悉空法死于二月初二手里。” “又是为了报复秦浪?可笑至极!”吕步摇怒吼道。 陈穷年当然清楚所谓的报复只不过是借口罢了:“恩师乃三代帝师,国之栋梁,您应当知道历来的皇权更迭无不伴随着流血事件的发生。” 吕步摇道:“死得还不够多吗?梁王死了,庆郡王都已经出家了,可终究难逃一死,下一个会是谁?”他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陈穷年。 陈穷年的内心猛然一沉。 吕步摇道:“皇上什么样子,你我都清楚,早晚还是女人当家,他若出事……”他惨然笑了一声,颤巍巍向外走去。 “恩师!” 吕步摇黯然道:“只希望老夫有生之年能够修成《八部通鉴》。” 吕步摇来到外面,天空昏暗,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陈穷年追出来相送,吕步摇摆了摆手表示不用,陈穷年仍然坚持将他送到了马车前,亲手将吕步摇搀扶上了车。 吕步摇坐稳之后掀开车帘,向陈穷年道:“此事千万不要让龙熙熙知晓。” 陈穷年点了点头,心中却想,此事可由不得他,本来他还想将所有的消息都封锁住,可二月初二方面已经将消息四处散播,现在已经是满城风雨了。 目送马车离去,陈穷年不由得想起了被派去追捕边谦寻的秦浪,明显是一出调虎离山的戏码,莫非这一切的策划者当真是桑竞天?转身回到他的房间,拉开抽屉,取出两份验尸文书,这两份验尸文书一份是徐中晴,一份是管家的,虽然两人赤身裸体地被杀死于床上,但是他们之间并未发生什么。 凶手将刑部想得太简单了,伪造一出通奸杀人的场景,可有些事是做不得假的,刑部的人也没那么好骗。 这两份文书完全可以证明,所谓通奸只是有心布置的假象,陈穷年陷入沉思之中,如果凶手是边谦寻,他因何要做出这样的布置诋毁妻子的清誉,也有损他自己的颜面,如果不是他,那么边谦寻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刑部派出的人马是否已经追上了边谦寻? 陈穷年紧紧闭上了双目,将所有的事件从头到尾拼凑到了一起,一切开始变得清晰,当他抽丝剥茧般理清了脉络和布局,猛然睁开了双目,倒吸了一口冷气。 陈穷年霍然站起身来,缓缓走出院落。 院落中的那棵老槐树只剩下树干和枝丫,犹如中寒风中佝偻着肩背的老人。 一只乌鸦站在树枝上,目光炯炯望着陈穷年。 陈穷年盯住那乌鸦,乌鸦振翅飞落,身体即将到达地面之时,化为一团黑色的烟雾,烟雾之中浮现出一位黑衣男子的身影,他面色惨白,双眉如剑,双目周圈涂抹着一层厚重的黑影,单膝跪倒在陈穷年的面前:“乌雷参见主人!” 陈穷年伸出右手落在乌雷的头顶,他的掌心泛起青绿色的光芒,不用言语已经将所需要表达的信息全都输送到乌雷的脑海中。 收回右手之后,低声道:“去!” 雪未停,风越来越大,追捕的队伍已经是人困马乏,他们决定在棋盘岭扎营。虽然刑部和西羽卫已经联合行动,但是双方的营地还是隔出了一段距离。 因为戟原古战场被骷髅大军围攻的经历,今晚对于营地的选址都谨慎了许多,古谐非和王厚廷当值,秦浪早早去了营帐内休息,他心中始终有一个疑问,昨晚在大战正酣之时,明明听到颜如玉出声制止他们继续反击,后来的箫声所有人都听到了,如果他的判断没错,应当是颜如玉用箫声控制住了骷髅大军,可在大军退后,颜如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秦浪从如意葫芦里面取出了《春秋无极图》,心中默默召唤颜如玉,希望她出来见个面,解释一下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等了半天,不见有任何反应。 重新将《春秋无极图》收起,钻入被窝里面,忽然感到一股寒意,秦浪定睛望去,却见幽兰色的光芒下,颜如玉一张俏脸就近在咫尺,她的出现就是这么突然,熟悉的场景,一出现就是同床共枕。 秦浪的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颜如玉冷冷望着他,目光虽然依旧冷漠,但是没有任何的敌意,如果仔细看,还是能够看到她眼眸深处藏着得些许温柔,而且这次颜如玉出场并没有过去那种彻骨的冰冷,虽然她的体温不像正常人一样,但至少不再是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秦浪小声道:“好久不见!” 颜如玉似笑非笑,她以灵谷传音道:“倒是有段时间了,都没顾得上恭喜你,不但娶了老婆还升了官。”以这种方式对秦浪说话,外人是听不到的。 秦浪道:“倒是想请你喝杯喜酒来着,又怕耽误你闭关修炼。” 外面传来古谐非的笑声,却是他仗着特权喝起了酒。 颜如玉还以为被发觉,魂体偎依在秦浪的怀中,秦浪展臂将她抱住,这次的感觉和以往不同,果真不再像过去那般冰冷,看来颜如玉的修为又有精进,这魂体抱在怀中居然有人的质感,如果体温也和常人一样,那么还真不好分辨她是个女鬼。 颜如玉继续以灵谷传音道:“你不用开口,听我说。” 秦浪点了点头。 “昨晚在戟原攻击你们的骷髅军团,过去全都是我父亲麾下的将士,当初在戟原大战之中,我方将士死了二十多万,那大雍皇室卑鄙无耻,竟然利用阴阳无极图打开鬼域之门,向鬼王借兵。” 秦浪听肖红泪说过这件事,现在当年事件的亲历者颜如玉亲口证实。 颜如玉道:“被鬼域大军斩杀的将士,他们就成为了战场的游魂,鬼王担心报复,所以不许他们的游魂进入鬼域,这百年来,数十万的冤魂都在戟原古战场飘荡,普通的赶尸人的确可以驱驭骷髅行尸,但一般不会超过百人,昨晚被驱驭的骷髅至少有三千人,按照这个人数来推断,赶尸人的数量至少要超过三十人,可我发现,真正的操纵者只有一个人。” 秦浪心中暗忖,那这个人岂不是非常厉害? 他根本没开口,颜如玉竟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除了你这种拥有特殊体质的人,就算是炼魂六品也达不到这样的境界,除非是来自鬼域的御鬼师。” 秦浪愕然,鬼域和人界不是要依靠《阴阳无极图》才能打开通路吗?怎么会又来自鬼域的御鬼师? 颜如玉道:“当初大雍皇帝依靠《阴阳无极图》打开鬼域之门,召唤鬼域大军,屠杀我方将士,他们利用卑鄙手段取胜之后,鬼域大军重新退回鬼界,但是有一部分受伤的鬼武士并未如愿离开。” 秦浪有些奇怪,鬼也会受伤吗?看到颜如玉不由得想起当初她在大报恩寺受伤的情景。 颜如玉今晚真是把他看了个通透:“鬼当然会受伤,轻者魂力受损,重则魂体不保,你好像有些歧视我们鬼族啊。” 秦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这个意思,抬起手,手臂无意中碰到了颜如玉的胸部,毕竟躺在一个被窝里,磕磕碰碰实属正常,感觉颜如玉的魂体修炼得真是可以以假乱真,软绵且拥有弹性,忽然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无论想什么都能被颜如玉看个通透,顿时有些忐忑了。 颜如玉道:“登徒子,信不信我将你的胳膊给剁了。” 秦浪伸出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摇了摇头。 颜如玉下意识地向后撤了一些,她对秦浪手臂中的深冥还是抱着深深的敬畏。 秦浪望着颜如玉毫无瑕疵的俏脸,感觉她越来越美了,不食人间烟火的这种美,专属于鬼族的美,这在其他人的身上是看不到的。 颜如玉居然逃避他的目光,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那些羁留于人间的鬼武士就成了鬼域的弃子,其中又一部分就通过独特的修炼方法成为了御鬼师,通过操纵同样无法进入鬼域的游魂野鬼来达到种种目的,不过正常来说,他们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 秦浪展开手臂,很自然地搂住了颜如玉的香肩,颜如玉愣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反对,小声道:“我去追踪那名御鬼师,他也发现了我的存在,已经知难而退了,相信他不会再和你们做对。” 秦浪附在她耳边小声道:“你这次打算呆多久?” 颜如玉道:“暂时不会离开,我想你帮我入宫。” “入宫做什么?”秦浪其实心知肚明,颜如玉入宫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刺杀龙氏子孙,她和皇族之间是血海深仇,虽然过去了百年,仇恨依然无法磨灭。 颜如玉道:“你不用担心我要杀龙氏报仇雪恨,过去了那么久,我什么都想通了,我只是对《阴阳无极图》感兴趣,我在《春秋无极图》中修炼,发现了一些秘密,这两幅图彼此之间存在感应,你不也一直想找到那幅图吗?” 秦浪心中一动,颜如玉应该没骗自己,《阴阳无极图》和《春秋无极图》都是出自于李牛马的手笔,既然是一个人的画作,彼此之间应该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陈虎徒一早就开始收拾,多年行伍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每天他都是第一个醒来,古谐非带着酒气哈欠连天地走了过来:“这么早啊?” 陈虎徒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一直是惜字如金的风格,周围人都已经习惯了。 秦浪也从营帐中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古谐非望着秦浪道:“怎么黑眼圈了,昨晚没睡好?” 秦浪笑道:“可能是水土不服。” 古谐非吸了吸鼻子,秦浪知道他鼻子灵敏,担心颜如玉的气息被他给闻到,转身往小树林走去。 古谐非小眼睛一转:“有鬼!” 秦浪道:“遛鸟,你来吗?” 古谐非摇了摇头:“不去,我自卑!” 一旁的王厚廷笑了起来,古谐非瞪了他一眼道:“想哪儿去了?我是尿得不如他高。” 来都来了,秦浪顺便清空了一下库存,撒尿的时候,发现树梢有一只乌鸦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秦浪向乌鸦笑了笑:“打扰了,清晨遛鸟,不知道是你的地盘。” 乌鸦忽然开口道:“秦浪!” 秦浪吃了一惊,赶紧将命根子收了起来。 那乌鸦从树上飞了下来,落在地上已经变身成为一位黑衣男子,他就是奉了陈穷年委托前来报信的乌雷。 秦浪向后退了一步,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货是个乌鸦精,过去秦浪在万花楼就曾经遭遇过一只叫叶墨羽的乌鸦精,当时他和古谐非联手击败了叶墨羽和姬从良。 乌雷道:“你不用害怕,我是受了他人委托过来前来告诉你一个消息。” 秦浪点了点头:“请讲!” 乌雷将秦浪离去之后他家里发生的事情说了,秦浪听到自己刚走,龙熙熙就遭遇袭击,继而又发生岳父遇害一事,顿时心急如焚,恨不能肋下生出双翅,马上就飞回雍都。 乌雷讲完之后马上离开。 秦浪走出树林,众人已经收拾好了营地,准备重新出发,正在奇怪他怎么去了那么久。 王厚廷发现秦浪面色阴沉,关切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秦浪点了点头:“我可能要提前返回了。” 陈虎徒和古谐非全都凑了上来,知道必然发生了大事,不然秦浪不会中途返回。 秦浪低声将岳父遇害一事说了,几人得知之后,马上催促秦浪回去了,陈虎徒道:“你尽快回去吧,追捕边谦寻的事情我来负责。” 古谐非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秦浪摇了摇头道:“你们马匹的脚力不行,我现在就返程,按照黑风的速度,明日天亮之前应该就可以返回雍都。” 王厚廷道:“去吧,家人要紧,这里的事情只管交给我们。” 古谐非道:“为何你一出来家中就出事,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秦浪,你回去务必要小心,千万不要落入圈套。” 其实秦浪在得知岳父遇害第一时间就猜到了自己中了桑竞天的调虎离山之计,如果一切都是他在背后布局,那么这位义父其心可诛。 陈虎徒道:“什么人来给你报信的?” “他说叫乌雷。” 陈虎徒皱了皱眉头,送秦浪上马之前,低声道:“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可以去刑部。”他虽然没有挑明,可意思已经再明朗不过,他是让秦浪去找他的父亲陈穷年。 秦浪向众人抱了抱拳:“辛苦各位了,此次追捕大家最重要就是保住自己,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既然追捕本身就是桑竞天将他调出雍都的布局,那么是否能够抓住边谦寻已经不重要了,保存实力避免牺牲才是明智之举。 众人目送秦浪纵马消失于雪野之中,古谐非忍不住骂道:“娘的,我们辛苦缉凶,却特娘地在背后搞阴谋诡计,简直不是人。” 王厚廷道:“刑部的队伍已经出发了,咱们是不是跟上?” 陈虎徒想了想道:“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今儿开始不必禁酒了。” 秦浪一路狂奔,天黑之时归途已经走了大半,黑风虽然神骏,也不能让它不眠不休地一直跑下去,秦浪决定歇息一个时辰再走。 看了看周围,感觉环境有些熟悉,身后传来颜如玉的声音道:“又来到戟原了。” 秦浪转身看到身穿黑色长裙的颜如玉就站在雪地中,绢裙轻薄,夜风吹拂,衣袂飘飘,感觉她站在雪地上,又好像双脚悬空,仙气?鬼气! 听她这么一说,秦浪方才意识到这里是前晚大战的戟原。 空旷的雪野中只有他们两个在,所以不必顾忌被人发现,颜如玉也现出魂体。 秦浪已经听她说过戟原之战的事情,这片古战场早已浸透了数十万将士的鲜血,秦浪归心似箭,并不想中途再遭遇任何的波折,他产生的第一念头就是离开这里,省得再遭遇御鬼师。 颜如玉的娇躯向远处飘移,瞬间已经离开了他半里的距离,秦浪施展走笔疾书的步法,很快就跟了上去。 颜如玉察觉秦浪已经来到身边,唇角露出一丝笑意:“看来你这阵子进展不小。” “托你的福。” 颜如玉道:“我可不会庇佑你什么,只会给你带来厄运。”停下来也是毫无征兆,长袖挥舞,前方的雪面从中心分离,暴露出下方的残碑和基座。 石碑被雪淹没在雪面之下,所以很难被发现。 颜如玉拂去残碑周围的积雪,那残碑彻底暴露出来。 秦浪看到那残碑上刻着千古二字,在石碑的基座上还刻有密密麻麻的符文。 颜如玉道:“这座石碑是大雍当时的国师轩辕逐月所立,表面上是纪念在戟原大战中牺牲的大雍将士,实际上却是用来镇压我方将士的亡灵,你帮我毁掉它。” 秦浪道:“毁掉它之后,会不会那几十万骷髅军团全都冒出来?” 颜如玉道:“其实这石碑已经毁掉了,没什么作用,我只是气不过。” 秦浪点了点头,抽出雁翎刀,凝聚魂力一刀劈向残碑,一道蓝色的魂之利刃将残碑一分为二,秦浪在戟原之战中也吸收了不少的魂力,无形之中魂之利刃的威力也提升不少,这一刀将残碑切豆腐一般一直切到基座。 秦浪猛然将魂力外放,石碑连同基座一起炸裂开来,化为万千碎片,基座的底部露出一个黑魆魆的地洞。 颜如玉诧异于秦浪强大的魂力,眨了眨美眸,他的实力比起当初和空海决战的时候又有明显的提升。 秦浪却盯着石碑下的地洞,颜如玉让他毁掉石碑的真正用意应该在此,换成往日他或许会对下面有什么感兴趣,可现在不一样,他恨不能马上飞回雍都,如果不是让黑风喘息一下,他根本不会在此停留。 黑风也来到他们的身边,颜如玉道:“这里曾经坑杀了五万俘虏将士,石碑就是为了将他们的亡魂镇住。” 秦浪道:“他们的亡魂不会还在这个地方吧?” 颜如玉摇了摇头:“都告诉你石碑已经失去作用了。” “那还让我白费力气?” 第二百一十二章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颜如玉道:“我只是想找一个人。”一抬手,手中多了一只碧玉萧,开始吹奏起来,秦浪虽然不知她吹得是什么曲子,可颜如玉吹箫的功夫真是不错,此次的箫声没有了那晚戟原大战的悲怆,多出了几分婉转温柔,如同像远方的情人倾诉衷肠,又像是情人在呢喃轻语。 秦浪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颜如玉死的时候正值青春芳华,难不成她过去已经有了情人,被坑杀在这里的还有她的旧情人不成? 不多时,看到一具白骨从地洞中爬了出来,秦浪牵着黑风向后退了一步,一具接着一具的白骨从那地洞中爬出,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看到一具身披镔铁甲胄的女将从地洞里爬了出来,虽然是一颗骷髅脑袋,可从身形上还是能够分辨出,它生前应该是个女人。 颜如玉停止了吹箫,碧玉萧藏于袖口,一双明眸望着那名女将轻声道:“姐姐!” 那女将乃是她的姐姐,大将军颜悲回的养女颜如今。 颜如今空洞的眼眶望着颜如玉,魂魄经过百年的磨难,早已残破不堪,她和其他的骷髅也没有任何分别,在它们残存的意识中根本不存在亲情友情的概念,只懂得召唤和杀戮。 颜如玉用玉箫抵住颜如今的额头,玉箫的顶端越来越亮。 秦浪看出她是采用这样的方式将颜如今残存的魂魄和骸骨进行抽离。 当颜如今的魂魄全都被抽离之后,她的骸骨直挺挺倒了下去,颜如玉望着姐姐的骸骨,轻声叹了口气道:“秦浪,帮我将她埋了。” 秦浪收拾颜如今的骸骨,将她掩埋在雪松林中,又在旁边的雪松上做了标记,做完这些事情,也过去了一个时辰。 秦浪叫来黑风继续出发,颜如玉并没有即刻返回如意葫芦,而是选择坐在秦浪身后,揽住他的身躯,小声道:“我带走姐姐的残魂是想从其中找到一些线索。” 秦浪点了点头,对她家里的事情他从不主动过问,再深的仇恨也过去了一百多年,颜如玉难道还要报仇? 颜如玉看出秦浪心情沉重,前所未有地劝慰他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进入如意葫芦之后,虽然能够感觉到外界的魂力波动,但是她并不能掌握秦浪的一举一动,所以她并不清楚秦浪突然回程的真正原因。 秦浪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颜如玉柔声道:“事情既然如此,你担心也是无用。” 龙熙熙这两天都在永春园,看到白玉宫进来,她赶紧迎了上去:“姑姑,有没有我爹的消息?” 白玉宫摇了摇头,其实她已经听说了龙世兴的死讯,但是她不敢将此事如实相告,白玉宫带着龙熙熙离开八部书院的时候,吕步摇专门交代,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告诉龙熙熙,一切都等到秦浪回来再说,只是不知秦浪何时才能回来。 白玉宫看到桌上的饭菜一点未动:“你怎么不吃啊?若是秦浪回来看到你瘦了,说不定会认为我虐待你了。” 龙熙熙轻声叹了口气道:“吃不下。” 白玉宫牵着她的手来到桌旁坐下:“我陪你吃点儿,咱们喝酒好不好?” 龙熙熙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白玉宫让宫女送来佳酿,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龙熙熙问起秦浪和白玉宫的相识经过,白玉宫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因为喝了酒,所以嘴上也就没了顾忌,两人边喝边聊,颇为投契。 白玉宫的酒量比不上龙熙熙,几杯下肚就有些晕了,小脸红扑扑的,望着龙熙熙道:“熙熙,我跟你很投脾气,咱俩结拜金兰如何?” 龙熙熙慌忙摆手道:“那可使不得,按照辈分您可是我姑姑。” 白玉宫道:“什么辈分啊,如果从秦浪那边来论,我和他是朋友,本来就是平辈……再说了……呃……”她打了个酒嗝,有些酒意上头。 龙熙熙道:“您和我爹是堂兄妹。” 白玉宫晕乎乎道:“你爹死了……”说完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住嘴唇。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龙熙熙乍听到父亲的死讯如同晴空霹雳。 白玉宫道:“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龙熙熙满面狐疑道:“姑姑,我爹究竟怎样了?您不要骗我。” 白玉宫本来就不擅长撒谎,再加上她喝了酒,在龙熙熙的追问下终于憋不住了,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听说,据说你爹在天策府附近的街巷里被人给杀了,现在尸体被送到了刑部……” 龙熙熙虽然坚强可是听到父亲遇害的消息仍然坚持不住,悲呼了一声:“爹,您死得好惨呐……”一时间泪如雨下。 白玉宫摇摇晃晃来到她身边:“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哭了。” 龙熙熙抹干眼泪,眼圈通红望着白玉宫道:“姑姑,您知不知道是什么人杀了他?” 白玉宫摇了摇头道:“案情正在调查之中,我只是听说是二月初二做得。” 龙熙熙点了点头道:“好,多谢姑姑照应,我走了。” 白玉宫一听她要走不由得慌张起来:“不能走啊,你现在若是出去风险重重,暂时跟我待在一起还是安全的。” 龙熙熙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姑姑的心意我领了,您也不用为我担心,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家父遇害,身为子女岂能置若罔闻。” 白玉宫道:“就算你要去也得明日天亮再说。” 龙熙熙道:“我这就走,我必须去见我爹。” 白玉宫见她如此坚持也只好由着她,叹了口气道:“也罢,我送你去刑部吧。” 白玉宫让人备了车马,连夜去了刑部,两人来到刑部已经是亥时一刻,守卫告诉她们现在已经太晚,而且尚书大人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进入刑部殓房。 白玉宫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刚巧刑部尚书陈穷年仍未离开,马上有人进去通报。 陈穷年听说长公主白玉宫和郡主龙熙熙一起到了,稍作考虑还是答应她们进来。 与此同时,慈宁宫内,太后萧自容也接到了通报,她手中轻轻抚摸着那只白猫,轻声道:“小安子,这两天长公主都是和龙熙熙在一起吗?” 安高秋的回答滴水不漏:“这两天奴才都跟在太后娘娘的身边,其他的事情并未关注。” 萧自容道:“新年才刚刚开始,就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总感觉不是什么好兆头。” 安高秋道:“都说瑞雪兆丰年,现在桑大人当了丞相,朝制改革有条不紊地推进,众志成城,文武百官对皇上忠心耿耿,依奴才看,大雍不久就会走出目前的困境,重现盛世华年。” 萧自容淡然笑道:“借你吉言,可走出困境哪有那么容易?龙世兴逃出大报恩寺,图谋不轨,死有余辜,可是边谦寻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此时边北流又岂会善罢甘休。” 安高秋道:“边谦寻背负着杀妻的嫌疑,边北流难不成还敢怪罪朝廷吗?” 萧自容意味深长道:“奴大欺主,皇上大婚他都敢不来,若是他儿子当真出了什么问题,很难保证他不会借机起事。” 安高秋道:“区区一个异姓王,他的封地在大雍占不到百分之一,他若真敢造反,就发兵灭了他,抄他九族。”嘴上这么说,可心中却明白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当,不但边北流会反,搞不好还会造成异姓王的连锁反应。 萧自容道:“他若是真的反了,别人会认为是朝廷逼他的,其余几位王爷也会人人自危。” 安高秋道:“相信丞相可以处理好这件事。” 萧自容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去吧,哀家累了。” 安高秋伺候她上了床,屏退众人离开了萧自容的寝宫。 结界再生,白猫幻化为萧自容的模样,身披甲障的白惠心进入地下的密室。 来到血池前褪去甲障,一身白骨浸泡在殷红色的血液之中,只有此时白惠心才能够找回到真正的自己,展开双臂的骨骼,白色的骷髅缓缓上浮,飘起在血池的表面。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鲜血可以承托她浮起,同样可以将她淹没。 从血池中重新获取力量的白惠心走出血池穿上甲障,她没有穿上衣裙,就这样赤身露体地来到镜前,借着灵石灯青色的光芒,观察着镜中的自己。 李牛马亲手制作得甲障极其完美,萧自容乃是他飞升之后所生,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萧自容的模样,这身甲障由李清水重新改造过,白惠心端详着镜中的面容,抚摸着身上的肌肤,虽然已经抚摸了无数次,但仍然没有任何的感觉,就像是抚摸一具陌生的尸体。 她明白,无论萧自容还是白惠心都已经死了,反复告诉自己:“我是白惠心!” 说的好听她是一具披着甲障的红粉骷髅,可再好看的甲障也改变不了她死去的事实,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双腿之间,她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李清水赋予她的只是一张皮囊,白惠心始终都在考虑一个问题,她存留于人间的目的是什么?复仇?萧自容死了,皇帝也已经死了,当初害死她的两个罪魁祸首都已经不在,复仇的理由显然也不复存在。 为了桑竞天?曾经她认为自己放不下对桑竞天的爱,可真正向桑竞天探路心迹之后,她却意识到自己一直放不下的好像也并非是爱,只是心中的执念罢了,一个失去肉体的女人又有什么资格谈爱? 为了女儿?白惠心又摇了摇头,明知道白玉宫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可偏偏不敢靠近,也许在女儿的心中还当自己是害死她母亲的凶手,白玉宫没有那么深的心机,在她们相遇的时候,虽然竭力掩饰,可白惠心仍然能够从她的眼睛深处察觉她对自己的憎恨。 为女儿扫清障碍,让她登上皇位,就算这是自己留在人间的理由吧,但是当完成这件事之后呢?她将何去何从? 李清水早晚会找上自己,发生在雍都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到她的耳朵里,就算她可以对龙世兴的事情不闻不问,但是她不会容忍任何人对她的徒弟龙熙熙下手。 白惠心因此而有些忐忑,李清水为何至今都没有现身,是否她就在镜子的另外一边默默注视着自己。 穿上衣裙,她重新变成了萧自容,一步步回到属于她的宫殿之中。 夜深人静,宫室内越发显得冷清寂寞,白猫蜷曲在床上,一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她。 萧自容伸手摸了摸白猫身上的长毛,却发现白猫正在向露出古怪的笑容。 萧自容从未见过这白猫露出这样古怪的表情,她的手抬了起来,白猫留下了床,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发出喵呜的叫声。 陈穷年虽然答应和龙熙熙她们见面,但是却拒绝了龙熙熙瞻仰父亲易容的要求,他让龙熙熙明天正午再过来,到时候办理手续可以将龙世兴的遗体带走,陈穷年算过时间,明日正午,秦浪大概率可以赶回雍都,他对龙熙熙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担心龙熙熙见到龙世兴的遗体之后会在刺激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龙熙熙和白玉宫两人离开刑部,门前的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龙熙熙向白玉宫道:“长公主殿下,您回去吧,太晚了,不用再陪着我了。” 白玉宫道:“那怎么行?除非咱们一起回去。” 龙熙熙道:“您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做傻事,今晚我只想回锦园,等明儿再过来领回我爹的遗体。” 白玉宫道:“我陪你一起回去。”她总觉得让龙熙熙这样一个人回去并不妥当。 龙熙熙婉言谢绝道:“不用,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您身娇肉贵,若是在外留宿也不合宫里的规矩。” 白玉宫想了想,龙熙熙明天还要回来认领她父亲的遗体,在此之前应该是不会做傻事的,自己虽然是长公主,可毕竟未嫁,宫里的规矩还是要守的,看到龙熙熙如此坚决,只好答应了她,稳妥起见,白玉宫先将龙熙熙送到了锦园,然后才乘车返回永春园。 龙熙熙一瘸一拐走入锦园,里面漆黑一片,几天前这里还是温馨幸福的小家,可随着秦浪离开雍都,就接连遭遇了那么多的事情。龙熙熙插上大门,目光落在院落中的木船之上,她登上木船,来到船舱内躺下。抓起一旁秦浪穿过的貂裘拥在怀中,柔声道:“阿浪,你在哪里,我好想你……”话未说完,就低声啜泣起来。 她知道秦浪总会回来,但是她已经等不及了,从秦浪离开雍都就有人在策划布局,安排半月门门主慕容病骨登门来对付自己,又一手导演了父亲逃出大报恩寺,真正的目的是要将父亲铲除。 父亲暴尸街头,身为女儿居然现在才知道,龙熙熙深深自责,她本以为随着父亲遁入空门,朝廷对他们一家的迫害到此为止,却仍然低估了萧自容的歹毒。 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萧自容无疑,绝不可以任由这个女人逍遥自在,她要杀了萧自容,龙熙熙决定不再等下去,一刻都等不下去,现在秦浪正在前往北野的途中,她若刺杀成功就可前往北野寻找秦浪,如果功败垂成,那么也不至于连累到秦浪。 龙熙熙抹干泪水起身走出木船,却看到院落中多了五道身影。 四人身材高大,还有一人身材矮小,这矮小的家伙正是曾经当街刺杀秦浪的侏儒。 龙熙熙目光环视周围,发现小楼之上还站着一位青衫女子,青衫女子以轻纱敷面,一双妙目冷冷望着龙熙熙。 龙熙熙道:“你们是什么人?”她的声音在院落中回荡,龙熙熙秀眉微颦,发现自己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有人在锦园的周围制造了一张隐形的结界,将外界屏蔽,危险比她预料中来得更快。 孩童模样的侏儒冷笑道:“秦浪杀死了我娘子,我也要让他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龙熙熙迅速冷静下来:“你们就是二月初二的人?” 侏儒道:“是。” 龙熙熙一言不发,手臂一挥,一道寒光直奔侏儒的面门射去,敌众我寡,对方又在锦园周围布下结界,她就算想叫援军也来不及了。 那侏儒也是极其狡诈,看到龙熙熙出手,马上借土遁入地下,空中水晶小剑一分为二,分别射向两名黑衣杀手的咽喉,龙熙熙出手也是极其狠辣,水晶小剑穿透那两名杀手的咽喉而过,瞬间已经结果了两人。 侏儒从地下无声无息冒升出来,来到龙熙熙的身后,漆黑如墨的短刀猛然向她的右腿刺去。 龙熙熙来不及躲避,侏儒一刀命中目标,他以为得手发出一声狂笑,却发现龙熙熙如同纸片一般向地上倒去,此时方才意识到自己刺中得只不过是龙熙熙的分身罢了。 龙熙熙的真身其实已经来到侏儒背后,扬起短剑刺向侏儒的后心,侏儒反应神速,意识到刚才的攻击落空之后,以惊人的速度再度遁入地下。 幸存的两名黑衣杀手挥刀一左一右冲向龙熙熙,龙熙熙手指一转,水晶剑旋转飞回,从两人的咽喉上闪电般划过,一时间鲜血狂喷。 李清水送给龙熙熙的冰魄寒魂剑被慕容病骨夺走,这把水晶小剑已经伴随她多年,慕容病骨还用这把小剑伤了她的左腿,至今尚未痊愈。 龙熙熙举手之间已经杀掉了对方四人,可她并未感到轻松,因为那隐形的压力始终都在,站在屋顶上的青衣女子才是今晚杀手中最厉害的一个。 龙熙熙纤手指向那青衣女子,水晶小剑倏然加快了速度向青衣女子射去。 青衣女子长袖一挥,一道青光居高临下射来,这是一口青色飞剑,剑长三尺,青色飞剑和水晶小剑于虚空中碰撞,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水晶小剑在撞击中增长变大,青白两色在暗夜中斗个不停。 那侏儒的脑袋又悄悄从龙熙熙身后冒出来,扬起黑色短刀砍向龙熙熙的足踝。 龙熙熙娇躯离地飞起,侏儒的一刀再度落空,却见空中龙熙熙一分为三,变成了三个一模一样的龙熙熙,其中一人扑向屋顶的青衣女子,另外一人直奔侏儒而来,双手张开,千百支碎冰形成的蒺藜射向侏儒的脑袋。 侏儒吓得慌忙将脑袋沉入地面。 青衣女子忽然张开嘴唇,喷出一团青雾,青雾将冲向她的龙熙熙包绕在其中,幸好这只是龙熙熙的分身,虽然如此,分身在青雾中也被融为粉尘。 龙熙熙心中暗叫不妙,这女子乃是用毒高手。 青衣女子足尖一点,向龙熙熙俯冲而去,手中又多了一条软鞭如灵蛇般向龙熙熙的另外一个分身,软鞭缠绕住龙熙熙的分身,将分身从中抽成两截。 龙熙熙不但要对付这青衣女子,还要分神对付地底神出鬼没的侏儒,此时那侏儒又从角落中出现,扬起黑色短刀准备再度偷袭,就算他无法得手也能够牵扯龙熙熙的精力,给同伙创造便利条件。 侏儒全力以赴偷袭之时,冷不防身后一剑刺来,他根本没料到会有人在自己背后,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柄利剑从他后颈刺入突破颈前皮肤鲜血淋淋的剑尖暴露出来。 龙熙熙和青衣女子同时留意到了这一变化,不过她们两人只看到了一柄利剑,并未看到有人出手,很明显有人隐形了。 隐形人就是白玉宫,白玉宫将龙熙熙送到了这里,然后她返回永春宫,可走了没多远就感到放心不下,若是龙熙熙出了什么意外她如何向秦浪交代,于是她又命令车夫掉头回来。 白玉宫多了个心眼,穿上绝影通天斗篷,在隐身状态下溜到锦园看看,没想到刚进来就看到眼前的一幕,白玉宫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出手就结果了侏儒的性命。 第二百一十三章此去仙台情未尽 此时锦园内开始弥漫青蒙蒙的雾气,龙熙熙大声道:“屏住呼吸,小心中毒。”虽然不知道是谁帮了她,可她有必要出声提醒。 白玉宫听到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屏住呼吸,反而又吸了口气,她脑回路比较长,通常反应慢了半拍,顿时感觉头脑晕乎乎的,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摔倒在了地上,斗篷从头顶滑落,只有螓首暴露在外,乍看上去如同地上多了一颗美人头。 龙熙熙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白玉宫,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感叹,感激她危难之时出手帮忙,感叹的是白玉宫的能力实在是太差。可现在她无法腾出手去救白玉宫,眼前的青衣女子能力绝非泛泛,两柄飞剑斗得正急,龙熙熙和青衣女子在虚空中距离飞速接近,青衣女子扬起长鞭向她抽去。 龙熙熙毫不畏惧,探手向长鞭抓去,她的右手上带着聚灵手套,这法宝不但可以将外来魂力短时间化为己用,还有强大的防护作用。 龙熙熙一把抓住长鞭,青色长鞭之上光芒乍现,青衣女子将灵力沿着长鞭传导出去,试图在龙熙熙掌心引爆。 龙熙熙利用聚灵手套将对方的灵力转化,形成一道青色灵刃,贴着长鞭向青衣女子劈斩而去。 青衣女子左臂一抖,将长鞭从龙熙熙的掌心中退脱出来,张开嘴唇又哈了一口青气,青气挡住砍向她的灵刃,将灵刃碎裂成无数纤尘,又从她的鼻孔中吸了进去。 青衣女子手中长鞭投向地面,长鞭落地,扭曲增长,竟然变成了一条三丈长度的青蟒,那蟒蛇在地面上游动,向白玉宫迅速靠近。 龙熙熙眼看白玉宫危险,转身想去救她,空中青白两道光芒分离开来,青衣女子青剑在手,反手一劈直奔龙熙熙咽喉。 龙熙熙接住水晶剑,以水晶剑挡住对方的进击,两人身躯都是一震,她们彼此修为相仿,但是这青衣女子擅长布毒,龙熙熙因为要屏住呼吸避免吸入毒气,所以无法倾尽全力,战斗力打了个折扣。 青蟒已经逼近白玉宫,龙熙熙娇躯一震,再度挡住青衣女子的进击,一条分身脱离她的身躯,扑向青蟒,一剑向青蟒七寸斩去。 分身的主要作用还是吸引并转移对手的注意力,攻击力大打折扣,这一剑虽然劈中了青蟒的七寸,但是根本无法伤害到它的身体,虽然如此还是成功起到了吸引它注意力的作用,青蟒疾风般扭转了脖颈,一口将龙熙熙的分身吞下。 白玉宫已经人事不省,因为绝影通天斗篷的缘故,只剩下一颗脑袋躺在地上,显得颇为诡异。 青蟒吞掉龙熙熙的分身之后,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将白玉宫的脑袋一口吞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穿墙而入,人还没有靠近青蟒,五尺长度的蓝色魂刃有若电光闪烁,从青蟒的颈部切过。 蛇头滚落在地,青蟒现出原形,落在地上成为断成两截的长鞭。 青衣女子眉头一皱,那及时出现的身影已经向她扑来,手中雁翎刀划出一道撕裂夜幕的霸道刀气,以泰山压顶之势向她攻来。 龙熙熙美眸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她万万没有想到秦浪回来了:“空气中有毒!” 秦浪一刀劈在青剑之上,青衣女子身躯一震,一个倒折飞向屋顶,秦浪岂能容她,施展走笔疾书的身法,瞬间再度逼近她的面前,又是一刀劈出,青衣女子挡住他的这一刀,此时身后一个闪烁着蓝色幽光的战灵悄声无息地冲了上来,一剑从青衣女子的双膝斩过,秦浪在出击之前已经将桑三更的战灵召唤出来,他恨极了这帮趁火打劫的杀手,才不会讲究什么光明磊落的手段。 双腿被斩断的青衣女子从屋顶滚落下去,秦浪第一时间冲到她的面前,用手捏住她的下颌,令她下颌骨脱臼,这是担心这青衣女子自杀。 青衣女子惨白之后,布置在锦园周围的结界不攻自破。 桑三更的战灵在锦园的上空来回穿梭,将空中的毒素全都驱散。 满脸泪水的龙熙熙向秦浪一瘸一拐奔了过来,扑入他的怀中,这些天的委屈和伤心全都化成泪水涌出。 秦浪拥住她的娇躯,抚摸她的秀发柔声道:“不用怕,我回来了。” 龙熙熙点了点头,想起白玉宫中毒的事情,赶紧提醒请秦浪,秦浪抱起白玉宫将她带回小楼内,龙熙熙点亮蜡烛,看到白玉宫脸上黑气弥漫,探了探她的脉息,确信她的性命无碍,找出解毒丸喂白玉宫服下,向秦浪道:“你不用担心,她没事的,休息一会儿就会醒来。” 秦浪望着龙熙熙憔悴的俏脸,心中涌起无限爱怜,伸手抚摸着她的俏脸,龙熙熙握住他的手:“阿浪……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浪摇了摇头,将她拥入怀中,低声道:“我全都知道了,你放心,你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血债我会一一为你讨还。” 龙熙熙嗯了一声,靠在秦浪的怀中,接连几日漂泊无助的内心才总算安定下来。 此时白玉宫发出轻吟声,看来马上就要醒来,龙熙熙让秦浪去烧水,她在床边守着。 秦浪刚刚离开,白玉宫就苏醒了,睁开双眸,愕然道:“我……我这是在什么地方?我怎么了?” 龙熙熙道:“姑姑,这是在锦园啊。” 白玉宫环视四周道:“你家?” 龙熙熙点了点头。 白玉宫发现这好像是秦浪和龙熙熙的新房,自己就躺在他们的床上,心中有些抗拒,才不要躺在他们两人的床上。想要坐起,一阵头晕脑胀,只好重新躺下。 秦浪烧好水送了进来,白玉宫还不知道秦浪赶回来了,惊喜道:“秦……”开口之后,又想到龙熙熙就在身边,自己表现得太惊喜岂不是证明她心里有鬼,赶紧改口道:“侄儿回来了……” 秦浪被她叫得有些懵逼了,龙熙熙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去煎药帮助姑姑彻底清理体内毒素,你先陪她聊着。” 秦浪道:“还是我去。” 龙熙熙道:“你知道要用什么药吗?” 秦浪摇了摇头。 龙熙熙一走,白玉宫脸红了,突然变得忸怩起来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秦浪道:“你先把衣服脱了吧。” 白玉宫吓了一跳:“你想干嘛?”这厮也太大胆了,他老婆刚出门就要脱我衣服。 秦浪道:“你好像还穿着斗篷,感觉我对着一颗脑袋说话,很古怪。” 白玉宫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可以隐形的绝影通天斗篷,是她自己想多了,秦浪就算再大胆,也不敢在他老婆面前对自己怎么样。 白玉宫解开斗篷,收了起来。 秦浪本想帮忙,却被她瞪了回去。 白玉宫道:“这里是你们新房?” 秦浪点了点头。 白玉宫道:“我得回去。” 秦浪道:“算了吧,刚刚我已经跟你的护卫说过了,他们已经返回永春园说明状况,在我这里你只管放心。” 白玉宫小声道:“可是,我睡这里,你们睡哪里?” 秦浪笑笑没说话。 白玉宫又想多了:“我可不习惯跟别人挤在一张床上。” 秦浪已经习惯了她迥异常人的脑回路,轻声道:“回头你们两人睡,我为你们值夜。” 白玉宫嗯了一声:“千里迢迢地赶回来是不是很辛苦?” 秦浪道:“还好!熙熙的事情多谢你了。” 白玉宫听他对自己道谢,心中有些不舒服,在他心中终究还是把自己当成了外人,可转念一想,毕竟人家才是两口子,龙熙熙是自己的侄女,她是秦浪的正妻,自己这个当姑姑的,堂堂长公主总不能给秦朗做妾,白玉宫朝自己脑门子拍了一巴掌,自己怎么想到这里去了?看来是毒气吸多了,居然会想到给秦浪做妾,若是让外人知道,羞都羞死了。 秦浪道:“我这次回来是违反了朝廷的命令,此事需要你帮忙斡旋。” 白玉宫大包大揽道:“放心吧,全都包在我的身上,秦浪,你前脚离开,后脚家里就出了那么多的事情,你说会不会是阴谋啊?” 秦浪心说肯定是阴谋,不过他也没当着白玉宫的面挑明,叹了口气道:“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白玉宫撇了撇嘴,她才不信什么巧合,语重心长对秦浪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心险恶,你还需多个心眼。” 秦浪忍着笑,龙熙熙煎好了药端了进来,白玉宫在龙熙熙的服侍下将汤药喝了。 秦浪来到外面,此时得到消息的西羽卫也过来了,正在外面收拾现场,秦浪让他们将尸体带走,将那名青衣女子送往西羽门暂时关押,特地嘱咐一定要悄悄进行,尽量不要惊动刑部和金鳞卫,尤其是金鳞卫。 现场收拾干净之后,秦浪关上院门,看到龙熙熙从小楼内出来,牵住她的纤手,柔声道:“辛苦你了。” 龙熙熙摇了摇头,美眸中闪烁着幸福的泪花。 秦浪朝小楼的方向看了看,看到灯光已经熄了,龙熙熙小声道:“她睡了。” 秦浪道:“咱们也去休息。” 龙熙熙朝木船的方向努了努嘴,秦浪明白她的意思,将她拦腰抱起,轻轻一跃来到木船之上。 虽然秦浪已经知道走后发生的事情,可是由龙熙熙亲口讲述,仍然觉得心惊胆战,如果不是吕步摇率领书院弟子守护,恐怕龙熙熙已经伤在了慕容病骨手里。 只是秦浪对这个慕容病骨的身份存疑,半月门门主慕容病骨的名气虽然很大,可是此人行事神龙见首不见尾,见过真人的并没有几个。 提起惨死的父亲,龙熙熙不禁失声痛哭,在秦浪的怀中她终于可以酣畅淋漓地哭上一场了。 秦浪柔声劝慰,好不容易才哄她不哭。 龙熙熙抽抽噎噎道:“一定是姓萧的女人,刚才我就想入宫去杀了她……” 秦浪道:“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在不可轻举妄动,报仇也要一步一步的来,既然二月初二承认岳父大人是他们所害,那么我们就从二月初二开始,我要让二月初二见不到下个月的初二。” 龙熙熙深情望着秦浪道:“我有些后悔遇到你,如果不是遇到你,我才不会那么软弱。” 秦浪笑道:“后悔也来不及了,谁让你先招我来着?” 龙熙熙在他唇上吻了一记,小声道:“阿浪,有句话我不知当说还是不当说。” “说,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顾忌?” “你义父那边你打算如何相处?” 秦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握住龙熙熙的手道:“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大家心知肚明,我只是担心你,谁敢对你不利,他就是我的敌人。” “阿浪!”龙熙熙挤入他的怀中,秦浪的回归让她的内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着。 龙熙熙小声道:“不知为何吕公今晚没有过来?” 秦浪道:“吕公何等格局,他应该知道我回来了,现在不来只是为了避嫌,岳父大人的死对吕公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提起父亲的死,龙熙熙的眼圈又红了起来。 秦浪道:“你不用过度伤心,也不必急于报复,丞相曾经答应过我,要帮助岳父大人恢复身份,明日我就去找他要这个身份。” 龙熙熙摇了摇头道:“爹都已经死了,还要这个虚名有什么用?” 秦浪道:“自然是有用的。” 龙熙熙猜到他主要还是为自己考虑,柔声道:“我才不想当什么郡主了,我恨死了那姓萧的女人。” 秦浪道:“还记得你离开庆郡王府的时候让我做的事情吗?” 龙熙熙点了点头,她自然记得。她亲口说过,她要大雍的江山,要让萧自容跪在自己的面前俯首称臣,磕头认错。秦浪一直记在心里,龙熙熙捧住他的面庞抵住他的额头道:“其实还有个更好的办法,你娶了白玉宫。” “胡说!” 龙熙熙道:“她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若是她登上皇位,你若是娶了她,就理所当然的接管了大雍的江山。” 秦浪心中暗叹,龙熙熙是不知道伊丽莎白女王,娶了女王的未必都能当皇帝,也认为龙熙熙是故意这样说试探自己,正想表露心迹之时,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龙熙熙皱了皱眉头最近这种半夜敲门的事情频发,实在是让人不悦的感受。 秦浪起身去开门,却是安高秋带着一群金鳞卫连夜赶了过来,见到秦浪,安高秋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料到秦浪已经回来了。 秦浪抱拳道:“安公公好,不知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安高秋道:“秦统领,咱家今次过来是特地请长公主回去的。” 龙熙熙的声音从船上响起:“长公主殿下已经歇息了,安公公还是请回吧。” 安高秋苦笑道:“上命难违,两位千万不要让咱家难做。” 秦浪让龙熙熙去叫醒白玉宫,虽然已经时近午夜,可白玉宫长公主的身份的确不适合在外留宿。 白玉宫却犯起了脾气,说什么不愿意这时候走,安高秋没奈何只能进去劝她,苦口婆心道:“长公主殿下,让您回去是太后的意思,您要是不回去,太后震怒之下一定会惩罚老奴的。” “她惩罚你跟我什么关系?” 安高秋只能又换了个理由:“殿下,您乃云英未嫁之身,住在这里好像不太合适,若是传出去,您不怕对自己的清誉有损?” 白玉宫道:“有什么?龙熙熙不是在吗?再说了,我是他们的姑姑,秦浪敢对我怎么样?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心中却想起秦浪当初在客栈装瞎偷看自己洗澡的事情,这色骷髅还真没有不敢干的事情。 安高秋劝不动白玉宫,只能退出来,把秦浪叫到一边,低声道:“秦浪,长公主的身份你是知道的,你们夫妇俩一定要将她照顾好,千万不可失礼。” 秦浪暗暗想笑,知道这老太监什么意思,故意低声向他道:“安公公,其实我们也不想留她,难道你看不出长公主有什么心思?” 安高秋看了秦浪一眼,点了点头道:“咱家懂得,可……”眼睛向周围看了看,附在秦浪耳边道:“你毕竟已经娶妻了。” 秦浪道:“我也觉得不合适,太后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安高秋道:“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太后。”他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辞别秦浪离开。 白玉宫一觉睡到天亮,醒来的时候,首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仍然好端端穿着,这才松了口气,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脑子有些问题,她在担心什么?龙熙熙还在,那个人敢对自己干什么?如果他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自己怎么办?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想到最后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期待发生点什么? 龙熙熙在外面敲了敲门,白玉宫起身去开门,看到龙熙熙端着热水进来,外面太阳已经升起很高,打了个哈欠道:“我怎么睡了这么久?秦浪呢?” 问完之后就有些后悔,醒来就问人家丈夫好像有些不礼貌。 还好龙熙熙并不介意,轻声道:“姑姑先洗漱吧,早饭准备好了,安公公他们一早就过来了。” 白玉宫不耐烦道:“真烦,我在这里住一夜怎么了?这都不放心?” 龙熙熙道:“我和阿浪要去刑部一趟,就不陪姑姑了。” 白玉宫这才想起她今天要去刑部认领庆郡王的遗体,当然是此事为大。 外面传来小金子的声音:“长公主殿下,早膳准备好了。” 白玉宫没来由一阵心烦意乱:“滚,有多远滚多远!” 龙熙熙向白玉宫请辞。 秦浪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夫妇两人都是一身素缟,驾了一辆马车直奔刑部而去。 来到刑部,已经有人在里面等候,陈穷年今日不在,应当是故意选择了回避,此事毕竟非常敏感,他不想牵涉太多,关于龙世兴遗体的事情,他已经上报,根据朝廷的批复,可以由其家人认领安葬。 陈穷年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安排手下人不可在此事上刁难秦浪夫妇。 认领遗体之前,秦浪特地叮嘱龙熙熙,千万要忍住,想哭也要等回去再哭,龙熙熙果然够坚强,看到父亲如此惨状,依然强行忍住泪水,确信死者就是父亲之后,秦浪让她先出去等候。 秦浪已经发现龙世兴的双耳被割,等龙熙熙离去之后,找仵作要来验尸文书,才知道龙世兴被割掉的不仅仅是双耳。 堂堂郡王,死后被人如此凌辱,身为女婿的秦浪岂能咽下这口气。 为龙世兴换上寿衣,亲手将龙世兴抱了出去,秦浪悄悄感知着岳父的魂魄,他早已魂飞魄散,正常人的魂飞魄散,和被人毁去魂魄不同,秦浪依靠深冥就可以轻易分辨,他判断出龙世兴的魂魄乃是被人为毁去,此仇不报非君子。 夫妻两人将龙世兴的遗体运入马车。 此时一群西羽卫闻讯赶来,他们全都穿着黑色武士服,头上扎着白色孝巾,列队站在刑部大门外,秦浪夫妇牵着马车刚一出现,众人齐齐行礼道:“秦统领节哀,秦夫人节哀!” 秦浪抿了抿嘴唇,他之所以坚持和龙熙熙前来,是因为庆郡王身份敏感,不想造成太大影响,更不想牵连这些西羽卫的部下,想不到他们还是赶来了。 秦浪点了点头,龙熙熙眼圈发红,坚持没有在人前落泪,冲着马车道:“爹,咱们回家了!” 西羽卫分开一条道路,秦浪牵着马车步行,龙熙熙倾洒着纸钱。 西羽卫武士钱彪大吼道:“兄弟们,给老爷子护灵了!” “是!” 百余名西羽卫武士守护在马车两旁。 秦浪的本意是要将龙世兴的遗体先接回锦园,也计算好了路线,走到前方路口,却看到一群身穿黑色儒衫的书院学子向这边走来,为首一人正是安国公吕步摇。 几日未见,吕步摇须发皆白,人也憔悴了许多,随同他一起前来的都是龙世兴昔日的同窗好友。 秦浪停下脚步,夫妇二人向吕步摇深深一揖,秦浪道:“吕公不必来的。” 吕步摇红着眼睛道:“世兴是我的学生,他英年早逝,我岂能不送。”他示意秦浪夫妇带着灵车先行,他和一众书院弟子尾随在后面,吕步摇高声道:“一腔热血向汪洋,砺遍流沙万里长。饮墨无需惊浩宇,呈芳何必起祠堂。丹心澈澈追明月,泪目潸潸沁古肠。此去仙台情未尽,残笺依旧伴书香!” 第二百一十四章说客 数百名学子齐声恸哭。 龙熙熙抬起俏脸,仰望苍穹,仿佛看到了父亲温暖的笑脸,若是他在天有灵,一定会后悔没有鼓起勇气奋然一搏,父亲并不孤独,他只是习惯于低头俯视地面,如果他回过头,会看到在他的背后始终站着一群支持他的人,他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后悔生前的懦弱。 途径朱雀大街,看到一群僧人前来,为首者却是刚刚返回雍都的空海和尚,空海来到秦浪夫妇面前,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贫僧奉师父之命前来接引空法师弟。” 龙世兴死前已经于大报恩寺出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不是庆郡王也不是龙世兴,只是大报恩寺的僧人空法,出家人四大皆空,了却尘缘,他和龙熙熙也断绝了亲情,至少在大报恩寺方面,认为空法和尚的身后事理当由他们来安排超度。 秦浪向空海还礼道:“空海师父,劳烦您回去回禀一禅大师,我岳父他尘缘未了,当初出家实非心中所愿,所以我们还是想他入土为安。” 空海口宣佛号,率领几名僧人退到一边。 往前走了没多远,又有人赶过来了,这次来得是安高秋,老太监安高秋却是来宣读圣旨的,所有人全都跪下,龙熙熙虽然不想跪,可秦浪拉着她跪了下去。 安高秋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龙世兴,忠孝双全,庭训早膺乎节义绳武之胤堂谕切凛乎纲常,光前无沗,贴后有方,爰申疏爵之荣,用章式谷之报。惠族睦宗,体国之忠,兹以覃恩,追封为庆王……” 秦浪没想到为岳父平反的诏书来得这么快,他本想去找桑竞天讨回一个名号,现在还没来及去,圣旨就已经下了,不但恢复了龙世兴的王族身份,而且还追封他为庆王,别看庆王和庆郡王就少了一个字,可身份却是大大不同,不仅恢复名号那么简单,连同已经查封的庆郡王府也一并发还给了他们,龙熙熙的郡主身份自然得以恢复。 秦浪心中暗叹,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不知是太后还是桑竞天的主意,又或是他们两人一起想出来的主意,无论怎样这对庆郡王而言都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安高秋宣读完圣旨,秦浪和龙熙熙叩拜谢恩,安高秋向秦浪道:“太后特地恩准,灵堂可设在庆王府。” 秦浪点了点头,他原本打算将灵堂设在锦园,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关键时刻圣旨来了,等于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秦浪心中暗忖,龙世兴已经死了,太后现在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是要向外界表明自己和龙世兴之死没有任何关系,二是要表现她的宽容和仁德。 秦浪改变路线直奔庆王府,他先安排二十名西羽卫前往庆王府打前站,毕竟庆郡王府已经被封了一段时间,他可不想灵车抵达庆郡王府面对紧闭的大门。 皇宫勤政殿,小皇帝龙世祥半躺半卧在龙椅上睡觉。 一旁太后萧自容审阅着奏折,丞相桑竞天就在不远处坐着静静品茶,其实萧自容现在看得这些奏折他已经看过,也做过批注,萧自容只是例行程序,这也证明萧自容对自己并没有报以完全的信任。 萧自容看完之后抬起头来,轻声道:“辛苦卿家了。” 桑竞天道:“为皇上分忧是做臣子的本分。” 萧自容感叹道:“若是每一个大臣都像你这样想,国家何愁不兴旺。” 桑竞天道:“万事开头难,新君登基,多半臣子还处于谨慎的观望期,让臣民敬畏容易,让臣民信任难,只有取信于臣民,他们方才能够真心真意地为大雍效力,太后追封龙世兴不失为神来之笔,微臣深感佩服。” 萧自容深邃的双眸望着桑竞天,桑竞天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只是盯着他前方的地面。 “卿家是否在怪我没有和你事先商量呢?” “微臣岂敢抱怨太后,全都是由衷之言,其实臣今日前来就是想针对此事进言,想不到太后已经这么做了。” “做事总得留有几分余地,更何况秦浪是你的干儿子。” 桑竞天道:“太后高瞻远瞩。”心中暗忖,萧自容没有选择斩草除根,她究竟在顾忌什么?顾忌秦浪?不可能,秦浪虽然是个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可是对大雍朝廷来说,他的实力微不足道,妇人之仁?更不可能,她可以对梁王下手,对庆郡王下手,自然不会在此刻心慈手软,原本这次可以接着龙世兴的事情打压吕步摇的残余势力,即将大功告成之际,她却偏偏选择收手。 萧自容道:“高瞻远瞩谈不上,大雍这几百年来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人丁凋零。”目光望着龙世祥,龙世祥发出香甜的鼾声,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桑竞天心中暗忖,大雍龙氏人丁凋零和你我又有什么关系?你我的女儿又不姓龙?只要时机成熟,捧她上位,到时候这就是我桑家的天下,和龙氏再无一丁点的联系。 萧自容道:“你代哀家去庆王府吊唁。” 桑竞天恭敬道:“臣遵旨!” 庆王府已经布置好了灵堂,龙熙熙披麻戴孝跪在父亲的棺椁前,秦浪在一旁陪着他,吕步摇在外面负责总体筹划,具体的事情都是书院的学生和西羽卫在负责。 赵长卿来到秦浪身边,低声道:“丞相来了。” 秦浪点了点头,起身去迎接,虽然怀疑桑竞天一手策划了这场惨剧,但是目前还不能和他撕破脸皮。 桑竞天来到灵堂,向龙世兴的遗体鞠躬行礼,龙熙熙一言不发,点燃纸钱。 桑竞天拜祭之后,由秦浪陪着来到龙熙熙的面前,温言道:“郡主殿下,节哀顺变,你也要多多保重身体。” 龙熙熙低声啜泣,她只是不想和桑竞天搭话。 桑竞天也没有多做停留,来到外面,向秦浪道:“你不用陪我,回去照顾郡主吧。” “义父,我这次没能完成使命,中途擅自返回,请义父治罪。” “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应该回来的,何罪之有,反倒是我心中实在内疚,如果当初不是我派你去追捕边谦寻,也许家里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在这件事上桑竞天非常通情达理。 秦浪道:“与义父何干?义父,孩儿有个请求。” 桑竞天点了点头道:“说!” “二月初二残杀我岳父,藐视大雍国法,我想请一道格杀令。” 桑竞天心中一怔,这小子是要将二月初二赶尽杀绝吗?他提醒秦浪道:“二月初二这个杀手组织非常难缠,其实这件事交给刑部来办最为妥当,你亲自处理,难免会陷入一场江湖仇杀,我能够体会你的心情,可由你亲自来办并不明智。” 秦浪道:“仇杀也是他们先开始的,不但二月初二,连半月门我也不会放过。”说话的时候双目望着桑竞天,坚忍的目光让桑竞天心中微微一颤,这小子是在警告自己吗?此事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很难恢复如前,看来要尽早考虑将之除去,以免养虎为患,日后对自己不利。 桑竞天的表情一如古井不波,轻声叹了口气道:“好吧。” 秦浪抱了抱拳,转身返回灵堂。 桑竞天去一旁临时搭起的草棚内和吕步摇打了个招呼,吕步摇虽然已经退出朝堂,可毕竟德高望重,看到吕步摇头发都白了,心中暗忖,龙世兴的死对这老家伙的打击可真是不小,铲除了龙世兴,等于毁掉了吕步摇的精神支柱,这种心理上的打击才是最致命的。 吕步摇听闻桑竞天这次是代表太后前来吊唁,暗叹猫哭老鼠假慈悲,寒暄之时故意叹了口气道:“桑大人,新年伊始,雍都命案不断,绝非吉兆,老夫以为大雍的律法是否太过宽容了?” 吕步摇道:“新法出台绝非一日之功,雍都命案不断,其实和刑部有关,我绝不是说陈大人管理不力,而是刑部刚刚成立,一切都在磨合之中,相信会慢慢好转起来的。” 吕步摇道:“先是梁王,现在轮到庆王,下一个是谁啊?” 桑竞天摇了摇头,焉能听不出吕步摇这句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此时刑部尚书陈穷年也来了,桑竞天毕竟和龙世兴是亲家,不好来了就走,否则别人会说他人情寡淡。 陈穷年吊唁之后也过来打招呼,他和龙世兴师出同门,都是吕步摇的学生。 吕步摇心中暗叹,无论如何这张给龙世兴追封的圣旨还是起到了关键作用,如果没有这道圣旨恐怕这里门可罗雀。 桑竞天道“庆王的死陈大人可有眉目了?” 陈穷年道:“目前二月初二宣称是他们杀害了庆王,我已经布置人手追查真凶。” 桑竞天道:“秦浪刚刚找我请一道格杀令,他想亲自处理二月初二的事情。” 陈穷年道:“由他处理倒也合适,二月初二杀了他的岳父,这个仇应当报,对了,昨晚二月初二还潜入锦园试图杀害熙熙郡主,当时长公主也在。” 桑竞天并未听说这件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真有此事?” 陈穷年道:“死了五个伤了一个,活口如今关在西羽门。” 桑竞天恍然大悟道:“难怪他要请这道格杀令。” “丞相同意了?” 桑竞天点了点头道:“由他去吧。” 子时到来,一名西羽卫来到秦浪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秦浪站起身来,向龙熙熙道:“熙熙,我出去一趟。” 龙熙熙抿了抿樱唇,秦浪搂住她的香肩在她额头上吻了一记,然后举步出了灵堂。 翻身上了黑风,直奔西羽门。 七十名精心挑选的西羽卫全副武装候在西羽门等候,秦浪举步走入监牢,当晚有十名来自二月初二的杀手试图劫狱,被预先埋伏的西羽卫团团包围,当场杀死八人,活捉两个。 被斩断双腿的青衣女子如今被关押在西羽卫的监牢之中,此女在二月初二地位不低,所以才会有人冒险来救。 青衣女子口风甚严,直到现在都不吐露任何情报。 被活捉的两人却没有她这般硬气,秦浪到来之前,在西羽卫的严刑拷打下已经交代了组织在雍都的两个潜伏地点。 秦浪下令马上出发,桑竞天既然答应给他格杀令,他就要发挥出十足的威力,要用二月初二那帮杀手的鲜血来祭奠岳父的亡灵。 桑竞天为秦浪下了一道格杀令,只是他并没有料到秦浪的行动会如此迅速。 丑时一刻——鸿途赌坊被西羽卫围困,十七人当场被杀,这十七人全都属于二月初二。 寅时二刻——青原马场包括老板在内三十六人被杀,经查明,青原马场乃是二月初二在雍都的分舵。 清晨陈穷年刚到刑部就接到下属的通报,他还以为秦浪昨晚在庆王府老老实实守灵,却想不到这小子得了格杀令之后,查出二月初二在雍都的两个据点,一夜之间将之捣毁,所有二月初二的成员就地斩杀,一个不留,手段之狠辣让陈穷年这位刑部尚书自愧不如。 想想秦浪这么干也实属正常,岳父被人给杀了,连遗体都没放过,割掉两只耳朵和命根子,简直是奇耻大辱。 “大人,西羽卫这么干是不是有些目无法纪了?” 陈穷年摇了摇头:“沉疴用猛药,乱世需重典,二月初二连皇族都敢杀,不煞煞他们的威风还不知要猖狂到什么时候。” “五十三条人命了。” 陈穷年道:“就算五百三十条人命比得上庆王的性命重要吗?”他起身离开了房间来到院落之中,抬头望着天空,格杀令是桑竞天应允的,只怕他得到这个消息要头疼了,以秦浪的头脑可不是杀人泄愤那么简单,这小子应当以这种方式逼迫二月初二,接下来如无意外,他还会继续对二月初二的产业动手,只是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出来的? 青衣女子坐在囚笼之中,秦浪让人打开铁门走了进去,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二月初二一共有多少人?把雍都的据点全都交代出来。” 青衣女子没说话。 “听说有七万杀手,就当你们有十万,我每天杀六十个,一个月就是一千八百个,最多五年,我可以将二月初二杀个干干净净。” 说完秦浪又摇了摇头道:“不对,应该用不了五年,我可以悬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二月初二也不是每个人的嘴巴都像你这么硬。”他扬起一张纸,上面写着二月初二在雍都的其他三处物业,总会有人熬不住酷刑。 青衣女子怒视秦浪:“你不知道自己在跟谁作对!” 秦浪道:“这句话正是我想说的,谁杀了我岳父?交出真凶,我给你一个痛快。” 青衣女子道:“我不知道,我的任务是劫走龙熙熙,龙世兴的死我根本不清楚。” “不清楚为何要宣称庆王是你们杀的?” 青衣女子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只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其他的事情和我无关。” 秦浪点了点头道:“我的耐心有限,也罢,你告诉我如何才能找到你们首领。” 青衣女子道:“龙头神出鬼没岂会告诉我们。”二月初二的首领被他们尊称为龙头。 秦浪道:“你既然不肯说,我就一直查下去,先断掉雍都城内所有和二月初二相关的物业,杀掉所有二月初二的成员,终有一日,我会将二月初二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清除。” 青衣女子望着秦浪,内心惶恐不安,如果龙头知道会遭遇秦浪如此狠辣的报复,只怕他也会仔细考虑承接的任务,民不与官斗,过去她对这句话不屑一顾,可事情真正发生之后,她方才意识到这句话的正确性。 一名西羽卫过来向秦浪禀报,外面有人求见。 秦浪怎么都没有想到要见他的人居然是太尉何当重的大儿子何山阔。 何山阔坐在轮椅上,就在院落中等着他,看到秦浪出来,苍白的面庞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秦统领,打扰了。” “何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求个人情。” “我不知有什么人情可以卖给何公子呢。” 何山阔道:“被你抓住的女人叫青灵,有人委托我帮忙营救。” 秦浪望着何山阔,当初自己第一次遇到二月初二袭击,就怀疑跟何山铭有些关系,不过后来没有查到证据,现在何山铭也已经被外放到了西海洲。难道何家当真和二月初二有关?不然何山阔为何要出面? “秦统领不要误会,我不是二月初二的人,只是我欠一个人的人情,是她求我来救青灵,所以我不得不出面,其实我也为难得很。” “何公子欠谁的人情?” 何山阔将手中的一个木匣递给了秦浪:“她委托我交给你的。” 秦浪接过木匣,打开一看,却见里面是两只耳朵和一条命根子,正是庆王被人切掉的部分,秦浪强忍心中的悲愤,将木匣合上,盯住何山阔道:“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何山阔道:“我没看,但是我猜得到,你也不用追问我凶手是谁?给我木匣的人不是凶手,你岳父也不是二月初二所杀。” “那是谁?” “秦统领若是肯给我这个面子,我或许能够帮你分析揣摩一下。” 秦浪道:“青灵双腿已断。” 何山阔道:“门外有一辆马车,只需将她送上马车,她离开这里之后,你和二月初二之间的所有恩怨一笔勾消,从今日起二月初二再不找你和家人的任何麻烦。” “你以为我会答应?” “我再说一遍,二月初二和你岳父的死并无半点关系,你连夜端掉二月初二两个据点,斩杀五十三人,算上之前所杀,二月初二折在你手里的已有八十余人,他们试图刺杀你并未成功,他们只是想绑架熙熙郡主,并非是要杀她,你选错了调查的方向。” 秦浪点了点头,朗声道:“放人!”放人不是就此作罢,而是要以退为进,他要看看何山阔说什么,青灵不肯开口,送她离开,刚好可以派人跟踪其去向。 何山阔主动提出:“听闻西羽门的后院景致不错,秦统领可否带我去参观一下?” 秦浪推着何山阔向后院走去,何山阔的出现让他有些不解,从刚才何山阔所说的那番话足以证明他和二月初二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秦浪之所以答应何山阔的要求,是因为从青灵那女人嘴里的确得不到任何的消息,他有种直觉,何山阔或许可以告诉他一些重要的线索。 西羽卫衙的后院空空荡荡,哪有什么景致,何山阔的目的也不是观景,只是想找个清净无人的地方和秦浪说话。 何山阔道:“你想通过杀人逼迫二月初二的当家人出来,虽然手段粗暴了一些,可的确有效。二月初二虽然难缠,但是他们也不是傻子,这件事上是被人利用。” “委托你过来说情的是二月初二的龙头?” 何山阔摇了摇头道:“一个女人。” “原来何公子是为了一个女人前来说情。” 何山阔叹了口气道:“不是你想得那个样子,二月初二就算再蠢也不会主动将庆王之死揽到自己的身上,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秦统领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那就请何公子点拨一下我这个糊涂人。” 何山阔道:“庆王遇害之前一直都在大报恩寺,他在大报恩寺出家,可谁都知道他不是普通的和尚,名为出家其实是被软禁在寺院之中。他既然是秦统领的岳父,想必你对他周围的状况是了解的,我虽然没有看到具体情况,可我听说庆王逃出了大报恩寺,他能在大报恩寺一群高僧的眼皮底下从容逃出,还能躲过外面金鳞卫的巡查,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离开雍都,跑去天策府附近干什么?” 第二百一十五章多智近妖 秦浪自从听到岳父的死讯之后,心中悲愤交加,再加上二月初二主动宣称他们对龙世兴的死负责,可以说被仇恨蒙上了双眼,根本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听何山阔这么一说,心中突然一凛,是啊!大报恩寺高手如云,龙世兴是如何从容逃出来的?就算逃出大报恩寺,外面还有严密巡查的金鳞卫,除非是有人故意放他走。既然走了,为何不选择出城?或者干脆找个地方藏起来? 可根据龙熙熙所说,龙世兴已经心灰意冷,他根本就没想离开大报恩寺,也就是说别人放他走他大概率不会走,剩下的可能就是有人将他带走。 何山阔道:“你有没有想过他在抵达遇害地点之前就已经被人杀死了,那里只是弃尸现场,毕竟将一个大活人带到既定地点杀掉可没那么容易,只是弃尸就容易了许多。” 秦浪道:“这木匣中的东西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何山阔道:“宣称杀死庆王的人并不属于二月初二,但是他们一定对二月初二非常的了解,这木匣就是他们委托不知情的人给二月初二送了过去,简单说就是栽赃,有人杀死庆王,再将这件事栽赃到二月初二的身上,二月初二此前攻击过你,刚好接了劫持熙熙郡主的任务。” “你怎么证明?” 何山阔摇了摇头道:“我无法证明,但是我认为这件事很不合理。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愿意帮你调查此事,毕竟我欠你一个人情。” 秦浪和何山阔虽然接触不多,可是对此人的智慧深表佩服,不得不承认,何山阔的剖析很有道理。 何山阔看到秦浪并未马上回应,认为他还在犹豫:“二月初二门下杀手众多,一旦和他们全面开站,你也休想得到安宁,我这么说倒不是灭你的威风,而是不想你们做这种无谓之争,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你打算怎么帮我?” “大报恩寺方面我来调查,金鳞卫当晚当值的名单我已经帮你查清。”他递给秦浪一张纸。 秦浪展开之后,看到上面罗列着龙世兴离开大报恩寺当晚金鳞卫当值的名单,甚至连他们巡逻的路线,离开后各自的去向都标记的清清楚楚。 秦浪道:“何兄以为真正的凶手就在大报恩寺?” 何山阔点了点头道:“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当晚庆王于大报恩寺被杀,凶手带着庆王的尸体离开大报恩寺,躲过金鳞卫的巡查,又或者金鳞卫中本来就有他的内线。将尸体带到案发地点的原因是,当初你在那里遭遇过二月初二的伏击,这么干的目的就是让人很自然将这件凶案联系到二月初二的身上。本来他们做这么多其实已经足够了,可偏偏要宣称二月初二对庆王的死负责,这样一来就有画蛇添足之嫌。” 秦浪听他分析得丝丝入扣,暗暗佩服,幸亏当初和自己作对得是他弟弟,如果是何山阔恐怕真没那么容易对付。 秦浪道:“所以二月初二也不甘心背这个黑锅,于是他们找到了你。” 何山阔道:“可惜还是晚了,江湖中人最不明智就是插手朝廷的事情。” 秦浪从何山阔的这句话中听出了玄机,低声道:“何兄是不是在暗示我,此事和朝廷有关?” 何山阔平静道:“想在玉石上打孔,如果你用铁錾想一蹴而就,那么这玉石十有八九会从中开裂,只有用钻,耐着性子徐徐推进,才能成功。秦统领是聪明人,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庆王的死对你还是有些价值的。” 一阵冷风吹来,何山阔打了个冷颤,裹紧了身上的貂裘,轻声道:“我该回去了,秦统领节哀,帮我向郡主殿下转达问候。” 秦浪没有继续针对二月初二展开行动,尽管如此,以五十三颗二月初二成员的人头祭奠庆王,也已经让他在雍都名声大噪。和龙熙熙商量之后,决定将庆王的遗骨安放在大报恩寺的塔林,何山阔的那番话启发了秦浪,真正的凶手应该就藏身在大报恩寺。 虽然朝廷将庆王府还给了龙熙熙,可他们小两口仍然决定住在锦园。在吕步摇的帮助下,八部书院方面答应将那座假山还给锦园,只是当初将假山沉下去容易,想要从水中捞出,需要花费不少的人力物力,现在天寒地冻,暂定等到春暖花开,冰雪消融,将池水抽干再行搬运。 秦浪暂时放弃对二月初二的追杀行动,并不意味着他放弃追查真凶,何山阔给他的那份名单表明,当晚在大报恩寺当值的金鳞卫统领就是袁门坤。 秦浪和袁门坤早在护送陈薇羽来雍都的时候就已经相识,那时候他们之间还没有发生那么多的矛盾,就算袁门坤并非可疑人物之一,秦浪也要跟他算一笔账。 东羽门是金鳞卫的总部,随着何山铭的外放,这里当家做主的人变成了袁门坤,当然他并非金鳞卫总统领,金鳞卫统领一职始终都是柳九阳担任,只是柳九阳于三年前护驾受伤,至今都在家中养病,已经很少出现在这里。 袁门坤在得悉秦浪回来的消息之后心情就变得忐忑不安,听说秦浪率领西羽卫一夜之间扫荡了二月初二两个据点,斩杀五十三人之后,内心就更加惶恐,他有种预感,秦浪早晚会找上门来。 这几天秦浪夫妇都在忙着葬礼的事情,袁门坤虽然没有登门吊孝,可他始终关注着那边的消息,也知道龙世兴死后被恢复了皇族身份,而且追封为庆王,朝廷将庆郡王府返还给了龙熙熙,现在的龙熙熙已经重新恢复了郡主的身份。 这些消息令袁门坤颇为头疼,他不止一次前往锦园搜查,得罪秦浪夫妇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正月初八,袁门坤正在东羽门给手下人布置任务,有人过来禀报,秦浪来了。 袁门坤心中一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早晚都要和秦浪打照面,悄悄问了一声秦浪来了几个,听闻秦浪独自前来,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秦浪一身黑色劲装,气宇轩昂,表情平静,走入金鳞卫衙,袁门坤迎了出来,抱拳道:“郡马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龙熙熙既然恢复了郡主的身份,秦浪也就随之重新恢复了郡马的身份。 秦浪微笑望着袁门坤道:“袁副统领,我今天前来是有事请教。” 袁门坤做了个邀请他入内的手势,秦浪摇了摇头道:“就几句话,我问完就走。” 袁门坤道:“请说!” “我岳父逃离大报恩寺之事是何人发现?” 袁门坤道:“大报恩寺方面发现的,当时我们听到寺内的喧嚣声才知道出了事情。” “当晚是你当值?”秦浪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双目冷冷望着袁门坤。 袁门坤强行镇定,和秦浪对望着道:“是!” “你因何断定我岳父是逃走,而不是被人劫持?” 袁门坤道:“寺内僧人这么说……” “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有没有脑子?不知道自己去判断吗?” 袁门坤被他当着那么多下属的面斥责,颜面上有些过不去,干咳了一声道:“秦统领是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秦浪道:“出事那晚是你当值,我岳父从大报恩寺被人掳走,你们却毫无察觉,是不是失职?” 袁门坤道:“失职与否好像轮不到秦统领判断,而且你又有什么证据断定他是被人掳走。” 秦浪点了点头道:“陛下已经给我岳父昭雪,追封他为庆王,这就证明他不是逃走,而是被掳,你身为金鳞卫副统领,负责当晚值守,却任由凶犯从容进出大报恩寺,劫走皇室宗亲,该当何罪?” 袁门坤额头冒汗,这厮果真是善者不来,一来到就给自己扣了那么大一顶帽子,袁门坤大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自问尽职尽责,在此事上问心无愧。” 秦浪冷笑道:“好一个问心无愧,你们守护不利,导致我岳父惨死,居然还毫无内疚之情,你们当晚当值的所有人我都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他拿出一张纸道:“王三毛,当晚值守武士之一,比规定时间晚了一刻,因为他在鸿途赌坊赌钱太过投入,所以才晚了,刘长柱、李水根,这两人并未参加当晚巡查,发生庆王失踪那么大的事情,在你们搜查锦园之后,他们两个还前往斜月街嫖宿……” 秦浪将那张纸递给了袁门坤,袁门坤看过之后,脸上顿时失了血色,秦浪这是有备而来啊,把他们当晚乃至第二天的去向调查得一清二楚。 秦浪道:“我岳父失踪之后,是你第一时间上报朝廷说他逃出了大报恩寺,也是你率人前往我家大肆搜查,袁门坤啊袁门坤,你可真是迫不及待啊。” 袁门坤感到有些口干舌燥:“我迫不及待什么?” “栽赃陷害啊!” 袁门坤道:“秦浪,我敬你是郡马,可是你若是再敢信口雌黄污我清白,休怪我不客气。” 秦浪微笑道:“不客气?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对我不客气,袁门坤,我得到消息,当晚我岳父被杀,乃是你勾结凶手所为。” 袁门坤怒道:“秦浪,你不要过分!你有什么证据?” 秦浪道:“我这个人从来就是喜欢过分,袁门坤你杀我岳父,趁我不在强闯我家,真当自己能够躲过去吗?” 袁门坤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秦浪哈哈大笑:“好一个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又拿出一张纸:“克扣兄弟粮饷,中饱私囊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你胡说!”袁门坤的脸都蓝了。 秦浪道:“这也难怪,你在外面偷养了一个歌姬,家里要养着,歌姬那里还要供着,不这么干你如何两头讨好,你的丑事还有很多,要不要我一一列举给大家听听。” 袁门坤怒火中烧指着秦浪道:“够了,秦浪,你三番两次毁我清誉,我要跟你决斗!” 秦浪微笑点头道:“准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法律之外,还有一个可以解决仇恨最简单的方式,那就是决斗,只要双方立下生死文书选择决斗,那么无论结果如何,官方都不会追究后果。 秦浪步步紧逼,就是逼迫袁门坤走上这一步。 当初张延宗主动提出和秦浪决斗就是想至他于死地,秦浪从张延宗那里学会了这一招,此前曾经用在了何山铭的身上,何山铭最终没有选择接受,在决斗之前外放去了西海洲为官。不过秦浪的激将法对袁门坤奏效,袁门坤主动提出了决斗。 袁门坤说完之后就开始后悔,因为他知道秦浪的实力,他不可能是秦浪的对手,可事已至此,若是选择放弃,以后他在这群金鳞卫面前就会再也抬不起头来。 荣誉和生命究竟哪个更加重要? 秦浪看出了袁门坤的犹豫,不屑道:“你后悔还来得及。” 袁门坤咬了咬嘴唇:“匹夫不可夺志也!” 秦浪道:“不如我放弃,你告诉我究竟是谁跟你里应外合害死了我的岳父?” 袁门坤怒视秦浪:“你血口喷人!” 秦浪大吼一声:“拿生死文书来!” 东羽门校场内,秦浪和袁门坤相对站立,秦浪缓缓抽出雁翎刀,袁门坤手握丈八蛇矛,双目杀机凛凛望着秦浪,突然大吼一声,蛇矛如同一道疾电直奔秦浪的咽喉刺去。 秦浪的启动要比他晚一些,可是雁翎刀却后发先至,准确无误地劈斩在蛇矛的矛尖之上。 夺! 火星四射,蛇矛前进的势头为之停顿,从矛头到枪杆剧烈震颤着,这剧烈的震颤如同一条活蛇想要挣脱出袁门坤的虎口,让他就要拿捏不住,在他竭力想要控制住兵器的同时,秦浪的第二刀又来了。 袁门坤虽然知道秦浪的实力很强,但是他并没有料到秦浪强到这种地步,面对秦浪劈来的第二刀,他只能横起长矛去格。 锵! 枪杆从中被雁翎刀劈断,秦浪这一刀完全可以将袁门坤格杀当场,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抬脚踹在袁门坤的胸口,袁门坤被踹得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倒在了地上,又因惯性背后紧贴着地面滑行了三丈多远。 袁门坤还没有来及从地上爬起,刀锋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袁门坤面如死灰,在秦浪的面前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胜算,主动提出决斗实在是愚蠢至极的决定,秦浪现在完全可以杀掉他,闭上双目道:“我败了,要杀就杀!” 秦浪用刀拍了拍他的脸道:“杀你,没那个必要,你也没有那个胆子杀害我的岳父,关于你们渎职之事我会上报,你们所有人都躲不过去。” 秦浪还刀入鞘,转身在金鳞卫的注视下离开了东羽门。 “为什么不杀了袁门坤?”龙熙熙愤然道。 秦浪道:“借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对你爹下手,我不是不想杀他,而是没那个必要。” 龙熙熙有些不解地望着秦浪。 秦浪道:“今天我是故意打草惊蛇,如果袁门坤能够安全度过今晚,明天我会上书刑部来办他和那帮涉事的金鳞卫,可我总觉得他很可能过不了今晚。” 龙熙熙道:“你是觉得有人会杀人灭口?” 秦浪点了点头:“有个人提醒了我。” 大年初九,金鳞卫副统领袁门坤于家中自缢。 秦浪得知这一消息并没有感到惊奇,他一早去见了一个人。 在这间名为春雪庐的茶寮内,一位老者正在煮茶,何山阔已经到了地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老者的一举一动。 秦浪走入茶寮,笑道:“何兄这么早啊?” 何山阔道:“我双腿行走不便,所以总担心自己晚了,凡事都喜欢先人一步,就算是多等一会儿也不至于失了礼数。” “你只顾着自己不失礼数,可不管别人失不失礼数,你这个人呐,自私!” 何山阔笑了起来。 老者开始给他们冲泡紫芜茶,何山阔感慨道:“我在雍都生活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还有这么有意思的地方。” 秦浪还是通过吕步摇才知道了这个地方。 秦浪端起茶盏闻了闻茶香,品了口茶道:“袁门坤自杀了。” 何山阔点了点头:“还想查下去吗?” 秦浪道:“何兄以为呢?” 何山阔道:“其实你心中清楚是谁,就算查出直接动手之人,意义也不大。”他掏出一个信封递给秦浪:“里面有名字,你可看也可不看。”他信守承诺,果真帮助秦浪查清了大报恩寺里谋害龙世兴的真凶。 秦浪接过信封,拆开来看过之后将里面的信纸凑近红泥小炉用炉火引燃。 何山阔饮了口茶道:“是不是打算暂时收手了?” “都说陆星桥多智近妖,可我发现这个词用来形容你才对啊。” 何山阔道:“智慧也分许多种,你也是有大智慧的人。”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秦浪道:“我和你兄弟还有个约定。” “泷河之约,我知道,其实我本来打算替他赴约的。”何山阔的眼睛明澈,好像能一下就看到底,但是谁也揣摩不到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秦浪道:“不怕我对你下手啊?” 何山阔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人类,还有妖,还有鬼,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就算一个人死了,只要不是魂飞魄散,仍然可以以另外一种形态延续生命。” 秦浪诧异地望着何山阔,真不明白,他这么年轻怎么会对世界有这么深刻的认识。 :“我小时候被掳到胡部,很小就开始放牛,有些牛是用来挤奶的,有些牛却是养大要杀掉的,我当时特别憎恨屠户,认为是他们夺去了牛的生命,可后来我才意识到,真正可憎的是那些养牛的人。” 秦浪笑了起来:“现在还恨吗?” 何山阔道:“为了生存人可以做出任何事,别人想杀你是因为他认为你的存在危及到了他的利益,一个人不敢杀你,是因为你或者还有用处,或者你的实力已经强大到让他不敢轻易冒险,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是棋手,每个人都是棋子,你操纵别人命运的同时,也有人在操纵你的命运。” 秦浪端起茶盏和何山阔碰了一下,两人同时喝了口茶。 秦浪道:“为什么不治好你的腿?” 何山阔道:“一个人如果行动不便,那么他的头脑就会无时无刻不在运转,通常弱者的戒备心都特别重,任何时候他们首先想到的都是如何保护自己,我现在这个样子反倒更安全一些。” 秦浪道:“你想当别人眼中的弱者。” 何山阔笑道:“我只想提醒自己千万别忘了过去经历过的磨难。” “如此才华为何不进入仕途?”秦浪望着何山阔的双腿道:“也许这是个可以逃避的理由吧。” 何山阔道:“人各有志,秦兄虽然踏足仕途,可我却感觉秦兄对功名并不上心。” 秦浪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何山阔微笑道:“一个人对权力有没有野心其实都藏在眼睛里,从你的眼中我看不到。” 宁阳王曹宏图留在雍都过年,虽然新近雍都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但是都和他无关,曹宏图最为关注得还是漫天王边北流的事情,边谦寻至今还没有任何的消息,边北流那边派来了一位亲信,据说专程求见丞相桑竞天,这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曹宏图打算过了上元节就离开雍都,可这一时期非常的敏感,不知朝廷会不会多想?他约了桑竞天来家里喝酒,真正的用意是想通过桑竞天得知一些内情。 桑竞天能够抽时间过来,已经给足了他面子。 曹宏图虽然是异姓王,可桑竞天已经是大雍丞相,百官之首,权力要比他大得多。 官场之上注重品阶,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也要注意这一点。 桑竞天身穿便装来到了宁阳王府,曹宏图专程到门前迎接。 桑竞天笑道:“外面风大,你在里面等我就是。” 第二百一十六章月之殇 “我对你是望穿秋水,好不容易才请你过来,我必须让你感受到我的诚意。” 桑竞天哈哈大笑:“你我兄弟别搞得那么客套。”权力果然能够令人感到愉悦。 来到雅庭,曹宏图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精美的菜肴,两人相对坐下,对饮了两杯,桑竞天道:“曹大哥今天不是为了找我喝闲酒那么简单吧?” 曹宏图点了点头:“的确有事相询。” 桑竞天道:“想回去了?” “果真什么也瞒不过你。” 桑竞天将酒杯放下,曹宏图亲自为他斟满。 桑竞天也没有跟他客气,轻声道:“等等吧。” 曹宏图内心不由得一沉,那就是说自己还要留在雍都? 桑竞天道:“边谦寻的事情已经查清,徐中晴并非他所杀,有人杀死了徐中晴又布置了通奸现场,想要嫁祸与他,只是边谦寻至今还没有消息。” 曹宏图道:“他不是已经逃亡北野了?”按照时间推算,如果途中顺利,边谦寻应当已经回到了北野。 桑竞天摇了摇头道:“他没有回去,确切地说他应当是失踪了,我怀疑有人故意向他出手,分化朝廷和边北流的关系,此事你也应当警醒,边谦寻的事情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曹宏图当然能够听懂他的意思,桑竞天是说同样的事情也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曹宏图叹了口气道:“边北流性情暴烈,若是边谦寻出事,恐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桑竞天道:“在这件事上他非常冷静,已经主动派人来雍都了解情况,也表了忠心。” 曹宏图并不相信边北流会如此冷静,一是他装得,用来迷惑大雍朝廷,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知道边谦寻的下落,自己能够想到,桑竞天肯定也能够想到,所以曹宏图并没有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和桑竞天又碰了一杯酒,低声道:“照你看,我何时才能回去?” 桑竞天道:“再等等吧,北野如果风平浪静最好。” 曹宏图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如果北野出事,那么自己很可能没机会回去了,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连美酒也变得有些苦涩,饮完这杯酒,他改变了话题:“晟儿和暖墨的亲事你究竟是如何看的?” 此时旧事重提,已经不是单纯的信守承诺的问题,而是曹宏图想要通过联姻关系更紧密地和桑竞天联系在一起,背靠大树好乘凉,只有抱紧了桑竞天的大腿,才能确保自己的地位不会发生改变。 桑竞天道:“上次我已经跟你说过,实在是不想连累了曹晟。” 曹宏图叹了口气道:“他对暖墨一往情深,也跟我谈过几次,老弟啊,我看索性成全了他们,既然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何不早点成就他们的姻缘,或许还能有奇迹发生呢。” 桑竞天道:“还是要看暖墨的意思,她心里是不想连累曹晟的。” 曹宏图道:“对了,陆星桥不是回来了,他一定有办法。” 桑竞天道:“我和他可说不上话。” “我去找他,相信他应该给我一个面子。” 陆星桥为小皇帝清理完气脉,在安高秋的陪同下来到外面,太后萧自容就在外面等着,陆星桥恭敬道:“太后吉祥!” 萧自容淡然道:“陆先生看陛下的状况如何?” 陆星桥道:“陛下龙体康健,只是……” 萧自容摆了摆手,安高秋带着一群宫女太监退下去了。 萧自容道:“陆先生现在可以说了。” 陆星桥道:“陛下的病臣治不了。” 萧自容知道他会这么说,轻声道:“最近外面有许多流言蜚语,都是关于陛下的。” 陆星桥道:“臣很少关注外面的事情。” 萧自容笑了起来:“陆先生真是八面玲珑,岳阳天派你过来果真选对人了,本以为你可帮哀家分忧,现在看来是哀家会错了意。” 陆星桥道:“太后都不说忧在何处,我又怎么知道如何帮您化解?” 萧自容冷冷望着陆星桥,压低声音道:“你根本就不是陆星桥,你不是他如何帮我?” 陆星桥微微一笑,伸出左手,抓住右手的指尖轻轻一扯,竟然将左臂的表皮整个拽了下来,露出一只白骨森森的右手,白色的骨爪在萧自容的面前活动了一下。 萧自容倒吸了一口冷气,却没有叫人进来,双目望着陆星桥,露出震惊的光芒。 陆星桥道:“我这只右手被鬼王诅咒,这甲障是我亲手制作。” 萧自容强自镇定,看着陆星桥如同戴手套一样将甲障套了回去:“你究竟是谁?” 陆星桥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却知道你是谁。”双目盯住萧自容的面容,这已经是极其大胆的行为,换成过去,萧自容早就出声让人将他拖出去,但是现在却完全失去了太后的威风,内心实则已经惶恐到了极点。 “李牛马的甲障巧夺天工,可终究还是甲障。” 陆星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萧自容的面庞,绝非是一种亵渎的行为,而是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在他抚摸萧自容面庞的时候,萧自容周身的甲障竟然变成了透明,里面的白骨暴露无遗。 萧自容吓得差点没发出尖叫,陆星桥收回他的右手,萧自容也随之恢复如常。 陆星桥道:“这套甲障过去一直在李清水手里,她肯给你,是因为陆星桥的缘故,天下间有能力改动李牛马甲障的人,只有两个。” 萧自容一言不发,对方所说的两个人其中之一是真正的陆星桥,另外一个就是他自己了。 陆星桥道:“你虽然当上了太后,可因为这身甲障却不得不受到李清水的左右,她之所以帮你,应当是想通过你找到《阴阳无极图》。” 萧自容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最了解她秘密的那个人就是李清水,因为受到李清水的控制,她不得不向桑竞天吐露真相,希望桑竞天能够帮助自己,既便如此,她目前也没有向桑竞天提起过李清水的事情,眼前的陆星桥绝非自己过去认识的那个,他究竟是谁?岳阳天派他过来的目的何在? 陆星桥道:“就算是岳阳天也帮不了你,天下间能帮助你的只有我,因为你我才是一种人。”他再次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萧自容的面颊,萧自容周身的甲障被他触碰后再次变成了透明,然后又迅速恢复了正常。 九幽宗通天阁,岳阳天盘膝端坐于紫色星云之下,他的身躯虚浮在半空中,随着他的吐纳呼吸,紫色星云的体积时而扩张时而缩小,似乎和他的呼吸已经融汇成一体。 通天阁后锁春井旁,一个朦胧的虚影缓缓从井口向下降落。 锁春井内白发苍苍的女人蜷曲坐在井底,铁链锁住了她的四肢,穿过她的锁骨和髋骨,甚至连她的脊椎上都扣着九只铁环,她在这锁春井内已经渡过了百年的漫长岁月,每逢十五,就会有天雷劈落,每年她都要在这锁春井内遭遇十二次雷劫,算起来她已经经历了一千二百七十次雷劫,再过三天又是雷劫之日。 她感到了井内能量的波动,缓缓抬起头,看到岳阳天发光的虚影。 “秋眉!”岳阳天的声音虚无缥缈,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像是来自于天际之外。 秋眉望着岳阳天惨然一笑:“懦夫,你还是不敢以本来面目相见。” 岳阳天的虚影如波纹般抖动,很快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秋眉道:“李空山,你骗得了九幽宗弟子,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了我,当年你功败垂成,迁怒于我,将我锁在这里,折磨我百年,坚定你的道心,你成功了吗?” 岳阳天就是李空山,百年前李空山破碎虚空踏足摘星境成为一个传说,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谎言,李空山功败垂成,止步于摘星境前,他制造飞升的假象,夺舍了当时还是杂役童子的岳阳天,重新开始修炼,现在的岳阳天已经再次步入六品三甲境,他即将闭关。 李空山漠然望着秋眉,此时再见秋眉心中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波澜:“我飞升之后,会给你自由。” 秋眉笑了起来,凄苦的面容顿时显得生动了起来,脸上流露出倾国倾城的媚色。 李空山不为所动,多年的苦心终于让他破除了心魔。 秋眉道:“你料定我是躲不过这场雷劫的,你离去之日就是我的死期。” 李空山没有说话,显然默认了秋眉的猜测。 秋眉道:“李空山,你当真以为你的心魔已经消退了吗?”她摇了摇头,周身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没有,你虽然再次修成了六品三甲境,可在我看来,你比上次还稍有不如,你这次依然会失败。” 李空山淡然道:“你已不再是我的困扰。” “困扰你的从来都不是我,也不是我们的女儿,李空山困扰你的只是你自己,你根本就看不清自己,你不了解自己,哪怕你再修百年还是无用,你依然无法踏足摘星。” 通天阁内,笼罩在岳阳天头顶的星云急速转动着。 岳阳天虚浮在空中的身体缓缓逆转,紫色星云的转速开始减慢,很快双方重新达成了平衡,岳阳天脸上的表情一片祥和。 锁春井内,李空山平静望着秋眉:“当初是你坏了我的大计!” 秋眉道:“李空山,你若是能够做到道心坚定又岂能被我诱惑?我就在这锁春井内看你如何飞升?” “你只怕看不到了!” 秋眉呵呵笑了起来,她露出九尾妖狐的本相,李空山的虚影在她的本相面前显得如此渺小,秋眉道:“你走不了,等你出关,你会看到九幽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九幽峰下,千鸟渊,荷塘内尽是枯萎的荷叶,冷风吹过,荷叶沙沙作响。 茅草屋已经修好,门前站立着一位黑衣女子,目光投向高耸的九幽峰,一轮山月从九幽峰的背后缓缓浮起,月亮行将满月。 黑衣女子轻声道:“终于要来了。” 月光如水,静静落在池塘的水面上,夜风掠过,水波涟漪,光影随着水波荡动,演绎出丝绸般的质感,如同一条条美丽的绸带在水面舞动,水面下一朵巨大的血色莲花含苞待放,莲花之中,一只白色的狐狸蜷曲在花蕊之上,九条雪绒绒的长尾将它的周身包裹,就像是一颗毛茸茸的雪球。 花蕾的内部紫红色的血气如同烟雾般萦绕,这钟天地灵气的血莲滋养着白狐的身躯。 花蕾之下,池塘内所有的莲花都通过根茎相连,灵气丰沛生机盎然。 葬礼过后,秦浪夫妇专程在锦园宴请了吕步摇,吕步摇无心喝酒,饭后和秦浪一起来到锦园之中小坐,龙熙熙担心他着凉,特地拿了一件貂裘出来给他披上。 吕步摇站在庭院里望着空中的明月,突然想起今天已经是正月十四了,轻声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秦浪道:“吕公思乡了?” 吕步摇道:“落叶归根,早晚还是要回去的,老夫现在只想着早日修完《八部通鉴》。”停顿了一下道:“其实人的心态很奇怪,在这里的时候会思念故乡,可如果真让我回去,过不久可能我还会想念这里,人生真是矛盾啊。” “其实吕公思念得是自由。” 吕步摇看了秦浪一眼,这年轻人真是了不得,一语道破他的心思。 吕步摇道:“你杀了五十三人为你岳父报仇,这件事做得有些过激了,老夫不是说你不应该报仇,而是你的做法可能会引起某些人的警惕,于你而言反倒不妙。” 秦浪笑道:“吕公担心这些人会出手对付我?” 吕步摇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真凶是谁?其实天下人都清清楚楚,可时机未到,千万不可操之过急。” 秦浪恭敬道:“多谢吕公点拨。” 吕步摇叹了口气道:“大雍传承数百年,到了现在已经是千疮百孔,大厦将倾,每个人都看出这座大厦的栋梁已经腐朽,过去我一直以为,应当将腐朽的梁柱更换就能解除社稷崩塌的隐患,可我现在发现自己错了,需要更换得不仅仅是一根两根,而且如果听之任之,或许这座大厦还能在风雨中苟延残喘一段时日,若是贸然更换,恐怕崩塌得更快。” 秦浪道:“吕公有没有想过出问题的并非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而是制度。” 吕步摇皱了皱眉头,并不明白秦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晚辈斗胆妄言几句。” 吕步摇抚须道:“只管畅所欲言。” 秦浪道:“绝对的权力意味着绝对的腐化,过度依靠皇权的体制其实是最为脆弱的,没有谁就一定是天命之子,没有哪个朝代会千秋万世,大雍之前还有数个王朝,一个王朝的出现不一定是天命所在,一个王朝的覆灭也并非是气数已尽。” 吕步摇目瞪口呆地望着秦浪,对他而言,秦浪的这番说辞不可谓不大胆,其实他何尝不知道天命所在天命之子的说法只不过是用来愚弄百姓的手段,可从古到今历来如此,忠君爱国的思想早已深植骨髓,绝对的权力意味着绝对的腐化,他苦苦思索大半生,方才得出皇权过于集中的弊端,但是他虽然看出却不敢提,点了点头,默许秦浪继续说下去。 秦浪道:“皇上和贫民本没有任何的分别,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只有真诚的对待百姓,才能成为治理天下的典范,才能树立天下的根本法则。天命有常,惟有德者居之。” 吕步摇双目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秦浪说出了他一直苦苦思索却不敢说出的话,天命有常,惟有德者居之,现在的小皇帝龙世祥只不过是一个智力不全的痴儿,在吕步摇看来,换成任何人当皇帝也比他要强。 吕步摇道:“你有逐鹿之心?” 秦浪微笑摇了摇头。 吕步摇道:“大雍不会太平,庆王的悲剧只是一个开始,老夫有一事不明,为何太后会对长公主如此厚爱?” 秦浪道:“吕公最近可曾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 “关于皇上的?” 秦浪点了点头,最近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都说皇上是个傻子,其实过去也有传言,但是老百姓谁也没有机会见到皇上,平时也不敢议论皇族的事情,所以一直影响都不算大,最近不知怎么了,关于大雍皇帝是个傻子的传言到处都是,几天之间已经是妇孺皆知。 吕步摇道:“山雨欲来风满楼,谣言这么多,朝廷却没有采取雷厉风行的行动来遏制,颇有听之任之的架势,也许有人想利用这件事顺理成章地改变现状。”他停顿了一下道:“老夫百思不得其解,皇上才是太后的亲生骨肉啊。” 当天傍晚的时候,有人给秦浪送来了一封战书,却是后天的泷河之约,秦浪本以为此事已经不了了之,毕竟何山铭去了江源府,已经不可能赴约,秦浪本以为何山铭回来了,拆开一看署名却是柳九阳。 柳九阳岂不就是那个抱病在家休养的金鳞卫统领,秦浪和柳九阳并无直接的仇怨,但是他和金鳞卫之间的梁子可不浅,秦浪的第一感觉就是柳九阳发这封战书是想为金鳞卫挣回一个面子。 想了想之后秦浪决定赴约,此次约战本来就是他向何山铭挑起,现在柳九阳表示愿意代替何山铭赴泷河之约,秦浪倒想会会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金鳞卫统领。 正月十五上元节,白玉宫一身便装来到锦园,约龙熙熙去观灯,龙熙熙正在服丧之中本不想去,可秦浪从旁奉劝,如今庆王已经入土为安,总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什么意思,对亲人的思念只要放在心里根本没必要拘泥于形式,有机会出去散心也可以让她尽早从失去亲人的愁绪中解脱出来。 经历了一场同生死共患难的战斗,白玉宫和龙熙熙的关系也变得亲密了许多,秦浪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悄悄盘算起了两全齐美的事儿。 龙熙熙看到秦浪没有起身的意思,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起来?” 秦浪道:“你们去玩还要我跟着吗?” 龙熙熙小声道:“就像某人常说得醉翁之意不在酒。” 秦浪笑了起来,龙熙熙道:“有位长公主对你这么痴情,是不是特别开心?” 秦浪道:“瞎说什么,人家是有妇之夫。” 龙熙熙道:“当我看不出来,她对我这么好还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秦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白玉宫在外面等着,万一被她听到了就不好。 夫妇两人一起来到外面,白玉宫正在研究院子里的木船,有些好奇道:“我也去过不少地方,从没见到弄一条木船放在院子里的,有什么寓意?” 龙熙熙俏脸微红,这其中的秘密只有他们两口子清楚,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秦浪道:“一帆风顺的意思。” 白玉宫道:“好彩头,我回去也在宫里弄条船。” 秦浪和龙熙熙对望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白玉宫道:“笑什么?你们两个不许笑话我。” 秦浪道:“听说皇上龙体欠安?” 白玉宫点了点头道:“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太医说是着了凉,终日都在宫里呆着,也不见他出来玩了。” 秦浪闻言不由得想起吕步摇跟他说的那番话,难道太后萧自容当真动了要废了小皇帝的念头?虎毒不食子,好像不至于吧,再傻也是她亲生儿子。 他们出门没走出多远,就感觉到后面有人跟踪,白玉宫有些郁闷地皱了皱眉头道:“我就没有一丁点自由,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还不如咱俩去九幽宗的时候呢。”她口无遮拦,这个咱俩指得就是她和秦浪,说完之后方才意识到龙熙熙就在身边,尴尬道:“熙熙,你别误会,我俩当时凑巧认识了,我骗他护送我前去九幽宗。” 龙熙熙笑道:“姑姑,有什么好误会的,本来你们两人认识也在我之前,不过你骗他我可不信,他诡计多端,能骗了他的人可不多。” 求月票支持! 第二百一十七章惊变 “可不是嘛,诡计多端,我一路上被他给骗惨了!”白玉宫眉飞色舞,哪里有丝毫的惨痛模样,想起和秦浪那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心中还有些甜丝丝的。 龙熙熙悄悄在秦浪屁股上掐了一把,早知这个样子就让他们俩单独出来叙叙旧情。 秦浪忍着痛不敢吭声,白玉宫没心没肺,千万别把自己偷看她洗澡的事情给说出来。 龙熙熙道:“姑姑,他途中有没有欺负你?” “他敢,我借他一百个胆子。” 白玉宫说完看了秦浪一眼道:“不过他当时那种状况,我根本没把他当人看。” 龙熙熙笑道:“还好您没把他当人看,不然说不定我丈夫就变成姑父了。”虽然知道白玉宫没有坏心眼儿,可心中仍然有些吃醋,一句话说的白玉宫红了脸,咳嗽道:“别胡说八道,我……我……跟他可没什么,到现在都清清白白的。”以后是不是清清白白,连她自己都不敢保证,做贼心虚,被龙熙熙看穿动机的感觉可不好受。 秦浪哭笑不得道:“我说两位,能不能别拿我开涮了,熙熙,这是咱们姑姑,这种玩笑话可不能乱说。” 龙熙熙道:“你怕什么?姑姑都不介意。” 白玉宫居然点了点头,本姑娘就是大气。 上元节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热闹,大街上看花灯的人也不多,据说是因为最近雍都接连发生要案,所以加强了管控,没有大型的花灯游行,老百姓谁也不想在这个风口浪尖去触霉头。 白玉宫平时夜间出宫的机会不多,所以她倒是兴致盎然,可龙熙熙丧父不久,自然没有游玩的心境,秦浪让她出来主要是为了散心,陪在龙熙熙身边陪她说话,哄她开心。 白玉宫看在眼里,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失落,自己本不该来打扰人家的,没多久她就提出要回宫了,临行之前将一件东西递给秦浪,却是绝影通天斗篷,她答应要借给秦浪的。 秦浪和龙熙熙送走了白玉宫,龙熙熙挽住他的手臂道:“姑姑很喜欢你啊。” 秦浪道:“咱能不说这事儿吗?” 龙熙熙道:“其实我也蛮喜欢她,如果在陈薇羽和她之间挑一个给你做妾,我宁愿要她。” 秦浪哭笑不得:“熙熙,你这话若是传出去,咱们可是要灭九族的。” 龙熙熙道:“我才不怕。” 此时远处一支队伍从城门的方向朝这边走了过来,秦浪定睛望去,为首一人却是陈虎徒,他们奉命前往北野追捕边谦寻,临近北野的时候又听说朝廷已经为边谦寻平反昭雪,所以他们自然没必要执行任务,一行人就此打道回府,敢在上元节返回了雍都。 秦浪大声道:“虎徒兄!” 他这一嗓子将所有西羽卫都吸引了过来,古谐非和王厚廷两人乐呵呵纵马来到近前,翻身下马,古谐非道:“你消息倒是灵通,知道我们回来,专程来接。” 秦浪告诉他们自己真不知道他们会在今晚回来,刚好和龙熙熙一起观灯,没成想遇到了他们。 古谐非嚷嚷着要秦浪为他们接风洗尘,对秦浪来说自然是责无旁贷的事情,龙熙熙让秦浪只管去,这里距离锦园不远,她自己回去,秦浪将绝影通天斗篷交给她让她先带回去。 龙熙熙听他说过这斗篷的妙用,撅起樱唇,分明有些吃醋了,白玉宫对秦浪真是舍得,如此法宝都毫不犹豫地送给了他。 秦浪就近找了一家名为鸿兴的酒楼,今晚开张的酒楼并不多,这次参加缉捕的西羽卫无一伤亡,不过大家都赶着回去和亲人团聚,秦浪也能体谅大家的心情,让他们各自散去,过两天再做东为大家接风洗尘。 古谐非和王厚廷两人都是无家之人,陈虎徒是有家不回,到最后只凑齐了一桌。 酒菜上来之后,他们连干了三碗,古谐非抹干唇角道:“这次真是苦差事,奔波数千里,一点收获都没有。” 秦浪已经知道边谦寻平反昭雪的事情,微笑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至少边谦寻的案子算是结了,朝廷不追究他,咱们也省了一个麻烦。” 王厚廷道:“家里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三人的目光都望向秦浪,途中就已经听说庆郡王遇害的事情,身为朋友他们都没能出现在葬礼上。 秦浪道:“还算顺利。” 陈虎徒端起酒碗跟他碰了一下:“有没有查出真凶?” 秦浪摇了摇头。 古谐非道:“途中我们已经听说了,都说是二月初二干得,你不用担心,我们回来了,你指东打东,指西打西,应该怎么干,哥几个陪着你。” 陈虎徒和王厚廷同时点了点头。 秦浪的心中一阵温暖,他端起酒碗道:“先谢过哥哥们,今儿是上元节,咱们只喝酒不聊这些事情。” 龙熙熙回了锦园,进入房内之后,却看到桌上放着一只折好的红色纸鹤,龙熙熙拿起纸鹤看了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幻化出一道分身,分身坐在桌前,真身换上夜行衣,悄悄打开窗户,沿着墙壁壁虎般爬行到屋檐之上。 从高处俯瞰,锦园的周围都有西羽卫在警戒,自从二月初二夜袭的事情发生之后,秦浪就加强了附近的警戒,他可不想龙熙熙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龙熙熙观察了一下西羽卫警戒移动的路线,算准了空隙,凌空飞跃,如同一只鸟儿般凌空虚渡,离开了锦园,踩着房屋的屋顶,如履平地直奔斜月街的方向而去。 斜月街虽然家家户户挂着红灯,可是并没有一家开张,这和雍都新近开始的严查有关,龙熙熙宛如一片秋叶落在后院内,一旁的房门开了,柳三娘缓步走了出来,向她点了点头。 龙熙熙走入房间内,一位中年美妇正在灯下欣赏着一幅图,她就是圣光教教主李清水。 龙熙熙行礼道:“徒儿参见恩师!” 李清水抬头看了看她,伸出手去,龙熙熙走过去握住师父的手,含泪道:“师父,我爹他……” 李清水叹了口气:“为师知道得太晚了。” “全都是萧自容那个贱人所为,我要杀了她为我爹报仇。” 李清水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总之为师答应你,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龙熙熙心中暗忖,我才不要你主持公道,我要亲手杀了萧自容,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幅画上。 李清水留意到她的目光,轻声道:“阴阳无极图,只不过这一幅乃是赝品。” 龙熙熙道:“徒儿无用,至今还没有查出线索。” 李清水道:“今晚让你过来,就是陪我去做这件事情。” 龙熙熙道:“师父让我做什么?” 李清水道:“我让你化成我的样子去见一个人。” “见谁?” “等到了你就知道,她会亲手将《阴阳无极图》交给你,你得了那幅图,即刻离开。” 龙熙熙看到师父如此郑重其事,已经知道此事绝不容易,她小声道:“只是我又怎能知道给我的图究竟是真是假?” 李清水道:“那你就不必管了,你放心为师会一直在暗处保护你,若有异常状况,我会第一时间出现保你平安。” 秦浪和几位好友一直喝到临近午夜方才各自话别,秦浪回到锦园,看到小楼内还亮着灯,心中一阵温暖,这么晚了龙熙熙还在等着自己,同时也感到些许歉疚,最近龙熙熙正处于情绪最为低落的时候,自己应该多多陪她。 来到小楼内,轻轻敲响房门:“娘子!” 里面无人应声,秦浪推门走了进去,看到龙熙熙背朝自己坐着,看来她是生气了。 秦浪道:“熙熙,今天喝得晚了一些,是我不对,今晚我好好补偿补偿你。”冲上去一把将龙熙熙抱住,抱住之后顿时感觉不对,定睛一看,自己抱着得只是一件外袍,秦浪开始还以为龙熙熙是故意跟他捉迷藏,可在屋里屋外找了一圈,都没有见到龙熙熙的身影,心中顿时感到有些不妙,这妮子一声不吭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化身成为李清水的龙熙熙坐在马车上,马车一路西行,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永春园外。 龙熙熙此前在永春园住过几天,所以对这里还算得上熟悉,心中有些奇怪,师父让她来见得人竟然是皇室中人?龙熙熙一颗心怦怦直跳,难道是太后萧自容,如果是她岂不是千载难逢的报酬良机? 龙熙熙又想到秦浪,自己若是杀了萧自容岂不是连累了他,心中暗自叹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做伤害秦浪的事情。 就在她思绪蹁跹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龙熙熙走下马车,师父之所以选她来假扮,是因为她可以模仿得惟妙惟肖,即便是再熟悉李清水的人也看不出破绽。 进入永春园,登上事先准备好的马车,龙熙熙此前并不知道师父和大雍皇室之间有如此亲密的关系,她让自己来拿《阴阳无极图》,应该是预感到危险了,否则她才不会让自己冒充她的样子,只是师父将她从小抚养成人,在她心中和娘亲无异,师父应该不会害她。她也说过会暗中保护自己,却不知她是否已经顺利进入了永春园。 马车来到听涛苑就停了下来,驾车的太监向龙熙熙道:“李先生进去吧。” 龙熙熙走入听涛苑,看到院落中站着一人那人就是大雍太后萧自容,龙熙熙不由得想起当初他们夫妇走投无路的时候,师父曾经出手帮他们解决麻烦,看来师父和萧自容之间早有联络,今晚要将《阴阳无极图》交给师父的人就是萧自容。 龙熙熙忍住心中的杀机,她没有忘记师父让她过来的主要目的,看来一切都是师父的安排,她过过会为自己主持公道,难道就是默许得到《阴阳无极图》之后可以杀掉萧自容? 萧自容并未看出任何破绽,恭敬道:“教主来了!” 龙熙熙从她的这句话就听出萧自容很可能就是圣光教的一员,模拟师父的口吻冷冷道:“东西呢?” 萧自容道:“属下这就去拿!”她转身走入房内。 龙熙熙并未随同她进去,负手立于院落之中,环视周围,悄悄观察着环境,既然接头人是萧自容,想必阴阳无极图应该手到擒来。 等了一会儿,不见萧自容出来,龙熙熙心中隐隐感觉不妙,看到室内亮着灯,伸手推开房门,将房门推开了一半,室内并未看到萧自容的身影,龙熙熙心中大奇,借着室内的烛光望去,却见地面上躺着一个人,绝不是萧自容,龙熙熙内心怦怦直跳,定睛望去,地上的人身体臃肿肥胖,年龄应该不大,当她看清那人的面孔,血液瞬间冰结,那人竟然是大雍皇帝龙世祥。 龙熙熙此惊非同小可,目前还不知道龙世祥是死是活,可有件事她知道,今晚之约只是一个圈套。师父到底知不知道内情?难道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师父会出卖自己? 龙熙熙强行镇定下来,已经落入局中,只怕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她迅速走入室内,来到龙世祥身边,摸了摸他的脉息,触手处冰凉一片,显然这小皇帝已经气绝多时了。 外面传来呼喊声:“龙熙熙,你谋害皇上罪该万死!” 龙熙熙心中暗惊,她现在是以师父李清水的模样示人,他们如何会知道?今晚之事是个圈套无疑。想要强行突出重围根本没有任何可能,龙熙熙迅速取出绝影通天斗篷,披在身上,进入隐身状态,冥冥中注定,她今晚会有此劫,刚好白玉宫送来了这件法宝,不然她插翅难飞了,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通知秦浪。 秦浪准备离开锦园去找龙熙熙,还未出门,锦园就被刑部的大批人马包围,今晚方才返回的洛东城亲自带队,向秦浪抱了抱拳道:“秦统领,有件急事请你回刑部协助调查。” 秦浪皱了皱眉头,心中已经感到不祥之兆。 这一夜朝中大员几乎全都被惊动了,丞相桑竞天赶到永春园的时候,只看到小皇帝龙世祥的尸体,太师何当重、刑部尚书陈穷年也已经先后赶到了现场。 看到如此场面所有人都震骇莫名,皇上于永春园内被杀,此事若是传出去,刚刚平静不久的大雍必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太后萧自容含泪道:“龙熙熙那个贱人,竟然潜入永春园杀害了皇上……我可怜的儿啊……”她掩面痛哭,却掉不出丁点的眼泪。 桑竞天道:“凶手人呢?” 萧自容道:“逃了,她逃了。”说话的时候双目盯住了陈穷年,陈穷年心中暗叹,关我屁事,你失去了儿子,我还失去了一个傻女婿呢?皇宫内苑的治安可不干我事,根本不属于刑部管辖的范围。 桑竞天怒道:“太后宽宏大量,以德报怨,想不到她竟然恩将仇报,此女心肠实在是歹毒透顶。” 萧自容咬碎银牙道:“就算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搜出这个贱人,哀家要将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方解心头只恨。” 太尉何当重道:“太后节哀,当务之急是要马上选出皇位的继任人选,国不可一日无君,趁着皇上遇害的消息还未传出去,必须先解决此事。” 桑竞天道:“皇上遇害之事千万不可走露风声。” 陈穷年实话实说道:“只怕此事盖是盖不住的。” 桑竞天向萧自容道:“何大人所说之事还望太后早做决断。”他对龙世祥被杀一事根本没有感觉到可惜,反而心中窃喜,龙世祥死了,这皇帝之位就理所当然地落在了长公主龙玉宫的身上,确切地说她应该姓桑,以后的大雍也就姓桑了,一切来得如此之快,他甚至都没有做好准备。 萧自容当然清楚桑竞天心中的算盘,叹了口气道:“按照皇室惯例,应当是玉宫即位,具体的事情就辛苦桑大人和何大人去办吧。” 陈穷年心中认为龙世祥死得蹊跷,就算这里是永春园,平时也是戒备森严,大内高手如云,怎么会让龙熙熙这么容易就潜入进来,杀了皇上又全身而退?这其中必然存在玄机,只是从目前的局势来看,龙熙熙弑君一案大概率是要落实了,有人证,有物证,而且龙熙熙还有弑君的动机,她认为父亲庆王龙世兴之死和皇室有关。 陈穷年心情是复杂低落的,他必须要考虑女儿的问题,女儿陈薇羽刚刚才入宫,现在就守了寡,这个皇后做得名不副实。 秦浪将今晚的去向详细说了一遍,从洛东城的问话中他已经猜到此事应当和龙熙熙有关,为龙熙熙担心的同时,想起和她一起消失的绝影通天斗篷,难道她当真去刺杀了太后? 天即将放亮的时候,洛东城带他去见了陈穷年。 秦浪向陈穷年行礼之后。 陈穷年开门见山道:“昨晚龙熙熙潜入永春园刺杀了皇上。” 秦浪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并未表现出太多的震撼,平静望着陈穷年。 “你知道?” 秦浪摇了摇头:“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阻止她。” 陈穷年道:“此事并不合理,以你和她的感情,她在做这件事之前应当和你商议,不应当贸然行刺,不顾你的安危。” 秦浪道:“昨晚她的举动并无异常,陈大人,此事会不会另有蹊跷?” 陈穷年道:“朝廷已经坐实龙熙熙弑君之事,你是龙熙熙的夫君,本该一并问罪,可丞相为你求了情。” 这就让秦浪有些意外了,桑竞天居然为自己求情?转念一想也不算意外,龙世祥若是死了,登上皇位的就是白玉宫,以自己和白玉宫的交情,她断然不可能让其他人将他落罪,桑竞天应当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做个顺水人情。 “不过,你要写一封休书,和龙熙熙划清界限。” 秦浪望着陈穷年,他缓缓摇了摇头。 陈穷年提醒他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稍有犹豫,就会追悔莫及。” 秦浪道:“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陈穷年点了点头道:“可以走了,皇上遇害之事切勿声张。” 秦浪独自返回了锦园,希望能够找到龙熙熙留给他的只言片语,可惜什么都未曾找到,在他回来之前,锦园已经被大肆搜查了一通,秦浪从地上捡起了一只红色的纸鹤,拿起来看了看,发现上面有一个光字,在秦浪的印象中无论是他还是龙熙熙都没有折纸鹤的先例,这个光字难道代表着圣光教。 秦浪知道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应该都在他人的监视之下,释放自己或许是要通过自己来引出龙熙熙,他不相信龙熙熙会行刺皇上,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在龙熙熙独自返回锦园之后一定发生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按照陈穷年的说法,龙熙熙弑君之后全身而退,看来绝影通天斗篷在关键时刻助她脱险,龙熙熙前往永春宫之前应当已经察觉到了危险,所以她才会戴上那件斗篷。 秦浪来到木船之上,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想起昔日夫妻恩爱的种种,心中委实难过,他难过得并不是龙熙熙可能做出弑君之事,而是龙熙熙身处危险之中,而自己却不知她身在何方,就算想帮也不知从何帮起。 秦浪静静躺了下去,仔细回忆着这几日龙熙熙的举动,好像并无异常之处,若是龙熙熙逃了倒还好,可如果她落入对方的掌控,此刻只怕已经遭遇危险了。 秦浪决定不再继续等下去。 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白玉宫的声音:“滚开!让我进去!” 秦浪猜得没错,他一进入锦园就被人严密监视起来,而且任何人不得入内,白玉宫推门走了进去,向那些金鳞卫道:“谁都不许跟我进来,否则我砍了你们的脑袋。” 秦浪起身出现在船头甲板之上。 白玉宫抬头望着他,急得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船上,赶紧给我下来。” 秦浪来到她身边,低声道:“你来干什么?” 白玉宫伸手抓住他的衣服,把他拖到小楼内,压低声音道:“斗篷呢?” 秦浪摇了摇头。 白玉宫指着他的鼻子道:“好啊你……你们……” 第二百一十八章泷河之约 秦浪知道她误会了:“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玉宫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昨晚龙熙熙潜入永春园杀死了皇帝。” “你相信?”秦浪反问道。 白玉宫想了想,她其实并不相信,昨晚她见过龙熙熙,当时并没有感觉龙熙熙有什么异常,如果说她因为庆王龙世兴的事情仇恨龙氏,难道不应该连自己也恨上了? 秦浪道:“皇上在什么地方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你又没说,你觉得熙熙有没有可能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干这种事,然后又不顾我是否会被连累,独自逃离?” 白玉宫又想了想,低声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秦浪哭笑不得道:“跟你说不清楚。” 白玉宫听出他话里对自己智商的歧视,怒道:“怎么说不清楚,你接着说。” 秦浪道:“熙熙虽然对皇室不满,可是庆王之死和皇帝无关,她也知道皇帝是个头脑不健全的人,怎么可能杀他泄愤,而且杀掉他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白玉宫道:“可怎么会这么巧,我这边把斗篷借给了你们,接着就发生了这件事。” 秦浪道:“这种话你最好别到处乱说,若是让有心人知道说不定会认为我们合谋弑君。” 白玉宫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杀我弟弟。”她和龙世祥也没什么感情,虽然如此得知他的死讯终究还是有些难过。 秦浪道:“别忘了,他死后谁获利最大。” 白玉宫看到秦浪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愕然道:“你是说我……” “你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 白玉宫赶紧摇头:“我才没有想过,哎呀,烦死了,谁会像你这样想。”嘴上说着,可心中却已经认同了秦浪的话。 秦浪道:“先死得是梁王,然后是庆王、然后轮到了皇上,这三人全都遇难,你就理所当然上位,你就是未来的大雍女帝。” 白玉宫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件事,只是到现在也没有人在她面前点破,她打心底也不想当什么女帝,哭丧着脸道:“秦浪,你得帮帮我,我不想当什么皇帝,我也没杀他们,我才不要当萧自容的傀儡,咱们逃吧,你带我逃,逃到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然后呢?” 白玉宫领会错了秦浪的意思,俏脸一红道:“然后你……想怎样就怎样,我都听你的。”这种时候她居然向秦浪表露心迹。 秦浪真是无语了:“我敢断定此事必有蹊跷,熙熙应当是被陷害了,你愿不愿意帮我?” 白玉宫点了点头:“废话,我不帮你帮谁?” 秦浪道:“现在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我不方便出面,有些事情必须你替我去办。” 白玉宫道:“说吧,我这就去。” 秦浪附在她耳边悄悄交代了几件事。 陈虎徒和古谐非两人来到万花楼外,重重拍响了万花楼的大门,许久无人应声,对望一眼,陈虎徒一脚将大门踹开,他和古谐非举步走入其中,一股冷风夹带着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万花楼内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古谐非抓起一名趴在地上的女尸,反转她的面孔一看,却见那女尸如同风干了的桔子,满面皱纹,尸体干瘪,显然被人吸干了魂力。 两人一具一具尸体检查,全都是如此,万花楼的所有人无一幸免。 古谐非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这是谁,下手如此狠毒?” 陈虎徒道:“秦浪说的没错,整件事就是一个阴谋。” 古谐非道:“万花楼的幕后是圣光教,有人敢这么做就是公然和圣光教为敌,李清水岂能咽下这口气。” 陈虎徒道:“这里应当没有活人了,咱们再去庆王府看看。” 白玉宫将秦浪吩咐的事情转达给他的几位兄弟之后,即刻动身去了皇宫,其实她的一举一动也有无数人在盯着,白玉宫刚刚回到皇宫,安高秋就慌慌张张迎了上来:“哎呦喂,长公主殿下,您可回来了,太后正在找您。” 白玉宫没好气道:“她找我干什么?”心说这种时候她不是应当准备皇帝的葬礼吗?不过从她刚刚出宫的所见所闻来看,皇上的死讯并没有传出去。 安高秋道:“小祖宗,您还是快去吧,太后若是发起火来,小的可担待不起。” 白玉宫朝他翻了个白眼:“跟踪我的那些人都是你安排的吧?” 安高秋苦笑道:“不是跟踪,是保护。” 白玉宫不耐烦道:“走,带我去见她。” 萧自容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衣,一个人坐在慈宁宫内,内心如潮水般翻腾起伏,龙世祥之死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局势的发展完全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只是一具傀儡罢了,妄想摆脱李清水的控制,反倒越陷越深,一种古怪的念头正在反复折磨着她的灵魂。 失去肉体,人也会慢慢失去感情,她对龙世祥的死无动于衷,龙世祥本来就不是她的骨肉,倒也没什么奇怪,可她对白玉宫也没有了过去那种亲情,对身边的一切越来越漠然,她过去认为重要的东西,好像对她并没有那么重要。 陆星桥的话响彻在她的脑海中。 “无论这身甲障如何精美,可以骗过所有人的眼睛,但是你终究不是人,你永远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异类。” 萧自容用力闭上眼睛,右手的指甲深深掐入左手的掌心,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一具白骨而已,这身甲障与她无关。 李清水是她的噩梦,可噩梦终有醒来的时候,陆星桥却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恶魔,将她拖入不见天日的深渊,他究竟是谁?为何要假冒陆星桥? “长公主殿下到!”外面响起小太监的通报声。 萧自容深深吸了口气,女儿来了,在女儿眼中自己是萧自容,说不定还当她是杀害亲生母亲的凶手,萧自容看得出,在女儿双目深处隐藏的仇恨,她毕竟涉世不深,还隐藏得不够好。 等她到了自己的年龄,经历了感情,经历了背叛,经历了生死,那时候她才会真正成熟起来,可成熟又能怎样,还不是遍体鳞伤,甚至变成像自己一样的白骨骷髅? 萧自容悄悄提醒自己,我是白惠心,可很快她就在心底做出了否定,她既不是白惠心也不是萧自容,她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如果说一个人遁入空门就断绝了和尘世的联系,那么一个人死去则意味着和过去一切的道别,她只是不得已羁留在世上的怨灵罢了,她的心中已经没有了爱,剩下得只是对这个人世的仇恨。 她一度以为自己有,可现实呢?这种矛盾的念头反复折磨着她。 白玉宫表面上对萧自容非常的恭敬,虽然涉世不深,可毕竟已经懂得趋利避害,小不忍则乱大谋,以她现在的实力是不可能完成复仇计划的。 萧自容道:“玉宫,坐。” 白玉宫在她身边坐下,恭敬道:“母后找我有什么吩咐?” 萧自容道:“陛下的事情你已经知晓了吧?” 白玉宫道:“不知是真是假?”皇宫内虽然有风声透出,但是目前仍然没有公开宣布。 萧自容点了点头:“陛下已经驾崩了。” 白玉宫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多伤感,在她看来龙世祥是萧自容的儿子,他死了也是萧自容的报应,当然心中也没有想象中的快乐,毕竟是她的弟弟。 “怎会如此突然?” 萧自容道:“哀家让人封锁了消息,就是担心大雍局势动荡,国不可一日无君,哀家和几位顾命大臣商议之后,决定由你来即位。” 白玉宫其实刚才见到秦浪之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对皇位从心底抗拒,一听萧自容这么说,马上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可不成,那可不成,我不想当,我也没那个本事。” 萧自容打心底感叹,这妮子果真没有权力的欲望,真是想象不到自己和桑竞天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换成别人听说可以登临皇位不知要有多高兴。 萧自容道:“你听哀家说完再决定当不当这个皇帝。” 白玉宫点了点头,心中拿定主意,这个皇帝自己是绝不会当的,她又不傻,才不会给这女人当傀儡任她摆布。 萧自容道:“按照大雍皇室的规矩,你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当然你可当也可不当,哀家不会逼你,陛下驾崩的事情,你应当也知道了一些,真相是,他昨晚在听涛苑治病之时,龙熙熙潜入行刺,是龙熙熙杀了他。” 白玉宫心中暗忖,秦浪说龙熙熙按理说不会弑君,这件事很可能是诬陷,白玉宫相信秦浪,可在这件事上也有太多解释不清的地方。 萧自容道:“弑君乃大罪,若是抓住龙熙熙,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哀家心头之恨,现在龙熙熙逃了,你以为哀家会怎么对付她的家人呢?” 白玉宫被问住了,她岂能不明白,龙熙熙的家人目前就是秦浪,老婆弑君跑路,所有的罪责都会由秦浪背锅,萧自容能将龙熙熙千刀万剐,就能将秦浪千刀万剐。 萧自容道:“哀家知道你的心思,你若是登上皇位,你就是大雍的皇帝,此事是否株连到秦浪,杀还是不杀他全都在你一念之间。” 可以说萧自容将白玉宫的心里揣摩得很透,知道这妮子心中最看重得就是秦浪,想让她乖乖登上皇位,唯有这个办法才能令她心甘情愿。 白玉宫望着萧自容,不由得想到,若是我登上皇位成为了大雍的皇帝,我可以保住秦浪,我同样可以为我娘报仇。 白玉宫道:“母后可保证不会伤害秦浪吗?” 萧自容道:“你答应接下传国玉玺,你就是大雍的皇帝,别说那帮大臣,就连哀家也要听你的。” 白玉宫抿了抿嘴唇终于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 秦浪走出了锦园,没有人强行将他禁足,秦浪没有忘记泷河之约。金鳞卫统领柳九阳主动提出代何山铭出战,秦浪因龙熙熙的事情感到郁闷,不知娇妻身在何处,也不知她是否已经安然脱险? 他需要寻找一个方式来减压,和柳九阳的这场决斗来得正是时候。 秦浪知道今次的泷河之战一定不会缺少观众,骑着黑风来到约定的地点。 在秦浪离去之后,马上就有刑部的武士远远跟踪着他。 秦浪在泷河河畔翻身下马,新年之后,气温开始回升,虽然如此,泷河仍未开河。 秦浪远远就看到了河心中一个孤独的身影。 柳九阳果然如约前来。 秦浪此前并未见过柳九阳,这位金鳞卫的大统领因为长期在家养病,反而不如副统领何山铭和袁门坤的名气更大。 柳九阳三十一岁,身材高瘦,一脸病容,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蓝色武士服,手中握着黑布包裹的长剑。 秦浪不紧不慢走向柳九阳,在距离他还有一丈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微笑道:“柳大统领吗?” 柳九阳抱拳道:“柳九阳!” 秦浪还礼道:“秦浪!”抬头看了看发白的日头:“我好像没来晚。” 柳九阳道:“是我先来了一个时辰,我习惯在战斗前熟悉周围的环境,天气如何,风力多大,太阳会出现在怎样的位置,冰层有多厚,能够承载多大的力量,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佩服!佩服!” 柳九阳道:“知不知道我为何要替何山铭前来?” 秦浪道:“你不是替何山铭,你是替金鳞卫。” 柳九阳不慌不忙将手中的黑布展开,露出里面一把三刃剑,轻声道:“金鳞卫的面子自然是要的,袁门坤是我最好的兄弟,他虽然不是你所杀,可也间接死在了你的手里,我不能坐视不理。” 秦浪道:“柳大统领原来是个重义之人,你在家养病的这段日子,有没有了解过金鳞卫发生了什么?” 柳九阳道:“我这个人不喜欢考虑太多,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我虽然没有多少朋友,可也没有多少敌人。” “你把我当成敌人了?” 柳九阳道:“害死我兄弟的当然是我的敌人。” 此时河岸上传来车轮行进的声音,一辆乌蓬马车停在河岸上,车夫先从马车上取下轮椅,然后才帮助车内的何山阔在轮椅上坐下,何山阔道:“两位决战之前,是不是能听我说句话?” 车夫小心将轮椅推上了冰封的河面。 柳九阳和秦浪同时向何山阔抱拳:“何兄!” 何山阔微笑道:“我就是好奇,今天究竟是谁来替山铭来应战,九阳兄,其实应该来得是我不是你。” 柳九阳道:“这不是何山铭个人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我们金鳞卫的荣辱。” 何山阔道:“对柳兄来说这场决战毫无意义。” 柳九阳微微一怔,不知何山阔是什么意思? 何山阔道:“皇上驾崩了,传闻是熙熙郡主潜入永春园刺杀了皇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目盯住了秦浪,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还可以出来应战,秦浪的心态之强可见一斑。 柳九阳心中一惊,他并不知道皇上驾崩的消息,可何山阔既然这样说就不会错,身为太尉之子,他的消息来源应该没有任何问题,现在懂得为何何山阔会说决战毫无意义了,因为秦浪是龙熙熙的丈夫,如果龙熙熙弑君,那么秦浪必将会因为龙熙熙的事情而受到连坐,按照大雍律法,斩首都是轻的,自己和一个必死之人决战,好像的确没有这样的必要。 秦浪笑眯眯道:“何兄的消息真是灵通。” 何山阔道:“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吗?心情不好,所以想找个人打一顿泄愤对不对?” 柳九阳有些郁闷了,按照何山阔的说法,秦浪是把自己当成出气包了,何山阔说话也没给自己面子,什么叫打一个人泄愤?他就那么肯定秦浪能胜过自己? 秦浪道:“何兄既然来了,刚好帮我们做个见证。” 何山阔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依我之见,你们还不用打了。” 秦浪道:“何兄和柳大统领交情匪浅啊,担心他受伤。” 柳九阳听出这厮是在用激将法,正想反唇相讥,却听何山阔道:“继承皇位的人是长公主,秦老弟若是有什么闪失,恐怕柳兄担待不起啊。” 柳九阳此时方才明白,何山阔真是为自己着想,长公主龙玉宫成为大雍女帝,她和秦浪的事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有她庇护,这秦浪不会因为郡马受到连累,搞不好秦浪会成为驸马……或许应该是皇后,大雍自立国一来的头一个男皇后。 柳九阳一言不发,把黑布拿起将三刃剑重新包了起来,不比了,老子不比了,无论这场结果如何,只要比,我必输无疑,秦浪啊秦浪,你可真够坏的,这不是坑人吗?你攀上了长公主,不!未来女帝的高枝儿,过来跟我决斗,这摆明就欺负人。 秦浪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看到柳九阳要走,赶紧道:“柳大统领,咱们切磋为主,点到即止。” 柳九阳不说话,冷冷看了他一眼,骗谁呢?我不知道情况还敢全力以赴,现在我什么都清楚了,我当然投鼠忌器,这样的状况下,别说赢你,搞不好会被你给当场格杀,我柳九阳没那么傻。 柳九阳裹好了剑,向何山阔抱了抱拳转身就走。 秦浪道:“你这么干就等于认输了!” 柳九阳暗叹,输就输,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秦浪望着柳九阳的背影没奈何摇了摇头,转身看到何山阔,不由得长叹了一声:“何兄,你真是多事啊。” 何山阔让车夫先走,他向秦浪道:“你难道对宫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秦浪举目向河岸上百余名刑部武士看去:“他们可都是跟着我来的。” 何山阔道:“长公主登基对你来说可是大喜事。” 秦浪道:“我乃有妇之夫,我妻子被人诬陷,生死未卜,何喜之有?” 何山阔道:“有妇之夫这四个字最好不要提,我听父亲说过,只要你亲笔写一封休书,就可和弑君事件撇清一切关系,你不低头或许碍于情意,或许碍于面子,可在目前的局势下,若是不懂得变通,那就是愚不可及。” 秦浪叹了口气。 何山阔道:“或许你想逃离雍都,可你若是真逃了,那么龙熙熙弑君之名就要坐实,只怕永无昭雪之日,你们夫妇又咽的下这口气吗?” 秦浪道:“何兄,你我才认识几天,你为何要为我的事情如此奔波?”他还无法断定何山阔出面究竟是想帮助自己,还是另有所图。 何山阔道:“一是投缘,二是因为我看到了你身上存在的机会。” 秦浪道:“看来我有让你利用的价值。” 何山阔道:“长公主登基,最适合的皇后人选就是你。” 秦浪听他这么说真是哭笑不得:“你不是在嘲讽我吧?” 何山阔道:“秦浪,你是个聪明人,其实不用我说你也应当能够看出端倪,梁王死,庆王死,然后是皇上,整个龙氏已无男丁可继承大统,所以才会由长公主登基。” 秦浪道:“你是想通过我影响长公主从而达到改变大雍政局的目的?” 何山阔道:“大雍这百年来,贪官不绝,污吏横行,几代帝王无一清明,陷百姓于水火之中,哀鸿遍野,民不聊生,身为大雍子民,你难道不想重振社稷,拨乱反正,还大雍一个朗朗乾坤,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 秦浪不是大雍子民,也没有那么多的家国情怀,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何山阔的话很有煽动性,他对何山阔是非常欣赏的,此人绝对是个经邦纬国的大才,只是这样的人物为何不肯入仕,估计也和他对大雍朝廷现状比较失望有关。 秦浪道:“何兄,你说得我全都明白,容我好好考虑一下。” 第二百一十九章扫塔 秦浪回到锦园没多久,赵长卿敲响了小门,秦浪打开小门,将赵长卿请了进来,赵长卿道:“你去了哪里?兄弟们都很担心你。” 秦浪笑道:“长卿兄不必为我担心,这种时候你也不应该过来。” 赵长卿叹了口气道:“你是担心我被连累,你我兄弟生死与共,愚兄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也绝非贪生怕死之人。” 秦浪道:“长卿兄,要知道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赵长卿这才明白秦浪是怕因为他的来访而连累八部书院,他低声道:“是吕公让我来见你的。” 秦浪点了点头,其实他在这个敏感时刻是不想去八部书院的,吕步摇既然请他过去就证明一定有极其重要的事情,以吕步摇的眼界不会看不透局势。 秦浪道:“吕公有什么吩咐?” 赵长卿道:“吕公让我提醒你,别忘了去祭拜庆王。” 秦浪心中一动,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庆王就安葬在大报恩寺的塔林之中,当日下午秦浪就去了大报恩寺塔林,即便是祭扫,仍然有武士跟踪,秦浪已经习惯,来到庆王埋骨之处,将带来的祭品摆好,点燃纸钱,本来他应该是和龙熙熙一起前来,却想不到突然遭遇如此横祸,现在龙熙熙不知藏身何处?也不知她是不是安全?秦浪越想越是惆怅。 冷风吹过,秦浪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阿浪!” 秦浪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可第二声响起,他方才确认这就是龙熙熙,龙熙熙利用绝影通天斗篷悄悄来到他的身边跪下,两人近在咫尺,心中都充满着对对方的眷恋,恨不能紧紧相拥在一起,可就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难以实现。 龙熙熙道:“你不用说话,听我说。” 秦浪点了点头伸出手指在地上写了一个想字。 龙熙熙看到那地上的字,两行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有若空中落下的两颗露珠,落在地上很快就浸润在泥土之中,整理了一下心中的愁绪,柔声道:“阿浪,我被奸人所害,皇帝的死和我无关。” 秦浪在燃尽的灰烬中写道:“一起走。” 龙熙熙幽然叹了口气道:“多亏了白玉宫的这件斗篷,不然我已经死在了永春园。你不能走,你走了,就再也无人可为我昭雪,我就要永远背负弑君的罪名,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想要摆脱困局,唯有和我断绝关系。” 秦浪写了个不字。 龙熙熙道:“我知道你心中疼我爱我,可我不可以连累你,我已经替你写好了休书,你只管抄录一遍就是,总之是我休了自己,不是你休了我,他日有缘,你我必有相见之时,只要你还念着我,我龙熙熙这一生一世都是你的妻子。” 秦浪鼻子一酸险些流下眼泪,再次在灰烬上写到——不! 龙熙熙道:“大难临头不可意气用事,阴阳无极图你还未得到,想要得到那幅图,需要得到白玉宫的帮助,白玉宫心地善良,对你用情极深,这么久了,我也一直看在眼里,龙世祥死了,她就是大雍未来的女帝,你唯有娶了她方能立身保命,你心底一时间未必过得去那道坎儿,不用觉得对不起我,若是没有此事,我也打算促成你和她的姻缘,与其让你们两个偷偷摸摸勾搭,还不如让她给你做妾,伺候咱们两个。” 秦浪听她这样说又有些想笑。 龙熙熙道:“是不是很开心,只可惜我暂时是不能陪你了,我要去找我师父,那天晚上引我进入永春园的那个人不是她,圣光教潜伏在万花楼的教众全都被杀,只有找到师父才能查清真相,所以我一定会回来。” 秦浪的手放在地上,感觉龙熙熙温软柔嫩的小手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彼此感受着对方肌肤的温度,心中都明白,今次分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良久,龙熙熙方才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只是白玉宫送给你的这件定情信物我需要借用一段时间了。” 秦浪舍不得她走,却不得不接受必须分离的现实,他在灰烬上写到——谁害你? 龙熙熙道:“萧自容,我不知她和我师父是什么关系,她好像对我师父颇为忌惮,如果我没猜错,她应当也是圣光教的一员,师父将她安排在宫中的用意是寻找阴阳无极图。” 秦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身望去,看到远处几名僧人朝这边走了过来,龙熙熙道:“阿浪,我走了,你不用找我,等风波过去,我自然会来找你。” 秦浪在灰烬画了两颗心,又画了一支穿过两颗心的箭矢。 龙熙熙强行忍住泪水,起身离开。 秦浪清理了灰烬,以免被他人发现破绽。 几名僧人停下脚步,只有正中的空海向秦浪这边继续走了过来,秦浪不慌不忙清理完现场。 空海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秦施主前来祭拜空法师兄?” 秦浪道:“打扰空海师父清修了。” 空海道:“一直想请秦施主前来谈法论道,只可惜始终无缘。”目光落在佛塔上,轻声道:“这里和尘世不同。” 秦浪道:“我会收拾干净的。” 空海道:“秦施主误会贫僧的意思了,我师父相见你。” 秦浪点了点头,一禅大师自从回来之后,他还未曾见过一面,本来今天只想为庆王祭扫,不惊动任何人悄悄离开,没想到还是遇到了空海。 空海前来也非偶然,是一禅大师让他请秦浪过去。 秦浪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同空海一起去见一禅大师,临行之前,回头看了看佛塔,他相信龙熙熙一定就藏身在塔林的某处悄悄望着他,此刻龙熙熙的双眸中必然噙满泪水,人世间最伤感的事情莫过于生离死别,一对如此相爱的人却不得不面临分开的现实,如此残酷,却不得不接受。 确信龙熙熙平安之后,秦浪悬着的心总算落地,随同龙熙熙一起逃离雍都,从此浪迹天涯固然可以朝夕相处,可龙熙熙未必能够接受这样的生活,她的性格和遭遇决定,她不会当成一切没有发生过,她无法放下这段恩怨。 自己就算随同她一起走,可无法找回二魂两魄,他的生命也将是短暂的,他必须直面现实与挑战,留在雍都。 塔林的东北角有一间石屋,一禅大师就在石屋等候着秦浪,石屋的周围残雪未融,裸露的地面上堆满褐色的枯叶。 一禅大师坐在石屋前,面前平整的石块上用红泥火炉烹制着一壶茶,橙红色的炉火舔弄着早已被熏黑的茶壶,茶香随着白色的蒸汽飘散在空气中。 空海停下脚步,示意秦浪自己过去。 秦浪来到一禅大师面前恭敬道:“秦浪参见大师!” 一禅大师慈眉善目,向秦浪道:“坐!” 秦浪看了看,只有他对面的石块,于是在石块上坐下了,心中有些奇怪,这一禅大师生活也够简朴的,大报恩寺那么大,为何不找一间禅房呆着,非得在这里受苦? 一禅大师道:“老衲请你过来,是想当面向你赔罪。”他双手合什向秦浪深深一躬,秦浪慌忙还礼:“大师言重了,晚辈受不起。” 一禅大师道:“庆王来大报恩寺落发为僧,贫僧收他为徒,未曾尽到教导之责,甚至连他的性命也无法庇护,贫僧深感愧疚,所以决定来到这塔林石屋中居住一年,每日为空法诵经超度。” 秦浪暗叹一禅大师是个较真之人,这样做法更像是一种自虐。 一禅大师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用手在虚空中一托,其中一杯茶就冉冉升起,缓缓来到秦浪的面前,秦浪双手接过虚空中的那杯茶,心中暗赞,一禅大师的修为深不可测,至少是六品以上。 秦浪喝了口茶道:“好茶!” 一禅大师道:“品茶其实是品得心境,若是老衲和施主异地相处,恐怕天下间最好的茶也品不出滋味了。” 秦浪道:“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我岳父遇害,人死不能复生,我只能为他祈福,希望他来生顺风顺水,不必遭遇坎坷磨难。我妻子被人陷害,不得不背井离乡,远赴天涯,可我知道我们的分离只是暂时的,终有一日还会重逢,对我来说每过一天就距离和她重逢近了一天,人生只要充满希望就是快乐的。” 一禅大师沉思良久,他品了一口茶,品到得却是茶中的苦涩,他本想劝秦浪放下,可他无法体会秦浪口中的希望,秦浪口中的希望恰恰是对人世间的眷恋之情,而他所说的放下却是要放下尘缘俗事的纷扰,听到秦浪的一席话,他感觉已经没有开口的必要。 秦浪道:“大师知不知道宫中发生的事情?” 一禅大师道:“老衲乃方外之人,外界的事情管不了,也不想管。” 秦浪微笑道:“大师真以为大报恩寺乃是一片不被凡尘俗世沾染的净土吗?” 一禅大师被他问住,望着秦浪,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第二百二十章谁的天下 秦浪喝了口茶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自问做不到大师的心境,可大师若是怎能做到不为尘世所困扰,又为何来到这塔林中苦修?大师心中终究还是放不下啊。” 一禅大师道:“放下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 秦浪道:“佛门曰普度众生,为了众生可舍弃小我,这就证明心中舍弃不了众生,大师认为我说得对不对?” 一禅大师没有表态,他早已领教过眼前年轻人的厉害。 秦浪又道:“佛曰看破、放下、自在,这世上多半人都能够看破,可只有一小部分人才能够做到放下,放下之后能够感到自在的却是少之又少,也许真能做到这三点的人早已修成真佛。” 一禅大师暗忖,老衲做不到。 秦浪道:“可这世上还有一种人,看不破,放不下,但是活得自在。” 一禅大师苦笑道:“这世上岂会有这种人?” “皇上就是。” 一禅大师无语,皇上不就是个痴儿。忽然醒悟秦浪绕了个弯子在告诉自己什么。 秦浪道:“就算修成真佛,这世上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能否做到,视而不见?放任自流,独自逍遥?如果能够做到,请问这是谁家的佛?” 一禅大师被秦浪一连串的发问问得哑口无言。 秦浪道:“庆王之死令大师愧疚于心,所以大师选在这里苦修为庆王超度,别说大师在这里一年,就算三年十年,庆王能够死而复生吗?” 一禅大师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不能!”他的声音干涩无力,忽然感觉到自己苦修一生的佛门禅理无法拿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秦浪道:“请恕晚辈直言,大师在这里不是为庆王做什么,而是为自己,您想求得一个心安。” 一禅大师长叹了一口气:“秦施主这番话让老衲汗颜。” 秦浪道:“世人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俗人都能看透的道理,为何大师看不透?”他拎起茶壶为一禅大师续茶。 一禅大师盯着茶盏中琥珀色的茶汤,低声道:“禅心如茶,虽然清澈透底,可终究还是染上了颜色。” 秦浪道:“大师的心结我明白。” 一禅大师点了点头:“和秦施主一席话,老衲豁然开朗。” 秦浪道:“晚辈没有这样的本事,只是别人都把您当成佛,晚辈将您当成一位长者。” 一禅大师道:“高处不胜寒,老衲不想站在高处,可别人却偏偏要将你推上高处。” 秦浪微笑道:“晚辈再斗胆送您一句实话,不是因为您站得高,而是因为别人和您相处的时候习惯于跪着。” 一禅大师内心一震,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如此年轻怎么对人生的参悟如此透彻?此子若是肯加入佛门,日后成就不可限量,他的慧根和悟性要比空海更优,可一禅大师也明白,秦浪绝非佛门中人。 一禅大师道:“老衲乃方外之人,朝廷的事情不便说,只是秦施主现在的处境恐怕不妙。” 秦浪道:“梁王、庆王、陛下,大雍龙氏已无男丁。” 一禅大师其实也已经知道了皇宫中发生的事情,皇上遇刺一事虽然没有正式昭告天下,可大报恩寺已经接到密报,一禅大师也派他的师弟连夜入宫。 一禅大师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秦浪道:“大师真认为是熙熙杀了皇上?” 一禅大师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塔林。 秦浪道:“杀死皇上的是有些人的野心。” 一禅大师道:“秦施主打算怎样做呢?” 秦浪道:“佛可以劝一个好人向善,但是感化不了野心之徒,为了阻止野心之徒去祸害更多的无辜,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杀止杀。” 一禅大师皱了皱眉头,他不想探讨杀人之事。 秦浪起身告辞,走出这片塔林,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身穿重孝的桑竞天被引领到太后萧自容面前,当着安高秋桑竞天屈膝行礼,萧自容摆了摆手道:“爱卿平身吧。”眼角瞥了一下安高秋,安高秋知趣退下。 桑竞天恭敬道:“太后节哀,即位诏书微臣已经联同几位大臣起草好了,还请太后过目。” 萧自容叹了口气道:“你看着办就行了,哀家实在是没有心思再考虑这件事了,总之玉宫答应登基,不过她也有个条件。” 桑竞天道:“是要放过秦浪吗?” 萧自容看了他一眼,当真是知女莫若父,无意中捕捉到桑竞天双目深处的喜色,萧自容忽然感觉到一阵不悦,桑竞天的喜悦绝不会是因为女儿,他此刻应当想得是,龙氏的天下终于变成了桑家的天下,他会真心对待他们的女儿吗?他心中可曾关系过我? 桑竞天没有得到萧自容的答复,抬起双目看了她一眼。 萧自容道:“她之所以答应继承皇位就是要庇护秦浪。” 桑竞天心中暗叹,秦浪这小子的运气真是不错,他乐得顺水推舟,至少在天下人眼中他是秦浪的义父,身为义父在秦浪落难之时,他总不能不闻不问,白玉宫有这样的想法当然再好不过。 桑竞天道:“秦浪已经写了休书,断绝了和龙熙熙的关系。” 萧自容冷哼一声道:“我还当他是一个至情至圣的真君子,原来不过如此。”说完之后又忍不住补充道:“男人都是如此!” 桑竞天听出这句话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还好周围并无他人在场,低声道:“太后节哀,还需多多保重凤体,大雍离不开太后。” 萧自容心中暗忖,大雍离不开我,你应当是离得开的,否则当年也不会如此绝情。 桑竞天道:“龙熙熙包藏祸心以非一日,她乃圣光教李清水高徒,在朝内也有多位重臣庇护,依臣之见,必须要肃清叛党欲孽。” 萧自容明白桑竞天的意思,他是在提醒自己,要借着这次的机会将昔日支持庆郡王龙世兴的势力一扫而光,他真正指向的目标应当是吕步摇。萧自容斟酌了一会儿方才道:“龙熙熙弑君之事不可昭告天下,皇上是生了病,否则秦浪也脱不了干系。” 桑竞天皱了皱眉头,眼看就能够取得全面胜利的时候,萧自容却因妇人之仁而罢手,现在的大雍朝廷,太尉何当重动不得,刑部尚书陈穷年虽然很有实力,但是羽翼尚未丰满,小皇帝死了,他这个国丈已经有名无实,对陈穷年而言可谓是一次重挫。 桑竞天真正忌惮的人始终都是吕步摇,开始的时候萧自容除去吕步摇的态度还很坚决,可是最近却变得犹豫起来,莫非她担心过早除掉吕步摇会造成朝廷内势力的不平衡,她不想自己一家独大?如果真是如此,萧自容就是口是心非,她对自己并没有宣称的如此深情。 桑竞天低声献计道:“机不可失啊!” 萧自容道:“如果在龙熙熙弑君一事上借题发挥,恐怕连累到的人不是一个两个。”深邃的双目盯住桑竞天:“你是秦浪的义父,你也为他们说过话,你觉得自己当真可以置身事外吗?” 桑竞天心中不爽,她这句话分明在敲打自己,恭敬道:“臣对太后忠心耿耿,天日可鉴。” 萧自容叹了口气道:“这次的事件是一把刀,悬在那里,所有人都不知道哀家这把刀会落在谁的脖子上,可一旦刀落下去,砍下一些人的脑袋,那么其他人就会安心,你说是不是?” 桑竞天没说话,这女人变化太大了,和过去自己印象中的白惠心完全不同,难道是小皇帝的死令她产生了这样的变化?又或者她一直都是如此。 萧自容道:“更何况刀落得太急,必然血光四溅,谁也不知道血会沾到谁的身上,最近的死亡已经太多了,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大雍距离亡国已不久远,你我都不想看到那一天。” “太后圣明,实乃大雍之福。”桑竞天心中明白小皇帝之死可没有那么简单,白惠心直到现在都没有向他说过皇帝遇刺的真相,桑竞天也不敢查。 此时外面传来安高秋的声音:“启禀太后娘娘,天策府陆先生来了。” 萧自容有些疲倦地闭上了双目:“你先退下吧。” 桑竞天还未曾来得及说几句宽慰她的话,有种被她轻慢的感觉,桑竞天起身道:“微臣告退,太后多多保重凤体。” 桑竞天走出宫门,和前来参见太后的陆星桥迎面相遇,陆星桥向他行礼道:“丞相!” 桑竞天道:“听说皇上驾崩当晚陆先生就在永春园?” 陆星桥道:“是!” 桑竞天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举步离开。 陆星桥跟着安高秋进入宫室,他此番前来是向太后禀报皇陵选址的情况,小皇帝登基不久就驾崩了,他的皇陵都未来得及修,这次丧事办得匆忙。 安高秋离去之后,陆星桥先将选址的情况禀告,选中的皇陵其实是顺德帝过去给他自己修的,地宫还未修好,大雍皇宫就失了火,顺德帝找人看了下风水,说他皇陵选位有问题,于是又另选新址,那片皇陵就荒废了下来,现在小皇帝死得突然,根本来不及重新建设,所以有大臣建议利用顺德帝中途废弃的皇陵。 萧自容听陆星桥说完,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风水还不错。 第二百二十一章她变了 陆星桥道:“先帝和陛下的命格不同,所以对先帝不吉的事情对陛下反而是大吉,臣仔细勘查过,这座皇陵简直就是为陛下量身订造,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若是其他臣子胆敢在萧自容的面前说这番话,她十有八九会发怒,可眼前的陆星桥根本不会怕她。 萧自容道:“李清水知道这里的事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陆星桥微笑道:“她若敢来就是死路一条,太后日思夜想的不就是想清除这个祸患吗?” 萧自容暗忖,你又何尝不是一个祸患?更大的祸患,比起李清水,此人对自己的掌控欲更大,萧自容有种才出虎口又入狼群的感觉。 陆星桥道:“通常这个世界上最看不清自己的恰恰就是自己,太后仍然活在过去的世界中。” 萧自容抿了抿嘴唇道:“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虽然对方提出让她帮忙寻找阴阳无极图,可她又感觉到并非是仅仅寻找阴阳无极图那么简单。 陆星桥纠正道:“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而是你应该做什么!” 刑部解除了对秦浪的监视,陈虎徒第一时间来到锦园,也给秦浪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朝廷让他率领西羽卫即刻前往宫中护灵,这就意味着龙熙熙的事情不会牵连到秦浪,朝廷已经将小皇帝驾崩之事昭告天下,其中并未提及龙熙熙行刺之事,只是说小皇帝得了急病,皇位由长公主龙玉宫继承。 秦浪重新换上官服和陈虎徒一起前往皇宫,陈虎徒知道他心情郁闷,低声道:“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兄弟们跟你一起扛。” 秦浪知道陈虎徒外冷内热,在这种时刻,仍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足见兄弟情义,秦浪道:“多谢陈大哥关心。” 陈虎徒道:“外面的风言风语我不信。” 秦浪道:“别人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我不会放在心上。” 陈虎徒道:“人世间悲欢离合无可避免,只要彼此平安,自有相见的一天。”不由自主想起凤楚君,她形神俱灭,今生再也无缘相见了。 进入皇宫,他们被引领到午门旁边临时搭起的长棚内换上了一身黑色丧服,在这里遇到了抱着同样任务而来的柳九阳,秦浪主动向柳九阳点了点头,柳九阳迟疑了一下,也朝他颔首示意,心情也是颇为复杂。何山阔果然没有骗他,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秦浪居然没有受到株连,仅仅用一纸休书就撇开了和龙熙熙之间的关系。 大雍朝廷方面也没有昭告皇上的真正死因,对龙熙熙的追捕令应下发,罪名是谋反而非弑君,这就意味着朝廷也不想暴露真相。 长公主龙玉宫已经确定成为大雍女帝,所差得仅仅是一个登基大典罢了,其实小皇帝龙世祥还没有来得及经历这个仪式。 众人换好衣服,被编入各组,秦浪本来想和西羽卫一起前往执勤地点,还未离开,就有一名小太监奉了安高秋的命令将他请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秦浪随同那小太监去了御书房,这里是过去他教龙世祥绘画的地方,毕竟秦浪和小皇帝有过一段师徒情谊,睹物思人,心中也感到有些伤感,这孩子还未成年就死于宫廷内斗。 御书房内安高秋正在整理小皇帝的遗物,看到秦浪过来,安高秋停下手上的事情道:“秦先生来了。” 秦浪道:“安公公节哀。” 安高秋演技出色,口中悲悲切切叫了声皇上,瞬间潸然泪下,其实他对小傻子皇帝无感,死了也就死了,对他可不是坏事,至少自己平日里也不用挨揍了。 秦浪道:“安公公忠心耿耿,天日可表,可事已至此,您也不必太难过了。” 安高秋道:“都是咱家护主不力,这心中恨不能追随皇上去了。”说归说,做归做,总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忠心就好,抬起袖子擦去眼泪,抽了抽鼻子道:“咱家请秦先生过来,其实是太后的主意。” 秦浪道:“安公公请吩咐。” 安高秋道:“太后说,皇上尚未成年,舍不得他独自孤孤单单上路,咱家琢磨着,皇上最爱得还是秦先生的漫画。” 秦浪心中一惊,该不会要把自己给小皇帝送去殉葬吧?当然他也清楚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安高秋道:“皇上临走之前的那天还说要请秦先生将接下来的事情给画完,催着咱家去请您,我将这事儿一说,太后当时就哭了,喊了声我可怜的皇儿,一边哭一边让咱家找秦先生办好此事,希望秦先生能将那本书给画完。” 秦浪一听这事儿简单,小皇帝这短暂的一生非常简单,他说喜欢得也就是玩儿,给他画一些漫画,也算是给他们之间的师生情缘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秦浪道:“几天时间?” 安高秋道:“三天。” 时间非常充裕,秦浪正想询问自己是不是要回去画好了送来。 安高秋道:“太后说了,您就在这御书房内绘画即可,所有一切都由咱家来安排。” 秦浪道:“那就劳烦安公公了。” 安高秋道:“秦先生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以后咱家还要靠您多多照顾呢。”他在皇宫大内混迹多年,能够得到今日的地位绝非偶然,宫廷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长公主上位,秦浪因何得到赦免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早就知道白玉宫对秦浪的情意,现在秦浪和龙熙熙撇清了关系,重回自由之身,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和长公主再续前缘。 秦浪这边开始准备,安高秋去给秦浪沏了壶茶,秦浪也没有打算即刻开始绘画,毕竟还有三天三夜的时间,他把魂力拓印的功夫要是在大白天使出来,恐怕要把安高秋吓一跳。 安高秋按照秦浪的要求把他需要的东西备齐,东西准备好之后,就让帮忙的小太监离开,晚饭的时候,也是他亲自提着食盒送过来。 秦浪道:“安公公不去伺候太后吗?” 安高秋摇了摇头道:“已经很久不在太后身边伺候了,自从先皇驾崩之后,太后就让咱家伺候皇上,现在皇上也走了,恐怕这宫里已经没有咱家的立锥之地了。” 秦浪道:“太后对安公公恩宠有加,岂会舍得您离开。” 安高秋叹了口气道:“变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会改变的。”他的唇角蠕动了几下,似乎欲言又止,秦浪捕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喝完碗里的羹汤,将空碗放在食盒内。 安高秋去收拾,秦浪道:“不急,安公公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呢?” 安高秋望着秦浪,从秦浪的双目中看到了鼓励,安高秋心中仍然充满了犹豫,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鼓足勇气问道:“秦先生有没有想过迎娶长公主?” 秦浪从他的这句话中听出了他暗藏的希望,小皇帝驾崩,白玉宫上位,朝廷百官乃至这皇宫大内,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大雍皇位的更迭,谁都想在这新旧更迭的关键时刻找准阵营,安高秋刚才的话表明太后对他没有那么恩宠,安高秋急于找到一个新的靠山。 秦浪和安高秋之间拥有共同的秘密,正是当初的秘密让他们两人走到了一起,安高秋虽然是个太监,可他做事讲究道义,暗中帮助了秦浪许多次。 秦浪知道必须要给安高秋派送一颗定心丸,也唯有如此才能让安高秋对自己彻底放心,他低声道:“不瞒安公公,我的确有此打算。” 安高秋从秦浪这里得到肯定的答复,顿时激动起来,他低声道:“若是你们能够入主皇宫,实乃大雍社稷之福。” 秦浪道:“安公公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安高秋转身去将御书房的房门给关上,虽然外面没人,可以他做事一贯周密的态度还是力求万无一失,回到秦浪面前,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秦浪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这老太监不管年龄身份都没有给自己下跪的道理,伸手去搀扶安高秋:“安公公,这如何使得,真是折煞我了。” 安高秋道:“老奴跪得不是秦先生,跪得是大雍未来之主。” 秦浪心说这高帽子戴得,安高秋这是把自己当成皇帝看了。抓住安高秋的双臂道:“安公公,赶紧起来说话。” 安高秋道:“有些话老奴心中藏了太久,不敢说也不能说,可现在大雍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老奴若是再装作什么都看不到,又岂能对得起历代先皇?又怎能对得起大雍臣民。” 秦浪搀扶他起来:“安公公有什么话只管直说,你我之间肝胆相照,本不该有任何隐瞒。” 安高秋点了点头道:“咱家在太后身边伺候了整整十六年,太后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天下间没有比咱家更清楚,可自从先皇生病之后,咱家就发现太后变了……” 秦浪道:“你的意思是说,太后的性情改变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抱紧我 安高秋摇了摇头道:“不仅仅是性情,咱家本以为太后是经历变故所以才会发生那么大的改变,可后来发现,太后变得很奇怪,过去都是咱家在身边伺候她,她突然不让咱家伺候,就寝之时,也不让任何宫女太监伺候,伴随在她身边的只有一只白猫。” “那白猫是何时出现的?” 安高秋道:“应当是陛下生病之后,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情,太后身边原来有两位宫女,那两位宫女都在陛下生病期间先后死了。” “如何死的?” 安高秋道:“投湖自尽。” 秦浪道:“和太后有关吗?” 安高秋道:“不知,从那时开始咱家就悄悄留意太后的一举一动,观察她平时和什么人见面,在朝廷上倚重什么人。” 秦浪暗忖萧自容的政治手腕不弱,先逼迫吕步摇退出朝堂,而后又对李逸风先扬后抑,同时着手削弱太尉何当重的势力,一个女人当然无法独自完成这一系列的事情,开始的时候幕后的高人还如浮云遮月,可现在已经明朗了,桑竞天就是那个高人。 安高秋道:“太后对丞相非常倚重。” “他们过去很好吗?”秦浪这句话包含着双重含义。 安高秋摇了摇头道:“咱家对此是非常清楚的,桑大人过去心中的太子人选是梁王,太后因此对桑大人极其反感,反倒是吕相一直支持皇上即位,太后一直以长辈之礼对待吕相。” 这些事情其实秦浪早就听说过,只是他也和多数人一样认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大概因为吕相想要控制萧自容,所以激起了她的反感,可现在安高秋提起此事,让秦浪重新考虑这其中的缘由。 秦浪道:“安公公究竟觉得这其中哪里不对?” 安高秋抿了抿嘴唇,压低声音道:“咱家怀疑太后是假的。” 秦浪内心剧震,他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安高秋道:“两名宫女都是她最亲近的人,为何无缘无故自尽,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自从她们死后,咱家在这宫中就活得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还有一件最为奇怪的事情,皇上乃太后亲生,他头脑虽然愚钝,但是过去对太后是极其依恋的,先皇驾崩之后,他们孤儿寡母本该更加亲近才对,可现实却是,皇上对太后明显排斥起来。” 秦浪心中暗忖,通常智力有缺陷的人很可能在其他方面会有别人不具备的专长,难道龙世祥真发现了萧自容身上不为人知的秘密?血脉亲情也是一种本能,如果龙世祥在这方面拥有特长,而萧自容如安高秋所说是个假太后,那么龙世祥在察觉到她并非是自己亲娘之后自然不会再依恋她亲近她。 安高秋道:“一个母亲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那种发自内心的怜爱是任何时候都藏不住的,过去咱家可以在太后眼中看到,可后来突然消失了,甚至从她眼中看到了不耐烦和嫌弃。” 秦浪道:“皇上遇害一事上您知不知道什么内幕?” 安高秋道:“出事当晚咱家的确在永春园,可皇上当时在听涛苑,这段时间太后都请了陆先生为他治病。” “陆星桥?” 安高秋点了点头。 秦浪沉默下去,陆星桥就是个冒牌货,现在根据安高秋的话,感觉太后萧自容也有冒牌货的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想冒充一个人,一是通过变身,二是通过甲障,但是后者的可能性应该不大,自己拥有深冥,对披着甲障的傀儡可以轻易做出识别,难道萧自容和陆星桥的变身术高明到了这种地步? 安高秋道:“秦先生务必小心,只要您和长公主同心协力,不愁奸佞不除。” 秦浪道:“长公主的母亲白皇后究竟是何人所害?” 安高秋低声道:“太后。” 秦浪点了点头,此事让他感觉到越发不可思议了,萧自容害死了白玉宫的母亲,白玉宫心中将她视为杀母仇人,萧自容却可以放下心结将白玉宫迎回雍都,现在又亲手捧她登上皇位?难道是良心发现?根本不可能,萧自容就不怕养虎为患?等白玉宫羽翼丰满之际,会找她讨还血债? 能够解释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认为白玉宫掌握了阴阳无极图的秘密,等到她从白玉宫手中得到了阴阳无极图然后再对她下手,可这样的理由好像还不够充分。 秦浪想起了陈薇羽,皇室之中最失落的恐怕就是她了,她嫁入皇宫成为皇后,这个皇后有名无实,不仅仅在婚姻上,而且在权力上,真正的后宫之主一直都是萧自容,想起在御书房发生的旖旎浪漫,秦浪不由得为她感到担心,换成过去他断然是不敢轻易询问皇后的事情,可现在和安高秋已经聊到了推心置腹的地步,自然不用有什么顾忌,低声道:“皇后她还好吗?” 安高秋道:“皇后娘娘可不太好,按理说应当去给皇上守灵,太后却不许她去,还说皇后是个不祥之人。”他擅长察言观色,也知道秦浪和陈薇羽之间的渊源,低声道:“你想见她?” 秦浪道:“知道她平安就好。” 安高秋道:“咱家会安排。” 秦浪跟他对望了一眼,安高秋厉害啊,知道自己的心中所想,得亏宫里有这样一位老友,不然还真不好办。 安高秋道:“该动笔了,别忘了太后的吩咐。” 三天三夜,对秦浪来说时间不要太充裕,他利用魂力拓印完成了一套海贼王,一套蜡笔小新,一套机器猫,有这三套书做伴,小皇帝黄泉路上应该也不寂寞,当老师的也只能为学生做到这里了。 安高秋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安排陈薇羽过来了,秦浪本来还担心有人说闲话,可陈薇羽这次是太后让她来得,查看秦浪这边的进度如何,负责将秦浪完成的作品装订成册。 陈薇羽身边自然有宫女相伴,可到了院子里就被安高秋给挡在了外面。 陈薇羽跟随安高秋进了御书房,秦浪身边摆着一摞摞的画稿。 安高秋道:“皇后娘娘看看可还满意吗?奴才去外面等着。” 御书房也不关门,他去院门处守着。 陈薇羽一身黑衣,映衬得肌肤如初雪一般白嫩,在秦浪心中生出一种刚煮熟拨开鸡蛋的质感,有种上去摸一摸,啃一口的冲动,陈薇羽望着他一言不发。 秦浪缓步走了过去,什么也没说,只是抓住陈薇羽的手臂,轻轻一拉将她拥入怀中,陈薇羽趴在他的怀里,多日以来的委屈终于在瞬间决堤,泪水狂涌而出,又不敢出声,在秦浪的怀中战栗。 秦浪抱紧了她,附在她耳边劝慰道:“不用怕,万事有我。” 陈薇羽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以来两人虽然也单独见过面,每次都是她主动,今天还是秦浪头一次表现出如此主动,证明自己在他心中是有位置的,陈薇羽整理了一下情绪,柔声道:“柳细细不可能做那种事。” 秦浪道:“事已至此,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只是你以后在宫中的处境恐怕……”嫁入宫中,就永远是皇宫中人,按照大雍皇室的规矩,就算小皇帝已死,陈薇羽也不可能改嫁,也无法离开皇宫,这种状况通常的处理方式有三种,一是老老实实在皇宫中守寡,二是选择出家,青灯古佛相伴一生,三是最为残忍的一种,那就是殉葬。 陈薇羽之所以没有被安排殉葬,和她父亲的地位有关。 陈薇羽道:“我暂时没有考虑以后的事情,还以为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浪道:“长公主登基之后,我会想办法将你解救出来。” 陈薇羽抿了抿樱唇,其实就算秦浪对她不闻不问她也能够接受,毕竟从她入宫起悲惨的命运就已经注定,秦浪能有这句话,她已经知足了,柔声道:“你不用管我,现在你自身的处境也不妙,能救你的只有长公主。”想起自己今生今世都无法和秦浪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又不禁潸然泪下。 秦浪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中怜爱,低头逐一吻去她脸上的泪水,最后停留在她的樱唇之上,一经触及顿时勾起了天雷地火,陈薇羽抱紧他道:“抱紧我……” 老太监安高秋在院子里守了半个多时辰,心中也不由得忐忑起来,这么久的时间,这年轻男女干柴烈火保不齐弄出什么事情,陈薇羽毕竟是皇后的身份,若是惹出大麻烦,只怕不妙,安高秋想去提醒又不方便进去,正准备咳嗽一声的时候,看到陈薇羽从御书房里面出来了。 恭敬行礼道:“皇后吉祥!” 陈薇羽点了点头,美眸之中闪过一丝未来得及消失的媚色,两颊红云未褪,她担心被安高秋看出破绽,快步走了,走了两步脚步却慢了下来,背着安高秋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安公公,明天哀家再过来取剩下的部分。” 安高秋道:“是!”从陈薇羽的步态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第二百二十三章打前站 秦浪在御书房呆了三天,陈薇羽来了三次,安高秋装聋作哑,反正秦浪没耽误绘画,不过安高秋还是从陈薇羽变得晴朗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些端倪,过去她的双眸始终黯淡,现在突然明亮如星。 秦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漫画,本以为还会被派去护灵,可突然又收到一个命令,让他率领西羽卫前往皇陵守护,为皇上的下葬做准备,力求排除一切隐患,万无一失。 秦浪离开皇宫之前,见到了桑竞天。 自从龙熙熙出事之后,他们两人就没在见过面,桑竞天毕竟老谋深算,见到秦浪居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自然,和颜悦色道:“秦浪,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秦浪也陪着他做戏,恭敬道:“孩儿给义父添麻烦了,多亏义父为我奔走,方能躲过一劫。” 桑竞天道:“此事你无需谢我,龙熙熙惹下那么大的祸端,我也没能力救你,你应当谢太后开恩,更应该谢咱们的女皇陛下。”白玉宫已经正式即位,成为大雍女皇。 秦浪道:“如果不是看在义父的面子上,她们也不会帮我。” 桑竞天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你也不必伤怀,凡事都应该往前看,熬过这段低潮的日子,相信你必然否极泰来。”,女儿认准了秦浪,这让桑竞天感到有些棘手,秦浪虽然表面上对自己没有任何变化,可他心底一定是恨极了自己,从秦浪写下那封休书开始,就证明他已经决定抓住女皇这个靠山,以白玉宫对秦浪的感情,这小子日后必然会飞黄腾达。 让桑竞天感到更为头疼的是太后萧自容的态度,总感觉这段时间她改变了许多,虽然在朝政上倚重自己,但是在玉佛殿真情流露之后,她似乎已经将他们之间的感情全忘了,白惠心究竟是对自己余情未了,还是只想利用自己?睿智如桑竞天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有一点他能够断定,白惠心对他并未完全信任,在目前的局势下本该是乘胜追击,清除异己,进一步稳固权柄的绝佳时机,可白惠心却偏偏犹豫了,就算她考虑女儿的感受放过了秦浪,可吕步摇呢?为何仍然将吕步摇留在这世上?难道她还想通过吕步摇来牵制自己? 秦浪辞别桑竞天,离开皇宫回到西羽门,看到陈虎徒率领一群西羽卫都已经在那里整装待发。古谐非和王厚廷也在,不过他们并非西羽卫,也不会随同一起前往皇陵打前站。 众人看到秦浪平安返回这才放下心来,古谐非道:“这几天听说你被召入了宫中,我们都为你担心来着。” 秦浪道:“没事,只是太后让我给皇上画些画,给他陪葬。” 王厚廷知道秦浪教小皇帝画漫画的事情,感慨道:“太后倒是有心。” 陈虎徒道:“前往皇陵还有七十多里路途,咱们还是尽早出发吧。” 秦浪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龙熙熙走了,他也没有需要告别的人,过去一直将锦园当成家,现在龙熙熙离开了,家也就不复存在了,内心中充满了失落,有时候真想放下这里的一切,远走高飞,去找龙熙熙和她一起相伴终生,可他剩下的生命并不多,而龙熙熙也未必甘心这样的生活。 离开雍都的西门,陈虎徒和秦浪落在队伍的最后,陈虎徒道:“这两日你都在宫内?” 秦浪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陈薇羽。 陈虎徒其实想问得就是妹妹,低声道:“有没有薇羽的消息?” 秦浪道:“我见过她。” “真的?”陈虎徒惊喜道。 秦浪点了点头:“放心吧,她没事。” “你跟她见过面?说过话?她有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秦浪心说我和她何止见过面说过话那么简单,只是这其中的细节当然不能告诉陈虎徒,叹了口气道:“她是皇后,我需要避嫌,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没机会说话。” 陈虎徒深信不疑,若是知道秦浪这三天和他妹妹发生了什么,肯定要从马上扯下这小子痛揍一顿。 秦浪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她状态还好,我打听了一下,听说她以后会暂住皇宫,可能动了出家的念头。” 陈虎徒感慨道:“我这妹子命苦啊。” 秦浪心说陈薇羽命苦源于她自己的选择,如果当初她没有选择入宫,也不会有今日之境遇,不过陈薇羽入宫的目的也并不单纯,以她的境界,也没把皇后的位子放在眼里,按照肖红泪所说,陈薇羽也是为了《阴阳无极图》,可她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过。 陈穷年这几日都在皇宫,可明明知道女儿就在宫内,却无法相见,身为父亲岂能不为女儿的命运忧心。小皇帝死了,他也就不再是什么囯丈,想想这场婚姻真是荒唐至极,女儿除了一个皇后的名头什么也没得到。在外人眼中,他是父凭女贵,连他的这个刑部尚书也是因为女儿才得到的。 陈虎徒前往皇陵当日,陈穷年被太后召见。 萧自容一身黑衣,面带黑纱,在广德殿召见陈穷年,大殿内光线黯淡,气氛极其压抑。 陈穷年叩拜之后,萧自容给他赐座。 “陈卿家,哀家找你来,是有几件事想跟你商量。” 陈穷年道:“太后请吩咐。” 萧自容道:“一是皇上的身后事,哀家反复斟酌,皇上遇害之事不可对外张扬,否则只会引起大雍局势进一步动荡,可哀家决不能放过凶手。” 陈穷年道:“太后请放心,此事微臣已经做出安排,尽遣精英前往天下各处,只要查出龙熙熙的下落必然将她缉捕归案。” 萧自容摇了摇头道:“哀家只要看到她的人头就够了,单靠刑部的人手恐怕不够,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明白吗?” “明白!”陈穷年暗忖,萧自容这是要不择手段将龙熙熙赶尽杀绝啊。 萧自容又道:“第二件事是关乎于薇羽的。” 陈穷年听到她提起自己的女儿不由得心中一凛。 萧自容道:“按照皇室的规矩,皇上驾崩,皇后并未怀上龙种,理应殉葬。” 陈穷年藏在袖中的拳头猛然握紧,萧自容的这番话其实已经表明不会将女儿殉葬,可他仍然惊出了冷汗,他不记得皇室有这条规矩,萧自容这番话可能是故意说给自己听,他也没有开口求情,如果萧自容想这么干,开口求情也是无用。 萧自容道:“哀家琢磨着,薇羽正值妙龄,若是当真给皇上殉葬,对她也太不公平了,更何况卿家对大雍忠心耿耿,哀家也不忍心看你中年丧女。” 陈穷年恭敬道:“谢太后体恤之恩。” 萧自容道:“玉宫正式登基之后,这皇宫的主人就是她了,薇羽虽然是皇后,可留在宫里也有诸多不便,可又不知怎样安置她,卿家有什么主意?” 陈穷年道:“臣谨遵太后懿旨。”心中暗骂萧自容,你必然已经有了主意,所以才找我过来,我若说将我闺女接回家中,你会同意吗? 萧自容道:“哀家跟她聊过,她有意剪去三千烦恼丝,断了这红尘羁绊。” 陈穷年听懂了,她是要让女儿出家,其实陈穷年早就考虑过这个可能,出家对女儿来说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与其留在宫中活在萧自容的阴影和控制下,不如离开皇宫这个是非之地。 萧自容道:“此事还是要等到皇上下葬之后再议。” 陈穷年道:“谢太后。”明明知道女儿被人给坑了还要说谢,在权势面前,强如陈穷年也不得不低头。 萧自容又道:“吕步摇是你的老师对不对?” 陈穷年道:“是!”内心再度悬起,萧自容该不会要对老师下手吧? 萧自容道:“吕公乃三代帝师,皇上英年早逝,哀家总不忍心他就这样离去,思来想去,总想让皇上多学一些东西,于是让人在皇陵旁边修了通明殿,想吕公前去陪伴三年,为皇上开蒙启慧,哀家这些日子走不开,你替哀家转告吕公。” 陈穷年听萧自容不是让吕步摇去陪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不过吕步摇的年龄,还要去给皇上守灵三年,萧自容也够残忍。看来她对吕步摇的忌惮始终没有放下,先是逼迫吕步摇将相位交出来,让他前往八部书院编撰通鉴,现在又找了个借口让吕步摇去皇陵守灵,名为帮助皇上的英灵开蒙启慧,事实上就是放逐,她居然把这件事交给自己去做。 陈穷年虽然心中抗拒,嘴上却仍然答应了下来。 萧自容道:“不瞒卿家,这些日子,哀家心神不宁,午夜梦回总会梦到先帝,哀家没有照顾好皇上,真是对不起先帝。” 陈穷年道:“太后节哀,自先皇驾崩之后,太后为大雍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大雍臣民都看在眼里,先皇在天之灵也一定不会怪罪太后。” 萧自容道:“其实哀家什么都不懂,若是没有你们帮忙,又如何撑得起大雍的社稷。” 此时太监小金子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进门就气喘吁吁道:“太后娘娘,大……大事不好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勾心斗角 萧自容怒道:“混账东西,你胡说什么?” 太监小金子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他跑得本就气急,被萧自容这一吓更是结结巴巴:“太……太后娘娘……那……那……那……边北流……反了……” 陈穷年闻言一惊,边北流反了?他还未得到消息,此事实在太过突然,不过这边北流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悄悄望着萧自容,萧自容在短暂的愤怒之后迅速冷静了下来,沉声道:“宣桑竞天、何当重、李逸风。” 这三人全都是顾命大臣,其实小皇帝都死了,顾命大臣也没有了实际的意义。 陈穷年适时向萧自容告退,萧自容道:“你不用急着离开,等三位大人到了刚好合议此事。” 桑竞天三人均在皇宫,所以并未过太久时间就已经到来。 看到陈穷年也在,三人微微有些错愕,以为陈穷年也是为了边北流谋反而来,在他们看来陈穷年虽然厉害,但是还没到能够和三位顾命大臣平起平坐的地步,萧自容让他来这里究竟意味着什么? 越是聪明人想得就越多。 萧自容道:“几位卿家已经知道北野的事情了吗?” 桑竞天道:“启禀太后,刚刚才得知此事,边北流宣布自立,脱离大雍管控。” 萧自容怒道:“此人着实大胆,竟敢谋反。” 太尉何当重道:“太后,边北流宣称自立。” 萧自容怒视何当重,不知他非要强调自立干什么,柳眉倒竖,凤目圆睁道:“自立就是谋反,他乃大雍臣子,世代沐浴大雍皇恩,若非祖上积德,以他的能力岂可封王,此人非但不知报效朝廷,竟然在皇上驾崩,普天哀恸之时选择谋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哀家不杀此人不足以平心头之恨。” 李逸风一言不发,他虽然是顾命大臣,可现在手头连一点实权都没有,萧自容对他先扬后抑,到头来只是帮助桑竞天顶住压力,落了骂名,李逸风可谓是心灰意冷,心中暗叹,何当重不够明智,为何要强调边北流自立,难道还想为他说话不成? 萧自容愤然道:“这一个二个的异姓王全都怀有异心,皇上大婚他们不来,皇上驾崩他们也不来,他们的眼中哪还有朝廷?食君俸禄,却不为国家分忧,这些人简直连猪狗都不如。” 桑竞天有些尴尬,他岳父就是异姓王之一的扶风王姜须陀,萧自容等于把他岳父也一并骂了进去。 几个人看到萧自容正在气头上,都没有马上说话。 萧自容余怒未消道:“哀家早就该收了他们的封地,撤了他们的王位。” 太尉何当重道:“太后现在也可以这么做。” 萧自容微微一怔,望着何当重道:“你什么意思?” 何当重道:“这样做固然痛快,可谁又能保证他们不反?” 萧自容道:“边北流谋反在先,或许他们早已做好了准备。” 桑竞天躬身行礼道:“臣愿为扶风王担保,他对大雍一片赤诚,天日可鉴。宁阳王曹宏图父子皆在雍都,他们又怎会反?太后且不可因边北流只事儿迁怒他人。” 陈穷年道:“太后,何大人所说的边北流宣称自立,也就是说他并未公然谋反。”自立和谋反在萧自容的眼中虽然一样,可是在这帮大臣的眼中确有很大不同。 边北流宣称自立,如果大雍朝廷对此不闻不问,他或许甘心偏安一隅,如果大雍马上派军整套,说不定边北流马上就会谋反,甚至加入其它势力也有可能,比如一直拉拢他的大冶国。 边北流在这件事上必然深思熟虑。 桑竞天道:“是微臣的疏忽,其实从边谦寻逃走,就应当引起足够的警惕。” 陈穷年道:“边谦寻至今下落不明,目前查清发生在他府中的谋杀案乃是栽赃陷害,查清此事之后,已经及时为他昭雪,看来边北流自立和这件事无关。” 萧自容道:“有关也罢,无关也罢,那边北流就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乱臣贼子,他自立哀家可不管他,但是北野是我大雍的土地,岂可让他白白拿走?”她的目光投向何当重,何当重手握兵权,若是用兵自然要由他来操持。 何当重道:“臣以为当下并非用兵之机。” 萧自容冷笑道:“并非用兵之机,难道哀家就对边北流的谋反听之任之?若是如此,其他人看在眼里纷纷仿效,用不了多久我大雍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何当重道:“历来谋反,逆臣必剑指朝廷,捏造朝廷罪状,妄图蛊惑人心师出有名,而边北流并未这样做,只是宣称自立,没说大雍一定一点的不是,太后有没有想过这其中的缘由?” 桑竞天道:“他在等待一个机会,若是大雍对他用兵,他就有了谋反的理由。” 陈穷年道:“边谦寻生死未卜,边北流宣布自立应当是以此为凭。” 桑竞天道:“边谦寻究竟在什么地方可能边北流早就清楚了,如果我们当初能够抓住边谦寻也就没有了今日的危机。”这句话分明将矛头指向了陈穷年。 萧自容道:“如果那边谦寻已经回到了北野,边北流将他藏了起来,那么他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向朝廷发难。” 何当重道:“所以不能轻易出兵,只要出兵,边北流必反,而且还会因此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变故。” 萧自容闭上双眸想了想道:“总不能不闻不问。” 桑竞天道:“可派使臣,先去北野问明边北流自立的原因,朝廷大可拿出宽宏大量的态度,这样一来反倒我们掌握了主动,显示出朝廷的宽容,如果边北流仍然坚持自立,北野的民心未必跟他在一起。” 何当重和陈穷年同时点头,在这一点上他们和桑竞天的看法相同,先礼后兵,此乃两国邦交之常态,北野虽然属于大雍,可边北流自立已经适用于这种办法。 萧自容沉思良久方才点了点头道:“也好,陛下的葬礼尚未办完,的确不适合用兵,依几位爱卿所见,派何人前往北野出使最为妥当呢?”一双凤目盯住了李逸风,这厮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别人点头他跟着点头,别人摇头他陪着摇头,真不知道当初怎会选择这种货色成为顾命大臣。 “李爱卿你说!” 李逸风被萧自容当众点名,头皮一紧,现在不开口都不行了,他赶紧转移目标:“还是丞相说。” 桑竞天道:“李大人,太后问计于你,你但说无妨。”其余三人也跟着点头。 李逸风实在是推脱不掉,想了想道:“臣也就是随口说说,说的不对的地方太后千万不要见怪。” 萧自容已经不耐烦了:“说!” 李逸风道:“此事追根溯源,应该从徐家的女儿遇害开始,现在案情已经查清,边谦寻洗清了嫌疑,臣以为最合适的人选是徐大人,他本身还是大雍礼部尚书,处理此事自然得心应手,而且他和边北流是儿女亲家,这层关系更方便交流,几位大人觉得如何?” 萧自容虽然讨厌李逸风,可这个建议倒是不错,她先朝桑竞天看了一眼,看到桑竞天眉头紧锁,再看其他几人也不说话,心中暗忖,难道桑竞天反对?想起桑竞天和徐道义也是儿女亲家,于是道:“桑大人以为如何?” 桑竞天道:“臣以为此事不妥,并非因为臣和徐大人的关系,而是因为徐大人因为丧女深陷悲痛之中,虽然朝廷澄清此事,但是他私下认为,女儿虽然不是直接死在边谦寻手中,也是因边谦寻而死,他对边家颇为憎恶,若是派他出使北野只怕弄巧成拙。” 陈穷年最近因为案情的缘故和徐道义接触比较多,对徐道义的状况颇为了解,知道桑竞天说得情况属实。 何当重此时不说话了,打仗需要他出面,可出使邦交轮不到他说话。 萧自容道:“桑大人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桑竞天的目光投向李逸风。 李逸风遇到桑竞天犀利的目光,心中不由得一颤,坏了,祸从口出,自己就不该推荐他亲家徐道义,这下把桑竞天给得罪了,他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推出去,李逸风内心惶恐至极,北野什么地方?边北流既然敢自立就敢谋反,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虽然都这么说,可使臣仍然是个高风险的职业。 桑竞天道:“其实李大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可不成……”李逸风赶紧推脱。 桑竞天道:“边北流毕竟是王爷身份,使臣的品阶太小,他会认为朝廷对他不够看重,李大人位列九卿,也曾宰执天下,李大人任职奉常之时就是邦交高手,而且李大人和边北流曾经同殿为臣,据我所知还有一些交情,所以李大人去最合适不过。” 李逸风口舌发干道:“臣大病初愈,虽心有余而力不足。” 桑竞天道:“大雍正值用人之际,李大人就不必推脱了,我还听说李大人的公子和边谦寻素来交好,李大人若是不肯去,那不如另选高明,辅佐李公子前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推脱不能 李逸风心中把桑竞天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桑竞天太狠了,如果自己不去,他就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儿子李玉亭给弄过去。 陈穷年和何当重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在他们看来谁去都没关系。 萧自容道:“李大人意下如何?” 李逸风已经势成骑虎,现在由不得他不答应,躬身道:“臣愿抱病弱之身前往北野,纵然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萧自容道:“李爱卿真是忠义之士,先皇没有看错你。” 李逸风道:“不过臣有个请求。” 桑竞天心中暗骂,李逸风看来还不敢轻言就范,却不知他还要玩什么花样? 李逸风道:“臣想请西羽卫统领秦浪陪我一起前往北野,负责沿途安全。” 桑竞天一听就明白了这厮的用意,李逸风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因为秦浪是自己的义子,在李逸风看来,自己让他出使北野,等于亲手将他推入虎狼之地,此行凶多吉少,所以李逸风干脆拉秦浪一起垫背,一来秦浪的确拥有过人的实力,二来也是利用这种方式来报复自己。 桑竞天心中暗笑,李逸风啊李逸风,我让秦浪去守皇陵本意就是将他暂时排斥出雍都,你这样干正合我意,桑竞天道:“李大人出使北野自然会安排护送之人,只是秦浪刚刚被派去皇陵负责护陵一事,总不好朝令夕改。” 李逸风道:“太后,臣还有个请求,臣想送皇上最后一程……”话未说完泪如雨下。 几人看到他这番情景都佩服这厮的演技,可转念一想这泪水或许是真的,毕竟前往北野凶多吉少。 桑竞天道:“北野之事耽搁不得,我看李大人还是尽快准备,最迟明日就得出发。” 李逸风心中暗骂,桑竞天你这个老匹夫,是多想让我死。 桑竞天又道:“这样吧,西羽卫副统领陈虎徒智勇双全,就由他率领西羽卫护送你入北野如何。”虚晃一枪竟然向陈穷年扎了过去。 陈穷年其实在李逸风提出让秦浪护送的时候就有些心惊胆战,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生怕把他儿子也拽进去,不过如果秦浪率领西羽卫前往,大概率他儿子也是逃不掉的,他希望桑竞天能够当面拒绝李逸风的要求,可没想到桑竞天竟然把他儿子给推了出去,这个老匹夫可不厚道。 这件事和何当重无关,他一言不发只当是看戏,皇上死了,陈穷年的地位也受到了影响,不过桑竞天这么干的确有点落井下石,一切还要看太后萧自容怎么说。 陈穷年道:“犬子在北疆戍边多年,而今又在皇陵护卫,难得桑大人惦记,有这么好的机会首先想到他。”双目冷冷望着桑竞天,恨不能冲上去给他一拳。 太后萧自容道:“你们都不用说了,哀家自有回数,李大人,你即刻回去准备,出使之时耽搁不得,最迟明日就要出发。” “是!” “既然你提出要西羽卫来沿途保护,也罢,让秦浪去护陵,本身就有惩戒磨砺他的意思,身为大雍之臣理当为大雍分忧,哀家这就让人将他和西羽卫调来,护送你前往北野,这样你可满意。” “谢太后,太后英明仁厚,实乃社稷之福。” 萧自容又道:“国难当前,匹夫有责,骨肉亲情自然难以割舍,可大雍的担子不可能永远压在你们的身上,你们终有一日会老去,让年轻一代多一些磨砺未尝不是好事,陈大人,你说是不是?” 陈穷年道:“太后英明。”心中明白,这一趟儿子是必须要去了。 萧自容叹了口气道:“哀家今晚要好好思量思量如何应对那边北流,几位大人先退了吧。” 众人来到外面,素来没什么脾气的李逸风举步就走,连告辞的话都不多说一句,都要死的人了还在乎这个。 何当重向陈穷年和桑竞天拱了拱手,也朝另外一边走了。 桑竞天向陈穷年笑了笑道:“陈大人不会怪我保荐令郎吧?” 陈穷年道:“怎么会啊,下官谢您多来不及。” 桑竞天道:“陈大人勿怪,其实我也有私心,皇上遇害之事令太后对秦浪心存芥蒂,李逸风提出这样的要求,刚好合了太后的心意,秦浪和令郎情同手足,两人相辅相成,相互成就,若是秦浪一人前往北野,我担心他年轻冒进,有令郎相陪,以令郎的沉稳和经验一定能够帮助他们一起平安归来。” 陈穷年心说你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表现出你对秦浪的偏爱,你对这个干儿子究竟怎样,大家心中明明白白,你想害秦浪就害他,为何还要推我儿子进去垫背。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桑竞天一直都将自己当成了对手。 陈穷年道:“今日我会护送吕公前往皇陵,能够见到秦浪他们,去北野的事情,还是我对他们说吧。” 桑竞天点了点头道:“陈大人辛苦。” 吕步摇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让吕安将自己喜欢的书戴上,前往通明殿为皇上守灵超度,萧自容对付自己的手法还真是层出不穷,最冷的严冬已经过去了,很快就要冰雪消融,可吕步摇却觉得春天变得越来越遥远了。 陈穷年亲自前来八部书院转达萧自容的意思,吕步摇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抗拒。 吕安备好马车,陈穷年护送吕步摇出了八部书院,看到一人纵马朝这边来了,正是秦浪,秦浪和西羽卫原本去护陵的路上,可刚刚出了西门就被召了回来,说是另有紧急任务安排,让他们各自返家收拾,明日清晨于李府门外集合护送李逸风出使北野。 秦浪和陈虎徒在城内分道扬镳,陈虎徒前往吉祥巷那边收拾,秦浪的东西大都留在锦园,所以先回一趟锦园。 想不到在这里和陈穷年他们遇上。 秦浪翻身下马:“吕公,您这是去什么地方?” 吕步摇微笑道:“太后有旨,让老夫前往皇陵通明殿为皇上守灵超度。” 秦浪心中一怔,超度不是和尚的事情吗?怎么安排给了吕步摇,想都不用想是萧自容又生出的阴谋,秦浪道:“吕相要多多保重。” 吕步摇道:“其实为皇上守灵反倒是好事,老夫留在这八部书院,出入都有人盯着,和坐牢也没什么分别,之所以过去在你家墙上开一个小门儿就是想偶尔出来透透气,皇陵那边空旷寂静,应该没有那么多的人关注老夫了,老夫也乐得落个清闲自在。” 陈穷年道:“恩师放心,我会安排人手负责您的安全。” 吕步摇笑道:“才说清闲自在,你这就要人盯着我?”他摆了摆手道:“我走了,皇上的事情比天大,你们都不必送我。” 秦浪搀扶吕步摇上了车,吕步摇道:“你委托我的事情已经安排给书院,今春化冻你们随时可以动工。” 秦浪抿了抿嘴道:“吕公保重,晚辈明日也要前往北野,等我从北野回来就去皇陵看您。” 吕步摇道:“北野之行凶险重重,你自己珍重吧,边北流那个人,老夫还是有些了解的,目空一切,野心勃勃,可这个人非常孝顺,他自小丧父,由他老娘柳夫人养大成人,说起来这个柳夫人还欠老夫一个人情呢。”吕步摇让吕安准备纸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秦浪,让秦浪带在身上,如果去北野见到柳夫人可以将这封信给他。老妇人若是念着昔日的人情,应该会给秦浪一些帮助,无论这次出使成功与否,希望能够全身而退。 秦浪目送马车远去。 陈穷年和他并肩站着,轻声道:“恩师很少对别人这样上心,他很欣赏你啊。” 秦浪道:“吕公高义,秦浪今生今世都还不完他的人情。” 陈穷年道:“虎徒这次和你一起前往北野。” 秦浪看了他一眼,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陈大人放心,我会确保虎徒兄没事。” 陈穷年道:“你也一样,在我心中你们都是我的晚辈,我都不想你们出事。” 秦浪恭敬道:“在我心中也将陈大人当成我的长辈。” 陈穷年竟然因他的这句话有些感动,叹了口气道:“现在想想,当初你干娘跑到我府上闹事的时候,还不如成全了你们。”秦浪除了短命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毛病,别说女儿喜欢他,就连自己也越来越喜欢,而且看这小子好像也不是短命之相。现在想这些已经晚了,毕竟女儿的命运已经注定。 秦浪道:“前几天我去宫中为皇上绘画,几乎每日都可以见到薇羽。” 陈穷年吃了一惊,这小子说什么? 秦浪道:“薇羽让您不必为她的事情担心。” 陈穷年道:“她还好吗?” 秦浪道:“还好,她让我替她照顾您孝敬您。” 陈穷年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完全是女婿的口气跟自己说话,这俩孩子在皇宫大内不知干了什么事情,身为父亲不该把女儿往这方面想,可秦浪的暗示也太明显了。 陈穷年闷了好一会儿方才憋出一句话:“你先把自己照顾好再说。” 第二百二十六章便宜岳父 秦浪微微一笑。 陈穷年忍不住扬起手来照着他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混账东西。” 秦浪低声道:“岳父大人。” 陈穷年老脸发热,家门不幸啊,怎么遇到如此有辱门楣之事,可他内心深处并不生气,反倒为女儿感到欣喜,至少因为秦浪女儿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岳父就岳父,至少肯定了薇羽在他心中的位置,男人三妻四妾算不了什么。 陈穷年扬起手作势又要揍他,可只是虚张声势就放了下来:“秦浪,陪我喝杯酒吧。” 皇上驾崩,雍都酒楼基本上都歇业了,秦浪家里也没什么吃的,不过这难不倒陈穷年,他让手下人去准备酒菜送到了锦园。 秦浪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简单收拾了一下,等待明天出发。 酒菜送过来之后,两人相对坐下,秦浪先给陈穷年敬酒,事实上两人已经是翁婿关系,都是聪明人,谁也不要说得明白。 陈穷年喝了秦浪的敬酒之后道:“你那个义父必有后招,我看他是想趁着这次机会将你置于死地。” 秦浪道:“我不会有事。” 陈穷年道:“你和长公主的关系朝野皆知,长公主成为大雍女帝,以后重用你是肯定的,你很可能影响大雍未来的国运。” 秦浪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拥有这么重要的影响力,陈穷年的意思他明白,白玉宫称帝之后,他肯定会成为白玉宫身边最重要的人,相对而言,萧自容和桑竞天这两人的影响力就会削弱,这肯定是他们不想见到的,所以才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弄到北野。 最初桑竞天应该是想让他守皇陵的,可现在北野出事,桑竞天认为那边更适合自己,如果他们想完全控制白玉宫,那么就要消除掉自己对白玉宫的影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 秦浪为陈穷年斟满酒杯,又敬了他第二杯。 陈穷年道:“我观太后对你的态度并不坚决,反倒是桑竞天想将你除之而后快。” 秦浪道:“太后对他好像言听计从。” 陈穷年道:“我看倒也未必。” 两人同干了一杯酒,陈穷年道:“桑竞天这个人野心极大,太后若是没有戒心,也不会想办法在权力上寻求制衡,只是桑竞天在内政上的功夫的确了得,太后又离不开他。” 秦浪道:“北野的事情会不会很麻烦?” 陈穷年道:“边北流自立其实就是谋反,这个人一向以忠臣自居,应该还在等待一个借口,又或者,他先以这种方式看看朝廷的态度,如果朝廷对他不闻不问,他肯定还有下一步的举动,如果朝廷发兵,他必反无疑,而且我担心还会有同样的状况出现。” 秦浪道:“有没有边谦寻的消息?” “边谦寻十有八九已经回到了北野,如果你能够找到他,边北流的借口不攻自破,说不定可以化解这场危机。” 秦浪道:“我会尽力而为,争取兵不血刃解决此事。” 陈穷年道:“本来我想据理力争阻止此事,可后来一想,对你和虎徒来说或许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你们只要顺利解决此事,就是为大雍立下大功,当然,李逸风是使臣,功劳肯定算在他的头上,此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他究竟站在何方立场上都不好说,若是遇到危险不必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就是。” 秦浪点了点头,陈穷年说这番话的意思,难道是让他们将李逸风丢下? 陈穷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秦浪。 秦浪打开一看,却见里面装着两对如同蝉翼般的翅膀。 陈穷年道:“此乃凌风之翼,我一共收藏了两对,此去北野凶险重重,你和虎徒若是遇到危险,这对法宝或许可以帮助你们脱险。” 秦浪心中一阵感动,陈穷年将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人家关心自己儿子是应该的,现在对自己也一视同仁,证明是真将自己当成女婿看待了。 “大人为何不直接交给虎徒?” 陈穷年叹了口气道:“我父子之间的隔阂太深,只怕是难以消除了,秦浪,虎徒生性耿直,但是性格倔强不懂变通,你要多帮他。” 秦浪笑道:“都是他帮我。” 陈穷年端起面前那杯酒道:“浪儿,你们此番平安回来,我再请你饮酒,到时候我有许多话想跟你说。” 秦浪听他这样称呼自己,已经明白陈穷年心底已经接受了自己,秦浪向陈穷年暗示自己和陈薇羽的关系也有他的用意,想要和桑竞天对抗,单靠他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可能。 古谐非本想随同他们一起前往北野,可听秦浪说起假山的事情,他就决定留下了,开春之后,先将假山从八部书院的泮池里捞出来,重新放在锦园,此事就怕夜长梦多。 秦浪也没让王厚廷前往,毕竟王厚廷并非西羽卫的成员,王厚廷虽然已经修成四品画师,可出使这种任务并不适合他,还未启程,已经充分估计到这次的风险,秦浪只说让王厚廷留下帮忙修葺锦园。 翌日清晨,秦浪和陈虎徒率领一百名西羽卫前往李府集结,护送李逸风前往北野出使。 除了这一百名西羽卫之外,李逸风另有随行人员五十名,这其中有不少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家将,虽然知道秦浪和陈虎徒的厉害,但是李逸风真正信任的还是他的自己人。 天蒙蒙亮,李逸风出了府邸,儿子李玉亭纵马相送,他当然不可能护送老爹一直前往北野,但是怎么也得送到十里长亭。 李玉亭眼睛红红的,昨晚没睡好,又哭过,他从小娇生惯养,现在老爹前往北野那虎狼之地出使,很可能有去无回,若是他爹死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李玉亭知道这次负责护卫他老子的是秦浪,可想起秦浪过去坑他的种种,始终抹不开面子去拜托秦浪照顾他爹。 车队在十里长亭停下,李玉亭含泪和父亲道别,李逸风看到儿子如此模样,也感到心酸,可再看秦浪和陈虎徒,心中难免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对儿子实在是太骄纵了,和这些同龄人相比实在是相差太多。 李逸风道:“你回去吧,照顾好你娘,还有你妹妹。” 李玉亭含泪道:“爹,孩儿记得,您一定要回来啊。” 李逸风苦笑道:“我不回来,难道要留在北野,你这孩子尽说些胡话,去,给秦统领他们道别。”他提醒儿子,希望这小子能够拿得起放得下,都什么时候了,千万别再记挂着过去的仇怨。 李玉亭本不想理会秦浪,更不想过去,可父亲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总不能装作没听见,来到秦浪和陈虎徒的面前,向陈虎徒抱拳道:“陈统领,此去北野一路上风险重重,就拜托您多多照顾了。” 陈虎徒道:“李公子不必客气,我们随同李大人前往北野,自然会肩负起保护他的使命。” 李玉亭目光落在秦浪脸上,赶紧回避,秦浪笑道:“怎么?你没什么话想跟我说?” 李玉亭抱了抱拳道:“过去得罪之处还望多多海涵。”为了老爹的安全,也只能忍气吞声向他赔个不是了。 秦浪道:“李公子孝心拳拳让人感动,你放心吧,我和虎徒兄一定会保护李大人平安回来。” 李玉亭从家人手中拿过一个包裹,递给了陈虎徒,陈虎徒入手沉甸甸的,猜到里面都是金银,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李玉亭道:“未能给诸位践行,这点银两留着你们路上喝酒,等各位凯旋归来,玉亭再设宴感谢诸位。” 秦浪和陈虎徒对望了一眼,这小子经历一番挫折之后明显懂事了,秦浪点了点头,示意陈虎徒将那包盘缠收下,不然李玉亭也不会心安。秦浪朗声道:“兄弟们,出发!” 慈宁宫内,太后萧自容再次召见了桑竞天,问过李逸风已经出城,她稍稍放下心来。 桑竞天道:“太后不必惊慌,李逸风这个人在邦交上很有一套,放眼朝内,也只有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萧自容道:“朝廷之中像这种尸位素餐则不在少数,食大雍俸禄却不肯为大雍效力,国家危亡之际首先想到得却是保住自己。” 桑竞天道:“新君上位之事已经拟好,还请太后过目。” 萧自容接过他拟好的奏折看了一遍,轻声道:“天后?” 桑竞天道:“臣斟酌再三,唯天后才配得起太后如今的身份。” 萧自容望着桑竞天,桑竞天跟她四目相对,萧自容低声道:“皇帝活着的时候,哀家垂帘听政就产生了不少的流言蜚语,现在皇上驾崩,新君上位,哀家又自称天后,岂不是更要落人口舌?” 桑竞天道:“太后觉得长公主现在的能力可以担当大位吗?” 萧自容道:“至少要比皇帝好一些。”这是摆明的事情,白玉宫虽然没有经邦纬国之能,可毕竟头脑正常,龙世祥只是一个智商不全的小傻子,可傻有傻的好处,至少可以当一个完美的傀儡,无论自己让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亲生女儿白玉宫却不然。 桑竞天压低声音道:“女皇陛下心中恐怕还将太后当成她的杀母仇人呢。” 第二百二十七章途中 萧自容其实也在顾忌这件事,这个秘密偏偏又无法向白玉宫说明。从桑竞天让秦浪去守陵开始,萧自容就明白他的用意。 桑竞天对亲生女儿白玉宫也是忌惮的,一旦白玉宫登上皇位,她必然重用秦浪,说不定连吕步摇都会卷土重来,万一出现那样的状况,他和萧自容好不容易才开拓的有利局面说不定会崩塌瓦解。 萧自容道:“秦浪出使之事玉宫还不知道。”最近几天白玉宫都在忙着龙世祥的葬礼,所以没有精力兼顾其他,而桑竞天和萧自容在这方面达成了默契,严格封锁消息,就算将来泄漏,也可说是秦浪自己主动要求出使的。 桑竞天道:“年轻人多多磨砺是好事。” 萧自容道:“哀家总觉得他并非玉宫之佳偶。” 桑竞天道:“臣也这么觉得。” 萧自容故意道:“你做出这样的安排想必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桑竞天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此番出使,定叫他有去无回。” 萧自容心中吃了一惊,虽然知道桑竞天狠毒,可是没有想到他对义子也绝情到了这个份上,表面上仍如古井不波道:“不会有差错?” 桑竞天微笑道:“万无一失。” 通明殿并没有完工,吕安望着这四处透风的大殿满面悲戚道:“相爷,他们分明是故意刁难与您。” 吕步摇淡然笑道:“老夫还走得动路,吕安,你还有力气吗?” 吕安点了点头道:“有的是力气。” 吕步摇道:“你我合力在这通明殿旁结草为庐,饿了捕山中走兽飞禽,渴了饮山泉溪涧,人生逍遥,不亦乐乎。” 吕安道:“山中清苦,相爷年事已高如何熬得住。” 吕步摇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老夫这一生还有什么没有经历过?长公主登基,有人现在患得患失,担心失去对她的掌控,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让秦浪前往北野出使,折去长公主的一只臂膀,他们视老夫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现在只是开始罢了。” 吕安含泪道:“相爷乃三代帝师,一生精忠报国,为大雍鞠躬尽瘁想不到竟然落到如此境遇,实在是让人心寒。” 吕步摇道:“人生总有巅峰低谷,犹如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循环往复,你若熬不过严冬如何能够看到春花烂漫?生也罢,死也罢,终究只是相对而言,老夫反倒觉得来这里自在许多,吕安,趁着天色尚早,你我共同动手结庐于此如何?” 吕安道:“吕安誓死相随。” 太尉何当重抽时间回了趟家,儿子何山阔听闻他回来,赶紧过来见礼。 何当重道:“我就是回来洗个澡换身衣服,回头还得去宫里。”后日才是国葬之日,这段时间何当重基本上都在皇宫内,衣不解带,日夜守候。 何山阔道:“父亲还是好好歇息一下再回去。” 何当重道:“可由不得我。”他将新近宫中发生的事情说了。 何山阔道:“爹,我看李逸风此行凶多吉少。” “何以见得?” 何山阔道:“桑竞天醉翁之意不在酒,出使的真正用意不是为了讲和,而是要利用出使之事铲除秦浪。” 何当重眉头紧锁,其实他也有这方面的顾虑,只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无法挽回了。 何山阔道:“长公主登基之后,秦浪必然受到重用,陈虎徒是秦浪的至交好友,又是陈穷年的儿子,皇后的亲哥哥,我看西羽卫一定会发展壮大。自从皇上登基以来,大雍的权力实际上都把持在太后手里,现在皇位上的人变了,可以太后做事的风格,她未必肯将皇权顺利交出去。” 何当重叹了口气道:“吕相被派去皇陵为皇上超度。” 何山阔道:“这就证明他们已经开始未雨绸缪,赶在长公主正式登基之前清除异己,若是秦浪和吕相全都被清除掉,那么长公主身边自然没有可用之人,倚重他们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何当重道:“太后对桑竞天非常信任,对他言听计从。” 何山阔道:“的确有很多说不清的地方,父亲,孩儿有事相求。” “说。” 何当重道:“孩儿想前往北野协助秦浪。” 何当重皱了皱眉头,低声道:“你都知道秦浪此行凶多吉少,为何还要前去?” “父亲,秦浪必能脱险,我此去北野绝非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花。” 何当重低声道:“你是要替咱们何家押宝,将手中的赌注押在秦浪的身上。” 何山阔道:“是未来的女帝身上。” 何当重点了点头,低头望着儿子的双腿:“只是你的身体如何禁得起长途跋涉?” 何山阔道:“我有鹰奴。” 何当重道:“鹰奴日行千里,有他助你,你应当可以先行赶到北野。” 何山阔道:“我夜观天象,大雍气数未尽,转机就在眼前。” 何当重道:“若是此次让桑竞天如愿,恐怕下一步就要对付我们了。” 何山阔道:“所以孩儿这次不得不去。” “何时出发?” “今晚!” 明明是初春,可越往北走却有种重新走入严冬的错觉,李逸风身上的衣服也是越穿越厚了,自从担任奉常之后,他就没有离开过大雍,上次出使好像还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人在家里安逸久了就不愿意出门,而这次李逸风却不得不出门,他在官场上向来奉行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可没成想,被稀里糊涂地推上了丞相的位置,李逸风在相位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处处陪着小心,可终究还是遇到了麻烦,看穿了萧自容拿自己当挡箭牌的用意,李逸风更是心灰意冷,只想着浑浑噩噩混到终老,但是上天偏偏不让他如愿。 北野之行凶险重重,之所以选择秦浪的西羽卫,并不仅仅因为是要报复,李逸风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什么人有能力,让西羽卫贴身保护,自己全身而退的可能相对更大一些。 这条路陈虎徒已经非常熟悉,途中的行程由他负责安排,今晚是进入北野之前的最后一次休整。 西羽卫打了两头黄羊,秦浪让他们烤好了分半只给李逸风送去。 不多时李逸风让人过来请他和陈虎徒过去喝酒。 两人来到李逸风的营帐,除了一条羊腿,李逸风还准备了一些熏肉酱菜,开了一坛美酒,向两人招手道:“两位贤侄,快快请坐。” 秦浪和陈虎徒向他行礼之后坐下。 陈虎徒道:“两位贤侄一路辛苦了,今天又给我送了烤羊,我这个做长辈的只能借着你们的羊腿请你们喝几杯酒,略表寸心。” 陈虎徒道:“启禀李大人,晚上卑职还要值夜,不能饮酒。” 李逸风道:“少饮两杯就是。” 陈虎徒这个人向来言出必行,他说不喝自然就不喝。 秦浪道:“我陪李大人喝两杯。” 干了两杯酒,李逸风道:“两位贤侄,明日我们就要进入北野境内,那边北流为人阴险,我等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千万不要出了差池。” 秦浪微笑道:“李大人不用担心,我等会尽力保护大人的安全。” 李逸风道:“我虽然老朽,可并不怕死,要说怕,就是害怕辜负了朝廷的重托,无法完成此次的使命,真要如此如何对得起皇上的信任,如何对得起大雍的黎民百姓。” 秦浪和陈虎徒交递了一个眼神,都知道这老家伙在唱高调,他若是有那么忠心才怪。 秦浪道:“李大人和漫天王熟悉吗?” 李逸风道:“有些交情,不过这个人性情多变,今天和你同桌喝酒把酒言欢,明天就能跟你反目成仇,他既然公开宣称自立,就证明他已经有了谋反之心。” 陈虎徒道:“边北流虽然手下拥有不少的高手,但是以他的实力还不足以和大雍抗衡。” 李逸风道:“他此番自立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我们这次出使,一定要谨慎从事,尽量不要和北野发生冲突,主要是查清他为何要选择自立,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秦浪道:“李大人以为边北流会怎样对待我们?” 李逸风沉吟了一下道:“他这个人表面上应该不会失了礼数,可背地里怎么做就不好说了。” 秦浪道:“如此说来我们去漫天城的途中不会有太大的风险。”漫天城是北野的首府,过去叫林郡,后来被边北流更名为漫天城。 陈虎徒道:“边北流存在回心转意的可能吗?” 李逸风摇了摇头道:“很难,其实朝廷这次让我们出使已经给足了他面子,释放了最大的善意。” 秦浪道:“这种人未必会将朝廷的让步当成善意,他说不定会认为朝廷软弱,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时候,他会步步紧逼,得寸进尺。” 李逸风道:“朝廷是不会承认他自立的,不然会引起各方效仿,社稷崩塌已不远矣。” 陈虎徒道:“他现在所宣称的借口无非是朝廷待他不公,他儿子边谦寻生死未卜,可那件事上和朝廷一点关系都没有。” 秦浪微笑道:“我现在越来越怀疑,边谦寻或许真杀了他的妻子,这件事本身就是他们父子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第二百二十八章命脉 李逸风长叹了一口气道:“演戏也罢,实情如此也罢,事情到了今日之地步,边北流很难回头。” 秦浪知道李逸风此次前来太后萧自容必然已经开好了条件,只是不清楚萧自容究竟做出了怎样的让步,秦浪道:“李大人,朝廷的底线是什么?” 李逸风苦笑道:“让我们见机行事。”他口风甚严,直到现在都没有泄露半点的口风。 秦浪看到天色已晚,让李逸风休息,和陈虎徒离开了营帐。 两人在附近巡视了一圈,在高地停下脚步俯瞰行营,陈虎徒低声道:“李逸风明显在防着咱们。” 秦浪点了点头道:“这也难怪,太后想要说服边北流,一定会给出让步,而她给出的条件应当不想过早泄露出去,就算在咱们使团之中,也未必没有边北流安插的眼线。” 陈虎徒点了点头道:“所以李逸风不敢泄露,担心被边北流事先洞悉,抢占了先机,接下来的事情更不好谈。” 秦浪道:“照你看太后能给出的最大让步是什么?” 陈虎徒道:“默许边北流的自立,给他更大的自主权,但是不会放任边北流公然宣称自立脱离大雍。” 秦浪也这么认为,不过他对边北流并不了解,低声道:“你以为边北流会答应吗?” 陈虎徒摇了摇头道:“如果边谦寻杀徐中晴属实,那么从那时起,边氏就已经做好了自立的准备,我看边谦寻十有八九就在北野,或许就在漫天城内,边北流已经无所顾忌,太后给出的条件自然不可能让他满足。” 秦浪道:“咱们能够推算到朝廷的最大让步,边北流自然也能够推算到。” 陈虎徒道:“这次恐怕真的要凶险重重了。” 秦浪眯起双目道:“咱们既然带着兄弟们过来,就要全部安安全全的回去,就算议和不成,也需全身而退。” 陈虎徒点了点头,他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秦浪道:“咱们的任务虽然是保护李逸风,可谁也没规定我们不能做别的事情,边谦寻如果人在漫天城,我们或许可以将这厮挖出来,查清徐中晴遇害的真相。” 陈虎徒道:“你不要忘了漫天城是边氏的地盘,我们进入北野恐怕一举一动都会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想要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行动可没那么容易。” 秦浪道:“边北流占尽主动,我们手中没有一张可以叫板他的牌,想要扭转局面,就必须要让边北流有所忌惮。” 陈虎徒虽然认同秦浪的说法,可在漫天王的地盘上,想要将边谦寻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进入北野之后,马上就有漫天王派出的队伍迎接,说是迎接其实主要是将他们的使团给监控起来,不到二百人的使团在千余人马的护卫下,向漫天城进发。 从边界到漫天城还有两天的路途,漫天城靠近静海,他们的总体路线先是向北然后向东,越是临近漫天城气温越高,大雍赐给边氏北野的这块封地并不富庶,地盘虽然不小,可多半都是盐碱地,土壤贫瘠,可耕种的地方少得可怜,边氏接手之后,只能发展商业货运,漫天城过去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城池,古名林郡,经过边氏的辛苦经营,这百余年来不断发展,成为大雍规模最大的十大城池之一,因为临近静海,依靠得天独厚的地利优势,建设了一座齐云港。 边氏在进出港税收方面给各方客商以极大的优惠,所以海港的发展也是一日千里,如今更已经成为大雍三大港口之一。 顺德帝在世的时候就想收回齐云港,可考虑到此举或许会造成边氏生出异心,后来也就不了了之。最近这些年,大雍因为天灾人祸国力衰微,可北野却因为本身就是贸易为主,并未受到太多的影响,反倒因为大雍国内缺粮,需要大量进口,而购入的粮食只要经过海运大都要经由齐云港上岸,只要经过这里都要给边氏交税,可以说边北流等于变相发了国难财,赚了个盆满钵满。 边北流的自立让大雍感到恐慌,如果边北流切断齐云港的海运路线,等于切断了大雍的一条经济命脉,李逸风此行出使最重要的使命是要保证这条命脉的畅通。 前往漫天城的途中,看到官道上车水马龙,大都是前往大雍的商队,各方运载货物的商户从齐云港登陆,在经由陆路进入大雍。 秦浪看到那成群结队的骡马,不由得暗自感叹,难怪边北流敢宣称自立,他的确有叫板大雍的资本。 陈虎徒向秦浪道:“目前商贸方面尚未叫停,估计边北流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此番谈判的结果不理想,恐怕他就会着手切断海路。” 秦浪道:“除了齐云港大雍就没有其他的港口可以取代吗?” 陈虎徒道:“南部有大港,不过粮商都是从东部北部而来,岂有舍近求远的道理?” 秦浪道:“大雍朝廷这些年来只顾着内部的权力斗争,只盯着皇位,却忽略了全局,连命脉被人抓住了都没有及时觉察到,造成今日困境怪不得别人。” 陈虎徒道:“顺德帝在位期间从未出过雍都。”一个从未踏出过雍都半步的皇帝又怎么能知道民间疾苦,陈虎徒前些年都在北疆戍边,经历了无数生死血战,而朝廷的做法却让人寒心,甚至连边关将士的军饷都无法保障。 身边的这些西羽卫多半都是陈虎徒过去的战友,他们为朝廷卖命,解甲归田之后,多半都生活在贫困之中,朝廷根本不记挂他们昔日的功劳。 秦浪道:“破而后立,本来就腐朽的体制,不经历彻底变革是不可能重振旗鼓的。” 陈虎徒看了看左右,秦浪可真敢说。 前方已经可以看见漫天城的城墙,漫天城虽然在规模上比不上雍都,但是城墙高阔,易守难攻。他们从西门进入,因为来往客商众多,就算是使团也没有优先权,只能按照规矩排队入城,足足花去了一个半时辰方才进入城内。 入城之后,安排他们去驿馆歇息,除了驿馆的驿丞之外,边氏目前并未派出任何重要官员前来接待。 李逸风把驿丞叫来,询问何时可以见到边北流,驿丞让他耐心等待,一切都会有专人安排,王爷可以见他的时候自然会宣他相见。 李逸风听到这个宣字就颇为不爽,边北流虽然是异姓王,可在大雍的品阶未必高得过自己,虽然他现在已经辞去相位,可毕竟还是一品大员,边北流这么干分明就是不敬,可心中再恼火,也无处发作。有句老话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边氏的地盘上他也只有耐下性子等着。 使团在驿馆一呆就是两天,这两天之中边北流没有派任何官员同他们接洽过,驿馆方面倒是好酒好菜接待着。 李逸风看出了边北流的意图,他是故意用这样的办法冷落使团,可人家主人不肯见,李逸风也找不到太好的办法,只能修书一封,委托驿丞帮他转交给边北流。 秦浪看李逸风的举动心中暗暗想笑,这驿丞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恐怕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边北流。 秦浪抽时间去漫天城内转了一圈,希望能够打听到一些关于边谦寻的消息,漫天城比他想象中大上了许多,而且这里因为是个港口城市,各方商贾云集,外来人口众多,想要从中找到一个人果然如大海捞针一般困难。 让秦浪欣慰的是,并没有人对他进行跟踪,他在城内打听了一下边北流其人,感觉北野百姓对边北流颇为推崇,看得出边北流深得民心,所以在他宣布自立之后,老百姓基本上都表示支持,并没有人站出来表示反对。 中午的时候,秦浪在路边的食肆叫了一碗海鲜面填饱肚子,吃得正香,一辆马车在他身边停下,车内有人道:“这面好吃吗?” 秦浪听到这声音极其熟悉,抬头望去,却见车窗内露出一张熟悉的笑脸,却是何山阔。 秦浪怎么都想不到何山阔会出现在漫天城,愕然道:“何兄!” 车夫是个黑衣少年,他取了轮椅,将何山阔从车上抱了下来,秦浪过去帮忙。 何山阔向车夫道:“鹰奴,你先回去吧,回头让秦浪送我回去。” 黑衣少年点了点头,驾车走了。 秦浪问何山阔吃什么?何山阔表示跟他一样就行,秦浪让老板又下了一碗海鲜面。 两人也不多说,先对付面前的那碗面,何山阔埋头吃完那碗面,连汤都未放过,喝了个干干净净,方才赞道:“好美味的海鲜面。” 秦浪道:“也谈不上美味,可能是你饿了。” 何山阔笑道:“我已经有十二年未曾出过家门了。” 秦浪有些奇怪,何山阔究竟是何时前来漫天城的,他怎么会找到自己? 何山阔已经猜到他心中所想,微笑道:“我听说你们出使的事情,于是决定也来漫天城看看,至于我如何知道你在这里吃面就更简单了,使团入驻驿站,此事不难打听出来,我只要让人在驿站门口守着,等你出门的时候,让他向我汇报自然可以找到你的下落。” 第二百二十九章画舫 秦浪道:“如此说来,何兄专程为我而来。” 何山阔微笑道:“我虽然双腿残疾可我也不喜欢男人。” 秦浪因他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何山阔这个人格局很大,秦浪知道他胸怀家国,此番前来应当是为了大雍。 何山阔道:“有没有发现这漫天城中的百姓要比雍都快乐得多。” 秦浪点了点头,他刚一来到漫天城就发现了这一状况,秦浪甚至认为如果老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谁当皇帝还不是一样?可能多半老百姓心中也都是这么想,只不过他们不敢说出来,只有执掌皇权的人不这么想。 何山阔道:“朝廷若是不能从根本上有所改变,同样的事情还会发生。” 秦浪道:“总而言之打仗都不是好事,最后倒霉得肯定还是老百姓,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何山阔因秦浪的这番话而陷入沉思,良久方才道:“秦浪,你想怎么做?” 秦浪道:“我们来到漫天城已有两天,漫天王至今都没有召见李大人的意思,看来是故意拖延,慢慢耗去我们的耐性。” 何山阔道:“他若是不想见,你们很难见他一面。” 秦浪道:“不瞒何兄,我总觉得边谦寻可能就在漫天城。” 何山阔道:“你想先将他找出来?如果找到他,或许能够扭转乾坤?” 秦浪点了点头。 何山阔道:“人海茫茫,想找到他可不容易。” 秦浪道:“何兄有办法吗?” 何山阔道:“我查到一件事,不知对你找人有无帮助,边谦寻在雍都之时曾经和一名歌姬过从甚密,他娶了徐中晴之后,就和那名歌姬了断,那歌姬也在那时离开了雍都,如今正在这漫天城内。” 秦浪惊喜道:“如果边谦寻在漫天城,应当会忍不住和她联系,顺着这条线或许可以有所收获。” 何山阔微笑点头道:“本来我想去查这条线索,只可惜我这个样子多有不便,还是你去更为妥当。” 秦浪道:“多谢何兄了。” 何山阔将事先写好的地址交给了他:“切记不可打草惊蛇,若是有所发现,可来这个地址找我。” 秦浪回到驿馆,陈虎徒告诉他边北流那边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估计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对付使团。 李逸风也是一筹莫展,抵达之前本想着边北流会如何答复他们,若是拒绝,怎么向太后交代,可万万没想到抵达之后连边北流人都见不到。不过好在边北流也没难为他们,每天好酒好菜招待着,估计是想等他们待到不耐烦自行离开。 秦浪把驿馆的事情交给了陈虎徒,他决定离开几天,如果他人问起就说自己外出访友。 陈虎徒虽然不放心秦浪独自前去,可他们两人不能同时离开,否则只会引起更大的关注,秦浪让他不用担心,自己会谨慎从事。如果继续在驿站等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齐云港距离漫天城还有近五十里的距离,这里毗邻静海,拥有着大雍北部最大的港口,港口三面环山,阻隔了来自南西北方向的大风,东部仅有一个长达五里的海口和外界相通,港口内水深浪平,这里的地理环境天然为港口所设。 各方商贾汇聚于此,商户多的地方各种配套设施应运而生,客栈酒肆青楼酒坊,应有尽有。 齐云港有条河流叫探春河,这条河流之上停泊着百余艘画舫,这些画舫全都从事青楼的营生,这里就是最著名的花街。 秦浪按照何山阔所说的地址,找到了名为听雪坊的画舫,河岸上残雪未消,秦浪将黑风留在岸上,独自一人沿着岸边的小路来到画舫前方。 画舫前站着一个青衣婢女,看到秦浪过来,她迎了上去,向秦浪道:“这位公子,请问您有何事?” 秦浪微笑道:“来这里还能有什么事?晚晴姑娘在吗?” 青衣婢女道:“公子,我家小姐身体不适,不见任何客人。” 秦浪道:“你就告诉她,我和她在雍都之时就是老相识。” 青衣婢女看了秦浪一眼,小声道:“公子请稍后,小婢这就去通报。” 秦浪耐心等了一会儿,那小婢又回来了,向秦浪道:“公子请。” 秦浪跟着小婢来到画舫之上,走上船头就闻到一股好闻的檀香味道,画舫上两名守在门口的婢女挑开珠帘,秦浪走入其中,这画舫表面看上去和周围并无区别,可内部装修的极其奢华,秦浪心中暗忖,估计都是边谦寻花钱,只是他有件事想不通,这里是北野,已经是边氏的地盘,为何边谦寻还让他的老相好继续从事这种营生?又或者这个晚晴只是住在这里? 一位身穿灰色长裙的女子出现在秦浪眼前,秦浪看到她的装扮不由得一怔,这女子身上的衣服明显是带发修行的装束,脸上未施粉黛,可仍然流露出一股风流态度,此女就是秦浪要见的晚晴,也是边谦寻昔日在雍都的情人。 晚晴打量着秦浪,目光中有三分好奇两分错愕。 秦浪笑眯眯道:“见过晚晴姑娘。” 晚晴道:“我还以为真是某位旧识,恕我眼拙,好像和公子过去从未见过呢。” 秦浪道:“晚晴姑娘虽然没见过我,可是我却见过晚晴姑娘,对姑娘也是仰慕得很。” 晚晴淡然道:“公子看到我这身装扮应该能够猜到过去的晚晴早已不复存在了,公子请坐。”她邀请秦浪坐下,让小婢去泡茶。 秦浪道:“晚晴姑娘为何如此装扮?”心说这女子十有八九是在做戏。 晚晴叹了口气道:“公子今天恐怕不是为了我前来的。” 秦浪道:“的确是仰慕晚晴姑娘的绝代芳华。” 晚晴淡然笑道:“绝代芳华这四个字我可不敢当,公子既然从雍都而来,我大概也能猜到您的身份,您是大雍使团成员对不对?” 秦浪暗赞此女聪明,端起桌上的茶盏品了口香茗道:“我叫秦浪!” 晚晴道:“原来是郡马大人。” 秦浪道:“已经不是了,更不是什么大人。” 晚晴道:“秦公子已经不是郡马,其实我也早已非晚晴,秦公子找我恐怕会失望而归。” 秦浪微笑道:“我还未说我有何事寻找晚晴姑娘,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失望而归?” 晚晴道:“我虽然人在探春河,可是早已不再从事昔日的营生,之所以留在这画舫内,无非是通过这种方式来修炼我心。” “这种修炼方式倒是特别。” 晚晴道:“我以皈依,现在是带发修行。” 秦浪点了点头,她不说也看得出来。 晚晴道:“秦公子是想通过我找到小王爷吧?” 秦浪被她直接道破了目的,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微笑道:“在雍都之时我和小王爷就是好友。” “我却从未听说过。”晚晴丝毫没给秦浪留有情面,直接戳破他的谎言。 秦浪笑容不变:“我去雍都之时,晚晴姑娘已经离开,你没听说过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晚晴道:“倒也合理,不过你从我这里得不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想知道他的下落,只可惜自从我离开雍都就和他断了联络。” 秦浪道:“看来晚晴姑娘心中的尘缘仍未了断。” 晚晴叹了口气道:“这才是我留在这里真正的原因啊。” 秦浪道:“小王爷在雍都的所作所为你可听说了?” 晚晴点了点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又关乎北野小王爷,在北野这片土地上可谓是人尽皆知,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 秦浪道:“晚晴姑娘恐怕不知道事情的实情吧。” 晚晴道:“悲剧既然已经发生了,真相就无足轻重了。” 秦浪道:“徐中晴和管家并没有任何瓜葛,是有人杀了他们,然后一手布置了通奸的现场,此事已经查明。” 晚晴叹了口气道:“是谁如此歹毒加害王妃,害得小王爷背井离乡,下落不明?” “一定是个对王妃恨之入骨的人。”秦浪说话的时候盯着晚晴的眼睛。 晚晴苦笑道:“秦公子该不会怀疑是我吧?我虽然羡慕王妃,可我从未恨过她,我是什么身份,以我的身份从未奢望过能嫁给小王爷,想都不敢想,若是我有这方面半点的想法,当初也不会离开雍都。” “或许是出于无奈呢?因为你的存在影响到了小王爷的大事,所以他让你离开,将你安置在了这里。” 晚晴道:“秦公子的说法的确有些道理,可事实却是我自行离开。” 秦浪道:“晚晴姑娘乃是赤阳人。” 晚晴道:“秦公子对我的确下过一番功夫调查呢。” 秦浪道:“不知晚晴姑娘对边氏自立一事怎么看?” 晚晴道:“我只是一介女流,国家大事可不是我能够评价的。” “若是当真因为这件事掀起战火,大雍必然生灵涂炭,包括北野在内,每一个大雍子民都难逃劫难,晚晴姑娘应该还有家人吧?难道你当真忍心看到自己的家人面临战争? 第二百三十章鲛女 晚晴一双明澈的双眸望着秦浪道:“秦公子难道不认为找错了地方?我见不到小王爷,更没有机会见到王爷,纵然我不喜战火,可这种事情非我能力所及,最多只能陪着秦公子感叹两声罢了。” 秦浪道:“漫天王之所以选择自立,起因就是小王爷的事情,小王爷至今下落不明,若是能够找到小王爷,或许这场危机就能化解,也可免去一场兵戈之争。” 晚晴道:“秦公子用心良苦,晚晴颇为感动,只可惜你的这番话,我无法帮你转达到小王爷那里。” 秦浪道:“虽然如此,能够和晚晴姑娘说说心中的想法也是非常开心的事情。” 晚晴道:“只怕晚晴让秦公子失望了。” 秦浪起身向晚晴道别,离开画舫,取回黑风,策马向码头的方向行去,他并不急着离开,准备今晚就在齐云港入住。 晚晴站在船头相送,目送秦浪的身影越来越远,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向身边的婢女道:“给我盯住他。” 齐云港的热闹超乎秦浪的想象,虽然已是午夜,码头上仍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秦浪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奔波半天有些饿了,出门在附近找了一家酒肆。 坐下之后,忽然发现在对面有间通源商行,秦浪记得通源商行乃是肖红泪名下的物业,确切地说应该是半月门的物业,想不到已经开到了北野。 两杯酒下肚,前方道路上忽然传来一阵骚乱,路人纷纷向两旁闪避,一支押运队伍从港口向这边行进,夜色中绿色滚黑边的大旗迎风招展,上面绣着镇妖司三个大字。 秦浪心中暗奇,问过才知道,此镇妖司非彼镇妖司,出现在街道上的镇妖司乃北野镇妖司,因为这里毗邻静海,海妖横行,这些海妖以各种形式出现,魅惑船员,攻击往来客船。 所以漫天王特地成立了北野镇妖司,北野镇妖司的主要职责是在海上平妖,和陈穷年的镇妖司并无任何关系。 队伍缓缓经行,押运的十多辆囚车都是用海底镔铁铸造,上方贴满符箓。囚车内的妖物都以现出原形。 港口的人们对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所以围观者不多,秦浪坐在那里,观望着囚车内的妖物,虾兵蟹将自不必说,还有体型巨大青身蓝脸红发的夜叉,可谓是一个比一个生得丑怪,妖物在囚车大都老老实实的,因为囚车被符箓震住,它们的身上也被枷锁锁住。 最后一辆囚车中却是一位**的美女,黑发垂肩,肤白如雪,眉目如画,只是从她的髋部以下全都是青光闪闪的鱼尾,通常这种妖物被称之为鲛人,秦浪对这一物种也不陌生,不就是过去常说得美人鱼嘛,不过过去从未见过真的,今天算是见到活的了。 那鲛女颈部被铁链锁上,本来闭着双目,却似乎感应到秦浪的目光,突然就睁开了双目,绿宝石一般的双目散发出妖异的光芒,盯住秦浪魅惑一笑。 秦浪心中一荡,旋即就意识到那鲛女可能对自己使用了妖术,此时锁住妖女颈部的铁链感应到她在施法,绽放出刺眼的金色光芒,囚车周围的符箓也在同时发光,鲛女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双手抓住长发,头部狠狠撞向囚笼,青色的长尾重击在囚笼之上。 轰!沿着囚笼蹿升出熊熊烈火,鲛女在烈火中挣扎哀嚎。 众人都不忍卒看。 一名身穿黑甲面上蒙着漆黑面具的将领纵马来到那鲛女身边,冷哼一声道:“朝雨歌,再敢作妖,就将你当场格杀。” 鲛女朝雨歌咯咯笑道:“蒙大人真是威风,我若逃脱囚笼,第一个要杀得就是你。” 那黑甲将领乃是北野镇妖司统领蒙长青。 蒙长青冷笑道:“冲着你这句话,回去之后就将你扒皮抽筋,炼化成油,用你的鱼油点灯。” 朝雨歌却突然又换了一副表情,俏脸之上充满妩媚妖娆:“蒙大人,人家是跟你开玩笑的,您不要嘛,您饶了我,我愿意终生侍奉您左右,结草衔环供您驱策。” 蒙长青道:“收起你的把戏,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朝雨歌叹了口气,向人群中娇滴滴道:“难道你就这么忍心,看我被这贼子害死?”眼波流转扫过人群之中的时候,不少观者顿时认为她是在向自己所说,心中突然生出一种错觉,这朝雨歌就是自己同生共死的恋人,她是为了自己才被镇妖司抓住,她若是遇害自己也不活了。 十多名壮汉从人群中冲出,挥舞着兵器向蒙长青冲去,他们瞬间已经受了朝雨歌的蛊惑,竟然要劫囚车。 蒙长青怒道:“妖孽!”抬脚将一名靠近的汉子踢飞,大吼道:“兄弟听着,敢当街劫囚者格杀勿论。”镇妖司武士全部出动。 朝雨歌望着周围一片混乱的情景咯咯笑了起来,白嫩纤长的手指玩弄着自己的秀发,外面的争斗似乎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居然还有心情唱歌,歌声飘渺,有若从远方海面上传来。 秦浪继续喝酒,那群被朝雨歌蛊惑的男子并无高手,一会儿功夫已经被镇妖司的武士揍得满地找牙,蒙长青虽然发出格杀勿论的号令,但是并未真正向这帮乌合之众痛下杀手,毕竟都是被鲛女蛊惑,也是受害者罢了。 歌声突然中断,鲛女朝雨歌一双美眸望着路边的秦浪:“你为何见死不救?” 秦浪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朗声道:“结账!” 掌柜的因为这场混战远远躲了起来,听到秦浪叫他结账一时间也不敢过来。 朝雨歌道:“小哥哥,你不救我我也不怪你,可否给我一杯酒喝?” 秦浪望着朝雨歌:“卿本佳人,又何苦祸害众生呢?” 蒙长青一拳将一名壮汉击飞,那壮汉魁梧的身躯朝着秦浪飞了过去,眼看就要砸在秦浪的酒桌上,秦浪一把托住他的后心,改变他跌落的方向,让他躺倒在了一旁的地面上。 场面已经彻底被镇妖司控制住,蒙长青大步来到秦浪面前,双目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是什么人?” 秦浪淡然道:“过客!” 蒙长青道:“我怀疑你和海妖勾结,起来,随我去镇妖司走一趟。” 秦浪叹了口气道:“大人,我自始至终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喝酒,这些海妖是你带过来的,我过去从未见过他们,勾结更是无从谈起。” 朝雨歌娇滴滴道:“小哥哥,你怎么不记得我了,当初你对我说什么来着?海誓山盟的话还记得吗?” 秦浪笑道:“大人难道分辨不出她在信口雌黄吗?” 蒙长青冷冷道:“与她无关,起来,随我走一趟。” 秦浪皱了皱眉头,看得出对方分明要为难自己,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亮出自己的本来身份了。”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蒙大人,他是我的朋友!” 蒙长青举目望去,看到一位中年文士从里面出来,秦浪看到那男子瞬间想起,他是肖红泪的账房,曾经在赤阳通源商行见过。 蒙长青抱拳道:“傅先生!” 那中年文士还礼道:“还望蒙大人给我一个面子。” 蒙长青看了秦浪一眼:“他叫什么?” 中年文士道:“秦浪,是我表弟。” 蒙长青点了点头,不再为难秦浪,转身率领队伍离去。 囚车内朝雨歌充满幽怨道:“秦浪,我记得你了,你好狠的心。” 镇妖司队伍离去之后,秦浪向傅先生道谢。 傅先生笑道:“举手之劳罢了,秦公子大概不了解这里的状况,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不过像刚才那鲛女这么厉害的海妖倒是不常见,她已经达到了地妖级别。”地妖等于人族的五品宗师境。 秦浪邀请傅先生入座,他让掌柜的撤去酒菜重新点了几样。 傅先生问起秦浪此次来到北野的原因,秦浪也没有隐瞒,将出使之事如实相告,傅先生道:“这两天我就听说大雍来了使臣,没想到是秦公子过来。” 秦浪笑道:“使臣是李逸风李大人,我只是负责沿途的保护。” 傅先生点了点头道:“不知进展如何?” 秦浪将他们来到这里之后酒杯安排在了驿馆,直到现在也没有机会得到漫天王召见的事情说了。 傅先生听完叹了口气道:“看来这次并不乐观呢。” 秦浪道:“北野民间对这件事怎么看?” “倒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其实这么多年以来,北野都是边氏在管,从一无所有到今日之欣欣向荣,说起来当初只是一片不毛之地,连年饥荒,边氏初来的时候就向朝廷求助,可朝廷并未施以援手,可以说这里之所以有今日之发展,全都是边氏带领百姓开荒拓土,挖海成港,一步步走过来的,多半百姓心中早已对大雍没有了归属感。” 傅先生所说和秦浪最近了解到的状况相符,秦浪道:“朝廷这次其实充满了诚意,可边氏避而不见,此事如果不解决,我们也没办法回去交差。” 傅先生道:“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秦浪道:“若是能够见到柳老夫人,或许还能有所转机。” 傅先生道:“柳老夫人?你说得可是王爷的母亲吗?” “正是!” 第二百三十一章老夫人 傅先生道:“这我或许帮得上忙。” 秦浪闻言大喜,抱拳道:“那就有劳傅先生了。” 柳老夫人喜欢珍珠,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港口选购,因为背景是半月门,所以通源商行经常会有顶级货色出现,所以这里也是她经常光顾的地方,每次来之前,老夫人都会让人事先打招呼,今次也是一样,在秦浪和傅先生见面后的第三天,柳老夫人专程来到了通源商行。 这几天秦浪中途返回驿站,驿站那边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漫天王边北流应该是打定了主意,用漠然置之来对待大雍使团,让他们自生自灭无功而返。 李逸风也想到曲线救国的办法,寻找在漫天城的旧识,只可惜没有人敢应承这件事,不知不觉使团已经来到漫天城整整七天,仍然没有得到边北流的召见。 驿馆方面今天开始已经将每日开销用度的账单给使团送去,意味着从今日开始就要收钱了,李逸风暗暗心急,别的不说,单单是使团上上下下每天的开支用度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他们带来的钱虽然不少,可能够支撑一时,却支撑不了一世,如果一个月内还没有任何的进展,恐怕朝廷那边首先就会等不及了。 但是他现在唯有等下去,毕竟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 秦浪一早就已经来到了齐云港,为的是和今天前往通源商行挑选珍珠的柳老夫人偶遇。 时间尚早,他在通源商行附近的明溪茶社饮茶,跟他相对而坐的人是何山阔。 秦浪将使团那边的情况告诉了何山阔,何山阔笑道:“边北流当然不急,现在着急得是大雍,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当初大雍分封异姓王的时候就应当考虑到今天的局面。” 秦浪道:“边氏占尽主动,大雍还真没有多少能够跟他谈判的筹码。” 何山阔道:“若是好谈,丞相也不会保荐李逸风过来。” 秦浪心中暗忖,桑竞天何尝不是想让自己过来,这次的出使是趟苦差,正是因为成功的几率太小,桑竞天才让自己过来。 何山阔道:“现在所有异姓王都在盯着这边的动静,如果朝廷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导致人心背离,大雍瓦解就在眼前。” 秦浪道:“按照你说得地址,我见到了晚晴,此女现在已经带发修行,她口口声声宣称没有见过边谦寻。”我在附近盯了几日,也没有发现特别反常的地方,或许沿着这条线查不到什么。” 何山阔笑道:“真想修行,为何要在花街?” 秦浪道:“难道她想通过这种方式锻炼自己的心志?” “按照常理来看,这种行为本身就非常奇怪,她在边谦寻娶妻之前离开,若是当真想修行,大雍哪里找不到修行的地方?为何非要来到北野,证明她来北野就是边谦寻的安排,我查过她来北野的经历,刚开始什么都没做,以她的身份,肯定是无法进入王府的,不过以边谦寻的实力,金屋藏娇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而他却偏偏任由自己的女人流落花街。” 秦浪点了点头,这件事他也觉得奇怪。 何山阔道:“花街修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秦浪低声道:“所以你怀疑其中有诈?你说边谦寻会不会就躲在画舫里面?” 何山阔道:“我也让人勘查过,也没有发现边谦寻出现,你进入画舫里面有没有发现异常?” 秦浪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道:“也许我应该再去一趟。” 柳老夫人在巳时来到了齐云港,她的马车直接停在了通源商行前,随同她一起前来的武士先行进去通报,通源商行方面也早就挂出了歇业通告,今天上午盘库,不接待任何客人。 柳老夫人鹤发童颜雍容华贵,举止之间流露出一股贵妇的气度,傅先生来到车前迎击,恭敬道:“参见柳夫人。” 柳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道:“傅先生不必多礼,新近有什么好东西?” 傅先生请柳老夫人进去,让小二已经提前将最近筛选出的珍珠拿出,一颗颗摆放在展示厅内,老太太逐一欣赏,看了一圈并没有特别喜欢的,摇了摇头道:“通源商行最近的货源也不成了。” 傅先生笑道:“老夫人品味太高,这些俗物自然入不得您的发眼。” 柳老夫人有些失望:“今儿没有老身能够看中的,只能改天再过来了。” 傅先生道:“其实还有一件宝贝。” 柳老夫人道:“那还不快快拿出来?” 傅先生道:“那宝贝并不是我的,前日有一个年轻人带着珍珠来商行变卖,东西的确不错,只是价钱太高,我提出让他将货品留在商行,我们帮忙转卖,可他说什么都不愿意,非得亲自保管,对我们商行都信不过。” 柳老夫人笑道:“如此一说,老身倒是有些期待了,他在哪里?让他过来。” 傅先生道:“住得不远,就在对面客栈,老夫人若是想见一见,我这就让人去请。” 柳老夫人道:“希望这次千万不要让老身失望才好。” 傅先生微微一笑,让人去将秦浪请来。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秦浪就抱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蓝布包裹赶了过来,傅先生带着他来到柳老夫人面前,秦浪行礼之后,将东西打开,其实这里面的货品是傅先生事先就准备好的。 打开蓝布包裹里面是个雕工精美的红木匣,打开木匣,揭开内衬的软布,现出里面珍珠的真容。 这是一颗黑珍珠,汤圆般大小,圆润无瑕,通体漆黑,表面蒙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柳老夫人看到这颗黑珍珠顿时眼睛一亮,得到秦浪的应允之后,戴上棉布手套将黑珍珠托在掌心。 秦浪心中暗笑,所谓的掌上明珠就是如此吧,托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看柳老夫人的表情,估计她过去也很少见到这种成色的黑珍珠,柳老夫人应该是个行家,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之后,方才小心将珍珠放了回去,摘下手套:“这位公子,你打算多少钱转手?” 秦浪道:“这珍珠乃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想卖,我在这市场上也询过价,心中也是有底价的,老夫人打算给多少?” 柳夫人道:“你若真心想卖,我给你二百两黄金。” 秦浪笑道:“这么大的黑珍珠乃是无价之宝,老夫人的出价打动不了我。” 傅先生道:“秦公子,你大概不知道夫人的身份。” 柳老夫人笑着打断他道:“做交易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谈得是价钱可不是关系和身份。”斟酌了一下,继续道:“四百两吧,放眼北野应该不会有人比我出更高的价钱了。” 秦浪道:“老夫人,珍珠有价情无价,其实这颗珍珠我大可分文不取,送给您老人家。” 柳老夫人从他话中已经听出了一些端倪,淡然笑道:“无功不受禄,如果你不开价,老身也不好白拿你的东西。” 秦浪取出吕步摇的那封信,恭敬呈上。 柳老夫人双手接过那封信,看了傅先生一眼,心中有些不悦,我来买东西,你居然设了一个局给我,估计是这样安排我和这个年轻人见面吧。 傅先生装模作样道:“秦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柳老夫人看完吕步摇的亲笔信,沉默了一会儿道:“借傅先生的地方说几句话。” 傅先生将两人请到了花厅,让人奉上香茗,然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柳老夫人道:“原来秦公子是专程找我的。” 秦浪微笑道:“吕公是我的恩师,是他指点我来找老夫人的。” 柳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吕相是我的恩公,老身欠他一个人情,只是政务上的事情,老身是从来都不过问的。”她将那封信还给了秦浪,显然是不打算帮这个忙。 秦浪仍然不死心道:“老夫人可否安排我和王爷见上一面呢?” 柳老夫人道:“王爷若是定下的事情很难更改,依老身之见,你等还是赶紧回去吧,老身倒是问过他的想法,他说北野永远不会和大雍为敌。” 秦浪心中暗笑,还这里自欺欺人呢,都已经自立了,还说不和大雍为敌? 秦浪道:“老夫人大概并不明白我的意思,朝廷答应对自立之事既往不咎。” 柳老夫人道:“王爷是咽不下那口气啊,我们将谦寻交给朝廷,表明我等一片赤诚之心,可朝廷竟然连他的安全都保护不了,谦寻生性仁厚,夫妻恩爱,他怎会做出手刃妻子的事情,现在我可怜的孙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分明是让我们边家绝后啊。”说到伤心处落下泪来。 秦浪看到她的样子觉得柳老夫人不像是伪装,或许边氏父子做得所有的事情都瞒着她。秦浪道:“边家怎会绝后,其实小王爷在外面早就有了骨血。”他也是信口开河。 柳老夫人闻言一怔:“什么?你说什么?” 第二百三十二章故布疑阵 秦浪故意向傅先生看了一眼,低声道:“有些话在下想跟老夫人单独说。” 柳老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傅先生道:“傅先生可否回避?” 傅先生道:“这……”他看出秦浪这样做是想将他从这件事中摘出来,让柳老夫人认为此事自己并不知情,秦浪考虑得的确周到。 柳老夫人道:“不必为老身的安危担心,这外面全都是王府的随行武士。” 秦浪心中暗笑,这老太太以为几名武士就能震慑住自己?如果自己当真想劫持她,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只不过,这么干就算能逼迫边北流现身,也对解决目前的困局毫无帮助,传出去也会被天下人耻笑。 傅先生离开之后,秦浪道:“其实徐中晴遇害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他是信口胡说,反正死无对证。 柳老夫人愕然道:“什么?你说什么?” 秦浪点了点头道:“小王爷的骨肉。” 柳老夫人对徐中晴的死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可徐中晴腹中的孩子是他们边家的骨肉,一听顿时心疼无比,颤声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你……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秦浪心说我就是骗你,吕相当初对你有恩,现在找你讨这个人情你都不给面子,骗你也是应该的。 秦浪道:“真不知道一个人要如何狠心才能够下得去如此毒手,杀死自己的妻子,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 柳老夫人摇了摇头道:“你……你胡说……不可能是谦寻做得,他……他没做这件事。” 秦浪暗忖你要是没见过孙子怎么知道他没做过?叹了口气道:“老夫人可能不愿听,可这件案子恰恰是我在追查,种种证据表明,杀死徐中晴母子的人就是小王爷,查清此案之后,朝廷考虑到王爷劳苦功高,又担心此事会造成更大的影响,所以才将这件案子压了下来,对外放出消息,说此事和小王爷无关。” 柳老夫人怒道:“一派胡言,你根本就是信口雌黄,我那孙儿不可能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秦浪道:“老夫人自然是不愿相信,您若不信找小王爷一问即知。” 柳老夫人道:“老身明白了,你是故意这样说想引我孙儿出来,我孙儿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浪迹天涯,老身到现在都不止他在什么地方,我可怜的孙儿啊。” 秦浪道:“您家的骨肉是人,别家的骨肉就不算人吗?徐大人因为女儿遇害的事情一夜白头,我开始也不明白为何小王爷下得去手,调查之后才知道,原来他心中一直另有他人,他根本就不喜欢徐家的女儿,早在雍都之时,就在外面养了一个叫晚晴歌姬。”他打算赌一把,这种事情通常不会告诉老人家,毕竟晚晴的身份不适合公开。 柳老夫人怒道:“你休得胡说。” 秦浪道:“我可没胡说,老夫人如果不信,可以去这附近的探春河听雪坊,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个叫晚晴的歌姬,看看她是不是有一个小孩,那小孩是不是你们边家的骨肉!” 柳老夫人听得心乱如麻,越是到了她这种年龄越是期待边家早日有后,听说孙子在外面偷养歌姬,心中委实是愤怒的,但是听说边家有后,心中又感到窃喜,无论真假,她都要去亲眼看看。 秦浪将那颗黑珍珠双手奉上:“此物就算在下送给老夫人的礼物。” 柳老夫人现在对这颗黑珍珠兴趣全无,冷冷道:“老身受不起。”转身向外走去。 秦浪心中暗叹,这老太太也不怎么讲究,吕相当初对她的恩德完全忘记了,身为母亲教导儿子尽忠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眼看着边北流自立,她却听之任之,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柳老夫人让人将她送到听雪坊附近,看到一名中年妇人抱着一个婴儿从听雪坊的方向走了出来,一边走那婴儿一边哇哇啼哭,因为秦浪刚才的那番话,柳老夫人难免会多想,让手下武士停下车,老夫人叫住那中年妇人:“请问听雪坊在什么地方?” 那妇人向她行礼,指了指不远处的画舫道:“就在那里,老夫人去听雪坊是要找我们家小姐吗?” 柳老夫人道:“你家小姐是谁?” “我家小姐闺名晚晴。” 柳老夫人心说果然对了,目光望着那妇人怀中的孩子,心中激动无比,难道这就是我们边氏的骨肉,我的重孙,只可惜孩子的小脸朝着妇人,看不见什么样子,可心中的那种亲近感是无比清晰的。 妇人道:“我要带孩子去乳母那里喂奶,先行告退了。” 柳老夫人强行忍住叫住她的念头,心中暗忖,还是先去听雪坊,只要找到那个叫晚晴的歌姬,什么事情就都明白了。望着那妇人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完全不见。 一行人来到听雪坊前,看到大队人马过来婢女马上回去禀报。 不等里面的人出来相迎,柳老夫人已经走上了画舫,她当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心中暗叹,孙儿怎么会看上一个歌姬,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晚晴正准备出舱迎接,老夫人已经进来了,她慌忙向前行礼道:“晚晴不知柳老夫人到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柳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就是晚晴?” “正是!” “是谦寻把你安置在了这里?” 晚晴没说话,在柳老夫人看来,她不说话就是默认,环视了一下周围道:“最近可曾见过谦寻?” 晚晴摇了摇头道:“老夫人请坐。” 柳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上下打量着晚晴,晚晴让人泡了杯茶,亲自奉上。 柳老夫人道:“你和谦寻何时认识的?你又是何时来到这里,照实说来,若是胆敢有半点欺瞒,老身饶不了你。” 晚晴道:“是,我和小王爷认识应该在三年之前了,小王爷婚后我们就断了联络,我在半年前来到了这里。” 柳老夫人道:“断了联络为何要来这里?真当老身老眼昏花?那孩子是谁的?” 晚晴愕然道:“孩子?什么孩子?” 柳老夫人勃然大怒,手掌在茶几上重重拍了一下,怒道:“老身明明看到那孩子刚刚离去,说!那孩子究竟是谁的?” 晚晴摇了摇头道:“没有孩子,这里从来都没有孩子。” 柳老夫人真是气急,刚才自己明明看到那女人抱着孩子从这里走出去,又亲口问过,那女人承认是伺候晚晴的,现在她居然给自己来了一个矢口否认,柳老夫人下定决心,今天不管用怎样的手段都要将边家的骨肉从这里带走,她指着晚晴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今日若是不交代清楚那孩子的来历,老身就将你们全都抓起来。” 晚晴叹了口气道:“老夫人应当是误会了,听雪坊上就没有孩子。” 柳老夫人动了真怒,冷哼一声道:“看来不给你点苦头你就不会说实话,来人!” 晚晴道:“老夫人,您听我说。”她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晚晴有句话想单独对您说。” 柳老夫人挥了挥手,示意武士退出去。 晚晴也让其他人退了出去,室内只剩下了一名婢女,柳老夫人心中暗自奇怪,怎么这小妮子如此没有眼色,不知道退出去吗? 正奇怪的时候,那婢女竟然跪了下来,低声道:“奶奶,您为何来此咄咄相逼?” 柳老夫人心中一沉,听到那声音分明是自己的孙子。 原来这婢女正是边谦寻所扮。 柳老夫人怎么都不会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情,一时间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你是……谦寻?” 边谦寻点了点头,抬头望着奶奶,柳老夫人从他的面部轮廓中还是辨认出了些许的痕迹,长叹了一口气道:“你啊你,害得我为你担惊受怕,却没想到你居然藏身在这里。” 边谦寻道:“奶奶,您怎会来到这里?” 柳老夫人道:“你先告诉我,我那乖重孙去了什么地方?” 晚晴和边谦寻错愕地对望了一眼,这老太太从登上画舫就一口一个重孙,两人虽然相好多年,可晚晴并未怀过边谦寻的骨肉,为何老太太认定刚才见到的孩子是他们的? 边谦寻越想越是不对,刚才如果不是奶奶苦苦相逼,他也不会现身相见,此事细思极恐,他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等要速速离开。” 外面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道:“小王爷,此时离开是不是太晚了?”舱门轰然倒塌,一名黑衣蒙面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甲板之上,随同柳老夫人前来的武士全都被击晕在地。 边谦寻看到大事不妙,转身就逃,不等他逃入内舱,从里面又出来了一人,那人也同样带着面具,边谦寻从裙下抽出短刀向那人刺去,被对方抓住手腕,一拳击中了下颌,这一拳打得边谦寻眼冒金星,瘫倒在地。 柳老夫人毕竟也是见过场面之人,遇到眼前状况,仍然临危不惧,厉声喝道:“大胆,知不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 制住边谦寻的男子冷冷道:“这难道不是大雍的土地?老夫人,我不杀你,边氏若想香火不断,要看你儿子怎么做!” 第二百三十三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柳老夫人大声叫道:“来人!来人!” 两名黑衣男子对望了一眼,带着已经昏倒的边谦寻转身离开了画舫。 边谦寻从昏迷中醒来,眼前一片漆黑,尝试挪动了一下手足,发现自己被手铐和脚镣困住,稍微一动就发出金属的摩擦声,边谦寻大吼道:“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是谁?” 舱门被打开了,有人举着灯笼走了进来,随后有一人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进来,边谦寻有些畏光,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适应了光线,看到那名轮椅上的男子,他并不熟悉,怒道:“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是谁?” 轮椅上的男子笑了起来:“自然是知道的,不然抓你做什么?” 边谦寻点了点头道:“这里北野,你们敢在北野做出这种事,定然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应当乖乖听话,若是激怒了我,现在杀了你将你碎尸喂鱼,想必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边谦寻心中一凛,对方绝不仅仅是恐吓,打量着这轮椅上的男子:“你是谁?” “在下何山阔!” 通源商行被王府的武士团团围困,不过在他们行动之前,通源商行这边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所有人都已经撤离,所有的货物也都搬离一空。 傅先生和秦浪就坐在通源商行对面的茶楼上,望着对面被查封的通源商行,秦浪叹了口气道:“这次连累了傅先生。” 傅先生笑道:“舵主交代,务必要配合秦公子。” 秦浪心中暗忖,肖红泪当然不会白白付出,她的目的还是阴阳无极图。 傅先生低声道:“你们做事果然雷厉风行,这下可化被动为主动了。” 秦浪道:“不给他们点苦头尝尝,当真以为我们好欺负。” 来到漫天城已有一段时间,边北流连面都不露,李逸风苦无对策,时间耗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这次利用故布疑阵引柳老夫人入瓮,成功迫使边谦寻现身,何山阔与秦浪联手设计,抓走了边谦寻,正如傅先生所说,从今日起形势开始逆转了。 傅先生道:“我也要暂时离开了。”现在他也已经成为通缉的要犯,继续呆下去肯定会非常危险。 秦浪道:“给傅先生添麻烦了。” 傅先生笑道:“秦公子不用如此客气,在下临走之前还有一件事委托公子。” “傅先生请说。” 傅先生道:“公子还记得昨晚所见的鲛女吗?” 秦浪点了点头,那鲛女叫朝雨歌,妖法非常厉害,被北野镇妖司拿住,现在应该已经被下狱了。 傅先生道:“公子可否将她也作为谈判的条件?” 秦浪顿时明白,傅先生想救朝雨歌,反正都要和边北流谈条件,多一个朝雨歌也算不上什么,秦浪道:“傅先生放心,我会设法营救。” 与此同时驿馆也被北野的军队包围,李逸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吓得魂飞魄散,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看来他这条老命要丢在北野,相比李逸风的惶恐,陈虎徒要冷静得多,他和秦浪兵分两路,秦浪负责前往齐云港寻找边谦寻,他则负责留在驿馆保护李逸风。 秦浪在得手之后第一时间就已经派人给他报讯,陈虎徒也知道何山阔来到了这里,有他们联手,这次的胜算又增添了不少,得悉边谦寻已经落入掌控之中,陈虎徒自然有恃无恐,率领一百名西羽卫守住大门,拦住北野将领,怒喝道:“此乃大雍使臣驻地,尔等胆敢冒犯朝廷使臣,擅闯禁地,等同背叛,谁敢上前一步,杀无赦!” “杀!”身后百名西羽卫同声大喝,虽然他们在人数上远远少于对方,但是气势上毫不示弱。 那北野将领道:“我等奉了王爷之名搜查驿馆,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此时李逸风慌慌张张从里面出来,呵斥陈虎徒道:“虎徒,不得无礼!” 陈虎徒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此人当真无用,好歹你也是代表大雍前来,遇到事情就谎成了这幅模样,我们拦住大门还不是为了保护你,怎么是我无礼了? 李逸风道:“退下,退下!” 陈虎徒不退,西羽卫自然不退,他们听秦浪和陈虎徒的,李逸风这位使臣说话只当是放屁。 李逸风哭丧着脸道:“他们想搜就让他们搜嘛,查清楚不就是证明了我们的清白?” 陈虎徒道:“李大人知道他们要搜什么吗?” 李逸风当然不知道,经陈虎徒提醒,也问那将领:“敢问这位将军,你们要搜查什么?” “事关北野机密,你无需知道。”一个小小的将领对李逸风这位大雍使臣都粗野无礼。 陈虎徒道:“大人看清楚了,他们眼中根本就没有大雍,尔等给我听好了,今日谁敢踏入驿馆一步,等同于背叛朝廷,危害大雍,我这把剑绝不答应!”他从剑鞘中抽出血迹斑斑的铁剑,挥手一挥,驿馆门前的石狮被剑气劈中,狮子头滚落下去,叽里咕噜滚到那将领的脚下。 北野来人虽多,可见到陈虎徒如此勇猛,吓得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陈虎徒示意手下关门。 李逸风见他完全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耳边风,暗暗叫苦,陈虎徒这么做等于公然和北野为敌,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恐怕会招来对方更迅猛的报复。 李逸风叹了口气道:“虎徒,你这是何苦,他们想搜就搜嘛,反正咱们又没做什么坏事。” 陈虎徒道:“大人还真是糊涂啊,您知不知道他们是在找边谦寻?” 李逸风愕然道:“什么?边谦寻?他……他在北野?” 陈虎徒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您这两日可曾见过秦浪?” 李逸风颤声道:“你……你是说,边……他……他在秦浪手中?” 陈虎徒淡然笑道:“不然这帮兔崽子怎会如此着急,他们本来的意思是要耗到咱们自己离开,现在只怕咱们想走,都走不了了。” 边谦寻望着面前的笔墨纸砚,抓起那张宣纸用力撕扯。 何山阔点了点头,身边黑衣鹰奴走了过去,扬起右手狠狠抽了边谦寻一巴掌,然后又取出一张宣纸摊开来放在几上。 边谦寻怒视何山阔:“何山阔,你竟敢羞辱我!” 何山阔道:“我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如果我还见不到想要的东西。”他停顿了一下道:“鹰奴,先从他的左脚开始,每过半个时辰就切掉一根脚趾,脚趾切完了,还没有结果,那就接着切手指。” 鹰奴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寒光映射在边谦寻的脸上,边谦寻下意识地低下头,不知是畏惧寒光还是心底害怕,又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边谦寻道:“就算你逼我写了这份东西,我父王也不会向你们屈服。” 何山阔淡然道:“那就要看你这个亲生儿子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朝廷昏庸无道,置大雍百姓于水火之中,尔等何苦执迷不悔,为虎作伥,不如早日醒悟,弃暗投明,若是你们愿意投诚北野,我可保你们富贵荣华。” 何山阔使了个眼色,鹰奴反手又是一巴掌抽了过去,这一巴掌打得边谦寻唇破血流。 何山阔道:“大雍对你们边氏不薄,值此风雨飘摇之际,边氏非但不知道为朝廷效力反而做出此等背信弃义的事情,是为不忠。徐家将女儿徐中晴嫁给了你,你对她却无夫妻之情,为了自己逃离狠心下手杀她,此为不义。你明知父亲自立要遗臭万年,却不加劝阻,反而从旁怂恿,此为不孝。明知真相如何,却畏头畏尾,不敢向天下人交代,此为不仁。你这种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还有何颜面留在这世上?” 边谦寻被何山阔说得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低声道:“你……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何山阔道:“你为何要杀徐中晴?” 边谦寻道:“她知道我要离开,所以想阻止我,我岂可让一个女人坏了我的大计。” “你杀她之时有没有念及过夫妻之情?” 边谦寻垂下头去,过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声道:“她待我的确不错,可成大事者岂可为儿女情长所累。” 何山阔道:“你知不知道徐中晴被你杀死的时候,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其实并无此事,但是何山阔就是要利用这件事来击垮边谦寻的心理防线。 边谦寻愕然望着何山阔,愣了一会儿,他用力摇头道:“你撒谎,你是故意这样说想要刺激我对不对?是不是?” 何山阔的目光充满了悲悯和怜悯:“你不但杀了自己的妻子,你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真希望你爹也拥有和你同样的铁石心肠。” “你骗我,何山阔,你骗我……” 鹰奴又是一记耳光狠狠抽了下去,打得边谦寻面颊高肿。 何山阔漠然道:“对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我岂会废那么大的心思,边谦寻,时间不多了,你最好如实写下来,鹰奴,只要时间到,你就先切下他右脚的小脚趾。” 边谦寻内心一颤,抬头遭遇到鹰奴没有一丝一毫温情的目光,意识到他肯定会坚定不移地执行何山阔的命令,颤抖的手拿起了毛笔,深深吸了口气,颤巍巍的笔尖落在白纸之上。 第二百二十四章单刀赴会 漫天王边北流此时正站在王府的春秋塔上,从这里可以看到远方的海平线,可以看到齐云港,每到心情烦躁的时候,他就会来到这里,远方的静海无风无浪,他的内心深处却心潮起伏,想不到大雍区区不到二百人的使团竟然在漫天城掀起了这样的滔天巨浪。 轻敌了,本以为可以用避而不见的方式让使团知难而退,却想不到他们竟然兵行险着,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抓走了自己的儿子。 不得不承认,对方这一手真是釜底抽薪,莫非这使团成员抱定了必死之心,不然岂敢做出这样的举动? 边北流手下的军师宋百奇来到塔上,恭敬道:“王爷。” 边北流点了点头,示意他说话。 宋百奇道:“李将军率军已经将驿馆包围,他们插翅难飞。” 边北流道:“已经进入驿馆了?” 宋百奇面露难色:“还没有。” 边北流皱起眉头道:“为何?” “启禀王爷,陈虎徒率领西羽卫挡住大门,放言要血战到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所以……” 边北流道:“他们有多少人?” “不到二百人。” “我们有多少人?” “派去围困驿馆的有两千人。” “废物,十倍于对方的力量难道连一个区区使团都拿不下吗?” 宋百奇叹了口气道:“王爷,并非拿不下使团,而是万一发生了兵戈之争,刀剑无眼,倘若有所死伤,事态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更何况小王爷还在他们的手里,他们敢于抗争的勇气就在于此。” 边北流来回走了几步。 宋百奇进言道:“反正他们插翅难飞,不妨先将他们困在驿馆,只是这件事,属下以为,王爷可能需要跟李逸风谈一谈了。” 边北流道:“你让我去见李逸风?” 宋百奇道:“也可传召他来王府相见。” 边北流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道:“也罢,你去传他。” 宋百奇刚走,王府的管家就寻来了,前来通报老太太痛不欲生,寻死觅活,口口声声要她的孙子,边北流心绪不宁,告诉管家,让老太太只管放心,她的孙子绝无问题。 宋百奇去了没多久又回来了,李逸风那边态度坚决,不肯离开驿馆,放话出来,如果边北流想谈,让他去驿馆谈。 这当然不是李逸风本人的意思,他认为这种时候应当和边北流谈谈,毕竟问题终归还是要解决的。陈虎徒只是说了一句,边谦寻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李逸风顿时就产生了退意,不错,在落实边谦寻的生死之前,他就算见到边北流也没什么可谈的。也许只有等到秦浪到来,才能确定谈判的方向,只是秦浪到现在还没有音讯,难道这厮已经带着边谦寻离开了? 想到这一层,李逸风不由得惶恐起来,如果秦浪带着边谦寻离开,难保边北流不会迁怒于他们。 比起陈虎徒的淡定,李逸风已经坐立不安了,他将陈虎徒叫到一边,低声道:“陈统领,秦浪何时回来?” 陈虎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李逸风叫苦不迭道:“外面的军队早晚会失去耐性,一旦他们攻进来咱们这些人根本就挡不住,难道你真想跟他们拼个同归于尽?” 陈虎徒淡然道:“他们不敢。” 李逸风道:“你能确定他们投鼠忌器?如果边北流放弃自立,他就算杀了咱们,朝廷也不会说什么。” 陈虎徒道:“李大人不用担心,其实咱们在进入北野之前,就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 李逸风心说那是你们,我可不想死,低声道:“若是漫天王还想跟我谈,不妨跟他见面,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陈虎徒心中鄙夷,大雍任用得都是李逸风这种贪生怕死的官员,难怪国运一日不如一日:“边北流想谈得是他儿子,大人只怕没有这个资格。”这句话等于直接给李逸风一记耳光。 李逸风的面色也不好看,尴尬道:“可总不能就这样僵持下去。” 陈虎徒知道当然不能这样僵持下去,北野军队困住驿馆,断了他们的粮食,照这样下去,早晚会活活饿死在里面,但是陈虎徒也坚信等不到那个时候,秦浪和何山阔很快就会出招。 秦浪独自一人出现在王府前方,他将一封信交给了门前的武士,没过多长时间,王府内涌出一群武士,统领喝道:“来人,将他拿下!” 秦浪笑眯眯举起双手道:“好像各位没这个必要,谁敢拿我,我必杀之。” 武士统领指着秦浪道:“大胆狂徒,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将他捆起来。” 有两名武士过来将秦浪五花大绑捆了起来,秦浪也不反抗,任由他们捆了自己,将他押进王府。 边北流不在王府,柳老夫人在,她听说有人过来送信,看到那封信正是她孙儿所写,马上决定要亲自见见这个送信人。 柳老夫人见到秦浪,马上就认出,这就是打着卖给她珍珠旗号的那个小子,他真正的身份是吕步摇的学生,柳老夫人冲上前去,两名丫鬟担心老夫人有所闪失,赶紧将她拦住。 老夫人颤声道:“大胆狂徒,你……你将我孙儿掳到什么地方去了?” 秦浪微笑道:“北野的待客之道我算是领教了。” 柳老夫人道:“松绑,给他松绑。” 周围武士面面相觑,虽然老夫人下命,可谁也不敢承担这个责任。 柳老夫人怒道:“连老身的话都不听了吗?赶紧给他松绑。” 王府武士统领无奈点了点头,示意手下人给秦浪松绑,秦浪却道:“我乃大雍使臣秦浪,边谦寻的下落我自然是知道的,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商讨此事,怎料到会遭遇如此无礼对待。”目光锁定那王府武士统领道:“老夫人若是想知道小王爷是死是活,需帮我杀了此人。” 那武士统领吓了一跳,刚刚秦浪的确威胁过要杀他,只是没想到秦浪会公然提出此事。 柳老夫人道:“秦大人,失礼之处,老身给你赔个不是,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必放不下血腥杀戮。” 秦浪冷笑道:“那就是不想知道小王爷的死活了。” 王府武士统领怒道:“秦浪,你这卑鄙小人,掳走小王爷,利用他的安危胁迫老夫人,你想杀我为何不敢自己来,是个男人就跟我光明正大地斗上一场。” 秦浪点了点头,忽然闪电般向那武士统领冲去,他的行动太快,那武士统领反应过来的时候,秦浪已经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刀,反手一刀,将那武士统领的头颅齐根砍下,鲜血横飞,一颗头颅滚落在地上,又叽里咕噜滚到柳老夫人的脚下,吓得柳老夫人惨叫一声,当场晕了过去。 事发突然,一群王府武士这才回过神来,呼啦一下将秦浪包围在其中。 秦浪不慌不忙道:“看来你们都巴不得小王爷死。” “住手!”却是宋百奇闻讯赶了回来,看到眼前的血腥场面不由得吃了一惊。 秦浪将染血的佩刀扔在了地上。 一名丫鬟掐着老夫人的人中,柳老夫人一口气才顺了过来,哭着叫道:“我的乖孙,你们到底将他怎样了……他究竟是死是活……”刚才秦浪杀了王府武士统领虽然场面血腥,柳老夫人也被吓了一跳,但是一名武士的死对她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她心中真正在乎得只是她自己的孙儿。 宋百奇让人赶紧清理现场,让老夫人回避,来到秦浪面前,盯住他的双目道:“你当真不怕死吗?” 秦浪道:“怕,可我知道你们不敢杀我!” 宋百奇点了点头道:“小王爷在什么地方?” 秦浪看了看左右:“王爷呢,有些话,我只能跟他谈。” 边北流其实已经来到了王府,听说秦浪公然来到了王府,而且当着母亲的面杀了王府武士统领,气得他脸色铁青,恨不能将秦浪杀之而后快,可一想到儿子的安危,又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杀念。 他终于决定跟秦浪见上一面,其实这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秦浪比起边北流想象中要年轻得多,边北流一直认为这次使团的核心是李逸风,怎么都想不到今天给他造成那么大麻烦的是两个年轻人,陈虎徒,乃刑部尚书陈穷年之子,秦浪是丞相桑竞天的义子,也是庆郡王龙世兴的女婿。 边北流见秦浪之前,已经迅速了解了秦浪的所有资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秦浪的资料之后,边北流顿时收起了小觑之心,这个年轻人的确非常厉害。 抛开他此前在大雍的辉煌不说,单单是这次寻找并抓住边谦寻,就充分证明了他的头脑,老太太无疑被他利用了。 秦浪跟随宋百奇走入王府雄风堂,边北流坐在太师椅上,他的身边只有一位老者,那老者垂手站立于边北流的身侧,看样子无精打采,可秦浪从走入雄风堂开始就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这压迫感正是老者给他带来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王府博弈 边北流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秦浪胆敢单刀赴会,首先要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勇气,还要拥有超人的本领,当然最重要是他手中握着一张可以和自己谈判的牌——自己的儿子边谦寻。 秦浪抱拳道:“大雍使团护卫统领秦浪参见王爷。” 边北流非常淡定:“赐座!” 有人给秦浪安排了一张木凳,凳子是特地设计的,很矮,比马扎高不了多少,秦浪坐上去明显要比边北流矮上一头。 这是邦交中常见的做法,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对来使进行心理上的折辱。 秦浪道:“王爷现在最关心得应当是小王爷的安危吧,他很好。” 边北流左侧的眉峰跳动了一下,此子实在嚣张,如果不是因为儿子在他手上,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秦浪递给宋百奇一个布袋,宋百奇接过,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全都是头发,来到边北流身边呈给他看,边北流虽然无法断定,可也能够猜到这些头发应该来自于自己的儿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秦浪削光了边谦寻的头发,就是要传递给边北流一个信号,下一步就是砍掉他的脑袋。 边北流道:“上茶!” 驿馆外面数百名北野武士已经火箭上弦,齐声高喝道:“里面的人听着,王爷传召特使李逸风过府相见,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若是抗命不尊,就将这驿馆夷为平地!” 李逸风在驿馆里面听得清清楚楚,骇然道:“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他的随行武士过来禀报外面的情况,李逸风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老夫还是亲自去王府一趟跟他解释。” 陈虎徒道:“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李大人不必惊慌。” 李逸风道:“老夫不是惊慌,朝廷派我率使团而来,我自然要肩负责任,岂可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我现在就出去,我一个人去,尔等不必害怕,也不必拦我。”他说得慷慨激昂,好像要大义赴死似的。 陈虎徒道:“李大人若是坚持如此,属下也无话好说。” 秦浪接过茶盏,入手茶盏却是冰冷一片,心中暗笑这边北流的小心思还真是不少。 边北流道:“吾儿若是平安,尔等就平安,若是他……”他本想说少了一根头发,可刚才看到那布袋就已经明白,恐怕儿子满脑袋的头发都已经被这帮人给削光了,改口道:“若是他出事,本王必将尔等碎尸万段,方解心头只恨。” 秦浪微笑道:“不知边先生是谁的王?” 边北流心中一怔。 秦浪道:“虽然你至今未宣称背叛大雍,可你的行为却一直在自欺欺人,若是公开背叛大雍自立为王,也算是有担待有勇气,可你却只敢宣称自立,仍然沿用朝廷所赐王位,这是何其矛盾。” 边北流道:“本王却觉得一点都不矛盾,本王之王位,乃是大雍先皇所赐,而今的朝廷奸佞横行,污吏遍地,太后把持朝政,任用奸臣,将一个好好的大雍弄得天昏地暗,民不聊生,本王自立,乃是要保我北野一方百姓平安,本王沿用王爵,是因为本王对大雍忠心耿耿,天日可鉴。” 秦浪哈哈大笑,这边北流也够无耻。 此时外面有人通报:“大雍使臣李逸风到!” 秦浪心中暗叹,这李逸风终究还是来了。 李逸风独自一人进入雄风堂,看到秦浪在这里,他并没有感到惊奇,今天这么多的事情就是这小子搞出来的,陈虎徒也有参与,证明他们从来到北野就没消停过,背着自己搞了不少事情,不得不承认他们也够厉害,居然能够抓住边谦寻,不然边北流才不会主动要求跟他们见面。 让李逸风郁闷的是,边北流竟然没有给他赐座,秦浪坐在那里,他这个堂堂大雍使臣,朝廷的一品大员居然站着。 秦浪一点都不奇怪,因为边北流清楚,能够主宰他儿子性命的人究竟是谁。 李逸风没有忘记自己前来的职责,将太后的亲笔信呈上,今日总算有了机会,这封信送到,也就等于他出使的任务完结。 边北流展开那封信看了一遍,唇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朝廷的诚意我算见识到了,也罢,李大人,我现在就可回复你,放了犬子,万事皆可商量。” 李逸风心中一松,边北流的这句话等同让步,只是他也明白事情的决定权并不在自己手里,目光投向秦浪。 秦浪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地上,因为身边并无茶几,他轻声道:“朝廷拍我们过来,可不是要跟你商量!”对边北流他已经不再用王爷的称呼。 李逸风暗暗心惊,这小子莫非当真要和边北流翻脸,难道朝廷派自己过来只是一个幌子,秦浪才是真正的使臣,他的身上另有任务。 宋百奇道:“大胆,竟敢对王爷不敬。” 秦浪大声道:“他敢对朝廷不敬,敢对李大人不敬,我为何不敢对他不敬?”他霍然起身,怒视边北流道:“拥兵自立,无异于背叛朝廷,既然背叛,你就是逆臣,还有何颜面以王位自称?你是他们的王,却不是我的王,北野乃大雍疆土,这里的百姓全都是大雍的子民,你背叛大雍之时有没有问过他们的意见?有没有经过他们的允许?” 边北流强压心中的怒火,北野的民心是在自己这里的,大雍给了他们什么?给不了衣食,给不了平安,这些年来是自己庇佑了一方百姓,尽管如此,秦浪仍然站在了道义的高度上,这正是他没有急于反叛的原因,可秦浪的这番话让他意思到,所谓自立也不过是掩耳盗铃,天下人眼中他边北流还是逆臣贼子。 边北流道:“勇气可嘉,李大人,这番话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朝廷的意思?” 李逸风胆战心惊,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他对边北流的问题避而不答:“太后的那封信王爷看过了?” 边北流道:“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分别,她的条件我清清楚楚。” 秦浪道:“边先生自立之时口口声声朝廷对你不公,宣称边谦寻遭遇朝廷迫害,至今生死不明,现在这个理由好像已经不复存在。” 边北流道:“我的确不知他的去向。” 秦浪道:“那你不知道的还有其他事,边谦寻伪造凶案现场,就是他亲手杀死了徐中晴和府上总管,制造通奸假象,非但如此,那徐中晴死的时候腹中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试问天下间有哪个父亲能对自己的骨肉如此残忍?你若是下得去手,我和李大人就不会好端端站在这里。” 边北流道:“自然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秦浪道:“刑部已经将所有案情调查清楚,原本此次出使应当是徐大人前来,朝廷斟酌再三,才派了李大人,朝廷是要给边氏机会,并不想把此事做绝,可你们又是如何对待朝廷的?” 边北流叹了口气道:“孰是孰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你也没有资格跟我谈论,放了谦寻,只要他平安无事,我就保证你们使团全都平安离开北野,至于朝廷所说的事情,我边北流在此答应,有生之年绝不与大雍为敌。” 李逸风心中暗喜,若是他真的可以做到,自己也可回去交差了。 秦浪道:“你是漫天王之时,我可以相信你的承诺,现在我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边北流道:“年轻人,你若是不懂进退,我也有办法对你。”目光落在李逸风的身上,李逸风不寒而栗,边北流道:“来人,将李逸风拖下去给我斩了!” 李逸风吓得魂飞魄散,他们谈话怎么会杀自己,颤声道:“王爷,你……你岂可如此,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已经上来两名凶神恶煞的武士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手臂。 李逸风大声道:“边北流,你这逆贼,你……你竟敢背叛朝廷。”反正要死了,也豁出去了。 边北流不耐烦道:“拖出去,跟本王讲条件,每过半个时辰,本王就杀了你使团中的一人,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秦浪微笑道:“你只管杀,每杀一人,你所谓的仁德就减弱一分,天下人很快都知道你背叛大雍残杀使臣,这么多条性命换你儿子一个人的性命倒也值了,你放心,我现在不会杀他,只会将他的手指脚趾一根根砍下来,然后将他慢慢凌迟,等你找到他的时候,或许他还活着,只是你应该不再认识他了,只是身上没有一块皮肤,血糊糊的一团烂肉罢了。” 边北流如同亲见,在和秦浪的这次博弈中再次落败,李逸风的死对秦浪来说并不重要,可儿子对他却太重要了。 边北流道:“回来!” 两名压着李逸风来到门口的武士停下脚步,宋百奇赶紧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李逸风擦去额头的冷汗,此时方才有些后悔,自己就不该来王府,在边北流眼中,自己只是一个用来谈判施压的条件,根本没把自己当成人看,接下来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妙。 秦浪此时又拿出一张牌,掏出一份证供递给了宋百奇:“边先生请看,上面是你儿子边谦寻亲自书写并画押的证供!” 第二百二十六章棋高一着 宋百奇将证供转呈给了边北流,边北流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沉默良久方才道:“这份证供必是你们威逼胁迫之下他才写得。” “我们采用了怎样的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证供的确是他亲笔所写,边先生也不必多想,同样的证供我让边谦寻写了好几份,全都是他亲笔所写亲自画押,此时此刻他可能还在写真呢。” “大胆!”边北流一声怒喝。 李逸风现在算是看出来了,秦浪不但胆大,而且他有恃无恐,有边谦寻在手中防身,边北流投鼠忌器,自然不敢对他不利,可自己却难说了,如果秦浪不保自己,恐怕边北流震怒之下杀自己泄愤也有可能,所以李逸风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边北流终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秦浪,你说吧,究竟想怎样?” 秦浪道:“请王爷明示天下,放弃自立的念头,重归大雍治下。” 边北流道:“你是要本王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总比背信弃义要好。” “你要如何保证谦寻的安全?” “自然可以保证他的安全,我等会护送小王爷安然返回大雍,彻查小王妃遇害之事,还他一个清白,还王爷一个公道。” 边北流面色一沉,秦浪这分明是要利用自己的儿子继续要挟他,这厮太狂妄了,不但劫持了儿子,还想将儿子从北野带走。 边北流道:“你不要逼我,尔等近二百多条性命真想一起陪葬吗?”他在暗示秦浪,如果逼急了他,不惜牺牲儿子的性命。 秦浪道:“有赌未必输,事已至此,秦浪只能拼上兄弟们的性命赌一把了,这也是李大人的意思。” 李逸风愣了一下,然后用力点了点头,这种时候唯有和秦浪坚定站在一起,他已经别无选择。 边北流道:“此事本王需好好考虑,明日此时我给你答复。” 秦浪微笑道:“王爷的要求并不过分,我们等得起,不过我也有两个条件,一,请王爷撤去驿馆周围的兵马,二,我想找王爷要一个人。” 边北流道:“什么人?”第一个条件对他来说根本不成为问题。 秦浪要得是朝雨歌,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对边北流而言这两个条件算不上过分,撤去围困驿馆的兵马,秦浪他们仍然在漫天城内,一样插翅难飞,至于一个鲛女更是无关紧要。 秦浪和李逸风离去之后,边北流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抽出佩剑一剑将茶几劈成两半,怒吼道:“岂有此理!本王不杀此人难解心头只恨!” 一旁老者乃是边北流的护卫,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但凡边北流出现在公众场合总会有他陪伴左右。 宋百奇道:“王爷息怒,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小王爷,只要救出小王爷,他们就失去了谈判的资格。” 边北流道:“茫茫人海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他们应当不敢妄动,小王爷若是有所闪失,他们必死无疑,这道理他们也是清楚的,小王爷在探春河出事,按理说不会离开太远,按照王爷的命令,我得到消息之后即刻查封了齐云港,大小船只都不得离开,现在我们已经安排人手一艘船一艘船的搜查,只要在齐云港内的船只绝不会漏网。” 边北流点了点头道:“应该就在齐云港,谦寻在信中还是留下了暗记,告诉我他在一艘船上。” 宋百奇道:“小王爷天资聪颖,自然知道如何应付。” 边北流叹了口气道:“有些暗记,只有我们父子能够看得懂,他肯定在齐云港的某艘船上,只可惜他不知道具体的位置,现在身体也应当没事。” 宋百奇道:“凌晨之前应当可以完成对齐云港所有船只的排查,不过若是将齐云港全都搜查一遍,恐怕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 边北流道:“看情况吧,大不了让我那孩儿多受几天苦。” 边谦寻将手中的毛笔狠狠扔在了舱内,大喊道:“不写了,不写了!尔等杀了我就是,何必如此折辱。” 鹰奴抽出匕首向他走去。 边谦寻强装镇定,我要见何山阔,我要见他。 外面传来何山阔的声音:“你见我作甚?” 边谦寻大喊道:“既然你们抓了我,为何不离开北野?以为将我困在这船舱之中就可以安然无恙,你们离不开齐云港,你们离不开北野,用不了多久这港口的船只就会被搜查殆尽,识相的话,你还是尽快放我出去,我可保证放尔等一条生路。” 何山阔道:“带他出来透透气吧。” 鹰奴走过去将边谦寻拖了起来,边谦寻跟着一步步走了出去,身上的脚镣和手铐发出锵锵琅琅的声响,走出船舱,他整个人静待在那里,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船上,在他的面前是一座荒废的院落,周围树木环绕。 边谦寻一直都以为自己被困在齐云港的某艘船上,可玩玩没有想到他是在某个荒山野岭的破烂院落之中,喃喃道:“怎么……怎么会这样?这……这究竟在什么地方?” 何山阔坐在轮椅上微笑望着他:“你能够从雍都一路逃到这里,也是心机深重之人,让你写认罪书,以你的性情自然不会老实,父子之间总有外人并不知晓的秘密,所以你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传递你所看到一切。” 边谦寻面如白纸,内心中遭受重重一击,这一击让他沮丧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他利用写认罪书的机会,向父亲传递了消息,自己应当在齐云港的某艘船上,父亲接到他的消息必然会在港口展开大规模的搜捕,应该每一艘船都不会放过。 可何山阔早已预料到这一点,所以故意给出错误的信息,通过他的纸笔传出去,将北野将士搜捕的重点引向齐云港,让营救变得越发困难,此人的智慧实则超出自己太多,自己的每一步都被他算得死死的。 边谦寻心中第一次生出了绝望,他本来认为自己人在北野,总有一天会被找到,可现在看来,根本没那么容易。 边谦寻怒视何山阔道:“就算你躲过一时,也不可能躲过一世,别忘了这是在北野。” 何山阔微笑道:“我们何须躲?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况,你父亲要了一天考虑我们的条件,看来你这个儿子对他来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边谦寻道:“我父王雄才伟略,目光远大,岂会被你们这帮宵小之辈左右,识相的话还是尽快还我自由,不然的话,等尔等落网之时,我断然不会手下留情。” 何山阔看了一眼鹰奴,鹰奴走过去狠狠一记耳光打了过去,打得边谦寻半边面颊高肿起来。 何山阔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边北流没教过你这句话,你以为我们当真要用你要挟他吗?” 他双手转动车轮,目光投向高远的天空,在边北流的眼中什么也比不上王权更加重要,边北流要求一天的期限,就证明他在权力和骨肉亲情之间犹豫不决,何山阔太了解人的本性。 从一开始他和秦浪就制定了两套方案,他们也想到了这个可能,边北流要一天的时间,不是要考虑,而是要机会,现在的齐云港已经展开了全面搜捕行动,用不了多久,整个漫天城都会展开。 边谦寻道:“以你们的才华何苦为一个妇人效力?” 何山阔道:“边谦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父亲要放弃你怎么办?” 边谦寻内心如同被人刺了一刀,他低下头去,其实他也考虑过这个可能,如果父王牺牲自己,自己心中会不会产生怨恨,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何山阔道:“你要认清一点,你想活命,必须老老实实跟我们合作。” 北野镇妖司的人马来到了驿馆前方,蒙长青摆了摆手,手下人将囚车推入驿馆,囚车内朝雨歌旁若无人,娇滴滴道:“你们送我来这里作甚?” 蒙长青冷哼一声:“再敢说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此时秦浪出来相迎,朝雨歌一双妙目望着秦浪,认出了是那个路边和镇妖司发生冲突的人,柔声道:“是你让他们把我送来的吗?” 秦浪也不搭理她,向蒙长青道:“劳烦各位开了囚车。” 蒙长青点了点头,示意手下将符箓去除,打开囚车,又为朝雨歌打开身上枷锁,朝雨歌重获自由,从囚车中一跃而下。 蒙长青冷冷望着朝雨歌道:“你好自为之,若是落在我的手上,定斩不饶。” 朝雨歌向他抛了个媚眼儿,娇滴滴道:“你真是好狠的心。” 蒙长青双目盯住秦浪,杀机凛然:“你们以为可以逃离北野吗?” 秦浪微笑道:“不劳蒙将军挂怀!” 蒙长青率领手下人撤离。 朝雨歌已经恢复了人形,婷婷袅袅来到秦浪身边,向他行礼道:“小女子朝雨歌多谢秦公子大恩大德。” 秦浪淡然道:“不是我想救你,而是受人之托,你现在可以走了。” 朝雨歌道:“公子既然救人为何不救到底,我现在出门,只怕要被北野镇妖司乱箭射杀,您难道就这么忍心让我去送死?” 第二百二十七章反噬之力 秦浪道:“你要留下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老老实实。” 朝雨歌眼波流转,娇柔婉转道:“公子所说的老老实实指得是什么?” 秦浪目光一凛,杀气森然,冷冷道:“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吗?” 朝雨歌在他强大的威压下竟然不敢直视,颤声道:“公子恕罪。” 秦浪道:“你大概不了解我们的处境。” 朝雨歌道:“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听说公子抓了边谦寻。” 秦浪道:“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这驿馆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朝雨歌道:“横竖都是一死,跟在公子身边逃生的机会更大一些,雨歌这条命拜公子所赐,愿听公子差遣。” 秦浪没有说话,朝雨歌道:“公子,雨歌虽然能力有限,可是雨歌对北野和齐云港的水路非常熟悉,或许能够帮得上公子。” 秦浪心中一动,对她道:“你先去守护李大人。” “是!” 朝雨歌走后,陈虎徒走了过来,问起今天见面的情况,秦浪叹了口气道:“我本想趁着和边北流见面的时机对他下手,但是他身边的老者非常厉害,我不敢轻举妄动。” 陈虎徒道:“铤而走险未必是万全之策,现在边谦寻在我们的手上,边谦寻肯定会投鼠忌器。” 秦浪摇了摇头道:“边北流要一天的时间就是想找到他儿子,如果找不到,他肯定会有更加极端的手段。” 陈虎徒道:“难道他不管亲儿子的死活了?” 秦浪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留给我们的机会可能只剩下一天了。” 陈虎徒道:“你想怎么做?” 秦浪道:“除了等,目前还没有更好的办法。” 秦浪回到自己的房间内,这种博弈的阶段最为煎熬,如果边北流放弃儿子的性命,那么他们这些人将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眼前红光闪现,却是颜如玉从春秋无极图中现出身来,这一路之上颜如玉并未主动现身,一直都在图中修炼,现在还是白天,她居然就敢现身,证明她的魂体修炼又有增强。 秦浪将房门插上。 颜如玉道:“你插门做什么?难道还担心有人闯进来?” 秦浪道:“小心驶得万年船。”颜如玉的事情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颜如玉道:“看你一筹莫展的样子,定然遇到了难题。”她在图中修炼,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秦浪简单将现在的事情说了,颜如玉道:“你想怎么做?” 秦浪实话实说道:“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忽然感觉内心狂跳不已,赶紧闭上双目,一张狰狞惨白的面孔浮现在脑海之中。 颜如玉看到秦浪额头青筋怒张,眉头紧皱,额头顷刻间布满冷汗,关切道:“你……怎么了?”伸手想去扶住他。 却被秦浪一把推开。 秦浪左手捂住心口,背朝颜如玉,低声道:“不要碰我……”他此时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欲望,想要吞噬颜如玉的魂魄,他不知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颜如玉向后退了一步,却见秦浪的左臂隐隐泛起蓝色的光华,她知道秦浪的这条手臂一直都有古怪,拥有吞噬魂力的作用,即便是她现在的修为也不得不谨慎从事。 秦浪内心怦怦跳动不停,脑海中浮现出一片汪洋,狂风骤雨,大浪滔天,一艘艘舰船正在海面上翻腾起伏,闪电如同巨蟒划过天际,照亮船上一张张空洞无神的面孔,全都是死人和骷髅。 秦浪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狰狞的表情。 颜如玉道:“秦浪,你醒醒,你醒醒!” 秦浪双手握拳,竭力挣扎着,来到这个世界的情景一幕幕浮现,看到带着白骨之躯爬出坟墓的情景,看到身穿红衣躺在棺椁中的白玉宫,看到自己披上甲障,看到雪舞从水中蜕变成人,看到颜如玉从画中缓缓走出…… 秦浪捂住头颅,试图将这纷乱的画面从脑海中全都清理出去,回归到现实中来,越来越繁杂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他无法忍受,他不愿继续抗争下去,想要高声呐喊,想要冲出这房间,此时心中充满了暴戾和杀戮,也许只有通过那样的方式才能让他从目前的状态挣扎出来。 一双手臂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只能是颜如玉,她看出秦浪正处于无比危险的状况,果断冲上去,将他抱住,试图帮他平复下来,此时的秦浪如同一个漩涡,颜如玉刚一接触到他的身体就感觉自己的魂体受到强烈的撕扯,体内的魂力不受控制地向外奔逸而出。 颜如玉咬紧牙关坚持没有放手,她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自己的命运就该如此? 秦浪的身躯忽然一震,颜如玉被一股源自他体内的强大力量震荡开来,双臂一松,秦浪已经从她的怀抱中挣脱了出去,第一时间选择远离颜如玉来到墙角,靠在那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的双目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当理智回归到他的体内,秦浪方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他几乎毁掉颜如玉的魂体。 颜如玉望着他,秦浪摆了摆手:“你不要过来,什么都不要说。” 撸起长袖,看到他的左臂之上出现了奇怪的符箓,这些符箓的文字和白骨笔深冥上相同,可仔细看又有不同,秦浪逐一辨认,很快就认出上面写着圆月升,海魂出。 秦浪整理了一下形容,从如意葫芦里面取出颜如玉的画像,颜如玉知道他的意思,秦浪是让她的魂体暂时寄身,不想对她造成伤害。 颜如玉指着秦浪的手臂道:“你若控制不住它,它就会对你造成反噬。” 秦浪道:“我出去透口气。” 颜如玉并不是第一个就此对他发出警告的人,师父陆星桥当初就说过这件事。 走入阳光普照的院落,秦浪心有余悸,脑海中仍然浮现出刚才的情景,那一艘艘诡异的黑帆好像就出现在齐云港的海面上,怎么可能?齐云港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风浪。 秦浪想得正在出神,朝雨歌来到他的身边,柔声道:“公子。” 秦浪看了她一眼道:“不是让你去保护李大人了吗?” 朝雨歌叹了口气道:“那老头子非得把我赶出来,说我想害他,让我滚回您身边。”双眸妩媚生光,望着秦浪道:“我也讨厌那个老不死的家伙,我愿意留在公子身边侍奉。” 秦浪皱了皱眉头,这朝雨歌真是死性不改,他想起刚才的事情,问道:“你对齐云港熟悉吗?” 朝雨歌点了点头道:“熟悉!” “齐云港海面以下可有沉船?” 朝雨歌道:“公子怎么知道?有沉船,我们鲛族将之称为战舰之墓,一百年前大雍北上征讨,集合千余艘战舰,但是行进到这一带海域的时候突然遇到风浪,战舰进入齐云港躲避风浪,当时的齐云港还没有这种规模,怎知道海啸来临,那些战舰全都被吞没,所有将士葬身鱼腹。” 秦浪道:“可曾发生过什么诡异的事情?” 朝雨歌点了点头道:“有,每到十五月圆之夜,战舰之墓就会有游魂穿梭,就算是我们鲛族也不敢在那一天靠近那里。” 秦浪想起自己手臂上出现得,圆月升,海魂出,心中暗忖,难道深冥是在提醒自己前去唤醒沉寂在海底百年的亡灵?如果真要如此,会不会给北野的百姓带来灾难? 秦浪道:“你有没有办法带我去那里看看?” 朝雨歌道:“明晚就是十五了,只要不是十五这一天都可以的,只是公子,我们现在被北野将士层层围困,想离开这里没那么容易。” 秦浪道:“不妨事,如果只有你我走出去,他们应该不会阻拦。”他估计北野方面大概率会跟踪他们离开,打算打着释放朝雨歌的旗号。 朝雨歌道:“若是公子想去,今天我就带你过去。” 秦浪回去整理了一下,颜如玉悄然从画像中走出,她刚才一直在偷听秦浪和朝雨歌的对话,小声道:“你打算去齐云港唤醒亡魂?” 秦浪点了点头道:“不给边北流一些压力,他是不会低头的。” “我跟你一起去。” 秦浪望着颜如玉点了点头。 秦浪和朝雨歌并辔离开了驿馆,果然如同秦浪所料,那些武士并未阻拦,只是安排人远远跟踪着他们,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朝雨歌离开北野武士的包围圈,脸上露出笑意:“公子,要不要我杀了那些跟踪的武士?” 秦浪道:“不可轻举妄动。”朝雨歌毕竟是妖女性情,对人命缺乏仅有的敬畏,如果不是秦浪约束,她早已出手杀人。 朝雨歌娇笑道:“公子,我真是佩服你的勇气,你们总共才一百多人,竟敢和整个北野抗衡,难道你就不考虑后果?” 秦浪道:“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好怕?” 朝雨歌道:“我就喜欢公子这样的大英雄。” 秦浪道:“我算不上什么大英雄,只是职责所在罢了。” 朝雨歌道:“只是据我所知边谦寻其实不止一个儿子。” 第二百二十七章与你无关 朝雨歌道:“只是据我所知边谦寻其实不止一个儿子。” 秦浪闻言一怔,其实以边北流的身份就算再多几个儿子也无妨,但是根据他们目前掌握的资料,边谦寻是三代单传,不知朝雨歌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的话可是真的?” 朝雨歌道:“边北流当年曾经欺骗过我们的一个族人,那位前辈为了他不惜背井离乡,甚至冒着被天谴的危险怀上他的孽种,后来却被他狠心害死。” 秦浪心中暗叹,人妖相恋为这个世界所不容,没想到边北流也有这样的经历。 “他们的孩子呢?” 朝雨歌道:“听说也随同那位前辈一起死了,你说这边北流够不够狠?你们人类为何如此冷血?”看了秦浪一眼,脸上浮出笑容道:“不过公子是好人。” 秦浪淡然笑道:“你才认识我多久就知道我是好人了?” 朝雨歌点了点头道:“对我好的人自然就是好人。” 秦浪哑然失笑,自己救她可不是对她好,而是因为傅先生。 齐云港到处都是北野武士,他们在港口市镇和港内船只之上大肆搜捕,力争不放过每一个角落,边谦寻的证供表明,他就在齐云港的某艘船上,所以港内船只也成了搜捕的重中之重。 蒙长青和宋百奇远远望着进入齐云港的秦浪和朝雨歌,蒙长青道:“宋先生,要不要拦住他们?” 宋百奇摇了摇头道:“只需跟着就是。”他对这两人的举动很好奇,这种时候来齐云港难道仅仅是为了送鲛女离开? 宋百奇认为肯能性不大,极有可能还是为了边谦寻的事情,看来边谦寻被藏在齐云港的可能性很大,目前搜查行动只进行了三分之一,尚未有边谦寻的任何线索出现。 蒙长青忍不住道:“若是那鲛女进入海中,就被她逃了。” 宋百奇道:“一个鲛女根本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找到小王爷。” 蒙长青叹了口气,为了抓住朝雨歌,他损失了十一名得力手下,现在看来这十一人白白丧命了。 秦浪和朝雨歌去了风波湾,朝雨歌站在临海的断崖之上,张开双臂,闭上双目,蔚蓝色的大海近在咫尺,她即将拥抱这生她养她的地方。 秦浪翻身下马,拍了拍黑风的背脊,让黑风先行离去,自己要随同朝雨歌一起进入海底,探寻战舰之墓。 朝雨歌道:“公子准备好了吗?” 秦浪点了点头,朝雨歌纵身一跃,娇躯划出一道美丽的抛物线,在她即将如水的刹那,双腿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青色尾鳍。 秦浪也不甘落后向海中投去,他这一跳,黑风也随同他一起向水中投去。 秦浪如水,眼前先是一黑,然后看到海底银光闪烁,朝雨歌身无寸缕,长发飘拂,眉目如画,上身赤裸,一双美腿为一条闪烁着青色光芒的尾鳍取代。 鲛人在海中都是这个样子,朝雨歌笑道:“公子水性不错……”她的话音未落,看到头顶又有一物落下,却是秦浪的坐骑黑风。 黑风在水中有若游龙,水性纯熟,朝雨歌奇道:“这是龙马。” 秦浪在水中不能发声,不过他在得到陆星桥的开印传功之后,可以在水底呆上三天三夜也不会窒息。 两人一马向海底深处潜去。 这边已经有人将秦浪他们的行踪禀报给了蒙长青,蒙长青越发奇怪了,如果说朝雨歌投海倒还正常,毕竟她是鲛人,秦浪跟着凑什么热闹?难道他被鲛女的色相所迷,鲛女迷惑人类随同她一起进入海底是最常用的方式,一旦人类男子被鲛女迷惑,随之进入海底,那么就会成为她的猎物。 宋百奇并不这么想,秦浪何许人物,一个孤身前往王府,胆敢和边北流叫板的人,岂会那么容易中了鲛女的圈套,更何况还是他将朝雨歌救出,宋百奇低声道:“风波湾内有什么?” 蒙长青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啊?和齐云港其他的海域并没有任何不同。” 宋百奇道:“去查,他们不会平白无故来到这里。” 雍都天气晴好,春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这片土地上,可白玉宫的心情一点都不好,处理完小皇帝龙世祥的后事,她方才知道秦浪被派去出使北野,在她看来一切都是萧自容的阴谋,望着萧自容的目光多出了几分冷漠和仇视。 萧自容知道她心中所想,平日里她们之间也没什么交流,今天来见她也是为了登基的事情。 白玉宫的冷漠让萧自容颇为无奈,只说了几句话她就选择离开。 桑竞天在勤政殿外面候着,看到萧自容出来,赶紧上前拜见,萧自容点了点头道:“卿家来得正好。” 她向东南角的凭栏走去,几名宫女太监退到远处站着,桑竞天躬身跟了过去,看得出萧自容的心情不好,大概率和白玉宫的见面并不愉快。 萧自容双手扶住凭栏望着远方的宫阙,内心中颇不宁静。 桑竞天也不说话,宫在她身后拱手而立,显得颇为恭敬。 萧自容道:“使团去了这么久还没有消息,看来此事不容乐观。” “倒也未必,如果边北流一心谋反,他根本无需拖延到现在,或者将使团驱逐出境,或者干脆将他们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萧自容道:“哀家现在真是后悔做出出使的决定,玉宫对此事的反应比预想中还要强烈,秦浪若是出了事,恐怕她大概率是不肯坐这张龙椅了。” 桑竞天微微一笑:“年轻人的话当不得真,只要她冷静下来就应当清楚利害。” 萧自容转过身冷冷望着桑竞天道:“你以为她也会像你一般理智吗?” 桑竞天把头垂了下去,自己对不起白惠心,旧事重提,证明她心中从未放下过对自己的怨恨,此前玉佛殿的表白不知有几分真实的成分在内,自己刚才的话无意中暴露了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萧自容道:“事情不可能永远拖延下去,如果边北流始终拖着,那么不妨让他们先回来。” 桑竞天皱了皱眉头,看来萧自容在女儿的事情上准备选择让步,桑竞天感到奇怪,最近萧自容表现得越来越是弱势,难道她真是母爱泛滥?按理应当不是如此。 此时安高秋引着太师何当重朝这边走来,桑竞天悄悄提醒了萧自容,萧自容转过身。 何当重来到萧自容面前恭敬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后千岁千千岁!” 萧自容道:“免礼,何爱卿有何要事?” 何当重道:“臣刚刚收到消息,边谦寻已经找到了!” 萧自容大喜过望:“当真?” 桑竞天心中也是一怔,他尚未得到这个消息,没想到何当重已经先得到了消息。 “边谦寻人在何处?” 何当重道:“已经落入我方控制之中。” 萧自容道:“是秦浪和陈虎徒他们干得?” 何当重点了点头道:“正是!” 萧自容呵呵笑道:“果然没让哀家失望。” 何当重道:“边北流目前正在漫天城大肆搜捕,使团成员身处险境,臣今日前来一是为了向太后通报此事,二是请太后下令,调遣兵力从三路向北野边境靠近。” 桑竞天道:“太师想征讨北野?” 何当重摇了摇头向萧自容道:“臣是要通过这种方式给北野施压。” 萧自容点了点头道:“好,哀家这就请陛下下旨。” 桑竞天道:“就算边谦寻落在我们的手中,边北流也未必会屈服,这个人我还是有些了解的,在他眼中权力始终是第一位。” 萧自容道:“你既然如此了解他,当初你为何不去北野出使?” 桑竞天面露尴尬之色,如果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她这样说倒还罢了,现在毕竟旁边有何当重在,萧自容对自己应当是不满的。 何当重心中暗笑,看到桑竞天被斥,他打心底感到痛快,告退道:“臣这就下去准备。” “何爱卿辛苦。” 何当重离去之后,萧自容叹了口气道:“哀家并非是故意要驳你的面子,只是最近事情层出不穷,哀家这心中已经疲惫不堪了。” “是我没用,无法为太后分忧。” 萧自容道:“与你无关。”重新转过身去:“若是秦浪此番能够平安回来,哀家不打算再拦着他和玉宫的事情了。” 桑竞天心中一沉,他能够感到萧自容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他感到不安,萧自容正在疏远自己,也许她的内心深处从未和自己走近过,此前的那番深情表白,只是因为她想要找到一个人依靠和利用,现在白玉宫已经登上帝位,自己的作用也就不大了。 桑竞天道:“太后不要忘了,庆郡王是他的岳父,龙熙熙虽然和他解除了婚约,但是两人毕竟夫妻一场,陛下乃是云英未嫁之身。” 萧自容道:“重要是她喜欢,哀家总不能让她重蹈覆辙,若是强迫让她和一个并不喜欢的男人在一起,恐怕她会恨我一辈子。” 桑竞天道:“难道你不怕秦浪利用她?” 萧自容明白桑竞天的意思,他其实担心的并不是秦浪利用白玉宫,而是担心秦浪利用白玉宫对付他们。 萧自容意味深长道:“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疑害怕的呢?” 第二百二十八章战舰之墓 桑竞天道:“微臣有罪。” 萧自容看都没看他一眼:“好端端的,罪在何处?” “臣不该让秦浪前往北野。” 萧自容道:“换成其他人决计无法让北野陷入如今的困境,哀家不认为你做错了。” 桑竞天道:“臣私心作祟,秦浪不过只有短短的七年阳寿,臣不想他耽误了陛下一生。”他想要对付秦浪绝非仅仅是这个原因,从根本上是因为秦浪早已识破了自己伪善的面孔。 萧自容闭上双眸抬起面孔,能够感受到春风拂面,可内心中却感到一阵阵的寒冷,她已无心为何还会心痛?原来伤心到深处不止是心会受伤。 萧自容良久方道:“痛苦一生还不如幸福一天,若是玉宫能够幸福七年,她已经比这世上的多数人都要幸福了。”停顿了一下又道:“哀家听说,你的二女儿暖墨只剩下三年不到的寿元,身为人父,难道你没有什么想法?” 桑竞天低声道:“臣会竭尽所能挽救她的性命。” 萧自容道:“过去我一度认为生不如死,死去之后至少可以一了百了,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死去之后仍然要被生前的痛苦所折磨,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 桑竞天默然无语。 “你不会知道,你纵然知道也不会在意。” 桑竞天低声道:“我愿用余生恕罪。” 萧自容摇了摇头:“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无所谓谁对谁错,爱一个人不会想到去恕罪,恨一个人也不会给他恕罪的机会!”说完这句话,她起身离去,只剩下桑竞天独自垂首站在远处,夕阳西下,桑竞天的半边面孔隐没在阴影之中。 越是潜入海底光线越是黯淡,最后完全变成了漆黑如墨的颜色,朝雨歌摆动长尾,尾鳍上泛起青色光华,尾部的鱼鳞一片片点亮,照亮这黑暗的海底,宛如一盏引路的明灯。 五彩斑斓的小鱼聚拢过来,环绕在她的身边,螺旋盘绕,如同附上了一条五彩的绸带。 秦浪屏住呼吸,纯粹以魂力驱动,身躯绷直如同一支箭镞,下潜的速度丝毫不次于朝雨歌,黑风就在他身边,朝雨歌回首望着秦浪,看到他居然能够跟紧自己,不由得啧啧称奇,若是在陆地上,她的行进速度次于秦浪不足为奇,但是在水底,这本该是鲛族的天地,想不到秦浪仍然可以保持和自己并驾齐驱。 朝雨歌道:“公子,咱们才行进了一半呢。” 秦浪点了点头,他没有朝雨歌在水中传音的本领,心中暗忖,想不到表面平静无波的齐云港海底竟如此之深。当年大雍水师在此折戟沉沙绝非偶然。 海底暗潮涌动,秦浪心中警示顿生,转身望去,却见一片黑压压的鲨群向这边游来,内心一惊,想不到刚刚下潜就遭遇这帮冷血的海底猎食者,黑风游到秦浪身边,秦浪凝聚魂力于左臂准备发出魂之利刃的时候,朝雨歌却迎着鲨群游了过去,鲨群向两侧分开,其中一头黑色巨鲨现出身形,平稳滑行到朝雨歌的身边,朝雨歌伸手抚摸了一下它的头顶,然后爬上鲨背。 黑风以灵念向秦浪传递信号,让他爬上自己的背脊,朝雨歌看到秦浪跨在马背上,不由得笑道:“咱们比比看,谁先到海底……”说话间黑鲨带着她如同离弦之箭直奔海底射去。 黑风不甘落后,带着秦浪向海底进发,龙马血脉绝非凡品,虽然起步比黑鲨要慢上半拍,但是中途就已经追上了黑鲨。 朝雨歌赞道:“公子的这匹马真乃神品。” 秦浪脑海中忽然印出一页功法,却是水底传音之术,当初陆星桥为他开印传功之时,将毕生所学一股脑都塞到了秦浪的脑子里,秦浪等同于一下拥有了一本百科全书,但是他对其中的内容并不熟悉,明明有水底传音之术,但是他一时间也找不到具体的所在。 现在术法主动出现,秦浪马上熟悉了一下,掌握了深冥术法,可以说对其他法术触类旁通,不消片刻已经融会贯通,秦浪道:“你那条黑鲨也不错。” 朝雨歌乍听到他开口说话也是吃了一惊:“原来公子懂得水法?” 秦浪道:“不算熟练,懂的一些。” 朝雨歌侧身坐在黑鲨背脊上,秦浪心中暗忖,她这样的姿势高速行进在水底,居然可以做到纹丝不动,鲛族跟我们果然不同。 再往下行黑鲨的速度明显缓慢了起来,尽管有朝雨歌的身体照亮,可水底仍然显得模糊不清,前方的水域不再透明,而是升腾着黑色的烟雾。 朝雨歌告诉秦浪已经到了战舰之墓的外围,往里死亡的气息过于浓厚,通常生灵是不会向里靠近的,果不其然,黑鲨就在这里止步不前,秦浪胯下的黑风也露出惶恐之色,秦浪拍了拍黑风的背脊,示意它不必随同自己进入其中,可以先浮上水面等着。 朝雨歌从黑鲨背上滑落,游到秦浪身边,轻声道:“接下来的一程,还是由雨歌带你前行了,公子趴在我背上。 秦浪犹豫了一下,朝雨歌虽然是鲛人,可毕竟是个女人,男女授受不亲。 朝雨歌居然看穿了他心底的想法,笑道:“公子难道担心我会诱惑你吗?雨歌能够诱惑的人本身就心术不正,是公子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因为雨歌生得过于魅惑呢?” 秦浪淡然一笑,游到朝雨歌身后,然后从身后抱住她,朝雨歌柔声道:“公子要抓紧了。” 秦浪双臂扶住她的肩头,落手处肌肤细腻柔滑,丝毫不逊色于人类,朝雨歌尾部摆动,丰臀在秦浪身下起伏,缓缓游入那团海底黑雾之中,她提醒秦浪最好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这黑雾乃死者的血液在海底形成,数百年飘逸不散。 朝雨歌下潜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周围的黑雾时浓时淡,时而聚拢,时而分散,看上去如同一只只怪兽在周围萦绕团聚。 越往下行,压力越大,黑雾的浓度也就越大,到最后即便是朝雨歌身上鱼鳞的光芒也无法照亮前程,朝雨歌双臂前伸,双手合拢在一起,身体保持着头下尾上的姿势,尾鳍剧烈摆动着,破开黑雾向下前行,秦浪紧紧抱住朝雨歌的身躯,这种感觉有些古怪,又有些旖旎香艳,朝雨歌说得不错,能被她诱惑的人本身心术不正。 秦浪抛开私心杂念,脑海中进入一片空明境界,想象着身下并非是朝雨歌,而是黑风,顷刻间心底欲念全消。 来自身体周围的压力突然减轻,朝雨歌背负着秦浪终于完成了对黑雾层的突破,一种突然破空的感觉让两人身体一轻,朝雨歌下潜的速度倏然增加数倍,前方水域开始重新变得透明,朝雨歌道:“公子可以睁开双眼了。” 秦浪睁开双目,却见他们距离海底已经不远,在他们的身下大片黑压压的建筑鳞次栉比地排列着,仔细望去,那并非建筑,而是一艘艘早已沉入水底的舰船。 这些战舰已经沉寂百余年,随着它们沉没于此的还有数十万水师将士。 朝雨歌道:“下方就是战舰之墓了,海底本来阴气就重,战舰之墓亡魂不计其数,他们见不得天日,又无法转生投胎,所以每到满月之时,这些冤魂就会倾巢出动。” 秦浪道:“明天才是十五吧?” 朝雨歌道:“不是明天,是今天,只要月出之前我们离开这里就不会遇到危险,现在那些亡魂应该处于休眠状态。” 秦浪点了点头。 边北流听完禀报不由得勃然大怒,搜遍了整个齐云港仍然没有发现儿子的下落,他怒视宋百奇道:“有没有查清楚?是不是有疏漏之处?” 宋百奇道:“启禀王爷,根据目前的状况来看,小王爷很可能不在齐云港。” 边北流怒道:“怎么可能?他一定在港口的某一艘船上,他在认罪书里面给我暗示,这样的暗示只有我们父子懂得。” 宋百奇道:“有没有可能别人冒充……” “不可能,这个联络方法没有其他人会知道!” 宋百奇道:“秦浪那群人不简单,他们既然能够找到小王爷,仅凭着一百多人就敢和北野对抗,证明他们不但有勇气而且有谋略。” 边北流望着他道:“你的意思是说,谦寻的暗记被他们识破?还是他们故意利用谦寻放假消息给我们,让我们沿着一个错误的线索查下去?” 宋百奇道:“王爷有没有想过向他们低头呢?” 边北流摇了摇头,他从未想过要低头,之所以选择让步,只是权宜之计,他想赢得更多的时间,力争在这段时间内找到儿子,可现在看来想要达成这个目的的希望不大。 宋百奇道:“我看这次大雍有两批人,明面上是使团这一百五十多人,暗地里还有一股不为我们所知的力量,目前小王爷就被这股力量控制。” 边北流道:“查不查得出这股力量来自于何方?藏身在何处?” 宋百奇道:“需要时间。” 边北流道:“没事,我们可以将此事再拖延几日。” 宋百奇道:“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第二百二十九章全面施压 “你只管说!” “臣以为秦浪一方也在利用这段时间,他们似乎正在筹谋一个大计划,所以他们并不怕拖延,我们不该被他们牵着走,应该掌握主动。” 边北流道:“掌握主动?你说得容易,如何掌握主动?” 宋百奇道:“秦浪和那鲛女一起去了齐云港,我亲眼看到他们跳入海中。” “那又如何?” “我猜他们应当是去寻找救兵了。” 边北流冷笑道:“救兵?那帮鲛人胆敢插手这件事?他们不要性命了?” 宋百奇道:“三百年来,鲛人不落地已经成为他们奉行的准则。” 边北流点了点头,表情突然变得凝重了许多,低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宋百奇道:“王爷有没有想过最坏的一步?” 边北流沉默了下去,怎会没有想过?他从一开始就想过,他不可能为了儿子向大雍低头,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可以做出牺牲。 宋百奇道:“其实主动权始终都在王爷的手中,何时收网要看王爷的意思。” 边北流道:“你的意思是……” 边谦寻望着眼前的棋局摇了摇头,他输了,棋力上他和何山阔根本不在一个境界,边谦寻道:“我下不过你。” 何山阔微笑道:“你心绪不宁,人越是想活下去,反而容易陷入死局,在逆境中唯有置死地而后生,方能有一线反转的机会。” 边谦寻道:“你不用说风凉话,其实你们的处境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杀了我,我父王绝不会饶了你们。” 何山阔道:“你父亲若是对我们抱定必杀之心,就等于对你同样起了杀心,如此说来,我们的处境还真是很相似。” “我跟你们不一样。” 何山阔道:“其实你父亲自立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北野之所以能够得到发展,并非是因为他个人能力如何出众,而是因为背靠大雍,如果不是大雍在背后支持,根本没可能毫无顾虑地发展。” 边谦寻道:“这就是大雍最无耻的地方,北野当初乃是一片贫瘠之地,明明是我们边家祖祖辈辈刻苦经营,方才有了今日之规模,可大雍硬要将所有的功劳据为己有,我们边家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朝廷从未放弃过对我们的猜忌,让我背井离乡留在雍都为质,还想方设法削弱我爹的势力。” 何山阔道:“你对你自己的父亲又了解多少?” 边谦寻道:“你不用挑拨离间,我大不了就是一死。” 何山阔道:“死不可怕,可如果一个人死的毫无意义那就太可笑了。” “如果我死了,你们使团的一百多人全都要偿命。” 何山阔道:“边氏决定自立之前有没有想过,除了齐云港这个出海口,所有的疆土都在大雍的包围之中,大雍想要对付边氏,根本不用派出军队,只需切断陆路交通,再封掉北野的出海口,不出三个月北野必然溃败。” “危言耸听,大雍的水师恐怕连一艘像样的船都找不出来。” 何山阔道:“你不要以为我们是在危言耸听,如果到了时间,你父亲仍然拿不出诚意,我就先卸掉你两条胳膊给他送过去。” 朝雨歌虽然胆大,但是到了战舰之墓的范围也不敢继续说笑。 一艘艘沉没在海底的战舰已经在这里静静躺了百余年,战舰的表面生满了疙疙瘩瘩的牡蛎和各种各样的深海寄生物。 朝雨歌带着秦浪来到其中一艘战舰前方,他们的身体缓缓上浮,沿着船锚的铁链一直上行,来到甲板上,甲板上空空荡荡,秦浪从朝雨歌的身上下来,寻找到了底舱所在的地方,伸手将舱门打开。 朝雨歌惊声道:“不要下去。” 秦浪向她微微一笑,朝雨歌还不知道自己前来的目的,他让朝雨歌在外面等着,自己从舱门游了下去,底舱内灌满了海水,左臂的魂力凝聚,弹射出一颗蓝色的光魂球,有若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明灯。 蓝光向周围蔓延,借着光球的照亮,可以看到底舱内密密麻麻的尸体,这些尸体大都腐烂为白骨,不过它们的身体外还穿着铠甲,这些都是大雍当年的水师将士,出师未捷身先死。 秦浪来到其中一名身穿将军服饰的尸体前方,望着它黑洞洞的眼眶,伸出左手的手指,点击在它的眼眶中。 尸体的头颅缓缓向上抬起,颈椎骨骼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它张开嘴巴,一条小鱼从它的嘴里游了出去,尸体伸出白骨嶙峋的手一把将小鱼抓住,塞入自己的嘴里,牙齿将小鱼的身体切断,血雾如烟。 秦浪脑海中听到尸体的声音:“我愿为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浪将魂力凝聚在左臂,蓝色光雾装的魂力丝丝缕缕向外散射而去,射入尸体的双目,这些沉睡于海底百余年的尸体一具具开始恢复了动作。 朝雨歌在秦浪进入底舱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她担心秦浪一人应付不了突发的场面,当她潜入底舱,顿时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秦浪如同一个发光体,蓝色的光雾以他的身体为核心覆盖到四面八方,溺毙在底舱中的那些水军尸体一个个恢复了行动。 朝雨歌掩住嘴唇,她听说过魂修中有化骨成兵的法术,但是今天是亲眼见到,而且这底舱中至少数百具尸体,秦浪竟然以一己之力让他们恢复了行动。 朝雨歌忽然明白秦浪为何要来探索这战舰之墓,他是要利用这些死去的水军来形成一支亡灵舰队,只是一个人无论能力如何强大,也不可能将海底死亡的数十万将士全部唤醒。 数十名死亡战士发现了朝雨歌的存在,它们纷纷向朝雨歌扑去,虽然身穿盔甲,又是骷髅之身,在水中的行动竟然极其灵活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朝雨歌赶紧向秦浪身边游去,不等她靠近,又有多名死亡战士过来堵截。 秦浪从周围荡动的水波已经猜到朝雨歌跟进来了,意念中发出指令,让那些死亡战士后退,不得伤害朝雨歌。 被秦浪唤醒的死亡战士将他视为主人,秦浪的命令对他们就是最高指示,它们迅速向周围撤离,闪开一条通道。朝雨歌惊得花容失色,这底舱死去的尸体估计有五百多具,如果全都苏醒,向她发动攻击,就算她水性卓绝也难以逃生。 秦浪向惊魂未定的朝雨歌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离开了底舱,他们刚刚游出去。就看到那些死亡战士一个接着一个从底舱爬了出去。 朝雨歌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面,数百名死亡战士如同复活一样,它们分工明确,有的去升起船帆,有的去将沉入海底多年的船锚升起,在一番紧张的忙碌之后,那艘战船的船锚脱离了海底,战船缓缓向上升腾,朝雨歌目瞪口呆地望着那艘战船,惊声道:“幽灵船,幽灵船!” 幽灵船是流传于鲛人中的一个传说,朝雨歌虽然听说过可是从未见过,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秦浪竟然拥有唤醒亡灵的能力。 秦浪继续潜入第二艘战舰,他并非是要指挥亡灵大军压境屠戮北野,自身的魂力虽然不弱,也不可能将海底这些所有死去的将士全都唤醒,他的目的是极可能地唤醒这些战舰,让它们封锁齐云港,制造混乱,让北野百姓产生恐慌,这些百姓一旦产生恐慌情绪,就会在北野境内蔓延开来,必然动摇他们对边氏的支持。 按照他和何山阔之前制订的计划,何山阔的消息已经传给了大雍,只要大雍收到消息,就会将军队在北野边境集结,利用兵力给北野军民造成威压。 普通老百姓的要求并不高,他们通常只想拥有安定的生活,别看他们现在支持边氏自立,无非是认为边氏能够让他们安居乐业,可当他们认识到边氏自立的行为会带给他们一场灭顶之灾的时候,他们才会想起自己是大雍的子民,没必要为了边氏成王自立的雄心而牺牲。 大雍开始在北野边境调兵遣将,分别从南、北、西三个方向调遣兵力共计十五万,太尉何当重放话调遣五十万大军拿下北野,无论这场仗打不打的起来,北野所有的陆路交通在事实上已经被切断了。 北野的发迹其实是依靠海上贸易,只要海上的途径仍在,他们的供给就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十五当日夜晚,五艘古怪的战舰出现于齐云港外,五艘战舰刚一现身就对试图进入齐云港的三艘商船进行了攻击,根据商船幸存者所说,操纵那五艘战舰的根本不是人全都是鬼,它们刀枪不惧,冷血无情,有人甚至看清它们穿着大雍水师的盔甲。 一时间谣言四起,最多的说法就是边氏自立的行为遭遇了天谴,大雍皇室利用阴阳无极图召唤鬼兵,利用当年对付颜悲回的方法对付北野。 第二百三十章人心动荡 人心一旦动荡,就如大河溃堤,漫天城人心惶惶,有些百姓已经开始思考边氏自立之事,边氏自立绝非从大雍独立出来这么简单,对大雍而言,这就意味着谋反。 大雍方面已经放出风声,如果边氏执意谋反,那么将不惜血洗北野,北野百姓追随边氏者视同谋反,杀无赦! 再这样的状况下边北流压力倍增,他之所以选择自立绝非一时冲动,一来看到大雍国运衰微,败亡只是时间的问题,二来趁着小皇帝刚死,社稷未稳,此时自立,朝廷或许无法兼顾,三来他已经悄悄和大冶结盟,大冶国方面答应,只要大雍有所动作,大冶国必突袭背部,和北野里应外合。 但是现实却是大雍大军压境,大冶国方面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似乎完全忘记了当初的承诺。 边北流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在这样的压力下,哪怕大冶国肯声援一下对他也是难得的帮助,但是大冶国对此漠然置之。 边北流越来越头疼了,齐云港那边的怪异事件仍然层出不穷,封锁齐云港的战舰仍在不断出击,如果说是鬼兵,按理说白天本不该出现,可这几天偏偏齐云港阴云密布,谣言越来越盛,大雍女帝拥有《阴阳无极图》,拥有召唤鬼域大军的神力,鬼兵惧怕日光,现在接连几日阴云遮日,证明上天都不站在北野一方。 现在连边北流也有些相信了。 虽然相信但心有不甘,他派出镇妖司蒙长青前往齐云港出海口平妖,根据宋百奇所说,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鲛族伙同水妖作乱。 齐云港三艘战舰缓缓驶向出海口,蒙长青站在正中那艘战舰之上,这三艘乃是北野战斗力最为强大的铁甲战舰,规模虽然比不上楼船,但是战船外壁覆盖铁甲,船身坚固,海战中可横冲直闯,以船身撞击敌舰,虽然船身沉重,但是移动速度还强于普通战舰,可以说这是北野水军的独创。 别看此次只是出动了三艘铁甲战舰,但是在海战中这三艘铁甲战舰可应对十艘寻常战舰,战斗力非同小可。 天气阴郁,云层低垂,漆黑如墨的海面上,云层就像铅块一样垂落下来,远方的海平面上云层和大海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蒙长青抽出单筒望远镜,眺望远方,看到出海口的地方没有任何的船只,这和幸存商人的描述完全不同,难道只是以讹传讹?不排除那些商人被吓破了胆子,胡说八道的可能。 瞭望台上斥候的禀报和蒙长青看到得相符,出海口处风平浪静,并没有任何异动。 蒙长青做了个手势,船头水兵挥动小旗,指挥战舰减缓速度,三艘战舰齐头并进,破浪向出海口缓缓靠近。低垂的云层下,舰身映射出深沉的反光。 此时远方的海面上传来飘渺的歌声,蒙长青听到这歌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低声斥道:“妖孽!”他右臂挥出。 一众水师将士齐声高唱,此乃安魂战歌,将士吟唱之时,全情投入,脑海中浮现出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场面,激昂的声音,昂扬的斗志,让将士们瞬间热血澎湃,他们要用这首安魂战歌来对抗鲛女充满诱惑的歌声。 这也是北野镇妖司和鲛人长期对抗之中发现得对策,鲛女擅长魅惑,她们时常出没于海上,诱惑过往商船,那些水手和乘客听到鲛女的歌声,就会在脑海中产生种种幻象,轻则意乱情迷,重则一跃入海,他们的肉体就成为鲛人和海妖争相分食的美餐。 北野之所以成立镇妖司,主要是为了应对这些海中的妖族,虽然鲛人从不认为他们是妖,但是在北野人的眼中他们和妖族无异。 三艘战舰,将士齐声高唱,利用雄浑激昂的歌声成功将鲛女的靡靡之音给压制下去。 蒙长青伸出手去,三名手下推着一辆弩车来到他的身边。 蒙长青摘下头盔,在自己的头顶一拍,一道青光从头顶冲天而起,光芒之中,一只白光勾勒的梭形巨眼冉冉升起,这只眼睛虽然只是光影勾勒而成,却宛如活物,升起到蒙长青头顶十丈处,先是悬停在虚空中,然后滴溜溜顺时针旋转,越转越快。 巨眼的转动猛然停滞,一道白光投射向东南方的海域,白光破开乌云薄雾,犹如探照灯般将目标海域的一道身影锁定。 百丈开外的海面上,鲛女朝雨歌坐在礁石之上,双手拨弄着竖琴,低柔婉转地唱着歌谣,虽然她的声音被安魂战歌全面压制,可是她不慌不忙,仍然在哪里自顾自唱。 蒙长青怒吼一声:“妖孽,是你自己找死,勿怪我无情!”右手一挥,已经锁定鲛女朝雨歌的弩车同时发射。 只听到咻!的一声,一支巨大的弩箭本着朝雨歌的娇躯直射而去,弩箭的尾端连着绳索,如果能够击中目标,弩箭可洞穿目标的身体,然后再利用绳索回收将目标拖拽回来,蒙长青利用这样的办法曾经猎取了无数海妖。 朝雨歌发出一声咯咯娇笑,在弩箭射中她之前,娇躯已然跃入海中,弩箭射中她刚刚坐过的地方。 蓬!的一声巨响,礁石被击得粉碎,足见这一箭的声势何其骇人。 蒙长青大声提醒道:“注意水下,进入我方范围者,杀无赦!” 此时瞭望台的斥候高声道:“大人,有船来了!” 蒙长青举目望去,却见海天之间,一个小黑点正缓缓向这边驶来,蒙长青拿起望远镜,确定过来的只是一艘船,那艘船船身生满牡蛎,船上升起得是破破烂烂的风帆,船上不时白光闪烁,等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蒙长青方才看清,船上忙碌得竟然是一群骷髅,内心中感到震撼不已,联想起此前的流言,蒙长青也感到一阵惶恐。 当年大雍皇室从鬼域借兵方才平定了颜悲回的叛乱,却因此而赌上了大雍的未来国运,那场百年前的战争导致大雍至今都未恢复元气。也是从那时起《阴阳无极图》消失于人世间,这百余年来只听到传说,但是无人见过真品。 有很多种说法,流传最广的两个说法就是鬼王收回了《阴阳无极图》,另外一种说法却是《阴阳无极图》仍在大雍皇室,只是他们不敢轻易使用,据说如果再用《阴阳无极图》不但会毁掉大雍,甚至会毁掉整个世界。 瞭望台的斥候都发现了对方船只的情况,蒙长青的部下匆忙向他请示,对面的那艘船乃是一艘亡灵操纵的战舰,无主之船,他们究竟是后退还是继续前进? 事已至此,蒙长青已经没有了选择,若是回头,必然会遭到边北流的责罚,如果向前就要面临着和幽灵船的一战,那些全都是亡灵骷髅,这些本该在夜晚才会出现的鬼物,因何出现在白天?蒙长青抬头看了看阴郁的天空,心中有了回数,也许因为乌云遮日的缘故。 蒙长青大吼道:“全速前进!甲船负责撞击!” 甲字号战舰就是他所在的这一艘,蒙长青向来以作战勇猛身先士卒组成,但是过去镇妖司主要是平妖,今日却要面对鬼船,撞击只是迫不得已才会选择,三艘铁甲战舰首先靠近目标,然后他们会利用船上的火炮先进行攻击。 蒙长青通过望远镜发现,那艘破破烂烂的战舰根本没有炮台,也没有火炮口,也就是说那艘由亡灵操纵的战舰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或许不等他们靠近,就已经将那艘鬼船摧毁。 那艘鬼船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妙,竟然开始转舵掉头。本来内心忐忑的北野水师将士看到眼前一幕,顿时士气大振,即便是鬼船又如何,他们拥有三艘铁甲战舰,只要进入攻击范围,到时候火炮齐发,任凭它有多少魑魅魍魉一样给轰得渣都不剩。 蒙长青示意擂鼓。 赤膊大汉挥动鼓槌,激动人心的战鼓声响起,三艘铁甲战舰破浪而行距离那艘鬼船越来越近。 蒙长青下达命令,只要进入射程范围马上开炮。 三艘战舰上的炮手开始准备。 蒙长青似乎已经看到那艘鬼船在火炮齐发中化为齑粉的场景,唇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就在此时,船身突然震动了一下,这震动来自于铁甲战舰的底部。 不单单是他乘坐得甲字号战舰,其他两艘战舰也在同时遭遇了一样的状况。 他们的船在缓缓上升,并非是因为海平面上升的缘故,而是因为有三艘船从底部上浮破破烂烂的三艘战舰如同跗骨之蛆粘附在了铁甲战舰的底部,三艘幽灵战舰上的骷髅水手沿着铁甲战舰的船身向上攀爬,他们攀爬的速度惊人,在蒙长青意识到局势不妙的时候,已经有骷髅水手冲上了甲板。 此时蒙长青方才明白,刚才逃离的那首鬼船并不是因为害怕而逃离,而是故意制造逃跑的假象,将他们引诱到这里。 第二百三十一章不敢杀我 三艘铁甲战舰被劫,船上将士多半被掳,对方只放出了一条小船,放六名北野水军回去报信。 边北流得到这一消息大惊失色,铁甲战舰是北野水师最为强大的舰船,可这次三艘舰船联合出动,在齐云港出口还未展开战斗就被敌方俘虏。 六名回来报信的士兵哆哆嗦嗦将他们的见闻说了一遍,众人听到幽灵船,骷髅兵的时候,一个个面面相觑。 传言果真被证实了,时隔百年之后,鬼兵重现人间,这就证明《阴阳无极图》仍在大雍皇室的手中。 刚开始边北流还认为只是大雍故意制造出来的谣言,真正用意就是要蛊惑人心,瓦解北野的内部,现在这件事已经得到了证实。 一帮谋士纷纷进言,其中一多半都建议边北流放弃自立的想法。 边北流听得心烦意乱,让众人散去之后,单独将宋百奇留下。 宋百奇知道他想听听自己的意见。 边北流叹了口气道:“本王低估了大雍使团。” 宋百奇道:“王爷后悔了?” 边北流点了点头道:“我本以为大雍气数已尽,那《阴阳无极图》早已不知所踪,可没想到仍在皇室手中。” 宋百奇道:“当年颜悲回雄踞西海洲,集结百万雄师自立谋反,险些灭了大雍取而代之,可最后大雍皇室还是凭着《阴阳无极图》,从鬼域借来阴兵,反败为胜。” 边北流道:“大雍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百余年来,国运衰微,灾荒不断,就是因为当年打开鬼域之门遭了天谴。”他心中犹豫不决,目前的局势如同起虎,他若是坚持,大雍很可能会以当年对付颜悲回的方法来对待他,颜悲回兵强马壮,坐拥百万雄师尚且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自己跟颜悲回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即便是排除鬼兵围城的因素,大雍从南北西三方已经将北野的边界围困,厉兵秣马,准备发动攻击。唯一的出海口齐云港,又被幽灵船封锁,根据最新情报,镇妖司派去的三艘铁甲战舰也落入了鬼兵的手中,现在调转炮口对准了北野。 可如果他选择屈服,放弃自立的想法,大雍会不会宽恕他自立的行为?即便是现在答应,以后也一定会找他清算这笔帐。 边北流对大冶国失望透顶,这种时候,大冶国竟然不肯出手相助,哪怕是声援一下也好,可偏偏摆出了作壁上观的态度,怎能不让人齿冷心寒。 宋百奇道:“王爷,从目前的状况来看,鬼兵的数量并不算多,和当年剿灭颜悲回之时无法相提并论。” 边北流道:“本王的实力和颜悲回当年也无法相比。” 宋百奇沉默了下去,知道边北流所说得全都是事实。 边北流道:“帮我请李逸风过来,我要跟他好好谈谈。” 宋百奇留意到边北流用上了一个请字,这就证明边北流的心态产生了变化。 身在驿馆的李逸风如同热锅蚂蚁一般,因为驿馆被北野武士围困,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外界的消息,听闻宋百奇过来,李逸风马上将他请了进来。 宋百奇说明来意,李逸风马上表示现在就可随他去见边北流。 跟随宋百奇刚刚走出房间,却看到陈虎徒率领西羽卫堵住去路,李逸风皱了皱眉头,不悦道:“陈统领,你这是做什么?” 陈虎徒道:“秦统领交代,他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驿馆。” 李逸风怒道:“放肆,我也要收到你们的约束吗?” 陈虎徒道:“属下为了大人的安危着想,请不要见怪。” 宋百奇道:“陈统领不要误会,王爷请李大人过府一叙,没有其他的意思。” 陈虎徒道:“王爷若是诚心和特使一叙,理当来到这里,在大雍李大人无论资历还是品阶都在王爷之上,王爷心中难道没有上下之分吗?” 宋百奇道:“陈统领大概忘记了使团前来北野的目的了。” 李逸风道:“虎徒,我等是为了和平而来。”他有种感觉这次边北流应该是服软了。 陈虎徒道:“我等前来北野就抱定必死之心,北野的所作所为大人心中还不清楚吗?王爷心中若是还念着大雍,理当前来这里拜会李大人。” 李逸风将陈虎徒拉到了一边,叹了口气道:“虎徒,现在秦浪不知所踪,危难之时,我不可错过和边北流面谈的机会,也许转机就在今天。” 陈虎徒冷笑道:“大人若是执意前往,不怕边北流谋害你的性命?” 李逸风道:“边谦寻在我们的手中,他岂敢妄动。” 陈虎徒道:“秦浪说过,他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擅离驿馆,大人也不例外!” 李逸风心中勃然大怒,自己才是朝廷委任的特使,想不到这些小字辈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正想发作,可遭遇到陈虎徒寸步不让的坚毅目光,又不得不软化下来,无奈摇了摇头道:“你以为边北流肯来这里?” 陈虎徒道:“秦浪说过,边北流可打得牌已经不多了。” 宋百奇没能将李逸风请过去,只好独自返回王府交差,他也是百思而不得其解,一个不到二百人的使团竟然搅得北野天翻地覆,秦浪、陈虎徒这些人怎么如此厉害?都说大雍人才凋零,可他看到的却是人才辈出,这两位全都是出类拔萃胆色过人的英杰,反倒是那个李逸风庸庸碌碌,没什么本事。 宋百奇回到王府门前,刚好看到一辆马车来到近前,宋百奇多看了一眼,看到那车夫从马车上放下一辆轮椅,然后将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公子从车上抱了下来。 宋百奇心中奇怪,这又是谁?他来王府做什么? 那年轻公子抬头看到了宋百奇,淡然笑道:“宋先生好。” 宋百奇越发好奇:“这位公子,我认识你吗?” “宋先生虽然不认识我,但是我对宋先生久仰了,都说您是北野第一谋士,漫天王能有今日之成就多亏了宋先生的辅佐。” 宋百奇皱了皱眉头,意识到对方有备而来。 “在下何山阔,乃是秦浪的好友,受了他的委托特地前来求见王爷。” 宋百奇内心一沉,果然来了,秦浪离开驿馆之后去了齐云港,接着齐云港就出现了鬼兵操纵的幽灵船,现在这个何山阔主动来到王府,估计是要向王爷摊牌了。 宋百奇微笑道:“何公子也是使团的人?” 何山阔摇了摇头道:“在下刚好游历到北野,遇到秦浪,他委托我帮忙做些事情,所以就来了。” 宋百奇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何山阔道:“知道啊,大雍的疆域,朝廷赐给边氏的封地,难道宋先生以为不是?” 宋百奇道:“何公子果然有备而来。” 何山阔向车夫道:“你在外面等着,我和宋先生进去见王爷。” 宋百奇心中好生纳闷,我都没答应你,你怎么知道我会带你进去? 何山阔道:“在下行走不便,还请宋先生相助。” 宋百奇身边的武士准备过去,宋百奇拦住了他们,亲自上前,双手扶住轮椅的椅背把手:“何公子知不知道秦浪惹了多大的麻烦?” “知道!” “知道你还敢来?” 何山阔道:“我来边谦寻还有一线生机,我若是不来他必死无疑。” 听到何山阔的这句话,宋百奇已经断定何山阔就是在外围负责配合使团之人,也许边谦寻就在他的手中。 宋百奇推着何山阔向王府里面行去,来到台阶处,两名随行武士一起帮他架了进去。 宋百奇道:“何公子真是好胆色。” 何山阔微笑道:“在世人的眼中,我这样的人生不如死,一个人若是不怕死,那还有什么胆色可言,宋先生怕死吗?” 宋百奇道:“怕,这个世上不怕死的可能只有死人。” 何山阔道:“怕死之人最好不要作死,宋先生乃是有大智慧之人,理当懂得忠孝仁义,明知边氏犯错却不加阻止,宋先生要么就是糊涂,要么就是别有居心。” 宋百奇道:“何公子果然不怕。” 何山阔道:“一个人没什么可失去当然不会害怕,放眼北野你还不是最害怕的人,最怕的那个其实是王爷,北野若是败了,宋先生若是侥幸逃生大可另觅高就,王爷就不一样了,他若败了,不但失去封地,失去亲人,失去子民,还要失去祖上的荣光,为世人唾骂,遗臭万年。” 宋百奇道:“你这些话也就是在我面前说说,王爷若是听到才不管你是否残疾。”他压低声音道:“或许你这句话说完颈上人头就已经落地。” 何山阔道:“他不敢杀我。” 宋百奇道:“为什么不干杀你?就算他杀了你,大雍朝廷也不会因为你而放弃大局,莫非小王爷在你手中?” 何山阔道:“边谦寻并不重要,边北流为了自立,完全可以放弃他。” 宋百奇道:“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就更应该感到害怕,在王爷眼中,你的性命连一颗草芥都比不上。” 何山阔道:“边谦寻的父亲为了权力可以放弃他,还好我的父亲不会这么做。” 宋百奇心中一怔:“尊父是什么人?” 第二百三十二章唯有低头 何山阔淡然道:“当朝太尉。” 这世上的聪明人不少,可聪明又有胆色的人不多,既聪明又有胆色还有背景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边北流很难想像,何山阔这样的状况为何要来北野,太尉何当重又怎能放心让双腿残疾的儿子深入险境? 太尉的长子、刑部尚书的儿子还有丞相的义子,派他们三个出使之前,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利用这三张牌吗?边北流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人家既然敢派他们过来,就有所依仗。 如果他们三人被自己扣押或其中一个有所闪失,那么自己得罪的就不仅仅是大雍皇室,而是整个大雍朝廷。 事实证明,这三个年轻人已经悄然成长起来,北野如今进退维谷的窘境正是他们联手造成的。 相比较而言李逸风已经没有那么重要,这次的使团,他只是一个符号罢了。 何山阔恭敬道:“小侄参见边叔叔!” 边北流望着轮椅上的何山阔,他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应该是在五年前,他前往太尉何当重家里做客,那时候何当重的二儿子何山铭推着何山阔过来相见,当时边北流对他的印象就非常深刻,很有才华的一个年轻人,只可惜双腿残疾。 何山阔称呼自己为边叔叔,显然也在提醒自己莫忘了和何当重的交情。 边北流微笑道:“山阔,你来北野怎么不事先说一声。” 何山阔道:“边叔叔公务繁忙日理万机,本来小侄是不想耽搁您时间的。” 边北流道:“见外了不是?你也是使团中人?”这大雍真是没人了,居然派一个瘫子前来出使。 何山阔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恰巧来漫天城游览,没想到刚巧赶上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不知本王能不能替你解决?” 何山阔微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边叔叔若是不能解决,恐怕整个北野也无人能够解开这个结了。” 边北流对他前来的目的当然再清楚不过,笑眯眯道:“你说!” 何山阔道:“边氏来北野之前,土地贫瘠,人烟稀少,那时的齐云港只是一个小小的码头,那时还没有漫天城,北野能有今日的繁华和边氏几代的苦心经营是分不开的。” 边北流心说你就算不说别人也知道,北野过去就是一片不毛之地,就是我们边氏励精图治苦心经营起来的。 何山阔道:“难道边叔叔人心看着祖宗的基业毁于一旦?” 边北流淡然道:“贤侄,毁于一旦从何说起?” 何山阔道:“边叔叔为何要自立?” 边北流道:“妖孽横行,奸佞当道,本王无力扭转大雍如今之困境,但是想倾尽一腔热血保一方百姓平安。” 何山阔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妖孽横行,奸佞当道!请问有哪些妖孽,又有哪些奸佞?” “先皇是如何死的?太后是不是欠天下人一个交代。” 何山阔冷冷望着边北流道:“边叔叔何时喜欢听信流言了?你乃大雍臣子,食大雍之俸禄,尽职效忠乃是你的本分,身为漫天王,蒙受皇恩,深得器重,却因流言而对朝廷妄自猜度,甚至生出异心,不忠就是不忠何须寻找借口!” 一旁宋百奇怒道:“住口,岂可对王爷无礼!” 何山阔冷冷望着宋百奇道:“在你心中是朝廷大还是王爷大?你效忠得是北野还是大雍?” 宋百奇被何山阔一句话就给问住,他自然是大雍的臣民,公开谋逆的话他还说不出口,世事难料,在如今的局势下,谁又能知道边北流的下一步选择,如果边北流选择屈服,那么他自然要奉大雍为主,如果边北流破釜沉舟和大雍决裂,那么他效忠得当然是北野。 何山阔道:“真是可笑,从上到下,心中都想着谋反自立,可偏偏每个人都不敢将谋反二字说出来。因为你们自己清楚,乱臣贼子是要为天下人所不齿,是要遗臭万年的。” 边北流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目露杀机道:“你不怕死?” 何山阔淡然笑道:“于我而言生死本没有什么界限,我之身躯本来只有一半活在人世,你若杀我,北野只怕要血流成河,到最后苦的还是北野的百姓。” 边北流道:“你来见我就只是要说这些?” 何山阔道:“边叔叔有几年没回过雍都了?” 边北流想了想道:“最后一次还是五年前,也就是见你的时候。” 何山阔道:“您还记得当初陪在我左右的童儿吗?” 边北流努力回忆了一下,这样微不足道的细节他实在是记不清楚了。 何山阔道:“他姓朝,叫朝北心。” 边北流心中一沉,冷冷望着何山阔:“你告诉我这件事有什么意思?” 何山阔道:“我只是想让边叔叔知道,其实大雍朝廷对边氏的关注从未有过懈怠,边氏的一举一动都在朝廷的掌控之中。边氏若迷途知返,朝廷可既往不咎,边氏若自立建国,不出十天,必然灭国!” 边北流怒道:“你当真不怕死吗?” 何山阔道:“我不知你究竟出于何种想法决定自立,一个人利欲熏心方才会做出愚不可及的事情,当初大雍分封异姓王,给你们封地之时并非随意分封,而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你手下的这帮谋士难道看不出北野的地势?” 宋百奇心中暗叹,怎会看不出,可当初边北流铁了心要自立,他们岂敢反对?本以为北野富庶,万众一心,再加上大冶国可以内外呼应,想不到真正事发,原本认为的优势全都起不到任何作用,大雍只动用了五艘幽灵船封住了北野的出海口,整个北野就陷入了包围圈中。 何山阔道:“大雍虽然衰落,但是对付区区北野仍不费吹灰之力,王爷!此时迷途知返为时未晚,若是抗争到底,不但边氏会被灭族,北野的土地也会被百姓的鲜血染红,难道这才是王爷想要的?” 边北流挥了挥手,周围人全都退了下去,他起身走向何山阔:“贤侄,还回得去吗?” 何山阔点了点头道:“回得去,不过小王爷需随同我等返回雍都,老夫人也要一起返回雍都王府,太后答应,只要王爷放弃自立,此时不再追究。”他提出了议和的条件,这条件绝非最初朝廷的条件,而是秦浪和他共同商议的条件。 边北流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何山阔道:“主动权并不在王爷的手中,王爷也不要低估了陛下的胸怀。” 边北流心中暗忖,若是自己不肯回头,即便是可以杀死使团的人,可北野也免不了覆灭的下场,如果单单是陆地上的三路大军或许他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可是皇室竟然动用了阴阳无极图,召来了鬼域大军,这让他的内心感到惶恐。 鬼域大军绝非边氏能够抵挡,出海口被封,陆地上三面被围,意味着整个北野陷入包围圈中,真要让北野的臣民陪葬?那样自己就会遗臭万年。 何山阔道:“王爷始终未曾说过一个反字,朝廷也认为王爷只是产生了一些误会,否则也不会派使团来北野。” 边北流暗忖自己早晚还逃脱不了一死,即便是现在能够休兵罢战,朝廷也不会当作此事没有发生,可而今之计,唯有低头了。 一切都坏在大冶的手里,大冶不可信任。 边北流道:“你若真有诚意,可否先放了我儿?” 何山阔平静道:“这是他的藏身之处,王爷可让人将他接回来。”边谦寻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对使团而言也失去了价值。现在真正给边北流造成威压的还是大雍的军队和封住出海口的幽灵船。 何山阔离开王府之后,直接去了驿馆。 在何山阔离去不久,北野士兵按照他提供的地址找到了被关在地窖里面的边谦寻,边谦寻虽然被关了几天,可身体并未受到伤害。 何山阔来到驿馆,李逸风就闻讯赶到,听闻他已经将边谦寻放了,叫苦不迭道:“贤侄,我们费尽辛苦方才将他抓住,为何你要将他放了,这下吾等性命不保。”在他看来手中没有了边谦寻这个人质,边北流自然不再用投鼠忌器,意味着对他们下手再也不需要顾忌。 何山阔微笑道:“此事我做不得主,决定抓边谦寻的人是秦浪,决定放他的人也是秦浪。”他这句话暗藏机锋,意思是我们放人干你李逸风屁事?今次出使北野你可出了半分力气? 李逸风面露尴尬之色。 陈虎徒道:“边北流如果铁了心要反,别说我们抓了边谦寻,就算把他所有的家人都抓来,他仍然还是要反。” 何山阔微笑道:“陈兄明见,边北流绝非不识时务之人,他之所以只敢自立不敢谋反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步退路。” 李逸风道:“就算他答应了我们的条件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何山阔淡然道:“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不想打仗,朝廷也不想打,以后这笔帐自然早晚要算的,不过要看谁先恢复元气。”双目望着李逸风道:“李大人,边北流应该很快就会亲临驿馆跟您议和,朝廷的条件需要变一变。” 李逸风愕然道:“什么?” 第二百三十三章喜讯 李逸风并不相信边北流会来,边谦寻在他们手中的时候,边北流投鼠忌器,现在他们手中的牌已经打完了,占尽优势的边北流岂肯再来跟他们谈判。 何山阔和陈虎徒对望了一眼,同时流露出失望的眼神,如果大雍依靠李逸风这样的臣子恐怕衰落不可挽回。 李逸风身为使臣并未表现出任何的过人之处,面对北野刁难无计可施,若非他们几人联手应对,恐怕李逸风就算在漫天城呆上一辈子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其实李逸风现在根本就不清楚外面的状况,陈虎徒虽然和他待在一起,但是陈虎徒不可能将秦浪、何山阔的计划告诉他,李逸风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逸风也看出他们肯定有事情瞒着自己,叹了口气道:“你们有什么事情可否明说,别让老夫猜度了。” 何山阔微笑道:“李大人,您听我慢慢说起。” 李逸风终于相信北野开始示弱,围困在驿馆外的北野士兵悄然退去,忽然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李逸风感到庆幸的同时,又有些惭愧,若非这些年轻人出手应对北野,自己面对眼前的局面根本想不出任何的办法。 真正的谈判已经结束,自己只是负责走一个过场罢了,李逸风只希望早点结束这趟苦差,返回雍都。至于功劳是谁的?已经不重要,自从被太后萧自容算计,稀里糊涂地当了桑竞天的挡风墙,李逸风从那时起就心灰意冷,如果不是桑竞天把他推到了这个位置上,他宁愿在雍都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也不愿来北野冒险。 一度认为这条老命要丢在北野,却想不到多日的苦熬终于迎来转折。 李逸风从这几个年轻人的身上竟然看到了一丝希望,此番北野之行已经验证了他们的能力,回去之后必然会受到朝廷的重用,大雍在他们的手上能够得到中兴也未必可知。 李逸风有些不解道:“贤侄,你为何要来北野冒险?”这件事可以说跟何山阔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又是残疾之身,为何要来到漫天城冒着生命危险帮助他们呢?难道何山阔对大雍忠诚到了这种地步? 何山阔道:“若是北野反叛,大雍距离崩塌已不远矣,大雍若亡,身为大雍子民又怎能独善其身?” 李逸风虽然觉得有道理,但是说服力好像还不够,反正他儿子没有这种境界,那自己的儿子李玉亭和这些年轻人相比,不难发现其中存在的差距,这也是当初儿子被弄得狼狈不堪的原因,儿子跟何山铭情同手足,不过现在看何山铭的能力远不如他的大哥何山阔。 李逸风道:“就算边北流铁了心叛乱,也未必能够颠覆大雍的基业。” 何山阔摇了摇头道:“若是北野当真反了,朝廷派兵平叛,一旦战事打响,大冶和黒胡都会伺机而动。大雍国库空虚,已经支持不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了。” 李逸风抿起嘴唇点了点头,低声道:“封锁齐云港出海口的船只,当真是朝廷请来的鬼域大军吗?” 何山阔道:“这我不清楚,等咱们回去之后,李大人问问太后不久清楚了?” 李逸风唇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他可没有这个胆子去问。 边北流果真前来驿馆,这次来驿馆只带了几名武士随行。 见到李逸风,边北流主动行礼道:“李大人不辞劳苦前来北野巡视,边某怠慢之处还望海涵。”这句话明显放低了姿态,将李逸风的出使说成了巡视,等于婉转地告诉李逸风,我给朝廷面子,我不反了。 李逸风道:“王爷日理万机,百忙之中能抽出时间来到这里,本官以感激涕零。” 边北流心中暗忖,李逸风比之前也硬气了许多,话里的意思分明带着对自己的责难,事已至此,逞强已经没有必要:“李大人不妨明说吧。” 李逸风点了点头,按照刚才何山阔交代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其中有几点非常关键,一,朝廷为了表彰边北流发展北野有功,所以在雍都为边氏修葺府邸,赏赐良田百倾。 封边老夫人一品诰命,特许她回雍都养老,颐养天年。边谦寻也随同老夫人一起返回雍都,过往罪名全部一笔勾消,太后会亲自为边谦寻再择佳偶。 边北流心中明白得很,这就是要把他老娘儿子全都弄到雍都软禁起来,虽然暂时不会对他下手,不会发兵北野,可以后肯定不会继续任由他发展了。 边北流素有仁孝之名,这次之所以自立而没有马上选择反叛,从根本上还是受名声所累,如果他当机立断自立反叛,或许不至于落入眼前的被动局面。 李逸风又提出了一个原来没有的要求,那就是提高北野的赋税,其实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推翻了来北野之前拟订的合约内容。 记得临来之前制订的策略是要先将北野的局势稳定下来,只要稳住边北流,不惜做出让步,当时的条件边北流也知道,但是他眼中根本没有大雍,下定决心要自立,从此脱离大雍的掌控,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他从刚开始的主动落入了被动。 边北流强忍心中怒火,向李逸风微笑道:“李大人,好像您的条件和之前有了很大不同。” 李逸风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王爷难道还看不清现在的局势?” 边北流沉默不语,事已至此,什么条件都得暂时应承下来,他要得是时间。 自从小皇帝驾崩之后,太后萧自容总算听到了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她听何当重禀报完最新的消息之后,轻声道:“当真?你是说边北流将所有的条件都答应了下来?” 何当重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边北流答应了所有的条件,边谦寻和老夫人不日即将随同使团一起返程。” 萧自容松了口气,如此说来北野的危机算是解除了。 何当重道:“臣已经派水师将士从海路前往北野,一是为了迎接使团回归,二是要常驻齐云港,控制齐云港就等于扼住了北野的咽喉,以后不用再担心边北流生出其他的想法。” 萧自容感慨道:“何爱卿辛苦了,这次多亏了你。” 何当重淡然笑道:“为大雍立下汗马功劳的可不是我,秦浪、陈虎徒还有犬子山阔,他们才是扭转局势的关键。” 萧自容道:“哀家一定奏请陛下,对他们论功行赏。” 何当重离去之后,白玉宫兴冲冲来见萧自容,她也听说了使团已经完成任务的消息,第一时间前来找萧自容验证。 看到她的样子,萧自容暗自感叹,她关心得只怕不是使团,也不是什么大雍的未来,而是秦浪。 “母后,使团回来了吗?” 萧自容道:“哪有那么快,他们就算现在动身返程,也许十日。” 白玉宫有些失望道:“这么久?” 萧自容道:“不过北野的危机应当是解除了,这次秦浪为大雍立下奇功,陛下打算如何赏赐他?” 白玉宫心中琢磨着,这次一定要趁机给秦浪封个大官儿,我是大雍的皇帝,那么自然应当是我说了算。 萧自容看到女儿神情,心中已经将她的心思猜了个七八分,故意道:“不如召他为驸马如何?” 白玉宫少有的露出了羞涩的神情:“母后,您说什么?”俏脸已经羞得通红。 萧自容道:“大雍从未有女帝的先例,他若是娶了你,那就是忠王,当然那还得看你的意思,你愿不愿意?” 白玉宫心中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她虽然豁达,可如果让她直截了当地说出口,也觉得难以启齿,目光不敢直视萧自容,望着外面道:“还不知他心中怎么想。”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只要秦浪愿意娶她,她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萧自容暗自感叹,女儿在感情上头脑太不清醒,爱上一个人就全心全意执迷不悔,其实自己何尝不也是如此,只不过自己遇到了桑竞天,只希望她没有看错人才好。 萧自容让女儿去勤政殿批阅奏折,有些事情她是无法代劳的,萧自容心中明白,女儿绝非帝位的合适人选,想要让她坐稳朝堂就必须要帮她组建一支队伍进行辅佐,因为这次应对北野的事情,她对桑竞天的戒心越来越重,桑竞天私心太重,当初他为了功名可以抛弃自己,现在未必不会舍弃自己的亲生女儿。 此时小太监过来禀报,陆星桥过来求见,萧自容心中对此人充满了畏惧,不想见他,却又不敢不见,让人将陆星桥请进来,屏退左右。 陆星桥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后。” 萧自容道:“这里没有其他人,陆卿无需大礼。” 陆星桥道:“太后可听说北野事情了?” 萧自容道:“北野危机已解,刚刚太尉已经向哀家说过了。” 陆星桥道:“臣指的是齐云港幽灵船的事情,现在外界传得沸沸扬扬,都说陛下动用了《阴阳无极图》从鬼域借兵施压北野,这才不战而屈人之兵,让北野乖乖俯首称臣。” 第二百三十四章夜谈 萧自容道:“这种谣言大可不必相信。” 陆星桥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萧自容因他的这句话而感到不悦,皱了皱眉头道:“你什么意思?” 陆星桥笑道:“太后手中自然是没有《阴阳无极图》的,这幅图究竟在不在宫中都不好说。” 萧自容神情稍缓。 陆星桥道:“秦浪不简单呢。” 萧自容道:“他的确有些本事。” “太后可能没了解臣的意思,我是说秦浪拥有化骨成兵的本领,此次封锁北野齐云港出海口,就是他一手所为。” 萧自容道:“无论他采用怎样的手段,这次北野的危机的的确确都是他一手化解。” 陆星桥道:“大雍正值用人之际,这些年轻人此番能够力挽狂澜,足以证明他们可当重任。” 萧自容颇感诧异,想不到这番话居然能够从他的嘴里说出,至于他究竟出于何种动机就不得而知了。 北野危机最终以边氏的让步告一段落,边谦寻和奶奶边老夫人一起随同使团前往雍都,老夫人年事已高,她对生死早已看淡。边谦寻此番前往雍都却是不情不愿,他担心徐中晴的事情不会那么容易结束,就算朝廷答应不追究,徐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离开漫天城之时,边谦寻几度回望,心中暗忖这一去恐怕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父亲对自己终究还是不够疼爱,在他心中权力和封地更重要,危机到来之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放弃。 北野方面派出一支五百人的队伍负责护送,边北流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并未远送,只是将他们送出了王府。 秦浪和陈虎徒本想选择海路,何山阔认为陆路更安全一些,毕竟陆路全程都在国境之内,大雍和北野言和,并不是许多人想要的,返程途中,说不定会遭遇危险。 经过此次北野危机,秦浪三人的友情得到了锤炼,彼此之间已经形成了不言自明的默契。 离开北野领地的第一个夜晚,点燃篝火,三人围在篝火前,陈虎徒在火上炙烤着一只打来的黄羊,肉香在夜色中悄然弥漫。 秦浪备好了酒,倒满了酒碗。 何山阔道:“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所以只能坐等吃喝了。” 陈虎徒道:“你是动脑之人,原该是坐着的。” 何山阔坐在轮椅上,笑道:“我也只能坐着。” 陈虎徒削下一条羊腿,其余的烤羊让手下兄弟拿去分了。 秦浪端起酒碗递给他们,三人共同喝了一口酒,何山阔浅尝辄止,秦浪和陈虎徒都一口干了。 何山阔咬了口肉道:“真香,虎徒的手艺还真是很棒。”三人之中他最为年长。 陈虎徒笑道:“我在北荒戍边,因为粮食短缺,时不时还要靠打猎补充,北荒地广人稀,土地贫瘠,黄羊是最多见的,因为打到的黄羊比较多,打来就烤着吃,所以练就了一手烤羊的本领,我时常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解甲归田,就去雍都开一家烤全羊的酒楼。” 秦浪道:“主意不错,你要是开店,我就入股。” 何山阔和陈虎徒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不知道入股是什么意思。 秦浪解释道:“就是入伙的意思。” 陈虎徒道:“好啊。” 何山阔道:“你们两个若是去开酒楼,岂不是大材小用。” 陈虎徒道:“只是想想罢了,如今这世道哪有太平可言。” 何山阔喝了口酒:“从古至今,那一代的太平盛世不是从乱世开始?” 秦浪对此深有同感,他所熟知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这个世界也是一样。 陈虎徒道:“大乱之后必有大治。” 何山阔道:“乱世出英雄,拯救大雍于危亡的使命就在我们的肩上了。” 陈虎徒没有说话,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何山阔目光灼灼望着秦浪,秦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一声道:“何大哥为何这样看着我?” 何山阔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难道没有感到自己肩负的责任吗?” 秦浪苦笑道:“我这人从没有什么宏图大志,随波逐流,随遇而安。” “你回去之后想做什么?” 秦浪不假思索道:“此事完成之后,我也算得上是将功赎罪,离开雍都寻找熙熙。”这段时间他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龙熙熙,虽然知道龙熙熙完全拥有自保的能力,可是仍然对她放心不下。 何山阔道:“找到了她又能如何?还不是要背负着弑君的罪名亡命天涯?愚兄有一句话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秦浪道:“何大哥有话只管直说。” 何山阔点了点头道:“身为大雍子民,国事始终要大过家事,熙熙郡主也是龙氏子孙,她自然不想大雍亡了,现在其实有一个最好的机会,你只需顺势而为就可改变大雍的大局。” 陈虎徒望着秦浪,其实他们都清楚何山阔指得是什么,陈虎徒能够体谅秦浪此刻的心情,如果换成是他,他也难以抉择。 何山阔道:“你若娶了陛下,你就是国后爷,有我和虎徒辅佐,何家和陈家作为后盾,就算你干爹桑竞天也需对你敬畏三分。太后只手遮天的时代自然一去不复返了。” 秦浪道:“可是熙熙生死未卜。” 何山阔道:“所以必须有所抉择,只要陛下坐稳皇位,你掌握了大雍权柄,熙熙郡主的罪名自然能够洗清,这件事明眼人都知道是太后嫁祸,但是想为郡主洗清罪名比登天还难,除非你掌控比太后更大的权力。” 何山阔向陈虎徒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也说句话。 陈虎徒本来不便说话,可若是不说也不好,他苦笑道:“这件事若是落在我身上的确难以抉择。” 何山阔瞪了他一眼道:“你自然无法抉择,可谁又没规定秦浪只能娶一个,而且据我所知,他和陛下认识在先,两人本来就是有感情的,现在打陛下主意的不知有多少,若是陛下选了其他人,这大雍不知要变成什么样子,秦浪啊秦浪,你就娶了陛下又有何妨?她的容貌地位,有哪样配不上你?” 秦浪叹了口气道:“此事容我再想想。” 何山阔道:“想什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中其实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担心别人说你背信弃义,担心熙熙郡主得知这个消息会恨你对不对?” 秦浪道:“熙熙的气量可没那么小。”其实龙熙熙离开之前,就建议他迎娶白玉宫。 秦浪喝完这碗酒,一时间心境烦乱,起身向不远处的坡地走去。 陈虎徒望着何山阔:“何大哥,你不该将这件事挑明。” 何山阔淡然道:“早晚都要挑明。” 陈虎徒道:“一个人心中怎么可能装得下那么多人。”他不禁想起了自己,至今都没有从过去的那段感情中走出来。 何山阔道:“人不一样,看待感情的方式也不一样,在感情方面,秦浪比你要看得开。” 陈虎徒哑然失笑:“我的确太执着了。”拿起酒坛想帮何山阔将酒满上,何山阔表示不用,他不贪酒,叫来鹰奴,推着他去营帐休息。 经过李逸风营帐的时候,发现他仍然未眠,何山阔道:“李大人在吗?” 营帐中传来李逸风的一声咳嗽:“贤侄还未睡呢?” 何山阔道:“有些心思,睡不着。” 李逸风从里面走了出来,衣衫齐整显然没有入睡,招呼道:“贤侄,外面夜冷风寒,里面坐吧。” 何山阔使了个眼色,让鹰奴将他送入营帐。 李逸风去倒了杯茶递给他,何山阔微笑道:“谢谢。” 李逸风心中暗忖,此子智慧高绝,深夜来访必然有事,心中斟酌了一下道:“此次北野危机顺利化解全靠了你们的功劳,等回到雍都,老夫一定奏请圣上,对你们论功行赏。” 何山阔道:“若非有李大人的高瞻远瞩,精妙布局,这次也不会那么顺利。” 李逸风老脸发烧,他清楚自己做了什么,这次北野危机化解跟他可没有多少关系,何山阔这样说究竟是嘲讽自己还是另有所图?这小子的心机绝不次于他爹何当重。 李逸风道:“贤侄无需谦虚,此次出使老夫明白了一个道理,大雍的未来原是在你们的身上。” 何山阔道:“我今晚来见李大人其实是有一个人情相送。” 李逸风心中一怔,送我一个人情?难道要将北野出使的功劳让给我?转念一想可能行不大,毕竟使团人员众多,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自己做了多少事,谁都心知肚明,这功劳就算他们肯让,自己也不敢接,那一定是其他的事情。 何山阔道:“我想请李大人出面保媒。” 李逸风又是一惊,保媒?他看中了谁?以他爹的身份还需自己保媒?那么对方一定是个相当重要的人物,或许跟太尉何当重的地位旗鼓相当?李逸风心中迅速做了一个排查,突然跳出来一个人,难道是当今陛下。 ------题外话------ 我的疏忽,七天未更。 第二百三十五章返京 越想这种可能性越大,李逸风有些不寒而栗,何山阔虽然智慧过人,可他毕竟双腿残疾,若是自己为他保媒,岂不是对圣上不敬?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为何不去找别人?分明是想要坑害自己。 李逸风心中波澜起伏,表面上却风波不惊,故意道:“不知贤侄看中了谁家的女儿?” 何山阔从李逸风刚才不经意流露出的表情就知道这厮猜错了,微微一笑道:“我对成家之事看得很淡,李大人不用担心,我其实是为了我的一位朋友。” 李逸风暗自松了口气,算你有自知之明,虽然你爹是当朝太尉,可毕竟你非健全之人,别说是圣上,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嫁给你心中也未必情愿。 李逸风道:“是秦浪还是陈虎徒?” “秦浪!” 李逸风倒吸了一口冷气:“贤侄难道不清楚秦浪曾经是郡马?” 何山阔微笑道:“李大人还未问我究竟向何人保媒呢?” 李逸风苦笑道:“若是简单的事情贤侄也不会找我,我若是没有猜错,你想帮秦浪说媒的对象是当今大雍之陛下。” 何山阔点了点头:“不错!” 李逸风叹了口气道:“贤侄给我出了个大难题,那秦浪迎娶龙熙熙在先,现在让我给他保媒,陛下若是怪罪下来,保不齐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何山阔道:“李大人难道没有听说过,陛下当初逃离雍都前往九幽宗,这一路上可都是秦浪保驾护航,他们两人历经生死磨难,感情深笃,正所谓郎有情妾有意,只差一位德高望重的媒人来促成好事。” 李逸风道:“就算陛下这么想,可太后那边……” 何山阔道:“换成我们出使之前,太后或许不会同意,可北野之事顺利解决全都依靠秦浪。陛下也非太后亲生骨肉,对太后来说真正看重得是找一个有助于稳固大雍社稷的人。” 李逸风眯起双目,心中暗自掂量,此番出使让他真切认识到三位年轻人的厉害,何山阔无疑是三人之中的智力担当,表面上看他只是想为秦浪保媒,可背后的真正深意呢? 如果这门婚事当成可以促成,那么秦浪就成为大雍女帝之夫,可以说是大雍第一婿,从此夫凭妻贵,更要命得是秦浪本身的能力很强,再加上他的两位好友何山阔和陈虎徒,这三位年轻人在出使北野的过程中就表现出了出类拔萃的能力。 李逸风难免拿出自己的儿子李玉亭和他们相互比较,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同样是年轻一代,自己娇生惯养的儿子可跟人家三个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何山阔看出李逸风仍在犹豫,低声道:“小侄冒昧问一句,李大人可知道为何这次会派你出使北野?” 李逸风心说桑竞天害我,你爹也不是什么好人,大家同殿为臣,过去也没什么仇怨,关键时刻倒戈相向,当时无非认为北野凶险重重,我来北野必死无疑。 何山阔道:“李大人的能力在内政协调,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明明知道故意这样做。” 李逸风长叹了一口气道:“老夫早已看透世事,几经沉浮心如止水,此番回去,我就向陛下请辞。” 何山阔道:“李大人身为四位顾命大臣之一,若是知难而退,对得起先皇的托付吗?” 李逸风无言以对,不是他不想为大雍出力,而是大雍不肯用他。 何山阔道:“大雍若是亡了,上至君主下至百姓全都要落难,无人可以幸免,大雍并非没有中兴的机会,但是单靠一两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完成的。我等身为大雍臣民,理当为大雍尽力,这是我前往北野的初衷。” 李逸风低声道:“秦浪虽然优秀,可是太后那边未必乐意,而且……”他欲言又止。 何山阔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李大人是在担心桑竞天?” 李逸风点了点头道:“丞相表面对这个义子关爱,可实际上这次将秦浪推入火坑的就是他。” 何山阔道:“桑相和秦浪之间的裂隙已非一日。” “太后对他言听计从,我看此事必然会被他从中阻挠。” 何山阔摇了摇头道:“太后和他只怕也没有表面那般和谐,桑相的心很大。” 李逸风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暗示,只是李逸风为人向来谨小慎微,他不敢发表太多的意见,毕竟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太尉何当重的儿子。 何山阔道:“李大人若是能够促成此事,等于为大雍立下不世之功,说不定可以奠定大雍未来之政局,到时候就算李大人退隐,也可功荫后世。”他婉转地提醒李逸风你这是在为你儿子铺路,只要秦浪娶了白玉宫,可保李玉亭终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李逸风听到这里焉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下定决心,这个媒人他当定了,虽然此事有可能惹桑竞天不爽,可不爽就不爽,反正他看自己一直不爽,如果不是这三个小子,自己甚至没有活着回来的机会。 其实就算他不接,只有其他人接,如果当真能够促成这件事,他就立下一件大功,正如何山阔所说,秦浪和女帝的结合很可能改变大雍未来的政局,背后的力量有很多,李逸风虽然认可这些年轻人的能力,但是他始终认为在他们的背后有人在推动。比如太尉何当重,又比如前去为皇上守陵的吕步摇。 使团回到雍都已经是春暖花开,因为奔波劳顿,边老夫人中途生了病,到雍都愈发严重了,这边进了雍都马上就由太医院的名医给接走了。 边谦寻本想跟着一起过去,却被阻止,直接将他送去了漫天王府,边谦寻进入王府就被禁足,他也知道,自己来到雍都命运就由不得他左右了。 李逸风前往宫中面圣,秦浪和陈虎徒则率领西羽卫去了西羽门总部。 何山阔由鹰奴陪同返回了家中。 太尉何当重听闻使团回来之后,就在家中等候,看到儿子完好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何当重颇为欣慰,微笑道:“回来了?” 何山阔望着父亲道:“回来了。”仿佛他只是刚刚出门转了一趟,并未原形。 何当重道:“这次感觉如何?” 何山阔道:“北野成不了气候,真正的威胁还是来自于大雍内部。” 何当重道:“内乱不止,外患无穷。” 何山阔道:“女帝表现如何?” 何当重摇了摇头:“一颗棋子罢了。” 何山阔道:“一颗棋子放在合适的位置一样发挥出强大的力量,关键不在棋子,而在下棋者布局。” 何当重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头:“棋力方面我不如你。” “谋局方面孩儿永远比不上父亲。” 何当重叹了口气:“老了就是老了,你们这次北野之行,震动了整个朝野,让我们重新看到了大雍的希望。”目光落在儿子的那双腿上,若不是因为残疾拖累,儿子的成就必不可限量。 何山阔道:“北野之事能够顺利解决全靠秦浪,秦浪这个人文武双全,必成大器。” 何当重心中暗忖,别人再好也不是我的儿子,我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有所成就。他委婉地提醒道:“别忘了你弟弟和秦浪之间还有不快。” 何山阔道:“山铭目光狭隘,最好远离朝堂。” 何当重点了点头:“你此番回来是准备在家中休养,还是另有盘算?” 何山阔道:“父亲对当今的时局怎么看?” 何当重缓缓走了几步,背对何山阔,沉声道:“最近陆星桥时常被召入宫中,太后似乎对他非常看重,桑竞天的新政推进也没有想象中顺利,为了这件事,太后在朝堂上训斥过他几次,这在过去还是从未有过的。” “父亲是说,太后和桑竞天之间有了裂隙?” 何当重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很多时候都是在故布疑阵。” 何山阔道:“吕相那边有什么消息?” 何当重苦笑道:“在通明殿为皇上守陵,名为超度圣魂,那通明殿都未建成,四壁空空,荒郊野外,空旷无人,真不知道这老爷子能不能撑得到三年。” 何山阔道:“李大人准备为秦浪和陛下做媒。” 何当重眉峰一动,按照他对李逸风的了解,此人向来明哲保身,做事瞻前顾后,这样的事情他应该不敢做,除非…… 何当重转过身望着儿子。 何山阔点了点头道:“是我说服了他。” 何当重道:“你不清楚秦浪是庆郡王龙世兴的女婿?” “龙熙熙已经主动和秦浪了断了婚事,现在秦浪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 “陛下乃云英未嫁之身。” “父亲不知道她和秦浪之间原本就有过一段情缘吗?” 何当重苦笑道:“真不知道你还有成人之美的兴趣,你兄弟若是知道,他只怕会有想法。” 何山阔道:“当初就是太后利用驸马作为诱饵,让他险些走入不归路,若非父亲全力营救,他脱离困境,父亲却因此而损失惨重。” 何当重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李逸风去提,太后未必会答应。” 何山阔淡然道:“太后若是不答应,她十有八九和桑竞天还在一条船上,如果她答应了,那就证明她和桑竞天之间已经产生了矛盾。” ------题外话------ 骨舟记,我会慢慢写,大家一定会看到结局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提亲 李逸风并没有见到当今女帝白玉宫,白玉宫对朝政本来就没什么兴趣,虽然登基为帝,可实际上还是太后萧自容在当家做主。 萧自容在勤政殿接见了李逸风,听李逸风将出使北野的事情说了一遍,其实萧自容对此行的情况早已一清二楚,她只不过要让李逸风亲口说,看看李逸风在自己的面前说不说实话。 李逸风并没有贪功,老老实实将出使的事情说个清楚,没有抢功,对秦浪、陈虎徒、何山阔三位年轻人大为褒奖,至于自己,他不贪功,当然也不会说自己的糗事。 萧自容听他说完,轻声道:“卿家劳苦功高,难得你不贪功,还如此提携后辈,有卿家这样的贤臣实在是大雍之福。” 李逸风暗自汗颜,北野出使的事情上,他的确未立寸功,恭敬道:“太后,臣此番出使最大的收获是发现了年轻一代已经成长起来,大雍若想重振昔日之辉煌,引万朝来拜,希望都在他们的身上。” 萧自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哪朝不是如此?大雍这些年的衰败和一帮老臣贪恋权力,固步自封,嫉贤妒能有着根本的关系。” 李逸风听得暗暗心惊,萧自容分明是在指责前相国吕步摇,吕步摇已经辞去相位,原本好端端在八部书院修撰八部通鉴,可萧自容仍然没有放过他,非得让老相国去皇陵通明殿守灵,想想老相国已经在那荒郊野岭熬了整整一个严冬,不知他到底是如何得罪了这位太后。 李逸风更清楚,吕步摇的今天或许就是自己的明天,此前自己被任命为大雍丞相,本来他还觉得是件好事,可当上丞相没几天就明白,萧自容根本不是看中了自己的能力,人家需要得只不过是一堵挡风之墙,等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自己,她才捧出真正想捧得桑竞天。 李逸风对萧自容的手段至今心有余悸,他一直怀疑让自己登上丞相之位,是桑竞天和萧自容早已拟订的阴谋,其目的就是用自己当挡箭牌,为桑竞天日后上台铺路,事到如今,一切都成为现实,李逸风也接受了这个现实,不敢有任何抱怨,能够保住性命,保住李氏满门平安已经心满意足。 身为四位顾命大臣之一,李逸风也是存在感最弱的一个,他本以为危险已经过去的时候,却因桑竞天的缘故被派往北野出使,李逸风原本也抱定必死之心,这次能够活着回来已经实属万幸,何山阔此前的那番话对他来说犹如醍醐灌顶,身在大雍,就算他选择与世无争也无法独善其身,洪水滔天之时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选择站在高处,烈日当空之时,想要获得荫凉就必须找到一棵足以遮蔽自己的大树。 李逸风来此之前已经拿定了主意,恭敬道:“太后觉得秦浪如何?” 萧自容道:“年青一代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李逸风道:“臣有几句话啊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萧自容道:“心中有话就往外说,哀家恕你无罪就是。” 李逸风道:“过去臣对秦浪也是不了解的,可是通过这次北野之行,臣发现秦浪这个年轻人不但有勇有谋,智勇双全,而且他的身上拥有着一种常人无法企及的魅力。” 萧自容道:“魅力?何种魅力?你是指他吸引女人的能力吗?” 李逸风道:“陈虎徒乃刑部尚书陈穷年之子,性情高傲目空一切,但是他对秦浪就推心置腹,肝胆相照,还有一个人更是了不得,太尉的大公子何山阔,此人智慧出众,心思缜密,绝对有经邦纬国之才,如果不是双腿残疾,其成就不可限量,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多智近妖的人物也对秦浪忠心耿耿,太后说这不是魅力是什么?” 萧自容淡然笑道:“我还以为他哄女人的本事呢。” 李逸风道:“秦浪对女性的吸引力也非同小可,龙熙熙乃金枝玉叶对他也是一往情深,臣以为她宣布和秦浪断绝来往也是为了保护他。” 萧自容道:“卿家此番回来,对秦浪的看法似乎有所改变呢。” 李逸风道:“臣对秦浪一直非常欣赏,只是过去并不了解,此次出使方才真正看到他的本领,这样的年轻人若是为大雍鞠躬尽瘁,大雍中兴就在眼前。” 萧自容道:“你对秦浪真是说尽了好话,看来这次出使他帮了你不少。” 李逸风恭敬道:“不瞒太后,若是没有秦浪三人随行,臣这次出使北野只怕是有去无回了。”说到这里,他起身跪倒在萧自容面前。 萧自容眼角瞥了一下他道:“李卿家今日好生奇怪,哀家又没怪你,好端端地你跪下做什么?” “臣之所以下跪是因为,臣要说的事情可能会触怒太后,臣一片赤胆忠心又不能不说,所以先跪下向太后请罪。” 萧自容道:“说吧,恕你无罪。” 李逸风道:“陛下登基不久,至今仍然是云英未嫁之身,是时候觅得一位情投意合的夫婿了。” 萧自容笑道:“我还当你说出什么大不敬的事情,却是为了陛下的婚事,好,你说,哀家倒要听听,你推荐的是哪家的公子。”心中暗自琢磨,李逸风有个儿子叫李玉亭,那小子虽然长相不错,可却是个游手好闲的无能之辈,若是李逸风胆敢为他儿子保媒,那倒还真是大不敬了。 萧自容不等李逸风说出他的想法,就已经想好了拒绝的利用。 李逸风道:“臣想为秦浪和陛下保媒。” “什么?”萧自容没有听错,李逸风是为秦浪和白玉宫做媒,而不是她想象中的李玉亭,其实李逸风为官多年,身居高位也有不短的时间了。又在自己的胁迫下从丞相位置上退下来。李逸风想要重新进入权利核心就是成为皇亲国戚,如果他为儿子保媒,就证明这个人的确野心勃勃,对上次从丞相位子上下来一直心有不甘。 李逸风表情平静道:“太后,臣听说秦浪和陛下也早已相识,他们之间……” “李逸风!”萧自容不怒自威。 李逸风跪伏在地:“臣触怒太后罪该万死,可臣还是要说,若是成就了秦浪和陛下的这桩亲事,可谓是大雍之福。”他也豁出去了,既然说就说清楚说明白,萧自容总不能因为自己为秦浪保媒而动了杀念。 萧自容霍然起身,冷冷道:“你不知道秦浪乃是庆郡王的郡马,龙熙熙的丈夫!” 李逸风道:“龙熙熙和秦浪已经解除了婚约,两人之间早已没有了瓜葛。” 萧自容道:“先帝乃龙熙熙所害,纵然秦浪和龙熙熙现在解除了婚约,可之前他们毕竟已经成亲,你也说过,陛下乃云英未嫁之身,他秦浪何德何能也敢向陛下提亲?” 李逸风道:“太后,臣提起的这件事并非秦浪授意,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萧自容呵呵冷笑道:“既然不是受了秦浪的委托,哀家还真不知道你图个什么?难道当真以为哀家不会治你的罪吗?” 李逸风道:“臣个人事小,大雍事大,臣对大雍忠心耿耿,只要对大雍有好处,臣就算肝脑涂地也死不足惜。” 萧自容道:“你起来吧。” 李逸风仍然跪在那里:“太后,秦浪虽然娶过龙熙熙,可是他和陛下相识在前,臣曾经跟他谈过,在秦浪心中其实最喜欢最牵挂的那个人始终都是陛下。” “李逸风啊李逸风,你还真是用心良苦,起来吧,哀家不怪你就是。” 李逸风这才重新站起身来,谢过太后,又回到刚才的凳子上坐下。 萧自容道:“既然都开了头,有什么话不妨全都说出来。” 李逸风道:“太后为何不问问陛下的意思,若是她对秦浪也有这样的心思,岂不刚好是两情相悦。” 萧自容道:“两情相悦也不成,这桩亲事哀家若是应下来,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李逸风道:“成人之美,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何不可?秦浪一表人才有勇有谋,他若是和陛下成亲,那么秦浪对陛下必然忠心耿耿,忠于陛下就是忠于大雍,太后想想,秦浪和他的那些朋友,这年轻一代的翘楚如果全都站在陛下身边,大雍未来可期,中兴有望。” 萧自容道:“你把秦浪他们想得太本事了。”话虽然这么说,可她也不得不承认,秦浪为首的这群人的确有本事。 李逸风道:“忠于大雍者,未必全都忠于太后,忠于太后者未必忠于陛下,大雍实在禁不起折腾了,表面上看只是陛下个人的亲事,可这桩亲事若是选对了人,或可让大雍的局势就此稳定。” 萧自容其实明白李逸风的意思,表面上看是秦浪娶了白玉宫,可实际上却是将几个利益集团团结在了白玉宫的身边,何山阔的父亲太尉何当重,陈虎徒的亲爹刑部尚书陈穷年,如果这些人都选择支持秦浪,那么白玉宫就在大雍真正立足了脚。 可桑竞天又会作何感想呢?他会接受这样的安排吗?白玉宫毕竟是他的女儿,他若是对此毫无意义,证明他心中念着女儿,想要玉成她和秦浪的美事,可如果他反对,就证明他还有其他的企图。 萧自容陷入沉默之中,她没有给出答案,可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第二百三十七章不奖反罚 秦浪回到了西羽门,古谐非和王厚廷都在卫衙内等着,看到秦浪回来,两位老友都是笑逐颜开,古谐非道:“我就说过秦浪吉星高照,必然逢凶化吉。” 王厚廷道:“你何时这样说过?只不过是后知后觉罢了。” 秦浪从北野给他们两人带了礼物分别捎给他们,还有一份是留给赵长卿的,秦浪道:“回头把长卿叫来,咱们兄弟四个好好喝上一场。” 古谐非摇了摇头道:“那书呆子不在。” 秦浪愕然道:“不在?他去什么地方了?” 古谐非道:“你前往北野不久,在皇陵守灵的吕相就病了,书院派长卿过去帮忙照顾,算起来长卿也去了十多天了。” 秦浪听说吕步摇生病,心情顿时沉重了起来,他也没了喝酒的心思,琢磨着去皇陵探望。 古谐非看他表情凝重,知道他为吕相的病情担心,吕步摇和秦浪之间虽然没有师徒的名份,可两人却相交莫逆,可以称得上是忘年之交,古谐非道:“吕相的病情应该不太严重,听说只是受了风寒。” 此时一名西羽卫进来通报:“启禀秦统领,司礼监安公公到了。” 秦浪听说安高秋到来,赶紧出门相迎,他和安高秋也算得上是自己人。 安高秋此番前来是传达懿旨的,众人都以为这次太后要嘉奖秦浪,却想不到太后萧自容却是要秦浪即刻率领五十名西羽卫前往皇陵守陵。 这其实是旧事重提,如果当初不是北野生变,秦浪此时还在皇陵守卫。 一众西羽卫都为秦浪感到不平,此番秦浪前往北野为大雍立下大功一件,免去兵戈之争,朝廷非但没有封赏,反而让秦浪即刻前往皇陵,这种不奖反罚的做法实在是令人心寒。 如果不是因为安高秋在场,古谐非早就骂开了。 秦浪对此表现得却颇为淡定,请安高秋进去喝茶。 安高秋道:“咱家还急着去太后那里复命,这茶就不必喝了,秦统领,咱们借一步说话。” 秦浪摆了摆手,众人退去,安高秋也让随行的小太监退下,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安高秋方才叹了口气道:“太后旧事重提,谁都没有想到,咱家听说李大人在太后面前为你提亲,可能此事弄巧成拙,太后让你即刻去守皇陵或许是这个缘故。” “为我提亲?”秦浪愕然。 安高秋看到秦浪的表情,方才意识到他对此事一无所知,赶紧将李逸风帮他在太后面前给女帝提亲的事情说了,秦浪稍一琢磨就猜到这件事李逸风不会主动去做,肯定是何山阔授意的。 何山阔一直劝他迎娶白玉宫,以这样的方法在大雍朝内站稳脚跟,然后立足发展,秦浪虽然对白玉宫的确有感情,可他心中也放不下龙熙熙,在龙熙熙亡命天涯的时候迎娶白玉宫,总觉得良心不安,所以他始终没有明确答应。 安高秋道:“咱家在太后身边侍奉多年,对太后的心思多少也算能够揣摩到一些,当时李大人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太后应该并未生气,让你去守陵,或许她另有深意。” 秦浪笑道:“其实太后不让我去,我也想去,听说吕相病了,我正愁过去探望没有合适的理由呢。” 安高秋道:“你此番回来还没有来得及见过丞相吧?”他口中的丞相是桑竞天。 秦浪道:“有些人不见也罢。”最早提议让他去守陵的就是桑竞天,他跟桑竞天之间早已没有任何的感情存在。 安高秋道:“咱家觉得李大人的提议真是不错,你心中究竟是作何感想?” 秦浪道:“陛下还好吗?” 安高秋道:“陛下并不知道你被遣往皇陵守陵之事,有什么话让咱家转达吗?” 秦浪点了点头,转身去房间内,将一个小小的礼盒交给了安高秋,让他亲手交给白玉宫。 安高秋离去之后,秦浪即刻选拔了五十名西羽卫,古谐非和王厚廷都主动提出随同他一起前往皇陵守卫。 即将出发之时,陈虎徒也闻讯赶来,和秦浪不同,陈虎徒得到了太后的褒奖,陈虎徒本想和秦浪同进退,可秦浪让他安心留在雍都,毕竟他们两个要是都走了,西羽卫就会群龙无首,陈虎徒坐镇西羽门,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能够及时传递消息。 上命不可违,秦浪午后就率部出发,一群人离开皇城北门,一路往皇陵的方向行进。 秦浪担心吕步摇的病情,特地请了一位郎中随行,皇陵位于雍都西北,这座皇陵原本是顺德帝留给他自己用得,可后来因为听说风水选址有问题,所以弃之不用,小皇帝龙世祥死的太过突然,所以想起了这座修了一半的皇陵。 龙世祥已经安葬,但是皇陵还在修建,地宫在龙世祥下葬之前就仓促完工,现在正在修建的是地面部分,皇陵的地面建筑全都是陆星桥设计,据说可以破过去的风水局。 目前留在皇陵赶工的人还有近万人,现在已经是初春,天气正在转暖,工匠们的日子也好过了一些。 秦浪一行来到皇陵的时候已经是暮色苍茫,皇陵的工地已经亮起了灯火,工匠们日夜不停的赶工,即便是这样,皇陵全部完工还需要三年,这段时间已经有三百多人死于非命。 小皇帝龙世祥生前虽然浑浑噩噩,但是他并未多造杀孽,可是死后却要连累不少人丧命。 秦浪让古谐非他们率领西羽卫前往营地交接,自己则带着郎中去了通明殿,通明殿位于皇陵核心区域,虽然名为通明殿,可建筑距离完成尚早,只是打好了地基,上面的建筑用石柱搭起框架,既无屋顶也无墙壁,人在其中根本无法躲避风雨。 可怜吕步摇古稀之年,还必须日以继夜地呆在通明殿内为皇上超度。 通明殿旁有一间临时搭起的茅庐,这茅庐就是吕步摇休息的地方。 秦浪来到通明殿的时候,看到吕步摇正在引燃刚刚写完的祭文,老相国一身黑衣,须发皆白,仅仅数月不见,吕步摇的身躯佝偻的越发厉害,站在点燃的祭文前方,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捂住嘴唇用力咳嗽着。 老相国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老家人吕安,一个是最近奉了书院命令过来照顾他的赵长卿。 听到马蹄声,吕安率先转过头来,看到暮色中行来的两位骑手眯起双目,很快就辨认出其中一人是秦浪,吕安又惊又喜,他不敢打扰主人,悄悄牵了牵赵长卿的衣袖。 赵长卿循着吕安所指的方向望去,秦浪已经来到通明殿外,和郎中双双下马。 赵长卿惊喜地迎了出去:“秦浪,你何时回来的?”这几日他都身在皇陵,并不知道秦浪已经凯旋回归的消息。 秦浪笑道:“今日刚到,这就来探望吕相了。” 赵长卿点了点头道:“你回来就好了。”在他心中秦浪无所不能,不管什么困难只要秦浪出手就可以迎刃而解。 秦浪独自向吕步摇身边走去。 吕安悄悄退了出去,吕步摇深邃的双目仍然望着那尚未熄灭的火焰,每日他都会为皇上手写祭文,然后在此焚化,就算是重病之时也从未间断过,吕步摇不是为小皇帝超度,他是为大雍祈福,大雍的国运日渐式微,他虽然退出,可是身为大雍臣民又怎能不为大雍的国运忧心忡忡。 身在皇陵,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外界的任何消息他都不知道,吕步摇真切感受到位卑不敢忘忧国的意义,他一度曾经渴望返回故乡青岭,可来到这里之后,对故乡的思念反而越来越淡了,他知道,就算自己回到了青岭仍然放不下大雍。 他已为大雍奉献一生,心中早已割舍不下,吕步摇终于意识到,要回其实早就回去了,他这一生恐怕是回不去了,这段时间,频频想起自己的过往所为,是非功过,又有谁能理解?有朝一日离开这人世,功过任人评说。 火焰燃尽,眼前只剩下一片灰烬,黄昏的春风悄无声息地吹过,灰烬四处飘飞,吕步摇望着飞旋在空中的灰烬,仿佛看到了自己日益黯淡的人生,右拳握紧堵住嘴唇用力咳嗽了两声。 身边传来秦浪关切的声音:“吕相身体还好吗?” 吕步摇转过头看到秦浪的面孔,他的唇角露出会心的微笑,深邃的双目在这一瞬间也变得明亮起来:“回来了?” 秦浪点了点头道:“今天回来的,太后让我前来守陵。” 吕步摇微笑道:“回来就好,看来北野的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 秦浪道:“幸而不辱使命。” “我那封信大概没有派上用场。” 秦浪前往北野之前,吕步摇特地修书一封,让秦浪亲手交给边老夫人,因为边氏过去欠了吕相一个大人情,吕步摇写这封信的时候就想过,自己的信未必能够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但是他写这封信让秦浪带上的目的是,若是遇到生死攸关之时,这封信或许能救秦浪一命。 第二百三十八章修罗阵 骨舟记白骨森森第二百三十八章修罗阵秦浪微笑道:“若非吕公的那封信,秦浪恐怕没那么容易回来。” 吕步摇笑了一声,接着又咳嗽了起来,等到咳嗽平息下去,方才道:“你莫骗我,边北流不会因为老夫人的话而改变主意,老夫人也未必肯还我当年的人情,老夫心中明白,你这样说……无非是想让我……咳咳……好过一些。” 秦浪见他咳得厉害,让郎中过来先给吕步摇把脉。 郎中也认得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是昔日大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吕步摇,不由得有些惶恐,吕步摇安慰他不用顾虑,只管为自己把脉。 郎中把脉之后认为吕步摇只是受了风寒,目前的病情已经处于恢复期,不过想要恢复正常还需调养一些时日。 秦浪问了一下吕安,得知吕步摇自从来到皇陵,每日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渡过,古稀之年在这偏僻的荒郊野外风餐露宿,每日还要书写祭文,焚化祭天,就算是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只怕都熬不住更何况是吕步摇。 按照太后的指示,吕步摇还需在这里三年,分明是要借着这个机会狠狠折磨他一下。 吕步摇让吕安去准备晚餐,野菜清粥,主食就是黑乎乎的窝头。 秦浪道:“等明日我给吕公送些吃得过来。” 吕步摇笑道:“我这一生锦衣玉食也享受过,现在反倒觉得粗茶淡饭更有味道,秦浪,你跟我说说外面的事情。” 秦浪知道他时刻都在关心国事,将最近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吕步摇听完,皱起眉头:“如此说来,你为大雍立下大功一件,太后非但没有封赏你,反而让你过来守陵,此事有些蹊跷啊。” 秦浪道:“我前往北野之前原本就被派来守陵的,只是北野的事情耽搁了,现在一切如前,倒也没什么稀奇。” 吕步摇道:“当初让你来守陵是因为郡主的事情,都说郡主谋害了先皇,最近不是有许多传言,皇上的死和郡主无关。” 秦浪道:“熙熙不可能杀死先皇,此事一定是被人诬陷了。” 吕步摇道:“不是郡主所杀,那么就是皇宫内部有人做了这件事,从先皇遇害,到女帝登基,一切都在太后和桑竞天的安排下。”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小皇帝的死跟这两人有关。 秦浪道:“有些时候真想抛开这里的一切,远远离开雍都这个是非之地。” 吕步摇淡然笑道:“就算离开你又能躲开烦恼吗?一辈子东躲xz,若是一个人还好,可你忍心让家人和朋友也终日活在不安中吗?” 秦浪默然无语。 吕步摇道:“雍都不见得比外面更加险恶,否极泰来,人的运数不会一直变坏,当你觉得看不到希望即将放弃的时候,转机其实距离你不远了。” 秦浪想起了白玉宫,已经登上帝位的白玉宫就是自己的转机吗?周围人无不希望他迎娶白玉宫,如果他和白玉宫成亲,那么他在大雍的地位就不言而喻,即便是桑竞天也不敢对他轻举妄动。 秦浪来到这个世界之初,从未想过自己的决断可以影响到一国乃至这个世界的命运。 吕步摇道:“你随我来。” 秦浪跟随吕步摇走上通明殿的东北角,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多半皇陵工地的景象,此时夜幕降临,工地之上仍然灯火通明。 吕步摇道:“自从我来到这里,皇陵工地陆续有人死去,到昨日为止已经死了三百七十一人。” 秦浪点了点头,皇室大兴土木,又有哪次不是以百姓的尸骨和血汗作为奠基,遥望着远方的灯火,秦浪忽然没来由感觉到一阵心寒,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了他的内心,他也搞不清为什么,就是感觉到有些不舒服,左臂内部的深冥向周身散发出森森寒意。 每次深冥的预警都和亡灵有关,秦浪心中暗忖,难道是小皇帝怨灵仍然羁留在这里,对他的枉死耿耿于怀? 脑海中闪现出一幕幕的阵列,陆星桥当初利用开印传功将毕生的艺业传授给了他,秦浪虽然被强行灌输了那么多的秘籍法术,但是领悟还需时日,每当遇到状况的时候,脑海中自然会对应浮现。 秦浪忽然意识到皇陵的风水位置,建筑构成,形成得是一座巨大的召唤场,陆星桥传给他的秘技之中,就包括十八座魂息修罗阵的奥秘。 秦浪越看越感觉到这皇陵的设计不对头,分布在皇陵周围共有九座石塔,位置都是精心挑选的。 秦浪道:“吕公,那九座塔是何时修建的?” 吕步摇道:“先皇下葬之后方才开始修建,这座皇陵过去乃是顺德帝的寝陵,可后来顺德帝听说这里的风水和他相克,于是皇陵修了一半,另外寻找了其他的地方,所以这里就闲置了下来,先皇遇害之后,他的陵寝尚未来得及修建,于是朝廷想到了这里。” 秦浪道:“难道这里的风水和他就不相克?” 吕步摇努力回想了一下,低声道:“选择这里是陆星桥提议的,奇怪,当年奉劝顺德帝放弃这里也是他。” 秦浪道:“难道同样的地方对两个人产生了截然不同的作用?” 吕步摇道:“据说太后在皇上遇害之后找陆星桥商量,是陆星桥提议将皇陵设在此处,也有人提出当年顺德帝嫌弃风水相克而中途放弃的事情,可陆星桥说风水因人而异,每个人的生辰八字不同,命格也不同,对顺德帝不祥的地方,对小皇帝龙世祥却是大吉,只需在这里做一些改动,整个风水局就会变得无懈可击。” 秦浪心中暗忖,现在的陆星桥无疑是个冒牌货,他建议将小皇帝的陵寝选在此地,又在这里重设风水局,确切地说,这根本不是什么风水局,而是一座大型的召唤场,魂息修罗阵是专门为了召唤亡灵而设立的阵列,不知陆星桥目的何在? 吕步摇道:“其实当年在顺德帝面前进言,劝顺德帝重新选址的人也是陆星桥。” 秦浪道:“吕公,这附近当年是否有过杀戮?” 吕步摇眯起双目望着远方的灯火若有所思,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道:“这里成为皇陵之前,过去有个名字叫回龙坡,传闻高祖皇帝西征之时经过这里,三次回望雍都,故而得名。百余年前,西海洲大将军颜悲回叛乱,大雍皇室不得不启用《阴阳无极图》,开鬼域之门,请鬼域大军,方才平复了那次的叛乱。” 秦浪道:“我听说征用一名鬼兵就要付出十条性命为代价。” 吕步摇长叹了一声道:“我虽然未曾亲临那个时代,不过我也听说当年的惨状,白江之战后,颜悲回为首的叛军全军覆没,整个西海洲血流成河,鲜血将白江的江水染红,叛军可谓是惨败,然而朝廷也非胜者。班师回朝之前,鬼域大军全都离奇消失,可是在中途,朝廷的大军开始流行瘟疫,五十万的大军行到中途已经病死一半,朝廷下令大军原地驻扎不得回程,因为缺医少药,剩下的士兵若是原地驻留,如同等死,加上他们认为朝廷不公,怨恨积压终于爆发,那二十余万将士竟然也反了。” 秦浪从未听说过这件往事,暗自惊叹,不过想想也是正常,那些将士为朝廷浴血奋战,到最后竟然落到被抛弃的结局,怎能不让人心凉。 吕步摇道:“朝廷赶紧派人安抚,派去郎中送去医药,可谁也没有想到给这些将士治病的草药中掺杂了毒药。” 秦浪倒吸了一口冷气,最狠心果然还是皇室。 吕步摇感叹道:“那二十余万将士中又有大半因服药中毒身亡,剩下的几万人凭着一腔义愤竟然一路杀到了这里,在这里中了大军的埋伏,将他们剿杀殆尽,这段历史真相已经被隐去,老夫编撰八部通鉴,偶然查到此事,经过我查阅方方面面的资料,此事的确属实,不过奇怪的是,那场瘟疫只是在这五十万大军中传播,并未向外散播出去。” 秦浪道:“难道他们并未和外界接触?” 吕步摇道:“怎么可能,他们反了之后从西到东奔袭三千里,几乎横跨了半个大雍,接触的人何止万千,不过其他人都没事,如同上天的诅咒只是落在这大军之中一样,瘟疫只是在他们的内部传播。” 秦浪想了想道:“难道召唤鬼域大军的代价?” 吕步摇点了点头道:“老夫也是这样想,那《阴阳无极图》就是一件邪物,自从皇室启用那幅图之后,大雍的国运也如同受到了诅咒一般,每况愈下。” “《阴阳无极图》还在皇室手中吗?” 吕步摇道:“此事老夫不知,不过老夫宁愿这幅图早已毁去,省得日后再为祸人间。” 秦浪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或许这幅图本身并无任何问题,只是选错了主人。” 吕步摇望着秦浪道:“秦浪,难道你不想改变大雍的国运?” 第二百三十九章鬼府瘟兵 秦浪原本并非这个世界之人,来到这里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缺乏归属感,最初只是想着找回肉身好好活下去,后来遇到了白玉宫,遇到了雪舞,遇到了陈薇羽,直到他迎娶了龙熙熙,他开始适应了自己如今的存在,也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本来他以为大雍的国运和自己无关,可是发生在身边的一系列变故让他意识到,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无法独善其身,想要改变命运就必须掌握国运。 龙熙熙不得不选择跟他断绝关系,背负血海深仇亡命天涯,而他想要帮助龙熙熙脱困就必须掌控大雍权柄。 吕步摇的意思应该和何山阔不谋而合,现在的大雍暗潮涌动,太后萧自容独揽朝政任人唯亲,丞相桑竞天野心勃勃,女帝龙玉宫虽然登上皇位,可是她缺少心机,无法应对眼前这错综复杂的局面,朝中纵然有忠臣义士,可空有满腔热诚抱负,却报国无门。 身为四位顾命大臣之一的吕步摇逐渐被边缘化,现在更是被放逐到皇陵就是明证。 秦浪道:“吕公真的以为一件亲事能够改变一国的命运吗?” 吕步摇双目灼灼生光道:“一件亲事未必能够改变一国的命运,可对大雍来说这是一次契机,如果我们不去把握,或许机会失不再来,而国运就此一蹶不振,首先影响到得就是天下苍生,陛下也会因此背负误国的罪名。” 他叹了一口气道:“你可能担心这桩亲事会让你背上负心之名,郡主深明大义,她当初选择跟你解除婚约,不仅仅是避免连累到你,也是为今日之事做好了准备。” 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是龙熙熙主动解除了婚约,秦浪就算迎娶女帝也算不上负心人。 夜风送来阵阵肉香,却是古谐非几人将饭菜准备好了,秦浪邀请吕步摇就坐,王厚廷将一碗酒送到吕步摇面前。 赵长卿道:“吕公身体抱恙不能饮酒的。” 吕步摇笑道:“不妨事,你们能够过来,老夫高兴,饮上少许无妨。” 秦浪举起酒杯道:“吕公请!” 众人应和道:“吕公请!” 吕步摇微笑道:“诸位请!” 众人酒杯方才凑到唇边,皇陵工地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这声巨响让天地为之震颤。众人身躯都随之抖动,秦浪慌忙扶住吕步摇。 不等他们坐稳,更加猛烈的第二次震动传来。 秦浪想到得第一件事就是地震,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他还是习惯于用科学的思维去考虑问题。 古谐非脸色一变:“不好!大家尽快离开!” 接连两次震动让通明殿的部分石柱开裂,一时间狂风大作,他们面前的篝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古谐非抽出一张符纸,在上方迅速画出符箓,大喝道:“急急如律令,纸舟飞天。” 符纸在众人面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展开来,古谐非和赵长卿两人护着吕步摇和吕安上了纸船。 秦浪道:“古大哥,你们保护吕公,我和厚廷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黑风犹如暗夜中的一道闪电迅速来到秦浪身边,秦浪翻身上马,此时身后通明殿摇摇欲坠。 王厚廷也赶紧爬到黑风背上,秦浪纵马向前方空旷处逃离,此时又一声巨响传来,整个大地抖动起来,一时间飞沙走石,整个皇陵范围内布满沙尘。 通明殿再也禁不住这次强烈的震动,一根根成人合抱粗细的石柱宛如多米诺骨牌般倾倒,倒下之后又沿着斜坡向下方滚动。 黑风也知道危险来临,驮着秦浪和王厚廷全速向空旷处前进,王厚廷抱住秦浪转身回望,只见宏伟的通明殿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一根根石柱如同滚木一般朝他们疯狂追逐而来。 王厚廷抽出画笔,单手在空中挥笔狂舞,以画笔为中心,飞舞在空中的沙石迅速聚集,在笔锋处形成了一块石头,大喝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王厚廷手腕用力一抖,那块巨石落在马后。他是想用这块画出的巨石阻挡石柱滚落的势头。 想法虽然很好,可是现实状况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石柱撞击在巨石上,竟然弹跳而起,从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落向他们的头顶。 王厚廷吓得魂飞魄散,现在只能依靠黑风的速度。谷 秦浪虽然没有回头,却已经将身后的情况了如指掌,左手一挥,一道蓝色光柱向身后射去,正是深冥七攻五防中的大笔如椽。 石柱被魂力形成的蓝色光柱所阻,发出轰然一声巨响,撞击中石柱化为齑粉。 王厚廷为这强大的威力所震慑,想当初自己和秦浪也在伯仲之间,可秦浪的进境如此之快,现在已经远远将自己甩在身后。 纸船升空,狂风鼓荡,古谐非立于纸船的船头,大袖飘飘,一幅仙家气派。 赵长卿大声朗诵正气歌,要用浩然正气破开这层层沙石,拨云见月。 吕步摇俯瞰下方,通明殿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皇陵工地方向为沙尘遮蔽,可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感充斥着他的内心,吕步摇闭上双目,双耳急剧抖动着,他听到了阴风阵阵,听到了鬼哭狼嚎。 空中的黑雾越聚越浓,形成一张巨大的鬼面,鬼面张开大嘴,迎向飞翔在空中穿沙掠石的纸船。 古谐非怒吼一声:“金光披甲!” 纸船猛然停滞在空中,纸船周身如同蒙上了一层金箔,金灿灿明晃晃,从地面向上望去,如同一轮金色弯月悬挂在愁云惨淡的夜空中。 古谐非抽出卦签,数十只卦签如蜂群一般向巨型鬼面射去,射在鬼面之上,如同石沉大海,鬼面波涛起伏,巨口越张越大,黑洞洞咽喉内似乎发出沉闷的呼喊,这喊声宛如来自地狱,让人心肠纠结。 古谐非紧闭双目,双拳紧握交叉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之间他睁开双目,两道金光射向鬼面,于此同时,刚刚沉没在鬼面中的数十只卦签发出耀眼金光,卦签之间以金光相连,割裂了这巨大的鬼面,古谐非以双目金光引爆卦签。 只听到乒乒乓乓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巨型鬼面在爆炸中四分五裂。 古谐非大吼一声:“金光开道!”双臂外分,然后双掌并拢在一起,从他的指尖一道金光直射而出,宛如一柄长达十丈的金色长剑。 古谐非全力一挥,将已经解体的鬼面从中又分成两半,金色长剑来回挥舞,金色纸船重新启动,破开那鬼面形成的屏障。 赵长卿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前方又是一亮,却见皇陵工地的方向此时有七道霞光从地底向上冲天而起。赵长卿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象,愕然望着那七道光柱,七道光柱来回变换,瑰丽异常美不胜收。 赵长卿内心中产生了一个念头,恨不能现在就跳下去,扑向那美丽的光柱。 身后大椎穴突然一紧,却是吕安用拇指摁住了他。 吕步摇道:“灵光闪现,鬼门洞开,难道大雍注定有此一劫?” 古谐非收起金光,从背后抽出桃木剑,纸船的速度再次放慢,前方弥漫的黑气中一道道白色光影闪烁,那是一具具的骷髅,和寻常骷髅不同,它们的肋下生有双翅,一双白色的骨翅。 吕步摇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下方,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道光柱在下方围成了一个圆圈,光柱交相辉映缓慢旋转,圆圈的直径大概有十丈左右,内部黑气弥漫,这些飞天的骷髅全都是从这黑洞中飞出。 下方工地,刚才的地震已经让半数民工陷入地缝之中,幸存者正在四散逃窜,因为到处都是飞沙走石,他们根本辨别不清方向,不少人踩空掉入了地缝之中。 皇陵昔日平整的地面如今沟壑纵横,坠入地缝的民工惨叫声不绝于耳。 黑风敏捷行进在坚实的地面上,秦浪的内心被不安笼罩着,他左臂的肌肉不时抽搐着,意识到藏在左臂内部的深冥正在躁动。 秦浪勒住马缰,飞身下马,向王厚廷道:“你骑着黑风先和吕公他们会合,我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厚廷道:“你要保重……”黑风已经驮着他追逐纸船而去。 一群惊慌失措的民工向秦浪所站的地方奔来,还未来到近前,就被后方涌来的骷髅武士斩杀。 秦浪抽出雁翎刀,蓝色魂焰迅速蔓延到刀身之上,他并未急于出击,这些骷髅武士眼眶中燃烧着红色的魂焰,此前他并未遇到过这样的状况。 颜如玉不知何时离开了春秋无极图,和秦浪并肩而立,轻声道:“鬼府瘟兵,它们的魂识已经错乱,化骨成兵对它们不起任何作用,面对它们唯有杀出一条血路。” 秦浪道:“那就杀!” 目光投向远处的七彩光柱,鬼府瘟兵的来源就是那七彩光柱包围中的黑洞,想要阻止鬼府瘟兵继续出现,首先就要毁掉那七道光柱。 不算结尾的结尾 这本书断更已经五十天,章鱼几度尝试拿起,可始终写出的文字无法满意,后续的情节按计划应当是鬼域部分,本来想写的篇幅大概在二百万字左右,仔细考虑了一下,以章鱼目前的写作状态,已经无法保质保量的完成如此浩大的文字工作。 与其勉强下去,不如暂时画上一个句号。 上了年纪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章鱼今年已年届五十,创作力不复当年,而且从去年写《骨舟记》开始,家里的事情层出不穷,无法保持专注写作,更不用说兼顾两本同时更新。 《骨舟记》的成绩始终不好,还差百余个才能达到精品线,证明我的写作手法和思维模式和当今的网文主流已经脱节,虽然可以说可以为了情怀写作,但是现实中的网文写作绝不是简单的情怀能够支撑起来。 所以章鱼决定这本书结束于鬼域篇之前,否则就算强行铺开,以我现在的精力也无以为继。 同时在更的《大运通天》暂时不会受到影响,当初之所以选择双开,原因就是《骨舟记》成绩太差,当然《大运通天》的成绩也不好,目前五千均,证明章鱼在选择题材方面也出了很大的问题。 这一年两本书共计写作了二百四十万字,虽然成绩不理想,章鱼也算尽力了。 人到中年,诸事繁忙,照顾老人,还要兼顾儿子即将到来的高考,这些都是章鱼无法回避的责任,也就是说章鱼近两年的生活重点不会在写作上,就当是人生中的又一次沉淀吧。 从事网文写作近二十年,也算阅尽千帆,可惜现在心已不是昔日少年,这篇文字算是给《骨舟记》画上一个句号,人生谁又能没有遗憾呢。 本不想说抱歉,可却又不得不说抱歉,感谢读者对章鱼十年如一日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