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做布衣妾》 第1章小贩家的日子 推开家门,割脸的冷气铺面而来,凛冽的空气几乎使人喘不过气来。母亲郑氏领着冬儿、豆豆和穿戴厚实的舅舅、表弟走出家门。 舅舅家住在离京城二百里的偏僻村子,趁着天气上冻了,来城里卖自己家榨的菜籽油和家里宰杀的十几只鸡,换些钱好过年。原本再过些日子,快到年跟前的时候来卖年货,行情会更好。但是舅舅考虑到现在刚入冬,鸡要肥一些,天气越来越冷,再往后鸡会掉膘,而且冬天外面草籽什么的几乎没有,家里还要费一个多月的鸡食喂养。于是赶在刚进入隆冬,吃食可以冻结实的时候,就把鸡宰杀处理好,并着菜籽油一同来城里卖掉。这些东西在集市上一两天是卖不完的,这期间舅舅和表弟就在冬儿家里借住。家里临时搭了床板,床板是和房东赁的。 是的,冬儿家里没床板,更不要说是床。什么客厅、客房之类的东西,那更是天方夜谭。呃,这个天方夜谭,也只是冬儿自己想想而已,说给别人,绝对听不懂。 冬儿家只有一间朝阳的大屋子(租来的),一盘大炕,一家五口的日常起居,包括做饭、吃饭、穿衣、睡觉都在这一间屋子里。就是这样简陋的居住环境,和同院的几户人家比,冬儿家的居住条件还不算最差。至少她家住的是正房,还有一间叫做南房的杂物间,也就是背阴的小房子,也归她家使用。平时可以放些杂物,夏天时,父亲和二哥会在南房的小炕上睡。同院子的翠英和喜春嫂子家,连这样的杂物间都没有。 没错,冬儿是一个穿越者,还是一个比较悲催的穿越者,没有家世显赫、没有锦衣玉、也没有小家碧玉等着她。 半年前,她来到这个院子里十二岁的小女孩冬儿的身躯里。 这半年里,冬儿……,哦,以前的名字已经无关紧要了,甚至都不算是过去的事情,还是不提了。并且,在这里,十二岁也不再是小女孩了,除了一些重体力活儿,家里洗衣、做饭、拾柴、劈柴这些事情,基本上要顶一个大人用了。 这半年里,她呼吸着古代城市洁净、清新的空气,吃足了绿色、天然、环保、无公害、超级寡淡的放心食品,现在还经历着从未感受过的严寒。 冬儿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大哥大春,今年十六岁,跟着一个木匠做学徒,已经学了三年了。临近年底,算是木匠行业的旺季,大家攒了一年的钱,要在年前做新家具,以衬托过年的喜气,预示来年的好兆头。所以大哥这两个月没回过家,好在冬儿大哥好像也不是很依恋家里。二哥叫二黑,十三岁,每天挎着木盒走街串巷叫卖糖球、琥珀糖块。弟弟豆豆今年七岁,在这个时代算起来也不小了,由于在豆豆之前夭折了一个孩子,所以母亲对豆豆异常疼爱,都七岁了,既没钱读书,也不做什么活儿,只每天在外面疯玩。 看着这个院子里的人家,还有周围很多类似的院子里的人家,把在冬儿看来朝不保夕的日子,过得稳稳当当。冬儿也渐渐的把一颗随时提着的、焦虑不安的心平稳下来。 古代穷人家生活的贫穷程度,客观的说,并不是穷人家,而是平常人家,这些平常人家的贫穷程度,远远超出了冬儿的想象。经常是一间土房住着一家三代,很多很多的人家过着今天挣不到钱,明天就无米下锅的日子。让人感到欣慰的是,大家都能把这样的日子过下来。偶尔有接不上的,东家西家的借一些,就过去了,并且能很快还上。这个大院子里除了上面提到了翠英、喜春嫂子家,还有秦先生家,以及最西边那个小房间住着的汤先生。 冬儿的父亲算是一个有手艺的小贩,这个手艺就是做糖球、糖块,还有冬天的糖葫芦。冬儿一直不知道,要把白糖做成糖块,也算是手艺。但可以确定,能把白糖加工成型,不带一丝焦糖味道并且吃起来不粘牙,这就是一门手艺。由于父亲的手艺,冬儿一家六口的生活虽然贫穷,却基本算是有保障的。饶是如此,一个做糖品的小贩家里,孩子们却也极少有机会吃到自家做的一粒糖豆。 就在出门前,趁着郑氏给舅舅收拾东西,冬儿的弟弟豆豆偷着拿了一颗糖豆,塞进嘴里。眼观六路的郑氏,第一时间从豆豆嘴里把糖豆抠出来,在手掌中搓了搓,又放回笸箩里,并且把笸箩放到了高处。冬儿只是扫了一眼两人的动作,丝毫不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感到惊讶。说起来,来到这里的所见所闻,让冬儿的神经粗豪了很多,今天这样的事情见过多次,也就不稀奇了。至于那颗从豆豆嘴里拯救出来的糖豆,还要卖出去,买这颗糖豆的人有多么不走运,那就不是冬儿要考虑的事情了。而被抢走糖豆的豆豆也丝毫不见气馁、失望,下次逮着机会再来就是了。 第2章不挨饿的日子 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虽说下了半天就停了,但半尺厚的雪层昭示着那半天的雪下得很大。隆冬的雪,一旦下得大了,想要彻底融化,估计得开春了。这不,路上、小巷的雪已经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踏实,路边和墙角下那厚厚的雪层依然很厚。 今年的天气分外冷,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西房的汤先生出门晚,正扛着测字算命、代写书信的幌子往外走,看到郑氏几人,停下笑着向冬儿舅舅打招呼:“郑兄弟这是要回去了啊?” 汤先生的灰扑扑的棉袍已经是补丁摞补丁,旧得不成样子。天气还暖和的时候,冬儿就听汤先生咕哝着说,得换一件新棉袍了,希望生意能好些。那时冬儿可说什么也没想到,这件旧棉袍居然能破成这个样子。可是一直到现在,汤先生仍是穿着这件超级破的旧棉袍。好歹头顶的棉帽还不错,起码看起来算是半旧。 舅舅、表弟和冬儿家里人一样,没穿棉袍,他们穿着棉衣、棉裤,外面套着同样打着补丁的粗麻布单衣、单裤。这样的打扮就是地地道道底层的贫穷劳动人民,却能让那老贵了去的棉衣、棉裤保持干净、少磨损。 舅舅问了汤先生好,才笑着回道:“是啊,出来好些天了。这不,东西都卖完了。这就回了,家里事情也多。” 舅舅和郑氏让着汤先生先出了院门。汤先生和舅舅道别,扛着幌子,一径去了。 母亲和冬儿姐弟一直把舅舅和表弟送出巷口。舅舅扶了扶表弟的棉帽,向郑氏娘三个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再送了,和表弟两人渐行渐远。母亲对着舅舅的背影大声的叮嘱着路上小心、不要走小道,舅舅边走边不时地向后挥手,直到拐出小路,看不见了,母亲才带着冬儿两人返回家里。 豆豆是个时刻呆不住的性子,这不,才送走了舅舅,也不嫌这天寒地冻的天气,连门都没进,打了个招呼,一溜烟儿的跑了。 剩下母亲对着他的背影喊:“好好和人家玩,不要跟人打架。” 母女二人紧走着进了家门,关上房门,才感觉有了一些暖和气儿。母亲郑氏提了舅舅留下的半口袋豌豆,翻看了一下,对冬儿说:“把这些豆子放到南房的架子上,顺便从地窖里取些土豆回来洗了。” 冬儿一听,哀嚎道:“又吃土豆啊。娘,咱中午吃杂粮饼吧。” 郑氏没好气的说:“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嫌东嫌西。也就是你们这些小的命好,赶上这几年有了这土豆,又便宜又顶饿。我们小时候可没这东西,整个冬天就是挨过来的,一冬天也吃不了几顿饱饭。看看你们,真真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又补充道:“快去。把豌豆放在架子顶上,别被耗子盗了。不然,过年可没炒豆子吃了。” 冬儿听父亲和母亲聊天时说过很多次,都是庆幸地里有了土豆这个新的作物,可以做菜,更重要的是可以做主食管饱。而且土豆出产高,不挑土地,北地广薄贫瘠的地里都能有很高的产量。每到秋收后,就会有成堆成堆的土豆出售,让那些原本无以为继的贫苦人家冬天也有了食物果腹。 等到来年天气转暖,土豆长芽放不住的时候,各家各户也吃得差不多了。而外面满山遍地的野菜、榆钱开始出头,早熟的菜也开始长成,吃的东西也就有了着落。 冬儿想,这大概是从西方引进来的马铃薯刚普及不久。马铃薯产量高,做成食物口感也算好,且营养丰富。当年确实有效缓解了贫苦人民的饥饿,甚至使当时中国北地的人口有了显著增长。但是,这土豆虽好,天天吃、顿顿吃、甚至顿顿当主食吃,那也是很痛苦的。杂粮饼那是真的不好吃,粗粝割喉,可是好歹算是个调剂。就是这做杂粮饼的粗粝杂粮,价钱是土豆的两三倍。所以,即使杂粮饼不好吃,也不是随便想吃就可以吃的。 土豆就土豆吧,有什么办法,难道要饿着吗? 第3章豌豆的另一个用处 土豆就土豆吧,有什么办法,难道要饿着吗? 冬儿认命的接过那半袋豌豆,随口问了一句:“娘,您刚才说这个豌豆打算做什么?” 郑氏说:“过年的时候,拿来做豆馅,做些豆馅馒头和豆馅年糕。”郑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豌豆豆馅虽然有一点涩涩的味道,但要是不仔细品,也吃不出来。剩下的炒了,过年可以少买些瓜子。” “哦”冬儿还真不知道豌豆居然还可以做豆馅,她想一想说:“娘,先给我抓两把,行不?” 郑氏劈手夺过袋子:“不行,有这个,就有了过年用的豆馅,可以省下买红芸豆的钱。” 冬儿攥紧袋子不放:“就给我两把,不多要。我过年的时候一颗炒豆都不吃,真的,娘。” 郑氏一把夺了袋子过去,就往外走,冬儿跟上去苦苦哀求:“豆馅馒头我也不吃,就现在要两把豌豆,成不成?。” 见郑氏不为所动,冬儿索性无赖的说道:“娘您现在不给我两把,得空我就偷五把,难道您还能天天不错眼的看着这点豆子。” 郑氏立即停下,沉着脸回头看着冬儿:“你这个死丫头,反了你了,我看你敢动一下,我打断你的腿。” 冬儿倔强的看着郑氏,郑氏咬着牙,扬了扬手,最终把装豌豆的袋子塞给冬儿:“给你,从现在开始起,你一点儿沾了豆子的东西都不许吃。” 冬儿忙一连声的答应,无视了郑氏难看的脸色,笑眯眯的抱着袋子进了南房,大大的抓了两把豆子,才把袋子扎紧放好。 冬儿家的南房不大,目测也就是五六平米的样子,反正肯定超不过八平米。靠南的一大片地方盘了一盘小炕,现在堆放着大量冬储的东西,和一些家里放不下的器物、用具。靠东剩下一小节墙边放着一排简单的架子,冬儿把豌豆放在这个架子的最高处。 地窖口在南房进门的边上。冬儿大致的收拾了一下南房,从地窖里取了一大盆土豆上来,拿回上房洗好。把家里打扫、擦抹干净。又殷勤的去劈了柴,把中午做饭的准备工作都做好。看了看正在纳鞋底的郑氏阴沉的脸色,偷偷地吐了吐舌头,去处理自己的豌豆。 不是冬儿不和郑氏沟通,而是这个时代的长辈决断性太强,大概也有被生活磋磨的太过疲累的因素,绝大多数的父母,不,几乎所有的父母,都没有什么耐心去和孩子沟通。半年多的时间,足够冬儿知道作为儿女,尤其是未成年的儿女在父母面前没有发言权。但是,冬儿也没太纠结。话说,就是千年后强调个性,强调个体的年代,在铺天盖地尊重妇女儿童权益的公益信息、甚至法律的笼罩下,真正能和孩子平等沟通、能尊重孩子想法的父母能有多少。更别说这个时代, 冬儿想用豌豆生豌豆苗,如果能长成就让二黑拿去卖,应该很能买些小钱。不和郑氏解释的原因,一是这个事情虽说简单,但冬儿只吃过,从来没做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二即使说了,郑氏也不会认同,百分百的会认为是小孩子异想天开,而异想天开的结果就是浪费粮食;第三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冬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怎么会知道,泡在盘子里的豌豆,会长出可以食用的青苗。要知道,郑氏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要是刨根问底的追究下去,冬儿还真抵挡不住。 还是让郑氏认为自己胡闹好了,长出豆苗可以当做胡闹之后的意外之喜。至少这样不需要有理有据的解释。 豌豆洗干净后,冬儿去取了两个盘子,把豌豆密密的平铺在盘子里,加了水,找了两块干净的布盖好。 冬儿忙活期间,郑氏做着手里的活儿,一直冷眼看着,这时指责道:“你还要占用家里的盘子。” 冬儿装作没听见,自己一个实打实的“老女人”,抗打击能力还是很强的,不过是闲言碎语,没用的话当做听不见好了。找了屋子里暖和、不碍事的地方放了盘子。 郑氏本以为冬儿拿豆子偷嘴吃的,没想到她是这么个折腾,简直就是糟践东西。想着这死丫头性子倔,也就没再理她,暗暗拿定主意,过年的时候真不给她吃豆子,给她长长记性。 冬儿刚才歇下一会儿,就听到轻轻的敲窗户的声音。冬儿翻翻白眼,一定又是前面院子里的桂枝,怕郑氏给她脸色看,不敢进门。冬儿看看正在给大哥大春做棉鞋的母亲郑氏,见郑氏正奋力的把厚厚的鞋底、鞋帮缝合在一起,对窗外的响声没什么反应,就尽量减低存在感的放轻脚步推门出去。 第4章可怜的桂枝 果然看到桂枝正站在窗台下。桂枝比冬儿大两岁,这时正穿着她那身标志性的破烂的衣服,畏畏缩缩的站在冬儿家的窗下。 桂枝看到冬儿,连忙走上来,拉着她离开窗台远一些。冬儿随着她走过去,问她:“干什么总是这么鬼鬼祟祟的?还敲窗户。” 桂枝缩缩脖子:“我不是怕你娘说我嘛。”探头看了看冬儿家的门,见没动静,似乎放心了些,满脸为难的央求:“冬儿,我娘明天要去姑姑家走亲戚……,让我去和秀秀娘借一件衣服。那个……,你陪我去吧。”说完,满脸期盼的看着冬儿。 冬儿看着桂枝满身乱七八糟补丁的衣服,无奈的叹气。 放眼满大街跑的孩子们,鲜有衣服不打补丁的。可是像桂枝姐弟这么不讲究的还真不多,那补丁不讲究什么颜色、形状、是否有毛边,也不讲究针脚是否整齐,反正堵住窟窿就行,桂枝娘自己的衣服也一样。可以说,桂枝家就找不出几件稍稍规整些的衣服,这有数几件稍好些的,还是桂枝爹要出门做活,她娘才在缝补的时候上了些心。 以上种种原因,导致桂枝娘几乎每次出门都要借衣服,而由于身量和家境的关系,借秦娘子衣服的时候居多。秦娘子本就倨傲,桂枝上门借的东西又不仅仅只是衣服,由于上门的次数过多,难免秦娘子没有好脸色。所以,只要有可能,每次桂枝都要拉个壮胆的,好让秦娘子冷着脸、晾着她的时候,不至于孤零零的太过难看。而且,有个人陪着,被拒绝的可能性也降低了不少。 冬儿心里厌恶桂枝娘懒散,过日子不上心,不体谅桂枝一个姑娘家,满世界借东西的难。又可怜桂枝借不来衣服不但会挨打,依然得再想法子去别人家借。嘴里嘟囔着:“你娘怎么不自己来借。”话虽这么说,还是随着桂枝的拉扯,走向秦先生家。 在秦先生家门前,可怜的桂枝长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来,抬手敲门。 秦娘子打开门看到桂枝的瞬间,脸沉下来,看那样子,似是在估量着是否把桂枝和冬儿关在门外。又看了看冬儿,脸色变了几变,也不管半开着的们,转身向里,穿过外间,直接走进里屋。桂枝大喜,连忙拉着冬儿进去,小心的关好门,跟着走进里间。 秦娘子已经沉着脸坐在炕上,并不看站在地当间的两人,自顾捡着炕桌上的白米,也就是大米,这里都叫白米。这一院子的人家里,也只有秦先生家里偶尔会有白米饭吃。 秦先生家暖洋洋的,灶台在外间,紧挨着里间的墙,烟道通向里间的炕,既保证了家里有热炕,又把烟火炭灰隔在外间。水缸、碗柜等粗重的物件都在外间屋里。里间还燃着炭炉,妆台、衣柜、储物柜等家具的边沿大多雕有花式简单的花纹,都擦拭的一尘不染。垫的厚厚的炕上铺着颜色亮丽的油布,炕的正中摆放着炕桌。炕桌上原本放着的茶壶、茶杯,挪了地方,这时正摊着大米。 秦先生家里的摆设,是冬儿来到这里见过的最精致的。 秦秀秀的年纪比冬儿小一些,简单的梳着两个抓髻,虽是在家里,两个抓髻上也攒着两小朵嫩黄的绢花,穿着水粉色细布蓝花袄,藕荷色细布家常裤,坐在炕上做针线,像是在绣一方手帕。 秦秀秀看见两人进来,动了动,又看看秦娘子,像是要张开的嘴又合上。 桂枝艳羡的看了看炕桌上的大米,讨好的叫了声婶婶,又夸了秦秀秀的样貌和绣品,看秦娘子连眼角都没给一个过来。只好言归正传:“婶婶,我娘……,我娘……走亲戚……” 其实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桂枝要说什么,但是,秦娘子硬是不吱声、不抬头,仿若根本没有桂枝和冬儿两个人的存在。 桂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娘……,嗯,明天走亲戚,想跟您借一件衣服。” 看秦娘子毫无动静,又补充:“明天走完亲戚,就把衣服洗干净给您送回来。” 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了。 秦娘子细致的挑拣大米里的细小砂砾,安静、端庄,好似根本没人站在地当间,也没人说过什么话。 冬儿百无聊赖的站在桂枝旁边。由于这种情况是每次来借东西都要经历的,而且随着借的东西的贵重与否,静候的时间也不等。当然,这个贵重,只是相对于她们这个阶层而已。 第5章借东西很艰难 以往冬儿也不着急,只是端正心态,静静的来回看看秦秀秀、秦娘子和桂枝各自不同的表情、姿态。 秦娘子也就是那样,冷淡从容,心理素质极好的样子。事情原本和秦秀秀无关,但秦秀秀看似在绣花,却以微不可见的幅度坐立不安,显然心理素质和她娘差得很远。 而桂枝就显得直接一些,只一门心思的、满含期盼的看着秦娘子,既热切期待,又惴惴不安。 冬儿以往每次观察,都由衷钦佩娇俏的秦娘子的强悍心理,在桂枝那样灼热的具有穿透力的眼光下,居然能够镇定自若,仿若无事。这要是搁在千年后,应付个毕业答辩、面试应聘,那就是一碟小咸菜儿。 而冬儿这一次看见了大米,从她来到这里就没见过的大米。虽然那色泽暗淡的大米一看就不是上品,但那也是大米。 在那不是上品的大米的映衬下,冬儿心里有了些回忆过去的黯然。 和桂枝的艳羡不同,冬儿有三十年把大米当做最主要、最普通食物的经历。这时,这个最普通的食物,竟然变成了一种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想到这样的日子不知要继续到何年何月,冬儿几乎感觉到了痛苦。冬儿又一次绝望的肯定,那三十年的丰富、繁华、平等、自由的日子,真的远去了。 是的,还有平等和自由,虽然当时的冬儿自己并不觉得。冬儿苦涩的想,帕特里克.亨利曾说过,不自由,毋宁死。可是大家,还有冬儿自己,都活得好好的。 所以冬儿这次没眼珠转动、饶有兴致的观察房间里的其他人,而是低头想着过往。 秦秀秀看着冬儿低头不语,眼睛闪了闪。 几乎过了两刻钟,经历了桂枝的期待、秦秀秀的尴尬、冬儿的渐渐不耐烦,秦娘子捡完了大米。把大米收进笸箩里,秦娘子依旧沉着脸,从炕上下地,打开柜子,从底层抽出一件酱红色带暗格的衣服,丢在炕边上,眼皮也没抬一下:“拿去吧。” 由于这次等的时间长,桂枝看到那件她已经很熟悉的衣服,激动的热泪盈眶。她欣喜的捧起衣服,连声鞠躬道谢。 桂枝连声的道谢中,秦娘子不耐烦的说:“去吧,我这家里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出了秦先生家门,桂枝歉疚的看着冬儿,小声说:“对不起啊,冬儿。这次等了这么长时间,一定耽误你帮你娘做活了。” 冬儿摆摆手:“你快回去吧。耽误了做活,我娘不过瞪我一眼,你娘却是要打你的。” 这时将近中午,郑氏已经开始做午饭了。冬儿进得门,见郑氏正打算擦了满是面的手给灶口添拆,连忙过去接手。 郑氏嘴上说的狠,做饭的时候到底没有拿土豆煮了,就着咸菜当主食吃。而是做了土豆饭团。做法很简单,把土豆擦成丝,拌上杂粮,团成一个个饭团,上笼蒸熟了就是土豆饭团。 看着冬儿回来,郑氏问:“桂枝找你做什么?又是和秦先生家借东西?” 冬儿:“嗯,她娘明天要出门子,让她向秦娘子借衣服。” 郑氏很看不上桂枝娘,听到就笑了一下:“还是那件?” 也没等冬儿回答,径自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桂枝爹做工挣的钱也不少,怎么能把日子过成这么个样子?”就不再说这个话题。 一个灶口蒸上了饭团,另外一个灶口熬了菜糊,切些咸菜,就是一顿管饱实诚的午饭。认真说起来,这日子还算过得去。前提是,家里不能有事。 土豆饭团刚出锅,豆豆就回来了,喊着饿凑到锅边。看到土豆饭团,咽着口水,说:“咱家吃土豆饭团啊?我进院子的时候,闻到秦先生家里好像是吃白米饭。”虽是这么说,却还是看着自家的饭团,又大大的咽了口口水。 郑氏瞪了他一眼:“每天就知道疯跑,有的吃就不错了。”说着,拿一个饭团放在碗里,给了豆豆。 豆豆拿着碗,一边吸着气的吃刚出锅的饭团,一边满地转,看到了柜子上放的两个盖着布的盘子:“哎,这是什么?”伸手就去抓。 他一进门,冬儿就防着他乱动,看他伸手连忙喝止:“别动那个。” 豆豆不但没停下,反而快速抓上去,布片抓起,豆子里里外外的撒落。 冬儿气急,过去揪着豆豆的耳朵,把他拉开。也不松手,瞪着他大声呵斥:“告诉你别动,没听见?” 豆豆一手端碗,一手护着耳朵喊疼。 郑氏喝止不住,过来打开冬儿的手:“干什么?都是些不省心的,有话不能好好说?” 冬儿回了一句:“好好说,他听吗?”依然瞪着豆豆:“我再告诉你一次,以后不许动这个东西。给我弄坏了,我拼着被娘打死,也先把你打的满地找牙。”说完,去收拾豌豆。重新冲洗了豌豆,把布块也洗过了,再次放好。 第6章有事情只能和二哥商量 那边,郑氏看了看豆豆的耳朵,说他:“去坐下吃,别满地转悠,转的我眼晕。你姐不让你动,你就不要动了,偏不听。没看到她的倔劲又上来了,你还招她。” 不大会儿,父亲杨秀庭和二黑陆续回来。 杨秀庭和二黑大早起来就出门了。杨秀庭去西市自己的摊位,二黑则去城门口张罗舅舅回村的驴车。找到驴车后,在城门口等着和晚一些出来的舅舅会和。送走舅舅,再走街串巷去卖糖豆。每次舅舅来,找车的事都是由二黑来做。 看着水缸里的水不多了,郑氏叫了二黑先去挑两担水。这边张罗着摆饭,杨秀庭看到角落里的两个盘子,诧异的问郑氏。郑氏用下巴点点冬儿,说:“那丫头弄的,不知道弄得是什么东西,拼了命的和我要了些豌豆。” 杨秀庭说:“不过两三把豆子,冬儿小小年纪也是每日辛苦,只当给她玩就是了。” 郑氏不满的嘟囔:“说的轻巧,那是粮食。可是不用你操心家里这些柴米油盐。” 杨秀庭笑笑,找了冬儿问:“冬儿,那盘子里的豌豆是做什么啊?” 冬儿不满的看了郑氏,心想,从头到尾,母亲也没想过问一句自己要做什么。冬儿回答父亲:“爹,我想让豌豆长出嫩苗,绿油油的可以当菜吃,没准儿能卖些钱,卖不了就自家吃。” 冬儿看见郑氏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杨秀庭却呵呵的笑了:“咱家冬儿就是聪明。不过你还小,又是女孩子家家的,不要老是操心这些。”显然,也把这个当小孩子的玩闹了。 冬儿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对父亲表示不满:“什么吗?一家人的日子当然每个人都要操心吗。” 扭头去找二黑了。二黑有一句没一句的听了些,问她是不是真能长出绿油油的嫩苗来。冬儿也有些疑乎,说:“应该能吧。”想起自己是吃过各种芽苗菜的,肯定的加重了语气说:“肯定能的”。想了想,又说:“二哥,这个要是长出来,还得你去卖的。” 二黑有些不明所以:“我到哪里去卖啊?买糖豆的都是些给人家做丫头、小厮的,再就是穷人家的大嫂、大婶给自家孩子买几颗,哪个吃得起你这个绿油油的豌豆菜。” 冬儿耐心的讲给他听:“当然是卖给那些丫头、小厮的主家吃。你这些天找些常光顾你的大户人家的丫头、小子们,看她们能否问问家里管厨房采买的人,有没有可能要买些绿色的菜蔬。做下人的,这个时节做了的可口饭食,主家要是高兴,下人的日子也好过不是。” 二黑一想也是,点头:“也是啊。成,我下午就问问去。” 冬儿:“一定要是有钱的大户人家啊,一般的小富人家即使买了觉得好,下次、下下次,也不见得还舍得买。再说了,小家小户的人家里面人少,没准吃个几次就不觉得新鲜了。咱得找几个以后能经常买咱们这个东西的人家。” 二黑点头:“我知道。”想了想,又问:“你这个菜是个什么样子,多长时间就长成了。” 冬儿犹豫了一下,说:“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估计豌豆苗就是长成也只是个嫩苗,长不了多高,大概比咱家里的蒜苗要低一些。七、八天后应该就能长成。你先别把话说满了,到咱这里的豆苗长好了,人家再相中了再说。咱们这个东西也不多,这次能收的,顶多也只够做一盘菜。至于怎么卖的好,我就更不知道了。二哥你在外面也跑了好几年了,人家不都说你机灵吗,自己看着办吧。其实,具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下午冬儿和杨秀庭、二黑一起出门,照常去城外捡柴。杨秀庭是把白糖做糖块卖的,所以炭火比别家用的多。冬儿家住城边,为了节省买柴的费用,冬儿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去城外捡柴禾。大部分时候是独自一人,有时候也和院子里的女孩子们一起。二黑随身也带着麻绳,见到树枝等物,也会捡回来。 冬儿和杨秀庭、二黑在巷口分手,杨秀庭推着车、二黑挎着敞着口的木箱,往繁华的城里边去,冬儿则走向通往城外的路上。 第7章秦家小子是个读书郎 街上的人不多,城门进出的人也少,这个时候出城大多数是砍柴、捡柴的。一个守城的大叔看到冬儿,向着她打招呼:“小姑娘又去拾柴去?” 冬儿忙应道:“是啊,陈大叔。大叔今天当值啊?” “是啊”大叔应者,提醒她:“记着早些回来,带了进城税吗?” “带了呢,大叔。可不敢再忘了。”冬儿有一次忘记和郑氏要一文的进城税,到背着一捆柴回到城门口,才发现没钱进不了城,急的差点儿红了眼。当时就是这个陈大叔当值,看着小姑娘小小年纪,背着一大捆柴火,在城门口转着圈的着急,就好心给垫了一文,冬儿这才回了家。第二天,杨秀庭带着冬儿来还钱,满心的感谢,还请这位姓陈的老兵士吃了次酒,混了个脸儿熟。冬儿则结结实实的让郑氏痛骂了一顿,哪里还敢忘记。 城西的小土包子离城门还有好一段距离,在城门的地方望过去也就能看到个影子。去的时候轻松,腿快些大约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说是小土包子其实挺大,树不算太多,低矮的灌木居多。来这里捡柴的人都不是好劳力,要是想砍好柴,那得去西边更远的山里去。冬儿就在这里,麻利的捡结实耐烧的树枝和灌木,除去干枯的叶子,结结实实的捆了一大捆,背着回来的路上还歇了几歇。 到家已经不早了,又喝了碗水,歇了歇。再帮着母亲郑氏做了晚饭。 傍晚时,家里的饭已经做好,焖在锅里,只等父亲杨秀庭和二黑回来就开饭。 豆豆估计是白天玩的累了,脱了鞋,坐在炕上,远远地端详着冬儿放在炕头的那两个盘子。看了一会儿,问冬儿:“姐,你这个长好了,真能卖钱啊?” 冬儿正擦抹炕上的油布,好腾地方放桌子。听到他问,回道:“我觉着能,咱过几天看看,要是卖了钱,咱家也吃菜肉包子。”冬儿半年来都没见过什么是菜肉包子,仅仅闻过秦先生家菜肉包子的香味。 豆豆乐的“咯咯”笑出声,笑了一会儿,又郑重叮嘱冬儿:“那姐你一定要让它长出来。长好了,咱卖了钱,吃菜肉包子。” 冬儿也郑重的叮嘱:“那豆豆你一定不要祸害它,也看好不让别人动它,那样才能长好。” 看到豆豆挺认真的点头,冬儿心里欣慰,豆豆有时候也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就笑着去摸豆豆的头。只这么一下,豆豆就由乖宝宝再次变身小顽童,白她一眼,躲开了。 饭桌、碗、筷都收拾好,看天色就要黑了,冬儿去屋子外面拿些柴禾,备着晚上用。就在这个时候,冬儿看到二哥挎着那个类似食盒的木箱,和秦先生家的秦希颉一前一后,差着几步的距离,走进院子。 秦希颉背着书包,穿着宝蓝色棉袍,戴着蓝色棉帽,围裹的严严实实走在二黑前面。秦希颉走进院门,看到院子里的冬儿,只扫了一眼,微不可见的略点了一下头,进屋里去了。 二黑戴着一顶皱巴巴的灰色旧棉帽,上下打着好几块新旧不一补丁的麻布单衣裤,套着鼓囊囊的棉衣棉裤,走在秦希颉身后。相近的个头,看穿着就显示了两个孩子身份的不同。 秦先生在瑞锦布庄做账房先生。虽然同是住着租赁的房子,秦先生家租的是里外屋,外带院子东南的一个南房。那个叫做南房的杂物间,有冬儿家那个南房的两个大。而且秦先生家里日常的吃喝穿戴,明显要比同院其他人家好很多。 秦先生识文断字,做账房做了多年。虽然秦家人自己没说什么,但看他家吃喝穿戴,秦先生收入应该是很不错。杨秀庭就常说,要不是供着秦希颉读书,并且想着以后有用项,秦先生家恐怕是能买起房子的。秦先生一家四口,育有一儿一女,秦希颉和二黑同岁,从小就送去学堂读书。女儿就是秦秀秀,十岁,当大家闺秀一样养着,从来不和冬儿们玩闹,就是坐炕上做针线、绣花,那花绣的,怎么说呢,也不能说不好,反正在冬儿看来是有些死板。 他们这个院子一排房,住着五户人家,都是常住户。秦先生家日子过得好,冬儿家也算过得去,这个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南房分别是他两家租的。其他人家都是在房前、窗下搭一个低矮的小棚子,放置屋子里放不下的杂物。翠英家日子过得较紧巴,父亲姚五四是靠给人家扛活赚钱的,母亲给人家浆洗些衣物,翠英比冬儿小,有两个弟弟,有福、有贵,最小的有贵才五岁。另外一户刘山是泥瓦匠,媳妇春喜,儿子丑丑三岁。还有早上见到的汤先生,大概有五十了,孤身一人,平时以给人算命、替人写写书信为生,生活不太有保障,显见得是科举教育的受害者。 第8章不进学堂也可以认字 二黑慢腾腾走在陈希颉的后面,一直看着人家进了屋,关了门,才收回目光,神情黯淡的走向自家。 冬儿这次碰巧正站在院子里,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二哥这幅样子。同样的年纪,秦家小子就穿着体面,背着书包,进出学堂。自家哥哥也不笨,相反,二黑自小聪明懂事,却是小小年纪就开始为家里的生活奔波,严寒酷暑也不曾间断。而秦希颉那个啃爹的小屁孩,见着邻里,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自己有多了不起。 二黑似乎是没回过神,几乎走到冬儿面前,才发现了站在院子里的妹妹,张口道:“你怎么在院子里,不嫌冷啊。” 冬儿没给他让开道:“二哥在外面跑一天都不喊冷,我这才站一会儿。”冬儿斜了秦先生家方向,撇嘴道:“也不见得进了学堂就有学问,也不是只有进了学堂才能学到学问。你那么羡慕秦希颉,自己可以学嘛。只是怕你懒惰,白白看着人家进学堂眼热,和自己要劲的时候就退缩了。” 二黑没成想被妹妹看穿了心思,瞪了她一眼,打算越过她进屋:“胡说什么呢。” 冬儿拦住他,又说:“怎么是胡说,难道不是这样吗?” 二黑无奈的停住脚:“冬儿,你想说什么嘛?” 冬儿这才一脸兴奋的拉了二哥,问:“二哥,你是不是很想上学堂?其实不上学堂也可以认字的,认了字就可以读书,读了书不就有学问了吗?” 二黑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冬儿,认输了:“冬儿,哥又冷又饿,让哥进屋暖和一会儿,啊。” 冬儿看他没当回事儿,皱眉道:“你怎么这样,知识改变命运知道吗?我是当真跟你说的。不说别的,就是给人家帮闲,识字的帮闲和不识字的帮闲能一样吗?” 二黑看冬儿恼了,为难道:“是不一样,那也得有人教才能学会吧。我见天在街上跑,哪里能学了来。还有,你刚说的那个什么改变什么,是什么意思?” 冬儿张张嘴,有些不好意思:“学问,嗯,学问,也就是学识能改变一个人的……运道。对能改变运道。”冬儿搜肠刮肚的找了二黑能听懂的词儿。 二黑呵了口热气,搓着手:“这我也知道,可是,你看我这……” 历来读书就是辛苦枯燥的行当,冬儿自己也不知道行不行,但还是说:“你在街上跑,能看见酒楼的牌匾吧?知道那酒楼叫什么吧?记过那几个字吗?街上应该到处是字吧?今天记住一个酒,明天记住一个楼,后天记住张府,再后天记住李府,米店,布庄……,这不都是字吗?”看到二黑张口,赶紧补充:“我说的那个学问,可不单单是那些老学究的之乎者也,那个除了科考什么用都没有,科考哪里是人人都能考上的?绝大部分考不上的人,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学了那些没用的东西,不是白瞎吗?我说的是,能帮人家写个字条,能看懂菜品的名称,能把账目记清楚,拿起一本书你知道那里面写的是什么,这就是本事。” 二黑那个眼神还像看白痴,有些愣愣的问:“妹子,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冬儿也愣了愣,说:“我不是有些羡慕你能在外面跑吗?”心里想,才怪,冬天冻死,夏天晒死,风吹雨淋,鬼才羡慕。 二黑勉强点点头:“容我好好想想。嗯,等我要是学了字,也教你。” 冬儿这才给二黑让了路,放二黑进门。 吃过晚饭,把碗筷、桌子收拾下去,一家人坐在烧的热乎乎的炕上。郑氏拿出白天洗晾过的山楂,和冬儿两人仔细挑拣、清理。从天气开始上冻,杨秀庭除了做糖豆、糖块,也做些糖葫芦。 趁郑氏没看到,冬儿曾经吃过父亲偷偷塞给她的一串糖葫芦。父亲的手艺确实好,糖葫芦的糖裹得漂亮不说,一口咬下去,糖渣甜脆,合着山楂的酸味,极是香甜。 每天白天,冬儿把第二天需要做糖葫芦的山楂洗好、沥水,晚上和郑氏挑拣、穿成串,第二天一早,由杨秀庭裹糖,再拿出去卖。 第9章小主意也是主意 冬儿一边干活,一边纳闷,终于忍不住再次对旁边歇着的父亲说:“爹,咱们把山楂的果核去掉,再做成糖葫芦,那样吃起来多好。” 以前冬儿也提过,杨秀庭听了觉得行不通,也没做回应。心想,不过是小孩子心血来潮,就直接无视了。而冬儿也因为心虚,不敢没完没了的纠缠,这个想法数次流产。 杨秀庭今天再次听了她的话,想到她折腾那几颗豌豆,有感于女儿小小年纪,却心心念念的操心家里的生计,也就笑着回应,告诉她的说法有不妥之处:“山楂核取出来,山楂外形会给弄坏了,做出来的糖葫芦不好看,那还怎么卖。再说山楂核去掉,中间空荡荡的,竹签子可怎么穿。” 虽然没有赞同,但好歹说出了不赞同的原因。提出问题,才好解决问题嘛。 冬儿心情大好,接着说道:“咱家不是有舅舅拿来的豆子吗,可以煮些甜甜的豆馅,填在里面。再裹糖做成糖葫芦,又没核、又有了不一样的味道,一定好卖,还可以卖贵一些。” 郑氏听到冬儿不但异想天开出馊主意,还想着糟害家里的豌豆,皱着眉呵斥她:“冬儿,不要老想着祸害那些豆子,咱家过年还要用的。” 杨秀庭没想到冬儿说了几次,自己没回应的事情,却引出这样的想法。看着冬儿,想了想,说:“山楂核不好取的,要是填了豆馅的糖葫芦外形不好,一样没行情。” 冬儿看到有门儿,笑嘻嘻的看了一眼满脸不高兴的郑氏,自顾自的跳下地,拿了刀子和一根筷子回来。象过去曾做过的那样,用筷子把山楂核捅出去,给杨秀庭看。又拿了一个山楂,用刀从侧面划开一半,小心的取出果核,又比划着说:“可以把豆馅填在开口的中间。” 杨秀庭看着冬儿手里的山楂,缓缓的笑了。半晌后,对郑氏说:“明天买些红豆吧,煮些豆馅,红豆馅的口感和颜色都要好一些,咱们做了试试看好不好卖。” 郑氏听了一脸的心疼,建议道:“你也说试试的,咱就用豌豆煮豆馅吧,可以省些钱。再说还不知道行不行呢,就另外花钱,不好吧?” 杨秀庭摇头:“刚开始的生意尤其要做得好才行,卖吃的更不能糊弄。就用红豆吧。先少做一些,看看好不好,卖的好的话,再做打算。” 冬儿来到这里时间不长,一直摸不准这个时代的背景,不敢多说什么,就是怕现在的自己和以前区别太大,惹出麻烦。傍晚的时候,和二黑说了认字的事情,二黑没什么特别出乎意外的表示。现在和父亲说了改良糖葫芦,父亲除了高兴的夸她聪明外,看起来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冬儿不由得心里高兴,自己从来了这里,就揪心着这里贫穷的生活。这种生活根本就没什么保障,就算是自己家还吃得起饭,有衣穿,但也仅仅是食可以果腹、衣可以蔽体。家里更是不能有事,一旦有意外发生,以这个家的家底,根本就承受不起。就像她穿过来的时候,仅仅因为这个冬儿得了个小小的风寒,没有及时医治,耽误了一些时间,丢了性命不说,还几乎花了家里十几年积蓄的大半。 可是自己认真的思考了半年,也没什么有效的改善办法。今天看到豌豆,大着胆子试一试,可以的话,虽然挣不了大钱,好歹家里有些进项,日子也好过些吧。 至于剩下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第10章没优势的冬儿 说来,冬儿真的很委屈。自己也算是一个受过十几年系统教育的文化人,但也仅仅是千年后的一个普通人。 来到这里,除了比别人多认识几个字,可以说是毫无优势。这个认字,还是和周围这些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们比。西屋的汤先生一文不名,自己敢个人家比读书认字吗? 至于千年后先进的理念,以及物理、化学、数学、几何这些,自己知道的不多、不深、不专业,但是绝对比得过这个天下的绝大部分人。但是自己敢说出来吗?说出来有用吗? 另外,就像天文、地理、生物之类,冬儿虽然学过千年积累的知识。可是,敢夸口有什么见识吗?真的和人家古代的专业人士比比,传说中唐朝的李淳风、袁天罡,估计给人家拾零头也不够格,可以说是望尘莫及。想那天坛的结构,都江堰可夺天工的水利,李时珍对生物药理的理解,三千年后都无法复制的阿布辛贝神庙的太阳节奇观……,谁敢浅薄的轻视古人? 那么实用性的技术呢? 医药?开玩笑!医科大学很难考的。而且,即使你是学医的,是医生,但你不是有几十年临床经验的大国手,没有仪器,没有各部门辅助,又仅仅是个千年后那些科类、门类分的细致无比的医院中的一个普通医生,真的能在古代混得开?而且,冬儿不是学医的。 化妆品?不是开玩笑吧?自己倒是理工科毕业的,可化妆品那是精细化工。没有高纯度提取、没有提炼设备、没有消毒设施、没有高温高压、没有防腐剂。谁能做到那些天然的、有机的材料不腐坏、不变质、不会在放了几天后臭气熏天? 肥皂?那还算是靠谱些。古代肥皂,倒是听说过,好像是利用动物的胰腺,过程简单。但具体怎么做,自己还真不知道。 古诗?文学?背过。仅限于老师要求的,和自己感兴趣的。经过职场十几年的蹉跎,还能剩下多少?何况,堂堂李白、杜甫、唐伯虎都贫困潦倒,一个人再有才华,能比得上这些先贤吗?难道不远千年穿越过来,极尽抄袭之能事,就为了穷苦一生,扬个名? 四大名著?读过。能背出来吗?情节、细节、华美讲究的辞藻,伏线千里的内涵,一个粗浅的文学爱好者,真能复制吗?何况冬儿无论是在学校,还是职场打拼的时间里,从来也没把精力放在文学上。 各种畅销的通俗,真的能默写出来吗? 各种高产粮食?都吃过,怎么种出那样的高产,理工科出身的自己,知道吗? 各种美味菜肴?吃过,也试着做过,但不专业,真能做出超级美味? 当然,想当初,冬儿一个普通理工专科生,没背景,没人脉,在公司奋斗了十年,也算是公司里一个响当当的工程技术人员。可是没用啊,所谓的技术,依托的是现代化的材料和设备,这里有吗? 欲哭无泪啊! 第二天,又是一天复制似的忙碌,这种日常的忙碌又增加了挑拣红豆,煮红豆,捣制豆馅。 到了晚上,冬儿和郑氏把甜甜糯糯的红芸豆的豆馅,填在割开的山楂中间,穿在竹签上。白天郑氏让豆豆去巷口的杂货店买了一斤红豆,却没有都煮了,紧着那少量的豆馅,做了十八串。其它的山楂果还按原来的样子穿好,放着明早裹糖。 杨秀庭乐呵呵的看着卖相不错的新式糖葫芦,大概的算计了红豆的花销,笑着说这个可以多买一文钱。由于山楂中间开口填了豆馅,体积和长度增加,山楂果的个数少了两个,这样也是赚钱的。 这是冬儿来到这里第一个生财想法,所以特别在意。早晨父亲推着车走后,冬儿一个上午手脚不停的打扫屋子、院子、洗衣服、准备柴草、准备午饭,心里一直都处于亢奋中。 再看到匀匀的顶出小芽的两盘豌豆,仿佛看到了绿油油的嫩苗,心中更是充满了期待。昨天二黑卖给几家大户的丫鬟、小厮们的糖,都没怎么收钱,托了能说上话的人,说这几天就找机会问厨房。买卖成不成不知道,倒把二黑攒的零用钱给贴了不少进去。 第11章小钱也是进项 在冬儿的满心期待中,杨秀庭推着车子回来了。 在院门口张望的冬儿,远远的看到杨秀庭的手推车,衬着宽宽的巷子两边的积雪,就那么突兀的拐进来。也许是冬儿心情好,在她看来,草柱上红艳艳的糖葫芦,衬着路上的积雪,显得分外的喜兴、耀眼。再看绑在车上插糖葫芦的草柱,看上去好像买的不错。上前去帮父亲推车时,又抬头看了一眼草柱。 杨秀庭笑了:“别看了,买的不错,剩了三串。这才卖了一上午,还是第一天,人们还不怎么拿得准味道,等吃过的人互相传开,那时会卖的更快。” 冬儿兴致勃勃的问:“那过些日子,会卖的快吗?”问出口了,冬儿才觉得自己这问话傻得厉害。 杨秀庭却没不觉得自家闺女傻,笑呵呵的回答:“会的,会的。” 父女两个说着话,秦先生从巷子外走进来,和爷俩个打了招呼。 秦先生中等身材,面容白皙。看着比杨秀庭要年轻好多,穿天青色棉袍,边沿镶灰色毛皮,脚下是黑色暗纹面的棉鞋,戴一顶皮毛,人显得柔和文质。衣服上镶的皮子和帽子的皮子,冬儿只知道是实打实的真皮草。至于什么皮,历来只穿羽绒服防寒的她还真不知道。敢于确定真皮草,还是因为这里没有仿皮草的技术。 秦先生冲着打量他的冬儿笑笑,又看到稀稀拉拉的草柱上几串别样的糖葫芦,问道:“杨兄这糖葫芦做的不一样了啊?” 杨秀庭笑呵呵的回道:“有几串是新做的,中间填了豆馅,今天刚开始卖。” 秦先生端详着那几串糖葫芦,点头道:“看样子还挺好看的,不知味道怎么样。” 冬儿笑着说:“秦先生,好吃着呢。您给你家秀秀买一串吧,让秀秀尝尝。” 杨秀庭笑着呵斥冬儿:“哪有你这么自家夸自家的,让秦先生笑话。” 秦先生笑着:“不笑话,咱们冬儿说好吃,那就一定好吃。”看着那豆馅糖葫芦着实新鲜,买了两串给自家两个孩子。 回到家,杨秀庭把剩下的一串豆馅糖葫芦,掰开两份给了冬儿和豆豆,说是让两人尝尝。郑氏看到的时候,糖葫芦已经掰成两段,肯定是抢不回来了。郑氏恨恨的对着大小三人,叨叨了老半天败家。 三颗山楂实在架不住一吃,豆豆一气儿吃完,意犹未尽的舔着嘴角,连声赞好吃。 冬儿乐滋滋的吃了两颗,留下一颗,给了晚回来的二黑。 看着二黑吃了,问:“二哥,好不好吃?” 二黑连连点头:“真的很好吃,有了豆馅,整个味道……,怎么说呢,反正不一样了。” 冬儿接口提示他:“味道有层次感了。” 二黑困惑道:“味道也可以有层次吗?”随即认同的说:“不过,好像就是这样的,有层次感。” 二黑问杨秀庭:“爹,这糖葫芦要是卖得好,我也买糖葫芦吧。” 杨秀庭说:“再说吧。这个东西做起来简单,要是卖的好,别人就会跟着做。终究这城里卖糖葫芦的可不止咱们一家。而且这个东西只是冬天才能做,专卖这个也不是长久的买卖。你人小,背着木箱已经吃力,哪里还有力气扛草柱。” 二黑“哦”了一声,说:“也是啊。不过怎么着咱们也是第一家,只要咱做的好,总会比别人家卖的快一些吧。” 杨秀庭回答:“可能会好一些,就是保持平常卖的这个数,一天也能多挣一二十个铜钱,这也不错了。虽说凭着这个也发不了财,好歹每天固定的多挣几个钱,也算是个进项。”又看了二黑说:“你还是要找个正经营生做去,实在找不到,就也跟着爹学做糖果吧。虽然买卖小,总是能糊口。” 第12章二哥描下来的字 二黑答应一声,想起什么,顾不上上饭桌,神秘兮兮的找了冬儿。从怀里掏出一片折叠起来的破纸,打开,上面有四个歪歪斜斜、惨不忍睹的字。二黑对冬儿说:“你看看,这是我写的,知道这是什么字吗?” 别看冬儿一个受了十几年应试教育的文化人,那四个字,她还真不认识。繁体字本来就笔画多,不好写,二黑一个从来没写过字的,照猫画虎描下来,又描的不规整。 冬儿努力的辨认了老半天,还是放弃了,对着二黑摇头:“不知道。” 二黑得意的说:“是安平客栈。” 冬儿佩服的直点头:“二哥你厉害。”能把安平客栈写成这样,再没有比二哥你更厉害的人了。 二黑当然不知道冬儿想什么,依然得意:“我厉害吧。我看着,满大街就这几个字最简单,就照着描画下来了。” 冬儿看着那粗黑的笔画,问:“这是用什么画,额,不是。二哥,你这是用什么写的。” 二黑说:“我捡了没烧净的木条写的。” 冬儿又看看那片纸,说:“人家先生不都说,写字要横平竖直吗,二哥你得多练练,我看你这字写的黑漆马虎的一团。” 二黑挠挠脑袋,有些泄气的说:“我自己看着也是丑得很,可我已经很用心了,费了老半天劲才写好的。” 冬儿忙说:“二哥第一次写字,就写得出这么难写的字,已经很厉害了。”又胡嚼道:“我记得秦希颉在学堂学了好长时间,写出来的字都是些只有两、三个笔画的、很简单的字,他那还是有先生教呢。” 二黑看看手上的纸片,有些疑惑的想了想:“是吗?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看见过秦家小子写的字。” 冬儿哪里知道见没见过秦希颉写的字,就有些心虚,忙说:“那是你没注意。二哥你这样已经很好了,就像平安客栈这四个字,你要是学会了,平日、公平、安定、请安、客人、栈道,这些词你不就学会了一半吗?” 二黑听了,眼睛亮亮的:“是啊,是啊。这样下来,学得多了,把这些字连起来,可不就有用了吗?嗯,哥一定好好学。”停了停,又说:“今儿个下午我再拿着这个记记,晚上,你也看着写一写,咱们一起学。” 那边传来郑氏一嗓子:“两人磨叽什么呢,赶快吃饭了。冬儿,过来端碗。” 冬儿的豌豆苗应该是成功了,绿油油的嫩苗一天一个样。从豌豆开始顶出嫩苗,冬儿就取掉了盖着豌豆的布块,把盘子挪到了炕里面的窗台上。希望可以有透过窗纸的些许阳光,让豆苗的颜色长得绿一些。 豆豆比冬儿更加关注着豆苗的生长情况,第一眼看到豆苗顶出嫩苗时的一声欢呼,把冬儿吓了一跳,几乎怀疑豆苗在一瞬间大面积死亡了。接着,才听到豆豆大呼小叫的原因:“有菜肉包子吃了。” 豆豆的呼叫也引来郑氏的注意。郑氏从缝补的衣服上挪开眼神,探头看了看盘子。那不以为然的表情,当然一点也不认为,它的价值可以抵的上菜肉包子。 冬儿很为自己忽悠豆豆而愧疚,用些心倒是可以让豆苗长的更好,可菜肉包子却是要得到郑氏认同。而这个,比较有难度。 在这样的大杂院里住着,几乎每天都有串门做活、唠嗑的。为了不影响自己的生意,冬儿在盘子前面挡了个箱子。串门的人都是在炕沿上坐的,也没人留意炕里面为什么放了个箱子。就这样,冬儿那悲催、辛劳的古代生活一天天的过去,豌豆苗在第八天的时候,长得有模有样了。 豆苗长得好,二黑、冬儿、甚至豆豆都是相当期待的。母亲郑氏却依然不当回事,晚上郑氏做干菜汤的时候,提议掐一把豆苗放进去,被冬儿严肃的拒绝了。郑氏骂了句“死丫头”,倒也没坚持。冬儿却暗暗翻着白眼,一点计划和远见都没有,怪不得这么精打细算,日子也是过不起来。即使不看好这买卖,也要等到真的卖不出去的时候,再自家吃不好吗? 二黑打听的买豌豆苗的下家,有两家给话,说到时候看看。 豆苗长好的第二天早晨,赶在二黑出门前,冬儿把两盘长得密密麻麻的豌豆苗剪下,码放整齐,用布条捆好,再用厚厚的布巾裹了,放在二黑每天挎着的木箱里。嘱咐二黑千万不要冻了,又交代了两人商量好的价钱。这一小捆豆苗卖六十文。 二黑出门前又悄声问了一遍:“冬儿,要不咱在商量商量。你看,咱这个吃食看着嫩绿、鲜灵。在这冬天里,没见着别家有,看着真有些稀罕的。就只卖六十文吗?要不然,咱卖二百文看看?其实大户人家不差那几个钱的。” 第13章大户人家的小门 冬儿前思后想的和二黑商量了这个价,不打算变了,说:“就这个价吧,本来几把豌豆能值几个钱,做起来又简单,就六十文这样的价钱也赚很多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别家也就能做了,到时候价钱降下来,咱们就显得不厚道了。咱们不能做那一锤子的买卖,你往后还要在街上跑呢。” 二黑想想也是,又看着冬儿说:“咱家冬儿这些日子可是聪明的紧。” 冬儿心虚的汗差点下来,岔开话:“哪有,凭着你的本事,卖掉才是正经。” 郑氏冷眼看着兄妹两个在那里嘀嘀咕咕,很是鄙夷。那个东西也就是看着好看些,不当吃、不当喝的,能顶什么用。谁家放着大鱼大肉的不吃,用比买大鱼大肉还要多的钱,来买这个中看不中吃的东西。 二黑出门按着一贯的线路,走街串巷,一路叫卖着“甜甜的糖豆、琥珀糖粒”。还不忘温习大小宅子上挂的府牌上的字。走到大粮商齐府的后街时,辰时已过。二黑一边吆喝着“甜甜的糖块”,一边上去敲齐府后的小门。 开门的是个小厮,二黑连忙躬身打招呼:“这位哥哥,我昨个和您府上的管事刘爷说好的,今天早上让他老看个小菜。麻烦哥哥您给带个话。” 小厮打量他,点点头,让他进了门:“卖糖的二黑小哥,是吧?刘管事早上吩咐过了,你进来等吧。我给你传话进去。” 二黑连忙道谢,拿了两粒糖,给那个小厮:“给哥哥润润喉咙。” 小厮看着他手中的两粒糖笑笑,拿了一粒丢进嘴里:“有一粒够了,都是讨生活,不易。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传话。”说着顺着小道走进去。 二黑从来没进过这样的大宅子,较为局促的站在小小的门房外,规规矩矩的等着。从小门沿进去的小道及小道两边的空地都干净、整洁,一眼望去只能看见远处房院重重、拱斗层层。近处却是较为空旷,稀稀落落的一些树木。有几条小道盘旋其中,偶有婆子、小厮或持物、或空手匆匆走过。二黑心里想,大约到了春天,花草茵茵,树木发芽,葱郁了就不显得空落了吧。 小厮传话很快,转眼就回来,二黑局促、紧张的感觉才减缓了一些。 小厮让他进屋,说道:“这天冷的,进来等吧。我已经传了话,还不知道刘管事什么时候能过来。刘管事要是手头正忙,就得等好大一会儿了。” 二黑连忙说:“哥哥只管进屋里去,我在外面跑习惯了,不觉着很冷。就在这儿等着好了,也是对刘爷尊敬。”说着又打躬对小厮说:“还得多谢哥哥能让我进这院子里等人,我还没进过这么大的府邸呢。” 小厮平日帮府里面下丫头们买些小物件,也见过二黑。这时也就不进那门房里,和二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大会儿功夫,刘管事远远过来,二黑连忙迎着。 刘管事年纪大概三十多,穿件灰色粗布长衫。走近了,稍打量二黑,眼光就停在二黑挎着的木盒上,问:“小哥的菜是放在这个盒子里?” 二黑忙应道:“是呢,刘爷。您先看看?” “看看吧。”刘管事一边应着,一边进了门房。 二黑原本就怕在外面拿出豆苗会冻掉,这时见刘管事当先进了门房,连忙同着那小厮跟了进去。门房里点着一个小炭炉,虽不是热气扑面,但也不是很冷。二黑打开厚厚的布巾,刘管事就看到了那一小捆绿油油的豌豆苗。 刘管事看向满眼期待的二黑:“这个是……?” 二黑忙应道:“回刘爷,这个是豌豆苗,豌豆的嫩苗。” 刘管事点点头:“看起来还好。这个怎么吃呢?” “可以做汤,炒肉丝,凉拌,素炒三丝,都可以的。不过这个豆苗嫩得很,得晚些下锅才好。”二黑回忆着和冬儿讨论的结果回答道。 刘管事管着厨房,当然知道鲜嫩的蔬菜下锅的火候。又问:“只有这些吗?” 二黑有些汗颜,说“这次只有这些,下次会多一些。” 刘管事想了一下,又问:“这一小捆多少钱?” 二黑忙接口:“六十文。”说完,眼巴巴的看着刘管事。虽然家里的时候说要卖二百文,临到跟前,却生怕卖不出去。 刘管事有些意外,这个卖糖的小哥托了府里的小丫头,和自己说了好几次,这个东西也确实新鲜,却只卖六十文,可真是卖的不贵。 这么想着,看向二黑笑着说:“不贵嘛。” 二黑规规矩矩的回道:“回刘爷,这个豆苗没花多少本钱,只是些许功夫和时间,确实要不了多少钱的。” 刘管事点点头:“把东西拿好,跟我来。” 第14章卖个小东西还托人? 二黑揣着六十文铜板,兴致勃勃的走街串巷,一上午都没觉觉着冷。中午回到家,父亲杨秀庭已经回来,午饭也做好摆上桌。他向冬儿点点头,冬儿没说话,二黑也就没说什么,洗了手直接吃饭。 吃饭的时候,郑氏终究没忍住,问二黑:“那个豌豆苗呢?卖了吗?” 二黑看了冬儿一眼,回答:“卖了。” 郑氏听了,不由坐直了身子,问:“卖了多少钱?” 二黑迟疑了一下,实话说:“六十文” 杨秀庭吃惊的看着姐弟两个,问:“就是那两盘青苗?真的卖了六十文?” 二黑笑着点头:“嗯,六十文。” 豆豆“嗷”的一嗓子蹦起来:“真的卖了六十文?咱家要吃菜肉包子了。”又去看盘子里残茎,问冬儿:“姐,你说过这个还能长?长出来还能卖钱?” 冬儿也高兴,笑着说:“是呢,应该还能长一次。” 豆豆高兴的说:“那就更能吃菜肉包子了。” 郑氏听到卖了六十文,立时笑了:“是吗,那些有钱人就是有钱没处使,六十文能买三斤肉了。”又对二黑说:“卖来的钱呢?” 冬儿按住二黑掏钱的手,对郑氏说:“娘,大户人家的管事不是那么好见的。二哥为了能让那些管事看看豌豆苗,还托了人。托人用的都是二哥自己存的零用钱。” 郑氏顿住,皱眉看着二黑和冬儿,道:“做买卖都是愿买愿卖的,托什么人。我告诉你们啊,咱家可不兴私下里贪钱。” 杨秀庭看着已经上了桌的饭,接话:“孩子娘,这不是街上叫卖。卖东西进人家家里,尤其是卖吃食到有身份的大户人家,的确要托人的。好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豆豆偷偷地问郑氏:“娘,家里多了六十文钱,咱们吃菜肉包子吧。秦先生家里昨天的晚饭就是吃的肉包子,满院子的香味呢。” 郑氏低声斥道:“看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吃你的饭。” 豆豆一时间满脸的失望,却也没敢再说什么,低头吃饭。 一顿饭吃的很是沉闷。冬儿真是没想到,才这么一点点钱,家里就有了争执,不由得黑着脸,也对二黑摆脸色,不让他说话。 饭后,冬儿收拾碗筷下去。郑氏问二黑:“你托的那些人,用了多少钱?”二黑还没回答,就看见冬儿又凑上来,厉声呵斥道:“哪儿也有个你!洗碗去。” 冬儿犹豫着,不愿意离开。 杨秀庭打着圆场:“好了,冬儿,这一个屋子里,你娘和二哥说什么你也听得到,你娘还会吃了你二哥不成。去洗碗。” 冬儿不情不愿的去洗碗,耳朵听着郑氏又问:“到底用了多少钱?” 二黑说:“加上今天,一共用了五十二文。” 郑氏立时黑了脸:“你个死小子,卖个东西先花出去这么多钱,哪有贴着钱去卖东西的。卖东西都像你这样,都赔死了。好好跟我说,你是不是想偷偷地贪了给自己作零用钱。” 冬儿听得心情郁闷非常,没文化的劳动人民,底层的家庭妇女,根本就没有孩子也需要尊重的意识。 就听见二黑重重的喊了声“娘”。 郑氏恶声恶气的说:“怎么?还说错你了?卖了六十文的东西,你到要先贴出去五十二文钱,折腾了好多天,再算上豌豆的本钱,那根本就是不挣钱。傻子也不会做这样的买卖。” 杨秀庭插嘴道:“孩子娘,你先听二黑说。” 二黑这才有机会说话,先是和几个比较熟悉的、经常买糖的小丫头和小厮打听事,没收她们买糖的钱。后来托比较有头脸的丫头和小厮给采买的管事递话,又花钱买了些小物件。今天,给门房的小厮和厨房的大婶和丫头几粒糖,他自己又贴进去两文钱。 郑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看杨秀庭和二黑,说:“不是拿了东西去人家府上,问人家买不买就可以了吗?” 杨秀庭说:“哪有这么容易,这也是二黑在巷子里跑了多年,人实诚,也机灵。换做是我,拿五十二文的好处去见那大户人家的管事,只怕会被人家打出来。并且,这五十二文没白花,以后卖的豆苗就是实打实的六十文了。” 郑氏脸色还是不好:“那还说什么一把菜苗卖了六十文,说的这么好听。”转头向二黑:“那就刨去五十二文,把剩下的拿来吧。” “二黑辛苦了好几天,劳心劳力,几文钱也不放过。”心里想着,冬儿终于忍不住了,远远的开口:“娘,给二哥留下吧,下次再卖了就给娘五十五文。我和二哥说好的,卖一捆就给他五文钱的。” 第15章六十文引起了争执 郑氏本来心疼那五十二文钱不翼而飞,就算是二黑的零用钱,那也是这个家里的钱啊。这时听了冬儿的话,怒火升腾:“多什么嘴?卖家里的东西还要私自分成,你们还是家里的人吗?你们哪个不是吃家里的、喝家里的?从巴掌大把你们拉扯到现在,翅膀还没长硬呢,就开始想着往自己手里扒拉东西了。以后家里的钱你做主好了。越来越不像话,一个小丫头片子就要做家里钱财的主,还有没有没规矩了?” 冬儿极其不忿,这哪儿和哪儿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放在一起说。却也终究明白自己还是个孩子,实在也无法太强硬,看二黑着急的直对自己使眼色,放软了声音,哀求:“爹,娘。二哥整天在外面跑,年纪越来越大了,以后要想找事情做,多认识些人很重要的,也需要些钱和人们交往。二哥这些天还学着认字,就算差一些,也总要买些纸笔的吧。” 就是这几句话,冬儿也没有完完整整的一下子说下来,在母亲郑氏的怒火中被打断了好几次。还好这半年来,冬儿知道郑氏的强势,坚持着话题没有被打断,在杨秀庭的护持下,坚持说了下来。 被冬儿说全了反驳自己的话。郑氏气的浑身颤抖,自己的权威从未被这样无视和挑战,这个死丫头居然敢和自己争论了,颤着声音骂道:“这院子里这么多人不识字,也都活的好好的,也没谁因为不识字死了。学认字?当我这些天没看见吗?就那鬼画符似得,能学出什么名堂来?我就是没见识,也见过秦家小子和汤先生写的字。”转而看着二黑:“和你那破纸片上的鬼画符,能一样吗?” 杨秀庭在一旁扯着郑氏的衣袖,却还是没让郑氏住了口。郑氏早就不满二黑有时间就摆弄些个破纸片,捡回来的柴火都少了很多。这根本就是做梦呢,多少人学堂读书十几年,也没学到个谋生的本事。就凭二黑这样,在家翻腾那些破纸片,能折腾出什么来?简直是异想天开。但二黑也没耽误干活,实在是没机会斥责,这时终于有了机会,立时把窝在心里的不满说了出来。 冬儿在郑氏说鬼画符时,就看到二黑还有些稚嫩的脸上涨红、羞惭的表情,不由的心中哀痛。自己是受过不同教育,社会跌打多年的大龄老女人。也不会把杨秀庭和郑氏当做山一样来依靠,自然不会在乎郑氏说什么。可是二黑不一样,二黑还是个孩子,对这样的蔑视和打击恐怕不会坦然,更有甚者,这蔑视和打击来自自己的母亲。 冬儿建设了半年“郑氏是自己母亲,而不是同龄人”的心理,在这一刻轰然倒塌。草草的擦了手,对着二黑伸手:“把那六十文给我。” 二黑还满心羞惭,不知道怎么回事,懵懵懂懂的拿出来。 冬儿接过,打开布包,递给了郑氏,郑重的说:“这件事,我和二哥做错了。这六十文给娘收好,花那五十二文钱的时候没得到娘的允许,是我们错了,理应由我和二哥自己填补。算是给二哥和我一个教训,以后我们不会这样做了。” 郑氏深以为然,“哼”了一声伸手接过。 郑氏的举动虽在意料之中,但那理所当然的神态,却令冬儿愕然。 郑氏拿着那六十文上了炕,打算收在炕柜里。杨秀庭却看到了冬儿嘴角的冷笑,知道这丫头的倔脾气又要上来,连连给冬儿打眼色,无声的用口型说着:“爹补给你,爹补给你。” 豆豆不怕死的幸灾乐祸,向郑氏告黑状:“娘,爹说要补钱给二哥和我姐。” 郑氏回头瞪着杨秀庭,气愤道:“你是不想过日子了?” 杨秀庭无奈的瞪了豆豆一眼,想要劝说郑氏,却不好当着孩子的面。 不出杨秀庭所料,冬儿还是半年前的冬儿,就这样燃起了熊熊战火,说道:“我还有十五文的零用钱,二哥还有九文,待一会儿我就去街口的杂货铺子,买五文的豌豆,再买两个笨瓷盘。今天晚上我就去桂枝家里,借她家的地方生豆苗,让桂枝娘帮着照看。等长好了,卖的时候就不用那五十二文托人的费用了。六十文卖了,分她家三成利。想来桂枝她娘一定会愿意……” 还没说完,郑氏手里的一把铜钱兜头向冬儿砸去,同时呼喝着,抄起炕上的笤帚疙瘩,塔拉着鞋下了炕。 杨秀庭连忙拦住,喊着冬儿:“赶紧给你娘认错。” 二黑也急急的低声劝冬儿。 冬儿心里懊恼万分,全家人惯出来的毛病,就不能有人能违拗了她这当娘的,否则鸡飞狗跳,好似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第16章被亲情绑架 虽然有爹拦着,冬儿还是挨了两下,二黑拦着的时候也被打两巴掌。 郑氏叫嚣着:“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当娘的放在眼里?这个家放不下你了是吧?跪下!” 冬儿还倔强着。可是这年头,大家住的都近,哪家有个风吹草动,立时就能让人知道。而这时的人们又热心的很,是真热心。 隔壁听到动静的翠英娘先推门进来,直接扯着郑氏坐回炕沿,有些诧异的看着冬儿和肿了一边脸的二黑,劝郑氏:“消消气,消消气。她婶子,有话好好跟孩子说,别动不动发这么大的火,咱家孩子也不是那说不进话的。看看你这,自己生气不说,吓着孩子。” 郑氏气的哆嗦,颤着手指指着冬儿说:“你问问她,她能说进话不?能听进话不?”转而对翠英娘:“她婶,你是不知道,这孩子越大越不听话。上半年那会儿,她那次病的差点没了命。我也是吓得厉害,只想以后说什么也要压压脾气,不再和她置气。她倒好,越来越反了天了,谁也放不在她眼里,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今天,我就把她打死了,我也不活了。”说话间,又挣下地来,抄起笤帚疙瘩。却被杨秀庭抢下来。 郑氏瞪着杨秀庭:“就是你,都是你惯得,看看她,哪还有一点儿做子女的样子。还挑唆着二黑也不听话。” 然后,春喜嫂子也进了屋。冬儿满心的颓丧,就是这一点破事,闹得尽人皆知,着实丢脸。 春喜拉着冬儿坐到炕沿的另一边,说郑氏:“婶子,这都是为了什么啊?咱们都知道冬儿是个好孩子,有什么事说说就好,这是干什么?”又对冬儿说:“快给你娘赔不是,看看把你娘气的。” 郑氏叹着气:“你们都知道她是好孩子,不知道她倔劲上来,芝麻点的事情就要搅的天大,天生的不省心。我也就是说了二黑两句,二黑还没怎么样,她就不干了,看那样子,感情这个家不知道欠了她多少。”对着春喜两人连连叹气:“你们说说,这简直是要把我气死,才能合了她的心意。” 翠英娘和春喜连忙劝着:“看看说的什么话,冬儿到底是自家的孩子,怎么会这么想,你快别自己气自己。”招呼着冬儿:“冬儿,快给你娘陪不是。” 现在正是各家的饭点儿,或者正吃饭,或者刚刚吃过饭,其实这个时候大家都有事做。 冬儿低头靠着炕沿,听着春喜嫂子低声的催促,郑氏的述说,翠英娘的劝解,知道自己是必须要低头的。于是低头走到郑氏面前,跪下低声说:“娘,是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郑氏打断翠英娘的劝解:“这就是你道歉了?认个错就委屈你了?是不是我还得弯腰下跪着,凑到你跟前,才能听你道个歉。” 冬儿提高声音,清晰的又说了一遍:“娘,是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郑氏又说:“说这么大声做什么?吓唬谁呢?你这是认错呢?” 翠英娘“扑哧”一声笑了,劝道:“好了,她婶子,知道你这是气得狠了,别气了。孩子这不是认错了吗。” 看到春喜忍笑的脸和杨秀庭无奈的表情,郑氏才觉出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由有些赫然。随即不耐烦的摆摆手:“好了,好了,起来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 冬儿站起来,低着头,心里是满满的无奈和凄凉。身处在这个蒙昧的时代,她得调整自己,以便自己可以顺利的生活,不,根本不是生活,而是艰难的生存下去。 翠英娘和春喜嫂子又劝解了郑氏一番,才相携离开。 郑氏把两人送出门,回过身,沉着脸看着冬儿,直到杨秀庭过去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走回来,坐在炕上,对身前的冬儿:“跪下!” 冬儿认命的再次跪在地上。 郑氏看着散落的铜钱:“捡起来。” 看到二黑和丑丑要帮着捡,呵斥道:“站一边去,让她一个人捡。” 冬儿跪在地上,一个个的把铜板捡起来。这个年代,讲究“君骂臣不羞,父骂子不羞”,这样屈辱的样子,想来郑氏也并不觉得如何。甚至比起桂枝的娘,当着人,把桂枝打得满地跪爬躲避,郑氏还要好很多吧。 铜板都捡起来,郑氏没说什么。冬儿犹豫了一下,双手托着铜板高举在郑氏前面,满心的懊悔,期盼着这件事可以快一点结束。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离开这被绑架的亲情。 郑氏好半天没动,还是杨秀庭过来,接过冬儿手里的铜板,抓起郑氏的手,放在她手里,劝道:“行啦,教训教训就行了。” 郑氏才说:“杵在这里干什么?碗还没洗完,等着谁替你呢。” 冬儿这才无力的起身。二黑担忧的看着她,张张嘴,却也没敢说什么。 午饭过后,稍稍歇了歇,杨秀庭和二黑担忧的看了眼一直不说话的冬儿,依旧出门讨生活。 和杨秀庭爷俩个前后脚,翠英和前院的桂枝来找冬儿出去拾柴。显然两人都知道中午冬儿家里的事情,感觉着冬儿家的紧张气氛,站在冬儿家地当间,期期艾艾的道明来意。说完,还有些怯怯的看着郑氏。 郑氏面无表情的抬了抬下巴,说了声“去吧。” 桂枝两人这才松了口气,也不等冬儿收拾好了衣物、工具,连忙出门,在院子里等着冬儿。 第17章冬儿的懊悔 三个女孩子出得门来,桂枝悄声问冬儿:“中午的时候,你娘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啊?” 冬儿心里的不舒服一点儿没消散,郑氏那吝啬到连孩子攒的零用钱都不放过的做法,自己又不好明说,只得闷闷的道:“我二哥学着写字。这些日子,照着街上的牌匾、幌子写了一些字,我娘说那些是鬼画符,我就生气了。” 桂枝听着就有些发呆,倒是翠英,抱着冬儿的胳膊笑出来:“冬儿,你的脾气可真是见长啊。你娘说你哥,你倒先生气了。就你娘那脾气,你那两笤帚疙瘩也算没白挨。” 桂枝眼神复杂,似羡慕、似遗憾、又有一点同情,说:“就因为这,你就和你娘顶嘴了?” 冬儿没精打采的回答:“是啊。我当时也就是脑子一热。”说着,斜了笑眯眯的翠英一眼:“别笑了,我也不指望你同情我,可也不愿意看你这么幸灾乐祸。” 翠英明显口是心非的辩解道:“我哪有幸灾乐祸,我是怕哭丧着脸,你看了更难受。” 桂枝劝解:“冬儿你别这么不高兴,你娘够好了,要是我和我娘顶嘴,我娘能追着我打半条街。再说了,你娘虽说脾气大一些,可是你娘操持家务也辛苦,把一家上下的衣食住行打理的有模有样。这房前房后,再没有比你娘精明能干的。” 冬儿没再接话。接下来都是那两人说话,冬儿支吾着接应。其实内心里,冬儿知道自己把好好的一件事办砸了,郑氏的做法和说话是有些过火,可那是受这个年代的观念和其自身见识修养的限制所致,完全没必要和她针锋相对。当时若是看着情形不对忍下来,事后再对二黑多多开解,二黑也不见得会受多大影响。至于想要买纸笔的钱,大可以慢慢来。其实,说白了,还是自己无法忍受郑氏蛮不讲理,而又至高无上的态度,为二黑抱不平只怕是次要中的次要。 真是好一番懊悔啊。 况且,这事情恐怕说到哪里,都是自己没理。 在这个活着都艰难的时代,父母给了儿女生命,还要让儿女活下来,那是很艰难的。所以,被父母打骂,那是家常便饭,一点儿也不稀奇。郑氏固然是把钱财看顾的太紧,甚至借机收走了儿子辛苦积攒的零用钱。但是,郑氏拿到钱不会为多自己花一文,郑氏有一文钱恨不得掰成几瓣,但都会先花用在丈夫和孩子们身上,她自己永远是排在最后。仅仅凭着这一点,郑氏就是这个时代家庭主妇的楷模。 并且,郑氏积攒每一文钱都是为了家里。光是儿子要成亲、女儿要出嫁,那是怎么攒都不够用的。所以,她紧紧攥牢能拿到手的每一文钱。有这样的主妇,说出来谁不得称赞,难道还会有人说自己顶撞母亲是对的? 但是,对于冬儿来说,无论郑氏多么辛劳,多么能干,多么为了这个家克扣自己。都不能绑架一家人、绑架后代按照郑氏她自己的意志生活。 显然,这些论调有些远了,远了不止十万八千里。事实上,这种论调远了千年以上了。 虽然如此,冬儿并不打算按照郑氏的意志委屈自己。如果郑氏的论调是对的,后代都要依循着父母的足迹生活,那么,社会也就不用再进步了,千年后的世界也就不会进步的匪夷所思。 翠英两个小丫头也没再提冬儿挨打的事,嘻嘻哈哈的说笑着拾了柴回去。三人分了手,冬儿同以往拾柴回来一样,整理柴垛,劈够第二天要用的柴禾,帮着郑氏做了饭。但是冬儿一直低着头,没主动和郑氏说话,实在不得已,也只是“嗯”“哦”应付一下。 没办法,郑氏不允许冬儿完整表达自己的观点,或者说不允许冬儿有自己的观点。自己只好用沉默告诉郑氏和所有人,自己不愿意。即使郑氏作为母亲,也没有权利因为女儿不爱说话而天天发飙。 大概是在冬儿拾柴的时候,郑氏出去买了几个较大的笨瓷盘,泡了豌豆。冬儿最初发的两盘豆苗剪去嫩苗后,只一天的功夫,就又顶出了新芽。既然郑氏要主持工作了,冬儿也就没再插手,郑氏给豆苗换水,跟着太阳挪动地方,打理的很好。 晚上吃饭的时候,杨秀庭婉转的劝解郑氏。告诉郑氏,那五十二文其实不是每次都要花的。有这五十二文打下了底子,以后再卖豌豆苗的钱就是实打实的六十文了。即使这样,郑氏也没有把二黑垫进去的零花钱还给二黑。 又过了两天,二黑看冬儿还是不爱说话的样子,又拿自己写的字给冬儿看。这次是一整张纸,边缘整齐,但皱皱巴巴,正面是几行整齐的字迹和一大片墨迹,另一面是二黑小心翼翼写的十几个字。 冬儿看了下:“写的好了很多啊。” 二黑笑了:“还好吧?我本来想照着正面的那些字写来着,后来想着我又不认得。就还是按照街上看到的字写了。这样,每天走在街上还能经常看到,当做温习了。” 冬儿点点头,二黑真的很聪明,做事情总能下意识的抓住重点,朝着最有利的方向使力。也许真的有一天,二黑可以走出一条和郑氏、杨秀庭所期许的、不一样的路来。 二黑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别生气了,你看我就不生气。爹昨天给了我二十文,还说过些天要给齐我五十七文呢,算上你许给我的五文了。” 冬儿依然点点头,说:“你别在意娘那么说话,自己学写字当然要比上学堂艰难很多。你要好好的认字,多认些字,要是有机会就能找个大些的铺子当伙计,跑街伙计也行。那时,眼界宽了,也能学的更多。做得好了,没准儿以后能整个掌柜来当当。当掌柜可比账房体面好多呢。”停顿了一下,又说:“娘那天其实也不是看不上你写的字,可能她觉得读书、认字没什么用。”听起来匪夷所思,但郑氏是真觉得读书没用。郑氏接济过汤先生,但同样也常说,汤先生识文断字的根本没什么用处,远不如学门手艺来的实在。听着虽然很是同情,但更多的是不屑。 二黑“嗯”了声,说:“我没事。不管有没有用,我都是愿意认字的。这些天看到那些牌匾、幌子上的字,都是熟悉的,我都认得,有好多都会写,我心里高兴着呢。你也要高高兴兴的啊,别这样闷声不响的,小心闷出病来。” 冬儿无所谓的对二黑说:“你要慢慢的习惯,估计我以后就是这样了。”还是不说话省心,她也不想再装了,太费劲。 二黑“……” 第18章冬儿的提议 冬儿的消极抵抗,让郑氏很愤怒,可也无可奈何,原因和半年前冬儿穿来有关。 半年前,原来的冬儿就是因为和郑氏怄气,着了风寒后,倔强的她依然扛着不适照样做活,也照样不言语,当大家发现不妥时,风寒已经很严重了。 据说当时花了家里大半积蓄,当然这大半积蓄也没多少。花了大半积蓄,依然不见丝毫好转,反而更加不好了。然后,连累现在的冬儿穿来了。真的是连累,自己穿来前可是健健康康的,只睡了一觉就到了这个地方。 这件事把郑氏吓得够呛,对冬儿有了些容忍,同时也越发不怎么喜欢她。 这些天,齐府的刘管事又让后墙看门的小厮,问二黑还有没有豆苗。另外,二黑开发的潜在用户也等着豆苗长成。这几天,二黑逮着时间就看那几盘豆苗,直嫌豆苗长得慢。 因着冬儿对豆苗的事情不再插言,平常更是看都不看一眼。郑氏就和二黑商量着,为了错开豆苗的收割时间,隔开几天,分别又栽了几盘豆苗,直把大半个炕占了。 郑氏为了保住这个挣钱的买卖不被别家觊觎,不得不经常去街坊邻居家里做针线,唠家常,以便挡住来家里串门的婶子、大娘们。 冬儿倒也乐的一个人在家里做家务,连带着给杨秀庭打下手。 为了卖糖的推车上的糖堆放的好看,一般情况下,杨秀庭等的货卖差不多的时候,就会选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家里做糖。 这个时候多是郑氏打下手,火候、搅拌等活计还是熟手好一些。平常冬儿也看过,这个时候全程打下手,不需要打下手的时候就全程观摩。 说起来真的很神奇,很简单的煮糖、熬糖、搅拌、冷却、揉制,就能做出晶莹剔透的糖块,酥松沙甜的糖豆。 看着杨秀庭把渐渐冷却的一大团糖拉长、叠起、揉匀,仿佛杨秀庭手里的就是一团面,甚至比一团面更柔韧、可塑。 很长时间盘踞在冬儿心里的,那个呼之欲出的念头,终于冒了头。 “那个……”冬儿犹豫着,在心里组织语言,想着怎么把心里想的说得更自然、正常一些。 杨秀庭笑眯眯的看着冬儿,让冬儿有些汗颜。这些天冬儿一直在装深沉,对身为父亲的杨秀庭连着几天的哄劝,一样不理不睬。 这时看着杨秀庭笑眯眯的眼,本来还没组织好的语言,更加显得张口结舌。 杨秀庭看着她少见的呆样,不由失笑,问:“怎么啦?那里有刚切好的琥珀糖,你去拿一粒吃。” 冬儿不加掩饰的冲着杨秀庭翻了个白眼,她有那么馋吗?因为想吃块糖在这里支支吾吾。 杨秀庭手里不停,但还是不时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冬儿。冬儿这些天的沉闷,让他很担心。 他想起半年前,同样和郑氏起冲突,事后同样不言不语,然后事情的发展差点不可挽回。 杨秀庭至今还记得,当时看着奄奄一息的女儿,心中的悲凉和绝望。 和郑氏不喜欢冬儿倔强、有主见不同。杨秀庭看着年纪不大,却聪慧、辛苦的女儿,心里总是充满怜惜。可是没办法,家里男孩子多,家务事相应的也多,家务活儿却历来是由女人操持的。郑氏又性子要强,事事都要做得好,放在冬儿身上的事物也比别家女孩子多。 看着杨秀庭询问的眼神,冬儿想了想,说:“爹,我是想说,这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咱要是有种别家没有的、又新鲜、又好吃的糖果,一定会比现在卖的多吧?” 杨秀庭笑了:“那是,别说城里那些做独家买卖的大铺子。只看咱那夹了豆馅的糖葫芦,一天能多挣十几、二十几文呢。还有豌豆苗,才买了十几把,瞧瞧你娘这几天乐的。” 冬儿赶着劲又说:“那咱做些和别家不一样的糖果,不就好了嘛。” 杨秀庭无奈的叹口气:“哪有那么容易。就我这手做糖的手艺,还是跟着师傅,小心的侍候了七、八年才学来的。爹的师傅也只会这些,爹又哪里会什么新鲜的糖果样式。” 冬儿到不觉得有什么难的,说:“那有什么难的,难的是爹现在的手艺。有了您这个手艺,就可以先做些简单的。” 杨秀庭笑了:“哦,我家冬儿越发的能干了。你倒是说说哪样是简单的。” 冬儿试探:“比如咱家里的山楂,可不可以煮出浓稠的汁……” “和糖一起熬制。”杨秀庭到底是做了多年糖果的手艺人,经验是有的,只是少了一些想法。一听冬儿的话马上就明白了,接口道。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冬儿笑道:“就是山楂味的糖果。” 杨秀庭:“要说这个,应该不算难。咱下一锅就试试。” 冬儿连忙提醒:“爹,咱先少做一些。掺了山楂汁,糖凝固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和往常不同。” 趁着挑拣、清洗山楂,熬制山楂汁的时候,冬儿问杨秀庭:“爹,咱可不可以,趁着糖还软的时候,加进去碾成粉末的花生、芝麻,做成酥脆的花生糖。” 杨秀庭想想,摇头道:“那个不好做吧,混在一起,不好看不说,也不容易揉制光滑。” 冬儿提醒:“不是和糖混在一起,是把花生末铺在糖上,或者卷起来,或者叠起来。再就像爹平时那样拉抻、折叠,做成夹有一层层花生酱的细长条。或者可以裹一层外皮,保证外表光滑就行。趁热切成小粒,这样切口就可以封闭起来,形成一整粒表面光滑、内里又很多很多夹层的糖。若是做成了,爹想想,一粒糖里面是一层层交叠的糖和花生,不但咬起来酥脆,还有花生、芝麻香。那得卖的多好。” 杨秀庭听得停了手,认真的想了好长时间,说:“还真能试试。” 第19章老爹是有手艺的 杨秀庭对于冬儿这个新鲜的提议甚是好奇,疑惑的问冬儿:“冬儿,你是怎么想出这些的新鲜东西的。” 冬儿眨眨眼,又眨眨眼,想着她爹好糊弄,就糊弄道:“是啊,爹,你说我是怎么就想起这么些新鲜东西的?” 杨秀庭愕然,不是自己问女儿的话吗,怎么又被问回来了。 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听冬儿说:“爹,咱先说好,您试手的时候,可保不准一定能成。您得和娘说是您自己想出来的主意,自己要试的。不然,浪费了东西,还都是老贵的东西,娘知道是我说出来的,那不得吃了我。” 杨秀庭满口应承。 冬儿又说:“爹,这世上但凡能传下来的手艺,那都是经过多少年的经验积累,还得机缘巧合,才能促成这个新手艺形成。这个用加了花生、芝麻的酥糖是咱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一次两次就能做成的,铁定得试好多次。可是,一旦做成了,咱就能挣到好多钱。所以,有些花销也是值得的,您说是吧?做得好了,卖得好了,咱就能开个铺子,把买卖做大。咱家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说着,认真的看着杨秀庭:“爹,您一定要试出来,可不能试几次不成,就放弃了。咱家要开城里最大的糖果铺子。爹这么能干,一定能成的,是吧?” 杨秀庭本来笑嘻嘻的,听到后来也严肃起来,心里满是斗志。郑重的点头后,回过味儿来,瞥了一眼笑嘻嘻的冬儿,嘟哝道:“怪不得二黑整天晕晕乎乎的,就是被你晕乎的。” 冬儿笑着:“爹可不能这么说二哥,二哥哪里晕晕乎乎了。明明汤先生都说,二哥认得字最适合用在在街上跑的人。走不错门,认不错路,得罪不了人。” 加了山楂汁后,熬出的糖果然与以往不大相同。 平时熬糖,糖膏的成色就很重要。火候不到,糖粒粘牙不说,还容易返潮。火候过了,做出来的糖粒则干、脆,易碎裂。 这一次加进去的不单单是水和饴糖,还有浓浓的山楂汁。 冬儿甚至担心过,这个山楂糖做出之后,会不会潮的黏手。 杨秀庭不愧是多年的手艺人,从开始加汁、加糖、火候、搅拌,每一步的节奏都放缓了许多,一小锅糖硬是用了平时两倍的时间,终于出了成品。 冬儿看着红色的半透明的糖粒,乐的笑眯了眼。 天色将晚时,郑氏回来。一进门,除了满屋子的热气,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大碗红红的碎山楂泥,正被豆豆捧在手里,用小勺舀来吃,满脸的满足、幸福。 一看豆豆那吃相就知道山楂泥不酸,铁定是放了糖的。 饶是豆豆受宠,郑氏也是急步上前,把活计交到一只手里,另一只手劈手夺过豆豆手里的碗,冲着杨秀庭不满的说:“哪有你这么糟践东西的。现在的山楂得多少钱一斤,不当吃、不当喝的,你就拿来做这个。” 灶台上的锅、盆、器具还没来得及收拾,摆的到处都是,冬儿正在规整。 杨秀庭则满头满脸的汗。做山楂糖时,精神绷得太紧,刚刚才缓过劲儿。山楂糖出成了,杨秀庭脸上的凝重变成了笑容,那笑容就再没下脸。 听了郑氏的话,杨秀庭笑容依然。乐颠颠的从灶台边上的笸箩里,拿了粒山楂糖,递给郑氏:“先别说那个,孩子娘,你尝尝我今天新做的这个新式样的糖,好吃着呢。” 豆豆意犹未尽的看着郑氏手里的碗,嘴快地抢着说:“是啊,是啊。娘,您快尝尝。我刚才吃了一粒,好吃着呢。” 郑氏听了,更是心疼,谴责道:“你还给孩子吃了糖?” 杨秀庭手里的糖粒几乎要喂到郑氏嘴里,直说:“这个是新式样的糖。刚做出来,总要尝尝好不好,不能冒冒然拿出去卖。你也尝尝,你尝尝。” 郑氏伸手接过,捏在指尖看,果然和以往不同,颜色鲜亮透明,略带些红色,抬头问道:“和以前的不一样?新做的?” 杨秀庭兴奋的说:“是啊,掺了山楂汁的,酸甜口味。你拿着的碗里,就是滤过山楂汁的残渣。”又看着郑氏手里的糖粒,催促:“你倒是尝尝啊。” 郑氏端详了两指间的糖:“真的好吃吗?” 杨秀庭点头:“好吃。” 豆豆也说:“娘,好吃呢,酸酸甜甜的。” 郑氏把糖粒放到笸箩里:“你们尝着好吃就行了,这个还是留着卖吧,我不惜的吃这个。不顶饿、不顶渴的。” 杨秀庭又是惋惜、又是愧疚,看着郑氏说:“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冬儿背着身,在灶台忙活。听到杨秀庭的话,暗暗翻了个白眼。一粒糖就延伸出这样的效果,老爹的想象力也真是丰富。 冬儿已经在腾出的灶口上,把土豆丝熬在锅里,切了一盘酸菜。只等土豆丝煮的快熟了,再倒些杂粮面进去,做成稠粥,有中午吃剩的杂粮窝头,就是一顿饭了。 趁着煮土豆丝的空挡,不耽误晚饭了,冬儿才开始收拾、整理熬糖的器具家什。 二黑晚间回来,刚好看到四人围在灶台跟前,议论笸箩里的糖。凑上来一看,果然看到了不一样。 二黑顾不得放下木箱,先把怀里放铜钱的布包塞给郑氏,就问杨秀庭:“爹,您这是做了新式样的糖了?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杨秀庭嘿嘿笑着:“我之前也没想到,下晌想到就试了试。这个糖是山楂味的,掺了山楂汁,你拿一粒尝尝。” 二黑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郑氏,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忍住,拿一粒含在嘴里,品了品,点头道:“味道好了不少,酸酸甜甜的,不再是只有糖的甜味那么单调。”看笸箩里的山楂糖糖不多,有些疑惑的问:“这个明天就拿出去卖吗?您怎么不多做些?” 杨秀庭:“这才第一次做。当时只打算试一试,还不知道成不成,就没敢多做。为了试这个,今天还少出了一锅糖,明天下晌还得再做些,顺便也再多做些山楂糖。笸箩里的,你明天也拿些去卖。” 第20章观点不一样 晚饭上桌。 晚饭终于上桌。 饭桌上,郑氏埋怨杨秀庭:“你的手艺好,咱家的糖卖的也挺好,你还瞎折腾什么。这个山楂味的糖又不是多么精贵的,卖不上个大价钱。万一没做成,不说山楂,那得浪费多少糖。糖多精贵,任是富贵人家,也经不起这样乱来。” 杨秀庭心情好,笑了笑,吃着饭,没说什么。 二黑却说:“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山楂糖不是多精贵,可架不住就咱家有。咱家糖果的种类多,生意就会的比别家好,人们说起来,咱家的糖果摊子就要比别家高上一层。这是名气,有名气的买卖就比没名气的买卖好做。” 冬儿暗地里点头,嗯,二黑居然还懂得了品牌效应。 郑氏瞪了他一眼:“这是糖做成了。要是做不成,不是什么都没有,还白扔了工和料。一锅糖的材料钱,够咱家两三个月的花销了。再说,人家来买糖,买了一种,另一种就买不了那么多。这里里外外不是一样吗?” 二黑犟嘴:“我是说,咱家的买卖因为种类多、买卖好,会把别家的生意拉过来,咱家的买卖会更好。” 郑氏黑了脸:“这么缺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看让人家听见怎么说咱家。” 杨秀庭虚咳了一声,看了看郑氏和二黑:“事情就是二黑说的这么回事,只不过不能这么说出来而已。” 一家之主下了定论,郑氏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饭后收拾好,由于心情愉快,杨秀庭在炕上小心挪开几盘豆苗,和冬儿娘两个一起穿糖葫芦。 杨秀庭看着粗笨的手指,异常灵巧的串着一个个山楂果,活儿干的又快又漂亮。 杨秀庭拿起一个夹了豆馅的山楂果,颇有些感慨的对郑氏说:“你说说这果子夹豆馅,就是这么简单。老古人做了多少年也没想起来,咱家闺女就能想到,做出来好看、又好吃。怪不得汤先生总是夸冬儿聪明。” 郑氏看了冬儿,说:“也不过是有些小聪明,你也别这么可着劲的夸她。汤先生夸她那是客气,你这里当真的了,她就越发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杨秀庭本来也是为了缓解母女两个的紧张关系,看这个样子,摇摇头,闭了嘴。 这时豆豆趁着人不注意,拿起一个山楂用小刀子划开,取籽时,把山楂捏碎了。 郑氏看到,把豆豆推开:“去一边玩去,别在这里裹乱。” 杨秀庭劝:“让他小心些,试几次就好了。二黑和冬儿这么大的时候,好多事情都会做了” 郑氏回答:“家里现在又不缺人手。他还小,手底下没个准头,净浪费东西。过两年再大些再说。” 冬儿面上没什么,心里却有些担心。再过两年,豆豆大了,恐怕也就养的懒了。这样的家庭,要是养出一个四体不勤的孩子,最终受害的只能是孩子自己。郑氏花钱、吃穿上不太惯着豆豆,做活却是一点儿也舍不得用。平时,冬儿要豆豆帮忙,郑氏看不见不说,看见了一定不高兴。 要冬儿选,她宁可吃喝惯着一些,也不能惯孩子游手好闲。 二黑问父亲:“爹今天中午还只是说做两锅糖,怎么一下子就做出了新式糖,以前也没听您说过。” 杨秀庭脱口说出:“今天冬儿……”看见郑氏丢过来的眼神,及时的改了口:“看见冬儿洗山楂,想见要是有种酸甜味的糖,人们一定会喜欢吃。”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杨秀庭开口对郑氏说:“对了,我还想试做一种新的糖果。你明天买五斤花生,抽空把花生炒熟、捣碎。这几天我就试着做做,看能不能在年前做出一种新鲜的叠进去花生末的糖。行的话,咱们今年过年也能松快些。” 郑氏听杨秀庭说买花生时有些困惑,明白是要试做掺花生的糖,就问:“你见人家做过?” 杨秀庭:“没,今天忽然有了这个念头,就想试试。” 郑氏又问:“这么说,你也没见过这个东西了?” 杨秀庭点头:“没见过。” 郑氏就有些不愿意:“你不是刚做了山楂糖吗?加上咱家今年卖豆苗、和糖葫芦,比往年好很多了。花生那么贵,不好拿来试手吧。”看杨秀庭没有松口的意思,又说:“大春也不小了,过了年,也该给他相看相看,好尽早定下个媳妇,这都是要用钱的。前半年,冬儿看病花了不少,现在手里刚刚才补了些,你若是试不好,再全折了进去,咱今年这些事情不是白干了吗?” 杨秀庭沉默了一会儿,说:“想要日子好,光靠省也不是办法,还是要想法子才行。这个花生糖,想不出来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有了想法,决不能放下。咱两个已经省了半辈子,才省出今天这光景。咱家三个儿子,光靠省,日子恐怕还不如现在。” 郑氏有些急了:“怎么会不如现在,咱们的豆苗卖的这么好,这才卖了几天,就赚了一两银子了。明年咱早早的就开始栽豆苗。还有糖葫芦和你今天做的这个山楂糖,怎么会不如现在。” 杨秀庭有些无奈的看着郑氏:“你不在外面跑,有些事情不知道。现在卖糖葫芦的,大多数都有夹豆馅的。这个山楂糖,人家琢磨琢磨,多试几次也就会做了,咱就是抢个先机。豆苗更不用说,现在是人家大户人家看不上这点子好处,不惜的试,这也是当初二黑只兜售给大户人家的原因。时间长了,知道的人多了,人家一试一个准。到时候家家都会栽豆苗、到处都有豆苗卖,价钱跌了不说,怕是卖也卖不出去。到时候,就是大户人家里,下人们随便栽上几盘,平日里总有的调剂,也不会花这个钱来买了。” 郑氏有些发愣,似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若是没了来钱处,那就更不能随意挥霍。也就更不愿意杨秀庭试做花生糖,再次努力:“他爹,你试几次就能成了。” 杨秀庭摇摇头:“这个可没准儿,也许三五次,也有可能十几次都不成的。” 郑氏睁大眼睛:“十几次不成?那,那,那得用去多少糖和花生。不成,不成,你还是再想别的法子吧。” 杨秀庭今天的好心情,在这一刻也磨尽了。他叹了口气:“天底下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哪家的富贵日子不是拼出来的。” 郑氏咕哝:“我可不想望什么富贵日子,家里有饭吃、有衣穿就蛮好了。” 就是这时,裹乱的豆豆插话:“爹,什么是馅饼?天上不会掉吗?” 杨秀庭甚至有些沉痛的对郑氏说:“咱家孩子连馅饼是什么都不知道。”似乎根本就不曾有过山楂糖带来的喜悦和希望。 对郑氏说完,又温和的看着豆豆说:“爹明天就买半斤肉回来,咱家吃一次馅饼。” 郑氏叹了口气,弱弱地说:“还是先做那个花生酥糖吧,馅饼先往后放放。再说,我也没做过馅饼。” 豆豆立即转头看杨秀庭,杨秀庭歉疚的摸摸豆豆的头顶:“那就先做花生酥糖。这几天要试酥糖,好些天家里除了没进账,还要花去好些积蓄。咱豆豆是个懂事的孩子,咱们试好了酥糖,第一次卖来的钱就拿来割肉、打油,做馅饼吃,好不好。” 豆豆真的挺懂事的点头:“好。” 二黑赞许的看着豆豆:“咱家豆豆就是乖。” 第21章新项目实施起来很难 第二天,因为花生的事情,郑氏也暂时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和冬儿两人忙完家里日常的家务,张罗着炒制花生。 花生是豆豆到巷口的杂货铺子买的。花生还真是个奢侈东西,离过年还有近两个月,大概还没到吃花生的时候。豆豆兜了人家的家底,也只买回来二斤多点。 炒制前,冬儿出去搓了半簸箕细砂,淘洗干净。 郑氏犹豫再三,权衡了利弊,还是用了细砂。嘴里不甘心的咕哝:“本来家里的油水就少,这通砂子抄下来。锅里的那点子油气也要磨没了。” 因为细砂和花生要一起翻炒,郑氏怕冬儿人小力薄,翻炒不均匀,还把花生弄碎了就不好了。于是就亲自上手操作,直到炒熟了花生,晾开。 中午吃过饭歇了歇,冬儿仍然去捡柴。惦记着家里的活计,顾不得许多,快手快脚的背了一捆柴火回来。拍打了身上的尘土,进门看到郑氏锤着胳膊坐在一边,豆豆坐着小板凳,在用力轮着捣锤捣花生。 已经捣出来的花生倒在灶台上的一个盆子里,晾在笸箩里已经搓去皮的整花生仁还有一少半。 冬儿看看捣出来的花生,只能称作碎末,根本就不是粉末。她砍柴的时候也在想,靠着捣缸、捣锤恐怕难以达到效果。现在看来,远不如有个石磨来的好些。 豆豆边捣,边抬头对冬儿,讨好地问:“姐,你歇一会儿,就帮我捣一会儿行不?好累呀。” 冬儿一路回来,也就是腿脚累些,其它也还好。喝了口水,接过豆豆手里的捣锤。 郑氏说豆豆:“你也别出去玩了,咱们娘儿三个轮着来,不然这些花生今天捣不完了。一会儿还要做饭。” 花生果然不好捣碎,花生仁破开后,再捣下去就会在捣锤下形成片状,黏在一起。 冬儿两条胳膊轮番上阵,又捣、又搓、又搅的折腾。差不多近两刻钟,才把花生捣成花生碎末,两条胳膊也酸掉了,充分了解的郑氏锤胳膊的必要性。 冬儿看着豆豆:“豆豆,你来一会儿,半刻钟,你捣半刻钟,姐就替你。” 二黑回来也帮了忙。 饭前,杨秀庭看看进度,说:“今天晚上还得做一锅山楂糖,这个不着急,明天捣好就行。” 今天不但添了处理花生的新活计,晚上还得再熬一锅糖,这日子就没有原来的轻松了。 饭后,稍事歇息。郑氏帮着杨秀庭看火、熬糖,二黑用了细罗筛花生末,冬儿忙着穿糖葫芦。 豆豆还想着滤过山楂汁的残渣,凑到郑氏跟前:“娘,你把那个山楂的渣滓给我,我捡去山楂籽,留着山楂泥,咱们明天蒸山楂泥馅的粗面饽饽吃吧。” 郑氏顿了顿,说:“等娘腾开手再说,没看娘忙着吗?你别在这儿添乱,搅得我熬坏了这锅糖,小心我揍你。” 杨秀庭虽是第二次做了,调汁加料,看成色,还是很凝重。回忆着昨天做的过程,牢记着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生怕出了错。 豆豆却高兴的很,早早去和二黑显摆明天的山楂馅饽饽了,很为自己能想到利用废料,做这样的美食而得意。 二黑站在炕边,在炕边上腾出一块地方,用细罗筛花生末。废了老半天劲儿,筛出的花生末却很少,二黑犯愁的看着盆子和笸箩。用筷子把花生碎打散,重新筛了一遍。成效也不甚大,二黑干脆拿出捣缸,再次捣起来。 边捣边和冬儿说:“我看这个可不行,根本就捣不了那么细。” 冬儿也犯愁,郑氏、豆豆,加上晚回来的冬儿和二黑,可着劲儿的折腾半天,就这么点成果,也就半碗细末,其实也不太细。冬儿说:“要是有台石磨就好了。不知道,麻酱作坊接不接外来的活儿。” 郑氏接口:“不用,咱明天再捣两遍就好了。” 二黑冲冬儿吐吐舌头。 其实,冬儿也就是说说,就笑了笑。扯住了往炕上爬的豆豆,说:“你别上去了,看碰倒了豆苗。” 豆豆停下来,嘟着嘴:“都是你和我吹大气,这么多豆苗也没挣到一个菜肉包子。白白让我高兴了那么长时间。” 冬儿有些歉意,开解他:“那咱家也是挣了钱的。虽没吃到菜肉包子,娘不是给你煮过两个鸡蛋吗?要是不挣钱,平白无故的,你哪能吃到鸡蛋。” 看二黑胳膊有些酸的样子,对豆豆说:“你帮二哥捣两下,捣好了花生末,才能做花生酥糖。爹不是说了,花生酥糖做好了,卖到钱,就卖肉吃馅饼。这话是爹说的,爹说的话可比我说话算数。而且,馅饼那可是咱们重来没吃过的美味,油煎出来的呢。” 豆豆撇撇嘴:“又想骗我,好像你吃过似得。”拉了个小板凳坐下,接过二黑手里的捣锤。 二黑拍拍豆豆的头:“好小子。” 直到杨秀庭和郑氏把糖切好,晾开,二黑、豆豆努力的成果也不过是多了半碗花生末。 二黑拢了拢又碎了不少,但还是筛不下去的花生碎,说:“今天晾一晚上,明天可能就不太粘了。再试试看。” 一家人今天可是都累坏了。杨秀庭也看到花生成末的不容易,手指捻着花生末,沉吟:“没我想象的散,好像也不是很细。” 冬儿趁着这个时候提醒:“爹,这个晚两天再做吧,花生和糖、饴糖都是精贵东西,应该慎重一些。我们这里把花生再磨面一些。爹这两天也认真想一想:糖成型应该是什么样的,要怎样做出,分几步做,每一步该做什么,怎么做。” 冬儿有些颓丧的又说:“可惜咱们都不会写,不然就可以把要做的事情写出来。再逐条分析是否可行,是否有疏漏,有可能出现的问题,解决的办法。这样事先把步骤都写好了,准备工作也做好了,成功的可能性也就大一些。现在只好靠爹自己的记忆和想象力了,别人也帮不上忙。” 第22章冬儿也会偷嘴 话这么说了,冬儿却知道,每个人的几何思维、逻辑思维能力是不一样的。即使逻辑想象力很好,想象和书面规程,差距也是很大的,更不容易发现问题。可是有什么办法,一来自己只会写简体字,二来,自己不敢写。只能寄希望于杨秀庭多年的经验和记忆力了。 冬儿这些话,二黑听了,就有些惭愧。想到:还是自己没用,要是早早的学会了写字,不就好了。 杨秀庭听了,大受启发。他原本也一直很认真的想着应该怎么做。可都是零零散散、没有章法。绝没有冬儿说的这么条理清晰,自己照着冬儿说的这个方法,把条理在脑子里多过几遍,理清楚、记牢,成功的几率就又大了几分。 郑氏听了,觉得小丫头事儿多,爱标新立异。做事嘛,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什么时候做糖和写字搭上关系了。 豆豆听了,就觉得冬儿连这个事情都说的这么有道理,她可能真的知道馅饼是什么样的,就问:“姐,你真的见过馅饼吧?那是什么样的?” 大家:“……”这跳跃性也太强了吧。 杨秀庭咳了一声,然后开口:“冬儿这个说法新鲜,却是极有道理。就按着这个来,我这里先想清楚。一定方方面面都考虑清楚、周到。之后再动手做。” 接下来的三天,冬儿逮着空就和那点子花生较劲,擀、捶、捣、碾,好好歹歹全处理成了粉末。冬儿长出了口气,又犯愁她爹要是总是试不成功,不说别的,就是折腾花生末,就能把人累死。 她又仔细想自己吃过的酥糖,似乎也不全是花生末。尤其是早期吃过的酥糖,糖芯也不全是一层层的。那是什么味道来着? 冬儿这么想着,就捏了一撮花生末,放到嘴里。紧接着穿传来郑氏的一声暴喝,还有豆豆吃惊的叫声。 冬儿神思游离的扭头看两个人,还在想花生末在嘴里的感觉,似乎有些太干,有些像黏稠、没有泄开的麻酱,在嘴里一时搅拌不开,有些发涩、发干。 冬儿还在吧嗒着嘴品着味道,听到豆豆控诉的声音:“姐,你好不知羞。天天看着我,半粒花生也不让我吃。结果,你自己偷吃的好高兴。瞧瞧你,还在吧嗒嘴呢。” 冬儿回过神,募得捂住嘴,睁大眼睛。她好像真的偷吃了花生末,而且,居然没看好环境,偷吃被抓了个正着。 她同时看到了郑氏谴责的眼神,而豆豆手里还牵着院子里喜春嫂子家的丑丑。丑丑同样用清澈的大眼睛吃惊的看着冬儿。 第一次,冬儿强烈遗憾自己不是只耗子,没地儿藏、没地儿躲的站在三人面前。只能僵硬、尴尬的笑笑。 除了傻笑还能做什么?难道解释自己只是想品品味道,以便能更好的为制作酥糖做准备?那不是笑话吗?难道说实话,自己是想回忆起前世酥糖中到底有什么成分,这话除了能证明自己疯了,还能有什么别的效果? 冬儿现在的心情,简直无法言喻。用不了一天,满院子的人都会知道,不,不是满院子,而是前后五条巷子的人,都会知道杨秀庭家的冬儿,偷吃家里做糖的材料。 这个时代,讨生活难。杨秀庭家里都是能入口的精贵东西,房前房后人家都知道避嫌,告诫家里的孩子,不要到杨秀庭家里玩儿。而自己一个号称懂事、勤快的好孩子,被发现偷吃家里讨生活的材料。噢,以前那都是装的吧。 杨秀庭这天回来的很早,虽然在巷子里就听了在外面玩耍的豆豆的述说,进了门依然笑容满面。 看冬儿郁闷的样子,笑着摸冬儿的头:“爹在巷口听豆豆说了。没什么的,是咱家的日子过的不好。爹一定努力,等咱家日子好过了,花生、瓜子、枣子一年四季放在炕桌上,随时都有的吃。” 豆豆这个臭小子,居然等不到回家里说,在外面就告状自己偷嘴。冬儿郁闷的躲了一下,闷闷的说:“我不是故意吃的,只是想着酥糖中花生应该有什么样的味道时,不自觉的就吃进嘴里了。” 郑氏听杨秀庭说家里日子过的不好,相当不满。更听了冬儿的强辩,沉着脸问:“花生也吃了,你想出来了?” “孩子娘。”杨秀庭直使眼色。 豆豆和杨秀庭说了,还是在巷口说的,估计冬儿偷吃的事情地球人都知道了。冬儿无力的看看那两个没默契的人,无可无不可的说:“我觉得这样的花生末入口,有些发干,涩嘴。要是和绵白糖、炒熟的面掺在一起,搓匀,这样裹在糖皮里容易拉匀,味道也应该更好些。” 第23章和老字号做买卖 冬儿按照自己吃过的酥糖味道,以及刚才尝花生末的口感,对杨秀庭说了自己认为的酥糖芯配料。 杨秀庭听了,怔了好半天,随后叹了口气:“讨生活本来是大人的事情,冬儿小小年纪,每天做那么多的活计,还要操心这个。我这些天时时想着做酥糖,最难办的就是花生末。这样的花生末不容易散开,怕是洒在糖皮里,不能均匀地随着糖皮拉开,着实不知道解决的办法。冬儿说的这个的确可以一试。唉,我白做了这么多年的手艺,真遇着点事情,竟还不如一个孩子办法多。” 冬儿抬起苦瓜脸,说:“看爹说的,没有爹,一百个我也做不出一粒糖。” 郑氏惊奇于冬儿着明显的偷吃举动,竟然还有着奇效,不禁问杨秀庭:“冬儿说的真行?” 杨秀庭点头:“真行。不过……”转而看着冬儿说:“这些天恐怕没时间试酥糖了。今天,盛德记的掌柜找我过去,要定咱家的山楂糖。只一样,要求咱们把山楂糖做的精致些。还给了做糖块的专用模具,要照着模具做。” 说着,打开进门随手放在炕上的盒子,里面果然是好几版小巧精致的模具。 郑氏听到杨秀庭的话,惊喜的几乎说不出话,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问:“你……你去了盛德记?还见了盛德记的掌柜?” 杨秀庭脸上掩不住的喜意,笑着点头:“见了。下午我刚出摊儿,就有个小活计来找我,说是盛德记的掌柜有请。见我有些惊疑,解释说是好事。我去了,盛德记的郝掌柜就说了定山楂糖的事情,说是先要二十斤,看卖的情况,需要增减以后再和咱商议。”说着,把钱袋给了郑氏,交代道:“里面有盛德记给的五百钱的定钱。” 郑氏兴奋的手都有些颤的接过钱袋。盛德记啊,像她们这样的人,只能站在远处,远远地望望人家的门面。别说进去看看,就是真的想买东西,都壮不起胆子。 她们家现如今,这是,这是要和盛德记做生意了?郑氏问:“咱家真的要和盛德记做生意了?” 杨秀庭应道:“是,盛德记要和咱家做买卖了。不过,人家盛德记的买卖多大?糖果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头,咱家占了这小头里的一小块。” 郑氏强调:“再小也是盛德记的买卖。” 冬儿问:“盛德记给咱什么价钱啊?这定钱给的不是有点多?” 郑氏也追问:“是啊,是啊。五百钱,能买好几斤山楂糖了。” 杨秀庭:“盛德记没压价,给咱的价钱,是咱们山楂糖的零卖价。五百钱就是盛德记以后买咱糖的定金,说是啥时候不和咱做了,再总结算。” 冬儿又问:“没订个契约啥的?” 杨秀庭:“这个事儿郝掌柜说了,说按说应该定个契约的,不过这也不是多大的买卖,要是咱信得过盛德记,他那里记下,和咱们口头约定就行。我应了。” 郑氏对价钱有些不解:“他家把价钱给的这么高,还能挣什么钱?” 杨秀庭解释:“人家可不是指着做咱这样人家的买卖。咱供盛德记的糖都要用他家的模具,每一粒都要饱满、剔透,大小薄厚一样。凡是不合规格的一律不要,筛选下来的咱家也不许卖。还规定了,咱家的摊面上不准卖供给他家的模具糖。” 这么说,冬儿就清楚了。人家走的是高端路线,虽然给杨秀庭的价钱是摊面上的零售价,但是人家卖出的价钱,没准儿能翻倍,甚至翻几倍。商品的质量要求高,自然要有损耗。这个价钱对杨秀庭家来说也仅仅是合理,并没有多给。至于人家卖什么价钱,那是人家的品牌效应,老字号做了好多年积攒的,她家这样的小摊位是眼热不来的。 冬儿自己明白了,也得提前给家里打打预防针:“虽然给咱家的是咱们的零售价,但是人家再卖出去,就不一定是什么价钱了,没准儿能翻倍。” 郑氏错愕的抬眼:“啊?能卖那么高的价钱吗?那他给咱的就太低了吧。毕竟,照着他们的要求,咱家做糖的损耗就增加了,还费功夫。” 幸亏自己提前说出来。不然,过些日子,知道了盛德记的价格,自家人不忿,出去说些什么。街面上传出盛德记的糖和杨秀庭摊位上的东西出自一家,其本质也一样。不但影响盛德记的买卖,更会影响盛德记和自家的合作关系。 冬儿看向杨秀庭,杨秀庭有些吃惊的样子也就是一晃,瞬间就明白了,对郑氏说:“那是人家老字号的字号值钱,咱可比不了。咱家是做普通人家买卖的,更有好多人家除去过年,一年也卖不了几粒糖。咱就是做出花样来,价格只要稍稍贵上一点儿,人家也要买便宜的。” 郑氏还有些想不通,听了杨秀庭的话也就压下了。 就着下半晌到晚饭前的时间,杨秀庭做了一锅山楂糖。到底是没用过模具,掌握的不太好。开始上模具的时候糖坯有些软,成型后的糖粒,不太规整。做到后来,糖坯就有些硬了,糖粒脱模后不饱满。 最后达不到要求的次品竟然有两成,这还是郑氏帮忙的结果,要是依着往常杨秀庭一个人做,肯定是不行的。 杨秀庭三人为了抢山楂糖,整整的忙了一下午。二黑回来时,晚饭还没有张罗。豆豆瘪着肚子,撅着嘴,坐在角落里。 郑氏筛选着糖粒,很是心疼:“选下来的糖,盛德记不要不说,还不让咱卖。咱多搭了人工,照着这样,也多挣不到什么钱。” 杨秀庭开解:“只要能卖出去,人工算什么,都是自己家人忙活。这是第一次用模具,我只是听盛德记里的师傅讲解了怎么用,不熟悉。再做两次,手熟以后就不会这样了。选下来的糖也没不了,下次咱家里做自己的糖时,再回次锅,只要火候掌握好,做出来的糖差别不大。” 第24章学手艺的大哥 一家人急着做盛德记的模具糖,耽误了晚饭,郑氏和冬儿忙着草草的做了晚饭。 吃过晚饭,碗筷收拾下去。郑氏娘两个依然穿糖葫芦。今天有些晚了,活儿却还多,杨秀庭和二黑也上手帮忙。 几个人手里忙活着杨秀庭对二黑说:“二黑后天替爹去西市出摊吧。明天你再去巷子里转一天,和常打交道的人打个招呼,告诉人家你暂时不跑了。有豆苗生意的人家也交代一下,有事去西市找你,或者你每天抽空去听个话。要豆苗的话,说好时间,咱给人家送去。” 二黑面有难色:“我还是愿意在巷子里叫卖……。不然,先把大哥叫回来吧。大哥的木匠手艺学了有三年了,每年多少孝敬,还白给人家做了三年粗活儿,连刨桌腿的机会都没有一个。更不要说下料、榫卯。趁着这个机会吊吊他师父也好,省的他师父只算计着徒弟学不会,就永远给他做白工。” 郑氏不爱听,接口道:“学手艺哪有那么简单。好好侍候着师傅,只要能学到手艺,多熬上几年也值得。大春师傅手艺多么好,大春要是学到了他师傅的手艺,一辈子吃饭不愁不说,讨生活也不用受这严寒酷暑、风吹日晒的罪。你们兄弟两个跟着哥哥,也少吃些苦。”当初大春拜师学木匠,那是托了人,送了银子,人家罗木匠才收的徒弟。 杨秀庭有些诧异:“有个固定的摊子,不比你走串叫卖好?你怎么不愿意呢?” 二黑嘟囔:“我这些天才尝到走街串巷的好处来,不想就那么占个摊位等生意上门。再说,添了山楂糖,我的生意也好了很多,扔下很可惜的。” 杨秀庭劝他:“再怎么说,大春师傅年前正忙,这个时候回来那就是摆明了拆台。再说,和盛德记的买卖也不知道能做多长时间。你先替爹在西市守住摊位,要是过了年,盛德记还定咱家的糖,咱再另做打算。” 郑氏听着不对,连忙问道:“和盛德记的买卖怎么了?盛德记的掌柜不是已经和你说好了,就用咱家的山楂糖吗?人家那么大的店铺,定下来的事情,难道还能反复?” 杨秀庭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盛德记人家有自己的糖果作坊。这是快过年了,人家还没做出来,又不想放过年前购置年货这段时间的盈利,才定了咱的糖。等人家也能做了,铁定就不要咱的货了。我也是想趁着年前,盛德记的买卖好,咱也跟着赚上一笔。” 和预想的不一样,郑氏很受打击:“啊?这生意不是常年做啊?” 杨秀庭认同的点点头,又转向二黑:“我倒是想给人家做长久生意,也得看人家盛德记愿不愿意。到时,你就是想长久在西市的站摊儿,恐怕也没机会。” 二黑苦着脸应道:“好吧,要是临时的还好。不过大哥那儿,真的得想想法子了。白白给人家做了活儿,倒还像是咱家欠了他似得那么得劲儿。咱吃点亏没什么,可是就这么让人家当冤大头,太没意思了。” 这个事儿,杨秀庭也没办法。早些年罗木匠给秦先生家里打家具,郑氏心疼杨秀庭严寒酷暑的讨生活不易,看人家罗木匠的手艺好,就想着家里孩子能学做木匠。学好了木匠手艺,不仅有了吃饭处,还不受风吹日晒。杨秀庭当时也觉得木匠的手艺不错,比熬糖这样的小买卖强。就由着郑氏,费了老大的功夫托了人,花了学徒的银子,把大春送到罗木匠处学徒。 罗木匠手艺是好,可人品看着还真不怎么样。当时大春年纪又小了些,罗木匠也没用心教。于是,大春平日里只是做些搬搬抬抬的活计,硬是荒废了三年。 到现在,大春连个像样的小板凳都做不了,连个胶都没熬过。可是,已经跟了罗木匠三年,要是现在回来,就前功尽弃了,实在是两难的处境。 杨秀庭叹气:“大春的事,过了年再说吧。当下还是要把眼面前的事情做好,事情多着呢。你们的豆苗利大、花的功夫少,不要丢了。人家德盛记的买卖好,再加上现在已经有人开始备年货了,咱家自己的买卖也会比往年多,估计每天都要煮山楂汁、熬糖,柴草用的也更多。糖葫芦也还得做,买糖葫芦的人也能捎带些别的。唉,就是花生酥糖得往后搁一搁,原本还想趁着过年前,抢抢行情。” 冬儿插嘴:“花生酥糖就是能做,也往后放放把。盛德记既然已经注意爹了,爹要是开始卖酥糖,难保盛德记不插手,那时咱就不好做了。今年过年要是能多赚一些,您的酥糖要是做出来,咱最好租个门面。有个门面,稍有点头脸的人家也会光顾。不然再好的吃食,放在推车上也卖不上去价钱。咱自己有了铺面,就是盛德记再想要咱的货,也不至于怕掉价,不让咱自己卖。” 郑氏还沉浸在不能和盛德记做长久买卖的打击中,虽然反感冬儿这个花钱的主意,也没兴趣反对。租门面,说的轻巧,那是咱们这样人家能够想望的吗?简直是说白话。还是先把眼跟前能挣到的钱挣到手再说。 早上起来,杨秀庭、二黑按照昨天晚上说好的,照常出摊的出摊,走街串巷的依然走街串巷叫卖去。冬儿手里也有事,日常的家务也需要不少的功夫。 这样的情况下,郑氏只得放下手中做到一半的爷几个的鞋子,张罗着大量熬制山楂汁。熬山楂汁耗费时间,还要时时搅动,灶台上片刻离不得人。郑氏腾不开手的时候,还要喊冬儿添柴。 于是只有两个人的家里却忙的红火。 连着几天了,灶上的活计多,家里终日热气腾腾。最大的好处不是家里暖和,而是豌豆苗长得快了,生长期缩短了一天,长得也往常壮实一些。 在这里,冬天室内温度可保证不了18度,冬儿感觉白天室内也就是10度左右。晚上就不好说了,要是赶上杨秀庭连着几天没做糖,早上起来,水缸里的水会结一层冰,可想室内温度之低。 这几天还好,连着差不多有五天了,几乎天天从早到晚的用灶火,晚上一家人躺在炕上像烙饼,翻过来调过去。 令人安慰的是豆苗长得勃勃生机、绿意盎然,豆苗的买家拿到手,总是连连称赞。有了这明显的好处,这个大冬天却恼人的热炕,大家忍得也算甘心。 这天,母女二人正在家里忙着,门外一声吆喝响起:“杨嫂子在家吗?”话音还没落定,前头院子的大生娘就推门走进来。 郑氏忙着搅动山楂汁,放不下手里的活儿,只得连声的招呼:“她婶子来了,快进来,炕上坐。”又和冬儿对了一下眼神,满炕嫩绿的豆苗是瞒不住了。 冬儿也叫声“婶子”算是打了招呼。 果然,大生娘往里迈了两步,就有些发愣的停住脚步。 第25章栽豆苗很简单 家里满世界的豆苗盘子,任谁进来都不得不看见。 冬儿无奈的看看家里,炕上除了炕角的柜子上垛着的被褥,那里实在是没法子放豆苗。其余地方,全是一排排长得嫩绿的、高高低低的豆苗。炕上、地上、衣柜上、水缸盖子上、米缸面缸上,凡是平的、能放得下盘子的地方,大小不一的放满了豆苗盘子和还没生芽的盖着湿布的盘子。 果然,大生娘愣愣的眼光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愣愣的看着一盘盘高低不一的豆苗盘子,又愣愣的问:“这,这是,是什么?” 郑氏把手里的铲子交给冬儿,上前挪开几盘豆苗放到凳子上,招呼大生娘:“她婶子,快坐。”又拿碗,倒了碗灶台上温着的水,端给大生娘:“来,喝口热水,暖和暖和。” 大生娘一手接过水,一只手轻轻抚过身边的一盘豆苗,稀罕道:“这十冬腊月的,鲜亮的绿苗可真是不得见。嫂子侍弄这些不容易吧?这是什么?”又低头仔细端详:“是豌豆长出来的?” 眼见得瞒不住了,郑氏心里叹息不已,索性说:“二黑认识一个大户人家的管事刘爷。刘爷的主家喜欢吃这个。他中意二黑实诚、灵巧,就托给了二黑栽这个豆苗子供他家。你瞧,就是这个。也就是看着顺眼些,可人家有钱人却是要吃的。”说着,不禁半真半假的笑着摇摇头:“真是,不顶饿、不顶渴的。” 大生娘看着豆苗的眼里满是的艳羡:“人家有钱人和咱不一样,人家吃的是个新鲜、好看。哪像咱们,吃了上顿,还得盘算着下一顿有没有着落。”顿了顿,看着郑氏说:“不过,你家杨大哥能干,你又是整家过日子的好手,日子还是好过的。” 郑氏忙“哪里,哪里”的客套几句。 几个来回的客套过后,大生娘小心的试探:“嫂子,这个豆苗子,能卖不少钱吧?” 郑氏面色如常:“这个还不知道,那个刘爷经常从二黑这里买糖,是个信得过的。刘爷说每次结账太零碎,要咱们先供应着,等过年的时候一起结算。还许给二黑说,绝亏不了他。我们当家的做主,说是没几个本钱,就应下了。” “哦。”大生娘又问:“看起来栽这个也不费事,他家就不兴自己栽?” 郑氏笑了:“瞧瞧你,刚还说有钱人家和咱不一样。人家不在意这个小钱,却嫌弃栽这个费心、占地方。你看看我家里,人都得给它让地方。晚上人都回来了,地上就能站一溜。” 大生娘在炕上摸摸:“是不是还得烧热炕啊?” 郑氏:“是啊,你想,冷了它还长吗?” 大生娘这才说起正事:“杨嫂子,你家的鞋楦子能倒腾开不,能的话借我用用。我本来想着咱们一起做活儿、唠家常的时候,问问你拿鞋楦子方便不,再跟你回家来取,结果这几天也没见你出门。杨嫂子刚才在忙什么呢?”又耸耸鼻子,闻着满屋子的果香味,问道:“嫂子刚才是在煮山楂?” 郑氏:“眼见的要年底了,一年也就是这个时候买卖好些。这不,我家当家的忙不过来,我也顾不上做别的了,每天只是给他打下手。这山楂也是当家的要用的,提前煮好了,当家的回来用着现成。”边说边下地去找鞋楦子:“他婶子,你要多大的鞋楦?” 大生娘拿着鞋楦,眼神在屋子里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溜了一圈,有些酸溜溜的说:“嫂子家的日子过的真让人羡慕。大人能干不用说了,就连二黑不过是个孩子,也能揽到这么大的买卖。看看这家里,哪样都是能赚钱的。再看看你一家上下忙的,咱们穷人家,忙点儿怕什么,就是怕没事情做。”啧啧的感叹着走了。 送大生娘出了门,郑氏回来,站在门边上发了好半天的呆。孩子爹说的果然不错,豆苗确实不是个能独占的买卖,从现在开始算起,过不了几天,豆苗就不是个稀罕东西了。 中午没来得及吃饭,一家人就凑在一起说这个事,杨秀庭叹道:“只怨咱没个单独的房子栽豆苗。就咱这房子,一进家门,一眼看到底。这么大片的豆苗,颜色又打眼,哪里能藏得住。” 郑氏满心的沮丧:“我要是早些发现大生娘进了院子,早早的把她堵在门外就好了。” 杨秀庭可不认同:“那像什么样子,谁家过日子不是有来有往的,还能堵着门不让人串个门子。行了,这是早晚的事,你今天做的够好了。咱已经在半个月里,身不动、膀不摇的挣到几两银子了。这要搁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当初,冬儿鼓捣两个盘子,我还把那当做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呢。” 其实,在冬儿看来,郑氏今天的应对很是得体。换做其他任何人,也不会比郑氏做的更好。即使给了郑氏时间,也不见得能把大生娘堵在门外。再说回来,今天大生娘不进门,也只能瞒过一时。机缘巧合之下人家没看见,和自己藏着掖着不让人家看见,是不一样的。以后豆苗的事情翻腾出来,再回想起,杨家为了吃独食,竟然不让人进家门,大家街里街坊,还怎么见面? 二黑也是情绪低落,问杨秀庭:“话传话,那是最快的。用不了多久,大家就都知道豌豆长出的嫩苗能卖钱了。那咱这豆苗还栽吗?” 杨秀庭寻思着说:“咱还栽咱的,只把它当个寻常买卖做就是了。至于这价钱吗……”说着,看看冬儿,问道:“冬儿,你当时定价钱时,是怎么想的?” 冬儿回答说:“我当时想着,这个东西大家都没见过,冬天里绿色时鲜稀罕,价格自然可以高些。不过,豆苗其实和生豆芽差不多,有心人一看就大致能明白。人家再试个一两次,也就会栽了。二哥常年在巷子里跑,做的是长久的买卖。要是这里狠宰人家一刀,怕坏了二哥的正经买卖。所以,价钱也就没敢要太高。当然,六十文的价钱也不低就是了。” 第26章被迫降价 冬儿说完豆苗定价的依据,见杨秀庭还在沉吟,就接着说:“咱家里是爹经常熬糖起灶火,炕上和家里较别家暖和,豆苗长得也好一些。别人家,要是家里不够暖和,又是才开始栽,总得试上一两次。这一两次试过来,就半月、二十天以后了,而且栽出来的豆苗不见得能好过咱家。也就是说,再不济,这二十天咱家卖豆苗不受影响。咱家的豆苗一向是专供着一些人家的,不在市面上卖。所以,即使市面上有了豆苗,只要咱家豆苗拾掇的好,咱的买卖不会受太大的影响。只是,从现在开始,咱和老主顾把事情说清楚,再分几次把豆苗的价钱降下来。等别家的豆苗出来时,咱把价钱稳定在十五文。不管什么行当,赚不到太多的钱,动心思的人自然就少一些。再一个,早早的把价钱降下来。总比满大街都是豆苗时,咱被迫降价那么被动要好。” 郑氏皱眉:“会不会降得太多?这样就没什么赚头了。” 杨秀庭拍板道:“没赚头那是和之前相比。就是十五文一把子,咱家这么些豆苗,一天也能赚几十文,这几十文,能养活一家人了。冬儿说得对,咱们自己把价钱降下来,总比大家伙一窝蜂的都栽豆苗,满大街叫卖豆苗,最后卖不出去的好。” 冬儿还是有些踌躇:“只希望这个价钱够低,做的人少一些,豆苗的价钱不要一降再降就好。” 郑氏也怅然:“是啊,一天要是能赚到二十文,跟着做的人还是会有不少的。” 冬儿想了想,说道:“能知道这事的,大概就是咱们附近这几条街。住这里的人家家里大都地方小,屋子里不够暖和,如果再有操作不好的事情,豌豆的出成率就不好,数量也不多,这样利润就小多了。占地方、利润又小,就不会有太多人家做。咱家有咱家固定的客源,互不影响。咱们要做的,就是保证送出去的豆苗比街面上的干净、整齐、鲜嫩。” 虽然是这样安慰郑氏,并且这也是预料中的事情,冬儿内心里还是有些遗憾。 住在这样各种关系错综复杂的大杂院中,谁家里稍稍有个风吹草动,前街后巷、左邻右舍转瞬间就都知道了。 自家栽豆苗这些天能不为人知,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主要还是因为自家的生意,家里边边角角存放着讨生活的材料,而这些材料基本都寻常人家不常有,且能入口,大家都避嫌,平常没事不大来串门。加上前些日子郑氏都是去别家做活儿、唠嗑,才有了这短短一段时间的一点隐私空间。 唉,环境还是很重要的,要是居住环境好一些的话,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冬儿闷闷的想,自家的豆苗一直是直接进到大家大户的厨房,根本没在街面上露脸。家里长成的豆苗也逐渐多了,本可以悄没声儿的闷头发财,在过年前后赚个盆满钵满。这下可好,好好的生意来个大反转。用不了多长时间,满大街的豆苗吆喝声中,哪里原本的那许多暴利。 还是老老实实的帮着老爹,做比较有技术含量的糖果生意来的实在、有保障。 那边二黑勉强振作了精神,对杨秀庭问:“前晌,我和用咱家豆苗的人家打过招呼了,日常我会上门问一声,他们有急事可以去西市找我。下半晌咱两个有时间,爹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西市站半天摊位,让大家也熟悉熟悉?”冬儿赞赏,还是二黑靠谱,虽然有些抵触站摊儿,一旦既然应下了,就能当个正事来做。 杨秀庭:“要的。” 二黑又问:“给盛德记的山楂糖送去了吧?人家还算满意吧?” 杨秀庭:“还好。郝掌柜验看过,都接下了。只是催着我尽快做够二十斤,说了要是卖的好,还要再定。”把钱袋递给郑氏。 郑氏探看了钱袋里丰富的内容,脸色才稍稍敞亮了一些。 杨秀庭:“先吃饭吧。”坐下后,又对二黑说:“下半晌,二黑和爹先去站站摊位,爹带着你和周遭的人打个招呼,有事也好照应。然后就是你自己独自做了,爹还得早一些回来,把差盛德记的糖做好,明天一早好给人送去。还得再多做些咱自家的山楂糖,我给你康二叔也送一些。” 康二叔也是卖糖的小贩,和杨秀庭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年纪比杨秀庭要小上几岁。这个时候的小老百姓对名字没什么讲究,康二叔的名字就叫康二。虽然康二和杨秀庭相处的很好,但是各自忙着自家的生计,走动的不多。冬儿只在中秋节的时候见过康二一次,那时他带着媳妇和一双儿女,提了两包点心和一些水果,来看望杨秀庭。 听二黑说,康二做出来的糖不如自家老爹,所以康二家里人口虽少,家里日子却紧巴的很。 杨秀庭这时说给康二送山楂糖,也是希望拉吧康二一把,糖果的种类多一些,买卖也就能好一些。 豆豆从午时回来,就看到大人的脸上不好看,很识眼色的没开口嚷嚷饿,只在一旁耐心的等着开饭。终于听到杨秀庭宣布开饭,才长出了一口气:“哎呀,可算是吃饭了,饿死我了。” 二黑笑他:“你就是个饭桶。” 豆豆跑去先给杨秀庭端碗,赶紧着给自己端了一碗,坐在小板凳上,边吃边对着二黑翻白眼:“你不是饭桶,你别吃饭。” 二黑笑着:“我要干活的,当然不是饭桶。” 郑氏把碗塞到二黑手里:“别这么挤兑豆豆,他还小呢,能干什么活儿。” 杨秀庭接口:“豆豆也不算小了。家里不忙也就算了,现在眼看着活儿越来越多,也该让让豆豆帮着打个下手。家里的柴得多备些,豆豆今天就和冬儿一起去打柴吧,力气小就少背一些,多存一点是一点。” 郑氏不悦道:“打柴要去城外的,回来还要交进门税。再说,豆豆呆不住的性子,别去是去了,还得冬儿看着他,添了乱不说,再把他丢了。”说着,看了二黑一眼。 二黑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杨秀庭端着碗,看看郑氏和豆豆,没再坚持。 第27章大家都很有好奇心 郑氏边吃饭,边问杨秀庭:“怎么想起来给他康二叔送山楂糖?你不是说,人家做糖的师傅,试一试就能做出来,他康二叔应该也能做出来吧。” 杨秀庭摇头说道:“康二的手艺还是差一些,怕他做不好倒浪费了材料。他那个摊子也卖不了多少,不值当的做一锅,还是我做的时候给他捎带些好了。”沉吟了一下,又说:“今天送去山楂糖,我问问他打算自己做不。” 现在家里人午饭都是坐小板凳,围着放在地上的桌子吃,很不习惯。但是,家里凡是有空档的地方都放置了豆苗,也只好这样。所以说,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豆苗的生意其实也不是太好做。 二黑看着满家里的豆苗,说:“爹,要不要让娘抽空去工匠巷子看看,有没有人家替下来木板什么的,要是有便宜的,买一些下来,搭个架子放这些豆苗。看看这些天,可真是,转个身都不方便。” 郑氏听着又要花钱,就皱皱眉。不过看看屋子里的情形,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下半晌依然是冬儿独自去打柴。 家里用的火多了,冬儿打柴也就不再随便捆一捆了事。无论树枝、灌木,都是捡粗壮、结实的砍。一捆看着小了不少,却分量十足,砍柴用的时间也长。 今天没估算好分量,一捆柴背着有些费力,冬儿一路上歇了好几歇。原本就累得气喘吁吁,却在街口遇到奋力推车的二黑。 冬儿不厚道的笑了,有些气吁吁的跟在二黑旁边,笑着说:“我以为就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力气,又不会算计时间,才回来的晚了。原来二哥见天的在街上跑,出了名的聪明伶俐,也不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啧啧,这车推得有多吃力,瞧瞧这累的,回来的可真够晚的。” 二黑还没来及说什么,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你这小妮子真是淘气,你哥人小,推这么重的车,帮不上忙就是了。还满口的风凉话。” 冬儿连忙让开身回头,见是翠英娘,忙赔笑道:“是姚婶婶啊,我这不是看我哥累了,逗逗他开心一些嘛。” 二黑也连忙说:“没什么的,婶婶。冬儿就爱逗乐,我们总是这样说话的。婶婶您这是刚下工?” 姚婶婶,也就是翠英娘,这些天找了个染坊的活儿,估计这是刚下工回来。 翠英娘应了二黑一声,嗔怪的看了冬儿一眼:“看看你哥多懂事。”说着,用手扶了扶冬儿背上的柴,皱眉:“怎么没个谱,背这么重。以后可不能了,你年纪还小,当心压坏了身体。” 冬儿连忙赔笑点头:“往常没这么多,今天是不小心砍的多了,没舍得丢掉。” 翠英娘虽这么说了,也没法子,只握着车辕帮二黑推车。 二黑感觉轻省了很多,忙向翠英娘道谢。 翠英娘:“谢什么,这是赶上了,搭把手的事儿。”说着转了话题,问:“今天下晌听人们说,你家里栽了什么豆苗子,能卖钱,说是满屋子都是。是真的吗?” 冬儿听到“是真的吗”这个词儿有些好笑,接过话:“是真的。” 翠英娘惊讶:“真的能卖钱啊?” 冬儿连连点头:“真的能卖钱。” 翠英娘推着车,困惑道:“原来是真的啊。你爹和二黑整天出门卖糖果,没见你家里卖别的什么东西。我今天听到还有些不信呢。” 冬儿笑着说:“姚婶婶,寒冬天冷,豆苗怕冻坏了。我二哥拿棉布一层层的裹好了,放在糖匣子里,才会给人家送去,您哪里能看得见。” 翠英娘恍然:“哦,我说呢,一个院子里住,我怎么从来没见你家里买过什么豆苗子。”转头又问:“那是个什么东西?你家里有地方栽?” 看看,咱古代的劳动人民的好奇心。 都这时候了,再没有藏私的必要,冬儿索性仔细介绍道:“栽豆苗挺占地方的,做法倒是简单,就是让豌豆在盘子里长出嫩苗。因为家里栽满了豌豆苗,我娘都没地方做活,前些日子整天串门、找地方做针线呢。要不是我爹的生意忙,估计我娘这几天还串门子做活儿呢。” 翠英娘有些想不通的样子:“豌豆的嫩苗子和草差不多吧,那能好吃?能卖的出去?” 听翠英娘说的有趣,二黑笑了:“多好吃肯定说不上,不过嫩绿的颜色鲜亮、好看,有钱人家大鱼大肉吃的腻了,图个清淡、新鲜。” 翠英娘也笑了:“我就说嘛,咱们这样的人家过日子,每天都清淡的很,哪里还会花钱去找清淡。”转而又说:“不过,有钱人肯买,咱也乐的挣钱。说来,你家今年又添了山楂糖,生意好了不少吧。我听翠英爹说,这些天路过西市,见你爹的摊子上总是有人光顾,不见冷清。” 二黑笑着:“还好,糖果的买卖,夏天不好做,也就是在冬天好一些。虽说都是零星的小买卖,但买的人多,还是能多赚一些的。” 说着话,就拐进了巷子,迎头遇到杨秀庭。 杨秀庭忙接过二黑手里的车辕,边向翠英娘道谢:“看看,我该早些出来接接二黑的。大妹子劳累一天了,回来的路上都不得闲,还得劳烦您帮着二黑推车,真是不该。” 杨秀庭推的轻松,翠英娘也就放开了车辕:“没什么的,不过搭把手的事儿,街里街坊的,任谁见了不得帮个忙。” 二黑腾出手去接冬儿的柴,冬儿摆手:“眼看着到家了,还是不倒腾了。” 进了院子,和翠英娘招呼一声,各自回家。 三个人把推车和柴禾安顿好,一进家门,就看见家里放了两个简陋的架子,炕上腾出一方地方放了桌子。豆豆正坐在炕上冲着冬儿和二黑笑。 二黑笑他:“臭小子,早早就坐到了炕上,这下高兴了。” 豆豆得意的显摆:“那当然,下晌还是我帮着娘去买的木板。” 郑氏边盛饭,边催促二黑三人人洗手吃饭。 二黑端饭时,郑氏问:“刚才听见院子里的声音,你们和隔壁姚婶婶一起回来的?说什么了?” 二黑笑着:“姚婶婶问咱家的豆苗了。娘,您今天出门,有没有人问您豆苗?” 郑氏撇撇嘴:“那还用说,问的人还不少呢。” 杨秀庭比较公允的说:“也有人问我,其实大部分人不过是有些好奇,也不是所有人都存了要卖豆苗的心思的。” 二黑也说:“是呢,我看姚婶婶就是随口问问。还感叹了咱家添了山楂糖,今年的生意比以往好。” 第28章盛德记的伙计 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冬儿问杨秀庭:“爹下晌做的模具糖怎么样?筛选下来的次品少了些吧?” 杨秀庭回道:“少很多了,成了十五斤,选下来的也就是几两。再做两次能更少。” 杨秀庭夹了一筷子咸菜:“我明天把这十五斤糖都给德盛记拿去,看他们能留多少。” 二黑觉得不妥:“还是差多少拿多少吧。这么冷的天气,放在南房里也不会返潮。一下子都拿去了,人家没准儿会觉得咱要强卖人家东西。再说,模具出来的糖,只供盛德记。若是人家要不了那么多,咱就是拿回来,人家知道以后也还是给他家。虽说天气冷,多放两天没什么,但还是新鲜做出来的更好。” 杨秀庭想想也是这个理,点头:“成,就按你说的办。不过多跑一趟的事情,他家要是卖的好,还要添,再跑一趟就是了。二黑说的是,不能让人家觉得咱的东西不值钱。呵呵,虽说确实不值什么,他家做糖的师傅不是也没做出来嘛。” 二黑又问起康二叔那里的情况,杨秀庭笑着摇头:“你康二叔就是执拗,山楂糖倒是接下了,还高兴的很。就是说什么也要按零售价的九成给我算钱。我费了老半天口舌,说只不过捎带的多做一些,他才答应了按本钱算。我告诉他,卖完了自己来拿货,到时候算钱。” 郑氏也说:“是啊,他康二叔家里的日子也紧巴,咱能帮着一些忙那是好事。” 杨秀庭:“康二恁的多心,我问他要不要试试自己做,我教他。那家伙连连摇头,说出个新式糖不容易,不能这么把手艺散出去。还说,要是他卖的好了,从咱这里拿货还是要按规矩来的。” 郑氏:“他康二叔就是仁义。” 第二天杨秀庭送去糖,人家果然没立时追加,只说让他等信儿。杨秀庭带消息回来,郑氏又是一阵的不安。好在自家的买卖也不错,二黑间或给豆苗的主顾送货,还得杨秀庭去站摊位,杨秀庭倒也不闲。 二黑送了别家的豆苗,路过齐府后门时,就去敲门,打算问问齐府的厨房是否需要豆苗。 守门的小厮打开门,正巧刘管事在门房。看到敲门的是二黑,笑着:“正说你呢,你就来了。” 二黑忙上前打千问候,笑嘻嘻的道:“刘爷您好啊,劳您说道小的,是小的的福气。” 刘管事笑道:“看看。就显你机灵、会说话。” 二黑忙回道:“哪有,哪有。真是小的有福气,才能得您说道。亏了您府上要这个豆苗,不然小的哪里有机会凑您跟前说话。” 刘管事摆手:“哪有你说的这么玄乎。先别说这个,听账房说,你前天送来的豆苗,四十五文一把。我正要找你问问怎么回事,可是豆苗不太好了?看着不像,主家吃了也没说不好。” 二黑连忙摆手,说道:“那可不敢,刘爷。要是豆苗有丁点儿不好,小的绝不会给您送来。正要找机会向您说说这事。” 刘管事:“哦?有什么事情,进屋子里说吧。” 小厮留在门外,两人进来门房。二黑就说了豆苗降价的原因,最后说:“本来想着这是个新鲜吃食,做个独家的买卖,价钱也会高些。现在既然街坊们知道了,难保有人栽出来卖。卖的人多了铁定要降价,我爹说我们这里先将价钱降下来。一来,价钱降下来,动心思栽豆苗的人会少一些。二来,我家里刚开始卖豆苗时,多亏了您几位照顾生意,不能叫您几位难做。我爹估计着,别人的豆苗栽出来卖,怎么着也得十几天后,咱们先降了也好看些。等别人的豆苗上市了,我家的豆苗也比市面上便宜一文。” 刘管事笑了:“那倒不用,不过一文钱,不算什么,关键是要东西好才行。” 二黑忙说:“东西一定是好的,价钱也要便宜一些,总要好过市面上的豆苗,小的才敢给您这里送不是。” 刘管事沉吟了一下,说:“冬天里鲜嫩的菜蔬极少见,作为独家的买卖,原本你卖的也不贵。不过要是满大街都是卖豆苗的,也就没什么稀罕了。”又问:“听你的意思,这些天陆续的还要降价,要降到多少?” 二黑:“我们商量着,在别家的豆苗出来之前,把豆苗的价格稳定在十五文。您看怎么样?” 刘管事在半个月前,因为这个豆苗汤得了主家赏赐,对二黑的印象也一直很好。这时听二黑问,随口说道:“行。十五文的价格有些低了,不过先这样做几天,看看市场上的行情,高低还可以再调整。” 又问了二黑明天可有五把豆苗的现货,府里宴客要用。 二黑盘算了一下,应了下来,答应明天一早送到。 把事情说完,辞了刘管事,二黑到西市接替杨秀庭。杨秀庭正应付着一个顾客,一边还一个伙计样的小子说着话。见二黑到了,把顾客交给二黑,笑着和那个伙计说:“看看,说着就到了。李小哥,这就是我家二小子,你以后有事也可以和他说,叫他二黑就成。” 又和二黑说:“这是盛德记的李小哥。这几天盛德记有事,都是李小哥传的话。” 二黑把顾客招呼的走了,又忙和李小哥问好:“李家哥哥好,有劳哥哥了。” 李小哥笑着拉住他:“真是个会说话的。杨大叔有福气,一看二黑就是个机灵、靠得住的。以后杨大叔能享福。” 杨秀庭和二黑交代:“李小哥传话说,郝掌柜让我去一趟,正好你来了。你看着摊子,我和李小哥去一趟。收市的时候,我来接你。”又和李小哥解释说:“二黑人小、力气薄,推车吃力的很。” 二黑连连应声,让杨秀庭不要耽搁。 天擦黑时,来接二黑的是冬儿和豆豆。其实也不是接二黑,是帮着二黑推车的。两个小的一边一个,帮着掌辕的二黑推车,倒也轻快。 豆豆嘴快:“二哥,咱爹忙得厉害,不能来接你,就让我和姐过来了。你猜爹忙什么呢?” 第29章家里的买卖好起来 二黑知道杨秀庭是跟着盛德记的活计走的,那么杨秀庭自然是接到活儿了。但是看豆豆一脸的灿烂,二黑这个好哥哥也堆了一脸的好奇,问:“是啊,爹忙什么呢?忙的整个下晌都做不完?” 豆豆侧着脸,扬着下巴:“盛德记的掌柜又和爹定咱家的山楂糖了,明天要三十斤。三十斤呢!明天就要,爹直到现在还没做完呢。娘可高兴了,说要是这样下去,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二黑忙对着豆豆表示出一脸的惊讶:“哦!三十斤啊,好多呢,是吧。” 豆豆重重的点头:“嗯。” 冬儿看着好笑,二黑真是个好哥哥,对弟妹真是没的说。 三个小的回到家,郑氏正忙着做晚饭。 冬儿今天打柴回来,还没进家门,郑氏就告知没人去接二黑回来,让她带着弟弟去找二黑,帮二黑把车回来。想到那次二黑费力推车的情形,冬儿家门都没进,领着豆豆去找二黑回来。 这时进门,冬儿才看到家里堆堆砌砌的乱成这样。家里的大小凳子上、柜子上都放着晾盘,晾着刚成型不久的、各种形状的山楂糖粒,做糖的器具则粗略的堆在一旁。 家里的豆苗,除了置物架上放的满满登登,连地上都是盘子,只留了必须走的通道。满家的这个凌乱,怎一个惨字了得。 杨秀庭坐在炕上,靠着炕柜歇息。再看看那些没彻底收拾好的器具,估计杨秀庭饭后还想继续做。 亏得前两天赶着做了两个置物架。否则,就是杨秀庭能把糖赶制出来,也没地方晾。 虽然现在屋子里的状况也不太好,好歹杨秀庭累了还能挪出个地方歇一歇。熬好的糖出锅后,温度到了能操作的时候,要的不但是技术,也是力气,揉、拉、抻、叠,那样都少用不了一点力气。 冬儿自己判断,盛德记糖作坊里的师傅,不是做不出山楂糖,毕竟其配料简单得一目了然。冬儿估计盛德记知道杨秀庭的车子上开始卖山楂糖,并且买卖不错后。盛德记糖作坊一定做过山楂糖,当然也能做出来。很可能做出的成品,或是卖相、或是品质,比不上杨秀庭的糖。若是没有比较,作为一个新品种,投入市场当然没问题。但现在的地摊上,有了品质更好的山楂糖,就不好说了。 盛德记作为一个享有盛名的老字号,推出一种新品种的糖果。其成色,居然不如地摊上贩卖的货色。想来盛德记这样的铺子,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丢不起这个脸面吧。 想想看,杨秀庭这样一个制糖手艺精绝的大师傅,劳累了一天,居然连个能坐、能靠着休息地方都保证不了。 冬儿暗自摇摇头,看家里的情形,杨秀庭一下午就没得空、没停手。冬儿敢肯定南房也晾满了糖粒。 杨秀庭做出的糖果,形状差一些精美,一向不把自己当大师傅。郑氏也没意识到自个老公的手艺,有别人达不到的长处。其实就是冬儿自己,也是在盛德记定杨秀庭的山楂糖时才意识到,杨秀庭的手艺一定有过人之处。 第一次试做山楂糖的时候,冬儿就是打下手的。杨秀庭在加入山楂汁搅拌的时候,就眉头紧锁,不断地给冬儿指令:给些火、火小一些、就这样等等看、再撤一些火……。揉制的时候也是一样,糖团还有些烫的时候,杨秀庭就动手了,一样的屏气凝息、神情凝重。 现在想来,当时也许就是遇到了难点。杨秀庭很可能是下意识的,凭着经验和其一贯的灵巧,融汇变通,硬是把这个掺了山楂汁的糖做成功了。做成了酸甜口味,色泽微红,晶莹透明度好的山楂糖糖粒。 想到杨秀庭的手艺,冬儿迫切希望老爹的手艺精湛到能顺利做出酥糖,那个市场,好大的啊。 说起来,费了好大气力的花生末,还冷冻在南房的角落里。 冬儿给杨秀庭端了饭碗过去,问:“爹,吃过饭,您还打算接着做?” 杨秀庭有些疲倦:“还得做一锅。加上上次剩下的,也还得做一锅才够人家要的数。盛德记要的急,说昨天山楂糖就卖的好,今天一早全卖完了。” 冬儿笑了:“爹先吃饭吧。要是您累了,明天先送去这些。剩下的明天早上再做,下半晌给他送去就是了。盛德记要的再急,咱也得能做出来才行。他家那么大的作坊,不也做不出爹这么漂亮的山楂糖吗?” 说完,又认真看了看杨秀庭,接着说:“给的快了,人家不知道为了给他家供货,您熬油点灯、连明昼夜的出糖,还以为有多容易呢。大晚上的,灯光昏暗,他家要求又高,万一看不准成色,出废一锅糖不说,白费了一晚上的功夫。他家铺子再大,也得称斤称两、一个人一个人的卖吧。” 郑氏也是累了,赞成的点头。 杨秀庭吁了口气,说:“吃过饭再看吧,冬儿说的也没错。咱们看来是老了,有些心思真的不如二黑和冬儿。”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杨秀庭送去山楂糖,解释了半天实在赶制不出那么多糖粒。郝掌柜表示了理解,并问杨秀庭山楂糖是否不好操作。杨秀庭实话实说,告诉郝掌柜,操作的过程看成色是很重要的一步。晚上灯光昏暗难免出差错,虽然手感也能感觉,但掌灯后能不做是最好。否则出了次品,制作成本自然要增加很多,不划算的。 郝掌柜应下了稍晚些送齐三十斤,还说如果制作耗时,先每天送十斤糖来。盛德记的库存多了,再告诉杨秀庭,做调整。 杨秀庭满心欢喜的回来,起码短时间内,盛德记的十斤山楂糖的利润是保证了。 盛德记不愧是久负盛名的老店,生意就是好。过了不久,每天的供应量就由十斤涨到了十五斤。涨到二十斤的那天早上,杨秀庭送货、结了钱回来时,冬儿正在院子里。 院子里的冬儿依稀听到,院外杨秀庭和什么人打招呼:“是啊,是啊……,……孩子念叨了半年了。最近生意好,这才割了些肉回来。”间或还有豆豆脆嫩声音,不知在说些什么。 第30章自家老爹买肉回来了 听着是杨秀庭回来了,冬儿提着土豆和白菜没急着进屋,站在院子里等着。 听声音,似乎是他爹买了肉回来?冬儿很没出息的激动了,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对了,中秋节,来到这里唯一一次吃肉就是在中秋节。半斤肉,炒了一半,另一半用来包饺子。 那时她到这里没多久,但还是有些馋的。终究,这是她来到这里以后,唯一一次吃到的、能称之为饭的东西。看着那一星星肉的肉菜和饺子,冬儿一边吃的还算香甜,一边腹诽:这中秋节的饭菜也太简陋、太没滋味了些。 现在想来,杨秀庭夏天的生意冷清,自己生病又花了那么些银钱,依着郑氏的性子,好容易熬过了夏天生意的清淡,却还要过中秋,还要花销,郑氏的心疼显而易见。能有半斤肉,不错了。 这时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家老爹居然卖肉了。 好在冬儿也是一个成年人了,这点自制力还是有的,虽然激动,还不至于冲出去看个究竟。 可是,真心的馋啊。也不过半年多没怎么吃肉,怎么就没出息成了这个样子。冬儿暗暗唾弃自己。 其实何止没吃肉,吃穿用度,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只不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在什么都缺的情况下,吃当然要放在第一位。 算起来,她离开土豪的日子不过半年多,真真的土豪。不,不是土豪,是土豪中的土豪。自由、舒适、充实,算来也是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冬儿现在就很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不满足感呢? 冬儿摇摇头,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然后就看到她爹牵着豆豆的手进了院门。杨秀庭的手里,真的提着一条肉。 原本冬儿以为一条肉已经很耀眼了。但还有更耀眼的,那是豆豆笑脸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往常杨秀庭回来,外面疯玩的豆豆也就是远远地喊一声“爹”,招招手,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今天例外了,豆豆拉着爹的手,不时地看看爹、看看肉,灿烂的脸上几乎能溢出阳光。一条肉的力量原来这么大啊。 杨秀庭笑容满面的进了院子,看见院子里的冬儿,远远地朝着她晃了晃手里的肉。冬儿笑了,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吗,馋一些也情有可原。 喜春嫂子家的丑丑站在他家的门口,咬着手指。圆圆的眼睛盯着杨秀庭手里的肉,口水顺着手指滴下来。 春喜嫂子放下劈材的斧子,和杨秀庭打招呼:“杨大叔回来了?”说着,拉过丑丑,用围裙替他擦拭手指和嘴角。 杨秀庭:“哎,回来了。山子媳妇劈柴呢?” 豆豆放开杨秀庭的手,蹦过去和丑丑小声说:“等着,午饭时哥哥给你拿好吃的。” 丑丑眼睛亮起来:“丑丑最喜欢哥哥了。” 豆豆摸摸他的头:“乖。” 进了家门,冬儿放下手里的东西。杨秀庭放在案上的那条肉肥瘦相间,冬儿看了看,问:“爹,您这是买了多少?这么大一条。” 杨秀庭乐呵呵的回答:“有二斤多呢,肉案上放着这么一条,爹就都要了。” 冬儿原本拿了盆子,打算洗土豆和白菜,不由停了停手,接着问:“那咱用这个肉吃什么?” 豆豆早就按耐不住,跳着脚的说:“吃馅饼,吃馅饼。我问爹了,爹说吃馅饼,就是那次说的天上不会掉下来的那个馅饼。” 上次说馅饼是什么时候了?豆豆居然还记得。记的也就算了,居然还记了整句。难道天上不会掉下来的那个馅饼,和普通馅饼有什么区别不成? 冬儿内心爆笑,面上却是恍然的表情:“哦,天上不会掉下来的那个馅饼是什么样子的?” 豆豆兴奋的表情一滞,疑惑的问:“那不是你说的吗?我怎么知道?”说完,意识到什么的样子,撒赖道:“你别又说你不知道,我不管啊,反正我要吃馅饼的。是你自己说的。”马上就要在地上打滚的样子。 杨秀庭忙笑着哄他:“好了,好了。爹不是说过了嘛,咱就吃馅饼,不吃别的。”说完,又问冬儿:“你娘还没回来?” 冬儿回答:“娘把家里的东西点了一遍,说家里不单单没麻纸,还有几样也不多了。这次出去要把需要的东西都买齐了,顺便去接二哥。交代我说她和二哥一起回来,午饭让我做。” 杨秀庭:“看来只能晚饭吃馅饼了……”刚说到这里,豆豆就嚎叫:“您不是说午饭吃吗?我都答应了丑丑,午饭时给他吃好吃的。” 杨秀庭为难道:“可是你娘不在啊。” 豆豆看起来快哭的样子:“娘为什么偏偏要今天出去?” 娘要是今天不出去,别说中午,没准儿晚上也吃不上什么馅饼。冬儿暗地里撇嘴。 杨秀庭又问冬儿:“冬儿,你每次做饭也做的不差,你能做了馅饼不?说起来,你娘她也没做过馅饼。” 冬儿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底气十足的说:“能做。我打柴出城门的时候,听一个细布衣裤的车夫边吃馅饼,边和人炫耀怎么做。我听得仔细,不难做。” 杨秀庭怀疑的看看冬儿:“听听就能知道怎么做了?冬儿,要是做坏了,浪费了吃食,你娘可要生气的。”做的好,我娘也是要生气的,没准儿会更生气。 冬儿这时已经土豆提到墙角放着。今天午饭是用不着了,放着看晚饭吃什么饭再说吧。听杨秀庭的话,冬儿腹诽的同时,还不忘信心十足地表决心:“没问题,我一听就知道怎么做了,简单着呢,铁定比娘做的好吃。” 开玩笑,好歹自己做过馅饼,做的还可以。郑氏从没做过不说,做之前肯定重重阻碍。即使无奈之下决定做了,也会一波三折。做馅时先切下一大半肉,放在外面,冻起来,留着以后慢慢吃。和面的时候不免再掺些粗粮。包制的时候一定要少装些馅。烙饼的时候油可不能多了,最好不要用油。这样子做出来,白白败坏了馅饼的名声。 杨秀庭看看满含期待的豆豆,和信心满满的冬儿,万般无奈的点了头:“好吧,爹就赌这一把,看看冬儿的手艺是不是那么好。还有,冬儿。多做一些,豆豆既然答应了丑丑,也不好落下你姚叔叔家的小不点儿。” 第31章馅饼好吃,但是 杨秀庭的吩咐好办得紧,不过多做几个馅饼而已,这么多肉,多加几片菜叶的事情。 冬儿随口应了一声,就看着豆豆:“姐做的馅饼可是好吃的不得了,你想吃的话,得帮着干活儿。” 豆豆性急的连声应着:“行,行。干什么活儿?” 冬儿指使他:“先去剥几颗葱。” 豆豆立马就去了。看来为了吃好的,豆豆还是很好指使的。 杨秀庭看着冬儿,笑着摇摇头,问:“用爹做什么不?” 冬儿的印象里,好像他爹没做过和做饭有关的事情。以她对杨秀庭的了解,应该不会被一顿好饭所驱使。那应该就是对冬儿的手艺没太大的信心,想尽量配合,减少冬儿做不好的可能。 冬儿心里暖暖的,说:“现在不用,就是烙饼的时候,我怕豆豆看不好火。” 杨秀庭满口应允:“不用他,爹给你看火。” “那就没问题了。” 事实证明,冬儿做事还是很靠谱的。 冬儿把白菜剁碎,过了开水,挤去水分,和葱、姜、调料、菜籽油及剁碎的肉馅拌在一起,远远地就能闻到扑鼻的香气;和面的时候,先烧开了水,用开水烫一部分面粉,再用冷水把剩余的面粉一起和起来。盖上湿布饧了一会儿后,再揉一遍就柔软光滑了。冬儿在炕边上腾出一片地方,踩着小凳子,做的有模有样。 豆豆坐在炕上,不错眼的看着,看的兴致勃勃,口水横流,问着不知道已经问了几遍了的话:“姐,多会儿就能做熟了?” 杨秀庭收拾着下半晌要用的原料、器具,间或看看冬儿从容的做活儿,不禁暗暗感叹自家闺女长大了,不但聪明、有主见,做活儿也是一把好手。 眼看着午时渐进近,冬儿的准备工作都已做好。想着,怎么着也得在母亲郑氏回来前烙出两锅。否则,要是等到郑氏回来,就等着吃干皮饼吧。那时,就是自己的馅调的再好,面皮再绵软,烙出的饼嚼起来也不会那么绵软。 冬儿暗暗琢磨,还是先做一些出来比较好,别让郑氏坏了自己的一世英名。额,好像说的太过火了些。不过,不管怎样先做了再说。 于是,冬儿找出家里不经常用的平底锅,这边给灶口添了些柴,那边开始擀面皮。 杨秀庭把自己要用的东西,收拾妥当。看冬儿开始热锅,并擀皮包馅,有些疑惑:“这馅饼就要烙了吗?还是等等你娘和二黑吧,等她娘儿两个回来,咱们一起吃刚出锅的饼才好。” 那样才不好,冬儿手下不停,回答:“娘和二哥两个应该快回来了,我先烙着。烙出来焐在灶台上,一点也不会凉。他们回来就能直接开饭了。省的他们回来还得等。” 豆豆接口:“是啊,是啊。省的娘回来还得等,那得多馋啊。”抢着说了一句,豆豆的脸红了,说:“我是说,我等的好馋的。” 郑氏和二黑推着车进院子的时候,二黑闻着院里飘出来的香气,笑着和郑氏说:“好香呀,肯定又是秦先生家里吃啥好饭呢。” 郑氏瞪了二黑一眼:“多大了,不怕让人听见了笑话。” 二黑“嘿嘿”的笑了。 进了院子,郑氏觉出不对,饭香好像是从自家飘出来的。 正巧翠英娘出来倒水,看到郑氏有些惊讶:“家里不是你在啊,我闻着这香气,以为是你在家里做饭呢。家里来亲戚了?” 郑氏虚应了一声,顾不上和二黑安顿推车,急急地推门进屋。 一进门,满屋子煎油饼的香气和肉香味铺面而来。郑氏只疑惑了一瞬,就听见平底锅里发出的、刺耳的滋滋声。那是油煎肉饼的声音。 郑氏又看了屋子里的人,只有父子三人,并没有什么亲戚。 杨秀庭坐在小凳子上,正在给灶口添柴,还一边笑眯眯的看着豆豆。 豆豆坐在炕上,一手扶着炕桌上的碗,一手用筷子夹着饼,吸着气,小心的吃夹着肉馅的饼。 冬儿正在灶台边上,在……翻烙饼?旁边的案板上还有没包的面团、面皮和盆子里的馅料。 郑氏痛心的扶额。这些个败家的,只闻味儿,就知道这锅里、盆里的油水有多少。 这时,杨秀庭也看出郑氏有些急眼了,忙说:“孩子娘回来了?快洗了手炕上坐。今天你吃个现成的,尝尝冬儿做的馅饼。” 豆豆那里吃馅饼被烫的直吸气,还喜滋滋的插嘴:“是啊,娘,你快些上来尝尝,可好吃了。” 郑氏没好气的呛道:“又是肉,又是油的,能不好吃吗?”沉着脸问杨秀庭:“你买肉了?买了多少?” 杨秀庭笑着回答:“我今天去,郝掌柜给我结了二十斤山楂糖的钱,零头归了个整,多给了八十多文。我就把这个钱买了肉,二斤多呢。豆豆念叨了好久馅饼,今天咱就做了,大家都吃吃。” 郑氏脸色更不好看:“这是把二斤多肉都用了?” 豆豆看着娘的脸色,小心的放慢了咀嚼,偷眼看着两个大人说话。 郑氏听说杨秀庭二斤多的肉一次都用了,脸色更难看了。 杨秀庭看了一眼灶台边上的冬儿。 冬儿见他看过来,偷偷做了个鬼脸,该做什么做什么,似乎没受什么影响。 杨秀庭转而又劝解郑氏:“你看你,干什么这么着恼。就是用多了肉,那也是吃进自家人的肚子里。家里今年的糖葫芦、豆苗、山楂糖都挣了点子钱。豆苗卖的好的时候,这点肉还不够两把豆苗的钱。难道孩子们还吃不着这点子肉吗?” 郑氏心情极差的反驳道:“豆豆年纪小,不明白挣钱不容易,才总念叨着吃。难道咱们大人也不知道生计的艰难?再说,卖了豆苗,也给他煮过两次鸡蛋了。两把子豆苗?那豆苗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吃的东西吗?这是两把子豆苗的钱吗?豆苗现在可只能卖十五文一把。卖多少豆苗,才能挣回来二斤多的肉。” 杨秀庭耐着性子:“豆苗又不是一开始就卖十五文。再说,家里的孩子也不是只有豆豆,二黑和冬儿虽然能干,也还是孩子呢。做了那么多活儿,吃顿好的也应该。” 郑氏 “啪”的一声,把手里装着买来物件的口袋仍在炕上。斜蔑了冬儿一眼,说:“我看早就不是孩子了吧,能把咱贫苦人们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做的油光水滑,谁还敢把她当孩子?合着我这么节俭都是为了我自己,你们个个是好的,就我不是人。” 杨秀庭看郑氏这么不依不饶,也有些不高兴了,沉着脸:“无论咱们大家多辛苦,挣了多少钱,都不能花用。那我们每天这么辛苦是做什么!” 大概从没见杨秀庭这样过,郑氏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愤然,随即沉淀下去。恰巧,门外响起二黑和人打招呼的声音:“蔡大婶,有事啊?进家里说吧。” 第32章蔡家的日子 应着而黑的问话,一个年纪大些的女声结结巴巴的说:“啊,没什么大事。你娘在吗?我,只是问句话……,就,就不进去了。” 郑氏听这声音,像是隔着几个巷子的蔡家嫂子。不由得有些疑惑,平时没什么来往,她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情? 郑氏看着冬儿铲出一锅馅饼,锅底一汪油。滋滋的声音响起,新包好的饼一个个又下了锅。真真的心疼啊,可又不得不出去看看。 郑氏咬咬牙,推门出去,果然是蔡家的嫂子,招呼道:“蔡嫂子啊,快进屋里来,进屋里说话。” 蔡大婶四十岁上下的样子,灰扑扑的补丁衣服,满脸的憔悴。虽然眼神躲闪,还是硬着头皮说:“大妹子,我就不进去了。我……没啥要紧的,我就是问你个事儿。我家里也,也,也……”“也”了老半天,没接下去,又说:“豆苗,我家的豆苗”说着,眼圈红了。 郑氏忙去拉她的手:“蔡嫂子,快别这样,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又试探的问:“好些人家都栽豆苗的,嫂子这是有了什么难处?”心里想着,不会是托自己家卖豆苗吧,这个可不好办。 蔡家伯娘用手呼噜了一下脸,脸色好看了些,说:“我家也栽了豆苗。”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郑氏,见郑氏没有不高兴,接着道:“可是,那豆苗长得不好不说,还半盘子半盘子的烂。那个……,想问问大妹子怎么办?家里本来就有一顿、没一顿的。本想着栽些豆苗卖了,能多少贴补一些。可是……”眼睛又红了:“嫂子知道不该来麻烦大妹子,这,实在是没办法。” 听到不是托自家卖豆苗,郑氏就松了口气。连忙谦让:“街里街坊的,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样,我这儿有事情腾不开手,我叫冬儿去你家里帮着看看。” 蔡大婶有些疑惑、有些失望,眼巴巴的看着郑氏,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郑氏知道她对冬儿做事不托底,就拍拍她的手,安慰说:“嫂子放心。我家的豆苗,最开始就是冬儿栽的,比我栽的还好,她要是看不好,我去看了也白看。”这是实话,郑氏一直都是按照冬儿的做法栽豆苗,别的还真不明白。 蔡大婶虽然半信半疑,但也只得说:“那就麻烦大妹子,让你家冬儿去我家看看。” 郑氏又让蔡家的进屋。正是各家的饭口,蔡家的执意等在外面,郑氏也就由着她。 郑氏和二黑进屋里,一边洗手,一半对冬儿说:“是前街上蔡家的大婶。家里栽的豆苗有毛病,你去给看看,剩下的饼,我来烙就行。”又指使二黑:“二黑先接接冬儿的铲子翻饼,让冬儿去蔡大婶家帮着看看。” 二黑应了,冬儿把铲子交给二黑,和杨秀庭对视了一眼,擦了擦手。 冬儿正准备出门,郑氏叫住她,扯了张油纸包了两个饼交给她:“赶上了咱家吃稀罕的,这个拿去给蔡大伯家的孩子尝上一口,蔡家的日子着实难过,咱家怎么也比他家里强些。” 郑氏在这些事情上的做法向来没的说。 冬儿接过,出去见了蔡大婶。蔡大婶疲惫的脸上满是渴望,见冬儿出来,拉起她就走,一边急切的描述着家里豆苗的情形。 杨家和蔡家平时没什么来往,偶尔见了不过是点个头,这是冬儿第一次来蔡家。 一进蔡家家门,满眼的凄凉铺面而来。 冬儿暗暗数了数,家里大大小小七个孩子。大的十二、三岁的样子,小的两个像是双胞胎,看起来两三岁的样子,几乎个个面黄肌瘦。所有的孩子,没一个有一身整齐的衣服。大的还好一些,破破烂烂还能蔽体、保暖,小的几个却可怜的很,小小的身上披着些不合体的破衣,坐在炕上围在破烂的被子和不知道是什么的破布里。清澈的眼睛显然还不明白世事,只是挣得大大的好奇的看着冬儿。让冬儿忍不住的心酸,这样纯净可爱的孩子竟然过的这么的凄惨。 这个家的家具、物事也是破旧不堪。炕上、地上、柜子上,放着些长着豆苗的盘子,炕上和柜子上还放这些油腻的碗碟。 别看家里这么多的人,却没什么热乎气。 最大的孩子是个女孩,看起来和冬儿差不多大。一条街上住着,冬儿却没见过她。看到冬儿进来,这个女孩子有些羞涩的躲了躲身子,却也没能躲到哪里去,只是动了动,就站住了。 蔡大婶拉着冬儿看柜子上的豆苗。盘里豆苗根部,豆子的部分,大部分都腐烂了,连带着长得不怎么好的豆苗也倒下一片。 冬儿无奈的扫了眼柜子上几盘一样状况的豆苗,对蔡大婶说:“伯母,我家栽豆苗时间也不长,今年十月中才开始的,我家的豆苗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形。您家里豆苗长的着实不好,至于原因,我说说看,不一定对,您听了也踱量着办。您看行吧?” 蔡大婶一听,顿时燃起了希望,连忙点头:“你说,你说。” 冬儿说:“我看着是您家里的环境不太好。豌豆从开始泡,到长高,是不能有脏污的,尤其是油污。您家里地方小,孩子多,又有不懂事的小孩子。吃过饭、沾了油污的手抓了豆子、豆苗,或者沾了盘子里的水,都会这样。这和生豆芽是一样的,从始至终,一定要干干净净,否则就会烂掉。栽豆苗盘子,只要沾了一点油污,就会满盘子的烂。” 蔡大婶眼睛发直,喃喃的说道:“生豆芽啊,我家从没生过豆芽。”又看着冬儿,问:“那这些个,多用水淘洗几遍,还能长不?” 冬儿看着她摇头。 蔡大婶泄了气一样垂下头。 冬儿忍了忍,还是问出来,指着柜子上的碗碟问:“您家里的碗碟,怎么有这么多的油腻?” 蔡大婶赫然道:“孩子爹在一家饭馆子打杂,经常会带回来些剩菜、剩饭回来。饭馆子的饭菜油水大一些,盛过剩菜的碗盘上的油腻不太容易洗下来。” 冬儿了然。 然后,冬儿想起她娘郑氏拿给她的两个馅饼。就把手里还有些烫手的油纸包塞给蔡大婶:“我家这几天生意还好,弟弟嚷着要吃好吃的,今天就做了这个。我家也是第一次做,还不知道好不好吃。我娘让我拿两个,给您家里的弟弟妹妹们尝尝。” 蔡大婶忙推拒:“可是不敢。平白的麻烦了你娘两个不说,怎么还能拿你家里的精贵吃食。” 冬儿硬塞给她:“伯母就留下吧。东西不多,就这么两个。您家里的孩子多,怕是不够分,您不嫌少就好了。” 蔡大婶连连道谢:“看着就是精贵东西,怎么还敢嫌少。” “您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您有事可以再找我。” “好,好。真是谢谢你,谢谢你娘。正是饭口上,耽误你吃饭了吧。” 冬儿笑着说:“不耽误。饭嘛,晚吃一点有什么关系。”说着,往门口走。 蔡大婶放下油纸包送她。 走到门边上,冬儿停下脚步,问:“伯母还打算栽豆苗不?” 第33章打柴有了伴儿 听到冬儿问自己是否还栽豆苗,蔡大婶有些不解,于是思量着说:“我还是想试一试,家里孩子多,日子真是难过。栽了豆苗卖出去,不拘多少,总能贴补贴补。这还是家里两个大小子,在外面学徒,少两张嘴,不然更难过。” 冬儿说:“那样的话,您家里就有些冷了。豆苗和地里的庄家一样,也是要暖和才好长。您屋子里这么冷,豆苗长的慢不说,也长不好。” 蔡大婶搓着手:“这可怎么好?豆苗的价钱也不高,再买柴草就不划算了。” 冬儿回头看看她家里的孩子,包馅饼的油纸包放在柜子上,散发着热热的油香气,孩子们眼巴巴的看着,却没人动手。 冬儿暗想,穷是穷了些,还算有规矩。 冬儿说:“我每天下午出城外打柴,打好柴进城时要交一文钱的税。您家里的这个姐姐要是能做,我可以带带她。” 蔡大婶思量着,有些犹豫:“还要一文钱啊。” 冬儿说:“我家里熬糖灶火上用柴多。您家里要是用不了那么多,可以把顺直结实的柴整理出来,每攒够一捆,价钱便宜一些卖出去,应该能顶抵得过入城税。家里暖和了,豆苗长得好一些,家里的孩子们也少受些冷冻。” 蔡大婶眼睛一亮。 冬儿继续说:“捡柴是要出城的。蔡大婶再想想,行的话给我递个话。还有,我也是要砍柴做活儿的,看顾不了很多。您家的姐姐要是去的话,她要自己跟紧我,砍柴的地方距离城门有好远的,要是不小心走丢了,可不好找。我和院子里的姐妹一起打柴也一样,都是相互看着,自己从不敢走远。”丑话说在前头的好,万一自己看走了眼,这个女孩子是个不省心的,难道自己还要耽误功夫看着她。 蔡大婶千恩万谢,把冬儿送出门。回头进了自家,看着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止不住的心酸,对大女儿兰芝说:“都是爹娘没本事,教不好你们。你杨大叔家的冬儿,年纪还没你大,说话办事点水不漏,沉稳的比大人也不差。” 兰芝有些羞惭的低下头。蔡大婶叹了口气,拿起柜子上的油纸包打开,还热乎乎的,递给兰芝:“给你爹留一个。另一个趁着热乎,你和弟弟妹妹们分着吃了吧。”又对其他的孩子们说:“就着大姐的手,轮着吃,都是自家的弟妹,不能争抢的。” 冬儿回到家里,家里人正坐在炕上吃饭。看见冬儿回来,郑氏说:“灶台上盆子里焐着馅饼,都拿上来吧,一起吃。” 二黑往炕里挪了挪:“快来吃,很好吃的。” 冬儿洗手端了盆子,盆子里的馅饼是最开始冬儿做的。拿到桌子上,郑氏正在给杨秀庭夹一个油乎乎的馅饼,她自己的碗里却是一个白皮饼。 杨秀庭推开她的手:“这个给二黑吃吧。我吃你这个就行,太油了不好克化。” 冬儿把盆子放在桌子上,端起盘子,把盘子里的油饼拨到盆子里:“咱都吃盆里的这个吧,做的好多,白皮的留着下一次蒸了吃,蒸过了也是软软的。” 好在冬儿造了不少油在锅里,白皮饼没几个。 豆豆小口的吃着,吃的眉开眼笑:“姐,快吃吧。热的时候最好吃,饼皮还脆着呢,可好吃了。” 冬儿烙出第一锅的时候,给豆豆盛了一个,告诉他,没人和他抢,越是好吃的东西,越要细细的品、慢慢的吃,才能吃得过瘾。这时,豆豆就充分体验着这个说法。 一顿饭吃的豆豆兴奋了好几天。前后巷子里的孩子们都知道,豆豆家里吃了一种无比好吃的肉饼。人家豆豆可不是吹牛,有翠英弟弟做旁证。这就更有了说服力。 看着豆豆那十足的满意、满足和惬意的样子。冬儿想,以后豆豆就是有机会吃到山珍海味,也比不上这时的满足感吧。冲着豆豆那得意劲儿,冬儿就觉得没白看郑氏好几天的脸色。 和蔡大婶说过的第二天下晌,早早的,兰芝就等在冬儿家巷子口。 冬儿走出院门,一眼就看到她。兰芝全身衣物显然是七拼八凑出来的,还算保暖。腰带扎得严严实实,头脸也包裹了,用布裹着的手里拿着柴刀。 冬儿点点头:“你娘决定让你出城打柴了?” 兰芝说:“我娘让我跟紧你,不得乱走。冬儿,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带蔡家女孩子打柴的事情,冬儿和家里父母报备过了。从郑氏嘴里知道了蔡家的大体情况,还有这个女孩子的名字。 冬儿对兰芝说:“兰芝姐姐,那咱就走吧。咱们要去的地方,人还算多,所以打到的柴不是太好。那些靠打柴为生的人,会到人际少见的山里或林子里去砍柴。咱们年纪小肯定砍不了好柴,又是女孩子,所以只能在这个近一些的地方拾些柴。咱们不能到林子深处,也不能去人迹少的地方。遇到野兽不好,遇到坏人更不好……。” 冬儿一路上对兰芝普及安全和业务知识,最后总结:“兰芝姐姐看起来勤快、懂事,我打柴也算有了个伴儿,咱们算是合作了。” 兰芝则一直认真听着,并不多言。这令冬儿很满意,若是遇到个话唠,光是应付那没营养的唠叨就很劳神。 有兰芝作伴,冬儿打柴的范围稍稍大了一些。一则是柴草要多一个人的量,另一个原因就是兰芝确实很让人省心。这样的话,就可以稍稍走远一些,毕竟两个人一起,要安全一些。 冬儿问了兰芝的意见,她们就没有各做各的,而是选择合作。 冬儿手熟、体力好一些,看起来似乎有些吃亏。但是,兰芝勤快、有眼力劲儿,总是不等吩咐就能适时的伸手,往往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冬儿两人用的时间和往常差不多,打的柴多了一倍,柴的品质却好了很多。如果兰芝做的熟练了,或许会更快一些。 冬儿把柴均匀的分开两堆,兰芝有些不好意思,就推让道:“这么长时间就是你一个人忙活了,我少要一些吧。” 冬儿摇头:“不用。没你一起来,我也不会走这么远。再说有你帮忙,砍柴快多了。我拿的多了也用不了,家里还存了不少呢。”看看兰芝,有些担忧:“你背的动就好。”又说:“要是吃力的话,路上多歇几次好了。” 兰芝犹豫了一下:“背得动的。” 两人合力捆好柴,坐下稍事歇息。 第34章大哥回来了 有了兰芝一起,冬儿选择稍稍歇息一下。 其实像冬儿这样的女孩子外出砍柴,要是有个靠谱的人,能一起长时间的合作,比一个人安全系数高一些。 就像歇息这件事,往常要是冬儿一个人,即使累了,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冬儿也会抓紧时间捆好柴背起就往外走,到了人迹多些的地方才会停下歇一歇。现在成了两个人,就可以奢侈的随时歇。 两人歇好了,背起柴捆往回走,路上还遇到一个经常见到的打柴老伯。 老伯平日也不说话,估计怕吓到小姑娘,今天见到两个人,就笑着打了个招呼:“小姑娘今天领了姐妹来打柴?” 冬儿没多说,只是笑着回道:“是。”就和兰芝率先沿着山路走了。 后面的老伯笑了,自言自语道:“有了同伴,也还是那么谨慎啊。” 冬儿回来的有些晚,二黑在巷子口迎到她,埋怨道:“家里有烧的,打不到就少打一些。再晚一些,城门也关了。”托了托冬儿背上的柴,减轻些冬儿的负重,问:“蔡家的女子是不是有些拖累?” 冬儿说:“哪有,人家女孩子很能干的。有她帮忙,我们打的都是好柴。只是她不经常背着东西走这么远的路,回来的路上多歇了几次,才回来的晚了。” 二黑说:“那就好,爹看着你一直不回来,直念叨不知道那孩子的脾气秉性,就不该让你领着她去打柴。怕她不懂事连累了你。” “没有的事。” 二黑又对她说:“大哥回来了。” 冬儿有些意外:“大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前几天不是还捎话回来,说是师傅那里忙,小年以前回不来吗?” 二黑:“不知道。爹让我出来看看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刚出院门,迎头碰上大哥,没来得及说话。把大哥迎回去,我就出来了。” “哦。”大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临时起意回来的。 大春师傅家离冬儿家步行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半年多来,冬儿却只见过大春三次。一次拿换季衣服,一次过中秋节,还有一次是大春师傅生辰,回来拿钱给师傅买生辰礼。 冬儿有时暗暗思量,郑氏那么看中大春,每每有求必应。到头来,没准儿这个大春却是给别人家养好了。 还没进门就听到郑氏说:“……要回来也不提前捎个话,家里连个准备也没有。” 推开门,见郑氏正在灶台上忙活。冬儿的大哥大春在炕上,坐在满脸笑容的杨秀庭身边。豆豆在灶下给灶台里添柴。 冬儿大哥虽然才十六,但长得高高大大,已经和杨秀庭差不多高。只是大春还是少年身材,偏瘦一些。相貌方正,穿着深灰色棉衣裤,有些显旧了,没有补丁。显然比二黑等三个弟妹的穿戴要好很多。 进了家,冬儿先叫了大哥。 大春呵呵笑着:“冬儿回来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是那个蔡家的孩子拖累你了?还是不要带着她了,你自己做惯了的,手熟。她没做过,带着她肯定是拖累。” 众人都是一阵埋怨。冬儿又多解释了一遍,一再保证兰芝很懂事、很听话、还很能干。有她一起,不但安全,干活效率还高。和兰芝一起打柴的事才没黄了。 冬儿把话说清楚了,郑氏的加餐也端上桌,是葱油饼和一盘炒鸡蛋。加上原本的晚饭,一大盘土豆,一盘酸菜,还有稠稠的杂面白菜糊,今天的晚饭看起来也是超级丰盛的。 豆豆欢呼一声,拿起筷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杨秀庭。杨秀庭笑一声,拿起一个土豆。豆豆忙夹了一筷子鸡蛋,送进嘴里。又伸手去拿葱油饼的时候,被郑氏拍了一下手背:“你大哥在外面吃不好,先让你大哥吃。” 冬儿暗暗翻了个白眼,才怪,外面那么不好,怎么还总是找理由,滞留在外面舍不得回来。 大春夹起一角葱油饼给豆豆:“豆豆小,让豆豆先吃。” 郑氏笑嗔:“他整天守在家里,还能少他口吃的?” 豆豆边吃边回嘴:“娘您可说对了,也就是大哥回来我们才有葱油饼吃。平时吃不到的。” 郑氏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还说,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不是都先紧着你吃。” 郑氏不停地给大春夹鸡蛋、夹葱油饼。 一顿饭吃下来,大春只象征性的吃了杨秀庭掰开的半个土豆,夹了一筷子酸菜;郑氏只象征性的吃了一星星鸡蛋,葱油饼则丝毫没碰;杨秀庭只吃了郑氏夹给他的一筷子鸡蛋。 一桌人,就是大春和豆豆吃的尽兴。 冬儿冷眼看着,低头喝着自己的杂面糊糊,吃着土豆、酸菜。中间,杨秀庭看了大春一眼,给冬儿夹了大大一块鸡蛋。 冬儿瞥见郑氏睁圆的眼睛,随手夹了一半给二黑。 直到吃过饭,消停下来。杨秀庭才问出冬儿关心的,大春一直不好开口的问题:“你这次回来准备在家呆几天,不是捎话说木工活儿忙吗?是你师父提前收工了,还是有别的事情?” 从冬儿来到这里,大春受到的就是大人的待遇。这杨秀庭的问话,也是成年人之间的问答。 大春听杨秀庭问,略沉吟了一下,问:“爹,盛德记最近卖了一种山楂糖,听说买卖好得很,是咱家供的货?” 冬儿擦碗的手就停了停,下意识就觉得这大哥是来搅局的。 杨秀庭:“你听谁说的?” 大春说:“我们这几天在城南一户人家做活,他家买了一些糖果,说是盛德记买的。他还说,只是糖块的样子好看,味道和西市推车上卖的一样。”看看杨秀庭说:“我听着就是咱家。” 杨秀庭点头:“是咱家供的。不过盛德记山楂糖是模具托出来的,模具是人家盛德记的,用法也是人家教的。不允许咱自己卖。” 大春接着说:“我师父让我回来包十斤,就按去年过年从咱这里拿糖的价钱。” 二黑小小的吸了口冷气,招来大春的一记冷眼。 杨秀庭皱皱眉:“你猜测咱家做了山楂糖,就和你师傅说了?万一不是,你可怎么收场?” 大春笑着:“我怎么会猜错。爹的手艺其实好得很。咱家就是没什么家底,您才推车挣几个小钱。咱家要是家底厚一些,您的手艺就能开铺面。” 杨秀庭没答应:“咱家自己的糖可以,随你多少,这就能拿。盛德记的糖,恐怕不行。人家早就和咱说好了,咱只能卖咱原来样子的山楂糖。模具糖,就是筛选下来的次品模具糖,咱也是不能卖的。” 第35章原来大哥是在职场中游走 这么好的事情,老爹竟然瞻前顾后的不敢答应。大春有些愤然的说:“这是什么道理,选下来的东西,他家不要,还不让咱们卖。难道花费他们出吗?” 杨秀庭:“盛德记给的价钱,是咱家山楂糖的零售价。里面已经包括了损耗。” 大春仍然没有放弃努力,劝说道:“可是爹,我已经答应师傅了,怎么也不好说了白话吧。再说,听我师父的意思,过起年就打算教我手艺了。拿不回去糖,师傅不高兴,兴许又得再学一年徒。” 听到多年的愿望有了实现的曙光,郑氏立即动心了,问道:“你师父真的说了,明年教你手艺?” 大春回答:“今天,师傅让我回来一趟。接着就说了,我的基础很好了,能学些手艺了。” 这么明显的投饵行为,让郑氏听到了,居然热切的看着杨秀庭,看着就要马上答应。 郑氏一直羡慕罗师傅手艺好,做活不用着风顶雨,经常出入大户人家,年年收入不菲。这时终于有机会手艺了,只是十斤山楂糖的事情,太容易不过了。一时间,郑氏万分庆幸自家做了山楂糖。 冬儿听了,则鄙视罗师傅的无耻,前一句话要山楂糖,紧接着就说学手艺。这钓鱼的水平太低了吧?不过也难怪,这不有水平更低的大春和郑氏嘛。投饵的水平太高了,万一人家大春听不懂,那不是白瞎了智力嘛。 杨秀庭也有些犹豫。 二黑忙接口:“那怎么行?那是爹和人家说好了的事情,怎么能食言呢。” 大春说:“怎么不行?他盛德记卖的是多少钱,给咱的是多少钱?难道他还照顾咱了?那不是他家作坊里做不出来吗?自己做不出来,还给咱低价,欺负人吧。亏你们还以为占了多大的便宜。”环视了一家人,继续说:“不过是十斤糖,不是多大的事情吧?” 郑氏看着杨秀庭连连点头:“大春要是学到了手艺,那咱家就有好日子过了。比这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小买卖好太多了。” 杨秀庭沉吟不语:当年用了那么多的银钱,才把大春送到罗木匠那里学徒,因为十斤糖而前功尽弃,似乎确实不划算。 冬儿知道大春在,郑氏绝不会让自己开口,一直旁观不语。现在看事情不对头,对杨秀庭说:“爹,这真的是十斤糖的事情吗?十斤过后又要十斤呢?咱给还是不给?” 大春知道半年来自己妹妹和自己不亲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觉得一个女孩子,早晚是别人家的,不亲近也没什么,就没在意。 这时听着冬儿小小年纪,又是个女孩子,居然插嘴家里家外的事情,不悦道:“咱自己手里做出来的东西,难道还不由着自己?你一个女娃能知道什么?” 郑氏也呵斥着她:“一个女孩子,哪里都有个你,像什么样子?平白让人家笑话咱家没家教。” 杨秀庭压着场子:“行了,行了,有话好好说。”看样子,还在思量大春说的事情。 这个事情说小可小,说大,那是关系到一家人生计的大事。冬儿可不相信,盛德记若是认真计较起来,自家没了生计,大哥和罗木匠会管着自家老少的生计。 冬儿终于没忍住,冷笑道:“自家做的东西,就能由得了自己?大哥也是在外闯荡好几年了,没听过店大欺客、客大欺主的话吗?咱家够大吗?” 大春暴怒:“还轮到你教训我了?他盛德记有多大?能大的过王法?大的过衙门?” 郑氏连连呵斥,杨秀庭也对冬儿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 杨秀庭说:“我明天去盛德记买十斤糖好了,咱还是买得起十斤糖的。这样方方面面的事情就都能圆了。” 二黑说:“这个行。” 郑氏不同意。 令冬儿感到意外的是,大春也不同意:“从盛德记买,那得多花多少钱?几乎三倍的价钱。”又劝解杨秀庭道:“爹,糖是咱自己做的,拿去给师傅,又不经别人的手,只要咱们不说,盛德记哪里能知道。自家有的东西,干什么还要花那么多的钱,反而花大价钱回头从盛德记买。” 冬儿觉得,大春说这个话,也是防着他师傅还会再要山楂糖,所以才坚决不同意杨秀庭去盛德记买。再不然,就是大春和他师父说好了,以后继续用低价买进盛德记的山楂糖。 郑氏也说:“不过多做一锅糖的事情。罗师傅拿到和盛德记一样的糖果,难道还会贬低自己的东西,跟人说这个糖其实来的很便宜?” 杨秀庭的表情有了松动。 大春转头对杨秀庭说:“爹,这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就是盛德记刁难咱们,咱也不是没办法。我和师父前些日子,在知府衙门做文吏的郑老爷家里做活儿,郑老爷很看重师傅的手艺。师傅说郑老爷是很靠得住的大人物。” 也许是大春这句话起了最终作用。第二天早上,冬儿大哥走的时候,顺利的带走了十斤盛德记专供糖,并三贯钱。 那天早上,为了不看郑氏的白眼,冬儿和二黑依然在院子的角落里交换二黑写字的纸片。就是这时,郑氏和大春走出家门,大春低声说:“我师傅最近常说,外人不如自己的徒弟知根底,要是没个合适的,不如在五个徒弟里选女婿。前些日子,师傅的锯子坏了,现在师傅凑合着用以前的一把。我看好了一把上好的锯子,只是卖的有些贵,要三惯钱。我想买了,过年的时候送给师傅,师傅一定高兴。” 冬儿偷偷望去,大春略红了脸,继续说:“娘,师傅家巧凤妹妹,您见过的,真的很好。不单单是长得好,也能干,性子也绵软。要是娶进来,肯定和您贴心。” 郑氏想了想,要是能和罗木匠结亲,大春的手艺一定没跑。就说道:“那好。不过三贯钱不是个小数,我去和你爹说说看。”说罢,转身打算进屋。 大春又拉住郑氏,乞求道:“娘,您一定和爹好好说。我要是做了师傅的女婿,师傅的手艺不传我传谁?” 郑氏点头,进了门去说服杨秀庭,大春则躲出了院子。 冬儿见两人离开,撇撇嘴,对二黑说:“我做馅饼用了八十几文的肉,娘差点把我吃了。这可是三贯钱啊,多少个八十文?就这么打了水漂。” 二黑也有些泄气,不过还是说:“不是说,挑一个徒弟做女婿吗?没准儿能相中大哥呢。” 冬儿笑了:“别逗了,二哥。真要是挑女婿,怎么能这么随便的让人知道。自然是要在徒弟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细细的观察,才能看出徒弟们最真实的性情。这么大明大亮的说出来,根本就是放了个套,等人钻呢。” 第36章兰芝家的豆苗长好了 听冬儿说的有道理,二黑马上就急了:“不行,得告诉爹娘去。” 冬儿拉住他:“行了,咱娘听你的,还是听大哥的。我说的这些只是猜测,愿意相信的人才有可能认为是真的。娘根本就不听,怎么会信?” 二黑犹豫了一下,停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 冬儿则咯咯的和二黑说笑:“说来,大哥的工作环境也是蛮危险的哦。随时随地的陷阱、圈套。咱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就看见大哥钻了两个圈套了。平日里,不知怎么被人算计的可怜呢。” 二黑更加呆不住了,立时就往家里走:“不行,怎么也得告诉爹娘去。” 冬儿一把没拉住,二黑已经冲出去了。 冬儿闷闷的摸摸额角,她只是不小心,嘴一秃噜,心里想的就说出来了,真心没算计二黑的意思。 也许是郑氏、杨秀庭对大春学手艺投入已经太多,没了退路。所以,二黑的劝告,被郑氏一通斥责击退。 随即,大春背了十斤盛德记专供糖、和孝敬罗木匠的三贯钱,去钻师傅下的圈套去了。 冬儿家里又添了两个置物架放置豆苗。街上已经开始有卖豆苗的,价格十五到二十文不等。 虽然利薄了很多,但郑氏觉得不耽误功夫,不过捎带脚的料理一下,就能挣到钱,还是可以做的。 现在,家里越来越忙。为了不占地方,郑氏也权衡了收入支出,又添置了置物架。 冬儿家出的豆苗干净整齐,采摘及时,吃起来口感脆嫩。所以,二黑开发的主顾们还是一直买冬儿家的豆苗。二黑出摊前,先各家里问一遍,冬儿抽空给家人送去。 这天,去打柴的路上,兰芝从怀里掏出两根头绳和几粒弹子,递给冬儿。 冬儿莫名其妙,下意识接过来,问道:“做什么的?” 兰芝笑道:“给你的,弹子拿给你弟弟玩。” 冬儿有些疑惑:“为什么?” “我家里的豆苗长得好,我娘说照着这样长,明天就能割下来卖了。昨天我爹卖了一捆柴,我娘说多亏了你,我家现在比以往暖和多了,豆苗又长得好。就着卖柴的钱,买了这个,不值几个钱,只是表示个谢意。” 冬儿忙往回推:“一捆柴才有几个钱,买这个做什么。快拿回去,你家的弟妹多,拿回去给你弟妹们用。” 推让了半天,冬儿留下了弹子,头绳执意没要:“拿回去给你二妹扎辫子,现在不用,可以放着过年用。” 两人照常打了柴,背着往回走。因为兰芝手熟了很多,体力也能跟上,两人回来的挺早。 一路走着,冬儿又问起兰芝家里的豆苗。 说起豆苗,兰芝脸上浮起笑容:“我娘把盘子都放在高处,平常没人动,屋子里也暖和了不少,所以豆苗长得可好了。我娘说不敢长得老了,明天就割下来,要拿去卖了。” 冬儿点头:“还是你娘有见识,做生意,眼前的利益是不能看的。豆苗就是吃个鲜嫩。为了苗大一些、看起来多一些,晚收一、两天。那样的豆苗,即使卖出去,也会坏了行情。” 边往回走,冬儿边说:“你家里要是打算去集市上卖,一定要放好、包裹好。不能捂了,也不能冻了。” 兰芝回答:“我娘也知道这个东西不好拿出来。说要多几层布虚虚的包好,再放在箱子里,就是怕冻了。娘要自己拿到集市上去叫卖。” 冬儿想了想说:“要不让你娘打捆的时候留出来几根,放到箱子外面。到集市上,你娘也叫卖了,路过的人也能看到东西。” 兰芝听了,欣喜道:“嗯,这个主意好,我回去和我娘说。”又问冬儿:“你家的豆苗卖的怎么样?说起来也是对不住你家,现在卖豆苗的多了,你家也不太好卖了吧?” 冬儿笑笑:“没什么对不住的,就是你家不卖豆苗,也拦不住其他人家卖。再说,买我家里豆苗是我二哥卖糖时相识的人家,又不在街面上卖,卖的还好。” 兰芝说:“你二哥也真是能干。我娘常夸你们兄妹,说你们家是有德行的人家,孩子个个出色。” 冬儿心里暗想,那是你没见到不出色的。 一起打柴也有好些天了,兰芝说话也随意了一些:“你那天拿到我家里的馅饼真好,我们吃着好不说了。我爹回来,我给他热了吃,我爹吃了一口就说味道好,吃完了还说,要是现做出来味道更好。比他做事的饭馆子里的大师傅做的还要好。” 冬儿笑着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人家大师傅没准儿不擅长做馅料吃食。再说小饭馆子味道也不太讲究。你是没在街上走,人家大酒楼到了饭点儿,远远的香气飘散开来,那才叫香呢。可惜的是咱没机会吃。”冲着兰芝吐吐舌头:“咱下辈子投个好胎。到时候,去大酒楼,把大酒楼的饭菜尝个遍。” 兰芝笑她:“净想好事,多少人里面才能有一个能投个好胎。你说下辈子就下辈子?说不定多少辈子都轮不到,只能投身在寻常人家呢。” 冬儿笑:“所以说,咱要做好人,那样投个好胎的机会就大一些。”心里却想:不用那么麻烦,投身在千年后,随随便便你就可以进酒楼、下馆子、……哦,还可以跳着脚和老板讲理,没准儿还能讲赢。多么幸福。 这样想着,就说:“就像兰芝你,脾气好、心地好、又能干。没准儿下辈子投胎投到了一个地方,那地方啊,人人吃得起酒楼,人人穿得起绸缎,人人都能住在高楼大厦,人人出门都有车坐。那时候,你得有多……”冬儿有些尴尬的停住话题,真到了那时候,你也不见得有多幸福,依然会牢骚满腹,依然有诸多的不满意。 却把个兰芝听得目瞪口呆,见她说不下去了,才嗤笑她:“又说胡话吧?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哪会有那样的地方?神仙住的地方也不过你说的那样。” 冬儿叹了口气,说:“是啊,那是神仙住的地方,是做梦才会看到的地方。”定了定神,又对兰芝说:“记得和你娘说,割下豆苗后,要仔细挑拣过,把不好的挑拣出来,打捆的时候尽量捆的整齐漂亮一些。” 兰芝愣了愣:“捆的再好看,人家回去打开也散了,那不是一样吗?” 这个笨蛋,冬儿恨恨的看着她说:“人家是有钱人嘛,不但要好吃,还要好看嘛。不然,你会拿二十文买一把豆苗吃吗?”又教导她:“做买卖要做到,人家没买过咱家的东西就不说了,一旦买了咱家的,那就再看不上别家的才行。” 第37章冬儿大哥又回来了 听到冬儿的话,兰芝了悟:“是啊,那就是要把东西做到最好呗。” 冬儿点头:“孺子可教。” “什么意思?”兰芝问。 冬儿糊弄她:“不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这么说的。” 走了一段,冬儿想起什么,问:“兰芝,你爹在馆子里做什么?做多长时间了?” 兰芝说:“我爹基本上都是在后厨打杂,忙了也能切菜、擀面什么的。在这家馆子就做了七八年了,这之前在别家也是后厨打杂。其实,我爹的活儿做的挺好,工钱也不少,还能经常带回来些剩饭剩菜。可就是这样,我家也常常吃不饱饭,还是我家孩子太多。”说着低下头。 冬儿想想兰芝家里那些衣不蔽体的弟弟妹妹们,也有些难过,说:“那也没什么,等你们长大了,能做事了,就好过了。” “哪有好过的时候,我娘现在就常常犯愁,家里男孩子多,就怕到时媳妇都娶不到。我家也就是开始和你打柴,才算好一些,起码弟弟妹妹们不那么冷了。爹把攒起来的柴挑到馆子卖,也能抵了进城税。”兰芝难过的说。 冬儿连忙制止她:“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你爹要是能应付得来馆子里的事情,你家可以摆个小摊,买个小吃食。” 兰芝为难道:“我爹在饭馆里也就是给人打打下手,没学过厨子,没正经做过菜品。再说,我家也没本钱。” 冬儿说:“咱说的不是小买卖、小摊子嘛?不要多少本钱的。我家有个炭炉,夏天屋子里太热,用来在院子里熬糖的,现在不用,可以先借给你家。面案、擀面杖、刀、碗、筷这些你家里自己有。让你娘寻人借一张桌子,不拘好坏,擦抹的干干净净就行。再找几个凳子就可以了。” 兰芝讶然:“这么简单,能做什么买卖?” 冬儿和她解释:“你爹不是说我家的馅饼好吃吗?你爹整天在馆子里做事,他要是觉得真好,我可以教你调馅,到时候你家可以买馄饨汤。你家人多,大家一起伸手做事,一定照顾的过来。也许能挣一些钱。”说着,看了看兰芝,试探道:“不过商人地位底下,就怕你爹不愿意做。” 兰芝听了大惊,看的冬儿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兰芝的表情骤变。 没想到兰芝皱眉瞪眼的说:“商人的身份哪里低下了?商人多好了,吃得好、穿得好、住的也好。” 冬儿怔了怔,讷讷的说:“是啊,哪里低下了?”是啊,饭都吃不上了,哪里还有钱供子弟们读书取士,哪里还管的了什么士农工商的排序。 冬儿定了定神,接着说:“你回去让你爹娘盘算盘算,看能行不。能行的话,我这就教你调馅。做馄饨无非就是馄饨馅、馄饨皮、馄饨汤。馅调好了,馄饨皮就是个功夫,揉劲道就好,你爹在后厨这么多年,肯定行。你爹要是能从馆子里贱买两块剔过肉的骨头,拿回来熬。只要火候到了,就能熬出浓白的馄饨汤。馄饨出锅,盛碗的时候撒几粒切碎的豆苗。”说着,冬儿一脸的想往、陶醉,又想到好长时间没吃到肉了,随口说道:“生意不要太好。” 冬儿的计划把兰芝听得目瞪口呆,听到冬儿最后说了一句这么不靠谱的话,才呆呆的问道:“为什么生意不要太好?咱不是怕生意不好吗?” 冬儿这才回过味儿,连忙挽回: “我说了生意不要太好吗?口误,口误。我是说,生意千万不要不好。嘿嘿。”暗暗吐了吐舌头。 冬儿又说:“不过,眼看要进腊月,离过年没几天了。要做也得是明年出了正月的事了。” 兰芝的神经够强悍,被冬儿连番的摧残,没崩溃不说,还连连感叹:“冬儿,你怎么能知道这么多?你知道的真多啊。” 冬儿不知道怎么接话,于是做了个鬼脸,没吱声。心里暗想,你要是夜市吃得多、看的多,你也知道的多。 兰芝回到家里,神情还有些愣愣的,蔡大婶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见兰芝的神色确实不同往常,有些担心,就问:“和冬儿一起回来的?” 兰芝呆呆接过蔡大婶手里的柴枝,坐在凳子上,往灶口添柴,答应着蔡大婶的询问:“嗯,和冬儿一起回来的。” 没等蔡大婶再问,兰芝一股脑的对蔡大婶说:“娘,今天回来的时候,我对冬儿说了爹夸他家的馅饼比馆子里做的还好。冬儿跟我说,让爹娘合计合计,摆个小食摊子……” 蔡大婶认真的听她说完,宛如被一道亮光照亮了心里,嘴里却喃喃自语道:“不好白白麻烦杨家吧……” 冬儿不知道兰芝家里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合计小食摊的事情。她推开家门,看到他家大哥又坐在了炕上,脸上的表情是故作轻松的,堆了些有些干巴的笑容。 和上次不同的是,坐在炕桌正面的杨秀庭,这次没有满脸的笑,却皱着眉,不语。 郑氏有些不安的坐在炕沿上,也没有前几天的热情洋溢。 二黑沉着脸坐在灶口前添柴,闻气味,锅里闷的是土豆。 又吃土豆啊。冬儿也不做声,静静的进门,盆里添水洗手。看到灶台上的盆里,有还没切的酸菜和白菜,冬儿自觉的过去案板前操作。 每天都吃的饭,不用吩咐,照原样做就是。她娘要添菜,自然是由她娘去思量、实施了。 二黑没做声,却连连看冬儿,奇怪冬儿怎么一点不好奇。 冬儿连眼角都没给他一个。 冬儿一大把的年纪,有着好几年大江南北的阅历,上次大春的做法和表现,冬儿就看出大春师傅,或者说是大春的打算。这是又回来拿糖来了。 冬儿心里冷笑,看来大春心里根本就没这个家。 大春师兄弟五个给人家做白工,一日三餐是罗木匠供给,穿用却是自家出。人在外面,衣服是脸面,大春的用度,郑氏一直捡好的给。 罗木匠供给的吃食,有一大部分是做工的人家供应的,为了让工人做的尽心,吃的不错。罗木匠会做事,在家里徒弟和自家吃的一样,而罗木匠家的日常吃食,也大大好过了冬儿家里。 三年多了,大春吃得好、穿得好,每次回来看到家里的吃、用的简陋,只怕不想回来了。一心只想着怎么能留在罗木匠身边,于是,就把家里能拿的出来的好处,想方设法的满足人家罗木匠。 真是可笑,杨家能供应罗木匠多久,再过三年大春学不到什么,杨家还会无条件的供应大春、大春师傅吗?大春自己没脑子么? 不,大春有脑子,现在正在用脑子讨好师傅,以期能博得师傅的好感,留在师傅身边。 第38章关于一条街的论调 冬儿觉得自家爹娘和大哥真真的可笑。罗木匠给大春画了个大大的饼,一家人就被人家罗木匠耍的团团转。但她也只能心里嗤笑一下,若是说出来,一定又是一番教训等着她,还是识相一些,闭起嘴巴的好。 土豆出锅有一阵了,冬儿已经切好了白菜、酸菜,分开放好。灶上大锅里的水也烧上了,盆子里绊湿了杂面,只等开锅了倒进滚开的水里熬糊糊。 豆豆没上炕,一个人静悄悄的在地上玩弹子。 炕上三人默不作声,郑氏看到冬儿在灶上做的差不多了,忙下地过来,看了看,皱眉:“你们大哥总不会回来,光吃这个怎么行。” 冬儿平心静气的说:“咱虽说天天在家里吃,可天天吃的也就是这个,大哥怎么就不能吃了。兰芝家里一家老小连这个都不敢管饱吃。” 郑氏出奇的没说话。 冬儿略略扭头,暗暗的对着二黑得意了一下。又得寸进尺,慢条斯理的说:“就吃这个吧,大哥以后就不是总不回来了。有了山楂糖,大哥会经常回来的。”停了停,接着说:“要做好的,下次吧。到时多做些,大家一起吃好的。要是现在做好的吃了,这土豆和杂面糊糊谁来吃。” 郑氏脸更加阴沉,警告的瞪视着冬儿。 冬儿立马识相的闭了嘴。 郑氏看着煮好的土豆,想象着将要煮好的菜面糊糊。又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杨秀庭,对冬儿说:“让二黑看着锅,你去剥几颗葱。” 她自己拿起还烫手的土豆,开始剥皮。 最后,大家吃了一样的饭。杂面菜糊糊,酸菜,是和往常一样的。煮熟的土豆做了精加工,剥皮,捏碎,拌了杂面和白面,用葱油炒了。 蛮好吃的哦。冬儿乐滋滋的吃着土豆饭,喝着面糊,就着酸菜。还乐滋滋的看着大春有些食不下咽。 其实,冬儿还是能理解自家大哥吃不下饭的感受的,想当初自己刚来时,每次咽下一口饭,那是要花费大力气的。 但是,冬儿的食不下咽,和大春还是有着本质的不同。冬儿的嘴,是自己自力更生养叼的,又是骤然来到这么个贫寒的地方,很不适应。而大春,却是由这个贫寒的家供养着,养刁了嘴巴和性子,忘记了自己的根本。 冬儿心里再次感叹自己不幸的时候,杨秀庭开口说了冬儿今天进门后的第一句话,是对大春说的:“怎么?好吃好喝的跟着罗木匠久了,家里的粗鄙饭食咽不下去了?” 大春索性放下了碗筷,幽怨的说道:“爹,看您说的。我这是心里为难,吃不下饭。” 说着,又看了看郑氏,说道:“我这么做,也是想早一些学好了手艺,能早些回来帮衬家里。” 杨秀庭脸色立时就好看了些。 冬儿暗暗撇嘴,大春只是卖了个空头人情,杨秀庭就中招了,这个长子效应真是厉害。 这顿饭得到了大家的一直认同。其表现就是大家都填了饭。连豆豆都添了半碗。大春虽然没添饭,还算不错,总算是吃完了碗里的饭。冬儿又添了满满一碗,吃了小半碗,趁着大家不注意,留了半碗捏成团。打算冻了,明天打柴时,拿给兰芝,给她弟妹们吃吃新鲜。 饭后,大春再次开口:“爹,前几天我拿了十斤糖,这不是没事吗?我师父说了,一定没事的。就是盛德记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他还能不要爹做的糖?那他卖什么?我师父还说,不能让咱白做工,这次按着咱的零售价给钱。”停了停说:“反正咱都是是挣钱,给谁不一样?还多了一个主顾。” 郑氏期期艾艾的劝说杨秀庭:“是啊,他爹。都是挣钱就是了,多了一个主顾,咱家也能多挣一些。以后盛德记作坊自己能出山楂糖了,咱也还能做这个生意。而且,咱家也不算食言,咱们自己没卖他家的模具糖。” …… 结果就是,当天晚上,大春背走了二十斤盛德记的专供糖,连夜回去了。 晚上,郑氏数大春留下的钱时的愉快,冲淡了家里的沉闷。 冬儿抱着旁观者的态度,围观了杨秀庭被劝说的全过程。没办法,如今家里的状况,冬儿只能希望盛德记晚一点发作,发作后自家的损失能小一些。 杨秀庭倒是歉意的看了看冬儿。 冬儿心里不齿,歉意表达给自己有什么用,那得人家盛德记在意、并认同你的歉意才行。 蔡家倒是雷厉风行,第二天和冬儿打柴的时候,兰芝就表达了蔡大伯和蔡大婶的意思。 蔡家打算在年前,而且是尽快试一试这个生意。蔡大婶的意思是,不能白白让杨家帮忙。她让兰芝问冬儿,这事情家里长辈知道不?要是家里长辈不知道,亦或不同意,这事还得再商量。 估计兰芝是怀着希望的,生怕事情不成,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冬儿,等她的回话。 冬儿好笑的看着她说:“不用和我家里说,我家做馅饼的馅,是我趁着我娘不在自己调的。因为用的油水多,我娘好几天没给我好脸色。你娘为了这个和我家里说,那不是给我找事儿吗?” 兰芝又一次吃惊了:“你自己调的啊?以前调过吗?” 冬儿很光棍的说:“没,我做事,向来第一次做的最好。”随即看到兰芝快哭的表情,连忙补充:“以后做的自然也不差,你放心好了。我再调,一样香甜的。” 兰芝半信半疑的看了冬儿好半天,才埋怨她:“这是正事,让你这么一说,吓了我一跳。还有,我爹娘的意思,怎么也得你家里同意才好。不然,我家里的大人和你一个小孩子定下的事情,还是让你这个小孩子吃亏的事情。这种事情不好做的。”说着,还连连摇头。 冬儿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还是不和家里说的好。家里平时看着还好,遇到事情,总有些意见不统一。 于是,对兰芝说:“咱们不过寻常是百姓,谁家里做的饭食味道好一些,难道还怕别人知道怎么做吗?只怕是有人问了,恨不得立马告诉别人怎么做才好。至于用它做生意,那是你家自己起意,和谁家饭食做的怎样没什么关系。而且,我家是做糖的,和馄饨汤没冲突。再说,你家摆一个小摊子有什么要紧的。退一万步说,有一天我家也想做馄饨买卖,远一些就是了。更何况,要是大家能聚在一起做小摊,那样更好。类似的、相关的买卖要是能聚在一起,大家的生意就都能做得更好。” 兰芝斜着她:“别的也就是了,你这个说法可不对。一样的买卖聚在一起,本来一家的生意,现在五家分,怎么可能会好。” 冬儿鄙视她见识浅薄:“怎么可能不好?在一条街上做类似或者相关的买卖,买家会多很多的。打算买东西的人,当然会去东西集中、且多的地方。这家没有,还有那家。这家不称心,还可以选另一家。不用东奔西跑,一条街就可以任意挑拣,买到称心的东西。为什么不来这里,却要去别处。大家都是一样的心,当然人就会聚得多,自然各家的生意都会好。就像馄饨这样的小吃食,周围一条街都是胡饼、汤面、包子、烤肉之类的吃食。人家肚子饿了,没想好吃什么,就会往这条街走。没准儿吃了一样,没饱,就近再另选一样吃。或者远远的叫人端过几样来一起吃。在一个小吃摊上,吃出大饭馆的感觉,还有比这个更舒坦的事情吗?走一个地方,多了很多选择,大家一定都愿意到选择多的地方吃饭。同样的道理,你娘卖豆苗为什么去西市卖,怎么不捡一个没人做买卖的地方?” 冬儿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后背又背着柴,有些遮挡视线。所以,没发现两人身边走着一个青衣人。 这时,那人靠的有些太近了,更是侧脸看了两人一眼。 冬儿才发现有陌生人走在自己身边。 兰芝也发觉了,都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相携向旁边快走几步。 那人倒也识相,远远的落在后面,一会儿就不见了。 第39章罗木匠要和盛德记拼生意? 女孩子一起走路聊天,竟然有人偷听,两人吓得够呛。 两人急走了一段路,才回头去看,见那人不见了,兰芝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说:“那是个坏人吧,还好咱们两个人一起。” 冬儿也往后看看,身后的人们各自行走,再没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在身后。才接着兰芝的话说道:“这里人来人往的,只要咱们走自己的路不理他,倒也没什么。好在咱们这一路都不偏僻。” 冬儿想,估计是自己两个女孩子说话声音有些大了,招来了心思不良的人。 冬儿看看没事,放低了声音,继续说:“还是说说你家里的事情吧,要是定下年前就开张,那还是赶早的好。我家里最近也不消停,要是不想麻烦,就不要管其它。我家人又不去吃你家的馄饨汤,怎么会知道馄饨馅的味道。还有,即使一样的用料、一样的手法,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做出来的食物,味道也不尽相同。何况煎和煮的味道又有不同。这个你爹肯定知道。” 还唠唠叨叨的告诉兰芝调馅都用什么,怎么调。 兰芝摆手:“还是我家里准备好了,你亲自演示一遍的好。” 冬儿疑问:“你娘不是怕有是非吗?” 兰芝滞了一下,说:“我再同我娘说说看。” 看着两个小姑娘走远,青衣人对身边身穿藏蓝暗花锦绸长袍的人说:“子章兄,没白出来一趟吧。哪里比不上你窝在家里对着账本发呆。走吧,我再带你去尝尝八珍烩,吃了八珍烩,你这一趟府州之行就圆满了。省得你埋怨我诳了你来。” 锦绸长袍嗤笑他:“两个小姑娘随口聊天说的话,也值得你这么得意?何况,管他有道理没道理,这话也不是你说的。” 青衣人笑道:“管他是谁说出来的,说得对就好。” 只是看冬儿调了一次白菜肉馅,人家兰芝爹调的就能更好,喷香。 冬儿不得不感叹,不是人家不够聪明、不够能干,而是经见得少,还因为缺乏资源,没机会试验。想当初,自己单独开火做饭,又是网页、又是视频,还试了不下五次,才做好了一张像样些的葱油饼。 两天后,兰芝家的馄饨摊第一天出摊。 只不过十几碗的量,兰芝娘领着兰芝两个弟弟,一直卖到亥时,卖完最后一碗,才又冻又饿的收摊回来。 而兰芝说起来的时候,却是满心的欢喜,挣了几十文钱呢。 再一天,大春又回来拿走了二十斤糖。给郑氏钱的时候,大春一副给家里挣了钱的功臣模样,甚是讨厌。 看着大春离去的背影,冬儿有些不厚道的咋着舌和二黑说:“这情形,罗师傅是要和盛德记拼生意啊!” 杨秀庭站在两人身后,叹了口气:“不会有事吧?” 郑氏说:“不会,就像大春说的,盛德记还能不要咱的糖吗?那他卖什么?”又点着冬儿:“消停点,不要老是在一边煽风点火。” 转眼看到冬儿和二黑又鼓捣破纸片时,郑氏一脸的嫌恶:“做完了正经事情,再鼓捣那些破纸片。还有,二黑,把你那堆破纸找个清净地方放。家里就那么点儿地方,正经东西都没处搁。” 杨秀庭拉了拉她,劝解:“好了,由着他们好了,哪里耽误了正事。” 郑氏愤愤的说:“有点时间就对着那些破纸,看了不心烦哪?有什么用?” 二黑辩解:“有用的,现在路上的牌子、标识,我都能认得。” 郑氏侧目:“那怎么了,以前你不认得,耽误什么了?现在你认得了,多出什么了?” 二黑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一时脸有些涨红。 冬儿看他可怜,推着他:“走,我帮你装车。过一会儿,该出门了。” 郑氏哼了一声。 进了腊月,大春六天里提了三次糖,都是二十斤。盛德记的量却没再增加。 按理说,进了腊月,大家就开始紧锣密鼓的置办年货了,而糖果是每家必备的。二黑的摊子每天都忙的很,盛德记的糖果应该卖的更好才是。 冬儿隐隐的有些不安。 兰芝还是每天和冬儿一起打柴,不但供家里,馄饨摊也是要柴火的。不过,馄饨摊的生意好了很多,为了吃客少些烟气,摊子上要搭配些木炭。这样,兰芝打的柴也算勉强够用。 兰芝家的摊子算是开起来了。兰芝几乎有些雀跃的说:“我昨天给我娘、三弟、四弟送晚饭,我们亥时三刻才收摊回来。” 那就有十点多了,还是这么冷的天。冬儿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她:“那么晚回来,你还高兴成这样。” 兰芝纠正她:“不是因为卖不完,是因为卖的快,我们又多调了馄饨馅。昨天比前些天多卖了二十碗,二十碗。” 兰芝怕冬儿没直观印象,竖着两根手指,在冬儿脸前晃。 冬儿拿掉她的手指,笑着说:“看到了,就是高兴,你也小声一些。忘了那次被坏人盯着了?” 兰芝忙收回手,捂在嘴上,还前后左右的看了看。确定了没人注意,才偷偷笑着,小声说:“我急着告诉你,一不小心,说话声音就大了。” 冬儿替她高兴,说:“这下,你家里过年要好一些了吧?” 兰芝:“可不是,今天前晌,不忙的时候,我娘给三弟、四弟买了衣服。虽然是旧的,但那是合身的,补丁的颜色和衣服一样,缝的也平整。我家的弟妹们,就没穿过合身的衣服。”看到冬儿瞟自己七拼八凑的衣服,解释说:“我娘要给我买,我没要,整天砍柴、背柴,穿了好衣服万一划破了可怎么好?三弟、四弟帮着娘摆馄饨摊,不好穿的太破烂。” 兰芝家要是能全家一心、规规矩矩做下去,应该能做好吧。想到那几个衣不蔽体、围着乱糟糟保暖的物事、坐在炕上一脸纯净的小孩子……,到时候,他们在冬天里,也可以穿戴暖和的出去和小朋友一起玩了吧。 这么想着,冬儿说:“兰芝,生意忙了,活计就多了。哪怕是少做几碗,也要把桌、椅、碗、碟擦洗干净。摊子不论大小、新旧,看着干净舒服,吃客才愿意来光顾,买卖才能长久。可不能为了眼前多卖几碗,让人看着咱的吃食、器具腌,丢了往后的长久生意。”说完,又笑了:“也是我闲着,随口和你说说,你爹娘肯定知道的。” 兰芝认真的说:“我娘说,你比大人都有见识。我回去好好和我爹娘说说,万一他们没想到呢?家里的日子指望着这个馄饨摊一直做下去呢。” 第40章大哥搅黄了家里的生意 冬儿好心情的回到家里,推开门,家里却是一股冷气。 郑氏没忙活做晚饭,杨秀庭也没收拾器具,两人同大春一起坐在炕上,豆豆和二黑坐在小板凳上,都是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那些经典名句是什么来着?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这样的话应该还有,不过自己记不得了。 冬儿脸上不禁现出苦笑。 “嗖”的一声,一个笤帚迎面飞来。冬儿下意识躲了一下,还是被打在身上。 又穿越了?冬儿吃惊的看过去,却见到郑氏一脸厉色,斥骂声也同时响起:“你笑什么?这下你高兴了,家里遭了难,你可心了?有了你这么个心思狠毒的,不败家才怪。” 冬儿难以置信的看着郑氏,忍了好久的窝囊气压抑不住,怒火“噌”的一下升起来。妈的,当姑奶奶好欺负是吧?你们母子把好好的生意搅黄了,把好好的家搅成这样,却要怪到姑奶奶头上。 是的,让你看看,姑奶奶真的很好欺负。 冬儿脑子一热,顺手把就近的盆子掀翻在地,盆子里的杂面噗的从地上腾起。 冬儿抄起灶口前的一根粗柴,随手一扫,灶台上的土豆、汤水,案上的碗碟砸得满地都是。 二黑立时扑过来抱住冬儿。 郑氏只一愣神,就要下地和冬儿拼命。被杨秀庭拉住,喝道:“消停点,还嫌家里不够乱?” 冬儿被二黑拦腰抱住,还嘿嘿的笑着:“你们母子两个硬生生的把生意搅合黄了,把个家搅成这样,还和我来劲了。来,闹得大一点,让房前屋后的人都听到,都过来劝架。你以为我回回由着你说,这次咱就当着街坊邻里,把这些日子的事情,前前后后、清清楚楚的说一遍,看看是不是我的错。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来,闹啊。” 还好冬儿没失去理智,虽然脚下乱踢,盆、碗、碎瓷片并没有招呼到郑氏身上,倒是把郑氏叫停了。 暴起的大春被杨秀庭一把推到一旁,呵斥:“你敢动一下,以后就别再回来了。”缓了缓气,过去按住冬儿的肩膀,把二黑拉开,眼睛直视着冬儿说:“这个事怪谁都不能怪你。好了,坐下歇口气,过一会儿把地上收拾干净了。” 郑氏不知是怕事情闹开了难堪,还是被冬儿的疯魔镇住了,低头坐在炕沿垂泪。 杨秀庭没让二黑帮忙,冬儿独自收拾了地上的狼藉,把土豆重新洗了,焖在锅里。胡乱熬了杂面菜糊,临出锅时加了葱、盐,盛在碗里和热土豆一起端上桌子。 杨秀庭和大春只喝了碗里的糊糊,郑氏垂着泪说没胃口、不想吃,二黑和豆豆两人正常吃了饭。冬儿看郑氏没吃,估摸着郑氏有后招,就明晃晃的坐在地上的板凳上,也没吃。 吃过饭,收拾了。一家人又沉默的坐着不语。 半晌,大春狠狠的说:“咱别理他盛德记,不给他家送山楂糖就是了,咱还卖咱的。咱卖咱自己做的糖,有什么错,看他能怎样。” 杨秀庭依然沉着脸,眼皮也没动一下。 二黑却说:“大哥,你说的什么话,盛德记伙计说话的时候你也在,咱家不听招呼,人家要去府衙告爹的。” 冬儿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发生地,是在家里。 今天下半晌,盛德记的伙计,就是和二黑常打交道的李小哥,找到二黑的摊位上。 二黑以为是说追加糖的事情,笑着打招呼。李小哥倒是笑了笑,要二黑带他家里去,有事情和家里大人说。也不管二黑生意正好,带着另一个小伙计,帮着二黑收了摊儿,一起推车回来。 小李哥进了门,也不坐,就站在地当间,还意味不明的看了看炕上正巧回来拿糖的大春。 杨秀庭看到李小哥神色不同往日,有些局促的陪李小哥站着。 郑氏连连让李小哥坐炕上,想缓解一下气氛,李小哥摆手拒绝了。 李小哥整整面色,说了郝掌柜的意思。 大体就是: 一、从今天起,盛德记不再购置杨家的糖。盛德记的模具即刻收回,杨家现有的所有成品模具糖,李小哥全部原价买回,务必保证杨家一粒不留。 二、在盛德记糖作坊的山楂糖没做来之前,杨家停止出售杨家自己的山楂糖;为避免杨家的损失,杨家现有的成品山楂糖,盛德记愿意以零售价收购;杨家如果不愿意出售,可以自行销毁或者留着自己吃,不得出现在杨家以外的任何地方。 三、一旦发现杨家以外有山楂糖出现,盛德记会去府衙状告杨秀庭违约,还有杨家偷窃盛德记制糖技术和盛德记的百年名气为己用,严重损害盛德记的利益及盛名。到时候,杨家户主坐牢,盛德记概不负责。 李小哥一口气说完,似笑非笑的说:“杨大叔,您的意思呢?咱们先看看您家里的存货吧。” 杨秀庭还僵在当地,二黑在路上就觉得不对,这时,看到杨秀庭没动静,忙对李小哥说:“哥哥先坐下,喝口水。” 郑氏也说:“是啊,老远的来,怎么也得喝口水。” 李小哥躲开郑氏,对二黑摇头:“不瞒二黑你说,哥哥不敢违了郝掌柜的意思。郝掌柜要哥哥立时办了事,马上回去复命。二黑小哥千万莫怪。” 二黑连忙拱手:“不敢,不敢。”又试探道:“敢问哥哥一句,这是为什么?” 李小哥原本和善的表情,在听到二黑的问话后,一下子沉下来:“我还以为儿你是个实诚人,这才和你客客气气说了这么多。原来二黑哥是个聪明人,倒是我小李是个傻子。你自家做了什么,自家难道不知道,却还要别人告知吗?” 二黑满脸的羞惭,连连躬身作揖,连道“对不住”。 杨秀庭回过神,面色灰败,说道:“李小哥说的没错,自家做的事,还有什么说的。就按郝掌柜说的办,咱去收拾糖。” 大春这时下地拦住两人:“慢着。这位哥哥,没有你们这么做事的吧?盛德记不和我家做生意了,你拿走你家里的模具和模具糖,我们没意见。我家里自己的糖,当然是自己卖。这碍着盛德记什么事了,你盛德记管的太宽了吧?” 第41章盛德记的伙计走了 大春拦着李小哥,犹自辩解着自家山楂糖的所属权。 李小哥一听就笑了:“你是杨家的大哥吧?我这么说你就明白了,盛德记百年字号卖过的山楂糖,现在断货了,可是你家有。你以为我盛德记是给你一个小摊买卖打牌子的?”挑眉看着大春。 大春果然不服:“你不和我家合作,断了货,是你盛德记的事。我家的山楂糖是自己做的,自己卖理所应当,不犯法。” 李小哥冷笑:“违约却是犯法的,是要坐牢的。不满意盛德记的条件,杨大叔当初可以不同意。那么,你自家做自家的买卖就好。可是现在不同,你家答应了盛德记的条件,盛德记也把山楂糖卖出了名堂。你家却趁着我盛德记的势,要挣好几份钱,哪有这样的好事。” 杨秀庭被李小哥的话羞得满脸通红。大春却执意拦着李小哥说:“那你们也不能断了我家里的生路,山楂糖实实在在是我家的手艺。告到衙门又怎样?衙门也要讲理的。” 李小哥冷冷地看着他:“郝掌柜已经很宽仁了,不愿赶尽杀绝。既然杨家大哥不领情,那就这样吧,杨大叔要是不同意郝掌柜的意思,今天这差事我也不做了,我这就回去复命。违约要先抓进牢里呆着,然后再分断清楚。杨大叔大可以在牢里开出片地方来,做你家的山楂糖,供养你全家。”说着,要甩袖走人。 一家人忙上前说好的、拉人,杨秀庭瞪了大春一眼,连连跟李小哥赔礼:“我家大小子是个混的,没见过世面,不懂事,小哥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连连作揖。 李小哥看着大春,笑道:“原来没见过世面啊,我还以为是个有大见识的。”说着,冷笑不已。 交接的当口,杨秀庭犹豫了半晌,对李小哥说:“我有个师弟,他那里也卖我家的山楂糖……”杨秀庭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接下去的话,但意思表达清楚了,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李小哥。 李小哥思量一下,说:“这样,杨大叔。我信得过您,您自己去把拿糖收回来,自家吃也好,送到我盛德记也行,还按零售价算。” 杨秀庭忙不迭的点头。还好,要是带着盛德记的活计去康二那里收回山楂糖,还真不好说道。 钱物交接完,临走时,李小哥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杨秀庭说:“杨大叔,咱们也打过几次交道。杨大叔人不错,小子就冒昧的说一句。您这次的事情,遇到我们东家、掌柜真是幸事。我们东家这是不高兴了,但是也不过就事说事,不愿动辄就把事做绝、断人生路。遇到别家有钱有势的,此事断不能善了。不说重的,您就在牢里呆上个把月,过几次堂。家里得使多少银钱?人得受多少罪?咱小门小户,尤其和大户打交道,可是要万万小心。您这次……,唉,本来挺好的事情。” 送走了李小哥,一家人一直呆坐无语,坐到冬儿回来。郑氏心里的绝望、懊悔、痛心疾首,在看到冬儿脸上的苦笑时,一下子宣泄出来。 二黑担心的是杨秀庭,可大春还惦记着杨秀庭是否能做山楂糖。 这时听到二黑一口一个衙门,大春很是不服气:“爹是和盛德记说好了。可那是生意上的事情,难道亲朋好友家里要匀些也要坐牢?” 二黑听了就急了:“你师父只是给亲朋家里匀些吗?” 大春说:“只要咱爹不知道那糖的去处不就行了?” 杨秀庭拍了桌子:“好了。”转而向着大春说:“大春,咱不说那些多余的。你先不是说府衙的那个什么郑老爷和你师父相熟吗?让那个郑老爷去盛德记,劝郝掌柜收回今天李小哥说的话。或者你能保证,爹要是被抓进牢里,不管是你师父出面、还是郑老爷出面,咱家不用使钱,能把爹捞出来。在牢里时间久一些也行,受点罪也行,人不坏、不残的出来就行。你要是能保证,爹现在就能做出你师傅要的山楂糖,做出来你拿走。” 二黑:“爹!” 杨秀庭摆手:“没关系,你大哥要是能保证,咱这就做。” 大春阴晴不定的想了老半天,脸色难看的闭了嘴。 杨秀庭看着大春一系列的神情变换,脸上浮出凄凉。不知道是否意识到了,自家长子原来没把父母弟妹放在心里。 二黑看大春住了口,问杨秀庭:“那咱明天的生意还做不做?” 杨秀庭迟疑了一下,看向冬儿。 冬儿叹了口气,站起身:“咱还是串咱的糖葫芦吧。”逐一拿了原料、工具到炕边上。 郑氏在大家吃过饭后,盖了件衣服,侧身躺在炕捎,这时也没起身。 杨秀庭问了声,又摸摸郑氏的额头,见没什么事情也就过来一起做活儿。 杨秀庭沉默的穿了会儿糖葫芦,又问冬儿:“要不,我开始试试做酥糖?” 冬儿看了一眼竖起耳朵的大春,没什么心思的说:“还是算了,咱以前过的不也挺好。比不上秦先生家,但日子过得比好些人家强。依我看,咱家还是比较适合过紧巴日子。看看这段时间,才多挣了一点点钱,家里隔三差五的拌嘴,几乎没有一件事家里人的意见统一过。这才几天,家里闹意见的次数,比过去半年都多。”停了停,接着说:“尤其这次,险些闯下大祸。就像李小哥说的,人家盛德记若是不来和咱说,直接告到府衙,爹现在只怕已经在牢里了。人家再找一两个从别处买到山楂糖的人,顺着口供一查,爹违约的罪名就坐实了。到时,咱一家上下的日子可怎么过?” 冬儿自己说的都有些伤感:“还是过穷日子实在,就这样吧。”谁能想到,自己致富奔小康计划的最大阻力,竟然来自自家。 二黑迟疑着说:“咱要是能做出酥糖……”看了眼大春“……不再犯这样的错,不就行了?” 冬儿嗤笑:“一家人,一遇事就七抽八扯。下次也一样,没有这样的事,谁能保证不会有另外的事情。咱家一旦有事,首当其冲的就是爹。还是不要冒险了。” 杨秀庭沉默良久,说:“只能这样了,明天二黑还走街去吧,爹去西市摆摊。人问起山楂糖,就说爹最近的手艺差了许多,无论如何做不出成色好的山楂糖,就停了。”转而对大春说:“你明天回去吧,好好和你师父学手艺。和你师父道个对不住,咱家不能再做山楂糖了。” 大春看到自己爹居然听冬儿,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话,有些不满,到底没敢再说什么。 睡前,杨秀庭说:“冬儿,你连晚饭也没吃,又做了这些活儿,去吃些东西吧。顺道给你娘也端来些。” 冬儿去郑氏身前问了,郑氏闭着眼睛说不饿。于是,冬儿也说:“我也不饿,不吃了。” 第42章不低头 第二天大早,大春走了,早饭也没吃。 郑氏也没吃早饭,躺着没起身,说是没精神,水米没打牙。杨秀庭劝了半天,不见效果,只得对冬儿使眼色。冬儿扭过头,装没看见。 碰到两个犟脾气,杨秀庭也没辙,只好赶早去找康二。 二黑也是费尽口舌的劝说冬儿,冬儿依然油盐不进,既不给郑氏道歉,也不吃饭。 午间,冬儿做了饭,叫郑氏,郑氏依然没起,冬儿也就作罢。 冬儿从昨天午后开始,不但没吃东西,还一样没落的做活,尤其在城外打柴更是耗费体力,这时已经有些乏力。硬撑着等杨秀庭、二黑、豆豆爷三个吃了饭,收拾下去,就再也撑不住了。 冬儿告诉二黑:“你去告诉蔡大叔家的兰芝,我今天不能去打柴了,她没一个人做过,让她今天也歇一天,明天再说。” 看着二黑忧心忡忡的走出去,冬儿也脱鞋上炕,盖了被子躺下来。 杨秀庭今天先去的康二那里,好在康二的山楂糖没剩下几粒。 杨秀庭也就不拿了,和康二说了原委。师兄弟两个着实的叹息一番,没办法,只能做回以前。 从康二处回到西市出摊,面对各种询问,杨秀庭本就有些焦头烂额。午间回到家,两个不省心的又闹腾,直气得杨秀庭跺脚。凑合着吃了口饭,就招呼二黑出门讨生活了。 既然母女两个都有本事,自己去比个高低好了。 冬儿临睡过去前,还凄惨无比的得意:“和我斗,你还差些道行,以前是懒得理你。这次拼着饿死了,也绝不向恶势力低头。饿死的结局虽然惨了点儿,没准儿还能回到自己的故土。那时,自己一定做五好公民、温顺下属、纯良同事,保证每天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勤俭节约,知足常乐……。遗憾的是,看不到二黑是否能有出息,也看不到兰芝家的馄饨摊变成馄饨铺了。” 豆豆则担忧的站在地当中,二哥让他看着娘和姐姐,可是怎么看啊。 杨秀庭、二黑回来的时候,冬儿已经叫不醒了。 豆豆胆战心惊的独自在家里呆了半天,看到这样的情形,更加害怕,就去推迷迷糊糊的郑氏。 郑氏听着情形不对,惨白着脸坐起来。 杨秀庭阴沉着脸,看了郑氏一眼,叫二黑:“去请郎中吧。” 听了这话,郑氏的脸更白了,颤颤的要挪过去看冬儿,被杨秀庭拦住了。 杨秀庭面无表情的端了碗水给她:“先喝口水,我去生火,热了剩饭,你先吃一些。” 郑氏推开水碗,还要过去,杨秀庭一掌拍在桌上:“你还要做什么?要家里办两个丧事吗?” 院子里,喜春和翠英娘相互看看,正不知该不该进去看看,见二黑急急地走出来,忙上去问要不要帮忙。 二黑说:“不用,冬儿和我娘怄气,不吃饭,饿病了。我去请郎中。” 看着二黑出去,翠英娘叹气道:“杨大哥家这两个月的进项好了,家里也不消停了。唉,咱回去吧。”和喜春各自回了自家。 二黑带着郎中回来的时候,郑氏已经喝了一碗菜糊,脸色也好看了些。冬儿也被杨秀庭灌了些热水。 郎中给冬儿把了脉,又问了问,写了药方。一针下去,就把冬儿扎醒了。 冬儿迷糊的看着发黄的麻纸顶棚,和围在自己周围有些激动、衣着灰暗的一家人,差点哭出来:“为什么又回来了?为什么又回来了?” 杨秀庭拍着她:“好了,好了。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啊。” 冬儿扫视了一圈,神志清醒了些,失望的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杨秀庭忙叫郎中,郎中只是看了一眼:“没事,就是饿的狠了,有些脱力。先喂些粥,不要稠了。明天就能正常饮食了。” 二黑忙问:“有现成的菜糊,行不?” 郎中探头看看,点头:“行,先少喂些。过半个时辰,饿了再吃。”开始收拾东西。 杨秀庭忙给了郎中诊费,送他出去。 二黑把冬儿扶起来,才去端过来半碗热热的菜糊。 冬儿看着菜糊,不伸手接,也不说话。 二黑把糊糊端到冬儿面前,带着恳求,小声叫了声“冬儿”。冬儿依然没动。 郑氏在一边看着,气的堵心,冷冷的说:“我已经吃过了。” 冬儿这才动了动,接过二黑手里的碗筷,慢慢吃起来。 郑氏看着更是憋气,立时啜泣出声。 杨秀庭正好进来看到郑氏哭泣,脚步顿了一下,接着才又迈步。也没上炕,坐在凳子上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郑氏依然没住声。 杨秀庭烦躁不已,抬头问郑氏:“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郑氏的啜泣变成了低泣:“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养出这么个要命的。辛辛苦苦把她养大了,能和大人叫板了。你刚是没看见,一定要我向她服了软、低了头,才肯吃的饭。我这个当娘的就是个没脸的,还要和自家闺女低头服软。” 杨秀庭疲惫的扶额:“你想的多了。冬儿也是为了家里的事,才着急上火。” 郑氏依然抽泣辩解:“她有什么着急的,家里的日子好坏,也没冻着饿着她。” 杨秀庭定定的看了郑氏好一会儿,慢慢的张口说道:“家里新做的糖葫芦和豆苗都是冬儿的主意。豆苗更是冬儿自己栽出来的,这是你知道的。你不知道,山楂糖也是冬儿的主意,冬儿怕你知道了埋怨她撺掇我糟践东西,不让我说。做出山楂糖那天,你回来,果然埋怨我用精贵的材料贸然试验。大春第一次回来拿糖,冬儿就不同意,最后还是惹出事来。昨天你没说大春一句就不说了。冬儿才进门,还什么都不知道,你一笤帚打过去,难道就没错。” 郑氏哭诉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质问道:“你问问她,问问她是不是什么也不知道?她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昨天终于看到了。这还不是盼着家里不好?我再有错,也是她娘。看她昨天那样子,不是二黑拦着,能上来杀了我。”嘤嘤的哭着:“这还是我的错了?我为这个家辛苦了十几年,最后落了个在孩子面前没脸。” 杨秀庭看着不动声色的冬儿,无奈道:“她就是脾气倔强点,遇事爱较个真。这事情较真的话,她就没错。她就这么点毛病,别的不是很好嘛,你还要怎么样?” 这还有天理吗?郑氏气愤道:“我还要怎样?我又能怎样?不过就是以后让她骑到我头上罢了。” 杨秀庭真真的感觉到了家务事的难断:“她也没骑到你头上嘛。从昨天晚上,你闹脾气躺在炕上,家里的活计不都是她一个人做的吗?她也叫你吃饭了,你不吃。她这才也没吃。” 郑氏嚯的坐直了,直着眼问道:“当家的,你是说,所有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吧?” 杨秀庭认输了,连连摆手:“你是会持家的好婆娘,她是聪明能干的好闺女。你们两个我一个也管不了。我不管了,行不。”回头:“二黑,去洗土豆,我去秦先生家借些白米。”说着,头也不回的出门。留下郑氏哭的更加悲切。 冬儿捧着空碗想,现在任谁进来看到,好像都是自己太不是东西了吧。 可是,在各方面都要强的郑氏面前,如果冬儿这一次妥协了,就意味着今后无数次的妥协。意味着,今后要按照郑氏的标准说话、做事,按照郑氏的标准嫁人、生活,按照郑氏的标准完成郑氏生活的延续。 为了以后的日子多一些自主,为了能活出不一样的人生,冬儿只能做一个不孝女,告诉郑氏自己的不可能被掌控的,仅此而已。 第43章齐府好像出事了 冬儿由着自己的想法,对抗了郑氏的性命威胁,看起来胜了。但是也付出了代价,杨秀庭对她的强势任性隐隐的有了提防,似乎不敢再看中她的意见。 冬儿也没在意,自己在这个礼教森严的地方,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能让所有人理解吗? 家里每日的进项一下子减得只剩下零头,郑氏变本加厉的节俭起来。 和豆豆、二黑的抱怨不同,冬儿对家里精简得不能再精简的饭食没多大感触,从大春第一次拿走十斤山楂糖的那天,她就预料到了今天。这么好的买卖黄了,依着郑氏的脾性,自然要变本加厉的节衣缩食。 所以对于家里重新开始的艰苦日子,冬儿不甚在意。倒是对二黑能把认识的字串成简单的句子、兰芝家里一天能卖出上百碗馄饨汤,感到由衷欣慰。 郑氏心情不好,偶尔对大春也有了些抱怨,对二黑的破纸片更加深恶痛绝,一旦二黑没把纸片收好,就会被付之一炬。 面对郑氏的低气压,即使郑氏做的毫无道理,也没人敢挑战她的怒火。 于是,二黑把纸片收到了汤先生的小房子里,依着汤先生的性情,自然不能白白在他那里藏东西。于是,二黑经常给汤先生塞几个土豆团子。冬儿家里的土豆团子虽然粗鄙,用来抵饿还是蛮好的。 二黑把纸片收在汤先生家里的一个破烂笸箩里。既然放在了汤先生家,自然就拦不住汤先生看。在汤先生的嘲笑、冬儿假装无意识的提示和激励下,二黑的学习速度、脸皮厚度、抗打击力居然都有了质的飞跃。 果然,只有你有了积累,当机会来临时,你才有展示自己的资本。虽然这资本浅显的不得了。 临近春节,在小年那天,二黑路过齐府叫卖时,齐府静悄悄没丝毫动静。二黑就有些诧异,平常怎么也会有一两个杂役、婆子来往。而今天,宽阔的齐府后街竟然静悄悄的,一个人没有。 二黑下半晌再去的时候,就留意了一下,不但齐府后街空无一人,齐府周围也鲜有人出没,即使偶尔遇见人也是陌生人。 这就更没道理了,这么大的府邸,怎么也要有人出门办事吧。偌大的齐府怎么没见人来往呢? 晚上回家,二黑和冬儿闲聊时就说了,二黑说的时候只是表示自己感到奇怪。可是,冬儿看电视剧多了,各种行业阴谋、家产争夺、派别倾轧,一股脑的涌上来。 冬儿左右看看,家里是没法子有秘密的。就示意二黑出去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哆哆嗦嗦躲在院子的墙角下。借着窗纸透出的微弱亮光,冬儿严肃对二黑说:“要是齐府出了事,你总在那里转就有些危险了。” 二黑愕然:“齐府财大势大,在整个州府都是数头号的,他家能出什么事?” 冬儿鄙视他:“那可不一定,没听过强中自有强中手吗?明天你把这句话学会了吧,不会的问汤先生。顺便写回来给我也认认。” 二黑噎了一下,又问:“那可怎么办?不知道刘管事和宝生他们会不会有事?”也怪不得二黑惦记,刘管事不说了,一直对二黑不错。那个守小门的小厮宝生,和二黑几次交道下来,极是投缘。 冬儿等的就是这句,说:“一般主家有事难免祸及家奴,估计够呛。” 二黑立时激动了:“那不行,我得去看看。” 冬儿更加严肃的告诫他:“你也知道齐府财大势大,能惹得起齐府的势力肯定不小。你去看,说不定会惹祸上身的。” 二黑瞪了冬儿一眼,很是正色的说道:“难道我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那我成了什么人了?人家刘管事帮过我,宝生还帮我收集能用的纸张呢。” 冬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问:“你想好了?万一你真的被连累了,凭咱家的能力,肯定帮不了你什么。” 二黑想了想,说:“我不过是个走街串巷卖几粒糖豆的小贩,不过去看看有生意没有,应该没事。要是这样也能有事,那就是该着了,谁也怨不得。我明天去看看,要是能帮到刘管事和宝生,冒点风险也值得。” 冬儿郑重的对他说:“二黑,你想好了。也许你去看了也没用,人家倒把你一同拿了,给你安个入室盗窃什么的罪名,那时没人能帮的了你。但也有可能,齐府还真用的着你。那时,你帮了宝生和刘管事,也就是帮了齐府。若是以后你有事为难,就像这次和盛德记的事情,要是有齐府这样的人家出面调停,就有了回旋的余地。”冬儿缓了口气,稍稍冲淡了一些凝重的气氛:“更可能的是,你叫开了门,没见到熟人,人家立时把你打发走了。那就表示他家真的出事了,而且不愿让外人知道,你就立即回来。你已经尽了心,齐府该是什么结局就是什么结局,谁也左右不了,咱们这样的升斗小民更参合不了。” 又重新问了一遍:“就是有危险,你也要去吗?” 二黑没发现冬儿叫了他的名字,听冬儿又问,重重的说:“去。那府里不但有刘管事和宝生,还有机会。”会看冬儿说:“是不是?” 冬儿点头,又说了一遍:“那是有危险的。一晚上的时间,你再想想。你不去,没人怪你,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咱就能继续这样平淡的过下去,人常说平淡是福嘛。” 二黑似笑非笑的看着冬儿,半晌,说道:“就这样,天天走街串巷、顶风沐雨、土豆、酸菜、糠面的平淡下去?” 冬儿低下头,想起以前,在衣食无忧、精神富足的年代,这都是难以回答的问题。这是哲学问题,自己可回答不了。 第二天早上,二黑挎着木箱走了,木箱里装了几种糖豆、糖块,还有五把豆苗。其中三把是有主顾要的,另外两把是二黑去齐府探看的理由。至于这两把豆苗怎样和郑氏交账,就只有动用二黑的零用钱了。 二黑沿街叫卖着,一路转到了经常出入齐府的后街小门。前后看了看,宽宽的街道上依然空无一人。 二黑吸了口气,再长长的呼出来,走上前去敲了敲门。静静的等了片刻,没人应门。 二黑又敲了一遍,还是没人应。 二黑想了想,再一次敲门,边敲边大声叫:“宝生,宝生,我来送豆苗了。开开门,宝生。” 这样敲了一阵,门后有了动静。门开了,一个身材瘦高,穿齐府家人衣裤的人站在门后,这个人二黑从没见过。 那人上下打量着二黑,问:“什么事?” 第44章齐府的遭遇 二黑被齐府那个瘦高的陌生人拦在门外,里面什么情况根本看不到。 二黑就探了探头,一副要往里走的样子,还说道:“宝生呢,他让小的今天给府里送两把豆苗的,怎么不见人?这两天家里的豆苗少,这还是硬给他匀出来的两把子呢。” 那人一把推开二黑,把二黑推得一个趔趄,嘴里还喝骂道:“干什么的小子,这么不懂规矩!这里是你随便探看的地方吗?” “啊?”二黑稳住身体,听到那人的话,楞了一下,说道:“豆苗最是怕冻,小的每次来都是进去说话的。怎么?不能进了吗?那可怎么验看豆苗好不好?” 那人思量一下,回头叫道:“宝生,你过来。” 随着那瘦高男人的话音,齐府那个看门小厮宝生出现在门后。 他站在瘦高男人身后,看到二黑,就笑道:“二黑小哥果然是信人,送豆苗来了?” 齐府可没向自己定豆苗。二黑听到宝生接的话,知道齐府里果然有事,忙回答:“是啊。”偷眼看看瘦高男人,探头凑近宝生小声说:“你家现在管的严了?这个是位管事吧?看着好厉害的。” 瘦高男人又推了二黑一把:“站远些,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哪来那么多的话,把豆苗拿过来,赶紧走。” 二黑冲宝生吐吐舌头,打开箱子拿出层层包裹的豆苗,恭敬的说:“这位爷,您要不要打开看看东西,要看就得进屋里,要是在外面看就会把嫩苗冻了,那样子就吃不成了。不过,我家的豆苗一向很好,您就是不看也错不了。一把十五文,这是两把,您给三十文。” 瘦高男人看也不看,随手接过去,回过头对身后说:“拿三十文来。” 趁着那人回头的功夫,宝生探头在二黑耳边说:“清水巷赵爷。”一边快速把一个小纸片塞到二黑手里。 瘦高男人拿了钱转过头,看到宝生和二黑的脑袋凑到一起,立时把二黑推开。却看到二黑正在把一粒糖递到宝生脸前,这时被一推,踉跄一下,有些吃惊的样子看过来。遂呵斥道:“拿了钱快走。哪里来的穷小子,真是没规矩。” 二黑受伤的收回拿着糖粒的手,又委屈的看看宝生。一边把糖放回木箱,一边失落的走了。 转过巷子,二黑加快脚步,手里紧紧攥着叠的厚厚的纸片,思索着宝生说的地方,是南城的清水巷吗? 还没琢磨清楚,就听到身后巷子里有脚步声传来,还有乱糟糟的人声:“那小子就是从这边走的。” 这就追来了吗?这么快? 二黑心里想着,脚下加快了步伐,口中还一边叫卖着:“甜甜的糖豆,甜甜的琥珀糖。”手里也不停,忙忙的打开纸片,匆匆看过纸片上的字,再把纸片塞到嘴里,脚步才慢了下来。 正巧这边巷子里走出一个中年人,叫二黑:“卖糖的小哥。” 二黑忙过去:“这位爷,您叫我?” 中年人笑道:“是叫你,你的糖和西市推车的是一家吧?价钱一样吗?” 二黑连连点头:“还是您老有眼力,是一家,价钱也一样。您这是?” 中年人说:“我懒得去西市了,就在你这里买了。我要买两斤,你这里够吧?” “够的,够的。您看看,您要哪种?”二黑说着打开木箱。 这时,身后的人也到了,一个管事、三个家丁模样的人追过来。那管事嘴里还说着:“你这小哥,脚步真快。我们主家要买你的糖呢。走吧,回去吧。” 二黑立时高兴了:“是吗,那可太好了。那个,我先做了这位爷的生意,劳您稍等等。” 管事不悦:“哪有让我们齐府等人的道理,先去我们那儿。出来后,你再做别的生意。” 中年人看几人气势汹汹、言辞不善,也退让道:“不急,不急。当然是先做齐府的生意,先做齐府的生意。” 二黑苦了脸,只得合上盖子跟着几人走,临了还遗憾的连连回头喊:“那位爷,我一会儿还过来的。” 转过街角,一个家丁粗鲁的推了二黑一把:“快些走,鬼叫什么?” 二黑怯怯的嘟囔:“不过走快些嘛,这么凶做什么?”连忙加快了脚步。 按原路到了小门,这次直接开了门进去。二黑被几人夹裹着又进了门房,宝生低头站在门房的角落。那个瘦高男人也在门房里,一脸的不服气。 家丁把门关上,管事说:“把糖盒拿过来。” 二黑不愿意给:“干什么,要买糖我拿给你们好了。”一个半大孩子哪里敌得过三个大人,糖盒终是被人家抢了过去。 宝生在二黑说话的时候,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管事胡乱的翻看糖盒,一时间把糖粒倒得到处都是。打开包的豆苗,被抖得一塌糊涂。 二黑心疼的喊:“不能那样的,弄脏了就卖不掉了。爷,您手下留情,小心一些。” 管事呵斥他:“喊什么?你要是犯了事,别说糖不用卖了,你也不用回去了。”对瘦高男人说:“你和他们三个一起,搜搜他身上。里里外外的搜,搜仔细了。” 于是,二黑羞愤了。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羞愤了。真的被人家里里外外,摸了个遍。 二黑急急地穿回衣服,看着憋着笑的宝生,气愤的说,这次也是真的气愤:“你笑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下次你再捎话要豆苗,我就不给你送,让管事的骂死你、罚死你。” 宝生憋着笑,又不敢说话,心里说:我再怎么被罚,也不会脱了衣服被人家查看。哪天没事了,一定要把这话告诉他,看他气的跳脚才有意思。又想到那个写了些什么的纸片,不知道被二黑丢在了哪里,宝生的情绪低又落下去。 连头发都被好几双爪子抓了一遍。二黑心里庆幸:好险,幸亏自己反应及时。 二黑手拢着头发,希望能拢的整齐一些。哭丧着脸:“你们不是说要买糖吗,这是做什么?齐府势大,就可以随意欺负人吗?” 听了这话,瘦高男人脸上的不忿更明显了。这个刘大,仗着在主子跟前得脸,硬说自己没看好门户,被夹带了消息出去。这下清楚了,还有什么话好说。 二黑又去看糖盒子,带着哭腔:“这样子了,还怎么能卖出去?” 管事缓了脸色,说:“我们府里刚少了样重要东西,你身上没有那是最好。也不白耽误你功夫,你的这些糖和豆苗,我们府上都要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头散给丫头小厮好了。 “啊?真的?”二黑立即惊喜了,小鸡啄米般的道谢:“谢谢爷,谢谢几位爷。您几位真是好人,以后一定顺风顺水、福寿齐全。谢谢爷,谢谢爷。” 宝生恨恨的看着他,看看那爱财如命的奴才样。 第45章赵爷离开了 二黑拿着结算来的三百八十文,得意的冲着宝生一扬下巴,扬长而去。 齐府的几人家人看着这样的二黑,放了不少的心,又派了个人跟着二黑出去,见二黑并未走刚才的路,却是回头顺着来路直接离开了。当下更不怀疑,分别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二黑虽然忧心宝生的状况,同时也没良心有些高兴。 自己终于拿到了齐府的消息,可以帮到刘管事和宝生。而且,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做了几天的生意,果然是富贵险中求啊。额,好像不能这么说,不太贴切。幸亏没让冬儿听见,不然肯定又要限期让自己学会这几个字了。不过终究算是遇到好事了,若是再把消息送出去,这事情就圆满了。 二黑直接回家,向好心情的郑氏交了账,又重新拿了各样糖和三把豆苗。见冬儿正忙着,心里惦记着给宝生送信,也就没来得及和她说话,急急地出了门。心里默念着清水巷和纸片上认识的字,一路叫卖着,往南城走去。 一路叫卖到了清水巷。清水巷离府衙近些,只隔了两条街,巷子里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原本二黑觉得应该好找,可是问了好几个人赵爷的府上在哪里,竟然没人知道。 二黑有些疑惑了,按说能让齐府求助的应该是大户吧。清水巷住的都是大户,统共也没几户人家,怎么会没人知道呢?想了老半天,也不得要领。 没别的法子,还是换个问法再试试看了。 二黑满脸堆笑,拦了个路过的大婶:“这位大婶,烦劳问您个事儿。我在清水巷找一位姓赵的爷,可是问几个人,人家都不知道,只好麻烦您老。您老可知道,这清水巷里有没有临时的住户?或是空着的院子?” 果然,问对了问题,就容易得到答案。 这个穿着利落的大婶笑着说:“你还真问对人了,往前走南面第三户,是半年前搬来的,不姓赵,人家家主姓张。不过,前些日子,他家倒是有一个富贵的公子出入,隐约听家丁喊过,似乎喊的就是赵公子。” 二黑忙忙的殷勤道谢:“婶子,您可帮了我的大忙。”又抓了几粒糖,硬塞给大婶:“……不是给您的,是给家里孩子吃着玩儿的。”然后,乐颠颠的往前走了。 好不容易啊,二黑找到了人家门上,人家却不让进。 看门的告诉二黑:赵爷前天就走了。有事留下姓名,可以代为转达。 那看门人还一脸蔑视的加大动作,上上下下看看二黑,明显觉得二黑这样的穷小子,不会和赵爷有丁点儿的联系。 二黑当下就懵了,走了?那刘管事和宝生怎么办?连忙又陪着笑脸央求道:“那就求您通传你家家主,请他立时带信儿给赵爷好不好?” 看门人不高兴了,拉长了脸呵斥道:“你说立时就立时,你以为你是谁?我们爷是你能随意指使的?要留话就说,不说就赶紧走人!” 二黑继续求告:“这位大叔,小的实在有要紧的信儿带给赵爷,求您通传一声。” 看门人不耐烦了:“有事就留下姓名和事情,我们可以替你带信儿。至于赵爷认不认得你,那就是赵爷的事了。要不愿意就走,再嗦就叫人把你打出去。” 赵爷铁定不认得自己,齐府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二黑怎敢冒冒然的说出齐府两个字,只得继续哀求。 哀求无果后,二黑索性心一横,跳着脚喊:“不行,你就得让我进去。赵爷买了我家的东西,说是没带钱,让我今天来拿钱的。现在躲着不出来,想赖账吗?今天我一定要拿到钱才走。赶紧叫你家主人出来还钱。”希望能把他家主人气出来吧。 看门人气乐了:“赵爷买你的东西?赵爷还没带钱?小子你没事找打是吧?”回头就吆喝人手。 这里喧哗声不止,就有人出来问了。 一个通身气派的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皱着眉过来:“长贵,怎么回事?连个门也看不好,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看门人忙冲着年轻人点头哈腰:“吵着明心小爷了吧。不知哪里来的混小子来这儿起哄,小的这就叫人,把他赶得远远的。” 终于等到了正主,二黑忙叫到:“小的真的有要紧事找赵爷。”说完,急切的冲着那个年轻人点头,希望年轻人能看到自己的焦急和郑重。 许是年轻人看他真的着急,说道:“有什么事情,说吧。我进去替你回给我家爷。” 哦,原来这个也不是做主的,怪不得人家门房看不上咱。二黑张了张嘴,还是没敢说出来。 刚才在齐府的经历,让二黑小心了很多。在这里说出来,谁知道会不会让齐府里的那些人知道,真的会惹祸上身也说不定。 于是,二黑执意的反复说道:“我得见你家家主,我真的有要紧的信儿带给赵爷,轻忽不得。” 年轻人看了他一会儿,说:“我能带你去见我们爷。你最好真的有事,否则,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你,还要进去吗?” 二黑连连点头。 这个院子比齐府小很多,二黑心里有事也不敢多看,只在心里想着:不知道自己觉得要紧的事情,人家是否认同。难道真的要挨一顿板子? 走到一间屋子门前,年轻人和门口另一个差不多大的小厮耳语几句。 那个小厮进去,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一声 “进来。” 二黑被年轻人扯了一下,定了定神。无非就是一顿板子,挨了就是,二黑很光棍的跟着年轻人进了门。 进了门,迎面的是一张宽大的坐塌。坐塌上一张桌案上堆了文书、纸张。 桌案后没人,那个估计是主人的张爷,正坐在另一边一张不起眼的条案前吃饭,刚才进门传话的小厮站在他身边。 那个张爷二十几岁的样子,样貌平常,神情冷静、淡漠,衣着很是随意。 这个张爷只是在二黑进来的时候,随意的瞟了一眼,没说话,吃饭的节奏都没有改变一点。 二黑愣愣的等着人家问话,直到被身边的明心扯了一下,才困惑的看向明心。 明心小声提醒道:“这是我家爷,你有什么话,赶紧说。” 二黑试探的说:“今天早上齐府……”停顿了一下。 那个张爷听到“齐府”两个字,手中的筷子停下,抬头向二黑看过来。接着放下筷子,坐直身体,示意他:“继续说。” 二黑再次试探着问道:“那个赵爷是在您府上的吧?小的是给赵爷带话的。” 那个张爷沉默的看着二黑,半晌,才慢慢说道:“赵公子回京城去了,前天才走。有什么事和我说也一样,赵公子的事情我做的了主。你要是信不过我,就走吧。别耽误我的时间。”说着,又拿起筷子。 第46章张府给了十两银子 看到人家张爷不耐的样子,二黑想一想,算了,横竖也就是递不出消息,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于是,二黑就把在齐府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补充道:“小的估量着那个纸条藏不住,才把那它吃下去的。纸片上的字,小的认不全。只认得:二老爷在府里……京城……看门……这些。好像还有不许出入的字样。当时太着急,只匆匆的看了这些。”说完,带着询问看向张爷,希望这几个字有用。 想了想,又说道:“您看能不能即刻传话给赵爷,看宝生的样子,他们府里好像不太好。” 张爷听他说话的过程,已经放下筷子。听他说完,面无表情的看着二黑,没接他的话,却问道:“你念过书?”表情凝重。 感觉到张爷阴森森的问话语气,二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事情太大,要杀人灭口? 二黑胆战心惊的急忙补救:“没有,没有。小的只是个走街串巷的小贩,哪能读得起书。只是平日里看街上巷子里的幌子、门牌眼熟,才识得了几个字。没读过书的,小的只看到字条上的几个字, 字条上写的什么,小的着实不知道。” 二黑一边说,一边急切的对着张爷连连点头,希望他能够相信自己的话。 张爷淡淡的笑了笑:“知道纸片上写了什么也没关系,反正让人知道也只会给你自己惹祸,和别人没什么相干。” 二黑连忙摆手:“不会的,不会的。小的只是看齐府不对劲儿,心里担心刘管事和宝生,实在不是想探听什么。小的知道这事儿重要,没对别人说过,小的家里爹娘也不知道这事情。”冬儿知道,但他哪里敢说出来。 张爷依然那样阴测测的笑着:“你知道就好。” 又身边的小厮说道:“明喻,既然赵爷买了他的东西,拿十两银子,让明心在府门外交给他。” 二黑摆着手,连连后退:“不用,不用。话带到了,小的这就走了。”又不确定的问:“您会给赵爷带话吧?” 张爷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阴森森的意味更加明显。 二黑连忙闭嘴,心里有了惧意。 在门口,明心对一个小小子说:“去账房提十两银子给他,让他赶紧走人。” 二黑满心不愿意的等着,接了小小子递过来的银子,揣在怀里,即刻离开张府的府门,飞快的走了。心里还想着,还是快一些离是非之地吧。 这里明心送二黑出门。 府里的张爷对明喻说:“让石华找个人跟着他,查查他是什么人。” 明喻要走时,问了一句:“六爷,他要是乱说怎么办?” 张爷摇摇头:“不会的,这小子聪明的紧。派个人是以防万一,要是他口风不对,吓他一下子就好。让石华看着办,不要闹出人命。” “好险啊,原来富贵险中求不是随便说的。这还没富贵呢,就差点被灭口了。” 二黑回来的晚了,在郑氏的埋怨中,匆匆地吃了午饭。十两银子,带在身上太是负担了。二黑把冬儿拉到一边,商量十两银子的事情时,这么感叹。 冬儿听了二黑的述说也吓了一跳,感觉额头都有些冒汗,后怕的想道:看来自己还是嫩了些,一厢情愿的猜测真靠不住。 她是真没想到,齐府的事情这么危险,不然,说什么也不能让二黑就这么去了,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说起来,还是二黑急智,没让齐府的那帮人逮着。真让人家拿到字条,二黑就真的别想出来了。 齐府的事情听起来就够危险的,谁知道捎个话能更危险呢?还好那个张爷好像人不错,只是吓唬了二黑一下。要是遇到个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人,二黑就真的危险了。事情应该没完,不然那个张爷也不会吓唬二黑。近期,二黑还是要谨慎一些,夹紧尾巴做人的好。 冬儿摸摸额头,真的有些虚汗。她心有余悸的对二黑说:“太危险了。昨天就不该鼓动你去齐府,咱什么都不清楚就撞上去,太莽撞了。二哥,这两天你说话做事小心些。就说家里忙,不要和人闲话聊天。卖东西也是,钱货交割清楚,不要多话。再过几天,就是大年了,咱就在家里眯着,哪儿也不去。再怎么着,过了正月十五,他家的事情也能料理清楚了吧,到那时再看情况。这次已经是万幸了,可不能再出什么事情。” “这我知道。我是说,这十两银子怎么办?”二黑急道。 冬儿看看他,一脸的鄙视:“是啊,这十两银子,你可不能再带在身上了。看看你小心翼翼护着的样子,让人一看,还以为你怀揣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呢。亏得娘还在高兴你打早的生意好,不然,早被娘看出来了。” “我这不是怕丢了吗?要不先藏起来?等齐府的事情过去了,再给娘,就不怕娘问了,都告诉她就是了。”二黑说。 冬儿摇头:“往那里藏?万一让娘发现了,你就更说不清楚了,不得扒你层皮?还得连累我们跟着你低眉顺眼的过日子。” 二黑不靠谱的建议道:“要不,先放汤先生屋里?” 冬儿斜眼看他:“汤先生有些日子没下馆子喝酒了。” 二黑为难的挠头:“那怎么办?银锭子啊,要交给娘,就得有个说辞。说什么好呢?” 冬儿说:“还是交了吧,交了省心。就说替人捎信,人家赏的,别的一概不知。娘要是不依,你就和娘说,明天再去找找那人,把钱还给人家。” 二黑瞪了她一眼:“我还敢还回去?嫌死的慢吗?” 为了掩饰自己没有第一时间交回这十两银子,二黑怀揣着巨款,小心翼翼的又熬过了半天,晚上回去才向郑氏交账。 二黑赌咒发誓的说干了嘴里的唾沫,杨秀庭也说有钱人打赏全凭一时兴起,郑氏才惊疑不定的把亮晃晃的银锭子收起来。 把银子放好,郑氏又反复叮嘱眼睛瞪得溜圆的豆豆,不能把这事说出去。 都做完了,郑氏还喃喃的自语:这个银子可不能用,人家要是反悔了,还要还给人家。 为了这十两银子,一家人开饭都晚了半个时辰。 看着郑氏小心翼翼藏银子的动作,冬儿在心里腹诽,再想看到这锭银子,保守估计得等到大春成亲。 清水巷那边,房间里站了三个人。 张爷听到回报,有些意外:“告诉了他的妹妹?还有什么?” 一个护院打扮的人说:“这个倒不是告诉的,看起来她妹妹在他去以前就知道。还有,这个二黑交家里十两银子时,有些麻烦。光是解释银子来历,就说了近半个时辰。给他母亲逼得很急了,说明天要把银子还回去,也没松口。口风还算紧。” 张爷笑道:“原本是想着,不让他白跑一趟,顺便让他有个置身事外的理由。没成想,倒成了麻烦。”又对另一人说:“石华,你再派个人,和顺子轮着再看那小子两天。过了这两天,咱们这里也差不多布置好了,就不怕消息泄露,再让他两个回来。” 石华应了,和顺子退出去。 第47章大哥在家的日子 听了冬儿的告诫,二黑虽然依然按原路叫卖,不过路过齐府的时候,总要远着一些。 至于那个张爷是否把消息捎给了赵爷,二黑也拿不准。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自己尽力把消息送到了,已经尽了心。自己只是个穷人家的半大小子,剩下的事情,实在无能为力。虽说这么想着,也还是希望看到哪天自己叫卖到这里时,宝生推开门冲自己招手。 大年二十七下半晌,冬儿的大哥大春也收工回来了。 豆豆在外面玩耍时,看到背了行李的大春,拉着大春的手一同回来。 大春回来的时辰还早,杨秀庭和二黑还没在外面讨生活。 大春的回归,依然受到郑氏的热烈欢迎。郑氏关心大春的每一件事情,当说到没拿山楂糖给罗师傅,郑氏很担心罗师傅为难大春时,冬儿惊愕的心情达到了顶点,手里的土豆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冬儿没去捡掉到地上的土豆,怀着惊愕的心情,用惊愕的眼睛看过去,正对上了郑氏恼怒的眼神。 坐在炕上的豆豆问她:“姐,你怎么了?” 冬儿才收拾心情,忙去捡掉了一地的土豆。心里反复安慰自己:原来对于有些人来说,主观定位了的事情,是非观可以很模糊的。 杨秀庭回来时,大春热情的叫道“爹,您回来了?” 杨秀庭只垂着眼睑,淡淡的应了一声。 郑氏见杨秀庭态度冷淡,悄悄地拉他袖子一下,小声说:“就算做错过事情,大春也不是有意的。再说,事情也过去了。孩子多长时间回来一次,你这样让孩子冷了心。” 冬儿正在旁边,听了这种论调,心想:原来总是在家的,就不用怕冷了心。 自从上次和郑氏闹了一次,平常冬儿和郑氏两人在家里就有些别扭。这时,家里又多了个互看不顺眼的大春,再听着郑氏对大春呵护备至,冬儿心里的不自在就无以复加了。 二十八在家煎熬了半天。下晌再和兰芝姐弟三个打柴,那畅快的心情,可以比拟旅游了。 兰芝家的馄饨摊,大年二十七就收摊了。冬儿领导的打柴的队伍,又增加了兰芝的两个弟弟,三小和四小。 想到大春现在一定正被郑氏隆重的让在炕上,而自己不用围观郑氏母子的母慈子孝,冬儿觉得庆幸不已。 多了两个孩子,打柴的速度相比人数,却慢了很多。 冬儿乐得逗着两个小家伙玩,倒也不着急:“没事,家里有我大哥帮我娘做活,晚些没关系。这几天咱多砍些柴,过年把家里烧的热乎乎的。” 兰芝随口问道:“你家大哥学木工有几年了吧,学的怎样了?” 冬儿含糊的说:“都说学手艺很不容易,得师傅觉得满意了,才会实心实意的教徒弟。而且,我大哥是几个师兄弟中年纪最小的,估计还得些年头吧。” 砍柴的尘土荡起,兰芝也就不再多问,几人专心干活。 冬儿四人擦着城门将关未关时,才抢进了城。 看门的大叔接过四人的进城税,埋怨冬儿:“瞧瞧你,还带着两个孩子,再晚些城门就关了,到时看你怎么哭。” 冬儿吐吐舌头:“下次不敢了,这次是没算计好。” 本来算计的时间差不多,没想到两个孩子背着柴垛,走的气喘吁吁。难道要把人家孩子累出个好歹?冬儿也没办法,只得多歇了两次。 大叔催她:“赶紧回家去吧,不然你爹又得请我喝酒了。” 冬儿朝着他扬扬手,和三人一起往回走。 四小问道:“冬儿姐,你认得那位军爷?” 冬儿说:“啊,我有一次没带进城税,眼看着要关城门了,没钱进不来,急的姐姐我差点哭了。人家大叔看我可怜,帮我垫了一文。” 接着,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吓唬小四道:“你可要小心了,我是女子,哭了没什么丢人,也有人可怜我。你是男孩子,要是不带钱,不但进不了城,连可怜你的人都没有。你只能在外面等一夜,还得防着有吃人的野兽出没。” 四小震惊的紧紧拉着兰芝的手:“姐,你每次都带够进门费了吧?” 兰芝埋怨的看了冬儿:“你吓他做什么?” 看见自己吓唬四小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冬儿乐呵呵的笑着说:“你家四弟还是蛮关心你的嘛?瞧瞧着急的。” 冬儿幸灾乐祸的语气,惹得兰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冬儿早早和他们分了手:“我先走了,没准儿你爹娘等急了,会出来看。看到我,会怪我没带好你们。” 也不管兰芝姐弟的反驳,急急地走了。 冬儿乐呵呵的回了家,这次回来的着实晚了,家里人又有些着急了。 冬儿进门忙抢先解释:“什么事情也没有,我想多打些柴,存多些,过年家里能烧着暖和。所以回来晚了” 杨秀庭说:“那也不能这么晚,进不了城可怎么办?你还带着人家兰芝,进不了城,可怎么和蔡家大叔交代?”冬儿没敢说,何止带着兰芝,还有两个小的呢。 郑氏也埋怨她:“眼看的过年了,家里事情多着呢,你这一走就是半天,我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冬儿惊奇道:“啊?不是有大哥在家吗?大哥身量高,力气也大,我还以为有大哥在家帮着您,会更好些呢。您不是常说,在罗师傅家里,大哥也常常帮着做活的吗?” 郑氏皱眉:“你大哥在外面都忙了一年了,回到自家,才能得空歇一歇。你怎么这么不懂体谅人。” 冬儿不再说什么。心里却暗骂自己嘴欠,有什么好说的,越说,话越多吧。反正明天就开始放大假了,大家都在家,也不用躲了,说那么多做什么? 眼看着就是大年了,冬儿抽空问二黑,齐府现如今怎样。 二黑摇头:“我每天路过,远远地都会看看。从外面看起来,齐府现在还不如前些天呢。前些天好歹还能见到几个不认识的人,这两天,根本就不见人进出。也不知那个张爷和赵爷是不是一路的,要是面和心不合,那宝生他们就惨了。我的信儿,也白送了。” 冬儿告诫他:“那你也不许再去探问。这个事情太大,咱们可管不了。若是再去涉足,只怕忙帮不上,就真的把自己搭进去了。我后来想想,其实那个张爷不错,人家也是为了你好,想着让你置身事外,才吓唬你。还在府门外给你钱,那是给你找个置身事外的理由。他们是不是一路,和咱们没关系。你哪里知道齐府里这个老爷、那个大爷的,到底谁对谁错。上次贸然闯进去,已经很不明智。你的反应稍稍慢一些,就栽到齐府里了。” 二黑嫌她嗦:“我又没说要去。再去连个理由都没有,那不是找死吗?这是你问我,我才说的,也只是告诉你一声而已。” 冬儿也知道二黑这几天担心宝生,心情烦躁,遂好言试探、安慰一番。确定二黑真的没有再去齐府探看的心思,这才放下心。顺带敲打了二黑,既然齐府的事情还没落定,就仍要小心谨慎。 第48章要过年了 冬儿在事后认真的想了想,当时自己的想法真的有些异想天开。 人家齐府是大粮商。这粮商到底有多大?生意做到了哪里?不但二黑不知道,杨秀庭也不知道。 冬儿原本就是一个升斗小民,考虑的事情难免有局限。在这么关键的事情上,居然就真的疏忽了。自己和二黑两个,根本就是没搞清楚状况。连人家的家底到底有多大都不知道,就敢在人家出事的时候凑上去。万一齐家是天国最大的粮商,那么,齐家的家事就有可能关乎到家国民生。那样,牵扯出的事情就是天家大事。若是这样的齐家出了大问题,无论从哪方面讲,死上百八十人,那都是小菜儿。捎带几个像二黑、宝生这样无辜、不长眼的局外人,就是捎带脚的事。 现在庆幸都还来不及,怎能再凑上去。 好在万事顺遂,没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也许是二黑的小心起了作用,也有可能人家不太把二黑这个小虾米当回事。总是没发生什么意外就是了。 这是冬儿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大年,过的还不错。 不管怎样,今年多了糖葫芦和豆苗的进项,山楂糖也卖了些日子。基本上说来,今年比往年要好很多。所以,郑氏平日虽节俭,各色年货置办的比往年好。 家里人每人都置办了新衣新鞋,过年的吃用也办的不错,鸡、鱼、肉、蛋都有盈余。 冬儿的新衣是粉花上衣和蓝底紫花的裤子,大红棉鞋,还有扎头发的粉红绸带。就这粉红色的绸带,把冬儿郁闷的够呛。无奈大家都说好看,自己除了用它在头发上扎出漂亮的蝴蝶结,还能有什么办法? 差点忘了花生末。放着没用,还占地方的花生末,杨秀庭在年前拿出一部分,与糖粉、熟面粉拌匀,和熬好的糖裹、叠在一起,做了一些糖。成品有些像小号千层饼的样子,卖相不太好。但尝尝味道,简直没的说。 杨秀庭尝了千层酥糖的味道,神情复杂的看了看一脸淡漠的冬儿,暗叹一声。 从大春成功说服家里,开始拿糖给罗木匠,冬儿就不大对家里的买卖发表意见。之后又和郑氏较劲,宁可饿晕了,也不肯对郑氏服软。虽然杨秀庭也认为冬儿有自己的理由,但是和母亲这么拧着劲儿的较真,杨秀庭也觉得冬儿这样做有些过头。性子太强,心思太重,动辄就拿生命赌气。若是任由冬儿随性发展,到再大些,就更管不了了。所以,杨秀庭也不再顺着她的性子说话。 唉,杨秀庭叹气,这闺女好像感觉出父亲的戒心,不但没丝毫的忧心,反而更是万事不上心。让做什么作什么,没让做事也就歇着,再不是那个爱操心的孩子了。也就和二黑凑到一起能说几句话,其他事情,都表现的无可无不可。 他做这酥糖,要是往常,冬儿早凑到跟前,这样那样、这个那个的指点不停。可是刚才,冬儿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了。糖做出来,家里其他人尝了,都交口称赞,冬儿也只是点点头说了句“挺好吃”,就完事了。 唉,这闺女,这么容易就和家里人离了心。虽说有原因,但是也太冷情冷性了些。 冬儿没在意杨秀庭对她的担忧,只是满脑子想着以后该怎么办。 和家里一起脱贫、致富的想法显然不成。有郑氏和大春师徒的参合,做什么事都少不了分歧。家里不挣钱倒也罢了,要是挣了钱,再挣的多些,难免会有人眼红、记恨。像他们这样没什么根底的人家,上下齐心都不一定保的了平安,何况自家人都各怀心思,揪扯不断。 与其为了挣些钱,导致家无宁日,最后招祸,还不如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下去好了。 可是自己怎么办?再有三几年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自己的婚事肯定是郑氏做主,郑氏绝不会害自己,但是郑氏一定会替自己找一个郑氏认为好的男人。那会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而且,自己家的情况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无论那个时代的婚姻,讲究的都是门当户对。和自家匹配的人家,可想而知,只能嫁到一个目不识丁的家里。在这个时代,嫁入可不是嫁给一个男人这么简单,嫁入婆家面对的是一个大家庭。 自己去改造婆家的观念、认知?谈何容易。人家一家人以其固有的模式生活了几十年,为了一个初嫁入门的小妇人,改变人家老少一大家子的生活习惯和世界观?太有难度了。远的不说,大春和郑氏不是坏人,甚至是标准的好人,不偷不抢不害人,遇到贫困弱小还能尽力帮助。让他们听自己的话试试,天方夜谭吧。 想到这些,冬儿就烦恼不已,哪里还管得了其它那许多的事情。 自家爹担忧?让他去担忧好了,管不了自己老婆,做女儿的有什么办法。 依着郑氏的意思,自家闺女就应该温顺、听话、没思想。当然如果需要干活,类似于出城打柴这样的事情,彪悍一些也是可以的。 现在的自己,基本上就是郑氏要求的样子。难道为了让郑氏的柜底多几个钱,自己却顶着郑氏的白眼上蹿下跳。之后还要被打击,被质疑,再被连累,直到尸骨无存?自己又没有那样的自虐倾向。 所以,还是跟着家里的大潮流走,老妈让做什么做什么,没让做,咱就歇着。于是,冬儿就跟着郑氏投身到准备过年的一应事务中去了。 从腊月中开始,各家各户就开始打扫、清理家里犄角旮旯的灰尘、杂物。还要制作过年的食物,年糕、包子、饺子、丸子、烧肉等,据说要准备出除夕到十五的所有吃食。再不济的人家也要应应景,即使少做,也要做些。做好了之后,放在外面冻了,过年那些日子都吃这些。 对这个事情,冬儿很不解,刚出锅的新鲜饭食要比热冷饭好吃的多吧,过年了大家又有大把的时间,为什么要花这么大量的时间、精力,只为了能吃到剩饭。 不过,冬儿也只能心里不解一下,断然不敢说出来,人家原来的冬儿就这么过了十多年,这时候才提出疑问,说不过去吧。 郑氏领着冬儿更早就开始忙活了,十几天里,冬儿累的几乎懒得喘气。 还好,劳动付出了,回报还是有的。除夕这天,已经洁净一新的家里。粉刷得雪白的墙上,贴上了喜鹊登梅、花开富贵的年画,家里的清洁、喜气一下子就被装点出来。 劳动果然很伟大。 大年初一,整个院子不但干净、整洁,到处都是红彤彤的喜气。 一年了,不管哪家哪户,有钱的还是没钱的,对联、窗花、年画是必须要有的。凡是有门窗的地方,都要贴一副对联,就是柴房、小棚子之类的地方,对联也一定得贴。 预示着新的一年的希望,家家都不得马虎。所以,冬儿在院子里看到的就是满目喜庆,那些过往日子里的寒冷、饥饿、奔波、艰难,在这一刻都被留到了过去。大家都期望着未来的一年,会好起来,有好日子过。 第49章过年的琐事 蔡大叔、蔡大婶就是在大年初一,领着家里穿戴整齐的九个孩子,带着两包点心,来杨秀庭家里拜年。 蔡家的到来,着实的让杨秀庭和郑氏感到意外。但过年招待客人的吃食、茶水,家家都有准备。所以,蔡家人虽然多,招待的也算从容。 双方坐定,蔡大叔、蔡大婶对郑氏于蔡家的无私帮助,以及冬儿助人为乐的精神,给予了无比的感激和赞扬。 冬儿听着双方热情洋溢的赞美,有些牙酸,就拉着兰芝躲在一边说话:“你家这年拜的,是不是太隆重了点。” 兰芝说:“我爹说,一定要在大年初一给你家拜年,才显得郑重。” 冬儿问:“那点心很贵吧?我家都没舍得买。” 兰芝理所当然的说:“再贵,该买也得买,买点心的钱我娘老早就留出来了。不过是两包点心,没什么的。从你到我家里,告诉我们怎么栽好豆苗开始,我家的光景就一天比一天好。我爹娘都说,你是我家的福星。”又小声说:“要不是你提起,我家哪里会想起卖馄饨。” 冬儿嗤笑她:“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你家的日子能过起来,那是因为你家爹娘主意拿的正,你爹又有手艺,家里人个个都能干。” 院子里,长得一样样的六小、七小,穿着厚厚的棉衣,衣服上虽然有补丁,但是整齐干净。两人拉着手,跟着五小,眼馋的看豆豆炫耀他的千层酥糖。 豆豆得到了三人十足的关注,心情愉悦。显摆的最后,蔡家的三个小的各得到一块千层酥糖。 六小、七小拿着糖,还没吃,就笑的两排牙齿都露出来。 冬儿微笑的看着,几个孩子即使在冬天,也能不避严寒的出来玩耍了。 冬儿问兰芝:“你这三个弟弟,今天才穿了衣服出来玩的?” 兰芝说:“不是,买回的衣服不太合身,我娘改了改。改好衣服让他们试穿时,他们就出去玩了一会儿,没走远,就在院里呆了一会儿。我娘怕过年时穿不出新鲜,就把他们叫回去,脱下衣服放起来。昨天已经穿着棉衣,在外面玩了一天。要不是我娘怕他们冻着,硬叫回去,只怕个个都不着家。” 冬儿当初盼着兰芝家的生意能做好,就是因为炕上那几个眼睛清澈的孩子让她感到心酸。 这时得偿所愿,冬儿不由自语道:“多好啊。” 兰芝也说:“是啊,就没见弟弟们这么高兴过。” 兰芝又说:“前些日子我家太忙了。我爹不但自己要上工,还要照顾我娘出摊、收摊,累的还病了两天。年后我大哥、二哥就不去学徒了。说是学徒,其实就是给人家打杂,活重,经常受打骂,还吃不饱。现在家里能吃开饭了,他们两个回来还能帮我娘摆馄饨摊。我娘也不用专等着爹有空才能出摊、收摊。有了大哥、二哥帮手,照着年前的买卖,我们就可以再加一张桌子。” 冬儿笑着问:“为什么不是加两三张桌子,那样不是更好?” 兰芝说:“能多加一张就很好了。年前我们才一张桌子,我家里就挣了好些钱呢。” 冬儿手肘碰了她一下,说:“哎,说话要小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挣了很多钱呢。” 兰芝声音大了些:“本来就是嘛。看我们身上的衣服鞋帽、家里的吃食用具,都是那一张桌子的馄饨摊挣下的,这还不够多吗?” 冬儿忙说:“够多,够多。就算你说的对,也小声些嘛。” 兰芝羞恼的推了她一下,咯咯地笑了。 双方家长、孩子本着友好和睦的精神,愉快的接触、交谈了近半个时辰,蔡家才结束了拜访。 双方道别、礼让后,蔡大叔、蔡大婶领着一众孩子离开。 看着他们浩浩荡荡的离开,冬儿感叹:“拜个年都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人多真的力量大啊。”同时也暗暗地咂舌不已,这每天得吃多少啊,兰芝娘也算是个有本事的吧。 杨秀庭感叹:“蔡大嫂的馄饨摊摆的好,家里有了活气。” 豆豆说:“四,他家的馄饨汤也用豆苗。” 郑氏说:“是啊,还是咱家教她怎样栽豆苗的。” 大春忙问:“是咱家教她栽豆苗的?” 冬儿斜了大春一眼,自家大哥,对事情的着眼点,总是么奇葩。 二黑这个年过的郁闷无比。因为齐府的事情还没落定,二黑不大敢和过年闲下来的伙伴们一起出去玩耍,只闷在家里。实在推却不过,也是出去应应景就回来。没尽兴的玩耍不说,还落了同伴们的埋怨。 二黑不但憋屈,连说都没地儿说。呆在家里,竟然还遭郑氏嫌弃,嫌他男孩子家的,好容易闲下来,竟然每天窝在家里。 二黑无奈,只得常常呆在汤先生屋里。 汤先生对二黑给他冷清的房间里带来的那丝暖意,毫不领情,对二黑诸多嫌弃。为了在汤先生家的日子好过一些,二黑经常偷拿了家里的柴和吃食,塞给汤先生。就是这样,汤先生也没对二黑写的字少一点点嘲笑。 有时间、有鞭策,又有二黑知耻而后勇的精神。一番努力之后,二黑的字虽然写的依然惨不忍睹,但识得的字却多了。 偶尔拿起汤先生写坏了的废纸,连蒙带猜,居然能把内容看个八九不离十。以至于乐于打击二黑的汤先生都不禁感叹:“这脑袋长在你小子身上简直是浪费,我要是有这样的脑子,哪里还用得着圈在这么个小院子里,每日为了一顿饱饭奔波、操劳。” 二黑听了,乐呵呵的,直接把这话当做了夸赞。 郑氏和大春却对二黑不务正业嗤之以鼻,郑氏说:“有那时间不如多问问你爹,看看能不能早一点上手做糖来的实在。” 大春也劝二黑:“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最怕的就是思慕过高。你要是不愿意贩卖糖,我和爹娘说说,你也找一个喜欢的行当去学徒,学成了就不用见天风吹雨淋的在外面跑。” 二黑说:“我挺喜欢在外面跑,能遇到很多新鲜事儿。这字,我这就是闲着的时候弄弄,没把它当做学问,误不了正事。” 经过重要的三十、初一、初二,又过了亲戚朋友们开始走串的初五、初六,转眼到了初八。 初八,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日子,街上开始有了些小小的热闹,冬儿认为这些是给元宵节热身。有了热闹,自然会有看热闹的人。人多了,买卖就要开张。 初八这天一早,杨秀庭做了糖葫芦,和二黑一起正式上工。 兰芝家里也按照计划,在这天大早摆出了馄饨摊。 年还没过完,家里没多少事情做,英和桂枝约冬儿上街看热闹。郑氏点头后,三人说说笑笑的也去看热闹了。 第50章齐府的小厮 在这里,人们辛辛苦苦劳作了一年,挣到的钱,除了放下一些留作急用,其余的都是要花在来年的正月里的。花销不外乎衣物、吃食、置办家当。 现在大年才刚初八,走在街上,就能看出街上人们的衣、食,较年关时的不同来。人们的衣物整齐鲜亮了很多,很多小孩子还能叼着些零嘴儿吃。 街上的店铺大都没开门,但小吃、零嘴、小物件、杂耍之类的小摊,隔不多远就能看见一个。 这时走在街上的人们,通常都是闲逛的,三三两两、说说笑笑。 姑娘、小子们拿着过年落在自己手里的压岁钱,流连在各各摊位、推车前,问价、挑选、讲价钱。更有西市、东市这样的地方,摊位一个挨着一个,人们挤挤挨挨的煞是热闹。 二黑像往常一样,扛着插糖葫芦的草柱,按照经常走的路线沿街叫卖。 初八街上出来游玩的人不少,二黑的生意也不错。拐小巷的时候,二黑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齐府怎样了。 于是,二黑拐了个弯,走进通向齐府的巷子。一路叫卖,渐渐到了齐府后街。 二黑远远地站住,看那依然关着的门,思量着:好长时间了,怎么还是这样?是好是坏总得有个结果吧?这要拖到什么时候? 打量了片刻,见没什么动静,正准备离开,一眼扫见街角,那是齐府做杂役的老伯?扫街扫过来了? 二黑小小的兴奋了一下,这老伯是齐府的老仆。有熟悉的人出现,是否说明事情有了结果,而且是自己希望的结果。不过即使事情了结,冬儿也不让自己主动找上门去,说那样有挟恩图报的嫌疑。 想到这些,二黑也就没走近,打算再看看情况。宝生要是没事,总要出现的吧?等明天再来看好了。 就在二黑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被人大力的拍了一下肩膀。 身后有人粗声粗气的喝道:“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偷了东西?过来让爷搜搜身。” “宝生!”二黑一下子就被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这个不仗义的小子,当时没帮自己一丁点儿不说,到现在了,竟然还奚落自己。不是他,自己怎会有那等难堪的遭遇。 二黑一反手拽住宝生:“好你个宝生,小爷拼了小命的帮你,你一旁看笑话不说,还敢奚落小爷。小爷因为你,吓得半条命都没了。你赔小爷来。” 宝生靠二黑太近,一下子没躲开,被二黑拽住,挣脱不开,忙赔笑:“二黑你错会了哥哥的意思,哥哥哪里会奚落你。哥哥是有日子没见着二黑你,太想你了,才和你闹着玩的嘛。” 二黑怀疑的看他:“真的?” 宝生忙道:“真的,真真儿的。” 二黑当胸给了他一拳:“真的个屁,你当小爷是傻子。连个好赖话也听不出来?” 宝生脸色痛苦的捂着胸,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哎哟,你可把爷给打坏了。”颤着手指着二黑:“告诉你,爷现在的身份可不同往日了,这下子打坏了爷,你可没好日子过了。” 没怎么用劲儿啊,二黑狐疑的拉开他的手,去看他胸口。却被宝生一把搂住肩膀:“好了,吓你的。走了,走了,站那么远干什么,凭咱那么好的人缘,过去直接踹门都行。” 二黑嫌弃的用一只手推搡他,没推开半分。 沿着宝生拉扯的方向,竟然不是后街的那个小门。二黑疑惑问道:“干什么去?”指了指常进出的小门:“不从哪里进吗?” 宝生立时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那里是做杂役进出杂物的小门。爷现在是有正经差事的,哪里能走那里。” 有了正经差事?二黑有些发懵,随即注意到宝生的称呼:“好好说话,什么爷、爷的?你以为你真是爷呀。” 宝生一听就不乐意了,控诉的回看他:“你怎么能这样?不是你刚才自称小爷、小爷的吗?我是听你说的神气,才也这么说的。” 额!二黑从没发现宝生这么难缠,宝生一直都是个好说话、好心肠的人,今天吃错药了怎么的。只得好言好语说道:“好了,好了,败给你了。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好,行了吧。” 宝生这才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二黑侧头关切的上下打量他:“你们府里没事了?那天看你动也不敢动一下的样子,他们没怎么你吧?” 宝生说:“没怎么。那天你带着字条刚走,那个叫刘大的管事就来了,问了几句,硬说我给你夹带了东西出去,只说要抓回来你,一起打死。让人看住了我,他自己带着人去追。当时把我吓得够呛。”好奇的问:“你让人家那么搜都没搜到东西,你把字条藏哪儿啦?”想到那天的情形,有些想笑,又怕二黑翻脸,硬生生忍住了。 二黑瞪他:“能藏哪儿?藏哪儿都得被搜到。”随即得意道:“我把它吃了。” “啊?”宝生问:“咽到肚子里了?那你是怎么递出去消息的?” “笨。”二黑给了他一个字的评价后,说道:“我听到有人追,打开字条看了一眼,然后赶紧吃进肚子,这才没被发现。”转而又严肃的对宝生说:“跟你说啊,那东西好难吃的,万一有毒,还会影响我的寿数。你得赔我。” 宝生原本听得有些震惊,合不上嘴,听得后面二黑明显讹人,忙说:“你快别扯了,有毒你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再说,一小片纸,能有什么毒?再再说,我是替刘管事做事,你要赔,找刘管事好了,我一个小厮可赔不起你。” 二黑道:“现在小厮了,刚才是谁,满口的爷身份不同了,爷有正经差事了?我还以为你就是管事呢。” 宝生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有了正经差事,就离当管事更近了一些。照着这样下去,没准儿哪天我真能当了管事也说不定。”又搂紧了二黑的肩膀,说道:“最主要的是,咱哥俩要同心。” 这小子要疯了,满嘴的胡话。二黑这时看他就是个疯子:“你做你的管事梦,发你的疯,别连累我啊。我还指着刘管事一直光顾,买我家的豆苗呢。让刘管事知道,你走着站着的想翘他的管事位置,我还和你同心,我的豆苗还能卖进齐府吗?你们府里这么多天没买我家的豆苗,我家的豆苗都有些压货了,只好自己家吃了些。” 宝生啧啧道:“瞧你那点子出息,这就能吓成这样。我们府里的大小管事多了去了,刘管事已经不是小厨房的管事了,前些日子升了,当了大管事。哎,你不是要找刘管事赔你中毒的事情吗?咱现在正好找他去。” 第51章进齐府 两人说着话,不觉已经走到侧门的门口。 宝生对看门的招呼道:“大叔,这位是刘管事要我带进去的,您这里记着些。我这就带他进去了。”也没看到那看门的对二黑扛着的糖葫芦露出诧异的表情,直接拉二黑进门。 二黑刚刚听了宝生要带他去找刘管事的麻烦,再被宝生拉着进门,立时没出息的拽着宝生的胳膊,脚底搓着地,不肯往门里面走,嘴里还说着:“我只是跟你开开玩笑,找刘管事做什么,我不去。” 宝生硬拉着他往里走,小声说:“赶紧进来,在门口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让管家知道了,得打我板子。快进来,进来我跟你说。” 二黑只得磨磨蹭蹭的跟着他进门。 从侧门进来看见齐府的光景,就不像后院那个偏僻的小门里了。 进门放眼开阔,远远的正门处,那高阔的门楣,即使在院里看,也是漆色鲜艳,雕画耀目。 门内的照壁厚重庄严,雕饰简单,上面隐约可见照壁上一排排的字迹。 二黑心想,照壁上的字迹估计什么家训之类的吧,大户人家爱弄这些。又寻思:他家人从小到大,天天看家训,不会麻木吗?又想:也许从小看到大,照壁上的内容会深入每个人的骨髓也说不定。 来不及细看周围环曲的回廊小径、树木掩映下的精美房屋院落,二黑被宝生拉着避开人,往僻静里走。 宝生边走边说着:“先别急着看那些,你先听我说。” 宝生整肃了一下情绪,一脸正色的对二黑说道:“刚才是咱哥俩玩笑,现在和你说正经事。年前,你实在是帮了我们府上的大忙。我们三爷说了,二黑你虽然人小,但是高义急智,要当面向你道谢。这两天,我一直在侧门的门房等你,等到今天才听见你的叫卖声。” 二黑皱着脸,为难道:“不用了吧,我又没怎么样,不过跑跑腿,哪里用你家三爷道谢?三爷身份高贵,我要是见了他老人家,都不知道说什么,我还是回去吧。”说着,扭头要走。 宝生拉住他,笑他:“什么老人家,我家三爷年轻的很。你不用紧张,你帮了我们府上的大忙,当然要谢你。三爷可是我们府上正经的管事主子,三爷要见你,你怎能不去?三爷可不是随便哪个人想先就见的,这是你的造化。” 二黑说:“就因为齐三爷是齐府的正经管事主子,我才紧张嘛。其实,这个事情和你家齐三爷没什么关系,我当时就是看齐府不太对劲,怕你和刘管事跟着有麻烦,这才去问问。你们没事就好,有你谢我就行了,我不进去了。我还要卖糖葫芦呢,你看,还剩了好多。” 原本二黑也希望能让齐府的人心存感激,可真到了跟前,二黑发憷了。 宝生这才想起他还扛着糖葫芦,忙一把抢下:“光顾着说话,才看见你还扛着这个。这怎么行?扛着这个进府,人家还以为我们府上今天午饭吃糖葫芦呢。” 二黑抬眼看去,果然见三三两两路过的仆从们,看向他们这个方向的眼神奇怪,奇怪的眼风瞄的就是糖葫芦,有的还远远的指指点点。 二黑忽然觉得有些脸红,这么体面的华贵府邸里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插满糖葫芦的草柱,很不搭调。 宝生举着草柱,颠颠的沿着来路,回到侧门门房,把糖葫芦交给侧门的门房,拜托道:“大叔,麻烦你,这个先放您这里。一会儿我们出去的时候再来取。” 看门的大叔呵呵地笑:“我说嘛,怎么举着这么多的糖葫芦就进来了。” 宝生赔笑:“您还笑话我,我这不是没注意吗。” 放下糖葫芦,宝生重又拽着二黑走进去,说:“好了咱们就去见见三爷,我们三爷人很好的,很和气。” 二黑是真憷:“你说人家那么高的身份,我不过是个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也不过传了个话,怎么当得起齐三爷的谢。” 齐府的三爷是齐大老爷的第二个儿子,府里排行第三,齐府年轻一辈最出色的的一个。现如今齐府的事情大多是齐三爷掌管。 让掌管齐府的齐三爷谢自己?二黑光是想想,腿肚子就有些转筋 “身份高才更要见,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宝生打量着他,接着说:“平时见你也能说会道的,没发现这么胆小啊。” 二黑解释:“我这不是胆小,是我自己没做什么事情,却接受那么大人物的谢意,觉得受之有愧。” 宝生:“不怕,不怕。你要是知道当时的情形,就不会这么想了。” 随后,压低声音接着说:“当时,偌大个齐府,就是想飞出个鸟,都得一层层报上去,最后要人家刘大管事看过了,点头了,这只鸟才能飞出去。除了二老爷的人,我们这些人在府里,互相见面打个招呼,都要偷偷摸摸的,让人看见就是一顿臭骂,再不然,挨顿打也不新鲜。就那个小字条,也是费了多少周折,才到了我手里。”说到这里,如释重负:“还好,你小子够机灵,一上来就说找我送豆苗。他们怕外面知道府里不太平,才把我喊出来,应付一下场面。” 宝生笑眯眯的重重拍了拍二黑:“好几个人又是搜身、又是吓唬,还能装的像个孙子似的,你小子怎么就那么机灵呢。我站那里看着,心里佩服的要命。” 想到当时的情形,二黑额头冒汗,忙打断他:“行了,行了,你还好意思说?当我没看见,你哪里是佩服我,只怕是憋笑憋得快背过气了吧?要不是你们府上那几个人横叨叨的,又看的紧,我早上去踹你两脚了。” 宝生嘿嘿的笑:“只踹两脚,应该,应该。” 二黑想起他刚刚吹的牛:“你才说,你不看小门了?是调到紧处做大用?出息了?” 说道这个,宝生立马眉飞色舞,兴奋的压低声音说道:“这个事情后,三爷说我是个能办事的。我现在跟着三爷做事,虽然是外院听传,但那也是三爷跟前的人。我宝生,再不是那些一划拉一大把的,连叫什么都可以不用知道的小子了。刚才那看门的大叔,我以前哪里敢这么大咧咧的随便进出,人家大叔只用一眼就能把我瞪回去。” 二黑替他高兴:“不错啊。” 宝生笑着说:“还是托兄弟你的福,要不是你把信捎出去,人家三爷认得我是谁?哪会说我能办事。” 二黑推辞:“别这么说,你不是一样机灵,不然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纸条塞到我手里。何况,我当时往府里送豆苗,人生地不熟,你总那么关照我。我不过帮着你捎了个信,还是和你相熟。想我刚开始送豆苗的时候,你都不认识我。” 宝生涎着脸,凑近他说道:“所以说,咱兄弟同心嘛。你刚才还说我说的不对,太伤哥哥心。” 二黑很嫌弃的推开他。 第52章跟着刘管事走 两人沿着一条僻静的小径走,雕画精美的楼台渐渐远去,远远近近的简朴房舍和矮树丛交相掩映,路上遇到的人多是些下人。 宝生和人打了几次招呼后,想起刘管事说二黑的事情不宜声张,自己和二黑要是这样过去,似乎有些不妥。 于是,宝生和二黑在一处矮灌木丛边停下。宝生叫住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子:“小兴,烦你去和刘管事问一声,我带了同伴来见他,怕是不方便进去,他是否有时间见见。” 看着那小小子走了,二黑说:“刘爷要是没时间,咱改天吧。要不,告诉我那天方便,到时我在门房等着刘爷。” 宝生摆摆手:“刘管事一准儿能来。”说着放低了声音,凑近二黑:“你别老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你做的事情老大了。刘管事私底下和我说,那时,齐府的上下门房和各个门关,都攥在二老爷手里。当时大老爷和三爷的人,想了好多往外递消息的法子。到最后,只有咱们这一路把消息递出去了。府里出事的时候,刘管事地位还不高,也不是很能说得上话,他说你这个路子可能有用,大家也就当个万一预备着,根本没报什么希望。结果,还就是你把消息送出去了。刘管事和我也因为这个事情办得好,才得了家里主子的看重。” 接着,有悄悄地又对着二黑耳朵耳语道:“当时有两路带消息的人被二老爷发现了,当下打死三个人。剩下的六个一直关着,直到府衙来人,大老爷出面,那六个人才得以放出来的。” 说完,看着二黑吃惊的面容,严肃的点点头。是的,我们是冒着生命危险做成的这件事情。 二黑惊吓这件事情的同时,更惊讶于冬儿的判断。 二黑想起,听自己说齐府和张符遭遇的时候,大冷的天,冬儿的额头却冒汗了。 当时,二黑只以为是女孩子胆子小。现在再想,冬儿沉着脸说出的告诫的话,虽然没有亲临,大概冬儿比自己更知道事情的危险。 宝生和二黑眼神交流的时候,刘管事沿着灌木丛走过来。 待刘管事走近了,二黑和宝生连忙见礼。 刘管事点头,又看了看两人,问:“两个人说什么呢?能说得脸都变色了。” 宝生揉揉脸:“没有吧?有那么明显?” 刘管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怎么没有?说话都不知道避着人。” 转而向着二黑,温和的说:“杨小哥这次不但帮了刘某,也帮了咱们齐府。刘某的运气好,遇到了杨小哥这样的信人。多的话就不说了,这次请小哥来,是我们三爷的意思。我先带你去见见三爷,让三爷和你说话。” 这个时候,也由不得二黑表达不同意见,只好规规矩矩的跟着人家刘管事往宅子的深处走去。 三人一路向里走去,刘管事问了二黑过年怎样,家里的生意,还问了豆苗还有没有卖。 一路走,一路闲聊,不多功夫,前方地方开阔起来,偏东的上方是一个的院子。院墙砌的不高,是简单明快的白墙灰瓦,显得静谧、恬淡。 那看起来安静、平淡的院落,让二黑一直紧张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刘管事领着两人走进圆拱院门,里面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两边是厢房和回廊,迎面的三间正房不太高大,却精致古朴。门窗没有雕刻花纹,但那不规则的曲回的格段却很有韵致。 西边下手房间里出来一个十五六的小厮,迎着刘管事笑问:“刘管事这样的大忙人,今天怎么得闲了?这是来见三爷的?” 刘管事笑道:“金利小哥净取笑我,我哪里是什么大忙人,不过给府里做些琐事。今天来是有事回三爷。烦小哥回禀三爷,我把二黑带来了,看三爷是否空闲。” 又对二黑介绍:“二黑,这位是三爷跟前的金利小哥,一等一的机灵能干。” “刘管事,你这才是取笑我,当着二黑小哥的面,我哪里敢称机灵能干。”金利对二黑的年纪很吃惊,笑着说:“这位就是杨家的二黑小哥啊,年纪这么小,就机智敏锐,真是难得。我这就进去禀了三爷,二黑,烦你在这里稍等片刻。” 二黑连忙见礼,连声说:“不忙的,不忙的。哥哥尽管去好了。” 刘管事三人在中间的房门前站下,只是片刻,就得了回音。金利挑帘让进三人,自己依旧退下。 这个房间大概就是用来见客的,正对门的是一张厚重华丽的深紫色桌子。桌子两边各一把雕花直背椅,估计是主宾的座位。 再往下,左右手两排放置了各三把同样花纹的直背椅,椅子和椅子之间有小几放置,现在这些椅子上都没人。 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男子,正坐在进门右侧靠窗的小几旁,身边站着一位和金利差不多大的小厮。 那男子大概就是三爷了,没带头巾,容长脸,面容清俊,神情有些整肃。三爷的穿着,看着也没多么富贵,半旧宝蓝色袍子,同色腰带系的松松的,挂着一块青色透亮的玉佩。 刘管事和宝生上前叫了“三爷”,行礼。 果然是齐府三爷,二黑忙跟着见了礼。 齐三爷摆手:“好了,不要多礼。”又笑着看了看二黑,说道:“原来杨家小哥的年纪这么小。杨小哥坐下说话。” 随后叫小厮:“金瑞,给杨小哥看座。” 二黑推辞不过,惴惴的坐在金瑞搬来的凳子上。接过金瑞端来的茶,小心的就近放在一个小几上。再看到刘管事和宝生都站在齐三爷的下手,更觉不安。 齐三爷也看出二黑的不安,说道:“杨小哥安心坐着就好。”笑着扫了一眼刘管事和宝生,说:“你是客,他们是家里人,不用管他们。” 二黑拘谨的听着齐三爷和他说话:“……原本应该上门道谢。奈何家事纷乱,着实不好张扬。再者,虽是家事,但关系重大,倒是怕给杨小哥家里惹了麻烦……” 二黑深以为然:你家二老爷,动辄就能把偌大的齐府控制住,随随便便就要打死人。就算是这样,看齐府风平浪静的样子,二老爷显然啥事没有。你家二老爷斗败了都能全身而退,可见其势力不同一般。就算他一时奈何不了你们,难道还奈何不了我们这些小虾米?哦,小虾米是冬儿常说的话。让二老爷知道,坏他事的是我……,三爷您还是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好。 齐三爷当然不会理会二黑心里想的什么,而二黑也不敢把心里想的直接讲出来。 于是,二黑只好听齐三爷继续说:“……杨小哥是冒了大风险帮的齐府,总要有些表示才好。杨小哥可有什么思慕、想往的事情?若是有,我齐府又能做到,定当成全杨小哥。” 第53章回家的路上 虽然二黑当初帮忙也存了些功利心,但终究只是想象,没想过真的实现时会是怎样的情形。 这时听了齐三爷的话,二黑慌忙站起,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三爷您折煞小的了,小的不过帮宝生送个信,实在不值当三爷这么抬举。” 齐三爷抬手示意二黑坐下,对刘管事说:“刘管事果然好眼力,这杨小哥果然是个踏实、靠得住的。” 刘管事规矩的回道:“小的是看二黑做生意实诚,不贪小利。豆苗独一家的时候,二黑没仗着独家买卖漫天要价。有人看了他家的豆苗,二黑怕众人一拥而上的栽豆苗卖,豆苗跌了价,小的难做,早早的给咱府里降了价。当时,小的就觉得二黑做生意实诚不说,思虑也是周详,方方面面考虑的周到。” 刘管事一番诚心的夸赞,把个二黑的满脸通红。 齐三爷点头:“是个好孩子。”又问二黑:“你真的没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年前街面上卖的山楂糖就是你家的吧?忽然就不卖了,可是发生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二黑摇头:“三爷,那件事是我家做的不对,不关别家的事情。” 二黑有些犯愁,看样子齐三爷很想自己提个什么要求,估计是想一次了解,来个心安? 可什么是自己思慕的呢? 读书?照着家里的情形,好像不太现实。自己倒是可以在齐府的帮助下读书,可家里的生计怎么办?还有,齐府资助自己读书,真的可以吗?不怕齐家二老爷察觉到什么吗? 找个体面的事情做?好像也不太可能,一是自己太小;再一个,人家齐府的体面差事,用的都是家奴,只怕都是要卖身为奴的。就算自己不介意身份,爹娘也一定不会答应。 二黑拼命的想自己有什么可以实现的人生理想。 别看平时羡慕人家这个、那个的,真轮到自己,还真想不起自己想要什么。家里面嘛,要是有个铺子最好了。可是凭着这么一点事情,要人家的铺子,脸皮要不要太厚。要银子?光是想想就觉得脸红。何况还有母亲呢,得了东西,怎么向家里解释。人家齐三爷表明了不愿意外面知道这件事,而且自家也承担不起搅合齐府家事的后果。 看二黑苦恼的有些走神,齐三爷会意的笑了,叫了声:“杨小哥。” “啊?”二黑回过神,看向齐三爷。 “你家里不富裕,原是可以帮衬你家里一些钱物,你看可以吗?” 二黑苦着脸说:“齐三爷,您还是饶了我吧。您要是给了我钱物,我是没法子和家里长辈交代的。就算和家里交代清楚,多出来的钱物也是麻烦事。拿了钱物就要花用,我们普通人家,没来由得忽然富裕起来,难免惹人猜疑。三爷,我是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救人危难的事情,现下也想不起什么想望。要不,咱还是算了吧,以后我或者家里有事情解决不了,我再来找刘管事帮忙,您看可好?” 把个宝生急的,站在边上头顶都要冒烟。 看来这个二黑是真的为难了,齐三爷说:“杨小哥不要多想,既然是这样,就按你说的办。不管什么时候,或者找出路、寻生计,或者遇到难事,你都可以来府上找我。宝生就在我院子里听唤,你找他、找刘管事递话都行的。” 刘管事带着宝生、二黑出了院子,金瑞问齐三爷:“三爷收下二黑,跟着您做事?” 齐三爷点头:“我看这孩子不错,机智、聪明、不贪心。像他这样的人,只怕从没到过咱们这样的府邸里,可是你看他,只是刚进门时扫了房间一眼,就再没看过,不甚在意的样子。” 金瑞说:“三爷怎么不直接问他?” “我只是看看他有没有想要进府里的意向。看来是没有,咱们当然不好强求。”说着,齐三爷站起身,往里间走去。 出了齐三爷的院子,宝生都顾不上刘管事,抓着二黑好生的埋怨:“你怎么这么笨呢?平日里看着聪明伶俐的,原来都是中看不中用。问你想要什么,你说啊。读书,你不是一直想的吗?盘个铺面,这样你就不用风里雨里的跑了嘛。来咱齐家的铺子里,学个账房啦、小掌柜啦的多好,你不是说以后要像你们院子里那个姓秦的账房那么风光的吗?至不济要银子也行,照着三爷的意思,只要你开口,银子多少都不成问题。有了银子,可以买房置地嘛。你急死我了……” 二黑一脸的窘状:“那怎么行?我不过帮你送了个信,怎能妄想那么多。以后遇到难办的事情能找刘管事帮忙,就是大幸了。” 刘管事也说宝生:“好了,二黑的想法也不算错。既然二黑不好和咱府搭上关系,还是小心些的好。”转而诧异的问二黑:“听宝生说,你是喜欢读书的,你聪明伶俐,读出来总有用的。供你读个书不算是过分的要求,为什么你不对三爷说出来?” 二黑低声说:“我大哥在外面学徒,一年回来不了几天。我要是再读书去,家里好多事情就没人做了。” 刘管事点头:“也是,家里的事情也得考虑。” 宝生无奈,只得拍拍他的肩膀:“我现在在三爷的院子里做事,我们少爷有时会到三爷这里写字。少爷写过的纸没什么要紧,等我攒起来,拿来给你习字用。” 宝生原路把二黑送到侧门,取了糖葫芦,唠唠叨叨叮嘱了二黑好半天,才转回院里。 二黑怀了满腹的心事,依然在街上转着,直到把糖葫芦卖完,才往家里去。 二黑自己回来的已经挺晚了,远远的居然看见冬儿,冬儿回来的也这么晚。 冬儿、桂枝、翠英三人中,桂枝比二黑大一些,算是大姑娘了,二黑也不好上前,于是跟在冬儿三人身后,慢慢往家里走。 翠英看起来最高兴:“原来兰芝家的馄饨真的这么好吃啊,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还拽着冬儿的袖子问:“冬儿,你整天和兰芝一起打柴,你一定知道,她们有没有天天都吃一碗馄饨?” 冬儿还没说话,桂枝接过话:“你以为咱们凉山街的人家有多富贵呀?馄饨汤是养家糊口的营生,哪里能让家里人天天吃。” 翠英听了,越发的赞叹道:“呀,今天我们是沾了冬儿的光,要不然咱也吃不上。是吧,冬儿?”不等冬儿回答,又回味道:“真好吃啊。” 冬儿笑话她:“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嫌丢人呐?” 翠英表示的很理所当然:“那有什么丢人的,就是好吃嘛,本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嘛。说起来,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一个是你家的菜肉馅饼,一个就是兰芝家的馄饨了。可你家的馅饼,我才吃了小半个。今天的馄饨汤,那是管饱的。” 接着,又夸张的说:“这么好吃的饭,管饱的啊。汤香、肉香、菜也香。我今天晚上不吃饭了,我要让自己记住这个味道。” 第54章嚣张的小厮 翠英夸张而又没羞的口气,听得桂枝和冬儿两人笑起来。 二黑从后面看的到,两人的肩都在颤动。想来是身在大街上,不敢大声笑出来,只能苦忍着,憋的全身颤抖不已。 二黑自己也憋的够呛。 冬儿本来就被翠英的奇葩逗得发笑,没想到翠英接下来握着拳头,改口说道:“不行,晚饭还是要吃的,不吃饭会饿。我不这么记馄饨的味道了,味道嘛,多几次吃,自然就记住了。”发狠道:“等我有了钱……” 冬儿忍不住咯咯的笑出声,接口:“等你有了钱,吃馄饨,就胡饼,想撒葱花撒葱花,想撒豆苗撒豆苗。馄饨,咱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 冬儿说得已经很可笑了,桂枝那里还在增加笑点,傻傻的问:“冬儿,那么好吃的馄饨,为什么要倒一碗?那不白花钱了吗?多可惜。” 这下,二黑也忍不住了,结果自己还没笑出来,突然身边有一人爆笑出声,把二黑的笑声堵在喉咙里,差点呛到。 二黑怒目看去:谁这么嚣张,笑自家妹子! 二黑的怒气挺大,结果被人家挑衅的眼神挡回来,人家还质问二黑:“怎,怎么了?许,许你鬼鬼祟祟跟着人家姑娘,就不许我笑一声?”这个讨厌的家伙,笑岔了的气还没喘匀过来,就扬着下巴,一副欠揍的模样。 二黑却不敢惹人家,一看那人,立时没火气了,讷讷的称呼:“明,明……小爷。”张爷身边站着的那个小厮,明什么来着? 翠英本来笑着拍手夸冬儿说:“冬儿,你说太对了,就按你说的办。”然后就听见后面有动静,三人齐齐回头。 冬儿看见身后的两个人,惊讶冲着二黑道:“二哥?” 明喻一听,人家妹妹啊。立时收回扬起的下巴,臊眉耷眼的冲二黑挥挥手,一溜烟的走了。 冬儿有些不忿的看着明喻的背影,问:“那人谁啊?太嚣张了吧?” 二黑拉了拉冬儿的衣袖,小声道:“小声些,这人是那个张爷身边的小厮。” 冬儿:“……哦。那个,二哥,你怎么晚才回来?” “人家蔡家苦日子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做起个小买卖,能挣几个钱?你们就白吃了人家三碗馄饨。人家卖多少碗,才能挣回来这三碗馄饨的本钱。” 郑氏埋怨冬儿。 三碗馄饨那是好大的人情,不能偷偷吃了,却瞒着家里大人。冬儿回家和杨秀庭、郑氏报备。可是说了之后,就带来了直接的后遗症,郑氏已经唠叨了老半天了。 冬儿苦着脸说道:“我也不想的。蔡大婶硬是拉着不撒手的当口,兰芝就端上来三碗馄饨,还掰开了三个胡饼。我真的是没办法,才吃的。” 郑氏说:“碗里的馄饨只要没人动过,就还能卖给别的人,哪怕卖便宜一些也好。你当时就应该坚持不吃。” 冬儿解释:“不是那样的,娘,买卖不是这么做的。要是拿别人不吃的馄饨卖给另一个人,人家当然不愿意,会坏了买卖的行情。” “你们就不应该去人家那里……” 杨秀庭在这种时候不好插嘴,大春基本上不可能替自己说话。 豆豆作为围观者,嫌不够热闹:“是啊,姐,你怎么能白吃人家的馄饨,还吃了一整碗那么多。” 二黑心有戚戚的看着冬儿,捧着迟到的午饭,躲得老远去吃。 这还有个完吗?冬儿看着郑氏没有收场的意思,为了转移话题,连忙说:“娘,还有爹,二哥今天又遇到年前捎信的那个大爷了,人家又赏了他银子。” 死道友不死贫道。二黑怀里的二十两银子早晚得说,还不如这个时候说出来,给自己解个围,也算有个用处。二十两银子那么多,如果只赚一大顿唠叨,未免也太亏了些。 二黑碗里的饭才拔了一半,猛然听到冬儿这么不仗义的转移了话题,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嘴里的饭几乎要掉出来。 然后,就轮到二黑赌咒发誓的说银子来历很正,就是因为带了个重要的信,人家大爷赏的。就是今天早上,再次遇到那位爷。那位爷看到自己很高兴,大约想起年前事情办的顺利,就又赏了二十两银子。 杨秀庭疑惑的问:“你捎的什么信,能这么值钱?那是什么人,你知道不,他不会是在做什么犯法的事情吧?” 二黑忙说:“不是,不是。人家是正经人家,就住在府衙边上。”隔了府衙边上两条街。二黑也是没办法,逼急了,说话净往自己有利的方向里去。 杨秀庭还是不太信:“下半晌,我陪你去还给人家吧。顺道看看他是不是规矩人家。” 二黑眨眨眼,不确定的问道:“您老去那么个大户家里,去看看人家是不是规矩人家?爹,您确定人家会让您看?” 杨秀庭正色道:“那就把银子还给他,连年前那五两。咱不能要这不明不白的钱。” 郑氏虽然爱钱,但爱的是自家挣来的钱,来历不明的钱拿在手里于心不安。听到杨秀庭的话,她立时起身上炕,要去拿银子。 二黑一看这阵势,几乎要哭出来:“爹,娘,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我的小家子气已经让人家笑话了。” 二黑一点儿没瞎说,这个银子是刘管事给的,二黑是真不愿意要。 可人家刘管事说的明白:二黑于自己的是有恩的,二十两银子不算巨财,二黑拿着这个手头宽裕一些,可以交一些朋友什么的。 二黑却有苦难言,张着嘴,半天也没说出:在自己家里,任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财产使用权。 当他磨磨蹭蹭的犹豫怎么说话时,宝生斜着眼对他说:“进了这个院子,做了这么大的事情。按说无论给你什么也不过分,可你执意不要,也由着你。这些也就算了,终究三爷和你不熟,可你连刘管事给的两个零花钱,也要推辞,还有没有把我们当自己人?你也太小家子气了。” 想到这些,二黑苦着脸接着说:“我执意拒绝来着。您都没见着,就我这不敞亮的样子,让人家一个小厮怎么斜着眼看的。对了,冬儿还看见了。不信您问冬儿。” 冬儿你不是总说什么死道友不死贫道吗?这事情交给你了。 这么快就把包袱扔回来了?二黑甩包袱的水平大有长进嘛。冬儿赞赏的看着二黑想道。 看见大家的目光都转过来对着自己,这个话题比刚才郑氏的念叨好对付一些,冬儿就认真的点头,接了这个活儿:“是啊,是啊。那个小厮好过分的,看着二哥的眼神是斜着的,对着二哥的下巴扬的老高。” 杨秀庭诧异的问冬儿:“你见到人家的小厮了?你怎么能看见?” 冬儿:“就在回来的路上看到的,翠英和桂枝也看见了。那个小厮虽然穿的是下人衣服,但人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又气派,又体面。衣裤、棉袍都是细棉布的面子,连棉帽都是光滑耀眼缎子镶毛边的。” 杨秀庭皱着眉:“就算是大户人家,他一个下人就那么对你二哥,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吧?” 自古狗仗人势的事情,多了去了,这哪能看得出来好赖,冬儿暗道。 第55章看灯去 听了杨秀庭的话,冬儿觉得的有些好笑,但还是一本正经的解释说:“没有吧,看起来还好。那人长相方正,也没有贼眉鼠眼、横行霸道的样子。虽然对二哥的神色有些过分,一副看不上二哥的样子,但是也没做什么仗势欺人的事情,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我和翠英、桂枝过去时,人家看我们都是女子,也挺规矩,一刻没多呆,连忙和二哥打了招呼就走。看着还算有礼。人家看不上二哥,可能是二哥做了什么人家看不上的事情吧。” 为了让自己的话显得更真实一些,冬儿转头问二黑:“二哥,你做什么了?人家一副看不上你的样子。他家主人呢?” 二黑听了冬儿的问话,想着:这个冬儿越来越能瞎说了,说的那个明什么的小厮一副正大光明的样子。 看到冬儿一脸正色对着自己,就差说出来:快跟着我的瞎话,借坡下驴吧。 于是,二黑说了:人家主人说了声“赏钱”,就自顾走了。自己执意拉着人家小厮不要钱,人家小厮嫌弃自己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还嫌弃自己揪扯人家。小厮说:让他家爷把赏出去的钱收回来,他家爷丢不起这个人。 反正真的假的一起说,好好歹歹的糊弄过去就行。二黑心里的郁闷不可言喻,自己挣得了这么多赏钱,原本该是多么好的事情。本该得到赞赏、赞扬,大家再高高兴兴的庆祝一下。可偏偏上次不敢说,这次不能说,倒像是自己做了坏事。简直是没天理啊。 明喻可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很高大,这时正在张爷书房的院子里,很没形象的扯着嘴巴笑。 张爷带着明远走进院子,瞥了他一眼:“院外就能听到你的声音,说什么呢?让你高兴的忘乎所以。” 明喻嘟囔:“哪有爷您说的这么夸张。”见张爷又看过来,忙说:“刚听了个笑话,有趣的很,爷您要不要也听听?” 和明喻一起在院子里的明心也笑着说:“他才刚说了个开头,就笑的不行。也不知道听了什么,高兴成这样。” “那就进来说说。哦,先说说你今天的事情办的怎样了。”张爷率先进了屋子。 说完正事,明喻迫不及待的说起来:“……见二黑这小子紧跟着人家三个小姑娘,人家走哪儿他走哪儿。我琢磨着这小子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还有这毛病,就跟上去看。听最小的那个小丫头说吃了馄饨……”明喻说了翠英的话,一屋子人听着确实觉得好笑。 明喻接着说:“本来这个小姑娘说的很有趣,没成想二黑妹妹更有趣……” “关二黑妹妹什么事?”张爷问道。 明喻说:“那三个人里面有二黑的妹妹,小的也是事后知道的。二黑妹妹接过话头……那个大的居然还呆头呆脑的问:那么好吃的馄饨,为什么要倒一碗。” 一屋子的人爆笑,明喻也笑的说不下去。 虽然对二黑得到的天价赏钱不太踏实,杨秀庭夫妇对自家儿子的品行还是心里有底的,而且还有冬儿在一旁信誓旦旦的说项。所以,郑氏握着丰厚家底的手,在正月十五的时候松了很多,买了足够的元宵,还做了曾经对大春许诺过的馅饼。多多的肉馅中加了不太多的白菜碎,依然是冬儿调的馅。 烙饼的时候,郑氏的动作纠结、僵硬,既想给大春做出豆豆口中完美的美味馅饼,往锅里面倒油时又有些下不去手。 二黑看得着急,拉了拉杨秀庭。 杨秀庭对冬儿说:“冬儿,你去替你娘烙饼,让你娘歇一歇。” 郑氏只犹豫了一下,就把锅铲交给冬儿。算了,眼不见心不烦,让这个臭丫头造去吧,看来自己真是穷命。 想念了好久的馅饼,里面夹的比上次还多的肉,豆豆吃的极其满意。 大春吃的嘴唇油乎乎的,也连连称赞,即使在师傅家和做活儿的主顾家里,也没吃过这么好的吃食。 趁着没什么人看见,冬儿偷偷铲出三个放在一边。 二黑趁着出去抱柴的时候,把那三个馅饼拿去,给了汤先生。上次杨家吃馅饼,满院子飘荡的香气,刘山家和姚五四家里都有,而汤先生却没吃到。 因为这个,讲究读书人体面汤先生,很不体面的给二黑甩了好几天脸色。这次,二黑就是自己不吃,也得给这个馋嘴的老头儿留出来。不然自己写字的纸片,只怕就得给老头取暖用了。 正月十五,赏花灯的日子。 杨家却要赶着这个热闹的节日要做生意。杨秀庭做了各色糖果和好多糖葫芦,备着十五这天晚上卖。 午饭吃的稍晚一些,吃过午饭杨秀庭和二黑就一起推车出去了,要提前在南大街占一个摊位,若是去晚了就没好地方了。 每年正月十五,街上人多,各家的买卖都忙,杨秀庭一个人照应不过来,都是二黑去帮忙。 以往的冬儿如何想的不知道,这时的冬儿却有些心酸。二黑今年过了年才十四,却早没了玩闹的资格,三年前就开始在十五晚上帮杨秀庭看摊位。 大春可能自觉已经脱离了商贩的身份,是手工业者了吧?从始至终没有表示出要帮忙的意思,二黑没意见,人手又够用,家里其他人自然也没有疑议。于是,二黑从十岁起就没了看花灯的资格。 二黑收拾晚上的干粮时,冬儿说:“二哥,你少带些干粮,饿了的时候垫垫就好。我们去看灯的时候,帮你和爹卖街市上热乎乎的新鲜吃食来。” 二黑看郑氏没有表示不满,就点头应了。但拿干粮时,还是拿了不少,估计是怕万一冬儿买不到,自己和老爹饿肚子。 吃过晚饭,郑氏带着大春兄妹三个,和院里的姚家五口一起,相携出门看花灯。 冬儿和翠英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倒也自在。 院子里有秦先生家门头上的灯笼照亮。秦先生家的灯笼,从除夕一直点到今天。 出了院子,就只有借助天上月亮和星星的亮光了。好在十五的月亮还是满亮的,就算偶尔有云遮月,但点点星辉映照下的世界,依然很清晰,也很清淡。 走出自家院子所在的这片区域,走上凉山街。夜色下,各个巷子走出的、稀稀拉拉的人们渐渐汇聚,大人、孩子的说笑声也渐渐嘈杂起来。不时能听见一嗓子“……不要跑远了”“赶快回来”的大喊。 凉山街原本疏落萧条、陈旧斑驳的房屋建筑,也在这嘈杂的夜色中有了生气。 和翠英娘说话的郑氏,紧紧的拉着豆豆的手。豆豆倒也不闲着,另一只手比划着和翠英娘牵着的翠英大弟说得眉飞色舞,还从兜里掏出个什么小玩意给人家看。 大春和抱着小弟的翠英爹做一堆儿,边走路边聊闲天。冬儿和翠英就跟在几人身后。 第56章大街上嚷嚷的行为很没素养 转出凉山街,路边渐渐有了灯火的影子。 截长不短的地方开始出现了各色小摊。豆豆在一个卖小灯笼的摊位驻足,被郑氏拉走:“待会到了热闹的地方,人都挤不出去,灯笼更是连放的地方都没有。” 虽然没郑氏说的那么严重,但要是手里真拿着个灯笼,还是很不方便的。于是,豆豆顺从的跟着大人离开。 走近繁华的南大街时,各个商家展示的灯笼在街道两边渐渐形成了规模。远远望去,道路两旁高高挂起的各色、各样灯笼,在淡淡的似有似无的烟雾里绚丽璀璨,映得洁净夜空中的星光都暗淡下来。 走进熙攘、挤攒的人流中,仰头四顾,都是灿烂的灯火。 冬儿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在晚上见到这样的夜光,见惯了灯火辉煌、亮如白昼的机械电子时代,这里的灯笼其实不出奇。难得的是,这密密麻麻的大小不一、形状各异、色彩纷呈的灯笼都是用纸糊就的。细竹篾打底,扎出各种形状,再糊上各色彩纸,绘出图案。里面点上蜡烛或者油灯,做成了一个个或精致、或粗糙的明亮绚烂的灯笼,组成七彩亮丽的朦胧灯河。 有一个西瓜灯制作简单,但构思精巧,一个圆圆的青绿相间的西瓜,似乎被一刀下去划了一个口子,一条隐现红光的裂缝横跨小半个西瓜,缝隙中隐隐约约的黑色瓜子表明这个西瓜的成熟度。这个西瓜放在一个半倾斜的小柳条筐中,正好挡住了放置蜡烛的孔洞。一大群人围着这个西瓜指指点点,赞不绝口。 “你看,你看。”翠英却拉着冬儿,指着远处说:“那个,那个灯好大呀,那是什么灯?” 从她们这里看,离那条灯笼点缀出来的华丽南大街的中端还有一节,那里的灯火看上去有些影影绰绰,各个灯笼的形状细节根本看不出来。可是,翠英指着的那个灯笼真的好大,亮晃晃的,好像还有烟云缭绕,像是一座山的样子。 “快点,快点走。” 翠英扯着冬儿和翠英娘,急急地往前走。 走近了,果然是一座仙山的灯饰。这座灯山没有挂起来,而是放置在一个高台上。山势陡峭、嶙峋,粘得惟妙惟肖的云缕缭绕山间,更有点点翠柏在山隙中隐现。两只仙鹤要飞不飞的露出大半个振翅的鹤身。 冬儿叹道:“仅凭竹篾和纸张,居然能做出这么惟妙惟肖的景致,真是难的。” 翠英还在拉着冬儿往里面钻,真正站在灯下,却不如外面看的真切。 站在灯山下的翠英却满足的赞叹:“真好看啊。冬儿你看那两只仙鹤,真的要飞出来似得,可惜只糊了半个身子,要是能看见全部那得多好看啊。” 冬儿笑笑,全部哪里会有这样的效果,恐怕也得不到你这样的赞叹。 两人在人群里留恋了好一会儿,外面传来翠英娘的喊声:“翠英,走了。翠英!” 杨秀庭的摊位距离这个仙山灯景不远,地方是杨秀庭提前看好了的,位于南大街和一条小道交汇的路口处,人来人往,位置很好。 冬儿们来到的时候,二黑和杨秀庭正招呼着生意。 不见得每个问价的人都是主顾,但是每一个人都要招呼到,才不会丢了能做的买卖。 涌动的人流很多,光顾的客人也不少。买卖大多是一文钱几粒各色的糖,两文买几粒各色的糖豆,买个糖葫芦可不可以搭一粒糖豆,极其琐碎。 冬儿到了杨秀庭的摊位就不走了:“娘,大哥,你们去看灯吧。我走的累了,想在这里歇歇,顺便还能帮着爹和二哥看看车。” 翠英遗憾的跟着她娘继续看灯了,临走时还纳闷的说:“你怎么就不爱看了呢?以往你不是很爱逛街市、看热闹吗?” 说的冬儿满额头的黑线,原来我就是那个最典型的无聊的中国人啊。应付着翠英离开,冬儿偷偷翻了个白眼:姐多活了三十年,兼且见多识广,现在不爱看了,不行吗? 就是冬儿翻的这个白眼,让一个人看到了,而且几乎被他嚷嚷的尽人皆知:“就是那个,就是翻白眼的那个。” 谁,谁这么嚣张、无礼、没教养的大声嚷嚷,冬儿嚯的抬头看去。额,不认识。自己翻白眼的动作很惊天动地吗?能让个不认识的人都这么激动。 二黑没看到冬儿翻白眼,人声嘈杂,谁说了翻白眼他根本就没听进耳朵里。直到被人拍了肩膀才看到明喻。 明喻很遗憾自家爷和奶奶没看到二黑的妹子翻白眼。那白眼翻得,虽然隐蔽,但只要看到,就得惊讶于翻白眼居然能翻出这个水平,过瘾及解恨。果然,能做出用倒一碗馄饨这样的事情来炫富的人,确实不同凡响。 虽然人家很有些肆无忌惮的嘲笑了自己,但架不住人家不但自己衣着光鲜,还是一群衣着光鲜的人中的一个。冬儿也就没心情再仔细看,万一看的犯了忌讳,白白惹事。于是,她只是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继续着自己拿糖收钱的事情。 在这里,大家对于铜钱的热爱,让他们很难认识到在各行各业中流通的铜钱,其实是很不干净、很不卫生的。而且这里也没有一次性手套,如果你奇葩的带了一副布制手套给人数糖粒,恐怕人家会惊吓于你异于常人,扭头就走。当然,如果你带了一副一次性PP材质的手套给人家拿糖,人家大概会走的更快,不但走的更快,只怕还会伴着被惊吓到的喊声。 于是,冬儿很不卫生的手指拈了糖在手掌里,送到人家手里,顺手收回铜钱。 眼角的余光扫过,等等,自己看到了什么?那个肆无忌惮大声嚷嚷的人走过来了,走近了,还拍了二黑的肩膀。 认识二黑的啊。冬儿舒了口气,看来自己的白眼翻得还是很正常的,人家不过是顺便看到了二黑而已。 二黑看到明喻却惊吓非常,飞快的扫了眼杨秀庭,结结巴巴问候:“啊,明喻小爷,出来……出来看灯啊。” 二黑心里有些担忧,手下就有些迟慢。冬儿接过二黑招呼着的两个小孩子,顺道又扫了明喻一眼:哦,原来是初八那天,用下巴看二黑的那个人。自己当时只看了个侧脸,就能看出他浑身瑟出的嚣张和不屑。如今看来,果然自己没看错他,没素质,没涵养。 第57章馄饨摊 明喻也顺着二黑的目光,扫了杨秀庭一眼,笑呵呵的说:“啊。二黑忙家里的生意呢?生意不错吧?这位是杨大叔吧?” 二黑忙说是:“是,是。”见杨秀庭看过来,说:“正是我爹。” 明喻笑着对杨秀庭:“杨大叔忙呢?我和二黑相熟的。” 同时二黑小声对杨秀庭说:“这位就是赏我银子的大爷跟前伺候的小爷。” 杨秀庭眼里带着小心和探究,也忙招呼:“哦,原来是位小爷,您也出来看热闹啊?” 明喻依然呵呵的笑着:“杨大叔不用这么客气,我叫明喻,和二黑很是相熟。您叫我名字就行。” 杨秀庭看人家虽是家人打扮,却穿着气派、体面,面色话语也坦荡、从容,眼里的探究就少了些,但说话还是很小心:“那可不敢。明喻小爷身份尊贵,您这么说是给二黑脸面,我们可不能不知礼数。” 明喻笑笑也就再没说什么,问二黑:“我过来是问问你,你说的那个吃一碗、倒一碗的馄饨摊,今天出摊儿了吧?摆在哪里?” 那个哪是自己说的,可事关自家妹子,二黑也只能背这个黑锅。 听他说要找那个馄饨摊,二黑紧张道:“找他们做什么?人家可是正经做生意的。” 明喻听了,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不是正经生意我还不找呢。小爷我去别家铺子吃个馄饨,难道还要被你嫌弃?” 原来人家不是去找麻烦的,二黑忙说:“是小的眼拙,没想到您会去那样的小摊子吃馄饨。” 旁边一个人插嘴,问明喻:“敢问小哥,这馄饨为什么要吃一碗、倒一碗?” 这么一问,明喻差点又忍不住笑出来,忍着笑回答:“那家的馄饨虽好吃,但是摊子太寒碜。身份高的人去吃,很有些跌份儿。只好吃一碗、倒一碗,才显得阔绰嘛。” 明喻一番话只把那人说的愣愣的,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二黑暗暗皱眉,原话是冬儿说的,这个明喻在这儿叫什么劲儿,可是人家又没指名道姓,自己又不好说什么。 冬儿忙着手里的活儿,当没听到,一个挺好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诙谐小段子,怎么就惹这厮了,被他说的这样不上档次。 明喻见二黑迟迟不语,捅了捅他,追问道:“哎,二黑,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个馄饨摊儿摆在哪里?我们爷和奶奶还等着回话呢。” 二黑听了,大惊:“张爷要去吃?”竟然还有张爷家的女眷,那怎么行。 明喻又用欠揍眼神看着他:“怎么了?不能吗?”看到杨秀庭看过来,忙收拾了表情,对杨秀庭笑笑。 二黑瞪了冬儿一眼,小丫头整天怪话连篇,不要给蔡大叔家里惹了麻烦才好。 二黑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明喻小爷,那是个很小的摊位,寒碜、粗鄙的很。不好接待尊贵如张爷那样的人。” 明喻拍拍二黑的肩膀:“好了,好了。我们自然是先去看看,吃不吃的,当然是看了再说。你告诉我地方就好。” 冬儿收了一个小孩子的钱,放回钱盒的时候,有些不耐烦的说二黑:“二哥,怎么这么磨叽,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二黑看看围着摊位问价、挑拣的大人孩子,另外还有问明喻为什么要倒一碗馄饨的三个人,也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无奈之下,只能指给明喻:“往那里走,第二个路口。哪里只有一家买馄饨的,一过去就能看到。” 明喻满意的拍拍二黑的肩膀,凑在二黑耳边说:“那天哥哥得闲了,请你吃馄饨。咱哥俩儿就吃一碗、倒一碗。”说完,冲着杨秀庭拱手,这才施施然的走了。 另外三个人看明喻走了,说道:“刚还说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咱就去尝尝这个吃一碗、倒一碗的馄饨好了。最好那附近还有卖饼或者包子之类的,能管饱才好。” 冬儿这才搭话:“大叔只管去,他家里还有香脆的胡饼卖。”蔡大叔打算卖馄饨的时候,冬儿建议他们捡做的好的胡饼,每天和人家定一些,拿回来烤在炭炉边上,卖馄饨的时候可以捎带的卖些。不但多个进项,有饿得狠的客人也能就近买来吃,没准儿生意更好一些。 那人听了,呵呵笑着:“那最好,最好。” 人走了,冬儿埋怨二黑:“二哥,你也太罗嗦了,人家问你,你告诉他就好了嘛,干嘛说那么多。” 二黑眼睛留意着周围的人,小声说她:“你还说我,还不是你整天的怪话连篇,让人家听了去。那个张爷笑得阴险,看着很厉害。他老人家要亲自去吃,万一吃的不高兴了,给人家蔡大叔惹了麻烦可怎么好?” 冬儿奇怪的看他:“他张爷就算是再厉害、尊贵的人,吃饭也得亲自吃,难道还让人替他吃饭?再说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人家蔡大叔家的馄饨好吃着呢。就算吃不惯,以后不去吃就好了嘛,还能怎么样?难道还去为难一个小摊子?他还带着家眷,再不满意也不会吵嚷起来,那样很丢人的。而他要是吃好了,蔡大叔家的馄饨就更容易声名远扬,那样蔡大叔家的馄饨买卖就算做稳当了。” 二黑瞪她一眼:“就你想的美。” 杨秀庭送走一个买糖的孩子,问二黑:“那个明喻是哪家的,看着好神气。” 二黑扫了眼周围的人,迟疑了一下,说:“就是年前我捎信的那家主人的长随,看着很得主人看中。” 周围人来人往,也不便多说,杨秀庭点点头,不再多说,忙着招呼客人。 瞅着人少的空挡,冬儿对杨秀庭说:“爹,趁着现在人少些。您去吃些东西吧,我来的时候看到那边巷口有包子卖。我原想买回来的,看到人家那里还有热水喝,想着还是去吃热乎的包子,喝些热水的好。” 杨秀庭说:“二黑去吃吧,你回来的时候给爹捎两个包子就好。” 最后是杨秀庭去吃了包子,给二黑捎回来两个。 看着人渐渐不多了,带孩子的人更是没几个,杨秀庭就招呼兄妹两个收摊。 三人回家的时候,蔡大叔一家也推车收摊回来。 杨秀庭诧异问道:“蔡大哥怎么不多摆一会儿?晚些正好有饥肠辘辘的人,好做生意。” 蔡大叔有些遗憾的笑道:“我原本打算做到夜半呢,结果没料到今年街上这么多人,准备材料的少了。这不,早早的卖完了。” 杨秀庭笑着安慰:“早些卖完了也好,早些卖完,早些歇息。” 第58章自家是商贩身份 兰芝则在两家相遇的第一时间,拉着冬儿退到后面,放低声音激动的说:“冬儿,今天我家的买卖可好了。有一位好阔气的大爷带着夫人来吃,两个人就占了一张桌子,身边站了四个人服侍。吃了两碗馄饨三个胡饼,用了好长时间。我原本觉得有些亏,结果人家吃完走的时候说:味道不错。一个服侍的小厮样的人,就扔下二两银子说,不用找了,我家爷赏你们的。就走了。”说着,看着冬儿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难以置信。 冬儿眨眨眼,再眨眨眼,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她。 兰芝捅了她一下:“喂,你怎么不激动?” 冬儿一下子笑了:“我被你吓到了,不知道怎么回应你。人家有钱人吃东西当然要摆谱,站的地方大一些也很自然,若是吃得好了,自然有赏钱。这多给出来的钱,就是因为占着你家的桌子,又慢腾腾的,耽误了你家的生意,这是赏钱、也是补偿。” 看着和冬儿说不通,兰芝有些着急:“哪里用补偿那么多银子?我们家去年腊月里忙了大半个月,也没挣够二两银子。还有,你都没见人家吃个饭有多讲究。人家一个丫头用手帕把我们擦干净的桌凳,擦了又擦,另一个丫头去看我们用来盛馄饨的碗筷,看过后再用开水烫过,胡饼从炉架上拿下来,托在手帕上放在盘子里。”一副悠然神往的样子,继续说:“你没见人家那个夫人,好端庄,好文雅,好高贵,好漂亮。连人家的丫头都是又漂亮、又文气。” 瞥见冬儿偷偷的笑她,急红了脸,急忙辩解:“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那位爷和他夫人走后,我们的买卖就好起来。先是三个在一旁等着的人,说要等着尝尝我家的馄饨到底有多好,还说听人家说我家的馄饨有身份的人都爱吃。一时间,吃的人多起来,还有等位置的人呢。” 冬儿笑着说:“这才对嘛,咱做买卖挣钱,管她多高贵、多美丽的夫人,和咱有什么关系。挣了银子才是正经。” 兰芝笑她:“瞧瞧你那财迷样儿。” 冬儿也笑:“哪里有你财迷,刚才是谁说到二两银子的时候,两眼放光的?” “我有吗?” 回了家里,郑氏等人也是刚回来不久。 杨秀庭又问二黑明喻的事情,二黑大概说了说能说的,其余一概以不知道搪塞。 杨秀庭也听蔡家大叔说了张爷夫妇在馄饨摊吃馄饨的事情。想来能温和、知礼的在一个小馄饨摊上吃馄饨付钱,一定是个不错的人家。于是,对那二十五两银子的巨款放了心。 郑氏更是心花怒放:“这么说,那二十五两银子实实在在是咱的了?” 杨秀庭笑道:“是。二黑还真是个有运气的小子。” 冬儿捅捅二黑,示意他看低头沉思的大春。看着家里有了一笔巨款,不是又动了什么心思吧? 年后是木匠手艺的淡季,十五后大春仍然滞留在家里。 过了年,杨秀庭的生意也进入淡季,就和郑氏商量,想再买些花生,想要再试试做酥糖。 也许是那二十五两银子给了郑氏一些底气,郑氏这次没太反对,大春也是一力赞成。 这次的花生还是不多,但要制成粉末,依然很花功夫。好在家里人都比较清闲,一起上手,倒也快了很多。 冬儿冷眼看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阻止,再加上老爹也没问自己。所以,关于花生的事情,冬儿也是躲得老远,算是粉碎花生唯一没动手的人。 二黑问她:“你还是怕惹麻烦?” 冬儿没吱声。 二黑又说:“现在有齐家三爷说的话。而且,咱这次正经的做生意。要是有人欺压咱们,咱可以找齐三爷帮忙说项。应该不会有事的。” 冬儿看着二黑,不知道怎样开口。且不说,为了这么点小事动用齐府,有多浪费资源。就说当年的北京酥糖几乎享誉世界,难道到了这里,就这么被自家给做成一个糊口的底层生意?现在的时机,可以说很不成熟。可是连杨秀庭都不再问自己的意见,自己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观点,家里怎么会在意? 环顾四壁,冬儿迫切的希望这个没有话语权关的地方和自己无关,那么,无论他们做什么事情,都和自己没关系了。 杨秀庭做了两次,做出来的糖依然难以成型。 整个做糖的过程冬儿没看见。那时,冬儿正和兰芝在城外打柴。只是在回来时,看到郑氏沮丧的表情,再看到笸箩里的酥糖。哦,又没成功。 杨秀庭和二黑都看着她,冬儿依然没吱声。 吃饭的时候,杨秀庭问:“冬儿,你当时说酥糖的时候,认为酥糖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冬儿顿了一下,问了句无关的话:“爹,您还想让大哥学手艺吗?” 这是又要起纷争的前兆吗?杨秀庭皱眉说道:“咱说的是酥糖,和你大哥学手艺有什么关系?” 大春不满意的说:“娘,冬儿还是咬死了山楂糖的事情,这是没完了吗?我当初还不是为了家里多一些进项?” 郑氏说冬儿:“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不要乱说话。” 冬儿瞥了大春一眼,是不是为了家里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吗? 没有理会郑氏的话,冬儿继续问杨秀庭:“爹,您要是今天做出了酥糖,是不是明天就会在西市卖?若是卖的好,从年前的事情看来,罗师傅有卖糖的门路,他要是想大量买您的酥糖,您卖还是不卖?” 大春插嘴:“当然卖了,挣谁的钱不是挣。” 果然如此,大春一力赞成杨秀庭试做酥糖,很可能是为了讨好罗师傅。 冬儿看着大春:“收罗师傅多少钱合适?”大春噎了一下。 冬儿继续问杨秀庭:“如果大哥师傅的要求和盛德记一样,让您以咱家的零售价供应他,不允许咱家自己买,爹您同意吗?” 看杨秀庭没接话,冬儿继续说:“咱家要是没有山楂糖、没有酥糖,大哥好好侍奉罗师傅,没准儿还能多多少少学到些本事。咱家若是有了酥糖,所得利益没有罗师傅的份儿,怕是大哥把心掏给他师傅,他师父也不会满意。”说着,冷笑了一下:“那样,还学什么本事?在罗师傅看来,您要是做出酥香可口的酥糖,别家都没有,大哥就更不能学会了手艺。不然,咱家的好处还能有他罗师傅的份吗?既然学不了手艺,不如早早回来的好。” 大春喝道:“冬儿,我的师傅也是你的长辈,你就这么说长辈的?” 冬儿又说:“如果不说木匠手艺本身,单单指挣钱,一个生意要是做好了,挣到的钱,哪里是一个木匠能比的。” 大春也说:“生意做的再好,也是商人。木匠的身份是工匠。” 看看吧,这个贫寒的家里,出来一个在意商人身份的。 第59章离开家的机会 在这个贫寒的家里,由这个贫寒小商贩家供养出的长子,说出了在意商人身份的话。 冬儿冷冷的说道:“咱外婆家还是农民呢,多高的身份,仅次于读书、当官的。娘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小商贩?” 郑氏听到冬儿的话,手里的碗 “咚”的一声顿在饭桌上。 杨秀庭也皱眉道:“冬儿,怎么能对父母说长论短?” 冬儿气的笑了:“爹,娘。您老两个没听到?大哥看不起您和娘的小商贩身份。” “好了,都不要说了。”杨秀庭说着,推了饭碗,挪到炕边上穿鞋下地出去,饭也不吃了。 郑氏和大春也放下碗筷,冷着脸看着冬儿。 二黑忙打圆场,说道:“娘,大哥。吃饭了。” 豆豆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娘。吃饭了。” 事后,二黑听到大春对杨秀庭说:“爹,冬儿说的也有道理。要不您再等等,等我学会了手艺,咱再做别的生意。酥糖再新奇,也不过是糖果,人家吃的多了,也就是个寻常的小零食。木工手艺学会了,做工、收徒能养活一大家子人呢。” 不知道杨秀庭对大春的极端自私有什么感触,反正,做酥糖的事情不了了之。 正月过了,一切开始步入正轨,大春去了师傅家里。杨秀庭的买卖进入淡季,豆苗的销量却还不错。 家里需要的柴少,冬儿就不用每天打柴了。于是,现在的用柴大户蔡家,每天下午打柴的人就变成了兰芝的二哥二小。 年后,兰芝的大哥、二哥果然辞了学徒,回家帮衬家里的生意。大小子和母亲摆摊,二小给馄饨摊运送需要的原料、汤水等物。二小还外带去城外打柴,二小力气大,每天背回来的柴禾也粗重,供应家里足够。 兰芝则每天在家里带着二妹做家务、照看弟妹,捎带煮骨头汤、准备食材,供应馄饨摊使用。 兰芝家里正月十五添成两张桌子的馄饨摊,只摆了两天,根本接待不了很多慕名而来、光顾小摊生意的客人。 蔡大叔犹豫再三,又从饭馆东家那里,买来两张旧桌子。 蔡家用的桌子都是饭馆替换下的旧桌子,修补过后就可以用。 一个街边的小吃摊,原本就不讲究这些。蔡大叔之所以犹豫,是因为继那个张爷吃过馄饨后,馄饨摊接待的客人也不再是做工和行脚的商贩,不少看起来有些身份的人也经常光顾小摊。这样,老旧的桌子似乎显得很有些寒碜。 犹豫过后,蔡大叔下了决心,想着才刚起步,就像冬儿说的,地摊本身是讲不了门面的,最主要的还是食物的味道和器具干净。十五那天,如果人家丫头检查自家的桌椅、碗筷不干净,只怕立时就走了,也就没有今天的红火买卖了。既然是这样,那就用旧桌子吧。 于是,蔡家四张旧桌子的馄饨摊,红红火火的做起来了。 郑氏曾经和杨秀庭叹气,如果自家没有私下里把盛德记的糖卖给罗师傅,现在自家的买卖应该也很红火吧。就算是过了年,盛德记的买卖也不会差太多。人家做的是富人生意,富贵人家的吃用不会因为过了年就精简下来。就像豆苗,年过了,豆苗依然卖的不错。 杨秀庭则说,当时如果拒绝了罗师傅,也就拒绝了大春学手艺的机会,这根本就是个无解的难题。 夫妇两人感叹良久,没想到送大春学手艺,会落到这样两难的地步。 冬儿在家的日子有些无聊了,原来忙活一个上午,下午还可以出去散散。现在用不了那么多柴,冬儿只好在家里做些零星的家务,无聊的有些惶恐了。 好在二月中,冬儿得到一个让她欣喜的消息,翠英娘说她经常做活的染坊,刚过十五就接到一大单染丝的活儿,正大量的找漂洗女工。唯一不方便,也是冬儿让很满意的是,洗染作坊在城外的偏僻山里,临近一条小河。因为要赶工,做工的人要住在作坊里。包吃住,工钱一天十文,十天一结。 冬儿回家里说了,杨秀庭和郑氏断然否决。 冬儿说:“前院的桂枝和春雨都去了。” 郑氏说:“她们那是家里困难,咱家里还没到那个地步。家里就一个女孩子,还出去做活儿挣钱,说出去让人笑话。” 冬儿:“现在家里没什么事情,我在家里基本上就是闲着。桂枝已经做了几天了,往家里捎话说活儿不累,就是漂洗的活儿,适合女孩子做。” 郑氏:“她在家里除了做活儿,还要挨打,当然巴不得离开那个家。你和她能一样吗?” 我和她一样,也是巴不得离开。冬儿皱眉:“家里忙的时候,我不是一样做很多活。怎么就不能出去外面做活?外面做活儿还能挣钱补贴家里,这不挺好的嘛,怎么就不行?” 郑氏断然道:“那就在家里做好了,家里也有不少活儿。” 冬儿翻着眼睛:“家里做活儿,能挣来钱吗?”挣不来钱,就是家里的附属品,吃白饭的,没发言权的,被无视的。 郑氏皱眉:“一个女孩子家的,开口钱、闭口钱的,像什么样子?” “娘不是说,只要一睁眼,哪样都是要钱的吗?” 杨秀庭开口:“冬儿,姚家婶子是妇人了,出去做活儿没什么。你一个女孩子不好抛头露面出去做事的,以后找婆家都要让人家挑剔的。” 不抛头露面难道就是为了能顺利嫁入挑剔的人家,还是不抛头露面就能找到不挑剔的婆家?什么逻辑嘛。 冬儿说:“咱们这样的人家,能安安稳稳的吃口饱饭就不错了。讲究什么抛头露面?又不是豪门嫁娶的贵妇人。我去做活,家里也不耽误什么,还能多一些收入。” 无论怎样的理由,冬儿没说通父母。 这也许是一个可以离开家的机会,冬儿绝不能放弃。要不是去染坊做活儿要熟人引荐,冬儿和家里打个招呼就自己去了,哪里用得着这么费事。 连着三天,冬儿不管杨秀庭的脸色难看、郑氏的呵斥数落,时时述说要去做活儿的理由和决心。 烦不胜烦之下,夫妇两人想着让她在外面吃吃苦,做不了自然就回来了,杨秀庭和郑氏终于同意冬儿的请求。 第60章洗染作坊 翠英娘说,作坊的活儿要做三四个月,中间每旬可以有一天休假。 离开家三四个月,时间不长也不算短,冬儿有些牵挂二黑。 二黑聪明伶俐、有韧性。在郑氏那样厌恶二黑收集纸片、认字、写字的情况下,还能坚持下来,且进步飞快,很不容易。虽然有自己不断的提示和鼓励,但其自身的素质和坚韧才是最关键的。如果换做自己,一定做不到。 二黑每天任劳任怨的奔波,任家里不断的补贴大春也毫无怨言,委实懂事的可怜、悲哀。 正因为二黑懂事,冬儿很怕接下来的日子,二黑独自面对郑氏极度厌恶写字的情绪,不知道会不会为了照顾郑氏的情绪,妥协、从而放弃。 去洗染作坊的前一天晚上,冬儿和二黑说:“二哥,我去染坊做事,你还要继续认字啊。咱家里现在最大的一笔钱,就是你认得的字赚来的,你可千万不能丢下。抽空多去汤先生那里,汤先生虽然总是奚落你,但也是诚心诚意的教你。还有,小心别让娘看见,不然她更怕你学成汤先生那样,到时候看紧你,你就更没机会了。” 二黑笑着说:“我还不知道这些,要你没完没了的叮嘱?倒是你,要好好的给人家做活儿,不要做不好事情,让人家嫌弃,把你给撵回来才好。” 冬儿说:“我这是在提醒你。我去作坊做活,那里凡是我能看见的字,就一定能记住、学会。你是哥哥,不要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还不如我学的字多。” 二黑撇嘴,不屑道:“怎么会?” 那天一早,天还没亮,冬儿背着行李和简单的换洗衣服,跟着翠英娘去了染坊,怀里还揣着兰芝塞给她的三个胡饼。 翠英娘做活儿的地方在城南的染坊总号,地方挺大,门厅开阔。 翠英娘领着冬儿从染坊的后侧门进去。 后侧门进进出出的都是做工的人,门房看门的两人严肃认真,并不和来往的人言语交谈,只一味地检查进出的物品,看起来这个作坊看管的很严。翠英娘先和门房说明了情况,才得以带着冬儿进去。 后侧门进去是条又长又宽的巷子,左侧靠近门面一方是高墙,只在中间处有个大门。右侧均匀的分了几个院子,开了几个宽阔的门。院墙低矮,一眼可以望进去,一应的水槽、挂绳、工作台,再远就看不太清楚了。 翠英娘领着冬儿进了巷子口的一个小院子,说了一大通好话,把冬儿安顿给一个中年妇女。又叮嘱了冬儿几句,自去做活了。 冬儿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妇人、女子等在那里了。一群人中,冬儿看起来是年纪最小的。 翠英娘给中年妇女介绍冬儿时,中年妇女就有些嫌冬儿年纪小,是翠英娘打着包票的保证冬儿很能干,绝不逊于成年女子,中年妇女才勉强点头。 即使这样,中年妇女也还不时用怀疑的眼光打量冬儿。翠英娘让冬儿叫中年妇女顾妈妈。 冬儿看到顾妈妈又一次看过来,对她笑笑:“顾妈妈放心,我在家里每天都做很事情,一定做得了作坊的活儿。” 顾妈妈哼了一声,没再看她。 一个也是等着做活的年轻妇人说:“小姑娘,外面做事和家里可不一样。家里快一些、慢一些、作好作歹没什么,外面做事是要挣人家工钱的,做不好没钱拿不说,要是损坏了紧要的东西,咱们赔不起的。” 冬儿看看她,二十几岁的样子,中等身材,圆脸微黑,和三个年龄稍大些的妇人凑在一起,看着倒是经常做活的样子。 冬儿笑道:“谢谢这位大嫂提醒。我会小心,要是做不了我就回家去,不会闯祸的。” 不大会儿功夫,又来了五个人。加上冬儿和之前的几人,大小共十二人。 这是辰时已经过半,后侧门不再有人进来。各个院子里的人开始做活儿,进进出出、搬搬抬抬的,做工的人们开始忙碌起来。 顾妈妈拍拍手,大家停了说话和议论看过去,听顾妈妈说道:“好了,拿好你们的东西,咱们这就走了。都打精神,咱们坐送货的马车过去。路不好走,相互关照一些,不要还没开工就摔着了。先说好了,各自小心,要是谁从马车上摔下去,我们东家是不管的。” 一行人坐了两辆运货的大平板车,在路上颠簸。 车挺大,七八个人坐一辆,还是很显宽敞的。只是没什么像样的路,马车走的又有些快,直把人颠得七荤八素。好在大家都带着行李,背着的、靠着的,挨挨碰碰的倒也好过了些。 顾妈妈挨冬儿坐着,手紧紧抓着车板边上的矮杆。冬儿背上的行李没取下来,她把行李靠在马车的矮杆处,自己靠在行李上,还算舒服。 冬儿来到这里还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一路看过去,满眼的空旷,路上行人很少。现在刚刚开春,土地看着不再邦邦硬,有了些松软的感觉,但是一路上还是荒凉的很。远近的地面上净是枯草,一丛丛的支楞着。鲜少看见的几颗树木孤零零的,偶尔也有几颗、十几颗的聚成一小片,同样的光秃秃的纵横着树杈、枝条。离道路较远的农田空无一人,应该还没到春耕的时候,大家还在歇冬。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能看到远处有一条小河,蜿蜒而去。 冬儿问旁边的顾妈妈:“顾妈妈,快到了吗?” 顾妈妈看着严厉,人还是不错的,遇到难走的路,都会提前大声的叮嘱大家小心,还时时看顾着冬儿。 听到冬儿问,没什么表情的回答:“快了,再走一刻钟就差不多了。”又问:“你有十四岁了?”看起来,不太相信翠英娘的介绍。 冬儿点头:“有了。”反正这里大家说的都是虚岁。 顾妈妈又问:“几月的生日?”要不然人家能管事呢,看看,一下子就能抓住重点。 冬儿老老实实的回答:“十二月。” 顾妈妈“哦”了一声,说:“那就是刚满十三。” 冬儿吐吐舌头没敢反驳。 人家顾妈妈素质还是很高的,没有这个时代大多数女人刨根问底的毛病,问出了该知道的,就闭口不言了。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远远地看见靠着山脚有一大片房舍、院落,刚好建在沿着山脚流出的小河拐角处。 越靠近洗染作坊,道路越发的平整。大概是为了装卸货物方便,院子的大门外一大片地方平整、宽阔。 第61章聚在一起做事 马车在洗染作坊的大门外停下,冬儿等人陆续跳下马车。 长出气的、拿行李的、互相帮忙的,有些沉闷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喧闹起来。 顾妈妈喊道:“动作快一些,拿好东西,这就进去了。都跟着我。” 门口有一个小厮接着,和顾妈妈问了好,一同领着一群人走进大门。 站在门外,只能看见高高的围墙漫延开来,不知道里面有多大。进得门来,才见眼前阔大敞亮,一眼能望到底。一层层高低不等的院子、房舍,沿着中轴两旁建成。院墙低矮的各个院子能看到做工的人们,都是些漂洗、晾晒的活计。 另有不少人穿插在中轴两边,来回的运送货物,极是忙碌。 一行人往里面走,房舍渐渐多起来。 一众人等走了百多米远,在一排小房子前停下。 顾妈妈示意众人等着,留下小厮在门外,她自己走进一个房间。 不多会儿,另一个中年妇人和顾妈妈一同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婆子。 三个管事的妇人大约的介绍了自己,又挨个问好了众人的名字。 同顾妈妈一样,洗染作坊的刘妈妈叫到冬儿时,再一次核实了冬儿的年龄。 顾妈妈和那个中年妇女刘妈妈耳语几句。刘妈妈特意和众人说,作坊不养闲人,如果有人做不下来,作坊会安排送货马车把人送回,不结算工钱。 冬儿心里把白眼翻了又翻,至于吗?好像自己是滥竽充数,来混饭吃的。 刘妈妈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注意事项、规矩条款。 让冬儿感到惊讶的是,这里居然还有激励条款,每人每天十文工钱的基础是完成定量。保质保量的做完定量才能挣到十文,做不完定量则依照规定减工钱,超出定量则有奖赏。管理方式好像还蛮先进的。 述说完毕,大家没有疑议,算是正是雇佣了。由刘婆婆,就是那个跟在顾妈妈、刘妈妈后面的粗使婆子,由刘婆婆带着她们往后面走。 刘婆婆带着她们去的地方,小厮、男性苦力渐渐的都不见了,这里大概就是女工做活儿的区域。 一行人渐渐走到漂洗房,地方开阔起来。漂洗房里面也包括晾晒,所以的占地面积很大。 说是漂洗房,其实是在露天里工作。漂洗的院子有好几个,每一个院子都是人群密集,潮湿阴冷,地上水淋淋的几近成河。 刘婆婆把这十二个人交代给漂洗房的管事张妈妈。 从头到尾,冬儿没见到有纸笔记录自己这些人的名字,不知道她们是怎么管理的。而人家刘婆婆一字不错的点着每一个人的名字,利索的把人交到张妈妈手里,业务素质强悍得很。 在冬儿崇拜的眼神中,刘婆婆交代完了事情,走人了。 张妈妈不怎么在意的叫来四个妇人,分别带走了十二个人。 冬儿这三个都是女孩子,领着她们的王嫂子,身材粗壮,一边走一边还说着:“快些走,我还有好些事要做呢。”看着是个急性子。 拐了两道弯,就能看见一排排的房舍,大概都是工棚,建得很简陋。 王嫂子领着她们进了其中一间。工棚里面沿着东西两面墙,建了两排大通铺,铺上一个个或整齐、或凌乱的铺盖卷都靠墙放着。东边的通铺密密麻麻的放满了铺盖,西边放了大半,靠门还有一大片地方空着。 王嫂子指了指那片空着的地方:“把自己的铺盖放好了,这就跟我去领活儿。” 另两个年龄大些的女孩子,抢着靠里边放好了自己的铺盖卷,冬儿挨着那两个人放下自己的行李。安顿好了行李,三人跟着王嫂子去领活儿。 从进来这里,冬儿就留意漂洗的地方,想找到桂枝。可是眼睛看见的都是妇人、婆子,就没看到有女孩子的影子。 这时,由王嫂子领着走,直走到靠里的院子,冬儿见到院里往来忙碌的都是女孩子。 进院子前,一个穿着和王嫂子一样的妇人和王嫂子打招呼:“王嫂子,这几天的活儿做的怎么样了?” 王嫂子“唉”了一声:“还是出活儿少,女孩子们干活儿,总还是不如妇人、婆子们泼辣。” 那妇人笑着安慰:“再做的时间长些,手熟了就会好些。” 王嫂子点头:“只能这样想了。” 再往里走,水缸、水槽、水桶到处是,其间穿插着忙碌的人们。刚进门东西放的还规整,再往里走逐渐有些杂乱。 王嫂子一边走一边喊:“这是谁把水桶放在过道上了?来往的都是拿着东西的人,看绊倒了人。二女,是你吧,赶快放好。” 还没走到头,远远地王嫂子又喊道:“桂枝,看看你。院子外面的河里都没你这里水多,这是把缸里的水都倒在地上了?” 王嫂子一喊“桂枝”,冬儿就第一时间看过去。 桂枝被人一喊,更是手忙脚乱。看到王嫂子,随即看到冬儿。 桂枝惊喜的忘了王嫂子的斥责:“冬儿,你也来了?太好了。” 冬儿冲她笑笑,没说话。 王嫂子来回看看两人,说:“既然你们认识,你就挨着桂枝在这里做把。水槽、水缸现成的,再去领了水桶和丝线来。” 和桂枝家住一个院子的春雨站在桂枝身后,等王嫂子去安顿另外两人时,埋怨桂枝:“你看你,喊什么?连累了我不说,还把冬儿也连累了。” 桂枝在王嫂子安排冬儿时就有些懊悔,听了春雨的话,更是赫然:“冬儿,对不起啊。我只是看到你高兴的,没想别的。” 冬儿和春雨不熟,向她笑笑,问桂枝:“怎么就连累我了?” 桂枝难为情:“人家都嫌我做事粗拉,总会磕绊到别人,不肯挨着我。春雨和我一起来的,没办法挨在了一起。我们在最里面,拿取东西都是最不方便的。” 春雨瞪了桂枝一眼,不再说话,只低头干活。 冬儿安慰桂枝:“没关系,反正总要有人在最里面。我年纪小,人家染坊管事的妈妈都不愿意要我呢,哪里会安排我多好的地方。这里就好,咱们一起,有事好关照。”说完,听到王嫂子招呼,赶忙跟上去,去领工具和物料。 等一起做活儿,才知道挨着桂枝真的很无奈。 平日在家里,桂枝娘做事就粗枝大叶,所以桂枝也不讲究,粗拉的很。家务事,做的不讲究没什么,可外面做事却不同。 这么多的工具、人员聚集在一起,粗枝大叶的结果就是,不但妨碍自己更妨碍别人。不但自己手里的东西相互磕碰,还会捎带别人,按倒葫芦又起瓢就是桂枝现在的状态。 第62章漂洗 冬儿在磕磕绊绊的桂枝旁边做了两天活儿。 两天后,交活儿的时候,王嫂子很无奈的检查桂枝漂洗的丝线:“桂枝,这个活儿你做不了。把这几天的工钱结了,你还是回家去吧。” 桂枝惊恐的看着王嫂子,哀求道:“王嫂子,您再让我试几天,我会做好的。真的,再试三天,三天后如果还做不好,我一定走,不要工钱的。” 桂枝苦苦哀求个不停,王嫂子被缠的没办法,终于松了口:“说好了,再试三天。三天后还不行,你就不要再求我了,自己走人就是。” 桂枝连忙点头:“是,是。给王嫂子您添麻烦了。” 果然就像郑氏说的,桂枝正是为了躲开家里那乱糟糟的环境才出来的,即使被众人嫌弃,仍然不愿意离开。 晚饭桂枝都没怎么吃。饭后,桂枝独自坐在通铺的角落里垂泪。 桂枝被她娘拿着棍子满街的追着打,都没掉过一滴泪。 冬儿看着心酸,和春雨劝解了好半天,桂枝也没止哭泣,只是哽咽着反复说:“再过三天,我就得回去了,就得回家去。” 冬儿心中酸楚,桂枝明知道三天后自己还是做不好,可还是反复哀求王嫂子,只是为了迟三天回家。那样的家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存在啊。 冬儿想了想,又推了推她,说到道:“桂枝,你看这样好不好,明天咱两个一起做,一起领活儿,一起干,一起交活儿。一定不能让你回去。” 桂枝含着泪摇头:“不用,那样你也做不好了,反正我总是要回去的,没得白白连累了你。” 冬儿开解她:“我力气小,每天定量的活儿也做不够,咱两个一起,我还要占你便宜呢。” 其实,桂枝到底比冬儿大几岁,虽然干活粗拉,但活儿做的麻利,人又实诚,肯花力气,要不是漂洗丝线的活儿要求严一些,桂枝也不会这么被动。要是两人能一起干活儿,冬儿确实是占便宜的。冬儿身量小,又有些手生。这两天,每天累死累活的做,都交不够最基本的定量。 桂枝还是不肯:“你的活儿做的不足,是因为刚开始,手不熟。虽然做的活少,但每天交活儿的时候,王嫂子总是点头。不像我,交上去的线捆怎么也理不顺,让王嫂子为难。” 冬儿看房子里的女孩子们三三两两的边议论,还不时地看向她们三人,就加重了口气:“好了,别哭了,人家都看咱们呢。你也太没骨气了些,想你娘拿棍子抡你,你都没掉过一滴泪,这么点事情,值得你这样吗?明天,咱两个合起来干一天。要是不行,你再哭,哭完了回家。我们也不劝你了。” 春雨也说:“是嘛,明天试一试再说嘛。你不是总说冬儿能干,做事灵巧,没准儿你两个一起,做出的活儿更好些呢。” 桂枝真的实心眼,和别人夸赞自己,自己却一句没听过。 冬儿拍着桂枝,笑着说:“你看,你都这么夸我了,咱两个一起怎么会干不好?听我的没错,你就放心好了,咱一定会留下。” 桂枝抬起泪眼,冬儿笑着又逗她:“顶多做不好,咱两个一起回去砍柴。我陪着你。” 第二天,冬儿和桂枝一起领料,领到后放在一起。王嫂子看了两人一眼,没说什么。 冬儿这些工人做的活儿很简单,就是漂洗已经染过、晾的半干的丝线,要洗去丝线上残留的浮色。 冬儿很是不明白桂枝,虽然性格粗放一些,但也不是多么蠢笨。就是这拿丝线,怎么教,她都会在第一时间、一伸手的时候,把人家盘的顺顺溜溜的丝线弄散,然后再花大量的时间和体力把丝线理顺。浪费时间、精力不说,就是理顺了,也不如人家原来的顺滑。 冬儿昨晚上睡前,就想着怎么能让两个人把事情做好。冬儿在过去的公司做过调度,而且现代化的生产,就算不是面对面的工作,也是承上启下、一环扣一环的工序。可以说,没有合作,任何一个公司都运行不下去。冬儿有个在服装厂做车衣工的朋友,在服装厂工作了六年,能干的很,年年的先进工作者,却说自己连一件普通的衣服都不会做。其原因,就是因为分工太细。 自己和桂枝才两个人,就这么点工作,冬儿只打了两个哈欠的功夫就想好了。 两人领到料回来,冬儿就分了工,领到的丝线没让桂枝伸手。 冬儿自己看准丝线捆扎的位置,拿到水槽里来回拉顺了,交到桂枝手中,由桂枝漂洗、挤干。告诉她幅度大一些、动作慢一些的来回拉动,不要乱抖。告诫她,手抓的位置松紧由她,但一定不要移位,也不能漏掉一根丝线。清洗好了,倒槽时冬儿接手,理顺了再交到桂枝手中。 换水、倒水这些力气活大多是桂枝来做。 由于分工明确,桂枝手里的工作内容简单了很多,又是和冬儿交接手,桂枝也就没再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连带着一旁的春雨也清净了不少。 这样,一天下来,虽然没做完定量,但两人平均下来,比冬儿自己做多了一些。 交活儿时,桂枝紧张的盯着王嫂子的表情。 王嫂子验看过,收了活儿,又看了冬儿一眼。去验看下一个人的活儿。 回工棚的路上,桂枝扬着大大的笑脸,不停的问冬儿:“这就是行了吧,是吧?冬儿。是不是行了?” 春雨比她们先交的活儿,等着她们一起走,听着桂枝的絮叨,笑着说:“是呢,真的行了。你还能接着做下去,不用回家了。” 这样干了几天,两人配合的手顺了,定量能轻松的做下来。 每天都能早早的做完,就有了空余时间。两人想要再多做一些,可是水槽和水缸里的水就有些不够用了,再用水就得自己解决。 桂枝力气是大些,那也只是相对于冬儿而言,不是大力士。而且,两个人的力气活儿基本都是桂枝做,已经很消耗体力了。 冬儿早就看到院子堆积杂物的地方有个架子,应该是晾晒织物的,通体光滑润泽。虽然架子上落了些尘土,但很好清理。 第一次漂洗的丝线挤干后还有大量的带有浮色的水分,如果把这些线捆挂起来,让水分垂落到底部,再次挤干,丝线上附着的有色水就少很多了。再漂洗也就更省时、省力,也省水。两个人想多做活儿,原本备的水就够用了。 冬儿和桂枝商量,桂枝当然赞成。既然说好了,说干就干。 看好架子的第二天,两人领到活儿,没先急着漂洗,而是抬出角落里的架子,上上下下的擦洗干净,挨着水槽放好,就开始计划好的沥水漂洗。 第63章多出来的钱要花掉 用上沥水架子,虽然两人一整天都是在水淋淋的地上来回走动,很不适,但是这天多洗出两成的丝线。 由于没有十足的把握,早上领料的时候,没敢多领,半下晌时,又找了王嫂子多领了一次丝线。 交活儿的时候,王嫂子当着众人的面,说桂枝和冬儿漂洗的丝线又干净、又顺滑。 晚饭后,冬儿三人凑在一起闲话。 春雨犹豫了好几次,终于开口说道:“冬儿……桂枝,你们看,能不能……我也和你们两个一起做活。” 冬儿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你想和我们一起当然行,不过我的力气小,你要是不介意……” 春雨忙笑道:“不介意,不介意。怎么会介意呢,只要你们愿意才好。” 第二次结工钱的时候,冬儿三人各结了一百三十文。 结了这次工钱,冬儿离开家已经二十天了,身上带着二百多文的铜钱很麻烦,作坊也给每个人十天一次的假期。 冬儿三人商量后,结工钱的第二天一早,搭了运货的车回家。 同行的还有另外几人,运货车到了城南,十几个人下了车,各自离开。 冬儿三人一路走,春雨和桂枝高兴的述说给家里挣到钱的兴奋和得意。 冬儿则想着多出来的三十几文,与其放进郑氏的柜子里不见天日,还不如给二黑买纸笔。 一路看着,桂枝还问她:“你这一路上看什么呢?想买东西吗?不用把钱交给你娘吗?” 冬儿在找卖纸笔的地方,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桂枝:“交,不过只交二百文,多出来的我要花掉。” 桂枝两人齐声问:“为什么?” 冬儿看两人表情好笑,解释道:“我家里还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不用指着我挣钱。我二哥想学写字,没有纸笔。我想看看多出来的这些钱能买什么,买回去给我二哥用。” 春雨问:“让你二哥自己买不成吗?他不是一直在走街串巷的卖糖吗?” 冬儿摇头:“我大哥跟着师傅学木匠,总有花用。我娘还想着给大哥定媳妇,紧着攒钱呢。二哥每天的糖都有数,多卖不出钱。” 正说着,路边就有一个卖文房用具的铺子。 冬儿问两人要不要进去,两人踌躇了好半天,嘟囔着进那里面的都是读书人。出于好奇,两人还是同意一起进去看看。 铺子不大,里面只有一个掌柜,有笔墨纸砚卖,也有草纸、麻纸。对于进来的是三个姑娘,掌柜也是一副意外的样子。 自己只有区区三十六个大子儿,冬儿也没挨个问价,直接问掌柜:“老伯,我有三十六文,能买支笔吗?”冬儿想着,买只笔,可以沾了水在桌子上写字。 掌柜呵呵的笑了:“小姑娘,你这三十六文买不了笔,价钱差了老远了。还是让你家大人来买吧。” 冬儿有些不好意思,问:“差了多少啊?” “你要是有三百六十文,老伯我不挣你钱,可以卖给你一支差些的。” 冬儿和大张着嘴的桂枝两人互相看看,桂枝扯着她:“咱走吧,这些都是读书人用的,咱买不起。” 冬儿没动,看看铺子里的东西,拿出那三十六文放在柜上:“老伯,就这些钱,您给拿几张纸吧。不要多好的,能写字就行。” 掌柜端详了三十几个铜钱,弯腰从货架的底部拿出一叠纸,放在柜台上,示意冬儿看:“你看看这个纸行不行?” 冬儿看了看,有些显旧,别的看不出什么,就说:“老伯,我也不懂,您给看看,刚刚学写字的人用,要是能用,我就买了。” 这个时候的纸冬儿是真的不懂,和自己以往用的很不一样。可能是制作工艺落后的缘故,又没有统一的标准,同样都是这个时代的纸,纸质好坏区别很大。 掌柜实话实说:“这些纸是以往卖剩下的,纸不太好,笔墨落上去的时候洇纸。要是刚才开始学字的人用,还是可以的。要是本身能写,只是想练好字,这个就不能用。” 冬儿一听就高兴了,二哥学字,大多用碳条,老伯说的这个缺点对二哥来说根本不存在。随即拍板道:“行了,就要这个。老伯,您给我算便宜一些。” 三十六文,买了二十张纸,是没裁开的大纸,叠起来厚厚一叠。 冬儿一路喜滋滋的抱着这叠纸,到了凉山街。丢下满是困惑的两人,回了自家院子,院里没见人。 冬儿进了院子先看汤先生家,汤先生家的门没锁。 冬儿高兴于自己的运气好,轻手轻脚的一溜烟踏进汤先生家门,把汤先生吓了一跳:“你这妮子,我平时怎么和你说的,不知道要先敲门吗?” 敲门?把她娘敲出来吗?冬儿不屑的说:“咱们是穷人家长大的孩子,没那么多的规矩。”又放低声音:“再说,我是偷着进来的,怎么能敲门?怕别人听不见吗?” 汤先生恨铁不成钢的顿足:“再穷也要仰慕圣贤,怎么能因为穷就少了规矩。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偷偷摸摸的像什么?” 冬儿摆手:“汤先生自己坦荡荡就好,不用管我。我又不是君子,自然可以偷偷摸摸。”说话间,把手里的一叠纸放在汤先生分给二黑的一个箱子上。丢下一句:“我告诉二黑,让他给您拿包子来。”又一溜烟的出去了。 站在院子里,冬儿心下大定,没被人看见。要是让郑氏看见,轻则大顿的唠叨,没准儿还会让冬儿去把纸退了。重则,就要上纲上线的指责冬儿藏私房钱了,这个可是郑氏的逆鳞,触碰不得,到时怕是又掀风掀雨的家宅不宁。还是偷偷摸摸的比较好。 进了门,郑氏在炕上做针线,听见门响,看过来。 冬儿叫了声:“娘,我回来了。” 忙忙的掏出怀里的布包,递给郑氏:“娘,我挣到钱了。结了二十天的工钱,二百文。” 郑氏接过钱,表情复杂的看着冬儿:“你年纪小,那活儿你能做的下来?” 冬儿笑呵呵的:“能的,有桂枝和春雨帮我呢。”事实就是如此,大家互相帮助。 郑氏也没数那些铜钱,直接塞到炕上柜子里。边下炕穿鞋,边问:“没吃早饭吧,我给你热两个饽饽。” 冬儿拦着她,说:“您安心做您的针线,我自己还热不了个饽饽吗?”推了郑氏上炕,自己去拢起火,热了两个杂面饽饽吃。 第64章想别的法子 其间郑氏问了作坊里做什么活儿,好不好做等等。 冬儿简单的说了说,只是漂洗丝线,只要用心些不要弄乱了,还是好做的。体力活也没多少,换水、倒水这些虽然花些力气,也都有桂枝和春雨帮着做。 郑氏听着沉默了半晌,说:“吃过午饭,我带你去人家家里道个谢吧。” 冬儿赶忙咽下饽饽说:“不用,不用。我们都是互相帮忙的,我也帮着她们两个理顺丝线呢,不用道谢,大家谢来谢去的多麻烦。”去了说什么?万一说漏了更麻烦,还是不说的好。 郑氏:“真的不用吗?你力气小,宁可少做些,尽量少让人家帮忙,耽误了人家做活的功夫就不好了。” 冬儿点头:“我知道。” 吃了饽饽,冬儿看洗衣盆里有豆豆的衣服,舀了水来洗。 中午豆豆先回来,看见冬儿在灶下烧火,大叫了一声凑过来:“姐,你挣到钱了吗?” 冬儿这些日没见他,也觉得亲近,轻轻拍了他的头:“当然挣到了。” 豆豆急切的紧跟着问道:“那你有没有买好吃的回来?” 冬儿垮了脸:“臭小子,就知道吃。也不问问我做工会不会辛苦。” 豆豆一本正经的问:“姐,你做活辛不辛苦?” 冬儿笑着:“还好。” 豆豆赶紧又问:“那你有没有买好吃的东西回来?” 冬儿瞪了他一眼:“姐挣到的钱都交给娘了,你找娘买好吃的东西吧。” 豆豆转而眼巴巴的看着郑氏,郑氏说:“明天给你煮个鸡蛋吃。” 豆豆失望的说:“才煮一个鸡蛋啊。” 郑氏没好气的说:“你爹和你二哥的生意清淡,一直要到天气冷了,才能好些。也就是你姐挣了钱回来,这才能给你煮个鸡蛋。” 冬儿暗暗替郑氏不值,每年过了年就盼着天冷,盼着买卖好的时候。岂不知这一生能经得起几个这样的期盼。 豆豆嘟嘟囔囔的坐到一边,看着很是沮丧。 冬儿有些愧疚,可是,下次挣到的多出来的钱,她还是不可能买吃的给豆豆。即使是偷偷的,豆豆的大嘴巴也会说漏了。让郑氏知道自己能多挣到钱,还私下花用了,那还了得。为了大家能安安宁宁的过日子,只能牺牲豆豆的食欲。 杨秀庭回来,盯着冬儿在凉水中泡的通红的手,微微皱了眉头看着冬儿问:“做得下来吗?要是吃力就不要做了。实在想出去做事,等天气暖和了,咱再去找个清闲些的活儿。” 冬儿连忙摇头,开什么玩笑,回来?那还怎么再出去。 二黑回来,上下打量着冬儿说:“冬儿,你还行啊,过了这么久才被人家撵回来。”说完,得了冬儿狠狠的一个白眼。 冬儿的待遇还算不错,下午打柴回来,郑氏正在张罗萝卜、白菜馅的包子。虽然是纯菜馅,但是馅里放了多多的葱,味道很好。 二黑偷偷的拿了两个包子,给汤先生送去。只是不知汤先生吃包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二黑着偷偷的行为,是不是附和君子的那些准则。 冬儿本打算让二黑用零用钱给汤先生买两个包子的,这下也省下了。 只有一天的假,得早早的去漂洗房领工做活,不好迟到。所以,第二天天不亮,冬儿没来得及吃早饭,踹了两个杂面饽饽就出门了。 和桂枝、春雨在巷口会合后,冬儿摆手让二黑回家去,姐儿三个各自啃着各自的早饭,往南城门走去。 三人自然没有随意搭染坊货车的资格,只好走着回去洗染作坊。 三人走到南门,南门才刚刚开,冬儿笑着说春雨:“还是春雨姐算计的精,一点儿功夫都不耽误。” 春雨也笑:“我还纳闷呢,我怎么就这么会估算。” 三人出了城,春雨边走边说:“咱今天得少领点活儿,走这么远的路,累得很。不要领多了活做不完,让王嫂子骂咱。” 桂枝不同意:“不用吧。咱加把劲儿,午饭后还能歇一小会儿,一定可以做完的。” 冬儿斜了她一眼,问:“你是不是怕下次拿回去的钱少,被你娘打你?” 桂枝有些脸红:“不是,这次我娘没打我,拿到钱还说我能干呢。我就是想多做一些,多挣些钱。” 冬儿说:“多挣些钱,好让你娘更高兴?” 桂枝红了脸,想来冬儿说对了。 冬儿很想问她,要是这个活儿做完了,挣不来钱怎么办?又或者,有什么问题,挣的钱没那么多时,又怎么办?唉,冬儿忍了忍,老话说的好:疏不间亲。离间人家母女感情的话,还是不说了。 三人走了一个多时辰,早早的到了作坊。看门人打量三人片刻,放她们进去。还有些时间,三人在工棚休息了一会儿,才和大家一起去王嫂子处领料。 排队的时候,春雨低声说:“你们注意了没有,我怎么看到好些人看咱们的眼神很不寻常。” 冬儿也觉得从她们进工棚,就有好几拨人眼睛躲躲闪闪的瞄她们三人。还有瑞香一伙人,很僵硬的眼睛直视,不看她们三人一眼,闹哄哄的排在最前面。 等领到料,进到院子里,傻瓜都知道今天的异常是为了什么。 原本冬儿、桂枝三人用的,给丝线沥水的架子,挪到了瑞香一伙人的中间。人家先领到料,已经开始动手干活儿。 瑞香站在那里,微扬着头,着意的看了冬儿一眼,说不清是挑衅还是警告,或者兼而有之。 当下桂枝就要往前冲,被冬儿、春雨死死拉住。 桂枝气恼的叫着:“那是咱们用的,我去拿回来。” 瑞香一伙人是临近村子里的,早就来洗染作坊做过多次活儿的。和她一起的有七八个人,多的时候能聚起十几个人。 春雨知道惹不起这么多人,一时没了主意,问冬儿:“怎么办,要不咱们找王嫂子问问,看能不能把架子要回来。” 冬儿用力拉着桂枝,摇头:“架子是作坊的,咱们能用,人家别的人也能用。”又劝桂枝:“桂枝,不要惹事,你还想不想做了。” 桂枝气急:“那架子是咱们用的,法子也是咱们想出来的,凭什么她们就抢去了。”还用力挣着,要冲着那伙人过去。 冬儿冷冷的对她说:“你说凭什么?凭人家人多,凭人家就住在邻近的村子里,凭人家在这里做过多次了,地头熟。这些理由够不够多?” 桂枝被冬儿说的僵住,冬儿顺势劝她:“咱是来挣钱的,人家作坊要的是让工人干出活儿来,不是来给咱们评是非的。先不说打起来,你打不打得过人家。咱要是和瑞香起了冲突,影响了漂洗进度,凭着人家瑞香人多又地头熟,作坊就不会向着咱们。那时,咱就只能被撵回家了。听我的,让她们拿去用,咱再想别的法子。” 回家的恐惧制止了桂枝的冲动,桂枝哭丧着脸:“还能有什么法子,咱们的架子都被她们抢走了。” 第65章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冬儿听了桂枝的话,一下子笑出来:“是咱们回家的时候,架子没人用,人家拿去用了。怎么能说是人家抢去的?再说,那个架子也不是咱们的,是洗染作坊的。好了,干活吧,幸亏听了春雨姐的话,没多领丝线,要不然真的做不完了。” 冬儿们开工了。 冬儿动手前,也着意的迎着瑞香的眼睛看了一眼,停了差不多几秒钟,收回目光,不再理会她们。 什么也没发生,大家也都收了看热闹的心思,忙碌起来。 王嫂子站在院门口,冷眼看着,见一切正常,松了口气。 昨天瑞香一伙人拿了架子用,她就知道,架子的使用权归了瑞香。 瑞香住在临近作坊的村子里,每次作坊的活儿紧,找人做零工的时候,瑞香和同村的姑娘、媳妇们都会来。瑞香人很泼辣,活儿做的也不错,虽然做的是零工,但可以算作作坊的老人。 这个架子是闲置在院子里的,是作坊的用具,瑞香拿去用,自己还真不好说什么。就是怕桂枝三个回来不依,若是吵闹起来,惹出事端,那样就一定要处罚的。瑞香她们人多,干活麻利,又是临近住着的,要处罚一定是桂枝三人。如果实在做不到一起,那样桂枝三人就只能辞工了。 王嫂子还真不愿意把桂枝三人撵走。主要是那个叫冬儿的小姑娘,冬儿年纪虽小,却能领着比她大的两个人干活,而且把三个人的活儿排的顺溜溜的,一点不误手。 院子里其它人见她们做得快,也有合起伙干的,有的还好,有的却更乱套了。可见还是人家排布的好,这可不是人人做的了的,眼红不来。 自己还要安排院子外面的仆妇们做事。王嫂子临走时,又看了看院子里,暗暗赞叹冬儿小小年纪,却能在短时间内权衡利弊、懂得取舍。这样最好,说一千道一万,能安安稳稳把活儿做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吃了午饭,稍事歇息,众人又回到院子开工。 冬儿看看自己干活儿的周围,还真没什么可以利用的。要是有两棵树就好了,可以拉一根绳子。有几根杆子也好,或者可以扎一个架子。不过再想想,有了杆子自己也不见得敢用,万一杆子上有毛茬子什么的,挂了丝线,或者串了颜色,丝线那么贵重,自己可赔不起。 只好用水缸了。冬儿和桂枝、春雨商量,用空着的水缸、水桶,里外擦抹干净,把丝线搭在缸沿、桶沿上沥水,效果虽不如架子,但也不错。而且可以把丝线大部分垂在缸、桶的里面,沥出的水也尽量滴在桶里。她们干活时,也不用脚下总着水,那么不舒服。 三两句话说妥当了,干活儿也渐渐快起来。原本领的就是定量的丝线,三人早早的向王嫂子交活儿。 王嫂子下半晌巡视的时候,就看到了三个人用缸、桶沥水。再看看瑞香和其余人各不相同的表情,不禁感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王嫂子用手捻了捻冬儿三人交上来的丝线,又挨个端详了三个人,问:“缸和桶不如架子好用吧?” 桂枝、春雨讷讷的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冬儿稍稍犹豫了一瞬,想到王嫂子是个爽利性格,决定利用这个机会,于是对王嫂子说道:“还好,用水缸沥水是慢一些,但也有好处,流到地上的水少了很多,我们干活也舒服些。王嫂子,咱染坊里,漂洗是一个工作量比较大的活儿。漂洗一遍倒缸时,要是有专门用来沥水的器具,比如,在水槽上方配一个沥水的杆子什么的,织物挤过水直接搭在上面沥水。沥过水后再挤干,漂洗第二遍时就省事多了。能省水、省力、省时间,咱们作坊为什么不试一试。哦,我就是打个比方,当然还有更好的法子。”当然,要是能利用离心甩干,那就更好了,不知道做不做的出来。不过在纯人工时代,即使能做出来,好像也不经济。 王嫂子看了冬儿好半天,忽然问:“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冬儿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王嫂子的意思,回答:“我家里靠我爹做出糖来,和哥哥一起卖糖为生,没做过洗染的事情。” 王嫂子点头:“你说的事情,我会转告刘妈妈。”示意她们的活儿合格,可以走了。 春雨边走边得意的说:“你们看到瑞香她们的脸色了吧,太难看了。丁点儿没难倒咱们,还做了回恶人。”说着,撇撇嘴:“看吧,明天肯定有人学咱们用缸沥水。真是没羞。” 桂枝也附和:“就是,还学着咱们合伙干活,却总是出错。笨得很。” 冬儿看看左右,还好没人听到,对两人说:“咱也不能拦着不让人家学,院子里出活儿多,王嫂子也高兴,咱们也好过。” 桂枝嘟着嘴说:“大家都做的快了,早早的做完,咱就得回家去了。再到哪里挣钱、吃饭去。” 冬儿笑着说:“那你也不能盼着人家做不完活儿呀。小心有人听到,告了王嫂子。” 说的桂枝立即紧张起来,连忙前后左右的乱看一气:“没人听到吧,可不能让王嫂子知道我这么想。先前,王嫂子总因为咱们院子做不出活儿苦恼呢。” 冬儿看了一眼有些慌张的桂枝,想到:这么累的活儿,还能让人这么患得患失。 春雨接着说:“其实这几天,咱们院子里的活儿,做的快多了。和周围那些婶婶、婆婆们做的差不多,有时还能多一些呢。我是听王嫂子和瑞香闲话时说的。”又有些劫后余生的样子说:“幸亏咱们没和瑞香她们闹,闹起来,王嫂子一定会向着瑞香。王嫂子和瑞香很熟络。” 渐渐的,院子里各个组合的配合有了默契,各种沥水也起了作用。冬儿她们院子里出活儿多起来,王嫂子心情很是不错。 相对的,挣钱多,管事高兴,大家心情也好起来。最明显的是,有一天,冬儿三个端了午饭回来,和瑞香几个人走了个对面,瑞香居然冲着三人笑了笑。 人家表达了善意,冬儿也被动的回了一个微笑。 两拨人擦肩走过,桂枝回头看看,问冬儿:“她今天怎么了,怎么主动冲着咱笑?” 冬儿说:“估计和王嫂子一样,心情好吧。” 又看看周围来往的人们,冬儿说道:“咱回去工棚吧,今天作坊里好像来了外人。咱还是回去吧,省的被外人冲撞了。这里人多嘴杂,到时,怕是说什么的都有。传出不好听的话就不美了。” 第66章二黑的差事 染坊的管理还是很好的,像冬儿她们这些年轻姑娘们都是单独安排的。 女孩子们做工的院子在几个院子中间,周围院子是媳妇、婆子们。住的也一样,住的工棚离漂洗的院子不远,一样在中间的位置。作坊安排巡视的人管得也严,平日里,不怎么见得到其它院子的人。今天却远远地见到几个小厮和仆从样子的人走过。 这里人多嘴杂,冬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在外面逗留,拉着两人回工棚吃饭、歇息。 远处站着几个人,一个老伯看着冬儿的背影,笑着说:“哦,这个小丫头,我砍柴的时候见过。干活挺麻利,人也规矩、谨慎。没想到还是个能做事的。” 过了三月,天气明显的越来越暖和了。漂洗用的水也渐渐有了一丝暖意,冬儿她们做活儿也好过了很多。 开春后,各种生计渐渐恢复,街市间脚力、劳工、货运之类干粗活的人也容易找活儿。 冬儿家的生意却是相反,糖果不再热销,糖葫芦也因为天气转暖、糖皮发粘不能做了。所以,生意越发的冷清了。 好在家里的豆苗虽然不如寒冬时候紧俏,卖的还不错。 这天,二黑送出了两把豆苗返回来,时间也快到午时了。看着离西市不远,就想去看看父亲是否准备收摊了,和父亲一道回去,可以帮着推推车。 二黑一路走着,刚从小巷子拐出来,与一个人疾走的人顶头碰上,差点撞个满怀。 二黑庆幸自己躲得快,不然,撞散了自己箱子里的糖不说,木箱子把人家碰到就不好了。要是再遇到个矫情找事的人,一番吵闹肯定躲不掉。 二黑庆幸之余,抬眼看过去,正要张口道歉,看清楚那个气恼的、打算开骂的人,不禁愣了愣。 明喻也看清了来人,咽回打算出口的斥责,有些恼怒的说:“干什么呢?走那么快也不知道看着点路,差点撞倒了我,幸亏我躲得快。” 明明是自己躲得快好不好。惹不起人家,二黑只好自己在心里辩解一下。 明喻身后的人出声道:“嗦什么?还不快去?” 二黑张望过去,那高高的身量,微显冷淡的面容,是张爷。 张爷穿青色底浅灰云纹阔边长袍,正站在西大街闹市中的一辆马车旁。一个赶车的拉着缰绳等在那里,看样子张爷打算上车。 明喻忙答应一声,才抬起脚,又停下。端详了二黑一下,退回张爷身边,对张爷耳语几句,张爷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二黑,点点头。 明喻过来从头上拔下发髻上的簪子,不容分说塞进二黑手里,凑近二黑小声说:“二黑,我们爷今天只带了我一人,正有些走不开。麻烦你帮我跑趟府衙,找明心……” 二黑被动的攥着簪子,听得愣愣的。直到明喻推了他一把,问他:“听到没有?” 二黑才回过神,忙低声应道:“听到了,听到了。去府衙门房,找明心小爷。让他带着京里来的文书,到五味斋……” “好了,好了,听到就好了。记着,这是要紧事儿,我们爷急着用呢。你赶紧点去,让明心路上多加小心。”明喻打断他复述,催促道。 又是要紧事儿。二黑心里一紧,有些紧张的望向明喻,不会又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明喻看出他紧张,不悦道:“你到底去不去?痛快些。” “去,去。”敢不去吗,事情里里外外都说给自己听了,不去?谁知道他家张爷会不会一脸阴笑的办了自己。 两天后,二黑像往常一样,天擦黑的时候回到家,杨秀庭已经回来和豆豆一起坐在炕上。 二黑放下箱子,洗过手,蹭在炕边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杨秀庭在炕上逗着豆豆,父子俩个乐呵呵的说话,没注意二黑不同往日。郑氏喊端饭时,杨秀庭才注意二黑的神色,正打算问,二黑已经过去郑氏那里端饭。 直到吃过饭,二黑还是满腹心事的样子。 杨秀庭叫了他,问道:“二黑今天怎么回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外面惹到人了?” 二黑望着郑氏和杨秀庭,犹豫再三,一咬牙,说:“年前我帮着送信的那个张爷,是知府大人的幕僚。他今天让人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做事。爹,娘,我想应了。”看杨秀庭变了脸色,忙补充道:“不卖身,不卖身的。只是张爷来咱们这里时间短,身边的人手紧,看好我对城里的街巷熟悉,要我帮着跑跑腿。” 杨秀庭皱着眉问:“这不知根、不知底的,怕是不好吧?这个张爷是什么人,你打听好了吗?” 二黑说:“打听好了。张爷是去年才带着家眷从京城来这里的,是知府大人的幕僚。我前两天还去府衙给他的小厮带过口信,府衙门房一听说找张爷的长随,颠颠儿的忙着把人叫出来了。想来张爷在府衙地位不低。” 杨秀庭问:“你怎么还和他们有瓜葛?” 二黑忙说:“没有,不过是前两天在西大街,正巧碰上。当时张爷只带着明喻一个人,想要带信去府衙,正缺人手,可巧看见我,就让我帮着跑了一趟。” 杨秀庭还是不愿意:“知府衙门的事情咱们哪里知道,这个张爷咱也不知底细,你又不是给府衙做事。万一他品行不佳,惹出事来……,我看咱还是稳稳的做小生意的好。等你大哥学了手艺,咱就再做做花生酥糖卖,日子会过好的。” 二黑执拗的不做声,杨秀庭又劝道:“官场上的事情,别说咱们这些升斗小民,就是当官自己的也把握不好,前任知府大人还不是不明不白的免职了,什么下场都不知道。这还就是前年年底的事情吧。他们的事情,咱还是不参合了。” 二黑沉默良久,说道:“爹,我想着,不能遇到事情就瞻前顾后,天底下哪里有十全十稳的事情。府衙的门房和衙役连张爷的小厮都巴结,指不定多少人想跟着张爷做事都轮不到。人家看得上我,是因为我赶巧了,给人家送了两次紧要的消息,没出差错。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反正我是想应了。要是张爷势大,我跟着张爷做得好了,得了赏识,哪里还用管罗师傅怎样,您做出来的酥糖,想怎么卖,那还不是由得您自己?就罗师傅那品行,等罗师傅教会大哥手艺,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合着只要他不教大哥,咱家就永远过穷日子?” 杨秀庭听了二黑的话,似乎有些松动,思量着,犹豫不定。 郑氏也有些意动,问:“这算是雇用吧,要签契约吗?” 二黑回答:“要签的。说是先签一年,一年过后再看情况。”又对杨秀庭说:“就算只有这一年,咱们对官府的事情也能有些了解,遇到事情心里也有个谱。没准儿凭着和府衙的官差们走得近,我以后还能找到别的出路。再不济,也能和官府的衙役官差们混个脸儿熟。” 郑氏瞪了他一眼:“什么脸儿熟,不要总学冬儿的怪话。那个张爷,说了给多少银子吗?” 第67章月银二两 听郑氏问到了工钱,二黑回答:“一月一结,每个月二两银子。” “二两!”郑氏和杨秀庭愕然对视,然后齐齐问二黑:“这么多?” 豆豆在旁边听了半天,这时也发出惊叹声:“好多哦。” 二黑感觉到了二两银子的出奇效果,笑着说:“人家张爷说了,天天使唤我做事,每月给二两银子。比用一次给十两银子的赏钱合算。”人家明喻还说了,平时做得好,依然有赏钱的。 杨秀庭和郑氏对视,都想到了柜子里的那二十五两银子。 如果是这样,这笔巨款,就确确实实是自己家的了。那么,二黑当差的事情也许真的可以? 由于桂枝和春雨两个财迷舍不得一天的工钱,冬儿又无所谓,所以,三个人都没请假休息,一直做了满一个月才张罗着回家。 什么时候回家,冬儿无所谓。 令冬儿无法忍耐的是,回家当天,三人竟然还领了一天的定量,气都赶不上出一口的做完了。等到交了活儿,已经过了酉时,也就是下午五点多。三个人累的像三条狗,摊在人家的货车上,搭车进城。 冬儿无语的看着两人咬牙切齿。怎么能这么财迷呢?不过十文铜钱,少挣一天钱能怎么样?有必要累的这么惨吗? 可是提出异议无效,冬儿掰开了、揉碎了的劝解两人时,两个人都强烈谴责的看着冬儿,直到冬儿自己心虚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放弃了这个可耻的、好逸恶劳的建议。 桂枝对上冬儿的视线,呵呵笑着说:“这不是挺好嘛,咱还能搭作坊的车,不然自己走路回去也很累的。看看现在多好,还能在车上休息。” 冬儿巴着身后捆扎货物的绳子,只丢给桂枝一个眼角,连话都懒得和这两个财迷说。由她们去好了,反正已经这样了,多说无益。还不如省些力气好好歇歇。 事实证明,如果不计今天忙的差点断气的漂洗工作,春雨的建议还是满靠谱的。搭作坊货车的好处大大的体现出来,不到一个时辰,马车就进了城门。 到了南城总号门前,跳下马车的时候,冬儿觉得体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不禁感叹:年轻就是好。 天气暖和,棉衣有些穿不住了,即使坐在车上不活动,也有些出汗。 冬儿捏着领口,抖了抖,正感觉从领口进了一丝凉气,舒服了好多。就听见春雨悄声对她说:“冬儿,你是女孩子,不能这样,让人看见会说你不规矩。” 冬儿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左右看看,问春雨:“没人看见吧?” 春雨摇头:“没人看见。没人看见你也不能这样。” 冬儿忙不跌的点头:“知道,知道,谢谢你提醒。” 大概是在外面时间长了,少了约束的缘故吧,自己好像是有些跳脱的意向,看来真的要注意了。对于一个想要安然过日子的普通人来说,夹起尾巴做人,是亘古不变的准则。真要是让人觉得自己是一个不规矩的女孩子,且不说会受到正经人的鄙视,不正经的人也会觉得有机可乘,那就真的是给自己惹事了。 到了凉山街,天还没黑,冬儿和桂枝两人分了手,独自往前走了几步。远远的看到前面一个人走过来,冬儿难以置信的揉揉眼睛,再次看过去:不会吧? 对面远远的走过来的,衣衫整齐合体的,看起来精气神十足的那个小子,是二黑? 远处的二黑也看见了冬儿,笑嘻嘻的紧走几步,站在巷子口等她。 冬儿过去,围着二黑转了两圈,上下打量他一番,问:“二哥你掉到银窖里了?” 二黑得意的掸掸身上不存在的尘土,说:“怎么样,不错吧?二哥我找到事情做了,这是东家给做的衣服,两身呢。”然后跺了跺脚,脸上的得意略有收敛,说:“鞋是咱自己的,娘给我做了两双新鞋。” 冬儿奇怪道:“你找到什么事情了?娘居然舍得做两双新鞋子给你。” 二黑示意冬儿边走边说:“张爷,哦,年前送去信的那个张爷。前些日子,我在西大街遇到张爷和明喻,被他们抓了差,去府衙送信。送信过后两天,明喻找我,问我愿不愿意跟着张爷做事。”说着,又得意起来:“我就去了。二哥我现在进出府衙是常事。” 冬儿嗤之以鼻:“进出的是后门吧。” 二黑急着辩解:“后门那也是府衙的后面,常人不能随意进出的。” 冬儿笑出声:“是啊,你厉害的很。显摆了好半天,最关键的没说,给你多少工钱?” 说起钱,二黑倒没什么炫耀的感觉:“一个月二两银子。” 娘的,自己在漂洗房做的风生水起,几乎成了风向标,连瑞香这些个老油条,都上赶着和自己攀交情。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就挣到了四百多文。二黑这小子,帮人家跑了两次腿,就捞到了二两月银的差事。 这万恶的旧社会,到哪儿说理去。 心里想着,嘴里却逗他道:“这个张爷也太小气了,一个月才给二两银子。” 二黑大睁着眼睛说:“二两银子,很多呢。” 冬儿呵呵的笑了,边往家里走,边用手肘碰了碰他:“张爷那里有纸笔用吗?” 二黑更加兴奋:“有呢。张爷和衙门里面有不少废弃的纸张,有时间就可以写写,不耽误做事就没人管。只是不能拿出去。” 冬儿:“那没关系,写好了、记住了,就是自己的,拿出来做什么。”又问道:“我上次放在汤先生那里的纸,你用完了吗?这次做活儿多出来的钱,我放在我们院的管事王嫂子那里了,打算攒起来买只笔。” 二黑摇头:“纸还有不少呢。以后你不用买这些了,把钱留着自己用吧。” 冬儿斜了他一眼:“那你用什么?” 二黑说:“我再想办法吧,明喻说做得好了,会有赏钱。” 冬儿说:“人家上次赏你钱,是因为你那是帮忙,还有风险。现在你做的都是份内的事情,赏钱哪有那么好拿?再说了,就算人家赏了你十两银子,你敢自己用了?让娘知道不得吃了你。而我这里,就好说多了,十几文、几十文的,就算娘知道了也没多大事。”说话间,也就到家了。 正要进门,冬儿拉住二黑说:“要是你东家要求你学会写字,你说娘会不会同意你买些纸笔。” 二黑微微摇头:“我看悬,还没见工钱的影子,就穿了两双新鞋,我哪里还敢要别的。” 冬儿:“那就发了工钱再说,咱也不是要从娘那里要钱出来,只不过想把认字、写字这个事情过了明路。唉,学堂里多少学生不好好学,先生、父母吹胡子瞪眼的生气,咱家却是这样。” 冬儿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屋子里,杨秀庭的声音传出来:“谁在门口呢?是冬儿不是?” “是呢。”冬儿冲着二黑做了个鬼脸,忙推门进去。 第68章冬儿的期待 冬儿、桂枝三人这次回来,换过了春季衣物,就回到洗染作坊,一心做事了。 在众女工的一致努力下,丝线漂洗将将做够三个月,在五月底,这批染丝线的大单子就全部做完了。 最后一次结算工钱的时候是早上,大家聚在一起闹哄哄的一片人,瑞香那样高兴的人不在少数,但也有桂枝这样哀叹的。 桂枝苦着脸:“才做这么短时间,这活儿也太少了些。” 春雨笑她:“还时间短啊,咱穿着棉衣来的,现在穿夹衣都有些热了。” 冬儿一直在等待一个信息,可是直到此刻,依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自己这三个月的努力有结果。 难道自己就这样回家去吗?这样回去了,还有下一次离家的机会吗? 冬儿心里有些焦急,暗暗打算着,如果一直没有能留下的消息,自己就去刘妈妈那里毛遂自荐,争取一个留下来的机会。 按照自己这三个月的表现,这个愿望有达成的可能,唯一的缺憾是自己的年龄。出来做活儿的话,自己这个年龄有些小。 冬儿一边想着怎么自荐,一边劝桂枝:“人家读书人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活儿再多,也有做完的时候,你不照样还得回家。” 桂枝嘟哝:“多一天是一天。” 冬儿听了桂枝的失落和无奈,叹气道:“桂枝,你马上也是大姑娘了,该有心了。这次回去,你娘再骂你,你别做声。打你,你也不跑、不告饶,咬住牙忍一次。她有本事,让她打死你好了。等她觉得没意思了,自然就不会再动手。” 桂枝听了,眼神闪了几闪,眼底好像有了一丝坚韧。 一旁的春雨也点头称是。 看桂枝能听进去,冬儿继续普及维权教育:“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发生了,就有多方面的因素。你娘这样对你,固然有她自己的原因。你得过且过、放任自流,也促使她可以放手这么做。你想想,你娘打过你之后。你照样诚惶诚恐的干活儿,你娘照样理所当然的串门儿。你娘下次打你当然顺手,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如果你娘打过你,有她不愿意见到的后果,她再动手的时候就会考虑考虑。” 桂枝有些不解:“什么后果?要不我假装上吊试试?” 冬儿连忙捂她的嘴,连着“呸”了好几声:“桂枝,你这个笨蛋,亏你能想出这么笨的主意。你娘要是看出你假装,你就不用假装上吊了,直接把你打死算了。” 桂枝拉下她的手,嘟着嘴说:“我这不是问你行不行吗?” 冬儿几乎要认命了:“其实你娘还算是个直性子,没什么心眼,本心并不是想对你不好。只是脾气不好,又被你们姐弟打了左脸给右脸的惯坏了。人家心眼多的人收拾人,讲究‘人怕三不理’,讲究用冷暴力。那是让你心里难受,却难受的说不出来、看不出来。才不像你娘这样,你明白不?” 桂枝,连同春雨一起摇头。 她们不懂这些,得慢慢说给她们听。冬儿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后,接着说:“这么着,你娘再打你,你不做声,也别动,也别让娘看出你害怕,冷着脸咬牙忍下来。然后,你摆着那张冷脸,该做活做活儿,该吃饭吃饭。谁也不看、谁也不关心,就让一家人看你的冷脸。人真的怕三不理,不管是谁,你不理他,摆张冷脸给他看,他再怎么厉害,心里也会不舒服。这个事情做得好了,比吵架、打架都厉害。” 其实,一个用装深沉制造心理压力就解释清楚的事情,绕这么大圈子,好像还没说清楚。 冬儿胡乱的挠挠头发:“说的好像有点儿乱,总之,她打了你,就要看你几个月的脸色。就算是你的脸色,你娘看着也不会舒服。她再想动手的时候,就会过过心,就不会那么顺手了。有那么几次之后,没准儿就不再动手了。” 没想到桂枝居然像是听明白了:“不乱,不乱。我听出你的意思了。”伸手乱摆一气:“都别说话,让我好好想想。” 工钱还没发完,作坊的刘婆婆进了院子,和王嫂子点点头,王嫂子喊道:“冬儿,过来。” 冬儿正和桂枝、春雨凑在一起嘀咕。听到喊声,抬头看过来,见是王嫂子喊,忙跑过去:“王嫂子,您叫我?” 王嫂子说:“刘妈妈差刘婆婆来叫你过去问个话,你跟着刘婆婆去吧。” 刘妈妈,作坊里女工的总管事,找自己?看来自己的果然努力没白费,这是达成心意了吧? 冬儿回望向桂枝,桂枝那么想继续在这里做下去。 看冬儿跟着刘婆婆往外走,桂枝、春雨急忙过来问:“冬儿,怎么回事?” 冬儿安抚她两个:“没什么,说是去问个话。” 桂枝有些担心的望着刘婆婆。 刘婆婆笑着说:“你们是一起的吧?没什么事情,只是去问个话,立马就回来。” 冬儿和刘婆婆进了刘妈妈问事的房间,刘妈妈正在桌案后翻看着什么东西。 刘婆婆上前回道:“刘妈妈,冬儿来了。” 刘婆婆直接说的自己名字,看来自己的活儿做的确实不错,引起了作坊的注意。 这是冬儿第二次见刘妈妈,忙屈了屈膝,问候:“刘妈妈好。” 刘妈妈抬头,直接切入正题:“王嫂子说你干活肯用心,做得也好。我们这里的活儿还不少。叫你来,是问问你是否愿意留下来接着做下去。” 说着话,认真的看了看冬儿带了喜意的脸,停了一下,接着说:“你回去和家人商议一下,要是愿意做,明后天和你家长辈来这里签个文书,算是正式雇用。” 冬儿问:“签多长时间的文书?留下来还是漂洗吗?” 刘妈妈说:“不做漂洗,染丝只是临时的活儿,我们通常都是染布,你身量小,洗不了整匹的布。你留下来学着整布,试用一个月,要是能做就暂时签一年。之后,看你做的情况再定。工钱暂时按每月五百钱,也是看你做的情况再做调整。你回去和你父母商议了再来。” 冬儿想了想:“可不可以现在就签下,我爹娘愿意的。” 刘妈妈听了,微微皱了眉头,思量半晌说道:“上一次是做零工,也有人引荐。这次我们作坊要正式雇用你,还要签文书,和做零工不一样。你还是回去和长辈商议一下的好,你终究还小。” 二黑现在能往家里挣钱了,每月二两银子不说,还得过一次三两银子的赏钱。家里进项丰厚,郑氏又是要面子的人,原本就觉得让家里的女孩子出去挣钱丢人,自己回去问,估计就不用来了。 冬儿也是一副为难的样子说:“我家里的事情是我爹做主,我爹每日忙着家里的生计,很辛苦的。我想现在就签了文书,今天回去和爹娘说过,后天直接来上工,也省的我爹再花时间跑来跑去。家里很愿意我能有个固定的活计的,院子里的姐妹们不也都希望作坊里还能有漂洗的活儿,好继续做下去吗?刘妈妈,还是现在就签了吧,我怕迟了会有变故。”冬儿思量了一个急于签文书的充足理由。 刘妈妈和刘婆婆对视一眼,起身对冬儿说道:“也好,你跟我来。” 说完,刘妈妈带着冬儿出来,往正对大门的大道左边走去。 第69章说不妥就不说 作坊的管事房在进大门大道左手的一大片建筑居中的位置,各个房舍、院子的过道之间,来来去去的都是男性的仆从、杂役。 刘妈妈领着冬儿,目不斜视的从容穿行。在中间的一个宽大院子的正房堂屋找到胡掌事,说明了情况。 胡掌事听了,也没多说什么,直接问冬儿:“染坊这里有现成的文书,你要不要找个信得过的人看看。然后再画押?要是不看就签了,事后反悔我们染坊可不依。” 冬儿有些心虚的说:“我自己看看成吗?” 胡掌事和刘妈妈都有些吃惊,胡掌事问:“你念过书?” 冬儿忙摇头道:“没,我哥哥认字的时候,我也跟着学了些,略认得几个。” 胡掌事狐疑的看了看他,冲着外面叫道:“小四,拿两份一年的试用文书来。” 冬儿怀里揣着留给自己的那份文书回到漂洗院子。院里的女孩子已经走了一部分。桂枝、春雨守着三人的行李等着,见她回来,急急的迎上来,问出了什么事情。 冬儿踌躇片刻,说道:“管事的刘妈妈,问我愿不愿意继续留在洗染作坊试试,看能不能做别的活儿。”说着,有些担心的看向桂枝。 桂枝真的怔住了,脸上羡慕、悲伤、失落诸多表情混合起来,眼眶有些发红。 春雨轻轻碰了碰她:“你这是干什么?冬儿能留下是不错,可是小小年纪,长久的离开家在外面做活,也很辛苦。” 桂枝有些哽咽的说:“我只是羡慕冬儿。” 冬儿拍拍她,背起行李说:“咱走吧。有话路上说。” 春雨诧异的问:“你不是要留下吗?背行李干嘛?” 冬儿边走边说:“再做,也不是漂洗的活计了。所以,可能也不在这个院子里做事。人家说,漂洗布匹是力气活儿,咱们这样的女孩子做不了。说是让我学学别的活儿,能做了才留下,做不了也得走人。” 桂枝这时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意兴阑珊的说:“你那么聪明、能干,一定能做的好。” 冬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天底下没有多少笨人,桂枝你也不笨,只是看你用没用心,把心用在哪里。” 桂枝闷闷的回应道:“我看你天生就比我聪明、会干活儿。” 那是我多受了十几年的系统教育、还积累了近十年的职场打拼经验。感受过天南地北的环境,经历过形形色色的人事。要是有了这些打底,还比不过你一个平平常常、没受过一天正经教育的贫家女,那自己也不用活了。 心里这么想着,冬儿嘴里却说道:“那是你没把你的心思用在最需要的地方。你要是每天只想着你娘什么时候回来,你娘会不会不高兴,你娘要是打你你要怎么跑。桂枝,你要是每天只想着这些,你这辈子就只能想这些了。等你嫁了人,你就会整日想着婆婆会不会不高兴,男人会不会不高兴。要是运气好,遇到个懦弱的婆家,你可能就会像你娘一样,再过一遍你娘那样的日子。” 桂枝、春雨听着冬儿这样一个小姑娘,毫无顾忌的说着婆家、男人这样的话,不禁目瞪口呆。 冬儿见两人被惊吓到的样子,面无表情的继续说:“在你看来,你娘厉害得很。你娘这么厉害,你觉得你娘的日子过的好吗?不好吧。你娘也是因为没用心,居家过日子没用心,带孩子没用心。所以,你爹的活计不错,家里孩子也不多,你家的日子却不如翠英家,靠着她爹给人扛活儿过的好。你娘打了你和弟妹就高兴了吗?也没有吧。” 冬儿认真的看着桂枝:“把心用在关键的地方,去争取你的好日子。” 桂枝苦着脸说:“我哪里知道关键的地方在哪里。” 冬儿:“比如说咱们去砍柴。在去城外的路上,你就应该想好去哪里砍柴。到了地方,看好一丛灌木,不乱砍,找到最容易下手的主要枝干再砍,就又省力,又出活儿。再比如说,你娘打你就是因为能打得顺心顺手,你想想怎样能让她打了你后,不顺心、不顺手,可能你娘就不会打你了。一件事情没做好、没做成,事后想清楚毛病出在哪里,下次你就不会犯同样的错。慢慢的你就是一个聪明人了。” 漂洗业稀稀拉拉的归家大军,零零落落的一路走进城,冬儿说的口干舌燥、两腿发软。好在效果不错,桂枝能听进去话,失落、沉闷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冬儿还拉着两人去了买纸的那个铺子,死磨硬泡的,用二百七十文半买半抢了一支毛笔,顶着掌柜看着那支笔依依不舍的眼神,出了铺子回家。 果然,冬儿一说染坊愿意继续雇用自己做事,杨秀庭和郑氏齐齐出声反对。 冬儿做出一脸的无辜、无措:“这不是挺好的事情嘛,漂洗房其它人想留下,人家还不要呢。我觉得这么好的事情,打着灯笼都难找,立时就把雇用文书签了。” 说着,从怀里拿出自己的那份试用文书的副本。 杨秀庭拿过文书,其实就是一页纸,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老半天,才放在炕桌上,说:“这个不能作数,你一个孩子,又是个女娃,签的什么文书?咱明天去和他们说,你一个女孩子,当时没想好。回家里和父母合计了,觉得不妥,不做了。” 冬儿为难道:“当时人家再三说不能反悔,让我回来商量一下,我怕这个活计被别人占先了,执意要求马上签的。” 郑氏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点着冬儿:“你,你这个丫头。我就知道不能把你放出去,一放出去就野了。看看,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和家里人商量,自己一个人就做主了。你二哥比你大,还是男孩子,又是那么好的差事,都是回来和家里人说妥当了,才去给人家回话,才签的文书。” 那是因为能说妥当,自己这事情摆明了说不妥,还说什么。冬儿低着头没做声,反正雇用文书是签过了,爱咋地咋地吧。 豆豆小声问她:“姐,你也找到差事了?女娃也能出去找差事吗?” 这句话说的,杨秀庭和郑氏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冬儿瞪了豆豆一眼,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鬼头,挣了钱不给你买好吃的就对了。 豆豆把父母姐姐挨个看了一遍,不明所以,委屈的往后缩了缩。 杨秀庭阴着脸,把冬儿拿回来的文书收起来,说是等二黑回来看看再说。 冬儿心里也一松,二黑在衙门进出,在家里也有了相当的话语权,他回来肯定向着自己。有了二黑帮忙说项,这个事情就更没问题了。 第70章春去冬来 二黑挣回来的钱,给家里的生活带来很大改善,杨家午饭的伙食很不错。可是几个大人心里有事,只能没滋没味的吃了个原本不错的午饭。 饭后,冬儿赶忙讨好的收拾碗筷,连锅、盆、灶台,都洗涮干净。下晌照常去打柴。 晚上,二黑回来,杨秀庭拿了冬儿的试用文书给二黑看,问能不能不作数。 二黑认真的看过文书,瞪了冬儿一眼,无奈的对杨秀庭说:“这上面的字我认得不全,不过大意还是能看明白。人家这文书没毛病,条款也合理。” 杨秀庭有些失望,问:“咱们去说冬儿年纪小,又是个女娃。考虑事情不周到,她自己签的不作数不行吗?不然你和张爷求求情,看看……”说到这儿,停下了,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冬儿吐吐舌头,看来老爹是真有些急眼,打算耍赖了。 二黑又瞪了冬儿一眼,劝道:“硬要反悔也行。不过,霓霞染坊在市面上的风评一直不错,先不说咱闹腾起来不占理,这里面还牵扯了人家姚婶婶。冬儿去染坊做事是姚婶婶引荐的。姚婶婶常年在染坊做事,要是把姚婶婶牵连了……”二黑停了停,说:“再说,染坊给的工钱也算优厚,咱硬是要反悔,就会让人说不知好歹了。” 二黑还真的没辜负冬儿的期望,看这前前后后、方方面面的道理,多有说服力。没白在道上混。 杨秀庭叹气道:“染坊里做事,来去都在水里,天暖和还好说,冬天可怎么办?你挣的银子已经够多了。咱家里就一个女孩子,还出去做活儿……,唉。” 听听老爹说的话,还有嫌银子多的。 冬儿听到连忙说:“管事的刘妈妈说了,染坊里的布都是整匹漂洗的,我年纪小,做不了。要我学整布,要是能学会,就留下来整布。” 杨秀庭听得眼睛一亮:“冬儿,你不要用心学,学不会不就能回来了吗?回到家里,也不用再打柴了,和你娘学学针线,再和秀秀学学绣花。多好。” 冬儿听了老爹的话,很不以为然:学不会整布?我丢不起那人。 冬儿不乐意的说:“整布那可是手艺活儿。我都这么大了,再怎么学绣花,绣出来的东西,也就凑合能在自己家看看,和人家绣坊的手艺根本没法比。就连西市小摊上的绣品,也不是咱能学会的。” 看到杨秀庭又皱起的眉头,冬儿忙说:“那我去看着做好了,要是确实学不好,又能跟人家也能交代过去。那我就专心学不会,回来好了。” 郑氏也开解杨秀庭道:“也是,布庄里的布匹,那缠的,多么规整。听说那都是有手艺的师傅拉拔后整出来的。哪里是说学就能学会的。学不会正好,不用在他那里做,又不违约。” 杨秀庭自我安慰的吁了口气,算是暂时放心了。接着问冬儿:“说了什么时候上工吗?” 冬儿也松了口气:“算整月,六月初一开始上工,就是后天。” “虽说时间不长,也得一个来月。明天收拾收拾东西,好好歇一歇。不用去打柴了,天暖和了,用的少,需要时,买些就好了。”杨秀庭说了这件事情的结束语。 郑氏对冬儿说:“兰芝问了你好几次,抽空去她那里看看去。” 二黑拿着冬儿买来的笔,埋怨她:“跟你说不用给我买嘛,我在张爷那里有用的。” 冬儿笑着说:“家里没有嘛,笔也是有磨损的,总是用汤先生的也不好。这个笔拿给汤先生,你再去汤先生处用笔墨时,也多些底气。我得好好贿赂贿赂你,让你多多的给我说好话。” 二黑小声斥责她:“你还好意思说,签文书、画押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就敢自己做主。万一遇到个黑心的雇主,坑了你怎么办?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还是应该呆在家里,在外面做活儿总不是长久的事情。爹说的对,如今家里日子好了,你就应该有个女孩子的样子,应该坐在炕上绣花、做针线。” 脑子都有毛病了,才有了几个钱,就想学人大家闺秀,有那底蕴吗? 冬儿不以为然的丢了句“我去兰芝家里看看”就走了。 兰芝家的买卖开得是真不错。 先是在摊位上添到了四张桌子,兰芝大哥、三弟和兰芝娘支应摊子,生意稳定、进项好。 第二年开春,蔡大叔索性辞了小饭馆的工,带着兰芝的二哥二小,在城南人流多的地方又开了一家。两张桌子的小摊支起来,很快就添到四张了桌子,生意依然红火。 半年后,蔡大叔一番盘算,让兰芝的大哥大小子和二妹在南、西大街交汇处又支起一个摊位。 三个摊子齐开,还多添了肉末、菜蔬的浇头。不但自家生意做得好,连带着卖胡饼的生意也是好的不得了。开始是蔡大叔自家去取胡饼,发展到后来,做胡饼的一天三次送货上门。 买卖做大了的好处,充分体现出来。当初蔡大叔定胡饼的时候,因为价钱的事情,买胡饼的还好大的不愿意。现在是天天上赶着巴结, 生怕自家送胡饼的生意被别家翘了行市。 春去东来。 眼看着过年了,染坊一直忙到大年二十八才停工、放假。 在作坊做零工的婶子、大娘们一直不得闲,家里大堆的活计等着,一时间叫苦连天。 冬儿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活儿。 托染坊主事廉伯的情,二十八一早,冬儿搭了辆从作坊回城的马车回来。 进了城门下车,想着蔡大叔的摊位不远,顺道去看看兰芝在不在。到了馄饨摊,可巧兰芝就在。 冬儿没吃早饭,便要了碗馄饨吃。自己也算是个大姑娘,明晃晃坐在小摊的桌子上吃馄饨,有些不好看。就找了个小板凳,坐在摊位后面,边吃边和兰芝说话。 两年的时间,把兰芝从一个瘦弱的女娃,变成了一个身材高挑,眉眼明秀的大姑娘。 过了年,兰芝就十七了,还没说亲。不但兰芝,就是兰芝的大哥、二哥也都没说亲。 兰芝大哥二十好几了,说亲的有,但兰芝娘不着急。 兰芝娘说,亲事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论好坏,娶进门就是自家人,可马虎不得。现在家里虽说好了些,但终究底子太薄。还是把家里的境况再挣得好些,自家孩子说亲时也有个挑头,能找个好姑娘亲。 现在,蔡家三个摊位的生意都不错。已经积攒了两年,兰芝爹娘计划着,来年开春,在城西南左近,盘一个铺面。有了自家的铺面,日子好过不说,自家的孩子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起码不会遭人家嫌弃。 第71章冬儿带回来的炉果子 冬儿今天来的这个馄饨摊,是蔡大叔带着三小支应着。 兰芝只是偶尔来看看,送个东西,穿递个话什么的。可巧今天来了,就遇到冬儿。 见冬儿来了,兰芝也不急着走,拉了个小板凳挨冬儿坐着说话:“还是你能干啊。我前些日子听霓霞染坊里的人说,小小的女孩子也能管事了,管了好些年纪大的媳妇、婆子。我一听就知道说的是你。” 冬儿咽下一个馄饨,笑着说:“你家的馄饨做的越发好了,汤底更好不说,还添了浇头。” 兰芝说:“这还是冬天菜蔬少,只有肉碎、豆芽、豆苗和葱花。你要是夏秋季节来吃,还要好呢。摊子上会有一些小菜供应。” 冬儿笑道:“你家的馄饨这么有名,我哪能那么奢侈,总来吃?这次不过是快过年了,才来你家解解馋。” 兰芝斜她:“瞧你说的,你吃碗馄饨能有多难。”又凑近她说:“我爹不会收你钱的。” 冬儿望望蔡大叔和三小忙碌的身影,喝了口汤,舒服的长出了口气:“这么好吃的馄饨汤,蔡大叔额外捞了那么多馄饨,又特别加了好些肉末和豆苗,我要是再白吃,不给钱,那是要遭天谴的。” 兰芝斥责她:“看着要过年了,别胡说。”接着说道:“不过吃一碗馄饨,怎么就不行了?挂幌子、分档口、另开摊子,都是你出的注意呢。” 冬儿摆手说道:“说到底,还得要你爹的手艺好,也拿得准主意,这些和我出主意关系不大。再有,我现在也能挣钱了,还能挣不少呢。吃一碗、倒一碗的馄饨钱还是有的。” 兰芝掩了嘴笑:“就是你怪话多。你这个吃一碗、倒一碗的幌子真好,见到、听到的都要问一问为什么要吃一碗、倒一碗。一问之下,能拿出钱的人大多就会来吃一碗,可给咱揽了好多的生意。” 哪里是自己的怪话,当时自己第一次在手机上看到那个豆浆版的段子时,还笑了好半天。 冬儿当然不好明说,只笑着闷着头吃香喷喷的馄饨,没吱声。 兰芝又问她:“听人家说的。你是在染坊做了管事吧?” 冬儿摇头:“听人们乱说,我哪里做得来管事。人家染坊的管事都是东家家里信得过的奴仆,签文书雇用的人都是做事的。 兰芝有些困惑:“一个染坊的管事带着孙子来吃馄饨的时候,和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听着年龄、身量,说的应该就是你,也说小姑娘不是家奴。” 亏得自己不是大家闺秀。让街头巷尾的人这样说道,要是体面人家,那脸可丢大发了。话说回来,人家大家闺秀也不会抛头露面的出来干活儿挣钱。话说回来,貌似她们不如自己这么自在,还是自己这样好。 冬儿笑话她:“那是你没听明白。十月的时候,染坊接了一批窄幅面的活儿,赶得紧,便找了临近村里的人来赶工。作坊的整布房抽不开人手,临时让我管着赶那批活儿。那批活儿两个月就做完了,我还是做原来整布的活计。” 兰芝眼里满是星星闪烁,眼睛朝上,不知看向了哪里,嘴里说着:“你年纪这么小,那么多做工的人里面,人家就选了你,你也干得下来。真是了不起啊。” 冬儿拿筷子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哎,回回神。原来你年纪好大啊。” 兰芝拍开她的手,问她:“你一定做活儿非常出色,才能得到染坊的看重。作坊里的主事是不是很看好你,要是人家觉得你干得好,是不是要长久的雇你?” 冬儿嗤笑道:“没你说的那么玄乎。当初咱们一起打柴的时候,总是见到一个老伯,有时还会和咱们打招呼,你记不记得?” 兰芝点头:“隐约记得一些,那老伯怎么了?” 冬儿有些得意的说:“那个老伯姓廉,是染坊的主事。在染坊里,大家都不知道东家是哪个,只知道主事,所以,廉伯就是染坊第一人。我做事的时候,有一次见到了廉伯。衙门有人好办事懂不懂?和染坊的主事相熟,当然要多受些照顾。其实我也不是你认为的那么能干。” 兰芝嘟哝:“你说那个老伯是主事?我才不信,霓霞染坊,好大的。人家是那么大染坊的主事,坐在染坊里,有多少人伺候着,还用得着去打柴?” 冬儿笑她:“这你就不懂了。人家那是闲的没事,去舒活筋骨的。哪像咱们每天奔命一样,好多的事情堆着,不做都不行。” 兰芝诧异:“天底下还有闲的难受的人?” “可不是。” 最后冬儿还是留下了馄饨钱才离开。 一碗加了胡椒面的热腾腾的馄饨,吃的冬儿浑身热乎乎。冬儿背着自己的随身衣物,一路慢走。心里却思量着,汤先生的算卦生意也不知道好不好。 心里想着,冬儿在一个点心铺子买了两包点心,一个路边摊买了一个冰陀螺,一副九连环,才往家里去。 进了院子,冬儿先奔着汤先生的屋子走去,见锁了门。左右看看,便把两包点心放在门口的草筐里。汤先生的杂物也都放在筐里,他回来自然会看见。 回头看见也已经歇工的翠英娘出来倒水,招呼了一声,闲话了几句,才进家门。 一推门,家里也是热气扑面。 郑氏还在灶台边忙活,豆豆在灶口添柴,貌似还有咽口水的迹象。大春已经歇工回来,正端坐在炕上,二黑居然也在。 长高了的二黑,穿一身半旧的蓝色细布短打,看起来也像大半个青年了。这时二黑坐了地当间的凳子,正和郑氏说话。 二黑在张爷那里做的好,一年后不但续签了文书,还涨了月钱。 原本二黑在张爷那里白天听候差遣,晚上回家。刚开始还行,过了几个月,张爷的差遣逐渐多起来,晚间回家就有些不便。于是,二黑就和明喻几个一样,住在张府,轮值听差。这样子,回家就不方便了,要捡不当值的时候告假,才能回来。 冬儿进来,最激动的是豆豆,放下手里的柴枝,抢先跳起来,说出来的话却是:“姐,你给我买什么了?” 二黑过来接过冬儿的背包,拍了拍豆豆的头:“你还有没有点儿出息?” 大春在炕上问了声:“冬儿回来了?” 冬儿应了一声,叫了声大哥,顺手把提着的布袋递给豆豆:“里面是两包果子,还有一个陀螺,一个九连环。陀螺和九连环是给你玩的,果子你拿几样,剩下的给娘放着。” 冬儿今天临走时,染坊主事廉伯叫住她,给她拿了三包点心装在布袋,说是让冬儿拿回家吃。在馄饨摊,给兰芝的两个小弟留了一包。 郑氏手里忙活的,正是要做油果子的面团,听到冬儿的话,说道:“果子咱家自己也做得,你还花钱,外面卖的要贵好多。” 冬儿笑笑:“陀螺和九连环是买的,果子是染坊的主事赏的。我没打开看,主事说是盛德记的炉果子,和咱自己做的不一样。” 冬儿的话音刚落,那里豆豆的叫声就响起来:“真的不一样哦。”从打开的一个油纸包里拿出一个圆形、边沿有花牙的饼干状的点心,叫道:“上面还有字呢,这是贵个字。” 冬儿笑看着豆豆,看来学堂没白去,读书还是很有好处的,起码一拿心就认出了上面的字。 大春在炕上探头看看,说:“豆豆不简单嘛,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贵字。” 豆豆朝着大春飘去一个得意的眼风,又要拿其它的点心,被闻讯而至的郑氏扒拉到一边。 第72章二黑是街坊小子们的楷模 郑氏将又要拿点心的豆豆扒拉到一边,认真端详油纸包里的点心,果然精致。 看过后,郑氏小心的把点心包起来。又看了看豆豆手里的那一块,不舍的说:“那一个你吃就好了。这样的点心,都是年节的时候摆盘用的,哪能这么随便就拿来吃。” 豆豆探手指着另一个纸包:“那不是还有一包呢,用那一包摆盘就好了嘛。我姐说我可以拿几样的。” 郑氏斥责道:“那是你姐不会过日子,不懂节俭。都听她的,不败家才怪。” 豆豆不乐意,可也没办法,伸手说:“把那个布袋给我,里面的陀螺和九连环是给我玩的。” 郑氏拿给他,嘴里还唠叨:“这么大了,还玩陀螺。有时间多温温书,每年交那么多束,不好好读书,净记着玩。白白浪费了那么贵的纸笔。” 二黑凭着识得的几个字,才机缘巧合得到了这么好的差事。如今,家里日子好了,去年二黑又涨了工钱。于是,杨秀庭做主,让豆豆去了学堂读书,原意就不是要读出个秀才、举人。就是想着识几个字,出去做事高一点的意思。 豆豆从记事起就是每天疯玩,哪里坐得住。在学堂的表现差强人意,惹得郑氏每每抱怨不已。这不是,又来了。 冬儿忙打断她:“娘,快看看锅,油果子像是好了。”二黑正拿着筷子翻着油锅里的果子。 郑氏已经放好了冬儿带回来的炉果子,听到冬儿的话,想起锅里的果子,忙过去接过二黑手里的筷子,对冬儿说:“冬儿快去洗洗手,帮着我捏果子。”说完又想起来:“你是大早从染坊出来的吧,先去吃点饽饽垫垫。一会儿,果子煎出来,再吃几个果子。” 冬儿没细说,只说吃过了,把怀里的钱袋递到她手里:“我和二哥先看着果子。娘把这个放了再来。” 冬儿洗手过来,把二黑推到一边:“你快去一边吧,我一个人看着就好。你这么站在油锅边上,回头难道穿着沾了油渍衣服去侍候张爷。” 见二黑又坐到一边,很不似二黑的风格。照着以往的习惯,二黑早换了衣服,帮着忙活了。 冬儿想起二黑也是有差事在身的,就问:“二哥你今天怎么得空回来,告了假吗?” 二黑说:“我这是得空,约莫着大哥和你也该回来了,临时回来看看,这就要走的。这不,可巧就碰到你回来了。” 豆豆嘴快:“二哥是拿钱回来的,二哥除了月银,还有过年的赏钱呢。姐,你不是也拿钱回来了吗,你也有过年的赏钱吧?” 冬儿笑了,这个时候但凡好一点的买卖都兴发年终福利,二黑看来也有,问二黑:“二哥,你是不是总有赏钱拿?” 二黑说:“哪有,这是看着过年了,张爷高兴,赏了我们几个小厮。平时哪里敢想赏钱,只想着小心谨慎,不被骂就好了。上个月,我还被踢了一脚呢,屁股上的泥印还沾了油渍,好一番功夫才洗干净。” 冬儿咯咯的,笑的有些幸灾乐祸:“你不是伶俐的紧吗?原来也有做不好事情的时候。” 二黑悻悻的说:“就算做好了,那也得主家高兴不是。那天张爷不高兴。” 冬儿说:“你那个张爷不错了,好长时间发一次火,才踢了你屁股一脚。街上见有那跋扈的主家,动辄对着仆役喊打喊杀,看着竟是寻常事情一样。” 郑氏也说:“二黑你可不能心里怪怨张爷,张爷可是个难得的好雇主,管吃、管穿不说,脾性也好。” 二黑答应:“没怪怨。这不是冬儿笑话我,我辩解几句吗?张爷对我们不刻薄。同在衙门里听差,跟着张爷就少有打骂,还时有封赏,最是受别人羡慕。” 冬儿问:“张爷对下人很厚待?” 二黑说:“也不是厚待,反正你得做好差事才行。前些日子,有些忙,临时雇了一个跑腿的,好歹对付了五天,张爷就黑着脸把人打发了。那个半大小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张爷愣是半句也没听。” 逗着豆豆的大春插嘴道:“你们这个张爷,也太狠心了些。我师父今年收的小徒弟,刚来的时候也是做不好事。我师父又派了简单的活儿,也没赶走他。” 冬儿看了他一眼,你师父那是误人子弟,白给他干活儿,可不是他不嫌弃。 二黑问大春:“大哥,罗师傅教你手艺了吗?” 大春自得的说:“教了。师傅开始教我学下料了。”满打满算又过了两年,才教下料,这个罗师傅做人真不讲究。 二黑点头:“那样就好。早早的学会了,也省的让别人以为咱们笨,五六年也学不会丁点儿的手艺。” 又坐了一会儿,二黑起身:“娘,我这就回去了。我转道去西市看看我爹。过年的时候府衙的事情不忙,我和明喻他们轮着,能多匀出几天假期回来过年。” 看着郑氏手里忙着,二黑又说:“需要准备的东西多,就买一些吧。不要太忙了。” 郑氏催着他走:“不忙,准备这一点点的东西,能有多忙。倒是你,要好好听差。这么好的差事,又体面,可得做好了。” 就像郑氏说的,前院后街的营生都算上,二黑的差事真的是很体面,每天都是府衙里面进进出出。别管前门后门,那可是府衙,让平头百姓仰望的地方。 平日里在街上巡查、对着升斗小民吆五喝六的差役们,对上二黑也是笑脸有加。兼且收入可观。一时间,二黑成为周围小子们的楷模。 现如今,房前屋后的人提起杨家的二小子,谁都得说一句杨秀庭、郑氏养了个好儿子。 杨秀庭依旧推车出摊卖糖,人们却知道,杨秀庭挣到的钱不能算养家了,只是贴补家用而已。 盛德记作坊的山楂糖去年就做出来,并且上了柜。杨秀庭也就开始做山楂糖卖,买卖不错,却远远抵不上二黑每月五两银子的月钱。 同样往家里拿钱的冬儿,每月也有一两半的银子交家里。这个收入,在整个凉山街也是数得着的,但就因为冬儿是个女孩子,各种说法褒贬不一,得到的待遇差了很多。 第73章能干的冬儿却不被看好 虽然冬儿做工的收入可观,但夸赞的声音却少得很。 固然有兰芝、桂枝这样的女孩子羡慕冬儿自由、自强。但也有秀秀那样的女孩子嫌弃冬儿抛头露脸,不懂自爱。 而绝大多数的成年人则觉得,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女孩子出去做活还说的过去。而杨家现在的日子好过,冬儿却依然常年流连在外不归家,在染坊和一群媳妇、婆子混在一起。这样的女孩子能干则以,却心野得很,不是居家过日子的好人选。 杨秀庭和郑氏也曾尝试,让冬儿回来。奈何冬儿并没有像她自己保证的那样学不好整布,而是很快就上了手。冬儿整出来的布匹不是最快的,但绝对是最好的。工钱也很快拿到一两银子。 做够一年,冬儿自作主张,又续签了两年。 冬儿带回来续签的消息,杨秀庭责备她时,她回嘴说:“人家涨了好多工钱,为什么不继续做?” 那时,她每月有一两半的银子挣。 冬儿送二黑出来的时候,在院门口碰到身穿天青色色长袍的秦希颉。 秦希颉捧着一叠纸笔,从院门进来。 二黑坦然的冲秦希颉笑着打招呼:“希颉也放年假了吧。” 秦希颉看看他们,笑笑:“是啊。二黑也回来了?这是又要出去?” 二黑说:“听人差遣的,不自由,还要去主家那里当差。” 秦希颉客气了一句“走好”,然后板着脸向着冬儿点点头,进院门走了。 看着秦希颉进了院子,冬儿小声对二黑说:“感觉不错吧?我记得前年冬天,你磨磨蹭蹭的跟在人家秦希颉后面。看着人家背着书包的背影,一脸的羡慕嫉妒恨。现在怎样了?才过去两年,你挣得的月钱比秦先生都多了,秦家小子还背着书包晃悠呢。” 二黑哭笑不得的看她:“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什么叫羡慕嫉妒恨?我那就是羡慕,没别的。” 冬儿摆手:“好了,好了。就算是羡慕,现在也不用了吧?读书是为了学以致用,在你这儿就是最好的体现。咱可不能为了读书而读书,最后就为了摆个读书人的身段给人看。还是你这样读书有用。” 二黑到底接触的人不一样,说出的话也不同了,他说道:“那是不一样的。像秦希颉这样的人,读书就是为了科举。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不说中进士,就是有个秀才的身份,衙门里的衙役见了,也要有三分的顾忌。要是能中个举人,也就有了做官的身份。和咱们这样平民布衣不一样。” 冬儿不屑:“你也说了有朝一日,有没有那一朝还不知道,还是等到了那日再说好了。把握现在才是正经道理。” 西市找到父亲杨秀庭,已渐近午时,集市上的人不多了。二黑帮着收了摊位,推了一段车才和杨秀庭分开。 想着冬儿说的读书是为了学以致用,冬儿说的很对。可大多数人读书都是为了做官。 其实有些读了书、学富五车的官,其见识、决断,不见得就比没读书的好多少。想那府衙的邢捕头,不识字,没学问。可是刑侦、推断的本事一流,比府衙那个满腹经纶的刑名师爷强多了。 二黑一路思量着,进了清水巷张府,想着冬儿说的怪话,不禁摇头失笑。 明喻和明心正在书房门外说话,看到二黑走进院子,边走还边摇头失笑,也笑着对视一眼:这小子,回了趟家高兴成这样。 两人等二黑走近了,明喻问道:“回了趟家,就丢掉了一身的机灵,变成了这幅傻模样?一边走路,一边还摇摇晃晃,笑得极像傻子。” 这个明喻一天不和自己作对,就过的不踏实似的。二黑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不忿的冲着明喻道:“谁像傻子了?别总看我年纪小一些,就总想着欺负我,我哪里摇晃了?” 明喻对着明心道:“实话就不能说,看看,看看,这就急眼了不是。”又对着二黑:“我可没瞎说你啊,不信你问明心,你有没有摇头晃脑的傻笑。” 明心瞪了明喻一眼:“二黑不过是摇头而已,让你说的那么难听。”转而笑问二黑:“你看起来确实高兴的很,遇到什么好事了?” 二黑也瞪了明喻一眼:“你学学人家明心哥哥说话,这么大了,连个话也不会说。” 明喻难以置信的指着二黑说道:“你这个小子,越来越嚣张了,跟哥哥说话也敢瞪眼睛了。” 二黑站在明心一边,侧了头,不再理他。 看看安静的书房,明喻咬咬牙,也不敢发作,气的没辙。 明心手肘捅了捅二黑:“你刚想什么呢?笑得开心。” 二黑又笑了,挑眉问他:“明心哥,你听没听过羡慕嫉妒恨这个词儿?” 明喻听了,眼睛一亮,说道:“这个啊,这不就听说了吗?你羡慕嫉妒恨哪个了?” 二黑低声叫道:“你会不会说话啊?我不过是羡慕同院的读书郎,没有嫉妒恨。” 明喻一脸的了然,语重心长的对二黑说:“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这个说法多好,又敞亮、又新鲜。羡慕嘛,光羡慕有什么意思。羡慕嫉妒恨,那才是羡慕的终极体现。我以后不羡慕了,要就要羡慕嫉妒恨,过瘾。” 这下不单单是二黑嫌弃的看他,明心也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 不到大年初一,家里的活儿就做不完。冬儿回来被郑氏支使着,两个人直忙活到大年三十午间。 做了若干的馒头、包子、饺子、年糕、油果子、油饼,把南房的架子堆的满满登登。里里外外的清洗了所有的家具、器具,清理了所有的犄角旮旯。这还是郑氏自己早早的张罗着,已经干完了大部分的活儿,和冬儿一起做的只是扫尾工程。。 终于能缓口气的冬儿站在院子里,看大春和豆豆贴春联。和秦先生家一样,今年自家也挂了红红的灯笼。姚叔和刘山大哥也刚刚贴完各自家的春联,院里红彤彤的气氛煞是热闹。 满院子的洁净、满院子的喜气,让冬儿想起来这里过的第一个大年,那短短的三个月时间,有高兴的、有揪心,最终还是失望了。那时的冬儿在失望之余,开始忧心自己的将来。 这是来这里的第三个年头了。冬儿打量着自家方向,好歹自己迈出了这个家门,虽然未来的困扰依然还在,但是已经有了回转的余地。 在外漂泊是自己习惯了的,是好是坏不知道,起码有了很多的自由和空间。 第74章罗木匠也能给杨家拜年 大年初一,蔡大叔一家照例来杨秀庭家里拜年,依然大包小包的提着丰厚的拜年礼。 长得一样样的六小、七小已经五岁了,穿的簇新的衣服鞋帽,有些腼腆的问了杨叔叔、杨婶婶过年好,极是可亲。 杨秀庭、郑氏热情的把蔡家人让到家里面坐,郑氏看着蔡大婶放下的年礼,心下微有不安,说道:“街里街坊的走串,拿礼做什么?邻里间过年问个好,哪里当得了这么重的礼。” 蔡大婶回道:“当得,当得。当初她杨婶子你不计较咱们栽了你家的豆苗,还让冬儿去帮着看。这才有了我家现在的日子,这份情说到哪里都要感念呢……。说来你家真是有德行的人家,看看家里的孩子,个顶个的出息……” 怎么又说这些,冬儿扶额,拉着兰芝小声说:“咱还是出去待会儿吧。”二妹也跟着出来院子。 院子里,三小正扯着二黑问:“二哥你也没进过学堂,为什么就能有学问?” 二黑无奈解释:“我也没学问的,人家有学问的人都是读了好多书,随便一句话、一个字,就能说出出自哪里,哪个圣贤说的,讲了什么道理。我只是认得几个字而已,不算是学问。” 三小疑问:“我那天亲眼看到有个人请你看一张文书,你读给他听的。我爹说,你没进过半天学堂,就学会了学问,聪明的紧。” 二黑说:“我只是认得那文书上面的字,没多聪明的。” 三小紧跟着说道:“那就对了,我就是想像你一样认识字,能看文书,会写字,能算账。二哥,你教教我,你没进过学堂怎么就能学会了认字。” 二黑犯愁的挠挠头:“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天天在街巷里跑着卖糖,能看到有店铺的牌匾、幌子,还有大些的府邸门牌上的字。后来,冬儿和我说,要是能把那些字都记下来,就算是识字了。从那时起,我就写下见过的字,再对应着那些铺子和府邸的名称记住,不知道的就问我们院子里的汤先生。慢慢的记得多了,不会忘记,就识的字了。” 三小疑惑的问:“就这么简单?” 二黑笑着:“其实就这么简单。不过,汤先生说了,越是简单的事情,就越没趣味。贵在坚持,要是能坚持下来,就不简单了。” 三小若有所感,沉吟:“哦。” 冬儿问兰芝:“你家三弟想学字?” 兰芝说:“有一天,你二哥给人家念文书被他看见,又有我爹说你二哥连学堂都没进去过。他本就羡慕你二哥做的体面差事,这下更是眼热的不行。这不是,得着机会了,拉着人问个不停。” 冬儿笑着说:“我二哥的差事那是碰巧了。不过你家的买卖想要扩大,还是有个能写会算的人方便些。小三要是愿意学,那就正好。”又偷偷对兰芝说:“不要专门让他去读书,得来的便易就不会珍惜。当时我二哥学写字,我娘把他讨厌的什么似得,他学的飞快。”说完,又瞄了二妹一眼,威胁她:“这个话不要给你三哥说啊,不然我买好吃的不给你吃。” 二妹微微皱了鼻子,满脸被忽视的不乐意:“不说就不说,却说什么好吃的,你当我还是小孩子?” 冬儿笑道:“小孩子家家的,还有脾气了。好了,你长大了,不是好吃的能迷惑的了。要不然我送你一朵绢花怎么样?” 二妹倍受打击的样子,瞪了她一眼,不吱声了。 兰芝向着自家妹子,说冬儿:“就看着我二妹性子好,净逗她。怎么老不见你逗你家豆豆?” 冬儿笑:“豆豆那个臭小子,逗起来哪里有你家二妹有意思。” 送走蔡大叔一家子,杨秀庭看着柜子上放的年礼,困惑的问冬儿:“冬儿,蔡大叔、大婶每次来,口口声声的感谢话,说的最多的就是你,今年还送了这么厚重的年礼。你到底做什么了?” 冬儿含糊的说:“那时我就是和翠英、桂枝说了个吃一碗、倒一碗的笑话,被人听了去传开。后来我跟兰芝说让她家挂一个幌子,幌子上就写吃一碗、倒一碗。听兰芝这个幌子很招买卖。” 杨秀庭恍然:“早就听说她家吃一碗、倒一碗的幌子的由头,原来是你说的。” 大春插嘴说道:“那她家可是占了咱家的大便宜了。送些年礼也着实应该。” 冬儿看着这个光有脑袋、没有脑仁的家伙,真的很无语。 却听到二黑那里说道:“大哥这个话要是传出去,咱家对蔡家就没恩、有仇了。你吃过蔡家的馄饨没有,说一千、道一万,是人家蔡大叔的手艺好。咱家要是摆个馄饨摊,挂什么幌子都白搭不是。” 大春现在虽然依然摆出一副家里老大,看不上二黑是个听人使唤的奴才,却终究对二黑有些容让,便也没再说什么。 郑氏却接话:“二黑的话说的过了,再怎么说也不能有仇吧。做的再好,没人知道不也一样白搭吗?” 杨秀庭“唉”了一声,皱眉道:“怎么有话总说不到一起。人家承你的情,每年第一个带了厚重的年礼来拜年。人家若是不承你的情,当做是冬儿小孩子的玩笑,难道你们娘两个还去找人家理论不成?” 说完,闷头进屋子里去了。 郑氏、大春相互看看,很没意思的也跟进去了。 最令冬儿意外的是,大年初四,冬儿慕名已久、一直无缘相见的罗师傅给杨家来拜年了。 杨秀庭和郑氏听见声儿,忙迎出去,盛情而又隆重的把罗师傅迎进门。 罗师傅也分外热情的拱手,和杨秀庭互道恭贺发财之类的大年话,两人一番客气之后,哥俩好的一同上炕坐下说话。 大春怎么也没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师傅会来自己家拜年。从罗木匠进门,大春就紧跟在师傅身边,待师傅坐下,则站在罗师傅的一边,激动不已。 看着端坐炕上朗朗而笑的罗木匠和激动的不知所以的大春,冬儿和二黑对视一眼,冬儿几不可见的冲着二黑挑挑眉。二黑则对她皱了一下眉,无声的斥责她不庄重。 往年都是大年初五,杨秀庭领着大春,带着拿得出手的年礼,去罗木匠家里拜年。连那年山楂糖被罗木匠搞砸了买卖都没例外。 冬儿估计,罗师傅是看中了二黑在有头有脸的张爷府上做事,想要攀交情,才纡尊降贵的来给杨秀庭拜年。 想当年,不过是给一个什么都不是的郑老爷做了次家具,就引得杨秀庭冒了风险,把盛德记的货私下卖给他罗木匠。现在二黑进出的张府,哪里是那个什么郑老爷可以比的。 第75章推广营销方式也会受阻 果不其然,罗师傅总结了大春的勤勉、聪敏后,就一脸欢喜的夸赞二黑持重、沉稳,是个能做大事的。还热情洋溢的赞扬了两家的世代交情,这个世代也就是杨秀庭和罗木匠一代,大春和他家良才一代。还有家里的巧凤对师兄也是敬重有加。 冬儿悄悄和二黑说:“二哥你一定要好好的跟着张爷,大哥的婚事就着落在你身上了。” 大春看好人家闺女好久了,奈何罗木匠这个老狐狸,吊着的可不是大春一个人。选的不但是孝敬的财物、个人的本事,更有家世。话说,有家世的人,也不会去学木匠。所以,二黑的差事就显得炙手可热了。 想来,大春也明白这个道理。在罗木匠不断地吹捧二黑后,大春看着二黑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罗木匠和杨秀庭、郑氏的一番互相吹捧、互相礼让,说的冬儿佩服不已。同样意思的话说了这么久,不但不重复,还能有这么高涨的情绪,真是个个都不简单。任意拿出来一个都能去做公关项目经理。 冬儿端上点心的时候,罗师傅看着那盘染坊带回来的精美炉果子,眼睛缩了缩。 大家说了拜年的话,二黑也跟着谦让了几句。喝了茶,尝了家里备的干果、点心,估计罗师傅觉得已经表达了足够的诚意,这才告辞。 一家人依然隆重的把罗师傅送出来,在院子里遇到正要出门的秦先生。 罗木匠和秦先生两人算是认得,又是一番寒暄,才出了院子。 看着罗师傅的背影消失,大家才回转身。 秦先生说道:“罗师傅平日里倨傲的紧,少有出来给人拜年的。” 杨秀庭也说:“是呢,来我家里也是第一次。大春学徒好些年,都是我带着大春去给师傅拜年的。” 秦先生嘿嘿笑着说:“还是你家二黑出息,能让人高看,罗师傅自然也不例外。”说着竟自摇摇头,招呼一声,出门去了。 杨秀庭也笑笑,一家人也回头进屋。 待到进屋各自坐下,冬儿笑着问问杨秀庭:“爹还有兴趣做花生酥糖吗?咱家现在可以考虑做花生酥糖试试了。量那罗师傅也不敢为难大哥。” 冬儿说了师傅的坏话,大春却还沉浸在二黑给他形成的阴影中没回过味儿来。也就是因为看到他这样,冬儿才不吝于趁着这个机会再打击他一下。要是大春没被打击到,冬儿的这番话一定会引起又一轮的口水战。 大春一直以为自己是家里的希望和骄傲,只有自己才能给家里带来荣耀和繁荣。所以,家里供养自己当然理所应当。在大春的心里,二黑的差事不过是暂时的,还像个奴仆似的受人差遣、给人跑腿,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工匠身份。 可是,今年回到家里,出来进去听到的都是对二黑有本事的赞叹、羡慕,对杨秀庭有个好儿子的赞叹、羡慕。 现在,难道连自己师傅都要巴结二黑了? 大春很是想不通,师傅不是很看不起受人差遣的奴役,说那是贱役吗? 染坊初十开工,冬儿趁着在家的这几天,详细的和杨秀庭说了自己记忆里的各种酥糖的口味、口感、外观、形状。当然是说自己认为酥糖可以是这些样子,首推的当然还是大虾酥。当年北京酥糖和上海的奶糖,凭借其出色的口感、外观,可以说是享誉海内外。冬儿希望杨秀庭可以做出白胖胖的酥糖,凭借酥糖做出自家的、能够传承的百年老号。 烟熏火燎的折进去七八斤花生,直到冬儿去染坊开工,杨秀庭的酥糖依然没成功。 杨秀庭倒也不气馁,郑氏却在一边咬着牙,心里暗暗埋怨冬儿这个死丫头,一味的出馊主意,把家里好不容易积攒的钱财用来打水漂。 为了自己的话不至于一边倒的被郑氏和大春打压,冬儿上工以前,趁着二黑在家的时候,和杨秀庭谈了谈。 冬儿郑重的对杨秀庭说:如果酥糖做成功,一定不能在街边的车上卖,那样是自降身价。要计划着盘个铺子下来,把酥糖做成高端食品,也就是做有钱人的买卖。 冬儿说这个的时候,大春在一旁不屑的嗤笑一声。 冬儿顿顿一下,继续说:“咱爹做的酥糖,已经越来越有型了。虽然没成功,但咱还是先说好了,酥糖是什么,怎么做的,什么配料,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凡是有关酥糖的事情一律不准说出去。连酥糖这两个字都不要出口。万一这时说出去了,被有心人听到,像盛德记那样财力雄厚的商家要是参合,人家人多钱多,没准儿咱还没试好,人家就先做出来了。一旦人家做出来,咱就是想做也不能了,人家势大,随便安一个偷人家手艺的罪名,就不是咱能抵挡的住的。谁要是吃里扒外、分不清亲疏远近,说给别人听了……”冬儿住了口,低头自顾自的笑了一下。 冬儿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春还是听出了里面隐晦的意思。 大春一下子就不干了,质问道:“冬儿,你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说谁呢?” 冬儿抬头沉静的说道:“不是说哪一个,这个事情我要是说出去也一样,从此不迈进家门一步,生老病死都离家远远地。”居然不长眼的逼着自己说出难听的话,原本难听的话还真的不好出口,他倒好,主动扑出来捡。 杨秀庭呵斥冬儿:“好好说话就是,这是做什么?难道咱家还会有谁分不清里外、轻重吗?” 二黑看了大春一眼,说冬儿道:“好了,我想也不会有谁会说出去的。” 冬儿接着说:“不怪我说话难听,咱爹就只有这做糖的手艺,不想些新出路,难道要一辈子风吹雨淋的卖些零碎的糖粒,讨一口饭吃吗?” 郑氏皱眉:“说的轻巧,盘一个铺子?那得要多少钱?这个事可得好好思量了,咱家攒这些钱不容易。我看,只要东西好,摆在那里卖都是好买卖,为什么一定要盘铺子。人家蔡家的馄饨摊,多寒酸,一样生意红火。咱家现在的日子多好,不但家里的日常用度好,还能有好多的余钱存,还折腾什么。非要不知足,把安安稳稳的好日子折腾没了,才满意吗?就因为冬儿一时异想天开,这个酥糖已经把多少东西都折进去了,连那个什么酥糖的影子都没见到。” 研发,那是个烧钱的行当。可是,一旦成功,其投资和收益比,不是郑氏这样整天窝在家里的古代妇女能够想象的到的。 冬儿这样想着,知道和郑氏解释不清楚,只是低语道:“唉,还是先做出来再说吧。我是怕,爹哪天做出来酥糖,第二天就高兴的放在推车上售卖了。那样,以后再想抬高酥糖的身价,挣个独家买卖的大钱,也是不可能了。” 大春不悦:“推车怎么了,就是爹的推车,养活了一家人。你、我、二黑、豆豆,都是靠着爹推着推车赚钱,才把我们养大了。” 第76章研发新产品引起的风波 大春说出的话,明显有挑事的成分。 但冬儿没对大春的话做出反应,依然对着杨秀庭说:“我的意思是,既然咱费了心力,试制出了市面上没有的精品糖果,那就要当做精品来经营。这个事,爹您再仔细想想看,大主意还是您拿。” 冬儿从开始帮着杨秀庭备料时,就一直避着大春。 好在大春的心思也不再家里的营生上,一心只想着,有朝一日像师傅那样,一身手艺傍身,一生吃穿不愁。而制作小小的糖粒,自己从小看到大,根本没什么技艺,就是折腾出一个新样子,也不过是一时的红火,能顶什么用,到头来依然是个小买卖。 二黑跟着冬儿的话,说道:“我觉得冬儿说的可以试一试。钱是挣来的,靠着省,那就安心的过穷日子好了。蔡大叔当时摆馄饨摊,一应事物都是借的,连面和肉都是借的。当时要是瞻前顾后,哪有蔡家今天的日子。三小还说,蔡家大叔、大婶也计划着盘铺子呢。” 郑氏说:“她们那是没见过钱,烧的。挺好的买卖,还折腾个什么?把辛苦挣来的钱,再都折腾进去就不烧了。” 郑氏是母亲,二黑也没再说什么,冬儿当然更不可能反驳。这个话题就这么告一段落。 让郑氏操心犯愁的事情还有不少,其中就有大春的亲事。眼看着大春就回罗师傅那里复工了,郑氏想了想,还是开口问大春:“下半晌,娘带你看的那个姑娘不错,人家姑娘家里也是正经人家,我看着行。你的意思呢?” 大春听了,一脸的不悦,转而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说:“我师父家的巧凤比她好多了。” 郑氏也皱眉,没好气的说:“那也得人家罗师傅能相中你才行。” 冬儿借机在一旁扇风道:“要是咱家有了个像样、稳定的铺子,罗师傅一定能相中大哥。” 下来冬儿私下里叮嘱二黑,又找到杨秀庭,郑重的对他说:“爹,这个酥糖,您这几天试得不太顺手,看起来有些急躁,还是停一停吧。闲下来再认真的前后想想,糖皮怎么趁热拉白,糖心和糖皮怎么才能趁热成型。”忽然想起什么,说:“花生是便宜一些,但不好操作。要是用芝麻酱代替花生末,是不是更好操作一些?还有,芝麻酱的香味比花生也更浓郁一些。” 杨秀庭诧异的问:“你吃过芝麻酱?” 冬儿听了一愣,想起自己好像没在家吃过芝麻酱,遂讪笑着说:“那个,我在染坊的厨房里,尝过一点。” 好吗,幸亏有染坊做借口,原来自家竟然没吃过芝麻酱。 冬儿又说:“还有。可能是我多心,我实在是信不过大哥。从大哥经常流露出的话语听来,罗师傅在他心里好像比咱家更重要一些。” 杨秀庭听了冬儿的话,虽然没说什么,脸上却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冬儿马上改了口风,说道:“您最好还是避着大哥一些,等大哥走了以后再试酥糖吧,这也是为大哥着想。您想,要是哪天罗师傅听到您做酥糖的风声,向大哥打听做酥糖的始末,大哥要是明明知道,师傅问了,他说还是不说?没得让白白大哥为难不是?” 很多时候,直接说出的话远不如绕个弯说出来好使。冬儿这番话说出来,杨秀庭面色好看了很多,还认同的点了头。 冬儿心里哀叹,自己这么操心费力的,也不知道是为了谁?为了照顾家长的长子情结,维护那个渣渣大哥,自己明明正确、有道理的话,却要拐好多道弯,才能让老爹认可。好费心力啊。 二月中,冬儿回家一次,家里气氛极其紧张。 杨秀庭又试做了几次酥糖,依然不成功。郑氏这下不再沉默,断然反对,竟然和杨秀庭闹了别扭。 而杨秀庭在这几次的试验中,刚刚有了心得,正是关键时候,当然不会放弃,竟然没有妥协,硬抗了郑氏。 两口子之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冷战和危机。 郑氏则是直接把怒火朝向了冬儿。若不是这个不省心的搅家精搅事,自家现在的日子该有多好。在这凉山街,有多少人羡慕自家的日子红火,可是这个死丫头却不知足,净挑唆着杨秀庭败家。合着就是有了家财,也不是她一个女儿家能得的,就可着劲的败。 对着郑氏对始作俑者的怒火,冬儿很识相,也很果断,连饭也没吃,放下这个月的工钱,拔起脚回染坊了。 老爹你自求多福吧,自己的老婆,自己搞定比较妥当。作为女儿的自己还是乖乖的回作坊,多整两匹,多挣两个钱是正经。有了经济实力,才有能力发展生产力。 冬儿近两年的时间,多做出的工和不时得到的赏钱,也有五、六两银子的私房钱。问题是,这个钱是不能见光的,当然也不能拿出来给杨秀庭搞实验用。见了光那就是家里的财产,不但要沉落在郑氏的箱底,自己还要面对郑氏的质疑和声讨。 既然管不了,还是躲远一些的好。冬儿安心在染坊做活,打算三月份,拿到工钱的时候,再回去看看家里风向如何。 进了三月,还没算工钱,二黑就找来了。 听到传话,说外面有人找,冬儿还着实的纳闷了一下子,谁会来这里找自己呢? 冬儿到了门外,见到是二黑,想到二月份回家,家里的紧张气氛,吓了一跳。以为是家里出了事,忙问二黑:“二哥,是家里出了事?” 二黑忙安抚她:“没事,没事。” 冬儿疑惑道:“既然没事,你大老远跑到这里做什么?” 二黑哭丧着脸说:“咱爹做出了酥糖,就像你说的,白胖胖的,味道也极佳。” 冬儿眨眨眼,不敢相信二黑这么闲,专程跑来和自己说这个。而且,做出酥糖不是应该欣喜若狂吗,二黑这是什么脸色? 冬儿说道:“做出酥糖了啊,那也不值当的你专门跑这么远的路,来告诉我吧。去找铺子去啊,我又变不出来铺子。” 二黑说她:“你也知道变不出铺子?咱爹听了你的话,想要看铺面。咱娘却铁了心不拿钱。家里闹腾着呢。哎?”二黑奇怪道:“做酥糖是你说出来的,张罗的最玄乎的也是你。好不容易做出来了,怎么就不见你高兴呢?” 冬儿见识过各种不同的酥糖,这两年自己的日子过的也不错,对酥糖这个东西着实的不感兴趣,自己只对酥糖以怎样的形式卖出去感兴趣。 这些话却不好和二黑明说,于是懒懒的说道:“酥糖做的再好,也得卖得好才行。我现在关心的不就是怎么卖出去吗?铺子呢?” 二黑说:“我来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咱们和爹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办。咱们做了那么多努力,就是为了能过上好日子,现在看着就要成功,当然就这么不能放弃。可也不能让爹娘因为这个反目吧?” 做那么多可不仅仅是为了过好日子,还要体现自己的个人价值和人生价值,提高自己和家庭的社会地位。 冬儿在心里补充了二黑话语里的不足,嘴里说:“我原本就打算后天回去的,那就后天吧。既然娘执意不同意买铺面,咱就租一个铺面好了。你今天就去找相熟的牙侩,打听有没有小一点的铺面出租。僻静些也没关系,主要是地段要好,不能在贫民聚集的地方。” 二黑皱眉:“地方僻静了,怎么做买卖?” 冬儿:“酒香不怕巷子深嘛,咱爹的手艺好就成。让他们稀罕咱家的酥糖,打听着、找着咱家铺子来买,咱们能省些租金。” 二黑不加掩饰的表示怀疑,撇了撇嘴,又问:“你是没见咱娘,咱娘说什么也不拿钱出来,说嫁进杨家就要过好杨家的日子,不能由着咱们乱来。和爹说,除非休了她,否则休想她把辛苦赚来的钱打水漂。我就算问到了出租的铺面,咱没钱也没辙。” 这个冬儿早有预料,说道:“我跟我们染坊的主事廉伯说说,看能不能预支两年的工钱,我估计行能。” 第77章租铺子 听到冬儿要预支工钱,二黑诧异的问:“你做到明年五月就到期了,哪里还有两年的工钱可以预支?” 冬儿笑着说道:“笨啊,我再续签两年不就有了。” 二黑不同意:“不行,你不能再签了。再签两年,你就十九了。还说不说亲了?” 冬儿无所谓:“说什么亲?就家里这个样子,让娘给我说一个大柱那样的亲事?二哥,你饶了我吧。” 大柱是冬儿家前面隔了几条巷子的一个后生,说好的亲事,因为节礼的事情,女方嫌大柱懦弱,反悔了。 郑氏评论这件事情时说:那女子不知道好赖,嫁给大柱这样的男人,自己能当家作主,一辈子不受气。 冬儿就奇怪了,那样一个懦弱的男人,郑氏就能相中了。冬儿丝毫不会怀疑,当自己说亲的时候,如果遇到是大柱那样的男人,郑氏一定会替自己满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那时,自己想哭都来不及。 二黑有些不肯定的说:“那也不能让你预支工钱,让我去和张爷说说,预支我的工钱好了。” 冬儿摇头:“我和廉伯早就认识,关系很好,算是私交,更好说话一些。而张爷仅仅是你的雇主。平日听你说起,张爷虽然不打骂下人,却也不亲近你们。万一你说的不好,倒让他对你起了反感之心。到时,不但预支工钱无望,再把那么好的差事丢了,那可就惨了。没了你的差事,咱家哪能安安稳稳的卖高端糖果,只怕是被人惦记上,会惹上祸事。咱不能冒这个险。” 见二黑听得有些动容,冬儿继续劝说:“还有,你每个月能挣五两银子呢,我还指着你的工钱和赏钱替我还了债,能早日脱身呢。还是预支我的工钱吧,满打满算能有五十两银子,做不了别的,只能租个铺面。咱先将就些,等到酥糖卖出名气,挣了钱再图谋别的。” 二黑想了想,用自己的工钱还冬儿预支的工钱,还是有指望的,这么办也是可以的。 两人商议再三,也只能这样,就说定了。 第二天,冬儿结了工钱,又去找王嫂子拿了自己的私房钱,揣在怀里。去管事房找廉伯。 廉伯是个高瘦的老人,五十几岁的样子。平日里,只要不见客,衣着很随便。这时,廉伯就穿着一身半旧的粗布衣服,闲闲的盘腿坐在炕几前,一边抿着茶水,一边听冬儿吞吞吐吐的把预支工钱的诉求说完。 很少见这个妮子这样的窘样,廉伯看的好笑,问道:“你也不小了,本来已经签了两年,才做了不到一年。要是再签两年,等到做完了工,你想想自己多大了。你想老在我们霓霞染坊吗?” 冬儿为难道:“签的少了不是不够五十两吗?” 廉伯问:“做什么要五十两银子?让家里其他人想想办法不好吗?怎么让你一个女孩子出头借钱?” 冬儿想了想,反正酥糖已经做出来了,顶多让二黑先给张爷和齐府送去一些,坐实了自家的专利就不怕什么了。 冬儿说道:“我爹是自己做了糖,再去贩卖的小贩。前些日子爹新做了一种口感上佳的酥糖,酥糖用料讲究,口感极不寻常,在小摊上卖不出应有的价钱。所以我们想租一个铺面,这样酥糖就可以买一个体面的价钱。可是家里意见不统一,拿不出钱来,我想帮我爹把这个事情做成。这个事情要是做的好了,家里能够富裕些,我爹也就不用每日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 廉伯说:“你的活儿做得好,多雇你几年没问题,预支工钱也行。可你自己要想好了,三年后你就十九了。你还是回去和你爹娘商议好了再来签文书。我们染坊还要名声呢,不能让人说我们染坊用人狠,耽误人家姑娘的终身大事。” 冬儿磨蹭着不走:“我已经签过两次了,都是自己签的。我又认得字,不怕签错了。这事,我自己能做主。”说着摆出一副耍赖的样子,干脆坐在管事房里最下手的凳子上:“就看你廉伯要不要预支我工钱了。” 廉伯好笑的看着她耍赖的样子,有些无奈。 冬儿带着银子,在染坊总号下了马车,二黑已经等在那里。 二黑表情复杂的看着冬儿自得的走过来,问他:“二哥,铺面看好了吗?” 二黑显然情绪不高:“问了两处,都不甚繁华,虽然进出的不都是显贵,但周围大都是过的殷实的人家。” 冬儿扯了他就走:“那还等什么?去看看吧。” 冬儿和二黑看中了城中靠南的一个铺面,相邻的两个铺子一个卖杂货,一个卖绣品,也都是小铺面。 冬儿两个看中的这个铺面很敞亮,面积不大,冬儿目测大概十平左右,后面带一个小院子,可以放些杂物,还可以做活儿。自家要出售的东西种类不多,这个铺面虽小,也算够用。 一番的讨价还价之后,和房东敲定了租金。 冬儿拿出怀里的三十二两银子,换了二黑怀里租期一年的文契。两个人心情各异,去找杨秀庭说事。 冬儿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这生意算是做起来了吧?来到这里近三年,家里总算是有了些希望。 二黑则暗恨自己没用,竟然让妹妹预支了三年的工钱,给家里租铺面。羞恨难当之下,脸色自然不好,看着冬儿如沐春风就格外不顺眼:“你连爹做的糖都没看见,就把自己三年的时间搭了出去,不怕东西卖不好吗?” 冬儿得意的说:“你还真别吓唬我,吓唬不住的。上次我回去,爹裁出的糖粒就饱满、圆润、几近成功,不过有些松散、易碎。事隔近一个月,又说做成了,那当然就是没问题了。这点预见力,我还是有的。” 想起廉伯问过自己用钱做什么,对二黑说:“我和廉伯支钱的时候,说了爹做出酥糖。咱的铺面还得收拾,这几天开不了张。为防止变故,你尽快拿些酥糖给齐府和张爷的府上送去。只要送进去,这两家主事的人吃了咱的酥糖,酥糖的归属权就是咱爹的没跑了。” 二黑怏怏的应声。 冬儿看他一直兴致不高,就开解他:“不过是多签了一年的雇用文书,做完那一年,还不上人家借给咱的五十两银子,才要继续做下去。你好好的当差,攒些赏钱,凑了整数,咱就还给染坊,不就行了吗?再过两年,我才十八,到时候咱家大富大贵,我还能嫁个好人家享福呢。” 廉伯终究没有和冬儿签足五十两银子的佣工合同,只加签了一年。五十两银子写了借条,写明了扣工钱和还款同时进行。到期还不完银子,再续签文书。 冬儿的嫁人理论把个二黑听得痛苦不堪,半晌才缓过劲儿来,严肃的斥责她:“你要改改你那信口开河的毛病了,哪有姑娘会随便说自己嫁人的事情?就你这个样子,别说十八,就是等到二十八也嫁不出去。” 冬儿见二黑认真了,忙敷衍:“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以后一定不再说了。”又安慰他道:“其实我也只是对着你说说,和别人我可一个字也没说过。” 第78章铺子开张了 令人郁闷的是,为了不给即将开业的独家买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收拾铺子这样大喜的事情,还得瞒着郑氏,只能在暗地里进行。 现在要和杨秀庭商量收拾铺子,两人直接去了西市。 两人找到杨秀庭,给他看了租契,杨秀庭惊问哪里来这么多的钱。 二黑滞了一下,说道:“冬儿跟染坊预支了工钱。” 杨秀庭不大信:“就算是预支工钱,冬儿的工钱也没这么多呀?” 冬儿截住二黑的话,说:“给家里打柴的时候,经常遇到一个砍柴的老伯,算是熟识。后来去了染坊,才知道老伯是霓霞染坊的主事廉伯。五十两银子写的是借条,雇用期内用工钱抵账,雇用期做完了,还不完余银,就加长用工期。我和二哥说,让他攒下赏钱,到时一定能还上,就能把借条收回来。” 冬儿说的信誓旦旦,杨秀庭虽然满是疑虑,也想不出别的。三个人收拾了推车,去看铺面。 商量好了门面的修饰、装潢、开张、备货,以及需要准备的各项事宜。 这些事情冬儿已经想了很多,这时拿出来和老爹、二黑两人一同商讨,再加上杨秀庭也有一些想法,开铺子需要准备的事情渐渐有了清晰的思路。 冬儿特意说明了杨记酥糖的名号,以及杨记酥糖的专属包装。 把一切商量妥当,冬儿把剩下的二十几两银子给了杨秀庭,用作装修门面和开张备货使用。 三个人商量铺面的牌匾时,冬儿提议了自己想好的铺面名称:杨记喜糖铺子。这个名字赢得了爷两个的一致拥护。 回到家,冬儿把事先留出来的一两半银子交了郑氏。 郑氏还在为冬儿惹出的酥糖事件烦心,看到冬儿的工钱,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高兴,只是哼了一声收起。 冬儿看着郑氏的脾气不是太大,示意二黑说话。 二黑说:“爹做出来的酥糖,咱拿些给张爷和齐府送去,也好让人们知道酥糖是咱们杨家做出的。闯闯名气。” 郑氏一听就急了:“费了那么多金贵材料和精力,做出来的酥糖,不想着拿出去卖,却去送人。知不知道这几斤糖,是费了百十斤的糖和油料,才做出来的。” 冬儿见事情朝着闹腾的方向去了,连忙在一旁说道:“买,买。娘,二哥没说清楚,是买。二哥问齐府和张爷的府上,要不要尝尝咱家新近做出的新式糖,人家说先买二斤尝尝,一斤一百文。” 一斤一百文!“看看。”郑氏虽然是说给杨秀庭听的,却不看他:“这不是一样的卖吗?非要开铺子。一百文一斤呢,不开铺子,也一样能卖出好价钱。” 一家人,谁也没说话。连一旁一直不做声、看人脸色的豆豆也紧闭着嘴巴。 郑氏去称糖,问二黑:“二黑,是一家二斤,还是一共二斤?” 二黑应道:“每家二斤,送去了,人家给钱。” 冬儿心累的很:先这么应付着吧,到了下个月交工钱的时候,家里的杨记喜糖铺子也开张了。郑氏再怎么生气,也被她自己圈限在妇道人家的范围里,只能在家里闹腾闹腾,改变不了什么。 好在自己总也不在家,不用天天面对郑氏的低气压,还算很有运气。最没运气的就是老爹杨秀庭,自己熬着吧。等到买卖好了,能大把的往家里拿钱,郑氏自然就高兴了。 冬儿拿起一粒酥糖,白白胖胖的很可爱,还有漂亮的纹理,捏了捏,满结实的,不像上几次一捏就碎。冬儿捏着咬了半截下来,只嚼了一下就愣住了:糖心是芝麻酱。 杨秀庭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冬儿怔住的表情,说道:“我费了好多功夫,怎么做都疏松易碎。后来,想起你说兴许可以用芝麻酱,我就买了芝麻酱。然后,就做成了。” 郑氏凉凉的说:“原来每天就惦记着怎么吃,也是有用的。” 冬儿翻了翻眼睛,眼光飘向房顶。那是您老没见识,论惦记吃,自己哪里排的上号。你老人家还没见过人美食家呢。人家就是以吃为职业,还是只吃好的,还是人们花上钱的、客客气气的上赶着请人家去吃。 二黑送出去的四斤酥糖效果奇好,短短的时间,杨氏酥糖就享有了盛名。店铺还没开张,就有人打听店铺的位置。也算是意外之喜。 明喻、明心几人尝了二黑额外拿去的半斤酥糖,都交口称赞。开张那天,两人自告奋勇顶替二黑当值,放了二黑两天假。 那天早上辰末时分,街上人渐渐多起来,杨记喜糖铺子点燃了两挂长长的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吸引了街上人们的探究目光,店铺门前热闹起来。 杨秀庭拿了特意做的小粒酥糖,给上前询问的人品尝。 店里面除了酥糖,还有家里原来就有的品种,另外添了拉白的糖股和原来琥珀色糖股拧在一起,把混合后的两色糖股滚圆,宰成有螺旋花纹的圆粒,看着倒也新奇。 另外还有花生酥,是杨秀庭开发脑洞的结果。杨秀庭见试制花生酥糖失败后的花生糖渣那老多,就开发脑力,把花生糖渣重新回锅,加了少量饴糖,做成一样酥脆的糖块。花生酥卖相不太好,但是吃起来香脆可口,重要的是价钱比杨记酥糖便宜好多,口感相差却不是很大。所以,这种糖卖的也不错。 蔡大叔让兰芝和三小支应着馄饨摊子,一大早就来了铺子,道贺之后就帮着忙活。蔡大叔招呼惯了客人,极是熟络的引进客人,介绍品种。 在蔡大叔的引领、招呼下,店铺的客人更多了些,不但热闹很多,也有序了很多。看的二黑大开眼界。 齐府的刘管事也来捧了场,一身的光鲜衣物,笑呵呵的坐着喝了两杯茶,提了两包酥糖才走。 买糖的人不算多,但是来来往往询问的人不少。只要询问,就有买的意向,很可能就是以后的主顾。二黑本着进门是客的原则,前后张罗着,一个不拉的招呼客人。 提前一天得知冬儿背着她借了五十两银子租铺子的郑氏,大闹了一天脾气。但是事情已成定局,也只能无奈的来店里帮忙。 人来人往的热闹,时不时的称糖、收钱,还有每斤酥糖三百文的价钱,让郑氏心花怒放,从昨天杨秀庭告知她借钱租铺面升腾而起的怒火,直到这时才彻底消失不见。 店铺开张,冬儿没回去,难道自己做了那么多,还要额外的去承受郑氏的怒火?冬儿一个女孩子一年四季在外面做活,不着家,就很让郑氏在街坊邻里间抬不起头。这时知道冬儿居然又借了染坊的银子,还不上就用工期顶……。冬儿想到郑氏阴沉的面孔,后背抽了抽,决心还是不去触那个霉头了。 接到二黑家里铺面开张、生意不错的传话,冬儿放了心。没有钱往家里面拿,冬儿四月干脆没回去。渐进五月,二黑抽空来给她送来夏季衣物,告诉她郑氏已经没那么生气,回去也没什么。 鉴于二黑的殷切,和总不回家也不是个事儿。于是,五月端午染坊停工时,冬儿才施施然的回了家里。 直到冬儿溜达着回到家,看到紧锁的家门。冬儿才想到,端午节自家的买卖是不停业的。 第79章买卖做成了这样? 院里喜春嫂子见冬儿回来,招呼她:“是冬儿啊,好些日子没见你回来了。你家里开了铺子,你知道的吧?你爹娘、豆豆都去铺子里了。”又让她:“走了老半天路,你先进嫂子家喝口水,再去铺子吧。铺子在城中靠南的地方,离咱这里有好远呢。” 冬儿当然知道铺子在哪里,大热的天,从洗染作坊出来到现在,也确实渴了。 冬儿在刘山大哥家喝了碗水,吃了个粽子,给丑丑留了两把从廉伯哪里顺来的樱桃。往杨家铺子去了。 铺子里除了二黑,家里的其他人都在,连大春居然也颠颠的跑回来了。 郑氏正在招呼一个客人,扫了冬儿一眼,没什么反应。 大春和杨秀庭坐在柜台里面,大春招呼冬儿:“冬儿也回来了啊。” 豆豆在铺子的后门处,不知在做些什么。 冬儿应了一声,叫了爹娘、大哥,打量着这个承载着自己两年希望的铺子。 铺子倒是满敞亮,柜台也做的不错,半开启式的台面上放着各类糖果。柜台外面还好,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柜台隔开的后半间却不怎么样,墙角堆了些生活杂物,另有一个不知放了什么东西的小柜子上,还有碗碟等物。 冬儿又看了看几乎凑齐的家庭成员,不觉皱了皱眉。 这时,郑氏送走了客人,对着冬儿冷冷的说:“你还知道回来?” 不过是冷言冷语,冬儿厚脸皮的笑了笑,看向豆豆,对杨秀庭说:“爹,咱这是卖三百文一斤的酥糖铺面,怎么做的像个小巷子里的杂货店。” 杨秀庭对冬儿两个月不归也有意见,见她进门就对买卖兴隆的铺子横加指责,更是不悦:“怎么了?” 冬儿听出了杨秀庭口气中的不满,沉吟了一下,还是说道:“爹应该抽空去盛德记那样的大铺子看看。咱的铺子小,但咱卖的东西却和盛德记一样精贵,甚至更精贵。铺子小那是没办法,但咱们可以把铺子整治好,让人看着精巧、雅致。咱是做有钱人买卖的。”手指了柜台后面一圈,说:“这些东西堆的,别说精巧、雅致,连最起码的规整都没有。人家盛德记的铺子,不会也有东家一家大小在铺面上吃喝、玩耍、休息吧?” 冬儿把不满意的地方直接说出来了,杨秀庭倒是越听越有感觉,脸上的不悦也不见了。 郑氏则不然,不高兴的说道:“多长时间不照面,一回来就说长道短的不满意。你整天不着家,知道什么?我们这些天买卖好的很,挣了好些钱。难道就你知事,我们什么都不懂。还要和人家盛德记比,你的心倒是大。 杨秀庭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豆豆却在后门处小声说:“酥糖和租铺子的主意都是我姐想出来的。” 郑氏啐他:“你小孩子插什么嘴?要是没有你爹的手艺,她那异想天开的主意有什么用?” 大春本是看自家买卖做得好,自己也算是少掌柜的身份,坐在柜台后面自得的很,被冬儿这么说,心里很不痛快。而且,冬儿不过一个女孩儿家,总是想参合家里的大事,总想做主家里的事情,作为长子的大春觉得冬儿很不规矩。 于是,大春冷冷的说道:“就算想的再好,做的出来,也不过是一个新鲜糖粒,大家吃过了新鲜,再有别的人学着做了,也就寻常了。竟然要和人家盛德记比,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冬儿!你要好好改改你的性子了,这是在自家,能够容让你。在外面,谁会由着你这么嚣张、自大。” 冬儿站在铺子当地,有些无所适从。 在外面,蔡家直至现在,都在感念自己出的主意,改变了蔡家一家的时运。 桂枝听了自己的话,愿意改变,并做出了努力,现在主管着家里的家务和钱财。 在染坊,自己经常能够因为一个小小的建议,得到刘妈妈、王嫂子的称赞。 只有在自家,自己做了那么多,依然会被这样诘难。 自己的这个娘亲,难道从来没有过反思?只知道一味的找对她有利的理由,来壮大自己的声势。 自己的这个大哥,直到现在,还认为自家老爹做出的不过是几粒糖,是人人可以复制的,而他那师傅的木匠手艺却是高高在上的。这个蠢货,真以为罗木匠的手艺可以惊天大、泣鬼神吗? 就在冬儿不知道该不该反驳郑氏和大春时,杨秀庭忽然开口道:“冬儿在染坊做活辛苦,这么些日子没回来。孩子娘,这里我招呼着。你回去给冬儿做些可口的饭食。你们都回去吧,午间的时候,让冬儿给我送点饭食就好。豆豆下半晌也不要出来了,在家里温课,不懂的去问汤先生。” 杨秀庭一叠声的催促,众人这才起身。临走,大春停下来,问:“爹,您什么时候做酥糖?我来帮您打下手。” 冬儿立时警惕的看杨秀庭的反应。 郑氏在这方面的做法,和冬儿高度一致,立时接口:“这几天不做了,店里还有好些存货呢,等卖下去一些才做。” 和冬儿认为大春吃里扒外不同,郑氏的观点是:大春憨厚、没心眼,知道了酥糖的做法,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罗师傅诳了去。一斤能卖三百文的酥糖,说什么也要把手艺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决不能泄露出去。 大春还磨蹭着不想走,纠缠着问道:“咱家的酥糖不是卖的很好,出货量大,怎么会有很多存货?” 这下子,杨秀庭也起了些戒心,看着大春的眼神有了些尖锐:“你这些都是听谁说的,难道家里人还不如外人知道自家存货的多少?” 大春看出了杨秀庭不高兴,不自然的笑了笑:“我就是听人说咱家的买卖好,随口一问。” 杨秀庭扫了眼铺子里外,止住了话头,沉着脸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回去。 有郑氏配合的事情,一向好办,大春虽然还有些游移不定,在郑氏不断的催促下,大春和两个弟妹一同出了铺子。 路上郑氏割了一斤肉,回去烩了一大锅菜,主食是粗面饼。 一顿饭用了一斤肉,在两年前,这是想也不敢想的。当时,杨秀庭用盛德记多给的八十文买了两斤肉回来,被冬儿趁着郑氏不在,抢着都做了馅饼。那两顿饭吃的是畅快了,杨家却看了郑氏一个多月的脸色。今天的这顿烩菜和粗面饼,比过去的清汤寡水和杂面饽饽好了何止一个档次。 冬儿吃过饭,又收拾了饭菜给铺子里的杨秀庭送去。 第80章前景 午间正是人少的时候,杨秀庭吃过饭,冬儿把酥糖能带来的最大利益讲说给杨秀庭听:“……不管别人怎么看,咱自己要看得起自己的买卖。把咱的小买卖当做盛德记那样的买卖来做,甚至比盛德记那样的买卖还要高一层。爹您做杨记酥糖,也要把它当做能传承百年的老字号来做,半点马虎不得。” 杨秀庭喃喃的说道:“传承百年啊,可以吗?” 冬儿看着杨秀庭眼里隐藏的光芒,继续说:“可以的。至少咱要定下一个远大的目标,一家人齐心协力,朝着这个目标努力。还有些事情,您该提前想想了,现在单是咱自家铺子里卖,一个月赚二三十辆银子,您一个人忙得过来。往后要是买卖更好一些,要是有盛德记那样的大主顾来您这里提货,要是有外地贩货的行商来您这里订货,您一个人还做的过来吗?” 杨秀庭诧异道:“咱自己有店铺,为什么还要匀给别家卖,那不是抢自家的生意吗?” 看来这次的商业知识普及的还算及时,虽然自己对这个也不在行。 冬儿向老爹解释:“咱自己一家做的了全城的买卖吗?有离的远的,没打算买酥糖的,没准儿路过盛德记的时候,一时兴起,就进去包了一小包,这一小包酥糖就有咱的几分利;有哪家的孩子馋了,大人被缠不过,难道会走上半个时辰来咱家铺子买三、五粒酥糖吗?外地的货就更不用说了,您刚开始做这么大的买卖,难道还有精力分出身来,去别的州府开店?贩出去的酥糖就是咱家的招牌。等有了名气,不单单是贩货的,没准儿来府城走亲戚的人,离开的时候,置办特产也会包几包咱家的酥糖回去。那时,咱家的买卖还不能和盛德记比一比吗?” 趁着没人打扰,杨秀庭又听得进去,冬儿继续说道:“做大买卖就要有做大买卖的样子和势头,咱的铺面小,依然要按着大铺面的样子做,甚至还要好于大铺面才行。咱得把铺面子里面,凡是和买卖没关系的东西都清理掉。爹,您现在还不算忙,一天卖十几斤,自己一个人就做了。您心里得排布排布,要是一天做五十斤怎么做?一百斤怎么做?三百斤怎么做?” 自家的买卖真的能做成冬儿说的那样体面?杨秀庭越听眼睛瞪得越大。 冬儿接着说道:“也许没有那一天,但是一旦有了那一天,咱就要从容应对,这就叫未雨绸缪。而且,爹做的酥糖,只要运作的好,我相信这一天很快就到了。关键是,咱不能自降身价,把好好的东西,当做秋天的大白菜卖了。” 杨秀庭沉吟了好久,自语道:“做的多了就得雇人了。” 说道关键地方了,冬儿说:“雇什么人,怎么雇?这些都要提前想好。还有酥糖的具体做法,只有爹最清楚。哪里该藏着掖着,哪里能大家一起上手,爹把最关键的步骤藏好就行。需要的时候,带几个徒弟也行。” “……” 最后,冬儿说:“咱家的情况不同别人家,大哥打小跟着罗师傅,很多看法、想法和咱们不一样。至今还觉得酥糖不过是一粒糖果而已,不如木匠手艺深奥、靠得住。却不知道,若是真的把糖果买卖做出享誉天下的老店,哪里是几个木匠可以比的。这么多年来,您和娘一直对大哥抱有殷切希望,这个想法改不了没什么。但是,咱做人,即使钟爱长子,该明白的一定要明白。您就不想一想,正月里您敞来做酥糖,大哥都不感兴趣。现在的大哥远在罗师傅那里,回来这么一下,为什么对您做酥糖的事情问长问短?” “酥糖是做出来了。我是想您能把酥糖做成能百年传承的家族生意,做不做得到,还得看您怎么运作了。咱这么好的点子,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实验,如果轻易地泄露出去,那可就前功尽弃了。自家手里这么好的买卖都把握不住,咱家以后只能老老实实过穷日子了。” 总的来说,杨秀庭是个明白人。晚上,二黑回来,一家人凑在一起吃了个晚饭。 晚饭后,整理、洗涮等诸事做完。 闲聊的时候,杨秀庭状似无意的问大春:“你的手艺学的怎样了?咱们一家省吃俭用的孝敬了罗师傅五年,你也伺候了罗师傅五年,现在怎么样了?还在教你学下料吗?开榫卯也是下料,学会了吗?” 大春的表情一滞,说道:“还在学,快学会了。” 杨秀庭低声说:“至少在我老得干不动之前,你师傅总教得会你,你也能学得会吧?做糖、卖糖是小道,好歹我每天做了,还能养家。咱们一家倾尽全家财力的指着你学会了木匠,能替我更好的养这个家。这都五年了,你还是连个桌子都做不来,咱们还指的上你不?” 在冬儿的记忆里,杨氏夫妇从没有对大春提出过这么尖锐的质疑。 显然,以杨家救世主自居的大春,也没想过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质疑。听到杨秀庭的话,大春先是吃惊,然后是羞恼,最后大春那长久以来、对家里所有付出,都表示的理所当然的从容有了一丝裂纹。 杨秀庭接着说:“你师父的手艺是好的,师傅是要尊敬的。但你也是个大人了,这些年你师父是不是一心教导你,你应该心里有数,不用我提醒你。再有,咱家的做糖买卖,和木匠行扯不上一丁点关系。你要么就专心学你的木匠,要么就干脆回来,我用心教你做糖。咱家做糖的生意,不是你想的那么不起眼,你用心做,我用心教你,一样养家。” 大春对杨秀庭的说辞很有些意外,结结巴巴的说:“咱 ,我都学了,五年了,现在回来……怎么成?那咱们这些年不是白孝敬师傅了?” 当年让大春学木匠,那是因为家里一个月挣不到一两银子,淡季的时候生意更是惨淡。所以,当看到罗师傅好吃好喝,不到半个月就能挣到一两银子的营生,很让郑氏动心、动容。 当年的郑氏,能看到的最好的营生就是木匠。而现在的郑氏,一天的收入就能抵得上当年罗师傅一个月的工钱,对大春学木匠手艺自然也有些动摇。 第81章家里缺人手了 对于大春学木匠不太看好的郑氏说道:“大春,其实你回来也是好的,做好了铺子,能挣好多钱,也不受那风吹雨淋的苦。现如今,别说咱家的铺子的收入,就是二黑一个月的工钱也多过罗师傅很多。” 大春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个样子,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师傅说了,自家的商人身份,是最低下的,仅次于奴仆,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 大春急急说道:“我和二黑怎么能一样,二黑那是跟家奴一起伺候人,木匠是凭自己的手艺吃饭。” 二黑听了,也不生气,只冷笑了一声:“不说你说的话对不对,只是你得先学会了手艺才好。” 冬儿看着明显拎不清的大春,想到:其实,大春也很可怜,小小年纪送到别人手里,在人生观形成的重要年龄段,被人家洗了脑。 冬儿又扫了眼郑氏,郑氏的初衷是好的,对大春也是真心的疼爱,结果却差强人意。家务事,真的很难说清楚。 正像冬儿预料的,杨记开张两个月后,盛德记的郝掌柜亲自到杨记的铺子,笑嘻嘻的恭贺了杨老板的生意。 两人寒暄过后进入正题,盛德记按照杨记零售价八成半的价格长期定购杨记酥糖,出货量是杨记自家铺子的两倍。 杨秀庭牢记着杨记的字号,议定合约时,特意说明盛德记出售的酥糖要冠以杨记酥糖的名号。包糖的油纸由杨记提供。 签好了合约,郝掌柜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合约文书,笑着对杨秀庭说:“杨老弟的买卖是实实在在的做起来了。前年才刚新制了山楂糖,我还以为杨老板只是碰巧做成了。没想到杨老板真个是好手艺,不过两年时间又出了新糖。而且这个杨记酥糖更是山楂糖远远不能比的。凭着这杨记酥糖的名号,想来,不日杨老板就可以富甲一方。” 杨秀庭忙谦虚道:“在下可不敢当郝掌柜的赞誉,只不过一个讨生活的营生而已。郝掌柜说的富甲一方,在下是万万不敢想的。” 郝掌柜看看帮着杨秀庭定合约的二黑,依然坚持说道:“杨老板过谦了,老朽说的可不是虚言。”说着,呵呵的笑了。 杨秀庭则依然连称不敢。 冬儿中秋节回去的时候,杨记已经开始给盛德记供货。 家里没人,冬儿直接去了铺子。 铺面还好,有郑氏在照看着。铺子后面的院子,则忙乱的惨不忍睹。 后院搭建了两个简易棚子,棚子里面排布着工作台等一应物事。在棚子里忙乱的人中有杨秀庭和豆豆,还有三个雇来的帮工。 身材依然瘦小的豆豆穿梭在几个人中,来回的递送东西。 杨秀庭正在大力的拉糖坯,看到冬儿进来,笑着招呼道:“冬儿回来了。这里乱的很,你去铺面略歇歇,就家去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在这儿呆着了,这里连个站的地方也没有。” 冬儿看看,也真是没有下脚的地方,想要帮忙,好像也伸不上手。也就没再坚持,返回了铺面。 等郑氏送走了客人。冬儿问郑氏,后院干活的人的午饭怎么解决。 郑氏说:“咱们人手少,又没有做饭的地方,午时歇工一个时辰。帮工都是个人回家自己解决饭食,趁着中午没人,你爹也好把重要的活计自己做了。” 冬儿微微皱了皱眉,知道自己的话郑氏听不进去,也没就这个事情多说什么,只是说道:“那我就先回家做午饭吧。做好了,我送来这里。” 中午的时候,大春也回了家。 冬儿草草的收拾了一顿饭送到铺子里,想着将就过了午饭,下半晌再张罗中秋节的饭食。 送到了午饭,冬儿和郑氏讨价还价的要到了晚饭费用,利索的转身回家,路上顺道买了晚饭要用的食材。 回到家,冬儿先擦洗磋磨的把家里的家务活做了,才张罗中秋节的晚饭。 好在家里应季水果、月饼等物都有,不用另外置办。冬儿就把郑氏那里讨要来的一角碎银子,全部用来购置晚饭需要的材料。 晚上,杨秀庭夫妇收了铺面的买卖,合着二黑一同回来,一家人团团围坐着,吃了冬儿做的丰盛中秋晚饭。 考虑到家里人的口味,冬儿一下午的时间,和做家务同时穿插进行着,做了红烧肉、盐水鸡、滑溜大肠、糖醋鱼、肉炒蘑菇、清炒菜苗,一大碗豆苗丸子汤,还有一盆炖骨头。主食是白面馒头和米饭。 豆豆放学回来,冬儿指派着他,去街口的杂货铺子打了二两酒来。 饭菜一道道的端上饭桌,把个豆豆馋的直咽口水。见过世面的大春,对着满桌子的饭菜也看直了眼。 杨秀庭和二黑尝过了各样饭菜,对冬儿能做出这么丰盛的菜品,很是好奇。 冬儿笑嘻嘻的以给染坊帮厨学来的搪塞。事实上,冬儿确实经常给染坊帮厨,加上自己原有的经验,做个家里的团圆饭不算难。 郑氏吃的很心疼,嘟哝着,照着这样过日子,早晚要把家吃穷了。 豆豆和大春却不管那许多的事情,吃的不亦乐乎。 吃过饭,豆豆抹了抹嘴,感叹道:“好长时间了啊,家里都是吃的凑合饭。我姐回来张罗,这才吃了顿好的。”转而热情的对冬儿说道:“姐,你做的饭真好吃。咱家还能再开个食铺,可以天天吃好的。” 惹得一家人哄笑。 饭后,杨秀庭旧话重提:“大春,你再想想,还是回来帮帮家里吧。家里实在是倒腾不开人手了。” 冬儿听了杨秀庭的话,心想着,除了腾不开人手,传统观念里的长子继承家业,大概也是自家老爹考虑的重点吧,不过没明着说出来而已。 杨秀庭考虑的虽好,可架不住人家大春不领情、不配合。 大春还是固执的说了那句话:“还是算了吧。要是过些日子,别家也做出了酥糖,咱们的买卖不那么好了,那时我可怎么办?” 杨秀庭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类似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的问题,又转向二黑。 没等杨秀庭开口,冬儿就断然否决:“二哥不能回来,有二哥在衙门里面进出,咱们家才能安安稳稳的做好了这个独家买卖。不然,依着酥糖这么挣钱的买卖,咱家又是小摊贩起家,指不定招惹来多少人的觊觎和手段。您以为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人来惹事、骚扰?” 第82章要自己掌管财物才安心 大春听了冬儿的话,很是不满。二黑很重要不能回来,难道自己就可以被呼来喝去。一个臭丫头片子,总是以一个决断者的身份,对家里、对自己的事情横加指责。 大春阴沉着脸,冷笑道:“也不懂得看看府城里,挣大钱的买卖有多少,人家哪家都开的好好的,唯独咱们这样一不起眼的小买卖就能惹了眼?可笑!还装什么无所不知。” 冬儿本不打算理他,见杨秀庭也是一脸的好奇神情,似乎对大春的说法有些认同,只好对杨秀庭说道:“爹您想想,每年多少的偷盗行为,都发生在哪里?什么样的盗贼敢去大户偷盗?每年运送税银的数目不可谓不大吧,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被抢了?哪天您要是让豆豆手捧着十两银子在城里走一圈,即使是大庭广众之下,撞人的、下绊子的事情恐怕会层出不穷,豆豆人能好好的回来就不错了,银子丢到哪里只怕都说不清楚。” 这道理大家隐隐的心里都明白,作为现代人的冬儿,第一次清清楚楚看到的书面解释,却是在‘笑傲江湖’中。 杨秀庭听了,极是赞同的点头,随即叹口气道:“唉,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这还是我提前找了三个帮工,事先教了好几天。不然更加忙乱。” 这么说着,又想到了一件烦心事,紧皱了眉头说:“还有,原来的买卖,量少,买多少原料,卖回来多少银子,反正在自己家里,都没算计过。现在多了这么多的出货量,每每买进来多少,卖出去多少,心里没底的很。总是做到没东西了,才想起来去买。能做多少,还剩多少全凭记性,忙起来就怕忘记了。” 冬儿说:“我今天在铺子后院也看到了。进出银子的流动大了,一旦出了问题,根本找不到毛病出在哪里。而且,您总这样紧张忙碌也不是个办法,买卖不是这样做的。” 杨秀庭和二黑都听得点头,二黑说道:“那可怎么办?不然咱再找几个工人?不过,人再多些,院子有些转不开了。”说着,二黑看了看听黑了脸的郑氏。 冬儿知道二黑的意思,这小子,惹不起郑氏,该说的话说了一半,不知在等着谁来撞枪口。 冬儿接过二黑的话,说道:“这还只是多了盛德记的货,要是再有更多的订货,不但那个小院子转不开,账目也会更加混乱。人常说,忙中出错,因为忙乱耽误了买卖就不好了。不然人家寻常的买卖,为什么都有雇账房。爹,咱再租一个大些的院子吧,干脆分几个工序,把工人和要做的事情分开,做活快,也好管理。” 郑氏早在冬儿刚开口的时候就预见到了事情不妙。这个不省心的,又惦记家里刚积攒下的一点银子。得亏有自己压制,又紧抓着钱财。不然,照着冬儿的花法,家里早又一贫如洗了。 郑氏尖着嗓子说:“还租什么院子,这不是挺好的,你就总撺掇着家里往外花钱。” 听了郑氏的无理指责,冬儿由不得的生气。这个郑氏,她就不想想,要是都照着她的意思来,哪有豌豆苗,哪有山楂糖和二黑的差事,又哪会有铺面、酥糖。 冬儿不想再因为照顾母亲的脸面而躲闪、沉默,把事情说清楚也许更好。 冬儿闭了闭眼,舒缓了一下情绪,然后看着郑氏说:“娘,您要是当初把家里的钱拿出来,再凑一凑,咱家就能买个小铺面。那么,如今的咱们,就是在自己的铺子里做买卖,根本不用花那三十几两银子的租金。那些是白花花的银子,因为您的目光短浅,就这么白白扔了。麻烦的还不止这三十几两银子,咱的买卖好了,人家房东要是明年狠狠的涨租金,咱还租不租?租了,就把更多的钱白白给了人家。不租,就只能换别的地方,换了地方,会不会影响生意,谁能保证?” 郑氏一下子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摸到笤帚疙瘩的手,动了动,终究又松开了。 注意着郑氏的冬儿,看见郑氏松开了笤帚。想到:还好,不至于又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 冬儿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很不高兴,低着头沉默不语。大家都当过去的事情不提,于是让郑氏理所当然的每次都这样胡搅。虽然主要是郑氏的原因,可是杨秀庭和稀泥的做法,也很不可取。更重要的是,每次直接面对郑氏低气压的都是自己好不好。 杨秀庭急于知道当前的难题怎么解决,于是打破沉默,对冬儿说道:“冬儿,把你的意思再说清楚一些。” 事关自家的日子,冬儿只能压下心里的不痛快,大概的说道:“现在的出货量不算大,咱家就忙的家不像家。等再过几个月,到了年底,各家各户备年货,照着这个样子肯定忙不过来。何况,要是另有和咱订货的商家,这样的做法更不行。我想着,咱就在治安好一些的地段租一个院子,最好要多几间房的。您再把咱家做糖的步骤,分门别类的划分开,分成几个工序,每个工序一个房间,或者按做糖步骤分布在院子里,一个工序做完,把半成品推到下一个工序,互不干扰,发生事情也能控制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里,容易处理。各个工序分开做,也更便于保住咱们的酥糖做法不外泄。” 冬儿看杨秀庭还是能接受自己的说法,接着说道:“娘先在铺面顶一顶场面,要是买卖稳定了,就雇一个伙计或掌柜吧。有了掌柜和活伙计,买卖看起来更正式一些。” 被冬儿打击到的郑氏,听了这个自己不能容忍的话,忍不住说道:“咱家铺子每天进出那么多的糖果和银子,怎么能交给外人?” 大春也翻着白眼说:“就是,这样下来,到最后都便宜了人家掌柜和活伙计。” 冬儿扶额不语。 二黑皱眉说道:“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看看那些大铺面,哪有就靠着自家人握着买卖、钱财、流水不撒手的。” 大春接口道:“你也说了,人家那是大买卖嘛。东家势大,掌柜和伙计当然不敢贪东家的财物,要是伙计贪了财物,一走了之,咱家可没办法拿住人家。” 冬儿翻着白眼,大春真够不要脸,为了反对自己的提议,这么快就忘了他刚才说过的话。 第83章这中秋节过的 照着几个人这样搅合下去,还怎么说正事。 杨秀庭沉下脸,扫了家里所有人后,问冬儿:“还有什么?” 冬儿说:“还有,一定要建一个账。咱家现在的账目还算简单,您和娘要是怕雇账房花销大,就先让豆豆记着。” 说着,冬儿看了豆豆一眼。见豆豆听到这个话,立时有了些精神,看起来很有积极性。 冬儿继续说道:“不过就是记清楚时间,把当天进出货物和银钱多少记下,不难。先让豆豆记着,等咱们的买卖稳定了,再雇用账房。” 杨秀庭话语里是满满的不确定:“豆豆记账?行吗,不会越记越乱吧?” 一句话把兴致勃勃的豆豆说的打蔫了。 冬儿说:“不会乱,我教他。” 大春不屑道:“原来你什么都会,不是吹牛吧。” 听冬儿这么说,杨秀庭的眼里疑惑重重,二黑也有些惊讶。 冬儿笑了笑:“我在染坊整布的小作坊里管过些小账,应该和咱家的账目差不多。” 杨秀庭更惊讶了,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管账的?谁教的你?” 听得杨秀庭问自己怎么学会了记账,冬儿回答:“没人教,二哥认字的时候,我跟着学了些。在作坊里看人家记账,又学了些。后来,作坊人事紧张的时候,我领过几次工,我自己试着记了记账目。染坊的管事妈妈看了,说记得还行。” 二黑惭愧的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合着人家冬儿在染坊做工,并不比自己在张爷的书房外伺候学的少。一时有些讷讷的说:“原来冬儿去染坊时和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还在学字,还学了记账。比我强,亏我还在人家张爷的书房伺候,竟然比不上冬儿做工学的多。” 冬儿也不好意思,哪里是自己在染坊学的,十几年的功夫,不过在这里融会贯通一下而已。认真说起来,自己真不如人家二黑。二黑短短两年多的时间,没人教导,竟然能和明喻那些从小习字的人不相上下。 看着话题扯远了,冬儿接着对杨秀庭说:“开了作坊,当先的就是工序分工和教工人做活,这些事情最紧要、也最麻烦。您要早早的打算。” 杨秀庭点点头,算是认可。 现在的各种手艺人还是以个人为单元操作,个人都觉得自己有手艺,都想保住自己的饭碗,就形成了各自为战的手工艺局面。包括大一些的糖作坊,也是师傅们各自带着自己的徒弟,抱着自己的手艺,各做各的。 在固有的观念中,听到冬儿说大规模的雇人,杨秀庭竟然没有因为怕泄露了手艺而直接抵触,看来自己的想法,还是有实施的希望。杨秀庭也算是一个比较有心胸的手艺人。 冬儿继续说:“爹,您先自己盘算盘算。等盘算好,先把现在这三个工人教好了,各自能领起一个工序,其余的事情再筹划也来得及。让二哥找牙侩租院子,按着您的意思收拾好,您领着工人直接进去做活儿就好。您盘算作坊的时候,最好让二哥或者豆豆帮您记一下,这样更容易理清楚条理。今天我就教豆豆记账,一下子肯定学不会。我先教他简单记一下,等上了手,再叫他正式记账。” 二黑迟疑道:“豆豆还要去学堂上学的。” 冬儿一拍脑袋,笑着说:“是我没说明白。现在铺子原料和成品的进出量不大,每天进出的数目,晚上让爹娘说给他,他记着就行。用不了多少功夫,不耽误功课。” 为了不让郑氏和大春反感,冬儿没参合糖作坊分工的事情,让老爹自己去计划好了,就当是锻炼锻炼,最后自己再看看分工是否合理。 说做就做,冬儿把豆豆平日里用的纸拿来,画了格子,用粗线缝成一个本子。竖格,很不能让冬儿适应,但是让人家古人适应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冬儿画了竖格,按照染坊的记账方式简单的教豆豆,豆豆倒也记得明白,又都是数量很少的十几个字和数字,大都会写。 冬儿问了杨秀庭和郑氏今天的成品和原料的进出量,给豆豆示范的记了一遍。 告诉他每天问两遍、记两遍,草纸上一遍,账本上一遍。把草纸留好了,自己回来时再复核。等到豆豆记熟练了,不出错了。就买来正式的账本,那时可以只记账本,不用草纸。至于算账,还是等豆豆熟悉了记账,下次再说好了。 被冬儿抢白了的郑氏一直闷闷不乐,冬儿着意的陪着小心,几次和郑氏搭茬说话,也没能让郑氏心情好转。冬儿只得作罢。 马马虎虎的在家里过了个中秋。第二天一早,冬儿又搭车回了染坊。 这次回来,再不能像以前那样长时间的呆在作坊里。为了教豆豆记账,冬儿除了每个月请两天假,就只能捡不忙的时候,晚上回家去,复核豆豆记的账。纠正错处,再合计出成品、材料、银钱的进出数目。第二天早上,早早的搭染坊的货车回作坊。 豆豆记了半个多月,简单的账目渐渐上手时,冬儿买了个算盘回去给豆豆。 冬儿想过用人家这里的系统教法,先用算筹教豆豆加减法,可是怎么想也觉得不如算盘简单、直接。三一三剩一、二一添作五什么的冬儿是不会,可是,直观的拨算盘珠叠加,遇五拨上珠,遇十进一位。练的熟了,像打字一样,用习惯和感觉去算,快得很。 所以,冬儿还是按照自己擅长的方法教豆豆算账。令人欣慰的是,读书很不勤勉的豆豆,对家里的账目倒是用心的很,学的也快。 杨秀庭的计划书,在二黑、豆豆的协助下逐渐成型。填补、删改多次,在郑氏心疼的目光中,浪费了好大两叠纸,才把计划书写成,也就是杨秀庭说的工序本子。 二黑和豆豆,尤其是豆豆,写出来的字,在一遍遍修改、誊抄计划书的过程中,提高的极快。以至于,把冬儿写的爬爬字,比的更加不能看了。 第84章扫盲齐动员 冬儿大概知道各种糖果的制作过程,在杨秀庭的计划书完成后,冬儿拿来认真的看,和自己在作坊写了多次的工序对照了一遍。 晚上,冬儿拿着计划书,就几处工序的衔接处,问杨秀庭怎么处理。 杨秀庭解答过程中,显然发现了问题,忙着叫豆豆拿来纸笔记下。 豆豆在一个月的家事磋磨中,不但字写的好了,多认了很多字,还磨练了不愿意写字的性情,听到杨秀庭的招呼,丝毫不见犹豫、推诿,直接拿纸笔过来。 郑氏听到又要改本子,马上一脸的心疼,埋怨冬儿道:“早做什么了,大家早早的都费心商量这个的时候,你不管不问。费了老多的心神、老多的纸墨,总算写成了。你却来挑字眼。” 冬儿忙赔笑道:“我也是刚才看着不太明白,就随口问问爹。没想着挑字眼。 杨秀庭也帮忙说项:“问问就对了,不然我还发现不了还有漏洞。现在能改过来,总比作坊开始运作才发现不对要好。” 郑氏对着不显山不露水,就能像模像样的写字、算账、看文书的自家闺女,很是无奈。唉,本事大了,管不了了,不如小时候省心了。 郑氏第一次对家事感觉到了无奈。你说说,一个女孩子,规规矩矩的做家务、嫁人,这不是本分吗?怎么就能整出这么多的事情。 当豆豆用熟练的手指,在清脆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中,用算盘完全正确的从一加到一百,得出伍仟零伍拾的数字,再从一百减到一。当算盘上的木珠又成了整整齐齐的两排后,不但冬儿和郑氏惊讶、自豪,就连冬儿的表弟留根都张大了嘴,充分表达了身为表哥的羡慕和难以置信。 郑氏不知道算盘的用法,以及计算账目这些事情,只看到、听到算盘珠有规律磕碰的快速和清脆,并且豆豆得出了正确的结果。她心里由衷的欣喜,自己疼爱的小儿子,也有出息了,也能写写算算了。 留根羡慕的眼睛发直,好久才说:“豆豆真了不起,算盘打得这样好,出去做账房先生挣钱都可以了吧。” 听了留根的话,豆豆脸上虽有得意,但还是老实说道:“哪里可以了,还差的老远呢。人家账房先生一个月记好几个大本子,加减乘除样样精通。我可不行,只能算算咱家小铺子的进出账目。一加一减还经常出错呢。” 留根依然羡慕道:“那也很厉害了,你还小嘛。” 留根就是冬儿刚来那年,跟着舅舅来卖年货的表弟,比冬儿小一岁。 杨家的生意好了,杨秀庭有些忙不过来,大春和二黑都不能回家。郑氏就提议让娘家外甥来帮忙照看,顺便也学学手艺。 土里刨食的穷苦佃户,能在城里找到个稳当的做项,很不容易。多少能挣些钱不说,还省了家里的口粮,算是大好事。 给外婆家捎了信去没多久,舅舅农忙时抽出空,来了一趟,把表弟送来。叮嘱了留根好好做事、乖乖听话、不要闯祸等等。又和杨秀庭说,留根要是不听话、不好好干活,打骂都由得。 把留根安顿好,舅舅着急地里的活计,忙忙的告辞回家。走时,舅舅和自家姐姐,也就是郑氏,再三推辞之后,背了郑氏给家里老小准备的吃、穿物事,坐上二黑找来的马车,怀里还揣着二黑刚得来的、还没来得及上交的一小块赏银,匆匆的回村里农忙去了。 留根是八月底来的,有着刚到陌生地方的不安和忐忑。他的日子好像都是在寻找活计和做活计中度过的。每每看到冬儿教豆豆记账、打算盘,留根虽然羡慕,却从来不往跟前凑。这次大概是紧凑、清脆的木珠的碰撞声吸引了他,才出现了刚才那一幕。 冬儿和留根年纪差不多,也不好多说什么,下来和郑氏说:“有时间让豆豆教教留根写字、账本和算盘。晚间下工了,有不少闲暇时间,他能多练练。学好了能帮帮咱家,就是日后不在咱家做了,去外面谋生也能容易一些。” 郑氏犹豫着说:“他能学会吗?” 冬儿笑了:“只要用心,谁都能学会。只看他是不是有心学。”说完,又提醒一句:“不要给他专门挪出时间学这些,越是得来不容易的机会,才越是珍惜。纸笔什么的,在店铺里多放一些,紧着他用。” 郑氏点头应道:“我再和你爹说说。” 这时已经是九月底了,果然就有行商找到铺子里来订货。一般都是放下定钱,转过天提货。这样的情况当然是能用纸笔记下来最好,还好这样的事情不是每天有,而且的次数不多。郑氏和留根虽然有些手忙脚乱,还应付的来。 没文化的弊端显现无遗。渐渐的,郑氏对留根的写字进度,看的紧了些。 杨秀庭的作坊运行的不错,很有序。 增加到六个人的作坊,按部就班的各自做自己的活儿。杨秀庭只在需要自己时才会伸手,大部分时间只是督促的到处看看,不用再不错眼的盯着。比原来不但自己忙的半死,还把三个人呼来喝去的团团转,强了好多。而且,这样做出的活,多了几倍。 进入十月,生意越发好了。 这天冬儿休半个月一天的休假。先在家里做了些家务,再核算、核对铺子和作坊里的账目。 查看豆豆的账本时,冬儿咂舌不已,果然做商人就是获利丰厚。 下半晌时,冬儿去铺面看留根的识字进度。可巧铺子里进来一个中年人,看通身的气派,不是家底较殷实的中等人家,就是富户家的管事。 中年人进来先是打量了铺面一圈,然后张口就要包二十斤酥糖。 郑氏面有难色,犹豫着怎么开口。 冬儿接过话:“大叔,您要的二十斤酥糖着实多了些,小店虽然还有些酥糖,但还要留些照应着散客。”看中年人变了脸色,忙接着说:“您看这样可好?您留个地址,我们去作坊提糖,晚间或者明日,照着地址给您送去。您看怎样?” 第85章女子与小人难养 冬儿提议送货的说法,让中年人面色缓过来。中年人沉吟片刻,说道:“我家的客人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临时起意,要带一些你店里的酥糖。今天晚上吧,最迟今天晚上,你差人送到我们府上。或者你说个时间,我派人来取。” 冬儿忙道:“是我们耽误了您的事情,哪里能让您再派人跑一趟,当然是我们给您送去。您留个地址,我们会尽早送给您。一准儿不耽误您的事。” 中年人写下地址和酥糖的斤数,就离开了。 冬儿看了看纸条,对郑氏说道:“我去作坊看看能包装的现货够不够二十斤,让爹派个人给人家府上送去。” 留根说道:“表姐,要不我去吧。提了糖,我直接送去就好。省的姑父还得派人,耽误做活儿。” 冬儿看看他,又看看纸条,问:“你记下地址了?” 留根点头,冬儿让他复述了一遍,说:“也好。你拿着货和字条去,要是忘了,就拿字条问问人。” 留根出门时,冬儿又说:“留根,记得告诉我爹,每斤一包,包好了再放筐里。再多拿几张杨记的包装纸,和糖一同给人送去。人家路远,万一路上颠簸,有破损也能换包。” 店铺关门之前,留根兴冲冲的回来了。高兴的向郑氏交了二十斤的酥糖钱,又拿出一串大约二十几文铜钱给郑氏:“姑,那个大叔赏的。” 冬儿截住郑氏接钱的手,说:“这个钱你自己收着,没准儿需要什么,自己酌情买些。”看到留根摆手,又说:“没用项就攒起来,过年的时候,拿回家给舅舅、舅母做家用。” 留根看看郑氏,小声说:“姑姑有给我零用钱的。” 郑氏给的零用钱能有多少。冬儿说:“拿着吧,赏钱是赏钱,零用钱是零用钱。” 留根犹豫了好半天,还是把钱交给了郑氏。 冬儿暗暗摇头,这孩子也太小心了。 冬儿又教了留根店铺里惯用的几个字,让他记着,有空练习,说:“和咱们店铺及账本相关的字不算多,你先学好了。我今天回家给你做一个本子,你先练习记着,三天和豆豆对一次账。铺面的生意越来越忙,能用纸笔记下就能少出些错。等你记得熟了,还能再学些别的。” 留根忙忙的应了。 晚上,冬儿和杨秀庭说:“今天那个大户人家的管事买咱二十斤糖,本来是好事,结果把咱们弄得挺被动。眼看着就到年底了,各家备年货、走亲戚的多了,要是都来买十斤、二十斤的,咱们这么小的店铺可应付不来。咱在铺面贴一个告知文书吧,告诉人家,咱家店面小,不好备下太多的存货。凡是超过十斤的大主顾,最好能提前预定。” 年前的大买卖的确挺多,有些招呼不过来。可是不给人现货,怕是不好吧? 杨秀庭迟疑说道:“这样做,不会顶走了生意?” 冬儿说:“不会,咱把文书写的客气一些就好。总比人家来了,咱没货供给人家强,那样才会顶走了生意。” 杨秀庭点头:“要是像你说的这样最好,那你这就写一个文书好了。”说着,就要招呼豆豆拿纸笔。 冬儿忙哭笑不得的拦住他:“爹,您也太高看我了。我的字哪里写得了告知文书,还是请汤先生写吧。” 杨秀庭挠头道:“你写的不行吗?我看着挺好啊。” 留根和杨秀庭同感,豆豆则窃笑不已。 杨秀庭见豆豆偷笑,问他:“你姐写的真不行?” 豆豆笑着说:“那得看跟谁比,跟表哥比当然算很好了。可要是写文书示人,那就差太多了。难看的紧,比我写的字都不如。” 冬儿听了,羞恼不已,瞪了豆豆一眼,径直去找汤先生。 豆豆直觉有戏看,连忙跟上,抬脚的时候,还招呼正在犹豫的留根跟上。 告知文书的内容冬儿早就打好了腹稿,在汤先生处找了张草纸划拉出来,又斟酌着改了两处,拿给汤先生。 汤先生看了看内容,见到通篇的因为自家不足给主顾带来了不便、没让主顾满意而惶恐、歉意的话,讥讽冬儿道:“让你和二黑这样的人识字,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说着,抖了抖手里的草纸:“看看你写的这些,为了几个铜臭,哪里还有一点点读书人的气节可言。朝廷就应该告知天下,凡是商人,一律不准读书,没得辱没了圣贤文字。” 冬儿不接汤先生的话,却笑嘻嘻和豆豆说:“豆豆,咱家里的那壶酒和花生,好像就是用泛着铜臭的铜钱向商人买的哦。咱走的着急,忘了给汤先生拿来,还好这时想起来了。待会儿汤先生给咱写完,咱回去记得给汤先生送来。” 听到有酒和花生,汤先生悻悻的拿过纸笔,冬儿笑吟吟的在旁边说:“汤先生,记得写好看一些。” 汤先生狠狠的瞪了冬儿一眼,真想扔下笔不写了,可谁让自家抵不过酒和下酒花生的香甜诱/惑,只得用心写了。写完扔了笔,竟自靠在破旧的躺椅上,闭上眼睛,不再搭理三人。 冬儿心情愉快的拿起文书,吹了吹文书上笔墨的湿迹。扭头看了看汤先生,老先生即使闭着眼睛,也掩饰不住通身的不爽之气。 冬儿撇撇嘴,也没打招呼,竟自出了汤先生家。 待出得门来,豆豆小声问:“姐,你干嘛总是惹汤先生生气?” 因为我看不惯老头儿的迂腐。 冬儿没把实话说出来,满不在乎的说:“你那里知道,我这是为了汤先生好。时间长了生个气,能把心里的邪火发出来,对身体有好处。” 豆豆疑惑的看着冬儿:“真的吗?那让娘也把心里的邪火发发,好不好?” 冬儿噎了一下,要是时常的让郑氏发邪火,那自己还要不要活了。 冬儿忙说:“这个不行,人家汤先生是君子,气量大,天大的事顶多生个小气,一会儿就没事了。不信待会儿你去送酒和花生时看看,铁定汤先生笑眯眯的。咱娘可不一样,咱娘是女子,一生气就是大气,会气坏身体的。”说着,还郑重的冲着豆豆点点头,以加强自己说的话的可信度。 没想到豆豆立即就认可了,点着头说道:“是,学堂的先生说了,圣人说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估计就是这个意思。丑丑小时候,也会因为一点点事情,气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圣人说的话还能这么解释?冬儿大长见识。 回到家,豆豆把告知文书通读了一遍。杨秀庭听得直点头,连称满意。 豆豆放下文书,拿了酒壶和一包花生,和留根一起,给汤先生送去。 从汤先生家回来,豆豆高兴的说,冬儿说的有道理,汤先生果然高兴的很。 第86章去糖作坊看看 文书果然缓解了铺面和作坊的压力。预订一天、三天、五天的不等,有了预订,也就有了准备。 这样有序运营着,到了十一月时,也就是家家户户开始置办年货的时候,酥糖的需求量骤然增加。杨秀庭多雇了工人不说,还增加了工作时间。依然难以达到市场需求。 冬儿一直认为杨记的酥糖能做起来,会有广大的市场需求,但她以为这将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杨秀庭还有充足的时间自己运营、经营,有时间凭着时间积累经验,慢慢的做大店铺和大作坊。 她怎么也想不到,仅仅半年时间,杨记酥糖的声名传的这么远,远近的行商和来往走亲戚的购买量大的惊人。 冬儿思量、权衡一番,染坊今年年底的事情不太多,自己可以请假,回家帮杨秀庭调整一下铺子的工序。 于是,冬儿向染坊请了五天假回家。回家的当天晚上,冬儿说了去杨记糖作坊帮父亲看看。 杨秀庭首先皱眉:“作坊里面乱糟糟,来往的都是男人。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在那里呆着。” 郑氏点头附和,更是说道:“我和你爹让你辞工回来,可不是让你去糖作坊野去。回来你就好好在家里做针线,看着也是个大姑娘了,该收收心了。” 冬儿很无奈。这半年来,杨秀庭和郑氏多次劝说冬儿辞了染坊的工,理由就是冬儿是个大姑娘了,再这么滞留在外面,怕是很难说道婆家。 照着杨秀庭和郑氏的这个打算,冬儿更不能回来。大姑娘了,自然不能抛头露面,那就要整天呆在家里。想想看,那将是怎样无趣、无聊、沉闷的人生。 冬儿提醒道:“我不是去糖作坊做活。我是说,酥糖天天断货,不是个事儿。我去作坊里帮爹看看,看能不能把工序排布得更合理、紧凑一些,多出些糖。” 郑氏嗤之以鼻:“人家那么多人连明昼夜的干 ,莫非还不如你去看看。看看就能看出酥糖来?” 冬儿说:“要是看了不行,就不说了。万一我去看了能起作用,那不就解决了大问题嘛。” 杨秀庭有些犹豫。 冬儿再接再厉:“我没打算在糖作坊里做事。只是现在还没进腊月,酥糖的供货就差了这么多。再过些天,办年货的多了,咱家作坊的酥糖恐怕会被拥挤,那时您可怎么开门做生意?我只是去看看作坊工人做活的排布,看能不能更紧凑一些。我在染坊里,有时候来了新活儿,分活儿的时候,染坊的刘妈妈也能听听我的意思。” 为了加强自己说话的可信度,冬儿眼睛郑重的看着杨秀庭,又说:“人家刘妈妈可是管了染坊女工好多年的女工总管事。” 冬儿的这句话起了作用,杨秀庭考虑再三,点头应允了。 还算比较顺利,没费太多口舌,就让杨秀庭同意了。冬儿松了口气。 第二天,冬儿合着杨秀庭一起去了糖作坊。 糖作坊是二黑和杨秀庭一起看好,并且支应起来的,冬儿觉得做糖的事情,杨秀庭熟悉、拿手。而且自己搀和的多了,遭郑氏和大春的白眼。所以,这是冬儿第一次来糖作坊。 这时候天色还早,只是蒙蒙亮。作坊里清净的很,只有看门的老头在院子里规整一些杂物。 作坊地处偏僻,是由一个阔大的院子改成的。有东北两面房屋、西面的敞篷和南面的围墙组成。大门位于南面,进门有一个简单的影壁,隔开了直接落尽院子里的视线。 影壁、院墙和房屋处处显示出这个院子有些年头没修整了,显得陈旧。好在杨秀庭们接手后,收拾的还算整齐,并不显破败。 冬儿随着杨秀庭打开各个房间,听了杨秀庭解说各个房间的用处。 转了一圈下来,冬儿还是没什么感官的认识,笑着说:“我是个门外汉,光听爹说了一大通,也没明白。还是等工人们上了工,干活时再看看吧。” 看到杨秀庭有些失望,冬儿笑着说道:“我先看两天,要是看还看不明白,就老老实实的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等到十几个人开工了,冬儿认真的各处巡看,看的直皱眉。 这么多人干活儿,虽然分了工序,看起来像是各司其职,但是远谈不上有条不紊。 杨秀庭更是东一头、西一头的指点,兼且还要亲手做拉糖皮和裹糖的活儿。尤其是熬糖的火候,更是时时操心。劳累不说,往往顾此失彼。 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冬儿对杨秀庭说:“爹,您一个人做这么多活儿,太累了。要不,您问问康二叔,看他愿不愿意来您这里帮着您做活。康二叔到底是熟手,人也实诚,还能帮着您看顾这些工人的活计。” 杨秀庭眼睛一亮,一拍大腿:“这么长时间,光顾着忙乱事情,倒忘了你康二叔是个熟手。我今儿晚上就去问问。” 杨秀庭做的酥糖也给康二供了货,但是因为不能降价,手推车委实卖不了多少。酥糖价高,不比其它糖果,怕被人顺手拿走几粒不给钱,还得特意花心思照应。所以,康二卖完第一次的货,就不再要了。 杨秀庭倒是让康二一起来做,可人家康二叔多心,硬是不肯。加上杨秀庭被生意赶着,越来越忙,就把康二的事情放下了。 这时听冬儿说起,找康二来帮忙做事,康二应该不会拒绝吧。 康二是冬儿做的这个工序计划中重要的一环。一个熟练、靠得住的手艺人,能领起一个甚至几个重要的工序环节。杨秀庭要是能把康二找来,扩大制糖作坊的产出就更能保证了。 冬儿回想着这半天看到的,把不太妥当的地方记住,计划着下午和明天需要仔细核实的工序。只有真正把糖作坊全部工序的运作看仔细了,才能把计划写明白,才好和杨秀庭商量怎样改进。 第87章杨秀庭找了个帮手 当天晚上,杨秀庭就去了康二家里,因为晚了,只给孩子们带了两包点心和一包各类糖果。 进门正是饭点儿,康二家已经摆上了饭。 看见进来的杨秀庭,康二两口子忙忙的招呼。 杨秀庭放下手里的东西,叫住又要去灶台张罗饭食的康二媳妇:“二子媳妇,可别再张罗做别的。我忙的很,可没时间等你重新做饭食。咱也不是外人,就着方便吃上几口,说完了事情,我还得早些回去。” 康二媳妇见杨秀庭说的实诚,只得罢了,忙把杨秀庭让到炕上。 再把两个儿女和自己的碗筷取下来,放到灶间的凳子上,给杨秀庭盛了饭上来。 蔡家的晚饭是菜面糊糊和土豆、咸菜。 这些东西杨秀庭从小吃到大,就是这两年家里光景好了,也会隔三差五的吃上几次。当下端了碗,也没注意康二媳妇满面赫然,边吃边问康二:“二子啊,眼看着到年底了,这些天的买卖怎么样?” 康二回答道:“还是那样,比夏秋时好些。师兄的生意可好?这些天忙坏了吧?” 杨秀庭笑着摇头:“好是好了,可也麻烦的很。” 康二诧异了:“买卖好怎么会麻烦?” 杨秀庭把嘴里的土豆咸菜咽下去,直接说道:“我那里有些忙不过来。今天来就是问问你,愿不愿意去我那儿做事。” 康二听得呆呆的,师兄又来邀自己和他做活儿,师兄他还真不怕别人偷艺怎么的。这样想着,就有些回不过劲儿来。 杨秀庭又说:“刚开始我说,要你和我一起做,你总是担心这个、那个的。今天冬儿说起,让你来作坊做事,我听着应该行。这个你总不能还有这个那个的顾虑吧?”看到康二还是沉默,又问道:“到底成不成,你发什么呆?” 康二媳妇也在一旁推推他,康二这才开口,只是说话还有些迟疑:“那个,师兄。你的酥糖现在有名的紧,缺人手可以多雇几个人,或者带几个徒弟。我这样去了,怕是不合适。我本身就是做糖的,见天的在作坊里……咱们就是靠着这个吃饭的。再说,出个新式糖不容易,不好让人家偷学了手艺去。” 一般有手艺的师傅,都不会找同行帮忙,就是因为同行学起技艺来,能举一反三,比外行人容易得多,往往能达到窥一斑而知全豹的效果。 康二也是基于这个考虑,断然拒绝了当初杨秀庭一起干的提议。 这时说的是去做事,可那也还是在作坊里进出,所以,康二对于杨秀庭的邀请有些迟疑。那不是山楂糖,是杨记酥糖,是很多大作坊试了多次而无果,远近扬名的酥糖。 杨秀庭听了,不甚在意的摆摆手,说道:“作坊里做的也不是全部。再说了,咱们师兄弟这么多年,就是学去了也没什么。总比找别的匠人要好。” 康二吃惊的看着他:“这是什么话,你知不知道杨记酥糖现在的名气有多大,就是因为别人做不出来,师兄你才有那么好的买卖。你可不能找别的匠人去糖作坊去做事,万一让人学去了,就会分走你杨记酥糖的收益,还能让酥糖的行情下滑。” 康二媳妇一向看好杨秀庭的手艺,听到康二说的话里拒绝的意思,就有些失望,插嘴道:“你别着意去学就好了嘛。再说,你一直跟着师兄做活儿,就是不小心看会了,你不说出去、不另开炉灶,杨记酥糖自然也不会流落别家。” 杨秀庭笑着说康二:“你看看你,还不如你媳妇一个妇道人家明白事情。其它这些你不用考虑,就说去不去吧。我那里要是有个熟手帮着照料,比多雇几个工人都好使。工钱好说,先按一个月三两银子来。咱们先做着再看工钱合不合适,你看可行?” 冬儿说了,虽是亲近的人,但不能开始就把口子开得太大,以后有事情的时候不好收口。杨秀庭想着也是,三两银子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管事挣得的月银。 这三两银子把康二媳妇听得长大了嘴,看着康二的眼睛满满的写着期待。 康二听了杨秀庭说的话,迟疑片刻,说道:“师兄要是确实需要个熟手,那就我去好了。”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我还是比不知根底的外人强些。工钱,师兄看着给好了,不拘多少。” 接下来,杨秀庭说了明日上工和康二家里现存的糖的处理等事宜,几口吃完了饭。这时天色已晚,杨秀庭再次嘱咐康二明天早些来作坊,就离开康家回去。 送走杨秀庭回来,康二媳妇还有些难以置信的问康二:“他大伯说的是每月三两银子吧?我没听错吧?” 康二笑着斥责她:“亏我师兄还夸你明白,感情全是冲着钱去的。” 康二媳妇有些羞恼道:“我不是有些意外他大伯能给这么多工钱吗?我劝你的时候,他大伯还没说给多少工钱呢。” 杨秀庭回到家,冬儿等人已经吃过饭。 郑氏在灯下做针线,冬儿和豆豆都趴在炕桌上。 豆豆在做学堂的功课,冬儿则写写画画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看杨秀庭回来,郑氏对冬儿说:“冬儿快下来,给你爹腾个坐的地方。去倒杯茶来给你爹。” 冬儿忙把手里的东西草草归拢,张罗着下地。 杨秀庭正脱下外衣,忙说:“不用,冬儿,你忙你的。我先暖暖再说。” 郑氏埋怨他:“什么不用,哪有女孩子当头正面的坐在炕上的。” 冬儿也没听杨秀庭的,下了地,去给杨秀庭倒茶。 杨秀庭问:“冬儿,刚刚写什么呢?” 冬儿边从温在灶台上的壶里倒水,边回答:“今天作坊里看到的事,我怕忘了,记一下。” 杨秀庭探头看了看冬儿归拢的草纸,见上面有字,还有些长短不一的线条,心里有些困惑,难道画这些道道也是在写字、做学问? 冬儿端来茶,看到杨秀庭的表情,笑着说:“这是我偷懒的法子,划几道线,就少写好几个字。”每道工序连接的表示方法,简单、明了,和杨秀庭解释起来太麻烦,就简单的说说。 郑氏不满意冬儿好不容易请了假回来,女孩子家,不在家里做些家务,却去满是男人的作坊。趁着这个时机,接口道:“女孩子家的,不好好学学针线,做些家务。整天写来划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出了个女秀才。” 第88章去康二家里说事 杨秀庭听出郑氏话里的不满,打着圆场,说道:“这还用说?冬儿就是比别人家的女孩子能干嘛。” 冬儿忙笑着说:“我哪里能比别人家的女孩子能干了?不说秀秀、翠英又是家务、又是缝补的,都是好手。就是粗拉性子的桂枝,现在都是家里的一把好手,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呢。我哪里比得了。” 冬儿这个话让郑氏听着刺耳,郑氏冷哼了一声,说道:“那是桂枝娘太不着调。你想管家,那得等到我也不着调才行。” 冬儿愕然,她只是高兴桂枝有力的改变了自己的生存状况,真没别的意思。 怕郑氏想的更多,冬儿忙对解释道:“娘,您说什么呢,我不过就事说事,哪里有您说的那个意思。” 虽然冬儿解释了,郑氏依然愤然不满,只是看到杨秀庭看向她的目光,哼了哼,没再说什么。 冬儿也不再解释什么,脱鞋上炕,就着油灯又看自己写的作坊规划。 把整个做酥糖的活计分成工序,每个工序,要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每个工序的出品怎样判定合格,由谁来评判合格,以及上下工序怎么才能更有效衔接……。 原来杨秀庭、二黑做的那个章程,虽有些粗糙,凑合用着倒也行。冬儿当时想的是,既然够用,那就先用着,等酥糖的需求量渐渐增加,让杨秀庭自己根据实际情况填平补齐,再重新修订。 杨秀庭既然能做出一个计划书,那么就能根据实际运作情况对计划进行改进,进而做出第二个计划书。渐渐的,就能锻炼出一个精明干练的家主。 杨家的生意做大了,总得有个得力的掌舵人主事才行。 却万万没想到酥糖的销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飞涨。杨秀庭连原本的工作程序都没消化好,就面临着扩大再生产。这样,光靠杨秀庭就不行了。虽然郑氏很不高兴,冬儿也只得插手。 冬儿仔细回想、勾画着这一天在糖作坊看到的酥糖制作过程,想着还有什么是不能肯定的,还有什么疏漏,明天再去作坊看了好做补充。 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郑氏很看不惯。 女孩子没个女孩子的样子,整天操心着大人的事情,难道大人事事不如她一小孩子吗?总是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惹人讨厌。从什么时候起,她成了这个样子的?这眼看着就管不了了。不行,过了年说什么也得让她辞工回来,在家里养养性子。说起来,冬儿早已经到了说亲的年龄,人家这么大的姑娘好多人都开始说亲了。可是她,明明能干的很,可连问的人都没有一个,街坊邻里的人们私底下都说这样的女子,能娶进家门,却管不了。 第二天早上,康二早早的到了糖作坊,看到杨秀庭和冬儿已经在了,忙上前招呼:“师兄这么早就到了?冬儿也在这里照看生意吗?没听师兄说起。” 杨秀庭看看正在四处看的冬儿,说道:“冬儿见糖作坊忙的厉害,就和做工的染坊请了假,来咱这里看看。想要找个法子,看看能不能想做的快一些,好多出些糖。” 康二狐疑道:“咱们都加紧做活就好,难道还能有法子让咱们做的更快?” 杨秀庭笑着摇头:“不知道。不过冬儿这丫头鬼灵精的很。权且看看,没准儿真让她想的出来呢。” 冬儿看见康二,走过来,问好道:“康二叔早。好长时间没见您家妮子了,妮子可好?” 康二笑着:“好呢,就是小家子气的紧。不像你,是个大方的姑娘。你爹去过多少次了,每次见到你爹,还是躲得老远,不敢叫人。” 冬儿笑道:“可别像我,人家妮子妹妹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又说:“您还是先和我爹商量商量作坊里的活计。我爹这些日子可忙坏了,指着您来帮他呢。” 说话的档口,工人们陆续到了,杨秀庭忙领着康二上工,冬儿也继续做她的计划书。 冬儿又跟了两天,基本算是写好了新的计划书。又把计划书里的分工、做工细则,按着现场做工的排布,一步步的印证。直到自己认为没问题了,才吁了口气。 作坊的工人对冬儿也很是好奇。东家家里的小姐,连着两天了,不停地在作坊里转着看,不时的用纸笔写写画画。看衣着穿戴、说话、动作,东家小姐就是一个穷人家的姑娘,一点儿不像街上偶尔看见的小姐们那样,娇滴滴的,遮头盖脸的,连走路都要人扶着。可东家小姐会写字,说话也穷苦人家的女孩子不一样。 工人们有时会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过倒也没影响了手里的活儿。 冬儿知道他们对自己指指点点,并不在意。自己在外做活两年多了,指点的人还少了吗?整天计较这个,那就什么也别做了。 晚上下工,疲惫的工人们纷纷离开。 冬儿叫住杨秀庭和康二叔:“康二叔,您和爹留一下可好?” 康二算今天才是第二天上工,因为不熟悉的缘故,觉得分外的费心、费神。 杨秀庭还好,总是有康二帮着,省心了不少。听到冬儿让留下,问道:“什么事?要不咱回家里说?” 冬儿想到郑氏的态度,有些犯怵,说道:“我想和您、康二叔商量一下改进作坊分工和衔接的事情。我娘不爱我管这些,回家里说,娘会不高兴。” 杨秀庭想想也是,看了看康二,对冬儿说:“要不然,咱去你康二叔家里商量?” 康二忙答应:“好啊,今天让孩子娘给你们爷两个做些好吃的饭菜。” 冬儿犹豫:“要说的事情好多,说的太晚了,会不会影响康二婶和妮子休息。” 康二叔笑道:“冬儿想的恁多,咱们小家小户的一向是做完了事情才休息,哪里会定下睡觉的时间?” 杨秀庭拍板道:“好在离得不远,就去康二叔家里好了。” 那就康二叔家里好了,冬儿也同意。 杨秀庭托了一个工人,去家里告诉郑氏,自己父女两个要去康二家里,晚些回去。 安顿妥当作坊的事情,三人就一路向康二叔家里去。 路上,杨秀庭不顾康二的阻拦,买了一条肉,和二斤熟肉。 都走到康家的家门处了,康二还在咕哝:“昨天的点心还没吃完呢,又买了这些东西。以后都不敢让你来家了。” 杨秀庭说他:“你看你,这么点儿事情,说了一路。也不怕我闺女笑话你。我现在过的好些,才买这东西。原来过的不好时,不也空着手来,你不一样招待我吃饭?” 杨秀庭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康二手里,又指了指家门,示意他不要说了。 第89章冬儿写的章程 康二推开门,冲着屋里的康二婶说:“孩子娘,师兄和冬儿来咱家了。”边说边把两人往家里让。 康二媳妇正做着饭,听到康二的话,忙停下手里的活儿,招呼道:“他大伯,快进来。冬儿也来了,快进来坐。”说着,拉了冬儿,上下打量着,说:“还是过年的时候见过,又长大不少,是个大姑娘的了。” 冬儿忙叫“二婶”。 康二婶招手叫门边站着的妮子和铁生:“快过来叫大伯。” 两人叫了杨秀庭,康二媳妇对依然很腼腆的妮子说:“妮子,和冬儿姐姐说说话。看看姐姐,大大方方的多好,你可得跟冬儿姐姐好好学学。” 康儿媳妇把冬儿交到妮子手里,忙又去招呼杨秀庭坐炕上,倒了碗灶上温着的热水,端到炕桌上。 康二放下手里的东西,对她说:“师兄客气,非要买了这些东西,你看着做些饭菜。师兄和冬儿在咱家吃晚饭,顺便说些事情。” 康二媳妇埋怨他:“你看看你,也不知道拦着,昨天的点心就让师兄破费了,今天又买这么些东西。不年不节的,花这些冤枉钱,真是。” 康儿媳妇边埋怨,边拿了柜子里的点心装盘,喊过妮子:“饭还得一阵子,把点心端桌上,让你大伯他们先垫垫。” 杨秀庭已经坐在炕上,见妮子端了点心上来,笑道:“这东西本就是给孩子们吃的,我们老爷们垫肚子,哪里用得着点心。”把盘子交给冬儿:“冬儿,拿去和弟弟妹妹们吃。” 冬儿笑着应了,端着盘子去和铁生、妮子分食。铁生两人看来也是有些馋的,却看着康二婶不动。 冬儿先拿了一块点心,对康二婶说:“二婶,您说句话啊。我这儿还等着吃呢。” 康二婶正忙活着,闻言回头,看她那样子,笑着说:“就是你机灵。”又对自家儿女说:“和姐姐一起吃吧。” 两人这才一人拿了一块点心吃起来。 冬儿咽下嘴里的点心,想着自己挺大一个姑娘,等着吃现成的,实在是不好看。就到康二婶身边,说道:“二婶,我来帮您切菜吧。” 康二婶忙推她去炕的方向:“快到炕上坐着去,你总也没来婶子家,是稀罕客人,怎么能让你动手做活呢?我这还做的过来,做不过来还有妮子呢,不用你。快去坐着去。” 康二也招呼她:“冬儿不是来二叔家里说事吗?不要管那些,先做正事要紧。” 冬儿想想也是,再过一天自己的假期就到了,时间紧的很,还是不管那些虚的了。于是,冬儿拿了她勾勾画画的纸张,脱鞋上炕。 在冬儿勾画的纸上,熬糖和拉糖皮作为重点被标出来。次一级的是滚糖皮。再次一级的是糖心制作。 其余的炒面粉,芝麻糖屑的混合、过筛,切制糖粒,以及制作其它品种的糖果都作为更次一级,交由普通工人动手就可以。只是,每一道工序的完成,都要有可靠的人负责验收。 再就是烧火、劈柴、搬运等粗活,要另外雇用做粗活的人。把各工序的制糖工人由杂事中解放出来,专心做自己工序中的工作。 冬儿连勾画,带写字,外带解说。工序被再次细分,各工序的人员分配,根据工作量也需要做增减。还有哪个工序需要杨秀庭亲自照看,康二叔可以负责哪个工序,那些工序可以放下去,交给可靠的人。 冬儿仔细解说完毕,看着两人说道:“这些都简单,只要按照计划分好就行。最重要的是人,要挑选最合适的人,做最合适的事情。还有,监督和监管,一定要明确每个工序做出的活计,必须达到规定的标准。这就要检查跟得上,以免次品漏网。咱们现在人少,这个监察就由各工序的工长负责,一旦出现了次品,只找该工序工长说话。下工序接上工序的原料时,由下工序工长检查,一旦接到手里的原料有次品,就找接收工序的工长说话……” 冬儿口干舌燥的说完,见二人呆呆的看着她,问道:“爹、二叔,是不是我说的不清楚?” 见两人还不说话,冬儿有些狐疑。是自己说的太复杂,把两人吓到了? 冬儿又解释道:“这些东西我都写下来了,只是有些潦草,等咱最后敲定了,让二哥抄写一遍,这个章程就能看了。现在需要爹和二叔看看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咱再改。写这些,我能行。但人手分配、具体熬多少各样糖浆,搭配多少配料,需要多少人手,都得爹和二叔来敲定。” 杨秀庭两人还是呆呆的盯着桌上的草稿看。冬儿不免有些担心,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不赞同自己的说法?要是两人觉得自己说的太复杂还好说,多说几遍就好。要是两个人都不赞同,那就难办了。 冬儿又问了一遍:“爹,二叔,您两个是不是觉得不妥?哪里不妥,咱们再商量着改。” 杨秀庭、康二这才对视一眼,康二苦笑着说:“我哪里知道妥不妥,冬儿一番话,说的我发蒙。这哪是我们这样的小商贩能拿捏的了的。” 杨秀庭到底做过一次糖作坊的规划,听得倒也明白,说道:“照着你这样盘算,还得再多雇几个人才排布的开。” 冬儿点头:“是,再雇几个做粗活的杂工就行。要是雇来的杂工有灵巧的,可以选进工序里做工。” 杨秀庭点头道:“我大体上听明白了,你还得再解说一遍。我好好记记,也让你二叔再听听。” 冬儿拿过那张勾画过草稿纸,又详细的分说一遍。 这次康二听出了一些门道,赞叹道:“师兄家的孩子教的真好,二黑和冬儿一天书没读过,看这学问、见识,比那些进出学堂的夫子也不差什么?” 杨秀庭笑着说:“这你可说错了,他们就是嘴上说说的本事,比人家夫子可差老远了。上个月,铺子里要写一个预订酥糖的文书,我还想着冬儿能写。哪知道一说出来,连豆豆都笑话我。原来冬儿写的字,就能自己看看,根本见不了人。” 杨秀庭很有些幸灾乐祸的说着,还呵呵的笑出了声。惹了冬儿的一记白眼。 第90章运作新章程 冬儿三人的正事说好了,康二婶的饭也做得差不多了。 面对杨秀庭明显揭短的话,冬儿毫无羞惭之色,只暗暗的给了杨秀庭一记白眼。然后,面不改色的收拾那些写的乱糟糟的纸张。没有书本的情况下,能重新对照并记忆那些繁复的文字,自己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能做到这样,也是有原来的简体字基础,否则,根本没可能。 亏自家老爹还得意洋洋的奚落自己,殊不知,若是没有这个离奇的穿越事件,到哪里才能找到不学而知的人才。 端上来饭的康二婶却说杨秀庭:“她大伯怎么能这么说冬儿,女孩子脸皮薄,会羞到的。再说,咱冬儿多能干,看这写写画画的。你和大嫂没花一点儿心思,就有了识文断字的儿女。这是杨家祖辈的德行好。” 这还关着祖辈的事情吗?从康二婶的话里,冬儿终于知道了妮子的腼腆来自哪里。原来女孩子脸皮薄,要时时护着才行,这才造就了妮子的超级腼腆。 吃饭了,冬儿自然不能再坐在炕上。麻利的下地,端着碗,和妮子一起坐在灶台边的小凳子上。 铁生被杨秀庭硬是叫到炕上吃饭,康二婶在灶台上放了自己碗,还时时的招呼饭桌上的饭食。 待客的饭,康二婶做的油水十足。肉片好多的炖菜,每个人满满的盛了一碗,上门还盖着几片卤肉,主食是粗面饽饽。 在这充斥着贫穷、饥饿的日子里,再没什么三高、减肥的说辞,冬儿吃的很是香甜。 妮子一边秀气的吃饭,一边打量冬儿。 冬儿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抬头冲着她笑一笑,吓的小姑娘赶紧低头吃饭。 冬儿一看就笑了,小声对她说:“你娘在菜里放了好多肉进去,不好好吃,净看着我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吃过饭再说不好吗?” 妮子红着脸点点头。 康二婶这时已经坐下,听到冬儿说话,说道:“我家妮子就是胆子小,腼腆的厉害。咱两家离着有一截路,要是院里院外的住着,说什么也叫她天天跟着你,练练胆子。” 冬儿嘿嘿的笑了笑,只顾着吃饭。也许康二婶只是说客气话,这个时代,自己这样的姑娘可不招人待见。 吃过饭,冬儿又和杨秀庭、康二两个人敲定了人员安排,再雇几人等事宜,把自己原来写好的又删改了一些。 诸事做完,已至亥时。已经太晚了,杨秀庭父女两个忙收拾妥当,告辞出门。 康二叔一家送出门来,主宾一番客套。意外的是,妮子也低低的说了声:“大伯、姐姐再来。” 回到家已近亥正时分,豆豆早就睡了,两人落了郑氏的一顿埋怨。 临睡时,杨秀庭又让冬儿再次复述了一遍作坊分工和做工细则,以增加记忆。 父女两个一个说,一个听。还不时的发问、讨论两句。看的郑氏在一边直飞白眼。 冬儿拿着勾画的纸,边指着纸上画的简单图案,边说明。解说完,把用图标示意的工序交接简图交给杨秀庭:“这个爹拿着好了,这上面画的基本上和我说的一样。您要是怕忘了,就看这个。给康二叔也看看,挺简单的,一看就明白。” 简图上是冬儿简单画制的冒气的锅灶、案台上堆积的深浅粉末、半成品待切的糖条等等,实在不好标示的才写了字,各相关处画了箭头。虽然处理的简单,但是一目了然,很好理解。连带着冬儿已经给杨秀庭讲解了多遍,就更容易看懂。 杨秀庭接过自己看了多遍的,那张没裁过的大纸,有些疑惑的问冬儿:“上次开作坊前,我和二黑鼓捣了好长时间才写好那个工序本子。怎么你才用了两三天,就能做出这么复杂的细则?还画了图?” 因为我做过很多更复杂的计划书。冬儿笑笑:“您两个写的那个本子是只凭想象,没实物参考。我是在你们已经搭建好的底子上做修改,又有在染坊做事的经验,当然快一些。” 杨秀庭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冬儿的说法。停了一下,再次确定明天的工作:“咱明天就按这个章程做?” 冬儿点头:“提货的人越来越多。这个事情,宜早不宜迟。” 杨秀庭转向郑氏说:“孩子娘,明天咱铺子里暂时停一天酥糖的预订单子。” 郑氏立时不安起来,皱眉道:“冬儿不是说看看能多做出来酥糖吗?怎么倒比不上原来?还要停了预订。你们可不要胡折腾,把生意折腾散了。” 杨秀庭安慰她:“不用担心。冬儿写的这个章程又清楚、又详细。我和康二也仔细商量过,没问题。等明天作坊的活儿,照着冬儿的章程铺摊开,适应一两天就能好。说不定短时间内,咱作坊就能做出比现在多得多的各色糖果。” 郑氏半信半疑的闭了嘴。 第二天,郑氏那里暂停了一天的酥糖预订。外人处没引起多大风波,不过多费了一番口舌。郑氏还按照杨秀庭的说法,告诉来预订的人,后天开始自家出的酥糖会更多一些。唯有大春师傅罗木匠,听到郑氏的酥糖预订暂停解说,很不满意,直接找到糖作坊。 罗木匠到的时候,已是下半晌时分了,糖作坊里今天刚开始的新工作安排,正在适应阶段。冬儿和杨秀庭、康二不时的纠正、解释、督促工人的做工界限和做工质量的认定。 罗木匠转过影壁就看到,冬儿在作坊里指手画脚,心里不由一紧。眼前似乎看到属于自家的银子长了翅膀,都飞到了那个小丫头身边。 领着罗木匠进门的看门老伯,叫了声 “东家”。 杨秀庭转头看见是罗木匠来了,多年使然的习惯让他立时满脸堆笑,忙迎过来说道:“罗师傅真的稀客啊。有事让大春捎个话就好,怎么能让您亲自跑一趟呢?快进屋里坐。”说着,就让着罗木匠进堂屋。 罗师傅听到这话不知什么想法,冬儿听着却是牙酸不已。论身份,就是没有杨记喜糖、没有糖作坊,只凭着二黑做事的地方,罗木匠就比不上自家老爹。自家老爹却没有已经做了东家的自觉,还是卖糖小贩的做派。 罗师傅也忙呵呵的笑着说:“杨老弟恁的见外,咱们自己人见面还说什么客气话,哪有什么稀客。”又看着冬儿说道:“大春妹子也在啊?看这能干的,都能管事了。” 冬儿笑笑,喊了罗伯伯,算是打过了招呼。继续去捋顺不习惯新工序的工人们。 罗木匠若有所思的看着冬儿做事,随杨秀庭进了堂屋。 第91章罗木匠就不是个好鸟 不多时,杨秀庭和罗木匠相互谦让着,从堂屋里走出来。 罗木匠说着:“杨老弟,看看我,净给你添麻烦。” 杨秀庭回道:“哪里,哪里。咱俩家多少年的关系,又走的近,这酥糖就是再紧张也得给您留出来。您不用再来回的跑了,明天一早,我找人给您送十斤去。” 要不说这个罗木匠不是个好鸟,果然没有辜负冬儿对他的评价。 罗木匠离开糖作坊的第二天辰正,就大春黑着脸来到糖作坊。 当时二黑也在,正听冬儿交代糖作坊分工和做工细则的内容,以便二黑誊抄的时候省些力气。 冬儿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指画着说到的那个工序的所在地。 这天底下,恐怕只有二黑能看懂冬儿那半简半繁的字体。而且,二黑之所以能够半认半猜的把细则看下来,也得益于知道做糖的流程,又写过、并反复修改过糖作坊开张时的那个工序本子。 大春进门看到的,就是冬儿指手画脚的张狂样子。再走近,听到的是自己听不懂的话。看过去,是自己不认识的文字、图案。 一种被排外的情绪笼罩了大春,大春的脸更黑了。 大春拉长着脸,没搭理两个弟妹叫大哥,直接走到正在几口大锅间、专心看糖膏成色的杨秀庭跟前,直直的沉声问道:“爹,您还认不认我是咱们杨家的长子?” 一心做事的杨秀庭这才看到大春,有些诧异大春问话的突兀:“大春,你怎么回来了?” 大春一听杨秀庭的话,心里的悲愤更加重了,他执意问道:“难道您不想我回来吗?您真的不当我是您的长子了?” 杨秀庭听他口气不善,看了看院子里纷纷看过来的工人,说:“有话进屋里说。”说着,向堂屋走去,边走边喊康二:“二子,帮我看着些糖膏的成色。” 康二有些疑虑的看着两人走进堂屋的背影,应下来。 二黑看看一脸了然的冬儿,问:“你是不是知道大哥回来做什么?” 冬儿冷笑一声:“昨天下晌罗木匠才来过,这是回去挑事了吧?这不,大哥这个没脑子的,今天就听话的回家找事了。他罗木匠还真把徒弟家的财产当成他家的了?” 二黑听了冬儿的话,放下手里的那叠纸,紧跟着杨秀庭两人的脚步进了堂屋。 明天就要回去洗染作坊上工,时间有些紧,还得抓紧时间让工人们熟悉新工序。冬儿没工夫理会大春的闲事,接着在各个工序间巡看。 经作坊做工的人介绍,今天已经雇到两个做杂工的人。原本就做过的工人,也渐渐能适应作坊的新规矩,虽然还不太熟络,但出活明显多了。 冬儿想着,今天再帮着杨秀庭照看一天,明天就回染坊上工了。这时候按着细则的章程把工人做事的习惯捋顺了,以后再增减产量,酌情增减人员和原料就行。家里的买卖还是不搀和了,太闹心。 堂屋里的说话声音虽然听不真切,但还是能隐约传出来。听声音,杨秀庭在安抚大春。照着这时代和杨秀庭夫妇的一贯做法,大春也只能安抚,不然怎么办,难道能把长子怒骂一通,赶出去吗? 过了好长时间,直到康二不安的看着糖膏熬好了,堂屋的门才打开。 杨秀庭边往门外走,边对大春说:“你先家去吧,从罗师傅那里出来到这里,也走了一段路,正好回去歇一歇。你娘午时回去做饭,让你娘好好的给你做顿饭,你吃了饭再走。” 大春跟着杨秀庭出来,眼神扫视着冬儿和身旁的二黑,迟迟不愿离开。 杨秀庭皱着眉头,显然不知再说什么才好。 二黑说道:“大哥,我刚才都跟你解释过了。我和冬儿两个平时也不在铺子和作坊里,更没在作坊里管事。这是作坊刚定了新章程,我和冬儿才来帮着写一写的。” 大春并不接二黑的话,只是执拗的说道:“你们能呆,我多呆会儿怎么了?” 大春硬是耗着冬儿、二黑呆到午时,才和两人一同离开作坊。 家里郑氏已经开始做午饭。 大春一回到家,就明目张胆的和郑氏抱怨,冬儿不过一个女孩子,终究是外人,却能在那么大的作坊里当家作主,这是把家里其他人放到了何处? 郑氏听了,瞪了冬儿一眼,听大春继续说:“我这些年不在家,都不知道冬儿一个姑娘家的,竟然变成这么个样子。一个大姑娘,不守妇道,整年整月的流连在外面。就算能写算、会挣钱,那也是败坏门风。”说着,还挑衅的看了冬儿一眼。 冬儿默不作声,和这么个蠢家伙辩解,说得越多越生气。不如不搭理他,让他自己过嘴瘾去好了。 二黑却忍不住开了口:“大哥,冬儿好好的,又是一个女孩子,怎么就不守妇道了?你这个当大哥的,怎么能这么没凭没据的说她?要是你这话传出去,她怎么见人,以后的婚事怎么办?” 该怎么见,就怎么见。冬儿不以为然的想到,嫁不出去也好,不过有得、有失的事情而已。这么想着,拉了拉二黑的袖子,冲着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了。 大春却不想事情就此结束,继续说道:“那就趁着还没传出去难听的话,早一些嫁出去好了。一个女娃,再能干也是外人,冬儿也不小了,总留在家里做什么?用来把娘家的财产掏空吗?” 冬儿听到这里,脸一下子沉下来:“你说什么?你说嫁出去,就嫁出去?你以为你是谁?你这些年吃的、喝的、用的,里面就有我挣来的钱。等你能像个男人一样,撑起了家里门户,再这么理直气壮的说话。” 郑氏呵斥她:“姑娘家的,什么男人、女人的?你大哥真没说错,你真的是没规矩。你知不知道这些年街坊邻里的都怎么说你?你这就去辞了染坊的工吧!回来后,不许出门,在家里做些女红,好好养养性子。免得到时候真嫁不出去,我们一家人跟着你丢脸。” 二黑急道:“娘,大哥总不在家,能知道什么?要不是冬儿,哪有我的今天,哪有咱家的今天?” 大春说:“你快不要往她脸上贴金了。你的差事是人家张老爷看好你机灵,和她有什么关系。糖是爹辛辛苦苦一次次试出来的,她不过动了动嘴皮,说了说什么东西好吃,能有多大功劳。” 冬儿止住二黑打算开口的辩解,摆着两手做投降状:“好了,好了。我真服了你们了,平白无故的,什么事儿没有,就能吵吵起来。娘,您和爹说一声,我回染坊了。染坊的活计多得很,我还欠着人家染坊的工呢。” 糖作坊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再呆着也没多大用处,倒惹嫌,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 冬儿也不管自己的托辞是否有说服力,随手拿了原本就整理好,打算明早带走的包袱。甩开二黑的手,回染坊去了。 第92章冬儿写的字太丢人 冬儿走后,二黑也没在家里吃饭,没什么精神的和郑氏打了个招呼。推说自己还要回去当差,回张府了。 今天本来就不是二黑当值。二黑回去吃过午饭,也没休息,直接找了纸笔,开始誊写冬儿写的那个叫做细则的章程。一边写,一边暗暗下决心,下次见到冬儿一定要说说她写的这个字。这写的叫什么,哪里算是字。也就是自己,知道她的毛病,连蒙带猜的才能勉强顺下来。 费气巴力的抄了半天,不但自己费劲,还不时地麻烦人家明心、明喻帮着看,直到晚饭时分,才写了三分之一不到。 吃过晚饭,二黑回房间,掌起灯。才要开始誊抄,明瑞过来传话:“二黑,咱们爷听说你正在抄写家里的什么章程,刚才说要看看你写的这个。你拿去书房给爷看看去。” 明瑞传了话要走,二黑忙叫住他:“明瑞哥,我还没誊抄完,这个原件乱的很,要不要我整个抄完了,再拿去给爷看?” 明瑞也看过二黑说的这个原件,听二黑这么说,也有些迟疑,想了想说道:“爷说让你现在拿去。要不,你把这些都拿去让爷看看好了。估计咱们爷也就是好奇你家的这个章程写了什么,不会太认真看。” 二黑边收拾纸张,边暗骂明喻,一定是那个长舌的家伙说了什么,勾着张爷的兴趣,张爷才想到要看的。把冬儿涂抹得这些拿去给张爷看,他能看懂吗?除了看不懂,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冬儿呢。 二黑心情忐忑的走进张爷的书房。先瞪了当值的明喻一眼,才给张爷见礼。 张爷正在书案前,等二黑行了礼,说道:“听说你家管理糖作坊的章程写得有些意思,就想着看看,都拿来了吧?” 二黑忙双手奉上:“让爷见笑了,不值得一看,杂乱的很。” 张爷没说什么,拿过二黑奉上的那叠纸看起来。 二黑又瞪了明喻一眼,才在明喻旁边站好。而明喻连着接到二黑的两记白眼,有些莫名其妙。 很快,张爷就看完了二黑抄写过的纸张。接着看冬儿写的那些草稿样的东西。 二黑不安的看到张爷的眉头果然皱了皱,接着又皱了皱。一页纸,张爷看了好半天,好像要放弃的样子,又大概翻了翻其它的草稿,终于抬头,示意二黑过来身边。 二黑站在张爷身边,张爷问道:“这是你妹妹写的?” 看着那涂写得潦草的纸张,二黑额头冒出了冷汗。答道:“是。” 张爷指着一处,又问道:“这个字是?号?” 一滴汗从二黑额头滴落,要不人家是爷呢,果然不一般,这样都认得出来。连忙回答:“是。” 张爷侧目扫了二黑一眼,说道:“你这个妹妹倒是会给自己省事。” 二黑纠结着,这可怎么回答,难道说是?再怎么也不能这么说自家妹子。还是说不是?可是冬儿就是懒的好好写字,图的就是省事。 好在张爷人家也不指望他回答,继续边看、边问。 终于伺候着张爷看完了这个细则,退到明喻身旁。二黑觉着,自己后背的衣服都湿了。 张爷又大致的翻看了一下,沉吟片刻,看向二黑。 二黑忙打起精神,等着张爷示下。 张爷看他紧张,笑了笑说:“不用紧张。你家的这个章程写的着实不错,你明天回去问问你爹娘,我是否能买来这个章程的格式,用在别的地方。卖多少银子,开口就好。”之后又加了一句:“哦,也问问你妹妹是否愿意,这个终究是你家妹子写的。” 二黑越听嘴张得越大,他怎么也没想到,张爷看到这个潦草、难懂的章程,会出现这么个结果。这个章程真的那么出奇,竟值得张爷这样的人物买来它用? 明喻探头看他,伸手推上他的下巴,他才回过神,忙说道:“不用问,不用问。爷您觉着好用,只管用好了。” 张爷沉吟片刻,点点头,把那叠纸还给他:“你先拿去誊抄,记得抄两份,给府里留一份。哪天得空,你还是回去和你爹娘、妹妹说说的好。” 二黑接过纸张,打算告退,张爷叫住他:“按这个章程上面写的,糖作坊里应该有个总理事物的管事才好,你家雇了管事了?” 二黑:“没有。我妹妹说,能顶用的管事不好找,佣金也高,我家现在的状况也不好雇大管事。不顶用的管事雇来也没多大用处,就先让我爹和我爹的师弟照看着。等买卖做大了再看看。” “哦”张爷点点头,让他退下了。 晚饭的时候,洗染作坊的主事廉伯,吃着冬儿做的馅饼,还挑剔着说:“原来吃吃你这个馅饼,觉得味道还勉强过得去。可跟人家蔡家馄饨的馅料一比……”甚为遗憾的摇摇头“要差好大一截子。唉,就是离的太远了,只好凑合着吃吃你这个馅饼好了。说起来,我还见过你和那个蔡家的小姑娘一起打柴。”说到这里,立时来了精神,脸上的八卦神情甚是刺眼,问道:“小妮子,你不是偷学人家蔡家的手艺没学好,才把好好的馅料整成这样的味道吧?” 冬儿听了,气得咬了半天牙,才的张口道:“廉伯,这个馅饼虽说不好吃,那也不是我上赶着给您做的。是厨房的罗大娘说您要吃馅饼,央着我做的。还有,您哪只眼睛看到我偷学人家手艺了?说话得有根据,不能想着什么就说什么。廉伯,不是我说您。您这说话、办事,越来越不讲究了。” 廉伯咽下嘴里的馅饼,笑眯眯问道:“比罗木匠还不讲究?” 一句话把冬儿给惊到了,冬儿愕然的望着廉伯,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问道:“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廉伯斜着眼,得意的、慢悠悠的说道:“年下正是贩货的紧俏时节。今天只有罗木匠一人,从你家拿出了十斤杨记酥糖。你大哥又在作坊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向你爹问话。怎么会没人知道?既然有人知道了,私下里传一传也是正常的。” 好嘛,这私下里传一传的速度和范围……,这是在南城外几里地的地方。冬儿暗暗吐槽,霓霞染坊不会有穿越过来的无线通讯器材吧。 人家廉伯说的没错,冬儿也就怏怏的住了口。 廉伯换了温和的口气,问道:“你总是这样躲,终究不是个办法,那总是你的家,你不能在这里呆一辈子。” 冬儿不以为然的翻了翻白眼,依然没吱声。 廉伯看她那不愿意的样子,冲她摆摆手:“去吧,去吧。我老头子也管不了你,你快走得远远的去。我能吃上个馅饼也不容易,还得看你脸色。赶紧走,不要在这里影响我胃口。” 冬儿撇撇嘴,马虎的行了个礼,一溜烟的出门去了。 第93章自家娘居然不了解女儿 有些事果然不经念叨,廉伯说完冬儿不过几天,郑氏就让染坊总号来往的人给冬儿传话,让冬儿旬末回去一趟,口气很强硬。 冬儿思量了两天,还是决定回去看看。想来郑氏也不会真的就这么把自己锁在家里,就算锁了,自己一个大活人,难道还真的能被她锁死了不成。 冬儿满心斗志的回到家里,进门看到的却是郑氏的笑脸。冬儿疑惑的很,这个时候,郑氏不是应该守着自家的铺子,看好来往的银钱吗?怎么会出现在家里? 看见冬儿进来,郑氏笑吟吟的甚是高兴。不单问了冬儿吃没吃、渴不渴。之后还拿出一身细布碎花的新衣服,说是麻烦了翠英娘,给冬儿做的,让冬儿试试合身不。要是合身,就照着这个大小,再做一身过年换洗着穿。 冬儿狐疑的顺着郑氏的催促,换上衣服。挺合身,就是花色的搭配有些小家子气。冬儿也没说什么,现在的布料,少有不掉色的。花色什么的,洗上两次,掉了色,颜色既然就会柔和一些。 试过衣服,郑氏没要冬儿把新衣服换下来,却随手收拾了冬儿脱下的旧衣服放在一边。开始指使冬儿再把家里擦抹一遍,并且在炕桌上摆放茶壶、茶碗等物。最后,竟然从柜橱里拿出两包点心和瓜子装盘,摆在桌上。 这么明显的事情,冬儿要是再看不出来,也就白活了这好几十年。想到上次大春说的要趁早把自己嫁出去,不由心里骂娘。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先看看再说了。 要说郑氏和罗木匠家的也不是真的要坑自己,给自己相看的人家还不错。起码在他们看来不错。 冬儿毫不避讳的坐在地上的凳子上,听盘腿坐在炕上的罗木匠家的说:“张家公子两年前就已经是童生了,明年开春就要去考秀才了。这是张公子没考,要是考上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家上赶着说亲呢。”说着,看了看坐在凳子上的冬儿,接着说:“人家也是看上咱家冬儿识文断字,是个有见识的孩子。以后要是高中做了官,有这么个媳妇掌门面,才不会落了气势。” 跟着罗木匠家的一起进门的妇人,在罗木匠家的说话的时候看了冬儿好几眼,显然很不满意坐在一边、面不改色围观的冬儿。等罗木匠家的说完,妇人接口说道:“咱家闺女虽然大方,但也要知礼才行。杨家婶子还要好好教导这孩子才是。咱们是读书人家,最要紧的就是懂礼知事。女孩子懂几个字就好了,用不着多大的学识。知礼节、知进退才是最重要的。她婶子,您说我说的可对?” 郑氏也着意的盯了冬儿好几眼,听到妇人的说话,忙笑着接应道:“他婶子说的对着呢,我家冬儿其实最是知礼的孩子,街坊邻里的都知道,冬儿从小懂事,做事向来都有分寸。今天这个,不过是家里地方小,冬儿这才坐在左近。”说完,隐晦的对冬儿使了个眼色。 冬儿视若无睹,依然镇定的坐在凳子上,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插嘴比较合适。 罗木匠家的见冬儿对郑氏的示意无动于衷,忙打圆场的笑着说:“张嫂子,冬儿的聪明能干,在这房前院后那是没得比的。别说这几条巷子,就是放到整个凉山街,也难挑出这么能干、实诚的闺女。女孩子在娘家终究呆的时间短,娘家当然要娇养一些。嫁去了婆家,当然要守婆家的规矩。”安抚的拍拍那个妇人的手,接着说:“杨家娇养的女儿,自然会疼爱一些。等到了您家,您也可以教教她规矩的嘛。她杨婶子家的家境有多好,您还不知道吗?您家的公子要考取秀才不假,可杨婶子家也不差。这过些日子啊,更是会富贵的了不得。” 估计,这个话题才是重点,那妇人不苟言笑的点了点头:“是啊,只要是好孩子,娘家娇养一些也没什么。” 看来这张家是看好杨家的家境,才愿意结这门亲事的。想来也是,自己能做事不错,可是自己的难管教,在整条街也是有名的。不贪图些什么,谁家会不开眼的娶自己进门。 冬儿觉得这时开口就挺好,笑着说:“罗家伯娘,我大哥,您知道的,就是跟着罗师傅学了五年手艺的大春。我大哥前几天才特意为这事回来,说像我这样不守妇道,整年整月不着家姑娘,以后怕是说不到人家,还是早一些嫁出去的好。您今天就来给我说亲了,您还真是热心肠。只是,我大哥还没有说亲,上面还有我二哥的亲事也没着落,这就张罗着给我说亲,怕是不好吧?还是我的名声真的太差,怕影响了我大哥和您家巧凤姐姐的亲事,您才要这么热心的张罗,要早早的把我赶出去。” 冬儿又看了看那个张家的妇人说道:“可是,把我这样名声不好的人,出落给人家秀才公子,怕是不好吧。这张公子日后要是考取了功名,当了官,可怎么见同科和同僚?” 冬儿笑吟吟的看着炕上三个目瞪口呆的妇人,心里暗道,偷偷的进行也就算了,竟然特意把自己叫回来,脸对着脸的来相看了。也不打听打听,你家姑娘是这么好打发的吗?人家外人不知道也就算了,郑氏居然也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品性,大咧咧的做出这样的事情,没想过后果吗? 好半天的功夫,张家的妇人终于回过神来,一句话不说,阴沉着脸穿鞋下地,推开劝阻的罗家的,径直往外走。 冬儿对着拉拉扯扯的罗木匠家的说:“罗家伯娘,你罗家要打什么主意随你们,只是不要打我的主意。真把我惹急了,就是一把火烧了我家的铺子、作坊,也不会让打坏主意的人得了好。” 说的罗木匠家的脸色不但难看,更加尴尬。 郑氏和罗师傅家的终究没劝住张家的妇人。 郑氏送走了张姓妇人和罗木匠家的,沉着脸回来,二话不说,抄起炕上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对着冬儿就是一通乱抽。 冬儿也没躲。不知道是郑氏抽的乏了力,还是被气的再没有更多的力气,冬儿接受的暴力程度远低于预估。 第94章留下来把事情说清楚 郑氏乏力的坐在炕上,瞪视着冬儿说:“我也管不了你,等你爹回来,好好把这事情说说。我就不信,你做出这等事,你爹还能护着你。这次你不要再想着去外面撒野去,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儿也别想去。” 左侧脸颊火辣辣的,刚才被鸡毛掸子的柳条柄捎带了一下,嘴角也有些铁锈的腥味。冬儿用手指压了压被捎到的嘴角,果然沾到些血迹。 午间,豆豆从学堂回来,意外的见到冬儿,还没来得及上前说话,就看到冬儿脸上的印记和郑氏阴沉的脸色。豆豆很识相的没做声。 三个人闷闷的吃过饭,本该休息的豆豆被指使着去给留根送饭。 估计郑氏怕冬儿又一走了之,所以,一整天都守在家里,也不让冬儿出门。 而冬儿压根就没打算回染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总要说明白的,走了算怎么回事? 古语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古语,既然能传下来,当然是经过了无数事实验证过的。 杨家早上才发生的事情,下晌就有人或有意、或无意的路过他家院子。然后似乎无意间,在院门口驻足一下,趁着这一驻足的功夫,向院子里探看一眼。 郑氏去院子里取柴禾、做活的时候,看见了好几次。气的郑氏回了家,又拍打了冬儿几巴掌,骂道:“这下子好了。外面的人指不定怎么说呢。你自己都能说自己不守妇道、名声差,还能指望别人说你好?” 冬儿依然没做声,还是等杨秀庭回来再说吧,现在说这些没什么用。 晚饭依然是郑氏做的,郑氏和冬儿生气,家里的一应事物不让冬儿插手做。冬儿穿着那身簇新的衣服坐在凳子上,很有些无聊。 豆豆放学回来,就伏在炕桌上做功课。不知道历来如此,还是今天家里气氛紧张,才表现的如此乖巧。 杨秀庭进门看到家里一副和睦景象,笑着问郑氏:“相看的怎么样?” 郑氏忍着的怒火立时爆发,铛的一声,扔下手里的勺子,指着冬儿吼道:“你问她。” 杨秀庭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好,这才看见冬儿脸上的红印,和嘴角的伤痕。当下说道:“好了,先吃饭。” 想冬儿刚穿来的时候,家里平日吃的就是土豆、杂面、咸菜。半年才见了一次肉星,那还是过中秋节。那一点点肉切开掺到菜里,这么多人吃到嘴里的也就是有个肉味,可大家吃的满意不已,一家人说说笑笑的极是高兴。 现在,日子好了,伙食自然大好,就算此时郑氏没心情,炖菜也做的油光水滑。可是,却没见到哪个人有一点高兴。冬儿吃着油水不错的晚饭,心里感叹人心的不足和复杂。 四个人各怀心事的硬咽下去几口饭,撤了盘碗,收拾妥当。 家里消停下来,杨秀庭端坐在炕上,问郑氏:“到底怎么回事?” 见郑氏又要冲着冬儿去,皱着眉头说:“谁说不一样?让她说,你就不做声了吗?快快的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了,别耽误功夫。” 郑氏这才恨恨的把前晌的事情说了一遍,倒也没添油加醋。 听完,杨秀庭的眉毛皱的更紧,看着冬儿问:“冬儿,女孩子的名声有多重要,你不知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这要是传出去……” 郑氏插嘴道:“还用什么‘要是’穿出去,已经传出去了。您都没看到今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对着咱们的院子探头探脑。” 杨秀庭重重的叹了口气,又问冬儿:“你也是个聪明孩子,为什么要那么说?” 冬儿撩了郑氏一眼,无所谓的说:“这也不是我说的,是上次大哥回来这么说的,大哥说的更是难听多了,娘当时也没制止大哥。我还以为大家都这么认为的,说说也没关系。” 杨秀庭的眼光一下子转到了郑氏身上。 郑氏磕巴了一下,想到大春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确实没制止。 冬儿又说:“我想着,既然大家都知道了。罗木匠家里还要上赶着给我说亲,那家人还不知道怎么不堪呢?在我看来,罗木匠参合的事情,哪里有什么好事。就随口问了问那个大婶,谁知道事情就这样了。” 郑氏才回过神来,说道:“你乱说什么?你大哥只是自己在家里随口说说,外人怎么会知道?你今天是当着外人这么说的,不传的满大街都知道才怪。” 杨秀庭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好了。”转而说冬儿:“就算你大哥说的不对,你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你说话无心,人家传话的人可不是无意。你说说,你以后可怎么办?” 冬儿这次冷笑了一声,正色说道:“爹,咱们也不用藏着掖着了。罗木匠对咱家打的什么主意,我不信您、我娘、大哥一点儿不知道。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家离了罗木匠就不能活怎么的?咱家哪件事他罗木匠不搀和?过去是指望着大哥跟着他学手艺,家里的日子好过一些。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杨秀庭楞了一下,说:“这不是看着给你说的那个张家不错,这才答应看看的吗?” 冬儿问:“那个张公子什么的,今年多大了?” 郑氏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叫张公子什么的。人家就是张家的公子,今年二十四了。” 冬儿嘴角含笑:“难道我还说错了?什么叫公子?难道是个人都能叫公子?他家里有田有地还是有产业?” 杨秀庭插嘴说:“冬儿啊,也不好这么说。那个张家我和你娘都打听过了,家境虽然差些,但是给你说的那个孩子还是很好的,本分、读书好,开春就要去应试考秀才的。” 冬儿说:“不说那张家和张家的孩子好不好。我只说他家孩子多大了,二十四了,他能等到我大哥、二哥成家之后娶亲吗?我两个哥哥都没成家,也没定亲。单单给我说亲,甚至成亲,咱家就不怕别人说道了?” 杨秀庭一时无语,沉默下来。 第95章二黑深夜归家 冬儿看看无语的两人,继续说:“大哥愿意让罗木匠算计,您二老愿意容忍罗木匠算计咱家,那是大哥和您二老的事情。只是,别扯上我,我不愿意上赶着让人家算计。不过一个小小的木匠,凭借隔山探海的关系,就能在咱家掀风起浪,竟然还想做主我的婚事。我是真不明白了,咱家老老少少都是干什么吃的?” 杨秀庭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 冬儿又说:“任谁也不愿意呆在不爽快的地方,这就是我不愿意辞工回家的原因。我明天还回去染坊做事,说亲的事情已经这样了,嫁不嫁的再说吧。” 杨秀庭急道:“这是怎么说的,女孩子家的,当然要嫁人的。” 杨秀庭的话音刚落,二黑意外的推门进来。 这时已经很晚了,已近亥中时分。 二黑还没这么晚回来过,杨秀庭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没等二黑坐定,忙问道:“二黑,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二黑坐到炕上,看起来情绪不高,他神情暗淡的摇摇头,说道:“没什么要紧事。我就是回来问问,咱家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发生什么事情吧?如果不算相亲的事情。冬儿也有些奇怪,问道:“二哥,你这么晚回来做什么?咱家啥事儿没有,你是听说了什么?” 二黑对冬儿出现在家里也感到有些意外,终究离着上次大春质疑冬儿搀和糖作坊的事情没几天,而当时冬儿还是恼怒之下离开的。 二黑问道:“冬儿你怎么也在家?” 虽然二黑说了没事,杨秀庭和郑氏对二黑深夜归家还是很担心。郑氏尤其忧心,截断冬儿的回话,问道:“二黑,到底怎么回事?这么晚了你还赶回来?不是被张爷辞退了吧?” “哪有。”二黑简单的回了一句,又不做声了,很有些难以启齿的感觉。 杨秀庭有些沉不住气了,口气急躁的说道:“二黑,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个男孩子,吞吞吐吐的是什么样子?” 二黑有些为难的又迟疑了片刻,咬咬牙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张爷带着明喻、明瑞出去办事,回来的晚。张爷才回到府上,就把我叫去,让我即刻家去,把咱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去当值。还,还给咱家买卖派了个管事,明天就要去糖作坊上工。” 张爷要给自家的买卖派管事?这是什么意思? “啊?”杨秀庭听得愣愣的,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懵懵懂懂的问二黑:“咱家的买卖和张府没什么关系吧?张爷没说为啥给咱派管事?” 二黑看了看郑氏,说道:“张爷说咱家的买卖原本很容易做大,但是照着咱家现在这个乱哄哄的样子,迟早得做垮了,那样就太可惜了。” 郑氏迟疑了一下,还是不满的说:“这个张爷,管的也太宽了吧。咱家的买卖好得很,预订酥糖的大户和行商比前些日子都多,哪里会垮了。不是张爷也看上了咱家的买卖,要插一手吧?” 二黑摇头说道:“不像。张爷说,让咱家找个可靠的人,跟着那个管事好好学学。以后管事离开的时候也好接手。” 看这样子,是打算手把手的,给杨家带出一个管事了?一家人听得越发的不解。 郑氏很抵触自家的买卖搀和个外人,说道:“咱们不要他的管事,明天管事来了,让你爹直接打发他回去好了。” 二黑低声说:“张爷说话的口气,没有商量的意思,我当然也没敢问,只是想着回来和爹娘商量一下再说。张爷让我见了见那个管事,管事姓王,四十上下的年纪,说是明天就去作坊里见东家,就是见我爹。”说着,又瞟了一眼郑氏:“还有,娘您以后就不用去铺子里了。张爷说,杨记喜糖铺子是个不错的铺面,女人掺和在里面不好,还是让管事和活计打点铺面比较体面。咱家派个人,每天核查账目就好。” 郑氏听了,“噌”的从炕沿上站起,愤然道:“这个张爷,这是要做什么?仗着他有权势,就这么公然的抢咱的买卖。这是咱杨家的买卖,和他张爷没丁点儿的关系。” 杨秀庭说郑氏:“你先坐下。人家张爷不是说,让咱家派个人跟着那个王管事吗?听意思,不但不强占咱的买卖,还会教咱家的人管理买卖,以便以后从王管事那里交接。” 郑氏想想,二黑确实是这么说的。这个张爷为什么会管自家的事情呢? 杨秀庭和郑氏面面相觑,到底也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尤其是郑氏,自家的买卖参合了外人,哪里能放心。 但要硬抗张爷,杨家还真没这个胆子。二黑不过是人家一个跑腿、听差的,这两年就风光无限,走到那里,人家都是笑脸相迎。 这样的体面,当然不是因为二黑有什么身份,而是人家看张爷的脸面。 如今,别说人家只是说,看不下去自家生意混乱,派个管事来帮帮,还提出让自己派可靠的人跟着,以后好交接。就是人家张爷提出要参股自家生意,要大头,自家也没能力阻止。 杨秀庭不由得看向刚刚做了错事,没有开口的冬儿。 见杨秀庭的眼睛看向自己,冬儿说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咱不怕张爷要咱家生意的分成,怕的是张爷不和咱参股。咱这样没根基的人家,做利大的买卖,要是有个实力强大的人参股,能避开很多未知的风险。咱现在搞不清楚张爷的意思,只好看看再说了。只要不是侵吞咱家全部的买卖,咱家接受就是了。” 郑氏嫌恶的看着冬儿:“你说的轻巧,反正这家的财产最终落不到你头上,你当然不心疼。” 杨秀庭急忙喝止她继续说下去。对冬儿说道:“你别多想,你娘也是操心咱家的买卖,急的晕了头。” 才不会,不多想也能知道的事情,谁会额外的花力气去想?在郑氏的心里,家里的财产当然是杨家的。而掌管杨家财产的人,理应是杨家的主妇郑氏。作为天生就是外人、而且忤逆不孝的自己,当然不应该和杨家的财产有什么牵扯。 冬儿撇撇嘴,不再说话。 第96章二黑深夜归家的原因 跟着张爷几年下来,二黑自认张爷不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来觊觎自家这么个小生意。 所以,二黑没考虑杨氏夫妇顾虑的这些事情,只是接着问道:“爹,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张爷会让我回来处理家事。” 一听这个,郑氏回过神来,看着冬儿说:“一定是冬儿的事情传到张爷的耳朵里,人家嫌弃二黑有这么个名声不好的妹子,这是让二黑来管教妹子的。” 冬儿翻了个白眼,那张爷他也太吃饱了撑得吧。难道还有人无聊到要和要罗木匠比比,看谁的手能伸的更长吗? 二黑狐疑的问道:“冬儿怎么了?” 听了郑氏的这个说法,杨秀庭心里也有些疑乎,迟疑的说了罗木匠家的领人来相看冬儿的事情。 二黑听了,先狠狠的瞪了冬儿一眼,才说:“应该不是冬儿的事情。张爷说完让我处理家事。紧接着又说,对自家大哥不好下手也就算了,居然能让个外人搅得家宅不宁。嫌我丢了他的脸。” 冬儿被二黑瞪得郁闷不已。 所以古人什么的最讨厌了,连一向帮着自己的二黑,听了今天的事情都嫌弃自己。他就不想想,要是有别的办法,谁愿意自己埋汰自己。 听了二黑接下来说的话,又好心情的想到,二黑早就应该给那个木匠点颜色看看了。还是人家有身份的人任性且直接,受不得闲气。要不怎么天下人都熙熙攘攘的都奔着权势努力呢,有权有势就是有任性的本钱。 要接管自家的生意,还要掺和自家的家事,这个张爷到底要做什么?尤其听了张爷说什么对大哥下手的话,郑氏更是不爱听。 郑氏脸色阴沉的说道:“话不是这样说的吧。这个张爷平日里看着还好,怎么管起别人的家事了?咱家什么时候让外人搅和了,这不都是自己家的事情吗?二黑,你可不能听他乱讲。” 冬儿有些哭笑不得,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个家的人也有意思了,对一个居心叵测的小小木匠几次三番的退让,倒是能对涛涛权势这么硬气。我也真心是醉了。” 郑氏斥责她:“又乱说什么?” 杨秀庭看了郑氏一眼,叹了口气,说:“张爷说的也不为错。等大春回来告诉他,他要是就认准了罗家的姑娘,只要罗家愿意,咱们风光的娶进来就是。他愿意回来,作坊和铺子欢迎他,他可以学着掌管买卖。不愿意回来,家里的家产也有属于他长子的一份。别的事情让他不要再掺和了,更不要让罗木匠参合。” 对郑氏说完,又转向冬儿,严厉的说:“今天这事,虽然我们欠考虑。但是,你做的也太过分了。不要想蒙混我们,什么你不知道这个、不知道那个。你会不知道什么?做完原来签的用工文书,就辞工回来吧。明年六月份,让二黑去和你们染坊的廉主事说,还了借人家的钱,把那份续签的文书要回来。” 冬儿还要反驳,被杨秀庭狠狠瞪了一眼,最终没说什么。心想,算了,这个时候老爹正是事多烦心的时候,容易被惹恼了。先妥协一下,走一步看一步好了。拖到六月份,再想别的办法。 不用杨秀庭嘱咐郑氏,罗木匠也没工夫再来参合杨家的事情。 不过两天,罗木匠正做到半截的木工活就被主家叫停了。问原因,人家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一笑,并不多说什么,多结了些工钱,就把师徒几人打发走了。 之后,本是木工活繁忙的旺季,罗木匠却再接不到活了。 罗木匠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有一个年轻寡居妇人哭闹着找上门来,说是被他家良才玷污了,要罗家给个说法,不然就见官。 罗木匠气急败坏,好歹给了些钱,让家里的先打发那寡居妇人回去,自家找儿子回来问清楚再给她回话。 打发走了寡/妇,罗木匠连忙让徒弟找儿子回来,一问之下,确有其事。 虽然良才说,是那年轻寡/妇主动勾搭的他,他经不住引诱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根本就不是那个寡/妇说的什么玷污。但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了,到底是勾搭还是玷污,谁能说的清楚。再怎么说,也终究是有了奸情。 这个事情还没处理好,就有徒弟的父母找来,要校验自家孩子的手艺学的怎样了。没看到想要的结果,家长们开始吵闹,要罗木匠退回送自家孩子学徒交来的孝敬,还要结算自家孩子这几年给罗木匠做工的工钱。 一时间罗木匠让这些糟心事扰的焦头烂额、应对不暇。 二黑也不过两天后,就回了张府听差。 以前是顾忌张爷的声望,怕自己做事会给张爷惹来闲言碎语。既然张爷都觉得丢脸了,又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明喻挑唆,自己只好勉为其难,教训一下这个罗木匠,给张爷、张府和明喻挣些脸面回来。 眼见得又要过年了,染坊的活儿不多了,冬儿却滞留在洗染作坊里迟迟不肯归家。 廉伯让人传话,叫冬儿去管事房见他。 冬儿也知道是什么事情,磨磨蹭蹭的进了管事房。 管事房就廉伯一个人,廉伯坐在房间正中主位的椅子上。见冬儿进来,虎着脸,用下巴点了一下下首末端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等冬儿坐下,廉伯开口问道:“过了年你多大了?自己知道不?” 冬儿从进门就是一副无辜状,这时依然很无辜的回答:“回廉伯,十六了。” 廉伯气的抖了抖胡子,斥责道:“什么十六?过了年,你就数着十八了。” 冬儿辩解:“廉伯,到这个月我才活够了十六个年头。你那个算法不对。”反正自己一直是这么算的。 这是什么算法?什么叫活够了十六个年头?这个胡搅蛮缠的小妮子。 廉伯瞪了半天的眼,也没吓住冬儿。终于还是没撑住,软下声音,和声说道:“冬儿,不管是什么算法,人家都知道你过了年就十八了。你家里已经捎了几次信,你都不回去。你再这么着,你爹娘就是领着人,打上门来,也是咱们染坊没理。” 第97章冬儿到底怎么想的 廉伯说了老半天,见冬儿依然不做声,无奈之下,继续说道:“看着就要过年了。大年你总得回家过吧?” 这句话说的冬儿有了精神,用美食引诱一下老头儿不知道行不行? 于是,冬儿满心期待的看着廉伯说道:“廉伯,您、还有好些大伯、妈妈们都要在染坊过年。要不我留下来和你们一起过年好了。那个,我除了会做馅饼,还会做些别的,味道也过得去。到时候我做给你们吃,您看怎么样?” 自己说的是这个意思吗?小妮子到是会钻空子。气得廉伯一拍桌子:“越说越不像话,你家里有爹娘、兄弟,一个大姑娘过年不回家,算怎么回事。不行,不能由着你,今天收拾东西,明天就跟着作坊的车回去。” 廉伯一向对冬儿和气,这一拍桌子,吓了冬儿一跳,随即不满的说道:“廉伯,您怎么能这样?作坊还没歇工呢,我怎么能先回去,我还领着十几个人呢。” 廉伯不容分说的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让刘妈妈安排人替你。” 人家廉伯说的没错,自己也就是说说,试探一下而已,怎么着,过年也是要回家的。可是,真心不想回去。冬儿苦着脸,坐在椅子上犯愁。 廉伯看到冬儿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有好多的疑问,问道:“冬儿,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家的事情确实有些麻烦。可那是家,家里有亲人。就说这作坊,见天也是麻烦事不断,也没见你躲到哪里去,每天不都是乐呵呵的。” 冬儿对着廉伯翻了个白眼过去:“那怎么能一样?作坊里的人,说不来就不说,合不来就躲远一些。实在不行,谁也不要搭理谁就好了。要是真的闹起来,总能说出个是非对错。家里能行吗?家里我排行倒数第二,倒数第一的是一向受宠的弟弟,我能不搭理谁,和谁闹起来能讲清楚道理。”说完,冬儿又没滋没味的嘟囔了一句:“反正呆家里闹心的很。” 廉伯听得也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个小妮子,性子好、能干、不太计较,顶多泛起脾气时有些执拗。问题是,冬儿犯脾气的时候真的不多。王顺家的不就很喜欢冬儿识大体、能忍让。怎么在家里就不行呢? 这么想着,就问道:“那你也不能就这么在外面躲着吧。这也是你家里容让你,不然早被抓回去了。” 冬儿有些得意的说:“那怎么会?我还欠着作坊一年的工呢?” 廉伯嗤道:“感情这是早就算计好了,赖着作坊呢。” “那是。” 廉伯想了想,说道:“女子说亲说的早,十八的姑娘早该找人家了。你再呆在作坊里,就真的不好婆家了。这一年的工做满了,就回家去吧。要是家里实在憋闷了,到作坊里来散散心就好。” 冬儿试探的问:“不嫁人不成吗?” 廉伯皱眉道:“那怎么行?” 冬儿说:“刘妈妈不就是一个人吗?认了个干闺女,人家母女两个相处的好着呢。” 廉伯斥责她:“胡说什么?人家刘妈妈是丈夫意外早亡,那是没办法。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这么想。” 冬儿反驳道:“我说的是人家刘妈妈一个人过的很好。只要自己能养活自己,怎么就不能一个人过。” 廉伯眉头紧皱,沉默半晌才问:“冬儿,你和我说说。怎么一提到嫁人、成亲,你就抵触的很。男婚女嫁,自古如此。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冬儿思量了一下,还是说给廉伯听听好了。自己要翘家,最靠得住的人还是廉伯。二黑虽然向着自己,但那是没触及他的底线。自己要是对二黑说,自己不嫁人,实在不行就翘家。二黑一定坚决反对,还会帮着爹娘看牢自己。 廉伯就不一样了,要是自己真的走投无路,这老头一定会帮自己。 冬儿说:“我真没看出嫁人有什么好。廉伯,您说我要是嫁了人,人家婆家会听我一个小媳妇的,会照着我说的理家,过日子吗?就是我娘,我给家里出些主意,我娘都嫌我总自做主张,不像个女孩子,说我张狂。自家母亲都是这样,什么样的婆家,能让我说话、做主?哪家娶到媳妇,不都是战战兢兢地过日子,想着法子的讨人家公婆、相公的欢心。难道我能例外?” 冬儿想象着那样的情景,觉得有些揪心,继续说:“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过窝囊日子,低眉顺眼的不言语,最后自己也变得窝窝囊囊。这个事,实在是有些难度。” 廉伯说:“媳妇总能熬成婆婆,总有你说话算话的日子。” 冬儿哀嚎:“廉伯,这样的话,您也忍心说出来。人家说三十年的媳妇熬成婆,那是要熬的。熬三十年?没到三十年,我就被窝囊死了。” 要是这么看,冬儿的想法也不无道理,廉伯问:“从古至今,女子一直都是这样过的,就算你不愿意,也不会有别的办法吧?” 廉伯是个开明的老头儿,也许可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探探他的意思。 冬儿想了想,开口道:“我想啊,以后的日子,就应该像我在作坊里做事这样,做得好就是好,您、刘婆婆、王嫂子这样的主事人都认可。过这样的日子多好、多畅快。我刚来的时候,一个月才三百多文的工钱。现在能挣到二两银子了。再做些年,多学些手艺,挣的钱足能养着自己,还能有不少的积蓄。等上了年纪,也认个干闺女、干儿子什么的,一辈子也就有了交代。这样可比嫁入婆家,忍气吞声的给人当牛做马一辈子强。” 听了冬儿的话,原本应该更加忧心的廉伯,看着倒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仔细观察廉伯反应的冬儿有些狐疑廉伯的轻松。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甚至有些欣喜廉伯没有坚决反对。这样的话,有朝一日,自己真的离家出走,走投无路时,廉伯还是很有可能帮自己一把的。 第98章遇到了秦家小子 不回家过年肯定是不行了。大年二十八,辰正过半,眼见得太阳当空,穿着厚厚冬衣、背着简单行李的冬儿,才在城南染坊总号下了车。和赶车的老伯打了个招呼,慢腾腾溜达着的往家里去。 路过当年用第一份工钱买纸的店铺。冬儿想着总也没来照顾掌柜的生意,今天正好路过,可以给豆豆、留根买些纸笔,嗯,还有汤先生那里也可以买一些。 笔墨铺子的掌柜,对经常光顾的冬儿印象深刻。虽然多时没见,依然记得。看见她进来,招呼道:“姑娘又来光顾小店了?这次要选些什么?” 冬儿曾经半买半抢的拿过人家一支笔,所以每次进来都是先讨好的笑一笑。 这次也一样,冬儿笑过之后,才说:“麻烦您老。我要中等、下等墨各五条,中等价格的小楷毛笔五支。再要半刀白纸。” 掌柜的边整理冬儿说的物件,边问:“半刀纸,你一个姑娘家能拿的了吗?不然,这次少买些,不够用,下次再来买。” 冬儿笑着说:“老伯,我拿的了。” 这就是冬儿愿意在这家店买东西的原因之一。人家老伯是良心卖家,从不鼓动你买贵的、好的、多的东西。就像这时,考虑姑娘家是不是背不动,还会建议自己少买一些。 结算了钱物,抱着掌柜包好的纸笔等物出门。刚踏出店门,就看见迎面走来的秦希颉。 秦希颉面色依然带着些许少年人的稚气,但身材修长,俨然已经有了青年人的样子。 秦希颉依然穿着他的标志衣服,一袭长袍,灰蓝色的简洁款式。面容继承了其父秦先生的遗传因子,面色白皙,眉目柔和,显得文质彬彬。 冬儿像以往一样,略点了点头,也没细看秦希颉的神情,就错身走过去。 刚刚错身,听见秦希颉叫她:“冬儿妹妹,留步。” 自己几乎没怎么和他说过话,怎么今天一开口就是这么恐怖的称呼。冬儿愣了一瞬,脊背泛起凉飕飕的感觉,转身有些诧异的看向秦希颉。 秦希颉看起来也有些尴尬,迟疑着问道:“听说,你家里正在张罗给你说亲?” 冬儿没想到是秦希颉说的是这个话题。好嘛,这得是多热点的新闻,才能让人家读书郎也热情追捧。这是三姑六婆无聊、扯闲话的事情,青少年不应该打听吧。 由于不知道怎么回答,冬儿只是点点头,模棱两可的答道:“是吧。” 秦希颉又问:“你爹娘是看好那个张家三郎的童生身份吗?” 原来那个大龄男还有两个哥哥。冬儿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和人家女孩子询问这种问题,有些过分好不好。 秦希颉紧紧地追问:“你是不愿意嫁他家,才那么给人家说话的吧?” 冬儿更加诧异,这个,好像问的有点太多了吧。冬儿快速的上下打量了一下秦希颉,有些自恋的怀疑:不会是这小子对自己有什么心思吧? 这问题该怎么回答他,万一他真有什么心思,自己一个回答不好,就有勾/引人家的嫌疑。冬儿眼神游移的有些打不定主意,更不知道怎么对一个很不熟悉的人,回答这样的问题。 秦希颉固执的继续问:“是这样吧?” 想到秦娘子对院里邻居一向倨傲的姿态,冬儿觉得还是尽快脱身的好。她斟酌了一下,说道:“这个,我大哥和二哥还没说亲。所以,我的事情还是往后推一推的好。” 秦希颉点点头,看了看冬儿手里捆扎好的纸笔,说道:“冬儿妹妹是要回家吧。这么些东西,很沉的。你等我一下,我买好了东西,帮你拿回去。” 就你娘那眼高于顶的架势,看到你帮我拿东西,眼刀也能杀死我,还是算了吧。冬儿忙说:“秦公子客气了。我从小做惯了粗活,这点东西没多少分量,我自己能拿。秦公子忙自己的事情就好。”也不等秦希颉回话,连忙走了。 后面的秦希颉下意识的微微伸了一下手,当然不好真的去拉人家姑娘,只得眼睁睁看着冬儿走了。 路对面的马车里,廉伯放下帘子。 马车里另一个男人,有些犹豫的对廉伯说:“她也是个大姑娘了,总这么一个人来来回回的不方便。要不,给她安排个婢女跟着?” 廉伯笑了,说道:“六爷,冬儿至少还要在染坊里做半年工。身边带个婢女算怎么回事?” 这个男人皱着眉说:“可是,现在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就像刚才,年轻男女公然在街上私话,总是不好看,身边带个人还是好一些。而且,他们还住在一个院子里,怎么看也不太妥当。” 廉伯安抚他说:“不要想那么多,刚才这样的时候少之又少。冬儿说话、做事一向谨慎的很。她整年整月的在作坊里做事,作坊里进出的小子也不少,从没见冬儿和那个多说一句话。”顿了顿,又说:“再不要说什么安排婢女,谁安排?您,还是我?人家家里爹娘俱在,咱们过早插手不好。等过起年来,他家大哥的婚事估计能有信儿,她又长了一岁。到时咱看情况再作打算。” 那男子听了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廉伯的话。 冬儿进了院子,先去汤先生处。冬儿留下包给汤先生的纸笔和墨条,为了躲开汤先生说道淑女、娴静之类的说教,竟自扬了扬手,一溜烟的走了。 惹得汤先生只好独自一人,对她扬手的动作品评了好半天的不是。 进了自家家门,冬儿直接面对着郑氏和大春。没办法,杨记的铺子还没歇业,豆豆也不知去哪里玩闹了,家里只有郑氏、大春。 冬儿首先扬了个笑脸,面不改色的叫了“娘”和“大哥”。 郑氏应了一声。坐在炕上的大春则冷哼了一声,不再看她,继续和郑氏的话题。 冬儿放下行李等物,也不管是不是打断两人的说话,对着郑氏说道:“娘,桂枝正月里要出嫁。我去桂枝家里看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 郑氏说了声:“早些回来吃午饭。”就随她去了。 第99章大春对王管事不满 看着冬儿离开,郑氏母子两个继续原来的话题。 自从二黑为了保住张爷的脸面,让罗家发生了诸多事情,罗木匠就再没接到过木匠活儿。 那个良才染指的寡/妇,每日里来罗家吵闹不休,直说要罗家明媒正娶的迎进门才肯罢休。 罗木匠一家费尽周折,托人情,请了有头脸的中人说和,那寡/妇才甚是勉强的拿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财,答应了解这桩丑事。良才的事情才消停下来。 而罗木匠的徒弟们,除了压根儿没学过手艺的,就是没学到多少正经手艺的。这时各家的家长认真考校起来,原来各家送来的孩子,多是给人家罗木匠做了多年的白工,而罗木匠竟然没教孩子们手艺。 徒弟们的家长当然不干,积了几年的怨气趁着这个时机爆发出来。给徒弟们算工钱当然没可能,罗木匠在了结良才和小寡/妇的事情后,家里已经没多少积蓄。当然,就是罗木匠还有积蓄,也不会这么痛快的拿出来就是了。 吵闹到最后,罗木匠灰溜溜的保证,年后就开始认真教徒弟手艺,保证一年内有一定的技艺,两年保证出徒。学徒的家长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同意了罗木匠的意见,年底见分晓。这个事情也算暂时告一段落。 自家做的事情,自家心里明白,罗木匠隐约知道哪个对他不满,哪个有能力做这一系列的事情。 可是,就算知道谁下的黑手,罗木匠也没办法。一来,所有这些麻烦事都是确有其事,没有栽赃陷害这么一说,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表示有谁下黑手,自己更没能力查找这个所谓的证据。二来,这时的二黑,罗木匠确实惹不起。 至于搀和杨家的事情,是罗木匠自己大意了。眼见得这两年明显发迹的杨家,对着自己的各种做事,依然温顺、唯唯诺诺,丝毫没有反弹的迹象。所有这些,让罗木匠错误的估计了自己面临的形势。 于是,惹出一系列不良后果之后,罗木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的同行忙碌挣钱。本来木匠活儿分外忙活的腊月,拥有好手艺的自己却早早的歇了工。 所以,大春在冬儿那次负气回去染坊不久,就歇工回到家里。 二黑东家张爷派来的王管事,在冬儿说亲事件的第二天一早,来到杨记糖作坊,直接见东家开工。 带着张爷的余威,王管事上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杨记喜糖铺子,放了郑氏长假。再给铺面雇了个伙计后,王管事就带着留根和康二,开始管理铺子和糖作坊。 人家王管事是专业管理人员,由专业人员管理的铺面和作坊,与过去杨家自己小打小闹截然不同。一个月的时间,无论糖作坊的出产量,还铺面的经营规格,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 这个专业人士是从哪里来的,原来做什么的,连二黑也不知道。能知道的就是人家王管事自带的气度,能让盛德记的郝掌柜见了也打躬作揖,能让铺子里的伙计、作坊里的雇工兢兢业业的做事。 王管事还负责指点杨秀庭待人接物、教康二管理作坊财物和工人、教留根管理铺面和账务。短短的时间,王管事的做事风格让原来惴惴不安,担心自家生意是否保得住的杨秀庭大大的安心下来。从而确定了:这个王管事就像张爷说的,是帮自家管理买卖的。 王管事冷峻的气势,把原本想去作坊里摆一摆东家公子身份的大春也打回家里。 心怀不满的大春说什么也想不明白,自家的买卖,居然让一个雇来的管事把持。大春人虽然回到家,却并不甘心,只一力劝说父母辞退了这个跋扈的管事, 可是任大春和父母说的口干舌燥,杨氏夫妇也没想过实施大春的辞工计划。 不说人家王管事人前人后对杨氏夫妇恭敬有加,对铺子、作坊的财物分毫不动,还把自家生意管理的井井有条,铺子的流水眼见得蹭蹭的往上升。就说王管事上工第一天,同着杨秀庭的面,面色严峻,但口气恭敬的对郑氏说:“铺子里人来人往,好不杂乱。这里可不是有身份太太能呆的地方,万一哪天被个冒失的冲撞了,丢的可是东家的脸面。东家太太还是在家里,照顾东家的家务事比较好。” 在王管事面冷色峻、恭语气敬、身形躬屈,但毋容置疑的气势下,郑氏鼓了半天勇气,也不足以对王管事说出半个不字。 最后,乖乖的回了家。 再让郑氏去铺子里对抗王管事,郑氏着实不愿意。 郑氏想到冬儿说过的话:派管事就派吧。别说派个管事,就是人家真的要强占咱家的买卖,咱还能拦住人家不成?咱想的是赚钱过富贵日子,可不会为了富贵日子赌自家的身家性命。何况,看现在这样子,张爷最多也就是分几成股出去。人家既然要,给人家就是了。靠上个有权势的人,咱的买卖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再说,没人家张爷,咱的买卖不会这么消停。 这个死丫头,这事倒是看得开。 这时的大春再不敢说买卖是自家的,有王法之类的话。蔡家盘下的馄饨铺子开红火之后,屡次被街面上的恶徒刁难,甚至有一次被砸了个精光。最后,还是二黑出面搞定的。二黑凭的是什么?还不是人家张爷。 对于大春说辞退王管事的事情,杨秀庭面色平静的对大春说:“铺子里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参合的好。那个张爷不知为什么,对你师傅很反感。月前不过训斥了二黑一句‘自家大哥不好下手也就算了,居然能让个外人搅得家宅不宁’,不过几天功夫,看看你师父的下场。二黑认得你是大哥,不好下手,人家可不认得你是哪个。你还想着对上王管事?王管事才真正是张爷的脸面,可不是二黑能比的。我可不想看着你出事,你要是想参合买卖,就辞了罗木匠那里,规规矩矩的去王管事手下学着做事,王管事连你康二叔和你表弟都能教,自然也能教你。至于其它的,你就不要想了。” 第100章桂枝的嫁妆 大春还是第一次听到,那个张爷对二黑说过‘自家大哥不好下手的话’,再想想原本热热闹闹的师傅家,短短一个月就凄零不堪的情景,不由的心生惧意。于是,大春再不敢提辞退王管事的事情,老老实实在家里呆到大年二十八,直到冬儿歇工回来。 看着冬儿出了门,大春继续和郑氏商量:“冬儿不满意张家,您和爹再给她相看别家就是了。要不,让她自己挑,随她的意也行嘛。” 郑氏说:“还是再等等吧,你爹说的也对。还是先把你的婚事说定了,再张罗二黑和冬儿。两个哥哥都没娶亲,倒把妹妹嫁出去,会让街坊说闲话。” 大春皱眉道:“可是,我师父说,咱家冬儿主意太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惹出乱子,怕连累了他家巧凤。还说,冬儿总是参合家里的买卖,看着又像不打算嫁人的样子。没准儿冬儿是在打咱家家产的主意。巧凤善良懦弱,到时嫁过来,难保不被小姑欺压。” 郑氏虽然对冬儿参合生意不以为然,但是,罗木匠都走到如今的地步了,居然还撺掇着大春,对自家的事情指手画脚。不由心下恼怒,沉着脸对大春说:“你师父管的也太宽了。大春,咱家虽然起步晚,但现在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富裕人家了。罗师傅家的巧凤,他愿意嫁,咱就风风光光的娶。若是看不上咱家,就让他找另外的好人家去。” 大春一听就急了:“娘,巧凤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我看不上别人。” 郑氏有些恨他一根筋,说道:“我说过不让你娶吗?人家看不上咱家,难道咱还硬巴着他不成。大春,我跟你说,过年,他罗家还是这个样子,娘就张罗给你说亲了。现在,打听你和二黑的人家多得很,有的是好人家。” 大春:“那怎么行?” 郑氏黑着脸说:“怎么不行,父母做主给你娶回来,那就是你媳妇。我杨家还等着抱孙子呢。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听说过谁家小子的婚事还要听个木匠师傅的。” 大春见郑氏前所未有的态度坚决,也就沉默不语,想着等开了春,一定和师傅说说自己的心意。。 冬儿可不管大春打的什么主意,郑氏是怎么想的,径直去了桂枝家。 桂枝过了年就实打实的二十了。这两年操持家务,管教弟弟,倒把自己的亲事耽误了。 凉山街的街坊邻里,看到桂枝把在她娘手里过的凄惨日子,操持的井井有条,都是交口称赞。连带的,说亲的人家很不少,都是看好桂枝理家的能耐。 冬儿边走边觉得好笑,想想自己,那也是很能干的,说得玄乎一些,称得上: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却远不如大大咧咧、粗线条的桂枝抢手。这些年,硬是没人打问自己一句。 桂枝家在隔了一条巷子的前院,也是租的房子。这个院子里还住着曾经和桂枝、冬儿一同做漂洗活儿的春雨,不过春雨今年年初就出嫁了。 冬儿走进虽然破旧、简陋,但却收拾整洁的院子,看见桂枝正出门倒水。 桂枝看见她进来,惊讶的叫出声:“冬儿啊,你可回来了。我去你家问了好多次你什么时候回来,问的你娘都烦了。” 冬儿忙拉着她进屋,边说:“不要大呼小叫的,都要出嫁的人了,怎么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桂枝一点没有古人说起婚事时的羞涩,和冬儿进了屋子,给冬儿让坐,还笑着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多规矩,到哪儿不得过日子。扭扭捏捏的哪能做出活儿、说得清话?” 许是正月里要办喜事,桂枝家里粉刷一新,家什、用具、零星的摆设也都擦拭的干干净净。屋角还有高高叠放着的几件轻巧家具等物,估计是桂枝的嫁妆。 冬儿看家里就是自己和桂枝,问道:“家里就你自己?其他人呢?” 桂枝说:“过年的家务做的差不多了,我放弟弟们出去玩。我娘去串门子了。” “哦。”冬儿应了一声。随即笑眯眯的问桂枝:“你的嫁妆准备的怎样了?给我看看你的嫁衣吧。” 说起这个,桂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的说道:“有什么好看的,不都那样。”话虽这么说,桂枝还是打开柜子,逐一拿出成亲时穿戴的衣物和配饰。 冬儿还是第一次这么细致的观看这个时代的嫁衣。认真的逐一看过。桂枝的嫁衣和饰物 没有冬儿想象的那么华丽、繁复。简单的红衣,边角处有一些简单的绣纹。盖头上的花色好一些,花红柳绿的绣的甚是热闹。嫁妆里也没什么像样的首饰,都是一些颜色喜庆的绢花、绒花,只有一对银质的耳环和一支包银簪子还算像样。 想想住在凉山街的人家,恐怕也只能做到这些了,这些也是桂枝掌家后才有的光景。照着桂枝娘当年走亲戚的衣服都要借来穿的日子,要是继续到现在,只怕一个小包袱,一身衣服就能把女儿嫁了,连这些简单的衣饰和家具也不会有。 看过衣物,又聊了些闲话。眼看着将近午时,敲定了正月十八,就是桂枝出嫁的日子,冬儿一定会到,两人才依依告别。 冬儿回家的路上思量着,桂枝准备的饰物着实不多,更没一件像样的首饰。还好自己有廉伯日前赏的那个簪子。 那是个青玉簪子,淡淡的灰绿色,颜色不是很好,但是质地润泽细密。雕工也好,细致的青灰梅枝上雕着朵朵绽开的青白色梅花。正好把青玉上点点的青白杂色,利用的淋漓尽致,看起来轻淡优雅。 就把它给桂枝作贺礼吧,也算有个涨门面的物件。反正自家现在的家境好过桂枝很多,自己也不戴什么首饰,就是日后需要,可以让爹娘或者二黑买给自己。 杨秀庭直忙到大年二十九,该结算的结算,该打赏的打赏。晚间才收拾好糖作坊和铺面歇业的一切事宜,和王管事、康二告别回家,准备过年。 杨秀庭结结实实的忙了大半年,杨家也着实挣到了第一笔大钱。 家里的进项多了,当然日子也就好了,过年准备的吃、用也从未有过的丰富。 郑氏早早的就开始整理家务、购置年货。到了大年下,家里各处都处置的妥妥当当。家里家外的窗花、年画、灯笼、对联全都备齐。连带着爆竹,也足足准备了十几挂。 第101章兰芝和兰芝娘的劝说 杨家的年夜饭吃的热烈、喜庆,杨秀庭满是感触的回顾了这几年的历程,感叹自家终于能够扬眉吐气的过日子。 看着满桌的荤素菜肴、鱼肉禽蛋,杨秀庭感慨道:“不用往远了说,就是搁在三年前,二黑已经有了差事,咱家的日子好过了。我也不敢想,咱家能有今天。再往前的那些年就更不用说了。虽不至于三餐不继,但也要仔细计划着,才能有饭吃、有衣穿。” 郑氏也是笑容满面,接着说:“是啊,可着劲的数数整个凉山街的人家,就属咱家的日子过的好。原本买卖红火的蔡家,今年算下来,那也远远比不上咱家。” 杨秀庭乐呵呵的说:“可不是。” 大春接着杨秀庭的话,说道:“是啊,就是我师父一家,师母、师妹她们。提起咱家,语气也是恭敬的很。” 年底结算回来的钱财,足以让郑氏忘了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比方说,大春和罗家的亲事。 所以,在听到大春的话后,郑氏果断的说:“大过年的,不要提这些事情。” 大春被截断了话头,面色有些尴尬,看看其他人不甚在意,也只得不做声了。 蔡家照例在大年初一,早早的来杨家拜年。 宾主落座,互致过年问候,大人孩子拜年、贺喜、压岁钱的一通热闹。 这时已不同于蔡家第一次给杨家拜年,三年的时间足以让孩子们长大不少。原本就不大的房间,也就再塞不进那么多人。 冬儿和兰芝依然躲在院子的角落闲话。 二黑的超级粉丝三小,虽然比二黑小不了多少,却依然闪着星星眼,对着二黑问长问短,把个二黑问的尴尬不已。 六小、七小穿着款式一样、颜色不同的新衣,有模有样的站在杨家的门外,俨然有了读书郎的风范。 大春和蔡家的大小子、二小则在屋子里陪着两家大人说话。 冬儿笑着和兰芝说:“看看吧,不过晃眼的功夫,咱们和兄弟姐妹们都长大了,长得一间屋子都放不下了。大过年的,咱们都得在外面窝着。还好天气不算太冷。” 兰芝说:“是啊。我娘也说,孩子们大了,就显得家小了,住不下了。爹娘计划今年,不拘租或者买,一定换个大些的房子住。”接着问冬儿:“你家今年的生意这么好,要不要换个大些的院子,搬出去。” 冬儿说:“你家才该换个院子了。我家的生意才好了半年,你家的馄饨馆子却是红火了两年。” 兰芝认真的对着她说:“那可不一样。我爹说了,你家的喜糖铺子虽然才开张半年。可比我家馄饨馆子几年都挣得多呢。还有人们说,你家雇的那个大管事,瞧那本事、气势,在咱们这半个城的商铺里,都是数得着的。有这样的管事,要是买卖再不好,那都说不过去。”说完,神秘的问道:“你家从哪儿找的这么厉害的管事?以前怎么没见过?” 冬儿回答:“我二哥的东家介绍来的,二哥也不知道他以前是哪里的。不过看着人不错,对买卖上心,教导康二叔和留根也用心。” 兰芝羡慕的说:“你家做事就是顺当,每当需要什么的时候,就有什么。哎?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差了,你家到底有没有想过搬家的事情?搬出凉山街。” 冬儿说:“还没这个打算。大家一个院子住了十几二十年,就是晚来的汤先生,也住了近十年,家家相处的都不错,乍然离开,有些舍不得。再说,我家平时人少。日常大哥、二哥和我都不在家住。只有爹娘和豆豆,住着还行,不算憋屈。” 听冬儿这么说,兰芝问她:“过起年,你还要去染坊吗?家里日子好了,你这么辛苦做什么。再说了……”说到这里,压低声音:“过了年你都十八了,还是这样成年累月的不回家,会让人说闲话的。”声音更低的说:“那时,你说亲都不会顺当。那可怎么办?” 这就来了。前天在桂枝那里,桂枝说的就是这个。昨天郑氏念叨了一天,也是这个。现在,兰芝也来说这个……。 这让冬儿想起当年,每逢年节自己被父母亲朋围堵的情景。那时,作为一个有经济能力、有社会保障的人,这个问题还不是太尖锐、太突出。这个年代,可就难说了。 这么看来,在自己嫁人这个事情上,几乎所有人的观点,保持了高度的统一。 冬儿开始犯愁了,有些怀疑自己想好的退路是不是真的行。真到了离家出走的那一天,在古代土生土长的廉伯会帮自己? 见冬儿沉默不语,兰芝又说:“冬儿,你这样真的不行。你也别嫌你娘说你,就是我娘都为你犯愁。今天临出门,我娘还嘱咐我好好劝你,不要再出去做工了,尽快辞工回来。” 连一向对自己另眼相看的蔡大婶,都不赞同自己继续做工。自己若是再执意坚持,是不是就要天怒人怨了? 冬儿啼笑皆非的问兰芝:“你娘让你劝我的啊?” 兰芝连忙说:“你可不要嫌我娘多事。我娘是真心想着你能嫁一个好人家的。我娘常说,你和我们这些蠢笨丫头不一样,有大好的前途呢。不能因为这么点事情,让那些长嘴婆娘们说道的坏了大好的亲事。” 一番话倒把冬儿说的笑了:“听你娘乱讲,哪来的大好前途、大好亲事。” 眼见得凉山街的人们,把自己嫌弃的什么似得,蔡大婶居然还说什么好亲事。冬儿想想就觉得可笑。 兰芝却说:“你别不信。你想想,咱们知道的、不知道的,有哪个姑娘、媳妇能像你一样,每月能拿月银回来。你挣的银子,足够养活一家人了。”说着,看向冬儿的眼神就带了一副嫌弃、不忿的表情“怎么好事都轮到你家了。你二哥能干就不说了,人家是个男孩子。你一个女娃,出去闯荡,也这么厉害。这还有地方说理吗?” 第102章怪不得大家都不喜欢你 兰芝说着冬儿聪明厉害的时候,想起她两个以前说过的话,又笑着说:“记不记得,咱们打柴的时候,你说过,这辈子多做善事,下辈子就能投个好胎。你上辈子一定做了好多的善事,才能修来你这么聪明能干。” 冬儿斜了她一眼,说:“聪明能干就算投了好胎?连你娘都愁我嫁不出去,我还能好到哪里去?” 兰芝连忙“呸”了好几声,也不管是否应景,连说了几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接着斥责冬儿:“大过年的,你怎么说话呢?算了,也怪我,今天不该说这个。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你家,你家真没有搬家的意思?我怎么听人们都说,你家买卖今年挣了好多钱,很快就会搬出凉山街的。” 兰芝的话让冬儿明白,自己打算好的未来,恐怕不像自己想的这么简单。连兰芝娘这样,一向对自己爱护有加的人,都对自己外出做工抱有异议,这个事情再进行下去,自己恐怕就成了众矢之的。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冬儿看好的廉伯,真的会体谅自己,从而帮助隐匿自己? 对未来的不确定,让冬儿的好心情打了折扣。紧接着,罗木匠一家的到来,更是让她的心情指数急剧下滑。 从罗木匠一家整齐的阵容,可以看出罗木匠的某些暗示。这大概就是表达愿意大春娶他家女儿了吧。这样,大春的亲事很快就能定下来,甚至很快能成亲。毕竟,大春已经二十二了,成亲早的,这个年龄的男人,孩子已经满街跑了。 大春的婚事有了着落,接着,自己的亲事就首当其冲。二黑和自己只差一岁,二黑又是男子,婚事放一放很正常。而自己则不好再耽搁了。 罗木匠一家和同样来杨家拜年的康二叔一家在外面巷口碰的面。这时,两家人互相寒暄着,一同进来,甚是热闹。 罗木匠爽朗的说笑着,丝毫看不出曾经受过打击,而且这打击现在还在持续阶段。正所谓人倒势不倒,罗木匠把这个词的意思发挥的淋漓尽致。 人家罗木匠一家极有涵养,根本看不出对冬儿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冬儿没少听大春和郑氏念叨,罗木匠家的巧凤如何如何好、懂事、乖巧、贤惠,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真人。真心讲,被罗木匠用来钓金龟的巧凤,确实不错。长相虽然一般,但是举止得体,说话大方,身段婀娜。身穿一件嫩绿色镶藕荷色边的长袄,浅棕色阔腿裤,戴着一套简单的银质首饰。处处显示着和冬儿、妮子等穷丫头不一样的气质。 巧凤对冬儿也很是亲热,从进门就一直和冬儿扎堆儿,走坐都在一起,看起来似乎很对脾气。罗木匠家的甚至特意拉着冬儿的手,连连夸赞冬儿是十里八乡也挑不出来的好姑娘。直说的冬儿后背凉飕飕的。 罗家的长子良才比大春小两岁,中等人才,个头也不算高。虽然一身簇新的衣饰,但也看不出有轻浮、刁滑的迹象。 冬儿不由得怀疑,二黑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让被罗家管束甚严,人也算老实的罗良上了当。 大春和良才两人熟络的很,见过三方的长辈,两人就坐在凳子上自顾说话。 冬儿和巧凤、妮子没调没调的坐在炕边上,听三家的大人们聊天。 原本说好的,初一这天和康二叔一家聚聚。于是,康家没张罗着走。而罗木匠也不知怎么想的,也一直坐着没动。 最后,顺理成章的,三家人一起吃个饭吧。 人家罗木匠也不见外,一个劲儿的说:“一家人,不用客气,不用特意张罗,随便吃些就好。”有了这个一家人的称呼,大春的脸色明显的轻松愉悦了很多。 有郑氏和康二婶、罗木匠家的收拾饭菜,用不上冬儿。冬儿也懒得呆在家里,对郑氏说:“娘,我和汤先生说好,要帮他做些饭食。这里有你和两位婶婶,我这就去了。” 郑氏皱眉道:“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怎么能指着两个婶婶做事,婶婶们是客人。你还是别去了,留在家里打下手吧,就是帮着摆摆碗筷也好。” 罗木匠家的忙说:“不妨事,既然说好的事情。就让孩子去吧,咱这么些人,用不着她们小的。” 康二婶也说:“妮子,和你冬儿姐姐一起去,帮姐姐做些活儿。也学学你姐姐待人接物。” 罗木匠家的看到冬儿和妮子一起,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 看来也不是每个人都嫌弃自己性子野。冬儿很有些慰藉的领着妮子去汤先生家里。 今天是大年初一,汤先生没出去访友。这时正坐在那张老旧的藤椅上看书。 听了冬儿的来意,汤先生斜着眼睛说:“你小丫头会这么好心,来给我做饭吃?” 冬儿听了,极其不忿的说:“唉,汤先生,说话得凭良心。我怎么就不能好心了,你这一年用的纸笔墨都是我买给你的好不好。” 汤先生当然不会示弱,吹胡子瞪眼的说道:“买个纸笔怎么了?想你家豆豆和留根,整天来我这里问长问短,给我老人家添麻烦,影响了我好些生意。我还没和你家收束呢。” 这个老头真真的不讲理,豆豆和留根哪里耽误他生意了。哪次去问他功课,不是趁他闲着的时候,而且也不是每天都问,更没有整天都问吧?可是,自家人终究是请教过人家老头儿,人家老头儿也确实指点过包括二黑的三人。 冬儿不好反驳汤先生的话,却不会受他这个闲气,于是不耐烦的说道:“我来您这儿,不过是图个清净,不想和您说这么多没用的。给个话,午饭做不做吧?不做我就回去了。” 汤先生噎了一下,待要反驳几句,又不想冬儿不给自己做饭,只好生气的扭过头,看自己的书,不再搭理这个可恶的小丫头了。 冬儿却不肯罢休,说道:“不用啊?那我就走了啊。您老人家自己呆着吧。” 汤先生听了,一下子从藤椅上直起身子,羞恼的说道:“你这妮子,越大越不讨人喜欢了。怪不得人家街里街坊的都不喜欢你。” 冬儿回了一句:“我才不要他们喜欢。” 见汤先生终于不知声了,冬儿“哼”了一声,扬了一下下巴,才领着妮子屋里屋外的找食材,张罗做饭。 第103章汤先生的劝说 妮子目瞪口呆的观摩两人不敬老、不爱幼的对话。直到对话结束,微微张开的嘴巴,依然没合上。见冬儿没一点儿气恼的去择菜、洗菜,连忙跟去帮忙。 趁着汤先生不注意,妮子小声问收拾鱼鳞的冬儿:“冬儿姐,老先生说你不讨人喜欢,怎么不见你生气?还肯做饭给他吃。” 冬儿说:“他就是一个迂腐的老学究,我才不和他一般见识。和他生气?那是和自己过不去。” 话音刚落,汤先生那里喝道:“你好好的做事,那鱼还是二黑拿来的,不要让你给祸害了。” 妮子连忙低头切肉,看都没敢看老头儿一眼。 冬儿则从容的说:“我祸害了,至少还能吃。要是留着给您祸害,那可就真的可惜了。”边说边得意的冲着汤先生丢了个眼神,换来汤先生气急败坏的白眼。 汤先生的饭还没做好,铁生就来找冬儿和妮子回去杨家吃饭。 冬儿对妮子说:“你回去吃饭吧。这里已经没多少事情,我一个人就好。你顺便和我娘说一声,我在这里陪汤先生吃饭。” 妮子磨蹭着不愿意走,在铁生的一再催促下,才回去了。 汤先生这里的饭确实做的差不多了,妮子走了不多会儿功夫,冬儿的菜就开始上桌。 听到冬儿的招呼,汤先生麻溜的起身上炕。 看着逐一上桌的饭菜,汤先生肉痛的说道:“你不过就是帮我做个饭,还要大鱼大肉的吃我一顿,真个的不懂事。” 冬儿早就对汤先生的毒舌免疫了,毫不在意的端起碗,拿筷子挑起鱼眼睛,问:“这个鱼不是很新鲜,鱼眼睛您要不要。” 汤先生立时说道:“要,当然要。” 这个时节,没什么菜,好一点也就是鸡鱼肉蛋。紧着现有的东西,冬儿做了上汤白菜卷、酸菜白肉、糖醋鲤鱼,有昨晚二黑端来的红烧肉,另外用白菜卷选下来的菜帮,做了个过油肉蒜子白菜。主食是年前做好的馒头,在锅里热了一下。还给汤先生温了一小壶酒。 汤先生先一口酒,后一口菜,吃的极为畅快。一边吃,一边还说:“没想到你个小妮子,饭做的还不错。” 冬儿得意道:“那是,我,能干着呢。” 汤先生听了,夹白菜卷的手停顿了一下,才把菜夹进碗里,咬了一口,赞道:“嗯,这个白菜卷做的也好,菜品也新奇。就你个小妮子能搞怪,想出这么个吃法。” 冬儿乐呵呵的夹菜吃饭,好像天下就没有什么能让她操心的事情,看着心大的很。 汤先生抿了一口酒,说冬儿:“唉,总说你,你也总是不听。女子,再能干也得有个限度。像你这样,事事当先、事事做精,哪家敢娶你做媳妇。听先生的话,过了年就辞工回来吧。再这么下去,你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冬儿满不在乎的说:“那就不嫁好了,我挣的钱不少,能养的了自己。就像您这样,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不也挺好的。” 汤先生听了,“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吓了冬儿一跳。 见汤先生沉着脸把筷子拍在桌上,冬儿眨眨眼睛,暗想:难道是自己说汤先生独身一人,惹他生气了?不会啊,以前也这么说过,没见老头认真啊? 冬儿这么想着,连忙拿起筷子,往汤先生手里塞,用和稀泥的口气说:“这吃的好好的,怎么说急眼就急眼了呢?聊天嘛,我说的不对,您教训就是了。哪次您说我,我不都是乖乖的听着。有话好好说嘛,干嘛要生气呢?吃饭,吃饭。” 汤先生丝毫没想到,自己每次教训她,不是被她跑掉了,就是被她翻着白眼的反驳。只是听到她这么不认真的敷衍口气,更加生气。 汤先生推开她手里的筷子,生气道:“还吃什么饭,老夫早晚得让你气死。” 冬儿无辜的摊手说:“我没说什么吧?哪至于把您气死这么严重。” 汤先生说:“你还没说什么?你不嫁人,以后年纪大了怎么办?你爹娘怎么见人?脊梁骨都得被人戳断了,街坊四邻的唾沫也能把人淹死。” 哦,原来不是因为自己说老头独身的事情。冬儿嘟哝:“哪有那么严重。这是我们自家的事情,又没碍着谁,别人有什么好说的。” 汤先生气呼呼的说:“这凉山街的三姑六婆们,穷的什么都没有,只有说人闲话的心,巴不得人人都有你这样的‘自家事情’,好让人们有个说话的由头。姑娘大了,不嫁人,好大的事情,不说你说谁?” 冬儿皱着眉,说:“好了,先吃饭吧。至多我把您说的事情再想想好了。吃个饭嘛,也不让人好好的吃。”说着,拿起筷子,自顾自的吃起来。 汤先生暗暗的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夹菜,缓下声音对冬儿说:“是,你和别人家的女孩子不一样。我白活了这些年,也见了不少人,就是男孩子,也鲜有比你强的。可你时运不济,投身做了个女子。这个世道艰难,对女子的苛刻尤甚。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又哪里有让你施展的地方,谁让你是女子呢。”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听汤先生的话,过了年就辞工吧。回家来,好好稳稳性子。凭咱的才智、品行,加上你家现在的势头,怎么着也能挑到个称心的郎君。嫁人可比投胎还要重要,不能当做儿戏。” 汤先生很少这么语重心长的说话,冬儿听得有些动容。倒不是汤先生真的说动了她。而是,以汤先生的学究气,竟然是为数不多的懂自己的人。并且,能说出这个世道对女子尤其苛刻,那就真的是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只能说,对于汤先生来说,能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是发自肺腑的关心自己,替自己着想,很不容易。 前路真的好难走啊。可是,自己好不容易走出家门,一旦回来,恐怕再难踏出一步。到那时,就只能等着那不知是否如意的郎君来娶,自己才能走出这个家。走入前方的另一个家,一个更加无法摆脱的、永久的桎梏。 第104章王管事 这个年,是冬儿投身到这里以来,过的最糟心的大年。来自汤先生、兰芝娘这样的劝说,大年走串拜年、唠嗑的街坊邻里的打问,以及自家爹娘趁着这个势头的规劝,即使是神经大条的冬儿,也有些吃不消,烦不胜烦。 好在正月初三晚上,历来安静的秦先生家传出一声女子的尖声怒斥:“不行,除非我死了。” 人家秦先生家还是很有素养的,安安静静的过了这么多年,才传出一声秦娘子的怒斥,接着一切又归于平静,好像那声尖锐的声音从来就不曾有过。 但,这是柔柔弱弱的秦娘子发出的高声怒斥,这一声怒斥,足以让一向安静、和谐的秦家引起人们的关注。秦家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一向轻言慢语的秦娘子控制不住情绪,而发出尖声斥骂? 于是对秦家这个事情的猜测,暂时代替了冬儿的个人问题,成了大家关注的新热点。算是替冬儿小小的解了一围。 初五,稍稍解脱的冬儿,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王管事、这个张爷强势插在自家生意里的大钉子。 初五辰末时分,王管事手里提溜着几包礼品,溜溜达达的走进位于凉山街这个、即使过年仔细收拾过、但依然显得的简陋、困顿的院子。 一进院门,王管事就扬声问道:“杨东家在家吗?小的给您拜年了。” 正在院子里的刘山见有人进了院子,随和的和王管事道了声“过年好”,直着嗓门喊道:“杨叔,您家来客了。” 屋里的杨秀庭和郑氏已经听到王管事的那声拜年,两人连忙起身,刘山的话音还没落,杨氏夫妇就已经迎了出来。王管事是至今为止,出入自家院子最尊贵的客人,冬儿几个也忙跟着爹娘出门迎接。 王管事是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看着比杨秀庭年长一些。长相中正,面孔偏黑,穿一件深青色细布棉袍,头戴同色棉帽。 王管事先谢了刘山。见到杨秀庭一家迎出来,连忙拱手:“东家过年好。恭贺新禧,恭祝东家财源广进,万事如意。” 杨秀庭连忙还礼:“同喜同喜。王管事身份尊贵,又对我杨家助益良多。本该我去拜谢您,您来我们这贫寒之家已经是屈尊了,哪里还当得起您这礼。快快屋里请。” 杨秀庭还真没瞎说,他真考虑过给王管事拜年,但共事的时间不长,对王管事的脾气秉性不算太了解,而从王管事日常的行事做派来看,好像也没有要彼此深入了解的意思。杨秀庭和二黑合计再三,最后还是作罢了。 这时,这尊大佛站在院子里对着自己恭恭敬敬,真的很让杨秀庭吃不消,还是赶紧让到屋里、做到上位的好,心里踏实。 但王管事还是依着规矩,对郑氏和大春兄弟三人施礼问候。 最后,王管事看向冬儿,问杨秀庭:“这位就是东家家里的大小姐吧?这还是第一次见面,久闻东家的大小姐聪慧过人,又沉稳大气。今日一见,果然和别家的女孩子不同。”说着,郑重的对着冬儿施礼:“大小姐安好。恭祝大小姐吉祥如意,事事顺心。”语气、礼节极尽谦恭。 冬儿不过是顺着礼节,跟着长辈出来迎人,顺便看看这个张爷安插进来的、身份尊贵、不骄不躁的大管事是何许人。不其然的,忽然被抬到众人的视线之中,很感到些意外。 自己不过是一个小买卖家的寻常女孩而已,有必要这么正式、庄重吗?和大家一样待遇不好么?弄成这样,自己压力很大的好不好。而且,这个大小姐的称呼,似乎也不太妥当吧? 冬儿忙上前施礼问好:“王伯伯过年好,祝您吉祥如意,福寿安康。” 杨家和凉山街的贫寒人家一样,以往家里的生计都是勉强维持,哪里有什么礼仪要求。不过是晚辈犯了错、或者过节时,给长辈磕个头。 冬儿也一样,对礼仪的了解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也就是对着廉伯时,学着别人的样子凑凑合合的行过礼。遇到王管事这么郑重其事的问候,只得按着给廉伯的待遇应付了事。 礼虽行的粗鄙,可人家王管事没有疑议,依然规矩、郑重的还礼,连称:“大小姐可不能这么多礼,小人不过是个雇工,当不得大小姐的礼。” 搞得冬儿郁闷不已,这是什么节奏啊?王管事你是老爹的雇工好不好?自己只是个穷苦人家长大的女孩子而已,没道理对自己比对老爹还要恭敬好不好。再说,咱先进屋里落座,有什么话再细说不好吗? 秦先生在自家听到王管事进院子时那声“东家”,就猜测是杨家的那个管事来拜年。 秦先生思量着,这个管家也算尊贵,听说是二黑东家给找来的,身份自然不差。就算那管事是个家奴,那也得看是谁家的家奴。和自己这些人比,这个王管事没准儿比自己布庄的掌柜还要有身份。作为杨家的邻居,自己出去和王管事打个招呼,认识一下也是常情。以后不定会有再见面的机会,那时也好说话。 想到这里,秦先生迈步出门,一出门就看到王管事郑重其事的向冬儿施礼问候,一时有些纳闷王管事这是什么意思。 再仔细端详王管事的时候,秦先生不由吃了一惊。自己在瑞锦布庄有些年头了,从没见过东家,布庄的一应事宜都是由掌柜处理的。东家则不定期的派人来检查账目,安排事宜。而这个王管事,两年前曾经来布庄巡视过。王管事到的时候,受到了瑞锦布庄掌柜的高规格接待。 这么看来,自己的东家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张爷,或者是张爷的朋友。而二黑是张爷的贴身长随,比自己和张爷的关系亲近的多了。 现在看到这个王管事对冬儿恭敬有加,更感到心惊,隐隐的心里有些不安。 看到王管事和杨家的寒暄已近尾声,秦先生忙上前,笑道:“杨兄家里来客人了?”又对着王管事拱手道:“王管事,是您吧?早听得杨兄的铺子里来了个了不得的大管事,今日才得相见,原来是您。您可还记得,我是瑞锦布庄的账房秦忠。” 王管事也拱手还礼,点头说道:“记得,秦先生在布庄做了好些年,一向勤勉。秦先生可好。” 秦先生忙告罪道:“在您跟前,哪里当得了先生两个字,您还是叫在下的名字好。” 王管事笑笑,说道:“一同进杨东家家里去坐坐?” 秦先生应道:“那当然好,您请。”一边连连向杨秀庭示意进去屋里说话。 第105章王管事的来意 冬儿小心的跟在众人后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着找个机会,趁人们不注意时,悄悄的溜走,好躲开这尴尬。 可是,愿望和现实总是有距离。王管事走的好好的,却在进门前,回头看了一下,隔着人对冬儿说:“大小姐,小的逾越,这就先进去了?” 冬儿匆忙中扫了眼惊愕的众人,忙堆出笑脸:“王伯伯,您请,您请。我还有事要去后院的姐妹那里,这就走了。”说完,不敢再呆继续下去,在一众人奇怪的眼神中,一溜烟儿的逃了。 冬儿出了院子,心里的不安更甚。这个王管事的态度,怎么看都觉得诡异。话说,杨家的家主是杨秀庭好不好?自己不过是家里的一个小丫头,哦,不算是小丫头了。可那也不过是个姑娘吧?犯得着对自己比对自家老爹还要恭敬吗? 随后,冬儿又绞尽脑汁的寻找王管事这么做的理由。别说,还真让她找到了。王管事是张爷派来的,不久前,二黑说张爷要买自家作坊做工细则的格式。 冬儿自我安慰的想道,这个王管事也许是太仰慕自己,才会有那样恭敬的态度?随即,被自己这个自/恋的想法恶心到了。 算了,不想了。晚一些回去问问二黑,这个王管事来自己家做什么,不就知道了。要是二黑也不知道,那也没办法,自己总不好跑去问人家王管事吧。 估摸着时辰,王管事应该走了,冬儿才把自己从蔡大婶的魔音中解脱出来。 显然,蔡大婶对秦娘子初三晚上为什么发飙不感兴趣,只是对冬儿何时辞工穷追猛打。 虽然打算来兰芝家的时候,冬儿就做好了耳朵受蔡大婶荼毒的准备。但事实证明,冬儿对蔡家的形势预估不足。进门的时候,蔡家只有蔡大婶、兰芝和两个小的。那两个小的只是乖巧的叫了声“冬儿姐姐”,打了个招呼,就识相的出去玩了。 于是,冬儿只好掐着时间,应付完蔡大婶的攻势,逃出门来。 看着冬儿逃走,兰芝埋怨她娘:“冬儿总也没时间串个门,您看您这一通的说教。下次冬儿不敢来咱家了。” 蔡大婶瞪了她一眼:“那你想让我怎样?轻描淡写的说几句,那管用吗?我这是为她好。以冬儿的人品、才智,好好在家里待嫁,定能找个合心的郎君。像她这样下去,只怕是穷人家不敢娶,富人家嫌弃。到那时,她可怎么办?”冬儿当然没敢和蔡大婶说什么自己养自己的话。所以,蔡大婶根本就没往那个方向想。 回到家,王管事果然已经走了有一会儿,秦先生也早早的自行家去了。郑氏和豆豆不知去了哪里,家里只有杨秀庭和大春。 两人正坐在炕上聊王管事,不知说了什么,大春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冬儿给杨秀庭和大春续了茶水后,坐在炕边上问道:“爹,那个王管事来咱家做什么?就只是来拜年的吗?” 杨秀庭点头:“是来拜年的,顺便说了说作坊和铺子里的事情。” 大春斜着眼,不屑的说:“不是拜年还能怎么着?咱爹好歹也是他的东家,他来给东家拜个年也是应当应分。” 杨秀庭不悦道:“大春,早就和你说,不要这么说王管事,你总是不听。人家王管事不是那些随意讨口饭吃的寻常管事,王管事能屈尊给咱的小买卖做管事,那是人家张爷给咱脸,咱得捧着。” 大春见杨秀庭真的不高兴了,只是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冬儿继续问道:“看样子,秦先生和王管事是相识?他们说了哪里认识的吗?” 杨秀庭说:“秦先生只稍稍坐了一下就告辞了。期间,王管事闲聊咱家的买卖和人事,秦先生只是随声附和一两句而已。他两个人都没有细说怎么相识,我也不好多问。不过,秦先生对王管事很是恭敬。” 冬儿又试探的问道:“那个王管事,他认识我?” 说起这个,大春心里更不舒服,人人捧着的这个管事,独独对冬儿这个女孩子恭敬有加。一想到这个,大春就悲愤不已。自己不过去糖作坊里逛一圈,就被那个讨厌的管事不客气的赶回来,一个臭丫头倒能让他恭敬。 大春讥讽的说道:"你那么着急的到处露脸,王管事怎么能不认识你。" 杨秀庭无奈的盯了大春一眼,也很不解的说道:“不认识吧。不过年前王管事在作坊上工的时候,问过作坊的章程,夸赞你聪慧有大智。” 这句话,说的大春又是一声冷哼。而冬儿听了,虽然依旧疑惑,好歹放了一半的心。事出有因就好,虽然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秦先生那里,陪着王管事进了杨家,表达了足够的恭谨,就识相的告退了。 侍候着秦先生上了炕,秦娘子问道:“不是说去打个招呼,怎么还陪着进去了?” 秦先生说:“原来只想着,这个王管事是府衙那个张爷派来的,认识一下,以后好见面。谁想到,这个王管事我见过。两年前,他来瑞锦布庄巡视过,我们掌柜接待的很隆重。我想着,二黑的东家张爷,要不就是瑞锦布庄的东家,要不就是和布庄的东家相熟。这样是的关系,我只好多陪了一会儿。” 说着,叹了口气:“这样看来,还真的不能等闲看待了杨家。这个王管事今天来,明显是来表达善意的。原以为张爷想插手杨家的买卖,这情形看着倒不像了。” 秦娘子听得沉默不语。原本自家的家境是整个凉山街都数得上的,除了几个房东,就数着自家日子好过。这几年,不但蔡家凭着一个小小的馄饨摊挣了大钱,连杨家也因为二黑跟对了东家,一年年的发迹起来。现在,连布庄掌柜都尊敬的大管事,居然给杨家一个小买卖当管事……。 秦娘子想想又觉得不对,问道:“二黑不过是张爷的一个随从,还是签文书雇用的。按理说,不会有这么大的脸面,要这么大的管事特意来杨家拜年、表达善意吧?” 秦先生看了一直不说话的秦希颉一眼,说道:“看那样子,王管事好像是冲着冬儿来的。” 秦希颉听到“冬儿”两个字,立时看过来。 连坐在炕角做女红的秀秀,也吃惊的停了手中的活计。 第106章年假里的洗染作坊 秦先生对儿子说:“我们原本就不愿意你中意冬儿。这下也好,你不用再动心思了。恐怕是哪个大人物看好了冬儿,所以王管事今天才会对冬儿恭敬的过了头,那是做给别人看的。” 秦希颉急道:“怎么会?冬儿不过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姑娘,就算现在她家的家境好些了,和大人物那也差的太远。怎么会入了大人物的眼?” 秦先生说:“你还算明白。一个平民家的姑娘,能让王管事这样的人在众人前竭尽恭敬,你说会是什么原因?当然是有更大的人物关注冬儿。” 看着秦希颉脸色发白,秦先生忽然问道:“你没和冬儿有什么私相授受的事情吧?” 秦希颉白着脸说道:“怎么会?” 秦先生又问:“单独在一处说话之类的事情,有吗?” 秦希颉瞬间想到,自己年前曾经在街上见过冬儿,无语。 看来是有的,秦先生叹气道:“以后不要了。咱们连王管事都惹不起,哪有能力招惹王管事身后的人。王管事今天来,用那么大的谦恭对冬儿。没准儿就是让我知道他是谁,让我打消你对冬儿的心思,这是在警告咱家。也可能还想要冬儿在家里有些地位。” 想到冬儿在家里的地位,秦先生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想起来了。腊月前后,罗木匠家的带了个妇人来相看冬儿,闹得邻里皆知。当天晚上,二黑就回来了。第二天,这个王管事就到了杨家的作坊做事,开始掌管杨家的生意。一直不太爱惜冬儿的郑氏,则直接回了家,掌管家物事。罗木匠那里更是家里家外的不安宁,恐怕开了春都缓不过劲儿。” 秦先生的一番话,听得秦希颉的脸更白了。 秦娘子看看自家娴静的女儿秀秀,想到杨家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丫头,那个从小做粗活的疯丫头竟然能进大户人家,秦娘子的心里竟然有了万念俱灰的感觉。 秦娘子不甘心的问秦先生:“那个冬儿,她有什么本事,难道真能嫁进大户?大户人家不是尤其讲究门当户对吗?” 秦先生说道:“我也想不明白冬儿怎么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不过,你想的对,即使有大户看好冬儿,恐怕也是做小。” 做小啊。秦娘子终于松了口气:就说嘛,自家的秀秀,自己一家费了多少心思,自小教养的贞静有德。怎么会被一个从小野到大的疯丫头比下去? 初六,大部分人都还在歇年假。但像杨记喜糖铺子这样比较有特色的食品,还是有顾客临门的。有些走亲戚的、探朋友的,也会包一包酥糖当礼品。也有一些出远门的,把酥糖当做土仪带着送人。 王管事提前计划了过年的生意,晚了几天直到大年二十九才歇工,单单赶制出一些酥糖。所以,喜糖铺子只在三十和初一歇了两个整天。初三开始,每日半天开门,有现货卖,也接预订。 城里的马车、驴车就没停止运营。有那走亲戚、访友的,平日不怎么坐车,过年也会奢侈一把,雇辆马车、驴车什么的,省省脚力。 初六这天,冬儿雇了一辆驴车,出城去洗染作坊看望廉伯。 杨家可没像秦先生那样分析王管事来家的重重意思,更没有凭借王管事恭敬冬儿,就让冬儿在家的待遇水涨船高。郑氏对着冬儿依旧是看不上眼,大春倒是受了王管事对冬儿态度的影响,对冬儿更加看不顺眼。 冬儿想着,还是去看看廉伯那老头,顺带的探探廉伯的口风,怎样能在外面多待些日子。 昨天,杨秀庭听冬儿说,要去看望廉伯。杨秀庭起意要一起去,说法是:还没见过廉管事。这几年廉主事对冬儿照顾良多,自己理应去拜个年、问声好。 冬儿撅着嘴拒绝了,说:“您还是另外找个时间,自己去好了,有什么不方便当着我说的话,也好张口。和我一起去,有些话,您说呢还是不说呢?” 杨秀庭听了冬儿意有所指的话,嘿嘿的笑着应了,说自己找时间再去好了。 还没有开工的作坊冷冷清清,连大门都是关着的,只有一旁的小门虚掩着,留有一条缝隙。 冬儿推门进去,门房立时出来一个老人探看,见是冬儿,笑着招呼:“冬儿姑娘来啦,冬儿姑娘过年好。” 冬儿也回问道:“老伯过年好,过年发财。” 老伯笑着说:“冬儿姑娘就是会说话,还要过年发财,说的好,咱先给自己个盼想。”随即问道:“还没开工,冬儿姑娘这会儿子来,是来看廉主事的?” 冬儿笑着点头道:“是呢,给廉主事和刘妈妈拜个年,来年好让各位管事多关照我。” 老伯说:“冬儿姑娘净说笑,依着姑娘的本事,哪里还用得着关照。” 冬儿忙说:“老伯夸奖了。这几年多亏了这里的叔伯、婶子们关照,冬儿才能有机会做事、学本事。” 老伯点头赞道:“冬儿姑娘是真真的懂事。” 这是一个靠手艺、靠本事说话的地方。只要你付出了辛劳,用心做事,就会得到认可。所以,冬儿愿意留在这里做事。 唉,过起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照着大家伙的这个势头,冬儿真的不好执意留在染坊。到时候,众叛亲离之下,自己最终还得让父母强制的押回去。 要是翘家的话,真的有出路吗?自己一个人背井离乡,无亲无故,连个身份、路引都没有,遇到的都是好人也就罢了。一旦遇到了歹人,冬儿不敢保证自己有能力斗智斗勇、战胜歹徒。 别看自己规规矩矩的一个人,若是离家出走,一准儿的搞不到路引。人家人贩子这样有渠道的专业人士,搞个路引、身份什么的,一定不成问题。不然,那些拐卖妇女、儿童的人,哪来的销售渠道。到时,自己真的被歹人劫持,再被人家假造一个身份,卖到什么地方,自己哭都没地儿哭。等待解救?真到了那个份上,在这信息落后的时代,有谁会跨越千山万水传递消息解救自己。自己又不具有花魁的本质,那会有人甘冒风险救自己逃出牢笼。 过年作坊不开工,廉伯也不会呆在管事房。满脑门子官司的冬儿,打起精神去廉伯的住处,离着管事房不远的一个小院子。 这个小院子真的不大,院门开在侧向。里面朝阳的方向,一间正房带着一间耳房,两下通着。耳房做了卧房,正房当做了堂屋、会客厅。靠着东墙,还有一间小房子,是廉伯身边的一个小厮的住处。 第107章给桂枝的贺礼 现在这个院子的会客厅里热闹非凡,十几个人,或坐或站围着廉伯和另外三个人,把个不大的屋子填的满满登登。 廉伯和两个小厮、一个掌柜坐在桌子的四周,正在打马吊。旁边围着的人帮着看牌的、支招的、起哄的,好不热闹。 房间角落里,支着一个炭炉,炭炉上正烧着水。壶里的水应该烧开了有一会儿了,沸腾的蒸汽,顶的壶盖发出轻微的嗒嗒响,屋子里的人却没一个人顾得上看一眼。 冬儿在染坊做事有几年了,和这些个管事、小厮们倒也认识。当下也没回避,提起烧水壶,去给桌上的茶壶续水。 冬儿一边说着“借光,让一让”,一边顺着让开的缝隙走近桌边。 听到冬儿声音的廉伯,抬头看了她一眼,顺手把手里的一张牌打出去。 廉伯的牌一出手,一个小厮就呼喝着“又赢了”跳起来。 廉伯这才发现自己打错了牌,恼怒的冲着冬儿道:“你这个妮子,不能晚一些再来吗?我看着就赢了的牌,被你给扰的输了。” 冬儿笑着:“呸呸呸,说者无心,说者无心。廉伯,大过年的,不好说输了的。您得注意一下。” 一边的胡掌事也笑着说:“廉伯,您老就要赢了的牌,也给我看看呗。” 廉伯原本就是苦苦支撑着的牌,自然不会给人看。他用一只手护着,把手里的余牌混入桌上的牌堆里,嘴里质问胡掌事:“你怎么一直在一边起哄,不见上桌?” 胡掌事笑着说:“我可不敢上桌,您老的钱只能让小子们赢。我要是赢了您老的钱,您老不知道要怎么跟我找事呢。” 廉伯气呼呼的一摊桌子上的牌,说道:“不玩了,不玩了。都麻利点,赶紧的,该干嘛干嘛去。我就不待见你们这些臭小子们,还是和冬儿聊聊比较开心。” 胡掌事失笑:“亏您说的出这样的话。这些天,不就是这些小子们陪着您开心吗?” 那个赢钱的小厮也嚷嚷道:“廉主事,这把牌我赢了。” 廉伯看看他,把身前的一把铜子儿一股脑的推给他:“拿走,拿走。” 那小厮大喜,连连对着廉伯和冬儿躬身:“谢廉主事、谢冬儿姑娘。” 廉伯怒道:“我赏你的钱,你谢她做什么?” 小厮笑嘻嘻的说:“没冬儿姑娘,我哪里能得这么些钱。” 气的廉伯拍桌子赶人:“赶紧的滚。” 闹哄哄的人们不大会儿功夫,走的干干净净。冬儿帮着廉伯的随侍小厮收拾好屋子,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廉伯吆喝着玩了半天,也是渴了。喝了口茶,对冬儿说道:“这么长时间才想起来看我老头子,看来家里呆的不错。” 冬儿说:“还好吧。要是大家都不那么磨叨,劝我辞工,就更好了。” 廉伯嗤笑她:“什么时候,你老老实实地回了家,就没人说道你了。”说着,看了看她头上,问道:“你怎么没戴那只青玉梅花簪子?姑娘家,还是戴个首饰的好。” 冬儿摸了摸头上,说道:“我这样的穷丫头,戴什么梅花簪,戴上也不相配。正好,我有个好姐妹,正月十八出嫁。我打算把那个簪子送给她,当做贺礼。” 廉伯的惯性思维,以为她要在姐妹的婚礼上才戴那簪子,冷不丁听到要当做贺礼送人,“噗”的一声,喷出刚喝到嘴里的茶,呛得连连咳嗽。 冬儿见廉伯呛到了,忙站起来,拿角落架子上的巾子。边递给廉伯,边问:“怎么了?呛到了?” 廉伯接过布巾,胡乱擦了擦嘴巴、胡子,急吼吼的问道:“已经送出去了?” 冬儿有些不解,回答道:“还没,我打算等她出嫁前两天给她,给她个惊喜,让她高兴高兴。” 廉伯这才放下心,连道“还好,还好”后,斥责冬儿:“你这小妮子,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好随便送人。” 冬儿不服:“怎么了?年底别人拿的都是铜钱和银子,就没给我。就是您,一定要把簪子抵了赏钱。既然是抵赏钱的,那簪子就是我的。我怎么就不能送人了?” 廉伯耐着性子,说道:“你知不知道,一条杂色青玉,雕成那样一支做工精湛的玉簪,光是雕工和雕工的构思,就罕见的很。” 冬儿说:“当然知道,就因为簪子好,才要送给好姐妹出嫁。” 冬儿理所当然的口气,把廉伯气的够呛,说道:“你说你一个女儿家,第一次拿到个像样的首饰,当个念想不好吗?姐妹要出嫁,就不能送个别的东西?” 冬儿无辜的做摊手状:“可我没有别的东西,就这个看着还好。” 可不是这个好,别人拿了几年的赏钱,也抵不上你这一件。可这话,廉伯又不好直说,只好建议冬儿:“那就买一样差些的送她,也行吧?” 冬儿不满的看着廉伯:“那怎么行,差一些的东西又不能长门面。桂枝这些年过的很不容易,好不容易熬到出嫁,却连个长门面的首饰都没有,这我可看不过眼。我又不好和爹娘要好多钱买东西送人,所以,只好送这支簪子了。” 廉伯无奈了:“我算服了你这小妮子。”说着,张口喊人:“顺子。” 服侍廉伯的小厮进来,廉伯凑到他耳边说了两句,小厮就一溜烟的走了。 不大会儿的功夫,小厮禀报一声进来,把个巴掌大的小布包放在桌上,转身出去了。 廉伯把布包推给冬儿,说道:“那个簪子你自己留着,不许送人。拿这个给你那个姐妹做贺礼吧。” 冬儿疑惑的看了看廉伯,打开推到面前的布包。一看之下,立时眉开眼笑。看着不起眼的灰色绒布里,包着一对缠丝银镯,细细的银丝有规律的盘旋缠绕,繁复而炫目。 冬儿也只是高兴了一瞬,就把银镯包起来,推还给廉伯:“这对镯子做工这么复杂,又有分量,一定贵得很,您还是拿回去吧。” 第108章五月份辞工 见冬儿拒绝收下银镯,廉伯数落她:“不说你,你就随便把自己最好的首饰给人。现在,给你个不值钱的东西送人,你倒不肯了。” 接着,廉伯给她个定心丸:“拿着吧。做完今年五月份,你是一定要回家的。我老头子怕你爹娘打上门来,也不敢再强留你。原本打算着,你在作坊做了这么久,尽心尽力的为作坊谋划、出力,等你辞工的时候,重重的赏你个红包。现在拿了这对镯子,就没什么赏钱了,用这对镯子抵了。” 冬儿疑问道:“就算是赏钱,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廉伯说:“你来咱们染坊有些日子了。做活儿勤勉,心思又灵活,出了不少好点子。给你对银镯子还算少了。” 听了这个话,冬儿安心不少。冲着自己那些合理化建议,再多给些也是应该的。不过,人家染坊庇护了自己这些年,自己为染坊多做些,那当然更是应该。 为了消除隐患,廉伯又问她:“你还有什么好姐妹要出嫁,一次说出来,贺礼老头子给你备。省的你又打那只簪子的主意。” 冬儿忙说:“没有了。送这个,也是桂枝家真的没什么底子。”剩下就是兰芝了,兰芝还没说亲。而且,依着蔡家现在的家境,嫁妆肯定不会太差,用不着自己帮衬。 廉伯放了心,摆摆手,表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这次让你五月份辞工回家,怎么不见你一蹦老高。这是想通了?” 这个话题让冬儿的情绪低落下来,闷闷的说:“有什么办法?看我爹娘的意思,我要是不听话,他们恐怕会带人把我绑回去。您又不会帮我藏匿起来。除了自己主动回去,还有什么办法?” 廉伯笑着说:“这才是懂事的好姑娘。” 冬儿去看了趟廉伯,没有丝毫收获。想来也是,自己有爹有娘,又不是面临危难,廉伯当然犯不着平白无故的藏匿一个大姑娘,给自己惹事。 不过,也不能说没有丝毫收获。冬儿怀里还揣着一对银丝镯呢,沉甸甸的。把这个送给桂枝,她一定高兴。 在冬儿看来,这对绞丝银镯,远好过那个青玉簪。又好看、又不容易损坏,是咱平常人家能戴的华贵首饰。至于那个青玉梅花簪,那是给懂玉、懂首饰的人戴的,戴给同样懂行的人看的。给自己、包括桂枝,那是暴殄天物,典型的浪费。 家里,冬儿也没回避郑氏,拿出那对银镯子,打算和青玉簪子放在一起。 一旁的郑氏看的皱了眉,问道:“你拿的是什么?” 冬儿说:“一对银镯子,我打算送给桂枝做贺礼,让她成亲那天戴。” 郑氏的眉毛更是皱的拧起来,忧心更甚:“怎么又是一件首饰?哪来的?” 这个问题冬儿一定得解释清楚。话说,一个女孩子,还是个古代女孩子,居然陆续拿回两件来历不明的贵重首饰。确实是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冬儿把绒布包递给郑氏看,说道:“今天去染坊,廉伯问我为什么不戴簪子。我说要送人。廉伯不愿意,说那个簪子用料虽然不是很好,但雕工难得,送人可惜了。就给了我这对镯子,让我送这个给人。说五月底我辞工的时候不给赏钱,用这对镯子低了。” 郑氏打开绒布包,看到那对精美的绞丝银镯,不觉吸了口凉气。问冬儿:“这么贵重的首饰,怎么好随便赏给女孩子。咱们是规矩人家,这个东西咱不能收。” 冬儿觉得自己给染坊的贡献值得这两件首饰,可这是冬儿千年后的思维模式。在这里,这个说法显然不太行的通。 冬儿想了想,放弃了说服郑氏的想法。从炕上的柜子里拿出自己放零花钱的匣子,从里面取出那只梅花簪子,递给郑氏:“那就把这个簪子还给廉伯好了,反正廉伯舍不得的就是这只簪子。我爹不是要去拜会廉伯吗?就让爹还给廉伯好了。这对银镯我留下,送给桂枝成亲时戴。”顺手取回银镯。 郑氏接过簪子,犹豫道:“这个灰楚楚的簪子能值得什么?还是把那对镯子还回去吧。” 廉伯一听自己要把簪子送人,差点呛到,簪子是绝对不能送桂枝的。冬儿对郑氏说道:“娘,咱那是不懂首饰,这个青玉的簪子可比银镯值钱的多。还是把簪子还回去的好。” 对于银子之外的东西,郑氏还真不懂。她有些肉痛的看着冬儿手里的银镯,说道:“你们不过是处得来的小姐妹,没必要送这么贵重的贺礼。就是留下,也留着你自己戴不好吗?” 冬儿应付着回了句:“我不爱带这些个东西。” 眼见继续留在染坊无望,冬儿也没有其它好的打算,只好和爹娘讨价还价,把辞工的时间争取到了五月底,即,做完自己做主续签两年的那份佣工文书就辞工。 借银子签的文书,还清银子,拿回借条,把文书撤回来就行。当初,借银子时,廉伯就是这么说的。 冬儿的工作做的及时,初七和老爹谈好。初八,杨秀庭和二黑去染坊拜访廉伯。没费什么功夫,就还了银子,拿回续签文书。 簪子的事情也办的顺利,不知老爹和廉伯两人怎样说的,反正送还了就是。冬儿也没多问。 冬儿在上工前抽空,拿着银镯去桂枝家。 桂枝娘也在家,冬儿招呼了“婶子好”,和桂枝在炕沿上坐定。说了自己明天就要去染坊上工,又惹来桂枝和桂枝娘的好一番劝说。 冬儿忙解释:“只是做完前年签的雇工文书,今年五月底就辞工回来。” 为了不再招致过多的围堵,冬儿从怀里拿出绒布包,笑眯眯的打开,递给桂枝:“桂枝,你看看这个好不好看?” 桂枝接过,拿起两只镯子,翻来覆去的相看了一番,赞道:“好漂亮啊。这么漂亮的首饰,在咱凉山街算是头一份了。你娘买给你的吗?过年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戴?” 冬儿笑嘻嘻的说:“我又不成亲,戴什么首饰。这是送给你的,你成亲那天戴。” 第109章为不回家寻找机会 听到镯子是送自己的,桂枝连忙把手里的镯子推还给冬儿:“这可不行,若是小小的东西,你给我,我也就收了。这个可不成,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戴吧。你自己都没什么首饰。” 桂枝娘虽然有些不着调,但这么贵重的首饰白白送给自家,她也觉得这个事情不妥,帮着桂枝说:“是啊,冬儿。你还是个孩子,拿着这么贵重的东西送人,说起来不好。” 冬儿笑着说:“没什么的,婶子。这个是我去年一年做工的赏钱换的,不是用家里的钱买的。桂枝和我是好姐妹,当然要把好东西送好姐妹,这个我爹娘都知道。这种东西,也就是出嫁和出门做客时戴戴,平时没什么用处。桂枝出嫁,当然要有一两件首饰戴着才好看,婆家看着也觉鲜亮不是。我现在用不着这些,什么时候需要首饰,家里爹娘自然会买给我。” 冬儿费了老半天的口舌,连晕乎、带哄劝,桂枝才在疑惑和犹豫的状态下收下冬儿的贺礼。桂枝娘则爱不释手的来回看那对镯子,喜不自禁。 趁着桂枝还在犯迷糊,冬儿连忙告辞了。 正月十二染坊开工,冬儿按时去染坊上工。虽然最终还是要回家,但是晚几个月也是好的。没准儿就在这几个月里,能有什么转机出现。 这个时间里,冬儿也好再想想,是否有什么别的法子。再不济也要熬到大春回了罗木匠那里,省的自己回到家,兄妹两个两看相厌,互相看着都不舒服。 过了正月十五,架不住大春的固执,而大春也确实该娶亲了。于是,郑氏开始找媒人,去罗家说亲。 冬儿正月十八抽空回去,参加桂枝的婚礼时,正好赶上郑氏忙着做出帖、压更、备小礼这些事情,真正忙得很。 自己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哥哥议亲这样的事情自己不好插手。而且郑氏备礼时,显然不愿意冬儿跟着搀和,冬儿当然也就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冬儿只是到家和郑氏打了个招呼,就径直去了桂枝那里。 冬儿满怀着看古代繁复华丽婚事的期待,却只看到一个简单的娶亲过程。亮嫁妆、开面、迎娶、上轿的过程倒是都有,但都简单的很,基本上都是点到即可。 略想一想,冬儿倒也明白了。穷人家娶妇嫁女已经是穷尽财力,哪里还有闲心、闲财搞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繁复程序。 看完桂枝出嫁过程,冬儿想着,自家大哥的娶亲事宜,应该也复杂不到哪里去。自家忙乱的原因,大概是郑氏着急大春已经好大的年龄,把事情办的紧凑了些,才导致她那么一通忙碌。 正月本来就没什么木匠活儿,罗木匠就更加没有活计上门,也就有了大把的时间。依着如今两家的家境,罗木匠巴不得紧紧巴着大春不放。所以,罗木匠只是在过小礼的时候,提了两条不算条件的条件。 其一,罗木匠和媒人确认了大春成亲时的房子问题,要求大春成亲时,杨家应该购置或者租赁新房,并有大春小夫妻的单独居室。其次,罗木匠再次申明了大春在杨家的长子身份,杨家长子自然要和父母在一起,担负起家庭的责任和重担。其它的倒没说什么。 对于聘礼什么的,罗木匠更是没有二话。也算是他聪明,只要确认了大春这个长子能继承家产,别的当然是小事情。照着如今郑氏的态度,她家大春不一定非得定自家巧凤,自己若是再在细枝末节处较真,万一真把这门好亲事挑剔黄了,可就亏大了。 大春要成亲,现在的住处肯定再将就不了。那么,房子就一定要换了。杨记的铺子大年下就买卖不断,正月十五后更是顾客迎门。依着杨家买卖的火爆程度和王管事那个定心丸,这接下来的一年,生意一定错不了。到今年秋后,挣个置办个院子的钱财一定绰绰有余。 而郑氏又急着大春的婚事快些定下,家里的情况也允许定亲小礼出的隆重一些。对于大春的长子身份更不用说。也许是习惯使然,尽管木匠手艺已经不放在郑氏眼里,但多年来对长子的期待,已经扎根在郑氏和杨秀庭心里。所以,对于罗木匠明显要求大春能继承的家产的说法,杨氏两口子压根就没什么疑议。 所以,大春的亲事进行的异乎寻常的顺利。 什么报吉、出帖、压更、合婚这些一气呵成。忙的郑氏脚后跟打转,终于在二月中把亲事敲定下来。定在秋后迎娶。 在凉山街,能让冬儿短时间里牵挂的事情,就是桂枝出嫁。桂枝出家后,冬儿就回染坊做活,打算认真做完剩下的四个月,辞工前不回家了。 正好趁着这段时间,静下心来,想一想回家后的事情。 别说,还真让她想出个辄。 冬儿在整布做工的时候,听到两个做活儿的婆婆聊天。说起临着府州的一个县城,有个淑宁女学,是早年从京城皇宫里出来的宫女开办的。刚开始,那个宫女只想着维持个生计。谁想到竟有好多地位不太高,还算有些家底的人家,送自家女儿来接受教习。也是那个宫女严苛谨慎,经营的好。二十几年开下来,女学竟然颇具规模,有了相当的名气。 冬儿从来没听人说过,这府州城附近居然还有这么个去处。这时听了两个婆婆的话,立时想到,也许自己可以努力一下,先去那里混些日子? 自家爹娘不是常说自己,在外面疯的没了规矩。正好趁着他们这个话题,提出去女学学学规矩。想来家里不会有什么疑议。 听两个婆婆说话的口气,那个宫里出来的宫女,现在已经是个孤身老太太。自己要是能进去,在女学用功些,好好表现,再巴结巴结她,是不是有可能留在女学,当个助教、管教什么的。 能做女学的助教,当然要比混迹于人杂事多的染坊少些口舌,没准儿真能长久呆下去。 只是不知道,那里的学费贵不贵,最好不要高到自家担负不起才好。 第110章让人震惊消息 无准备的仗,那是不能打的。既然有了主意,自然要做些准备。 冬儿开始有意无意的,从廉伯那里打听淑宁女学的情况。 廉伯是什么人,她绕着弯的开口闲聊,结果没说两句,就被廉伯嗤笑一声“倒是机灵的很”。 冬儿被廉伯说的悻悻然的泄了士气,廉伯看了觉得好笑,随即很耐心的告诉她淑宁女学的大体情况。 二十几年前,京城皇宫放出一批宫女。大部分宫女选择回家,由家人做主成亲嫁人。其中一个宫女出来时,已经是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家中父母已经不在了,哥嫂并不待见这个近二十年没见过面的妹妹。 这个姓江的宫女也是个倔强的,看着家里哥嫂不愿意接纳,就带着近二十年的积蓄,从哥嫂家出来。约了另外两个境遇不好的宫女,在府州城辖下的渠县,开办了一所女学。 原意只是收几个小家碧玉型的女孩子,教导规矩、礼仪、女红,为女孩子提高一些身价,自己几人也能维持个生计。 谁承想,稍稍有些家底的乡绅、商户,家里要是有个容貌好些的女儿,竟有不少怀着女孩儿接受教习后,能太高身价,以期能高嫁豪门的心思。有了这些人上门捧场,女学几年开下来,收入的学生竟然越来越多,名气也见长。好多临近城乡的人家,都有慕名入学的。 江姓宫女也是个能做事的,索性把女学办大,不再单单教授规矩、礼仪、女红,另外请了擅长的女先生,又开了诗、书、琴、棋共七个学科。 江姓宫女办学严苛、板正,经过二十几年的经营,淑宁女学竟然成了整个远近闻名的女子学堂。从淑宁女学出来的女孩子,其气质、修养均有其独特之处,成了女孩子们艳羡、追捧的标杆。 入学的女孩子们渐多,淑宁女学的门槛也高起来。凡入学,需有引荐。学费也不再是一般人家可以承受的,每年交足二百两银子,方能入学。 听完廉伯的介绍,冬儿苦恼起来,让生意刚刚起步的自家每年拿出二百两银子,给自己交学费。别说自家爹娘、大哥肯不肯。就是家里愿意,冬儿自己也没脸面让家里倾尽财力做这么个荒唐的事情。 冬儿又想:自己没有倾世容颜,更不想抬高身价,梦想嫁入豪门。不过是找个容身之所,也许可以不用专门去接受教习,打个杂工不知道可不可以。 冬儿思虑良久,试探着问廉伯:“那个,她家女学,要不要收半工半读的学生?或者打个杂工、当个助理什么的?” 廉伯本来看她变幻莫测的表情,还在猜测她打的什么主意。这时听了她的问话,不禁大笑出声。 对上冬儿羞恼的眼神,廉伯努力收敛了笑意,说道:“亏你个小妮子想的出来。人家那是为豪门富户培养少奶奶的地方,半工半读算怎么回事?还想着去打杂工、做助理?就你那一手的爬爬字和通身的不逊?人家怕被你带坏了学堂里的女学生。” 早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在染坊的这三年,自己用心的学学写字、下棋什么的,一定会有所收获。要是有个能拿的出手的功底,现在打算进女学,也能好说一些。冬儿懊丧的想着,兴味索然的坐着不做声。 廉伯笑完了,劝她:“好了,还有好些日子才满工期,总会有办法的。” 冬儿听了廉伯这么突兀的话题,不禁抬头看他。廉伯是什么意思,总会有办法是指的什么?难道廉伯知道自己不愿意回家,会帮着自己想办法? 对上冬儿询问的眼神,廉伯又一次赞叹冬儿的敏锐。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小妮子就能听出话里隐含的意思。 廉伯心里赞叹,嘴里却说道:“好了,回到家,你爹娘、哥哥自然会想办法给你找事情学,不用去女学一样能学好多东西。” 冬儿一听,感情没戏啊。她没什么心气儿的站起来:“但愿吧。我去做活了。” 好不容易兴起的希望,就这么被无情的扑灭了。就在冬儿心里满心失望的时候,她从廉伯那里听到个让她震惊的消息。 这时已经进入三月,正是桃花、杏花绽放的时候。染坊里的几颗杨柳也开始吐出嫩绿的新芽。 杨家长子大春的婚事刚刚敲定没几天,罗木匠那里也还没开工,大春仍然滞留在家里。 一天晚上,二黑在晚饭前回到家。 这时家里人齐聚,除了冬儿,大家都在。二黑只和爹娘、大哥打了个招呼,说今天不当值,要在家里住一晚。就坐下吃饭,虽然也看不出心事重重,但沉默的时候居多。 杨秀庭等人没注意到二黑的异常。 饭后,一切收拾妥当,一家人坐下唠嗑。二黑的话虽然不多,但该说话的时候也能接上,没什么异常表现。 直到豆豆睡下了,二黑才用迟疑不决的语气说道:“今天,张爷叫我过去说话。让我回来问问家里……”说到这里,二黑有些不知道怎样继续下去,不由得住了口。 杨秀庭见二黑期期艾艾的费了老半天的力气,才说了半句话,追问道:“怎么不说了?张爷让你问什么?”一时间想到了派在自家生意里的王管事,试探的问:“难道是咱家生意的事情?” 二黑心想,要是生意的事情就好了,哪至于这么难以启齿。 杨秀庭追问道:“到底是不是生意?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二黑咬咬牙,说道:“张爷说,他有意迎娶冬儿做他的侧室。让我回来问问,咱家可愿意?” 侧室?那是听着好听,其实就是小妾。杨秀庭一听就怒了:“当然不愿意。这还用问吗?你当时就该回了他。” 二黑叹气道:“我当时就拒绝了,告诉张爷不用问,爹娘一定不同意。” 大春不满的插嘴:“那你还回来问什么?一定是你不敢得罪那个张爷。这才回来,想着说服爹娘,把自家妹子往火坑里推。” 二黑本来就满肚子闷气,听到大春的话也是火了,噌的站起,说道:“你说谁把妹子往火坑力推?” 一向被家里捧着的大春,这几年被小了自己三岁的二黑压得抬不起头,早就不满了。有了这个由头,哪肯罢休,接口说道:“难道还说错你了?既然已经回绝了,那你还回来说什么?” 二黑想到在张府,张爷笃定的口气,不由气结。 第111章廉伯是个无间道 杨秀庭说大春:“好了,你让二黑把话说完了。” 大春叫嚣道:“这还用说吗?一定是他不敢得罪张爷。哼,没准儿是他自己想着,若是把妹子送给人,能讨好人家,巴不得冬儿去给人家做小去。” 杨秀庭气的拍了桌子:“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那好,你现在去张府,把这个事回绝了去。” 大春张了张嘴,因为激动而半倾的身体,缓缓的重新坐回到炕上。 杨秀庭示意二黑说话,二黑说道:“我当时就回了张爷,说咱家绝不会让冬儿去给人做小。而且,冬儿自小性子烈、有主见,就是家里同意,她宁死也不会这样出家门。” 郑氏说:“这不是说的挺明白嘛。” 杨秀庭示意二黑继续说,二黑接着说道:“可是张爷执意让我回来问问,说他愿意做足媒聘礼仪,迎冬儿过门。还说也可以问问冬儿的意思。如果咱家和冬儿都不愿意,他决不强求。” 郑氏有些疑惑张爷的说法,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什么还要问冬儿的意思。旋即又想到冬儿拿回来的首饰,不安的年头更甚,急忙说道:“为什么要问冬儿的意思?难道冬儿和人家有了瓜葛。” 大春想要附和,被杨秀庭的一声暴喝挡了回去。 杨秀庭喝道:“乱说什么?你这个做娘的,怎么总是没凭没据的往自家孩子头上泼脏水?” 郑氏辩解道:“咱们这都劝了几年了,冬儿为什么就是不肯回来。她都是个大姑娘了,不好好在自己家里呆着,整天在外面,能有什么好?” 杨秀庭气的说不出话,这大的小的,就没一个省心的。缓了好半天,才对二黑说:“你什么时候回去?回去告诉张爷,就说已经问过了,咱家和冬儿都不同意。” 二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明天就告诉张爷,他也说了,不会强求的。我总要回来问过,才能让他死心。” 大春那边还不罢休的嘟哝:“说的这么好听。” 郑氏有些忧虑的说:“我看还是把冬儿找回来,敲打敲打。年前,她接连拿回来两件首饰。还都是贵重的,数着咱凉山街上,也没有那样的一件。我这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要是真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咱家也就不用再出去见人了。” 大春也说:“就是。我师娘就说咱家冬儿是个能闹腾的,还是叫回来的好。要是真有个什么事儿,还不知道巧凤会怎么想。” 杨秀庭瞪了郑氏一眼:“叫回来问一问就是了,说那么难听做什么。首饰的事情,人家廉主事说的很清楚,是冬儿给染坊出了好些个主意。首饰是奖赏。” 大春说:“是不是出了主意,咱可不知道,还不是由着他们随意说。” 杨秀庭终于忍不住说了重话:“你要是执意觉得,咱家的事情让你在罗家没脸,你就回罗家去吧,我不拦着你。” 大春倒是不反对回罗家,可是不是在这样的态势下回去。如果这样回去了,今后还能回来吗?家里日渐红火的买卖和家产还能有自己的份吗? 看着杨秀庭气急的脸色,想到将会面对的严重后果,大春这才讷讷的住了口。 廉伯告诉冬儿这个事情的时候,是二黑回家传话的第二天。 冬儿听廉伯说完,过了好半天,还是有些回不过神。忽然想起,过年王管事对自己那着实过头的恭敬,似乎在这里有了答案。 只是,为什么呢?自己品貌皆无,好像不具备给人家当小妾的条件吧。 廉伯问她:“你是怎么想的?” 冬儿翻了个白眼:“能怎么想?我又不羡慕人家锦衣玉食。干嘛要去给人做小妾,就为了能任人宰割、随意打杀?” 廉伯笑着说:“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冬儿说:“小妾,其实也就是人家家里的奴婢。要是认真说起来,没准儿还不如奴婢呢,好歹奴婢还有机会脱籍,小妾可就难了。” 廉伯问道:“你就没想想,依着那个张爷在府州城的势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为什么要你做他的侧室?” 冬儿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说完这个话,冬儿忽然想到有些不对劲,有些不信任的看着廉伯,问道:“廉伯,我家昨晚上的事情,怎么您这么快就知道了?被人家抬去做妾,是个丢人的事情。我家的人想来也不会大肆宣扬。” 廉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缓缓的说道:“霓霞染坊是张爷的买卖。” 虽然问话前,冬儿就有些隐约的怀疑。但是,听到廉伯这句话的感觉,依然不亚于晴天霹雳。 廉伯一直是冬儿全心信赖的长辈,在冬儿心里的位置甚至高于自家爹娘。却原来一切的作为,只是为了给张爷围捕猎物而已。 冬儿瞪视廉伯片刻,嚯的站起,转身就往外走。 后面廉伯厉声喝止她:“冬儿!” 也许是廉伯的口气过于严厉,也许心里还有着一丝期许,冬儿停下脚步、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廉伯不语。 廉伯的脸色依然像刚才喝止她时那样严肃:“枉你平时说话、做事沉稳老道。怎么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却不肯认真思量,倒毛躁起来?” 冬儿质问:“枉我还以为您和我意气相投,真是忘年交。哪知道,是你们有钱有势的一众人等,合起伙来算计我。事情都这样了,还要我不毛躁?” 廉伯好笑的说:“先不说没有谁算计你。就算是算计与你,你难道不要搞清楚,以你一个无财无貌的小丫头片子,人家为什么花这么大的心思算计你?” 是啊,依着张爷那样的人,三年多时间的经营,张爷在府州城里的地位仅次于知府大人。在这个府州城,他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要算计自己一个要嘛没嘛的丫头片子? 冬儿犹豫的站在地当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 多年相处下来,廉伯还算了解她,开口说:“六爷,也就是你们说的张爷,他是江南人士,最先接触的生意就是织染。染坊历来沿袭过去成熟的工序做工。你第一次来染坊漂洗丝线时,曾向王嫂子提过,漂洗倒缸中间加一个沥水的工序。提议虽然简单,却从没人想到过。张爷知晓此事,来了一趟染坊。我陪着他远远的看你,不但我认出了你是那个打柴的小妮子,六爷也说见过你。但直到现在,他没说哪里见过。当时,六爷只是嘱咐我们尽量把你留在作坊,没准儿你还有什么新奇的想法,能让染坊提高功效。” 冬儿努力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没见过那什么张爷。 第112章面试 廉伯继续说:“当时六爷就是这么说的。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你起了这个心思。不过,冬儿,我跟你讲,我们六爷堂堂男儿,绝不会强迫你什么。当然,你要是跟了六爷,也绝不委屈就是了。” 冬儿翻了廉伯一眼,说道:“你们是一家人,当然会向着自己人说话。” 廉伯被她的话噎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这个事情,你家里已经拒绝了。但是,六爷想和你当面谈谈。” 见到冬儿的眼神再次锐利起来,廉伯语重心长的说:“你不用怀疑我的用心,我们确实是忘年交。打柴时,我可不知道你是那个,那时的你不过是个蓬头垢面的孩子,我们六爷也不可能对你起那个心思。冬儿,你是个不一样的姑娘,六爷也是看好了你这一点。在这个世上,有这个眼光、能看懂你的人,你以为还有这么好运,能找到另一个吗?你不是不想一直被家里约束,不想嫁人做一个窝囊的小媳妇吗?” 听着廉伯的话,冬儿的心情渐渐沉淀下来。这些年,为了拥有一个比较宽松的空间,自己所作出的努力,随着年龄的增长,受到几乎所有人的鄙视和非议。即使有二黑和兰芝娘那样的,对她的做法也仅仅是不怀恶意,却并不赞成。可以说,直到现在,还真的没有一个能看懂她的人出现。 面对婚龄以至,却无人问津的尴尬局面,已经不是冬儿愿不愿意嫁人的问题。冬儿面临的问题是,正经人家不愿意娶进这么一个不守规矩的女子,避之唯恐不及。而那些愿意娶她的人,则很有可能别有所图。而自己只要回到家里,嫁人是必须走的路。 就像同院住着的秦娘子,过去只是瞧不上自己,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不屑。如今,却变本加厉的对冬儿戒备异常。只要他家秦希颉和秀秀走出家门,秦娘子一定会在屋门口,看着他们走到安全处,才会放心的回屋里。一旦看到冬儿在院子里,神态立时会变得紧张、厌恶,生怕冬儿带坏了他家孩子似得。从秦娘子的态度,完全可以想象的到,自己现如今的处境。 现在的自己,正处于进退维谷的境地。 想到这些,冬儿不觉犹豫起来,也许可以听听那个人张爷说什么?也许自己的将来,可以和那个人商量着确定下来也说不定。 看到冬儿眼神游移不定的来回转动,显然有些心动,廉伯建议道:“老头子觉得你还是听一听六爷说什么,再做决定好一些。不然,六月份你就得回家,很多事情也就由不得你了。再到秋后,你大嫂进了门,还不知道是否和你处的来。” 估计是处不来的。毕竟,罗木匠曾经一心想着先把自己撵出门,才把女儿嫁过来。 冬儿思量良久,终于也说不出要见那个想娶她做小老婆的张爷。最终,撇一撇嘴,转身走了。 冬儿身后的廉伯,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廉伯探过冬儿的口气,第二天辰末就差人到整布房找冬儿,让她即刻去管事房回话。 听到管事婆婆叫自己,冬儿不由得抖了抖手,心里紧张起来。 一路上,冬儿反复安慰自己,就当是去面试好了。事实上,和面试的性质差不多。只不过,这次面试不是单方面的,形式也更加严峻。找工作面试,录用了上工。打工过程中,不满意了,老板和员工可以互炒。而这次应试,一旦录用,炒老板的机会估计没有。 这么胡乱想着,转眼就到了管事房门口。 冬儿稳定一下情绪,正打算开口禀报一声。门口一个看着眼熟的小厮就抢先往里面回了一声“冬儿姑娘来了”。 房间里,廉伯的声音传出来:“冬儿,进来吧。” 冬儿进门只略略的扫了一眼,房间里主位上坐着一个男子,廉伯坐在左侧下手的一把椅子上。 这一眼,虽然没能看的很仔细,但是,冬儿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 冬儿用她那粗糙的礼仪,分别见过“东家”“廉主事”,就沉默的低头站下,等着张爷或者廉伯开口。 张谦看着冬儿,温和的说:“冬儿姑娘,坐下说话。” 接着,廉伯叫随侍的小厮:“顺子,给冬儿倒杯茶来。” 冬儿看着茶杯放下的位置,道了谢,过去坐下。顺子也退了下去。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不过这种事情,冬儿自然不好先开口,只好垂着眼帘,继续保持沉默。 张谦也是第一次应对一个小姑娘,说的还是这样的事情,着实有些尴尬。好在心里有准备,只略微斟酌了一下,张谦开口说道:“事情廉伯已经和你说了。你家里不同意,但如果你自己愿意,我可以想办法说服他们。” 冬儿抬头看他,放慢语速,问道:“我为什么要愿意?” 这个人,光说事情的过程,想要的结果,却不提实质性问题。没有薪资待遇,面试个什么劲儿。 张谦有些意外冬儿会直接切入主题,迎着冬儿的目光,张谦说:“因为以你家现在的家境,你找不到让你满意的婆家和相公。而且,依着这几年我对你的了解,即使能找到,你也不愿意把一辈子虚耗在侍候公婆、姑嫂,相夫教子这些事情上。” 冬儿问:“难道给你做妾,就不是虚耗?” 张谦纠正她:“是侧室。” 冬儿笑了一下:“不过说法好听一些而已。” 张谦也笑了:“就是这个好听些的说法,就能让你获得很多和妾不一样的待遇。”接着,张谦说回正题:“你是个有天分的姑娘,可惜生为女子。但是你的天分到底有多大,是否虚有其表,还有待印证。你入我张家,能够如你所愿,不必禁锢于后宅那方天地。我可以先交一些生意出来,由你管理。如果你确实有管理生意的天分,人品也值得信任,那么,你就可以接手我名下的全盘生意,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大掌事。当然,出于你做事的需要,我可以让你尽量少受后宅规矩的管束。我想,不受后宅的约束,是你最需要和最希望的。” 第113章可以试一试 张谦说的这段话切中了要害,冬儿一听就心动了。但这是为什么呢?就因为自己给洗染作坊说了几个改进的小点子? 冬儿疑惑的问道:“为什么东家认为我可以管理生意?就凭给染坊提的几个小主意?那几个点子也太简单、太不起眼了吧?” 张谦说:“虽然简单,但是别的人不是都没想到吗?” 冬儿不以为然,别人没看到,那是熟视无睹的缘故。自己的思维固定在千年后,能看见些漏洞,是习惯使然,可不是什么天分,更是和管理生意不搭边。 张谦继续说:“当然,不仅仅是作坊里的事情。大概三四年前吧,冬天,我和一个远来的友人在路上见过你。当时,你和另一个姑娘各背着一大捆柴草,正在旁若无人的说做生意的事情。你正在讲述同类的和相关的生意聚在一起做的好处,不知道你还记得不?” 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冬儿回忆了一下,好像有这么回事。当时自己和兰芝正在说馄饨买卖、小吃一条街的事情。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有个路人跟紧了自己两个人,把她俩吓得够呛。 冬儿疑惑的望向张谦,他就是当年那个偷听自己和兰芝说话的歹人? 张谦阅人无数,看到冬儿看过来的疑惑眼神,知道她有些记忆,点点头,说道:“我和朋友只是在闲逛,打算出去吃个饭,无意中听到了你说的话。我那个朋友是做木材生意的,一直被一个大木材商压得艰难经营。他回到京城,按着你说的,或租或买,整合了一条僻静街道的铺面。整条街的铺面除了他家的木材生意,其余的铺面都用优惠三年的廉价,租了给和木材相关的买卖。经过这三年的经营,朋友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虽然没有压倒那个大木材商,但也能比肩了。” 这个要求似乎太高了点儿吧。冬儿听完了他的叙述,很困难的涩然说道:“我一定没有您友人那么大的本事。” 张谦笑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张谦继续说:“之后不久的元宵节,我远远的见到你和二黑在小摊售卖糖果,才知道你是二黑的妹妹。” 张谦的话让冬儿想起那年正月十五和老爹、二黑一起卖糖果,想起那个嚣张的小厮,依稀记得正是刚才在门口传话的人。 张谦又说:“你爹固然手艺不错,可是没有你,他断然做不出杨记酥糖。即使做出来,没有你的主张,没有二黑第一时间把已经冠名的杨记酥糖送给齐府和张府。一个地摊上的出彩吃食,不是沦为养家糊口的小本买卖,就是被大户巧取豪夺,没准儿还会因此惹出家破人亡的祸事。” 这个也是因为自己经见的多好不好,和天分没什么关系。 “还有你家糖作坊的那个章程,条理分明、思路清晰。从前到后,把作坊的所有运营事项,都涵盖进去,且章章、段段衔接的细致无差漏。能写出这样的条款,怎能说没管事天分。” 这个就更没说头了,自己不过是按照记忆中熟悉无比的格式,套用了一下。毫无创新,又哪来的天分。 可是张谦的提议真的很让冬儿动心,在这个礼教森严的地方,天然的给女人的一生竖起一道高墙。穷苦人家的女子还好说一些,随着家境的提高,这道高墙也越高且坚固。 冬儿很难想象,自己为了一点点不一定有的自由,拖着一群孩子,去过一顿饭接不住一顿饭的日子。 如果自己想要努力一些,改变婆家的生存状况,很可能会面对巨大的阻力。即使自己运气好,遇到的婆家能接受自己的努力,那么让家境变好不是问题。可是家境好了,家业大了,自己抛头露面的作为是不是就要面对各方面的监督、指责。这些指责的来源很可能就是家人,类似宗族、公婆、姑嫂、相公这些躲不开的人。 就像如今自己面临的状况,如果自家现在一贫如洗,困顿非常,那么自己这样离家挣钱养家,一定是街坊邻里称赞的对象。可是自家现如今的日子好了,自己在众多人们的眼中,自然就有些不守本分。而对于女子来说,不守本分,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硬伤。 冬儿在这里艰难的抉择,张谦和廉伯倒也不急,只是默默地等着冬儿的决定。 冬儿思前想后,决定试一试。车到山前必有路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这是人人都会做的事情。只不过区别在于,结果怎样。自己千年后的惯性思维,没准儿会给自己以后的管事生涯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能够帮自己开出一条光明大道。 虽然下了决心,冬儿依然有些心虚,她艰涩的开口道:“东家,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但我可以保证,我一定会倾尽全力去做。” 但有个事情还需要确认一下,冬儿紧接着说:“如果我没有东家希望的那种能力,那时,我该何去何从?”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张谦回答她:“即使你没有管理生意的能力,你也仍然可以在我张家,拥有侧室的身份,我一定不会苛待你就是了。如果你不愿意继续留在张府,我许你来去自由。或者还可以推介你,去做一份类似淑宁女学教长之类的差事。” 听了这个话,冬儿兴奋之余瞥了廉伯一眼。这个奸细,一定把自己平日里的一举一动都给报告出去了。 冬儿听张谦就事论事的口气,很理智,似乎无关感情。既然无关感情,那么,以后关于去留的事情,就会好处理一些。 冬儿还尽力安慰自己,其实今天这个事情和现代的相亲差不多。大概了解了对方的各项情况,再见面相看一下,接着就可以试着交往了。只不过这是古代,试着交往,那是不可以的。不过再想想,即使是热恋多年情侣,最后反目分手的,也多得是。 算了,都是未知的将来,自己一个芸芸众生中的小人物,怎么能算的过斗转星移。就这样吧,总比给她挑拣一个让郑氏满意的婆家强。 既然是相亲,总要看看这个人长得什么样子吧。 这么想着,冬儿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应该认真打量张谦一番。虽说进门后、说话时,也看过几眼,但还真没注意其长相如何、身材高矮、气质怎样。 第114章先告诉二黑 当冬儿的眼睛认真的看向张谦时,正对上张谦似笑非笑的眼神,吓了冬儿一跳。连忙收回目光,做回谨小慎微的下属样。 算了,虽然没仔细看,但是大体上还是清楚的。这个叫张谦的家伙,虽不是个帅哥,但也不是长的很磕碜就是了。至于本事,那就不用说了。人家一个外来户,能协助知府把被上一届知府搞得乱糟糟的府州城理顺,搞定当地的地痞、乡绅,护持着知府大人顺利的完成了任期。怎么看,也应该有两把刷子。男人嘛,有本事是的仅次于品行的一个项重要指标。而二黑几年来近距离侍奉张谦,没听说什么负面传闻。 至于年纪,别人嫌弃一下犹可,自己要是嫌弃人家三十上下的年纪,就有些不厚道了。 该说的都说了,该问的也问过了。张谦对这次会面的结果很满意,想着自己在这里太久不好,就站起身,对冬儿说道:“这里我不好久待。其余的事情让廉伯说给你听,你如果还有什么另外的条件和想法,也可以和廉伯说。” 见廉伯跟着起身,冬儿也忙站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那个,你许给我的那些事情,尤其是来去自由那一条。你要写个字据给我,时间长了,万一你不认,我可没办法。” 就是写了,我要是想不认,你也一样没办法。张谦觉得冬儿的条件很不符合她一向的做事风格,却依然点头应道:“好,过两天,我差人给你送来。”说完,施施然的走了。 为了避嫌,廉伯和冬儿都没出门,只是把张谦送到门口。 看着张谦走了,冬儿蔑视的看了廉伯一眼,说:“廉伯,你就是个奸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说着,还扬了一下下巴,转身就走。 廉伯却不以为忤,冲着冬儿的后背说道:“冬儿,咱们可以说说去淑宁女学进学的事情了。” 只不过一句话,就让一息之前信誓旦旦的不再相信廉伯的冬儿,很没出息的停下脚步。 冬儿转过身,眨着星星眼,看着廉伯。去淑宁女学进学?算是小妾这个职业的岗前培训吗? 郑氏让冬儿回家的话,是在冬儿见过张谦的下晌捎来的。 家里让冬儿回去,当然是有关张谦纳冬儿入府的事情。接到郑氏的话,廉伯就一再催促冬儿及早回去于是,冬儿第二天一早,就搭车回去。 临走时,廉伯还不断地叮嘱冬儿:“回到家,不要管家里怎么说,你只说听父母安排就好。可不能一个不满意,就任性的一走了之,那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难收拾。” 冬儿看了廉伯一眼,慢吞吞的问道:“您家的那个六爷,靠得住吗?万一我这么说了,结果你家六爷做事不给力,让我爹娘趁势把我随意嫁了,那怎么办?我可跟您说好了,真有那个时候,我就到你这染坊来哭,您得管我。” 冬儿随口这么一说,心里却想着,要是事情真的发展到这个地步,似乎也不错。 廉伯安慰她:“不会的,六爷做事向来稳妥。一切有六爷安排,你不要担心。” 冬儿怀疑的看着廉伯,杨氏夫妇对于把孩子卖身为奴的事情上,一向较真的很。小妾和奴婢差不多,爹娘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现在廉伯说的这么有把握,他家六爷不会没品到,用黑社会那一套来对付自家爹娘吧。 看着冬儿跟车走远,廉伯笑着想到,这个小妮子净瞎担心,自家六爷做事一向,嗯,给力的很,哪里会发生她担心的那个事情。 冬儿没有先回家,而是先去了府衙后们。花十几个铜钱找了个小子,让他递话找二黑出来。 二黑出来见到远处的冬儿,忙走过来问道:“冬儿?怎么找到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冬儿愁苦的看着二黑,半天才说道:“二哥,你能不能请一会儿假,我找你说个事儿。” 二黑忙说:“那我回去说一声去,你等我一会儿。” 二黑递了话进去,就领着冬儿在近处找了个茶楼,要了一壶茶、一碟瓜子,捡僻静的角落坐定。 想到张爷和自家的事情,二黑心里有些不踏实。冬儿一向把自己的尊严和自/由看的最重,万一她知道有人要纳她做侧室,不得闹翻了天?转念再一想,自己和爹娘说话时很小心,冬儿一定不知道,也就放下一半的心。 两人坐下,二黑就开口问道:“冬儿,你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冬儿思量了一下,说:“前天,廉伯找我,告诉我,霓霞染坊是你东家,也就是张爷的买卖。” “啊?”二黑听了彻底呆住。 二黑的反应和冬儿预料的差不多,看到二黑被惊呆,冬儿敲了敲桌面,叫道:“二哥?” “那个廉主事怎么和你说这个?他还说了什么?”二黑不知道怎么和咱家妹子说张爷的想法,只好问那个廉主事的企图。 这是个讲究礼教的世界,虽然穷人家的讲究少一些,那也仅仅就是少一些。一个姑娘家,张口说自己的亲事,还是给人家做小,就是冬儿,也觉得难以启齿。 虽说,冬儿对说这个事情没什么心理障碍,但张口的方式还是要讲究一下的。 冬儿说:“廉伯对我说了,咱家已经拒绝了他家张爷迎我进门做妾。廉伯说,要亲自问问我是什么意思。” 这个张口的方式,冬儿选择不提张谦。男女私下见面,商量两个人的亲事,在这个时代说出来太过离经叛道。就是最亲近的二黑,恐怕也难以接受。 果然,就是冬儿选择性的说话,也让二黑恼怒了。 二黑黑着脸说:“这个廉伯,原本看着还好,一大把的年纪,怎么做事这么没分寸?这事情咱家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怎么好拿这样的事,直接问你一个女儿家。” 冬儿看到二黑暴怒的脸,有些心虚的低声说:“二哥,廉伯说的事情……我答应了。” 听到冬儿答应做人家小妾了,二黑“噌”的站起来,喝问道:“什么?你疯了?” 冬儿忙左右看看,好在这个点儿人少。冬儿扯二黑的袖子,让他坐下,小声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生怕别人不注意咱还是怎么的?” 二黑抖着手指点了点冬儿,光火的坐下,低声数落道:“你说说你,你怎么能这么随便的答应这种事情?你是个女子,女子!要避嫌的,知道吗?还有,你知不知道你答应的什么事情?侧室,那是给人家做妾,是奴婢,打杀由人的。” 想到冬儿以后将要面临的处境,二黑气急败坏的接着说:“那年我就不该帮着你说话,让你留在那个染坊继续做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女儿家的贤淑。你看看人家隔壁间的秦秀秀,那才是女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第115章冬儿回家了 二黑居然说秦秀秀是女儿家的典范。 冬儿被二黑说的话惊到了,顾不上自己的事情,忙低声问二黑:“二哥,你不会是看上秦秀秀了吧?秦秀秀那样的女孩子是很无趣的,你知不知道?和那样无趣的人过一辈子,会很痛苦的。” 二黑再次被冬儿气的暴跳,低声斥道:“闭嘴!这样的话能随便乱说吗?会坏人家女子的清誉。而且,这是你一个女孩子能说的话吗?” 二黑是怒了,可冬儿非但毫无惧色,还鄙视的看着二黑,说:“二哥,多日不见,原来你也变得这么无趣了。怪不得你会看上秦秀秀。” 话虽这么说,还是有点担心的问他:“你不会是真的看上了秦秀秀吧?”居然为了自己私下的一句话,就担心秦秀秀的清誉。不是真的有问题吧? 冬儿想到如果让秦秀秀做了自家二嫂,端坐在自家炕上,用审视的眼光扫描自己……。冬儿不由得感觉有些牙疼。 冬儿那里满脑子的秦秀秀,二黑却在深深的纠结中。 冬儿不仅是二黑唯一的妹妹。这么多年的扶持、鼓励,冬儿于二黑更有着亦师亦友的身份。冬儿对很多事情的见解、决断,一向让二黑信服。可她终究是个女孩子,怎么能这么无法无天呢? 现在,面对冬儿的毫不在意,二黑竟然一点办法没有。 算了,二黑认输了:回想一下,自己一直被冬儿引导着前行,冬儿却没征求过自己的什么建议。既然她说答应了,一定是已经想好了,断不会因为自己冲着她发火就能改变原有的想法。还是先问清楚,她找自己做什么吧。 二黑泄气的问道:“那就说说,你找我什么事情?” 可冬儿的八卦之火还在熊熊燃烧,依然不懈的追问他:“二哥,你是不是真的看上秦先生家的秀秀了?” 二黑无奈的看着她说:“哪有的事?你净瞎说,我怎么会看上那么一个呆呆的小丫头。” 冬儿立即谴责的问他:“二哥,你嫌弃秀秀是个呆呆的小丫头。却让我去学她,害我呢还是怎么着?” 二黑没好气的说:“我倒是想让你学成呆呆的样子,你学的会吗?” 冬儿一听,臊嗒嗒的不吱声了。 二黑紧皱着眉,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姓廉的老家伙怎么跟你说的?” 冲着廉伯把张谦的事情瞒了自己这么多年,二黑对廉伯的这个叫法,冬儿还是很赞成的。不过那个老头儿一直对自己不错,若是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就和老头翻脸,那样做着实有些不厚道。所以,冬儿自己不好意思说他的不是。但是听到二黑对廉伯的叫法,冬儿心里还是满舒畅的。 冬儿说:“廉伯说张爷需要一个掌管生意的人,他觉得我不错,可以一试。而我是个女子,又正值婚龄,各方面都不方便。于是,就想到娶小老婆这么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而我,正巧不想一辈子柴米油盐的围着锅台和婆家老小过一辈子。所以,我想试一试,就答应了。” 冬儿一直以来的想法,二黑隐约是知道的,而且冬儿也有这个能力。实现冬儿愿望的最大的阻力,就是冬儿女儿家的身份。现在有这么一个难的的机会送上们,难怪冬儿会答应做人家侧室。 二黑听了,沮丧的说:“可你知道侧室是什么?侧室不过是说的好听一些,其实就是去给人家做小,这样的身份会让你受委屈的。” 二黑的话,让冬儿很感动。听到自己愿意给人做小,二黑首先想到的不是面子,不是外人的议论。二黑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会因妾室的身份受委屈。 冬儿洒然一笑:“管理生意,当然是由家里有能力的奴仆去做,由我担任张爷的侧室,再来做大掌事正好合适。人家张爷的正牌娘子,怎么会做这种抛头露面、自降身份的事情?” 二黑没在意冬儿话里的自嘲意味,只是问道:“你不在意抛头露面?” 冬儿说:“我?我不是一直在抛头露面吗?能做些事情,我心甘情愿。我不愿意将来的日子,像咱娘、桂枝娘那样过。也不想像正牌娘子那样,被圈在后宅当宠物养。” 二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咱们不知道人家张爷有多少买卖?至少之前我就不知道张爷有买卖。要是人家的买卖多,你有把握做的下来?” 冬儿郑重的回答:“没把握。不过,若是我做不下来,你的那个东家,他许我来去自由。如果我选择留在张府,他也会好好对待。” 二黑依然想挽回一下:“可是,好好的姑娘家,怎么也不好去给人家做小吧。咱家又不是没法子、吃不开饭,你一向也不羡慕人家的富贵日子。” 冬儿说:“我是不羡慕富贵日子,可我更不想整天算计着油盐酱醋,在灶台边、炕头上过一辈子。再说了,你又不是没看见,人家秦娘子看我的眼神,好像我就是洪水猛兽。别人只是不好像秦娘子做的那么明显,大概也没把我当个规矩的好姑娘看。我,怕是不好嫁出去的。” 二黑瞪了她一眼:“还不是你自己造成的。” 二黑想想家里现在的好光景、自己的体面差事,件件都有冬儿的影子。要冬儿围着锅台转一辈子,二黑自己也替冬儿委屈。可是,要明媒正娶,嫁进光景好的人家,谈何容易。自家的买卖是好了,可是离着人家大户的那个档次,各方面都差的太远。 虽然张爷是个不错的人,可是,让冬儿做小……,二黑怎么也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 二黑又问冬儿:“那你来找我的意思,是想让我帮着你,劝说咱爹娘同意?” 冬儿笑了:“不用。我就是来提前告诉你一声,省的你猛一听到,接受不了。不要到了最后,爹娘都同意了,你却反对。那我可就惨了。” 二黑担忧道:“难道是你自己和爹娘说?你怎么开口啊?娘一生气,只怕打死你的心都有。” 冬儿安慰他:“我什么都不会说,就告诉他们,我听父母的。我来就是告诉你,你也不要说别的,听爹娘的就好。” 二黑讶然:“可是,爹娘不会同意的。” 冬儿摊手:“这个就不是我的事情了。是张爷要纳妾,又不是我一定要进他家门。当然由是张爷解决这个问题。难道他一个响当当的男人,却要我个小女子出头,去和家里人说,我想给人家当小妾去。”自己哪有那么傻缺。 二黑忧心的再次向冬儿确定:“你真的想好了?” 第116章恶毒的指责 对着二黑的再次询问,冬儿坚定的点头。 两人在茶楼外分手时,二黑忽然想到那个青玉梅花簪,迟疑的问:“冬儿,过年时的那个簪子?” 冬儿摇头:“我没问廉伯。好在我一次没戴过,你和爹又把它退回去了。另外那一样,那对镯子,也被我送给了桂枝。”笑着低声说道:“要不然,还真说不清楚了。”冬儿说这个话的时候,并没想到自己马上就会面对自己以为已经说清楚的事情。 和二黑告别后,冬儿一路往家走。进了自家院子,见到喜春嫂子在院里晾衣服。 喜春嫂子见冬儿回来,笑着招呼:“冬儿回来了。” 冬儿应着:“是呢。嫂子洗衣服呢?丑丑出去玩了?” 喜春嫂子收起盆子,说:“嗯。丑丑那个臭小子,一早吃过饭就出去玩了,不到饿的不行,根本就不知道回来。” 和喜春嫂子唠了两句家常,冬儿确定,自己给人做侧室的事情应该还没有外人。 两人再说道两句,就各自回家。 冬儿进门,家里只有郑氏和还没开工的大春。郑氏和大春正坐在炕上,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这个情景是冬儿早有预料的,冬儿装作没看到两人的审视眼神,照常叫了“娘”“大哥”,接着对大春笑道:“大哥怎么总在家里,不出去走走?整天呆在家里不会闷吗?” 大春只“哼”了一声,翻着眼睛,看起来根本没有搭理冬儿的意思。 冬儿心里奇怪,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恶心自己,大春竟然没有恶言相向。难道几天没见,大春竟然这么清高了,清高到不愿意和自己这个即将做人家奴仆的人说话,从而放弃这个打击自己的机会? 郑氏倒是问她:“吃早饭了吗?” 冬儿回道:“吃过了。在染坊吃过才回来的。” 郑氏说:“那好。这一路也够远的,坐下喝口水,歇一会儿。” “哎”冬儿应了一声,在炕沿坐下。 杨家现在的炕桌上也总放着一套茶壶、茶碗。冬儿坐下,先给郑氏和大春的茶杯续了茶,才给自己到了一杯。 刚才和二黑在茶楼喝了不少,倒也不渴。冬儿端起茶杯,慢慢的啜了一小口,等着郑氏说什么。 郑氏接到大春频频的眼神,想了一下,问道:“这次叫你回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你,这就辞工回来吧。你也是个大姑娘了,还流连在外面会遭人口舌。你眼看着就要说亲,被人说道是非,会影响你的亲事。” 冬儿“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郑氏继续说:“回来做做家务,学学针线,养一养性情。也让那些说咱家是非的看看,你不比别人家的女儿差。” “嗯”冬儿继续应付着,她等着郑氏什么时候把话切入正题。 郑氏见她总不开口,心里没底,就追问道:“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吧?” 冬儿对着郑氏点头,认真的说:“听着的。” “那你的意思呢?” 冬儿说道:“我没什么意思。您说让我辞工回来,是和爹商量过的?” 郑氏点头道:“你爹也同意了。” 冬儿问:“过年的时候,爹去拜会染坊的廉主事,不是说好了我五月底才辞工吗?” 郑氏:“现在,事情有了变化。那个,发生了点事情,我怕你一个姑娘家的不知道轻重,不小心被人家算计了。还是回家呆着放心些。” 冬儿点头“哦”。 郑氏被冬儿这从没出现过的温顺态度,搞得心里更不托底。这“嗯”“哦”的,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想要再往深里说,又不知接下来怎么开口,不知道该不该和冬儿直说二黑转述的事。 一旁的大春看的不耐烦,直通通的对冬儿说:“你一个人在染坊,到底每日里做些什么,我们都心里没谱。所以,爹和娘有些担心,想让你回来。省的让人家嚼舌,说咱家的是非。” 冬儿看了他一眼,又“嗯”了一声。 大春被冬儿明显应付的态度搞得有些来气,也就不再顾及什么颜面,直接问道:“过年,你拿回来的两件首饰,是怎么回事?” 冬儿抬头,看向大春的眼神立时尖利起来。她眯了眯眼睛,慢慢的说道:“大哥想得是怎么回事?” 大春斜蔑着冬儿:“你一个大姑娘,好端端的,忽然拿回来两件贵重的首饰。你觉得我该怎么想?” 冬儿特意看了看郑氏,看郑氏一副急于听到冬儿开口的情形,既没有阻止大春的意思,也没有替自己解释一二的意思。可以肯定,郑氏对大春的问题也是心存疑虑,并且,等着冬儿回答大春的问题。 冬儿收回目光,对大春说:“你说的有道理,那两件首饰,确实有可能让人误会。”停顿了一下,又说:“可是,那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而实际情况是,那个簪子爹和二哥已经还回去了。廉伯也说的清楚,那是我帮着染坊出主意,染坊赏的。至于那对银镯,原本说好就是要送给桂枝的。这些咱家人都知道,既然知道,大哥和娘还要这么问我……” 冬儿笑眯眯的看着郑氏两人,问道:“你们想让我怎么回答?” 大春冷笑一声:“人家霓霞染坊里多少人?有多少做了多年的老师傅?人家个个都没本事,就你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能给染坊出主意?骗谁呢?我们是没见过世面,不知事。可你要知道,不是人人都能让你哄了去的。那个廉主事,凭白的送你首饰,谁知道安得什么心?你一个大姑娘,执意呆在染坊不回来,还不答应家里给你找的亲事,谁知道你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反正我们都不知道,任凭你和那个廉主事说什么是什么。” 这一次大春说的话倒是不蠢,可是,就凭着那两件首饰这一点疑惑,不打听,不核实,就这么恶意的说自家妹子,很过瘾?而且还是在这个礼教森严的时代。难道他不知道,作为家里的长子,他的这个说话一旦传出去,不仅仅是自己倒霉,家里其他人也会跟着吃挂唠落? 冬儿见郑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看起来很想自己说些什么,来反驳大春的话,好让她放下心来。 冬儿沉默着,努力平复着心里升腾而起的怒火。过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就一下子笑出来,转头对郑氏说:“其实娘叫我回来,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我应该晚上再回来。晚上爹在家里,无论怎样,爹也不会让人用这么恶意的污水,往自己闺女的身上倒。” 郑氏想开口说话,却被大春抢先说道:“你既然没做什么,还怕别人说吗?” 第117章家务事只能和稀泥吗? 冬儿一字一顿的对着大春说道:“我确实清清白白,从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我依然怕被别人乱说。你是家里的长子,你要是站在院子里说了刚才那些话,我冬儿无论多么的冰清玉洁,名声也会臭遍凉山街乃至整个府州城,咱家想来也会声名远扬。如果那时,罗木匠还愿意把他家闺女嫁过来,他的居心可就好猜的紧了。更何况如果你的恶意影响到霓霞染坊,你以为凭咱家这才有的一点点家业,可以抗衡府州城数得上的大买卖的怒火?难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后果?” 郑氏被冬儿话里延伸出的后果惊的脸色发白,根本就顾不上冬儿把她也包括在那恶意的指责里。心里只是后怕,大春刚才的话要是真的被别人听去,自家就是再怎么辩驳,也没用了。自家的长子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有错吗?到那时,自己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冬儿接着对大春说道:“你不愿费心去查问自家妹子的人品,也可以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我犯得着为了一个送人的东西,把自己的清白搭上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脑子?” 趁着大春愣神的功夫,冬儿接着说:“廉伯,一个宽厚长者,一直对我照顾良多。你的这些念头,真让人恶心。” 说完,也不再和郑氏两人一同坐着。竟自拿出自己收拾出来的破损衣物,翻出家里的针线,做自己的缝补活儿。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很有些诡异。 还好自己知道和郑氏、大春没什么可唠的,准备了一些活儿计,打发时间。不然,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和那娘两个互相看着,时间可就难过的紧了。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的在诡异的气氛中过去。接近午时,坐立不安的郑氏开始张罗着做午饭,家里的气氛才好一些。 学堂回来的豆豆,进门看到冬儿,高兴的叫了声“姐”。接着便发觉家里的气氛不对,悄没声的撇撇嘴,倒了杯水喝,不再说话。 这时,大春不知道是内急,还是有些坐不住,穿鞋下地,出去了。 看着大春出去,豆豆凑到冬儿跟前,问道:“姐,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一回来,家里就不安生?” 这个臭小子,冬儿心里暗骂一句,然后斜了豆豆一眼,说道:“我一回来家里就不得安生,可为什么家里总要让我回来呢?”暗地里反省一番,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差劲? 午时,杨秀庭回来吃饭。见到冬儿不言不语的坐在炕角补衣服,其他人也都不说话。心里叹息:自家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一家人其乐融融、少些争执。 因为豆豆年纪不大,还是个半大孩子,不好当着豆豆的面说冬儿的事情。吃过饭稍事歇息,杨秀庭让豆豆早些走,去学堂的路上转道去铺子里,给王管事带话。告诉王管事,自己家里有事,晚一些时候去糖作坊,让他多照看作坊里的事情。 豆豆走后,几个人才郑重其事的坐下来。 杨秀庭先开口,对冬儿说:“冬儿,虽说你很能干,但终究是个女孩子,总在外面难免让人说长道短。要是让一些居心不良的人,起了歪心思就不好了。你这就辞工回来家里,不要去染坊了。廉主事那里我会去说。” 冬儿问道:“我回来做什么?” 杨秀庭被问得楞了一下,说道:“回家来嘛,当然是回来做做家务,学学针线活儿。这些都行吧?” 冬儿又问:“大哥什么时候走?” 大春一听就火了:“怎么?你一个女娃,难道还想赶我走?” 杨秀庭也皱着眉,说道:“罗师傅那里还没接到活儿,你大哥还要在家里住些时候。你回来,和你大哥在家没什么关系吧?正好借着这个时间,兄妹两个好好相处相处。” 冬儿说:“今天豆豆还说,我一回来,家里就不得安生。您觉得大哥和我能好好相处?难道爹要天天看着大哥和我吵架?” 郑氏插嘴说道:“你是妹妹,大哥说妹妹几句怎么就不行了?” 冬儿冷冷的说:“那得看大哥说的是什么,还得看这个大哥当不当得起大哥的身份。要是照着咱家大哥的样子,那就不行。至于为什么不行,您也是知道的,不用我重新再说一遍吧?” 冬儿收敛了一下渐渐激动的情绪,说道:“爹娘让我回来,可以。不过,你们要保证大春能管住他那张嘴。今天早上的事情,要是再有一次,别说我不给你们留脸面。我会跳到巷子外,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让大家给个说法。至于事后大家怎么想,那就跟我没关系了。反正我是不在乎人家说什么,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哪里管得了别人的闲言碎语。最多家里容不下我,我再不回来就是。” 杨秀庭心里的烦闷更甚,一定又是大春、郑氏说了什么,冬儿一点儿不肯让步,又闹腾起来。 杨秀庭捏了捏额角,想到冬儿一向做事爽快、大方。索性直说了:“爹跟你只说了吧,前天府衙的张爷要二黑回来问个话,想迎你进张府做他的侧室。我和你娘回绝了。” 冬儿皱眉说:“既然回绝了,叫我回来做什么?” 大春被冬儿刚才直呼名字气的够呛,这时插嘴:“还不是你整天在外面晃,爹娘怕你和人家有了首尾,惹出丑事。” 冬儿没理会大春,只是转头沉声问杨秀庭:“爹,什么是有了首尾?我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您给我说说?” 大春被狠狠的噎住了,又被杨秀庭狠狠的瞪了一眼。 杨秀庭不由的心里暗想:自己这个长子,真不该小小年纪就送出去,离了自己的视线。看看这样子,莽撞、眼小、不知深浅,哪有二黑和冬儿一半的精明? 杨秀庭忍着心里的怒气,和声对冬儿说:“你大哥一向没心眼,说话不过脑子,你不要和他计较。” 听到杨秀庭又在和稀泥,冬儿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说道:“既然他说话不过脑子,又整天呆在家里。您老两个要我回来做什么?回来听他没脑子的说话、给我身上泼脏水?爹您就不问问,大哥今天说了我什么。” 郑氏被冬儿的态度激怒了,扬手手指着冬儿的鼻子,数落道:“你一个女孩子,在长辈面前拍桌子瞪眼的,这是想干什么?” 冬儿没对郑氏的问话做出反应,对杨秀庭说:“爹,您看到了,我要是回来,咱家里就是这样的。” 家里一时沉默下来。 第118章冬儿的私房钱曝光了 杨秀庭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对冬儿说:“冬儿,你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别人家的女儿,或多或少总有人问的。可是你,到现在也没一个人家问过。上次好不容易有罗家大婶张罗着说了一家,还被你给气走了。爹也是没办法,只好让你回来,让大家都看看,咱家的冬儿是个懂事、能干的好孩子。” 冬儿说:“可是,让我回来面对娘的恶意猜测,听大哥的污言秽语,我做不到心平气和。” 郑氏气道:“我什么时候恶意猜测你了?” 冬儿说:“首饰的事情,您是怎么想的?您有没有想着去打听一下冬儿在染坊的为人?还有,大哥说话那样难听,您怎么能默许?” 真的是没一个省心的,杨秀庭心里又一次叹息。他再一次打起精神,劝说冬儿:“他们终究是你的娘和大哥,不过是替你担心太过,不会说话而已。怎么也不会有害你的心,你别和他们计较就是了。” 郑氏也就算了。至于大春,冬儿可不相信大春对自己没有恶意。有罗木匠那个挑事精,加上大春自己的私心,他怎么可能事事为自己着想、替自己担心? 这些当家长的,其实并不想把事情说出个是非曲直,只想稀里糊涂的过所谓的和睦日子。所以永远都是用和稀泥方式解决矛盾。要杨秀庭对大春做出明确的是非判定,显然更不可能。 冬儿思虑再三,硬要回去染坊,似乎没什么有力、正当的理由。当下又有张家的事情横亘在这里,要是闹得太不像话,于张府的面子也不好看。 这样的话,就只能先回来了,反正也就是一、两个多月的时间。过个一两个月,罗木匠在怎么不堪,也会找到活了,那时就清静多了。而且,照着廉伯的话,张谦应该会想办法,让自己在淑宁女学过一段时间。 目前看来,事情已成定局,即使自己回到家,也不过短时间的不自在。 冬儿一咬牙:娘的,姑娘我忍了。 出乎杨秀庭的意料,没费太大的口舌和心力,冬儿居然只考虑了一会儿,就同意马上辞工。 怕事情有反复,杨秀庭没让冬儿自己回去染坊收拾行李、杂物,而是自己带着郑氏去染坊。 杨秀庭找廉主事替冬儿辞工,由郑氏出面,收拾冬儿在洗染作坊的所有物品。 杨秀庭反复和廉伯致歉。解释说:实在是冬儿面临说亲事宜,不好继续留在外面。不然,也不会提早辞工,给廉主事找麻烦。 廉伯连说客气,还让账房封了五十两银子。 银子交给杨秀庭时,廉伯说:“小老儿见冬儿是个大姑娘了,没什么首饰,就想用年底的赏钱换件首饰给冬儿。没想到,还被杨掌柜退回来,让小老儿好一阵的惭愧。冬儿在我染坊做工多年,且对染坊助益甚多,五十两银子实在算不得什么,就算是给冬儿个首饰钱吧。望杨掌柜不要推辞才好。” 一旁的胡管事也连连帮腔,倒把杨秀庭说的脸上通红,只好收下了。 等到有小厮传话,郑氏收拾好了冬儿的物事,已经等在作坊大门处,杨秀庭才和廉伯等人告辞出来。 小厮把杨秀庭送到作坊大门处,郑氏已经等在那里。 郑氏身边还有一个小丫头,手里提着一卷行李。 见到杨秀庭,郑氏忙把手里的包袱交给杨秀庭,去接小丫头手里的行李,道谢说:“多谢姐儿了,麻烦你提着行李等了这么久。” 小丫头笑着说:“大婶快别这么说。冬儿姐姐一向照顾我们,我不过帮个小忙,您太客气了。” 人家虽然说的客气,郑氏还是千恩万谢的和小丫头道别。 杨秀庭两人坐到雇来的马车上,杨秀庭问道:“冬儿的东西都拾掇好了吧?不要落下什么,还得再来。” 郑氏说:“应该没什么了。连冬儿借给人的二百文铜钱,那个管事的媳妇也给垫出来了。” 说到这里,郑氏抱怨道:“冬儿这个丫头,心就是不在家里。她竟然在那个管事的媳妇那儿,存了四两多银子的私房钱。管事媳妇说他们染坊凡是平日做得好的工人,或者染坊有什么喜事,都会有赏钱。你看看,这么多年,她从没说过染坊还有赏钱。得了赏钱不交家里,这是信不过家里,信不过我。却能信得过外人,能把钱存在外人手里。” 郑氏的这番话,让杨秀庭想起去年租铺子,冬儿拿回来的钱,里面就有六、七辆银子的赏钱。不由得心里发酸,对郑氏说:“冬儿攒这四两银子不容易,咱家现在也不缺这几个钱,你回去还给她吧。” 郑氏断然拒绝:“哪有这个道理?连二黑的赏钱都是交家的。她一个女孩子,倒要把赏钱私藏了当私房钱?” 杨秀庭不愿意在这个事情上和郑氏吵吵,也就不再坚持,想着自己暗地里补给冬儿就是了。 两人回到家,郑氏先把行李和包袱放在炕上,对正在补一件里衣的冬儿说:“你的东西都取回来了,你看看,可还缺什么?” 冬儿只是稍稍扫了一眼,说:“不会少的。我们一个屋子住着的都是相处了几年的人,没有随意乱拿东西的人。” 郑氏又说:“有一个女子欠你钱,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讨要。” 冬儿回答:“我一时没想起来。再说,她前几天才借的,现在也没钱还。” 郑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说:“染坊里管事的王嫂子帮着那个女子还了。那王嫂子还说,你在她那儿存了四两三钱的银子……”郑氏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直盯着冬儿严肃的说:“王嫂子说那是你得的赏银。王嫂子说你在染坊做的不错,是不是这几年一直有赏银?你得了赏银怎么不拿家里,反而存在别人处?” 冬儿没吱声,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难道说,存在别人处自己还有支配权,若是拿回家,这些银子的支配权和话语权就只能是母亲你了?而正巧,咱们母女的价值观截然相反? 第119章不过是短时间的忍耐 对于冬儿自己存私房钱,郑氏很不满意,她不依不饶的接着问道:“你二哥的赏钱都是交家里的,可见你二哥的心在家里。你一个女孩子却把钱私藏起,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你不是这个家的女儿?我们不是你最亲的人?” 杨秀庭在一旁直使眼色,见没效果,开口道:“孩子娘。冬儿一直在外面做工,手上有几个零用钱也能应个急。她也不是个乱花钱的孩子。” 郑氏回应道:“要应急的零用钱,她可以和我说嘛,这样子算怎么回事?让人家染坊的人怎么看待咱家?怎么看待我这个当娘的?” 郑氏嘴里不停地和杨秀庭说着,却依然不解气,转头又对着冬儿道:“冬儿,你别不爱听,娘也是为了你好。你已经到了说亲、出嫁的年龄。到了婆家,你要是还这么随着性子,背着婆家、相公藏私房钱,闹得严重了,你能被休回来。那时你可怎么办?咱家还怎么抬头见人?” 冬儿总结郑氏话里话外的,只有一个意思,就是会被人家怎么看,怎么出去见人。不由为郑氏的人生不值,这样一生只为别人活着的感觉……,反正自己接受不了。 冬儿不语,只低头做活。心里大力埋怨廉伯和王嫂子的同时,也在想,看来还得和那个张谦确认一下,自己是否能可以拥有个人财产,这个很重要。不论在哪个时代,一个人地位的高低,经济基础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郑氏继续唠叨着,见冬儿始终低头做活,一副听不见的样子,不由得更加生气,执意问道:“冬儿!我说了这半天,可都是为了你好。你倒是听到耳朵里没有?” 冬儿这才抬起头,说道:“听到了,娘。我以后不私自藏钱了。” 没有以后了。过不了多久,我就会离开这个笼子,出去外面扑腾了。外面的天地,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能飞多高、游多远,看自己的本事。至于结果如何,那都是自己的选择,无论好坏,绝无怨言。 也许是冬儿回答的虽然平静,但神情带出了过多的坚毅,郑氏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可是,冬儿说的话没什么可以指摘的,让她有些无处下手的感觉。 郑氏更觉得这个女儿天生就是个异类,生来就是给家里添乱的。这样的性子,就是嫁出去了,是不是也会不容于婆家?若是再被休弃回来,那自家可真是丢人了。 这么想着,郑氏更加认定冬儿需要严加管教。否则,任其发展,后果真是难以预料,自家是正经的规矩人家,可承受不了那样的后果。 于是,郑氏的管教愈发严苛。不能随意出门,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洗衣洗手不能溅起水花,吃饭穿衣不能风风火火,当然也不能慢慢腾腾,女红要做的细致工整……。 冬儿着意的是张谦什么时候能有动作,对于郑氏的严苛要求,倒也不是很在意。 对于杨秀庭私下里补贴冬儿的银子,冬儿没要,还嗤笑老爹:“过去有私房钱,那是因为有放处。现在,我只能在家里藏私房钱。就咱家这巴掌大的地方,早晚会被娘翻出来。这银子,您还是收起来吧,我还想过两天消停日子呢。” 杨秀庭听了,就有些悻悻然。但也是没辙,冬儿说的没错。 二黑得知冬儿居然乖顺的回到家里,吃惊之余,急忙赶回来看了看。看到冬儿正端的盘腿坐在炕上纳鞋底,不自觉的揉了揉眼睛,才确定自己真的没看错。 冬儿则笑盈盈的看着二黑,曼声细语的说道:“二哥,您怎么得空回来了?好稀罕哦。” 二黑看着她在那里拿腔作调,不禁瞪了她一眼,和郑氏、大春打过招呼,才说冬儿:“干嘛不好好说话,阴阳怪气的。” 冬儿依然笑着说:“我要当个有教养的女儿家,说话当然要讲究一些。” 大春坐在炕的正面,招呼二黑:“二黑,上炕上来,坐着歇会儿。” 二黑摇头:“不了,一会儿还要走。我这是做事顺路,回来看看,不能久呆。”说着,在地上放着的高凳上坐下。 二黑本想和冬儿说说话,但看着炕梢端坐的冬儿,着实有着严重的违和感,不由挪开了眼神,随口问大春:“大哥,已经三月过半了,罗师傅还没揽上活儿吗?” 说起这个,大春脸上的亲热劲儿有了些微的变化,心里的不忿也油然而生。但形势比人强,只得强笑着说:“二黑,看你问的什么?我师父的营生,还不是你的一句话吗?” 二黑听了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笑了一下,说:“罗师傅的活计,还得他自己去招揽。大哥告诉他,让他不要多想,只要规规矩矩的做人做事,哪会有人闲着没事,额外花功夫去为难他。” 听出了二黑口中的推脱,大春放低身价,说道:“二黑,我师傅的活计实在是难找。你看在大哥的面上,帮我师傅找个活儿。只要你开口,师傅的声势立即就能起来。依着师傅的手艺,哪里还用得着招揽活计,找上门的生意都做不完。” 二黑笑了笑:“大哥说笑了。我哪有那样的面子,更没有这个门路。再有,罗师傅惯常喜欢打蛇随棍上,我不过是个给人跑腿的,可不敢随便招惹。” 二黑的一番话,听得大春的脸,控制不住的阴沉下来。可又得罪不起二黑,只能不再说话,心里则想着怎样和师傅交代。 二黑回来就是看看冬儿,怕冬儿被自家爹娘关起来。依着冬儿的倔脾气,万一闹起脾气,可不是说着玩的。 没想到这一回来,居然看到冬儿规规矩矩的坐在炕上做针线。二黑安心之余,也有些不解。但是,就像冬儿说的,杨家也就是巴掌大的地方,二黑自然不好问冬儿的打算。只好殷殷的叮嘱冬儿在家听母亲的话,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养养性子,学些针线。 二黑唠唠叨叨的说了不少,见冬儿居然一一应下,心下更是疑惑。可是,就算有再多的疑问,在郑氏的虎视眈眈中,也只得回去当差去了。 在冬儿心里,这样的日子,也不过是短时间的忍耐而已,而张谦也没让冬儿忍耐很久。 第120章杨家来贵客了 刚入三月下旬,一天早上,巳时刚过,原本安静的杨家所在的巷子里,传来车马的喧闹声。其间更有孩子们肆意的跑动、哄吵。 刘山家的丑丑当先冲进院子,边跑边扯着嗓子冲杨家喊道:“杨婶婶、杨婶婶,快出来,你家来客了。” 郑氏正在指摘冬儿缝衣服的针码不够均匀、做事不够用心。听到外面隐约的喧闹,不以为意,直到听丑丑在院子里震天的喊声,才自语道:“这是谁来了?丑丑这个臭小子,喊这么大声。”一边嘴里说着,一边穿鞋下地,打算迎出去。 大春也从炕上下来,打算一同出去迎接,还说道:“是不是我师傅来了。” 坐在炕梢的冬儿撇撇嘴,大春就是个笨蛋,他的木匠师傅来了,会惹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郑氏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丑丑一头撞进来。丑丑已经从冬儿刚来时、还幼嫩可爱的小包子,长成一个标准的、六七岁疯闹的讨嫌鬼。 满脸灰土的丑丑,大睁着黑亮的眼睛,上气不接下气的对郑氏说:“婶婶,你家,你家来客了。两辆大马车呢。好富贵啊!” 郑氏看了看大春,那就不是罗木匠了,会是谁呢? 听到丑丑说来客好富贵,想着也不是一般人家,郑氏急忙迎出去。 看着郑氏和大春两个迎出去,冬儿心想:这大概就是那个张爷搞出来的动静吧,只是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 这时院子里已经涌进十几个大小不等的孩子,三三两两的散落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喜春嫂子手里拉着丑丑,站回到自家门口,满脸惊愕的看着院子里的情景。 而院门口已经被一辆华丽的马车堵住了。 车门打开,踏上车夫放下的条凳,当先跳下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 那丫鬟一身紫色绣纹绸镶深蓝底浅紫纹阔边衣裤。发髻上簪着一支银花叠翠簪,镶翠银耳环。面色白皙,杏眼黛眉,很是漂亮。 丫鬟下来,先扶下一位身穿蓝色衣裤,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身形板正的中年嬷嬷。 然后,丫鬟和嬷嬷两人再搀扶着一位头戴长帷帽的窈窕妇人下车。 那妇人带着的帷帽几乎垂到了膝盖,只看得见帷帽下方露出的一小段大红缎面斗篷,和一双时隐时现的红色底绣金色菊纹的高帮绣鞋。 随着妇人下车的一个紫色绸底镶湖蓝浅紫纹阔边的衣裤丫头。丫头下车站定后,走到华贵妇人身边,给妇人整理帷帽。 几人下车,刚站到杨家所在院子的门口,就看到迎出来的郑氏。 当先的那个嬷嬷,稳稳地走上几步,笑着说:“这位就是杨记喜糖铺子的东家太太吧?婢子这里给杨家太太见礼了。”说着,对着郑氏,中规中矩的屈膝福了一福。 这个通身大气的嬷嬷的一番做派,看的郑氏心惊不已。不过一个下人,就有这样的气派、威势,后面的那个贵妇会是怎样高贵的身份?自家哪会有这样的客人? 郑氏心里惊疑不定,人却连忙深深地屈膝弯腰行礼,嘴里直说:“这位嬷嬷您多礼了。我们这些穷苦小民可不敢当。” 那个中年嬷嬷紧走两步,上去扶住郑氏。 郑氏就着那个嬷嬷的手直起身,有些战战兢兢地看了看嬷嬷身后几个衣着华贵的人,困惑的问道:“敢问您老,您这是……?” 中年嬷嬷笑道:“杨家太太可不兴这么客气。老奴姓徐,杨家太太叫我徐嬷嬷就行。这是我家奶奶,我们奶奶早就想来看看您家的冬儿姑娘,这不,才得了空,就冒昧的来了。您可不要见怪才好。” 郑氏影影绰绰的能看见院门外,还有人在走动,倒腾着什么东西。这是要做什么?会是什么人来看冬儿?竟然摆出了这么大的阵势。 而且,那徐嬷嬷的一番解释,说的郑氏更是一头雾水,难道这些人是冬儿的相识?不大会吧?自家孩子什么身份,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这么想着,郑氏忙回徐嬷嬷道:“看您说的哪里话。”接着问道:“只是,您家奶奶是……?” 中年徐嬷嬷扫了一眼四周,笑着说:“杨家太太,外面说话甚是不便。您看,我们进屋里说话可好?” 院子里拥挤的大人孩子们不说,就是院子外面也开始有男男女女的人们,不断的在门口拥挤、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看着贵妇一行人的明净、绚华,更衬出自家的寒碜、简陋。可是,当前这情形,的确不好再在院子里说话,势必要让进屋里了。 郑氏忙让道:“嬷嬷请,您几位屋里请。我们穷苦人家,家里粗鄙简陋。失礼处,您不要见怪才好。” 徐嬷嬷也客气道:“杨家太太客气了。”转回身招呼道:“翠喜,扶奶奶进屋。莲喜,去招呼婆子们进来。” 招呼了其它的人,徐嬷嬷自己和当先的那个紫衣丫头翠喜扶着一直不语的华贵妇人,跟着郑氏的引领走向杨家。 后面,另一个紫衣丫头莲喜,则走出院门。转眼功夫,就捧着一叠丝制品,领着四个壮实的婆子回来。那些婆子的手里分别捧着雕饰精美的匣子、光彩流转的绸缎,提着古朴厚重盒子,随着莲喜,流水样的走进院子。 前面,郑氏才把贵妇和丫头让进门,正打算和徐嬷嬷推让一番,那个徐嬷嬷却站下了。 徐嬷嬷笑着对跟在后面的大春说:“您是杨家大爷吧?真是对不住您。您看,这屋子不大,男女不好一处相处。您可否赏光,让我家家人伺候您去喝杯茶,可好?” 说着,对着后面示意。 院门处,一个衣着得体的中年仆人,看到徐嬷嬷的眼色,急忙上前,对着大春躬身,说道:“杨家大爷,请您赏脸,让小的服侍您去喝杯茶。” 大春从出了自己家门,就被这一行人的富贵华丽惊住,开始了难以置信的围观旅程。这时,更被这家人的讲究和规矩惊到,听着那个神情刻板、气势逼人的徐嬷嬷的话,根本没回过神,就懵懵懂懂的跟着那个中年仆人走了。 第121章惊见张六奶奶 一直处于震惊和惊疑中的郑氏,眼看着大春两人走出去,眼神回转之下,才见到紧接着走过来的另一个丫头和婆子,及婆子所拿的的物什。 一看之下,郑氏更是被惊得张大了嘴。这一干人等所拿的事物,其流彩、绚丽、炫目的质感,郑氏不光一样没见过,甚是想都没想到过。 郑氏再顾不得大春的去向,指着丫鬟、婆子和一干物什,有些结巴的问徐嬷嬷:“徐嬷嬷,她们,您这是……?” 徐嬷嬷看了一眼莲喜和婆子们,笑着说:“哦,杨家太太说这些东西啊。这些有我家奶奶要用的,还有送冬儿姑娘的见面礼。”又看了看家门,似乎有些为难的说道:“您看,这里有些东西我们奶奶还等着用,外面又不好细说……” 人家富贵奶奶要用,怎么也不好拦在外面。都进来的话,如果人家送冬儿的东西也是贵重物品,自家该怎么办才好? 可形势逼人,郑氏无奈之下,和徐嬷嬷进了屋子。随后的丫头、婆子及豪华物件顺顺当当的鱼贯而入。 主要人物离开,院里院外围观的人们开始分散、再聚拢、各自议论。各色人等、三姑六婆,三三两两的聚集着,互相交流着,指点着那两辆正在退出巷子的马车,和跟车的车夫、侍从,回忆着刚才见到的富贵、华丽,一时间议论纷纷。 从马车的车轮、车饰,到拉车的马匹;从车夫的衣着、衣料,到侍从的身量、面貌;从贵人的讲究,到贵人带着的丫鬟、婆子;再从婆子的壮实,说到婆子拿着的华美物件。 最后,话题集中在:如此尊贵的人来杨家的目的。 有人说,刚才恍惚听到,好像贵人是来看望冬儿的?冬儿什么时候认识了身份如此尊贵人物? 大家猜测,像冬儿这么有本事的女子,一定是在外面有了奇遇,亦或是在外面做事做的出众,得了贵人的眼缘。 于是,就有人说:早就看出,冬儿这个小妮子聪明的不同一般,不同寻常。冬儿一定是做了什么大事,让贵人赏识了。 一时间,各种说法都蹦出来,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原来在街巷里流传的,冬儿是个管不住性子的女子,心野的很,不是居家过日子的好媳妇人选……之类的话,一时间,倒没人提了。 秦先生家一直虚掩着的窗户,在这一刻关上了,秦娘子母女两个对视一眼,沉默的坐回到炕上。 而一直在屋子里的冬儿却有些牙酸,这是什么狗屎桥段啊?没想到这个张爷这么没想象力,做出了这么烂俗的事情。这是打算用他家的富贵来压自家同意吗? 从丑丑进院子喊的第一嗓子,冬儿就猜测是张谦的人来了。 让冬儿没想到的是,来的是张谦的正牌老婆。自己一个小三,面对人家老婆……,怎么说也不得劲儿吧。 郑氏在外应酬的时候,冬儿急忙把家里大致的归整了一遍。 人家进来自然要炕上坐的。冬儿看看炕上的油布,去年刚换的,颜色和图案也还鲜亮。对于自家人来说当然很好了,可是对于富贵人家,这个就太不够看了。若是整个垫子、褥子什么的铺上,只怕人家会更嫌弃。 冬儿思量片刻,只用抹布把炕上的油布擦了一遍下来。随他怎么样吧,人家这样的贵妇出门,来之前一定会详细打听。自家什么情形,好打听的很。就算张谦娘子身娇体贵,不了解贫民家过日子的光景,下边服侍的人自然会准备好一应事宜。 张谦娘子姚氏由翠喜扶着进来的时候,冬儿已经在屋子里站好,感觉到了张六奶奶帷帽下的目光,冬儿远远的对着她施礼。当然,还是那个没经过培训,粗鄙、没规没矩的姿势。然后,继续沉默的站着。 张谦娘子由着服侍的丫鬟把帷帽摘下,再次向冬儿看过来。 冬儿也悄悄打量着她,这个以后很有可能要和自己朝夕与共的女子。 第一眼,冬儿就被人家端庄、娴静的气质打击的没了底气。更不用说相貌、衣着、配饰这些外在的东西。 姚氏这时正在丫鬟的帮助下,解下大红缎面银丝菊/花绣纹的斗篷。 随着斗篷的解下,姚氏身穿雪青色暗纹缎面、浅青色镶边衣裙的窈窕身姿显出。比上衣颜色略深一些的宽幅裙摆上,压着两个自腰间垂下的碧玉配饰,估计就是传说中的压裙角的物件。 解下斗篷的张六奶奶,也就是姚氏,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看起来柔弱娇美,芙蓉面是什么冬儿不知道,但是用来形容这个女子,冬儿觉得一点儿也不夸张。 也许是常年在闺中保养的好,张六奶奶面色白皙中带着润泽,稍尖的下巴配着圆润的面容,让整张脸显得娇媚、弱质纤纤。黛眉拢烟、杏眼若水,嘴唇饱满娇巧。发髻并不繁复,但修饰的甚是精巧。首饰不多,蓬松的发髻上插了只点翠金步摇,另有三个金点翠花饰,敷在头发的一侧。皓腕上戴着一对碧玉缠金丝手镯。 通身的装扮,没有丝毫夸张。但是精美的容貌、窈窕的身姿、庄重的气质,在首饰的点点金光、温润翠绿以及流彩衣裙的映衬下,却给人以极尽奢华的感觉。 冬儿下意识的又看了看自家,原本在凉山街还算不错的家具摆设,在张六奶奶的映衬下,显得那么的灰暗、寒碜。 冬儿有些犯愁的再次看向姚氏,这样的少奶奶,可怎么坐上自家的炕?可也不能总让人站地上说话吧? 这个念头一转开,倒让冬儿冷静下来,这个贵妇是来替张谦办事的,也许不会久呆? 只是,让冬儿困惑的是,这个事情,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办,才能成功呢? 没见过世面的冬儿,尽力打量张六奶奶的时候,人家年轻的张六奶奶一眼就把冬儿看了个通透。 张六奶奶原本还好奇,这个叫冬儿的穷丫头是个怎样的人物,能让自家六爷这么上心,竟然有了势在必得的心思。 第122章贵人进门 冬儿着意的大量人家张六奶奶,心里惭愧的无以复加,而人家张六奶奶不过一眼看下来,就确定冬儿着实没什么出奇之处。 在张六奶奶看来,这个叫冬儿的女子一看就是穷人家里做惯了粗活儿的女儿,皮肤粗糙,长相也普通的很。身材有些高挑,但是太过单薄,毫无吸引力。眉眼倒是有些灵气,但神情和身姿却木讷的紧,除了进门时,对着自己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屈膝礼,就呆站着,还很不体面的左右顾盼,那一眼又一眼打量自己的样子,甚是可笑。 张六奶奶面上没显出什么,心里却在埋怨。自家相公一向敏锐、决断,在这个事情上怎么会这么没成算。 这个穷丫头一看就是个没经见过世面的,哪会有他说的什么管事天赋?就这么个木讷、没规矩的丫头,远不如自家随意挑捡的一个丫头精明。 可是,自家爷千叮咛万嘱咐的要自己把事情办成,自己也只好先说下这个丫头了。至于侧室什么的称呼,只要抬进家里,也不过是多一个妾。要是真个没什么本事,又是这样一副平常样貌,能有什么威胁?如果自己真觉得碍眼了,那还不是由着自己的意,到时随意处置了就是。 只是,白白亏了自己的身份,来到这么个穷鄙、腌的地方。 两人相互打量、思量的时间也就一瞬。张六奶奶带来的徐嬷嬷,在郑氏的礼让中进了屋子。紧随其后的是另一个丫头莲喜,和四个粗使婆子。 一进门,郑氏就看见了这个貌美精饰的华贵夫人,一时震惊的不知说什么好。原本的让张六奶奶炕上坐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徐嬷嬷忙向郑氏告罪道:“还得请杨家太太见谅。我家奶奶炕上就坐时,要铺垫一些的。这可不是嫌弃杨家太太,我们奶奶在哪里都是这样的,请您不要见怪。” 然后,问询的口气问道:“您看?” 郑氏这才回过神,连忙让道:“您请,您请。家里寒碜的很,这位奶奶这么贵气,小妇人实在不知道怎样安置奶奶才好。有徐嬷嬷您安排最好了。” 有了郑氏的话,莲喜手里捧着的织物放下、铺开,原来是一张阔大的锦垫。又有徐嬷嬷张罗着,接过一个粗使婆子手里的匣子,拿出一应的茶壶、茶具等物,放在铺了锦缎的炕桌上。 翠喜这里服侍着张六奶奶上炕,徐嬷嬷也不容置疑的让着郑氏:“杨家太太,您炕上坐,下面有丫头们服侍着,您不用管。” 郑氏推脱不过,在炕沿坐下,对远远站着的冬儿说:“冬儿,去烧壶水来,给这位奶奶沏茶。” 徐嬷嬷忙说:“不敢劳动冬儿姑娘烧水。只是冬儿姑娘得引着这几个婆子认认地方,让她们做事就好。” 冬儿看看家里的情况,实在不好在自家灶台上烟熏火燎的起火。思量一下,还是去打扰喜春嫂子吧。这个时候,刘山大哥家只有喜春嫂子一个人,至多再加上丑丑,也不过是多个小孩子,还算方便。 于是,冬儿应着徐嬷嬷的话,示意婆子跟着自己走。 徐嬷嬷则对着莲喜说道:“莲喜,你跟着冬儿姑娘,安顿好了烧水的事情,你就服侍着姑娘回来。” 一句“服侍着姑娘回来”,说的冬儿后背凉飕飕的:本姑娘独自一人,上山砍柴、下水摸鱼都没打过憷,还要人服侍着回来? 刘山大哥家果然只有喜春嫂子在,丑丑看过新鲜后,早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 喜春见冬儿领着人进来,说要烧水,也没多问,连忙帮着点火、递柴。 跟进来的婆子也规矩的很,对喜春很是客气,一口一个小嫂子的叫着,抢着干活儿。 看安顿好了,莲喜小声的请冬儿回去。 喜春也说:“冬儿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你家去招呼贵客要紧。” 喜春心有余悸的想着刚才的情形,好嘛,看着好富贵的一行人,从没见过的光彩、华贵,今天竟然流进自己所在的院子,让自己看了个通透。 即使现在面对的是两个粗使婆子,喜春也还是有些紧张。 冬儿谢过了喜春嫂子,沉默的跟着莲喜回到自家。 家里,中年徐嬷嬷已经不容分说,一样样的拿出另外两个婆子手里的物什,不一会儿的功夫,炕上就摆满了琳琅的物品。 郑氏目瞪口呆的看着炕上的光鲜物件,半晌才问道:“徐嬷嬷,您这是……?” 徐嬷嬷笑着说:“这些啊,是我们奶奶送给冬儿姑娘的见面礼。” 郑氏一听,马上神情惶惶的回绝道:“那可不行。徐嬷嬷,这么贵重的物品,我们可承受不起。我们虽是小家小户,但也只盼着靠自家劳作,能让一家人温饱。这无来由的财物,我们无论如何都不敢接受。” 已经做稳当的张六奶奶,这时接过话,笑着说:“杨家太太不用这么见外。小女子早就听说冬儿聪明能干,和一般人家的女子不一样,是个能做事的姑娘。今天特意来看看,其实就是想着和冬儿姑娘攀个交情,今后有个说话的伴儿。再和您见个面,以后咱们也方便常来常往。” 郑氏听了,心更不落底,忙说道:“她不过是一个小丫头,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差人招呼她,哪用得着这么些物件。这些东西太过贵重,我们这穷家小户的,着实不敢收。” 郑氏看着炕上琳琅的饰物、衣料、吃食,心里的不安越发突现。从这些物件里面拿出最不起眼的一件,也是整个凉山街都没见过的,更不要说这些东西的价值,更是自己估不出来的。 饶是不打算接受这些华贵物品,郑氏也不敢随意打断人家贵妇的话,直等到张六奶奶说完,郑氏才敢说了推拒的话。 想到自己的疑惑,郑氏又试探的说道:“我们只是贫苦人家,按说能认识您这样的贵人是我们的福分。可是……”郑氏迟疑了一下,问道:“不知您府上是?” 徐嬷嬷接口,笑着说:“看看我这糊涂的,竟然忘了自报家门。” 郑氏立即打点精神,认真的竖起耳朵。 徐嬷嬷继续笑道:“我们是城南清水巷张爷府上的,我们爷在族里行六,这是我们六奶奶。” 第123章张六奶奶的来意 郑氏一听徐嬷嬷说贵妇是张六奶奶,如遭雷击。张爷的夫人,来自己家做什么?才刚有了张爷要纳冬儿做侧室的事情,人家正头娘子六奶奶就寻着来了。这是要找自家麻烦吗?可是她为什么会这么客气呢?口口声声说是来看冬儿的,还带着这么些个的贵重礼物。 转念又想,难道这个六奶奶是帮着张爷来自家说项的?难道冬儿这个死妮子,到是和那个张爷有了牵扯?否则,人家怎么会在自家断然拒绝之后,又上门来,指着名的说来看望冬儿。郑氏这么想着,心里暗骂:这个败坏门风的东西。 郑氏眼神游移不定,心里万般的不情愿,下了老半天的决心,却也不敢把人家贵妇赶出家门。 就是这个时候,冬儿回来了。 郑氏满脑子的怒火,却不好发作,更不敢给贵人脸色看。 只好努力压下火气,和声问冬儿:“冬儿,什么时候结识了张六奶奶这样的贵人,怎么也不懂回来给父母说一声。” 冬儿对郑氏的性情了解的很,一听郑氏的问话,就知道自家老妈心里的怒火已经积聚。不好对着身份尊贵的客人,这是打算冲着自己来了吗? 冬儿看了看炕上、地下的几个外来人,回答道:“娘,您说的什么啊?我没结识过什么人,更不认得您说的张六奶奶。” 郑氏闻听,回头看向张六奶奶。 张六奶奶袖手而坐,笑而不语。 徐嬷嬷接口,对郑氏笑着说道:“杨家太太会意错了。冬儿姑娘自是不认得我们奶奶,是我们奶奶听说二黑的妹子聪慧、出众。这才想着来看看,想和冬儿结个姐妹缘分。” 郑氏心里咯噔一下,这就来了。哪来的姐妹缘分?凭着自家的家境,敢和人家张六奶奶结什么姐妹缘分吗?那就只有冬儿进了张家,人家正室奶奶给脸,才勉强凑得上这么个说法。 只听徐嬷嬷笑对着冬儿说道:“冬儿姑娘,快炕上坐。早听说姑娘能干,家里家外都是好手。杨记作坊的做工章程就是出自姑娘之手,是吧?还听说,姑娘在洗染作坊也是出了名的好手艺,样样手艺都学得精。” 冬儿听得整张脸都要皱在一起,这个徐嬷嬷也太能说了吧,这说的还是自己吗? 郑氏则连忙制止道:“嬷嬷可不能这么抬举她,贵人跟前哪有她的坐处。这个妮子一向不知天高地厚,让您这么随口一说,事后,她不定会狂成什么样子呢?” 冬儿顺着郑氏的话,退的远了些,低头不语。这个事情,自己是不好参合的,还是躲远一些,静观其变吧。 炕上的张六奶奶姚氏这时开口道:“冬儿,你知道我是哪个吗?” 冬儿抬头直直的打量了姚氏一眼,摇头道:“不知道。” 姚氏身边的翠喜,对冬儿甚是无礼看自家奶奶的那一眼有些不满,脸上带出了不喜之色。 姚氏却不甚在意,继续说道:“我是清水巷张爷的内人。” 这句话又换来冬儿的一眼直视,本姑娘早就知道了,你这么特意说出来是为那幢。 姚氏接着问道:“姑娘知道我为什么来看你吗?” 这个,自己说什么也不能知道,冬儿回道:“刚才这位徐嬷嬷不是说,您听说我能干,才来的吗?” 翠喜差点被冬儿的回答呛得岔了气,暗道:这个冬儿是不是脑子不够用啊,能这么回奶奶的话吗?得亏自家奶奶还没喝茶,不然该喷了,那得多失/身份。 张六奶奶也是没想到冬儿回答的这么直白、没涵养,一时无语,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还是徐嬷嬷年纪大,经见过说话直白的劳动人民,马上笑着说道:“冬儿姑娘说的是。我们奶奶正是听说姑娘是个管事、经商的奇才,所以想着来结识姑娘。没准儿什么时候,我们府上需要姑娘帮衬一二。现在早早的结识了,到那时大家才好说话。” 徐嬷嬷又瞟了一眼郑氏,继续说道:“刚才,杨家太太还说,若是我家奶奶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姑娘呢?” 转而问郑氏:“是吧,杨家太太,您刚刚是这么说的吧?” 郑氏急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暗暗埋怨自己说话说的太急了一些,被人家抓了话把子。 看到郑氏被徐嬷嬷挤兑的紧,冬儿说道:“徐嬷嬷,不要笑话我。我不过是个穷人家长大的孩子,没见过世面,更没您说的那个什么奇才。” 徐嬷嬷听了,只是笑笑:“冬儿姑娘客气了。” 冬儿也就不再说什么。 郑氏忙正色说道:“徐嬷嬷不是听错了什么吧?我家的这个妮子没规矩的很,也没经见过世面,哪会有什么才能。不然,您再打听打听,许是另外的女子,您听错了也说不定?” 姚氏已经回过神来,淡淡的笑着说:“杨家奶奶恁的会说笑,您家铺子的章程写的那么好,出自谁手,您还不知道吗?我家六爷的生意,现在大多都用着这个章程。这还是您家杨掌柜和二黑馈赠给敝府的。我家六爷一直感念杨掌柜高义。” 说完,冲着冬儿招手,温和的说道:“冬儿,你来。” 人家直接点名,自己就不好再躲着了。冬儿心里有些犹豫,却还是过去了。 听廉伯说这个六奶奶是京城六部一个郎中的庶女,姓姚。 对于冬儿来说,无论今生后世的哪个身份,六部郎中的身份,都是高不可攀的。搁在现代,那是中央级的大官。搁在这个时代,那就不用说了,能够见到传说中皇帝的官员。即使姚氏是姚郎中的庶女,那也是人家高/官名正言顺的女儿。这个府州城里,恐怕再找不到另一个身份如此高贵的女子了。 原本,六部郎中虽然是个很大的官,但和冬儿没什么关系。人家做人家的高/官,冬儿讨冬儿的生活,两厢的身份位置相差太远,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让冬儿心虚的是自己和这个姚氏的身份。 如果事情进行的顺利,自己一定会进入张谦后院。难道这个姚氏,真的不介意张谦再多一个小老婆?可是,即使如此,自己依然心虚,怎么办? 第124章姚氏的疑惑 冬儿蹭到炕边,姚氏依然笑着要她上前。 冬儿看着炕上铺的缎面的炕垫,勉强笑了笑,说道:“六奶奶,您有什么吩咐,我站着听好了。您看我这一身衣服,实在不好上炕的。” 姚氏笑了,说道:“看你这女子,怎么这么拘谨。不过是一个垫子,还能被你坐坏了不成?就是坐坏了,咱换一个就是了,有什么打紧。来,坐上来才好说话。” 冬儿又看了郑氏一眼,没得到郑氏的回应。又见姚氏殷切的眼神看着自己,管她是不是真心,人家能摆出这样的姿态,就容不得自己拒绝。 而且,给张谦做侧室是自己当前的目标,更由不得自己不配合。 冬儿心一横,脱鞋上炕,冲着姚氏笑一笑,坐在华光精美的垫子上。 人坐上去了,冬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缎面垫子坐着的感觉和自家刚絮好的褥子区别不大,甚至不如刚絮好的棉花褥子暄软、舒服。 冬儿心里暗想:富贵生活其实就是看着光鲜一些,远不如自己这几年自力更生,来的舒心、随意,更比不上自己原来世界的繁华、实在。 冬儿乱想着,姚氏从手边拿起一个长方的扁匣子,放到冬儿面前,说道:“这个是我做主给你选的首饰,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冬儿刚才一进门,就看到了炕上排列的一干物品,猜到是姚氏拿来给自家或者干脆是给自己的。这时,见姚氏直接拿来放到自己面前,冬儿不由的看了看郑氏。 郑氏看着冬儿面前的雕花镶铜角的匣子,严重隐含着严厉,低声道:“冬儿!” 冬儿把郑氏、姚氏、徐嬷嬷轮番的看了一遍,又扫了一眼面前的首饰匣子。才对着姚氏憨憨的笑一笑,低头不再说话。 这里的人,没一个是自己惹得起的,你们两方角力去吧,自己还是装死比较好。 姚氏见郑氏不过是个粗鄙、低贱的贫妇,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把冬儿喝止了,显然打算拒绝自己的礼物。 姚氏面呈不悦之色,略一沉吟,似笑非笑的看着郑氏,问道:“杨太太也不问问,我为什么要送冬儿东西?” 随着姚氏的问话,徐嬷嬷也面色整肃的看向郑氏。 当徐嬷嬷的脸上没了笑意的时候,郑氏立即觉得有巨大的压力迎面而来。 再看看屋子里其余的两个丫头、两个婆子,都是人家张六奶奶带来的,这些人都各具表情的看着自己。这还不算守在院子里和院子外的车夫等人。而自家的女儿冬儿,则在自己低声喝止之后,就深深地低下头,根本没看她老娘面对的困境。 在惶恐的权衡了两方的力量对比,恐惧于对方同自己不在一个级别的威势之后,郑氏不安的回答姚氏:“这个,贫妇不知,请张六奶奶赐教?” 唯一有着和悦表情的姚氏听了郑氏的话,丢给徐嬷嬷一个眼风。 接到自家奶奶的示意,徐嬷嬷的脸上显出了些许笑意,可眼睛里的整肃却没有丝毫减少,徐嬷嬷嘴角挂着笑,说道:“杨家太太再好好想想,定能想起些什么。” 徐嬷嬷的话让郑氏肯定了张六奶奶的来意,可她无论如何是不会说出来的。她张家就是有权势,也没有强抢人家女儿的理吧。 徐嬷嬷见郑氏闭口不语,加深了笑意,说道:“既然杨家太太想不起来,那就由奴婢替我家奶奶告知您好了。” 徐嬷嬷这么一说,郑氏更加不知该怎么办,若是由着这个嬷嬷把话说出来,事情是否更难以挽回?不让人家说?郑氏自视还没这个胆量。 徐嬷嬷在郑氏彷徨思量的时候,说道:“我们奶奶听说冬儿姑娘聪慧机敏、精明能干,而我家六爷对冬儿姑娘的才能更加推崇。所以这次来……” 听到这里,郑氏立时意识到徐嬷嬷接下来要说什么,连忙强笑着说道:“我们光顾着聊天,都忘了张家奶奶还没喝上一口水。要不,让冬儿再去看看水烧开了没有?” 正巧,一个烧水的婆子进来,手里提着烧开的水壶。 徐嬷嬷依然笑眯眯的,说道:“还是杨家太太想的周到,亏得您说起,这不,您才说到烧水,水就烧好了。” 徐嬷嬷也不急,有条不紊的侍候好了姚氏、郑氏和冬儿的茶水。 等一切停当,徐嬷嬷笑着对郑氏说道:“杨家太太,您也不用动别的心思,奴婢就直说了吧。我家奶奶来您这里,是想自己在夫家能多一个说得来的姐妹。我家六爷看好了冬儿姑娘,六奶奶对冬儿姑娘更是喜爱。所以,我们这次来,就是和杨太太商量一二,听听太太您的意思。” 郑氏终究没有强硬到,能够硬抗对方富贵逼人的气势。最终任由徐嬷嬷把话说完了,郑氏也听得傻掉了。 一旁听热闹的冬儿愕然抬头,吃惊的望着徐嬷嬷。 娘的,这话说的也太直接了,这是以势压人吧?自家老妈是和自己不睦,可那是自家的事情。现在,这个姚氏,带着家人、女仆,红果果的到自家打压老妈,难道一点儿不觉得过分吗?而且,冬儿我还是个未婚女子好不好?尤其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话题,不好当着本人说吧?这是给谁没脸呢? 一直注意着冬儿的姚氏,看到冬儿的表情,也有些意外。她没以为冬儿的吃惊来源于徐嬷嬷的态度,姚氏以为冬儿是听到了要她进张府,而感到吃惊。 得到张谦要自己帮他完成纳冬儿做侧室的示意后,姚氏先着人打听过。 打听的人回话:杨家的这个冬儿一直在自家的洗染作坊做事,而且常年不回家。加上张谦对冬儿势在必得的态度,姚氏以为张谦和这个冬儿已经有了私情,或者有些暧昧。 可是,今天来到杨家,见到冬儿,姚氏又有些不肯定了。杨家太落魄、寒酸了些,冬儿的长相、穿戴、打扮也太没品、破败了些。 张谦是什么人,当然不会由着自己的女人,这么寒酸、艰难的过日子。当然更一定不会和这样一个粗鄙的女子有什么瓜葛。 第125章徐嬷嬷果然精明 由于张谦对于冬儿的态度实在是太过奇怪。所以,在姚氏的意识里,即使没有私情,杨家的这个女儿至少也是知道、并且认可了这件事情的。所以,她才会让徐嬷嬷这么无礼的当着冬儿的面,说出自己的来意。 可是,现在看到冬儿震惊的表情,姚氏不能确定了。 难道张谦真的像他自己说的,只是因为这个丫头在杨家生意中起到的作用,以及在染坊表现出了出众的能力,才执意要纳她做侧室? 可是,一个贫苦人家养出的一个小女子,难道真的有张谦说的这种能力?没有学习,没有经见,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能力? 姚氏百思不得其解。 这里,冬儿对于徐嬷嬷的无礼言语吃惊过后,渐渐平静下来。 徐嬷嬷这是做什么?摆明了是给自己好看吧。就说嘛,人家正经老婆,再怎么贤惠、不在意,也不会乐于看到老公勾搭小三。这样看来张府不是一个安生的地方,而姚氏也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女子。说的也是,人家正经的中央/部门官员的女儿,嫁给一介布衣,已经是低嫁了,难道还要委屈自己伏低做小吗? 冬儿心里有些不安:难道自己将来也会面对妻妾之间的争宠、踩踏等狗血事件? 可是,再看看自己和姚氏各方面的差距,姚氏应该不会费太大精力,来打压各方面都相差很远的自己吧?自己的优势又不是张谦的宠爱,实话实说,自己就是品貌皆无的一个女性管事,仅此而已。 这么想着,冬儿心下略松,再看看眼露挣扎的郑氏。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能让张家的主母在自己家,这么嚣张的欺压自己老妈。 冬儿起身下地。 在地上站定,冬儿看了看房中几个人,对着目露疑惑的姚氏行礼,然后开口说道:“张六奶奶,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让您这样的贵人亲自来这贫民之地,实在让我们惶恐。您说的这个事情,对于您张府来说是件小事,可对于我们,这事还得我爹娘商议后才能定下,当下是难以给你答复的。徐嬷嬷的意思,我们也听明白了,您看……”剩下的话就不用说了吧?走人吧。 冬儿对着姚氏笑一笑,等着这群人打道回府。 郑氏一直纠结于断然回绝张府所产生的后果。张爷若是执意要纳冬儿,自家再次回绝张府之后,不知道张爷是否会恼怒。张爷恼了,二黑的差事不知还能不能继续做下去。二黑若是丢了差事,自家的买卖不知是否能继续做下去。这一连串的想法,让郑氏头痛的紧。 所以,对于徐嬷嬷说的话,郑氏那是万分纠结,不知该怎样应对。 待到听冬儿说的一番话,郑氏心里又是庆幸又是担心,眼巴巴的看着张六奶奶和徐嬷嬷。庆幸冬儿能把事情拖下来,又担心张六奶奶不高兴。 姚氏还在思索,张谦和冬儿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冬儿已经下了炕,然后就听到冬儿说了那番话。 姚氏倒也不吃惊,能让张谦看上眼的人,怎么也会有些不寻常才对。 等冬儿把话说完,姚氏才笑着对徐嬷嬷说道:“嬷嬷,看来咱们让冬儿姑娘嫌弃了,这是轰咱走呢。” 徐嬷嬷着接应道:“六奶奶您说笑了,冬儿姑娘哪里是嫌弃您,冬儿姑娘才是真正为您着想,心疼您跑这一趟呢。”转头不问冬儿,却对着郑氏说道:“杨家太太,您说我说的可对?” 郑氏忙说:“对呢,对呢。张奶奶能来我们这鄙陋人家,那是我们的福气。今天张奶奶来了,我们这整条街的人,才见识了真正大户人家的气派和富贵。” 冬儿看着徐嬷嬷转过自己去和郑氏说话,心里不禁感叹:徐嬷嬷果然精明,能帮着自家主母回转事情。既要维护双方的关系不受损,又要让主家脸上有光。当下的情形,还能有什么事情,能比让小三发自内心的崇尚、敬重正室,更让正室脸上有光呢? 徐嬷嬷的话,也让郑氏悬着的心放下来。在双方都刻意表达善意的交谈中,大家避开了冬儿进张府的话题。接下来的时间里,郑氏和徐嬷嬷及姚氏交谈也算愉快。 又过了两刻钟的功夫,在一旁默默啜茶的姚氏示意徐嬷嬷告辞。 徐嬷嬷起身对郑氏说添麻烦、叨扰,郑氏则连忙表示不舍、挽留。 等到翠喜、莲喜两个丫头服侍姚氏重新穿戴好,垫子、茶具等物也都收拾整齐,一行人要往外走的时候。郑氏心惊的看到,姚氏和徐嬷嬷口中送冬儿的物品,俱都留在了自家炕上。那明晃晃的一片灿烂,刺痛了郑氏的眼睛。 郑氏颤着手指,指向那些东西,对徐嬷嬷说道:“嬷嬷,这些物件着实的精贵。您也看见了,不说别的,我们这巴掌大的家里,若是放上这样的贵重物件,我们这心里也不踏实不是。要不,这些东西您府上先收着,等我和孩子爹商议好了,咱们再说说这些物件的去留。” 徐嬷嬷听了,连忙摆手,笑着说道:“杨家太太可不能这么说,这才多一点点东西,能值得什么?不过是我们奶奶送给冬儿的一点子见面礼。已经送出去的东西,着实不好收回去。” 她两个说着话,姚氏已经由两个丫头服侍着走向门外。 徐嬷嬷亲热的拉着郑氏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很知心的说道:“我说句话,说的对不对的,杨家太太不要在意。您家冬儿姑娘真的是个不寻常的孩子,若是由着您家里的意思,随随便便的找个人家嫁了,就真的可惜了。” 徐嬷嬷话说得知心,声音不算大,但也绝不小。郑氏心里哀嚎不已,这么丢人的事情,是要闹得尽人皆知了吧? 徐嬷嬷见郑氏听到自己说的话,脸色变幻不定,忙安抚的拍拍郑氏的手。往后看了看,冬儿没跟着出来,徐嬷嬷继续说道:“您怎么不想想,以我们六爷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姑娘会没有?为什么单单看上冬儿姑娘?” 第126章郑氏的郁闷 郑氏听了也是一愣,是啊,自家直接拒绝了二黑带回来的话。却从未想过,自家的冬儿,就是一个长相普通、穿戴寒酸的贫家女,这张爷为什么会想着纳冬儿做侧室呢?只看服侍张六奶奶的两个丫头,哪个都比冬儿强了不知多少倍。 徐嬷嬷紧盯着郑氏的脸色,继续说:“冬儿姑娘是个能做事的。正巧,我们六爷有几个买卖,正缺个总管事物的人,这才相中了冬儿姑娘。冬儿姑娘进了我们张府,那就是给府里挣钱的财神娘子,是要捧在手心里的,定然不会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听着徐嬷嬷说话,郑氏心里恨恨的想到:原来是让冬儿去他家做管事,就知道这个死妮子,整天张狂的不知天高地厚,早晚会惹下事端。 徐嬷嬷那里继续说着:“杨家太太,我也不和您说大话。我们六爷在府州三年多,好多乡绅大户找着门路,想把家里的女儿说给六爷,六爷都没答应。这时,却一心想要聘您家的冬儿姑娘,可见六爷是真心的喜欢冬儿姑娘,这是冬儿姑娘的福气,是您家的福气。要我说,您和杨东家再好好商议商议,咱不能委屈了冬儿姑娘的将来不是。” 姚氏一行告辞出来时,杨家所在院子里外围观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还有几个执着的姑婆们,也被张府的下人隔得开,俱都站在院子外面的远处,遥遥的观望。 张府的马车早早的听到传话,已经掉过头,停在院门处。 张六奶奶却没有急着上车,只在车前站定,转身看着徐嬷嬷和郑氏边说话边走过来。 徐嬷嬷看到姚氏停下,会意的微微点头,依然拉着郑氏的手停下,再次温和的说道:“杨家太太,冬儿姑娘是个富贵命,六爷和我们六奶奶又都喜欢的什么似得,舍不得冬儿姑娘有半点委屈。还得杨家太太多费些心,让冬儿姑娘像个有身份的小女子才好。” 听着徐嬷嬷把话说完,姚氏对着郑氏微微点头,轻声说道:“请杨家太太费心了。”言罢,在两个丫头的服侍下,上了马车。 徐嬷嬷和脸色复杂的郑氏道别后,才踏着脚凳上车。坐到车上后,徐嬷嬷撩开车帘,对郑氏说道:“杨家太太请回吧,过几天,我府上再派人来看望冬儿姑娘。” 说完,摆了摆手,也不听郑氏急忙说着“她一个小妮子哪里用的着看望”的话,径直放下帘子,示意车夫走了。 郑氏原本对冬儿的怒火,加上徐嬷嬷临上车时说的话和张六奶奶的叮嘱,心里满是不满和恐慌,但还是强压下情绪,把姚氏一众人等送出巷口。 看着张家的马车离开,远处围观的人,立时从各个角落里出来,瞬间围上郑氏,你一言我一语的问个不停。 郑氏哪里有心情应付这些个闲人,略略的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找了个借口,说着“改天再聊”的托词,赶紧着进了院子回家。 郑氏走进院子的时候,眼角扫见秦先生家的窗格悠忽一下,关上了。心里不由“咯噔”一声,不禁怀疑徐嬷嬷刚才说的话,秦娘子是不是都听了去。 进门看到依然站在当地的冬儿,郑氏气不打一处来,眼睛扫向炕边上的笤帚疙瘩,忽然又想到徐嬷嬷和张六奶奶临走时的话,虽然不由自主的停下手,却气的心口疼。 郑氏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挣扎着走过去,坐到炕上。不看地中央的冬儿、也没看炕上那些扎眼的金翠绫罗,闭着眼睛,缓了半天的气,胸口才觉得不那么憋闷了。 郑氏恨恨的想着,自己一家做事向来堂堂正正,怎么养了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这要是让街坊邻里们知道了,不定怎么议论、耻笑自家呢? 又想到徐嬷嬷在马车前说的话,又气上心头,这才看着冬儿骂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死妮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羞?” 冬儿也很奇怪徐嬷嬷在外面和郑氏说了什么,把个郑氏气的脸色铁青,看着竟似连气都喘不匀了。 郑氏看冬儿不说话,更是恨恨的说道:“你知不知道那个徐嬷嬷说了什么?竟然在院子里好不避讳的对我说,他们六爷对你喜欢的什么似得。你怎么不去死去?省的留在家里给我们丢人显眼。” 郑氏的这句话,说的冬儿闹恼了:特么么的,这个张谦,办事也太不着调了些,竟然能说出这么恶心人的话,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 冬儿的脸一下子沉下来,看着郑氏说道:“那娘您怎么不立时回了那徐嬷嬷,告诉她,您的闺女要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如死了的好,省的给您丢人现眼,更不要再提抬进他家做什么侧室。” 郑氏本来就在气头上,听了冬儿的抢白,气上加气,顺手抄起正在手边的笤帚疙瘩。对着冬儿抡到一半,颓然的再次放下。从没有这么憋屈过的郑氏,不由得悲从中来,扔了笤帚,扭身对着墙,掉下泪来。 冬儿见郑氏一次又一次的打消了对自己的暴力主张。再看看郑氏背对着自己,显然是在憋屈的垂泪。想着,没准儿是张家的那些人对郑氏说了什么,让郑氏即使在暴怒中,也有些顾忌,没敢对自己动手。冬儿心里踏实了一些,也就坐在摆放在地上的高凳上不说话了。 晚了一刻钟进家门的大春,还没进门,就嚷嚷着说道:“娘,她们是哪家的?他家的下人,带着我去茶楼吃个茶,就用了三两多银子。真是好大的排场啊。” 结果一进门,看到了满眼的珠翠绸缎,就顾不得自己刚刚还说的话,对着炕上的物件不由得看直了眼。 大春顾不上面朝墙坐着的郑氏,直直的走到炕边上。眼睛不够用的扫了一圈,就近拿起一对放在厚丝绒巾帕上的金镶玉手镯,眼睛不够使的看着炕上其它的物件,对郑氏说道:“娘,这都是那个贵人送给咱的吗?” 第127章大春的理解 大春嘴里问着郑氏,并没有要等回话的意思,手指勾着镯子,又捧起一匹七彩缠枝牡丹纹的缎子。用一只手抚摸着那流彩的缎面,激动的说道:“娘,这块布料真好看,送给巧凤做妆新的衣服吧,咱家的新媳妇穿着这样上好衣料的衣服,多给咱家长脸。”手里不停,又去拿另一匹缎子“还有这一匹,颜色正合适巧凤。” 原本不想说话的郑氏,听着大春不但动了要那些扎眼东西的念头,还有继续、不断的拿着东西说事样子,忙抹了把脸,转过身。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大春手指勾着那对金镶玉的手镯,怀里抱着两匹布料,手里正在打开姚氏让冬儿看的那个匣子。而坐在高凳上的冬儿,则面带一丝冷笑,不动声色的看着大春一件件的查看、收拢那些姚氏带来的物件。 看着自己钟爱的长子,一副难看的贪婪样子,对那些华贵物什的来历都来不及问,就不管不顾的想据为己有。而自己一直看不上眼的冬儿,却对那些黄白翠彩的物品无动于衷,镇静的坐在一边看大春笑话。 郑氏心里又一次感叹,老天爷也和自己作对,不然,自家长子,那么好一个孩子,怎么能这么小眼呢? 郑氏忙上前一件件拿下大春手里的东西。 大春根本来不及看郑氏还有些湿迹的眼睛,连忙躲闪,嘴里还说着:“娘,这里这么多的东西,您莫非就舍不得拿出几件给您儿媳妇?就是给了巧凤,最后也一样会带回咱家,还能全了咱家的脸面。” 郑氏急的几乎要跺脚,说道:“你也不问问清楚,这些东西又不是咱家的。不是咱家的东西,怎么能给巧凤?” 大春一听,手下就是一滞,就是这一滞的功夫,就被郑氏把几乎已经属于自己的东西拿走了。 见郑氏一样样的归拢那些精美的物件,大春用手按住两匹绸缎阻止郑氏的动作,嘴里还不相信的说道:“娘,你别哄我。这要不是那个贵人送咱家的东西,初次见面,咱和她又不是很熟,她为什么要放东西在咱家,干嘛走的时候不带着?” 大春的财迷样,让郑氏很想斥责他一番,可是多年捧着儿子的习惯,又实在难以改变。 郑氏只得心里替大春解释:一定是大春这孩子,多年跟着罗木匠出入豪门做活儿,见多了华丽富贵,心里指不定想望、羡慕了多少年。今天猛然见到自家有了这些让他梦寐以求的东西,这才失态了。大春当然不会像自己和冬儿两个,从来没见过什么是富贵,当然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多出彩、又价值几何,当然也就不怎么动心了。 这么想着,郑氏看着大春的样子,也就不那么难看了,心里也好过了很多。至少自家长子,不像冬儿那样,无耻的败坏自家门风,让自家丢脸。 于是,郑氏耐心的和大春解释:“今天来咱家的是府衙张爷的夫人。张六奶奶来咱家,说的还是想要冬儿去他家做侧室的事情。大春你说,她们怀着这样的心思拿来的东西,咱们怎么能用?” 听了郑氏的话,大春倒是停了手,还有些疑惑的问道:“咱们不是已经告诉她家这事不能吗?她怎么倒拿着彩礼来了?” 郑氏说道:“这个不是彩礼,那张六奶奶说这是给冬儿的见面礼。” 大春一听,立时来了精神。完全无视凳子上坐着的冬儿,也不管见面礼是给谁的,眼睛放着光的看着郑氏,说道:“娘,这些东西要是见面礼的话,那就是咱家的东西了。” 郑氏皱眉呵斥他:“胡说什么呢?” 大春继续着兴奋的话语:“怎么是胡说呢,她不是说见面礼吗?那就是见面就要给的礼。既然她见了冬儿的面,给些礼物当然是应当的。娘,您见到个小辈什么的,不都是要给个见面礼,意思意思的嘛,这是规矩。断没有事后反悔,再讨要回来的理儿。” 郑氏断然否决道:“不行,你不要打这些东西的主意。哪有拿这么多贵重东西做见面礼的,明明就是他们存心不良。咱动用了他家的东西,冬儿就只能进他家做妾了。” 大春见郑氏态度坚决,不由着了急,急急地说道:“娘,您说的是咱们这样的穷人家。人家张爷家里,这点子东西才算什么?手指头缝里露出来的都比这多,就跟您给豆豆、丑丑压岁钱一样。您不要多想,这就是个见面礼,见过了冬儿,这些就是咱家的了。” 冬儿忍着笑,听着大春对见面礼的解释。大春真够奇葩的,见面礼竟然能这么解释。再说了,就算自己的面尊贵到了天上,见个面,必须留下见面礼,那也是自己的好不好。 郑氏却不觉得好笑,也没打算同意大春的说法。沉着脸归拢东西,把自家炕柜里原本觉得很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在另外的柜子里。再把张府留下的物品归拢、打包,郑重、小心的锁进了炕柜。 一旁的大春,看着几乎到手的东西一一远去,痛心不已。这些东西,要是分出来一些,给巧凤、师父、师娘送去。那自己得有多大的脸面,师父一家不是更得高看自己? 凉山街发生了这么惊人的大事,消息传的飞快。 当时,在院子周围的人,没从郑氏那里打听到具体情况,一群人议论了半天,也就是猜测贵人家看上了冬儿。至于其它,到底是哪家贵人,为什么会看上冬儿?是否有了私情等等,则一无所知。 到了下晌,就有好事的闲人,溜达到杨记糖作坊,向杨秀庭通告了杨家来了贵人的情况,还隐晦的提了提似乎有贵人看上了冬儿,那个贵人好像还是二黑的东家。 杨秀庭一听,忙把作坊里的事情交代了康二和王管事,急急地赶回家。 杨秀庭进来家们,意外的看到家里没有自己想象的鸡飞狗跳。 冬儿像往常那样坐在炕梢做针线。郑氏的脸色虽然不怎么好看,却也没急赤白脸的发火、怒骂,只是在一边指摘冬儿的针线缝的不够密实、不够均匀、走线不够直、做事不够用心。 第128章冬儿丢了家里人的脸 倒是历来端坐在炕上的大春,这时虽然坐在炕上,但是脸色很差,眼神游离,连老爹进来都没注意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到家里还算消停,杨秀庭有些不确定了:给自己传话的人说的那么玄乎,难道根本没那么回事? 这个念头,杨秀庭只不过转了一瞬,就被郑氏看过来的眼神击碎了。 郑氏因为徐嬷嬷临走时说出的那番话,而羞愤不已,可也是因为那番话里明显对冬儿的回护之意,没敢对冬儿怎样,只能对冬儿做的活儿挑拣的异常苛刻。光是一条衣袖的缝线,冬儿已经拆了不下五次了。冬儿心里有底,自然不气恼,让拆几次就几次,竟然听话的很。 冬儿不气恼、不急躁的平静态度,更让郑氏憋了一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这时,见到杨秀庭回来,郑氏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扔下手里的尺子,红着眼睛,对杨秀庭说:“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们杨家养的好闺女。你不是走着站着的一股劲儿夸她吗?你去管她好了。” 杨秀庭仅存的一点侥幸一下子杳无踪影,心里叹息一声,默默地在炕上坐下。好一会儿,才问竭力克制着泪水的郑氏:“我在作坊听人说,有贵人来咱家,说是看望冬儿。临走时,还留了话,说那家家主和夫人看上了冬儿。向我打听怎么回事,我这才急急地赶回来,看看咱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是张府的人来了吗?” 郑氏呛着声音说道:“除了他家还能有谁?你是没听见他家那个嬷嬷说的话,真真的臊死人。早知道这个死丫头是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东西,那年就不该花用那么些积蓄,把这个祸害救回来。这倒好,咱们全家的脸面让她一个人丢没了。” 杨秀庭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说,我得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能看看想什么法子。” 郑氏这才把今天早上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还要打开炕柜给杨秀庭看张家拿来的见面礼,被杨秀庭拦住了。 说道最后,郑氏的泪水终于忍不住留下来,抽噎着说道:“还能有什么法子?我原本还想着,她们在咱家里说的话,外人自然不知道。只要把她们一众人送走,咱们自己守牢口风就好了。谁承想,他家的那个六奶奶和嬷嬷,存的就是让人知道的心。在院门处,那个嬷嬷说,说他家六爷看上了冬儿,他家六爷和六奶奶喜欢冬儿的紧……” 郑氏说着,出了声的哭泣道:“这些话都让院子里外的人都听了去,我当时听着这没羞没臊的话,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她们竟然还说,不让委屈了咱家这个该死的东西。合着,她丢尽了家里的脸,咱家还得供着她这么个祸害。” 奋力缝合袖子的冬儿,听着郑氏一句一个丢了家里的脸,一口一个该死的东西,脸色越来越冷,原来自己的生命竟然抵不过她这个母亲的脸面。 杨秀庭听得也是头痛不已。事已至此,脸面等其他的事情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被张府这么一闹,冬儿只怕更难嫁出去了。这几年,府衙的张爷,在府州城算是响当当的人物,是知府大人最看重的幕僚兼智囊。他放出话,看中了冬儿,冬儿还能嫁给谁家去?谁家又敢娶冬儿? 杨秀庭不由得叹气道:“唉,这次怕是真的不好办了。” 郑氏抹了一把眼泪,愤愤的说道:“我说过多少次,让她做个安安分分的女孩子,不要参合家里的买卖,不要再去染坊做工。你们都当耳旁风,可这劲儿的由着她的性子胡来。这下好了,做出这样的丑事,咱们以后出门,可怎么抬得起头。” 杨秀庭安抚郑氏道:“好了,咱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人们有些传言,哪至于就让你不能见人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郑氏反驳道:“怎么就不严重了。以后出门见了人,人家就算明面上不说,心里不定怎么笑话咱们家门风不正呢。” 杨秀庭无奈道:“咱只能管住自己做人、做事,还能管住人家心里怎么想吗?” 杨秀庭见郑氏还要开口,连忙打断她:“我回来前,已经让人去找二黑回来,等二黑回来问问他怎么回事?上次不是说好了咱家不同意,张爷就作罢嘛,怎么才几天就反悔了?” 郑氏说道:“我看二黑回来也没什么好办法,还不是护着他那个不知羞耻的妹妹。” 一直纠结于炕柜里宝贝怎么归属的大春,这时也帮腔说道:“二黑为了讨好他主子,当然会向着张家说话。说不定,对冬儿送去给人家为奴的事情上,二黑也不会反对。” 杨秀庭对于大春和二黑的心结了解一二,当下也没搭理大春。心里则想着自己对冬儿的疑惑,看向依然做针线,却脸色冰冷的冬儿。 杨秀庭问冬儿:“冬儿,你不要怨爹问你,实在是张家人说话做事太过蹊跷。” 冬儿知道老爹要问自己什么,也知道不论是郑氏还是他,这些问题迟早都是要问的。冬儿抬头看向杨秀庭。 杨秀庭问道:“前些日子,张爷要你二哥回来问咱家纳你做侧室,当时,张爷说的是,问问咱家和你的意思,若是咱们都不愿意,他决不强求。你二哥已经明确拒绝了他,可他今天又毫无避讳的做这样的事。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就是问问你,你有没有见过你二哥的东家,有没有答应人家什么?” 郑氏气恨的插嘴道:“这还用问,张爷在府城这几年,哪里听说他做过欺男霸女、强取豪夺的事情?一定是这个死妮子,羡慕人家的富贵日子,和人家有了瓜葛。” 冬儿心下烦闷,只是冷冷的说道:“我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更没羡慕过人家的富贵日子,也没有娘说的那个什么瓜葛。” 杨秀庭听了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更加忧郁,冬儿的将来可怎么办才好? 大春冷哼道:“她自己做了丑事,怎么会痛痛快快的承认?” 第129章二黑带回来的解释 冬儿接着大春的话冷笑道:“我在城外的洗染作坊做事。张爷在府衙的知府大人手下做事,每日还有他的一众小厮和二黑一刻不离的跟着。这样都能有瓜葛……”说到这里,冬儿脸上的笑意有些转暖“那么,你常年在罗木匠家里,和你那个巧凤一天不知道要见多少次面,说多少句话。这几年,你嘴里不停地要家里给你钱、物,好让你能顺利的娶到巧凤。找你这么说,巧凤和你才更像是有瓜葛的样子。不知道她是不是败坏了罗家门风,丢不丢罗家的脸?”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大春噌的直起身,攥紧拳头,眼神游移的在杨秀庭、郑氏和冬儿之间游/走。 看到大春瞬间就急眼了,冬儿“哼”了一声,笑着说道:“我再说一遍也没什么。只是我好像听说张爷对大哥的印象不怎么好,咱娘刚才还说,今天那个嬷嬷说不要委屈了你这个可恨的妹子。” 冬儿收了笑容,冷冷的对大春说道:“我劝你,还是管住自己的嘴巴和脾气,不要给自己找事。终究人家张爷可用不着管你是谁的大哥,人家要的是自己的面子,要自己说出的话管用。” 大春不甘心的瞪视着冬儿,半晌才顺着杨秀庭压在肩上的手做回炕上。 冬儿感觉到一些畅快,特么么的,没想到傍着张爷还能有这个好处,能压得这个奇葩说不出话来。 压着大春的肩膀,让他坐回去,杨秀庭才又疑惑道:“既然冬儿没和他私下许诺,张爷为什么会食言呢?他不是明明白白的说过不会强求吗?” 听着老爹的分析,冬儿心里不由得有些愧疚。可是,实话不是不能说嘛,自己也是没办法。 郑氏虽然不信冬儿说的话,冬儿和张爷也的确不可能有交集的地方。心疑之余,郑氏依然固执道:“管他为什么,等二黑回来,让他把张家的东西送回去,咱不答应他就是了。” 大春听到郑氏的话,有些痛惜、着急,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 杨秀庭深深地皱着眉,说道:“可是,张府已经把话放在这里,冬儿以后可怎么办?” 冬儿极快的扫了杨秀庭一眼,除了二黑,这个家还有一个把自己的将来,看的比面子重要的人。 郑氏说道:“有女儿,难道还怕嫁不出去?” 听了郑氏的话,杨秀庭看了冬儿一眼,果然看到冬儿的神色更冷了一些。这就是说,无论什么条件,只要能嫁出去就好吗?不怕丢人了吗? 这时,院子里传来二黑和喜春嫂子说话的声音。二黑回来了,冬儿看向窗外。 二黑推门,也没和家里人打招呼,径直走进来坐到炕上,对冬儿说:“怎么连口茶都没有,冬儿去烧壶水来。” 还是二黑回来好,冬儿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舒展舒展腿脚、腰肢,下地去烧水、沏茶。 等二黑坐定,杨秀庭说道:“二黑,这么急的找你回来,实在是家里有要紧事。”杨秀庭把郑氏告诉自己的事情和二黑复述了一遍。 听杨秀庭说完,二黑问道:“爹和娘的意思呢?” 郑氏抢先说道:“当然不行,咱家只有一个女儿,又日子不是过不下去了,怎能把女儿送给人做妾,那不得让人戳断脊梁骨。” 杨秀庭有些苦恼,说道:“现在的情况有些两难,让冬儿给人做小,咱当然不愿意。可是,唉,张爷的夫人已经把事情摆到了明面儿上,谁家还敢娶冬儿?” 郑氏说道:“他又不是咱本土人士,早晚要走的。他走了难道还能管着咱嫁女儿。” 杨秀庭依然忧心忡忡:“明晃晃的闹了这么一出,冬儿哪里还能说得上好亲事。” 郑氏恨恨的说道:“那怪得了谁?她要是早早听我的话,好好在家里呆着,哪会惹到这样的事情。” 二黑接着郑氏的话,说道:“娘说的也不尽然,不见得冬儿不去染坊就不会有事。爹捎信过去找我的时候,张爷正和我说这件事。” “哦?”杨秀庭看向二黑,等着听下文。 二黑说:“当时张爷正和我解释今天六奶奶到咱家的事情。” 郑氏追问道:“他说了什么?” 二黑说道:“张爷说,他是午间吃饭的时候,才听六奶奶说起,六奶奶看他着实看好冬儿,才自作主张来咱家里说项,这事他事先并不知道。张爷还说,让咱家不要想太多,他绝不会强迫咱家和冬儿。” 冬儿听得直翻白眼,才怪! 杨秀庭听了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个张爷到底什么意思,他家夫人把事情闹得尽人皆知,他反而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 二黑见到自家老爹的神情,接着说道:“不过,张爷还说了,说他是真心求娶冬儿,只要咱家同意,虽说冬儿进门后不是正室,但他一定不会亏待冬儿。” 郑氏听了二黑的话,愤愤的说道:“听听他说的话。若咱家的这个死妮子真的没和他见过,不过一个寻常的穷孩子,又没有惊人的容貌,他会左一个看好,右一个喜欢的说?会这么可这劲儿的想冬儿进他家门?这还让我怎么相信这个死妮子和他没瓜葛?” 二黑对郑氏说道:“娘不要这么一口一个死妮子的说冬儿。” 杨秀庭没容得郑氏反驳,紧接着问道:“二黑,你刚才说你娘说的也不尽然是怎么回事?” 二黑说:“张爷说他很早就见过冬儿。” 郑氏一副了然神情,连着说道:“听听,听听。我说什么来着?” 二黑无奈的看着他娘,说:“娘,张爷说的这事,冬儿不知道。” 杨秀庭终于瞪了郑氏一眼。 二黑继续说道:“张爷说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冬儿还小,和另一个姑娘背着柴在路上走。冬儿一边走一边指点另一个姑娘,告诉她家里应该怎样做买卖、卖馄饨汤。” 杨秀庭点头道:“那一定是冬儿和兰芝一起说话。” 二黑:“是。张爷说,冬儿和兰芝说话时,张爷和他的一个朋友正在一路走着,正好能听见她两个交谈。张爷听得很是心惊,他惊讶于一个小姑娘居然懂得做买卖,而且说的头头是道,很有见解。所以,对冬儿印象很深。之后我不是给张爷送过两次口信吗?他也算认识我。紧接着,张爷在元宵灯会上看到冬儿在咱家的小摊上,知道了冬儿是我妹子。这个事情,爹也知道,当时明喻来问蔡家的馄饨摊在哪里,那时,张爷就在不远处看着。再后来,咱家做出了酥糖,冬儿写了那个章程,又被张爷看到了。” 第130章冬儿难找到好婆家了 杨秀庭听了二黑的解释默默不语,把这么多事情凑到一起看,原来不但自家的买卖是冬儿的主意,看来蔡家的买卖也和冬儿的提议有关。也许冬儿真的是个管理买卖的人才也说不定。 郑氏却说:“你看看,我早就让她不要张狂,不要多事,当个乖顺的女儿家,她就是不听。还有你们两个,逞着她搀和家里的买卖。一个女孩子,写什么章程,这下好了,惹了人家的眼了,看看这下子该怎么办?” 端着茶上来的冬儿听到郑氏的话,很想不通,这样的话郑氏居然也说的口。自己参合家里的买卖,那一次不是赚钱的,她居然说的出这样的话。 二黑也听不下老妈不讲理的指责,把冬儿想的说了出来:“娘,您说的什么啊?没有冬儿的章程,只怕咱家的糖作坊,到现在还乱糟糟的不出活儿呢。” 郑氏却不这么认为:“人家别人家没有章程,照样做买卖挣钱。作坊刚开始有些不顺,那是难免的,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熟能生巧,哪家不是这样?怎么唯独到了咱家,就都是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功劳了?” 冬儿斟好了茶,端到个人面前,连连说:“喝茶,喝茶。”又堵住二黑要说的话“二哥,喝茶。走了老长的路,润润嗓子。”有什么好说的,自家老妈认定的事,那能解释清楚吗? 杨秀庭喝了口茶,问二黑:“张爷和你说只是想让冬儿给他管买卖?冬儿要是管不好呢?” 二黑说道:“张爷说就是冬儿没那么能干,也会好好对待冬儿。” 大春嗤笑道:“二黑是给你东家做说客来了。” 二黑没功夫理会大春的挑衅 只是想到将要说出的话,心里替冬儿担心。二黑相信,以自家妹子的精明、看事情的通透,当然不会把她自己陷进一个进退维谷、甚至吃亏的地步。可是自己将要说出的事情,一定会让自家娘亲对冬儿穷追猛打吧! 二黑有些迟疑的继续对杨秀庭说:“张爷还说,霓霞染坊的廉伯把冬儿当亲孙女一样看待,就算男人的承诺靠不住,廉伯也断不会让冬儿受了委屈。” 杨秀庭和郑氏齐声惊道:“廉伯!” 二黑心里叹息,说道:“霓霞染坊是张爷的买卖,我也是才知道不久。” 郑氏厉声喝问冬儿:“冬儿,你还说你和张爷没瓜葛?” 冬儿垂首站在地上:“是没瓜葛。我只是在那里做工挣钱,从不知道染坊是什么人的买卖。不单我不知道,在染坊做活儿的人,大概都不知道染坊的东家是哪个。娘要是不信,等姚婶婶下工回来,您问问她,看她知不知道。姚婶婶在染坊做工可比我年长多了。” 郑氏气急:“听到染坊是张爷的买卖,你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像不知道的吗?” 冬儿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今天,让我意外的事情多了去了,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惊讶。” 郑氏听了冬儿的话,咬着牙看了她好半天,断然扭过头,不再看冬儿一眼。 杨秀庭有冬儿掉进天罗地网的感觉,当时不过是普通的漂洗工招募,冬儿居然就能进了张爷的买卖,在人家眼皮子低下而不自知。 杨秀庭问二黑:“那廉伯是怎么回事?再得势也不过是张爷名下一个买卖的主事,他凭什么能保证冬儿的将来?” 二黑说:“具体情况我不知道。张爷说廉伯是张老夫人陪嫁带过来的世仆,从小看着张爷长大,又带着张爷出来,拼出如今的家业。廉伯就是张家买卖老太爷一样的存在。” 杨秀庭头痛的想着冬儿的事情,冬儿原本就难嫁,让这个张六奶奶这么一来,更是把事情做的让自家没了退路,以后冬儿可怎么办呢? 事已至此,也讲究不了那么多的忌讳。杨秀庭转向冬儿,问道:“冬儿,你的意思呢?” “啊?”冬儿奇怪道:“我的什么意思?” 杨秀庭艰难的张口:“张爷纳你做侧室,你愿不愿意?” 郑氏惊叫道:“孩子爹,你说什么呢?这怎么能愿意。” 冬儿对着杨秀庭挑挑眉,然后说道:“我没什么意思,听爹娘的。” 郑氏才松了口气。 杨秀庭则不满意冬儿的答复,说道:“当然要听爹娘的,只是爹想听听你的意思,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婆家?” 一边的郑氏听得直咬牙,自家的这个家主,已经把个丫头逞的招惹下这么大的事端。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要问她对婚事的意见,真真的没个规矩、没了方圆。 对于这个话题,冬儿情绪不高,她不情愿的说道:“我真没别的什么意思。无论找什么样的婆家,都躲不过伺候公婆、姑嫂、丈夫几十年。就是进张府,也是一样的伺候人,不过多伺候个正室,少了姑嫂而已。至于找什么样的婆家,能有什么区别?” 杨秀庭听了这个话,心里竟有些无所适从,冬儿说的话虽然有些叛逆,可是居然没什么不对。 二黑偷偷的瞄了冬儿好几眼,这个妮子,竟然这么沉得住气。从自己进来到现在,无论郑氏说什么,都没落了下风,枉自己还为她担心的不得了。 这时,大春插嘴道:“那个张六奶奶给咱家送了见面礼,不少东西呢。咱该怎么处理?” 杨秀庭见大春这么久,只说了一句话,还是关于张府的贵重礼物,心里有些不悦,淡淡的说道:“不是说送给冬儿的吗?先放着吧,等事情有了结果,再看看怎么送回去。” 听到不是即刻让二黑把东西带回张府,大春松了口气,旋即又为杨秀庭说的话不满意,大春对着杨秀庭说:“爹,您是没看到那是些什么东西,好多的。一定不是单单给冬儿的。” 看来当初真的不该让大春跟着罗木匠去学徒,杨秀庭甚至有些后悔和罗家的婚事。看着满心满眼都是期待的大春,杨秀庭冷淡的“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二黑试探的问道:“爹,我回去张府,张爷要是问起,该怎么说?” 杨秀庭苦恼道:“主要是,经张家奶奶这么一闹,冬儿就难找婆家了。先放一放吧,若是张爷问起,你就说不知道,家里还没想好。” 看来老爹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豆豆回来的时候,家里基本上恢复了正常。至于郑氏、大春和冬儿不对付,那是全凉山街都知道的事情,豆豆当然不会在意。 而在回家路上,那些闲人们打问和打趣的事情,豆豆更是不愿理会。家姐冬儿说了,最讨厌那些长舌妇们,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整天吃自家的饭,操别家的心,好没意思的。 豆豆对于冬儿的这个说法极其赞成,与其整天想着怎么让别人看好自己,累死累活的。远不如,问心无愧的过自己的日子。 所以,豆豆没理会人们的闲言碎语,也没有探问自家娘亲的脸色为什么不好,只乐滋滋的拿着二黑带回来的画册来看。 晚归的秦希颉则远没有那么开心,他默默地坐在自家炕上,则脸色沉郁。 第131章秦娘子也管闲事 晚归的秦希颉则远没有那么开心,他默默地坐在自家炕上,则脸色沉郁。 今天傍晚回来的路上,秦希颉就听到街巷里隐隐的议论。回到家,秦先生和秦娘子正在说着的,也是今天早上杨家发生的事情。 秦希颉越听,脸色越阴沉、绝望。 秦娘子恨恨的点着他,说道:“怎么着?原来你还是不死心啊。娘告诉你啊,发生了今天这事情,别说是咱家,你还是个要考功名的秀才。就是再破败的人家,都不会娶杨家的冬儿。” 秦先生对着秦娘子摆了摆手,止住了秦娘子的话,问她:“你看清楚了,的确是张家的当家奶奶亲自来的?” 秦娘子肯定的说道:“一定是,我听巷子里的人议论,有人询问了车夫,车夫说他们是府衙张爷家里的仆从。那个贵妇,一直带着帷帽,看不出长相,不过看身材穿戴,应该是个年轻妇人。跟着服侍的丫头、嬷嬷、婆子也都穿金戴银、气质不凡。” 秦先生沉吟道:“原来是府衙里的张爷看好了冬儿。这么看来,即使杨家再不愿意,最终冬儿也只能进张府了。” 虽然冬儿是给人做小,但是,连张爷的娘子都能亲自来杨家,替他家相公说项,足以说明冬儿这个侧室做的很不一般。那是清水巷张爷的正室,听说还是京城里大官的女儿,竟然这样给冬儿脸,秦娘子心里很不痛快。 秦娘子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孩子爹,你说这冬儿到底怎么回事?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穷人家的女儿,相貌、品行一样都没有。就算识得几个字,也上不得台面,我看过他家遗落的纸片,写得极差,希颉说很多字写的干脆不对,缺笔少划的。怎么会有张爷那样的人家,这样执意的要让她进门呢?” 秦先生沉吟片刻,说道:“过年王管事来杨家的时候,王管事一口气的赞叹冬儿有管事的才干。听他说,杨家糖作坊的运作章程就是冬儿写出来的,二黑在张府抄录的时候,被张爷看到,对能写出那个章程的人是个女子感到震惊不已。” 秦先生叹了口气:“杨家孩子多,家务活儿也多。冬儿一个女儿家,小小年纪就开始做家务、到处拾柴,再大些就出城砍柴。虽说吃了些苦,性子野了一些,胆识、气度也养成了,说话做事与别家的女孩子很不一样。唉,说到头,还是杨家的家门有德行。二黑也是小小年纪就开始帮着家里,风里雨里的讨生活。看看现在,一天学堂没去过的二黑,识书明理不说,就看那一身爽朗气质,就是个有出息的。”说着话,还嘲讽的笑一笑“倒是他家着力培养的长子,生生的被养废了。” 秦先生自言自语的感叹一番后,正色对自家儿子秦希颉说道:“我知道你中意杨家的闺女,可人家不是一早就有人看好了吗?你中途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再说,张爷也不是咱家有能力对上的人家。咱虽然不知道张爷的底细,至少知道他是从京城里来的。京城,那是藏龙卧虎的地方,张爷不过一介布衣,混迹京城不说,还能娶到六部郎中的女儿,可见不是一般人物。还是那句话,不要在惦记着冬儿那个妮子。你有大好的前程,不要因为这样的事情惹祸,把自己耽误了。” 秦先生的一番话,听得秦娘子更加烦恼,想到张家奶奶的气派、张家丫头仆妇的穿戴、言谈、举止,再看看自家秀秀,和哪个都不能比。秦娘子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秦希颉白着脸,坐在炕上,心里充斥着绝望。 秦希颉原以为杨家不会答应冬儿给人家做妾。而冬儿又不被街坊邻里看好,迟迟没人上门说亲。如果就这样缓过今年,自己再用功些,今年秋闱若能考取举人,自己多恳求父母,或者他们会答应自己娶冬儿。可是,现在…… 在秦娘子的眼睛扫过秀秀时,秦希颉也看着秀秀,眼前却是冬儿背着柴捆进出院子、笑语盈盈的奚落汤先生迂腐、拉着兰芝坐在院里倒扣的桶底说悄悄话、背着简单的行李沉稳的走在宽阔街道上……。 不同于秀秀的木讷,不同于翠英的粗爽,冬儿沉静中带着活力、跳脱中带着聪慧,无论什么时候,冬儿给人的感觉都是从容、沉稳、聪慧和朝气蓬勃。可是,这些都要永远的远离自己了吗? 秦娘子看着儿子空洞的眼神,想要再说些说什么,秦先生对着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 第二天,郑氏几乎不敢出门。她不敢想象人们见到她时,会以什么样的语言和语气打听昨天的事情。更难以想象,自己该以怎样的语言去回答人们的追问和探寻。 不能出门,郑氏只好和大春说说话,再给家里那爷几个多做几件衣物,再狠狠的挑剔一番冬儿的手工。 不得不出门倒水、拿柴的时候,郑氏也是看好了院子没人才出去。 第一次是去院子里倒水,运气不错,一个人没见到。可好运气不是次次都有,眼看着到了做午饭的时候,当然要到院子里拿些柴草回来。郑氏刚刚包了一捆柴草,还没转身,就听到背后穿来秦娘子的声音:“杨嫂子啊?这是要做饭了?” 郑氏懊恼的转身,堆出一个笑脸:“是啊,该做午饭了,一会儿豆豆就要放学回来,那个孩子一回来就喊饿。”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家里去。 一向不爱和院子里人亲近的秦娘子,却走近几步,正好挡在郑氏前面。 秦娘子笑着问道:“杨嫂子,昨天来您家的是哪家的贵人啊?真是好气派。真的是来看望你家冬儿的?” 看到郑氏黑了脸,秦娘子继续说道:“说来,还是你家冬儿运气好,竟然能结识那样的贵人。有了贵人的青眼,你家冬儿的亲事可就好办多了,只怕过不了多久,有的是人家上门来求亲。到时候,嫂子就等着风风光光的嫁闺女吧。” 第132章都来看热闹 被秦娘子变相奚落的郑氏艰难的咧了咧嘴角,做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侧身打算过去。 秦娘子状似无意的靠近郑氏,接着说:“还是嫂子有福气,能养出这么让家里长脸的女儿。要说,养女儿最是费心,既要德容兼备,又要能理顺家务。我家秀秀费了我多少心,到头来远不如你家冬儿。啧啧,嫂子真是好福气。冬儿一个女孩子,小小年纪就能在外面拾柴,到后来竟然能独自一人出城砍柴,最后还能常年在外做工……” 郑氏再也做不出笑脸,急急地撞开秦娘子,进了家,紧紧的关上门。然后就看到了坐在炕梢的冬儿,这时的冬儿,在郑氏眼中分外刺眼。于是,郑氏厌恶的狠狠瞪了冬儿一眼。 被撞的一个趔趄的秦娘子,一点儿也不着恼。从容站定后,掸了掸衣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这个杨嫂子,不过是做午饭嘛,这么着急做什么?”施施然的转身回家了。 惦记着炕柜里巨额财物的大春,在郑氏的唠叨中,思来想去的琢磨了半个晌午,终究舍不得放弃那柜子从没见过的富贵。思量再三,要留下那柜子财物,和自家爹娘肯定是说不通了,二黑和冬儿更加不会同意。那就只有找师父商量一下,师父一定知道怎么才能劝说自家爹娘,留下那些东西,那可都是一般人家见不到的好东西。哪怕不是全部留下,留下一小部分也好。 大春打定主意要去见罗木匠,见到郑氏抱着柴草回来,顾不上看郑氏阴沉的能滴下水的脸色,只对郑氏说,想要去师父那里看看,什么时候开工。 得到郑氏点头,大春就满心不舍得离开家,离开那满柜子的金银物品,去找师父讨主意。 冬儿扫了一眼大春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心里明白,家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还牵扯到郑氏炕柜里那大宗的财物,大春这是向他信赖的罗木匠汇报去了,若是能得到下一步的工作指示,那大春的进一步动作也就有了方向性。依着罗木匠的秉性和算计,即使没有张家奶奶送来的礼物,他也会百分百的劝大春让自己进张府,自己能进张谦府上,包括罗木匠在内的大家才能有更大的利益。 而伤心的郑氏却不这么想,她在心里伤感,长子一定是嫌弃这个家太丢人,这才急着去罗木匠那里打听,想要早早的离开呢。 大春前脚刚走,兰芝就敲响了冬儿家的门,口中叫道:“冬儿在家吗?” 郑氏厉色的眼神止住冬儿下地的身形,不情愿的去开了门,却并不让兰芝进门,挡在门前说道:“是兰芝啊。冬儿不能出门,要在家学规矩、针线。” 兰芝忙笑道:“婶子,我不是找冬儿出去的,就是时间长了没见,有些挂念,来看看她。”说着,探头看了看屋子里“冬儿她在吧?” 郑氏听了,心里老大的不痛快:早不想,晚不想,偏偏昨天自家才有了事,今天她就挂念冬儿了,还不是来看自家热闹,打听事情的?可是兰芝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撕破脸皮。郑氏无奈之下侧了身子,让兰芝进门。 冬儿趁着郑氏去开门,视线不及,悄悄动了动腿脚。这时见兰芝进来,忙说道:“兰芝快来,炕上坐。我给你倒杯水去。”说着,要起身。 郑氏冷冷的说道:“不用你,你坐着,我去倒水。” 兰芝忙说:“哪里敢劳动婶子,我不渴,才在家喝过来的,您不用忙。” 郑氏也就不再张罗,想到二黑说的,冬儿是在和兰芝讨论她家的馄饨摊时被张爷注意到,脸色更冷。也不去做午饭了,只虎视眈眈的坐在冬儿两人对面,看看两人到底要说些什么。 兰芝被郑氏看的不安,没话找话的对冬儿说:“冬儿做针线呢?你这针线做得真……”一眼看到冬儿手里那条千疮百孔的袖子,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脸色好不尴尬。 冬儿被她搞笑的失败搭讪,逗的差点儿笑出声来。忍着笑给她解围:“你怎么想起来看我?家里的买卖不是很忙吗?” 兰芝接到了冬儿的话头,忙着借坡下驴,对冬儿点点头:“是有些忙,所以这些天都没来。今天是才得着空,赶着时间来看看你。” 蔡家的买卖没雇人,是真的忙。可是听说了昨天杨家的事情,自家娘听街坊们说什么的都有,有些担心冬儿,就让自己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郑氏神情冷淡的看着兰芝,她倒要看看这个小丫头,当着自己的面,能和冬儿耍出什么花样来。 兰芝和冬儿东拉西扯的说了好些不搭边的闲话,句句前言不搭后语,冬儿应对的都吃力,更别说兰芝这个找话题的人。 见郑氏没有离开的意思,兰芝看着时间不早了,索性对郑氏说道:“婶子,是我娘听邻里间说了些您家和冬儿的事情,有些担心,让我过来看看。” 看着郑氏没有丝毫缓和的阴沉的脸色,兰芝继续说道:“我娘让我来劝劝冬儿,昨天这事不见得就没一点好处,凡事往好的方面看。不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吗,事情终归有解决的法子。” 就知道他家不安好心,果然是来看热闹、使坏的。郑氏凉凉的说道:“我就说兰芝一家忙着赚钱,怎么会这么好心来看冬儿,果然是听到街坊的传言才来的。兰芝,让你娘放心,我家冬儿就是死在家里,也不会去给人做小老婆。让那些看热闹的人,早早的歇了心,做好自家的事情,别人家的闲心就不要操了。” 说完,站起身来,对着兰芝说:“你家里那么忙,婶子就不留你了,你回去吧。顺便告诉你娘,既然给人家做小老婆也算好事,蔡家也有女儿,送一个去好了。” 兰芝没对郑氏的话着恼,只是担忧的看了看从进门就没挪地方的冬儿,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兰芝离开,郑氏斥骂冬儿:“你看看你交往的这些人,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你倒是实心实意的帮着人家,看到没,人家恨不得你去给别人家为奴做婢,好看热闹。” 第133章罗木匠的解说 那边蔡家馄饨馆子里,蔡大婶见兰芝回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问道:“杨婶子让你进门了吧?冬儿怎么样?” 兰芝摇摇头:“冬儿好像被她娘拘在炕上不让动。从我进门,杨婶子就不错眼的盯着我两个,也不让冬儿动窝,我就没敢多问。” 蔡大婶眼现忧色,又问:“那你有没有劝劝杨婶子?” 兰芝说:“我说了……” 蔡大婶听了兰芝的复述,叹了口气,对过来探问的蔡大叔说:“她杨婶子太过注重脸面,只是不要因为那点面子误了冬儿才好。” 大春心急的找罗木匠商量,怎样才能留下张家拿来的礼品。而一直密切关注杨家的罗木匠,则在这天早上遛弯儿的时候,听人说了自己亲家结识贵人这件事。罗木匠还不知道具体细节,正打算着是不是用个什么理由,找大春回来自家一趟,好问问清楚。终究,大春已经算是自家的女婿,大春家的事情,自家自然要多加关心,帮着把把关才是。 大春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一脚踏进他熟悉的罗家家门。 大春一进门,罗木匠家的就笑道:“大春啊,你师父正念叨你,你就来了。可见你们爷两个真真是贴心着呢。” 大春惊喜道:“是吗?师父念叨我了?” 罗木匠家的往里间屋里让大春,原本在里间炕上坐着的巧凤,忙穿鞋下地,张罗着重新沏茶倒水。 大春的眼睛追着巧凤来回的身影,心里的念头更加坚定。一定要给巧凤拿到那些绫罗饰品,只有巧凤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那样的富贵。冬儿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野丫头,那些物件给她用了,那就是糟践东西。 罗木匠家住的是一个单独的小院,两间正房,两间西房。罗木匠一家四口住的是两间正房,徒弟们住在两间西房里。 罗木匠心里正打量的着怎么叫大春回来问事,巧巧的大春就回来了。 罗木匠笑眯眯的招呼着大春炕上坐。罗木匠家的则在地上招呼着茶水,巧凤在自家爹的示意下,拿起刚才放下的针线,跟大春说一下,去了隔壁姐妹家去做活针线儿。 眼巴巴看着巧凤的身影离开,大春定了定神儿,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连忙对师父、师母说了自家昨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末了说道:“那个张六奶奶在家里说了些什么,我当时不在场知道得不很清楚,我娘也不肯细说。只是,我回家的时候,看到满炕的绫罗金玉。我娘说那是张爷府上别有用心才留下的,不能算见面礼,所以不能动。” 说完这些,大春眼巴巴的看着罗木匠,说道:“师父,不管我怎么说,我娘执意不肯留下那些见面礼,要找个机会让二黑送回张府。可是,那么些好东西,已经送到家门口了,总要想法子留下一些才好。师父您可有什么好主意?” 罗木匠听着大春的叙述,心里忍不住的惊讶。杨家的那个小丫头,居然会有这样的奇遇,能连连和身份尊贵的张爷碰面而不自知。 想到张爷说不定早就开始注意冬儿,起了纳冬儿进门的念头,而自家还起过把冬儿草草嫁掉,早早撵出家门的念头,罗木匠心惊的额头冒冷汗。再想到,自家婆娘领着人相看冬儿,紧接着自家受到的各方面打击。直到现在,半年过去了,自己的营生还是举步维艰,难以继续。原以为不过是二黑替自家妹子出头,教训自己。现在想想,很有可能也是张爷的意思。 这么想着,罗木匠不由得后怕,得亏二黑不是个为非作歹的恶徒,否则,只要把当时的几件事情再做深一些,自己一家的下场可想而知。 大春等着师父的指点,却见到师父迟迟不语,以为这件事的确有难度,就说道:“师父,这事真的很难办?那些东西是张家明言送给冬儿的,既然送到了,那自然就是咱家东西。咱留下难道不对?少少的留一些难道也不行?” 罗木匠回过神来,说道:“你家如果不愿意你妹子进张家门,那些东西就不能动。”接着教导大春说:“大春,天底下好东西多得是,咱只对咱能伸手的东西伸手。对于那些不能动心、不能伸手的东西,咱决不能贪。就像张家的礼,说是给你妹子的见面礼,但前提是你妹子能进他张府。张爷是谁,是咱府州城仅次于知府大人的权势人物,他的东西,无论多好,都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能妄想的。” 自己最信服的师父说了不能动,那就一定不行了。大春像被霜打了一样,一下子蔫了,喃喃道:“那么些东西啊,好耀眼呢。那几匹缎子,光滑流彩,那鲜亮的颜色也只有巧凤才能配得上。” 罗木匠心里不禁得意于自己对几个徒弟调/教有方。看看大春,有了好东西先想着自家女儿,有了富贵,先来找自己商量。 罗木匠问道:“大春,你爹娘还是不愿意你妹子进张府?” 大春蔫蔫的说道:“当然不愿意,让冬儿去给人家当奴仆一样的小老婆,我和家里人哪里还有脸面。巧凤秋天时要嫁到我家,到时候,连您和巧凤都跟着没脸。” 罗木匠笑了:“大春,虽说是做人家小妾没脸,可那得看给什么人做小妾。我可是听说过,咱府州城有头有脸的乡绅,想把自家闺女、侄女送给张爷,张爷人家还不要呢。” 罗木匠的话让听得大春一愣,自己今天出门,好像听街坊那些闲人聊天,张家的嬷嬷在院子里就是这么说的,难道是真的?有头脸的乡绅想送自家女儿给人做小老婆?他们不是更在乎脸面,这样做不觉得丢人吗?还有,冬儿那个灰扑扑的丫头,能好过乡绅大户家的小姐? 罗木匠看到大春吃惊,继而疑惑,又追了一句:“更何况张爷许给你妹子的是侧室,还能做足媒聘礼仪。那可是大大的体面。” 大春愣在当下,眼睛不停地转动,多种念头在脑海里闪过,脸上惊愕、羡慕、懊悔、不甘心等诸多的表情不停变换。 第134章做人小老婆不丢人? 罗木匠这么多年。揣摩的就是徒弟们的心思,看到这样的大春,心里明白大春在纠结什么,对大春说道:“若你妹子一门心思的算计家里的家产,当然要防着一些,一定不能让她得逞。如今的情况则不同,你家的以后的富贵说不定就应在你妹子身上,你若是再用以往的态度对她就不妥了。” 看大春不明白,罗木匠继续说道:“既然张爷更早就见过你妹子,并且赞叹她见解独到。那么,说不定当年二黑的差事,都是借了你妹子的光。然后,你家才有了今天的光景。当年二黑这个体面的差事,让多少有儿子的人家羡慕,恨不得二黑是自家孩子。既然冬儿的二哥可以借着妹子的光,风光体面。冬儿的大哥,怎么就不能得些好处呢?” 说完这些,罗木匠又语重心长的教导大春:“大春,大丈夫要懂得顺应天道人情,为自己谋得最佳利益。” 大春用力理解着师父的教导,很是费解师父现在说的话,为什么和以往不一样了呢?随即又想到师父说二黑的话,心里不舒服起来,问道:“师父,您当时是不是也希望二黑是您的儿子?” 罗木匠乐呵呵的说道:“师父说的是那些想不开的人家,记住,儿子永远是自家的好。何况,我还有你这个贴心的徒弟。” 罗木匠的话说的大春心里极其妥帖。 罗木匠家的端上过年留下的一碟瓜子:“大春,别光喝水,喝多了汪心。来,嗑嗑瓜子。”又转而去说罗木匠:“你慢慢和孩子说,一下子说这么多,孩子怎么能明白。” 罗木匠家的在一旁听着大春的叙述,心里的震惊一点儿不比罗木匠少。 杨家那个冬儿,怎么看也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穷丫头,难道真的有那么不寻常的能耐,能让府衙里进出的大人物看好?还有大春说的那些个物件,如果真有那么好,最好能留下来。只要把东西留在杨家,有大春在,自家怎么也能得个几件,到时好给良才做聘礼用。 大春喝了两口茶,磕了几粒瓜子,再问罗木匠:“师父,您的意思,冬儿能做张爷的侧室?不丢人?” 罗木匠笑道:“当然不丢人。你回去劝劝你爹娘,大户人家的男人,哪个没几个小妾、姨娘。凡是进门就抬做姨娘的,都是身份家世不错的。身份差的,那得生下主人的子女才有资格抬做姨娘。而你妹子,进门就是侧室,地位仅次于正室。人家张爷的正室,那是京城里大官的女儿,和咱们这样的人家比,那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这是你杨家的荣耀,你去问问城里的人,这是别家烧香都盼不来的的好事。” 罗木匠的一番话说的大春心情大好,大春兴致勃勃的追问道:“要是我家答应冬儿进张府,咱就能留下他们给的见面礼?” 罗木匠笑道:“是,你家应了张六奶奶提的事情,她拿来的见面礼,当然就是给冬儿的,就是冬儿的东西了。” 大春乐呵呵的说道:“那好,我回去就和我娘说。我娘其实就是觉得自家女儿给人家做小太丢人,失了脸面。要是人们都羡慕的紧,我想我娘一定会答应的。到时候,我就挑最好的首饰和衣料给巧凤当聘礼。” 罗木匠和罗木匠家的听了也是高兴,不过罗木匠还是提醒大春道:“大春,那些物件是张家送你妹子的,无论是你还是你爹娘,都不能做的太过了。最好的还得先紧着你妹子用,任谁也不能先于你妹子挑拣,更不能惹了张家不高兴。” 大春能把最好的拿来自家当然最好,可是,谁知道自家得了最好的东西有没有机会用。去年年底给冬儿说亲,引发的一系列事情,让罗木匠明白的想到惹了冬儿的结果。张府送出来的,用来压制杨家的东西,就算不是最好,又怎么会差。自家能有几件次一些的就很好了,最好的物件还是留给杨家那个小姑奶奶好了。 大春没有罗木匠这么多的想法,当然也不会这么想。在他看来,见面礼那么华贵的东西,里面最差的一件,用在自家那个灰扑扑的妹子身上,那都是糟践东西。 可是,既然师父这么说了,自己当然不能反驳,回家和自家娘说说就是了,要哪件东西,那还不是由着自己。 大春这里计划着自己的事情,罗木匠却还有疑问:“大春,你刚才说,二黑回来传话,张爷纳了你妹子,是要她管张家的买卖?” 大春嗤笑道:“那个张爷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鬼迷了心窍。冬儿一个丫头片子,见过什么世面?懂什么买卖?不过说嘴的把式,就能把他唬住了。真真的可笑。” 说实话,罗木匠也不相信杨家的闺女能有管买卖的才能。但是,张爷这样见惯场面的人,决不可能被一个小丫头唬住。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不能啊,大春一直不和自己隔心,杨家的事情自己知道的很清楚,冬儿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神奇机遇。罗木匠想不明白,也就放弃了,算了,既然想不明白,还是放一放,再看看好了。 于是罗木匠叮嘱大春道:“你这次家去,可不要再和你妹子争执,她现在身后站着的是府衙的张爷,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大春满不在乎的说:“我让她几天好了,反正她也红火不了多长时间。等张爷知道她就是会说说嘴,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不怪罪她就不错了,断不会再护着她。到那时,她也就得意不起来了。” 罗木匠点点头,要是杨家闺女只是个说嘴的把式,确实红火不了几天。 赶着午饭的饭点儿,大春在未来岳父家吃过饭,满意的离开罗家。 罗木匠家的把大春送出院子,转回来。一进里间的门,顾不上巧凤还在场,就埋怨罗木匠:“大春都说了要挑最好的物件送过来,你怎么推了呢?那些东西送来,不单单巧凤用得着,咱家良才说亲也要聘礼的。咱把给良才说亲的聘礼早早亮出来,有了好的聘礼,说亲的人家当然也要挑一挑。如果那些东西真像大春说的那么好,咱就留下传给儿孙。你怎么就推了呢?” 第135章喜春嫂子的想法不一样 这个没见识的妇人,罗木匠斥责自家婆娘道:“妇人见识,清水巷的东西是谁都能动的?咱能不起眼的拿来几件就不错了,你还要挑最好的拿,亏你也敢想。不说张爷,就是二黑,是你我能惹得起的人?忘了去年那个寡/妇拿钱的时候怎么说的了?” 罗木匠家的想到去年年底家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不觉出了一头汗。 当时,那个年轻寡/妇一脸不屑的拿起钱袋,轻蔑道:“才这一点点钱,就心疼成这样?原本你家良才还会再赌上两把的,还多亏了我劝着,这才作罢。不然,你家得卖房子筹钱。哼!”然后,扭着小腰,扬长而去。 人家寡/妇走了,罗木匠两口子才想明白,原来真的有人专门针对自家,原来还有没发生的更可怕的后果等着自家呢。 罗木匠看自家婆娘真的怕了,又说道:“好了,不要想那么多。张爷府上送出来的东西,就是人家捡漏下的,也是你没见过的宝贝。” 大春兴冲冲的回到家,见郑氏仍旧一脸的戾气,对着冬儿诸般不满意的挑剔。再想到师父说的话,当前的形势下,帮着冬儿说说话还是很有必要的。 大春先说了“娘,我回来了”,再说道:“走了一路,口渴的紧。冬儿,看看灶上的水还热不,给我倒一杯来。” 冬儿看了他一眼,昨天二黑回来让自己倒水,那是替自己解围,自己轻松、高兴的去做了。现在大春说了同样的话,自己怎么就那么不愿意呢? 大春说的话,郑氏自然不会反对。虽然不愿意大春的指使,但好在能让腿脚活动活动,冬儿下了炕,拿了灶上温着开水,给大春和郑氏一人到了一杯。 大春接过茶杯,还对着冬儿笑了笑:“还是自家妹子好。” 冬儿明白,这是大春在罗木匠处得到了指示,打算改变策略,以谋求最大利益吧?这次,罗木匠、大春两人的主张,倒是和自己的意愿统一了。 冬儿扯着嘴角,挤出一个笑容,然后继续和自己那条备受蹂/躏的衣袖奋战去了。 冬儿看不见的时候,大春对郑氏丢了个眼色,微微摆了一下头。 郑氏得到示意,明白大春是让冬儿回避的意思,虽然不解,但还是对冬儿说道:“冬儿,你去喜春嫂子处,借个大些的顶针来。” 冬儿看了郑氏和大春一眼,大春这是要开展罗木匠交代的工作了吧? 冬儿默默地收拾着自己正在做的活儿,对郑氏说道:“娘,我在喜春嫂子家多呆一会儿,让喜春嫂子帮我看看这个袖子怎样才能缝好。” 听到郑氏厌恶的应了一声,冬儿放心的去了刘山家,心想着,自己一定在喜春嫂子那里多呆一会儿,给大春腾出时间,让郑氏的亲儿子好好劝劝她。 冬儿拿着那条裹着针线的衣袖,进了喜春嫂子家。 独自在家的喜春有些诧异,冬儿这些天被郑氏关在屋子里不得出门,今天怎么出来了?问道:“冬儿,你娘把你放出来了?” 冬儿愁眉苦脸的说道:“没有。我娘让我来借个大些的顶针。我顺便向嫂子讨教这条袖子怎么才能缝好,这袖子的缝线,我做了两天了,我娘还是不满意。” 喜春怜惜的看着冬儿,让她上炕:“冬儿炕上坐吧。我看看你的针线,实在不行,嫂子帮你缝好就是了。” 冬儿在炕边坐下,翻开自己拿来的那条袖子给喜春看,说道:“那就麻烦嫂子你替我缝了吧,我真是缝不好了。” 喜春接过冬儿手里的布片,翻开只看了一眼就皱眉道:“怎么缝成了这样,布都被针脚戳烂了,还怎么缝?这条袖子不能再用了。” 冬儿无奈道:“我也没办法。从昨天早上开始,我娘就说我缝的不行,要拆了重来。这条袖子缝了拆、拆了缝的折腾到现在,拆了几十遍,就成了这样。” 喜春收起已经不能称作袖子的布片,挨着冬儿坐下,劝慰道:“你娘也是心里不好受。从我进了这个院子,你娘就事事要强,容不得自己比别人差。昨天闹了那么一出,街坊邻里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你娘是觉得没脸,才心气不好。” 怎么喜春嫂子也是说这个事儿?冬儿郁闷不已,闷闷的“嗯”了一声。 喜春问道:“你爹娘这是铁了心的不愿意你进那贵人的府上?” 难道喜春嫂子的看法不一样?冬儿有些诧异的看了喜春一眼,低头回了声“嗯”。 喜春又问:“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女子,你的意思呢?” “这事情,我能怎么样?只能听爹娘的。”冬儿依然闷闷的答道。 “也是,你一个女儿家的,的确不好在这个事情上自己拿主意。”喜春拍了拍冬儿的手臂,似乎自言自语的说着:“唉,要说,咱穷人家的日子,着实的不好过。就算你家这几年好起来了,那也是经不起事的。” “嫂子,你的意思?”冬儿探问道。 喜春犹豫一瞬,说道:“你娘太过固执。昨天的事情已经闹得尽人皆知,那张家的下人也都有意无意的露了他主家纳你做侧室的口风,你想要再说个好人家,就不容易了。其实……这个事情也不见得就是坏事。看看咱穷人家,哪家不是吃糠咽菜、劳碌奔波一辈子,临到离世都不一定能安心的闭了眼。你要是能离了这样的日子,未尝不是件好事。” 冬儿不错眼的看着喜春:喜春嫂子竟然是这样想的?那么,会不会还有很多人也这么想?自己在这条街上混迹也有几个年头,但凡是正经规矩人家,都是不屑于用自家孩子谋利益的。喜春当然也是正经人家的观念,但是她为什么就不是很抵触呢? 喜春接着说:“你娘这么反对,也是怕你做侧室受委屈。若是那张家真的是看中你能干,才起意纳你进门,这事就可以和他家商量。再说,人活着哪有不受委屈的,就是找个好人家正经的嫁了,在婆家,上有公婆,下有丈夫、姑嫂,都要尽心服侍,该受的委屈一样得受着。” 冬儿问道:“嫂子觉得这事可以?” 第136章事情有了转机 喜春见冬儿那小心翼翼的问话和不确定的表情,笑了笑:“嫂子就是说说,大主意还得听你爹娘的。不过万事讲个事在人为,人家张家正室那么高的身份,咱顺着她一些也是应该。她总不会难为一个事事合她心意的人吧?” 冬儿想了想,说道:“我想着这事够呛,我娘一定不会这么想的。” 喜春叹了口气,说道:“前面的路是什么样的,谁能知道?只是看那张家的正室夫人能亲自来看你,想来日后她也不会对你太差。” 喜春叹息完,转而说道:“说来也是你有福气,你家爹娘一心为你着想。要是遇到贪慕富贵的人家,有这样的机会,只怕立时就上赶着把自家闺女送上门了。” 冬儿心里却不赞同喜春嫂子说的这句话。自家爹倒是不说了,娘却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怕自己受委屈,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以丢脸、没脸见人为前提的。 转而又想到,若是郑氏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这事情丢脸,甚至有好些人觉得这是好事,甚至羡慕,那这个事情就好办了。 冬儿家里,大春则在口沫横飞的劝说郑氏:“娘,您是没出门,咱这条街上的三姑六婆们,现在说的都是咱家冬儿的事情。那些人,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郑氏对大春的话嗤之以鼻:“你去了你师父那儿一趟,就糊涂了是吧?给人家做小老婆,还会有人羡慕?说梦话呢吧?” 大春急急地说:“看看您说什么呢?你是没听到,人家说的是冬儿有本事,有掌管大买卖的本事,才会被官府的大人物看重。好多人都羡慕咱家祖上有德行,才能养出这样出色的女儿。” 大春也没瞎说,回来的路上,的确有人拉着大春说了这样的话。大春接着说道:“不过也有那酸溜溜的人,说有德行的人家养的是好儿子,没德行的人家才养的好闺女。那是人家张家有德行,能把这样的女子接进家门。” 郑氏一听就恼了,说道:“这是谁说的缺德话,咱家怎么没德行了,咱家的儿子不比他哪家强?” 大春忙安抚道:“娘,娘。你管他谁说的,终究是咱家的儿子、女儿好过别家,让他们羡慕、嫉恨就是了。” 郑氏还是不信,说道:“把女儿给人家做小老婆,那都是贪图富贵钱财、丧良心的人家才做的事情。咱家可不做那让人家戳脊梁骨的事情。” 大春劝解:“娘,这就是您没见识了吧?小老婆也得看做谁家的小老婆,皇帝的小老婆那是贵妃、妃子、贵嫔,王爷的小老婆也是孺人、宜人,都是有品级的诰命夫人。人家张爷的正室是京城里大官的女儿,您难道还想着咱家冬儿和人京城大官的女儿比肩不成。就是仅次于张家奶奶的侧室,都是高抬了咱家闺女、高抬了咱家。你想想,咱家能和人家京城大官一样?还是咱家仅次于京城大官?” 大春说完,很有成就感的看着郑氏。很为自己有这样有说服力的说辞感到满意。 大春的这番话,尤其是最后仅次于京城大官的那句,狠狠的拨动了郑氏的心弦。 郑氏狐疑的说:“可是今天晌午前的时候,我去抱柴禾,秦娘子说话那口气……” 大春听了郑氏愤愤然的述说,笑道:“娘,您真是被气懵了,您难道听不出秦娘子话里酸溜溜的妒忌?” 见郑氏还是疑惑不定的样子,大春接着说道:“您怎么就不明白呢?平日里,那秦娘子的架子有多大?她多暂管过别家的事情?就算谁家好了、不好了,她可有过一言半语?显见得就是那日,张家奶奶亲自来咱家的排场让她眼红了。说来也是,咱整个凉山街什么时候见识过这样的富贵人家?现在,这样的富贵人家的主母却来咱家了,口口声声的来看望冬儿,秦娘子这是眼红了、嫉妒了。” “真的是这样?”郑氏被大春一番话说的动摇了。 虽说大春的劝说让郑氏没脸见人的心思有些松动,但郑氏依然没勇气走出院子。倒是对喜春嫂子帮忙缝制的、明显没法看的袖子没再挑剔,只是自己坐在那里想心事。冬儿也得以继续另一个袖子的缝制工作。 晚饭时,郑氏犹豫着问杨秀庭:“你这一天出去做活儿,有没有听人家说咱家昨天的事情?” 杨秀庭边吃饭,边应付了一句:“有啊。” 郑氏接着问:“都说了什么?” 杨秀庭停下筷子,苦恼的看着郑氏:“孩子娘,你就不要再想什么丢脸、没脸这些的。咱也经见了几十年的事情,哪家有事,这街上的闲人不都是说什么的都有吗?有说好的,就有说不好的,咱能管得了谁的嘴?” 郑氏听得眼睛一亮,追问道:“这么说,还有人说这是好事?” 杨秀庭好笑的说道:“怎么会没有?凡是有事情传开,哪有一件是一边倒的说辞?倒是昨天的事情,羡慕的居多,都是羡慕咱养了个好闺女,能让府衙张爷的正室夫人,放下身架,来咱这贫寒之家求聘冬儿。” 豆豆抢着说:“是呢,是呢。学堂里徐大户家的小子,今天还跟我套近乎了,问我姐怎么结识的张家奶奶。还说他娘早想去拜望张家奶奶,问我姐能不能帮着他娘引荐引荐。” 杨秀庭看了冬儿一眼,拍了豆豆脑袋一把:“不许胡说。” 郑氏揪扯了两天的心,这时才松闲下来,眼睛转来转去的想着心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饭。 冬儿吃着饭心里冷笑,丝毫没有起落的事情,不过就是因为外人的几句话,就能让郑氏对做人小老婆的事情截然改观,自己也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接下来的两天,郑氏开始了正常的日常生活,做饭、买菜、打招呼、唠两句磕。郑氏惊疑的发现,对自家冬儿给人做小的事情,竟然有广大的群落怀着羡慕、赞叹的心思。对自己说话的人们,竟是更多了几分客气和小心。 于是,冬儿也就不那么碍眼了,郑氏也开始考虑,冬儿进张府的事情该怎么处理更好一些。 第137章这是拉仇恨吧? 距离张六奶奶来杨家五天,张家又来人了。 一辆简朴的马车停在杨家所在的巷子口,染坊的王嫂子带着个婢女,从马车上下来。 王嫂子向巷口路过的一个人打听了杨家的住处,就带着那个十五六岁的婢女,提着一个篮子,进了院子。 两人走到杨家门外,婢女先高声问道:“杨家太太在家吗?我们奉主母之命,来看望冬儿姑娘。” 坐在炕上的冬儿听到门外的声音,不觉嘴角抽搐,看来张家奶奶要把这一招贯彻到底,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张家来人了。 郑氏瞪了冬儿一眼,抬手制止了要起身的大春,等门外又叫了两次门,才起身开门,问道:“哦,我是杨家的,您两位是?” 王嫂子上前笑道:“杨家太太好,您不记得我了?我是张府的下人,前儿才在霓霞染坊见过您的。我家六奶奶得了些新鲜的水果,想着冬儿姑娘这里不一定有,要我拿一些来给姑娘尝尝。” 郑氏这才认出换了装束的王嫂子,忙笑道:“看我这眼拙,竟没认出王管事,快进屋里坐。” 王嫂子边往里走边笑道:“杨家太太可不要这么说,我不过在染坊带着几个孩子做活儿,哪里是什么管事。” 屋里的冬儿已经站到地上,才不过十几天没见的王嫂子,竟然换下了冬儿看了三年的精干装束,换上了深湖蓝镶蓝边的细布长袄,藏蓝色阔腿裤,头上一支银簪,发髻上还簪了一片大大的银花钿,穿戴竟然华丽的不少。 再想到,王嫂子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私房钱曝光给自家老妈,害的自己不但失了钱财,还被老娘穷追猛打的逼问、教训。冬儿冲着进门的王嫂子抽抽鼻子、咬了咬牙。 人王嫂子没和冬儿计较,依然对郑氏笑道:“好些日子没见着冬儿,还挺想的。杨家太太有福,冬儿姑娘是个少见的好孩子。” 这话郑氏不爱听,少见的能气死人的孩子,但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断然不能说出来。所以,只好应付的“哼”了两声算是回应。 炕上的大春见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年轻女孩子进来,连忙下到地上,略略对着进来的两人点点头,对郑氏说:“娘,我出去走走。” 郑氏让着王嫂子到炕上坐:“王管事您坐。”又招呼那个婢女“这位小姐姐也炕上坐吧。” 那个婢女看着十五六岁的样子,面色白皙,圆圆脸、大眼睛。穿着深粉色细布长袄,衣襟袖口绣简单竹纹,浅紫色阔腿裤,头上带了两朵粉色绢花,一对银耳环,手上一对银镯。看着也是光彩耀眼。 婢女听到郑氏的礼让,连连摆手:“太太您可不要这么说,做奴婢是听人差遣的,哪有炕上坐的道理。奴婢站着就好。” 王嫂子在炕沿坐下,把手里的篮子交到那个丫头手里,说道:“巧云,把这果子捡一些去洗洗,拿上来给姑娘和太太尝尝。” 那巧云利落的拿起篮子,问郑氏道:“太太,奴婢就用您家的家什洗洗这果子,您看行吧?” 郑氏对着王嫂子客气道:“冬儿不过一个小妮子,麻烦您跑一趟就很过意不去了,还带什么果子?”再领着那婢女去拿瓷盆、舀水。 王嫂子这时才看着冬儿,小声说道:“你这小女子,才几天不见,对我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合着是以后用不着我了,是吧?你这脸变得可够快的。” 冬儿应着郑氏的吩咐,一边给王嫂子的茶杯里倒茶,一边斜了王嫂子一眼,凉凉的说道:“我算是明白了,王嫂子你和廉伯那个老头儿,都是一路人,都是给你家那个六爷当捕手的,专等着捕捞我这条傻鱼。” 王嫂子叫屈道:“冬儿,你可冤枉嫂子了,你嫂子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前天才让廉伯找去,说咱俩个相处的亲近,让我接了这个差事。” 冬儿接着声讨:“别骗我了,我的私房钱呢?那是我攒了近两年才存下的。你要不是得了廉伯的示意,会不经我同意就给了我娘?” 王嫂子讪讪的笑着:“我只是得了廉伯的话,让把你的所有财物都整理清楚,给你娘带走。没你说的那些捕手什么的。” 冬儿控诉:“我四两的私房银子。咱们相处了那么长时间,我那么相信你。结果老头儿一句话,你就叛变了。我的四两银子啊。” 王嫂子“噗”的一声笑出来,看了看帮着巧云倒水洗水果的郑氏没注意自己这里,才说道:“我的姑奶奶,四两银子就让你痛心成这样?前个六奶奶送过来的东西,任意一件,都不止你那四两银子的十倍、百倍。” 冬儿悻悻的嘟哝:“那怎么一样?四两银子虽少,那是我自己挣来的。” 王嫂子收敛了笑容,说道:“你这个性子啊,还真不好做人家媳妇。” 王嫂子带来的水果是一些樱桃、杏子、李子和两个桃子,都是市面上还很少见的水果,樱桃有些过季,而桃子更是市面上压根儿就没有。 冬儿兴趣缺缺的拈了两粒樱桃,就不再动手了。王嫂子也不多劝,倒是极力劝着郑氏尝尝各样果子。郑氏拒绝了王嫂子尝尝桃子的说法,吃了两个杏子。 两人唠了一气家常,王嫂子问郑氏:“咱进门时,说要出去走走的是您家大爷吧?” 郑氏说道:“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哪里敢称大爷,那是我家大小子大春,冬儿的大哥。” 王嫂子问道:“哦,那您家大小子没找个营生做做?” 郑氏说道:“大春是跟着他师父学手艺的,师父今年的活计还没揽到,大春只好在家等着。” “哦,”王嫂子点点头,自语似得说道:“家里住的这么紧张,大爷是该找个活儿做做了。” 郑氏也点头“是啊”。 王嫂子临走时,对冬儿说:“过两天,我再来看姑娘,姑娘要是缺了什么,或是有什么事情不可心,尽管跟我说。我办不了,还有咱家爷和奶奶呢,断不能让姑娘委屈了。” 说的冬儿眼睛直跳,张家的这个姚氏真够可以的,这不是赤/裸裸的给自己拉仇恨吗? 郑氏确实如冬儿所料恨得牙根痒痒,冬儿是自家闺女,受不受委屈关别人家什么事?自己还没答应冬儿进他张府,他家能就这样嚣张? 第138章杨家家主同意了 杨秀庭晚间回来,知道张府差人来看望冬儿,沉默了好长时间,问道:“那天是张家的嬷嬷说差人来看冬儿。怎么来的是染坊的管事?” 郑氏说道:“那个王嫂子说,廉伯说张府里的仆妇们和冬儿不熟,来了也就是走走过场。王嫂子和冬儿一直亲近,她来看望冬儿,还能和冬儿说说话儿,就做主调了王嫂子来咱家看顾冬儿。” “这个廉伯,还真是……”杨秀庭止住话头,看着炕桌上的水果,说道:“这些个果子,咱一时也吃不了。趁着新鲜,让豆豆给院里刘山和姚家的孩子们分分。给汤先生也送几个,还有,把那桃子送一个给汤先生尝尝。” 郑氏不赞成的说道:“这么一来,张府送东西给冬儿的事,不就闹得尽人皆知了?” 杨秀庭:“你以为还瞒得住谁?” 大春对杨秀庭夫妇说的话不感兴趣,只看着那些水果,插嘴道:“我明天也给我师父送些果子去。爹,汤先生的那个桃子就不给了吧?汤先生年纪大了,一定不贪这些水果什么的,多给他一些别样的。那个桃子稀罕的很,咱留给巧凤尝尝。” 果然是冬儿说的对,自家就是耗全家之力,给罗木匠养了个儿子。杨秀庭再次无力的在心里叹气,然后说道:“你师父家离的老远,送什么果子?巧凤比冬儿还小吗?人家给冬儿送来的果子,冬儿都没吃一口桃子。” 大春脸色讪讪的坐回原处。 王嫂子离开不过两天,罗木匠就捎来话,说是有个大主顾找上门来,要做一整套的家具,让大春收拾收拾,第二天去罗家准备上工。 郑氏听到这个传话,吃惊的愣怔了好半天,又表情复杂的瞪了冬儿好半天,终于颓然的认清了自己面临的形势。 人家只不过是张家的一个家仆,念叨了一句“家里住处紧张,该找个活儿做做了”,让罗木匠和大春苦恼半年之久的营生,就有了。张家把这个女儿抬举的老高,那么这个女儿大概就真的超出了自己的掌控。难道以后自家女儿再也由不得自己了? 之后王嫂子又来了两次,分别带来些罕见的精致点心、时鲜水果和几样带绣纹的缎面尺头。 送来那些尺头的时候,王嫂子说,用这些给家里孩子做身像样的衣服。说的郑氏很不高兴,好像杨家的孩子没衣服穿似得。 郑氏不悦之余,依然没动这些衣料,原样放起。一天冬儿的事情没定下,这些东西就是麻烦。 杨秀庭却有些动摇了,照着张府的这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下去,冬儿绝对嫁不出去。就算日后张府对冬儿失去了兴趣,经过他们场闹腾,冬儿也难找到好人家、好亲事。唯一让人欣慰的是,张府对冬儿表达了足够的重视和诚意,并没有看轻自家女儿。这样看来,与其拖延时间,最后惹张府的不悦,还不如早早答应了。省的拖到拖不下去的时候,再把冬儿送过去,那样受罪的是冬儿,白白的遭人家白眼。 这样过了十几天,一天的辰末时分,张谦带着明心、明瑞两个长随,到杨家的糖作坊拜望杨秀庭。 两人进了堂屋,关起门一番长谈后,张谦起身告辞。 当天晚上,杨秀庭回家也没多说什么,只问冬儿:“你一直是个和别家姑娘不一样的女子,你的亲事家里从前到后都没瞒过你。张谦张爷的意思,你也清楚。现在的情况是,即使张爷放手,你也很难说到好亲事。爹想问问你,张爷想你去帮他管买卖,你能做不?” 冬儿看着虎视眈眈的郑氏,没直接回答,只说道:“爹您是什么意思,直说好了。”让自己说?说自己能做?虽然郑氏现在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但是能不看可以预见到的眼色还是不看的好。 杨秀庭说:“事情已经成了这样,你总不能因为这个事情耽误了终身。爹的意思是,你要是愿意,咱们就去他张家试一试,看看我杨家的女儿,能不能走出一条和别家女子不一样的路。” 郑氏急道:“他爹!” 杨秀庭止住她的话,说道:“你说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没有适龄的、好人家求娶,怎么办?退而求其次?把冬儿嫁给鳏夫、给人家续弦、娶不起媳妇的光混?” 杨秀庭也不管郑氏难看的脸色,对冬儿说:“你要是不反对,爹就做这个主,答应了张府。” 冬儿垂首应道:“爹做主好了。” 紧盯着冬儿的郑氏啐道:“你就是个没脸的!” 杨秀庭懒得再说,只告诉郑氏,准备接待张家遣来的媒人,准备所要用到的一应物品。 最终还是要答应张府纳冬儿进府?郑氏懊丧的想道。 经过前些天大春的劝说和这几天邻里之间的闲聊,郑氏已经不像过去那样觉得见人抬不起头,但能不答应冬儿给人做妾,还是不答应的好。可是,如今杨秀庭已经打定了主意,事实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郑氏张了张嘴,终究说不出别的。 杨秀庭又说:“找个人给大春捎个话,告诉他一声。接待媒人这些事情,他用不着回来,但他是冬儿的大哥,家里的长子,怎么着也得让他知道这事。” 张谦说的做足媒聘礼仪,并不只是敷衍、做做场面。 杨秀庭交代郑氏后,仅仅隔了一天,王嫂子就按时按点的领着巧云每天来杨家报道,帮着郑氏拾掇屋子,准备待客和媒聘所需礼仪、物品。 同时,王嫂子对郑氏表达了对冬儿身体的担忧:“杨太太,虽说女儿家要养养性子、学学女红,但整天不动窝儿的拘在炕上,会把身体坐坏的。真要是腿脚坐出毛病,我在六爷那里实在是交代不了。太太还是让姑娘下地活动活动的好。” 面对王嫂子和巧云的质疑,郑氏让步了。 于是,冬儿的炕上禁闭正式解除,在炕上痛苦的蜷曲了近二十天的冬儿,终于得以舒展全身,活动自/由了。 第139章蔡家大婶的考量 紧接着的一天早上,张家请的媒婆就到了杨家,有王嫂子在一旁帮衬着,郑氏不太情愿的接待了媒婆。 趁着媒婆到家,冬儿借口自己在场不方便,带着巧云出门,去馄饨店找了蔡大婶。 蔡家的买卖不错,没有请人,只是一家子支应着一个店面、两个街头小摊。兰芝的大哥、二哥领着弟弟各自忙活一个街头摊。蔡大叔和蔡大婶带着兰芝、二妹在铺面里。 冬儿进到馄饨铺子的时候,是在半晌午。 早饭已经过去,午饭还没开始,店里没什么客人,蔡家一家正在后厨准备午间的吃食。 冬儿把巧云安顿在厨房门外,自己走进去。蔡家的厨房保持着一向的干净、爽洁,蔡家夫妇和兰芝、二妹分别忙碌着。 首先看见冬儿的是二妹,她惊讶的低呼一声“冬儿姐”,后厨的其他人都抬头看过来。 蔡大叔远远的招呼冬儿:“冬儿来了,快进来坐。” 兰芝当先一个放下手里的活儿,窜过来,拉着冬儿的胳膊上下打量着说道:“你怎么出来了?偷跑出来的?” 冬儿得意的对兰芝撇着嘴说:“什么叫偷跑?我怎么会做那么没品的事情?本姑娘是堂堂正正打了招呼,走出来的。” 兰芝斜蔑着她:“啧啧,这才几天,就忘了被你娘拘在炕上动也不能动一下的时候了?” 冬儿尴尬笑道:“我这不是一高兴,有点忘形吗?” 蔡大婶轻叱兰芝:“冬儿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怎么说话呢?” 冬儿忙笑道:“大婶您别说兰芝,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 蔡大婶瞪了兰芝一眼,也上下打量冬儿一番,问道:“是不是你家答应了张家的求娶,你娘才把你放出来的?” 冬儿含混的说道:“算是吧。张家来的王嫂子说总坐在炕上不动,会坐出病来。我娘就放我下炕了。” 凑过来的二妹说道:“刚让你下炕,你就跑这么远,小心你娘再把你关起来。” 蔡大婶对着二妹皱眉说道:“什么你你我我的?一点儿礼貌都没有。”转而有些担忧的对冬儿说:“你娘就算不拘着你,也不会愿意你随便出来这么远。你先和兰芝说说话,婶子给你煮碗馄饨,你垫垫就赶快家去,不要让你娘再把你拘起来。”说着,就要去灶口拨火。 冬儿忙拦住:“才刚刚吃过早饭,煮什么馄饨?大婶,我不是出来遛弯儿,我找您有事。” 蔡大婶停了手,疑惑道:“找婶子有事?” 冬儿扯着蔡大婶走出厨房,边对跟出来的兰芝说:“你回去,不是和你说的话。” 兰芝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冬儿要和娘说什么话,居然不让自己听。 蔡大婶也困惑不已的跟着冬儿走出厨房,到了铺子的饭堂。 没等冬儿说话,蔡大婶先看到了候在厨房门外、穿戴不同一般的巧云,诧异问道:“这位姑娘是……” 冬儿还没适应自己身边随时跟着个婢女这件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她叫巧云。是那个,张家派来我家帮忙的。” 巧云对蔡大婶施礼,说道:“婶子好,我是六爷调来侍奉冬儿姑娘的。” 巧云的自我介绍,说的冬儿更加不好意思:自家和蔡家才刚刚踏上脱贫的道路,还没怎么滴呢,自己就整出个随时侍候的婢女。 蔡大婶却认为冬儿有侍候的人跟着理所应当,点着头对冬儿说道:“你爹娘既然应了张府这门亲,你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进出自然要谨慎一些,能有个随身伺候的人最好。” 蔡大婶说着,从柜上拿了一串铜钱回来,往巧云手里塞。嘴里还说着:“婶子不是大户之家,只能给你这不多几个铜钱。你拿着,好好侍候你家姑娘。” 巧云忙推拒,一边还看了一眼冬儿。 蔡大婶说:“不要看冬儿,连她都得听婶子的。你拿着,好好服侍你家姑娘,你家姑娘是个有大出息的。做人家奴仆的,能跟个出息的主子,那是运气。” 冬儿对巧云说:“婶子诚心给你,你拿着好了。” 又嗔怪的对蔡大婶说道:“瞧瞧您,我这正事还没来得及说,就骗了您一百个钱。” 蔡大婶笑道:“什么叫骗,能花用在你身上,那都是应该的。”随后问道:“你居然不是来找兰芝的,说说,你找婶子什么事?婶子一定想法子帮你。” 冬儿笑道:“我还没说呢,您就大包大揽的要帮我,万一帮不到看您怎么办。” 冬儿来找蔡大婶是有事。廉伯和冬儿在洗染作坊就商定了送冬儿去淑宁女学,一个是让冬儿学学闺阁和后宅的一些规矩讲究,一个也是为了在这段时间避开杨家的环境。 淑宁女学有专门的侍女,不允许各家姑娘带婢女进去。而张谦担心,冬儿一直生活在简陋贫困的贫民聚居地,贸然的进入一个她不熟悉的环境,面对一群生活优越的女子中,恐冬儿难以适应,让冬儿选一个合得来的人,一同去淑宁女学,相互有个照应。 冬儿没同意廉伯提供的一些好家境的女孩子,而是决定在兰芝和康二叔家的妮子中选一个。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女孩子只要有机会进淑宁女学转一圈,出来后的身价会倍增。 这样的事情,当然不好和兰芝私下说,冬儿就是来想蔡大婶问意见的。 蔡大婶听了冬儿的话,思虑良久,会后还是放弃了。她对冬儿说:“婶子知道这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到的好机会,你是一心想着兰芝,婶子替兰芝谢谢你。不过,兰芝还是不去了。她年后才说的亲,那家的孩子不错,但他家的家境不过尚可而已。若是兰芝去淑宁女学学一遭出来,她婆家一定会不安心,平白的让原本安生的日子添了变数。对于咱们这样的人家,能泼辣的当家做事比学会那些大户讲究的礼仪规矩有用的多。依着兰芝的年纪,去女学学习也大了些,家里的买卖现在也离不开她。她是家里的长女,实在不好走开。冬儿,你不会怪大婶吧?” 第140章给长子补聘礼 蔡大婶的考虑也有道理,蔡大婶说的这些冬儿也想过,只不过冬儿不想兰芝错过一段能体验别样生活的机会。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让冬儿也犹豫:人心是最难掌握的,谁知道一个贫家女经历过繁华后,是不是依然能保持过往的赤子之心。尤其,兰芝面临的是几个月后的婚期。 冬儿认可了才大婶的想法,还是不要给兰芝平静的生活增加变数吧。 冬儿点头道:“我明白大婶的意思。” 蔡大婶接着问道:“兰芝不能去,你还有人选陪你不?” 冬儿答道:“我当时想到两个人,首选当然是兰芝,兰芝要是不能去,我想着康二叔家的妮子或者可以。” 对冬儿的选择,蔡大婶很赞成:“康二叔家的妮子婶子见过,年纪合适,性格也好。正经说起来,妮子要比兰芝合适的多。” 冬儿无奈笑道:“也只能这样了,真说起来,还是兰芝和我更投缘一些。” 蔡大婶拍拍冬儿的手,歉意的笑笑。 冬儿又和兰芝说笑闲聊一会儿,才领着巧云回家。留下蔡大婶捡合适的机会和兰芝说今天的事情。 按照正规仪式,媒婆问好并告知了双方的生辰八字后,要互换更贴。可是冬儿是侧室,更贴这个事无法通融。媒人只拿着两人的生辰八字让方士看过、批过,然后放在两家三日,算是过了更贴这一道程序。 紧接着开始议亲,这些郑氏给大春说亲的时候已经经过了一次。张府请的媒人也知道这是说的侧室,所以也没有太铺张。但还是超出大春说亲时的礼仪和讲究太多,虽然有王嫂子帮着,郑氏还是忙的晕头。 开始议小礼时,张府主持操办这件事情的廉伯没拿出很贵重的礼品,只给了普通人家小礼的最高档:六件绸缎衣料,金戒指和金耳环各一副,金镶玉的戒指耳环各一副。 小礼定下,聘礼也是按照中等人家送的,麻饼、油包、三牲、茶、酒、礼金盒等物俱都不差。 由于没什么准备的时间,女方家的回礼都是染坊派来杨家的王嫂子准备的,基本没用郑氏操什么心。 听到杨家应了张府冬儿做纳侧室,不放心杨家财产的罗木匠,让大春回家,帮着家里,把冬儿的事情操办好。 大春则一心挂念着郑氏炕柜里的东西,听到师父的交代,早早的赶回家。炕柜里的东西倒是没见动,大春看到的是冬儿这个侧室的媒聘、过礼。 自己和巧凤的说亲过程和一应物品,大春清楚的很,当时还为自家能拿出那样体面的小礼、聘礼得意了一番。这时看看,自己是杨家的长子,明媒正娶杨家长媳,竟然和冬儿这个侧室的待遇差的老远。 大春心里的不痛快无以复加。可是,各项礼品是张府送来的,杨家的回礼大多是人家王嫂子张罗来的。自己用找茬的眼光挑剔了老半天,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着让人眼花的物品流水样的进出,大春本该有的羡慕都少了很多,多的是狠狠地不甘心。 在大春的印象里,杨家的财物一向是紧着自己的,就连后来二黑有了差事,自家爹娘对自己也是予取予求。自己是家里的长子,这些当然是应该的。可是,现在算什么?冬儿给人做小老婆的亲事都要操办成这样,不是明晃晃的打自己这个大哥的脸吗? 不敢惹张家的人,大春就背着人问郑氏:“年后娘给我这个杨家长子说亲,还比不上冬儿给人家做小来的体面,咱家这是做的什么事?不嫌寒碜吗?” 郑氏无奈道:“你也看到了,这些事都是人家张家人张罗起来的,你爹又凡事应着张家。咱没别的办法。” 大春索性把心里的打算说出来:“那就再给巧凤补些物件。他张家奶奶不是给了冬儿好些见面礼吗?拿一些出来好了,您总不能让您的长媳落了脸面不是。” 郑氏听着倒是动了心,只是有些不确定:“那是张家给冬儿的,不知道咱能不能动。” 大春急着说:“怎么就不能动了?那些东西她是给了冬儿的,冬儿还没出门,就是自家闺女,自家闺女的东西,难道爹娘还做不得主?” 郑氏想一想,也是这个理,只是那些东西太扎眼,光看看就知道价格不菲,还是问过了张家人才好。 郑氏期期艾艾的问王嫂子:自家长子的亲事不好落下女儿太多,能不能动用冬儿名下的物品。 王嫂子似笑非笑的想了好半天,才说:那些物件太贵重,甚至有些物件的价值,仅一件就够买下一个院子。这么大的财物去向,自己是做不了主的,得问问家主才能给答复。 郑氏面含期待的应了。 一旁围观的冬儿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发表意见,但心里很替郑氏不值。 把脸面看的那么重的郑氏,就这么被大春忽悠了。不该在意的事情,郑氏偏偏怎么也过不去那个坎儿,觉得脸面大过了天,怎么也不能丢了。给大春要人家东西这样真正丢脸的事情,她却不甚在意,硬生生的把自己的面子扔在了地下。 王嫂子倒也不是应付郑氏,第二天就给了回话:给冬儿的见面礼,是自家主母花了心思挑选的,自然不好动。杨家太太若是想要什么样的物件给长子、长媳,尽管说出来,不拘什么,张家再重新置办着送来就是。 虽然王嫂子说的客气、恭谨,但话里的意思却表达的明明白白。这就是杨家明晃晃的向张府要东西,让张府给杨家长子、长媳置办聘礼了。 王嫂子的话让郑氏羞恼之余,不得已只好放弃了。 在郑氏看来,给冬儿的见面礼,自然就是冬儿的东西了。拿冬儿这个小姑的东西给大哥和未来的大嫂,自然是理所当然。但是,向张府要东西,却是郑氏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事情。 眼见得自己盯了好久的好东西落到了空处,大春对狡诈的王嫂子愤恨不已。这个王嫂子,以后也就是个服侍冬儿臭丫头的奴婢。不过是一个下人,居然这么嚣张的落了自己这个长子的脸面。难道她不明白,自己终究是冬儿的大哥,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 第141章私房钱是冬儿在意的事情 可是,还没等大春的愤恨落到实处,二黑就闻讯回来了。 二黑回来的时候,杨秀庭还不知道郑氏这对母子的举动。二黑委婉的说了自家娘做的这件事不对,没有一个自律的娘家,会让冬儿在张府受人家冷眼和鄙视。 不等杨秀庭发问,大春当先说道:“冬儿不是一向不爱管别人怎么看她吗?你回来说这些大概是怕你在张府受人家冷眼吧?” 冬儿对着二黑偷笑了一下,这个二黑,到现在还试图劝导他的这个大哥,真真的用心良苦。 杨秀庭听着不对劲,问道:“怎么回事?” 二黑解释,自己也是今天才听明喻说的。明喻告诉二黑,杨家主母想要动用张六奶奶给的冬儿的见面礼,作为杨家长子亲事的补贴。明喻说大户人家的后宅,各种门道、说道很多。让二黑回来劝劝,杨家的做法会让冬儿被张爷后院的女眷和奴仆们小看。冬儿以后进入张府,和大家相处起来会比较艰难。 杨秀庭眼神严厉的看向大春。 大春则指责二黑:“二黑,你得改改你的毛病了。你耳根子太软了,总能听了别人的挑唆,回来找自家人的麻烦。去年我师父的事情,不就是那个明喻挑唆着你做的手脚?这是家里人,不和你计较。你若是在外面做下这等事,人家和你较真,你会吃大亏的。” 原来自家大哥真的像冬儿说的,讲不清道理。二黑沉郁的看着大春,没说话。 杨秀庭问郑氏:“怎么回事?” 杨秀庭生意做的大了,家里说话也比以前有分量。 郑氏听到杨秀庭的问话,踌躇一下说道:“我想着,大春是家里的长子,若是长子的亲事做的还不如给人家做侧室的妹妹,有些说不过去。就想着,用几件张六奶奶送冬儿的见面礼,作为咱家的聘礼补给巧凤。” 杨秀庭立时听得头大,问道:“你问人家王嫂子了?” 郑氏:“那个王嫂子说,不能动冬儿的东西,我也就没再坚持。” 杨秀庭气的笑了:“你还要坚持?这还够丢人吗?”自家这个婆娘,过过自家的小日子还行,一遇到大事,可就有些犯糊涂。尤其是遇到大春和冬儿的事情,立时就能失了方寸。 杨秀庭又说大春:“冬儿的亲事,你在家也添不上手,还是回去你师傅那里做活吧。再有,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让罗师傅参合咱家的事情吗?尤其是冬儿的事情,他更不能参合。这是张爷不太看中财物,不然,你师父又要吃大亏。” 大春心情激愤起来:“爹,您怎么越来越偏心二黑和冬儿了?我是您的长子,您怎么老是向着他两个?” 杨秀庭叹气道:“爹谁也不向,爹向着理。你回去问问你师父就知道了,爹是为了你师父好。” 杨秀庭的话让大春彻底没了指望,暗暗怪怨父亲贪慕富贵,竟然偏心至此。只是因为怕张家不高兴,竟然把那么多好东西都留给了女儿,女儿终究是外人,不是吗? 他就不信了,张爷动了这么多的心思才让自家同意冬儿进他家,难道动用几件冬儿的见面礼,张爷就会放弃纳冬儿进府吗?分明就是自家老爹偏心冬儿,讨好张家。 杨秀庭斥责过郑氏两人之后,想着虽说冬儿媒聘物品大多是张家准备的,但大春作为家里的长子,说亲时来往的物品和冬儿相差确实甚远,心里终究有些过意不去。杨秀庭再三思量之后,又跟王管事支了铺面上的钱,置办了好些的衣料、首饰,再给罗家送去,算是对大春的安抚。 王嫂子、郑氏连着媒人几个,脚不离地的忙完“小礼”“聘礼”这些来往物品,一个月已经过去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王嫂子一直忙着,冬儿实在是找不到机会。终于到了拿到“文定”婚书的时候,算是比较空闲一些了。 冬儿瞅了个空挡,扯着王嫂子来到背静的角落,问道:“王嫂子,你家六爷曾答应过给我一个字据,如果我做不来他要求的那个管事,他许我来去自/由。他的字据呢?” 还有这个事儿?王嫂子愕然。 冬儿见王嫂子不知道这件事,有些急了,说道:“王嫂子,你一定回去问问廉伯,那是张爷亲口答应的,说这话的时候廉伯也在场,他可不能反悔。” 见冬儿急眼了,王嫂子连忙说道:“冬儿你别着急,我今天回去就给你问。要是六爷答应过你,就一定不会反悔。这个你不要担心。” 冬儿扯着王嫂子,继续说道:“还有啊,王嫂子你问问你家六爷,我在他家,能不能存私房钱。要是不能,我就不去了。” 王嫂子听了“私房钱”三个字,又一次“噗”的笑出来。 冬儿羞恼的说:“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谁知道你家是什么规矩。万一他家主母和我娘一样,家庭成员的钱都是家里的,那我不是惨了?万一我去他家做不好事情,就算他许我离开,没钱,我哪儿都去不了。” 王嫂子看着羞恼的冬儿,连忙说:“好了,好了。我一定帮你问,再说,咱们府上允许个人有个人的财产。那不是私房钱,那就是自己的钱。” 冬儿不确定的盯着王嫂子好半天,才说:“那就好。不过,你还是问问的好,问好了我心里也踏实不是。” 王嫂子又笑了:“原来没发现你这么财迷啊。怎么一说到私房钱,就像被踩到了尾巴似得?立马急眼。” 冬儿瞪了王嫂子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又没给人家做小,怎么能体会到我的不安全感。 王嫂子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兴许你说的那个字据,六爷早就写好交给廉伯了。廉伯管着染坊,这些天又忙着你说亲的事情,根本腾不开功夫做别的事情。” 冬儿撇着嘴,吐槽道:“不过是纳个侧室,走走过场就行了,还能折腾出这么些事情,简直就是闲的没事做。” 第142章和杨氏夫妇谈淑宁女学 听了冬儿的话,王嫂子的那个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哎呀,小姑奶奶,我们这么忙活,还不是怕你受委屈吗?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只要是个姑娘家,看到自己亲事说的红火、体面,哪个不是乐翻了天?就算不好意思表现的太明显,也会偷偷的高兴。你倒好,就没见你上过心。” 冬儿心里不屑:自欺欺人的充门面而已,张罗的再红火也不过是个妾,难道还真的能改变当人家小老婆的实质吗? 冬儿嫌弃她磨叨,撇着嘴斜她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心疼你和廉伯忙乱的紧嘛。” 冬儿的敷衍没能制止王嫂子的唠叨,倒惹来了她更多的说道:“说过你多少次了,就是不肯听。你是个大姑娘了,不好又是撇嘴、又是斜眼的,让人看见多不好。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又自言自语道“还是廉伯知道你,会送你去女学学些日子。是得找个地方,好好教教你了。” “知道了,王嫂子。”冬儿应付一句,连忙转身走人,一边走一边偷偷撇了下嘴,小声的嘟哝道:“以前可没发现你这么嗦。连表情都不让有,还用活着吗?” 王嫂子跟在她后面,听到她嘟哝,问道:“冬儿你说什么?” 冬儿连忙回头堆笑:“没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嘴里这么说着,心里不禁怀疑自己将来的人生是不是会很惨淡无聊至极。 话说王嫂子,那是张谦和廉伯指定给自己的监督人。没说错,是监督人,不是监护人。 据王嫂子说,廉伯认为冬儿自小没接触过礼仪规矩,需要个管事的嬷嬷管教,顺带看护她。张谦就很不负责的说:王顺家的不是和她亲近吗?为人也泼辣,遇事不会吃亏,就调王顺家的去吧。 于是,王嫂子就成了冬儿现在的看护兼监督人,以后的管事媳妇。 这个安排让冬儿欲哭无泪。自己和王嫂子亲近不假,可那时的王嫂子是自己的直属上级,后来勉强可以算作关系要好的同事。换了别的人看管自己,管的过头了,自己大可以不搭理她,依然我行我素。可是现如今,这个看护人是王嫂子,自己怎么也不好撇开她,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然后,就经常出现上述这样王嫂子唠叨、冬儿憋屈的情况。 文定之后就是择吉,择个“好日”,就是选娶亲的日子。 由于杨家先要操办大春的婚事,张家一方不愿多耽搁,经两方人等商议,冬儿纳娶的日子选在了十一月十二。 择日过后,王嫂子和巧云倒没有继续整日待在杨家,只是在临走时,王嫂子把冬儿进淑宁女学的事情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为了和杨家家主说冬儿进学的事情,那天,王嫂子特意晚一些才走。 等到杨秀庭歇工回来在炕上坐定,在院子里的灶台帮忙做饭的王嫂子,把晚饭扫尾的活儿交到巧云和冬儿手里,请了郑氏进屋。 王嫂子让了郑氏做在炕沿上,自己站在当地,对杨秀庭和郑氏施礼,然后说道:“杨掌柜,杨太太。您这里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我和巧云明天就回去了。廉伯交代我走前,要和您二位说说送冬儿姑娘进学的事情。” 王嫂子的话说的杨秀庭一愣,什么时候说过冬儿进学的事情,自己怎么不知道? 郑氏则更加困惑,这些日子王嫂子和自己一直在一起,没听她说过什么进学的事情。女子又不用科考、养家,进什么学?再说了,哪有让女子进学的地方? 王嫂子接着说道:“廉伯说姑娘以后是要进京、见大场面的。可是姑娘在规矩、礼仪上一向很不上心,礼节上更是粗拉的很。所以,廉伯差了奴婢和杨掌柜商议商议,想要姑娘去渠县的淑宁女学学上一阵子,让那里的教习好好调/教姑娘的身姿、礼仪。免得日后进京,在众女眷中显得尴尬。” 别看当初冬儿听说居然有个女学时那么吃惊且意外,人家杨氏夫妇却知道这个女学。 郑氏听了,立时大惊道:“听说淑宁女学的学资高的离谱,不是一般人家能负担的起的。我家哪有那许多银子?” 杨秀庭也很犹豫:“能送女儿去淑宁女学的都是左近城镇的体面人家,非富即贵,哪是我们这样的人家随便能去的?” 王嫂子笑道:“如何进学和进学费用杨掌柜和太太不用担心。有我家六爷的引荐,姑娘自然能去,费用方面也是由染坊负责。” 郑氏问道:“听说淑宁女学的束很贵的?” 王嫂子笑道:“太太不用担心这个,区区学费,再贵又能有几个银子。” 自家女儿进学堂,却让人张家出学资,杨秀庭怎么想也觉得不妥,就说道:“王管事,冬儿的学资需要多少?由我家出好了。” 郑氏一听就有些急眼:“没听说哪家娶妇,还要娘家送女儿去学堂先教习一番的。这个咱可不能答应,张家要是这么不满意冬儿,就退亲吧。” 却见王嫂子摇头道:“杨太太不用担心,杨掌柜您也不用客气。我也跟您二位说实话,淑宁女学的学资对于你我这样的人家,是高的很了。可是对于张家六爷来说,当然不值一提。而且,姑娘的礼仪是去到夫家才用的着的,当然是我们府上想办法。再说,也不是说冬儿不去女学就学不到礼仪,我家也有擅长这个的嬷嬷。只不过六爷和廉伯不愿意让自家奴婢指教姑娘,不愿姑娘受委屈。这也是为了咱家冬儿姑娘好不是?” 杨秀庭皱眉道:“话虽这么说,但是如果需要的银子多,也不好全部让张家来出。要不先由我家花销,实在不足,六爷再付好。” 郑氏急忙说道:“咱家不是还要买房子吗?都给冬儿出了学资,大春娶亲时,咱家可怎么住的开?” 杨秀庭安抚郑氏说:“那就先租个院子好了,要照着前几年的光景,大春娶亲还不一定能不能租起院子呢。你别担心,咱不是还有买卖吗?只要买卖做的好,总会买到院子的。” 王嫂子笑着看他两个对话,现在才插嘴道:“杨掌柜不用多想,廉伯把冬儿当自家孙女一样看待,花用些许的银子不算什么。” 第143章选个女伴 让自家女儿花用别人家的钱财,郑氏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得劲儿,总像是在别人面前露了短似得,即使这个别人是冬儿未来的夫婿。 郑氏再次尝试着和王嫂子商量:“她王嫂子,要不,这淑宁女学就不去了吧。我家冬儿聪明的很,什么礼仪、规矩的,她多看看就会了,不用专门的去学。” 王嫂子笑笑,心道:看来郑氏这个娘亲真的不了解自家女儿,是你家冬儿不想待在您家里,想去淑宁女学混个她说的脸儿熟,更为以后很可能不存在的那个不如意的将来找退路。 见杨氏夫妇纠结的问题只是学资怎么办,而不是冬儿去不去女学,王嫂子说道:“廉伯交代,女学那里我们六爷已经说好,学资也都办妥了。要是杨掌柜不反对,就看您哪天得空,送姑娘去就好。定下时间后,派个人去染坊捎个信,我和巧云也好跟着去女学给姑娘安顿杂事。”顿了顿又说:“杨掌柜若是不得空,染坊派人送姑娘也行。” 说完正事,王嫂子婉言谢绝了郑氏留饭,带着巧云离开。 杨秀庭家却在王嫂子走后不安生起来。 一直在一旁听大人说话的豆豆对杨秀庭说:“爹,我姐真是好运气,那个淑宁女学很难进的。我们学堂里只有徐大户能把女儿送进去,徐家小子前些日子还吹嘘说,只有他家有门路,所以他姐才能进去女学。现在,我姐也能进淑宁女学了。等我姐去了,我就告诉他去,省的他总在学堂耀武扬威,好像满世介就他家最厉害、最能耐。”嘴里说着,还大力的对着进来摆碗的冬儿连连点头,用肢体语言加强自己说话的力度和可信度。 郑氏却不太高兴:“这个张爷也太不把咱家放在眼里,咱家的女儿,居然还要学了规矩礼仪才能进他家。嫌弃冬儿缺调/教,不要来求嘛。” 杨秀庭深深地叹了口气,怎么日子越好过,自家的婆娘倒越不明事理了?听听这话说的,分明就是极没分寸、不识好歹。 杨秀庭劝郑氏道:“你不要总是在冬儿的事情上较真,能去淑宁女学,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张爷都是为了冬儿好。张爷那么高的身份,若不是真心看好了冬儿,依着咱们这样的家世,别说让张爷放到眼里,就是想让人家看一眼都没机会。” 杨秀庭的话让郑氏无可辩驳,可是心里的不舒服却怎么也消除不了。看到冬儿已经盛了饭上来,郑氏沉着脸说道:“你的那个张家嫌弃你没规矩,你明天还是把针线活儿捡起来做做,不要再到处游逛了。” 冬儿把各人的筷子发好,端起自己的碗,默默的扒着饭,间或夹一筷子菜,当没听见郑氏说的话。 王嫂子才走,自家老娘就又要找自己麻烦了。以前是自己的事情没着落,不得不受那份罪。如今,自己在家里呆着的时间屈指可数,更没必要和她较真,闹得鸡飞狗跳。 郑氏提高音量:“冬儿,听到没有,一会儿吃过饭,不用你收拾,你只要做针线就好了。” 杨秀庭说了句“孩子娘”,郑氏瞪了他一眼:“一心求她的张家嫌弃她没规矩、不懂礼,她还不得好好守守规矩?听听人家话里的意思,你不嫌丢人呐?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一旁的豆豆忍不住插嘴道:“娘,您为什么总说丢人?其实,好多人都羡慕咱家的女儿能给自家做得主,做了那样显赫人家的侧室,还能有这样体面的媒聘。” 郑氏啐道:“你小孩子家的懂什么?哪家也是把闺女明媒正娶的送出家门才有体面,门面做的再好也是侧室,侧室能有什么体面?她能给张爷做正室吗?” 听了自家娘亲不讲理的话,豆豆小声的嘟哝:“人家张爷的正室,是京城里能见到皇帝的大官的女儿。” 这个臭小子,这是嫌弃自家门第太低吗?郑氏瞪了豆豆一眼。 豆豆扁扁嘴,倒也不敢和郑氏太较真。 吃过饭,郑氏果然不用冬儿收拾碗筷,直接扔给她一副已经浆好的鞋底。 冬儿拿起鞋底、细麻绳和锥子,比当了一下,对杨秀庭说:“爹,我对女学不熟悉,那里也不让带婢女,廉伯说让我选一个我喜欢的人,和我一起进女学进学,捎带的作个伴。” 刚刚才对冬儿做了惩罚的、正在洗碗的郑氏,听了冬儿的话,手下就是一顿。 冬儿接着说:“我本来想着兰芝是最好的人选,可是蔡大叔家的买卖缺不了人,兰芝也已经有了婆家。我就想着康二叔家的……” 郑氏忙在围裙上擦着手,走过来说道:“那就让你巧凤姐去好了,巧凤是咱自己家人,是你未来的嫂子。你嫂子若是出身淑宁女学,说起来你脸上也有光不是。康二叔家,也就是他家妮子吧?我看就算了,这样的机会怎么好给了外人?” 冬儿微笑着说:“娘总说我给人做侧室丢人,罗家也总是看不上我,我以为咱家的长媳一定不屑与我为伍,就自作主张选了康二叔家的妮子,我老早就把人选告诉王嫂子,让廉伯着手安排了。” 郑氏气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冬儿懒得回答她,只说道:“再说了,巧凤姐一向仪容俱佳、雍容大度、举止得体,哪里还用学。她这么优秀的人陪我去女学,我岂不是更被人耻笑不懂规矩、上不得台面?最重要的是,我很不喜欢她,也很不喜欢她家。” 郑氏气恼的对杨秀庭说:“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的好闺女,从来就不把自家人放在心上的好闺女!” 杨秀庭对冬儿明显的挑衅也没办法,只得说:“好了,妮子就妮子吧,也不是外人。” 郑氏:“再不是外人,能和自家媳妇一样吗?” 第144章去女学要准备些什么 冬儿接着郑氏的话说道:“当然不一样。康二叔、二婶一向疼爱妮子,他家妮子得了咱家的好,以康二叔的为人,一定会对咱家买卖更加尽心,咱家的买卖就多了个一心一意的总管,能少出很多的差错。巧凤姐去了女学,除了能多出些风头、能在咱家摆摆闺阁大小姐的尊贵气质,没有丝毫别的好处。” 郑氏气道:“家里的长媳,当然要有些谱气才好。你怎能不和家里人商议,就自作主张的把这么难得的机会给了外人,你怎么就见不得咱家有一丁点儿的好?” 杨秀庭没想到冬儿在女学找个伴,也能想这么多,一心为家里打算。这个冬儿,这么为家里打算,怎么就不能好好的对娘亲说出来,非得闹成这样。 杨秀庭责怪的看了冬儿一眼。 冬儿明白杨秀庭的意思,也不避讳郑氏,无所谓的说:“我从现在开始就又被拘在炕上了,爹您不动窝儿的坐一天试试,您就知道腿都伸不开是什么感觉了。我都这样了,还不准我自己拿个主意吗?” 冬儿冷淡的想:反正已经这样了,自己不指望自家老妈会如何体谅、爱护自己,而老妈也断然不敢得罪张谦。拘自己在炕上还能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打骂自己的事情,已经不是郑氏现在能做的事情了。 冬儿料的不错,郑氏气的咬牙,还真不能拿冬儿怎么样。终究自家的买卖、二黑的差事,都仰仗着张爷。若是真的在这个时候悔婚,二黑的差事不一定保得住不说,就连自家的买卖都不知道会怎样。若是真的惹恼了张家的人,只要人家一个暗示,自家的买卖根本就开不下去。想到前些年自己觉得还算过得去的日子,若是再返回去过过,郑氏还真接受不了。 郑氏这么想着,心里就有些埋怨杨秀庭这么随意的答应了张家。若是自家一直不允他家纳冬儿,依着张爷红口白牙的说了不会强求,自然也不好拿自家发作。现在答应了,再事后反悔的话,张爷一定会着恼。 郑氏在那里懊恼,冬儿在这里接着说:“不知爹有没有时间送我去,不要最后还要廉伯派人来才好。我去到女学那里,没什么事情就不回来了,省的娘看到我堵心。爹记得明天问康二叔,愿不愿意他家妮子和我一起。”至于康二叔家的妮子愿不愿意陪自己去女学,冬儿不过有些大体上的约莫,还真不敢实打实的肯定。 杨秀庭却说:“如果有人居然不愿意去淑宁女学,那个女学一定不是真正的淑宁女学。” 没想到自家爹还能这么幽默。冬儿笑一笑,开始一心一意的纳鞋底。不过再在家里呆几天的功夫,这几天姑娘我还是能坐的。但是,老妈你得明白,你因此失去了很多。 杨秀庭向康二的问话结果立竿见影。问话的当天下半晌,康二婶就带着两块上好的尺头、两包盛德记的精致点心来到杨家。 一进门,康二婶来不及落座,就拉着郑氏的手,对着郑氏好一通的千恩万谢,一箩筐的道谢话说得郑氏努力维持的笑容更加僵硬。 好不容易和郑氏说完了感谢的话,康二婶才在炕沿上坐下,又谢冬儿:“婶子怎么也没想到,我家妮子还有这么好的造化,能进淑宁女学见识一番。妮子能在女学里走过这一遭,那个身价可就不一样了。婶子都不知道怎么谢你娘和你才好。” 一直坐在炕上的冬儿欠了欠身,微微活动了一下腿,笑道:“婶子不用谢我,多谢谢我娘就好。”郑氏脸上的微笑维持的更加艰难。 康二婶连忙说:“要谢的,都要谢的。”转而又对着郑氏说:“这眼看着就要进女学了,我没敢让妮子再随意出来走动。其实,妮子才最应该来谢谢嫂子和她冬儿姐姐的。” 郑氏笑容僵硬的说道:“我们当家的说过,您家妮子不是外人,冬儿要找个伴儿,自然要找自家人。她二婶不用这么客气。” 康二婶却说:“妮子再怎么不是外人,也比不过大春没过门的媳妇。我和我家当家的还能不知道这个理儿?还是大哥一家想着我们,才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了我家妮子。” 郑氏脸上笑着,心里却恨得牙根痒痒。哪里是自家让的,分明是家里这个搅家精,见不得自家好,宁肯把大好的机会给了外人,也不让大春媳妇得了丁点儿的便宜。 康二婶依然发着感慨:“嫂子家的冬儿真是不简单。去年,他大伯领着冬儿去我家里商量糖作坊的章程,冬儿一个姑娘家就能又是写、又是讲的,说的头头是道。那时,我就看出冬儿是个出色的女儿家,可怎么也没想到竟出色至此。想那张家是何等样的人家,不但媒聘不缺的求冬儿做侧室,还能送冬儿去鼎鼎大名的淑宁女学进学,这是多大的体面啊。张爷的正室夫人,那是京城大官的女儿呢。” 一大通的感谢、夸赞末了,康二婶又总结道:“还是嫂子有福气,有冬儿这么长脸的女儿,有二黑这么出息的儿子。” 这么大通发自肺腑的恭维,却让郑氏听得更加郁闷。 临走前,康二婶问出了实质性的问题:“嫂子,咱历来就是听说有淑宁女学这么个咱够不着的地方,那里到底什么做派、怎样的规矩,咱可是一点儿不知道。我想问问,妮子去女学,都要准备些什么?我和当家的也好早早准备。” 第145章罗家来推荐女儿 康二婶的问话让郑氏听了一愣怔,是啊,去那么个富贵小姐云集的地方,自己这等人家的穿戴、用具可就不能用了。王嫂子也没交代自家准备什么,难道她以为自家一定会有所准备,所以就没特意说? 郑氏疑惑的眼神看向冬儿。 冬儿见康二婶也向着自己看过来,忙笑道:“原本就是我们烦着您家的妮子,当然不能让您家里准备物件。我和妮子两人在女学的所有用度,都是张家的管事王嫂子准备,婶子不用操心这个。” 郑氏听了更是脸色铁青。自家已经定下的长媳,想用冬儿的东西给长媳补一些聘礼都被打回来,张家却要给这个八竿子搭不着一点儿关系的妮子置办衣着、穿戴、用具? 康二婶则连连摆手:“我们已经得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再让你们这里出这个费用?不成,不成。” 冬儿笑道:“不成也得成。婶子,我和您一样,也不知道进去女学需要准备什么。” 康二婶不安的小声嘀咕:“自家孩子去进学,怎么好连衣物用具也让人家准备?” 冬儿偷偷扫了一眼脸色难看的郑氏,如果换做罗木匠遇到这样天大的好事,哪里会有丝毫不安,只怕高兴地眉开眼笑,满脸都找不到眼睛了吧。 冬儿又对康二婶说道:“婶子您不要总说这些感谢的话,我还得谢谢您和二叔愿意让妮子陪我去。淑宁女学的名头听着响亮,可治学也严苛的很,进去女学学习不见得全是好处。在那里进学的大都是些身份尊贵的大小姐,咱不一定能处得来。而且,还要学些规矩什么的,一定很辛苦,可能会吃苦头。妮子年纪小,又从没离开过家,还不知道是不是吃得消。若是妮子在女学过得艰难,您和二叔两个不要埋怨侄女才好。” 康二婶听了冬儿的话,嗔怪道:“冬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学东西还有不吃苦的吗?原本咱就是有那个吃苦的心,也没得机会。现如今白白得了这么好的机会,冬儿你还说什么怕我们埋怨的话。二叔、二婶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吗?” 冬儿忙笑道:“我不是看您和二叔把妮子的看护紧,怕妮子在女学吃苦,您二位心疼不是?” 康二婶也笑了:“心疼那也得看是什么事情?这是好事。” 好不容易把康二婶应付走,郑氏算是松了口气,起码再不用明明心里极度不痛快,却要硬生生的摆出根本不存在的笑脸。 可是郑氏也只是消停的过了个晌午。 到下半晌,听到风声的罗木匠放下手里的活计,和着自己婆娘及大春两个,一起风风火火的赶过来。 炕上坐着的冬儿看到鱼贯而入的罗木匠三人,不由得惊愕的瞪大眼睛,这不过才不到一天的功夫,口口相传的话,竟然能传的这么快吗? 自己找女伴去淑宁女学的事情,罗木匠家知道了一定会掺和,但是,冬儿以为没这么快。 她原本以为,王嫂子很快会接自己走,也不过几天的时间,罗木匠等人是不会这么快就听到消息的。等到他们听到消息找来,自然是由自家老妈郑氏来支应他们,自己则可以躲得老远。 冬儿郁闷的想道,自己昨天应该让老爹瞒着些人,隐匿的和康二叔说这个事情。在一众贫民聚居的地方,竟然有女子能去淑宁女学。当事人高兴的说,局外人震惊的传,再有好事者找寻着告诉有关人等,罗木匠这么快能知道这事也就不稀奇了。自己早就对这个时代话传话的速度感到过震撼,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忽略了呢? 这下子,轮到冬儿强作笑脸对着大春、罗木匠等人了。 郑氏满脸愧色的接待了罗家人,在大春问起冬儿的陪伴时,郑氏强撑着的脸终于垮了下来,她气愤的说:“冬儿是你妹子,你也是当大哥的,你问问她,这事是她自作主张决定的。咱们和你爹都不知道。” 冬儿手里拿着还没纳好的鞋底,摆出无辜的笑容,等着大春亦或罗木匠的问话。 大春压下心里的急躁,和声问道:“冬儿,怎么回事啊?我听人说张家要送你去淑宁女学进学,需要个女伴。我原本听着还有些狐疑,原来确有其事。让你巧凤姐去吧,巧凤是咱自家人,你两个在一起相互照顾,自是比别人强的多。” 罗木匠家的在一旁忙不迭的附和“是啊,是啊”。 “啊?这样啊。”冬儿遗憾的支吾了半晌,才说道:“那个,大哥,你一向说巧凤姐和我不一样,是个规矩懂事、重礼仪的姑娘。我是怕巧凤姐和我在一起,污了她和你的名声,所以,选了康二叔家的妮子做伴儿。” 郑氏想到冬儿昨天挑衅般的对自己说不喜欢巧凤,愤然反问道:“你昨天是怎么说的?” 冬儿讶然:“我昨天也就是这么说的啊。说巧凤姐一向仪容俱佳、雍容大度、举止得体,用不着学什么礼仪。” 郑氏继续问道:“接着,你还说了什么?” 冬儿笑笑,她才不信郑氏会把昨天的对话原封不动的搬出来。如果郑氏说出来,那自己就说因为郑氏变相的虐/待自己,自己心里不忿,所以偏偏不顺郑氏的意。看看她一向偏宠的长子会不会埋怨她。 冬儿对着罗木匠家的交代道:“咱们来往的这些人家里,也就是蔡大婶和康二婶一直不嫌弃我,愿意让兰芝、妮子和我一起相处。当时王嫂子问话问的很急,我想着我娘和大哥,一向都说我给人家做妾是丢家人的脸面,一直嫌弃我性子野,不像个正经女孩家。尤其是大哥,还说过担心巧凤姐会因为我名声不好,不愿意嫁进我家。王嫂子问我的时候,我哪敢说要巧凤姐做伴儿,只想着蔡大婶和康二婶不嫌我丢人,没准儿愿意兰芝和妮子同我做个伴儿,就随口告诉王嫂子让妮子去。” 第146章和罗木匠说掰了 和罗木匠几人说完,冬儿又对郑氏说:“是吧,娘。您最知道蔡大婶和康二婶不嫌弃我,从不限制她家兰芝和妮子和我一堆儿说话。康二婶还经常说让妮子跟着我好好学学,这你您知道的。所以,我才敢冒然的说了要妮子作伴。” 屋子里罗木匠几人面面相觑,冬儿说的都是事实。可当时,任谁也不会想到不久的现在,会有这么一个做梦都想不到的机会降临到面前。不然,自家怎么也不会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用冬儿的不服管教来压制杨家。 郑氏则对冬儿说话的不尽不实,气愤不已。 大春三人对视片刻,大春继续劝说冬儿:“冬儿,这个事情太突然,当然不能怪你。要不,你写个短信,我去张爷那里传个话,咱把作伴的人选改成巧凤好了,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你看怎么样?” 冬儿自嘲的笑笑:“大哥要是想去试试,我就写个字条。淑宁女学的事是霓霞染坊的主事廉伯主持操办的,是不是还有回旋的余地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廉伯一直都知道罗伯伯一家不待见我。去年年底,罗家大婶带着人来相看我,事情的原委,廉伯知道的比我都清楚。那个事情惹得廉伯好大的不乐意。直到现在,还总说罗伯伯说话、做事不讲究,竟然连最基本的脸面都不顾。” 冬儿这番话说的,没给罗木匠留丝毫的脸面。 冬儿也豁出去了,与其两厢里这么心知肚明的虚与委蛇,还不如把话说明白了。省的罗木匠总是仗着自家不好撕破脸面,进而得寸进尺。罗家对自己都做了什么,存了什么心思,罗木匠一家比谁都清楚。这时,竟然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争抢着要巧凤和自己作伴进淑宁女学,亏他们说的出口。他家巧凤会一心一意的陪自己吗?自己和他家巧凤待在一起会开心、会自在吗? 罗木匠眼神闪烁不定,脸色却阴郁下来,大概明白自家给冬儿说亲,是张家不能漠视的硬伤。 难堪的沉默了好一会儿,罗木匠站起身,和颜悦色的对着郑氏和冬儿告辞。罗木匠家的和大春带着未尽的不甘心跟着罗木匠离开。 三人沉默着回到家,在家等的焦急的巧凤急忙迎上来,一眼看到三人的面色,立时知道事情办得不顺利,心里的失望渐渐升起。 巧凤待爹娘和大春坐下,又张罗着到了茶,才问道:“爹,和杨家婶子说的不好吗?” 罗木匠依然不语。 大春则愤愤然说道:“冬儿这个死妮子,难道她以后就用不回娘家了?做事这么不给自己留后路,就凭着她那说嘴的本事,看她日后被张家踢出来怎么办。” 巧凤讶然:“冬儿不愿意我陪她?” 巧凤原本想着也许是杨家主事的杨秀庭,为了笼络康二才选择了妮子去给冬儿做伴。难道不是?听大春的意思,是冬儿不愿意。可是,为什么呢?在他们这个阶层中,在冬儿熟识的女子中,自己的样貌、身姿、气质应该是最出众的,冬儿应该巴不得自己去陪她才是。那个小气、扭捏的妮子,去了淑宁女学只能拖冬儿后腿,根本没有打开局面的本事。自己还是有些交际能力的,有了自己的扶持、帮助,冬儿才不至于和那些贵女们差距太远。 大春听到巧凤语气里的讶异,换了和缓的语气说道:“巧凤你别在意,冬儿那个死丫头一向分不清好歹。” 原来真的是冬儿不愿意,为什么呢? 巧凤想着就这么丢掉了一个结交贵女的机会,心里有些委屈,也有些气愤:不说别的,只论自己和她的关系,冬儿她就应该首选自己去陪她。日后自己就是她的长嫂,难道她以后就不回娘家了吗? 一直不语的罗木匠这时开口道:“不用再纠结这个事情了,不去就不去吧。想那淑宁女学里的女子,非富即贵,哪里是说结交就能结交到的,难缠的很。若是巧凤陪着大春妹子去了女学,没准儿还能帮着她盘旋一二。康二家的妮子?哪里能端的出台面?既然大春妹子自己选了人,咱没话说。她和康家妮子去了那里,吃了亏,也怨不着旁人。” 罗木匠家的依然是埋怨的口气:“就算女学的贵女们高傲,巧凤不能全部结识,认识三几个总行吧?巧凤能攀上富家之女,日后咱两家都有好处不是吗?亲家怎么就想不开呢?” 大春说道:“不然,我今天晚上回家去,再劝劝我家爹娘?” 罗木匠扫了屋子里的几人,有些不耐烦:“就算说好了亲家,也还得大春妹子和张家愿意。好了,这个事不用再说了。”出了门子的女儿家,娘家是她最重要的依仗。而家里的长兄、长嫂,在娘家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和掌家权。冬儿做事这么不考虑后果,有的是她后悔的时候。 在杨家,冬儿看着大春和罗木匠两口子相携离开的背影,又瞄了一眼郑氏,心里很是纳闷:这情形,怎么看大春都像是罗木匠的儿子,为什么郑氏就一点儿不在意呢?难道作为郑氏一直看好、宠爱的长子,郑氏对大春有盲点,所以看什么都是好的? 冬儿这么想着,不自觉的在炕上伸了伸腿,立即引来郑氏的呵斥:“坐好!你那是什么样子,你就打算这样子抬去张家给我们丢人吗?” 冬儿神色淡然的再次盘腿坐好,然后对郑氏说道:“娘您这是何必呢,即使我再不合您的意,我终究是您的女儿,不是仇人。您这么把我拘在炕上,除了让我更加和您离心离德,还能有什么别的用处?” 第147章穿不惯锦绣衣饰 郑氏气极了倒冷静下来,她冷冷的看着冬儿,想着冬儿从小就有的倔强、不乖顺,随着年龄的增大不但没有改变,更增加了自以为是和张狂不羁。自己这个当娘的,辛辛苦苦拉扯他们兄妹四个,没白天、没晚上的辛劳,居然就换来她这样的冷言冷语。 郑氏冷冷的说道:“你现在攀上了高枝,了不得了,任谁也不放到你眼里。你想和谁离心离德都由你,我这个当娘的管不了。但是,你要记得,只要你在这个家里,你的行事就由不得你,你得听我这个娘的。” 这样子还怎么交流?冬儿也就不再多话,低头纳鞋底。 为了冬儿多些时间学东西,杨秀庭联系廉伯,很快就敲定了冬儿入学的时间。 想着冬儿这个碍眼的女儿就要离开家,郑氏却感觉不到丝毫高兴。就是这样一个处处不按规矩行走的女儿家,却有资格去体味另外一种不一样的生活,一种繁华耀眼的优越生活。郑氏对自己一直坚持的固有观念,有了一丝怀疑和不甘心。 王嫂子早早的准备好了冬儿和妮子在女学所需的衣物和用品、用具,并且提前两天把属于妮子的那一份送去康二叔家里。 王嫂子差人把衣物等送去康家的当天,大晚上的,又招来康二叔和康二婶两个人诚惶诚恐的专程上门感谢。 也不怪康家两口子惶惑不安,张家给两人准备的东西相当不错,如果说的认真一些,那就是太不错了。 妮子的衣饰用品和冬儿的差不多,数量品质都一样,不过颜色款式不相同。 冬儿这里是两套夏季的衣裙,一套白绫绣水墨梅花长裙、白绫底淡绿色梅花袄子,一套浅碧色素面长裙、白色镶浅碧色边的薄凌袄子。淡绿色、纯白色细布里衣各一套。软底绣鞋两双,分别是湖蓝底蝴蝶绣纹和青白底绣竹叶纹。一整套银质镶珐琅首饰和可做混搭配饰的一套首饰,一对金银缠丝手镯,玉质和银质镂空的压裙配饰各一块,不同样式的金镶玉簪子两支,一对珍珠耳环、一对翠玉耳环,另有五片镂空纯银压髻花钿。 妮子年级比冬儿小了三岁,她的衣饰物品颜色要鲜亮、粉嫩一些,各样物件搭配的一样雅致、妥帖。 冬儿没想到,自己熟识的王嫂子,不但是个泼辣的管事,居然在这方面也有着很不一般的眼光。 另有一些两人日常起居的用品还在王嫂子处,是要和冬儿两人一起启程,直接送去女学的,就没拿来杨家,省的来回倒腾。 一一看过这些物件的郑氏心疼的直吸气。光看眼前的这些衣饰,就能想象到冬儿两人的另外备的起居用品是什么档次的。这些东西足够自家光光鲜鲜的娶个媳妇了。而现在,本还有一套应该属于自家的华美衣饰及居家起居用品,就这样白白的给了外人。 不对,郑氏细细一想,哪里是一份给了外人?分明是两份都给了外人。冬儿是个女儿,这些东西自然都要带去外人家的。 郑氏在心里哀叹:也是自己命不好,摊上冬儿这么个养不熟的女儿。这个家把她养大成人,可她硬是见不得家里一点点好,硬是不让家里沾她一星星的光。 王嫂子把冬儿的衣饰送来,就开始给冬儿一样样的讲解搭配衣物、首饰,为冬儿去女学的衣着品味做准备,还想着让她先穿戴两天,稍事习惯。 看着王嫂子帮着郑氏搭配好的一身衣饰,坐在炕梢的冬儿问道:“王嫂子不是染坊的管事吗?怎么看着对衣物、配饰的穿着搭配也这么在行?” 王嫂子呵呵笑道:“我又不是一生下来就是个老妈子,我年轻时是在张家宗族的一个小姐身边伺候的,成亲后才出来外面做事。要是连衣饰都搞不清楚,早被打发到犄角旮旯做杂活儿去了,哪有今天。” 冬儿恍然道:“就说嘛,看着你就是很熟悉、很容易上手的样子,我还着实的奇怪了一番。” 随即,冬儿和王嫂子打着商量:“王嫂子,咱去女学报道的时候,先不穿这个好不好?” 王嫂子诧异道:“这个就是为你去女学准备的,怎么就不穿了?” 冬儿说道:“这些衣物我本来就穿不惯,更是没戴过什么首饰。这几天的时间,我也肯定习惯不了这些衣饰,与其穿着别扭,让人家看笑话,还不如本色些好。” 王嫂子不同意,说道:“你穿戴太差,人家会低看你。” 冬儿笑道:“您家六爷是府州城数得上的、各家眼睁睁盯着的大人物,前些日子,您家六奶奶那么张扬的来我们这个贫民聚居地走了一遭,就我家和我这点子底细,人家有心查探的只怕早知道的清楚明了。我就是穿戴的再好,人家也知道那不是我自己的,该低看的照样低看。” 一旁的郑氏这时冷冷的插嘴道:“当时要罗家的巧凤陪你去,你偏不要。巧凤一向仪态风姿姣好,要是她陪着你去,总会好一些。” 冬儿看了郑氏一眼,应付道:“所以我当时说,巧凤姐根本就不用学嘛。”要是巧凤陪着自己去淑宁女学,由着她家一向的钻营作风去做,到处的讨好、逢迎、巴结人,自己才会被人看不起到无法翻身。 趁着王嫂子犹豫的空档,冬儿又说:“反正咱本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贫家女,本就是去学怎样做个有教养的女子的,衣着穿戴、衣食住行这些不都是要学的嘛?何必现在拿乔坐姿的穿戴这些。穿戴成这样,我都不会走路了,那样岂不是更让人耻笑。” 王嫂子顿了一顿,还是有些犹豫的说:“你若是穿家常衣物去女学,人家会不会觉得你不懂礼数,不尊重人家?” 冬儿对王嫂子丢着眼风,扬着眉,说道:“那就穿我/日常最好的衣服好了,戴上一两件小巧、精致的饰品,咱再言语恭敬一些。凭着您家张爷的金字招牌,应该没问题。” 第148章给家里留点东西 郑氏听着冬儿口中一点儿不避讳的连连提到“张爷”,又羞又恼,只是因着王嫂子在场,不好发作,忍得甚是辛苦。 王嫂子则看着冬儿得意的表情,皱眉叹气道:“说了多少次你都不在意,你这眉飞色舞的样子去了女学,会让女学的教习罚你的。” 冬儿在郑氏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悻悻的收敛了表情,小小的嘟哝道:“至于这样吗?这是在自己家好不好。”接着又说:“那我就挑一身日常的好衣服去女学了啊?” 王嫂子无奈的和郑氏对视一眼,这个妮子真是个粗线条,怎么就什么也不在意呢?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是最喜欢华美服饰吗? 王嫂子这次来,除了拿来冬儿的衣物、饰品,还补上了那次张家姚氏给冬儿留下的见面礼礼单。 郑氏把王嫂子递来的礼单收在手里,心里却有些不悦,给自己这个做什么?难道自家还会偷盗自家女儿的东西不成。但是,她也听二黑说过,送出多种礼品时,列出礼单是必须的礼节,自然也不好发作。 郑氏虽然不高兴,但也只好收下,心里想着,晚上和豆豆对照着礼单清点一遍,千万不要差了什么。 见郑氏接下了礼单,王嫂子说:“里面有些小物件,姑娘在女学可能用得着,让姑娘挑拣一些,在礼单上记下就可以。” 冬儿看着郑氏手里的礼单,对王嫂子说道:“王嫂子,您家六奶奶送来的这么些物件,里面有好些我用不着。我想把那些不太要紧的拿出来一些,留给家里做它用。” 那些东西,冬儿还真不清楚都有些什么,但是有几个尺头冬儿是看到了,自己用着似乎不太合适,应该不是给自己的。 王嫂子立时就说道:“这些东西是姑娘的,姑娘自己权衡着办。只是不要把其中几样特别的、有念想的给了人就好。” 郑氏听了王嫂子的回答,当下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当时自己和王嫂子商量,想用一些冬儿的这个见面礼补给大春时,王嫂子可没说只要冬儿同意就好,却告诉自己要去回禀了她家主母,最后惹来张家的羞辱性言辞,和杨秀庭的怒斥。 郑氏气愤的看向王嫂子,王嫂子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坦然回视她,说道:“杨家太太你也不要恼火,您当时没和奴婢说清楚。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们六奶奶言明给冬儿姑娘的礼物,您会不同姑娘说,却来问我。我当时只以为姑娘不愿意给。我们是做奴婢的,又哪里敢做这样的主?这才去问的我家主母。” 王嫂子的话说的诚恳,郑氏还真拿不准她是不是糊弄自己,愤怒的眼神在王嫂子和冬儿之间来回的扫视几圈,最终气恼的把脸扭开。 冬儿无所谓的对郑氏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惹得王嫂子再次皱眉。冬儿忙收敛了脸上表情,做乖乖状。 冬儿对郑氏陪笑道:“娘,我看看这礼单呗。” 郑氏依然气恼,随手把礼单放在炕桌上,就要下到地上离开,冬儿忙说:“娘,我想看看柜子里的东西都是什么样的。” 郑氏看向王嫂子,王嫂子对她笑道:“这些物件放在亲家太太这里当然是没错的,不过,想来您也没好好的看过。亲家太太和咱们一起看看,顺便帮着冬儿姑娘掌掌眼可好?” 郑氏想到那天张六奶奶一行人离开,自己只是一件不差的归拢好、放起,还真的没好好看过那些东西的富贵。略一犹豫,也就顺着王嫂子的话坐回炕上,拿出钥匙开炕柜的锁。 郑氏三人和着地上伺候的巧云,照着礼单上的物品一一看过,归类放好。 冬儿则在王嫂子的指点下挑拣出一盒绢花,一盒十二朵各不相同的小巧簪发花钿出来,留着自己用。另外,又拿出两匹颜色喜庆的缎子,几块颜色暗些的尺头。 其余的东西看着很是华丽,冬儿自己也不能肯定这些东西的价值。虽然王嫂子说除了其中几样比较贵重的,剩下的物件自己可以随意支配,冬儿还是谨慎的放了回去。这些终究不是自己挣到的东西,实在不好随意贴补了家人。 几人把这些东西都规整好,王嫂子才问:“姑娘打算用这些东西做什么?” 冬儿说:“这些绢花和花钿,我打算送几个给姐妹。剩下的我和妮子带去女学,间或调剂的戴戴。” 听到冬儿打算把东西送人,郑氏的眉头又紧紧皱起来。 冬儿继续说:“这两匹绸子留给我娘,看她有什么用项。这个青灰色的尺头给汤先生做一件会客的长袍。其余的尺头也留给我娘,看着给家里爹娘兄弟做衣服。”想了想,冬儿又说:“王嫂子,我也不知道这些首饰都是什么成色、价值。您家奶奶说是给我的,可我终究没进您家的门,不好用的太多。你帮我看看,选一件轻忽些的首饰给我娘出门时戴。等以后我自己挣了钱,再给我娘买好的。” 郑氏紧接着说道:“我用不着,给你嫂子选一件就好。” 冬儿“哦”了一声,说道:“既然我娘不要,那就算了。” 看郑氏变了脸色,王嫂子暗暗瞪了冬儿一眼,笑着对郑氏说:“亲家太太,姑娘对罗师傅家有心结,这也难怪她。您也是,这是冬儿姑娘对您的心意,您收下,就省的再给自己置办了不是。再要置办首饰,还不是由着您愿意给谁就给谁嘛。” 郑氏听着心气顺了些,说道:“她王嫂子,冬儿这样,您也看到了,就是这样的气人。” 王嫂子忙劝导道:“姑娘这也是孝顺您,不过是不会说话。您别和她生这个闲气。” 最终,王嫂子帮着挑了一对镂空金镶红宝石镯子。 第149章从小干粗活的女子的境遇 听到冬儿不日就要去女学进学,桂枝专程回来看望冬儿。 冬儿又找了同院的翠英来一起聊天、喝茶、嗑瓜子。 冬儿拿出她选出来的那两盒绢花和花钿,笑道:“亏得你们有良心,懂得来看我。不然,就错过好东西了。喏,你们看喜欢哪个,各选一枝绢花和两个花钿。” 翠英听了,立即兴奋的凑上前来,只看了一眼,就惊呼道:“哇!真的可以随意选吗?都这么好看啊!” 桂枝拍掉翠英伸出去的手,说她:“别动,咱们怎么好随意要冬儿这么珍贵的东西。” 翠英悻悻的缩回手,紧接着又伸出手,飞快的捧过冬儿手里的绢花盒子,对着桂枝说道:“你当然不要了,谁不知道你成亲时戴的那对好看的镯子是冬儿送你的。冬儿还没送过我那么好的东西呢。”说着,眼巴巴的看着冬儿说:“冬儿,这个我想要一枝。” 冬儿笑着啐她:“要一枝就要一枝,你拉扯人家桂枝做什么?” 翠英说道:“桂枝不是不让我选嘛。” 桂枝对冬儿说道:“我出嫁那天,你也看到了。这个小心眼的丫头子,拉着我的手腕,眼红的恨不得把那对镯子撸下来。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扯着不放。” 翠英忙说:“没有,没有。我那是看你有那么好的首饰,替你高兴。” 桂枝斜了她一眼:“原来你就是那么替人高兴的?” 翠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冬儿笑道:“你要时时的盼着我好。我若是日后还好,等你出嫁时,我也送你精美的首饰。” 翠英忙说:“那当然,我一定是时时盼着你好的。不说首饰,你不是还能经常带着我吃馄饨嘛。” 桂枝:“瞧你那点子出息。” 冬儿帮着两人各选了一枝绢花和两个花钿。翠英捧着三样花饰乐得合不拢嘴,桂枝则一脸为难。 冬儿对桂枝说:“拿着吧,这本就是我向王嫂子讨来送你们的,没你想的那么为难。” 桂枝说道:“你以后就要在正室夫人手下讨生活了,虽说日子富贵了,但是和有钱人家的阔太太周旋也是不易。” 翠英心大的说道:“没事。我娘说了,冬儿聪明能干的紧,什么时候也落不到被欺负的份上。” 冬儿苦笑道:“你就这么口无遮拦的说吧,就你这个话传出去,让有心人听到,我也只能让人家欺负了。” 翠英确实心大,她满不在乎的说道:“咱不是和自己人说嘛,没什么。” 冬儿只能无奈的笑笑,心里却想着,要是让王嫂子摊上翠英这样的姑娘,她就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知情识趣,乖觉懂事了。 另有一份是给兰芝的,兰芝这个就简单多了,兰芝说:“我整天在后厨忙活,哪有时间戴花啊草啊的。” 冬儿笑道:“反正我是给过你了,至于你戴不戴,就和我没关系了。” 兰芝笑着收好了,然后问道:“康二叔家的妮子也都准备好了?” 冬儿点头:“应该准备好了。后天,王嫂子来接我们启程。” 兰芝说:“妮子运气不错,能赶上这么个机会。” 冬儿笑话她:“你不是眼热了吧?” 兰芝:“哪有。我这个年纪了,还去什么女学,去了也学不会,远不如在家里帮着做事实在。妮子年纪小,在女学学些门道,回来还能有大把的时间,在家照着女学的教程养养脾性,能当个小家碧玉。若是我去,除了耽误家里做活儿,什么用都没有。” 冬儿赞到:“还是你想的通透。你娘会教导孩子,你们兄妹们个个懂事、知进退。” 兰芝也笑道:“我娘还说你家会教导孩子呢,把你和你二哥教的这么出色。” “咱这叫互相吹捧。”两个人呵呵的笑出声来。 去女学入学那天,王嫂子和巧云辰时初就到了杨家。 两人进到院子,就看到了院子里围坐在一起的杨秀庭、康二、秦先生、汤先生和特意赶来的蔡家大叔和二黑。 王嫂子和几人见了礼,带着巧云进屋。 屋里,冬儿、兰芝、翠英和妮子正坐在炕梢上闲话。另外郑氏和康二婶、喜春也在,炕上还有冬儿两个人要带走的物品。 大热的天,一应的人和物件把个不算小的房间塞的满满登登。 冬儿和妮子各自穿着一身自家最好的细布衣裙,发髻上簪了两朵精巧的花钿,戴了款式不同的小巧耳环、耳坠。虽然装扮简朴,但是衣服、发饰的颜色款式搭配很好,并不显得如何的寒掺土气,倒有些简约清淡的避世布衣意味。 王嫂子也不多话,和屋里的几个大人施礼、寒暄之后,和两家人清点需要带走的物品。 一切安置妥当,两下里大人、孩子们分别告别,康二和二黑坐着雇来的马车和张家的两辆马车一同启程,趁着早上的天气还算清凉赶往渠县。 送走了三辆马车,众人才在闹哄哄的院子各自告辞、道别离开。 等着众人离开,杨秀庭去上工,郑氏、喜春、秦先生等各自回家。 秦先生进了家门,看到他家娘子脸色很不好的呆呆望着窗外,秦秀秀也若有所思的坐着不动。看来,是冬儿的事情又刺激到自家娘子了。 秦先生思量着,过一会儿她自然能想通了,就提了他的布包打算去上工。刚刚转身,就听到秦娘子在他身后幽幽问道:“杨家的女儿真的去淑宁女学了?” 秦先生回头,说道:“是,这不是刚才走的吗?” 秦娘子又问:“杨家的德行真的那么好?随便就养出了这么有才具的女儿?” 秦先生冲着她笑一笑:“你不是听人说有德行的人家养的是好儿子,没德行的人家才养的好女儿吗?你已经有了一个好儿子,女儿也不差,还总说杨家的事情做什么?” 秦娘子喃喃的道:“我就是不明白,咱家的秀秀,咱们这么教养、呵护,怎么却不如他杨家从小使唤着做粗活长大的女儿。” 第150章路程上 秦先生过去拍拍她的手臂,说道:“就这么点儿事情,你怎么就总纠结着放不下,这世上想不通的事情多了。我也见过王管事两回,听他口中说起,杨家冬儿的确慧智、从容。仅凭着和二黑学了两个字,冬儿在染坊就能书写、管账,人手紧时还能帮着洗染作坊管事、间或还能给作坊出个小主意。这么看来,杨家的冬儿真的算是个异数。” 接着又说道:“不要再纠结这些了,杨家是走了不寻常的运道,这不是人人都能羡慕、攀比的。咱家的希颉也很好,等到希颉中了科举,有了官身,秀秀的身价自然高涨,咱家也就是官身之家了。这才是咱家的希望,是这凉山街上谁家也不能比的。” 秦娘子抬头看看自家相公,是啊,等自家儿子有了官身,自家的女儿不也就是官家小姐了。到那时,自家的秀秀不是比杨家的冬儿强上百倍?冬儿不过是个白身的妾室,而那个张爷不也得依附官员才能有些权势吗? 这么想着,秦娘子心里敞亮起来。秦秀秀的眼睛里也有了光彩。 通往渠县的路还算繁华,已经是五月天了,早起赶路的行人很多,来往的车马也不少。路边的树荫下间或有个茶水摊子或者歇息的路人。 妮子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想凑到纱窗边向外张望,又怕失了女儿家的仪态,心里好奇的几乎坐立不安。 冬儿笑着对她说:“妮子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吧?” 妮子腼腆的笑笑,细声细语的说道:“我连城门都没出过。” 冬儿怂恿她道:“你可以看看外面,没什么的,有纱帘档着,外面看不到咱们。” 妮子嘴里说着:“可以吗?”眼睛却有些迟疑的看着王嫂子。 一边旁观的王嫂子这时才开口,说的却是冬儿:“姑娘,你也学学人家妮子。人家小小年纪就知礼、懂事,不明白的事情知道不擅自行事。” 冬儿无辜的眨眨眼睛,又看了看另一边有些想笑的巧云。这是什么情况嘛,算不算躺着也中枪。不过是隔着纱窗看看外面,也能把自己当做反面教材来说道一番。 王嫂子不再理会冬儿,和颜悦色的对妮子说:“康姑娘可以隔着窗纱看看外面,只是要坐稳了,说话不要大声就好。” 冬儿忍不住开口道:“王嫂子,我也没有总是大声说话,不明白的事情也没有擅自行事。” 王嫂子只是瞥了她一眼,说道:“你有人家妮子这样安静、柔顺吗?有人家这样听话、受教吗?” 冬儿听了王嫂子的问话,简直哭笑不得。这也算优点?好吧,这个时代,王嫂子说的这些的确是女子的优点。可是,长久以来的相处,王嫂子难道不知道?自己怎么可能具备这些特点呢? 算了,人家算是自己的教养嬷嬷,这方面是说了算的,在矮檐下低低头不算丢人,就不合她计较了。 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不然憋出病了怎么办?这里又没有医院,更有没有精神科? 冬儿不乐意的说道:“王嫂子,你和廉伯一样,自从得了你家六爷的差遣,变得越来越无趣、越来越唠叨了。想想你原来多好,爽直、泼辣。那时,你可从没嫌弃过我不够安静、柔顺、听话。” 这次轮到王嫂子哭笑不得了:“那时和这时能一样吗?那时,你是出来做事挣工钱的,当然是干脆利落、有主见最好。这时,你是要进京城、和豪门后宅打交道的,怎么还能像在作坊里那样风风火火的?” 接着,王嫂子又对一旁偷笑的巧云说道:“你也不要总是在一边看热闹,该提醒姑娘的时候就要说出来。以后你是要服侍姑娘的,姑娘好了,才有你的好。以后让我知道你跟着姑娘的时候,任由她随意行事,挨罚的就是你。” 巧云叫屈道:“王嫂子,我一直都有劝姑娘的,姑娘也是听得的。现在不是您在吗?婢子怎么能这么没大没小的抢着开口说道主子?” 王嫂子似乎对巧云的回答比较满意, 又转过来对着冬儿:“巧云是廉伯特意挑的、最知礼懂事的婢女,你要多听听巧云的劝。咱和原来不一样了,尤其是进了女学,那里可不是一般地方,能在女学进学的女子,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是豪门富户的娇女。你不能再按着过去的性子行事……” 妮子同情的看着冬儿,原来冬儿姐姐也有不顺意的时候啊,这个王嫂子好凶啊。 就像有一群苍蝇在耳边嗡嗡,自己可不能让爽直性子的王嫂子变成碎碎念的唐僧。冬儿哀嚎道:“好了,王嫂子。我听你的话,乖顺、听话,您老能不能别说了。你真的越来越唠叨了。” 王嫂子也知道适可而止,适时地停下了说教。 一行三辆车马不停歇的前行,终于在日头高照前赶到了渠县。 渠县还算富庶,街上行人车马络绎不绝,街道两旁商家买卖林立,虽不及府州城的铺面阔大、楼高,但也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喧闹。 妮子早在进县城的时候,就乖巧的端坐回来,不再向外张望。冬儿也只能跟着做回乖乖女。 和康二叔、二黑同车的一个中年人,在渠县主街道叫停了车马,陪着二黑下车,就近选了一家大些的食店。 康二叔和二黑两人合着王嫂子进去打点一行人的饭食,那个中年人则在食店外面安顿车马行李。 王嫂子回来的时候,巧云已经帮着冬儿、妮子两人戴好了浅浅的帷帽,遮住了头脸、肩头。 巧云当先跳下车,和王嫂子一同扶着冬儿、妮子下车。 迎出来的二黑见到两人的装扮还好,康二叔则怔了一怔,才明白那两个遮住头脸的女孩儿,有一个是自家闺女。 第151章女学 王嫂子领着几人进到靠里的一处隔间,先让冬儿两人坐下,自己和巧云忙着倒茶,摆上两碟点心。 康二叔几个则在隔间的过道对面落座。 等安顿好的饭菜端上来,王嫂子、巧云在冬儿两人的一侧坐下,几个人简单的吃过,歇息片刻。 外面跟着的车夫、仆从也都轮番的吃过饭,一行人才又上车,缓缓地向县城边沿处的淑宁女学驶去。 淑宁女学地处渠县西南方向,远远的就能看到高高的青色围墙围就的一片不规则院落。冬儿隔着窗纱看着自己一行人,行至这个青色院落的大门处。 淑宁女学的大门并不如何高檐雕画,只是简朴的两扇朱漆大门,门头出檐的门楼由一排排的青瓦铺就,门顶一个阔大的黑底匾额上书四个烫金大字“淑宁女学”。紧闭着的正门两边各有一个侧门 待三辆马车停下,二黑当先下车上前,走到左侧门处敲门。 只一息的功夫,侧门处就有人应门而出,开门的是个老苍头。 二黑说明了来意,递上手中的帖子,老苍头打开帖子,略略扫了一眼,让二黑稍等片刻。 不大一会儿,正门打开了,老苍头和一个小厮取下门槛,让三辆马车进入门里。进门处是一个阔大的空间,当先处建有一个影壁,影壁后阔大的空间用来停放车马轿子。 车马停下,老苍头告诉二黑帖子已经递进去了,请众人稍等片刻,等里面来了人,有了回话再做打算。 等了好一会儿,远处又一圈院墙处的大门打开,走出几个粗壮的婆子和两个嬷嬷。 一个身穿青灰色衣裙的嬷嬷,手拿着二黑递进去的帖子上前,对二黑说道:“您就是杨家公子吧?婢子姓王,这一位是高嬷嬷。请杨家、康家两位姑娘下车跟我来,我领着两位姑娘进去安顿。杨公子和康家家主跟着高嬷嬷去见女学的总掌江嬷嬷。” 接着又交代道:“让您的家人把两位姑娘的行李用具归拢好,交给女学的婆子们送进姑娘们的住处,您派一位下人跟着就好。想来姑娘们路上颠簸的也累了,我领着她两个见过教长,马上也会送她们去住处,安顿着歇下。” 这时,王嫂子已经下车,和跟车的杂役们打开装物品的马车车厢,逐一取出捆扎好的箱笼等物。再逐一交代给婆子们。 巧云得了二黑的话,给冬儿两个再次戴好帷帽,扶着两人下车站好。 王嬷嬷扫了一眼两人的穿着,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异色。 王嫂子也是个能干的,不一会儿的功夫人员、物品全部交代清楚。康二叔和二黑跟着高嬷嬷去见江嬷嬷,巧云跟着女学的婆子们去送行李物品,王嫂子自己侍候的冬儿两人和王嬷嬷去见教长。 妮子从来没离开过家,康二叔又是一番的殷殷嘱咐之后,才一步三回头的跟着二黑、高嬷嬷,顺着头道门和二门之间的夹道离开。 冬儿两人和王嫂子跟在高嬷嬷身后,进到二门里。巧云则早就和几个婆子走的不见了踪影。 高嬷嬷一边领路走进去,一边还和王嫂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位嫂子放心好了。虽然没有婢女侍候着,但我们女学安排的婢女一样会把姑娘们服侍好。只是我们这里规矩严苛一些,课业虽不重,但也要用心才行。” 王嫂子忙笑着应道:“嬷嬷放心好了,我家的两个姑娘,最是规矩本分,家里长辈也叮嘱过了,进学就是要花些力气、吃些苦的,姑娘们有准备,一定不会给嬷嬷们添麻烦。” …… 冬儿有帷帽遮着头脸,一边跟着高嬷嬷走着,一边肆无忌惮的转着眼睛四下里看着。可以看得出淑宁女学是在不同时期扩建而成现在的规模。 进门便看到离二门较远处有一片大大的山石景,不甚高,却显得宽阔。有较为平整的山石上写有女学、女戒上的句子。 转过山石景是一片开阔地,之后是穿堂。两条青砖铺就的曲折甬道,从二门处就向着两边纵深蔓延而去,甬道的更两侧是两条长长的游廊。 王嬷嬷领着三人沿着游廊往里面走去,再往里看,各处的房舍楼台的排布就不再规则,或者一簇好几间大正房,连着几个小间在一起赫然在望,或者几间小巧的房屋点缀在几丛树木之中。中间偶尔还有亭台连在曲折的游廊之间。 这个时候正是午休刚过的时候,一路上只能见到些零散的女子杂工往来,渐渐往纵深里走,才远远地能看到一两个教工样的人匆匆走过。 冬儿一边走,一边看,不禁啧舌而叹,这么个小县城里,居然也有这么个雅致的地方深藏。那个江姓宫女也真是不一般,在这个女子身份低下的古代,仅凭一己之力竟然能开出这么一方独具特色的天地。 再走进去一些,就间或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女学生相携而过。女学生们每每见到王嬷嬷都略屈膝示意一下,之后就会用不甚在意的用眼光对戴着帷帽的两人品评一番,然后离去。 妮子被几波豪门闺秀们品验的紧张至极,她紧紧的牵着冬儿的衣袖,一步不敢错的跟着王嫂子的脚步往前走。 冬儿凭借着帷帽的优势,也很放肆的品评了所有见过的贵女们。 淑宁女学果然是贵女的天下,不仅仅是穿戴,就看那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的韵致,就能看出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女子。 幸亏自己两个没穿戴什么华丽衣饰,光看自己两个的身姿、气质,能就知道自家是怎么长大的。如果被人一眼就看出是借了别人的衣物装自己的门面,还装的不伦不类,那不是更让人耻笑。 这么想着,冬儿也就更不在意了。自己可没想着隐瞒什么,自己就是个穷人家的孩子,但是,自己两个来这里也是凭着真金白银来的,没想沾任何人的光,自然也就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走上一个小小的拱桥的时候,冬儿随意的提了一下裙子,心里满意:还是自己的衣服舒服、随意。 第152章在女学一路行来 冬儿和妮子要见的教长姓陈,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中等个头、中等体态,面色和蔼。陈教长是总管七个学科的总教长,其余七个科目另有七名教长专管各自科目的教学和管理。 进了教长的房间,王嫂子就帮着冬儿和妮子摘掉帷帽,陈教长比较沉得出气,只略略端详了两人几眼,没流露出任何情绪。 王嬷嬷给两方做了介绍,冬儿和妮子很是用心的用王嫂子指导过的礼仪见过了陈教长陈嬷嬷。王嫂子默默地站在两人身后,做足了一个仆妇的本分。 待两人见礼之后,陈嬷嬷对明显年纪大些的冬儿说道:“姑娘就是杨冬儿吧?你家家人前些日子来洽谈时,给你二人报的学科是礼仪、规矩、女红和书写。” 冬儿再次屈膝,回道:“是。” 陈嬷嬷接着问:“不再变更了?” 冬儿说道:“我和妹妹在女学进学的时间不会很长,只这一点点时间,能把这几样学出些眉目就很好了,不敢贪的太多。” 陈嬷嬷点头,之后又问:“姑娘们可曾进学?习过字?” 冬儿犹豫一下,说道:“我和妹妹都是跟着家里的兄弟学了些,没专门跟先生学过。” 陈嬷嬷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那就先学学看吧。” 冬儿低头应道:“是。”特么么的,这个张谦,也不说早点说出他的企图,早些说出要送自己来这个淑宁女学的打算。自己在染坊有大把的时间,若是早早习字的话,现在起码能写的工整了,至于这么诚惶诚恐的吗?不是自己懒惰,自己当时只是想着在染坊好好学技艺,以期能有一技之长,再把染坊的各位大嫂、大婶搞定,以后的饭碗不就有了吗?目光短浅、见识浅薄的自己根本就没想到还能有别的出路,所以,在当时看来,书写也就没什么大用了。 陈嬷嬷又对王嫂子说:“这位大嫂是照顾两位姑娘的吧?听回事的婆子说姑娘们已经吃过午饭了,若是没其他的事情,就让王嬷嬷领着姑娘们去起居处歇息。大嫂安顿好了姑娘们,也可以离开了。下晌自有女学的婢女告知两位姑娘日后的课业安排,以及女学的起居事宜。姑娘们的时间也紧,从明日起,就跟着四个学科低级的女学生们一起进学。” 王嫂子忙施礼道谢。 三人跟着王嬷嬷告退出来,再往纵深里走,渐渐看到的富家贵女们越来越多,摘掉帷帽的冬儿和妮子接受了一波又一波的扫描和评估。显然,有知道冬儿传闻的,不时有女孩子眼睛瞟着冬儿几人走过的方向窃窃私语。 这是早能预料到的事情,冬儿也不在意,只是稳稳地握着妮子的手,一路前行。 行走中,手中感觉到妮子紧绷着的手掌逐渐放松下来,冬儿为妮子揪着的心也放下来:这个小姑娘还真的不错,适应力挺强,心思也单纯。 王嬷嬷领着冬儿和妮子进到住宿区,把两人交到周嬷嬷手里,安抚了两人几句就离开了。 女学的住宿区分了四个区域,据王嬷嬷给王嫂子解说,是根据学科的不同,就近安排女学生的住宿。 冬儿选择的规矩、礼仪、女红是来这里的女学生的必修科目,其余四项选修科目分别是“琴棋书画”,可学可不学。冬儿思量了一下自己和妮子俩个人的情况,还是选择了“书”这一科,反正就是这半年的时间,能充分利用起来最好。 女红的内容最简单,也最花时间,其深度基本说来没有止境。 礼仪不用说了,是想进入豪门世家的女子的必备要素,里面除了各种礼节及身姿、仪态、气韵等等,还包括了仪容、穿戴、各种情况下的见客。 而这里的规矩一科,在冬儿看来其实是最无趣,也是最重要的,里面包含了对女子每日日常行止的各项要求,对待家庭各个成员的礼节要求和世俗要求。另有女行、女戒等学习、理解。还有掌家、处事的教导,甚至包括了基本的烹饪、调羹技艺。 选修项中,冬儿选择“书”,是因为自己也只有这一样有努力和提高的必要,妮子也和他家弟/弟铁生同步的学过些字,算是有基础。 其余 “琴和画”两样,天赋暂且不说,仅仅入门就是要时间、环境来熏陶的,自己一定是不行的,妮子也一样。 剩下的就是“棋”,这个倒是没门槛,能学学。但是,没有必要吧?学会了和谁下去?人家张谦有那个帝国时间陪你个菜鸟做这个吗? 冬儿决定,还是实实在在的学学写字,妮子可以多认识些字,以后可以看看书,可以写写算算。勉强可以做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小女子,日后找个好郎君也能有个共同语言,就是对将来的子女教育也有好处。 据王嬷嬷说,女红、规矩、礼仪这些公共科目的教学地,在女学的中心位置。按照冬儿选择的选修科目,冬儿两个的住宿地,离着“书”科的教学地近一些,也就是现在这个周嬷嬷的管辖地。 周嬷嬷这里对二人进行了淑宁女学规章制度、作息时间等等的普及教育,大约的说了说,交代了侍女带着冬儿三人去了寝室。 这个位置建有三排小巧、精致的房舍,每排六个房间,用来安排学生。每排房舍的两端都有两间厢房,是这排房舍中住着的女学生的侍女住所。 每个房间安置着四个女学生,冬儿这个房间是新近打开、最西边的一间,刚刚才安顿了冬儿和妮子两个。 管理兼服侍这个寝室的侍女叫蓝梅,只大略的介绍了自己是服侍两个寝室姑娘们的侍女,就让两人稍稍休息,说自己稍后再来服侍,然后退下了。 第153章有虎皮为什么不用 寝室装饰的精巧、舒适,雕画的床格,花纱绫帐幔。房间里桌、椅、柜都有,样式精美,做工考究。 冬儿不过扫了一眼,就啧舌不已,怪不得收那么高的学资,原来真的不同一般啊。这个寝室除了住的人多一些外,其他方面都称得上华美,就是拿它当个一般家境的富家小姐的闺阁也绰绰有余。 终于到了寝室的冬儿,心里感叹一番后,吁了口气,坐在分给自己的床上,说道:“这么一通的折腾,走了大半个女学,绕了好多的路,终于才到了自己的地盘。” 王嫂子一进门就和早到了寝室的巧云再次核对过两人的衣饰、用品,确定不缺什么之后,才唠叨冬儿:“你看看你,哪里有个做姐姐的样子。妮子小小年纪也也颠簸了半天,走了好一截路。却不像你这样,进门就一刻也等不迭的急急坐下。” 冬儿笑眯眯的拉着王嫂子说道:“王嫂子,可不能这么说话,你这是给妮子招仇恨呢,对劝导我一点作用没有。” 王嫂子一想也是,不觉失笑,冬儿这个小女子,总是能把话说的点子上。她随即扫了一眼妮子,妮子根本就没听冬儿和自己说话,还再四下里打量着房间的陈列、装饰,脸上全是不加掩饰的惊奇。 王嫂子眼神转回来瞪了冬儿一眼:这个精怪的小女子,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看看人家妮子表现的多正常,来到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优越环境,有些惊奇、好奇才是正常反应。 冬儿对王嫂子的瞪视浑不在意,依然笑嘻嘻的拉着她:“王嫂子也坐下歇会儿。妮子这时候正好奇的了不得,顾不上咱们说什么。她还小呢,不知道抓紧时间休息的重要性。咱们都是在外面闯荡的人,可不能值当不值当的就这么耗着自己。谁知道一会儿会不会有那个嬷嬷来找我们立规矩、学身姿。” 说着又招呼妮子:“妮子,别看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看个仔细。过来坐。” 王嫂子无奈的顺着冬儿的手坐下,说道:“嫂子知道你是个懂分寸、知进退的孩子。可是这里不同于咱们作坊。作坊是凭本事、靠做事吃饭的,你有做事的本事,自然不用考虑很多。女学里这些娇惯出来的富家小姐,靠的是爹娘、家族的荣光和财势,你还是要谨慎些才好。” 冬儿笑着说:“王嫂子放心好了,我知事的。你忘了?咱们也是有家世、财势的,我这不是有您家六爷撑着吗?要是这样还能被人欺负了去,我还有什么脸见人嘛。这样掉份的事情,我是断然不会做的。” 王嫂子被她说的笑了:“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更担心了。你可不能在这里惹祸啊。” 为了止住王嫂子可能还有的劝导、说教,冬儿忙不迭的点头:“知道,知道。” 王嫂子还是不放心,又安顿妮子:“妮子是个乖巧的孩子,你要好好劝着你冬儿姐姐,让她顺从这里诸位学长和教长,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 妮子也忙忙的应了。 四个人歇息片刻,说了会儿话,侍女蓝梅就来告知外面的公子已经等着回程了,王嫂子、巧云闻言忙起身。 冬儿送王嫂子和巧云出门,看着蓝梅引领者两人离开,心里想着王嫂子嗦的嘱咐,不觉有些怀疑:按说,张谦在府州城也算数得着的人物,他有能力把自己这个完全不符合女学要求的女子送进这里,还能捎带进来一个更不符合要求的妮子,自然能放下话来不让自己吃亏才是。可是以王嫂子对自己的了解,却任然这么费力的劝导、嘱咐自己,实在是过于担忧的表现。 难道,这个张谦要在这里再次印证一下自己的能力,看看自己能够驾驭怎样的环境?所以,他并没有罩着自己。所以,王嫂子才会如此不嫌嗦的叮嘱自己? “嗤”冬儿心里嗤笑,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他还能退货不成?本姑娘来这里可不是跟这里的小屁孩们争强斗狠、争奇斗艳的,自己是来学东西的,是来看看有没有机会以后来这里谋个生什么的。 冬儿想的没错,王嫂子一边往回走,一边担心这个她看着成长起来的小女子。 六爷要看看冬儿应付陌生环境的能力,而廉伯则百分百的相信冬儿驾驭陌生环境的能力。所以,这两个一身寒家布衣进入贵女云集女学的穷人家的女孩子,要独自面对这个和她们格格不入的环境和人事了。 这里不同于染坊,那里做活儿的都是穷苦人,大家都一样。而且主事的人,像自己、张嬷嬷、廉伯等,为了把作坊的事情做好,看中的都是每个人的做事能力、手艺和人品。 而淑宁女学则不同,这里虽然也会看中人品,但更加注重不得罪权贵。在不触犯女学规矩、条款的情况下,权贵和人品相比较,当然权贵更能受到看中。 至于人品嘛,在淑宁女学,人品这个东西,有则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铁打的女学,流水的女学生。不论学生人品怎样,终究要离开。对于女学的众位教长、教习以及总掌江嬷嬷来说,保住女学的根本才是最重要的。 王嫂子忧心忡忡的走了,冬儿却不太担心。就算张谦不想自己借他的势,那也得看自己是不是愿意配合。说下大天来,就算自己来这里不是张谦差人说的话,可自己和张谦的关系是所有有心人心里有数的事情。 冬儿心里得意:现成的虎皮,难道还要藏起来不用?那是傻缺。 自己又不想在女学搅风搅雨,更没有当学霸、大姐大的想法。不过是和这里和诸位教工、教长之类的混个脸熟、有些人脉,以期以后能来这里应个聘、找个工作,有个容身之所。 想来有张谦这面大旗撑着,自己又不和人争什么,当然也不可能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午休过后,果然蓝梅就来了寝室,在安排了茶水之后,开始讲解女学的各项戒律制度等各项条款。 冬儿认真的逐条听了,这里的规矩倒也详细、合理,按照这个规矩来行事,大大的降低了女学发生冲突、口角等事件的几率。 蓝梅解说完毕,又问道:“两位姑娘要不要出去熟悉一下女学的环境、路径?需要的话,我带姑娘们出去走走。” 第154章女学学业开始 妮子有些期待的看向冬儿,冬儿却笑着说道:“蓝梅姐姐只要明天带着我们去学堂就好,今天就不出去了。” 见冬儿没有出去的意思,蓝梅也不坚持,说道:“如果姑娘们没有别的吩咐,婢子就先退下了。姑娘若是有事可以在门口唤一声,婢子就来了。” 蓝梅出去后,妮子问道:“冬儿姐,咱们怎么不出去认认路,尽早熟悉女学的环境不好吗?” 冬儿笑道:“不急。咱对外面的人不熟悉,人家对咱也不熟悉。咱们是新人,又是明显的寒家出身,这样贸然的出去,万一遇到个爱闹事的,就不好了。虽然这是在女学,出不了什么大事,但终究不美。” 妮子又问道:“那咱们明天也得出去啊,明天就不怕闹事的人?” 冬儿说:“明天咱们是直接去学堂,学堂有教习、教长。咱们在学堂亮相后,就不算陌生人了,境况会好很多。” 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冬儿虽然心里有底,但也不愿意惹到什么人或事。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教养好的人固然多,仗势跋扈的人也一定有。自己还想着以后落魄了,能在这个女学混日子呢,当然要谨慎从事,不惹事当然是最好的。 对妮子解说完,见妮子点头赞同,冬儿找出纸笔等物,说道:“咱两个写的字实在是见不得人,闲着也是闲着,咱练练字吧。” 自己的字真该练练了,字写得好当然只有好处没坏处。所以,说起来种种理由,大多都是借口。若是早早的挤出时间练字,练到现在,虽不会写的多么有水准,但也不至于这么见不了人。 妮子也一样。去年冬儿在康家给杨秀庭、康二叔两人讲解糖作坊章程,让康二婶艳羡的不行。之后,康二叔开始在杨家作坊做事,家里刚有了些盈余,康二婶就主张她家铁生上了学堂。康二婶还督促妮子跟着铁生一起学,希望自家孩子都能识文断字,博个好些的出身。 妮子跟着铁生学了才不到半年,更是差的远。好在妮子从开始学,就是用的正经笔墨纸张,不像冬儿和二黑,是用碳条起家学写字的。所以,妮子写字的根底要好些,没有冬儿用硬笔多年积攒下的顽固习惯。 妮子见冬儿拿出砚台,忙倒了一点茶水在砚台里,拿起墨条磨墨。 冬儿笑着接过:“我来磨,你只管写字帖就好。你年纪小,正是贪玩的时候,可不要嫌我无趣。” 妮子嗔怪她:“怎么会?写字是很有趣的事情,我们院子里的好多女孩子,经常不去玩,来我家看我写字。” 冬儿讶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那为什么我写字就总被人家嫌弃?你真是赚到了。” 夸张的口气听的妮子笑个不停。 晚饭是蓝梅送来的。吃过晚饭,冬儿两人说一会儿闲话,掌起灯,歇歇停停的又陆续练了近一个时辰的字,才在蓝梅的督促下,收拾起纸笔,洗漱歇息。 第二天,就是冬儿和妮子将要面对的这段女学生涯了。 两人梳洗妥当,蓝梅的早饭也送过来了。 两人各具心思的草草吃过饭,再次收拾一下各自的衣饰,互相端详一番,才在蓝梅的引领下走出房间,去往礼仪学苑。 一路上,三三两两的女学生们各局风姿仪态,伴随着轻言细语的说笑,婷婷袅袅的走在各个曲径、回廊的不同地段。虽然没什么大的喧闹声,竟然有了繁华、热烈的感觉。一时间,女学各处花枝招展、莺莺燕燕,真是又养眼、又热闹。 眼前是这么别致、美丽的风景,冬儿看到的却是各位闺秀、佳丽绝对的杀伤力,不由得心惊不已。 这些豪门富家的瑰丽女孩子,一眼看去,无论穿戴、风姿,个个富贵逼人。穷冬儿毕生所见,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多。当然,电影、电视上除外。 这是真人啊。冬儿也想心旷神怡的流着口水看妹纸,可是一想到马上就要和这么多有杀伤力的阔小姐同窗,小心肝就控制不住的惊跳不已。 话说,哪里都有搅屎混子、挑事精,若是这个挑事精的战力足够高,又是对着一看就露底的自己挑事,那可真够自己喝一壶了。 低调、低调。冬儿安慰自己,无论在哪个时代,低调都是最好的生存之道。 冬儿无视周围那些或娇媚妖娆、或庄重典雅的女孩子们的探寻目光,只低眉顺眼的牵着妮子的手,跟着蓝梅走,认真听着蓝梅沿路介绍:刚过去的是书苑,再往前走是规矩学苑,咱们往右前方走,那里就是礼仪学苑。 女学的各个学苑并没有院墙、栏杆什么的,都是开阔地建起的厅堂类建筑,建筑风格各不相同,每处建筑都有几间耳房、抱厦之类的附属房间。 礼仪学苑是三间挑高出檐的大正房,建有三个抱厦,可以算作是一个不大的建筑群。作为主建筑的正房和附属品抱厦均雕画精美,窗格明艳。 冬儿和妮子跟着蓝梅从正门进去,转到一间抱厦门外。抱厦的门敞开着,冬儿微微低了眉头紧跟着蓝梅,并没有对着门里面张望。 蓝梅对着里面福了一福,说道:“张教长,丁号院新来学生杨冬儿、康淑妮两位姑娘来礼仪学苑进学。” 里面张教长说:“先进来吧。” 冬儿三人进去,冬儿扫了一眼,里面三个中年妇人。一个年纪大些的胖胖的妇人只扫了两人一眼,指着一个面色整肃的嬷嬷对冬儿说道:“前天陈嬷嬷已经知会过你们两个要来,这位是王教习,你们礼仪课业的教习。”听声音就是刚才应声的张教长。 冬儿和妮子忙对张教长行礼,再对着那个被指到王教习屈膝,王教习神情严肃的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两个人的见礼,接着对蓝梅说道:“你领着两位姑娘先去学堂,学堂已经放好了两位姑娘的位置,把姑娘们安顿下就好。” 第155章贫寒女子的穿戴 冬儿两个跟着蓝梅从张教长处出来,再右转到最西面一间正房,里面是一间敞亮的大教室。教室的两边分别排放着两排条案坐席,中间是大片的空地。 冬儿和妮子到的时候,大多数坐席还都空着。 蓝梅领着冬儿和妮子往里面走,顺路对就近的两个女孩子行礼问好后,熟门熟路的走到两张挨着的条案前停下,对冬儿两个说道:“这就是两位姑娘的位置,开课时,姑娘在条案后的垫子上坐好,听教习教导就行。” 听到冬儿答应,蓝梅又对刚才的两个女孩子略屈膝道:“这两位是我们院的杨姑娘和康姑娘,还请姑娘们关照两位姑娘。” 两个女孩子笑着应了,蓝梅又对着冬儿和妮子略屈膝致意,才离开了。 那两个女孩子容姿姣好,身段窈窕,穿戴靓丽雅致,人家虽然应了蓝梅的话,却并没有和冬儿两个交好的意思。蓝梅走后也只是对冬儿两个微微颔首,都没等着看冬儿的微笑,就转去和另外的女伴们说话去了。 冬儿和妮子相互看看,冬儿对妮子眨眨眼,笑了。 自己两个无论行走、神态、穿着、举止都这么的寒酸、不入流,和这里的闺秀们格格不入,怎么能要求人家热情对待自己呢? 己方主动去和人家套近乎?似乎不可取,很有巴结人的嫌疑。万一再让人家傲娇的给个二比零,众目睽睽之下,岂不是更难看?以后不好翻身的。 冬儿小幅度的对妮子做了个鬼脸,小声笑道:“人家不愿意搭理咱们穷人家的女孩,咱两个只好乖乖的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吧。” 看冬儿的表情做的有趣,妮子也笑了。 两人在条案后盘膝而坐。冬儿闲着无趣,暗暗数了数条案的数量,加上自己和妮子,这个房间共有二十五张条案坐席。 不多会儿,陆陆续续的进来穿戴各异、却同样富贵迎人的女孩子,房间里的坐席渐渐坐满。这些女孩子们虽然身材各异、姿色各异、衣着不同,但坐在条案后的身姿却是一样的端庄、持重,衣着装扮都一样的华贵耀眼。 女孩子们并不是保持姿势呆坐着,而是各具风姿的和周围的同窗们小声交流。各种不同音色、声线低沉的窃窃私语声交织在一起,却奇异的显得有些静谧感。 紧接着,身材瘦高、表情严肃的王教习进来,房间里的低语声悠忽一下消失了。 王教习先向大家介绍了杨冬儿和康淑妮,之后就是正式的课程。 先叫起三个女孩子:“柳冬娥、柳静云、徐诗语,你们给杨冬儿和康淑妮示范一下进门、见师长、行走、落座的标准动作。” 王教习的话音落下,四排坐席中的两处不同位置站起三个女子。 两个长相相似的两个就是柳冬娥和柳静云了。大些的有十五六的样子,椭圆面孔,杏眼明媚。小的那个十三四岁,圆脸杏眼,看着还一派纯真。一个淡青色上衣、白绫裙配两支银丝缠绕的凤头钗和金镶白玉耳坠,一个鹅黄色衣裙配翠玉头饰、耳环。 另一个看起来和冬儿差不多的女子就是徐诗语了。徐诗语面色白皙,凤眼娥眉,穿白纱底蝶恋花绣纹的衣裙,戴一套底色清澈的青玉首饰。 三人款款起身,行至教室中间的空地,先对着王教习行礼。才走到门外,开始王教习安排的作业,也就是冬儿和妮子接受的第一个礼仪培训。 一个时辰一堂课,一堂课里一言一行、一起一坐,都要按照要求来。教室中间大片空地,就是用来操练女学生们的操场。 期间也间歇的讲解各种布料、饰品的品相和适合穿戴的场合,讲解这个时候是坐着的,但也是练坐姿的时间。王教习眼光老辣,讲解过程中,不时的点名坐姿松懈的学生。冬儿和妮子两个心弦紧绷着,被点的次数倒也不是最多。 站姿和坐姿是最难熬的,反倒是练习行走,还能舒展舒展腰腿筋骨。 尽管冬儿和妮子都有吃苦的准备,一个时辰的礼仪课业还是让两个人感到了吃力。反观人家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们,礼仪课下来,大都神色如常。显见得是练出来,随时随地保持着礼仪要求,已经习惯了。 礼仪课下来的半个时辰也没浪费,王教习对今日各个女孩子的穿戴配饰做了点评,搭配亮点和搭配不当都一一指出。冬儿和妮子却没被王教习特意点出搭配不妥,只是做了常规点评,竟然还算认可。 点评完毕,坐席间一个浅紫衣服的女子在得到许可后,发问道:“请问王教习,杨姑娘和康姑娘的衣着可算得体?” 王教习默了一默,说道:“新来的两位姑娘,从衣着看得出是寒家女子,寒家女子的穿戴自然不能用豪门来要求。若是以平常人家来看,这两位姑娘的衣饰庄重有礼,并且,服饰的颜色、首饰的佩戴都不错。可以算作得体。” 那个女子又认真扫视了冬儿两人一番,对着王教习微微躬身,表示受教。 王教习回答完女子的发问,又问冬儿:“杨姑娘和令妹既然来到淑宁女学,想来就是来接受淑宁的教导。不知二位可带了别的衣物、饰品?” 冬儿学着课间教导和其他女孩子的仪表,微微躬身答道:“回教长的话,家里给我二人准备了别的衣饰,只是我二人从没穿戴过这些衣物、首饰,有些拿不准衣饰搭配。我和妹妹打算听一阶段的课业,有些心得之后再做配饰。” 王教习点头:“可以。” 第156章会不会感到孤单 一个半时辰的礼仪课结束,师生互致问候之后,王教习当先出去。之后,女孩子们陆续走出。 冬儿和妮子不前不后的往教室外走,路过徐诗语时,徐诗语意外的对着冬儿两人笑一笑,转而继续和身边的女孩子低语、闲话。 妮子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冬儿,冬儿也笑一笑,微微摇头表示不知道,没做停留,牵着妮子出门。 两人按照原路返回丁号院,第一十七号房。 腰酸背痛腿抽筋啊,冬儿毫无形象的躺在床上,低声长呼:“终于可以歇歇了。” 妮子虽然也是萎靡不振的样子,但还是很规矩的坐在一张椅子上。看见冬儿肆无忌惮的样子,妮子作势看向窗外:“蓝梅姐姐来了啊。” 只是一瞬的功夫,妮子再转回头,冬儿已经端正的坐在床沿上。刚才那个没形象的女子似乎从来就不存在。 妮子一见,先是惊愕,然后忍不住“咯,咯”的笑出了声。 冬儿觉得不对,探头看了看门口方向,知道上了当,颓然的又倒回床上,嘴里嘟囔道:“小丫头和王嫂子学坏了。” 妮子忍住笑,劝她:“冬儿姐姐,你坐起来,王教习不是说了,忍成习惯就好了嘛。” 冬儿呻/吟道:“习惯是慢慢养成的,我要慢一点习惯她们女学的规矩,再多感受一下自/由自在的感觉。”说着,还懒懒的翻了个身。 然后,门响了。 再要起来作势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冬儿懊丧的慢慢坐起,迎上蓝梅有些诧异、有些好笑的眼神,讪讪的笑一笑,看着蓝梅手里的茶壶说道:“是蓝梅啊,麻烦你了。” 蓝梅失笑,放下手里的茶壶,说道:“没什么。我来问问姑娘什么时候吃饭,我好去知会厨房送过来。” 冬儿说:“正午吧。” 蓝梅离开时,问道:“姑娘们刚开始学礼仪,感到疲惫是正常的,只是下了学堂,要多走动走动,不然会筋骨疼痛。要不,我陪着姑娘们出去走走?” 冬儿:“我和妹子歇一下就出去。我认的路,你忙你的。” 蓝梅点头离开。 冬儿对妮子笑道:“看来人家女学对咱们还是很尽心的,蓝梅是专程提醒我出去走走的,怕我懒的厉害。” 冬儿和妮子只是在礼仪课上露了面,但是知道她们的人不止课堂上的二十几个人。 冬儿和妮子在女学的院子里闲逛,一路走来,大多数人对新人采取了无视的态度,但也有不少人对着她们两人窃窃私语。 只是在遇到徐诗语的时候,徐诗语给了冬儿一个比较明显的微笑,冬儿也忙回了一个微笑。见人家并没有进一步要认识的样子,冬儿和妮子点头致意后,相携而去。 冬儿笑着问妮子:“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不被人认同的孤单、别扭感觉?” 妮子诧异的摇头:“没有啊。她们和咱们本来就不一样嘛,走不到一起挺正常吧。” 冬儿失笑:“你倒是想的开。” 妮子问:“冬儿姐姐觉得孤单了?” 冬儿更是无所谓:“哪有?我哪有那个闲工夫。我来这里是为了认识这里的教长、教工,也让她们认识认识我,顺便学些东西。” 学些东西妮子倒是理解,可为什么要把认识教长教工放在第一位呢? 妮子问道:“为什么要让教长、教工认识姐姐?” 冬儿四下里看看,神秘的低声说道:“我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万一我在张爷的买卖里混的不好,做不来人家交代下来的差事,总得有个后路吧?这里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后路。” 冬儿如愿的看到妮子惊讶的表情,再接着问道:“你觉得我在这里做个教工或者管事怎么样?” 妮子有些急眼的说道:“冬儿姐姐说的是什么话?你那么能干,怎么会做不好差事。我爹说了,你一个从没做过糖的小妮子,说起做糖的道道来,比他们这些跟着师傅学了多年,又自己做了多年的人都明白、清楚。我爹还说,冬儿姐姐不懂得事情都能做的这么好,恐怕就没有你做不成的事情了。” 冬儿笑道:“我也是看了糖作坊做工的过程,找了找毛病,填平补齐而已,哪有康二叔说的那么玄乎。再说了,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对于将要发生的事情当然要谋划的远一些。”说着,问妮子道:“你知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意思吧?” 妮子点头:“知道。” “会写不?” 妮子赫然摇头道:“不会。” 冬儿拿出当初督促二黑的劲头,理所当然的说道:“那今天晚上,你就学着写写这几个字吧,这样学来的东西,记忆深刻。” 这个安排换来妮子不明所以的表情,妮子疑惑的是:冬儿姐姐也会安排作业吗? 女学里三个必修学科的时间是固定的,每日辰初到巳中。下晌的课业是选修的课程,因为学生们的选修项目不同,选修的课程都是学苑安排好,由婢女们提前一天告知各个学生。 冬儿和妮子的课程是一样的,下晌要学的是书写。 书写的课业内容乏善可陈,由于学生们个人基础不同,书写水平参差不齐,即使一个学堂的学生,教学上也不太统一。 教授书写的教习刘嬷嬷,开课先是对一众学生前日的作业一一点评,有几个学生还受到了重写的处罚。 之后就正式开课,讲解书写要点、普遍存在的问题。 再之后,就是普通学堂的做法,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都过一遍,再学就是女儿经、女戒之类。 这个初级班的书写主要是巩固以上所学内容,认字,写字,临字帖。 好在冬儿写的不好,但认字多。妮子认字不多,但写的认真。算下来倒是比礼仪课轻松一些。 第157章去中级班和高级班看看? 书写课上的同窗和礼仪课不相同,多了不少新面孔,也少了好几个人。 书写课上,那个对冬儿很有善意的徐诗语的课桌挨着冬儿,在冬儿首先问好之后,徐诗语回了话,成了冬儿和妮子在女学里第一个搭讪成功的人。 相识之后,徐诗语向冬儿两个介绍了好多女学的情况,其中就包括了女学中各个学科、各个层级的学业特点和不同。 课下听徐诗语说,那些书写课上少了的几个人的底子好,来这里主要还是学一学高标准的礼仪规范,书写这样司空见惯的技能当然用不着和她们这些没根底的人一起学。人家这些人的琴棋书画课业原本就有功底,来女学除了必要的主修课业,另外要上的选修课,一则是进一步进修,二则是和同样有功底的同窗交流。所以她们分别在各个选修课的中级班或者高级班。 这些底子好的人里面,就包括了礼仪课上质疑冬儿两个人穿着的那个紫衣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叫姚静,家里做的是酒楼生意,府州城五家最大的酒楼,其中三家是她家的。姚静是姚家大老爷的三女,姚家的女儿据说都教养的不错,以期成年以后能够嫁入显贵之家,给家族某得更大利益。 冬儿听到徐诗语介绍姚家的事情,不由想起来罗木匠,原来不同阶层都有这样的人家。 之后冬儿和妮子分别开了规矩和女红课业,还浅浅的算是结交了几个家世不算太好的女孩子。 再之后就是循规蹈矩的上学、放学、做作业,偶尔还和那几个结识了的女孩子们一起利用闲暇时间串个门、聊个天。 冬儿姐妹两个的女学生活进行的还算不错, 由于两个人的选修课少,下半晌的时间挺充足,两人基本上都用来练字了。 冬儿一向认为一件事情的发展水到渠成最好,用不着太刻意。所以也就没有特意的和哪个教习、教工套近乎,更没有刻意的结交同学、闺蜜什么的。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由于不太用心、亦或是不擅长的缘故,冬儿的各个必修课学的马马虎虎,只能算过得去。而妮子却学得认真,表现又出乎意料的闺秀、优秀,总能得到教授三个课业教习的赞赏,硬是把冬儿甩了好几条街。 在一堂规矩课上妮子又得到孙教习的飘扬。从学堂下来,和徐诗语、冬儿一伙儿的乔秀妍一边往寝室方向走,一边笑话冬儿:“杨冬儿,你这姐姐怎么当得?这都多长时间了,三个课程的教习,仅仅提过你有数的几次,还都是点醒你的错处。看看人家你妹子,哪个课堂上教习要是没有表扬妮子两次,就下不来课。” 冬儿一听立马做吃惊状,大惊道:“难道咱们昨天上了一堂假的礼仪课?昨天,王教习好像没夸奖我妹子啊。” 乔秀妍和徐诗语听得楞了一下,才回过味来。 乔秀妍笑骂道:“还能上一节假课?亏你想的出来?” 冬儿笑道:“不是你说的教习要是不表扬我妹子两次,这堂课都下不来嘛。我这不过是顺着你的话说说。” 乔秀妍说道:“我是说你居然不如妹子,想让你惭愧一下。” 冬儿笑道:“我妹子学的好,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惭愧?等我回去向我康二叔和二婶表功,妮子学的这么好,我也是有功的。要不是有我这样的差学生,那里衬托的出好学生来?我要向二叔、二婶要红包。” 乔秀妍扯了扯妮子:“你姐姐这么不知羞,你原来知道不?” 妮子的腼腆性子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退去了很多,变的闺秀和宁静。这时听到乔秀妍的打趣,妮子轻声细语的笑着说道:“我冬儿姐姐一向大方、爽利,根本不会在乎这些细小杂事。” 乔秀妍啐妮子:“你个小妮子,就知道护着杨冬儿,真是无趣。” 冬儿笑道:“让你这么轻易的就离间了我们的姐妹感情,我还好意思在这里混吗?” 徐诗语纠正冬儿道:“女孩子不能这么说话。” 冬儿连忙认错:“是,是,我以后一定注意。”随即冬儿一本正经的问徐诗语:“徐诗语,你该不是被我家那个王嫂子收买了,专门来唠叨我的吧?” 徐诗语一怔,才想到王嫂子是前两天来给冬儿送东西的那个管事嬷嬷。 徐诗语瞪了冬儿一眼,说道:“我说你怎么认错认得那么快,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冬儿笑嘻嘻的转移了话题,和三个人商量:“下晌没事,我想去书苑中级班看看她们学的什么,你们去不?” 徐诗语还在犹豫,乔秀妍立即接口:“好啊,好啊。不过我想去琴苑高级班,听听他们的琴艺。” 冬儿拍板道:“那就先去琴苑高级班,再去书院高级班,两个高级班离得近。诗语,你去不去?” 徐诗语问道:“你是不是想转去书苑中级班?不过,你写的字确实提高的很快。明明没什么根底,却学的飞快,还能那么好的把握字体的结构。” 冬儿道:“不过是比刚来时好一些,哪里就能一下子转去中级班。我不过是想看看中级班和高级班都学些什么内容。” 冬儿很好奇淑宁女学各个级别的选修课都学些什么内容,女学的最高级课程到底学到了哪里。冬儿只是在这里学短短半年的时间,肯定是达不到进高级班的要求。但是,这里还是冬儿预想的退路,冬儿想多了解一些女学的整体教学程度。 至于约乔秀妍和徐诗语两个,冬儿是想多两个人一起去显得不太突兀,起码不太标新立异。 第158章我们这是一心向学 冬儿约乔秀妍和徐诗语两个去女学别的班级看看,一个原因是自己初来乍到就到处闲逛太惹眼,想着多两个老面孔一起去显得不太突兀,起码不太标新立异,另外也是和两个人合得来。 乔秀妍今年十四岁,是商家出身的女孩。乔家的买卖是近几年才做起来的,虽然挣了不少钱,但不算有很好的家世。加上性格跳脱、磊落,不愿意跟风,所以没有和那些世家、官家女子扎堆儿。倒是和冬儿比较处的来。 乔秀妍的选修科目是书写和琴艺,都是初级班。书写还好说,乔秀妍也是有些基础的,而且书写好坏无关别人。琴艺就惨了点,乔秀妍是初学,练琴的那个声音绝对可以用魔音绕梁来形容。可是,乔秀妍对琴艺的热爱不减分毫,所以,冬儿一说要去中级班看看,她立时就想起了琴艺高级班。 徐诗语可以算作是熟人。和冬儿相识不久,徐诗语就对冬儿说,自家弟弟和豆豆在一个学堂读书,很是熟悉。 冬儿立时想到豆豆的确说过学堂里有个徐大户的儿子,那个小子炫耀过姐姐在淑宁女学进学。原来他姐姐就是徐诗语,这大概也正是徐诗语首先对自己表示善意的原因。 下半晌,四个人都没课程,乔秀妍兴致勃勃的当先而行,领着其他三人朝着琴苑高级班走去。 也是乔秀妍运气好,琴苑高级班今天没讲乐理,而是在演奏。 冬儿一直有些好奇琴苑是怎么教学的,没见女学有演奏室之类的地方,学习弹琴当然不好光说不练,那么,好多人聚在一起怎么学习呢?尤其是高级班,乐理应该讲的相对少一些,弹奏多一些才是。不知道教习是怎么教导她们的,难道是大家一起合奏? 随着乔秀妍到了地方,通过敞开的学堂窗户,冬儿果然看到大家在合奏同一支曲子。而教习则静静地坐在头前的坐席上听着,眼睛扫视着全场的六个学生。曲子的名称冬儿当然不会知道,但是听得出曲调悠扬,学生们的节奏感也不错,并无杂音。 而冬儿担心合奏会导致的滥竽充数根本不是问题。高级班合奏的不是整首,只是一小段,所以合奏不到一刻钟就结束了。琴艺高级班的教习则在结束后,分别点了两个人的名字,要她们弹奏了两小段。这两个人弹奏中的错处,连冬儿这样的外行都听得出其中的变调和生硬。 冬儿和乔秀妍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和叹服,原来人家教习果然厉害,绝对不白给。这样的合奏,居然也能稳稳地听出来哪个有问题。徐诗语和妮子在一旁也是看的饶有兴味。 于是,四个人呆呆的扒在窗户外,看了整堂的琴艺课。直到学堂将要放学,琴艺教习扫了冬儿所在的窗户一眼,四人才溜下窗台,赶在六个学生出来之前一溜烟儿的离开。 离得琴苑远了,冬儿才问乔秀妍:“女学中学琴艺的人很少吗?学堂里怎么才六个人?” 依然兴奋的乔秀妍说道:“不少,只是高级班的学生少。能一路学到高级班的学生都是有天赋的,所以才只有六个。”说着,向往的继续道:“我想学到高级班,想要弹奏流水样的乐曲。” 冬儿撇嘴:“瞧你那点追求,弹奏流水样的乐曲不用学到高级班,没准儿中级班就可以了。” 徐诗语说道:“听说初级班升中级班也不容易。” 乔秀妍附和道:“是呢。不过我觉得我可以,教习说我学的不错。” 冬儿笑着做痛苦状:“就你那摧残人耳朵的曲调,教习居然说不错?” 乔秀妍羞怒道:“你怎么这样说?我这是刚开始学,学的时间长了,自然就好听了。” 冬儿连忙笑道:“是,是,你一定能进高级班。只是不要像那个黄衫女孩子那样总被教习点名才好。” 妮子插嘴道:“冬儿姐,其实那个穿黄衫姐姐弹的曲子也很好听。” 乔秀妍听了,舒心不少,说道:“还是妮子有见识,能进到琴艺高级班的女子,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 冬儿失笑:“你急什么?我只是觉得学会弹琴没什么用处。” 乔秀妍嗔道:“原来你比我还要市侩气。”随即问道:“不早了,咱还去书写高级班吗?” 冬儿忙道:“当然去,不是还有半个时辰吗?” 妮子也忙着附和。 四个人熟门熟路的来到书写高级班时,正常的授课已经结束,高级班的教习正在点评高级班女学生所做的诗文。 看来女学书苑的教程和冬儿预计的差不多,学写字、认字差不多的时候,就开始教授诗文了。 书苑教习一篇篇的评说下来,冬儿听得没觉得什么,徐诗语三人却满脸的惊讶和艳羡。 待到教习的讲评接近尾声,四个人退到僻静处,徐诗语才赞叹道:“这里的女学生真是厉害,和咱们同在必修课上学习的姜雪梅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竟然也能吟诗了。” 这也叫吟诗?冬儿无语,心里却想着大概是自己要求太高,只要称作诗的东西,总是下意识的和李白、杜甫比较。 看到冬儿不是很赞同的神情,徐诗语问道:“冬儿,你怎么看着像是不太赞同的样子,难道觉得她们的诗作不好吗?” 冬儿忙嘿嘿笑道:“当然不是,那个,我学识浅薄,听不懂。” 徐诗语有些怀疑冬儿明显的托词,但是看到她一副不太在乎的做派,也只得作罢。 乔秀妍说道:“杨冬儿,咱明天下晌没安排课程,咱们还去听琴艺,怎么样?” 冬儿应道:“行,不过明天要先看棋苑中级班,才去听琴艺高级班的弹奏。” 乔秀妍略一思量,答应了。 妮子问道:“咱们不习字了吗?” 冬儿敷衍道:“咱晚上补上好了,不耽误事儿。” 徐诗语有些犹豫:“咱们这么到处闲逛,教习会不会不高兴?” 冬儿义正辞严的胡嚼:“咱们哪里有闲逛,咱们是去观摩女学中的佼佼者怎么学艺。这是一心向学,教习怎么会不高兴?” 徐诗语疑问道:“是这样吗?” 乔秀妍嘴快,接口道:“当然是了,不然咱们去做什么?” 第159章事情不禁念叨 第二天,说好的事情,临到走时,徐诗语有些犹豫,好几次欲言又止。 冬儿见她踌躇良久,也没说出一个字,忍不住问道:“诗语,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徐诗语也就借着冬儿这个口风劝说道:“咱们别去棋苑中级班了,好不好?姚静就在那个中级班,她和咱们同窗时,就对你冷言冷语的挑衅。要是咱们到了她的学堂,岂不是更被她蔑视。若是再起了冲突,惹出别的事情就不好了。” 冬儿讶然道:“不会吧?我又不招惹她,随她冷言冷语好了。咱不理她,自然不会有冲突。再说,咱们每次都是在下课前就离开,不会给她冲突的机会。” 事情果然不禁念叨,这次冬儿失算了。她们刚到课堂外,只临窗看了一小会儿,就听到了姚静的声音。 姚静穿一身月白色绣水墨荷花纹衣裙,捧着教具站在四人后面,冷着脸扬声问道:“你们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学堂上原本一心听课的女学生,还有一心讲授奕理的教习,听到窗外姚静特意提高音量的问话,齐刷刷的转头看过来。 再偷偷溜走显然很不现实,冬儿索性站定、转身,回答道:“我听说奕理高深、玄妙,很是仰慕,所以过来看看。” 姚静冷着脸奚落冬儿:“想知道奕理高深,可以报名从低级班学起。这么冒然的跑来棋艺中级班,会让我们误以为杨姑娘已经是个高手,对低级班不屑一顾了。” 冬儿有些不解的看着姚静,这是故意在挑衅?自己好像没惹过这个姑娘吧,为什么她总是对自己怀有敌意。 乔秀妍忙说道:“姚姑娘误会了,我们只是仰慕各位能上中级、高级班的姑娘们,来观摩、学习姑娘们的学业。只是一心向学,没别的意思。” 姚静说道:“好多女学的姐妹都看到你们昨天去两个高级班偷看过,你们向学的心真是高的很啊。”转而又对冬儿说道:“按说杨姑娘是要给人家做妾的,学些规矩礼仪的很有必要,日后抬进张府也好伺候张奶奶,不至于坏了规矩。可杨姑娘这个妾和别家的妾好像不太一样,听说张爷看中的是你做粗活儿的本事。想来把你抬进门后,张家奶奶也用不着做粗活儿的妾伺候她。这样的话,杨姑娘跟本没必要来淑宁女学,找个账房学学算盘、学学苦力扛活就足够了,犯不着来淑宁女学让我们恶心。我们女学可不管给人家教导奴婢。” 冬儿示意妮子不要开口,自己说道:“观看自己所在淑宁女学的高级课业,我觉得不能算作偷看。难道姚姑娘认为咱们女学的教学内容,竟然有所隐匿、见不得光?不能被人所知?而且,淑宁女学招收什么样的学生不是由姚姑娘来评判的。哪个人是不是该来,更不是由你做主。姚姑娘似乎管的宽了些。” 这个当口,棋艺教习已经走出门,学堂里的女学生们纷纷站起,向外面张望。 没等教习问话,姚静顾不上冬儿的反驳,当先开口道:“王嬷嬷好。这位姑娘是前些日子来咱们女学的杨冬儿,听说有大才。今天看来果然有过人的地方,自称仰慕棋艺,却不报名从低级班学起,而是直接来棋艺中级班观看。想来杨冬儿棋艺很高,看不起低级班的教学。姚静想请王教习允许,向杨冬儿请教,对弈一局。” 妮子忙道:“王嬷嬷好。王嬷嬷,不是这样的……” 姚静打断妮子,问道:“不是看不起低级班,难道连中级班也看不上不成?” 这个王教习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没开口,只是看着面前的五个女孩子不置可否。 乔秀妍接着姚静的话说道:“我们什么时候说过看不起哪个了?这些话都是你一个人说的。我们只是看看而已。” 姚静冷笑道:“也就是你们这些不懂规矩的小家女子才能说的这么轻巧。看看而已,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大家闺秀们进学的地方,能由得人随意闲逛、观看?我们这些人难道就是让你们随意观赏的?” 一直没说话的王教习开口了。 王教习三十几岁的年纪,长相秀美,穿戴素净、简单,梳着寡居女子才有的发式。听说王教习是一个落魄世家的女子,早年丧夫,带着一双儿女过活。 王教习开口说道:“杨冬儿,听说过你的名字。既然来了,就如你所愿,好好感受一下棋苑中级班的课业好了。你可愿意和姚姑娘下一盘棋?” 冬儿以为王教习开口是打算平息事件,也做好了王教习斥责自己几个人的准备,没想到她却说了这样的话。 冬儿真觉得有点傻眼,让一个初来女学的贫家女子和棋苑中级班的学生下棋?这是明显的拉偏架好不好?还不如斥责几句来的痛快。 冬儿垂目答道:“回王教习的话,我不会下棋。” 王教习默了一默,问道:“既然不会下棋,你们几个来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低级班看看?至少那里讲解的更浅显一些。” 冬儿当然不好说自己想了解一下女学各个学苑最高的课业是什么。 冬儿答道:“我们想要去琴苑高级班听琴,棋苑中级班离着琴苑近一些。正巧,我早就思慕棋艺,想看看棋苑都学些什么,就驻足看了一下。没想到会打扰王教习讲学,我和我的三个姐妹向您赔罪,望您原谅。”说着,和徐诗语三人躬身施礼、告罪。 王教习摆手制止,说道:“不过路过时看一下,哪有什么赔不赔罪的说法。”话锋一转,继续邀请冬儿:“姚姑娘也不过是想和你下一盘棋,杨姑娘又何必这么见外。” 这么说,下一盘棋就没事了?冬儿和徐诗语对视一眼,徐诗语说道:“我和姚姑娘对弈一局好了。” 王教习摇摇头,说道:“还是杨姑娘来比较好一些。” 不过是想悄没声儿的看看女学的教学情况,居然也能惹出事情来?不至于吧。 冬儿想起一句名言: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个姚静对自己总是怀有一种莫名的敌意,总要有个缘由吧,难道仅仅因为自己是贫家女子?还有这个王教习,可以说是推波助澜吧?直接把自己撵走不好吗? 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女学的教习,自己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被抓包,没有得到王教习的允许,自己这几个人人还真不能掉头离开。 第160章这棋艺,也太那啥了吧? 面对王教习不容置疑的眼神,冬儿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一走了之,更想知道无视教习、一走了之是否会有什么惩罚? 冬儿再三考虑,还是决定妥协一下,万一因为自己的提议惹出事情,再影响到徐诗语三人就不好了。终究是自己提议来各个高级班逛逛,二期没有听取徐诗语的提醒,坚持来棋艺中级班。 冬儿再瞄一眼棋艺学堂,围棋?冬儿眨眨眼、想了想,自己当然不可能精通,但是住校、住公司宿舍多年,室友的爱好还是有些印象的,围棋 “挂角、守角、挂、靠、托……”的基本路数也是知道一些的。 “好吧,那就对弈一局好了。”冬儿的话一出口,妮子三人立时转头看向她,眼神像是看怪物。 冬儿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小声说道:“不然怎么办?” 姚静看着冬儿冷笑不已。 王教习倒是和颜悦色,微笑说道:“杨姑娘请进。”又对依然拿着教具的姚静说道:“姚姑娘去准备棋具,用三号桌。” 姚静嘴角挂着冷笑,下巴微扬,扫了四人一遍,才进了学堂。 棋艺学堂里的学生不少,稍显狭长的教室里摆了四排课桌。教室后方有四个方桌,想来是学生们对弈用的。 冬儿和徐诗语三人随着王教习走进学堂时,学堂里的女学生们已经做回课桌前。 冬儿在王教习侧后位置站定,却依然能感觉到下面坐着的二十几个女学生或庄重、或矜持、或盛气凌人的视线。 王教习语气淡淡的对一众女学生们说道:“今天的奕理先讲到这里,下面咱们观看姚姑娘和杨姑娘对弈。”说完,示意冬儿跟着自己,往教室后方姚静正在准备的方桌走去。 冬儿一边走一边想,如果自己真的对围棋一窍不通,在这种情况下被人家赶鸭子上架,在这么多家世显赫的大小姐的围观下出丑,结合自己那广为人知的贫寒家世,可就够很多人耻笑好一段时间了。 这么想着,冬儿不由得看了斜前方的王教习一眼。她这是什么意思嘛,看着也不像对自己有成见、要整自己的样子,却迫使自己这个围棋菜鸟和中级班的学生对弈。 冬儿默默地跟着王教习,按照王教习的示意,在棋桌前坐定。 姚静直接问冬儿:“杨姑娘,谁先?” 冬儿回答的干脆:“你先。” 姚静也不谦让,执黑子放在左上方。冬儿的白字落在右下方。之后的黑子落右上方,白字左下方。 姚静面含冷笑,蔑视的盯了冬儿一眼,把冬儿的落子当做模仿自己的棋路,心里暗想:难道你能一直把棋子落在自己对应的地方吗? 姚静在右下方白子斜上落下一子,冬儿横向并了一粒白子。 见到冬儿的落子不再跟着她的棋路走,姚静抬眼看了冬儿一眼,再下一字。 冬儿凭着一些记忆和对眼前棋盘的应对,跟着再落一子顶上去。一旁的王教习“咦”了一声,姚静有些恼怒的再盯冬儿一眼,却也并不相信这个衣着寒酸的穷丫头真的会下棋。 黑白子落子的时间间隔渐渐延长,当两个人各走了二十几手棋后,姚静不得不承认,这个穷丫头可能真的会下棋。 冬儿满脑门的汗,穷尽心力应付着眼前的棋盘,力求能保下更多的气眼,不至于输的太难看。竟没注意不断落子间,棋局的变化和围观教习、学生的讶异表情。 时间渐渐流逝,当冬儿指尖夹着一粒白子,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落子才能把右路中部的一小块局面盘活时,姚静气急败坏的把手中握着的两粒棋子丢到棋盘上,瞬时打散了一小片棋子。 冬儿愕然抬头,沉浸在棋局中的思路还没有调整过来,有些呆呆的看着姚静,再看看周围也有些发呆的众女子和表情有些意外兼复杂的王教习。 姚静羞怒的质问道:“你这个刁滑市井小民家的女子,明明学过棋艺,却装作不会,来蒙骗我和你对弈。简直是用心险恶。” 冬儿这时也有些回过神,看到姚静恼羞成怒,再看看有些散乱的棋盘,好像有些明白了怎么回事。 面对姚静的指责和黑白子地域明确的棋盘,冬儿再眨眨眼睛,很有些难以置信:不是吧?赢了? 自己不过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落子,间或提子,一心想着不要输的太难看,一点儿没考虑过能赢棋。姚静这骄傲的妹纸的棋艺,也,太那啥了吧? 第161章还能到处溜达吗? 姚静的羞怒和出乎意料的末流棋艺让冬儿一时无语,姚静却被气的几乎要哭出来,想自己在家就学过“琴棋书画”,来到女学后各项课业也学的好。没想到,今天竟然被这个公认粗鄙、势必为奴的穷丫头落了脸面,自己可怎么咽下这口气? 姚静一推桌子,站起来,指着冬儿问道:“杨冬儿,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不会下棋吗?” 冬儿这时已经回过神来,也缓缓站起,看了王教习一眼,默默退出对弈的位置。 姚静气急的紧追不舍:“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戏弄了我,还要戏弄教习和全学堂的人吗?” 冬儿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颓然的放弃了辩解。 不是冬儿不想说话,面对棋艺班二十几个富家女子的虎视眈眈,冬儿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实话实说,说我实在没想到你们都棋艺中级班了,居然就这么个业余兼末流的水平?这样的辩解不说还好,说出来只怕会得罪一大片人,给自己拉来大把大把的仇恨值。 看着沉默不语的冬儿,王教习缓缓地开口问道:“杨姑娘,你这是会下棋的吧?为什么要推说不会呢?” 教习问出的话,就无论如何都得回答了,冬儿说道:“我在外面做活儿时,看过作坊里几个管事下棋。知道一些围棋的规矩,也知道留下的气眼越多,保住的地盘越大,就算赢棋。刚才和姚姑娘对弈时,我只是尽力围死黑子,给白子留下足够多的活气而已。我也没想到能赢。”冬儿回答的恭恭敬敬,尤其最后这句话,冬儿说的异常诚恳。实话嘛,当然能说的底气十足的诚恳。 就这么简单?就能走出这样的棋路?王教习想着,斟酌着没开口。 “怪不得能赢棋,原来是混在男人堆里看了不知道多少棋局。咱们女学竟然能让这样腌的人混进来,也不怕坏了女学的声誉。”一个棋苑的女学生小声说道。 正在沉吟的王教习闻言,转而看向那个女学生,慢慢说道:“张姑娘慎言。淑宁女学招进来的学生,自然是经过考量的。杨冬儿虽然出身贫寒,但是迄今为止,并没有什么不当亦或不慎的言行。女学必修的规矩,其中就有谨言慎行,张姑娘说话还是谨慎些的好。” 王教习脸色不变,口气也不如何严厉,但话语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那张姑娘听了,忙不迭的连声应“是”,却在低头的瞬间,狠狠地瞪了冬儿一眼。 王教习再问冬儿:“你既然有棋艺基础,为什么不进棋苑来学习棋艺?如果刚才是你的真实水平,稍加指点,你可以直接进高级班。” 不知道是不是冬儿的错觉,王教习的话语里竟然满含期许、鼓励。 冬儿忙回应道:“我在女学的时间不多,到十一月就要离开,所以只选修了比较实用的书苑。” 那个被王教习规劝的张姑娘不甘心的再次开口:“杨冬儿年底要给人家做妾去,当然没那么多时间学习更多的技艺。” “哦”王教习对张姑娘的插嘴没多说什么,只是很随意的应了一声。 冬儿更是对这种幼稚的落面子话语不上心,见王教习再没别的说辞,开口告退:“王嬷嬷要是没有别的教导,学生等就告退了。” 姚静却再次开口道:“不行,咱们再下一局。只是,你不能再用你那见不得人的野路子,按照规矩一步一步的落子。” 我一直都是一步一步的落子,冬儿心里对姚静的幼稚感到好笑,眼睛却只看着王教习,看她是否同意自己四个人离开。 王教习在冬儿眼巴巴的注视下,点头说道:“杨姑娘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可以走了。” 冬儿忙对其他三人使眼色,施礼,再退后一步,打算转身离开。 却听到王教习还有下文:“杨姑娘若是对棋艺感兴趣,可以随时来旁听,开课前找我知会一声就好。” 冬儿听了却觉得王教习的好意不适合自己。自己又没有看别人脸色的爱好,明知道姚静怀有敌意,却专门找到这里招人家不待见。而且,自己并不打算花时间学棋艺,中级班的棋艺水平也实在不敢恭维。 想是这么想,冬儿嘴里忙应声“是”。 王教习看着冬儿掩饰的不怎么用心的表情,继续说:“杨姑娘如果觉得中级班的课业浅显,我可以推荐姑娘去高级班旁听。” 这王教习的好意也太让人吃不消了吧。 冬儿连忙陪着笑说道:“多谢王教习引荐。我这个,今天,也是碰巧,临时发挥超常。其实,对于棋艺,学生真的没什么心得。以后若是想来听棋艺课,学生一定先和王嬷嬷请示,再不会在窗外打扰王嬷嬷教学。” 说完,深深施礼:“今天给王嬷嬷您添了麻烦,您不怪罪,学生几个感激不尽。” 也不等王教习的回话,对乔秀妍微微摆了一下手,逃也似的走了。 待走到僻静处,四人才停下。 徐诗语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说道:“好险,还好王教习没怪罪咱们。” 乔秀妍却兴致盎然的说道:“冬儿,你真厉害,你居然还会棋艺?” 妮子面显得色,接口道:“我冬儿姐好厉害的,会好多好多本事。好多没做过的事情都能帮人指点、出主意。” 冬儿笑着制止她:“别这么明目张胆的替你姐姐吹嘘,让人笑话。” 乔秀妍也说道:“就是。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岂不是没有你姐不知道的事情、更没有你姐不会的技艺了?” 妮子想要一口应是,却觉得不妥。可是自家姐姐当然很厉害,又的确是不容否认的事实。思来想去的不知道怎样应对才好,思虑再三才说道:“反正我冬儿姐很厉害就是了。” 这个话一出口,连徐诗语都笑了:“这么说,我们就不明白了,你冬儿姐到底有没有阿妍说的那么厉害?” 冬儿也笑道:“妮子是个老实孩子,别挤兑她。” 乔秀妍说:“是,咱们不说妮子了。冬儿,咱还去琴苑听琴吗?” 冬儿一听,立即兴趣缺缺,说道:“还是算了吧,今天让那个姚静一搅合,整个女学恐怕都知道咱们到处溜达了。谁知道女学里的教长、教习们会怎么想。咱们还是消停两天,避避风头再说。” 第162章看杨冬儿不顺眼的原因 乔秀妍听了冬儿说要避避风头,无比败兴道:“连你都这么说,那也只能这样了。” 话音刚落,想到王教习说的话,乔秀妍又来了兴趣,和冬儿商量:“王教习不是说,咱可以随时去旁听棋艺课吗?咱明天就去,你再找机会和姚静对弈个几局,彻底杀杀她的嚣张气焰。” 冬儿瞪了她一眼:“还对弈几局,你说的真轻巧。一局就用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几局?那得从天亮下到天黑。” 乔秀妍笑道:“管他多长时间,你先赢她几次,咱们再说别的。” 乔秀妍这个家伙原来也这么不靠谱,冬儿抬脚往寝室的方向走,嘴里说道:“还是算了吧,人家王教习是让咱们旁听的,不是让咱们找事去的。那个姚静,我连她为什么看我不顺眼都不知道,算是知己不知彼。既然什么都不了解,还是不招惹她的好。” 徐诗语和乔秀妍听了冬儿的话,都是一副讶异的表情看着她。 冬儿见两个人的神色不对,忙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乔秀妍讪讪的笑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真不知道姚静为什么看你不顺眼?” 冬儿更加奇怪:“当然不知道,我初来乍到的,和姚静根本就没打过交道,她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知道?照你这么说,你知道?”又看看徐诗语“诗语,是不是只有我和妮子不知道?” 徐诗语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犹豫半晌,才说道:“不是我们有意瞒着你,我以为你知道的。” 说的冬儿有些好笑:“那个姚静不是对很多人都不屑一顾吗?只不过针对我时,这种不屑更加强烈一些。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嗨”乔秀妍听的着急,接过话题,说道:“还是我和你说吧。你知不知道姚静还有一个姐姐待字闺中?” 冬儿失笑:“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她姐姐待字闺中和我有什么关系?” 乔秀妍双手合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表情夸张的几乎捶胸顿足:“怎么会和你没关系?关系大了去了。” 听得冬儿直了眼,不会吧?这个关系只能是八竿子也搭不着的关系好不好。 乔秀妍继续说道:“你听我一说,就明白了。是这么回事……” 冬儿听了乔秀妍的解说,更加不解了。这个真的和自己没关系吧! 据乔秀妍说,自从张六爷来到府州城,成为知府大人跟前炙手可热的幕僚,并且表现出了过人的办事能力后,很快就引起了府州城中各个家族的注意。更有很多人,得知张六爷的根基其实是在京城,算是个实力人物,开始动各种念头和张六爷拉关系。 府州城经营酒楼的姚家,动的这个念头,就是把姚家家主姚大老爷的二女儿送给张六爷做妾。结果张谦没答应,直接拒绝了。 这原本也没什么,这几年想着送个把女子给张谦的人不少,张谦也都没要。问题是张谦拒绝的时间不对,也可以说姚大老爷提起这事情的时间不对。 年底,姚大老爷对张谦隐晦的说,自己二女儿德荣兼备、淑慧可人。张谦也隐晦的夸赞了姚大老爷教女有方,一定会觅得佳婿,为姚大老爷挣一个半子来。 哪知道,仅仅是过了个年,张六奶奶就无比张扬的去贫民聚居的晾山街杨家闹了那么一出,稍稍有心的人都知道张谦要纳杨家女儿做侧室,而姚家当然是这些有心人中的一员。而且,有看笑话的人说起张六爷纳侧室时,都要说说姚家的二女儿,似乎在替姚家女儿抱屈。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姚二姑娘妹妹的姚静,看冬儿不顺眼,甚至仇视,那都是非常正常的。 据说,姚静听说杨冬儿居然也能来淑宁女学进学,而且就是府衙知府大人首席幕僚张爷走的门路,就扬言要看看这个杨冬儿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等到冬儿出现在女学时,姚静心里的愤怒简直不可言喻。就这样一个粗鄙、寒酸、貌不惊人的穷丫头,竟然把府州城很有些体面的姚家和自家优秀姐姐的脸面甩落,姚姑娘的不甘心和屈辱可想而知。 所以,在冬儿上第一堂课时,姚静就对冬儿的衣着发出质疑。所以,在以后每次碰面的时候,姚静都对冬儿嗤之以鼻、冷言冷语。 冬儿暗骂:自己一直不明白,好端端的刚到淑宁女学,怎么就有个这么敌视自己的女子。原来是张六爷这个男人惹得桃花债,找来的麻烦。要是这样看来,姚静的态度可算隐忍,做法堪称得体。 乔秀妍说完,见冬儿沉吟不语,追问道:“冬儿,姚家的事情,你不是真的不知道吧?” 冬儿翻了她一眼,说道:“你们都知道的事情,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乔秀妍嘴里“啧啧”两声,说道:“你也太不上心了些。这个事,好多无关的人都知道,你这个当事人,竟然不往心里去。” 冬儿这次直接给了她个白眼:“我是什么家世?不过是一个贫民区的小贩。哪里会知道你们这些士绅、豪商之间的传闻。” 乔秀妍一寻思,还真是这么回事。杨冬儿都称不上有什么家世,真的只是个贫民小贩。 这么想着,乔秀妍忍不住再次打量冬儿两人一番。说起来,杨冬儿姐妹,只是穿戴稍差一些。单看气质、神色、日常的行为做派,还真看不出家世差在哪里。这姐妹两个,一个气质爽朗、干净,一个气质宁秀、婉约,又都是行事从容得体,还真是没掉了淑宁女学的身价。 冬儿被她左看右看的心里发毛,扯了一下她袖子,问道:“哎,眼珠转来转去的想什么呢?看的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乔秀妍回过神,忙说:“没有,没有。没想什么。” 冬儿“切”了一声,向着徐诗语问道:“你看她,像什么也没想的样子吗?” 徐诗语笑着点头:“确实不像。” 第163章这样的高深莫测 连着被两个人说了不像什么也没想,那就是想了呗。 乔秀妍想到自己想到的事情,的确有些难以开口问出。她鲜有的扭捏了一下子,终究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那个,冬儿,我也是听说的啊。你是要给知府大人的幕僚张六爷做侧室的吧?” 这样的话也好问出口吗?这个小丫头也太不长心了吧。冬儿看着她不说话,徐诗语和妮子也神色不善的瞪视着她。 乔秀妍被三人瞪得心虚,连连摆手,忙说道:“你们别多想啊,我只是有些好奇,没别的意思。你想,咱府州城好几个豪绅想把自家侄女、女儿送给张六爷,拉拉关系。既然是送,当然就是做妾了。可就是做妾,人家都没要。我就是奇怪,张六爷怎么就肯花那么大功夫想要纳冬儿做侧室?” 徐诗语逗她,问道:“什么叫花了那么大功夫?” 乔秀妍挑眉说道:“当然是花了大工夫的,你没听说吗?张六爷自己有意被冬儿家拒绝,依然朝思暮想、茶饭不思,随后他家六奶奶看不下去,自己拿了大礼,亲自上门提张六爷说项。这才的了杨家的应允。这还不算花大功夫吗?” 不出徐诗语所料,乔秀妍的话说得冬儿的脸越来越黑。 乔秀妍却没什么觉悟,这么说着,还上下打量冬儿,说道:“大家都在传张六爷看中你有管买卖的才能,为了家族的庶务生意,所以才肯下大力气,一定要抬冬儿进门,并且许了做侧室之位。可是,传言虽然是这样,但是大家也都不怎么相信。说实话,我也不信。” 妮子对冬儿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冬儿去康二家,和杨秀庭、康二两人商议改进糖作坊的章程。在妮子看来,当时的冬儿,坐在炕桌前提笔挥洒,对着自家爹和大伯两人侃侃而谈,颇有些胸有千壑、豪气干云的意味。 由于那个场面留给妮子的印象太过强悍和深刻,妮子从来也没觉得冬儿给张六爷做侧室会有高攀不起的因素。相反,现在就是让冬儿给哪个豪门做正室,妮子也不会觉得什么不妥当。因为自家冬儿姐足够优秀嘛。 可别人就不这么想了,杨冬儿再能干也不过是个贫寒人家的女儿,单论见识,小小门户长大的孩子也不可能有机会得到。所以,徐诗语也很期待冬儿回答乔秀妍的问话。 冬儿正在斟酌怎么回答乔秀妍时,乔秀妍接着质疑道:“人们传言你会做买卖?就你这么个小娘子?怎么看也不像啊。” 妮子听得不乐意了,不高兴的给乔秀妍脸色看,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根本就不知道,冬儿姐能做很多事情的,她在霓霞染坊还做过管事呢。” 乔秀妍听了妮子的话有些惊讶,但还是斜视着妮子,说道:“啧啧,我这是问冬儿呢,你就急眼了。怎么看着比说你自己还着急呢。” 徐诗语连忙打着圆场:“好了,阿妍,不要总是逗妮子,妮子可不像你,总是这么淘气。”转而问冬儿,“妮子说的是真的吗?霓霞染坊可是个大买卖,听说是张六爷的产业。难道就是妮子说的这样,因为你在染坊做的出色,张六爷就认定你能管买卖?” 冬儿踌躇半晌,想着这些天和徐诗语两人处的不错,两人人品也挺好,索性说道:“其实是好多事情赶到一起了。去年,我家糖作坊刚开始做,作坊的做工章程还没理清楚,做工还不太顺。但是,提货的商家却在短时间里越来越多,作坊就有些供不上铺子的出货量。因为眼看着就要大年,时间太紧,我就跟着作坊看了几天,把做工程序调整了一下,重新写了一份章程。我二哥在张六爷跟前做事,我学字的水平,你们也知道,写出来的章程潦草的难以辨认,所以我二哥拿去誊抄。结果被二哥的东主张六爷看到了,说是写的不错。”说着,冬儿摊了摊手,“然后,就这样了,就是你们知道的这个样子。” “哇,原来传言都是真的啊。”亲耳听到冬儿的解释,徐诗语和乔秀妍觉得震惊不已。冬儿说的内容有些离奇,让徐、乔两人直接忽略了冬儿的学字水平,是不是足以写出一份章程,却是直接表现出难以置信的讶异。那个章程得写的多好,才能让见识广博的知府大人的得力幕僚推崇。 乔秀妍抢着再问道:“冬儿,你写的那个章程真的很好吗?” 冬儿还没来得及谦虚、自毁一番,妮子就先白了乔秀妍一眼,抢白她道:“什么叫真的好吗?告诉你吧,当时张六爷看到那个还没誊写好的章程,就对二黑哥说,要买那个章程的格式。现在张六爷家的买卖,都是套用的冬儿姐写的章程格式。 真的啊。乔秀妍和徐诗语好奇的眼神更是变成了惊奇和叹服。 惊叹了好一阵,徐诗语才说道:“我倒是也听过妮子的这个说法,是我家弟弟说的。我当时还不太相信,总觉得不过是一个女孩子,怎么也不会能干到这种程度,现在看来却是真的了。冬儿不过一个贫寒人家的女子,仅仅看人家下棋,就能领悟到高深的棋艺,居然能赢了棋苑中级班的学生,足见你真的聪慧过人。” 徐诗语的话说得冬儿老脸一红,忙道:“什么高深的棋艺,让人家听到会笑掉大牙。我这个真不是棋艺好,只是见多了染坊的管事下棋,见到的招数多,又都是棋苑那些女孩子没见过的套路,顶多也就算出奇制胜。姚静只是不习惯那样的落子走法,才让我侥幸赢了。单论棋艺、奕理,我拍马也追不上人家。” 徐诗语对冬儿的辩解不感兴趣,只是纠结于刚才妮子说的话,又问道:“刚才妮子说你还在染坊做过管事,真的吗?” 冬儿忙解释:“别听这小丫头瞎说,人家染坊的管事都是张家家养的奴仆,怎么能让外雇的佣工做管事。” 妮子急忙插嘴道:“我不瞎说的,冬儿姐真的做过染坊管事。” 冬儿笑道:“那不过是染坊活多缺人手时,我临时帮着管一下。过后该做什么活儿还做什么活儿,不算正经管事。” 乔秀妍满眼的星星,艳羡的说道:“就是临时那也很厉害了,你终究是个外雇的小娘子嘛。” 徐诗语和乔秀妍家里都是经商的,听家里长辈们的日常话语,也知道一个好的管事和掌柜有多难得。眼前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贫家女子,竟然只凭一己之力,又是个雇佣的女工,能做到管事这个份上,着实不简单。 两人再看冬儿的眼神,就不再觉得冬儿只是个举止从容、有主见的普通女学生了。 “咱不说这个了,还是赶快回去,免得各个学苑的学生下了课,见咱们又在闲逛。”饶是冬儿也算经见的多,被两个人这么看着,真有些吃不消。 女学的选修课学员来自不同的必修课班级和不同的寝室区。杨冬儿几个在棋苑中级班窥视被抓包,不过半天的时间,几乎传遍了女学的各个角落。 等冬儿第二天去规矩学苑上课时,一路上迎接她的眼神就有了专属性,不再是随意的看一眼、蔑视的扫一眼。 和冬儿一路走的妮子和徐诗语两人,也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今天乔秀妍和人约好了先走一步,没和三人一起。 徐诗语收敛神色,目不斜视的小声说道:“这么多人看向咱们这边,好不自在啊。她们一定都是看你的。” 冬儿无所谓:“管她看谁,只要她们不出声,你只当她们都是路边的花草好了。路边的花草迎风招展,难道也能让你不自在?”还打趣的对她一笑,“妹子,你要学的淡定一些。” 徐诗语白了她一眼:“你倒是想的开。” 冬儿笑道:“我这不是也没别的办法吗,才这样安慰自己。你也这样想想,挺管用的。不信你问妮子。” 妮子认真的点头,说道:“诗语姐姐,你试试看,真的很管用。冬儿姐还说,这样还能让人觉得你从容淡定、高深莫测。” 妮子的话让冬儿听得差点绊倒,冬儿无奈的对妮子说道:“妮子,你说的很对。不过,要是后面那句话能省略掉就更好了。” 把徐诗语听得忍不住笑的“咯咯”的,早忘了路上闺秀们投来的眼神。 妮子被冬儿说的不好意思了,略有羞涩的说道:“我觉得这个话可以和诗语姐姐说说,她不会笑话咱们,还能让她也学学。” 徐诗语忍着笑说道:“妮子又说对了,我当然不会笑话,尤其是后面那句,更加让我受益匪浅。” 听着两个人的话,冬儿也不在乎了:“笑不笑话的就由着你们吧,反正妮子也把话说出去了。” 徐诗语一改往日的温婉,笑的止不住:“真的,是真的受益匪浅。我说你怎么总是那么胸有成竹、事事在握的样子,原来是这样的。这是我到女学三个月来最大的收益。” 冬儿对也是满面笑意的妮子咬咬牙,小妮子就这么把自己教给她的大杀器出卖了。 第164章想法倒是有一个 冬儿对满面笑意的妮子恨恨的咬牙。转念一想,算了,好在小丫头还算知道分寸,看人的眼光不错。徐诗语和乔秀妍两人一个性格温和婉约,一个跳脱活波,但都是有事说事,坦诚可信的人。妮子在徐诗语面前说话随意,也是出于信任。若是跟前的人不熟悉,妮子依旧还是那个腼腆寡言的小姑娘。 三个人一路说笑着走进规矩课低级学堂,和乔秀妍及就近的女孩子打了招呼,说几句话,就到开课时间了。 为了淡化昨天下半晌棋苑发生的事情,冬儿的这节规矩课听得极其用心。教习讲解、学生提问的过程中,冬儿尽量随着大流不出一点错、不出一点头,力争不让教习点到自己、不让其他学生注意自己。 好在有努力就有收获 冬儿的用心没白费,课程进行的很不错。冬儿一直悄无声息的混迹在一众女学生中,表现中规中矩、存在感极低。 时间一点点平静的流逝让冬儿很是惬意。 规矩课蔡教习的讲解眼看到了末尾,一个时辰的沙漏也接近尾声的时候,眼看着最后几粒细沙就要漏下,蔡教习毫无预兆的叫到了冬儿:“杨冬儿。”并示意她站起来回话。 特么么的,怕什么来什么。自己今天的表现不错啊,既不抢眼、又不落底,几乎感觉不到这个人的存在。这样了还能被点到?这教习什么眼神,自己这么低调的表现,她怎么看到的? 后来的事实证明,冬儿的想法真的有问题。人家蔡教习,不但眼神好的异乎寻常,控制表情的能力更是可以和影后一比高下。 腹诽再多,也得听人家教习的话不是?冬儿无奈起立,低眉顺眼的应了声“是”。 蔡教习语气温和的问冬儿:“杨姑娘,今天讲的膳食内容,姑娘听得怎样?是否有什么别的看法吗?” 蔡教习中等身材,四十几岁的年纪,精神烁健,面容温和,历来就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 听了蔡教习的问话,不但冬儿奇怪,课堂上女学生们也很不解,一时间各种眼光纷纷看向冬儿。 没看法啊?自己不过是一个家世贫寒的学生,敢有什么看法?再说也犯不着不是。难道自己在听课的过程中流露过什么不妥的表情? 冬儿认真的想着,今天自己听课这么安心,连一丝别的想法都没有过,哪来的异样表情可以流露。自己谨小慎微的上了一堂课,绝对可以肯定 没有任何不妥或走神的地方。 再想想,自己一个刚吃饱饭的穷丫头,当然不会对女学调剂不错的膳食说三道四。至于规矩课上讲述的膳食、调羹内容,自己更是没有过任何的异议、想法。 如果所有这些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表情泄露心情之类的情况吧?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认真想过之后,冬儿才安心答道:“回嬷嬷,今天讲的膳食,学生已经认真记下了,没别的看法。课后学生会认真复习、加深记忆。”连决心也一起表了,这样就可以了吧。 可人家蔡教习不接受冬儿的决心,依然不懈的接着问:“杨姑娘再想想,对课上讲解的羹、菜、食品,以及女学各餐的配给供应,都有些什么想法?” 蔡教习肯定加诱导的语气让冬儿自己都有些不确定有没有想法了:“那个,没有吧?” 冬儿的眼睛快速的扫了一眼学堂上的娇女们。她不会是惹到谁了吧?她一向按照棋苑的王教习说的谨言慎行的标准来要求自己。除了这两天去看了看别的学苑讲课,再没任何出头的事情。 冬儿又偷眼看了看蔡教习,这是怎么了,难道非要给自己安一顶不安分的帽子不成? 蔡教习看到冬儿偷瞄过来的眼神,再次提醒她:“三天前,你们寝室的侍女蓝梅,提回食盒的时候,乔姑娘说每天都有一两样不爱吃的饭菜,你可记得?” 被教习点到名字的乔秀妍吃惊的张大嘴,私下里说个话都不行吗?难道是掌管厨房的蔡教习嫌女学的学生们难伺候,要在这里拿冬儿和自己开刀,杀一儆百,给其他的女子们看? 这时的冬儿还没想起蔡教习掌管着厨房,只是蔡教习说的这个事情,冬儿倒是想起来了。 那时妮子还曾接口说,可巧乔秀妍不爱吃的那个菜她爱吃。蔡教习当时就在不远处,可是自己什么都没说啊,真真的。 冬儿这么想着,眼神无辜的看向蔡教习,自己当时什么都没说,现在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蔡教习继续提醒她:“杨姑娘当时眼珠飞转,可以看出姑娘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么,杨姑娘想到了什么呢?” 她眼睛飞转了吗?她是想到女学厨房提供饮食方式和学生们不同口味的冲突。但,那又怎么样?难道淑宁女学的规矩森严到,有了事情,学生连想想都不行吗? 冬儿无语的看着蔡教习,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来女学的时间不长,谁知道自己冒然开口会有什么结果。还是再摸摸女学中各位教长、教习的为人习惯,看看女学的行事规矩,等等事态的发展好了。 见这么多的提醒,杨冬儿都没有觉悟,蔡教习也有些拿不准了:“看当时的情形,我以为杨姑娘对于厨房供应的饮食有什么改进的想法,看来是我想多了。不过也没什么,姑娘若是以后有了想法再说也一样。” 原来是这事啊,直说不好吗?搞得这么隐晦,谁能猜得到。旋即,冬儿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个蔡教习,好像还监管着女学的四个厨房。 想通了蔡教习询问的缘由,冬儿豁然抬头,眼光烁烁的看向蔡教习。 这就对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蔡教习含笑问道:“怎么?杨姑娘想起了什么?” “咱们,私聊?”后两个字出口的时候,冬儿才觉得不妥,想要收回来的意识让她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冬儿懊恼的想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也过了好几年了,怎么就改不了原来说话的习惯用语呢?时不时的就蹦出一个意想不到的词,不明真相的人猛然听到,会以为自己脑袋有问题吧。 好在蔡教习只不过一怔之下,就明白了冬儿的意思,私聊啊!想法不错、说法也不错,用词简练、表达到位。 在二十几个小娘子或呆滞、或惊异、或不解的面部表情中,蔡教习会意的点点头,沙漏也流尽了最后一粒砂砾。 稍稍休息之后,还有半个时辰的功课点评,能供私聊的时间有点紧。 在妮子和徐诗语、乔秀妍三人眼巴巴的注视下,冬儿跟着蔡教习去教工房。 说实话,冬儿的心情是兴奋、雀跃的。 这个问题太好解决了,不过就是食堂饭菜的供应方式而已。厨房提前拟好菜单,每天按照菜单出菜,由进餐者选择自己喜欢的饭菜。这么简单的事情,如果由自己提议,厨房照做,把这个事情解决好,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提前进入女学管理层的视线?若是这样,以后自己来应聘个后勤什么的,也会有个优先吧? 冬儿不着边际的想着,随蔡教习进到教工房。教工房房间宽大,布置的也不错。有两张像是办公的桌子,但是空无一人。 蔡教习自己在屋子当中的椅子上坐下,示意冬儿也坐。 冬儿略思量一下,捡最下手的椅子坐好,抬头看着教习,等待她发问。 蔡教习保持着一贯的温和微笑说道:“据传言,杨姑娘你是个很有些想法的小女子。这些日子我们也对姑娘多加关注。昨天姑娘居然下棋赢了棋苑中级班的学生,足见传言不全是虚妄。” 冬儿从没想过会有视线关注自己,心情纠结的几乎额头冒汗,心里止不住的庆幸,幸好自己没有过不良言行。 冬儿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还好,没汗。这才忙回应蔡教习道:“蔡嬷嬷过奖,昨天的棋局只是运气。” 蔡教习没理会冬儿的过谦之言,继续道:“咱们还是说说私聊的正题。杨姑娘也知道,淑宁女学的学员都是些大家闺秀,生活一向优越富足。历届学生都对女学厨房供应的膳食多有不满,厨房也根据大家要求的口味更换过菜品,可是效果一直不好。” 好才怪,众口难调没听说过吗?冬儿信马由缰的想着,等待蔡教习的下话。 蔡教习说:“那天我听见有学生又抱怨饭食不合口味,正巧看到杨姑娘似乎有所感触,所以想问问杨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好的办法?” 冬儿见蔡教习向着自己望过来,忙欠身恭谨的说道:“回蔡嬷嬷,改进供餐的办法学生倒是有些想法。只是学生年纪轻,经见的少,是否行得通还是未知。” 蔡教习也没想过单靠一个学生就能彻底解决厨房的饮食,只要能起到集思广益的作用就好,听到冬儿有些不确定的探试,只是温和平静的鼓励她:“说出来听听。” 冬儿组织着语言:“那个,我的想法是……” 冬儿把现代食堂的运作方式尽量详细的说出来,从几天拟定一次菜单、通过怎样的方式发布给所有学员,到每个学员的定量配给和可选择的自/由度。再到菜品、主食的选择、搭配,中间可以做哪些调剂,费用的权衡等等,一一道来。 冬儿口沫横飞、专心致志的说完了过去的记忆和对现况的构想,才来得及停下来看看蔡教习的反应。 蔡教习的反应很令冬儿欣喜。 第165章主母和妾室的关系 这个杨冬儿,自己果然没看错她,这个想法听着很可行。蔡教习正听得入神,冬儿却停下了,她心急的催促道:“继续,杨姑娘。继续说。” 自己说的不过是个大体的构想,说的已经足够多了。再要继续说,就是具体的细致实施了,那得要认真规划,可不是随便就能说清楚的。而且,虽然冬儿很肯定蔡教习就是女学三个合伙人之一,但她依然很怀疑蔡教习对自己说的内容是否全部理解了。 可是,人家淑宁女学的三当家说出来的话,自己是一定要回答的,冬儿忙道:“蔡嬷嬷,时间仓促,学生又没有准备,现在只想到这么多。” 蔡教习哑然失笑道:“看看我,听到忘乎所以了。杨姑娘的想法很新颖,听起来实用性很强。而且只这一点时间,杨姑娘已经说的足够详细,目前看来能付诸实施的机会很大。我会和陈嬷嬷商量杨姑娘的提议,如果真的解决了女孩子们的饭食问题,杨姑娘的功劳不小。” 冬儿连忙谦让:“蔡嬷嬷严重了。学生这不过是偶尔闪过的一个空洞想法,就算可行,也要厨房和管事的嬷嬷们调理后,才能运作。冬儿哪里敢称功劳。” 蔡教习回忆了一下冬儿刚才说的法子,再问道:“关于这个供餐的想法,杨姑娘可还有什么补充的?” 冬儿斟酌了一下,说道:“现在厨房供应的菜式应该有些时日了,咱能不能征求一下各个学苑学生们的意见,让学生们推荐一些自己合意的菜品。若是推荐的菜品有普遍性,女学厨房或者可以考虑采纳,添加一些菜肴、羹汤。” 蔡教习听了,微微皱眉道:“这个事情恐怕不好做。女学的这些娇女们离开就是仆妇们伺候出来的,她们哪里会放低身段给厨房推荐菜品。在她们看来,这样的事情是厨娘、杂役们该做的事情,她们很可能会觉得这样做有失/身份。” 冬儿解释说:“当然不是让她们去到厨房、或者在课堂上说这个事情。女学管理庶务的机构可以限定个时间,让侍女们去寝室收集各位女学生认为好的菜品。若是她们实在不愿意提,当然也不勉强,那就做厨房现有的菜色,不过每天多做几样而已。还可以挑选酒楼、食肆中口碑较好的菜品,添加在女学厨房的菜单上。以后若是厨房的大师傅做出新的菜品,也可以自行推出。” “哦,这样啊。”蔡教习点头沉吟。 冬儿继续说道:“再有,大家豪门的女眷们不都有下半晌喝茶、吃些点心的习惯吗?厨房是不是也可以供应一些茶点。若是不嫌麻烦,精巧一些的茶点可以收点费用。每日的三餐也可以做一、两精品菜肴或者汤羹,另外收费就可以。” 蔡教习听了冬儿的这个提议,不禁失笑道:“传言果然不能不信,你虽然年纪不大,却果真是一个会赚钱的女子。” 冬儿让蔡教习说的有些赫然:“那个,蔡嬷嬷您谬赞了。学生只是考虑做些精美菜品,能让众女子们进餐满意。而这些菜肴一定耗功夫、费用高,不能让厨房亏了。学生也就顺便这么一说,着实没想很多,没想过赚学苑姑娘们的钱。” 蔡教习笑道:“正是顺便、不刻意的想法,才难能可贵,正说明了你很可能天性就适合经商。” 冬儿一听就郁闷了,这个大帽子扣的,以后自己就是想做个淑女都不容易了。冬儿暗自啧舌,自己的嘴还是太快了些,一不小心就把心里想的话出溜出去了。 不过再想想,算了,没必要这么纠结别人说的话,自己的确也没有做淑女的潜质就是了。 课间休息的时间不多,蔡教习感觉没说多少话,就到了讲评时间。她暗自遗憾,虽然听了些传言,自己觉得已经足够重视这个小女子,可这女子的表现还是出乎她意料很多。要是早知道杨冬儿的想法这么多且具体,就该专门找个时间,好好探讨一下。按照杨冬儿现在一会儿一个想法的思维模式,多聊会儿,再说些别的,说不定能有更好的收获。 看着已经过了休息时间,蔡教习带着冬儿回到课堂。 蔡教习讲评学生的作业和与规矩课相关的题外话。冬儿坐回课桌继续谨慎听课。 半个时辰的讲评完毕,师生礼让致意,蔡教习当先出门而去。 冬儿、徐诗语四人离开各自的课桌,聚到一处,随着众女子往外走。 乔秀妍刚想开口问,蔡嬷嬷找冬儿说了些什么,就被姚静挡住了去路。和姚静一处的还有棋艺班帮腔的那个张姑娘,以及几个似乎打算围观的女子。 姚静一副高冷模样,站在通向门口的过道当中,冷冷的讥讽冬儿:“不愧出身于几个月就能由小贩爆发成小东主的市侩人家,杨姑娘果真就是比一般人会钻营,这么快就又巴结上一个教习。杨冬儿,你是不是以为照着你这种巴结人的速度,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能把女学所有的教习和教长都巴山?” 姚静出口的话很不好听,而且人家一伙人也不打算等冬儿的回话。 张姑娘接着姚静的话,笑着说道:“那怎么可能?阿静你以为所有教习都是凭做菜起家的厨子吗?但凡有些身份的人,能这么容易看上她杨冬儿?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杨冬儿能巴结上所有教习。到了年底,她一样得离开不是?现在花的功夫,照样什么用都没有。到时候她一样得给人张家做妾去,到张家像个奴婢一样,去侍候正室夫人。”说道这里,张姑娘表现出懊恼地样子“不对,我说错了。不是像个奴婢一样,而是的的确确就是个奴婢。” 随着张姑娘的话音落下,周围响起低低的窃笑声。 冬儿扫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女子,几乎所有人都对张姑娘说的话表示的波澜不惊,继而幸灾乐祸。 冬儿对她们幸灾乐祸自己不幸的未来不太在意,而是想到张姑娘所说的做菜起家的教习,看来她们指的就是蔡教习了。这帮家伙们,居然不知道这个靠做菜起家的教习是女学的东主之一吗?还是自己记错了廉伯的介绍? 冬儿这边困惑的想着,另一个站在姚静一边的、年纪大些的女子表达了不同意见:“你怎么能说杨姑娘巴结人没用?人家杨姑娘这么费力的练习这门功夫,不就是为了学得足够多的手段,好方便日后更好的讨好正室夫人吗?” 四周的窃笑声更多,也更大了一些。 张姑娘听了她的话,似乎也笑的更开心了:“曲小悠,你怎么能这么哄骗杨冬儿呢?她可是从不知道豪门后宅是个什么样子、只一心想着富贵日子的贫家女子。被你这么一说,她会当真的,会真以为她是去享受荣华富贵的。”对着曲小悠说完,又朝着冬儿笑道:“杨冬儿,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大族中的正室是如何和侧室、小妾相处的吧?我发个好心告诉你,免得你以后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告诉你吧,侧室和小妾在正室主母眼中不如奴婢。奴婢合了主母的心意,主母还有可能好好对待她,日后赏她个好出路。而妾室永远是主母的对头,除非妾室死了,否则这种关系永远不会改变。可巧,任何一家的主母都有权利决定妾室的生死。这就是你未来要面对的命运。”说着,挑着眉毛看着冬儿。 姚静三人看着眼前冬儿几个人的神色。令她们满意的是,妮子在听到张姑娘的话时,脸色大变,越听越仓皇。令她们很不满意的是,杨冬儿的脸色几乎没什么变化。 乔秀妍听着不忿,扯着冬儿就往前走,嘴里一边说着 “让让,让让”,一边就要向着出门的方向撞过去。 眼看着姚静三人蓄势以待,并不打算让开。而学堂里本打算离开的女学生们,已经都站下,或面色淡然、或兴致盎然的等着观看几人将起的冲突。 冬儿衡量着眼前的局面,两方如果真的冲撞到一起,先不说哪一方吃亏,事后的事故询问结果不一定会向着自己这几个家世一般、甚至没有家世的人。自己和妮子凭借着张谦这个强有力的后台或者可以不受太大处罚,但是乔秀妍和徐诗语怎么办? 冬儿拉住乔秀妍,开口对姚静等人说道:“你们的话我听明白了,很感谢张姑娘的好意提醒。现在学堂已经放学了,我们想要离开,几位可不可以让一让。” 那个年纪稍大些的曲小悠有些惊讶冬儿的平淡反应,姚静则遗憾事情没有向着乔秀妍表现出来的态势发展下去。 姚静淡淡说道:“让开可以。王教习不是允许你去旁听吗?三天后的棋艺课,你去旁听。课上的讨论时间,我想向杨姑娘讨教一些奕理,望杨姑娘不吝赐教。只要杨姑娘应允了,我们当然不会再为难你。”姚静嘴角挂着讥讽的微笑,“只希望杨姑娘不要像今天要求和蔡教习‘私聊’一样,总要背着人才能说话、做事。” 第166章不能白让她来咱们女学一遭 冬儿思量着,姚静这么说,一定是昨天棋艺班里对弈,竟然输给了女学有名的做粗活长大的贫家女,大大的对了脸面,咽不下这口气。想着自己下棋走的不是常规路数,是没学过奕理的野路子。所以,打算强逼着自己去棋艺课,用围棋奕理让自己出丑,以找回她昨天丢失的脸面。 冬儿对徐诗语微摆下颌,示意她领着妮子和乔秀妍先行离开。 徐诗语看懂了冬儿的意思,可是,看看挡在前面的姚静几人,有些担心自己几人走了,留下她一个人会吃亏,就犹豫着没动。 冬儿再次示意她离开,并小声说道:“相信我,只有你们先离开,我才能走出去。” 徐诗语再次权衡了一下局面,就是她们都留下,也不能靠打架解决问题。再看看冬儿神情从容坦然,稍稍放心一些,便硬扯着妮子两人往外走。 姚静几人冷眼盯着冬儿看,并没有阻拦三人离去。徐诗语三人出了学堂,离开围观的人,心情忐忑的站在院子里,关注着学堂里的动静。徐诗语更是告诉乔秀妍,一旦屋子里发生冲突,自己和妮子进去救场,乔秀妍则要立即去通知规矩苑的教习。 等徐诗语三人彻底离开人群,远远的站到院子里,冬儿才慢慢说道:“姚姑娘,恐怕我要让你失望了。你也知道,我只是个穷人家、做粗活长大的女子,从没机会学过什么棋艺、书画。至于昨天和姚姑娘对弈,我也解释过了。不过是见多了别人下棋,学了几步棋路,根本不懂什么奕理,着实无法和你讨论。” 张姑娘质问道:“不懂奕理,你偷偷摸摸去棋苑做什么?那里就是讲述、学习奕理的地方。既然不懂奕理,你下什么棋?还学人对弈,你也配!” 对于张姑娘激动、甚至有些过头的质问叱责,冬儿表现的很淡漠,只平静说道:“配不配的,姚姑娘也是主动要求和我对弈的,且已经对弈过了。而现在,她还在极力邀请我再次和她比试。我杨冬儿不过是个贫家女子,面子自然也不像贵女们这么尊贵。张姑娘的话,除了能让姚姑娘的脸面更加难看外,对我没有丝毫影响。”冬儿说话间淡淡一笑,“所以,还请张姑娘慎言。” 言罢,不再理会张姑娘涨红的面孔,对着姚静郑重说道:“今天的规矩课程已经结束,教习也宣布放学了。我现在要离开,这不是非分要求吧?姚姑娘也没有强留学生在教室中的权利吧?” 姚静冷笑道:“但是,我现在就是不想让你离开,你又能怎么样?” 冬儿也笑道:“姚姑娘一定是气糊涂了,忘了很多事情。姚姑娘也不想想我是什么身份,就扬言要强留。杨冬儿家贫,是做粗活儿长大的,力气大,也耐磕碰的很。而姚姑娘却是千金之躯。万一咱们推搡之间,姚姑娘没拦到我,却把自己碰伤了,那可怎么好?” 一边的曲小悠,见冬儿言语之间的意思,竟然要强闯出去,再想想杨冬儿做惯了粗活的体力值,有些担心的给张姑娘使了个眼色。然后语带威胁的问冬儿:“杨姑娘觉得,你碰伤了哪个,事情能够善了?你以为女学没有规矩、王法吗?你以为就凭你一个小商贩的出身,能冲撞女学中的哪个?” 张姑娘接到曲小悠的眼色,恨恨的往姚静旁边凑了凑,虎视眈眈的盯紧了冬儿。 冬儿听了曲小悠的威胁,竟然笑了,而且看起来很开心。 “各位似乎忘了一件你们一直记得很清楚的事情。小商贩这样的出身,当然不敢冲撞你们中的任何人。但是我怎么记得,我好像不是凭着小商贩的出身来的女学。”冬儿一边对着姚静说话,一边抬脚,慢慢的往外走,“反正,这件事追根溯源,都是别人找我的麻烦,我又是一个人面对你们几个。冲突中,要是咱们都受了伤,我可以劝说张府派给我的王嬷嬷,让她向女学进个言,不要劝退参与事情的几位姑娘。几位虽然受了伤,但事后还可以留在女学继续进学。” 姚静几人暮然想起冬儿的身份,正是这个身份让她们又是嫉恨,又是鄙视。另外,还有那个经常来给杨冬儿送衣物、用具的张府管事媳妇,那个媳妇子说话做事干净利落,对杨冬儿又很是恭敬、关切。 可以想象,如果杨冬儿在女学中出了事,这个媳妇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再看周围神情松动的围观者,到那时,这些人只要说出实情,自己几个人就被动的很了。如果再扯出被伤了脸面的张六爷,自己几个商户家的女儿结局还真不好说。 姚静和张姑娘再看看曲小悠,见她的表情也有些松动、疑虑,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退。 冬儿好心情的看着几个女子变了脸色,从容的在姚静三个已有退意的身形缝隙中擦过,顺利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徐诗语几人听不到学堂中的言语往来,只看见,没过多大一会儿的时间,冬儿居然就施施然的走出来。 看见冬儿,妮子几乎要哭了:“姐,她们没为难你吧?”平常两个字的‘姐姐’都被她省去了一个。 冬儿回头看了一眼学堂里开始走动的隐约身影,笑着拉了妮子,和徐诗语两人一起往外走。 乔秀妍忙着问:“她们怎么会放你出来了?” 冬儿得意的笑道:“看来你们也都忘了,我有个很靠得住的后台,她们怎么敢为难我。” 果然忘了啊,乔秀妍做出恍然的表情。 又走了几步,徐诗语问道:“那咱们怎么办?还用去棋苑吗?” 乔秀妍说道:“当然不去了,咱们这么好的身世,凭什么要听她们差遣。” 这个家伙,这种话也说的出口。冬儿扶额叹息:“这也能叫好身世,我也真服了你。” 徐诗语也瞪了乔秀妍一眼:“总是那么不着调。”又问冬儿,“蔡教习找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和蔡嬷嬷说,那个,私聊?”徐诗语对于冬儿脱口而出的词汇,总是很不适应。 冬儿:“那个啊,蔡教习觉得我像是对女学厨房的饭食供应有些想法,就问了问我。我也就势说了说我的想法。” “是吗,是吗?你怎么想的?你是不是能让厨房顿顿做我们爱吃的饭食。”乔秀妍一听这话,表现的激动异常。吃饭可是个一日三餐,顿顿离不了的大事情,由不得她不激动。 冬儿翻了个白眼:“你要是能让女学中的学生都和你一个口味,我就一定能让厨房天天做你爱吃的东西。” “这样啊。”乔秀妍一听这话,立时泄了气。就说嘛,冬儿就是再能干,也不可能让厨房做出来的饭食满足每一个人的口味。 徐诗语追问道:“那你对蔡嬷嬷说了什么?” 冬儿:“我大概提了一下,厨房可以提前出菜单,每天多做几个菜式,让学生们选择一下。” 乔秀妍拍手道:“有这个法子就行了,冬儿你行。” 冬儿几个回去食用厨房分配给她们的午饭,蔡教习则去了江嬷嬷管事的房间,同坐在炕上,和江嬷嬷、陈嬷嬷一起用饭,并且说了新近进来的杨冬儿对女学厨房提的建议。 蔡教习说完,陈嬷嬷首先皱眉道:“这样做会不会加大厨房的费用?” 蔡教习回道:“应该不会。咱们的女学生们都是富裕家庭出来的,身娇体贵,食量不大。只是对饭食挑剔的很,总抱怨厨房的饭菜不合口味。所以,咱们供应的饭食总要多两个菜。事实上,她们每天吃剩的饭菜,比两个菜的量多很多。” 接着又说道:“咱们女学开办这许多年,别的都没说的。唯独这膳食,总也满足不了这些小娘子们的口味。杨冬儿的这个想法新颖、独特,听起来也确实可行。我想试一试,若是咱们的膳食也能让学生们满意,咱们淑宁女学的办学声誉也就完满了。” 陈嬷嬷依然皱着眉头:“她一个市井小贩家长大的女子,恐怕也就是这两年才能吃饱饭,对膳食能有什么见解。况且,年纪不大,又能有什么经验、见识?若是她只不过是心血来潮、随口一说,咱们就冒然照做,做好了还好,要是做的槽糕,岂不是白白让人耻笑咱们女学居然能让一个贫民女子哄骗了。” 见陈嬷嬷表达的意思明确,蔡嬷嬷不再反驳陈嬷嬷,只看着江嬷嬷的意见。 陈嬷嬷也问一直不语的江嬷嬷:“这事您怎么看?” 江嬷嬷一直听蔡嬷嬷述说,已经沉吟了良久。听到陈嬷嬷问话,才说道:“霓霞染坊的廉主事说过,冬儿这个姑娘不同于常人,虽然年纪小,经历简单,但是做庶务和打理作坊的活儿非常得力。据说,杨家现在做的风生水起的杨记酥糖,就是在这个姑娘的极力主张下做起来的。如果真是这样,咱们就不能白让她在咱们这里学这一回,得让她给咱们女学也出些力。”说着,惬意的把一筷子青菜送进口中,慢慢咀嚼。 而远在书苑寝室区进食的杨冬儿,把青菜送到口中的时候,却无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第167章我们不嫌弃你做不好 陈嬷嬷听到江嬷嬷说让杨冬儿给女学出点力,心中更加担心,试探道:“若传言是虚?” 江嬷嬷笑道:“咱们当然要确定她是否有这个能力,才能采纳、实施她的建议。”言罢,转向听得认真的蔡嬷嬷,“你去找杨冬儿,让她尽快按照她的提议写一个厨房供餐章程出来。让她写详细一些,最好写好的章程拿出来,就能让厨房直接使用。” 果然是转战宫廷、老而弥坚的人物,这个办法好。办学这些年,自己师傅总能把每个学生的资源使用的淋漓尽致。蔡嬷嬷听到江嬷嬷的吩咐,心里叫好的同时,很为那个叫杨冬儿的女孩子捏一把汗。 不错,这个姚静的跟班、狂妄的张姑娘口中靠做菜起家的蔡嬷嬷,正是当初办学的三个宫女之一。 作为同样老而弥坚的廉伯,能打听到的事情当然要比姚静的女伴能知道的事情多得多。所以,姚静和张姑娘对蔡教习言语间多有轻视,而冬儿则一直恭敬有加。 二十几年前,放出皇宫的大批宫女中,就有年纪不太大的蔡姓年轻宫女。蔡宫女出宫后也是没有着落,之后辗转找到曾经是她师傅的江嬷嬷,再之后跟着江嬷嬷和陈嬷嬷,三人一同创办了淑宁女学。 蔡嬷嬷一直掌管的就是女学的庶务和厨房。女学刚开始运营的时候,由于人手短缺,资金紧张,厨房掌勺的就是蔡嬷嬷自己。就是现在,三个人合伙人要是怀念了曾经的时光,想尝尝过去的吃食,蔡嬷嬷都会再进厨房,煎炒烹炸一番。所有这些,引来很多不明所以的女学生的片面看法,而蔡嬷嬷显然不屑或者不愿排除这些片面的看法,任由这些传言在学生中传播。 仅仅吃了一顿午饭,悲催的冬儿就这样被素未谋面的女学总掌江嬷嬷及永远温和的蔡嬷嬷算计了。 蔡嬷嬷对提升女学供餐方式的热情,让她没耽误片刻功夫。午饭过后,立即差人去找杨冬儿过来。 坐在蔡嬷嬷敞亮舒适的休息间最下首的椅子上,冬儿恭敬的等着蔡嬷嬷说明找自己来的意图。 冬儿一路走来,倒是想到蔡教习找自己,一定是关于自己课间休息时说过的饭食供应。想来,自己的建议一定让女学中关键的掌事人物有了兴趣,这是要具体问一问细节?问题是,细节方面自己没有具体经验,该怎么回答蔡教习的问话呢? 说来染坊的厨房冬儿去过,也足够大,可是,那里大厨房做出的饭食供应的是大批工人和杂役。这个年头,穷苦人家的劳力,不拘什么吃食,只要能敞开肚皮吃饱,已经很满足了。哪里用得着厨房花心思改变食谱,好让工人们吃的更加开心。 染坊的小厨房冬儿倒是经常光顾。问题那是小厨房,只供应十几个管事的饭食,每天按常规荤素搭配供应饭食,那个管事有特别想吃的会提前打招呼,而且,作为主事的廉伯都不怎么挑剔,送来什么吃什么,别的人自然也不会那么多事。 而女学的厨房则完全不一样。二百多个娇生惯养出来的富贵女子,挑剔一下饮食,那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情。恐怕她们自己府上的厨房、厨子倾尽全力伺候这些贵女,都不一定能让她们全部满意,更何况女学这个以进学为目的的地方。女学厨房的财力暂且不说,其人员的配置就不会有很多。仅凭这些资源,要做到让她们满意,难度太高。 冬儿还在为自己能不能给蔡嬷嬷提供一些可用的细节思来想去,可人家蔡嬷嬷一出口的话就让冬儿大跌眼镜。 蔡嬷嬷没做任何铺垫,直接说道:“杨姑娘前晌说的厨房运作方式,我和江嬷嬷、陈嬷嬷商议过了。江嬷嬷对杨姑娘的提出的供餐方式很满意,要你尽快写一个章程。章程要尽量详细一些,出来后的章程,最好能让厨房直接使用。” 蔡教习不容置疑的话语和她所说的内容,让冬儿听得目瞪口呆:这个,你们这么做,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合适?你们当本姑娘是神仙吗?你们以为一本可以实施的计划书是一口气吹出来的? 蔡嬷嬷见冬儿发着愣的盯着自己,虽然心里老大的不好意思和愧疚,但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和煦的微笑,她说道:“江嬷嬷知道这个事情做起来很不易。所以,杨姑娘写章程的过程中,若是有什么不太了解的,或者需要什么帮助,可以直接来这里找我。我会全力帮姑娘安排。” 特么么的,找你有用吗?你能提供给我什么?我只是在不同的时间段、在不同的食堂打过饭,从没想过食堂是怎么运营的好不好?何况女学中的这些娇女们,哪里是那么好伺候的。 这时的冬儿,无比懊悔自己对蔡嬷嬷说了那个设想,要是自己多了解一下女学三个东家的品性和行事风格,可能就不会掉到这么一个大坑中了。 自己不过是想在女学的管理层混个脸儿熟,至于这么压榨自己吗? 冬儿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欲哭无泪的典范。转而又愤怒的想道:这特么也太会算计了吧?姑娘我已经给你们提供了一个新颖的供餐模式,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你们有的是有经验的管事,让他们照着这个模式,慢慢改进不好吗?自己是交了钱来进学的,不是你家花高价雇来的金点子策划。 在熊熊燃烧的心火驱使下,冬儿脱口问道:“这是谁出的主意?这样的章程是随便就能写出来的吗?” 蔡嬷嬷一直能感觉到杨冬儿压抑的愤然,这时再听到她不受控制、脱口而出的问话,差点笑出声来。 蔡宫女凭借着皇宫森严制度的调/教和这二十几年女学的历练,脸色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温和说道:“杨姑娘是不是觉得有什么困难?这是好事,说明杨姑娘清楚这个事情的进程。只有心里有了大致的规划,才会明白事情的难度。” 你倒是明白的很,冬儿只能暗暗的翻翻白眼,在这个万恶的旧社会,大概也只有皇宫这种变/态的地方,才能造就蔡教习这样面善腹黑、表里不一的女人。 蔡嬷嬷继续微笑道:“杨姑娘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抓紧时间筹划厨房的改进章程吧。” 冬儿愕然望向蔡教习,我什么时候表现出没别的事情了?这是被讹住了吧? 这就是人在矮檐下的感觉。冬儿费力的打点精神,做最后的争取:“蔡嬷嬷,那个,您还是不太了解我。我的根底其实是很差的,字都认不全,更不要说写了。只怕这个章程就是写出来,也是个不知所云的东西。这个事情关乎整个女学的饮食,学生若是做不好,岂不是给咱们女学平白添了麻烦。” 蔡嬷嬷的回答很干脆,充分表达了对冬儿的宽容:“没关系,我们不嫌弃你做不好。” 可是我嫌弃你们压榨我的劳动力!白给的劳动力,你们当然不会嫌弃。可是姑娘我是要争取将来的,怎么敢做不好?又怎么丢得起这个人? 第168章她们不懂酸葡萄的意思 冬儿哭的心都有了。给家里写的糖作坊章程,作坊小,老爸做活儿的顺序自己都清楚,章程自然简单。而且自己事前在心里已经筹划了很长时间。最重要的是,那个章程,自己只管写,至于写出来的是什么字形、字体,自然有二黑兜底。现在,就算费气把力的写出来了,谁来给自己兜底? 淑宁女学是冬儿的退路,在这里体现自己的价值当然是融入女学的最好办法。可是自己才来了半个多月,很多事情都不了解。现在这个事情来得太快,写好这个章程更是会很费心力。这么冒然的在女学出头,不好吧?最后的结果会怎样,不是自己能够预料的。 眼看着事情无法回转,冬儿只能暗暗希望自己不要因为爬的太快,导致跌的太惨就好。 蔡嬷嬷继续保持着温和的微笑送客,还客气的请冬儿常来坐坐,说说话。 在蔡嬷嬷满含同情、期许的叮嘱下,冬儿瞠目结舌的被迫接受了这个比糖作坊章程浩大的多的工作。 倍受打击和摧残的冬儿,蔫头耷脑的回到寝室,一路还被几个路遇的娇女们诧异指点。大概她们很不明白这个总是傻乎乎一脸从容、乐观的女子,怎么就打蔫了? 在寝室练字的妮子,见到冬儿回来了。忙放下毛笔迎过去,随即看到冬儿懊丧的表情,吓了一跳,忙问道:“姐姐,怎么了?蔡教习申斥你了?” 冬儿没精打采的回了一句“没有”,就颓然的倒在床上,眼睛直直的望着床顶。 看到冬儿直愣愣的眼神,妮子更加心惊,紧追上来问道:“那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冬儿无力说道:“蔡嬷嬷让我把早上说的,关于供应饭食的想法尽快写个章程出来。” “那好啊。”妮子很不理解,这不是挺简单吗,“姐姐不是很会写章程吗?等把这个章程写好了,女学的教习、教长们自然也就认得姐姐了。她们知道了姐姐能干,姐姐以后就更好和她们说话了。” 冬儿翻了个身,拿被子蒙住脸咕哝:“让我先静一静,想明白女学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再琢磨怎么写那个什么鬼章程。”那个蔡教习,看着绵软温和,分明就是个嘴甜腹黑的主。这还是个排在末尾的女学合伙人,那个江嬷嬷只怕更黑,指派自己写厨房供餐章程的主使一定是她。 冬儿止不住的在心里哀嚎,自己这是掉进了狼窝吧? 妮子有些不明就里,担忧的坐在冬儿的床边。 感觉到床边坐了人,冬儿掀开被子转头赶她:“快去练字,我不过是缓一缓神,马上就好。” 妮子没动,苦恼的说:“这个章程是不是很不好写?她们强迫你写的,是不是?” 小妮子果然聪明的紧,冬儿一咕噜坐起来,推她:“知道你们都是聪明人。好了,去练字、做功课,让我好好想想怎么写这个该死的章程。” 妮子顺着冬儿的推力站起,却没去练字,问冬儿:“姐姐写过糖作坊的章程,按照厨房做饭菜的顺序套用那个格式不就好了吗?” 冬儿索性也不躺着了,干脆盘腿坐好,说道:“我爹做糖的手艺,我看了多少年,对做糖的过程知道的清清楚楚,写章程时只要考虑把做糖的过程分成几段后,规划好分开工序的衔接就可以了。这样的大厨房运作,我却一点儿不清楚。再说,我写的字别人不知道,妮子还不清楚吗?当时我只管照着自己的想法写出来,写好后,自有我二哥给我校正、誊抄。在这里我该怎么办?” 妮子当然知道冬儿写的是什么字,不禁也发起愁来,只恨自己学的东西太少,不能像杨家二哥一样帮到冬儿姐姐。 冬儿说完,摆摆手,让妮子自去做功课。她自己则认命的找来纸笔,摆开炕桌,开始勾画、构思女学厨房供餐计划书。 大概的勾画了一下食堂的大概结构,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抬头看去,却见窗前书桌前的妮子并没有做功课,而是支着下巴呆呆的望着窗外。 这小妮子怎么回事,难道有了心事? 冬儿远远的“哎”了一声,妮子回头。 冬儿问道:“不做功课,呆呆的望着窗外做什么?” 妮子犹豫、纠结好半天,磨蹭到几乎让冬儿等的失去耐心,才说道:“姐姐,今天前晌,姚静她们说的豪门大家的妾室不如下人,是不是真的?” 冬儿被问得怔了一下,说道:“大概是吧?不过,个人各看法,很多人的看法都不一样。你问这个做什么?” 妮子意志消沉的说道:“那她们说的主母和妾室是永远的对头,主母可以决定妾室的生死也是真的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这个小丫头也太容易被人吓唬了。 冬儿笑道:“妮子,女学中这么多人,为什么姚静总是和咱们找茬?前些日子,徐诗语是怎么说的?” 说的妮子抬眼看过来,冬儿继续说道:“如果做人家妾室这么可怕,她应该感谢我才对。是我替她家姐姐摆脱了丧命的恶运。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像我欠了他家钱一样,总摆出一副臭脸。她这是典型的酸葡萄心理。” 本来妮子还想着姚静姐姐的事情,却被冬儿最后一句酸葡萄勾去了思维,不禁问道:“酸葡萄?咱们说的这个和葡萄有什么关系?” 这还用问吗?当然和葡萄没关系。可咱们说的是酸葡萄,不是吗?冬儿猛然想起,这里的人听不懂酸葡萄是什么意思。 这么想着,冬儿的表情就有些讪讪的。 妮子看她表情奇怪,追问道:“姐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葡萄怎么了?” 冬儿懊恼的想道:葡萄没怎么,是姐姐脑抽了。 她当然不敢说自己脑抽了,解释酸葡萄还靠谱一些,能解释清楚。要是自己说出脑抽了,让妮子追问下去……,冬儿自认一定做不出合理的解释。要是再让妮子觉得自己得了什么脑子上的毛病,那就更惨了。 看到妮子闪亮的好奇眼神,冬儿只得给她讲一讲狐狸和葡萄的故事:从前,在遥远的森林里,住着一只狐狸,有一天……巴拉巴拉巴拉。 故事讲完,冬儿对听得有些发呆的妮子,说了寓言故事的总结语:有很多人,在不能获得成功的时候,为了寻求心理安慰,往往会找很多借口轻视成功,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无能为力。 妮子张口刚想说话,半开的门边却传来蓝梅的声音:“杨姑娘讲的故事真好,其实好多人都是这样的。” 第169章这是浅薄的戏儿之言? 冬儿望向门口,自己说姚静坏话,大概蓝梅没听到吧?要是让蓝梅听到,岂不是让她多了一个耻笑自己的由头? 蓝梅走进来,放下手中捧着的一摞物品,说道:“蔡嬷嬷让使女给姑娘送来些纸笔用品和两本账册,说姑娘可能会需要。这两本账册,姑娘看完后交给我,我帮姑娘还回去。”顿了顿,继续说道:“蔡嬷嬷还传了话,说姑娘要是另外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她一定会尽力满足。” 蓝梅说完,紧盯着冬儿的反应,心里诧异的不行,杨姑娘做了什么,能得到蔡嬷嬷这样宽泛的应允。姚静和张姑娘可以不明真相,轻视蔡嬷嬷,自己却是知道蔡嬷嬷远比看起来沉稳练达的陈嬷嬷精明的多。 可冬儿没任何欣喜,只是觉得蔡嬷嬷的套/子已经开始收紧了。这万恶的封建社会,还有那更加万恶的帝国皇宫。 接下来的日子,冬儿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女学饮食供应计划书,也就是女学厨房供餐运作章程上。 最先进行的是做这个章程的构架,先把计划的架子搭好了,才能考虑细节。因为食堂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女学学生们又要求精致。所以,这个工作量对于冬儿来说还是很大的。如今又没有自己过去用得顺手的电脑,只能一遍一遍的重新写画。每一次大架构的草稿修改到一定程度,就乱糟糟的不成样子,几乎再插不进去一个字。这时,就只能另外重写一份草稿。费尽心力不说,还进行的很慢,把冬儿搞得焦头烂额。 徐、乔两人开始时,对冬儿做的计划很感兴趣。但是,看了冬儿写就的构架草稿后,两人不禁瞠目结舌。 首先是冬儿书写文本的方式,这些点点划划的都是些什么?再有,为什么总要不停地涂改?一次就写好不成吗? 然后就是杨冬儿写的字带给她们的冲击力,用她们所能掌握的语言绝对形容不出,要想清楚的形容冬儿的字,只能用冬儿自己的话来说,“奇葩”。 是的,冬儿写的字实在是太过奇葩。两人在书苑低级学堂里,还真没看出来冬儿的书写风格竟然这么不讲究,这么随心所欲。原来对于冬儿这里,写字这个事情是这样简单,居然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只要她自己能看懂就行。 自从进了淑宁女学,每堂书写课教习教的内容和词句,冬儿都能写得中规中矩。只要是学堂里学过的东西,她就没有学不会、记不住的。甚至可以用好学生来形容冬儿。 可是,冬儿终究入学时间短,又没有很深厚的基础,该学会的她是都学会了。但是,这个“但是”在徐、乔两人看来才是最重要的。虽然,该学会的她学会了。但是,没学过的东西,冬儿的确不会。 因为就她们的观察,冬儿日常的表现,让人觉得她会的东西远远多于学堂里教过的。可是,一旦真的起笔时,就能看出她真的像她自己说的,不会。提笔的时候还信心满满,动笔的时候就再三思量,最后去翻书、甚至请教别人。 在知道冬儿接了蔡教习安排的写厨房供餐章程的事情后,徐诗语和乔秀妍也替冬儿捏了把汗。原因就是冬儿不会写足够多的字。她们倒是没把章程的内容当回事,只以为冬儿既然能想出来这个点子,就一定能想到怎么运作。她们担心的是冬儿怎么把心中所想写出来,要知道,她们在女学学得的词句有限的很,甚至可以说少的很。 可是,这个担心,在看了冬儿越来越多的草稿,和越写越多的字后,化成了哭笑不得的惊讶。冬儿写的绝大多数字,两人可以肯定,都是这世上没有的字,或者是错的离谱的字。偏杨冬儿自己写得出来,也认得住。 不过几天,随着徐诗语和乔秀妍对冬儿处理文字的认知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蔡嬷嬷委托杨冬儿写厨房供餐章程的事情也被传得沸沸扬扬。另外,女学还流传着一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故事。 正当冬儿为了供餐章程的细节绞尽脑汁的时候,一堂女红课的课间休息时间,梁教习没宣布休息,而是把冬儿叫起,严肃的问道:“听说杨姑娘近日讲过一个有趣的故事,只是这个故事被传得零零散散,听不得全。现在大家都在一起,又有时间,杨姑娘再好好给大家讲讲,让我们也听听杨姑娘的大才。” 梁教习毫无预兆的突兀提议,和满怀深意的问话,让学堂里、折起的绣架和针线笸箩间女子们大感意外。一时间,二十几个女子们各怀心思、各具表情。诧异不解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打算兴奋围观的也有,只有妮子和乔秀妍、徐诗语有些焦虑、担忧。 冬儿从小做粗活儿,只做过日常旧衣物的缝补,根本没什么女红基础。跟着女红初级班进学本就勉强,加上冬儿对做这些细小的针线活不太感兴趣,女红的成绩一直不佳,所以三个女红教习中倒有两个对冬儿很不看好。 对于教习的喜恶,冬儿倒也不在意。老师不喜欢成绩差的学生,古来如此,很正常。 尤其这几天,冬儿就是在女红课上做女红的时候,脑袋里想的都是厨房供餐的构架是否还有遗漏,配餐、供餐方式是否还有缺陷。本想着休息时再认真想想,猛然被梁教习叫起,听了她这么一番话。 冬儿不禁纳闷:梁教习这是什么意思,听听自己的大才?怎么听起来像是找茬的语气。虽然自己功课不怎么样,可也是老实听话的孩子,犯不着找自己麻烦吧? 冬儿站起,讷讷的,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局势不明,还是装傻,看看形势再开口比较好。 梁教习嘴角挂着冷笑,说道:“杨姑娘不是正在想着怎么推脱,说那个狐狸和葡萄的故事不是出自你口吧?” 冬儿忙用一副诚恳、恭谨的口吻答道:“梁嬷嬷所说不错,学生的确是转述了一个从别处听来的有趣小故事。”随着冬儿的回答,学堂里想起几声压抑、憋闷的“噗嗤”声。 冬儿借坡下驴的回答,和学堂里学生们的反应,差点让梁教习气的喷了。 梁教习瞪着眼,缓缓好半天的气,才说道:“那你就把你听来的这个故事再次转述一下好了。”大概怕冬儿推脱,又补充了一句“咱们就这么一点子时间,据说这个有趣的小故事的确不长,杨姑娘还是不要拖延的好。” 冬儿见梁教习这么纠缠不休,也就老老实实的把“狐狸和葡萄”这个寓言故事又说了一遍。 冬儿讲的这个版本虽然和女学流传的大致一样,但是冬儿说的这个故事简洁生动,几句话、几个小段就完事了。远不是拖沓、沉余的流传版可以比拟的。 冬儿讲完了,学堂中众女学生看向冬儿的眼神便多了一些探寻和兴趣。 梁教习冷冷的听冬儿讲完,对堂下学生们于儿戏的盎然兴趣嗤之以鼻。她斜蔑着冬儿,慢声问道:“不知这个有趣故事,杨姑娘是从哪里听来的?” 冬儿回答:“回梁嬷嬷,这还是前几年,学生在洗染作坊做事时,有一次跟车去染坊送货,听一个来拉货的外地行商讲述的。” 梁教习听了冬儿的回话,几乎气的笑出了声:“杨姑娘是不是觉得,全天下就你杨冬儿一个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 这话是怎么说的?冬儿这时已经可以确定梁教习的确是和自己找茬的。可是,自己刚才回答的话,虽然是几句托词,也不是多么荒谬不合理,怎么能说自己把她当傻子了? 冬儿更加恭敬的回答道:“学生不敢,学生不知道梁嬷嬷的话是什么意思。” 面对冬儿的疑惑眼神和看着碍眼的恭敬态度,梁教习冷笑道:“你以为就这么个浅薄、无聊的小孩子把戏,值得各地行走、见多识广的行商之间传扬?你一个无知的贫寒女子感兴趣的浅白故事,别人怎么可能喜欢?”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个梁教习听不明白这个故事所涵盖的寓意。冬儿恍然大悟的同时,也很为梁教习的无知汗颜。 冬儿索性不解的回看梁教习,希望用语言传递自己的困惑:这个可以在全世界广为传播,赢得了世界范围认可和赞誉的寓言故事,你怎么就能觉得这个故事浅薄呢?难道你不觉得就是这个三言两语、浅显易懂的小故事,总结、说明的事情很深刻、很具普遍性吗? 梁教习被冬儿那浅白的眼神看的心头火起,斥责道:“你是不是以为,蔡教习托了你做事情,你就可以随意编排人?能写几个字,你就可以不把女学的师长放在眼里?” 我哪有?冬儿依然用惊愕、不解的浅白眼神传递自己的回答。 梁教习被冬儿的态度气的发抖,她颤抖着手,指着冬儿问道:“你老实说,你编的这个小段子,说的是谁?” 第170章流言止于智者 梁教习的这句问话,立时点醒了冬儿,才知道这个往常和自己毫无交集的教习,怎么会突然对自己寻衅、找茬。恐怕是梁教习听了这个故事后,和她自己前些日子做的事情联系起来,误以为这个故事就是针对她而言的。 梁教习是绣娘出身。据说年轻时,一手绣活做的出神入化。但是,年纪渐长之后,眼睛渐渐不好使,往往做不了两刻钟的绣活儿,眼睛就有些模糊,需要歇息好长一段时间。而且,她绣出的精品数量,也随着年纪的增长急剧下降。由于梁绣娘得意时过于骄纵,当她的绣品不再占据优势,绣房很快就把她辞退,而且她再没有找到满意的安身之地。 几经辗转,淑宁女学的江嬷嬷听说了她。江嬷嬷看中她的绣艺,即使现下里不能长时间做绣品,但她的技艺还在,对绣布、绣线、配色及针法的经验还在,教授、指点一下女学的学生还是可以的。两下里一接触,放不下绣活儿的梁绣娘,就被聘到女学做了女红的绣艺教习。 就在冬儿来女学前,女红学苑教授面料、织物及印染简介的识见教习离职。由于识见教习的学识和文字功底要求高一些,比绣艺教习更能受到学生的尊重,梁教习当时曾经极力想要争取这个职位,但因其自身文字功底太差没有成功。 好巧不巧,梁教习争取失败后,并没有低调的放弃。而是高调扬言:女红识见教习对于女红技艺来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毫无可取之处的职位。只有那些绣工和针线活儿上不了台面的人,才会做这个教习。识见教习讲述的织物、面料、针线知识,绣艺教习在讲授绣艺的时候就已经全面讲述,而印染技艺对于富家女子来说,根本就没有学习的必要。 此话一经宣扬,很多教工、教习、学堂的学生都暗地里耻笑梁教习这个行为。 女学中的仆妇、杂役、侍女穿梭来往较多,很快梁教习就知道了大家对她的微词,虽然心里气恼,但也不好就此找哪个人的麻烦。一来是女学里议论的人太多不好找;二来,是这里的教工、教习身份都不错,人家也没明面上说过什么没影子的事情,而女学的学生们就更不用说了,家里背景都很显赫,非富即贵。若是因为学业上的事情,斥责一下哪个学生,谁都不会有意见。但若是因为教习的个人私事找哪个学生的麻烦,那就不好说了。实在些说,那就是个个都不好惹。 好在这个事情也就是梁教习的个人言行,不过是个笑谈,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影响到女学的教学,大家议论几天也就不再提起,渐渐消停下来。梁教习从争取职位失败开始,到女学里满是耻笑她的传言积攒的闷气虽然没有消散,却也因为不再有人提及此事而大大地松了口气。 以上这些事情是冬儿知道的。 冬儿不知道的是,本来已经消停下来,基本上已经无人提起的这件小事,因为冬儿和妮子说的这个故事,再次被人提起。并且,根本就不是梁教习自己把故事和她的做事联系在一起的。 冬儿开解妮子之后的几天,女学中开始流传酸葡萄的故事,这个故事能得以流传当然是出自蓝梅之口。蓝梅说的时候,只是觉得杨姑娘说的故事又好听、又有寓意,并没有多想什么。可是,大家口口相传时,就有人想到,用这个故事形容梁教习前段时间那件事,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由于梁教习很眼热女红识见教习这个职位,谋求失败后又扬言自己对其鄙视、嫌弃,这样的做法虽然很为人们不耻。可当时,对于这个事情的形容词比较匮乏。所以,对梁教习的鄙视之言五花八门,却少有一针见血的言辞。而从蓝梅口中传出的酸葡萄故事,精彩姑且不说,其中的酸葡萄理论用来形容梁教习的言行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有了现身说法的例子,狐狸和葡萄的故事,佐以梁教习曾经的言行,迅速在女学中流传开。而最初讲这个故事的杨冬儿,继贫家女居然也能进入淑宁女学的热点之后,再次成为焦点人物。 梁教习的事情再次被提起。究其原因,就是冬儿说的这个故事。 梁教习上次积聚的恼怒还没散尽,就被再次推到风口浪尖上,其气恼程度可想而知。 而这次和上次却不一样,这次的始作俑者实打实的是杨冬儿,杨冬儿又是个没什么家世背景的贫家女子。在梁教习的观念中,富家后宅中的妾室,没什么人格可言,根本就不需要尊重。即使自己这个教习训斥、惩处了她,难道张府会不嫌难看的找来女学,为一个注定要做妾的女子出气不成?没准儿自己处罚了杨冬儿,张家那个官家出身的主母还会感谢自己呢。 梁教习觉得自己的怒气终于有了可以宣泄的出口。 今天的女红课,梁教习已经在怒火中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能够怒斥这个张狂而又寒碜女子的时刻。 冬儿知道了梁教习为什么找自己麻烦,想一想,明白只凭自己的说辞、解释恐怕无法消除她的怒气。只得中规中矩的回答她的提问:“梁嬷嬷。杨冬儿虽然不才,却也知道这个狐狸和葡萄的故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编得出来的。学生更不敢把这个故事的编撰据为己有。” 这么说,这个小段子难道不是浅薄的戏儿之言?梁教习再扫一眼堂下的学生们,察觉到这些女学生各不相同的表情,其中就有几道看向她的不屑眼神。 梁教习心里不禁打了个转,有些怀疑这个故事也许真的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儿戏。但转念又一想,就算不是杨冬儿编的,也是她说出来的。 梁教习整顿了情绪,继续质问:“那么,杨姑娘可不可以说说,是实在什么情况下讲述这个故事的。” 姑娘我是说姚静的时候讲述的,可是这个话不能说啊。冬儿懊恼自己和妮子说话的时候不看环境,被蓝梅听了去。蓝梅听去也没关系,蓝梅是个聪明、靠得住的女子,自己为什么就没有告诫一下蓝梅不要说出去呢? 再仔细想想,其实事情能发展成这样谁也不怪,谁能想到大家听到这个故事,会马上想到梁教习?谁能想到这个梁教习会这么没品? 冬儿微皱着眉头,对梁教习说道:“梁嬷嬷。其实,学生在什么情况下说的这个故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学生绝不会毫无缘由的非议和自己没有任何冲突的人。” 这时,学堂里的嗡嗡声中,妮子示意有话要说。 梁教习厌恶的看了妮子好半天,才同意这个穷酸气十足的女孩说话。 妮子站起,说道:“梁嬷嬷,我姐姐是开解我的时候说的这个故事,绝没有针对无关个人。当时在场的还有我们寝室的侍女蓝梅姐姐。梁嬷嬷想一想,有谁会在女学侍女在场的场合之下,编排他人的不是?我也可以在课后找来蓝梅姐姐,请她和梁嬷嬷解释。请梁嬷嬷明察。” 冬儿低头微笑,真是不能小看了妮子这个小丫头,居然能有理有据的驳回梁教习的质问,出息了。 可梁教习不同意妮子的解释有理有据,梁嬷嬷厉声说道:“你两个都说了不会编排无关之人。你们以为我事多忘记了吗?前些日子,我斥责了杨冬儿的绣工,并做了惩罚。所以,你两个怀恨在心,借着蔡嬷嬷找杨冬儿做事,自以为得了势,才编了这么个故事,来非议师长。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冬儿索性敞开了说话,开口道:“既然梁嬷嬷把话说到了这里,我就告诉梁嬷嬷好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大家传一传很正常。如果传言的过程真的牵扯到了梁嬷嬷您,我认为您现在的做法有些不妥。冬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当不当讲也要说出来,冬儿没等梁教习的应允,继续说道:“其实,淡化一件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会它。梁嬷嬷这样不懈的追究缘由,不但无法遏制流言,却能对流言的传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让大家议论起来更有兴致和话题。” 说完这段话,冬儿淡淡的笑一笑:“有一句话,也是学生听来的。叫做,流言止于智者。梁嬷嬷如果想想这句话,大概就不会这么纠结恼火了。” 冬儿这句话说出来,学堂里翻白眼的学生多了不少。这杨冬儿,也太,那啥了吧?还流言止于智者,人家那是说的流言。这是流言吗?这是事实好不好? 冬儿对着乔秀妍投过来的谴责眼神,回给她一个白眼,凡是私下传播的、没有得到官方认定的都是流言,姐姐我总得脱困吧?不能就这么站到天荒地老吧。 果然,冬儿的最后一句话,虽然没能彻底打消梁教习对她的敌意,但也成功的让梁教习心里妥帖不少。 梁教习依然厌恶的看着冬儿,她杨冬儿就是说下大天来,这个酸葡萄的由头也是她。 梁教习冷淡的说道:“不过是个流言,和它较真有失/身份。时间也过去不少,就不休息了。接下来,我们讲评上一次留给姑娘们的功课。” 冬儿抹了把汗,才坐下听梁教习讲解上一堂课留给她们课后做的绣品。 第171章齐姑娘 自梁教习的这堂女红课之后,对冬儿来说原本就不怎么愉快的绣艺课程,变得艰难起来。 自称宽容、大度、不计较杨冬儿的不良言行,却还要对杨冬儿的学业更加负责,力争让杨冬儿能够彻底改掉那些不良举止言行,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淑女的梁教习,只要一上课,就会对冬儿严格要求。 然后各种责难、各种不满意会在第一时间接踵而来。过去冬儿做的马马虎虎的绣艺、绣品还凑合能过关。如今在梁教习的刻意检查之下,竟然一样也过不了。不过关就意味着重做,极差的功课则会加倍处罚。而经过梁教习品验的冬儿的绣艺功课就在极差之列。 越做越多的惩罚功课,再加上蔡教习安排给她的义工,搞/得冬儿苦不堪言。 冬儿权衡之后,决定先把厨房的供餐章程写出来。 供餐章程写完,这个事情就算了解了。并且,冬儿自信自己写出来的章程即使不够完美,但是可操作性绝对比女学后勤那些人试着做出来省时省力,少走弯路。如果这件事情做好了,得到女学管理层的认可,那么自己离追逐的目标也就更近了一步。 而女红课上的惩罚功课,也就是留在课后完成的绣艺、绣品。那些都是手工活儿,做起来费时费力不说,即使自己费力做出来,经过梁教习的检查也不会通过,通不过就意味着加倍惩罚。即使冬儿用心费力的多完成几件绣品,其结果绝不会是梁教习的满意和慰藉,只能在已经积累如山的功课上增加更多的绣活儿而已。 就是现在,短短几个课程之后,攒在冬儿名下的未完成绣品、绣艺活儿,她自己都快要记不清了。要不是梁教习经常帮忙回忆,冬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都有些什么绣品需要加强练习。 冬儿打定主意,每天只抽出一定的时间,完成梁教习当堂留下的功课。至于以前积攒的惩罚绣品,反正也做不完,甚至做的越多,不合格的越多,加倍之后会更多。还不如索性每天少做一些,只要能在女红绣艺课上应付一下就好了。无非也就是绣艺课上被斥责、罚站而已。 照着现在的情况看来,自己在女红绣艺课上罚站、被斥责是梁教习课上必备的教学内容,和自己的表现及功课没丝毫关系。在这个以师为父的时代,冬儿也懒得多说或者辩解什么,只要梁教习觉得有意思,让她去好了。至于自己,多听听斥责、多站站有利于心性历练和心理素质的提高,只当是另类集训吧,习惯习惯就好了。 之后几天里,冬儿几乎把课后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厨房的供餐章程上。发奋之后的效果果然不是盖的,冬儿在又一个半月假期,也就是月末假期前完成了供餐章程的草稿。 再之后,就是让冬儿头痛不已的校对了。冬儿艰难的校正每一个字,翻书、请教同窗。在拿着草稿问字把同窗们吓到后,冬儿不好再在自己的简体字旁标注繁体字,而是谨慎的口头请教词句的正确字形。只要把字写出来,冬儿自诩还是能认得的。 月末假期的前一天前半晌,冬儿坐在书苑靠近初级班游廊交汇处的一张石桌前,按照一个中级班的女子许姑娘的指点写字。 两人一个说,一个写,气氛很是不错。在两人心无旁骛的书写时,一个气质婉约华丽的秀美女子走过来。 冬儿察觉有人走近,只是在写字的空档抬头看了一眼,不认识。又对那女子优雅雍容的气质惊讶了一下,就继续低头抄写许姑娘写下的词句。 在冬儿一边的许姑娘却忙站起来,叫了声:“齐姑娘。”说着,伸手去扯冬儿的衣袖。 齐姑娘摆了一下手,制止了她,示意她坐。然后齐姑娘自己在石桌另一边坐下,流露出些许的好奇神情,看冬儿抄写。 等到冬儿很快写完,齐姑娘才面带微笑,问刚抬起头的冬儿:“听闻杨姑娘在帮女学的厨房写供餐章程,看样子是写完了。都说杨姑娘聪明则已,只是学识底子着实的有些差,所以校对的很艰难。我可不可看看杨姑娘写的章程?如果姑娘的章程写得还过得去,我可以帮姑娘校对,以解姑娘的燃眉之急。” 为什么?冬儿对于齐姑娘说的章程是不是过得去,不太在意。她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 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华贵女子,再看看对她毕恭毕敬的许姑娘,有些好奇她的身份,对于她的主动提议更加不解。 许姑娘见自己着急的眼色对冬儿似乎没什么作用,干脆开口道:“杨姑娘,这是咱府州城粮商齐家的十三小姐。” 哦,粮商啊。二黑也见过一个粮商,不过那是帝国的大粮商齐府……。冬儿悠忽明白过来,原来是帝国大粮商齐家的小姐,怪不得这个家世不错的许姑娘对她的态度这么恭谨。 是的,在二黑跟着张谦做事,冬儿也渐渐能听闻到外面的事情时,齐府是帝国第一大粮商的事情,也顺理成章的成了杨家必要的认知。 想明白了齐姑娘的身份,冬儿连忙站起施礼:“齐姑娘安好,杨冬儿有礼。” 齐姑娘摆手站起,微笑说道:“咱们都是女学的学生,用不着多礼。杨姑娘,现在离午时还有些时间,咱们去看看你写的章程怎么样?” 齐姑娘话虽说的温和,但没多少商量的意思。态度既不太疏远,也不很亲近。 冬儿暗想,这个齐小姐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掂掂自己的斤两?犯不着吧?看看许姑娘就知道了,自己和她的身份差的太远,没什么交集吧? 齐姑娘要去看杨冬儿写的章程,这是多大的面子,她还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许姑娘心急的扯了扯冬儿的衣袖。 冬儿忙笑道:“那就去看看,我只是担心自己写的那个章程会让齐姑娘失望。齐姑娘请。”最好她能看上那个章程,那样自己就省事多了。 冬儿说着,当先的侧了半个身子,引领着齐姑娘往自己寝室方向走去。许姑娘也忙上前,跟在齐姑娘的另一侧。 半月假期的前一天,正是各个学苑女学生们放松、欣喜的时候,由冬儿引领的三人行,招来大量的注目。 默默注目的多,能打招呼的当然也有。一个女子就在各自行近时停步笑问道:“十三娘这是要去哪里?怎么不见阿玉跟着?” 齐姑娘也停下,笑着回道:“阿玉还有些功课没做完,正在寝室用功。” 齐姑娘闭口不提要去哪里,人家说话的人也识趣,打量了冬儿和许姑娘两眼之后,再说笑两句就分手了。 冬儿听着她们的交谈,猜测那个阿玉有可能是齐姑娘的陪伴,或者亲戚家的姐妹。很可能平时齐姑娘走动时,她是跟着的。这次齐姑娘没带着她,不知道是不是有意。 许姑娘则有些紧张的紧跟在齐姑娘的一侧,只看着齐姑娘的意向说话、行事,神情异常拘谨。 一路走来的所见,冬儿才知道齐家的地位有多高,也明白了当年还年幼的二黑冒了多大的风险,才带出来一条消息,解了齐家内讧之乱,也把自家带离了贫困线。 本来就不远的路程,只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三人就走到书苑寝室区。 冬儿把齐姑娘让进房间,对房间里做功课三人中的妮子说道:“妮子去找蓝梅沏茶过来,招待齐姑娘用茶。” 显然,齐姑娘这三个字比较响亮,本来还背着光打量进屋的女子是谁,心里有些难以置信的徐、乔二人,听了冬儿的话,才知道自己两个的确没看错。立即仓皇的站起来,忙忙的对齐姑娘施礼。 傻傻的妮子虽然不明白徐乔二人为什么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但也忙跟着施了一礼,才出去找蓝梅沏茶。 齐姑娘和善的对两人回礼,又说了同是学生的话,招呼几人坐。她自己选了书桌向光的椅子坐下,那随意从容的样子,让她看起来更像这个房间的主人。 大概齐姑娘的时间真的很紧。也就是徐、乔几人刚刚坐定,齐姑娘就对冬儿说道:“时间也不早了,咱们现在就看看杨姑娘写的章程,可以吗?” “可以。”冬儿应了一声,就去床边的书柜里取章程的草稿。 齐姑娘把草稿接到手里,只扫了一眼,就变了颜色,脸上神情不似其他女学生们那样吃惊、愕然、不解还有不屑讥讽,而是露出惊讶、不可置信的神情。 齐姑娘最初的讶然一闪而过,很快就端正了神色,再次认真看下去。 两页之后,齐姑娘抬头问冬儿:“听说杨姑娘校对过一部分,那些校对过的书页,我看看可以吗?” “可以。”对于冬儿来说,这个章程也没什么秘密可言,冬儿又拿了自己抄过的几页纸张,递给齐姑娘。 这次,齐姑娘看的挺快,几息之间就看完了。 齐姑娘看完之后,脸上的微笑有了些许变化,看起来一样的脸色,却显得亲近了很多。她把手里的书页和草稿一并还给冬儿,笑着问冬儿:“我看杨姑娘的草稿,虽然上面的字迹大多不对,但是却很有规律。敢问杨姑娘,这是杨姑娘书写的特有方式吗?” 冬儿忙回道:“不算特有方式。我最初是跟着我二哥识字的,后来在霓霞染坊也见识过很多字。不过终究没有专门练过,所以记得不很清楚。我写这个章程就是凭着记忆的部分字迹写下的,所以大多缺笔少画、甚至只有原本字迹的少少几笔。实在是我根底不行,才把个章程写成这样。让姑娘见笑了。” 第172章居然这么无,那什么 冬儿嘴里回答齐姑娘的问话,心里再次赞叹大族世家教育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齐姑娘看过自己乌漆墨黑、乱糟糟的草稿,第一时间就能看出别的学生看不出来的关键,问出最主要的疑惑。眼界、见识就是厉害。 好在自己写的足够潦草,字也写的不怎么样,她没多想。要是让她琢磨出支持自己这篇章程的这些错字,是一个庞大的简化字体系,那时自己可怎么解释才好?想一想就觉得冒汗。 看来自己以前真的是把文字这个事情看的简单了。这还是和一个闺阁中的姑娘接触,要是被哪个对文字有兴趣的人注意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齐姑娘听了冬儿的话,有些了悟的点点头,再问道:“听说你家糖作坊的章程就是你写的,当时你是怎么校对的?” 冬儿答道:“我家糖作坊原来就有章程,是我二哥照着我爹的意思写的。我只是在那个章程的基础上做了些改动。改好后也没用我校对,是我二哥直接拿去誊抄的。”是啊,当时自己就这么草草的勾画完,给二黑念了一遍,就甩手完事了。 这个誊抄的难度有些大吧?齐姑娘惊讶的扫了一眼冬儿手里的一摞纸张,问道:“你二哥认识你写的,这个,字?”大概齐姑娘实在不愿意把冬儿写的这个叫做字,所以问话时,措辞有些犹豫。 冬儿点头:“是。我二哥一直看不过眼我写的东西,经常念叨我,要我不可总是这么不当事的应付写字。可惜我一直没听进我二哥说的话。”又摊了摊手,“搞得现在这么难做。” “哦”齐姑娘沉吟片刻,说道:“今天午休过后,我来你这里,帮你校对供餐章程。剩下的那些,你也不用总找人问这么麻烦了。咱们约好你的课余时间,剩下的我帮你校对誊抄。” 齐姑娘这个大包大揽的话有些出乎冬儿的意料,不过想到有人帮忙还是好的,能省不少事。 冬儿立即点头答应了:“那就多谢齐姑娘了。”又多了一个做义工的,虽然这个义工可能有她自己的打算。 齐姑娘笑道:“杨姑娘不用客气。其实,我家三哥和你二哥早就相熟。若是这么论起来,你我也不算外人,还提什么谢字。” 看着一旁徐诗语和许姑娘、乔秀妍三人越来越惊讶的表情,冬儿觉得自己的汗都要流下来了,你三哥和我二哥,那是能放在一起说的人吗?还相熟?这个话说出来得吓倒一地人。 正巧妮子和捧着托盘的蓝梅回来,冬儿没敢接应齐姑娘的话题,忙帮着蓝梅摆放茶杯,给齐姑娘斟茶。 蓝梅很显然已经从妮子嘴里猜到来得是谁,进门就先给齐姑娘施礼,然后倒茶,摆放托盘中的四碟瓜子干果。 茶水一倾进茶杯,清新怡人的茶香就随着茶水的热气袅袅的升腾飘散开。竟然是冬儿从来到这里也没喝道过的好茶。 冬儿看了蓝梅一眼,这个鬼精鬼精的女子,太不像话了,竟然瞒着众人藏有这么好的茶。如果不是今天齐姑娘来,恐怕自己几人到现在都不知道。要是能自己早些知道她藏有好茶,别管用什么方法软磨硬泡,也得讨些来,至少要尝尝才行。 蓝梅对冬儿投过来的谴责视线坦然面对,丝毫不觉有任何不妥,只顾服侍房间里几位姑娘们的茶水、干果。 让冬儿眼热心跳的好茶,人家齐姑娘只礼节性的轻啜了一口,就放下告辞了。 以冬儿为首的几人忙放下手中的茶杯、瓜子,把齐姑娘送出门。 齐姑娘口中客气的让几人留步,午休后还要再来。冬儿看向跟着齐姑娘的许姑娘。许姑娘点点头,表示要和齐姑娘一起走。这样最好,有人全程相送,自己意思一下就可以了,送出几步后,说了请齐姑娘慢走,就停了步子。 目送齐、许两位的身影走远,冬儿回头扯着蓝梅,说道:“好啊,蓝梅。我们朝夕相见,你有那么好的茶,却藏着不肯拿出来给我们喝喝。人家齐家小姐不过来了一下,你忙不迭的又是好茶、又是干果的奉上。你得说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女学的配给也要看家世不成?” 冬儿扯着蓝梅的时候,妮子还有些发呆,听了冬儿的问话,不觉有些着急,拉着冬儿的手,一个劲儿的小声叫姐姐。冬儿却顾不上去理会她。 蓝梅并不着急,任由冬儿扯着她的袖子,解释道:“姑娘还真说得不错,要不是齐十三小姐来咱们寝室区,还真没有这个茶点。” 见蓝梅居然这么堂而皇之的承认了自己对她的指责,冬儿惊愕的松了手,指着蓝梅道:“你居然能这么无,那个什么,竟然能够毫不脸红的承认了。” 蓝梅笑嘻嘻的不着急解释,众人一时竟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妮子终于等到能够插嘴的时候,忙拉着冬儿说:“姐姐,那些东西不是蓝梅姐姐这里的,是她去庶务总管房领的。” “啊?领的?”冬儿听得愣了一下,接着质问蓝梅:“那你为什么从来不说给我们也领一份回来?” 冬儿的话一出口,除了妮子,蓝梅和徐、乔二人都笑出了声。见大家都笑了,妮子有些为难的看着冬儿,很替她不好意思。 面对大家的哄笑,冬儿悻悻的转身往回走,妮子跟上去挽住她的胳膊。说道:“姐姐,她们不是笑你,只是觉得你的表情和说话有趣。” 冬儿瞪着一起往回走的几人,说道:“妮子,你这是劝人吗?你这分明是告诉我,你们笑话我是有原因的。” 妮子立时叫屈道:“姐姐,是她们笑话你,我可一下也没笑。” 乔秀妍当先走进冬儿二人的寝室,站在屋子当中,回身直瞪着妮子说道:“这个小丫头也学坏了,出卖姐妹出卖的这么顺当。” 冬儿意兴阑珊的径直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蓝梅跟着过来从冬儿手里拿过茶壶,分别给另外三人斟茶。 冬儿轻啜一小口,品味着口舌尖间的清甜茶香,满足的轻叹一声。才斜蔑着蓝梅说道:“既然这茶是你从别处找来的,想来你也不能常喝。一起坐下品一品这茶的滋味?” 第173章算不算窥视 蓝梅一笑坐下,却没给自己倒茶,只笑着说道:“这茶不多,还是留给姑娘这懂茶的人品吧。婢子是品不出什么的。让婢子说,再好的茶,也不如糖水好喝。” 蓝梅的这句话说的冬儿差点喷出口中的茶,茶虽然没喷出来,却把自己呛得咳嗽连连。 好不容易缓过劲,那边乔秀妍说道:“这有什么,我也喝不出来茶的好赖。话说冬儿,你家家境也不是很好,你怎么就能懂得品茶呢?” 乔秀妍的话让冬儿打了个激灵,看来这段时间在女学呆的有些精神松懈了,这么明显的事情也能忽略。 冬儿用不太在意的口吻说道:“这个就是个人的品味不同了。有的人好酒、好茶的喝了几十年,也分辨不出茶、酒之道。有的人只品尝几次,就能有所感悟。因人而异罢了。” 乔秀妍很认可冬儿的说法,点点头说道:“是呢,我家姐姐和我一样的饮食,姐姐只一口就能品出茶的产地、名称、香气特点,而我却不行,最多也就能喝出是不是太差。” 冬儿听得咋舌不已,说道:“你姐姐这样的,才是懂茶的人。居然还能说出产地、香气,我再喝十年也做不到。” 徐诗语品着口中的茶水味道,问蓝梅:“这个茶确实好,却不知道是什么茶?以前没喝过。” 蓝梅回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康姑娘说要招待齐小姐,我想着咱们日常用的茶不是很好,怕慢待了齐小姐,就去总管房领了这一壶茶。” 冬儿想知道的正是这个,顺着话题问道:“咱们这里也来过别的姑娘,难道都能领到精致茶点?” 蓝梅笑道:“当然不是。齐家姑娘在女学的待遇,和别家小姐不一样的。” 蓝梅的话不但冬儿感兴趣,其他三人也一脸好奇。乔秀妍问道:“为什么?” 蓝梅说道:“我也是听说啊。听以前的姑姑们说,当年江嬷嬷开办女学很是艰难了一段时间,其中甚至有大家族的姑娘鸠占鹊巢,跋扈横行,不把教长、教习放到眼里,动辄呵斥责骂。虽然江嬷嬷硬顶下来,可是教习们却教得依然艰难。直到齐家当时的大夫人,现在的老太太看不过眼,出面把自家刚刚从京城回来的女儿送进女学,女学的境况才有了转机。齐家不但是当地的望族,就是在帝国境内,也是数得上的大家,”蓝梅少有的轻蔑笑了一下,“府州城的这些所谓富户和齐家比,算的什么?有齐家姑娘规规矩矩的听课、学礼,哪里还会有什么跋扈的女子?个个都老实的不行。” “之后,江嬷嬷去齐府拜谢,大夫人敬她行事持重不屈、刚正有信,两人一见如故。再之后,大夫人又推荐了几位诗书、琴艺的教习过来,增加了琴棋书画四个学苑,淑宁女学才真正开办起来。” 乔秀妍托着腮,很是畅往的叹息:“噢,原来还有这么多事情啊。江嬷嬷果真是一个不让须眉的女子,齐家大夫人也是个慧眼识英才的仗义之人。” 徐诗语瞪了她一眼:“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词不达意的,还好意思开口?” 乔秀妍叫屈道:“我这是夸赞两位前辈,就算形容的不太贴切,也不至于不能开口吧?” 蓝梅笑道:“其实,乔姑娘说的也不算错。从那时起,齐家送来的姑娘就成了女学的特殊存在。虽然一样的进学听课,但是却会受到女学中江嬷嬷等教长、教习的尊重。而齐家的姑娘也争气,个个知礼识信,行止有度。学业更是出类拔萃。” 听着蓝梅的述说,冬儿想到,齐家女儿在女学的表现出色,恐怕也是因为齐家老夫人教导、告诫吧。这样看来,齐家老夫人的家教还是不错的,怎么就没能避免兄弟阋墙的局面呢? 蓝梅说完这些,笑着看向冬儿,问道:“杨姑娘今天怎么会突然计较起女学对学子的待遇了? 就蓝梅这些日子的感觉,姑娘一向都不在意这些事情。” 冬儿“哼哼”两声,不打算接她的问话,蓝梅又问:“杨姑娘可是因为齐小姐冒然插手供餐章程,心有疑虑?” “你倒是聪明?居然想到这里。”冬儿斜了她一眼,才正经回答她:“那倒也不是。只不过,总让人在一旁窥视,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 乔秀妍说道:“齐姑娘这不算窥视吧?” 冬儿给了她一个白眼:“一看你就是被人家的优雅气度折服了,连脑筋都比平时差了很多。我写章程,写完了,正在校对,校对的艰难。我都没见过她,这些事她却都知道。这还不算窥视?” 乔秀妍虽然还想问问,难道是齐姑娘自己知道冬儿写厨房章程的?不是冬儿说给齐姑娘听的?考虑到这话问出来一定要再遭一个白眼,立即闭了嘴。 蓝梅笑道:“如果是为了这个忧心,姑娘大可不必。齐姑娘在女学进学多年,虽然轻易不和人过深交往,但人品极佳。再有,她的身份在那儿,断不会对姑娘有什么不好的动作。” “这个我相信,可我还是不自在。”说着,冬儿摆一摆手,“算了,不说了。还是品了茶,做功课吧。有了齐姑娘的垂青,我也能缓口气了。从今天下晌开始,校对抄写的事情就由齐姑娘来做了。本姑娘只管口述。” 见冬儿自己说到了这个,徐诗语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会领着齐姑娘回来了?莫非你问字问到齐姑娘头上了?” 冬儿没好气的说道:“我有那么不开眼吗?人家齐姑娘那身形气质,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和这学里的众人不同,我怎么会找那个不自在?” 说到这个,大家就都有些奇怪了。还是乔秀妍问道:“那齐姑娘怎么会来咱们这里,而且一开口,说的就是供餐章程?” 那是因为,基于不知何种原因,人品极佳的齐姑娘老早就开始窥视本姑娘了,所以知道本姑娘写厨房的供餐章程,而且还知道的很仔细。冬儿这么想着,就觉得那股刚压下去的邪火又要冒出来。自己竟然继蔡教习暗中注意之后,又一次被人窥视了。这日子还怎么可能过舒心? 妮子见乔秀妍的问话后,冬儿的脸色又有些不好看,忙扯她衣袖,说道:“姐姐,是齐姑娘自己主动要求看姐姐写的章程吗?” 第174章我二哥和齐三爷不能一起说 见妮子神情有些不安,问的又很认真,冬儿忙缓了缓脸色,开口说道:“我本来约了许姑娘,在书苑前的亭子里请教她一些字词。正写着,齐姑娘就到了……”然后,巴拉巴拉的,一气儿把自己和齐姑娘遇见的前前后后,说了个清楚仔细。 徐诗语听完,说道:“这么说来,是齐姑娘对冬儿写的章程感兴趣,所以才愿意帮着校对誊抄其余那些草稿。原来齐姑娘真的知道冬儿帮着厨房写章程,她怎么知道的?”疑惑的看了看冬儿,难道真的被窥探了? 冬儿心里不忿,那是当然,难道自己还会胡乱猜测她吗? 蓝梅也笑道:“应该是杨姑娘有着能让齐姑娘另眼看待的本事。别人巴不得反过来去帮齐姑娘校对文本,都没有机会呢。刚才杨姑娘姑娘不是说,人家齐姑娘帮忙校对的前提,是姑娘写的章程还过得去吗?如今看来,何止过得去,应该是很好。所以齐姑娘才肯纡尊降贵,帮姑娘誊抄。杨姑娘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这个蓝梅,对齐姑娘的崇拜有些过了吧!齐姑娘怕是很骄傲的吧,怎么能看上别人的校对。不过,冬儿也确实很庆幸,只不过她不是庆幸齐姑娘纡尊降贵看得起自己,而是艰难的校对工作终于有了着落。还是个高质量的校对,很可能兼有纠错和润色的功能。 这么一想,冬儿乐呵呵的小声说道:“是啊,诸多的不遂意中,竟然还能有件让人高兴的事情,真是意外之喜。本姑娘不但有了个出色的校对,而且还是个做白工的。”再想到蔡教习,冬儿乐的笑了一声,“蔡教习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她不但算计了我给她做义工,还把大名鼎鼎的齐家小姐也算计进去了。呵,总算有了个开心事情。” 很显然,冬儿的高兴,就是因为算计进来另一个做白工的人,心理平衡了很多。 乔秀妍很鄙视冬儿的无耻心理,连着翻了她好几眼,也没见她有丝毫收敛。 蓝梅见冬儿心情渐好,不但不再纠缠给齐姑娘开小灶的事情,竟然还能自得其乐。也就乐呵呵的告辞,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蓝梅刚走,许姑娘就去而复返。 许姑娘一进门,就坐在冬儿身边,顾不上对递茶水过来的妮子道谢,急急地冬儿道:“杨姑娘,你是怎么认识齐姑娘的?是因为你二哥吗?” “啊?”许姑娘问的太急,冬儿有些不明白,齐姑娘和自己相识的全程,她可是毋容置疑的旁观者,自己当时可不认识什么齐姑娘。书苑前,还是她给自己介绍的齐姑娘,难道她这么快就忘记了?否则,怎么反而问自己呢? 许姑娘见冬儿发愣,紧跟着又问道:“是因为齐三爷认识你二哥吗?你家二哥和齐三爷认识很久了吗?” “额,这样啊。”冬儿打了个愣怔,才明白过来。大概许姑娘对于齐姑娘说的‘我三哥和你二哥早就相熟’这句话感到太震惊,所以才回转来,问个清楚。 冬儿再看看徐诗语和乔秀妍也被勾起的好奇神情,笑着说道:“人家齐姑娘只是客气的那么一说,你们就全信了?你们也不想想,就论我家的家境和两个人的身份,我二哥和人家齐三爷,那是可以放在一起说的吗?还熟识很久了?”冬儿几乎笑出声来,“就在不久之前,我家吃饭都不敢敞开来吃,哪里敢称和人家齐三爷早就熟识?” 几人想想,也是这个理儿。 许姑娘的感触尤甚,虽然杨冬儿说的很可能是实情。但是,在这个富贵繁华云集的地方,可以这么坦然说出自己不久之前还吃不饱饭的,那恐怕需要有相当的勇气和气度才行吧?也许齐姑娘也是看中杨冬儿的坦荡气魄,还有那个供餐章程? 可是人家齐姑娘真真的说了她三哥和冬儿二哥熟识的,若是冬儿说的是实情,那齐姑娘说的是什么?以齐姑娘的身份,难道还需要凭借莫须有的事情来和家世贫寒的冬儿攀交情吗? 许姑娘怀疑的暗自思量,眼光游移不定。徐诗语和乔秀妍则看着冬儿,心里满满的不解,却不好当着许姑娘询问。 冬儿心里暗叹,看来齐家在府州城的众贵女眼中是个高不可攀的存在。不知道齐姑娘和自己这段交集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不便。 眼见得房间里几人都困惑、不解,冬儿说道:“我二哥从三年前开始跟着张六爷做事,和齐家总会有些交集,但那也不过是和齐家的仆从、家人打交道,断不敢称和齐家三爷熟识。”说完,又着重的加了一句:“这点自知之明,我和我家二哥还是有的。” 冬儿的解释让徐、乔二人点头,这些日子的相处,冬儿就是这样的人,想来她二哥也不是那浅薄、嚣张,不知深浅之辈。当然也不会仗着和人家望族有一点牵扯,就张狂的不知所以。 许姑娘也算认可冬儿的解释。是啊,齐家,那可是帝国都排的上号的粮商。谁要是能和齐家人有来往,还不得走着站着的说道,难道还会藏着掖着吗? “不过,”许姑娘又说道:“就算是杨姑娘说的这样,以齐姑娘当前的态度来看,她对杨姑娘你还是青睐有加的。看遍咱们女学,能让齐姑娘看上眼、愿意交往的人可真不多。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不简单。是不是因为你的那个章程写的太好了?”说话的语气里满是艳羡和试探。 不过是个供餐计划书,也就胜在新奇,以前从没有过。本就没有需要保密、藏着不让人知道这么一说。 冬儿笑了笑,转身拿起放在床头的那叠纸,递给许姑娘,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写了一些厨房要做的事情。你看看。” 许姑娘欣喜的接过来,慢慢的翻看冬儿抄过的那几页。徐诗语和乔秀妍早就见过这个章程的,这时被许姑娘勾起了兴趣,也凑过去看。 妮子奇怪这几个人为什么忽然对这个章程这么在意,用眼神询问冬儿。冬儿看着她摇摇头,笑而不语。 第175章齐姑娘是个能做事的 三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有些失望的把那叠今天被递来递去的纸递还给冬儿,心里的不解很分明的写在脸上。这上面也就说了说厨房的布局,厨房需要的人手、各自的职责、承担的责任,没什么要紧出奇的内容。至于后面的内容是不是很惊艳,她们看不懂冬儿的白字,齐姑娘当然也没看懂。为什么就这样一个毫不出彩的文本,齐姑娘就会这么看重,而她们则看得一头雾水。 冬儿接过,笑着说道:“好了,其实也真的没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你们没在外面做过事,所以不太清楚章程、规矩这些东西。要是把这个文本随便拿给一个管事看,人家只一眼,就能看的清楚明了了。” 乔秀妍却不太相信这个章程像冬儿说的这么轻忽,执意说道:“若真的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女学厨房自己就办了,为什么蔡教习还要你来写这个章程?” 冬儿失笑:“你怎么不明白?厨房要变更供餐方式,当然就需要写一个运作章程。这个供餐方式我知道,所以蔡教习就决定让我写。让我写这个章程的好处多多,既不用再次交代供餐变更方式,也不用另外安排人手做这个事情。而且,我做得还是白工。要是我,我也用白工,留着我的人去做别的事情。再说,人家蔡教习管着厨房,说不定现在也正在按照人家的方式筹备这件事。我写的这个章程,没准儿就是起个两相对照的作用。” 乔秀妍还是不太满意冬儿的解释,张嘴还要问,被许姑娘抢先说道:“杨姑娘,我今天午睡过后也来你这里,好不好?” 这个啊?冬儿有些为难:“我当然没问题,只是不知道齐姑娘会不会介意。” 许姑娘想和齐姑娘结交是真,但更在意齐家小姐的意向。要是自己太冒失,惹了齐姑娘不高兴,反倒失去了机会。她想了一下,说道:“要不然,我和你妹子她们三个一起,若是齐姑娘想要清静,我和她们一起出去别处好了。” 许姑娘接近齐姑娘的心情这么迫切,自己怎么也不好阻拦,那只好这样了。 冬儿假装没看见乔秀妍三人的侧目表情,点头答应了许姑娘的提议。 送走许姑娘,乔秀妍一回寝室就埋怨冬儿:“这还用想吗?齐姑娘当然不会喜欢人多。你怎么就答应她了呢?” 冬儿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说道:“想结交齐家,是人之常情。她想来,就让她来好了。是否能结交到齐家,关键不在于齐姑娘多看几眼、少看几眼,让她试一试,她才会明白。” 想了想,又说:“你和诗语下晌不用来了,若是齐姑娘愿意和我们来往,以后有大把的机会。若是人家不愿意结交,咱们硬凑上去,反倒会惹了人家不屑。” 徐诗语也是这么想的,若是齐姑娘愿意和冬儿交往,自己这几个总和冬儿一起的自然也落不下。现在乱哄哄的都凑上去,要是惹得她连冬儿也不愿意理睬,那才不好。 于是,两人一并应了。 午睡过后,妮子和冬儿整理了房间。许姑娘过来后,又帮着蓝梅张罗了茶点。然后齐姑娘施施然的来了。 事实证明,大家都想多了,人家齐姑娘保持了一贯的做事态度。 齐姑娘进门,和几人稍事寒暄,坐下抿了一口茶,就直切正题:“杨姑娘,我见你把纸笔等物都准备好了,咱们开始吧?”根本就不在意房间里到底有几人,是不是眼巴巴的看着她想要搭讪。至于影响齐姑娘的情绪,好像谁也没想做这个事情,而且人家也没给谁机会。 好啊,好啊,还是快些工作的好。这是冬儿心里想的,总这么跟一个女神级别的强气场女子在一起,不太舒服。而且,人家也不见得愿意和自己等人纠缠,一定也想着早些把章程写完了事。 可是,出于礼节,冬儿还得和人家客气一下:“齐姑娘还是喝口茶,歇一歇。校对的事放一放也是可以的。” 齐姑娘笑一笑,说道:“还是早些把章程写完,也让我看看,怎样的供餐方式才能让女学所有姑娘们满意。” 冬儿的额头又有些冒汗,谁特么说能让所有学生满意了?这世界上,不对,是无论哪那个世界,绝没有一件能能让所有人满意的事情。 齐姑娘大概也是见到自己说的话让冬儿神色有些许不对,诧异道:“杨姑娘觉得我说的话不妥?” 冬儿忙笑道:“那个,我觉得吧,这世上最复杂难懂的就是人。” “哦?”齐姑娘倒是坐了回去,听冬儿述说下文。 冬儿笑着解释:“其实仔细想想,无论什么人,随着身份和环境的不同,想法也随时变化。人穷的时候,是饥寒交迫的烦恼。富足的时候,是怎样能更上一层的烦恼。再到豪门巨富时,又是保住富贵和子孙和睦的烦恼。说到底,没有一个人的一生能诸事顺心、事事如意。这个世上也没有一件事,可以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说完,笑看着齐姑娘。 齐姑娘也哑然失笑,说道:“原来,杨姑娘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就是为了说最后一句话给我听。” 冬儿就是这个意思,见齐姑娘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也就直接说道:“是。刚才齐姑娘说的话,让冬儿很惶恐。世上本就没有一件能让所有人满意的事情,更何况我一个小女子写的一个章程。我实在是怕齐姑娘白白花了功夫,校对抄写之后,才发现原来杨冬儿写的,是这么糟糕的一件文本。” 齐姑娘摇头说道:“杨姑娘不用妄自菲薄。据我所知,总管厨房的蔡嬷嬷这几天没有丝毫要改动厨房的动作。这样看来,这事情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蔡嬷嬷对杨姑娘的提议不感兴趣、也没有把握,所以不打算改变现在厨房的供餐方式。让杨姑娘写章程的原因,只是抱着这个章程中或许会有一点可取之处的想法。二一个可能,是蔡嬷嬷对杨姑娘的提议很有信心。所以打算拿到杨姑娘的章程后,按照章程直接使用,或者依着章程的思路改动后使用。” 齐姑娘:“从蔡嬷嬷供给杨姑娘笔墨用具和厨房账册这些事情看来,我认为是第二个可能。”停顿了一下,接着冬儿说的话,继续说道:“我刚才说的让女学所有姑娘们满意的话,不过是说笑、闲话,杨姑娘不必在意。虽然我不如杨姑娘了解人心,却也知道人心最难满足。” 第176章别人怎么插得上话 两人的一番对话,让原本眼巴巴等着和齐姑娘有所交集的许姑娘心惊不已,照着这样说话,别人怎么能插得上嘴。心中更惊异的是这个杨冬儿,以她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贫寒女子,居然能跟得上齐姑娘那一听可知不寻常的说辞和想法。 许姑娘暗自思量,这样看来,自己若是无法和齐姑娘结交。退而求其次,和杨冬儿保持良好关系应该也没错。 之后,齐姑娘和冬儿开始章程的文本校对事宜。冬儿看着草稿口述,齐姑娘对着草稿抄写,有不明白或者不合时宜的地方,两人还可以相互探讨一番。更有语焉不详和表述欠妥的语句辞藻,齐姑娘会适时修改润色。这样做下来,校对进度比冬儿自己逐字逐句的分别找人请教快了不知多少倍,而且有齐姑娘这个文字功底很高的人纠错,章程的质量也有足够保证。 冬儿估量,照着这样的进度,两到三天,这个供餐章程就可以搞定。也算卸下一个压着自己的包袱,自己也好腾出精力,全力应对女红绣艺课上的那个极品教习梁嬷嬷。 齐姑娘居然也是个能做事的,和冬儿一起,直直的写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一旁安静做功课的妮子和许姑娘都熬不住,悄悄离开去找徐、乔二人。再到蓝梅来探看情况,增添茶点,才停下手,喝了蓝梅重新沏过的茶,吃了几样茶点。 冬儿拿起一块甜酥饼时,看了一眼一旁侍候的蓝梅。原来还有特供的下午茶啊?眼神里就有了异样和轻微的不满之色。 蓝梅接到冬儿丢过来的目光,却神色安然,做事也依然一派镇定从容,动作不受丝毫影响。 一旁喝茶的齐姑娘看着,觉得有趣,笑问道:“你两个这是打的什么机锋?一个咬牙切齿,一个安之若素。” 冬儿听了立时心有不满,这齐姑娘说话也太不讲究了。好歹自己也是女学的姑娘,就算不要求分别对待,至少也要一视同仁吧?她怎么能给自己用贬义词,却给蓝梅用了那么高级的一个褒义词呢? 冬儿悻悻的收敛了神情,看来以后还是要谨慎做人,不说喜怒不形于色吧,起码要做到不能轻易让人看到心理变化才行。 看了冬儿变换的神情,齐姑娘更觉可笑,问道:“杨姑娘,难道我说的不对?你二人没打机锋不成?” 冬儿一脸无辜之色,一本正经的说道:“没有啊,我二人一向处的好,向来有话说话,从不打什么机锋。” 齐姑娘再看那个侍女一眼,这侍女固然是女学调/教出来的,看年纪也做了多年。做事沉稳大方,这大半天的行事也持重有度。但做得再好,她也仅仅是一个品性不错、懂得循规蹈矩做事的侍者。 可是,就这几天关于杨冬儿的传闻,和她写的章程看来,杨冬儿绝对不是一般女子。虽然出身贫寒,听说也没受过什么教导,但是其言谈中显现的见识却是这个女学众女子中少有的。加之她和自己这个众女子争相仰慕、攀附的望族豪门的女儿相处,也丝毫不见拘谨。可见其志向绝不在这区区后宅闺阁中。 她却能和侍女相处的也这么随意。 据自家三哥说,在府衙做事的张六爷张谦,是京城中数得上的幕僚、能吏。尤其这几年,其身份甚至不再是依附官员的客卿身份,有官员不惜礼下求聘他的一个策划、谋断。虽然现在张谦人在府州,可是其影响力依然广布。 张谦这样一个人,曾经那样大张旗鼓、不遗余力的要抬杨冬儿进府,而且许的是侧室。虽然侧室也是妾,但是终究要比妾高一头,而且以杨冬儿的身份,做张谦的侧室,认真讲的话,还真不够格。更何况张谦的正室是户部郎中的女儿。 三哥相信,张谦绝不会做为了纳妾而纳妾的事情。既然要纳妾,那就一定有别的原因。传言说,张谦是因为贫家女杨冬儿,有管理庶务和买卖的天赋,有做大掌事的能力,所以才执意纳她进门。 相信这个传言的人很少,她三哥就是其中之一。但是,三哥就算相信,也有些怀疑张谦在这件事情上看走了眼。一个小门户养出来的女子,听说从小到大一直做的是粗活,从没见识过买卖、匠作。这样一个女子,就算有能力,只怕也有限。只不过,看跟着张谦做事的杨家二黑的聪明机灵也知道,这个杨冬儿可能和她二哥一样,有些聪慧机敏,但也很可能只有些聪慧机敏。 杨冬儿进淑宁女学,虽然不是走的齐家路子,但依着女学和齐家的关系,这个事情齐三爷早早的就知道了。当时,三哥嘱咐自己,这个杨冬儿到底是什么能力还有待观察,在不能确定她的能力之前,不要冒然来往。虽然二黑和自家有些瓜葛,在张六爷面前也算得脸,但是杨家的家世实在太差,而且她注定是要做妾的。没得白白让自家的女儿家因为和她结交,掉了身份。 以她的观察,杨冬儿进入女学的这段时间,虽然学业进度保持的不错,但也就是中长,可说表现平平。可就这几天,女学中开始有了关于杨冬儿的几个传闻,从这几个传闻来看,这个杨姑娘的确不太简单。 并且,据她了解,她更是帮蔡嬷嬷写了个供餐章程。蔡嬷嬷一向温和低调,但是齐家人却知道,她是个能干的掌事,统领了整个女学的庶务。能让蔡嬷嬷委托的女子,怎么说也有些不一样的能力吧? 齐十三娘很好奇这个困扰了女学好多年的难题,这个贫家女子打算怎样解决。好在这个女子的文字功底实在太差,这两天到处问人,修改词句。 今天,齐十三娘找到杨冬儿,看了她写的章程。不过校改过的短短几页纸,也就是徐乔几人看着没什么出奇之处的章程开头,曾跟着母亲理过家事的齐十三娘,却看到了一个供应二百多个贵女精美饮食和三百多仆从、杂役餐饮的庞大厨房的全新构架。 也正是因为这几页纸所构建的全新厨房架构,齐十三娘确定了杨冬儿即使没有张谦估计得超常能力,也不是个一般女子。所以,她才擅自决定帮杨冬儿誊写章程,以知晓章程的全貌,并且近距离观察这个女子的才干、能力。 第177章心性真是豁达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处处显得不一般,志不在闺阁、后宅的女子,有了女学中合得来的女友,却还能和一个侍女相处的这么好。 齐十三娘再一次打量一遍服饰素淡的杨冬儿,甚至有些佩服这个女子的坦然和随意。不考虑身份,不在意家世,不追求华美。那么,她在意和追求的会是什么? 冬儿见齐姑娘不时的看她一眼,长久不语,不知道她想事情要想到什么时候。可是两人身份悬殊,又不熟悉,自己自然不好直接问出你在想什么之类的问题。 冬儿轻轻咳了一声,以期提醒齐姑娘,你已经审视我很久了,差不多到了该结束时间了。 齐十三娘听到冬儿的轻咳,看到她的提醒眼神,不觉笑道:“我想着,杨姑娘和蓝梅相处的好,和徐姑娘、乔姑娘相处的也好。我有些好奇,在杨姑娘看来,她们谁更能成为你的至交好友?” 冬儿喝茶的动作停滞,保持了几秒的时间,才慢慢放下茶杯,笑着问道:“齐姑娘的问话很有意思,难道冬儿不能同时拥有几个至交好友吗?” 冬儿没看蓝梅的神情。据她的猜测,这个从小被女学买来,已经独/立服侍过几届女学生、且是业界佼佼者的蓝梅,这时一定依然坦然安宁,不露丝毫情绪在外。 但是,冬儿依然对齐十三娘的做法很愤怒,她想让自己说什么?想为难自己难道不能选个其它法子,偏偏要当着蓝梅的面问出这的、有可能伤人的话。想看看自己怎么尴尬的当着蓝梅的面,说出更在意徐乔两人?还是想让自己口不对心的说把蓝梅当做至交好友? 侍女怎么了?在她们这些天之娇女的眼里,侍女难道就没有独/立的人格和值得尊敬的人品吗?就可以当着她们的面,随意蔑视她们的自尊来试探别人吗? 冬儿反问了齐十三娘,再次端起茶杯。低头喝茶时,她又看了齐十三娘一眼。亏了蓝梅还打着包票的夸赞她人品极佳,原来就是这么个极佳法。 齐十三娘被冬儿看得心中一懔,自己好像不应该把杨冬儿当女学中的其他人一样看待,至少女学中的任何一个人不会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更不会用这样不赞同的眼神看自己。 而她自己却没发现自己的问题在哪里,难道这个叫蓝梅的侍女真的被杨冬儿视为至交好友?所以,她不愿意自己的好友被人这么轻视吗?甚至为了维护一个侍女好友的颜面,而敢于面露不赞同自己的神色? 齐十三娘这样想着,不觉笑了,对冬儿说道:“姑娘可真是不肯按常理出牌,我还没见过为了给侍女抱不平,敢于给我看眼色的人,而杨姑娘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人。” 齐十三娘的坦荡语气让冬儿的怒气小了些,而且,齐十三娘的话也让冬儿想起齐十三娘的身份,连富家贵女都不放在眼里的齐十三娘,怎么会在意一个侍女的想法? 其实,这个也怪不得她,地位使然吧。冬儿忽然想到一个自己一直忽视的情况,虽然自己身在贫寒之家,自己觉得已经很小心处事了,但是,还是在潜意识里太高看千年后的优势,很多时候都有些忘乎所以。 就拿齐十三娘这事来说,齐家、齐十三娘的身份地位,就是拿到千年后,也足以蔑视世上的绝大多数人。甚至自己这样在职海里打拼的、芸芸众生中的小虾米,连让她蔑视的机会都没有。两个人根本就不会有交集。 而就是这样的自己,却敢在这样一个等级分明、法制模糊的年代,对这样一个巨富之女表示不满。这就是赤果果的找死节奏。 冬儿心里暗道侥幸,幸亏人家齐姑娘不是个奸邪小人,即使看出自己不满,还能直言说出。齐家的家教果然好。额,不算男子。 冬儿也若无其事的笑道:“齐姑娘一定是看错了,冬儿可不曾给齐姑娘看过什么眼色。” 齐十三娘摇头笑道:“杨姑娘的心性真是豁达,怎么一下子就能相通了?脸上颜色悠忽之间,就缓和了很多。” 冬儿很想再给她个白眼,就算你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用得着说这么明白吗? 蓝梅收拾好了茶点、杯盘,退后两步,屈膝告退了。 蓝梅一边平静镇定的往回走,一边心里狂汗,这个杨姑娘,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这半天的说话、做事,居然和齐家小姐旗鼓相当的你来我往,连表情都不怎么收敛。 好就好在杨姑娘本事足够大,齐小姐心性足够豁达开阔,在两人的来往对答中可以看出,齐家小姐很看重她和她写的章程,也愿意和她你来我往的说笑。不过,自己一个小小侍女,还是躲远一些,用杨姑娘的话来说,心肝受不了啊。 稍事休息,两个人继续校对。半个时辰后,蓝梅领着一个衣饰精美的丫头进来,后面竟然还跟着王嫂子和巧云。 一进门,那个丫头当先上前,对着齐十三娘屈膝行礼:“奴婢心怡,见过姑娘。”再转而向着冬儿屈膝,“见过杨姑娘。”然后继续朝着齐十三娘说道:“夫人派奴婢和心悦两个帮十三娘整理行装,明天接十三娘回去。心悦现在姑娘的寝室收拾东西,奴婢来这里听姑娘安排。” 齐十三娘放下手里的笔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做起活儿来,还真不觉得时间过得快,已过酉时了。”说着,看了看冬儿,又看了看心怡后面的王嫂子何巧云,问冬儿:“杨姑娘,这两位可是你的侍女、嬷嬷?” 王嫂子忙上前行礼,先见过冬儿,再给齐十三娘行礼后,退在一旁。 冬儿对齐十三娘说道:“这是张家调给我的陪侍,王嫂子和巧云。”再对王嫂子两人说道:“王嫂子,你先带着巧云随蓝梅去喝口茶,歇一歇。待我做完事情,再说别的。” 王嫂子应“是”,蓝梅再次对两人施礼后,带着王嫂子、巧云离开。 冬儿又对心悦说道:“这位姐姐也坐下吃些茶点,歇一歇。” 齐十三娘笑道:“杨姑娘说的太客气,她们也是坐了车来的,车上饮食不缺,不用咱们管她。”伸手又去拿笔,“趁着天色还早,咱们抓紧时间核对,可以再写出两页。” 第178章齐姑娘当然不会翘课 冬儿笑着抽出她手里的笔,说道:“这也不是多这一会儿工夫就可以做好的,齐姑娘不用这么着急。还是先随心怡姐姐回去,准备明日启程需用之物要紧。” 齐十三娘有些遗憾的看了看还未完成的大部分文本纸张,说道:“我要是早些来和杨姑娘校对就好了,半日才做了这么一点子,恰恰又就遇到了沐休日。”面上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我真是很想看到,杨姑娘写的这个章程的全貌是怎样惊人。” 冬儿听得忙摆手,说道:“齐姑娘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冬儿不过是按照一个想法,写了个实施计划。至于是否可以实施,还需要经过蔡嬷嬷过眼认可,再经过厨房论证,才能知道是不是可行。更何况,别人不知道,齐姑娘校对了这半日还不清楚吗?我这写的满纸错字和不通顺,若不是有齐姑娘给看着,不知要闹多少笑话。” 齐十三娘笑道:“杨姑娘过谦了。只看前几页校对就知道,即使没有我,杨姑娘顶多也就是多花些时间,做的慢一些,一样可以写出一个值得实施的好章程。” 这样互相吹捧要到什么时候,冬儿只得胡乱说了一声“过奖”,再说道:“齐姑娘,还是等沐休日过后,咱们两人再校对好了。齐姑娘不用着急,这个章程,我看着最多也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就可以完成了。沐休日后第一天的女红课,我请个假,咱们争取两天之内把它做完。” 齐十三娘听冬儿要在女红课上请假,不觉笑了,慢慢笑道:“哦,女红课啊。” 看来齐姑娘也听说了自己女红课上的糗事。 冬儿装作什么也没听出来,若无其事的说道:“是啊,女红课是假期后第一天上半天的课程,下晌没课程安排。你我二人先校对一天,看看还剩下多少,再做计划。” 冬儿自顾自的说完,才想到自己多面对了梁教习的无理刁难,自然不在意少上一堂课。可人家齐十三娘这个优秀学生的楷模,要是有课程安排, 一定不会做出翘课这样的事情。 冬儿忙问道:“看我,净自说自话了,忘记问齐姑娘的课程安排。我刚才说的时间,齐姑娘可方便?” 齐十三娘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方便。杨姑娘都能请假,我当然更可以了。” 冬儿听得满头雾水,自己请假是因为以梁教习的人品,自己用不着考虑她的感受,就是推托有事不去上课,她又能怎样?且自己一个普通学生,没什么羽毛可以爱惜。齐姑娘这个好学生的典范,难道也能这么随意任性?不怕光鲜亮丽的羽毛受损? 冬儿疑惑问道:“齐姑娘那天全天都没课吗?” 一直听她们两人说话的心怡,这时笑道:“杨姑娘,我家小姐在女学有些时日了,对各个高级班的课程都熟悉的不得了,去不去听课,教习都不要求的。” “啊?”这样很奇怪,不是吗?冬儿讶然问道:“那么,齐姑娘为什么还要留在女学呢?”难道贵为齐家的十三小姐,也会在女学混日子? 齐十三娘说道:“留在这里除了可以和学堂的姐妹们一起学习,还可以随时和教习们探讨、请教,总是能有些近益的。我家里安排我完成了这半年的学业,就要退学的。现在不过时间还没到,如今又遇到了杨姑娘。如果有了事情做,自然也可以再多待些时日。” 冬儿忙说道:“齐姑娘不必考虑这个,校对这个章程用不了多长时间,抄完交给蔡嬷嬷就没什么事情了。” 齐十三娘饶有深意的看着冬儿说道:“我听说霓霞染坊的廉主事精明、睿智,有人还说他其实狡黠更甚。你向来得他护持,难道他竟然没对你说过,在女学要注意些什么,怎样行事更为妥当?” 连自己颇得廉伯护持她都知道,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这么详细打听当然不会是自己的原因,做张谦的妾室就这么惹眼的吗? 冬儿的眼睛转了好几转,齐十三娘说的话里还包含了很多内容。女学中的掌事人果然不是好相与的吗?自己写完这个章程难道还不算完? 自己掉进狼窝了。这是冬儿听了齐十三娘的话,直接想到的结论。这个狼窝不仅仅是女学的掌事人江嬷嬷和蔡嬷嬷,没准儿还有廉伯和张谦。 这些家伙们,也不知道整天算计些什么。好好的事情总要搞得曲曲折折,好有意思吗? 齐十三娘没理会冬儿乱转的眼睛,又说道:“若是杨姑娘的女红课实在不好上,可以去找找蔡嬷嬷。我听说蔡嬷嬷曾经说过,若是姑娘另外还有什么要求,她一定会尽力满足。” 冬儿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不好吧?蔡嬷嬷说的尽力满足,是有关写章程需要的帮助。蔡嬷嬷行事一向低调,师生矛盾怎么好麻烦她出头?” 原来你还知道蔡嬷嬷行事低调,齐姑娘笑着说:“蔡嬷嬷若是不好出头,不是还有江嬷嬷吗?” 冬儿听了这话,连掩饰都懒得做,一个白眼就翻过去:“那就更不可能了。不说江嬷嬷是不是老谋深算,能把这个女学办的日渐兴盛,怎么也不会是个简单的人。让这样一个人,为我这么个小人物、这么点小事,开口说话。日后,凡事都去找她,那她的分量可怎么秤得上斤两?” 齐十三娘听得乐不可支,笑点着她:“你这妮子说话就是有趣,人的分量怎么可以用秤来秤斤两?” 冬儿理所当然的回她:“那当然是别样的秤法了。常言不是说,人人心里都有秤的嘛。就像齐姑娘,大家对着你谨慎恭敬,自然是因为即使在无意中,齐姑娘也已在她们心里秤得了很重的分量。” 话已出口,觉得不太合适,再看的心悦眼色不善,冬儿忙说道:“冬儿说话一向粗鄙,有说的不妥当处还望齐姑娘谅解一二。”这个话说出,冬儿还是觉得不妥,懊恼的摆摆手,“说的越多错的越多,还是不说了。” 心怡从冬儿话里听到的,是冬儿不恭敬的表述。而齐十三娘听到的却是,即使张家和霓霞染坊的廉主事没有特意交代女学中各位尊长的情况,以及身在女学需要注意的事项。但是,杨冬儿还是能够很敏锐的在女学的人事之间权衡出轻重缓急。 第179章六爷的意思 这么看来,这个杨姑娘没准儿还真有个七窍玲珑心。 齐十三娘摆手,把心怡挥退,才说道:“杨姑娘只是做了个另类比喻,贴切的很,用不着懊恼。还是按你说的,咱们沐休后再校对好了。”看着那叠草稿,“想来也不会用很多时间。” 冬儿连忙称是,还是赶快送走了这尊大佛,好找王嫂子问问,她这时来女学有什么事情。 送走了齐十三娘主仆二人,王嫂子带着巧云进来。先给冬儿见礼,口称姑娘。 冬儿想的是王嫂子这个时候来这里的缘由,和齐十三娘口中狡黠更甚的廉伯,她饶有兴味的看着王嫂子,说了声“王嫂子请坐”后,就不再吱声了。 对于冬儿偶尔会耍的小脾气,王嫂子还是比较熟悉的。她让巧云去收拾书桌上的笔墨等物,自己则在一个离门较近的椅子上坐下,笑着说道:“说起来还是廉主事了解冬儿姑娘,对姑娘有信心。看看,这才多长时间,连齐家的十三姑娘也能屈尊来拜望姑娘了。” 冬儿收回刚想撇起的嘴角,心想着,差点儿被王嫂子看去,说道:“人家齐姑娘是打算看看我写的供餐章程是个什么样子,哪里是来拜望我的。没这个章程,以齐家十三小姐的身份,人家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王嫂子笑着接口:“说的就是啊,齐十三娘身份尊贵,正是因为姑娘有写章程的本事,才能得她高看。人家看上的,当然是写章程的人。若是因为六爷和廉主事,才能得人高看,哪算什么本事。”这就来了。 冬儿不满的问道:“所以你家六爷和廉主事,就这么把我这个贫家女子扔到这个富贵地方,看我苦苦挣扎?” 王嫂子忙道:“哪有,廉主事一直都说姑娘能应付任何场面。” 冬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凉凉的说道:“原来廉伯是这样想的啊。怪不得不肯对我多说一句女学的状况,原来想看看我在女学会不会翻车、走岔路跌跤啊。” 王嫂子依然笑着说道:“姑娘说错了,廉主事当然不是看你会不会跌跤、翻车,而是断言,即使没有任何助力,姑娘也能为自己在女学谋得一席之地。” 冬儿立即追问一句:“那么,廉伯是对谁断言的呢?” 王嫂子立时一怔,明白这个小妮子是越来越难对付了。 冬儿见她不语,立即扭转脸面向着窗外,说道:“王嫂子既然不愿意和我说话,那我也不和你说话了。你看着办吧。” 王嫂子无奈道:“冬儿,你这是为难我呢。” 冬儿转回头看着她,神秘兮兮的低声道:“你悄悄告诉我,别人不会知道。”收拾正打算洗砚台的巧云闻言,手下就是一顿,砚台和桌子碰出一声轻响。 冬儿想营造的气氛被她打断,懊恼的看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问巧云道:“难道你会到处编排我和王嫂子的不是吗?” 巧云心中暗笑,断然接口道:“当然不会。” 王嫂子被冬儿搞得哭笑不得,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不过就是几句话,也不是不能说的,不至于这样。” 冬儿立时来了精神。 王嫂子更觉好笑,说道:“姑娘入学前,廉伯问过六爷,说姑娘刚进女学,人生地不熟的。要不要和江嬷嬷打个招呼,找人关照一下姑娘。” 这么说的确是那个张谦要看看、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冬儿想着。 王嫂子停顿了一下,像是下了决心似得,接着说道:“当时六爷说道,不用,以后她会面临各种艰难局面,难道要人时时关照她不成?” 冬儿一听,眼睛就瞪起来了。怎么就不能关照一下了,就算以后要面对各种复杂局面,那也都是他张谦名下的局面,关照一下怎么了? 王嫂子看到冬儿瞪眼竖眉的样子,忙说道:“六爷不过是想你在女学历练历练,绝没有别的意思。若是姑娘真有摆不定的事情,六爷绝不会坐视不理。” 冬儿不满意的哼哼两声,说道:“他大概不会坐视不理,不过会不会反悔就不知道了。” 王嫂子忙站起来,急急说道:“冬儿你怎么会这么想。女学中都是些进学的女子,没什么厉害冲突。又有女学的规矩摆在那儿,能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即使真的有事,女学掌事的人也要想想六爷,断不会有不可逆转的事情发生。姑娘在这里的历练,远比出去面对各个买卖的掌柜、管事,和豪门后宅的女眷们简单的多。六爷这是为了姑娘好。” 姑娘我早就历练过了,哪里用的着在学校这种没什么利益纠葛的地方历练。 冬儿心里虽然不赞同,但人家并不知道自己的诡异经历,这样想也可以说为了自己好。 又见王嫂子真着急了,于是不情愿的收敛了脸色,说道:“算了,就算你家六爷是为了我好吧。反正你也是张家的人,怎么也要替他说话的。”转开话题问道:“王嫂子这个时候来女学做什么?不是有什么事情吧?” 王嫂子本来还想着再劝解冬儿一番,见她转开话题,自己也不好执意纠缠,也就顺着她的问话说道:“我和巧云来帮着姑娘收拾一下,接姑娘回家沐休。” “为什么?”冬儿问道:“不是早就说好了,近期不回家吗?” 这时,妮子和徐诗语、乔秀妍走进来,妮子远远的就看到出门倒水的巧云,先叫了“巧云姐姐”,才忙着进门向王嫂子屈膝问好:“王妈妈好。” 王嫂子忙站起,说道:“康姑娘不可这么多礼,这样就坏了礼数。”又对另外两人见礼“徐姑娘、乔姑娘好”。 两人也忙还礼,妮子才有功夫说道:“您是张家派给姐姐的妈妈,我和姐姐可不一样,对妈妈恭敬是应该的,怎么会坏了礼数。” 冬儿对着眼前这乱糟糟的场面,头痛道:“你们都不要再客气了,赶快找地方坐下才好说话。” 徐诗语笑道:“还坐什么啊?我们就是来问问你,我们都回家去,你一个人留下打算做些什么。现在也不用问了,王妈妈一定是来接你的。” 第180章你这个凉薄的女子 王嫂子听了徐诗语的话,也笑道:“无怪乎大家都说这里的姑娘聪明机灵,果然不是虚言。徐姑娘看一眼就能知道的事情,偏我们姑娘就要问长问短的不明白。以后的日子,还得姑娘们多关照她。”说着,又冲着徐、乔两人行了个礼。 乔秀妍忙着躲闪,笑道:“王妈妈可不能这么说,就你家姑娘的本事,哪里用得着别人关照,只有她关照我们的份儿。说起来,我还得谢你家姑娘,能跟着她长见识呢。” 这吹捧的功夫真让人吃不消,冬儿头痛的几乎要扶额。 徐诗语扯着乔秀妍,对冬儿说:“既然王妈妈来了,我们两个也回寝室去看看。我的大丫头正给我收拾路上用得着的物什呢。阿妍也一样,我们这就回去了。” 送走了两人,房间里才又消停下来。 待冬儿和妮子坐下,王嫂子才坐回先前那张椅子上,接着冬儿的问话说道:“姑娘出这么远的门,又是在不熟悉的地方。杨掌柜和太太很挂心,说了好几次,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杨家二爷前些日子说了,让你月末沐休时回家住两天。”说到这里,王嫂子停下不说了,只拿眼睛看着冬儿。 冬儿接口道:“是不是廉伯和你家六爷也是这个意思?” 王嫂子笑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六爷和廉伯说不管怎么说那里终究是姑娘的家,有姑娘最亲近的人,是姑娘的根本之地。希望姑娘至少一个月回家一次,不要越来越生份了。” 冬儿小声嘟囔了一声“知道就是这样”后,变换了口气,脸上挂着笑,和王嫂子商量道:“不回去行不行?” 一旁的巧云“嗤”的笑出来。妮子则有些脸热的看着冬儿,冬儿姐姐就这点不好,和王嫂子说话,总是没羞没臊的。 冬儿瞪了巧云两人一眼,又眼巴巴的等着王嫂子回答。 王嫂子皱着眉说道:“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你难道连杨掌柜和你二哥也不想?” 冬儿想了想,说道:“想,倒是也有些想的。可是……” 王嫂子站起来,手指点了点她,“你这个凉薄的女子,亏得你二哥整天的替你担心,生怕你在一群贵女中被欺负了。”说完,就不再理她,去安顿她和妮子两人路上和家里需用的衣物、用具。 妮子偷偷的瞄了冬儿一眼,也忙跟过去帮忙。 冬儿有些迷糊的眨眨眼,不明白怎么转眼间,自己就由优势转为劣势了。 可是,一想到当时母亲郑氏,为了她心中的怒气把自己拘在炕上,不准挪动一下的情形,冬儿着实不愿意回去。 不多会儿,蓝梅把晚饭送来了。王嫂子和巧云是打算的回客栈吃完饭的,两人侍候着冬儿和妮子吃饭。 我王嫂子一边摆饭,一边感叹:“这样精制的饭菜都不能让这里的女子们满意,女学厨房也真是难做。”随即想到冬儿写的那个章程,好像就是着手解决这个问题的,王嫂子问冬儿:“你写的章程就是给厨房的吧,能行吗?这些贵女们这么挑剔。” 冬儿接过王嫂子递过来的一碟菜,不在意的说道:“管他行不行。写好后扔给那个蔡嬷嬷,让她去看行不行,和我就没关系了。” 王嫂子给两人放筷子,皱眉道:“可是,齐十三娘不是很看重这个章程。能让齐家人看上眼的东西,应该不是个等闲物件。这个章程,你可轻忽不得。” 冬儿说道:“我写的挺认真的,没应付差事。若是真的写残了,姑娘我怎么丢的起这个人。” 王嫂子听了,笑着点点头,说道:“那就好,既是姑娘应承下的事情,当然要做好才是。还有,姑娘回家去,那个没完成的章程,最好还是交代个人。不要沐休时,女学少人看管,倒丢了。” 冬儿拿起筷子,微微摆了下 ,说道:“这个我也想到了。我们走的时候,把这个章程交给蓝梅,让她保存就好了。若是放在这无人的寝室里,万一被个冒失鬼进来,丢了或者少上几页,那我可惨了。难道还要重新写一遍?”说完,冬儿夹菜吃饭,不再说话了。 六月的天气,天黑的晚。 晚饭时,就开始有离家近的学生陆续离开。冬儿这些家住府州城里的,都是第二天一早启程。晚饭后,王嫂子交代了冬儿和妮子,明早卯时启程。要二人早早休息,明日不要误了时辰。就带着巧云回镇子里的客栈。 第二天一早,不到卯时,也就是五点,冬儿和妮子起床洗漱、穿戴。卯时整,王嫂子、巧云就到了。照着昨天的安排,几人没用早饭,直接拿了东西上车。 王嫂子安排的时辰比较早,女学大门处的车马还不多。廉伯派来的马车,宽大、舒适,车厢的青布换成了青纱,还算清凉。车上有王嫂子今早准备的一些简单点心和凉茶。 四个人分别上了车,车夫已经调转了车头,和看门的老苍头招呼一声,驾车出门。马车一出门,两个骑马的随从从一旁跟上来,和疾走的马车一同往府州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马不停蹄的没丝毫停歇,只是辰时停了一下,在路边的一个小食店买了点吃食回来,草草在车上吃过,就立即启程。 刚刚上路,就再次停下,原来是二黑骑着马,顺着管道一路迎了过来。 冬儿听到车夫叫了声二黑小爷,忙欣喜的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叫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二黑骑着一匹棕色马,一身轻薄的浅灰色细布长衫,前襟掖在腰带上。也不下马,笑着看她:“我今天不当值,专门出来迎你的。”又催促她“快坐回去,当心太阳晒到。” 冬儿嗔道:“这才什么时辰?就能被太阳晒到了。” 等妮子也叫了“二哥”,王嫂子才口称二爷,说道:“二爷辛苦了,咱们还是赶路要紧。再晚,太阳高照起来,就热的很了。” 二黑连连称是,催着冬儿做好。一行人再次启程。 二黑的坐骑就在马车的一旁,一路小跑的跟着,冬儿第一次看见二黑骑马,隔着青纱,好奇的看了又看。 王嫂子笑她:“昨天还口口声声的不愿意回去,见到二爷了,就不住眼的看。” 冬儿微抬了下颌,得意的说道:“我二哥这么神气,当然要多看看才好。” 王嫂子摇头不语,冬儿再往外看看二黑骑马的身影,问王嫂子:“我二哥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才学会的吗?” 王嫂子答道:“只怕早就学会了。跟着六爷做事,难免有急事,会用到马匹。跟着六爷的小厮、长随没有不会骑马的。” “是吗,我都没听他说过。” 第181章这些人真真的奇怪 说话不影响赶路,这样一番快马加鞭的赶路,终于在巳时,烈阳还没高照的时候,进了府州城。 透过围在车厢上的青纱,可以影影绰绰看到道路两边热闹的店铺、小摊,穿梭来往的人流。车马喧闹声、商贩吆喝和行人的话语声,一阵阵的传进车厢。冬儿听着、看着,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亲切感。 说起来,她在杨家呆的时间不算长,陆陆续续加起来,也不过一年多。其中还有和母亲郑氏、大哥大春的冲突、不和。所以,每每说起回家,冬儿总有些抵触。 现在听到、看到这几年熟悉的人声往来,心里竟然有了些熟悉、亲近的感觉。就像看到二黑,心里的欣喜,远远的超出了她自己的预想。 唉,不管怎么说,这里是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的落脚之处,怎么说也是有感情的。 王嫂子招呼着车夫,先把妮子送回家。 马车到达康家的时候,康二婶正等在巷子口,见到马车和二黑,忙迎上来。 二黑当先下马,过去和康二婶见了礼,让车行至院门,才由巧云把妮子扶下车。 康二婶热情的邀请冬儿、王嫂子进家去坐坐,二黑笑道:“我娘也在家等着冬儿呢,就不进去了。改天再来拜望二叔、二婶。” 康二婶这才殷殷叮嘱着,放了一行人离开。 不多功夫,马车就进了凉山街、杨家所在的巷子口。早已减速的马车,再次减速。车夫也下了车辕,把马车牵进巷子,停在了冬儿熟悉的院门口。 巧云当先跳下车,接过车夫递过来的脚凳,依次把王嫂子、冬儿接下来。 院子里,听到动静的郑氏和喜春嫂子已经迎过来,在家做家务的翠英也擦着手跳过来。 冬儿看着走过来的郑氏,在王嫂子的低声催促中,别扭的对郑氏屈膝躬身,叫了声“娘”。 看着明显和往常不一样的冬儿,郑氏用手扶住冬儿蹲下的身子,说道:“回了家里,不讲这些虚礼,快进家坐下歇歇。这一路也颠簸得累了吧?” 又一叠声的谢王嫂子:“这大热的天,赶这么远的路,真是辛苦王嫂子了。今天起得早了吧,快,快进屋喝口水歇一歇。” 冬儿又依着规矩对喜春嫂子行礼。喜春嫂子忙忙的扶她,连声的说着见外了,见外了。 王嫂子和郑氏、喜春嫂子见礼的时候,翠英拉着冬儿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嘴里啧啧不已:“也不过是一身细布衣物,怎么看着就不一样了呢?” 冬儿穿的是她和王嫂子强烈要求,得来的一身浅青色细布衣裙,简单的在裙底小小的绣了几片水墨荷叶。发髻上依然簪了一个月前出门时戴的几个花钿,手腕上多了一对镂空雕花手镯。 翠英接着说道:“到底进了淑宁女学就不一样了啊,一样的穿戴,现在看起来,就真真的像个大家闺秀了呢。”满眼的星星闪着。 和王嫂子、巧云见过的喜春嫂子忙过来拉翠英,说道:“别磨磨蹭蹭的,赶快让冬儿进屋歇歇,咱进屋里说话,太阳眼看着就当头了。” 一群人又闹哄哄的进了屋子。 这时,院门口也渐渐的有了问寻的人,听说杨家去淑宁女学进学的冬儿姑娘回来了,有比较熟识的、关系好一些的就也要进来问候、客气一下。 坐在炕上的冬儿,在王嫂子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依足了礼仪,接受了街坊邻里间隔各位大婶、嫂子、阿婆的关切、问候、探寻、注视。礼貌、温婉的回应了所有关心、好奇和称赞。 杨家的大房子里不断地有人进来,一时间人头攒动,话语不断。 张家大婶对郑氏说:“她婶子,你家这日子过得真是兴旺啊。看看你家冬儿,满凉山街也找不出一个来。” 李家婆婆说:“秀庭媳妇,你才真真是旺家、旺夫的好媳妇,看看你教养出的孩子,一个赛一个的出息呢。” 刘家嫂子说:“杨婶子,冬儿您是怎么教出来的。您老也教教我呗。我家妞妞呀,女孩子家的,皮的不成样子,愁得我。”…… 冬儿这边,这个嫂子说:“看看这模样俊的,画儿上下来的一样。” 那个阿婆说:“看看这身段儿、气派,多出挑。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娘子也比不了。” 这个婶子也说:“杨家的门风就是不一样,看看,一样凉山街的孩子。杨家出来的孩子,就和别家的不一样。看冬儿姑娘,这模样、这气度、这身姿,说是京城的姑娘也得信。”…… 闹哄哄的人越聚越多,本来不算小的杨家,竟然被进来的人挤得满满的。最后,连二黑都被挤出家门。 好在二黑、王嫂子对这样的情形早有预料,做了些准备。 王嫂子看着屋子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原来还算凉爽的房间也越来越热。冬儿对上前说话的人,应接不暇。虽然冬儿的对答、笑容依然从容,但是了解冬儿的王嫂子,却能看到冬儿不停的说着一样的话,说的累了。 王嫂子从炕上下来,招呼着众人:“各位婶子、阿嫂,天气热,又说了这些话,想来大家也口渴了。咱们在院子里放了桌椅,还备了些茶水、瓜子。咱去院子里坐坐,喝口水,咱们再聊。” 院子里,二黑和喜春嫂子、翠英等几个,已经在南墙的阴凉地,放置了提前准备好的桌椅板凳、茶壶、茶杯等物。怕不够用,翠英还将两家的茶碗、饭碗拿出几摞来,放在一旁备用。 一时间,院子里、房间里的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这个情形一直持续到午时,各家主妇要回去做饭了,才陆陆续续的离开,院子里才清静下来。 喜春嫂子一边收拾杯、碗、茶壶,一边觉得好笑。不过一个多月前的大段时间,房前院后的街坊们,还嫌弃冬儿不够贤淑、性子太野、抛头露面、等等等等。过了一个多月,冬儿就变成了由来已久的、教养有方的大家闺秀。这人的想法和说辞,还真是不好说。 扫地的翠英却直接和巧云说道:“这些人真真的奇怪,原来净是嫌弃冬儿不听话、不守规矩。这时,好像都忘了,个个都是夸赞个不停。巧云,你说她们都是怎么想的?” 第182章今天的饭晚了 巧云回答的很大度:“她们不会看人,看不出我家姑娘是个有大本事的,笨得很。”然后一回身,就看见王嫂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后,正面色不善的瞪视着她。巧云心一慌,差点把手里的一摞碗摔了。 王嫂子点着她,数落道:“你这是和谁学的,说话这么没分寸?想你这样随便说话,以后不知会给姑娘惹来多少是非。” 巧云忙认错:“奴婢也是一时义愤,有没有外人,这才说错了话。奴婢错了,以后再不会了。” 翠英偷看了两人一眼,吐了吐舌头,忙去扫远一些地方的瓜子皮屑等物。心里暗道,这个王妈妈,连冬儿都不敢惹她,自己还是躲远一些比较好。 王嫂子又扫视了一遍喜春几人正在收拾的狼藉的院子,和喜春嫂子道声辛苦,才提着一壶开水进屋去了。 屋子里,郑氏也是手脚不停的收拾着满地的杂物,规整着地上随意放置的凳子。冬儿提着裙子在炕上挪动着,整理阿婆、大婶们用过的杯、碗、果皮等物。 王嫂子进来,把开水壶交到冬儿手里,接过冬儿手里正扫炕的笤帚,说道:“这些我来收拾,你和你娘喝口茶歇歇。” 冬儿接过水壶,从新给茶壶续了水,顺手到了三杯茶,说道:“王嫂子,你也先歇会儿,这些等会儿再收拾也行的。”又招呼着郑氏:“娘,一会儿咱们一起收拾,您先过来歇一下。” 郑氏头也没回的摆一摆手,说道:“你和王管事先歇着,你们大早起的赶路,一路颠簸的累了。这些我来做就好。” 冬儿看了王嫂子一眼,又说:“娘,茶已经倒好了,一会儿该凉了,先喝了再做也不迟。” 郑氏看了看屋里,比刚才好些了,把手里放了茶碗的盆子放下。回来炕上坐,接过冬儿递过来的茶杯。 院子里,杯碗、杂物拾掇的差不多了。喜春嫂子要往起摞凳子的时候,被二黑拦住。二黑让着喜春嫂子:“嫂子和翠英来家里歇歇,也和冬儿说说话。这一阵子的忙活,连个说话的时间也没有。” 喜春嫂子见院子里的物件基本上规制整齐了,对二黑说:“眼看着就到午时了,丑丑爹也该回来了。我先回去做饭,等下晌闲了,我再去和冬儿说话。”说着,就要回家。 二黑忙拦住她,笑道:“嫂子,你看这时间,哪还来得及做饭。嫂子跟着我们忙活了这半天,哪能再耽误了刘山哥的午饭。我和蔡家大叔定了午饭,这就送过来了。今天的午饭,咱们几家一起吃。我们这一年也是忙得厉害,大家都没机会好好唠唠嗑。今天咱就着吃饭的时间唠唠。” 喜春嫂子忙着推辞:“街里街坊的互相帮个忙,哪用得着这么见外。你快去把饭食退了去,没得白白破费。” 二黑笑着说道:“这个时候了,哪里还退得了。”又对一旁的翠英说:“快和嫂子一起进屋歇歇,过一会儿咱就吃蔡家的肉包子。” 翠英一旁听得早就想插话了,这时听二黑对着她说话,就笑了:“好啊,好啊。”说着,就去拉喜春嫂子,“嫂子,我娘午间不会来,饭就得我做。嫂子就当心疼我,这时了,我根本就做不来饭了。还有啊,兰芝家的包子好吃的不得了。我老早就想吃了,嫂子你可不能不答应。二黑哥要是真的退了去,我到哪里去吃肉包子。” 喜春嫂子点着她:“这样不知羞的话,你也说的出来。不怕人笑话。” 翠英得意的说:“我又不和别人说,她们哪有机会笑话我。快点儿,咱们进去和冬儿说话。冬儿的裙子真好看呢。”扯着喜春的袖子,进了杨家。 二黑也随着两人进去,和郑氏、王嫂子商量安顿一院子人家的饭食安排。 院子里安静下来,秦家稍稍支开的窗子,也悄无声息的放了下来。 不多会儿,二黑出去探看蔡家的饭食做的怎样。 也就是和二黑错开前后脚的功夫,秦先生走进院子。当先看到墙根下摆放的桌椅,又看了看墙角桌子上放着的一摞摞杯碗等物,不觉有些奇怪。院子里也无人可问,秦先生只打量了一眼,就抬脚先进了自家。 进门见到本该已经做好了饭,等着自己回来开饭的自家娘子,正在外间的灶前,手忙脚乱的往锅里添水。这是刚开始张罗做饭。 秦娘子听到门声,回头对秦先生说:“回来了,先进去歇歇。今天的饭晚了,咱凑合着吃昨天剩下的饽饽。我再做个鸡蛋汤。” 秦先生先进里间屋,炕上做活儿的秀秀,听到声音已经下了地,喊了声“爹”,就出去灶上拿温着的茶壶。 秦先生放下手里的布包,隔着敞开的里间房门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哪来那么多的桌椅、杯盆?” 秦娘子忙活的手,在听到秦先生问话的时候停了一下,说道:“杨家的冬儿回来了,大家都来看稀罕。杨家嫂子也高兴,就把所有探问的人都让进来,张罗了茶水、瓜子招待人。那些人刚刚才散去,丢下满院子的皮屑杂物。院里的人都帮着收拾,也没收拾完。这不,就收拾成外面的样子。” 里间,秦先生听了秦娘子的话,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外看去。果然就是人刚散去的样子,看来冬儿回家惹出的动静不小。 秦先生坐到炕上,接过秀秀递过来的茶杯,又看了一眼秀秀有些别扭的神情和微微湿润的眼睛,沉吟着。 过了一会儿,秦先生放下茶杯,穿鞋下地,走到外间,问秦娘子:“冬儿回来,院子里的人都去她家帮忙了?” 秦娘子回道:“就是喜春和翠英两个帮着烧水、招呼人,姚家大小子帮着送了送水。也没别人了。” 那是因为院子里也没别人了,当然,除了自己家。秦先生看看自家娘子,再想一想闺女秀秀。算了,也勉强不来。 秦先生抬脚往外走,一边对秦娘子说道:“我去和杨家打个招呼。” 秦娘子放下手里的碗筷,皱眉道:“二黑刚出去了,她家现在都是些女人。” “我只在院子里招呼一声。”说着,秦先生已经走出门去。 秦先生走到杨家门外,对着敞开的房门问道:“杨家大哥回来了吗?” 郑氏听见问话,一边从炕上下来,一边应声道:“秦先生啊,孩子爹还没回来。” 郑氏走到自家门外,看见外面一丈外站着的秦先生。 秦先生忙拱了拱手,说道:“杨大哥还没回来啊?我听我家娘子说冬儿回来了,特来问候一声。既然杨大哥没在,那我晚些来好了。想来嫂子也正忙着,您请回吧。我晚些再来。”说着,又拱了拱手。应着郑氏“再来啊”的客气,转回自家。 第183章这事情,真是 秦先生进门,秦娘子已经停下手里的活儿,坐在灶台前的凳子上发呆。 这又是想心事呢。秦先生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先做饭吧。杨家长子秋天就要娶亲,想来他们很快就要买房子搬出去了。到时,你也不用总这么不舒心了。” 秦娘子默默地往灶口里添了两根柴,站起来看了看锅里的水还没开,才去摘放在一边的一把芫荽。 秦先生撩起长衫,坐在凳子上,看着灶火,说道:“我知道你不甘心,这不怪你。谁也没想到杨家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竟然会在二黑和冬儿渐渐长大时转了运道,还能把生意做起来。更没想到,从小做粗活、根本不被家里当回事的冬儿,会长成一个如此聪慧、大智的女子。” 秦娘子听到聪慧大智这两个词,脸色更加难看了。 秦先生继续说道:“你其实根本用不着不开心,咱家着力教养秀秀了,咱家秀秀也没辜负这份心,可着凉山街住着的人家看,秀秀也是数得上的闺秀女子。就是那几个大房东家的女孩子,也比不上咱秀秀。杨冬儿不过是个异数,这样的事谁也料不到,也比不了。”顿了顿,秦先生继续说道:“也怪我,当初要是早早的搬出凉山街,你和家境好一些的人家相处,也不会养成这样的性子。这凉山街的人家也确实太贫寒了些。” “凉山街也不是突起了杨家一家。当年的蔡家真真穷到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程度,可蔡家却比杨家更早就有了发迹的迹象。可见,不管什么样不堪的人家,只要遇对了机遇,都有可能飞黄腾达。只不过,咱们经过了这些事情,也该有个警醒。看人、对事都要留有余地。这个事情,我做的不好。” 秦先生在那里娓娓劝解,秦娘子暗暗的抹了把眼泪,哽咽着问道:“你不怪我没去杨家帮忙?” 秦先生笑道:“怎么会?你去给人家帮忙,人家倒要被吓到了。” 秦先生的话说的秦娘子忍不住笑了笑,想到冬儿,又问道:“冬儿真的聪慧,有大智?” 秦先生点头:“年后,我又见过在王管事两次。说起冬儿,王管事赞不绝口。冬儿在染坊不但做工出色,而且,作坊人手抽调不开的时候,冬儿临时管过事。据王管事说,原本染坊的主事只想着让她试一试。没想到冬儿一上手,就显现出不同寻常的能力。她的管事能力,甚至不逊于染坊里任何一个管事。这样的本事就不是谁能教出来的了。”听到这里,秦娘子立时回头看了秦先生一眼。 秦先生回看着她,说道:“而当时的冬儿,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因为你不愿意听这些,所以,我一直没对你说过。” 秦娘子惊讶、不解的喃喃问道:“难道真的是生而知之?” “不知道啊。” 秦家的简单午饭还没做好,院子里就有了嘈杂的人声。秦先生探头望去,三四个伙计样的人提着几个食盒走进来。当先是二黑引着路,后面是杨秀庭和汤先生。闹哄哄的嘈杂声,是丑丑和姚家两个小子兴奋的笑闹声。 秦先生诧异的回头看秦娘子,秦娘子忙说:“听二黑说,他们今天的午饭是和蔡家定下的,院子里的人家一起吃。” 秦先生苦笑了一下,叹道:“这事情,唉,真是……”说着,站起身,说了句“你们先吃”就走出去。 一出门,迎面看见杨秀庭,杨秀庭笑着对他说:“正说着不知秦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呢,这下好了,不用等了。大山和姚兄弟马上就回来,咱们一起吃个饭。” 秦先生忙拱手,笑道:“我刚才还想着恭贺杨兄爱女学业有成呢,没想到过去了,听嫂子说杨兄没在家。想来是生意火红,走不开。这还要恭喜杨兄生意兴隆,大大发财呢。” 杨秀庭连声说“秦先生说笑了”。 说话间,姚五四和刘山一同回来了。杨秀庭忙就近捡了一张桌子,让众人坐。 院子里的三个小家伙和放学回来的豆豆,围着二黑,看陆续打开的食盒。闻声而出的郑氏、王嫂子几个忙上前摆碗筷、茶具等物。 二黑说道:“娘,您拿这个食盒进去,招呼王嫂子和喜春嫂子就好。这里有我和豆豆,您不用管。食盒里有两个重样的菜,是给秦家婶子和秀秀姑娘的。您给送过去。” 闻言的秦先生忙道:“她娘两个已经做了饭,不用送,不用送。” 二黑笑道:“秦先生,咱们只是想着一起热闹热闹。若不是秦婶婶和秀秀不习惯凑热闹,一定也要找出来一起的。” 一个伙计已经帮着把食盒送进屋里,退出来。郑氏依次把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果然有一盘清炖鸡和一盘素什锦是重样的。 郑氏端了两盘菜,放在一个托盘上,打算亲自去送。却被王嫂子接过来,说道:“太太您忙着,我去送。” 王嫂子端着两盘菜进了秦家,对着秦娘子好一番道歉、致意,连连说着家里人多,郑氏忙着招呼众人,实在不得空,才让自己送了菜来,务请谅解等等。得了秦娘子的回音,王嫂子才把菜放下,回转来。 因为翠英娘午时没回来,郑氏给她另外留了菜和包子。 中午的饭,合着闲聊,很快就吃好了。男人们下晌还要做事,也没再多客气,吃过饭,收拢了各自的孩子回家,稍事歇息。留下几个女人收拾碗碟等物。 杨秀庭和豆豆依旧回南方歇午觉。郑氏和王嫂子、喜春、巧云规整屋里屋外的器具杂物。冬儿和翠英两人低声说笑着,在屋里洗涮杯盘碗碟。 翠英说:“蔡家食店午饭的人下去后,兰芝一定会来。到时我也来,我说什么也要问问她家的肉包子怎么做的,怎么会那么好吃。” 冬儿笑道:“你不是一直惦记的,是她家的馄饨吗?怎么改肉包子了?” 翠英说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肉包子更好吃。” 冬儿想起她早早的就叫嚣着肉包子好吃,奇怪问道:“我都没吃过她家的肉包子,怎么听着你倒吃过似得?” 翠英得意道:“你猜猜。” “不说拉倒。” “你猜猜嘛。” “……” “好了,好了。你还和过去一样无趣。”翠英撇着嘴说道,“告诉你就是了。有一天我大弟大早拾柴,遇到了你二哥。二黑哥得知大弟没吃早饭,就近在蔡家买了五个肉包子,说是连着二弟一起的。大弟没舍得吃,都拿回来。我也分了一个。” 第184章要去京城了? 冬儿笑道:“呵呵,原来你分食了大弟的吃食。”见翠英有和她重新掰斥的意思,冬儿忙转开话题,“那个,你要学做包子,我教你好了。蔡大叔家包子的用料,有些咱家不常有。我教你家里就能做的包子,其实没肉,就是素包子做好了,也很好吃的。” 翠英翻她一眼:“哪家的白面多的吃不了啊,还吃素包子。” 冬儿暗暗的叹一口气,自己这是说了句与“何不食肉糜”一样不着调的话。是啊,吃什么馅料的包子,也得用白面不是。 万事不往心里去的翠英撇下冬儿笑话她的话,缅怀着中午的饭食,说道:“今天真是跟着你沾光了,蔡家食店做的吃食,真是样样都好吃。” 冬儿笑道:“既然蔡家的吃食这么好,以后我每次回来都请你吃,怎么样?” 翠英说道:“那怎么行?你的零花钱也是有数。” 冬儿把手里的碗递给她擦干,顺手碰了她一下:“你怎么也见外了,就是零花钱有数,请你吃个包子、馄饨的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翠英接过碗,边擦边说道:“过去咱们都小,你吃我一个糖豆,我分你一条地瓜干,都是小东西,那没什么。现在可不一样了,吃顿包子,怎么也得十几个大钱。基本上是我娘一天的工钱了。” 冬儿听翠英说的有趣,笑道:“合着说来说去,糖豆、地瓜干都是我吃你的呗。”说得翠英一愣神,想起自己好像就是这么说的,不由得也笑起来。 冬儿再想到她说的后一句话,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寻常人家的日子就是难过啊。” 翠英笑她:“你叹什么气?你家的日子已经熬出头了。”停了停,又问她,“你大哥秋天成亲,你家的房子就不够住了。你知不知道你家什么时候买院子,搬出去?” 冬儿摇头:“不知道,上个月我走的时候,家里还没说这个事呢。” 翠英犯愁道:“你家搬走了,还不知道再搬来个什么人家呢?咱们一起住了这么多年,想想你要搬走,还真舍不得。” 冬儿笑话她:“说什么呢?这几年我在家的时间可不多,我家要是搬走了,我抽时间来看你,不是和现在一样嘛。” “唉”翠英叹了口气,“等你大哥成亲了,你也该去人家别人家了。”再懊恼的挥挥拿着擦碗布的手,“总之,长大了就是这样。桂枝就算没搬家,她不也得嫁入,也是不能经常见到了。” 冬儿低声笑道:“应该让王嫂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样她就不嫌弃我没规矩、没样式了。” 翠英想到什么,问冬儿道:“张爷,就是那个谁,你知道的。他家要回京城了,你知道不?” 冬儿听得一愣神,说道:“不知道啊,什么时候的事?” 翠英露出一副你果然不知道的样子,说道:“前不久,五六天之前吧。你二哥好像想跟着走,你爹娘不愿意。我们才知道的。” 冬儿听的皱眉,这事王嫂子肯定知道。 翠英停了一下,见冬儿没说话,又问:“他家要是走了,你是不是也要跟着走?”说着,还用胳膊肘碰了碰冬儿,“你二哥是不是为了怕你一个人离家在外孤单、受欺负,所以才要跟着走的。” 冬儿点点头,说道:“有可能,我二哥一向很关照弟妹。”不过,就是没有自己,二黑也一定愿意跟着张谦去京城。总留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 翠英叹气道:“还说什么能来看我,从京城来吗?” 冬儿知道了这个事情的心情也不怎么好,但她还是宽慰翠英道:“就是走也没那么快,我一定还是按原来说定的时间出门。我这时候跟着去了,那算怎么回事?我肯定还要在家待一阵子的。” “但愿吧。”翠英对冬儿的话没什么信心。 冬儿又说:“我在女学的女红课上做了几条帕子,送你两条,要不要?” 翠英一扫颓靡:“要,当然要。” 几个人手脚麻利的洗涮、规整完了,喜春嫂子和翠英才回了家。院子里的男人们也各自上工,走了有一会儿了。 二黑示意冬儿出来说话,冬儿和二黑在墙角的树荫下,拿了椅子坐下。 王嫂子远远看见,想了想,还是打消了端茶水过去的念头,随两人去了。只是告诉巧云,勤听着姑娘的招呼。 冬儿还没坐下,就问道:“二哥,你要跟着张爷去京城?” 二黑笑问道:“一定是翠英那个嘴快的丫头告诉你的吧?” 冬儿坐下,不满道:“是啊,要不是有翠英,你们是不是就不打算和我说了。” 二黑说道:“哪有的事,我这不是专程让王嫂子接你回来了嘛。” 冬儿又问:“咱爹娘还是不同意?” 二黑摇头道:“家里的生意有爹和康二叔,”停了停,接着说,“还有大哥成亲之后,也可以帮忙。我留在家也没什么用。去京城这事,我已经打定主意了,只不过和爹娘说一声。” “哦”冬儿又问:“你觉得大哥成亲后会回来,就不去罗木匠家了,是不是?” 二黑点头:“这个月大哥回来过两次,话里话外的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我去京城和大哥没关系。是我自己想去京城见见世面,跟着张爷总比呆在家出息些吧?也能更多些机会。” 二黑的这个说法,冬儿很赞成:“对,多些见识总没错。不过,我是担心,大哥要是回来,又带回来一个罗家娶来的媳妇。有大哥参合生意,爹娘又一向看不得大哥心里不痛快。到时,咱家的生意可怎么办?” 二黑说道:“张爷说王管事先留在这里,等到冬月的时候和你一起启程去京城。多了这几个月的帮衬,爹和康二叔应该能拿下铺子和作坊里的事情了。再说,就算有罗家参合,大哥也不会存了败家的心。有爹镇着,不会出什么事。我和府衙的邢捕头说了,让他多关照咱爹和家里铺面、作坊。” 第185章难道我真的很凉薄? 这不都安排好了吗?冬儿看着二黑一副心不落地的神情,有些诧异。 二黑犹豫了半晌,说道:“把汤先生一个人留在院子里,我有点不放心。” 这就对了,冬儿就看二黑就是放不下心的样子,原来是担心汤先生。 二黑继续说道:“虽说院子里还有姚叔叔、刘山哥,可是,他们两家的日子也不是很好。我想着让汤先生和我一起去京城,也好关照。可是,汤先生说什么也不肯。我说了几次了,怎么也说不通。” 汤先生五十多岁的年纪了,不愿意离开熟悉的地方,也情有可原。 冬儿说道:“要是汤先生实在不愿意走,就随他好了。让豆豆多照看些也可以。” 二黑皱眉道:“要是咱家也还住在这个院子,当然行。可是,大哥成亲,咱家是要买院子搬走的,就算豆豆照看,也不过一个月多跑几趟,不可能见天儿的来。我想过汤先生和咱们一起搬进新院子,可是,就算咱家愿意,人家汤先生肯定不愿意。也没这个说法不是。何况,还有大哥和新妇,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那倒是。”冬儿想想,也是。常言道:相见好、相处难。邻里邻居的相处还好,汤先生要是真的寄居在自己家,依着汤先生的臭脾气,大哥和巧凤又和他没有过往,一不定能容忍。而且,就冬儿自己来说,也断不能容忍汤先生看别人脸色过活。 二黑愁眉苦脸的说道:“可是我费尽心力的劝说好几次,他就是不答应跟着走,他一个大活人,我能怎么办?” 冬儿听着,就挑了挑眉毛,二黑立时觉得事情不妙。 果然,冬儿的眉毛搞搞挑起,说道:“这个老头儿,也太不知好歹了些。有人惦记着他,他居然能不领情。我去说他。” 二黑忙说道:“你去劝最好,他也就说不过你。不过,汤先生脾气倔强得很,你就是去,也要和他好好说,千万不要把他说恼了,又气到他。” “不会,不会。”冬儿摆摆手,就要站起来往汤先生的住处走,却被二黑拦下,“你也不问清楚了,就毛毛躁躁的。现在去做什么?汤先生不在,出去做事了。” 冬儿闻言,看了看天上的焦阳,坐回树荫下的椅子上:“这么热的天气,汤先生还往外跑。也不想想,这天气,怎么会有人算卦、写信?” 二黑替汤先生辩解道:“不能这么说,这段时间只是生意不好,一天下来,多少也还是有一两个人光顾的。” 冬儿撇嘴道:“连一碗地摊上的茶水钱都挣不回来吧?” 冬儿不屑的口气,听得二黑满头黑线,告诫她:“你劝说汤先生的时候可不能这么说,这话一说,他可就真的恼了。” 冬儿不赞成的说道:“就你这样,这也不行,那也怕,怪不得连个老头都劝不动。” 看冬儿现在这不以为然的样子,二黑能几乎想象出来,汤先生被冬儿劝的七窍生烟的情景。唉,祈求汤先生多福吧,谁让他不听别人的好话劝说呢? 冬儿问道:“张府怎么突然准备回京了?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二黑说:“本来之前的刘知府离任时,张爷就应该一起走的。只是被你的事情绊住了脚,多呆了一个月。然后就被新上任的于知府趁势缠住,硬是让张爷帮他理顺了他和府州地方官员和乡绅的关系。近日,京城张爷的旧东主,又来信催促他尽快回去,说有事等着商议。”说着,有些怜惜的看着冬儿,说道:“就这么把你留下也是不得已。不过,廉伯和王管事都在,都是张爷留下了照看你的。” 这话说的,好像有点煽情。冬儿听得很不自在,她这样一个天南地北都独自跑过的人,好像从没被人这么不放心过,好像也用不着这么不放心吧。 二黑这里接着说道:“你在女学处事的能力也不错。听王嫂子说,你在女学有了合意的女伴,女学的嬷嬷对你不错,齐家的小姐也对你另眼看待。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冬儿听得牙酸不已,忙截断他喋喋不休的话,说道:“我这样的厚脸皮,到哪里都不会吃亏,你本来就应该放心。还多事的把我接回来,白跑着一遭。” 二黑皱眉看着她,好生的郁闷,好半天才开口说她:“你这个凉薄的女子。我要去京城,当然不放心你,当然要在走之前见见你、劝劝你。难道有什么不对吗?难道我不让人接你,你就真的不打算回家,也不管爹娘是不是担心你、想念你。就等着到了冬月出门的日子,一走了之吗?” 呃,二黑的指责好像也不错噢,难道自己真的有问题? 这是第二个说她凉薄的人了。而这两个人都是对她很好的人,应该不会恶意污蔑她。冬儿寻思着,再看看义愤填膺的二黑,很是疑惑的问道:“难道我真的是很凉薄的性子?怎么我自己觉得还好?” 二黑被她这种自我疑惑,再自我肯定的问话逗笑了:“逗你的,你要是真的凉薄,我就不理你了。哪拿会有心情和你说这么多。” 冬儿听了,狠狠地瞪了二黑一眼,大大的松了口气,说道:“这我就放心了,被你和王嫂子两个都说我凉薄,还真把我吓到了。”然后,似是自言自语的说:“凉薄还真不是个好词,说的我自己都觉得凉飕飕的。” 说着,站起来,自顾往家里走去,丢下一句“汤先生的事情不用你管了,忙你的去吧”。 远远留意着这边的巧云,忙站起来,帮着走进的冬儿打起竹帘。跟着冬儿抬脚进屋之前,看了汤先生的小屋一眼。心里很不解这个老先生,好好的听杨家二爷的话不好吗?非得惹得姑娘去劝他。巧云有幸见过老少两人说话,万一两人像之前那样又说掰了,一言不合,谁知道姑娘无人看管、口无遮拦之下,会说出什么话?白白让老先生生气不说,最后的可能只能是依着姑娘的意思来。 第186章哪个齐家 事实和巧云猜想的差不多。 下晌,兰芝没来,让人稍了个信,说明天一早来看她。 冬儿整个下晌都是在愉快的闲暇时光中度过。闲闲的给喜春嫂子和翠英送了女学女红课做的几条手帕和绣花鞋面,聊了聊女学中的见闻,再回家和郑氏、王嫂子一起捏了晚饭要吃的饺子。就到了日头西下的时候。 豆豆回来,首先说了他的经典语:“娘,我饿了。”随即看到了晾盘上的饺子,“咱们吃饺子啊。”又问道,“是我姐调的馅不?” 冬儿、二黑等一众人等,俱都看着他,臭小子,说话还能更不靠谱着调些吗? 豆豆终于向着冬儿看过来,好似更加兴奋了,说了一句更不着边际的话:“姐,是不是齐家小姐很看重你,愿意和你结交?” 好巧不巧,豆豆的话音未落,罗木匠家的和巧凤撩开竹帘走进来,后面紧跟着大春和原本在汤先生屋里的二黑。 大春先问道:“豆豆说的什么?哪里的齐家小姐?” 郑氏忙着下炕迎着,说道:“他罗婶子来了,快炕上坐。”看见大春把手里提着的两包吃食递过来,“这是?” 大春说道:“这是师母听说冬儿回来了,特意买来的。” 郑氏接过来,放到灶台边的柜子上。又和罗木匠家的客气道:“她一个晚辈,你来看她已经是她的福气。还买什么东西。你快炕上坐,巧凤也坐。” 王嫂子张罗着端来茶壶、开水,被郑氏让道炕沿上坐着的巧凤,忙上前接过,给郑氏和自家娘亲斟茶。 巧凤穿一身浅黄色衣裙,戴了两支精致小巧的银簪子,一对银耳坠。看起来清凉、雅致,果然不是寻常平民女儿能比的。 这时,冬儿已经溜到地上,站在角落,把巧云挤得没地方,倒站到冬儿的前方。 罗木匠家的坐到炕上,笑道:“大春娘说的什么话。就是咱两家不见外,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冬儿离家一个多月,回来一趟不容易,我理应来看看不是,当然不能空着手来。那样太失礼数。”说话的当口,眼睛扫了一圈,看到角落里站着的冬儿,“冬儿,怎么站到那里了?你好长时间回来一趟,也是客。呵呵,是娇客。快,到炕上坐。” 冬儿没动窝,只探了探头,说道:“婶子和巧凤姐姐才是客,您两个坐着就好。我坐了好半天了,下来站着散散。” 郑氏对冬儿说道:“冬儿,你罗婶子和巧凤姐是专程来看你的,你过来陪着她两个说说话儿。” 冬儿又是探头笑了笑,依然没动窝。 罗木匠家的和坐在炕沿上的巧凤对视一眼,杨家这个闺女,怎么在女学学了一个月,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家里来人,她居然躲在丫头身后了?难道因为性子太粗鲁,被女学管的狠了?冬儿执意躲在角落,她两个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王嫂子的眼睛向着冬儿扫过来。巧云不自在的挪了挪,终于也没能把冬儿挪到她的前面。好在王嫂子只是扫了一眼,再没任何表示,去张罗干果瓜子了。 巧云困惑的回头看了冬儿一眼,冬儿躲在她的阴影里,对她得意的挑挑眉,吓得巧云连忙回头站好。姑娘做事情的路数有些不寻常,既然王嫂子默许她站在自己身后,那自己还是乖乖就这样站好了。这么想着,又挪了挪身子,把冬儿往更深处掩了掩。 王嫂子把郑氏也让到炕上坐,自己搬来三个凳子,让大春、二黑和豆豆坐了。又给他们三个倒了茶,然后侍立在门边。 罗木匠家的抿了口茶,看见豆豆,笑着对郑氏说道:“豆豆到底是进了学堂的孩子,就是看着不寻常了。满身的书卷气。” 冬儿要不是躲在巧云身后,极力降低存在感,听到这句话一定会爆笑出声的。这也叫书卷气?豆豆?开玩笑吧。估计二黑也觉得罗木匠家的说的这个话不太容易接受,摸了摸鼻子,低头看着脚尖。 罗木匠家的却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乐呵呵的继续说道:“豆豆这是刚放学回来吧?刚才说什么学堂的新鲜事儿呢?听着好大的声音。” 大春也问道:“是,我刚才在门外听到豆豆说什么齐家小姐,学堂里哪里来的齐家小姐?” 豆豆被罗木匠家的的书卷气说的有些羞惭,听到她又问学堂的新鲜事,正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坐在身边的大春跟着也问了话,豆豆犹豫的说道:“没什么新鲜事,是我们学堂的徐大户家小子,说了些淑宁女学的事情。” 冬儿听着,立时想起,一定是徐诗语的弟弟。徐诗语今天也走的挺早,应该能早早到家。也不知道她回家说了些什么。万一说到自己,罗木匠家的再追问下去,自己可就有的应付了。冬儿见还没人注意到自己,想着还是趁这时,快些闪人比较好。 冬儿扯着巧云走出两步,对郑氏说道:“娘,我觉得有些气闷,出去走走,发散发散。”也不管郑氏是不是同意,一边说,一边拉着巧云溜出去了。 郑氏有些纳闷,冬儿好好的怎么会嫌气闷,她倒也不太在意。这个丫头一向和罗家不对付,出去走走也好。 转眼,刚跟着冬儿出门的巧云又转了回来,凑到门边站着的王嫂子耳边说了两句话。王嫂子去墙角一个藤箱里取出一个不大的深色包裹,递回给巧云。 巧云接了包裹,冲着房间里众人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紧接着二黑站起来,笑着对罗木匠家的说道:“婶子您先坐着,和我娘说话。冬儿这个妮子,又不知要做什么,我去看看。”拱了拱手,出去了。 豆豆动了动似乎要起身,大春却接着问道:“你刚才说的齐家小姐,也是徐大户家小子说的?” 豆豆收回望向二黑背影的眼热目光,对大哥说道:“是,他姐姐也在淑宁女学进学,比我姐早几个月,今天他姐姐也沐休回来。就是他姐姐说的齐家小姐。” 淑宁女学的齐小姐?难道是那个不知道做的多大生意的粮商齐家?齐家还有女儿在淑宁女学?罗木匠家的和巧凤听得专注起来,罗木匠家的问道:“可是粮商齐家?” 豆豆只是听徐小子说的炫耀,哪个齐家,他还真不太清楚,只得回道:“婶子,徐友德没说是哪个齐家,我也没问。” 大春又问:“那徐家姑娘说的是什么?怎么还能说到齐家小姐。” 豆豆有些后悔刚才的冒然开口,结果现在述说的主要对象冬儿溜了,自己却要和这几个不相干的人解释:“徐小子说她姐在女学和我姐处的好,还说我姐聪明、有本事,连齐家的小姐都愿意和我姐一起做事。”豆豆还耸了耸肩,“就这些,没别的了。我也没追问。”说完,就紧闭了嘴巴,不打算再开口了。 罗木匠家的却不打算放弃探听,问道:“齐家小姐和你姐一起做的什么事?”要是能搭上齐家的人,那还愁什么生机、发达。 豆豆没说话。 大春在一边皱眉道:“豆豆,罗婶子问你话呢,怎能这么没礼貌?” 豆豆不情愿的回答:“说是给女学的厨房写的一个什么章程,姐姐和齐小姐一个说,一个校对。” 给厨房写章程啊,罗家母女长长的舒了口气。想来也是,她杨冬儿那一身的粗浅模样,怎么可能被女学的正经学生看上。她也就是有点这个写章程的能耐,这次还是给厨房写的。厨房不过是奴仆、杂役进出的地方,在贵女云集的淑宁女学,她也只能混迹于那里吧。这么说,那什么齐家小姐,很可能就是个管厨房的女子。 侍立于门口的王嫂子,看到罗家母女从进门开始的一系列表情,直看到现在两人舒了口气的轻松,不觉微微一笑。冬儿这个机灵女子,躲得倒是快。 那厢里,冬儿一出门就把巧云又支回来,找王嫂子取她给汤先生做的长衫。拿到长衫,冬儿直接走到汤先生家门口,对着竹帘说道:“汤先生,冬儿来看您了。” 房间里传出汤先生的声音:“进来吧。” 冬儿挑开竹帘进去,巧云紧跟其后。还没等帘子落稳,二黑也跟着走进来。 第187章这是劝说? 屋里的汤先生正坐在他破旧的桌前摆棋子,听见帘子响,只随意一扫,给了三人一个眼角。随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头也不抬的说道:“你个小妮子,没事从来不到我这里来,这次又是什么事?” 要不是经常有吃不饱饭的情况发生,就现在看来,汤先生的日子过得还是满潇洒的。冬儿眼馋的看汤先生落了两手棋子,才笑嘻嘻的说道:“汤先生说的没错,我这次和以前一样,还是来给您送东西的。” 汤先生嗤笑一声:“不是吧,老夫怎么听着是罗家人来了,你才跑到我这里躲清静。” 冬儿笑容不减:“冬儿没说错,先生您说的也对。躲清静是真,给您送东西也是真。” 汤先生终于抬头斜了她一眼:“你能这么好心?” 汤先生的语气让冬儿咬了咬牙,心里一个劲儿的告诫自己,自己是有使命的,不和他一般计较。 在汤先生看来,这个小妮子这次居然没跳脚,仍然笑嘻嘻的说:“是啊,女学的女红课要求做一件衣服,我给您做了一件长衫。轻薄绸子做的,正好这几天穿,您比比看合适不。” 一件绸衫啊,汤先生不由得抬头看向冬儿打开的包袱。 冬儿拿出一年青灰浅青色的绸衫抖开,笑眯眯的眼睛瞄向汤先生。汤先生果然心动了,看着那件抖开的长衫,眼睛里也有了些许笑意。 冬儿笑道:“不错吧?等秋天的时候,我再做件棉袍给您怎么样?” 听了冬儿早早许下的愿,汤先生立即心升警兆,这小妮子会这么好说话?该不是有什么后招等着自己这个老家伙吧。汤先生刚要伸出去的手不着痕迹的缩回原处。 冬儿身后的巧云心里想笑的不行,她家姑娘得有怎样的劣迹,才能让这么一个老先生畏首畏尾的警惕成这样。 冬儿讶然道:“怎么?汤先生不喜欢?”又仔细查看了一番手中的衣服,犹豫着说道:“要不,拿给我爹?虽然他穿肯定不太合适,那也比白白扔掉的好。”虚虚的团起长衫,作势就要往外走。 汤先生终究没沉住气,没好气的说道:“既然你爹不能穿,你还拿去做什么。” “哦”冬儿停下,小心的问道:“那就您留下?勉强,凑合着穿穿?”坐在一旁的二黑差点笑出来。 汤先生被冬儿的问话,说的直瞪着眼,半天才指着床头的柜子,说道:“放那里吧。” 冬儿老老实实地过去放下,又问:“那,棉袍还要不要做?” 这是硬要汤先生表态了。 而汤先生硬是撑着劲,没开口。小丫头真真的不厚道,看老夫今年省吃俭用、好好做事。冬天,一定挣到件棉袍给你看看。又咬咬牙,暗自下决心,今年不喝酒了。 冬儿又自顾自的说道:“也好。我的东西您看不上眼,那就让二哥给您买一件合心意的好了。正好,咱也不知道京城到底冷不冷,在京城买正合适。” 这就来了,二黑忙把头转向门外。这个事情和我没关系,是冬儿自己要来劝您老的。至于她不是好言好语的劝慰您,就和我跟没关系了,她和您老说话一向不都是这样吗? 汤先生收回看向二黑的视线,紧盯着桌上的棋盘,没理会冬儿的话。 冬儿在不大的屋子里转了个圈,“咦,汤先生,您怎么还没收拾东西?”巧云连忙也把脸扭向一边,这是劝说的方式?难道不是搞事的前言? 汤先生依旧不说话,可是手里的棋子也再没落下一粒。 冬儿瞄着紧绷着劲儿的汤先生,心里暗笑,这老头,学精了不少嘛。冬儿一边转悠,一边说道:“不是没几天就启程了吗?得抓紧时间收拾了。该扔的就赶紧扔了,该送人趁早送人。就像这件”拎起角落里一个破笸箩,“还不赶紧的扔了,到收拾行李的时候碍事。”说着,拿着笸就要往外走。 这个小妮子,太嚣张了。汤先生站起来喝道“放下!” 冬儿忙停下,很是惊讶的问道:“怎么?这么个破笸箩您还要带到京城吗?” 二黑两个憋着劲儿的不敢笑,汤先生却气的抖着声音说道:“哪个跟你说老夫要去京城了?”转向二黑喝问道:“二黑你个臭小子,是不是你说的,说老夫要去京城?” 见装不下去了,二黑忙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说道:“没有,我可没说。” “你没说,冬儿怎么会这么说?”汤先生颤抖着手,指着冬儿问二黑。 冬儿用更加奇怪的语气问道:“二哥和我说您不去京城,我以为您只是逗逗他而已,原来是真的啊?” 汤先生气哼哼的坐下,“当然是真的。” 冬儿追问道:“为什么?去京城多好啊,繁华、富丽、人多、热闹。” 汤先生:“老夫在这里过了几十年,熟门熟路,做事也熟。一样都是混饭吃,为什么要去个陌生的地方?” 冬儿鄙视道:“因为这里的饭不好混。” 汤先生吹着胡子,气道:“老夫在这里摆个摊,不知道有多自在,怎么就不好混……不是,怎么就不好做了?去了京城,老夫的摊子怎么办?” 这个臭老头,也不想想,你老这么自在也就是这几年,还是因为有二黑照看着。若是没有二黑照看衣食,照看着摊位不受骚扰,你哪会有这么逍遥? 这么想着,冬儿更犯愁了。冬儿沉下脸,说道:“不过就是个骗人的摊子,扔下就是了。难道去了京城就不让你给人算卦骗钱了吗?”巧云听得连连咋舌, 一旁的二黑,被冬儿的话呛得连连咳嗽,这个冬儿,别把汤先生气坏了。 汤先生果然气的更甚,抖着胡子说道:“你这个小丫头,老夫那是给人算卦挣钱,挣钱!” 冬儿撇着嘴,嘟哝道:“可我怎么就觉得那就是骗钱呢?” 汤先生站起,抽出桌子上一摞书中的易经,用手指敲着书面,说道:“易经,看到了吗?老夫钻研了多年的易经,通晓了易理,才能给人算卦。” 冬儿理所当然的说道:“是啊,您说的都对。通晓了易理,才能算卦。可是,”起眼看着汤先生,“您通晓易理了吗?”问的汤先生一滞。 冬儿又问:“算卦,算的是未知之事,那是要知晓天机的。能知道天机的只有两种人,您是哪种?”当然那种也不是。汤先生抖了抖胡子,把手里的书仍在桌上,闭口不言。 冬儿偷眼看了看汤先生,小声嘀咕:“反正都是骗钱,不如去京城骗,大地方总比小地方人多。” 嘀咕完,又换了口气,饶有兴致的对还在气头上的汤先生说道:“汤先生,我觉得啊。京城,那是多大一个地方。人多,人流量多,各地来往的人也多,是咱们帝国的中心,汇聚了各地的各种人士。在那里,需要写信的人、心情不定想要靠算卦获得心理安慰的人一定也多。” “您怎么就不愿意去呢?”末了,冬儿困惑的说道。 汤先生被冬儿一连串的语气变换说的转移了注意力,教训道:“你个小女子懂什么?那里需要写信的人多,给人写信的人更多。” “这不就对了嘛。”冬儿摊手道:“同样的给人写信,人多了,里面的有识之士自然也就多了,能和您说的上话的人不是也多了吗?总好过您在这个偏僻之地,整天对着一群无识之士这么无聊吧?” “还有啊,原来在这里,还有我二哥照看您。现在我二哥离开了,担心您的衣食住行,一定会把您托付给别人。您想想,再要别人照顾您,您哪有那么自在?哪有去京城自力更生来的好。”说着,对汤先生挑了挑眉、扬了扬下巴,很得意的问道:“您说是不是?” 汤先生本来还疑乎着,再看到冬儿的表情,勃然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什么模样?还去淑宁女学进学了,就学成这个样子吗?” 冬儿立即收了洋洋自得的表情,不屑的一扭头,“女学怎么了?难道还能管到人家家里来吗?”然后,不耐烦的问道:“别扯那么多没用的,您想好了吗?什么时候收拾行装?” 汤先生:“老夫什么时候说要去了?还收拾行装?赶紧回你家去,别再我这里惹眼。” 冬儿不愿意了,说道:“哎,我说老头儿,你是不是觉得能混迹京城的都是聪明人,怕到了京城骗不到……,那个,不是,怕挣不到钱?所以才不敢去吧。” 第188章劝到 188 劝到 听冬儿说他不敢去京城,汤先生倒不那么生气,坐下了,“想激老夫,你个小丫头还不够分量。” “既然不是不敢去,那当然最好。”冬儿看起来很是高兴,“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和王嫂子、巧云来帮您收拾东西。除了这几天必须用的东西,剩下的,有用的打包,没用的扔了。”又转向二黑说道:“一定不会耽误你们启程。” 这个,还能这么做吗?二黑身形僵硬,想着干脆答应下或者先不答应,再看看?心里还担心,照着冬儿这么折腾,别真把汤先生气坏了。 汤先生果然暴怒,指着冬儿吼道:“你敢!” 冬儿往巧云身后躲了躲,避开汤先生的手指,却依然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们是为了您老好,又不是要害您,有什么不敢的?不然,您明天试试,看我敢不敢。” 这个妮子,她还真敢。汤先生气愤的转过头,怒对二黑质问:“你就是这么教导妹妹的?她这个土匪样子,你就这么看着!” 二黑早在汤先生发怒的时候就站起来了,这时只好摊着手说道:“冬儿什么样,您也不是不知道,我哪管的了她。”说完,又小声跟了一句:“您不也一样没办法嘛。” 汤先生吼道:“那是你妹子!”还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二黑委屈的说道:“就算冬儿是您……那个,是您孙女,就她这个脾气秉性,您又能拿她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得事事依着她?” 虽然汤先生不愿意承认,但也知道,要想要管着冬儿,让她依着别人的意思做事,还真不容易。远的不说,起码这三四年里,没一个人做到过。 冬儿被汤先生拍桌子的声音吓的跳了一跳,她躲在巧云身后,探头看了看桌子,“这桌子,没拍坏吧?不过,拍坏就不用收拾了,直接扔了就好。” 汤先生指着她吼道:“你这是想气死老夫。” 二黑也实在是看不过眼,喝止冬儿:“冬儿,你看你把先生气的,快给汤先生赔不是。” 冬儿看了看汤先生的脸色,好像真是气得不轻,很爽快的说道:“这个行。”然后,用女学学来的标准礼仪,对汤先生深深地屈膝躬身,嘴里还说着:“冬儿对汤先生出言无状,您老大人有大量,不要和粗鄙的小女子一般见识。冬儿给您老赔罪了。” 说完,直起身眼巴巴的看着汤先生,好一会儿,也没见汤先生有什么反应。只好再次深深施礼道:“您就原谅小女子吧。”保持着这个赔礼的姿势好半天,一直半蹲到撑不住了,也没等到汤先生的只言片语。 冬儿索性站直,敞开了说道:“我说老头儿,差不多行了啊,女学的礼仪课上也没这么长时间的屈膝礼。您总不是让我给您磕头,才能解了气吧?” 汤先生依然眼睛望上,不做声。 “切!磕头多简单,这有什么?比这个屈膝礼省事多了。”冬儿作势就要跪地,刚刚弯下膝盖,忽然想到什么,又站直了,“不过,汤先生,您真的想好了?我这要是给您磕了头赔罪,我可不知道我会记多长时间啊。您觉得我多长时间会把这事儿忘了?” 汤先生听得一滞。还真是,这个小丫头从来就不会吃了亏不着补,今天要是让她一个头磕下去,以后指不定能生出多少事情,自己白白吃多少闲气。 冬儿等了一会儿,看汤先生抖着胡子前思后想的犹豫,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说道:“那冬儿就多谢您老人家原谅我了哈。”然后,轻松的摆摆手,“明天我来帮您收拾东西,我一定听您的,您说怎么收拾咱就怎么收拾,您说留哪件我就给您留哪件。”也不管汤先生再次瞪起的眼睛,放了心似得转身,“得,我先回去了,省的在您这儿,让您看着我闹心。”拉着巧云就往外走。 冬儿刚迈出一步,又停下来。似乎认真的想着什么,然后回头和刚想抬手说话的汤先生商量道:“汤先生,您老要是真的接受不了马上离开……,”冬儿的语气缓慢而犹豫,汤先生愤怒的眼睛也渐渐的有了变化。“要不您这次先不走……?等到秋后冬月的时候……?对,那时我二哥指定还回来,那时,咱再一起走怎么样?” 冬儿自说自话的摆摆手,“好了,就这样说定了。您再在这民风闭塞的府州城多呆上几个月,然后您就巴不得去京城了。唉,可算是了一件心事。” 这还是了了你的心事了?你这是添了我的心事!汤先生觉得自己被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冬儿领着巧云一溜烟儿的溜走了。 临走,冬儿还扔了一句“等冬天的时候,我一定给您做件新棉袍,好穿着去京城。” 更是把汤先生气的够呛,汤先生连连挥手:“走,赶紧走了。你待在这里,老夫不知道会少活多少年。” 眼见得不服管教、难以对付的冬儿走了,汤先生被冬儿一波三折折腾的、已经妥协的心思,再次升起了不甘心苗头。于是,一腔怒火直直的冲着二黑就过去了,“你说说,你这哥哥怎么当得?就把妹子教成这样?” 您老怎么不说冬儿?二黑不服气的小声辩解道:“冬儿已经很好了,能教成这样不容易的,您还不满意?” 汤先生抖着手,指着外面,质问道:“这叫很好?这叫很好?就这样不服管教,不容分说的土匪行径,叫很好?” “……” 汤先生断然道:“不行,你去告诉她,不许她管老夫的事情。我多会儿也不去京城,现在不去、冬月不去、以后也不去。” 二黑对汤先生捡软柿子捏的行径大感意外,马上推脱道:“还是您和冬儿去说吧,我说话她不听。” 汤先生再次拍了拍桌子,力度却比刚才小了很多,“亏你说的出口,她是你妹子。她不听你话,你不会训斥她吗?不能罚她吗?” 二黑低声反驳道:“瞧您说的,我训斥冬儿?您能确定最后不是她训斥得我没话说?您满腹经纶,都说不过她,我怎么可能训斥得了?” 汤先生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小子,手指快速的点着桌面,“你是她哥哥,你不要多说那么多,罚她不就好了吗?” 二黑暗暗对着汤先生的方向翻了一眼,不服气的说道:“您说的好轻巧,处罚那不得有个理由吗?冬儿就没做过什么能让人处罚的事情。” 汤先生气急败坏的说道:“今天这个事情,还不是理由吗?有这么强迫长辈的吗?有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二黑嘟哝道:“您也说您是长辈了,您怎么不处罚她?” “老夫现在说的是你!” 二黑指着自己,“您说我啊?”随即摊手道:“可我觉得冬儿没做错事。” 汤先生拿起手边的易经,又放下,换了一本,冲着二黑砸过去,嘴里骂道:“这样了,还没做错事?怪不得她个小丫头就能这么不服管,都是你们父子们逞的。” 二黑忙用手接住丢过来的书,愁眉苦脸的说道:“您看您,生这么大气做什么?您每次教训冬儿的时候,她不是一样不听。不但不听,还要回嘴不是。您不也睁一眼闭一眼的听之任之了嘛。” 二黑往前迈了一步,把书放回桌上,又马上退回去,“我说冬儿没做错事,那也没说错啊。您想想,要是冬儿是您孙女,会把您孤身一人留在府州城,自己去京城吗?她一定会强行带您走,这还用问吗?”接着又嘟哝了一句,“府州又不是您的祖籍,用得着这么恋恋不舍的嘛。” 汤先生的气势,在听了二黑的话后,明显低了一个层级,“她又不是老夫的孙女,要她管什么!” 二黑再次摊手道:“可她不愿意您一个人留在府州,硬要让您和我走,我能有什么办法?” 汤先生怒道:“你对他说,你在京城忙的很,没工夫关照我,不就行了吗?” 二黑大惊道:“汤先生,我说出这个话之后,还能出去见人吗?不说别人,就是冬儿,只怕也会嫌弃我的人品,以后再也不会把我当哥哥了。” 汤先生再次抓起书的手扬了扬,终究颓然的放回了原处。 冬儿扯着巧云站在院子里,才有些犯愁,“咱们去哪里好呢?难道真的好回去陪罗家母女说话?” 巧云扫了一眼很稀奇的没人的院子,说道:“要不,咱们在巷子口转一转。” “好吧。”冬儿一边往外走,一边遗憾道:“哪如在和老头磨会儿嘴皮,等到饭点儿时再出来。” 巧云在冬儿的侧后方瞄了她一眼,心想着,再说一会儿,老先生就被你气死了。 冬儿侧过脸,问巧云:“你想什么了?” 巧云忙说道:“没想,没想什么。” 冬儿鄙视她,“连个真话都不敢说,也不知道王嫂子怎么教你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再多呆一会儿,会把老头儿气坏的?” 巧云嘿嘿笑着,没敢回话。姑娘您把烂摊子留给您家二爷,甩甩就手走了,原来还是知道老先生生气啊。 咱一起走怎么样?” 第189章当姑娘的二哥真不容易 冬儿扯着巧云站在院子里,才有些犯愁,“咱们去哪里好呢?难道真的回去陪罗家母女说话?” 巧云扫了一眼很稀奇的没人的院子,说道:“要不,咱们在巷子口转一转。” “好吧。”冬儿一边往外走,一边遗憾道:“早知道这样,哪如再和老头磨会儿嘴皮子,等到饭点儿时再出来,直接回家吃饭。” 巧云在冬儿的侧后方瞄了她一眼,心想着,再说一会儿,老先生就被你气死了。 冬儿似乎有所感应,侧过脸,问巧云:“你想什么了?” 巧云忙说道:“没想,什么也没想。” 冬儿鄙视她,“连个真话都不敢说,也不知道王嫂子怎么教你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再多呆一会儿,会把老头儿气坏的?” 巧云嘿嘿笑着,没敢回话。姑娘您把烂摊子留给您家二爷,甩甩就手走了,原来还是知道老先生是生气的啊。 看着巧云严重表里不一的敷衍笑容,冬儿嫌弃的说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嫌我对老头儿态度不好?”说着,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你那是不了解老头儿。老头又犟、又迂腐,和他好好说话,他根本就不会听。就我二哥那样好言好语的劝说,说到明年这会儿,也不会有一丁点儿用。再说了,汤先生他也不会真生气的,要是那么容易生气,这些年早被气死过不知道几回了。” 巧云跟在冬儿身后,偷偷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原来姑娘您还知道您能把老先生气死好几回啊。 等到出了巷子口,冬儿才知道自己来外面溜达的主意是多么失策。连着和五个婶子打了招呼,回答了三个大妈的问话,冬儿打算落荒而逃了。 瞅了个空档,冬儿悄悄对巧云低语道:“咱还是回去吧,应付罗木匠家两个人,总好过应付来来往往的这么多人。” 原本打算出来闲逛、吹风的两个人花了老半天时间,却只在外面转了个弯儿,挖空心思的回答了若干稀奇古怪的询问,就忙不迭的又回了家。 冬儿前脚进家,后脚杨秀庭也回来了。家主回来,当然就准备开饭了。 罗木匠家的早就很识趣的下地,和郑氏两个又准备了几个菜蔬。这时,杨秀庭回来,罗木匠家的也是只和杨秀庭打了个招呼,谦让了几句,就帮着郑氏、王嫂子煮饺子、炒菜。 不大会儿的功夫,刚刚还空无一人的院子里,陆续出现了院里各家住户的炉火、炊具。连秦先生家的秦娘子都出了房门,在院里的炉火上煮粥、烧菜。再加上豆豆、丑丑和姚家两个小子的笑闹,原本有了些凉意的傍晚空气,又再次灼热起来。 二黑被汤先生撵出来,心情愉快的和杨秀庭、大春坐在院子里的桌旁,看父子两人你来我往的聊天景象,一边还注意冬儿和王嫂子这边的动静。 只听王嫂子问:“姑娘刚才是在汤先生那里吧?去做什么了?” 冬儿乖巧的说道:“二哥不是要跟着张爷去京城吗?秋天大哥成亲,我家也要买房子搬走了。二哥怕汤先生渐渐的年纪大了,孤身一人没人照顾,所以我陪着我二哥去劝说汤先生,让和二哥一起去京城。” 王嫂子审视着冬儿,问道:“是不是你说了什么不恭敬的话,惹汤先生生气了?我怎么听着汤老先生在屋里发了好大的脾气,桌子拍得满院子都听得到声音。” 冬儿忙说:“没有。我去汤先生那里,重头到尾都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好劝说的。没惹汤先生生气。” 侧耳倾听的二黑正端着茶杯,没丝毫心理准备,听到冬儿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形容她对汤先生的劝说之辞,正要咽下喉咙的茶,不留神猛地被呛出来,引出一阵激烈的咳嗽。 冬儿、巧云、王嫂子听到二黑的咳嗽声,一起看过来。 巧云远远看着被呛到的二黑,心里大为同情,做姑娘的二哥可真不容易啊,不但要给姑娘收拾烂摊子,这些年还不知道会被姑娘出其不意的言语行为,呛到多少回,唉,不容易啊。 杨秀庭见二黑呛得这么厉害,忙去拍他的背,问道:“怎么了?呛成这样。” 二黑忍者咳嗽,忙躲开父亲的手掌,还连连摆手,表示没事。 王嫂子狐疑的收回目光,又看了看表情隐忍的巧云,再次问冬儿:“既然你好好说了,汤先生怎么还能生气?似乎还能听到汤先生怒喝的声音。总不会是你二哥惹到汤先生了吧?” 巧云心里不断的摇头,当然不是姑娘的二哥,姑娘二哥不知多么的陪着小心和老先生说话。 可是,她家姑娘却严肃的对着王嫂子点了点头,说道:“嗯,其实二哥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说错了话,才惹得汤先生不高兴了。”这下,连巧云也被呛到了,不过她是被她自己口水呛到的,咳嗽的远没有二黑严重。 眼看得自己不过问了两句,就把当时在汤先生屋里的、除了冬儿之外的两人都呛到了,王嫂子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用隐匿的手势隔空虚点了冬儿两下,又狠狠瞪了巧云一眼,自去做事去了。 遭到无妄之灾的巧云,看着王嫂子带着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离开,心里满是委屈,这个关自己什么事?自己难道能让冬儿姑娘住口吗?要知道连跟在六爷身边的得力随从,二黑小爷,都管不了姑娘,自己一个丫头,怎么有什么办法? 这么想着,巧云的眼睛就望向冬儿。 冬儿被王嫂子警告的点了两下,心虚的看着王嫂子离开,回头问巧云:“其实我也没对汤先生说什么过分的话,是吧?”一边说,一边回头就对上了巧云幽怨的眼神。 冬儿想起王嫂子瞪巧云的那一眼,尴尬的嘿嘿笑着,安抚道:“那个,没事。你当时也在场,都听到了,不是吗?我的确没说什么过分的言辞。” 巧云看了看身边,没人。她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姑娘倒是没说什么过分的言辞。不过,姑娘好像说汤先生每天做的事情是骗钱的,还威胁汤先生要是姑娘磕头赔礼就会记恨汤先生好长时间,还有好几次没有尊称,直接叫汤先生老头儿来着,好像还……”巧云手指点着额角,状似很苦恼的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总的来说,姑娘您说的几乎每句话都能气的老先生跳脚。 这些已经够多了,冬儿连忙拉着巧云往边上躲。避到人们听不到她们两个说话的地方,冬儿看着院子里忙活的人们,脸上堆着笑容,嘴里却对巧云说着:“你傻呀?汤先生说不定都记不得多少了,你想起来那么多做什么?” 巧云苦着脸问道:“姑娘,若是王嫂子问奴婢今天您和汤先生说了些什么,我可怎么回答呢?” 冬儿轻描淡写的说道:“你捡一些没要紧的话,说了就是。” 巧云依然愁苦,“姑娘您也知道王嫂子的,她若是执意要问个清楚,我怕瞒不住。” 是啊,冬儿悠忽想到王嫂子在洗染作坊管事的情景,王嫂子管的一直是没出阁的女孩子,对付巧云这样的,可以说是驾轻就熟。王嫂子若是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巧云还真瞒不住。 冬儿迟疑了片刻,索性说道:“那就直说好了,了不起也就是被王嫂子多唠叨几句。”既然商量出了结果,冬儿也就往自家饭桌处走,还自我安慰道:“反正也好长时间没听她唠叨了,就当听个新鲜。” 巧云跟在后面,听到冬儿的这个言论,不禁为王嫂子即将到来的教导忧心。 王嫂子正在给女人们吃饭的桌子摆放碗筷,见冬儿过来了,忙说道:“饿了吧,姑娘再忍忍,等上一会儿。等太太操持完,上了桌,咱就可以吃了。姑娘先坐会儿。”说着,用手中的抹布,虚掸了掸冬儿跟前的一张凳子。 冬儿忙说:“那我去帮着端菜吧。” 王嫂子叫住她,瞟了一眼一直注意这里的巧凤,说道:“让巧云去,你老实坐在这里。” 巧凤在杨秀庭几人的桌子处摆放碗碟、筷子,还有几个小酒杯。她一边摆放,一边留意着冬儿的动静。从王嫂子询问冬儿,二黑喷茶开始,直到现在冬儿被王嫂子让到凳子上坐下。 巧凤冷眼看着王嫂子恭敬的侍候冬儿,想到自己三人进门看到的冬儿的小家子样儿,心里很不屑。就那个小气样儿,还装模作样的随时带着个丫头显摆,也不嫌丢人。竟然还出去巷子显眼去了,没见过哪家有教养的闺秀,会带着个丫头就到处晃荡的,简直就是败坏门风。 再想到冬儿随意进出那个汤先生的住处,就算是个老先生,那也是男子吧?竟然不知道避讳。也不知道杨家是怎么教女儿的,更不知道这一个月的女学都学了些什么。哦,对了冬儿可能根本就没学过什么吧?听豆豆说话的意思,冬儿好像在女学帮厨房做事的。 这就是她带着康家的那个妮子去去女学的后果。 第190章竟然想着和冬儿比 同样,对王嫂子,巧凤也很鄙视。就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粗鄙女子,还能让她这么上赶着的巴结。看起来,张家派给冬儿的下人,也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是所谓的张家被人们吹嘘的言过其实了。 王嫂子安顿着冬儿坐下,让巧云去帮郑氏、罗木匠家的做厨下的活儿。自己拿湿毛巾给冬儿净手,又倒了杯茶放在冬儿手边。 那里杨秀庭喊豆豆:“豆豆,去叫汤先生来吃饭。”豆豆应声而去。二黑也站起来,“我也去看看,不要汤先生不来,还得再去一趟。” 二黑边走,还抬起手对着要起身的冬儿压了压,示意她不要动。看她再次坐稳,才放心的过去汤先生那里。可不能再让她去了,汤先生的气,还不知道消没消呢。 炒出的菜上了桌的时候,汤先生也坐在了桌旁。 冬儿殷勤的跑过去给汤先生布菜,拿起酒壶在已经斟了酒的酒杯里加了几滴,还笑嘻嘻的接收了汤先生的数个白眼,听汤先生“哼”了数声,才乐呵呵的在巧凤不屑的冷眼下回去坐着了。 杨秀庭看在眼里,心里明白,自家闺女这是又惹老爷子生气了。得亏冬儿自小就得老爷子喜爱,不然,就冬儿这样,隔三差五的就能把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早被汤先生踢出,再也别想进汤先生家门了。 大锅里捞出的第一盘饺子,豆豆端去,分给了丑丑和姚家大弟、二弟。再之后就是热热闹闹的吃晚饭了。杨秀庭和两个儿子,陪着汤先生小酌。 冬儿坐着的方向正对着杨秀庭那桌,大春的神色冬儿看的清清楚楚,心里更下定决心,一定得让汤先生跟着二黑去京城。若是汤先生留在没有了二黑的府州城,杨家再多个和汤先生并不亲近的大春和长媳,即使是让豆豆去关照汤先生的衣食,也难免遭大春两口子的白眼。 杨秀庭隐隐约约也听闻下晌汤先生在屋里发火的事情,虽知道的不确切,但看到冬儿刚才陪着小心的样子,再依着惯例,冬儿惹汤先生生气的场面,杨秀庭还是能想象到的。 杨秀庭和汤先生碰了碰杯,赔笑说道:“冬儿这个丫头我没教好,性子野,说话不拐弯儿,常惹您生气,我先和您赔个不是。不过,这个妮子心地还是很好的,只是不会说话。您大人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 汤先生抿了口酒,哼了哼,“小丫头虽说气人,但是……,哼,老夫怎么会和她计较?”汤先生忍了忍,终究没说出她是个好孩子的话。把我老人家气成这样了,若是再给她个好话,下次小丫头岂不是会变本加厉。 看把人家老人家气的,还好老先生不和自家姑娘计较,要是人家执意不肯来吃这个饭,姑娘可怎么办?一旁侍候的巧云,替冬儿松了口气。 杨秀庭也听出了汤先生的意思,忙谢道:“还是先生您大人大量。”举杯又敬汤先生,两人再碰一下,各自喝了一口。 二黑见小酒盅见了底,忙给汤先生再满上,汤先生拿起只是和杨秀庭示意了一下,又抿一口,心满意足的长嘘了一口气。 一旁的大春却看着很不以为然,不过是个三餐不继的落魄酸腐,自家却总是这样高高抬举着,至于吗?大春又扫了爹和二黑一眼,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汤先生当然看得到大春满脸的、不加掩饰的不愿意,但是,人家汤先生还很看不上大春这么没出息,有杨家家主和杨家最有出息的二黑、冬儿在,那里轮得到他大春满不满意。 汤先生这么想着,美滋滋的再抿一口酒,夹起一粒花生送进嘴里,满足的咀嚼着,品味着口中香浓的味道。 杨秀庭浅浅的品着酒,问二黑:“我听王管事说冬儿在女学又给人写什么章程,你知不知道?” 大春嘴角撇起一抹冷笑,早让她和巧凤一起去女学,还能让巧凤带带她,可她偏不听。看看,沦落到和厨房杂役混在一起的地步了吧。 二黑没注意大春的嘴角,只点头回道:“知道,是女学管庶务和供给的蔡嬷嬷托了冬儿,写一个给女学生们供餐的章程。” 大春撇撇嘴,说的这么好听。 杨秀庭还没说话,汤先生先就皱起眉头,“冬儿也太冒失了。淑宁女学可不比别处,那里的学生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富贵女子,嘴刁得很。想让她们满意,除非一人配一个厨房。给她们供应饭食,哪能得了好。冬儿就不该应承这个事情。” 二黑笑道:“还是汤先生见识的多,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听说,蔡嬷嬷就是因为女学的饭食总是不合学生们的意,才问冬儿有什么想法的。”接着,乐呵呵的安慰汤先生:“汤先生不用替冬儿担心,这个妮子鬼精着呢。章程的草稿已经拟出来了,应该写的不错,齐家的十三小姐看了都觉满意,现在是齐十三小姐帮着冬儿校对呢。” 杨秀庭忙问道:“齐家?那个齐家?”类似的话,下晌罗木匠家的也问过豆豆,只不过豆豆不知道。 可二黑知道,二黑回答道:“就是粮商齐家,府邸在踏雪巷的。” 大春一听就愣住了,同时愣住的还有离他们这张桌子最近的巧凤,巧凤忙用手肘碰了碰娘亲,示意她听杨秀庭几人的说话。 王嫂子看着巧凤变了脸色,不禁冷笑。一个没见识的破落户女儿,也就是家里别有用心的抬举了抬举,穿戴比别个女子好上那么一点点,就心高成这样。居然还想着和杨冬儿比?不说张家、淑宁女学,就是在染坊的冬儿,哪是你们这些眼睛只能看出去一尺长的妇人、女子们能比的? 汤先生听到,帮冬儿校对文本的竟然是齐家的姑娘,再看看大春的脸色,心下更是愉悦。 杨秀庭讶然道:“这么说,是齐家的小姐帮冬儿做事呢?是齐家主宅的姑娘?” 二黑笑道:“是。是齐家大老爷的嫡女,齐三爷的幼妹,齐十三娘。” 杨秀庭一听,忙说道:“那可得好好嘱咐冬儿,用心帮人家齐姑娘做事,可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汤先生笑道:“看你说的什么话,是人家齐姑娘帮着冬儿做事。” 杨秀庭满脸笑容,不停地点头,“是呢,是呢。” 罗木匠家的和巧凤对视一眼,齐家啊,齐家的门第,那可不是一般商户、乡绅能比的。冬儿竟然能得了齐家嫡女的青眼,她写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难道她真的有着不寻常的能耐? 再看向冬儿的眼神,就有了不同。原本还是那身细布衣裙、简单首饰的冬儿,在两人眼里有了不一样气韵风姿。闷不做声、低头吃饭的样子,也不觉得难看、不知礼了。 罗木匠家的甚至还夹了一个饺子,探身放到冬儿碗里,说着:“冬儿多吃点,淑宁女学的进学一定挺辛苦,看着都瘦了。” 冬儿一个不小心,被她把饺子夹进碗里,不由得郁闷不已,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瘦了?冬儿疑惑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到底哪根筋没搭对,竟然想起来给自己布饭。 这个饺子……,冬儿看着碗里的饺子,这个,可怎么吃嘛? 饭后,对于王嫂子不让冬儿起身,拿来茶水漱口、拿手巾擦手的服侍冬儿,两人也都不觉得扎眼、做作了。 巧凤热情对冬儿说:“冬儿,这些不用你管,你歇着。这么长时间,才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哪里还能用你干活儿?” 冬儿忙堆起一脸的笑容,连连应声,以期尽快结束她的热情关照。 郑氏、罗木匠家的、王嫂子在那里收拾洗涮,巧云、巧凤两人则擦抹干净饭桌,安顿着沏茶倒水。 杨秀庭从冬儿回来,也没好好和冬儿说说话。这时把冬儿叫过来坐下,问询女学的学生是不是好处,饭食合不合口味,教习们的脾气怎样?等等。 冬儿一样样的回答,间或汤先生还问了女学里都教授些什么,功课难不难。本来冬儿的回答挺让汤先生满意,不想,杨秀庭突兀的问了一句:“冬儿下晌去看汤先生的时候,没多坐一会儿吗?怎么都没说这些?” 把冬儿问得一噎,瞟了一眼汤先生,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汤先生则凉凉的给了杨秀庭一个冷眼,你家冬儿下半晌哪顾得上说这些,光顾着气老夫了。还多坐一会儿,再多一会儿时间,老夫得让她气的背过气去。 杨秀庭接到汤先生的冷眼,再有二黑在一旁不停的使眼色,杨秀庭马上识相的不再说这个事情,再问道:“冬儿这么长时间才回来,给汤先生带了什么东西没有?” 冬儿马上笑着说:“女工课上要求做一件衣服,我给汤先生做了一件长衫,汤先生好喜欢的。是吧,汤先生?” 汤先生斜了她一眼,说道:“哼,喜欢的不得了,不是喜欢的差点背过气去吗?” 第191章没有低调的可能了 看来这个话题也没说对,杨秀庭尴尬的笑笑:“是吗?是吧。”心里止不住的埋怨,这个冬儿,都做什么了。就算惹老爷子生气,也不会一点正事不说吧?难道冬儿一开口就让老爷子不高兴,而且把这个状态一直保持到最后?心里犯疑,眼睛就看向二黑。 二黑看到杨秀庭询问的眼神对着自己望过来,无奈的点点头,没错,就是您想的这样。 冬儿那里却对汤先生的态度和语气毫不在意,眉开眼笑的说道:“哪有您说的那么夸张,不过一件长衫,当不得什么。汤先生您谬赞了。” 这个厚脸皮的小妮子!事已至此,自己一个老头子难道还能没品到和杨氏夫妇告状吗?汤先生狠狠的瞪了冬儿一眼,转过头和杨秀庭说话,不再看她那张得意的笑脸。唉,能遇到这两个孩子也是自己的造化,看这个阵势,即使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拖累他们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不然怎么办?能说的过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还是能比她更不讲理? 虽然是六月的天,到戌正时分,天也要擦黑了。罗木匠家的见王嫂子和巧云没有要走的意思,寻了个由头低声问王嫂子道:“冬儿现在不是一般身份了,亲家的住房又有些局促,不知道冬儿这住宿是怎么安排的?” 王嫂子笑了笑,说道:“罗家太太您忘了?杨掌柜家不是有南房嘛,往年的夏日,也是杨掌柜爷三个住南房,杨家太太带着姑娘住正房。只不过,现在多了我和巧云两个,我们陪着姑娘也住杨家正房。” 罗木匠家的试探着又说:“哦,南房的炕有些小了。我们当家的还说,冬儿回来一次不容易,想着让大春多留一天,兄妹两个说说话儿。” 王嫂子笑道:“那就不知道杨掌柜是怎么安排了。杨家太太说孩子们都大了,怕南房的炕睡不下三个大人,杨家二爷还打算着今晚回我们主家的府上呢。” “哦”,罗木匠家的又看了看一旁私语的二黑和冬儿。想着就算大春留下,也不见得能和冬儿说上几句话,“她王嫂子,冬儿一个月才会来两天,也没个年纪相当的女孩子陪着,怪寂寞的。巧凤和她日后是要姑嫂相处的,让巧凤留下来陪陪冬儿,王嫂子觉得可好?” 王嫂子陪笑道:“罗家太太您客气了。和您说实话,冬儿姑娘的主意呐,正的很,我们跟着姑娘,也只有陪着的份儿,根本拿不了什么主意。这个事儿啊,您还得问姑娘,看她怎么说。” 和冬儿说啊?罗木匠家的想起自己去年领人相看冬儿,以及前两个月找郑氏争取让巧凤陪着冬儿去女学,冬儿是丁点儿的面子也没给过她。现在和冬儿说,让巧凤陪她解闷、说话?罗木匠家的这么想着,不觉就有些发憷。 最后罗木匠家的思量再三,还是算了,冬儿在女学是不是像二黑说的那么风光还不知道,倒要让自家闺女上赶着巴结未来的小姑,似乎太掉价。依着冬儿往日不顾后路的做法,就是巧凤能留下来,也不见得能跟冬儿说上话。何况,任她杨冬儿日后如何风光,对着自家闺女,也得叫一声大嫂不是。 戌末,二黑、大春、罗家母女相携离开,家里才恢复了安静。 安静下来的家里,杨秀庭才又详细问了问冬儿在女学学的怎样,在富贵云集的女学中是不是和人处得来。 豆豆立即高兴的插嘴:徐友德的姐姐和自家姐关系好的不得了,自家姐在女学一点儿也不闷。徐友德还说,他两个的姐姐还和齐家小姐一起喝过茶呢。 看自己幼子说得高兴,郑氏笑他:“这时候有话了,下晌的时候,罗家婶子问你哪个齐家的姑娘,你怎么不说?还好一番的扭捏劲儿。” 豆豆嘟着嘴说道:“徐友德说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是哪个齐家,好多人都羡慕。谁想到罗婶子会问是哪个齐家,徐友德没仔细说,我确实不好随意说嘛。” 郑氏笑道:“好了,知道你进了学堂,说话稳当。” 杨秀庭又问了王嫂子齐家和齐十三娘的情况,才郑重对冬儿说:“就算齐家小姐对你另眼看待,你也不能失了本分,知道吗?齐家不是一般大户,和咱家那是天上地下的区别,你得随时记得,可不能莽撞了。” 大概这才是自家爹问这一长串话的最终用意,冬儿连忙应道:“知道了,爹。我在女学不知道有多小心谨慎,从来不敢随意得罪人,更何况齐家的小姐。齐小姐身份高贵,人家也就是和我校对章程,誊抄完了,自然也就没什么来往。” 杨秀庭这才放心。 郑氏对于齐家怎样那是不太上心的,齐家人家有上百年的底子在那里,自己赤贫的家境能过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这两年得了那么多街坊邻里们羡慕的眼光,郑氏心里满足的很。 至于冬儿能得了齐家小姐的眼缘,也不过是像张六爷当初想买自家糖作坊的章程一样,人家是世代的商人,看中的是章程,章程写完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关系了。这个事情,郑氏自己笃定的很。 直到天色见晚,杨秀庭和豆豆去了南房歇息,王嫂子和巧云打开今天前晌从马车上拿下的箱笼,依次取出里面的卧具物件。郑氏才惊觉,冬儿的身份可能真的不一样了。 王嫂子和巧云用的是郑氏准备的被褥等物,给冬儿用的却是从箱笼里拿出的被褥。浅湖蓝底精绣花鸟图案的缎子被面,雪白细布里子,一铺展开,似有若无的茉莉熏香就隐隐散开,同样花色的绣枕上是绣同样图案的细布枕巾。 地上洗漱的冬儿看着王嫂子铺摊开的被褥,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姑娘我刚来的时候,那个环境,比现在的杨家可差了老远了,几年都这么过来了,现在就讲究的不行不行的了?回来的时候,得打包着拿来,过上两天,再收拾上走,不嫌麻烦吗? 郑氏全程看过巧云给冬儿倒水、递手巾、送漱口水、换衣服、梳头、拆发饰,加上这几年冬儿在家时间本就不多,竟然对冬儿的观感陌生起来。这还是自家那个爽利做事,脾气倔强的闺女吗?难道真的要去富户当贵人了啊。 一直留意郑氏神情的王嫂子,看到她的脸色变化,知道自己的安排算是达到了期望值。希望郑氏能看中冬儿一些,不要再把冬儿当做一个随意的物件儿才好。 王嫂子把冬儿睡前的一应事物打点好,对郑氏客气了一句,就和巧云两个收拾洗漱。 冬儿则围着被子,坐在炕上看地上各自忙活的三个人,隐约明白王嫂子大概是在给自己造势,希望自己能得到郑氏的重视。 第二天一早,冬儿等也就是刚刚洗漱、穿戴整齐,王嫂子的早饭还没摆上桌,二黑就回来了。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过饭,杨秀庭和豆豆去上工、上学。二黑才坐下,详细问了冬儿写的供餐章程。问完后,二黑遗憾的说道:“你应该把那个草稿文本拿回来,有这一天多的时间,我就给你抄的差不多了。” 说起这个,冬儿还不满意呢,“谁知道你会在家?你近几天就要去京城了,竟然没人给我捎个信儿。我要是执意不跟着王嫂子回家,直到你离开是不是我都不知道。” 二黑笑着说:“廉伯说了,王嫂子的话,你还是能听的。” 冬儿瞪了二黑一眼,这些人精们,合着早就把自己算死了。最早把王嫂子从洗染作坊调到自己这里来,没准儿就是因为自己和王嫂子抹不开面,为了找个能管着自己的人。 二黑又说:“不过,齐家小姐帮着你抄写,也挺好。有了这个关系,别人想找你麻烦,也得多想一想。”又想起一件事,“女学那个梁教习,你还应付的来吗?”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冬儿白了他一眼,说道:“还好。只要她不太过分,先这么对付着,多做一些手工也好。能多练练手,还能多给人做些衣物,比如说汤先生的棉袍。”对着二黑眨眨眼,似乎占了好大便宜,“反正多出来的用料算作束,自然有人出的。” 二黑笑道:“你倒是想得开。” 冬儿撇撇嘴说道:“我倒是不想想得开。被教习刁难已经很惹眼了,若是再和教习对上,那不是更让人注意吗?”说着,得意的扬了扬头,“你妹子我做人的准则是低调。” 看着冬儿得意的样子,二黑很想告诉她,从她进去女学的时候就没有低调的可能了。贫家女子进了淑宁女学,而且顶着一个注定为妾的名头。一进入女学,甚至没进女学的时候,恐怕就受到很多人的关注。 好在张六爷的名头够响,冬儿做事也足够沉稳。听女学传回来的消息,即使面对女红课教习明目张胆的刁难,冬儿也没把事情搞到不可收拾。 第192章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这些话还是不说的好,二黑转开了话题,说道:“六爷府上已经收拾妥当,计划五天后启程。”顿了顿,接着说道:“没准儿我们离开后,有那不长眼的看不起你的身份,找你麻烦,你也不用怕。六爷都交代过了,就算闹出事情,自然有人出头,绝不会让你吃亏。” 冬儿笑道:“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不招惹她们、不和她们计较就是了。再说,有了矛盾冲突,自然是让女学来管。否则,要她们做什么?出了事她们也不好看。” 二黑点头:“我也知道是白叮嘱你,你应该应付得来。和你说这个不过是防个万一,让你心里有个底。还有,你冬月出门子用的物什自有廉伯操办,你不要管。你只在女学中安心学学礼仪、仪态这些,这些都是以后去京城用的到、看门面的,要用心些学。”又着意的加重了语气说道:“还有你那个字,可得好好练练,写的那叫什么!若是真的让你管生意买卖,你那个字可怎么拿得出手!” 说到练字,冬儿忙赔笑道:“我练着呢,一有时间就写字,真的。”人家二黑说过她多少次,要她好好写字,可她就是不听,把大把的时间都用在了整布配料、和染坊的嬷嬷、婶子们套近乎上。 二黑的视线穿过开着的窗户,看了看在院子里边做针线,边和喜春嫂子唠嗑的郑氏,叮嘱冬儿:“娘虽然不太看中你,可她也是生你养你的娘亲。我走了后,你不能总躲在女学不回家,至少一个月回家一次。有王嫂子安排你的食住事宜,你不用担心别的……”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冬儿从端正的坐在炕上到右手托腮靠在炕桌上,听二黑大通的嘱咐。冬儿从没发现,原来二黑长了一张婆婆嘴,唠叨家务居然也能说这么长时间。 二黑发现冬儿答应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漫不经心,不觉皱着眉头停住叮嘱,问道:“我说了这半天,你倒是听进去了吗?” 冬儿坐直了,点头:“听进去了。”趁着二黑停住了唠叨,忙张罗着下地,“那个,二哥,你总也没时间和娘说说话,这就要去京城了,你和娘唠唠,我去兰芝家铺子看看她去。” 二黑说道:“昨天兰芝不是捎话来,说她今天抽空来看你吗?你干嘛还要过去?” 冬儿穿好鞋,说道:“兰芝家的买卖人少,活儿多,她跑这一趟太费功夫。我去看她,能省了她的脚程,还不耽误她做活儿。” 冬儿让巧云拿了一早就准备好的包袱,出门和郑氏、王嫂子打了个招呼,一溜烟儿的走了。 冬儿的包袱里,放的是送给兰芝和二妹的两件淡蓝色连袖棉布围裙,前面的大口袋边缘和前襟绣了简单的花纹。 冬儿到了蔡家食店的时候,吃早饭的人才下去。兰芝正张罗着换衣服出门,去杨家看望冬儿。还没收拾利索,就看到冬儿进了门,兰芝顿时笑问道:“说的我去看你,你怎么就跑来了?” 蔡大婶忙着给冬儿搬凳子坐,连连埋怨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在家好好呆着,还跑这么远的路出来。 冬儿在蔡家的铺子里呆了有半个时辰,接受了蔡大婶和姐妹两个对连袖围裙的交口称赞,才和巧云告辞回家。 走在路上,巧云还念叨着那两件围裙的好处,“姑娘,穿上那样的衣服,能护住全身的衣服不沾油星、脏污。兰芝姑娘那样的小娘子,在厨房也可以穿好衣服了,把那件围裙套在外面就行了。” 冬儿笑道:“你又用不着,怎么看着你比她们还高兴?” 巧云说道:“我是替姑娘高兴,姑娘你真聪明。” 冬儿听了,更觉得好笑,“这就是聪明了?就这么一点点小事?你这里对聪明的要求太低了些吧。” 巧云的语气很理所当然,“怎么就不算聪明,别人想不到,姑娘自己能想到,那就是比别人聪明。奴婢发现,姑娘到了一个地方,就能在那个地方做出一些别人没想到的新鲜事情。”然后,放低了声音,“以后,姑娘进了六爷的府上,要是也能比别的女人聪明,就不会吃亏,没准儿还能得六爷喜欢。人们都说六爷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和喜欢聪明人,那是不一样的。”对于巧云的论调,冬儿都有些哭笑不得了,“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是因为聪明人一点就通,更容易权衡出利弊,不会做傻事。” “是啊,那怎么了?不好吗?”巧云不解。 冬儿没好气的说道:“当然不好了。你家六爷,在外面已经和人勾心斗角了一整天,本来回家是要放松的。结果,家里的女人们也都是一点就通的人精。只要你家六爷一个眼神、一句话,他就会被家里大小老婆们看个通透。你说,他一个家主,可怎么保持的住威严?那样,他不得郁闷死。” “哦,也是啊。”巧云恍然大悟,“姑娘你就是聪明哦,这些也能想到。” “又来了。”冬儿两眼望天,“巧云,为了你家姑娘的未来,你难道不应该盼着我傻一点吗?” 巧云乐观的摆一下手,“不用,依着姑娘这么聪明,咱们心里明白,外表装个傻样,那不是更好吗?” “呃”冬儿语结,好像巧云才是个真正聪明的丫头。 冬儿忽然想到巧云刚才说的府上别的女人,随口问道:“你刚才说的你们府上别的女人,不是说你家六奶奶吧?你家六爷有几个女人?” 巧云回答:“别的女人当然不是说六奶奶,六奶奶是正室。六爷的女人不多,只有一个姨娘,一个通房。” 冬儿嗤笑道:“这样了还不多?”一介白身,已经娶到了京官的女儿,还能有姨娘、通房。张谦的胆子不小,不怕老丈人给他穿个小鞋啥的?而且,对于自己来说,面对的环境,当然是越简单越好。一下子就要面对三个女人,冬儿觉得有些压力大。 巧云大睁着眼睛,惊讶说道:“当然不多,像六爷这样有作为的爷,家里妻妾成群的都有。” 那是他们嫌日子过的太轻松、不知死的做法,冬儿给了巧云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第193章为什么会在这里? 家里的日子其实乏善可陈,除了第一天接待了一批冬儿并不熟悉的好奇来访者,然后住一个院的大家伙儿一起吃了个饭,在之后就没什么了。 左不过就是和院子里的喜春嫂子和翠英说话话,互相看看绣花图样,冬儿聊聊女学里娇贵女子们的矫情讲究,听听两个人对冬儿说话内容的惊叹。再听豆豆说说学堂里,学生和先生们的趣事,冬儿发表个半开玩笑的评论,逗得豆豆笑上半晌。 一天半的时间,悠忽之间就过去了。 只是在第二天晚饭前,也就是去女学的前一天傍晚,郑氏和王嫂子两个在院子里做晚饭。在屋里和冬儿坐着说话的二黑硬塞给冬儿五十两银子,说的是:我去了京城,要是你有用钱处,不好和爹娘开口,拿这个抵挡一下。 冬儿再三推拒不过,只好留下了。心里却怀疑,二黑是不是把全部身家都给了自己。好在二黑还补了一句:爹娘给了他路上用的盘缠。 冬儿启程回女学依旧是在卯时,廉伯派来的马车和在张府宿寝的二黑,都早早的等在院门处。 冬儿和王嫂子、巧云草草吃了些东西,就和杨秀庭夫妇、豆豆告别,依次上车,由二黑跟车,直接往城外赶。 王嫂子说,为了能躲避午时的炎热、在太阳高照前赶到女学,廉伯安排冬儿和妮子两家分开走了。给妮子另外派了车马和侍从,两人分别从自己家里启程,上官道时碰面。 冬儿一行人虽然出发的早,但是和她们同样心思的人也多。卯时刚过,路上行人、车马却已经有些熙攘喧闹的感觉。 大概是妮子出发的早,冬儿的马车上官道时,妮子已经等在那里。两厢只是撩开车窗的纱帘打了个招呼,两辆马车就直接上路了。 这样马不停蹄的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大约在辰正时分,一行人才在路边一个大些的茶肆前停下。 茶肆周围的车马已经停了不少,很多人都是在茶肆外设置的简单篷布下的桌子前歇息,用些简单的饭食。 大概是早有安排,马车一停下,带着帷帽的冬儿和妮子就被接下马车,直接进到茶肆靠里的隔间。隔间的桌上已经安顿好了几碟小点,冬儿和妮子才坐下,老板娘几乎在同一时间端上了茶水。 冬儿先喝了口茶,才问妮子:“你怎么能到的那么早?几时起床的?” 妮子说道:“寅末起床的,我都没来得及吃早饭,只洗漱装扮了就走。”说着,还做了个鬼脸,一手拿起一个酥饼,一手比划着,“车厢里宽大,只有我自己,路上我还睡了一会儿呢。”说完,把小巧的酥饼咬下一半。 冬儿也笑道:“姐姐我也眯了一会儿,不过可能不如你舒服。我坐着打瞌睡,一会儿歪一下碰到王嫂子,下一会儿又碰到巧云。”见王嫂子还站在一旁,拉了她一下,“王嫂子,你和巧云也坐下喝口茶,吃些东西。早上吃的那点东西,顶不了什么事儿。” 王嫂子见打尖的东西安顿的差不多了,也就顺着冬儿的意,和巧云一起坐在两人的下手。 简单的吃过、歇息,外面的二黑就来问,是不是能走了。 王嫂子应了声,帮着两人戴上帷帽出来。 茶肆外面的两辆马车还都在,巧云扶着妮子依然往后一辆马车走去。妮子疑惑的看了冬儿方向一眼,没说什么,乖顺的跟着巧云走去。 冬儿只有时间对着妮子的后背“哎”了一声,就被王嫂子牵着,带到来时坐的车前。冬儿临登车时,回头问王嫂子:“咱怎么不和妮子坐一起?” 王嫂子垂目说道:“人多,坐一起太挤。” 两个人一辆车,自己和妮子每人都安排有一个人照顾?好像也有道理。好在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冬儿也就顺从的踩着脚凳上车。 车厢的帘子依然下垂着,冬儿一边登上车,一边撩开车帘,打算着顺势钻进去。眼睛还没看进车厢,冬儿就发觉车厢里不是空的,有人在。 冬儿疑惑的一瞬,一眼看到车厢里坐着的一个男人,是张谦。 冬儿来不及多想,立即就想着撤身。但是看到车厢里是张谦的那一瞬,她的动作迟缓了一线。再要退出车厢时,却被张谦一把握住了手腕,温言说道:“上来。” 冬儿抖了一下手,想把张谦甩开。自己算上这次,和他统共就见过两次,完全没相处到能拉拉扯扯,坐在一起说话的程度。要不要这么自来熟嘛? 这时,车厢外传来王嫂子的声音,把冬儿想要下车的努力化为乌有,“姑娘坐着,奴婢去后面和康姑娘一辆车。” 王嫂子这话一说出来,就说明张谦在车上的事情是早就安排好的,通过王嫂子安排的。那么,自己似乎也就没有离开的必要了。 这是串通好了吧,冬儿还想回头头看看二黑是不是在外面,是不是也是参与串通的一众人等中的一员。外面的王嫂子又说:“二黑小爷就跟着姑娘的车,姑娘有事吱个声就好。” 特么么的,这些人,净是些见利忘义、惧怕权贵的叛徒小人。 可是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冬儿顺着张谦的手势,进到车厢里,捡了尽量离他远一些的地方坐下,才轻轻摆了一下被张谦握着的手腕。张谦的手也随着冬儿的摆动,放开了。 冬儿再没抬头看张谦,也没摘掉帷帽。心里恼恨二黑和王嫂子的同时,心里很是奇怪张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冬儿坐妥,帘子放下。外面的二黑轻声的问一声“六爷?” 张谦道:“走了。” 车厢晃动一下,的马蹄声响起。随着车夫一声吆喝,马蹄声渐渐急促起来,马车的速度也渐渐加快。 车厢里,只是在马车启动的时候,安静了一会儿。 车速保持住后,张谦对冬儿说道:“把帷帽摘掉把,带着气闷。” 凭什么啊?瞒着自己,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把自己和他孤男寡女的安排在车里,还要摘掉帷帽,要求高了点吧?说个话而已,还用得着相互看着说吗?即使看,那也是他看自己的份多,自己一个古代小女子,怎么好眼睛直瞪瞪的瞪着一个大男人看。被帷帽遮住掩面的冬儿,肆无忌惮的给了张谦一个白眼,坐着没动。怎么看也是自己吃亏的。 张谦见冬儿半天没动,好脾气的笑一笑,嘴里说着:“哦,我忘记了,原本有她们服侍你摘的。” 就伸出手来,“我帮你吧。” 隔着帷帽青纱的冬儿看的清清楚楚,他,他竟然真的伸手了。 居然能遇到这种人……,还是自己来吧。冬儿极快的自己把帷帽摘下,放在一旁,依然低头不语。虽然对恶势力低头了,但是还能保持一点点矜持吧。 张谦和声问低着头的冬儿:“不高兴了?是不是怪下面做事的人,瞒着不告诉你。不怪他们,是我不让他们告诉你的。”张谦似乎笑了一下,“不告诉你也是有理由的。就你这胡搅蛮缠的性子,万一提前让你知道了,不合你的心意,还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事情。”冬儿飞快的翻了他一眼,你自己做的事情上不了台面,反倒找了足够的理由来怪我。张谦的话却没受任何打扰,“到时,反倒让办事的二黑和王顺家的为难。” 特奶奶的,原来你不但有做无耻之事的足够理由,还兼有你体谅下属的仁善之心。 张谦再次笑道:“看你这愤愤不平的样子,莫非我说的不对?那你说说看,我哪里说的不对。你说说,我也听听,日后才有机会改不是。”虽然冬儿没看到张谦的表情,但是从他的语气里,冬儿能清楚听到满满的戏谑笑意。 要是你特么用这样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大概根本就没什么打算改的意思,只不过是逗我玩玩而已吧。 张谦继续好脾气的问道:“你打算就这样在心里把我咒骂的狗血淋头,不打算看看我,也不想想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不是废话吗?我特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又跟你不熟,就是想破脑袋,又怎么能想明白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194章怎么不知道二黑这个妹子? 茶肆前的一辆华丽马车旁,站着主仆二人。看着渐行渐远的张府车马随从,齐三爷问跟在身边的随从:“张家的仆从应该不会让杨家姑娘一个人坐一辆车,你说车上的人谁?” 自家三爷今天怎么关心起这些事请了?管他是谁,和自家又没有关系。齐三爷的长随金利心里有些诧异,口中依然很规矩的答道:“不能有谁吧?不管是谁,大大方方坐上去就是,用得着这么鬼鬼祟祟的吗?染坊的廉主事派的人算是得力,怎么会让不应该的人上了杨姑娘的车?”断然摇头道,“车上可能没人。” 齐三爷斜蔑了金利一眼,笑道:“既然不是不应该的人,那当然是应该的人了。车上的人没准儿就是张谦那家伙。” 金利听到齐三爷说的话,几乎要上去捂他的嘴,“三爷,张六爷不是随便什么人,再说还有二黑的情分在这儿,您说他的时候还是小心些的好。这话要是传出去,杨姑娘会被人诟病,张六爷也会让人非议。” 这个齐三爷倒是赞成,“这倒是。照着张谦对这个小妮子的着紧态度,真传出让杨姑娘着恼的话,不但张谦会不愿意,二黑也会着恼的。” 这么说了,齐三爷还是诧异的不行,“这个张谦,咱们也打过几次交到,沉稳、狡诈的厉害,极是沉得住气。眼看着这几天就要回京,多少当紧的事情要办,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偷偷摸摸的来见二黑的妹子?” 齐三爷又问道:“难道二黑妹子真的像张谦以为的那么有本事?还是她只会谋划章程?不过,就算二黑的妹子只会谋划章程,那也不可多得的人才。要知道,一个周详、细致的策划,能省不少时间、钱财和人工。何况,那个供餐的想法真是不错,更不错的是,她一个女孩子,竟然还能谋划到可以实行这个想法。你说她是怎么做到的?”自言自语的问完,又沉吟着自己回答,“要是像十三妹说的那样,杨姑娘仅凭看人家下棋,就能赢了女学棋苑的学生,出口就能讲出那么有寓意的小段子,可能她真的不简单。没准儿真像张谦说的,是个有天份的管事?” 随后,齐三爷又转了话题,问道:“你说,咱们怎么就没早早的知道二黑有这么个妹子呢?” “啊?”金利不太明白齐三爷说这话的意思。 齐三爷接着说道:“咱们要是早知道二黑有这么个能干的妹子,哪能轮得着他张谦伸手。” “三爷您刚还答应不该说张谦的是非,答应的倒是的挺好、挺痛快,可现在这话说出来还不如刚才说的呢。”金利小声说道:“三爷,您这话可不能被人听了去,不然,让人以为咱们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呢。咱齐府也是帝国响当当的乡绅、商家,怎么会觊觎一个有了主家的小娘子呢?” 齐三爷没理金利的话,接着说:“能存什么不好的心思?我说的是,要是早知道二黑的妹子有这个本事,让咱们族里年轻能干的子弟娶回来,帮着家里打理庶务,多好。要知道,一个出色的管事,用好了,能帮主家挣得想不到的利益。” 这时候了,还说这个有什么用,金利没做声。 齐三爷说完,又满是遗憾的叹道:“唉,说起来,咱们认识二黑比张谦早吧,怎么就不知道他有这么个妹子呢?可惜了,一个这么出色的大管事就这么被人家早早的捞走了。” 金利听着齐三爷在那里自说自话,随后又看到后面滚滚而来的车马侍从,忙提醒齐三爷:“三爷,十三姑娘到了。” 前行的张府的马车上,冬儿虽然对于张谦的问话很不屑,但是,对于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有些奇怪的。 难道他又看中了自己给女学写的章程?冬儿侧目撩了张谦一眼,犯不着吧?依着杨秀庭口中王管事的办事和文笔功力,在已经有了一个章程范本的情况下,把它融会贯通应用于不同的买卖作坊,对于王管事来说,那就是信手拈来的事。断不会对另一个章程这么好奇。 张谦笑道:“既然你不打算开口问我,那就自己好好想想,也许能想到原由呢?其实,照你这么聪慧,也容易想到。” 要是你那个思路看着简单的原由,我肯定是想不到了。 姑娘我还不浪费自己的脑细胞了,冬儿抬起头,用恭谨认真的态度问道:“是啊,六爷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因为我想你了,想在走之前看看你,和你说说话。”张谦看着冬儿,回答的也很认真。 冬儿在听他说出前半句的时候,虽然眼睛还认真的看着张谦,但心里已经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听完下半句,就直接晕菜了。 正巧马车大大的颠簸了一下,一起一落之后,冬儿的头狠狠撞在马车车厢壁的支撑板上。马车颠簸之时,冬儿还在毫无戒备、兼且晕菜之中,这一个颠簸,立即被结结实实撞到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几乎流出眼泪。 冬儿捂着碰疼的脑袋,晕晕乎乎的脑子里回荡的是张谦刚才说的话。于是,从上车看到张谦就开始告诫自己的小心翼翼和探寻猜测,立时被抛到脑后。 在没过脑子的义愤和羞恼之下,眼里还汪着泪的冬儿气愤质问:“你怎么回事嘛,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这样说话会害死人的,不知道吗?” 马车颠簸那一下,二黑就有些担心,狠狠瞪了车夫一眼,刚想问问六爷和冬儿两个有没有被碰到,就听到了冬儿恼怒的叫嚣声。二黑不禁单手扶额,满头黑线。姑奶奶啊,你可让我怎么放心的去京城。 马车走的本来就急,车夫为了避开一对追逐的孩子,忽视了路面的状况。这么大的颠簸,把车夫也吓了一跳,再被二黑瞪了一眼,更加担心被主家责备,紧接着听到里面杨姑娘的恼怒质问,不由心虚的缩了缩脑袋。小姑奶奶原来是个暴脾气,这么不好惹。 张谦被冬儿捂着脑袋发飙的样子逗得又是担心、又觉好笑,忙上前看她被撞到的后脑,“我看看怎样了?是不是撞起包了?” 冬儿恼怒的挥开他的手,“没你想的那么好,暂时还死不了。” 张谦无奈的缩回手,很无辜的说道:“我不过是说了我会在这里的原因,被撞到头是因为你自己不小心,怎么能全怪在我的头上。马车行走,遇到颠簸是正常事情,一样坐在车上,我怎么就没碰到哪里。” 冬儿的眼里还汪着泪,含泪的眼睛直瞪着张谦,气愤问道:“马车颠簸当然是正常的,你说的话是正常的吗?” 第195章应付不了的谈话内容 小家伙还能发出这么大的火,看来是没事。张谦笑眯眯的问道:“没有吧,我说的哪句话不正常了?” “你说的……”他说,他说的话,冬儿瞪视着张谦的眼睛闪烁了好半天,也没好意思把他刚才说的话复述出来,最终愤然扭头,脸向着马车帘子,不再看张谦一眼。 张谦探身打量着她的脸色,“真的撞厉害了?说起来也怪我,是我说话不挑时候,让你听得心神激动,一时没提防,才碰到头了。” 冬儿听得更加恼怒,我那是心神激动吗?我那是被你的无耻言语惊吓的心神失守了! 张谦见冬儿有些湿润都挡不住眼里的怒火,更觉得好笑。再想到,气得狠了是不是就哄不过来了,就又往前探了探身体,小声劝道:“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个时候马车会颠簸的这么厉害。好歹我也是你的爷,就算是爷错了,你不是应该给爷留些面子吗?” 张谦说话的声音很低,而且口气温和,但冬儿却听得一激灵:怎么忘了这个茬儿了?这个张谦,是自己的首席大老板,自己是人家的职员,还是那种不能随意辞职、走投无路的职员。 冬儿在心里哀嚎,果然啊,冲动就是魔鬼。 马上就变换脸色陪小心、堆笑脸,好像也不现实,而且自己也不具备这种技能。 冬儿怨闷的瞟了张谦一眼,极其不甘愿的把气愤丢开,小声嘟哝道:“那不是,现在还不是吗?”愁闷、懊悔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小丫头,脑筋转的挺快,情绪的掌控也挺到位。张谦见她下意识的又摸了摸头,虽然想着是没事,也不禁问道:“要不要我看看,你的头是不是碰得厉害了?” 冬儿忙把手放下,一叠声的说:“不用,不用。没什么,挺好的,不厉害。”觉得自己说的过于急切了些,忙和缓了口气,“就是碰了一下,没事,现在已经好多了。” 其实也就是好多了,自己那么恼怒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自己觉得被调戏了,一时不查再被狼狈的碰到头,有些恼羞成怒。这也不能怪自己,张谦刚才说的话,在这个年代看来,那就是流氓行径,一点儿不冤枉他。 张谦也放了心,又看了看车厢的支撑板,原本就不是多么坚/硬的东西,应该不会碰的很厉害。 不逗她了,张谦端正了神色,说道:“我在渠县有个友人,原本就计划离开前去探望他。” 冬儿抹了把头上的虚汗,这样才对吗?要知道谨守礼仪也是古人道德品质的一个重要标准。更何况做人家幕僚的人,不是更应该审时度势,不动声色,沉得住气吗?花上近一天的时间来私会未来的小妾,怎么看也有些不着调,和沉稳不搭边。 本来想的挺好的,然后她就听到张谦继续说道:“不过我刚才对你说的原由也是真的,所以才把会友的时间拖到你回女学的今天。” 冬儿再次抹了抹额头,好吧,张谦这个古人的道德品质很值得商榷。 张谦也再次说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既然有不同看法,为什么不说出来?咱们也不是外人。” 幸亏王嫂子不在这儿,不然,依着王嫂子的勤快劲儿,不停的斟茶倒水,自己再被张谦的奇葩话语屡屡打击,不知道喷了多少次茶了。 好在张谦那两句惊人之语而引发的羞恼暴怒心情,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了。这时听这个家伙又这么赤果果揶揄自己,冬儿庄重委婉的说道:“六爷,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谦嘴欠的笑道:“我觉得你应该感到高兴。能被人关注、惦念不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冬儿浅浅笑道:“六爷说的很是,不过这个时间好像不太对。虽然能让六爷您惦记很值得骄傲,不过冬儿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却不敢在这个时候高兴。冬儿能不能把这个高兴留到能高兴的时候?”尼玛,姑娘我是一个很正经的古代未婚女子,被一个男人惦记不是什么高兴事好不好? 冬儿依然保持着端正淑婉的坐姿,却明目张胆的对空翻了个白眼,然后望向车厢的斜上方。 张谦含笑看着冬儿,炎热的夏季,冬儿没穿轻纱、薄缎质地的衣服,穿着一身淡绿色细布衣裙,裙角、衣襟处淡淡的绣着几朵蒲公英。揉洗过的细布衣裙显得轻柔、绵软,让穿着这身衣裙的冬儿看上去也柔和随意。 这个就是他这几年护在羽翼下、看着长大的姑娘,聪敏、机灵、狡黠、可爱。在淑宁女学学了一个多月,虽然气质有了些婉约宁静,但还有着和过去一样的爽利和明媚,能让人一见之下,就感到轻松、畅快。 他运气有多好,会早早的收购一个远在府州的买卖,还会路途迢迢的来到这里,在人海中听到一个衣着破旧的背柴女孩子嬉笑而谈,说的却是生意经,精准而又简洁,能令人豁然开朗、耳目一新的生意经。 就是这个一晃而过的女孩子,在不久之后,又主动落到了他的势力范围里。让他能够紧紧地抓牢她,藏好她,看着她,让她可以在他的视野里自由的生长,直到她长成一个大姑娘,可以让她属于他,属于张谦。 而这个女孩子也没有辜负他的苦心和希望,她真的是一个聪慧、开朗、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冬儿知道张谦在不言不语的打量她,至于他用什么样的眼神,都想了些什么,她根本无暇顾及,谁让他们两个身份如此不对等呢。让他去看好了,又少不了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他应该不会想着辞退自己。能这样安静的去女学也不错,好过自己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个和印象严重不符的六爷。 “冬儿。”张谦轻声叫道。 呃,这就不能装傻了。冬儿回头望向张谦,就看到了张谦含笑的眼神。这是什么情况?冬儿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垂下眼帘,应了一声“六爷”。 感觉到冬儿面对自己注视的不自在,张谦移开视线,说道:“你不用这么不自在,对于你来说,我是一个很陌生的人。可是对于我来说,冬儿却是我看着长大的女孩子,是我很熟悉的人,” 张谦收回视线,认真的看着冬儿,“我熟悉你的一切。” 冬儿不自然的笑一笑,“是啊。”这样的谈话内容,和这样的真挚注视,她好像还真的应付不了。 第196章我送你的首饰 冬儿的不适应,张谦还是看的出来的,可是马上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从很久之前,你几乎就是在我的视线里过着每一天,现在我要提前离开府州,回京城去。把你留在这里,我有些不放心,所以来见见你。”张谦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笑了笑,“其实,有廉伯和王管事留在府州,你和你家里不会有什么事。” 对于这个自己很不熟悉的男子说的话,冬儿有些别扭,也有些感动,但是不适应的成分更多些。她不知道该回应着说些什么,或者什么都不说或许更好一些? 好在张谦也没等她说什么,继续说道:“以后这几个月,每个月末女学的沐休日和接下来的中秋假期,还有你大哥娶亲的前后的日子,廉伯会安排王顺家的接你回家沐休。就算和你娘合不来,那也是你的娘亲和你的家。你得知道,即使你是在女学,没有男女大防的流言,可如果你总不回家,也会在别的方面遭人诟病。王管事已经帮你爹看好了一处院子,很快能修整好,选个吉日,你们一家就能搬进去住了。到时,你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又有王顺家的陪着,断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冬儿?”见冬儿一直低着头不做声,也没动一下,张谦追问了一句:“我说的话,你在听吗?” “嗯”,冬儿低着头应了一声,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她真的感动了,怎么办?要不要这样啊,从她来到这里,好像还没有人这么细致入微的对她。二黑虽然也关心她,但是也不是不问原由的这么周到。也许还是廉伯说的对,当初廉伯安排冬儿第一次见张谦的时候,劝说冬儿时,其中最有力的一句话就是,张谦是难得的懂得冬儿的人。 见冬儿应了声,张谦接着说:“这几个月,你每个月的月银增加到二十两,要是另外有需要,或者有喜欢的衣物、首饰等物,告诉王顺家的,让她买给你。” 听见要把这么多的银子给自己,冬儿连忙抬头,说道:“不用。我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上个月王嫂子给的五两银子都分文未动。女学和家里什么都有,根本没机会花用银子。”口气一顿,想了想,还是说道,“昨天我二哥还留给我五十两银子呢,已经很多了,足够应付个急事。” 张谦笑了:“都留着吧,你不是很喜欢自己有私房钱嘛。中秋节的时候,还有你大哥成亲时,或者可以见到很多姐妹、亲戚,怎么也需要备些小礼物互赠的。自己有银子就不用和家里开口,想要买什么物件,也更随意一些。你都是能在淑宁女学进出的女学生了,连个见面的物件都拿不出来,也对不住女学的名声。” 私房钱的事情一定是王嫂子告诉他的,这个王嫂子,用得着把这样的小事都上报吗?冬儿不以为然的又瞄了张谦一眼,更不靠谱的是,人家女学的名声由来已久,怎么会在乎自己的做法怎样? 张谦迎着冬儿的眼神,笑道:“也许过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冬儿就是能给她们女学撑门面的风云人物了,你的一举一动当然对淑宁女学很重要。” 被张谦这么一说,冬儿没来由的又一阵心虚,踌躇着说道:“那个,我要是做不了你希望的那么好,怎么办呢?” 张谦回答的很顺溜,“那你也是我喜欢的冬儿。” 冬儿一听话锋不对,忙低下头。这个张谦太皮厚了,他还是个古人吗?看来自己的道行实在不高,还是低着头装死比较自在。 冬儿的神态落在张谦眼里,张谦禁不住的流露出笑意。这是又羞到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有女儿家的娇羞。“别的也没什么了。你要是担心家里搬出去,你们院子里的汤先生没人照拂,就让他去染坊,和廉伯住一起好了。” 他还想到了这个,冬儿闷闷的说道:“不用,汤先生一定不愿意给人添麻烦。我们院子里还有其它邻居,短时间内他们也可以照看着。间或我弟弟送些东西就好。” “你以后说话也要婉转些,汤先生年纪大了,你少不得还要和汤先生说事,可不能再惹老先生生气了,万一把老先生气个好歹,你心里可怎么过得去。” “若是还有别的事情,可以传话给廉伯,让廉伯去解决。” “女学里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 又是一大通的嘱咐、安抚,说得冬儿只有应声的份儿。冬儿不得不承认,张谦唠叨的功夫更甚于二黑,这一定是上天对自己腹诽二黑是婆婆嘴的惩罚。 最后,张谦住了口,端详了她好半天,也没说一句话。以冬儿超凡的装死本事,也忍不下去,问道:“那个,六爷,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张谦道:“我看着你好像很缺首饰。” 冬儿忙应道:“不缺,不缺。有很多呢,是我不爱戴。” 张谦道:“女子不都是很喜欢漂亮首饰吗?而且,衣着、首饰是女子的门面,你应该慢慢习惯佩戴、搭配首饰。衣饰装扮的好,能把女子身姿、容貌的三分出色,衬托出十分美丽。” 你对于女人的容姿倒是很懂,深谙其道嘛。冬儿斜了他一眼,张谦刚刚升起来的分值立马降了一级。 张谦接到冬儿的眼风,笑道:“你不要多想,不是嫌你不够漂亮。” 嫌也没办法,姐我一直都不是靠脸吃饭的。能混到你这张饭票,是因为姐当年受的教育多、经见的事情多、面对的信息量大,不是因为长得漂亮。不过,冬儿转念又想,要是能有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美貌长相,那当然更好了,一定具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么想着,就见张谦从怀里掏出一个绒布包,然后看着她问:“我送你的首饰,好像你不喜欢?” 问的冬儿诧异不已,“没有啊。” 张谦打开布包,里面赫然是廉伯年前硬要抵赏钱的那支青玉梅花簪,另外还有一只同质地的青玉手镯。温润的手镯上几多白玉杂色被雕成不同形状的梅花和花苞、花瓣,俨然和那只簪子是同一块玉料。 冬儿在知道染坊是张谦的买卖后,就隐约猜测年前的那只簪子是张谦送的。可是,为什么当时自己只见到一支簪子?冬儿看向张谦。 第197章青玉首饰 张谦见冬儿带着询问看过来,拿起那个玉镯,一边端详,一边对冬儿说道:“前两年,我外出时,见到这两件首饰。虽然青玉不比白玉那么惹人喜爱,而且还有杂色。但是这两件首饰胜在雕工出色,玉质也不错。不管是底色的青玉,还是杂色的白玉,都细腻润泽,经过这样别具匠心的雕饰,更显精美。当时买下来,就是打算等你大一些送你。去年年底,让廉伯给你,廉伯怕一起给你会把你吓到、惹你疑心,就只给了你一支簪子。” 张谦笑看着冬儿,“结果差一点被你送了人。你说要是真的被你送出去了,我的这个镯子可怎么办?” 冬儿被张谦问的尴尬不已,再想到廉伯得知自己要送桂枝簪子,气急败坏的样子,冬儿更觉不好意思,解释道:“这个,当时不知道这个簪子……,”话只说了半句,冬儿就住了口,要是知道簪子是你送的,固然不会送桂枝,可我也不会要不是,冬儿转了个解释的方向,“也不知道还另有个镯子相配,真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不是也没送出去吗?”说着,张谦又拿起簪子,“我帮你戴上?” 冬儿立即下意识的四下望望,才想起这是在车里,然后才回道:“那个,一会儿,还要戴帷帽。” 张谦拿着簪子,探身过来,“没关系,帷帽一会儿我帮你戴,不会碍事的。” 原本一支簪子,冬儿还真没当回事儿,现在和手镯放在一起,两件首饰互相映衬着,给人的感觉马上不一样了。点点洁白润泽的梅花,落在清润温婉的青玉上,立时显现出梅花霜雪高洁的韵味。这样的首饰,可遇而不可求,自己没名没分的就这么拿了,是不是不太好? 冬儿推脱道:“这个,这么精美的首饰,要不然,六爷您先留着,等以后再给我好了。” 张谦被她说的笑出声来,“难道爷我还怕你跑了不成。” 冬儿实在忍不住,再次翻眼望上。会不会说话啊?这话说的,怎么听,都是自己马上要掉进狼窝了。 张谦收敛了笑声,安抚她道:“别想那么多,把爷喜欢的物件送你,爷我心里高兴。”说着,把手中的簪子簪进冬儿的发髻。 张谦口出的自称,让冬儿微微动了一下的身体停住了。自己已经是张谦这个强势人物定下的侧室,而且张谦的人不错,自己也是愿意的。既然这样,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 冬儿由着张谦把簪子插在发髻上。心里却想着,王嫂子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如果妮子问起自己怎么会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里多了一支簪子,自己可怎么回答。哦,还有一只镯子。 张谦给冬儿戴上簪子,又仔细端详了片刻,满意的点点头,很识相的没有调笑冬儿渐渐晕红的脸。然后,很随意的拉起冬儿的手,把玉镯套在冬儿的手上。握着冬儿的手,就再没放开。 冬儿被张谦打量的脸颊发热,一时不查又被人家握住了手。冬儿越发窘得手足无措,稍稍试了一下,发现没有挣脱的可能,也就放弃了 张谦怎么想的冬儿不知道,但是冬儿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再提起任何话题。就这样,被张谦牵着手,一路沉默着相对而坐。 时间过的很慢,又似乎很快。由外面传进来的车马行人的单调声音,渐渐变得有了嬉闹,马车的速度也慢下来。 冬儿狠狠的松了口气,终于到了,再这样走上一会儿,自己恐怕真的顶不住了。 手掌被张谦握在手中,冬儿几乎动也不敢动一下,生怕一个动作会引出意想不到的后果。人家张谦光家里的女人就有三个,谁知道在外面逢场作戏又都经历过什么。人家儿子都六岁了,还有两个小女儿,男女关系的经验比自己多老了去了。在这方面,自己几乎没有丝毫经验。 就看这么长时间,张谦的手掌一如既往的干燥温暖,而自己手心里的冷汗干了湿、湿/了又干,只这一点,人家张六爷的心里素质和自己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马车还在的行进过程中,自己的手掌还攥在张谦手里,若是自己捎动一动,谁知道会不会让张谦错会了意,以为自己在暗示什么,那个后果她杨冬儿可承受不起。 人家一个自称是她的“爷”的男人,无论做下什么事都是理所当然的,自然不会在意。可对于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即使是被动的接受,一个不自爱的名声就坐实了。这个名声会跟着自己一辈子。以后两人相处的好了好说,那就是两情相悦,情志坚定。一旦相处不好,有个猜忌、流言什么的,水性杨花、不自爱、甚至天性淫/贱这样的词语随时等着送给自己。 冬儿微垂了眼帘,刚开始在心里晕染出的温暖、心动越来越少,对王嫂子和二黑的怨念越来越多。尤其是二黑,对自家妹子和他自己太不负责了。 若是在车厢里和自己独处的张谦兴起什么龌龊心思,自己是该发飙,还是不该发飙?不发飙,那铁定了是自己吃亏,也就是他二黑的妹子吃亏。发飙的话,张谦是她冬儿能得罪的起的,还是他二黑能管得了的?这不是把他自己至于未知的险地吗? 连这么明显的可能性都预料不到,亏他还给人做了好几年长随,丢人吧。 也许是想的太过投入,把心思明显的写在了脸上。沉默了这么长时间的张谦开口问道:“想什么呢?眼看着牙都要被你咬碎了。” 车里让冬儿紧张的气氛终于被打破,冬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抬眼看向张谦,顺势用力,把手抽出来。然后,双手紧紧互握在一起,把眼神看向车窗外。 张谦笑一笑,忽然探身向前,在冬儿耳边问道:“你是不是在怪怨二黑把你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冬儿往后躲了躲,斜了张谦一眼。迫于两人各项武力值对比太不均衡,只好在心里狠狠的说了句“恭喜你,答对了”,再次把目光移向窗外。 张谦也不和她一般见识,笑着撤回身。 冬儿透过朦胧的轻纱窗帘,看着车马进入县城,好像走到县城的中心地带,然后再往前走,周围渐渐的安静了,看到淑宁女学的高大的门楣。 马车停了片刻,听到二黑和王嫂子和女学看门的老苍头问答两句,马车再次前行。 第198章你是我喜欢的人 当马车再次停下的时候,冬儿不无得意的扫了张谦一眼,姑娘我安全到达目的地了。冬儿拿起帷帽,正要戴上,张谦那里说道:“我帮你戴吧,小心碰到簪子。” 冬儿的手就顿了一下,忘了那支簪子了。 然后,冬儿就看见张谦拿过帷帽,靠近过来。再然后,她就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得逞后的张谦退后的脸,还有,这个不要脸的,竟然还得意的舔了一下嘴角。 冬儿一把抢过自己的帷帽,眼睛瞪着张谦,狠狠的用衣袖擦了一下嘴唇,帷帽也不戴了,直接撩开车帘就要下车。却在一瞬间被张谦一把捞回她刚刚前倾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没等冬儿挣扎,张谦就轻声呵斥道:“别动。” 张谦语气亲昵,但掩盖不了语气中的毋容置疑,冬儿瞬间僵硬了身体,抵在张谦肩上的手掌也停止了发力。 张谦紧了紧手臂,似乎是想把冬儿抱得更结实些,低声说道:“冬月的时候我不能回来,我会让你二哥带着人回来接你和汤先生。我和二黑都不在,你记着回家的时候,不要跟你娘和你大哥生气,他们想怎样由着他们就是。女学里,想忍就忍一忍,不想忍就不忍,我已经托了江嬷嬷照看你。” 外面传来王嫂子的声音:“姑娘准备好了吗?” 张谦再次用力抱了抱冬儿,更深切的感受到她柔软纤细的身体带来的温柔触感,才不舍的放开她,给她整理帷帽戴上,轻抚一下她的脸颊,低声说道:“别和我生气,你是我喜欢的人。”才放她掀车帘下车。 见冬儿带着帷帽从掀开一角的车厢里钻出来,王嫂子在车前伸手接她。 冬儿看着王嫂子伸出的手,犹豫一下,终究叹息一声,算了,他们也是为了自己好,大概是希望张谦在这半年的远别时间里,依然能记着自己吧。 冬儿把手递到王嫂子手里。 王嫂子握到冬儿的手,一路替冬儿紧绷的心,才放松下来。 一行人大早起紧张的赶路很有效,看时辰,现在才是巳时刚过,天气还有些清凉的感觉。 冬儿下车站好,见妮子也刚从车上下来,她忍了忍回头看张谦坐着的那辆马车的冲动,当先往二门里走去。后面的王嫂子、妮子三人忙跟上去。 冬儿一路沉默的回了寝室,路上遇到相熟的女学生们,冬儿也只是屈膝致意,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样一路下来,不但妮子和巧云觉察了冬儿的不悦,连进来侍候洗漱、茶水的蓝梅也看出了不妥。 帮着冬儿、妮子两个摘下帷帽,整理了装束,王嫂子接过蓝梅拿过来的热水、手巾,使了个眼色,示意由自己来侍候两位姑娘净面、净手。 蓝梅见冬儿没什么额外的吩咐,兼之屋子里气氛紧张,也许她们主仆几个私下有话说,蓝梅也就顺着王嫂子的意思,退出去了。 王嫂子帮冬儿挽起袖子,赫然现出冬儿手腕上那只青玉雕白梅的镯子,妮子的眼睛再往上看到冬儿头上多了的那个簪子,惊讶的表情根本就掩饰不住。 王嫂子见冬儿脸色平静,丝毫没有解释的打算,就笑道:“这个手镯和簪子,是我们六爷送给姑娘的。这不,姑娘这时了,还在恼怒二黑小爷呢。” 王嫂子这个模棱两可的解释,竟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妮子听了这个话,脑补的内容是,怪不得王嫂子和巧云都坐到自己坐的车里,原来是方便二黑说服冬儿姐姐接受六爷私下送的首饰。怪不得冬儿姐不高兴,一定是姐姐不愿意接受这样私下赠予的东西,可是又没办法驳了二黑的好意,所以不得不接受,所以姐姐才不高兴了。 妮子看了看冬儿的手镯和簪子,油润脂腻的青玉衬着点点润泽洁白的梅花,戴在冬儿肤质细腻的手腕上,相互映衬,竟然衬出十分的耀眼和柔和。 妮子再看看冬儿没有表情的脸,犹豫再三,还是劝说道:“姐姐,你不要生气了。其实姐姐和张六爷是经过了媒聘的,就算六爷送姐姐东西没经过媒人,可是由二黑哥转赠,也算是过了明路,不算私相授受。二黑哥也是好意,还劝解了姐姐一路,你不要恼了他。”心里却埋怨二黑做事不谨慎,还惹恼了冬儿姐姐。 冬儿撩了妮子一眼,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二黑哥劝解了一路?你倒是会给他们找台阶。你懂什么叫私相授受,看来以后得好好教导你才行。 妮子被冬儿这么一看,立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冬儿姐姐似乎有事后算账的意思。忙低头摆手巾,再不敢吱声了。 王嫂子听了妮子的话,惊喜于妮子居然能这么主动,自觉帮忙弥补了冬儿独自乘车这个明显不正常的事情。 王嫂子顺着妮子的话,劝冬儿:“姑娘真的不用生气,六爷做事向来有分寸,断不会做逾越的事情,让姑娘被人说了闲话。” 冬儿又凉凉的撩了王嫂子一眼,你能确定你家六爷做事有分寸?私下安排和她独处,在车上对她动手动脚、搂搂抱抱,假装帮她戴帷帽趁机亲她,这叫你家六爷有分寸?如果这是有分寸,那没分寸的做法是什么? 可是这个话怎么问的出口?吃了亏却说不出口,冬儿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冬儿沉着脸,把手巾扔进水盆里,转身坐在蓝梅放茶壶、茶水的桌子旁,竟自到了茶水喝。留下王嫂子、妮子和巧云三个面面相觑。 妮子和巧云不明所以,王嫂子却是知道的,见冬儿这从没有过的气恼样子,下意识里觉得,自家六爷今天在车里表现的大概不是那么有分寸。以至于一向不纠结过去事情的冬儿,回来之后,依然这么不依不饶。 这可怎么劝?王嫂子想的直犯愁。 冬儿喝了半盏茶,放下茶盏,看到手腕上的玉镯,想了想,抬手取下发髻上的簪子,放在桌上,又要摘手腕上的镯子,“这两样东西贵重,玉器东西又娇脆,我可不敢戴着。王嫂子帮着收起吧。” 这哪能行,六爷的意思就是要让她随时戴着。王嫂子忙上前按住冬儿的手,正色说道:“冬儿,你不能这么任性。今天的事情,六爷可能做的有不太恰当的地方。但是,嫂子可以和你保证,六爷绝没有轻慢你的意思。调我来侍候姑娘,廉伯就交代了我和巧云,姑娘是六爷很着紧的人,一定要小心伺候。姑娘不信可以问巧云。”巧云闻言连连点头,连一边的妮子也点头不已。 第199章齐十三娘的婢女 冬儿翻着眼睛看了看王嫂子和巧云,心里想到:还好你说的是很着紧的人,不是最着紧,不然,我就真的不原谅你了。然后看见了陪着巧云点头的妮子,说她:“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跟着起什么哄?” 她冬儿姐姐还生气呢,妮子吐了吐舌头,不吱声了。 王嫂子见冬儿开口说话了,神色有了一丝松动,心里也轻松不少,这个小妮子脾气犟,真要是把她惹恼了,可难哄的很。 王嫂子收起桌上的簪子,接着说道:“姑娘若是怕簪子摔了,那就先收起,以后间或调剂着戴。镯子就这么带着吧,说起来,也是六爷的心意。” 一提到六爷,冬儿的脸立时又沉下来,王嫂子连忙找补,“这个镯子颜色柔和,不抢眼,和姑娘的气质很相衬。就算姑娘不愿像女学里的其他女子那样,整日佩戴繁复,也总要习惯着多少戴些首饰,我看这个镯子就挺合适,就这么带着吧。” 冬儿想到张谦的殷殷眼神,和他车厢里说的那句毋容置疑的“别动”。说起来,她也就能小小的耍个性子,不是原则性、本质性的分歧,她不能、也不敢太过矫情。 冬儿闷闷的放弃了摘手镯的举动。 见冬儿的情绪有了缓解,妮子过去把椅子拉近,坐在冬儿身边,抱着她的胳膊,说道:“姐姐,你不要这么生气嘛,为了送你件首饰,六爷和二黑哥费了这么多心思,还给我额外安排了车马随从,好让二黑哥有时间劝服你收下。冲着这份心,你就应该高兴。” 冬儿瞪了她一眼,说道:“你一个小孩子家的,知道什么这份心、那份心的?少搀和大人的事。” 妮子不服气的说道:“我明年正月就及笄了。” 冬儿哼哼两声,说道:“那就等你及笄了,咱们再讨论你能不能搀和大人的事情。” 妮子揭冬儿短,“你刚过十三岁就独自去染坊做事了,还不听大伯和大婶的话,私自和染坊签了佣工文书。那才是大人能做的事情。” 冬儿说道:“是啊,谁让你十三岁的时候不去染坊试一试呢。既然那时没去,就乖乖当你的小孩子。” 冬儿姐姐居然这么不讲理?妮子惊讶的微张了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冬儿。 王嫂子看着好心情的给妮子倒茶,心里好笑。她家六爷不知道做了什么,把这个不肯吃亏的小女子气成这样,这显然就是吃了闷亏的样子。跟妮子斗嘴,才算占了些便宜,看情形,小女子的心情是好些了。 王嫂子和巧云还要赶回去,安顿好了冬儿,就要离开。 冬儿看了看已经高照的日头,皱眉道:“眼看着天气热起来了,这个时候赶路,中暑了怎么办?你两个不如先找个客栈休息半天,等下晌太阳下去些再走吧。” 王嫂子笑道:“哪有那么娇贵,这是六……,咱们怕把姑娘晒到,才赶早启程,要是就我们这些粗人,什么时候走路都行。”还好反应的及时,没把六爷说出来。 冬儿微挑了挑眉,说道:“之前我不也一直在做粗活儿吗?哪来的粗细之分。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 王嫂子无奈的摇头,“你也真是事事不在意。想当初,你是去漂洗房做粗活儿的,可是没做几天,别人就不把你当粗人了。你一点儿不知道?” 还好只是不把我当粗人,若是一不小心少说一个粗字,那可就惨了,冬儿很为王嫂子说话的方式冒汗。 至于王嫂子的说话内容,冬儿眼睛转了转,不确定的问道:“因为我做活儿做得好?” 王嫂子笑道:“因为你心思用的巧。你在漂洗房没做多长时间,就显现出和别人的不一样来。最让人想不通,也最引人注目的是,和你一起做事的人越多,你们做起事来越有条理,出活儿越多越好。不然,你以为只不过活儿做的好一些,就能把六爷引到染坊来?能冒险让你一个小女子自己签佣工文书,留在染坊学做事?做事做的好的人多了,没见哪个能得到廉伯一年四季,不错眼的照看。” 冬儿面呈不悦之色,心里很不爱听王嫂子说的话,你家六爷和廉伯那是在给他们自己培养高管呢。你家六爷比常人狡诈,知道不管哪个时代,人才都是最重要的。所以他才会把小小年纪的我留在染坊。不想过了这几年,他发现这个高管还能一人多用,竟然还能兼做他的小妾! 算了,自己好像不能算人才。 王嫂子见冬儿又不高兴了,连忙笑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看看又不高兴了。今天这一会儿,把你以往几年的气攒到一起生了,好大的火气呢。” 几年?十几年,不对,是几十年了,姑娘我也没受过这种窝囊气。你试试换个人非礼姑奶奶我?姑奶奶把他的脸抓烂,让他没脸见人!冬儿恨恨的想着。 “怪我,怪我。不说了,真该回去了,车还等在外面呢。冬儿,我这就走了,过几天,我再来看姑娘需要什么。”王嫂子拍了拍额头,说话的同时,还示意巧云跟着自己往外走。 冬儿又看了看渐渐升到头顶的太阳,她们这个时候走,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冬儿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二哥?” 王嫂子乐呵呵的说道:“二黑小爷跟着姑娘坐的那辆马车,已经走了。现在女学外面只有一个车夫和一个随从在等着。” 看来,二黑跟着张谦那个厚脸皮的家伙访友去了。 送走了王嫂子,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冬儿整理了一下从蓝梅处拿回来的章程文本。 正午时分,蓝梅提着食盒送来午饭,身后竟然跟着齐十三娘那个穿戴华美的婢女心怡。 心怡帮着蓝梅把食盒放在桌上,给冬儿和妮子见礼,“奴婢心怡,见过杨姑娘、康姑娘。” 冬儿和妮子连忙客气还礼,心怡避过,才接着说道:“我家姑娘,让我来问问杨姑娘,您午睡一般是在什么时辰?” 冬儿有些疑惑心怡问话的意思,大概不是自己理解的那样吧?人家齐十三娘是实实在在的名门闺秀,可不是自己这样的冒牌娇女。今天一定也是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应该很累了,不会这么急着校对章程吧? 冬儿说道:“心怡姑娘有事直说好了。我的午觉向来随性,空闲了,有了睡意,就睡上一会儿。不睡也是常事。” 第200章急于写出这个章程 心怡笑道:“杨姑娘说话真爽快。那奴婢就直说了,我们姑娘让奴婢来问问,杨姑娘午睡什么时候醒。若是午睡后还有精神,她就过来和杨姑娘誊抄供餐章程。” 冬儿笑道:“那就有劳你家姑娘了。今天大早赶了两个时辰的路,还是睡个午觉的好。我申时初准备章程的文本和笔墨等物,你家姑娘几时方便,几时来。心怡姑娘看怎么样?” 心怡忙说:“杨姑娘这样安排最好,那我就照着杨姑娘说的给我家姑娘回话了。” 齐十三娘果然是个守信的女子,申时准准的来到冬儿的寝室。冬儿也早早的准备好了所用之物,在房前的树荫下等候。 远远的看到齐十三娘款款走来,冬儿忙迎出几步,待齐十三娘走近,冬儿笑着说道:“齐姑娘果然信人,说好的申时,竟然一刻不差。” 齐十三娘也笑着回道:“杨姑娘也一样,说的申时准备好一应事物,果然就准备好了。” 冬儿忙摆手笑道:“咱们还是不互相吹捧了,外面热,咱进屋坐。”见她的那个丫头没跟着她一起来,“齐姑娘怎么一个人来了?心怡姑娘没跟着齐姑娘一起来?” 齐十三娘觉得冬儿的问话好笑,“她又不是女学的学生,不过在女学多呆上一会儿,难道还能住着不走吗?” “哦”,冬儿失笑,“我还以为,以齐姑娘的身份,也许可以有丫鬟随侍呢。” 齐十三娘也笑了,“今天我的丫鬟能随侍,明天别人的丫鬟就也要随侍。女学还怎么管教学生。” 冬儿轻拍额头,是呢,这个口子确实开不得,是自己想的简单了。 进到房间,见房间里空无一人,齐十三娘问道:“康姑娘呢?不会是被我吓跑了吧?” 冬儿忙着给齐十三娘倒茶,边回答她,“哪有被吓跑的道理。咱们女学的人都知道,能和齐姑娘见个面、说句话,那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怎么会吓跑。妮子是怕耽误咱们做事,找徐姑娘玩去了。” 齐十三娘接过冬儿递过来的茶,点头道:“杨姑娘人品端方,交往的女伴也都进退有度、持重谨慎。一起的徐姑娘、乔姑娘也都温静有礼。” 说的这么文绉绉的,其实也就是夸赞妮子三个人比较识相,没有撕破脸皮粘着齐小姐您呗。冬儿笑道:“齐姑娘过奖了,冬儿替她们三人谢姑娘赞赏。” 齐姑娘笑嗔她一眼,抿了口茶,不再说这个话题。 齐十三娘做事极其勤勉,从申时到酉时正,一个半时辰只是在中间蓝梅来添茶时,休息了一刻钟,吃了些茶点。接着,继续和冬儿校对、誊抄。 按说冬儿只管口述就行,清闲的很。但闲着也是闲着,冬儿在给齐十三娘口述的同时,也在原底稿上,不断的修改章句,跟着齐十三娘的进度走下来。虽然冬儿的草稿留白比较大,但被冬儿的勾画涂改之后,看起来更加潦草。 酉正时分,蓝梅进来问询几位姑娘几时用晚饭,冬儿才惊觉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 冬儿还没开口,齐姑娘倒先说了,“蓝梅,你去画苑寝室区说一声,我的晚饭在杨姑娘这里吃了,顺便让书苑的侍女把我的晚饭送到这里来。” 冬儿忙说:“齐姑娘,这个事不急的,咱们紧着日常的时间做就好,用不着赶这么紧。齐姑娘还是应该正常吃饭、休息,不要打乱了以往的作息。” 齐十三娘听冬儿说话,才想起只顾着自己的意愿说事,忘了问冬儿的意思,忙说道:“看我,只顾着自己,忘了问问杨姑娘的时间是怎么安排的。咱们忙了这么久,杨姑娘是不是觉得累了,需要休息?” 冬儿摆手,“一直都是齐姑娘执笔,冬儿哪敢说累。我只是担心齐姑娘的身体是不是吃得消。不要因为这么个小事,给齐姑娘添了不必要的劳累。” 齐十三娘点头,“那倒没什么。咱们还是早些把这个事情做完,省的我总惦记着。咱们吃过饭,稍事休息,再抄一会儿。” 冬儿只得点头。 齐十三娘叫住要走的蓝梅,“蓝梅,你把康姑娘和徐、乔两位姑娘的饭也送到这里。”看着蓝梅走了,回头对冬儿笑道:“没得因为我,倒让你们姐妹不能像以往那样时刻相聚。” 冬儿笑一笑,对齐十三娘的情商很是赞叹。人家知道自己高高在上,还能适时地把自己的光辉撒一些照亮一下别人,自己没有丝毫的损失,却能让人对自己感恩。果然是大商家出来的,会算账。和齐家姑娘一起吃饭,那是人家齐姑娘看得起你,很大的荣耀呢。 冬儿很奇怪齐十三娘对这个章程的热衷程度,她问道:“冬儿可不可以问齐姑娘一句,为什么姑娘这么急于写出这个章程?” 齐十三娘没后立即回答,想了一下,才说道:“我还正想着问杨姑娘,杨姑娘的这个章程我可不可以默写下来给我三哥看看?”紧接着又跟了一句,“杨姑娘不用为难,若是不可以,直说就是。说起来,我跟着杨姑娘抄写,已经是大长见识,学了很多从没有过的东西。” 冬儿对于齐十三娘能够主动给自己帮忙,想过了几种可能,现在齐十三娘说的就是最有可能的一种。说起来,齐十三娘做事也敞亮的很,能这么毫不遮掩的直言问出来。就是不问,人家回去默写下来,根据自家的生意情况做相应的调整变动,整合后供自家用,谁又能说出什么来。 冬儿忙应道:“当然可以,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东西,不过是把做事过程写成文本而已。姑娘可以随意处置,不用过多介意。” 冬儿的回答让齐十三娘轻松了很多,她说:“我想着,咱们快一些把它抄出来,交上去。然后就能看女学的实施运作情况。要是能全程看下来,对于以后管理家事,一定助益良多。” 冬儿点头,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齐十三娘不但要把这个章程写下来,还想印证一下它的可行性,和实施过程与文本的吻合度。 齐家这样的大商家,之所以能延续经营几代而不见颓势,果然有原因。一个深闺中的女儿,都有这么强的实用意识。可见齐家的家教不是像其他的富豪之家那样,任由子弟们虚荣浮华、骄奢淫逸,大概极注重后辈们的能力培养。 第201章写完了 其实,虽然和齐姑娘一起吃饭,是很荣光的事。但如果单指吃饭这件事,和齐姑娘吃饭,只会导致胃口不好和食不甘味。好在妮子三人吃饭时慢吞吞的,不言不语、文雅规矩,至于胃口和味道不怎么样,也只是个人心知肚明,旁人倒是看不出来。 齐十三娘吃饭有些挑剔,不爱吃的明显吃的很少。像萝卜炖排骨,齐十三娘就一下没动。好在蓝梅和书苑侍女提回来的饭菜分量足,足够齐十三娘挑拣。 敬业的齐姑娘饭后真的只是稍稍休息了一下,只是和妮子、徐、乔三人稍稍客气两句,就继续誊写,直到戌末时分天色尽黑,才收了工。 齐姑娘放下笔,直了直腰身,捏着未抄完的那叠草稿说道:“以杨姑娘看,这一叠底稿,咱们明天一天能不能做完?” 冬儿估量一下,说道:“齐姑娘写的很快,明天一整天不休息,估计可以。” 然后赞叹道:“齐姑娘做起事来真是厉害,写了这么长时间,居然也不喊累。” 齐姑娘轻描淡写的说道:“这算什么?前几年在家里,我和家里的姐妹们经常抄写经文,还有动辄被罚抄几十遍、上百遍女训女戒女儿经,那才叫累。” 冬儿听得缩了缩脖子,她险些忘了大户人家还有这些讲究,不像凉山街的孩子们,做错事、惹大人生气,都是痛打一顿了事。看来是要当个正经事的练练写字和写字的速度了。 齐十三娘离开之前再次和冬儿核实第二天的安排,“咱们明天要全天校对文本,是吗?” “是。”冬儿很肯定的点头。 齐十三娘迟疑一下,又问:“绣艺课的梁嬷嬷恐怕不会愿意。” 冬儿摇头道:“随她去好了,我就是去了,也不会让她心情愉快。”冬儿还有心情做了个鬼脸,“没准儿没有我的绣艺课,梁嬷嬷的教学进行的更加顺利呢。” 齐十三娘见冬儿不太当回事,也就不多说了。也是,这个梁嬷嬷高兴与否,的确也不是什么大事,端看杨冬儿怎样处理了。 第二天,妮子和徐乔二人从绣艺课回来,齐十三娘和冬儿的校对工作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眼看着胜利在望,冬儿显然没心情问绣艺课和梁嬷嬷怎样。照着现在的进度,今天晚间能早一些写完。明天交给蔡嬷嬷,也就轻松的应付女学的功课和梁教习了。 将近午时,齐十三娘在冬儿的劝说下,回自己的寝室吃饭。答应饭后小睡一会儿,未末时,两人再开始校对。 蓝梅提了食盒回来时,齐十三娘才刚刚起身离开。 摆饭时,乔秀妍憋了好一会儿的话终于说出来,“冬儿,你今天没去上学堂,梁嬷嬷不高兴了。” 冬儿端起碗,慢悠悠的说道:“我就是去了,梁嬷嬷也不会高兴。” “那倒是。”乔秀妍赞同的点头,可是,想到梁嬷嬷问妮子,冬儿为什么不来时的脸色,乔秀妍又说道:“那是不一样的。你去了,梁嬷嬷只是不高兴,还能挑挑你的刺。你没去,梁嬷嬷想挑刺都找不到人,那是非常的不高兴。” 冬儿白了她一眼,“怎么这么嗦,你直说梁嬷嬷很生气就好嘛。” “对,对,对,梁嬷嬷很生气。”乔秀妍忙不迭的连声称对。 徐诗语忍不住说道:“阿妍,先吃饭好不好。有事吃过饭再说。” 乔秀妍说道:“当然不好,吃过饭,咱们还要午睡。然后,齐姑娘就来了。哪有时间说这个。” 徐诗语停下筷子,皱眉道:“那也要让冬儿好好地吃完饭吧。净说些不高兴的话,哪里还有胃口?” “哦”,乔秀妍答应。 冬儿却笑道:“没那么严重,要是因为梁嬷嬷不高兴,就吃不下饭,我早饿死了。”又转向乔秀妍和面有忧色的妮子,“不用担心,任她多不高兴,咱不理她就是了。不说这个了,别让梁嬷嬷的不当言行,影响了咱们的胃口。” 妮子小声说道:“可是,放学的时候,我听梁嬷嬷恨恨的说,除非姐姐以后不上她的绣艺课。” 听得冬儿更觉好笑,“那就不上。不来淑宁女学进学的女子都多得是,人家也都活的好好的。更何况她一个绣艺课。” 冬儿说的轻松,其他三人却听得目瞪口呆,那就不上?这个事情难道还能这样解决? 冬儿用筷子轻敲自己的碗,“好了,多大点事,不值得这么忧心,咱吃饭。老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等到了梁嬷嬷的绣艺课上再说。相信我,我能应付。”冬儿最后这句话虽然没什么具体内容,但是,对于其他三人来说却最有说服力。 三人想当然的认为,既然做事一向稳妥的冬儿说她自己能应付,那就相信她。 午睡起来的齐十三娘按时到了冬儿的寝室,继续抄写剩下不多的章程。晚饭仍是在冬儿这里吃的,饭后继续。戌时初,齐十三娘用隽秀小楷写就的供餐章程完成了。 冬儿拿着整理好的章程,笑道:“这个抄本可值钱了。且不说这字迹写的多好,单单齐家小姐亲自抄写这一样,就能让人趋之若鹜。” 齐十三娘笑话她:“这是写完了,高兴的开始胡言乱语了。” 冬儿点头,“高兴那是一定的,我原本还想着用半个月的时间能把它写完,就算不错了。不过,齐姑娘亲自写就的这个事,也不容忽视。我给蔡嬷嬷说,让她找人另外炒一份去,抄过之后,这个本子依然还给齐姑娘。终究是女儿家写的东西,自己收着最好。” 说的齐十三娘心里妥帖不已,这个杨冬儿虽然是贫寒人家出身,但是通身的大气不说,小事上也周到的很。听三哥说,杨冬儿的二哥也很出色,不知他家怎样教出了这样的子女。 冬儿捧着章程,千恩万谢的目送蓝梅陪着齐十三娘走远,心里着实的放下一桩心事。可算是写完了,接下来,让蔡嬷嬷她们折腾去吧,自己也能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段时间,净和这个破章程较劲了,其余什么事都没做,连聊天都没时间。好在因为写这个章程,自己写字快了很多,很多记忆中模棱两可的字都记住了,字也写得顺眼多了。算是意外收获。 第202章怎么不走了 第二天,前晌的礼仪课一结束,冬儿带着章程直奔蔡嬷嬷的休息间,蔡嬷嬷可巧正在。 听到敞开的门外有人求进,正在看账本的蔡嬷嬷抬头,见是冬儿,微笑道:“杨姑娘啊,进来吧。” 蔡嬷嬷是怎样的面软腹黑,冬儿是领教过的。虽然蔡嬷嬷一脸和善笑意,冬儿却还是按照规矩小心谨慎的行礼、问好,得到免礼的应允,才直起身站好,把装订好的章程捧上,说明了来意:“蔡嬷嬷,您要学生写的章程已经好了,您看看。” 蔡嬷嬷显然很清楚冬儿写章程的进度,闻言也不惊讶,只满意的接过来,大概的翻看一下,说道:“真是辛苦杨姑娘了。这个章程我会和江嬷嬷、陈嬷嬷详细看,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找杨姑娘请教。” 冬儿连忙说道:“嬷嬷您言重了,学生不敢当请教二字。您也知道,学生家世贫寒,没进过学,更没什么学识。学生知道的、能想到的,已经都写在里面了。若是有不妥的地方,学生也一定解决不了。望蔡嬷嬷您包涵体谅。”还是把这个东西扔的远远的,不要再找自己麻烦。和嬷嬷您打交道,小女子很有压力。 蔡嬷嬷乐呵呵的说道:“杨姑娘过谦了。杨姑娘的本事,老身还是能看出一二的,断不是姑娘说的那样。” 要论打太极,冬儿自认无论如何是打不过这个蔡嬷嬷的。她不再和蔡嬷嬷继续这个话题,只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另一个意思说出来,“这个章程是齐家十三小姐誊抄的。齐家的姑娘不比别人,手书字迹不好落在外面。我想请蔡嬷嬷先找人把这个章程另外抄一份,这个文本还给齐姑娘,让她自己处理。不知道可不可以?” 蔡嬷嬷答应的很痛快,“这个我可以答应杨姑娘,无论如何也不会把齐姑娘的字迹流落在外。” 蔡嬷嬷的痛快回应,却听的冬儿两眼望天、无语凝噎。 尼玛,说了这么一长串话,也没说是不是会把这份章程还给齐姑娘,和不答应没什么区别。 嬷嬷您真是生错了时代,若是晚一些时代出生,应付个谈判啦,狗仔队啦,那都是小咸菜。往大了说,试着做做新闻发言、答记者问之类的工作也不是不可能。那个富丽繁华、喧闹熙攘的时代,才能让您这样的人才物尽其用、尽情发挥您的天赋。 人家蔡嬷嬷一定要装糊涂,就算冬儿心里再明白,那也是没办法的。反正自己的话已经说到了,至于她们女学的这几个老狐狸要怎么做,自己当然没能力左右。好在齐家显赫的家事摆在那儿,量她们也不敢把齐家姑娘置于尴尬的境地。 既然要说的话已经说完,还是赶紧走吧,和这样高智商的人呆在一起,不由自主的就会担心随时被阴一把。 “那学生就告退了。”冬儿立即识相的告退离开。 看着冬儿不多做半刻停留,快速溜走的身影,蔡嬷嬷笑了,这个小女子有趣的紧,走的这么快,这是生怕被讹住的意思吧。 她放下手头的账册,翻看冬儿送过来的供餐章程的正式文本。 看了半页,蔡嬷嬷就被章程中厨房改进的清晰构架和运作条理吸引,一路翻看下来。到午饭时,蔡嬷嬷才看到一半。 蔡嬷嬷合上文本,思量片刻,这个章程提供的供餐形式和运作方法,虽说自己觉得大好,可还是应该先让江嬷嬷看看,行不行的还得江嬷嬷决定。拿定主意,蔡嬷嬷拿上章程,去江嬷嬷处吃午饭、说事。 有了相对空闲的时间,冬儿花功夫精心做了上次梁教习留的功课:做一个荷包。 冬儿做的是一个拼布的荷包。冬儿自觉配色、针脚、拼接处的处理都做的不错。等下次绣艺课上,把这个拿给梁教习,至于梁教习能认可到什么程度,就得看梁教习是不是打算放过她了。她表达了自己愿意和平相处的诚意,要是梁教习不愿意接受,她当然也就不再做努力了。 接下来,第二天前晌是蔡教习的规矩课,颇受蔡嬷嬷青睐的冬儿顺风顺水的上完课,和妮子、徐诗语、乔秀妍说说笑笑的出来,往书苑的寝室区走。 拐过一条曲折的游廊,冬儿看到姚静和张倩倩走在前面不远处。同时看到的姚静两人的还有徐诗语。 冬儿和徐诗语慢下脚步,对视一眼,踱量着继续前行,还是为了避免麻烦退回去绕路走。 冬儿两人后方,不明所以的乔秀妍却问道:“走啊,怎么不走了?” 后面还有几个女孩子,被冬儿几个几乎停顿的脚步拦住去路。 冬儿说:“我忘了件事,咱们先回去。”就打算转身返回去。 女学中本就安静,这几个人这么一问、一说,前面姚静两人就听到了。 姚静回头一看,不觉笑了,对张倩倩说道:“这么巧?学堂里有蔡嬷嬷在,我还真不好就那么问过去。现在好了,她送上门了。”说着,和张倩倩转身回来。 这时,乔秀妍还不太明白冬儿要回去做什么,接着问道:“转回去?冬儿你忘带东西了?” 姚静扬声接口:“忘东西了啊,是不是杨姑娘你的手镯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可不能随便弄丢了,回头主家问起来,你可怎么交代啊?” 此话一出,凡是能看到冬儿手腕的人都把视线扫过来。 徐诗语看着已经转过身的冬儿,不觉皱眉,这个时候再走,那就是姚静说什么是什么了。 冬儿看了一眼扯着她衣袖的徐诗语,停住要退后的脚步,看着姚静问道:“姚姑娘说的是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姚静用戏谑的眼神看向冬儿的手腕,嘴里说道:“当然是说杨姑娘手上戴的玉镯了。我一直听说杨姑娘家贫,在女学这么长时间,一直也没见杨姑娘穿戴什么好些的衣饰。这不过是回了趟家,就戴上首饰了。”姚静用手帕掩着嘴笑,“我只想问一下,杨姑娘的首饰是你爹娘给你买的吗?在哪儿买的啊?价值几何?” 徐诗语依然紧皱眉头,和声对姚静说道:“姚姑娘,我们都是女儿家,并不是对家里和自己的每一样物件都要问清楚出处和价值的。姚姑娘这么问话,有些强人所难了。” 徐诗语试图息事宁人,冬儿心里却冷笑不已,原来姚静横眉冷眼的对着她这么久,是在寻找踩踏她的机会。这是看到自己戴着的手镯,以为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吧。 第203章好自为之 冬儿扫了一眼向这段游廊聚拢过来、目露探询之色的女孩子们,淡淡的说道:“姚姑娘真的很操心啊。不过,你我好像没什么交情,按说你不应该能知道我家怎样,我有几多首饰、衣物的。是姚姑娘特意打听了吗?不知道姚姑娘是出于什么心理,这么有兴致打探冬儿的私事?” 姚静被问的愣了瞬间,张倩倩立即接口笑道:“杨姑娘说话真有趣,你的事情还用打听吗?前些日子,咱们府州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街头巷尾、贩夫走卒们说的,都是贫民聚居地、凉山街、杨冬儿的事情。我们想不知道都不行。” 街头巷尾啊,贩夫走卒啊?难道被这些人议论就是丢脸的极限了吗?这是在映射自己这个女子的名声已经差到被贩夫走卒们整日挂在嘴边了吗?冬儿心里止不住的冷笑。 “哦,原来是这样啊。”冬儿露出恍然之色,“虽然我和张姑娘不熟,但是,我一直以为,凡是能来淑宁女学进学的姑娘,都是家教良好的深闺女子。所以在冬儿心里,这里的女孩子们很值得敬重。今天听张姑娘这么说自己,倒是我以前想错了。原来咱府州城街头巷尾贩夫走卒们说的话,张姑娘想不听都不行啊。”又扫了一眼周围各具不同表情的众人,对身边的徐诗语几人说道:“看来以后和人打交道,的确不能光看外表,更不能一厢情愿的想当然。往后是要离张姑娘远一些了。” “杨冬儿!你,你信口胡言!”张倩倩踏前一步,颤抖着手,指着冬儿厉声喝道。 冬儿沉下脸,“请张姑娘慎言!就算信口胡言,也是张姑娘自己信口胡言,这些话哪句是我杨冬儿说的?不都是出自张姑娘之口吗?” 姚静见张倩倩气得口不成言,忙帮腔道:“杨冬儿,张姑娘是怎么样的人不是你说了算的。起码迄今为止,女学中没有任何关于张姑娘的流言。可大家却都知道,杨姑娘贫苦出身,却不知基于怎样的原因,被府衙的官人看上,即将给人做妾。” 冬儿平静问道:“然后呢?” 姚静说道:“然后?对于杨姑娘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贫家女子,是怎么得到那个官人的青眼,就有了各种猜测。这些猜测,很难让人对杨姑娘有敬意。” 冬儿依然平静的接口:“再然后,像你们这样原本应该庄重谨慎的闺阁女子,就对那些猜测信之不疑,甚至还要加上自己的恶意揣测?这就是闺阁女子应该有的教养?” 姚静被问得不知怎么回应,只能说道:“我没有揣测,我只是听了些流……,”姚静及时的住了口,说出流言两个字,会被这个狡诈的女子推至进退维谷的境地,“我原本只是好奇,只是问你那只玉镯的来历。是你把话扯得越来越远。” 冬儿质问:“你有问的资格吗?” 张倩倩已经回过神,抢着说道:“你既然说不出来,那就是来历不明。那只玉镯一看就价格不菲,不是你这样寒碜的人家能买得起的,没准儿就是私相授受得来的。” 一旁的妮子细声细语的问冬儿:“姐姐,什么是私相授受?张姑娘真是好有见识,说出的话,我都听不懂。” 冬儿斜了张倩倩一眼,说道:“是啊,咱们这些没见识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个,想来张姑娘很愿意给咱们解释一下,咱们也好长长见识。” 气急的张倩倩说不出话,情绪激动的再踏前一步。 冬儿抬手制止了凑到自己和徐诗语身边的妮子和乔秀妍,对张倩倩说道:“我奉劝张姑娘不要冲动。做事之前,应该先权衡一下局面和自己具备的条件。大家都知道,杨冬儿是做粗活儿长大的,力气当然是没得说。若是张姑娘控制不住自己,先动了手,我杨冬儿保证,我绝不会不舍得用力揍你。” 看张倩倩眼露怯色,有了退意,冬儿冷笑道:“为别人出头助势,用得着把自己搭进去吗?张姑娘做事的方式可真让人开眼界。”然后,对姚静说道:“虽然姚姑娘对别人的事情关心的过了头,但我还是可以告诉姚姑娘的。这个镯子不是我爹娘买来的,当然也不会知道从哪里买的,至于价值几何更加无从谈起。不单单是这件首饰,我的很多首饰和日常用品都是这种情况。姚姑娘以后若是再看到冬儿用了什么没见过的器物、衣饰,就不要这么麻烦的追问了。若是姚姑娘对这个实在感兴趣,可以在你或者你家姐妹谈婚论嫁时,让男方家标明聘礼的购买地和价格,以满足姚姑娘的好奇心。” 妮子还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嘟哝:“姐姐的贵重首饰又不止这几件,难道每样都要拿出来炫耀一番吗?真是没见识。” 姚静气的脸色发白,颤声说道:“我们,我们和你能一样吗?说什么聘礼,你有吗?你是给人家做小妾的。” 冬儿冷笑:“姚姑娘说的对,是给人做妾,可那也得看给什么人做妾不是?谁说妾就得不到聘礼?而且,我好像听说,有的人即使上赶着把自家女儿送上门,人家都不要呢?” 见姚静还要开口,冬儿沉着脸说道:“姚姑娘,杨冬儿自认从来没得罪过你,而你这样针对我不止一次了。什么原因姚姑娘自己知道,至于值不值得这么做,姚姑娘最好也能想想清楚。退一万步讲,就算姚姑娘能把我踩在脚下,除了让人们再次探寻、议论一下姚姑娘这么做的原因,难道还能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吗?” “姚姑娘好自为之。”冬儿扯着妮子,和徐诗语、乔秀妍两人转身,扫了一眼眼前几个眼光躲闪的女学生,挤开几人间的空挡,相携离开。 一路走下来,冬儿都沉默不语,直到回了自己的寝室,几人坐下,冬儿依然是心思沉重的样子。 几人相互看看,乔秀妍问道:“冬儿,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吗?” 第204章你打算怎么办? 蓝梅早在学堂还未放学的时候,就已经给几人准备了凉茶,放在在桌上。冬儿依次给几人倒了茶。 早先和姚静在棋苑第一次接触,张倩倩给冬儿的感觉就很不好。这次更是觉得这个女子过于莽撞愚蠢。有个精明狡诈的对手固然不怎么舒坦,可是若是把对手换成一个愚蠢、冲动的人,就不是不舒坦的问题了,或者可以说很让人头痛、不安,这样的人做事只看眼前,不考虑后果。 冬儿对徐诗语和乔秀妍说道:“我在想那个张倩倩,她是怎样的家世?” “她啊,”乔秀妍不在意的说道:“她哪有什么家世,不过是渠县乡下一个地主的孙女。” “哦?大地主吗?她家有很多田产?”冬儿问道。 乔秀妍回答:“哪有很多良田?只不过她们是一个大族,族里的人家大多小有田产,有两家田产多一些,有个几百亩的样子。” 冬儿接着问“张倩倩家的地有几百亩?” “她家没有那么多地。”徐诗语接过话,“冬儿的意思我明白。张倩倩家的地不算多,只不过,张家族里的大户想要把张氏家族的势力扩大一些,可是又不得其门而入。所以做主由家族出资,挑了族里长相出众的张倩倩来女学进学。我也是听画苑的同窗们说的,她们说,张家这十几年里,除了没扩充田产,甚至还被官府征用了不少。族里的老人又总想自家能更进一步,想靠族里子弟们读书考取功名又不成,有人就想着另觅它径。挑选家族里相貌出众的女孩,送来女学进学。希望这个女子学成个娴静淑女,能去个显赫人家,张氏家族可以靠着这个姻亲关系,踏足世族官府的圈子。” 这样啊,原来也是个被人左右了命运的女子。张倩倩这样粗莽的性情,嫁进小户人家,凭借美貌,没准儿还能得到丈夫宠爱。若是真的进了富豪之家?冬儿想着那样的结局,不由得摇了摇头。 乔秀妍兴奋的问冬儿:“冬儿,你没发现张倩倩长得很美貌?” 冬儿摇摇头,然后回想一下张倩倩的相貌。好像还真的挺出众,只不过没有相应的气质相辅,最终还是流于平常,被湮没在众多气质和仪态出众的典雅女子中。 乔秀妍颇为遗憾的说道:“你怎么就看不到呢。你是来晚了两个月,当时我们同一批进女学,张倩倩出众的样貌让人围观过呢。” 冬儿笑问道:“现在呢?” 乔秀妍扫兴的撇一撇嘴:“现在看,也就那样。总是跟着人身后,人云亦云的,做事又没脑子。” 徐诗语问道:“冬儿问张倩倩的家世做什么?” 冬儿收敛了笑意,想了想,才说道:“我也是今天才想到,这个张倩倩做事冲动,有些顾前不顾后的样子。”说着,有些歉意的看着徐诗语和乔秀妍,“其实姚静针对的是我,单单是姚静倒是没什么,可是有了这个做事不考虑后果的张倩倩,就难说了。我是怕,你们常和我在一起,被他们一同恨了,到时连累了你们。” 乔秀妍更加不在意的一摆手,“原来你是为这个苦恼啊。莫不说没连累我们,就是连累了,她张倩倩算什么?能连累出多大的事情。”说着,脸上显出得意的神情,“我都没来得及和你说,昨天下晌的棋艺课放学出来,遇到齐姑娘了。齐姑娘和几个姐姐是从高级班出来的,远远的看到我,特意停下来问了我功课,还邀我得空去她那里玩。和我一起的姑娘们羡慕我羡慕的了不得。” 然后又加重语气对说道:“张倩倩算什么?连齐姑娘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我们和你一起才越过越风光呢。最重要的是,有了你和妮子,咱们平日里玩耍说笑不知道多有趣,她们别人只有在一旁看着的份儿。” 徐诗语瞪了她一眼,说道:“至于吗,张倩倩就是再不堪,也不至于连齐姑娘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乔秀妍讪讪的笑道:“我也就是打个比方,其实张倩倩真的算不上什么。” 冬儿也为乔秀妍夸张的比喻失笑,不过她还是告诫道:“论身份,张倩倩当然算不上什么。但是就这两次的事情看来,这个张倩倩是个不甘寂寞的性子,又蠢得厉害。这样的人做事常常不计后果。”冬儿严肃了脸色,“我的意思是,为确保万一,你们以后行事要多加小心。记着,不要单独去人少的地方,不要听信不熟悉的人的话。当然,她们针对的应该是我,其次是妮子。但是,你们也要随时注意,不要着了人家算计。” 乔秀妍不以为然的说道:“冬儿你太小心了吧,不过是学生们的口角,女学里哪天都有几次,哪至于像你说的这么严重。” 妮子却说:“我觉得我冬儿姐姐说的对,小心些没不是。其实,就是日常行事,照着姐姐说的做,也是对的。” 乔秀妍对着妮子咬牙道:“你这个小妮子,就知道拍你姐姐的马屁。” 妮子不服气的揭短,“你说的这话,要是礼仪课的王教习听到,会罚你的。” 乔秀妍一听,这个小妮子也学会说教人了,作势就要拧妮子脸蛋。 冬儿抚额,自己在担忧他们会不会被人算计,这两个倒玩闹起来。 徐诗语看着不像话,拉了妮子一把,“妮子,别和她一起疯,让她自己闹去。”又去说乔秀妍,“冬儿说的不错,咱们是女儿家,说话行事当然要谨慎。就冬儿说的不往人少处去,不听信陌生人的话,搁在什么时候都对。” 这是都冲着自己来了,乔秀妍忙举双手道:“好了,是我的错,我认错还不行吗?” 徐诗语有些担心的问冬儿:“是不是有这么严重啊?那你不是最招她们恨的吗?今天张倩倩气的眼睛都红了,她不会真想着找你麻烦吧?” 冬儿笑道:“找我麻烦倒没什么,主要是担心你们被我连累。” 徐诗语道:“她张家也不过是在渠县下辖之地的村落里有些小名气,公然惹我们,惹出事情,她家也没本事善了。” 冬儿点点头,不再多说。心里却想着,现在的问题不在于张倩倩家有怎样的善了能力,而在于蠢人做事,大多不会想后果,杀伤力也就大大增加了。 乔秀妍一口喝完手中的凉茶,放下茶盏,拍拍手,“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冬儿,明天就是绣艺课了,你打算怎么办?” 第205章到后墙面壁去 站到后墙,面壁去 冬儿仔细查看妮子打的两个绦子,听到乔秀妍的问话,只瞄了她一眼,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我那天不过是有些不舒服,请了一堂课的假而已,很正常吧?有什么可打算的。” 乔秀妍听得长大了嘴巴,然后难以置信的说道:“你居然能把假话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大家都知道,你那天是和齐姑娘校对蔡嬷嬷要的章程,所以才没去上学。” 冬儿用同样的从容口气回道:“所以啊,我怎么好意思把齐姑娘一个人扔在寝室里,自己去上学嘛。” “你刚才说的什么?”乔秀妍问。 “我刚才只是为了给齐姑娘和梁教习留个面子,不得不那样说。”冬儿眼也不眨一下的回答她。 太无耻了!乔秀妍斜着眼,嫌弃的看着冬儿,“就你这样,还好意思整天口口声声人家这个无耻,那个无良?” 冬儿同样也斜着她,“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我说无耻的,哪个不无耻了?” 乔秀妍指着冬儿,问道:“那你这算什么?前一刻说的话,话音还没落稳当,后一刻就变成另一个说法。” 冬儿慢条斯理的把乔秀妍的手指推开,“那怎么能一样,我这么说话的出发点,是为了顾全别人的面子。” 乔秀妍看了看一旁看热闹的妮子和徐诗语,人家两人可都是满脸的幸灾乐祸,丝毫没有谴责冬儿的意思。她悻悻的收回手指,说道:“好吧,你赢了。我没你那么无耻。” 冬儿笑嘻嘻的把两条绦子递还给她,“还是乔妹妹大度,我就当乔妹妹这是在夸赞我了哈。” 原来她还能更无耻,乔秀妍狠狠的瞪了冬儿一眼,接过绦子,满心感概的对妮子说道:“妮子啊,太谢谢你了。难为你整天陪着冬儿这样一个三观不正的人,还能静下心打绦子,心性也能保持的这么好,真正的不简单啊。” 说的徐诗语忍不住推了她一把,笑道:“和人家冬儿斗嘴赢不了,却来妮子这里说话找面子,丢不丢人?” 乔秀妍立即不服气了,“那有什么丢人的,你来斗嘴赢冬儿一个,让我也看看。” 事实上,冬儿在第二天的绣艺课上面对的,也就是乔秀妍预演过的场景。 第二天的绣艺课上,梁教习一进学堂的门,来不及做别的,眼光先扫到冬儿所在的位置,看到了冬儿。才施施然的进来,走到先生的位置处停下。 师生互致问候,各自落座。 梁教习稳稳地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慢声叫道:“杨冬儿。” 这长长的一声,别人听得倒没什么,冬儿却听得后背直起鸡皮疙瘩。这一声杨冬儿,怎么听都像是叫“杨白劳”,这就是找麻烦的前言。千多年的文化积淀,都没能让找麻烦的语气基调有丝毫改变, 这意识形态也太稳固了吧。 冬儿压下后背的凉意,连忙站起,回道:“学生在。” 大概梁教习三天前积攒的怒气,一直没得到发泄,竟然等不及讲课结束,只顾阴沉着脸问冬儿:“你上一堂课为什么没来学堂听课?” 冬儿忙恭谨回道:“三天前有点事,不得不请个假。不过学生还是按照嬷嬷您课上的要求,做了梁嬷嬷留的功课。”说着,冬儿从书袋里拿出精心制作的拼布荷包,拎在手中。 梁教习一眼不看冬儿手上的荷包,紧接着问道:“你不是捎话来,说你不舒服吗?” 冬儿说:“是有一点。”没校对完章程,浑身上下的不妥帖,是很不舒服。 梁教习面色一厉,冷声问道:“可大家都说,杨姑娘是为了陪齐家的十三小姐,所以没工夫来上绣艺课。是这样吗?” 尼玛,这也太没品了吧。 冬儿只好顺着和乔秀妍预演过的场景,说了基本一样的台词:“回嬷嬷话,是学生早和齐姑娘约好了那天要做事,所以,不好把齐姑娘一个人扔在寝室里,学生就让人请了假。” 梁教习一拍桌子,站起来,手指着冬儿,“你把绣艺课当什么了?你是不是以为你是给蔡嬷嬷做事,又巴上了齐姑娘,就可以为所欲为,连女学安排的日常学业也可以想来则来,不想来就不来?” 说起来,梁教习对于蔡嬷嬷托杨冬儿写什么章程很不以为然,一个小孩子的玩意儿,谁知道最后会折腾出个什么东西,值得她蔡嬷嬷这么上心吗?倒让这个杨冬儿狗仗人势起来。 面对梁教习虎视眈眈的斥问,冬儿垂目回道:“学生不敢,学生是请过假的,往梁嬷嬷明察。” 梁教习再次敲着桌子,怒斥道:“你那是请假吗?你那是告知。” 冬儿垂下眼帘不说话了,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反正姑娘我那天就是没来。 看到冬儿毫无惧色、听之任之的样子,梁教习更是火大,愤怒的指着后墙说道:“去,站到后墙,面壁去!” 原本就有些窃窃细语的学堂坐席间,随着梁教习面壁的怒斥,响起哄然私语声。能来女学的女子们,都是非富即贵之家的女儿,加之都是女孩子,脸皮薄,还没有过面壁的先例。面壁事小,丢脸事大。 坐在冬儿一侧的妮子,在梁教习说出“面壁”两个字的时候,猛然抬头看向冬儿。冬儿冲妮子摇摇头,用眼色制止了妮子要站起来的举动。 梁教习见冬儿没什么明显的动作,厉声道:“杨冬儿,你还在等什么!你已经耽误课堂的许多时间,还不快去后面站着去?” 冬儿似笑非笑的斜视梁教习一眼,都不知道是谁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她收拾起刚刚打开的书袋,手里还拎着自己精心制作的那只荷包,举步向外。 冬儿走出她所在位置的时候,还能看见侧前方坐着的姚静和张倩倩兴奋、得意的脸。 徐诗语等一众人等担心之余,却在奇怪,为什么面壁还要收拾东西? 冬儿坦然的、在众女学生的惊愕注视下往学堂门口处走去。 第206章补眠去了 妮子和徐、乔三人见冬儿往外走,想起她们从上一次的绣艺课回来时,妮子告诉冬儿,梁教习曾经狠狠的自语除非冬儿不再上她的绣艺课,说话的口气当然是冬儿再去上课的时候找冬儿的麻烦。当时,冬儿满不在乎的说“不上就不上”。三个人都心里隐隐猜到,冬儿大概是不打算上梁教习的绣艺课了,可是,这样行吗? 而梁教习在那里还不知所以的怒斥冬儿:“让你去后墙站着,听不懂吗?还是连前后也分不清楚了?” 冬儿神色淡淡的依然故我,走到梁教习近前时,放慢了脚步,晃了晃手里那只拼色的荷包,说道:“学生原本以为通过努力,能和梁嬷嬷井水不犯河水的和睦相处下去呢。” 走到门口时,冬儿似乎想到什么,回过身,对梁教习说道:“我家妹子是没做过错事的。梁教习好歹也是个先生,望梁教习做事能三思而后行,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迁怒于淑妮。不然,我只能把我妹子也带离绣艺课。想来,即使不学绣艺,我们姐妹二人一样能做些绣品、针线。想来我们不是靠这个讨生活,做的好一些、差一些,都没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冬儿猛然想到,不上绣艺课,没人指导,许给汤先生的镶毛皮的棉袍可怎么办? 然后,冬儿拍拍额头,带着刚刚出现在脸上的懊丧表情,走出去了。留下梁教习气的浑身颤抖,手指着空无一人的门外,颤声斥道:“这还是女学的学生吗?淑宁女学怎么会招进这样的无赖女子?” 这时刚到辰初,空气中还有丝丝让人惬意的凉爽,各个学苑又都是开课时间,学院里各处回廊、亭台静悄悄没什么人。走出绣艺学堂的冬儿,感受着外面夏日清晨安静的优雅景致,立时心情更是舒朗起来。 冬儿一边悠闲的走着,一边想着刚刚兴起的念头。汤先生的棉袍啊,还真是个事儿。自己要是实在做不了,就只好求乔秀妍了,好好和乔秀妍说说,以乔秀妍爽快的性格,请她帮忙做一件应该不成问题。小丫头的针线比起自己,那可是好太多了,而且,她家又没人等着穿她做的衣物。 冬儿看看手里拎着的荷包,乔秀妍前天不错眼的夸这个荷包漂亮,嗯,送她了。 冬儿把荷包放进书袋。走了,冬儿大夏天的,先回去睡个回笼觉再说。要是以后都不用上绣艺课,那么三天中就有一天能睡懒觉了。在这个惨无人道的、动辄五更起床的时代,能睡个懒觉,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冬儿这里回寝室,睡惬意的回笼觉。江嬷嬷正在掌事房里正和陈、蔡两位嬷嬷,及厨房的总管事李嬷嬷商量变更供餐方式的事情。 李嬷嬷坐在一张椅子上,情绪激动的说着:“这个提议好,这个章程写得也好。咱们不用再商议、谋划、试行这么麻烦了,这个章程把这些东西都写下来了,咱们按照这个章程的步骤准备就好。” 江嬷嬷抬眼看炕沿边坐着的陈、蔡两位,征求她们的意见。 蔡嬷嬷点头表示赞同,她昨天已经把供餐章程通读了几遍,最初的惊讶和激动已经消化完了,这时只要表达意见就行。 陈嬷嬷犹豫了一下,也同意了,不过还是开口告诫道:“女学的庶务,我不太懂。既然你们三位都觉得可行,那就这么做好了。只是,杨冬儿终究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写出来的东西没准儿还有疏漏,咱们照做的时候还是慎重一些,做之前多印证几次,也能多些保障。” 江嬷嬷点头,对李嬷嬷道:“陈嬷嬷说的在理,那就照着章程做吧,做事的时候用心多过过心,有拿不准的事情,咱们再商量。” 李嬷嬷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又说道:“虽说章程已经把供餐的运作过程写的足够细致,但是,这个事还是有个人总揽才好。奴婢不怎么识字,只不过听蔡嬷嬷讲解了两遍,心里还是觉得不托底。要不然,让蔡嬷嬷先把学生的课业交代给别人,总揽这个事情?” 江嬷嬷看了看没丝毫动容、对李嬷嬷提议毫无兴趣的蔡嬷嬷,对李嬷嬷说道:“你先去准备,总揽的人选咱们再定。你放心,这个事总会有人管的。” 待李嬷嬷离开,江嬷嬷抚摸着手中自己隽秀的章程封面,不觉笑道:“这个张谦,不知走了什么运,只不过客座府州几年,怎么就让他寻到一个这么出色的女子。” 蔡嬷嬷听了也是会心一笑。 一旁的陈嬷嬷却很不以为然,女子最紧要的是循规蹈矩、谨言慎行。闺阁女子具备的品质,杨冬儿哪样都够不着,女学当时就不应该收这样一个颇多争议的女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侍女来报:杨冬儿在绣艺课上和梁教习闹翻,竟然就那么自行走了。 刚还想着这个女子的诸多不满意,这就来事了。陈嬷嬷立时恼火起来,没好气的说道:“就说嘛,这个杨冬儿就算有些本事,却早有传闻说她不驯、难管的很,这不就应验了。当时就不应该收她,真真的乱了咱们女学的规矩。” 江嬷嬷扫了陈嬷嬷一眼,紧皱着眉,问那个侍女:“杨冬儿离开学堂,去了哪里?” 侍女的表情想笑不笑的很怪异,“杨姑娘,她径直回了寝室,补眠去了。” 江嬷嬷听得一怔,随后失笑出声,这个小女子,她倒是想得开,还以为她会去找齐十三娘解难。 江嬷嬷警告的扫了一眼表情很是愉悦的蔡嬷嬷,对陈嬷嬷说道:“这个梁嬷嬷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竟然把个子虚乌有的小事,闹到如此难以收拾的局面。你找个时间说说她,做人师长也得有个师长的肚量,怎么咬住个学生没完没了。” 也不管陈嬷嬷想要说话、辩解的样子,转而又对回话的侍女说道:“去把杨冬儿带过来。”看着侍女往外走,又加了一句,“她要是还睡着,就把她叫起来,让她即刻过来。” 再对陈、蔡两位说道:“你们也忙,做你们的事去吧。杨冬儿来了我和她说话,看看她怎么回事。” 第207章愚钝的厉害 陈嬷嬷从炕沿边站起身,思量一下,还是说道:“江嬷嬷,这个杨冬儿,您可得好好说说她。咱们女学也办了二十几年,是有规矩的。梁教习怎么说也是她的先生,她这样和教习针锋相对、不让分毫,若是不加以惩处,别的学生有样学样,咱们还怎么管理女学。” 江嬷嬷安抚她:“这个我知道,我会告诫她。你去忙你的。” 陈嬷嬷对江嬷嬷轻描淡写的回应不是很满意,但是,见江嬷嬷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只得和蔡嬷嬷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冬儿刚睡着不大会儿,就被蓝梅叫醒。冬儿睡眼朦胧的看了眼蓝梅,朝着床里翻了个身,嘟哝道:“我再睡会儿,别打扰我。” 蓝梅哭笑不得的看着江嬷嬷派来的侍女,试探道:“庭梅姐姐……” 庭梅也是一副无奈表情,“江嬷嬷说若是杨姑娘睡着了就叫醒,即刻去见她。” 蓝梅只好又去唤冬儿,轻推她的肩头,“杨姑娘,是咱们女学的总掌江嬷嬷要见你,说是要你即刻前往。姑娘快些起来吧。” 这次冬儿倒是听清楚了,听到江嬷嬷三个字,冬儿的意识立即清醒了。江嬷嬷找啊,那还是起来吧。 冬儿拥着单被坐起来,打了个哈欠,不悦的自语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吧,谁的嘴这么快,一会儿功夫竟然传到了江嬷嬷那里。好歹先让我好好睡一觉不行吗?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又跑不了。” 蓝梅尴尬的对庭梅笑一笑,转而向着冬儿说:“杨姑娘,这位是江嬷嬷院里的庭梅姐姐,是来请姑娘过去见江嬷嬷的。” “啊?”冬儿这才看见蓝梅身后的侍女,江嬷嬷院里的?自己刚才好像抱怨了谁这么嘴快,但愿不是她给江嬷嬷带的话。 冬儿忙张罗着穿鞋下地,一边对着庭梅笑一笑,“这位姐姐见谅哈,睡的有些糊涂。”蓝梅和冬儿处的熟,一时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惹得冬儿瞪了她一眼。 庭梅忍着笑,对她屈膝,说道:“婢子庭梅,江嬷嬷让婢子来请杨姑娘去总掌院里回话。” 冬儿忙着整理衣物,时间紧,她都没来得及嫌弃蓝梅帮她系里衣的带子。 收拾好了,冬儿还挺没自信的问蓝梅:“我这样去见江嬷嬷行吧?” 蓝梅忙不迭的点头,“这样就行,江嬷嬷等着呢。”人家江嬷嬷让你即刻就去,您已经耽误好些功夫了。 冬儿也忙点头道:“那就好,不好让江嬷嬷久等的。”又转向庭梅,“这位姐姐,咱们这就走?” 这时,各个学苑的课也还没结束,园子里没什么人走动,天气也不是太热。 冬儿边走边问身边的庭梅:“这位姐姐知不知道江嬷嬷为什么找我?” 庭梅欠身说道:“杨姑娘叫婢子庭梅就好。回姑娘的话,婢子不知道嬷嬷为什么找姑娘。” 不知道才怪,回个话也这么嗦。冬儿接着问:“庭梅姐姐,我离开绣艺课堂的事情,江嬷嬷知道了,是吧?” 江嬷嬷若是不知道,她找您去干什么啊?庭梅回答:“大概知道吧。” 那就是知道了,冬儿又问:“这么个小事,应该不用江嬷嬷亲自问询吧?江嬷嬷掌管着整个女学,那么忙。” “这个,婢子不知道。咱们女学办学也有些年了,好像还没有过学生自行离开课堂的事情,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先例。”这个,婢子真不知道。 你家嬷嬷早年办学的时候你大概还没生出来,你哪里知道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冬儿琢磨了琢磨,问道:“蔡嬷嬷这些天有没有找江嬷嬷说事?” 嗯,这个最好回答,庭梅笑眯眯的回答:“回姑娘,蔡嬷嬷每天都找江嬷嬷好几次,每次都说好些事。” 好吧,女学里的工作人员,人家都是测过智商才招进来的,个个聪明的紧。左右也问不出什么来,冬儿也就不再说话了。 江嬷嬷所在的掌事房是一个院子,院里两间正方带一个耳房,还有两间厢房。正房前种植着两池花草,现在开的正艳。 庭梅把冬儿引到江嬷嬷门前,禀报一声,对冬儿欠一欠身,就进侧面的厢房了。 江嬷嬷在里面扬声道:“杨姑娘,进来吧。” 江嬷嬷办公事的房间是里外间,外间大约是议事的地方,放置了若干桌椅,靠墙还有柜、厨、多宝格等物,另有矮几上放置着茶壶、茶盏等物件。 江嬷嬷在里间的炕上坐着,面前是一张稍大些的炕桌,上面有笔墨、书册等物。房间里陈列简单,江嬷嬷坐着的手边有两个炕柜。 江嬷嬷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坐在炕上看不很准,看着身材似乎偏瘦小。乌黑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一身简单的灰蓝色细布衣裙,首饰很简单,只有发髻两侧簪有两大片繁复的花钿。江嬷嬷的面色温和,但眼神锐利,看上去精明干练。 冬儿进来只在身前之地快速扫了一眼,先行礼问好。 江嬷嬷摆摆手,招呼她:“杨姑娘不用多礼,来,炕上坐。” 虽然江嬷嬷口气和悦,但是冬儿却不敢掉以轻心,往身后处看看,见靠墙的地方有两张椅子。现在过去坐椅子似乎不太好,还是先站着,看看情况再说。 冬儿说道:“谢江嬷嬷,学生还是站着回嬷嬷问话好了。不知嬷嬷找学生来有什么吩咐?” 江嬷嬷问:“杨姑娘这时本该在女工绣艺课上,不知杨姑娘为什么离开课堂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把她早早的找来,不快些切入正题,却绕着圈子说话。既然嬷嬷您一上来就闲扯,咱们就好好扯一扯好了。 冬儿规规矩矩垂目答道:“学生资质愚钝,自觉学不好绣艺,所以就离开了。” “哦”,江嬷嬷说道:“咱们女学资质愚钝的孩子也有几个,都学的认真,没听说哪个自己离开学堂的。杨姑娘为什么就不能继续学下去呢?” 冬儿很是恭谨认真的说道:“回嬷嬷,学生认为,凡事都有个先例,女学的另外几个愚钝女子一定比学生强上很多,不像学生愚钝的这么厉害。” 第208章不要姑娘的学徒费用 第一次听说,愚钝还能分很多个不同的厉害层次,江嬷嬷抿了抿唇角的笑意,“可是,老身听说,因为杨姑娘的原因,梁教习很生气,甚至气得不能正常教学。” 那是她肚量太小,冬儿很是痛心的回答:“所以,学生担心继续呆在学堂会让梁教习更生气,就尽快离开了。” 江嬷嬷很是讶异,“这么说的确是杨姑娘气到梁教习,而不是杨姑娘自己说的是因为愚钝、学不好才离开课堂的。” 冬儿依然痛心的点头,“是学生的愚钝气到梁教习了,学生怕气坏了梁教习,没想很多,急忙离开了。” 江嬷嬷拿起手边的帕子,按了按嘴角,说道:“这么说,杨姑娘真是为了梁教习好,才公然在教学期间离开课堂的?” “是。”冬儿低垂着眼帘,恭谨乖顺的答道。 “哦。”江嬷嬷似乎接受了冬儿解释,忽然又问道:“老身听说杨姑娘离开学堂的时候说了几句话,姑娘说了什么呢?” 江嬷嬷您真是耳聪目明,这种细节竟然也知道的这么清楚。 “说了什么?没有吧?”冬儿表现的很困惑,“回嬷嬷话,学生不记得说过什么话。”对梁教习说的话,其实只是提醒,但要往重了说,也可以称之为威胁。不撑到最后,绝对不应声。 江嬷嬷很耐心的提醒她:“我怎么听说,你说,似乎是,你家妹子,什么的。” “啊?这个啊。”冬儿恍然大悟,“学生想起来了,学生的妹子年纪小,学生担心我离开绣艺班,她在课堂上不安心,所以托梁教习关照一下我家妹子。” “哦,”江嬷嬷点头,“原来是担心妹子啊。” “是,很担心。”冬儿很诚挚的附和道,这个是真的,很担心妮子被那个无良的梁教习穿小鞋。 江嬷嬷笑吟吟的不再说话了,沉吟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冬儿偷瞄着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个公然翘课的举动应该过去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 好半天,江嬷嬷忽然开口说道:“你交给蔡嬷嬷的那个供餐章程,写的很好。” “哦”,冬儿应了一声,觉得不太对头,又加了一句,“谢嬷嬷夸奖,那个主要是齐姑娘写的。”先把齐十三娘推出去,谁让她身份高呢,想来江嬷嬷和齐家关系那么好,不怎么好意思剥削齐家小姐的劳动力。 江嬷嬷淡淡的笑一笑,说道:“这个章程写的好,总管厨房的李嬷嬷觉得可以直接拿来用。”江嬷嬷抬眼,看着冬儿,“可是,要实施还需要个心里有数的人总揽进程。” 这就来了,这是开始说正事了吧?冬儿的眼睛也江嬷嬷一触,就移开了,谨慎的没敢接话。 江嬷嬷似乎没有注意到冬儿的躲闪,接着说道:“章程出自杨姑娘之手,对于章程的各个运作步骤,最熟悉的莫过于姑娘了。”江嬷嬷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饶有兴味的打量着眼睛转来转去的冬儿,“老身认为,总揽厨房供餐方式变更这个事情,杨姑娘是最好的人选。” 冬儿瞪着眼睛,看着江嬷嬷,很是无语。这话,说的也太理所应当了吧?自己是交了学资,来进学的。怎么这时听江嬷嬷理所应当的口气,自己似乎是她在女学的下属。 自己是打算给她们留下一个能做事的印象,但只是留一个印象而已。可没打算在这几个月的进学时间里,吃力不怎么讨好的给她女学做工。这里是自己预想的后路,是打算在这里结束的,不是从这里开始。 江嬷嬷笑吟吟的追问道:“杨姑娘觉得怎么样?” 冬儿忙摇头:“那个,江嬷嬷,您有所不知,您手里拿的这个章程,是齐姑娘写出来的。”您要是有本事,可以去找齐十三娘,她还默写了一遍,对这个章程也是了如指掌。 冬儿的话似乎很让江嬷嬷高兴,江嬷嬷点头道:“杨姑娘若是能说动齐姑娘掌管这个事情,我和蔡嬷嬷当然没意见。” 这个江嬷嬷,冬儿直言道:“这个,请齐姑娘做事,不是应该由淑宁女学出面吗?” 江嬷嬷讶然道:“可是,我们一直觉得杨姑娘才是最好的人选啊。” 合着还是自己的错了。冬儿两眼望天,算了,还是想想怎么措辞,才能把这个事情和和气气的推脱掉:“江嬷嬷,您也知道,学生家世贫寒,没读过什么书,也没人教导过做事。您这女学的厨房及饭食供应实在是件大事,学生真做不了。” 江嬷嬷微笑道:“杨姑娘太小看自己了。除了那些不愿意相信的人,有心人只要稍稍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杨姑娘是个很能做事的姑娘。凡是在霓霞染坊城南洗染作坊进出的人,都知道经过杨姑娘调理的做工,即顺当、又出活儿、活儿也做的漂亮。而且,工人越多,杨姑娘调理起来越顺手。” 冬儿眼珠转了转,说道:“如果我再说我其实不怎么认识字,虽然这就是实情,江嬷嬷您也一样有话等着我,是不是?” “是。”江嬷嬷笑着应道,神色间很是得意,“老身就知道杨姑娘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能一次又一次的被你们算计?聪明人是您老人家和蔡嬷嬷这样的吧。这么想着,冬儿心里很是不忿。她们怎么就能这么心安理得的算计自己呢? 冬儿再努力一下,“可是江嬷嬷,您要知道,我是您这里的学生,不是您聘来的金点子策划,不对,策划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我不是您这里的佣工,我是来您这里进学的。” “金点子策划?这个说法极是登对。”江嬷嬷很满意的点头,再笑一笑,缓缓说道:“姑娘虽然进学来的,但是姑娘学规矩、礼仪、技艺,也不是为嫁入豪门、安心享受荣华富贵的吧。” 谁说不是的?哪个人不想安享富贵,只不过条件不允许而已。算了,她说的也不错,如果安享富贵的前提是关进笼子,那还是算了。 冬儿还是有些不解,“您说的这个,和我做不了总揽厨房供餐变更有什么关系?” 江嬷嬷说:“传言杨姑娘是张六爷看好的大掌事人选。既然是未来的大掌事,多些经验总是好的。姑娘可以在女学试试手,我和蔡嬷嬷说过了,虽然杨姑娘在我们这里学手,我们不要姑娘的学徒费用。” 第209章为自己谋得便利 江嬷嬷居然好意思对自己提学徒费用!姑娘我不缺经验,你前脚用她在染坊做的事驳回了她的推脱,随后,眼也不眨一下的就和她说学徒费用,也真说得出口。 冬儿的眼睛瞪得比乔秀妍以往惊愕时瞪得都大, 这个江嬷嬷,就是乔秀妍指责自己时说的那些无耻人数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员,难道自己还说错了?真应该让乔秀妍来看看,自己的那点小小无耻,怎么能比得上江嬷嬷。 都这种情况了,竟然还能把学徒费用当做筹码。太无耻三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江嬷嬷了,她是当之无愧的非常无耻。 不过,冬儿又瞄了江嬷嬷一眼,也难怪,不然她这么一个毫无根基的女子,怎能做出这么大规模和名气的女学。 再想想,虽然江嬷嬷压榨自己的做法有些无耻,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做为远近闻名女学总掌事的江嬷嬷,在没有和自己过多接触的情况下,能给予自己足够 的信任,也是极其难的的。 冬儿暗暗撇了下嘴,心里依然不服气,要照着这么说,江嬷嬷压榨自己之余,竟然还能算做自己的伯乐了不成?不对,自己的伯乐是廉伯,廉伯从来没这么算计自己,当然,除了帮张谦做无间道这个事情。 可是,那也不能就这么答应了她吧,总揽她们女学的供餐变更,怎么也得忙上一个月,一个月能做下来就不错了。这不是怕自己闲的舒服,给自己找事儿吗? 冬儿用力眨一下眼睛,恢复了常态,恭顺的对江嬷嬷施礼道:“那个,江嬷嬷。学生以后的事情的确有些难办,还真不好总让您老操心。您看您这么为难,要不咱就算了。咱们也不熟,学生也在您这里学手,心里也过意不去不是?不过,江嬷嬷您的好,冬儿还是很感激的。” 说完,理了一下裙摆,再次躬身,“您也忙,学生就不耽误您功夫,我这就走了。” 江嬷嬷不慌不忙的看着冬儿行礼、说话,在她转身的时候,才开口道:“既然杨姑娘能推脱这一次的事情,为什么不干脆在上一次,就把写章程的事情推掉呢?听蔡嬷嬷说,杨姑娘当时也是很不愿意的。” 冬儿听得脚步一滞,是啊,自己上一次不就是抹不开面子,想着以后能来混口饭吃,怕伤了彼此的脸面,所以没有铁了心的推托吗?冬儿翻眼睛看了江嬷嬷一眼,这个老狐狸,你还能更狡猾一些吗? 冬儿干笑一声,又退回来。退了两步,干脆转身,走到刚才坐过的椅子旁坐下。 和江嬷嬷对视片刻,冬儿问道:“江嬷嬷,我可不可以不再上女红学苑的绣艺课,把身份转成旁听生,自己安排自己的课程。” 江嬷嬷笑眯眯的看着她,对着门口说了声:“给杨姑娘端茶来。” 冬儿不忿的看着江嬷嬷,这摆明了是自己被她成功的算计到,所以她高兴,自己才有资格喝她杯茶。 进来的依然是庭梅,冬儿忙欠身虚接一下庭梅捧过来的茶盏,“多谢庭梅姐姐。” 庭梅忙称“不敢”,在就近的小几上放下茶盏,退出去了。 庭梅出去,江嬷嬷点头赞道:“张六爷果然有眼力,杨姑娘也确实不简单,事情不可逆转时,知道为自己谋得更多的便利。” 冬儿道:“嬷嬷过奖了,我这也是没办法,给自己心里找个安慰而已。”已经败下阵来,无奈接受江嬷嬷的条件时,不趁机提个自己的条件,那就是真的傻缺了。 冬儿自认为自己提的条件很简单,可江嬷嬷却拒绝了,“女红是淑宁女学的必修课业,女红这个技艺对于女子来说很重要,老身以为杨姑娘不能放弃。” “我没有修完女学学业的打算,女红对于我来说也并不是很重要。若是在礼仪课上遇到这种事,我一定会想办法坚持下来。” 江嬷嬷缓缓摇头,对冬儿解释,“杨姑娘对于女红课还是了解不深,其实,女红课业对于姑娘一样重要。若是传言不假,姑娘以后是要参与张家买卖的,而张家的买卖多集中于织染业。女红课对于织品、丝线这些,涉及的还算深……”说到这里,江嬷嬷不再往下说。 剩下的话人家江嬷嬷懒得说了,你自己想去吧。 这事儿,自己还真没想到,冬儿又想了想,说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刚才说的旁听可以吗?如果旁听,我就可以去别的班级旁听了。” 江嬷嬷皱眉道:“杨姑娘以后要面临的局面,比面对一个没什么根底的女教习复杂、艰难的多,难道杨姑娘每次都要这么避开?” “既然能避开,为什么要勉强为之。”冬儿不太赞同江嬷嬷说的话,“我觉得,能避开的事情还是先避开,等到避不开的时候,再考虑怎么面对好了。事事都勉强为之,其实没什么必要。” 江嬷嬷认真的看了冬儿好半天,见她没有改主意的意思,也不再强求,说道:“按说,你还只是个学生,这个事情不能由着你的意思来,得找你的嬷嬷商量一下。你看?” 冬儿想一想,说道:“不用了吧,这种事情,王嫂子一定愿意尊重我的意思。照着王嫂子交代给我的话,要是有人欺负我,我把她暴揍一顿都行的。” 江嬷嬷终于有些头痛了,张家派给她的嬷嬷是怎么跟她说的,她居然能理解成这样。 冬儿则大睁着眼睛看着江嬷嬷,“嬷嬷,您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这个意思其实是张谦表达出来的,应该很没问题才对。 江嬷嬷放下抚在额头上的手,微微摇头道:“那就先按杨姑娘说的来,就旁听好了。不过,女学有女学的规矩,梁教习是女学的先生,不能随意让学生顶撞。让庭梅陪你去女红学苑,你进去梁教习的学堂,给她道歉、赔个不是。” 冬儿往后撤一下身,不愿意了,“那怎么行?梁教习正在气头上,如果不接受我的道歉,僵持下来,不是更不好办吗?”虽然自己顶撞梁教习是有原因的,但是,江嬷嬷说的,冬儿也赞同,但是,就这么去却很不妥。 第210章余怒未消 随后商量江嬷嬷,“要不然,您找个人,先和梁教习打个招呼?无非就是让我赔礼,给梁教习个台阶下嘛。这个得提前说好了,别我这里给她搭好了台阶,她却不明白,执意不接受,那可就难办了。这次要是闹得不好看,以后再想找回面子就不容易了。” 江嬷嬷失笑,“这个你倒是知道的清楚。我不是让庭梅陪你去吗?你赔礼的时候庭梅也会陪在你身边,你放心,梁嬷嬷是个明白人。” 在冬儿的眼里,梁教习可不怎么明白。难道庭梅去了,就能让梁教习变成个明白人? 冬儿怎么想,心里也不踏实。但转念一想,反正这事是江嬷嬷安排的,说不好顶多也就是自己一走了之,让她们去收拾烂摊子,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冬儿也就答应下来,“那就好。”再问道:“庭梅姐姐在哪里?我们这就去?” 江嬷嬷点头,“庭梅就在院子里,你们这就去吧。午休后,未正时分,你再来我这里,见一见李嬷嬷,商量一下厨房的事情。” 唉,还有这个事情,冬儿停下打算离开的脚步,和江嬷嬷商量:“江嬷嬷,这个事我不能总揽,我只能帮忙李嬷嬷做事。” 江嬷嬷不耐烦的挥挥手,“你要是能找到替你总揽的人,我当然不会管你怎样。去吧,你已经耽误老身好长时间了。” 江嬷嬷说的话,把冬儿几乎气的笑出声来,她边往外走,边自语:“这是女学的传统吗?耽误时间的从来都是别人,怎么不检查一下自己?” 江嬷嬷拿起炕桌上的一个册子看,连眼角都没给她一个,任由她嘟哝着走出去。 冬儿还想着出去找庭梅,转述江嬷嬷的吩咐。不想,还没走出门,就看到庭梅候在门口。显然,她和江嬷嬷说话,人家庭梅听得清清楚楚。 冬儿忙对着庭梅笑道:“庭梅姐姐,江嬷嬷要我找姐姐,陪我去女红学苑绣艺课,给梁教习赔礼,姐姐看……” 庭梅抿嘴笑道:“杨姑娘不必客气,咱们这就走吧。若是耽搁了时间,梁教习那里放学,学生都离开,还得再安排时间。这个事越早月好办。” 冬儿连忙应声:“是,姐姐说得是。那就有劳庭梅姐姐了。” 庭梅领着冬儿往外走,一边觉得好笑。这个杨冬儿,和江嬷嬷那么插科打诨的丝毫不见害怕,对自己一个侍女,倒是小心的很,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冬儿当然知道,江嬷嬷一院之长,不会在意一个学生无关痛痒的打泼撒赖。若是江嬷嬷院里的侍女,那就不同了,她们会很在意别人对她们的态度。若是遇到这个侍女是个小心眼的,因为自己的几句话说得不可心,被她记恨上,那才划不来。按说江嬷嬷那么精明一个人,她院里的侍女应该不会有太大毛病。不过,那也是小心些好。 江嬷嬷门禁森严,庭梅说话又滴水不漏,从庭梅这里一定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没准儿自己的问话,倒让庭梅为难。这么想着,冬儿一路上也就不怎么说话,只是低头跟着庭梅前行。 沿途遇到几个侍女、教工,见到庭梅都礼貌问好,这些人都只是扫一眼庭梅身后的冬儿,虽然满眼的好奇,但却没一个人出口相问。看来江嬷嬷的管理还是很有规矩的,女学里还真的少有打探消息、嚼舌根的闲人。 一会儿功夫到了女红学苑低级班,庭梅和冬儿往学堂门口一站,立即就有学堂的学生从敞开的门口看见了两人。倒是离着门口最近的梁教习没注意到,在几个学生的异样目光中,她才转头看过来。 梁教习明显是余气未消,脸色很是难看。 在看到冬儿的一瞬间,梁教习的眼中更是怒火燃烧。只不过,庭梅已经走进学堂,又前行一步见礼,梁教习这才强压怒火,回应了庭梅,“庭梅姑娘不要客气。”然后,狠狠的瞪着冬儿。 为了能够降低梁教习的愤怒,冬儿尽力做出蔫头耷脑的样子,站在庭梅身后,等着庭梅的进一步指示。 坐在堂下的女学生们,个个都心不在焉的做着针线,眼睛偷偷观察着前方三人。还有个别几个关系好的,悄悄传递着眼神。 坐邻桌的姚静和张倩倩则没有梁教习那么多的想法,只觉得这么快的时间,杨冬儿就被江嬷嬷院里的侍女押回来,可见她要倒霉了。两人兴奋的相互对视,幸灾乐祸的等着看梁教习怎么磋磨杨冬儿。 妮子的旁边没了冬儿,有些孤单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满心担忧的望着冬儿,手里的活儿已经停下都不自觉。 庭梅笑着对梁教习说道:“梁嬷嬷,江嬷嬷听说了您这里的事情,很生气。当即找了杨姑娘去训斥……”梁教习一听,脸色更加难看,心也凉了半截。江嬷嬷立即找了杨冬儿,还亲自训斥,这是亲近吧?“江嬷嬷训斥后,杨姑娘也知道错了。这不,江嬷嬷让我陪着杨姑娘来给梁嬷嬷认错、赔礼。江嬷嬷还说,一定要让杨姑娘诚心给您认错,直到梁嬷嬷您满意,愿意原谅她才行。” 梁教习阴沉着脸,庭梅话里的意思很清楚,江嬷嬷这是一定要让自己原谅杨冬儿。 梁教习的眼睛再次转向冬儿,这个杨冬儿,出身贫贱之家,怎么能让江嬷嬷回护?难道因为那个什么张六爷?张六爷会真的那么有权势?就算再有权势,他也是一介布衣,要依附官员才会有身价。而且,杨冬儿是要做妾的,那就更没什么身份,奴婢而已。 梁教习皱着眉头,没吱声。 庭梅笑一笑,对冬儿说:“杨姑娘,做错了事,就要知道悔改。梁嬷嬷一向宽容,你好好和嬷嬷道歉,梁嬷嬷一定不会和你计较。” 梁教习阴沉着脸,看了庭梅一眼,这是说给自己听的吧?自己是女学的教习,怎么就不能和一个身份贫贱的学生计较? 冬儿忙走前一步,深深屈膝行礼:“学生缺少管教,给您的绣艺课添了不少麻烦,还惹您生气,学生这里给您赔礼了。望您大人大量,不要和学生计较。” 梁教习虽然知道江嬷嬷的意思,但怎么也不愿意就这么放过这个无赖女子。她哼了一声,冷声训斥:“你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你好大的面子!” 第211章梁教习果然是明白人 冬儿连忙再次屈膝,“梁嬷嬷教导的是,学生言行失当,心里很是惶恐,还得嬷嬷谅解才行。学生知道错了,一心想着诚心改过,以后不再犯。还请梁嬷嬷您海涵,给学生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梁教习冷哼一声,把脸扭开。却看到堂下二十几个学生们,都停下手中的绣活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三人。原本还有几个交头接耳的学生,见梁教习看过来,忙停了说话,低头做活儿。 见学生们在自己的威势之下个个低头做事,梁教习再回头,斜蔑着冬儿,“杨姑娘,你刚刚公然在课堂上顶撞教习,无视教习的训导,决然而去。现在说这么轻忽的两句话,就想了事?” 那你想怎么办?冬儿侧目看了庭梅一眼,你家江嬷嬷可是说了,梁教习是个明白人,听江嬷嬷的意思,看到你这个女学总掌的首席侍女,梁教习会有所顾忌。现在这个情况又怎么说?难道江嬷嬷估计有误,她的首席侍女面子不够大? 示意过庭梅,冬儿就低头不语了。摸不准情况,自己当然不好开口了,万一激的梁教习口不择言,说出难以收拾的要求,自己可兜不住底。 庭梅接到冬儿的眼神,却并不担心,只是站近冬儿身边,再对梁教习施礼,“江嬷嬷训斥的对,杨姑娘做事确实失礼,咱们女学是规矩之地,决不能任由她胡来。梁嬷嬷您若是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尽管说出来。您不用担心杨姑娘怎样,咱们一定让您满意了才行。” 不用考虑自己怎样?不会吧?冬儿再次侧目看向庭梅,这是怎么话说的,一定让梁嬷嬷满意,那自己怎么办?这江嬷嬷办事靠不靠谱啊,坑爹吧。 然后,冬儿再看向梁教习,她不会趁机说出什么学狗叫、磕三百个响头之类没品的要求吧?那样就对不起了,自己就只能再次一走了之,后面的事情江嬷嬷您自己看着办好了,张谦不是说在女学她想怎样就怎样,还说过他托了江嬷嬷照顾她吗? 有了张谦承诺的话,梁教习如果变本加厉的为难自己,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把梁教习暴揍一顿,想来自己秒杀一个整天拿针线的老女人不成问题……,那样,欺师灭祖的无差别恶名,很有可能就跟定自己了。虽然有张谦和廉伯在,短时间没什么问题,但有这么个恶名,早晚都是麻烦。 冬儿用力摇摇头,把暴揍梁教习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却看见梁教习脸色虽然更加阴沉,但眼睛里的神色却显出了犹豫之色。 梁教习阴沉着脸,看着和冬儿站在一起的庭梅,再想想庭梅最后说的咱们让您满意那句话,这是把杨冬儿和她庭梅放一起说事了,也就是说把江嬷嬷和杨冬儿放一起说事。说什么让自己满意,自己满意,和江嬷嬷满意那能一样吗? 再扫一眼堂下坐着的,看起来做着针线,其实心不在焉的学生们,梁教习在出恶气、保面子、得罪总掌几个念头上权衡一番,最终向着江嬷嬷划定的走向下了决心。 算了,这次是自己不明就里踢到铁板了。谁能想到一个注定做人小老婆的穷女子,能得到江嬷嬷的庇护。看那杨冬儿有恃无恐的样子,自己不把握现在已经搭好的台阶,万一惹得她再自顾一走了之,自己还真没把握能再找这么个挽回面子的台阶。 哼,没教养的野孩子,做事从来就不懂什么叫考虑周全。 梁教习又上下打量冬儿几眼,做出一副傲然的姿态,微抬下颚,斜蔑着冬儿,说道:“庭梅姑娘言重了,不过是一个女学生,虽然顽劣,终究年纪小,能知道错、懂得改过就好。我还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计较。” 冬儿看梁教习阴沉着脸色,眼睛不住的转动闪烁,以为她在想怎么找自己麻烦。没想到,几个念头之间,局面竟然瞬间逆转,梁教习放手了。 冬儿连忙施礼,“多谢梁教习的宽容,学生一定诚心改过。” 庭梅也在一旁笑道:“还是做先生的有容人之量,梁嬷嬷果然豁达。婢子一定把梁嬷嬷的心性品质转告江嬷嬷。” 梁教习谦让道:“庭梅姑娘说哪里话,不过一件小事。”心里却想着,又说到了江嬷嬷,庭梅陪着杨冬儿来果然就是这个意思。 转眼再看杨冬儿,梁教习心里打了个转。杨冬儿本就主意正,不好管。想自己这个教习这么长时间刁难她,都没见她有丝毫委屈、气恼之态。有了今天的事情,又有江嬷嬷护着,以后自己还怎么管杨冬儿,杨冬儿又怎么愿意被自己管。不如自己抢个先手。 梁教习傲然的淡淡笑道:“这也没什么品质不品质的,不提也罢。庭梅姑娘不如帮我请示江嬷嬷,虽然杨姑娘认错诚心,我也愿意相信杨姑娘的话。但是杨姑娘这样的大佛,我这里是供不起了,还请江嬷嬷给她另找个合适的去处吧。” 庭梅笑着应道:“梁嬷嬷的话,婢子记住了,婢子一定转告江嬷嬷。” 冬儿瞥一眼平心静气的庭梅,心里直呼厉害。江嬷嬷院里的侍女,能这么有威慑力?就是陪着自己来了一趟,没说什么实质性的话,事情就按照江嬷嬷的预定方向走下去。 梁教习做出送客的姿态,“就这样吧。庭梅姑娘和杨姑娘请回吧,我这里还是课堂时间呢,就不留二位了。” 冬儿低着头,嘴角微微抿起,江嬷嬷果然老到,料事如神啊。梁教习果然是个明白人,这步点踩得,真合江嬷嬷心意。 冬儿跟庭梅忙着施礼,再恭敬的退后两步,才转身离开。转身之际,对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妮子轻点一下头,以示安慰。 两人远远的离开女红学苑,庭梅停下,看着冬儿笑道:“杨姑娘刚才数次看婢子,不知想说什么?” 冬儿忙赔笑道:“庭梅姐姐别误会,我只是心里没底,不知道梁教习是不是像江嬷嬷说的那么明白,真没别的意思。” 庭梅继续笑问:“杨姑娘对这个结果可满意?” 第212章让她犯个女学不能容忍的错 冬儿忙点头道谢:“多谢庭梅姐姐,能有这样的结果最好了。适才多看姐姐几次,实在是冬儿见识少,没想到江嬷嬷的判断和庭梅姐姐办事能够这么干净利落。冬儿这里再次谢过江嬷嬷和庭梅姐姐。”说着,对着庭梅施礼,表示感谢。 庭梅忙笑着避过,“不过随意说笑,杨姑娘太客气了。连江嬷嬷都对姑娘礼遇有加,庭梅怎么敢受姑娘的礼。” 冬儿很不认同庭梅的说法,你哪只眼睛看到江嬷嬷对我礼遇有加了,她一直在阴笑着算计人好不好。 庭梅看着冬儿不乐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让江嬷嬷惦记上的人,确实挺可怜。能让江嬷嬷礼遇的人,有两年没见了,通常越是让江嬷嬷礼遇有加的人,会被江嬷嬷指使的越惨。 庭梅忍了忍笑意,说道:“既然事情解决了,我也要回去给江嬷嬷复命。姑娘请自便。” 冬儿忙道:“庭梅姐姐请。” 梁教习强压着心里的闷气,结束了今天的课程。师生致意之后,她径直离开学堂,再没多留半刻。 梁教习一转身,妮子和徐诗语、乔秀妍三人就聚在一起,也是急急地往外面走。想着回去问问冬儿怎么回事,怎么才离开一个时辰,就被江嬷嬷知道了,还想知道有没有别的处罚。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视教习的训导,轰然离去,把恼怒的教习甩在身后。这个错,好像有点大了。 可张倩倩比她们三人还早,已经先一步站在过道上。看着妮子三人过来,张倩倩得意的说道:“走再快也没用,杨冬儿已经被梁嬷嬷赶出绣艺班了,你们就是长了翅膀飞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妮子本来就因为担心冬儿,有些堵心,这时听到张倩倩幸灾乐祸的语调,饶是她温和的性情,也忍不住恼火起来。 妮子就要停住脚步和张倩倩理论,却被徐诗语两人强拉出去,一边走,徐诗语一边说:“和她多说什么?回去问冬儿才是紧要的。” 妮子回头瞪了张倩倩一眼,被两人夹在中间走了。 姚静和张倩倩会合一处,在几个学生后面出来。走的离开众人远一些的地方,张倩倩诧异的问一脸不快神情的姚静:“阿静,杨冬儿被梁教习赶出女工学苑了,咱们应该高兴才是,你怎么倒懊恼起来?” 姚静翻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有什么可高兴的,杨冬儿公然顶撞教习、对教习的惩处视若惘闻,眼睁睁当着梁教习的面就那么走了。最后,只简单的说了两句话就完事了。这也只得高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张倩倩很是诧异,说道:“不是做了惩罚,把她撵出女红学苑了吗?” 姚静对张倩倩的无脑很恼火,“你怎么回事啊,你没听到梁嬷嬷和庭梅说的话吗?只是不让杨冬儿上梁嬷嬷的绣艺课,别的可什么都没说。”再次瞪了张倩倩一眼,生气道:“杨冬儿恐怕巴不得不上梁教习的课呢。梁教习每次在课堂上,肆意刁难、斥责、处罚杨冬儿,不知道多么快意。以后她再想找杨冬儿麻烦,都没机会呢。” 随后,姚静又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声,“又不是把她逐出淑宁女学,至于这么高兴吗?” 张倩倩一想,有些不明白,她又问:“那梁教习为什么要赶杨冬儿,难道梁教习现在看着她心烦,不想再见到她,也不愿意花时间、精力去为难一个低贱婢子?” 姚静困惑的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梁教习肯定不愿意放过杨冬儿,你没见上次杨冬儿没来,梁教习有多生气吗?也许只是因为,庭梅陪着杨冬儿来给梁教习赔不是,梁教习不好驳庭梅面子,也说不定。” 张倩倩“嗤”了一声,“怎么可能?庭梅不过是一个侍女,她能有什么面子。” 姚静摇头道:“不知道,庭梅终究是江嬷嬷院里的侍女,也许梁嬷嬷顾忌江嬷嬷的面子,放过了杨冬儿。庭梅反复说了几次,是江嬷嬷让杨冬儿来给梁教习赔礼的。”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张倩倩想着,原来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杨冬儿并没有倒霉,倒是躲开了梁教习的刁难。再想想上次杨冬儿讥讽自己的话,不由得越走越气恼。 再走两步,张倩倩停下脚步。姚静本来就心里烦闷,见她不走了,只好也停下,有些厌烦的回头问道:“你怎么不走了?” 张倩倩没注意姚静的表情,只是自己气恼的说:“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她一个贫民区出来的奴才坯子,本来和她在一个屋檐下进学就很丢人了。现在,她犯了这么大的错,居然也可以不疼不痒的什么事也没有。太气人了。” 姚静冷着脸,不悦的催促她:“快走吧,难道你还有本事把她撵出去吗?”也不管张倩倩是否跟上来,转身就走。 张倩倩却听得眼睛一亮,疾走两步追上来,“阿静,你说的对,把这个可恶的低贱奴婢撵出去不就行了,也能恢复了咱们淑宁女学一向的高贵。”一边看姚静的反应,一边还恶狠狠的补了一句,“凭她一个低贱的奴婢身份,竟然还口出恶言,说我,说我贩夫走卒什么的,这不是诋毁我的名节吗?” 姚静的反应就像张倩倩担心的一样,很冷淡。 姚静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只轻蔑的斜了她一眼,说道:“你的本事还真够大的,比女学总掌江嬷嬷的本事都大。想那杨冬儿的身份,江嬷嬷也不见得愿意收她进女学,可是她不是和你我一样进来了吗?人家还是半道上进来的,咱们都是至少提前半年就报了名,等待筛选通过的。” 张倩倩被姚静的话噎了一下,是呢,自己来淑宁女学那是族里花了钱、托了人,第一次报名没进来,还是第二次才进来的。 这么想着,她心里更是气恼,自己的家世虽然比不了女学中的大多数学生。但自家至少还有百十亩地,算是个小财主,她也是家里长工的女孩们服侍着长大的。她杨冬儿算什么东西?听人家说,是拾垃圾长大的。 第213章收敛心情 张倩倩不服气的说道:“那又怎么样?咱们想办法让她犯个女学不能容忍的错,那时,谁能留得住她。” 姚静倒是被她说的起了点兴致,不怎么相信的问道:“你有办法?” 张倩倩比姚静的兴致高,“咱们找曲小悠想办法,她的点子多。”又用手肘碰了姚静一下,挑着眉眼说道:“你知道的,每次梁教习刁难杨冬儿,她都看的眼睛发亮。” 是啊,姚静的眼睛也亮了亮。 妮子三人怀着忐忑的心情,急急地回到寝室,却见冬儿悠闲的坐在床上摆弄几个颜色各异的布片。见到三人进来,冬儿笑着招手:“快来帮我看看,你们喜欢那几个颜色的搭配。现在的我,可是很有时间了,我要帮你们一人做一个拼布的荷包。” 三人怔了一下,才围过来。 冬儿拿起两张描画过的纸给三人看,“你们看这两个图案怎么样?用线条简单的勾上去就行,是不是比这个三叶草的好看?”手里还拿着她做好的那个拼布荷包,和纸张上的图案比较着。 乔秀妍做出一副吃惊的夸张表情,“哇,杨冬儿,亏我们这么担心你,从学堂急急地跑回来看你怎么样了。原来你这境况,好的不得了啊。” 妮子过来坐在床边,拉着冬儿的手臂,忧心问道:“梁教习不让你上女红课,姐姐以后就学不了女红了,这可怎么好?” 乔秀妍对妮子嗤之以鼻,“不上才好呢,咱们家里又不靠咱们的针线做日常穿用,上不上她那个课,有什么关系。再说,梁教习那人的人品,真的不能让人恭维,”随后宽慰冬儿说,“咱离她远远地才好呢。就不上她的课了,看她能怎么样。” 徐诗语也坐过来,问道:“你才离开课堂,怎么就让江嬷嬷知道了?她训斥你了?”是不是责骂的很厉害,所以你才那么快就给梁教习认错了。后面这几句徐诗语没忍心问出来。 冬儿看着徐诗语担忧的表情,笑道:“没怎么训斥,只是说了几句。” 乔秀妍说道:“才怪,就你那见了棺材都不肯落泪的性情,江嬷嬷只是说了你几句,你就这么痛快的给梁教习赔礼了?” 冬儿啐了她一声:“呸,你会不会说话,你姐姐我那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不好?姐也是识时务的好吧。” 徐诗语无语的看着两个不着调的人,再看妮子也换了一副万事不担忧的表情,笑眯眯的抱着冬儿的手臂看热闹,不禁扶额道:“妮子,你姐姐都被江嬷嬷训斥了,你怎么也跟着乔秀妍瞎高兴。” 妮子笑着说:“你看我姐姐,像是被人训斥过的样子吗?” 徐诗语无奈:“真是服了你们几个。”又问冬儿,“学堂里的人一个没离开,江嬷嬷怎么会知道这事情的?难道你自己去找江嬷嬷申诉去了?” 冬儿给了她一个白眼,“我又不是有毛病,自己去找不自在。”见徐诗语又要开口,忙接着说,“江嬷嬷怎么知道的,我不清楚。我只是回来睡回笼觉,结果被江嬷嬷院里的庭梅叫起来,说江嬷嬷要我即刻去见她。然后,我就跟着去了。”说着,两手一摊,表示其它的自己什么也知道。 乔秀妍心急的追问:“江嬷嬷怎么说?” 冬儿对徐诗语重重的点一下头,夸乔秀妍:“你看看人家阿妍,问话多么简洁扼要,你的问话太嗦、太没重点。” 徐诗语被冬儿说的啼笑皆非,点着她数落道:“这话你也好意思说,我们进来老半天了,无非就是担心江嬷嬷处罚你。你这半天插科打诨的,可说了半句关键的话?” 冬儿连忙给她赔礼:“诗语见谅哈,我的错,我的错。咱们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徐诗语无奈道:“你这无赖的样子,以后可怎么办?刚才阿妍不是问你,江嬷嬷说了什么吗?” “这个啊,”冬儿把见江嬷嬷的事情大概的说了一下,厨房的事情只简单提了下晌要去见李嬷嬷,说说章程的事情。 果然,三人对于见李嬷嬷没怎么在意,只是在意冬儿的旁听资格。 乔秀妍问:“那是不是说,你以后想听什么课,就听什么课?不想听,就可以不去?” 冬儿笑道:“哪有这么自在,照着江嬷嬷的意思,应该只是女红学苑的课程可以这样,其它已经定下的课程不能变动,如果我愿意多听其它学苑的课程,提前打招呼,可以去听听。” 乔秀妍失望的说道:“这样啊,那不是要听更多课吗?” 妮子笑着接口道:“阿妍,你这么想逃课,为什么还多学了琴艺课?” 乔秀妍傲然说道:“我那是喜欢,多学一些当然也愿意。我要像琴艺学苑的姐姐们那样,学成……” 徐诗语打断乔秀妍的炫耀,“好了,以后再听你炫耀琴艺学苑的姐姐们。”问冬儿,“为什么江嬷嬷愿意答应你的要求?说起来,你是犯了错的。” 冬儿想了想,还是打算说实话,“江嬷嬷想让我帮厨房推行新型供餐方式。还有,霓霞染坊的主事廉伯好像和女学打过招呼,说是可以关照我一下。” 说到这个,冬儿很有些为自己这个不太光彩的特权感到汗然,也更不好意思说出张谦的名字,只好含糊的把廉伯抬出来挡事。 再想想张谦说这个话的情景,冬儿心里更觉羞恼,觉得脸都有些发热。连忙收敛心情,再说了自己的判断:“不过,我觉得,江嬷嬷主要还是不太赞成梁教习的做事。从把我找去说事,到最后赶我出来。对于绣艺课堂上的事情,江嬷嬷只说维护女学的规矩,要我去给梁教习赔礼,没问过一句绣艺课上事情的前因后果,更没提梁教习和我在这件事上的对错。”说着,又摊了摊手,“这么明显,江嬷嬷一定早就知道梁教习做的事情,只是碍于各自的身份,没有说出来。” 第214章不能把自己置于险地 徐诗语听了冬儿的解释,点头道:“要是这样就对了,要是认真说起来,这事情最初你没丝毫错处。就算上次的绣艺课你在没有充足理由的情况下缺课,梁教习也不该让你一个女孩子去面壁的。” 乔秀妍想知道的不是这些,她在一旁心急的扒拉着她,说道:“看你都说了些什么?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转头问冬儿,“冬儿,你说的霓霞染坊,是张六爷的买卖吧?那个主事廉伯是不是按照张六爷的意思,和女学打招呼照顾你?你很得张六爷看重?” 徐诗语被乔秀妍扒拉的很是气恼,听到她一连串的的问话却笑起来,“冬儿,你不是说,阿妍问话简洁扼要、有重点吗?看看,这就来问你了。这么多的疑惑,你可得一一说给我们听。” 冬儿的眼睛在房间里溜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想好怎么回答乔秀妍的问话,只好想着把话题转开,“这个,我年纪还小时,就在染坊做事,所以廉伯一直多有照顾。他现在托人照顾我也没错啊。” 乔秀妍却不相信冬儿的回答:“就算这个廉伯愿意照顾你,他也不过是帮着东家照看买卖的掌柜,他哪有那么大的面子来咱们女学请托事情?” 乔秀妍继续拆穿她:“你这说法是糊弄我们呢,大家都说,你能来这里,就是因为张六爷看重你能干。现在,居然还能托人额外的照顾你,那就是说,张六爷不单单是看重你能干这么简单,他是不是还,那个,那个钟情于你?” 本来还想着看冬儿笑话的徐诗语,说什么也没想到乔秀妍最后竟然会问出这样的话,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在地上。晃了两晃,坐稳当了,点着乔秀妍斥责道:“亏你还是个女孩子,这么不知羞的话,你也说的出来。” 这么一来,就没有冬儿说话的机会了,乔秀妍立即反驳道:“怎么了,问一问都不行吗?冬儿和张六爷是订了亲事的,就算钟情,那也是好事,又不是私下里来往。” 徐诗语数落道:“你才多大,又没有定亲,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议论男女之事,难道你做还对了?” 乔秀妍根本不赞同徐诗语的说教,嗤道:“你已经定了亲事,多的当然不能想了。我和你不一样,正因为没定亲,才更要好好问问。我以后找夫君,就要找个能钟情与我的夫君,就像张六爷钟情于冬儿这样的。” 冬儿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该插嘴了,忙对妮子说道:“妮子,你出去玩一会儿再回来。” 妮子扭着身子,不肯动。 冬儿又去说乔秀妍:“真不知道你整天都想些什么,谁和你说张六爷钟情什么的了?你和女学这么多学生一个院子里这么长时间,都有许多不了解的人。男子,你哪有接触的机会,怎么能知道谁会不会钟情。你再这样说,就把我家妮子也带坏了。” 乔秀妍撇嘴道:“你们这些伪善之徒,我不过说几句实话,就被你们这样嫌弃。我又没说看中了哪个男子,你们就急成这样。难道你们心里就没想过,希望自己能找个可心的夫君,找个一心只疼爱自己、不花心的男子?” 徐诗语正色说道:“这个丫头疯了,越说越不成话了。婚嫁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这样,小小年纪就一心想着、挂在嘴上的?” 冬儿也说她:“阿妍,你才多大?想多了吧?” 乔秀妍鄙视她们两个,“果然是越大越没趣,你看看妮子,就和你们两个伪君子不一样,我们这是真性情。” 是吗?冬儿扭头看妮子,果然见妮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冬儿脱口问道:“妮子,你不会也像阿妍说的,整日都想这些吧?” 小丫头虽然立即摇头否认,但是,脸却红了。这下,傻子也能看出妮子口不对心。 冬儿又看了看乔秀妍,乔秀妍得意的冲着她笑。 妮子这小丫头,还不到十五,不会就开始动了找什么样夫君的心思吧?难道是看上谁了?找机会一定问问她,可不要被人骗了。 可不能让乔秀妍再纠缠下去了,妮子脸皮薄,再往深里说,真会羞到的。 冬儿拍了拍手掌,说道:“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然后点着乔秀妍,“尤其是你,以后不许再说出这样的话。你说的没错,哪个女子都想要个可心的夫君。你可以想,甚至可以为了这个目标努力,但就是不能把这样的事情宣之于口。更不能背着父母肖想什么人,做出什么违背男女大防的事情。” 徐诗语不满冬儿的说辞,“哪有你这么教导妹子的?让你这么教,把孩子们都教坏了。” 冬儿说道:“我这才是教她们处理问题的正确方式,没听说过堵不如疏吗?与其强制性压着她们的想法,不如告诉她们正确处理,免得什么都不知道,临到遇事时吃亏。” 说完,又加了一句:“你们两个听着,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做什么决定,前提是自己不能吃亏,知不知道?” 乔秀妍不耻于冬儿说话的俗气,道:“人家都说情义无价,让你说的这么市侩。” 冬儿对徐诗语说道:“你看看,若不好好告诉她,她铁定会被人骗财骗色。” 徐诗语恨恨的用两根手指掐冬儿的手臂,“你怎么也说的愈发不堪了?说骗财骗色这么难听的话。” 冬儿吸着气,躲开她的手,却对乔秀妍说道:“你已经被人骗了,知道不?情义无价指的是双方,不是单单要求你一方的。尤其是男女之间,男子若是对女子做不到情义无价,却只这样要求女子,你想他还会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吗?” 这几句话,说的乔秀妍一愣。 冬儿再正色说道:“无论什么事情,尤其是男女之事,什么时候也不能把自己置于险地,在这个事情上,女子错不得半步。错了半步,就会把你的一生葬送了。”又加重语气问乔秀妍:“这么简单的事情不用我多解释,你应该听明白了吧?” 第215章去找齐姑娘 冬儿的话,说的在情在理,口气又是少有的严肃,乔秀妍悻悻的应道:“听到了,我也没打算做什么。” 冬儿:“没打算最好。” 徐诗语也说道:“冬儿做事一向严谨,你听她的没错。” 冬儿看向妮子,妮子连忙说道:“我不会的。我娘管得紧,我可没机会接触什么外人。再说了,我也不会那么傻,去相信不熟悉的人。” 乔秀妍对妮子咬咬牙,低声说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这是说我傻呢,是吧?” 妮子忙摇手,连声说“没有”。 冬儿点了点窗前桌子上的茶壶、茶盏,“从课堂上回来,连茶都没顾上喝一口,就说了这半天的话。只怕早就口干舌燥了,都去喝点水,一会儿蓝梅就该送饭来了。” 蓝梅送了饭来,还很尽职尽责的提醒冬儿:“在厨房遇到庭梅姐姐,庭梅姐姐让我提醒杨姑娘,午睡后,记得去江嬷嬷处。” 冬儿一边接过蓝梅手里的盘碟,一边应声:“嗯,我记着的。”她也不敢放江嬷嬷鸽子不是,哪里用得着特意提醒。 蓝梅把饭食汤水都摆好退下,徐诗语才问冬儿:“你若是帮着厨房做事,不会耽误功课吗?” 耽误那肯定是耽误的,可是,没办法不是。用江嬷嬷的话说,反正她也不是一心学功课来的。这么想着,冬儿的脸上就带出些愁绪。 徐诗语叹道:“要是能像齐姑娘那样就好了,齐姑娘的课业就是可学可不学,全都由着自己的。”随后又自顾自的笑了,“我也是随口一说,那是人家齐姑娘把该学的都学会了,咱们可羡慕不来。” 冬儿埋头喝汤,听着徐诗语的话,心里却是一动。齐姑娘对章程那么感兴趣,不知道对总揽章程的实施是不是一样感兴趣。 乔秀妍也跟着徐诗语的话头,说道:“要是齐姑娘愿意做这个事情就好了,既不耽误事,又能把冬儿从这个事情中脱身出来。”转头向冬儿建议,“冬儿,要不你去问问齐姑娘,她就算不能出全力,只是不时地帮帮你,也是好的。齐姑娘人那么可亲,就是不愿意,也不会恼了你。” 冬儿放下小汤碗,对乔秀妍说道:“阿妍说话也有很靠谱的时候嘛,这个建议就不错,值得一试。” “好心帮你出主意,你却这么调侃我,没良心。”乔秀妍瞪了她一眼,低头拨饭。 冬儿笑道:“我其实就是想夸你的,你怎么听不出来呢?” 徐诗语说道:“我就没听出来你这是夸阿妍,妮子,你听得你姐姐是夸阿妍吗?” 妮子大睁着双眼,说道:“是在夸呢。”说完,掩着嘴,笑得叽叽咯咯的。 乔秀妍唾弃道:“你就不该问她,这个小丫头,原来不过是向着冬儿说话,现在却是学坏了。” 妮子笑道:“我姐姐虽然是在逗你,但也是夸你的主意好呢。这个,我一定没说错。” 冬儿点头:“还是我妹子明白事。”看着乔秀妍几乎竖起的眉毛,冬儿忙加了一句,“阿妍也聪明,我下晌就去找齐姑娘,问问她愿不愿意帮忙。一起?”问话的同时,还对着乔秀妍挑了挑眉尖。 乔秀妍立即兴奋起来,当即放下筷子,一推碗,说道:“当然一起,我还没去过齐姑娘所在的休息区,那里的姐姐们个个精通琴棋书画,是女学中最顶尖、出色的学生。” 妮子笑道:“你看,我姐姐还是喜欢你的吧,总想着你喜欢什么。” 乔秀妍得意非常:“那是,我们是好姐妹嘛。”说的徐诗语窃笑不已。 饭后,帮着蓝梅收拾碗筷时,冬儿说道:“蓝梅去厨房送还碗筷时,绕道去江嬷嬷那里。请庭梅姐姐通传一声,告诉江嬷嬷,我午睡后先去找齐姑娘商量,申正时,再去江嬷嬷处告罪。”江嬷嬷那么精明,一定知道自己找齐十三娘是为了什么,应该也乐于见到齐十三娘能参合进来。 蓝梅大概也知道些冬儿和江嬷嬷说的事情,虽然不明白冬儿先去找齐姑娘做什么,但也没多问。想来既然杨姑娘让这么传话,江嬷嬷一定能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就传话过去好了。 蓝梅应了一声,做事去了。 庭梅把冬儿的话通报给江嬷嬷时,江嬷嬷三人正好饭后闲话一小会儿,休息好了。 江嬷嬷闲话的内容就是成功的把冬儿拖进厨房供餐的事宜中。而蔡嬷嬷则惊叹于江嬷嬷的机敏,及时利用冬儿弃课这件事,这么快就把事情敲定了。 正说到尾声,庭梅就进来说的冬儿的意思。 谈论厨房的事情时,陈嬷嬷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才说:“这个杨冬儿,什么意思嘛?也不想想以她的身份,咱们女学都能收留她,现在刚用她干一点活儿,就开始托大了。” 江嬷嬷对还在听回话的庭梅说道:“找个人告诉李嬷嬷,和她说,我这里临时有事,让她申正时分再过来。” 庭梅退下,江嬷嬷和声劝陈嬷嬷道:“杨冬儿不是个不知深浅的孩子。既然她去找齐姑娘,一定是有事。让李嬷嬷先做她的活儿,晚些来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事。” 陈嬷嬷不悦,说道:“杨冬儿只是在江嬷嬷这里不敢造次,所以你才会这么想。在绣艺班上,对着梁教习,她可是没有丝毫知道深浅的样子。虽然梁教习做事有欠妥的地方,那也是女学的尊长吗,杨冬儿怎么也不该在课上就让梁教习没脸。”说着,还叹了口气,“说起来,还是从小缺少管教、野性难训。” 蔡嬷嬷想张口反驳,被江嬷嬷看了一眼制止。 江嬷嬷说道:“已经过去的事情,是好是坏就不提了,以后咱们不给她再犯的机会。梁嬷嬷不是已经把她逐出学堂了吗?也算给她个教训,她以后怎么也会收敛一些。陈嬷嬷你多费些心,多多安抚梁教习,想那梁教习作为一课尊长,也不会总和一个学生计较。” 陈嬷嬷却执意说道:“可是,刚才庭梅传过来的话,杨冬儿根本就没有悔改意思,还是一味的嚣张、不知进退。” 第216章齐姑娘所在的院子 江嬷嬷思虑片刻,问陈嬷嬷:“那么,陈嬷嬷的意思是?” 陈嬷嬷被江嬷嬷问得呆了呆,说道:“我也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个杨冬儿身份底下,且性情执拗,不适合呆在女学中。日前,咱们是碍于情面,不得不收她。现在,她犯了这样的错,咱们应该不趁这个机会,把她撵出淑宁女学。” 撵出女学啊。江嬷嬷看着陈嬷嬷好半天,直到陈嬷嬷有些不安,江嬷嬷才说道:“三年前,咱们女学的教习帮人给刘员外的女儿带信私会,差点惹出大事。若不是张六爷仗义出手,那件事情不知道会闹到什么地步。咱们淑宁女学的声誉只怕会一落千丈,到时,谁家的姑娘敢往咱们这里送。”江嬷嬷低头垂目, 陈嬷嬷听了江嬷嬷的话,脸色暗了暗,那个吴姓教习是她的一个远亲,家事甚好,只是丈夫去世早,她又没有子嗣,所以被夫家多方嫌弃。最后求到她这里,她安排这个亲戚在女学教授书画。 “张家是按规矩提前给杨冬儿报了名的,咱们也有足够的时间打听杨冬儿的人品、性情。陈嬷嬷也知道咱们打听的结果,杨冬儿的人品并不差。相反,在洗染作坊,她的聪慧、能干还颇负盛名。她来咱们这里,也一直言行谨慎、遇事隐忍。” 说到这里,江嬷嬷停了停,沉下了脸,“只不过因为杨冬儿的身份低一些,咱们偌大的淑宁女学就不能容忍吗?” 陈嬷嬷还挣扎辩解道:“嬷嬷,咱们女学是以培养名门闺秀著称的。女学出去的学生,哪个不是身价倍增,待嫁高门。现在收进这么一个贫民女子,还是要给人做妾室的,这,有损咱们女学的声誉。” 这个陈嬷嬷,自己说了这么多,她还是转不过弯。几十年的人生阅历,竟然不懂女学之所以能办下来,是多方势力均衡的结果。做了二十几年女学合伙人,只看到杨冬儿的妾室身份,却看不见杨冬儿的见识能力之少有,不明白六爷若是不让你女学办下去,女学就只能关门。 江嬷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人活在这世间,无非人情礼法四个字。凡事都有特例,杨冬儿能进女学,就是这个特例。陈嬷嬷看到的是她贫寒的出身,但是在我看来,杨冬儿是咱们办学二十几年来少有精明、厉害、懂进退的女子。就是这次公然退出课堂,也是多次隐忍梁教习子虚乌有的刁难后才发作的。” 江嬷嬷抬手制止了陈嬷嬷还想说的话,“杨冬儿的事情以后不要再说了,张六爷帮过咱们,这个六爷还势大的很,不是咱们惹得起的。而且,冬儿这个孩子的性情很对我胃口,我很喜欢。” 此话一出,陈嬷嬷立即惊愕的看向江嬷嬷,这是动不得杨冬儿的意思了? 冬儿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江嬷嬷的大掌堂而皇之的罩住了,她的午觉只是眯了一小会儿,就起来想着找齐十三娘的事情。 乔秀妍比冬儿还对这个事情上心,午睡都是和妮子挤在一张床上的,把妮子挤在床里不说,还直喊热。 冬儿只小睡了一会儿,乔秀妍也就跟着起来,穿鞋下地,看了看外面的似火骄阳,问冬儿:“这么热的天气,不知道齐姑娘有没有心情待客。” 冬儿也下了床,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凉茶,“咱们不是让送水的小丫头传过话了吗?齐姑娘下晌有时间。” 乔秀妍过去推妮子:“醒醒,快起来,别耽误了你姐姐的事情。” 冬儿见妮子睡的正香,说乔秀妍:“你也是,自己睡不着,就扰着别人也睡不成。” 看妮子打着哈欠坐起来,乔秀妍才做回冬儿身边,说道:“早点醒来,能早些清醒,咱们去休憩区不能失礼不是?” 冬儿瞪她一眼,啐道:“你是担心齐姑娘不待见咱们,你不能在休憩区多呆吧?” 乔秀妍笑道:“还是冬儿你明白我,”接着又问,“你和齐姑娘说事,我们在一旁听着是不是不太方便?会不会招齐姑娘不喜?” 冬儿说道:“这个你不用操心,到时齐姑娘自然会有安排。” 齐十三娘所在的休憩区,边沿处几株树木高大蓊郁,把院子掩映的甚是清凉。院子里错落着十几座矮小精致的房屋,有幽曲小径在房屋之间曲回。院子的空挡处还安置有几个小几、椅子,想来在屋子里呆的烦闷了,可以出来坐坐,互相之间聊个天、下下棋,甚至画画、弹琴什么的。 虽然院子里房屋多,却错落有致,不见丝毫拥挤,倒显得清凉中多了些温馨。冬儿眼睛绕了一圈,看的咋舌不已,就是江嬷嬷的院子也没有这样的雅致、清净。 乔秀妍的眼睛则略带兴奋的四顾扫视,探寻着远近错落的小屋,小声和妮子猜测哪个屋子住着哪个学姐。 稍远一些的小几旁,已经有两个女子坐着,偶偶细语。见到几人,也只是扫了一眼,就自顾说话去了。 齐十三娘的安排的确很好,冬儿姐妹四个到的时候,齐十三娘已经在桌子上安排好了茶点、水果,她自己则歪在一张清凉的竹制小榻上看书。 见到冬儿几人到了房门前,没等冬儿开口,齐十三娘边起身,边笑道:“早就等着你们了。快进来,进来喝杯茶,消消暑气。” 齐十三娘的房间不算很大,但只住着她自己,倒显得比冬儿她们的寝室宽敞。 冬儿她们忙鱼贯进去,各自见礼落座后,冬儿笑问道:“难道是我们传话有误?让齐姑娘白白花费时间空等我们。” 齐十三给四人斟茶,笑着说道:“哪里话,传话的小丫头尽心的很,把话说清楚了,又多问了我见面的时辰可好。是我因为天气热,睡不踏实,才干脆早早起来。” 冬儿也笑了,“早知道齐姑娘午睡的时间短,我们早来了。”还看着有些拘谨喝茶的乔秀妍,说道:“阿妍早就倾慕四艺高级班的姐姐们,今天说要来这里,兴奋的几乎没睡午觉。” 第217章切入正题 齐十三娘看起来挺喜欢乔秀妍,听了冬儿的话,笑道:“难得乔姑娘这样性情爽朗的姑娘,既是这样,咱们应该约早一些,”说着,把手边放樱桃、梨子的果盘往乔秀妍处推了推,“怎样也要让乔姑娘玩的尽兴才好。” 乔秀妍忙用手虚接果盘,连声道谢,还说道:“当不得齐姑娘的称呼,姑娘叫我阿妍就好。”期间还幽怨的瞄了冬儿好几眼。 齐十三娘又招呼着徐诗语和妮子随意些,不要客气。随后笑望着冬儿,说道:“杨姑娘前晌刚把绣艺课的教习晾到了课堂上,午间就传话,下晌要来看望我,不知杨姑娘所为何事?” 冬儿也笑道:“齐姑娘果然是女学首屈一指的学姐,女红课前晌发生的事情,姑娘这里就知道了。” 齐十三娘:“杨姑娘做的事情别具一格,几乎传遍了女学各个角落,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还知道,杨姑娘刚回寝室打算补睡一觉,就被总掌江嬷嬷派人找去给梁教习赔礼。”说着,笑嘻嘻的看着冬儿。 冬儿汗然道:“这个,我也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动静来。齐姑娘也一定知道,梁教习虽然接受了我的道歉,但却把我逐出绣艺课的事情了吧?”还一副诚心认错的表情,说道,“说起来,冬儿的确是缺少管教,在女学总是惹事。” 齐十三娘嗤的笑出来,“杨姑娘就别在我们面前装样子了。从你打算缺课梁教习那里,我就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依你杨冬儿写章程的细密周详,怎么会想不到此事的结果?”齐十三娘竟然贼兮兮的一笑,“那个梁教习为难你那么长时间,你一再退让,就是等的这一刻吧。” 齐十三娘的一番话,听得乔秀妍三人瞠目结舌,眼睛在齐十三娘和冬儿两处来回转动。原来冬儿早有这个打算?她们每天都在她身边都不知道,齐十三娘是怎么知道的?齐十三娘原来这么厉害,从几天前冬儿说的话里就能推断出今天的结果?冬儿说的那些话,她们都听到了,却都没想到这些。 三人看向齐十三娘的眼神,就有了不一样的敬佩、仰慕。 冬儿却不太惊讶齐十三娘的正确判断,齐十三娘算是齐家这一代女子中较为出色的一个女孩子。世家大族培养出来,打算应对同样世家大族生活的女子,能看出自己没打算掩饰的情绪,很正常。要是看不出来,那才不正常。 冬儿笑道:“齐姑娘果然厉害,看的分明。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和梁教习和平相处的,只不过梁教习没给我这个机会。” 回过神的乔秀妍也说道:“是呢,冬儿也是尽了心的。”说着,还拿出自己袖着的荷包,晃了晃。赫然是冬儿做的那个拼色勾勒着三叶草的荷包。 齐十三娘眼睛被乔秀妍手里晃着的荷包吸引,接过荷包看了看,还给乔秀妍,问道:“这个是冬儿做的功课?” 乔秀妍把荷包从新袖回去,说道:“做荷包是梁教习上次课堂上留的功课,冬儿做了这个荷包,本来打算糊弄过关的,没想到梁教习看也没看一眼。” 齐十三娘咯咯地笑。 徐诗语瞪了乔秀妍一眼,说道:“齐姑娘不要见怪,阿妍她一向就是这样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冬儿做的好好的事情,被她一说,说成糊弄了。” 齐十三娘笑道:“我怎么听得阿妍只是说了实话。杨冬儿其实就是打算糊弄过关的,只不过,也做好了过不了关的准备。所以,这个漂亮别致的荷包就没了用处,送给阿妍了。”转而问冬儿,“是吧,杨姑娘?” 乔秀妍听得齐十三娘叫她阿妍,高兴的对着冬儿眉开眼笑。 这样说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切入正题。 冬儿摆了摆手,叹气道:“唉,这话,越说越远了。”正色对着齐十三娘,“我找齐姑娘是有事相商。” 齐十三娘忙说道:“是,杨姑娘有什么事情,急着来我这里?” “那个,”冬儿想着怎样措辞,“江嬷嬷今天找我去,不止训斥了我缺课的事情,还说了厨房供餐章程的运作。”冬儿试探的对着齐十三娘,“说是,熟悉厨房的人不认识几个字,认子的人又不是做实事的人。” “哦?”齐十三娘看着对这个话题有些兴趣,“然后呢?” 冬儿说:“江嬷嬷说,推行这个章程,缺个总揽的人。”说完,眼巴巴的看着齐十三娘。 齐十三娘笑着回看冬儿和其他三人一圈,半晌没说话。 然后,冬儿再说:“齐姑娘,咱们得好好说说这个事情,阿妍她们没什么事情,在一旁听得无趣。她对姑娘这里的学姐们极其仰慕,不知道今天下晌,姑娘这里有没有姐姐们讨论、赏玩四艺。让阿妍也见识一些。” 冬儿说的这个正是乔秀妍想的。而且,院子里已经有人走动了,女子轻言细语的说话声已经细细的传进来。现在缺的,是一个够分量的人把乔秀妍引荐过去,能够旁听一二,甚至有机会插言询问几句。 乔秀妍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齐十三娘,等着她的回答。 以齐十三娘一贯的沉稳,都被她眼巴巴的迫切眼神看得不自在了。 齐十三娘笑道:“我们倒不是每天都讨论四艺,不过,即使不讨论,言谈时也常会提及。既然阿妍有兴趣,咱们去看看好了。” 说着起身向外,引着几人出去。 齐十三娘的人气还是很旺的,分分钟就把乔秀妍三人安置给一处讨论琴画的女子中。分别介绍双方认识,那几个女子不知道是给齐十三娘面子,还是本身就没架子,对三个人的加入热情欢迎。 安置好乔秀妍,嘱咐侍女另外安排了群女子的茶点,齐十三娘和冬儿回到齐十三娘的住所。 给冬儿斟了茶,齐十三娘笑眯眯的看着冬儿,说道:“被江嬷嬷惦记的滋味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冬儿愣了片刻,也笑道:“看齐姑娘这样子,想来也被江嬷嬷惦记过了。"笑看着齐十三娘,咋舌道,"没想到堂堂齐家的姑娘也有此遭遇,这下好了,我这心里也算有了些安慰。” 第218章板着手指劝说 齐十三娘乐呵呵的表情被冬儿说的有些悻悻然,她斜着冬儿说道:“我只被惦记了一次,还有我三哥帮着我料理。杨姑娘已经被结结实实惦记了一次不说,这不是,又被江嬷嬷惦记上了第二次。而且,以后还有几次都还不知道呢,我实在是很为杨姑娘的处境捏把汗。”竟然自己说着,又把自己的情绪说的好起来。 冬儿撇撇嘴,“齐姑娘说的这么高兴,似乎忘了,我那个事情,齐姑娘不也出过力吗?” 齐十三娘笑道:“我那是在学东西,学东西哪有不些力气的。杨姑娘却不一样,杨姑娘那是自己花费了学资、再用自己的本事、白给江嬷嬷做事。”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而且还是在姑娘被梁教习刁难的焦头烂额的时候。”说着,还乐呵呵的笑出了声。 什么人嘛。冬儿瞬间黑了脸,“齐姑娘,做人要厚道。冬儿倒是不想着齐姑娘为学到东西领情,至少可以同情冬儿一下吧。齐姑娘这幸灾乐祸的表现,太让冬儿失望了。” 齐十三娘讶然道:“杨姑娘怎么会失望呢?我还以为帮着杨姑娘解难,杨姑娘会感谢我呢。” 冬儿翻了她一眼,说道:“我原本是感谢齐姑娘的,现在嘛,既然这件事已经让齐姑娘这么愉快了,还用什么感谢,我看还是算了。” 齐十三娘笑道:“我高兴那是我的事,杨姑娘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得了好处的,一点点感谢的心意,我还是愿意要的。” 冬儿又瞪了她一眼,恼火于齐十三娘说的还真不错,齐十三娘帮忙誊写章程,的确给自己减轻了不少的工作量。 更加令人恼火的是,总揽厨房供餐这个事情,即使自己劝说的齐十三娘应允了,得益的依然是齐十三娘和江嬷嬷,白白受操劳的依然是自己。 冬儿翻了好半天的白眼,心里把培养出江嬷嬷、齐十三娘、廉伯等一干狡诈、无耻古人的旧社会诅咒了无数遍,心气才舒坦了些。 再看坐在对面气定神闲抿茶的齐十三娘,冬儿止不住的感叹自己命苦,明明人家得好处的事情,还得自己去求人。 “那个,齐姑娘。”冬儿只得主动开口,没办法,谁让自己势弱呢,“不知齐姑娘对总揽推行女学新式供餐一事有没有兴趣?” 齐十三娘淡淡一笑,摇头说道:“我对总揽推行新式供餐这个事情挺有兴趣,但是对被江嬷嬷算计这个事很没兴趣。” 妈的,个个都贼精贼精的。 冬儿大睁着眼睛,用引/诱口气说道:“江嬷嬷说了,虽然你是拿她女学的厨房学手,但她不收你学徒费。” 齐十三娘噗的一笑:“江嬷嬷说的是你吧。” 冬儿不屑的给了她个眼角,“当然不是。我的情况江嬷嬷清楚的很,我从十三岁多点就在外面做事,经手的事情多了去了,早就学过手了。她说的就是你。” 齐十三娘很镇定的回答她:“以江嬷嬷的性格,不论你在染坊做了多少,在她这里都当没有的。她说的一定是你。” 冬儿瞪着齐十三娘好半天,憋不住了,才承认了齐十三娘的说法,“好吧,江嬷嬷说的是我。但是,我觉得她的这个说法更适合你。”见齐十三娘不为所动,又说,“真的,总揽这个事情,对你来说有百益而无一害。” 冬儿扳着手指给齐十三娘说:“你看,我给你说说哈。其一,你现在没什么事情,闲着也是闲着,找个事情过过手,为将来管家打个底子,多好。其二,供餐章程你抄了一遍,自然印象深刻,现在咱再按照书面上的计划实际操作一次,理论和实践相互印证一下,找找不足,得些经验,以后有机会打理家族的庶务也能多些经验,更容易上手。” 说到这里,冬儿问齐十三娘:“我说的这个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意思,你明白不?” 齐十三娘思量一下,犹豫着点点头,“就是书本上写的东西,和自己照着书本实际运作,印证它们之间的切合度的意思吧。” 冬儿点头,“对,别人照着书本做事也是这个意思”然后再弯回一根手指,“其三,不是我不懂自谦啊,这个事情我做起来真的比你在行。我做这个事情那是白给江嬷嬷做事,而你做这个事情则真的是学手,实在是你占了江嬷嬷的便宜。咱就,不是,你就占她一次便宜,也算给自己扳回一局、出口气不是。” 这句话说完,齐十三娘倒是有了些反应,斜着冬儿问:“还有呢?” 冬儿弯下第四根手指,说道:“其四,……,总之,你明白的,这件事咱只占便宜不吃亏就好,对不对?”说着,还对齐十三娘丢了个眼色过去。 看到冬儿对过来的眼色,齐十三娘立即抬手,用袖子挡了半边脸,嫌弃道:“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家那个嬷嬷看起来也挺严厉的,她都不说你吗?” 冬儿无所谓的耸耸肩,说道:“她不是不在,看不到嘛。”不舍追问道,“我说的,你听着怎么样?” 齐十三娘决定无视冬儿很不淑女的动作,只对她说的话表示不同意,她摇头道:“不怎么样?” 冬儿惊讶问道:“为什么?难道我说的没道理吗?”又自我审视一下,觉得自己说得很在理,“不会啊,我没说错呀。” 齐十三娘说道:“按说呢,你说的第一、第二条最有道理,但是,”还有但是?冬儿不安的挪了挪坐姿,听齐十三娘继续说,“但是,我最感兴趣的是第三条。” 冬儿的心放到了肚子里,别管那条,只要你喜欢就最好。更何况,两条有道理,一条感兴趣,这就是妥了的意思。 却听齐十三娘接着说道:“虽然你说的都不错。但是,说来说去,江嬷嬷的确算计不到我,可是让我不高兴的是,我好像被你算计进去了。”齐十三娘摇头,“这个结果,我不能接受。” 冬儿郁闷的想拍桌子,咬牙说道:“我说姐姐呀,咱能不能不这么斤斤计较?要知道,你说的那些都是虚的,能得到实惠才是实在的。” 第219章能被人算计的机会 冬儿把话说的这么实在了,见齐十三娘还保持着端庄的姿态坐在那里,没有任何表示。 算了,说的越多越生事,冬儿干脆一拍桌子,问道:“我也懒得再和你们这些精明人多说什么了,干脆点,给个话,厨房这个事,做不做吧?” 齐十三娘出乎意外的抿嘴一笑:“可以做。” 合着自己说了半天,人家是逗自己玩的。早知道这样,说那么多干什么。 冬儿抹了把额头上实实在在的汗水,抱怨道:“早说嘛,这大热的天,说的我这一头的汗。” 齐十三娘拿了旁边的一把团扇给她,笑道:“我只是想看看杨姑娘除了笔力强劲外,是不是口才也一样厉害。” 冬儿接过团扇,大力扇了两下,才放缓速度,幽怨说道:“你看到了,我口才一点儿不厉害,只是人傻的厉害,被你和江嬷嬷折腾的团团转。” 齐十三娘笑道:“杨姑娘过谦了,姑娘的口才还是很好的,道理讲的不错,心理揣测的更好。只是急于甩掉江嬷嬷塞给你的包袱,有点心急而已。” 想要的结果有了,还难为了自己,顺道表示了她即使不做这个事情,也在情理之中,却说的这么好听。冬儿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只摇着扇子纳凉。 齐十三娘看着冬儿不乐的脸色,笑问道:“你也说了,江嬷嬷对你的情况知道的清清楚楚,她一定属意你总揽厨房新式供餐事宜。你这么来邀我参与,你和江嬷嬷沟通过了吗?” 冬儿摇头道:“邀你来,不是参与,是总揽全局。江嬷嬷说过了,我若是能说动你来做这个事情,她当然高兴。” 齐十三娘看着冬儿笑,“你这个女子,原来这么有心眼儿,早就给自己找了后路,就等着我答应呢。” 冬儿得意的挑了挑眉,没说话。 齐十三娘笑问道:“江嬷嬷是不是觉得你说不动我?” 冬儿也笑:“所以,你才要给她个惊喜嘛。” 齐十三娘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用手里的团扇隔空虚点着点着冬儿,说道:“你的这个说法,我喜欢。”侧着脸想了想,笑着说,“从第一次在你寝室和你相处,我就知道咱们两个一定脾性相合,如今看来,果然不错。咱们可以给江嬷嬷一个能被人占去便宜的机会。” 冬儿笑着接口:“让江嬷嬷的人生也多一些些精彩。” 齐十三娘双手相击,“对的!”两人相视而笑。 齐十三娘再给冬儿续了茶,正色问道:“按说杨姑娘的章程里面,把运作供餐的步骤写的很细致,照着章程一步步做下来就可以。可是,写和做终究不同,而我又没做过实务,做起来恐怕会有闪失。”怕冬儿多想,忙解释了一句,“杨姑娘知道我很推崇姑娘写的章程,不是信不过杨姑娘的意思。” 冬儿忙摆手,道:“齐姑娘多心了。我对厨房运作没什么经验,写章程的时候,全靠看蔡嬷嬷拿来的几本账册了解情况。何况,再好的计划,做起来都会发现有疏漏和需要改动的地方。这个,冬儿岂能不明白。”接着,也正色说道,“做这个事情,虽然咱们说笑是算计江嬷嬷,但也要尽力做好。做差了,齐姑娘也丢不起这个人不是。齐姑娘总揽事情的去不过程,我做过实务,帮着姑娘协理。需要的时候,咱们一早或者晚上商议就好。只是,实施的过程就需要齐姑娘全程掌控了。” 齐十三娘很是疑惑,问道:“其实,杨姑娘既然做过实务,既然能把章程写的那样细致,想来这个事情姑娘是前后思虑周全的,这个事对姑娘来说,应该不是很难。你就应了江嬷嬷的请托,单独做这个事情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邀请我参合呢?” 冬儿拖着下巴,一脸愁苦的说道:“怎么说呢,我不过是一个贫家女子,能来女学已经很招人眼了,着实的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再出头。我在这里,不过半年多的时间,悄悄学下来就好了。”停了停,再说,“还有就是,推行这个新型供餐,怎么也得忙上一两个月。我也渐渐大了,马上就得给人家做事了。难得有这段很休闲的时间,我不愿意让这个时间在忙碌中度过。” 冬儿说的诚恳,齐十三娘却在其中听出了不同的意味。 再想想自己这几天总替冬儿惋惜的念头,齐十三娘不禁怜惜说道:“依着杨姑娘这么出众的能力,原本用不着给人做妾的。这个妾室的身份,着实委屈你了。” 冬儿一听就笑了,说道:“我不过是三餐不继的小摊贩家的女儿,又无品貌德行,给大户做妾,哪里称得上委屈。”说着,还自顾自的摇头,“其实,姑娘能注意到我,也是因为我这样一个相貌普通、家世贫寒的女子居然能被张六爷看中,而心生好奇。” “我若不是给张六爷做妾,谁人知道我是谁?以我常年在外面做事,心野不归家的名声,现在待字闺中,恐怕面临的是嫁不出去的尴尬境地。哪里能来淑宁女学这样的富贵之地,就算有银子,身份也不够格。” 齐十三娘被冬儿的一番话说的更觉凄凉,原本一个出色的女子,因为家世差,就埋没道人家后宅中,沦落为妾室。 冬儿看着齐十三娘更加不好的脸色,不由觉得好笑,“齐姑娘不用为我难过,我去张家不用圈在后宅和一众女子周旋,只是这一点,就让我很高兴了。张家看中我,也不是因为我能在后宅讨人欢心,是希望我在管理买卖上有出色表现,希望我有掌事的能耐。” 冬儿说话的过程中,刻意忽略了张谦送她来女学时说过的话,和敲定亲事以来的各种照顾,只从功利的角度对齐十三娘解说。 冬儿接着说道:“我和齐姑娘这样的世家女子不一样,齐姑娘从小被精心呵护字后宅中,接受各种闺阁女子的教育。而我是贫家女孩子,从小就要帮着家里做事,在外面疯跑惯了的。若我一生被关在后宅,即使锦衣玉食,也不会快乐。” “能出来做事,对我这样的女子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可是,除了给张六爷做妾室,我哪里有这样的机会。”冬儿自顾说到最后,笑问齐十三娘道:“我这样说,齐姑娘一定很不理解。” 第220章江嬷嬷很会当上司 齐十三娘听了冬儿的话,思虑再三,竟然无言以对。 说起来,若是没有张谦张六爷放着府州城的众多美貌女子不要,却兴师动众的一定要纳杨家女儿做侧室,她们这些人,还真的不知道杨冬儿为何许人也。 就是自家三哥齐三爷,早知道张爷身边跟着一个没有卖身的小厮,竟然只是以为这个小厮聪明、机灵,所以才被张爷收在门下。却完全没想过,作为张爷这样一个各种关系交织复杂的身份,一个外人,怎可能仅凭机灵就能贴身伺候。 齐十三娘看着冬儿思量,不知道张谦是从二黑那里知道的冬儿,还是先知道了冬儿,才把二黑收到门下。 冬儿则笑着问她:“齐姑娘想想,我没说错吧?想我在染坊做事,染坊的叔伯、婶子们都觉得我聪明能干,是个好姑娘。可是我家街坊邻里则不然,说什么的都有。和我同龄的女孩子都有人打问亲事,唯独我,根本就没人提及,都说杨家的女儿不是居家过日子的女子,娶不得。我现在若是还待嫁家中,我的处境不知道会有多尴尬呢。看来我还是适合出来做事。” 再问齐十三娘:“知道了这些,齐姑娘还觉得我给人做妾,是委屈了吗?” 齐十三娘有些黯然的说道:“这个世道,对女子的要求是有些苛刻。” 冬儿笑道:“我家院子里的汤先生也说过这样的话,汤先生想我能循规蹈矩的顺着大家的想法做出改变。不过,自古以来,女子都是操持家务,相夫教子的。我家又是处于贫民聚居之地,这样的想法、传言也情有可原。” 冬儿看看时辰,这些事请说一辈子也说不完,不要耽误了江嬷嬷的时间。 她问齐十三娘:“我和江嬷嬷说好,申正去她那里,这就快到了。齐姑娘方便现在去吗?” 齐十三娘笑道:“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方不方便的,一起走吧。” 冬儿看看外面,“阿妍三人呢?留在这里行不行,若是这里的姑娘们觉得不便,我们就一起走吧,让她三人直接回寝室去。” 齐十三娘回道:“不用,她们总是和熟识的老面孔说话也有烦闷的时候,杨姑娘的三个姐妹都是很好的性情,让她们一同呆着就好。” 冬儿不放心,临走的时候,还是交代了徐诗语。让她看着时间,早些回去,不要过多打扰休憩区的女子们。 冬儿和齐十三娘来到江嬷嬷房间的时候,还未道申正。外面厢房守着的庭梅和另一个年纪小些的侍女出来,帮着两人收起遮阳伞,在江嬷嬷门前通传齐姑娘和杨姑娘来了。 得到应声,两人走进房间,屋里只有江嬷嬷一个人。 江嬷嬷刚从外间拿了茶壶,准备进里间去,看到两人相携而至,多看了两人几眼,随即示意她们进里间说话。 江嬷嬷对上前接茶壶的冬儿点了一下头,却没把手里的茶壶交给冬儿,自行把茶壶放在炕桌上,才脱鞋上炕,端坐在炕桌后方、炕的正面。 待江嬷嬷坐好,冬儿两人上前施礼。 江嬷嬷摆手让她二人起来,笑道:“杨姑娘好口才,终究说动了十三娘帮你做这个事情。” 齐十三娘忙上前一步,说道:“是十三娘想学些管理实务的本事,还望江嬷嬷不嫌弃十三娘愚笨。” 江嬷嬷再次摆手,还斜了冬儿一眼,说道:“以后不要再在老身面前提愚笨两个字,杨姑娘前晌已经用这两个字搪塞了老身的问询,十三娘就不要再用了。你二人哪个也够不上愚笨,还是给其他姑娘留条能走的路。”又指了指后面的椅子,“坐下说话。” 齐十三娘扫了冬儿一眼,这个不省心的女子,不知道怎样和江嬷嬷说话,让江嬷嬷听到这个明显的客气之言,会有这样的反应。 冬儿当然不敢质疑江嬷嬷的话,只低眉顺眼的再对江嬷嬷屈膝,退到靠墙的椅子处,和齐十三娘一同坐下。 江嬷嬷打量两人片刻,问道:“你二人是怎样商议的,十三娘答应帮忙杨姑娘总揽厨房供餐的运作了?” 齐十三娘回答“是”,便不再多言。 江嬷嬷说道:“听说供餐章程是十三娘帮着杨姑娘校对的,十三娘对这个章程一定很熟悉了。不知十三娘对运作供餐有多少把握。” 齐十三娘思量一下,说道:“杨姑娘写的章程,供餐模式独具匠心,章程里关于运作部分的格式、结构和事物安排都极合理细致,运作方式并不出奇,不难接受。小女子有七分把握可以做好。” 江嬷嬷点头,再问冬儿:“杨姑娘说动了十三娘,是打算干脆甩手,不参与了?” 冬儿忙欠身回答:“我身份不足以总揽这件事情,所以才请了齐姑娘,期间我会帮着齐姑娘协理一些事物。”说起来,自己总算还是见过各种食堂和高档自助的,比她们两眼一抹黑要强上一些,甚至可以说强很多,不时地提供一些想法、做法还是可以的。 江嬷嬷再问:“杨姑娘的意思,是你二人都会参与章程的实施,只是杨姑娘听命于十三娘吗?” 冬儿和齐十三娘对视一眼,齐十三娘表示自己不便说话。 冬儿回答江嬷嬷道:“参与总揽章程实施,和厨房做事的人接触,指派做事的人只有齐姑娘,冬儿有事只和齐姑娘商议,不参与厨房人们的做事。” 江嬷嬷再次打量两人,这两个小妮子,安排的挺好。厨房直接听命的人少,做起事来也简单、痛快的多。 江嬷嬷看过两人,垂下眼帘,说道:“这个章程老身只大概看了一遍,对于杨姑娘的新奇想法很是期待。你二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出色女子,既然你们已经商议好了,老身也就不多问了,老身相信二位的做事能力。待会儿李嬷嬷来了,你们各自确定了这件事情上所处的位置,上下级关系,就自行做事去吧。” 第221章以大比小 冬儿偷偷看了江嬷嬷一眼,她老人家倒是会做上司,简直就一个甩手掌柜,果然会做事。 怪不得一个女子聚居的地方,也不见有众多的侍女、仆妇,却能把女学的教学、日常行至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丝毫不见有混乱的时候。而且这聚居在一起的,还都是颇多矫情的富家女子。 齐十三娘看见江嬷嬷的神态,再听她说出的话,不由心里有些不安。终究是自己想亲自操作这个新颖的供餐方式,到底有多少把握,还是要看冬儿的章程构思是否合适,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做实务的经验。江嬷嬷还是更属意杨冬儿做这个事情吧? 齐十三娘又瞄了冬儿一眼,见冬儿一副安静从容的样子,想到这个女子精明、聪慧的很,她不觉有异,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这时,庭梅进来给二人上茶,扫了一眼冬儿,心里很为这个杨姑娘叫好。 早上,江嬷嬷讹着她,要她总掌厨房,实施新供餐方式,她左推右靠的没能如意。推靠的时候,就牵扯进来齐家小姐。当时还以为她只是乱说起哄,没想到事后真能把齐姑娘拖进来。想来,这个姑娘早上混说的时候,就已经打好了主意。 而齐十三娘,作为一个养尊处优、女学中首屈一指的贵女,竟然就能答应给女学厨房做事。 庭梅心里暗叹,这两个姑娘都不寻常,不是一般人。她给两人上了茶,还放上一碟红红的樱桃,才退下去。 和庭梅前后脚,庭梅刚出去,李嬷嬷就在门外禀告一声,随后进来。看到椅子上坐着的齐、杨二人,有些诧异,但还是按规矩给二人行礼。 冬儿两人忙起身还礼。 李嬷嬷是女学厨房的总管事,虽然是仆妇,那也是有头面的仆妇,江嬷嬷的得力助手,当然不好怠慢。 江嬷嬷让李嬷嬷坐着炕沿上,李嬷嬷略作推辞,才顺着江嬷嬷的意思,在炕沿坐下。 齐十三娘和冬儿对视一眼。 不管是齐十三娘,还是冬儿,那都是推行新型供餐的总揽人选。在这个事情上,李嬷嬷是听总揽指派做事的人。这时,江嬷嬷把李嬷嬷安顿在炕上,显然,是隐晦的告诉两人,李嬷嬷也是举足轻重的人,不可当做奴仆般轻忽。 江嬷嬷见到二人对视,对两个年少女子的机敏很满意。就冲这眼力劲,加上勤奋,还是两个人合力,哪里会做不好事情。 江嬷嬷三言两语的说了变更供餐模式推行、运作的大概事宜,把齐十三娘作为总揽介绍给李嬷嬷。 李嬷嬷作为女学中的资深老江湖,当然知道齐十三娘是哪个。堂堂齐家的十三姑娘,做了她的直属上司,那就是屈就。李嬷嬷忙忙的再给齐十三娘见礼时,神色间就更多了些拘谨。 冬儿看在眼里,很为自己把齐十三娘推出来感到庆幸。 好在齐十三娘答应了做这个事情,若是自己来,光是收服、磨合上下级关系,就得耗费不少精力,把精力用在这些没什么必要事情上,很不划算。齐十三娘的身份摆在那里,由她总揽,好多事情都能顺理成章的实行,除了事情做起来简单,她还能多得些经验。 江嬷嬷给李嬷嬷、齐十三娘引荐完,又指着冬儿对李嬷嬷说道:“这是杨冬儿。你拿着的那个章程就是按照杨姑娘的意思,由杨姑娘主笔写出来的。她会帮着齐姑娘协理你们的这个事情。” 李嬷嬷忙又对冬儿施礼,虽然也算恭敬,好像还表示了一点点的敬佩之意,到底不像对着齐十三娘那样谨慎、小心。 介绍完毕,江嬷嬷也不耐烦和她们多说细节,告诉她们自行商议,就算完成了她的使命,要打发几人出来。 齐十三娘和李嬷嬷说好,第二天在厨房管事房商量供餐运作事物安排,就和冬儿当先告辞出来。 庭梅往外面送两个人。 齐十三娘不知道在江嬷嬷处吃过什么亏,冬儿感觉的出,齐十三娘离开江嬷嬷的视线,似乎压力顿减。 既然江嬷嬷把女学掌握的密不透风,齐十三娘也懒得避讳庭梅这些人,边走边问冬儿:“江嬷嬷知道咱们两个的安排,就明显表示对咱们做事不太关心。她的这个态度,你怎么看?” “没什么。”冬儿说道:“女学终究还是人家江嬷嬷的,她虽然这么说了不想管,私下里一定会关注事情的进程。和咱们这么说,其实也就是让咱们能放开手干活,大概也有给咱们施加压力的意思。” 齐十三娘还是有些担心,“不会是江嬷嬷对咱们私自商定由谁总掌事物,而不是先通过江嬷嬷认可,让她不满意吧?” 冬儿笑道:“怎么会?江嬷嬷以一个普通的遣出宫女的身份,能把女学做成这样的规模,怎么会和咱们两个小女子堵这种气?这么点事情都容不下,女学早就鸡飞狗跳的不成样子了。” 齐十三娘疑惑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就能鸡飞狗跳?” 冬儿说道:“做人上司的最高境界,不是你在各个方面的能力比所有人都强,而是你能够把有各种能力的人用到合理的位置上,让她们放开手脚的做事。若是江嬷嬷哪个都信不过,事事插手,事事亲力亲为,那么,偌大的女学她怎么忙的过来,岂不是会鸡飞狗跳吗?” 冬儿看了齐十三娘一眼,说道:“以大比小,做事都是一样的道理。这次厨房的事情也一样,总掌事物,关键就是个掌字。把事情安排妥当,你掌握进程就可以了,具体的细节不要过多掺和。顶多也就是时常查看一下做事的人是否尽心。” 齐十三娘极其讶异的听着冬儿的话,心里疑惑的同时,再把冬儿说的做事方法和自己原本打算的做事方式对比着。难道就按照杨冬儿说的做? 再想想自家三哥说的,“这个杨冬儿,能把姚家女儿诋毁她妾室身份一事,说成那样一个鲜活、有趣的酸葡萄故事,还寓意深刻,可见不是只会管管事那么简单。她的思虑方式也一定也非常人可比,极善于把握事情的关键。” 齐十三娘暗自打算,也许先照着冬儿的说法做事,顶多平常多看看。若是行不通,及时改过来就是了。 第222章嬷嬷们的分歧 看着两人说着话走远,一旁的庭梅站了片刻,想着,这两个姑娘说话,难懂的很,还是等江嬷嬷问起,照原样说给江嬷嬷听,让江嬷嬷自己琢磨去吧。 等江嬷嬷想起来问庭梅的时候,已是晚饭时分。 其时,江嬷嬷正和陈嬷嬷、蔡嬷嬷坐在炕上闲聊。 说到齐十三娘和冬儿两个人来她这里里,江嬷嬷安顿蔡嬷嬷说道:“你先把厨房现在的日常运作管好,不要出差错。平日多去看看,不要出大的差池,就由着她们去做。”再叹口气,“淑宁女学这十几年都是咱们这些老家伙管着,做事难免老套、沉余。杨冬儿不是被霓霞染坊的主事推崇备至吗?这次,咱们就看看,她两个人做出的事情有什么新意。” 陈嬷嬷对江嬷嬷把整个女学饮食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两个孩子做,很不以为然,鉴于上次江嬷嬷已经表示了对杨冬儿的维护,也就压下心里的不快,没有搭话。 蔡嬷嬷笑道:“冬儿进到咱们女学一来,处处显示和其他人不同,说话、处事少有的老到、利落。我也很想看看她做事情有什么独到之处。” 蔡嬷嬷说话的时候,江嬷嬷看了陈嬷嬷一眼,果然看到陈嬷嬷听到杨冬儿处处显示和他人不同时,皱起了眉头。 这时,门外庭梅说了声:“嬷嬷,晚饭来了。”随即提着食盒走进来。 江嬷嬷看着庭梅摆饭,想到刚才是庭梅把齐十三娘和冬儿送出去的,随口问了一句:“杨冬儿两人出去可说了什么?” 紧接着对蔡嬷嬷两人笑道:“这两个小妮子没一个省心的,哪个的肚肠都九曲十八弯,你说一句话,她们那脑袋,瞬间能打十几个来回。”江嬷嬷说完,才看向庭梅。 庭梅手里摆着碗筷,一边说道:“齐姑娘出去时,有些担心嬷嬷您不高兴,问了杨姑娘的看法。杨姑娘说没事……”吧啦吧啦,把齐十三娘和冬儿两人的对话说给江嬷嬷三人听。 话说完了,饭菜也摆好了。庭梅退一步,站下等江嬷嬷示下。 蔡嬷嬷先给江嬷嬷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好笑的问庭梅:“齐十三娘两人说话的时候都没避着你吗?” 庭梅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有”,其实庭梅也很奇怪齐十三娘两人说话,竟然没想着避开自己,自己可是伺候江嬷嬷的贴身侍女。 江嬷嬷笑道:“就知道两个妮子都不善。她们这是嫌弃我耳朵长得长,既然早晚也要被我知道,干脆也不避着了。” 听到这里,陈嬷嬷忍不住了,她皱眉道:“齐十三娘也就算了,毕竟齐家家世放在那里,她只要不犯大错,谁也不能把她怎样。这个杨冬儿也是这个态度,就有些嚣张,惹人讨人厌了。”说着话,放下手里的汤盏,抱怨道,“齐十三娘也是,怎么这么不懂自重身份。堂堂世家大族嫡出的小姐,竟然和一个白衣的妾室搅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说完,陈嬷嬷还看了江嬷嬷一眼,心中对江嬷嬷这么逞着奴婢身份的杨冬儿很不满意。再想到她把女学的事物当做儿戏,交个两个孩子去折腾,心里更是不喜。要知道,淑宁女学可是她们两个费尽心力,才办成这样的规模。她怎么能这么做? 江嬷嬷淡淡笑一下,示意庭梅退下。 然后,给自己盛了一勺汤,对陈嬷嬷的话不置可否。 蔡嬷嬷却听得不舒服了,“齐家虽然是大族,但是,张六爷也是齐家的座上宾。既然张六爷很郑重的托了咱们照顾冬儿,那么,冬儿的身份也就差不到哪里去。” 陈嬷嬷放下筷子,沉着脸盯了蔡嬷嬷良久。见蔡嬷嬷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自在,不觉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和江嬷嬷都是怎么想的,张六爷对这个杨冬儿如此上心、看重,本身就违背礼法。更何况,现在的杨冬儿还没进张家,就是有事也应该是由杨家出面才是。可见这杨冬儿,杨冬儿的品行实在很不好说。” 蔡嬷嬷不悦道:“杨冬儿既然还没被抬进张家,那她就是杨家的女儿,张六爷只是托我们照顾杨家的女儿,并没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陈嬷嬷怎么能这么说话。杨冬儿的人品咱们都打听过。入学以来,她也一直循规蹈矩,没任何出格的地方。”说到这里,江嬷嬷止不住的咳了两声。 蔡嬷嬷看了一眼江嬷嬷,后知后觉的想起,冬儿在女学的这些日子,虽然没什么劣迹,可是要说循规蹈矩,好像也有些牵强。 果然,陈嬷嬷张口就质问过来:“蔡嬷嬷也太偏心了些。咱们女学哪有学生,刚来几天,就到处闲逛,窥视别的学堂,还能进人家学堂引起纷争的。若是她不无事生非的讲那个什么狐狸的故事,怎么会有今天公然抗拒、顶撞教习的事情。” 蔡嬷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陈嬷嬷掌管教学,向来重视礼法、规矩,杨冬儿已定的妾室身份,就是陈嬷嬷的心病。她觉得杨冬儿出现在女学,降低了女学的规格、档次,这也算是很正常的事情。 江嬷嬷拿过陈嬷嬷的碗,给她盛饭添菜,缓缓说道:“陈嬷嬷也不用总纠结于杨冬儿的身份。既然闻名帝国的齐家的嫡出小姐都能主动结交杨冬儿,咱们怎么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对待她。” 又给蔡嬷嬷夹菜,示意二人先吃饭,口中接着说道:“杨冬儿自小就给家里做事,处事自然和闺阁的女孩子不一样。而且,她既然有不同常人的聪慧和干练,自然也会有别的地方不同于常人。” “陈嬷嬷也知道,学生诟病女学的饭食、汤水,一直是咱们解决不了的难题。现在杨冬儿有新想法,眼看这个难题很可能解决,陈嬷嬷就不要因为无关的小事纠结了。咱们都是为了淑宁女学不是。” 江嬷嬷说着,又叹了口气,“我说齐十三娘和杨冬儿的事情,也是想让陈嬷嬷明白管事、做事,最紧要的就是掌管、抓住关键。唉,连杨冬儿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姑娘都清楚的事情,为什么陈嬷嬷却总想不明白。”江嬷嬷说得连连摇头。 陈嬷嬷说道:“我不过是觉得齐十三娘和杨冬儿议论女学总掌,竟然连庭梅都不懂避讳。江嬷嬷不但是淑宁女学的总掌,也是师门长辈。她们这样,不但不合礼法,连最起码的尊师重道都违背了。” 江嬷嬷对着她摇头,笑道:“她们还是孩子,这么做只不过小孩子赌气,没别的意思。若真有什么险恶用心,也不会当着庭梅的面议论。难的她们现在年纪小,还能有这样有趣的淘气性情。再过二十年,让她们做这样的情,只怕都没心情了。” 再转头对蔡嬷嬷说道:“原本我还有些担心,怕这两个孩子做不好改进厨房这件事情。今天听得杨冬儿和十三娘这样说,说明她做事的能力一定错不了。咱们先看看,你和李嬷嬷也多留意两个人怎么安排做事,或许有些不同的做事方法,咱们能多些经验总是好的。” 蔡嬷嬷点头道:“我也觉得杨冬儿说话精彩,难得她年纪不大,竟然有这样的见识,一番话说得人豁然开朗。张六爷和廉主事果然心明眼亮,没看错人。” 江嬷嬷夹一筷子菜放在碗里,挥一挥筷子,说道:“不说了,吃饭。” 冬儿和齐十三娘路上商量好,吃过晚饭,她再过去齐十三娘那里,商议明天的行事安排。敲定了时间,两人分手各自回寝室。 冬儿到寝室的时候,妮子三人已经回来一会儿了,乔秀妍兴奋的声音,还没进房间就能听到,“檀溪姐姐邀请我常去找她玩呢。” 接着,就看到冬儿进来。 乔秀妍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过来拉着冬儿道:“冬儿,你回来了,我们今天在休憩区玩得可好了。刘檀溪你知不知道?她很喜欢我呢,今天我们告辞的时候,她还邀请我常去找她玩呢。” 冬儿边往里面走,便笑着问:“什么刘檀溪?谁呀?” 乔秀妍拉着冬儿坐下,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就是临近咱们府州城的小成庄望族刘家,刘家的嫡出三小姐,就是刘檀溪。休憩区的姐姐们都叫她阿玉姑娘。” “哦”冬儿想起来,好像她第一次见齐十三娘的时候,听到和齐十三娘打招呼的人,说起过这个名字。 冬儿问道:“就是那个诗书传家,先后出过三个翰林的刘家?” 乔秀妍忙回答:“是呢,是呢。她家一向清贵,是寒门学子的标榜。她家女子也个个不同凡响,以博学多艺闻名,为各世家大族所钦慕。” 妮子给冬儿到了杯茶,捡了这个空挡说道:“姐姐先喝杯茶解解渴,在江嬷嬷那里一定不好随意要茶的。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我娘说吃饭时喝水会伤胃的,这会儿先喝点。” 徐诗语也说乔秀妍道:“看看你,从休憩区回来,我们光听着你一个说话了。” 乔秀妍忙对着三个人团团赔礼道:“姐姐、妹妹们多包涵小女子,小女子今天见到仰慕已久的人,实在是高兴,有些失态。望姐姐妹妹们见谅。” 冬儿笑道:“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没见,阿妍就连话也不会说了?” 第223章竟然羡慕起清贵人家来 徐诗语瞪了乔秀妍一眼,和冬儿说道:“阿妍从今天下晌,见了四艺班的学姐们,就像失了魂儿,说话很不着调,你不用理她。” 妮子在一旁偷笑笑,乔秀妍却被说得有些脸红,抱怨道:“我不过是因为高兴,多说了两句话,你们就这么笑话我。还是不是自家姐妹啊?” 冬儿笑道:“我们没笑话你。我只是有些奇怪,怎么不到半天的时间,你就多了一个钦慕的对象。往常也没听你说起过啊。” 徐诗语笑道:“她不是喜欢弹琴吗?人家刘姑娘弹了一首清月,就把她听得醉倒了,直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乔秀妍忙着补充道:“人家刘姑娘不单单琴弹得好,诗书方面的造诣,人家也是很厉害的。” “哦?”冬儿听得倒有了些兴趣,问道:“不是说齐姑娘才是女学四艺首屈一指的女子吗?怎么从你这里说出来,这个刘檀溪听着比齐姑娘还要厉害?” 乔秀妍很认真的说道:“这个不一样,齐姑娘是农耕起家,后来又做了粮商,齐家豪富是没的说,但若是论起身份清贵和学问讲究,还得是小成庄刘家这样的。刘家是出了名的世代书香。” 徐诗语听乔秀妍说完,补充道:“齐家历经几代都致力于田地经营和粮商生意,家世豪富显赫。齐家并不是以诗书礼仪闻名于世,而且齐家子弟虽然也读书入士,但并不强求。齐家培养后辈还是以做生意、管理田产为主。” 说完齐家子弟,徐诗语接着解说女子,“齐家女子的培养也是以做实务为主,联姻出嫁也是为夫家和娘家打理庶务、沟通家事,不讲究玩赏书画琴棋。齐家女子在淑宁女学进学,只是出于需要。毕竟,在上层名流女眷中出入,礼仪和才学还是很重要的。” 冬儿认真听了两人的简介,说道:“也就是说,齐姑娘的出色在于她的综合素质和实用能力。而刘姑娘则是诗书传家,讲究才学横溢和淑女风范。” 徐诗语点头,“就是这样。齐十三娘是齐家这一代女子中的佼佼者,其才华,和女学中任何一个女子比,都可以说不容多让。只是刘家女儿多些诗书文人的娇柔,齐姑娘多些世代乡绅的通达。” 还是通达些比较招人喜欢,刘姑娘这样的才女距离自己太远。 冬儿又对乔秀妍说道:“没想到阿妍还有这样的想法,居然钦慕诗书之家。我还以为你更喜欢齐家这样做实务的人家。” 乔秀妍说道:“齐姑娘当然也是我钦慕的对象,主要是刘姑娘的琴弹得非常好。” 冬儿听乔秀妍这么说,才点头道:“这也难怪,你一向对琴艺着迷。我就说嘛,怎么溜达了一圈回来,你就像被人洗脑一样,竟然傻乎乎的羡慕起清贵人家来。” 徐诗语很是诧异,问冬儿:“怎么?清贵的诗书之家不好吗?” 冬儿笑道:“诗书之家当然好,只不过清贵两个字对人的要求过高,像我这样的人只要远远的看看就好,不能羡慕。” 乔秀妍更是不解:“清贵一向是读书人最敬仰的品格之一,为什么你不能羡慕?” 那是因为他们也被洗脑了,还是被权力高层洗的。 冬儿再一笑,带着些戏谑的说道:“敬仰那是当然。不过,咱们首先要保证自己能好好地活着,然后再追求别的。自古有言,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别管什么人,都要衣食无忧之后,才好讲清贵、诗书之类高深之道吧?不然,饿着肚子空谈学问,会被饿死的。” 冬儿看了有些发愣的徐诗语和乔秀妍一眼,补充道:“而我,恰好正在想着怎么才能仓廪和衣食具足,顾不上羡慕清贵。” 乔秀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里想,大概是因为冬儿家境贫寒,所以才会觉得衣食无忧更重要,清贵之词不太容易接受吧。这么想着,怕自己再深究下去,冬儿会不自在,也就不再问什么。 徐诗语却多看了冬儿两眼,以她这些日子和冬儿相处所知,冬儿一向是个崇尚说不如做的女子。她说的这些话,大概没有自怨自艾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表达对于清贵之家的不认同。戏谑的说法,很可能是冬儿不愿意把她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或者不好堂而皇之的说出口而已。 晚饭还没到,几人闲聊,冬儿问徐诗语和妮子对四艺学苑女子们的观感。 徐诗语年纪大一些,不像年纪小的女孩子,对未来还有好多期许,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精通琴棋书画的绝代才女。 她说道:“四艺院的女子大多出自家世渊博、底蕴深厚的人家。她们博学多艺是不假,但言谈话语很无趣,互相聊个天,都是引经据典,十句话里有五句都是有出处的,过于高深莫测。咱们这些寻常人家出来的,不太容易和她们说的来。” 这么说,以后岂不是没机会再去四艺院了吗。乔秀妍忙抢着说道:“没有啊,我觉得还好。姐姐们都很和气、礼让,说话也有趣得紧。我请教她们音律、乐理,她们也很耐心的给我讲解呢。” 一直在一起的两个人,居然有不同的感受?冬儿望向妮子。 妮子也觉得在四艺院的时候很拘谨、不自在,就说道:“我更是没什么学问,和诗语姐姐都没法比。”妮子说得还有了些羞惭的表情,讷讷说道,“我也觉得和四艺院的姐姐们没什么话说。” 那就是乔秀妍喜欢四艺院的环境了,所以才会觉得哪里都好。 冬儿笑吟吟的看着乔秀妍,乔秀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点点两人,“瞧你们两个的没出息样,明明各位姐姐们对咱们客气、礼遇,你们偏偏就是拿捏着,不能安然接受。” 妮子小声辩解:“人家明明和咱们没有什么话题可说,只不过看齐姑娘的面子,照顾咱们。咱也得有个自知之明不是。” 乔秀妍有些着急:“那是人家和咱们不熟悉,慢慢的大家处熟了,能一起说得话题自然就多了。就像檀溪姐姐,不是和你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吗?” 妮子嘟哝道:“可是我还是觉得,和咱们一同进出的同年的姐妹们更好相处一些。” 徐诗语见乔秀妍又有些着急,忙安抚她:“好了,好了。我们不是说四艺院的女子不好,只是我们两个都没学琴画那些课业,和她们少些共同话题。你比我们多学了琴艺,当然更容易和她们沟通。不是说她们不好,不让你和她们来往的意思。” 乔秀妍还真的担心以后没机会再去四艺院,听了徐诗语的话,忙看向冬儿。 冬儿笑道:“你若是和她们谈得来,又能多学些技艺,咱们只管去就是了。”又看向徐诗语和妮子,“不过,咱们的家世和身份在那儿摆着,家里也不打算靠着咱们在女学的关系攀高枝,你们若是觉得不自在,各自顺着心意就好,不用刻意结交她们。” 乔秀妍很喜欢四艺院的环境,和她喜欢的琴艺学苑有关系,更是每个人的不同追求导致的观念不同。 晚饭还是四人一起,在冬儿的寝室吃的。 吃过饭,稍事休息,妮子三人做些功课,冬儿去齐十三娘处商议实施厨房改进的铺展事宜。 乔秀妍思量着,觉得今天刚从四艺院回来,不好这么一会儿功夫再去打扰,也就没提和冬儿一同前往,留下来和妮子、徐诗语一起做功课。 心思细腻的妮子,直到冬儿从齐十三娘处回来,只剩她们两人的时候,才问冬儿:“姐姐,刚才,就是晚饭前,你为什么说咱们不能羡慕清贵之家?” 妮子问话的时候,两人已经洗漱完毕,打算睡了。 妮子已经拥着薄被坐在床上,冬儿正坐在床边取下佩饰,打理头发。 两人闲聊的当口,听妮子问到这个,冬儿不觉笑道:“咱们妮子也知道避着人说话了,不简单嘛。” 妮子羞嗔的白了她一眼,说道:“看姐姐说的,好像我很傻似得。我不过觉得,人们说起来,个个敬慕的清贵之家,在姐姐口中却这么含糊其辞,一定有别的不好说的原由。” 这么说着,妮子的口气又认真起来,“姐姐,读书人是咱们最尊敬的人,清贵又是读书人交口称赞的高贵品格。怎么看着姐姐,像是很不以为然呢?” 冬儿笑道:“你个小女子知道些什么。别管什么人,衣食富足,有花不完的钱财,总比三餐不继、勉强度日强。清贵?那不过是读书人穷困中的无奈之词,聊以自/慰的说法。自欺欺人而已。” 妮子听得瞪大了眼睛,冬儿姐姐的这个说法,的确不能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随后,又贼兮兮的看着冬儿笑。 冬儿被她笑得很诧异,瞪着她说道:“小丫头笑什么呢?我说了什么不对的话?” 妮子笑问道:“姐姐的说法,若是被读书人听到了,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家口诛笔伐的声讨你?” 第224章刘姑娘不太看得上商户 冬儿“切”了一声,“怎么会?这种话位置越高的人,越说不得。若是居高位的人说出这个话,那就是惊天的大事。经由我这个粗鄙无知的女子说出,人家连眼角都不会给我一个。” 这个妮子略一思量就明白了,人家读书人的身份那么高,怎么会把一个女子的无知之言当回事。 妮子又问:“姐姐说的这些,这么浅显易懂,难道所有读书人都不明白?” 冬儿想了想,说道:“读书人总要讲究个风骨,放不下/身段在利益上深究,总觉得那样掉价。大多数人都是人云亦云、懵懵懂懂的,自己没认真想过。精明人自然明白,只是不说出来而已。这种人一旦入士,仕途会走的很顺,会把那些真正讲究风骨的学究们甩几条街都不至。” 冬儿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怎么和一个小丫头说这些,也不知道妮子是不是听得懂。 妮子那里却想起日间徐诗语问她的话,问冬儿道:“诗语姐姐要是问起,我可不可以和她说说。姐姐昨天去了齐姑娘处,诗语姐姐悄悄问我,知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不认同清贵高意,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的说法。” 徐诗语的品性,冬儿还是信得过的。而且,在世人看来,这不过是两个不知世事的小女子的无知之言,就是传出去,也没人会当真。 冬儿点头:“咱们说的这些也没什么不能对人言的,无非就是想仓廪充实的话。她要是问,你和她大概说说就是了。” 冬儿顿了顿,继续说,“何况,圣贤都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可见,圣贤也是希望大家的日子能够过的富足有余,这样才有能力兼济天下。现如今的读书人这么强调清贵,实在是有些矫情。” 妮子对冬儿说的话一向很信服,何况是这么明显的事例。 她点头,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说道:“姐姐说的是,若是只想着清贵,读书人为什么都奔着科举出仕去呢?还不是不想过清苦日子。” 冬儿笑道:“虽然大多数读书人是本着光宗耀祖、衣锦还乡去的,但是也有人,是胸怀天下、心系苍生,为世人谋福利才去做官的。” 两人熄了灯,各自就寝。 躺下后,冬儿才想起乔秀妍说过的话,问妮子:“阿妍说,那个刘檀溪姑娘和你说了好一会儿话,你们说什么了?”她奇怪的是,一个诗书传家的女子,和妮子能说些什么。 房间虽然已经吹熄了蜡烛,但夏日的月光映进屋子,朦朦胧胧的还有些青蒙蒙光晕。 妮子在朦胧的黑暗中回答:“哦,她好奇姐姐和齐姑娘一同出去干什么去了?追问了我好一番。我告诉她,你们是去江嬷嬷那里,具体做什么,我不太清楚。” 停了一下,妮子又说:“我不喜欢她,她和齐姑娘不一样,她问一句话,要遮遮掩掩的拐好几道弯。问你和齐姑娘去做什么,就是闲话了好半天,才状似随意的问出来。” “哦”冬儿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一个清贵之家的出色女子,打听自己这样一个粗鄙女子的事情?不太可能。她打听的大概是齐十三娘,她们之间的身份,才登对,值得她关心。 第二天,齐十三娘大早就到了厨房总管房,先见了李嬷嬷和五个厨房的小管事。再留下蔡嬷嬷给她们专门抽调的人手,就放其余人各自去做事。 齐十三娘按照和冬儿商议好的议程,清点了手下的做事人选,同几个主事人一起确定了每个人的分工。 再把前一天晚上规整出来的运作条款,一一述说一遍。由齐十三娘分配各人的活计,之后交代完成时间。 齐十三娘给众人一项项的交代事情,手中的笔墨不停,边分配活计,边做记录。活计分配完了,齐十三娘也写完了。 各人领命离开的时候,手中就拿了齐十三娘分配给她的工作事项的名目,上面的内容简单明了。 齐十三娘说了,每个人要做的事情,纸上写的清楚。若是做的忘记了,可以看纸上的内容。不识字的,问女学的学生或者侍女就行。 做完这些,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齐十三娘再仔细回想一遍自己安排事情的细节,核对了章程,松了口气。 现在看来,按照冬儿的提议做事,很简单明了,这样把活儿分配下去,各自负责一摊,都做得尽心。若是有做不好的事情,或者哪个环节耽误了进程,也容易找到人头。 冬儿早上则正常去上她的礼仪课,下晌继续书苑的课业。 晚饭后,冬儿再去齐十三娘的寝室,商量明天要做的事情。妮子和徐诗语留在寝室练字,乔秀妍则和冬儿一起,去四艺院和那里的女子们说话。 齐十三娘和冬儿看着外面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女子,问冬儿:“怎么你妹子和徐姑娘没来?” 冬儿道:“她们和这里的女子们相处,感觉有些压力,就留在寝室练字了。” 齐十三娘笑问:“乔姑娘却没感觉到压力?” 齐姑娘,知不知道你笑得很狡诈?冬儿斜了她一眼:“齐姑娘想说什么?阿妍只是年纪小,对未来还有着希望和憧憬,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有才学的舒雅女子。她心思单纯,没多想什么。” 齐十三娘听得摇头,“你为什么不告诉她,除了她真的有不寻常的天赋,否则现在才开始学这些,着实有些晚了。” “还有,”齐十三娘截住冬儿还没出口的话,“咱们每天要商议好长时间的事情,总是这么姑娘来、姑娘去的,好不麻烦。以后我和她们一样叫你冬儿,你叫我十三娘。你看怎样?” 冬儿默念了两声十三娘,又撩了齐十三娘一眼,这十三娘,和齐姑娘相比,没见多少省事。 所以,再开口时,冬儿干脆没带称呼:“不让她试一试,她怎么能知道是不是晚了。放开手试试,也能让她知道实现心愿的艰难,对她有好处。” 齐十三娘则没在意冬儿的解释,只是自顾说出自己的意思:“冬儿,刘姑娘和我同一年进学,家世不错,清贵的很……”齐十三娘说起刘檀溪家世不错的时候,冬儿刚喝进一口茶,然后就听到齐十三娘说出清贵两个字,还没咽下去的茶猛地一下喷出来。 齐十三娘的话只说了一半,看冬儿被呛到,忙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口中还问着:“怎么好好的就被呛到了?” 冬儿推开她的手,拿出自己的帕子掩在嘴上,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对着齐十三娘投过来的关切眼神,冬儿还没喘匀气,就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亏你还好意思说好好的。你说你一个世代乡绅之家的女子,好好的说什么清贵?” 齐十三娘可不知道冬儿昨天晚上曾经非议过清贵这个词,她满脸的诧异,问道:“我又不是说我家清贵。我说的是刘姑娘、刘家,家世清贵的很。怎么了?她家就是清贵,世代书香,光是翰林就出过三个。” “哼,说的这么好听。”冬儿很不屑于齐十三娘置身事外的态度,“既然清贵这么好,你们齐家怎么不往清贵上靠一靠,让自家子弟都去考功名去?” 齐十三娘很有些不明就里,无辜的说道:“这话怎么说的,我家也是供子弟们读书的,只不过能考取功名的没几个而已。” 冬儿嗤笑她:“就你家那样浮皮潦草的做法,也叫供子弟们读书?” 齐十三娘听得不愿意了,“怎么能说浮皮潦草呢?齐家子弟,那可是正经的从启蒙就开始请先生,到入学年龄全都正式进学堂学习,连齐氏旁支的孩子都不例外。” 冬儿用下巴点一下屋外,说道:“我说的是像人刘家那样,子弟们俱都倾尽全力读书。三年考不上,就考六年、九年,甚至十二年、十五年。要知道做学问、走科举之路的人,考个十几、二十几年的都是常事。和人家比,你家可不就是浮皮潦草吗?” 齐十三娘讶然失笑,“你说的这个,对于我家来说,根本就没必要。齐家的生意、田地也需要精明聪慧的子弟去管理,犯不着让好好的孩子们,花费半生精力科考举士,耗到最后,一事无成。” 冬儿摊手,“所以嘛,你家重视的是做实务,你还说什么家世很好、清贵。清贵从你齐家人口中说出,意外的能把人笑死。亏我经见的多,仅仅是呛了一下。” “你是嫌我说这个,”齐十三娘恍然失笑,解释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刘家家世以清贵著称,家境虽然不至于贫寒,却是实实在在的寒门,为众多寒门学子们推崇。学问大家对刘家也多有敬仰。所以,刘姑娘对于商户之家的女子,一向不怎么看得上眼。” 冬儿斜蔑着她,问道:“齐姑娘算不算商户之女?” 第225章内伤的几乎要吐血 齐十三娘笑看着冬儿,半晌才笑道:“刘姑娘觉得不算。还有哦,不要这么姑娘来去的说个没完,听得太麻烦。” 冬儿没理会她对称呼的不满意,只是给她解释乔秀妍的事情,“我明白你的意思。阿妍是个直性子的姑娘,也很聪明。哪天她发现刘姑娘不适合交往,自然就会断了和她的来往。这个不用担心。” 冬儿想了想昨天心里的判断,还是决定说出来,“只是,刘姑娘这么耐心的和阿妍相处,一定不是冲着我,毕竟我的身份太低。你,”冬儿看向齐十三娘,“你和她相处的还好?” “你心里有底就好。”既然冬儿已经想过刘檀溪亲近乔秀妍的用意,齐十三娘也就放下心,“我这里没什么,她和我处的还好,只不过多些小心眼。她没本事,更没那个胆子算计我。” 齐十三娘和刘檀溪一个院子相处几年,相互之间了解很深,当然不会把她当回事。她见冬儿心里有数,也就不再说什么。对书桌方向比划个手势,和冬儿一同走到书桌前。 齐十三娘摊开自己默写的那份章程,和今天做的记录,对冬儿说道:“咱们还是做正事要紧。你先听我说说厨房今天做的事情,咱们再商量需要明天做什么。” 时间一天天过去,变更供餐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齐十三娘安排了几次事物,在不断的安排、巡视、验收中,已经渐渐找到管事的关键,安排起事物更加得心应手。 这天,江嬷嬷又找来蔡嬷嬷,询问两个小女子做事的进程。 听蔡嬷嬷叙述新供餐模式实施的各项事宜的进度,又详细问了一遍齐十三娘是怎样做事的。 蔡嬷嬷虽然没有插手厨房推行新供餐模式的事物,但一直都在密切注意着她们做事的细节。 在蔡嬷嬷看来,齐十三娘虽然还是个没出阁的小娘子,但做事很大气。 她甚至不是每天安排事情,三天一次分配。只是,中间和李嬷嬷两人巡查的甚是严格,有进度不同的、出了差错的,才会单独修正。日常只是让个人自行做事,从不多做指摘。 而这样的管事方式,效果竟然出奇的好。所有领命的人只埋头做事,不用动别的心思。中间若是遇到难题,做事遇到阻隔,找李嬷嬷或者齐十三娘解决就行,活计做的异常顺利。 三天后会总结、验收这个阶段的做事进度,和各人所领事物的完成情况。做出口头奖惩,记录在案后,再安排三天。 蔡嬷嬷的讲述,把江嬷嬷听得啧啧称赞:“这两个小丫头真个少有的精明能干,竟然能让她们想出这样去管事。我虽然相信杨冬儿能把这件事情做好,却没想到她们用的是这样精炼的做事方式。” 蔡嬷嬷也跟着说道,“开始我也是捏了把汗,齐十三娘竟然就这么撒开手,把事情放下去了。只安排了一个管事随时查看,随时禀报,并且还不让这个管事随意插手个人手中的事物。” 江嬷嬷点了头,又摇头,“这么做省时省力,各人做事尽心,人手也用的少。”说着,惋惜的再摇头,“两个小家伙把本事消磨在后宅,可惜了。” 一边说着,江嬷嬷一边手点额头说道:“她两个,一个已经算是有了着落,若是张六爷用的好,也勉强能物尽其用。另一个就着实的可惜了,还不知道最后会着落在哪家后宅,当不当重用都不知道。”说话间,竟然还叹了口气,“说起来,齐家这么出色的后辈,竟然是个女子,终究是要嫁到别家的。” 蔡嬷嬷关心的却是江嬷嬷的前半句话,她很是讶然的问道:“张六爷这么关照冬儿,就是冲着冬儿管事方面的卓越能力。到时收罗到手下,一定会让冬儿尽其所能的做事。嬷嬷您怎么说勉强得用?” 江嬷嬷嗤笑一声,说道:“世间男子,就是再通达,又怎么会把一个女子看的多高?” 厨房的事情进行的一切顺利,齐十三娘又是个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的高手,几轮事情坐下来,冬儿甚至都不用每天去齐十三娘那里商议事情,消闲了不少。 冬儿心里不断的庆幸,还是自己眼力好,找了齐十三娘这么个出色的帮手。要不然,自己哪有这样悠闲的幸福时光。 冬儿的日子过的舒心,对冬儿不满意的姚静和张倩倩看在眼里,就愈发的不舒服了。 连着这么多天,冬儿几乎天天晚饭后,都会去四艺院,齐十三娘那里溜达一趟。 夏日的傍晚,三三两两相携出来纳凉、散步的学生多得很。于是,冬儿和齐十三娘过从甚密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就传的尽人皆知。 从规矩课上出来,张倩倩看着前面不远处相携离开的冬儿几人,愤愤不平的对姚静说道:“杨冬儿被梁教习从绣艺课上踢出来,倒过的更加随意、滋润了。现在,居然还搭上了齐十三娘。数一数如今的女学,还有哪个的风头能盖过她去。” 姚静心里本就不舒服,再听她这样唠叨,更是不喜。 姚静都不惜的看她一眼,只烦躁的回了一句:“你整天叨叨这些有什么用?人家不是该怎样还怎样,倒是被你唠叨的越来越好了。” 张倩倩被姚静噎的半天没说出话。 安静的走出好长一段路,张倩倩才不满的嘟哝道:“小悠姐到底靠不靠得住啊。当时说的好好的,要给杨冬儿好看,怎么到现在一点儿动静没有。” 姚静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没接她话茬。 整天说这些有什么用,白白惹得自己烦恼不说,还不是得看着杨冬儿过的一天比一天风光。 现在的杨冬儿,连上课都是女学独一份的自在,绣艺课转到了中级班,书写课经常去中级班、高级班听课,听说还颇得中级班教习的赞赏。简直自在的不得了。 每每想起这些,姚静内伤的几乎要吐血。想自家姐妹,都是家里用心教养那个出来的,家世容貌,哪点都不是杨冬儿那个野丫头能比的,却在张谦处讨了个灰头土脸。 第226章对一个女子意味着什么 姚静再看一边走着的张倩倩,心里更是烦闷。自己的这个跟班,除了蠢,没一点儿可取之处。只会说些让人更加生气的话,一点儿别的办法也没有。 张倩倩丝毫没注意姚静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只顾想着自己心里的不痛快。 她怎么想都觉得气不过,自己是张家大族选出来的,凭着自己出众的美貌,将来一定会嫁入豪门大户做少奶奶的。却被杨冬儿在众人,面前用那么恶毒的语言诋毁。 若是杨冬儿说的话传到族里,族里的老辈一定会敲打爹娘,又会用找人代替吓唬她。虽说他们根本找不到比自己更加美貌的女子,可是总被人这么敲打,不但会被自家爹娘数落,心里也是很不痛快的。 那个杨冬儿,张倩倩恨恨的想着,杨冬儿可以说一无是处,要什么没什么,就是一个相貌可憎的穷丫头,凭什么她就能在女学过的这么风光? 不行,一定得想法子,把她撵出淑宁女学。让人们知道,杨冬儿才是那种行为不检点的下贱女子。 她应该再去找曲小悠问问,曲小悠不是总说,杨冬儿的说话一向用心险恶,总是不留余地的诽谤、奚落他人吗。 张倩倩下了决心,对一直沉默无语的姚静说道:“阿静,咱们去小悠姐那里一趟吧,问问她想没想好怎么做?” 姚静直觉不想掺和张倩倩说的事情,但是,心里盼着杨冬儿倒霉的迫切心情,又勾着她很想跟着张倩倩去看看。 姚静只犹豫了一瞬,就点头应允,和张倩倩一同去找曲小悠。 曲小悠从学堂出来直接回的寝室,这时已经坐下歇了有一会儿了。见姚静两人这个时候来找她,甚是诧异。 和曲小悠住一个房间的两个女子,见姚静两个来找她,各自见礼、打过招呼后,说是出去一会儿,就离开了。 曲小悠请两人坐下,在门口唤了侍女来换了茶,桌上的果盘里放着女学供应的、已经吃的七七八八的几个夏季水果。 曲小悠又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两包瓜子、花生,放进一个空碟子里。 一切安置妥当,曲小悠才和她两个一同坐下,问姚静:“阿静,咱们明天早上就同窗上学了,现在眼看着就是午饭时间,怎么想起这时候过来找我?是不是有事?” 姚静犹豫了一下,实在不知道怎样开口,才能把自己想要杨冬儿倒霉的阴暗想法说出来。她看看张倩倩,没开口。 张倩倩见姚静迟迟不开口,接过曲小悠的问话,说道:“小悠姐,上次杨冬儿和咱们说话那样无礼、不留口德,咱们不是说,她迟早会倒霉的吗?” 张倩倩不敢追问曲小悠,她曾经说过要杨冬儿好看的话,什么时候才能落实,只能拐着弯儿的问话。 既然张倩倩说话不往明里说,曲小悠也就没说话,只看着张倩倩,等她继续把话说完。 张倩倩见姚静不说话,曲小悠也不搭茬儿,干脆直接说道:“眼见杨冬儿都被梁教习赶出绣艺课了,不但没见她有丝毫走霉运的迹象,倒是过的越来越舒心。现在更是和齐十三娘搅在了一起。这样等下去,只怕咱们再没机会撵走她了。” 曲小悠一脸诧异的问道:“原来你这么想杨冬儿倒霉,想把她赶出淑宁女学啊?” 张倩倩急道:“上次咱们不是说……”见曲小悠的脸色悠忽一沉,她的话风忙改了方向,“杨冬儿本来就不是个规矩的女子,说起别人时,还总是说得那么难听。咱们怎么也要让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个低贱的下流坯子才行。要不然,我真的咽不下去这口气,她上次说我的话,简直就是在诋毁我的名节。” 曲小悠“哦”了一声,才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个事情咱们上次说过。”曲小悠给张倩倩和姚静的茶盏里续了茶水,缓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们只是说说而已,不知道你们是当真的。所以,就没往心里去。” “你怎么就没往心里去呢?咱们说的好好的,我还等着看杨冬儿倒霉呢,却见她过的越来越嚣张,越来越妥帖。现如今又和齐十三娘要好,风头都让她一个人出尽了。”张倩倩着急的几乎要哭出来。“她越是得势,越说明我们真的就不如这个低贱的女子了。” 曲小悠见张倩倩是真的急了,才说道:“你上次也没说清楚,谁知道你到底想怎样。你怎么也得说清楚,你想要杨冬儿怎样,咱们才好商议办法。” 张倩倩虽然想要冬儿往死里惨,但却没认真想过具体怎样的惨法。她心里没底的和姚静对望一眼,姚静想了想,说道:“最好是把她羞辱一番,让她丢个丑,然后赶出淑宁女学。” 张倩倩加了一句:“闹得尽人皆知,让那个张六爷嫌弃她,不肯抬她进门。” 张倩倩的这句话出口,姚静才好好的看了她一眼,这句话说的还像回事,这大概是她这几天说的最中听的一句话。 曲小悠说道:“若是简单的羞辱,恐怕不能把她赶出女学,甚至还会引起争执。到时女学管事再问起原由,”曲小悠停了一下,为难道,“恐怕不好说。” 张倩倩想了想,说道:“咱们设个陷阱,让她有苦说不出。” 曲小悠看了姚静一眼,看起来姚静光顾着恼怒,也没认真想过这件事。 她暗示一句:“若是把杨冬儿赶出女学,那她最好能犯个伤风败俗的错,让女学为了声誉,不得不赶走她。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犯这个错。” 伤风败俗的事情对于一个女子意味着什么?姚静飞快的瞟了曲小悠一眼,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盏,垂下眼帘,像是认真思量着什么,默然无语。 张倩倩却听得眼睛一亮,眼睛四处扫了一圈,放低声音说道:“要是这样,那就想办法,让她私会个男人,最好是能,那个,有了苟且之事。”张倩倩又眼光闪烁的看了姚静两人,声音放的更低,“再被人现场抓到。” 张倩倩说完,想了一会儿,忽然面露喜色,再次说道:“最好能让好多好多的人看到她的丑/态,就是和男人一起的,被人看光那种。让她永远翻不了身。” 第227章江嬷嬷院里的小丫头 姚静突然听到这么出格、赤/裸/裸的述说,被平日里耻于出口的说话内容惊得花容失色。 她虽然很讨厌杨冬儿,甚至在几次交锋都失利之后,开始对杨冬儿深恶痛绝。但是,从没想过用这样的法子,去毁掉她。对,就是毁掉。一个女子,若是真的和人苟且,且在苟合时被众多的人撞破,那就只剩下一条死路了吧。 她抬头看看神色自若的曲小悠,看来杨冬儿真的很招人讨厌,讨厌到让人宁愿冒风险毁了她。再想想让她们姐妹成为笑柄的张六爷,姚静咬咬牙,决定静观其变。 只有让大家都知道,杨冬儿是个怎样的下贱/货色,大家才会知道自家姐妹其实是遭受了无妄之灾。是那个张六爷瞎了眼,让珍珠蒙尘。 曲小悠看着张倩倩兴奋的几乎亢奋的脸,期待了多天的心,终于放下了。 要是她真能想办法,让张倩倩把杨冬儿构陷进陷阱里,再领着人,让很多人看到杨冬儿和男人赤/身裸/体的行那苟且之事。那么那个张谦,什么六爷的,是不是也就丢尽了颜面,进而成了个大笑话。 自家和自己的家族也就能大大的出一口气。 姚静和曲小悠各自想着心事,都是沉默不语。 张倩倩见只有自己一个人说的高兴,其他两人都默不作声,不禁有些不安。 她问道:“难道我说的这个法子不好?不能让杨冬儿丢人,没法儿把她赶出去?” 怎么不能,简直太能了。曲小悠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不知道,她会在哪里和人私会。要知道,咱们整个女学也没个男人,杨冬儿虽然天性淫/荡,在女学里,她没机会勾/引人,和人行,那个什么,是不是?” 张倩倩也有些为难,“是啊,咱们女学一向规矩森严,平日想传个话,给院子外的家人捎个信的机会都没有。莫非找人盯着杨冬儿,在她回家的时候下手?” 这个蠢货,非得提着耳朵告诉她怎么做,她才会明白吗?还回家的时候,回了家,她们哪里还有机会。 曲小悠耐着性子,状似闲聊的说道:“咱们女学就是这点好,门禁森严。二门处管的严,自然就能防止那些品行不佳的女子和外面的人勾搭,防止她们败坏女学的声誉。”接着,话锋一转,“也就是每个月月中和月底的假期,才能放丫头、婆子们进来,和咱们见个面、说个话,帮咱们拿个东西、带个话什么的。” 曲小悠的话让张倩倩豁然开朗,“对啊,月中休假的时候,找个丫头、婆子什么的,进来传话,把杨冬儿叫出去不就行了。” 曲小悠瞪了张倩倩一眼,慢慢说道:“杨冬儿若是本就不规矩,自然耐不住寂寞。只不过是需要个机会,哪里还用得着人骗她出去。” 张倩倩一愣,才回过味儿来,忙笑道:“是啊,我怎么忘了。人家都说,杨冬儿本就不是个规矩的女子,小小年纪就整日不回家,在外面厮混。这样的人,只要有机会,当然会想尽办法,和外面的野男人勾搭。” 姚静纠结于构陷冬儿的阴狠之中,本就烦躁,听了张倩倩的话,立时冷了脸,斥责道:“谁教你的规矩,说话这么难听?有教养的女孩子会说这样粗俗的话吗?” 张倩倩话出口了,才惊觉自己说的话,在淑宁女学里讲出来,当真是粗俗不堪。再被姚静一呵斥,立时觉得羞惭。 心里更加恼恨杨冬儿,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凡是和杨冬儿有关的事情,总是会栽跟头。只盼她快快滚出女学,永远不要再见到她。 每每想到杨冬儿,张倩倩就觉得气都出不匀。自己花容月貌,走到哪里都能让人惊艳。唯独来到女学,再对着杨冬儿,自己几乎变成了一个笑话。 想那杨冬儿,不过一个贫家丑女,竟然能够得到女学这么多实力人物的青睐,那些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吗?凭自己的容貌,将来是要做世豪家族的少奶奶的,她们就不怕自己以后会为难她们吗? 好在,杨冬儿很快就要名声狼藉的被逐出女学了。 很快?张倩倩忽然想到一个事情,她看着曲小悠,失声说道:“糟糕,再过两天就是假期,咱们没时间准备,可怎么让杨冬儿犯错?” 曲小悠说道:“这个不是着急的事情,要慢慢谋划。这个月肯定不行了,过两天回家,正好可以想想辄,计划一下。” 还要等些时日啊,张倩倩有些失望。 眼看着,六月中的假期就到了。 齐家的信息渠道当然不是张倩倩、姚静之流可以比的,齐家早早就得了齐十三娘的口信,在女学有事要做,这个假期不回去了。 齐十三娘上次回家的时候,和齐三爷说的最多的就是杨冬儿写的章程。这次听说十三娘月中的假期有事,齐三爷大体上能猜到齐十三娘做的是什么事。所以,齐家的婢女、仆妇,只来女学打了个转,送来些常用之物,帮着齐十三娘规整一番私用物什,就回去了。 王嫂子知道冬儿月中是不回家的,但是冬儿的好多物什,还是需要打理的。再有,一个女孩子在外,家人多关照一些,也能让女学的同伴们知道,她是有人时刻关心的,不会让人轻忽。 所以,她带着巧云头天晚上就来了渠县,找了家客栈。 第二天,王嫂子早早的打发车马和另一个仆妇、两个侍从送妮子回去,她和巧云在女学二门登记后,进来女学,帮着冬儿料理些杂事,更换部分衣物、配饰。 王嫂子边整理冬儿的衣物、饰品,一边唠叨冬儿,要她改掉不让寝室侍女规整物品的毛病。 好在王嫂子半个月才见冬儿一次,唠叨的力度不大,对冬儿也没什么震撼力。冬儿在书桌前边抄书认字,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王嫂子的叨念。 抄了不大会儿功夫,冬儿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蓝梅和人说话的声音。 冬儿探头望出去,是江嬷嬷院里的小丫头,她来自己院里干什么? 第228章这样的管事嬷嬷 蓝梅和小丫头在门外刚站定,冬儿就扬声说道:“进来说话。” 小丫头跟着蓝梅,进来先行礼,接着笑道:“杨姑娘早早就看到婢子了吗?倒省了通传的功夫。” 冬儿翻眼向上,你家门里门外的还用通传啊?说的这么玄乎。冬儿问:“妹子,你来什么事情?咱也省点事,你直说就是。” 小丫头忙忙的又行礼,说道:“杨姑娘说的是,江嬷嬷让婢子来,请杨姑娘的嬷嬷去她那里说话。” 冬儿回头看了王嫂子一眼,这是叫家长的意思吧? 王嫂子那里规整着物品,连头都没抬一下。 无奈,冬儿叫道:“王嫂子,学里的总掌江嬷嬷要见你。要不,你去看看?” 王嫂子这才回头,冬儿说道:“大概是前些天,我说不愿上绣艺课,江嬷嬷当时说过,要和我的嬷嬷说一声。大概就是这个事情。” 王嫂子应声说道:“是,那婢子就去听听江嬷嬷怎么说。” 把王嫂子和小丫头送出门,冬儿问蓝梅:“你说江嬷嬷是不是要向王嫂子告状,说我不听话,不敬师,不好好学功课?” 您是怕告状、怕嬷嬷的人吗? 女学放假,向来是她们最忙的时候,好多事情等着做呢。 蓝梅懒得花精力应付她,只说道:“杨姑娘的想法可真多,您家嬷嬷今天也唠叨了近一个时辰。您可记得几句?”说完,扬长而去。 冬儿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手指着蓝梅的背影,半天,才气急败坏的对身后的巧云说道:“她,她这是什么意思?”然后,气愤说道,“我要向江嬷嬷告状,就说蓝梅没规矩,抢白我。” 巧云也看了冬儿有一阵子了,见冬儿和她说话。只缩着脖子,眼睛躲闪的瞄着她,对她的问话不置可否。 冬儿眨眨眼,问道:“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我说的不对?” 巧云忙道:“不是,婢子在想,要是王妈妈看见蓝梅姐姐刚才的样子,恐怕就真的会告知江嬷嬷了,起码也会去找蔡嬷嬷去说道。” 那怎么行。 冬儿听了,忙左右看了看,才对巧云说道:“那个,你别和王嫂子说啊。王嫂子要是真的和蔡嬷嬷说了,会害蓝梅挨骂,没准儿还会罚月钱。” 巧云做出一副早知道就是这样的表情,说道:“那您还说要向江嬷嬷告状?” 冬儿一愣,自己刚才好像是这么说的。 她瞪了巧云一眼,回头拿起笔沾墨,接着抄自己的书,嘴里说着:“一会儿王嫂子回来,我要和王嫂子说,你抢白我。” 巧云一听,姑娘这是要讹她。立时放下手里的衣物,扑过来:“姑娘,奴婢错了。蓝梅她是不对,您应该告她状。婢子听了,应该好言开导您、劝阻您,不应该说那些话。” 冬儿收回巧云扯着的袖子,被巧云说的连连眨眼,以手扶额道:“咱们霓霞染坊真是出人才的地方,廉伯都是从哪里找的你们这些人,个个都是厉害人物。” 这就是没事了,巧云连连屈膝致谢:“奴婢谢姑娘宽容。” 冬儿瞪了她一眼,说道:“我倒是不想宽容,可是你们一个个的都那么难缠,不宽容,这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又挥了挥手,“算了,和你们较真,得把自己气死。做事去吧,做不好事情,小心王嫂子回来说你。” 江嬷嬷还真是说冬儿的事情,王嫂子见礼之后,江嬷嬷粗略说了说梁教习的绣艺课上发生的事情。 王嫂子听了,忙给江嬷嬷行礼道谢:“我们姑娘脾气执拗,给您添麻烦了。婢子这里先替我主家谢谢江嬷嬷关照我家姑娘。” 江嬷嬷连道客气,还没来得及说下话,王嫂子那里话锋一转,说道:“梁教习的事情,主家一早就知道了。之所以没多过问,就是因为相信姑娘自己能处理好。我们姑娘做事一向稳妥,相信这件事情,我们姑娘会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 额,这样的教养嬷嬷啊。合着杨冬儿所谓的能处理好,就是无视学堂中教习,在教习的眼皮底下,竟自走出去,回去睡觉? 江嬷嬷一时无语。 王嫂子再说道:“不过,婢子还得替主家感谢江嬷嬷豁达,没有追究姑娘对教习的不敬之过。”虽然那个什么梁教习,的确不值得人尊敬。 王嫂子为着江嬷嬷的面子,把后面的话咽回去,没说出口。 今天的通传,江嬷嬷只是走个过场,负责把冬儿的事情告知张家。她只管听杨冬儿教养嬷嬷说话的字面意思,对于她的神情不加揣测。 江嬷嬷还得告诉王嫂子一件,必须让张家知道的事情,她说道:“听杨姑娘说,她在王妈妈这里听得,就算杨姑娘把梁教习暴……好像说的是,暴揍一顿,也是可以的。” 江嬷嬷复述冬儿的口头语,有些不习惯。随后,江嬷嬷面露忧色,“杨姑娘是个直爽性子的女子,老身有些担心,把这样的话交代给杨姑娘,恐怕会她真的闯下祸来。” 王嫂子听了江嬷嬷的话,止不住的埋怨冬儿,这个不省心的小妮子,这是哪里听来的话,就随便乱说。就算是这么回事,那也不好肆无忌惮的说出来吧。 江嬷嬷见王嫂子的脸色变换,心知这个话恐怕不是王嫂子说的,只是不知道是别的什么人说的,还是小家伙自己的体悟,从而知道自己的根底很足。 王嫂子对冬儿的埋怨,当然不好在江嬷嬷面前说出来,她说道:“江嬷嬷,您也知道,我们姑娘不是惹事的人。若真有我们姑娘忍不了的事情,那一定是有人欺负我家姑娘欺负的狠了。” 王嫂子微微躬身,以示对江嬷嬷的恭敬,“我家姑娘不堪忍受,反击那就是很自然的。至于闯祸嘛,那不至于,我们姑娘做事一向有分寸。” 她继续说道:“我主家说过,我们姑娘自己不在意的事情就不说了。若是有事情惹得姑娘不高兴,那就不能让她受委屈。您看,婢子也不好违背了主家的意思不是。还请江嬷嬷您能体谅一二。” 第229章杨冬儿 哦,合着你家主的意思,杨冬儿不能受委屈,甚至杨冬儿觉得她自己受委屈都不行。 张谦这做法,也太,那啥了吧。要是这样,杨冬儿还真是个极其隐忍、大度的姑娘。有这么嚣张的话放着,她还能心平气和的面对好多学生的轻蔑,梁教习之类的刁难、不屑。哦,还有自己和女学的压榨。 江嬷嬷失笑出声,摇头说道:“你主家和你……,嗯,算了,老身也认可杨姑娘是个沉稳、不惹事的性子。但是,老身还是希望王妈妈回去劝劝杨姑娘,很多事情绕个弯子,就能把事情解决了。以杨姑娘的聪慧,稍稍花些心力,没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冬儿自己解决的就不错吧?王嫂子很是不解,问道:“江嬷嬷可不可以说明白一些,婢子不太懂您的意思。” 江嬷嬷说给她说了眼面前的这件事情,“就像梁教习的事情,只要齐姑娘出面找梁教习,随意过问一下杨姑娘的事情,梁教习不但不会再为难你家姑娘,只怕还会对杨姑娘恭敬有加。根本没必要把事情搞成现在这样。” 原来说的是这个。 王嫂子忙施礼,应道:“婢子回去一定好好劝姑娘,把江嬷嬷的话说给我们姑娘听。”心里却想,江嬷嬷的说法不错,风不起、尘不扬的就能把事情解决了。但自己就是说下大天来,只怕冬儿也不会听。 用冬儿自己的话说,她丢不起那个人。冬儿自己亮亮堂堂、扬眉吐气的,让梁教习眼睁睁看着她走出正在教学的课堂,那多有气势、多解气,自己听得都觉舒服。请来齐十三娘,哪有这样畅快。 江嬷嬷见王嫂子虽然一直表现的卑微、有礼,但从神态上看的出来,在这个王妈妈心里,杨冬儿的意向是很重要的,不论是她自己的意愿,还是她主家的意思,王妈妈很赞同杨冬儿的做法和想法。 算了,谁让自己女学欠了张谦的大人情,谁让张谦和京城的势力密切交缠、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实力人物。 而且,江嬷嬷这次找王嫂子,主要是交代一下冬儿退出绣艺课的正常课业,其它事情只是捎带一提。既然张家认可了冬儿的决定,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好在杨冬儿还算沉稳,不怎么惹事,又呆不了很长时间。只希望这难缠、鬼精的姑娘,能顺顺当当的学完余下的半年课业,不会有事情上赶着找她。 所以,王嫂子在江嬷嬷处没呆多长时间,就回来了。连来带回,不到一个时辰。 冬儿见王嫂子回来,忙让她坐下,倒了杯茶递给她,才开口问道:“王嫂子,江嬷嬷找你说什么了?” 大热的天,顶着太阳,王嫂子虽然没有急着走路,却也热了一头的汗。 她大大的喝了口茶,说道:“江嬷嬷说前些日子,姑娘无视女学教习的训导,众目睽睽之下,公然离开正在上课的学堂。还问了我,是否同意姑娘自己安排的绣艺课程。” 这么说,王嫂子对自己不尊重女学教习没有意见? 冬儿小心问道:“王嫂子你同意了吧。” 王嫂子很随意的说道:“我对江嬷嬷说,我们姑娘做事,一向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去做。这些事情,由着她就是了。” 冬儿听得有些瞠目,这个叫家长的谈话内容,额,比较别开生面。 王嫂子见冬儿呆呆的样子,笑眯眯问道:“姑娘是不是不太满意婢子的回答?” 冬儿忙不迭的点头:“没有,没有。王嫂子你说的再好不过了,这样最好,最好。” 身后的巧云噗嗤一声笑出来。 王嫂子瞪了巧云一眼,回头正色问冬儿:“谁和姑娘说的,你就是暴打梁教习一顿,也是可以的?” 就说嘛,被老师告状,哪有不挨家长教训的。可是,王嫂子的问话…… 冬儿对着王嫂子眨一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话。再眨一次眼睛,脸上就泛起些可疑的红晕。 王嫂子本就怀疑是六爷给冬儿放的话,现在看她的样子,十成十的就是了。 王嫂子不禁扶额,杨冬儿出奇的主意正,本就难管。自己也是因为她初到洗染作坊时,看她年纪小,聪慧可人,对她多有照顾,算有些情分,才勉强说得住她。 现如今,六爷放下这样的话,若是遇到个不自知的女子,借势之下,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嚣张的事情来。 两人四目相对,想得愁肠百结,各自为难。 最后是冬儿忍不住,期期艾艾的说道:“那个,王嫂子,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没打算真的揍她。”然后,画蛇添足的加了一句,“就是那个梁教习。” 王嫂子刚放下的手,再次按向额角,“我说姑奶奶,咱们是有身份的人,和那个梁教习可不一样。就是她动了手,姑娘您也要压住脾气,不多理会她。事后咱能迫着她给你跪地谢罪,再狠狠打她的脸。” 听王嫂子这么说,冬儿连不好意思也忘了,竖起眉毛,说道:“为什么?咱屈于弱势也就算了。有这么大的后台,再让人打了,就算我不觉得丢人,你家六爷能丢得起这个人?” 王嫂子真有秀才遇到兵的感觉,“姑奶奶,两个女子揪扯着打起来,更丢人的。” 冬儿一挥手,说道:“这个王嫂子放心,我怎么能让一个四体不勤的老女人揪扯住。我说的不是打架,是揍她。” 王嫂子一拍桌子,嚯的站起来:“杨冬儿!” “啊?”冬儿忙跟着站起来,赔笑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在染坊的时候就是这样,王嫂子被自己狡辩的无话可说时,就会拍桌子叫她全名,再说出‘我早晚得让你气死’这句话。然后,就没事了。 王嫂子指着她,好半天才懊丧的点着桌子,“坐,你坐下。我早晚得让你气死。” 知道就是这样,好几年了,一点新意也没有。 冬儿笑嘻嘻的过去,挽着她的手臂,说道:“王嫂子,别生气哈。坐下,消消气。” 第230章替你请过假了 巧云同情的看着王嫂子,王妈妈真的被气的够呛啊。心里不禁暗自庆幸,幸亏还有个能对着姑娘拍桌子的人。若是没有王嫂子,就凭六爷对姑娘的纵容,自己跟着姑娘可怎么办,怕是一点儿招都没有,那得多操心? 王嫂子挥开冬儿的手,“你坐你的,不用管我。我站着缓缓气。” 冬儿满脸的难色,说道:“王嫂子,你不要生气嘛。我只是那么说说,又没真和人打架的打算。” 王嫂子斜了她一眼,没理她。 冬儿拉着王嫂子坐下,一边对巧云使眼色,一边说道:“巧云过来,给王嫂子捶捶肩。” “不用。”王嫂子忙喝止了巧云,对冬儿说道:“你不惹事,别让我担心,比什么都强。捶什么肩。” “我哪有惹事,”冬儿不乐的说道,“难道有人欺负我,我都不能反击吗?” 王嫂子又着急了,“哪个说不能了,我说的是不能和人打架!” 冬儿很无辜的质问道:“王嫂子,我可一直都没说我打算和人打架的。是你说的两个女子揪扯起来,我才说,我不和她们揪扯,有能力揍她们。” 万般无奈之下,打了也就打了,丢人的是被按在地上挨打的那个。自己顶多也就被人说说粗鲁、不娴静,别的还能怎样?张谦说的话难道是白说的吗?让廉伯和王嫂子解决就好了。 王嫂子这里回想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她说:“你和江嬷嬷说……” “那个啊,”冬儿说道:“我不过是说说,想让她们重视起来,早早把不利的苗头打压下去。不要像梁教习这个事情,梁教习刁难我那么长时间,她们个个都在一旁看热闹,居然没人管。” 王嫂子狐疑的看着冬儿,“你真是这样想的?不会随便和人动手?” 冬儿点头:“那是当然。” 王嫂子还是觉得不托底,再问道:“若是你哪天没忍住,真的把人打了……” 这个冬儿有经验,马上接口说道:“我一定在第一时间装可怜,找江嬷嬷哭诉。我被人欺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女学怎么能不管,她怎能不给我做主?” 王嫂子上下打量着她,问道:“你确定,你是凉山街穷人家养大的女儿?” 冬儿对王嫂子的问话很是不解:“怎么了?” 王嫂子看着她没吱声。心里想,京城官宦家的纨绔子弟,若是能像您这样机灵,不知能给家里少惹多少麻烦。 眼看就是午时,冬儿隔着桌子推推王嫂子的胳膊,说道:“马上就是午饭时间了,你去和学里告个假,咱们出去外面吃饭?” 合着,说了这么多话,人家冬儿一点儿没往心里去。这里话音还没落定,人家就想着要去外面逛逛。 “唉。”王嫂子无奈的叹息一声,好在冬儿确实沉稳、精明,不会做无意义、不顾后果的事情。 她看看外面的艳阳,劝道:“这么热的天气,又是大中午,不要出去再晒的中了暑气。渠县不过是一个县城,饭食远不如淑宁女学的饭菜精致讲究。” 冬儿刚想再说说,让王嫂子同意她告假,却见王嫂子的下巴微微往窗外点一下。 冬儿探头望向窗外,烈阳之下,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撑着一把画意清凉的油纸伞,款款而来。 齐十三娘?她怎么会来? 齐十三娘走进冬儿的寝室,边收油纸伞,边说:“这天气,真是热得很。” 王嫂子忙上前接过伞,又向齐十三娘行礼、问好:“齐姑娘安好。” 巧云也上前两步,屈膝行礼。 齐十三娘忙回应“不用多礼,你们忙”,然后坐下,连一个缓冲都没有,直接看着冬儿说道:“杨冬儿,你倒是消闲、自在,”再扫一眼书桌上的笔墨、纸张,“看着心宽的很呐!”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个个都来找自己麻烦。冬儿忙打点精神,问道:“怎么了?难道是我做了错事?我怎么不知道。” 王嫂子斟了茶来,放在齐十三娘手边。 齐十三娘道谢后,对着冬儿又是一声冷笑,“你还没做错事啊?好好想想。” 冬儿侧脸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明白更好一些。被人质问出来,再辩解,总比自己坦白那么尴尬强。 “没有吧?我怎么想不起来。十三娘,你不用跟我客气,我做错了事,你只管说出来,我一定改。你这是为了我好,我明白的。” 齐十三娘被她气笑了:“杨冬儿,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 冬儿托着下巴,看着齐十三娘。那就别说了呗,多清闲一天算一天。 齐十三娘真没想到,原来看起来从容沉稳的杨冬儿,居然能这么厚脸皮。 她很有些愤懑的说道:“我哪是为了你好?我是为了我自己好!” “哦,原来是这样啊。”冬儿做恍然装。 齐十三娘瞪着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跟杨冬儿说话,就不能有丝毫含蓄的意思。不然,只能把自己气死、或者急死。 “哎。”齐十三娘摊开了说道:“我也懒得和你绕圈子。午饭,我已经和我们院里的侍女说过,在你这里吃了。吃过饭,咱们商量假期后试用新供餐方式。申时,你和我一起去厨房上工。” 说完,齐十三娘神色不善的看着冬儿,问道:“有没有意见?” 冬儿打了个愣怔,说道:“没有。”然后不死心的问了一句,“你们不是做的挺顺的吗?不用我了吧?” 齐十三娘似笑非笑的也加了一句:“……一直到厨房试用新供餐方式成功。你的课程"齐十三娘为了加深自己说话的语气,停顿了一下,才接下去,"我已经替你和江嬷嬷请过假,江嬷嬷准了。” 冬儿本来还不明白,什么一直到,从哪里开始?再听齐十三娘后来的话,立即明白,这是把自己的课程停了,让自己全天做厨房供餐的事情了。 冬儿犯愁的由一只手托腮,变成两只手。看来不去不行了啊,这个事情真的很琐碎、很无趣,很没有挑战性。 王嫂子在一旁很为齐十三娘松了口气,照着齐十三娘刚进门的说话方式,从午时说到晚上,冬儿也不会让自己明白她的意思。 第231章会不会不满意 王嫂子盯着冬儿双手托腮的愁苦模样,重重的哼了一声,拿着茶壶上前,“姑娘,婢子给您续点茶。” 又是婢子,又是您的,这是在敲打自己吧? 冬儿瞄了王嫂子一眼,无奈把手放下。扶了扶王嫂子续茶的茶杯,问齐十三娘:“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试用?” 这还差不多,齐十三娘笑了。 自家姑娘做事,就是干脆,一旦知道事不可为,立即就会端正态度。王嫂子和巧云对杨冬儿很是赞赏。 齐十三娘并不想人们想象的那样洁癖、讲究。和冬儿一同吃过午饭,齐十三娘没有回去,只在妮子的床上眯了个午觉。 起来后,和冬儿稍事商议,不到申时,就和冬儿去书苑的厨房。两人会合了李嬷嬷,一同去看新供餐方式的准备情况。 女学一共有五个厨房,琴棋书画四个学苑各一个学生厨房。另外还有一个供仆妇、杂役们吃食的大厨房。现在说的变更供餐方式,说的就是四个学生厨房。 新供餐方式是否可行,还需要验证。由于是试行,最好是小范围先试一试。所以,蔡嬷嬷选择了靠近大厨房的书苑厨房,试行新供餐方式。 一圈转的看下来,两人和李嬷嬷一起回到厨房管事房。 李嬷嬷给二人倒了茶,三人坐定。 齐十三娘问冬儿:“我们都是按照你章程上前期条款准备的,中间有些不合适的地方,做了些变动,不过不多。这个你也知道。现在这样子,你觉得怎样?还有没有欠缺?” 冬儿说道:“我看着还行,领餐的窗口布置还需要调整一下。还有,窗口和后厨的沟通,具体配餐、上菜、补菜的步骤和流程,还需要再详细定一下。这个最好也写成条款,给厨房做事的人布置下去。至于用具、器皿之类,现在看着还算齐全,若是临时不足,可以从别厨房地方补。” 齐十三娘点头:“行,咱们两个和李嬷嬷这就商量,把窗口和后厨的流程定下来。” 冬儿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试用?” 齐十三娘和李嬷嬷对视一眼,说道:“我和蔡嬷嬷、李嬷嬷商量,既然咱们已经准备好了,早一点试验,也能早一点知道这个想法是不是能行。我们想在这个半月假期结束后,开学的第二天试用。” 看齐十三娘兴致勃勃的样子,是想早一些试用章程,看看效果吧。 冬儿想了想,说道:“还是再往后推一推吧。” 齐十三娘诧异问道:“为什么?” 冬儿说:“虽然厨房这里都准备好了,可是学生们还需要适应。开学后,先让书苑的侍女们告知各位女学生,厨房五天后试行新供餐方式,给她们一个准备接受的过程。” 齐十三娘微微皱了眉头:“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冬儿说道:“还有一个事情,咱们都没想到。给学苑姑娘们领餐的是侍女,如今领餐和过去不一样,繁琐了不少。侍女们也得培训。” 培训?齐十三娘和李嬷嬷都听得不解,面露疑惑之色,冬儿忙说,“也就是调/教侍女们,告诉她们必须和用餐的学生们沟通好,定下菜品。到厨房后点菜、领菜、装盒过程也必须有规矩、制度,这样才不至于繁乱……” 过去都是厨房做出固定的几样菜品,一出菜,立即装盒,侍女来了,直接领走即可。新供餐要麻烦一些,厨房省去盛菜、装盒的事情,由侍女们接手。而各处的侍女都在同一时间过来,没有管理,只怕会换成一锅粥。 最后,冬儿说:“这个也得写成条款,让侍女们记住。” 齐十三娘和李嬷嬷,没经历过大食堂各窗口排长队的情形,这些事情当然没想到。听了冬儿的提议,都点点称是。 李嬷嬷问道:“那咱们的菜单,准备五天出一次的菜单。开学后,咱们要不要把菜单提前几天发出去?让小女子们先看看,好好选一选。” 冬儿摇头,“不用,把侍女教好了就行。菜单提前一天交给侍女贴出去,若是早早发下菜单,又迟迟不到供餐的时候。到时候,你一句我一句的述说各自的不满意,白白给自己找麻烦。” 不满意?李嬷嬷听得有些揪心,说道:“她们会不满意?” 这次是齐十三娘回答的,齐十三娘笑道:“这世上,哪有让人人满意的事情,世人历来都是善于发现别人的不足,却无视自己缺点。咱们只能做到尽量减少大家的不满意。” 冬儿接着齐十三娘的话,说:“事情耽搁的时间越长,人们议论的也越多,引起的非议也就越多。所以,还是晚一些出菜单,让她们来不及挑剔。” 李嬷嬷还是有些担心,“若是咱们这个事情,学生们不能适应,那可怎么办?” 冬儿安慰道:“应该不会。厨房为了这个事情,每天多出了那许多菜品,里面总有让她们可心的。” 李嬷嬷说:“人都说,这山望着那山高,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咱们花费心力改好了,可是她们还是不满意,怎么是好?” 冬儿说道:“咱们先运作的,只是一个厨。不满意,可以,说出来,登记在册,给她们从别的厨房,按照过去的规矩给她们供应固定饭食,短时间内就不给调回来了,一直到新供餐方式正式启用。” 冬儿说的顿了顿,安慰李嬷嬷,“没有比较,怎么能知道好歹。供餐试运行的时候,最好有几个这样的学生,也让人们知道一下,到底是怎样的供餐方式更好。若是新供餐的确不能让人满意,就是咱们这个想法不对,咱们也得认。” 冬儿说是这么说了,心里对打饭的方式还是有信心的。加上女学的厨房是女学后勤中,最受重视,人数最多的地方。厨子人数多,手艺好,做的又都是小炒,出品的饭食精美、可口,远不是大食堂的饭菜可以比拟的。现在,每餐多出很多菜品,有了可选择性,怎么会不如以前? 李嬷嬷也是做了多年管事的人,气量自然比普通仆役大很多,听了冬儿的话,倒也平静下来。 第232章说说实施供餐计划 冬儿再对齐十三娘说道:“把对供餐不满意,临时从别的厨房拿饭食,也算做侍女们学习的内容,让她们告知各处的学生们。登记、核实也是侍女们的事情。” 齐十三娘很不上心的说道:“这个别和我说,你在章程里缺下的部分,自己补上。包括你说的那个培训,自己做去,不要想着拉扯别人。” 冬儿张大嘴看着她,什么人嘛?太不像话了。自己也就是说说,这都不行,一下子推得老远,生怕让她去做似得。 三个人把需要做的事情逐一归拢,琐事还真挺多。再各自分工,冬儿自然也不可或缺的领了一份工。 冬儿手里抖着分给自己的工作清单,对齐十三娘说道:“真不知道你着什么急,按部就班的做下来就是了,晚几天又不碍事。” 齐十三娘瞪了她一眼,“你倒是躲得清闲,凡事不上心。我们都想着,早早的试过,就早些知道你这个供餐方式到底合不合用。若是合用,再把章程修改完善一遍,这个事情就完满了。” 冬儿讪讪的笑道:“你急什么?有事情做,不是也省的你整日无聊嘛。” 李嬷嬷和冬儿不熟,听了冬儿的话,很是不以为然。鉴于冬儿是供餐章程的执笔者,加上今天的表现确实出众,所以不好没直言反驳,只好暗暗咬牙。 这个小女子,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从开始张罗准备这个事情,就抽调了五个厨房的不少人手。厨房人手紧张不说,自己被这件事情缠住了手脚也不讲,单是厨房的日常事物,也很受铺展这事的影响,多了好些繁忙。她倒好,当做无聊时散心了。 冬儿看到李嬷嬷垂着眼帘,暗自咬牙的表情,不由笑道:“李嬷嬷着急,倒是情有可原。这个事情一日不落实好,李嬷嬷就一日不消停。”说的李嬷嬷老脸一红。 两天的假期结束前,冬儿分两次,组织了女学的全部侍女进行领餐、配餐培训。 原本,打饭不是个多大的事情。可是在这里,用餐的是女学的娇女们,还不是人家亲自来挑选,娇女们只负责按照菜单点菜。 和贵女们敲定菜品、保证领回去的饭菜不出差错,把领到的饭、菜、汤迅速装盒、带走,尽量少在厨房的厅堂里逗留,就是侍女们要做的事情。 培训侍女,不但是为了维持厨房的出菜秩序,也是为了尽量避免传菜出了差错,从而引起学生和侍女之间的事端。 冬儿认真写了供餐、领餐工程对侍女们的要求和注意事项,算作是对供餐章程的补充。再大概凑合了个纲要,就开始给侍女们讲课。 冬儿选的时间是下晌午休过后,在一间临时没课的学堂,下面坐着侍女,冬儿自己则站着讲述。 从开始讲述饮食对于女学和学生们的重要性,到新供餐方式和现行供餐方式各自的优缺点,再到新供餐方式对于侍女们的要求,等等。冬儿按照自己过去曾经做过的培训方式,给侍女们讲述一遍培训内容。 没有黑板,没有板书,只是口述。近一个时辰下来,说的冬儿口干舌燥 冬儿不同于嬷嬷们调/教式的讲课方式,让来看新鲜的齐十三娘和蔡嬷嬷大为惊讶,啧啧称奇。没想到杨冬儿站在几十号人众前面,居然没丝毫紧张和不自在,还能够侃侃而谈,讲得很有条理,一丝不乱。 于是,第二次的上岗培训,江嬷嬷罕见的出现在女学的学区里,站在教室后方的窗外,听了好大一阵子,才不急不缓的走了。 隔天,就是女学六月中假期结束,学生们上课的第一天。冬儿、齐十三娘、李嬷嬷被庭梅请去,说江嬷嬷有话要问。 三人进门的时候,江嬷嬷、陈嬷嬷、蔡嬷嬷已经端坐在炕上了。 冬儿打量了一下地上放置的三张椅子,再看看炕上的三位嬷嬷,这就是毕业答辩的调调啊。可是,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嘛,自己不过一帮忙的闲杂人等,不用接受这样的考核吧? 自己定位帮忙的冬儿,屁股刚在椅子上落稳,江嬷嬷就说道:“杨姑娘调/教侍女的方式,很特别。” 这是什么意思?自己的培训工作挺成功呀。 摸不清状况的冬儿干笑两声,没吱声。看到几乎没打过交道的陈嬷嬷在场,严肃着脸,正襟危坐,冬儿着实不好装傻充愣的敷衍。 江嬷嬷用眼角的余光扫了陈嬷嬷一眼,再看看规矩无比的冬儿,心里觉得好笑,没想到陈嬷嬷在场,再有这样的奇效。 江嬷嬷问道:“具李嬷嬷说,调/教侍女们,是杨姑娘临时想起来的。可是,昨天老身去听杨姑娘的讲述,杨姑娘可不像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倒像是个有些阅历经验的先生。” 冬儿忙躬身说道:“江嬷嬷过奖了。您也知道,学生过去在染坊做事。染坊有时人手紧张,就委派学生领过几次工,学生给新去的人念叨过几次做事的规矩,确实有些粗浅经验。” 这个可不是随意念叨、粗浅经验那么简单的事情。 江嬷嬷再说道:“可是,杨姑娘调/教侍女们写的纲要,很精炼、成/熟,不像是第一次执笔。” 冬儿忙道:“是啊,学生写过两次章程了。学生不像咱们女学的教习们,可以随口讲述即可成章。当着那么多侍女讲说,学生实在没什么底气。所以才费尽心力,写了那么个底稿。学堂上,学生也只是照章宣读,呵呵。” 江嬷嬷笑眯眯的看着她,小女子真真的狡猾,这是看见有不熟悉的人在场,忙不迭的藏拙,说明自己不够能干。 江嬷嬷也不和冬儿纠结这个事情,正色说道:“你们筹划的供餐计划,不日就要启用。蔡嬷嬷已经和我说了个大概,我想听你们再详细说说。” 这个事情齐十三娘总揽,当然她是最合适汇报工作的人选。于是,齐十三娘把她们从筹备,到现在计划开始实施,一一说给三位女学的东主听。 第233章收费的做法落了下乘? 江嬷嬷听齐十三娘说完,沉思片刻,问道:“杨姑娘早先说过收费精品菜的事情,章程上也提到过,为什么这次没听你们说起?” 冬儿飞快瞟了蔡嬷嬷一眼,很不耻她表里不一的行为。自己当时说这个想法的时候,蔡嬷嬷对自己的提议持半取笑态度,居然转头就对江嬷嬷说了。 这是说正事的时候,江嬷嬷懒得搭理冬儿的小动作,问齐十三娘:“十三娘,你是总揽,你怎么说?” 冬儿很规矩的坐着,心里对江嬷嬷强大的心里素质拜服不已,人家齐十三娘是白给她做事的,而且家世雄厚,远不是她一个小小女学可比的。这样的情况,她也能质问的这么理直气壮,真是不佩服都不行。 人家齐十三娘态度很端正,回答也很正式:“回嬷嬷,章程里虽然有提议,但只是范范几笔,并没有正式讲解。再有,精品菜所需人力和成本都多,现在是试行阶段,我们没能力铺摊的太大。所以,就没考虑精品菜的事情。” 说起来,出身世代商家的齐十三娘,对于收费菜式,那是很感兴趣的。但是,鉴于可选式供餐以前听都没听过,于她们,更是初次涉猎。所以,对于能不能成功,心里没底,也就不敢把摊子铺展的太大。这样的情况之下,齐十三娘才舍弃了她所钟爱的赚钱式菜品。 江嬷嬷却没有她们的顾虑,说道:“做起来吧,和大众菜品一起推出。” 陈嬷嬷坐在江嬷嬷旁边,听得一愣,江嬷嬷之前可没说过她有这个想法。 齐十三娘也很意外,说道:“可是,这个事情,我们一直没有准备,现在筹划的供餐就要开始了。仓促之间,再加上这个,怕是来不及。” 江嬷嬷的口气没有商量余地:“那就现在抓紧准备。做事情难免有意外,你们把这个当做意外来应对。” 然后,又对李嬷嬷说道:“厨房不是有几个厨子做过精贵菜品吗?把她们调一两个过来书苑厨房。至于十三娘说的成本,就是个采买的事情,让厨子拉出清单,安排人买回来就是了。”再对一旁的蔡嬷嬷说道:“至于价格这些,你和李嬷嬷商量着定。哦,可以多听听齐姑娘的意见。” 蔡嬷嬷和李嬷嬷应声之后,江嬷嬷再对齐十三娘说道:“你们抓紧时间商量一下,把这个事情列到章程里,书苑开始可选式供餐时,一定要把精品菜一起推出来。” 齐十三娘看了冬儿一眼,好在自己有先见之明,早早把冬儿的课程停了,不然只怕这么紧的时间,光是这个收费菜品,她们就忙不过来,更不要说还有其它琐事。 齐十三娘答应下来,这个江嬷嬷,也不早早的说出来。再筹办这个事情,岂不是更忙了。 陈嬷嬷却对这个提议很不满意,她紧皱着眉头说道:“如果女学厨房推出收费的精致菜品,会不会让女学中的学生们攀比成风?若是这样,岂不是让清贵有学识的高雅女子更显落魄,倒让商家富户出身的学生不可一世、跋扈张扬。会扰了咱们女学的清净学风。” 冬儿一直垂着眼帘不语,听了陈嬷嬷的话,觉得好笑,淑宁女学虽然是个学府,但办学宗旨却是培养豪门妇,明明的就是为了赚钱。这个陈嬷嬷也是女学三个合伙人之一,怎么就能说出清贵、高雅的话来?听着违和的很。 任是冬儿一直沉默着降低存在感,也没躲过江嬷嬷的惦记。 陈嬷嬷话一出口,江嬷嬷直接把她拎了出来,“杨姑娘,这个事情最初是你提议的,陈嬷嬷的意思,你怎么看?” 陈嬷嬷更是满脸不悦,江嬷嬷明知杨冬儿是走街小贩出身,还要让她参与女学的事情。看看,她提议的收费菜品,满满的铜臭气,哪里还有一点儿的清贵、高雅可言。 江嬷嬷提醒冬儿一声:“杨姑娘?”齐十三娘也看向她。 看来不回答都不行了,冬儿忙回道:“那个,江嬷嬷,学生见识浅薄,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没想过学风什么的。” 陈嬷嬷冷声说道:“杨姑娘,办学最重要的就是学风,怎么在杨姑娘口中,学风能说的这么随意?” 江嬷嬷拍拍陈嬷嬷的手臂,以示安慰,示意冬儿接着说,“杨姑娘继续。” 冬儿眉眼不动,心里很不赞同陈嬷嬷说的话,这也叫办学?不过是让女子积攒些能够嫁入豪门的资本而已。再一想,好吧,好像也算是办学,教授的也是一种技艺,只不过,和清净学风不怎么搭边。 江嬷嬷那里继续催促,冬儿无奈,继续说道:“学生认为,攀比,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有,不是厨房出个收费菜品能决定的。女学学生们平日的衣食住行,言谈举止都在彰示着每个人的身家、修养差异。引领女学的风气的是教学宗旨和师长的意向,不可能被几样小菜左右。” 冬儿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何况,学生们都是在各自的寝室用餐,谁向谁炫耀去。” 江嬷嬷问陈嬷嬷道:“杨姑娘说的似乎也在理,陈嬷嬷怎么看?” 陈嬷嬷叹气,说道:“咱们厨房推出收费菜,已经落了下乘。连女学都想着赚钱,亦或为了让有钱人满意,想方设法满足有钱人的口腹之欲。还怎么让这些女子们崇尚学问、贞静贤淑。” 江嬷嬷笑一笑,问冬儿:“不瞒杨姑娘说,老身很愿意推行收费精品菜,可是陈嬷嬷担心的也不无道理,若是因为推出几个菜,而影响了女学的声誉,的确得不偿失。” 这下齐十三娘也听出不对了,眼睛在江嬷嬷、陈嬷嬷三人之间打了好几个转。 冬儿连掩饰也懒得做了,连翻好几个白眼,说道:“具小女子所知,淑宁女学是以学资昂贵,女学出身的女子更容易嫁入豪门而著名。” 陈嬷嬷听得气急,“胡说,我女学出来的女子,都是以娴静优雅而闻名,从而得到世人的高看。” 这就急眼了?冬儿心下鄙夷,人却忙站起来施礼,致歉道:“小女子没见识,只是听闻,听闻人家这么说,这绝不是小女子个人的意思。望嬷嬷谅解一二。” 心里想着,亏得没和陈嬷嬷打过交道,简直就是拎不清嘛。 第234章都没有江嬷嬷精明 陈嬷嬷没想到冬儿这么痛快的认错,认错前,居然强调了一句,不是她的意思。这岂不是更让人生气?可是,杨冬儿恭恭敬敬的施礼认错,看起来一片坦诚,实在不好揪住不放。不由觉得更加气闷。 江嬷嬷却笑了:“杨姑娘果然机智,眼看情形不对,立时认错不说了。”随即整肃了脸色,说道:“老身很想试行这个计划,所以才希望杨姑娘说出些有力的论据,支持这个事情推行下去。”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 冬儿再次施礼道:“回江嬷嬷,学生没什么学问见识,只是随便说说,实在没什么有力论据。” 江嬷嬷再说道:“老身也希望女学出来的学生,个个规矩贤淑,不要以钱财当先。可是,咱们实施精品菜收费,总得有个过得去的说法不是。” 冬儿看着齐十三娘,挑了挑眉梢,你学识渊博、涉猎颇广,是女学中当仁不让的第一人,还是你来说说吧。 齐十三娘无奈,起身说道:“三位嬷嬷,恕小女子直言。常言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也就是说,君子爱财是没错的,谁也不能说为了维护君子的声誉,君子只能贫困。只不过,这句话的强调了一个道字。钱财没什么不好,就是君子也是喜欢的,只要取之有道就好,而且咱们女学有教学之道,端看师长教习们怎么引导。” 江嬷嬷抚掌道:“齐姑娘果然出身大家,说话有理有据,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啊。” 陈嬷嬷见江嬷嬷表明了态度,齐十三娘所说也没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加上她身份高贵,不是杨冬儿这样的贫女可比,断不可随意得罪。只在心里暗道一句,果然商户之辈,就算历经几代富豪,终究上不了大雅之堂。竟没再出言反驳。 江嬷嬷再叮嘱一句:“你们事情也多,这个精品菜肴,午饭时供应,限制每人一份,不要做的多了。” 然后又问冬儿:“杨姑娘给厨房提供了几个菜式,老身瞧着都不错,不知姑娘从哪里得来的菜谱?” 蔡嬷嬷一直掌管庶务,对冬儿和李嬷嬷商量的菜品知道的清楚。听江嬷嬷问冬儿话,心下好奇冬儿怎么会懂做菜,而且还是味道很好、没见过的菜品。 蔡嬷嬷面带兴趣之色,看着冬儿。 冬儿提供给厨房的,是几个可以大锅做的炖菜和汤菜,若是学生们爱吃,可以减少厨房的工作量。这几个大锅菜,经女学厨子们的精加工,味道竟然好的不得了。得到了上至家世富贵的齐十三娘,下至身为仆妇的李嬷嬷的一致称赞。 冬儿笑道:“学生出身贫寒,食物不足的时候,一家人全凭汤菜果腹。和厨房说的几个菜基本就是家里的做法,不过是多了些富贵食材和调料,再经厨房技艺精湛的婶子们之手,调理的更好吃而已。” 陈嬷嬷不禁面露鄙夷。 也算是个解释,江嬷嬷点头:“能够举一反三,怪不得杨姑娘没受过教导,就能有这样出色的才干。”再对着齐十三娘和李嬷嬷说道,“好了,找你们来,就是敲定供餐试行的事情,回去准备吧。” 冬儿三人起身告辞。 刚转身,江嬷嬷在身后说道:“还有,”三人忙停下,再回身,“杨姑娘,听闻杨姑娘和馄饨蔡家有些渊源,又常给人做馅饼吃,是吧?” “啊?”这个话题转的太快了,包括冬儿在内的三个人都很不在状态。 江嬷嬷继续说道:“今天午饭,杨姑娘再烙几张馅饼,咱们一起吃个饭。” 冬儿难以置信的和齐十三娘对视一眼,女学中就没有她江嬷嬷不知道的事情吗?自己昨天刚利用工作之便,偷偷开了个小灶,她就知道了。 齐十三娘给她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垂目不说话了。 说来也是冬儿馋了馅饼,而女学的饭食倾向于品相精美、味道轻。即使是吃顿饺子之类的,也不是冬儿想要的味道。如今身在厨房,又有现成的肉馅辅料,还有人帮忙做,冬儿就犒劳了自己一顿。 这个馅饼,并不是人人都喜欢。就像齐十三娘,习惯了她们那个层次饭食的口味,并不很喜欢吃。而冬儿和出身同样不怎么样的厨房里的人,则都挺喜欢吃。 江嬷嬷那里继续说着:“那就这么说定了,杨姑娘去忙吧。” 咋那么馋呢?冬儿腹诽不已,口中说道:“回江嬷嬷,学生做的馅饼,味道比较重,只适合贫穷人家的口味,家世好一些的人,都吃不惯的。” 江嬷嬷微笑道:“没什么,尝尝而已。况且我们三人也都没有显赫家世,一定吃得惯你的馅饼。” 陈嬷嬷听得脸色就是一僵。 冬儿只飞快用眼角余光瞟了陈嬷嬷一眼,连忙敷衍的屈膝行礼,转身往外走。这个江嬷嬷,虽然陈嬷嬷确实有些不明白事,但也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她的出身吧。 三人出门,冬儿和齐十三娘对视一眼,这个江嬷嬷,也太厉害了点儿吧,居然连冬儿的对答都能算计出来? 往外走了一段,齐十三娘和冬儿嘀咕:“本来即使试验,为什么江嬷嬷一定要同时上精品菜?赚钱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冬儿左右看了看,笑道:“咱们都没有江嬷嬷精明。女学的学生们不缺银子,有可口的精品菜可以选,能增加咱们这个供餐方式的成功率。” 齐十三娘恍然大悟,斜着冬儿说道:“你也挺精明。” 缓步慢行的冬儿,略微欠身,点头道:“齐姑娘过奖了。” 第五天早上,书苑的厨房发出之后五天的菜单。当天晚饭后,书苑的侍女们挨个询问女学生,选择次日的饭食,还有每天午饭的一个精品菜,提前一天预订也记录清楚。一时间侍女们忙碌不堪。 第六天,书苑寝室区的早、中、晚饭,侍女们按照女学生们选择的菜品,在厨房配好、装盒,给学生们送回寝室。 维持秩序的冬儿,这天的三餐都是在厨房中盯着的,不时提醒、帮忙做的不顺的侍女和传菜仆妇,好好歹歹把第一天的三餐应付下来。 配餐、打饭的事情做完,冬儿才在厨房,和李嬷嬷等人一同吃晚饭。饭后歇息一阵子,冬儿从厨房出来,回自己寝室去。 夏日傍晚的园子里,不少学生出来乘凉、散步。 冬儿悠闲的顺着游廊往回走,远远地,看到出来遛弯的姚静、张倩倩几人,迎面而来。 第235章她们又找茬了? 现在掉头,显然已经晚了。冬儿略作犹豫,没改道,直径按原路走。刚和这帮人靠近,姚静就夸张的皱了眉,用手帕掩着鼻子,嚷嚷道:“这是什么味儿,这么呛人?” 张倩倩不怀好意的飘着冬儿,笑道:“还能是什么味儿,下人的味儿呗。” 和她们一起的另外两个女子也都窃笑不已。 这找茬的方式,也太老套了。冬儿眉梢都没动一下,继续往前走。 两方人再接近,姚静依然掩着口鼻,扬声开口道:“杨冬儿,你来淑宁女学时间虽然不长,可风头出得却一时无两,很招人眼啊。” 这时,两人已经近身了,冬儿侧目撩了她一眼,步子不停,依然没开口。 两人将要错身,姚静突兀的向冬儿的方向靠了半步,眼看着就要撞上。 冬儿和姚静一起停下,姚静说道:“听说你今天一天都在书苑的厨房,好像还很得意的指手画脚来着。我问问你啊,你是不是觉得在厨房发号施令很风光?” 冬儿平静的看着她,听她的下文,姚静继续说:“你是不是不知道,你今天做的,那是奴才们才肯做的事情。” 张倩倩在一旁乐呵呵的补充道:“和杨冬儿的身份正好匹配。” 冬儿冷冷的盯了张倩倩一眼,再对姚静说道:“姚姑娘不是嫌气味不好吗?你挡在这里,还靠的这么近,这是在做什么?” “气味果真不好。”姚静没有后退,只是忙忙的挥着帕子,笑道:“我刚才路过四艺院的时候,见到齐姑娘了。说来也是哦,似乎人家齐姑娘和你一样,也是指派着厨房的下人做事,可人家怎么就那么神清气爽呢,”还大幅度的上下打量冬儿,眼神挑剔,“不像你,满身的奴才气味。” 冬儿眯着眼,看着姚静,好半天,才慢悠悠的说道:“我怎么听姚姑娘的口气,像是在挑拨齐姑娘和我的关系?我明天一定把姚姑娘说的话转告齐姑娘,顺道问问她,姚姑娘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顺便,还扫了姚静身后的两个女子。 姚静一听,立即变了脸色。张倩倩家里是种田的,不做生意,没什么感触。两外两个女子却和姚静一样,瞬时变了脸色,有了满脸的僵硬表情。 冬儿见自己的话,达到了预期效果,微扬下颌,问姚静道:“姚姑娘,我可以走了吗?”说完,冷哼一声,侧向迈出半步,径直离开。 姚静没再阻拦,甚至还往后推了一步。 看冬儿走远,姚静想道,若是杨冬儿把自己说的话转述给齐十三娘,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家里还希望她有机会可以结识齐十三娘,可她从二月进来女学,连个和齐十三娘打照面机会都没有。 这个杨冬儿却能和齐十三娘越走越近,如果杨冬儿真的问齐十三娘……,还是再和曲小悠商量商量,把她早早赶走。 姚静强作平静,对其他三人说:“瞧她那下贱坯子样儿,咱们走吧,不理她。” 冬儿回去,顾不上和寝室里的三人说话,先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找蓝梅,简单冲洗一番,才回去。 寝室里,徐诗语和乔秀妍还在,正和妮子一起做功课。见冬儿回来,就收拾了功课,一起坐下说话。 乔秀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抱怨道:“从我们假期回来,你就没怎么露面,我想问问你怎么没去上学,都没机会。这次还算早回来了,”说着,抽了抽鼻子,“还带回来满身的饭味,你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嘛,还上不上学了。” 徐诗语扯了她一把,说道:“冬儿已经够忙了,你还抱怨她。” 冬儿抬起袖子闻了闻,“洗过了还有气味,怪不得刚才姚静她们做出那副嘴脸。”放下胳膊说道,“就这,在厨房里,我都是套了衣服的,还用帕子包了头发。” 妮子白了乔秀妍一眼,说道:“姐姐别听阿妍瞎说,没什么气味,很淡,不仔细闻,根本就闻不出来。刚才喊你都喊不住,你不是很累吗?回来要歇歇,再去洗漱嘛。” 冬儿对妮子笑道:“我是做惯了活儿的,在厨房帮个忙,哪有那么累,不过是耗些时间罢了。” 徐诗语问道:“怎么样,厨房的事情还顺利吗?” 冬儿点头:“还好,就是侍女们第一次去选菜、配餐,有些忙乱,习惯些日子就好了。”然后问道:“今天是第一次选餐,你们吃的还行么?” 乔秀妍兴奋起来,说道:“我就是等着想和你说这个。真的不错呢,今天的饭都是我我自己选的,选的爱吃的菜。放在桌上看着就舒坦。哪像过去,端上来的饭菜好多,真正吃到嘴里的没多说,光看着就饱了。” 徐诗语也点头,“是呢,就像过去的饭食,从我们这里端下去的饭菜,也不知道送去了哪里。我家是商家出身,我爹娘常说,做生意就像针尖上削铁,一分一毫都不能轻忽。若是天天倒掉那许多的饭菜,太可惜了。” “没想到,你家富贵,居然还有这样的觉悟。”冬儿对于徐诗语的家教很是惊讶,再问道,“别光说节俭,饭菜做的怎样,还可口不?” 乔秀妍抢着说:“好呢,味道美极了。看不见菠菜、萝卜、红烧肉这些,吃起饭来也心顺。” 徐诗语也点头,“味道比过去不差,只是饭菜是自己点的,更合心意。” “这就好。” 妮子却问道:“姐姐,你怎么就去厨房做事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上学?” 冬儿乐呵呵的说道:“看看,我家妹子多关心我。” 然后一脸的痛心疾首,“别提了,那天,刚把你们送走……”就是一通的痛述革命家史,包括受剥削、受压迫、被奴役,等等一系列的述说。 说完,丝毫没见她们哪个对自己报以同情。 乔秀妍居然满眼的星星闪烁,“还是你厉害哦,她们做不来事情的时候,还得来找你。” 徐诗语也说:“我弟弟懒散、顽皮,指望不上,我爹愁得不行。我要是有你一半的能干,也能帮帮我爹解忧。” 冬儿眨眨眼,合着自己说了这么些,没得来半点同情、可怜、同仇敌忾,倒成炫耀了。 冬儿懊恼问道:“你们就没觉得我被她们逼着干活,很可怜?” 三人齐齐摇头,冬儿痛苦的扶额叹息:“白费了这半天的口舌。” 妮子推了推她,问道:“姐姐,你刚才说遇到姚静,她们是不是又找你茬了?” 第236章心思够多够阴狠 冬儿把手放下,不在意的挥了挥,“没什么,她们也就那点本事,无非就是说厨房的事情不体面,是下人做的。” 乔秀妍撇嘴,不屑道:“换她们任意一个,白送给江嬷嬷。让江嬷嬷安排到厨房,人家都不要。我还想去和齐姑娘一起搭档做事呢,人家要吗?他们就是眼红的毛病犯了。” 姚静再去找曲小悠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的晚饭后,寻了个空自己去的,没带张倩倩。 曲小悠和姚静坐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僻静游廊下,曲小悠说道:“这个事情急不得。我这次回去,已经让我的嬷嬷想法子找个泼皮,月末回去,才能听她到口信。” 姚静苦恼道:“不是我着急,是那个杨冬儿实在太讨厌。这几天,她倒是不去学堂,可我没觉得半点轻松。反而女学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每次听人们说她,我都心烦的要死。” 曲小悠劝解她:“那也没办法。这个事情要做,就一定得筹谋好。不然,若是做的不干净利落,事后被沾到身上,那你、我可就惨了。” 姚静说:“这个我知道,只是看着杨冬儿那么张扬,着实的心烦。”接着,又说,“张倩倩也总是急吼吼的追问我,什么时候杨冬儿才会被捉奸,什么时候才能把她赶出去。” “她倒是想的好,只问什么时候,就不想着做些什么。似乎别人就是替她做事的。”曲小悠哼一声,端正了神色,淡然说道,“这个事情,我只是帮着你们想办法,我可不想粘在手上。” 姚静有些着急了,说道:“小悠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不是说的好好的,一起看她出丑、倒霉吗?” 曲小悠很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我不过是见你们被杨冬儿挤兑,有些看不过眼,你们又找到我的头上,我不好推辞罢了。”说着,做出很有些忧心的样子,“咱们商议的这个事情,终究是见不得光的,凡事都要防个万一。万一事情做不好,败露了,你说,这个缸你顶,还是我顶。” 曲小悠的话,说的姚静一时沉默,想了一阵,抬头看向似笑非笑的曲小悠,“小悠,张倩倩看着,比我还要恨杨冬儿。” 曲小悠这才笑道:“这才是正经做事的样子。从现在开始,你再和张倩倩说起杨冬儿的时候,多走走心,尽量让她愤恨杨冬儿,让张倩倩急着问你我。然后,咱们再勉为其难的帮她。” 姚静听得不住点头,如果是这样,这件事就是张倩倩主导,曲小悠放低声音又说:“还有,找人败坏杨冬儿名声,总得找人,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找个泼皮。找人是要出银子的,没银子谁会做这样的事情。这个得让她出。” 姚静睁大眼睛看着曲小悠,“她哪有那许多银子?她们族里,只供她穿用衣饰。每个月的月银只有半两,连她自己用都勉强。” “唉,”曲小悠叹了口气,无奈的对姚静说:“让我怎么说你,就是十个大钱,也得让她拿出来。难道咱们还倒贴银子为她办事?说出来谁信?” 姚静恍然,连忙点头,“还是小悠你想的清楚,我这几天就给她渗话去,怎么也得让她着急,再拿出个说的过去的价钱,那样才能让人相信不是?”两人心领神会,姚静接着说,“顶多从明天开始,她的用度,我帮她一些就是。让她把银子省下来,做正经事。” 两人达成共识,相视而笑。 姚静和曲小悠分手,看着曲小悠远去,心里止不住的冷笑。不知道曲小悠和杨冬儿有什么仇怨,却架着自己和张倩倩做幌子。好在有张倩倩顶缸,不然,自己还真不敢和曲小悠合计这个事情。 姚静一边想着,还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过去她们一起相处,觉得曲小悠还不错,成熟稳重、热心肠。现如今在构陷杨冬儿的事情上,才看出曲小悠的心思真是够多、够阴狠。 供餐的第三天,果然有两个女子,嫌现在厨房的这个供餐方式过于儿戏,对她们这些贵女们的吃食多有克扣,要求恢复原来的供餐方式。 过去她们的饭食,挑拣着吃完,还是满盘满碟的剩饭剩菜撤下去。哪像现在这个穷酸样,居然还能有见底的盘碟,太失/身份了。 还有,据说从她们这里克扣下来的饭食,也就是侍女们领餐完毕,厨房剩下的好饭好菜,这些连一筷子都没挑动过的饭菜,居然都送去了大厨房,给仆妇们吃。让仆妇们和她们吃一样的饭菜,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书苑的侍女把事情报到厨房齐十三娘处,齐十三娘给了冬儿一个得意、赞许的眼神,果然让她说中了。 齐十三娘对那个侍女说道:“回去告诉两位姑娘,这个供餐方式,咱们是试着运作,可以不接受。从明日起,你去画苑厨房给两位姑娘领餐,饭食和过去一样。我会知会画苑厨房,给你留出两份饭食。” 女学往常的饭食,四个学苑每餐的出品都一样,现在这样调来的饭食,和过去没两样,也就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想来两个女学生也说不出别的。 第四天,又有三个女子,对现在的供餐方式表示不满。齐十三娘依然给她们从画苑后厨调饭食过来。 之后就平静多了。侍女们订餐、打饭也熟练起来。江嬷嬷的收费菜,也运营的红火,还有女子问,晚饭是否也能供应精品菜肴。 把齐十三娘问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和人家说,江嬷嬷只让午饭时供应收费菜肴,不答应晚上也上精品菜。 前两天,齐十三娘见收费菜肴卖的不错,忙着去问江嬷嬷是否晚饭时再加一餐。人家江嬷嬷当时的表情很不情愿,说道:“时时都能吃到的菜品,能是精品吗?” 第五天头上,厨房又出了第二轮饭食清单,再没有哪个女学生质疑现行的供餐方式。再过两天,别的学苑开始有人问,她们所在的学苑什么时候能像书苑一样供应饭食。 第二轮供餐完成,冬儿洗净衣服头发上的油烟味,回学堂继续她的课程。只留下齐十三娘完善供餐章程,和李嬷嬷筹备画苑厨房实行新式供餐。 第237章齐姑娘来聊事情 虽然七月已经过了好几天,可是对于冬儿来说,这天是六月底假期后她第一次上课,前晌的课程结束,冬儿和妮子三人一同走出教室。 冬儿心情很有些雀跃的说道:“咱们赶紧回去。今天的午饭,我终于可以享受一下自己点的饭菜了。” 乔秀妍斜着她,看着很嫌她矫情,说道:“你可不要说,你整日在厨房指手画脚,竟然没吃到你想吃的饭菜。” 冬儿的回答很理直气壮,“凭什么不要说,姐姐我还真就没吃到自己想吃的饭菜,净帮着做事了。我忙完正事,都是和厨房的婶子们一起吃的饭。” 妮子也抢白乔秀妍:“就是,咱们是能点餐的第一批人,你还这么多话。” 乔秀妍忙合着手掌告饶:“我错了,错了,你们两个对。”说着,轻拍自己的脑门,自语道,“我这是吃什么了,怎么当着妮子的面,说冬儿不是。” 徐诗语却对着冬儿,感叹道:“也就是你了,一点儿贵女学生的自觉都没有,能这么随意的把厨子、杂役称作婶子。” 妮子轻声说道:“她们本就是婶子,而且,我们也不是贵女。” 乔秀妍不满意妮子说的话,横叨叨的说道:“别胡说,只要能到这里的,都是贵女。” 妮子撇一下嘴角,道:“你昨天还说,张倩倩那样的,永远也成不了贵女。” 乔秀妍瞪了她一眼,“你又不是张倩倩。” 几人说说笑笑走进书苑的寝室区,还没进自己寝室的门,冬儿就从自家寝室敞开的窗前,看到坐在桌前的齐十三娘。 冬儿脸上的表情立时僵了僵,这是什么情况,不是都安排好了吗?还让不让人吃顿安生饭了? 冬儿顶着有些黑的脸色当先跨进门,齐十三娘一眼就看出冬儿脸色不好,忙笑道:“冬儿,我忙里偷闲,来你这里吃个饭,正好尝尝你们书苑的饭食怎么样。说起来,忙活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没吃过书苑这几天的饭食。咱们顺便聊聊事情。”转而问徐诗语三人,“我的午饭让四艺苑的侍女送来,和你们换些午饭吃,你们没意见吧。” 三人忙不迭的点头,连称荣幸。 冬儿过去,坐在她对面,很无礼的先给自己倒了杯茶。 然后才对齐十三娘说道:“吃饭可以,聊事情就算了。我和你没什么可聊的,我现在的身份是学生,和你聊事情会耽误学业。” 齐十三娘直接叫屈:“冬儿,我如今做的事情,可都是替你做的。你这么说话,亏不亏心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练手怎样做实务,当时巴不得亲自推行女学供餐。”冬儿斜着她,“我当时不拆穿你,不过是怕说中了你的心思,你恼羞成怒之下,反而不答应,岂不是耽误了你的正事。” 冬儿啜了口茶,边斜睨着齐十三娘,看她反应。哼,简直就是得了便宜卖乖。 徐诗语三人站在当地,听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对话,面色尴尬,不知该过去和她们一起坐,还是应该转身离开,留下她两人无阻隔的针锋相对。 她们的不自在,齐十三娘看的清楚,人家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齐十三娘笑道:“三位姑娘也坐,咱们一起闲话。” 徐诗语拘谨的笑一笑,没动窝。你们这样的闲话,我们怎么敢参与,光是听听,脑袋就发蒙,哪里能转过弯来。 乔秀妍推脱道:“齐姑娘,你和冬儿有正事谈,我们一旁看着不方便。我们还是先回自己寝室,午饭时再过来。” 齐十三娘笑着向她们招手,说道:“不用,我们这就是闲聊,哪里有什么正事。”一边说,一边再做着手势,让她们过来坐,“你们都过来坐,说起来,咱们也是很熟的,可有些日子没在一起说话了。” 徐诗语见齐十三娘盛情邀请,她们实在不好过于推托,只好道谢一声,和妮子、乔秀妍一同过去坐下。 冬儿暗叹三人不如齐十三娘心眼多,有旁的人在场,自己说话怎样也得有些顾忌,齐十三娘有什么要求,自己也就不好很干脆的断然拒绝,三拖两拖,没准儿就能让齐十三娘得偿所愿。 几个人坐在一起,又有蓝梅过来续了茶,上了些水果,话匣子就打开了。 有三个好听众,不时地接口,哦,是吗?然后呢?这样啊。齐十三娘就把自己的来意顺顺当当的说出来了。 有了书苑厨房的成功试点,齐十三娘和李嬷嬷又完善总结一番,画苑的可选式供餐就顺利、简单了很多。 现在让齐十三娘心烦的是给侍女们的菜单,口口相传怕传递的过程有误,导致纷争。若是给每个侍女抄一份,又要花费额外的人力。 昨天刚把冬儿放走,今天李嬷嬷就催问,菜单是不是该写了,搞得齐十三娘烦恼不堪。 齐十三娘把烦心的事情说出来之后,就不错眼的看着冬儿,问道:“我想着你主意多,就过来问问你,可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这还真是个事儿,冬儿听了,心里打了两个转,出个主意倒是不成问题,不要让自己整日跟着她们忙活就行。 要说,这事情也好办的很,冬儿抬眼看齐十三娘,却意外的发现,妮子三人也是满含期盼的看着她,看起来比齐十三娘还要多些期待。 冬儿不觉气结,这三个人,能分清亲疏不?她们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刚刚才闲下来,屁股还没坐稳呢,她们就盼着自己再给齐十三娘打工去。 齐十三娘见冬儿对着她三个姐妹们直瞪眼,怕引出别的话题,万一把这个事情截过去,那自己刚刚的一番话不是白说了?忙问道:“冬儿,你有主意了,是不是?” 冬儿收回瞪视三人的目光,对齐十三娘说:“我也没什么好主意,只想到在每个书苑设置一个告示栏,把每次的菜单贴上去,让侍女们自己去抄,你看这样行不?” “这样啊。”齐十三娘对冬儿的提议很有些失望。 这个提议不错啊,冬儿诧异道:“怎么,不行吗?” 齐十三娘说道:“我也想过,可是江嬷嬷说,在女学里张贴菜单……不好看。” “谁说这个告示栏光是用来贴菜单的?”冬儿笑眯眯的说道,“它还能做些别的用项。” “告示栏,还能有其它的用项?”齐十三娘更加不解。 冬儿笑着说道:“虽说这个告示栏主要为了解决菜单问题,但是,咱们只在边角的地方贴菜单……” 齐十三娘愕然插嘴,问道:“那,那中间位置做什么用?”妮子三人的眼睛,也齐刷刷的等着冬儿,难道把中间的位置空出来? 这些家伙们,真笨。冬儿说道:“中心版面贴些个咱们学生们的优异字帖、字画、诗文什么的,也可以把你们平日里觉得好的圣贤文章写出来,供大家分享、辨析。” 齐十三娘听得眼睛一亮,这个想法好,若是这样,贴菜单就是小事了,重要的是,把告示栏的主要版面做好,女学的治学氛围就更好了。这个想法一定能让江嬷嬷满意。 妮子三人没听出这个提议的好处来,还处于懵懂状态,只看见齐十三娘振奋的脸色,知道冬儿的提议应该很好。 齐十三娘眉开眼笑的对冬儿说:“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的心眼儿就是多,眼睛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冬儿听得直翻白眼,“齐姑娘,小女子敢问您一句,您会不会说话啊?你确定说我心眼多,不是在贬低我?你能保证我听了你这贬低的话,下次还能帮你解决难题?” 齐十三娘用帕子掩着嘴,笑得咯咯出声,“现在这个最大的难题已经解决了,下次的难题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就是有,那也是江嬷嬷的难题。她老人家有难题,一般情况下都是找你。据我估计,再次出现让我感兴趣事情的几率很小,甚至可以说没有。” 她说的还真没错,冬儿只用眼角瞟了齐十三娘一眼,直接把她当空气,侧脸问乔秀妍:“阿妍,你路上说的,那几个要求吃固定餐的学生怎么了?” 乔秀妍犹豫的看看齐十三娘,又为难的看着冬儿,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试试像冬儿那样,无视尊贵的齐十三娘,直接变换话题,把齐十三娘晾到一边。 “你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冬儿见乔秀妍为难的样子,不禁嗔骂道。 乔秀妍委屈说道:“你们两个说话,哪有我们插话的份。这怎么能怨我呢?” 齐十三娘笑道:“咱们两个把话说僵了,她怎么好随意接话。现在就是我问她,她也一样不敢吱声。” 冬儿倒是不怨乔秀妍,只是没好气的说齐十三娘:“菜单也找到地方贴了,你这尊大神还是回你的四艺学苑去吧,不要继续留在这里吓唬我们姐妹了。” “哪有?你肯定是谁都不怕的。至于她们三个,”齐十三娘问她们,“有吗?你们觉得我留在这里吓唬你们了吗?” 你这么问,谁好意思说是,三人齐齐摇头。 冬儿则很无语的坐在那里,心里直犯嘀咕,她那只眼睛看到自己谁不不怕了,在自己心里,她们这些人都是很可怕的好不好? “你看没有吧。”齐十三娘再对冬儿说道:“再说了,贴菜单的事情还没定下来不是?午休过后,我再去和江嬷嬷说,江嬷嬷同意了,这个事情才能算成了。” 冬儿一听,齐十三娘要和江嬷嬷说,就有些不自在的感觉在心里划过。自己在江嬷嬷处从来就没讨到过便宜,这次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情。 人家齐十三娘没管冬儿心里怎样不自在,转头去问乔秀妍,“冬儿刚才说什么了?你们是不是说书苑那几个不满意可选供餐的女子?” 乔秀妍看了冬儿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才略带兴奋的说道:“是,就是那几个申请恢复过去的固定饭食的女子。这几天,她们每天看着满盘满碗吃不下的饭菜,越来越懊恼,私下找她们的侍女,想要换回书苑的饭食。” 乔秀妍说的自己先笑起来,“那个侍女也会做事,不多说什么,只很为难的拿出女学给出的侍女配餐章程,让她看,告诉她,开始供餐时,管她们的嬷嬷已经交代过,按章程做事。话都不用多说,直接就回绝了。” 第238章哪里去找合适的人选 就算齐十三娘是个心胸开阔的女子,但是可选供餐是她下了辛苦、用心做的事情,做了事情,还要被人无端挑剔,总是心里不痛快。能让那几个挑剔供餐的女子吃瘪,齐十三娘还是很高兴的。 她兴致勃勃的听乔秀妍取笑那两个女子,乔秀妍说完,她又笑道:“这个我知道,那两个侍女来厨房问过,能不能给她们寝室的姑娘换回可选供餐,我让她们回去看章程。没想到,这两个侍女也有意思,是这么回复的。” 冬儿斜撩了她一眼,啧啧感叹:“瞧瞧,使了个坏,就高兴成这样。” 齐十三娘骄傲的说道:“那又怎样?好不容易有了个好想法,这么多人忙了好长时间。本来就是挺好的事情,还容的她们随意挑刺?”然后,又用手肘碰了碰冬儿,说道,“你少在一旁说风凉话,我们这也是帮你出气。毕竟这个主意你想出来的,还废气巴力的,用你那爬爬字写了个运作章程。” 还不怀好意的问乔秀妍三人的意见,“你们说,是吧?” 三人只听得为冬儿出气,后面的话根本没注意,听齐十三娘问话,连忙点头称是。 这三个人,简直好坏不分,冬儿竖着眉尖,问道:“她是说我用爬爬字写章程,你们点头点那么快做什么?” 这样啊,回想一下,好像齐十三娘还真是这么说的,三人又忙忙的摇头,连称不是。 乔秀妍轻拍冬儿胳膊,解释道:“齐姑娘说的是你出的主意好,又费力写了章程。后面那句……那个,只不过是捎带。” 妮子和徐诗语也忙点头附和。 乔秀妍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本来听说画苑厨房的饮食供应也要改了,她们还合计着,终于能选饭菜吃了。结果,厨房一早就告诉侍女,她们几人还照着过去的样子,改从棋苑给她们领餐。” 乔秀妍笑的叽叽咯咯,“有一个女子还对侍女发脾气,侍女弱弱的回答她,厨房管事那里有姑娘递过去的申诉,说供餐的事情没定下来之前,不敢随意给姑娘改变饭食供给。” 齐十三娘听的更是乐不可支。 直到蓝梅把午饭送来,几个人还在说笑。 齐十三娘午睡后去找江嬷嬷,告诉江嬷嬷,可以建个告示栏张贴学生的优秀作品,或者圣贤文章,顺便公布菜单。 江嬷嬷的回答极其干脆:“庭梅,去吧杨冬儿叫来,让她现在就来。” 冬儿一边走,一边暗自哀叹,就知道一牵扯到江嬷嬷,自己就没好事。每一次传唤都是即刻就来,好像她的管事院子着了火似得。 江嬷嬷没和冬儿寒暄什么多余的话,直接挥手让她坐下,开口就问:“你这是给十三娘出了个什么主意?抄写菜单都没有多余的人手,现在让你整出四个告示栏来。照你的想法,这告示栏张贴的内容要好、要精选,还要定期更换。这么多事情,总得有人张罗、管理。你也给我说说,管理告示栏的人在哪里?” 齐十三娘坐在冬儿旁边,神情有些委顿。依着她的想法,做些对女学有益处的事情,多出个人手,也是可以的。可是,人家江嬷嬷却不这么想,她看的清楚,江嬷嬷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让自己和冬儿做这个事情。 齐十三娘一想到冬儿那个滑头,和她那见不得人的字迹,再想到最终很可能是自己写画四个公告栏的张贴内容,齐十三娘觉得外面的天,都是变得灰暗了。 见江嬷嬷用不同往日的口气,问她这些话,冬儿大睁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江嬷嬷。江嬷嬷这样一个心思深沉到不见底的人,至于为了个提议急眼吗?这就是赤/裸/裸的讹人,用先发制人的手段,想着算计自己呢。 冬儿看向齐十三娘,齐十三娘冲着冬儿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意思很明显,你出的主意,自己想办法吧。 冬儿收回眼神,向江嬷嬷欠欠身,回道:“回江嬷嬷,人手的事情,挺好办吧?咱们女学这么多人,随便选几个做就是了。” 江嬷嬷神情淡淡的说道:“杨姑娘说的随便选的人在哪里?难道为了下个菜单,老身还要专门再雇用几个精通诗文书画的教习?” 我欠你了?冬儿压下心里的不忿,说道:“江嬷嬷不愿意另外出人手,要不,就在学生里面选一个,让她带着学生们自己办?省的她们没事做,闲的无聊,整天斗嘴生气。” 齐十三娘听了,默默地扭头看向窗外,天气好像不想前些天那么热了。 果然,江嬷嬷微笑说道:“老身觉得杨姑娘的这个提议不错,现下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就杨姑娘办这个事情吧。” 冬儿听的一愣,这是见缝插针吧?她苦了脸,说道:“江嬷嬷您也知道,我不过一个粗鄙女子,只是在淑宁女学读了几天书,字都认不全,更谈不上赏析辨识诗文书画。这个事情,学生是万万做不了的。” 江嬷嬷缓缓说道:“老身怎么觉得,管理这个告示栏,想法比书法更重要。” 冬儿翻了个白眼:“小女子连字都认不全,光有想法有什么用?告示栏上张贴的东西总要能见人吧,小女子手里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去贴。更重要的是,这个公告栏,上面张贴的东西非同小可,若是因为小女子的无知,导致想法不合潮流,犯了什么忌讳,后果就严重了。嬷嬷您三思。” 江嬷嬷一笑:“具老身观察,杨姑娘的人品好,想法更是旁人没得比的,很合适调理这个公告栏。告示栏的内容也简单,找各个学苑的教习去要就可以了。至于犯忌讳嘛,这个老身倒是不担心,杨姑娘不但擅长管事,更有趋利避害的直觉。” 冬儿皱着眉看江嬷嬷,特么么的,她的眼睛也太毒了吧,连别人的直觉都能看出来?廉伯就是个狡猾的不行不行的老头了,和自己相处的又时长,廉伯也没说过这样的话。难不成她比廉伯还要厉害? 冬儿再想,不对,廉伯不是看不出来,而是染坊的环境相对于淑宁女学简单很多。女学中的女子各有背静,自己又是以张谦未来侧室的身份进来的,再加上江嬷嬷这个老……那什么,使自己的处境油然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这次,冬儿是诚心诚意对江嬷嬷说:“江嬷嬷,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个事情。您知道的,我在女学呆不长,而公告栏这个事情是要持续做下去的。” 江嬷嬷笑道:“老身也没有想让杨姑娘一直留在女学,只是杨姑娘心思灵活,办事能力强,等杨姑娘做的顺了,到时候我另外安排人交接。” 冬儿摇头:“这个事还是让其他学生来做好了。嬷嬷您选几个学识出众、品行好、能服众的学习来做这个事。可以先让学生们自己报名,再由众女子推举,您和各位教长、教习最后把关,把女学总的学生代表、协理,以及各个学苑的学生代表选出来,一同组建个机构即可。每年有走的、有进的,让她们自己承接学习,就能不操心的循环运作下来。” 其实冬儿想说的是学生会主席、各学苑部长,说到跟前时,想到这么个严谨的机构只怕会犯忌讳,临时改口说成代表、协理。 江嬷嬷和齐十三娘听得若有所思,冬儿接着说:“选些能做事、处事公、品行正的学生出来,那么,您和陈嬷嬷、蔡嬷嬷也能少不少琐事。若是用的好了,她们不但可以筹划告示栏,还可以协助管理学生们的事物。还能利用女子们的闲暇时间,办个文会、赏析诗画什么的,也省的她们无所事事,总有磕绊。” 江嬷嬷听得很是心动,望了齐十三娘一眼,对冬儿说道:“杨姑娘的这个想法笼统的很,最好能有个详细的条理写下来。” “江嬷嬷,咱们女学有众多的才女,您放着不用岂不可惜。您选出个领头的人,把主要的意思交代清楚,让她带些不同年龄段的人,自己放手去做,有不足之处,让她们自行补充、调整,效果岂不是更好?”冬儿说话的语气极是恳切。心里想着,赶紧的,把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推出去,自己能多些时间,多熟悉些字,练练书法。 冬儿一边说,江嬷嬷一边轮流打量着她和齐十三娘,待冬儿说完,江嬷嬷也拿定了主意。 江嬷嬷说道:“杨姑娘给老身推荐个人选吧。” 冬儿瞄了齐十三娘一眼,说道:“比如齐姑娘,家世好、学识好、人品出众,完全可以当这个领头的学生。” 知道她就没憋着好事,齐十三娘看也没看冬儿,对江嬷嬷说:“按说十三娘做这个事情也是可以的,可是现在十三娘还领着厨房的一摊子事情,恐怕脱不开手。要不,让杨姑娘协理我做这个事情,您看怎样?” 冬儿忙道:“办告示栏和给厨房办事可不一样。女学的学生们认得是学识和身家,冬儿的身份和学识难以服众,实在无法领料女学的优秀学生们。” 江嬷嬷沉吟着思量,冬儿说的也不错,虽然在她们眼里冬儿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慧女子。可是女学中众多的女子们都出身富贵,又是在骄奢的环境中长大。她们看的是家世身份,甚至都不怎么看重学识,更不可能认同冬儿的能力。 片刻后,江嬷嬷抬头问齐十三娘:“十三娘觉得厨房的事情交给李嬷嬷,她能否顺利做下来?” 这个倒是可以,齐十三娘回道:“能行,毕竟咱们已经做过一次了。” 江嬷嬷:“那就这样,厨房的琐事让李嬷嬷带着她的人去做,十三娘只要按时看看进度是否顺利即可。你把公告栏的事情领料起来,若是来年你确实不打算再进学,那时也能把人带出来了。” 齐十三娘再看冬儿一眼,做些事情倒是没什么,还能让自己长些见识,学学手,省的白白耗费大半年的时间。可是冬儿事不关己的态度就很令人不喜了。 第239章把这个事情推出去了 齐十三娘说道:“江嬷嬷,杨姑娘现在也是闲着的,若是让她和我一起做这个事情,一定有能事半功倍的效果” 冬儿忙开口道:“江嬷嬷,学生的身份实在上不了台面,而置办公告栏又是个风雅、有格调的事情,万不能因为我的身份,影响了这个事情的品质和格调。” 一向一个鼻孔出气的两个人,这是自己掐起来了?江嬷嬷饶有兴趣的听两人你来我往。 推脱的倒快,齐十三娘冷笑一声,讥讽道:“是风雅……和格调啊?原来杨姑娘也懂得说这个。” “是啊。”冬儿对齐十三娘的口气很是诧异,风雅和格调,怎么了,没错啊。 齐十三娘却说:“我怎么听说,前些天有人话里话外的表示,清贵、风骨这些读书人的优秀品格很不为她称道呢?” 这是原则问题,一定要辩驳,决不能任由齐十三娘信口胡言。 “没有的事,学生对清贵、有风骨的读书人一向敬仰的很。”冬儿立即面向江嬷嬷矢口否认。心里还在暗自思量,这个话,好像是自己和妮子悄悄说的,这是被谁传出来了。 江嬷嬷乐呵呵的看着两人。都是极其精明的人,不过一个藏于优雅雍容之下,一个流露于乐观跳脱之间。这打起嘴仗来,也有意思的紧。 齐十三娘不屑说道:“怎么没有,虽然徐姑娘转述之言说的是什么圣贤、古语,但是,就凭你杨姑娘一贯的做事和想法,难道我还听不出你原话说的是什么吗?” 原来你听到的是圣贤之语啊。 冬儿很是放心下来,眉尖竖起,质问道:“齐姑娘的话,说的太过了,难道只有你们这些从小读书的人才有资格仰慕圣贤?冬儿就算没读过什么书,也知道仰慕圣贤之德,难道我们就不能复述圣贤之言?即使说出来也是违心之语?”然后,瞪了齐十三娘一眼,狠狠给了她一句,“可笑。” 齐十三娘斜睨的她,冷声说道:“到底是不是仰慕圣贤,认不认同清贵之说,杨姑娘自己清楚。我如今奇怪的是,杨姑娘为了推脱公告栏的事情,不是应该对江嬷嬷说,女学的学生们更在意清贵和风骨,以你这样的性格,不适合做这个事情。为什么杨姑娘却舍本求末,急着辩解自己很仰慕圣贤呢?”然后,淡淡说了一句,“心虚。” “呃。”冬儿被齐十三娘噎的无语。 齐十三娘很不厚道的笑了,还以为你的无赖总能站着上风呢,原来也有用不了的时候,哼! 见江嬷嬷极有兴致的看自己两人斗嘴,冬儿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给江嬷嬷看,索性瞪了齐十三娘一眼,垂目不语了。 反正把这个事情推开就达到目的了,别的还能计较那么多吗。 “前些天,听了杨姑娘给侍女们讲解可选供餐的领餐事宜,很让老身耳目一新。”江嬷嬷显然不想事情结束,乐滋滋的问齐十三娘:“十三娘刚才说的,杨姑娘又有过什么惊人之语,说出来,让老身也听听,长长见识。” 冬儿暗暗咬牙,心里狠狠的埋怨这两个正事不做的人。就算不做正事,歇一歇,看个闲书也是不错的,是不?而且,自己还要做功课、抄书认字好吗,对于自己来说那才是当务之急好不好。 齐十三娘很是得意的说道:“前些天,我和书苑的徐诗语姑娘说话,偶尔听徐姑娘说起杨姑娘对于清贵的见解。” “哦?”江嬷嬷坐直了身体,“说来听听。” “原本,清贵是天下读书人,甚或世人都敬仰的品质。可是,”齐十三娘笑看了冬儿一眼,“杨姑娘却说,那个品质,自己不能羡慕,也不能敬仰。” “原因是什么呢?” 这时,江嬷嬷变成一个很好的听众。 齐十三娘笑道:“具徐姑娘转述,杨姑娘说圣贤有云,仓廪足而知礼仪。她如今只想着怎么才能仓廪和衣食具足,顾不上羡慕清贵。” “噗嗤,”江嬷嬷居然也笑出了声,“这个,这个说法,是……性情中人说的话。”江嬷嬷好不容易找了个合适的形容词句。 至于吗,冬儿暗暗翻了个白眼。 齐十三娘继续说道:“徐姑娘还说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当然是富裕些比之清贵要好很多,这样才能做更多利国利民的事情。” 冬儿垂着眼帘,听得叹服不已,徐诗语的思想境界真的很高啊! 没想到齐十三娘又笑着加了一句,“这个话,也是杨姑娘说的。” 冬儿连忙摆手否认,“这个真不是我说的,我刚才听了齐姑娘说的话,还感叹徐姑娘意境深远、品格高贵来着。徐姑娘的境界,是学生望尘莫及的。” “哦,是吗。”江嬷嬷转头对齐十三娘说道,“杨姑娘说这个话不是她说的。”明显的就是在挑事,冬儿翻着眼睛望向外面的天空。 “这个有可能,杨冬儿的原话一定是不屑于清贵二字,不得已之下,才说了那么多的圣贤之语来描补。”齐十三娘笑问冬儿:“你这么不看好清贵人家?不怕被人骂死?” 冬儿翻了她一眼:“我回去就先把徐诗语骂死,什么名目也要往我头上安。” 齐十三娘笑道:“不要这样嘛。杨姑娘的很多见解,都有不同寻常的启发力。说起来,日前十三娘说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之言,就是受了杨姑娘别样理解圣贤古语的启发。” 冬儿索性不说话了,今天的齐十三娘发挥超常,自己很可能不在状态,说得越多越吃亏。索性不说了,以后找机会再找补好了。 江嬷嬷看戏也看的差不多了,说道:“行,就十三娘来筹办吧。李嬷嬷那里,我让蔡嬷嬷去交代她。” 还好事情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了,冬儿连忙扯着齐十三娘起身,行礼告退。 江嬷嬷看着两个小女子揪扯着,离开的背影,乐不可支。二十几年圈在女学的事物中,就属这两个月过得精彩。二十几年经见过的学生,也只有这两个最有趣,尤其是杨冬儿,真是个不错的姑娘,可人待见。 离了江嬷嬷的院子,冬儿止不住的埋怨齐十三娘:“午饭咱吃的一样啊,你哪里来的精神头,可着劲儿的找我麻烦。” 齐十三娘的语气极是得意,“你把事情都推到我的头上,我怎么也要找些心理安慰不是。” 冬儿极没好气,一连声的问她:“大姐,我自己的事情还有很多好不好。姑娘我只有这几个月的时间,若都被你和江嬷嬷算计去,我再到哪里找这样的空闲时间认字练字去?连字都认不全、不会写,我以后还怎么混饭吃?” 冬儿的话,让齐十三娘听得心里一滞,但也没由着冬儿说话,“哎,急眼了吧。连大小也分不清了,我怎么记得你比我大呢?”冬儿虽然说了这话,那也不是想让人同情、帮助她。她们还是正常说话,更能让她自在吧。 冬儿斜齐十三娘一眼,鄙视她:“没有幽默感。” 齐十三娘是个一点就通,能够举一反三的人。次日,就把大部分精力放在筹划公告栏上。其实,也就是筹备组建学生会。 李嬷嬷经营厨房近二十年,也不是白给的,自去筹办画苑的可选供餐,根本不用人督促、教导。 冬儿恢复了日常课程和抄书习字。 转眼,就到了六月底的假期。冬儿看着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心里直感叹时间过的飞快,整个六月份的时间,几乎都让江嬷嬷给占去了。 夏末的天气,早晚有了些清凉之感。家住近处的女子,因为路途近,能早早归家,基本上都是假期前一天下晌就离开。也就有了丫鬟、婆子帮自家姑娘打点物品的进出身影。 姚静这次很是客气的,把就近住着的张倩倩送出门,叮嘱张倩倩路上小心,回去认真做事。 张倩倩听着姚静的热心叮嘱,表现的有些心神不宁。她强压着心里的不安,跟着她娘一步一回头的,在姚静的注视下离开。 杨冬儿这两天已经正常上课了。由于她和齐十三娘共同筹办的可选供餐成功,杨冬儿在她所处的各个学堂地位猛增,虽然不至于众星捧月一样,但也多了很多,愿意对杨冬儿笑脸相迎的人。 这样的状况,让张倩倩的嫉恨情绪,几乎到了抓狂的地步。 为什么?她有着这样出众的美貌,却没得到多少人的重视和仰慕。反而身份低贱、品貌皆无的杨冬儿,在短短两个月间,竟然得到这么多富豪出身的女子的认可和友善。 对比着她和杨冬儿两人的身份差距,再想想杨冬儿曾经羞辱她的话,这口气让她怎么咽得下去? 所以,在她几次三番的催促之下,她和姚静、曲小悠合计两天,三人约好,这次回去,她们分头找愿意拿钱办事的泼皮。若是能顺利找到人,下次女学假期时,就想办法把杨冬儿骗出来,造成和男人私会现场。让杨冬儿再也抬不起头,进不了淑宁女学,也找不到人家。 所以,张倩倩这次回去是有差事做的。由于她家住乡下,出门见人的机会多一些,乡下人的日子过的也更贫苦一些。 姚静和曲小悠都觉得她能找到无赖的几率更大一些,并对她寄予了厚望。可是,她却对怎样才能做成这件事,一点头绪都没有。 张倩倩满怀心事,上了族里派给她们的马车离开。 这边王嫂子和巧云带着车马随从,也到了渠县,在上次说好的客栈,把一众人等安顿的住下。再带着巧云去女学,通传女学二门,到冬儿寝室帮冬儿和妮子两人收拾物品。 第240章把余下的月银预支了 第二天,依然是大早,冬儿和妮子早早起身梳洗穿戴,跟着接她们的王嫂子一同出二门,乘车离开。 这次没有二黑迎在半路,她们只在路上打了个尖,就再次赶路。 一行人还没进府州城门,就见康二叔带着自家雇来的马车,等在城门口。 冬儿和康二叔相互见面,简单的寒暄之后,康二叔带着妮子和冬儿一行人分手,冬儿自去回凉山街的家里。 这次回来,巷子里没有那么多人围观,只有几个在巷子口闲聊的姑婆们,对着马车方向,探头张望几眼,就竟自闲话去了。 冬儿透过马车的纱帘,看见自己没再引起围观,心里舒坦了不少。马车在院门口停下,冬儿没让王嫂子给她戴帷帽,直接下车进院子。 闻声而出的郑氏和喜春嫂子,听见车马的动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过来。 喜春嫂子陪着冬儿走到家门口,说自己还有事情做,然后拍了拍冬儿的手臂,忙着回自家去做事了。 家里炕桌上茶壶、点心都备的齐全,冬儿进门就被王嫂子推送到炕上坐。王嫂子自己和郑氏一同在地上张罗开水冲茶。 家事都做妥帖了,看时辰才刚刚巳正。王嫂子让了郑氏在炕上坐,她自己搬了个高凳坐在炕边上,巧云站在一旁候着。 郑氏大略问了问女学里的情形,开始念叨自家。 大春前几天回来过,很懂事,自己还是个学徒呢,就懂得给爹娘买吃食。豆豆也听话多了,好长时间没让先生训斥,每天的功课也不再拖着不做了。 然后,又眼光烁烁、兴奋异常的说起,家里的院子也买下了,过几天开始收拾,中秋前后就能搬进去住。好大的院子呢,三间大正房,外带东西厢房,还有个后院。真真是说不出的亮堂、宽敞。 这个冬儿倒是知道,路上听王嫂子说的。王嫂子还说,让她抽个空去看看,在两排厢房中选个房间,说说要怎么布局,家具要什么样子,也好让王管事按照她的意思来办。以后再回家就有自己的房间住,会方便许多。 郑氏喝了口茶,接着说,院子虽好,可要的银子也多,家里的积蓄全部买了院子。再要修缮就得看家里的生意能挣多少银子了,真真的艰难。说着,就很认真的看了看冬儿。 冬儿听了,没吱声,只安静的坐着啜茶。家里开销不够和她说没用,她也不挣钱,她现在的用度还是人家张谦供给的呢。 郑氏接着又念叨,离着十月不远了,十月份是家里长子的婚期,娶亲的钱物都还没有着落,真真的愁死人。 然后,郑氏给冬儿的茶盏续了点茶,也没看王嫂子,只问冬儿道:“听说六爷每个月给你五两银子的月钱,你可有花用?” “没有,女学里日常的吃用都有,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冬儿回答。心里止不住的庆幸,得亏郑氏不知道自己这个月的月钱涨了,要是让她知道了,岂不是都会被她要去。到时,自己可就没一点经济基础了。 郑氏接着说道:“一个月五两银子,在咱们凉山街,养一大家子人都绰绰有余,过的还是好日子。”停了停,扫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眉眼不动的王嫂子,“按说你的日常吃喝用度,已经好过咱们多少倍了,万万没有再花用银子的道理,家里现如今又是这么紧张……” 郑氏停下说话,看了冬儿片刻,见冬儿没开口接应的意思。郑氏暗地里咬咬牙,又说:“这都两个月了,已经有十两银子吧?是个大数目了。”顿了顿,又说,“够办几桌像样的喜酒了。” 冬儿放下手里的茶杯,好吧,您费了这么多的口舌,总要有些回报才好。 冬儿对王嫂子说:“王嫂子,那把那十两银子交给我娘,贴补家用吧。” 王嫂子答应的挺痛快:“是。不过,银子咱们没带在身上,在姑娘寝室的柜子里锁着呢。要拿也得下个月回来的时候。” “娘,您看,只好下个月再往回拿了。”冬儿看向郑氏,郑氏说道:“那就把下个月的五两银子一并都拿回来吧。” “行。”冬儿有些想笑,侧脸向着王嫂子说:“明天咱们就要回去了,到时王嫂子先把那十两银子拿回来,交给我娘。” 郑氏一听,急忙问道:“那下个月的呢?” 冬儿垂目说道:“下个月月底我就不回来了,又是人、又是车马的,太麻烦。我中秋节回来的时候,我把下个月和八月份的一共十两银子,一并给您带回来。” 郑氏心里盘算了一下,有了这二十两银子,置办酒席的银子就差不多了。 “那就好。”郑氏放心了些,又和冬儿核定之后几个月的月银,“你十一月下旬才出门,能不能找廉伯商量一下,把剩下三个月的月银预支出来,咱家先把媳妇娶进门。这个银子……过后让你爹再补给你。” 冬儿忍着心里的酸楚,望向王嫂子,说道:“麻烦王嫂子,回去问问廉伯能行不。若是可以,你拣个空闲时间,把……”冬儿算计一下,“后五个月的月银预支出来,和之前两个月,共三十五两银子一并给我娘拿来,省的每个月拿得零碎、麻烦。” 王嫂子应声道:“明天把姑娘送回去,婢子后天回来就去问廉主事。若是得了应允,婢子就不向姑娘问话了,直接预支出来,合着前两个月的,一起给亲家太太拿来。” 冬儿垂目看着手中的茶水,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不用问我了。” 王嫂子接应完冬儿,又对郑氏说道:“杨家太太,这月银是我们六爷给姑娘日常的零用钱,这若是都拿回家里,姑娘手头就没应急的银子了。” 郑氏正为手里多了三十几两银子,心里松快呢,听到王嫂子说话,就微微沉了脸,“王管事您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咱们穷人家,哪家的日子不是凑在一处过的?哪有孩子手里攥着这么些银子,单看家里作难的?” 这就是个人的想法不同了,王嫂子淡淡的笑一笑,不再说话。 郑氏满意的喝了一大口茶,把茶杯放下,心也落到了实处。又踏踏实实的看了一眼王嫂子,过去自己高看她是染坊的管事,遇事先和她商议,结果没落着好。以后,有事不同她说了,直接和冬儿说,冬儿总不敢忤逆自己这个当娘的。 午间一家人吃过饭。 下晌午睡后,冬儿翻出自己拿回来的两对暗色绣花鞋面,去和喜春嫂子、翠英说话,顺道把鞋面给喜春嫂子和姚婶婶送去。原本冬儿想着,她的绣艺功课,也就是这两个鞋面还算过得去,特意挑拣出来,想让郑氏拿去做了鞋,出门时穿。看看这阵势,还是算了,有多少也不够,还是让她自己谋划衣着去吧。 郑氏看一眼冬儿拿出来的暗色鞋面,没什么表示。既然是学堂里做的,没花用自家的银子,前晌又刚得了三十几两银子的许诺,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当前最重要的,是置办娶媳妇的物件,别的东西要来也没多大用项,犯不着惹这犟脾气的妮子不高兴。 晚饭前,王嫂子从随身带着的钱袋里拿了一串钱给巧云,让她出去买两个小菜,打一角酒,给汤先生送去。 看着巧云离开,郑氏忍了好半天,终于没忍住,问道:“她王嫂子,这又是什么说道,你身上怎么会带了钱,给汤先生买酒菜吃?”言下之意,就是冬儿出钱,去孝敬了汤先生。心里还忍不住的困惑,这妮子难道还有来钱处? 这时,夕阳还没露出要下山的模样,天气中已经有了一些凉爽。郑氏和王嫂子正在屋子里张罗着包饺子。 杨家因为买院子,家里的用度又有些紧张,虽然冬儿一个月回来一次,家里包饺子吃,但是,饺子的馅料内容比之原来大打折扣,肉很少很少,菜很多很多。 王嫂子调饺子馅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让巧云再去买些肉回来?再看冬儿,对她们剁出的、几乎整盆的白菜没表示半点儿意外,也就做罢了。 原本冬儿还犹豫着要不要帮着做饭,却被王嫂子的眼色制止,按在炕上不让她动手。 冬儿坐在炕上,听到郑氏的问话,但是,她问的不是王嫂子吗?自己实在是不愿意为了这串铜板,再去和郑氏解释、劝慰,只是眼望窗外,没去理会。让王嫂子去应付吧。 王嫂子不动声色,手里的活儿也不停,口中很是随意的回答道:“这个钱是廉伯给的,廉伯得了六爷的吩咐,说您家二爷和姑娘都不在跟前,嘱咐廉伯多多照看汤先生。” 郑氏嘟哝了一句,“自家的事情都没料理清楚,照看的哪门子外人,又不是吃不开饭了。”王嫂子和廉伯终归不是自家的人,张六爷更是遥不可及的人物,郑氏也就不再说什么。 王嫂子飞快扫了冬儿一眼,冬儿和二黑很不放心汤先生的衣食,生怕冬儿因为汤先生的事情再和郑氏斗气。见冬儿坐在炕上,脸朝窗外看着,纹丝没动,也就放下心来,帮着郑氏整治两盘小菜。 酉时正,杨秀庭和豆豆一前一后的回来,郑氏、王嫂子开始在院子里的火炉上炒两个小菜、煮饺子。 郑氏一边炒菜,一边心里埋怨王嫂子,自家吃的都是白菜、豆腐,却给外人买精致肉菜、小酒。关照别家,最多也就是不要受冻挨饿,哪有克扣了自家给别人的。 房间里,杨秀庭正坐在炕上,也是乐呵呵的和冬儿说自家买的院子,扩大、敞亮,不但能给大春娶回来媳妇,连二黑娶媳妇都够用了。 然后又说到冬儿:“就是你往后回娘家住,都不是问题。爹专门给你空出一个屋子,你以后随时可以回来住,方便的很。” 冬儿对自家爹笑一笑,随他说去了。自己随时回来住?郑氏这个当娘的,可不会有随时招待闺女回来住娘家的准备。 杨秀庭接着说:“爹已经和王管事说了,明天他安排车马,接你去看咱家新买的院子,先让你选一个房间,再说说你中意的家什物件,他好照着安置。” 对杨秀庭说的这个话,冬儿很感觉怀疑,开玩笑的吧?把他家长子的婚事用度放在一边,先供自己这个女儿用,郑氏的心里能舒坦? 第241章看院子 冬儿对自家爹说话不负责任,很感到无语。就算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也能实施下去,可是,他管不了郑氏的脸色不是。 冬儿还不好说破,只能说道:“不用吧,咱家刚买了院子,不是把积蓄花尽了吗?我常住女学,又不经常回来。大哥要娶亲了,还是先紧着爹娘和大哥的房间布置,才是正理。尤其是大哥的新房,娶媳妇用的,是娘的门面,不能等闲视之。” 杨秀庭摆摆手,说道:“正是你在家呆不了几天,才更要住的舒心。日后去了张家,有主母需要侍候,听说张六爷还有姨娘、通房,那时,就讲不了舒心了。”说着,语气里还有了一些伤感。 说起来,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了。若是没有张家硬是要抬冬儿去他家,凭着杨家现在的家境,冬儿也能嫁个好些的人家,就算不如张家富贵,但那是实实在在的正室,至少不用看正室的脸色。 看着杨秀庭忽然流露出的伤感表情,冬儿早上回来,被郑氏一通索要打击得晦暗的心情,才算有了些暖意。家里除了二黑,还有爹能为她考虑一二。 第二天,冬儿吃过早饭,仍然去找翠英说话。两人说话才一会儿功夫,院子外面隐约传来车马声。 冬儿正帮翠英缠一捆棉线,翠英说道:“听,外面好像有车马进来,一定是来你家的。是不是找你去看院子的?” “大概是吧。”冬儿估量的也是,又问她:“你真走不开?不去了?” 翠英扁扁嘴,说道:“我哪有你这么命好,随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得在家照看二弟,还有一堆家务活儿等着做。” 冬儿瞪她一眼,说她:“行了,咱们这里,家家孩子都是这样的,你委屈个什么。谁又有多好的命,读书写字也不是个清闲、有趣的事情。我当初费了牛劲,想着你能学几个字,好过什么也不知道。你不是苦哈哈的,直嫌辛苦、无趣吗?” 翠英苦了面孔,嘟着嘴说道:“谁让我爹娘没把我生好,生了个蠢笨性子。我实在是学不会嘛。”一边缠手里的线团,一边说,“你不能拿我们和你比,我娘常说,你家那是上有德行,所以你家才出了你和你二哥两个人尖子。我娘过去给学堂打过杂,说那里的学生们,先生教导着,父母供养着、打骂着,都学不出来几个有出息的孩子。你家二哥和你两个,一个在家里做粗活、一个在街上跑街卖糖豆子,居然能识文断字了。除了祖上显灵,没别的可能。” 冬儿想想,姚婶婶说的,还真不算错,就算不是祖上显灵,那也是别的什么什么的显灵,不然哪会发生自己这样的事情。 王嫂子敲门进来的时候,冬儿两手架着的棉线还剩不多几圈,王嫂子说道:“糖作坊的王管事派车来了,送姑娘去看咱家买的院子。姑娘回去收拾收拾,咱们这就走吧。” 冬儿举了举手示意她所剩不多,说道:“等一下,还剩不多几圈,缠完了就走。” 翠英忙说道:“不用,不用,你快去吧,别耽误了你的事情。剩下的不多,我慢慢的缠,也很快的。” 王嫂子对门外喊:“巧云,你来替姑娘架着。” 杨家新买的院子离着杨家喜糖铺子不远,院子挺大,侧向开门。 进门是一条能走车、不长的通道,往里转过西厢的墙壁,豁然开朗。入眼就是敞亮的院子,正面是一进两开的三间大正房,带一个小仓房,东西建有两溜厢房,东厢房三间,西厢房两间。正房和厢房建有抄手游廊和檐廊,廊道的雕饰都很简单。 大概有些年没翻修,整个院子、房屋,看起来很有些朴实的沧桑感觉。 院门口有个小伙计迎着,马车进了院子才停下,王嫂子和巧云先下来,冬儿搭着王嫂子的手,踩着脚凳下来。 王管事已经等在院子里,见冬儿下来,忙上前见礼:“姑娘安好。” 冬儿还是过年的时候见过他,那时就被这个王管事隆重的礼节搞得狼狈不堪,这是第二次见面,又是这一套。 冬儿连忙还礼,口称:“王管事可不能这样多礼。我爹和家里的生意没有您帮衬,也不会有今天的好生意,该是我们一家谢您才是。” 王管事笑眯眯的称是。半年没见,杨姑娘看起来比过年时从容、爽朗了很多,做派很是大气。 王管事忙着往里让冬儿,口里还说着:“那是姑娘家里阻着,姑娘不好亲自管事。若是姑娘来管理杨东家的生意,不知比现在好多少倍。” 说的冬儿满脑门的汗。这个王管事,什么话都敢说,杨家的生意里,和杨记酥糖一样出名的就是王管事。凡是打过交道的都说,王管事的管事做派,在府州城不说首屈一指,第二、第三那是跑不了的。现在居然好意思对着自己说这样的话,真是受不了。 冬儿先在院子四周转了一圈,又看了看两溜厢房。各个房间已经清理干净,屋子有点显旧,但是排布很好,房屋墙壁看起来结实稳固,基本没有破败处。看这样子,整个院子和房屋甚至都不用做大的修补,只要重新粉刷、上漆,就能让整幢建筑焕然一新。 外面和厢房都看过,王管事把冬儿让到正屋去坐。房子虽然还没开始修缮,但是正房的堂屋已经简单布置一番,放了简单的家什,供人略作休息还是可以的。 冬儿先在正房的两个跨间看了看,才退回堂屋坐下。 王嫂子让巧云把车上预备的茶水等物拿来,给冬儿和王管事上茶。 几人一番相让,冬儿和王管事、王嫂子分别落座。 王管事问冬儿:“姑娘可看好了哪个房间?若是看好了,姑娘想着怎样的布置,选些什么样的家什物件,咱们也好按照房间尺寸,赶早去定制。” 冬儿摇头说道:“我娘说家里的积蓄不多,十月份还要操办大哥的婚事,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我这里就算了,大概收拾一下,能住就行了。” 王管事和王嫂子对视一眼,不明白怎么姑娘是这个说法。 王管事欠身说道:“费用的事情,姑娘不用担心。而且,杨东家已经吩咐过了,先紧着姑娘的房间拾掇,怎么也要让姑娘在娘家的日子过的舒心。” 若真照着杨秀庭和王管事的意思,先紧着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只怕自己在娘家的日子,会过的更不舒心。 冬儿笑了笑,说道:“还是先紧着我大哥娶亲的新房布置,然后收拾爹娘的房间,我的我的住处,往后放一放。王管事不用想太多,我本来就是在贫寒人家长大,挤了多少年憋屈小屋,有这样宽敞的住处已经很好了,没那么多的讲究。” 王嫂子接到王管事的疑惑眼神,心里明白冬儿不愿意在娘家过于铺张,除了考虑家里的经济情况,顾忌郑氏在一旁虎视眈眈。 可是,依着冬儿现在的身份,她是六爷的人,衣食住行着实不好太过清寒。 王嫂子怎么想也觉得不妥,“那可不行,你如今的行止用度,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关乎六爷的脸面。杨家大爷十月份娶亲,家里要来不少亲朋,你爹娘给你大哥备下的用项开支、婚庆场面,足以撑起你家的场面。你这里不一样,你的用度,撑得是六爷的场面,那可不是一回事。花费方面,你不用管,给六爷长脸面的事情,自有廉伯安排。” 冬儿犹豫片刻,依然坚持道:“话不能这么说,我现在还是杨家的女儿,无论好歹,都是杨家的事情。人家都知道我家的家境,能买下这个院子,已经很长脸,也是亲朋好友们之中最好的住处了,用不着另外的奢侈布置。再有,廉伯出了这个费用,只怕会让家里更多纷争,哪里还有舒心可言。” 王管事也大概知道杨家的事情,听到冬儿说的纷争,倒是有了些犹豫。王嫂子也迟疑着,没开口。 冬儿怕自己不说清楚,由着王管事自己做,整治出来的物件,依然会超出杨家准备的家什。 于是,冬儿开口道:“这样吧,”王管事忙侧耳倾听,“我的房间,就选西厢第一间。床、书桌、柜子各一件,椅子要两把,木料就用老榆木。别的好木料,别说我家亲朋,就是我也看不出来好赖,不用白白浪费材料和心思。” 王管事和王嫂子对视一眼,对冬儿的直言感到好笑。这个小女子,倒是什么也敢说,也不怕被自己这等下人小瞧了去。 王嫂子思量一下,说道:“还有妆台,总要有一个吧?还有炕桌、箱笼等物……” 冬儿摆一摆手,“箱笼可以备两个,以后用得着,别的就算了。我不过临时呆几天,用不着那些东西,要加就加个炕桌好了。再有,房间里的摆设和用品,按照我爹娘屋里的标准置办,能略微差些就更好了。”说着,看了想要说话的王嫂子一眼,“你就是拿来好东西,也留不到我这里,不要费那个事。” 王管事得了六爷的叮嘱,当然愿意冬儿的住处舒适、精美。听冬儿考虑的是东西在不住,就试探道:“那就置办两份好了,给大爷也预备一份,用不了多少银子。” 冬儿摇头:“就算你家银子多,事情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如果是我自己挣来的银子,花用在自家爹娘、甚至兄嫂身上,当然没问题。没有让你家六爷给侧室娘家置家当、娶媳妇的道理。别说做,就是现在说出来,我都觉得臊得慌。” 听着冬儿说的这个话,两个人都不言语了。 王管事心里也认可冬儿的说法。抬进大户做妾室的,若是总想着贪慕主家财物,会让下人们看不上眼。冬儿的这个自重性子,很让他们这些做实事的人看重,六爷大概也是喜欢的吧。 第242章豆豆不愿意 王嫂子则知道,冬儿一向不愿意自家多占张谦的财物。而郑氏,则一心想着怎样才能更加光鲜、体面的把长媳娶回来,怎样才能让自家显得更尊贵、更得颜面,尽可能晃花更多的人的眼睛。 而且,大春是长子的长子,更是杨秀庭夫妇多年的希望寄托,如今虽然杨家的的生意兴隆,日子富足,可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已经在郑氏的心里扎了根。 若是由着郑氏的意思来,会把自家院子里的所有好物件,都搬到长子屋里。如果是这样,冬儿的想法当然没错。 和张谦的家人讨论自家事情,很让冬儿觉得很不自在。 沉默片刻,冬儿收回望向窗外的眼神,转头问道:“王管事,这个院子,连着修整、置办家什用具这些,大概什么时候能做完?” 王管事回道:“小的初步估算,要是把房屋和院子里外打理整齐,家具等物也都置办齐全,整治的能搬进来住,怎么也得中秋后。” 自家大哥娶亲的日子越来越近,用钱的地方也会越来越多,郑氏一心只想着尽可能把婚事操办的更好,不肯依着自家家境和财力办事。自己还是尽量少回来,免得她又惦记着张家的钱财,到时多生事端。 冬儿想了想,和王嫂子商量,“我七月底的假期就不回家了,八月十五回来。九月中,家里一准儿就能搬到这个院子住了,那时我再回来一趟。之后就是十月二十是大哥娶亲的日子,到时,连着十月中的假期,我再请几天假,在家里多呆几天,帮着家里做些事情。再之后……”再之后,就是自己离家的日子,没有回来的事情了。 冬儿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我今天回去就和爹娘说我的假期,王嫂子也和廉伯说一声,廉伯也好安排车马。” 王嫂子很顺当的答应一声,并不多说什么。王管事张了张嘴,见王顺家的应下了,想到自己和杨姑娘走的不熟,也就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院子前后已经看好,又和王嫂子敲定了假期回家安排,冬儿谢过王管事,起身返家。 巧云随着冬儿当先而行,出了门,王管事和王嫂子在后面缓步跟着。 王管事见走在前面的冬儿不留意他们,就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问王嫂子道:“王顺家的,六爷走的时候不是说让姑娘多回家几次,和家里人亲近些。安顿的好好的,每个月底回家,逢到过节也回去,怎么这就改了?姑娘来咱家是做掌事的,有个得力的娘家撑着,终究要好一些,总不能和家里走的生分了。你怎么不说说她,就那么应下了?” 说起这个,王嫂子真是一肚子的苦水。从昨天开始,她就替冬儿心酸,心里直埋怨郑氏目光短浅。 冬儿的将来,是个明眼人就看的出来,一定富贵荣华。怎么郑氏就这么眼皮子浅呢?为了几十两银子就凉了自家女儿的心,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郑氏若是好好的和冬儿说,依着冬儿的性子,一定不会看着自家艰难不管。到时,冬儿留下几个银子应急,而她的月银一样会到郑氏手中,而且更多。她倒好,张嘴就要每个月的月银,一个大籽儿不剩的全拿去,怎么能让冬儿和她亲近? 这当娘的,也不想想,出门在外的女儿家,女学里又是个看身家、家世的地方,好歹应该给自家女儿留两个银子应急吧。 王嫂子声音低低的把昨天的事情,捡要紧的说了,末了说道:“得亏杨家太太不知道六爷给姑娘涨了月钱,不然,一定也是想着全部拿走。那样,姑娘手头就……”王嫂子摇摇头,没继续往下说。 王嫂子又说道:“姑娘花钱、做事都大度的很,可是,却很喜欢存私房钱。今年过完年那会字,姑娘辞工的时候,因为我把姑娘存在我那儿四两挂零的银子给了杨家太太,姑娘跟我急眼了好几次。杨家太太又容不得家里人有丁点儿的零用钱,真是没办法。” 王管事没想到杨秀庭家的,竟然会打六爷给冬儿的零用钱的主意,不由的瞠目,半晌没说出话。 王嫂子见王管事的样子,觉得好笑,说道:“这也没什么,杨家太太一向如此。姑娘不愿意多回来,就由着她吧。杨家长子眼看着就要娶亲,这事情,若是一心想着往更好里办,有多少银子也不够。姑娘回来得勤,除了不会像六爷想的那样,母女亲近起来,没准儿还会生出更多事端。” 王管事再看一眼前面的冬儿,皱眉问道:“还能生出什么事端来?不是已经把月银都拿去了吗?” 王嫂子叹了口气,说道:“杨家太太柜子里,不是还有六奶奶送给姑娘的见面礼吗?若是杨家太太执意想给他家长子长媳要几件,甚至多要几件,你说姑娘该给,还是不给?” 王管事这次倒是没太吃惊,六爷给姑娘准备的见面礼,不是几个零用钱可以比的,杨秀庭家的眼热,倒是可以理解。 他问王嫂子:“六爷走的时候是怎么交代的?” “六爷倒是说了,只要不是太过分,由着她家怎样。可是,那些首饰、料子,姑娘自己都不怎么愿意动用,怎么愿意让家里人拿去,而且还是给一向不对路的杨家长子。您也知道,冬儿很见不得她大哥和未来的大嫂。姑娘又不是能一直躲在女学里不回来,难办的很。”王嫂子边说,边摇头。 王管事一向是掌管生意、铺面的,对这些家事,更是无奈,“我也就是随口一问。你们觉得怎样好就怎样办吧,我和他家打交道的时间不长,好多事情不清楚。” 他跟了六爷多年,自然知道六爷这两年对杨家姑娘的心思。可是,想的再好,也抵不住实际情况不允许。杨姑娘不愿意的事情,他们做下人的,总不能拗着姑娘的意愿做事。 冬儿晚饭后和杨秀庭说了自己假期的安排,杨秀庭良久没做声,又看了看郑氏,最终叹了口气,作罢了。 三四年的时间,冬儿常年不在家,本就不怎么恋家。加上郑氏对她又不甚爱惜,足以让外柔内刚的冬儿和郑氏生分。如今,自己整天不在家,即使冬儿回来,家里留下不对付的母女两个,想要两人亲近,着实的难。 冬儿和和爹娘说通了,豆豆却不满意的撅了嘴,说道:“人家家里的姐姐巴不得多回家几次,在家多呆几天。唯独你,让你回来一次真是难。人家徐友德的姐姐,每个月回来两次,让你一个月回来一次,你都不愿意。” 豆豆话是对着冬儿说的,眼睛却没看她,把脸扭向窗外,看起来很是生气。 冬儿心里也不舒服,好似自己真的很凉薄、没亲情。可是,家里日常只有郑氏在,豆豆和杨秀庭只是中午和晚上回来。整日面对一个脾性不和的母亲,冬儿真的觉得时间很难过。而且,看的出来,郑氏和这个已经超出掌控的女儿处在一个屋檐下,一样的不自在。 冬儿温言哄着豆豆,“咱家离渠县路程较远,一来一回、车马随从的,很耗费人力。姐就是回来,你也整日不在家,和不回来没什么区别不是。” 冬儿对豆豆摆了个笑脸,用手捏着豆豆的衣袖,“你看,你这件衣服也不显新了。这样,这次我回去女学,女红课再做功课的时候,我给你做一件锦缎夹袍,中秋节就带回来,你正好能穿,你看好不好?” “我又不是没衣服穿,要你用不回家来换。”豆豆拍掉冬儿的手,不屑道。 豆豆心里依然不痛快,别人家里父母兄弟各种欣喜雀跃,离开时多少不舍离情。可是,自家姐姐,似乎已经习惯了离家的感觉,过去是染坊,如今是女学,反正就是不愿意在家,不愿意和他们这些家人在一起。 冬儿也不恼,把手收回来,笑道:“你是有衣服穿,可是没有一件是锦缎的。这次我就给你做一件锦缎袍子,要不,咱做两件好了,你上学时替换着穿。” 一旁做针线的郑氏听着,立时着急了,插嘴道:“锦缎袍子,那是日常穿的衣物吗?你要是做两件,就做一大一小好了,大的给你大哥。我这就拿件你大哥的衣服,你量量尺寸。”本来就说的冬儿瞪大了眼睛,郑氏还没眼色的加了一句,“记得,挑好些的料子做。” 郑氏说着,也不容冬儿是否答应,放下针线活儿,竟自下地去柜子里翻衣服。 炕上的冬儿抬手扶额,嘴欠!这下好了,还得花时间给大春做衣服。 冬儿放下扶额的手,狠狠的瞪了豆豆一眼。都是豆豆这个臭小子惹的祸,没有他在那里矫情,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嘴欠的话。 豆豆张大嘴,看着在柜子里翻找的娘亲,很是无语。再回头的时候,看到冬儿丢过来的恶狠狠的眼神,不由缩了缩脖子。内心里,对冬儿不归家的怨念,似乎也没那么强了。 杨秀庭在一旁看在眼里,开口对郑氏说道:“孩子娘,别找了。不过是姐弟两个的说笑话,你怎么就当真了。” “冬儿的女红课本就要做衣物的,上次还给汤先生做了一件绸料长衫,做什么不是做,正好给大春做一件锦缎长袍。大春是咱家长子,也只有一件缎子长衫,不够出门替换。”郑氏手里不停,抖开一件灰布长衫,不满意,放在一边,又去翻找。 杨秀庭看了一眼把头扭向窗外,对着夜色的冬儿,不由叹息一声。孩子娘也是,冬儿多长时间回来一次,又历来和大春不对付,就不能照顾一下冬儿的情绪?给豆豆多做两件衣服,不也是好事吗? 第243章泼皮不容易找 冬儿把自己对假期的安排,通知到爹娘,就安心回女学,学她的规矩、礼仪、女工和书写。 担负江嬷嬷布置工作的齐十三娘,这次没因为手里有活儿而留在女学,六月底的假期也是回家过的。不过,敬业的齐十三娘,把工作拿回家里,利用在家里的空闲时间,加了加班,已经勾画出学生会的大体构架,对,就是学生会。 假期结束的这天早上,齐家的车马紧跟着冬儿乘坐的马车,几乎前后脚的进了女学。 王嫂子和巧云安顿好给冬儿和妮子带来的物件,径直退下,直接蹬车返回府州城,去办冬儿月银预支的事情。 齐十三娘则只是在她的寝室打了个转,就留下她家嬷嬷和丫鬟收拾物品,自己来找冬儿,让冬儿看她勾画的架构。 于是,冬儿极其意外的,在齐十三娘递过来的纸上,看到了“学生会”这三个字。 冬儿诧异的抬头望着齐十三娘,问道:“这个机构,要叫学生会吗?” “是啊,是不是很合适?”齐十三娘表现的很是得意,“我想了好久,咱们这个机构叫什么比较好。回到家转了一圈下来,才想起,商家聚在一起叫做商会,同乡聚在一起时,叫同乡会。咱们这个学生聚在一起的,叫学生会再合适不过了。你说是不是?我三哥都说我这个名字起的好。” “好好好,极是应景。”冬儿忙不迭的点头,千年后的名称都被你想出来了,能不好吗? 妮子难得见道冬儿满肚子话倒不出来的表情,坐在一旁,看的乐不可支。 齐十三娘自行捡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见妮子偷着乐,不禁笑斥:“你笑什么?你姐姐都说我这名字起的好,难道你觉得你姐姐是信口胡言?” 妮子连忙笑着摆手,“哪有,哪有。我才来女学几天,能识的几个字,怎么会知道齐姑娘和姐姐说的这些事情。不过是难得看到我姐姐又是惊讶、又是敬佩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杨冬儿会敬佩自己? “哦?”齐十三娘立即扭头去看冬儿的表情,果然在冬儿的脸上看到了似惊讶、似敬佩、似钦佩的莫以名状的表情。 一看之下,齐十三娘笑出了声,“没想到,你杨冬儿也有对别人做事感觉惊讶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有你,才会让我们止不住的惊骇呢。” 冬儿也失笑出声,和你这能穿越时空的想象力相比,我那些想法真没什么可惊骇的。 齐十三娘不管不顾的拉着冬儿,来看她的学生会建构,“咱们还是先讨论我的这个想法是否可行,若是行,今天晚上我晚些睡,把这个整理出来。明天一早就能找江嬷嬷,给她说说。” 这是打算熬夜加班了,既然齐十三娘这么不辞辛劳的为女学做贡献,自己怎么也要配合配合。冬儿忙凑过去看。 冬儿和齐十三娘这里,早早的就开始为学生会的事情忙碌。 而徐诗语和乔秀妍两人,在假期前就说了,如今的天气不是很热了,要在家吃过午饭,歇个午觉,再启程赶来女学。这个时间点,估计还没起程。 张倩倩的家离女学不远,所以到的更晚,直到晚饭后才来女学。 张倩倩刚进门,早就等着她的姚静和曲小悠,都顾不上让她歇息片刻,立时把她拉到僻静处的亭台问话。 不过对答了几句话,姚静和曲小悠就勃然变色。 张倩倩见两人颜色不善,忙忙的再三解释,自己没找到人的原因,“小悠姐、阿静,我真的不是推脱着不做事,实在是……我一个姑娘家,实在没机会接近村里的泼皮和无赖。阿静,你还不相信我?我是最想看到杨冬儿出丑、倒霉的人,怎么会不尽心?” 天色已经不早,她们三人身处一个凉亭里,围坐在凉亭里的石台旁边低语。周围没什么人,只有远处偶尔有三两个人走过。 曲小悠冷着脸说道:“谁都知道这是个不讨好的事情,没准儿就惹了祸也说不定。你随口说个找不到,就能脱身了?你是既想着给自己出气,又不愿意趟这趟浑水,是不是?”说着,甩了一下袖子,把身子扭向亭子外,“合着我们为了给你出气,还要替你背做坏事的名头。” 张倩倩是真的着急,忙忙的辩解,“小悠姐,我真没这个意思。你知道,我家里能听我使唤的,就是两个长工家的女孩子,她们年纪小,又不是整天在我跟前。每天早饭后才来,晚饭前就回她们自己家,她们回家的时间太长,我实在不敢用她们。” 姚静质问道:“你干嘛非要指派别人,若是怕走漏风声,不会自己去吗?你们那个乡下地方,又没那么多讲究。”姚静一直没把张倩倩当做真正的闺秀看待,一点没觉得她说的话很不地道。 张倩倩听了姚静的话,心里气愤和尴尬的情绪一起涌上来,委屈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枉自己一心对待她们,可她们,竟然这么看待自己。难道只有她们的身份高贵,懂得男女大防,自己就是地上的泥巴,可以随意踩踏?自己也是族里选了几百家的女孩子,才选出来、准备将来嫁入官宦或者豪绅之家的。在周边几十个村子里,自己身份一点儿不比她们差。 甚至,在那个乡下地方,自己的身份,要比姚静之流在府州城高贵的多。自己走动之间,所牵引出的明明暗暗的目光,多得很,哪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泼皮?何况,就算有机会,在无人的环境下接触泼皮,自己敢吗?不但自己不敢,只怕是个姑娘就不敢吧? 可是,好不容易攀上府州城大户、姚家的小姐,死拖硬赖的跟着姚静越级去了棋苑和琴苑中级班。又从姚静这里认识了曲小悠。而曲小悠的身份也不一般,她出身府州地方上的钱粮小吏之家,虽然官阶低,但是听人家说,曲家几代都是做这个差事的,在府州城很有些势力和财力。 这两个,张倩倩哪个也不敢得罪,就心里算再恼火,她也是敢怒不敢言。 张倩倩忍了忍眼泪,硬是压着心里的不快,低声下气的解释道:“阿静、小悠姐,你们不知道,我们乡下的环境不比城里,复杂的很。哪个犄角旮旯都可能有人歇脚,村里的孩子们更是疯跑的遍地都是,藏猫猫时,什么地方都可能藏着人。而且,周围住的都是我家的佃户。我要是走出家门,说话的、问候的,都是人,我真的没机会。” 姚静翻了她一眼,说得好像她多高贵似得,不过有百十亩地,才能值得几个银子? 曲小悠看见张倩倩刚才眼里闪过的不快,也怕万一把张倩倩惹恼,打了退堂鼓,不做这个事了。那她和姚静还真找不到这么个顶缸的人。 曲小悠缓和了口气,用亲昵的口气埋怨她:“那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们也好有个准备,总要帮你出了这口气不是。我以为你们那里大多不是高门大院,很容易找人,还把我嬷嬷找到的癞子给推了。你看看,这不是耽误事吗?” 曲小悠的口气和说话内容,让张倩倩心里又热起来,看来她们还是愿意帮自己的。 还有?曲小悠找到的癞子?张倩倩忙问道:“小悠姐,你家嬷嬷找到人了?别推了呀,嬷嬷她还能找到那人不?咱们赶快的,再去找找他。” 曲小悠看着张倩倩,口气很犹豫,“找倒是能找到,可是那个无赖说,做这样的事情有风险,要的银子多。我当时想着,你那里找的人一定要价极低,所以才推掉了。” 原来还要自己出银子啊?“银子啊,他要多少银子?”张倩倩试探的问道。 “二十两。”曲小悠说出她和姚静合计了好半天,能让张倩倩有小小的为难,但可以接受的数目。 “二十两?”张倩倩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颓丧的低下头,很没底气的咕哝,“我没有这么多银子,二两也没有。” 曲小悠为难的一摊手,“那就没办法了,做这样事情的人,都是贪钱,没有足够多的银子,任谁也不会冒险做这等事。” 张倩倩神情怯怯的分别看了看两人,低声咕哝道:“你们,你们不是也很讨厌她吗?” 姚静脸色一变,就要拍案而起。 曲小悠皱眉盯了姚静一眼,制止她开口,温言说道:“倩倩你说的没错,我和阿静都很讨厌杨冬儿。可我们只是讨厌她,没有利害冲突,至多也就是不和她交往。就是阿静,也只是和杨冬儿口角过几句,并没有被她当众侮辱。” 是啊,张倩倩想到杨冬儿当众讥讽她的话,心里的怒气再次升起。 见张倩倩的情绪又起来一些,曲小悠又加了一把火,“其实咱们现在谋划的事情,挺有风险的,你若是能想通,能咽下这口气,那就最好了。咱们干脆把这件事放下,不做这提心吊胆的事情。说起来,这几天,我连觉都睡不好,直担心把杨冬儿害的太惨,万一她想不开,出个意外。我这心里,可怎么过得去?” 张倩倩听了曲小悠的话,果然更心动了。太惨怕什么?就是要让她惨到不能再惨的地步,否则,自己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杨冬儿侮辱自己这件事,自己永远也不会想通,更不会放下。 “太惨怎么了?”张倩倩说道,“都是她自找的。她本来就是个奴婢,却没一点自知之明,还敢和人顶撞。这里进学的女子,随便哪个的身份,都比她高贵不知多少倍,她却嚣张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曲小悠面有难色,“可是,要找不贪钱的人……恐怕不容易。” 第244章齐十三娘的学生会 张倩倩想想也是,不为钱,谁会做这样的事情,她颓丧的耷拉着眼角,半晌,才试探道:“要不然,咱先许给泼皮二十两,让他把事情做了。过后等我攒足二十两,再一并给他。” 饶是讨论这么严肃的事情,曲小悠和姚静又一心算计张倩倩顶缸,听了张倩倩说的这个话,两人差点笑出声来。 曲小悠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张倩倩,她也知道那是泼皮呢,街上的泼皮无赖,还有先做事后拿钱吗?这也是自家出面,曲家在府州城经营多年,有些势力,不怕那些无赖反咬一口。若是遇到一些势弱的人家,只怕给足了银子,也难保泼皮们完事后不勒索。 张倩倩,竟然还想着先做事,后付银子,亏她想的出来。而且,等她攒足银子,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姚静忍着笑,故作不耐的说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这哪能行?那些人又不认得你,见不到银子,人家会怕被你诳了,白做事呢。” 放过杨冬儿是不可能的,可是,到哪里去找二十两银子呢? 杨冬儿那个奴才坯子,身份如此卑贱,竟然能随意出入淑宁女学总掌的院子,而自己只远远的看过江嬷嬷一次,连江嬷嬷长什么样都没看清。还有,杨冬儿不过是个学生,她的课程竟然能随意调整,不愿意上课,就可以不去。再想到,自己不止一次看到,身份贵重的齐十三娘和杨冬儿并肩散步说笑,而自己,甚至姚静,只能满心嫉恨的远远看着。 忍耐杨冬儿?不行,多一天自己也不想忍。 张倩倩咬着牙,轮流看了姚静两人好半天,姚静和曲小悠则满怀期盼的等着她开口。 半晌,张倩倩才期期艾艾的开口道:“那个,要不……你们先借我一些银子,等我攒够了,再还你们?” 曲小悠的一颗心终于落到肚子里,面上却满是担忧的说道:“借银子倒是没什么,只是……,要不,你再想想?不然咱就放过她好了,反正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要去京城了。京城是富贵之地,又那么远,咱们哪有机会去,以后一定再不会见到她。还是算了吧。” 一提去京城,张倩倩更加急眼了,“那怎么行?她去了京城,我不是白白被她欺辱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到京城去逍遥。” 京城,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就像曲小悠说的,那是富贵云集之处。 族老和父母都说过,说自己若是有机会嫁给府州城中等的商家,或是嫁给官府小吏,族里的这些心思就没白费。中等商户和小吏,哪里有机会见识京城的富贵繁华。自己貌若天仙,都不一定有机会去京城,怎么能让一个奴才坯子去! 一定要让她名声扫地、见不得人,再被众人耻笑才行,更不能让她如愿去京城。 张倩倩眼睛喷射的嫉妒和愤恨,是个明眼人就看的出来。 看着火候到了,曲小悠才对张倩倩娓娓说道,看在三人是好友的情分上,她和阿静决不能看她白白吃亏,一定会帮她。她这就想办法,给留在渠县客栈,还没来得及走的家人带信,再去找找那个泼皮。 三人说完,曲小悠和姚静、张倩倩分了手,直接去二门,带话给一直守在门外等信儿的嬷嬷,让她回去找人、做事。 第二天,齐十三娘在江嬷嬷处,关于建立学生会的谈话融洽、顺利。齐十三娘勾画出的学生会机构设置,得到了江嬷嬷的认可和赞扬。 学生会在陈嬷嬷和齐十三娘的领导下,开始组建。 二十天后,可选供餐顺利在画苑、琴苑、棋苑试用完成,在侍女们挨个征求学生们意见后,可选式供餐以八成八的满意率试用成功,开始正式启用。 齐十三娘的学生会也在同一时间筹备完成。四个学苑中选出十二个学生代表,齐十三娘和棋苑高级班的赵新蕊,分别担任学生会正副会长。 和筹备学生会同时进行的还有告示栏,和告示栏上张贴的学生作品。 告示栏选在各个学苑人流多较、面积大些的凉亭里。告示栏选上好的核桃木制作,宽边雕花,甚是精美。 样式精美、制作精良的告示栏立起来的当天,左下角只贴了后五天的菜单,留下了大片的空白。对此,一时还不知道告示栏用途的女学生们都诧异不已。 不过两天,女学各个学苑、各个班级都被通知到,淑宁女学即将成立学生会,第一届学生会的成员名单也公布出来。 这个事情是在同一时间的各个课堂上,由教习公布的。教习言明,这届学生会的成员由教习推荐,学生会会长齐十三娘、陈教长、及总掌江嬷嬷审定。以后学生会运作的成熟了,其成员可以由学生们自己推举,或者自荐,教习、教长、总掌审定。 这个事情通知出来后,学生们一片哗然,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学生会是做什么的?参加了有什么好? 一时间,安静的学园里喧闹起来,相好、相熟的女孩子们聚在一起,不再千篇一律的讨论装扮、家事,多数都是在谈论学生会这个话题。 姚静、张倩倩和大家一起谈论学生会的时候,心里舒坦了不少,这件事终于和杨冬儿无关了。从杨冬儿来了女学,只消停了一个月,然后就露出她张狂、不甘寂寞的本性来。这两个月,女学中,就没有她不搀和的事情。 说来也是,杨冬儿在杂役聚集之地显摆一二,像个奴仆似得做事,还说的过去。像学生会这样高雅、庄重的事情,当然要看看个人的身家、修养、学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往前凑的。 淑宁女学为学生会的成立,举办了很热烈的庆典仪式。场地选在女学中间地段的树荫下和亭台的阴影中,庆典方式由冬儿提议、策划,蔡嬷嬷组织人筹办。 初秋的天气,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正是户外活动的好时节。 庆典的时间选在申正时分,冬儿选择的是露天茶话会形式。 江嬷嬷、陈教长、蔡嬷嬷和齐十三娘四人,在最大的一片树荫下居中而坐,面前是从江嬷嬷屋里搬来的一张条桌。四人的对面,是几位教习、学生会成员和从各个班级请来的优秀学生代表。 廊道的栏杆处,山石旁,树荫下,三五成群的学生们都围着看热闹。 学生会的成员和班级选出来参加庆典的女子们,略带兴奋的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听江嬷嬷、陈嬷嬷等人训话。 不一会儿,几个侍女穿梭进来,倒茶、上茶点、端果盘等一系列供应陆续上来,分别放在个人面前的桌子上。 规矩课的教习们没在中间的台席间就坐,而是带着几个仆妇在外围维持秩序。冬儿则在不远处调度指挥现场的供应和秩序,不时通过传话的小丫头和蔡嬷嬷、齐十三娘沟通。 不远处站着的姚静和张倩倩,看着坐在场外的杨冬儿,脸色铁青,眼中的愤恨几乎掩饰不住。 一旁的曲小悠看着两人过于明显的表情,心里直替她们着急,连着扯了好几下两人的衣袖,两人才回过神来。 本来张倩倩已经打听过,杨冬儿中秋前不打算回家,七月的两个假期,都要呆在女学中。 于是,曲小悠和姚静利用七月中的假期,双双见过曲小悠的嬷嬷。曲小悠的嬷嬷把事情说了一遍,曲小悠硬是让姚静拿了意见,才让自家嬷嬷把构陷杨冬儿的事情计划好,得了姚静的点头,这件事情算定下来。 假期结束,曲小悠和姚静把好消息告知期盼很久的张倩倩。告诉她,构陷杨冬儿的人找到了,价钱也谈好了,减了五两银子,时间就定在七月底。 告知张倩倩人找到了,两人又很为难的表示,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女学里外、互不认识的两个人,勾搭到一起。 说起这个,张倩倩倒是个有主意的,她出了一系列的主意,最后曲小悠帮她选择了两个。事情就这样敲定了。 张倩倩丝毫不觉得两人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有什么不对劲儿,只顾着心里想象杨冬儿的悲惨结局,盼望着月底的到来。 心里也前所未有的充满了希望。 可是,眼看着过些天就是月底假期了,杨冬儿就给她来了这么一出。看看她站在那里,好像从容有度,其实就是狂妄嚣张,不知所谓。似乎女学都容不下她了,真真的可恨。 张倩倩的眼睛几乎要红了,她看着曲小悠说道:“小悠姐,我真的忍不了了,她这就是在跟咱们示威呢,让咱们这些正经的大家闺秀们,看她怎样风光无限,怎么把咱们踩在脚下。” 姚静虽然对张倩倩把自己和她归在一处、同为大家闺秀不认同,但是,杨冬儿的惹眼行为同样让她很不舒服,甚至难受。 姚静斜了张倩倩一眼,冷着脸说道:“她红火的也就是这几天,以后有她好看的。你不是已经计划好了吗,急什么?”作势就要离开。 第245章让你家嬷嬷告诉那泼皮 曲小悠忙拉住想要离开的姚静,对姚静和张倩倩示意,让她们看看前后的人,说道:“听着,按照咱们的计划,过几天杨冬儿就要出事,最近不能让人家看出咱们有异样之处。人家都在看学生会成立,咱们这时走,太过惹眼。你们忍一忍,等有人开始离开的时候,咱们再走。” 曲小悠面色冷静的说着话,心里想的也一样,觉得这些无所谓。她要的是让张谦颜面扫地,至于杨冬儿怎样,那都是次要的。现在杨冬儿有多风光,过些天她就有多难看,这点时间她还是忍的了的。 想到张谦那样隆重,几乎轰动全府州城,走全媒聘礼节定下的侧室,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捉奸,被人施/暴,甚至被人把全身看光……。把跟头栽在一个大字识不得几个的穷丫头身上,足够让他被人耻笑,再也抬不起头吧?看他日后还怎么有脸面,给人做幕僚知事? 曲小悠微微一笑,那样的结果,是怎样的扬眉吐气。 想到张谦带给自家的艰难,曲小悠对杨冬儿丢丑,给张谦带去的困局更加期待。 自从这个张谦来到府州城,自己在府州女眷中地位的地位每况愈下。原本自家凭借几代经营府州城地方上的钱粮事物,在本地官府、乡绅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就是历届知府官员来了,也要看曲家几分脸色。自己母女几个,在府州城的女眷中,也极受重视。 可是张谦,借着府州知府的势力,和他那见不得人的手段,竟然把曲家在府州城管了几代的钱粮差事,打压的七零八落。甚至有好几个亲族,不但丢了钱粮上的关键差事,还差点儿治了罪。家族原本铁桶一样的钱粮事物,硬是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被他整治的支离破碎,插进来好几股势力。 爹这几年撑得有多艰难,过的有多提心吊胆,曲小悠看的清清楚楚。自家这几年的各种用度开销,精简了多少,她也深有体会。 再想想,自己和府州城闺秀们的来往,曲小悠更是愤恨。以前,就是知府、同知之类的家眷,见到自己母女,都是客气有加,生恐在他们的任期,得罪了地方上的势力,会引起麻烦。可是现在,自家的地位几乎和府衙一般的小吏们一样了,即使好一些,也好不到哪里去。 曲小悠嘴角噙着的冷笑又深了一些。若是张谦离开时,把他在府州的事情打理的干干净净,没留下什么后续,自家还真不见得有办法报复。 可是,他蠢得厉害,放着那么多现成的好人家的女子不要,硬是要抬举杨冬儿,要做足媒聘礼仪,要等到她家大哥娶亲过后再抬人,真不知道这是哪儿的道理。 居然还把杨冬儿把这么一个穷丫头,送到了淑宁女学,他以为把一只草鸡放在凤凰窝里滚一圈,就能变出凤凰来?可笑! 都说张谦在京城的根底很深,但是到底是不是那样,谁知道。若是真有那么玄乎,他张谦为什么不弄个一官半职,何苦屈居人家手下,听人差遣。自家爹说,在本朝,若是有官员推荐、或者捐了足够的钱财,是能得个官职的。可是张谦,担了这么大的名声,却依然是一介白衣。可见传言不能当真。 三人各自想着心事,一直等到有人陆续离开,走了有十几个之后,才状似慢腾腾的离去。 学生会成立仪式完成后,各个学苑的学生会成员,就带着自己寝室的侍女,去告示栏张贴选出来的优秀作品。 学生们围观之后,再对告示栏上的作品点评、议论一番,学生会成员和上榜作品的学生,便成为了大家关注、钦慕的对象。 很短的几天时间,女学中竟然真有了些慕学的风气。 眼看着就是月底,从礼仪课下来,冬儿几人走在姚静和张倩倩后方。 冬儿看着前方,很有些不解的问徐诗语:“诗语,你有没有发现,近些日子,曲小悠和姚静两人好像疏远了些,不总在一起了?” 徐诗语显然没注意到,“有吗?会不会是各有各的事情,凑不到一起了。” 冬儿再看看带着诧异表情看她的妮子和乔秀妍,把心里的疑问压下去。还是不说了,没什么凭据的事情,贸然说出来,徒然给大家增加压力。 可是,不妥的感觉却在冬儿心里萦绕不去。 有些天了,姚静的视线就没在自己这里停留过一线,总是躲闪着不看她。可是,张倩倩却会毫不吝啬的把眼光投过来,眼里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不屑,似乎下一刻,冬儿就要在她面前倒霉了。 现在,曲小悠又不经常和她们一起出入行走。这种种迹象给冬儿的感觉很不好,可是仅凭感觉,说明不了任何问题。算了,还是自己多留意一些好了,没准儿是自己想多了。 七月底的假期到了,张倩倩的娘,依然是头天下晌就到了女学,帮着张倩倩收拾衣物和首饰,带她家去。 出门时,张倩倩满心不踏实的左右张望,终于看到远处曲小悠。曲小悠正和一个女子一同走过,张倩倩想起自己心里的念头,顾不上身边的姚静,忙忙的喊道:“小悠姐,小悠姐。” 曲小悠本来没打算和张倩倩周旋,只是她一声接一声的叫着自己的名字,若是不应声,更引人注意。这不,和她一起走着的柳姑娘已经有些诧异了,频频看着张倩倩的方向。 无奈,曲小悠抱歉的对柳姑娘笑笑,说声失陪,迎着张倩倩走过去。 张倩倩见曲小悠应了声,忙提着裙子,颠颠的小跑过来。 曲小悠和她走近,停下,皱眉问道:“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张倩倩喘着气,小声说道:“小悠姐,我忽然想起个事,得和你说说。” 你能有什么事?曲小悠上下打量她几眼,问道:“什么事?” 张倩倩左右看看,把曲小悠气的直咬牙,没鬼的事情,让她这么鬼鬼祟祟的张望,也有鬼了,何况她们还正做着有鬼的事情? 张倩倩张望过后,才放心说道:“小悠姐,那杨冬儿心眼儿多的很,咱们不能让她有醒神儿的时间。你让你家嬷嬷告诉那个泼皮,让他一见到杨冬儿,别管什么其它的,先把杨冬儿的衣服扯得精光再说别的。”再看看左右,狠狠的笑道,“到时,就算她明白上当,也没用了,难道她还能光着身子到处跑?还不是人家想怎样就怎样?” 曲小悠淡淡的点点头,“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做,你路上小心。”说完,也不多留,摆摆手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心里想着,这个蠢家伙,这几句话说的还算有用,也够狠毒。这得多大的仇怨,才能让她这么惦记、这么决绝。 张倩倩有些不舍的看着曲小悠走远,才蔫蔫的回身,去追赶她娘。心里还遗憾的想,曲小悠也太胆小了,这也怕,那也怕的,一定要她们都离开了,才肯让人去骗杨冬儿。若不是她这样安排,自己就有机会看到杨冬儿的惨样子,没准儿还能上去踩两脚。那样的场景,想想都觉得的畅快,可惜。 下晌稍晚的时候,王嫂子巧云照常来给冬儿带东西,整理了物品。 妮子和徐诗语、乔秀妍都是要回家的。妮子还是按照原来的时辰出行,而乔秀妍两个见天气不是很炎热,计划晚一些时辰上路。 半夜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天气清凉潮湿,空气清新,很利于出行。 次日大早,冬儿把妮子和王嫂子、巧云送走,又回去眯了一会儿,到早饭时才再次起床。 只剩自己一个,冬儿也懒得让蓝梅把早饭端来端去的,直接溜达着,去蓝梅住处吃早饭。 蓝梅的住处简单干净,一个屋子住两个侍女,各管两个寝室。 蓝梅和冬儿早饭吃到一半,和蓝梅住一处的青梅才回来。 青梅进得门来,探头看了看餐桌,说道:“你们两个嘴倒是快,才给我剩这么点儿。”又看着蓝梅,“好不容易能和杨姑娘一起,吃吃姑娘们的饭食,你也没给我多留一些。” 蓝梅瞪她一眼,“瞧你那没出息样,能不给你留吗?”用下颌点了点角落放着的食盒,“每样都给你拨出去了,放在食盒里。” 青梅呵呵笑着,舀了水洗手,嘴里说道:“咱们每次都是沾杨姑娘的光,才能尝到姑娘们的精美吃食。” 冬儿笑道:“我是吃粗茶淡饭长大的,总吃那些制作精良的饭食,也会没味道。和你们一起,正好吃吃家里的口味。” 青梅洗过手,去提食盒,一边笑着说:“也就杨姑娘才说这样的话,我听姑娘们说过,圣人都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好东西那是怎么吃也吃不够的。” 冬儿笑一笑,转开话题,问她:“阿妍和诗语刚走?” 青梅边往外端碗碟,一边点头道:“嗯,吃过早饭走的。说是天气没那么热了,用不着那么早起床。” 冬儿喝下碗底的粥,放下碗筷,略坐了坐,起身说道:“我吃好了,回寝室去,你们两个慢用。” 蓝梅忙要起身,“婢子给姑娘端杯茶漱口。” 冬儿按住她,“不用,我回去自己来。你吃的半截,给我端什么茶,也不怕倒了胃口。”说着,摆了摆手,“安心吃饭,我先走了。”径直出门走了。 冬儿回自己寝室,含了口凉茶,漱了口,起身出门遛弯儿。想着在女学里转一圈,消消食,再回去抄书、认字。 沿着游廊,刚走到书苑出口处,就见乔秀妍的丫头芳草匆匆走来。 芳草见到冬儿,忙紧走几步,到了跟前,屈膝问道:“杨姑娘怎么一个人,没见我家姑娘吗?” 冬儿一愣,“你家姑娘不是刚刚吃过早饭走了吗?” 第246章乔秀妍在二门外等着 芳草看起来倒也不是太着急,回道:“是呢。我们本是等着姑娘吃过早饭,一起出去的,可是,快到二门的时候,有个女学里的姐姐叫住我们姑娘,不知说了些什么,我们姑娘就跟着那个姐姐走了。姑娘给我们留了话,让我们在二门处略等等她,可她一直没回来。” 芳草停了停,问冬儿:“我来看看我们姑娘是不是回书苑了,杨姑娘没见到她?” 冬儿摇头道:“我一路沿着廊道走来,没见她,她好像也没在寝室。”随即又问,“阿妍她离开的时间应该不长吧?” 芳草道:“时间是不长,只是我家嬷嬷让我回来看看,想催催姑娘快些启程,不然,回去的晚了,怕家里老爷和太太心急。” 冬儿想到张倩倩最近的态度,有些不踏实,她皱了皱眉,“那个侍女,你们以前见过吗?” 芳草摇头,回道:“婢子没见过,不过,我家姑娘一定见过,我家姑娘看起来和那个姐姐很熟。” 冬儿心里不妥的感觉稍稍减轻了些,和相熟的女学侍女一起,应该不会有事。 她问芳草:“你打算回寝室找她?” 芳草说道:“是,婢子想再去我家姑娘的寝室看看去,说不定姑娘绕道回去了。” 冬儿点头,“去看看也好,去吧。我若是路上见到你家姑娘,会告诉她,让她去二门找你家嬷嬷。” 在女学的二门处,曲小悠坐在自家的马车上,看着迟迟不能动身的乔秀妍家的马车,为了不影响别家的车辆进出,再一次驶离原来的位置,停到更角落的地方。直到那辆马车几乎湮没在喧闹的车马人声中,她才对旁边的马车示意启程。 旁边马车上,掀起一角窗帘往外看的姚静,接到曲小悠的眼神,很不情愿的放下帘子,心里对不能亲眼看到杨冬儿的丑态,感到满肚子的遗憾、愤懑。 可是,曲小悠对整件事情的安排,又真的很缜密。张倩倩昨天就走了,过一会儿,就要发生那件必定会轰动渠县和府州城丑事,自己若是留在这里,难保不让人怀疑到自己这个屡次和杨冬儿敌对的人。 姚静只得对身边的嬷嬷说道:“不看了,咱们走吧。” 嬷嬷忙对外面的车夫说了声“走吧。”又看了看自家三姑娘, 没明白姑娘刚才是在看什么,明明外面什么也没有。 打发芳草离开,冬儿继续沿着廊道不紧不慢的溜达,心里想着乔秀妍能去哪里。乔秀妍性格开朗,活泼好动,相熟交好的女子不少,不知是哪个把她叫走了。 冬儿心里有事,也没心思多溜达,沿着女学外围的廊道,走了一小段,就又转回书苑这处。还没转进书苑寝室区,就见一个长相伶俐的小丫头迎着她走过来。 小丫头步子迈的极快,几步走到冬儿面前,立即屈膝问候:“这位是杨姑娘吧?奴婢有礼了。” 冬儿站下,打量小丫头片刻,可以确定,这人,她不认识。 不知怎么的,冬儿立即就想到了乔秀妍,她缓缓说道:“是。不过,我似乎没见过你。” 小丫头看起来面色焦急,忙忙的欠身,说道:“婢子是画苑赵姑娘的贴身丫头,姑娘的确没见过婢子,我们姑娘让我找杨姑娘传个话。” 冬儿又说道:“我也不认识画苑的赵姑娘。” 小丫头忙说:“不是我家姑娘找杨姑娘,是乔家姑娘的事。” “哦?”冬儿的眼睛微眯了咪。 小丫头看起来很急,再走前一步,略靠近了冬儿,低声说道:“乔姑娘不知怎么的,和她家仆从分开了,在二门外落了单,遇到一个莽汉。”小丫头再次靠近冬儿一步,踮起脚尖,对着冬儿耳朵低语,“齐姑娘和莽汉揪扯中,被莽汉轻薄了。” 难道乔秀妍被人骗去,就是为了陷害她,坏她的名声?冬儿心下吃惊,问道:“怎样了?没……别的事情吧?” 小丫头忙说道:“没别的事,他们揪扯的时候,正巧我们的车马过去,把那个莽汉惊走了。乔姑娘只是被扯得衣不蔽体,被那人动了些手脚,难看了些。” 冬儿皱了皱眉,压下心里的急躁,问道:“你找我,是要我做什么?” 小丫头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略显青白,这时,说话都有了些颤音:“乔姑娘现在只是哭,,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说反复说,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小丫头缓了缓气,才接着说,“我们姑娘问了好几遍,她才断断续续的说出,让我们找杨姑娘。” 冬儿沉了沉心绪,说道:“我找两件衣物去。”说着,就要转身。 “杨姑娘。”小丫头忙跨前一步,“我们姑娘随身带着衣物的,已经给乔姑娘换上了。乔姑娘急着见杨姑娘,杨姑娘您看,我们也要急着赶路,要不,您现在就去?乔姑娘她,正等着杨姑娘呢。” 冬儿停下脚步,扫了小丫头一眼,说了句“那就走吧”,当先向着小丫头来的方向迈步。 小丫头在冬儿后方,悄悄松了口气,忙小跑着上前带路。 领着冬儿的小丫头,来的时候步子急得很,回去的速度倒不像来时那么仓皇。 杨冬儿也不着急,只跟着那个小丫头走着,一边留意着四周有没有相熟的人。走了好长一段路,冬儿还是没看到一个相熟的仆妇、侍女。 眼看着就到了二门处,若是再找不到人给女学里靠的住的人带信,冬儿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拒绝出二门。 冬儿对于这个小丫头说的话,持怀疑态度。乔秀妍在一个人的情况下,怎么会自己出了二门。而且,女学的大门管的一向严格,绝不会任由男女人等随意出入,那个龌龊的莽汉是哪里来的? 乔秀妍若是真的被陌生男子轻薄,按常理,她应该赶紧去找自家仆从,或者就着已经知情的赵姑娘的车马回家去,让家里大人抹平事情。断不会守在原地不动,让别家的一个丫头满院子找自己。 而在这个小丫头口中,乔秀妍既不找自家嬷嬷和丫头,也不在第一时间回家,反而让自己跟着一个陌生人出女学。要知道,自己既没有马车,更没有能力抹平这件事。 这事情,怎么看都透着蹊跷,阴谋的气味很重。 虽然冬儿几乎肯定这是个陷阱,可是乔秀妍的确没和她的家人在一起,万一她因为事发突然,失去了主意,来找自己,而自己迟迟不去…… 离着二门越来越近,冬儿也越来越焦急,思量着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这么想着,远远的见一个侍女走过,依稀是书苑的友梅。友梅,冬儿也只是见过,没打过交道。 算了,管她是不是、熟不熟,总算还是女学的侍女,好过陌生人。 冬儿的步子乱了一下,就是一个趔趄,叫了声:“哎呀。” 走在冬儿前面的小丫头立即回头,见她站的歪歪斜斜,忙过来扶她,问道“杨姑娘,怎么了?” 冬儿趁势靠在她身上,略弯下腰,踮着一只脚,嘶嘶的吸着气说道:“走的太急,刚才拌了一下,把脚崴了,好痛的。”一面还急着说,“这可怎么办?阿妍还等着我呢。” 小丫头不过十四五岁,冬儿把全身的重量都往她身上靠,小丫头的身形就有些踉跄。 冬儿对奋力支撑她的小丫头说:“你一个人扶不动我,咱们再叫一个人来吧。” 小丫头急着开口,说道:“不用,不用。婢子力气很大的,扶得了杨姑娘。” 冬儿又往她身上靠了靠,脚下就迈步,嘴里说着:“那咱们就走吧,阿妍那里还等着呢。”一走一靠,把个小丫头扛的又一个趔趄,差点把两个人都摔在地上。 “你看,你人太瘦小,扶不住的。”冬儿忙停下,不容分说的扬声叫那远远走着的侍女,“前面那个姐姐,你可不可以过来帮我一下。” 那个侍女闻声看过来,见两个女子相扶,趔趄站着,忙急步走来。 侍女走近,果然是友梅。 友梅也是见过冬儿的,一认清人,忙过来相扶,问道:“杨姑娘怎么了?” 冬儿忙把一部分重量移到友梅身上,说道:“我走得急,崴了脚了。你现在有没有事情做,扶我走一段路可好。” 友梅有些犹豫,看了看冬儿另一边的小丫头,好像不是她的丫头,就问道:“这个小姐姐是?” 冬儿说道:“哦,她啊,她是别家姑娘的丫头,我们出二门有事。”一边的小丫头怕冬儿说的多了,频频扯冬儿衣袖,插话道,“这位姐姐,杨姑娘只是走道闪了一下,缓一缓就好。我们的事不急,不敢耽误姐姐的差事,姐姐自去忙吧。” 这个丫头居然提出了和冬儿相反的意见,友梅有些疑惑的看向冬儿。 冬儿心里止不住的替这个小丫头点赞,想什么,来什么。她这么一说,眼看着友梅就有些疑惑了,这样正好。 冬儿面呈为难之色,很勉强的说道:“那好吧,我们自己出二门好了。友梅你自去蔡嬷嬷处办事去吧。” 去蔡嬷嬷处?友梅更加疑惑,自己去蔡嬷嬷那里做什么?就算有事也是找书苑区的管事嬷嬷。 见到友梅眼带疑问,盯着自己,冬儿指指小丫头,又说道:“这个小姐姐,我也不认得,可我实在是不得不一起出二门看看。算了,友梅你确实不方便去。你还是去蔡嬷嬷那里,给蔡嬷嬷复命去好了。” 第247章李代桃僵 一旁的小丫头听冬儿说话越来越多,急得要命,生怕冬儿说出莽汉、轻薄什么的,把事情泄露出去,一连串的给冬儿打眼色。 冬儿应着她的眼色,对着友梅挥挥手,说道:“你快去蔡嬷嬷那里吧,好好和她说话,别耽误了事情。” 友梅心存疑惑,不错眼的看着冬儿,见冬儿冲她这边转过头,再对她使个快走的眼神。 看来是有事情不好明说,估计是顾忌着身边的小丫头。友梅应了声是,对着冬儿屈膝,再和小丫头点了点头,急步离开了。 看着友梅离开,冬儿哼唧着脚腕疼,一步三休息的挪到了二门处,守二门的婆子大概是看到两人走路不对劲,远远的就对着她们看过来。 小丫头急的几乎要哭出来,对着冬儿低语:“杨姑娘,您若就这个样子往外走,守门的婆子指定不让咱们出去。” 冬儿无奈说道:“可是,我的脚腕真的很痛啊。” 小丫头哄劝道:“婢子扶着您,咱们慢些走,您一定忍忍。咱坚持一会儿,好歹出了二门再说别的。”说着,扶着冬儿的手掌微微用了点力气,用下巴示意着门外,小声道,“乔姑娘哭的像个泪人似得,等着您去给她拿主意呢。杨姑娘您一定咬牙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 现在,冬儿基本可以肯定,这个事件的确是针对自己的陷阱。可若是不去,心里又不踏实,只怕万一真是乔秀妍出了事,耽误的时间越长,越不好办。 冬儿就着小丫头手臂的力气,提了提神,状似不急不缓的走到二门处,应答了守门婆子的一系列提问,小丫头还拿出一个可以进出的牌子来,两人才得以顺利出了二门。 二门外停车马的大片空地上,依然还有张罗着启程的人,来来往往的车马、人声显得很混杂喧嚣。 冬儿的眼睛沿着四周扫视一圈,没看到什么异常,也没见到一辆静候的马车。她带着疑问看向小丫头。 小丫头忙小声解释:“乔姑娘的事情不能示人,所以,我家的马车停在偏远僻静之处。”还向远处拐角的地方示意一下。 冬儿往小丫头示意的方向看了看,那处有些偏僻了,很可能没人。友梅给蔡嬷嬷带信过去,蔡嬷嬷就算明白事情有蹊跷,也来不了很快。 可是……乔秀妍,冬儿咬咬牙,只能小心一些前往了,若是势头不对,自己可以撒丫子跑路。依着自己百米冲刺的速度,应该能来得及。只是不知道蔡嬷嬷的人什么时候能到,最好能把人抓个现行,以绝后患。 冬儿点头,表示赞成小丫头说的话,人也随着她的扶持往偏僻处走,转过拐角,走出人们的视线之后,冬儿的脚步又沉重起来,步履蹒跚中,在一个小有积水的低洼地方,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一跤摔了下去。 好在冬儿脚底打滑的时候,及时放开小丫头的手臂,没把小丫头带倒,她自己却跌得连翻了两个滚儿。 小丫头一把没捞到冬儿,再看时,冬儿已经沾的满身泥土,连头发都散乱了。 她忙上前去扶冬儿,心里懊恼的厉害,怎么这一路上,净是事儿。杨冬儿这个样子,还怎么去和人私会? 虽然心里烦闷,口中还是急急问着:“杨姑娘怎样啊?摔到哪里了?可还能走路不?” 冬儿满脸尴尬之色,一边自己手忙脚乱的往起爬,一边推拒着小丫头伸过来的手,嘴里说着:“我自己来,你不用伸手,看我这满身的土,别沾到你身上。” 冬儿站的倒是挺利索,很快就爬起来,前前后后拍打着身上的土,小丫头也用帕子仔细擦拭冬儿衣裙上沾到的一些泥水。 一番整理之后,冬儿身上的灰土是掸下去了,也没什么明显的泥土痕迹,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却灰扑扑的。 冬儿又随便把头发绾了一下,顾不上好看了,只紧紧地在脑后绾了个发髻,搭上土哄哄的衣服,远远看起来,倒是个仆妇的样子。 小丫头却没发现什么,又帮着冬儿上下整理一遍,也没好多少,只得叹了口气,就这样吧。好在,不像刚才那么狼狈了,反正过一会儿,她的衣服也穿不住,土不土的也就没多大关系了。 两人再次抬脚走路的时候,小丫头惊喜的发现,冬儿的脚好了。 她指着冬儿的脚踝处,说道:“杨姑娘,你的脚好了?” 冬儿也是刚刚反应过来的样子,动了动脚腕,笑道:“是哦,不疼了。呵呵,看来这一跤没白摔。” 小丫头没心情说笑,忙扯着冬儿衣袖,说道:“既然杨姑娘的脚好了,咱们就快走吧,耽误了这么多功夫,乔姑娘一定等的很着急了。” “那是,那是,咱们耽误了好长时间了。”冬儿连忙托着她的胳膊,一起加快脚步走去。 再往前走,就不见人了。这些地方只是日常进出货物的过道,本就没多少来往的闲人。今天是假期,没什么大宗的物品进出,就更没人了。 两人急步前行,由于那个丫头的身量小一些,为了加快步伐,冬儿托扶着她的手臂一路走来。已经耽误了好些时间,小丫头唯恐误了时间,只顾急着赶路,竟没觉得她自己是被冬儿扶着的。 冬儿一边扶着小丫头走,一边留意着四周,想看看一会儿入眼的,到底是坐着乔秀妍的马车,还是别的什么。 当隐约看到不远处一颗大树后有人影时,冬儿的心立即提起来,手抖的抓着小丫头的手臂,颤声叫道:“姑,姑娘,在那里。” 小丫头听到冬儿发颤的声音,忍不住侧脸看了她一眼,心里想着,这姑娘,胆子也太小了吧,出事的又不是她,她怕个什么劲儿。这一路上,越走抓的自己越紧不说,现在,居然连说话的声音都结巴、发颤了。 两人的步子本来就快,小丫头又分心侧脸去看冬儿,脚下就磕绊了一下,冬儿忙扶住她,说道:“姑娘小心。”提醒的声音高了些。 小丫头又看了冬儿一眼,这是吓得语无伦次了? 这时,树后的人影已经显出身形,冬儿眼角的余光扫到那人出来,口中立即大声说道:“杨姑娘,小心走路。我家姑娘的马车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说话的功夫,人影已经扑过来。 冬儿没抬头,只是紧紧抓扶着小丫头的手臂,口中连续不断的说话,不让小丫头有开口的机会:“杨姑娘,杨姑娘,您没事吧?婢子扶着您,没事的,咱们马上就能见到乔姑娘了。杨姑娘,您怎么样?都怪奴婢没扶好您。杨姑娘……” 然后,一个高壮的人影扑了过来,小丫头显然也看见了,但她没吱声,却立即用力挣扎起来,想挣脱冬儿的手臂。 冬儿略低了头,牢牢地抓着她,嘴里依然不停的叫着杨姑娘,等着那个人影扑到。 和冬儿预计的一样,那个人影直接对着那衣着鲜亮的小丫头扑过来。 那个身穿家仆衣裤的高大男人抓到小丫头时,冬儿立即放手后退,转过身提着裙子,用上学时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快的跑出去。 同一时间,身后的小丫头终于出声了:“你干什么?不是我……”凄惨尖利的声音只喊了几个字,就变成了闷哼,显然是被捂住了嘴,还伴随着衣服的撕裂声。 冬儿没敢回头,直接飞跑,直跑到能看到扩大的二门外的空地,看到远处的人迹,才放缓速度,扯开嗓门喊着:“来人啊,来人啊。有坏人,杀人了,杀人了。” 冬儿刚喊了两嗓子,远处的人就骚动起来。 几个二门的婆子听到这边喊“杀人了”,稍稍一愣,随后抄起手边顺手的家伙,冲着冬儿的方向跑。 和婆子们一处的那几辆还没离开的马车和丫头、仆从们也跟着,闹哄哄的过来。 婆子们跑到冬儿身边,顾不上辨认这个灰土从头蒙到脚女子是谁,几个人只是急吼吼的问:“哪里?在哪里?” 冬儿弯着腰,一手扶膝盖,一手指着后方,喘着粗气说:“在那边,快些去,不然,就真的出人命了,快去。”虽然跑的路程不算长,但是由于心里紧张、奔跑的速度快,冬儿感觉身体供氧严重不足,她的心似乎都要跳出来了。 婆子们一哄而去。 后面紧跟着几辆马车和众多的丫头、仆从。还有几个女学的侍女,也陆续赶过来。 同时,女学内院的几个小门也陆续打开,一些粗壮的仆妇、婆子们分别从小门里出来,刚出门还左右探看,听得这处人声嘈杂,立时朝着这里围拢过来。 众多人等闹哄哄的远去,反而是当事人冬儿落到了最后,竟无人理会了。 冬儿站着,喘了好一阵子的粗气,略略缓了缓心绪,才再次回头,奔着出事的地方去了。 小丫头那处,那个壮实的男人,没去看奔跑着离开的另一个女子,认为那是雇主家的下人,跑那么快,自然是为了脱身。他只顾一手捂着怀里女子的嘴,实实压着她,把她往墙根处拖,一手照着办事人吩咐的,把女子的衣服撕扯干净。 还没开始正经做事,就听得拐角处有杂乱的脚步、嘶喊声传来。那男人脸色微变,停了手,认真听了听。当听到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那男人再顾不得其它,一把推开小丫头,反身就跑。 第248章你有什么颜面去见张爷 那人显然早有准备,只几步就跑到外院墙下,那里的墙面居然有几处坑洼,眼看那人就要攀墙而上。 最先得到信儿的二门婆子们离着那歹人还有好几十步的距离,显然来不及阻止了。 倒是内院一个小门出来的仆妇们来的快,虽然还到不了跟前,但一个仆妇冲前几步,把手里烧火棍猛地一掷,贴着歹徒的头皮砸到墙上,硬是把那歹徒逼退了几步。 这么一缓,小门出来的几个仆妇婆子就冲到跟前,几根棍棒齐下,饶是那歹徒踹倒两个婆子,他自己也着实的被打了几棍,被打趴在地上。再想起来已经没了机会,被随后上来的婆子们一拥而上,按在地上,一团麻布、一捆绳子扔了过来,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人们围过来的时候,那歹徒的嘴已经被堵上,浑身上下一圈圈的捆了个结实。 而那个小丫头,则在歹徒放开她的第一时间里,探拾她被歹徒撕扯的七零八落的衣物,往身上遮掩。饶是她找遍周围,也找不到几块可以蔽体的衣物,只得裹着几块布,蜷着身体,在众人的视线里瑟瑟发抖。 乔秀妍和刘檀溪乘坐的马车,混在几辆一同驶来马车中,被仆妇和侍女拦住,停在事发的场地外。 乔秀妍和刘檀溪一起,从微微掀开的纱帘望出去。那个歹徒被层层围着的婆子们压在地上捆绑,自是看不清楚,却能看见一个蜷在墙根处,把脸埋在手臂膝盖中的女体。乔秀妍一看,不觉羞红了脸,缩回视线。 正巧,刘檀溪也收回视线,放下纱帘,皱着眉说道:“这是发生了什么?那是个女子吧?不知道是谁?太可怜了。” 乔秀妍脸上的红色褪去了些,心有余悸的说道:“咱们女学怎么让这等歹人进了二门?太疏忽了。” 刘檀溪的脸色就僵了僵,说道:“往常也不会啊,淑宁女学的门禁一向严格的很,这次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外面,一个婆子已经把一件衣服盖在小丫头身上。小丫头虽然还低着头,却连忙抓着衣服,胡乱的往身上套。 给她衣服的婆子一边帮她穿衣,一边和另一个仆妇夹裹着她,沿着围墙往人群外面退去。往外走的时候,两个婆子还有意无意的,让小丫头在人群中亮了亮脸面身形。 小丫头挣扎一下,似乎要分辨什么,看到婆子对她晃着手中的一团麻布,立即闭了嘴。 一个主事的婆子,对着围上来的人施礼,口中说着:“今天事发突然,咱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想来大家跑来跑去的也累了,蔡嬷嬷请大家先回学稍事休息,请各位赏个脸。” 女学内院的各个小门出来的仆妇、婆子们,纷纷上前,口中告罪,却严丝合缝的把所有人往二门处归拢过去。 而被众人甩在后面的冬儿,根本就没机会到达现场。她缓过气之后,刚刚追着人群走了几步,就被身后一只手扯住。 惊弓之鸟的冬儿,心里猛跳,就要反手打回去,却听到蔡嬷嬷的声音说道:“你已经牵扯在里面,还过去凑什么热闹?” 冬儿猛回头,蔡嬷嬷接着说:“看着聪明,净做糊涂事,还不快走。”说着,扯着冬儿往就近的小门里去了。 蔡嬷嬷领冬儿走的方向是江嬷嬷的院子,冬儿一边走一边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个针对自己的圈套,说不定会安排有什么后手。若是自己贸然进入人们围观的视线,被小丫头或者那个歹徒反咬一口,自己可怎么分辨,若是不分辨人们又会怎么想? 冬儿瞄了瞄蔡嬷嬷的神情,见她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一路上也就没开口。这个事情,还真不好在路上说。 大概女学里的仆妇、侍女大都去了外院,一路上冬儿也没见几个人。 江嬷嬷的屋子只有江嬷嬷一个人在,房间外面的庭梅整肃着颜面,给进门的蔡嬷嬷和冬儿行了个礼。 江嬷嬷一改平日看不出情绪的平淡表情,冰着一张冷脸,端坐在放着书册的炕桌后,静静看着蔡嬷嬷和冬儿进来。 蔡嬷嬷也是一脸的严肃,给江嬷嬷行礼。 冬儿一见这场景,连忙上前行礼,得了江嬷嬷免礼的手势,默然站在一边。心里想着,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要说有,也是有的,起码对于女学来说,自己的错,好像还犯得挺大,把小丫头推给歹人,直接影响了女学的声誉。 可是,也没必要跟自己放脸色吧,自己也是受害者,不是吗? 江嬷嬷仍然沉着脸没开口,蔡嬷嬷温言对冬儿说道:“杨姑娘,你给我们说说这件事情的始末。” 好吧,作为淑宁女学总掌的江嬷嬷,有理由生气。若是自己能够在第一时间把事情告诉女学方面,而不是跟着小丫头出去,就可以把这件事情的影响,降低到可以掌控的范围。 所以,江嬷嬷生气,也算情有可原。 冬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从乔秀妍没和她家嬷嬷、丫头在一起,到遇到那个不认识的小丫头,再到出了二门,一一说给江嬷嬷和蔡嬷嬷听。 听冬儿说完,江嬷嬷沉吟片刻,问道:“你觉得是棋苑的张倩倩主谋,或者参与了这件事情?” 冬儿忙说道:“我只是觉得她最近几天的神色不同往日。” 江嬷嬷上下打量她好几圈,直看的冬儿心里犯怵,才慢吞吞的说道:“你明明想到这是个陷阱,还要跟着一个明显不怀好意的陌生人,出二门往僻静处去。你想没想过,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被人围观到你失仪之处,撇开你自己怎样不说,你有什么颜面去见张爷?你就没想过,张六爷当时那样大张旗鼓的媒聘你做侧室,你若是被众人围观到不堪的样子,会让张爷陷入怎样的困境?而我们,又怎样向张爷交代?” 江嬷嬷的话说的很不客气,冬儿也听得额头上冒了汗,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江嬷嬷冷冷的又打量她一番,说道:“庭梅和蓝梅在外面等你,庭梅已经把你的衣物拿来了。你先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收拾好了再来回话。” 冬儿忙应了,一边往外走,一边惊讶江嬷嬷和蔡嬷嬷的办事效率。这办事效率,也太速度了吧?自己这个当事人,都没搞清楚事情会向着什么方向发展,她们居然就想到要梳洗换衣服了? 冬儿自去找门外候着的庭梅,江嬷嬷问蔡嬷嬷:“关押那两个人的地方和人手都安顿好了?有没有交代,把两个人分开关押?” 蔡嬷嬷点头,把四个学苑管事嬷嬷的安排都说了一遍。 江嬷嬷听完,又对蔡嬷嬷说道:“陈嬷嬷马上就到,等陈嬷嬷到了,咱们先去安抚那些围观的人,给她们一个说得过去交代,免得传出什么不好的话。” 之后又自言自语的埋怨冬儿:“这个杨冬儿,平日看着做事周详妥帖,没想到在这个事情上这么莽撞。”说着,还有些气恼的拍了拍炕桌,“你说她要是没看出来,还情有可原,明明知道是个陷阱,就敢去涉险。你说说,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蔡嬷嬷小声劝解道:“冬儿她也是为了乔姑娘的名声着想,是个懂得看顾姐妹的心软孩子。外院的事情,她处理的也足够机智。” 江嬷嬷瞪了她一眼,“她是个心软孩子?她那是自以为机智,是个不知道害怕的莽汉。” 这时,闻讯而来的陈嬷嬷正好进门,一只脚还在外面,就开口说道:“我就说嘛,这个杨冬儿终究是个不省心的,你看看,这就来了不是。惹了这件丑事,还不知道人们会怎么说咱们淑宁女学。” 江嬷嬷垂着眼帘,淡淡说道:“也没那么严重,不过是两个外人的事情,可巧发生在咱们女学的外院而已。” 陈嬷嬷气哼哼的过来坐下,“若是没有杨冬儿,人家怎么会来咱们外院做这种勾当,还是她不省心,惹了事情。都像她这……” 江嬷嬷抬了抬手,制止陈嬷嬷再说下去:“好了,咱们的当务之急,是把当时看见事情的人们安抚好。然后,找到是谁,竟然这么心思歹毒,用咱们淑宁女学的场地,设置了这个陷阱。” 陈嬷嬷果然接着江嬷嬷的话,说道:“是呢,这个人也太可恨了,居然牺牲咱们女学的声誉,去陷害杨冬儿。”话锋一转,又把话兜了回来,“要不说,这杨冬儿就是个祸害。” 蔡嬷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江嬷嬷却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冷淡的说道:“咱们一起去议事厅,去安抚那些在场的人。”说到这里,江嬷嬷眼神变得严厉起来,她紧盯着陈嬷嬷,说道,“到了议事厅,一个字不许提杨冬儿。” 陈嬷嬷在江嬷嬷锐利的注视下,瑟缩了一下,却还是小声说道:“本来就是杨冬儿惹出的事情。咱们把她推出去,和咱们就没关系了不是?让他们出去打听打听,这个杨冬儿的名声一向有争议,本就不该来咱们女学。咱们也正好有了理由,让她离开咱们女学。” 江嬷嬷看着她的眼神更加冷冽,“不管杨冬儿过去怎样,如今她是咱们女学的学生,把杨冬儿推出去,就是告诉世人,淑宁女学的一个女学生,在女学外院和男子怎样了,或者在女学外院被男子怎样了。陈嬷嬷,你想选择那个说法?” 第249章有学生搅进龌龊事里了? 江嬷嬷说出的两个可能,无论选哪个都是对淑宁女学声誉的沾污。陈嬷嬷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江嬷嬷又说道:“而且,事情是刚刚发生的,咱们还没问过相关的几个人,陈嬷嬷怎么就能认定是杨冬儿惹来的事情?陈嬷嬷可有凭据?”看着陈嬷嬷依然不服气的样子,江嬷嬷接着说,“杨家自然不看在陈嬷嬷眼里,可是张谦那里总要有个交代的。若是陈嬷嬷手里有杨冬儿失德的凭据,就干脆点拿出来,咱们虽然不能和外人说道,至少能给张爷留在这里的廉主事说明白,让他把杨冬儿带回去,也能让陈嬷嬷省心。” 怎么可以说这是让自己省心?自己也是为了女学的声誉着想,不是吗?自己也是不想让杨冬儿这样一个妾室挂上淑宁女学的出身,带低了淑宁女学的门槛。 待要分辨,江嬷嬷沉下的脸,着实的有压力。而且,自己还真没有杨冬儿失德、惹事的证据。陈嬷嬷没用多想,就彻底闭了嘴。 江嬷嬷扫了陈嬷嬷一眼,起身下地,蔡嬷嬷忙把江嬷嬷的鞋子递放过去。 江嬷嬷三人出门,径直往议事厅去,庭梅安顿院子里另外的侍女看好门户,紧跟在江嬷嬷身后。 陈嬷嬷忍了好半天,才问江嬷嬷道:“刚才四艺院的刘姑娘,说是怕家里人等的急,问咱们什么时候能让她们回去。若是没事,是不是可以让她们回去了?” 江嬷嬷脚步不停,眼睛直视前方,随口问道:“陈嬷嬷是怎么说的?” 陈嬷嬷说道:“我对她说,这个要等江嬷嬷问过杨冬儿之后,才能定。” 江嬷嬷暗叹一口气,追问一句:“你对刘姑娘说了?杨冬儿和这件事情有关?” 陈嬷嬷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江嬷嬷的意思很明显,想把这件事独/立于淑宁女学之外,好把淑宁女学从这件丑事中摘出去。 江嬷嬷冷冷的侧脸瞥了陈嬷嬷一眼,又问:“你说了多少?” 陈嬷嬷抹了把汗,说道:“我只说等问过杨冬儿再定,没说别的。” 一旁的蔡嬷嬷却听得不怎么对头,问道:“陈嬷嬷怎么不问问刘姑娘,既然家里着急,为什么她却迟迟不动身,这个时候了还滞留在女学中。” 陈嬷嬷满肚子的闷气,不好对着江嬷嬷发作,听到蔡嬷嬷也向着自己质问,不觉更加气恼,愤怒的瞪了蔡嬷嬷一眼,没搭理她。 蔡嬷嬷没得到陈嬷嬷的回答,也不气恼,反正自己也把她问的无言以对了。虽说陈嬷嬷出身不错,学识也挺好,可终究是个迂腐的混人,不和她一般见识。 不多会儿功夫,议事厅就到了。 三人刚出现在议事厅门外,就有几个嬷嬷上前施礼,口中忙忙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时候能走……女学以后还安全吗……诸如此类的话。 一个神情板正的中年嬷嬷还问道:“听说,女学有个女学生也参与了这件事,咱们淑宁女学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地方了?” 江嬷嬷停了脚步,冷冷的斜了陈嬷嬷一眼,陈嬷嬷忙收敛了神色,默然不语。 那个中年嬷嬷的话一出口,旁边的几个人都闭了嘴,眼巴巴的看着江嬷嬷,等着她回答。 江嬷嬷也是脸色严肃,说道:“咱们女学有个学生,见到有个陌生的丫头女在学里走动,觉得事情不对,给蔡嬷嬷报信来着。”江嬷嬷又瞥了陈嬷嬷一眼,问那个中年嬷嬷,“这位嬷嬷是谁家的,怎么把我们女学内部的事情也打听的这么清楚?” 中年嬷嬷神色有些尴尬的欠了欠身,含糊说道:“这个,我们也是听到有这么个传言,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江嬷嬷本不予多说什么,刚抬起脚要走,听到中年嬷嬷的话后,又放下了,问道:“哦?你们?”眼睛扫了一圈,“这么说,女学教务上的事情,你们大家都知道了?”又瞥了陈嬷嬷一眼,也不听那个嬷嬷怎么回答,径直进议事厅去了。 陈嬷嬷更是抹了把汗,紧跟上去。心里暗暗怪怨刘檀溪,怎么能把自己随意说的话,转述给这么多人听。可她却没想到,她当时说话的时候,就是想着把杨冬儿推出去的。 江嬷嬷进了议事厅,先没坐下,只是站在主位的椅子前,冲两旁坐着的学生和学生身边的家人们略略躬身,扬声说道:“外院发生的事情,诸位都看到了。淑宁女学素来被左近州府的人们所推崇,享有清誉。可是今天,却在外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老身代表淑宁女学,向各位姑娘和姑娘的家人表示歉意。” “据我们初步问询,这两个人是以女学生仆从身份进入女学外院的,至于是哪个学生的家仆,我们还有待确认。” 说到这里,江嬷嬷再弯了弯身躯,“这两个人之所以能滞留在女学,是我们外院管事疏忽,没认真核对进出女学的人数。老身对于女学外院造成的疏忽,向大家致歉。” 说完,江嬷嬷直起身,扫了一圈厅里的人们,“老身把众位留下,就是问清了事由,来给大家一个交代,给大家道歉。诸位若是有事询问,可以留下,老身一定竭尽所能,回答各位的问询。若是没事,急着赶路,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江嬷嬷的话说完,议事厅里的人们开始有了些骚动。有打算离开的,也有犹豫着不走,想着看看后续的。 刘檀溪和乔秀妍对视一眼,起身打算离开。 她的身形刚动,她身边一个学生的嬷嬷开口了:“这位是掌管女学的总掌,江嬷嬷吧?” 刘檀溪闻听有人询问,刚刚打算迈出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江嬷嬷微微点头:“是,这位嬷嬷有事请讲。” 这位嬷嬷的脸色很不好看,“我们听说,淑宁女学有一个妾室身份的人在进学,是这样吗?她就是江嬷嬷说的那个给您报信的人吧?” 江嬷嬷扫了刘檀溪和乔秀妍一眼,乔秀妍的脸色有些泛青,看了刘檀溪一眼,而刘檀溪很坦然的回视了乔秀妍的眼神。 江嬷嬷回答:“我们淑宁女学收学生的标准是,先报名,我们学方核实进学女子的品行,合格的话,学生交齐学资,就可以进学了。淑宁女学只负责教导进学的女子,至于这个女子将来做什么,我们是管不了的。” 那嬷嬷显然对于江嬷嬷的回答很不满意,继续咄咄逼人的问道:“可是这个明显没有教养,也不具备淑女身份的女子,今天和这件龌龊丑事搅合到一起了,而你们却对她多有包庇,竟然只推出两个外人来搪塞。我们以后还怎么敢把家里的姑娘,留在一个学员来路不明的地方?” 站立位置靠后的蔡嬷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想着要挟咱们了?也不看看你家的家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乡绅,真的够资格说这样的话吗? 江嬷嬷皱眉盯着那个嬷嬷,慢慢说道:“刚才在门口的时候,老身已经说过了,相信这位嬷嬷也听到了。那个女子是给我们报信的,若不是她及时报信,今天的事情恐怕更加不可收拾。谁说她和这事情有关了?” 那嬷嬷不顾身边女学生扯她衣袖,执意说道:“那就烦劳江嬷嬷,把她这个女子叫出来,让她说说这件事情的始末,也好让我们消除疑虑。” 江嬷嬷垂了眼眸,淡淡的说道:“那个女子在报信途中,由于走的着急,腿脚受了点伤,现在正在休息。而且,这是我们女学的内部事务,老身不觉得这位嬷嬷有资格参与。” 江嬷嬷把话说的很不客气,可是那嬷嬷却气势不减,话语仍然咄咄逼人,“女学是府州周围最具盛名的女学,来这里的都是世家富豪出身的尊贵女子。可是,女学今天不但出了这样的丑事,还要包庇品德败坏的学生,隐瞒事情的真相,以后我们还怎么放心把家里的女孩子交到淑宁女学?” 江嬷嬷冷淡的说道:“我们还没问清楚,这件事是什么人做的,又是基于怎样的原因做了这件事。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淑宁女学有责任保护给我们报信的学生,保证她不会事后被报复。” 说着,冷冽的目光锁定了那个嬷嬷,问道:“怎么?这位嬷嬷觉得我们这么做不妥?一定要干涉淑宁女学的内部事务?这位嬷嬷口口声声,说这个女学生参与了这件事情,可见嬷嬷您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的。不如您说给我们大家听听,也省的我们费力询问了。” 那个嬷嬷滞了一下,又看了看江嬷嬷身边的陈嬷嬷,说道:“我当然不知道,不过,牵扯了女学学生这话,是你们女学的教长亲口说的,难道还能假了吗?” 江嬷嬷头也没回,说道:“陈嬷嬷,你来告诉她,你说了什么,怎么会让她一口咬定我们女学的学生搅进这件事。” 陈嬷嬷恼怒的斥责道:“你这个嬷嬷好不晓事,哪个说女学学生搅进去了?”转头说道,“刘姑娘,你来说说,我和你怎么说的?” 刘檀溪淑静的站着,从容说道:“这位嬷嬷,您也是担心自家姑娘,有些口不择言了。陈嬷嬷不过是告诉我,要问过杨姑娘之后,才能决定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并没说杨姑娘参与了这个事情。” 刘檀溪连着两次说出杨姑娘,乔秀妍更加不安,连连看向刘檀溪。 江嬷嬷的眼睛也看着刘檀溪,好像听得很认真。 第250章江嬷嬷心情不好 听刘檀溪说完,江嬷嬷状似无意的问道:“刘姑娘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起程?却仍然滞留在女学里?” 刘檀溪忙对着江嬷嬷屈膝,说道:“今天临走时,学生忽然想起,曾答应要给乔姑娘一个琴谱,学生想着乔姑娘早一些拿到,在家也可以练练指法,就把乔姑娘找来拿谱子,说了几句话,所以,才耽误了启程的时间。” 江嬷嬷点头道:“哦,原来是刘姑娘把乔姑娘叫走了。” 刘檀溪忙再次屈膝,说道:“是,学生也是心急了些,不该耽误了我们两人行程。”心里却有了些不妥当的感觉。 江嬷嬷再次看向那个向她发难的嬷嬷,“这位嬷嬷,您还有什么疑问?” 那个嬷嬷很有些怨气的看了刘檀溪几眼,回望江嬷嬷,说道:“江嬷嬷,婢子一直闻听淑宁女学收进一个没有教养的粗鄙女子,而这次,这样的丑事之中,居然也能听闻这个女子的名字。婢子真的不知道,一个小女子,假期不回家,却独自溜达到外院去做什么?婢子很担心我家姑娘和这样一个女子一起,会影响了闺誉。” 江嬷嬷淡淡一笑,问道:“哪个和你说的,杨姑娘去了外院?” 那嬷嬷没吱声,却把眼光看向刘檀溪。 江嬷嬷也看着刘檀溪,这个刘姑娘有意思了,怎么事事都有她? 刘檀溪也是淡淡一笑,看着乔秀妍,说道:“我可不知道杨姑娘在外院,是乔姑娘说给我听的。” 杨冬儿冒险出了二门,就是为了这个乔姑娘,江嬷嬷再把眼光转向乔秀妍。 乔秀妍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怔怔的看着刘檀溪,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个乔秀妍,是杨冬儿最要好的朋友之一,江嬷嬷紧盯着她,沉声问道:“乔姑娘,是你说的杨姑娘在外院?” 乔秀妍把眼光从刘檀溪那处收回来,神色已经坦然多了。她忙对着江嬷嬷施礼,说道:“回禀江嬷嬷,学生没说过冬儿在外院。” 刘檀溪猛地睁大眼睛,扯了扯乔秀妍的衣袖,说道:“阿妍,你不是说,外院那个喊杀人的女子,很像杨姑娘吗?” 乔秀妍为难的看着刘檀溪,说道:“刘姐姐,你是不是记错了?那个喊救人的女子,分明就是个仆妇,你为什么说她是冬儿呢?” 怪不得能成为杨冬儿的朋友,果然急智。江嬷嬷心中了然,退后半步,坐到议事厅主位的椅子上。 刘檀溪指着乔秀妍,半晌,回过头去,对着她家嬷嬷说道:“王嬷嬷,你当时也在车上,咱们回女学二门的时候,乔姑娘说那个女子好像是杨冬儿吧?” 他家姑娘这是糊涂了吧,这么敏感的时候,自家人一起指证一个女学生。王嬷嬷盯了刘檀溪一眼,很温和的垂目说道:“姑娘你确实听错了。当时乔姑娘只是想着女学进了歹人,杨姑娘孤身一人在女学,有些担心她。” 江嬷嬷顺着王嬷嬷的话,说道:“当时的场面确实混乱,刘姑娘听错了也是可能的。” 王嬷嬷也点头,然后,跨前一步,放低声音问道:“听江嬷嬷的意思,做下龌龊事情的那两个人是外人?” 江嬷嬷笑一笑,点头应道:“对,我们已经证实,那一对男女不是淑宁女学的人。闲杂人等是进不来淑宁女学外院的,估计是哪家的下人。具体谁家的,我们还没来得及询问。” 王嬷嬷像是松了口气,建议道:“淑宁女学是各家姑娘所在的洁净之地,断不能让人污了咱们的地方。既然那两个污秽之人是别家的下人,婢子觉得还是逐出的好。让她们多呆一刻,都是对咱们淑宁女学的玷污。”再次叉手屈膝,说道,“早些把这龌龊事了了,对咱们女学的声誉有好处。江嬷嬷您看呢?” 江嬷嬷很是感慨的点头道:“还是嬷嬷您想的周到,我们商量一下,会考虑王嬷嬷的建议。”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再多说也没什么用处,王嬷嬷和江嬷嬷行礼告辞,“我们经耽误了好长时间,若是没别的事情,婢子们就服侍我家姑娘回去了。” 江嬷嬷点点头。 刘檀溪心里翻江般的闹腾,又收到王嬷嬷警告的眼神,只得敷衍的对江嬷嬷方向施礼,随着她家嬷嬷的手势,出门回去了。 江嬷嬷饶有兴味的目送刘檀溪离开,又把目光转向乔秀妍。 乔秀妍一直等到刘檀溪离开,才定了定神,回身和自家嬷嬷说:“嬷嬷,您先在二门处等我,我和芳草回去寝室一趟。” 她家嬷嬷和没说话,江嬷嬷就接过话,催促她离开,“乔姑娘还是先回家去吧,有什么话开学回来再说。杨姑娘没在寝室,有蓝梅陪着她,她没什么事情。你回家去吧。”有对她家嬷嬷说,“带你家姑娘回去吧,已经不早了,回去的晚了,家里着急。” 乔家嬷嬷和芳草两个,半哄半推的,又有一旁蔡嬷嬷的温言劝慰,乔秀妍才勉强出门去了。 蔡嬷嬷把最后两个学生和她们的下人送走,才回到议事厅。这时,四个学苑和外院的管事嬷嬷也到了议事厅里。 江嬷嬷沉着脸,听五个嬷嬷说了外院和内院的搜寻结果。沉默了半晌,问一个管事嬷嬷:“取下嘴里的麻布,那个歹徒说了什么?” 管事嬷嬷很是为难了一阵子,才躬身回答:“那贼徒嚷嚷说他冤枉,他不过是应了……那个杨冬儿姑娘的约,来和杨姑娘商量……私奔的事情。奴婢听他说的不像话,又把他的嘴堵上了。” 厅里的几个人闻言,虽然低着头,但是明显的动容了。 陈嬷嬷立即气愤说道:“你看看,我就说杨冬儿……” 江嬷嬷心里的怒火再也压不住,啪的一拍桌子,喝道:“你就说?你就说什么?” 在场众人,本就被江嬷嬷的低气压压得大气不敢出,这拍桌一击的声音,硬是把几人吓了一大跳。 陈嬷嬷也不高兴了,强辩道:“江嬷嬷,我知道您很喜欢杨冬儿能做事,可是她出身低微,不懂规矩也是事实。您怎么能因为喜欢她,就无视她这恶劣的行径呢?” 江嬷嬷拍桌子用了大力,拍的手掌生疼,她抚着手掌,活动着手腕,沉默了好半天,才指着回事的管事嬷嬷和蔡嬷嬷,说道:“你,你。你们两个,陪着陈嬷嬷审那两个人。记着,把人看管好了,不能让她们见面、串供。陈嬷嬷问话的时候,你们不许插嘴,也不用你们问话。” 蔡嬷嬷两人相互看看,那她们做什么? 江嬷嬷继续说:“你两个的责任是留意陈嬷嬷的问话,不要让陈嬷嬷在他两个面前漏了对方供出的供词,若是因为陈嬷嬷问话不妥,让那两个狗男女抓到漏洞,咬紧了口风,唯你两个是问。” 说完,甩袖就走,庭梅忙跟上去。 江嬷嬷停下脚步,对庭梅说道:“你这几天不要跟着我了,去书苑找书写快的教习,把陈嬷嬷审问的供词都记下来。” 陈嬷嬷趁着这个空挡,忙说道:“江嬷嬷,我审问歹徒,不妥吧?我问不了。” 江嬷嬷斜蔑了她一眼,说道:“若是不让你问,又怎能问出杨冬儿的斑斑劣迹?就你问吧。开学的时候,若是还没问清楚原委,我找人替你管理教务。” 别人管,还不知道会管成什么样子。陈嬷嬷一听更是不放心,忙说道:“刚才刘家嬷嬷说的挺好,既然不是咱们女学的人,就打一顿,把他们放走吧,事情明摆着,还问什么?” 江嬷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了句:“怎么?不想着把杨冬儿揪出来了?” 陈嬷嬷想着,江嬷嬷终于让步了,忙说道:“咱们也把她清退就是了嘛。” “呵呵,”江嬷嬷一下子笑起来,笑了两声,继续肃声说道,“那还是问清楚了吧,清退学生,还是有个理由的好。这个事情一定要问出个原委来,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损害淑宁女学的声誉,来达到她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说罢,冷着脸,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陈嬷嬷看着在场的人,这几个人遇到她的视线,都是眼神躲闪乱飘,也不知道该看哪里。 最后对上蔡嬷嬷,蔡嬷嬷对几个无关的人挥了挥手,说道:“都去做事去吧,江嬷嬷心情不好,大家做事精心些,不能再有意外发生了。” 庭梅屈膝施礼,当先告退。其余几人也忙跟着离开。 看几个人忙不迭的退下,蔡嬷嬷说道:“陈嬷嬷,咱们接下来做什么?我们按您说的办。” 陈嬷嬷无措的看着留下来的两个人,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啊。 江嬷嬷回到院子还余怒未消,进门看到已经梳洗收拾妥当的冬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候在院子里的侍女和蓝梅忙忙的跟着江嬷嬷进来,侍女要给她换热茶。 江嬷嬷一挥手,说道:“把这些放下,先去找个棉垫来。” 江嬷嬷也不坐,只站着,一直盯着冬儿不语。冬儿也觉得把淑宁女学陷入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有些理亏,只得默不作声的任由江嬷嬷瞪视。 侍女拿着垫子回来,江嬷嬷才慢慢说道:“杨姑娘,老身承认你的本事大,但是,你的本事太大,让老身很是吃不消。”抬手指着外间,“拿着垫子,去外间找个你中意的地方跪着去。记着垫好了,若是觉着一个垫子不够,就再加一个,一定不能让闻名京城的张六爷看重的人伤了膝盖。什么时候跪的有了心得,什么时候起来回话。” 第251章被罚跪了 冬儿拿着棉垫,本来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这么好说话的跪下,听到江嬷嬷最后一句话,忙说道:“江嬷嬷,学生刚才认真想过了,已经有了心得。学生这就说给您听。” 蓝梅和那个叫馨梅的侍女听了,连忙转头向外,动也没敢动一下。蓝梅心里止不住的羞惭,她跟着的姑娘怎么能这样! 江嬷嬷气的几乎笑出来,“哈,你倒是明白的快,可是老身现在不想听,先去跪两个时辰再说你的心得。” 说完,竟再也不看冬儿一眼,自上炕看账册去了。 冬儿很有些委屈的看了看明显气不顺的江嬷嬷,又看看躲闪着她视线的蓝梅,只好提着棉垫子,在外间屋转了一圈又一圈,思量着,到底跪在哪里好一些呢?若是多转转是不是能少跪一会儿呢? 蓝梅想着任由她转来转去的,也不是个事儿,只好又转回头来,急着给她使眼色。可是,让蓝梅心急的是,人家杨姑娘只当没看见。 里间屋的江嬷嬷,等了好一阵,见冬儿还在外间溜达,扬声说道:“杨冬儿,你这么拖拉着没用,跪足两个时辰才能作数。” 冬儿嘟哝了一句“早说嘛”,这才认真打量自己应该跪在哪里更合适一些。 算了,看在老太太没有恶意,而且,自己没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却闹得几乎尽人皆知,确实影响恶劣。老太太真是气的够呛,罚跪就罚跪吧,学了三个月的礼仪,罚个跪,对她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事。 她把垫子扔到外间屋的中央位置,跪下去,翻着眼睛想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想了一会儿,冬儿大声冲着里间屋子问道:“江嬷嬷,乔秀妍……” 就知道她不会老老实实的跪着,江嬷嬷干净利落的打断她的话,“回家了。” “哦。”冬儿想一想,又问:“江嬷嬷,不知是谁把她……” “刘檀溪。”江嬷嬷侧脸看了看外面的冬儿,这个小妮子,跪地也要找个有气势的地方,她倒是跪了个正,“我跟你说啊,杨冬儿,你好好跪着,够两个时辰就算了。你若是这样混搅合,就延长时间了。” “刘檀溪啊。”最重要的问题,冬儿已经问到了,也就不再穷搅合了。开始静静的想,难道早在一个多月以前,这个刘檀溪就开始盘算陷害自己,所以才会在不喜欢商户的情况下,和乔秀妍亲近? 可是,自己和她无仇无怨啊,难道他家也有想送给张谦做小老婆的女子,张谦没要?以她家那么注重名声、爱惜羽毛,应该不会做出把自家女儿送人做妾的事吧。 ……没听说她和姚静、张倩倩之流有过什么亲近关系,她们怎么把事情连挂到一起的? 冬儿这里想着,江嬷嬷那里看她的账册,蓝梅在一旁侍立,馨梅则屋里屋外的忙活自己的事情。 太阳渐渐升到当头,眼看午饭的时间到了。陈嬷嬷和蔡嬷嬷两人才沉着脸,一前一后回到江嬷嬷这里,江嬷嬷也收起了账册、书籍。 陈嬷嬷只在进门的时候,轻蔑的撩了冬儿一眼,仿佛冬儿就是一摊臭不可闻的……那啥似得,更紧地皱着眉,急步进里间去了。 蔡嬷嬷则站在门口,看了看罚跪都是一脸坦然神情的冬儿,然后抿了抿嘴角,似乎压下了笑意,也直接迈步进了里间。 紧接着,冬儿满怀希望的看到庭梅提着食盒进来,吃饭的时候总是要起来,走两步,然后坐凳子上吃的吧? 结果,冬儿眼睁睁的看着庭梅把饭菜一一端上里间的桌子。看那端饭的次数,只有三个人的量,没自己的。 冬儿扭头看了看一侧站着的蓝梅,蓝梅规规矩矩的垂首侍立,对午饭的事情丝毫不关心。 冬儿忍不住,小声问蓝梅:“罚我跪,和你没关系吧?你怎么不去吃饭?” 能没关系吗?蓝梅翻了她一眼,没理她。 冬儿被她翻得一愣,想了想,又问道:“莫非你也做错事,被罚了?” 总是不理她,好像也不行。蓝梅站的笔直,侧目看了看里间,见江嬷嬷三人吃饭、低声交谈,没注意外面。 蓝梅目不斜视的咬牙低语:“自从服侍了姑娘您,婢子总是做错事。就像上次,您好好地从学堂上跑回来补眠,婢子因为上报的不及时,已经被罚过了,只不过没跟姑娘您说。”蓝梅诚挚的冲着冬儿撇了撇嘴角。 她那是好好的从学堂跑回来吗?那是忍无可忍好不好?冬儿被蓝梅说的瞪大了眼睛,紧接着想到蓝梅后面说的话。 从蓝梅的话里,她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怪不得自己在淑宁女学的一举一动都能即使反馈道江嬷嬷那里,些微小事也不放过,原来所有侍女都是她的耳目。这管理方式,也太恐怖了。 因为气氛不和谐,还因为江嬷嬷心情不好,三人吃过饭,无声的休息片刻,陈、蔡两位嬷嬷就各自离开了 让冬儿感到意外的是,陈嬷嬷至始至终都没问过自己一句话。据她所知,从早上事发,自己被蔡嬷嬷带回来问话,到现在,陈嬷嬷应该没机会听江嬷嬷告知她,自己叙述给江嬷嬷听的事情,难道她们在路上说的?还是蔡嬷嬷说给她听了? 午后是午休时间,冬儿无趣的跪着,坐在脚后跟上,垂着头,渐渐的有些昏昏欲睡。 江嬷嬷的午休时间不长,也就是两刻钟刚过的样子,就起身了。 江嬷嬷没搭理冬儿垂头打盹儿,径直起身擦了把脸。 刚刚收拾停当,馨梅就在门外禀报:外院传话进来,府州城霓霞染坊的廉主事来了,来询问他家姑娘的情形。 昏昏沉沉的冬儿模糊中听到廉主事三个字,立时就清醒了,廉伯来了?这么快? 这时江嬷嬷已经收拾利索,正打算出去走走,听到馨梅的禀报,就顿了顿脚步。然后看着支楞起耳朵的冬儿,冷笑道:“果然有人护着的,怪不得做事可以不加考虑。” 也不等冬儿辩驳,就带着馨梅出去了。临走,在嘱咐院子里的侍女,好好照看杨姑娘。 犯得着特意叮嘱人看管自己吗?想来廉伯也不会任由自己被外人惩罚。这么一会儿时间,自己还是忍得了的。 冬儿心里很很鄙视了江嬷嬷一番,然后,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着,两个老狐狸遇到一起,不知道会是什么情景。 果然,在外院待客的厅堂里,各自在主宾位置落座的江嬷嬷和廉伯,几句话过后,各自的意见就有了分歧。 廉伯沉着脸,说道:“淑宁女学一向以门禁森严著称,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想着尽快去查找元凶,却把冬儿关起来罚跪,这是什么道理?” 江嬷嬷也不着急,淡淡说道:“听说杨姑娘近几年一直在霓霞染坊做事的,不知染坊是怎样的规矩,把好好一个姑娘养的胆大包天。照着这么莽撞的性子,以后不知道要吃多少亏。既然杨姑娘如今在女学,我们淑宁女学就有责任教好她,至少也得让她知道,什么是谨慎处事。” 廉伯心里很不以为然,好像你淑宁女学了不得,能把冬儿的性子别过来似得。不过,这个小妮子,还真是胆大包天,明显就是个陷阱,她也敢独自出头,若是真的出了事,那时可怎么办!光想想,廉伯就是满头的汗。 但是,那是自家的姑娘,怎么也不能让他人罚了去,廉伯沉声说道:“江嬷嬷说的什么话?冬儿一向心善,总是替别人考虑的多。今早也是为乔家姑娘着想,才独自出去找人的。我想问的是,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要把冬儿骗出去的?”廉伯说的气恼起来,手指连连点着桌子,发出哒哒的响声,“淑宁女学收的都是些什么学生?未出阁的小女子,这么恶毒、无耻的主意都想得出来?” 说起来,江嬷嬷气恼的也是这个,都是小小女子,就算有冲突、有怨恨,怎么就非得用这样有亏德行的法子解决。而且,对付人、构陷人的办法多了,她们居然选了这么蠢办法。把这样的人留在女学,让这样的人出身女学,简直就是给淑宁女学丢脸。 江嬷嬷气恼于自家学生愚蠢和丧德,廉伯也开口表达了同样的意思,“这些小女子在你淑宁女学都学了些什么?居然这么蠢,做事这么不留后路、不想后果。也真是让老头子开了眼了。” 廉伯的话说的很不中听,但也没说错,江嬷嬷略作沉默,问道:“我们派去给您送信的人,应该没这么快。廉主事听的,一定是您自家人的消息。老身敢问,您这么急着过来的意思是?”总不会就是来质疑淑宁女学的教学吧? 廉伯也没打算死缠着不放,说到:“事情已经发生了,别的先放一边,老头子只是想确定冬儿怎样了?”说着,挥了挥手,截断江嬷嬷想要说的话,“罚跪这些的,就不用了,您就是罚了她,她也不见得能上心。她是个乖巧的孩子,好好和她说说就是了,她听得进话。” 还有这么教孩子的?江嬷嬷脱口而出:“这是什么逻辑?不上心就不用罚了?”还说杨冬儿是个乖巧的孩子,她怎么没发现杨冬儿还有这种优秀品质。 “若是罚跪能让她听话,她就不是杨冬儿了,用不着费那心思。把她叫来,我问问她好了。”廉伯不欲多言的意思。 江嬷嬷气恼了好半天,才无奈吩咐下去:“去把杨姑娘叫来。”然后,别有深意的说道,“廉主事教导孩子的方式真是新颖。” 第252章廉伯其实是惹不得的 廉伯见江嬷嬷这么随意吩咐叫冬儿来,想来冬儿的确没什么事,一直提着的心也就放到了肚子里。 再听道江嬷嬷随后的讥讽话语,一点儿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呵呵笑道:“江嬷嬷过奖了,因人施教嘛,所以冬儿才是这么出色的姑娘。您这里满院子打小就是嬷嬷精心教导的小女子,有几个像我们冬儿这么聪明、懂事的姑娘。” 遇到这样护短的家长,还有什么可说的?江嬷嬷只对侍女说了声“给廉管事续茶”,就把眼光移向厅堂外面的葱郁绿荫中。 江嬷嬷的话传到冬儿这里,没用多少时间,冬儿听了馨梅转述的话,乐呵呵的站起来,揉了揉发僵的膝盖,对蓝梅伸手,“哎呦,这腿僵的,步子都迈不开了。蓝梅,过来扶我一把。” 蓝梅犹豫了一下,又看了馨梅一眼,见馨梅没什么表示,才过去扶冬儿。 冬儿先在外间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说道:“给我倒杯水来,渴死我了。” 蓝梅拿来茶壶、茶盏,给冬儿到了一杯,冬儿抢过来一口喝干,自己拿起茶壶,到了两杯,递给蓝梅一杯,自己又把一杯水喝完。 再和第三杯的时候,就慢多了,顺手用手里的茶壶给蓝梅也连着倒了两杯。 馨梅身边的一个侍女有些着急,频频看着馨梅,想让馨梅说句话。 馨梅没敢催冬儿,杨姑娘难缠的紧,几次和自家嬷嬷、齐姑娘打嘴仗,胡搅蛮缠的,就没见她吃过亏。谁知道若是催的急了,这位姑奶奶会不会又惹出别的事情,若是她一恼,嚷着饿了,要吃饭,那可就费功夫了。 一直等冬儿把第三杯茶喝完,馨梅才说:“杨姑娘要是喝好了,就去见见江嬷嬷和您家廉主事,两位老人家还等着姑娘呢。” 冬儿倒也没想着耽误工夫,放下杯子,跟着过来传话的侍女去外院待客厅。 待客厅的两扇门大敞着,冬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面客位上的廉伯。有好几个月没见廉伯了吧,冬儿忙紧走几步,进了门,给两人见礼,“见过江嬷嬷,见过廉主事。” 冬儿的礼节动作做标准规范,但是那敷衍的态度仍然可见一斑。廉伯叹道:“果然,淑宁女学也仅仅是个栖身之地。” 说的江嬷嬷的脸黑了又黑,才让冬儿起来回话。 冬儿直起身,笑眯眯的看着廉伯。没人惹老头生气,老头的气色虽好,但还是少了些活力。 廉伯也笑着上下打量冬儿半晌,转头对江嬷嬷说道:“江嬷嬷您看,总站着也不是个事儿,让冬儿坐下回话吧。”这是给江嬷嬷您面子,在我的管事房,小妮子是不用让座的,进门直接找地方坐。 江嬷嬷淡淡的点了点下手的椅子,示意冬儿坐下。 看着冬儿坐下,廉伯说道:“江嬷嬷罚你跪,也是为了你好,怕你再出事。”话题一转,问道,“是不是没吃午饭?喝水了吗?” 问的江嬷嬷差点喷了茶,您家里罚跪两个时辰,中间还要吃喝啊? 冬儿忙说道:“那个,早饭吃的多,刚才又喝了茶,还好,没觉着饿。” “哦,那就好。”廉伯又问道:“这些日子过的怎么样啊?淑宁女学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傲娇的很,她们有没有人欺负你?” 江嬷嬷硬是忍了忍,没开口。这里刚刚发生了事情,你那里就得到了信儿,杨冬儿有没有被欺负,您还不知道吗?居然还问得出口。 冬儿笑眯眯的答道:“回廉伯的话,没人欺负我,这里挺好的。” 廉伯的胡子一翘,敛了笑容,说道:“看看你这妮子说的什么话,淑宁女学再好,难道还会好过洗染作坊不成?” 冬儿看了江嬷嬷一眼,为难道:“那个,虽然淑宁女学不错,但是,相比较而言,洗染作坊当然要好一点点了。”对不住江嬷嬷您了,不这样说,廉伯会不高兴,而且,对于自己来说,洗染作坊的环境,的确要好过淑宁女学。 廉伯满意的点点头,捻着胡须说道:“呵呵,这就对了嘛。” 江嬷嬷在一旁冷冷说道:“廉主事您真是太抬举淑宁女学了,您家姑娘怎么会被人欺负了。杨姑娘来了淑宁女学,先是溜达到棋艺中级班的课堂,把人家班上的学生赢了。然后编了个故事,把绣艺教习气的够呛。再之后公然顶撞教习,众目睽睽之下离开正在授课的课堂,回寝室睡觉。和学生冲突时,用您家张爷的名号吓唬人家,还对老身说,就是把教习暴打一顿也是可以的。” 这就是典型的向家长告黑状,冬儿翻着眼睛等着江嬷嬷说下文,她也该说说她是怎么压榨自己劳动力的吧。 可是,人家江嬷嬷就说了这些,余下的不说了。 廉伯呵呵的笑了两声,说道:“江嬷嬷容老头子说两句,冬儿是个好孩子,这个真不怨冬儿。您想,如果冬儿顶着我们六爷的名头,再被人欺负了,那就不是她受气的问题了,丢的是我们六爷的脸面。你说是不是?” 看到冬儿频频的偷眼瞄着她,江嬷嬷也懒得再说什么了,算了,要说杨冬儿,除了难缠一些,不按常理出牌,别的也没多大毛病。顶多让蓝梅多看着她一些,安安稳稳的学完这几个月,不出事就好。 廉伯见江嬷嬷没说反对的话,这才切入正题,问冬儿早上的事情。 冬儿把早上和江嬷嬷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廉伯肃容听着,不时地插话问两句,到冬儿说完了,又问道:“你觉得张倩倩和姚静有问题?” 冬儿点头,“我只是觉得她们这几天的神色有些不同往常,至于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就不知道了。” 廉伯点点头,“这个简单,查一下就清楚了。”转头问江嬷嬷,“那个骗冬儿出去的小丫头,说她是书苑赵姑娘的丫头,江嬷嬷核实过吗?” 江嬷嬷摇头,“已经问过了,书苑赵姑娘没有这个丫头。” 廉伯接着又问她:“小成庄刘家的姑娘和冬儿说的这三个学生有什么关系吗?姻亲、世交都算上。” 江嬷嬷想了想,“我们这里的学生记录里没显示她们有关系。”停了停,试探着说道,“刘家的门风和家教一向很好,刘家姑娘应该不会参与这样的事情,她找乔秀妍没准儿是巧合。” 冬儿在一旁撇了撇嘴。 江嬷嬷觉得有些好笑,对廉伯说道:“您家姑娘一向不太看得上清贵之家,对老身的说法很不赞同。” 冬儿的神态,廉伯也看见了,他对冬儿说:“这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你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王顺家已经启程,她的车马在后面,随后就到,咱和女学说说,康姑娘回来之前,让王顺家的陪陪你,算是压压惊。” 把江嬷嬷听得扶额哀叹,您家杨冬儿还用得着压惊吗,合着杨冬儿的莽撞做法,您一句不打算说呗。你家这样的做法,哪个罚她能管用? 冬儿临迈步时,又问了江嬷嬷一句:“江嬷嬷,可不可以把蓝梅叫回来?” 江嬷嬷无奈的摆摆手,“去吧,去吧。” 廉伯把江嬷嬷的神情看在眼里,等冬儿施礼退下,才说道:“江嬷嬷也不要太过纠结,冬儿是个知道分寸的孩子,罚和不罚没什么区别,冬儿她不会得寸进尺的。” 江嬷嬷神色淡淡的说道:“您家孩子,当然是您说了算。” 廉伯也不太在意江嬷嬷的态度,再回归正题道:“说起来,女学招收学生时,对学生们的个人情况和家庭情况都查的认真。以您这里的资料来看,牵扯进来的这几个孩子,她们品行怎样?” 江嬷嬷回忆前晌又看了一遍的学生记录册,说道:“姚家曾经想把他家姑娘送给张爷,张爷拒绝了。那个姑娘是姚静的同胞姐。张倩倩族里去年就托了人,给她报名,要求来女学进学。这个姑娘的脾气秉性不怎么好,我们的人打听她时,听说她总是打骂服侍她的女孩子。她和姚静的关系很好,曾经因为姚静和杨姑娘起过两次冲突。” “至于曲小悠和刘檀溪,人都不错,往日和杨姑娘也没什么矛盾。” 江嬷嬷停下话题,看看廉伯没什么表情的脸,斟酌一下,说道:“这么点小冲突,应该不足以让她们做出这种事情,等我们查实了才能做结论。” 江嬷嬷这里没什么明显的线索,廉伯说道:“这也没什么,您这里不是还抓到两个人,有这两个人,事情就好办多了。” 江嬷嬷插嘴道:“可是,这两个人口风硬的很,问不出什么?那小丫头只说是冬儿崴了脚,求她扶着出来的。那个泼皮的说话更是不堪入耳,硬说他是应冬儿之约来的,好在他仍然以为那个小丫头就是冬儿呢。” 廉伯听得眼神瞬间就锋利起来,说话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不开口?有人在,怕什么不开口。我带人去见见这两个人,江嬷嬷看,是我进去呢,还是把他们带出来?” “还是您进去看吧,他们正接受盘问,不好带出来走动。”江嬷嬷很为这件事情的参与者捏一把汗,这个面色温和无害的老人家,看起来是惹不得的。 第253章曲姑娘最好请几天假 也就是一个时辰的时间,王嫂子就带着巧云赶到了。 王嫂子一进门,二话不说,先转着圈的把冬儿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圈,然后,居然上手,来捏冬儿的胳膊腿。 冬儿忙推开她的手,闪身躲开,说道:“王嫂子,你这是干什么嘛,我什么事儿都没有。” 王嫂子狐疑的看了她好半天,问道:“不是说,你还摔了好几次吗?怎么样了?摔到哪里了?” 冬儿摊开手,又上下拍打了一番,说道:“你看,没事,哪儿都没摔到。”还面有得色的补了一句,“我是有了准备才摔的,怎么可能摔到自己。” 瑟完,冬儿才看到后面跟着的巧云直对她打眼色,再看王嫂子,王嫂子的脸色果然难看的很。 冬儿忙说:“那个,江嬷嬷罚我跪来着,腿僵的很。” 王嫂子依然沉着脸,紧盯着她,不做声。 完了,哪如刚才装可怜来着,这下,一顿数落是免不了了。眼看着糊弄不过去,冬儿索性也不说话了。 见冬儿不说话,王嫂子才缓缓说道:“姑娘先坐吧。”冬儿看了看巧云,“要不,王嫂子,你和巧云先坐下,咱喝口水,歇一歇,再说别的?” 见王嫂子依然等着她,冬儿只好规规矩矩的坐在凳子上。 王嫂子才站在她面前,手点着她,说道:“你说说你,看着挺聪明,怎么能做出这么莽撞的事情……外面是什么情况,你就敢出去?这是几个蠢人,计划的不周密,那个歹人不认识你,若是遇到个老手,人家早早的把你认住了,你还能跑得了?若是……” “……你以后可怎么办?我们怎么向六爷交代?你又怎么向六爷交代?”王嫂子焦躁的在冬儿面前走了若干个来回,手指把冬儿上上下下的点了个遍,才把训斥的话说完。 冬儿垂着头,苦着脸,听得后背汗津津的。说起来也真的侥幸,若是人家真的安排周密,自己是不是逃得了,还真不好说。 王嫂子心里着急,一路急赶,一进门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时才觉得口干舌燥。 巧云见王嫂子转头看向桌上的茶盏,忙上前给王嫂子倒了杯茶。 冬儿刚动了动,想让王嫂子坐下,王嫂子那里就喝道:“坐好了!”冬儿只好又苦着脸,继续端坐。 等王嫂子喝了两杯茶,缓了口气,冬儿才试探说道:“王嫂子,我错了,以后我做事之前,一定在脑子里多打几个来回,再不会做这么没脑子的事情了。” 王嫂子数落了半个多时辰,气也下了大半,听到冬儿这么说,才气哼哼的说道:“你还知道你做的事情没脑子?” 能开口说话就好,冬儿忙说道:“是呢,蔡嬷嬷带我回来时,就说我糊涂了,江嬷嬷也说过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女学的两个嬷嬷也说冬儿糊涂了?王嫂子有些不乐意,嘟哝道:“倒也不算太没脑子,至少想好了怎么脱身。” “是啊,是啊。”冬儿忙应道。 王嫂子在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又板起脸来,“是什么?人家都没说错你,你这次是侥幸逃脱,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那是。”冬儿从心里觉得自己真的算运气好。 “以后,但凡出门,必须和侍女打招呼,不许往人少的地方去,不许单独出二门,不许和不熟悉的人一起,不许……”把能想起来的条条框框都说出来,王嫂子才长长的出了口气,才觉得紧绷着的心弦松快了些。 曲小悠回到家,又想了一遍自己的计划,应该没漏洞,她对自己筹谋的缜密很是得意,放心的和家人吃饭、说笑,还美美的睡了个午觉。 可是,约定好的,把杨冬儿撂给泼皮,就悄不做声退出来的俏儿,直到午睡起来,也没来给她回话,曲小悠这才又不安起来。 一下晌的时间,曲小悠频频的望向院门口,心里依然希望她家嬷嬷能带回来好消息。 直到晚饭前,嬷嬷才脸色寻常的,缓缓走进院子,从小就和钱嬷嬷在一起的曲小悠,远远地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 钱嬷嬷一进门,曲小悠就上前急急地问道:“嬷嬷,事情办的怎样了?俏儿怎么还没回来?” 钱嬷嬷看了眼娇儿,娇儿立即出门,守在门口,把两个小丫头打发的远远地。 “俏儿被淑宁女学抓住了。”钱嬷嬷的脸这才阴沉下来。 “怎么可能?”曲小悠惊叫道,“难道那泼皮没能制住杨冬儿,让她有机会呼救了?” 钱嬷嬷摇摇头,“不是,我打听到的消息,和泼皮搞在一起的是十四五岁的丫头,更本就没见有旁的人,更不要说女学的学生。” 曲小悠不甘心的问道:“也许是女学怕声誉受损,把受害的杨冬儿说成了别的人呢?杨冬儿终究是女学的学生。” 钱嬷嬷摇头道:“当时在场看见的人很多,有女学的仆妇、杂役,学生和学生的下人也很多。女学就是想掩盖,也管不住这么多人的嘴。” 曲小悠听了,懊丧的狠狠跺了跺脚,“这个俏儿,怎么办事的?把自己都搭进去了,居然都没把杨冬儿一起扯进去。” 钱嬷嬷却说:“姑娘,既然咱们的人被抓到了,不牵扯女学的学生是最好的,即使她们查出来咱们有关,没了受害人,事情也有挽回的余地。” 曲小悠想想,也只能这样了。随即又有些忧心的问道:“俏儿迟迟不归,家里还是会发现的,到时咱们可怎么说?” “先拖一拖,看看事情怎么样?俏儿一向口风紧,那泼皮我也反复叮嘱过他,若是被抓到,让他紧紧咬住杨冬儿。最好淑宁女学问不出结果,又不愿意事情闹大,早早把这两个人放了。若是这样,最多是挨顿打,也就没什么事了。” 钱嬷嬷想了想,又说,“若是俏儿明天还是回不来,姑娘就对老爷和太太说了吧,姑娘也是为了给家里出气,想来老爷也能护着姑娘些。” “也只能这样了。”曲小悠无奈道,也是满脸的阴沉。计划的没有一丝漏洞的事情,怎么就能连杨冬儿的影子都没捉到呢? 刘檀溪和她的嬷嬷、家仆,都是女学发生苟且事件的现场见证人。眼看着营造构陷事件的两人被抓,而杨冬儿却连边儿都没沾上一点,她和曲小悠以为计划的天衣无缝的陷阱,以彻底失败儿告终。 刘檀溪在回家的路上反复思量,如果事情真的扯出自己来,自己该怎么办? 王嬷嬷看着刘檀溪一直沉默的望着窗外,低声劝道:“姑娘,不要想了,管它怎样,姑娘终究是个局外人,没直接参与她们的事情,就是问到头上,也好说一些。江嬷嬷总要给咱刘家一个面子的。” 刘檀溪嗯了一声,并不多说什么。心里却知道,自家没什么财力权势,凭借的就是名气,如果江嬷嬷确定自己参与了这样龌龊的陷害事件,以后的刘家姑娘,在江嬷嬷眼中也就没什么优势可言了。 廉伯见过冬儿,带着人看了女学关押的两个人,把体貌特征一一记下,回去分派人手,又差手下,找了两个有些手段的捕快,也就一天的时间,就把俏儿和二赖的底细摸了个底朝天。 廉伯倒也干脆,当天晚上,直接上门,给曲家递了帖子。 曲家家主,曲小悠的父亲,对于廉伯的来访很是诧异,满心的不情愿,却也只能热情接待。 廉伯把前一天女学发生的事情,包括没有公开的,冬儿被曲家丫头俏儿骗出来的事情,清清楚楚的和曲老爷说了一遍。 末了,廉伯似笑非笑的对曲老爷说道:“曲大人是官,小老儿不过是张家家奴,按说没有和您说话的资格。可是,众所周知,杨姑娘是六爷的人,我家六爷又把杨姑娘托付给小老儿,小老儿也只能壮着胆子,来曲大人这里分说一二。这个事情,不单单是要陷害一个女子,更是在打六爷的脸,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自家女儿的丫头,那就是和悠姐儿有关了? 曲老爷心里憋气,脸上却陪着笑,连连称是,“廉主事说的哪里话,您是六爷跟前的人,可不是我们这些地方小吏能比的,您说的话哪有不对的。不过,这个事情,您问清楚了,那个女子确实是小女的丫头?” 廉伯淡淡一笑:“是不是的,您问问贵府小姐就知道了。小老儿只是和您说说,事情没问清楚之前,曲姑娘最好请几天假。小老儿也是好心,怕贵府小姐去了学堂,再被撵回来,面子上的就不好看了。”曲老爷的脸一下子就变了。 廉伯不看曲老爷的脸色,也不等他说话,起身说道:“小老儿言尽于此,至于是否采纳小老儿的建议,曲大人您自己斟酌。打扰曲大人了,大人见谅。”说完,连连打躬施礼,退了两步,就要告退出门。 “对了,差点忘了。”廉伯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忘了告诉曲大人,那个叫俏儿的丫头和泼皮二赖,现在女学关押着,两人牙口很硬,到现在还什么也不肯说,淑宁女学也不是刑堂,当然也不好用刑。若是明日还是问不出什么,小老儿就会建议江嬷嬷,把两人送官了,小老儿这里提前和您说一声。这就告退了,打扰了。” 第254章都着急眼了 廉伯一走,曲老爷就怒气冲冲的到了后院,使人去叫曲小悠过来。 等人的时候,曲老爷问他家太太,是不是小悠的丫头缺了一个。然后,对着一问三不知的曲太太大发了一通脾气。 又是一整天没等到俏儿,曲小悠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到曲家太太的房间里,进门就跪在地上,没等曲老爷发问,就把事情的前后全说出来。 说完,就低下头,等着他爹发落。 曲老爷气的脸都要绿了,拍着桌子直骂蠢材、孽障。 “老爷息怒,悠姐儿她也是看不过眼老爷被张谦那厮压制,也是为了给老爷您出口恶气。”曲家太太心痛女儿,在一旁曼声细语的劝解。 曲老爷怒道:“难道我就不想出这口气?有没有脑子,这气是想出就能出的?张谦是她一个小女子能撼动的?” 曲家太太被曲老爷喝的连连往后撤身,嘴里却小声说道:“张谦不是不在吗?那姓廉的不过是一个下人,咱们不要理他就是了。至于俏儿,老爷派个人去女学,能要回来就要回来,要不回来,随他去。他还能把咱家怎样?” 曲老爷气的怒火直往上涌,手指点着他家太太,说道:“你还想着把人要回来。人家说了,要是再问不出话,就把那两个人送官。依着张谦的人脉,把人送了官,就一定会过堂、用刑,若是俏儿受不住刑讯,在公堂上把悠姐儿供出来,她还嫁不嫁人了?你教出这样一个心思歹毒的女儿来,你还要不要出门了?” 曲小悠一听,立时站起来,说道:“这就是危言耸听,她杨冬儿又没吃什么亏,用得着这么较真吗?” “跪下。”曲老爷喝道,“你说不较真,顶用吗?廉老头说了,你那是打张谦的脸。若是张谦的脸可以随意打,他还是张谦吗?” 曲家太太说道:“悠姐儿不是事先都考虑过了,有顶缸的人吗?咱把那个张倩倩和姚静说出来,让她们去找她两个去,咱家悠姐儿不过是帮忙同学而已。” “也只能这样试试了,谁家也不是傻子,帮人忙没有帮的这么尽心尽力的。”曲老爷一脸的败兴,“要是传话的人也是她两家的就好了。”心里却担心,悠姐儿这假请的,是不是会无限期了。 姚静和张倩倩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回到女学。 姚静先到,在大门、二门处就感觉到进门时的气氛不一样,心里窃喜不已,一定是杨冬儿出了事,所以,大门上才严格排查进门的人。不知道她是否当下就被送回家了?出了这样的事,就算她是离开女学,回了家,难道她还能有脸活着吗? 可是,进了二门,就见女学里景致、人声,并没太大不同,回到寝室,才有同寝室的姑娘说起,不知哪家的丫头,在外院和人偷/情,被拿了个正着,正等着主家来领人呢。 姚静一听就懵了,敷衍着和两个女孩子说了两句话,就托词出来,去找曲小悠,曲小悠寝室的人说,没见她来,没准儿是请假了。 这一圈转下来,姚静心慌的更加厉害,自觉不能静下心和人闲话,就找了个廊道坐下。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周详的计划,怎么就没把杨冬儿陷进去呢? 曲小悠的丫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个泼皮又说了多少,会不会牵扯到自己。一时间又是懊悔,又是恼恨,诸多情绪一起涌上心头,她甚至想一走了之,离开这个让她胆战心惊的地方。 直到午饭时间,也没见到曲小悠的人影,她真的没来女学,姚静心里更加不安。 由于惦记着杨冬儿的丑事,张倩倩硬是和家里说道着,晚饭前就进了寝室,房间里没见到姚静,倒是听说了假期时外院发生的事情,沉不住气的张倩倩还脱口问了一句:“不是杨冬儿和人偷/情吗?” 把寝室的两个人问的一愣,“杨姑娘?杨姑娘怎么了?” 张倩倩忙着掩饰,“没怎么?我是想问姚姑娘呢,说错了。” “哦,阿静吃过午饭就出去了,有一会儿功夫了。” 张倩倩找到姚静的时候,也意识到事情的麻烦,心里怕得要死,若是让族里知道自己在女学做了这样的事情,是不是会立即把自己领回去责罚?如果那样,她以后就只能窝在乡下过一辈子,哪里还有机会做富贵人家的少奶奶。 张倩倩胆寒的眼神正好对上姚静满眼的忧心忡忡。 冬儿倒是什么事没有,反而把妮子和乔秀妍安慰了一番。 冬儿不安慰还好,安慰的话一出口,本来就闷闷不乐的乔秀妍,眼泪立时就掉下来了。冬儿知道她为什么哭,却把不知情的徐诗语和妮子吓得够呛,忙你一句我一句的问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就哭了? 乔秀妍抽抽搭搭的边哭边说:“我差点儿就把冬儿害死了?我以为那个刘檀溪是和我对脾气,才和我交往的,哪知道她是存了害冬儿的心。可恨我,那时了,还不明白,对她说,那个呼救的人好像是冬儿。我就是个害人精。” 一番话说的两人大瞪眼,更不明白原由了。 冬儿忙着说:“好了,这不是没事吗?有什么好哭的。蔡嬷嬷还夸你呢,说你在议事厅说话的时候,反应快、有急智,根本就没让刘檀溪得逞。” 乔秀妍哭道:“那是你反应快,能及时脱身,反应稍慢一些,你就被我害死了。” 想到今天进来女学,大家议论的事情,再看看一旁虎视眈眈盯着冬儿的王嫂子,徐诗语好像明白了一些。 廉伯这天也到了女学,只是没见冬儿,直接找的淑宁女学的三位东主。 江嬷嬷淡淡的和廉伯打了招呼,又给其它两位嬷嬷作了介绍。 做的都是事关庶务,蔡嬷嬷对廉伯很是尊敬,对着廉伯连连施礼问好。 陈嬷嬷对这个老头子却很是不屑,那天这个廉主事去看关着的两个人,那阴沉的脸色摆的,也不知道想摆给谁看。 他把一个没品行、没教养的穷丫头,硬是塞到淑宁女学来,不但没一点感激之情,还来放脸色给人看。难道他不知道,这都杨冬儿给女学惹来的祸端? 陈嬷嬷用眼角瞟了廉伯一眼,只用鼻子哼了一声,表示招呼过了。江嬷嬷在一旁看的,就皱了皱眉头。 廉伯也不甚在意,落座后,把自己查询的结果告诉了江嬷嬷几人。 说完了,廉伯再说自己的意思,“那两人在江嬷嬷这里两天了,也没问出什么结果,这事情,拖得时间越长,影响越恶劣。我想问一问这两个人,若是还没有进展,就把他二人教导衙门里吧?” 陈嬷嬷皱眉道:“那怎么行?送到官府,那得闹出多大的事情来?廉主事当然无所谓,可我们淑宁女学还要办下去,还要声誉呢。” 廉伯把目光移过去,问了一句,“依着陈嬷嬷的意思呢?” 陈嬷嬷犹豫一下,说道:“反正那两个人和咱们女学也没什么关系,两个外人而已,干脆打一顿,扔出去就是了。”说完,有低声跟了一句,“当时就不应该把他们留下来。” 廉伯笑了,转向江嬷嬷,“这是我们姑娘见机快,脱了身,若是被他们成功陷进去了,她以后的日子还能过吗?原来和女学没关系啊,其它两位嬷嬷也是这么想的?” 江嬷嬷冷着脸,斜了陈嬷嬷一眼,对廉伯解释道:“陈嬷嬷也是这两天问不出话,着急了。廉主事不要当真。” 陈嬷嬷一肚子的气,当然没江嬷嬷这么好说话,“廉主事,怪我们没把话给您说清楚。我们可不是什么都没问出来,那个女子说,是杨冬儿崴了脚,求人家帮忙扶她出外院的。而那个莽汉说的话和女子正好合上,莽汉说和杨冬儿早有勾结,两人约好了在外院相见,人家只是来赴你家姑娘之约。” “原来淑宁女学是这么问话的,两个坐下苟且之事,来历不明的人随口诬陷的话,原来这么可信。”廉伯豁然变色,随即冷笑道:“那么我就要问问三位嬷嬷了。淑宁女学是赫赫有名的名流女学进学之地,一个没有身份的莽汉是怎么进来的?” “他能和杨冬儿勾结上,就能觊觎别的贵女,今天他能混进头道门,他日就能混进二门里。” “杨冬儿是我们送来门禁森严的淑宁女学进学的,女学却给她机会,让她在女学的地盘上私会男子。你们淑宁女学到底是什么地方?”廉伯说的起了怒气,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是专供女人勾搭男子的窑厂吗?” 廉伯最后这句话喝问出来,陈嬷嬷吓得一哆嗦,立即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厅堂伺候的两个侍女、婆子见陈嬷嬷看过来,都面带惊惶的低下头。 要不怎么说是下人呢,这么粗俗无礼的话也能说的出来。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女学的声誉、门庭冷落这些都是小事,事关周围几个城乡的豪门女子的名节,她们几个女人如何能承担起这样的罪责? 第255章赖子和谁认识很久了 陈嬷嬷想到这些,吓得冷汗都要流下来,她对廉伯恼怒道:“你这厮,好不知礼,竟然用这样的污言秽语诬陷淑宁女学。我只问你,女学那么多人,为什么人家只找杨冬儿?为什么人家不去找别人?” 廉伯冷笑道:“因为我家姑娘是你们女学办学以来少见的出色女子,遭人嫉恨,被人陷害。那么,你告诉我,那两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江嬷嬷连连给眼色,也没能阻止陈嬷嬷说话。江嬷嬷手扶额头,听廉伯一声声的质问。 冬儿啥事没有,人家张谦怕什么?大不了,女学把人放出去,人家再把人抓起来,继续审问,一样问得出内情来。可是和张谦的人撕破脸皮,淫汉可以随意出入女学的名声再传出去,淑宁女学,只怕就办不下去了。 廉伯的质问,陈嬷嬷一句话答不出来。虽然她不愿意认可廉伯给她的回答,但是人家还是回答了,而且,杨冬儿在淑宁女学得到了上至江嬷嬷、蔡嬷嬷的认可,下至齐十三娘和众多女学生的喜欢,这是事实。 江嬷嬷对陈嬷嬷的迂腐、固执很恼火,也不管陈嬷嬷答不上廉伯的问话,也跟了一句:“陈嬷嬷,你也给老身讲讲,那两个人是怎么进来淑宁女学的?” 这个责任可不在自己,陈嬷嬷立即回答道:“这个事情,得问蔡嬷嬷,女学的庶务是蔡嬷嬷管的。” 蔡嬷嬷连忙出来,对着江嬷嬷和廉伯深深的躬身,“这个是我的错,是我对大门的管理松懈了,让心怀叵测的人有了可乘之机。” 廉伯冷哼一声,“淑宁女学的教长,对两个来历不明、在女学坐下龌龊事情、连身份都不敢说的人,信任有加。倒是对自己管辖的学生,能恶意揣测。淑宁女学的处事方法,真的让老头子大开眼界。” 蔡嬷嬷听得满脸羞臊,连连赔罪,“廉主事见谅,见谅。我们只是问不出口供,绝没有质疑杨姑娘的意思。” 廉伯的脸色依然不善,问蔡嬷嬷:“听江嬷嬷讲,蔡嬷嬷也是这件事情的问询人,蔡嬷嬷问的怎样?” 蔡嬷嬷面带愧色,说出的话就很没底气,“这个,她两个不是淑宁女学的人,我们不好刑讯逼供……”下话就接不上了。 廉伯冷笑一声,“淑宁女学没本事把前因后果问出来,所以就打算由着歹人信口雌黄,往我们姑娘身上泼脏水了?” 江嬷嬷叹了口气,问廉伯:“这两个人存心不良,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把他们送去官府,恐怕会把事情闹大,淑宁女学固然会吃大亏,可是杨姑娘名字被歹人在公堂上提调,也是不好。” “江嬷嬷这话说的不妥,在公堂上被人提到名字,总比被您这里的教长定性她和人私会强一些吧?”廉伯冷冷说道。 江嬷嬷叹了口气,又说:“方才廉主事不是说,已经打听到那个小丫头是曲家的吗?老身派人,把曲老爷请来,听听他怎么说,您看怎样?” “原来女学还有个明白人。”廉伯这才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说道,“曲家很快会来人的,不过防着万一,江嬷嬷还是派个人去请请他。” 廉伯冷着脸,扫了一眼陈嬷嬷,说道:“趁着曲家还没来人,把冬儿叫来吧,问问齐家小姐,若是齐姑娘不介意,让她来给冬儿当个见证。” 曲老爷来的时候,冬儿和齐十三娘已经稳稳地坐在议事厅了。 江嬷嬷略过冬儿和齐十三娘,给众人做了简单的介绍,各人问询见礼过后,曲老爷狐疑的看了冬儿、齐十三娘两眼,不明白怎么会有两个闺阁女子在场,而且坐的位置还挺显眼。 曲老爷一坐下,就切入正题,要见见俏儿,问问事情。 廉伯说道:“曲老爷不用着急,咱们还是先见见那个歹人吧。” 陈嬷嬷沉着脸,表情很不好看,这个姓廉的主事,不过是个奴仆,居然大咧咧的坐着,安排曲大人的做事。张家的下人,真真的没规矩。 二赖被五花大绑的带上议事厅,押送的婆子刚把他口中的麻布取出,二赖就一叠声的大声喊冤:“女学的各位嬷嬷和大人们,小的真的冤枉啊,小的是应了贵学杨冬儿姑娘之约,来和她会面的。绝不是您说的那什么……强迫。我们早就相识,是两情相悦,绝对不是奸/情。望嬷嬷们明察。” 听听,这下没话说了吧?冬儿和这个淫徒早就认识。陈嬷嬷面带得色,瞟了廉伯一眼,又严厉的扫了一眼后方的冬儿。 这个陈嬷嬷,年纪越大,越糊涂,眼见的事实,怎么就不明白呢?江嬷嬷恼怒的盯了陈嬷嬷一眼,陈嬷嬷才收敛了些。 曲老爷则有些担心的快速扫了廉伯一眼,张谦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他既然能把府州的后续事物交代给廉伯,廉伯的能力就不会差。这个赖子,有的苦头吃了。 廉伯看也没看陈嬷嬷一眼,只是听得二赖的嚎叫,脸色又黑了几分。他趁着声音说道:“你这么乱喊,我们也听不明白,你把事情的原委说一遍吧,从如何认识杨冬儿开始。” 二赖愣怔一下,还要说怎样认识杨冬儿?雇主事先可没交代过这个。 那就只好瞎编了,好在胡编讹人是他的强项,二赖只是用片刻功夫,就在心里打好了腹稿,他说道:“哎,您们都不知道,我们是老相识了。她家不是穷苦出身吗?她总是在外面做事,一来二去的,我们就认识了……”二赖的口才不错,虚构的场景及事情进展,解说的很是自然、严密。 冬儿就坐在厅堂的显眼位置,二赖没有丝毫反应,却口沫横飞的描述他和所谓的杨冬儿的熟识过程。江嬷嬷和蔡嬷嬷听得好笑不已,曲老爷则有些不明就里,而陈嬷嬷却更加认定了二赖和冬儿的奸/情。 “哦。”廉伯转向江嬷嬷,“既然她他已经把事情说的这么清楚了,江嬷嬷就把那姑娘带上来吧,口中的麻布就不要拿掉了,免得她两个见面,说出什么话,让人难堪。” 俏儿带上来的时候,衣着整齐,梳着寻常人家女子常见的双螺髻。倒是没有捆绑,只是被两个壮实的婆子牢牢抓着胳膊、压着肩膀,嘴里堵着麻布。 俏儿进门,一眼就看见坐在客位上的曲老爷,不由得瑟缩一下。紧接着看到堂下站着的二赖,想到自己那天的际遇,立即挣扎起来。可是被身边两个婆子牢牢抓着,又不能开口,只好拿眼瞪着二赖,眼里的怒火似乎要把二赖烧死。 俏儿奋力挣扎的时候,眼角扫到侧位上坐着的冬儿和齐十三娘,她愣了一下,立即想起她家姑娘给她交代的事情,一时间忘记了愤恨,急急地对着二赖使眼色。 二赖看到押上来的俏儿,踏实的想到,这个杨冬儿是真的被自己拖下水了,只要自己要死了她,这个事情就算成了,自己的另一边钱财也就可以拿到了。 这姑娘恨不得用眼睛杀死他的样子,他是理解的。可是,随后看到她递过来的眼神,二赖就很惊讶了,随后嘿嘿笑道:“看看,杨姑娘对小的,那真是情深意重。这时候了,都不避嫌的和小的丢眼色呢。” 俏儿气的眼睛都有些翻白,几乎昏厥过去。 廉伯对二赖的话不予理睬,只是指着俏儿,问二赖:“她,你可认得?” 二赖忙不迭的点头,“认得,认得。杨冬儿姑娘嘛,这就是小的的相好,我们相好了这许多年,小的对她熟悉的很呢。” 二赖的这句话,立即让陈嬷嬷瞪大了两眼,她的眼睛在二赖和挣扎得泪水涟涟的俏儿之间来回扫视着,心里怎么也不明白,这个丫头怎么会是杨冬儿呢? 廉伯则又问了一遍,“二赖,你可得想好了,看好了,这个确实是杨冬儿吗?” “那当然,我认错谁也不会认错她,我们想好很久了。” 廉伯黑着脸,对一旁候着的侍女说道:“之后的事情不好让姑娘们听到,你带着两位姑娘回避吧。” 江嬷嬷已经明白廉伯的意思,对那个侍女点头,表示同意。侍女带着齐十三娘和杨冬儿在众人的视线中,穿过议事厅走了。 俏儿见冬儿往外走,一边挣扎一边嘴里呜呜哀叫着,想要阻止,却被身边的婆子压着臂膀,动不了半步。 二赖对于两个气质端庄舒朗的姑娘离场,很是遗憾,但只是偷偷瞄了几眼,终究不敢嚣张直视。 看着冬儿两人走的不见了踪影,廉伯又问二赖:“你还有别的话没有?” 二赖忙说道:“小的没什么话了,只是,您几位问清楚事情,是不是该放我和我相好回去了?实在是女学管的严,她家又总不让她回家,小的无奈之下,才选了贵地私见。往嬷嬷们谅解一二。” 廉伯点头,“你说的这个,我们商议一下,再做决定。”看向江嬷嬷,等她说话。 江嬷嬷示意押送二赖的婆子,把人带下去。 第256章收拾东西,把姑娘们领回去 二赖被押走了,堂下只剩了口不能言的俏儿和压着俏儿的两个婆子。俏儿心里知道,这件事再没有挽回的余地,自己办砸了差事,当日又赤/身裸/体的被那么多人围观,以后可怎么办?灰心之下,浑身脱力,哭倒在地上,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廉伯看了眼被麻布堵着嘴,哭的哽咽的俏儿,对曲老爷说道:“曲大人,您看,你家的丫头还需要开口说话吗?女学的几位嬷嬷问询两天,她一直言之凿凿的说,是杨姑娘求她帮忙,来私会这个赖子的。”廉伯说着,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嬷嬷方向问道,“陈嬷嬷,这个丫鬟一直都是这么说的,小老儿没说错吧?” 陈嬷嬷已经被二赖的供述搞得头大,自己一直很相信这个赖子的口供,一直都认为就是杨冬儿行为不检点,从没想过这个赖子和丫鬟说的是陷害之词,也没想过让被抓的两个人对质。这时面对廉伯的问话,她支吾着,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廉伯冷笑一声,转回来,接着对曲老爷说:“刚才离开的两个姑娘,曲大人应该看见了,她们一个是我们姑娘杨冬儿,一个是齐家小姐齐十三娘。齐家小姐是来给我们姑娘做个见证的,而我们姑娘在场,则是为了给那赖子一个认人的机会。可是,结果曲大人也看见了。” 曲老爷一听,心下大惊。刚刚他也猜测过那两个姑娘的身份,断没想到其中会有齐家小姐,以齐家的身份,齐小姐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另一个能和齐十三娘比肩的,身姿气质丝毫不输的女子,竟然会是杨冬儿, 廉伯又看向曲老爷,说道:“我家姑娘就坐在这里,那赖子可是一点儿表示没有,只认得你家这个丫头。小老儿怎么觉得,贵府的丫头冒充我们姑娘做这等丑事,看起来是败坏杨姑娘名声,其实是用来给我家六爷难看呢?” 说着,端起茶,啜了一口,自顾自的笑了一声,“曲大人也真能豁的出去,居然动用自家嫡女的贴身丫头,来做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 这是告诉自己,若是处理的不好,自家悠姐儿的名声可就不怎么保得住了。 曲老爷连忙起身拱手,“廉主事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在下这么急着来淑宁女学,就是为了和江嬷嬷及廉主事解释这件事情的。”说着,对着俏儿的方向挥了挥手,“带下去吧。” 两个婆子得到江嬷嬷点头,把哭摊在地上俏儿架起来,拉回去关押。 这种时候,曲老爷自然不会替姚家和张倩倩遮掩什么,把曲小悠做这件事情之前就计划好的替罪羊放到明处,说了她们计划这件事情的前后过程和起因。只略过了刘檀溪,没提她一句,希望能混过去。 曲老爷说的很详细,包括姚静因为她胞姐被张谦所拒带给她的屈辱感,几次寻衅又是自取其辱。还有地主家的女儿张倩倩,在帮姚静出气的时候,被冬儿反击,心生恨意。这两人对杨姑娘的恨意日渐加深,看不得一个贫家女子比她们出色,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而他家悠姐儿,只是个直性子,她们两个求到他家女儿头上,悠姐儿推却不过,才帮着她们做了这件事。虽然悠姐儿犯的错也是不可饶恕,但她终究不是主使之人。 曲老爷的一番话说得情深意切,可廉伯却听得冷笑不已,“曲大人之女果然是性情中人,为了个谈得来的同学,能倾尽心力,帮人办事帮到这种程度。” 曲家老爷只能干笑着,连连对廉伯赔罪。 廉伯连称不敢,又说道:“刘家也只是有个旁支的女儿嫁给曲大人的族兄,曲姑娘为了帮人出气,就能求得刘家宗主之女帮手。如此尽心尽力帮人,也是难的。” 没想到廉伯竟然查到曲家和刘家有姻亲关系,本来他还想着替刘家遮掩一二的,曲老爷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再次干笑着,没有辩解,但也没敢应声。 小成庄刘家,虽然家境不富贵,但是名声响得很,主动咬出刘家姑娘,自家还是做不来的。刘家女儿主动要求帮悠姐儿,自然有她的私心,她既然敢参合这个事情,就要有善后的自觉。那张谦也是个惹不起的硬茬。 自己曲家,当当地头蛇还行,对上这样两家人,自己只能往后缩了。 陈嬷嬷却听得大惊失色,刘檀溪?聪慧清润、温婉知礼的刘檀溪?帮着曲小悠构陷杨冬儿?怎么会?可是曲大人刚刚已经承认了,曲小悠三人是有意陷害杨冬儿的。那么,家世清贵的刘姑娘,竟然也参与了这样一件肮脏陷害事件? 江嬷嬷对刘檀溪有些怀疑,但是,刘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她原本不愿意把刘檀溪牵扯进来,可是,廉伯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也由不得她遮掩了。 廉伯转向江嬷嬷:“嬷嬷您说这事怎么办?我家姑娘被人这样恶毒陷害,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算了,只怕以后凡是嫉恨我家姑娘的人,都可以肆意出手了。” 不是自己不愿意息事宁人,只能怪她们惹了不该惹的人。江嬷嬷叹了口气,吩咐蔡嬷嬷:“安排人,请姚家和张家明天一早来接人,告诉派去传话的人,可以说说这两天前的事情,告诉他们,带上整理姑娘们行李物品的人。” 事关女子的名声,是女子一辈子的事情,江嬷嬷还是有些不忍心,她又安顿蔡嬷嬷,“让他们说话时避着些人。” 廉伯很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这样恶毒的女子,还要什么名声,难道留这个虚假的名声,方便再去做别的恶毒事情? 江嬷嬷忙用商量的口气对廉伯说道:“这件事已经清楚了,刘家那里,不好和姚家、张家等同论之,咱们晚一些通知他们,再和他们商议刘姑娘的事情该怎么做,您看怎么样?” 处理刘家姑娘确实有些棘手,刘家要的就是面子,只要能给刘家、刘檀溪一个教训,给他面子就是了。廉伯想了想,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张家离淑宁女不远,请他家的人,用不了多少时间。可去府州城一来一往却要三四个时辰,把姚家的人请来,中间耽搁的时间更长。又想有回音,只能等到明天了。 到了这个时候,廉伯倒也不着急,和江嬷嬷、曲老爷商议几句,径直告辞离开了。 张家族人得到淑宁女学来人传达的消息,族长一脸惭愧神情,客气接待了女学派来递信的人,告诉来人,张家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推举主事的人选去淑宁女学请罪。 待送走了淑宁女学的人,族长直气的跳脚,拍着桌子打骂了一通,然后才差人去叫张倩倩的爹娘。 等人的时候,张家一个有些脸面的族人问族长:“咱们怎么办?给那杨姑娘做些赔偿?不知道她们打算怎么处置阿倩?” 族长阴着脸说道:“听淑宁女学那人的口气,那杨姑娘恐怕不一般,人家大概不会要什么赔偿的。” 停了停,族长又咬着牙,极是懊恼的说道:“当时咱们怎么就瞎了眼,选了张倩倩这么个蠢货去淑宁女学?照她这么没脑子,以后若是进了大户,没准儿咱们得不着丁点儿的好处,倒会给咱们惹来祸端。这下可好,咱们族里的女孩子不会有机会去淑宁女学进学了。” 第二天,女学正式开课的时候,张家和姚家来人,先后被领进淑宁女学外院的议事厅里。 江嬷嬷和蔡嬷嬷早早就等在那里,先和两家人相互见礼,请他们坐下。 侍女上茶之后,江嬷嬷首先问道:“两位家长,可带来了丫鬟、嬷嬷?若是来了,就去帮着您家姑娘收拾东西吧。老身已经让账房结算了剩余学资,你们出门时结给你们。” 姚家来的是姚静的父亲,姚二爷。 姚二爷紧皱着眉,问道:“江嬷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就凭他们一方的言辞,就要把我家女儿撵出女学,以后我家阿静会担上怎样的名声?” 张家一个族老和张倩倩的爹候在一旁,虽然不敢说什么,倒也满怀希望的等着江嬷嬷能网开一面。 江嬷嬷严肃了面孔,垂着眼帘,缓声说道:“这个事情,我们派去的人已经和您两家说过了,具体细节,您两位可以回去问问两位姑娘。老身不是官府中人,淑宁女学也不是衙门,我们不想问哪个是主谋、哪个是从犯,只想着不要把事情闹大,能安静了事就好。” “为了淑宁女学的声誉,也是为了当事的几位姑娘的名声,我们不能把抓到的人送交官府,所以没办法给二位很明确的答复,望两位姑娘的家人能够体谅。但是,淑宁女学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聚居之地,断不敢再收您几位家里的姑娘在女学。” 姚二爷还要说什么,江嬷嬷叫了一个侍女,“把昨天那赖子的口供,和前两天赖子和那个丫头的口供拿给两位老爷看。” 不过是看个口供,姚二爷不用说,自然看得了,张家来的人也是选了识文断字的,两人各拿一份看,之后又交换着看完。 蔡嬷嬷又把事发当天和昨天的事情前前后后仔细说了一遍。 沉默了好半天,姚二爷问道:“我带着女儿去杨家给杨家和杨姑娘赔礼,让阿静继续进学可以吗?” 江嬷嬷听着,忽然就笑了,反问道:“姚二爷姚家的当家人,算是少有的有眼光。试问姚二爷,淑宁女学能做到如今的局面,靠的就是规矩和名声。若是您掌管着淑宁女学,您能容忍谋划出这样伤风败俗事件的人继续留在女学吗?” 第257章处置 “江嬷嬷说的这些,都是曲家姑娘说的吧?您这里抓到的两个人也都是曲家的人,咱们不好把曲家的一家之言作为定论吧?”姚二爷继续说道,姚家可不想担上陷害张谦侧室的名声,能摆脱那是最好。 江嬷嬷淡淡说道:“七月底假期,曲姑娘和杨姑娘乘坐的车,在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并没有立即启程,而是耽搁了将近两刻钟,才走的。为了给其它车辆让路,您两家的马车还挪过两次车位。” “相信若是没有关系,曲家姑娘绝不会攀咬无辜之人。为了您几家不至于反目,老身也不想让她们几个女孩子对质。至于谁是主使,老身刚才已经说了,这些对于女学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学里不能有怀有这样心思的女子。” 江嬷嬷说的这么清楚,姚二爷也不想和曲家反目,他犹豫半晌,问道:“张六爷的家人是什么意思?” 张谦和那姓廉的主事,自己惹不起,曲家身在官府,自己也同样惹不起。 江嬷嬷摇头道:“昨天曲大人来这里,把事情澄清之后,霓霞染坊的廉主事就离开了。至于廉主事是什么意思,老身还真不清楚。” 姚二爷依然迟疑着,张氏族人则看姚二爷的意思,想着自家能不能跟着这个府州城的姚二爷沾个光。 江嬷嬷看看外面渐渐升起的太阳,说道:“我们之所以让两位家主早些过来,就是想着,在学生们下课之前,把两位姑娘的行李及物品都整理妥当,课后能悄悄把两位姑娘送出二门,尽可能不要引起大的动静,此事也就少了些非议。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您两位的意思?” 姚二爷叹了口气,张六爷自己接触过几次,他年纪不大,但是说话、做事却果断非常,平日看着还好,一旦遇事,出手稳准狠,一点儿不含糊。他留下善后的家人自然也不会差。听江嬷嬷的口风,这件事就是那廉主事查清楚的,他能在这么短时间把事情查问清楚,显然是很重视这杨姑娘。 阿静这次很可能给自家惹来祸端了。 姚二爷对候在一边的姚家嬷嬷点头,“你带着丫头去收拾姑娘的行李物品,手脚快一些。” 府州城的姚家都认了,他张家一个乡下的小小乡绅自然更得认。张倩倩的爹得了张家族老的示意,只好出去知会自家婆娘,去收拾闺女的行李物品。 张倩倩的娘昨日陪着孩子爹,被族长劈头盖脸的骂了几乎整个时辰。她今天来淑宁女学,虽然知道事情不妙,但也是怀有一丝侥幸的。这时,见到事情不能挽回,自家闺女原本大好的前程就这样没了,自家的前程也就跟着没了,心一酸,几乎流下泪来。 将近午时,从课堂上下来的女学生们,一个个走出学堂。 在礼仪课的课堂外,闷闷不乐的姚静和张倩倩走了一段,就有礼仪学苑的侍女过来见礼,说二门处有人找两位姑娘。 姚静和张倩倩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不太妥当,可是,眼前找她们说话的,的确是礼仪学苑王嬷嬷跟前的侍女。两人齐齐想到至今没露面的曲小悠,本来就不安的心情,更加没了着落。 “两位姑娘请,别让人等的久了。”那侍女催促道。 渐渐走到二门的时候,学生们已经不多了,姚静正在犹豫是不是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看见二门处等着她的嬷嬷。 侍女把她们两个送到二门姚家嬷嬷处,就施礼退走了。 姚静忙上前问道:“嬷嬷,是你找我?家里有事?” 她家嬷嬷摇头,“是二爷找姑娘,在外院等呢。”二爷说了,先不对姑娘说明要回家,等出来二门,上车前,若是姑娘有疑问,再对她说,免得二门里有学生观望。 姚静看了看张倩倩,有些疑惑,自己爹找自己,为什么还要把张倩倩也叫来? 姚家嬷嬷见姚静游移不定,心里就有些着急,好歹得先把她们哄出去才行。她忙说道:“张姑娘的家人也在外院等着呢,咱们出来二门,让两家的当家人给姑娘们细说。” 这时,姚静已经有些怀疑构陷冬儿的事情败露了。曲小悠没来上学,自己和张倩倩又被叫来二门,还要出外院去。外院有议事厅,难道是要她和她爹去议事厅接受问询? 问询就问询吧,事情败露了,处罚是难免的,早早的了结了也好。 已经提了整整一天的心,让姚静有了些认命的情绪,她兴味索然的示意张倩倩跟上,当先走出二门。 一跨出二门,姚静就看到自家马车,和马车旁的丫头和两个随从。姚二爷在另一辆马车的前方站着,脸色阴沉的看着姚静。 姚静对上姚二爷的眼神,不自己的就抖了一抖,看向她的嬷嬷,“嬷嬷,我们不去议事厅吗?” 姚家嬷嬷一听姚静的话,就知道女学江嬷嬷说的话没错,她家姑娘的确做了错事。 嬷嬷忙对她行了个礼,“姑娘,在女学内院不好跟您说,怕您闹起来被人看了笑话。咱们是要回家了,回家里,二爷自然会对您说明白,咱们快上车吧。” 姚静有些发蒙,就算是构陷杨冬儿的事情败露了,那也是去女学的议事厅接受处罚吧?回家做什么? 姚静眼睛闪烁的时候,她的大丫头也迎过来请她,“三姑娘,咱们先回去,有话回去再说。” 被嬷嬷和丫头一左一右的搀着,姚静犹犹豫豫的走向她家马车。 跟在她后面的张倩倩,却没有姚静的待遇。她娘着急的迎上来,她还想着问问她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有两个陌生的乡下婆子上来,不容她说话,半推半搡的把她推向一辆简陋的马车。 张倩倩见娘亲一脸的惊惶凄凉,而两个婆子面容凶恶,怒视着自己。在婆子的怒容逼视下,她竟然没敢吭气,乖乖的被推上马车。 姚静临上车前,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正好看见张倩倩被粗/暴的推进那辆破旧的马车当中,心中立时一片冰凉。 要知道,张倩倩容貌美丽,是张氏家族培养的希望,这几个月来,她一直被族人捧着的,日常乘坐的马车虽然不是很富丽,但也崭新舒适。如今被这样对待,是不是说明张倩倩已经不被张氏家族寄托希望了。 姚静被丫头扶进车厢,看到车厢里堆放着自己的行李用具,就更明白了。明白过后,姚静不受控制的浑身颤抖起来,自己引以为荣的淑宁女学学生的身份已经没有了,而且,很可能已经被淑宁女学撵出来了。 姚静低声抽噎起来。 渠县客栈等着的廉伯,坐在道旁的茶棚里,看着姚家和张氏族人的四辆马车驶出淑宁女学,分道而行,渐渐没了踪影,才施施然的起身,对一旁候着的王嫂子和巧云说道:“冬儿也该没什么事情了,你们先回去吧。” 他则留下等候刘家的消息。 第258章两件袍子的用料不一样 刘檀溪在家的近两天时间,没听从她家嬷嬷的劝告,把自己帮助曲家姑娘的事情告诉母亲,只是心存侥幸,希望曲小悠能把后续处理好,把这件事,至少把她遮掩过去。 等到开学,见曲小悠竟然没来,她就知道不好。可是,已经这会子了,再说什么也没什么用,只盼着曲小悠和曲家看在刘家家世的份上,不要把自己供出来。而且,自己也只是把乔秀妍叫来一会儿,并没有直接参与她们的事情,要硬说巧合,当然也是可以的。 只要曲小悠不说,自己很可能不会牵扯进去。 开学第一天,仅仅上了半天课的姚静和张倩倩就不见了,一起不见的,还有她们的行李和所有物品。 两天后,她独自散步的路上,被侍女请到蔡嬷嬷的管事房,见到了她家的王嬷嬷,嬷嬷没多说别的,只交代她,以后的课程尽量少去上,多些时间留在四艺院休息区练练书画琴艺,具体安排听蔡嬷嬷的。 然后,她家嬷嬷带着满脸的不舍和担忧,沿着僻静小路,退出二门去了。 刘檀溪也懒得再问蔡嬷嬷怎么回事,淡淡的向蔡嬷嬷行礼,然后依然散步回去自己的单人寝室。 进了寝室,关起门,刘檀溪才狠狠的把手里的帕子撕扯一番,又扔在地上踩碾。不甘心的想着齐十三娘那总是风轻云淡的雍容神态,恨自己空有满腹诗书才情,却生在一个清寒的家族中,处处没齐十三娘压一头。自己忍了几年,终于找到杨冬儿这样一个漏洞,可以攀扯齐十三娘一番,没想到却把参与谋划的四个人齐齐拉下马。 刘檀溪又把帕子踩踏一番,才倒在床上,无声的留下两行泪。 淑宁女学棋苑寝室区,仅仅上了一堂课,就静悄悄的少了两个学生。有人问了棋苑的教习,教习也只是简单说了声“家里接走了”,就没了下话。 其实,教习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只是被教长交代,两个学生让家里接走了,至于什么原因,淑宁女学并不知晓。另一个学生曲小悠,则是因为个人原因退学了。 女学中不乏疑惑、议论的人,猜测是不是和假期外院发生的事情有关。但凭空猜测不足以支持这些疑惑议论,再加上没有人出来解释。空泛的议论了几天,淑宁女学几乎不再有那三个学生曾经入学的痕迹了。 徐诗语、妮子几人是知情/人,仅仅开学当天,被冬儿怀疑的曲小悠三人就悄无声息的从淑宁女学消失了。几人都猜测,大概冬儿猜得不错,一定是这三个人被查到陷害冬儿的证据,被撵出女学了。 徐诗语和乔秀妍两个,更是惊讶于这件事情查实的快速和无声,心下怀疑,到底是女学的手段,还是杨冬儿背后的势力厉害。 而且,乔秀妍还发现,刘檀溪虽然还留在淑宁女学的四艺院,但是,她已经很少露面了,据说连课业也不怎么上,只留在寝室练习书画琴艺,不时的和教习们讨论一二。 这样看来,刘檀溪当天找自己去,确实心怀叵测,就是为了让冬儿担心,更容易把冬儿骗出二门,让人非礼。只是,基于某种原因,刘檀溪留下来了,但是,淑宁女学限制了她的行动。 对于刘檀溪,乔秀妍的心情还是挺复杂的,一个负有盛名的、自己仰慕的女子,竟然为了陷害冬儿,虚情假意的结交自己,来达到她们那阴暗、肮脏的勾当。这样的贤淑世家才女的作为,几乎颠覆了乔秀妍的价值观。 若不是冬儿依然还是那么阳光快乐,乔秀妍甚至怀疑自己有可能就此怀疑一切。 让冬儿松一口气的是,自己身边的人都没什么变化,女学的气氛也没有因为姚静等人忽然消失而受到影响,女学的供餐少了很多抱怨,学生会也办的有声有色,齐十三娘在学生中的影响力,在短短时间里,从过去的被学生们远观,变成了被仰望。 没了寻衅的人,又有齐十三娘这样的学生头头罩着,冬儿的日子过的舒坦不少,受欢迎程度与日俱增,至少咱比齐十三娘接地气,更容易被大众接受不是? 中秋的前两天王嫂子和巧云来接冬儿和妮子回家过节。 一路上,王嫂子没少唠叨,念叨着家里事情多、生意忙,又要搬家,又要娶媳妇,还不能耽误做生意。要冬儿一定耐着性子和家人相处,不能由着性子来,等等。 冬儿左耳进右耳出的听了一路,在城门口,遇到康二叔雇来接妮子的马车,王嫂子才住了口。 两厢分手,冬儿乘坐的马车一路不停,径直回家。 冬儿不愿意车马进巷子那么麻烦,直接在巷子口下车,打发车夫和侍从回去,和王嫂子、巧云步行进院子。 冬儿回来的时辰还早,院子里没什么人,没有车马的动静,院子里也没见出来人。 三人直接推门进屋,倒把郑氏下了一跳。郑氏拍着胸口,嗔怪道:“怎么也没个动静,悄没声的就进来了。” 冬儿给郑氏行李,然后干笑了两声,说道:“我想着马车进出巷子太麻烦,扰的四邻不安,就早早的下车,步行进来。” 郑氏表示她不甚满意,“有什么麻烦的,不就是倒个车,能费多大事儿。你现在不一样了,每次都乘车回来,这次步行进来,人家会以为咱家没落了,没了车马坐。” 还有这种说法?咱家难道还兴盛过?冬儿瞄了郑氏一眼,应付道:“嗯,我没想那么多,以后不会了。”以后搬了家,院子里有停车马的地方,自然车马要进院子的。 冬儿刚在炕上做稳当,王嫂子的茶还没倒好,郑氏就问道:“你上次说的,给你大哥和豆豆做的锦缎袍子,做好了吗?” 冬儿忙点头:“好了,好了。”豆豆的袍子是冬儿做的,大春的袍子冬儿哪里心情自己去做,所以她让王嫂子帮着去成衣店买了一件。 冬儿嘴里应者声,忙爬起来,打开巧云拿来的包袱,拿出里面抱着的两件夹袍。 郑氏忙接在手里,抖开衣服看。她拿起的是大春的衣服,看看手工、布料、颜色,还算满意。缎面光滑,宝蓝颜色,手工也不错。 再抖开另一件看,郑氏的脸色就有些不悦,问道:“怎么两件袍子的用料还不一样?” 冬儿露出不解的神情,“是不一样啊?大哥和豆豆的衣服,怎么可能做的一样呢?豆豆的袍子当然要颜色鲜亮一些。” 郑氏提醒道:“我说的是衣料的质地,怎么你大哥这件的料子不如豆豆的?” “哦。”冬儿应声,“给大哥做完这件,找不到同样质地的衣料了。所以我只好另外找了一个小些的尺头,做豆豆的衣服。” 冬儿的回答让郑氏没了声儿,原来冬儿没打算用最好的衣料给大春做衣服吗? 过了一会儿,郑氏才又说道:“你大哥是大人了,好的衣料当然要先紧着你大哥做,豆豆小孩子家的,哪有那么多讲究,怎么倒给豆豆选了好衣料,把哥哥放在豆豆的后面。” 冬儿陪着笑说道:“那个,我也没想那么多,大哥的身量高,合用的衣料不好找。我以后注意,做衣服的时候,一定捡好的料子给大哥。”说好话谁不会啊,以后哪里还有给他两个做衣服的机会。 郑氏犹豫了一下,问道:“应承了给汤先生做棉袍,要不给你大哥也做一件,你好像还说过,要像个皮毛边什么的?” 第259章那些东西先给大哥用 冬儿扫了一眼在房间里忙碌茶水食物的王嫂子,这就是王嫂子一路上劝告自己的原因吧。 “做棉衣的材料我还在筹划当中,汤先生的那件棉袍都不一定能凑足衣料,两件就更没可能了。”冬儿很是乖巧的回答。 郑氏嘟哝了一句:“也不知你和二黑是怎么想的,接济人都是接济个饱饭,你们倒好,倒像是供着自家的祖宗。” 郑氏对二黑要把汤先生接到京城很有意见。冬儿不止一次听郑氏说,汤先生不过是个邻居,平日接济的已经够多了,根本没必要像二黑这样。二黑是自家儿子,他去京城做事,不想着把爹娘接去享享福、见见世面,倒把个外人接去养老,这叫什么事儿。 冬儿冲着自家娘堆了个笑脸,接过王嫂子递过来茶盏,抿了一口,低头不语了。 郑氏见冬儿没开口,停了一会儿,又说:“咱家最近事情多,花用也大,实在备不齐你大哥娶亲的物品。我前两天又看了看锁在柜子里的物件,有些个衣料和饰物,”郑氏看看坐在高凳上的王嫂子,心一横,继续说,“我看着那些物件你暂时用不到,先挪给你大哥娶亲用吧,以后家里有了余钱,再给你备。” 都是张谦那厮惹的祸,好好的送什么见面礼,净给自己惹事。 冬儿心里恼怒,面上却没带出来,只是缓缓的说道:“娘,这些东西要是冬儿挣来的,什么也不用说,给咱家谁用都可以。可是,这不是冬儿的东西。您是知道自家闺女的,除了能做些事情,一无是处,和那些美貌有才情的女子没法比。人家六爷也是奔着让我去做事来的,我若是做不好六爷交代的事情,就先用了人家的东西,以后可怎么自处?” 郑氏一听,脸就沉下来了,“你就是再不好,也是我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是他家硬求着我闺女给他做侧室的。那些东西,他家娘子说的清清楚楚,就是给你的。你把自己的东西看的紧紧地,不肯拿出来给家里应应急,却一直找各种理由推脱。” 王嫂子忙说道:“杨家太太,我们六奶奶说了,那里面有几件东西是她精心选来,送给姑娘的,那个得给姑娘留着。”六爷临走的时候交代,除了那几件不能动的,其它的,随杨家的意思。 郑氏却没听王嫂子话里的意思,心里只想着王嫂子不过是个奴仆,竟然要在自家当家主事。怪不得大春对自己说,不能给她们好脸色,否则只会把她们惯得蹬鼻子上脸呢。 她把手里的茶盏往炕桌上重重一放,腰身坐的笔直,耷拉着眼皮说道:“我们母女说话,你插什么嘴?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王嫂子低垂了眼神,不再说话。 “唉。”冬儿重重的叹了口气,也放下手里的茶盏,对王嫂子说,“王嫂子,你好歹也是张家作坊的管事,要自重些身份。张六爷让你来教导我做事不出错的,别的事,你以后就不要管了。巧云也一样,跟好我就是了,我家里别的事情和你们无关,你们不用再管。” 自己原来还想着,靠王嫂子张家管事的身份,能替自己撑个腰什么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郑氏面对张家人的次数多了,有了耐受力。 果然,听冬儿说话,郑氏脸色立时变得铁青,手指着冬儿道:“冬儿,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们是你的奴婢,我是你的娘,我还说不得她们了?” 冬儿抬眼,淡淡的笑一笑,说道:“娘您不要生气,王嫂子和巧云是奴婢不假,但她们是别家的奴婢,咱们还真说不得。以后我去了张家,我用的也依然是张家的奴婢。” 说到这里,冬儿想到自家娘亲的说话、做事,不由得自嘲一笑,“我若是在人家张家得脸,张家的奴仆没准儿会高看冬儿几眼,我若是什么事情也做不成,张家的奴仆恐怕连个好脸都不会给我,哪里会让我的娘说道人家。”转过头问王嫂子,“王嫂子,我说的没错吧?” 王嫂子暗自叹气,逢高踩低一向是豪门下人们最会做的事情,冬儿小小年纪就想到了这些,可是冬儿的娘亲却不为她考虑一点儿。 郑氏冷下脸来,说道:“你不用说那么多了,总归那些东西是我锁着的,现如今,你大哥连媳妇都娶不回来了。我这当年的不能这么偏心,把闺女的好东西/藏起来不用,让家里的长子打光棍儿。” 这就是冬儿的娘,冬儿心里很为原来的那个女孩子难过,她看着郑氏良久,忽然就笑了,“成吧,娘,您既然想要东西,甚至什么都不愿意多考虑,咱就按要东西的相处方式吧。” 冬儿转头,“王嫂子,把六爷、六奶奶交代的那几样物件留下,其余的让我娘挑拣。不对,”冬儿忽然想起来,“王嫂子,你和巧云先去南房,把我爹和豆豆的行李物品拿到上房来,让我爹和豆豆住上房来。咱们住南房,平日里没事,你们两人就在南房出入,不要到上房了。” 还是先收拾住处比较好,否则拣出来东西都没地儿放,难道还要锁进郑氏的柜子里。 眼看着冬儿已经答应了,怎么要收拾南房,谁知道冬儿过一会儿会不会改主意。郑氏急问道:“收拾南房做什么?不是挑拣物品吗?” 冬儿说道:“既然以后不用王嫂子管咱家的事情,她们当然不好和咱家一处住着,我和她两个一起住南房。” 这是要和自家分清楚了,郑氏游移不定的转着眼睛,可是,再想想炕柜里耀眼的物什和大春的叮嘱,也就同意了,“咱们先把东西看好,下晌再收拾南房。” 郑氏几乎不用什么功夫就决定自己和她们分开了,冬儿笑一笑,“还是先收拾住处吧,收拾好住处,再做别的。” 郑氏也看出了冬儿的不愿意,可是,想着家里长子的体面婚事,和大春的殷殷期待,就算冬儿不愿意,也只能这么做。自己也没办法不是,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明白自己这当娘的有多难。 “那咱们就赶紧的收拾吧。”郑氏说着,挪到炕边上,穿鞋下地。 南房里,杨秀庭和豆豆的被褥等物,本来就是临时搬过去的,收拾起来简单。郑氏又急着拿柜子里冬儿的那些精贵东西,收拾起来格外的顺当快速。 冬儿在一旁袖手看着三个人手脚并用的来回倒腾东西,嘴里还指点着:“把那两个筐子也拿出去吧,要不咱们的箱笼没地方放。” “炕角上的笸箩和木盆也拿走,不然这么点地方不够睡。” “两个架子,先拿出去把,等我们走了在搬进来好了。” 为了柜子里的东西,郑氏忍了又忍,终于按照冬儿的意思把南房腾了个利索,大堆的物品被放置在院子里。 郑氏心疼的看着堆在院子里的杂物,连连叹气:“这可怎么好?都堆在院子里了,这可怎么好?” 冬儿劝慰道:“不过在院子里放上个三几天,我们走了,您可以再放回去,这没什么。姚婶婶她们的东西,一年四季不都是放在院子里?又丢不了。” 这时,恰巧喜春嫂子从外面回来,看见杨家这么大张旗鼓的倒腾东西,都没顾上和冬儿说话,只问道:“杨家婶子,这是做什么呢?不会是搬家吧,不是新院子还没收拾好吗?” 郑氏脸色很有些窘迫,应道:“冬儿觉得,让他爹和幼弟住南房心里过意不去,这不,一定要收拾了南房她们住。” “哦。”喜春嫂子不疑有他,和冬儿招呼,“冬儿回来了,这次要好好在咱院子里住几天,等你再回来的时候,就是回你家新院子了。” 冬儿笑道:“我抽空回来看嫂子和丑丑。” “那好,回来嫂子给你炒豆子吃。”喜春嫂子笑着应道。 南房收拾好了,也到了午饭的饭点。 郑氏看看日头,开看看炕上锁着的柜子,总不好耽误午饭,并且,当家的中午会回来,还是先不让他知道的好,否则又是一通的唠叨,万一办不成事就不美了。 郑氏说道:“咱们先做饭,下晌再看柜子里的物什。” 冬儿无所谓,“怎么着也行,您看着办好了。” 王嫂子有些迟疑她两个该怎么办,冬儿说道:“今天午饭咱们一起吃,王嫂子再帮我娘整治个午饭,晚饭开始,就让巧云去汤先生家去做,正好也省的再另外给汤先生买饭吃。” 王嫂子点头:“这样好。”冬儿既然想着把自己和巧云摘出来,自然就要有个摘出来的样子。 郑氏迟疑着说道:“这样不好吧,一家住着,倒去别人家做饭吃。” “挺好的,汤先生也能吃个现成饭,就这样吧。”冬儿一副不语多说的冷淡样子,让郑氏把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郑氏心里有事,午饭做的也很简单,杨秀庭看着一人一碗菜汤和一笸箩粗面饼端上来,不觉皱眉说道:“冬儿多长时间回来一次,怎么就吃这个?” 郑氏忙着应道:“后天就是中秋了,我准备了好些吃食,今明两天咱们先凑合几顿,中秋的时候,大春也回来了,咱们一家聚在一起,好好吃个饭。” 杨秀庭说道:“那也不能这么简单嘛,晚饭做好一点。” 郑氏看了看冬儿,见她没说什么,松了口气,点头应了。冬儿不多说就好,不然,她若是说起挑拣那些物什,自己可怎么说。 豆豆倒是没理会饭食好歹,拿着他的长袍,翻过来调过去的端详了好一阵子,口中不停地说道,这是他穿过的最好衣料的衣服,比徐友德的夹袍都好。直到郑氏劈手夺过,才过来端起饭碗。 午时过去,杨秀庭和豆豆去上工、上学,郑氏和冬儿打开炕柜,把那些让大春惦记、让郑氏眼花的物件一一取出。 冬儿首先对王嫂子说:“王嫂子,你把六爷、六奶奶叮嘱过的东西拿出来。” 王嫂子先对郑氏告了声罪,才上去把六爷交代的东西归拢出来。 第260章女儿就是给别家养的 这几样首饰,既然已经拿出来了,冬儿就没想着在放回郑氏那里,还是拿给廉伯比较省心。人心都是没尽的,两年前,大春还在为家境不好,能不能娶到罗家巧凤而烦恼。而现在,却一心想着办个大大的、风光的婚礼,这个婚礼,不但不是两年前能想到的繁华,甚至,郑氏所计划的场面,也不是如今杨家的能力能够操办的。 这些张家送来的物什,虽然郑氏这次一定会拿走大部分,但是剩下的这几件首饰,只要还放在家里,没准儿大春再说什么,就又会惹来些别的事情,自己又得为这点东西烦心。还是直接断了他们的念头比较好,省心。 所以,冬儿没让把王嫂子把东西放回郑氏那里,对巧云说道:“去把我那个放衣物的藤箱拿来,放这些首饰。” 她这是什么意思?把自己看成什么了?郑氏的脸色瞬时变了,满是怒气的竖眉看过来。 冬儿感觉到郑氏的异样,抬头迎上她的眼光,没一分退让的意思和郑氏对视着。 两人对视片刻,郑氏的眼神在冬儿没什么情绪的沉静眼眸中,变得没那么凌厉了,冬儿才继续催巧云,“还不快去?” 巧云站在冬儿身边,生怕冬儿在眼神交锋中吃了亏,听冬儿催促,又见两人各自挪开目光,才去南房,把那个小箱子抱过来。 年初张六奶奶拿来的见面礼,拿出张谦交代过不能动的,剩下的由着郑氏挑拣,冬儿主仆三人静静的在一旁观看。 王嫂子见郑氏拿走一件点翠步摇,又拿起一套镶宝头面,再把两对翠玉耳环收起,几支银丝簪花也被归拢过去,不由得心里凄凉。 冬儿自视出身贫寒、家境不富裕,不愿拿着别家的衣饰装门面,这些东西就都留在家里。 在淑宁女学三个多月了,冬儿依然佩戴着原来不多的几件首饰。可郑氏这个做娘的,却能忍心把女儿没用过的东西一样样的拿走,给未过门的媳妇。丝毫不考虑张家拿给冬儿的物什,冬儿却带不回张家几样,到时,张家奶奶会怎么看待冬儿。 郑氏眼睛搜寻着炕上摊开的布匹、尺头、首饰,毫无阻隔的随意挑选,雀跃的心情,让她把刚才冬儿对她的不逊对视丢之脑后。 被大春劝说的起了这个念头时,郑氏想的是,要怎样劝说冬儿,才能从这个自私闺女手里拿几样布匹、首饰。现在能敞开来挑选了,郑氏心里却对王嫂子把贵重首饰收起感到气愤。所以,她下手也就毫不客气了,每一样拿的都是心安理得。不好的东西才让自己挑选,自己还不能多拿一些吗? 当郑氏又拿起两件压裙玉佩的时候,王嫂子忍不住说道:“这种物件是给女子压大摆裙用的,咱家少奶奶日常不用穿那些花哨衣物吧?” 郑氏再次翻看着两块玉佩,嗯,虽然自己不懂玉器,但是这么大块的玉,满大街都不多见。 郑氏心下满意,回了王嫂子一句:“我家媳妇是长媳,就是日常不用,出门时,怎么也会有两件华贵衣物的,这样的东西用着最体面。”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这两块玉佩另外收起。 衣料,艳丽的给媳妇用,暗淡的给家里长辈用,鲜亮些的大春和豆豆用。 郑氏一边挑拣,一边安排着,眼看着摊放在炕上的物件就没几件了,郑氏意犹未尽的打量着剩余的那几件银镯、银簪子,和两个尺头,再看看自己挑拣出来的三匹缎子,一叠尺头,一套头面和若干件首饰,不甚甘心的把手里的一个银质镂空簪发花片放下。 然后,满意的吁了口气,说道:“就这样,这些你都留下吧,加上你刚才放起来的那些,你的首饰已经很多了,足够你用。” 冬儿和王嫂子都没吱声,巧云的眼睛却已经开始翻起来望天了。 郑氏见了巧云的脸色,心下不喜,对冬儿说道:“还有,你大嫂叫巧凤,你的丫头叫巧云,对你大嫂太不恭敬,这样子,你面上也不好看。让巧云把名字改改吧。”一个奴婢而已,连冬儿都没什么表示,她这是给说摆脸色,就得让她知道知道她的身份。 “收起来吧。”冬儿点点炕上剩下的物什,对巧云说道。 然后才转而对着郑氏,很认真的说:“娘,亏得您提起这个事情,不然我都忘了。张家好多丫头都是巧字打头的名字,让张家所有的丫头改名字,肯定不可能。再说,罗家姐姐叫了个丫头的名字,终究不体面。咱让罗家姐姐改个名字吧,不改的话,让人家听着,还以为咱家长媳是丫头出身呢,您也跟着她丢人。” 郑氏本来是想给王嫂子和巧云些颜色看看,没想到勾出冬儿这么一番言语,不觉有些发呆。 冬儿状似宽慰的对着郑氏笑一笑,说道:“当然,也不是一定要改,咱家就您和大哥最讲究,只要您和大哥不嫌丢人就好。”再看到王嫂子把东西都收拾利索,就和郑氏告退了,“若是娘您没别的事情,我们就回南房去了。” 说完,叉手屈膝福了福身子,也不等郑氏回话,带着两人出门回南房去了。 就这么走了?郑氏眼睁睁的看着冬儿三人出门,才隐隐的醒悟过来,难道冬儿以后几天就这么在南房呆着了?这样子,不是明晃晃的告诉人,她们母女不合吗?人家会怎么看! 这么想着,心里不由得气恼,不过就是拿了她点东西,她还是这家的人,还没出门呢,就敢摆脸色给娘亲看。要不大春说女儿就是养给外人呢,果然不假。 回了南房,冬儿拿出笔墨练字,一下子闲下来的王嫂子和巧云,只得拿冬儿的一些针线来做。 王嫂子还婉转的劝冬儿,需要给张六爷的当家奶奶和小公子做两样针线,两个妾那里,也不好空着手见面。 到了家家做晚饭的时间,冬儿催促巧云,“去买些肉菜之类的回来,去汤先生那屋做晚饭去。” 巧云应声往外走,将要出门时,又停下,问道:“姑娘和我们一起吃吗?” 冬儿摇头:“我和我爹娘一起吃,你们只管做你们的。捡味道好些的菜食,给丑丑和姚婶婶家小子端一碗过去。” 巧云有些为难,“我见姑娘家太太没卖什么菜蔬,晚饭指定也不怎么好。” 冬儿摆摆手,让她快走,“不用管我,女学的饭食好得很,这两天,我当调剂口味了。” 王嫂子对冬儿的说法失笑之余,也催着巧云快去快回,再晚就误了饭点儿了。 等巧云走了,王嫂子对冬儿说道:“你这样窝在南房,让左邻右舍的人看见,总是不好。晚间,亲家老爷问起来,你怎么说?” 冬儿表现的很无所谓,“我娘的事情已经做成这样了,还用得着粉饰太平吗?我爹问起来,照实说就是了。至于邻里之间怎么看,那就更无关紧要了。”自家娘都不把自己当亲人看,自己还能管得了邻里怎么想吗。 还真是这样,王嫂子也只得叹口气,任由冬儿去了。 巧云回来,冬儿出去,在汤先生门边的筐下拿到钥匙,让巧云进去张罗晚饭,她自己则坐在汤先生那张破烂的躺椅上,看一个话本册子。 话说,很久没有看到像样的,这样一个话本,竟然也能让冬儿看的津津有味。 汤先生回来的时候,巧云和王嫂子已经开始做饭。 汤先生没进门,就看到房间里人影憧憧,想起中午,好像听见杨家多了些人声,一定是冬儿回来了。这,大概又是冬儿把自己这处当做避风头的地方了。 汤先生本想着训斥小女子一通的,进门看见王嫂子和巧云,把嘴边的话咽回去。当着冬儿的管事妈妈,怎么也得给小女子留些颜面才好。 训斥的话是咽回去了,脸色却依然不变,臭着一张脸问冬儿:“你是稀罕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跑到老夫这里了?” 再转眼,看到跟着冬儿的这两个富家仆妇,竟然要在自家做饭的意思,“马上就是饭点儿了,你们不在家里忙乱,怎么在我这里做起饭来?” 冬儿把书盖在脸上,懒洋洋的说道:“若是您这里我也不能呆,那我就只能留在淑宁女学不回来了。” 汤先生把写信、算命的生意幌子立在墙角,才坐回书桌后的椅子上。巧云放下手里的菜,给汤先生倒了茶端过去。 汤先生看看冬儿那毫无规矩的坐姿,想到杨家大春前几日频频回来和杨秀庭婆娘说小话,说不定又是和冬儿有关,估计冬儿正因为这个心情不好。 也就不好训斥她,只是说道:“坐起来说话。” 冬儿听了,干脆起身站起来说话,“我是等在这里,和您打个招呼,这几天王嫂子和巧云就借您这里做饭吃了。不早了,我这就回家去。” 汤先生微微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又和你娘闹别扭了?” 冬儿却说,“没有,我哪有那个闲心。走了。”摆了摆手,真的就走了,那背影竟然还带了点萧瑟之感。看的汤先生眉头皱的更紧了。 回了家,冬儿挽起袖子帮着郑氏烧火做饭。 郑氏见王嫂子和巧云果然买了菜蔬,去了汤先生那里,心下懊恼,也不和冬儿多话,母女两个只是低头做事。 杨秀庭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母女两个面色不悦,也都不做声,张家派个冬儿的那个媳妇和丫头也不见踪影。 第261章王嫂子和巧云不在 冬儿今天半晌午才回来,午饭时看着还好,过了半天时间,这娘两个不知又怎么了,杨秀庭有些心累,他也没多问,直接进去上炕坐下。 郑氏指使的冬儿,“去给你爹倒茶。” 冬儿放下手里的柴火,起身拿灶台上温着的水壶给杨秀庭倒茶。 冬儿自己不觉得什么,杨秀庭却有些不习惯了,忙说道:“你好长时间才回来一次,这些事情不用你,你炕上坐吧。” 郑氏那里说道:“哪有女孩子家的坐炕上的,女孩子做做家务事,那不是应当应分的嘛。”转过来对冬儿说,“过来填几根柴,火有些起不来了。” 连杨秀庭听了郑氏的话,都觉得心里不痛快。张家奴婢在的时候,有人给家里做事,自家就能把冬儿当个尊贵姑娘看待,张家做事的奴婢不在了,自家就能立马翻脸,使唤冬儿做事。 冬儿对着杨秀庭笑一笑,坐回灶前添柴。 杨秀庭里外看看,还是没见冬儿王顺家的和丫头巧云,问郑氏:“张家的王妈妈和巧云呢,怎么没见?” 郑氏睥睨的斜向冬儿,冷笑说道:“张家的奴仆身份尊贵,你家姑娘容不得咱们轻贱,把人家另出去,给汤先生做饭去了。” 轻贱/人家?杨秀庭一听,额头就有些冒汗,张家的人,就算是奴仆,那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轻贱的。自家婆娘这又是着了什么魔。 他问道:“冬儿,怎么回事?快把人喊回来,那是张家调给你用的,怎能把人家拒之门外,这算怎么回事?” 冬儿还没说话,郑氏又说了:“哪里还喊得回来,我下半晌看见巧云去买了好些菜蔬,还有好大一条肉,人家才不会来咱家吃这粗茶淡饭。” 杨秀庭忍不住,在炕桌上拍了一巴掌,“这又是怎么了?咱家就不能和和睦睦的过几天舒心日子吗?”旋即想到窗下对着的杂物,“院子里、窗台下面的东西是怎么回事?不是一直在南房放着的吗?” 这时,豆豆放学回来了,一进门就说:“娘,窗台下的东西堆了一天了,怎么还没收起来?看起来好乱的。” 郑氏沉着脸,说道:“问你姐,你姐人大了,翅膀硬了,她想做什么,别人哪里管得了。” 豆豆这才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对,吐了吐舌头,不做声了。 冬儿慢条斯理的解释道:“是我主张让王嫂子两个另出去、借汤先生那里做饭的,顺便汤先生也能吃几天现成饭。” 杨秀庭的眉头紧皱,“这样不好吧,她们是跟着你的,你在自家,倒让她们去别人家吃饭,不好吧?” 冬儿依然不急不缓的说道:“这样挺好,她两个终究不是咱自家人。一个屋檐下相处,时间长了,难免会有磕碰,自家人无所谓,外人当然就不好了。就这样吧,反正也呆不了几天了。” 这话说的,怎么听,怎么觉得生分。中午的时候看起来还好,半天的功夫就这样了,难不成,两人真的又闹开了? 冬儿也没指望杨秀庭能把老婆管住,也就不多解释什么。 杨秀庭看着冬儿端上来的,仍然是菜汤和粗面饼,只是多了一个炒鸡蛋,也只有一小碟,就有些不喜。但是,看冬儿没什么怨言的端着碗,吃的香甜,为着家里能多一刻安宁,也就不说什么。只是心里想着,自己明天多买些菜肉回来好了。 吃过饭,都收拾停当,杨秀庭这才想到自己为什么觉得哪里不对了,那个王嫂子和巧云应该早就吃过饭了,却一直没见回来。 他看看窗外,问道:“冬儿,王顺家的和巧云怎么还不回来?打扰汤先生太久了不好。” 冬儿说道:“她两个已经回来了,回南房去了。”见杨秀庭要开口问,冬儿接着说,“爹,您和豆豆搬回正房睡吧。这几天,我和王嫂子、巧云三个睡南房。” 杨秀庭的眼睛在郑氏和冬儿之间看了几个来回,冬儿坐在炕沿边上,一副随时要走的架势,郑氏则坐在炕桌一侧,就着油灯做针线,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杨秀庭这才醒悟到,这母女两人不但闹别扭了,而且这别扭闹得,还有点大了。 他锁紧了眉头,很无奈的问道:“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要去南房住?那里住着,一天也不怎么见太阳。” 冬儿说道:“不过临时住住,见不见太阳有什么关系。那里住着清净,闲暇了,我还能写写字。”直到现在,郑氏都不能接受冬儿铺摊纸张写字,自己也很知趣的没在家摆过笔墨。自己早就应该住南房的。 而且,冬儿觉得,郑氏是不打算告诉杨秀庭,她拿张家的物什给大春娶亲用,起码短时间里不打算告诉杨秀庭。这样也好,冬儿本来在家呆不了几天,实在不愿意看到家里闹得乌烟瘴气,索性都不说就是了。至于以后杨秀庭知道会怎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冬儿坐着,和杨秀庭说了会儿话,就说要回去南房。 趴在炕桌上做功课的豆豆一看,连忙收拾笔墨,说是要和姐姐一起做功课,跟着冬儿走了。郑氏呵斥了他好几声,也没管用。 大春直到八月十五早上才回的家,这天豆豆和杨秀庭也沐休在家。 大春一进门就乐呵呵的叫了爹娘,还很友爱的对冬儿和豆豆嘘寒问暖,冬儿也微笑着一一应答,家里的一团和气让杨秀庭看的笑眯了眼。 大春这里和冬儿说着话,眼睛的余光则在追着郑氏看,直到郑氏对着他点点头,大春的笑容才真的舒爽起来。 冬儿看的闹心,说了句“我去看看巧云那里怎样了”,就溜出门去汤先生屋里了。 也是出门的时机不对,冬儿一出门,顶头就遇上秦家的秦希颉。秦希颉也是刚出家门两步,看到冬儿,就是一愣,不由得停下脚步。 冬儿笑一笑,打算直接走掉,秦希颉却追了一步,问道:“冬儿妹妹,你家是不是节后就要搬走了?” 冬儿只好停下,说道:“是啊,我大哥十月份就要成亲,要早些搬过去,给大哥收拾新房。” 冬儿刚说完,身边就响起秦娘子的声音,“希颉,你不是要去探望学长吗?怎么还不走?快去快回,小心耽误了午饭。” 冬儿回头,就看到秦娘子那戒备、嫌恶的眼神,冬儿忙转回来,对着秦希颉歉意的笑笑,快步进汤先生家里了。 秦希颉的眼睛追着冬儿的背影,心里明白,以后想再看到这个女子只怕不容易了。他一直看着冬儿的身影被掩在门后,才收回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满脸不悦的母亲,怀着满腹的心事,提着手上的纸包出院门走了。 冬儿一进门,汤先生就奚落她道:“你大哥回来了,你就又到老夫这里躲避。” “我不过是不放心您老中午的饭菜,来看看巧云准备的怎样了?”冬儿眼睛撩了汤先生一眼,探头过去看巧云择菜。 汤先生闻听,顺杆就爬,“老夫正怕巧云这个小妮子做的不和老夫胃口,你来了正好,先教教她怎么做再回去。” 冬儿冲着他撇撇嘴,“小心把巧云说恼了,不做饭给你吃。”然后,放低声音嘟哝道,“有人做饭还挑三拣四的,巧云就是做的再差,也比您老自己做的好吧。” 自家姑娘又要惹汤先生生气了,巧云忙遮掩着说道:“不会,不会,汤先生待人好的很,奴婢怎么会恼。” 巧云也发现了,汤先生是个臭脾气,但是最犯脾气的时候,就是对着冬儿时,跟别人都要好一些。不过,话说回来,也就是自家姑娘,能把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气的跳脚。 冬儿嘴上嘟哝着,还是问了问巧云午饭要些做什么。王嫂子不再,也不知道巧云单独做饭行不行,要知道,这是中秋节的饭呢。 昨天,冬儿硬是把王嫂子撵回家去过中秋,只把巧云留下来陪自己。现在这情况,王嫂子、巧云两人和自家,算是分家另过的,自己这里又没有很多事情,有巧云留下来就行。王嫂子也是拖家带口的,回去和男人、孩子过个节,比留在这里没事做要好的多。 冬儿看了巧云准备的饭食,又在汤先生这里转来转去,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 汤先生则知道她家里只有郑氏一人张罗饭食,和她应对了几句,就催她,“快回去吧,你娘一个人做一桌子饭食,总要有个人帮着些。再回去的晚了,你娘又不高兴。” 唉,的确得回去,王嫂子和巧云都不在,她就得让郑氏来来回回的使唤,大春则摆着长子的派头,舒心的看郑氏使唤她。真心不愿意回去。 冬儿磨磨蹭蹭的往外走,临出门时,对汤先生说道:“等下晌的时候,我再过来帮巧云准备晚上的饭食。” 汤先生看着冬儿出去,才对巧云说道:“冬儿是个知道好的孩子,你好好跟着她,她总不会让你吃亏、受委屈的。” 第262章中秋 冬儿回去,果然惹来郑氏的一大通唠叨,杨秀庭有些听不过去,说了句:“大过节的,不要说那些不高兴的话。”这才把郑氏的话头打住。 说起来也不怪郑氏着急,这几个月,凡是冬儿回家来,王嫂子和巧云都是跟着一起的。王嫂子想着让冬儿在家里的地位高一些,就不让冬儿干活儿,总是把她自己和巧云两人当做杨家奴婢,把杨家上下都侍候的挺周到。像做饭这些的,有了王嫂子和巧云帮手,郑氏能省好多事。 这两天,王嫂子两人都不在自家呆着,平常就是在南房里,做饭吃饭在汤先生屋里。自家的活儿,虽然有冬儿打下手,但是冬儿一个多月才回来一次,终究不如王嫂子和巧云两个下人好使唤。 今天又是个像样的节日,操办的饭食又多又复杂,郑氏一个人还真不怎么忙的过来。 冬儿不动搜的时候就不说了,既然上手干活了,那也是很利索的,上手帮着郑氏,果然饭菜准备的快多了。 午饭端上来,杨秀庭当先动了筷子,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口中咀嚼着一筷子菜,看看面前的一桌子饭菜,再看看这间住了二十几年的房子,感慨道:“想想前些年,我还以为,咱家会在着凉山街住一辈子呢,没想到咱还能开买卖,还能买个那么大的院子。” 大春也跟着杨秀庭喝了一口酒,呵呵的笑着说:“看爹您说的,咱家就是不开买卖,儿子也不会让您和我娘在这小房子里住一辈子。我还有手艺呢。” 大春这话郑氏一听就觉得舒心,她欣慰的直点头,“大春这孩子,就是有孝心。”说着还用不甚满意的眼神瞥了冬儿一眼,哪像这个没良心的,白白从十月怀胎把她养到这么大。 冬儿接收了郑氏的眼神,面无表情的夹了菜送进口中,一边咀嚼一边把目光转向别处。 杨秀庭见母女俩又要较劲,忙说道:“咱家能开买卖还多亏了冬儿,要不是冬儿的点子多,我现在还推着车在西市摆摊呢。” 豆豆连忙点头,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就被郑氏截断了,郑氏说道:“就是你抬举她,还是你的手艺放在那里,咱们才能做到今天。”又看了一眼冬儿那明显不逊的神情,数落道,“就她那点子?照着她说的,只怕咱们还碾花生末,不知道浪费了多少食材呢。” 冬儿见杨秀庭面带不忍,忙夹了一个鸡块放到杨秀庭碗里,“爹,您吃吃这个鸡块,做的不错,味道很好的。”由着自家爹说出话来,自家娘再对答两句,只怕自己会气的吃不下饭。 杨秀庭把冬儿夹来的鸡块放到嘴里,想着饭后再和冬儿好好说说,自己这个当爹的知道她的好,让她不用在意她娘说的话。她娘就是那个容不得别人主事的性子,这么多年操持家务不容易,其实也没坏心。 豆豆没心没思的瞄了瞄冬儿,再看看桌上的其他人,再想想在徐友德嘴里,自家姐姐可是很厉害的,富贵云集的淑宁女学,姐姐都能神采飞扬的过活,可是在家里,就会被大哥和娘亲说的一文不值。不由得心里就想,要是自己是冬儿,只怕也不会愿意回家的。 中秋的饭菜倒是挺丰盛,肉蛋鸡鱼都有,可是除了大春和郑氏,剩下的三人都吃的不怎么好。杨秀庭只是些微的喝了两小盅酒,感觉很是没味道,他甚至觉得,若是冬儿不回来,或许这顿饭大家会吃的舒坦一些。 也不怪杨秀庭这么想,若是留下冬儿,那么就得让主妇郑氏和长子大春离开,那岂不是更加冷清? 冬儿也有这个自觉,知道自己在家,让家里的气氛不融洽。吃过饭,她就主动收拾饭桌碗筷,洗涮锅碗餐具。一气儿做完了,撂了一句“午睡去了”,就直接溜回了自己住的南房。 这时,巧云已经回来了,正眼巴巴的看着上房,想着到底杨家太太给姑娘安排了多少活儿,她家姑娘怎么还不回来。 见冬儿回来了,忙着让她炕上坐,又是倒茶,又是问询做活儿累不累。 冬儿一边往炕上坐,一边笑着说:“不累,你家姑娘是干活儿长大的,不过洗涮个碗筷的活儿,能有多累?” 巧云把倒了清水的茶盏放到炕桌上,问道:“您家大爷有没有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冬儿回道:“没有,他现在明白的很,根本就不会惹我不高兴。”只会挑唆她娘来做他想做的事情。 巧云也看到冬儿神色间的不以为然,宽慰的说道:“姑娘不用烦心,咱后天就启程回学堂,明天您再和喜春嫂子做做针线,练练字,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是,咱就找喜春嫂子消磨时间去。”冬儿笑一笑,“咱们略歇歇就午睡,没什么事儿,你也可以睡一会儿。” 中秋节晚上,天气还算晴朗,明月高悬,繁星点点。偶尔有丝丝缕缕的轻云飘过,却遮不住月亮洒下的清辉。 一院子的人,或独家坐着,或者串桌子扎堆儿,热热闹闹的赏了个月。巧云侍候着汤先生坐在他自家的桌子旁,一碟花生、两碟子酱肉、一壶小酒,一盘各色水果,汤先生甚是惬意的邀请各家的家主前来小酌。 清亮的月色星辉洒下,让院子里的热闹气氛中,有了些静谧。 秦先生知道汤先生年底也是要去京城的,对汤先生的际遇大为感慨。谁能想到,注定会孤独终老的穷秀才,会因为院子里别家有了两个出色的孩子,竟然有了能暗度晚年的将来。 所以,汤先生这里邀请各家家主,秦先生首先端了一碟蜜饯,就笑着前往了。 秦娘子却没在院子里摆什么桌子盘碟的,只是在自家炕桌上摆了些月饼、水果之类,娘三个坐着闲话。 一个原因是要避着点杨家女儿,她不想让自家儿子多看那女子一眼。再一个,秦娘子对于冬儿的这种做法很看不上眼。 眼看着就要被抬进豪门了,这杨冬儿却不知道收敛,整日里不说在家里做个针线、写个字什么的,却还依然固我的在院子里这家、那家的晃。昨天竟然还出院子,去了蔡家的馆子,蔡家馆子的食客们,那真是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她也不怕惹得张家不快。 秦希颉听得她娘在那里说道,只低了头,默不作声的想着自己的心事,她娘不愿意让冬儿出现在自己眼前,也想让自己知道,杨冬儿不是个能做大家正室的女子。 可是,现在看来,就是没有张爷,他想娶冬儿做妻子,冬儿也不会愿意。只看冬儿对自家娘亲避之不及的态度,就知道,依着冬儿那通透的性子,断不会给自己找个这样的婆婆。 中秋的月,赏的很晚才散了。由于冬儿挪到了南房,大春也就没在夜里赶回罗木匠家,在自家正房住了一晚上。 这一晚上住的,让郑氏很是满意,真切感受到,家里没因为一个要给富家做妾的女儿,而把长子拒之门外,这几个月来,首次有了不被强权压制的感觉。 第二天,大春也没急着离开,早饭后,大春很是关切的提醒冬儿:“冬儿不是约了喜春嫂子做针线吗?让喜春嫂子等久了不好吧。” 冬儿笑眯眯的点头退出正房,示意守在南房门口的巧云,一起回来。 进了门,巧云问冬儿:“姑娘今天都不用洗涮碗碟吗?” 冬儿笑道:“我大哥大概想看看我娘给他要了什么东西,就把我早早的支出来了。”说着,就去铺纸、拿笔墨,“正好,今天前晌,咱就练字了,不做别的,吃午饭的时候才过去。” 巧云笑道:“小心您家太太不给您饭吃。” “那样最好了,”冬儿听得眼睛一亮,“到时,咱立马就去兰芝家,吃她家的馄饨,她家还有胡饼和小菜,味道美美的。” 果然,冬儿一直练字,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才慢腾腾的回去上房,其时,郑氏已经把午饭做好了。 前晌,郑氏和大春一起看了从冬儿处拿来的东西,大春对于自家娘亲的收获意外且惊喜,大春不停嘴的恭维,让郑氏的心情好的不得了。再加上今天的午饭不怎么费事,多用了昨天的剩饭,倒也没什么工作量,所以,郑氏对于冬儿明显的偷懒行为没过多指责,只是神情不满的指使冬儿去摆碗筷。 再一天,就是启程会学堂的日子,大早起来,冬儿又端详了一遍这个院子,和自家的那个房间,这里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最初的栖息之地。 在这里,她婉转的告诉杨秀庭,糖也是可以做成别样,可以带来富贵的。 她在这里栽了豌豆苗,从而认识了兰芝一家,出主意让她家摆了个馄饨摊,她家善于经营,把蔡家的馄饨摊做的远近闻名。 豌豆苗也让二黑和齐家有了交集,有了现在的差事。 这个院子了的那个酸腐老头,对二黑和她兄妹二人呼呼喝喝的,没给什么好脸色,却一心教二黑认字、书写,一心担忧着自己,担忧她这个不逊的女子以后可怎么办。 这个院子的姚婶婶性格爽朗,把她带到了霓霞染坊,她在那里做事,得到了张谦、廉伯、王嫂子的看重,她才有了今天。 第263章事情坏在那个乡下女子身上 自己再回来休假期就是一个月以后了,那时,自家已经搬到新院子,这个院子的那个房间就会再搬进来别的人。 大概也是基于和冬儿同样的想法,虽然冬儿前一天已经和各家告别过了,可是留在家了的翠英、喜春嫂子都出来送冬儿。 翠英看向冬儿的表情更是不舍,喜春嫂子笑话她,“这个妮子,最是舍不得你,以后可怎么带她去吃馄饨呢。每次说起你,总要说说你带她去吃的馄饨有多美味。” 冬儿被喜春嫂子说的笑了,翠英却不好意思,不依的扯着喜春嫂子的袖子说道:“嫂子你净瞎说,我哪有每次说,不过偶尔说说,就被你听去了。” 冬儿搂了搂翠英肩膀,低声对她说:“没关系,我再回来,还找你去吃馄饨,断不会把你忘了。” 喜春嫂子看见两人凑得近,感叹道:“眼看着你们都大了,翠英也开始说亲了,用不了多长时间,也是要出嫁的。” 喜春嫂子的话说的翠英的神情更加暗淡。 郑氏那里催促着,“车都进巷子了,快些上车,耽搁的久了,影响巷子里的人进出。” 冬儿再次回到淑宁女学,回去休假的刘檀溪也没来女学了,没有解释,只是不来了。 说起这个,齐十三娘面带不屑,“按说各家有各家的长处,刘檀溪看着也是个聪明人,却总是不看自己的长处,总想着在各方面、把所有人都压下去。这次,也不知她怎么想的,竟然和曲家姑娘勾结,做出这样的事情,估计她对着她家里人,也不容易交代过去。” 齐十三娘说着,很认真的问冬儿:“你知道刘檀溪和曲家的关系吧?说起来,你家的廉主事也真是能耐,这么一桩小小的姻亲也能被他查出来。” 冬儿和齐十三娘坐在蔡嬷嬷管事房的檐廊下,看着渐渐西沉的日头,点头说道:“姻亲关系我倒是听王嫂子说过,可是,她为什么会这么做,我就怎么也想不明白了?我和她丁点儿的关系也没有,话没说过一句,见面都是有数的几次,她却肯冒这样的风险陷害我。我想了好长时间,没一点头绪。” 齐十三娘罕见的露出贼兮兮的笑容,低声说道:“如果我告诉你,她不敢害我,以为你比较好欺负一些,所以想用你的名声来连累我,你相信不?” “呃,”冬儿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还能有这种事情?这脑子,怎么长的?居然能这么拐弯抹角的解决问题。”冬儿想了想,问齐十三娘,“如果我真的被,那啥,抓个现行,你会受影响吗?” 齐十三娘点头道:“依着咱们两个这些日子相处密切,若是大家说起我的时候,有人提一下你,比如说,这么好的女子,却没认清杨冬儿那样的人。那么,我的人品、名声就一定会受影响。” 冬儿听了大惊,“那,和你交往不是很有风险吗?” 齐十三娘笑着点头不语,冬儿遗憾道:“可惜那么多人都不明白,仍然挤破脑袋的和你套近乎,想和你结识,”边说,一边还很沉痛的摇着头。“而我,明知道她们处境危险,却不能提醒她们,这叫我情何以堪啊。” 齐十三娘嗤了一声,说道:“人家别家女子哪会像你这么招人恨,背着一个贫家女的身份,做着别人做不到的事情,难怪会让人嫉恨。”说着,又上下打量冬儿几眼,“就看看你现在,哪个学生像你一样,可以随意出入总管事嬷嬷和总掌嬷嬷的院子,像逛自家院子一样。这么风光的身份,让你给学生会临时担个职,你都不肯,只想着自己逍遥,难怪人家会眼热。” 这是哪儿跟哪儿,这些能放在一起说嘛?冬儿狠狠的瞪了齐十三娘一眼,“照你这么说,她们害我还有理由了,还是可以理解的?” 齐十三娘得意的笑道:“哪里,哪里。我不过就是这么一说,主要还是说你足够耀眼。” “那你还不如不说。”冬儿撇了撇嘴,不过就是没帮着她做事,就拿这些话来气自己。也不想想,自己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贫家女子,已经帮了她很多了,不是吗? 冬儿想的气愤起来,又翻了齐十三娘一眼,指责她,“做人一点也不厚道。” 好在构陷冬儿的这件事情已经算落幕,几个相关人也都处理了。 那个俏儿被撵出女学就不见了踪影,听廉伯布置下去的人说,俏儿连曲家的门都没能再进去,直接在街口就被牙婆领走了。 叫二赖的泼皮被打了个半死,扔到大街上,他家里人才把他抬回去。 那泼皮也够狠,当天,稍稍处理了一下伤势,就拖着半条命的身子,找到曲家后门,口称曲家嬷嬷没和他说清楚,她们算计的这家居然有通天的本事,自己什么口风没露,自己和曲家丫头的身份就被人家查了个底朝天。并且,曲家的丫头不会做事,直接导致了这件事情败露。所以,曲家不但要支付事成之后才给的另一半银子,还要翻倍补偿他。 二赖找到门上的时候,曲老爷正闹心的厉害,在淑宁女学外院事情之后短短几天里,曲家就被好几个人匿名上诉,告了他家一系列的贪墨、不作为、钱粮账目有问题,办差也处处受阻,一时间曲家几个在衙门做事的族亲焦头烂额。 这时,又被个半死的赖子堵在门上,也着实没精力再惹出别的事情。话虽这么说,但曲老爷也不愿自家吃这个亏,直接差人快马找到姚二爷,请他过来商议。 姚二爷那里也是忙的脚后跟超前,几家酒楼里也是连连出事。吃霸王餐吃出污物的,在他家酒楼里撒酒疯叫嚷吵闹的,两伙人在酒楼里大打出手的……等等状况层出不穷。 这种种麻烦状况,算起来,吃霸王餐那是最好处理的,倒是两伙打架的最难办,说起这个,姚二爷几乎要掩面而泣。打架的两伙人,一个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另一个是府州大乡绅的独子。若论起来,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没理,人家乡绅家儿子那是受害者。 人家两家人不但身份高,而且,事后第一时间就诚挚的带了礼品上门,给姚家道歉,知府大人的小舅子除了足额赔偿酒楼的损失,还给了姚家修葺酒楼期间耽误的收入。 可是,损失不是这么算的啊。那是自家最大的酒楼,被打坏的东西多就不说了,最重要的是二楼的地面、栏杆,各处窗户,都破损很严重,甚至有一面墙不知被什么东西砸的,居然能穿了洞,整面墙看起来都晃晃悠悠了,这些根本就不是几天就能修整好的。 更让姚二爷心惊、不安的是,街对面经营的半死不活的银楼,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改头换面,挂起了酒楼的牌匾,而且已经开始做生意了。而自家的酒楼,三天前打的架,今天才刚刚开始动工修葺。 本来姚二爷就有诸多的烦心事,接到曲家递来的信儿,心里更添了恼怒。可是,他又不敢对官职在身的曲老爷拒之不理,无奈只得乘车去了曲家。 在曲家见过曲老爷,一番明明暗暗的言语来往,姚二爷只好忍下自家女儿是排在曲姑娘前面的胁从,还得对曲老爷连连致歉,口称自家那个不懂事的女儿连累了曲姑娘。 说完这些,姚二爷又和曲老爷商量,“咱家闺女,那都是懂事知礼的孩子,要说坏事,还是坏在那个乡下女子的身上,如不是有她,咱们两家女儿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没有咱们在这里为难,倒让她家里没事人一样,曲大人您说是不是?”如果没有乡下那个蠢丫头顶在前面,自家闺女绝不会这样做事。 曲老爷听得眼睛一眯,眼望姚二爷,会心的笑起来。 离开曲家的姚二爷,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想着曲老爷替他家曲小悠推脱的话,直想的气闷不已。只要仔细问问,明白人都听得出来,是她曲家姑娘算计自家那个蠢女儿,让自家女儿信口托了曲家嬷嬷做事。可是,人家是官身,自己一个买卖人,断断不敢和人家翻脸,所以,这个话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来。 姚二爷咬着牙,恨恨的念叨了两句蠢女子,好在曲家会想办法找乡下的那个村姑,心里也算有了一点点安慰。 涉事者之一的张倩倩,她家就更不能提了,全家也不过有百十亩地,几家佃户。原本以为自家女儿容貌美丽,在淑宁女学混个好出身,日后的婚配自然容易巴上大户人家,到时候,自家能跟着女儿沾些银钱上的光不说,在族里也能多些分量。 可是,女儿不过回家过了两天假期,再回去就不一样了,直接就被淑宁女学撵回来。话说,淑宁女学发生事情的时候,自家女儿还在家里,甚至早一天就到家了,怎么能怪到女儿头上?就凭府州城曲家姑娘的一番话吗? 第264章张倩倩,曲家人找你 张氏家族找的那辆破旧马车把倩倩接回来,张家族长都没兴趣问一声,就把他家和他家闺女仍在一边了。连府州城姚家都没二话的把自家闺女带回家去了,几代官身的曲家干脆就没让他家女儿来女学,他们这些乡下人还能怎样?怪只怪他们族里的人看走了眼。 族长也早早的告诉过他夫妻两个,花在他家张倩倩身上的钱财,族里自认看错了眼,认倒霉了。 张倩倩的爹张二秧和他婆娘却不甘心,自家女儿哪有那么大的脸面,指使城里的大小姐做事,没准儿是她们看自家闺女没心眼儿,成心陷害倩倩呢。 张二秧夫妇追着张倩倩问了两天,张倩倩推脱不过,最后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只一样,她一口咬定自己知道她们计划这个事情,绝对没有主使。 张二秧夫妇听了张倩倩的回答,满心失望。这就是说倩倩参与了那件事情,依着自家微薄的家世,只要是参与进去,不论做没做事情,淑宁女学都不会留她。 张倩倩见自家爹娘紧紧地追问自己,心里还希望着,如果自己不是主使,能再回淑宁女学当她的大家闺秀。可是,她一说完,就见爹娘满脸的失望表情,知道大概没指望了,痛心之余,失声痛哭。 从女学回来,张倩倩身上的淑女光环没了,爹娘和邻里对她也不像前几个月那么敬畏了,自己那些漂亮的衣物首饰也都被族里人收回去了。就是长工家那两个肮脏、怯懦的女孩子,也时不时的偷瞄着她,窃窃私语。 再看看家里家外的环境、陈设,和淑宁女学相比,几乎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张倩倩每次想起在淑宁女学,自己和那么多娴静端庄的大家闺秀一起,在课堂上下、寝室内外、游廊亭台出入,那是怎样的高贵繁华。对着村里的草垛、矮墙,尘土飞扬的小路,想起曾经的华美,张倩倩悲伤地甚至怀疑自己做了一场美梦。 张二秧虽然意识到自家闺女没什么希望回淑宁女学了,可也没想到淑宁女学的事情还没完。 张倩倩回来也就是七八天的样子,族长差人叫张二秧过去。 张二秧一路上惴惴不安的想,族长堂兄找自己有什么事。到了族长家的堂屋,就见堂屋正面位置上坐着的一个城里人,那人一袭青布长衫,看起来干净利落,脸色也和悦,却只是低头抿茶,既不说话,也不抬眼看人。 族长见张二秧来了,不多说客套话,也没有引荐他们认识,淡淡的说“坐吧”。 张二秧没敢直接坐,微微拱了身体,问道:“二堂兄你找我是不是有事?这位客人是?” 族长看看客人,见人家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开口道:“这位客人是府州城曲家的管家,”张二秧一听曲家,心就是一抖,只听族长继续说道,“我告诉过你,曲家姑娘曾经说过,淑宁女学那件事情,是你家倩倩的主使。” 张二秧听了,立即喊冤,“二堂兄,我问过倩倩了,她只是知道那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什么主使。”说着,他胆怯的看了看堂上端坐的客人,硬着头皮说下去,“二堂兄你想,倩倩不过是个心思简单的乡下女孩子,那可能指使的了城里的尊贵小姐?” 张二秧说话的时候,堂上的客人,抬头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一眼,依然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族长心里憋着闷气,也是自己瞎了眼,费尽心机的找了张倩倩这么个蠢货,空有一副漂亮面孔,不但没给自己族里带了丝毫益处,倒是能惹祸。真是悔不当初,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 族长沉着脸从桌上拿起一张纸丢给张二秧,“你看看,这是你家倩倩给人家写的欠条,为了雇用那赖子泼皮,你家倩倩借了姚家和曲家姑娘十五两银子。” 还有这种事?自家倩倩可没说起过。 张二秧走前一步,接过欠条,看了一下,翻过来,底朝下又看了一遍,苦着脸递还给族长,“堂兄,你也知道,我不认识字,看不明白。” 族长接过来,扫了一眼纸上那歪歪扭扭的几行字,说道:“上面写着,张倩倩为了雇用泼皮替她出气,借曲姑娘、姚姑娘共计十五两银子。落款是你家倩倩。” 张家族长气急的抖了抖欠条,心里的懊悔简直难以言喻,自己的眼睛是怎么长得,怎么就没看出张倩倩能蠢到这种程度,居然给人家写了这样的字据。 自家闺女原来这么蠢?张二秧瞪着眼睛,呆了好半天,才说道:“二堂兄,还有这位客人,”为了缓解自己说话的针对性,张二秧又弓了弓腰,“咱们都知道,那件事情,是让人进淑宁女学做恶事,那是丢命的差事,哪里是十五两银子能够雇到人的?” 张倩倩的爹还不太蠢。曲府管家一边打量着张二秧,一边放下手里的茶杯,慢慢从袖子里再抽出一张纸抖开,“张兄果然是明白人,十五两银子的确雇不到人。我家姑娘和姚姑娘为了雇那个赖子,共花用了三百两银子,除了十五两银子是担了您家倩倩姑娘的名,其余都是两位姑娘帮着垫付的,这个是交付银子的收据。您两位若是还有疑问,咱们随时可以找那个叫二赖的泼皮对质。” 这个字据,是二赖拖了半条命去曲家翻倍讨要时写下的收据,没半点儿假。 三百两银子!不要说张二秧惊得合不拢嘴,就是张家族长也听得说不出话。 张二秧好半天才缓了口气上来,勉强干笑两声,说道:“这位贵人,您说的这个,听着也不合理不是。既然是我家倩倩和人家有恩怨,又是主使,怎么可能只拿出十五两银子。而您家和姚家的两位小姐,身份高贵不说,又是帮忙做事的,怎么会为了帮一个乡野女子出气,心甘情愿的垫出大把的银子来。”说着,还摊了摊手,“这个,也说不通不是。” 张家族长也面带疑惑的看着来人。 曲府管家倒是不急,和缓说道:“张兄说的在理,”张二秧心口微松,管家却笑了笑,“但是,张姑娘却不能用常理看待。具我家姑娘说,张姑娘的美貌,不但在淑宁女学拔尖,就是她所见之人,也没有一个能比得过张姑娘的容貌。张姑娘自己也常说,以她的美貌,以后是要嫁入世族豪门做少奶奶的。我家姑娘和姚姑娘也是因为看好张姑娘的前程,才和张姑娘攀附交往的。” 曲府管家,看着瞬间就瘫软下来的张家两人,又加了一句话,“为了自己和家族的将来,垫几百两银子算什么。” 曲家人说的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两张字据,和曲家给他们的理由。张家族长对于张倩倩的愚蠢,又大大提高了好几级的认识。 曲府管家见张家相关的两个人,倍受打击的相互对视,却说不出半句辩驳的话,也就不再催促逼迫,把两张字据收进袖子里,起身抖了抖长衫的前襟,说道:“三百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在下这次来,也就是先来通告一声,您二位商量着准备,三天后,在下再来拿银子还字据。” 原来城里的姑娘心思这么歹毒,见自家姑娘心思简单,就这么坑害人。张二秧瞪视着管家不说话。 曲府管家不在意的笑一笑,说道:“若是三天还不上,您两位就商量个时间,有准信儿就行。若是还不上,也没准信儿……”管家停了一会儿,似乎是思量着怎么说下面的话,然后才接着,“凭着这两张欠条,想来我们告到哪里都是有理的,而您张家姑娘在淑宁女学说的话,可不止一两个人听过。” 张二秧这才想起,曲家是官身,官虽然不大,却足矣对付他们张氏家族。他再兴不起半点儿别的心思,收回瞪视曲府管家的眼光。 曲府管家临走,还状似无意的提醒了一句,“我们老爷听说,张姑娘去淑宁女学进学,似乎是张氏整个家族起意的。” 这句话张二秧听得没什么感触,张家族长闻言,心里却多打了个弯儿,难道曲家是告诉自己,这个债务整个张族都有份吗? 送走曲家人,张家族长和张二秧回到堂屋分别落座,张二秧默默坐了好长时间,才艰难的开口道:“二堂兄,我家的家境,您也是知道的。三百两银子是个大数目,能买几十亩好地了,我家里是怎么也拿不出来的。”顿了顿,话音几乎带了哭腔,“我家几辈子才攒下百十亩地,总不能卖地吧。” 张家族长也是心有戚戚,这才是祸从天降,他怎么也没想到,送个女孩子去进学,也能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族长倒也是个心思豁达的人,他想了想,起身说道:“这也是个大事,还是去你家问问你家倩倩实情,咱们再做商量。” 张二秧觉得自己的腰都直不起来了,他费力的站起,在族长有些担忧的目光下,和族长走出堂屋,往自家而去。 第265章别再想着嫁大户了 族长虽然是张二秧的族兄,平日里和张二秧也能说几句话,但是来家里,还是第一次。 张二秧婆娘知道族长找孩子爹,这时看到族长亲临,而自家男人的脸色又是那么灰暗,心里就知道没好事,连忙把两人往炕上招呼,她自己去烧水沏茶。 张倩倩却没什么别的感觉,只看到她娘这一通的忙活,让她想起淑宁女学的日子。在那里,无论是谁,只要想喝茶,随口说一声,根本就不用等,盛着热茶的上好茶壶、茶盏,就端上来了,哪像自家这样,来个人就是一通的穷折腾。 族长冷眼看着从炕上挪下地的张倩倩,看着她那副无所知无所惧的懵懂表情,心里不禁哀叹,自己怎么就那么眼瞎,挑选了张倩倩去贵女云集的淑宁女学,那不是明摆着让人当猴耍吗,能有什么好前程。 张二秧也看到了张倩倩惹人生气的神色,但是,他已经没有什么生气的力气了,只叫了声:“倩倩,爹有话问你。” “啊?”张倩倩愣了一下,问自己什么?问自己的话,早前不是已经问过了吗?还有什么好问的。 这几天,她只顾着遗憾她那逝去的多彩生活,丝毫没想过曾给人写过欠条的事情,更没想过曲小悠会把欠条拿给曲家家长。 张家族长见父女两个都不在状态,不由得心下着急,也就顾不得张倩倩是别家女儿了,他沉下脸,说道:“今天曲家来人了,拿着你给人家写的借钱的字据,字据上清清楚楚写着,你为了雇用一个叫二赖的泼皮,借人家十五两银子。人家曲家和姚家姑娘都说,淑宁女学的那件事情,就是你的主使。你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倩倩没想到两个好友为了十五两银子,还把账要到自家门上了。看着族长冷峻的颜面,张倩倩张口又要说一遍曲小悠和姚静做的事情,一心只想着怎样推脱、抵赖,把自己的罪责减轻一些,少受些责罚。 不过推脱了几句,张二秧就暴怒了,下大力一拍桌子,暴喝道:“张家几代人省吃俭用挣得的产业,就要被你个破败性子给折进去了,你还在这里强辩!” 刚进门的张家婆娘被张二秧的暴喝吓了一哆嗦,张家族长也被拍桌子的巨响吓了一跳。 张倩倩却只是被喝得呆了呆,竟然几人中是最镇定的一个。 张氏族长见张二秧的呼喝对张倩倩不起作用,就继续阴寒着一张脸,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十五两银子是做不了什么的,人家拿出一张三百两银子的收据来,那是雇用泼皮的花用,要你家来偿还。你家要是卖了地还债,以后就不能雇用佃户、长工做活了,只能你们一家下地劳作。” 张家婆娘一听三百两,腿软的站都站不稳,晃了两晃,才靠着墙边的柜子站住了。 张倩倩听得却是另外的内容,不雇用长工?自己劳作?那自己不是和村里那些不值钱的穷丫头一样了吗?自己是地主家的小姐,就算不像城里的富家小姐那样贵重,也不能和村里那些又脏又丑的村姑一样吧。 张倩倩这才着急了,“哪有三百两那么多,她们说,雇用泼皮要二十两银子,她家嬷嬷帮跟那人讲了价,降到十五两银子。我只借了十五两银子。” 张二秧颓然闭目,原来自家真的养了个蠢闺女。 张倩倩见自家爹心灰意冷的样子,有些胆怯的问道:“爹,到底怎么了?我真的只借了她们十五两银子,额外的没多借一个钱。” 她心里终于有了些惶惶然,难道族长说的是真的,自家真的担上了巨额债务?自己真的要像村里的那些大小村姑那样,日日下地劳作? 张二秧睁开眼睛,声音平静,但语气里的森寒却听得很清楚,“那个杨冬儿怎么惹你了?你要借银子去毁她的名节?” 说起这个,张倩倩又气愤起来,反正曲小悠她们已经把自己借钱雇人的事情说了,自己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今天就把自己受的委屈和爹娘说说。这件事根本不怪自己,都是那个杨冬儿太恶毒,用那么难听的话挤兑自己。自己将来是要嫁进豪门的,那容得有半点污迹? 所以,张倩倩把自杨冬儿进到淑宁女学以来的种种情况一一说给自家爹娘和族长听,自己也是备受欺辱,有好多委屈的,而且还是被身份卑贱的杨冬儿欺辱。 族长听得无语了,为了别人的事情,把她和她家陷进如此境地,为的还是一个无情无义的恶毒女子。 张家婆娘忍不住问她:“那个杨冬儿,她又没惹到你,你干嘛要去找人家麻烦?” 张倩倩听了问话,就呆了呆,硬是没想起来为什么。 张氏族长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探身拍了拍族弟的肩膀,说道:“照着你家闺女说的,这三百两银子是抵赖不了,咱们还是想办法筹钱吧。那曲家几代在府衙经营,人家手上又有凭据,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张倩倩的精神头明显颓靡了很多,听到族长说话,鼓起勇气,讷讷的嘟哝道:“她们,她们做了那么多事情,怎么能把事情都推到我一个人头上?” 张二秧斜视着她,冷冷的问道:“从头到尾,人家可说过一句,人家气恨杨冬儿,想要杨冬儿毁名节、赶她出淑宁女学这样的话?” 张倩倩张张嘴,终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她们两个都没主动说过,只是自己说出抱怨话的时候,她们会附和一下,不,不是附和一下那么简单,她们是很激烈的替自己生气,替自己不值。然后,自己就更加气恼,更加愤恨杨冬儿。 难道她们不是和自己同仇敌忾的意思?难道她们一点儿也不恨杨冬儿?张倩倩无助的抬头看向自家爹娘。 张二秧无力的起身,给自家婆娘放下一句话,“凑凑家里的积蓄和首饰,看看能凑出来多少钱?”然后紧追着族长一起出门,去族里商议这些钱财怎么凑? 张氏族长一路走,一路叹气,“这个事情也不能全怪在你家,也是我们没打听好,没想到你家女儿应付不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族长没说出来的话是,没想到你家女儿居然能这么蠢。 张二秧满脸羞惭,连声说,是自家闺女给族里惹了祸事,添了麻烦。然后,苦着脸又说,自家实在是凑不齐三百两银子。 张氏族长听张二秧的话,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径直往族里走去。 回到张氏祠堂,族长吩咐了自家长子,去各家找族老们来议事。 和张二秧两人坐定,张家族长才慢慢说道:“当时选你家倩倩的时候,你夫妻二人也是同意乐的,你自家的闺女什么性情,我们知道的不清楚,但你们两口子总是知道的吧?” 张二秧被问得无语。自家闺女,当时自己和婆娘只觉得闺女有些脾气不好,根本没想到去淑宁女学学些女儿家的字啊、画啊的,也能惹出事情来。 张家族长想到曲府管家临走时说的话,若是这三百两银子还不上,自己族里估计也脱不了干系,“这样,一会儿族老们来了,我和他们商量。这三百两银子,咱们族里替你家分担一百两,另外二百两,你家看你家能凑多少,其余的族里替你垫上,你家尽快还上。” 张二秧心里的苦水一阵阵的往上翻涌,凭着自家那百十亩地的出息,什么时候才能还清这二百两银子。 张家族长忍了忍,又说道:“你家女儿是什么性情,我们原本也不怎么知道,这次的事情出了,你以后就要小心些了。若是个容貌一般或者容貌差些的女子,蠢一些也就算了,你家倩倩那样的相貌,又是这样简单的性子,很容易被人家利用,到时会给家里惹出大事。” 这也就是说自家闺女已经足够蠢了,张二秧虽然不怎么爱听,可眼前的事情摆着,他也着实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族长也看出了他的脸色,耐着性子又提醒道:“当哥哥的提醒你一句,你家倩倩以后的亲事,还是就近选个人家吧,别再想着嫁给大户了。咱只希望她以后不给家里惹事,不把她自己害死,就是万幸了。” 张二秧听得脸色更灰暗了几分,张倩倩从小就长得玲珑美丽,自己和婆娘两口子一直认为自家闺女就是嫁入大户的命,所以才娇惯的不知所以。现在看来,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三天后,曲府的管家准准的来了张家族长家里。 张家族长和张二秧陪着笑和人家交换了银钱和字据。 末了,族长问曲府管家:“仁兄,那个杨冬儿到底什么来头?连您家曲大人也敢惹?”想那曲家、姚家姑娘虽然也算府州城有些头脸的人家,却也和张倩倩一样,被迫辍学回家。 曲府管家上下打量族长几眼,说道:“杨冬儿的来头,要说没有也可以,要说来头大,那也是行的。” “哦?”族长和张二秧都竖起耳朵听着下文。 第266章新院子 曲府管家见张家的两个人都是一副认真表情,心里想着,到底是乡下人,消息闭塞,想的也少。 “这个事情也难怪你们姑娘,淑宁女学里的女学生们,都知道杨冬儿是给张六爷做妾的,所以她就不怎么让人看得上眼。”曲府管家摇摇头,竟自笑道,“谁也没想到,张六爷竟然这么看中那个女子,那张谦在府州府衙做事四年,他到底有多深的底,竟然没人能说得清。你们也不要过多纠结了,这事情,万幸没闹到最后,杨冬儿更没陷进去,要是杨冬儿真的出了事……” 管家后话没说,但自家老爷却说了,照着现如今这架势,要是杨家的那个女子真的出了事,这三家人只怕会遭到张家的大力反击、报复,会不会家破人亡都难说。那时候,别看刘家久负清名,恐怕也得不了好。张倩倩家不过是个小地主,那姓廉的主事不知道是看不上他家张倩倩是个蠢家伙,还是没来得及出手,照现在的状况看来,廉主事的手还没伸到这里。 曲府管家也不再和他们多说什么,拱了拱手,离开了。 看着曲府管家离开,族长安慰满面愁容的张二秧:“捡价格好些的时候,变卖些家里的首饰和摆设吧,你家人口多,若是一家人的日子都节俭着过,很快就能把债还上的,不用愁。” 张二秧则嘴里发苦,家里的三个儿媳已经闹了两天了,说这个债务和她们三家没关系,谁欠的谁还去。自家那个蠢闺女,还好意思和两个嫂子对吵,这要闹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冬儿倒是没去打问那些人都怎样了,依着廉伯的做事风格,凡是于此事相关的人,都得不了好就是了。 她只在日渐熟悉的淑宁女学里,按部就班的上课、做功课、练字,别的都不再操心。 淑宁女学咱已经熟悉了,女学大佬江嬷嬷对咱的能力已经很认可了,蔡嬷嬷现在干脆罩着咱了。至于陈嬷嬷,那个古板、死脑筋、没成算、知错不改的老女人,冬儿决定对她的存在忽略不计。 其实,对于冬儿来说,陈嬷嬷对她的观感,她真的可以忽略不计,自己的计划,是将来没出路的时候,来淑宁女学混饭吃。陈嬷嬷在女学是管理课程安排的,自己若是回到淑宁女学做事,和陈嬷嬷的管辖范围没直接关系,间接关系都少。 至于对陈嬷嬷的几条评价,冬儿一点也没觉得有错,在曲小悠等人陷害自己的这个事情上,陈嬷嬷错了,但是,陈嬷嬷一丁点儿反省的意识都没有,见到冬儿依然摆出一副鄙视、看不起的样子,看的冬儿闹心不已。 特么么的,自己的前景还不明朗,犯不着和她计较,等姑娘我哪一天杀回来的时候,不把你个顽固的老女人气死,对不起咱多上的那么多年学。 和冬儿一起的妮子奇怪,冬儿姐姐走的好好的怎么就咬起牙了?再看看冬儿看的方向,不觉感到好笑,远处的廊道间,陈嬷嬷遥遥走过。 妮子手捧着书册,用手肘碰了碰冬儿,“姐姐,看什么呢?牙都快被你咬碎了。” 徐诗语也转过脸看冬儿,嗯,冬儿是有些恨恨的意思。 冬儿忙用手揉揉脸颊,左右看看她两个人,“没有吧,我哪里咬牙了?要知道牙齿虽硬,那也是自己的,要懂得爱护。” 妮子偷偷笑了一声,也不揭穿她,确实是陈嬷嬷太过分,咱们都没惹过她,也都好好的上课、做功课了,可她见到自己几个人,总是好像欠了她钱似得。 徐诗语说道:“咱们走吧,再晚些就要耽误午饭了,没准儿阿妍早就回去,等着咱们了。” 乔秀妍年纪小,学业上又有些功底,被齐十三娘找去做学生会的后备了,整日里也是忙碌不已。眼见得就是九月底假期,今天,乔秀妍又被琴苑的学生会学姐叫去帮忙。 八月底,冬儿按原计划,没回家去。若是杨家修葺的新院子准备好了,这个时候自家应该张罗着搬家了,到时整理家里的财物,不知道又会有什么口舌,自己还是不回去,也能少惹些是非。 接受了七月底假期的教训,八月底,王嫂子和巧云早早的就来了渠县,和蔡嬷嬷打过招呼,征得女学方面的同意,第二天,女学生们陆续启程,王嫂子和巧云就住进冬儿的寝室。 王嫂子给冬儿带来的信儿,家里已经把大部分不常用的东西搬进新房,杨秀庭找人选的吉日是九月初三,那天会把家里剩余的物品、细软、锅灶等物全部搬进新房,搬家就算正式开始了,据郑氏计划,多几辆大车,一天就剩余家当全部搬过去。 冬儿想着也是,作坊里有伙计,院子里还有邻居们帮忙,一天时间足够了。 既然家里没什么事情,冬儿和王嫂子商量,“王嫂子,要不然我九月中的假期不回去了吧,十月份我大哥成亲我再一并回去,你看怎样。” 王嫂子断然拒绝,“不行,六爷走的时候一再交代,让你勤着些回家,前两次是你家里确实没自己的地方呆,我怕你和你娘整天面对面的处不好,这才同意你少回去两次。这次不行了,新院子里有你单独的房间,主屋呆的不舒坦,可以回自己的房间。九月中的假期过后,就是你大哥成亲的日子,再之后,你就该准备着启程进京了,统共在家也呆不了几天。” “唉,”冬儿叹了口气“主要是回去了没什么事,万一我娘又和我说大哥成亲缺这缺那,我怎么办?” “唉,”王嫂子也叹了口气,“你手里也没什么物件了,你娘不会再说什么的。上次就和你娘闹得不愉快,若是今次不回去,岂不是和家里更生分了?” 冬儿撇撇嘴,自家老爹都管不了老婆,难道自己多回去一次,就能改了郑氏的毛病,还是他张谦指望着自己能有改变,自己若是的性子真的变了,他难道不怕投资失败?切! 冬儿再回到杨家新院子的时候,他家院子已经大为改观了。 院子挺大,但是平常也还只有郑氏一人在。 郑氏听到院门有动静,忙迎出来,大敞了院门,让马车进来。这就是自家了,没有外人,冬儿没讲那么多规矩,也没遮着头脸,直接跳下车。 惹得王嫂子又是“唉”“瞧瞧这”的埋怨了两声。 所有廊道、门窗都用朱红漆油了一遍,在深秋的阳光下显出柔和的光泽。窗上和门的栅格间的麻纸都是新换的,和朱红的木格相映衬,看起来干净整洁、喜气洋洋。房屋和院子的墙壁也都修葺平整,粉刷一新。 杨家院子正房一侧留有过道,可以过车马,不过冬儿乘坐的马车依然是廉伯派来的,冬儿下车后,王嫂子和巧云收拾了车上冬儿随身使用的东西,就打发马车离开了。 冬儿下得车来,四顾张望房屋院子的时候,郑氏也自豪的又打量了一遍自家院子,得意的问冬儿:“你看看,咱家的院子,也比得上那些大户了吧?” 冬儿笑一笑,“嗯,算是个好院子了,虽然比不上豪富之家,却也能和一般的殷实人家比比了。” 郑氏没听到她想听到的话,嘴上敷衍的哼了一声。心里想着,这个女儿就是不和自家一心,还没进张家呢,就这么矫情。这么好的院子了,还不能让她满意,好像她进过豪富家的院子似得。 冬儿看出郑氏不乐意的脸色,但是让她违心的说出奉承话,还真有点难度。 王嫂子上来圆场,“亲家太太,咱们还是让姑娘进上房看看,咱家上房也收拾的挺好吧?” 郑氏哼哼两声,说道:“咱们穷苦人家,当然觉得什么都好了,只是不知道你家姑娘是不是看得上眼。”说着,扭身往正房走去。 冬儿冲着王嫂子耸了耸肩,跟着郑氏进去上房了。 说起来,王管事还真是个能人,按照郑氏的说法,杨家买了院子已经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花进去了。拾掇院子全靠杨家生意赚的现钱,杨家的生意有多少盈利冬儿没过问,但是,院子房屋却收拾的很有看头。 正房中间算是堂屋,日常待客,家人起居,都是在这里。堂屋里正面放置的桌椅都是新置办的,椅子靠背都有雕饰,漆的棕红颜色。靠墙放置的高柜和置物格架也简单的雕花,也都是同样的漆色,通体看着沉稳大气。 冬儿只是在堂屋略看了看,就跟着郑氏进了堂屋东侧、郑氏夫妇的主屋。主屋也是格局阔大,入深足够,有不大的一盘炕,炕上、地下都有放有定制的柜子,另外还有一张床塌在靠东墙的位置,榻上放置了小炕桌,桌上有茶具等物。 第267章大春要成亲了 冬儿没打算在郑氏的主屋多呆,所以没等郑氏让,就直接坐到榻上。 郑氏指使巧云,“外面厨房有温着的开水,去给冬儿倒茶来。” 巧云要迈步的时候,冬儿止住她,“不用,在车上就喝了不少。我略坐坐就去给我的厢房看看。娘只管做自己的事,不用管我。” 郑氏很反感冬儿说的话,但是,想着冬儿回她自己房间,自己能自在一些,也就点点头,不说什么。 冬儿自己的房间布置的也挺好,虽然照着冬儿的说法,置办的家具物什简单,但是简单的同时也简洁了很多,冬儿舒服的在自己房间的地上溜达了一圈,感觉一下终于有了自己地盘的惬意。然后,翘着嘴角笑了,有自己单独房间的感觉就是好。 出乎冬儿的意料,这次郑氏没对冬儿提起大春婚事的花用,倒是挺高兴的说道了大春就要成亲,有了贤惠的媳妇,家里热闹了不说,家里还能很快添丁,这是家族兴旺的前景。 冬儿也赞成郑氏的说法,人多了自然热闹,大春又会哄郑氏高兴,要是巧凤也具备同样的技能,和美的大家庭指日可待。 冬儿冷眼看着,大春的婚事都是郑氏一人和媒婆来往、接洽,郑氏没对杨秀庭多说,杨秀庭只顾忙越做越红火的生意,显然也没多问。 从郑氏愉快的心情来看,杨家和罗家之间的礼聘、嫁资往来很是顺利。冬儿也暗暗舒了口气,这就好,最好能安安稳稳的把媳妇娶进来,以后就是她们自己相处,和自己没关系了。 日子过的波澜不惊,转眼就是十月中,冬儿十月十五到家,家里已经里里外外忙碌的很了。 喜春嫂子几乎每天准点儿来报道,冬儿舅母也从乡下赶来家里,跟着舅母一起来的还有留根最小的妹妹幺妹。 幺妹今年七岁,虽然是个小姑娘,但舅母没白带她来,幺妹小小年纪就能帮着做活儿了。 冬儿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小女孩正站在厢房里门口,手臂里抱着大大一包棉花,呆呆的望着冬儿的方向。 冬儿下车第一眼,先看到东厢房最后一间门口的一大团棉花,然后才看见抱着棉花,被隐在棉花后面的小女孩。小女孩肤色粗黑,皴着脸蛋儿,正呆呆的看着自己。 这谁啊,这也太小了吧?冬儿还不知道舅母来到家里,她把疑问的眼睛看向王嫂子,王嫂子也摇头,表示不知道。 小姑娘所处的位置,离着冬儿很近。冬儿想着一定是哪家亲戚或者邻居的孩子,就迈前一步,弯腰问道:“小妹妹,你是哪家的孩子啊,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没回答冬儿的问话,冬儿上前一步的时候,小姑娘退了一步,冬儿问完话,她抱着棉花转身就跑,嘴里还喊着:“娘,娘,姑姑家的表姐回来了。” 冬儿提着心看小姑娘抱着那一大抱棉花,跌跌撞撞的跑进上房,嘴里嘟哝着,“这小丫头,跑什么?抱那么大团的东西,也不怕摔倒了。” 王嫂子笑道:“咱寻常人家,哪家孩子不是这样的,听街坊们说,你开始拾柴的时候,年纪比她还小。你倒是忘得快,还能说别人。” 是吗?这些事情自己着实的不知道啊。冬儿心虚的笑笑,没敢接话。 听那小姑娘的喊叫,原来她是舅舅家的小表妹,她连声的喊娘,应该是舅母黄氏领着她来的,只是不知舅舅来没。 冬儿往上房走的时候,一个身材壮实的妇女从堂屋出来,身后跟着探头探脑的小姑娘。 黄氏身穿一身粗布衣裤,有些局促的看着冬儿笑,口中说着:“这就是她姑家的冬儿姑娘吧?” 跟着黄氏出来的是郑氏,郑氏说道:“自家的闺女,哪用得着这么客气,你是她长辈,叫她冬儿就成。”又对冬儿说道,“这是你舅母,快来见过。” 冬儿停在堂屋檐廊的台阶下,对着郑氏和黄氏施礼,口中说着,“见过娘,见过舅母。” 黄氏手足无措的也弯了弯膝盖,说着:“快进家,快进家,走了老远的路,快进家歇歇。” 进了堂屋,黄氏往外揪身后的小姑娘,对冬儿说道:“这是我家幺妹,今年七岁了,家里最小的一个。”又对幺妹说道:“不要小家子气,快出来叫表姐。” 见自家小丫头抓着自己后衣襟,死活不肯出来,黄氏不好意的对着冬儿笑笑“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小气的紧。” 冬儿笑道:“咱们总也没见过面,也难怪幺妹认生。女孩子家的,腼腆些没什么不好。” 郑氏接口道:“是呢,女孩子就要有个女孩子样,可不能养出张狂性子来。”说着,就瞟了冬儿一眼。 冬儿也不在意,看到大春的新房里有人影和说话声,说道“我去看看大家干活儿,给人家道谢。” 堂屋西侧是家里给大春准备的新房,大春新房的炕上,喜春嫂子和另两个眼生的媳妇正在缝一床被子,大红的喜鹊登梅缎面,映的满房间都是喜气。 冬儿是家里的闺女,怎么着也得和给自家帮忙的人过个话,谢谢人家,略过了喜春嫂子不提,冬儿上前见礼,着实对那两个媳妇感谢一番,又把王嫂子留下帮忙,才退出来。 堂屋里,黄氏和郑氏在收拾红枣花生等干果,另外还有大大的一口袋瓜子和各类豆子。小姑娘则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捡豆子。 黄氏见冬儿出来,忙让她:“这里乱,快去里间歇会儿去。” 见到年幼的小孩子,要给个见面礼才好,冬儿上下的寻摸了一遍,也没个适合带给小姑娘的物件,只好用廉伯准备的那些寻常物件了。她对巧云说道:“你去咱们的箱笼里找找看,日前你和王嫂子拿来的那个银项圈在里面,你去拿过来。” 巧云回来的很快,手中拿着冬儿说的那个项圈。项圈是纯银的,还没戴过,所以颜色雪白铮亮,项圈下的挂饰流苏也一样耀目。 冬儿从巧云手里接过来项圈,抬手招呼幺妹,“过来看看,你帮我看看这个好不好看?” 黄氏见幺妹虽然看着冬儿手里项圈眼睛亮晶晶的,却还是躲在自己身后,忙说道:“这么精致的物饰,我这一大把年纪都没见过,她哪里看的出来好不好,冬儿不用让她看。” 冬儿笑笑,继续招手,“幺妹过来,帮我戴戴看,我看看你戴上漂不漂亮。” 黄氏忙的连手中的活计都停下了,“可不敢让她动,这首饰看起来精巧,娇脆的紧,她粗手粗脚的,弄坏了可怎么办?” “没事,我就是看看戴上身的效果好不好。”冬儿冲着黄氏摆摆手,拉过眼睛看着银饰,小身体却磨蹭过来的幺妹,给她把项圈戴上,“嗯,不错,要是再换身衣服,就更好看了。” 黄氏端详一番,也说道:“嗯,到底是精贵物件,就是好看。看看就行了,取下来吧,她粗手粗脚的,看磕碰坏了。” “让她带着好了,这个就是给幺妹的。”冬儿说道。 黄氏一听就着急了,停下活儿,说道:“这怎么行?这怎么能行?这东西哪是我们乡下人用的,冬儿快收起来。”说着,就要伸手去摘幺妹带着的银饰。 冬儿拦住她,“舅母您看,这个就是小孩子的物件,大人戴不了,这本来就是王嫂子备着送孩子们的,您拿下来,是要我送别人吗?” 黄氏停了停,想着这么好的物件,要是送给别人……那,还是依着冬儿的意思,给自家幺妹吧。 黄氏冲着冬儿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拉过幺妹说道:“冬儿表姐给了你这么好的物件,还不快谢谢表姐。” 幺妹听冬儿要把这个漂亮的不得了的东西给她,一瞬间惊喜的脸都红了,这时听到娘亲说谢谢表姐,大大的眼睛里,依然闪着难言的兴奋。 她把小手掌伸向项圈,几乎不敢触摸,黄氏又催促她,她才看着冬儿小声说“谢谢表姐。”还大大的弯了弯腰鞠躬。 冬儿连忙笑着制止她,“自家姐妹,用不着不要这样,你喜欢就好。” 冬儿摸了摸额头,还好没出汗,送个东西都这么费劲,好在是送出去了。 她拿个小凳子放在幺妹旁边,刚提了提裙子打算坐下,黄氏就问道:“冬儿这是要做什么?” 冬儿指了指幺妹坐着的地方,说道:“捡豆子啊。”这豆子是要做成豆馅,包成豆包、油炸糕,娶亲摆席面时要用的。 黄氏冲她扒拉着手,“不用你动手,听来往的街坊们说,能进那个学堂的女子都是精贵人儿,哪做得了这些营生。再说了,你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又是刚进门,你去坐着,歇着去。” 第268章成亲了 冬儿听得瞠目,舅母来了,自己还有这样的福利?再看看自家娘亲欲言又止的样子,冬儿笑道:“这些天家里事多,连街坊们都过来帮忙,连幺妹这么小都做事,我怎么能歇着?”也不由着黄氏说,径自坐在幺妹旁边,和她一起捡豆子。 巧云识眼色,早在冬儿和黄氏说话的时候,已经坐下帮着郑氏挑拣枣子花生了。 郑氏见多了帮手,站起身拍了拍围裙,说道:“那我就去淘黄米,早早淘出来晾晾,好去磨面。” 下晌时,康二婶和妮子也来了杨家做事,妮子穿了家常的衣裤,看着就是为了方便做事的。正好,妮子和冬儿两个被王嫂子安排,做些耗时间的事情,远离了炒瓜子、煮豆馅之类的烟火事情。 冬儿回来的当天,大春也回到家里帮忙做事。 冬儿没经见过家里办事业,天呐,那叫一个忙。所有事情都要自家做起来,上至正席上桌的大菜,下至馒头、包子,甚至就是一粒瓜子都要自己人、在自家做熟。 后院早就搭起两溜做事的棚子,还垒起两个大灶台做席面,还有两个烧水灶供应开水,所有的茶具、餐具也都是在后院、由自家人清洗。 前院的天井里也搭着吃流水席的棚子,三间正房,除了婚房,堂屋、东侧主屋和东厢三间房都用来待客。西厢的两间房,包括冬儿的房间,用来供客人们休息。 好在有王管事调配人手,包括搭棚子、砌灶台、桌椅板凳这些,都是王管事带着人做的,另外,饭食需要的生熟食材,也是王管事按照请来厨子出的清单预备。也就是一天功夫,就做完了。 冬儿在一旁看着王管事领着人一项项做下来,咋舌不已。这王管事还真是个厉害角色,要是自己做这些事情,恐怕又得写个计划了,这么用手指着做,自己是万万做不来的。 大春成亲那天,各路亲朋齐聚,进进出出的人们甚是杂乱。 王嫂子沉着脸,坚持不让冬儿干活儿,一旁总管的王管事虽然没插言,但表达的意思很明显。这个事情可不能由着郑氏,冬儿是张家的人,是六爷的人,平日里自家人做做事情也就算了,今天里里外外的这么多人进出,冬儿可不能被冲撞了。 不但冬儿,就连巧云,也被王嫂子安排,一步不离冬儿左右。 郑氏倒也不坚持,大春婚事,全凭张六爷留下的这个王管事掌控全局,王嫂子也是张家人,自然不好得罪,也就随了王嫂子的意思。 就这样,冬儿老实的呆在自己的房间,真的没干活。但是客人们来了,总是有妇人、孩子们要接待一下的,光是陪参加婚礼的这些女眷说话,一天下来,冬儿觉得脸都是僵的。 一整天人来人往,闹哄哄的,直到天全黑下来,吃席吃酒的客人才陆续走完,剩下家里人和做事、帮忙的人才有功夫歇一歇,吃个饭。 翠英和冬儿凑在一起,小声评论着冬儿新嫂子妆新的衣物、首饰和一应的陪嫁物什。 一旁的黄氏也啧啧称赞大姑姐家真的是富贵了,看看这婚事操办的,真的是满眼金银绫罗,满桌子大鱼大肉。更难得的是,大春这媳妇娶得也不差,看看那许多的首饰嫁妆,哪一样都是金贵物件,看着竟然比大姑姐还要富贵的样子。 今天妮子没在杨家,月中开学的时候就回淑宁女学了,康二婶和康二叔两个今天五更就来了杨家,全天在杨家帮忙。 康二婶也是刚刚歇下来吃口饭,听着大家一口气儿的称赞杨家长子婚事操办的体面,再看郑氏,虽然大家羡慕述说的时候,郑氏听得欣欣然的满意自得,但是,间或也会瞄一眼杨秀庭那里,像是心里不太踏实的样子。 而杨秀庭那里,虽然和康二等人笑得爽朗,但是,偶尔也郑氏的眼神对上,眼色却很不善。 再看看冬儿,和翠英叽叽咯咯说的很是开心,却对新嫂子抬来嫁妆不置一词,对于大春新房的装饰也应答的模棱两可。 康二婶想起当家的曾经说起,他大伯曾经因为郑氏母子向张家讨要财物生气的事情,不觉有些怀疑,杨家这场婚事办的如此华贵,到底是不是参进了张家给冬儿的衣料首饰。 等大家吃喝好了,都散了,杨秀庭强摆了一天的笑脸才放下来。 杨秀庭之前没在意郑氏操办长子婚事,反正院子已经买了,当初和罗家也敲定了聘礼嫁妆的礼单。他隔几天就和王管事结算几天盈利拿给郑氏,用来操办婚礼当天的席面和各项花费。 他怎么也没想到,郑氏能把大春的婚事办成这样,昨天作坊、家里一通忙活,晚上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杨秀庭也没去大春新房观看,儿子儿媳的房间,自己当然不好太多过问。 可是,从今天早上开始,杨秀庭就觉得不对了,怎么这个婚事办的,样样物品都不是自家能操办的起的? 直到大春穿戴整齐,看见他腰间挂着的玉配眼熟,杨秀庭才开始怀疑他们用了冬儿的物品,这也就罢了,终究是自家儿子娶亲的衣饰。等儿媳的嫁妆铺摊开,里面两件明显是自家炕柜里的物件让杨秀庭明白,郑氏真的动用了张家给冬儿的见面礼。大春自私那是一定的,可是郑氏竟然可以做出这种蠢事,让杨秀庭大为光火。 可是,杨秀庭虽然气恼之极,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是大春大喜的日子,宾朋满座,说什么也不能闹出不愉快的事情,明天又是新媳妇认亲的日子,依然不好大动干戈质问郑氏这个婆婆。 杨秀庭拖着疲惫的身体送走最后离开的康二夫妇,转回来,歉意的看了看行礼回自己房间的冬儿,暗自思量,当着儿媳妇的面和郑氏计较财物不好看,还是大春陪着巧凤回门的那天再询问郑氏吧。 冬儿在巧凤回门的前一天晚上,去上房告诉爹娘,明日就要回淑宁女学去。 杨秀庭忙了这些日子把冬儿出门的事情先放下了。年初时,自家和张家合计,冬儿十一月十二抬进张家门,算起来满打满算也就是二十天了。 杨秀庭神色复杂的看着冬儿问:“离着你出门的日子不远了,让王嫂子去淑宁女学打个招呼,把你的一应物品收拾回来,你就不去了吧,多在家住几天。” 冬儿表现的很为难,“我在女学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总要收个尾。和女学里要好的同窗们道别,也得和女学的几个嬷嬷、教习辞行。还有给汤先生做的棉袍,只差镶皮子了,我得在女工教习的指导下完成。”再说,留在家里干什么,给郑氏和罗氏添堵吗?哦,罗氏,也就是巧凤。 冬儿这么想着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就瞄了炕上端坐的郑氏一眼。 杨秀庭也看了看郑氏,想起那许多张家给冬儿的物品就填在儿媳的嫁妆单子上,心里就又觉得堵起来。硬是把冬儿留在家里,日日对着郑氏、儿媳罗氏,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情。 算了,走就走吧,明天安顿大春和媳妇早些出门,自己再向自家婆娘问清楚巧凤的嫁妆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在冬儿明天离家之前,给冬儿个交代。 结果等到大春和媳妇回门这天早上,冬儿起来的比大春两口子都要早,一切收拾停当,准备启程回淑宁女学了。 杨秀庭意外的看到冬儿大早就装扮整齐,来和自己夫妇行礼道别,不觉大为错愕,“这已经是十月的天气,晚些启程,天气好,路上也好走些。不用这么赶吧?” 冬儿说道:“我回来已经七天了,女学里已经积攒了好些功课了,我想着不上好一些。而且还有好些事情要和那里的姐妹们安顿安顿,早些回去也能赶赶时间。” 杨秀庭见郑氏和黄氏去给大春两口子准备回门礼,不在跟前,略略踌躇一会儿,说道:“今天你大哥、你大嫂回门,爹本来想趁着这个时间问你娘一些事情,事关你的,当然你在场好一些,也算给你个交代。” 冬儿的表情淡淡的,“爹说的是什么事?” 看到冬儿面上的淡漠神色,杨秀庭将要说出口的话就有些犹豫,“你大哥、大嫂穿用的衣饰物件……,唉,爹知道你受了委屈,你该早早对爹说才是。” 和你说有用吗?就算你在的时候郑氏不说什么,只要你这一家之主一转身,郑氏该怎么样还是怎样,和你说了,除了你们吵闹一番,别的什么也改变不了,倒显得我这个女儿让这个家不得安宁。 这么想着,冬儿很无奈的笑了,“我娘一心想要这些东西,想让长子长媳满意,还想办体面的婚事,我能怎么办?为着这个,我和我娘已经不高兴了,难道还要让你们大家都跟着不高兴吗?”然后,又看了杨秀庭一眼,“我就是告诉爹,爹又能怎么样?爹能管住娘不听大哥的话?还是能管住大哥不惦记那些物件?他是咱家的长子不是。” 冬儿再看看杨秀庭尴尬的面色,心里不忍,劝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舅母和幺妹还在咱家,说多了大家不高兴,吵吵闹闹的,会慢待了亲戚。就这样吧,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 “可是,”杨秀庭看着王嫂子出去招呼马车,心里有些哀痛,“看着你就要远嫁它地,在家里多住几天也是好的吧。” 第269章郑氏的想法 自家爹也真有意思了,冬儿一听就忍不住想笑,“爹,咱都是明白人不是,您和豆豆整天又是生意,又是学堂的,家里只有我和我娘。以前的院子,我还能和邻居们走动走动。现如今搬进新院子,家里又添了大哥和大嫂,您让我在家干什么?”就为了多些不自在,多些磕碰,多些是非吗。 杨秀庭无言,说起来也真是没办法,冬儿性子倔强,认准了的事情,不愿意退让妥协。去外面听听别家大人孩子们说话,哪家不羡慕自家冬儿能干,又有个好前程。而郑氏和大春不知怎么的,就是看不上冬儿,看不上也就罢了,还一心要从冬儿这里得到好处,真真的可气。 可是,家务事很难理清,总不能因为这些事情天天吵闹吧?杨秀庭有时候真的有些怀念过去的穷日子,虽然那时生活艰难,能保证吃个饱肚子就不错了。可是那时的郑氏远不是这样子,根本就不会惦记自家以外的财物。 杨秀庭却忘了,就是现在着情况,郑氏也没惦记自家以外的东西,在郑氏眼中,作为女儿的冬儿,她的东西,可不就是自家财物嘛。 冬儿说的也对,如今家里又多了个冬儿一向不喜欢的罗氏巧凤,硬是把她留下,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亲近,徒惹烦恼而已。 杨秀庭也不再强留,只对冬儿说道:“前些天二黑捎信回来,过不了几天,他就回来接你,我和你娘……”本来想说和你娘商议,及时想到能和郑氏商议通的可能性太小,改口说道,“我和王管事再合计合计,虽然你不是他张家正室,但也是明媒正娶的侧室,怎么的也得给你备些嫁资。” 冬儿摇头,“不用了,爹。咱家给大哥操办婚事的花用已经支撑的很吃力,家里也该缓缓了。再者,我是去张家是给他家做事,又不是去享福,哪用得着什么嫁资。最多我给他家做事时,倾心尽力就是了。” 这时,王嫂子已经过来了,马车停在院子里。 郑氏和黄氏正好也从东厢房里准备回门礼出来,黄氏见到马车和西厢廊下站着的冬儿,忙走过来问道:“冬儿这么早就要走?这时候天还没大亮,也冷的很,晚一些走吧?” 冬儿失笑:“您们怎么回事嘛,咱们昨天不是都说过了吗?今早启程。”再等?再等大春和巧凤就回门去了。自己可不想等看自家爹娘掰扯,到时候自己该站在什么立场去劝说? 黄氏道:“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么早嘛,要是知道,我们也好早些起来,让你热乎乎的吃个早饭再走。” 郑氏对黄氏说道:“她说学堂里还有事情,随她去吧。路上也有打尖的食店。” 黄氏见大姑姐也这样说,不好再坚持,于是说道,“我去把幺妹叫起来,怎么也得让她送送冬儿。以后冬儿去了京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姐妹两个才能见个面呢。”说着就要去东厢的客房。 冬儿忙拦住她,“幺妹小小年纪,这几天却和大人一样,一刻不停的做事,已经很累了,小孩子又贪睡,让她多睡一会儿。咱们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总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早饭后,看着大春和巧凤上了王管事一早就安排好的马车,杨秀庭撑了几天的脸终于沉下来,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对郑氏说道:“你跟我进来,我有话问你。” 郑氏知道自己当家的要说什么,对这一天早有准备,倒也不觉意外。她径直跟着杨秀庭进了两人日常起居的上房东间,自觉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连在堂屋收拾早饭碗碟的黄氏都没让回避。 杨秀庭进了房间,阴沉着一张脸坐在炕上,郑氏心怀坦荡的坐在炕边上,顺手还拿起一只鞋底来纳。 本来打算质问郑氏的杨秀庭,对着郑氏的从容平静,竟有了无从开口的感觉,他提了半天气,才问道:“大春媳妇成亲时戴的那套头面,还有今天回门戴着的首饰,连同她嫁妆里的金玉布匹,都是怎么回事?” 郑氏头都没抬,“没怎么回事,这些物件,咱家当做聘礼给了罗家,罗家又把这些聘礼当陪嫁送回咱家,只不过走了个过场,这媳妇咱娶得就有了体面,咱们没吃什么亏。为了办个能看得过眼的婚事,我费了好大的精力,大家也都称赞的。” 看得过眼的婚事?杨秀庭冷笑一声,她的要求可真是不低,自家婆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贪慕虚名了。 还说这叫不吃亏?杨秀庭压了压火气,先放下吃不吃亏的事情,先问道:“我看了嫁妆单子,怎么觉得东西不全呢?” 郑氏坦然回答:“办婚事、给新房添置摆设,这些都得钱,我看着手头的钱不足,就把不怎么要紧的首饰卖了两件。” “那冬儿怎么办?”杨秀庭问道。 “什么怎么办?和她有什么关系?”郑氏不解。 “哈,和冬儿没关系?”杨秀庭都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家婆娘说话了,“张家当时说亲的时候,已经给过咱们聘礼了,那些是咱家的。你现在用的是张家额外送给冬儿、当做见面礼的物件。冬儿下个月就要去京城,进张家门,人家主母送给冬儿的礼物,冬儿一样也带不过去,你让冬儿在张家怎么呆?” 外间的黄氏进进出出的听了几句,原以为大姑姐既然没让自己回避,应该就是不打紧的事情,结果断断续续的听来,竟然说的是大春成亲的花用,大春娶媳妇那让人眼花的一应饰物,竟然用的是张家给冬儿的财物? 黄氏意识到这样的事情不是自己应该知道的,饭桌也顾不上擦,立时就退出上房。 屋子里,郑氏的气性也上来了,孩子爹说的这么郑重其事做什么,冬儿在张家是什么身份,外人不知道,自家人还不清楚吗?不过就是个妾。 自家好好的闺女,被他家强行说去做妾,就是给他家添了个有身份的奴婢,那卖身的银子,他家给过吗?只想着像正常娶聘那样把人抬走,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郑氏阴沉着脸问道:“他爹,你掌管买卖也有些日子了,连这个也不懂吗?他家既然把东西送给冬儿,那东西就是冬儿的。冬儿是咱家没出门的闺女,那这些东西就得归到家里的日常用度上,这还有错吗?何况,冬儿和张家的那个媳妇子,已经把值钱的首饰收走了,剩下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件。” 不值钱的物件。杨秀庭扶额哀叹,“哦,原来不值钱啊。这些不值钱的物件里面,那不要紧的首饰,你卖了多少银子?” 郑氏听得怔了怔,“这些东西在张家眼里可不就是不值钱的吗?” 杨秀庭愣愣的看着郑氏,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理解不了自家婆娘的想法和说法了?杨秀庭无力的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把冬儿的东西当成了咱家的,那就咱家的好了,可你为什么要把它送到罗家,许给他家的聘礼,年后说亲的时候不是已经给过了吗?” 郑氏兴奋起来,她往直坐了坐身子,说道:“还是咱家大春脑子好使,那些东西都是少见的好东西,悄悄地留在咱家也就是咱一家的风光,现在把东西送到罗家,咱家的聘礼单子光鲜了不少呢。事后他家还得把这些东西当做嫁妆再给咱送回来,咱家既有了体面,还什么也不损失,又让罗家也光鲜了一遭。”末了还补了一句,“还能让人们知道,咱家娶来的媳妇不是出身穷苦人家,家境也好得很,这也是咱家的体面吧。” “呵呵。”杨秀庭气的失笑出声,“眼睁睁的把闺女的身家送给别人家,还能这么高兴,除了你们母子,别人也干不出来这样的事。” 郑氏立时就恼了,“你这是什么话,这些东西已经就在咱家了,难道还能跑哪里去不成?冬儿也没怎么样嘛,她去了张家,张家有那样的富贵,还能少她的吃用吗?” 在富家大族,光有吃用就可以了么?怪不得冬儿溜得那么快,自家这个闺女看事情就是明白,郑氏的这些话让冬儿听到了,除了白白生气,没一点儿别的办法。 杨秀庭摆摆手,止住郑氏后面的话,直接穿鞋下地,去糖作坊上工去了。 眼见着杨秀庭沉着脸离开,郑氏狠狠的咬着牙,坐在炕上,好半天也咽不下去这口气,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自家当家的怎么这么糊涂,这么简单的事情就是转不过弯。 又过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黄氏和幺妹说话的声音,郑氏冲着院子里喊了声:“弟妹。” 黄氏手里做着给留根的鞋子,一边听大姑姐叨念杨家的事情。 郑氏的叙述让黄氏大为惊讶,她惊讶大姑姐想法奇特的同时,也不明白郑氏眼睛泛红的委屈是从哪里来的。 郑氏有了述说的对象,心情好了很多。这是自己娘家弟媳,就是家里有了不和谐,她也会向着自己说话。 第270章辞行 既然对着自家人,郑氏就把心里的不痛快都说了出来,“弟妹,你说说,你姐夫,他还是咱家那么大买卖的掌事人,怎么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分辨不清,只知道一味的偏宠女儿,偏听女儿的话。女儿,和女儿的财物,终究是要去别家的,媳妇可是自家人,好东西当然要紧着自家人不是。” 黄氏很有些瞠目的听着郑氏的话,把女儿当外人的言论倒是常见,可是,把自家的贵重财物写在媳妇嫁妆单上的,自己还真是没听说过。 听自家婆婆说起大姑姐,都是用精明能干来形容的,怎么会这么不明白事?可是,不疼不痒的迎/合郑氏的说法,似乎也不是自家人该做的事情。 黄氏斟酌片刻,小心说道:“大姐,你知道,我一直就是个乡下媳妇,不怎么知道府州城里的规矩。我听说啊,这个,媳妇的嫁妆,尤其是上了嫁妆单子的,那就是媳妇自己个儿的财物了。” 黄氏瞄一瞄郑氏,见她没什么反感的表情,才继续说道:“别看媳妇的嫁妆是在婆家,那可是由不得怎么自己的。不经过媳妇同意,婆家也是不能动用的。若是强行讨要,那是要遭人笑话的。再若是经了官,咱家用了人家多少,都得退还给人家。” 郑氏根本就不是对黄氏的话不反感,而是心里有了不妥的感觉,根本来不及对黄氏的说话有所表示。是啊,嫁妆是媳妇的,这个规矩别说城里乡下,在哪儿都是一样的,自己怎么就忘了。 郑氏不太确定的说道:“咱家大春是个孝顺孩子,他看好的媳妇一定差不了。而且,咱们当初送这些东西给罗家的时候,也说的是走个过场,然后就原封不动的再送回来。” 在黄氏看来,大姑姐刚才的叙述,那些财物的走向已经有了明确的线路,就是从冬儿那里,到了郑氏这儿、也就是归了杨家,然后,过了一下罗家,成了罗家女儿的嫁妆。以后,这些东西就是大春媳妇或者是大春说了算,严格说来,只能是大春媳妇说了算。 她抬起头看着郑氏,连留根一个小孩子都能看出姑母家大表哥很自私自利,郑氏这个以精明著称的人,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郑氏正看着黄氏,等她的回话,见她抬头,追问了一句,“不是这样吗?” 黄氏说道:“虽然咱们是这么说的,可是,姐姐把东西送去她家的时候,只是口头说说,人常说,空口无凭。等东西再回到咱家的时候,就有了嫁妆单子这个佐证,那是写在明处的。” 郑氏思想再三,也觉得事情不像兄弟媳妇说的这么严重,“咱们都是自家人,一家人今后要长长久久的过日子,怎么能先就存了坏心呢。” 大姑姐要是这么想的话,自己再说话就是坏心眼了。何况,黄氏也不想杨家刚办完喜事就红脸吵闹,只好顺着郑氏的话说道:“姐姐说的也是,大春是个孝顺孩子就什么事情都好办。我瞧着大春媳妇的嫁妆里着实的有些好物件,我活了这些年也没见过那么好的首饰料子,以后说不定豆豆说亲的时候能用上,或者留给大姐的孙子也是好的。” 话虽然这么说了,心里还是有些替冬儿不甘心,于是说道:“说起来,听大姐这里远近的街坊们说起,咱家冬儿是怎么怎么的娇贵,也没见她戴上一件那样的首饰呢。” 郑氏一听就冷了脸,“女儿都是要嫁给外人的,而且,她是给人家做妾的,根本就没有嫁妆的说法。张家有的是好物件,她若是好好的和主家相处,自然会有她的好处,哪里用得着咱们替她打算。” 黄氏听着,就笑了笑,低头继续做鞋子。 郑氏收拢心思,打算着,是不是该从大春媳妇那里把自家的东西要回来,那些东西别说黄氏没见过,自己也只见过张六奶奶拿来的这些。可是,再转转念头,从成亲那天,大春媳妇已经换着样的把各样首饰都带过了,自己要是往回收,是不是不太好? 冬儿的马车从家里驶出来,并没有直接往渠县,出了南城门,直奔着廉伯的洗染作坊而去。 到了作坊,先吃过早饭,又有裁缝女子来给冬儿量尺寸,做衣物。 早先廉伯说的去银楼选几样首饰,被冬儿拒绝了,“留在您这里的首饰已经不少了,足够替换着戴。您家里谁不知道我本来就是穷人家出身,您给我置办下鲜亮的首饰,到了六爷那里,让后宅的那些女子们看了,除了会招人恨,徒惹麻烦,没丝毫益处。” 廉伯倒也不劝她,“你说的也对,那就暂时添些衣服好了,以后缺了什么,咱们可以随时补。” 冬儿瞟了廉伯一眼,没吱声。我若是没本事管好你家买卖,估计也就这一次机会,能在你家随意花销了。 廉伯笑眯眯的看着冬儿的神情,说道:“六爷前些日子在府州城开了家酒楼,宾至酒楼。六爷说了,这家酒楼赚的银子,就是你以后的花销。” “啊?”冬儿一呆,她怎么不知道? “所以,以后咱想添什么物件,随时都可以。”廉伯继续说。 冬儿眨眨眼,有些呆呆的问道:“要是酒楼不赚钱呢?”那自己岂不是没了花用,再若是亏本经营,他不会让自己倒赔银子吧。 廉伯笑道:“冬儿往后要做大掌事的,怎么会让自己的买卖赔钱呢?” 冬儿悻悻然的嘟哝道:“那可说不定,又不是我自己经营。”这压力,怎么感觉越来越大了呢? 廉伯乐呵呵的说道:“不会的,老头子看人一般不会走眼,六爷的眼力更是没得比。你放心好了,就是你自己没发现的事情,六爷也能替你看出来。” 冬儿翻翻眼睛,廉伯这是夸人吗?把张谦说的像个神棍。 诸事做完,廉伯带着人骑马,和冬儿的马车一起赶往淑宁女学。到了地儿,冬儿自去她的寝室,廉伯和王嫂子递帖子拜会江嬷嬷。 廉伯这次来,就是和礼节性的拜会,告知江嬷嬷,冬儿按原计划,于十月底离开淑宁女学,并且替主家张谦感谢江嬷嬷这段时间对冬儿的关照、管教。 早在张谦家联系冬儿入学是时,江嬷嬷就知道冬儿将于十月底离开,可是这日子到了跟前,江嬷嬷却极为不舍。这么豁达、古灵精怪的女孩子真的很讨人喜欢,以后都不知道是不是还能见到。 江嬷嬷大为遗憾的叹息道:“我们府州这么精怪的一个女子,竟然就被你家这外乡人哄去了。” 廉伯一笑,也不辩驳,算是默认了。 其后不到十天的时间,冬儿依然正常上课,课余除了做功课,把各处有交往的同窗们都拜望了一遍。更是和齐十三娘一起又是道别,又是许诺以后的见面机会,还用自己不值钱的物件换了齐十三娘一个据说是塞外之地买来的松石手串。 月底假期,冬儿和妮子一起离开寝室登上回家的马车,不同的是,妮子的行李、卧具等物挪了个房间,而冬儿的所有物品,已经全部收起、打包,通过靠近书苑寝室的内院小门装上马车,其中不乏合得来的女伴们送的礼物。 “你这就要去京城了哦,京城很远的,听说很繁华。”乔秀妍和徐诗语拉着冬儿的衣袖,神情中的羡慕之色明显多于不舍。 冬儿嫌弃的甩开两人,“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姑娘我马上就要成为异乡之客了,咱们也同窗了半年,你们就没一点儿对我不舍、替我担心的意思?” 乔秀妍被冬儿甩下来的手,又攀上冬儿的手臂,说道:“你哪里用得着我们替你担心,你来女学也算新人,这半年来,你过的比我们惬意多了。” 徐诗语也笑道:“我们可不是不关心你,只是你向来聪明谨慎,用不着我们叮嘱,你也一样过得好。” 冬儿竖着眉头瞪视着两人,这也能当做她们没心没肺的理由? 冬儿拜别江嬷嬷、蔡嬷嬷时,问道:“两位嬷嬷,那个,我要是在张家做不来事情,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不可以在您这里讨晚饭吃?” “你会走投无路?”江嬷嬷对她的问话嗤之以鼻,“你这样的女子,量那别家也不敢要你不是。”冬儿听得笑眯眯的高兴不已,这就是行了呗。 冬儿这里高兴得压抑不住喜悦之情,江嬷嬷却面色一肃,说道:“为自己的将来谋划没错,可也不能因为有了后路就做事松懈,若是这样,你在哪里都做不好。” 冬儿连连点头,“嬷嬷您放心,您说的这个我知道,不用心做事,咱也丢不起这个人不是。” 江嬷嬷把冬儿那了无心事的样子看了好久,无奈的挥挥手,“去吧,去吧。老身也认了,就你这样子,去了京城,就是给咱们淑宁女学丢人。” 蔡嬷嬷在这之前,已经在冬儿的耳根念叨了好几天,要冬儿去了人家家里用心做事,侧室不比正室,要处处小心,放低姿态……。直说到冬儿都能背下来了。 人家陈嬷嬷以有事为由,根本就没露面,冬儿没见到陈嬷嬷也是高兴不已,她乐呵呵的给两位嬷嬷行了大礼才离开。 第271章启程前 冬儿在淑宁女学的行李物品不回杨家,要送去洗染作坊的,和冬儿不一路,所以那辆车已经提前走了。 冬儿和妮子乘坐的马车,和平时回家休假一样,轻车简行,同放假回家的学生们一起,经由二门外,再通过女学大门的盘查才出来。 这就要离开淑宁女学了,冬儿撩开马车的车帘,向后望着渐渐远离的淑宁女学,这就是自己经营的退路。 廉伯和张谦知道自己的想法,没有对这个想法加以遏制,而是大度的让自己进到这里,是示之以诚,也是让自己能在进入京城女眷的圈子之前,感受并适应这种生活。同时,也能更快的进入自己即将面对的角色。 冬儿也很好的利用了这半年时间,成功的得到江嬷嬷、蔡嬷嬷、管事嬷嬷和几位教习的认可和好感,女学的这半年时间没白过,她学了很多东西,也为她未知的将来做好了铺垫。 冬儿放下车帘,收回目光,对上关切看着她的妮子和王嫂子笑一笑。三天后自己就要启程,去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环境,面对不同的人。 二黑原本计划要在大春成亲时回来的,因为张六爷有差遣,所以耽搁了时间,紧赶慢赶,两天前才回到府州城。 二黑带了八个侍从,护送冬儿一行人进京。二黑把侍从安顿在王管事事先准备好的院子,只身住进杨家的新院子,和豆豆住在一个屋子。 二黑回来前,廉伯和王管事已经把冬儿和汤先生的行程打点好了,当初给冬儿说媒时聘礼的剩余部分,也都给齐杨家。另外,王管事要和廉伯一起陪冬儿上京,王管事所管买卖,杨家的铺面和作坊也交接到留根和康二叔手里。 冬儿需要带的物品很好准备的,冬儿这几年一直在外,没多少东西留在杨家,杨家基本上没什么东西需要,淑宁女学的被褥行李以及日常用品、衣物、饰品等物,直接从淑宁女学送到廉伯那里,和给冬儿新近置办的物什放到一起。 汤先生面对王管事带着人收拾他房里东西的时候,虽然也不是很愿意,但是已经说好的事情,自然不能冲着外人纠缠、刁难,王管事收拾汤先生的物品时也很顺利。 二黑回来,合着王管事把冬儿的整个行程又合计一遍,见准备的物什极为周全,才抓紧时间和发小、朋友们见面、叙旧。 冬儿回来这天,二黑依然在半路上迎着,只是见了个面,说几句话,就继续前行,一起回家。 也许是陌生环境的磨砺人成长,二黑明显已经脱去了最后的一点儿稚气,俨然是个成熟的青年了。这时,他身形笔直的骑在行进中的马上,颇有些英姿飒爽的感觉。看那沉稳自若的样子,比大春都要老练沉着。 康二叔依然候在城门口,冬儿和妮子两路分开,妮子已经上了自家马车,还对冬儿殷殷说道:“我先不去女学,你启程的时候,我去送你。” 冬儿和她挥手,“咱们明天还要一起吃饭呢,你先安心回家,咱吃饭的时候还有的是时间聊事情。” 冬儿和廉伯早早就商议过,冬儿这次走得远,再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些年,冬儿也有几个相处的好的姐妹,一家家拜别太浪费时间,两天根本就不够用。商议的结果很俗套,冬儿启程前,请相熟的姐妹们吃个饭,各自送些东西,作为念想。 顺便的,二黑也请旧巷子里的伙伴、邻居们一起聚一聚,基本上所有相好、相熟的人也就都能请到、能见面了。 虽然有这样的安排,妮子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冬儿朝夕相处的,心里的不舍哪是多见个面就能消散的,听了冬儿的话,依然红着眼圈不停的对着冬儿挥手。 回了家里,虽然冬儿的行程准备都不在家里,但是,家里的气氛也有了些许的不同。这还是大春婚后冬儿第一次回家,马车一进门,冬儿大嫂罗氏就迎出来,“哎呀,是冬儿回来了呢。不要着急,等车停稳了再下来。” 冬儿下了车,罗氏又亲热的上前挽着冬儿手臂,笑道:“冬儿你可回来了,家里还是得有个你这样有见识的女孩子在家,家里才热闹、有趣,快进来喝个茶、歇歇。” 冬儿脸上堆着笑,口中连连应着,和罗氏一起进了上房杨秀庭夫妇的房间。二黑笑着叫过“大嫂”,跟在两人身后。 房间里,郑氏正在给炕桌上的茶壶续开水。屋角烧着一个取暖的小炭炉,郑氏提起烧水壶,敞开的炭炉里,烧的正旺的炉火正吐着通红的火苗。 冬儿没顺着罗氏相让去炕上坐,和二黑一起行礼见过郑氏,兄妹两个都坐在榻上。 郑氏一边把炕桌上的茶水器具往榻上挪过来,一边说二黑:“冬儿也就算了,女儿家的,不上炕就不上了,你说说你,也是个老大不小的男人了,怎么就坐在了榻上?” 二黑把郑氏递过来的茶盏放到冬儿面前,笑着说道:“这榻也宽大的很,本就是喝茶说话的地方,又上下方便,我倒是觉得好过了炕上。” 郑氏见冬儿毫不客气的接过二黑递过去的茶,竟然还自顾着先喝了一口,脸就有些发沉,再想想她就要出远门,再说道她让大家都不开心,也就移开视线,当没看见。 罗氏又帮着拿了些点心、吃食上来,现在已经将近午时,冬儿和二黑只是谢了大嫂,象征性的尝了一点。 因为杨家现在有了罗氏,王嫂子和巧云只是进来和郑氏行了个礼,就回去冬儿的房间,没有在上房多呆。冬儿还有很多带回来的物什需要规整,有这两天冬儿要用的物件,还有早就许给汤先生的棉袍,另外是若干打算送人的小饰品、小针线活儿。 午时,豆豆从学堂回来,进门就兴奋的嚷嚷:“二哥,学堂的先生放我三天假,你给我请的假是不?这两天我可以留在家陪你和姐姐了,是不是?” 二黑笑道:“是啊,高兴不?” 豆豆把书袋甩到郑氏的炕上,一屁股坐在二黑旁边,“高兴。二哥你这几天办事可得带着我,我都多长时间没见你了,好不容易回来,我还得上学、做功课,根本没时间和你在一起,你马上又要走。还有,”说着,豆豆很是不忿的用眼角瞟了冬儿一眼,“二哥你是不知道,我姐她虽然应了个在家的名儿,其实根本就没在家呆多长时间,每次回来都不肯多呆一刻,立时就要走,我又每天上学堂。这几个月,我也只是见过她几次。” 二黑往里挪了挪,给豆豆腾了个地儿坐,“所以啊,我才会给你请假,不过你的功课不能拉下,抽时间得补上。” “行,我现在的功课也好的很了,先生都没怎么罚我了。”豆豆拿了个酥饼吃,嘴里还说着话。 冬儿一听就笑了,“豆豆,你对自己的要求还真低啊。” 豆豆毫不示弱的对着她说:“我这就不错了,徐友德都现在了,几乎天天让先生责罚、训斥呢。” “哦,合着你就和受先生责罚的学生比啊?”二黑问道。 豆豆斜着眼,瞄着二黑,说道:“那是啊,要知道,我们这个学堂里,就我和徐友德的姐姐在淑宁女学进学,我只要强过他就行了。我不和你们两个比,”抬手冲着冬儿和二黑一比划,似乎要把两人在眼前抹掉似得,“你们两个不能作数,人家都说,你们两个是异数,不能用常理视之。” 几个月不见,自家幼弟就变成了这样?二黑微微张了嘴,竟无言以对。 冬儿是见惯了豆豆这幅模样的,微皱着鼻子,质问他:“说话就说话,你那是什么手势?噢,以你的意思,我们两个是异数,然后你就可以忽略、无视我们的存在,打算抹杀了?” “我哪有这个意思?就你事儿多。”豆豆嫌弃她,转向二黑,“二哥,你后晌去哪里办事?戴上我呗。” 二黑笑道:“行,我和冬儿,还有你,咱们都去老院子汤先生那里,我还是回来那天在西市看了看汤先生,老院子也时长没回去了,这次去,顺便也见见大家伙儿。” 郑氏也说:“是该去看看,咱们搬家的时候你不在,也没打大家伙儿打个招呼,趁着这个时候,回去见个面去,再谢谢邻居们帮忙。” 中午,一家人齐聚,热热闹闹的在堂屋吃了午饭。 午休过后,在后院一个小间房里休息的车夫,把停在后院的马车赶出来,送姐弟三人去凉山街老院子去。 二黑依然骑着马跟车,豆豆闹腾要骑马未果,只好求其次,和车夫一道,坐在车辕上,和二黑说这话儿。 马车车厢里坐着冬儿和巧云,由于有二黑兄弟两个跟着,王嫂子就留在杨家院子,帮着冬儿再做些针线。 汤先生这几天依然出摊,但是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按时按点了,即使扛着幌子出去,大多也是在会晤旧友,在家的时间都是收拾一些舍不得扔掉的书籍和手记。 第272章赴京 冬儿穿着家常衣物,也就没那么多讲究,在巷子口下车,二黑把马交代给车夫,姐弟三个和巧云进来院子,先和喜春嫂子打个招呼,就直奔汤先生的房间。 二黑把冬儿挡在身后,没让她贸然推门,上前敲了敲门,叫了声“汤先生”才推门进去。 汤先生这个时候还真就在家里,正手拿一叠手记,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在缅怀过去的时光。 三人一进门,就看见汤先生一脸愁思表情,二黑诧异问道:“汤先生可是遇到了难事?”再看看汤先生手上拿着的一叠松散的手册,有些明白,老爷子大概想起以前了,又问,“还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去京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是二黑和冬儿两个的心意,汤先生也不再纠结此事。见到进门的姐弟三人,很是怅然的收起手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收拾出很久以前的字迹,想起些当年的事情。” 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要远去京城安家,不伤感、没感慨根本不可能。 冬儿放轻松了口气,说道:“以前的事情,无论好坏,都过去了,只要咱们以后过的都是好日子就成,您说是不是。” 汤先生勉强笑了笑,说道:“是啊,说起来,我那些常在一起的老友们,都羡慕老夫有这么好的际遇,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去繁华都城见识一番。” 冬儿等几个和汤先生说话,巧凤去拿碳加进炭炉里,给烧水壶里添水。 冬儿去找汤先生的茶来,又把路上买来的几包小茶点打开,一边往盘碟里放,一边说道:“那是,说起繁华,没有哪里能比得上京城。现成的机会,您若是不去看看,怎么能甘心?” 豆豆跟着二黑坐下,很眼热的应和:“是啊,是啊,汤先生,其实我很想去呢,可是我爹娘不让,”又不满的扫了冬儿和二黑一眼,“他们两个又不肯带着我。我都快气死了。” 汤先生笑了,“你小孩子去京城做什么?二黑和冬儿两个都有事情要做,也没时间照顾你。等你长大了,能做事了,你二哥自然就让你去了。” 冬儿又打开刚才拿进来的一个包袱,“这是我给您做的棉袍,您看,边沿镶了狐狸皮,穿着很暖和呢。” 汤先生接过去,用手摩挲着棉袍光滑面料和柔软蓬松的皮毛,心里感触良多。 想自己土埋半截的人了,多少年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当年那件穿了近十年的棉袍破旧的不成样子,年年计划着攒些银钱,管它新旧还是好歹的,换上一件。可是直到两年前,才是二黑给他换了一件。那件还没落个补丁,这就又有了一件新棉袍,还是这样上好的一件。 二黑笑道:“汤先生,您穿上试试,看合适不,虽然是冬儿做的,我看着针脚还行,看的过眼。” 只要一说起针线,好像是个人就能笑话自己。冬儿愤愤的瞪了二黑一眼,还好很多显眼的地方是乔秀妍帮着缝的。 汤先生把棉袍包起,说道:“不用试了,上次冬儿做的那件长衫就很合适,这件也错不了。” “唉。”汤先生叹了口气,继续说,“说起来也是我老头子运气好,竟然遇到你们这几个孩子。二黑在京城才落脚,冬儿的身份也容不得有半点差错,我去了就是给你们添麻烦。” 二黑忙说:“哪有什么麻烦,不过是租间房子,我也能多个落脚的地方。房子我已经租好了,我租了个里外间的正房,也是在一个大院子里。我探访过了,院子里的人家都是知根打底的规矩人家,大人孩子都有,您住着也热闹。没准儿,您还能教几个孩子认字做学问。” 汤先生叹道:“你说的简单,哪有那么多像你家那样好学,又知品合性孩子。”杨家不知道哪辈子烧了高香,才养下二黑和冬儿这两个孩子。豆豆是两人的亲弟弟,又是学堂,又是来自己这里做功课,但也仅仅是个普通孩子,根本没法和二黑、冬儿相比。 豆豆吃着就近碟子里煮的绵软的蚕豆,呵呵笑着说:“汤先生您不是一直说,我姐和我气的您脑仁疼吗?” 豆豆的话,立即燃起汤先生的斗志,他撅着胡子怒问:“难道老夫还说错了吗?” 二黑笑道:“您没说错,冬儿她就是不听话、不懂事,总是惹您生气。”又伸手拍了豆豆后脑勺一把,“还有这个小子,每天就知道玩,也不说功课上多用心。” 二黑这里陪着汤先生说话,冬儿和豆豆又去老邻居家里串门,盘旋了近一个时辰,离开的时候,马车的车厢里多了丑丑、翠英和翠英的二弟,车辕上多了翠英大弟。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兰芝家的铺子里吃馄饨。 王管事帮衬着杨家,宴请过冬儿的姐妹、二黑的亲友、杨家的老邻居,冬儿也到了启程的日子。 大早吃过早饭,二黑、冬儿兄妹两个和郑氏、罗氏道别后,杨秀庭和大春另外坐了一辆马车,和二黑带来的侍从们一起,跟着冬儿的马车,往城外而去。 郑氏虽然一直看不惯冬儿的种种做法,但是看着远去的马车,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这个冷情冷性的女子,就这么走了,我算是白养了她。” 罗氏在一旁连忙劝解她:“娘您别难过,二黑不是说,等他们两个呆的安稳下,就接咱们去京城住吗?到时候您就能见到他们兄妹两个了。” 郑氏把眼睛里的湿意憋回去,发狠的说道:“我哪里难过了,我把她养这么大,她都不把我当娘亲,我想她有什么用。”说着话,掉头回屋去了。 廉伯和王管事,以及给冬儿准备的一应物资都在霓霞洗染作坊外的官道上,等着和冬儿一行人会和。 南城门外,二黑和汤先生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和二黑等在一处的还有康二叔夫妇和妮子的马车。 之前一直表现还好的妮子,今天见到冬儿,一句话没说,就扯着冬儿的袖子流下泪来。 冬儿不会安慰人,只是拿着帕子给妮子拭泪,嘴里劝着:“不哭了,你看,这么冷的天,你再哭,脸蛋儿都会被冷风吹皴了。别哭了啊。” 冬儿的劝说一点用没有,妮子的眼泪依然流个不停。冬儿一边给妮子擦拭眼泪,一边看向康二婶求救。 康二婶也舍不得冬儿离开,又心疼自家女儿,“妮子,咱不哭了啊。以后,咱有时间了,去京城看望冬儿。” 冬儿连忙接口说道:“是呢,是呢,你和康二叔、二婶一起去京城,咱们还一起吃、一起住。我和齐姑娘说过了,要是齐十三娘以后去京城,你也可以搭她家的车。好多机会呢。” 众人哄劝,康二叔又催促不要耽误了时辰,妮子才收了泪,和冬儿告别。 二黑和冬儿一行人一路向南往洗染作坊去和廉伯会和,康二叔夫妇则送妮子继续去淑宁女学上学去。 官道旁,廉伯和王管事一起的近十辆马车,以及二十多个从人候在路边,两厢会合,只三言两语互相交代了几句,多的话也不说,当紧的赶路。 十一月已是隆冬时节,官道上只有匆匆的行人,很少看见闲人或者茶棚、食店。一路上地冻山荒,视野极宽、极远,满目的山丘平原见不到一点绿色,入眼的只有线条干净硬朗的山野丘陵。 寒冷的天气似乎已经把大地冻实,极目远望,眼睛还见不到人,就能听到大地传过来回音一般的声音,然后才能看见细小如豆的车马人迹出现在天边那蜿蜒的道路末端。 路上颠簸,炭火用着很是不便,所以只有冬儿和汤先生的车上有个小暖炉,廉伯和王管事车上填个脚炉。其他人都是马车车厢厚实,或者穿的多一些来抵御严寒。 一行人中,冬儿和王嫂子、巧云三个女子在一辆车上。虽然廉伯把冬儿当娇惯女儿家对待,对她们多有照顾,可是,王嫂子和巧云是出身奴仆,吃过苦的,冬儿当然也是苦出身,做惯了活儿的,所以这行程只是枯燥、颠簸了些,还有些气闷,其它的倒还好。 廉伯的年纪仅次于汤先生,可是廉伯每日不闲着,还时常进山里打柴,身体硬朗的很。倒是汤先生一生孤苦漂泊,身体不怎么好,是一行人中,最需要照顾的一个。 由于时间紧,又是严冬时节,路上不好多耽搁,所以路程赶的甚是辛苦。一路上的午饭大都是在路边,就地解决,晚上住宿在村镇,连经过的两座城池也是远远的绕行而过,没有进去盘旋停留片刻。 终于在十一月初九这天申时,冬儿听到从人的喊声,她从车帘的缝隙望出去,远远的看到了京城的雄浑轮廓。 冬儿们的车马刚刚接近都城的城门,就有人迎上来,三个人有老有少,见到廉伯,俱都鞠躬见礼,口称“廉伯”,纷纷问好。 第273章安排 张家来的三人和廉伯等人都认识,其中一个中年人领着两个年轻仆从很恭敬的给廉伯行礼,又和王管事、二黑一一见过。 廉伯对那个中年人说道:“蒋六,你们去跟姑娘问个好,就不用多礼了。咱们也紧赶了好些天路程,这里又是在路上,还是不多话了你先领着咱们去落脚的地方,把姑娘安顿着歇下。” 三人走到马车旁向冬儿问好,告知冬儿,他已经在城东繁华处的升隆客栈包下一处院落,供冬儿主仆这三天住宿。 冬儿看向王嫂子,王嫂子对着冬儿点点头,冬儿说道:“蒋管事不必客气,大冷的天,劳您几位在这里久等,辛苦了。烦请三位带路,咱们还是依着廉伯的意思,先去安顿下。”冬儿的话说的庄重矜持,心里却别扭的很,这特么叫什么事儿,还得隔着马车壁说话,难道以后就这么和人沟通了? 说起来,古代的城墙一直是冬儿很是敬仰的一处所在。在冬儿的过往里,她见过的城墙都是片段的,作为遗迹、具有观赏性的。当初刚来到这里,她出城打柴时,看到府州城的城墙、城门,都大为惊叹这个超级牢固的超大院子是怎么建起来的。 而京城的巍峨雄奇更在府州城之上,城墙高/耸坚固,城门厚重敦实,青灰庄重的城墙向两侧蔓延出去,让城门处人头攒动的人群显得渺小细弱。 进城的时候,冬儿把厚厚的车窗帘拉开一条缝隙,看着一晃而过却依然能让人震撼的城门,心里很好奇,这样沉重的城门,每次开合需要多少人才能推到位。有这样的城门城墙围固着,京城里面权贵们的日子,过的才会足够安心吧。 京城不愧是帝国的都城,其繁华程度和府州城绝不是一个档次,光是宽阔平坦的街道就看着豁亮许多,绝对的高大上。城门和城墙附近没有民房、店铺之类的建筑,城门里,打算出城的人流,有徒步的、推车的、挑担子以及各式马车,俱都井然行进,这么多的人马,竟然没听到多大的喧闹声。从城外进入的人流、车马也规矩的径直前行,没人在城门处做丝毫停留。 沿着敞阔的道路前行,离开城墙附近的禁区,进城的人渐渐地开始陆续散开,分头各自走开。道路两旁开始有了各种铺面,街上的各色行人渐多。 虽然已经是隆冬时节,除了人们穿戴厚重之外,竟然不显丝毫冬日的萧条冷清。 蒋六给冬儿一行人找的客栈,在城东靠近都城中部的位置。果然是繁华地段,街道两旁已经不怎么看的到小铺子了,大多是两到三层的大店面,俱都是牌匾高悬,虽不是处处雕梁画栋,但是已经有了些亭楼阁榭的样式,只是气势上多了北地的雄浑凝重和简约。 升隆客栈在街面上是占地不大的一个三层店面,可是往里走,入眼却很是开阔。 冬儿一行人,从客栈一侧的通道进去,就进入了客栈的内部。冬儿从车窗的缝隙一路看过来,从通道驶出来,入眼的是一处扩大的三层建筑,想来是升隆客栈各种规格的普通客房,再往里走,就是几个院子。 蒋六当先,领着一行人进入靠里的一个两进院落,廉伯、汤先生等人直接停在一进院子,冬儿的车被两个婆子领进二进院子里。 冬儿住的二进院子是二进隔出来的两间正房和一溜西厢房,冬儿的马车刚停在二院门外,就有两个十三四岁的丫头迎出来,搬凳子的,扶人下车的,很是恭顺规矩。 冬儿跟着王嫂子和巧云下来,刚站定,两个丫头就上前行礼,口称:“奴婢麦子、雀儿,见过姑娘。” 冬儿点点头,眼看着就是申正时分,她也不多问,只是说:“麦子和雀儿是吧?”两人连忙点头。 冬儿指指王嫂子,说道:“你们两个先帮王嫂子和巧云拿东西,咱们进去再说话。” 麦子和雀儿忙应声,去帮王嫂子从车厢里拿东西往院子里送。车上的东西都取下来,两个婆子再把车领出前院去。 两间正房是里外间,都是敞亮的大房,外间大一些,算作是起居室,有桌椅凳子,正面是一个阔大的雕花鸟纹罗汉床,上面摆放着炕几茶具,靠边的地方还放着两个炭盆,把一大间房子烘得暖暖的。 里间比外间略小些,算是卧室,卧室角落也放着一个炭盆。房间靠里有一盘暖炕,砌有炕围,炕围裱着花开富贵的油纸。炕上铺摊的被褥卧具看着都是新换的,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熏香气味。 冬儿进屋,大概在里外间看了一圈,才在外间的罗汉床坐定。 麦子和雀儿端来热水和布巾,冬儿稍稍擦洗一番,让王嫂子和巧云也去净面洗手,然后叫了两个丫头来问话。 两个丫头身材相近,都是略嫌瘦小。长相适中,一个圆脸大眼睛,一个脸型略瘦,细眉细眼。听两人说话,口齿清楚,有问有答,既不显得很伶俐巧言,也不迟钝,竟然也是适中的人性。 这两个丫头,说话办事是以麦子为主的。麦子告诉冬儿,她和雀儿是一个姓蒋的管事替主家买进的,说是专门买来伺候杨姑娘的。两人没见过别的主子,只在牙婆那里由礼仪嬷嬷调/教过,昨天才送到这里。 两人都是北地偏远村落穷人家的孩子,家里孩子多,吃不开饭,才被人牙子买了,一路送到京城牙婆手里。两人的名字都是原本在家时就有的,还没改过,说是等主家姑娘来了,看姑娘的意思改。 这还是冬儿第一次接触到被买卖的奴婢,看来自家住的凉山街虽然是贫民区,终究还没穷到卖儿卖女的地步。一家人骨肉分离,不知道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冬儿沉默的当口,院里婆子通传,廉伯领着蒋三请见。 廉伯算是自己长辈,也是张谦指给自己的监护人。按说,远行之后,冬儿应该去见廉伯,但是,到了这里,有蒋六这几个人在,冬儿的行为举止就有了限制,总不能让他人看透了底。 冬儿连忙说请,让王嫂子迎出去,自己也站起身来,算是相迎。 果然,廉伯同着和蒋六进来,都是口称“见过杨姑娘”,还躬身行了礼。 冬儿站在罗汉床前,先对两人说了“不要多礼”,示意巧云去搬凳子来。 这个时候,冬儿也不做太多避讳,对廉伯说道:“廉伯一直对冬儿多有照看,算是冬儿的长辈,以后断不能再这样。”又对蒋六说道,“今日麻烦蒋管事等候,冬儿这里谢过。蒋管事请坐下说话。” 两人坐下,廉伯说道:“杨小爷回去向六爷复命了,说晚饭前一定回来,陪姑娘出去吃晚饭。”冬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杨小爷说的是二黑。 冬儿应了,廉伯才又说:“蒋管事是跟着六爷掌管外院的。这次,六爷派他来专门照应姑娘这三天的住宿琐事,姑娘这几天有事,尽可以让王顺家的或者丫头去找他。我领着他,来和姑娘说说这几天的安排,你心里有个数,咱们也好有所准备。” 冬儿点头,“蒋管事请说。” 蒋六先说了这两个丫头,“六爷想着姑娘以后做事,还是用自己的人手好一些,所以,就没从自家调人过来,这两个丫头是专门从外面买来,给杨姑娘使唤的。连名儿都没取,暂时用着原来的称呼,就是请姑娘看着,改个合您心意的名字。她两个不算张家人,卖身契给了廉伯,一切都由姑娘和廉伯说了算。” 然后,告诉冬儿,张家已经准备好了给杨姑娘的房屋院子,都办的妥妥的,进去就能舒心的住下。 又交代了抬进张家的礼仪、日子、时辰,“进门的衣饰、礼仪王顺家的都知晓,咱们就不另外找人给姑娘讲说了。只是,进门当天,咱们会一早把姑娘身边的两个丫头,以及姑娘随身带来的物品,送进张府您的院子里,好让她们提前给姑娘准备一应物品。晚间来人抬姑娘进门。” 这就是进人家家里做人小老婆的所有事项了。冬儿点点头,应了一声“听蒋管事安排”。 女孩子离家这么远,又马上要给人做妾,再开阔的心胸也会有纠结不安,廉伯也不想冬儿的担忧让旁人看到,直接领着蒋管事告退了。 冬儿送到房间门口,吩咐王嫂子,“王嫂子替我送送两位。” 王嫂子领着雀儿送了人回来,见冬儿坐在罗汉床上,手中握着茶杯,沉默不语。巧云被冬儿遣去里间整理随身用的物品,麦子则有些不安的看着冬儿,一脸的不知所措。 王嫂子在冬儿近前的凳子上坐下,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些不安心?” 冬儿笑一笑,“只是想着以后再也没有过去那样随意的日子,有些怀念。” 王嫂子劝解她道:“在娘家做女儿的日子总是要结束的,姑娘因着有本事,所以比其他人来,运气还是好的。虽然是侧室,却比普通大宅子里的侧室姨娘自/由的多。” 第274章不一样了 王嫂子说着话,自己就笑了,说道:“也是姑娘和别的女子不同。人家女儿家的,哪个不是想着轻享荣华富贵,悠闲度日的。唯独姑娘是个别样的性子,居然只希望能有事情做。看那各家买卖的管事、掌柜,虽说比一般伙计身份高些,可是身上的担子也更重些,要操心、忙碌的事情也更多,更何况是大掌事。” 冬儿瞥了王嫂子一眼,心里嘀咕,那还不是您们这里的妇女权益太不受保护,更没有福利保障。要知道,别管什么时代,凡是指望着别人养,花用别人的,那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在这里,这个代价就是女子一生的劳碌和禁锢。 还能用眼睛翻人,这心情就不算太差。王嫂子笑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说的多了也是惹你心烦。姑娘还是想想这两个丫头的名字怎么取吧,这两个丫头的卖身契在廉伯处,那就和在姑娘这里一样,你可得好好想两个名字。” 说到这个,麦子和雀儿两人的神情专注起来,很有些期待的看着冬儿。 这个有意思,冬儿想起郑氏要巧云改名的事情。让巧云改名字,显然是大春两口子的主意,自从那次提议被自己顶回去,郑氏再也没提过这个事情,不知她怎么和大春交代的。 冬儿笑着说道:“既然是咱们这里的丫头,就还是用巧字打头好了,要不,叫巧兰、巧菱?” “哪有你这么顽皮的女子?”王嫂子失笑,忙忙的打断她的话,“好了,巧云的名字就很让杨家太太烦心了,你跟前再用着这么几个巧字打头的丫头,等哪天咱们回去了,你大嫂得多闹心呐?” “呵呵。”冬儿也就是寻个开心,没当真想和自家娘亲、大哥大嫂较劲,“那就用云字吧,妙云,秀云怎么样?” 正好巧云从里间出来,冬儿对着她笑道:“看看,我多重视你,都是用你的名字给她们取名的。你记得以后要对我好,不能事事都听王嫂子的,不能向她告密。” 王嫂子瞪了她一眼,斥责道:“乱说什么?你以后是掌管大生意的大掌事,不能总是这么随意的说笑。” 冬儿很夸张的不以为然道:“连说笑都不能随意,这个大掌事做起来还有什么意思?”然后,继续和去说,“巧云,听到没有,你以后不能事事都告诉王嫂子。” 巧云弱弱的说道:“姑娘,对您好那是当然的。问题是,王嫂子也是对您好的呀,她是您的教养妈妈。”巧云拿眼睛轮番瞄了瞄冬儿和王嫂子,两个都不是她惹得起的,姑娘这就是心情不好,硬是要为难自己。 冬儿恨恨的用手指点了点她,“合着你还铁了心了,没出息。” 巧云嘟哝道:“我们做奴婢的,只要安心做事就可以,不想着有出息。” 冬儿刚张嘴想说话,王嫂子打断她,很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姑娘,眼看着您就要进张家门了,咱们说正事好不好?妙云和秀云又是刚来您跟前伺候,您这样会带坏了她们。” 王嫂子说着话,变得严厉的眼神对着两个丫头扫过去,麦子和雀儿,也就是妙云和秀云两个立时就是一激灵,想起在牙婆那里接受的调/教,不由自主就低眉顺眼起来。 冬儿叹了口气,兴趣缺缺的说道:“是不是以后你和廉伯都是这样说话了,姑娘长、姑娘短的?” 王嫂子顿了顿,才说:“我们当然还把是姑娘你当做染坊里的那个小女孩照顾的,可是,你现在的身份不同了,规矩还是要的。” “廉伯也是这样吗?他是带着你家六爷出来做了一番事业的,他也要这样吗?”冬儿慢慢的追问了一句。 “廉伯的子女都不在跟前,廉伯把你当自家孙女,你还不清楚吗?你也看到了,咱家无论哪个人,对着廉伯时,都是恭敬的。越是这样,就更得有规矩、讲规矩,六爷和廉伯才更让人们信服。”王嫂子端正着脸,肃容说道。 冬儿垂着眼帘,说了声“无趣”,不再看王嫂子一眼,竟自去里间炕上躺着去了。 巧云有些担心的看向王嫂子。 王嫂子回看巧云,摇摇头,小声说道:“你带着她们俩个下去,去教教她们跟着姑娘要守的规矩。” 巧云带着妙云和秀云下去教规矩,王嫂子轻手轻脚的走进里间,扯过条被子给冬儿盖上,免得一路风尘的赶路没丝毫不妥当,已经到了目的地,却因为不小心,倒着凉生了病。 她又去给炭盆添了两块碳,才退出里间,坐在外间的罗汉床上,把冬儿进张家要送人的小物件整理出来。心里却叹息,再是聪明沉稳,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初到陌生之地,心里总是不能安稳,很少见冬儿有这么闹情绪的时候。 冬儿躺在炕上,心里有些后悔,应该再交代那两个小丫头多照看着屋里院子,让王嫂子和巧云也去歇一歇。可是,情绪也闹了,王嫂子又安顿了巧云做事,自己再起来交代事情似乎不妥。既然这样,索性也就不管那许多,躺着伸伸腰,歇息一会儿好了。 说起来,京城虽远,但是这里有二黑、廉伯和汤先生,所以,路程上的距离还不怎么放在冬儿眼里。让冬儿心里不安的是张家宅子和张谦,更麻烦的是张谦的老婆们,自家男人又多了女人侍候枕席,任谁也不会高兴,可以想象自己进张府,会怎样的不受欢迎。而且,想着这个男人周旋在好几个女人之间,自己就很不爽。 特么的,能不能和这个六爷商量一下,咱只做事,不陪那啥呢? 再想到张谦临离开府州送自己去淑宁女学的举动,好像这个只做事的想法不太可能付诸实施,冬儿心里更是烦乱。 冬儿迷迷糊糊的想着,渐渐地有了困意。不觉得过来多少时间,冬儿正在半梦半醒的时候,王嫂子进来轻唤她:“姑娘,不早了,起来去吃晚饭。杨小爷已经在外院等着了。” 冬儿也没睡沉,闻言就睁眼坐起来,看了看黑沉沉的窗户,天色似乎已经擦黑了。她问王嫂子:“什么时辰了?” “酉正时分了,杨小爷已经回来一会儿了,过来看姑娘,听说姑娘睡着,就回去前院了,说让姑娘好好歇一歇。”王嫂子把冬儿的鞋子放在脚下。 冬儿边穿鞋边问道:“二哥说了在哪里吃晚饭吗?” 王嫂子笑眯眯的说道:“杨小爷说带姑娘去外面吃饭,让姑娘也看看京城夜晚的景致,廉伯和咱们一起去。” 冬儿愣了一下,“汤先生呢,汤先生不去吗?” 王嫂子笑道:“杨小爷已经把汤先生送去住处了,就是早先租下的房子,汤先生一路颠簸的累了,说要歇着,就不去了。” 冬儿点头。 王嫂子让妙云去前院传话,姑娘这就准备起身了,让廉伯也准备起来。 巧云侍候着给冬儿重新梳理发髻,戴上两样简单的簪花。 王嫂子端详片刻,点头道:“好,这样就挺好,既端庄,有得体。”冬儿垂了眼帘,心里跟了一句,还低调不惹眼。往日,王嫂子总是想让自己打扮的显眼、富贵,如今到了京城,有张六奶奶横亘在那里,王嫂子怕自己惹了六奶奶的眼,对于自己低调的装束也认可了。 从进了京城,冬儿明显发现廉伯和王嫂子对自己的态度有了不同,多了恭敬,少了随意。这让冬儿很不适应,好像廉伯和王嫂子这样的亲人,一下子离自己好远,自己变得像孤零零一个人一样。 冬儿即将迈步出门,才想起,她们身处京城,出门的时候,王嫂子竟然没给冬儿戴帷帽。 她很奇怪,停下脚步,问王嫂子:“京城不是规矩多吗,咱们出门都不用戴帷帽?” 王嫂子给她拉了拉斗篷的兜帽,笑着说:“京城虽然规矩多,但风气开朗很多,不像府州那些闭塞之地,没这方面的讲究。这大冬天的,穿戴的严实,又有斗篷、兜帽遮着身形头脸,已经是很保守的装扮了。” “这样啊。”冬儿点头,还不错,这算是来到京城唯一一个让她舒服些的讯息了。 冬儿的马车在二门处等着,王嫂子和秀云跟着冬儿上车,巧云带着妙云留在院子里看家。 行至大门处,王嫂子掀开车帘,和二黑招呼一声,没做停留,直接驶出客栈往街上去了。 冬儿沉默的坐在马车里,没什么性情去看京城的街景。一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二来,以后能看的日子多着呢,不在这一刻;三来,冬儿也不指望在这里看到能让她震撼的华灯古街道。 王嫂子也没提议,冬儿自我调节能力比一般女孩子强很多,还是不扰乱她的思绪,让她自己慢慢接受现实变化会更好一些。 王嫂子所料不错,到地方,下车的时候,冬儿已经微笑着对候在车旁的二黑屈膝行礼:“二哥辛苦了。” 廉伯一旁看的欣慰,笑眯眯说道:“进了京城,姑娘知礼很多呢。” 冬儿向廉伯致意,说道:“廉伯,您也辛苦了,颠簸了一路,还陪我们出来吃饭。” 第275章六爷的心思没变吧 冬儿和廉伯、二哥打过招呼,才稍稍回转视线,大略看了看目光所及的街道晚景。 华灯初上,在略显夜色的星空和灯笼烛光的掩映下,这条主街道两旁的显赫铺面,看起来古香古色,婉约华贵,加上人影绰绰,语声窃窃,更有了些朦胧的美感。 廉伯和二黑当先而行,冬儿带着王嫂子和秀云跟在后面。刚靠近酒楼门口,就有小二迎过来:“客官您几位是用餐吧?您带着女眷,用餐的话,请走这边上楼。” 小二引着他们侧向过去,一道木质楼梯直接通往楼上,小二冲着楼上吆喝一声:“迎三位客官上楼用餐。”楼上就有一个同样打扮的小二迎过来。 二黑简单的和小二说了声“廉爷定的雅间”,就径直上去,直奔一个雅间而去,看起来是来过的。 他们进了雅间坐定,小二给三人上了茶,问道:“几位客官是先喝茶歇一歇,还是这就点菜。” 廉伯对二黑说道:“这就点菜吧,咱们赶了这些日子的路程,吃了饭早些休息。” 廉伯和二黑推让一番,二黑做主点了三荤三素共六个菜,另有一个羊肉汤,又点了银丝卷、甜咸几个小点和一壶老酒。 等菜闲聊的时候,二黑见冬儿情绪不是很好,问道:“冬儿是不是累了,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冬儿笑了笑,说道:“不累,只是来了新地方,不太习惯。” 二黑想到冬儿不日就要进张家内宅,虽然六爷对冬儿很重视,但冬儿终究是个侧室,日子过的就不会那么随意。以后,就是自己这个哥哥想见她,也得通传,得到六奶奶的应允才能见个面。这么想着,不由得也是心有戚戚。 为了让冬儿轻松一点儿,二黑说:“明日我还有一天的沐休日,咱们今天吃过饭,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二哥陪你去京城各处有趣的地方看看,好好陪你游玩一天。” 廉伯乐呵呵的接口道:“明天老头子歇一天,后天,咱带好银子,老头子找人带姑娘好好的逛逛女孩子喜欢的店铺,买些可心的物件回去。老头子和你打包票,京城的好些东西,你以前绝对没见过。” 冬儿撇撇嘴,那倒不一定,自己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就算不是亲眼见得实物,也在各种信息渠道上看过。 为着二黑和廉伯的好意,冬儿也只能笑着应了。心里虽然依然不觉得有多高兴,但是,一直沉闷的心情还是好了很多。 由于雅间了有女子,酒楼也就不安排人侍候,王嫂子、秀云在一旁布菜、斟酒,伺候手巾。 不愧是大酒楼,廉伯点菜的时候叮嘱快些上菜,不大会儿功夫,饭菜就陆续端上来,饭菜的味道很可口,一顿饭热腾腾的吃下来,竟是很长时间一来少有的舒服。 回去的路上,王嫂子见冬儿心情好了很多,建议道:“姑娘不看看咱们京城晚间的街景吗?在府州城可没有这样的辉煌灯火。” 冬儿也不违了王嫂子的好意,掀开窗帘的一角,转头时,看到秀云眼睛里满是羡慕之意,不觉笑问道:“秀云可是没在晚上出来过?” 秀云有些羞涩,低声说道:“奴婢们一直都是呆在婆婆的院子里,没来过大街。就是正经有事,需要在奴婢们住的小巷子里进出,也要得到婆婆的应允,有人带着才能出来。” 冬儿心里暗叹,小小年纪就卖身为奴,可不就是没了人身自/由嘛。她没再多问,把眼光移向车窗外。 连着紧赶了几天的路程,大家都乏了,回去洗漱收拾停当,留下巧云在冬儿房间里陪着,王嫂子和另两个丫头都各自回去厢房休息了。 直到躺在炕上,冬儿才想起自己心里久久不去的不妥当感觉从哪里来。 年初,张六奶奶,也就是姚氏,来杨家帮着张谦劝说冬儿进门的时候,态度很是亲热。当时冬儿就怀疑姚氏的亲热只是做做样子,无论开通的正室,也不会愿意自家老公往家里领女人吧。 从自己今天后晌到了京城,不管从哪个人口中,都没有来自姚氏的一星半点的讯息,这是要无视自己的节奏吧? 无视倒没什么可怕的,若是张谦只让自己管理生意,其它方面,和姚氏一起无视自己,那倒会少了很多麻烦。冬儿担心的是,如果姚氏不打算无视她,又是这样的态度,那样,就有些麻烦了。 冬儿担心的果然不错。第二天,二黑带着冬儿在京城的古刹名胜整整转了一圈,连午饭都是汤先生的住处吃的。 第三天吃过早饭,廉伯找来的熟悉京城的媳妇子在外面求见,冬儿又在各个绸缎庄、首饰店银楼转了大半天。京城女眷们的用度果然不同一般,衣料、饰品、金银首饰等物极尽奢华,虽然比不上世界级饰品设计大赛图片上展示的那样美轮美奂,但是也足够精美悦目,很是让冬儿心惊、赞叹了一番。 后晌,冬儿没再出去,留在客栈自己的房间里,收拾明日要提前送进张家的物品。 冬儿和巧云一起,把所有东西又规整了一遍,只留了必须用的物品在手边,其它的一律打包,准备第二天运走。 都做完了,冬儿拿出昨天二黑陪着她买来的几本书翻看。 王嫂子则趁着这个时间去前院找廉伯,问廉伯六爷和六奶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冬儿明日就要抬进张家,为什么宅子里都没个嬷嬷过来问一声,哪怕是告诫规矩也算是个态度,就这样不冷不热把冬儿放在这里,叫怎么回事? 廉伯昨天倒是在自己京城的住处见到了六爷,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对冬儿解释。要知道,当初自己劝说冬儿的时候,说的那是满满的美好时光。 廉伯捋了捋思路,又自顾自的笑了一下,才对王嫂子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昨天见过六爷,六爷这几天有事情忙,不好挪时间来看冬儿。还有就是,六奶奶姚氏那里不太妥当,原本六爷要抬冬儿进门,姚氏不怎么在意,还痛快的照着六爷的意思,去杨家帮着把事情坐实了。”说着话,廉伯就停顿了一下,想那姚氏也是个聪明人,大概察觉到,冬儿聪慧、机灵、讨人喜欢,模样不差,不能按普通的闺阁女子看待。 王嫂子有些奇怪廉伯的口气,接口道:“是啊,家里的那两个妾室,个个貌美,六奶奶一直也不怎么当回事的。难道,六奶奶要阻止冬儿进门?” 廉伯说:“那到没有,不过看起来是想为难冬儿一下,六爷估计,可能姚氏怕冬儿有着能够自由进出的特殊身份,会不服管束,想给冬儿一个下马威。” 廉伯是看着张谦长大的,有些话张谦没好意思说出口,廉伯却看得清楚,大概是张谦表现出过多对冬儿的着紧心思,让姚氏起了戒心。 王嫂子面露不安,说道:“姑娘是贫寒人家出来的,周围也都是为生计奔波的人,饶说聪慧,只怕也想不到大宅子里女眷们的相互倾轧。若是主母对冬儿有了不好的心思,姑娘可怎么防得住?” 廉伯倒不怎么担心,“冬儿是个聪明孩子,那滑溜的心思可不是白给的,你多提醒她小心些就是了,她知道轻重的。另外还有六爷看顾着,总不会眼看着她出事的。” 王嫂子却不减担心,“廉主事,以您看,六爷的心思没变吧?姑娘这都来了三天了,六爷连个面儿都没露。要是过去,这么长时间没见,哪怕是远远的,六爷也会来看看冬儿。” “呵呵,”廉伯笑起来,“不会,六爷只是手头上有事,又顾着些姚氏这个正室的面子,为了少给冬儿惹些麻烦,所以才没多过问,可不是不上心。” 王嫂子听廉伯说的这么轻松,稍稍放了心,才起身告退。 临走时,廉伯安顿她,“这些事情先不要对冬儿说起,免得她心下不安,你和巧云多用些心,多提醒些礼仪规矩就是了。” “为什么不说?提前告诉姑娘,她心里也有个准备不是?”王嫂子很诧异廉伯的嘱咐。 廉伯笑道:“咱们说这些只能宽慰她,帮不到她什么,明日晚间进府,让六爷和她说去,六爷铁定比你会说。” 第二天巳时正,王管事安排了车马来,运送冬儿带了的物品,好些东西压根就没打开包,其余的,王嫂子带着三个丫头已经收拾妥当,不大工夫就都运走了。 张家宅子里依然没人来过问一声。 冬儿只是在车马来的时候,见了见王管事,然后就不甚在意了。一直歪在里间炕上看书,也不多说话。 王嫂子有些担心冬儿一个人闷着,把事情想偏了,就找着话和冬儿唠嗑。 说着,就说道了张府的六爷和六奶奶,王嫂子开解她道:“姑娘不要想的太多,六爷一直都很看中你,这几天一定有事在身,忙的挪不出时间,所以才没来看望姑娘。” 冬儿从书册上抬起眼,说了句:“我不是来给你家六爷做事的吗?看不看的,有什么关系?” 第276章进门 这个话听起来好像有些酸气,但冬儿却真的一点儿别的意思都没有,她对张谦来不来看她不是很在意,却对姚氏的不闻不问的态度有些担心。若是张家当家主母对自己有了恶意,那她这个没什么身份背景的侧室的日子,可就难过的紧了。 再说,这两天她也想清楚了,就算张谦有意冷落自己,那也没啥,要是自己能做好他交代的事情,自己也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张谦的冷落,会把后宅那几个女人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挪开,让自己在后宅的生活更加顺心。 何况,咱还有后路不是,最好张谦现在就反悔,她立马返程,回去帮着蔡嬷嬷做后勤。这样的话,她的损失还少一些,至少没把人赔进去。 冬儿这么想着,甚至已经在心里计划,如果自己去淑宁女学做事,应该和江嬷嬷要多少工钱,才不算吃亏。那个老狐狸,若是知道自己走投无路,一定会想法设法的压榨自己,少给自己工钱。 可是,不是有句名言: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事实证明,这句名言说的很对,以上想法,只是冬儿一厢情愿的理想而已,事情按部就班的继续着,什么意外的事情都没发生。 冬儿食不甘味的在房间里吃了个午饭,之后就是怎么样睡不着的午觉。 午睡过后,王嫂子和巧云就开始帮着冬儿沐浴、装扮。再之后,冬儿就不好随意靠着、歪着了,恢复到淑宁女学教导的站立行走姿态。 心怀不安和焦虑的时间过的分外慢,好不容易到了晚间,守门的婆子进来传话,院外来了轿子,杨爷和廉爷请见。 听到通传,一直自诩老练沉稳的冬儿心跳如鼓,这大概可以算是改变命运的节点吧,可是,这个改变是好是歹,却不能全由自己。 对于张谦人品性格、处事背景,以及张谦内宅的情况,她知道的不多。所以,可以说,她面对的未来是未知的,完全不同于之前去染坊做事、到淑宁女学进学。以这个时代的人的观念,自己进了张家的门,就是张家的人了。冬儿即使没真正体验过大户人家的后宅,但也知道,后宅的价值观和自己以往的认知截然不同。 唯一让冬儿的心稍稍踏实的是,还有廉伯和二黑跟着轿子一起跟来,他们会送自己去张谦府上。 冬儿是给人家做侧室的,没有热闹的婚事,没有许多亲朋的恭贺祝福,也没有很多的规矩仪式。 二黑陪着廉伯在外间等着冬儿出来,想着冬儿即将面对的六爷的后宅,二黑心里满是凄凉,自家聪明能干的妹子,就要给人家做妾去了,即使是六爷的侧室,那也一样要仰他人鼻息过日子。 王嫂子又把冬儿一身衣物饰品,打理捋顺了一遍,才搀着冬儿的手臂出来。 冬儿这趟上了轿子,一路是不能停的,二黑和廉伯见冬儿出来了,一边和她外走,一边再次殷殷嘱咐,说着之前已经说了好多遍的规矩、事项,后宅和人相处之道。 冬儿一句句听着,也一声声的应着,到了轿子跟前,冬儿已经抬起的脚又放下,回身问廉伯:“我没卖身的,是吧?” 一句话问的二黑差点流下泪来。 廉伯也没想到冬儿停下脚步,问的居然是这个,他踌躇了一瞬,到京城之后,第一次叫了冬儿的名字,说道:“冬儿,不要担心。廉伯向你保证,六爷是个可以托付、有担当的男人,既然抬你进门,就会把你照应好。廉伯也会和以前一样,随时看顾着你。” 二黑忍着心头的酸楚,也安慰她:“没事儿啊,冬儿,咱们这么多人,都照看着你呢。” 冬儿对廉伯和二黑点点头,迈步上了轿子。 轿子里没有插蜡烛。冬儿坐在黑暗中,心里明白,廉伯和二黑说了这么多,其实说的就是一句话,她其实是卖了身的。 升隆客栈离张谦府上不远,没容得冬儿胡思乱想多长时间,轿子就停下,然后是叫门声,开门声,期间还有你来我往的问答。 冬儿在黑暗中笑了笑,自己走后门进府,时间也是早就定好了的,居然都要问答清楚才能进去,好像贸然登门求做小妾一样。 一番盘问之后,轿子晃晃悠悠的再次前行,经过后门这道阻隔耽误,冬儿的心渐渐沉稳下来,早就定下的事情,就是想的再多,担心再甚,也改变不了什么。 等到冬儿下轿子,被王嫂子扶着进了房间,坐到炕上,她才抬眼扫了一眼屋子里。前晌和她的行李物品,一起来张府的巧云和秀云,站在王嫂子旁边,很关切的看着她。 房间里还有一个年纪大些,长得精瘦的婆子,见冬儿的眼睛看向她,她走前一步,屈膝行礼,说道:“奴婢夫家姓李,是伺候锦绣院主子的。奴婢这厢给您问好。” 冬儿笑了笑,说道:“这里哪有什么主子要伺候,不过都是听人差遣做事的人。你下去歇着吧,今天晚了,明日我再和王妈妈商议李婆婆的事情。” 李婆子犹豫了一下,慢慢的退了出去。 这时已经过了晚饭的点儿,冬儿和王嫂子、妙云在客栈里垫了几块点心,冬儿随口问巧云和秀云:“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巧云回道:“还没。” 秀云却愣了一下啊,听巧云抢着说完,她侧脸看了巧云一眼,低头不说话了。 冬儿眼睛来回看了巧云两个几遍,转头对王嫂子说道:“帮我把这两支步摇取下来吧,戴着很不习惯。” 冬儿是个聪明人,巧云和秀云两人的不默契,王嫂子看得出来,冬儿也一定看的出来。 王嫂子本来怕冬儿发火,这时听冬儿岔开话,忙上前给冬儿往下取步摇,嘴里说道:“姑娘要是不习惯,就取下来一支好了,总要留一支戴着应应景。” 冬儿坚持道:“还是取下来吧,我真的很不习惯戴这些晃晃悠悠的首饰,已经在自己屋子里了,哪需要应什么景?还是取下来自在一些。” 王嫂子只好把另一支也取下来,对巧云说道:“你去找两个簪花过来,给姑娘簪在发髻上。” 冬儿无奈的笑了笑,很为王嫂子的举动感到无力。自己的相貌也就是中上之姿,姚氏自己是见过的,已经很美貌了,听说张谦的两个妾室更漂亮。就算在自己头上插满首饰,难道还能把自己变成美女? 巧云去房间的衣柜里取首饰盒子,冬儿的眼睛追着她的背影,照着刚才两人的神态来看,没人给她们送午饭过来,冬儿状似无意的问秀云:“你们今天喝的什么茶?” 秀云张口说了声“没喝……”然后,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奴婢们没喝茶,喝不惯茶水。” 那就是水也没喝了,冬儿再看一遍房间的陈设,炕上的铺垫和窗上的纱幔都是上好的料子,上面的绣纹、图案也甚是精美,地上放置的衣柜、箱笼,除了自己带来的,房间原本就有的衣柜陈设也都贵重大气,炕桌上有茶壶、茶盏,冬儿抬手摸了摸,凉的。 冬儿对巧云说道:“你领她们两个下去歇一歇,这里有王妈妈候着就行了,我有事会喊你们。” 巧云三人应声,从房间里退出去。 看着巧云等走出去,王嫂子有些心急的说道:“冬儿,大宅子里的事情就是这样,你刚进门,后宅的老人们总要探一探姑娘的性子。也就是探探你的脾性,这都是后宅的普通手段,和六爷没关系的。” 冬儿抬手,想像过去那样捋捋头发,手碰到头上的发髻,才想起,自己来这里已经好几年了。她只好把手放下,懊恼的对王嫂子摆手,说道:“这个,咱们刚才进府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我只是想问问王嫂子,你对六奶奶了解多少?” 见王嫂子有些发愣,冬儿继续说道:“我想知道,六奶奶不会蠢到连晚饭也不给送,想着直接把咱们饿死,以了心事吧?” 王嫂子连忙制止她,“哎呀,我的姑娘,我不是早就说过嘛,这是大宅子,可不能随意乱说话。”说着话,还下意识的四下看看,继续道,“六奶奶管着府里一大家子的事情,一个手下人做事不周到,今天这事就过去了。可是姑娘说的这个话若是传出去,就不那么好过去了。” “我这不是让巧云把她们带下去,才问的你嘛,哪有人听见。”冬儿说道。 “姑娘知道就好。”王嫂子说,“我是廉伯从张家调来的,没侍候过六奶奶,不怎么知道六奶奶的品性。不过,六奶奶是大家子出来的,应该不会把事情做的太明显。” “哦,”冬儿松了口气,又有些遗憾,“她要是今晚不送饭过来也挺好,明天我就倒在炕上,装作卧床不起的样子,让我二哥接我出去。然后……” 冬儿扯了扯王嫂子的袖子,问道:“王嫂子,你说,到那时,我是和汤先生一起,试着在京城找个挣钱的事项呢?还是直接搭个商队回府州城找江嬷嬷?”言语之间,对于以后的去向,还颇有些困扰,很难以抉择的样子。 “你想的倒是挺美的。”王嫂子好笑的看着冬儿说道。亏她这么心宽,这样的事情还能想得开,连三媒六聘的妾室最后都闹到没得做,以后她可怎么办? 第277章来伺候杨姨娘的 这时,门口传来巧云的声音:“姑娘正和王妈妈说话,婆婆有什么事情?我去给您禀报。” 那个李婆子的声音接口:“我来给杨姨娘送水沏茶,刚烧开的,要赶紧送进去才好,这么冷的天气,再耽搁就凉了。” 冬儿对王嫂子点点头,王嫂子扬声说道:“巧云,请李婆婆进来。” 李婆子提着一个烧水壶进来,陪着笑,说道:“奴婢刚烧了开水,送过来给您沏茶,茶叶在哪里?奴婢帮您拿来。” 冬儿笑眯眯的看着她不语。 王嫂子示意巧云,巧云上去接过她手上的水壶,冬儿才说道:“不用麻烦李婆婆,我喝不惯茶,一向只喝白开水。” 李婆子的眼睛里就闪出一丝不屑来,是呢,茶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杨姨娘穷丫头出身,只怕在家的时候,能吃饱饭就是万幸了,可能连茶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吧。 冬儿继续笑着说:“我的茶叶子,有客人来的时候才拿出来,是招待客人用的。”这时,巧云已经给炕桌上的茶壶注入了开水,冬儿对她说道,“你把壶拿去,你们也喝些水,解解渴去。” 李婆子看起来不愿意巧云把自己的水壶拿走,伸手要去接,冬儿叫住她,“李婆婆稍等片刻,我有两句话想问问李婆婆。” 李婆子停住步子,冬儿和善的笑着,问道:“李婆婆原来是在哪里做事的?” 李婆子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奴婢原来在洗衣房做事。” “哦,”冬儿笑笑,继续问,“洗衣房的丫头们手脚还麻利吧?李婆婆一天要给洗衣房送多少水,才够用呢?” 李婆子一听就叫起苦来,“哪里麻利了?洗衣服的那些笨丫头,用好多水都洗不干净衣服,每天提几十桶都不止,真真能累死人。”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冬儿继续问:“李婆婆之前只是做提水的活儿,六奶奶就把你派来锦绣院贴身伺候我吗?” 李婆子的抱怨还没尽兴,就被冬儿问的呆住了。是啊,听六奶奶跟前的徐嬷嬷说,六奶奶是有让她进杨姨娘房里伺候的意思,最好是做杨姨娘的贴身嬷嬷。可是,徐嬷嬷并没有直说,只是话里话外带出这样的意思,自己就那么理解了。 这几天,府里的下人们都在议论即将抬进来的杨姨娘,大家都知道,杨姨娘是个穷丫头,家里很多时候,连饭都吃不饱。李婆子原本以为,今天来的这两个丫头就是杨姨娘最大的门面了,所以才肆意的怠慢她们。反正徐嬷嬷对她说过,像她们这样的穷人,眼皮子浅的很,没见过世面不说了,还势力的很,若是不及早打压,她们就会看不起自己,更别提做有脸面的差事了。 这么想着,李婆子就有了些底气,她梗起脖子,说道:“杨姨娘,虽说您年纪不小了……”冬儿听的脸色就是一僵,特么的,年龄果然是女人的逆鳞,自己还是青葱岁月好不好? 李婆子却没看冬儿的脸色,继续说道,“可您是穷苦出身,有些事情您根本不知道,你不要只要进了大家子的宅门就有富贵,这里面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奴婢也是为您着想,有奴婢在您跟前伺候,你才不会出错不是。” 说完,还洋洋自得的瞟了王嫂子一眼,看看那身材,一看就是个做粗活儿的村妇,大概就是杨姨娘按照乡下人的标准,找来装门面的。 冬儿看着李婆子脸上的得意,觉得很有些好笑,就这眼力劲儿,志向还挺高远。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只是用来搅事的话,这样的人就是首选了。 还没等冬儿开口,院子里传来吆喝声:“李婆子,咱们给新姨娘送晚饭来了,快出来接着。” 冬儿淡淡笑着,看着李婆子,院里指名道姓的让她去接晚饭,她去不去呢? 李婆子侧耳听了听,从早上就开始水米没打牙的两个丫头,似乎没去接晚饭,难道她们不饿? 听着院子里还是一叠声的喊自己,李婆子很不情愿的告退,“杨姨娘,奴婢去给您拿晚饭去。” 冬儿起身跟着李婆子往外走,身边跟着王嫂子。 李婆子走到院门口,正要去接两个粗使婆子手里的食盒,她身后的冬儿提起声量说道:“巧云,不要麻烦李婆婆,过去把食盒子接过来。”然后再进前两步,对两个送饭的婆子说道,“劳累两位婆婆跑这一趟,能不能再烦劳您两位,领着我们院里的王妈妈,认认厨房的门,以后取饭也方便些。” 两个婆子有些意外,这个刚进门,大概还没站定身形的杨姨娘,居然会走出房门来和她们交代事情。可是,认门的话……,这杨姨娘刚进门,还看不出她是不是会得六爷、六奶奶的眼,她们这些下人,都是看主子吃饭的,不好和她们走的太近吧? 冬儿看出两个婆子的犹豫,转头再对王嫂子说,“两位婆婆甚是辛苦,王妈妈好好替我谢谢婆婆们。你和妙云跟着两位婆婆认认门,顺便问问丫头、仆妇们的饭食是怎么供应的。” 王嫂子笑吟吟的走上前来,把手里不是什么时候多出的两串钱分别塞进两个婆子的手中,嘴里说着,“真是麻烦两位老姐姐了。” 冬儿在一边看着,当初在洗染作坊,王嫂子也是泼辣能干的管事,这时跟着自己,却要对着两个粗使的婆子赔笑脸,心里很是别扭。 索性不看王嫂子和两个婆子纠缠,转了脸,催促巧云:“提好食盒,咱们回去吧。” 李婆子抬脚就要跟上,冬儿停了脚步,问道:“李婆婆吃过晚饭了吗?” 李婆子一滞,才说道:“奴婢,刚刚胡乱吃了一口。” 冬儿随口问道:“刚刚?在哪里吃的?” 门口正准备领着王嫂子、妙云认门的两个婆子,听到冬儿的问话,脚步就慢下来。这个李婆子,是从洗衣房调来锦绣院看门的,杨姨娘居然还关照看门婆子的饭食吗? 李婆子偷眼看看冬儿,在看看院门口的几人,答话的口齿就有些结巴,“奴婢,奴婢想着只,一个人吃饭,懒得提来提去的麻烦,就,去厨房随便吃了一口。” “只一个人吃饭啊。”冬儿重复了一遍李婆子的说法,笑着说道,“李婆婆果然想得周到。” 转身又对将要出门的王嫂子说道:“王妈妈再问问在哪里打水?可有送水的?不要咱们连水都没得用。” 再丢下一句“李婆婆留步”,留下眼睛瞪得溜圆的李婆子,就领着巧云和秀云进屋去了。 进屋坐下,巧云和秀云整理外间的饭桌,要打开食盒,冬儿拦住她,“等等王嫂子,现在把饭食取出来,一会儿就凉了。” 巧云顿了顿,也就随着冬儿的话停了手。 冬儿把她们两个叫进来,问道:“今天午饭,李婆婆也是自己去厨房吃的?” 巧云见瞒不住,索性也就一起都说了。今早上,她们和运送物品的两辆车一同进了张府,倒是没收盘问阻拦,顺顺当当的进了锦绣院。 进来这里,就是李婆子迎的她们,送车的婆子们,把东西搬进上房就离开了。李婆子对她们两人就百般挑剔,东西放的不对,拿东西没规矩……等等。 巧云想着自己刚刚进门,对府里的情况不了解,不好和张府的老人冲突,也就忍下来。等到巧云找李婆子打水的时候,李婆子就推拖,说是水还没送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午饭时,李婆子偷偷溜出去一会儿,然后嘴巴油光光的回来,直接钻进她自己那个守门的小房子。日头西下的时候,她又跑出去吃饭,回来依然呆在自己屋里,直到冬儿的轿子进院子,她才开门迎出来。 冬儿问道:“你们就没问问别人?” 巧云摇头说道:“这附近就没怎么见人过来,我们也不敢贸然出院子去。看这个婆子这么有恃无恐的样子,还不知道她们府上对咱们是个什么意思,万一有人存了坏心,我们走出院子,怕给人算计了去。” 冬儿点头赞许,“是呢,你想的周到。只是把你们的饮食整整克扣了一天。”又安抚她们,“再等一会儿,等王嫂子回来,一起吃。” 巧云忙说:“姑娘可不要这么说,奴婢不过少吃两顿饭而已,不算什么事。这个食盒里的饭菜,是给您和六爷用的,我们可不能动。” 冬儿也没多说,让她们去歇会儿,自己琢磨姚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张谦把自己晾在这里又是个什么意思。 王嫂子和妙云不大工夫就回来了,进门还放下两个油纸包,里面有七八个包子,还有一包烧土豆,说是厨房的那两个婆子听说她们都没吃晚饭,偷偷塞给她的。 冬儿笑道:“这就有饭不是?一起吃吧。” 虽然冬儿觉得张谦已经吃过晚饭了,但是为了好看些,冬儿只是把食盒里的四个菜,拿出两个,再端出一钵汤,和两个花卷。其余的让她们拿去吃了。 王嫂子要阻拦时,冬儿说道:“都这个时辰了,六爷肯定吃过了,就是没吃过,难道他还会吃冷饭吗?饭菜都摆在我这里,就是放放凉,到时候还是原封原样的端下去,图个什么?” 第278章六爷的做法 徐嬷嬷安排的丫头提着灯笼,把张谦送到锦绣院。 张谦一进院门,一个婆子就弓背哈腰的迎过来,“六爷您可来了,杨姨娘等您好长时间了,您快请进。”说着,就要引着张谦往上房处走。 张谦没看那婆子,竟自往里走。见那看门的婆子竟然跟着往前,直走到上房的门口,作势要打帘子。而冬儿跟前的那个叫什么云的丫头,只是站在正屋门口,没有阻拦。 张谦就停下脚步,皱着眉头问巧云:“这个婆子是哪里的?领的什么差事?” 巧云对着张谦屈膝,回道:“回六爷,奴婢们也不知道李婆婆是做什么的?姑娘问过她,她模模糊糊的也没说清楚,只说是来伺候杨姨娘的。” 张谦的眉头就皱的更紧了,又问:“王顺家的呢?” 巧云还没回话,正屋的帘子就掀起,王嫂子闪身出来,边施礼,便说道:“见过六爷,六爷有什么吩咐?” 张谦说道:“今天晚了,你明天去找六奶奶跟前的徐嬷嬷,问问这个婆子领的是什么差事?就说我说的,换个老实稳妥的来。” 李婆子从张谦进来,到张谦在门口直接对着巧云说话,再随口就叫出王妈妈,叫的还是王顺家的,显然对这个杨姨娘身边的人熟悉的很呢。 李婆子不由得惊得满头都是汗,府里的传言不对啊,想想刚才见到杨姨娘说话、办事,这哪里是吃不开饭的穷丫头,分明就是见惯世面的女子做派。加上六爷对这两个下人的熟络劲儿,看起来早就和杨姨娘相熟的样子。 难道六爷早就把这杨姨娘养在外面了,只是现在才抬进来? 最后听到张谦说让换个老实稳妥的人,李婆子立时就急了,那样自己不是还得回洗衣房,任人呵斥,做那见不得天日的打水的活儿吗? 她咚的一声就跪下了,口中直讨饶:“爷您饶了奴婢,是奴婢没眼力劲儿。奴婢也是想着好好伺候杨姨娘,这才做的过了界。”随即想到徐嬷嬷的话,“徐嬷嬷很是安顿过奴婢,杨姨娘初来咱们府上,人生地不熟的,让奴婢用心的伺候,要好好照顾杨姨娘,奴婢就是想着照顾好杨姨娘的。” 也怪不得李婆子着急,她从进到这个府里做了这么多年,根本就没近距离见过六奶奶、六爷,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可以在主子跟前伺候,怎能不把握这个机会。 刚才见到六爷,李婆子心里熨帖的了不得,自己也是能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人了呢。听人说,主子跟前伺候的人,时常有赏赐什么的,若是跟对了主子,在下人面前那是能高一头的。 张谦往房间里看了一眼,这个狡猾的妮子,硬是不加阻拦,让这个蠢婆子在这里现眼,撩的自己生气,她和她的人躲的远远的看热闹。 张谦几乎能想到,冬儿在屋子里听得有多开心。他对王顺家的摆摆手,让她去处理这个没眼色的婆子,自己掀开帘子,进屋去了。 屋里的灯烛甚是明亮,一进里间的门,就看到端坐炕上的冬儿。这小妮子没戴多少首饰,想来是嫌麻烦,摘下去了。穿着浅红绣紫色芍药的袄子,同色裙,笔直的坐在炕上,坐姿看起来有些僵直。烛光映照的明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有些生涩,有些戒心,更多的是不安。 虽然整个人看起来少了些稚气,但是也少了很多阳光活力。远不如几个月前在马车上见到的鲜活跳脱。 看来,虽然有二黑和廉伯跟着来到这里,还是没能让冬儿安心。张谦想到,也许也有自己的因素在里面?她来了这些天,自己也没去打个照面,是不是让冬儿忧心了。 张谦想的有些心疼,他笑着走近冬儿,抬腿就上了炕。 冬儿硬是稳住了下意识想要躲开的身体,只是坐的更僵硬了。 张谦感觉到冬儿的紧张,也就不再靠过去。侧脸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陈设,问冬儿:“这个院子,你住的还习惯不?房间里的家具是照着王管事捎来的信,按照杨家你的房间布置的。那几件家具放进来,房间里还有点儿显空,我就让蒋六又看着准备了几件。” 冬儿很拘谨的欠了欠身,说道:“这里很好,谢六爷,让您费心。” 张谦看着一举一动都僵硬板正的冬儿,很有些无可奈何,冬儿一向是个胆大的性子,怎么这时就这么拘束、胆怯了? 有张谦的话留在那里,王嫂子很顺利的打发了李婆子,再进到房间里,就看到冬儿从来没有过的紧张神态,僵硬的坐着,纹丝不敢动一下。 王嫂子不由得觉得好笑,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女子,终于有了让她紧张的时候了。想是这么想,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冬儿把六爷拒在一旁。 王嫂子招呼着巧云,“巧云快些沏茶来。”她自己忙着去拿来青瓷茶盒,口中还对冬儿说,“姑娘帮婢子把茶壶递过来。” 王嫂子和巧云进来,让冬儿的紧张情绪减轻了很多,有人在场,张谦总要考虑些影响,她暂时就没什么危险。好吧,这个说法有些过分,不过对于冬儿来说,想到夜深时自己即将面对的场景,她真的有些恐怖。 她和张谦没见过几次好不好,几乎就是陌生人相对,就要那啥了?冬儿心里恶狠狠的诅咒,这个万恶的旧社会。 冬儿把炕桌上的茶壶往边上挪了挪,身体也顺势往边上挪了挪,躲张谦远一些。 张谦好笑的看着冬儿的小动作,见冬儿情绪不再紧绷着,就大力的移动身体,直接坐到冬儿身边,紧挨着她。 冬儿没想到自己只是不着痕迹的挪了一点点,就被这个没脸皮的男人靠上来了。她立即就把自己刚才的紧张抛在脑后,竖着的眉头几乎立起来,恼怒的瞪向张谦,竟然忘了继续移动身体,再躲远一些。 张谦则好不愧疚的回看冬儿,一脸的轻松、狡黠笑容。 王嫂子用茶勺放好茶叶,再抬头看到的就是张谦已经挪到冬儿身边。冬儿脸上露着尖利的备战神情,像浑身长了刺一样表露着她的愤怒。而自家六爷,则一脸的戏谑笑容,饶有兴趣的品味着冬儿的有趣神情。 王嫂子只愣下一瞬,就差点笑出来。杨冬儿还是杨冬儿,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冬儿就回复了原本的性情。六爷这些年没白下功夫关注冬儿的一举一动,只这么一会儿,就把冬儿的本性激出来了。 王嫂子就着巧云送进来的水壶,给茶壶加了开水。把茶壶放回原处,就带着巧云退下去了。甚至都没再外间呆着,直接回了厢房,只是把窗户推开一线缝隙,准备着六爷和冬儿有事呼唤时能听得清楚。 冬儿恼怒的看着王嫂子就这么扔下自己走了,再转脸不悦的斜了一眼张谦,也不再偷偷摸摸,直接往一边挪动,要躲开张谦贴上来的身体。哪知道,她刚刚才有了挪动的意向,腰间就被张谦的手臂揽住了。 冬儿立即挣扎着推他的手臂,小声说道:“天色还早呢,你干什么?”话一出口,冬儿懊恼的几乎要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妈的,这说的是什么话! 果然,这个无耻男人的话立即就跟上来,“是啊,你急什么嘛?天色还早,我也没想着现在就寝。不过,你要是着急,我倒是无所谓,可以顺着你的意思。” 一句“你还能再不要脸点吗”冲到嘴边,被冬儿及时的吞回腹中。可是,就是自己那一句话没说对,就已定败局,张谦那厮变本加厉的把身体倾过来,把她揽在怀中,还凑近她耳边,轻声问她:“你是这个意思吗?要不我就从了你?” 冬儿被人家抱着,欲哭无泪,勉强侧着脸瞪着张谦辩解道:“六爷,我没那个意思,您能不能放开我,我给您斟茶。” 张谦也怕把这个刺猬一样的小妮子惹恼了,顺势放开她,嘴里却依然说道:“冬儿,我怎么没听明白你说的话?你说的没那个意思,到底是哪个意思,能不能说清楚些?” 张谦一放手,冬儿就连滚带爬的挪到炕桌另一边,斜了张谦一眼,心里暗自庆幸,终于躲开了这个无耻的男人。 既然安全了,也就不再在意张谦嘴上占些便宜,对张谦的揶揄充耳不闻,只一心往茶盏里倒茶。 张谦今天被姚氏借故留下,和她一起用晚餐,晚餐后又被缠着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张谦不愿意因为冬儿惹姚氏不高兴,冬儿刚到府里,若是姚氏对冬儿不满意,那冬儿就有的闹心了。 为了冬儿以后能少一些麻烦,张谦只好耐着性子,和姚氏应付了一个晚上,心里却憋了好些烦闷。 来了冬儿这里,眼里看着这个灵巧可心的女子,再和她闹了这么一会儿,觉得心情豁然开朗,烦闷尽去。 张谦看着冬儿面带不忿的倒茶,又很不情愿的给他捧到跟前的样子,一时间倍感欣慰。这么聪慧明媚、鲜活俏丽的女子,自己看了她这些年,现在,她终于是自己的了。 第279章六奶奶不舒服了 冬儿把茶盏放到张谦面前,迅速抽回手,看的张谦好笑不已,他笑问道:“今天是咱两个大喜的日子,总是要圆房的,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冬儿去捧自己茶盏的手立时就抖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的捧起茶,抿了一口。心里却对张谦咒骂不停,姑娘我和你又不熟,这么尴尬的事情,一会儿吹熄了蜡烛,黑灯瞎火的再说不行吗?非得这个时候提出来,不嫌难看呐! 这么想着,还无意识的朝着天花板翻了翻眼睛。 张谦看着冬儿酝酿着怒火,美滋滋的喝了口茶,不再和冬儿纠结圆房的事情,问冬儿:“这个茶不错,是廉伯准备的云雾吗?” 冬儿回味了一下口中的余香,悻悻的回答道:“这茶是王管事着人送进来的,我只喝得出是不是新茶,味道也凑合能品出一二,至于什么茶……就不知道了。” 张谦点头道:“那也不容易了,你长在贫寒之家,能品出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又问她,“晚饭我没来得及陪你吃,不知道她们送的及时不,你吃着合不合胃口?” “挺好的,味道很好。”冬儿只是简单的回答了一句,总不能进门第一天就告状吧。 张谦停了停,笑着问道:“那个婆子今天都干什么了?你直接就让我办了她?”一个看起来就是做粗活儿的婆子,在冬儿院子里像是能横冲直撞的样子,冬儿和跟着冬儿的人,却不怎么阻拦,看着她往自己眼前撞。 冬儿犹豫了一下,说道:“她,也没干什么,我只是没有和不熟悉的人打交道的习惯,没太搭理她。” 张谦看着冬儿,缓缓说道:“冬儿,你要知道,我不是为了虚情假意的和你做做样子,才问你的。” 冬儿和张谦对视了一息,话说到这个份上,就不能含混其词了。 冬儿斟酌一下,说道:“其实没多大的事儿,六爷不出面也没什么,”说了这两句,冬儿觉得这话说的不妥,似乎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而张谦,是这个大宅子里的大老板,他的支持对于自己以后的日子,很重要。就改了口风,“那个,当然,六爷出面,事情当然好办多了。” 张谦听着就笑了,“那爷到底是面好呢?还是不出面好?” 这个话可怎么说的出口,冬儿内心纠结不已,想到自己以后还要在张府的后宅长久的混下去,决定还是厚着脸皮说出来,“六爷要是心里是向着我们的,出不出面,的确没什么关系。” 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冬儿又加了一句,“这不过是小事,我们自己也能解决。” 张谦呵呵的笑着,然后探头,小声对冬儿说:“我心里只会向着你一个人,没有向着你们的这个说法。” 冬儿瞪视他片刻,把头扭开了,一个老男人了,还笑得这么嚣张,也不怕长多了皱纹。 张谦把空了的茶盏递向冬儿,冬儿万般不情愿的接过来,给他斟茶。 张谦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她家里的情况,淑宁女学里面的人是不是处得来,江嬷嬷对她好不好……。 闲聊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就是亥正时分,王嫂子的耳朵支楞在窗边上,依稀听得上房的喁喁私语声传来,根本就没有结束的样子,心里有些急。 王嫂子心里清楚,冬儿拖时间,是因为心情紧张,而且冬儿一直心思单纯,从来没有表现出对男女之情的羞涩、想往之态。她当然希望能拖一阵是一阵,可六爷怎么也是这个样子,这闲话要说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王嫂子起身,对巧云说道:“去准备热水,伺候六爷和姑娘洗漱。” 把巧云指派去倒水,王嫂子走到上房门口,顾着冬儿的脸面,先说了声,“姑娘,时辰不早了,我进来伺候六爷和姑娘洗漱。”才推门进去。 王嫂子进门,见冬儿已经挪了地方,和六爷隔着炕几相对而坐,不觉心中哀叹,这个冬儿,这也太率性了吧?六爷也是,居然就由了冬儿去。 冬儿一听王嫂子在外面说不早了,本就纠结不安的神经,又绷紧了,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别扭的。 张谦倒是痛快的穿鞋下地,在隔间里,由着巧云帮他挽起袖子,洗漱净面。 王嫂子带着冬儿,在炕上铺摊被褥、卧具,一边还小声交代冬儿,待会儿,一切顺着六爷的意思来,没事,不适的感觉很快就会过去,女人都要经过这一遭的……等等。 王嫂子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才说这些,她倒是想着早些告诉冬儿些细节的,可是,昨天晚上,她特意把巧云遣出去,想着说说圆房的事情。 她刚提了个头,冬儿就摆着手打断她,“我知道,不用说了。” 说的王嫂子大瞪眼,什么呀她就知道了?王嫂子这也是第一次和人念叨这种事情,也觉得难以启齿,可是不说也不行,万一事到临头,冬儿接受不了,闹将起来,可怎么收场。 王嫂子耐着性子,对冬儿说:“你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不知道这两口子的事情,多少听我说说,你也好有个准备。” 冬儿皱着脸,极其苦恼的再次对王嫂子说:“我知道了,王嫂子你不用说了,我,咱们不说了,好不好?”她总不能对王嫂子说,她是学过生理知识的,真的对这个事情知道的清清楚楚吧。这种事情,到了时候,直接做就是了,不好让人好面对面的教她吧。 这不,当时没说清楚,这时王嫂子就心里没底了,直怕冬儿到时受不了,闹起来。这个时候了,六爷又在外间,她不好说的太深,只好一个劲儿的嘱咐冬儿听六爷的,按六爷的意思来,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忍着,这个是女人都要经过的一遭。 听得冬儿直翻白眼,都听你的还了得,万一张谦是个变/态,自己都不用吱声,直接静悄悄的被虐待而死吗? 铺好床,又伺候着冬儿洗漱完,让王嫂子冒汗的这一刻终于过去了,冬儿也答应的好好的,绝对事事都听六爷的,把六爷当天一样伺候,绝不违逆半点六爷的意思。 王嫂子领着巧云出去,关好房门,站在檐廊下,静静的等着圆房/事情的进展,万一有了不妥,她也能在第一时间进去处理。 冬儿洗漱回来,张谦已经只穿着里衣等在炕上,沉静的眼睛看着冬儿。 冬儿被他看的更加不自在,只好一个劲儿的在心里劝说自己,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管他呢,眼睛一闭,也就那样了。 心里给自己鼓着气,就问张谦:“六爷,我把蜡烛吹了吧?” 张谦笑道:“留着炕围子上的,其余的吹了吧。” 他还要点着蜡烛办事?冬儿顿了顿,过去挨个吹蜡烛。算了,据说古人在这方面也是很放得开的,美其名曰,闺房之乐。这个要求,那个,也算是正常情况。 冬儿满怀忐忑的,在房间里唯一一支烛光的暗淡照耀下,磨磨蹭蹭的上了炕,溜进张谦旁边的被子里。 然后眼前一黑,张谦那厮,居然把蜡烛吹灭了。 冬儿心念电转之间,张谦的手臂就伸过来,冬儿僵硬着身体,接受了他的拥抱。 张谦在她耳边说着:“放松些……别紧张……没事的……”冬儿不知道自己怎么应声。 紧接着,外面就传来急急地拍门声,“六爷,六爷,六奶奶有急事,找您呢。六爷……” 张谦的手就僵住了,两人处于静默之中。 门外的声音依然响亮,守在门边的王嫂子也没做声,李婆子倒是出来了,可是,刚才六爷的态度已经亮的很明了,她没听到上房六爷出声,也不敢应声不是。 这就是古代大家族后宅中,女眷们争斗常见的大众狗血桥段吧?房间里的冬儿心下一松,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亏她还笑得出来,张谦恼怒的捏了冬儿一把,扬声说道:“王顺家的,去问问怎么回事,顺便问问,大晚上的,这么喊叫是什么规矩?” 心想着今天姚氏整个人不正常情绪,估计自己在冬儿这里呆不下去了,又没好气的对着外间说了一句,“进来个人,把灯点上。” 巧云进来点起蜡烛,张谦一边穿衣服,一边小声对冬儿说:“六奶奶估计是真有事,我去看看。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我走了,你就锁了门睡吧。” 冬儿乖顺的应了。 张谦穿戴妥当,王嫂子也问清楚事情回来了,“门上的人是六奶奶院子里的,说是六奶奶忽然觉得不舒服,还吐了好一阵子。徐嬷嬷怕六奶奶真病得厉害耽搁了,就派人来跟六爷说一声,听您个回话。” 冬儿和王嫂子对了个眼神,人家六奶奶这事情做的,只是来听回话的,并没有要六爷即刻过去。可是府里当家的正室娘子都病成这样了,若张谦只顾着在小妾这里寻/欢,对自家正经娘子不予理会,那作为自己这个勾着张谦的妾室,就可以千夫所指了吧。 显然张谦也没用考虑很久,吩咐王嫂子,“好了,告诉报信的人,我马上就过去,让她先去回话。” 张谦把王嫂子和巧云都遣走了,才转回来头,抚了抚冬儿的脸颊,说道:“这事情怪我,之前张罗你的事情没避讳姚氏,让她不舒服了,这才和你较劲。不过都是些小心思,你别往心里去。” 冬儿静静的坐着,只含糊的答应一声“哦”,其实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谦探着身体,抱了抱她,满脸的笑容,小声对冬儿说:“你好好歇着,不要想太多。我不会在别处做什么的,只等着你。”才松了手,大步走了。 第280章张谦的女眷 王嫂子看着张谦提着灯笼远去,才回了冬儿的房间。 进门看到冬儿身着素淡里衣,安静的坐在炕上,望着房间的角落,不知在想些什么。王嫂子莫名的心里一酸,这叫什么事? 她上前帮着冬儿理顺被子,“姑娘还是先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去给主母敬茶呢。”接着又低声抱怨道,“这个六奶奶也真是的,还是大家子出来的,这是连最起码的体面都不顾了?这种事情也做的出来。” 冬儿淡淡的说道:“既然六奶奶是大家子出来的,体面自然就不会丢,大概她的确有足够的理由,才会这么做。” 冬儿顺着王嫂子的意思,躺下,阻止了王嫂子给她掖被角,“让妙云来陪我好了,王嫂子也去歇着吧。” 虽然冬儿和张谦不怎么熟,但是,不管怎么说,今天也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被突如其来的闹了这么一出,她的心情还是受了些影响。 冬儿躺在被子里,直安慰了自己几百遍,自己心情不好是因为不爽姚氏的做法,和张谦的离开没半点儿关系,才慢慢的睡着了。 事情果然如冬儿所料,姚氏叫走张谦的理由很充分。 第二天,冬儿早早的就被王嫂子叫起来,一边侍候她洗漱,一边开解她,这是在大宅子,说话做事要万般谨慎。见了六奶奶,要谨守礼仪,不能露半点心思出来。 冬儿一一应着。 梳洗打扮完,冬儿穿一身豆沙色衣裙、袄子,衣襟和裙摆绣银色菊/花纹,头戴一支样式简单的钗环,发髻上簪了三朵银丝花钿。由六奶奶院里过来的一个婆子领着,去六奶奶院子里,给家主张谦和主母姚氏敬茶请安。 在一般府邸里面,妾室身边只有一个丫头伺候,张府的姨娘也是一样的规矩。 而冬儿是带着四个奴仆进门的,本就扎眼,给主母请安就更不能张扬, 所以出院子时,冬儿只能带一个人在身边。 冬儿这是第一次在大宅子里走动,王嫂子怕冬儿有闪失,就让巧云领着另外两个丫头看守院子,她自己跟着冬儿去见正室。 张谦在府州城的住处是临时租的院子,怎样的格局冬儿不清楚,但这里是京城,各种身份的达官贵人都聚集在这里。冬儿想着,那张谦不过一介布衣,就算有能力、有银子,府邸应该不会很豪华扎眼。 张府确实不大,但是小巧中处处显精致。现在已是隆冬时节,院子里点缀几株树木都树叶凋零,只剩下倔强的枝条在寒冷的冬日中挺立,小径旁不多的灌木也只有枝枝叉叉,但后宅中不远不近分布的几个小院子,其各不相同的建筑风格,巧妙的弥补了冬季万物凋零的不足,使得整个院子丝毫不显荒凉冷清。放眼望去,满眼的清净整洁、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风韵。 得知婆子是姚氏院子里伺候的,冬儿出于礼貌,用很赤诚的语气问了她,六奶奶的身体不打紧吧? 那婆子原本就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正等着冬儿问呢。听冬儿果然问起,立时来了精神,喋喋不休的说起让她合不拢嘴的高兴事,“……六爷也是心疼的很了,顾不上管那时已经夜静,忙着叫了孙管家去请郎中。郎中请来了,一把脉……,您猜怎么着?”婆子看向冬儿。 冬儿微笑着,听这个婆子主动把主母院子里的细节事情告诉自己,联想到昨天听说的六奶奶呕吐的情况,再看那婆子的高兴神情,冬儿猜测,姚氏大概是怀孕了,至于怀孕是昨晚上刚发现的,还是有意留到昨晚上才发现的,冬儿就不太能肯定了。 “怎么着呢?”冬儿顺着婆子的话,笑容满面的跟着问了一遍。 婆子眉飞色舞的说道:“我们奶奶是有了身孕呢。您说这是不是大喜事?郎中还说了,六奶奶的怀像极好,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小公子。话说,我们奶奶已经是儿女双全了,若是再添个小公子,那就更美满了。” “是啊,可不就美满了嘛。”冬儿也喜滋滋的说。 倒把那个婆子听的呆了呆,她不明白,杨姨娘进府的第一天夜里,就被人家把六爷喊走,又听到这么具有打击性的消息,这个杨姨娘,她怎么还笑得出来,而且还笑得甚是开心。 本来就没几步距离,几人说话间就到了姚氏住的主院。 姚氏住的院子叫萱馨园,院子敞亮,廊道雕饰精美。三间正房,正房的一侧带个耳房,东西两溜厢房,房门和窗格的套方锦纹样简练、精巧。 姚氏的房门外站着徐嬷嬷,徐嬷嬷见冬儿到了,笑着说道:“杨姨娘来了呢,快进来。我们奶奶刚刚还念叨,为了点子小事,大晚上的惊扰了六爷和杨姨娘,心里正过意不去呢。” 冬儿低声客气着,跟着徐嬷嬷,掀开门上吊着的棉帘子,进了萱馨园的上房。 姚氏的起居室是三间上房正中的房间,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罗汉床样式的榻,张谦和装扮雍容大方的姚氏,分别坐在榻上放置的炕几两侧。 张谦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小男孩面色白皙、眉眼清透,神情端装严肃,穿一身宝蓝色缎面暗纹薄棉衣裤,端正的坐在张谦旁边,和张谦说着话。 姚氏则抱着一个两岁左右、长得极是精致漂亮的小女孩,正笑吟吟的逗着她玩笑。姚氏身边站着一个二十几岁的仆妇,应该是小女孩的乳母。 这两个孩子,应该是张谦的嫡长子张承志和二女儿张若水,小名唤做囡囡。 起居室一侧有个颜色暗沉色泽光润的多宝格,看起来很有些历史的沉淀感。多宝格上面摆放着几件精美瓷器和金玉器皿,并没有放满,但错落有致的摆放格局很显疏落大气。 罗汉床脚踏下方,依次放着三个六角高凳,还空着,想来是预备着给冬儿这些妾室们坐的。 姚氏还没等冬儿进前来,就侧脸笑着说道:“杨姨娘,快进来,我这里正愧疚着呢。我这的事情也是赶巧了,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可巧就赶在了昨天夜里。真真的搅了六爷和杨姨娘的好事。”说着,还用手里的帕子掩了嘴,低低的笑出了声。 冬儿连忙上前给张谦和姚氏行礼,嘴里说道:“六奶奶说的哪里话,您这里才是大事,算起来,那可是咱们全府的喜事,婢子这是跟着六奶奶沾了喜气呢。” 正面坐着、正和长子交流的张谦听得挑了挑眉,这个小妮子,还会这样口是心非的说话,不简单嘛。 姚氏把囡囡教导乳母手中,笑道:“看看这张巧嘴,说出的话真真的让人高兴,快坐,坐下说话。” 冬儿低头谢过,又对着那个叫张承志的小男孩和乳母方向施礼、问好,才侧身看了身边的王嫂子一眼,退到下手的第一张高凳旁,浅浅坐下。 从头到尾,冬儿都是低眉顺眼的和姚氏说话,没去看张谦一眼。倒不是冬儿心里不满,和张谦闹脾气,实在是怕姚氏以为她觊觎人家老公,对她生出更重的恶感。 看人家一家子,儿女双全、其乐融融的样子,怎么就会有可耻的好几个第三者插足呢?冬儿心里很不是滋味的诅咒,这万恶的旧社会。 不大会儿功夫,张谦的两个妾相携而至,一样的给张谦和姚氏行礼过后,退到高凳处坐下。 人家姚氏的表现,那是很高端大气的,一点儿没为难冬儿。徐嬷嬷端过茶,冬儿起身双手捧茶送到姚氏面前,姚氏顺顺当当的接过来喝了,还很客气的亲自给冬儿介绍另外两个妾室。 事前王嫂子给冬儿说过,张谦的两个妾室,一个是姚氏的陪嫁丫头,名唤晨喜,抬了姨娘后称作晨姨娘。一个是早先伺候张谦的通房芊芊,抬了晨姨娘后,姚氏做主也抬了她做芊姨娘。 张谦这两个妾室,俱都貌美。晨姨娘身材丰满,长得妩媚娇柔。芊姨娘则纤柔清丽,浅静淡雅。 两个美人把冬儿看的惊讶不已,陪嫁倒也罢了,那一定是姚家挑拣出来的貌美女子。可按说通房,都是随侍的丫头兼职的,这么美貌的通房,竟然是从小服侍张谦的丫头,张谦这厮果然厉害。 冬儿的身份是侧室,姚氏介绍两个妾室给冬儿认识的时候,晨姨娘笑吟吟的起身给冬儿行了礼,口称:自己是个没本事的,以后还要妹妹多关照。 慌得冬儿连忙还礼。 芊姨娘则略带矜持的微微屈了屈膝,用明显应付的口气说道:“早就听说杨姨娘是个有大才的,我们当然不能比。” 冬儿略略低了头,说道:“不过是个做粗活儿的,芊姨娘过讲了。” 各人都见过,徐嬷嬷就张罗着,让丫头们端早饭上来,伺候姚氏的活儿就被芊姨娘让到冬儿这里。 姚氏也说晨姨娘,“你也侍候六爷去,我这里有一个人就够了,你们当紧的把六爷伺候好。” 不用芊姨娘礼让,冬儿新来乍到的,也不会惹姚氏的眼,往张谦跟前凑。 第281章六奶奶的心思 张家大公子年纪虽小,但一脸的严肃认真,坐在张谦下手,对张谦的三个侧室正眼也没给一个,徐嬷嬷在他旁边服侍着,给他添饭。 二小姐囡囡则有乳母抱着,喂她吃一碗熬得烂糯的肉粥。 张谦也很配合冬儿的心思,没和她有任何交集,干净利索的吃完早饭,略坐了片刻,等小承志也吃完一碗饭,爷两个一起起身,由丫头们伺候着穿上外衣走了。 姚氏的早饭却细嚼慢咽的吃了很长时间,直到囡囡不耐烦的吵闹,乳母抱着她离开,也没能中断姚氏慢条斯理的早饭。 冬儿天不亮就到了姚氏的正院,直到过了巳时,冬儿才由王嫂子陪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候在锦绣院的巧云和秀云,见冬儿回来了,忙忙的伺候着,把冬儿外面的大衣服脱下,洗了手,端上温在炭炉上的早饭。 巧云一边给冬儿盛粥,一边问:“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一个时辰都不止呢。” 冬儿摇摇头,“没什么,六奶奶是闺阁中的女子,吃饭讲究细嚼慢咽,用的时间长。”冬儿刚来张府,也摸不清姚氏的做派,不知道姚氏吃饭历来就是慢,还是自己伺候她,她才会用这么长时间吃饭。 冬儿慢慢吃着饭,想着,姚氏如果就是这么个做派,自己也得跟上她的时间表。早上九点多吃早饭,然后十二点去伺候她吃饭,自己下午两点回来再吃午饭,晚上八点吃晚饭,这么安排也还可以。 王嫂子把冬儿送回锦绣院,没顾上吃早饭,就返回了萱馨园。 萱馨园的上房门外,徐嬷嬷听了王嫂子的低语,讶然说道:“这个婆子,原来着实的没方向,我还说她挺大年纪了,应该是个稳妥人,不成想是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货色。唉,看我这事情做得,真是莽撞了。一定惊扰了杨姨娘吧?” 王嫂子笑着说道:“我们姨娘不怎么知道大宅子的规矩,倒不觉得李婆婆有什么不妥。只是这个婆婆居然不知道避着六爷,从六爷进了院子,就一直凑在六爷身边,她抢着给六爷打帘子的时候,六爷有些恼了,才让奴婢找徐嬷嬷说一声。” 徐嬷嬷听着王嫂子的话,似笑非笑的带着疑问的口气,说道“杨姨娘不知道大宅子的规矩?你们都没和她说说吗?” 王嫂子依然笑着,“让嬷嬷您见笑了。我们倒是说了,可是杨姨娘生长在贫寒之家,杨家的情况,徐嬷嬷您是知道的,虽然我们也给姨娘说过,可她也得有个适应的时间不是。她这些天就记着对六爷、六奶奶恭敬了,哪里还有精力记着下人的规矩。” 徐嬷嬷看了王嫂子一气儿,见王嫂子还是满脸的客气笑容,等着她的回话,就说道:“说起来还是我没安排好锦绣院的事情,王妈妈替我给杨姨娘陪个不是,我这就找人把那个婆子唤回来。” 王嫂子也就是过来告诉徐嬷嬷一声,至于她怎么处置,就不多问了。 既然已经得了徐嬷嬷的回话,王嫂子忙行礼告退,“给徐嬷嬷您添麻烦了,那先忙着,我就回去了。” 这个王妈妈也是个精明的,一点儿不往自己个儿身上揽事儿。徐嬷嬷微微皱着眉头,目送王嫂子离开,才挑帘子进了屋。 姚氏正坐在榻上逗着囡囡玩,见徐嬷嬷进来,把囡囡交到乳母手里,吩咐乳母,“你带着二小姐到暖阁玩一会儿去。”又让莲喜把两个铃铛,给二小姐拿过去。 等乳母抱着女儿进了里间,才问徐嬷嬷:“刚才是杨冬儿跟前的王妈妈找嬷嬷吧?她找你做什么?” 徐嬷嬷微皱着的眉头还没舒展开,“安排进锦绣院的那个蠢婆子,昨晚上往六爷跟前凑,听说还凑上去给六爷打帘子,把六爷惹恼了,让换个人。那个王妈妈说,六爷说的,让换个老实稳妥的去。” 姚氏拉下脸,冷哼一声,“不愧是张家跟过来的老人,真是好大的脸面,随随便便就想调动府里的人,都像她这样,还要什么管事。” 徐嬷嬷上前给她续了茶,低声劝道:“虽说她是张家带过来的人,量她也不敢擅自做主换那李婆子。一定是六爷说了,她才过来传话的。” 姚氏俏眉竖起,“谁知道是不是那杨冬儿给六爷说了小话?” “唉,”徐嬷嬷叹了口气,挥挥手,把翠喜打发出去才说道:“六奶奶,那杨姨娘已经是六爷的侧室,您不好再叫她全名,那样是抬举她。” 见姚氏虽然没应声,但是神色间没有反对的意思,徐嬷嬷继续说道:“杨姨娘已经进了门,早晚都是要圆房的,您又能拦得了几天。您已经儿女双全,正室的身份是稳稳的,如今又有了身孕吗?她不过是个奴婢身份,怎能比得过您去?您听老奴的,还像过去那样,随六爷怎样去好了,您管好她们不要乱了规矩就行。您还能落个大度的名。” “不行!”姚氏厉声说道,“杨……她和另外两个姨娘可不一样,那两个虽然长得好,六爷却不怎么上心的。可是她,还没进门呢,你看看六爷那样子,姨娘房里的家什,居然还要王管事从府州描了样式送过来……,还安排个单独的院子,进门居然带了四个随身伺候的,这还是姨娘吗?这就是打我的脸呢。不行,我绝不能容她自在了去。” 说完这些,还觉得心里不顺畅,继续说道:“那蒋六还对我说什么,几个伺候的也没关系,反正府里只给她一个丫头的月银,其余的不用管。她杨家像个有银子的吗?还不是六爷贴了银子给她?还把廉伯派个她用,那个老头子,我见了都得礼让三分,居然派给个姨娘,这就是跟我较劲儿呢!” 徐嬷嬷也觉得六爷做的这些事情不妥,可是那是张六爷,是外面大场面上的人,哪里是后宅女眷可以左右的。 她只好继续劝道:“六爷不也是为了笼络她,让她用心给六爷做事吗?笼络人心,自然要给些甜头的。” “呸,”姚氏啐了一口,“我就不信她会有多大的本事,竟然全天下就没人能比得过她了?六爷不过是哄哄咱们这些二门里的女眷们。哼,都是府里美貌的女子让他看花了眼,倒把个相貌平平的货色当个宝一样。” “那也没办法不是,”徐嬷嬷为难道,“六奶奶您又不是不知道男人的性子,越是吃不到的东西,越觉得香甜,您要是总这么拦着,六爷岂不是对杨姨娘更上心?” 姚氏不屑道:“日子还长,怕什么?以后有的是时间让六爷对她不上心。现在,我就得让她知道,没有我的允许,她连六爷的边也摸不到,以后她才会听话。现在不把她收服了,日后等她给六爷管了买卖,身子活了,哪里还管得住。” 徐嬷嬷还想说话,姚氏很烦恼的摆摆手,“你不用说了,不治治她,我心里这口气咽不下去。” 徐嬷嬷无奈的住了口,六奶奶的计划,是一直把着六爷,把六爷留在身边。或者让六爷去晨姨娘那里,好好吊着六爷和杨姨娘,不让她们得偿所愿。 杨姨娘那里好说,没什么家世背景,就算惹恼了,她也不能怎样。可是,若是把六爷惹的不高兴了,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六奶奶吗? 想当年,家里老爷和太太把姑娘嫁给张六爷,遭了几个姐妹的多少嘲笑?可是,六奶奶嫁给六爷不过两年时间,六奶奶的姐妹们,哪个还敢低看六奶奶一眼,都是巴着六奶奶,想着能跟着六爷得些好处,更是不敢得罪六奶奶。 这不都是六爷这个男人的本事吗?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被女子左右。 自家六奶奶也是顺风顺水的过惯了惬意日子,竟然想着拿捏六爷,那是个能让女人拿捏的主儿吗? 徐嬷嬷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又问:“那,李婆子的事情怎么办?” 姚氏哼了一声,说道:“她那里不过是个小院子,她不是带进来好些个人吗?咱府里安排的人哪能合她的胃口,就让她自己的人看门好了,咱给她两个人的月银。告诉府里的下人,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锦绣院,让她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去。” 说起来,冬儿住的锦绣院虽然是个单独的院子,但也确实小的很,院子正面是个里外间,是冬儿的住处。东西各两间厢房,格局都不大。 李婆子就住着西厢房末尾的一间。 王嫂子回来和冬儿说了说徐嬷嬷的反应,冬儿笑着摇摇头,“不过是女人仆妇们斗心眼,不用管她。你先去吃早饭吧,都这个时辰了。” 过不多时,王嫂子的早饭还没咽进肚里,院子里就穿来李婆婆的叫屈声,“哎呀,这还知不知道好歹了,婆子我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倒惹了人了?不行,我得问问杨姨娘,我这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惹到了哪个人?就要把老婆子踢出去?” 王嫂子忙放下筷子,出去看。 第282章杨姨娘白等了一晚上吧? 过来传话的不是徐嬷嬷,也不是姚氏跟前的大丫头或者管事的妈妈。院子里,一个十二三的小丫头有些无措的看着李婆子哭天抢地的嚎叫,居然都没制止她。 王嫂子立时沉了脸,呵斥道:“还有没有规矩?” 话音刚落,上房门想,冬儿挑帘子出来了。 冬儿惊讶的看着几乎要坐在地上撒泼的李婆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李婆子立即有了主心骨,扑过来嚎叫:“杨姨娘啊,我可是一心一意的侍奉您的,您可不能不分好歹啊。” 冬儿更不明白了,一眼看到院门处站着的小丫头,招手叫她,“那个女孩子,你过来。”等小丫头走到近前,冬儿也不看她施礼,直接问道,“李婆婆这是怎么了,你是哪个院子的?来这里干什么?” 小丫头回道:“杨姨娘,奴婢是六奶奶院子里的,是莲喜姐姐让我来传话,把李婆婆调回管事婆婆那里,另有安排。” 冬儿不太确定的自语了一句,“莲喜?在六奶奶身边伺候的姑娘吧?”说着,就看了李婆子一眼。 李婆子嘴里一直就没停了叫屈,还分心听冬儿和人的对答,听到莲喜的名字,就打了个顿,随即又嚎叫道:“姨娘,您可要去六奶奶那里为奴婢说句公道话啊,奴婢是一心侍候您的,天地可鉴啊。” 一句天地可鉴说的冬儿差点没绷住,硬忍了忍,才没笑喷,然后板了板脸,认真的对王嫂子说:“王妈妈,听李婆婆的意思,她觉着自己个儿冤枉、六奶奶不怎么知道实情。既然处置李婆婆是六爷的意思,那就让李婆婆暂时留下好了。这事情简单,等六爷来了,问问六爷,让六爷收回成命就是了。” 李婆子的声音小了很多,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心里估量着,六爷会不会收回成命。 王嫂子面带难色,轮番看着姚氏院子里的小丫头和冬儿,似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小丫头则眼睛乱转,心里想着对策,六爷把处置一个粗使婆子的话收回来?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冬儿则对小丫头说道:“这个小姐姐,既然李婆婆说六奶奶不了解情况,你又领不走她,那就麻烦小姐姐回去禀明六奶奶,这个事情还是留给六爷,让六爷处理好了,小姐姐你看怎么样?” 还不等小丫头反对,李婆子就开口了:“不是,不是,小姐姐,你回去禀明六奶奶,就说杨姨娘说的,婆子我伺候的很好,她做主把老婆子留下了,不用换人了。” 本来还有些为难的小丫头,听了李婆子的话,立即回答道:“那好吧,奴婢告退。”不等冬儿回应,竟然要走。 冬儿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这位小姐姐可真有意思,我说话时,你左顾右盼、很为难的样子,倒是李婆婆说话,你答应的干脆,这是听了李婆婆的吩咐,去跟六奶奶回话了?” 杨姨娘这个话说的就有些严重了。小丫头已经迈出去的步子又停下来,转身看着冬儿和李婆子,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冬儿笑道:“小姐姐,我不过是六爷的妾室,可不敢像李婆婆那样拿主意。这大宅子里的事情,我还真不怎么懂,原来小姐姐你听李婆婆的吩咐做事也可以的。”又对王嫂子说道,“咱们不懂这些事情,还是不管了,王妈妈回去吃早饭吧。我也乏了,要去歇着。” 说完,一扭身,不再管院子里的事情,回屋去了。王嫂子见冬儿回去了,也一头扎进厢房,院子里只留下目光呆滞、直视前方的巧云和秀云候在冬儿门口,还有大眼瞪小眼的李婆子和姚氏院里的小丫头。 杨姨娘既然把话说道这个份上,小丫头也不敢做主把李婆子留下。她一脸厌恶的看着在一旁发呆的李婆子,这个蠢婆子,竟然想着让六爷把说出去的话收回来。就凭她?亏她也敢想! 她没好气的说道:“赶紧的,收拾你的东西去。你想的美,要是真等到六爷来,你就是被撵出去下场。”没准儿自己这些小丫头也得跟着吃挂落儿。 李婆子一听撵出去,彻底没了底气,若是被撵出去,自己一家人的日子可怎么过? 午时初,冬儿又去姚氏院子里伺候。 午饭就是依着冬儿的想法来的,姚氏的场面挺大,三个妾室、两个丫头,还有徐嬷嬷一干人等,一起伺候在旁边,你一筷子,我一汤勺的伺候着姚氏进餐,间或伴随着徐嬷嬷询问,是不是合胃口,有没有觉得油腻,用不用再添个清淡的汤? 整个午饭用了近一个时辰,张谦一直没露面。 伺候完姚氏,冬儿回到自己院子,在外间桌子上,自顾自的吃着饭,一边还问巧云:“你说这饭食,自己夹着吃多好,想吃哪个夹哪个,吃着香甜,又不容易凉。咱们六奶奶,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事情都是自己做了,那还要奴婢们干什么?说的巧云和妙云都笑起来。 晚上的饭,张谦回来和姚氏一起吃。晚饭摆上桌子,姚氏吩咐她们几个妾室:“你们回去自己院子吧,我这里有莲喜、翠喜伺候着就行了。” 冬儿和晨姨娘、芊姨娘三个专门为着伺候姚氏来萱馨园的人,这才行礼告退。 出了姚氏的萱馨园,晨姨娘扯了扯冬儿的衣袖,笑道:“今天天色还早,杨姨娘去我那里坐坐去,咱们一起吃个晚饭,好热闹的。” 芊姨娘见了,侧目一笑,冷着脸带着丫头走了,都没和冬儿两人打个招呼。 冬儿身边跟着的王嫂子听了晨姨娘的邀请,脸色就有些不喜,昨天是她的主子搅局,今天她又来邀冬儿去她那里吃晚饭,眼见得就是不存好心。 冬儿也不打算贸然就和什么人做过多来往。要知道,闲人最容易生事,她把自己定位在给张谦的买卖打工,就不能把精力耗在内宅的交际上。 冬儿笑一笑,不动声色的收回袖子,谦恭说道:“谢谢晨姐姐盛情,今天还早,姐姐正好趁着这个功夫,回去料理些事情,我就不去叨扰了。” 芊姨娘看看被冬儿抽走袖子,空了的手,然后咯咯地笑着,“杨妹妹的心思我明白,”说着,凑近冬儿的耳边,“妹妹一定是想着回去等六爷的。也难怪,妹妹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嘛,咯咯。”用帕子掩着嘴,咯咯笑着走开了。 冬儿好笑的看着她远去,对脸色莫名的王嫂子笑着:“这一个个的……真是,果真大户人家的宅子不好呆,咱们回去吧。” 这个晨姨娘好不要脸,竟然当着面的这么说冬儿。 王嫂子怕冬儿脸面上过不去,缓了缓脸色,劝慰冬儿道:“姨娘不用为这些事情惹气,她们只是些闲的没事做的人,诚心不想让你痛快。咱用不着和她们计较。” 冬儿没有王嫂子担心的羞恼,无所谓的说道:“不过是些小孩子把戏,我哪有闲心和她们计较。不过她说的也对,今天还早,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么早的时候,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回去歇着去。” 王嫂子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你才刚刚进府,就是面子上的功夫,也要做做样子的。再忍耐几天,过了这几天,六爷就会派你差事了,那时你可以随意些,不会有那么多限制。” 冬儿点点头,看来自己的确得认真打算张谦生意上的事情,大户人家的后宅,还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混的,限制自/由、没有人/权,耗费精力就不说了,而且还很无趣。 这天的戌时末,萱馨园来人传话,六爷今天不过来了,让杨姨娘早些歇息。 李婆子被姚氏院里的小丫头领走后,院子里就没派人来。王嫂子听了秀云的回话,和秀云一起去院里关院门,上锁。 房间里,巧云神情暗淡的偷眼看着冬儿,一边轻手轻脚的帮冬儿收拾炕上的铺盖。 冬儿坐在移到炕角的炕桌旁,单手托着下巴,面色平静的看着对面放置的精美妆台,良久没说一句话。 巧云铺好被褥,没敢打扰冬儿,轻手轻脚的走到外间,正巧王嫂子挑帘子进来。 巧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无声的指了指里间。 王嫂子冲着她摆摆手,表示没事,自己一脚迈进里间的门,张口说道:“姨娘已经洗漱过,就先睡吧,明天也好早些起床。” 冬儿转动眼睛,问王嫂子:“王嫂子,六奶奶每天这么早起床,吃饭也这么长时间,你说,她能坚持多久?就算为了立威,也用不着为难自己吧,难道她不会烦吗?” 王嫂子“嗤”的一声笑出来,把几个丫头吓成那样,原来她在想这么不着边际的事情。 冬儿困惑的眨眨眼,问道:“怎么?我问的不对?” 王嫂子笑道:“女人成堆的地方最是事儿多,家里主事的人,个个都不敢怠慢,怕把人惯得松懈了,再想收拢就不容易了。” 第283章冷战了 冬儿伸了个懒腰,“要不说这大家子的后宅就不是人呆的地方,我还是听王嫂子的话,早些睡觉吧,明天好早早的起来侍候主母。说起来,她也甚是可怜,难怪她不愿意让别人舒服了。” 冬儿早上起来,在去姚氏院子的路上碰到了晨姨娘。 晨姨娘把她的丫头甩在身后,神秘兮兮的凑到冬儿跟前,问冬儿:“杨姨娘昨天白等了一晚上吧?” 王嫂子看着晨姨娘强压得意的脸,很想告诉她,自家姑娘没心没肺的很,睡得那叫一个踏实,没见姑娘的脸色多好吗? 冬儿却随着晨姨娘的意思,问道:“晨姐姐怎么知道的?” 晨姨娘看了看左右没人,小声说道:“昨天晚饭时,六奶奶又不舒服了呢,说是恶心,还说心跳的厉害,咱们爷就留下来陪六奶奶了。”然后,挑眉看着冬儿,“所以,你就又白等了一夜。” “哦。”冬儿点了点头,对她说的话不置可否,也没有辩白自己没白等她们爷。 晨姨娘见自己的话没达到预期的效果,又凑近冬儿,“你和六爷圆房了吗?” 冬儿脸上的神色有些愣怔,呆呆的问道:“什么是圆房?”紧跟着冬儿的王嫂子用力抿了明嘴唇,把几乎止不住的笑意掩盖下去。 晨姨娘更是吃惊地长大了嘴巴,“你,你,那个……”把脸转向王嫂子,问道,“你们都没教过她吗?” 王嫂子低眉顺眼的说道:“奴婢们只是交代我们姨娘,事事听六爷的就好。” “这样也行啊?”晨姨娘很是不解的自语道。她很不明白,听说杨姨娘身边的王妈妈,那是张家染坊很有些资历的管事,她怎么就不教教杨姨娘怎么笼络男人的心呢?难道她是个做事的下人,不懂后宅女子的立身根本? 姚氏的房间里,还是昨天的样子,张谦和姚氏带着一对儿女,分别坐在榻上。 早到的芊姨娘规矩的坐在末尾那张高凳上。 冬儿和晨姨娘上前给张谦两口子及两位小主子请安问好,晨姨娘还关切的问了问姚氏,“六奶奶可觉得好些了?” 姚氏笑着说道:“有咱们爷镇着,没什么事儿呢,不大点事儿,还让你们惦记着我。” 冬儿听得没什么反应,王嫂子心里却有些不安稳,姚氏的意思,难道是要六爷一直留在她这里,为她镇胎气? 王嫂子不由的心里烦乱,本来冬儿就是奔着做事来的,如果开始做事了,渐渐上手了,又没和六爷圆房,照着这个女子的性情,会不会就直接拒绝了六爷呢? 她眼角往张谦的方向扫了一眼,正巧看见张谦淡漠的眼神,状似无意的对着冬儿的方向掠过。王嫂子心里咯噔一下,她虽然在冬儿的后方,也能想到冬儿无所谓的表情。可是,在姚氏的眼皮子底下,她又能怎么样,只能指望六爷不会恼了冬儿,以为冬儿只是做个浅淡的样子个姚氏看吧。 张谦对冬儿的不在意确实有些恼火,这个小妮子,难道永远就这么对他不在意、不上心了? 依然是冬儿伺候姚氏吃早饭,晨、芊两位姨娘伺候张谦。 张谦明显没什么心情,略动了动筷子,就称吃好了。安顿姚氏慢用,也不等张承志,直接起身,不看在场的任何人一眼,拿了外衣,神色莫名的离开了。 姚氏在张谦起身的瞬间就变了脸色,她脸色阴沉的看着莲喜帮着张谦穿戴好外衣,制止了莲喜给他披斗篷,把斗篷接过来提着,掀开帘子走出去。 过了好半天,姚氏才把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厉声说道:“这还吃什么饭,撤下去吧。” 张承志也看出父母今天的情绪不对,被姚氏拍桌子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转头,狠狠的瞪了冬儿一眼。也起身给姚氏行礼,退出房间。 幸好今天房间的气氛不好,徐嬷嬷早早让二小姐的乳母把她抱走了,不然,就这一下,还不得把二小姐吓哭了。 徐嬷嬷连忙劝说:“六爷是要在外面做事的,早些走也许是有事,六奶奶您可不能为着这么点小事闹脾气,不说别的,你还怀着身子呢。” 徐嬷嬷劝了半天,姚氏才重新拿起筷子,又略略吃了一点,期间眼神阴沉沉的看了冬儿好几眼。 只略略喝了几口白粥,姚氏再次放下筷子,让人撤下饭桌,早早的让冬儿和芊姨娘散了,独独留下晨姨娘,说让晨姨娘陪着说会儿话。 王嫂子陪着冬儿走上后宅园子的小道上,才松了口气,前后看了看,才对冬儿说道:“亏得六奶奶没冲着你发火,我捏了满手心的汗。我和你说啊,后宅正室的地位那是没得比的,以后若是六奶奶会对你发火,你可一定要忍着,知道不。” 冬儿点头,“知道了,我刚才就预备着她冲着我发火呢,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王嫂子瞪了冬儿一眼,幸好有关系,要是真没关系,那才叫糟糕呢。 中饭依然是三位妾室众星捧月一样,伺候情绪不好的姚氏用饭。 晚饭的气氛更不好了。 晚饭前,六爷的小厮,其实已经是长随了,明喻在二门外传话,六爷晚间有事,不回来吃晚饭了。 冬儿和芊姨娘低头屏气的不做声,姚氏本来已经调整了心情和脸色,准备着张谦回来,好好笼络笼络一番。一听到这个消息,喜悦的脸色立时沉下来,眼睛盯着还没端上饭菜的空空桌面,良久才说了句,“你们都回去自己院子,早些吃了晚饭歇息吧。” 冬儿脚步轻盈的走进院子,对守门的妙云挥手,“关门,锁院子。” 王嫂子狠狠的哼了一声,这个冬儿,太不像话了,哪有后宅的女眷没有自家男人的话,就早早锁院子的。 冬儿看见王嫂子谴责的眼神,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嘛,还用得着藏着掖着? 想是这么想,嘴里还是不情愿的告诉妙云,“那就先别锁了,虚掩着吧。” 晚上到了亥时初,张谦的影子也没见一个,更没派人来送信,眼见得就是不会来了,王嫂子才领着妙云关门闭户,检查了一圈,安顿着冬儿睡下了。 早饭,张谦还是原样坐在姚氏的房间里,大公子和二小姐都没在。张谦面带淡淡的微笑吃饭,和姚氏的话也不多,草草的吃过饭,让姚氏慢用,起身离开。 姚氏也懒得细嚼慢咽很长时间,没心没思的正常吃过早饭,把几个姨娘遣走。又把暖阁里的二小姐抱来,逗弄了一阵子,心里的恼怒依然不减,索性让乳母抱着二小姐离开,她自己闷闷不乐的歪在榻上。 徐嬷嬷在一旁看了良久,这时上前劝道:“奶奶你这么拴着六爷,着实的不妥,六爷他不是个懦弱性子,要是真的斗起他的火气来,就不好收拾了。” 本来就恼火,憋了一晚上闷气没敢发作的姚氏,一咕噜翻起来,厉声说道:“是啊,他张谦多能耐啊,连我怀着身孕也不顾了,就敢给我脸色看。不好收拾又怎么样?他都不心疼他的血脉,我怕什么?” 徐嬷嬷忙摆手,让莲喜两个退在门外看着些,才说道:“六奶奶您可不能说这种话,这要是让人听了,传出去可怎么办?” 姚氏也是气急了,话一出口,也觉得不妥。她放低声音继续说:“难道我说错了?为了个丑丫头,竟然连自己的血脉都不顾了,他就不怕把我气的动了胎气?” 徐嬷嬷一脸的为难,劝道:“奶奶您多心了,六爷他也没怎么给您脸色看嘛。” 姚氏怒视着徐嬷嬷,质问:“那还不算给我脸色看吗?整整一个晚上都是不冷不热的,要知道,我还怀着身孕呢,说不定真的是个哥儿,是他张家的小公子,要给他张家传宗接代的嫡子。” “唉,”徐嬷嬷真的有些着急了,“您不是一直都知道,男人是要笼络的嘛,怎么这次就是回不过味儿来?不过一个姨娘,不值得您这么着急上火。” 姚氏梗着脖子不回应,徐嬷嬷继续说:“咱们都知道杨姨娘的出身,她也就是能迷惑六爷一时,过些时日,六爷自然就知道她粗俗、没底蕴了,那时她的去向、结果,还不是都由着您吗?您这个时候和她一个奴婢叫什么劲儿,白白的折了自己的身份。” 姚氏把恼怒的眼睛看向徐嬷嬷,徐嬷嬷见姚氏动心了,继续说:“你就由了六爷去和杨姨娘圆房,难道他还会日日都留在锦绣院不成,总有他新鲜劲儿过去的时候。到时候,咱们宅子里就和往常一样了不是?说到底,后宅还不都是正室说了算吗?” 姚氏犹豫了好半天,才讷讷的说道:“我昨天试探了六爷的口气,我说,要不去看看杨姨娘,六爷不咸不淡的说了句,着什么急,已经抬进宅子里的女人,难道还能跑了不成。”然后,很气恼的用眼角瞟了徐嬷嬷一眼,“我都这么说了,他竟然一点儿感激的意思都没有。” 第284章张谦觉得不舒服了 自家奶奶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徐嬷嬷内心纠结得几乎要扶额哀叹。 “哎呦,我的六奶奶,您还想着让家里主事的大男人为了这个事情感激您?” 是啊,已经抬进张家后宅的女子,难道还能跑了?这么浅显的道理,怎么自家奶奶就是不明白呢,硬是要寒了六爷的心,让他厌弃六奶奶您才好吗? 徐嬷嬷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还是当初那个做事谨慎,举止妥当的姚家二小姐吗? 六奶奶也是这几年过的顺风顺水,有些忘记根本了。 六爷是个知道分寸、有大志向的男子,不怎么贪恋后宅女子的温柔乡。就是这两个美貌姨娘,也是姚氏见六爷不怎么流连在后宅,怕他被外面的女子勾去了,才做主抬起来。 依着六爷的意思,妾不妾的,他根本就不怎么在意,倒是一直很尊重姚氏,让姚氏在两个妾室面前极得脸面,根本就没有恃宠而骄的事情发生,当然也就没怎么给六奶奶找麻烦。能跟着这样的男人,已经是女子的福分了。 现如今,六爷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抬进来一个普通女子,自家六奶奶就这样的矫情。硬是把怀孕的事情压了一个月,在杨姨娘进门当天发作起来,硬生生的把六爷叫到萱馨园。这两天,又是不舒服,又是心慌的厉害,把六爷留在正院过夜。 若是两口子就这样僵住了,长此以往可怎么办才好?若是六爷觉得六奶奶想要拿捏他,那可就真的不好办了。 张谦还真怕到手的女人跑了,想当初,冬儿在洗染作坊,可是真真的想要去淑宁女学做事,就这样过一辈子的。 后来杨家不答应冬儿进他家门做侧室,他只好让廉伯劝说冬儿,劝说的重点也是给了冬儿后路,冬儿才答应的。谁知道这个丫头若是那一天觉得这个宅子真的很麻烦,甚至不如她杨家省心省事,会不会一走了之呢? 就冬儿在家、染坊和淑宁女学做的事情看来,他不敢说冬儿真的有大掌柜的能力,但是,她是个聪慧异常的女子是毋容置疑的,他还想着,如果冬儿在生意上,做不了很好的时候,也想法子把她留在身边。可是,照着姚氏的闹法,冬儿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呢。要命的是,他当初答应过冬儿,若是生意做不好,就许给冬儿来去自由的。他张谦食言虽然可以,可是要留下这样一个女子的心,就难了。 一直以来,姚氏都表现的很大度,从不和府里另外两个妾室争斗,所以,他当时让蒋六张罗冬儿的住处的时候,没想着避讳。谁知道,这姚氏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开始较起真来。而他又不想额外的给冬儿找麻烦,只能暂时对冬儿哪里不闻不问,自己不咸不淡的和姚氏周旋。 让张谦心里还有些底的是,冬儿是个沉得住气、有韧性的女子,不会因为短时间的冷落和不适应,就打退堂鼓。 张谦这么想着,在外院的院子里下了马,把缰绳交给下人。他看着宽阔的轿厅,不由得苦笑一下,最可能的是,冬儿根本不会觉得这是自己对她的冷落,只会想着怎么应付来自姚氏的敌意和抵触。 张谦溜达进姚氏院子的时候,院子里有些许的清净,守在门边的丫头给他打起帘子,张谦低头进了门,姚氏没在外面的起居室,里间屋穿来大人孩子的笑语声。 张谦走进去,见姚氏正坐在炕上,把囡囡抱在怀里逗弄,囡囡被娘亲逗得咯咯笑着。 小小的张承志则端正的坐在炕的另一侧,笑眯眯的看着娘亲和妹妹笑闹。 张承志见张谦进来,连忙躬身叫道:“父亲,您回来了。” 姚氏侧过头,笑着问了句“六爷回来了”,然后逗着二小姐:“囡囡,叫爹爹,问爹爹好。” 二小姐口齿不是很清楚的说了句“爹爹好”,张谦笑着上前,抱过二小姐,笑问道:“囡囡,想爹爹了吗?” 二小姐咯咯笑着,嘴里蹦出三个字:“想爹爹。” 张谦笑着,把小女孩往上抛了抛,又接住,囡囡兴奋的尖叫。虽然这是惯常的节目,二小姐的乳母依然接受不了,胆战心惊的护在一边。 姚氏对乳母说道:“带二小姐去擦擦手脸,准备吃晚饭。” 地上站着的徐嬷嬷也叫张承志下来:“大公子也来吧,奴婢陪大公子去洗手脸。” 张谦把二小姐交给乳母,笑看着两个孩子去了外间。 翠喜刚要上前伺候他脱鞋上炕,姚氏却说道:“翠喜不用伺候爷,下去准备摆饭吧。”然后转向张谦,笑道,“妾身已经告诉杨姨娘,在她院子里准备六爷的晚饭,我这里可没您的饭吃。杨姨娘来了好几天了,爷都没能和杨姨娘好好吃个饭,多呆一会儿。说起来,都怪妾身这不争气的身子,把爷留在妾身院子里这些天。妾身觉得今天还好,六爷去看看杨姨娘吧。” 张谦似笑非笑的看着姚氏,说道:“怎么,你的身子不碍事了,好些了?” 张谦问话的口气有些异样,姚氏笑吟吟的脸,微微僵了一下,瞬间恢复了原状,笑道:“看爷说的什么话,妾身也就是刚得知有孕,心里不安而已。就算有些不舒服,也不打紧,会习惯的。” 张谦听她说完,还是坐在炕上,神情淡淡的说道:“还是再看看吧,怎么着也要确定你真的好些了,才好再说其它。” 姚氏这几天的行为情绪很有些异常,谁知道她会不会半道又来个什么事情。若是再被她叫走一次,冬儿那里自己就真的没法交代了,还不如不去。 姚氏暗暗咬了咬牙,面上依然笑着,“看您说的,妾身这里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前两天刚得知怀孕,心里不安罢了。您不用挂心我这里,去杨姨娘那里,好好陪陪她。她一个小孩子家的,离家这么远,心里一定仓皇的很。还是妾身年纪轻、不懂事,要不是今天徐嬷嬷提醒妾身,妾身都没想到这么多呢。” 张谦心里忽然觉得很不舒服,自己的行止,竟然还要看一个内宅女人的意愿。若是姚氏不放下不再打扰自己的话,自己竟然真的不能随自己的意愿,去看自己喜欢的女人。 张谦脸上没什么表情,淡然说道:“既然已经来了,我也没有离开的准备。今天就这样吧,至于看不看冬儿,等我以后得空再说。” 张谦也明白了,照着现在这个态势看,即使自己再怎么避着冬儿,姚氏也不会对冬儿多些善意。而自己堂堂男儿,在自己府上,为了见自己的女人,居然还得在老婆面前装模作样,简直就是笑话。 反正女人的心思他是不会不明白的,干脆也不避着了,顶多再给冬儿安排两个好身手的婢女,多看着点儿,别让她被人算计了。她那里多了好几个服侍的,已经打了眼了,不差再多两个。 果然,姚氏听到张谦堂而皇之的、熟络的叫出冬儿的名字,脸色立时变得煞白,怔怔的看着情绪不明的张谦。 半晌,姚氏才强笑道:“您看您,也没有多远的路程,不过多走几步路而已,还能扯上有没有准备。” 见张谦自顾伸手倒茶,不准备走的意思,忙上前接过茶壶,说道:“那就依着六爷您,您看怎么好就怎么来,随您的意好了。” 给张谦斟了茶,姚氏扬声向外间屋子,“徐嬷嬷进来。” 徐嬷嬷在外间模模糊糊的听了几句,觉得事情不好,听到姚氏叫她,忙进来听吩咐,“六奶奶有什么吩咐?” 姚氏笑道:“六爷懒得移步了,你去找个伶俐人,给锦绣院送个信儿,六爷今天不过去了,让杨姨娘自己用饭,不用等了。” 不用问也知道六奶奶和六爷说话没得了好,徐嬷嬷忙应声退下,找人去锦绣院传话,还细细的安顿,好好和杨姨娘院子里的人说话。 安顿着婆子离开,徐嬷嬷想起,发落了锦绣院的李婆子,还没安排守门的人过去。明日再问问自家奶奶,要不,还是尽早的安排了人,省的六爷再问起不好说话。 说起来还是怨六奶奶自个,要收拾个后宅的妾室,手段多得很,不过是多等些时日而已。可是六奶奶硬是不愿意等,用了个最欠考虑的法子。这下好了,六爷可不是泥捏的性子,真的惹恼了他,要想再敲打、拿捏杨氏,还真就不容易了。那时的局面就只能是个死局,要动手就得想法子,彻底把杨冬儿抹去的局面。 虽然姚氏没说,但是徐嬷嬷还是能看出来,六奶奶其实也是对六爷有怨气,怨六爷无视她这个正室的存在,给了杨姨娘太多的特权和便利,她想借着教训杨姨娘,也想着拿捏六爷,让六爷知道,她这个正室的不高兴。 这下可好,弄巧成拙了。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六爷也就没了顾忌,以后由着性子宠爱杨冬儿,谁能拦得住? 第285章回娘家去 王嫂子听到六奶奶那里的传话,不由得瞟了眼跪坐在炕桌前写字的冬儿,嘟哝道:“这又是怎么了?说的好好的就变卦了。” 冬儿手里没停,嘴里却笑她,“亏你还是张家出来的,连自家主子的性子都摸不清楚。一定是六奶奶事先没和六爷说好,你家六爷这是不愿意被人摆布,闹脾气呢。” “冬儿!”王嫂子很有些急眼的叫道,“有这么说自家家主的吗?说六爷闹脾气,亏你说得出口。” 冬儿挑眉,斜了她一眼,“本来就是嘛,你自己猜不出来,还不让我说。那王嫂子你说,六爷到底是因为什么改主意了?” 王嫂子瞪了冬儿一眼,继续做手上的鞋子。总不能说,六爷又被姚氏拦下了吧?冬儿话说六爷闹脾气不妥当,但是应该没错,最多也就是措辞有些问题。照理,依着六爷的性子,也不会让个后宅的女人拿住。 第二天,送走不冷不热的张谦,姚氏独自坐在里间的炕上,心里的气恼升到了顶点。 当年,父亲见他张谦在市井、官/场间周旋的还可以,就想着把女儿嫁给他,从而笼络他为自家出力。而她这个礼部郎中的女儿,顶着家里三个姐妹的嘲笑,委身下嫁给他一介布衣,因为姨娘和她在家里不得宠,有委屈都没地方去说。那两年,她受了多少委屈、嘲讽,背着流了多少眼泪,他张谦知道吗? 现在可好,他身份一天天的高涨,人也有底气了,能给自己放脸色看了。这样下去,自己这个正室在他眼里就什么都不是了吧? 姚氏越想越气,他有什么资格和自己摆谱,他张谦现在依然是一介布衣,而自己父亲已经是侍郎了。自己对他让步不是怕他,不过是不想把事情闹得不好看,是给他脸面。 姚氏叫徐嬷嬷:“嬷嬷,传个话出去,准备车马。” 徐嬷嬷有些不明白,进来问个准信儿,“六奶奶,您要二门准备车马?” 姚氏脸上的怒气依然没消下去,“是,我想回趟娘家。” 徐嬷嬷一愣,“不时不节的,又没什么事,怎么立刻就想起来要回娘家?” 徐嬷嬷的话让姚氏的声音立时尖利起来,“这还叫没什么事?你没看见我就要被张谦那厮踩在脚下了吗?” 这六奶奶说话也太大声了吧?徐嬷嬷急的直咧嘴,脑门上都有汗冒出来,急着说道:“六奶奶,您可不能用这种口气说六爷的名字,想也不能想的。” “为什么不能?”姚氏气愤的大声质问道,“我是当朝五品官员的亲生女儿,他不过是一介布衣。当年,我爹就是看我姨娘势弱,又不得宠,才想用我来拉拢他这个街头的混混。他当初不就是整天在市井中游荡吗?我好歹也是官宦家的女儿。他也不想想,那几年,因为嫁给他,我受了多少嘲笑、讥讽?现在他还没怎样呢,就想把我踩在脚下,想得美。”说到后来,眼眶都红了,委屈得泪水在眼圈里打转。 徐嬷嬷连跺脚带手比划,也没止住姚氏把话说完。心里直后悔,刚才应该让莲喜和翠喜把院子里的下人都遣去远处,六奶奶这么大声说这么难听的话,若是传到六爷耳中,可怎么办才好。 徐嬷嬷急急地退到门边上,对莲喜比划着,让她把院子里的人支远一些。 “我要去和母亲说说,让她和爹爹给我做主。”姚氏说完,人也下了炕,对着外面叫道:“莲喜,过来服侍我换衣服。” 徐嬷嬷见劝不住,只好说道:“六奶奶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回娘家走走也行,只当散散心。只是,您说话还是要有些避讳,像这样的话,您就是忍不住想说,那也要避着人说才好。”心里想着,路上劝劝六奶奶,让她回娘家少说家里的事情,打个转就回来。 自己说的都是实情,就是要传到张谦耳中,让他知道,自己是有家世的人,不是认人欺辱的孤苦女子。姚氏也是被激起了火,戴首饰的时候,又想起了锦绣院的杨姨娘,不能让他们得了空快活去。 她叫翠喜:“你找个人,去把晨姨娘找来,我有话吩咐她。” 翠喜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徐嬷嬷,打发小丫头去找晨姨娘。 徐嬷嬷也不知道姚氏找晨姨娘干什么,姚氏又是异常恼火的样子,不好多问,只等着晨姨娘来了再说。 不多会儿功夫,晨姨娘就气吁吁的带着丫头丽春到了。 晨姨娘一进门,先给姚氏行了礼,张口问道:“六奶奶有当紧事情吩咐婢妾?” 姚氏看了气还没喘匀的晨姨娘,心情好了些,“看把你跑的,哪有多大的事情,不过是交代你和杨姨娘说说话去。” 晨姨娘不知道姚氏的意思,心下惊疑不定,自己似乎没对杨姨娘表示过善意吧,就是和她多说的几句话,也是依着六奶奶的吩咐做的。 晨姨娘怎么想,也没觉得自己做错过事情,忙赔笑问道:“奶奶您说的哪里话,婢妾和杨姨娘没什么话可说的。” 姚氏见到晨姨娘不安的样子,对自己管教出的成绩更加满意,同时也更坚定了整治杨冬儿和张谦的决心。 姚氏心里惦记着回娘家,也不嗦,交代晨姨娘,自己回娘家一趟,让晨姨娘去锦绣院,把杨姨娘绊住。看好了杨姨娘,别让她趁着自己不在,偷偷找人递话给六爷,再把六爷勾回来。 徐嬷嬷一直听姚氏交代完,也没回过神来。昨天还因为六爷没顺着她的意,去锦绣院,今天却让人看着杨姨娘,防着杨姨娘偷会六爷,这是怎么回事? 徐嬷嬷就多看了姚氏两眼,姚氏淡淡的说道:“他不是不去锦绣院吗,那就干脆别去了。等我让他去的时候再去好了。” 徐嬷嬷暗叹一声,心想现在六奶奶急着回娘家,一定没心思听自己唠叨,自己还是在路上委婉的劝劝她,她若是实在不听,也就算了。最多也就是在娘家吃点亏,碰个壁,伤心一下也就过去了,没准儿以后做事能多些沉稳。 姚氏把随行的东西收拾妥当,带了给太太和姨娘的几样药材和尺头,又严严实实包裹了囡囡,前后两辆马车,往吏部郎中姚大人驶去。 她们这个车上只坐着姚氏、二小姐、徐嬷嬷和莲喜。 徐嬷嬷小声对抱着二小姐的姚氏说道:“六奶奶,您听老奴一句话,您就回去打个转,和太太、姨娘说几句家常,咱们就回家去。” 姚氏只是逗着囡囡,对徐嬷嬷的话充耳不闻。 徐嬷嬷还是希望能劝住她,省的被太太和几个姐妹们知道她和六爷不睦,被轻视了。 只好继续劝道:“您现在是张家的六奶奶,姚家上下都是冲着这个身份对您恭敬。您想想这些年,若是六爷依然势弱,或者处境更差,太太和老爷怎么可能给您好脸色。” 姚氏听得愣怔一下,随即脸上又浮起冷色,“她们总要念我些好,为我做主的。我这几年帮家里做了多少事,爹上次的差事,要不是我,他不知道有多为难。还有三妹夫惹的事情,要不是我回来求六爷,他至今都不得脱身,别说照常任职做官。这样的事情,这几年多可不少了,我帮了家里这么多,他们总要领我个情的。现如今,爹怎么说也是四品的吏部官员,我就不信,他张谦敢驳了我爹的面子。” 徐嬷嬷愁得脸都要皱在一起了,“六奶奶,问题是,咱家老爷愿不愿意为了您,对上六爷。” 六奶奶她怎么就不明白呢?她哪里能给家里办一丁点儿事,那都是张六爷办的。 六奶奶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因为姨娘年长色衰,六奶奶跟着姨娘受了多少冷落。好在容貌身材随了年轻时的姨娘,有个好相貌、好身段,姚大人才把她许给六爷,为的就是笼络六爷做姚家的女婿。 六奶奶被家里姐妹和太太奉承了几年,就忘了从前,忘了这些奉承都是冲着六爷来的。没有六爷,六奶奶还是姚家备受冷落、嘲笑的那个二姑娘。 徐嬷嬷委婉的劝说了一路,姚氏也没听进去半句。她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矜持着身子的姚氏,被二门的婆子谦恭的引进去。 姚氏的父亲姚景严是户部右侍郎,前不久刚刚升迁的。京城是帝国的政治中心,是高/官云集之地。但是,右侍郎即使在京城,也算是个大官了。所以姚家的住宅挑拣也是相当好的,虽然比不上张谦家的宅子处处精致考究,但是前院后院有五进的样子,无论占地还是院落,都比张府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姚氏在前,徐嬷嬷和抱着囡囡的乳母及两个丫头跟在后面,一路进了姚景严正室吴太太的院子。 吴太太的住处,院子和房间都开阔敞亮,比张府姚氏的萱馨园大,但是精致程度就差了很多。 二门的仆妇早就把二姑奶奶回来的信儿递进来,吴太太跟前伺候的刘嬷嬷,已经在上房门口迎着了。 第286章碰壁 自己现如今在家的地位可不必从前了,她们都得捧着自己。姚氏看见刘嬷嬷赔笑迎上来的时候,先侧脸瞟了徐嬷嬷一眼,才款步上前,对满脸笑容的刘嬷嬷说道:“看这大冷的天,怎么能劳动嬷嬷您出来迎着?” 刘嬷嬷忙屈膝行礼,“姑奶奶这话说的,可折煞老奴了,姑奶奶身份尊贵,别说在家门口等等您,就是去二门迎着,也不过分。不过是姑奶奶没提起递个信儿来,时间过于仓促,没来得及罢了。” 刘嬷嬷见过姚氏,又对着后面的囡囡屈了屈膝,说道:“小小姐也来了呢,快进屋,别冻着了。” 刚升迁的侍郎大人的正妻 吴太太坐在里间的炕上,等姚氏给她行了礼,忙招手笑道:“上炕来坐,把囡囡抱过来,我看看我这外孙女儿。” 姚氏谢过母亲,才上炕坐在吴太太下手,又从乳母手里接过囡囡,解下包裹囡囡的棉衣,叫囡囡说:“叫外祖母,问外祖母好。” 囡囡是经常见吴太太的,也不认生,乐呵呵的叫道:“外祖母,外祖母好。”虽然有些含混,但是叫的甚是顺畅。 吴太太忙接应,“好好,外祖母好,囡囡也好。”说着,伸手过去,“来,外祖母抱。” 姚氏把囡囡递到吴太太怀里,囡囡坐在吴太太腿上,甚是乖巧的等着大眼睛四处看着。 丫头们张罗着换了新茶点上来,姚氏和吴太太说了会儿闲话,可巧吴太太就问了姚氏:“姑爷纳的府州城的侧室,不是说冬月里抬进门吗?进府了吧?” 姚氏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呢,吴太太就提起这个话头了,姚氏苦着脸说道:“说起这个,女儿都快气死了,女儿正想和母亲说说呢。六爷和那杨姨娘,真真的太不像话了。” 吴太太很是迷惑,“不就是个姨娘吗?只要立好规矩,其余的事情由着他们好了,还能怎么不像话。我就不信了,一个妾室,还能翻出天来?” 吴太太怀里的囡囡坐不住了,伸着两只小手,冲着地上的乳母“啊,啊”的叫。 姚氏忙把囡囡抱过来,递到乳母怀里,交代她:“抱好了,让二小姐四处看看。” 然后,对吴太太说道:“母亲您是不知道……”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姚氏一股脑的,把张谦给杨姨娘的各种违规、违制统统说了出来。 吴太太听了,摇头道:“这个张谦,做事一向稳妥,怎么会在这个事情上犯了糊涂。”随后,不解的问了一句,“你是说过,那杨氏长相也就是中上之姿。” 姚氏不屑道:“哼,那是抬举她,说她长相平常,那都是和市井粗妇比。” “哦。”吴太太宽慰她:“那你还担心什么?那样的长相,又是穷苦出身,想来粗鄙的很。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家六爷就会厌弃她。到时,她的结局怎样,还不是由着你?” 怎么都是这样的口气,自己是侍郎家的女儿好不好,为什么要对一个穷丫头忍让? 姚氏怔怔的看着吴太太,半晌才说道:“母亲,咱们家是官宦之家,女儿好歹也是侍郎家的小姐,怎么能放下身价,忍让一个市井妇人?这要是说出去了,咱家还不得被人笑死。” 吴太太有些不悦的看着姚氏,原来看着还是个有心计,知道进退的人,怎么把事情办成这样? 而姚氏以为,吴太太终于恼了张谦和杨姨娘,接着说道:“父亲刚升了户部侍郎,六爷就办出这种事情,明摆的就是不把咱家放在眼里。母亲,您和父亲说说,让父亲敲打敲打六爷,让他收敛些。” 她就不信了,有了父亲大人给自己撑腰,他张谦还不得收敛些,至少也得像过去一样,把自己放在后宅最主要的位置上,后宅的事情得自己说了算。 徐嬷嬷和吴太太身边的刘嬷嬷一起,站在靠近门的地方,等着随时伺候主子。 徐嬷嬷从看到吴太太的脸色不佳,就微微低了头,心里想着,不知太太会怎么推脱自家六奶奶。 果然,吴太太在姚氏满是期待的眼神中,耐着性子开了口:“二娘啊,母亲对你说,这后宅的事情,虽说是由着正妻做主,男人不插手。可是,你得明白,不管正妻的地位怎么高,那也是靠着自家男人吃饭的。” 姚氏听得有些头晕,母亲过去可不是这么说的,她一直说的是,正妻就是后宅之主,后宅中,正妻之外的所有人的生死,都是掌握在正妻手里的。 吴太太看着不争气的姚氏,心里很是烦躁,那张谦可不是普通的市井之徒,甚至不是普通的幕僚、卿客。自家老爷虽然没有仔细说张谦的势力有多大,可是她却知道,老爷这七八年的官运,离不了张谦的运作。 自家老爷见了姑爷,都是笑脸相迎,客气有加。她一个庶女想做什么?想让自家老爷从此断了和张谦的联系,断了老爷的官途,只为她一个庶女出气? “母亲。”姚氏见吴太太面色不悦,又沉默了这半天,忍不住叫了一声。 吴太太虽然心中不耐,可也知道,还得劝说姚氏,决不能让她惹怒了张谦。若是没有姻亲关系,人家张谦帮谁不是帮,为什么要帮自家老爷?还有自家儿子和姑爷的前程,虽然有老爷扶持,可是若是对上张谦,那就不好说了。 吴太太缓解了情绪,“二娘,你听母亲说。咱们女人和自家男人相处,尤其是有本事的男人,总是要软下性子和睦、相让才行。硬着来,最后吃亏的还是咱们女人。” “你父亲虽然能去说姑爷,可是,姑爷的性子,你父亲可比你知道的清楚,只怕是你父亲说了,姑爷返回去对你更加不待见。你终归是嫁出去的人了,是张家妇,若是姑爷因为气恼,真的把你怎样了,我们还真不好插手太深。” 姚氏已经有些觉出不对劲,这时再听太太说的话,脸上的失望哀痛就越来越重。太太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父亲不会管,不会管她在张家是不是得脸,有没有地位。 一旁的徐嬷嬷却大大的松了口气,庆幸吴太太还顾忌着张谦,没把话说的太狠,六奶奶也就是有些失望,不会太过伤心。 最后,吴太太以一句“听母亲的没错”,结束了对姚氏的劝说。 “这样啊,”姚氏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没指望了,也就不再坚持,面色也恢复了正常,“多谢母亲教导,女儿明白了。” 姚氏固然没了心情,吴太太更是懒得理会这个历来不亲近的庶女。两人各怀心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了一会儿,姚氏就告退了,“女儿出来也没和六爷说,还得早些回去的,免得六爷担心。” 吴太太也不多留,“天色还早,去看看你姨娘吧,有些日子没见了。” 姚氏应声,硬是让自己的举止神态看起来娴雅恬静,给吴太太施礼、退下。 姚氏脸色阴沉的往姨娘院子里去,心里琢磨着,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和太太拿一样的主意。刚才吴太太的意思是,怕张谦除了不停父亲的规劝,反而回去对自己不利。可是,如果父亲能表示出足够强势的姿态,来保护自家女儿,张谦就是为了他自己,也要对自己惧怕一二不是?她才不相信太太是为了自己好。 姚氏的生母是姚府的柳姨娘。柳姨娘原本因为上了年纪,人又怯懦,已经很少在姚家的公众场合露面,基本上被边缘化了。 可是,人的机缘总是难以说清楚。当年在户部做了多年主事的姚大人,虽然做事循规蹈矩、政绩平平,但是,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厉害的。他看作为市井之徒的张谦,年纪轻轻,竟然能在官员中混的如鱼得水,下意识就觉得,张谦以后或者会有些出息。 打听得张谦还没有婚配,姚景严当下做主,把柳姨娘跟前的自己的庶女二娘嫁给张谦。 姚景严当时想的是,张谦处事的圆滑,正是自己欠缺的。以后若是张谦有出息,自己作为他的岳父,总能得些助力。若他在市井中蝇营狗苟的浪/荡一辈子,二娘不过一个庶女,自家也没什么损失。二娘虽然长得出挑,可是身份低微,根本不可能高嫁出去。把她当美色送出去笼络人这样的事情,自家又做不出来。平白的嫁给寻常人家,还不如嫁给张谦,赌一把。 这个赌注让姚大人押对了,张谦在短短两年间就混出了名堂。 明面上,张谦是给身居要职的官员们做客卿、幕僚,或者被官员请去暂时任职,而且,只要是张谦辅助的官员,政绩都不错,甚至还有几个政绩特别突出的。 至于张谦暗地里做的是什么事情,姚景严也说不清楚,总之,财势都不缺,展现出不寻常幕僚可以具备的能力。 结果,作为张谦原配姚氏的生母,柳姨娘也开始得到姚大人和吴太太的礼遇,院子里服侍的奴婢们大都是迎高踩低之辈,自然多有逢迎,柳姨娘的日子渐渐好起来。 第287章晨姨娘来了 姚氏心事重重的走进姨娘的住处。柳姨娘和其它三个姨娘同住一个院子,早早就听院里伺候的婆子告知,二姑奶奶回来了。这时,柳姨娘正翘首等着姚氏呢。 姚氏一进院子,就看见自家姨娘站在门口迎着自己,忙紧走几步,握住柳姨娘的手,“这么冷的天气,姨娘出来做什么?也不怕冻着。” 柳姨娘则招呼着姚氏后面的囡囡和乳母:“穿戴的还严实吧?快些进屋,我刚吩咐丫头,多加了一个火盆,暖和着呢。” 同在一个院子里的秦姨娘,正好要出去溜达,见到姚氏,娇柔的笑道:“二姑奶奶回娘家看柳姐姐了?柳姐姐可是在门口站了好久呢,这才把姑奶奶盼来。” 姚氏笑一笑,“秦姨娘说的是。不过进了家门,怎么也要先去拜见太太才好。”看了秦姨娘讪讪的脸色,姚氏懒得和她多话,敷衍问道,“秦姨娘要出门啊?” 秦姨娘被姚氏抢白了,依然不甘心落在下风,意有所指的笑道:“是呢,我们不比上了岁数的人,坐不住,总是要出去走走的。”秦姨娘说罢,摆了摆手里的帕子,婷婷袅袅的走了。 年近三十,却没有一儿半女的傍身,还能这么主动讨人厌恶,也真是够没眼色了。姚氏扫了她一眼,失笑的摇摇头,扶着自家姨娘进了门。 柳姨娘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她也是个可怜人,年轻轻的被家人卖给你父亲做妾。” “不会。”姚氏哪里看得起秦姨娘。连当家太太和自己说话,也得字斟句酌的小心着来,秦姨娘又算什么,自己当然不会和她计较。 姚氏是跟着柳姨娘长大的,所以,柳姨娘对自己女儿很了解,她从姚氏已经院门,就看出她情绪不好,在这个大院子里不好多问,只招呼着她们主仆先进门。 柳姨娘把姚氏让到炕上,又把囡囡抱过来,脱去外衣,放在炕上让她自己爬来爬去的玩耍。 帮着丫头把茶点等物都摆上来,柳姨娘才坐在姚氏对面问她:“也没听你打个招呼,怎么就回来了?是不是有事啊?” 姚氏没滋没味的咬着一块果脯,原本不愿意告诉姨娘,怕她挂心。可是现在,只怕是没地方说了,和姨娘说说,没准儿,姨娘在碰到父亲的时候,能在父亲面前替自己说一两句话。 姚氏这么想着,就把早先在府州聘下的杨冬儿,十一月十二进府的等等事情和柳姨娘统统说了一遍。 姚氏说的义愤填膺,柳姨娘却越听越不明白,自家二娘也算是个精明人,怎么在这个事情上就钻了牛角尖?听二娘说话间的怨气很大,柳姨娘把服侍自己的丫头打发出去,让丫头看好门户。 莲喜和翠喜看了看徐嬷嬷,也同着二小姐的乳母退出去了。 柳姨娘见她家二娘正在气头上,也不好说的太过,只对她说道:“你还是别想着老爷替你出头,去训斥六爷了。” 在一旁侍候的徐嬷嬷听道柳姨娘这么说,暗自点头,柳姨娘是六奶奶的亲生母亲,又是一手抚养她长大的,说出的话自然不同别人。 姚氏却很不解,连姨娘也这么说?她问道:“为什么?” 柳姨娘看着姚氏 ,良久才叹气说道:“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当年老爷根本就没想到姑爷会打拼出今天的场面,若是知道,他哪里会把这么好的亲事给了你。” 虽然这就是实情,可是自己已经是张谦的正妻,这些年对家里又诸多帮衬。许久之前的事情,和自己当前所受的委屈有什么关系? 姚氏极为不解,“您说的话,我真是不懂了。父亲如今已经是当朝的四品大员了,好多人都巴结着。六爷再怎么能耐,也不过是一介布衣,父亲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吧?” 柳姨娘摇摇头,继续说:“我也是模糊听说,吏部这个官职空出来的时候,有好几个热门人选,而老爷政绩平平,其实并不占优势。老爷的侍郎之职,多亏了姑爷的奔走。” “怎么会?”姚氏惊诧之极。张谦他自己都没有一官半职呢,吏部侍郎,当朝四品,凭他的布衣之身,能奔走的来? 柳姨娘提醒她,“你应该记得,咱们一直住着的那两间破旧土房。当年你出嫁不久,老爷升迁郎中之后,我才从那两间土房里搬出来,搬到这个院子里。当时我还是听你说的,老爷的郎中之位,是姑爷帮着疏通的。” 想当年,柳姨娘得知老爷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就这么嫁给一个市井混混儿,伤心的每日以泪洗面。谁能想到,他日,自己能托这个混迹市井的姑爷的福,过上了好日子。 这么一说,姚氏也想到了,当时的张谦根本没有今天的人脉和地位,可是父亲的升迁确实多亏了他。虽说父亲的资历也是熬到那里了,可是最后还是卡在了阁部。这个事情自己是知道的,张谦和父亲许诺,由他去疏通关节。之后不久,父亲就顺利升迁。 柳姨娘把朝着她扑过来的囡囡接在怀里,继续说道:“你也想开些,男人嘛,不都是那样,你难道还能指望他们像女子一样,对你从一而终?只要妾室们守着后宅的规矩,你就随他们去吧。” 姚氏辩解道:“问题是,杨姨娘她没守规矩不是?”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柳姨娘很为她这要强的性子伤脑筋,“你家六爷谋划抬她进府里,就没打算按着后宅的妾室来养着,以后杨姨娘若是真的能帮张家打理生意,根本就不能用妾室的规矩要求她。你不是已经要求院子里的下人,不得靠近锦绣院吗?就让她关起门过她自己的日子好了。若是有一天,她的行为影响了后宅的正常生活,你作为六爷的正妻,还不是可以随意处置她吗?” 姚氏想了半天,最后不甘心的说道:“张谦一文不名的时候,是我嫁他,和他共患难的,现在他有身家了,就想着把我踩在脚下。我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 柳姨娘怀里抱着囡囡,看了看站在地当间的徐嬷嬷。徐嬷嬷脸上的神情分明就是告诉她,她已经劝过二娘了。 “唉,”柳姨娘叹了口气,问道,“二娘,你是希望六爷一直都是个身份尴尬的市井流徒呢,还是希望六爷像现在这样,有身份、有实力,你这个张六奶奶走到那里有人巴着、奉承着?” 问的姚氏一怔。 柳姨娘继续说道:“你这几年日子过的顺心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你想想,若是姑爷真的一文不名,老爷会把你嫁给他吗?再怎么说,你也是姚家的女儿呢。何况,姑爷就是没什么身份的时候,也没落魄到听人摆布的地步。” 姚氏这一趟娘家是白走了,什么助力也没得到,倒是装了满心的郁闷。 好在有柳姨娘在一旁娓娓解劝,又有囡囡满炕乱爬乱跑,稚嫩的笑声满院子都听得到。姚氏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早上在张家宅子里领了姚氏之命的晨姨娘,见姚氏立即出发走了。她也不久留,先回自己住处,仔细装扮一番,出门的时候,特意高声交代看院子的婆子:“我去杨姨娘院子里坐坐,你仔细着,看好了门户。”虽然是六奶奶交代自己做事,可若是就自己一个人冲锋陷阵,总有点感觉吃亏,多拉一个人做个陪伴,也多些热闹不是。 正在房间做针线的芊姨娘,听到晨姨娘的高声吆喝,心里知道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芊姨娘停下手里的活计,看了看趴在炕桌上写字的张府大小姐张若云,小声对丫头小夏说道:“六爷把这个杨姨娘抬举的这么高,咱们也该去她院子里瞧瞧去,知道知道她到底哪里出奇。” 小夏不解,“您不是说,不打算和杨姨娘走的近吗?” 芊姨娘笑道:“我可不是自己想要去拜望她,是晨姨娘吊着我去,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小夏听了芊姨娘的话,放下手里正缝着的一件里衣,说道:“我伺候姨娘穿衣。” 芊姨娘摇头,“咱们等上一阵子再去,我嫌去早了应酬的麻烦。” 晨姨娘还没进锦绣院的院门,就扬声说道:“哎呀,这院子收拾出来果真就是不一样了啊。杨妹妹真是有福气,单独住了一个院子,多舒心呐。” 婉转悠长的声音立时传进锦绣院的上房,在上房做针线的王嫂子听得一愣,这是晨姨娘的声音,她怎么来了? 冬儿正在抄书、连带认字,听见声音,抬起头,正好碰上王嫂子看过来的眼神。 冬儿笑一笑,小声说道:“咱们也拦不住人家不是。”示意她出去看看。 王嫂子放下针线活儿,起身迎出去。 晨姨娘已经走到院子里,很不见外,一边继续往里走,一边和守门的秀云笑着说:“你也是杨姨娘的丫头吧?怎么也不让你家姨娘领你出去转转,咱们张府后宅的景致,很不错呢。像你们这样整天闷在院子里,会闷出病的。” 第288章姨娘们 秀云牢记着王妈妈和巧云姐姐的叮嘱,对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年轻妇人礼貌的微笑,对她说的话不置可否。 秀云正试图拦着她,“要不您先等等,容我进去禀报一声?”上房的棉帘挑开,王嫂子已经迎出来,笑道,“晨姨娘来了,真是稀客,快些请进。” 晨姨娘咯咯笑着,转向王嫂子,“听说杨姨娘带了好些个仆妇进来,怎么都不见她们跟着杨姨娘出去,多见见人,对咱们府里也就多些熟悉不是。” 王嫂子接应她,“晨姨娘说的对呢,不过,我们全都没经见过大户宅子的规矩,怎么也得多适应几天。所以也就不急着带她们出去,毕竟以后有的是机会。”说着,把晨姨娘让进正房。 晨姨娘进门的时候又认真看了看打帘子的巧云,问道:“这个丫头年纪大些,以前在哪家做事的?是从六爷本家调来的吗?” 王嫂子只是客气的把她往屋子里让,没对她的问话作回应。 晨姨娘路过外间时,迅速扫了一圈。外间和大家惯常使用的那样,衣柜、桌椅、小塌俱全,若是不留心乍一看,似乎房间里的家具、器物没有过于出奇之处。但若是用心些,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寻常来。这里所有家具的颜色、材质、光润度,以及门窗、帐幔的质地,绝对和自己以及芊姨娘住处的陈设不一样,倒是比较接近六奶奶房里的物什。 这些堪比六奶奶房里的陈设,就这么随意摆放在妾室的住处,也难怪六奶奶不高兴。 晨姨娘只感叹了一瞬,还没来得及撇嘴,就被王嫂子让进了正房里间。 冬儿作为张谦的侧室,身份当然比另外两个姨娘高一些,平时和她们也只是点头之交,这个时候,冬儿也懒得多做什么谦恭、礼让。 冬儿依然跪坐在炕上,一边收拾炕桌上摊着的纸笔,一边在晨姨娘进来的时候欠了欠身,笑道:“晨姐姐真是稀客,进来坐。” 晨姨娘笑嘻嘻的应声,对跟在她身边的丽春说道:“我这是来了妹妹屋里,不是外人,你就不用跟着了,去和杨姨娘院子里的姐妹们一起玩耍吧。” 打发了丽春,晨姨娘更不客气,直接脱鞋上了炕,奔着炕桌上冬儿手里的一叠纸过去,“早就听说杨妹妹是个大才女,果然不假。六爷一直没来看妹妹,妹妹居然一点不烦心,还能静得下心吟词作画。”口中说着话,手就伸过去,把那叠纸抽过来,“我看看妹妹都描画些什么?” 冬儿一个不防备,被她把手里的习字帖抽了去,不由得失笑。晨姨娘这是仗了什么势,竟然如此无礼。 晨姨娘大咧咧的看看手里的纸张,看着不对劲儿,又掉了个个,又看一遍,然后笑道:“果然不识字就是不成的,你瞧瞧我,看了这半天,都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还真不知道杨妹妹这字,写得到底怎样呢。” 冬儿淡淡笑道:“让晨姐姐见笑,我的字写得着实不好。若是写得好,也就不用总是这么练习了。”说着,伸手过去,要把习字帖收回来,“这样丑陋的字,着实的见不得人。咱们还是把它放一边去,不拿出来献丑了。” 晨姨娘对冬儿的说法表示很不认同,嗔怪道:“这就是你不对了,咱们自家姐妹,你怎么好对我这么见外,连个实话都不肯对我说。” 冬儿也不辩解,只是微笑看着她不语,静等她继续。 说起来,人家晨姨娘也是个人物,对于冬儿刻意造成的冷场毫不在意,居然还凑近冬儿,亲昵的问道:“你莫不是真的和我见外了?” “没有。”冬儿笑道。 晨姨娘斜看着冬儿,说道:“那你怎么都不辩解一声。” 冬儿道:“不用辩解吧。咱们府里的人都知道的,我不过是个穷人家长大的女子,哪里有时间、笔墨、纸张这些奢侈东西供着我挥霍?大家都说我是粗鄙的穷丫头,晨姐姐相信这个就行了,她们说的没错。” 晨姨娘盯着冬儿,估量她说话的诚意到底有多少的时候,妙云捧着托盘上来,托盘上放着茶壶和两个茶盏。 晨姨娘似乎被吸引了注意力过去,先探头看了看,又问冬儿:“听说你的茶只是招待客人用的,不知道我这个晨姐姐,够不够得上做杨妹妹的客人。” 她当天对李婆子说的话,果然传开了。冬儿微笑道:“晨姐姐说笑了,既然能屈尊来锦绣院看我,当然都是我的客人。” 晨姨娘又神秘兮兮的问道:“你给六爷喝的是不是也是这个茶?”说话间,夸张的板起脸叫道,“你不会分三六九等的待客吧?” 冬儿对她明显搅事的行径甚感无奈,可也不太在意,就锦绣院这么个小院子,只要自己人不乱了阵脚,由着她闹腾,也闹不出多大事情。 令晨姨娘郁闷的是,杨姨娘跟前的王妈妈,也是万事不在意的样子,一副笑眯眯嘴脸,好脾气的给两个人斟茶倒水,整治茶点干果。一个劲儿的对晨姨娘客套,味道不错,不要客气,多用一些。 晨姨娘插科打诨间,只要杨姨娘不开口,要出现冷场的时候,王妈妈就会把客气话重新说一遍,把点心、零嘴儿轮番往她面前倒腾,还不断的吩咐妙云:“咱们不是还有从府州城带来的炉果子,虽然不是多好的东西,但是胜在样子新奇,拿上来给晨姨娘尝尝……还有那个糖果,样子不如酥糖,但是味道不差,给晨姨娘拿一些上来……” 几个来回下来,晨姨娘不禁有些怀疑,若是照着这个样子下去,只怕自己一天都不用吃饭了,就这些东西就会把自己吃的肚胀。 她后悔没有把自己的针线拿来,若是拿来针线活儿,一边做活儿,一边随意唠嗑,时间一定好过的紧。可是,谁知道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总是静悄悄按着六奶奶吩咐做事的杨姨娘主仆,会这么难缠。 又是片刻的冷场,王嫂子把晨姨娘面前的炉果子挪开,挪过来一碟子果脯,盛情说道:“晨姨娘您再尝尝这个,越吃越觉得味道好。” 晨姨娘苦着脸,说道:“王妈妈,我已经吃了好多,实在是吃不下了。” “啊?这样啊。”王嫂子立即去拿茶壶,“那就喝点茶,妙云刚换的茶叶子,这个茶是我们姨娘专门备着,用来伺候六爷的,香着呢。那个,您这茶盏里的茶凉了,我给您倒掉,咱喝新沏的茶。” 晨姨娘忙把自己的茶盏移开,“王妈妈,这个,我,茶也喝好多了。” 王嫂子停下手,为难道:“这可怎么办才好?你也知道,我们姨娘没进过大宅子,对女眷们的交往不怎么应付的来。”说着,又把瓜子碟子往前推了推,“虽然晨姨娘您能理解我们姨娘的难处,可是,我们也不能慢待您不是。这样,您再嗑几颗瓜子,瓜子又不占胃口。” 而杨姨娘则一脸殷切的看着她和她面前的几个盘碟。 晨姨娘真的有些想打退堂鼓了,可是,六奶奶很郑重的让她看着杨姨娘和王嫂子的,至少她也要在锦绣院撑到六奶奶回来。 正当她窘困之际,她的救星来了。 院子里隐约传来礼貌的声音:“这位小姐姐,我们主子是雅意院的芊姨娘,今天特地来找杨姨娘说说话儿,烦劳小姐姐给通传一声。” 晨姨娘如获大赦,忙不迭的冲着外面叫道:“芊姐姐啊,进来,进来说话。不用通传,都是自己人,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 王嫂子冷眼看着她,这说话的声音也太大了些吧?就是洗染作坊做事的村姑,也鲜少有这么大嗓门的。 晨姨娘回头,看到王嫂子静静的看着她,也不觉得赫然,笑道:“王妈妈不知道,芊姨娘清高的很,不怎么串门子的。呵呵,有些失态,不过我这是高兴的。”芊姨娘来了,王妈妈你就招待她吧。 “哦。”王嫂子随口应了一声,出去迎芊姨娘进来。 芊姨娘并不像晨姨娘那样,直直的进来,先在院子里打量片刻,进到外间屋子,又是一番更加仔细的端详,这迈步进里间来。 进门也是先认真看的房间的家具、摆设,然后才似笑非笑的对冬儿说道:“怪不得府里都在传,杨姨娘是六爷最心爱之人,只看杨姨娘房间里的用度器物,就知道传言不假。” 冬儿也懒得辩解,只让芊姨娘炕上坐,“芊姐姐炕上坐,今天真是喜兴,都来妹妹院子里做客,妹妹我不甚惶恐。” 芊姨娘只侧身在炕沿上跨着边坐下。 妙云又新沏了茶,取来茶盏,重新添置了点心、果品,把三人伺候好,才退在外间候着。 芊姨娘自持身份,客气、矜持的谢过冬儿和王嫂子。转眼间,看到晨姨娘放在手边的稿纸,惊奇道:“哦?这是什么?” 晨姨娘忙递过去给芊姨娘看,“这是杨妹妹写的字呢,芊姐姐知道,我是个粗人,根本不识的什么,只能干看着羡慕。芊姐姐,你看看,杨妹妹原来你姐姐你一样,也是个才女呢。” 第289章摸底 “那当然,六爷这样大张旗鼓的把杨姨娘迎进来,自然是因为杨姨娘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本事。咱们府里不是都说,杨姨娘是个少见的大才女吗?还用得着你在这里献殷勤。”芊姨娘说着,接过晨姨娘手里的那叠纸。 一看之下,芊姨娘就笑了,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看来传言就是传言,信不得的。就这笔字写的,就知道杨姨娘根本就没读过什么书,有些比划多的字,她写得都是缺笔少划的,明明就是白字。更不要说那笔字写的有多潦草、多没笔力。 冬儿见芊姨娘笑了,也跟着笑了,问道:“芊姐姐看我的字写的怎样?还好吧?我可是练了好长时间了,我们院子里的汤先生都说,我写的字有进步。” 这还是有进步的字?若是没进步,那会是什么样子?芊姨娘觉得自己想象不出那样的东西。 芊姨娘乐的几乎要笑出来,忍了忍,才说:“是呢,杨姨娘写的不错,挺好的。”虽然字体结构还算好,可是若真的轮笔力,还不如若云写的字。 这个杨冬儿是小贩家出身的,估计也真的给她家出了几个点子、出了些力,又有她哥哥,就是那个叫杨赫的,跟在六爷身边极力吹捧,把六爷糊弄了吧。 只看这几笔字,还有她自己那不明白事理的炫耀,就知道她是个没内涵的粗鄙女子。这样的女子,用不了几天就会被六爷厌弃。现在六爷给了她多少张扬、脸面,日后姚氏就会给她多少艰难和苦头。 说起来,六奶奶也是看不开,就这样的女子,还用的着花费心计拦着六爷,不让六爷和这个女子相处?六奶奶应该捧着、让着六爷,让六爷多来锦绣院,这样,六爷也能早些日子认清杨姨娘的真面目,早早的把这样的女子从府里清理出去,说起来,虽然六爷只是一介布衣,可是,六爷的本事,她是打小的时候,就那么看着过来的。 冬儿的笑容更深了,这个芊姨娘也是有意思了,难道自己看起来这么好糊弄、好讥笑?还是她太高兴了,高兴的把后宅的复杂都忘掉了,竟然不懂掩饰她的心思。 晨姨娘本来听到芊姨娘的话有些吃惊,又端详了一番冬儿的抄的字帖,这字起来远不如芊姨娘的的漂亮啊,起码不工整。 再看看芊姨娘的笑容,她马上明白了,这是芊姨娘在讥讽杨姨娘呢,可笑杨姨娘居然还当好话来听的,笑的那么美。 再看刚才一直让自己极为吃瘪的王妈妈,嗯,估计这个王妈妈是个精明人,有王妈妈紧跟着杨姨娘左右,杨姨娘才一直没出什么错。 王嫂子笑着上前,不动声色的把芊姨娘手里的纸张收走了。 芊姨娘也就顺着王嫂子的手,把这叠纸送到王嫂子手中,和晨姨娘想的一样,杨冬儿跟前的王妈妈才是个精明人,怪不得把杨冬儿教的几天都没露了破绽。 既然已经摸清了杨姨娘的底,芊姨娘也就心不在焉的陪着晨姨娘敷衍冬儿一阵子。 在冬儿问起为什么没带大小姐来玩的时候,芊姨娘告辞了,“是呢,大小姐还在房间里写字呢,我得回去看看。说起来,为着看顾大小姐,我还真不怎么出来走动,怕大小姐一个人呆着不习惯呢。我这就告辞了,你们聊。” 芊姨娘走了,晨姨娘继续留在冬儿的房间里,有了芊姨娘做缓冲,晨姨娘也不再混搅合了,主动拿起王嫂子做的针线,一边做活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冬儿闲聊。 冬儿也拿起王嫂子交给自己的,张谦的一件里衣缝制,期间晨姨娘探头看过来,问道:“杨妹妹这是给谁做的衣物,针脚看着也还过得去,不过真的算不上精致。” 冬儿面色不变的胡嚼道:“王妈妈交代让我做,不知道是谁的。” 这两句话说的晨姨娘又认真端详了一番冬儿,见她的表情不似作伪,心里很是奇怪这样一个不懂世事、话又少的女子,是怎么入了六爷的眼的。 晨姨娘无聊无趣的坐到将近午时,两人要去伺候姚氏午饭的时候,才放下手里的活计,一同起身,往萱馨园而去。 萱馨园里,姚氏已经回来了,冬儿甚至不知道姚氏出去过,晨姨娘则没必要点破,两人就像往常那样,走进上房,给姚氏行礼问安。 冬儿和晨姨娘进门的时候,姚氏正脸色淡漠的坐在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冬儿两人给姚氏问安时,姚氏只面无表情的转头看了两人一眼,又把眼神移走,居然一句话没说。 冬儿和晨姨娘僵在当场,不知道这礼行的是不是过关。 冬儿在淑宁女学的礼仪课上,没少在屈膝上被教习下功夫,这时候脸色诧异的曲着膝盖,定格在一个微微屈膝的动作上。心里则很是不解姚氏是什么意思,半天没见,就这么不高兴了,这就要给妾室们下马威了? 从屋外进来的徐嬷嬷见了房间里的情形,干咳一声,姚氏才又转过头,看了看两个定格在屈膝行礼姿势上的人。 当姚氏看到冬儿时,眼神悠忽之间就锐利起来,随即光芒掩去,冷淡的说道:“起来吧。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你们回自己院子去吧。” 冬儿和晨姨娘忙再次行礼,口中道谢,赶忙退下了。 徐嬷嬷刚才陪着姚氏回来,把姚氏送进上房,她就叫了翠喜去院里,让翠喜问问外面的的小丫头们,可有人听见早上六奶奶说的话,这一前晌家里、院子里是否有什么传言。 翠喜见徐嬷嬷问的是这个,忙回道:“早上婢子见六奶奶心情不好,早早的就把院子里的小丫头和婆子打发出去了,剩下两个都是咱们屋里信得过的丫头,我已经叮嘱过她们收紧口风,想来她们不会乱说。” 徐嬷嬷松了口气,赞道:“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孩子,做得好。”说完了,又叮嘱她,“六奶奶说的这个话,说什么也不能让六爷听了去。你再留心些,若是真的没有传言,咱们才能放心。” 翠喜应了,徐嬷嬷才又进了姚氏房间,给冬儿两个解了围。 姚氏也不是故意用这个法子为难两人,不过是心思没转到那里,还在想着在娘家的遭遇。对,对她来说,那就是遭遇。在她帮了他们那么多之后,自己这里有事了,连个声援的意思都没有,把自己推得远远的。甚至都不愿意告诉自己,父亲的升迁是六爷帮着疏通的,若不是自己姨娘,自己现在都不知道自家的侍郎父亲,居然还得仰仗张谦的路子。 徐嬷嬷见姚氏还是想不通的样子,上前给她斟茶,说道:“一会儿要午饭了,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姚氏把眼睛看向徐嬷嬷,想起徐嬷嬷一直劝着自己不要和张谦较劲,不要和太太说自家的事情,可是自己没听,倒让太太听到张谦有了新欢,自己和张谦不睦。不知她们会不会因此而看低自己,从此后不再巴着、奉承着自己。 姚氏问徐嬷嬷:“嬷嬷,你说,若是六爷不是这样的发达,父亲和母亲会不会替我做主?” 徐嬷嬷实在不想看她伤心,可是该说的话也不能不说,索性咬咬牙,“六奶奶,你得明白,当时老爷把您嫁给六爷,就是为了笼络六爷。就算六爷的本事没这么大,只要能用得着,老爷还是想用六爷的。除非六爷真的是扶不起的烂泥,实在没法利用,那时,老爷和太太一定不给六爷好脸色。不过那时,您这个六爷的原配妻子,很可能落到两头不得好的地步。” 姚氏认可了徐嬷嬷的说法,她又问:“可是,若是由着六爷这么没规矩的宠爱杨姨娘,咱们这后宅可怎么管?” 徐嬷嬷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宅子里,不是就一个杨姨娘吗?只要她不参合咱们宅子的事物,由她去好了,只当咱家寄住了一个亲戚。若是有一天她做的事情,有损于张府后宅的声誉,您可以找六爷讨主意,严重的话您可以自行处置。六爷是个明白人,纵然他宠爱杨姨娘,也不会过于偏袒。” 斟酌片刻,徐嬷嬷又说了一句:“最好是她没什么本事,六爷能早早的失去对她的兴趣,后宅就能同往常一样了。六奶奶首要的,还是要拢住六爷,不能让六爷对您存了不好的想法。” 知道自家父母的态度还是其次,张谦本身具有的潜在能力,才是姚氏心里不痛快的主要原因。如果自己父亲的四品官位,都有赖于张谦的关系,那么,自己这个四品官员的庶女,还有什么理由在这个后宅倨傲,自己今后,真的得看张谦的脸色行事了,起码做事得有所顾忌。 姚氏想清楚了,心气自然也就不得不平了。除了对毫无身份的杨冬儿的愤慨外,对张谦的那点怨言也就不剩什么了。 第290章惧内? 姚氏把想要敲打张谦的心思抛得干干净净,开始想着,怎样在最大程度保住自己面子的情况下让步,让六爷高高兴兴的去和那个贱/人圆房。好歹六爷去杨姨娘那里过个夜,这件事情给他们夫妻造成的隔阂,就算过去了。 每次一想到,自己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子,在张谦势微时嫁给他,受尽了人们的不屑、嘲讽,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可是杨冬儿,这个贫民窟里的粗鄙女人,却可以坐享其成,姚氏心里的不甘就压也压不住。 接下来的情况,让姚氏始料不及。在她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和张谦缓和关系,讨张谦欢心的时候,连着几天,张谦不但没去锦绣院,甚至没跨进后院一步。只让长随捎了个信儿进来,说是有事,这几天不回来了。 姚氏心慌之下,让徐嬷嬷差人去前院打听。结果倒是让姚氏松了口气,张谦的书房这几天的确很忙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书房的门一关就是大半天,是真的有事。 张谦那里看起来忙乱的很,可是,令姚氏极为不悦的是,作为贴身侍候六爷的杨赫,也就是二黑,居然还有空在二门递话,要见杨姨娘。 形势比人强,现在的情况,姚氏若是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不怎么敢压制杨姨娘。就看前院的忙碌情形,若不是得了六爷的话,杨赫想来也不敢忙中偷空来看他妹子。 姚氏咬着牙的应允了杨赫的请求,安排杨姨娘在花厅中见她二哥。 杨赫是张谦贴身长随之一,徐嬷嬷为了对张谦和杨姨娘表达善意,特意安排花厅伺候的婆子仔细照应茶水,务必接待好来看望杨姨娘的杨二爷。 二黑见到冬儿的时候,很是小心翼翼的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脸色、精神状态都不错,才放下心。 花厅里有两个婆子伺候着,冬儿和二黑见面也就少不得按照规矩各自见礼。 两人落座,二黑说道:“六爷这几天事务繁多,恐怕要忙几天,就着我来跟你说一声。免得你不知情,想歪了去。” 冬儿这几天还真有点想歪的意思,从第一天来张府,冬儿这里的一切,都是依着姚氏的意思来的,包括张谦的行动。虽然那天晚上,张谦离开的时候和她略作解释,但之后的事实表明,在张谦后院,姚氏的意愿看起来竟然有些不可撼动的意思。 在这种不可撼动的意愿面前,张谦似乎只是小小的耍了耍脾气,就没有后续了。 冬儿虽然心里这么想,可是没打算说出来,说多了白白让二黑担心,没一点儿别的用处。 她撇撇嘴,“我不用往歪处想吗?”冬儿说着,扫了一眼花厅门口处候着的两个婆子,小声问二黑,“我怎么觉得你家六爷,传言风光,其实有些惧内呢?” 冬儿这话问得二黑愣了片刻,他跟了六爷好几年,六爷的本事那是没的说,尤其是这次进京,京城里,各色达官贵人云集,可是六爷和各路人打交道,依然没输半点气势。 六爷后宅的家事,他还真不怎么知道。只能从日常内外院的消息传递,和六爷陪着六奶奶出门的情形来看,六爷夫妇相处算得上相敬如宾、琴瑟和谐。 至于六爷是否惧内,若是六奶奶足够会做人,外人是看不出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二黑也不敢肯定六爷是否有惧内的毛病。很多朝廷大官和显赫勋贵见了六爷都客气有加,虽说姚景严是实实在在的户部侍郎,六爷对侍郎之女的六奶奶多些容让,也说得过去,若是因为这个身份让六爷惧怕,那绝对不可能。 二黑不太确定的对冬儿说道:“六爷堂堂男儿,自然不会在很多小事上用心。家常琐碎事物中,容忍妻子也是可能的。惧内,应该不至于吧?” 冬儿直接给了二黑一个白眼,堂堂男儿和惧内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吧!不是很多民间传言,杀人如麻的将军都能给老婆下跪。 看到冬儿这么明显的表情,二黑有些担忧了,他问:“六奶奶难为你了?” 冬儿摇头,“没有。”就是无视,看起来打算把自己困死在锦绣院里。除了用心险恶的让自己花大量时间服侍她的三餐,其它时候把她透明化了。如果张谦真的怕老婆,也不知道自己的管事梦还有没有希望做。 冬儿明显没说实话,二黑心里更没底了,“六爷让我来看看你,只说你初次离家这么远,又是住在陌生宅子里,一定有诸多不习惯,能见见家人,心里总是踏实些。多话倒是没说,难道他竟然护不住你?” 冬儿笑了:“那倒是不至于。你们不是都说,你们六爷怎么怎么有担当,够情义。若是他没把握搞定六奶奶,想来也不会说下当初那些话,说什么掌管买卖、当大掌事之类的。”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话是这么说,可二黑依然愁眉紧锁,“六爷和六奶奶怎么样了?你就觉得六爷惧内?” 冬儿轻描淡写的说道:“没怎样,我一直这个样子,二哥你还不知道吗?我不是经常没根没据的凭空瞎想。只是有这么个感觉,想和你核实一下有没有可能。” 她总不能说,在她看来,府州城闯荡的名声赫赫的张六爷,回到京城就有了牵绊,以至于跟妾室同个房,还要看极具家世的姚氏的脸色吧。 二黑苦着脸说道:“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更心里没底。你那凭空瞎想,最后大半都是要成真的。” 冬儿干笑,“我哪有那本事?” 其实是冬儿没把心里想的如实告诉二黑,若是原封不动的说出来,二黑也就没那么担心了。冬儿刚来京城,又身处内宅,不知道张谦的根底有多雄厚。二黑是跟着张谦做事的,来京城也有大半年了,对于六爷的本事知道的很清楚,六爷绝不会对一个户部的四品官员心生怯意。 虽然徐嬷嬷对各处下人们表示过,不得靠近锦绣院,不得和锦绣院里的人过多接触,但是,有些话终究不能宣之于口。就像孤立杨姨娘和锦绣院的话,是不好明着说的,所以也有可能让人有机可乘。 王嫂子是大家族世仆出身,混迹于后宅,但凡有点机会,打听些大众消息,还是不在话下的。 所以,虽然二黑只是来看了看冬儿,没带来什么实质性的许诺,更没告知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王嫂子依然很高兴。 据她打听来的消息,六爷忙碌到没时间进后宅休息,可是却安顿了二黑看望冬儿。这说明什么?说明六爷还和过去一样,把冬儿放在心里。 从花厅伺候的婆子给姚氏的回话也一样,二黑只是单纯的来看妹子,并没有给冬儿带来什么消息,也没送任何财物吃食。兄妹两个只是寻常的说话,从婆子们听来的只言片语中,杨姨娘也没像兄长告状,倒是杨小爷似乎对妹子的处境颇有些不放心,但是也没多说什么。可是,姚氏和王嫂子一样,敏锐的察觉到张谦对于冬儿用心的不一样。 以往张谦也有过忙碌的时候,通常也就是传个话进来,然后就几天不见人影。从未有过让人来看望哪个女人的事情,而杨赫,显然是得了张谦的话,才会在他繁事缠身的时候,抽身来看望杨姨娘。 姚氏明白了这些,才真真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不禁后悔,年初不该帮张谦造势,逼着杨家答应把杨冬儿给张谦做侧室。也隐隐的后悔,若是她前些天不拦着张谦和杨冬儿同房,也许张谦反而不会这么牵挂她。 张谦再进后院已经是六天之后了,午时回来,在姚氏屋里绕了一圈,看了看囡囡,问了问姚氏的身体情况,得知一切正常,就转身去了冬儿院里。 虽然张谦没留话在哪里用餐,但徐嬷嬷还是安排厨房,把六爷的午饭送到锦绣院。 张谦在冬儿惊讶的眼神中进了房间,神色自若的上炕坐下。 巧云接过张谦脱下的外衣,整理后放在衣架上。 王嫂子则上前整理炕桌上的笔墨字帖,对冬儿说道:“姨娘陪六爷说说话,婢子帮您把这些收了吧。” 张谦摆摆手,“不用,我这儿没什么事情,让她写吧,她的字是该多练练。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收。”说的冬儿暗暗咬牙。 张谦说着话,不容分说的抽过冬儿写过的一张字帖看了看,说了句:“不错,有进步。”然后很讨人厌的补了一句,“至少能猜出写的是字。” 冬儿对张谦的忽然到来本来还有点不自在,犹豫着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结果接连被他这么揶揄,忍不住的有些气恼。会说话不,就算写的不好,那也不至于要猜吧? 冬儿暗暗翻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练习自己被张谦称作“写的是字”东西。 巧云去给张谦沏茶,王嫂子则乐呵呵的候在一旁,指使着巧云顺便把茶盘拿上来。今天早上还没听说六爷外面的事情有着落,这才刚刚午时,六爷就来冬儿这里了。显然,六爷很惦记冬儿。 第291章午饭 张谦探头看着冬儿抄书,嘴里啧啧说道:“看你这身姿、笔势都不错,怎么能把字写成这样?真是不简单。”一边说,一边不停的“啧啧”摇头。 冬儿嘴角微微抽了两抽,终于还是忍住了,依然沉着性子继续自己手里的事情。 王嫂子无语的看着冬儿,见她丝毫没有收笔招呼六爷的样子,当着张谦的面,又不好明言提醒她,只好笑着说道:“六爷,您再好好看看,姨娘的字写得不错,汤先生那么挑剔的人,都说姨娘的字写的好很多呢。” 张谦笑眯眯的看着冬儿,说道:“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啊,这么短的时间,能把字练成这样,真是不简单。看看这字写得,灵动而有骨力,让我这写了十几年字的人好生叹服。”说完,又连着啧啧数声。 特么的,这就是不能再写的意思吧,明说不好吗?正好,巧云端着茶壶、茶盏上来。 冬儿干脆把手里的笔放下,对妙云招招手,“收拾下去吧。” 王嫂子还帮倒忙的说了句:“姨娘,六爷这是真心夸您呢。” 冬儿凉凉的说了句:“王嫂子,这话你也好意思对我说,我看六爷倒是真心,只不过是真心讥讽我写的差劲。算了,还是把桌子腾出来,伺候六爷斟茶、上茶点吧。”她说着,就帮着妙云,把炕桌上的纸张、笔墨收起。 张谦则乐呵呵的的说道:“冬儿你多心了,你接着写,茶具和果子放茶盘里就行,斟茶、上点心也用不着你,你把你该伺候的事情伺候好就行了。” 冬儿闻言,收拾笔墨的手停顿了一下,什么是她该伺候的事情,如果他指的是那些事情,那他这说话也太赤/裸/裸吧? 王嫂子也听出张谦的话外之意,她不动声色的快手帮着妙云,把炕桌上的纸张、砚台等物收拾下来,让巧云斟茶、上点心。 张谦往炕桌前坐了坐,探头在冬儿耳边低语:“你没理解错,我说的就是那个意思。”虽然是低语,可是该听见的人都听见了。 张谦的话,成功的让冬儿给妙云递书册的手抖了一抖,冬儿甚至没敢抬头看王嫂子几人一眼。只是在心里咒骂,她理解什么了?就算他说话声音不大,可是足够王嫂子和妙云听到了,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张谦心情愉快的看着冬儿拘谨、恼怒,又强自镇定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这个女子,明明在这方面很紧张、羞怯,却没有女子们通常的娇羞神态,总是想保持风轻云淡的样子,看起来很不想让他知道她内心的紧张、青涩。 难道她还想表现出她在这方面很老辣吗?张谦想着,不由得笑出声来。 这类话就不是她们这些下人该听的了,王嫂子领着两个丫头悄悄的退下了。 大白天的,马上就是午饭时间,古人不是对白日宣淫很不耻吗?料他张谦也不至于在这时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至于说什么,就随他去好了,当耳旁风吹过,只要没有实质性的事情发生,自己还应付得来。 王嫂子退领着丫头们出去了,冬儿也镇定下来。 话说,自己的实际年龄,比这个无耻的男人还大些不是吗?又不是黑灯瞎火的,有什么不安的?混过一会儿是一会儿,谁知道晚上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没准儿他真的惧内,又被姚氏叫走了呢。 张谦见冬儿竟然在很短的时间里把心情平复了,不觉有些奇怪,刚才王顺家的几个在场,冬儿紧张成那样,跟前没人了,她倒显得很踏实的样子。 张谦想的心下疑惑,就凑上前去,冲着冬儿耳朵吹了口气。这时,正是冬儿安慰自己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就有一阵风在耳边吹过。 冬儿身体略歪,看了张谦一眼,心想,大概自己真的人品不好,刚刚用这个话打劝自己,事情就真真的照着样子来了。 不过吹口气而已,不是多大的事儿。冬儿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又给张谦的茶盏里续了茶,中规中矩的说道:“六爷请喝茶。” 张谦却把茶盏往外推了推,“马上就是午饭时间,不喝了。”接着笑问她,“怎么?不紧张了?” 冬儿略作犹豫,干脆说了实话:“是。” 张谦笑道:“女子初时面对夫君,不是应该很娇羞的吗?冬儿是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像是很老道?” 讲真心话,冬儿也不想在这方面表现的老道,问题是,她更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出娇羞的姿态。 冬儿是真的为难了,她皱着脸说道:“我,那个,我不会做娇羞的样子。” “娇羞是一种自然表露的神态,不是做出来的样子,你竟然说你不会。”张谦几乎要扶额哀叹了,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从自己第一次见她,无论什么情况之下,这个丫头都没流露出类似娇羞、羞怯的样子。 至于吗?冬儿看着张谦懊恼的样子,问道:“娇羞这个……东西,无论会不会,都没什么关系吧?” 张谦上下左右的打量冬儿几个来回,才意有所指的说道:“当然有关系,这会让你少了妖娆妩媚的女人气。”会让夫君不喜。 冬儿在他打量她的时候,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她挑了挑眉,问他:“六爷不是让我来做管事的吗?有没有女人气有什么关系?” 张谦笑道:“可你也是我的侧室,你得先做好侧室,才能去管买卖。不然,我怎么会放心把张家的买卖交给你管理,有句话不是说,女性外向吗?” 冬儿看了张谦好半天,再一次确定,若论无耻,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他,认输才是正道。 她转头向外,“王嫂子,午饭还没取回来吗?” 张谦和冬儿的午饭,应张谦要求,摆在炕桌上。张家的饭菜一向不错,味道好、精致,但也不奢华,每餐下来所剩不多。 今天,家主张谦在锦绣院用饭,多了两个精品菜和两样主食。张谦把冬儿招呼到自己对面坐下,其余人都打发到外面。 冬儿只是在开始的时候思量张谦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她伺候他吃午饭的意思?张谦一动筷子,冬儿就明白了,大概张谦嫌弃人多麻烦。 张谦把一个红烧狮子头一分两半,给冬儿夹了一半,自己碗里夹了一半。虽然一动筷子就是肉菜不是冬儿的吃饭方式,但是,六爷给她夹菜这么高的待遇,很让她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六爷喜欢吃什么?我帮六爷布菜。”冬儿最终也无法坦然接受张谦的好意,连忙回问表达善意和感谢。 张谦摆了一下筷子,“不用那么费事,又不是够不着。你只管吃自己的就是。” 自己一个妾室居然会有这种待遇?还是张谦不喜欢大家族那看似排场,实则影响胃口的用餐方式。 既然他这么说了,自己就当真好了,饭桌上偶尔互相夹个菜算是客气或者关心,他们是从属关系,这些套路就不用了。 于是,冬儿实心眼的自顾着吃了个很有自助意义的午饭。饭桌上,张谦没有秉承食不言的严谨传统,问了冬儿这几天过的怎样,在府里的感觉是否还好。 冬儿的回答也客气有礼,整个午饭的过程气氛和谐,唯一一次不怎么默契的举动,是冬儿把筷子伸向最后一个蒸饺的时候,被张谦的筷子碰到。 冬儿飞快的看了张谦一眼,迅速放下蒸饺,另外夹了个小花卷。张谦这厮,绝对是故意的,自己已经夹起来了,他的筷子才突兀的出现。 而张谦那里也慢条斯理的收回手,微笑说道:“难道你不应该客气一下,把这个蒸饺夹给我吗?” 既然这么想的,还装什么样子?冬儿暗自腹诽,但也知道作为妾室,自己确实做的不妥,于是顺了张谦的意思,拿起王嫂子留下布菜的筷子。 正要去夹那个蒸饺,张谦又说话了,“还换什么筷子,这个蒸饺你的筷子不是已经夹过了?” 冬儿的手停顿一下,事儿真多,到底要怎么样嘛。然后继续把蒸饺夹进张谦碗里,说了句,“六爷请用。”爱咋地咋地去。 虽然这样想了,但是冬儿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好在午饭已经进入尾声,冬儿偷眼看张谦面不改色的吃下蒸饺,心里舒了口气,放下筷子。还好,和陌生人一起的这顿饭总算是吃完了,饭菜不错,就是比平时早了些。 王嫂子虽然在外间吃饭,但眼睛和耳朵却时时关注着冬儿这里的情形,让她欣慰的是,六爷和冬儿午饭的气氛还算和谐温馨,听闻他们的说话,更多像是已经熟悉的家人或者夫妻之间的对话,丝毫不见冷场。冬儿的表现也中规中矩,没有亮出她的牙齿,哦,还是六爷表现比较好,没逗冬儿。 直到午饭结束,冬儿喊她们进来收拾桌子,里间的气氛都不错。 巧云伺候两人漱了口,王嫂子问张谦:“六爷午间安排在哪里休息?婢子们也好着手准备。” 第292章出去散散心 张谦随口说道:“就这里吧,午睡起来,我和冬儿出去转转。”转头对冬儿说,“我今天后晌有时间,可以陪你出去散散心。你要是愿意,咱们去王奇那里,让他给你说说京城的买卖。”王奇就是从去年开始一直在杨家买卖做事的王管事。 “都行,六爷您决定好了。”冬儿在王嫂子的注视下,没有一口赞成,把事情的主动权让给了张谦。 其实,她对张谦的安排很感惊喜,巴不得举双手赞成张谦带她去看买卖,早日熟悉了生意上的事情,也能些躲开后宅这些憋屈事情。这种一日三餐都要去正妻院子里伺候的日子,她真的过的很憋屈。虽然这几天她沉下心,不多言不多语的把伺候姚氏的事情做的还算到位,若是长时间这样下去,冬儿觉得她会崩溃的。 张谦倒也算敞亮,和冬儿两人虽然挨着,但却是各睡各的。问题是,和陌生男人在一张炕上午睡,就算他再敞亮,冬儿也会觉得不自在。 估计张谦也不怎么舒服,两人在炕上躺了一会儿,张谦翻过身,对冬儿说道:“你看咱俩是起来说说话,还是我去榻上、或者你去榻上睡。” 冬儿本来在张谦身边躺着就不自在,又不好主动提议分开休息,这时听到张谦的话,如获大赦,一咕噜爬起来,小声说道:“我去,我去外面的榻上,六爷您就在这里好了。” 张谦好笑的看着冬儿连滚带爬的下了炕,悄没声的去了外间的榻上。 虽然是大白天的,但是王嫂子怕六爷情热,和冬儿会有些动作,就和丫头们一起退出去了。没想到,她约莫着午睡结束,在门外得到应允进来时,却看到冬儿正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坐在外间的榻上。 王嫂子咬着牙,无声的用手指点了点冬儿,才让巧云进去侍候张谦,她自己帮着冬儿整理榻上的被单等物。 冬儿又一次被王嫂子瞪了一眼,委屈的小声说道:“你怎么能怪我呢?是六爷说这样子睡不成,我才出来的。这不是挺好的,六爷和我都休息的不错。” 张谦在里间屋,王嫂子不好多说什么,这个丫头,就是被自己和廉伯等人惯坏了。还有他家二哥,包括那个什么汤先生,看着凶巴巴的,总是数落她,实则都是由着她的性子来的,才把她惯成这个惫懒样子。 后宅的日子哪里是那么好过的,这么多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转,哪怕有一点点机会,都会紧抓住不放。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既然六爷说了没法睡,当然是……那个原因了,若是别个女子,那不得使尽浑身解数,讨好自家男人,以期让男人能留恋自己的温柔乡,对自己另眼相看,在后宅多些立身的根本。 也就是这个可恶的小妮子,万事不上心,恐怕没有丝毫担心失去男人心的想法。 王嫂子悄声斥责道:“等六爷不在的时候,我再好好给你说说。” 冬儿眼睛转了几转,这个王嫂子,不会又要教导自己房/事技巧和怎么讨好男人吧?到时候自己可怎么拒绝呢? 其实,王嫂子还真冤枉了张谦,虽说冬儿睡在他身边,让他心里有些悸动,但是,大白天的,他还真没有要和冬儿怎样的意思。原本他就安排了王奇,若是时间允许,今天会陪着冬儿去他那里看看,至于冬儿想要插手的程度,则由着她自己的意思来。 他提议两人分开午休,也是为着两人都能休息好的意思。总不能大中午的做房/事,把正经事耽误了吧。 王顺家的和冬儿在外面窃窃私语,张谦也大概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他也没有要制止的意思。话说,这个小家伙,也需要个人敲打敲打不是吗? 这种事情,他自己当然是不好多说的,他若是对于两人的关系表现出太过强烈的需求,谁知道冬儿会怎么想。等了这么长时间,眼看着人都到了他面前,这点耐心,他还是有的。就让王顺家的慢慢的说道她好了。 张谦带着斗篷兜帽遮着头脸的冬儿走出二门,已经有两辆马车等在二门处。两人在车上坐稳,张谦把手掌伸出来,看着冬儿。 特么么的,都坐好了,居然还要牵手。冬儿有点不情愿,可是自己已经是张谦抬进门的女人,拒绝肯定是不可能的。 冬儿把手放在他手中,张谦收回手指握住,看着她的眼睛笑眯起来,低声笑道:“我的冬儿是个乖孩子。” 那种哄幼稚园小孩子的语气,让冬儿感觉自己的后背凉飕飕的,加上张谦宽厚手掌穿来的温暖触感,她觉得尴尬异常,心里泛起怪怪的感觉。 出门前,张谦就问了冬儿,商议好去王管事处看生意。所以,两辆马车直奔城东头的流锦行织染总号。 王管事已经得到明喻提前传过来的口信,冬儿的马车刚进了总号后门,王管事就带着两个随从恭候在马车前。 张谦跳下马车,没等王嫂子过来,直接伸手把冬儿从车上接下来。 王管事带着身后的两个管事上前,叉手躬身行礼,“小的见过六爷、见过姨奶奶。” 张谦摆了摆手,“不用多礼。” 冬儿站在张谦身旁,对着王管事微微点头,说道:“王叔好。” “六爷、姨奶奶请。”王管事忙往院子里让两人。 王奇在前面引着,张谦牵着冬儿的手,径直沿着一条小道前行。王嫂子和秀云紧跟其后。 流锦行总号店面在东城大街上,占地不大,是一个三间的两层小楼,小楼的后院却入深极宽阔。店面零售的、商谈的批量买卖的货物集散,以及进出账目和各种原料采买都在这里汇聚,所以,在这个总号做事的人也很多。 这里有些早先做事的人是见过张谦的,对张谦行礼问好的同时,都看到了张谦手里牵着的女子。女子带着紫金绣纹的斗篷,很深的兜帽遮着大部分头脸,从行走间露出的衣物和窈窕的身段来看,显然是个年轻女子。张家的买卖,可从未见有女子出入过,这个例外大概就是前些日子传言,六爷新纳的侧室杨姨娘了。 知道些过往的人们,没有表露出明显的诧异,却也略有困惑,自家英明神武的六爷,什么时候对女子这么上心了?这种场合居然会牵着那女子的手,虽然这个女子是杨小爷的妹子。 明喻传话说的清楚,杨姨娘只是来看看总号的规模和运作情况,后续事情还没定的情况下,不打算见太多的人。所以,王管事没带他们进到管事房,拐了个弯,进了他日常休息的待客室。 进到房里,王嫂子和秀云帮着冬儿摘下斗篷,略整理的衣物、发髻,和张谦一起在主位坐定,王管事才领着两个随从高进和刘三关进来。 三人对着张谦和冬儿再次见礼,依次落座。王嫂子和秀云退在外面,把小厮准备好的茶水送进来,给各人送上。 张谦则把自己和冬儿的来意又说了一遍,末了,对王管事说道:“我想着,先把总号半年前的账册拿两个月的,给冬儿看看,等她看的有些感触,然后再说其它。” 两个月的账册虽然内容繁多,但是还真不容易看出什么内里来,王管事说道:“看两个月的账册,是不是有点少?” 张谦笑道:“冬儿以前没接触过账本、买卖,先让她看两个月的,若是觉着不够,再来取就是了。” 王管事听得也笑了,连连点头称是。他管理买卖有些年了,说起来是不错。可是近几年总是在原地徘徊,没有大的进展,他有些心急了,总想着,杨姑娘若是能像给木材商赵家出的主意那样,或者像她给杨家买卖做事那样,有个别样的新点子,把自家的买卖也尽快做高一个层次。 刘三关和高进是王管事手下的两个得力管事,王管事被张谦调到府州期间,京城的买卖就是由刘三关和高健临时打理,王管事只是回来巡视过两次,中间若有事都是书信来往。 这两人不敢仔细打量冬儿,却也把她看的差不多,对于王大管事的恭敬态度甚是不解。这个杨姨奶奶,看着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本事,左不过相比其他女子能干些,就被传的过了头而已。 听到王大管事让他们去找两个月的账册,两人对视一眼,不确定那些繁杂的账册,这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是否真的能看懂。 去年将近冬季,王大管事被六爷临时抽调去府州,就是给这个杨姨奶奶家掌管小买卖。而且,这个杨姨奶奶的哥哥,是六爷身边唯一没有卖身的长随,可见其受宠程度。 所以,他们虽然不认为这个女孩子真的有多大本事,可也不敢把心里的想法表露出来,只得应了差遣,出去和账房总管领账册去。 两人去找账册,王管事给冬儿介绍流锦织染的运营情况。冬儿在府州城的霓霞染坊做过事,对染坊的运作有一定了解的,对王管事的述说大体上能听明白。只是,流锦织染要比霓霞染坊规模大、所涉及的种类也更多,其中有很多冬儿不明白。对于不明白的地方,冬儿也只是略略问了问,没做过深的追究,这些细节、甚至是技术性的问题,根本不是几句话可以说明白的,甚至身在其中多少年都不一定能学清楚。 第293章去看望汤先生 流锦行织染总号是张谦和廉伯早年盘下来的,这个买卖原来也是做的织染业,因为经营不善,偌大的产业,一年下来挣不来几个钱,主家就卖给张谦了。 张谦和廉伯接收过来,很是忙了些时日,买卖才逐渐好起来。虽然运作的还好,终究京城是繁华云集之地,老字号的绸缎买卖众多,又大多是江南的料子,流锦织染总是进不了一流绸缎行。 张谦手里的买卖大多是织染业,也有江南的买卖,但他觉得从南方运送绸缎花费太高,不是长久之计。可是,又没有办法改变现状,所以才琢磨另辟蹊径,可巧让他在府州城遇到了冬儿。几番考察偶遇之下,就想着让冬儿来管理,看能不能打开一条不一样的路子,改变现如今的格局。 张谦坐在一边,默默地抿茶,看着冬儿认真听王奇讲解流锦织染行的经营情况。这个时候的冬儿,脸上闪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晕,神情极其专注、沉稳,眼睛像流彩一样熠熠生辉,整个人沉浸在外物不侵的气氛中。 这样的冬儿,张谦还是第一次见到,联想到她时不时像被激怒的刺猬,浑身是刺的不逊样子,不由得心中一热,忙把眼神转开,心里却很是满足,这么美好的女子,已经是自己的了。 从流锦总号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张谦和冬儿被王管事三人送出来,马车缓缓启动,张谦问冬儿:“还有些时间,听你的意思,是去看望廉伯还是汤先生?” 冬儿惊喜道:“还能去看望汤先生?” 张谦提醒她,“也可以去见见廉伯。” 冬儿毫无自觉,“就去看汤先生好了,廉伯是你家的人,什么时候想见都可以。” 张谦蹙眉不语,冬儿半晌没听见回音,抬头看去,才发现张谦脸色似乎不对,回想一下,自己是说错话了。 冬儿忙赔笑补救,“那个,廉伯是咱们自家人,应该随时可以见的吧?” 张谦的脸色转为无奈,说道:“你现在的身份和过去不一样了,说话不能这么随意,知道吗?” “知道,知道。”冬儿忙不迭的点头,连连称是。心里却诧异不已,自己怎么就失去警惕,这么不小心了呢?难道是刚才听王管事介绍流锦行运作,听得太过认真,脑袋有些没转过来?看来要时刻不吃警惕才是。 这么想着,不由得侧脸看了张谦一眼,正好对上张谦看着她的无奈眼神,连忙讨好的笑一笑,暗中却连呼倒霉,偷瞄一眼也能让人抓个正着。 张谦对着这样的冬儿更是没办法,他撩开车帘,说了声“三兴街猫儿巷”。 冬儿有点不好意思,“咱们不去看廉伯了?” 张谦面无表情的说道:“还是让廉伯抽时间去看你吧。”一句话把冬儿噎的够呛,连连翻眼睛,不满意张谦的小肚鸡肠。 张谦又说:“怎么了?既然你不去看廉伯,那只有让廉伯来看你了,不然怎么办?” 冬儿有些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话?一直以来都是我主动看望廉伯的,他从没主动看过我。” 也许是冬儿的口气太过委屈,张谦不由笑道:“你说这话不觉得亏心呐?廉伯虽然没看过你,却是时时看顾着你的。” 也是哦,怎么一不小心出溜了这么一句话?冬儿忙央求张谦,“六爷说的是,我也是随口乱说的,你不要告诉廉伯啊。那个,也没别的原因,我主要是怕他老人家伤心。” 张谦失笑,“没关系吧?廉伯就是知道了,大概也不会伤心。我是知道的,若是为这么点事就伤心,廉伯早就被你气死了。” 哪有的事?廉伯一直对自己很满意的,张谦这么说,简直就是诬陷。冬儿不忿的瞟了他一眼,不说话了。随便他吧,顶多自己以后见了廉伯,多给廉伯说说好话,哄哄他,廉伯一向都不会和她真生气。 二黑大概是为着方便,给汤先生租的房子距离张府不远,在一个大院子里,比府州城的院子好,看院子里的情形,这里住户的生活条件似乎也好很多。 张谦这样一行人进来,引来一些关注,当中一户人家的门打开,一个婆婆出来,先看见张谦和冬儿,微微瑟缩一下,随即看到明喻,神色才和缓下来,笑着和明喻打了招呼,主动告知汤先生正在,才又退回去。看来,明喻来过这里。 大概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明喻指出汤先生的房间,那房间的门就开了。 汤先生少见的笑吟吟的推门出来,说道:“冬儿来了啊,进来。” 冬儿上前的时候,汤先生才后知后觉的看到冬儿身边很打眼的张谦,问道:“这位,就是六爷吧?请进。”惹得冬儿撩了他一眼,这老头儿,故意找茬吧。 张谦也不在意,笑道:“汤先生好眼力,在下正是张谦,汤先生请。” 汤先生住着里外两间屋子,汤先生把他们往里间领,里间的桌子上还有没收起的纸笔,冬儿把斗篷摘下,诧异问道:“汤先生这是做什么?练字?” 汤先生没好气的笑道:“老夫一大把年纪了,练什么字。这是替街坊写的书信。” “这样啊。”冬儿笑着点头。 汤先生让张谦上座,张谦也没多推让,直接坐了。 两人坐定,王嫂子和秀云的茶也沏好了,冬儿帮忙斟茶,然后,捡了张谦下手的椅子也坐下。 汤先生和张谦客气几句,就奔着冬儿来了,“冬儿,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张家人了,记着要谨守妇道,听从六爷和主母教导,好好跟人家过日子。” 冬儿忙欠身应着,不明白这护短的老头怎么了,竟然当着张谦的面教导她。往常就是自家娘郑氏斥骂她,汤先生也是一副不愿意的样子,遇到心情不好时,还会大声呵斥些不相干的事情,把郑氏的声音压下去才行。 张谦也微笑听着汤先生的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几遍。 第294章不用来请安了 然后汤先生的话锋一转,“若是那天主家不容,亦或你实在呆不下去,丫头你也不用着慌,至多像你说的那样,咱祖孙两个一起去街上骗钱,有你这个鬼精灵的丫头帮衬,咱不愁挣回家的盘缠银子。” 说着,淡淡的看了张谦一眼。 汤先生的话把冬儿说的几乎冒汗,老头儿也太敢说了吧,这张谦在京城就是一地头蛇,不好随便得罪的吧? 冬儿偷眼看看张谦,还好,看起来张谦没生气。 张谦有些哭笑不得的听着汤先生说话,再看看冬儿小心翼翼偷瞄过来的眼神,笑着摇摇头,说道:“汤先生不用担心,晚辈既然把冬儿抬进家,就一定会好好待她,断不会有汤先生说的呆不下去的事情发生。” 汤先生面色淡淡的捋了捋胡须,说道:“有六爷这句话,老朽就放心多了。老朽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冬儿,就算她远离家乡,可也不是无依无靠。” 张谦点头,“我替冬儿谢谢汤先生,能得到汤先生的看顾,是冬儿的福气。” 汤先生也没有多留他们,略说了会儿话,就赶人了,“看看就行了,都回去吧。你们这两尊大神在我这里,满院子的人都不自在。” 张谦也不以为意,起身告辞:“那就不多打扰您老人家,我和冬儿改日再来看望您。” 临走,汤先生看到冬儿路上临时买来的一小角酒和几包酱肉小菜,小声抱怨:“只给老头子带了这么一小点儿酒。要不说,女儿就是养给外人的,嫁人了,也就更小气了。” 张谦在跟前,冬儿不好抢白老头儿,只冲着他撇了撇嘴角,没搭茬。 倒是张谦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冬儿也是好意,怕酒买的多了,您老喝着伤身。” 汤先生也是碍于张谦的面子,不和冬儿打嘴仗,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三耽误两耽误,他们回家的时候已经将近晚饭。进了二门,张谦让冬儿先回去,他自己去姚氏处,叮嘱冬儿晚饭照常去萱馨园伺候。 冬儿回去锦绣院稍事整理,就去萱馨园问安。进门,仍然是张谦、姚氏一家四口,囡囡坐在张谦怀里,咯咯笑着,手里玩着一串铃铛。张谦对面坐着的姚氏,脸上挂着没什么暖意的微笑,不言不语,好似掩饰着心里的真实想法。 同冬儿前后脚进来的晨姨娘、芊姨娘,一起给张谦两口子请安。 姚氏果然有些心不在焉,回应慢了半拍,张谦看了她一眼后,才说道:“都起来吧。六爷忙了好几天,这才清静下来,今天就不用你们伺候晚饭了,都回各自院子自己安排吧。” 说完,又特意看了冬儿一眼,神情淡淡的说道:“六爷今天给杨姨娘带回来些账册,这几天,杨姨娘就不用来我这里问安了,用心把六爷安顿的事情办好。”说完,挥挥手里的帕子,“都回去吧。” 冬儿闻言,惊愕抬头,以后她不用一天三次的来给姚氏请安、伺候姚氏那耗时漫长的三顿饭了?她的眼睛在张谦和姚氏身上打了几个来回,这么短时间,张谦就把姚氏搞定了? 直到她身后的王嫂子轻咳一声,冬儿才回过神,忙忙的给张谦两口子行礼称是。 冬儿和另两个表情复杂的姨娘的整个请安过程,只是在姚氏的屋子地中央站了站,听姚氏说了两句话,就告退出来。 三人退到外间穿戴外衣,脸色已经缓过来的晨姨娘笑着问冬儿:“听说杨妹妹今天陪六爷出门了?真是羡慕死我们了。就连咱们六奶奶,一年到头也没几次这样的机会呢,杨妹妹真是有福气啊。”说着,用手肘碰了碰芊姨娘,“芊姐姐,咱们是不指望有这种机会了,是吧?” 芊姨娘冷着脸,躲开晨姨娘的触碰,和小霞一起,默默地穿戴斗篷,那阴沉的脸,似乎有人欠了钱不还她。 晨姨娘不屑的撇撇嘴,又问冬儿:“杨妹妹是不是得罪六奶奶了?六奶奶居然不让妹妹来萱馨园问安了,那妹妹还算是六爷的姨娘吗?反正六奶奶一定得是六爷的正妻,妾室每日给六奶奶请安是理所应当的,是吧?” 王嫂子冷冷的盯了晨姨娘一眼,这挑事的意思表露的也太明显了吧? 晨姨娘咯咯地笑着,还想对冬儿说什么,冬儿已经穿戴整齐,抢先对她笑一笑,“晨姐姐慢走,我就先回去了。” 晨姨娘和芊姨娘一前一后,慢吞吞的一路出了萱馨园,丫头丽春看前面的芊姨娘离开她们有一段路,小声说道:“姨娘也真是的,出了六奶奶院子,再说那些话不好吗?六爷还在里间呢,若是听到您说的话就不好了。对六爷来说,杨姨娘还是个新鲜物件,正稀罕着呢,听了您的话,爷说不定会不高兴。” 晨姨娘冷哼一声:“怕什么?后宅终究还是女人的天下,最后还得落到六奶奶手里,再说,六爷大男人家的,不会竖着耳朵听咱们说话。芊芊有一直伺候他的情分在,才得他些关照,也仅仅就是一点点的关照,可没见六爷对她有多好。我一个外来的丫头,是不指望六爷另眼相看了,讨好了六奶奶才有好日子过。” 晨姨娘心情很不好,凭自己的相貌、身段,那是姚家千挑万选买来的,就是预备着给六爷做妾,讨六爷欢心的。可是,她费劲心力,硬是没得到六爷半点眷顾,连个傍身的儿女都没一个。多亏了六奶奶对她关照,才没落在芊姨娘下风。 那个杨冬儿,无论看哪里,都没什么出奇之处,凭什么就能得了六爷的另眼相看? 她边走边狠狠的揪着手里的帕子,对今天六爷带杨姨娘出门更是心生恨意,六爷肯专门花费时间陪着杨冬儿这个姨娘出门,却不嫌丢人。而她,六爷正常到她房里过个夜,她都会满心欢喜。 还有那个芊姨娘,明明恨得要死,看那张脸,恼怒的几乎挂不住了,却还一副假清高的样子,装给谁看呢?不过多识了几个字而已,识的字再多,写的再好,不一样抵不过杨冬儿那个野丫头吗? 第295章教导 王嫂子陪着冬儿往回走,冬儿和王嫂子闲谈:“王嫂子,晨姨娘说那样的话,都不避讳人,她不怕六爷知道吗?”当时屋子里还有两个姚氏的一头伺候着。 王嫂子对于大户人家的后宅有些认识,“大概晨姨娘觉得,后宅是女人的天下。反正六爷也不会特意对她好,还不如巴结好六奶奶,让六奶奶知道她心里有多讨厌你。” 冬儿有些困惑:“不过就是和六爷出去一次,有这么惹人恨吗?” 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妮子,王嫂子瞪了她一眼,“赶紧自家回院子去,一会儿六爷还要过来呢。” “那可不一定,六爷也许就留在六奶奶房里了呢。”冬儿不甚在意的说道。 王嫂子脸色更是不佳,“你这不知事的小女子,就不盼着些好!” “哦。”冬儿应一声,闭了嘴径直往回走。这是又遭嫌弃了,嫌弃自己不知足?好像是有点啊。 冬儿的晚饭刚吃完,王嫂子就指使者巧云、秀云整理房间,还制止了冬儿打算看账本的举动,理由是:“一会儿六爷就会过来,你不要做别的了,想着怎么伺候好六爷就是了。” 王嫂子的一番话说的义正词严、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拖沓、委婉的意思。 冬儿眨着眼睛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王嫂子还在生她的气,因为她没有对张谦陪她出去感恩戴德。 冬儿跪坐在炕上,探头问道:“王嫂子,你是不是不高兴了?”王嫂子给了她一个后背。 冬儿笑道:“王嫂子,我错了。能和六爷一同出去,是极其难的的荣耀,我已经知道了。” 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女子!王嫂子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对巧云和秀云说道:“手脚快一点,收拾好就去外面伺候着,让姨奶奶静静心,想想怎么伺候好六爷。” “不是吧?我都这样说了,还不行?”冬儿大睁着眼睛问道,没这么严重吧? 好吧,她虽然是有些不知好歹,辜负了六爷和王嫂子的一片心意。可是,她只要的任务是给张谦打工的,不是吗?这个小老婆的身份,是为了方便行事,他们强加给她的。她可不可以和张谦商量一下,只一心一意帮张谦打理生意,不做侧室这个兼职? 王嫂子一看冬儿的表情,就知道她想些什么,这个丫头,是要好好教导一番了,真真的不像话。就这个样子,哪天真冷了六爷的心,哭都来不及。 丫头们都看出王嫂子心情不好,手脚麻利的收拾好房间,都退出去了,巧云给了冬儿一个无奈的眼神,溜走的脚步比秀云还快,看的冬儿咬牙不止。 眼巴巴的看着她们都走了,冬儿才收回眼神,一副受气小媳妇样子,可怜巴巴的坐在炕上,不时地偷眼看看王嫂子。但愿她无往不利的可怜样,可以为她争取一点同情值,让王嫂子的说教少一些、委婉一些。 王嫂子看见冬儿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说道:“杨冬儿,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做出这副样子给人看。别说你不可怜,就是真的可怜,我也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让你胡来。” 看来装可怜没用了。冬儿还是摆出一副萎靡样子,飞快的瞟了王嫂子一眼,心里很不以为然,才不相信你能说下大天来。 王嫂子也不看她是什么样子,继续说道:“你进门之前,我想和你说道说道,可是你不愿意听,我想着,你一直是个知道进退,明白事理的好孩子,就没有多说。现在看来,你是真真的不明白自己的处境,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失去所有,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王嫂子的口气和神情很严肃,让冬儿的可怜样有些装下去了,难道王嫂子真的生气了?不会吧?这么多年,无论自己做了什么,王嫂子都没真的生气过,就是表面上很严厉,也只是一时的表面功夫,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真的动气。 难道自己真的太过分了?以至于让一直对自己多有维护的王嫂子也看不过眼了? 这样想着,冬儿是真的有些心事重重了,谁真心对她好,她还是知道的,真心对她好的人,她也是很在意的。她又瞟了王嫂子一眼,若是她的所作所为,让一心为她着想的人都寒心了,那她可就太过分了。 王嫂子寒着脸,“伺候好自家男人,是每个女子都要做的事情。这件事做的好与不好,直接影响女子一生的日子。你是个聪慧女子,难道连这个也不懂?就算不知道这个,把人家对你的好心放在心里也不会吗?” 冬儿听得心情郁闷,一直一来张谦做的事情,远远超出了男人对自己女人应该做的,她就是一个不知道好歹的凉薄女子。可是,一想到给人当妾居然还要付出真心,冬儿就很抵触。 王嫂子继续说道:“六爷是什么人,你这些年也听说了不少吧?你再看看这府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年轻貌美的,六爷缺女人伺候吗?六爷这样真心待你,你就不能往心里放一点点吗?” 好像知道冬儿心里想什么,王嫂子点着她,“别跟我说什么你是来张家做事的,若只是做事,六爷把你放在内宅做个摆设,按月给你工钱就可以了,这些年用不着做那么多事情。而你做了六爷的妾室,既然是名义上的,那也是张家的人,难道你还能翻了天?六爷用得着这么宠着你,事事替你着想、替你家着想?你见哪家的男人,会巴巴的陪着妾室去探望邻居?你就看不见,六奶奶和那两个姨娘,每次怎样眼巴巴的看着六爷,想得六爷一个好脸色。” 冬儿越听脸色越暗淡,如果她是个男人,对于这样一个女子,大概早就厌弃、失去耐心了。 “冬儿,女人在这个世道上过活,一旦失了男人的心,就什么指望也没有了,你明白不?你想着能像淑宁女学江嬷嬷那样,可是那样的日子是很艰难的,江嬷嬷也是打点着各个方面的关系、利益,不断地做着各种妥协,才能做到今天。你以为江嬷嬷为什么会收进你这样一个身份尴尬的女子?你以为像张倩倩那样的女子为什么会进入女学?要不是有六爷撑在那里,那三个女子能那么痛快的被撵回家?” 第296章同房 王嫂子手指点着外面,说道:“你要知道,外面的天地,不是女子能闯荡的,你若是真的落了单,哭都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虽然冬儿对王嫂子失去男人的心就没法过活的说法有疑议,可是,王嫂子后面的话却一点儿没说错错。一个女子选择单身,不要说在这个礼教森严、没有基础保障的时代,就是在千多年后,也是很难立足,需要面对诸多困扰和艰难的。 王嫂子坐到冬儿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冬儿,你也和我说说,六爷那样配不过你?你就这么不把六爷对你的心当回事。六爷从没对一个女子这么用心过,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六爷都不曾计较过,一直一如既往的对你好、为你着想。” 是啊,对于冬儿来说,张谦做的一切都是无懈可击的,为冬儿所做的事情,每一次都是超出常理的好。 就像去年,她家糖铺子、糖作坊刚刚起步,运营一塌糊涂的时候,张谦把王奇这样的大掌事派到杨家那样的小铺面做个掌柜,不过就是为了杨家的家境可以更好一些,让她少受些委屈。更知道她去淑宁女学一大半的心思,是为了找条离开张家的后路,却也欣然为她打点一切,把不符合入学资格的她送进去,并且还托了江嬷嬷加以关照。 面对着王嫂子的直视,半晌,冬儿才讷讷说道:“我不过是他的妾室,他只要对他妻子和孩子好就是了,我们这些人不过是他闲时消遣的玩意儿,不好当真的。” 王嫂子被她说的滞了一滞,不由得一阵心酸,本来冬儿就是个自尊自强的女孩子,却给六爷做了侧室,其实也就是个妾室,由人打杀的半个奴婢身份,说起来也确实委屈了她。 王嫂子叹了口气,“冬儿,你是个聪明孩子,既然六爷这么长时间都对你真心相待,你权且接着,为自己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为你争取个将来、找个可以依靠一辈子的男人,这样不好吗?你一直就不是个自怨自艾、随波逐流的孩子,怎么在这个事情上就不明白了?” 冬儿看着王嫂子,难道她能对王嫂子说,对张谦这样优秀的男人,付出了心,再想收回来是多痛苦吗? 王嫂子挪到冬儿身边,顺了顺她的头发,缓声说道:“王嫂子知道给人当妾室委屈你了。你不是常说,争取一下就有可能得到,不争取就一定得不到吗?现在看来,在六爷这里,你是有机会的。你替自己争取一下,就算最后失败了,咱也不后悔,再去走你打算好的后路,好不好?” “六爷的性子,容不得他把真心交付给一个和他离心离德的女子,也不会无限制的等着你回头。冬儿,六爷在你这里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你为什么不试着相信六爷,相信他是一个重感情、有情义的男人,他会一直对你这么好。你不要把还没有发生的事情,甚至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事情,强加在六爷头上,这对你们两个都不公平。” 冬儿久久没说话,她一直不知道王嫂子居然还是个这么好的说客,居然真的能打动她,让她觉得有点心酸,有点心动,甚至有点想哭。 良久,冬儿的声音有些发闷的说:“王嫂子,你出去吧,我自己待会儿,想想清楚。” 王嫂子犹豫一下,她相信冬儿能想明白,但她还是试探道:“那晚上……?唉,你先想想,若是实在想不通,咱们商议。”王嫂子是看着冬儿从一个小孩子长成一个大姑娘的,终究不愿意太委屈了她。 张谦过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亥时,王嫂子殷勤的把六爷迎进房里,心情复杂的冬儿急忙从炕上下来,有些拘谨的站着。 张谦抚了一下冬儿刚刚洗浴过,还有些潮湿的头发,笑道:“怎么了这是?这么给爷面子,倒让爷受宠若惊了。炕上坐,你这样子,爷我很不习惯,会让爷觉得走错门了。” 一旦心思松动,就有了可以浸润的缝隙,张谦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就说的冬儿更加无措,似乎心也柔软了很多,让她惶恐不已。 这个六爷,总是这么逗冬儿,她怎么会怕你嘛。王嫂子心里着急,生怕自己和冬儿说了老半天的话,让冬儿才有了些松动,就因为张谦的调笑,失去了效果。 张谦一边上炕,一边问冬儿:“有没有看账本,是不是很难懂?若是有简单的问题,可以问我,我大概知道一些。” 王嫂子忙接口:“姨奶奶想看来着,是婢子说六爷就要来了,拦着没让姨奶奶看。” 张谦的眼睛在冬儿和王嫂子之间来回扫了两圈,似乎也察觉到了今天的气氛与往日不同,说道:“冬儿洗漱过了?那就早些休息吧。” 冬儿的眉尖跳了一下,迅速归于平静。 王嫂子忙附和说“不早了”,笑呵呵的招呼巧云,整理炕上的被褥铺盖,把冬儿看的眉尖又跳了几跳。 无论怎样心思辗转,现实是无法改变的,而且,做张谦女人是冬儿自己应允、接受过的。 虽然冬儿和张谦不是那种相处多年,很熟识、很契合的恋人,但是,长久以来的听闻、了解,两人又是可以合法同房男女,所以对于冬儿来说,房/事也仅仅是紧张、羞怯、难以适应,一旦进入正题,也就水到渠成了。更何况,投入两人世界的张谦是个感性、果断,而又不失温柔的男人。 第二天天没亮,院子里的轻微响动把一直早起的冬儿吵醒了。两个身体的触感立即让她记起昨夜发生的事情,意外的,她并没有羞愤、难堪,而是神奇的有些娇羞、温暖的感觉,甚至心里有了一点点归属感。 冬儿侧脸看了看枕边的里衣,慢慢把张谦搭在她腰间的手臂拿开,一边褪出被子,一边把里衣披在身上,快速溜到炕边上。没听到身后有动静,可她也没敢回头看,只要能让她顺利的穿好衣服,张谦是不是醒来就不是重点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头,万一看到张谦大睁着两眼……,那得有多尴尬。 第297章脾气见长了 冬儿穿好衣物才回头,张谦依然睡的很沉。她吐了吐舌头,悄悄迈步,推开里间的门走出去。 听见关门的轻微声响,张谦才缓缓睁开眼睛,感受着被子里女孩子的温暖气息,他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冬儿穿行到耳房,王嫂子见了她,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小声道:“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自己起来了,六爷呢?” 冬儿脸有些泛红,很为昨晚上的事情感觉羞涩,她低声说道:“六爷……他还睡着呢。” 王嫂子催促她:“那你快些回去,六爷醒来,你得在跟前伺候着。” 冬儿扯着王嫂子的衣袖,央求道:“天色还早呢,我先洗漱一下,再回去服侍六爷,好不好?我现在觉得浑身不舒服,一会儿六爷醒来,就没时间洗漱了。好不好嘛?” 王嫂子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把跟我这儿撒娇、耍赖的劲儿,使在六爷跟前,你想要什么没有?” 脸上的红晕还没消褪的冬儿有些羞恼了,她放开王嫂子的衣襟,说了句“我自己打水去。”就往外走。 王嫂子忙拉住她,轻斥道:“看看,还没怎么着呢,脾气就见长了。这么冷的天,你这样子出去,不会冷啊?” 冬儿嘟着嘴,“我说想洗漱,你都不给叫人,我还不得自己去嘛。” 王嫂子低声笑道:“好了,好了,你厉害。我这就去招呼人伺候姨奶奶洗漱。”说着,用手指点了点冬儿的头,“侍候自家男人这么分内的事情,倒像是你在替我们这些奴婢做事,我们都欠了你的。” 昨天晚间上房熄了灯,王嫂子守在门外,一直听得两人做事进展良好,才放心的回房休息。心里对冬儿的表现也甚是满意,到底是聪慧的女孩子,一点就通。 这时见到冬儿神情间虽略带疲惫,却难掩女子的娇羞柔美之态,更是高兴。既然六爷还没醒,就由着小女子心意好了。 冬儿简单的洗漱过,再走进卧房,张谦已经披着里衣斜靠在炕上,笑吟吟的看着冬儿进来。 冬儿没来由的脸就热起来,强忍着不去想晚间的事情,状似从容的上前去拿张谦的衣物,伺候张谦穿衣。 张谦笑看着她,纹丝不动。 面对这样的张谦,冬儿很有些手足无措。 她面带恳求的对张谦说道:“六爷,起来穿衣了。”妈的,姑奶奶我这是第一次伺候人穿衣知不知道?不一定伺候的了呢! 张谦倒是动了,却不是配合冬儿穿衣,而是过来凑在冬儿耳边,“冬儿伺候爷,觉不觉得累?若是觉得累就歇息歇息,爷自己穿衣就行。” 张谦的里衣仅仅是披在身上,和冬儿耳语时,光裸的胸膛突兀的遮住了冬儿的全部视线,把冬儿的脸熏的更红了。 冬儿撤身往后躲开,红着脸瞪他,咬牙切齿的犹豫,要不要把手里的裤子摔在他脸上。 张谦见冬儿又是一副急眼的样子,忙笑着接过冬儿手里的衣服,说道:“我自己穿好了,这种事情怎么能麻烦冬儿做呢?今天为夫起来的晚了,明天为夫早早起身,伺候我的冬儿穿衣,你看好不好?” 冬儿自动把张谦后面说的两句话忽略不计,只松开手让张谦把裤子拿走,她自己转身去叠被子,直接无视了张谦的调笑。尼玛,自己穿个衣服,也要油嘴滑舌的戏弄人,姑奶奶我是和你不熟,不然有你好看的,一定要让你后悔你自己口不择言。 跟在冬儿身后进来上房的王嫂子,听两人说话,忙给巧云使眼色,让她进去整理炕上的铺盖等物。 张谦在锦绣院吃过早饭就出去了,临出门时交代王嫂子,安顿冬儿好好休息,不急着看账册,他晚上会过来吃晚饭。 虽然张谦这么交代了,可是王嫂子却说不住冬儿。 这天,冬儿除了吃午饭和午后小憩,一整天都在和流锦行的账册较劲。说实话,大盘买卖的账册真的很繁杂、难懂,冬儿又不是专业做过这些的,所以看起来就更费劲。 冬儿看了半个时辰,就发现这样的看法不行,她让王嫂子找来细细的碳条,一边看一边记,看完一本,把记下的内容归类,再誊抄一遍。 等张谦傍晚回来的时候,冬儿第一本账册的归类誊抄工作还没做完。 张谦挥退了正要上前伺候的妙云,只把外衣交给她。然后放轻脚步走进房间,站在冬儿身后,看着冬儿手中的碳条飞快的书写出似曾相识的、类似文字的东西。张谦越看,心中的讶异就越难以言喻。 冬儿的这个不伦不类的字迹,是不是可以算作一个完整的文字体系了?这丫头用碳条写出来的字迹相当好,和她写的毛笔字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字迹飞扬却不失工整,运笔飞快流畅,笔力分外的强劲,几乎可以独树一帜、形成她自己的风格了。 张谦看看冬儿的笔下,再看看神情专注的冬儿,心里的不确定和难以把握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张谦静悄悄看了一会儿,又悄悄地退出来,径直走到耳房坐下,叫来王嫂子,问道:“冬儿看账册多久了?不会是一整天都再看吧?” 王嫂子回答:“姨奶奶吃过午饭睡了一会儿,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婢子们前半晌和后半晌各伺候过一次茶水,其余时间姨奶奶都在看账册,一边看一边记。” 张谦点点头,又问,“冬儿过去在染坊做事,也是这样子?做起事来就这么专注?” 王嫂子回忆一下,说道:“姨奶奶一向心思灵活,遇到做事不顺手的时候也总想着改进。不过,在染坊做事,容不得她这样一坐一天的筹划,做事用心倒是经常的,却没机会这么专注、不顾外物的。” “她过去写字用的也这种碳条吗?” 王嫂子摇头,“姨奶奶在染坊没怎么写过字,偶尔动笔,也是用的毛笔。”停了停补充道,“这次大概是书写量太大,有些急,姨奶奶才用了碳条。今天一天,已经用了十几张大纸,每张上面都写的密密麻麻的。” 第298章姚氏的恼怒 张谦又问了几句,就起身,叮嘱王嫂子,“今天一整天才看了一册,那么些账册,要全部看完还得好些天。你带人把姨奶奶伺候好,看着时间长了让她吃点东西,喝个汤水什么的。不要让她累着了。”他想了想,又说,“我让廉伯送些厨具进来,你们也能随时炖些汤水给她喝。” 说完,才又举步往上房进来。 张谦原想着进去让冬儿把纸笔册子收起,让她歇着了。待他进得屋里,冬儿已经伸着懒腰,像是要收工的样子了。 冬儿一个懒腰没伸舒畅,就看见张谦进来,想到这个姿势很不贤淑,急收之下,差点岔了气。 张谦好笑的上前帮她拍抚后背,“你急什么嘛?又没有外人,在自己屋里,伸个懒腰也没什么。” 冬儿有些扭捏的退后一些,说道:“王嫂子说了,这些惫懒毛病,若是总不注意,养成习惯就不好改了。”重要的是,类似于伸懒腰的不雅举动,她已经养成习惯了,所以才这么难改。 张谦坐到冬儿对面,见她面带疲色,埋怨道,“不是说这些账册不急着看吗?昨晚上你没休息好,今天不好好歇着,看一天账册,很耗费精力的。不过是几本账册,早点晚点有什么关系。” 一句昨晚上没休息好,说的冬儿脸又红了,讷讷的不知道怎么接话。 好在妙云进来收拾冬儿的账册、笔记,冲破了略带尴尬的气氛。 冬儿也忙伸手整理,“妙云,你只把笔墨收好就行,纸张这些容易弄混,你不要动,我来整理就好。” 张谦看到冬儿红着脸,神色慌张的忙着整理纸张,知道刚才他的话把她羞着了。他笑一笑,也就端正了神色,不再让她难堪。 张谦和声问道:“账册看的怎样?是不是看着很烦乱?” 说到正事,冬儿自然就恢复了常态,是那种很职业化的常态,“今天刚开始看,账册上显示的数据种类又多,我脑子有些乱。再多看两册或者就好些了。” 张谦指指她正在整理的纸张,“这些为什么还要记两次?” “这个,一次是为了记忆,第二次记是为了归类、整理数据,也能加深记忆。”冬儿回答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用这样的方法记忆终究是个笨办法。谁让她没有过目不忘的天赋,是个笨人呢? 张谦笑一笑,接过冬儿手中的那叠记录纸,看着上面简洁流畅,似曾相识的字体,越看越是疑惑,问道:“你家糖作坊的章程,就是用这个字体写的,看着真是简单很多,书写起来是不是很快?” “是呢。”冬儿回答,“要少写很多比划,当然快很多。” 张谦用手指在碳条写就的字迹上抹了一下,果然蹭下一些碳末,想到二黑说过,他学写字的时候用的就是碳条,后来到了他的府上做事,才有条件用笔墨。而冬儿一直在家里,然后是在染坊做事,自然也就没有多余的钱财买纸笔用。 这么想着,就觉得有些心疼,“我看着你用碳条比用毛笔顺手,书写的也更快,是不是初时学写字就是用的这个?” 冬儿点头,“是啊。”小时候用的是铅笔,和这个差不多,后来用钢笔、碳素笔、中性笔,也和碳条相近,总之,和毛笔不是一回事。所以她就点头应了,却不知道,张谦那里想差了。 张谦把纸张叠起,交给妙云,“拿去放好了。”然后对冬儿说道,“这样写应个急还行,有时间还是要用毛笔练字,用碳条写的字在纸上留不长久,而且,字的形状虽然不错,但是看起来没内涵。” 说对了自然不抬杠,冬儿点头,毛笔字有着博大的文化内涵,当然不是碳条亦或铅笔可以比拟的。 连着近十天,张谦都是在锦绣院休息,间或早早起来,去萱馨园吃个早饭,和儿子一起出门,送他去学堂。不过,这样的情况,只是偶尔为之,绝大部分时间的三餐都是在锦绣院用的。 姚氏心里的怨气与日俱增,尤其听到张谦又让人准备车马,要再次带着杨姨娘出门的时候,姚氏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怒火。 咣当一声,姚氏把手中瓷质润腻的茶盏重重的丢在桌上,也不管茶盏倾倒,茶水四溅,怒道:“这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了?三天两头的带着个妾室出去闲逛,怕人家不知道张六爷府上已经失了体统吗?” 候在一旁的徐嬷嬷和莲喜,连忙上前把倾倒的茶盏拿开,又是擦桌子,又是给姚氏抚背。 徐嬷嬷忙着查看姚氏的手,还好茶水不热,再看看身上衣物也没湿,才劝她道:“六奶奶您和她一个婢妾置什么气?不过做些抛头露面的事情,也就是身份低贱的奴才,但凡有些脸面,知道自重的女子,哪有人会做这种事情?” 姚氏用手拍着靠枕,连连质问:“我说的是这个吗?说的是这个吗?我说的是他们没规矩,难道他没有妻子,难道他的后宅没人管了?他们做事就敢这么随意。” 徐嬷嬷忙又安抚她,要她多想想腹中的孩子。 可姚氏的不甘心,怎可能用几句话就安抚下来。她掌管的张府后宅,一向为人称道,家宅安宁,妻妾和睦,所有事情循规蹈矩,哪有一件事情不在她六奶奶的掌握之中?这样逾越正室的事情,从不曾出现过,正像当日晨姨娘说的,除了有正事回娘家,张谦甚至都没陪过自己出门。 姚氏越想越气,他张谦也算是个明白人,出了名的不贪恋女色。可是,看看现如今的张六爷,像是不贪恋女色的人吗?自己花费心思给他抬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妾室,他却不知足,把个容貌寻常的女人当宝似得宠爱。说白了,就是美貌女子看的他眼花了。 姚氏咬牙切齿了好一番,才冷下脸,对徐嬷嬷说道:“嬷嬷你寻摸着,看看找两个性子好、相貌差的丫头,找个机会,给六爷收房,好好臊臊他两个。” 第299章留宿是个问题 徐嬷嬷虽然觉得六奶奶的话有些不妥,但见她正在气头上,也只好先答应下来,免得她更加气恼,若是忧恼过度,动了胎气就真的不好了。 孩子嘛,只要生下来,就是能给张家传宗接代的公子,自然会备受优待宠爱,母亲也跟着有身价。若是孩子没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作为母亲的六奶奶也就更加没了依仗。 虽然姚氏极其愤怒,可是有了之前对张谦和杨冬儿同房的刁难,更有姚家柳姨娘的叮嘱,姚氏无论多恼怒,却也不好再发作。 她抚着自己还没有显怀的腹部,暗恨张谦无情无义,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顾,却没丝毫办法。 其实姚氏还真不了解实情。张谦虽然很喜欢冬儿,但是他日日流连在锦绣院,还真不全是因为和冬儿情热,贪恋和冬儿在一起的温情。而是冬儿看账册的进展,让张谦大为吃惊。 虽然张谦是做生意起家,对自家买卖的运作情况比较清楚。但是,近十年来,他已经把主要精力放在参/政上。当年,年纪还轻的张谦就知道,如果没有政事上的辅助,买卖做的越大就越危险,而他想做的正是大买卖,富可敌国的买卖。 所以,张谦早在十年前,就渐渐开始培植自己的班底,把买卖逐渐交到以廉伯和王奇为首的家仆手上,他除了定期、不定时的查看收益、进账,基本上不怎么参合买卖上的事情了。他对近年来生意上的事情及人事结构,除了十几个大掌柜和下辖的联络办事的人,其它还真不怎么上心,也就谈不上了解了。 可是,冬儿看账册的方式很奇特,她看的很仔细,记得也清楚,一本账册记录了两次,同时也就归类、整理了两次,所用时间虽然多,可是成效却极其显著。 冬儿把一本本账册看下来,各种数据汇总出来,甚至记录、过滤了三次。账本显示的数字由烦乱到有条理,各种数据显示出来的,不单单是各项物资的收支银子、各个原料成品的进出数量,在两个月的账册中,冬儿竟然整理出流锦行的一部分运作方式,把买卖里做事的班底都一一列出来。 本来张谦见冬儿看账册的关注点很是与众不同,所以每天饶有兴致的看她怎样通过账册了解流锦行,顺便也算是熟悉一下自己生意的运作情况。可是,当冬儿把最后的结果统计出来,用她那软趴趴的毛笔字正式抄写出来时,张谦的额头几乎要冒出汗来。 两个月的账册不但记录了货物、成本的进出账目,竟然还能看出流锦行的运作和人员安排情况,甚至从某些细微数据的变化上,可以看出流锦行所接单子买卖种类的变化。 这样的结果,几乎让张谦瞠目结舌,也不由得对冬儿更加刮目相看。 堪堪等她看完两个月的账册,张谦就在第一时间带着她去流锦总号,再拿回十个月、两大箱子账本。这样,一年四个季节的生意运作情况就都能看全了。 冬儿这里一心都用在了解生意上,根本就没想过,后宅的其它女人这些日子过的怎样凄零、仓皇。就连一向沉稳淡然的芊姨娘也有些忐忑,怀疑长此以往,她们这些姨娘们会不会被六爷彻底忘记了。 而张谦对后宅的事情又一向不上心,姚氏也只是对冬儿进府表示了过度的不容忍,最后也收敛了。所以,张谦对于后宅女人根本就谈不上了解,更没有一点要迁就的意思,只一心想看看,冬儿是不是仅仅凭借账本,就能把流锦行的生意摸个底朝天。 作为世家大族奴仆出身的王嫂子却不能这么想,她早在张谦一连在锦绣院留宿五天的时候,就开始焦心。六爷若是总是流连在冬儿这里,那些没得到六爷关爱的后宅女人们,就会把心头积攒的怨恨都记在冬儿头上,冬儿会成为众矢之的。 张谦是主子,王嫂子不好明着撵人。只在心里盼着她家六爷能自己明白,哪怕去姚氏那里过上一两天再回来也好。 她也隐晦的劝过冬儿,冬儿只是看着账本对她的话应了一声,就再没回音了。显然是没听进耳朵,把个王嫂子急的几乎上火。 后宅都是些女子心眼多着呢。冬儿若是惹起众怒,这么多女人对付冬儿一人,仅凭她们几个还真不一定能防得住。到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在张谦带着冬儿取了账本,看望了廉伯,又逛了西市的闹市,再次留宿锦绣院之后,王嫂子隐约听到张府下人们私下的议论,终于忍不住了。 再一天的傍晚,张谦直接跨进上房的脚步被王嫂子挡住了。面对王顺家的为难的脸色,张谦竟然还懵懵懂懂的不知所谓。 王嫂子把张谦请到耳房,一脸愧疚和难以启齿表情交替往复,在张谦不耐烦即将骂人的时候,才终于开口:“六爷也得替姨奶奶想想,不能总留在锦绣院过夜,还是要在别的院子转转的。” 张谦一听脸就黑了,“冬儿让你说的?” 王嫂子忙忙的摇手,“哪有,哪有,六爷可不要想歪了。这都是婢子的意思。” “怎么?爷在哪里留宿还能烦劳你管着了?” 王嫂子立即就跪下了,连连说道:“是婢子的错,求六爷听婢子说完。” 张谦黑着脸没做声,王嫂子忙往下说:“六爷不怎么流连后宅,自然不知道后宅女子们的心思。咱们宅子虽然不大,可六爷您也有其它的妾室,更何况还有六奶奶,六奶奶正怀着身孕。您这么日日留在锦绣院,就是把姨奶奶置于众女子的嫉恨之中。望六爷能体谅姨奶奶的处境,您再宠爱姨奶奶,她也是个妾室。” 张谦听到“她也是个妾室”这句话的时候,脸色更难看了。自己一家之主,房/事上都要勉强自己,这是什么道理?而且,冬儿…… 张谦嚯的一下站起,怒道:“冬儿是妾室怎么了?她和别的妾室能一样吗?我把你调到冬儿身边,你就是这么照顾她、对她说这些话的?” 第300章又不是不再宠爱你了 王嫂子几乎要哀求张谦了,“六爷,姨奶奶是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可是再不一样,姨奶奶她也是妾室,若是惹起众怒,稍稍有一点错,正室就能处置她。”王嫂子见张谦要开口,忙继续说道,“若是您一意孤行,硬是要替姨奶奶做主,那就是违背了人伦、祖制。更重要的是,六爷的家宅不宁,六爷做事就有了牵绊,姨奶奶的日子也不会过顺心。” 张谦上下打量了王顺家的好几眼,硬是忍了忍,没下脚把她踹出去,最终冷哼一声,往上房去了。 冬儿听见脚步声进来,忙放下手上的纸笔,下炕去帮张谦脱去外衣。把外衣拿到手上,才看见张谦的脸色不好。 冬儿探头看他,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张谦阴沉着脸,不错眼的看着冬儿。 冬儿诧异道:“我惹六爷不高兴了?” “说的是。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个胆子。”张谦把眼睛错开,抬腿上炕。 要不是怕冬儿着恼,他刚才就把那个王顺家的踢出去了,看她还敢胡言乱语。只是,后宅的女人也是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存在亲疏远近、利益分配之类的问题。 张谦暗自思量,不知道王顺家的有没有和冬儿说过这些话。 想了想,张谦问道:“这几天王顺家的和你说什么了?” 冬儿把张谦的衣物交给巧云,也上炕坐下,手支着下巴想了想,“王嫂子说,要下地走走,多喝水,歇一歇,别看坏了眼睛……,就这些吧。怎么了?你为这个不高兴?” 不至于吧,典型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至于一直沉着脸吗? 张谦依然沉着脸,觉得应该把事情和冬儿说明了。 半晌,笑意才慢慢浮现在张谦脸上,他笑问冬儿:“据说我若是脸色阴沉,大家都是害怕的,怎么就没见你怕呢?” 冬儿也笑道:“我觉得我这些天乖巧的了不得,你断不会对我生气,为什么要怕?” 张谦轻哼一声,“就你这样子,整天你你我我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我还不能生个气?” 冬儿蹙眉瞪了张谦半天,才控诉道:“六爷,咱可不能这么做事啊。是谁说的,那些个劳什子的敬语,都是说给外人听的,听着就见外。进了这个院子,各自称呼名字就可以,我还没叫你名字呢。” 张谦也皱眉想了一阵子,才舒展眉头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啊,看我这记性,真是年纪大,不中用了。”哀叹的口气一转,探头问冬儿,“冬儿你不会嫌弃爷吧?你是知道的,爷虽说年纪大了些,但绝对不是不中用,是吧?”一边说着,一边还挑眉,神情轻佻的看着冬儿。 太不要脸了,有这么问话的吗?冬儿嫌弃的往远躲了躲,“您老人家中不中用,我怎么会知道?您应该问有经验的人去。” 张谦笑道:“不用,你都进了我的门,时间长了,冬儿你就比她们都有经验了,这个事情你说了算。” 冬儿原本还想反唇相讥,却及时闭了嘴。若论无耻,自己就是再修练几辈子也比不过这厮,还是吃个闷亏好了。否则,说的越多、吃亏也越多。 张谦见冬儿不说话了,也收敛了笑容,思量片刻,隔着桌子勾起冬儿的下巴,问道:“冬儿,王顺家的有没有对你说,让我去别的院子过夜?” 冬儿有些娇憨的神色瞬间一凛,眼神变得清明淡然,然后才淡淡说道:“大概说了吧,可能我没怎么听进耳朵里。”说着,轻轻的把张谦的手拿开了。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这个宅子里还有别的女人的。她依稀想起,王嫂子似乎说过些意味不明的话,只是王嫂子说的过于隐晦,自己又只顾着看账册,心不在焉,所以没当回事。 冬儿眼神一变,张谦的心就是一沉,冬儿这样骄傲的女孩子,果然难以容忍这样的事情吧? 他神色不变,依然缓缓说道:“我这不是还没去别处嘛,冬儿不好就这么嫌弃我吧?” 冬儿的心就像被拧着,生怕控制不住就流下泪来。果然就是这样,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张谦看到冬儿有些颤动的唇角,心情灰暗的无以复加,他一心疼爱的冬儿伤心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怎么在意,女子之于他意味着什么。 芊芊是母亲派在他身边服侍他起居的丫头,他自十四岁,就跟着廉伯跑江湖,做生意,没怎么在家呆着。十七岁的时候,母亲做主,让芊芊做了他的通房。之后,就是娶妻生子,姚氏又给他添了一个妾,一切顺其自然。 在张谦看来,女子嘛,有了就收着,至于对女子沉迷多少,只要不耽误正事,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女子只是上天维持阴阳调和的物件,男人最主要还是要看身家势力,若是一文不名,那就什么都没有了,身边的女人再好、再美又能有什么用处? 就是几年前遇到冬儿,他也仅仅是惊叹于一个小孩子的才能竟能如此出色,才会时时关注,对于冬儿的种种容忍、放纵,他认为也是基于对一个能力超常的小女孩的喜爱,并没有多想。 现在返回头想想,冬儿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不一样的存在,几年的过度关注,其实已经说明他对冬儿,绝不同于其他女子。所以,听到王顺家的说冬儿终究是个妾室,他才会恼怒。 沉默良久,张谦张口:“冬儿……” “好了,不要说了,我明白。”冬儿打断张谦,“我会尽快熟悉生意,争取能帮到六爷。” “你怎么这么说话?”张谦有点恼了,他这也是没办法嘛,“我只是去别的院子,又不是不再宠爱你了,你怎么说这么生分的话?好像我只在意你能帮我做生意。” 你还不如只在意我能否帮你做生意,这样我就不用把自己的身、心都卖给你。 冬儿啪的一下,把手上的册子扔到桌子上,心里却冷笑不已,宠爱?能吃还是能喝?还是会有保障?真真可笑,自己还没沦落到要靠男人宠爱,才能过活的地步呢! 第301章张谦的恼怒 张谦沉声道:“怎么,你觉得我骗你了?难道你非要我天天守在你的院子里,你才会满意?” 难道是她请他、求着他来的?冬儿垂目,把汹涌的怒气掩下来,生硬说道:“哪个要你天天守着了?随便你去哪里好了,不稀罕。” “你……”他这没想到冬儿居然这么难缠、不同情理。 这时的张谦还以为冬儿是无理取闹,只是过分了些。 王嫂子在外面听得不对头,及时进来,想着把话题岔开:“六爷,这都到饭点儿了,要传饭吗?” 张谦猛然回头呵斥:“正事都没说好,传什么饭?退下去候着!” 王嫂子连连应声,退到门边上,又急急地看向冬儿,想着对她使个眼神,奈何冬儿始终垂着眼帘,哪个都不肯看一眼。 张谦看着冬儿,辗转思虑,终究不愿把她一个小女子惹恼了,放缓语气说道:“你年纪小,又没在大家宅子里呆过,好些事情不清楚。明日让王顺家的好好给你说说,你就明白了。” 姚氏因为之前对张谦刁难被打压,其他两个妾室在张谦心里没什么分量,加上冬儿一心想通过账册早早了解流锦行的运作。诸多因素凑到一起,让冬儿心无旁骛的和张谦过了十几天二人世界,也让冬儿一直告诫自己不可沉沦的心大大的松动了。 原来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心是不能交付出去的。 心里的酸楚来的太急、太出乎意料,冬儿一时之间不知怎样排遣,都怪她这几天急着看账本,没多想她和张谦之间的事情。张谦有妻子、还有两个妾室,这都是明摆着的,都是要面对的,可是,她需要时间。 冬儿抬头,认真说道:“六爷既然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你这就去她们那里吧,我需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本来冬儿是在很理性的情况下说出的话,却引发了轩然大/波。 “冬儿!”守在门边上的王嫂子喝道。 这个女人,太目中无人、太放肆了!张谦面显怒容,立即起身。 王嫂子忙拦在张谦前面,不住的屈膝,说道:“六爷,六爷息怒。姨奶奶还小,好多事情她都不懂,六爷对她容让一些,她会想通的。”一面还叫冬儿,“姨奶奶,快来给六爷赔不是。” 冬儿倒也不是谋着和张谦赌气,已经忙着起身,打算送张谦出门。 可是,张谦恼怒之下,看到一个奴婢居然敢拦在他面前,气的一脚踹出去,把王嫂子踢到一边,“狗奴才,爷想做什么也是你能拦的!” 冬儿惊叫一声,冲过去扶王嫂子,“王嫂子,你怎么样?踢到哪里了?” 王嫂子一边忍着疼痛起身,一边扯着冬儿,急道:“快拦着六爷,给六爷赔不是,快些,快些把六爷请回来。”六爷若是就这么走了,冬儿又是这样的性子,以后可怎么收场。 张谦只在冬儿冲过来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出了外间,喝道:“人呢?还过来不伺候爷穿衣!” 巧云忙拿着张谦的外衣过来,磨磨蹭蹭的帮着张谦披在身上,还揪揪扯扯帮倒忙。 张谦恨恨的咬了咬牙,一把扯过衣服,自己动手往身上套。 王嫂子脸色焦急,推着冬儿往前,“你这孩子,着实的不懂事,快给六爷赔不是。” 王嫂子把冬儿推到张谦面前,用力压着冬儿的肩膀,口中说着:“六爷,姨奶奶她还小,又没经见过大宅子里的事情,都是奴婢们的错,没有细细告诉姨奶奶,奴婢任六爷处罚。求六爷不要恼了姨奶奶,不是姨奶奶的错。” 巧云和妙云见势,立即跪在张谦出门的方向,口中不住请罪。 冬儿看着王嫂子站的不正常的身形,心中凄楚。她顺着王嫂子的手劲儿跪下来,哽咽道:“都是婢妾的错,任六爷责罚,只求六爷您不要生气。” 冬儿深深地垂着头,眼角可以看到跪在她侧后方的王嫂子,因为她的任性,王嫂子不但被主家责打,还要承认她不该承担的错处。 冬儿强忍着眼泪,这就是身在蒙昧时代下的大多数人的悲哀吧。 张谦忍住要迈步离开的冲动,略停了停,才顿住脚步,冷着脸对冬儿说:“起来吧!难道你架子大的还要爷亲自扶你不成?” 王嫂子见事情有了缓和的余地,忙扯着冬儿站起,嘴里说着:“谢六爷。六爷,您进屋里说话,婢子给您倒茶来。” 冬儿慢走了半步,叫巧云:“你和妙云进来伺候茶水,王嫂子外面伺候着。” 冬儿接过妙云送来的茶水,捧到张谦面前,“六爷,请用茶。”说完,规规矩矩的站在炕边,心里那种受伤的郁闷似乎也不那么强烈。泾渭分明,也许把不一样的生存模式套在身上,才是她和张谦的正常相处模式。 冬儿的恭敬拘谨让张谦感觉不怎么自在,说道:“你也炕上坐吧。” “是。”冬儿应声,搭着炕边坐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头不语。 是该让她懂懂规矩了。张谦也不强求,温言说道:“这个事情也怪我,一直关注你看账册的进度,忽略了其它。后宅的事情,你不懂,其实我也不太懂,若不是王妈妈今天提醒,我还没想到总是留在你这里会给你惹事。还是王妈妈想的周全,又是一心为着你好,以后宅子里有事,你多听听王妈妈的意见,总不会错的。” “是冬儿不知道大宅子里的规矩,想的简单了。”冬儿温顺的答应。 张谦抿了口茶,想到刚才冬儿很紧张王顺家的,接着说:“王妈妈那里……,若是有伤处,你就给二门处传话,找孙管家请郎中来。” 冬儿忙道谢:“谢六爷体恤。” 张谦刚刚才因为冬儿出口不逊发火,这时候也就不好再纠结冬儿说话中规中矩,一时间就有些难堪。 沉默半晌,张谦再次起身,“今天也是我脾气急了些,你别往心里去。这些事情,你再好好想想,抽空我再来看你。” “都是婢妾的错,不怪六爷发火,婢妾以后都不会了。”冬儿连忙跟着起身。 张谦被冬儿连声的婢妾说的大不痛快,皱眉道:“什么婢妾婢妾的?我难道还会在意你的自称吗?” 冬儿忙说:“是,冬儿知道了。”说着,往侧前方走了一步,看着张谦,送他出门。 见冬儿没挽留他,而且说话恭顺,却生疏了很多,张谦不由暗自叹气,她终究和别的女子不一样。算了,给她些时间,让她好好想想,习惯些日子自然会好的。 第302章高兴的人挺多 王嫂子听说六爷要走,忙迎在外间迎着,见张谦脸色平和,冬儿神情恭顺的送出来,才略略松了口气。 张谦临走还嘱咐冬儿,不要急着看账册,有什么需要,可以和六奶奶说,他会嘱咐六奶奶关照等等。 把张谦送出院门,王嫂子才问冬儿:“六爷不是已经留下了吗?他说要走的时候,姨奶奶应该极力挽留。” 冬儿有些无力,“我不太懂,以为六爷要走,我只能顺着。”见王嫂子又着急了,忙接着说:“我没再惹六爷生气,是六爷自己走的,而且六爷说抽空再来。王嫂子放心,我以后知道怎么做了。” 这个时候张谦留下,自己该怎么面对他?谄媚讨好吗?那自己为什么来他这里,给他张谦做什么侧室?给他做妾不过是为了能实实在在做事,能用自身的能力为自己求得作为人的尊严。 这种时候,少不得装作柔顺,甚至用身体讨好张谦,自己成什么了?冬儿用力闭了闭眼,有些后悔,杨家和她自己,当时不该接受张谦的各种赠与,这世上,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王嫂子看着面色平淡,却隐隐透着疏离、哀伤的冬儿,不妥的感觉更强烈了。似乎还不如冬儿过去那样,就算惹了六爷不高兴,可是,冬儿还是冬儿,不像现在,怎么看,也不是原来她熟悉的那个灵动不拘的女孩子。 冬儿扯着王嫂子的衣袖进了上房,伸手就去掀她的衣襟。 王嫂子忙挡着,“姨奶奶这是干什么?” 冬儿才发现自己有些心急了,“我看看六爷踢到你哪儿了?” 看着王嫂子腰胯间的淤青,冬儿再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得垂下泪,“都是我不懂事,让王嫂子跟着我受了无妄之灾。”原来她也有做白日梦的时候,是她把事情看得简单了。 王嫂子忙安慰她,“不过是皮外伤,临睡的时候擦点药酒就行了。倒是姨奶奶你,以后可不能说那么生分的话了,没得上了六爷和姨奶奶的情分?” 她和张谦之间有情分吗?就是有,也是她们认为的情分吧? 可是冬儿又能怎样,只能悻悻的点头,说道:“王嫂子以后也不要做这种事情了,咱们不过是奴婢身份,怎么好拦着主子做事。这次是侥幸,没伤到紧要部位,若是不走运,真的受了伤,那可怎么好?” 冬儿说着,又红了眼。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若是真把王嫂子踢伤了内脏,可就真没得救了。而且,王嫂子还是为了自己这个外人的任性受的伤。 王嫂子一边把衣襟掖好,一边说:“做人家奴仆的,被主家责打,那还不是常事,没姨奶奶说的这么严重。倒是姨奶奶,你和我们可不一样,你是六爷的侧室,何况六爷还是宠爱姨奶奶的。” 冬儿扶额,能不能不提宠爱,这样的宠爱她不想要,行不行? 张谦从锦绣院离开时心情不好,自然不会去后宅的哪个院子,直接去外院书房,随便用了些吃食,就在书房睡下了。 虽然他没说什么,可是六爷面色很不好的从锦绣院离开的消息,还是很快就让六奶奶和两位姨娘知道了。 莲喜说道:“是呢,已经在锦绣院给六爷传了饭,可是六爷没吃。小丫头说,路上见到六爷,六爷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听说外院伺候的小爷们,也都个个小心。” 姚氏看向徐嬷嬷,“这是真的生气了。”说着,自顾自的笑了一声,“到底是小家子出来的,不知天高地厚,这才几天,就把六爷惹恼了。” 徐嬷嬷说道:“说的就是嘛,六奶奶您用不着管她,自有她的苦头吃,和她当真,白白降低了六奶奶的身份。” 徐嬷嬷借着这个机会,继续说道,“这个杨姨娘好像也真能做些事情,之前六爷又对她那么上心,没准儿六爷还会转回心思,依然对杨姨娘另眼相看。六奶奶您谨记着,不要理会她,只要把锦绣院看紧了,别让她扰了咱们府里的规矩就好。” 姚氏淡淡笑着,“我不着急,到要看看,她还有多大的本事,六爷还能忍耐她多久?” 晨姨娘听了丽春打听来的消息,笑得咯咯出声,“我还以为她有多大本事呢,这才几天,就把六爷惹恼了。这下好了,前些天她的风光,过些天得加倍还给六奶奶。”她笑着对丽春杨杨下巴,“咱们顺道可以看个热闹。说起来,这府里的日子虽然过的富足,可是真有些乏味呢。” “是呢。”丽春笑道,“这下一定有热闹看了。厨房的婆子说,她给萱馨园送饭过去,见到六爷正从锦绣院出来。六爷一路走,沿途的丫头、仆妇们一路偷偷的看,有几个一离开六爷的视线,就飞奔去萱馨园送信。婆子说,看那飞跑的样子,比她这个有正经差事的都着急呢。” 晨姨娘笑道:“杨姨娘虽然不怎么精明,可是她跟前的王妈妈还是很厉害的。不知杨姨娘做什么了,就把六爷惹恼了。” 丽春不屑道:“恃宠而骄呗,见六爷多去了几次,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也是高兴的过了头吧,六爷哪里是能随意冒犯的,她可是碰到石头上了。呵呵,”晨姨娘欢快的笑着,又叮嘱丽春,“你小心打听着,哪天若是六奶奶处置杨冬儿,你一定早早给我打听来,我好看看热闹去,顺便帮着说说话儿。” 晨姨娘高兴的几乎坐不住了,还以为杨冬儿有多大本事,原来她之于六爷,也就是几天的新鲜劲儿。这明显就是连自己都不如嘛,自己好歹还有六奶奶关照着,杨姨娘可惨了,惹怒了六爷,她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比起晨姨娘,芊姨娘就含蓄多了,听了小霞传回来的消息,只是冷冷一笑:“原来比我想的还不堪。”在芊姨娘看来,杨冬儿之所以能进张府,都是她那居心叵测的哥哥的龌龊心思作祟,想着用妹妹讨六爷欢心。 可笑,一个六爷身边的小厮,竟然想着让他家粗鄙妹妹勾着六爷,也不想想他妹妹有没有那个本事,他的心也真大。 张谦前脚刚离开锦绣院,晚饭就送上进来了。冬儿没再和王嫂子、巧云等说别的,只默默吃了些包括了张谦份的丰盛晚饭,声称有点累,早早洗漱,就歇下了。 把王嫂子一干人等打发回她们自己的住处,熄了蜡烛,冬儿围着被子,静静的坐在黑暗中,不由得悲从中来。 第303章廉伯消息灵通 让冬儿悲切的,不单单是张谦还有别的女人需要他的滋润,更有冬儿她自己几近沉沦的心。 说起来,像张谦这样的男子,无论在那个时代,都是女子们追逐、依傍的对象。她一直谨守本心,生怕自己会失陷进去,却被王嫂子的一番劝说说动了。加上和张谦日夜相处,商谈流锦行的流水、人事、账务,说的那么契合,那么投缘,张谦又是那么具有男子气,所以,她就这么把自己沦陷了。 黑暗中的冬儿止不住苦笑,这就是王嫂子说的试一试的结果? 也许在王嫂子看来,这不算什么。六爷是发怒要走,可终究还是又回来一趟,不是吗?就算最后走了,可六爷临走的时候还是尽力保持了和颜悦色。也就说明,自己还有受宠爱的机会。 宠爱,冬儿想起张谦说的话,是啊,就算他去了别的院子,和他的其他女人滚床单,也不能说明他不再宠爱她了。张谦说的理所应当,事实上,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只有她杨冬儿不知好歹,觉得屈辱。 冬儿从被子里伸出手捂在脸上,他还不如不宠爱她,仅仅把她当个婢妾,最好当个给他打工的管事,给她挣份工钱就可以了。那样,她心里或许会好过些。 她以后还要在这个宅子继续住下去,和这个她很可能已经爱上的男人以及他的妻妾们,一起住在宅子里,这是冬儿必须面对的问题。 已经接近深夜,窗外有些轻微的走动声,然后是王嫂子轻声问:“姨奶奶睡了吗?要不,让巧云进来陪陪你。” 虽然王嫂子的声音很轻,但是在静悄悄的夜晚,冬儿还是听得清楚,她忙放松声线,说道:“不用,我已经睡下了,再有人进进出出的,倒扰了睡意。” 大概是冬儿的声音听着还算正常,王嫂子放心了些,“姨奶奶早些睡,不要想太多了。” “知道。”冬儿应声,然后听见王嫂子轻轻地脚步声离开了。 冬儿整理被褥躺下,看着透进些许月光的朦胧的窗纸,不觉有些好笑,就是在她生长的那个时代,又有几个出色的男人能守住糟妻,一起终老的?男人一旦发迹,别说他自己,就是周围的诱/惑,就足够他们有理由出/轨养小三了。 更何况在这里,能合理合法的娶小老婆,有条件的,谁不多娶几个老婆养着,左拥右抱,多么体面、舒心。张谦的女人,能得到张谦的宠爱,尤其又是姿色平常的自己,这是何其荣幸的事情。 有法律保护的婚姻都管不住男人的下半身,自己都穿到男人可以合法拥有许多小老婆的时代,却还这么矫情,真是可笑之极。 算了,冬儿深深地叹气,再让她选一次,是嫁给一个市井小民过一辈子穷苦日子,战战兢兢地侍奉公婆姑嫂,一辈子操持家务、伺候一家老小,还是给张家的买卖做事,做张谦的妾室。她一样还是选则后者。 唯一不同的是,她是不是能够守住本心。说起来也是幸运,现在明白还不算晚,不过是重新打点精神,重新开始罢了。不过就是失恋,难道失恋了就不要活了吗?只当失恋了一次,打点心情,寻找能够安身立命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冬儿虽然是黑着眼圈起床的,但是精神和情绪却不错,照常吃过早饭,在院子里的房檐下略走了几圈,就开始继续看账本。 半晌午的时候,王嫂子送上茶水、点心,冬儿还和王嫂子秀云说笑了几声,倒让王嫂子更加心酸。 看着冬儿还没消散下去的黑眼圈,和没有一丝阴霾的爽朗笑脸,王嫂子不由得替冬儿痛楚,冬儿这是打算就这样,把伤痛深藏起来了? 若是冬儿表现的哀伤、悲切,她或者还可以从旁解劝,可是冬儿这样,显然不愿意再提这件事。王嫂子有些不安心,难道就让冬儿把苦痛埋在心里?若是她对六爷有了心结,没人解劝的话,这个心结会不会越结越深? 廉伯不愧是跟着张谦的老人,消息灵通的很。 冬儿半晌午的茶点还没用完,外面就送信进来,廉主事来了,要见姨奶奶。 冬儿听了秀云的回话,问道:“传话的人没说在哪里见面吗?” 秀云摇头,冬儿看向王嫂子,王嫂子说道:“我去问问,廉伯和别的管事不一样,也许可以直接进来,不用去花厅见面。” 王嫂子还没起身,锦绣院的院门处,妙云给巧云传话:“府里的廉主事来了,请见姨奶奶。” 冬儿有些犯愁,前天才和廉伯见的面,估计廉伯这次是为昨天的事情来的。若是真的为了这个事情,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对廉伯说。实在不行,就只能装傻了。 冬儿嘴里说着:“快快请进来。”就起身迎出去。 冬儿出来的时候,廉伯已经进了院子。廉伯溜溜达达的往上房走,身边还跟了一个女孩子,看着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 冬儿紧走几步迎上去,给廉伯屈膝行礼。 廉伯哈哈摆手,“冬儿现在是姨奶奶了,可不能没了礼数,该是老头子给姨奶奶行礼才是。” 冬儿皱了皱鼻子,“切,说的好像真的一样。谁不知道,这院子里的人,那个敢受您的礼?”扔下廉伯不管,去拉小姑娘的手,“告诉姐姐,你是谁呀?” 王嫂子看不过眼冬儿的随意,说道:“姨奶奶,还不赶紧请廉主事屋里坐。进屋里坐下再好好说话。” 冬儿当先牵着小姑娘就走,小姑娘迈步之前还嫩嫩的说了声:“姨奶奶好。” 冬儿笑道:“不愧是廉伯领来的孩子,果然懂礼,是个好孩子。咱们进去,姐姐给你找好吃的。” 廉伯自然看到冬儿眼下的阴影,他看了王嫂子一眼。王嫂子摇摇头,用低的近乎无声的音调说:“什么也不肯说。” 廉伯点点头,述说、苦恼不是冬儿的性格。 在外间的椅子上坐定,冬儿让秀云去拿些果品点心上来,然后笑问廉伯:“这小姑娘是廉伯的孙女吗?” 廉伯把小姑娘来到跟前,说道:“她叫月儿,是老头子的外孙女。”转头对月儿说,“去给姨奶奶磕头。” 冬儿忙站起来,想阻止月儿磕头,“做什么就随便磕头嘛,不用。” “冬儿。”廉伯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啊?”冬儿望向廉伯。 廉伯说道:“月儿是家生奴婢,见主家磕头是应当应分的。姨奶奶拦着是什么意思?在你这里,你宽容了她,去了别处,难道人家还能宽容她吗?” 冬儿立即肯定了廉伯来她这里的意思,这是来说教她的。 第304章能不能说到一起 冬儿立即收回手,坐回主位,接受了月儿的跪拜,才笑道:“好了,月儿起来吧。去王妈妈那里,王妈妈给你准备了好吃的东西。”她自己则只能准备着,接受廉伯的训导。 见王嫂子把月儿揽到身边,冬儿笑着对廉伯说道:“廉伯,怎么样?这次的规矩礼仪都对了吧。” 廉伯看了冬儿好半天,才问道:“昨天,你这院子里是怎么回事?” 冬儿赔笑,“没怎么回事啊,挺好的。”不知道老头要说什么,她怎么好不打自招,万一说的多了呢?那不就吃亏了嘛。 “你不要和我打马虎眼,我是干什么的?眼睁睁发生的事情,能让你个小丫头糊弄过去?”廉伯沉下脸说道。 冬儿用下巴点着月儿,胡乱打岔,“月儿才是小丫头,我已经长大了,都有人家了呢。” 廉伯嗤笑一声:“你还知道你长大了,还知道你是有人家的人了?” 这可怎么接?冬儿可怜巴巴的看着廉伯,自己给自己现挖了个坑,直接撞到廉伯的枪口上。 “张六爷府上的前院后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六爷被你气走了,你还跟我这儿打什么马虎眼?我也懒得问别人了,你给我说说,六爷昨天怎么从这里出去了?” “这让我怎么和您说呢?其实没什么事情。”冬儿苦着脸说道。 廉伯的脸沉下来,“六爷对你怎样,老头子清楚的很,寻常事情六爷不会和你计较。” 这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情好不好,虽然现在的状况是夫妻好几口子,可是关起门来,也还是两个人的事情还不好? 冬儿无奈的看看廉伯,说道:“要不,我领着月儿出去转转,廉伯您和王嫂子聊聊,让王嫂子说给您听?” 廉伯紧皱眉头,盯着冬儿看了半晌,才说道:“你昨晚上没睡好?” 冬儿应道:“是。”既然躲不过,那就不躲了。 “你觉得六爷做错了,过分了?”廉伯紧跟着问道。 “没有。”冬儿虽然青着眼圈,依旧坦然答道。 廉伯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冬儿若是哭哭啼啼的,倒是容易劝解,这样子坦然冷静,让人无从下手。 廉伯无奈说道:“我是担心你和六爷之间有了心结。” 冬儿淡淡的笑了笑:“那不会,廉伯您多虑了。冬儿虽然顽劣,可也是知道好歹的。” “你对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不用了吧。”冬儿才说了几个字,就看到廉伯又要说话的样子,忙接着说道:“我觉着吧,我不过是六爷看好的、打理买卖的人选,是你们为了稳妥,才一定要我做什么侧室的。我多少知道怎么做买卖,却着实不知道怎么当侧室。我没经验,需要慢慢揣摩,请廉伯和六爷给我点时间。” 廉伯说道:“六爷对你……” 冬儿也皱眉了,她打断廉伯的话,“廉伯,您不用说了,无论六爷对我怎样,我都是一个妾室。您也回去和六爷说说,冬儿现如今的身份很尴尬,冬儿从不妄想六爷的宠爱,只盼能给六爷的买卖出些力,有些许用处,也算不辜负这几年六爷、廉伯和王嫂子待我的好。至于其它,冬儿不怕受冷落,只想过些安宁日子。” 冬儿说完,就固执的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廉伯点点头,“怪不得。你把这些话给六爷说了,六爷才会气恼、离开,是吧?” “我,没说这么多,只是表达了一下我的意思。”冬儿不怎么如实的解释道,然后连忙保证,“不过,廉伯放心,六爷若是再来锦绣院,冬儿一定恭敬侍奉,绝不会再发生昨天的事情。” 廉伯看了一脸无奈额王嫂子一眼,问冬儿:“你对六爷还有怨气?” 一说到张谦,怎么就总说不到一起呢?她哪里表现出有怨气的样子了? 冬儿也皱起眉头,“廉伯,我只要把六爷交代的事情做好就行了吧?咱们过去说的也是,让我来帮着六爷打理买卖上的事情。至于侧室,那不过是为了做事方便。冬儿现在已经是侧室了,算是张家的半个奴仆了,您和六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廉伯立时怒了,喝问道:“哪个说你是半个奴仆了?” “切!”冬儿失笑,“这还用说吗?” “王顺家的,是哪个乱嚼舌头了?”廉伯怒道。 王嫂子忙起身回道:“回廉主事,没人这么说。”廉伯也真是的,这个,还用得着说吗? 廉伯可能也琢磨过味儿来,对冬儿说:“六爷对你怎样你自己还不清楚吗?在这个宅子里,你可曾受过委屈?” 又说回这个话题了,她就是被王嫂子用张谦如何对她这个话题劝说,才差点栽进去,这时,廉伯又用同样的话来劝说。 冬儿有些无力,“廉伯,咱不说这个好不好,我是知道好的,也想着报答六爷的恩情的。我会好好做生意上的事情,六爷来了锦绣院,我也会尽心伺候,这还不行吗?”只不过让他少来几次,最好不来,这也没什么嘛,他不是还有别的女人吗?还个个如花似玉。 廉伯皱眉说道:“可是,我们不想让你受委屈不是?” “我哪里有受委屈?六爷那么宠爱我!”冬儿说话的声音高起来。说白了,张谦他是既想当爷左拥右抱,又想做大买卖,还想要真心,真心是能随随便便买来的吗?若是她杨冬儿三心二意,却还想要他的真心,他给吗? 廉伯无语,冬儿十三岁出头就在染坊,他更是在之前就多次在打柴的路上见过冬儿。他至今还记得,冬儿那小小的身躯所能背负的重量。长大的冬儿,怎么会比小时候不堪呢? 冬儿的语气里包涵的意味,别人可能听不大明白,可是廉伯和冬儿讨论过她将来的打算,当然听得出冬儿语气里的讥讽和和无奈。 第305章被撵出来了 说起来,廉伯还是比较了解冬儿的心情。 过了良久,廉伯才说道:“老头子一直把你当孙女看,知道你是什么性情。但是,谦哥儿也是老头子看着长大的,按说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既然六爷不说什么,别人也不好多事。不过老头子还是要向你做个许诺,无论生意还是别的什么事情,六爷断不会辜负或者强迫你。你这几天只用心看账册好了,不用操心别的事情,若是像六爷说的,你仅凭看账册就能看明白很多织染上的门道。你看完这些账册,我就来接你,正式去流锦行上工。老头子再试试,给你争取掌事的工钱。” 不出廉伯所料,冬儿一听廉伯说到工钱,眼睛就是一亮,“廉伯,您说的是真的?” 廉伯笑眯眯的点头,“真的,若是做得好,年底还有红利拿。” 冬儿嘴角溢出控制不住的笑意,几乎冲淡了她心里的痛。 可是,当廉伯去了外院的书房,对张谦说,暂时不要去打扰冬儿,让她用心看账册的时候,张谦立即就急了,“为什么?她不过是年纪小,一时没想通,我不过是给她几天时间,让她想明白,怎么就……就……”怎么就把他撵出来,不让去了。 后面的话,张谦无论怎样都说不出口,他缓了口气,有些羞恼的问道:“是冬儿这么和您说的?是她的意思?” 廉伯皱眉,“不是冬儿的意思,冬儿怎么会那么不识大体?这是我的意思。” 张谦端起面前的茶盏,抿着茶,极力压下心里的急躁。他不由暗暗懊悔,昨天不应该离开锦绣院,就是在冬儿那里枯坐一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尴尬、进退不得。 张谦想了想,把茶盏放下,“廉伯,您不了解情况,昨天冬儿不过是听说我要到别的院子,耍小孩子脾气,没您想的那么严重。女人不都是这样嘛,哄哄就好了。我和冬儿也没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至于连冬儿的房里也不能去。” 廉伯劝道:“还是缓一缓吧,冬儿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若是她没想通却强迫自己侍候你,那样存下的心结,往后就不好解了。” 张谦扶额,无力道:“哪有那么严重,我们这些日子相处的好着呢。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都等了几年了,若不是您拦着,她及笄后,我就能抬她进门了。” 廉伯斜蔑着他,“看你那点出息,要这么急吗?好像她及笄之后会答应你似得,我又不是没告诉过你,冬儿她压根就没有嫁人的打算,若不是到了婚龄,不得不走这一步,只怕到现在你都不能如愿。” 张谦老脸一红,说道:“不管怎么说,冬儿她这不是进门了嘛。就因为闹了个别扭,您就不让我上门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廉伯愿意看到的,他继续劝说:“你一向沉得住气,既然已经等了几年了了,那就索性再等几年。等冬儿把家里的买卖做起来,等她有了自己的班底,等她觉得不用再看别人脸色也能过活的时候,你们相处也更容易和睦。” “我们现在也处的和睦。”张谦不高兴的丢了一句。 廉伯没理他的话,继续道:“你不去冬儿房里,也能让她躲开后宅其它女人的嫉恨,心无旁骛的做事。你不是一心要富甲天下吗?那就让冬儿全心全意的帮你。你也应该能明白,如果没有儿女情长的揪扯,冬儿更容易发挥她的作用。” 说完这些,廉伯问张谦:“你好好想想,你是想和冬儿像平常的恩爱小夫妻那样,吵吵闹闹、甜甜蜜蜜的过小日子,还是想要实现你的富甲天下的梦,等有了不输任何人的实力之后,再和冬儿长相厮守下去。” 若是必须选择的话,他还真得好好想想,张谦的脸色变了好几变,才勉强说道:“那,我总得去锦绣院和她说一声吧。” 前一天晚上,张谦虽然算不上负气离开,可是冬儿也没想到,今天晚饭前,张谦就照常过来了。 这时,她刚刚应王嫂子要求,把手头的事情放下,打算舒缓一下。就听见院子里秀云的声音,“见过六爷,六爷请。” 冬儿愕然望向王嫂子,王嫂子连忙催促她:“还不快去迎着。” 冬儿连忙往外走,刚要挑开帘子,顶头碰上进来的张谦。 冬儿连忙退后两步,屈膝道:“六爷来了,冬儿见过六爷。” 张谦进门站住,似笑非笑的看了冬儿一会儿,然后才说:“不用多礼,进来说话吧。”说着,径直迈步,走进里间。 冬儿和王嫂子对视一眼,连忙跟着进去,王嫂子则在外面准备茶盏。 冬儿进去的时候,张谦已经张罗着上炕,冬儿犹豫了一下,上前给他脱鞋。 张谦没推辞,静等着冬儿给他把鞋子脱下,才不动声色的说道:“原来让冬儿服侍着脱鞋会这么舒服,心都是暖的。” 冬儿闻言,膝盖一软,正要站起的身子差点趴在地上。她飞快的扫了张谦一眼,张谦脸上没什么笑意,说话的语气也没有起伏,不像是调笑。 冬儿放下鞋子,退后一步,屈膝道:“谢六爷夸赞。”除了这个,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谦问道:“今天前晌,廉伯来你院里了?” “是。”这不是废话吗,廉伯大摇大摆的领着他家外孙女进内院,难道他这一家之主会不知道?还是他觉得自己会隐瞒。 张谦看着面前站着的冬儿,乖顺、恭敬,竟然比年初在洗染作坊第一次见面还要显得生疏、见外。 张谦暗自叹息,若是把冬儿变成这个样子,那还有什么意思,果然还是廉伯最了解冬儿。 巧云端着茶进来,冬儿接过来,正要端给张谦,张谦摆摆手,说道:“行了,你也不用这样忍气吞声的给爷使脸色看,六爷我也不想看你这样委屈自己。廉伯和爷说过了,让你近些日子用心看账册,早日上手买卖。爷没那福气,不敢用小姑奶奶你伺候枕席,这段日子你好好在买卖上用心就是了。”说着,穿上刚刚脱下的鞋子,抖了抖长袍下摆,“爷这就走了,姑奶奶您留步,不敢劳动您相送。” 说罢,竟然就这么头也不会的走了。 第306章后宅终于正常了 张谦这一走,不但是冬儿和巧云,就连全程旁观、经验丰富的王嫂子也看得目瞪口呆。 王嫂子好半天都没回过神,自语道:“六爷怎么了?” 冬儿仔细回想一遍,也没想明白张谦是搭错了哪根筋。就他刚才的说话、做事,几乎颠覆了冬儿对这个时代的所有认知。 冬儿再看依然发呆的王嫂子和巧云,估计比她好不到哪里,就提醒道:“不是说活动活动,准备吃饭了吗?” 张谦过来丢下的话,虽然让冬儿心安不少,失落感也跟着汹涌而至,原来被一个优秀的男人断然放弃,也是极其受伤的。诸多滋味齐聚心头,竟然同样不好受。 接下来的日子,冬儿打点精神,专心看账册、整理数据,熟悉之后渐渐看的快了很多,也越发得心应手。快过年的时候,冬儿把十个月的账册都看完了。 而张谦从锦绣院出去,也恢复了过去那种对后宅不怎么上心的日子,去姚氏房间的房间居多,连同看看儿子、女儿,有时还会把大小姐若云也领到姚氏这里,给作为母亲的姚氏请安见礼。 间或在晨姨娘或者芊姨娘处留宿,也还是同样对这两个美貌女人不在意。 偶尔也去锦绣院一趟,就是去了,也不过问一声冬儿看账本的进度,只略坐片刻,连茶都不喝一口就离开了。 不牵扯是否留宿的问题,只是应付上司检查,言谈之间,冬儿自在了许多。张谦也不再多动心思,看冬儿在买卖上用心,他也就说说流锦行的事情,不过三言两语,两人倒也说的和睦。 直到腊月二十五,冬儿把流锦行一年的账册看完,张谦统共也就到锦绣院来过三次,而且逗留的时间都很短。 虽然张谦不再把锦绣院看的很要紧,也恢复了过往的日常行止,可是姚氏和张谦的两个姨娘,却并没有高兴多少。 为什么六爷可以连着近十天,天天留宿在锦绣院,而离开锦绣院之后,就又变得不近女色了?她们哪里不比杨冬儿?就算杨冬儿会看账本,那又能说明什么?娶进后宅的女人,不都是伺候自家男人吗?要看账本,外面有资历的掌柜、账房多得是,何必要一个女人来看? 好在六爷去锦绣院的次数更少,七八天进去一次。据有心的丫鬟仆妇们说,六爷每次逗留在锦绣院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徐嬷嬷专门着人去探问,探听回来的消息,六爷去锦绣院只是为了问杨姨娘看账本的进展。 听到这个消息,姚氏倒是感觉好了很多。六爷一向不太用心内宅闺房之类的事情,也许前些日子接连宿在锦绣院也是在和杨冬儿讨论生意上的事情?终究六爷是一介布衣,要在官/场上混迹的开,银钱是万万不能少的。 对于张谦把主要心思用在正经差事上,姚氏是乐见其成的。想她初时嫁给张谦,所受的各种嘲讽、蔑视,和现如今走到哪里,都有人笑脸相陪,那都是张谦身份差异造成的结果。作为六爷的妻,六爷的身家、身价,就是她的体面。六爷有多高的身家,她就有多大的体面。 这么想着,姚氏对于冬儿院子里的事情,倒也不怎么烦心了。就像徐嬷嬷说的,如果六爷不再锦绣院留宿,就当后院里住了个客居的亲戚,不过是管管一日三餐、四季衣物而已。其它事情根本就不用她去管,自有廉伯那老头子打理调整。 对于廉伯,姚氏一直都没什么好感。不过一个下人,就算资格老一些,也用不着供着吧?可是他家六爷就把这个老头子供起来了,平日重话都不说一句,廉伯想怎样就怎样,说怎样就怎样。 六爷头天从锦绣院出来,老头子第二天就领着他家外孙女来了,倒好像杨冬儿就是他家闺女似得那么紧张。 想到这里,姚氏不由得冷哼一声,来了又能怎样?六爷不是一样不再去锦绣院,不是一样把杨冬儿冷落起来。现如今,杨冬儿就是给六爷做事的一个下人、奴婢,六爷只怕还嫌她做事拖拉,不勤奋呢。不然,六爷为什么会过去几趟,一定是为了催促杨冬儿做事快一些。 冬儿被搁置起来,晨姨娘是笑得最开心的,可是最安心的却是芊姨娘。 芊姨娘有打小伺候六爷的情分,虽然平时看不出什么,可一旦有事,六爷毫不含糊是会过问清楚的,所以,就是作为正室的姚氏也要给她留一份面子。因为六爷容不得自己身边伺候的人被人欺负了去。 而杨姨娘的出现似乎要打破她的这个优势,如果六爷有了喜欢的人,有了更在意的人,那么,她芊芊的这个情分,恐怕就算不得什么了。 现在看来,六爷还是原来的六爷,绝不会被任何女子左右了行为、情绪。这样,芊姨娘就大大的松了口气,自己的地位还是稳固的。 冬儿却在超然于张府后宅的锦绣院里、在廉伯为她争取来的安静环境里,日夜勤奋,很快整理完拿回来的全部账册。 她把归拢出来的,账册上显示出来的流锦行人员配置、所用原辅材料清单、所出成品量、进出账务等,一一再次过目,再和过去在霓霞染坊运作情况对照,感觉心里有了些底。 这时已经是下晌过半,近申正时分,王嫂子进来换茶水,见状笑道:“姨奶奶做事还是那么利落,这是看完了吧?” 冬儿的样子甚是得意,“那是,姑娘我的能力,那是一如既往的强。” 跟着王嫂子进来伺候的秀云听了冬儿的话,唇角止不住的溢出笑意。姨奶奶真是意思,哪有这么夸自己的? 王嫂子也说她:“姨奶奶以后说话也要主意一些了,你看,连自家的丫头都忍不住要笑你。若是在外面,人家会说你张狂、肤浅,不知天高地厚。” “知道,我知道。我就只在咱自己房里说说,出去一定谨慎言行,不给六爷和我自己丢人。”冬儿听王嫂子又要教导,连忙表态。 然后问道:“今天是腊月二十几来着?” “二十五了,眼看着就要过年,府里这几天也净是忙活过年的事情。” “哦。”冬儿沉吟一下,说道,“王嫂子,你还是给廉伯那里递个话去,告诉他,账册我已经看完了。听听廉伯的意思,他怎么安排我。” 第307章要不要年前接差事 已经腊月二十五了,听冬儿的意思,竟然还想在年前进到流锦行做事,王嫂子有些不赞成。 她面显难色,“马上就是大年了,买卖上的事情繁多的很,也不急于一时。要不,咱们等过了年再说?” 冬儿摇头,“还是听听廉伯和六爷的意思吧。过年封存库房、账册这些事情一年只做一次,若是可以,还是看看比较好。” 王嫂子笑道:“买卖上过年封库,哪里都是一样的,姨奶奶又不是没见过,哪用得着这么着急。” “我这不是想着,流锦行买卖做的大,若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我能去看看,心里也好有个数嘛。”冬儿解释道。 能早一天接手差事,就有事情做了,比窝在后宅强。若是拖到年后,那就是进二十天之后的事情了,而且,年后一段时间的买卖不怎么多,若要熟悉起来也会慢很多。 见冬儿坚持,王嫂子也就应了,六爷现如今也不再过来,冬儿能找些事情做也好。 王嫂子送话到外院的时候,廉伯和张谦正巧在书房里说话。 听到蒋六的回话,两人对视一眼,张谦说道:“前两天我过去,冬儿就说她快看完了。” 廉伯点头,问道:“六爷的意思,让冬儿这就去流锦行上工,还是等年后再去?” 张谦看了看一旁侍立的二黑,说道:“冬儿可能想早些出去做事,您和我一起进去吧,问问她,听听她是什么意思。” 二黑被张谦看了一眼,有些心虚。 六爷不再去冬儿房里留宿的事情,只是后院相关的人私下在传。张府二门的门禁森严,外院一向不允许打听内院的事情,所以,张谦和杨姨娘的事情,外院是不知道的,起码表面上不知道。 不过,作为六爷的贴身长随,发生在六爷身上的事情,二黑几个一清二楚。想那天晚上,六爷面无表情的回到书房,一进门,脸色就阴沉下来。然后就是看谁都不顺眼,看哪儿都不妥当,连一向不挑剔的饭食,都是百般的嫌弃不对味儿。 然后,正当值的明喻和二黑就从徐嬷嬷派来的丫头那里知道,六爷是从自家妹子那里出来的。自家妹子自家知道,即使没人刻意说出来,二黑也知道大概冬儿做事有些过分了,不然,依着六爷对她的纵容程度,断不会和她计较。 二黑几人知道六爷再没进去锦绣院,但是六爷绝口不提这事,对他也一如既往,按时当值,照常指派他差事,该训斥时,也依然丝毫不留情面。二黑当然更不敢主动问起,只能心里惦记,又担心冬儿,不知她怎么样了。 这时,蒋管事进来回话,说冬儿已经看完账册,等候六爷的安排,张谦这才看了他一眼,让他觉得分外对不起六爷。自家妹子,就像汤先生说的,实在是没管教好。 张谦起身的时候,淡淡的对二黑说道:“你也有些日子没见冬儿了,一起去吧。” 二黑感激涕零,连忙躬身道谢,紧跟着张谦往外走。 转身之际,身旁的明喻冲着他挑大拇哥,悄声道:“你妹子真厉害。”你妹子把六爷气成这样,六爷竟然还能让你进去看她,这样都不厉害,就没有厉害的了。 听明喻这话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二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才跟着张谦出来。 冬儿没想到,刚把话传过去没多久,守院门的妙云就报进来,“六爷和廉伯来了。” 张谦领着人,自然不用在院门处等候,直接就进来了。 张谦只在门口问迎出来的王嫂子,“冬儿方便见客不?” 王嫂子连忙往屋子里让人,“方便,方便。姨奶奶正打算去院子里走走,疏散疏散呢。可巧六爷和廉主事就来了。”张谦也就不去耳房,直接进了上房。 冬儿在上房的外间迎着,意外看到跟在张谦后面的二黑,不觉笑容灿烂,欣喜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冬儿的一张笑脸把张谦看得心头冒火,微侧头,冲着二黑冷哼一声。把二黑吓得缩了缩脖子,冲着冬儿直咬牙。 日前,张谦撂下话,他不会在锦绣院留宿,冬儿失落之余,倒也安下心来。和张谦的交流也谨守礼仪,决不让张谦有所误会。 而张谦的表现也不错,来的有数的几次,也是有事说事,说完了走人,绝不拖泥带水。有时冬儿甚至有些怀疑,张谦前些日子的温情,可能只是假象而已。若是那假象,或者只是男人面对女人固有的惯性/行为,那么她就要恪守本分了。 直到对张谦温情的实质有了怀疑,冬儿才知道她对张谦的肆意态度其实是很危险的,她之所以还能继续以一个超然的身份呆在张宅,是因为张谦算是个君子,没和她一个女子一般见识,可能也有冬儿将会是未来大掌事的原因。 这么说来,她之前的行为就有些过分和唐突了。有时,冬儿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以她的柳蒲之姿,竟然也想学人家倾世美人的任性。 这时,听到张谦的一声冷哼,把冬儿的笑容也哼的僵在脸上。她迅速收敛了笑容,对着张谦屈膝行礼,“六爷好,冬儿见过六爷。” 张谦没想到他对二黑哼了一声,倒把冬儿给镇住了,不觉更加气恼,撩袍坐下的时候,阴沉的眼刀直指二黑。 把二黑看的后悔不已,心里暗暗叫苦,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他就不跟着来了。这,这也没怎样啊,六爷是哪来这么大的火气?要说冬儿不懂规矩,没先给六爷行礼问安,六爷也该冲着冬儿使脸色不是? 冬儿恭顺的请廉伯也坐下,又把茶盏捧给张谦和廉伯,张谦才阴沉着脸说道:“你也坐吧。” 廉伯看得暗暗摇头,这小子越来越没出息了。 他开口岔开话题,问冬儿:“我们是听了王顺家的传话才过来的。既然你已经对流锦行有些认识,六爷想听听你的意思,你是想过了年再去接差事,还是年前就去看看?” 冬儿刚在凳子上坐下,又站起来,“回六爷、回廉伯,冬儿想年前就接差事。流锦行这么大的买卖,过年封库、封账以及人事安排,都是难的的经验,能多些认知总是好的。” “坐下说吧。”张谦冷着脸说道。 第308章可有建设性的想法? 张谦冷淡的语气,让冬儿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眼。心里却很是不满,多大点儿事儿?不过就是没先给他行礼而已,至于吗?都怪二黑,没事跑到内院来干什么?搞得自己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看来还是王嫂子说的对,平时没养成良好的习惯,一旦遇到意外,就会原形毕露。遇到主家心情不好的时候,难免会被斥责,还要看人脸色。 这也是张谦没太和她计较,若是当真起来,她和二黑都免不了的被当众斥责,那可就很不好看了。 冬儿这里眉眼淡漠的在心里告诫自己,张谦则更加生气,他也没怎样吧?至于她放脸色、做姿态的给他看吗? 一时间,气氛就有些僵硬。 “唉。”廉伯叹了口气,说道:“六爷,您不是要问问冬儿看账册有没有心得吗?”年轻人的事情,他真是看不懂了,一个个哪来那么多的心思! 张谦这才想起,他和廉伯想听听冬儿对掌管流锦行有没有什么设想。这么想着,又狠狠的盯了二黑一眼,都是这小子惹的事,早知道,就不带他进来了。 二黑被张谦瞪着,几不可查的往后退了退,似乎抵消了些张谦眼中的恼意。 张谦才问冬儿:“流锦行,还有咱家别的织染行,这几年的运作都处于一种停滞状态。廉伯和王奇也想了很多法子,总也没有早先蓬勃扩展的劲头。你看了这些日子的账本,对流锦行的运作很有些认识,在扩展方面,可有些别的想法?不拘什么成不成、可不可行的,都可以说说,没准儿就激发些别的想法。” 尽力藏身的二黑一听就苦了脸,张府的买卖几年都没有发展,集那么多管事、掌柜之力,都没有进展,却来问仅仅看了些账册的冬儿,这不是难为冬儿嘛。 二黑十几、二十天埋怨冬儿不懂事、不懂规矩的心,立即化作了满满的担心和心疼。想冬儿年纪不大,又是个女孩子,怎么能把这么沉重的希望压在她一个人的肩上呢? 二黑小小的往前迈了一步,就想要说话,却被和他对面的廉伯一个凌厉眼神挡了回去。 二黑有些犹豫,说起来,这个话题是廉伯提起的,而廉伯对冬儿的疼爱不比他少多少,应该不会害冬儿为难。 冬儿却没注意二黑和廉伯在那里打眼色,她一听张谦的问话,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她把看账册后的想法,一样样的说给张谦听:“……从账册所购的辅料上看,流锦行的织染还是靠一个个师傅的手艺支撑,虽然织染师傅大都签了长期佣工文书,可是,这样单打独斗的做法,很限制作坊的发展和供货的稳定。” 张谦沉吟片刻,再次问道:“你说的这个……,咱们自己能掌握各种织染技艺和配方当然最好,可是,这个……明显就不可能。每种布料的染色配方都是不同的染色师傅祖传,或者倾毕生之力总结出来的,都是不传之秘。无论多大的染坊都有雇用这样的师傅,靠的就是用他们的配方和技艺为自家做事。这样的方子和技艺,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染色师傅断不会出让或者卖出。” 张谦有些不明白冬儿的意思,冬儿说的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称之为问题。做织染买卖的,除了很小的作坊,是东家自己开的,靠自己的手艺吃饭。大的印染行,都是雇用大量的印染师傅在染坊做事,用严谨的文书控制师傅们用心做事,而主家也会给师傅们相应的报酬。 这些买卖,主家和印染师傅一般都能和谐相处,很少有印染师傅刁难主家的事情发生,即使有,一个作坊的师傅总也斗不过有财势的东主。若是遇到挖墙脚的,对方买卖又势大,那东主就只能忍了,好在大些的买卖都不会在一根绳子上吊死,一个染色师傅不再了,还有其他人,总有弥补的办法。 而被挖走的师傅,走了这一步,也会吃亏。都是业内同行,以后他的信誉恐怕就没什么人认可了。无论后来的工钱如何,他也只能在被挖的主家做事,若是想离开,就会面临信誉危机,很难找到敢于相信他的东主,即使找到了,也要接受很多苛刻条款。 所以,织染买卖的技艺虽然不再东主手中,但是相对还是稳妥的。冬儿指出的事情,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廉伯却知道,既然说到了买卖、作坊,冬儿就不会漫无目的的说话。 廉伯问道:“虽然这是织染业的通用做法,但是如果有解决的办法,当然最好了。至少咱们就不会在受制于人。” 冬儿嫣然一笑,“哪里是受制于人这么简单。若是流锦行和六爷所有织染行的印染配方都能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么,六爷名下的所有买卖就可以都可以用最好的配方染色,用最好的技艺织布。六爷和廉伯所困扰的、南北衣料布匹的差异,也会大大的缩小。” 张谦的眼眸瞬间抬起,看向冬儿。如果冬儿所说的事情可以实现,那自家的生意就会有脱胎换骨的变化。他的织染生意,也就可以雄踞于天朝帝国了,其中的收益,绝不是赵子章的木材一条街可以比拟的。 在想象未来的时候,张谦看着冬儿的眼睛渐渐眯起来,恰到好处的把眼睛里的期待和野望掩下去。 虽然冬儿说的前景非常好,可是廉伯依然很不确定,他说道:“冬儿也知道手艺人,他们都是指着技艺,也就是靠染色方子吃饭的,断不会随便交出他们所持有的配方。” 冬儿说道:“具体细节怎么做,我还没想好,还需要在流锦行的运作中慢慢的摸索。但是,大体想法还是有的。我先看看流锦行各处作坊,过起年来,咱们可以高价收购师傅们手中的配方,若是愿意卖,咱们除了给他们高价,还用原来的工钱雇用他们。” 张谦和廉伯、王嫂子都暗暗摇头,冬儿想的太简单了,手艺师傅们,持有世上独一无二的配方,都想着子子孙孙靠这个配方吃饭,哪个肯心甘情愿的卖出去。 第309章冬儿的想法 冬儿看在眼里,明白他们很难在短时间内接受自己的想法,她说道:“不愿意卖的,也不勉强,咱们可以自己组织人研发。” “研发出来的染色配方,咱们也不白白借用人家师傅们的手艺,可以用低于主动卖配方的价格补偿他们,这些师傅,也可以继续留在工坊做事。” 张谦皱了皱眉眉头,疑惑道:“研发?” 冬儿忙解释:“就是咱们组织些做过印染、知道些门道的人,通过用各种不同的染色辅料搭配,小规模的试染布料,来确定染布料的最佳配方。” 廉伯问道:“没个头绪,怎么可能试的出来?多少内行人士挖空心思偷艺都不成,你仅仅是试验,怎么可能成功?要知道,染色用料种类何其繁多。” “咱们当然不是一点儿根底都没有,流锦行终究是个大的织染行,染色材料的大体用途还是知道的。试验嘛,总会有前期投入,不过银子也不会白花出去,一旦试验成功,咱们买卖的收益是很客观的。” 廉伯虽然觉得冬儿所说不怎么容易实现,可想到冬儿做事一向都是心里有底,才会起意实施,绝对不做没有准备的事情,那么这件事情冬儿也不会没有准备。 廉伯直接问她:“你打算怎么实施?”这个话一问出口,房间里所有人的眼光,齐刷刷的全都看向冬儿。 冬儿突然被这么多人直瞪瞪的盯着,由不得的一阵心虚。特么么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可能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们这都是什么眼神?难道自己说出的实施方案不但要有可行性,还要给他们打包票一定成功不成! 她眨眨眼睛,豁出去了。搞研发嘛,又不是过于异想天开的事情,只要有基础、有决心、有毅力,总会成功的。何况,自己的设想,有很强的可实施性。 “从流锦行的账本的签字上看,辅料库有个记事,叫乔显云。”说完,冬儿的眼睛滴溜溜的在廉伯和张谦之间来回转了两圈,“我觉得这个人对染色原料有些经验,没准儿可以一用。” 不知道他们两个知不知道乔显云这个人,重要的是人品怎样。不要他们还没研发出来,亦或是刚刚研发出来,就被人把成果卖给了商业对手,或者把研发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导致流锦行工坊师傅们的反感,甚至于罢工,那就惨了。 张谦和廉伯对视一眼,张谦基本上就不知道这么个人,也许见了,会知道是自家买卖里的人,和名字对的上的人,他还真不知道。 廉伯倒是知道,乔显云是辅料房的记事,管整个流锦行所有染色工坊的辅料采买、统计,以及再分配。 廉伯试探问冬儿:“乔显云不过是辅料库的记事,从没在染坊做过事,你打算让他做什么?” 冬儿点点头,既然廉伯知道乔显云,这个人应该还行,也许可以一用。 “从账册上看,流锦行几乎所有辅料上报采买,都是经他手进采买房的。从账面上看,乔显云交上来的单子,很少出错,偶尔有补充调整,也是紧跟在别人送采买单子之后上报的,我看着,应该是上一个单子有出入,由他来纠正的。” 居然能从账册上看到这么多东西,冬儿果然不简单。张谦问道:“你想说的是……?” 冬儿说道:“我想说的是,乔显云对各个染色工坊的染色原料配给很熟悉,是不是可以推断,流锦行的师傅们所用的辅料,也就是配方的大概,他也许比别人清楚。” 张谦的眼睛一亮,冬儿竟然会从这个地方入手,他提醒道:“染色的师傅们所报出的辅料,有很多是用来混淆试听的,其实没什么用,有些配料也许还有相反的作用。” 冬儿郑重说道:“所以,才要用乔显云,他对各个师傅所报出的辅料应该很熟悉。也许可以让他对各个工坊师傅所用的辅料和成品数量,推断出大体的染色配方。” “同时,乔显云若是有心、有能力,凭他这么多年对辅料的认知,他或者可以对各种辅料做出些推断,这样咱们就可以少试验几次。有了这些基本数据,咱们的试验就不是凭空想象,试验起来也更有把握。廉伯和王管事可以给乔显云找一批靠得住的人,一步步做试验,试出最好的染色配方来。” 张谦思虑一阵子,问她:“你对这个提议有几成把握?” 看看,这就是老板的思维方式,都想着用最小的投入,换取最大的利益。 冬儿回答:“六爷,恕我直言,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十足十的把握,我觉得有七成把握就可以实施。” “你说的这个事情,有七成把握成功?”张谦追问。 尼玛,我哪知道。冬儿咬了咬牙,说道:“我觉得有。”自己总是要做几件出彩的事情,才能掌管一方事物。把张谦的印染小作坊改成规模化运行,是当前最需要解决的事情。 张谦看向廉伯,廉伯微微点头,认可了冬儿的说法。 “那好,就按你说的来做。”张谦问:“你打算怎么做?什么时候开始?” 再往后就是大年了,冬儿说道:“明天吧,我先在流锦行看看,跟着王管事摸摸流锦行的底。顺道看看乔显云这个人怎么样?” 张谦有些犹豫,马上就要过年封账了,冬儿去了也做不了什么,白白忙活。 廉伯那里却一口答应下来,“好,我告诉蒋六,让他明天大早给你安排车马和仆从。我明天一早在流锦行候着你。” 冬儿应了。 廉伯又问:“冬儿,你也知道,若是你有足够的能力,六爷是打算让你统管所有买卖的。你现在做这个事请,需要相应的职位,你觉得什么职位比较好?” 冬儿想了想,试探道:“做王管事的副手可不可以,我不会胡乱插手不懂的事情,只是试验配方,可能需要别的作坊和管事的帮助,需要一个说的过去的职位。” 第310章冬儿上工了 听冬儿话里的意思,似乎还怕做不成副管事的样子。 廉伯笑了:“你就是想做流锦行的总管事,也是可以的,何况只是流锦行的副手?自然没问题。” 冬儿撇了撇嘴,她可没那么大魄力。自己不过是六爷的妾室,冒然去流锦行做总管事,那得面临怎样的难度、解决多少难题?还是一步步来,比较轻松。 二黑虽然跟在张谦身边办事,可他还真没接触过买卖。对冬儿说的那些,可以说根本就听不明白。见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几番对答,冬儿就要去流锦行做仅次于王奇的总管事,一时竟然觉得云山雾罩的很不真实。 王嫂子在染坊做过事,多少知道些作坊的事情。可是,她对于染色配方却知之甚少,见冬儿仅凭看账册的心得就能提出一套方法,就能把廉伯这样织染行起家的老把式说服。不由想起冬儿刚到霓霞染坊漂洗房做工的时候,冬儿年纪最小,身量、力气也最小,却能领着好几个女子,月月挣得最多的工钱。 冬儿果然没有辜负六爷的期望,真的能担起六爷的期许。 说完了正事,时候已然不早,张谦当先起身。 几人将要出门的时候,张谦想起二黑,停住脚步,问二黑道:“要不要我和孙管家打个招呼,你留下来陪冬儿吃个饭。” 冬儿满怀期待的看向二黑,二黑却抹了抹额头,说道:“谢六爷体恤,小的就不留了。能看看冬儿,知道她过得挺好就行了。天色已晚,小的留在内院不太方便。” “也是。”张谦一点儿带含糊的点头,迈步就往门口走。 二黑忙上前掀开棉门帘,张谦低头出去了。 冬儿跟在后面,低低的嘟哝了一声,“一点诚意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冬儿去姚氏的房间,向姚氏请辞。冬儿在萱馨园上房门外得到许可,才提着小心进门。 冬儿有大约一个月的时间没进过姚氏的院子,今次进来,见到的依然是张谦和姚氏领着儿子在吃早餐,两位姨娘在旁边伺候。大概二小姐还没睡醒,饭厅里没见到二小姐和她的乳母。 今天还有些许不同,张谦的庶女张若云也坐在餐桌旁,小小的身子做的笔直,举止矜持的吃着饭,并不看进来的冬儿一眼。 她身后是芊姨娘的丫头小夏在伺候着。 冬儿先给张谦、姚氏、张承志和张若云行礼问好,才对姚氏说明需要去流锦行上工的意思。 张谦既没看冬儿,也没关注冬儿所说的话,只专心吃饭,间或给大公子承志夹上一筷子小菜。 大概是张谦的前期工作做得好,姚氏的态度既和蔼又爽快,直接应允了冬儿的请求不说,还叮嘱冬儿路上多加小心,一定要用心做事,别辜负了六爷的期望。 冬儿连忙诚惶诚恐的应着,人家一家人正在吃早饭,她也不好过多打扰,直接行礼告退了。 冬儿猜得没错,张谦昨天晚上对姚氏说了对冬儿的安排,也就是,从今天开始,冬儿会日日去流锦行上工。既然是去自家的买卖做事,那就是仆从下人或者是雇工做的事情,所以姚氏答应的很痛快。 及至今天早上见到冬儿,姚氏上下打量了冬儿几眼,嘴里说话很好听,心里却有些不痛快,在她看来,冬儿没有做奴仆的自觉。 由于是出来做事,冬儿的衣着装扮很简单,没有华美绚丽的衣服首饰,却在低调中注重了华贵、庄重。 姚氏心里有些恼火,杨冬儿,她以为她是当家大奶奶呢?居然打扮成这样。鉴于昨晚上很痛快的答应了张谦,这时就不好因为冬儿装扮的不合她意就反悔,而且更不好驳了六爷的面子,姚氏只好和颜悦色的把冬儿打发走。 私下里却很不高兴。说起来,她嫁给张谦,张谦拨给她的日常用度不少,遇到节日、亲友、家人的生辰和宴席等事情,姚氏都可以随意去账房支银子。 每次参加亲友的聚会、宴请,她的衣饰及各项用度不能说数一数二,那也是足够耀眼的。 可她却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买卖,每年有多少进项。买卖上的佣工管事都有谁,她也是不知道的。这要是放在过去,她当然不会在意,管事佣工都是下人、粗人。在买卖里做事的,别管是主事、掌事、管事什么的,都不过是给家里做事的下人。她是侍郎府尊贵的二小姐,怎么能随意见那些下人,更不能让那些下人随意看到她。 可是,杨姨娘以她刚才所见的庄重样子,去参与、管理她张家的买卖,让她有了十足的失落感和忧患感。这样下去,张家买卖里的人,恐怕都知道六爷有杨姨奶奶,却不知道她这个正经的张六奶奶的存在了。虽说在买卖里做事的都是下人,可是他们能给张家挣来钱,不是吗? 一时间,姚氏忧思百转,刚捋顺了几天的心气儿又开始不平起来。 廉伯果然在流锦行的管事房等着冬儿,在场的还有王管事、高进、刘三关,以及下属的各房管事。 有廉伯和王管事坐镇,冬儿顺利成为流锦行的副掌事,参与了流锦行年末歇业的议事。冬儿认真听着王管事和高进高管事对流锦行歇业封库前的各项准备、安排。 期间王管事还把一些较少见的买卖上的术语和人事,对冬儿解释,冬儿都一一听取,期间也有少许提问。 不到半个时辰的议事结束,流锦行的大小管事们,对六爷的这个姨奶奶有了些改观。这个杨姨奶奶,似乎对织染买卖有些认识,所说所问都不是外行话,更没有仗着六爷和廉主事撑腰就在买卖上横加干涉,看起来是个知道分寸、懂得进退的女子。 议事完毕,众人都退出,走干净了,王管事才问冬儿:“姨奶奶是先去各处看看,对各处人事和事物初步了解一下呢?还是先去您比较关注的工坊,一样样的详细查看?” 冬儿说道:“王管事先给我说说乔显云这个人吧,我想知道这个人品行如何,做事是不是灵活机智、足够用心。” 第311章让他跟着女子做事? 王管事点头说道:“昨天廉伯已经对我说过姨奶奶的想法,姨奶奶果然有智慧,居然可以想出这样的办法。” 冬儿笑一笑,“这个事情,咱们还没做,只不过是个设想,能不能做成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做这件事,乔显云是个关键因素。他的人品是更其中的关键,其紧要性还在能力之上。若是他靠不住,那么就只有另外找一些懂染色原料的人,加上我,再从那些海量数据中找出最接近配方的辅料量。若是这样,耗费的银子和时间至少会多一倍。” 廉伯在一旁说道:“做这个事情,冬儿的想法才是关键。你们就不要多说那些过谦、或是溢美之词,还是做事要紧。” “廉伯说的是。”王管事点头应道,转而介绍他了解的乔显云的情况,“乔显云今年三十有二,咱们刚接手流锦行不久,他来应招。乔显云上过几年学堂,字也写的不错,当时签了两年的试用文书,派在辅料房做事。两年里做事勤勉专注,和人打交道也实诚、重情义,是个耿直性子。所以,两年试用期满之后,直接签了十年的佣工文书。现在已经做了六年多。” 冬儿忍不住咋舌,“一下子就签了十年?这是签佣工文书,还是签卖身契呢?” 廉伯瞪她一眼,斥道:“人们巴不得流锦行会雇用他们一辈子的。都是出来做掌事的人了,还是没个正行。”又转头问王管事,“你知不知道他家和近一些的亲戚情况?最好他家的人口也能简单一些。事关大量配方的保密,凡事马虎不得。” 王管事回道:“廉伯那天和小的说了姨奶奶的想法,小的就把有关乔显云的事情打问清楚了。他是家里的长子,父母尚在,都跟着他过活。乔显云有一女两子,大儿子十二了,在学堂读书。小儿子六岁,家里情况不允许,还没有进学堂,听说只是跟着大儿子背背三字经,学些简单的字。女儿十岁,跟着乔显云家的,在家做些针线、家务。” “乔显云有姐弟三个,他的长姐,也是嫁在都成,姐夫在一家脚行做事,家境还可以,有外甥、外甥女各一个。乔显云还有个兄弟,据说当年兄弟两个都进过学堂,他跟着先生着实的学了三年,他兄弟却怎么也学不进去。现在,他兄弟在咱们流锦行的工坊做事,是个老实人,家里三个孩子还小。” 冬儿问道:“那就是说,乔显云个人和他家人都是正经老实人,他可以一用?” 王管事点头:“小的觉得能用,具体细节,还是姨奶奶拿主意。” “好吧,大体上知道他的人品就可以了。一个人,没有面对对他有足够诱/惑力的东西,是看不出本质的。”冬儿起身道,“王管事安排人,领我去辅料房看看去。” 冬儿身边跟着王嫂子和秀云,在辅料房的管事间,向辅料房的管事仔细询问了辅料的进出、管理、储存等各种问题。见了见辅料房做事的所有人,又把存在辅料房、各个工坊的报买单据、统计单据等看了一些。 为了不让辅料房管事猜测自己的意图,而且也为了了解流锦行的运作,冬儿又把过年假期封账、封库的事宜仔细问了一遍。 各种查看过后,冬儿记住了辅料房大多数佣工,对乔显云也多有观察。从各方面显示的情况看,她的研发项目,有很高的实施价值,研发染布配方的成功率也高了很多。 看了两天辅料单据的冬儿,把乔显云找来,由辅料房管事陪着,有针对性的,把辅料房的各种配料的名称、大体用途,一一询问乔显云。 在管事和乔显云的奇怪眼光中,乔显云回答了冬儿的各个提问,虽然称不上对答如流,但是回答的也是有根有据。着实的让冬儿对染色的用料有了初步认识。 末了,冬儿问乔显云:“乔记事做辅料记事也有几年了,对各种颜色的染色和辅料构成可有些什么认识?” 乔显云有些不明白冬儿的意思,东家姨奶奶问的话,对于辅料房的人来说,也不算深奥难解,姨奶奶怎么不问他们管事呢? 他看了看辅料房的顶头上司,得到允许,才大体上把各种颜色所用辅料的种类都说了一遍。 冬儿一边听、一边点头,待乔显云说完,对辅料房管事说道:“乔记事对染色原料的性能和管理颇有些认知,我想把他调来他用。你找王管事商议一下,尽快给我个答复。” 辅料房管事请示王管事的结果不言而喻,隔天,乔显云就苦着脸来给冬儿报道。 话说,他现在的差事做的不错,工钱也好。杨姨奶奶调自己出来做什么?虽然听人说东家的这个姨奶奶不同于别的女子,很有些本事。可是,再有本事,她也终究是个女子,回头姨奶奶的事情做不成,自己的差事也丢了,那可就惨了。 好在马上就是过年假期,若是他能在正月十五之前把姨奶奶的差事做完,就有可能回辅料房,继续做回自己辅料记事的差事。 冬儿也不看乔显云的苦瓜脸,直接领着他去了王管事的管事间。这个时代,鲜有女子出来做事的,更别说能做好了,乔显云的脸色表示他有正常人的正常想法。 王管事正在核对年关的账务,对于冬儿主仆和乔显云进来,只是抬头给冬儿问了个好,就继续低头做事了。 冬儿在房间议事的主位坐下,让乔显云也坐。 王嫂子领着妙云给两人上了茶,冬儿才说道:“今天二十八,马上就是大年假了,我找你做事有些仓促。不过,我想着大年假时间多一些,你可以利用假期的闲暇时间,想一想事情该怎么做。等正月买卖开门,咱们流锦行的这个事项就可以做起来,能省不少时间。” 好吧,自己有资本家的剥削本质,现在的这个做法就是在肆意剥夺人家乔显云的剩余价值。可是,想当初,自己就是这样被公司老板和上司剥削的。而且廉伯不是说了嘛,六爷的买卖已经停滞了好几年,急需更上一个台阶。所以,现在时间比较紧不是? 所以,她杨冬儿才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要求乔显云不是? 第312章师傅们养家的根本 大冷的天,乔显云的额头却有些冒汗,这么说,正月过完节,才是杨姨奶奶差事正式开始做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对姨奶奶的说法毫不在意,只管低头做事的王管事,这样子看来,王管事、甚至廉主事,都认同了姨奶奶做事,也就是说,姨奶奶要做的事情,和自己被调到姨奶奶手下,也是得到两位管事人的认可的。 廉主事怎么也胡闹了?把东家的买卖交给一个女子当儿戏?姨奶奶就算再得东家的宠爱,也不过是个女子。他是堂堂男儿,怎能长时间陪着个女子儿戏,这,成何体统? 乔显云觉得自己几乎要哭,他哭丧着脸试探:“不知姨奶奶要小的做什么?姨奶奶给小的说说,小的争取在大年休假这段时间,把姨奶奶安排的差事做完。” 冬儿一笑,这是不愿意在自己手下长干的意思吧。 她说:“我这个事情恐怕要做好长时间,几年、十几年也说不定。” 什么事情需要这么长时间?那他可怎么脱身?乔显云脸色大变。 冬儿也整肃了面容,“你要做的事情,是整理你这几年做辅料房记事的经验,提出流锦行所有染色工坊染色的大致配方。然后领着人试验,把流锦行成品布料的染色配方确定下来。” 乔显云听冬儿说,要做确定配方的事情,本来就大变的脸色,更加精彩,经过不解、吃惊、难以置信,直到最终变成了抗拒和不赞成,却没说话。 冬儿紧盯着乔显云的神色,很满意他表现出来的抵制情绪。流锦行这样的做法,无疑是靠着财力雄厚,抢夺染色匠人的配方。乔显云的抗拒表示他不是一个唯利是图、没有原则的人。 她既然要推广规模化生产,就要把很多人的工作都做通了。其中就包括乔显云,也可以说第一个需要做通思想工作的,就是乔显云。 冬儿问道:“乔记事也可以说说你的想法。” 乔显云犹豫再三,很是挣扎了一番,才咬着牙说道:“杨姨奶奶,染色技艺岂是仅凭试验就能做到的事情?多少人用尽心思,跟在染色师傅身边十几年都学不会。小的觉得您这个事情做不成。而且,染色配方是工坊里师傅们养家糊口的根本……,您这么做……是在断人活路。” 冬儿神情严肃的看了乔显云好半天,直到把乔显云看的如芒在背,才缓缓问道:“乔记事,你觉得染色师傅的染色技艺会世世代代的传下去吗?他的后代一定会把染色配方和染色技艺学会、并世代流传下去,以此为生?” 乔显云张了张嘴,一个“是”字在口中打了几个来回,也没说出口。 说起来,染色技艺、包括很多手艺,哪有世世代代传下去的?总有不肖子孙不屑学习,或者愚钝的无法继承,甚至把配方卖掉,能传三五代就不错了。 冬儿继续问:“你知道工坊里的师傅们,有多少人的技艺是自祖上传承下来的?又有多少人的手艺是师傅们在学徒时、在做活儿的过程中,通过总结经验、不断改进,才得到的好手艺?” 看乔显云没做答,冬儿又问:“又有多少人,就是学了父辈、祖辈的技艺,可是手艺却越来越差,甚至进不了流锦行这样的大买卖,只能接一些乡间、贫民的零活儿,挣些散钱勉强度日的?” “又有多少人,是想方设法从师傅那里学来的技艺,或者偷来些末流粗糙技艺,凭借他们的灵气加以提升巩固,才达到能进流锦行这样的大买卖里做事的水平?如果我猜得不错,流锦行了大多数师傅,都是自己揣摩、并精进的技艺。而乡间坊间小染坊的师傅们,染色技艺差的那些,倒是承接祖辈手艺的居多。” 王嫂子和妙云静静的侍立在冬儿身后,王管事也放下手里的册子,听冬儿说这些他们都不曾听过,也不曾想过的事情。 冬儿的连连问话,问的乔显云讷讷不能言。 半晌,乔显云才鼓足勇气质问道:“就算杨姨奶奶说的都对,可咱们流锦行这么大的买卖,借势强取工坊师傅们的染色配方,也不太好吧?流锦行的声誉一向都是业界最好的。” 乔显云没说出口的话是:难道张六爷和廉主事就这样,任由一个少见识、只看眼前利益的女子,把流锦行的声誉断送了不成。 冬儿淡然一笑,略微舒缓了房里的气氛,她继续说道:“既然工坊的师傅们,大多、甚至绝大多数人的技艺最终也躲不开流失、退步,为什么咱们流锦行不能掌握他们的这些技艺,再加以精进,得到更好的染色配方,再流传下去。流锦行这样的大工坊,保留配方想必更容易一些。” “而且,我们也不会白白借用染色师傅那些用来混淆视听的假方子,我们掌握了一个方子,就会补偿给这个师傅们足以安身养老的银子,他们甚至可以用这些银子买些田产养老、留给后代。田产这些实物,不是比染色配方更加实在、靠得住吗?” “而被你研究出染色配方的师傅,还可以继续留在流锦行的染色工坊做事,仍然按雇工文书的酬劳挣银子,一直到他们不愿意做下去,或者是触犯了流锦行文书上的解雇条款。” 乔显云有些消化不了冬儿说的这些事情,忽晴忽阴的,脸色变换的甚是精彩。 如果流锦行能够试验得到染色配方,却还要给染工买配方的银子,并让染工们继续留在流锦行挣独家手艺的银子,那么,谁还能指责流锦行的做法? 冬儿继续她的劝说工作,她问乔显云:“乔记事,你觉得,如果流锦行给师傅们的补偿银子足以买下一片田地,师傅们甚至可以雇用佃农的时候,他们有多少人还愿意继续留在酷热的染坊里靠力气和手艺吃饭呢?” 冬儿顿了顿,给了乔显云一点儿想想的空间,“只怕就是流锦行想继续雇用,他们都不愿意留下来受罪呢。” 是啊,如果能做一个富裕的田舍翁,谁会选择在潮湿、闷热的染布工坊做事呢? 冬儿给王嫂子使了个眼色,王嫂子带着妙云给她和乔显云换了热茶。 冬儿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端起茶杯,慢慢的品着。说来,王管事给她们预备的茶还真的不错,喝起来满口生香。 第313章给乔显云展示前景 乔显云也下意识的端起茶杯,一边喝茶,一边想着冬儿说的事情。 冬儿微微一笑,“你研发出来的……,那个,咱们姑且把确定配方的试验叫做研发,研究发现的意思。你研发出来一个配方,这个配方的师傅就会得到我们的补偿,这个补偿虽然比不上主动把配方卖给流锦行的价格,但是绝不会低于市面上购买配方的费用。” 冬儿的说法让乔显云有些不解,他问道:“若是染色配方很复杂,我们最终试不出来怎么办?” 这就问到关键之处了,这个事情的有趣之处就在于此。 冬儿笑道:“既然师傅的配方我们掌握不了,配方单依然是染色师傅独家掌握,咱们就不用给他配方银子,只继续让他在咱们工坊做事、挣工钱好了。” 呃,乔显云立时面呈呆滞状,照这么说,那些卖出配方、甚至被他们试出配方的师傅们,不但能得到大笔的银钱,还能继续在流锦行做事,挣工钱。 而那些不愿意卖配方、流锦行又试不出配方单子的师傅们,看似保下他们的身家根本。其实质却是,只能可怜巴巴的继续在流锦行辛苦劳作,挣得有限的工钱。而其他人则拿着大笔的银钱,一样挣流锦行的工钱。 乔显云偷眼看了看杨姨奶奶,这个女子算计到后来,只怕那些师傅们巴不得流锦行能尽快试出他们的方子,好得到大额的补偿银子。 如果流锦行真的能把这么多的染色配方掌握在手,那么同属东主张六爷名下的其它各地的染行就都可以用这些方子,六爷的织染买卖也就可以做的更稳妥了。 乔显云总觉得他好像忽略了什么关键性的问题。思来想去,突然觉得不对,哪个说配方是随便可以试出来的。 说了这半天,能不能试出来才是重点。若是染色方子这么容易就能试出来,那些师傅们怎么可能拿到比其它工人高出几倍的工钱? 乔显云小心问道:“杨姨奶奶,您说的这个试验,哦,研发,是由谁主持?” “你。”冬儿的回答很肯定、很轻松、很理所当然。 乔显云大惊:“这怎么可能?小的,小的不过是个记事,从没接触过染色行。” 既然不再抗拒研发染色配方,别的就不在冬儿的考虑范围了。 冬儿说到:“目前来说,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流锦行会给你配备染色的工人,你的差事,是根据你多年了解掌握的辅料经验,根据每次的试验结果,调整配方。乔记事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家里老老少少都要糊口,更有幼子还等着读书。若是乔记事能被流锦行委以重任,工钱和家境自然会有起色。可巧,今天咱们说的这个事情,就是六爷最为重视、紧要的,乔记事把这件事情做好了,自然就是流锦行的主要管事之一。” 冬儿说着,让王嫂子把已经捧在手里的,一个薄薄的册子交给乔显云,“这是我写就的试验染色配方的简单计划,乔记事先拿去看,看好了,你写一份试验工坊的具体实施方案出来。这些日子,别的事情你不用管,只用心做好这件事就好。等正月十五上工的时候,你就要拿出这个方案给我。” 乔显云已经接过册子,才听到杨姨奶奶的话,虽然杨姨奶奶给他说的前景很诱人,可是,这些事情闻所未闻,他做不来啊!一时间就像捧着个刚出锅的山芋,烫手的厉害。 而且,这时间也太紧了吧? “杨姨奶奶,小的只是个记事,实在做不来您说的事情。您要求的时间又紧,这个,若是有个参考的样板,小的或者可以试一试。”乔显云有些磕巴的请求。 愿意做就好,冬儿微笑道:“什么事情都有个第一次,这个事情谁也没做过,也没办法给你提供样本。你先看看我交给你的册子,认真做事就好,总会写出来的。” 既然已经把乔显云的抵触情绪搞定,至于他表示的做不了云云,冬儿是不打算过问的,她直接表达了送客的意思,“时间比较紧,乔记事还是抓紧时间着手去做事吧。” 这就是赶鸭子上架吧?可是人在矮檐下,乔显云只好起身,站起来后,又确定一下,“马上就是大年假了,您的意思是……?” 冬儿也起身说道:“这个事情的细节筹划起来很麻烦,又需要严格保密。流锦行里人多嘴杂,我的意思是,乔记事过年时亲朋之间的应酬,能推掉就推掉吧,用心把你手头的这个事情做好。” 这是祖辈们传承下来的最重要的节日好不好? 冬儿这话说出来,乔显云木呆呆的口不能言,王嫂子、妙云和一直注意着这边的王管事也有些羞惭,姨奶奶这个做法,仅次于明抢吧?一年才过的一个大年、休一次长假好吧。 冬儿觉察了身边人的反应,尤其不满意王管事的表情。他一个靠剥削劳苦大众的封建家主的帮凶,居然也好意思用这样指责的眼神看自己。 冬儿挑眉反问王管事:“怎么了?难道我哪句话说的不对?难道这个事不重要、不需要保密?” 王管事立即收敛神情,陪笑道:“姨奶奶说的对,这个事情就适合利用假期时间,在家里做,才不容易让他人察觉。”然后,又严肃了面容,郑重的对乔显云说道:“乔记事一定要谨记,这个事情的筹划是绝密事件,无论对谁,决不能透露出半点口风出来,包括你的家人。”这就是明喻几个小子说的,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典型例子,何况,乔显云也是得益之人嘛。 杨姨奶奶终究是个女子,又是新人,对乔显云来说只是仗势而已。王管事说话就不一样了,王管事掌管流锦行多年,把流锦行做的有声有色,硬是跻身成为京城有数的几个大染房之一。王管事一说话,乔显云就更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于心不忍的王管事又补充道:“从今天起,你的工钱就按一房管事的例银来发。” 乔显云的事情安排下去,已经是大年二十八了,绝大对数的雇工都已经放年假回家了。 乔显云是京城的老住户,没有回家乡的说法,更为了做好冬儿安排的事项,他把假期安排在最后,也就是大年二十九。 乔显云原本对杨姨奶奶提议的事情很是怀疑,也不屑于在一个女子手下做事。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是廉主事确认的流锦行的副掌事,他既然已经被调到杨姨奶奶手下,总得听人家安排不是。何况还有王管事的郑重吩咐和嘱托。 第314章主母不待见她 可是,当乔显云回到王管事给他临时安排的管事房间,看了杨姨奶奶交给他的初步计划,不觉大为吃惊。 之后,他压下内心的震惊,再仔细看一遍,又认真推敲一遍,乔显云发觉,他之前的想法完全错了。杨姨奶奶的研发计划,绝非异想天开,相反,这个计划实现的可能性很大,甚至说它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也不为过。原来流锦行坊间传言,杨姨奶奶很有些本事的话,不是传言,那是真的。 直到把冬儿的计划看明白,能够认真体会的时候,乔显云已经在家里吃过晚饭,又看了近一个时辰。他媳妇和子女见他有正事做,倒也不过去打扰。 硬是让他在临近大年时,就着昏暗却奢侈的油灯,把冬儿交给他的计划看了一遍又一遍。 姨奶奶的计划虽然写的粗略,但是应该注意的、需要做的事情几乎样样不少,就是只言片语,也有提示,他需要做的就是把姨奶奶的计划,详细写出来,把遗漏补齐。 在姨奶奶写就的计划最后,令人发指的留出大片空白,上面写明了,让他乔显云写出各工坊染色师傅提供的虚假染色用料,以及他个人的看法。 乔显云很有预见性的想到,他的这个大年,恐怕难过的紧了。 冬儿回府休年假的时候,很招仇恨的又带进来一个侍女和婆子,分别是穿云和宋婆婆。 冬儿觉得以她的身份,身边的三个丫头和一个妈妈已经很惹人眼了,根本用不着再加人。可是廉伯却说,她需要经常出门,所以六爷给她找来两个会些拳脚的仆从,以防路上发生意外。 冬儿看了看粗黑利落的穿云和矮小精瘦的宋婆婆,估算了一下她们有可能具备的最大武力值,有些怀疑一旦遇到意外,她们是否能起到作用。 还有,冬儿很奇怪,她只是规规矩矩的出门做事,怎么可能遇到需要武力保镖的意外呢? 冬儿不知道张谦是怎么和姚氏交涉的,在三十晚上,大家齐聚张府饭厅吃除夕晚饭的时候,打扮的娇柔妩媚的晨姨娘状似无意的说了句:“听说杨妹妹院子里又添了两个下人,怎么不带出来让咱们看看杨妹妹的排场?” 冬儿马上接到饭厅所有人、包括张家的丫头仆妇的注目礼,当然,注目眼神中所含成分就不怎么友善了。 好在张谦和姚氏还没出场,对晨姨娘明显的挑事言语,冬儿倒也不太紧张,最多就是被盯着看几眼罢了,既不用照顾姚氏的脸面,又不会少什么,随她说好了。 王嫂子连忙给晨姨娘施礼,口中说道:“晨姨娘言重了,那不过是两个粗鄙的乡下人,可不敢领在咱们院子里见人,别吓到各位奶奶才好。” 晨姨娘面容是笑着的,可是眼睛里透出的光芒却极为冰冷,“哟,王妈妈这话说的,你们杨姨娘的身份果然尊贵的不同寻常,原来杨姨娘能用的下人,我们这些婢妾、婢子们见都不敢见啊?” 冬儿见晨姨娘似乎想要闹事的样子,连忙接口,她先是歉意的笑一笑,再做出一副羞涩样子,说道:“晨姐姐怎么可以这样说王妈妈,王妈妈那是真真的好意。姐姐可不要提她两个,她们两个只会拳脚,却不怎么懂规矩,看人的眼神那叫一个野,一个不留神,眼睛里流露的寒光,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样。我都不怎么敢和她们对视的,姐姐若是不信,自去锦绣院看看就知道了。” 然后就转身,紧抿着嘴唇,安静的坐回桌旁,任人们再说什么,都只是微笑,不吱声了。 看来回头要交代穿云和宋婆婆,见到张府的女子,要表现的凶一点。 大年夜,姚氏对姨娘们很是优待,免了姨娘们伺候家主、主母吃饭,给她们另开一桌,和主母、公子、小姐们吃了个应时应节的饭食。 京城没有张家的祠堂、祖宅,张谦只是焚香对着南方拜了几拜,就算完成了祭祖的仪式。 祭祖、点旺火、鞭炮等等,整个大年夜下来,姚氏连眼角都没给冬儿一个,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六奶奶很不待见她,这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了六爷张谦。张谦看起来没怎么关注冬儿,倒让姚氏的心气儿舒坦了许多。 姚氏的无视,和其他人的探寻眼光,让冬儿感觉到莫大压力,她自觉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每次对着姚氏也是恭敬有加。至于身边多了几个伺候的人,那也不是自己想要的,是张谦和廉伯安排给她的。先不说她会不会遇到意外,想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妾室,每天都要去外面做事的,若是被冲撞了,最失面子的当然是张谦。 她不可能像其它两个姨娘那样,身边只有一个丫鬟跟着,那样势必会顾此失彼。 而且,姚氏你要找对发脾气的对象好不好,不要让一个给人家做事的小人物受无妄之灾。冬儿懊恼的向张谦、姚氏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是这个话决不能对姚氏解释。 对姚氏说,这些丫头婆子是六爷怕她出意外,硬安排给她的,不是她想要的。好吗,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只要理解的偏差一丁点儿,就可能被看成花式炫耀,炫耀六爷是多么高看她、看中她。其结果也可以想象,姚氏会更加恼火。 冬儿食不甘味的和众人一同吃过饭,经过各种仪式,又一同回到张谦和姚氏的主屋,陪着榻上的张谦、姚氏、大公子和两位小姐守岁。 说起来,守岁真是个辛苦活儿,对于她们这些妾室来说,更是如此。 虽然大家也有说笑,也有喝茶、嗑瓜子、吃点心果子,甚至姚氏还很体恤的提议姨娘和丫头、嬷嬷玩个纸牌什么的。可若是直直的坐一整夜,那也很煎熬的。 首先熬不住的是二小姐,本来看过了放爆竹、点旺火的二小姐极其兴奋,在榻上爬来爬去玩的很高兴。但小孩子总是熬不过时间太晚,大约亥时末,二小姐就歪在姚氏怀中睡着了。 二小姐被乳母抱走,本来就困得直点头的五岁的若云就更坐不住了。 张谦看不过眼,说道:“徐嬷嬷把若云领到暖阁去睡吧,小孩子熬不了整晚。还有承志,也去睡。” 强睁着眼睛的张承志还不愿意,说道:“不用,孩儿陪着爹娘辞旧迎新。” 张谦笑道:“辞旧岁是大人的事情,你年纪还小,去睡吧。养好了精神,明天去给学长和先生拜年。” 在张谦的连番催促下,张承志才勉强离开。留下冬儿眼馋的看着小正太去美美的睡觉。 第315章张家过年 到后半夜,除了塌上的姚氏和张谦,其他人等已经不太分的出大小尊卑了。 冬儿早早把纸牌的位置让给了王嫂子,她则倚在王嫂子身边,半睡半醒的一直熬到初一凌晨的第一声鸡鸣。 迷迷糊糊的冬儿自然听不到鸡叫,是姚氏的声音把她叫醒的。 和张谦一起看书、作画的姚氏大概隐约听到了鸡啼声,她看了看天色,说道:“眼看着就天明了,姨娘们回去歇着吧。早饭就在各自的房里吃,不用来上房伺候了。” 还吃个毛线的早饭啊,这一晚上,冬儿全靠吃喝提神了,她现在最缺的就是睡眠,谁还等着吃早饭啊。 终于不用谨慎小心的在姚氏眼皮子底下熬时间了,冬儿满心欢喜的在王嫂子的帮忙下,整理了仪容,给姚氏问安,然后告退出来。 王嫂子一边给冬儿紧了紧兜帽,一边笑道:“过去你也是熬过夜的,怎么热热闹闹的大年夜就熬不下来了?” 冬儿很没形象的打了个哈欠,“那可不一样,过去咱们熬夜是有事情做,熬夜赶个活儿什么的,那很正常。昨晚上可不一样,那是在六奶奶刀锋一样的眼色下坐足通宵,如许压力之下,时间难熬的紧。” 本来还想纠正冬儿打哈欠的王嫂子,听了冬儿的话,竟也不忍心再说道她,只好由着她去了。 张谦的母亲和哥哥都在江南祖籍,大年初一也没什么活动,姚氏竟然也没折腾这几个姨娘,只和张谦领着三个孩子去京城大觉寺上香。有芊姨娘随行,同时照看若云。 初二,夫妻两个带着三个孩子去姚侍郎府上,去给岳家拜年,晚间吃过晚饭才回来。姚氏带着晨姨娘在身边伺候。 初三初四两天,依然是张谦夫妻两个出门,据王嫂子说,是给相关的、比较紧要的友人以及权势人物拜年、表示心意。 初五后,张谦和姚氏就是在各种赴宴和宴请的日子中度过的。 好在这些都和冬儿没什么关系,虽然张谦很多时间都滞留在府中,可姚氏依然把冬儿当做客居在张府的亲戚相待。 各种女眷的宴请也把冬儿屏蔽在外,基本上没让她参与。晨姨娘和芊姨娘都多少做些事情,而冬儿最多也就是露个面,就被悄悄请回锦绣院。 一个大年下来,很多和张家有来往的女眷们纷纷传言,张六爷新抬的杨姨娘倨傲、没规矩。 好在冬儿并不知情,倒乐的窝在自己房里,筹划年后试验染色配方的具体做法。 有张谦和廉伯的交代,让冬儿尽量少参与或者不参与后宅事物,王嫂子也乐见其成。反正冬儿的世界,一直都不再后宅中,不参与就意味着少纠纷、少麻烦。这样也不错,可以安心做事。 冬儿虽然安排乔显云把研发房的具体实施步骤写出来,她还是利用大年休息另外写了一份,自己再做一遍,心里就更有底了。何况,还不知道乔显云的实施计划会写到什么程度,她正好闲暇也写上一份,到时两厢碰一下,可以各取所长,融合出一个最优方案。 张谦很清楚姚氏在后宅做的事情,也听说了很多人家女眷对冬儿的不好传言,他思虑再三,也没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只好让蒋六给宋婆子传信,让她多用些心照看冬儿。 张谦自己则明确告诉姚氏,“冬儿只是给张家买卖做事的,算是客卿的身份。以后就不要把她算做张府后宅女眷,一应的女眷活动都不要让冬儿参加。若是有人打问,可以直接告诉她们,杨姨娘只管在买卖里做事,侧室只是为她做事方便,又容易掌控,才给的一个身份。” 不管出于什么心思,姚氏一直就是这么做的,把冬儿剔除于女眷的各种活动之外。可是,这样的话从张谦嘴里说出来,姚氏听着,就觉得张谦对杨姨娘有维护的意思。 她面上欣然应了,把张谦送出门,再坐回榻上,越想越恼火,她对徐嬷嬷抱怨,“六爷这是什么意思,怕那个贱/人在宅子里受委屈不成?六爷也不想想,从杨冬儿进到这个宅子里,时时处处都是我这个正室容让她。就这样了,六爷居然还怕她吃亏,他到底把我当什么了?他若是心有不甘,怎么不把我休了,把那贱/人扶正?” 徐嬷嬷看到姚氏脸色不好,早早就把闲杂人等打发到远处,由着姚氏抱怨完,才说道:“六奶奶按六爷说的做就是了,反正六爷也不再去锦绣院宿寝,甚至整个大年里都没去打个照面。这样看来,杨姨娘和一个普通房客没什么区别。” 姚氏怒道:“可他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那个贱/人,杨冬儿身边伺候的人本来就多了好几个,他还要给那个院子添下人,明明就是把杨冬儿放在心尖上,生怕她有丝毫不妥。” 徐嬷嬷只能慢慢劝解:“咱们不是说好了,对付杨姨娘是个长远的事情,不着急的嘛。这才两个多月,您怎么就坐不住了呢?咱们现在只当她是个房客,把她当客人一样好好对待,等她和六爷都放松下来,咱们才能有机会不是。” 姚氏蛾眉紧蹙,沉默良久,才问道:“嬷嬷想过了吗?到底是在外面制造意外,把她的性命处置了,还是找个机会让她和人通/奸被抓的好?” “怎么都好,最主要是机会,只要有了机会,怎么做都可以。”徐嬷嬷对六奶奶也真是没办法了,六奶奶过惯了舒心日子,不过几年间,就变得丝毫不顺意都不能忍受。若六爷是个风流性子,今天宠爱一个、明天抬举一个,想来六奶奶也就不会这么沉不住气了。 果然,听徐嬷嬷又说等机会,姚氏不耐道:“你总说等机会,等机会,这机会要等到什么时候?” 徐嬷嬷说道:“杨姨娘虽说会出门,但她都是在都城的街道上行走,想在天子脚下发生个神不知鬼不觉,能夺人性命的意外,那根本就不可能。和人私/通就更不好办了,锦绣院的下人不但多,还都不是咱家的下人,外人根本就混不进去,更别说男人了。这私通的场面很不好设置,就是设置了,有六爷在,您根本就处置不了杨姨娘。” 第316章让她孤老一生也不错 徐嬷嬷见姚氏还是一脸烦躁,只好继续劝说:“您还是要把厌恶杨姨娘的心思放下,等日后有了机会,杨姨娘就算出了事,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六奶奶头上。您知道六爷是什么性子,六爷绝不容忍有人算计他和他的人。” 当初晨姨娘仗着貌美、年纪小,比芊姨娘早抬做姨娘,张谦又不管内宅事物,府里的事情都是六奶奶做主,很嚣张的借故掌掴芊姨娘,甚至扬言要芊姨娘给她磕头认错,否则就让六奶奶发卖了她。 当时姚氏嫁进张家门没多久,也想探探张谦的反应,也就冷眼旁观,没怎么管。结果闹到张谦知道,晨姨娘反倒差点被张谦发卖,理由就是:“爷的人,就是再不堪,也不能任人欺辱。” 而姚氏能够容忍芊姨娘,是因为张谦虽然不让人无端欺辱芊姨娘,可也仅仅把芊姨娘当做亲近些的侍女看待,芊姨娘又极守规矩,从不逾越。 杨姨娘就不一样了,从进门开始,张谦在杨姨娘这里,处处都显示了不同寻常的关注。这大大违反了张谦对后宅的一向原则,让姚氏有了很深的危机感。 姚氏的这些想法,徐嬷嬷都能理解,她不理解的是六奶奶怎么就变得这么小肚鸡肠、沉不住气了?六奶奶在姚家的十几年里,默默受了多少委屈,却依然能放得下/身段,讨好吴太太和嫡姐、嫡妹。如今才过了几年舒心日子,就受不得半点委屈了? 姚氏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她怒道:“从没听说过,哪家的正室妻子还需要容让妾室,想要处置个妾室,还要苦苦的熬时间,等待机会的。” 徐嬷嬷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姚氏解释了,哪家的正妻也不会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就把夫君用了大心思抬进府里姨娘处置了,总要避避风头才下手的。 “六奶奶您总回娘家,却没注意老爷和太太都是怎么对妾室的。”徐嬷嬷换了个劝说的方式。 “老爷和太太是怎么对姨娘的?我姨娘多少年在太太跟前都是战战兢兢的,为什么轮到我,倒要忍让妾室了?”姚氏挑眉反问。 那是因为柳姨娘是老爷最早纳进来的妾室,早早的就人老色衰了。 徐嬷嬷忍下心里想的,说道:“老爷在这三十年里,先后抬进来五个姨娘。最后抬进门的秦姨娘年轻貌美,仗着老爷宠爱,时时处处的张扬。太太还不是睁只眼闭只眼的由着她去了?只要秦姨娘不闹出太大的事情,老爷都是向着秦姨娘,却斥责太太的。老爷不但经常宿在秦姨娘处,还对秦姨娘多有赏赐。这些六奶奶不是都知道吗?” “可是,秦姨娘却没有那么多的下人伺候。”姚氏眼睛闪烁了片刻,才回了一句。 “六奶奶是想要杨姨娘多几个下人伺候,六爷不留宿锦绣院?还是希望杨姨娘只一个丫头伺候,六爷却日日宿在杨姨娘处,处处维护杨姨娘,却对六奶奶敷衍、斥责?” 姚氏又沉默良久,大概也是权衡了利弊,才开口问道:“依嬷嬷看,我还得忍耐杨姨娘多长时间?” 徐嬷嬷弓了弓腰,说道:“恕奴婢直言,若是六爷一直这么下去,不去锦绣院留宿。您就没有忍耐杨姨娘这样的说法,就让她独守青灯、孤老一生好了。女人如花年龄也就那么几年,再过个七八年,杨姨娘有了些年纪,又没有突出的容貌,六爷也就不会再对她起心思了。” 姚氏眼睛一闪,看向徐嬷嬷,若是能把这样的结局安排给杨冬儿,似乎也不错。 姚氏笑一笑,呢喃道:“那就听嬷嬷的,等机会好了。” 过了正月十五,各家买卖就正式恢复营业了。冬儿等流锦行的职员们则提前三天上工,其中当然包括乔显云。 乔显云过了个年,好吃好喝的,倒瘦了些,面色憔悴,眼神也显得甚是疲惫。 乔显云求见杨姨奶奶,得到杨姨奶奶的许可,挑帘子进门,先给王管事和杨姨奶奶行礼、问好,再把他写好的实施计划交给穿云呈上,并说道:“姨奶奶见谅,小的没写全流锦行的染色配方。那些没写的,一个是时间不足,还有就是有些工坊上报的采买辅料的详细数据,小的拿不太准,所以就没敢冒然写出。” 冬儿一边翻看,一边说道:“乔管事已经做的很好了。”这乔显云真的不错,第一次筹划一个部门,就能把计划书写的头头是道。 乔显云听到冬儿说乔管事,还愣了愣,才意识到杨姨奶奶说的就是他自己。 冬儿说话间,把乔显云的计划拆下来一部分,其余部分和冬儿自己写的计划,一起交还给乔显云,“这是我写的计划,乔管事把这个和你写的对照一下,看看可有填补,整合一下,再交上来。我先看看乔管事默写出来的染色方子。” 乔显云虽然已经没打算用看寻常女子的眼光,来看待杨姨奶奶了,可是看到冬儿交给他的计划书,仍然又大吃了一惊。 乔显云怀着复杂、崇敬的心情,把两份计划融合,重新写了一份,交上去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冬儿接到乔显云交上来的第二稿计划书,让乔显云回去继续整理染色配方。她自己则拿着计划书和廉伯、王管事一起商量研发房的构成。 冬儿把研发计划书的内容,给廉伯和王管事详细说了一遍。 廉伯边看计划书,边听冬儿的简介,冬儿说完了,廉伯也大体看下来。 廉伯一手执着计划书,一手用指节敲着计划书的页面,笑道:“冬儿果然是个管买卖的奇才,老头子原本对冬儿的计划认同七分,现如今可就认同九分九了。”说着,把计划书交给王管事,“你也看看,若是真的照此实施,成功的可能性就大的很了。” 冬儿听廉伯说话,听得直撇嘴,“廉伯,咱不好这么说话吧?这个东西是人家乔显云写出来的,提供初级染色配方的也是乔显云。您这说话让乔显云听到了,得多懊丧,您这是打消办事人的积极性。” 第317章出配方了 王管事却说道:“乔显云固然能干,也是有姨奶奶指点,有姨奶奶大胆新奇的想法,才会挖掘出他的本事。没有这些,乔管事依然是个勤勤恳恳的辅料房记事。” “哼哼。”冬儿连着哼了两声,“人各有各的长处,等乔显云领着人,把一个个配方试出来,你们就知道人才的重要性了。” 廉伯点头:“这个乔显云也确实不得了,辅料房三个记事,都是一样的做事,乔显云就能把那么多工坊报上来采买的辅料配比记清楚,鲜少出错,其做事勤勉和用心可见一斑。” 王管事笑道:“没想到姨奶奶也是个护短的,这乔显云刚刚跟了姨奶奶做事,姨奶奶就不容别人说道了。” 说笑归说笑,要紧的还是正事,三人商量妥当,廉伯就找人去牙行买院子。 王管事则在流锦行和京城另外的分号,抽调染色工坊的熟练工人,都是挑拣的对水温、火候、染色流程熟悉,做了多年靠得住的人。 为了不引人注意,王管事只依照乔显云计划上要求的,初步成立的十个试验工坊每个工坊配备一个熟练工。其余配合的人手,王管事找蒋六,从张家奴仆和家生子中找聪明、品行好、最好认识些字的孩子们来做。 冬儿则带着乔显云准备试验染色用的锅灶,记录数据用的账册、笔墨,以及记录规矩格式等。 研发房开始运作前,张谦来流锦行,听廉伯、王管事、冬儿和乔显云把各自所负责的差事,以及差事的进度通报一遍。 听他们各自说完,张谦问廉伯:“廉伯也算是做织染的行家,若是您说这个事情能成,这事就一定能成。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收购染色配方,才不会影响流锦行的运作。” 廉伯和王管事对视一眼,说道:“这个事情,我们商议过,现在大年刚过,能做的买卖不多。买配方的事,越早说出来越好,即使中间有些波动,也不会对买卖有太大影响。” 张谦再问:“若是那些掌握着稀有颜色配方的师傅出难题,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廉伯说道:“乔显云这里,我们打算撇开多个师傅能染的、颜色相近的配方,先捡咱们买卖上稀有颜色配方来试验,这样的方子试出来,咱们再开始收购工坊师傅的染色配方,这样可保证流锦行的正常运作。” “这样就好,你们考虑的挺周到。”张谦点头,表示赞赏,“既然已经定下了,就开始做吧,若有疏漏,可以随时补充。银子的事情不用你们考虑。” 冬儿暗自点头,跟着这样的老板做事,才足够敞亮,可以敞开来做事,没有后顾之忧。 有了张谦的保证,廉伯和王管事又想让收购配方的事情早早落定,所以,各方做事的人都抓紧时间,在短短十天后,也就是正月下旬,研发房就具备了实验条件。试验工坊、库房、账房都处于随时可以试用的状态。 而乔显云和冬儿准备第一次试验的十个配方,每个颜色至少准备了六个试验单子,可以同时进行六种试染的方案,也下发到十个试验工坊的记事手中。 既然已经具备了开工条件,心情激荡的乔显云,立即领着人投入到研发房的试验中。 虽说染缸已经小到了锅的程度,染锅还是那种小锅,可也架不住每个试验工坊里有六口锅同时试验,架不住每个工坊的染料换的勤,架不住伙计们几乎不分昼夜的试验。每隔两天就有源源不断的染色原料和上好的坯布运进来,再把废料和费布运出去。 一车车的辅料和坯布运进来,再丢弃,却换来一次次的试验不成功,让从没担过这么大担子的乔显云,越来越焦虑、不安。就在他开始怀疑他们的想法是否过于异想天开、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时候,十个试验工坊,在同一天,有三个工坊成功确定了三个配方。 三个配方里的两个配方,染出的布料,无论颜色的亮度,还是固色程度,甚至更优于流锦行的成品料子。 另外还有三个试验工坊,也接近成功,染出的试验品已经很接近流锦行师傅染出的布料。 到二月下旬,十个试验作坊最初选定的十个初步配方,全部确定下来。 流锦行研发房的存在,属于严格保密事件。所以,虽然成功试出十个染色配方,却不宜大肆宣扬。只有张谦和廉伯、王管事来研发房,看染工们把十个配方,实地、用大染缸操作一遍。 最后出的料子虽然还没经过进一步处理,可是光从湿料的颜色上看,已经有几分把握了。 张谦和王管事还有事情要做,压下紧张难耐、一探究竟的心情,离开了。 最后是廉伯留下来,直到一批成品料子全部完工,廉伯才笑眯眯的把布匹装车,去给张谦验看。 把心情愉悦的廉伯送走,冬儿看着乔显云和一众心情激动的工人,笑道:“散了,散了,不用看了,各位只要等着领赏钱就是。” 众人哄笑,嘻嘻哈哈的说笑着往回走。 研发房染出的十种颜色的布匹,过半都比流锦行出的料子好。既然已经确认了研发染色配方能够成功,那么购买染色配方、和染色师傅摊牌的时候就到了。 若是再往后推,春节后的冷清市场就会渐渐恢复,为了防止购买配方的过程中发生些类似罢工、辞工的事情,就要及早把购买配方的事情搞定。 再者,越往后,研发房出的配方越多,耗费进去大量染色原料和布匹,却还要花高出市面上染色配方几成的价钱收购,就有些不划算了。 张谦和廉伯、王奇、冬儿四人筹划召集染色师傅议事,王管事对于冬儿劝说乔显云的言语很有感触,想着是不是由冬儿出面陈述事情、劝说众多师傅。 冬儿还没说话,廉伯就提出反对意见:“冬儿不行,她进流锦行才个把月,没做什么出彩的事情,虽然试制配方是个大大的功劳,却不能宣之于口,也就没有服众的根本。由她主持购买染色配方,染工们会炸窝的。” 第318章购买配方的风波 张谦也和廉伯持同样的意思,“既然王管事觉得冬儿的说话有说服力,可以让冬儿草拟个讲稿,你或者廉伯看看,你们做主事多年,知道个大概就能发挥的很好。你们三人商议一下可能发生的事情,和相应的对策。合计好了,由廉伯和王奇主持议事,冬儿就不要露面了。” 说完又补充道:“这么大规模的购买染色配方,必然会引起众多染工们的怀疑和激愤,就是你们两个出面主持,也要考虑的周全一些,防着事态恶化,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用冬儿的话说,这是招仇恨的事情。既然招仇恨,冬儿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让她承受。 不出张谦所料,即使是资历很深,又极有威望的廉主事出面,公布了流锦行要大规模购买染色配方,也引起了众染工的怀疑和不满。 廉伯先说了流锦行愿意收购配方的意图,和相应配方的价格档次和类别,以及各项操作细节。在廉伯公布各项细节的过程中,底下的染工的议论声,渐渐地越来越大,廉伯也就暂停了说话,给染工们一个可以思考的余地,和情绪抒发的空挡。 廉伯的话音落下,场间的气氛更加随意,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大有一浪压过一浪的趋势。各种论调的内容和猜测都有,几乎全部都是负面、阴谋论的意思。 廉伯久经事故,又有冬儿帮着,提前做好了各项安全保护措施。染坊本来的、和从别处抽调来的护院,把议事厅围的水泄不通。议事场间虽然人声鼎沸、有爆棚的迹象,可是廉伯依然很冷静的看着下面坐着的众人。 让染工们适时地把心中的怨愤和想法抒发出来,等他们的激愤势头过了,能容易听进去劝导。远比一力压制、不让人说话要好的多。 果然,廉伯的冷静和周围护院的森严气势,让义愤的染工们渐渐冷静下来。 等人们议论的势头不那么旺盛了,廉伯才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各位师傅静一静,容老头子把下话说完。” 场间的人声悠然一静,还没等廉伯开口,一个高壮的中年染工站起来,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明明就是你流锦行想谋算我们手里的染方,还说什么下话?不过是多说些逼迫我们的话,让我们交出养家糊口的根本。你们流锦行谋夺我们的染色方子,已经算作违约了,你赔给我们违约的工钱,我们不在你这里做事了。” 中年染工的话一出口,本来安静下来的场面又一次喧闹起来。 廉伯静静的看着场间,良久都不动声色。廉伯虽然不在织染买卖里具体管事,可是对买卖里比较关键的人物还是知道的。这个中年染工姓栾,就是冬儿说的掌握着稀有染色配方的染工,拿的是流锦行最高的染工工钱,也算是个关键人物。 可巧的是,乔显云第一批试制的染色配方,就有栾师傅所染的湖蓝染方。乔显云在这个染方的实验过程中花费了大量的精力,调整用量、增减没用的障眼配料、跟着试染工人们验看,直至染色成功。 这个染色配方是第一次十个配方中,最后一个试验成功的,虽然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可是成效显著,研发房染出的布料只一眼就能看出,比栾师傅所染的料子好。 王管事忍不住了,他重重的一拍桌子,暴喝道:“哪个不打算做了,想要违约金?都报上名来,流锦行这就给你们结算!”他们事先居然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若是好多师傅结算违约金走人,倒是能把他们购买或者补偿染方的银子省下来。 王管事的威望在那里摆着,一声暴喝,议事厅里的喧闹声再次停下,渐渐安静了。 还是那个中年染工栾师傅,他还是站在原地,问道:“廉主事,王管事说的可是真的?流锦行会支付违约金给我们?” 廉伯冷笑道:“当然是真的,难道我流锦行还会骗你一个染工不成?” 栾师傅也冷笑道:“廉主事不用摆出这个吓人的样子来,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流锦行是不屑于骗我一个染工,却打算骗我们众多的染工。” 场间的染工们又有窃窃私语声,但都是悄声议论,并没有哪个大声说话。 廉伯扫了场间众人一眼,说道:“栾师傅还是问问大家,看他们是不是和你一个心思,不要把你的意愿强加给别人。” 栾师傅冷笑:“这还用问吗?你们若不是谋算我们的配方,怎么会痛快的给我们违约银子?这次你们谋算不成,说不定以后还会想什么阴招算计我们。这样还不走,难道等着流锦行把我们赖以活命的方子抢走吗?我们不过是些穷苦小民,怎么也斗不过你们这些财大气粗的员外老爷。” 廉伯被他说的笑出声,“哈,你还知道流锦行财大气粗啊?敢这样诬陷财大气粗的流锦行,显然是看我流锦行东家心善、好欺负。” 栾师傅冷哼一声,说道:“若是东家真的心善,怎么会谋夺我们的染色方子?不过是日常装装心善的样子骗人而已。” 廉伯点头:“栾师傅的意思我听明白了,请坐在一旁稍候,议事完毕,流锦行会解除栾师傅的佣工文书,并赔偿栾师傅的违约金。” 不等栾师傅再说话,廉伯继续对下面的染工们解说,把流锦行收购染方的一系列计划详细说出来。其中就包括主动卖出配方的价格,以及日后流锦行有了和染工们类似的染方出现时,给予染工的赔偿价格。还有,不管染工们是否卖出染方,流锦行都将继续依照原来签订的佣工文书,用原来的工钱雇用染工。 最后,廉伯说道:“大家如果换个视点看这件事情,这就是个好事。师傅们卖出配方的银子,足够你们在家乡买些田产,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甚至还会有些许盈余。大家回去好好想想,不用这时就给话,多和家人商议、盘算,三天之内做决定都可以。若是超过三天才改主意,恕流锦行不能久候。” 廉伯说话的时候,染工师傅们静悄悄的听着,唯恐听漏了什么。等廉伯说完,议论声再次响起,不同的是,这次议论的是卖方子是否合适、合算。 第319章尘埃落定 一个年纪大些的染工师傅问:“廉主事,您老的意思是,卖了方子,我们还可以继续留在流锦行挣原来的工钱?” “可以。”廉伯答道。就是流锦行有现成的染色方子,依然需要熟练的染色师傅操作,有责任心的熟练染工,也是坊间的重要资本。 染工师傅继续问道:“这样的工钱,能雇用我们多久?” 廉伯回答:“用到师傅们不愿意继续做了,或者力不从心、做不动,再或者违反了当初的佣工文书中的辞退条款。” “哦,那就好,那就好。”老年师傅点着头坐下了。 一旁的栾师傅听完廉伯的话,也有些意动,可是想到他那花尽心里才学到、并大有精进的染色方子和手艺,若是就这么卖掉,就失去了独家颜色的优势。 再听到年老的侯师傅问话的到的答案,就更动心了。 他试探道:“侯师傅别相信他们的话,说是可以用你,若是一年半载后,风头过了,找个理由把你辞了,你到哪儿说理去?” 侯师傅也是掌握着一个稀有颜色的配方,他原本还想从侯师傅那里偷艺来着。可是流锦行的规矩森严,他一直没机会接近侯师傅的工坊。 侯师傅听了栾师傅煽动性的话,也有些疑心,他犹疑的眼神看向廉伯。 廉伯扬声说道:“你们过去签订多长时间的文书,只要你们没有违反文书条例,流锦行就会雇用你们多久。我时才说过的承诺,在购买染方、交付银子的时候,会有详细的购买文书,把你们顾虑的事情都罗列进去。” 侯师傅点头,心下也是无奈。 他是领着儿子在流锦行做事的,一个是儿子可以跟着他做小工,多挣一份工钱。再者,他的长子愚钝,无论他怎么教导,儿子总是掌握不了染色的火候、温度等,染出的料子从不过关。流锦行这么大的染坊,出货量很大,可以让他这个愚钝的儿子多些机会学手艺。 可是,他的儿子就是学不会,眼看着他年纪越来越大,渐渐做不动了,这手艺可怎么传承下去,保他一家老小的温饱? 他原本想着收个徒弟,教徒弟手艺和配方,让徒弟帮衬两个儿子和他一家人。这也是无奈之举,其中的不稳定因素太多,远不如把方子卖了,买些天地实在踏实。所以,侯师傅对流锦行购买染方的意向动心了。 廉主事说的,他手里方子的颜色属于稀有颜色,是廉主事给出的一类价格。那么卖了染色配方,回乡买些田地,自己种一些、佃出去一些,足够一家老小的温饱,没准儿还能多有盈余。 栾师傅也知道侯师傅的情况,年纪大了,又没有能传承手艺的后代,自然还是把方子卖了比较合算。 年老的人是这么想的,可是年轻人就不一样了。 下面一个年轻些的染工师傅问道:“我们若是把方子卖给流锦行,这个方子我们还能自己用吗?” 说是自己用,其实也就是去别家染坊用吧?廉伯淡淡一笑:“可以,但是咱们说的是独家购买,若是小师傅日后打算继续做染工,建议你不拿独家的价格,咱们也都少些麻烦。” 年轻师傅尴尬的笑一笑,不吱声了。这就是说,他若是拿了流锦行独家购买染方的银子,再去别家做同样颜色的染工,流锦行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另有一个和栾师傅同样心思的人问:若是现在无理由辞工,是不是能得到违约补偿银子。 廉伯说道:“如今是特殊情况,由于流锦行大量购买染方,让染工师傅们不安,这期间辞工的,都会得到流锦行的补偿银子。” 一时间,议事房的染工们倒是不再闹哄哄的乱了场面,各自思量的居多。 第二天,以侯师傅为首的几个老年染工,找来王管事的房间,带着坊间识字的工人,把流锦行准备好的购买染方文书反复读了几遍,留下回去商量的话,一起离开。 第三天,以栾师傅为首的几个年纪不一的染工,找王管事商量辞工和补偿银子的事情。还说了,如果流锦行想要留他们,需要重新签文书,给他们加两成工钱,作为他们安心做事的保障。 王管事严肃了面容,冷声说道:“各位要走,王某绝不拦着。流锦行给各位的工钱虽然不敢说最高,却也绝不苛刻,绝没有再涨工钱的可能。几位可以另谋高就,找找比流锦行更好的染坊。” 栾师傅也冷笑不已:“本来咱们在流锦行做的不错,可是你家既然起了谋算咱们染方的心思,若没有更优厚的工钱,我们断不敢冒着方子被夺的风险留下来做事。王管事您可要想好了,你流锦行能染蓝色布料的师傅有几个,可是我的这个湖蓝颜色,除了我,旁人是做不出来的。” 其它几个染工也纷纷附和,净说些为流锦行打算的话,话里的意思却直指涨工钱。 王管事面色平静,“几位师傅若是不打算今日辞工,还是回去做事吧。其它事情,自有东家安排,我们这些给东家做事的人就不要操心了。” 栾师傅有些纳闷,不明白这王管事和姓廉的老头是怎么回事,好好的生意做着,忽然闹出这么一出来?平白添了这么多麻烦。连工坊里做事的人都没了心思,都在猜测、衡量这件事情该怎么决断。 虽说廉老头说了,不打算卖染方的人还可以照原样继续做工挣工钱。可是,若是卖了方子的人,拿了大笔银子,在家乡置办了田产,地里每年都有出息,有了丰厚的身家底子,又能和他们一样做工挣工钱,那不卖方子的染工不是很吃亏吗? 栾师傅怎么也想不通,流锦行把个生意整的沸沸扬扬的,到底是什么目的? 去年下半年,和栾师傅同在京城做事的一个染工同行牵线,推荐他去绣雅绸缎行。绣雅绸缎行中意他染出的料子,许他高于流锦行两成的工钱,挖他过去。而栾师傅当时有些犹豫,绣雅绸缎行的买卖虽大,却不如流锦行做事宽厚。 栾师傅犹豫之间也就存了心思,去年年底没多染出布料来。这不,年后刚开工不到两个月,流锦行就闹出大量购买染方的事情。他正值壮年,把方子卖了,自己吃什么?姓廉的主事说的好听,谁知道会不会兑现他们的承诺。若是他们手里有染色方子,流锦行自然会上待他们,若是他们没有这个优势,还不是随流锦行捏扁揉圆。 既然流锦行没存货,自己若是当下离开,流锦行只怕会作难,他可以把这个当做给绣雅绸缎行的投名状,没准儿能多讨些好处。 第320章麻烦事让东家来做 自从流锦行公布了打量收购染色方子的事情,流锦行下属的各个工坊就人心浮动,各种不同版本的猜测四下流传。 好在王管事等对这种状况有所准备,适时地减少了工作量,其它运作都按部就班的进行,各作坊倒也没出大毛病。 这样闹哄哄的过了三天,结果是侯师傅等八个染工卖了方子,之中有包括侯师傅在内的五个染工,拿了银子说打算继续做些时日,等到家里安顿好了再辞工,都是打算回乡种田了。这八个人都是年老的染工,想来也是做不下来了,想着落叶归根。 然后就是以栾师傅为首的几个青壮年染工,他们都是拿了赔偿银子直接辞工,跟着栾师傅去了绣雅绸缎行,据说绣雅绸缎行给他们和流锦行一样的工钱。 这些人对于这个工钱还是很满意的,只不过换个东家,就多了流锦行支付的相当于一年工钱的违约金,也是大大的合算了。 有了栾师傅等人的铺垫,流锦行陆续又有几个染工找到王管事辞工,王管事为难好久,终究也没为难他们,给银子解除了他们之间的佣工文书。用王管事的话说,心不再这里了,强留下来,对双方都不好。 谁也不知道王奇心里确实美得很,巴不得多几个申请赔偿银子、辞工走人的,些许违约赔偿,比买配方可少得多了。 既然购买染坊的事情已经结束,王管事开始下大力整顿流锦行,严格过去的做事规矩,流锦行各工坊开始日常运作,在极短的时间内走上正轨。 进入三月份,各家的买卖都开始复苏。因栾师傅几个染工离开,而空缺的色系布匹有了订单。 房间的气氛有些诡异起来,看起来大家似乎比日常少了交谈,可是私下里纷纷猜测,流锦行打算怎么应对,一下子少了近十种料子的买卖。 王管事也不声张,用过去安排事情步骤,有条不紊的一样样安排下去。 从坊间挑拣几个熟练的染色小工,让他们领头,带着工坊里原来的工人,把流锦行自己配置的一系列、已经混合的染料发放下去,由几个研发房的染工指导,染出了第一批流锦行自己的布料。 安排事情的时候,虽然各工坊都是各自在各自工坊里做事。可是,因大量染工辞工而闲置的工坊开工,依然有消息泄露出去。大家都在各处观望流锦行这个动作的结果。 等重新开张的工坊所出的大批布料,经过漂洗、晾晒、整布,一匹匹绸缎料子经检验入库的时候,流锦行的工坊再次喧闹起来。整布师傅、验货管事、甚至库工都说了,流锦行自己方子染出的绸缎料子,无论颜色、光泽、手感还是固色,大多都优于原来的料子。 人们不禁奇怪,流锦行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染色方子?而且还是更好的方子。既然流锦行自己已经有了更好的染色方子,为什么不久前还会收购染工的方子? 工坊间的染工们一时间人心惶惶,对他们的染方看的更紧,提出的采买单子和辅料提货单子也更加烦乱,以期能够扰乱偷艺人的视线,不要把他们的方子偷学了去。 流锦行的运作似乎有些不稳了,廉伯和王管事多次疏导才把众人的情绪压下来。 三月底,研发房又试出八个染色方子,这次的方子明显是朝着优化的方向去的,新染出的布料和工坊原来出的料子,不用拿到一起比较,就能看出孰优孰劣。 研发房还同时推出了三个同一色系、略有色差的方子,布料的颜色不再明艳,而是趋向于柔和、混沌,却显得沉稳平和。 流锦行的管事房里,张谦拿着十一颜色的样品料子,只略作思量,就决定马上投入工坊使用。 廉伯有些担忧,说道:“这么大规模投进去新配方,会让原来的染工们更加不安,若是影响了工坊的正常运作怎么办?” 王管事也看向张谦,等他的意见。 冬儿也同样等着张谦拿主意。其实在很多时候,作为上位者,在变革面前,只需要拿出一个合理的章程,再表示一个明确的态度和决心,就能让浮动的人心安定下来,只看张谦打算怎么做了。 张谦却转头问她:“冬儿有什么想法?” 冬儿正想看看古人如何解决一众工人情绪浮动的思想问题,没想到张谦直接问到她的头上。 “呃。这个……”我若是说了,要你做什么?冬儿腹诽着,懊恼张谦的狡猾,和不输于江嬷嬷的压榨劳动力的恶劣本质。 张谦嘴角带笑继续问道:“呃是什么意思?” 冬儿赔笑道:“那个,我觉得吧,六爷是流锦行的东家,染工的人数其实也不很多,六爷只要让他们知道六爷做这件事的决心和态度,定下推行这个事情的规矩,应该就能让他们熄了闹事的心,安心做事。” “哦?你觉得这个规矩该怎么定?” “这个,冬儿也想不出来。” 冬儿斜了他一眼,转开眼神,不说话了。蒙谁呢?他张谦连这么小的事情都搞不定,府州城铁打一样的地方势力是怎么败落的? 张谦洒然一笑,也不介意,转头对廉伯、王管事说道:“原来是谁的方子,就继续安排给谁做,由咱们提供染料和做事步骤,工钱照旧。你们拟定个章程出来,顺便把方子补偿的事情一并做了。由我向染工们公布,流锦行渐渐只会用自己的染色配方,我们以后用的是染工的手艺。” 本来流锦行用自己的染方出布料,就已经让工坊间的染工们人心惶惶。现在让留下的染工放弃他们的染色配方,只接受流锦行的派活儿,染工们的情绪只怕更难控制。 果然,在流锦行能用自己的染方染布之后,再次召集染工在议事厅议事,染工们的情绪爆发了,这种猜疑声、议论声吵得人脑仁都疼。各个工坊的管事们多方劝说,也不见成效。 第321章流锦行的变化 张谦就是在一片嘈杂声中,由廉伯、王管事和几个大管事陪着走进议事厅的。他脸色坚定平和,一身藏蓝窄袖袍子,镶同色云纹暗绣阔边,腰缠玉带。没戴帽子,只用和袍子镶边同样质地的发带扎着发髻。身后跟着明瑞和明喻两个长随,作为流锦行副掌事的冬儿,则陪在王管事下手,随着一行人进来。 张谦在众人簇拥下,面色平静的走进来,径直在正中的主位上,从容坐下。 流锦行的东家进来,果然吸引里一部分人的注意力,议论的人少了很多,还在议论的声音也小多了。 张谦沉静、锐利的眼神再往下一扫,场间立即就安静下来。 张谦压着场面,用不徐不疾的语调,把流锦行新的做工方式阐述一遍。没等人们反应过来提出异议,张谦就用郑重的语调,畅想了一遍流锦行未来的美好前景,其中就有染工们的手艺对于流锦行的重要性,以及流锦行的势头做起来后,流锦行现在的雇工们作为元老,也会水涨船高。 这时,几叠装订在一起的样布,送到张谦面前。 张谦说道:“这是流锦行将要出品的缎子和细布的样布,现在拿下去给各位看看,各位心里也能有个底。” 看着几个管事上来拿样布,再看看下面惊疑不定的众染工,冬儿忍不住心里吐槽,原来古人也讲究忽悠啊,就像张谦这样的,这么大段的忽悠之词,让他平静从容的讲述出来,哪里听得出半点儿忽悠的意思,那就是发自心底的述说,想不信都不行。 反正冬儿不但信了,还得赞叹:人才啊!真真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几个管事把样布被分发下去,流锦行原来就有的样品自不必说,就算成色好一些,也算是见过的,令人惊奇的是夹在其中的三种新颜色,这三张颜色的样布,在市面上就没出现过。 张谦在底下人们的议论声有抬头趋势的时候,再次开口:“虽然流锦行以后会渐渐使用自己的染方,但是师傅们的手艺依然有用武之地。流锦行所出的、和师傅们同色、或者颜色近似的染方,将替代染色师傅们的方子,交给师傅们的工坊染料子。在下知道,此举一定会让师傅们心有失落,作为补偿,流锦行会给相应染工师傅们等同于市面上购买染方的银子。” 大东主说话果然比小管事有力度,张谦的排场和气势摆在那儿,说话也压得住场子,更何况给出的条件更是优厚。流锦行有了自己的配方,不但没有把染工们弃之不用,而且还给了他们买方子的银子。所以,张谦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一件挺麻烦的事情摆平了。 之后就是王管事领着手下派活儿了。他们把十一个颜色的染色差事,分别给八个染工布置下去,坯布和已经加工过的混合染料一起分发下去。按照辅料房给的说明操作,染色时,需要把不同的染料分不同步骤加进去。 前两次染色操作,有研发房的年轻染工特意来指导。那些凭借染坊在流锦行落脚的染工们,看着几个年轻染工把染色过程,指导的头头是道,原本的手艺人的底气似乎都没了。流锦行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染方,照这个趋势,他们手中的染方还有什么优势可言? 等到流锦行的染料出来成品,果然和样布一样,都是一等一的好/色泽。 直到这时,才有很多人后悔,没有像侯师傅那样,早早把染方买个好价钱。可是,若是翻过头再想想栾师傅那几个,又不由得庆幸,若是他们听了栾师傅的鼓动,拿了违约金走人,岂不是更亏了。 流锦行几个染工离开,不但没影响流锦行出湖蓝料子,而且流锦行所出的湖蓝料子颜色、质地、光泽度更好了一个档次。流锦行甚至在短时间内,陆续染出了几种新奇颜色,不禁让京城绸缎业大跌眼镜。 凭着几种新奇颜色的绸缎料子,和穿用过的人的口碑,流锦行生意的兴隆程度也上了一个台阶,几乎要迈进京城一流绸缎行的行列。 各方人士纷纷关注、分析流锦行怎么会突然发力,而且做出了如此成就?有人就分析,流锦行最近半年,甚至过去一年有过什么变化,为什么突然在染色方面有了如此迅猛的进步? 各种消息汇总的结果让人极其意外,最近半年,只有那个老滑头廉伯和流锦行掌事王奇护送个女子回京。之后,流锦行的东家张谦,把这个女子抬进后宅做了他的侧室。 据说,这个女子就是张谦物色来,给他料理生意的。张谦的侧室抬进家门已经几个月了,却不怎么在女眷的聚会上露脸。理由就是,杨姨娘是顶着侧室的身份,给张家买卖做事的,姨娘的身份只是为了在张家的买卖里做事方便,更是为了便于掌控这个女子。 还有消息说,在去年年底,张谦曾亲自陪杨姨奶奶去了两次流锦行总号。临近过年的时候,杨姨奶奶正式被任命为流锦行仅次于王奇的副掌事。 过起年来,杨姨奶奶领着流锦行一个库房记事,和一众仆从、几个工人,正式上工了,地点就在紧挨流锦行的一个院子里。 第322章张谦的侧室 张家的杨姨奶奶正式上工时间不长,也就是十几天的样子,流锦行就做出了让业界惊掉下巴的收购染方事件,这件事情的直接结果,是激得几个抢手的染工跳槽,去了绣雅绸缎行,剩下的染工们也都人心惶惶。 而流锦行折腾了这么大的事情,并没从收购事件中得到多少好处。却只买到几个染方,甚至都及不上跳槽离开的染工人数。虽说买了几个染色方子,可是他们也花了大价钱,有了染方,师傅走了,流锦行一样还得用熟练染工操作。所以,这件事几乎成了织染行的笑料。 可是,人们的小声还没停下来,更让人惊讶的事情就来了。流锦行染出了更好的布匹料子,其中就有当初跳槽的几个染工能染的颜色,而且流锦行染出的料子大多更胜一筹。 正当绣雅绸缎行合计着,要帮栾师傅几个人出头,质询流锦行是否窃取了染工们的染方时,流锦行又染出了新料子,而且是市面上没见过的颜色。这样,任谁也不好再去质疑流锦行是否窃取染方了。说起来也是,偷窃,最起码也是已经存在的东西,不曾有过的东西,哪里能说偷?只能说明人家流锦行自己已经掌握了那些染方。 据流锦行里做事的杂工说,新染色配方投入使用,都是由杨姨奶奶手下的工人指导染工操作。 综合各种信息,流锦行近期的变动,视乎只多了个有着姨娘身份的女子。可是大家决不愿相信,一个女子在不到半年时间里,就能让流锦行的运作,有了这样大的起色。这已经超出了人们可以理解、接受的范畴。 更何况,这是很多染色方子。大家都知道,染色方子,那是一个、甚至几个染工穷尽毕生,也不一定能得到一个成功的方子。想让人们相信,一个只能做人家妾室的女子,掌握有这么多的染方,那是绝不可能的。 说不定,这就是流锦行用来遮掩真相的障眼法,用这个姓杨的小妾在明处吸引人们的注意力,以遮掩暗中的重要人物,亦或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可是,同在京城做生意的赵子章,却从传言中听出了门道。他想起几年前在府州大街上见到的那个,破衣烂衫、背着一大捆柴禾的女娃背影。他就是听那个女娃和同伴说笑,得到的启发,才把家里的生意做起来,收揽了京城近一半的木材生意。 他当时只以为那是小孩子随口说笑,误打误撞,甚至是因为嘴馋了,才说到那么个一条街的想法,他也就没当回事。 不单是他,任谁也不会把一个小孩子的随口之言,当做大事吧?何况这个小孩子,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女娃,能有什么见识?不过随口胡言,撞到正点儿上罢了。 可是,显而易见,张谦就不这么想。现在大家议论的杨姓女子,按年龄推算,很可能就是那个女孩子。 张谦这家伙太狡猾、也太混蛋了吧?那孩子当时看来,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他就能起了这样的心思,简直无异于禽/兽! 可是,若流锦行的杨姨奶奶真的就是那个小女孩,当时她说的话也不是随口胡言,那么,他失去了多好的一个机会? 一个新染方在染色的过程中出了问题,冬儿领着几个研发房的染工,在流锦行的工坊里连续看了两天。等她找出问题所在,走出工坊的时候,张谦已经等在外面。 这时,已经五月下旬了,从闷热的工坊里出来,满头是汗的冬儿刚刚感觉到一丝凉意,就看到了不远处树荫下的张谦。 张谦紧皱眉头打量着冬儿,冬儿身后的宋婆婆和秀云连忙给冬儿整了整有些汗湿的衣服。 冬儿也一边抖抖衣袖,一边走过去。天气本来就热,又是闷在染色工坊里,大染缸蒸腾出的热气一熏,就是她现在的样子,满头满身的汗。 夏季的衣服薄,她一个女子出来做事,每天都会裹胸,套厚些的里衣,出了汗才不会把衣服贴在身上。 张谦看着冬儿走近,才皱眉说道:“这么热的天气,你还进去工坊做什么?乔显云是做什么的?现在这个情况才是用得着他的时候,他却躲着不见人影。” 这是什么话?乔显云正在努力的给他卖命好不好,这么说人家,不觉得亏心呐? 虽然不认可张谦的话,冬儿却谨记着王嫂子的叮嘱,先规规矩矩的给张谦行礼,才解释:“这两天正是试验固色剂的关键时候,乔显云得在场盯着收集数据,实在走不开。再说,他的长处在于对染色原料的认识,对染色操作并不在行。” 张谦转身,示意冬儿跟着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给你派了那么多人手,不是让他们当大爷的,你得指着他们做事。” 冬儿继续耐心解释,“他们对染色的过程虽然熟悉,但是对查找事故的关键点还不是很熟,还需要带一年半载的才能派上用场。这时他们就留在工坊里,记录处理变故的后续过程,也算是多积攒些经验。” 冬儿走在张谦侧后方,偷偷翻了他一眼,他以为这么大热的天,自己愿意往染色工坊里面钻吗?她穿的又多,很难受的好不好! 张谦忽然停下脚步,黑着脸说道:“你接触染布时间才多久?你就能熟悉,别人就熟悉不了?照你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带出来?” 冬儿也连忙停下,看了张谦两眼,垂目受教。 一缸料子,光是坯布和染料就得好多银子,她敢掉以轻心,让别人去慢慢找毛病吗? 如果是过去用染工师傅的染方,有毛病自然有染工操心。现在用的是流锦行的染料,有问题当然要他们自己去解决,看看到底是染工操作失误,还是染料本事有问题。这是随随便便就能解决的吗?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张谦看着冬儿低眉顺眼,却明显敷衍的样子,不由得更加恼火,“你那是什么样子?有话说就是了,做出这么一副受委屈的样子算什么?” 第323章张谦很恼怒 这是说的哪里话? 冬儿讶然:“没有啊,我没觉得受委屈啊。”她真没觉得受委屈好不好,六爷您是大老板,无论是后宅,还是流锦行,她都是下属,领着双份的工钱。那个,有一份还是白拿钱不做事的,她很懂知足的。 张谦看着冬儿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忍下了她的不实之语,转身继续大步往院子外走去。 冬儿连忙跟上,边走边问:“六爷,您这是要我往哪里去啊?” 张谦没理她,一直带着她走到工坊后门停车的空地,那里停着冬儿和张谦的两辆马车,还有他们各自的随从。看起来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只不知道要去哪里。 张谦的马车旁站着二黑、明心,还有两个侍从。冬儿只用眼角偷看二黑一眼,没说话。 自从年前在锦绣院猛然见到二黑,冬儿先和二黑说话,被张谦放了脸色之后,冬儿一直都很注意,再没敢犯过类似的错。反正她经常能在汤先生那里见到二黑,也不在乎这时能不能说一两句话。 二黑也一脸谨慎的牵马守在车旁,今天六爷见过赵爷,就很不痛快,显见得就是心情不好。这个赵爷,就是当年二黑还在走街串巷卖豆苗、糖豆时,帮齐家宝生传话的那个赵爷。 当时没见到,后来回到京城,倒是见到了。可是六爷丝毫没有过要提一下当年事情的意思,二黑出了名的机灵,当然也就当忘了还有那么档子事情。 “干什么去?”张谦叫住要冬儿。 冬儿才刚转身就被叫住,忙回转身指了指自己的马车,说道:“上车啊。” 张谦很不耐烦道:“哪个让你上那辆车了?” “啊?”冬儿极为疑惑。那是她的马车,不上她自己的车,难道是要自己恭送他离开? 张谦看到冬儿呆呆的样子就来气,对着别人就是一副用不尽的机灵劲儿,一对着他,就好像受了多大压制、收了多少委屈似得,一副木呆呆的样子。 他对着宋婆子两个挥挥手,“你们自去坐车。” 宋婆婆和秀云连忙行礼,飞快过去登车。 张谦的下巴微微往他的马车方向摆了一下,不耐烦的说道:“不上车,还等什么?” 冬儿的眼睛在张谦和马车之间打了个转,和他乘一辆车吗?自从张谦从冬儿的房间离开之后,他们两个就没单独相处过。 再看张谦看着她不动,眉毛都有了竖起的迹象,冬儿连忙说道:“那个,冬儿侍候六爷上车。” “我一个大男人还用你扶吗?”张谦没好气的说道。 “那好,冬儿就逾越了。”冬儿忙应声,当先蹬车,张谦很嫌弃似得扶了她一把。 虽然张谦当日从锦绣院离开的很没面子,可是他们一直相处的还好,往日也没有这样吧,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不是一向都装的很好,就算泰山崩于面前都面不改色吗? 冬儿坐到车里,马上就要单独面对张谦,她只能安慰自己,好吧,好吧,今天六爷一定吃错药了,所以才会这么狂躁。 待到马车启动,板着脸坐在冬儿旁边的张谦,扯过一条布巾,“擦一擦汗,看看你,好歹也是富家的侧室,把自己折腾的这么狼狈,像什么样子?” 冬儿一边擦汗,一边听张谦唠叨。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王嫂子传授他技艺了不成? 下一刻,张谦就提到了王嫂子,他继续说道:“王顺家的已经带着你的衣物,等在流锦行总号。你在车上凉快一下,落落汗,回总号梳洗一下,我带你去拜访个熟人。” “啊?”冬儿这才看到马车里放置的一个冰桶,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丝丝凉意。 “嗤。”张谦嗤笑她道,“也难怪大家议论,流锦行如今的状况绝不会是一个女子所能做到的。看你这迟钝的样子,的确不像。” 她是紧张的好不好!冬儿有些恼了,侧脸怒视张谦。 张谦收到冬儿的怒视,给了冬儿一个蔑视的眼风,很识相的转头看向窗外,见过赵子章后的郁闷心情,似乎就在这几句话之间好了很多。 可怜他身边的冬儿,只能瞪着他的后脑生闷气。她很讨厌人家说她迟钝,气恼之下,竟然忘了问张谦,要拜访哪个熟人。 说起来也难怪张谦恼火,今天他本来心情挺好的,应赵子章之约,去赵子章的木材行见面,谁知那家伙根本就不怀好意。 两人见面,赵子章二话不说,先就质问他,是不是把当年府州城两人同时遇见的那个女孩子,据为己有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同时遇见的?那是他张谦邀请偶然路过的赵子章出去吃饭,才见到的冬儿,要搞搞清楚,他赵子章只是路过。还有,说什么据为己有?这是什么话?冬儿原本就是他看好的,原本就是他一直把冬儿护在羽翼之下的,哪有什么据为己有的事情?冬儿本来就是他张谦的! 更可气的是,他驳斥赵子章的时候,赵子章居然说:谁能想到张六爷,居然饥/渴成那个样子,能对人家年纪尚幼的小女娃儿起了歪心思,还能下手。 那可恼的赵子章,斥责他不讲义气、道德败坏也就算了。竟然还说,要当面向冬儿致谢,感谢冬儿替他的木材生意出主意。那是冬儿替他出的主意吗?那是人家冬儿小姐妹之间的悄悄话!他以为他是什么人?冬儿是自己的女人,他说见就能见? 可是,那家伙说,不见也可以,他就让他娘子去张府递帖子,去拜会冬儿。 这,这不是给冬儿找事吗?本来姚氏就对冬儿多有不满,赵子章娘子的正室身份递帖子拜会冬儿,姚氏会怎么想? 只怕姚氏刚刚收敛的对冬儿的怒意,会再次发作。虽说冬儿身边的人足够用了,不怕什么敌意,可是有个敌视她的人在一旁窥视,总是不好。依着冬儿的个性,若是哪天觉得后宅的环境确实闹心,硬是要走,他可怎么办?难道他能和冬儿翻脸,把冬儿圈起来吗? 第324章冬儿也是个丽人 张谦心情愉悦的感受着脑后冬儿的怒火,原本气恼的心情,转而变得有些幸灾乐祸。想着赵子章极力惹他恼怒的话语,一定是那小子嫉妒自己能有那么好的运气和眼力,能把冬儿娶回家里。 冬儿的本事,远远不是他赵子章能预料到的。冬儿不但能力超群,还是个美丽、开朗、心地善良的女子。一会儿,自己带着冬儿去赵家拜会赵子章夫妇,看他不气死那浅薄、可恶的家伙。 说起来,当时那一条街的想法虽然不是冬儿专门给他出的主意,可是他赵子章的生意能做起来,也得益于自己冬儿之言。自己绝对能当得他的感谢,得让他欠自己一个大大的人情才好。 张谦陪着冬儿,一直把她送到日常做事的房间。 冬儿临进门的时候,张谦说道:“你简单梳洗一下,把里外的衣服换了。”见冬儿瞪大了眼睛,又问道,“要不我在外间替你看着?” “不用,不用。”冬儿因为难以置信瞪圆的眼睛都没收起,就连忙摆手表示不用。在管事房换里外所有的衣物,已经很难接受了,再让张谦守在外间,岂不是更难堪了。 王嫂子已经在房间里等着她了,一应的洗漱用具和衣物首饰,一样样的摆放在房间里,和房间里的桌椅、账册等物形成鲜明的对比。 冬儿感觉到强烈的违和感,这里是流锦行做事的地方吧?她一个女子,里里外外穿戴的又繁复,实在是不好在这里梳洗、更衣吧? 秀云和宋婆婆应张谦吩咐,一前一后守在房间外面,随时听候冬儿的传唤,顺带查看周围有没有人路过。 二黑和明心则远远的吊角守着冬儿的两间屋子。 屋子里,王嫂子一边给冬儿拆下裹胸的布条,一边说道:“你说你一个女孩子,这么热的天,就不要进染房了嘛,看看这一身的汗,都湿透了,多受罪。六爷听说你在工坊里,立时就骂人了,把王管事骂的头都抬不起来。” 冬儿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出来做事哪有那么容易的,你以为我愿意大热的天进工坊啊?” 冬儿一边说话,眼睛还不时地扫视着门窗,管事房的排布规格都是用来做事的,讲究的就是敞亮明快,在这里梳洗更衣,还是很彻底的更衣,让冬儿很没有安全感。 她又问道:“六爷要我去见什么人?不要这么着急吧?还专门把你从宅子里找来。” 说起这个王嫂子也很纳闷,“不知道,我是接到信儿,说姑娘做事的时候,衣裙溅上了染料,让我准备姨娘的衣物来总号给姨娘更衣。我还奇怪,传话的人怎么还特意留话,让我把姨娘的里外衣物和首饰都拿好?直到来了总号,才知道六爷要和姨娘去访友。听明喻说。六爷今天火大得很,不知道和这个访友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铁定的有关系!冬儿也想到张谦今天异乎寻常的脾气。只是,和她有关系吗?自从她来到京城,就在张府、流锦行总号、以及工坊之间行走,哦,还有汤先生那里,再没去过别的地方,也没见过别的人。怎么这时忽然就要拜访友人,她有友人吗? 冬儿梳洗后出来,已经一身清爽了。身穿浅碧色轻纱衣裙,衣襟和裙摆绣碧色竹枝,戴着张谦早先送她的青玉点梅花镯和簪子,发髻上攒几朵银质缠丝梅花钿,戴缠丝银质梅花耳坠。容妆淡雅、眉目清纯,整个人看起来纯净舒朗。 等在车旁的张谦看着冬儿款款走过来,愣了愣,随即就有些不高兴。见个外人,用得着这么费事的打扮吗? 冬儿见张谦又臭了一张脸,不由得心里没底,自己的装束有问题?她看向宋婆婆,宋婆婆前后看看冬儿,微微摇头,表示没有不妥。 爱咋咋地吧。冬儿无所谓的看向张谦,你丫心情不好,就看什么都不顺眼了是吧?把姑娘惹急了,姑娘还不伺候了。见个鬼的友人,她杨冬儿可没什么友人在京城。 冬儿也豁出去了,随意屈了屈膝,问张谦:“六爷,可以走了吗?” 张谦还不高兴呢,为了个外人打扮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就没见她为了见自己好好装扮装扮? 他哼了一声:“你要是再多用些时间装扮,咱们就不用去了,天色晚了直接打道回府就行了。” 尼玛,矫情是吧? 冬儿坦然说道:“婢子若是随意穿戴,只怕六爷会说婢子刻意轻忽六爷的事情,不够尊重六爷。?” 呃,好像还真是。若是冬儿真的把她自己弄得一塌糊涂的出来,他的确会不高兴。转念一想,冬儿又不知道他们要去见谁,这是为了陪自己出去,才刻意打扮的这样漂亮吧。嗯,这样想来,就舒服多了。 张谦抿了抿嘴角,沉着脸说道:“爷如今连话也不能说了,不过随口一句话,你也要不依不饶的追究。” 冬儿大睁着眼睛看着张谦,这就是典型的横竖都有理,当大boss当出来的毛病。 她再问道:“那六爷您看,咱能走了吗?” “走吧。”张谦依然板着脸。赶紧上车吧,再不上车,他这阴沉的脸色也撑不住了。 马车上的冰桶又换了一个,车厢里凉爽的很。 马车启动了一会儿,张谦先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气氛:“你也不问问,咱们去拜访哪个熟人。” 冬儿斜了他一眼,凉凉的说道:“婢子可不敢问。六爷今天心情不好,谁知道婢子哪句话说的不对,又让六爷斥责。” 张谦失笑:“不敢问话,顶撞爷你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沉默了一会儿,张谦说道:“你出去见人,才把自己打扮的这么美,爷有点不高兴。” 冬儿愕然看向张谦,不会吧,张谦居然为了这种事情不高兴?再说,她打扮的,美了吗? 她硬是压下想摸摸发髻的手,妈的,这万恶的旧社会,没个穿衣镜什么的,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也有能用到“美”这个字的时候。 张谦看着冬儿不可置信的表情,脸上渐渐有了笑意,冬儿样貌清丽,用今天这样浅淡的衣饰和容妆衬着,像出水芙蓉一样轻灵飘逸。说起来,冬儿还没在衣着装扮上下过功夫,若是花些功夫在穿衣打扮上,那也是很耀人眼目的。只可惜,今天第一次打扮的这么漂亮,却是要去见赵子章夫妇。 第325章赵二爷是个帅哥 张谦微笑问道:“我早先对你说过做木材生意的姓赵的朋友,你还记得不?” “啊。”冬儿还没从自己是否变成美女的猜测中回过味儿来。 张谦继续说:“我们今天就是去赵家,拜会我的好友赵子章夫妇。赵子章当年听了你的话,做以木材为主的一条街生意,把家里生意做的很是兴隆。这几天,他听人们说起流锦行的副掌事,便猜到是你,和我说要当面向你致谢。” “不用吧?我当时也就是随口一说,并不是针对哪家生意给出的建议。真正能把事情做起来的还是他自己,是他自己的本事。”冬儿连忙说道。 张谦笑道:“若是没有你提点,他就是再有本事,也想不出这样的点子来,更做不出这样的成绩。京城做织染、绸缎生意的人们,明明知道你在流锦行做事,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一个女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推出这么高质量的染色方子。可是,赵子章就相信了,因为他得到过你的提点。” “那也用不着向我道谢吧,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现如今,就算道谢也应该向六爷道谢,我不是……”冬儿停了一下,改口道,“我不是六爷家的人吗?” 张谦笑了笑,很突兀的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说道:“对,我就是这么对他说的,你是我的人,他对我道谢就行了。可那个无赖,他不干,他还说若是不能当面道谢,就让他娘子递帖子,来咱们府上拜会你。” 冬儿顾不上躲闪张谦的手,失声道:“那怎么行?他家娘子拜会我,六奶奶会怎么想?” 张谦一听到冬儿的话,心里涌起浓浓的歉意,这么出色的冬儿,却不能堂而皇之的接受她理应得到的礼遇,就因为做了他的侧室,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 张谦顿了顿,满是歉疚的说道:“这本就是你应得的,只是我对不起你而已,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冬儿对上张谦温情、歉意的眼神,一时有些恍惚,忙定了定神,尴尬的支吾道:“也不是,那个,咱们提前都是说好了,你情我愿的。你已经很好了。” 冬儿嘴巴一秃噜,就把“你已经很好了”说出口,话一出口,张谦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冬儿后悔的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到。 现在这样的上下级关系挺好,张谦对她和二黑、包括汤先生都好,自己也竭尽全力的帮他做事。这样子大家就没有矛盾、没有摩擦,更没有情/爱纠葛,也没有伤情难过。 她不想改变现状。她自认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今天和这个女人欢/爱,明天把那个女人拥入怀中,之后若无其事的过来和自己谈情说爱,更何况还要滚床单。 本来相处的恰到好处,若是因为自己一句话,让张谦有了别的想法,那可如何是好?冬儿觉得她就是个弱智,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 冬儿懊悔的样子,把张谦雀跃起来的心情,狠狠的打击下去。 张谦冷哼一声,说道:“你想什么呢!告诉你,爷也是个有自尊心的男人,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跑到你房间求欢,爷丢不起那个人。” 冬儿立时做乖顺状,心里虽然有些歉疚、有些心酸,可也大大松了口气。也就是说,他们还能像前些日子那样,像上下级一样和谐相处。 车厢里的气氛骤然冷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直到外边明心回话,赵府到了,张谦的脸色才恢复了以往的从容自若。看的冬儿佩服不已,这面部表情整治的,太精准到位了。 赵家在京城做木材生意已经三代,虽然直到赵子章手里才做大了,可是家底还是很厚实的。所以,赵府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显得很低调、还很有底蕴。 赵子章夫妇在他家院子门口迎着张谦和冬儿。让冬儿没想到的是,赵子章居然是个大大的帅哥,虽然年纪和张谦相仿,可是人家赵子章长得,那就是传说中的身材修长、面如冠玉、剑眉星目。 冬儿的眼睛快速在赵子章和张谦之间打了个来回,心下遗憾,自家男人怎么……,呸呸呸,是自己的大老板,自己的大老板怎么就不是个大帅哥呢?就算什么也不能做,看着也养眼不是。 张谦在赵氏夫妇视力不及的时候,狠狠瞪了冬儿一眼。他就知道,赵子章这厮的这张小白脸,极容易引起女人的关注。冬儿这个死妮子,只一眼,就被这厮的长相看呆了。 赵子章夫妇热情接待了冬儿,是的,赵子章和他娘子对冬儿热情的了不得。尤其赵子章娘子邢氏邢二/奶奶,拉着冬儿的手,那是赞不绝口。从冬儿的衣着穿戴,到容貌气韵,一样样的夸下来,竟然没用重样的词汇,让冬儿感叹之极。 谈话期间,赵子章郑重其事的对着冬儿打躬作揖,感谢冬儿对赵家生意的帮助。 吓得冬儿忙往旁边躲闪,连称不敢,“赵二爷言重了,那不过是小孩子的说笑之言,本就说的无意。还是赵二爷本身才能出众,才能把自家的生意做的兴隆,实在和别人没多大关系。” 备受赵子章冷落的张谦把冬儿挡在身后,不客气的说道:“子章就不要用这些虚礼吓唬人了,我家都是做事的人,受不了你这么大通的溢美之词。你这里谢也谢过了,让弟妹陪冬儿说话去,你一个大老爷们,跟着唠叨什么?” 张谦都这样说话了,赵子章还不死心,抢着说:“在下听说,杨姑娘只是给张兄的生意做事的,若是哪天杨姑娘觉得做的不顺心,可以来赵家的生意。工钱、待遇随姑娘开口,在下保证能让姑娘满意。” 冬儿愕然望向张谦,六爷这友人做事太不讲究了吧,当着人家男人的面,就挖人墙角。 张谦面色难看,斥道:“赵老/二,冬儿是我张家人,有你这么做事的吗?” 赵子章面色坦然,“怎么了?嫂子不是和人说,杨姑娘只是给你家做事的,侧室只是为了做事方便,给的虚名嘛。我赵子章一向做事磊落,话当然也要说在明处。说起来,我和杨姑娘也认识许久了,这样说话不算不唐突。” 一旁的邢二/奶奶忙施礼告退:“二爷,您好好陪着张爷说话,我和妹妹聊家常去,这就告退了。”留下张谦和赵子章在会客厅掰扯。 第326章也没谁了 为了不让自家后院再起纷飞,而且姚氏马上就要临盆了,实在不宜惹她恼怒。张谦和冬儿只在赵家喝了下午茶,就打道回府了。 冬儿早已经忘了赵子章长相给她带来的震撼,更没想赵子章挖墙脚的话。不说张谦一直对她很好,甚至对她的家人、家事也照顾的周到。单说她自己,她若是能对张谦弃之不顾,也就没那么多烦心事了。 可张谦却依然阴沉着脸,把马车车厢里的气氛压抑的极其紧张。 冬儿有点不明所以,可是想到赵子章有意冷落张谦的样子,和赵子章说的那些话,她还是于心不忍,主动开口问道:“六爷是不是不高兴?” 张谦重重的哼了一声,继续沉着脸生闷气。 冬儿撇撇嘴,这就没办法了,她已经努力想打破这沉闷的气氛了,可是张谦他不配合,那就让他自己生气好了。 想起冬儿第一眼看到赵子章眼里冒出的贼光,和赵子章说的话,张谦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得亏赵子章脑子不好使,当年又是路过,没觉察到冬儿的出色。若是赵子章一直留在府州,也对冬儿存了心思,没准儿这个死妮子,会被那张小白脸骗走了也说不定。 她知不知道,男人是不能看长相的,要看本事。他张谦的本事、身家和家当,是赵子章那小白脸可以比的吗? 再看看冬儿,他气成这样了,冬儿却若无其事,没事人一样。 张谦忍不住讥讽道:“赵二爷长得好看吧?” 这个是,冬儿下意识的点头道:“嗯,好看,少见的大帅哥。” “杨冬儿!”张谦气急喝道,她是个女人,亏她能把这种话说这么顺溜。 冬儿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这里可不是千年后评价明星小鲜肉的时代,作为女人是男人附属品的封建时代,作为张谦小妾的她,这种话语出口,不但是对张谦尊严的严重挑战,无异于告诉世人,自己是个水性杨花的轻浮女子。 再被张谦一声暴喝,她就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连忙屏气凝神,不敢再说半句话出来。暗暗骂自己,居然一个下午就在同一个人面前,弱智了两次。 跟在车外的明心和二黑不明就里,连忙低声问:“六爷?您可有事吩咐?” 张谦再次暴喝:“好好走你们的道,胡乱问什么?” 明心和二黑对视一眼,不敢再吱声。 明心看了二黑一眼,心里止不住的佩服二黑妹子。好嘛,这么厉害的妹子,也没谁了,六爷这么好的城府,硬是被二黑妹子气的三番两次的失态。更厉害的是,六爷火成那样,事后二黑妹子还什么事都没有,照样被六爷当心肝宝贝般宠着。 二黑则替车厢里的冬儿担心,六爷不会真的对冬儿怎样吧?冬儿这个死妮子也是,就不能消停点儿吗?六爷对她够好了,只要事关于她,六爷不管多忙,从来都是亲自过问、安排,她还总惹六爷生气。换个主子试试,就她这样子,就算嫁入哪家做正室,夫君也容不得。 张谦对着车厢外怒喝过,立即转过头,怒气冲冲的瞪着冬儿不语。 冬儿偷看张谦一眼,见躲不过去,才苦着脸说道:“六爷,您问话的时候,我其实就没过心,只是随口答了一句。” 张谦冷冷说道:“所以,你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冬儿讷讷说道:“这不是六爷您问话吗?我总不好对您说假话吧。”见张谦又有要暴怒的迹象,冬儿连忙继续,“那个,那个,他长得再好也是别家男人,和咱们又没关系,您说是不是?” 张谦听到冬儿说的“别家男人”,怒气稍减,冷哼一声:“你还知道那是别家男人?爷还以为你只顾着发痴,忘了自己是谁!” 冬儿连忙附和:“那不会,那不会,冬儿一直都是谨记本分的。” 张谦瞪视着她:“你谨记本分了吗?爷怎么从来不觉得你有这个优点。” 冬儿呆了呆,张谦指的是什么?她做事一直都不错啊,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和人相处客气随和,对六爷他也是恭谨的很。不过,如若张谦指的是,她白拿他另一份工钱的话…… 那她也不敢说不要府里姨娘的月钱,更何况刚才赵子章又说了那样一番话,她若是说不要姨娘的月钱,她怕张谦会撕了她。 张谦继续说道:“你已经没机会想别的了。你大概不是忘了吧?你实实在在已经是我张谦的女人了,我们同过房的,在一起的感觉还很好。并不仅仅像外面流传的那样,只是名义上的侧室。” 说到这个事情,冬儿立即不说话了。她真的无话可说,甚至每每想起两人在一起那几天,她就觉得无法面对张谦,无法面对张谦继续若无其事的在后宅各个院子里宿寝。 她把脸侧向车窗,透过朦胧的纱幕,看着外面炎热蒸笼下的街景。 张谦看到冬儿眼睛里蓦然升起的雾气,忽然就后悔了。赵子章长得怎么样,和冬儿有什么关系?冬儿也就是第一眼看见他,眼睛亮了一下,之后再没多看他一眼。更没对他挖墙脚的话语做任何回应。 他不得不陪着冬儿来赵家拜访,也是因为冬儿做了他的侧室,不好在府里接受邢氏的拜访。更何况,姚氏一直对不能掌控冬儿不满,暗地里的多有压制。而且如今姚氏又大着肚子,更不会心平气和的接受别家正妻来拜望冬儿。冬儿其实已经很委屈了。 若只为了让冬儿给他的买卖做事,完全可以想别的办法,根本就没必要一定给他做妾。是他怕冬儿出来做事,会被别家注意到,到时有远见的人家,会上赶着选家族里的子弟娶冬儿做正妻。凭着冬儿的能力,振兴一个家族算什么难事,到那时,名分、地位、尊重等等,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哪用得着受这样的委屈。 也是他,当年见冬儿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不一样的聪慧,这才想着怎样长久用她的本事。几年谋算下来,谋算的动了心,竟容不得别的男人把冬儿娶了去,这才想尽了办法,把冬儿抬进他的府里,委屈如此出色的她做了他的妾。 看着冬儿丢给他的背影,张谦一阵阵的心疼。 日头已经西下,街上的行人也大多是在归家途中。可是,夏日蒸腾的热气依然不减,短打赤膊的汉子到处可见。 冬儿觉得,自己就是隔着纱帘见到这样的景象,也是大大的违了女子应守的规矩。可她实在不愿意把视线收回来,不愿意面对车厢里和她有过肌肤之亲的张谦。 第327章犯白痴的时候 然后,她听见张谦闷声说道:“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不该把怨气发在你身上。” 冬儿没心情搭理他。生意上的事情,若是能做她就继续给他做下去,不能做拉到,她回淑宁女学做事去。虽说她和她家都承了他的情,可是,这几个月,她做的事情也足够抵他的付出了。更何况,她还……,就像张谦这个混蛋说的,她还做了几天他的女人,他妈的,她亏大了。 张谦见他说的话,冬儿一点儿反应没有,感觉有些心里没底,说起来,若是把真这小姑奶奶惹怒了,他似乎也没辙。 张谦压低声音,继续说道:“都是赵子章那厮,把我气得失了分寸。其实不怪你的,是我的错,冬儿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冬儿几乎想把耳朵堵上,特么么的,这要是在自己生长的年代里,她早就喊了停车,下车走了,哪用得着听他这些废话!这一步她真的走错了,她以为她和张谦会一直保持特殊的上下级关系。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这么轻易就陷进来了。 冬儿有些绝望的想,也不知道她现在算不算奴婢身份,会不会有卖身契之类的东西压在哪里? 真把她气到了?张谦欠身看了看,只约莫看见冬儿的侧脸,那表情平静的甚至有些淡漠,他觉得心里更没底了。 “冬儿?”张谦把手放在冬儿肩上,试探的叫了她一声。 见冬儿只是把他的手甩下来,依然没回头,就探手去托冬儿的下巴。冬儿不查之下,被他把脸扭过来,立即打掉他的手,继续看向窗外。 可是,就这一瞬,张谦就看到冬儿眼里的痛心和绝望,他的心像被狠狠的击打过一样钝痛。心中电闪过的念头:冬儿不会对他失望了吧? 张谦固执的把冬儿的肩膀转回来,没错,冬儿的眼睛里就是痛心和绝望。 张谦猛地拥冬儿入怀,口中不停说着:“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是我气量小,见不得赵子章长得英俊,我不该没来由的对你发脾气。不生气了,好不好?” 冬儿奋力推拒着,却被张谦抱得更紧,她怕被外面的人听到,只低声道:“放开我,你干什么?放开,你这混蛋。”越挣扎,倒被张谦抱得越顺手了。 张谦见冬儿不似作伪的用力推他,只得继续哄劝、道歉,“好了,是我不好。我是被赵子章那厮气昏了头,可你毫不遮掩的看他,也不是一点儿错没有,是不是?他长相好,又就是个风流性子,一向很得女子喜欢。今天一早,这小子口口声声说当年是他和我同时发现的你,我是趁他不在才把你骗到手的。本来我心里就不踏实,你看到他的时候还两眼放光,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冬儿听得一愣,一时竟忘了挣扎,侧脸看向张谦。在她心里高大上的张谦,竟然因为这么扯淡的原因,生了一天的气? 张谦被冬儿看得有点儿尴尬,“你看,我这么长时间没去你院子里,若是遇到别的女子,不被自家男人喜欢,都会寻死觅活的伤心难过。可你就无所谓,这,我怎么能安心嘛。” 冬儿蹙眉看着张谦,心里止不住的疑惑。他不是还有别的女人吗?看他整天这个院子进、那个房里出的,不是被伺候的挺自得吗? 张谦见冬儿不再挣扎,也就放开她,顺手给她整理衣领,说道:“廉伯说,后宅妻妾之间的事情太麻烦,怕你初来乍到,没有自己的班底,被后宅女人的算计耗去精力。他不让我再去你房里,还让我交代姚氏,你就是给家里买卖做事的,侧室的身份,以及之前和你在一起,都是为了你做事方便。” “我这么做,就是想少给你找麻烦,怕你心烦。廉伯还说,你年纪小,性子又烈,既然暂时接受不了姚氏几个女人,就给你时间,怎么也得让你心里愿意了才行。” 这么说着,张谦真心觉得他很委屈,守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却不让动,谁有他这么命苦,“廉伯说让我再等两年,等你把生意做的有了声势,手里有了自己的人,也有了能抗衡正室的实力,才能和你同房。”张谦说着,看向冬儿的眼神就有了谴责的意思,“我这里煎熬着,你却什么事情都没有,还能看着赵子章的小白脸发痴,这能怪我生气吗?” 冬儿越听嘴巴张的嘴越大,还有这样的事情,廉伯竟然说过这样的话,张谦居然也能听廉伯的话。廉伯还真是她的亲人。 张谦把一直难以启齿的话说出来,心头也放松下来,说道:“你说你一个女子,怎么能那样直勾勾的看别家男人?算了,我就不和你生气了,你也不能生我的气。”转念一想,他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再说,我也没说你什么吧?你本来就是我的女人,只不过你小心眼,接受不了我去别的院子。我又真的怕你年纪小、没经验,被那些女人暗算了去,才忍着没去你房里。” 冬儿眼光闪烁,不知道怎么应对张谦的“肺腑之言”,同时心里气恼自己,张谦就说了这几句话,她好像真的就不那么伤心难过了。 张谦那里却还不依不饶的说:“你得知道,我已经等了你这么多年,却还得继续煎熬着等下去,都是为了你好。你得跟我保证,你不能对别人动不该动的心思,要时时记得,我才是你的男人。” 张谦说完,就严肃的看着冬儿,等她的回答。 冬儿愕然,形式就这么扭转了?又变成自己不对了?同时,她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多厉害、多精明的人,也有犯白痴的时候。 “冬儿!”张谦严肃的提醒她,还没回答他的话。 “知道了。”冬儿再次把脸扭向窗外,免得替外界传闻生猛异常的张六爷不好意思。 直到张府二门处下了车,张谦又严肃的叫了一声“冬儿”。 这时,宋婆婆和秀云、王嫂子已经来到冬儿身边,冬儿连忙丢了句“知道了”,落荒而逃。 冬儿身后的张谦慢慢翘起嘴角,只要能把小妮子搞定,些微的丢脸怕什么?又没有别人看到听到,不过是闺房之乐的另一种形式而已。他看着冬儿走出视线,没影儿了,才施施然的往萱馨园而去。 张谦身后的明心,再次看向二黑,六爷刚才那两声暴喝,几乎要掀翻车顶,这就没事了?看起来心情还蛮好的,生了一天的气倒没了踪影。 第328章不能仰望杨姨娘过日子 这天在二门处,杨姨娘又是明晃晃的从六爷马车上下来的。发生在二门,又这么明显的事情,姚氏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这时的姚氏即将临盆,挺着大肚子的她,听到二门婆子传进来的信儿,心下气恼不已,六爷也真真的不像话,她这么大热的天,眼看着就要生了,他却有心思和妾室招摇过市。 就在她愁思百转,生怕张谦再次把杨姨娘捧到明面上的时候,张谦也怕姚氏心里不舒坦,动了胎气,主动对姚氏解释了,说染色工坊推行了新的染色方式,今天出了问题,冬儿在那里处理事情,他则是过去看处理结果如何,做完事情,顺道把冬儿捎回来。 杨姨娘自己是有马车的,用得着和六爷您同乘一辆车吗?姚氏不相信张谦的敷衍之言,可是一向对后宅女人不假辞色的六爷,能主动向她解释事情,让她的心气平了些。 她试探问道:“那就是杨姨娘的差事没做好吧?六爷还敢用她做事?” 张谦不甚在意的说道:“这种的染色方式之前没人做过,咱家也是第一次试用,出些差错在所难免,大方向没错就好。你应该也听说了,流锦行年后的生意很好,比绣雅绸缎行的买卖都要兴隆,这都是因为工坊运作的好。” “这样啊。”买卖上的事情姚氏不懂,自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对于姚氏来说,流锦行的生意能不能比得上绣雅绸缎行,没什么要紧。六爷的声势来自他和朝堂官员相处的怎样。区区染色生意,不过是个普通买卖,好不好的,不会给她带来实质性的体面。 在她心里,自然希望杨姨娘做不好事情,这样,杨姨娘就会彻底属于后宅,她就可以随意处置杨姨娘这个异类,搬掉压在她心头的这块大石头。 可是事与愿违,自从年前杨姨娘去了流锦行,直到现在,似乎杨姨娘总是在忙碌,忙碌的让她这个养尊处优的正室奶奶,觉得自己似乎很无聊、很多余,甚至有了无所事事的失落感。 更让她嫉恨的是,流锦行及其从属的生意似乎真的大有进展,而这个进展竟然真的就是杨姨娘那贱婢的功劳。甚至在女眷们聚会的时候,时不时的,总有人问起她们府上的杨姨奶奶。询问杨姨奶奶是不是真的那么有本事,掌握了好多让其它染行眼红的上好染方。 如果杨姨娘的能力真的那么强,六爷就算不是真心喜欢她,恐怕也会极力笼络。而且,若是杨姨娘真像六爷和廉老头说的,是个管理买卖的奇才,杨姨娘就不会面临人老色衰的困境,会一直很有用、很重要。 那么,她这个六爷的正妻,岂不是要一辈子仰望着杨姨娘过日子? 照着现在的情景看来,徐嬷嬷的长远计划的确稳妥,六爷这么重视他的织染生意,若是自己早早起意算计杨姨娘,就算成功了,六爷也不会善罢甘休,到时牵扯出自己来,那就麻烦了。张谦可不是个泥人性子,到时候,恐怕休了她都是轻的。 好在杨姨娘虽然和六爷同乘一辆车回来,六爷却仍然一如既往的无视锦绣院,甚至依然不曾提过一句杨姨娘,恍若宅子里就没这么个人。 她才稍稍安稳了一些,这样下去,六爷对杨姨娘在后宅的关注度持续降低,也许时间长了,杨姨娘把买卖上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能起的作用也就有闲了。没准儿她就会等到机会,给杨姨娘安排个意外什么的,把她彻底解决了。 既然有了目标,六爷和杨姨娘也没有走的更近,姚氏也就静下心,努力把杨姨娘忘在脑后。事实上,若是没人可以提起,杨姨娘在张府的存在感的确很低。 事实证明,张谦对姚氏身体状况的顾虑,还算到位。两天之后的晚上,姚氏开始阵痛,三个时辰后,顺利产下一个男婴。 洗三之后,张谦给次子起名张怀志。 冬儿在流锦行成立研发房,只是她计划的第一步。首先,织染行要有自己的染色方子,才能推行规模化染色,否则,各个染色工匠各守着自己的染方和染缸偷偷摸摸做事,根本就谈不上扩大生产。 要像做好织染业,就需要有自己的研发机构,用来把现有的染色配方有针对性的进行完善。比如,容易掉色方子,就要从固色上下功夫。颜色不好的,从提高颜色品质上着手。研发房的另一个重要作用,就是研究新的染色配方,染出新的颜色。一个产业,需要不断的进取创新,才会有发展前景,这是冬儿说给张谦和廉伯等人的发展理念。 有了自己的染色配方,就有能力推行规模化生产,摒弃小打小闹、以染色工匠为单位的染色作坊。这样的话,建立一个新的染色工坊就势在必行。冬儿提出这个设想的时候,张谦和廉伯没有丝毫犹豫,就通过了。 再有,就是收集张谦各地织染行中,织布、织锦、印染方面的机器和手艺,在各地民间雇用能工巧匠,改进织布机,和染布设备,以期能够高质量、高效率的织出各式布料绸缎。 如今研发房基本上已经走上轨道,运行的不错,也渐渐达到了冬儿预想的效果。 最显著的成效就是,流锦行的绸缎料子在颜色和质感有了大幅度提升,又能染出别家没有的颜色,大量订单也就随之而来。王管事手里的订单拿的多了,就不敢再接,找廉伯和冬儿商议怎么办。 这时已经将近七月底了,廉伯、乔显云及一众研发房的染工们刚从河间道回来。他们去河间道张谦名下的织染行,布置新染方的使用和推行。 整个河间道一共有六个织染行,一行人马不停蹄,用了一个月多的时间进行技术推广,又给每个织染行总号留下一个熟练染工,做后续的指导。这才将将回来,又赶上流锦行的订单暴增。 王管事对廉伯说:“姨奶奶不是说一缸缸染料子,不但出活儿少,每缸之间的些微色差对大订单也有影响,弊端很多。如今咱们这里订单多的做不过来,要不咱们在现有的工坊把批次染色方法推行下去,也能多出些料子。” 第329章有了很多机会 廉伯摇头:“做不过来就先不接单子了,这半年流锦行的事情已经很多了,一次性的让所有小工坊大批量染同色料子,会让染工们不安。加上各个工匠的染色手法不同,也不一定能操作好。还是让原来的染工们安心做自己的活儿,新工坊开工前,流锦行也需要稳定出活儿。分批次染色的事情,还是等新工坊建成,有了大染槽再说。” 王管事想想也是,新工坊还没开工出料子,这么多的订单,的确需要一个稳定的出货量。 他点头应是,又说道:“昨天六爷还问起,新工坊什么时候完工呢。前些日子,六爷结交了几个东北的客商,想把东北的绸缎料子揽下来。这个事情,我和姨奶奶合计过,姨奶奶倒是说了,不误事。” 冬儿接过话题:“是呢,若是新工坊能正常开工,遇到订单赶得急,咱们可以每天做两班。赶早上工,晚些收工。” 冬儿算计过,这样的安排,早晚各一个时辰,加上午间吃饭休息,就多了一倍的做工时间,应该不会误事。 廉伯对冬儿说道:“你再想想,还有什么需要提前做的,咱们加紧准备。等新工坊一完工,就能进人直接开工做事,不耽误工夫。” 新工坊开工的事情,已经都在着手准备了。冬儿把开工所需染色原料、坯布、所需各种器具,以及招收工人等事情一一说给廉伯听。 所有原料工具等物都是由王管事筹备。新工坊的人员则由张府外院的蒋管事召集,关键地方的人手,依然用的是家仆。京城的仆从不够,需要从江南张家老宅抽调,另外还买进了十几个小子。蒋管事许诺三至五天,安排给新工坊的人就能到位。 廉伯又询问了一些细节,极是赞许:“你们年轻人都能把事情做好,老头子也就能清闲些,也能再过过喝茶、聊天、捡柴禾的舒心日子。” 王管事对廉伯依然恭敬,“廉主事说的哪里话,常规的小事情我们处理得来,遇到今年这些大事,还得廉主事主持才行。” 冬儿却笑道:“廉伯说的话太招仇恨。当年我和兰芝打柴,那都是穷人家没钱卖柴禾,只好让自家孩子打柴。兰芝家的日子更是艰难,要挑拣出好些的柴枝卖钱,剩下的才能给家里取暖用。我对兰芝说,打柴时遇到的老伯是霓霞染坊的主事,兰芝硬是不信。穷人家哪里想得到,廉伯是为了松闲筋骨才去山里转转,顺手捡两个树枝柴禾的。” 廉伯笑着点点她,“就这个话,你说了几年了,还不松口,逮着机会就要取笑老头子。” 说笑几句,廉伯叮嘱两人:“六爷近日事情多,恐怕没时间多过问买卖上的事情,你们和手底下的人多用些心,不要让六爷再为买卖上的事情分心。” 冬儿也注意到张谦近些日子的忙碌。过去隔上三五天,总会来流锦行总号问问他们做事的进度,以及各处买卖的运作情况。尤其那天从赵府回来,和冬儿说过那些话,张谦索性没了以往的不自在,和冬儿相处的甚是亲昵。每次来流锦行问事的时候,即使事情和冬儿无关,也要去看看冬儿,哪怕是远远的望上一眼。 近日连着好几天了,流锦行里连张谦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据王嫂子说,这几天张谦也没回后宅休息,白天在外面做完事情,晚间回来还会在外院议事。 以张谦的身份,若不是忙买卖上的事情,那就是为了京城的官员们忙碌。 冬儿心里有些不踏实,官场上的事情,尤其这个时代,到了足够高的位置,大多不讲究真凭实据,上位者简单的好恶或者站错队,就会大祸临头,甚至会波及家人、族人。 看来她还得多留意一下外界的时事动态,起码有个心里准备,不要等到大祸临头了,糊里糊涂的做了糊涂鬼。 张谦没让冬儿担心太久,冬儿对外界的形势还没打听出门道,张谦就又神态自若的出现在即将开工的新工坊。 冬儿查看工坊准备情况,回到管事房的时候,新工坊掌事许泰正向张谦和王管事介绍工坊的准备情况。 张谦很随意的坐在正中主位上,手里端着茶,静静的听许泰回话。看到冬儿进来,嘴角微翘,原本清淡的眼眸变得柔和了很多。 冬儿无声的对着张谦行礼,在张谦微点下巴的示意下,坐在王管事下手的椅子上,继续听许泰许掌事回话。 许掌事说完,另有几个负责具体事务的管事,把各自掌管的事情回禀一番。 诸人述说完毕,张谦点头表示赞许,“大家伙儿都做的不错,听各位掌管事物的进度,按期开工不成问题。工坊运作起来,诸位俱都有功,赏钱是少不了大伙儿的。大家只管用心做事。” 下面坐着大小管事俱都起身,行礼致谢。与寻常依照规矩行礼不同,各人脸上的喜悦都是发自内心的,原来东家(主家)年初的许诺是真的,流锦行好了,果然大家也都好了。 当初推行派活儿染色的时候,张谦忽悠人们,畅想未来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是半信半疑的,更有一少部分人根本就不相信。 可是,才过了几个月,流锦行就开始筹备新工坊了。重建一个工坊,需要的工人、管事和各种相应的职位可不会少。于是,平日里做事勤勉、踏实肯干的就都有了机会。 小工升熟练工、低职位升高职位、小管事升大管事,那都是会涨工钱的,涨的还不少呢,根本就不是赏钱可以比的。赏钱再多,也是偶尔才有,工钱那是月月都发的。 这么多涨工钱的机会就这么忽然降临了,不用等老管事年老荣休,不用等有人辞工不做有了空缺,就有了大好的机会。 大家谢赏谢的可不单单是开工的赏钱,还有得到的机会。于是,施礼致谢人的态度言辞,那叫一个真挚赤诚,反反复复,恨不得把天下谢赏的话都说出来。 直到张谦连连摆手叫停:“好了,好了,不用谢我,这都是大家平日的差事做的好,是大家伙儿应得的。都去做事吧,争取早日出来成品料子,爷才有借口给大家发银子不是?” 众人哄笑着纷纷告退,渐渐都散了。 第330章冬儿也可以去看花魁 王管事和许泰告退的时候,张谦提醒他们道:“晚间记得去文盛湖喝酒。” 两人忙作揖应承,才一同离开。 冬儿想起,文盛湖边的四海楼今天晚上有花会。这个花会可不是看植物花朵繁盛的那个花会,是京城各知名花楼花魁献艺的花会。 冬儿暗暗翻白眼,张谦这个不着调的东家,居然明目张胆的领着下属去……,起码应该算作是吃花酒吧? 冬儿暗自斟酌用词的时候,张谦笑问冬儿:“人家都走了,你怎么还不告退啊?” 冬儿愣了一下,是啊,自己怎么就没走呢?再一想,不对啊,都走了,难道把东家一个人晾在这里? 还是不对,琢磨过味儿的冬儿说道:“回六爷,这个管事房是婢子临时办公的地方,新工坊运作正常之前,这个房间是归婢子用的。” 张谦也不计较冬儿随心所欲的自称,只是觉得她慢半拍的反应很有趣。 “哈哈……”张谦一下就笑出了声:“你想什么了?这么迟钝,才想起来这是你的地盘。” 冬儿悻悻的没做声,也难怪人家说她迟钝,好像和张谦呆在一起,自己的确有越来越迟钝的迹象。 张谦继续笑着说:“文盛湖边的四海楼今天晚上有花会,我打算领着几个掌事去看看热闹。” 冬儿暗暗撇嘴,这还用说嘛,京城的人都知道四海楼今晚上有花会,可是东家领着管事凑热闹的只怕没几个。 接着,张谦好像自语似的低声说道:“我这里有一身适合冬儿穿的男装,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冬儿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他的意思是要带自己去吗?好像是的吧。她满含期待的看向张谦,完全忘了刚才她还在腹诽人家带着下属去喝花酒。 张谦微笑望着冬儿,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可是,这万恶的旧社会,娱乐太少,冬儿对于花魁们的想往,让她实在硬气不起来。 她说道:“那个,六爷不是说有适合我穿的男装吗?要不,我试试看?” 张谦也不为难她,指使王嫂子:“马车上有个装了衣物的包袱,你去拿来。” 王嫂子明显就是不赞成,她为难的支吾:“六爷,您看,四海楼的花会……,姨奶奶是不是不太适合……。” 张谦挥挥手,“我带着她去,有什么不适合的,去拿吧。” 王嫂子一边磨磨蹭蹭的往外走,一边对着冬儿使眼色,想让冬儿自己开口拒绝。可惜冬儿早早的就把头扭向一边,根本就不看她。 这个死妮子!看的王嫂子暗暗咬牙。早几天冬儿就对工坊那些臭男人们津津乐道的花魁花会艳羡不已,自己费了多少口舌,才打消了她的念头。六爷倒好,作为当家男人,怎么能让冬儿去那种场合。即便换了男装,万一有人把冬儿认出来,冬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既然六爷打算带冬儿去四海楼,冬儿自己又是想去的不得了,那就没人能拦住了,王嫂子也只能认命。 王嫂子给冬儿换衣服的时候,着实把冬儿埋怨了一通,冬儿也连连陪笑脸,可她就是不说不去,让王嫂子好生的无奈。 当冬儿穿着男装站在张谦面前的时候,着实的把张谦看呆了一瞬。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女子着男装,别的女子穿男装怎么样他不知道,冬儿穿男装却极让他惊艳。 张谦给冬儿准备的是一袭月白色长衫,束同色嵌玉腰带,腰间挂一枚平安无事碧玉佩。脚穿青色缎面单靴,靴面一侧镶两溜细银珠。 冬儿特意描粗了眉毛,头发规整的在头顶拢成一个发髻,绣着银丝云纹的月白色发带,紧扎着发髻,长长的尾端垂在脑后。冬儿本就气质明快爽利,如此装扮,配上一身服饰,看起来就是一个清秀爽朗的富家小公子。 张谦微笑着冲她伸出手,冬儿略作犹豫,为了能看到古代女人看不到的盛景,也顾不得维持上下级关系,冬儿把手放到张谦的手掌中。她的手被张谦握紧的时候,还不争气的抖了抖。 张谦侧脸凑在冬儿耳边,低声笑道:“原来冬儿不管怎么装扮,都是这么漂亮出众。” 饶是冬儿对她自己的这身装束满意,听了张谦的话,也不由兴奋的微微红了脸。 张谦对王嫂子和巧云二人说道:“你们先在冬儿的管事房歇息,许泰已经着人给你们安排了饭食,你们吃过晚饭先回去,亥时记得在家里二门处接冬儿回房。” 王嫂子满心的不愿意,可是也没办法,只得狠狠瞪了冬儿一眼,不情愿的应了。 冬儿站在张谦身边,讨好的赔笑看着王嫂子肃容转身回去。她当然知道王嫂子是为了她好,可是,这样的机会太难得,若真是寻常的花会,甚至元宵节的灯会,不去也就不去了,反正有的是机会。看古代花魁表演机会,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是有张谦带她去,若是一般男子,别说带她去了,就是知道她有这样的念头,只怕都会受家法惩治的。 “走吧,你就是再多几个笑脸,王顺家的也是不高心的。”张谦牵着她去工坊后门,边走边说,“我就不明白了,连我都时不时的被你顶撞,你怎么就能被个仆妇拿住。” 冬儿很嫌弃的给了张谦一个白眼,“王嫂子可不是仆妇。”你们这些封建贵族哪里懂得我们劳动人民的朴实感情。 张谦看到她的白眼,笑道:“怎么,爷又被你嫌弃了?” 冬儿模糊的哼哼两声,才说道:“没有。我刚去霓霞染坊做事,就是在王嫂子那里。那时我年纪小,王嫂子对我多有照拂,连我的私房钱都是放在她那里的。你以后别说她是仆妇。” “爷的家仆,跟了你,爷就说也不能说了,这是什么道理?”张谦觉得好笑,看冬儿的眼睛又斜过来,忙说道,“好了,好了,你用着顺手就好,你满意就好,我说不说她有什么关系。” 张谦甚至有点后悔当初把王顺家的派给冬儿,这样子看,在冬儿眼里,他岂不是还不如个奴仆重要。不过再想想,若是派个冬儿看不上眼的,只怕就没人能管的了她,现在好歹还有个人能说说她,她也能听进去。 第331章喜欢了一个什么女子 新工坊后门的空地,张谦的青布马车已经处于待命状态,张谦常用的四个长随都在车旁候着。 张谦给冬儿准备衣物的时候,二黑就知道六爷要带冬儿去四海楼花魁花会,他心里纠结的不得了,可是却不敢说什么。不单单因为他是六爷的长随跟班,更因为冬儿现如今就是六爷宅子里的人,六爷愿意带着自家人干什么,当然不用征求他的意见。 这时,二黑猛然看到六爷牵着个翩翩公子过来,还愣了一下,随即认出那是自家妹子。从妹子的脸色就能看出,那死妮子眼睛明亮,想来高兴得紧。 二黑旁边的明喻用手肘碰了碰他,小声说道:“哎,没想到你妹子扮公子哥也扮的蛮像的啊。你比你妹子可差远了,就是给你身富贵衣服,你也扮不成这样的翩翩佳公子。” 二黑狠狠瞪他一眼,咬着牙低语:“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告诉六爷去。” 明喻忙正色闭嘴。他们这些跟在六爷身边伺候的人,谁不知道六爷有多紧张二黑妹子。若是让六爷知道他私下里议论杨姨奶奶,六爷不得扒了他的皮。还是明心有心眼儿,从来都是只看不吱声,可是眼睛里流露的意思,比他说出来的可多了去了。 张谦和冬儿走近马车,张谦扫一眼众随从的讶异眼神,冷哼一声,众人一个激灵,忙端正了神色,做肃穆状。话说他们也该习惯了不是,无论什么事情发生在杨姨奶奶身上,那都不是事儿,有人兜着呢不是。这不过是穿个男装而已,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在车厢里坐稳,马车启动,张谦才问冬儿:“我也是奇怪的紧,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正月里的花灯不感兴趣,怎么会热衷于看花楼的花会?” 今年正月十五,冬儿早早的告诉王嫂子,她正忙着,没空去看花灯。张谦特意来锦绣院问过冬儿一次,告诉她京城的花灯还是很好看的,和府州城大不相同,可是冬儿拒绝了。在冬儿看来,好不容易姚氏不怎么注意她了,她可不会为了看个灯,重新引来姚氏不善的眼风。 张谦差不多出于同样的原因,没有勉强冬儿和他们同去。他至今记得他在府州城过的第一个上元节,就是那天晚上,在灯火交辉之下,他再次看到了那个精灵般的小女孩。 看到她利落的帮着父兄招呼买卖,看她肆意的翻白眼,也知道她就是给赵子章送信的二黑的妹妹。虽然她衣着简陋,相貌不出众,但是做事的她神情格外专注,让人一眼看到就觉得不能小觑。 他不愿意冬儿跟在他和姚氏后面,去看上元节的灯会。似乎那样就会破坏他对有着冬儿的上元节的美好印象。 他是这么想的,可是那时的冬儿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当然也就没有什么怀旧情怀,所以,他对冬儿没去看花灯有些疑惑,现在对冬儿前几天热衷于缠着王顺家的,询问四海楼花会的事情更是不解。 冬儿可没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直接回答他:“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那里有很多漂亮姑娘啊。” “呃。”听了冬儿的回答,张谦差点把握着冬儿的手松开,“你……,你看什么漂亮姑娘?那是男人才爱做的事情吧?” 冬儿对张谦的问话很感无奈,“只要是美好的事物,一般人都会喜欢的。比如赏花,我说的是真的花,不单单是女子喜欢,男子们不也是喜欢看的吗?还会吟诗作赋的抒发情绪。漂亮姑娘也一样啊,你们不是把它叫做花会吗?漂亮姑娘和花是一样的,也能让人赏心悦目,无关男女。” “……”张谦看着冬儿半晌无语,他喜欢这是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啊,几乎颠覆了他对美好女子的所有观感。 一路闲话下来,时间过的也快,不多会儿功夫,一行人就停在四海楼前,张谦当先跳下车,又伸手把冬儿接下车来,才放开一路握着的冬儿的手。 冬儿一路忍着,等的也是这个时候,她就不相信了,张谦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直牵着一个年轻男子的手,平白惹人们非议。 这个时候的四海楼,虽然称不上人声鼎沸,但也是人头攒动,各种声音纷至沓来,车马来去不断。 冬儿等人还算不错,刚好有马车离开,张谦的车夫又机灵,恰好停在四海楼跟前。后面的人们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好多人都是把车停在远处,乘车人下车后步行过来。 好在来这里的都是老少爷们,也没那么多讲究,不过是多走几步路而已,为了观看美人盛宴,倒是没什么人有怨言,即使多走几步路,也是嘻嘻哈哈的极为愉悦。 四海楼的规模阔大,三层的砖木结构,中间一个大大的天井,四周是围绕天井的宽阔过道,过道在天井一侧有雕饰精美的木质栏杆。过道的另一侧则是一个个的雅间。 四海楼的雅间一向都是很抢手的,吃饭的客人们要早早预订才有位置。举办花会、或者文会的时候雅间更加紧俏,可是这时的雅间即使有预订,也显得很冷清,它们只是人们稍事休息的地方,客人们基本不在里面坐着,都是在过道布置的桌子上饮宴,观看天井的盛况。 冬儿紧跟着张谦进到二楼,在事先定好的桌子旁坐在张谦旁边。张谦定的位置恰到好处,在二层天井正面的拐角处。难得的是位置不抢眼,视线也很不错。 他们身后站着二黑和明心,明喻和明瑞则退在后方的雅间里,等候换班或者传唤。 小二把客人领进来坐下,就开始张罗茶点小吃。冬儿则端详四海楼的结构和就近处的雕饰纹样。 夏末近秋时节,虽然已经日落西山,可是天色还亮着。四海楼里面却已然华灯高照,灯笼、火烛明晃晃的或高悬在楼顶、栏杆处,或搁置于各处柱子的灯盘之上,把个纹饰精美的四海楼映照的奢华辉煌。 第332章四海楼 四海楼内部视线可及的地方,多是木质结构,俱都雕梁画栋,精美又不失沉稳雅致。过道后方的雅间,门窗装饰的纹样各不相同,有简单一些的回字纹,也有比较规矩的套方锦、菱花纹,窗纸新鲜,各个房间的窗花或大或小各,或整张、或零落纹样都不相同,相同的是每一处都极尽完美。 虽然时间尚早,但在冬儿目光可见的桌子旁,已经有客人开始陆陆续续的进来,很有些想现代音乐会之类的场景,来客都是有秩序的按座次入场,等待开场。 四海楼一楼中间的位置空出来,搭置了高台,四周就是排排放置的桌椅。一楼的视线和位置都不错,可是环境稍显杂乱。二层就是冬儿们的所在,桌椅的样式和四周的环境都不错,在此就坐的客人们,看起来也都身份不一般。三层的结构组成和二层一样,可是视线就不怎么好了,好在位置在最高处,往来人等少了许多,胜在环境好。 四海楼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其间招待客人的接应个个圆滑世故,恭维听话不嫌多的直往外冒。就连跑堂的也都聪明伶俐、腿脚勤快、做事麻利。楼上楼下,又是客人又是同行、人来人往的,穿梭之间竟然没有丝毫冲撞磕碰。 冬儿大略的看了一圈,收回目光,见张谦饶有兴味的正打量她,不由得笑了笑,赞叹道:“大酒楼果然不一样,布局装饰出色也就不说了,竟然连做事的人,看着也比别处伶俐能干了许多。” 张谦笑道:“冬儿才最不需要羡慕别家的这个,在你手下研发房做事的人,也不过半年时间的调/教,也与别处的工人大不相同。凡是出去指点做事的,哪一个也能当得起伶俐能干的称赞。” 冬儿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是做的事情不同而已,哪有六爷说的那么玄乎。”听张谦说出来的话,倒像是自己说话勾着别人夸赞自己似得。 张谦给她斟茶,冬儿连忙用手扶杯道谢。 张谦又给自己倒了茶,放下茶壶说道:“四海楼两代经营,酒楼已经做了四十多年了。当年建搂的时候,就是现在的规模。据说,当时在这里买地的费用非常高,好多人都认为这样子建酒楼不划算,有偌大的地方不能有效使用。可是酒楼建成开张之后,买卖却极好,好多人都图个这里布局新鲜、视线宽阔。直到现在,多少家酒楼有易主改弦的,也有一次次推倒重建的,只有四海楼,基本格局没变过,最多也就是在淡季修缮、翻新一下。” “可见,做生意,有远见是最重要的。”张谦说着,对冬儿微笑道,“就像冬儿成立研发房,就是极有远见的举措。还有识人、用人的眼力,也是常人所不及的。” 原来张谦说了半天,主要意思是要表达在这里,她若再假惺惺的谦虚似乎有些矫情,冬儿只得笑笑,“冬儿得了六爷诸多好处,总是要做点子事情的。六爷这样夸奖,冬儿实在惶恐的紧。” 她怕张谦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就问道:“王管事几个怎么都不到?廉伯来不来?” 说到廉伯,张谦笑道:“冬儿都来了,廉伯那是一定要来的,你一个女孩子来这种地方,老爷子总要来看着些才放心。” “哦。”冬儿应了一声,廉伯也这么紧张,看来女子来这样的场合的确有些不妥,怪不得王嫂子对她询问花会一直反应激烈。 张谦和冬儿到的较早,早早的落了座,喝茶闲话,观看进入酒楼的各色人等。张谦还大概的给冬儿说了说这里客人们。 来这种场合,给花楼的花魁捧场的,大多是些商贾士绅,还有富家或者是官宦子弟,也有读书人,但是绝不会多。官身是不能出现在这种场合的。 如果抛开张谦混迹各色官员之中,给官员当客卿的身份,那么他就是一个商人。张谦和冬儿所坐的位置并不在来往人等的必经之路,但也偶有相识的人路过,有点头致意的,也有抱拳作揖寒暄两句的。 每当有张谦的熟人过来寒暄,冬儿也跟着站起施礼,看张谦的意思,简单客气几句。张谦只是含糊的给人介绍说,冬儿是友人之子,姓廉。 能来这里的,都是场面上的人,见张谦不予多言,大家客气的称呼一声廉公子,也就过去了。 也有那家里有女儿的,见冬儿长得清秀,人品也端庄,会多问一句,家住哪里,可曾婚配。张谦再回一句已经订婚,人家笑着恭喜一句,再说就是别的闲话了。 清静下来,张谦好笑的对冬儿说道:“我若是对他们说,廉公子是我可心的人儿,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冬儿撇嘴,“人家会躲你老远,嫌弃你有怪癖。” 张谦一笑,略显轻佻的问道:“那么,冬儿知道你是我可心的人儿了?” 冬儿的脸立时爆红,内心窘困,还得装作若无其事,找话题说说别的:“廉伯他们怎么还不来?” 接近酉正时分,四海楼几乎所有桌子都坐满了,廉伯、王管事、许泰及另一位中年管事才姗姗来迟。 廉伯一坐下,就对着冬儿抱怨:“你这个小妮子,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多给六爷做些针线,却喜欢来这种地方逍遥。害的我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还得陪着你们胡闹。” 冬儿扫了一眼在座的其他人,终究还有不熟悉的人在场,冬儿只得赔笑,连称下不为例,以后不敢了。 廉伯哼了一声,“只怕你还是像以往那样,认错的快,犯错的更快。” 冬儿再扫几人一眼,面显尴尬。这老头儿,有外人在场,要不要这么揭人老底啊,很丢脸的知不知道。 张谦看着不忍,解围道:“冬儿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喜欢热闹,再长几岁自然就好了。” 廉伯也看到冬儿不好意思,哼了两声,不说话了。 酉时正,花会就开始了。等到花魁们一个个登场的时候,冬儿不觉有些遗憾,若是他们坐在一楼就更好了。 第333章打赏花魁 具体哪个花魁是哪个花楼的,冬儿肯定是记不住的,她只顾得惊叹花魁们的色艺双全,甚至才色艺俱全。 能进四海楼、号称花魁的,绝不单单靠了一张面孔和一个身段。看看一个个美女展示的才艺,那叫一个惊艳。舞姿之优美窈窕,丝竹之绕梁动听,歌喉的婉转悠扬,书法的挥洒自如……。天呐,这要是在千年后,这些就是稳稳的当红明星、知性女子。 会是各种有身家、有名望的王老五们的首选妻子,各种官二代、富二代追捧的对象。 事实上,即使是在这里,各个花魁出场献艺,也激起了场间众人的激烈情绪。每每到了演艺的高/潮,场间就会欢声雷动,叫好喝彩声不间断的送出。 不时有举办方的人高声喝读,哪家的公子、哪家的老爷,送了若干银子或者稀有物件,给哪个花魁,听银子的数目和物件的名称,俱是出手豪阔。 冬儿更见识了那些等不到记名喝读,就撸下戒指、拔下发簪、扯下玉佩砸向场中的景象。尤其是隔桌一个看着豪富的客人,把腰间上好的玉佩,毫不犹豫的扔向楼下献艺的花魁。 看的冬儿直吸气,她小声嘀咕道:“这么高砸下去,这不就摔坏了吗?白瞎了那么大一块玉。” 张谦倒是不怎么激动,听得冬儿的嘀咕,鄙视她道:“看你那点儿出息,好像爷多亏待你似得,一块玉就把你看的眼睛直了?” 冬儿看美人也看的忘乎所以了,直接侧目驳道:“你知道什么?天下吃不开饭的人家不知凡几,一块玉佩很不起眼吗?有的人家,和全家之力,一辈子也挣不来一块玉佩的钱。” 二黑这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和张谦说话,说话的还是自家妹子,他暗暗替冬儿着急。他对面的明心倒是不怎么当回事,就看姨奶奶说话的自如劲儿,没准儿六爷和姨奶奶两人相处的时候,总是这样子的。 果然,张谦对冬儿的不敬口气丝毫不在意,却笑着说:“我就知道,冬儿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听得旁边几人差点出岔了气,六爷,要不要这么没规矩啊。冬儿听得也两眼望天,这和心地善良有关系吗?在这种奢侈的地方谈心地善良? 还是继续看她的美人吧,说起来,这许多的才艺美人聚在一起,看的还是真人,冬儿还真没经历过。 冬儿看的认真,竟然在人们哄闹声中,下意识的用手肘碰了碰张谦,问道:“怎么人们都追捧凝烟和千惠?我觉得还是惜柔更美一些,你看呢?” 张谦正在和廉伯、王管事议论场间几个脸生的豪客,被冬儿碰了一下,才转回头听她说话。 一听之下居然是这么白痴的问题,不由大感意外,随即轻声斥责:“好好看你的热闹,哪儿来那么多话?” 二黑扶额哀叹,自家妹子一向精明谨慎。谁会想到她居然会问这么没脑子的话,哪个女人会问自家男人哪个花魁更美丽? 冬儿却没什么自觉,只以为她打扰了张谦议事,应付了一声“哦,好吧。”继续聚精会神的看美人了。惹得张谦的脸色更是难看。 王管事也忍不住微笑,杨姨奶奶平日里做事极是稳重妥帖,精明利落的很。没想到也会有这样娇憨的时候。 谁知道,眼看着场间的气氛再次推向高/潮,冬儿又扯着张谦的衣袖,说道:“要不六爷你也打赏惜柔一些,多个人捧捧场,没准儿她能胜出呢。” 廉伯“嗤”的一声笑出来。 张谦被廉伯笑得有些羞恼,咬牙对冬儿说道:“爷的银子都是有用的,哪来那么多闲钱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冬儿这才发现张谦的脸色不好,忙问道:“你不高兴了?” 你个臭丫头说了这样的话,爷要是还会高兴,爷不是和你一样没脑子了?张谦瞪着她不语。 冬儿奇怪道:“这么多才艺双全的漂亮姑娘,大家都看的高兴,六爷生什么气嘛?” “你想知道?”张谦问道。 “是啊。”冬儿不知死的回答。 张谦凑近她耳边,低语道:“爷若是喜欢那样的女子,就不会在你这里三番五次的栽跟头了。” 冬儿本打算认真听来着,结果却听来这样类似的表白的回答,不由侧脸瞪视着张谦,随即,一张脸羞得通红。再看到王管事等人,目光都不知道放哪里的尴尬样子,更感窘迫。 廉伯也在一旁看热闹,丝毫没有打算给冬儿和张谦解围的样子。 好一会儿,冬儿才有些结巴的说道:“那个,我,还是看热闹了啊,六爷,您继续,您继续说正事哈。” 刚买果子过来的明喻差点儿爆笑出声,他忙急步退下,才敢大张着嘴无声的喷了几口起。还是让明瑞过来伺候吧,二黑妹子太过厉害,这动不动就要砸人饭碗、要人命呢,他没有王管事等人的功力,他可顶不住。 张谦见冬儿动作僵硬的扭头看向天井,才回身扫视一圈众人,沉着脸说道:“这也没什么好笑的吧,几位不要憋坏了。” 廉伯是从冬儿十三岁的时候,一路关照着她过来的,张谦对冬儿的心思一向也没瞒过他。所以,廉伯现在就是看个热闹,两个都是好孩子,张谦又一向容让冬儿,自然知道他们不会出多大问题。 王管事等人就有些尴尬了,尤其是许泰和另一个管事,仅仅就是张家的世仆,和张谦又没有很亲近的关系,今天就是陪着东家,严格说来,就是跟着东家陪姨奶奶来看热闹,结果遇到这样尴尬的局面。 这个,的确挺可笑的,可是他们哪里敢笑出来?笑六爷?还是笑杨姨奶奶? 廉伯能看张谦和冬儿的热闹,却不好看张谦和几个管事的热闹,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姨奶奶年纪小,性子纯净,不懂那么多人情世故。她十岁出头就在霓霞染坊做事,是老头子没教好她,六爷就不要着恼了。咱们刚说道哪里了?” 第334章张谦的公务 冬儿被张谦两句话说的,看美女的心情也大打折扣,心里直埋怨廉伯,他若是早早的给自己提个醒,或者是解个围,自己也不至于这么丢脸。 好在张谦给自己说那两句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应该没被别人听到。 冬儿止不住的暗骂自己,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张谦的妾室,她怎么就能忘了呢?竟然那么白痴问了那样的问题,这下子糗大了。日后,她还要在张谦买卖里管事呢,大家都知道她这么弱智,她得多花多少功夫,才能扭转人们对她的认知啊! 其实她想的多了,今天的事情,在几个管事看来,杨姨奶奶在六爷心里的位置,恐怕再没人能超过了。原来还有人以为六爷是爱惜姨奶奶的才能,才对杨姨奶奶另眼相看,如今看来,绝不仅仅这么简单,六爷的心思深的很呢。 几个管事倒是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在杨姨奶奶手里当差,那就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切不可惹到了这位姨奶奶。六爷会给姨奶奶做主,那是铁定的事情了。 冬儿心绪不宁的看着场间美女们的表演,一直到尾声的高/潮时,她的心思才又被吸引过去。男人和女人的偏好果然不同,最后,花魁赛夺冠的是舞技出众的柔美千惠,而擅长弹琴的知性惜柔甚至没进前三。冬儿暗暗庆幸,幸亏张谦不好这口,不然被自己鼓动,给惜柔砸银子,也难挽败局。 直到这个时候,冬儿才隐约觉得,若是张谦真的给场间的哪个女子捧场,似乎也会让她很不舒服的。 花魁们献艺结束,头名花魁也新鲜出炉。后续花魁和恩客们的互动,场面开始杂乱起来,似乎不太适合继续观看下去。王管事打头,张谦牵着冬儿的手,在几人的簇拥下提前退席了。 张谦倒不会真的和冬儿生气,甚至他对自己能有机会和冬儿说喜欢她,心里还甚是舒畅。 他和冬儿往外走,一边问冬儿:“这个花会怎么样,还算热闹吧?说起来,京城最热闹的平民聚会,也就是四海楼的花会和文会。你若是喜欢,等四海楼文会的时候,咱们再来看。” 冬儿笑笑,没应声。文会就算了,她可没有那么高的文学素养,看看美女还行,书生公子们就算了,她兴致勃勃的看美女还好,若是她看书生文人看直了眼,那她就更丢脸了。这里的人可不会体谅一颗欣赏美好事物的心。 张谦说完,也有些后悔。让冬儿来看一群男子……,实在是不妥。好在冬儿似乎对他的提议不怎么感兴趣,让他舒坦了不少。 退场的人不少,张谦的马车并不在四海楼门前,一个仆从等在门口,接着张谦等一行人,往人流外面去乘车。 将将走到街对面的拐角处,一个小厮样的小子过来,隔着二黑等人,对张谦施礼道:“我家老爷请张先生移步片刻,有几句话对先生说。” 张谦看起来认识那小厮,已经停下脚步,听了小厮的话,对冬儿说:“你先上车等着,我去去就回。”回头点了明喻、明瑞,和他一起跟着小厮走进一条巷子。 廉伯说道:“六爷即刻就回,咱们先去停车处等等。” 冬儿对张谦的主业一直很好奇,跟着廉伯走了一小段,看见三辆马车停在一个僻静处。这个地方离着张谦拐进去的巷子不远。 冬儿动了动心思,往前走了两步,被二黑和明心拦住了。 冬儿小声央求:“二哥,我就远远的看看六爷,六爷的朋友我一个都没见过呢。” 二黑坚定的摇头,他们这些跟着六爷做事的,从一开始就被告知,谨守本分,决不能有过分的好奇心。冬儿虽然是内宅女子,六爷也很纵容她。但现在六爷处理的是正事,冬儿也得守这个规矩。 冬儿不知道张谦的规矩,就是知道了,也不见得也愿意谨守。见二黑不让开,她扬了一下下巴,直接迈步,就要往过闯。她现在是张谦的姨奶奶,二黑就是外男,她就不相信了,自己的这个装扮,又是在外面的场合,二黑会和她揪扯。 事实也就这样,明心和二黑真的有些无措。还是廉伯听到他们这里的动静,回头沉声喊了冬儿一嗓子:“丫头,回来。” 廉伯开口了,又是在外面,冬儿还真不好撒赖硬往前去,往回走有些不甘心。 她一边不情愿的磨蹭,一边问二黑:“看样子你们都认得那个小厮,你告诉他是谁家的小厮,我就不去看了。”见二黑不动心,又瞥了面前的明心一眼,说道,“你若是不和我说,我就硬冲过去看看,想来廉伯最多也就是斥责我几句,又不会少块肉。其实也没什么嘛,不过看一眼,难道还能看到什么惊天大秘密不成?” 二黑皱眉,已经好多年了,冬儿想干什么,他这个当哥哥的还真的左右不了。 冬儿作势就要迈步,明心自忖,他可不敢和杨姨奶奶揪扯,就敷衍道:“那是都察院严大人的小厮,姨奶奶回去吧,廉主事正看着您呢。” 都察院的严大人,是公务吗?为什么会找到这里?冬儿有些疑惑,再回头,看到廉伯正看着她,忙笑一笑,再次回到马车旁站下。 张谦回来的很快,坐上马车也依然和冬儿谈笑。冬儿摸不准张谦对于女子关心外事的态度,见张谦丝毫不打算提及,也就没多问。 可是,之后的几天,张谦又是忙的不见人影,甚至都没会外院,给姚氏和廉伯留话,说出城办事,晚几天回来。 冬儿想着,张谦外出,估计和都察院的那个严大人有关。廉伯不让她多问,又赶上新工坊开工,事物繁多,她也只能专心做事了。 新工坊试运营的前几天,投入的量不大,但也是故障频繁,到调试正常、运行平稳的时候,张谦也回来了。 大家见到十几天不见人影的六爷,都是一副平常样子,似乎昨天张谦还在流锦行露过面一样,很是习以为常。冬儿看了一圈下来,也就放了心,大概张谦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类似于常年出差跑外的人。 第335章又一年 既然新工坊已经出了稳定的成品绸缎料子,六爷办事也回来了,当然就要向上级汇报一下工作进展。 流锦行出品的,标示了颜色、批次的,一个批次就能出上百匹绸缎的几种料子,整齐码放在库房中,接受了上至张谦,下至几个工坊染色工匠的参观品评。 几个老年工匠惊诧的用有些颤抖的手,抚摸着一匹匹无色差的上好缎子,难以置信的表情根本就掩饰不住。 染色多少年了,就算他们精确称量了每一种染料及配料,每一缸染出来的料子都会有轻微色差,分开放置看不出来,一旦缝制在一起,就会有差别。而新工坊出来的一百多匹缎子,竟然没一点色差,怎能不让他们这些做了一辈子染工的人惊讶? 冬儿提议让老染工们来看,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王管事等人看到染工工匠们的表现,也大为高兴。这也就是说,以后在所有流锦行各地的分号推行这种染色方法,都会有经验老到的染色师傅们参与,甚至把关。流锦行的大批次绸缎布料也就有了自己的优势,更进一步、再进几步的愿望实现也不在话下了。 新工坊的料子并没有在京城的铺面上市,张谦直接把新工坊出的料子发货给了东北和西北的商家。流锦行的新工坊已经正式投产三个多月了,在京城的织染业没激起一丝波澜。甚至,临近过年,有大宗的绸缎买卖,从外地贩进京城,赫然就是流锦行的料子,买主就是为了百匹料子的颜色统一无色差。 廉伯听了管事的禀报,连眼皮都没往起撩一下,慢悠悠的说道:“这天底下的银子多了去了,哪能就让咱们一家挣去,让别家分去些才是正理。” 冬儿在旁边看着,暗地里直呼老狐狸。她只是个做实事的,只能在技艺方面下功夫,经营方面却不如张谦和廉伯等人。 张谦的这个策略大概就是,得来不易的东西,才能显得足够贵重、稀罕。若是他们的料子直接在京城上市,那么,就绝不会卖到现在这个价钱。这些流锦行出品的绸缎,让这些奸商们从西北贩运进来,多付了银子,也足够让他们稀罕、满意。流锦行的独家买卖也能做的更加长久。 对于新工坊的推行,张谦年底就把主要管事的人召集起来,商议一番。最后决定,不选择就近的河间道,而是回江南,在江浙道建一个大的染色工坊。所出绸缎除了自己江南的铺子售卖一小部分,其余直供各地商家。 过起年来,正月底,廉伯、冬儿和乔显云带人去江南,筹建新式工坊。冬儿的任务是去看看江浙道织布行业的情形,查看各地织布机的形式是否有改进的可能。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指点江浙道新工坊动工。 冬儿打算去江南的时候,去问汤先生,有没有去江南游玩的意向,被汤先生断然拒绝。不但一口拒绝,还说他一把老骨头经不起颠簸,更何况还是跟着她一个女子,怎么也不如由二黑照看着安心。 冬儿听了,好一番的白眼翻给老头子。不好跟他翻脸,只能讥讽挤兑老头子一番。最后,没好气的许下,回来的时候给汤先生捎带稀罕物件回来。 张谦真的把冬儿送出京城十里,殷殷嘱咐她诸多事项,才下车挥手和她道别。 京城位于帝国的中部,离着江浙道不是很远。冬儿十几人车马兼程,六天之后,弃车登舟,乘坐当地绸缎行租来的大船,先赶去湖州府张谦家的族地。 廉伯和王管事都是从湖州府张家老宅中出来的,这次去江浙道,张谦嘱咐廉伯先去湖州老宅,去拜见母亲和兄嫂。出发时,送冬儿出城的时候,张谦才告诉冬儿,他已经写了信给母亲,交代冬儿去拜见母亲李夫人,给冬儿准备了面见母亲的诸多礼物。 而且,湖州府也是帝国的绸缎纺织重要供应地,冬儿在那里也可以看看那里的各种织机。 临到湖州府的前一天,冬儿去找廉伯商量,她以什么身份去见李夫人。 廉伯给她的回应是:“那还用说,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吗,当然是以六爷侧室的身份去见夫人。” 冬儿有些愁苦:“廉伯,我觉得,我还是用流锦行管事的身份进见夫人更好一些。我来江南也是做事的,您说是不是?” 廉伯笑道:“这次是来做事的,可是,你这次用管事的身份见了夫人和族人,以后和六爷一起回来,你可怎么把事情圆回来?” “这个……”她能不能告诉廉伯,她真的只打算做张谦的管事? 廉伯责备她道:“老头子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趁早丢了那个念头,你的身份是早先咱们当打对面说好了的。你现在能这么自在,那是老头是向六爷讨来的。给你几年时间,让你安心做事,也能给你自己积攒些实力,不至于在后宅的角逐中被算计的太惨。” 冬儿一咬牙,干脆说道:“他今天和这个女人快活,明天找那个妾室的逍遥,我……接受不了,……会很难过。我不想当他的妾室,只想安安心心的做事。”冬儿直视着廉伯,“廉伯,您帮帮我吧。” 廉伯有些吃惊,“这,这怎么行?六爷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谁能让他改变心意?” 冬儿说道:“家里的琐事是很麻烦的,尤其是妻妾之间的事情,更难说清楚是非对错。若是把后宅的事情和买卖上的事情牵扯到一起,廉伯不怕生出些别的事端吗?” 廉伯很放心的笑道:“这个不怕,你也算是老头子看着长大的,老头子相信你的品行。冬儿断不会因为后宅受了委屈,就在生意上发泄、做手脚。” 冬儿一点儿不加掩饰的瞪了廉伯一眼,“您可真想的开,您就不想一想,我若真的做了六爷的妾室,不受宠爱倒也罢了。若是六爷真的宠爱冬儿,冬儿一定会被六爷其它的女人们嫉恨。不怕说给您听,六爷的那几个女人,没一个省油的灯。若是我那天被人家算计了去,别说丢了性命,就是闹出个大大的丑闻。就算六爷能忍,别人会怎么看?若是有了污点的我还流锦行做事,不会影响生意吗?” 第336章张家 廉伯听冬儿这么说,大为吃惊,问道:“那几个女人给你下绊子了?我怎么没听说?” 冬儿悻悻的说道:“下绊子倒是没有,不过偶尔会看个脸色、听个小话而已。这不是我的身份还有些不明朗嘛。您想,您若是侍郎家的女儿,六爷的正妻,会甘心看着一个出身贫贱的女子,在六爷的后宅拥有特殊身份,甚至还能受宠,并且凌驾于她之上?” 说完,冬儿有嘟哝了一句:“起冲出那不是早晚的事情吗?” 廉伯想了想,说道:“你别再乱想了,这几年好好做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看情况。只是你不可对别人说这些话,哪天若是六爷知道你的想法,姚氏说不准,但他一定会把那两个妾遣出府去,到时你可看的下眼?能忍心?” “不会吧?”冬儿吓了一跳,把两个姨娘遣出去?她们两个女子,出去后可怎么过日子。她不是造孽吗?更何况,芊姨娘还有个女儿呢,那张若云不是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了? 廉伯说道:“有什么不会的,六爷若是知道你这么讨厌那几个女人,正妻不好办,给些钱财遣出去几个妾室,根本就不算什么。” 冬儿立即就不说话了。尼玛,这万恶的旧社会,自己这个小三,竟然有可能把人家原本的妻妾赶得没有容身之地。 好半天,冬儿才站起来,极其不爽的说道:“好了,好了,我回房去了。若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就不来和您说这些了,真是。您也记得,不要对别人说这些话啊!” 冬儿闷闷不乐的往自己的舱房里走,这事都怪张谦,他当时说的多好,什么只做事,什么没有家事困扰,什么什么的,听起来他就是指着自己做事、想当自己老板的,谁知道他根本就是口是心非,满肚子坏水儿。算了,还是怪自己,白活了这些年,竟然就这样稀里糊涂的陷进情事里去,说起来真是丢人。 冬儿这次出来的时间长,算上连来带回路途的时间,预计要离开京城三、四个月。张谦懒得费心照看她的丫头们,就让她把需用的物品都带齐了,其余就封存在锦绣院里。锦绣院六个服侍冬儿的下人,全部跟着冬儿启程,冬儿也能被照顾的更周全些。 第二天,他们大早开船,巳时正,船就停靠在湖州府的码头。 王嫂子和巧云等六个人,早已经收拾了船上的物品,又给冬儿整理衣着容妆,戴上长长的帷帽,遮过臀部的那种,才张罗着下船。 冬儿问王嫂子:“我不过是个妾,也要戴这么长的帷帽吗?” 王嫂子说道:“江南比北方讲究多一些,既然戴,就戴长一些的吧,少惹些说道。” 冬儿嘀咕:“没准儿有人会觉得我一个妾室,扮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心思高、有企图呢。” 王嫂子斟酌一下,说道:“咱们夫人是个讲究礼法规矩的,姨娘没有六爷和主母陪着出远门,还是在谨慎规矩上下点功夫,别的闲言碎语,咱们就不考虑了。” 大概是牵扯到主家夫人,王嫂子说完这些,就不再开口了。 冬儿也没多问,从王嫂子的话里,她猜测张谦的母亲很可能在礼教上比较执着。自己一个妾室,她老人家,不会为难自己吧。 事实上,冬儿想的多了。 码头上有张家的几辆马车接他们,来接他们的是个年轻人。冬儿远远的看见那个年轻人向着他们迎过来,一见到廉伯,马上紧走几步上前,抱拳行礼,看起来对廉伯很是恭敬。 廉伯给他引见了乔显云等人,又是一番的见面寒暄。冬儿这里都是王嫂子出面应对的,她只是对那个叫有旺的年轻人点了点头,就算是见过礼了。 之后就是一众的仆从上前,把他们在船上的物品全部卸下来,再装上马车。廉伯和冬儿一行人则跟着有旺,直接登车,往张家祖宅而去。 张谦家里的情况,王嫂子刚跟着冬儿的时候,就仔细和冬儿说过了。 湖州张家也算是当地望族,虽然财力算不上很强,但也是传承几代的世家,田产和丝绸买卖不少。 张谦家则是家族中的偏枝,早在张谦的祖父时,就有些边缘化了,靠家里的一些田产度日。张谦的父亲早年因急病去世,留下妻子李夫人和两个年幼的儿子。李夫人把家里的田产佃出去,收些地租,再有娘家接济些,把日子过下来。 张谦哥哥叫张诚,在族里行四。自小读书,成绩也不错,院试、乡试都顺利通过,可是三次会试都不上榜。张四爷考了几次不过,也就死了心。又不愿意做小吏看上官脸色,就干脆回族学教书,当了先生。 说起来张谦是个异类,自小不愿意读书,跟着街上的穷孩子们疯闹,领着一帮穷孩子们到处胡混。后来竟能做些中介之类的零星生意,赚些银子回来。 李夫人见他竟然能做正事,就从娘家把廉伯要来,护着张谦在外面打拼,那时张谦才十三岁。张谦自小混世,廉伯原是李家的护院,也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两个人契合的很。十几年下来,张谦不但赚得了不菲的钱财,还帮衬着一个县官清理的一股顽固的地方势力,从此开始给这种官员当客卿、幕僚,和朝廷官员打交道。 冬儿听王嫂子介绍张谦家事,很敬仰李夫人,有这样一个了解他的母亲,也算是张谦的运气。只是不知道这个了解儿子的母亲,会怎么对自己。张谦说已经给家里写过信,至于写的什么,冬儿却不知道。 据说张家祖宅很大,可张谦家的院子却不在其中。张家的房子地处偏僻,是个三进的大院子。听王嫂子说,这个院子只张谦发迹之后,出钱买了周围的几幢房子,重新聚拢、修缮的。 冬儿和王嫂子几个在二门下了车,有婆子等在那里。王嫂子帮着冬儿把帷帽摘下,跟那婆子往后面的院子里去。 第337章冬儿想多了 说冬儿想多了,就是她见李夫人和四奶奶的时候,婆子领着冬儿进到正堂外。 婆子通传进去,一个利落的丫头出来唤冬儿进去:“杨姨娘跟我进来。”对冬儿身后的王嫂子几人说道,“你们在门外等候就好。” 冬儿和王嫂子对视一眼,王嫂子微微点头。 冬儿对那丫头屈了屈膝:“谢姐姐指引。”就跟着丫头挑帘子进房里去。 张家三进院子的正堂也是几代的老宅子了,好在修缮的很好,显得古香古色。 进门的厅里只有几个丫头和婆子候着,房间里一应的摆设中规中矩,没有太出彩,也不显得陈旧。 冬儿跟着领路的丫头一直进到里间,里间正面一张宽阔的榻上,坐着一个头发有些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妇人。老妇人旁边,是一个三十几岁神情庄重的妇人。还有两个丫头、一个婆子在房间靠边的位置侍立。 冬儿进门,只快速用眼角扫了一眼屋里的人,猜测榻上坐着的就是张谦的母亲和嫂子。 果然,一个丫头过来,在房间正中放下一个垫子,说道:“杨姨娘给夫人和四奶奶行礼。” 冬儿忙低眉顺眼的在垫子上跪下,口中称道:“婢妾杨氏叩见夫人,叩见四奶奶。” 李夫人说道:“你们走了好些日子,也累了,起来回话吧。”李夫人的湖州口音倒是说的很中正,既不苍老狡黠,也不绵软哝糯。 冬儿谢道:“谢夫人、四奶奶恩典。”站起身,微微低着头,侍立一旁。特么的,给人磕了头,还得谢人家不难为自己。 李夫人继续说道:“谦哥儿的信,老身看过了。既然你是他寻来做事的,依着他的吩咐用心做事就好了。老身也不怕人笑话,谦哥儿我就管不了,你我就更不操心管了,你记着自己的本分就好,我也不能跟在谦哥儿身边,说多了也没用,靠的还是你们自己。” 这是什么节奏?这种场面还真不是冬儿预想过的,她只能连连屈膝,连称“不敢,婢妾听夫人教导。” 李夫人摆摆手,制止了冬儿,“你是谦哥儿的侧室,自有他的正妻教导你,轮不到我管这个闲事。”冬儿立即闭嘴低头,原来人家是不屑的管教自己,这样也挺好。 “不过,看起来谦哥儿媳妇也不是个立得起规矩的人。你们是来做事的,一行人一共十几个,服侍你的丫鬟婆子就有六个。”李夫人的口气顿了顿,似乎懒得说太多,“以后不可再做这种张狂事情。你退下去休息吧。” 这就完事了?冬儿愣了一下,连忙施礼告退。 冬儿刚退到门口,一个婆子从外面传话进来:“京城里的廉主事求见,给夫人和四奶奶请安。” 婆子打开帘子,冬儿谢过出门,看见院子里侍立的廉伯和王嫂子等人。廉伯对她点点头,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冬儿几人跟着领她进来的婆子,按原路返回去。 一个二十几岁的媳妇子,等在二门处。 那媳妇子见冬儿过来,先屈膝行礼,然后说道:“奴婢见过杨姨娘,奴婢是四奶奶跟前服侍的莱运家的。” 冬儿应声:“莱运嫂子。”这个地方,莱姓人似乎很多。 “杨姨娘折煞奴婢了,杨姨娘叫奴婢莱运家的就好。”莱运家的连忙说道。 冬儿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话。 莱运家的说道:“杨姨娘是咱们张家的内眷,四奶奶在内院给杨姨娘安排了住处,奴婢这就领杨姨娘去住处歇息。” 冬儿谢过,跟着莱运家的转向正堂后面的院子。王嫂子是从这边调过去的,和这里的人也算相识。 她近前几步,和莱运家的招呼一声,问道:“我们姨娘这次出来是领着六爷差事的,若是需要和同来的管事们出去查看买卖,是不是需要提前禀明夫人或者四奶奶?” 莱运家的笑道:“这些六爷早先给夫人来信都说过了,咱们夫人和四奶奶都知道。杨姨娘若是需要出去做事,只需要着人和咱们院子的管家说一声来去的时辰就是。” 冬儿在后面,结合着拜见李夫人和四奶奶的场面,多少琢磨出些味道来。她是张谦的妾室,出身低微,顶着一个做事的由头,又不在张家的主宅过活。估计李夫人和四奶奶不屑于为难她,只要求她守好院子里的规矩就好。 冬儿住的是后院的客房,看起来是早几天就准备好的,环境、房间都不错。只是王嫂子、宋婆婆几人的住处有些紧张。 莱运家的把她们领到住处,又和王嫂子、巧云等仔细交代了院子里的规矩,每日三餐的时辰,日常需要找谁去解决。安顿完这些,莱运家的就告退了。 十多天的路程颠簸,好不容易脚踏在实地上,冬儿也放松下来,她对王嫂子说:“离着午饭还有点时间,我要躺着去了。你们也安排着,大家都轮着歇一歇。” 冬儿歇息的时候,外面就传来廉伯的口信。午休过后就出去,去湖州的街市上去看看。 于是冬儿在湖州的五天里,没什么人关照,也没什么人骚扰。只是每天按着固定的时辰,出去查看各处的绸缎,遇到新鲜的面料,会买上一些,供乔显云的研发房参考。 廉伯运用当地的关系,领着冬儿看了几家织布织锦工坊。 冬儿对纺织完全不在行,可是毛衣编织机她是知道的,也能大概看懂织机的运行原理。古代的织机比较简单,冬儿看了几家纺织工坊,心里大概对看到的坯布织机有了些想法。 廉伯说,也有复杂些的织锦机器,可是,那些都属于各家的不传之秘,轻易是不给外人看的。等到了江浙道,可以看看自家买卖里的各种织机。 冬儿每天看完几种机器,就会凭着印象,简单的画草图出来,然后扔给乔显云等人,让他们去完善图样。先不说完善图样怎么做,光是冬儿的草图,就让包括廉伯在内的诸人吃惊不已。 第338章对六爷很重要 廉伯拿着冬儿的草图仔细端详过后,对乔显云等人感叹:“这个妮子,就是古灵精怪,这么信手画来的粗糙东西,竟然也能让人看的一目了然。”然后,廉伯把草图扔给几个管事,“你们都用心些,把这个图仔细看看,看好了再临摹一遍,哪里需要完善补充的认真记下。都用心些,不要让一个女娃儿比的太过差劲。” 留下几个面带惭色、资历丰富的管事,对着几张草图赞叹。 他们却不知道,对于冬儿来说,画张草图不算什么。在她生长的年代,读书上学时,画个几何图不算什么。更不要说各种绘图软件之类的东西,哪个都玩过、用过。 冬儿做起来简单,对于这些从来没画过、甚至没见过的管事们,就显得过于折磨了,每天访查绸缎买卖、纺织用具的剩余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趴在桌子上,照着冬儿的草图临摹。笔墨纸张用了不知多少,总算有两个管事画出几张像样的草图来,旁边还帮衬着诸多的文字说明和小图注释。 其余几个管事,虽然没有画图的天分,通过几天的折磨,倒是对织机有了直观的认识,虽然过程痛苦,却受益良多。 张家族人也有做纺织生意的,知道那个带着帷帽到处游/走,查看生意的女子,是张家偏枝老六张谦的妾室。大多数人对此表示不屑一顾,小六那小子,从小就不着调,这些年长大了,也能做些正经事情,各地或大或小也有些买卖。可是做事还是这么不着调,竟然让一个小妾抛头露面的出来,买说是做事。一个女子,能做什么事情?这不就是胡闹嘛。 李夫人几天来听得闲话多了,有些忍不住。谦哥儿从小就我行我素,他在京城怎么闹腾,那是他的事情,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可是到了湖州家里,就得有个规矩、有个样子,不能给家里丢脸。 廉伯听到府里夫人传唤,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江南对于女子的礼教礼法更是森严,不是京城可以比拟的,夫人找他,一定是对冬儿整天在外面行走不满意了。 原本六爷的意思,他们从京城远路赶来江南,不来拜见母亲很说不过去。而且这里面还有冬儿,若是日后有话传回来,六爷的侧室几乎到了家门口,竟然不去家宅拜见夫人,以后冬儿都不一定能得到夫人的承认。那么,冬儿在后宅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夫人考虑的是张家的名声和体面,尤其六爷这几年在外面做得好,夫人在族里的地位也不同往日。夫人断不会甘愿因为一个妾室,让原本已经有了上升势头的家世,再遭人诟病。 廉伯进到内堂,给夫人和四奶奶见礼之后,没等李夫人多说,就当先告罪:“杨姨奶奶在外行走,给夫人惹来不少闲言碎语。这都是小的的错,是小的考虑不周。” 然后,从袖子里拿出冬儿和两个管事画的织机草图,交给一旁的丫头呈给李夫人看。 廉伯说到:“前面杂乱的几张,是姨奶奶画的织机草图。后面几张是管事照着姨奶奶的草图完善后的图纸。” 李夫人是商家出身,做的就是织坯布的买卖。李夫人没出嫁的时候,也织过布匹。甚至,在丈夫去世之后,两个儿子还小的时候,李夫人也带着家里的丫头、仆妇们织布,补贴长子读书。 廉主事说的杨姨娘画的几张草图画,虽然潦草,但是一眼看去,那就是织机。 李夫人看过,又把草图交给四奶奶看,她转回头问廉伯:“谦哥儿给我的信,只说杨氏是她的侧室,来江南帮衬他生意的,对他很重要。你给老身看这个的意思是什么?” 六爷的这个重要,恐怕不单指冬儿对于他的生意重要,在六爷的心里,冬儿只怕是更重要。 廉伯躬身说道:“六爷给家里带来的那些料子,都是用咱们自家的染色方子染的。” “哦?”廉伯说的话,让四奶奶都觉得惊奇了。四奶奶那是一直把杨姨娘的事情,搁置在外的,只当她是临时来借住的过客。 四奶奶也知道,历来染布的方子大部分都是掌握在染工手里的,商家只是通过雇用染色工匠,来丰富自家的布匹颜色。 如果廉主事说的是真的,这么多的染方,若都是六爷自己的,那自家日后的日子,可就更加兴盛了。 廉伯说道:“咱家自己染的料子,夫人和四奶奶可能还没用过。这些料子不但颜色好,固色效果比别家的料子也更胜一筹。这些都是杨姨奶奶进门后,在流锦行担任副掌事,领人做出来的。” 李夫人本来很认真的听廉伯说话,这时忍不住插了句话:“胡说,光是你们拿来的料子,就有近十种颜色。这么多染方,岂是一人之力可以拥有的!” 廉伯躬身回道:“夫人容禀,就算不是一人之力,也是姨奶奶一人的想法,指点着一众人做到的。就像夫人看到的织机草图,那就是没接触过纺织行的姨奶奶画出来的。也许过不了多久,咱家的织机也可以织出和别家不一样的优等布匹来。” 李夫人皱眉道:“你现在也是谦哥儿的主事了,见识也自然不同以往。难道你的意思是说,若是没有杨氏,你们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 廉伯拱手:“小的跟六爷做事也有近二十年了,知道六爷的心气儿高的很。可惜六爷的买卖到五六年前,就不太有进展了。最多也就是多置办几家铺面、作坊,而散落各地的生意也不太好管理。也就是说,这几年六爷的生意其实没有实质性进展。” “直到六爷把姨奶奶抬进家门,流锦行和京城左近的买卖才有了大幅度的进益。六爷说的没错,姨奶奶能参与买卖,对于六爷来说至关重要。还望夫人能体谅六爷。” 李夫人再次拿起那几张图纸细看,半晌之后,问道:“那杨氏还算守规矩吧?” 第339章江浙府分号 廉伯听李夫人的问话不善,连忙回答:“姨奶奶是正经人家的女子,年少时就开始在府州城咱家的染坊做长工,小的和王顺家的都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姨奶奶的人品很庄重。” 李夫人再问:“她的那么多婢女、婆子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用众多人看着她吗? 廉伯郑重说道:“六爷很看中姨奶奶,姨奶奶又总是在外面做事,六爷怕姨奶奶身边跟的人少了会有不便,所以才会多派几个侍候的人。有四个是服侍姨奶奶的,还有两个会些身手功夫,为的是有意外的时候,能护姨奶奶周全。” 四奶奶抬头看了廉伯一眼,六弟这样对一个妾室,光是身边服侍的人就六个,弟妹能甘心接受吗?要知道,姚氏,那是京城六部官员的女儿,当年六弟带着姚氏回来,姚氏看起来也是很有些傲气的。 李夫人把手里的纸张递还给廉伯,“我们这里离京城远,许多事情不清楚,也就管不了很多。只一样,你告诉谦哥儿,内宅的女人是不好参合家族生意的,若是杨氏对于他的生意的确不可或缺,让他谨慎处理家事,不要生出别的事端来。” 廉伯连忙应着:“夫人说的是,小的一定转告六爷。” 冬儿在湖州张家住了五天,也只见了李夫人和四奶奶两面,来时叩见一次,离开时拜辞一次。其余时候,冬儿倒是很自由,每日和管家通告了回来的时间,在二门,有廉伯接着,出去查看织染行业的行情。只要按时按点的回来,再没有人多过问一句,好像冬儿不是他家的人。 有时冬儿会忍不住感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果然说的不错,李夫人和两个儿媳对身份低微的妾室,虽然远隔千里,对策却是一样的。 冬儿临走时,前去内堂拜辞的时候,李夫人和四奶奶倒是和冬儿多说了几句。 李夫人说的大多是要冬儿谨守女子的本分,尤其是谨守妾室的本分,安分守己做事,尊重当家主母,不能辜负了张谦对她的情谊 四奶奶侧重问的是,冬儿怎么会懂那么多染方。听了冬儿说的,是六爷手下能人多,群策群力的结果后,四奶奶好像对冬儿失去了兴趣。 廉伯和冬儿等人乘船到了江浙府的时候,已经二月下旬了。 流锦行在江浙府分号的管事莱文信,接待了冬儿一行人。冬儿等十几人,稍事休息、修整,就和莱文信莱管事一道,开始筹备新工坊开工。 流锦行分号早就接到总号的信件,并且已经着手准备新建工坊的基础事宜。冬儿和廉伯看了莱管事预定的几块场地,最终选了城外不远处的一块地。城外的那片土地,地势开阔,周围空地很多,有利于他们之后的扩建。 张谦的意思,在江南和江北各建两个大型的织染工坊,所出绸缎布料,可批量供应大江南北的绸缎商。他们这里所选的是江南的第一个工坊,这个工坊成功之后,选江浙道西南处某地再建第二个。 廉伯带来的十人,和莱管事在当地买卖上抽调的十几个人,忙了二十几天,把工坊的施工方案定下来。 施工开始后,冬儿和廉伯带着两个管事就抽身出来,由莱管事陪着,查看分号的织布行。冬儿边看边询问关于织机的诸多问题,其中涉及了织机制造、维修、使用寿命等等。 经过了解,流锦行分号这里,他们没有制造织机的工匠,都是买织机。而制造织机似乎也不是个很有手艺、很有高难度的技艺,各种织机的结构大都差不多,最多也就是个精细度的问题,还有就是织工的手艺如何。 各家用的织机,由于结构简单,一般不容易损坏,即使有些故障,大多也能自己维修。实在有了较大的损坏,就是换构件了,也简单。 也有复杂些的织机,用来织不同于平布的织物。那些织机就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织染行能买到的了。至于布匹,江浙道分号也有自己的织布行,就是领着冬儿看到的。分号织布房的规模不大,可以说很小。只是为收购坯布的多少做个缓冲,流锦行分号使用的坯布,绝大多数都是按照品质从各处收来的。 几天城里、乡间的看下来,冬儿一行人也是疲惫不堪。廉伯安顿他们休息几天,冬儿想着,这些终究不是短时间可以做成的事情,也就依着廉伯的意思,着实的休息了几天。 歇了几天,到处游玩了几天,莱管事找制作织机工匠的事情也有着落了。介绍几个工匠的时候,莱管事还再三致歉,他们能寻找到的工匠,也只是普通工匠,技艺高超的制造织机工匠,不是他们这些民间商号可以找到的。 冬儿带着那两个可以绘制织机图的管事,挨个儿去探看莱管事联系过的九个工匠。经过查看几个工匠做出的织机,询问织机工作原理,故障排除等,冬儿初步选出两个制作织机的工匠,作为流锦行改进织布、织锦的班底。 剩余的怎样雇用、怎样说动人家迁往京城做事,那就是廉伯和莱管事的事情了。在冬儿看来,能工巧匠聚集最多的地方,莫过于京城了。把这几个懂得普通织机原理的人带去京城,再在京城寻找制作行业的能工巧匠,把如今只能织窄幅绸缎布匹的织机,改成幅面较宽的织机,应该不是很大的问题。 需要考虑的问题是,多大幅面的织机,既不影响布料的质量,又不影响工作效率。再进一步需要考虑的,是怎么能织出有花纹、有暗纹的绸缎料子。 乔显云这些日子,则在分号查看辅料的报买单子和提货单子,一本本账册看过来,乔显云手头的记录也积攒了厚厚的一大叠。 廉伯看着忙碌的冬儿和乔显云,暗地里咋舌不已,照着他们这种搞法,各种工匠们还能有饭吃吗?这乔显云也是个人物,做了许多年记事,原来真的是埋没了他。 第340章闹事? 染布工坊和制作工匠的事情都有了眉目,冬儿也就轻松了不少,平日也就是到处看看进度如何,再在江浙府分号的染色工坊里转转,看看分号的成品料子各有什么优缺点。 冬儿把两个会画图的管事和两个制机工匠分作一起,花了很大一部分时间,给他们说自己印象里的提花针织面料,她大概说了说她印象里的,那种正面是花纹,背面把不需要的丝线勾带平整的提花面料。让他们先小范围的手工试一下,想想织机是否能实现些简单图案,还给他们绘制了几个简单的花纹,供他们试验。 鉴于廉伯和两个制机工匠签订的年限超长、诸多苛刻的限制条件,类似于高价卖身契的雇用文书。冬儿仔细回忆了两天,又把她的关于毛衣编织机的记忆,说给几人听,让他们结合她绘制的几个简单花纹,看看能不能试想出一种编织方法。 天气渐渐炎热的时候,两个制机工匠和两个管事,被张谦派来的人接回京城。而江浙府的染色工坊也已经建成,并且开始试运行。 眼看着工坊试运行进行的如火如荼,江浙道府衙来人了。说有人举报,这个工坊行事鬼祟,似是进行不法勾当,要求他们停止一切作为,接受差役的检查和勘验。 廉伯和莱文信多方交涉无果,可是事关商业机密,总不能他们的新式工坊还没正式运营,就被人把家底看了去。 廉伯只同意让几个有身份证明的差役进工坊查看。至于跟在差役身后几个身份不明的人,廉伯严词拒绝了他们进入工坊。 差役们也不愿意,身后的几个人不能进去,他们这几个外行进去干什么。 双方交涉无果。廉伯无法,只得把全部工人退出工坊,让差役封了工坊。告诉差役们,他只是给东家做事的,等他请示了东家,再做决断。 几个差役封了工坊,冷笑几声,语气轻佻的问道:“听说这里还有女人出入?” 廉伯立时沉了脸,冷声说道:“几位差爷慎言,那是我们东家的家眷,是主管一方买卖的大掌事。若是差爷的话让我们东家听了,恐怕不好。” 领头的一个差役大笑几声,说道:“你们东家的家眷能抛头露面的出来做这种事情,可见你东家也不是什么明白人。爷告诉你,咱们是衙门办事的人,可不是闲的没事做,陪你们在这里唠闲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要么敞开门让我们进去查看;要么就关门,若是关了门,那就永远不用开张了。” 廉伯冷笑着,看几个差役领着十几个明显别有目的的人离开。做事低调不张扬,就没根底吗?笑话。 一旁的莱管事低声说道:“廉主事,我晚间去拜会守备大人,把此间的事情说一下,看看守备大人的意思。若是说好了,没准儿明日就能开工。” 廉伯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而是问道:“你知不知道那几个衙役是什么来头?” 莱管事道:“江浙道新上任的同知,身边有两个幕僚,听说有一个幕僚安排了几个混子进衙门,想来就是这几个人。” 廉伯说道:“先不急着托关系。你差人打听打听,让人查看工坊是谁的意思,摸清了底再说。这几日,工匠们也疲累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他们歇一歇。” 哼,几个蠢货,连找麻烦对象的根底都不打听清楚,就上来满嘴喷粪。冬儿能随便让几个蠢货说道?这件事,断不能随便找找人,就把事情了了这么简单? 莱文信去找关系,打听今天事情的初始原因。 廉伯则想了想,这件事还是和六爷说一声的好。若是六爷还在京城也就不说了,前些日子六爷捎信来,说到他出来办事,离江浙府不远。信中还问询他们的事情办的是否顺利,这事给六爷说一声,也告诉他事情不难办。至于六爷是什么意思,那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工坊发生这个事情的时候,冬儿刚好不再工坊。廉伯回去大概和冬儿说了说,告诉她有人利用官府的小喽生事,工坊暂时关张几天,让她找风景秀美的地方游玩两天。 第二天,莱文信打听来的消息,衙门里的一个经历一直吃着祥云绸缎庄的供奉。前几天,这个经历连着几天和新任同知大人议事,议事时同知大人身边姓元的幕僚都在场。来流锦行要求勘验的几个差役,正是元老爷带来的人。 看来事情的源头,很可能就在那个经历身上。这个经历已经在江浙府任职五年了,看来他要换一换地方了。 廉伯吩咐莱文信:“找人悄悄打听这个同知上任的时候,都带了些什么人,包括家眷、亲戚。着重打听那个姓元的幕僚,看看他是什么情况,家人亲朋都算上。” 他就不相信了,一个用了几个拎不清混子的幕僚,能聪明、干净到哪里去?混子也得看混什么的?若是连个眼力劲儿都没有,只知道欺压弱小,这样的混子,也只能一辈子吃挂落儿。 还没到第三天,同知大人的小舅子,为了争抢一个窑姐儿,跟人打了起来,被人家暴打一顿,浑身剥的精光,扔在离府衙不远的街道上。 更有甚者,还有几个好心人,跑去府衙禀报:同知大人的内弟被人打了,现躺在街上没人管,甚是可怜。 几个差役听了,这可不行,那可是堂堂的同知大人,怎么也得先去把大人的内弟抬回来,还要尽快查找凶手。 差役们到了地方,才看见浑身精光、不着寸缕的同知大人内弟,蜷着身体,被密密匝匝的一群人哄笑着围观,而应该有的随从一个不见。 差役们连忙上前击散众人,胡乱裹了几件衣物,把这位爷送回了同知大人家里。 这么一闹,几乎全府城的人都知道了,同知大人的小舅子,不知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赤身裸/体被人围观近一个时辰。连衙门里的差役们,私下都笑语,对那个趾高气扬的公子哥儿品评不断。 第341章廉伯的手段 同知大人觉得丢尽了面子,大发雷霆。可是,当时小舅子的随从是他自己差走的,打架的人、围观的人、去衙门报信的人,事后查探,找不到确切的人头。有人说像是这个,又有人说像是那个,根本就理不清头绪。 小舅子的事情还没整明白,紧接着,有人报上来,他的幕僚元老爷,被人发现领了衙门里的差事,办差时却向苦主索要钱财。而苦主是个不明白事理的,央求几声,不得回应,立即就大声哭闹起来。刚好现场有爱起哄的人,周围邻里跟着乘风扬沙,把包括元大人在内的几个衙门里的人堵在苦主家中,好一番声讨。 一时间,把个平日里常见的、取些陋规银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不知人们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开始出现质疑同知大人的声音。一个有着那样伤风败俗的内弟,还有这样公然索要贿赂的幕僚,同知大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然后就有人说了,前天好像还有这个元老爷的什么亲信,带了好些身份不明的人,去一个染坊闹事。最后,不但把人家工坊给封了,还扬言让人家永远开不了张。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去索要贿赂不成,把人家铺子封了呢? 大家一番议论后,统一了意见,一致认为,若是同知大人继续在府衙任职,大家以后的买卖就不好做了。 仅仅半天的时间,知府大人就听到了传言。差人找同知大人过去,语重心长的劝导一番:做官是长久的事情,切不可贪图一时之利,毁了几十年的前程。虽说办差收些车马费用、茶水孝敬是常例,但这些事情总是说不到明处的,还是约束手下人收敛一些比较好。 把同知大人劝的百口莫辩,只能连称谨听教诲。 三天之后,流锦行江浙府分号的染色工坊门外,分号的各位管事齐聚,口称已经征得东家的同意,准备大开工坊,等候府衙的差役们来查看。 其时,元大人正蔫搭搭的龟缩在家里,等候同知大人的回话,还不知道是不是能继续做这个幕僚呢。 元大人带来的混子差役,虽然没什么事情波及到他们头上,但他们也没敢轻举妄动。三天前刚刚去流锦行工坊找事,他们这里就接二连三的出事。他们也去流锦行查问过,查探的结果,他们商号里的人这几天都规矩做事,商号里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事发现场。 但是,若说这些事情和流锦行无关,他们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谁知道那个看似简单的买卖,有什么根底,短短两三天就闹出这么多事情,还能让人找不到蛛丝马迹。 所以,差役们没得到进一步的命令,也就当做没三天前的事情,只盼着没头没脑的事情不要发生在他们头上。 衙门里要盘查自家工坊的事情没有着落,让流锦行的管事们大伤脑筋,这工坊,开呢,还是不开呢? 虽然元老爷带来的几个混子龟缩着,没敢再生事。但是,事情还是找到他们头上。 当天晚上,有两个差役在小酒馆儿里喝闷酒,正说得无比憋屈的时候,邻桌的客人搭话套近乎。两下里几句话就说的投缘,那人又叫了两个好菜,拼成了一桌。又几壶好酒下肚,三个人喝得一塌糊涂,变成了比亲兄弟还亲的亲人。 两个差役连连诉苦,同桌的兄弟也大表同情。是啊,好不容易捞到个能挣些外快的差事,上官却接连遇到倒霉事,这差事还不一定能不能保得住。 第二天早上,流锦行的管事呈了状子上来,求知府大人撤了流锦行分号染坊的封条,让染坊开工运营。里面还说了原由,今天一大早,他们听街上到处都有的流言,府衙的差役说同知大人拿了祥云绸缎庄的干股,利用职务之便,徇私枉法,帮助祥云绸缎庄前去查封流锦行新建工坊商业秘密。 知府大人虽然和流锦行的人没什么来往,但是,流锦行的东家和江浙道的守备大人有旧,没多大点儿事情,犯不着得罪同朝官员。 本着谁也不得罪的原则,知府大人没接状子,只是安抚流锦行的人回去,好好开工做事。若是衙门里需要去染坊查看,再另行安排。 知府大人再次把同知大人找去问话,同知大人则气的暴跳如雷。他告诉手下查看染坊,是因为经历说,听闻那里的人做事鬼祟,说不定会有什么非法勾当,也许会查抄出来什么。 经历还说,如果能查到什么,那当然好,是功绩,又有油水。若是差不到,也没什么,让他们继续开工就好。同知大人当时想,既然怎么做都没坏处,为什么不去看看呢?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同知大人当然不会对知府大人说这么多,只是差人找两个差役来对质。两个差役还宿酒未醒,被强行找来询问,两人早忘了和什么人喝的酒,说过些什么话。 被另外的衙役们压着,想了半天,似乎记得,好像听什么人说过,经历大人拿了一家绸缎庄的供奉,绝不是同知大人拿了什么干股。 知府和同知对视一眼,似乎明了了一些事情。同知大人更是暗暗恼怒,不过一个小小的经历,为了拿人钱财,竟然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很有谋略吗? 而那个和两个混混子一起喝酒的人,衙门里的人很郑重的派捕快探查过,似乎江浙府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酒馆和酒馆周围的人也异口同声,都是第一次见那人。 知府和同知大人心里明白,流锦行是下了功夫对付这件事情,流锦行背后是什么人还不知道。本来就不是大事,也犯不着兴师动众的惹事,两位大人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廉伯让冬儿去游玩,冬儿心里牵挂工坊里的事情,哪有那个闲心,只密切注意着事态的发展。事情的发展走向很让冬儿哭笑不得,廉伯果然是草莽出身,做事不按常理,净走歪路,效果却奇好。 第342章张谦来了 若是按照正常程序走下来,递状子,衙门查问,再找一来个个的当事人过堂问话。没半个月,工坊别想开门。而这件事情背后主使的人,靠着衙门,一定揪不出来,最大的可能是根本就不会有背后主使,事情不了了之。 用廉伯的一系列手段,把事情做下来,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在江浙道府衙任职五年的经历大人,已经被人弹劾,正在等待上官的发落。而同知大人一改初上任时的威风,似乎一下子知道了低调做人的重要性。他的幕僚和那两个混子也没落着好,虽然没被驱逐,但也足够边缘化。 两个混子更是凄惨,捞不到正经差事,只能做些零碎、扫尾的活儿,也就没了大家默认的各种类似车马费用、屠税等规费收入。光靠衙门里发的差役银子,他们的日子甚至还不如之前做混混儿过得好。 等张谦接到信儿,赶来江浙府的时候,流锦行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张谦向廉伯问询了几句,就去看冬儿。到了冬儿的管事房外,时间才是巳时末。 冬儿正在新工坊的管事房,和乔显云等几个管事商量,染下一批次料子需要增加多少投入量。从敞开的房门看进去,冬儿似乎又长高了些,看起来有些瘦,也晒黑了。 可是,冬儿做事时的专注样子,依然让人着迷、敬重。 张谦把两个长随打发离开,也不去打扰冬儿做事,在院子里找了个亭子坐下等候。这次出京城办事,距离江浙道不远,他本就思量着,要不要来江浙道看看冬儿。结果就接到廉伯的消息,顺理成章的跑了这一趟。 冬儿离开京城三个多月,她这一趟事情办的,可说收获颇丰。他一个多月前接到信儿,差人把两个江南工匠,和自家的两个管事一起接回京城。 几个人还带回来冬儿写就的、关于织机改进的诸多想法。张谦根据冬儿的设想,很快就在京城物色了几个将做方面的能工巧匠,连同织机工匠和两个管事一起交给王奇,构建了另一个研发房,专门研究改进织机。 虽然知道冬儿在江南做事顺利,张谦仍然止不住的挂念,这时见到冬儿一切安好,心中大感安慰。 一直到午时,冬儿几个商讨完毕,乔显云和几个管事才告退出来。几人看见张谦,还没出声,就见张谦示意他们噤声,张谦再挥手让他们退下。 几人颇有眼色,心里也清楚,六爷大热天的等在外面,绝不会是等他们几个下属的拜见,也就很识相的立时走了个精光。 张谦微笑走到门口,用手指扣扣门栅。 冬儿抬头,虽然是背光,但她依然认出了张谦,不觉惊讶的瞪大眼睛。 张谦走进房间,看着冬儿,微笑不语。 冬儿眨了眨眼睛,确认她没看错,就是张谦来了,不由得翘起嘴角,笑容渐渐扩大,竟然忘了给张谦施礼,只傻乎乎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张谦笑道:“爷当然是来看你,看看你在这里好不好?” 回过神的冬儿显得有些无措,在地上打着转,说道:“那个,你是不是刚到?你坐下歇会儿。”扬声冲着外面喊道,“秀云,沏茶进来,给六爷拿些点心来。” 又过去牵着张谦的衣袖往主位走过去,“你过来坐会儿,你渴不渴?她们马上就端茶上来了。” 张谦随着冬儿的牵引,在椅子上坐下。他安静的感受着冬儿的喜悦和关心,既没说话,也没敢有什么别的动作,生怕把这让人心醉的气氛破坏了。 这一刻,他觉得他等冬儿的这些年都是值得的,放开冬儿,给她时间,让她专心做事,让她慢慢的接受自己,都是值得的。若是他违背了冬儿的心意,他可能永远也得不到冬儿这一刻的真情流露。 他喜欢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也愿意等到冬儿发自内心的愿意接受他,和他在一起。 冬儿是真的很高心,高兴地没去注意她的失态和张谦的安静。她甚至等不及丫头,亲自去一旁的耳房端茶点过来。 等到两个丫头来来往往的,把茶水、点心、果品都安顿好。张谦才开口:“你也忙了大半天,坐下歇会儿,咱们一起说话。” “嗯。”冬儿喜滋滋的坐在张谦对面,挑了两个杨梅递给张谦,“你尝尝这个,甜酸的。我尝过,很好吃的。” 张谦接过来,吃到嘴里一颗,果然是酸甜的,非常可口。那甜润的滋味让他微眯了眼,原来冬儿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是离开后宅,没有心里负担的缘故吗? 冬儿见张谦把两个杨梅都吃掉了,又问道:“还要吃吗?要不要尝尝樱桃?樱桃也是很好的。” 张谦还没开口,巧云过来提醒:“姨奶奶,已经是午饭的时候了。” 冬儿拍了拍额头,说道:“看我,光顾着高兴了。你还没吃午饭吧?咱们去吃饭,我请你,咱们去聚贤阁酒楼。那是个大酒楼,听说那里的菜,都很好吃呢。” 张谦起身,笑道:“好啊。” 张谦不愿意破坏和冬儿久别再见的温馨,一直顺着冬儿的意说话做事,吃饭的时候又问了冬儿对于织布、织锦的构想。 晚间回到住地,张谦从行礼中拿出给冬儿买的一些精巧玩物,和一些少见的西南地区的各种织物。其中没有很贵重的东西,却样样稀罕少见,冬儿收着时,也相当坦然、喜悦。 冬儿几个月没见张谦,乍一见,真的感觉很亲切、很温馨。加上张谦知情识趣的没有调笑她,和张谦相处的竟然是从来没有的融洽。 廉伯不愿意给张谦惹气,一直没提及两个差役出口不逊。只是说了说几天前发生的事情,和他们解决的过程。那些露面做事的,是廉伯联系了张谦少时一起混事的玩伴,由他们安排人做的。办完事情,相关的人就撤走了,安排去办别的差事,短时间都不会出现在江浙道,自然也就无迹可寻。 第343章女掌事的身份 张谦和廉伯、冬儿、莱管事三人再合计一番。虽然张谦以前在江浙道,铺垫过流锦行分号和官府的关系,但是现在看来,过了这几年,各个官员来来去去的换了不少,和张谦的那些情分也就跟着离开了。而手下人维系的关系,因为身份关系,似乎显得不太牢靠。 以后流锦行分号的买卖只会越做越大,维系当地官府、乡绅的关系,也就显得更重要了。正好张谦来了,由张谦再次出面,把各处的关系捋一捋,也能让分号以后行事少些麻烦。 张谦来江浙府的第二天,就带着莱管事,先后拜望、宴请了江浙府知府和江浙道守备。宴席上同席的还有府衙和守备大人手下的官员。 席间大家只是吃酒谈笑,聊些京城及地方上的趣事,不涉及任何关于政事、甚至买卖上的事情。大家伙儿在愉快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宴席。 紧跟着,从席间归家的官员就收到了来自流锦行的谢礼,拜谢的帖子上,热情洋溢的赞扬了官员们为百姓做事的无私和辛苦,又感谢了官员们能够赏脸参加张谦的饮宴,让身为布衣的张谦深感荣幸。跟着拜帖的,是一份可心的拜礼。 江浙道的守备大人拿着张谦差人送来的拜礼,笑着和身边的老管家说道:“张谦这个小子还是那么会做事,席间乐呵呵的叙谈一番,看似闲聊,说出来的话,却大有深意。之后又来这么一出,想来这小子这次又破费了不少。” 守备府管家年纪不小了,却一脸的精明,“之前流锦行的工坊被封,咱们先是没听到信儿,等到得了消息,事情基本上已经解决了。倒不是咱们不愿意帮忙,也不知张六爷知道不。” 守备大人笑道:“这个事情张谦私下对我解释过了,说不是什么大事。他自家能解决的事情,就不麻烦我们了。他的那个主事,原本就是个看家护院的好手,人又精明老道。解决这件事情,用的就是偏门手段,效果立竿见影。” 守备停了停,又说道:“这个张谦,年少时我就见他不寻常,这几年看来,果然是个人物。一介布衣,居然能在京城官员间混得风生水起。” 知府大人院子里也是同样的情形,知府和夫人商议:“看那张六爷的说话、气度,言谈之间,似乎和京城六部及阁老们都有交往,几位炙手可热的勋贵他也熟识。此人断不可等闲视之,之前咱们没什么来往,如今既然他和咱们示好,咱也得表示一番。你找个日子,给他的那个内眷下个帖子,请她来府上坐坐。” 知府夫人有些不愿意,“您不是说过,那不过是张六爷的一个妾。咱们堂堂知府内宅,请一个商人的妾室,不成体统吧?” 知府大人笑道:“不过是走个过场,夫人何必这么在意?夫人的帖子,是给流锦行女掌事下的,是爱惜她做事干练,无关是不是哪家的妾室。” 夫人想想也是,能当掌事的女子,任谁也没见过,自己找她叙话,也算说得过去。这才勉强应下了。 冬儿收到的绝不是知府夫人一家的帖子,帖子邀请的,也都是流锦行女掌事,而不是张六爷的侧室。 冬儿拿着帖子,对张谦笑道:“看起来,六爷的侧室真的地位低下,还是女掌事的身份比较让人看得起。” 张谦则笑道:“看来冬儿挺喜欢被人家邀请,等你应酬完这几个帖子。爷就再摆两桌酒席,事后还会有女眷请咱们杨掌事,叙个话啦,赏个花啦的,一定有趣的紧。” 冬儿立即闭嘴,从什么时候起,伶牙俐齿的自己,竟然处处吃瘪,被噎的无话可说了?她又不会没品到和张谦赌气,不去参加各家女眷的邀请,这才是有气都没出撒去。 廉伯说道:“好了,哪来那么多时间说笑。还是想想赴约的时候,需要给各家准备什么礼物。” 张谦说道:“后晌约个时间,让莱文信媳妇陪冬儿出去转转,选些女人家喜欢的物什。” “那不是要花很多钱?”冬儿的话一出口,张谦就要开口笑话她,冬儿连忙继续,“只怕街上花了大价钱买的东西,人家夫人们却不见得喜欢。” “哦?”张谦问道,冬儿有别的想法?”一般来说,冬儿的想法都是出奇的好。 “我说一说,不一定好。六爷和廉伯,你们拿主意就是。”冬儿说道,“我的意思,咱们准备几个帖子,做成那种经得住存放的,很精致的那种。咱把它当做流锦行的贵宾帖,凡持有这种帖子的客人,流锦行可以给她们咱们可以接受的、不同等级的优惠。” 张谦和廉伯对视一眼,各自思量。 冬儿继续说道:“按说这只是个促销的手段,但是,六爷和廉伯若是觉得,流锦行需要有人给咱们撑撑场面,咱就把这个贵宾卡当做孝敬,优惠的幅度尽可能的大一些。每逢年节的时候,流锦行作为商号,可以把咱们工坊出的优质、新式的料子,作为礼物送给经常光顾的贵宾。若是流锦行的铺子,经常有官府的女眷或者管家等人出入,就是有想闹事的人,也就熄了心思。” 廉伯说道:“你的这个法子倒是挺好。可是,身份高些的女眷,通常都是传话给商家,让人送东西进府挑选的。” 这个她倒是没想到。冬儿想了想,说道:“咱们能不能找几个利落、有规矩的丫头和媳妇,专门隔出一个接待女宾的铺面来。毕竟能拿进府里的东西有限,最多也就是看些样布,总也没有铺面里那种琳琅满目的感受。” 张谦说道:“冬儿说的这个,我看可以试试,咱们和莱文信商量一下。” 冬儿一边参加几个官府女眷的约请,一边帮着筹办绸缎行女宾部,还要和京城带来的管事们调试新工坊的染色步骤,每天忙的不亦乐乎。 张谦见冬儿忙碌的事情颇多,而京城很多事情还等着他,等不到两人一起回京。他只逗留了几天,又接触了几个当地的实权人物和乡绅大户,就万般不舍的和冬儿告别,匆匆启程离开了。 第344章怎能蜷曲一隅 冬儿把张谦送出城外,眼看着他离开,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空落情绪。坐在回城的马车上,冬儿回想这几天和张谦相处的时光,知道自己再次陷入更深的温情之中。 唉,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优秀的男人总是能得到更多的关注和爱恋,就像千年后的办公事恋情,这种事情总是说不清楚。尤其像自己这样,有着张谦侧室身份的下属,被张谦吸引似乎就成了注定的命运。 张谦和廉伯原定的,用三到四个月的时间,协助流锦行江浙分号建成染色工坊,被试工期间出现的一系列的事情拖到了五月底。 知道五月底,分号新工坊的产出品已经很稳定,甚至已经做出了两个订单。廉伯和冬儿等人才安排离开的行程。 莱文信领着一众属下,把廉主事和杨姨奶奶一行人送上码头。近四个月的时间,让他们见识了杨姨奶奶,作为一个女子掌事的实力,也让他们心悦诚服。生意场和工坊之间做事这么多年,别说女子,就是男子,也没有这么精明干练、心思聪敏的。 廉伯依然留下两个管事,帮着分号新工坊继续运行一段时间。其余人等,顶着夏日的炎炎烈日启程,往京城回转。 虽然正值盛夏,好在他们租了两条中型客船,一路在水上行走,倒也躲避了些炎热。等到换乘马车的时候,已经上了北地,虽然江北的天气也是艳阳高照,但早晚会凉爽一些。 冬儿等人在码头上下船,已经有张谦从京城派过来的几个精壮侍从等在码头上,接着他们,并打点好了车马及一路的行程住宿。 侍从还给冬儿捎来张谦的书信,信上嘱咐冬儿路上注意身体。若是觉得累了,可以选几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游玩几天,稍事休息。 之前路过一座名山,廉伯也提议冬儿住下游玩两天,冬儿贪图水上行船的凉爽,没答应。这时到了陆地,冬儿更懒得顶着烈日游览名胜,在她看来,游览名胜远不如多看看路上的景致。有时行进在山间、原野,那样的野趣,远远好过拜山探庙。 这样一路不急不缓的走来,到了六月中,才遥遥的看见京城厚重庄严的城门。 依然是蒋六在城门外接着他们,这次和上次冬儿从府州城来时不同,蒋六先过来冬儿的马车前,正式给冬儿见礼问安。 蒋六没把冬儿送回张府,而是让王嫂子、宋婆婆领着三个丫头回去锦绣院,收拾房间院子。冬儿则有巧云陪着,直接去了流锦行京城总号,她的管事房。 管事房已经有仆妇收拾妥当,张谦正在房间里等着她。张谦坐在里间的椅子上,微笑着,看冬儿迈步进来。 尽管蒋六已经告诉她,让她先去管事房休息,六爷也在管事房等着见她。可是冬儿看到张谦的时候,还是感觉无措。也许是回了京城,让她想起她的侧室身份,也许因为回了京城就要再次和张谦在一个宅子里生活,而这个宅子里还有张谦的别的女人。 在想一想江南时,两人相见,那么温馨,那么随性,冬儿觉得她真的有点傻,那时,张谦的女人依然还在,只是距离远了一些罢了。 张谦看冬儿有些别扭,有些恍惚,还有些迟疑的走进来,知道冬儿回到京城,这是感觉到有压力了。冬儿回到京城的宅子,一定要先去拜见正室,也难怪冬儿会不自在。 张谦上前两步,没等冬儿屈膝,就拉起冬儿的手往屋里走,口中说道:“你的院子一直都是锁着的,我也没让别的人进去收拾。你先在这里休息半天,等宋婆子几个都检查收拾过,你再回去。这里我也交代了,没人打扰你,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午饭过来,你凑合着吃一点,就休息吧。” 冬儿犹豫了一瞬,没有把手抽回来,跟着张谦坐回主位的两张椅子上,闷闷的应一声“知道了。” 张谦又说道:“我近些日子有些忙,经常不在宅子里,我安顿蒋六着人照看着你,和我在一样。你安心就好。” 冬儿这才注意到,张谦的脸上略带疲惫之色,忙问道:“六爷的事情很麻烦吗?是不是很累?” “嗯,有些麻烦。”张谦点头应了,又安慰冬儿,“不过没大事。朝廷官员之间的事情,向来就是这样,找到机会调节一下日子就好了。” 冬儿迟疑片刻,试探道:“朝堂上的事情一向很微妙,多少人都用如履薄冰来形容在朝廷做官。六爷若是觉得疲累,不如咱们就做个简单的商家,不过多用些银钱笼络些权势人物,不吃太大的亏就好。” 张谦抚了抚冬儿的发鬓,笑道:“堂堂男儿,怎么能甘愿蜷缩一隅,一生看人脸色过日子?你不用担心,没事的。” 冬儿一直没有用心打听过当朝的政事,也没有劝说张谦的底气和实据。而且,男人的心胸和追求,绝对不会和女子一样,她也就没有了劝说的角度。 张谦又叮嘱了冬儿几句话,就起身说道:“我还有事,这就走了,你安心歇着。” 冬儿把张谦送到门口,张谦脸上的疲惫之色已经不见了,恢复了以往的敏锐和从容。 冬儿望着张谦离开的背影,微微心酸,张谦维持他一贯的敏锐和从容,岂不是更增加了他的疲累程度?他也在不断地打拼,也是很累的。 稍稍吃了些午饭,冬儿大大的睡了个午觉,醒来已是申末时分。宋婆婆也已经过来,等着接她回府。 冬儿离开张府将近半年,再次出现在张府的后宅,府里过往的丫头、婆子,俱都用新鲜、羡慕的眼神看过来。冬儿顶着张谦侧室的名头,有六奶奶这个主母不待见她,下人们倒也不会对她太过热络。远处的也就是对她这里多看两眼,近前的,只好敷衍的对冬儿屈一屈膝,立即走开。 这就是冬儿回到京城必须面对的状况,也是冬儿感觉压抑,不能和张谦无拘无束相处的原因。 第345章杨姨娘懂事多了 说到底,她终究不是客居于此的外人,而是张谦的女人,还是张谦很在意的女人。冬儿相信,姚氏作为张谦的妻子,一定对此很明了,心里也绝不会痛快。 至于这种不痛快会以什么方式,在什么时候爆发,冬儿只能在心里防备着。看的出来,宋婆婆和穿云一贯行事,也和她持有一样的心思。 冬儿由宋婆婆陪着,进了萱馨园院子。宋婆婆上前几步,请门上的丫头传话进去,杨姨娘出门做事回来,拜见主母六奶奶。 从张谦不再进冬儿的院子,冬儿也只在年、节、十五等有数的几个日子里,去萱馨园给姚氏行礼,和张谦一家人见见。 这次去江浙道,一走近半年,算是间隔时间最长的一次拜见。 近晌午的时候,姚氏就听到二门进来传话,杨姨娘的几个丫头、婆子回来了。 过了不大一会儿,王顺家的和宋婆子领着丫头进来叩拜。并禀告说,杨姨娘跟着廉主事先去了流锦行总号复命,安顿带回来的账册、记录,着她们先回来收拾房间、打点物品。 姚氏沉默了半晌,让她们退下了。杨姨娘有六爷和廉伯宠着,自然不会把拜见她这个正妻当做最紧要的事情。她也不会没品到,治不了主子,却去为难几个下人。 这时,听到杨姨奶奶终于回来了,不觉嘴角挂起冷笑,原来这么有本事,能独闯大江南北,给六爷做重要事情的杨姨奶奶,终究还是要来见她这个没本事的正妻啊。 姚氏逗着怀里的二公子,好一会儿才交给奶娘。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块小点心,仔细的用帕子擦了手指,又小口的品了一盏茶。才对身边的翠喜说道:“请杨姨娘进来说话吧。” 冬儿事先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在门外等着的时候,也没心急。 过了差不多两刻钟,冬儿不着痕迹的换了好几次左右脚的支撑点,才见到姚氏的大丫头翠喜掀开帘子,唤她:“杨姨娘,六奶奶请您进去呢。” 冬儿忙笑着道谢:“谢姐姐传话。”然后,跟着翠喜进去。 姚氏正在里间的榻上逗二公子,这时的二公子已经开始学着走路了,榻的另一边还有二小姐若水在坐着玩。 已经三岁多的若水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冬儿进来,似乎疑惑了一会儿,大概最终也没想起此人是谁,她用稚嫩的声音对姚氏说道:“娘,有个姐姐进来咱们家了。” 姚氏这才回头对着冬儿看过来,却没说话。 冬儿忙对着姚氏深深施礼:“婢子见过六奶奶。六奶奶安康,二公子、二小姐安好。” 姚氏上下打量冬儿几眼,看到又黑又瘦,满身风尘的杨姨娘,忽然心里就痛快了一些。她也真是想不开,和一个奴婢较什么劲儿,谁放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不过,却费劲辛苦做事。 历来靠做事赚钱的都是穷人、下人,谁都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过日子呢,那得看她有没有那个命。 这杨冬儿分明就是个穷命,看看,吃了多少苦,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府里的两个姨娘,最落魄的时候,也不会到了这种程度。 姚氏笑道:“杨姨娘免礼,一路也很是辛苦吧?起来回话。” 冬儿直起身道谢。 姚氏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半晌,才问道:“听说杨姨娘转道去了湖州,还拜见了夫人?” 冬儿躬身回道:“回六奶奶话,是六爷交代的,他的家人,既然远道去了江南,就一定要去叩拜夫人。”这不是废话吗?张谦捎去的诸多礼物中,就有她这个儿媳备下的物品。 姚氏淡淡的追问:“杨姨娘也拜见了夫人?” “是,婢子住在张宅的客房,去时和离开时,各去拜见夫人过一次。”冬儿回答的很谨慎。 “夫人可交代过什么?” 冬儿综合总结一下,回答道:“婢子只是去拜见夫人,夫人没对婢子说什么,倒像是自语,说六爷安排的事情,夫人懒得管,其它没说什么。”好像就是这样吧。 姚氏嘴角噙着笑,继续问道:“我也不在场,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形。你是在场的,你觉得夫人好不容易见到六爷身边的人,怎么就没问你话呢?” 冬儿规矩的答道:“婢子觉着,夫人似乎有些在意婢子的身份,不太愿意和婢子多说。”六奶奶您费了这么多口舌,其实就是想听这个吧? 姚氏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姚氏真的挺满意,杨姨娘走了这一趟,应该知道她是个什么身份了。 姚氏转而又问:“杨姨娘江南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还好,在江南做的事情和京城一样,照样子搬过去就行,还算顺利。” 姚氏笑着说:“恭喜杨姨娘又帮六爷做了件大事,这下子,杨姨娘岂不是更得六爷欢心了?” “回六奶奶话,买卖里真正主事的是六爷,婢子和同去的其它管事一样,都只是听命行事。只想着各自做自己的事情,能把事情顺利做出来,不出差错就好。不敢有别的想法。” 原来还知道和下人一样啊,杨姨娘看起来真的懂事了不少。 姚氏敛起笑容,淡淡的说道:“杨姨娘也不要妄自菲薄,妾身也要谢谢杨姨娘呢。买卖做的好,有了进益,六爷才能手头更宽裕些,朝堂官员之间的路子能走的顺畅一些。一个家族的家世如何,终究还是要靠官场上的地位。买卖做的再大,也是不入流的营生,遭人轻贱。若是没有官场势力帮衬,没准儿什么时候,满门的钱财,倒会惹来灭门的大祸呢。” 历来经商就不是什么体面营生,更何况还是给商家做管事,奴仆而已。身为女子,做买卖里的管事,也足够卑贱了。姚氏面露不屑,斜蔑着冬儿。 冬儿诚恳回道:“六奶奶说的是,婢子谨记六奶奶教导。”这几句话说的,还算过的去,起码还有对的部分不是。 姚氏对冬儿的表现满意了,才说道:“你一路辛苦,回去休息吧。” 第346章冬儿的担心 花了半天时间,宋婆婆和王嫂子领着冬儿的几个丫头,还有蒋管事派进来几个粗壮婆子,把锦绣院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清理检查了一遍。等到冬儿从姚氏正房回来,锦绣院已经整饬一新,连茶点、水果都准备妥帖。 王嫂子也密切关注着冬儿在萱馨园的情形,知道冬儿被六奶奶为难了一阵子,连忙安顿冬儿到炕上歇会儿。 冬儿笑道:“刚刚才在管事房睡起来,已经歇好了。我在廊下走走就好,拘在炕上也不自在。” 冬儿在廊下转着看了看,问宋婆婆:“你们回来时,咱们院子和房里还好吧?” 宋婆婆迟疑了一瞬,还是开口道:“是奴婢先进院子查看的,院门锁具完好,房门的锁被人动过,也有进来人的痕迹,不过房里的东西都没动过。前院和后院有两只死猫,其它都好。” 冬儿点点头:“咱们留在这里的衣物,就先不要用了,都拿去清洗,你们的也一样。这种器具也都清洗一遍,防个万一。” 宋婆婆回道:“这些奴婢已经交代过她们了。还有,这院子长时间没人料理,虽说咱们都认真检查过,但是姨娘晚间休息的时候,还是安排两个丫头陪着好一些。” 既然有宋婆婆这样的专业人士检查过,想来也不会有事,不过冬儿也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还是会担心巫咒之类的事情,也就不再坚持。 有外院蒋六的交代,厨房给锦绣院准备的晚饭甚是丰盛,主仆七人在廊下摆了桌子,各自吃过晚饭,早早歇下。 张谦果然很忙,几乎半个月不见人影,回外院的时候都少,似乎出过几次远门。 冬儿有些担心张谦,试探的问了问廉伯,朝廷政局近日可有波动,和六爷做的事情可有关系,惹来廉伯好一通的劝诫。让冬儿只管打理买卖,政局是很敏感的事情,严谨她打听。 冬儿再不敢向身边的人打听朝堂和官场的状况,只好多多探望汤先生,从汤先生那里听来些不知道被传了多少道弯儿,和事实离着多远的时局消息。 据汤先生在街市上听来的议论,当今圣上当政十几年来,朝廷上的势力均衡发展成两个派系,分别是北系的强硬派和南系的温和派。 皇上刚刚执政的时候,两个派系已经有了苗头,还没成气候。当时的皇上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没有加以遏制,以至于两个派系在当今圣上即位后发展的极快。现在的朝廷中,将近六成的官员都参与到两个派系中。 而朝廷科举录取上榜的学子,南方学子更多一些。于是,近几年来,南系的温和派就有了压倒北系的苗头。北系的施政措施屡屡被南系打压,北系的官员也接连遭到质疑、弹劾。按照汤先生听来的坊市传言,朝堂上,很快就是南系的一家言了。 这是冬儿从汤先生处听来的,去掉民间流传的各种传闻轶事之后,归拢出来的大概意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冬儿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冬儿却在其中听出了某些权谋、甚至阴谋的意味。从的哥各地的民生和国力,以及各种施政措施来看,正在执政的这个皇帝,就算不是个中兴之帝,也不至于糊涂之极。可是,这个不算糊涂的皇帝,会容忍他的朝堂上只有一个声音吗? 而张谦却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冬儿隐晦问留守外院的二黑,六爷和哪个派系官员走的更近一些。 二黑则用惊疑的眼神看了冬儿半天,才说道:“咱们是给东主做事的人,只管把事情做好就是。尤其你一个女孩子,打听这些事情做什么,多用些心,把你手里的差事做好了,不要辜负了六爷对你的一片心……” 事情没问到,倒被二黑这一通教导,冬儿内心极其崩溃。怪不得皇帝制度下,不管哪个大人物出事,一屠就是几百口子人。那都是二黑这种人,一门心思的盲听盲从,到了儿,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冬儿知道感叹这些没用,可是谁都不能问,跟谁都不能说,她要从哪里才能知道时局呢?张谦这家伙,到底在朝廷的官员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大概不至于陷得太深吧,他终究只是一介布衣。 打听这些信息只能捎带做,就像二黑说的,冬儿还得把她手里的两个研发房和制机房、织布房做好了才行。 冬儿心里纠结着,替张谦担心。可是廉伯、王管事等人都习以为常,并不当回事。张谦的宅子里也一样,王嫂子和宋婆婆给冬儿打听到,姚氏如常般赴约聚会,宴请别家女眷过府,正常的不得了。两个姨娘也一样,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后宅过的也挺滋润。 好像为了证明冬儿杞人忧天,二黑训导冬儿不久,张谦就满身风尘的回来了,虽然神情有些疲惫,精神头倒是挺好。 接下来的日子又平静安稳下来,冬儿掌管的事情进展顺利。京城流锦行的铺子,也辟出一片接待女宾的铺面来。 冬儿一手承办此事,在来往接触一些妇人的时候,也有些身份不怎么高的女眷刻意找冬儿攀谈,谈些做买卖、管理庶务的问题。而冬儿在和她们交谈的过程中,也多少了解到一些张谦的事情。 张谦在一众官员中,除了帮着几个有旧的官员,做些幕僚客卿、筹谋决断之类的官场事物,似乎还做着类似中介的事情。 这个中介就不怎么能说到明面上了。两个地位不怎么高的官员女眷和商户太太,曾隐晦的对冬儿提起,张谦是个很靠得住的人,帮人办事不遗余力。只要是接到手里的事情,都能善始善终帮人把事情办好。她们还感叹,现在的世道,拿了钱就能帮人办事的人真的不多了。听几个人的意思,张谦和她们的夫君并不相熟的样子。 第347章不在宅子里过年 在冬儿看来,张谦绝不是一个古道热肠,白白帮人做事的人,更何况不怎么相熟,甚至还是别人介绍认识的。这样的话,张谦是怎么帮人办事的,就很清楚了。一方面用能力和钱财结交官员,一方面利用结交的关系帮人办事收取钱财。这倒是很能相辅相成,足够赚取巨额的差价。 虽然张谦做的是说不到明处的事情,可是他却收获了异常高的地位和赞誉。甚至那几个对冬儿表达谢意的女眷,感谢的内容居然是张谦不嫌弃他们身份低,还能仗义帮着他们上下打点。 冬儿初时听到朝堂上有两个派别,心里担心的厉害。可是再听到张谦做的具体事情,倒是安心了很多。若是这样,张谦做的事情主要是利用他的关系牟利,牟利和参与派系之争相比,危险就少的多了。 忙碌的时间过的很快,到天气渐凉寒霜来临的时候,流锦行江南和西北两个分号所出的少量宽幅绸缎,以及图案简单的提花锦缎,已经以高昂的价格流进京城。 而京城总号接收到这些货物的时候,掺进去总号位于京城近郊的工坊出品的同类料子。这些当地的料子,用江南料子同样的价格,一同列到流锦行的供货单上,用以供应京城大户和商铺。一小部分外地分号的面料,生生把总号出的打量同样货物抬高了至少五成的价格。 而京城流锦行织染工坊所出的普通绸缎,凭借高质量坯布和优质染色工艺,也依然是京城绸缎庄中价格最高的。 女宾铺面的货架上,集中了各地流锦行的优质料子,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女宾前来光顾,以至于女宾铺面不得不另选地段,买了一个二层的铺面,其规模扩大了三倍还多。 冬儿已经进入流锦行总号,开始接触全面事务,她很清楚从去年年初到今年年底,京城的流锦行总号和其它分号赚取了多少银钱。加上张谦做官场中介所赚取的银子,张家应该显得很富豪才对,可是张谦的宅子和张家湖州的宅子,却都很普通。 姚氏也对家里的用度很满意,言谈之间,似乎认为张谦是靠做生意赚取的钱财,维系了官场上的体面。即使是这样赔本的买卖,姚氏也觉得很理所当然,大家做官也好,做生意也好,不都是为了又体面的过着富贵日子嘛。她家六爷的体面,别说是商家,就是在官员中间,那也是很让人羡慕的。所以,姚氏觉得这样的买卖已经赚的很了。 碰巧了,姚氏的娘家也和姚氏持同样态度,张谦靠他非凡的办事能力和手中的钱财,才拥有了朝廷中上至阁老,下至衙门捕快的丰富关系网,才得到了现如今的稳固地位。这就像以物易物一样,公平的很嘛。 冬儿不认为张谦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他绝不会累死累活、费尽心力的做事、挣银子,最终却只为了面子看起来光鲜。 她联想到廉伯在江浙道处理封工坊事件中,所动用的手段和人力。那些手段不是光有想法就可以实施的,还要有足够专业的人才行。而当时流锦行的所有工人、雇员都各司其职,没一个参与进去。而且,据冬儿观察,流锦行的工人们,似乎没有能当演员或者影帝的人。 那些帮着廉伯做事的,都是什么人,没有人会无所求的任人驱使吧?只怕这些人和张谦的关系不同寻常。 带着重重疑问,冬儿在忙碌中结束了年前的生意,封铺放假。这时的冬儿手中掌握着两个研发房、流锦行女宾部、织机制造行和纺织房,手下有几百人听候调遣、调配。 由两个研发房研制出来的织机和染色配方,供应流锦行各地分号染色和织布所用。织机都是在京城的织机制造行制作成部件,然后运抵江南和西北,由京城的工匠前去组合安装,再教授织布技艺。 冬儿已经是流锦行名副其实的大掌事之一,甚至是流锦行最重要的掌事。 所以,当冬儿在后宅小道上截住张谦,向他申请,想去和汤先生、二黑一起过年的时候,张谦着实的为难起来。 大过年的,把冬儿放回二黑和汤先生那里过年,张谦是真的不愿意。虽说即使冬儿在院子里,他们也见不了几面,可是,只要冬儿在院子里,他心里总觉得踏实。若是过年的这几天,冬儿都在猫儿巷住着,张谦怎么想也觉得不舒坦。 可是,硬是把冬儿留在院子里,也的确为难冬儿。满院子的女人,从身份上讲,也就是姚氏和两个姨娘能和冬儿说说话。可是,不说冬儿愿不愿意和她们相处,她们几个每次看见冬儿就像猫见了老鼠,都是两眼放光。尤其是晨姨娘,立即就会抢过去,说几句意有所指的话,让人心里不痛快。 而且,冬儿来这里两年了,这两年,冬儿做了多少事情,她的变化就有多大。这个变化不单单指的是个头身材,更是冬儿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神韵。就像现在看他的眼神,既温婉又坚定,其中夹杂的专注神情,更让张谦招架无力。 张谦不由得抱怨道:“既然有这个心思,你怎么也不早说,至少能给你准备个住处。汤先生的屋子,住了汤先生和你哥哥,哪里还有你和丫头、婆子的住处。”见冬儿要说话,忙补了一句,“你别和我说从小就是那么住的啊,如今和过去那是不一样的。” 冬儿心里吐槽,她又不是傻的,会不明白这些,“我上次看望汤先生,听汤先生隔壁的嫂子说,他们一家三口,过年时要回城外婆家,过了初八才回来。我想借住在她家,给她些房钱,一定能商量下来。” 这个臭丫头,早就动了心思,却不和他说。 张谦不悦道:“你这是早就计划好了,只是告诉爷一声,容不得爷愿不愿意了,是吧?” 冬儿翻着眼见看他,至于吗,不过就是让他的推托之词没了理由,就又不高兴了。 张谦是真心不高兴,他执意问道:“是不是这么回事?爷问你话呢。” 第348章她做事挣得是银子吗? 冬儿无奈的看着张谦,这个家伙,越来越难搞定了。这种问话让她怎么回答?是不是都不行呐。 冬儿看向王嫂子,难道今年还是留在府里,和姚氏她们一起过年守岁? 王嫂子早在看见张谦表示了不愿意的意思,就呆不住了,这时见冬儿看过来,她如释重负。 王嫂子对着张谦微微屈膝,说道:“六爷,可不可以移步片刻,婢子有话说。” 张谦也没给王嫂子好脸色,他没好气的说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当着姨奶奶说了?” 王嫂子为难的看着张谦,她这不是为了六爷和姨奶奶着想嘛,总不能看着他们吵红了脸吧。 张谦见冬儿没一点儿打算妥协的样子,再看看王顺家的,过去听听她说什么也好,至少可以缓冲一下气氛。 张谦走开几步,王嫂子跟上来,小声说道:“姨奶奶每年过年都过的不舒心,六爷就让她去汤先生那里好了。六爷若是不放心姨奶奶,您可以去汤先生处看姨奶奶的。您过年不是也要去看望汤先生的,一并连姨奶奶也看看。” 张谦眼睛闪了闪,面色却不变,淡淡的哼了一声。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廉伯说不让他去冬儿房里,是因为不愿意让冬儿惹到姚氏,若是冬儿不在宅子里,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了。 张谦面色淡淡的转身回来,对冬儿说道:“好了,不是说那家人过了初八才回来吗?你在那里住到初五好了,初六回来。这已经二十八了,你赶紧的收拾收拾,留两个丫头看门。嗯,还是把宋婆子也留下吧,你把穿云带去。”然后还很不耐烦的一甩袖子,“真是,有打算也不早说,这个时候了,可怎么能安排妥当。大过年的,又得给蒋六找麻烦,他已经够忙了。”然后,头也不回的径直走了。 尼玛,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这是什么态度?冬儿瞪着张谦离开的背影,很有些冒火。从她第一次见到张谦开始,还没被他用这种态度对待过,就是咆哮着呵斥她,也要比这样强吧?难道把她当做一坨臭不可闻的狗屎不成? 冬儿蹙眉转向王嫂子,问道:“你和他说什么了?他这是抽的哪门子的风?” 王嫂子忍着笑,说道:“姨奶奶,那是六爷,怎么能这么说六爷呢。时间真的很紧,咱们回院子去吧,我还得收拾去猫儿巷要用的物什呢。姨奶奶也得准备准备,去猫儿巷和人家商量借住的事情。” 王嫂子见冬儿还是一脸的恼意,就半推着她往回走,低声说道:“六爷他高兴着呢,不过是怕你看出来,脸上挂不住,才装装样子。” 冬儿恼怒的问道:“王嫂子你到底和六爷说什么了?” 王嫂子笑道:“我和六爷说,你住在猫儿巷,六爷随时可以去看你。”冬儿一听,立时一张脸臊的通红,再问不出一句话。 冬儿打算去猫儿巷,和汤先生的邻居商量借住,刚传话让人去备车,蒋六就着人进来回话,他已经派人过去安排了,让姨奶奶只管收拾随身物品,安顿守院子的人。明日午后,直接带着东西和婢女过去就可以。 冬儿接到传信,连臊得慌的感觉都没有了,心里只有满满的心酸。如果他们两个相互之间不动心,张谦也就不会又这么多的顾忌。以张谦的做事风格,绝不会窝囊到还要看女人的脸色行事吧。 姚氏是从张谦那里听说的,说冬儿要去和她哥哥一起过年。张谦告诉她时的口气很不经意,也没对她多解释什么,似乎这只是一件极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不经她这个正妻同意,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杨姨娘出府过年的事情就定下来了,这难道是小事? 是,她是不愿意看到杨姨娘在她眼前晃的。尤其是杨姨娘神色和举止间越来越不一样的气韵,让她每每多看见一次,心里的不舒服就加重一次。 可是,就这么让杨姨娘离开宅子,出去逍遥,她更不愿意。杨姨娘,她就是再怎么不同寻常、再怎么出色,只要在她姚氏的眼皮子底下,就得低头,就得把她的气韵风华藏着、掖着。能让杨姨娘吃瘪的机会不多,而过年就是一次大机会,能长时间的看着杨姨娘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她心里很痛快。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没有了,姚氏极是愤怒。 而徐嬷嬷却劝她:“杨姨娘不在也挺好,咱们看不见她,心里自然更畅快。好好的大宅子不住,好日子不过,却愿意做事挣银子,愿意去和穷棒子一起过日子,她也就是个小家子的命。” 姚氏盯着徐嬷嬷,皱眉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对我说什么做事挣银子?她做事挣得是银子吗?她几乎把女人没有的东西都挣到了。” 徐嬷嬷脸色讪讪的,没说话。 是啊,这两年,杨冬儿挣得的可不只是工钱和赏钱,她给她自己挣来了不菲的身价。据说,杨姨娘掌管的工坊,是流锦行所有买卖中最重要的。重要到即使是在流锦行做事的人,都不能随意出入杨姨娘掌管的工坊。 除了廉老头、王奇、蒋六几个重要管事,其它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那里是干什么的。连身为六爷正室的她都不能知道。 每次想到这个事情,姚氏就心气不平,好多女眷向她打听杨姨娘掌管的工坊,她也问过六爷,可是六爷是淡淡应付她:“这些买卖上的事情,麻烦的很,女人家的,还是不要操心的好。” 听听,这是什么话,她这个张谦的妻子是女人,不能操心张家的买卖。难道那杨姨娘就不是女人了?一个卑贱的妾室,就可以知道参与,甚至可以掌管张家的买卖。她是当家六奶奶,她不知道六爷的买卖都有哪些,有多少盈利?可是杨姨娘,她却都能知道。 外面传言,自从六爷把杨姨娘抬进张家,不过短短一段时间,流锦行的生意就在京城绸缎行独占鳌头。许多大家族都惋惜不已,这么出色的女子,竟然给张谦做了妾室。有这样的本事,就是嫁入世家,也绝对会被夫家另眼相看。 第349章不是姐姐,是奴婢 甚至有家世显赫的女眷向她打探,杨姨娘是六爷从哪里找来的女子,竟然有如此风华,堪称巾帼不让须眉。 每次听到这些,姚氏心里的惊惧就止不住的往外冒。若是世人都认为冬儿给张谦做妾,是受了委屈。那么对于她,姚侍郎的女儿来说,和杨姨娘同住一个院子的正妻,受的就不是委屈,而是羞辱了。 姚氏恨恨的看了看徐嬷嬷,就是徐嬷嬷说,过早动手会让六爷心生不满,要徐徐图之。这倒好,以后想要除掉杨姨娘,只怕六爷就不是简单的心生不满了。如果外界传言是真的,那么,杨姨娘就是六爷生意的命脉,若是这个命脉被她毁了,姚氏都想象不出,六爷会怎么样。 依着杨姨娘现在的声势,若是她出了意外,别说是六爷,就是整个京城,都会关注这个能掌控流锦行命脉的女子,会关注张家的杨姨奶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到底是不是意外。那么,她图谋的事情,还能藏得住吗? 每当想起这些,姚氏觉得她的情绪就要崩溃。怎么她当初就没看出来那个貌不惊人的穷丫头,会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时的杨冬儿站在她那个穷陋的家里,看起来连给她身边丫头提鞋都不配,否则,她也不会掉以轻心,轻易答应了六爷,还帮他去那个穷地方求娶杨姨娘。 现在倒好,本来是正妻做主的后宅,居然有了一个磕碰不得、由不得正妻做主的侧室,这让她这个正妻的脸面往哪里放? 第二天,也就是大年二十九的下午,冬儿午睡过后,把一切收拾停当,去萱馨园向姚氏辞行。冬儿求见的通传递进上房,不大会儿,翠喜就转回来回话:“六奶奶现在有点事情,请杨姨娘在这里稍后片刻。” 近一个时辰后,房里才传出话,让冬儿进去。 冬儿进了里间,姚氏正坐在炕上,怀里抱着二公子,手里拿着个拨浪鼓,教二公子怎么玩。姚氏的身边,还依偎着二小姐若云。 冬儿进得门来,炕上的母子三人都没看她一眼,地上侍立的两个乳母和两个丫头,也像是没冬儿这个人一样。 冬儿无奈,只得在众人无视的情况下,躬身行礼,对炕上大小三个主人问安。 姚氏和房间里的所有人,似乎没听到冬儿给她问安的声音,各自该做什么做什么,几乎让冬儿有种到了异界的感觉。 冬儿屈膝躬身,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姚氏答话。冬儿又屈了屈膝,再次说道:“婢子给六奶奶请安,问二小姐、二公子好。” 冬儿维持着身形,又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开撑不住了,提高声音再次说道:“婢子这里有礼了,六奶奶、二小姐、二公子安好。” 姚氏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停住手里的拨浪鼓,转回头,面色不悦的看着冬儿,用冷峻的声音呵斥道:“不过是向主家问安,喊这么大声音干什么?杨姨奶奶身份日渐提高,觉得向我们母子问安委屈了您的身份不成?” 冬儿回到:“婢子不敢,婢子给六奶奶和公子、小姐问安。” 姚氏示意二公子的乳母,“把小公子带下去吃点东西。” 看乳母抱着二公子离开,姚氏才冷冷说道:“杨姨奶奶问安的声音,也高过别人很多呢,果然和旁人不一样。” 在冬儿不在府上过年的事情上,张谦已经很让步了,冬儿着实不愿意再给他惹烦心事。她又把身体放低了些,说道:“六奶奶教训的是,是婢子心急了些,惊扰了公子、小姐。望六奶奶恕罪” 姚氏淡淡说道:“杨姨娘既然已经错了,就不要指望着我恕罪了,先跪着思过吧。”转头对莲喜说道,“给杨姨娘拿垫子来,不要把杨姨娘的娇贵身子损了。” 冬儿本就屈膝躬身,觉得有点坚持不下去了,听到姚氏的话,猛然抬起头,看向姚氏。 姚氏正冷冷看着她,眼睛里的不屑毫不掩饰,你杨姨娘再有能耐,也是个卑贱的妾室,只要你还在张府的后宅,你就得低头认罚。 冬儿慢慢直起身,和姚氏对视着,如果以她现在的身价,还要窝囊的被姚氏无端刁难,甚至跪地,那也太窝囊没用了吧。 姚氏见冬儿站起身来,却没有丝毫怯意的和她对视,心里更加着恼,呵斥道:“大胆贱婢,难道你忘了规矩祖制,要领板子吗?”想到能把杨姨娘按在地上打板子,姚氏心里竟然有了些兴奋的期待。也许她真的可以这么做,就算六爷知道了又能怎样?反正他的心思也不在她这个正妻身上。正妻处罚妾室,很正常,难道他还会把她休了不成? 冬儿微微扬起脸,问道:“婢子若的确做错了,甘愿领罚。敢问六奶奶,婢子犯了那条规矩,六奶奶要罚婢子?” 一旁已经四岁多的若云忽然开口,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你不是姐姐,你是我家的奴仆,主子责打奴仆,是不需要理由的。” 冬儿看着眼睛依然清澈纯净的若云,再看看姚氏,好好的孩子,就要这么被教导的长大吗? 姚氏听了若云的话,却发自内心的笑了,“杨姨娘,听到了吗?你的规矩礼仪,连一个不足五岁的孩童都不如。看来,你是该管管了。”说着,对着外面扬声说道,“来人,来几个人伺候杨姨娘。” 姚氏的话音刚落,六个粗壮的婆子一窝蜂的拥进外间的厅堂里,却被和她们一起进来的穿云挡在里间的门外。 第350章不过晚一会儿应答杨姨娘 姚氏早就准备好的人手,竟然被一个丫头挡在门外,不由得大喝道:“还不把这个犯上的贱婢拖出去!”说话间,她看到穿云的两只手正分别扭着两个婆子的胳膊,两个婆子龇着牙,表情痛苦,说不出话来。 姚氏惊惧的看着冬儿喝道:“这是张家的正堂,你这个贱婢,竟敢欺主不成?你可知道,欺主的奴仆,官府都要过问的。” 冬儿回头看见里间门的混乱情景,也惊讶不已,穿云的武力值原来如此强大啊。 冬儿收回视线,只再次给姚氏施礼,很认真的说道:“六奶奶,当年六爷要我进张家门时说过,许我来去自由。什么时候我觉得呆不下去了,六爷会允许我离开。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廉伯也在场,算是给我当个中间证人。”姚氏一愣,六爷竟然和这个女人说过这样的话?他不是很紧张这个女人吗? 冬儿继续说道:“所以,一旦我觉得张家呆不下去了,迈出张家的门,就不再是你张家的人了。六奶奶,严格说来,我不算是您家里的奴婢,即使是半个奴婢,都是不算的。” 姚氏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指着冬儿说道:“你……,你难道忘了,你和六爷是圆了房的,你出了我们府上,还能去哪里?” 冬儿淡然说道:“当然是找个能糊口的地方,六奶奶若是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也就会知道,婢子想找个做事挣工钱的地方,容易得很。婢子这次来,是向六奶奶告辞,要去和我家二哥、先生一起过年,初六时回来。若是六奶奶不愿意婢子留在宅子里,初六婢子回来,六奶奶给婢子个话,婢子立即卷行礼走人,绝不多留半步。” 冬儿姚氏躬身一礼,也不听姚氏是否答应,转身出门,领着穿云径直离开。 冬儿身后,姚氏狠狠把桌上的茶具、盘碟统统扫到地上。若云被吓得大哭起来。 冬儿面色如常的走到二门,招呼着穿云也上了马车。坐在马车上,冬儿才闷闷不乐的对王嫂子和穿云说道:“今天的事情,你们别和六爷提起,不要传信过去。” 两人没都吱声。尤其是穿云,六爷派她和穿云跟在姨奶奶身边,就是为了应对今天这样的事情,事情已经出了,告诉六爷,六爷也好应对。 冬儿见两个人不说话,又看着穿云说道:“眼看着过年了,提这些事情总是不高兴,过了年,看情形再说,好不好?” 穿云很是为难,“若是小事,姨奶奶不让说,咱们也就不说了。可是,看今日那几个婆子的情形,分明就是早就预备好了的,六奶奶已经准备着对姨奶奶下手了。今天六奶奶没制住姨奶奶,倒栽了个大跟头,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呢。这件事总要让六爷知道,有个防备才好。” 冬儿对着穿云摆摆手,“好了,就听我的好了。我这几天不是不在府里吗?和六奶奶不照面,不会有事。至于往后的事情,等过了年,回府的时候再说。” 冬儿真心不想给张谦惹麻烦,听外面传言,朝堂上今年的形式很紧张,今天官员这个弹劾那个,明天又有哪个官员被降职处分了。张谦今年的事情也格外多。好不容易过个年,消停几天,还是不要因为家里的事情烦心了。 冬儿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是萱馨园下半晌发生的事情,张谦还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张谦听到蒋六的奏报,气的想杀人的心都有。一面对姚氏的不知所谓感到恼火,一面更加气恼冬儿说话的绝情。 他们两人相处这么长时间,冬儿会不知道他的心吗?她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姚氏给她个话,她立即卷行礼走人。那他呢,他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她就没想过他的感受吗? 眼看着明日就是大年三十,张府的萱馨园里,满眼的富贵喜庆,气氛却阴冷惨淡。房间的主位上,只有张谦和姚氏就坐。几个本该准备和父母吃晚饭的子女,都被张谦遣出去回避。 徐嬷嬷和姚氏的四个贴身丫头都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句话不敢多说。 张谦阴沉着脸,缓缓说道:“今天的事情,我就当你们这些奴才不知道内情,就不和你们计较了。你们都记住,杨姨奶奶不是张家的奴仆,是给张家做大掌事、帮张家挣银子的财神奶奶。我当时为了求杨姨奶奶进门,的确许过她来去自由。只是没想到,咱们张家的主母,堂堂侍郎家的千金,气量小到竟然会容不下她。今天我郑重的告诉你们,一个好的管事,是要主家都要上待,想方设法的笼络的。连六爷我都要想尽办法的讨她欢心,你们有什么资格对她不敬?以后不要让我知道,有人对杨姨奶奶无礼。” 张谦又特意对姚氏说道:“我今天说的话,娘子也记牢些。我本想着,娘子作为我张家的媳妇,也是盼着张家兴盛富贵,而不会只想摆六奶奶的威风,不顾我张家家道中落吧。” 姚氏被张谦今天阴沉的气势惊到,还没来得及出口辩解。可是,张谦的话,让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这口气去。六爷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她像供祖宗那样的供着一个妾室吗?这个家,到底杨姨娘是主母,还是她是主母? 姚氏痛心的看着张谦,问道:“难道杨姨娘对妾身无礼,妾身也要忍耐、容让吗?那妾身这个正妻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张谦看了姚氏好半天,不明白姚氏平日看起来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个事情上糊涂至此。 他问道:“冬儿怎么对娘子无礼了?娘子也和我说说,娘子先和我说说冬儿做了什么,以至于好几个强壮婆子要进来拿她?” 姚氏两眼含泪,凄然说道:“六爷这是一门心思的要问罪于妾身吧?妾身只不过晚一会儿应答杨姨娘,杨姨娘就大着嗓门的吼妾身。妾身旁边还有若云和怀志在,她嚣张的甚至不怕惊到怀志,怀志才一岁多点。这还不算无礼吗?这也就是妾身了,若是别家主母,当下就把她杖毙了。而妾身不过是要她面壁思过,她就顶撞妾身。妾身还是六爷的正妻吗?” 第351章六爷的怒火 张谦摇头冷笑,还是廉伯说的对,后宅的事情果真很麻烦。今天听了姚氏的辩解,他觉得后宅的事情不单单是麻烦,简直就是诡异。自己听得明明白白的奏报,让姚氏自己讲出来,居然会是这样子。 张谦淡笑着问道:“我已经说过了,连我都要上待冬儿。那么,冬儿给娘子行礼问安的时候,娘子在忙什么重要的事情?以至于顾不上应答流锦行大掌事的问安?”连他都没心安理得的接受过冬儿问安呢,这么想着,张谦更加恼火。 姚氏一滞,随即气愤的反问道:“即使妾身没有重要的事情,她一个妾室就能吼我吗?我是妻,她是妾,这是在后宅,身在后宅就得守后宅的规矩。” 张谦一口气顶上来,他说道:“咱们就按你说的来,你是妻,她是妾。她吼了你,你是后宅之主,你可以责罚她,甚至可以一气之下杖毙她。”虽然张谦说的是假设,可是几句话出口,还是让他一阵阵的揪心。 他猛的提高了声音:“然后她心里不痛快,离开了张家,离开了流锦行。之后张家的买卖一天不如一天,难道就凭你,侍郎家的千金,能把家里的生意重新做起来?还是你能把她再请回来?你是正室,一气之下把她打死了……”张谦猛地一拍炕桌,暴喝道,“难道凭你侍郎府的姚二小姐,能给爷找一个和杨冬儿一样的人回来吗?”炕桌上的杯盘等物,在张谦重力拍击的桌面上叮当震颤不已。 姚氏也被吓得忘了掉眼泪,大张着嘴,呆呆的看着张谦暴怒的面孔。 张谦喝问出口,随即起身下地,盯着姚氏说道:“她是怎么向你问安的,你是怎么无视、刁难的,那几个婆子是怎么安排的,甚至若云说了什么,爷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爷不问后院的事情,你六奶奶就想把爷当猴耍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爷娶来的正妻,你以为你能比我张家一族的前程更重要?你以为你比张家的祖宗更重要?” 说完,张谦甩袖离开。 姚氏呆呆的看着张谦大步离开,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她哇的一声,哭倒在炕上。 徐嬷嬷和一个丫头原本来没敢站起,这时见姚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忙站起,打水的、拿布巾的一通忙活。 徐嬷嬷上前两步劝解道:“六奶奶,您想开些,气大伤身,您还是要顾及自己的身子。” 徐嬷嬷没劝解还好,她这一开口,姚氏把过往的事情都想了起来。 姚氏一咕噜坐起来,顾不上满脸的泪痕,指着徐嬷嬷说道:“都是你,都是你一再的拦阻我,若是早早的把那个贱婢除去了,哪有今天的事情?” 徐嬷嬷连忙使眼色,让莲喜出去望风,嘴里连忙小声劝阻:“是,都是奴婢的错,六奶奶有气只管对着奴婢等撒出来。可不能再这么口无遮拦的说话,让六爷听到了可怎么好?” 姚氏哭道:“他听到又能怎样?左不过就是现在这样给我没脸罢了,还能怎样?反正我已经没脸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话虽这样说,到底声音小了很多。 徐嬷嬷从丫头手里拿过沾湿的布巾,递到姚氏手里,“六奶奶擦把脸。眼看着就是大年,您可不能这么哭了,咱们还盼着来年的好兆头呢。” 姚氏接过布巾,还没唔到脸上,听到徐嬷嬷的话,不由得悲从中来,哭诉道:“枉我一个官宦家的小姐,在他身份低微的时候嫁给他。这些年辛辛苦苦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他竟然能这么对我。明天就是除夕了,他就这样给我气受。”把手里的布巾狠狠扔下,双手捂在脸上,一声接一声的哭泣。 徐嬷嬷接着哄劝:“六爷说的也是气话,等过了气头,六爷一准儿还是原来的样子,一样的敬重您。” 姚氏一边抽噎,一边说道:“你不用哄我了,六爷的心早就被那狐狸精勾去了,他再也不会敬重我的。”抽出帕子,按了按鼻子,哭着埋怨徐嬷嬷,“都是你,若是你听了我的,早早想办法,把杨姨娘处置了,哪里会有如今这样的事情。” 见姚氏哭成这样,徐嬷嬷也是有苦说不出。早和晚那不是一样?早早的对付了杨姨娘,六爷满心振兴家业的希望落空,难道不会恼怒?不会查找原因? 还好她们没轻举妄动,当时她们不知道杨姨娘有这么大的能耐,可是,她们不知道,不代表六爷不知道。只怕六爷早就知道杨姨娘的本事,否则,以六爷的身份,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多的心力,执意用三媒六证抬一个貌不出众的穷丫头进门?许给她的还是侧室的身份。 可是六奶奶已经哭成个泪人,她当然不好再说这些话,让她更加伤心。 徐嬷嬷只得再劝:“六奶奶也是当了娘的人了,马上就是晚饭时分,公子和小姐就会过来。六奶奶还是擦把脸,稍事梳洗,不要让几位小主子看到您这样,会把他们吓到。。” 姚氏那里,也哭了有一会儿,她也知道晚饭时孩子们会过来,看见她这样确实不好。她稍稍收敛了哭声,净面、重新梳洗一番,静静的坐着,眼睛里闪着寒光。 徐嬷嬷低声道:“六奶奶这就对了,凡事就要往开里想才好。您儿女双全,只要不做错事,您就是张家的媳妇,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任她是谁,再怎么精明能干,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姚氏冷哼一声,说道:“眼看着人家就要踩到我的脸上了,你还用这样的话来哄我。你还是少说这些话,趁着杨姨娘还没把我挤出张府,多想一想怎么把她处置了,才是正理。” 第352章六爷和冬儿在隔壁吃? 徐嬷嬷被噎的半天没说出话来。六爷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了,六奶奶还是没息了整治杨姨娘的心。那杨姨娘贯会做人,即使有六爷做主,杨姨娘也从来没有主动惹过事。在六奶奶和两个姨娘跟前,更是一味的退让,放低身段行事。极力减少她在宅子里的存在感。 若是这样,六奶奶还是不能容忍,哪一天真的惹出事端,六爷把姚氏的行为和张家的祖宗放到一起,那姚氏的罪过就大了。就是把事情摆在明处,六奶奶进祠堂问罪都有可能。到时能被休回娘家都是好的,只怕张家会直接把她送进庵堂,了此残生。 徐嬷嬷有些灰心。姚二小姐出嫁的时候,身边并没有得力的仆妇。老爷挑选她过来服侍二小姐,就是看好六爷的前程,希望她能帮着二小姐,坐稳了六奶奶的妻位,让张谦成为姚老爷的助力。 而她跟着成为六奶奶的姚二小姐,眼看着六爷做事越来越稳妥,地位也越来越稳固。所以,这些年来,她也是诚心替六奶奶打算,就是想着张府也是个实在的养老之地。 没想到不遇事还不觉得,一旦遇到事情,她才发现,六奶奶原来真的不是个精明人,甚至不如她的姨娘。柳姨娘若是像她这样,只怕早就被太太整治的尸骨无存了。 徐嬷嬷一边沉默着帮姚氏收拾,一边想着怎么劝说姚氏。 姚氏却等不了她多想,追问道:“你到底有没有主意?没有的话,就想法子找外面的人去,不是有拿银子做事的恶徒吗?” 徐嬷嬷咬咬牙,说道:“奴婢还是要劝六奶奶一声,那杨姨娘是个不惹事的主儿,她从来不生事,不但对您很恭敬,连两个姨娘也多有退让。再说,六爷也不进她的院子,说起来,她真的不碍咱们什么事。六奶奶您正室的位置稳稳地,何必和她计较呢?” 姚氏柳眉倒竖,说道:“她整天在外面风光,享尽各方人等的赞誉。回到宅子里,也只顾在她的院子里享清福,根本就像没有主母需要伺候一样。她一个卑贱的妾室,已经过的这么舒坦了,哪里还需要生事?” 徐嬷嬷不知道该怎么接口,难道她可以说,六奶奶您这就是嫉恨人家有本事,嫉恨的甚至一定要把人家除去才甘心。 姚氏继续愤恨的说着,“锦绣院安排了那么多的下人,院门一关就是她杨姨娘的天下,我这个老妈子还得伺候她日常饮食、四季衣物。还有她每日不用禀报,随意出入的排场。她简直就是张府的另一个正室,甚至比我这个正室过的都要惬意。亏你还在这里哄我,说什么稳稳地正室之位,我若是再不动手,这个正妻的名分,眼看着就要被人家抢去了。” 徐嬷嬷做着最后的努力,“刚您也听到了,六爷把张家织染买卖兴隆的全部希望放在她的身上,您要做的事情……六爷他是容不得的。”徐嬷嬷组织者语言,想把语句说的柔和一些,“六爷把您针对杨姨娘的事情,和家族的兴衰、荣辱放到了一起。这个事情,您还是要谨慎一些,再想一想。” 姚氏也懒得和这个胆小的嬷嬷多话,冷冷说道:“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就不相信,若是杨冬儿已经不在了,六爷会为了一个已经挽回不了的局面,再把他自己陷进一个更差的局面中。不管怎么说,我父亲也是个官居四品的大员,父亲是希望得到六爷的助力,但若是六爷真的指望不上的时候,父亲也不见得没有治他的能力。” 姚氏咬着牙的想,这些事情都是因为杨冬儿那个狐狸精,没她的时候,六爷的买卖不是一样的做,声势也一样一步步的上升。只要没有了杨冬儿,她和六爷的日子,就会和以前一样过的和美,张府的宅子也会像以前一样,再不会有人会凌驾于她之上。 张谦出了萱馨园的大门,站在门外的空地上,竟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才好。若是以往,他还可以去另外两个姨娘那里,可是如今,他半点应付人的心思也没有。 他思量片刻,迈步往外院而去。 冬儿几个的晚饭刚端上炕桌,人还没坐到位置上,就传来敲门声。 冬儿和二黑对看一眼,马上就要过年,又这么个晚了,什么人会来?她还在思量,就听到王嫂子在外间说道:“是六爷来了?六爷快请。” 冬儿和二黑听到,连忙往外迎过去。他们还没走过去,就看见张谦已经迈步跨进里间门来。 两人忙给张谦行礼,“见过六爷。” 张谦的身份在那里摆着,汤先生也穿鞋下地。 张谦连忙上前两步制止:“汤先生切不可多礼。汤先生是长辈,在下可当不得先生的礼。” 汤先生的鞋子穿了半只,就被张谦重新扶上炕。 汤先生性子执拗一些,人还是很明白的,见张谦诚心礼让,也就顺着上了炕。还招呼张谦道:“外面冷的很,六爷也炕上坐着暖暖。” 张谦谢过,把大氅解下来,交到冬儿手里,坐到炕上。 冬儿放下大氅,又帮着他把鞋脱了,问他:“六爷还没吃饭吧?您是先喝口茶暖暖,还是这就吃饭?” 张谦看了看炕桌上蛮丰盛的饭菜,说道:“我暖暖。你们先用饭,不用管我。” 张谦这句话说的冬儿撇嘴、汤先生翘胡子。 若是明喻在这里,当然就明白张谦的意思了。二黑却有些不知所措,六爷这样子,明显就是没吃过晚饭,他们先用饭,让六爷在一旁看着?等会儿吃剩饭或者给六爷留出来一会儿热热?好像都不好吧? 还是汤先生人老成精,汤先生呵呵干笑了两声,说道:“六爷既然来了,怎么也要在咱这里用些饭的。不过,咱们这个桌子坐这些人,有些转不开。要不这样,冬儿的住处也都收拾好了,王妈妈再拾掇两个菜,让六爷和冬儿在隔壁吃?” 张谦面色好似没怎么变,但是那眉眼却极是舒展,口中却还说着:“不用,我看这饭菜也很是丰盛,地方小一些没关系,咱们一起吃着也足够热闹。”心里却第一次由衷的赞许,原来汤先生是这么可敬的一个老人家。 第353章你对姚氏说什么了? 冬儿在一旁看的直替张谦脸红,说谎话,也要用心些吧?明显的言不由衷,连掩饰都略去了,这样真的好吗? 张谦压根就没打算掩饰,掩饰的好了,万一老人家当真了,把他和冬儿留下,不但可惜,还耽误他的正事。 汤先生懒得和张谦应酬,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吧,去吧。别在这里装样子了,把你憋坏了,冬儿也不干。” 二黑却是诚心诚意的替张谦着想:“那就请六爷隔壁坐吧,让冬儿过去伺候您吃饭。小的也在门外候着,您有事招呼一声。”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张谦也就顺势下地,制止二黑道:“不用你,安心吃你的饭就是。你若是在门外候着,冬儿也没心思吃饭了。”好吗,若是二黑大冷天在门外候着,他吃冬儿的眼刀也饱了,哪里还用得着吃饭。 张谦一边往外走,一边还交代王嫂子,“明瑞和明喻几个还在外面候着呢,你招呼他们进来,这里不是还有个杂物间吗,拢个火盆,让他们进去歇着,简单弄些吃食。” 巧云跟着冬儿去隔壁伺候张谦。王嫂子领着穿云,招呼张谦的几个随从搬桌子去杂物间。 汤先生制止她,“瞎折腾什么,他们在杂物间吃饭,二黑还怎么好留在正房。再说,这么多的饭菜,地方也足够大,让他们进来一起吃就好了嘛。折腾的乱七八糟,他们吃不好不说,他们走了,咱们还得好一通的收拾。” 怪不得老爷子脾气那么臭,冬儿和杨二爷却一心孝顺他,果然是个好老头,有可敬之处。 王嫂子一笑应声,招呼着明喻几个,又搬来一个炕桌,放在炕上,和原来的炕桌拼在一起。把大家一起让到炕上,让他们先吃着,她和穿云在外间的灶间,准备再整治几个快手的饭菜出来。 两人刚张罗开,冬儿也过来了,用帕子包了头发,穿了罩衣,一看就是来做活儿的。 王嫂子诧异问道:“你不去伺候六爷,过来这里做什么?” 冬儿大幅度的撇撇嘴,小声说道:“你们的那个六爷,今天又抽风了。在这里还好好好的,一进隔壁房间,脸沉得能拧下水来。也不说为什么不高兴,只说要吃廉伯吃过的馅饼。” 王嫂子窃笑,“还好咱们本来就打算吃馅饼的,有现成的食材,做起来也简单。已经有那么多饭菜,你和六爷吃不了几个馅饼,用饼铛烙一锅就够了,很快的。” 她们本来计划着,侍候汤先生和冬儿、二黑开饭,她们就开始做自己的饭食。可巧张谦来了,正好一起都做好了,足够大家伙儿一起吃。 冬儿既然已经伸手做了,就先给汤先生桌上烙了两锅,第三锅馅饼出锅,冬儿才端着盘子进了隔壁房间。 汤先生隔壁租住的是二十岁出头的小两口,带着个孩子。一家三口住着一间房子,不算大,但也住的开。小两口昨天和蒋六派来的人说好,今天一大早就带着孩子启程走了。 冬儿今天下午过来,蒋六派过来的人已经把这里收拾停当。本来人家小媳妇年前已经打扫过一遍了,张家的下人又彻底清理一遍,凡用不着的东西全部打包,或放置一旁,或规整到汤先生的杂物间。所以冬儿后晌进来,看见的就是一个整洁清静的会客房间,晚间把炕桌撤下,铺摊开被褥,就是卧房。 这时,张谦正沉着脸,端坐在炕上,冷冷的看冬儿端着盘子进来。房间里的炭炉上还温着几个碗碟的饭菜。 冬儿假装没看见张谦的脸色,把刚出锅、热腾腾的馅饼放下,示意巧云端炭炉上的饭菜上来。 冬儿把碗筷都放置好了,见张谦依然不动,看来是真的有气,不发出来绝不甘心的样子。 鉴于张谦有时的白痴表现不好被别人看到,冬儿对巧云说道:“王嫂子那里吃饭的人多,还有好多活计等着做,你过去帮王嫂子把晚饭做好,你们就一起吃了吧。六爷这里,我伺候着就是,有需要我会喊你们。” 巧云面对张谦的阴沉脸色,早就吃不消了,闻言忙行礼告退。她家姨奶奶心理素质极其强悍,还是让姨奶奶去应付六爷吧,这样的六爷想来别人也应付不来。 看着巧云出去,把门关上。冬儿才说道:“六爷,您先用饭吧,天气冷,再耽搁一会儿,饭菜就凉了。” 张谦斜了冬儿一眼,凉凉的问道:“你今天和姚氏说什么了?” “我?我没说什么吧?”冬儿一愣,难道张谦替姚氏向她问罪来了?应该不会啊,不说她没什么错,就是有错,依着张谦一向的态度,应该也不会这么较真呀。 张谦把冬儿塞给他的筷子往桌上一扔,“没说什么?你还想说什么!” 冬儿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和那一盘馅饼,软语说道:“咱们边吃饭边说好不好?再不吃,饭就真的凉了。” 张谦冷哼一声,“你别又想着岔开话题就没事了,今天这事不说清楚,爷这饭就不打算吃了。” 冬儿下意识的往周围看了看,幸亏她让巧云退下了,张谦这话说的也太掉面子了,这么大人了,有这么赌气的吗? 她为难道:“可是,我真的没说什么啊。” 她是真的没说什么,刚才在灶间的时候,她就把张谦沉脸的原因想了一遍,可是直到现在,她也没想出所以然来。她就是在出来的时候,和姚氏过了过招,可是那个事情不怪自己,自己是被刁难一方,张谦也没理由为这个和她置气。 张谦本来想着狠狠的对冬儿兴师问罪一番,可是人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错,他很有打了空拳的无力感。 无奈,张谦用手指节敲击着桌面,提醒她:“你对姚氏说,你初六回去,然后呢?” 冬儿回想一下,说道:“我说初六回去,六奶奶若是……,若是不愿意我继续留在府里,我立即……,立即……”这时,冬儿才明白张谦的火气从哪里来。 第354章六爷是不是看望杨姨娘去了 张谦盯着冬儿,冷声问道:“立即什么?” 冬儿面显尴尬,推脱道:“那个,我那个,不过是为了呈口舌之快,随口说说的嘛,当不得真。实在是你家六奶奶太厉害,我才这么吓唬她的。” 张谦听到冬儿说的你家六奶奶的话,很不悦耳,但是还有更重要的问题盘踞在他心里。他紧紧皱着眉头,“你是不是一刻也没忘了,我许你来去自由之言,是不是总想着,一不顺心就要一走了之?” 冬儿看到张谦眉头紧锁,心里想的话当然不敢说出口,“我只是记得有这么一件事,倒也没有一刻不忘这么夸张。” 张谦的脸色有点暗淡,他问道:“你总是记得这个事情,是因为我对你不够好?所以让你心里不踏实了?” 冬儿见到张谦暗淡的脸色,心里有点不好受,连忙说道:“当然不是,我不过是……总是觉得在这个世上过的……不太安心。都是我自己不好,和六爷无关。” 她的这种不安全感与她的经历有关,和张谦对她好不好没什么关系。况且,对于这个时代的男子来说,张谦对她已经很好了。 对于她这个不在这个时代成长的人来说,在没有任何的社会保障的情况下,依靠别人总是不如依靠自己来的牢靠。 不管什么时代,人的感情是最飘渺、最靠不住的一种东西。当爱人之间的感情浓烈时,为了对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付出所有也甘之若饴,那的的确确是真心真意的付出奉献。可是,当感情不在的时候,同样的两个人,曾经爱的死去活来的两个人,即使对方赴汤蹈火的付出都对遭人厌恶。 所以,冬儿不太敢相信感情,她对张谦有点信心的原因,感情虽然占了很重要的成分,更重要的却是张谦算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 张谦蹙眉,“既然不是我对你不好,为什么你还会不安心?” 冬儿翻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是对我不错,谁知道你是不是一直都会对我好?你们男人不都是把女人当衣服,女人总比不上兄弟、朋友、家族什么的吗?” 张谦被冬儿的话说得发愣,是啊,他刚刚对姚氏说的那些话,就是冬儿的这个意思,说姚氏没资格和家族利益相比。 冬儿见张谦愣了一下,忙说道:“你看,就是这样吧?算了,你是男子,担负的东西多,我不会因为这个就不高兴。咱们不说这些了,还是先吃饭。”要求这个时代的男子把女人看的很重,有些过分了。 张谦接过冬儿递过来的筷子,迟疑片刻,说道:“可是,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冬儿给他碗里夹了一块上汤白菜,说道:“我知道啊,所以,我和六奶奶相互冲撞了,虽然我是侧室,六爷来了这里却质问我些别的话,没像别家男子那样,对小妾兴师问罪。” 张谦隔着饭桌,握住冬儿的手,“冬儿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像对别的女子那样对你的,你在我心里和别的女子不一样。” 冬儿心里有某个地方被触动了,软软的有些发酸,还有些温暖。在张谦这里,还没有男女平等这样的观念,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冬儿回握一下张谦的手,说道:“我知道的。你赶紧吃饭,真的要凉了。” 张谦心里还是不踏实,可他也实在想不起还能对冬儿说些什么,才能安她的心。好在冬儿也算隐晦的表达了她的心意,他也算是有了些安慰。唉,来日方长吧,以后有的是时间让她看到,他会一直对她好的。 张谦又握了握冬儿的手才放开,说道“我还是先尝尝你做的这个馅饼吧,廉伯炫耀了好多次,说总能吃到冬儿做的吃食。” 冬儿笑道:“这个白菜和烩肉,也是我做的,六爷尝尝味道。” 当天晚上,张谦被冬儿软语安慰的妥帖,从猫儿巷回来,直接进了外院和书房相连的寝室休息。 年三十晚上张谦如常在萱馨园,和家里的几个女人孩子一同吃过年夜饭,燃爆竹、接财神、熬年辞旧岁。初一、初二也如过去一样安排,再也没提年前因为杨姨娘,和姚氏发生的口角,让姚氏有了一种事情已经过去的错觉,她甚至以为,六爷是否斟酌过后,也觉得他对她这个正妻的做法欠妥。 初三这天,歇在芊姨娘房里的张谦一早就出门去了,没留话他要去哪里,只传话给姚氏不用等他回来吃饭。 姚氏听到芊姨娘丫头的传信,心下疑惑。大过年的,这才初三,六爷去了哪里,还不回来用饭,难道他要在别人家叨扰一天吗?这可是大年初三呢。 她找来孙管家询问,不得而知,又派人去外院询问蒋六,蒋六更是推说六爷走的时候没交代。一连串的问询没有结果,她就有了不怎么好的预感,难道六爷去了杨姨娘那里? 姚氏把徐嬷嬷唤进来,“嬷嬷找个可靠的人,去打听杨姨娘的哥哥住在哪里,打听到地址,就过去看看,六爷是不是在那里。” 打听什么,与其派人去偷摸的打听,让六爷知道,还不如就当六爷去了杨姨娘那里。而且,事实上,六爷很可能就是去看杨姨娘了。 徐嬷嬷没动窝,只轻声说道:“六奶奶还是别去打听了,六爷八成就是去看杨姨娘了。”姚氏的眼睛立时就红了。 徐嬷嬷说道:“杨姨娘当日从咱们府里出去,也算是负气而走,六爷很可能是劝慰她。杨姨娘不但是六爷的侧室,还是流锦行的大掌柜,六爷笼络她,也在情理之中。” 姚氏怒极,倒平静下来,她淡淡的说道:“笼络个下属、奴才,用得着一天时间吗?我看杨姨娘出去住,倒是随了六爷的意,他去和那杨姨娘苟且,再不用避讳我了。” 说着,看向徐嬷嬷的眼神变得有些讥诮,“徐嬷嬷老了,胆子也小了,考虑事情太过谨慎。你一直口口声声说六爷的势力有多大,似乎就没有能治住他的人。现如今看来,他还是怕我的,至少是怕身为侍郎的父亲的。所以,他心里虽然爱极了杨姨娘,却不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有丝毫表示。” 徐嬷嬷暗叹一声,不再说话,没撕破脸皮不是挺好吗?若是六奶奶居然会这么高看她或者老爷,她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第355章南系的官员 姚氏舒了口气,既然有了目标,情绪也就安稳下来。她抚了抚衣袖上的皱褶,说道:“咱们好好的过个年,等过起年来,我找人谋划,把杨姨娘处置了。我倒要看看,六爷能把我怎么样。” 只是她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没给她谋划的时间。 大年的这几天,张谦着实的和冬儿一起过了两天。初五那天,他还带着冬儿去大觉寺里上香,吃过大觉寺的斋饭才回来。 初六冬儿回来,来到萱馨园请见姚氏,姚氏一反常态,再没有对冬儿有丝毫刁难,只是很不屑的看着冬儿见礼,然后多一句话都没有,就让冬儿退下了。 而张谦也懒得再回避姚氏。既然无论他怎么做,都不能让姚氏减少对冬儿的敌意,他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 窗户纸捅破了,张谦索性又给冬儿的院子里找来一个十五岁的丫头、一个二十几岁仆妇,算是继宋婆婆和穿云之后的又两个护院角色。人家有身手,也有名字,丫头叫敏烟,仆妇是刘嫂,张谦身边一个武侍的媳妇。 冬儿回来的当天,张谦就是在冬儿的院子里吃的午饭。之后几天,或者午饭,或者晚饭,张谦每天都会和冬儿吃一顿饭。虽然没在锦绣院留宿,也是因为照顾冬儿的情绪,一点儿躲避姚氏的意思都没有了。 只恨的姚氏冷静下来的情绪,几乎又要控制不住的爆发。 姚氏还在为了她在后宅的权威愤恨,筹划怎么把冬儿抹去的时候,冬儿却在正月开市后的街市和自家的买卖上,看出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头。 刚刚过起年来,各家的生意都会冷淡些。可是,今年显然不同于冬儿所见的前两年,不但买卖很淡,街市上行走的官员车马、轿子也很少见,甚至出来采买的各种气势汹汹的大户管事也少了很多,即使有,也鲜少看见盛气凌人的派头。 更值得注意的是,连张谦都不怎么出门了,除了在外院书房办事,其余时间和冬儿相处的更多一些。冬儿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张谦对她的爱恋会超过公事,他在流锦行和她相处时,说的也多是关于研发和制造织机。 值得一说的是织机制造行和纺织房。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织机制造行的近十个老工匠被张谦调走,而凡是织机研发房的改进成果或者是研制成果,张谦都会在第一时间把资料拿到手。染方研发房也一样,所有研制资料全部调到张谦手中。 而冬儿手中这些机构中的人员,蒋六最早调来参与研制、研发的技术人员,几乎已经被张谦大部分调走了。 冬儿敏锐的感觉到,张谦似乎建造了另一套纺织印染机构。 从二月份开始,街市上有流言传播,陆续有几个南系和北系的官员遭弹劾、降职、甚至获罪。而张谦依然像以往那样,有条不紊的在张府的外院和流锦行做事、巡查。 三月的一天,将近午时,冬儿乘车从工坊回流锦行总号,路上的人流明显多于往日,她在马车中甚至都能听到,三三两两的人们行走间说话的嘈杂声。 冬儿对宋婆婆说道:“婆婆找外面伶俐的侍从去打听打听,今天街上怎么这么热闹。” 宋婆婆探头看了看外面,说道:“六爷交代过,这几天尽量少出行,也不要在外面多做逗留。今天这路上行人这么多,侍从们都是骑马的,还是不要让他们在人群中停下来。咱们先回去,回头差人去打听就是,若是有事,也容易打听。” 这些话,张谦确实交代过。冬儿也不再坚持,“也好,婆婆回去记着派人出去问,有事没事都告诉我一声。” 事情很好打听,回来不一会儿,宋婆婆就来回话,今天刑场上斩了两个官员,据说是徇私枉法,似乎造成了比较严重的后果。开斩前,主持行刑的官员读过罪状,大家伙儿都是去看热闹的,没怎么仔细听。 冬儿心里惦记着张谦的事情,追问道:“婆婆知不知道那两个官员的名字,是南系的还是北系的?” “两人都是南系的。”宋婆婆回答的很快,显然这个也是大家关心的热点问题,“名字倒是没记清楚,好像一个姓严、一个姓吕。姨奶奶若是想知道,奴婢再让他们问清楚一些。” 冬儿沉吟片刻,其实知道被处斩的是南系官员,大体上就印证了冬儿的猜想。朝堂上本来是两个派别旗鼓相当,各自牵制,这个形式其实是最稳妥的。可是,渐渐地有一派要占据绝对优势,也就是年前议论的,南系的官员越来越多。 那么,作为最高位置的皇帝,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没了相互牵制、相互监督,他身在深深地宫墙内,坐在高高的皇位上,怎么能安心? 冬儿刚想开口说不用了,忽然觉得她印象里好像有个姓严的官员。那是……,对,她没记错,她的确知道一个姓严的官员和张谦有过来往。就在张谦带着她去看花魁的那天,他们退场之后,张谦和人去说事情,冬儿一再追问,明心告诉她,那个官员是都察院的严大人。 冬儿对宋婆婆说道:“问问那个姓严的官员,原属那个部门,叫什么名字,所任何职。” 宋婆婆不知道冬儿为什么会对被斩官员感兴趣,但她还是打听到,回来告诉冬儿。 果然,今天处斩的严姓官员,是都察院六品经历严森。冬儿一听到宋婆婆说出都察院六品经历的名字,脸色立时就白了。张谦真的是支持南系官员的吧?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参与进去多少。 宋婆婆见冬儿脸色不好,忙问道:“姨奶奶,您怎么了?这个官员……,和咱们没关系吧?” 冬儿低头片刻,稍稍恢复了情绪,嘱咐宋婆婆:“没什么,婆婆记着,今天的事情不要说出去。也别告诉六爷,找机会我会问他的。” 宋婆婆有些疑惑,但姨奶奶说了会问六爷,那就让姨奶奶问六爷好了,她们终究是跟着姨奶奶的,事关姨奶奶安危的事情不能瞒着六爷,今天这是个小事,用不着告诉六爷。 第356章想让二黑离开京城 冬儿想着去汤先生那里探听,街市上有什么传闻。所以傍晚时分,冬儿告诉张谦,她想去看看汤先生,让张谦自己先回府里。 两人站在总号后门处,张谦看着面前的冬儿,犹豫再三,还是没同意,“这几天街市上不太平,而且天色也不早了,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去了。过几天吧,过几天街面上消停一些,我陪你去。” 冬儿想的挺好,去汤先生处,听听大家对于今天刑场开斩的事有什么议论。既然张谦这么谨慎,她还是不给他添麻烦了。谁知道张谦在官员们的派系之争里牵扯了什么,还是听张谦的,不去了。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尤其情况不明,谨慎些总是好的。 两人坐在车里回府,张谦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冷静,和冬儿说话也和声细语,丝毫不见急躁烦忧。倒是冬儿心里有事,又不愿意表露出来,显得沉默寡言。 张谦知道冬儿今天去新工坊了,有点担心,问道:“怎么了?今天去城郊工坊,是不是回来听到朝廷斩杀官员的事情了?” 冬儿点点头。 张谦以为她一个女孩子,听到这么血腥的事情,心里怕了,就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你途经之路离法场还很远,再说,人死如灯灭,没什么可怕的。” 冬儿抬头看着张谦说道:“我是替六爷担心,你别再和他们有牵扯了,好不好?” 张谦皱眉,问她:“谁在你跟前胡乱说话了?” 冬儿说道:“这还用说嘛,如今,南系和北系官员的争斗,就是大街上的货郎都知道一些。六爷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我是怕六爷真的和南系官员一个阵线,那样或者有危险。” “你一个女人家的,知道什么?”张谦明显的不悦了,“这是朝堂上的事情,你不会懂。以后不要打听这些,安心把生意做好,其它事情,我会考虑的。” 冬儿忍了半天,还是说道:“六爷,无论哪个帝王,他也不会允许他的朝堂上,有一个可以压倒所有势力的组织存在。无论南北,学子们读圣贤之书,不就是为了给天下百姓做事吗?若是没有私心,有什么可斗的?六爷又不是朝廷官员,更不应该参与其中。” 张谦大概没想到冬儿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眼神闪烁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说道:“这是朝廷的事情,你我都是白衣平民,不要随意议论这些。”心里却很惊讶,冬儿不过是个女孩子,难道她除了对于工坊技巧之类的事情有天赋,对政局也这么敏感? 政局时事可不比做生意,危险的很,冬儿就是再敏感,也不能让她参合。张谦把面色放的更加严峻了一些,不再开口说话。 冬儿见张谦很不愿意她提及这些,只能沉默不语。她绞尽脑汁的想着,要怎样说,张谦才能听进去她的话。若是张谦执意不肯听她的劝,最后因为南北派别之争获罪…… 冬儿真有点犯愁,也更加不安了。 随后几天,流锦行和张谦都和往常一样,没见丝毫波动。流锦行依然如常坐着买卖,张谦也依然在张府的外院做事,间或到流锦行冬儿管辖的几处工坊查看进度。可是街上有权势的人明显更少了。 而张谦一直也没允许冬儿去看望汤先生,也不怎么见二黑出现在冬儿面前。 冬儿真的有些坐不住了,她真的很担心,担心张谦,也担心二黑。在张谦又一次外出几天回来之后,冬儿通报蒋六,要求到外院张谦的书房,找张谦说事情。 这时已经是下半晌,张谦回来已经歇了近一天,听闻蒋六通报,说冬儿要见他,猜测冬儿还是对近期的政局不能安心,只是不知道她会找他说什么。 张谦着实的不愿意冬儿参合这些事请,可是冬儿那敏锐的观察力,和不同于其它女子的思维和看问题的着眼点,又不好随意糊弄。真真的棘手。 冬儿对于她要和张谦说的话,也是心有忐忑,不知道张谦听了她的话,会不会有别的想法。所以,当张谦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她走进房间时,冬儿不由自主的心里紧张。 张谦也看出冬儿的紧张情绪,他更加奇怪冬儿要对他说什么,竟然也会紧张。要知道,冬儿和他说话,很少有紧张的时候。 冬儿给张谦行礼。张谦不知道冬儿会说什么,刻意没放松房间里的沉闷气氛,用下巴点了一下桌对面的椅子,简单说道:“有什么话,坐下说。” 明瑞给冬儿端了茶上来,妙云接过来,放在冬儿面前。 冬儿对妙云说道:“你去门外等着,我和六爷说事,有事叫你。” 张谦也示意明瑞,“你也退下吧。”不知冬儿要说什么,连她的贴身丫头都不能听。 张谦看着冬儿不语,近些日子,冬儿打听的事情有点多,张谦想给她形成一种压力,压制她参与他公事的念头。 冬儿也知道张谦的意思,可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否则,真的有事情发生,她会后悔的。 她紧张的干咳一声,才说道:“六爷,我找六爷是……”冬儿组织一下语言,“我想让我二哥离开京城,回府州去。” “你说什么?”张谦皱眉,难以置信的追问一句。 冬儿艰难的重复道:“我想让我二哥离开京城。” 原来自己没听错。张谦盯着冬儿,良久才问道:“你担心如今的时局对我不利,怕你二哥跟着我获罪,所以想让他提前离开,是吗?” “是。”最艰难、最难以启齿的话已经出口,冬儿也没了心理负担,索性爽快的说道,“想来当初六爷用我二哥,虽然也是看他聪明机灵,但是,六爷能用一个不肯卖身的外人贴身使用,一定和我有些关系。我不想二黑因为我有什么不妥,而且,京城里还有汤先生。现在的朝局也真的不稳。” 第357章只能合伙 朝局是真的不稳,冬儿前天去看汤先生,听汤先生说起街市上人们的议论,南北系的官员相互倾轧,又有好几个官员相继获罪落马,至于怎么处置,似乎还没有定论。冬儿不能让二黑和汤先生跟着她冒险。 她原来要和自己说这个,怪不得她会紧张,张谦冷笑一声:“人家都说夫妻本事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我还没大难临头呢,冬儿你就开始想着退路了。在冬儿眼里,六爷我就这么靠不住吗?” 冬儿连忙低声下气的解释:“爷您说的是夫妻,夫妻没准儿会各自飞。可是冬儿不会,冬儿是六爷的妾室,是六爷的人,只能跟着六爷,飞不到哪里去。” 冬儿的话,和她的态度,让张谦心里好受了些,可他心里瞬间的冰冷感觉还没缓过来,他依然冷淡的说道:“所以,你就让不是我的人的二黑,赶早离开我这个危险之人,免得他陪着我,像严森一样掉了脑袋?” 冬儿连忙站起,“你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不过是有点担心,想让我二哥和汤先生远离是非之地而已。” 张谦有点心灰意冷,他冷淡的说道:“你不用解释了,若不是这么想,若不是怕二黑陪着我送死,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让二黑离开?” 他这些日子本来就被暗地里的很多事情缠身,脑袋里不知道要考虑多少事情,又不能让人看出来,已经很辛苦了。一向聪慧可人的冬儿,又来和他这样说话,他真的心累了。他是怎么待她的,难道她不清楚吗?若是有危险,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她送走,绝不会把她放在刀尖上的。 张谦的面色和语气让冬儿半晌无语,过了好一会儿,张谦几乎要不耐烦赶人了,冬儿才艰难开口道:“我来京城不久,也不过在流锦行做了两年管事,不太了解时局,六爷又不愿意告诉我实情。所以六爷是不是真的有危险,我不知道。可是,我不能让二黑和汤先生涉险。” 说着,冬儿跨前一步,更加靠近了张谦,“二黑他不过是六爷的贴身随从,六爷的随从也不止他一个,您就让他离开吧。不论生死,有我陪着六爷还不够吗?” 冬儿最后的这句话让张谦心安不少,还有更多的感动,和通体的熨帖。 张谦看着冬儿的眼神有了变化,他不错眼的和冬儿对视片刻,才移开目光,看向门外,缓声说道:“你若是真的不能安心,我把你和二黑、汤先生一起送走,等事情平息下来,再接你回来。” 冬儿立即就急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有危险,我就离开避祸,等你这里没事了,我再回来,我是那样的人吗?那时我还有脸回来吗?还能回来吗?” 她还是想留在自己身边的,张谦的脸色更好了些,他压了压心底的情绪,皱眉问道:“那你想怎样?” 冬儿见张谦的语气有缓和,再上前两步,扯了扯张谦的衣袖,说道:“你就让二黑离开好了。我是哪儿也不会去的,我就留在六爷您身边,不论掉脑袋还是享富贵,我陪着您一起。您就答应让二黑离开吧?” 这小丫头,也不是不会甜言蜜语的嘛。听听这两句话说的,他就是立即去死,心里都是甜的。张谦被冬儿扯得晃了两晃,心气儿也彻底平复下来,他把冬儿扯着他衣袖的手拿下来,把冬儿往她的椅子那边带了一下,说道:“好好坐下说话,这是书房,你这像什么样子?” 冬儿往椅子那边蹭了蹭,依然没去坐,只问张谦:“你答应了吗?答应吗?” 张谦恼怒的斜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二黑回去能干什么?就你家里的那个小买卖,如今指不定被你家大哥弄成什么样子了。他怎么也是跟着爷做事的,难道他还没出息到,要回去和长子争夺家产吗?就那么个小买卖。”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那么个小买卖?那个买卖做好了能做很大的好吗?冬儿恶狠狠的翻了张谦一眼:“我二哥不去参合家里的买卖,他会去做别的。” 张谦上下打量了冬儿几眼,小丫头又有什么主意了,“你想让他做什么?” 看来警报解除了,冬儿淡定了很多,赔笑说道:“我正想对六爷说,六爷能不能派两个得力的管事给我二哥,我想让他去北地建几个作坊,做个能往外运的吃食。” “哦?”张谦一听就来情绪了,“什么吃食?还能往外运?你说的可是能存放很长时间的吃食?”不会还会糖果之类的吧? 冬儿没以为张谦想到了糖果,还在那里点头称“是”。和聪明说话就是这样,有时候很简单很轻松,有时候即使很小心的掩饰了,还是能被人家猜到。 张谦又上下打量冬儿一番,决定相信冬儿不会没品到和自家老爹抢生意,去做什么糖果作坊,还说的是几个。若是让冬儿做起来几个糖果作坊,杨家老爹的买卖就只能关张了。 他嘴角噙着笑意,说道:“那这样好了,估计我若是告诉二黑,你为了让他避祸离开京城,他也未必肯……” 冬儿顾不上打断张谦说话是不是合乎规矩礼仪,忙插嘴道:“六爷您不能这么说,这么说,我二哥他一定不会走的。” 开玩笑,别说现在二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就是当初二黑还是个孩子,只因为齐府的刘管事和宝生给他几个好脸面,他就能冒着生命危险去拍风雨飘摇中的齐府小门。跟着张谦几年,张谦一直对他和他家很好,二黑若是听了实话,能离开才怪了。 张谦笑眯眯的说道:“所以啊,咱们不能对他这么说。这样好了,去北地做事需要多少银子?只当是我派二黑去做事,银子、工人以及所有需用,我一并解决了。让廉伯先挑两个得力的管事,和他一起去北地,把生意做起来。” 第358章简直就是与虎谋皮 他怎么会让冬儿自己做很大的生意呢,无论做什么生意,都必须是他们两个。即使是这样,冬儿都是很难被管住的,怎能让她拥有了自己的生意? 别跟他说什么她二哥的生意,就凭二黑的心性,就是冬儿不说,二黑也不会把冬儿起意,做起来的买卖当做他自己的。何况,冬儿忽悠个二黑,那就是小菜儿。 冬儿可不可能这么做,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他需要考虑的事情是,不给冬儿留下一丁点儿离开他的可能。 冬儿说什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二黑的将来,她是早就想好了的,只是一直觉得二黑还得积累些经验、钱财和威望,所以才迟迟没有对张谦和二黑开口。 没想到,自己替二黑谋算了这么久的事情,让张谦这个狡诈的家伙,三言两语就据为己有了? 冬儿有些不甘心,她还心存侥幸,也许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也说不定。她问道:“六爷的意思是,您要帮着我二哥把生意做起来?” 张谦这时的心情已经很好了,他冲着冬儿摇摇手指,说道:“当然不是,爷的意思是,派二黑去北地,给爷把生意做起来。” 这个无耻的家伙!冬儿气愤问道:“敢问六爷,您要派我二哥去北地做什么生意?” 张谦笑道:“爷怎么知道做什么生意,你交代给二黑不是行了吗?” 冬儿一屁股坐在身边的椅子上,两眼瞪着张谦,半晌无语。典型的强取豪夺,还夺得这么心安理得。 张谦看着好笑,又说道:“你若是不满意,要不就爷出银子,你二哥出力,当做爷和你二哥两人的买卖好了。你可不能再和爷讨价还价了,爷这么高的身份,和你二哥合伙做买卖已经很掉价了,你若是再和爷讨价还价,爷就不答应你的请求了。或者直接告诉二黑,为了不让他跟着爷一起掉脑袋,让他避祸去吧。” 冬儿瞪着张谦,心里狠狠的说了声“真不要脸”,站起身,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张谦好心情的看着冬儿离开的背影,盘踞在心头的那许多麻烦事,似乎都轻松了很多。 冬儿恹恹的坐在自家的炕上,心里很为自己没有为二黑谋得很高的利益而懊恼。张谦那厮太无耻了,简直就是明抢吗,明目张胆的抢夺她的专利知识产权。 冬儿扯着头发,她怎么能和张谦借管事呢,简直就是与虎谋皮嘛。亏她和张谦打交道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还会高估张谦那无底线的品质,她做人真是太失败了。 冬儿再次懊恼的扶着额头,把手肘支在炕桌上哀叹,她怎么就能这么弱智呢? 王嫂子和宋婆婆在外间看着,不明就里,姨奶奶去外院书房找六爷说话,把妙云都遣出去。她们都不知道姨奶奶和六爷说了些什么,只看到姨奶奶回来,就是一副极其懊恼悔恨的神情。 宋婆婆悄声对王嫂子说道:“姨奶奶和你最要好,要不你去问问姨奶奶,劝解一番?” 王嫂子摇头,“还是算了,姨奶奶这样也挺好,通常她这样又叹气,又恨不得锤头,发泄过后就没事了。若是我们去劝她,她再多回应几句话,倒会勾得她想起很多事情、很多理由,也就会更生气。” 宋婆婆想想也是,应声道:“若是这样就算了,总不能让姨奶奶更生气。只是,若是六爷来了,见姨奶奶在那里生闷气,咱们却躲得老远,只怕会怪咱们不用心服侍。” 王嫂子小道:“不怕,姨奶奶这份子的闷气,一定是六爷给的,咱们哪里劝得了?别人跟前,姨奶奶也不可能气成这样还没辙。六爷来了,会直接去看姨奶奶,顾不上看咱们在哪里。” 果然,太阳还没下山,张谦过来锦绣院的时候,冬儿正在里间炕上,无力的叹着最后一口气,说了句话,打算作为结束语:“简直太无耻了。” 锦绣院里外一干人等,被张谦的眼神示意的不敢吱声,冬儿的这句感叹,包括张谦在内的几个人都听到了。 王嫂子等人忙低头侧目,假装没听到。 张谦却顾不上看她们,一听这句话就笑了。直接进屋,走到冬儿近前,满是关切的问正在抓头发的冬儿:“谁惹到冬儿了,不是爷吧?爷可是一心喜爱冬儿的紧,断不会舍得让冬儿生气的。”说着,还不要脸的用手指去勾冬儿的下巴。 冬儿把他的手打开,怒道:“不用你管。”外间服侍的人立即作鸟兽散,人家两口子的事情,别人还是不看的好。 张谦更加高兴了,顺从的收回手指,兴致勃勃的坐在冬儿对面,隔着炕桌问冬儿:“这么说你是和爷生气了,刚才的那句太无耻了,骂的就是六爷我?” 骂的是就是你,冬儿忍下要冲口而出的话,怒视着张谦。 张谦一下子就爆笑出声,隔着桌子把冬儿抱住,一起滚倒在炕上。 冬儿努力推拒着他,小声骂他,“你发什么神经,王嫂子她们还在呢,放开我。” 张谦把冬儿压在身下,头伏在冬儿肩颈处,任由冬儿拍击着他,长时间紧绷的思绪似乎一下子得到了缓解,整个身心轻松起来。 过了好半天,冬儿的动作都诧异的停下有一会儿,甚至开口问他怎么了。张谦才抬起头,一只手抚了抚冬儿的脸颊,闷声说道:“你不怕跟着我掉脑袋,倒是为了些许小生意气成这样。” 冬儿推开他,翻身起来,躲开他远远的。坐稳之前,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张谦慢慢的起身,自己笑着坐端正了,才对冬儿说道:“你这气生的好没道理。咱们之间分什么你我,爷的东西不也是你的吗?连爷都是你的,几个银子、些许买卖算什么,你想要尽可以拿去。” 冬儿切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别说的那么好听,空口说白话谁不会。” 张谦叫屈道:“冬儿,你说话得凭良心。六爷我什么时候空口说白话了,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克扣过你的花用?你支取多大数目的银子,我都没问过你一声你用银子做什么。” 第359章用土豆做生意 359 用土豆做生意 太不要脸了,得了便宜卖乖是吧?冬儿愈加气愤:“这你还好意思说啊?你当然不用问,我支银子不都是给你做事用的吗?” 张谦两手一摊,“那也是爷足够信任你吧。” 冬儿质问他:“你不是说我让我二哥做的是小买卖吗?为什么你一定要参合?” 张谦笑道:“你用多少银子都成,拿多少银子给二黑也行,但是你让二黑单独做买卖就不行了,必须用我的银子合作。其实二黑已经很占便宜了。” 冬儿直接给了他个白眼:“我二哥不想占你便宜行不行?” “不行。”张谦回答的很直接,让冬儿更加郁闷。 “好了,好了。”张谦哄劝她,“爷已经对你很迁就了,就凭你在爷即将面临危难的时候,和爷离心离德的寻找退路,爷不跟你认真已经很大度了。行了,不早了,赶紧摆饭,分明是你把爷气的要死,现在连饭也不给吃了不成。” 见冬儿并不唤人,只愤怒的盯着他看,张谦洒然一笑,对着外面喊了声“来人,摆饭”。 王嫂子等人摆饭上来,冬儿还在气恼。尼玛,她怎么就这么命苦,遇到这么个没皮没脸的男人,大家不都说他是条堂堂汉子吗?堂堂汉子会强取豪夺女人的东西?为什么对着她就这么无耻、没道义呢! 王嫂子把筷子放到冬儿手跟前,轻轻碰了碰她,口中说道:“姨奶奶,六爷等着和您一起吃饭呢。”然后在张谦视力不及处,盯了冬儿一眼。 冬儿悻悻的挪了挪身体,挪到炕桌边上。 张谦挥挥手,对王嫂子说道:“你们去忙自己的事情,这里没事了。”然后笑吟吟的给冬儿夹菜,“这个洋芋看着不错,和羊尾骨一起炖的。洋芋马上就要过季不能吃了,你多吃几块。” 冬儿没精打采的把一块土豆吃进嘴里,既然张谦不肯退步,那就只能这样了,谁让她命苦呢。张谦这厮,也不知道出于什么龌龊思维,竟然不让二黑独/立做生意,二黑只是雇员,不是奴仆好不好。 张谦又给冬儿夹了一块牛肉,“再吃点肉。” 见冬儿不吱声的又吃了,说道:“你看你,事情嘛,过去就过去了。这么揪扯着不放,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你说是不是?”冬儿斜了他一眼,你当然是过去了,都随了你的意,可不是你过去得快。 张谦一边吃饭,一边笑着对她说道:“冬儿想出来的点子一向很好,我这不是不甘愿好点子和我没关系嘛,你若是不乐意,我让你二哥在买卖里占个大头还不行吗?” 冬儿的面色缓了缓,张谦这厮,总算对她有个交代,虽然这个交代不尽如人意。 张谦继续说道:“看起来这个事情你早有打算,什么时候想好的?” 当然是很早很早之前就想好了,只不过她一直觉得时机不够成熟,冬儿撩了张谦一眼,口气冷淡的说道:“很早之前就想好了。” “哦?”张谦有点奇怪,“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实施呢?早做早赚钱嘛。是做起来有难度,还是需要的本钱多?” 冬儿很不愿意向这个无耻的家伙透露商业机密,可是,谁让人家是大老板呢,“都不是,是因为太简单了,毫无技术含量,做起来又不好隐藏,所以不敢轻易开始。怕没有根底,被人强学了去,银子就不好挣了。”说起来,二黑还得仰仗张谦的威势,才敢做这个买卖。 张谦有了点兴趣,“太简单的买卖,还能赚钱?那是什么?比你家的酥糖简单?” 冬儿忍不住又给了张谦一个白眼,狠狠的嚼着口中的一片白菜,像是咬着解恨一样。 张谦笑道:“你不要这个样子吗,我说什么都不对是吗?我要是说错了,你反驳就好了嘛,你看看你,像是恨不得把爷也嚼着吃了似得。” 冬儿说道:“我家的酥糖买卖,那是因为我家里没有个擅长经营的人主持,才落了下乘。若是有个有眼光的人,我家的酥糖一样能把买卖做到帝国各地。” 说起酥糖,冬儿就满肚子郁闷,从豆豆代写的家信和妮子、齐十三娘几人的来信中,能够清晰的看出,杨家的酥糖买卖做的着实不怎么样,不但没有长足的发展,还有下滑的趋势。 妮子和豆豆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中提及,大春没在罗木匠处学手艺了,而是跟着杨秀庭,开始参合他原本很看不起的商户行为。冬儿很是遗憾的估计,大春参与也就是罗木匠参与,有了不一心的外力,大概就是杨记酥糖买卖做不好的原因。 张谦那里连忙点头,“是,是,你家的酥糖确实有独具一格的品质,若是有个好的经营策略,不愁卖不出个好价钱。”冬儿这次舒心了些。 张谦继续问:“那你说的这个生意是什么?你说的好像是能保存很长时间的吃食,是干货吗?” 冬儿嘟着嘴,不情愿的说道:“用洋芋,就是用我们那里的土豆深加工出来的吃食,可以做菜。热菜、凉拌、做汤什么的,都可以。” 张谦把眼睛看向桌上的一汤碗洋芋,用筷子夹起来,反复看了看,问冬儿:“就是这个东西?能做成长期储存的吃食?晾干?”说完,他又摇摇头,大概表示不太可能的意思。 冬儿却点头道:“就是这个洋芋,做起来挺麻烦,不容易避开人。但是,做的过程很简单,一看就会,所以我一直没敢张罗着做这个事。” 张谦又问道:“能长途运送?” 冬儿回答:“能,就是运输成本高,可能比物品本身的价格都高。所以,具体怎么把生意做大了,我还没想好。” 张谦想了想,说道:“要不然,让王奇先跟着二黑过去,等买卖做上了正轨,再换他回来。” 冬儿连摆双手:“不用,近期你手里的买卖做的这么急,王管事离开换了别人管,你的事情会误手的。” 第360章试着做做看 张谦听得一愣,眯眼问道:“你,怎么看出来我手里有买卖,还做的急?”明明流锦行依然在按部就班的做生意,冬儿怎么就能说出他买卖做的急了。 冬儿被张谦眯着的眼看的不自在,迟疑道:“用不着这么吃惊吧,我是掌管流锦行全部买卖的大掌事之一,若是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还要意思在你流锦行混事吗?” “然后呢?”张谦追问道。 看来她刚才说的话题有些敏感,冬儿抿了抿嘴唇,提着小心“这两年,蒋管事最早安排进研发房、织机制造行、纺织房的师傅和工匠们,陆陆续续的都被调走了……”冬儿看了看张谦的脸色,继续说道,“流锦行别的地方的分号都没有再建造这样的机构,你一定还有别的事情在做。我是这么估计的。” 张谦听了冬儿的话,低下头吃饭,良久才对冬儿说道:“这些事情,我不是想瞒着你,你是女孩子,知道的事情少一些比较好。” 冬儿忙不迭的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也从没问过不是,今天也是六爷提及王管事,我才会说起的。” “行了,行了。把头点那么急做什么?我也没说你什么。”张谦很有点嫌弃的语气说冬儿,改口问冬儿“你要做的是什么吃食?哪天你得空,做给我试试。” 冬儿有点为难,“这个挺麻烦的,又是磨,又要淘洗、过滤、沉淀的,还要晾晒成粉末,很费功夫。要不然,我用这个原材料,做个类似的吃的,你试着吃吃看。” 张谦急于知道冬儿的这个新鲜的买卖是什么,追问道:“那好,什么时候?明天吗?” 冬儿点头,“嗯,那就明天吧。眼看洋芋就要过季,放不住了,咱们还是早一些把事情定下来的好。明天在……”冬儿想了想,说道,“明天后晌,在汤先生屋里,咱们试着做做看。做成了,就当吃个小点,给六爷你尝尝。” 冬儿回忆了一下,给自己留了条退路,“那个,我也是没怎么做过,要试试看的,不一定能成。”然后,她看见张谦的脸色有些难看,忙说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说我可能做不好,不是这件事情不行。这个买卖实打实的能做好。” 张谦很有点不踏实,不错眼的看着冬儿,他以为既然冬儿是给二黑安排的前程,一定没错,所以才硬要和二黑搀和,还惹得冬儿恼他,别是冬儿压根就没想好吧?垫进去银子是小事,冬儿想出来的点子不成功才是大事。 冬儿见张谦看她的神色很有些信不过,不觉气道:“你若是觉得不妥,那正好,就让我二哥自己去做好了。你只要借他两个得力的管事就好。” 张谦仍然一脸犹疑的看着冬儿,嘴里却说道:“没事,就是不牢靠的买卖,六爷我也有银子往进垫。只要冬儿你高兴。” 冬儿低头吃饭,算了,不和他一般计较,和一个经常犯白痴的人较真,那才叫傻呢。 第二天大早,冬儿让王嫂子领着巧云去汤先生院子里,告诉她怎么把土豆擦成细丝或者细末,用水淘洗过滤等等,把过滤出来的淀粉浆沉淀,等着她过去处理。 安顿了王嫂子,她自己带着穿云去流锦行上工。 后晌的时候,张谦早早的找来流锦行冬儿这里,等着她去试她的新点子。 两人坐到车上,冬儿有点不踏实,提前给自己搭个可以随时下去的梯子,“那个,六爷,您听我说哈,这个东西,就是成功了,也是个没什么味道的东西,它就是能和其它菜蔬、调料一起,沾上些其它味道才有吃头,也就是个大众菜品,普通百姓的吃食,您不要期待太高啊。” “哦。”张谦不怎么上心的点头。 冬儿看了看他,也不再多说什么。看起来张谦也不像是个财迷,怎么一说起开买卖挣钱,就很大的兴头。 两人进到汤先生屋里的时候,汤先生正黑着脸坐在书桌前,阴沉的看着外间陈列的盆盆碗碗,和不断忙碌的王嫂子。 再看到张谦和冬儿进来,直接给冬儿甩了脸子:“你个小丫头,真真的不公道。不去祸害你自己的院子,跑到老夫这里祸害。你看看我这房里房外的水渍,还能呆人吗?” 冬儿无所谓的看了看湿漉漉的地上,“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吗?”听口气,很是轻描淡写。 汤先生气的抖了抖胡子,手指点着冬儿:“挺好?既然挺好,你怎么不在你的院子里做,跑来祸害我这里。” 冬儿把她买来的点心、小菜递给王嫂子,又让有点尴尬的张谦坐到汤先生对面的椅子上,才凉凉的说道:“这个东西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想出来,要交给我二哥做,养活我二哥身家的买卖,不能让别人学去了做法。不在您这里祸害,您说在那里做更合适?” 汤先生翻着眼睛看了冬儿好半天,冷哼一声转头,用很客气的语气问张谦:“六爷怎么得空来老朽的寒舍,是不是也是被这个小丫头骗来的?” 张谦笑道:“冬儿说,想到了一个储存期很长的吃食,她想让二黑自己做这个营生,今天就是试试,看成不成。” 汤先生一听,竟然是真的,忙问道:“六爷和二黑说了嘛?” “还没有,所以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还有汤先生您,才来这里两年多,再让您跋涉,实在是太辛苦。您若是愿意留下来,我和冬儿会照顾您的。您也可以搬到我府里,和冬儿住的近一些。” 汤先生连忙摆手,“不用,我跟着二黑回去好了。正好我也有些想念府州的老友们,正好回去和他们好好聚一聚。” 冬儿则过去看王嫂子把土豆渣过滤沉淀后,制得的湿淀粉。 张谦见冬儿看的认真,也起身跟过去看。他探头看着盆子里的白色沉淀,问冬儿:“这就是洋芋中淘洗出来的?” “嗯,就是这个,若是时间足够……”冬儿自己动手,把淀粉上面澄清的水倒掉,说道,“把这些粉末拿出来晒干,再碾碎过筛,就是咱们要做的粉条、粉丝所用的原料。” 第361章酸辣凉粉 张谦的手指在上面碾了碾,还挺硬,问道:“你昨天说,这样不能做?” 冬儿摇头:“我说的那个,需要用干的粉面,这个不行。不过可以做个类似的吃食。” 张谦又问:“要用你路上买的那个矾石?” 冬儿把一小包矾石拿出来,交给巧云,“去把这个捣成末,咱们一会儿用。” 王嫂子指着另一个盆里,过滤出来的渣滓,问冬儿:“姨奶奶,这个怎么办?倒掉吗?” 汤先生在里面凉凉的说道:“那土豆,本来个顶个的都能吃到肚子里。让你们这么一折腾,倒要把好好的东西都扔掉,简直就是造孽。” 冬儿本来想说出来的倒掉的话,让汤先生一说,再也没法出口。是啊,她刚过来的时候,家里都是拿土豆当果腹的粮食的。像汤先生那样的,若是连着两天没生意上门,就是土豆团子,都吃不到。 冬儿把嘴边的话咽回去,对王嫂子说道:“这个也是可以吃的,不过也只有穷人家才能吃得下。你把这个用粗面拌一拌,加上葱姜调料,捏成饼子,用油煎熟了。咱们吃一些,给院子里的孩子们分一些。” 用油煎一下口感应该会好一些,之所以用粗面而不用面粉,是怕土豆渣滓掺了白面会太瓷实,会硬。 冬儿挖出来一部分湿淀粉,估量着分量,加进去一点矾石,交代了王嫂子凉粉的做法,和怎样调制酸辣凉粉的蘸水,就陪着张谦进了里间,等着王嫂子和巧云做凉粉的成果。 汤先生冷哼一声,对着冬儿说道:“穷人家哪有那么多的油,给你煎饼子吃?你若是打算用那个白色的粉末做买卖,还是想个别的法子,用掉那些渣滓才好,不要把好好的东西扔掉了。” 这个冬儿倒是不愁,“这不是有您和六爷吃嘛,若是遇到冬季没吃的,就是不用油煎,用杂面拌了蒸,也能果腹的。再说,东西若是果真很多,可以当饲料养些家禽家畜,不一样可以赚钱吗?” 张谦又看了冬儿一眼,看来这个粉条、粉丝的生意,冬儿很认真的考虑过了,想的很周到,连下脚料的用途都想到了。 张谦问冬儿:“按着你和王顺家的说的法子,就能做成吃食了?这么简单?” 冬儿点头道:“咱们现在做的这个是凉粉,对水、淀粉和矾石的比例要求不是很严格,也不要求形状,比做粉条、粉丝简单很多。”说完,冬儿又补了一句,“不过就是做粉条、粉丝这些,也不难。比我爹做的酥糖省事,更比不了给布匹染色,就是个简单的买卖,咱们只是抢个先机。” 张谦再把盘踞在心里的疑惑儿出来:“冬儿,你是怎么想起来这个东西的?” “你不做饭当然不知道,我们这样的贫民人家,几乎半年都把土豆当做饱腹的食物来吃。做各种土豆吃食的时候,总有这个白色的粉末,白色粉末熟了,就是粘稠的糊状。若是加了矾石,就能成型。” 张谦追问:“你怎么知道加了矾石就能成型?” 冬儿自己也想不起来具体什么书籍上有过,好像是宋朝就有了矾石用在食物上的记载。 冬儿说道:“好像之前有过什么记载,说是用绿豆淀粉,加矾石可以做成食物的。很多类似的东西不都能够融会贯通吗?”冬儿无辜的看向张谦,似乎这么简单的事情,张谦没想起来那就是他太笨了。 张谦被冬儿看的,也觉得自己有些脑子不够使。他看向汤先生,自己还没到穷的需要用洋芋果腹的程度,不知道也情有可原。汤先生若是也没想起来,那自己就不算很笨了吧? 汤先生在张谦看向他的时候,就把眼光移向了外间屋子,看王嫂子和巧云在灶台上忙着搅拌,锅里的,大概是冬儿说的食物吧。 也是冬儿有运气,一次性把凉粉、水和明矾的分量放了个大概合适,又有王嫂子和巧云用心操作,锅里的粉糊很快就变得透明。 做凉粉、煎几个饼子很快,没多少工夫,过凉、切片之后,看起来晶莹剔透,淋了蘸水的凉粉就端上来了。张谦等三人,每人一小碗飘着红亮辣油的凉粉,配着盘子里的土豆渣饼子,看起来很有食欲。 张谦笑呵呵的说道:“不说别的,光看着就很诱人,应该很好吃吧。” 冬儿对于她们能够一次性做成了凉粉,也感到高兴。酸辣凉粉啊,不能说是她的最爱吧,也能排到前几。好几年了,看着成堆的土豆,她硬是忍着没动手,就是为了能给二黑谋个好的将来。 土豆凉粉刚做出来,无论色泽、口感、和柔润度,都是最好的。若是放置的隔了夜,各个方面就都有所下降,远不是她们现在看到和吃到的这么诱人、香甜。 冬儿先夹了一片晶莹的凉粉放到嘴里,感受着那熟悉的酸爽味道,舒服的眯了眼。 汤先生也夹起一片,有些怀疑的说道:“有那么好吃吗?” 冬儿把嘴里的凉粉咽下,说道:“各人各爱好,这个凉粉大概女孩子更喜欢一些。不过就算不是很爱吃,也可以尝个稀罕,很好吃的。” 冬儿又拿起王嫂子做的土豆渣饼子,哦,也是酥脆咸香,合着酸辣凉粉,味道浓郁,太美味了。 冬儿一边吃,一边看张谦和汤先生的反应。不知道酸辣凉粉确实好吃,还是因为这个食物真的很稀罕,张谦两人吃得不住点头,连称“不错”“果然好吃”“这个饼也不错”。 冬儿得意异常,连连嘱咐王嫂子:“王嫂子,你和巧云也各自拌一份尝尝看,很好吃的。” 汤先生吃完一小碗,叫巧云道:“巧云丫头,再给我来一碗。” 冬儿连忙拦着:“这个有点凉,又有这么多的辣油,吃个新鲜就好了,一会儿还要吃饭呢。” 汤先生看看面前的小碗,说道:“才这么一小碗,不多吧。” 第362章二黑不愿意离开 汤先生虽然精神还算好,可是也到了需要养生的年纪了,凉粉这些东西,还是少吃为妙。 冬儿劝道:“还是算了吧,想吃,咱们明天再做。有了土豆粉面,做起来就简单多了,啥时候想吃,您说一声就好。” 张谦这时也吃完了,意犹未尽的看看面前的碗,再看看汤先生。既然冬儿制止了汤先生再来一碗的要求,他怎么也得给冬儿面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冬儿有点好笑,按说张谦还算年轻,多吃些没什么。可是有了汤先生的例子在前面放着,他倒是不好说了。不过就是个小吃,吃个新鲜,说起来也没什么营养价值,少吃点也好,尤其是汤先生。 冬儿去灶间看了看,还剩一些过凉后的凉粉,她问张谦:“要不然让明喻和明瑞进来吃些?这个放的时间长了,口感就不好了。” 汤先生忙道:“这个吃食稀罕,给二黑留一些出来。”惹得王嫂子偷笑不已。 张谦却诧异问道:“你不是说,有很长的储存期吗?” 冬儿笑道:“我说的那个,是做成细条或者细丝,晾干、打捆之后,才能储存运输。” 张谦又过来,观看凉粉的形状,还右手指戳了戳颤巍巍的凉粉,问冬儿:“把这个东西晾干?吃的时候泡开?” 冬儿说道:“若是做粉条买卖,就不能做的这么稀软,也是要和面的,和成面团再压成细条或者扁条,晾干。吃的时候提前泡软,还要炖或者煮过才行。口感也很好,劲道、弹滑。” “哦。”张谦应了一声,说道,“既然放久了不好,就让那两个小子进来分食了吧。” 然后,张谦就看到王嫂子手脚利落的把凉粉剁成条,分装了两大碗,淋上蘸水、辣油。他愕然的看向冬儿,为什么给那两个小子装凉粉的碗,这么大! 冬儿顺着张谦的视线看看两大碗凉粉,再和张谦对视片刻,忽然就笑了。她推着张谦往里间走,“六爷,您陪着汤先生上炕坐会儿,等明喻两个吃完,歇一会儿,咱们就要回府了。” 明喻和明瑞不知道喊他们进来做什么,当看到外间橱柜上放着的两大碗凉粉和饼子时,大感意外。 巧云笑道:“这是姨奶奶试做的新鲜吃食,还剩了好些,你们也来吃吃看。” 两人连忙施礼道谢,才坐下来,一口饼子、一筷子凉粉的,吃的酣畅淋漓。不多会儿功夫,就把几个土豆渣饼子和两大碗凉粉干掉了。 巧云一边收拾,一边问道:“怎么样,这个酸辣凉粉好不好吃?” 两人点头如捣蒜:“好吃,极美味。还有这个饼,也好吃。”开玩笑,姨奶奶给六爷做的吃食,能不好吃吗? 这时,张谦也出来了,冷眼看了看那两个大碗,“吃好了就回吧。” 两人坐在车上,张谦问道:“你明天还要去给汤先生做凉粉吃吗?” “是啊。”冬儿看向张谦,“你也要去吗?” 追着美食的事情,说出来不怎么好听。张谦改了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对二黑说回府州城做事?” 冬儿有点热切的看着张谦,问道:“你同意让他尽快离开了?” “嗯,你的这个东西季节性挺强,最好是春耕前把事情准备好,有了足够的洋芋,才能把买卖做起来。”张谦边思量着边说,“还有,你还是尽快抽时间,把你说的那个粉条做出来,让大家看看可有发展潜力。咱们也好筹谋” 冬儿没想到张谦已经在筹划土豆深加工的买卖了,“我,其实这只是一个想法,我还没试过。”她见张谦露出类似于不可思议的表情,忙说道,“一定能成的,只不过小时候家里穷,我没机会试。再说,我一个人也试不出来不是。六爷若是一定要看成品,我这几天准备准备,还要些器具才行。”到哪里去买做面的压床去呢? 张谦看出冬儿脸上的犹豫,问道:“器具很不好找?” 冬儿摇头,“也不是,要找个做面的器具。我明天问王管事吧,你肯定不知道哪里能搞到。” 张谦失笑出声,他居然也有让人嫌弃的时候,嫌弃他没用。 第二天,王嫂子依然带着巧云,在汤先生的屋子里“祸害”东西。 昨天王嫂子煎好的土豆渣饼子,送给院里的孩子们吃,得到一致好评。加上她们做这些,都是给二黑的买卖打基础,而淀粉做出来的凉粉也酸爽味美,汤先生倒是没怎么给王嫂子两个看脸色。 等冬儿后晌去了汤先生屋里,看淀粉晾晒的情况时,二黑也在。 二黑正为冬儿昨天和汤先生说的,给他谋前程的事情疑惑,正好冬儿来了。 兄妹两个和汤先生都在炕上坐定,跟着冬儿过来的敏烟,给冬儿斟了茶,二黑才问冬儿:“昨天,你对汤先生说的,你做那些,”二黑的手往外间的方向划拉了一下,“是给我谋划的前程?怎么回事?” 正好汤先生也在,她就一起说了吧。冬儿说道:“二哥跟六爷也有六年多了吧,你不是张家的奴仆,不能总跟着六爷。所以,我想让你回府州城去,做些自己的事情,以后也好成家立业。” 二黑皱眉反驳:“怎么就不能总跟着六爷了?看看廉伯、蒋管事他们,都是一直跟着六爷的,我觉得挺好。再说,我手里有六爷好大一摊子事情呢,怎么能随便离开?” 冬儿很有些惆怅。二黑挺聪明的人,怎么就愿意一辈子做人跟班呢?哦,好像也不能说是跟班。就算不是跟班,做人下属,也不如自己创业来的好吧。 汤先生倒是挺赞成冬儿的想法,在他开来,虽然张谦人是不错,可是跟着张谦,终究做的是奴仆营生,总不如自己独/立出来好。 汤先生这么想着,就看向冬儿,不知道她打算怎么劝说二黑。 这时的冬儿,更不敢说她是为了让二黑脱身才离开,只得说道:“我已经和六爷说过了,六爷也同意了,你手里的差事六爷会有主张的。” 第363章劝说二黑 二黑一听,立即就要起身,“冬儿,你怎么能不问我的意思,就善做主张呢?我努力做了这些年,才能像明远、明喻他们那样,独自领一众手下做事。你这么一来,我这些年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冬儿看着二黑那没出息样,很是嫌弃,她怎么会有这么没出息的哥哥。她心里想着,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嘴巴,就把心里想的秃噜出来了,“二哥,你这也太没出息了吧。” 二黑却一脸正色的说道:“什么叫没出息?你一个女孩子,根本就不懂堂堂男儿立身的根本。男儿立身,最重要的就是信义二字。六爷是这世间少见的磊落男子,我既然跟了六爷,那就要以六爷的事情为重,怎么能总为自己打算呢。” 冬儿无奈扶额,看来张谦比她这个妹妹更加了解二黑,二黑果然不愿意离开。她求助的看向汤先生,汤先生在街市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其实内心里早已油滑,他一定愿意二黑自己做事。 可是,汤先生只给了她一个无奈的表情,居然什么也没说,把冬儿气得够呛。 她还不是为了二黑和这个臭老头好吗?居然不帮着她说几句话。看来,还是按着张谦的意思来比较好。先让二黑躲开是非,等事情平稳下来,再说别的。 冬儿开口说道:“近几天六爷会找你的,去府州城也一样是为六爷做事。你把这个买卖做好了,也是六爷的支柱型产业。” 二黑不屑道:“那些不过是做买卖挣钱,我们跟在六爷身边,做的都是大事,我们是……”说到这里,二黑闭口不言了,但脸上不屑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告诉冬儿,二黑正在参与,或者渐渐在靠近张谦公事的核心。 这个情况,让冬儿更加坚定了让二黑离开的决心。 冬儿换了个劝说的角度,“你要知道,你不单单是六爷的下属,你还是北地的男儿。你也知道北地苦寒,像外公家里,一家子几个壮劳力,连带着女人孩子,辛苦一年,所得作物都吃不饱肚子。咱们要做的这个粉条、粉丝生意,用的是土豆。府州周边的土地贫瘠,日照时间和农作物生长期短,也只适合种些土豆、荞麦之类的。 北地村落里有外公和舅舅一家,你去了那里也算有根底,到时候多买些荒地,雇人开垦出来种土豆。有了你的土豆深加工,有多少土豆都可以用掉,产出的粉条、粉丝可以运出去卖掉。而大量的土豆渣滓,可以养殖家禽家畜。做成了这件事,就能为富一方,也算为周边百姓谋了一条活路出来。” 二黑听冬儿说的这些话,倒是没了很强的抵触,他想了想,问道:“这个生意是你想出来的吧?我说呢,你小时候总看着家里擦出来的土豆丝发呆,是不是那个时候就琢磨这些事情了?” 冬儿笑了笑,接着自己的话题说道:“你不但是给六爷做事,还是给家乡父老、穷苦百姓尽绵薄之力。” 二黑哼了一声,“你贯会哄人。你以为我还像小时候那么傻,能让你随便忽悠。冬儿,你给二哥交个实底,这个买卖是六爷起意让我去做的,还是你自己想让我去的?” 都说到这里了,而且二黑也已经是大人,的确不是被人哄骗的年纪。冬儿干脆实话实说:“是我想让你去的。用土豆做买卖的事情,我老早就有想法了,就是打算留给你以后安身立命的。我对六爷说想让你离开,回府州城做事,还是六爷了解你,他说你一定不会答应。所以,我们商议之后,让你去北地,就算是给六爷做事。” 二黑很不愿意离开张谦,跟着张谦做事有种天地宽广的感觉。若是他自己去北地,他就不会再有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了。 二黑面对冬儿,很诚挚的说:“冬儿,我知道你一向都很聪明,也有远见,甚至连六爷身边那些资历很深的管事都比不了你。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想法,你觉得好的事情,不见得我就喜欢。我不愿意去做生意,我愿意跟着六爷做事,跟着六爷做事,虽然是下属,可是很痛快。” 冬儿为难了,二黑说的不错,她不应该把她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二黑。她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独/立自主,不能要求二黑也是这样。可是,现在的京城有潜在的危险,若是他继续留在这里……,这可怎么办? 冬儿有些不雅观的挠了挠头发,敏烟在炕边上小声提醒她:“姨奶奶,你的发髻。” “哦。”冬儿把手掌拿下来,改为托着下巴,苦着脸想了半天,还是不能对二黑说朝政有可能起风波。 冬儿又看了看闭口不言的汤先生,汤先生仍然是一副无奈的表情。 冬儿再开口,就变换了劝说的方向,“咱们这个吃食,汤先生一定也和你说了做法,很简单,说不定咱们晚个一两年,就会被别人做出来,抢了先机。你去了北地,好歹有外公、舅舅一家帮衬着,比六爷手下别的人强。” “二哥,要不然这样。我和六爷说,你先带着两个管事去北地,帮着六爷把生意做起来。等耕地、佃农、粉丝工坊、地方关系这些的,都走上正轨,让六爷再把你抽调回来,还做你现在的这个差事,你看行不行?” 冬儿努力酝酿情绪,说得声情并茂、言辞恳切,一番话说完,还用明亮的眼睛,满是期待的看着二黑。 汤先生在二黑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对冬儿直挑大拇哥。这个小丫头,用她的话说,又成功的把二黑忽悠了。 二黑那里,由不得的眨了眨眼睛,冬儿说的也不错,若是因为他的原因,把六爷的大买卖耽误了……。 二黑试探问道:“你能和六爷说好,我把生意做起来,就调我回来,还做这个差事?” “当然能。”冬儿很肯定的点头,还有些嚣张的反问二黑:“二哥难道觉得,我在六爷跟前说的话没分量?” 第364章把二黑送走了 再也找不到比你更有分量的人了。 提起这个,二黑狠狠的瞪了冬儿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哪里还像是人家的女眷,一点点的规矩都没有,三番两次把六爷惹的火冒钻天。那是六爷,是家主,你能不能像个贤淑女子那样,好好的尊敬六爷。” 冬儿双手一摊,很无辜的说道:“我怎么了,我挺好的吧。廉伯、王管事他们,对我满意的不得了呢。六爷自己也没说什么啊。”很多话冬儿都不好意思说,每次张谦发火,都很没道理,甚至很白痴好不好。 二黑瞪视着冬儿,这个臭丫头,就是仗着六爷喜欢她,根本就不把六爷当回事。 他屡屡被明喻笑话,都是因为冬儿。明喻逮着空就故作神秘的笑他,说他的妹子就是厉害,无论六爷生多大的气,对着冬儿就没事了。还说,六爷的城府,也就是冬儿能把六爷的火气勾起来。虽然都是兄弟之间的玩笑,他们也没恶意,可是,难道冬儿不觉得六爷很值得人尊敬、仰慕吗? 而冬儿根本就没把二黑的指责当回事,她的视线和二黑相遇,看到二黑眼里的谴责,很不明白二黑的不悦情绪从哪里来。她不是已经把他说服了么,二黑似乎也认可她说的有道理,已经同意了的样子。怎么不过一瞬间,二黑就又不高兴了? 然后,她就白痴的问了二黑一句:“二哥,好好的你怎么就不高兴了?” 二黑没好气的给她丢了一句,“我这里用不着你操心我高不高兴,你能少惹六爷生气,就比什么都强。” “哦。”冬儿撇撇嘴,很无奈的应了一句。照着现代的归类法,二黑就是张谦的超级铁粉,他最疼爱的妹妹,也不能随意亵渎偶像。 张谦知道了冬儿劝说二黑的过程,也听到二黑不愿意自己创业做事,着实把冬儿奚落了一番。 冬儿也只能悻悻的接受奚落。没办法,势不如人,谁让自家二哥不给自己做主,冬儿只能假装没听见。好在张谦对冬儿让二黑避祸的怒气没了,也算好事,奚落就奚落吧,关键是二黑同意回府州了,这个比什么都强。 张谦催问冬儿什么时候试着做粉条。至于粉丝,冬儿可做不出来,她只是听说过漏粉丝的说法,至于那么细的粉丝到底是压出来的,还是用粉浆直接漏到开水锅或者是半开的水里,她可一点都不知道。只能让张谦找工匠去试,她就不操这个闲心了,谁让他硬要参股呢。 至于粉条,辣么粗的粉条,她还是敢于一试的。咱不是有做面的压床嘛。 冬儿连自己动手,带指挥王嫂子几个人,浪费了好多王嫂子领人淘制的淀粉,终于试验成功。其实,说起来也简单,淀粉和矾石的比例和做凉粉差不多,只不过和面的时候需要注意点,太软太硬都不行。 粉条做成功后,就要给相关人士展示、试吃,所以,和张谦一起来的还有廉伯和王管事,一干人都齐聚在汤先生名副其实的陋室中。 冬儿准备的菜,是羊肉炒粉、酸菜炒粉、粉条丸子、酸辣粉、炖肉白菜烩粉条、粉汤,还用粉条凉拌了个菜。 她一边帮着王嫂子炒菜,一边心里嘀咕,都说这粉条里面有白矾,对身体不好,这么一大桌粉条做的菜,给他们吃……。算了,他们一辈子才吃了这么一回,下次再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什么事儿都不会有就是了。 由于有廉伯和王管事在,冬儿也就没上桌吃饭,只整理了汤先生的书桌,由王嫂子陪着,两人在书桌上摆上饭菜,将就着吃了顿饭。 对于冬儿来说,粉条只是一个用来调剂的普通菜品,没有张谦等人的新鲜感觉,张谦等人却吃的赞不绝口。 吃过饭,几人坐在一起商议。王管事说道:“土豆的产量大,又能在贫瘠的土地上生长,材料充足,成本又不会高。粉条做的菜也蛮好吃,还是个新鲜食物,想来价格不菲。这个生意可以做。” 廉伯笑道:“冬儿总有些奇思妙想,很少有落空的。粉条能晒干打捆,远途运输也就没有问题,是个好买卖。”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张谦的意思是宜早不宜迟,制作粉条需要的是土豆,那就要赶在春耕前,把诸多的事情都安排妥当。 于是,二黑在惆怅、哀怨的情绪中,带着两个管事和几个随从打马上路了。汤先生则另外安排车马和随从,随后跟上,一起往北地而去。 把二黑送走,冬儿的心事也就放下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就是担心张谦和她自己了。这个事情,冬儿是无能为力的,好在冬儿的鸵鸟个性发挥的不错,既然管不了,也就不操那许多的闲心。她把乱七八糟的心事暂且放在一旁,只一心做事了。 而张谦也有意识的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又一轮儿人事轮换之后,冬儿手里两个研发房和织机制造行的成熟工匠,如今所剩十之一二,绝大多数熟练工匠和得力管事都被调走,其中就有冬儿最早使用的乔显云和两个织机管事。填补进来的,都是新的雇工。 冬儿见张谦一步步做事,似乎心里有底,便也不再惊慌。而她做事的方向也随之转移,她把手头的人手归拢,继续规划她心目中计划的基础研制工作,当基础研制大概确定可以实施,就归拢资料,转交给张谦。 既然重头工作少了,以张谦的资本家本质,当然没打算让冬儿闲着,冬儿逐渐接手了王管事的差事,王管事则开始做木材精加工生意,另外还开了个银楼。 张谦紧锣密鼓的做着一系列人手抽调动作,而跟随张谦的主要下属却一个没动。这让冬儿觉得,张谦似乎在用这些人在面上掩护,掩护他暗中做的很多事情。 冬儿手上的差事越来越多,她一边梳理刚接手的买卖字号和诸多的管事下属,一边心情忐忑的等候风声鹤唳的朝局对张谦,甚至流锦行的影响。 第365章祸事来了 冬儿在煎熬中过着每一天,让她担心、害怕的事情迟迟没有到来。 就在她以为朝局已经开始稳定,也许张谦真的不会有事的时候,也就是八月十五刚过,开始有大批的南系官员被批捕,还有一些地方任职的南系官员也被押解进京,以至于京城的各个城门,隔三差五就有囚车进来。 局势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姚氏娘家,也就是姚侍郎的府上却什么动静都没有。而姚氏也仅仅在中秋节前几天,回过一次娘家,给娘家送节礼。那次,也没有多呆,放下东西很快就回来了。而且,姚氏不知被家里叮嘱了什么,之后就再没去过侍郎家。 她虽然没有问过张谦面临的局面,但是很明显能看出来,姚氏有了很重的心事。无论做什么都是恹恹的,没一点兴趣,甚至也不再热衷于关心张谦晚上在哪里留宿,只是把三个孩子看的很紧。 九月初的一天早上,张谦在二门外拦下去要总号做事的冬儿,看起来神色从容,嘱咐她的话却大不相同:“今天我这里可能会有点事情。你若是听到什么讯息,都不要惊惶,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大事。若是衙门去流锦行查封,有廉伯和王管事支应,你不要多管,回府里就好。” 他见冬儿瞬间变了脸色,忙宽慰的笑笑,抚了抚冬儿的脸颊,说道,“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也可能没事,或者不是今天,你不要着慌。若是事情紧急或者不可收拾,我已经安排了明远,他会送你离开。” 冬儿听到张谦说今天会出事,就是一阵心慌。她原本就有心理准备,知道早晚会有事情发生。 从张谦一直以来的动作看,似乎他早准备着京城的买卖被查封关张。生意上所有关键的、能转移的东西,在京城已经所剩无几。有关研发材料和新染方、新式织机这些东西,京城的买卖里也已经找不到。现在有的就是正常做生意的原辅材料、成品库存,和平常织机和染色工坊。 可是,当她听到张谦说,若是事情不可控制的时候,还是让她感觉到极大的打击和惊惶。冬儿猛地看向张谦的眼里满是震惊。 她原以为张谦已经把事情控制的很好,顶多也就是损失点钱财、物品,把买卖垫进去。这时听张谦的意思,他还是可能有危险的。 冬儿一把抓住张谦的手,急切问道:“我原以为你挺有把握控制局面的,难道不是这样?若是有危险,不如你先躲躲,看看风头再说。这里我和廉伯支应着,我们都是给买卖做事的,和你的公事没牵扯,官府不会把我们怎样的。” 张谦笑着摇头:“不用,我和你说这些是以防万一,也许根本就没事。不用担心,你先去做事吧。” 冬儿看了看二门外的空地,果然只有她的马车,冬儿有点心慌,追问张谦:“你不去总号吗?要不咱们都去总号,人多一些,也好照应。”这些天,张谦在流锦行总号的时间比较多,今天去总号也不会有人觉得意外,他们这么多人,也好随机应变。 张谦放开她的手,退了两步,挥挥手说道:“你快去吧,你在总号有事做。我也要在书房处理些事情。” 冬儿见张谦态度坚决,往内院方向望去,揪着心问张谦:“你有没有安顿六奶奶?宅子里不会慌乱吧。” 张谦笑道:“我还在府里,用什么安顿。没事的,你安心去做事。” 张谦再三催促下,冬儿登上马车,往流锦行而去。 虽然张谦再三对冬儿说没大事,但是,冬儿的心怎么能放的下。她强打精神,在自己的管事房看了些文书账册。刚到巳时,流锦行前院店面方向就传来嘈杂声,紧接着,后院也响起了杂乱的吆喝声。 还是来了!冬儿脸色一变,立即起身往外走。 身边的宋婆婆马上跟过来,说道:“姨奶奶且安心,不必慌着出去,奴婢先让穿云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今天跟着冬儿的是宋婆婆和穿云,冬儿不知道是张谦有交代,还是碰巧轮到她们两个。听宋婆婆不慌乱的语气,像是有心理准备的。 冬儿看了两人一眼,难道她们都知道,只是瞒着她一个人? 冬儿长吁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暗暗地劝慰自己,她安排二黑离开,不就是为了让二黑远离现在的情形吗?她既然已经存了和张谦一起面对恶劣局面的决心,就不用这么害怕了嘛。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止不住的心慌。和南系官员有牵扯的是张谦,流锦行只是张谦名下的买卖,衙门里来人也就是抄查、查封,甚至把买卖充公。张谦是当事人,他现在府里,府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院子里的喧闹声已经很大了,穿云给冬儿回话,说的也是官府来查封流锦行,现在还没有为难众人的迹象。 冬儿带着宋婆婆和穿云从管事房出来,看见两队差役已经进来,分别守在各个房间和过道的出口。 廉伯领着两个管事,在后院的天井里,正在躬身和一个领头的差役交涉。 廉伯身边的一个管事,动作隐晦的扶了扶领头差役的胳膊。冬儿没看到管事更细微的动作,但也知道,管事大概是给那差役塞银子钱财。 领头差役随即紧了紧衣袖,朗声对手下的差役们说道:“流锦行一向是个规矩的买卖,上峰还没有定论,兄弟们都手脚麻利点,不要碰坏了东西,别惊动了人。挨门查过,手快一些把门封了,等上官来查验。” 廉伯三个忙不迭的道谢。 那差役扭头,看见冬儿三人出来,对廉伯说道:“那位是贵号的杨姨奶奶吧?廉主事让人护着先回避一边吧,这里乱,不要被人冲撞了。六爷对咱们不错,六爷的人,咱们还是要小心相待的。”说着,还对廉伯拱了拱手。 廉伯正打算说这个事情的,没想到差役倒先开口了,忙拱手称谢:“那小老儿就替我家六爷多谢官爷了。”回头对两个管事说道,“我去安顿姨奶奶,你们两个好好伺候官爷,一切听官爷安排。” 第366章六奶奶传唤 两个管事也不知道带了多少钱财,又凑近差役,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好一阵才分开。 廉伯过来,小声对冬儿说道:“冬儿不要着慌,六爷都安顿过,差役们就是来走个过场,等衙门里的人把买卖各处都检查完毕,封了门,就没什么事了,买卖里的人都不会有事。你一会儿回府里静待消息就好。” 廉伯一边说,一边引着冬儿往后院门口走,“你先在僻静地方等着,一会儿得了话,我安排送你回去。” 冬儿回头看一眼院子里的各个办事房间,做事的人正不断的被赶出来,虽然没有被责打,但也是呵斥不断。人们俱都面色惊惧,惶恐不安。 事情果然就是廉伯说的那样,院子各处吆喝、斥骂声不断,但流锦行做事的人们都没什么实质性的损伤。差役们手脚倒是麻利,不到半个时辰,总号做事的人就全部被清理出来,集中在后院的空地上。各处做事的房间、库房、管事房的门窗,也都贴上了封条。 廉伯和王管事正陪着小心,和领头差役办交割手续。 廉伯和差役们交割完毕,就退回来,简单嘱咐了流锦行做事的家仆和雇工几句话,就在差役们的催促下,和众人一同快速退出院子,各自分开。 不知道是张谦的准备工作做得好,还是张谦牵扯的事情没有最后定论。流锦行里的物品和人员都没有丝毫损伤,连冬儿等的车马都停在了院门外,等着她随时登车离开。 廉伯亲自把冬儿送到马车旁。冬儿停下来,强压着声线,使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太颤抖,问道:“廉伯,六爷那里,是不是已经……” 廉伯点了点头,“咱们这里已经这样了,估计六爷一定会被传去问话。不过,我们已经上下打点过了,应该不会受罪。也就是在牢里待一阵子,等事情的定论。” 张谦真的被抓进牢里了。冬儿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扯住了,痛得厉害。 廉伯见冬儿脸色大变,忙安慰她:“冬儿,你是个聪明孩子,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六爷早先对我说过,你劝过他抽身,可是,那时已经不是想退就能退的,况且,谦哥儿也不是个肯服输的,总得让他试一试才好。谦哥儿知道早晚会出事,已经安排了很多后手,你不用担心,先回府里静候消息。” “您说的这些事请,六奶奶知道不?”冬儿有点担心府里的情况。 廉伯说道:“六奶奶和你不一样。她在后宅里生长,又是庶出的女儿,家里不会教她很多,她也不知道朝堂时政,不见得能经得起事,所以六爷没和六奶奶交代。不过,终究她还是侍郎家的姑奶奶,总能知道些什么。很可能已经得了姚侍郎的嘱咐,心里多少有数,不用特意交代,六奶奶也知道怎么办。” 冬儿沉重的心情略微好了些。姚氏有了准备最好,不要张谦被衙门带走,后院张谦的家具俺们,你哭我叫的乱成一团,张谦就是在牢里也不安心。 廉伯又嘱咐她:“六爷不在,你回到府里可能会有点麻烦。不过也没别的法子,你终归是六爷的女眷,这种时候,只能回后宅。况且,六爷遭难,若是这个时候你不在宅子里,事后会遭人诟病。好在你院子里的人足够用,不要让她们轻易出门,凡事小心,蒋六也会照看着你。你关起院子做自己的事情就好,旁的不用理会。” 虽然不算事发突然,事情来临了,廉伯的事情一定很多,冬儿自知不能给廉伯添麻烦,点头应允。 “这些我都知道,您忙您的事情,不用担心我。只是,只是六爷会被关押在哪里?我能不能去看看他?”冬儿强忍着眼泪,低头说道,“我,有点担心他。” 廉伯安抚的拍拍她的肩,说道:“这两天恐怕不行,不过咱们不能进去看望六爷,咱们打点的人会在里面照看,会把六爷的消息传出来。有了消息我会差人捎信给你。” 冬儿回到府里,马车往二门走的路上,一路都静悄悄的。从车窗看出去,院子里也没什么人走动,一片冷清。 冬儿在二门处下车,王嫂子和秀云已经等着。走进二门,冬儿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有宋婆婆跟着,王嫂子还要出来迎着她。 流锦行里都没有实质性的损失,宅子里就更什么了。明明的还是原来的那个院子,一草一木俱都完好,可是不知怎的,就透着一股子凄凉凋零的零落凄苦感觉。偶尔的几个仆妇走动,身形也是小心、不安,处处都透着生怕大难临头的感觉。 张谦的后院本来就不大,冬儿走进去没一会儿,就看见芊姨娘牵着若云,站在她的院门前,身旁站着小夏。 芊姨娘在看见冬儿之前,还面带凄楚,望着萱馨园的方向。可是看到冬儿走近,立即脸色冰冷,眼带讥讽不屑,微扬着下巴,斜蔑着冬儿走过。 冬儿面色不虞,她被张谦的事情搅得心绪不宁,心里只想着张谦在牢里怎样了,哪还有心情去看别的女子的脸色。只斜了芊姨娘一眼,就走过去了。 可是面对姚氏的时候,不管冬儿愿不愿意,她都不能再用这种态度来应对。 冬儿刚越过芊姨娘的院子,就见徐嬷嬷在通往萱馨园的小径上站着,向她的这个方向观望。 徐嬷嬷一见冬儿,马上过来,陪笑道:“杨姨娘回来了?六奶奶交代,姨娘回来之后,先去见过六奶奶,六奶奶有话问姨娘。” 冬儿顿了一下,问道:“敢问嬷嬷,六奶奶要问我什么?” 廉伯交代她,只管回自己的院子,别的不用管。她也着实的不愿意去见姚氏。 杨姨娘这是打算不去见六奶奶了?徐嬷嬷就有点心慌,杨姨娘身边跟着四个下人呢,里面就有上次出手很重的穿云,若是她执意不去见六奶奶,她可是没见办法的。她若是不去见六奶奶,自己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可怎么向六奶奶交代? 第367章她应该见见姚氏 徐嬷嬷忙对冬儿说道:“这个,老奴也不知道。想来六奶奶这么早回来,也是知道家里出事了。老奴想,适逢大变,杨姨娘还是去见见六奶奶,商议一下往后的日子。” 冬儿看着徐嬷嬷不语。徐嬷嬷说了这么多,其实最有用的还是开始的那句不知道。作为姚氏的贴身嬷嬷,怎么会不知道姚氏找她去做什么,哪用得着扯这么多的闲话。 冬儿思量着,张谦的事情没落底,还是息事宁人好一些。不知道她势弱能否让徐嬷嬷放她一马。 她索性哭丧着脸,言语有点颤抖的说道:“原本六奶奶传唤,婢子怎么也要去叩见六奶奶的。可是,今天流锦行被官府的差役们查封,婢子没见过那样的场面,很是受了惊吓。廉伯见婢子经不起事情,就安顿奴婢回来,还叮嘱奴婢,直接回院子,哪里也不许去。也不准婢子出门,让婢子静待六爷的消息。婢子再经受不起别的事情了,还望徐嬷嬷体谅一二。” 冬儿这番话一说,徐嬷嬷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杨姨娘这是拒绝去见六奶奶了。 徐嬷嬷身后转出来两个婆子,一个婆子笑道:“杨姨娘难道真的一点儿规矩都不懂?您以妾室的身份,就是有再大的理由,也不能拒绝正妻的传唤。杨姨娘大早就去了流锦行,大概不知道六爷怎样了吧?奴婢觉得,杨姨娘还是再想想,去听听六奶奶有什么事情吧。” 冬儿本打算强行走开的脚步停下来,也许她是该看看姚氏有什么事情。也许张谦走的时候有交代呢,张谦被官府羁押,她们理应相互扶持,渡过难关。 王嫂子见冬儿停下来,显然就是动了去萱馨园的念头。她有点担心,小声对冬儿说道:“六爷事先交代过我,让姨奶奶在锦绣院里,尽量不和后宅的人打交道。” 冬儿抿着嘴,想了想,说到:“家里刚出了事,既然六奶奶传唤,我还是过去看看,也许真的有事也说不定。”她制止了王嫂子继续说话,对徐嬷嬷点点头,“走吧。” 徐嬷嬷见冬儿答应,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忙转身在前面,半侧着身引路。 原本就不远,没走多少路几个人就到了萱馨园门口。徐嬷嬷看了看跟着冬儿的四个人,状似为难的说道:“杨姨娘,现在家里多事,宅子里的人更要守规矩。您看,您带这么多的丫头嬷嬷们……不太妥当,要不然,就留在门外?” 冬儿盯着徐嬷嬷,猜测着徐嬷嬷的这个话,到底是为了让姚氏顺心些,还是想趁着张谦出事,把宋婆婆几个留在外面,把她怎样怎样了。 算了,多事之秋,往好处想吧,冬儿问道:“徐嬷嬷的意思是?” 徐嬷嬷看了看冬儿身后跟着的四人,她说:“姨娘们来六奶奶房里,向来都是带着一个丫头的,要不然杨姨娘领着秀云进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徐嬷嬷挑选了秀云。 冬儿苦笑一下,张谦出事了,她当然想和姚氏同心协力,把这一段难关度过去。可是共度难关的前提是姚氏对她没有恶意。有了张谦和廉伯的多次告诫,就是为了让张谦安心,为了少给廉伯找麻烦,她也得把她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冬儿开口说道:“若是只能跟一个人,那就让宋婆婆跟着吧。廉伯有交代,现在是非常时期,后来安排进锦绣院的四个人,必须保证至少有一个人随时跟着我。” 徐嬷嬷有点为难,可是,看了看两外三个,其中就有很厉害的壮实丫头穿云。徐嬷嬷点头应下来,想来这个身量瘦小的婆子,不会像穿云那样有力气吧。 在上方门口,门外守着的丫头看见冬儿一行人进来,没进去传话,只对着房里说了句“杨姨娘来了”,徐嬷嬷就领着冬儿走进房间,宋婆婆紧跟在冬儿身后。 里间的炕上只有姚氏,炕边上坐着晨姨娘,姚氏的两个大丫头侍立在一旁。一向跟着姚氏的二小姐和二公子,都不在房里。 自从过年时,张谦因为姚氏为难冬儿,和姚氏发火之后,这还是冬儿第一次来到姚氏的院子。 冬儿上前,屈膝给姚氏见礼:“婢子见过六奶奶。” 姚氏虽然从姚侍郎那里多少知道了点张谦的事情,但是,今天官府的差役们来捉拿张谦,她还是被吓到了。 姚氏这时的脸色很差,她憔悴着脸,冷淡的说了声:“起来说话。” 冬儿直起身,屏声静气的站在一旁,猜测着姚氏打算对她说什么。 姚氏看了看同样脸色很差的冬儿,心里快慰了不少。张谦出事,自己还有身为侍郎的父亲,还有娘家。她杨姨娘离开了张谦和流锦行,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姚氏斜蔑着冬儿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流锦行不用做事了吗?” 冬儿还没有开口,炕边上坐着的晨姨娘就冷言冷语的说道:“当时是没事情让杨姨娘做,没了依仗,杨姨娘才会屈尊,来六奶奶的房里,见六奶奶。若是还能在流锦行浪/荡,杨姨奶奶怎么会这么听话、守规矩呢?” 六爷出事了,到底是什么事,还不知道。可是,她听中秋节来打秋风的表哥、表嫂说过,京城里现在到处都在抓叛逆,谁知道六爷是不是犯得这个事。这个时候,靠得住的就是六奶奶,她也只能巴着六奶奶不放了。 而冬儿从姚氏和晨姨娘的话里,确定姚氏不打算和自己商量张谦被拿的事情。 她没理会晨姨娘的挑衅,只中规中矩的回答姚氏:“回六奶奶话,大早上,流锦行去了一群官爷,把流锦行封了。所有流锦行做事的人,全都被赶出来了。” 姚氏有点神经质的笑了,“呵呵,那你怎么回我们张府了?你不是流锦行的大掌事吗,流锦行的买卖关张了,你也就用不着假装六爷的妾室,可以直接会你家了。”她笑着看向冬儿,“杨姨娘,我没说错吧?” 第368章带下去重责 晨姨娘讥笑道:“别是杨姨娘已经过惯了京城的繁华日子,不愿意再回到你们那穷乡僻壤,过那吃不饱饭的日子吧?” 冬儿抿了抿嘴角,略略屈膝,回道:“按道理六奶奶说的不错,可是衙门里的官爷说了,流锦行往后怎么样,官府还没有定论,只是暂时封了门。廉伯交代婢子,六爷那里不知道怎样,让婢子回来锦绣院听信儿,不得离开锦绣院。” 姚氏拉长声音,缓缓地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六爷……已经被衙门里的官差锁走了,六爷再不能给你做主了。”姚氏虽然说的快慰,但是,她心里的惶恐和痛心,让她在冬儿这里得到的快慰少了很多。 被锁走了?冬儿的心神全部落在姚氏说的“锁”字上,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姚氏,张谦不是说他都安排好了吗?既然已经安排好了,怎么会把他锁走? “六奶奶说,六爷是被锁走的?被衙门里的人?”冬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败。 姚氏冷笑一声,眼睛里却也满是伤痛,“哼,怎么了,你觉得六爷那么大的人物,不可能被锁去吗?你一个走街小贩家的女儿,当然不知道身为布衣白身,犯法就是犯法,根本就没有那许多的优待。” 姚氏伤痛的口气中,带出了一丝的轻蔑。 冬儿不知道姚氏在为张谦白身的遭遇伤痛,还是因为张谦不是官身而蔑视。可是她忍受不了姚氏说起张谦的口气,“六奶奶说的是什么话?六爷是白身怎么了,不是一样养家,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姚氏是张谦的发妻,她怎么能一边享受张谦带给她的体面,一边嫌弃张谦的布衣之身? 晨姨娘手指着冬儿,愤怒的对姚氏说道:“六奶奶,杨姨娘她,她太不知廉耻了,六爷就是被她勾/引了!” 姚氏一听就火了:“你这个贱婢,果然心怀苟且,对六爷有非分之想。” 冬儿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她稳定了一下情绪,低头说道:“六奶奶,既然六爷没交代婢子往后的事情,想来廉伯会传信给婢子的。若是有消息传来,婢子一定会按照六爷和廉伯的意思去做。六奶奶若是没什么事请,婢子还是听从廉伯的吩咐,回锦绣院静候消息了。” 冬儿再施一礼,就转身打算退出去。既然姚氏没打算和她商议张谦的事情,而她也从姚氏口中得知,张谦是被官差上了刑具锁走的,也省的王嫂子等人多打听这一项内容了。 姚氏却没打算让冬儿离开,她出口喝道:“站下!谁允许你离开了?” 随着姚氏的声音出口,徐嬷嬷身边的两个婆子还有两个强壮的媳妇挡在冬儿身后。 冬儿看了看面前的人,面色冷峻下来。她转回身看向姚氏,问道:“六奶奶这么做,是六爷的吩咐?还是以为六爷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六奶奶可以为所欲为?” 姚氏的脸明显抽搐起来,眼里的伤痛更浓,“六爷就是被你们这些人窜的,才会走到今天。若是像以前一样,做些不起眼的买卖,怎么会招致今天的祸事?” 冬儿问道:“六奶奶是官宦出身的女子,亲家老爷是四品大员,难道是亲家老爷对您说了什么?您怎么知道是祸事呢?说不定只是传唤进去,作为相关的证人,问询一番就没事了。” 姚氏凄然一笑,“你想得倒好,还想着没事了?张家这几年买卖做的大了,当然搭上的人也杂乱了很多,其中就有犯官。那么赚钱的买卖,得来的钱财只会招人嫉恨,恐怕也有不少给了犯官使用。若是像以前那样做些小买卖,朝廷里举足轻重的大员,哪里看得起他的那几个银钱,也就不会有今天的祸事。” 姚氏说着,眼里的狠厉变得更重,声音也变得声嘶力竭:“都是你们这些奴才!不知道轻重,没有远见,生生把好好的家业推到了绝路上,把六爷送进了死地!” 冬儿圆睁了双眼,盯着姚氏问道:“谁说六爷进了死地?今天早上我还见过六爷的,六爷还好好的。” 姚氏不再和冬儿废话,对着几个婆子说道:“把这个贱/人捆结实了,关起来。” 冬儿心中替张谦凄凉,问道:“难道六奶奶找婢子过来,不是和婢子商议怎么搭救六爷的?” 姚氏带着凄厉的表情,失笑出声,“你也配!且不说六爷犯了重罪,就是有一线希望,谁会和一个低贱的奴才商议。你在一群群的奴才中间呆久了,忘乎所以了吧?”又对着冬儿身后的下人们厉声喝道,“还等什么,还不将这个贱/人带下去!” 晨姨娘也手指着冬儿,喝道:“快快将这个贱/人拿下,带下去重责。” 几个壮实的仆妇们一拥而上,冬儿往后退了半步,就是这半步,把宋婆婆动手的空间让了出来。 徐嬷嬷原本想着宋婆子上了年岁,又是一副不打眼的样子,总比那个什么穿云好对付的多。没想到宋婆子比那个粗壮丫头更厉害,一伸手,再飞起两脚,就把几个仆妇踢打到一旁。 一时间,上房里只听得见仆妇的哀嚎,和晨姨娘的尖叫声。 宋婆婆拉着冬儿的手,先把冬儿从空挡里送出门外,她自己才随后退出去。 直到门帘颤巍巍的、在宋婆婆离开的背影中晃动,姚氏才从震惊中醒过来。她抖着手,指着还在晃动的绣纹精美的锦缎帘子,颤声说道:“这就是府里的姨娘,这就是张谦那厮给我留下的烂摊子。” 六爷刚被官府带走,六奶奶可不能这么出口无状。徐嬷嬷心里着急,可是六奶奶盛怒之下,她实在是不好劝说。 中秋前,徐嬷嬷和六奶奶回娘家送中秋节礼,老爷除了叮嘱六奶奶,还特意把她也叫去。告诉她,有迹象表明,六爷似乎卷进了朝廷的谋逆案子,只怕是好不了了。让她多照看六奶奶一些,尽量不要让六奶奶再生事端。等老爷看看事情的发展,再想办法帮助六奶奶母子。 第369章支银子 此外,姚老爷还很隐晦的提醒六奶奶,问六爷的生意六奶奶知道多少,告诉六奶奶,若是有买卖掌握在手上,除了手里面有些进项,往后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六奶奶这才在六爷被押走后,急着对杨姨娘出手,想在最早时间内,从杨姨娘口中,把六爷的买卖掌握在手里。六奶奶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实际,虽然家里的买卖都让官府封了,但是总有空子可钻,她及早出手,总比最后全部被官府查抄去强些。 只是没想到杨姨娘身边的侍女婆子们都这样厉害,让她们屡次受挫。 姚氏原本悲凉、凄哀的情绪,瞬间变得怒不可遏,她颤抖的手依然没有收回来,“这就是我的结发夫君,我的结发夫君留给我的念想。他被抓进大牢,他的贱妾被护持的周到,尚且有自保之力。而我这个正室,却不知接下来的日子怎样过活,既然这么心爱,怎么不把这个贱婢一起带走,一起去死。” 晨姨娘被刚才的场面惊的才回过神,再听到姚氏的咒骂,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眼巴巴的看着徐嬷嬷。就算她一向不怎么知道深浅,但是如今六爷前途未卜,六奶奶的这样的话,着实不好让很多人听了去。 徐嬷嬷把哼哼呀呀爬起来几个仆妇打发下去,才回身安抚姚氏:“六奶奶不要急着生气,您消消气,还是赶紧的找廉主事过来问一下,看六爷是不是对他交代过什么。若是六爷还没来得及交代,那就最好,您可以以主母的名义,让他把六爷手里的买卖报上来。拿到买卖的详细名目,您再让侍郎府的老爷看看,老爷或者可以寻个空挡,挪动一些解封。若是办的好了,您往后就能多个依仗。” 姚氏大早被一众的差役们吓得够呛,刚才又被杨姨娘气了这么一通,只觉得心气的都在发抖。倒忘了正经事。 姚氏静下心想了想,那姓廉的只怕不好对付,“只要六爷还在,廉恒那个老狐狸,就没那么容易把手头的买卖交出来。 说起来还是杨姨娘年轻,阅历浅,比较好对付一点。就像今天,你不是几句话就把她叫进来了吗?只可惜咱们人手不够得力,才让她逃了出去。” 这么说完,姚氏又对徐嬷嬷说道:“要不你再去打听打听六爷到底牵扯了什么案子,若六爷牵扯的不深,咱们使点银子,托父亲打点,没准儿能把他搭救出来。若是有救,我也好开口和廉恒从账上支银子。” 徐嬷嬷有点为难,不知道是否该对姚氏说实话。按说对于六奶奶来说,就是用尽钱财,也是把六爷搭救出来最好,有人也就有了一切,六奶奶往后也有个依仗。可是,早先听家里老爷的意思,牵扯六爷的那个谋逆案子,很是危险,老爷只怕会躲得很远,断不会冒着风险为六爷奔走。 徐嬷嬷思虑再三,说道:“六奶奶还是先把廉主事找来问问,听他怎么说,咱们再想对策。若是廉主事那里有银子,六奶奶也好尽早支出来。六爷那里就算没指望,您往后的日子也能有个着落。总好过最后被查抄一空的好。” “杨姨娘那里先缓一缓吧,若是六爷当初安排的四个仆妇丫头都有身手,咱们只恐不好进去拿人的。”姚氏起意从冬儿这里下手,插手掌控六爷生意的时候,徐嬷嬷曾经提过用怀柔的办法对杨姨娘,哄着她把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可是,姚氏放不下/身段,也不屑于笼络一个妾室。 姚氏虽然心里万分的痛恨张谦和冬儿,但是暂时还真没办法把这个眼中钉去掉。只好先派人找廉伯过来。 廉伯来的很快,午饭刚过,外面就传信进来,廉主事来给六奶奶回话。姚氏立即让人把廉伯带往花厅,她也略作收拾,去见廉伯。 姚氏一进门,花厅里侍立等候的廉伯就忙着施礼,“老奴见过六奶奶。” 姚氏连忙说道:“廉伯切不可如此,您算是我和六爷的长辈,我们做晚辈的断不敢受您的礼。廉伯您坐下说话。”边往里走,边对徐嬷嬷说道,“给廉伯拿椅子过来。” 廉伯谢过之后,两人各自落座。 姚氏说话间,满心的悲戚:“咱们好好的做生意,六爷就被官府押走了。廉伯,您可知道六爷到底被谁牵扯进了祸事?” 廉伯躬身答道:“六奶奶且安心,祸事那是官府和官员之间的事情。六爷是生意人,这两年都没再给人做客卿,就是偶尔和官员们来往,也都是小事,没有获罪的实据。等过些日子,衙门把事情问清楚,六爷自然就回来了。” 这个时候了,这个老东西还在骗她,父亲对她说的可不是这样,那个案子很麻烦。 姚氏不错眼的盯着廉伯,好半天才说道:“虽然我对政事知之甚少,但是也听闻朝廷这几个月乱的很,六爷既然被牵扯进去,只怕事情就不简单。我想咱们还是托人活动活动,也能多些把握。” 姚氏缓了缓气,接着说,“我想问问您,咱们的买卖现在还有多少银钱可以动用,还有没有能运作的生意。若是有,也好筹集些银子,我回娘家找父亲,使银子奔走,看能不能给六爷脱罪。” 廉伯快速的盯了姚氏一眼,然后低头回道:“若是六奶奶能找到关系打点,那是最好。咱家的买卖都被封了,连外地的分号也有官府的文书派下去,就是咱们想使力也来不及了。不过,账上还是有些银子。六奶奶若是用银子,只要账上有,您可以随意支取。” 本来姚氏听到所有的买卖都被封了,还有些怀疑廉伯说的是不是实话,但廉伯后面的话让姚氏心里一喜,她问道:“那现在的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廉伯拱手答道:“零零总总的算下来,应该还有近四十万两,是前两天调出来,打算买进坯布和生丝的流水。” 姚氏犹豫一下,试探道:“先给我支三十万两吧,我回娘家找父亲,商议一下怎么打点。” 第370章谋逆 三十万啊? 廉伯垂首说道:“六奶奶,和六爷相关的案子乱的很,审案的官员也没有完全定下来。而且,六爷也着实没做过违法的事情,老奴觉得,现在还是用少量的银子,打点六爷的饮食和日常起居比较好。等案子正式开审,咱们知道些眉目,才好知道往哪里使银子。如今往进垫银子,只怕会打了水漂。” 姚氏的脸色沉下来,“廉主事,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心疼银子?枉费了六爷对你这些年的恩德。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越早张罗,六爷越少受罪,怎么还能等呢?” 廉伯斟酌良久,问姚氏:“敢问六奶奶,今天来的官差,有没有说六爷犯的是什么事?” 姚氏愣了一下,父亲不让她和张家人说六爷的案子,只当她什么也不知道,才能最大程度的保住他们母子。六爷?哼,一个布衣平民,跟着人家官员一起搀和,这下好了,把自己搀和进去了,谁知道那是个什么案子,终归不好就是了。 姚氏冷冷看着廉伯,最终也没把从侍郎府听来的消息说出来,只淡淡的说道:“差役们只不过是听上官差遣拿人,他们哪里知道六爷犯的是什么事。” 廉伯见姚氏再不开口,沉吟片刻,试探问道:“那老奴撒开人手,去打探打探和六爷有牵扯的案子?” 姚氏又往直坐了坐身子,有些倨傲的说道:“你打听你的,我这里也找人打点,你先把银子拨过来就是了。” 廉伯这次没有犹豫,直接应了:“既然六奶奶吩咐,那老奴这就去办。”说着,施礼就要告退。 姚氏叫住他:“且慢。” 廉伯有些诧异的停下来,问道:“六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姚氏斟酌片刻,说道:“你把咱家买卖归拢一遍,所有房契、地契以及买卖契约,都拿到我这里。六爷现在牢里,不要让人趁乱把家里东西让人拿走。拿契约过来的时候,顺便把掌管买卖的管事都带过来,我想见见。” 廉伯连忙躬身施礼,说道:“六奶奶若是想见管事,老奴就去找他们,您说个时间,我带他们过来。至于契约账册什么的,”廉伯面显难色,“官差今早上过来查验过后,已经封在商号铺面里了,六爷的案子没有结论之前,怕是拿不出来。” 姚氏一个没忍住,把手里的帕子拍在桌上。没有房契、地契和账册,她光是见管事有什么用? 廉伯面色平静,“六奶奶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老奴就去给六奶奶筹银子去了。” 姚氏瞪视着廉伯,半晌,才不耐烦的挥挥手,“好了,您尽快些。” 冬儿回到锦绣院也是坐卧不安。虽然廉伯已经打点过了,可那是大牢,谁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她中午勉强扒了两口饭,想到张谦都不知道在牢里吃的什么,便再也吃不下去,让妙云几人把饭撤下去。 午后廉伯去萱馨园见姚氏,冬儿马上就知道了,她对宋婆婆说道:“你远远看着些,廉伯出来,你把他请进来。我有事问廉伯。” 廉伯从萱馨园出来,正想着姚氏到底是真心想给六爷打点,还是像他想的那样,要趁着这个机会,插手掌握家里的买卖。 按说,姚氏是姚侍郎的女儿,六爷和南系官员牵扯很深,姚侍郎知之甚深,甚至六爷和孙阁老的关系,姚侍郎也知道的清清楚楚。可是,姚侍郎从南系官员开始被清剿,就没告诫过六爷一声,甚至和六爷断了一切接触,避祸的心思清清楚楚摆着。 既然姚侍郎怕惹祸上身,会不会对他女儿姚氏有所交代呢?难道姚氏竟然不知道六爷牵扯进去的是谋逆案? 廉伯正跟着一个小丫头往外面走,宋婆婆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闪出来,躬身对廉伯说道:“见过廉主事,我家姨奶奶有事找廉主事说。” 廉伯看了看外面送他的小丫头,说道:“我去姨奶奶那里看有什么事,之后会自行离开。你是跟着我过去,还是先去六奶奶那里复命?” 小丫头忙屈膝道:“奴婢还是把廉主事送出去,再向六奶奶复命。” 冬儿已经在锦绣院门口候着廉伯了,远远地看见廉伯过来,忙迎出去几步,“廉伯,我还有事情忘了问您。” 廉伯不赞同的看了看冬儿,只淡淡的哼了一声,就往院子里走。 等进了上房,廉伯还没有落座,就皱着眉头数落冬儿:“早上怎么交代你的,怎么就这么沉不出气了?有事让人出去带话就行,你出来做什么?六爷不在,若是你在宅子里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向六爷交代?又怎么忍心?” 廉伯很少向冬儿发火,本来冬儿心里就煎熬着,再被廉伯这么数落,不由得眼圈就红了。 廉伯看了不忍,缓了缓口气,说道:“好了,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先坐下说话。” 冬儿眨着眼睛,把泪意忍下去。她请廉伯坐下,吩咐丫头看了茶,才在主位的椅子上坐下。 廉伯问道:“早上刚刚才说过了,你就又急着找我过来,有什么事情?” 冬儿吸了吸鼻子,说道:“早上事发突然,我忘了问您,朝廷给南系的犯官们定的是什么罪名?六爷又是以什么名义被牵扯进去的?” 廉伯呆了呆,不禁苦笑,不管是关于哪方面的事情,冬儿都是那个聪明的女子,不容易糊弄过去。 冬儿紧紧地盯着廉伯,等他说话。 廉伯思量片刻,说道:“本来是两个派系相互倾轧,想在朝堂上占个主导地位。最后,”廉伯顿了顿,继续说道,“最后,不知怎么的,南系的几个官员就有了谋逆的罪证。” “嘶”冬儿倒吸了一口凉气,失声说道:“谋逆?”本来是朝廷内部的党争,竟然被冠以谋逆的罪名,这是要开始大规模的屠杀了吗? 最初的震惊过后,冬儿倒奇迹般的冷静下来,一早上的混乱思维也清晰起来。她看着廉伯,低声问道:“六爷发现事情不对也有些天了,你们和六爷都在哪方面打点过?知不知道这是谁下的手,是皇上吗?” 第371章妻和妾 冬儿的话让廉伯大惊,他扫了一眼房间里的、也是震惊不已的宋婆婆和王嫂子。 冬儿对两人说道:“你们两个把丫头们支得远一点,这些话,听得越少越好。你们也在屋外远远的守着吧。” 王嫂子还想开口说什么,被冬儿果断的挥挥手,打发出去了。 廉伯看着冬儿的果决、冷静,不由得惊讶。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冬儿对谋逆的反应,她一个贫苦人家的女儿,怎么仅凭他说的两句话,就能认定是皇上出手谋划的这场风波呢? 要知道,就是六爷,和各级官员打了近十年的交道,才敢从各种信息中推断,有可能是皇帝陛下暗中授意,主导了这场泼天大祸。 廉伯想了半天,才说道:“冬儿,你是女子,还是不要操心这些事情,好好的在府里呆着。不管是谁下的手,六爷都是有准备的。若是事情超出估计,明远已经准备着,会随时送你走。” “您和六爷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都说危险了就送我走。我问这么多,就是怕自己有危险吗?”冬儿也急了,都这个时候了,还瞒着她:“廉伯,事情哪里会那么简单。谋逆,那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哪里是打点就能了事的。更何况,这件事若是皇上暗中操纵,您能打点到哪里去?给皇上送银子,贿赂他吗?” “多个人就多个主意,这时候了,您还瞒着我干什么?我在院子里胡乱猜测担心,不是更煎熬吗?” 廉伯一直烦恼的也是这个。据六爷分析,明面上看来,是一直保持中立的阁部辅政大臣屈通,揭发了这桩惊天大案。朝廷委派接手办案的,是北系的吏部和刑部尚书。可是,六爷也说了,若是没有皇上的允许,这件案子绝不会牵扯进去这么多的官员,这样大规模的惩治官员,一个不小心,就会动摇国之根本。 可是,冬儿通过一两句话,就直接说出是皇帝暗中操作。廉伯有点后悔,当初若是让冬儿和六爷一起商议应对这件事,也许会好很多。可是,现在事情已经走到这种局面,再让冬儿参与也没什么用了。 廉伯说:“六爷已经打点了阁部辅政屈大人的幕僚,而且六爷不过是个商人,想来事情不会太严重。六爷一再叮嘱,不让你参与这件事。” 冬儿没听廉伯说的这些,又问道:“六爷在牢里,外面是谁主事?” 廉伯答道:“明远和我。” 冬儿诧异的看向廉伯,竟然是明远。早就知道张谦身边有这个人,她却从来没见过,这次张谦更是让他和廉伯一起主事。 冬儿说道:“廉伯您回去找明远商议,若是你们信得过我,就找个时间,咱们把关于这个案子的所有事情梳理一遍。若是不愿意我参与,就找关系,安排我尽快探监。我想去看看六爷,看他在牢里到底怎么样。” 廉伯没答应冬儿什么,只是告诉冬儿,他回去和明远商议之后,再看情况。 小丫头把廉伯送出二门,回来向姚氏复命。 姚氏一听就怒了:“这个贱/人,姓廉的老家伙是我请着过来的。她的身份倒是尊贵,一声就把人唤去了。”转头向着翠喜说道,“带两个婆子过去,问她一个后宅的妾室,私自找外男进房里,还要不要廉耻了?问她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急着找廉主事?” 徐嬷嬷想了想,也没拦着。敲打敲打杨姨娘也好,杨姨娘这样的举动明显就是不守规矩,若是后宅的妾室、女子们都这样,那不是乱套了吗? 翠喜此行倒是顺利,杨姨娘诚心认错,表示往后一定不会再犯。也很是好言好语的重复了一遍,她心系六爷的安危、心系流锦行的生意,才会急着找廉伯问询六爷和流锦行的现状。而廉伯也不知道现状六爷的状况,说是要听六奶奶奔走之后的结果。 姚氏没想到,杨姨娘这么简单就敷衍了她。不由得更加恼恨,再让翠喜过去,“告诉她,让她三天之内,把六爷在京城和各地的买卖字号,以及分号的掌事和主要管事都写出来。若她对此有疑议,你就告诫她,现在已经没买卖需要她做,她也就不再是什么大掌事,只是一个后宅的妾室。” 冬儿接到翠喜的传话,愣了片刻,接着冷笑。张谦能把关键人手都抽走,那就表示他已经有准备,准备把留下的这些买卖放弃或者查抄充公。可笑姚氏,张谦早上刚刚被带走,作为正妻的她,不想着怎样托关系打点,让张谦少受些罪,却反复的动这些小心眼。 冬儿面色淡漠的告诉翠喜:“我进六爷的买卖时间不长,除了两年前去过江浙道分号,对别的分号一无所知。麻烦姐姐给六奶奶传个话,我会把京城所有买卖和我知道的江浙道分号两年前的管事人手都写出来。明天这个时候,姐姐就可以过来取走。” 姚氏听了这个回话,还算舒服了一些。她也相信杨姨娘说的话,她一个女子,这么短的时间,的确不可能把六爷的买卖全部掌握了。 既然杨姨娘答应的顺当,剩下的就是拿到单子,对照着名单,召见管事了。等她把买卖梳理清楚,就回娘家,让父亲看看,能不能抽个空子把买卖接过来,或者接一部分过来。再就是,等着廉恒筹银子了。 廉伯离开之后,一直没有给冬儿回信。冬儿知道无论疏通探监,还是商议张谦的案子,都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只能静下心,仔细梳理张谦有可能面临的局面,和可能用到的解决办法。 冬儿虽然心情极差,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正常起居、饮食,每天活动,保持体力和精力。 冬儿这里每天强迫自己吃足够的饭食,后宅送给锦绣院的饮食质量,却在短短的两天里急转直下。 冬儿咽下两碗材质很不明显的汤菜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如果姚氏要对她不利,会不会在饭食里做手脚。 第372章饮食问题 她找来宋婆婆,问道:“您是六爷安排进来,兼做护卫的。我不太明白安全保卫这些事情,您知不知道,怎样防备咱们的饮食有问题?” 宋婆婆进来锦绣院就是保证冬儿安全的,自然想过这些事情,“按道理说,后宅里有个把奴婢出个意外,也不足为奇。不过,咱们一个院子里,算上您九个人,若是在饭菜里做文章,受害的就是九个人。这样就不是简单事情了,官府会追查的。” 宋婆婆的这个说法,让冬儿安心不少,她又问:“前两天在六奶奶房里,宋婆婆也看到了。六奶奶没料到您有那样好的身手,所以我才能平安回来。若是她们只是在饭食里下蒙汗药、安神药之类的,把咱们迷倒了,再捆人。咱们能防住吗?” 宋婆婆说道:“这个我们都防着呢。我和刘富裕家的四个人,不是一同吃饭的,至少会间隔一个时辰。一般的药效,不会延迟到一个时辰以后。” 冬儿点头,“那就辛苦你们了。” 别说,姚氏还真的动过迷倒冬儿的心思,只不过,冬儿按时把她要的买卖以及人事名单交上来,有了事情做,让她暂缓了对锦绣院下手。但是,杨姨娘想要关起门来过富贵日子,那是不会有了。 当王嫂子端出厨房送来的大锅饭,里面出现了几个潮虫的时候,冬儿实在无法再咽下厨房送来的饭食了。 不但是冬儿,就是王嫂子、巧云等人也傻了眼,对着两大盆汤菜愁思百转。 冬儿拿起黑漆漆的贴饼子,对她们说:“先吃些饼子垫垫。刘嫂想想,看能不能和孙管事疏通疏通,以后咱们自己花银子采买,自己做饭吃。” 还没等刘嫂去想办法,二门就报到姚氏那里,外院的蒋管事求见。 姚氏正在由晨姨娘服侍着,用下午的差点。听了丫头的奏报,不明所以,廉恒昨天早上就把三十万两银子的兑票送进来了,这个蒋六,求见她做什么? 蒋六进来,行礼过后,恭敬的对姚氏说道:“六奶奶容禀,六爷临走的时候交代小的,说若是买卖被封了,杨姨奶奶是买卖上的掌事,就不好在吃住咱们府上了。现在她没有容身之地,可以暂且借住在锦绣院。但是,近十个人的日常饭食、衣物以及各项花用却是不少,咱们府上如今也没有进项,就让她们自己解决日常花用,咱们府上就不管了。” 近四个人的日常花用,那是由她定的,想少的话,自然就不会多。姚氏的脸色接连变了几变,冷声问道:“既然六爷两天前就说了,你怎么现在才进来禀报?” 蒋六连忙躬身请罪:“六奶奶恕罪。这几天六爷不在,外院的事情多。小的忙乱别的,这才得了空,就忙着过来了。” 六爷说买卖封了,杨姨娘就不好吃用府上,可姚氏却没有把杨姨娘赶出去的意思。为什么要放她出去?凭着杨姨娘在生意场上的名头,一出门,说不定就会被人请走。把她赶出去,那就是给机会成全她。 这两年,她在杨姨娘那里受了多少窝囊气,不把她留下来好好的磋磨,怎么能对得起自己? 姚氏沉下脸,“六爷刚刚被官府羁押,咱们家就苛待有功的管事,这个名声我可担不起。蒋管事就不要管这些了,只要有我的一口饭,就不会把六爷的姨奶奶饿到。你退下吧。” 蒋六又对着姚氏打躬,说道:“六奶奶容禀,六爷反复交代小的,一定按照六爷说的办,不得有丝毫违拗。小的已经派人去锦绣院的后墙开门,这时只怕已经开工了。” 就在这时,晨姨娘低声叫了声“六奶奶”,眼睛却看向房门外。 姚氏下意识的往外望去,果然看见门口有丫头探头探脑的,像是有事禀报。 姚氏大怒,一拍桌子,怒喝道:“大胆刁奴,六爷刚刚遭难,你们这些家奴就欺负到我母子头上。不经请示,就随意在府里动土,你这是要欺主吗?”说着,手一挥,把桌上的茶壶、点心扫向蒋六。 一旁的晨姨娘也喝道:“你要知道,你不过是张家的奴才,竟敢对六奶奶这样无礼。” 蒋六没敢躲闪,腰躬的更低,“小的实在是不敢违逆六爷的交代,当时在场的有很多人,都可以给小的作证。六奶奶可以去问问,小的若有半句虚言,任凭六奶奶处置。” 晨姨娘一声娇喝:“大胆,六奶奶要责罚你一个奴才,还用得着你是不是有虚言,就凭你刚才的无礼,就足以杖责。” 蒋六忙拱手道:“姨奶奶说的对,听凭六奶奶发落。” 姚氏怒视着蒋六,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张谦在的时候还看不出来,张谦被缉拿进衙门,自己想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在一众的奴才眼里,根本就不算主子,甚至都不如杨冬儿那个贱/人。 姚氏用颤抖的手指着蒋六,说道:“你这个大胆的狗奴才,看着六爷不在,就想欺主不成?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前院的管事了,我会着孙管家另外派人掌管前院。滚下去等候发落。” 蒋六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低头退下了。 孙管家听到六奶奶急着传唤他,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进来见姚氏。听了姚氏的吩咐,变了变脸色,说道:“回六奶奶话,前院所有奴才一向只听六爷吩咐,所有人等都是由蒋管事和廉主事调配,恐怕不会听别人使唤。” 姚氏怒气未减,听了孙管家的话,更加添怒气,喝道:“这还是不是张谦的府上,我还是不是张谦的正妻,竟然被几个下人欺辱至此。你去把蒋六绑起来,打二十板子,换范常有过去掌管外院,就说我说的。” “老奴去试试看。”孙管家知道,外院是六爷办公的地方,历来管的严,可以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冒然去换蒋六下来,恐怕不行。可是六奶奶说了,又不得不听,只能先应下。 第373章张府的外院 姚氏说道:“你也不用为难,行的话,就照着我说的做。不行,就叫廉恒过来,我倒要问问他,到底谁是这个家的主子。” 再不行,她就回娘家找父亲。她就不相信了,她这个张府的主母,会拿几个奴才没办法。 然后,不出意外的,外院的一众仆从,瞪大眼睛看着宣布六奶奶任免决定的孙管事,却毫无反应。孙管事也不再去触六奶奶的霉头,直接找人去传廉伯,告诉他六奶奶召见。 廉伯就被领到了后宅花厅。 廉伯一进门先给姚氏见礼:“老奴见过六奶奶,六奶奶安好。” 姚氏冷哼一声,说道:“六爷不在府里,廉主事就是咱们张家主事的。有廉主事管着,我哪里能好的了,都被奴才欺负到头上了。” 廉伯连忙再躬身:“老奴哪里做的不对,六奶奶尽管责罚,老奴一定改正。咱们府里一向规矩,就是六爷不在,也不会没了体统,六奶奶说的状况也许有些误会。” 姚氏咄咄逼人的欠身问道:“蒋六没有我的准许,就派人去锦绣院后墙开门,另外修了夹道直通府外。这事廉主事知不知道?” 廉伯回道:“这个是六爷吩咐的,老奴知道。” 果然自己这个正室当得窝囊。姚氏在椅子上坐端正了,似笑非笑的看着廉伯,好半天才问道:“廉主事也不把我这个六爷的正妻当主子了?” 廉伯再次欠身,恭敬答道:“六奶奶见谅,奴才们都认为六爷会回来的。六爷没事了,咱家的买卖就还要做下去,杨姨娘还有她的用处,奴才们不敢违了六爷的意思。” 姚氏盯着廉伯,她总不能不认可廉恒的话,认为六爷回不来了。更不能说,她就是想趁六爷回来之前,把杨姨娘狠狠磋磨一番,再处置了。 过了好一会儿,姚氏说道:“廉主事觉得,咱们府里后宅的一个院子,可以直接通往外面,不会让张府蒙羞,不会损坏六爷内眷的名声?” 廉伯说道:“老奴会安排蒋六严加看管的。” 总之,就是自己说了不算呗。姚氏冷笑一声,“廉主事,六爷不在,外院没个主事的主子,而蒋六等一干人等又桀骜不驯,不听招呼。我要把蒋六换下来,让范常有把外院管起来。” 廉伯立即答道:“这个可以,老奴这就去知会蒋六等一干人,晚间或者明早,六奶奶就可以派人去接管。” 外院已经在张谦被押走的时候,被查抄了一遍,没什么紧要的东西,只要把人撤走,交给姚氏就可以。所以,廉伯答得很痛快。 晚间,孙管家和范常有去接管外院,外院只剩了廉伯和蒋六两个等着他们。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大概的领着孙管事两人四处看了看,廉伯和蒋六就告辞了。 姚氏听了孙管家的回复,顾不上恼火,连忙让孙管家带着人,把蒋六雇来开后门的工匠赶走。 孙管事领着人过去,锦绣院通往后院墙的后门已经完工。不太长的宽阔夹道,直通府后的巷子,通往外面的大门处,还圈进去两个原来就有的门房,廉伯另外安顿了两个壮实的婆子守门。 姚氏听了回报,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她就被一干的奴才,和一个卑贱的妾室给羞辱了,让她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可是,不忍又能怎样?那些奴才都是廉恒带过来的,说是湖州老家的奴仆。她手里根本就没有这些人的卖身契,想发卖都不行。 她本来计划今日就回娘家,求求父亲,看能不能打点些钱财,给张谦保个命。这时,廉恒和杨姨娘等人一连串的动作,让她怒火中烧,连带着,给张谦打点的心思也大打折扣。 张谦的长子张承志今年也十岁了,张谦被差役带走之后,张承志就没再去学堂,只在家里温书。 而张承志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知道父亲被缉拿进大牢,一定会吃苦。这几天不住的问姚氏,父亲的事怎么办?而姚氏也回应儿子,她会去外家,找外公想办法。 有张承志催着,姚氏压下怒火,勉强用了些晚饭,应了张承志,明日带他去外公家里打听父亲的消息。 张承志离开后,姚氏也没心思逗弄幼子,让乳母把两个孩子领下去玩耍。她自己在房里一边生气张谦的可恶,一边踱量着明天怎么和父亲说,踱量着张谦若是能保住条命,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总不能继续被张谦轻忽着过一辈子。 转念再想,范常有接过来的空荡荡的前院,原来她这个六奶奶,想惩治个张六爷的奴才都不行。原来她这些年都是被哄骗着过的,枉她还得意洋洋的,以为她这个六奶奶过的有多荣光呢,却原来张谦就没把她当妻子看,她甚至连杨冬儿这个妾都不如。 自从杨冬儿来了,她这个正妻过的有多憋屈,眼看着人家进进出出的不把她当个人。她还得自己解劝自己,还得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的面子,说的好像她有多尊贵,她的日子过得有多么的惬意。实际上,她那是不敢把苦水吐出来,都往肚子里咽呢。 中秋节钱,朝廷局势不好的时候,父亲曾经说过,朝廷最近有大事发生。叮嘱她在家里安心等着,少出门和人应酬,也别询问六爷任何事情,因为六爷很可能参与进去了。 她当时吓坏了,求父亲救救六爷。父亲说,现在想抽身已经晚了。如今唯一的指望是,张谦能像以前一样,利用手里的人脉和钱财,逢凶化吉。按照父亲的想法,六爷历来做事就能出人意料,没准儿这个案子,他也是有对策的,很有可能能够脱身。 她的父亲还说,事情定下来之前,不要再和家里走动。只有保住了侍郎府,他们府上才会有一线生机。 可是,这时看来,张谦明显是没能力脱身。她可以偷偷的回趟娘家,求父亲帮忙,把张谦手下的买卖都掌握了,再救出他一条命来,看看他往后还敢这么对待自己?到时,连他张谦都得看她的脸色,更何况是那个贱/人。 第374章姚侍郎的解说 然后,姚氏又想到关起门,在她的宅子里过着自在日子的杨冬儿,她的心又痛起来。等她把张谦的买卖都攥在手里,廉恒和蒋六算什么东西,还不都得靠她的银子过活。 到那时,她想怎样就怎样,别说是除掉一个杨冬儿,就是把廉恒等人都赶出去,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张谦他自己不是常说,人都得先活着,才能说其他的吗?他们想要吃饭穿衣过活,就得听她的。 杨冬儿当然不能随便赶出去,她出去了,万一真的被别的大家族笼络、甚至被哪家的旁支子弟娶做正妻,那岂不是便宜了她。对,一定不能给她留活路,让她永远也没机会在自己面前嚣张。 姚氏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明天轻车简行,回娘家一趟,问问父亲,张谦被羁押也有几天了,不知衙门对于他的论罪有眉目了吗。 第二天傍晚,姚侍郎进门就听到门子禀报,二姑奶奶回来了。姚侍郎脸就是一沉,这个蠢货,告诉她不要回来,她却不听,这是要把姚家一家老小也连累进去吗? 吴夫人在房里应付着姚氏,心里满是不耐烦。张谦已经参与了谋逆大罪。她还不知深浅的回家里来,万一把整个姚家都连累了,难道她能得着好?到底是奴才秧子养下的卑贱坯子,就是不懂事。 听到外面奴仆们给老爷见礼问安的声音,吴太太松了口气。目前的局势,她一个女人家的也搞不清楚,怎么应对这个外嫁代罪之人的庶女她也不知道,还是让老爷来应付她吧。 吴太太连忙起身,迎接已经进门的老爷:“老爷您回来了,外面对朝局的传言众多,您也忙坏了吧?”然后,让了让身子,把跟在身后的姚氏让出来,“筠茹刚才来家,说是要见老爷,有话和您说。” 姚氏忙上前,行礼问候:“女儿见过父亲,父亲辛苦了。” 姚侍郎压了压心里的厌烦,耐着性子说道:“筠茹快起来,自家人,用不着那么多虚礼。” 几人各自落座,姚侍郎淡然看向姚氏,虽然脸色看起来还好,但是出口的话却很不中听:“筠茹,为父不是告诉你暂且不要和家里来往吗?我这里没事,你们就还有一线希望,若是连我也跟着出事了,你们就一点指望都没有了。你也不想让咱们全家都遭难吧?” 姚氏刚坐下的身子忙又站起来,“父亲恕罪,是女儿莽撞了。可是,六爷已经被衙门抓进去好几天了,一点音信也没有,家里又事故频繁。女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来找父亲商议,望父亲能指点女儿。” 姚侍郎似乎是皱着眉头沉思,片刻之后,说道:“你夫婿牵扯的是大案,短时间不会有定论,你要耐心一些。至于你府里,张谦不在,家里的事情都是你说了算,会有什么频繁事故?还是你沉不下心来,才会觉得没着没落,导致家里事故频繁。” 姚氏苦着脸说道:“父亲不知,过去六爷在的时候,女儿都是不管外院事情的。如今六爷不在,外院那些下人们,根本就不听招呼。女儿看着不行,就把陪嫁的范常有换到外院任管事。结果,他们就扔给女儿一个空院子,所有人都离开了。” 姚侍郎一听就火了,啪的一拍桌子:“反了他们了,明天就把他们的身契卖给人牙子,让人牙子来绑人。” 姚氏凄然道:“他们都是那个叫廉恒的主事,从张家老宅调过来的,身契不在女儿手上。女儿在内院外院都翻找过了,他们的身契根本就不在家里。” 姚侍郎有心斥责姚氏愚蠢、没心眼,但想了想,若那些人是张谦从湖州老宅找来的人手,那么这些人的身契不交给姚氏也不为错。 他沉吟片刻,问道:“张谦不在,跟着张谦的下人又由不得你。你想没想过,家里的开销从哪里来?” 姚氏说道:“女儿手里还有些积蓄。另外,廉恒说,查封买卖之前,他们有一笔进货的流水银子没被封进去,想来我们还能支撑些日子。” 姚氏顿了顿,又说道:“女儿这次来,是想问问父亲,六爷不过是个帮人办事的,他绝不会谋逆。您能不能托托人情,咱们打点些银子,把六爷搭救出来。六爷能回来,所有事情也就迎刃而解。”最好,在张谦出来之前,把买卖掌握到手上。 姚侍郎有些恼怒,这个庶女太不知好歹,谋逆的案子,他能随便插手托人吗?若是被连带进去,整个姚家都要跟着受牵连。她一个庶女,好大的脸面! 可是姚家上下受过张谦诸多恩惠,张谦才刚遭难,这样的话实在不好出口。姚侍郎想道,干脆直接告诉她,让她死了心也好,省的她再折腾出别的事情连累家里。 姚侍郎很有些沉痛的说道:“女儿啊,为父这几天也是费尽心力,上下打点。可是,你夫君牵扯的案子太大,是……谋逆案。一旦这个罪名坐实了,那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姚侍郎见姚氏变了脸色,继续说道:“为父为了保住你们母子的性命已经极为涉险了,张谦他……,为父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姚氏过去听姚侍郎说张谦有可能犯案子,也就是听了一言半语。姚侍郎说的遮遮掩掩,所以在她心里,张谦不过是个买卖人,一直是借别的官员的势做生意,纵然有牵扯,也不会很严重。 这时听到姚侍郎这样说,惊得手里的帕子掉到地上都不知道。 好半天,姚氏才抖着声音问道:“父亲是朝廷的四品大员,您给六爷做个保,跟他们说六爷只是个买卖人,不会谋逆的。难道也不行吗?” 姚侍郎忍住把她赶出去的冲动,沉着脸说道:“你平时不知道深浅也就算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再说这样无知的话。在谋逆案子中,当得官越大,越危险。为父也亏得就是个四品官,若为父也在阁部任阁老,只怕已经被你的那个好夫君连累进牢房里了。” 第375章用好了,那就是个摇钱树 姚氏难以置信的失声问道:“怎么会?官做得越大,说话当然也就越有分量,您说话怎么会没用呢?” 姚侍郎也实在是懒得对她解释,“为父不过是个四品的侍郎。孙阁老的官够不够大,算是圣上之下的第一人了,不一样被打入死牢,比张谦还不如。”说话越管用,才越容易有造反的心,自家这个蠢笨的庶女怎么会明白这些事请! 姚氏愣愣的看着父亲,眼泪挂在下颌,似乎都停止了流动。难道张谦真的会没命?她原来不过是恼恨他宠爱那个杨冬儿,想着给他点颜色看看,从没想过张谦若是没命了,她自己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吴太太看着姚氏的蠢笨样子,不禁对她家老爷皱了皱眉,张谦既然已经犯了死罪,尽快把这个庶女送走就是了,还说这么多话做什么?想惹祸上身么? 姚侍郎当然想姚氏快些离开,可是他得把姚氏安抚住才行,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姚氏对着外面多说几句话,没准儿他真的会被牵连也说不定。要知道,他这几年的升迁,都是张谦运作得力才有的结果。谁知道当时他托的都是什么人,没准儿就是孙阁老。 姚侍郎为了转移姚氏的注意力,很温和的对她说:“筠茹啊,你夫君这里是没办法了,可我还得为了你和你几个孩子着想,得想办法保住你们母子的性命。你自己也得多为往后的日子想,你以后可怎么生活?” 姚氏果然被自家父亲的话吸引了主意力,是啊,若是张谦性命不保,她们母子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这么想着,姚氏就看了姚侍郎一眼。都怨父亲,当初看好张谦圆滑的处事能力,想着借张谦之力铺他的仕途,把自己嫁给张谦。这下可好了,张谦惹了滔天大祸,若是他被杀头,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守寡,还带着三个幼小的孩子,以后的日子回事多么艰难。 姚侍郎见姚氏看向他的目光中有不满,更加不愿让姚氏对他有怨,继续好言说道:“若是张家在京城没了主子,那个叫廉恒的主事只怕会主持着,举家迁回湖州。你若是没有别的去处,也只能回湖州张谦的老家去。” “女儿不去。”姚氏立时惊骇非常,“女儿在那里一个亲人都没有,去那里只会任人宰割,女儿不去湖州。” 廉恒那些人对自己都不好,若是她跟着去了湖州,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湖州她当年和张谦回去过一次,那里终究是偏远地方,哪里比得上京城的繁华。而且,自己若是以一个寡居女子,带着孩子去了张家族地,以后的余生就得看别人脸色过日子。她可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去一个穷乡僻壤看一群乡下人的脸色,光是想想,都觉得生不如死。 姚侍郎没想到姚氏的反应这么大,他问道:“如果你不愿意回去,就要有个长远的盘算,还需要个留在京城的合理理由。” 姚氏眼珠转了转,看着姚侍郎的眼神有了变化。是啊,她回娘家还有另一个目的。 姚氏有些急切的说道:“女儿这次回来,一个是想看看能不能用些钱财,给六爷保个命。另一个就是想着,让父亲看看,能不能寻个空,把六爷的买卖解封一些。我若是能再把买卖经营起来,也就用不着去湖州,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姚侍郎第一个念头,是不能给姚氏使这个力。现在风声这么紧,万一被那个别有用心的人告了密,他这些天避嫌的努力就白费了。紧接着,张谦那利润丰厚的买卖就让他动了心,也许做的秘密一些,是不会有事的。 姚侍郎想了想,说道:“张谦的买卖,按说在张谦定罪之后,是要充公的。要不,你先把张家所有的买卖都给我说说,我看能从哪里下手。想要都保下来肯定是不行的,只能找些不打紧的铺子,看能不能走关系解封或者还东主的名字。” 姚氏有冬儿写的,张谦在京城所有买卖的详细情况,她也算是心里有底,大概的给姚侍郎说了说。 姚侍郎仔细听了,盘算着保下来哪个能得利,又不会惹祸。最好是解封之后立即转手,或者是换个名字。 姚侍郎问道:“这些买卖每年的收益各是多少?” “啊。”姚氏愣了愣,她从来没在这上面用过心,怎么会知道,“这个,女儿忘了问杨冬儿那个贱婢。待女儿回去让她详细写出来,女儿再给您回话。” 姚侍郎心里一动,“你说的可是张谦抬进来的侧室,在流锦行任掌事的杨姨奶奶?” 姚氏咬着牙说道:“除了她,还有哪个女子这么不知廉耻,整日和一群下人混在一起?女儿现在事情多,腾不出手。等什么时候得了闲,一定把她处置了,再不能让她给我张家丢人。” 姚侍郎扫了一眼旁边不说话的吴太太。这个杨姨娘,用好了,那就是个摇钱树。 吴太太心领神会,立即问姚氏道:“那个杨姨娘,筠茹打算怎么办?” 姚氏张口的当口,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这两年,六爷被她迷得失了心,让她丢尽了张家的脸面,让我这个正妻都跟着丢人。女儿打算把她送进张家的家庵,让她在那里规规矩矩的过日子去。” 吴太太笑道:“哪里用得着这么费事,拿着她的身契,直接发卖了就好。至于她以后丢谁的人,那就看谁倒霉了,可不关咱们的事。把她送进家庵,还得供她吃穿,着人看管,麻烦的很。” 姚氏紧紧地抿着嘴角,没有立即应声。若是把杨冬儿卖了,谁知道那个贱/人会不会翻身,哪能那么便宜了她?忽然,姚氏想起一个事情,不但蒋六那些人的身契不在她这里,就是杨冬儿的身契,也不在他这里! 这都是张谦,都是他,他从来就没把她当做他的妻子,妾室的身契不都是在主母手中吗?唯独自己,做不了妾室的主。 第376章原来什么都没有变 姚氏这么想着,对张谦即将丢掉性命的哀痛也淡了许多。 姚侍郎见姚氏面色有异,问道:“是不是杨姨奶奶的事情不好处理?” 姚氏嫁给张谦没多久,张谦就着着实实的帮她娘家很多事情。姚氏也被家里人上待、吹捧,这时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她风光的背后,竟然连一个妾室都掌管不了。 吴夫人不停地追问下,姚氏吞吞吐吐了好一阵,眼见得吴夫人就要不耐烦了,她才涩然开口:“杨姨娘她,好像,没有身契。” 相对于姚氏觉得丢人,姚侍郎倒是觉得很正常。这样看来,那杨氏的确是个有本事的。杨氏能让流锦行的买卖在短短两年时间,成为京城绸缎庄当之无愧的首位,那么她的身契,家主怎么会随意放置,当然要由家主亲自掌握才能放心。 姚侍郎问道:“你有没有问廉恒,杨氏的身契在哪里?” 姚氏失望的摇头:“姓廉的是不会告诉我的。他们已经给杨氏住的院子修建了后门,直通向外面的街巷。杨氏怎样,根本就由不得我做主了。” 姚侍郎垂目沉思,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把杨姨娘的身契弄到手。若是他对廉恒说,有了杨姨娘的身契,可以让张谦少受些罪,不知道能不能把杨氏的身契骗出来。与其冒着危险谋求张谦的买卖,远不如把这个杨氏弄到手。有了人,就什么都有了。而且, 弄一个奴婢到手,即使有人察觉,也不会引来祸事。 姚氏见父亲好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诧异叫了声:“父亲?” 姚侍郎回过神来,对姚氏说道:“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你还是赶快回去。这段日子外面乱的很,寻常人家都不常出来走动,你们这待罪之身,就更不能到处跑了。” “还有,若是有了消息家里会派人找你的,你就不要再来了。这个案子牵扯的人太多,稍有不慎,就有被卷进去的危险。你若是被人看到经常回来,不但张谦的罪会加重,也会把家里也陷进去。到那时,你们母子就真的没指望了。” 姚氏忙嗫嗫嚅嚅的应了。 临走时,姚氏又问了姚侍郎:“父亲,六爷他,真的没指望了吗?” 姚侍郎斥责她道:“难道为父还能哄你不成。孙阁老是两代老臣,十几年来,说话一言九鼎。连他现在都生死未卜,何况一个牵扯进去个把商人?你还是想想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吧!” 姚氏的眼睛沉了沉,应付了一声,父亲都这么说,看来是真的没指望了。 看着姚氏离开,吴夫人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她用不阴不阳的口气说道:“老爷怎么说也是个官身,那杨氏是女婿的妾室,老爷还是不要闹出不好听的话,影响了仕途。” 姚侍郎先是一愣,才显出了怒容:“你这个无知妇人,老夫还能不知道这些,用得着你个妇道人家提醒?” 吴夫人冷哼一声:“老爷一向人老心不老,若是没有要买杨氏进来的心思,你会问那么多话?” 姚侍郎用手指点了点她,说道:“想要她给咱家赚银子,当然要把她买进来。你看看你那个龌龊心思,怪不得儿子都被你教坏了。” 说完,一甩袖子,出门而去。 姚氏从侍郎府出来,坐进马车,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她已经很久没被家里这样对待过了。上次送中秋节礼那次,太太和父亲虽然对她不再热络,可也没有如此不耐烦。就是那次,父亲一再叮嘱她,六爷可能要惹事了,牵扯进朝廷的大案。要她在家里静候音讯,不要再回家去,以免姚家也被连带,那是她就跟没指望了。 还说了,朝廷已经再注意着他了,她们已经没办法脱身。让她切不可询问张谦,若是张谦知道了风声,独自跑掉,那么获罪的就是她们母子。 她虽然听了父亲的话,但是心里却不怎么相信。她们张府内外院一切正常,六爷日常起居、做事也和往常一样,也许只是父亲太过担心,才胡乱猜测。 那时的她,心里还对侍郎府对待她的冷淡甚是不满。不过是捕风捉影的猜测,父亲和夫人就不给她好脸色了,日后她还能一心帮家里做事吗? 姚氏单手扶额,心里凄凉不已。原来什么都没有改变,她的庶女身份没有变,她的姨娘不得父亲宠爱没有变,她从小就有的待遇也没有变。在她帮了他们那么多之后,他们依然没有把她当做亲近的人。 她想让父亲把手头的买卖解封,而父亲和太太却惦记着杨姨娘。不难想象,他们也像其他人家一样,想着用杨姨娘去给他们出点子、赚银子。 到时候,杨姨奶奶还能像过去那样风光无限。而她这个昔日的主母六奶奶,前两年已经过的很憋屈了,往后还要落魄的看杨冬儿过惬意日子。 徐嬷嬷在一旁看的不忍,六奶奶在张府过日子可能不用心,可是对娘家那是一心向着的,结果却落到这样的结果。 徐嬷嬷温声劝她:“六奶奶还是放宽心。六爷的事情,只要没有定论,就还有希望。就算六爷真的不好了,您也不能光顾着伤心,往后的日子还长呢。” 是啊,还有往后的日子,她还有三个孩子。姚氏把手放下,强打精神坐直了身体,目光茫然的盯着晃动的车帘。 过了很久,姚氏才问徐嬷嬷:“嬷嬷,廉恒那天说,账上还有多少银子?我记得是四十万两。” 徐嬷嬷回道:“六奶奶没记错,就是四十万两。” 姚氏呢喃似的低声说道:“十万两也是个大数目,若是都放在家奴手上,总是不能让人放心。嬷嬷你说是不是?” “六奶奶说的是。”徐嬷嬷知道,六奶奶这是要往回收揽财产了。 第二天,廉伯在张府后巷的院子里,接到了六奶奶的传唤。蒋六和廉伯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昨晚上六奶奶回了趟娘家。 他们刚得到消息,昨天晚间,六爷从府衙牢房转到了刑部大牢。这就说明孙阁老的谋逆案,很快就要审到六爷了。审案子,就难免动刑。他们正在商议怎样再做些打点,让六爷不至于太遭罪。 蒋六张口:“廉伯……” 廉伯止住他再说下去,“没事,我去看看六奶奶有什么吩咐,咱们再商量六爷的事情。” 第377章六奶奶没带回来消息 姚氏在花厅见到廉伯,也没心情说客气话,直接切入主题:“廉主事在这个家手眼通天,想来已经知道我昨天回过娘家。我找廉主事过来,是因为在娘家打听到的消息有些不好。” 话说到这里,姚氏停住,看着廉伯的反应。廉伯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微低着头,没显出丝毫别的情绪,只坐在下方的椅子上,静等姚氏的下文。 姚氏只得继续说下去:“我父亲说,六爷的案子牵扯很广,甚至连阁部的辅政大臣都不能幸免。所以六爷的事情,打点起来也极为艰难。廉主事不是说账上还有十万两银子吗?您全部交给我吧。我托父亲疏通关系,若是打点得好了,能让六爷轻判些,少受点罪。” 廉伯听姚氏说完了,才抬起头,拱手说道:“回禀六奶奶,老奴这里也在帮六爷打点,这十万两银子,实在不能全部交给您。” 在姚氏的想法里,张谦获罪入狱,剩下廉恒等人的都是奴才,能有什么本事?在这种想法的支撑下,廉伯这几句话就显得别有用心,说不定他们这些奴才,就是看着六爷不好了,想把张家的银子据为己有,才这么哄骗她。 姚氏声音冷峻:“廉主事,虽然六爷敬重您是他的长辈,可是您还是要记清楚您的身份和本分。六爷如今遭难,张家在京城的主子只有我一个,凡是张家的事情,家里家外,都应该是我说了算。” “银子的事情,只是我跟你说的第一件事情,另一件事情是关于六爷名下的买卖。虽然买卖都被官府封了,但是我还是想着,能不能托关系挽回一些。办这些事请都需要银子。你明白我的话吧?” 廉伯起身,拱手说道:“那就依着六奶奶吧,只是十万两银子,我们这几天托人情、找关系,已经用了几千两。日后可能还需要……” 姚氏打断廉伯的话:“廉主事,我就不追究你们不经主家允许,私自动用张家的银钱了。你把剩余的都拿过来,若是需要,你再来我这里支取好了。昨天听到六爷的案子不好,我这心里也很不妥当,就不和你多说了。你尽快把银子的兑票送过来,我这里急着用。” 姚氏的脸色和精神确实很不好,廉伯也就不多说什么,拱手答应一声,就退下了。 廉伯从府里出来,直接回到后巷他们一众仆从住的地方。蒋六和明远都在等着他,两人见到廉伯,连忙给廉伯让座。 廉伯刚坐下,蒋六就问道:“廉主事,六奶奶找您有什么事情?是不是从侍郎府带了消息出来?” 廉伯淡淡的笑了笑,摇头说道:“六奶奶没带来什么消息,只是让我们把六爷留在账上的剩余银子,全交过去。” 蒋六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那是六爷的正妻,既然六爷有安排,他们也不好多做评。他说道,“您打算什么时候把兑票送过去?” 廉伯说道:“尽快吧,你准备好,我后晌送过去。” “我这就去办。”蒋六将要出门,又退了回来,“廉伯,差点忘了,杨姨奶奶捎信,说要见您。” 廉伯点头:“六爷出事也有七八天了,难为她忍了这么长时间。这次大概是听说六奶奶回了趟娘家,以为六奶奶会带回来更新的消息,想问问清楚。” 他思量一下,看了明远一眼,对蒋六说:“你给冬儿传个话吧,让她午间早点用饭,吃过饭你派车接她,顺便和明远认识认识。” 一直没吭声的明远点了点头。 蒋六去办银子的兑票,顺便安排人给冬儿传话。 冬儿这时正在应姚氏之请,给她写京城张谦所属买卖的大概年收益。 得到蒋六递进来午饭后接她的消息,冬儿心里的煎熬消褪了一点。冬儿安排王嫂子早些做午饭吃,她自己则加紧时间,把姚氏需要的买卖数据写出来。 上次冬儿在锦绣院见过廉伯之后,着实的煎熬了两天。随着锦绣院的后门打通,关于张谦的消息也随之传递进来。冬儿得知张谦在牢里还好,还没被提审,所以也没用刑,情况还算不错。由于随时能掌握到第一手的消息,冬儿也算心安了几天。 昨天姚氏去侍郎府,冬儿也知道了消息,她估计姚氏去侍郎府是打听消息的。 她倒是想直接问姚氏,官方对张谦的打算。但是,不用想也知道,姚氏一定不会告诉她。不但不会告诉她,没准儿还会因此惹来别的麻烦。她只好催着刘嫂,让刘嫂给蒋六带话,她要见廉伯,想当面问问六爷在牢里的情况。 冬儿早早的吃过午饭,不到正午,蒋六派的车马随从就来了,把她接到城边的一个院子。在这个不起眼的院子里,冬儿见到了张谦的另一个随从明远。 明远看起来高大结实,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棱角分明,眼神冷峻。 冬儿进屋,明远和廉伯等人起身相迎。待冬儿落座后,明远上前一步给冬儿见礼:“小的明远见过姨奶奶,姨奶奶安好。” 冬儿连忙欠身:“明远小爷不要多礼,你是六爷的得力下属,着实不用和我客气。快坐下说话。” 同在屋子里的还有廉伯、蒋六。 冬儿才坐定,就急着问廉伯:“廉伯,六奶奶昨晚上是不好从侍郎府带回消息了?” 廉伯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六奶奶没说什么,只是把六爷留在账上的银子都提走了。说是侍郎府疏通关系要用。” 冬儿已经知道姚氏前些天支走了三十万两银子。这次,大概是把剩余的都提走了。 既然四十万两银子是张谦留在账上的,那么这些银子就是张谦打算舍弃的,至于最后由谁拿走,对张谦和他们这些人来说没什么区别。 冬儿只是愣了愣,也就不再纠结这个,转开了话题,问出了她挂心的问题:“六爷被押走八天了,一直没什么动静,是不是案子有点松动的迹象,也许牵连不到六爷了?” 第378章安了个大罪名 廉伯略作犹豫,还是告诉了她实话:“昨天六爷被刑部提走,现在已经转到刑部大牢里了。看样子马上就要审到六爷。” 冬儿的脸就白了白,声音有些发颤的问道:“那,会不会用刑?” 廉伯和明远对视一眼,明远说道:“官府过堂问案子,如果问的不顺利,亦或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大多是会动刑的。” 冬儿的脸就更显青白。官府把那许多的官员抓进大牢,为的就是给南系官员安上谋逆的罪名。张谦当然也一样,自然是要他承认参与谋逆,若是不认罪,那么用刑就是一定的了。 她忙问道:“六爷之前打点过的地方,也包括刑部大牢吗?动刑不会太重吧?” 明远说道:“这就要看主审官员想要达到什么目的,这个咱们现在还掌控不了。动刑的衙役们已经疏通过,能尽量保证不伤六爷筋骨。” 想到张谦将要受到的刑讯,冬儿切身体会到什么是感同身受的痛,冬儿甚至不受控制的眯起了眼睛。若是认真说起来,张谦也就是在官员中起个中介、搭桥的作用,帮人办个事情,根本就不是太大的罪责。和谋逆根本就是不搭边 冬儿问道:“你们能打听到案子审到哪里了吗?刑部在什么情况下,去府衙牢房提的六爷?” 明远又开口时,语气变得有些艰难:“我们打听到的消息,今天有个被羁押的犯官,过堂的时候受刑不过,咬出六爷曾经给孙阁老送过大量的钱财。据说刑部审案子的官员认为,那是六爷资助孙阁老谋逆的资金。” “什么?”冬儿失声叫道。给孙阁老送钱财,可轻可重,全看审案的官员往哪里引。常规来说,也就是贿赂官员的罪责。而明远打听到的这个说法,无疑是最严重的。 官员的问题先往后放,冬儿急着问:“六爷送孙阁老巨额钱财了?” 廉伯“嗤”了一声,说道:“六爷一向都是帮着官员们办事,赚官员们银子的,怎么会送人钱财?” 冬儿想的也是,有所求才会送人财物,张谦没有需要送巨额财产的要求。 冬儿还没接着问下去,廉伯就说道:“六爷绝不会拿着自己的银子送人。如果那个犯官说的确有其事,很可能是六爷帮人办事,替他人打点的银子。” 这个事情清楚了,冬儿继续问道:“那个审案子的官员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就给六爷扣上这么严重的罪名。北系的?还是往日和六爷有怨?” 明远倒是挺惊讶这个姨奶奶的反应,他摇头道:“这个官员叫狄元秀,只是个普通的刑部官员,官居七品。不属于南北系,也没发现他和六爷有怨。” 冬儿蹙眉看着廉伯:“这个罪名安的,太刻意了吧?送人钱财有多种原因,他就给六爷安了个最严重的罪名。” 廉伯点头道:“是啊。这两个月,六爷看着势头不对,已经把京城官员的关系和派系捋了一遍。这是个不入流的官员,似乎和哪里都挨不上。” 冬儿犹豫了片刻,说道:“能不能打听打听这个狄元秀。若他是个酷吏,倒也好解释。如果不是,那就是有意的了。原因无非是积怨、求政绩、派系打压,也可能是贪图咱家的买卖。” 蒋六说道:“若是为了图谋咱们的买卖,他怎么也会给咱露个口风才对吧?” 明远说道:“不管怎样,这个人咱们还是要打听的,看他是不是有意的。廉伯让王管事也给各家铺面柜上的人问问,没准儿狄家人和咱们铺面有冲突,起了嫉恨之心。” 冬儿又问了一句:“有没有可能他是给别人做事呢?若是他上边没人就好办多了。” 明远看了冬儿一眼,说道:“这个可以,咱们派人盯着他就知道了。”没想到六爷的姨奶奶也是道上的人,若是没有后台,一个七品官的确很容易对付。 冬儿犹豫再三,还是难掩担心,她问道:“六爷一直言之凿凿,说他有对策。眼看着六爷就要被提审,甚至用刑。你们到底有什么对策?打算什么时候用?” 明远沉声说道:“我们听六爷的示下,目前六爷交代的,就是不要动,静观其变。” 冬儿郁闷的几乎要骂娘,“若是有对策,早点用了,不要让人受罪不好吗?” 明远紧紧地抿着嘴角,不再说话。 廉伯接口道:“能不受罪当然最好,可是六爷有六爷的思量,若是六爷的事情能一次性解决了,好过以后再被牵扯。再说这么大的案子,哪里能那么轻松就脱身呢。” 廉伯看着冬儿泛白的脸色,知道她担心,安抚她说:“外面的事情有我们和六爷私下通气,若是有什么变故,我会及时带给你消息。本来有个事情,不急着做,不过以你现在的情况,要是没事做,难免会胡乱猜想,心绪更乱。”廉伯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冬儿对廉伯说的话没有丝毫兴趣,都什么时候了,还做事情?根本就不会有心情。 廉伯对留在房间里听后传唤的小厮说道:“小四,出去照应着点,有人过来提前报进来。” 本来很不感兴趣的冬儿,见廉伯这么郑重,也对王嫂子说道:“你们也出去看着点吧。” 屋子里没别人了,廉伯才说道:“按说这个事情不应该让你参与,”这句话惹来冬儿大大的不愿意,翻着眼睛看他,廉伯失笑摇头,“早先六爷曾经提到过,你在买卖上总有很新鲜的想法,不知道对于类似于庄园的防御,有没有特别一些的点子。” 冬儿听了大惊,半张着嘴巴望着廉伯,半晌说不出话来。 明远面不改色的啜着茶,似乎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蒋六面显尴尬,眼睛望着别处,连眼角都不敢丢过来一个。 廉伯继续说道:“你当时让杨赫离开的时候,对六爷表示过,你会陪着一直六爷,若不然我也不会和你说这些。” 第379章给六爷带个话 冬儿把在场的三个人,挨个的看了一遍,词句艰难的问道:“廉伯,您和我交个实底,那个辅政的孙阁老是不是真的要谋逆?六爷真的帮他了?” 虽然冬儿对谋反谋逆没什么反感,但是,老百姓的日子过的好好的,远没达到民不聊生的地步,这种情况下谋反,就有点不怎么妥当了。 廉伯说话的时候,不眨眼的看着冬儿,似乎在揣测冬儿对他说话的反应,见冬儿虽然吃惊非常,但是反应还算理智。 他回答冬儿:“没有。孙阁老有没有谋反,我不敢十成十的保证。但是,六爷绝对没有谋反,也没有参与过朝廷的政事。最多也就是以幕僚的身份,帮着南系出了些主意。” 冬儿的眼睛在三个人身上转了转,“可是您说的这些,有关军事部署,是很危险的。” 廉伯笑了笑:“我对你说的是庄子、庄园的防御。若是住的地方偏僻,总要防着流寇、土匪进犯的。现如今你的心绪不宁,找些事情做,好过于你在院子里胡思乱想。织染生意这两年已经做的上了轨道,剩下的就是经营策略了。你是女孩子,若是抵触打打杀杀的事情,那就想想,怎么能把生意做的更好一些,或者咱们还可以做什么别的买卖。能多赚些银子总是好的。” 冬儿狐疑的看了廉伯好半天,才点点头,也不说她会做廉伯说的哪件事,模模糊糊算是应下了。 应是应下了,但重要的还是张谦的人身安全,冬儿说道:“咱们的事情做的在好,也要六爷没事,能从牢里出来,才有实施的必要。我想见见六爷。” 明远一直暗暗注意着冬儿的神色,见她除了最初的吃惊,之后的反应倒也平常。对这个年轻女子多了很多的不解,但也松了口气。本来廉伯和他商量,他还不太愿意,怕杨姨奶奶会有太大的反应。现在看来,还是廉伯比较了解杨姨奶奶。 这时听得冬儿说要见六爷,就接口说道:“六爷我们也想见。可是盯着这件案子的人太多,我们怕活动的频繁了,会惹人注意。你说的我记下了,刑部大牢只要有人进去探视,六爷同意你进牢房,我们就安排你去。” 说完这个,明远问冬儿:“听廉伯说,姨奶奶认为这个案子,不是北系官员反扑的结果,而是皇上一手主导的。姨奶奶觉得咱们该在什么地方下手?” 冬儿整理一下她这几天的思路,问道:“你们疏通的关系,能传达六爷交代你们要做的事情吗?” 明远摇头道:“这个不行,那些人只能给咱们报个平安,传个日常的口信,重要的消息也能转达给咱们。我们怎么做事,是不能通过他们的。六爷对我们做事大体上有个安排,但是细节事情还得我们自己做。所以,我才问姨奶奶的想法。” 冬儿想了想,说道:“牢里的犯官有口供,说六爷资助孙阁老大量钱财。咱们能不能把六爷的财产公布出来,或者给六爷带个信,让他过堂的时候,把家里的财物情况交待出来。有钱财才能资助,没有钱财资助的什么。就算这个法子最终不一定有用,但是也能做个缓冲。” 明远沉吟片刻,和廉伯、蒋六对视一眼,点头道:“可以试试,这个话算是给六爷提个醒,能托狱卒带给六爷,听听六爷的意思。” 蒋六这时插言道:“六奶奶还想着解封一些不起眼的买卖,这些买卖咱们也说出来吗?” 廉伯笑笑:“既然是给审案官员交代,就要有诚意,当然一点也不能隐瞒。至于六奶奶和姚侍郎,想拿东西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冬儿又说:“外面的事情,尤其是官场上的事情,我不太知道。你们觉得,六爷资助孙阁老谋逆的推断,刑部审案的官员会不会奏报皇上?” 廉伯几人都变了脸色,大感震惊。 明远说道:“若是皇上一心要打击孙阁老和孙阁老一系的官员,资助谋逆就是个新的佐证,很可能已经奏报上去了。” 冬儿说道:“这就很麻烦了,相关的官员可以疏通、或者收买,皇帝那里怎么办?” 蒋六说道:“皇宫里,六爷倒是认识几个管事的太监……” 廉伯摇头:“还是不要把手伸到皇宫里了,一旦走漏风声,谋逆的罪责就更难说清楚了。最主要的是,就算是托了太监、妃子,也没用。当今圣上,是个大大的明白人,从来也没听说圣上听信过哪个妃子的话,更别说内侍和宫人了。更何况,这桩案子皇上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南系官员彻底清理。” 明远问道:“若是皇上已经知道了,姨奶奶可有好的办法?” 冬儿摇头道:“我也只是提醒你们一声,暂时想不出来法子。” 廉伯说道:“既然还没有办法,咱们就一边想办法,一边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办好。那个咬出六爷给孙阁老钱财的犯官,还有刑部的狄元秀,凡是和他们有关的人和事,事无巨细,都派人仔细打听了。还有六爷留下的所有财产,让人先给六爷带话吧,听听六爷的意思,咱们安排人,准备着把消息散出去。” 廉伯送冬儿回宅子时,冬儿着实的不愿意走,非要让廉伯保证,不管有没有张谦的最新消息,每天都要给她带个话,她也好安心。 廉伯无奈只得答应。冬儿又叮嘱,刑部大牢若是有人探视囚犯,一定早一点安排她去看张谦。 得到廉伯和明远的一致应承,冬儿才一步三回头的上车离开。 廉伯叹了口气:“唉,也难为她一个女子,六爷被关押,她在这里举目无亲,六奶奶又是那样子。就算是我这个和她熟识的老头子,因为内外有别,也不能常去看望。” 明远说道:“姨奶奶看着很明白事理,对六爷的案子也有清醒的认识,还是能帮上忙的。我这就去给六爷带话,让六爷家里财力微薄作为供词,看能不能缓解六爷面对的指控。顺便告诉六爷,姨奶奶想见他,问问六爷对姨奶奶可有别的安排。” 第380章探监 廉伯点头:“对,给六爷传话是个要紧事,你抓紧时间去办。” 明远的消息递进去的还算及时,张谦将将要被提审过堂之前,一个狱卒把话传给他。 张谦是个久经事故的老油条,过堂的时候,揪揪扯扯、连连带带说了好些没用的,加上他把自家生意的最大利润供出来,声明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财力。 审案的官员倒是被他的言语搞得措手不及,鉴于很多事实不是很清楚,张谦的供述也需要核实,倒是把他的案情延缓了一些。 而张谦只在刚上堂喊冤的时候挨了两棒,再没受别的刑具折磨。 过下堂来,张谦就把口信带出去,可以按冬儿的办法,把家里的买卖和财物情况都宣扬出去。关于冬儿说的探视,张谦说若是情况允许,可以安排她进去探视。 冬儿回到锦绣院,才认真的想廉伯让她继续做些事情的建议。照着廉伯说的看来,张谦的确不是个省心的主。按说他的织染买卖做的已经很大了,足够他和张家老少过上富足奢华的生活。可是,他还想要更进一步,还要别的可以做大的买卖,甚至要发展防御方面的技术。 冬儿想的忧心忡忡。当初她思来想去的选择了张谦,为什么会选择给张谦做小老婆?不过就是为了能平安自在的过这一生。本以为张谦不过是个布衣,可以跟着他过富裕日子,不用陷进古代官场上法制单薄、没有人/权的动荡。 可是,现在看来,张谦的危险程度远胜普通官员。还庄园防御,骗谁呢,她是三岁小孩子吗? 冬儿一边懊恼与自己当初的选择,一边咒骂张谦不安分,一边还要绞尽脑汁的想着,有什么可以应用于这个时代的防御措施。 冬儿恨恨的咬牙,妈的,她应该马上收拾细软,卷铺盖走人。随后又哀叹,谁让她被张谦那厮迷昏了头呢?她也真是命苦,想来想去,就跟了这么个货色! 不过两天之后,冬儿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廉伯就传信进来,让她准备准备,晚上来接她去刑部大牢看望张谦。 刘嫂退下好一会儿了,冬儿还没出息的心跳如鼓。张谦被抓进去十几天了,也不知道吃的怎样、住的怎样? 不指望他在牢里有多舒适,至少不要挨饿受冻就好。也不知道前两天过堂挨的两棍子严重不,有些红肿倒是没什么,最好不要有创口……。 冬儿这里愁肠百结,一刻不停的转着心思,连王嫂子叫她都没听见。直到王嫂子凑近,才猛然醒悟。 王嫂子暗暗摇头,冬儿这十几天虽然不在牢里,也一样的不好过,眼见得就消瘦了很多。 冬儿问道:“王嫂子是不是叫我?我没听到,你说什么了?” 王嫂子笑了笑说道:“姨奶奶晚上不是要去看六爷吗?衣物什么的,肯定不能带。咱们可以准备些吃食,您看准备些什么好?” 冬儿连忙点头,“看我这慌得,竟然忘了这个。”她细细思量着说,“六爷在里面一定吃的不好,需要补补。咱们浓浓的炖个鸡汤,再做个红烧肉和狮子头。嗯,这几个菜有些油腻,另外做个白斩鸡,吃着利口些。让刘嫂上街看看,可有新鲜的鱼,买一条来清蒸。菜也要,买些新鲜的青菜,做个青菜面,另外再炒个青菜,主食也得准备几样……” 冬儿零零总总的,越说越多,最后王嫂子忍不住了,“姨奶奶,这些已经不少了,再多了就带不进去了。” 冬儿猛地停住,眼圈就有些泛红。是啊,她就是带进去再多的东西,张谦也只能吃一顿,过后不是一样的吃牢饭。还不如吃些简单有营养的东西。 “哦,是我糊涂了。那就鸡汤、白斩鸡、红烧肉、鸡蛋青菜面,另外,让灶上再炖碗燕窝。” 王嫂子将要出门的时候,冬儿跟上她,说道:“我也去厨房看看吧,也许她们会忙不过来。” 王嫂子也没拦着,灶上有蒋六雇来的两个厨娘,还有她们这么多人,哪里会忙不过来。不过,看得出来,冬儿心里很不安宁,找些事情做,情绪也就轻松一些。 转眼就是晚上,冬儿连晚饭也没心情没吃,就领着敏烟和宋婆婆上车,去刑部大牢看望张谦。 马车在夜色下走了好一阵字才停下,冬儿等人依次下车。 “食盒子给奴婢,姨奶奶跟好了廉主事。”宋婆婆执意接过冬儿手上的食盒,让敏烟紧跟在冬儿身边。 和冬儿一起来的是廉伯。天色已经全黑下来,他们一行四人,静悄悄的走过一条街,才看见刑部大牢。 大概是防备劫狱或者是囚犯暴乱逃走,刑部大牢额围墙和建筑看起来笨重结实,给人冰冷阴森的压抑感觉。 牢房的大门前已经有一个人等着,是个狱吏。廉伯急步上前交涉几句,就招手让冬儿跟上去。冬儿接过宋婆婆手上的食盒,把宋婆婆、敏烟和小厮留下,和廉伯一同,跟着那狱吏进去。 接应他们的狱吏脸色阴冷平淡,只是简单翻了一下冬儿带着的食盒,也不多言,直接领着他们往里面走。各处守门的狱卒,看见他们,也不多言,纷纷开锁开门,放他们进去,随后再哗啦啦的把牢门锁好。 冬儿沿着通道往里面走,越过好几个岔口,停在一个牢固的铁门前。 狱吏对看门的两个狱卒说道:“来看张六爷的。你们跟一个进来开牢门。” 进到里面就是几排囚室。冬儿披着披风,兜帽严实的遮住头脸,低着头紧跟着廉伯的脚步往里面走。 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两边都是手臂粗的栅栏,显然两边都是关押犯人的囚室。也许是这里关押的犯人不一样,牢房里没有穷凶极恶的咆哮,没有声嘶力竭的哀嚎,也没有义愤不甘的喊冤。间或穿来几声沉闷无力的呻/吟和呓语,却更让人脊背发凉。 冬儿的心里也满是无助,这是刑部的大牢,就算是有人照应张谦,在这么个地方,又能照应成什么样子? 第381章探监2 果然,他们停在一处栅栏钱,冬儿一见张谦,眼眶就红了。穿过栅栏,一眼就看见监牢里面有一方土台,上面茅草和一条被子胡乱的堆在一起,张谦就靠在上面。 她还从没见张谦这么狼狈过,一身破烂肮脏的囚衣,蓬乱着头发,胡子拉碴的脸没有一点光泽,似乎从来就没洗过一样,只有向着他们望过来的一双眼睛依然从容淡漠。 张谦本来靠在被子上,知道家里人会来看他,等着等着,就有点犯瞌睡的样子。及至听到脚步声进来,睁眼望去,果然是廉伯和冬儿来了。他慢慢坐起身来,安静的看着栅栏外的他们和狱吏。 狱吏也不多言,让狱卒打开门,放冬儿和廉伯进去,交代他们抓紧时间。竟自锁了牢门,和狱卒一同出去了。 冬儿站在囚室的当地,哽咽着叫了声六爷,竟然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廉伯接过她手里的食盒,说道:“时间不多,先让六爷吃饭。” 冬儿吸了吸鼻子,摘掉兜帽,上前给张谦见礼,“六爷受苦了。我带了晚饭来,刚出锅,还热着呢,你先吃一些。”也没等张谦回话,就竟自起身,上前扶他。 张谦静静的看着她过来,才轻声说道:“怎么看起来消瘦了好多?早就告诉你不用担心,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冬儿也没心情反驳他监牢怎么会好,只帮他穿鞋下地。张谦还轻声笑着说道:“还是爷我命好,就是在牢里,也能让冬儿服侍着穿一回鞋。”说的冬儿差点掉下泪来。 廉伯已经打开食盒,就地摆上饭菜。 冬儿先把青菜面端给张谦,“你先吃菜和面,我再给你盛点鸡汤,食盒里还温着一碗燕窝,一会儿你一并吃了。” 张谦笑了:“我一个大男人,吃什么燕窝。” 冬儿也没理他,只不断的给他往碗里夹菜,“别光吃面,这个红烧肉炖了好长时间,我尝过了,味道很好。要不要吃点鸡肉,白斩鸡的口味挺清淡的。” 廉伯看张谦的精神还好,更是放了心,在一旁不做声,只看着冬儿伺候张谦吃饭。 等冬儿不怎么说话了,他才对张谦简单说了他们在外面做的事情:“……明远派了好多人手探查出的结果,那个供出六爷的犯官,应该是吃不住刑,就把他一知半解的事情都胡乱说出来了。刑部的狄元秀,和北系的一个小官有些连带亲戚关系,最近走的比较近。过去他们不怎么走动,所以咱们都没留意。” 张谦把碗里最后的一点粥咽下去,笑一笑,说道:“不过个小小的七品官,好对付的很。只不过处理了这个,说不准还有下一个,让人防不胜防。你们先不要惊动他,把他盯好了,看看他到底存的什么心。” 廉伯说道:“听明远的意思,似乎这个家伙,见孙阁老倒台倒的彻底,有投靠北系的意思。” 张谦冷笑一声:“不过是个蠢货,连冬儿都能看出南系官员为什么遭难,他一个当朝的官员,这种时候了,还做清秋大梦呢。” 冬儿把张谦的碗筷收拾到一边,自己才用饭,一边吃饭,一边听他们两人低声交谈。张谦乍一看邋遢狼狈,可是一顿饭吃下来,可以看出张谦没什么实质性的变化。身体和精神都不错,言谈就像那天交代冬儿时一样,依然胸有成竹。 张谦最后交代廉伯:“该盯着的人,依然盯着,尽量不要动用府里和买卖上的人,让下面的人去做。审案过程中的关键证人和官员,都打听清楚,等到最后,再真真假假的一起发力。告诉明远还是隐在暗处,轻易不要露面。” 都交代完了,张谦才看向冬儿,问她:“廉伯交代你做事情了?” 冬儿吃着饭,只点了点头。 张谦说道:“那些东西都不着急,原本也用不着你来做,只是给你找点事情分分心,省得你闲着胡思乱想。” 冬儿含糊的应了一声“知道了”,继续和她碗里已经不够劲道的面条奋斗。这么多天,这是她吃的最安心的一顿饭,看到张谦一切都好,她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张谦微笑着看冬儿吃饭,也深感安慰。冬儿就像她当时让二黑离开时说的那样,他已经身陷囹圄,冬儿还陪着他,而且陪得很安心。 张谦又说:“我不在家,蒋六他们也不再跟前,你不要和宅子里的人打交道。你院子里的人手足够,有事让底下的人出面,你只管关起门做自己的事。你看到了吧,我这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 冬儿扫了一圈囚室内,再看看栅栏外幽暗的空间,说道:“哪里好了?这分明就是牢房。要是咱们有能力,先把你摘出来不行吗?省的在这里受罪。” 张谦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这个案子一日不了结,我就一日脱不了身,就算出去了,迟早还得被牵扯进来。到那时,再想脱身就不容易了。现在不过是吃住差一点,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连这点哭也吃不了吗?” 听张谦说不过是吃住差一些,冬儿想起张谦挨了两棍子的,看电视剧,衙门里的衙役们用的棍子,那是很粗重的。 她放下碗筷,就要扯他的衣服,一边还问道:“他们说过堂的时候,你挨了两棍子,打到哪里了?打的重不重?” 张谦忙握住她的手,笑着摇头,“你这是干什么?没什么的,不过两棍子,差役们下手也不重。过堂的犯人,哪有不挨打的,我这已经算很好了。” 冬儿被张谦握住了手,才想起这是牢房里,廉伯还在旁边,窘的涨红了脸。把手抽回来,端起自己还没吃完的饭,再不敢提这回事。 张谦和冬儿拉着家常,嘱咐她安心。冬儿刚把食盒收拾好,狱卒就来催促了。 第382章去找姚侍郎走关系 冬儿听着张谦絮絮叨叨的和她闲聊,安心的吃过饭,才把食盒收拾好,狱卒就来催促他们离开。 冬儿不舍的牵着张谦破烂的囚衣衣袖,嘱咐他:“监牢里最是耗人的精神和体力。你不能总是坐着、躺着,一定要起来多活动,千万不能把身体拖垮了。” 将要走时,冬儿看了廉伯一眼,转回来对张谦说道:“还有,你现在就告诉廉伯,让他再找时间带我来看你。” 张谦胡子拉碴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靠近她,低声说道:“来探监的次数多了,会惹人眼,人家还以为我又多大能量呢。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你不要担心。好好在家里等我,廉伯还有好多事情要忙,不要给廉伯找麻烦。有你在家里等着我,我一定会平安回去的。” 张谦说话的口气亲昵,冬儿身后还有廉伯和栅栏外的狱卒,她心里难过的同时,也觉得不好意思,只得低低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廉伯安排冬儿晚上探监,是为了避开官府,并没有刻意回避姚氏。所以姚氏很自然知道冬儿晚间出去了,而且是去牢里看望六爷。 姚氏这才惊觉,她整日忧虑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怎么才能拿到足够多的买买铺面,怎样才能让三个儿女体面的长大,她甚至几乎过,带着孩子回娘家。就算她看些脸色,至少承志站在人前,是顶着侍郎府的名头的。却从没想起问问六爷在牢里的状况。 姚氏看着给她回话的徐嬷嬷,半晌才问道:“那牢房,女子能进去吗?关押的都是男囚,听说里面犯人们丧心病狂,还有长久受刑衣不蔽体的,女子去那里有失体统吧?” 徐嬷嬷连忙回答:“是奴婢失误了,忘了提醒六奶奶。那个地方自然不适合六奶奶进去,不过派奴婢或者是孙管家去看望六爷,送点饭食,还是可以的。” 徐嬷嬷也是走入了一个误区,直觉得她家六爷犯了掉脑袋的大罪,说不定还会连累家人,竟也没想过去探监。 姚氏沉默良久,才恨恨的说道:“那几个奴才眼里是没我了,要去看六爷,说都不跟我说一声。他们私底下一定会说我无情无义。” 徐嬷嬷说道:“六奶奶也不必懊恼。杨姨娘不过昨天才去探监,咱们晚一两天也不算什么。六奶奶支些银子,让孙管家去大牢去疏通,替您多给六爷送几次饭,也就补回来了。” 姚氏迟疑的说道:“的确不用我亲自去吧?” “这,”徐嬷嬷不知道姚氏是否愿意进大牢,而且六爷犯的是谋逆的大罪,她也不敢贸然提议,“按说,大牢里关押的都是犯人,犯法的哪里有什么好人?六奶奶是官宦出身的女子,这个……” 接下来,徐嬷嬷也不知道说什么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当然也就不能按常理来要求。去与不去,看的还是六奶奶惦记六爷有多深。 姚氏冷着脸思量片刻,说道:“你拿五十两银子交给孙管家,让他去府衙疏通关系,等到探监的时候,你替我去一趟,好好服侍六爷。” 徐嬷嬷躬身应下。 姚氏冷淡了面孔,接着说道:“我想到大牢那个地方,就觉得毛骨悚然,那真真不是女人家能去的。想来六爷应该能理解,当年他混迹市井的时候我跟了他,受尽了亲戚姐妹的嘲笑、戏弄。他倒好,稍稍有了一点地位,就忘了往日我对他的情分,把个卑贱的奴婢放在宅子里恶心我。快三年了,整整折磨了我三年。如今他犯得是谋逆大罪,就算我不顾女子身份去看他,也一样的无济于事。说不定还会牵连家人,我倒是没什么,可是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呢,总不能不顾他们的生死。” 姚氏说完这番话,算是安慰了自己,才对徐嬷嬷说:“你去吧,去找孙管家,让他去办。” 可怜孙管家几乎跑了一天,带着银子出去,又原封原的带回来。 姚氏听了孙管事的回话,脱口问道:“什么?不在府衙牢房里押着了?” 孙管家垂首道:“回六奶奶话,六爷前天被刑部提走了。小的又去了刑部大牢,可是那里的牢头、狱卒根本就不搭理老奴,连刑部大牢跟前都不让靠近。小的一直等到狱卒换班,给交了差事的狱卒塞银子,说想要探望六爷,能不能行个方便。那人看都不看银子,呵斥说那里面关的都是要犯,还说小的不想活了。老奴真的已经尽力了。” 姚氏看了徐嬷嬷一眼,主意是徐嬷嬷出的,怎么就没办成呢? 徐嬷嬷忙说道:“要不,六奶奶把廉主事找来,问问他是怎么进去的。” 姚氏怒道:“糊涂,我堂堂侍郎家的千金,居然去求一个奴才办事。” 徐嬷嬷顿了顿,又说:“不如奴婢去找廉主事,就说六奶奶不放心六爷,让他安排奴婢去看望六爷。” 姚氏想了想,实在不愿意在一个奴才面前下了面子,她说道:“六爷被转到刑部大牢,是不是六爷的罪责已经坐实了?还是回家问问父亲的好。徐嬷嬷,你回去一趟吧,想来你偷偷从后门进去,应该不会引人注意。我这个身份回去,太扎眼,会惹父亲母亲不高兴。” “你去问问父亲,看能不能让父亲找人通融通融,让你们进去看看六爷,算是对张家有个交代,我心里也好过一些。” 徐嬷嬷想想,姚家老爷怕六爷的祸事牵连到他,所以才不让六奶奶回去。她一个奴仆,从后门溜进去,应该不会有人注意。 徐嬷嬷点头应了,赶早不赶晚,伺候着姚氏吃过晚饭,看着天色暗下来,徐嬷嬷就动身往侍郎府而去。 为了不引人注意,徐嬷嬷早早的就下了马车,徒步走过一条街,才转进侍郎府的后巷。 都是姚府的熟人,敲开后门,看门的让徐嬷嬷进门稍等,他找人进去通传。 不多会儿的功夫,吴夫人房里的小丫头就过来,领着徐嬷嬷进去。徐嬷嬷见姚侍郎肯见她,暗暗地松了口气。 第383章只有六爷能依仗 徐嬷嬷这口气还没喘匀,一进门吴夫人的房间,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盛怒的姚侍郎泼了一身的茶水。 接着就是好大一通责骂:“……就算她是猪脑子,你也是猪脑子吗?是不是把姚家上下都拖进谋逆案,全都被抄家杀头,你们就消停了……” 徐嬷嬷一句话不敢说,早在姚侍郎一开口,就跪在地上请罪。她知道老爷怕被六爷拖累,可是没想到老爷会怕成这样。 姚侍郎继续骂道:“你家二小姐一向没脑子,我当初让你跟着她,就是为了你能时时提点她少犯错。你做到了么?都这个时候了,人家躲都躲不及,你们还往家里跑。来干什么?还是为了张谦的事情,对不对?张谦已经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了,知不知道?你们生怕人家想不起张谦还有家眷没有伏法是不是?还是想让官府、皇上知道姚家和张谦还有关系,把姚家也拖下水?” 徐嬷嬷连连磕头:“奴婢错了,求老爷饶了奴婢。奴婢是避着人偷偷过来的,一定没被人看到。求老爷恕罪,饶了奴婢。” 姚侍郎怒道:“你说没人看见就没人看见了?人家看见,还会告诉你不成?我再三叮嘱你们,不要出来走动,你们都听不到?到底有多大的事情,让你们冒险非要来府里?” 徐嬷嬷虽然惧怕姚侍郎的怒火,但是姚氏安顿的事情还是要办的,不然不但她没法向姚氏交代,更是白白被痛骂了。 她再次磕头,说道:“六爷的案子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六奶奶实在牵挂六爷,想问问的老爷您,能不能见见六爷,六爷还有救吗?” 姚侍郎拍着桌子喝道:“救什么?怎么救?你以为那是打个架、杀个人那么简单?那是谋逆,一个不好就是要灭九族的!你回去问问你家二小姐,她是不是想着姚家和张家阖府上下一起被灭门?” 这么严重吗? 徐嬷嬷瞬间变了脸色,她抖着声音抬头问道:“六爷犯得是灭门的罪?六奶奶和全府上下都会被牵连杀头吗?” 姚侍郎面色滞了一滞,端起桌上的茶,大大的喝了一口,才慢慢说道:“那倒也不是,目前看来,张谦也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他见徐嬷嬷的眼里又有了希望,接着说道,“这是基于张谦个小商人,没背景、没能力。若是我这个四品官员被他拖在同一条船上的话,那他就不是不起眼了,他会成为一个有谋逆实力的逆贼,会把姚家阖府上下也捎带进去。” 徐嬷嬷眼里的希望又暗淡下去,这么说,六爷真的没希望了。 姚侍郎见敲打的也差不多了,才打发徐嬷嬷离开:“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告诉你家二小姐,张谦在整个案子里,也就是个胁从,就算掉脑袋,也不至于连累太多。让她安安稳稳在家里候着,不要再想有的没的那些事情,真惹出事情来,谁也救不了她。” 徐嬷嬷起身的时候,姚侍郎又问道:“你家那个杨姨娘的身契找到没有?” 徐嬷嬷有些诧异姚侍郎会问起这个,但还是规矩的答道:“六奶奶也想找到杨姨娘的身契,可是在家里和前院都找过了,都没找到。” 姚侍郎不由得失望,恨铁不成钢的叹道:“枉她当了十年的主妇,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行了,你回去吧。让二小姐去逼问你家的那个廉主事,没准儿他知道。” 徐嬷嬷连忙应下,才退出来。 …… 徐嬷嬷连夜赶回张家宅子给姚氏复命,虽然徐嬷嬷已经说的很简洁,删去姚侍郎很多斥责,但姚氏依然可以从徐嬷嬷复述中,想到当时的情形。 她嫁给张谦这些年,无论是父亲的官职,还是家里兄弟、姐妹家里遇到难事,都是张谦出面料理的。现如今,张谦出事了,父亲只顾着自保,早早就躲得老远,没想过帮一点点忙不说,甚至不让自己和娘家走动,生怕被连累了。 帮助自己和张谦,父亲怕受连累,想要杨冬儿就什么都不怕了。说白了,能让他们得利的事情,就算冒点风险也能做。无利可图,就算是亲生女儿,也要舍弃的,更别说什么情分、恩义了。 姚氏心中涌起深深地失望,也才意识到,以后她若是没有了张谦做依仗,少不得会被父母斥责嫌弃。姚氏止不住的悲从中来,往后她无依无靠,还带着三个孩子,可怎么过这漫长的日子? 徐嬷嬷只得再好好劝慰一番。 姚氏忍下心中的愤懑,认真想了一遍徐嬷嬷对她说的话,问徐嬷嬷:“父亲说过六爷没救了?不是说六爷是不起眼的胁从吗?也许六不会被斩,只是流放呢?若是流放,咱们多花些银子,说不定还会轻判,能把六爷保下来。” 这时的姚氏才知道,没有了张谦,她依然是娘家那个不得宠,备受欺凌的庶女。要想往后的日子有保障,过的舒适,还得张谦在才行。 徐嬷嬷听到姚氏的问话,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这么多天来,六奶奶这时才想明白,出嫁的女子,所依仗的只有丈夫和儿子。可是六奶奶的两个公子还年幼,还不是能靠上的时候,六奶奶能依仗的也只有六爷。 徐嬷嬷说道:“老爷倒是没说死,只说六爷是胁从,就算掉脑袋,也不会连累家人的性命。” 姚氏在榻上坐直了腰身,紧跟着问道:“嬷嬷,你说,六爷一向做事稳妥,这次遇难,会不会扛到最后就没事了呢?” 徐嬷嬷:“咱们当然是盼着六爷没事,但是,这是谋逆的大案,还得看案子审到什么程度?” 姚氏沉吟着说道:“案子审到什么程度?父亲那里是指望不上了,看来只能靠廉恒去打探。” 虽然姚氏这么说了,却有些为难。她原本看不上这些个奴才们,几个奴才,就是再有能耐,怎么比得上自己娘家的门路。可是现如今的形势,让她这个当家主母着实没脸面,她怎么能主动向奴才示好? 第384章只好问廉恒 徐嬷嬷把姚氏的神情看在眼里,试探问道:“要不,明天奴婢去找廉主事,就说六奶奶牵挂六爷安危,想让奴婢替六奶奶探望六爷,让廉主事帮着安排。您看怎么样?” 姚氏很勉强的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你今天也辛苦了,去休息吧。”说着,怏怏的挥了挥手,让徐嬷嬷退下。 徐嬷嬷已经抬起的脚步犹豫一下,又放下了,她退回来问道:“老爷说的杨姨娘身契的事情,要不要一同问问廉主事?” 姚氏懒懒的说道:“咱们现在想靠廉恒打听事,还是不要惹他不高兴的好。就算咱们能拿到杨姨娘的身契,难道还要给父亲吗?若是六爷回来,我可怎么向六爷交代?这个事咱们不能做,以后就不要提了。” 别说父亲今天对她这么无情无义,就算没有今天的事情,她也不会把杨冬儿送出去,让她去逍遥自在。 第二天,徐嬷嬷去后巷找廉伯的时候,心情很是忐忑。暗自思量着,六爷入狱之后,六奶奶对廉主事的态度很不恭敬。这次她们求到廉主事头上,还不知道廉主事会不会答应呢。 廉伯见到徐嬷嬷,态度倒是很好,给徐嬷嬷让了座,又把小四叫进来,给徐嬷嬷端茶。一阵客气寒暄过后,徐嬷嬷说明了来意。 廉伯看着徐嬷嬷,半晌才缓缓说道:“刑部大牢很难打点,六奶奶的意思,让咱们花费若干的银钱人情,只为让六爷见见嬷嬷你……?” 徐嬷嬷说明来意的时候,她就有点不自在,这时听了廉伯的话,更是满脸羞惭。廉主事说的话虽然无礼,但是,她们若是费尽气力银子,只让六爷看到一个奴婢……。 原本六奶奶派她去看望六爷,她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让廉伯这么说出来,她也觉得自己的确没那么大的脸面。 可是,让六奶奶去牢房……,徐嬷嬷没什么把握姚氏愿意去。 她很是为难说道:“廉主事,您看……那个地方终究是牢房,六奶奶是个有身份的女眷。” 廉伯笑了笑:“呵呵,徐嬷嬷见谅,也是我没说清楚。六爷牵扯的这个案子,现在风头正紧,刑部大牢又不容易打点,实在是不容易进去。不过,捎个话还是可以的,六奶奶或者是嬷嬷您,有什么话要带给六爷,可以告诉我,我托人把话捎进去,保证带进去的话一字不差。” 徐嬷嬷有点尴尬的停顿了一瞬,勉强说道:“六奶奶担心六爷在里面吃不好,想着带些饭食给六爷。既然不能进去探望,那就麻烦廉主事给六爷带个话,六奶奶和孩子们都惦记着六爷,尤其是大公子,更是日日念叨。六奶奶相信六爷不会参与谋逆,让六爷安心,六爷把事情说清楚了,就一准儿能回来。六奶奶和几位公子、小姐在府里等着六爷。” “还有,廉主事上次给六奶奶的银子还剩的好些,若是用银子能把六爷搭救出来,您尽管开口。家里还有值些银钱的物件,也能出手卖些银子。” 听得徐嬷嬷说完,廉伯说道:“嬷嬷说的话我都记下了,嬷嬷回去告诉六奶奶,让六奶奶放心,我一定托人把六奶奶的意思转达给六爷。” 徐嬷嬷听廉伯答应的痛快,也安心了不少。虽然此行没达到进监牢探望六爷的目的,好歹能给六爷传个话,让六爷知道,六奶奶是惦记着六爷的,也愿意给六爷使银子。更何况,还有六爷的亲生骨肉在家里等着六爷回来,六爷听了,会心软的。若是六爷真的能回来,和六奶奶还能做一对和睦夫妻。 廉伯一团和气的把徐嬷嬷送出门,看着徐嬷嬷和一个小丫头转出后巷,廉伯的胡子抖了抖,嘴角几不可查的挂起一丝冷笑。 都这个时候了,六爷身陷囹圄,身上带着谋逆的罪名,今天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明天的日头,六奶奶居然还惦记着她是个有身份的女眷。若是六爷真有个好歹,您这个六奶奶就什么身份也没有,依然是侍郎府遭人厌弃的庶女。 徐嬷嬷还算满意的向姚氏复命,她对姚氏把见廉伯的过程仔细说了一遍,说完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姚氏应声。 姚氏只一味的低垂了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六奶奶?”徐嬷嬷试探的叫道。 姚氏这才抬眼看向徐嬷嬷,“遇到这等刁奴,也是辛苦你了。还好嬷嬷应对的好,若是遇到个没经验、没见识的,只怕就那么被他打发回来,什么结果也不会有呢。” 徐嬷嬷说道:“现在外面的事情还要依仗廉主事,您对廉主事还是容让一些的好。若是他能把话捎给六爷,六爷一定很欣慰。往后您和六爷还是和睦夫妻,咱们家也还是和睦的一家人。” 姚氏很淡漠的笑了笑:“只怕我和六爷从来也没和睦过,我只不过是顶了个侍郎府女儿的名头,其实什么也不是。” 徐嬷嬷急忙说道:“六奶奶千万不能这么说,这些年,你和六爷一直是相敬如宾的好夫妻。六爷把宅子交给您,从不过问您决定的事情,从没有宠爱哪个妾室给您添堵,实在比别家男子强很多。” 姚氏抬眼紧盯着徐嬷嬷,讥讽问道:“从没有宠爱妾室?没给我填过堵?徐嬷嬷可真会宽慰人。” 徐嬷嬷愁苦着脸说道:“六奶奶,您怎么还是想不通呢?杨姨娘她不能单纯的算做六爷的妾。六爷要靠杨姨娘赚银子,而且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六爷也不曾在杨姨娘处留宿。您用不着把杨姨娘看做内宅之人,白白让自己添了那么多的烦心事。” 姚氏冷笑道:“可是六爷就是把她放在内宅里了,大家都知道六爷有个有大本事的妾室,都知道这个妾室就凌驾于我之上。你说我怎么能不烦心?若是六爷只是让她当掌事,就不要把她放在后宅,不要担这个妾的名声,我丢不起这个人。” 第385章没有弃她于不顾 姚氏想到她这两年受的窝囊气,更是心情不顺畅,“何况就拿探监这事来说,若他们只是雇工关系,杨冬儿那个贱/人用的着去监牢里看望六爷?两个人分明就是有苟且之事。廉恒那个老不死的,他能安排那个贱/人进牢房,就不能安排我的贴身嬷嬷进去看望六爷?都是下人,有什么不同?” 徐嬷嬷讷讷不能言,若是六奶奶一定要追究六爷和杨姨娘的关系,她单方面的解劝根本就没用。 姚氏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六爷对我就没用过心,一直也没把我当这个家的主子。我如今也是看明白了,靠谁也不如靠自己。” 姚氏觉得她的心都是凉的,再也不会热起来了。张谦不能回来那是她命不好,若是张谦能回来,她以后怎么也得存个私心,为她以后的日子尽早打算。总不能往后再有事情,她依然谁也指望不上,到头来,还得看几个奴才的脸色行事。 她对徐嬷嬷说道:“既然廉恒不愿意安排你见六爷,明天你去把他找来,我亲自问问他六爷的情况?” 廉伯倒也不托大,一听到信儿,很快就来了花厅见姚氏。 姚氏端坐在上位,看着廉伯施礼过后,也不让他坐,当先问道:“廉主事,我知道杨姨娘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在廉主事手下做事,廉主事愿意多关照她也是自然。可是,我终究是六爷的正妻吧?廉伯有了六爷的消息,就算要第一个告诉杨姨娘,是不是也需要顺便和我说一声呢?” 廉伯连忙躬身,回道:“六奶奶您误会了。我们早先使了些银子在大牢,由狱卒带出来六爷的话,老奴都是按照六爷的交代做事。六爷交代老奴几人,府里都是女眷,凡事由我们这些奴才去做就好了,不要惊扰六奶奶和几位姨娘。” 姚氏冷笑一声,“原来六爷是这么说的啊。我只是不明白,既然六爷这么交代了,杨姨娘怎么就能知道六爷的讯息,还能看望六爷。难道杨姨娘不算六爷的女眷?” 廉伯再次施礼,说道:“回六奶奶的话,杨姨娘虽然是六爷的女眷,但是她的身份却也不用于其它姨娘,她知道很多外面的事情,很多事情瞒不过她,进牢里探望六爷也是这样。六奶奶也知道,只要六爷还打算开买卖,杨姨娘对于六爷和张家就依然至关重要。杨姨娘知道六爷一定会被提审,一直吵闹着要去监牢看望六爷,就算被连累掉脑袋也拦不住她……” 廉伯很认真的抬眼看向姚氏,“六奶奶容禀。老奴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安排她进去的。而且,那个地方,实在不是有身份的女人家可以去的地方。” 姚氏果然被廉伯那句“连累掉脑袋”吓的变了脸色,甚至都没听到廉伯意有所指,说的有身份的女人家,指的是谁。 她的眼睛无意识的慌乱闪烁了好一会儿,才艰涩的开口说道:“那六爷现如今的状况怎样?我父亲说六爷只是个不起眼的胁从,六爷他大概不会有很重的罪吧?咱们还有一大家子人呢,几个孩子都还小……” 想到几个孩子和她的将来,姚氏惧怕、恐慌的说不下去了。 廉伯安慰她:“六奶奶不用担心,六爷没参与过朝堂上的政事,至多也就是给几位大人出过几个治理地方的主意,更不会参与什么谋逆。” 他停顿了一下,郑重说道:“老奴再对六奶奶说一声,只是六奶奶自己知道就好,切不可走漏风声。以六爷的白衣身份,就是不好了,也决不至于连累家眷。若是真到了连累家眷的时候,奴才们会安排六奶奶安全离开。” 廉伯说完,还对徐嬷嬷施礼道:“请徐嬷嬷帮衬着六奶奶,一定不要让人看出咱们有离开的准备。按说这些话不该对六奶奶说,平白让六奶奶更加担心。可是我若是不说,六奶奶只怕心里会没底,更加不踏实。” 廉伯还告诫她两个:“我今天说的事情,六奶奶和徐嬷嬷不要给任何人说,侍郎府也不能说。若是走漏了风声,咱们可能就走不了了。” 姚氏早吓得花容失色,她颤声问道:“六爷会……会不好吗?咱们也会遭连带之罪吗?” “那只是防着万一的安排,六爷以为不会用到。”廉伯说完,看了徐嬷嬷一眼,似是想让徐嬷嬷劝慰姚氏。 姚氏似乎没听到廉伯的安抚,继续问:“我们离开这里……还能去哪里?难道要隐姓埋名?若是去了偏僻之地,这日子可怎么过?承志几个孩子岂不是会埋没一生,哪里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姚氏一旁的徐嬷嬷连忙打着圆场:“廉主事,六奶奶就是太担心两个公子的前程,没别的意思。” 廉伯再次躬身说道:“老奴也希望是这样。六爷说了,在这个危难的时候,六奶奶最好不要把侍郎府牵扯进来,事情没有了解之前,不管是主子还是奴仆,都不要和侍郎府来往。” “六奶奶若是没什么事情,老奴还有事,就告辞了。”廉伯施礼之后,就退出了萱馨园。 六爷早就说过了,若是六奶奶问,就把这些话告诉她。如今六奶奶虽然主要问的不是六爷的安危,但也算问到他的头上,他也就对六奶奶说一说,也算是告诉她,六爷没有弃她于不顾。 廉伯离开姚氏的院子不远,就看到芊姨娘候在小径的一端。 第386章芊姨娘的执着 芊姨娘看到廉伯,下意识的就往前紧走了几步,想着廉伯迎过来。 廉伯对她的方向摆了摆手,示意她停下。给人家当妾室的女子,都要小心翼翼在后宅过活,芊姨娘带着个庶女,日子很不容易。他身边还跟着个送他出去的小丫头,芊姨娘过来说话,没准儿就会说了姚氏不爱听的,让小丫头听了去,对芊姨娘不好。 廉伯看了身边的小丫头一眼,小丫头很识趣的停下脚步。廉伯自己则朝着芊姨娘的方向走过去。 廉伯还没走到跟前,芊姨娘就对着廉伯屈膝行礼。 廉伯上前两步,说道:“你现在也是半个主子了,不用多礼。” 芊姨娘还是一丝不苟的给廉伯施礼之后,才起身说道:“廉伯可折煞奴婢了,在您跟前,哪个也不敢说自己是主子。” 廉伯也没再多客气,问道:“你怎么等在这里?大小姐呢?” “若云有小夏看着呢。”芊姨娘简单答了一句,随即问道,“廉伯,奴婢想问问六爷。六爷他怎样了?” 廉伯看着芊姨娘瞬间红了的眼眶,温言说道:“你不用太担心,六爷有我们照看着,也就是吃住差些,别的还好。” 芊姨娘又问:“衙门里审问犯人,很多都会用刑的,六爷他没事吧?咱家还有好些买卖、家当,能不能变卖些银钱,先把六爷搭救出来?” 廉伯也不欲和芊姨娘多说,只对她说道:“芊芊,官府和衙门里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你就不要多问了,安心在家里带好大小姐,服侍六奶奶。等六爷的案子有了着落,六爷自然也就有准确消息了。” 芊姨娘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问道:“廉伯,我想去监牢里探望六爷,您看成吗?” 廉伯皱眉道:“大牢哪是那么好进的?你一个女子,怎么想起来去那个地方?” 芊姨娘的眼神固执起来,她望着廉伯,说道:“杨姨娘不是女子吗?她和奴婢一样都是六爷的妾室,她怎么就可以去?廉伯,连您都要把我们分三六九等吗?” 廉伯的眉头皱的更紧,对倔强的芊姨娘说道:“芊芊,六爷不是个贪恋女色的主子,你之所以能留在六爷身边,就是因为懂事。你怎么想起来和杨姨娘攀比?她和你们不一样。” 芊姨娘眼里立时就有了泪光,但她依然执着的说道:“怎么就不一样了?一样的识文断字、看账本,奴婢也能看账本,而且杨姨娘写的字还不如奴婢。若是六爷和廉伯肯领着奴婢做事,奴婢自认不会比杨姨娘做的差。杨姨娘在廉伯您手下做事时间长,同样的,奴婢也是打小就跟着六爷和廉伯做事的,怎么就不如杨姨娘的情分重呢?” 廉伯看着这个从小就跟着六爷的女子,不知道怎么才能和她解释清楚。廉伯一直知道芊芊很执着,作为一个出类拔萃的丫头的执着。 廉伯只能劝她:“芊芊,杨姨娘不是和你不一样,她和这世间任何女子都不一样。这个不能用写的字有多好,模样是不是出众来衡量。和你多说你也不懂,老头子的只能告诉你,就连六爷都说,在很多地方,六爷自己都不如杨姨娘的思维广博。别人说话你可以质疑,六爷的话,你总是要信服的吧?” 芊姨娘没有丝毫退缩的看着廉伯,倔强的说道:“那是六爷愿意抬举杨姨娘,当年,跟着六爷的好几个丫头,连同夫人院里的丫头都算上,没一个比得过奴婢的。只是奴婢知道作为女子的本分,没有缠着六爷去外面做事而已。”她坚信,若是六爷肯带着她去做事,她一样可以做的很好,一定比那个杨冬儿做得好。 廉伯对着这样的芊姨娘,真真的无语了,也深切体会到冬儿说的,鸡同鸭讲的无力感。 芊姨娘却不再抱怨,只是执拗的说:“奴婢只想去看望六爷,想知道六爷的案子到底怎样。廉伯不要想着哄骗奴婢,六爷若是有个好歹,奴婢也不会独活。” 廉伯真的想扶额哀叹了,相对于姚氏一心为自己的自私,芊姨娘对六爷的痴情似乎更难抵挡。 廉伯叹了口气,开解芊姨娘:“六爷牵扯的案子太过复杂,不是咱们想怎样就怎样的,没有意义的探监,只会让六爷面对的局势更被动。你既然不听老头子的劝告,老头子就托人往牢里捎信,问问六爷的意思,若是六爷同意您去大牢,我们当然会照着六爷的意思,再去疏通关系。” 芊姨娘这次也皱了眉头,说道:“我不过是偷偷的看望六爷,咱们也晚上去就好了,怎么就能让局势被动呢?六爷不过是个做生意的,能有多大的罪责?一定是有权势的人,谋算六爷的家产,才给六爷安上的罪名。最多咱们把所有的买卖和家当都给了官府就是。” 廉伯有几年不怎么见芊姨娘,芊姨娘也和过去有了很多不同,单说这份固执和怨念,就是以前没有的。 廉伯知道多说也是枉然,也就不再多费口舌解说,只说道:“历来妻妾相处的好了,才能相安无事。六爷不在家里,你要好好的侍候六奶奶。我会把芊姨娘的话带给六爷,把六爷的意思转达给你。芊姨娘回去吧,把大小姐照顾好,也照顾好自己,等着六爷回来。” 廉伯挥手,让芊姨娘回雅意院去,他转身继续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摇头,芊芊终究是后宅里的丫头,就这等眼界,连姚氏也不如,怎么能和冬儿相比。 廉伯也是看着芊姨娘长大的,这时真的有点替张谦犯愁。这么固执而又痴情的女子,还自视很高,谦哥儿以后可怎么处理冬儿和他这几个女人的关系? 冬儿去大牢看过张谦之后,也就安心了三五天,随后的日子,她就从廉伯送进来的消息中觉察出不对头的地方。 根据她的猜测,张谦给出的供词,总要有个结果的。而且那个供词拖拖时间,探探官员们是不是注重真的想要实证,绝不足以打消审案官员给孙阁老定罪的决心。 第387章廉伯的假消息 可是,廉伯送进来的消息却没变化,只是说牢房里打点的不错,六爷还好,依然在候审之类。 明显就是形势不对了。 冬儿问陪刘嫂上街买菜的巧云,街上的情形怎样。巧云悄悄告诉她,街上这几天更乱了些,听行人们议论,似乎已经有两个大官被抄家,府上老老少少几百口人,从街上明晃晃的被押走,不知去了哪里。街上还传言,又有好些人被抓进大牢,有官员、有平民、甚至还有两个书苑的先生和学生。 冬儿找来宋婆婆、王嫂子和刘嫂询问的时候,三人被问的一脸茫然,都说只是转达廉伯和刘富裕送进来的消息,别的不知道。 王嫂子还说,既然廉伯说六爷安好,那就一定没事。 冬儿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好久之后才缓缓说道:“虽然你们是这么说的,但是我却不信。我打算自己出街外,亲自去探听一番。你们看怎样?” 其它两人还好,王嫂子则立时变了脸色:“那怎么行?六爷和廉伯一再交代,这些日子家里和外面不太平,让姨奶奶安心在家里等消息呢。您不是也答应的好好的吗?” “是,六爷和廉伯是这么说的,我也答应了。”冬儿说道,“可是,说那些的前提是他们会给我带消息,而不是用虚假消息骗我。” 听冬儿这么说,王嫂子就有点沉不住气,“姨奶奶,廉伯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他不会骗您的。” 冬儿的脸色很不好,“廉伯是什么人,我当然知道。但是,距离上次六爷过堂已经有近十天了,可是廉伯送进来的消息,依然是六爷在候审,一切安好。这个状况于常理不合,我想知道,廉伯告诉我的是不是真实情况,我要自己印证。” 王嫂子三人相互看了看,刘嫂说道:“姨奶奶,廉主事一向对我们院子照顾有加,您……是不是多虑了?” 冬儿说道:“若是廉伯他的确骗了我呢?往后六爷的事情再往更坏的方向发展,也许廉伯还会说他们已经把六爷就出来了,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着我们。我说不定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骗得远离京城呢。” 王嫂子张了张嘴,劝说和反驳的话终究没说出来。这种可能的确有,冬儿是个明白人,不是她们简单的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 刘嫂试探问道:“那,要不,我让我那口子给廉主事带个话,再问问?” 冬儿摇头,“不用找廉伯,廉伯就算有意瞒我,也是出于好意。他有很多事情要忙,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我们自己去打听吧,就算打听不到很具体的内容,也能把握个大概的局势,比什么也不知道的强。” 冬儿想了想,很多话还是说到明处比较好,“你们跟着我也好长时间了,就算刘嫂和敏烟是后来的,进这个院子也有近十个月了。你们都是之前就调/教好、知道规矩的,所以我也不曾要求过你们。现在的情况不同往日,我也只能好好和你们说道说道。” “你们是跟着我的,就要听我的安排。过去你们凡事都会向六爷和廉伯汇报,之后也可以。但是有一样,从今往后,若是我的指派和廉伯或者六爷那边有冲突,你们必须按着我说的做。” 冬儿看着面露困惑、为难等诸多表情的几个人,郑重说道:“我不会勉强你们,这个事你们自己思量着做决定。若是能做到,就继续留在我这里,若是做不到,就回廉伯那里,另外接差事去。当然,这个事情你们可以和廉伯说说,再做决定。” 王嫂子看了看其它两人,对冬儿说道:“姨奶奶,你要指派我们干什么,说一声就好,我们都会认真去做的。” 冬儿摇头道:“我要做的事情和以前不太一样,还是和你们说清楚的好。我也不让你们为难,你们和廉伯那里请示一下,你们终究都是廉伯派过来的,身契也不在我这里。” 冬儿挥挥手,制止了她们再问话,“你们好好想想,明天这个时候,给我个回话。能留下的,我再指派你们做事。” 这里的人,王嫂子和巧云跟冬儿的时间最长,但是她们都曾在府州城霓霞染坊做事,和廉伯的感情也最深厚。而且,她们一心一意的跟了她这么长时间,身契不在冬儿这里,冬儿理应替她们考虑周全。廉伯那里,是一定要说清楚的。 王嫂子等人给冬儿的回复很快,当天后晌,就给了冬儿回话:全凭姨奶奶差遣。 让冬儿始料不及的是,几乎和王嫂子等人回复冬儿同时,廉伯亲自来锦绣院,在冬儿房里见她。 冬儿对廉伯的造访表现的颇为无辜,茶水点心这些都照应好了,就不再开口,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只等着廉伯有事说话。 廉伯对冬儿也甚是无奈:“冬儿,你要知道,六爷的事情,就算我对你有所隐瞒,那也是为了你好。” 冬儿摊手道:“我也没说廉伯不是为了我好啊?只不过廉伯已经这么忙了,还要想着怎么哄我,实在是费心的很。我也是为了不给您老人家添麻烦。” 廉伯无奈摇头,“你是不是打算自己在外面打听消息,这种事情可得做的谨慎了,若是一个不小心,牵扯了机密事件,那是会惹祸上身的。” “我也就是让她们听听街面上的议论,回来告诉我一声。要紧的事情我也没打算她们打听出来。”冬儿说话间,话锋一转,问道:“六爷那里到底怎样了?已经过了近十天的时间,刑部难道就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廉伯您不要告诉我,官府的办事效率很差,差到可以忽略朝廷重案的地步。” 廉伯面色郑重的看着冬儿,好一会儿才说道:“咱们看望六爷之后,六爷又被提审了两次,两次……都用刑了。” “当啷”一声,冬儿手中用来遮掩紧张心情的茶杯掉落,茶水泼在身上,冬儿都没感觉到。 第388章真的有安排 一旁侍候的巧云和王嫂子连忙上前,要给冬儿擦拭收拾身上的水渍、茶叶,被冬儿无意识的挥手推开。 冬儿苍白着脸,问话都不顺畅了,“用……用刑了?用的……什么刑具?伤到了吗?严重吗?”一时间,冬儿满脑子张谦皮开肉绽、筋骨断裂的惨烈景象。 “你看看,我就是怕你着急,才瞒着你的。”廉伯看着冬儿颤抖的双手,叹了口气,“你也要看开些,哪有进了大牢不用刑的犯人?这些事我们都有准备,六爷往日交往的人多、面也广,即使受刑,暗中也有人照看着。不过是皮外伤,看着皮开肉绽的惨了些,却不会伤到筋骨和紧要处。伤药和郎中也都能跟得上,没有大碍。” 听了廉伯的话,冬儿才安心了些,也察觉到自己太过激动。她努力稳定一下情绪,用有些颤抖的手拿起帕子,动作僵硬的掸了掸身上的茶叶渣。 廉伯继续说道:“我没告诉你真实消息,一个就是怕你现在这个样子,再一个,就算你知道了,也于事无补,白白害你忧心伤神。” 廉伯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叠纸,递给冬儿,“这是你院子里这些人的身契,你收好了。六爷从来也没限制过你做事,你若是想拥有自己的人手,我们都不会拦着你。但是,我给你讲啊,如今外面的形势很紧张,你做事一定要谨慎,若是闯出祸事,我们固然是能保得住你,可是给你办事的人就够呛了。” 冬儿下意识接过廉伯递过来的一叠纸,才知道这是王嫂子等人的身契,再听了廉伯的话,不由得就有些迟疑。 冬儿想了想,又把身契推向桌子对面的廉伯,“廉伯您想多了,我没想着自己要人手,只是不想她们帮我做事的时候为难,没其它意思。这些东西还是您拿着好了。” 廉伯要把身契还给冬儿,冬儿坚决的摇摇头,“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我还得特意留心保存,还是在廉伯那里统一放置比较好。”她见廉伯还要还回来,连忙说道,“您收起来吧,就当您帮我保存好了。” 廉伯见冬儿态度坚决,只好把一叠身契收起,继续对冬儿说:“你院子的后巷外面,我在紧挨院门的两间房子里,安排了四个小厮给你用。你若是想知道街面上的消息,或者有事情出去,都可以用他们,比王顺家的和宋婆婆方便些。” 冬儿摇头说道:“我没打算让王嫂子她们去打听消息。在京城的这些日子,我每天固定的在家里和总号来往,总能看见街上有些流浪的乞儿,很是可怜。我想每日给他们些吃食或者几个铜钱,施舍饭食的时候,和他们聊聊,听他们说说街面上看到的事情。” “他们不引人注意,就算有人注意了,咱们也可以托词可怜这些孩子,给些施舍。至于他们说的事情,都是街面上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又不犯忌讳。不会惹出事端。” 虽然廉伯觉得冬儿的这个举措没什么实际意义,不过这个事情没什么危险,又能分散冬儿的注意力,可以做做。 廉伯点头,算是应下了,“也好,就按你自己的意思做吧,省的没事情做,整日的胡思乱想。四个小厮就在后巷,你有时间了,可以叫进来见见面。往后,你给我和蒋六传信也可以用他们,省的传个话,转好几个来回,麻烦的很。” “嗯。”冬儿应了一声,又问道:“六爷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廉伯您给我交个实底,六爷和你们安排的,应对最坏局面的举措是什么?” 廉伯沉吟一下,对房间里王嫂子两人说道:“你们去外面看着些,这些话不好让人听到,你和院子里的人都站远些。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福。” 王嫂子和巧云忽视一眼,连忙退出去,把门关好了,自己也远远的候着。 屋里的廉伯,放低声音对冬儿说道:“详细情况我就不和你说了。刑部这段时间问案,从别处又讯问出孙阁老的几桩罪证,其中也有对六爷的指正,不过六爷牵扯的指认比较乱,都是些钱财和串通消息的罪名,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加上六爷抗刑、拒不承认,刑部倒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现在就是胶着状态。” “至于最坏的状况……,在六爷那里,就算证据确凿,无非就是抄没家产,六爷被判斩。”廉伯见冬儿又激动起来,忙抬手往下压了压,安抚她道,“你别急,先听我说。就算判了斩首,六爷也不会有事。我们都安排好了,若是事情真的无法挽回,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们会安排六爷急病死亡,人就能偷偷运出来了。” 冬儿听得眼睛一亮,原来他们真的有安排,张谦果然有本事,外面一向的传闻也不是盖的。 廉伯见冬儿的情绪又起来了,怕她提议现在就用这个办法,连忙继续说道:“六爷不愿意隐姓埋名的过日子,所以,这是最后万不得已才会用的法子。还有,这是个机密事件,知道的人很少,我也是为了让你安心,才对你说起。你一定不能被人察觉了,若是消息泄露出去,六爷的事情就不好办了,知道吗?” 冬儿连忙点头。张谦做事,历来能量巨大,很多身居要职的官员办不到的事情,都会求到张谦这里,张谦只要应承了,基本上都能办到。若是监牢里的事情,张谦也有这样的能量,受刑也是她勉强可以接受的。 常言道,人犯王法身无主,就像廉伯说的,哪有犯人不受刑的。有了脱身的办法,她就放心了,张谦最多也就是受些皮肉之苦,没有性命之忧就好。 张谦的事情能解决,冬儿也有了别的心思。她想起廉伯之前交代给她的事情,就问廉伯道:“您上次和我说的那个,庄子的防御……,那是个多大的庄子?” 廉伯先是愣了一下,才想起他给冬儿说起的事情。 第389章你们真是好算计 廉伯心思立即就动了,说道:“你是不是有了些什么想法?不拘大小庄子,你若是有防御方面的想法,都可以说说。就算不太适用,咱们也可以借鉴一下。这方面我不太在行,我大概听一下,就回去和明远商议,明远比较懂这方面的事情。” 冬儿心里不太有底,歉然说道:“廉伯不要对我抱有希望,这方面我更不在行。只不过大概跟您说说,具体怎么实施,还得找相关的专业人士来构架。” 廉伯本来也就是让冬儿分分心,并没抱太大希望,所以也不灰心,“有大概的想法就好,至少咱们做事有个方向,知道在哪方面使力。” 其实,冬儿和大多数女子一样,对于战争,以及进攻、防御,根本就没什么兴趣,更谈不上心得和见解。可是,既然廉伯问到她这里,为了张谦,和包括她在内的众人的将来,她这些天绞尽脑汁的回想,回想曾经看过的、影视剧中,这个时代可以应用的防御技术。 令她汗然的是,在信息高度发达时代过了近三十年的她,居然没想起来多少关于防御方面的内容。 冬儿搜集她能想到的、可怜的几个零星记忆,冬儿对廉伯说道:“除去国家类的城池防御,我能想起的大庄子防御,主要还是迷宫和机关。” 她见廉伯面露困惑,解释道:“迷宫知道吧,笼统点说,就是在庄子外围,利用建筑、树木和山石的间隙和曲回道路,让人靠近庄子的行人迷路、绕行,消耗他们的体力和意志,让其退缩、远离。” 廉伯想了想,说道:“这个我倒是听说过,是个好办法。但是也有能绕出来的,若是人家绕出来,或者进犯的人数众多,可以毁坏形成迷宫的建筑山石呢?” 这个问题冬儿想过,她说:“若是进犯的人数多到可以摧毁迷宫的程度,那咱们就只能避走了。遇到碰巧绕进来的就好办多了,咱们在出口的地方设置机关,另外安排人防守,作为迷宫的辅助。” 廉伯点头,说道:“我虽然不是很懂,但是听得觉得可行。” 冬儿继续说道:“另外,要是财力允许的话,机关也可以安排在进庄子的路上,若是有人踏进来,可以设置提醒装置。能让庄子里的防守人员及时发现,及时派人过来处理。” “还有,配合迷宫和机关,还可以辅助以地道什么的,直通往庄外,可以用来里外夹攻,也可以暗地里通消息。庄子里面也可以有地道,争取做到敌人进犯的时候,庄子的护卫、护院能随时出现在敌人面前、身后或者敌人内部。廉伯,你能听明白不?” 冬儿担心廉伯听不明白,而廉伯则很有点兴奋的连连点头,似乎对冬儿的提议非常满意。 见廉伯能接受,冬儿也有了信心,继续说道:“还有,这些防御措施都是死物,重要的还是人。最有效的抵抗还是来自于人,如果是个很大的庄子,里面的人就一定不少,若是能培养的,让每个人都有军事素养,面对军事打击的时候都能做出合理反应,做到全民皆兵,才是最大、最有效的抵抗。” 廉伯捻着胡须,一边听,一边点头,见冬儿停下了,还问:“还有呢?” 冬儿不禁苦笑,“哪里还会有?就是这些也是我绞尽脑汁才想起来的,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只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早知道有这么一出,她说什么也要成为军事达人,多了解一些军事攻防之术。 廉伯拍拍额头,也笑了,“是老头子糊涂了,就是冬儿说的这些,也足够咱们梳理好长时间了。” 冬儿继续说道:“剩下的就是你们要做的事情了,我可就有这么点子能力,只能说个大概的想法和方向。真正怎么做,您和明远还得找懂行的人来筹划。” 廉伯很轻松的摆摆手,说道:“咱们差的就是想法,有了想法,其余的就好办了。至于找懂行的人,只要有足够的眼线和银子,还怕找不到人吗?” 冬儿提醒廉伯:“最好多找几个工匠和机关师傅,让他们各负责一部分,互相不通气。等到所有资料都齐全了,最终方案定下来,咱们自己的人最后整合一下,再实施。这样有利于防御措施不外泄。” 廉伯连连点头,“冬儿考虑的很全面,我回去就和明远商量。呵呵,老头子尽快给六爷送个信进去,六爷要是知道冬儿出了这么些主意,定然高兴。” 说起张谦,冬儿立时苦了脸,小声嘟哝道:“在那么个地方,又受了刑,有什么可高兴的,还是人能出来才是正经。否则,就算谋划出锦绣未来,也都是白搭。” 廉伯听了,也是叹息一声,点头道:“冬儿你说的很对,最紧要的还是六爷的安危。最好是六爷能脱罪,清清白白的从牢里出来。” 接着,廉伯想起什么,他问冬儿,“你说的这些,可有书面上的勾画?” 冬儿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说道:“您以为我傻啊?这种东西,就是想想都是犯忌讳的事情,我还敢勾画?怕六爷的罪状不够有力度?还是我嫌自己死的太慢?” 廉伯顾不上冬儿的仪态和语句是否合适,只一味的欣慰冬儿做事谨慎,大大的放下心来。 廉伯这里因为冬儿的谨慎放下心来。 冬儿那里却凉凉的说道:“廉伯和六爷真是好算计,当初骗我给六爷做侧室的时候,您二位可没和我说这些。美得我,还以为只是来帮忙做做生意而已,过逍遥日子。照我看来,孙阁老才是个大大的受冤之人,你家六爷进去的一点儿都不冤枉。”都要谋划独/立王国了,和谋反一样样的。 冬儿说着,狠狠的瞪了廉伯一眼。 廉伯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其实我们真的没骗你,六爷也真没打算做什么,这都是被南北派别之争连带了。要不是他们这些事,六爷绝对是个合法商人。六爷不过是给自己置办个庄园,谋个自在、逍遥的身家而已,绝没有什么风险可言。” 冬儿撇撇嘴,就张谦这个自在逍遥的想法,在这个年代来说,就算其心可诛了。 第390章又提审两次 说完正事,冬儿问廉伯:“六爷已经用过两次刑,你们有没有人去看过六爷的伤势?” 廉伯摇头:“没有,六爷现在的情形,不引人主意最好,让人以为六爷没什么根底,没一点办法那是最好的。我们一直在用少量的银子,做样子打点各级官员和小吏,就是想让人们觉得六爷没什么门路,是个不起眼的角色。” “这个,这么做也有好处。”冬儿不太放心,问道,“可是你们怎么保证狱中带出来的消息的真实性?咱们没有亲自去看,万一狱吏带出来的消息是假的呢?” 廉伯说道:“这个不会,牢里有曾经和六爷一同混世的兄弟,和六爷生死之交。” 冬儿有些失望,她沮丧的问廉伯:“这么说,我也不能去看望六爷了?” 廉伯回答的很直接:“不能,局势这么紧张,对六爷没好处的事情,还是不做的好。” 既然廉伯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冬儿也就熄了再次探望张谦的心思。 送走了廉伯,冬儿叫进来廉伯说的那四个小厮。 四个小厮都不算小了,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分别叫安平、安远、安顺、安兴。 冬儿见了他们,大概问了问他们各自的情况。之后安顿他们,每天固定的事情,是四个人分开,一日三餐都去外面吃,不要惹事、不要询问,只听消息就好。然后来院里向刘嫂汇报,领饭钱。其余时间就在房里待命。 四人没想到姨奶奶分给他们的事情,居然这么简单轻松。安兴说道:“小的们按时给姨奶奶回信就好,至于花用就不用了。廉主事交代过,小的们做事的花费,都从廉主事那里支。” 冬儿甚是意外,廉伯想的倒是周到,这样更好,能省不少银子。 把四人打发走,冬儿又找来王嫂子和宋婆婆,交代她们找经常布施的几个流浪孩子,每天带些干粮或者几个铜钱给他们,顺便听听他们那里可有看到什么新鲜事情。 她自己则依然窝在锦绣院,一时想想张谦到底打算干什么,一时又想怎么才能帮到他。再一时又想,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或者张谦具有更强的实力。最后的思绪还是集中在张谦的案子上。 又是十几天过去,安兴四人和王嫂子处收集来的消息,丝毫看不出这桩谋逆案有消停、减缓下来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不断地有官员被抓捕,先后又有两个官员被抄家。 冬儿这里就有些坐不住了。她给廉伯带话,后半晌要过去,也不等廉伯是不是同意,就在这天下晌,直接领着人,出后门去了廉伯等人的院子。 廉伯知道冬儿一定要来,也没回避,和蒋六一起,等在房间里。 三人落座,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下去,冬儿才正视了廉伯有些憔悴、焦急的神情。 连一向不怎么流露情绪的廉伯都这样了,看来张谦那里不怎么好。 冬儿张口就问:“六爷怎样了?你们两个的脸色看起来可不怎么好。” 廉伯说话的口气很艰涩,简单说道:“刑部又提审了六爷两次。” 虽然冬儿心里有准备,可是亲耳听到廉伯给出的答案,还是给了她重重一击。冬儿觉得她的心,就像被揪扯似得痛。又提审两次,就意味着张谦又被用刑两次。 冬儿白着脸,沉默了良久,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廉伯摇头不语。 冬儿追问:“难道你们还在等六爷示下?” 廉伯点点头,“六爷说,现在还不是发力的时候。若是太早把家底掀开,不但不能让他轻松脱罪,没准儿还会把六爷的根底暴露。” 冬儿梳理一下她这几天想到的办法,觉得可以试一试,“可是六爷不认,官府又想给孙阁老治罪,再这么拖下去,就是死结了。没准儿会激起问案人的血气,那样六爷就更得受罪。你们能保证行刑一定会恰到好处?万一出个意外,岂不是悔之晚矣?” 蒋六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道:“行刑的分寸,咱们倒是能保证的。” 冬儿瞪了蒋六一眼,嘴里没有过多的谴责,心里却无法接受。明明有办法,却放着不用,白白让人受刑,经受苦痛折磨。 三人沉默了半晌,廉伯问道:“这个案子中,六爷只是胁从的胁从,咱们得通盘考虑,只考虑六爷一个人是没用的。” 见冬儿没搭话,廉伯又说:“这些天,受审、用刑的官员不知凡几,六爷只是其中的一个。冬儿你不要太过忧心。” 冬儿说话的声音低沉、哀伤,“请廉伯体谅我。虽然还有很多人受审,可是冬儿和那些人不认识,没有切身体会。” 廉伯眼底本来就有的焦躁几乎溢出,他重重的叹了口,问道:“冬儿想我们怎么做?” 冬儿问道:“敢问廉伯,朝廷这次委派的主审,屈通屈大人,他做官可有大局观念?人品如何?” 廉伯眼睛闪烁了好几下,看起来冬儿想要介入六爷的官司中。他很怀疑冬儿就凭几个小厮和乞儿,能打听出什么重要消息,能想出好的脱困方法。 廉伯问道:“屈大人为官几十年,没什么劣迹,但也没什么突出之处,算是个中庸之人。冬儿为什么会问他?” 冬儿说道:“中庸之人,也极有可能是为了平衡各方敌对势力,而采取的缓解策略。我想问问廉伯,六爷在屈通大人那里可有门路,我想和屈通大人谈谈,或者廉伯可以和明远、六爷商议,派合适的人去游说屈通大人,让官府把六爷的这条证据放弃了。” 廉伯皱眉道:“那怎么行?已经上了案卷的证据怎么可能轻易放弃。现在的风头正紧,屈大人主抓这件案子,更不会见案犯的家人,而且咱们的关系也不能用在这个时候。” 冬儿也是紧皱了眉天,恼怒的说道:“那就看着六爷在牢里受苦、受刑?” 廉伯捏了捏眉心,他何尝想这样?可是外面的形式真的太紧张了,他们蛰伏不动,保存下暗地里的势力,就算最后万不得已,也能把六爷偷换出来,家底还是有的。若是早早的泄露了行迹,被官府摸出来老底,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391章会牵连众多 想到冬儿从来也不做不知深浅的事情,廉伯耐着性子问冬儿:“要不,你和我说说你想怎么做?咱们再商量行不行。” 冬儿也压了压烦躁情绪,说道:“从街市上人们的议论里,我感觉屈大人是个主张温和、能为朝廷考虑事情的官员。我想,咱们能不能把六爷的情况,对屈大人说说。” “说什么?”廉伯问道。 张谦面临的困境,主要就是那巨额钱财的事情说不清楚。 在冬儿看来,那笔钱财若是真的通过张谦的手,送给孙阁老。那么这笔钱财,就一定是张谦帮别人办事,转交的银子。如此巨额的钱财,不论是帮人办事,还是给人脱罪,亦或是买官卖官,一旦交代出来,牵扯的官员一定很多。 本来朝廷的这次清剿就大伤元气,已经大量南系官员获罪、或者待罪。若是再把众多官员行贿受贿、买官买官、使银子升迁等等事情抖落出来,鉴于参申官员众多,供词藏无可藏,也一定会给现如今动荡不安的朝局,带来极大地冲击,朝廷动荡就不可避免。 朝局动荡的结果是什么,会不会动摇国之根本,就很难说了。 对于一个有大局意识、主张中庸之道的官员来说,绝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这也许就是审案官员放弃张谦这条线索契机。 以屈通当今首辅的地位,这么件小事不难办。他会以首辅的方式,给审案的官员些暗示,尽快息事宁人,避免张谦说出有可能造成不安定局面的供述。 廉伯听了冬儿的分析,心思很是动了一动。坐在下手的蒋六则有些坐不住了,满脸的希望之色,频频看向廉伯,等着廉伯的答复。 廉伯问冬儿:“你凭什么认为屈大人会相信,那笔钱财是六爷转交的?” 冬儿理所当然的说道:“咱们不是已经交代出去了,家里所有的买卖加起来的盈利,也远远抵不上那笔银子。何况,六奶奶那里的四十万两,明晃晃的就在那里。”说着,冬儿还摊了摊手,“咱家只有那么多钱,全部都有去向,这还不能让人相信吗?” 廉伯沉吟了好一会儿,问冬儿:“你还有没有别的要补充的?光说那些,能不能让屈大人相信咱们说的是真的” 冬儿说道:“去求见屈大人的时候,可以看情形如何,对屈大人多说几句。告诉他,六爷也是怕牵扯出太多的事情,所以才没有承认。六爷愿意小范围的、或者对屈大人本人,说出那笔钱的来路、是干什么用的。我就不相信,屈大人做了几十年中庸的滑头,会这趟浑水,听六爷告诉他这种秘闻。” 廉伯愕然,原来冬儿眼中的中庸、有大局观念,就是这样的,是滑头。 蒋六则有些不解,张口问道:“屈大人为什么不愿意听?” 冬儿看了看廉伯,有点不知道怎么对蒋六说。 廉伯对蒋六解释:“因为屈大人在朝廷身居高位,甚至是皇帝之下的第一人。他知道朝廷官员有犯法的供述或者举报,该不该惩处?惩处恐怕会引起大乱,不做惩处,日后若是有政敌翻腾出来,就会担上包庇的罪责。” 蒋六恍然点头,算是明白了。可是他也惊异于杨姨奶奶,杨姨奶奶不过是个年轻女子,她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廉伯又问:“冬儿刚才说,你要去见屈大人。为什么是你?” “我觉得,我或者是您去求见屈大人是最好的。因为在常人眼里,咱们是六爷贴近伺候的人,又身份低微,最是不会有别的动机,只能是为了六爷好的家仆。” 廉伯思量半晌,对冬儿说道:“好了,你回去吧。我今天就把你的意思带给六爷,不管怎么说,咱们还得听六爷安排。” 唉,冬儿暗叹一声,也只能答应。 临走的时候,冬儿叫了廉伯,“六爷那里,没有大的变动就算了,若是有变化,廉伯一定不要瞒着我,记得给我送个信来。咱们众人想办法,没准儿谁就会有个主意呢,您说是不是?” 有了今天的事情,廉伯对冬儿的认识,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对于冬儿的要求,当然也不能会闲视之。一口答应下来。 事情办的异常顺利,张谦对冬儿的提议答应的很爽快。廉伯很简单的给冬儿送了信,告诉冬儿,他会求见屈大人,陈述冬儿说的那番话。 廉伯通过的什么关系,冬儿不知道,她只从四个小厮和乞儿那里得知,廉伯是在屈大人回家的路上跪地喊冤的。而那时的路上,居然闲杂人等不很多,廉伯喊冤的诉求也顺利得到准许。 屈大人下轿询问,廉伯就跪在屈通轿子的不远处,说了一番话。大概是前期工作做得好,廉伯说了什么,居然连轿夫都不知道。周围的人只看到,张家的老仆跪在地上,哭诉不大一会儿时间,屈大人就迈步返回,上轿离开。 那可怜的老头则继续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直到有个小厮样的孩子过来,把他扶起来,才走了。 屈大人处理张谦供词的方式很简单,先问审案、查案的官员,孙阁老的谋逆案有什么进展? 属下报告进展的时候,屈大人就皱紧了眉头。 在下属官员的紧张气氛中,屈大人告诫审案的官员,不要过于纠结案犯的供述,还是查有实据才好定案。就像一个小小的商贾之人,有多少家底,有什么背景,查起来简单的很,还用得着那样的大费周章。要把众多官员的精力,和朝廷的资源用在正经地方。 之后,廉伯告诉冬儿的消息就很令人安心了。屈通不过几句似有若无的告诫,几乎就把张谦摘出来了,竟然放在监牢无人问津了。 第392章年前 追究张谦资助谋逆暂时放下了,可是朝廷对谋逆案的追讨力度却丝毫没有减弱,虽然街面上没有大张旗鼓的追击要犯,可是,冬儿汇总小厮和十几个乞儿听来的传言,还是能明显感觉出时局的紧张。 眼看着就是年底,寻常人家已经开始置办年货,官员们或亢奋反击、或忧心忡忡,那都只是官府的事情,和百姓没多大关系,甚至这些日子,少了很多仗势欺人的事情,街面上倒是消停了很多。 也就是说,朝堂上、官员之间的争斗和倾轧,并不影响百姓的生活,虽然街面上似乎不如往年热闹,但是该有的东西还是有的,大家买了去,依然可以红红火火的享用就是了。 其实,这也就是冬儿早先看好张谦的原因所在。历来伴君如伴虎,当多大的官,就要但多大的风险。官当得大了,看着风光的很,谁知道哪一天大厦倾倒,会带累家里的多少人一起赴死。 谁知道,张谦一介布衣,竟然也会栽在这种事情上。 别个犯官家里怎么样冬儿不知道,她只知道张谦府里没有因为春节临近,而出现一点点喜庆气氛。 从张谦进了大牢,姚氏就日夜忧愁,过去走得近的女眷,不是夫君也被扯进谋逆案,就是避祸,不敢和姚氏来往。 姚氏担心张谦被判死罪,担心没有了张谦,往后的日子怎么过。满腹的心事、愁思,却没地方说,几个月下来,神情容貌憔悴了很多,精神也萎靡不振。 两个姨娘,晨姨娘还好,只是一味的跟在姚氏跟前,恭敬伺候、逢迎巴结,唯恐张谦不在了,她会被发卖出去。她连个傍身的儿女也没有,若是没了张谦,她也就是个奴婢,若是不好好的服侍姚氏,前景堪忧。 芊姨娘则天天冷着脸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面对姚氏的时候,每每凄楚万分,似乎下一秒就会掉下泪来,让姚氏更是没好心气儿。 姚氏本就内心煎熬,看见她们哪个都烦躁不堪。可是不让她们过来请安、服侍,一天天的日子又很难熬。所以,就算姚氏再不顺心,也只能让她们在跟前伺候着。有不顺心的时候,把姨娘和下人们斥责一番,倒也会舒心一些。 她倒是想过找冬儿出来,磋磨她,解解心里的怨恨。但是努力了两三次,都被锦绣院强悍的仆妇、丫头们挡了回来,除了惹来一肚子闲气,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 这种时候,娘家多的老远,她又不能借助侍郎府的力量,只能暗自咒骂张谦和姚侍郎,骂他们无情无义,不顾她的死活。 其实,就算姚氏不找冬儿麻烦,冬儿没比姚氏好过多少。再有近一个月就过年了,冬儿从各处街巷的传闻,和乞儿们偶尔看到的事情上,感觉朝廷似乎有年前结案的迹象。 不结案的时候,冬儿担心张谦在牢里是不是吃得消,会不会落下病,有没有被拷打用刑。现在好像要结案了,那么张谦的案子就会有个结论,至于结论怎样,却不是他们可以把握的。一样的紧张不安,甚至更甚。 冬儿让安兴几人找过廉伯几次,廉伯忙的根本顾不上照应他们,冬儿也只能作罢。看起来廉伯也开始忙起来,当然是正事要紧,她不能给廉伯添麻烦。 既然廉伯没给她带信来,她就只能用自己手里的人打探时局,自己做一些猜测和判断。 腊月初八刚过没两天,一个叫狗子的乞儿听见几个人私下议论。前一天晚上,刑部大牢抬出好几具尸体。那几个人悄悄议论,有人说那些人是熬不住刑杖,被酷刑折磨而死;有人说那是犯了重罪的大官,是被皇帝赐死的;还有人说,那些人知道的太多,被掌权的人灭口了。 虽然这些传闻不怎么靠谱,可是冬儿还是坐不住了。她带着宋婆婆和穿云出后门,去了廉伯的院子,打算问问刑部大牢的情况。 看门人告诉冬儿,廉伯不在,连蒋六都不在,院子里,只有两个看门的老汉和一个小厮。大概是听到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廉伯的小厮顺子出来,迎冬儿进屋里歇着。 冬儿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神情暗淡的摇摇头,说道:“我不进去了,等廉伯回来,你告诉廉伯,我想知道六爷的近况,让他派人给我带个信儿。” 就算冬儿不过来,廉伯也打算见她的。廉伯晚上很晚才回来,听顺子告知冬儿今天来过了。廉伯不禁佩服冬儿,冬儿一个小小女子,仅仅从街巷传闻中,就能敏锐把握到接近真相的讯息,真真的不简单。 第二天,廉伯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下晌去锦绣院后门敲门。 冬儿听闻是廉伯过来了,忙亲自出门,把廉伯迎进来。 廉伯的脸色从来没有的严峻,进门坐下,没等冬儿开口询问,直接对冬儿说道:“你准备一下,我晚上来接你去牢里看望六爷。” 冬儿也紧张起来,问道:“六爷怎样了?您见过了吗?” 廉伯摇头,“我们都没见。为了不引人注意,一直都是咱们安排在牢里的人,给六爷和我们两厢里传话。这次是六爷捎出话来,说是要见你。” 冬儿问道:“最近的局势好像很不好,六爷怎么样?可有牵连?” 廉伯叹了口气,有点消沉的说道:“哪会有没被牵连的人?皇上想要年前把这件案子了结了,各个大牢都在集中审理谋逆案,几乎所有人都过了一遍。” 冬儿一听,莫名的心慌起来。她定了定神,问道:“六爷的罪名要紧不?天气这么冷,若是看的不严,咱们拿几件棉衣进去可好?我再准备些吃食。” “不用。”廉伯说道,“已经熬了这么长时间,马上就要结案,咱们还是不要多事。看得见的东西都不能拿,食物也不用多准备,熬个补汤吧。别的……估计六爷也吃不下。” 第393章重刑 冬儿一听,立时变了脸色,嚯的一下站起来,“吃不下?廉伯您是什么意思?怎么会吃不下?六爷他怎么了?” 廉伯也跟着站起来,黯然说道:“六爷这次受刑较重,体力也不好。还是吃些补气的流食比较好。” 冬儿颤抖着手指,指指廉伯,然后又指向外面,质问道:“你……你们不是,都说有把握六爷不会被过度用刑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说完,又上前一步,牢牢扯住廉伯的手臂,说问:“廉伯您对我说实话,是不是你们已经对六爷的处境失控了?是不是?” 廉伯把她的手拿下来,皱眉说道:“冬儿,你这是什么样子?六爷还没怎样呢,你就失态成这样。若是有个意外,还能指望你主持大局吗?” 冬儿一听,不但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更是哽咽着大声说道:“我不要主持什么大局,你,你们,还有六爷,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这么长时间……,这么长时间我给你们添过麻烦,没出去打探活动,也没要求见六爷。就是因为……因为你们对我说,说你们等把控局面,至少六爷不会有事。现在呢?现在怎样了?” 冬儿说的没错,若不是张谦和廉伯说他们已经有准备,安排好了,冬儿自己就想办法了。她在京城两年多,尤其是当了大掌事之后,很交心的结识了几个有权势家族的女眷。冬儿若是打算擦着边的做些事情,也可能对张谦的案子有所帮助。至少她努力了,不会像现在这样,坐等着张谦走向死路。 “冬儿,你镇定一下,听我说……”廉伯说道。 冬儿挥着手,把上前安抚她的王嫂子挥开,对廉伯说道:“你们不是能让六爷出来吗?那就开始吧,别管隐姓埋名什么的,只要保证人还在就行。” 外面的宋婆婆听到屋子里不寻常的动静,忙带着穿云进来,见到冬儿泪流满面,对着廉伯哭诉、斥责,不禁有些发呆。 廉伯没好气的看着素手无策的几人,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打水来,给姨奶奶擦把脸。” 巧云打水进来的时候,冬儿正倚在王嫂子肩头落泪,廉伯则在一旁,做着无用的劝慰。 巧云拧了布巾,轻声对冬儿说道:“姨奶奶还是先擦把脸吧。不是要去看六爷吗,时候不早了,您收拾收拾,还得交代厨房给六爷煮汤呢。” 听到巧云最后一句话,冬儿才愣了愣,止住悲声。 擦了把脸,冬儿思绪才清晰起来,张谦到底是什么情况,廉伯好像还没对她说过。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嘶哑的问廉伯:“六爷是不是受刑过重,有性命之忧?” 廉伯也是满脸的忧虑,“暂时还没有性命危险。唉,不知道圣上是怎么想的,前几天,忽然就派了几个北系的官员参与审案。他们身边还跟着懂得刑讯的人,结果把咱们原本的计划全部打乱了,行刑的人不敢防水太明显,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冬儿担心张谦往后会不会再面临危局,她屏退了王嫂子几人,问廉伯:“你们的假死计划,还能不能用?” “能,虽然北系的官员已经介入,但是,咱们安排了那么久是事情,又有很多人帮助,怎么也能得个空挡办事。” 廉伯虽然这么说了,但是十足十的把握,他现在也没有了。廉伯不禁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听冬儿的话,早早的把六爷换出来。致使六爷受了那么多罪之后,说不定还把性命丢了。 冬儿听出廉伯口气中不确定的成分,断然说道:“今天晚上,我和六爷去说,让他先出来,隐姓埋名这些的,和性命比起来不算什么。” 冬儿想的挺好,可是架不住人家张谦不愿意。 晚间,冬儿提着煲了整个后晌的参粥,跟着廉伯去刑部大牢。 他们这次出行更是隐匿,冬儿只带着宋婆婆一人,悄悄的从后门出来,一直拐出街角,才和廉伯汇聚,上了一辆轻便马车,往刑部大牢方向而去。 马车远远的停下,冬儿把厚厚的车帘撩起一条缝,往外看去。见坐在车辕上的廉伯跳下马车,马车旁站着上次领他们进去的那个狱吏 廉伯和狱吏两人耳语几句,互相拱了拱手。廉伯转回来,让冬儿下车。 廉伯接过宋婆婆手上的食盒,交到冬儿手上,小声说道:“今次不同往日,现在的风声太紧,进去的人太多会引人注意。我们就不进去了,你和这位官爷进去,看过六爷,自会有人带你出来。你这就去吧。” 冬儿接过食盒,转身之时,廉伯又叮嘱她:“见到六爷,谨记着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让六爷担心,知道吗?” 冬儿点头应允,给狱吏施礼谢过之后,跟着狱吏往大牢的侧门而去。 冬儿答应廉伯控制情绪,她自己打算的也是控制情绪,可是看到张谦的那一刻,她的情绪根本就不再由她自己控制了。 还是那个囚室,还是那个土台上,走廊里昏暗的灯光照进去,冬儿几乎分辨不出土台上的人形。血迹斑斑的破烂囚衣遮盖着土台上的身躯,开锁的哗啦啦的声响,都没让他有任何反应。 狱吏打开囚室,对愣在当地的冬儿轻声说道:“姨奶奶进去吧,抓紧时间,晚间会有人来巡视牢房,不能被他们撞见。一会儿,我过来接姨奶奶。” 冬儿哑声谢过狱吏,进了门。 她走近土台,轻声叫道:“六爷。”土台上躺着的人没动。 她放下食盒,上前一步,张着手,却不知道去推哪里,她不知道这血迹斑斑的身躯,哪里没伤,不会推疼他。 冬儿轻声哭泣出来,“六爷,您是不是睡着了?我是冬儿,我来看您了,您醒醒。” 也许是听到了冬儿的哭泣,张谦在土台上动了。他动作迟缓、吃力的翻过身来。 冬儿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然后是撕裂了好几处的囚衣下的血迹,和深深的伤痕。若不是那双依然温和淡然的眼睛,冬儿几乎认不出这就是张谦。 第394章能不能离开 冬儿很轻的去握张谦的手,躲避着张谦手上皮肉翻开的伤口。她还想翻开囚服,看看张谦的伤势到底怎样。可是,满眼看到的都是皮肉和衣服粘结,冬儿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才好。 她再次哭出声来,“六爷,您觉得怎么样?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处伤口?伤势这么严重,都粘在一起了,这可怎么办?” 张谦看着冬儿,紧紧回握住她的手。身上纵横的伤口,让他对于手上的伤痛没太大的感觉,只有紧紧握着冬儿的手,他才能找回一些温暖柔软的触感。 张谦张口,慢慢说道:“好了,不要哭。过量这么久,爷才见又了你一次,你就给爷看你这哭唧唧的样子?”张谦虽然说话口齿清晰,但是明显的气力不足,非常虚弱。声音低沉不说,还有些喘/息。 冬儿额头抵着张谦的手,哭的不能自以。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一直对她说,没事,都在掌控之中,但是却出现了这么严重的状况。 张谦吃力的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冬儿的头发,说道:“不是说,让你带着汤水来吗?你倒是端过来啊,我吃点东西,也好补充些体力,我还有好些话要对你说。” 冬儿这才想起这里是大牢,时间很紧,不是任由她哭泣的时候。她也想起廉伯的交代,不让她太显露情绪。 冬儿连忙起身,勉强做出个笑脸,说道:“我带了粥来,是用参汤煮的粥,熬了好长时间的。” 粥是冬儿看着煮好的,她先少少的倒了点米汤端给张谦,“你先喝一点汤,要是觉得行,咱们再喝点带米的粥。” 冬儿坐在土台上,扶正张谦的头,把勺送到他嘴边。 张谦张嘴把汤喝下,他张嘴的瞬间,冬儿看到张谦肿裂的嘴唇中和牙齿间的血迹,眼泪又涌出来。她连忙低头舀汤,把眼泪咽回去。 张谦再喝下一勺,似乎有了点精神,说道:“这样喝,要喝道什么时候。把碗端过来,我就着碗喝。” 张谦终究是个硬骨头的汉子,虽然几番的动作下来,痛的满头是汗,但还是很快就把两碗粥喝下去了。喝完之后,张谦摇头示意不要了。 冬儿看了看,两碗粥也不算少了,就收了碗筷,把墙边放着的一碗水端过来,让他大概的漱了漱口。 当冬儿拿出帕子,打算沾湿了,给张谦擦脸的时候,张谦摇头阻止了,“不用擦,大家都是蓬头垢面、血迹斑斑的,我当然不能例外。这看着混乱的血迹上,还混有少量的伤药,擦不得。” 冬儿面露惊诧,待要仔细翻看,却被张谦拦住,“没事,都是皮肉伤,没伤及筋骨和要害处。” 冬儿很是怀疑,看张谦这伤情和他吃力的动作,显然创口很多,分布面积很大。就算是皮外伤,如果创口面积足够大的话,也一样会危及生命。 张谦却不让冬儿多看,他喘了口气,说道:“衙门里用刑,轻易不会让人致残或致死。这些伤,只是为了让人受尽苦痛而已。” 他肋下有两处伤口,深可见骨,一条腿还绑了了夹板,用来固定被打断的伤腿。如果这些伤势让冬儿看见,她会更加恐慌。 冬儿说道:“可是,皮外伤若是遍及全身,也会有危险,会伤及性命。” 张谦皱眉,说话很有些吃力,“我不是说,已经上过药了吗?只不过不能让人发觉,混在血迹里,看不出来。你若是再翻看,会影响伤药的疗效。” 冬儿只好放弃。她看着全身包裹在血肉痕迹中的张谦,不由得悲从中来,低声在张谦耳边说道:“六爷,您听我的,咱们不是能假死出去吗?这就着手安排吧,只要人在,就什么都好说。您说好不好?” 张谦笑了,翘起的嘴角,牵动了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痛的直吸气。 冬儿红了眼,轻抚着张谦疼的变形的脸,哀求道:“就当我求你好不好,我还从来没求过你呢,你就答应我这一次,好不好?” 张谦却呲牙咧嘴的笑道:“你把你二哥放回去,已经求过我一次了。” 冬儿一愣,接着说:“那冬儿就再求六爷一次,让他们先把您救出去好不好?” 张谦看着冬儿好一会儿,才说道:“出去之后呢?我躲出去了,你怎么办?姚氏和那几个孩子怎么办?” 冬儿愣了愣,说道:“我们都留在宅子里,等过几年风声淡了,就去找你。” 张谦笑了笑,神情淡漠的说道:“你愿意和我过隐姓埋名的日子,姚氏能过那种日子吗?若是只把你接到我身边,你觉得姚氏和姚家不会疑心吗?” 冬儿张了张嘴,她还真的不怎么了解姚氏,但是以姚氏显现出来的虚荣,很可能不愿意过那种不能张扬,不够繁华的日子。 至于只有她跟着张谦……,那当然最好了。可张谦终究是拖家带口的男人,对家庭的孩子,他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要担。冬儿看着张谦,不知道该怎么说接下来的话。 张谦又说:“还有,你以为没有我这个家主,你能不引人注意的离开京城?这两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若是我出了事,你就是众人眼中的摇钱树。众多眼睛看着,你最可能被姚家掠走,至少他们算是家里的姻亲,他们把你带走,别人不好说什么。你愿意去吗?” 冬儿听得有些发懵,这里面居然还有她的事。忽然想起明远,她问道:“你不是说,若是有危险,会让明远送我走吗?这就是说,我还是能离开的。” 张谦叹口气,“那是万不得已时的举措。那种情况是我被判斩,还要把你们充官或流放,咱们没别的办法,只好冒险。”张谦顿了顿,似乎是自语道,“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现在的我,还是这个案子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应该能混过去。” 冬儿眼睛急促的在张谦全身扫了好几圈,都这样了,还没到时候吗?这样下去,若是引起个并发症什么的,真的会没命。 第395章只想让你平安 冬儿再次哀求:“如今有危险的只有六爷,先把您摘出来,我这里可以再想别的办法。”她想了想,继续说道,“秦国公家的夫人一直对我很好,也多次感叹咱家的布匹竟然能做得那么好。我若是找他家,帮他家管几年庶务,用来换得平安,一定行的。” “不行。”张谦虽然声音虚弱,但是口气却分外果决。 张谦知道,现在的冬儿在外人眼里,只是精于做事,并没有别的出众之处。若是真的到了别家,有的是人对冬儿动心,到那时,他怕哭都没地方哭去。 “为什么?”冬儿当然不知道站起想的是什么,只觉得这么简单的事情,张谦居然就不明白。冬儿感觉她就要崩溃了。 张谦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因为我等不了那么久。之前我已经等了你好多年,那个时候,我总是担心你家会把你许给别的人家,担心你会喜欢别人。之后费劲心力,好不容易把你娶进门,本以为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你又和我闹脾气,廉伯要我给你时间适应,又虚耗进去三年。我现在后悔了,若是早早的和你在一起,就算这次真的把命丢了,至少心里没有遗憾。” 冬儿心里也是满满的酸楚,她的额头抵在张谦身侧,心痛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都是她的错,张谦一直都在容让她,不愿意违逆了她的心意。虽然她明明就是他的妾室,他们也圆了房。可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张谦再没去过她的房里,却还要对她和颜悦色,诸多照顾和优待,而她竟然也心安理得的接受并享受了这一切。 冬儿哽咽着对张谦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应该用千年后的标准去要求和看待张谦。 张谦力握了握冬儿的手掌,说道:“我不是怪你,只是想争取一下,争取能和你安安生生的活在这个世上,不去过那种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冬儿抬起头,满脸泪痕的看着张谦,说道:“可我只想让你平安。” “会的。”张谦许诺似得对冬儿说,然后又交代她,“你好好听我说,把我的话说给廉伯和明远听,按我说的做,我就一定会平安。” 张谦将将对冬儿交代完,外面就有了脚步声,张谦无奈一笑:“你看,时间真是太紧了,我都没怎么和你说说话,你就该走了。” 他勾了勾手指,冬儿凑近他,却被他用力拥进怀里。 冬儿似乎都能感觉到张谦全身伤口的叫嚣,又不敢推拒他,只着急的说道:“你的伤,小心你的伤,会压到的。” 张谦又紧了紧手臂,才放开她,因为疼痛而颤抖着声音笑道:“没关系,我的伤口,平日里没机会压到。你走了,我还有好长时间可以恢复。呵呵,只是把你的衣服也染污了。” 冬儿没理会张谦的玩笑,用手轻轻抚摸一下张谦的脸,在他耳边说道:“我走了,我会看情形办事的。若是事情紧急,我会逼着廉伯把你弄出来。顶多我也假死一遍,就说为你殉情而死,之后我就去找你。” 冬儿说话的时候没什么想法,说完直起身,却看到张谦闪着亮光的眼睛。冬儿有些不明说以。 张谦笑道:“虽然冬儿说的是假设,可是我还是很为自己高兴。至少冬儿这么自然就想到了用殉情脱身,冬儿的这个词只能适用于我吧?” 冬儿看着张谦,半晌无语,又犯白痴了,而且在这种时候。心里嫌弃他,眼睛却很不争气的又有些酸胀,很不是滋味。 张谦微笑看着冬儿,催促她:“去吧,不要耽搁时间,让巡视的人碰见就不好了。” 由于掩饰工作做的到位,冬儿这次去大牢看望张谦,除了锦绣院相关的人,其它人都不知道。 姚氏也一样不知道杨姨娘又去监牢探望张谦,她只是按照常例,隔一段时间问问廉伯,张谦那里怎样?有没有新的消息,案子有没有进展。问过廉伯用银子能否给张谦脱罪,得到否定答案后,也就有些心灰意冷。只经常派孙管事去刑部衙门外,听听刑部衙门的审案进度,一心只等着案件最后的审理结果。 没了别的指望,姚氏开始整顿家里家外的事情。在徐嬷嬷和孙管事的协助下,见了各个买卖、作坊的管事,询问买卖的收益,等着侍郎府活动解封买卖的消息,等着案子结束后,自家还能收回来几个买卖,也好用于以后的生活。 姚氏拒绝了张谦手下幕僚暂时教导张承志的提议,另外找了西席,去外院张谦的书房给张承志授业。以期张承志日后能金榜题名,谋得个不一样的出身。 推荐幕僚教导大公子的是廉伯,姚氏之所以拒绝使用张谦的幕僚,是因为害怕,怕张谦幕僚会被张谦牵连,进而影响张承志。 对于冬儿,姚氏只能差人紧紧地盯着,既然眼前没有别的办法,那就等着张谦的事了,那时她差人去官府报失,给杨姨娘补办一个身契。一旦拿到杨姨娘的卖身契,杨姨娘就是她手里的一个奴婢,要生要死都只能由她说了算。 卖杨姨娘,姚氏肯定是不愿意的。使用强硬手段不能把杨姨娘怎样了,姚氏打算把杨冬儿耗死。想她一个姨娘,手里能有多少银子,家里不给她花用,再里里外外看好了门户,用不了多久,等她的钱财耗尽,难道她身边的那些人会跟着她饿死不成? 到那时,还不是她六奶奶想怎样就怎样? 而冬儿,则不太关心姚氏做些什么。一个信不过家仆、又失去了娘家助力的犯人家眷,基本上就没办法搭救和探视张谦,只能死等官府的审案结果了。 其实冬儿知道,她自己比姚氏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多了廉伯和明远可以信任、可以商议,才能对张谦的案情多一些了解,能侧面、间接的使力。 这次从刑部大牢回来,冬儿特意见了见明远,把张谦的交代,对明远和廉伯仔细转述,按照张谦的嘱咐,冬儿也多多少少了解到,张谦对于他自己所涉及的案子的处理方案。 第396章难道都要谋反 准确的说,张谦打算做的事情并不是针对他自己,而是针对整个谋逆案的。用张谦的话说,只有整个谋逆案有了转机,他们这些小人物才能不引人注目的脱身。 当冬儿旁观了明远手里所掌握的能力,和动用这些能力做出的对策,才知道张谦所说的小人物,是怎样一个谦逊的自称。 冬儿从牢房回来的前两天,明远按照张谦的意思,开始实施张谦的计划。 在当前形势下,占据了朝堂优势位置的北系领袖,兵部尚书葛鹏,在府里和几个幕僚议事之后,他的一个幕僚并没有随众人一同离开,而是留下来提醒尚书大人一些事情。 这个幕僚保持了很谦卑的姿态,解释说,他之所以没和大家一起离开,是因为他很为葛大人和葛大人一众故友的未来忧心。 然后,在葛鹏冷厉的眼神下,他似乎有点战战兢兢的说道:“属下是觉得,这次孙阁老的谋逆案,关于谋逆方面的罪证,根本就没有实质性证据。而那些有实据的指认和口供,又是官场上常规的暗中收入,根本不足以定罪。至于,孙阁老到底是不是谋逆,其实大家都是清楚的。” 说完这些,这个身材瘦小、相貌猥/亵的幕僚又问尚书大人:“尚书大人觉得,孙阁老是因为什么,被谋逆罪加身的?” 葛鹏冷冷的看着这个平时很不起眼的幕僚,等着他继续说出他认为的结论。 幕僚谦恭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在下认为,是孙阁老的势力太大,才造成了南系官员今天的灭顶之灾。南系官员近两年在朝堂上占据了绝对发言权,尤其是去年年底,圣上对北地的施政纲领,被以孙阁老为首的南系官员严词拒绝,其措辞没给圣上留一点颜面。” 说到这里,幕僚别有深意的对尚书大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大人您想想,作为天下之主的圣上,他老人家下达的旨意,竟然实行不下去,而且是被严词驳回的。试问,圣上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葛鹏的面部表情有了些变化,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孙阁老虽然是北系官员的对头,但是去年圣上的旨意,对北地的民生和边疆守卫,的确没任何好处。官员们驳回旨意那件事……,”葛鹏斟酌一下,还是说道,“他们没办错。” 幕僚听了葛鹏的话,表现的甚是无奈,他惋惜的摇摇头,说道:“可是圣上不会这么想,圣上想做的事情,做不下去,就会怀疑到底谁才是天下之主。而且,大人以为,这次谋逆案结束之后,朝堂上占优势的北系官员,又能安稳多久呢?” 葛鹏的眼神瞬间锋利起来,显示出他这个读书人出身的儒将的锐利。葛鹏问道:“你说的什么混话,难道你想说北系官员会像南系官员那样,遭遇同样的后果?” 幕僚连忙站起,躬身拱手说道:“大人赎罪。属下认为,一旦解决了南系官员,圣上一定会找机会,把手伸向大人,解决北系的一众官员。” 葛鹏脸色阴晴,阴郁的眼神盯了幕僚了良久,才示意幕僚坐下,“既然你已经想到这么多,那就把你的想法好好说说。” 幕僚欠身说道:“属下的意思是,大人应该把谋逆案的审案进度放缓一些,把南系官员的定罪往松范里定,给南系官员留条活路。那么,朝廷里就依然还有南系的官员,也就还需要制衡。这样,北系派别就还有用处,不会那么刺眼。有了这个时间缓冲,大人和您的故交好友,就能悄无声息的把北系派别解散。” 听到这里,葛鹏勃然变色,呵斥道:“一派胡言,你这匹夫,说的倒是轻巧。咱们争取了十多年,眼看北系就在朝廷中占据优势地位,我们北系的官员就有机会大展宏图,你却说得出解散的字样。若是就这么轻易解散了,我们这些年的努力又算什么?” 幕僚被葛鹏呵斥了,却依然继续努力道:“大人恕属下直言。同为朝廷官员,又都是为朝廷和百姓做事,属下认为没有优势、不优势这么一说。再者说,这天下,优势之词,只能用于皇上和皇家,对于朝廷官员来说,绝对的优势不见得有好处。”说完,幕僚很小心的瞄了葛鹏一眼,补了一句,“孙阁老的优势就给他招来了大祸。” 葛鹏脸上的怒容依然不减,他怒斥道:“你懂得什么?就在这里妄议国事。孙老匹夫是太过肆意,惹得人神共愤,才有今天的结果。老夫怎能和那个老匹夫一样!”说完,也不管那幕僚怎样表示,甩袖而去。 可是,事情并不以尚书大人的意志为转移。 接下来的几天,由几个北系官员审理的部分犯官,实施酷刑之下,有扛不住刑罚,开始出现胡乱攀咬,明显违背常理的供词。甚至有大量供词把更多的在任官员和勋贵扯进谋逆案。 更有甚者,这些供词在上达天庭之后,竟然流传出去。一时间,朝廷上下的气氛异常恐慌,甚至有很多世袭的勋爵世家,上表澄清、请罪。还有些年纪大些的官员,为了避免落得背上谋逆罪名,最终入狱受刑的悲惨下场,直接上表,告老请辞。 皇帝看到这么多上表和奏章,也发觉谋逆案的清洗范围和力度,似乎超出了预估。他把屈通和几个主审官叫来,详细询问案情的审理进度。 在官员们的讲述过程中,皇上赫然发现,他的朝堂上,意欲谋反的官员竟然越来愈多,再查下去,皇帝陛下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皇帝恼火的看着手中的案卷资料,厉声的质问屈通,案件是怎么审理的?难道朝堂上除了他屈大人,其余人都要谋反不成? 屈通满脑门子的汗,他懊恼的盯了葛鹏一眼,先诚惶诚恐的跪地磕头,请皇上饶恕他的失察之罪。之后婉转的告诉皇上,现在审案的官员,有几个是皇帝陛下亲自派下去的,他们问案的结果,并不经过他和刑部,是直接上达陛下的。 第397章胁从不问 皇帝一听,就明白屈通的意思了。他冷冷的扫了葛鹏一眼,说了句,重新查过,把案卷甩在地下,就把他们赶出来。 几个重臣退出大殿,屈通见其他人离他远一些,颇为冷淡的对葛鹏说道:“葛大人静下心,好好想想怎么把事情圆回来。若是圆不回来,下次陛下再问起,老夫就只能实话实说了。” 葛鹏也是满脑门子的官司,他只是想把南系的势力连根拔起,圣上不也是这个意思吗?怎么突然就发火了呢? 屈通见葛鹏竟然不明白,气的冷笑出声:“呵,葛大人若是不明白,就把案卷拿回去认真看看。根据犯人的供述,里面不但有大量的南系派内官员,还有很多祖籍江南的中立官员,甚至还牵扯到几个北系官员。只不过,上报圣上的时候,把北系官员的名字删掉了,导致很多供词不连贯、有漏洞,” 说到这里,屈通停顿了一下,嘴角挂着冷笑,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葛大人,往严重了说,这就是欺君。你们的那几个官员,这几日做的,就是把案子里的所有犯官、所有供词,往严重里搞。” 说完,屈通直起身,冷哼一声,离开了。 葛鹏直瞪瞪的看着屈通的背影消失了,才猛地醒悟过来。删减了供词呈给皇帝,说好听一点,是审案官去掉了不合理的地方。可是,若是一定要说,删减是为了欺瞒皇帝陛下,也是可以的。而且,屈大人已经知道,他们意欲把最重的罪名,加在南系派别的官员头上,把南系官员的根基彻底铲除。 葛鹏想到他的幕僚对他说的话,若是屈大人把他的想法告诉给皇上,皇上会不会认为他欺君,会不会认为他想利用私交清除异己? 葛鹏这次是真的冒汗了,他连忙转身,往兵部衙署而去。 冬儿虽然没全程参与明远和廉伯的布置,但重要事件她还是知道的。 她亲眼看到明远和张谦的幕僚卓文松议事,听他们启用各衙门衙署的关系和各级官员身边的钉子,把已经要了结的谋逆案,一步步扰乱到不可收拾。 直到一片混乱中,皇帝陛下发火,使得葛鹏亲自示下,让参与审案的北系官员收敛,把审案重点控制在孙阁老周围的小圈子里。 “蠢得要死。”明远得到消息后,冷笑一声,转头问卓文松:“卓先生,您怎么看?” 卓文松摇头失笑:“很多人的运气好的天怒人怨,葛鹏外表看起来冷静睿智,居然顺风顺水的做到了兵部尚书。可这脑子……,也亏得朝廷几十年没战事,若是指望葛尚书运筹帷幄,帝国的军士会死的连渣滓都剩不下。” 蒋六想到张谦受到的酷刑,想着也许有了泄愤的机会,就问道:“咱们要不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要是皇上知道,葛尚书对官员的影响力大过了皇帝的旨意,不知道会不会也给葛鹏按个谋逆的罪名,再把北系的官员也下狱、清查一遍。” 卓文松说道:“不用,犯不着和这么个蠢家伙较真,这样的人,留着有好处。” 一旁的冬儿问道:“若是他们继续咬着孙阁老不放,六爷会不会被再次陷进去?” 明远说道:“既然咱们已经动手了,哪还有他能控制的住的道理。他现在就是想收手,都没机会了,他的羽翼这次都要折到这里面。” 冬儿想了想,也是,这个时候,趁着这个乱劲儿继续把水搅浑,只有牵扯的人越来越多,才能让皇帝彻底收手,放弃这么大规模的清除行动。 卓文松觉得,上次廉伯见屈通的主意不错,也有成效,就问冬儿:“这个案子总要结束的。杨姨奶奶觉得,给皇帝一个什么理由,或者说,怎样才能让皇帝对众多的案犯放手?” 冬儿倒是想过这次党争造成的后果,她说道:“上次廉伯不是很轻易就见到了屈通大人吗?我觉得,还是通过屈通大人告诉皇上,朝堂上最需要的是稳定。这次的案子,最好用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的方式了结,这样有利于朝堂的稳定,对朝廷、对天下最有好处。” 卓文松捻着胡须点点头,好个首恶必办、胁从不问。这个说法,既能解皇帝的怒气,又能保全皇帝的颜面,还能让人知道皇帝陛下的宽厚、仁慈。最重要的是胁从不问这四个字,如果这个原则能得到朝廷和皇帝陛下的认可,六爷基本上就没什么事了。胁从都不问,六爷这个胁从的胁从,就可以回家,安心的过日子了。 冬儿接着说:“至于以后,皇帝也应该吸取教训了。这天下是天子的,他却搞什么制衡,硬是扶持起来两大派别,让他们时时处处的敌对、抗争,这样子对天下、对百姓,根本就没一点点好处,只是虚耗了国力和人力。” “咱们可以隐晦的告诉屈大人,朝廷往后任用官员,应该本着凡拉帮结派的官员,一经发现,一律革职不用。现在已知的南北派官员,可以原职使用,但要停止晋升,直到新提拔的官员把他们顶下去为止。” 卓文松虽然对官场、朝廷不屑,可是听到冬儿说皇上应该吸取教训,也不由得冒汗。 话说六爷这姨奶奶,怪不得能得到六爷另眼相看,果然就是不同。不但敢用随心所欲的语气谈论皇帝的过失,还能随口说出清洗案的善后处理意见。要知道这么大规模的案子,涉及的官员众多,要像处理好,是很不容易的。而姨奶奶的这个办法,是最平稳、最有效的。 他不由得点头,笑道:“姨奶奶这个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的说法,很值得一试。想来这样处理,于朝廷、于天下,是最稳妥的处理结果,也能最大程度的让皇上满意。作为胁从的六爷,更是能很快脱身。” 天色不早,明远等人还在议事,冬儿就提前从处于城边、他们议事的小院子出来,打道回府。看着事情进行的顺利,她心里的安定又多了几分。 第398章遇故知 张谦的人手虽然不是居高位的官员,但是,却也不乏能影响重要官员的小人物,其中还有遍布各个衙门的小吏、文书、捕快、衙役等人。就像俗话说的,县官不如现管,实际办事的人,若是一同动作起来,影响力如此巨大。 他们居然真的能做到把控时局,至少是能把控张谦周围的时局。冬儿这几天安心很多,也没再提让张谦假死逃出去的事情。 路过流锦行总号所在的街面,冬儿喊了停车。她把棉帘子掀开一条缝隙,远远地看着街对面的流锦行铺面。 临近过年,本来应该是绸缎庄生意红火的时候,流锦行却被封了铺子。 在一片喜庆热闹的街市上,人流在各个店铺之间穿行,唯独躲开了流锦行。昔日热闹红火的铺面,现在异常冷清。紧闭的门窗,在已经有了破损的封条的映衬下,更显破败凄凉。 就算这次谋逆案能按张谦的想法结束,他大概也不会在京城做这么热闹、这么显眼的买卖了。 看着热闹的街道,冬儿心里又难过起来,马上就要过年,也不知道张谦怎样了。 冬儿这里正在暗自伤神,就听得车厢外安平的声音:“这位公子,这是女眷的车辆,烦劳您站远些。” 然后,一个清朗的声音答道:“在下姓秦,敢问这位小哥,贵府的女眷可是张六爷府上的?是不是姓杨?” “你有什么事?”安平的问话带了些迟疑。 冬儿脑子里过了一遍,她统共也不认识几个外男,有数的两三个,还是类似于赵子章那样的,都是张谦的朋友。但没有姓秦的年轻男子。 那个年轻男子又说道:“在下是府州人士,姓秦名希颉,和张六爷府上的杨姨奶奶是邻居。” 是秦希颉,冬儿犹豫一下,掀开帘子,对安平说道:“秦公子是我家在府州的邻居,是旧识。” 转过来又对秦希颉说道:“他们不知道是秦公子,多有冒犯,还请秦公子海涵。” 三年多的时间,已经让秦希颉彻底褪去了青涩,变成一个书卷气十足的温润青年。 秦希颉连忙拱手:“哪里哪里,是我冒昧了,杨家妹妹不要和我计较才好。” 同在马车上的敏烟见冬儿遇到熟人,帮冬儿把帘子打起来。 冬儿下车,对秦希颉施礼,问道:“秦公子怎么会在京城?秦先生和秦太太也来了吗?” 秦希颉摇头,他中举之后,一直在府州书苑读书。明年是大考之年,他的先生给他推荐,来京城读书,顺便适应一下这里的学风。他在京城读书已经一多年了。 冬儿听得甚是惊讶:“已经来这里这么久了,我们都不知道。你在哪个书苑读书?咱们都是出门在外的,知道住处,有事的时候可以相互帮衬一下。” 冬儿说完,才想到自家还自顾不暇,走动的多了,没准儿还会连累秦希颉。 “看我,净顾着自说自话,倒忘了自家的麻烦事。”她自嘲的笑一笑,说道,“原本他乡遇到秦公子,应该和公子叙叙旧。可是,近些日子家里事多,不好耽误了公子。” 秦希颉连忙说道:“我知道六爷的事情,前些天听说的。本来想找二黑问问,你们家人说他已经离开了,去府上递帖子,府上又不收。今天好不容易才遇到杨家妹妹,我想问问,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 冬儿面上的笑容有些牵强。张谦的案子很危险,很多相识的人怕受牵连,避之唯恐不及。像赵子章这样的近交,早早的就被廉伯告知,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联系,就是怕别有用心的人,拿着这样的大商贾,和有身份的人做文章,给张谦再加上别的罪名。 虽然秦希颉这身份,没什么影响力。但是她也不想他受影响,或者心里有压力。 冬儿面露难色,委婉说道:“秦公子可能不知道六爷的案子,六爷牵扯的案子……很麻烦,秦公子还是回避些比较好。” 秦希颉神情黯淡说道:“书院已经放假,我很快就要回府州城了。张六爷牵扯的谋逆案我知道,没什么关系。咱们也算是近邻,关系比远些的亲戚还要强些,你家里出事了,我总要替大叔、大婶看看你,知道你平安才好。” 秦希颉很担心冬儿,书苑的人们都在传言,朝廷要在年前把孙阁老谋逆案了结。他不知道张谦到底做过些什么,不会不连累冬儿丢了性命,或者发配充官。 这么想着,秦希颉就后悔,若是三年前,他对着他爹娘时,能坚决一点,冬儿也许就不会遭此厄运,就算没有显赫的地位,他至少能护着她平安一生。 冬儿现在已经长成一个气质婉约的秀丽女子,可是等着她的,却有可能是厄运。秦希颉觉得他的心很痛,却没有别的办法。 秦希颉咬咬牙,还是问出来:“我听书苑的同窗议论,朝廷有意在年前结案。六爷他……六爷的家人会被充官或者发卖吗?” 冬儿犹豫片刻,说道:“六爷没有参与过政事,至于朝廷要怎么判,我们也在等消息。” 秦希颉口气有些艰难的问道:“若是六爷的家人充官发卖,你们也许可以被赎出来。你要不要往家里捎信……” 冬儿连忙打断他的话:“秦公子千万不能对我家人说起六爷的事情,白白让他们担心。等这里的事情有了结果,再告诉他们不迟。” “或者……,我托同窗出面,从同窗那里挪些银子,也是可以的。”秦希颉试探道。 对于秦希颉的举动,冬儿很意外,更加感激。都这种时候了,旁人躲都来不及,秦希颉不过是个邻居的身份,就能这么上心的帮助她。相对于姚氏的娘家,秦希颉就太高尚、太有人情味了。 冬儿感激道:“张家面临大难,秦公子还能这么热心帮助,冬儿真是感激不尽。不过,张家在京城还有几个亲朋,若是需要赎身,自会有人出面。冬儿在这里替六爷多谢秦公子高义。” 第399章拿钱免罪 秦希颉知道自己人微力薄,不由得面露惭色,“杨家妹妹客气了,我的情况杨家妹妹也清楚,再多的忙也帮不到,真是惭愧。” 冬儿诚挚说道:“秦公子有这个心已经很难得了,不瞒公子,六爷出事之后,很多人都躲得老远呢。秦公子的确是高义之人。” 冬儿也不打算再和秦希颉多说,“眼看着就是大年了,秦公子还是赶快启程回家吧,想来你家父母都盼着你呢。” “那你这里……”秦希颉若是就这么走了,还真是放心不下。 冬儿问道:“秦公子在哪个书院读书?过起年,家里事了,我让人给公子报个平安。” “我在青山书院读书。”秦希颉又说道,“我一个交好的同窗,名唤褚良玉,父亲是做干货生意的,还算有些家资。你若是需要银子,数量不大的话,可以找他,说我名字就行。” 冬儿再次诚心谢过秦希颉,又祝他一路顺风,两人互道珍重之后,告别离开。 她们已经离开老远了,巧云探头往后看了看,告诉冬儿秦希颉还在目送一行人离开。 冬儿笑了笑,没说什么。虽然秦希颉人微力薄,但是却能做到这一步,足见是个值得信任的仁义男儿,希望来年科考能金榜题名。 …… 葛鹏已经让北系审案官谨慎,但是事态的发展,好像已经由不得他控制了。 接下来的案件审理,北系官员改变策略,把构陷的重点放在以孙阁老为首的几个根基深远的官员身上。尽管他们已经很小心了,可是关于孙阁老的很多证据,还是无法掩饰明显的纰漏,其中就包括张谦给孙阁老提供谋逆财物,至少那笔钱财根本就没人证见过,钱财的来路更是没有着落。 再之后,很多证据显示,众多犯官的供词涉嫌伪证,有屈打成招的,也有受到诱/惑提供假证词的。 还有几个审案官员,别有用心的有意把案件往歪路上引导,直接导致了现在的乱局。其中,以刑部的狄元秀最为严重。在狄元秀手中,很多重要证据被他置之脑后,却把很多明显诬告的供词作为依据,进行后续审理,已经达到扰乱视听的作用。 眼看着就是年关,谋逆案的审理本要结束,却闹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让皇帝陛下大为光火。 皇帝的火气还没发彻底,各地有消息传来,北地连降大雪,很多地方连门推不开,人都出不去。更有少量地方的积雪,几乎掩埋了房子,多地告急。 而朝廷现在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谋逆案上,甚至还有很多实际办事的职位,干脆空缺,根本就没有办事的人手。 也就在这个时候,屈大人求见皇帝,隐晦的对皇帝陛下说,牢里的犯官们,不过是些个文官,就算有不臣之心,也难以翻起大浪。况且,大多数官员也都是受了蒙蔽,多为盲从,实际上还是陛下的忠义之臣。至此用人之际,以陛下的仁慈宽宏,可以放他们一马,让他们戴罪立功,筹集赈灾物资,送往北地灾区。 皇上紧皱着眉头,他原也没打算把这么多人都治罪,现在也算是个机会,可以顺着这个台阶下去。 皇上问道:“屈爱卿主管谋逆案,依屈爱卿所见,哪些人是盲从之人?”依照现在乱哄哄、真假难辨的证据,想要摘出来一批犯官,还真不容易。 屈通连忙跪地,“请圣上先恕微臣妄言之罪。” “恕你无罪,起来说话。” 屈通却没敢站起来,虽说他有九成的把握,皇帝会采纳他的建议,但是面对君王的好恶,还是小心为好。 屈通跪地说道:“陛下觉得首恶必办、胁从不问,怎么样?” 皇帝神色变了两变,说道:“你起来说话,说说你的意思。” 这么说,圣上是同意这个想法的。 屈通提着的心才放下,忙谢恩站起,说道:“自陛下当政以来,励精图治,如今天下安定,政治清明、百姓富足,正是需要平稳持续的时候。这个时候,实不宜再起波澜。” 屈通见皇帝面色缓和,继续说道:“微臣认为只惩治为首几人即可,其余人等,可以处以降级罚俸,让他们戴罪立功,为北地灾荒多多尽力。微臣相信,经此一事,这些官员必定能吸取教训,再不敢有非分之举。经陛下赦免,也会感恩陛下宽宏,对陛下和朝廷多有报效。” 皇帝问道:“让他们怎样出力,爱卿可想过?” 屈通道:“如今北地大雪,正是需要人力和物资的时候。让他们自行筹集赈灾物资,再从他们当中挑选官员,亲赴北地发放。陛下看这样可好?” 其实也就是拿钱免罪,钱多的出钱,钱少的出力,不过说的好听些罢了。 皇帝只思量片刻,就同意了,“事不宜迟,你去办吧,明日把结果报上来。” 屈通连忙应下来。 屈通退下去,立时召集所有参与审案的官员来议事,茶水饭食供应,着人看好衙署门户,没有透露出丝毫消息,就把整个案卷捋了一遍。 选了十几个在朝堂上有影响力的,有可能是皇帝必究的官员,次日天色还黑漆漆,屈通顶着天上的星星,于上朝前把名单报给皇帝陛下。 皇上已经等着他的结果,拿到条陈,也只是扫了一遍,用朱砂红笔勾了几个人名,交还给屈通。屈通飞快的扫了一眼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陛下终究是个清明的皇帝,只勾了七个人名,就把这个闹了大半年的谋逆大案了结了。 皇帝把条陈交给屈通,问道:“那几个朕派下去协助审案的官员,你看怎么样?还能做事吗?” 这是皇帝要对北系那几个官员出手了吗? 屈通刚松下来的那口气又提起来,好在自己曾经和幕僚议过此事。 他避开对北系官员的看法,说道:“如今朝堂上乡党意识太过盛行,虽然同乡之间近亲些是人之常情,但是,既然在朝为官,就应该放下私念私情,以天下为己任。陛下可以告诫诸臣,愿意为天下和百姓做事的,不得结党结朋。” 第400章毫无生机 皇帝陛下对屈通的回答不满意,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屈通,说道“屈爱卿似乎忘了,爱卿刚才把很多南系官员保下来。” 寒冬腊月,屈通的额头却冒出汗来,这可是圣上您同意的,并满意的策略,怎么听起来像是微臣我,做了南系谋逆官员的保护伞似的? 他连忙躬身回禀:“微臣还没说完。明年就是开科之年,陛下可以广为取仕,再辅以重用不朋不党的官员。如今的南北系官员,暂时原职使用,但往后只降不升。这样下来,不出几年,朝堂就可以吏治清明了。” 他就说嘛,屈通这个老滑头,不会不给留下能够脱身的漂亮说辞。皇帝这才满意的摆摆手,“时辰不早,爱卿准备上朝吧。” 不过短短两天,让官员们惶惶不可终日,生怕那天把自己搭进去的谋逆案,忽然就结案了。 并且,皇帝陛下仁慈,本着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的原则,允许被迷惑的犯官戴罪立功。这真是大快人心,值得普天同庆的大好事。 原本阴暗森严的刑部大牢,异乎寻常的热闹起来,甚至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大牢那冰冷的、具有极大压迫感的大门前,每日来往的人流不断,不断有犯官结案,被家人接走。 然后,为了谋求个好的出路,犯官们又倾尽家财、筹集赈灾物资银两,交到户部。 这种种的好处,让皇帝陛下和户部官员满意的了不得。尤其是皇帝,没想到对付几个跋扈元老,竟然还有这样意想不到的收获。 张谦这个直接推动谋逆案结束的小人物,理所当然的被放在了最后。 姚氏没等到她父亲解封铺子的消息,却等来了廉伯。廉伯请示姚氏,要替六爷交赈灾银子。 姚氏前两天就听孙管家回禀,皇帝陛下仁慈,已经下旨尽快了结谋逆案,谋逆案的大多数犯人都能出来,只是需要花些银子。 所以,姚氏听到廉伯来说话,也不意外。人能出来就好,她直接拿出二十万两银子交给廉伯。还告诉廉伯,一般的官员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六爷交上去二十万两,已经足够多了。 张谦的情况特殊,并不在朝为官,又身为商人,自然要交付更多的银子,人才能快一些出来。 廉伯也没多说,交了二十万两银子,又给负责户部筹集款项的官员签了捐赠文书,愿意把京城流锦行总号和另外两个分号上交朝廷,才在腊月二十,把张谦抬回家里。 腊月二十这天,姚氏早早的就在房里等消息。直到巳正时分,孙管家才派人快马送消息回来:廉主事已经把六爷接出来了。 姚氏连忙穿戴外衣,领着两个姨娘和张承志,去大门外迎接。她走到靠近大门的地方,从敞开的侧门看出去,冬儿身边护着几个人,已经站在大门外了。 姚氏皱了皱眉头,对身边的徐嬷嬷说道:“你去告诉杨姨娘,她是内宅女子,抛头露面面的站在外面,有损六爷声誉。” 徐嬷嬷有些为难,不知道这时的杨姨娘,是不是会听她的劝告。但六奶奶的差遣又不能违逆,徐嬷嬷硬着头皮出门告诫冬儿。 冬儿听徐嬷嬷说完,又回身看了姚氏一眼,想到张谦还不知道是怎样一副惨样子回来,断不能再让他因为家里妻妾不和而烦心。也就顺从了徐嬷嬷的意思,退回大门,给姚氏见礼问安。 这个时候,姚氏也不欲多事,只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冬儿的问安。 冬儿起身,退在姚氏一众人等的旁边,接受了来自两个姨娘和大公子等人的频频冷眼。 事实证明,冬儿这样委屈自己没有任何意义,张谦根本就没能力对她们表示任何情绪。 廉伯陪同马车驶进大门,只简单对姚氏说:“六爷伤势严重,需要郎中在一旁随时看护,就不进内院了,只在外院六爷的寝室治疗。” 然后,冬儿就看到不省人事的张谦,被担架抬下马车。蒋六等人领着两个郎中和几个背着药箱的人,拥着担架直接往外院里面去了。 冬儿一看见张谦那张毫无生机的脸,脑中立时一片空白。她僵在当地,只无意识的把手伸向张谦离开的方向,久久都不知道放下来。 姚氏和两个姨娘则哭着扑过去,被廉伯领着人拦下。 廉伯指指张承志,对身边的小厮说道:“把大公子领过去陪着六爷。”又叮嘱啜泣的张承志道,“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要沉住气去看护父亲,不能让父亲看到你这样不经事,知道吗?” 张承志一边努力咽下喉咙里的哽咽,一边点头,被小厮带去张谦的寝室。 廉伯又对姚氏等人说道:“六奶奶带着人回去吧。现在六爷身边都是郎中等外男,六奶奶不便过去。等六爷的情况稳定下来,老奴就给六奶奶送信,请六奶奶过来看六爷。” 姚氏几个哭的泣不成声。她没想到张谦会变成这样,张谦浑身上下被裹的严严实实,不知道身体状况怎么,但是能看到他露在外面的脸颊。那张脸瘦的皮包骨头,眼窝深陷,头发胡子一塌糊涂,被不知是血迹还是污渍的东西粘结在一起,几乎不成人形。 廉伯对姚氏说完,就示意徐嬷嬷,把六奶奶扶回去。 把六奶奶安顿的转身,廉伯又去看眼神空泛、几乎失去声息的冬儿,不由得担心起来。他刚迈步打算过去查看,冬儿已经动了,看起来她打算迈步,却猛地双眼一翻,往一旁倒下去。宋婆婆等人惊叫,连忙扶住冬儿。因为事发突然,几个人不查之下,几乎乱了方寸。 廉伯两步赶过来,“怎样了,怎样了?” 宋婆婆试过冬儿的鼻息,答道:“应该只是昏过去了,还是请郎中看看才好。” 六爷在监牢那样恶劣的环境里,还一直担心冬儿,她若是有个好歹,六爷怎能安心养病。 廉伯有些着急,四下扫了一圈,说道:“还是暂时把她安置到书房,方便叫郎中过来看。” 第401章性命之忧 姚氏抽噎着打算回萱馨园,谁知刚转身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一片吵闹之声。她停下来回头看去,就见杨姨娘所在之处,几个人围在一处忙乱。 徐嬷嬷留意着后面的动静,她低声告诉姚氏:“是杨姨娘昏过去了。” 芊姨娘一听,盯着不远处忙乱的几个人,满脸的厌恶。 晨姨娘却不愿意沉默,凉凉说道:“杨姨娘装的挺像吗?六爷大难,杨姨娘凡事不操心,关起门把日子过儿有声有色。前几天还满大街的溜达呢,六爷一回来,她就昏倒了。这就是给六爷看呢,想着让六爷知道,她有多在乎六爷。” 姚氏面色更是不好看,“六爷都这样了,她那里还添乱。徐嬷嬷,你过去告诉她们,想昏厥回她自己的院子,爱死爱活都由她,只是不要给救治六爷添乱。” 徐嬷嬷过来,正好听到廉伯,要把冬儿安置在六爷的书房。 徐嬷嬷求助的朝姚氏的方向看一眼,然后对廉伯说道:“廉主事,这是外院,杨姨娘不适合留在这里。还是送回锦绣院,让管家另外请郎中,给杨姨娘瞧病。不要打扰了救治六爷。” 姚氏看到徐嬷嬷望向她,也赶过来,接着徐嬷嬷的话说:“不就是昏过去了吗?用的找这么兴师动众,给大家添乱?徐嬷嬷,过去给杨姨娘掐人中。只要够疼,杨姨娘自然就醒了。” 然后,又责备廉伯道:“廉主事,不是我说您,您也有些岁数了,六爷又亲近、看重您,怎么您连主次也分不清了?杨姨娘不过是个奴婢身份,您该操心的是六爷。还不赶快去服侍六爷,看六爷那里有什么当紧事情。” 说完,去看徐嬷嬷掐冬儿的人中。徐嬷嬷用尽力气,冬儿也没丝毫反应。 当徐嬷嬷缓了缓力气,打算再掐一次的时候,宋婆婆把她的手挡开了,“徐嬷嬷,没见姨奶奶的嘴唇都被你掐青了吗?”把徐嬷嬷挡在一旁,宋婆婆又抬头问廉伯,“廉主事,要不然把姨奶奶送去医馆吧?姨奶奶看起来不太好。” 若是寻常的昏厥,掐掐人中也就醒过来了。徐嬷嬷那样的重手,都没把姨奶奶掐醒过来,还是尽快找郎中看看比较好。 廉伯说道:“就去书房吧。”又回身对候命的小厮顺子说道:“去蒋管事那里,抽一个郎中去书房,给姨奶奶瞧病。” 姚氏惊愕的柳眉倒竖,呵斥道:“廉伯,你竟然至六爷的生死于不顾,只看重这个贱婢?她是你什么人?” 廉伯被姚氏呵斥的愣了一下。也是,抽开一个郎中,万一六爷那里正好缺人手,岂不是耽误事。可是,冬儿这里也一样不能出事。 他喊住顺子,“不要喊郎中了,直接把姨奶奶安置在寝室外间的榻上,郎中也方便照看。” 说完,匆匆对姚氏施一礼,领着背起冬儿的穿云和宋婆婆等人,往张谦位于外院的寝室而去。 姚氏本就满是泪水的脸,更加气的惨白,指着一行人的背影,半天说不出话来。 晨姨娘凑近姚氏说道:“她这就是找机会往六爷身边凑呢,等六爷醒来,会以为只有她关心六爷。” 姚氏抬脚就要跟上去。徐嬷嬷瞪了晨姨娘一眼,一边紧跟着姚氏,一边说:“六爷那里不但有两个郎中,还跟着几个背着药箱的医童。另外,好像还有六爷交好的几个客卿。” 果然,姚氏停住脚步,犹豫的看向徐嬷嬷和翠喜等人。 徐嬷嬷也不说话,只等着姚氏自己决定。 其实,六奶奶就是跟过去,也没丝毫用处。那么多外男在房间里进进出出,以六奶奶爱惜名声,根本就不可能守在那里,任由外男打量。更何况,她刚才可是看见了,是蒋六领着人,把六爷抬进来的。蒋六的身边,还跟着原本在外院伺候张谦的一众下人。 当初蒋六把外院让给范常有,他自己领着原班人马离开。现在,蒋六又领着六爷的原班人马回来。可想而知,现在打理外院的六奶奶的陪嫁下人,一定会被蒋六清退回来。 六奶奶没亲眼看见也就算了。若是去六爷的寝室,正好看到范常有等人被赶出来,六奶奶的脸面往哪里放。 姚氏显然还没想到这么多,仅仅是满院子的外男,就让她止步了。深闺的规矩女子,怎么能在闹哄哄、满是外男进出的房间里呆着。 姚氏不甘心的一甩帕子,转身往内院返回去。 她原本打算六爷若是回不来,她就可以重新办杨姨娘的卖身契。那时,她想把杨姨娘怎样,就怎么。谁知道六爷回来了,而且,回来的这么快。 若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她也就不想着怎样慢慢折磨杨冬儿了,直接在锦绣院周围安排个走水什么的,把她身边的人调开,扔个野男人进锦绣院,给她安个私通的罪名,打杀了了事。 唉,还是怪她不够果决,没有当机立断打杀了杨姨娘。结果留下来这个祸患,以后到哪里找这样好的机会?姚氏恨恨的想着,心里满是遗憾。 冬儿醒来已经是半夜了。房间里灯光昏暗,倒是墙角的火盆,红彤彤的甚是明亮。她睁开眼睛看了看,这不是她的房间,似乎也不是她见过的任何一个房间。 冬儿皱着眉,再看手边趴着的巧云,心里踏实多了。 她微微挪了挪身体,把巧云惊醒过来。巧云见她醒来,立时高兴起来。 巧云站起来,小声问道:“姨奶奶醒了?觉得怎样?有没有觉得身上有哪里不爽利?” 冬儿回想之前的事情,迟疑着问道:“六爷……他怎样了?”语气颤抖,极是害怕听到不好的结果。 巧云忙说道:“六爷还好,在外院的卧房里睡着呢。午间和天黑前各醒过来一次,吃了点东西,喝了药,又睡了。两个郎中轮流陪着呢。” 郎中轮流陪着,那就是说张谦很可能还处于危险之中。冬儿坐起身来,巧云连忙往她身后放了个靠枕。 冬儿又问:“六爷是不是有性命之忧?” 巧云犹豫一瞬,说道:“郎中说,六爷身上虽然没有致命伤,但是受刑次数多,身子损耗的厉害。需要谨慎调养。” 第402章危重 虽然冬儿两人说话声音很低,还是把外间的王嫂子和宋婆婆惊动了。 两人闻声进来,见冬儿已经坐起来,忙上前问道:“姨奶奶醒了,感觉怎么样?” 冬儿点头道:“还好,我是怎么回事?昏过去了?” 王嫂子给她端过来温着的药,说道:“嗯,六爷抬走,你昏过去了。郎中说,姨奶奶长时间忧思过重,休息不好,早上又猛地急火攻心,才昏厥了。郎中开了药方,要我们给姨奶奶灌下去。说是好好的睡一觉就好,没有大碍。” “这是哪里?”冬儿看了看周围,问道。 王嫂子说:“这是六爷的书房,六爷日常就是在这里做事的,连带休息。外间是六爷和大伙儿议事的地方。你昏迷的样子挺吓人,徐嬷嬷把你嘴唇上都掐青了,都不见你醒来。廉伯着急了,把你送到六爷的卧房,就是隔壁房间。让郎中给你看过,开了药方,知道没事,才把姨奶奶挪到这里。” “六爷还在他的卧房吧?我去看看他。”说着,冬儿就要从榻上下来,脚刚着地,就觉得身上发软,差点一头栽下来。 王嫂子连忙扶住,说道:“先等等,巧云去给你端饭去了,吃过饭歇一歇。攒好了精神,才好见六爷不是。这近半年来,你精神一直紧绷着,这才松下来,身体自然就撑不住了,也需要好好养养的。” 宋婆婆也说:“六爷醒来的时候还叮嘱廉伯,一定要让姨奶奶休息好了。姨奶奶就是现在过去,六爷也睡着呢,您什么也看不到。再说,房里还有郎中和药童,总不能您留在那里,把郎中赶出去吧。” 冬儿闷闷的坐回榻上。好吧,张谦还处于生命垂危的抢救阶段,基本上就是重症监护。她不是大夫,重要性当然不如郎中,她不能给张谦的救治工作添乱。 冬儿想到张谦身边伺候的人,问道:“六爷身边伺候的,还都是原来的人手吧?” 说起这个,冬儿对姚氏的很多做法很想不通。张谦当时也仅仅是被羁押,结果怎样还不一定,张谦做的事情,很多都是不能对人言的,所以蒋六不交外院的管理权,也算情有可原。姚氏根本没必要和蒋六等人冲突。 现在张谦回来了,廉伯和蒋六当然要领着人回来伺候他。张谦的性命还有危险,以廉伯对张谦的慎重态度,张谦身边绝对不会留不熟知的人。 冬儿几乎能想象得到,范常有是怎样灰溜溜的领着人离开的。只是不知道姚氏肯不肯接受这样的现状,不要闹起来,让张谦烦心才好。 巧云已经拿了饭进来,她把一碗鸡丝面端给冬儿,说道:“六爷进卧房前,明瑞、明喻两位小爷已经领着人,把卧房整个清理了一遍。别说是人手,就是物品,都全部清出来,全部换新的了。蒋管事安顿好六爷和郎中,一点情面都没留,直接把六奶奶派在外院的人全部赶回去了。幸亏六奶奶走得快,若是走得晚些,正巧碰上蒋管事赶人,那可就有的看了。” 冬儿问道:“六奶奶那里,没闹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吧?” 巧云回答的很轻松:“没有。想来六奶奶也知道,外院是六爷办公事的地方。姨奶奶跟着六爷做事,轻易都不过来,何况是些庄子上的杂役。” 王嫂子瞪了巧云一眼:“什么庄子上的杂役?那都是六奶奶的陪嫁下人。以后不许这么说话,那是六奶奶娘的人,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 巧云连忙答应:“知道,奴婢就是对姨奶奶才这样说的,不会和别人说起。” 王嫂子说道:“往后对着姨奶奶也不要说这有的没的,问什么答什么。” 巧云对着冬儿做了个鬼脸,冬儿也甚是无奈,若是照着王嫂子的说法,谁都谨慎的和她说话,她过的也太没乐趣了。 事实上,姚氏并不像巧云说的那样知事。当范常有耷拉着脑袋,找姚氏重新领差事的时候,姚氏才惊觉,蒋六一干人等回来了。 可是姚氏并不觉得外院是办公重地,她只感到深深地愤怒和屈辱。张谦根本就没拿她当人看,跟着张谦做事的奴仆,都比她强,可以随意驱逐她的陪嫁管事。 她算是知道了,在张谦和那些奴仆心里,恐怕只认得杨冬儿才是他们的主母。 姚氏面色黯淡的安抚范常有几句,就把他打发去做原来的差事。可是,她的心,像被压上了一块巨石,压得她喘气都不畅快。照着这样下去,她的日子可怎么过? 两个郎中不分昼夜,轮流照看张谦,一直在张府住了大半个月,连大年都是在张府外院过的。 也不知道明远从哪里找来的这两个郎中,对张谦身体的治疗和康复极为尽心。大过年的,郎中都不避讳血光之灾,尽心尽力的救治张谦。尤其是最早那几天,每天的血水、腐肉、染污的绷带,不停地往外扔,看的冬儿的脸一天白过一天。 张谦虽在病中,也看得出冬儿的不妥。张谦皱着眉头,严肃的告诉冬儿,如今他有郎中照料,暂时用不着她。让她依然回锦绣院去,每日过来看一下就好,不用长时间陪着。她总是在这里晃,很影响郎中治疗和他自己的康复。 冬儿知道张谦的用心,也知道她陪在这里一点用没有,还让张谦和廉伯等人分心。也不争辩,顺从的回锦绣院熬时间,等着每日大早过去看望张谦,看他是不是有好转。 郎中的忙碌极有成效,张谦的状况每天都在好转。直到张谦的身体稳住,伤口大多结痂,郎中给张谦开了进补的方子,又叮嘱了诸多注意事项,才离开张府。说好每三天过来复查一次。 倒是姚氏很是镇定,虽然看到治疗张谦很是血腥,脸色不好,但也算能沉得住气,每天看望张谦两次。若不是廉伯拦着,姚氏还要派两个丫头轮流过来服侍张谦。 郎中离开了,张谦看起来也不再是血肉模糊。冬儿被告知,她可以照料六爷的病体了。 第403章见好 这时,身体异常消瘦,额角还有一片结痂的张谦,就靠在床上,一边享受着冬儿的服侍,一边大咧咧的说着:“……爷在牢里受尽刑罚折磨,还为你操碎了心。你也该对爷尽尽心,好好服侍服侍爷。爷舒心一些,身子自然也好得快些。” 特么的,连个好话也不会说吗?连气还喘不匀呢,说话就这么不中听。 冬儿看着他消瘦的面孔和满是疤痕的身躯,还有那依然绑着夹板的小腿,忍了忍,没搭理他的胡言乱语。手里沾湿的布巾不停,小心的给他擦拭身体。 张谦见冬儿不搭话,很夸张自怨自艾:“唉,也不知我这身体还能不能好起来,这就要遭人嫌弃了。” 冬儿的眼角轻飘飘的撩了他一眼,郎中们认为的,骨头硬的了不得的六爷,又开始犯白痴了。 她小心避开张谦身上已经结痂的伤口,给张谦擦拭腰腹。她感觉得布巾不太热了,就把布巾在热水盆里搓洗一下拧出来,刚凑到张谦身上,张谦就嘶的倒吸一口凉气。 冬儿忙把手拿开,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伤口了?”说着,她又看了看刚才擦拭的部位,好像没有啊。 张谦苦着脸说道:“你手脚倒是慢些啊,爷可是病人,虚弱得很呢。你是不是没耐性伺候爷,嫌弃爷了?”说着,还可怜巴巴的看着冬儿,生怕被她嫌弃似得。 冬儿的眼睛连忙往房门和窗户方向看去,堂堂的张六爷又犯白痴了,千万不要被人看了去才好。想他刚回来那会儿,被郎中挖创口的腐肉都没吭一声,现在居然做出这样一副样子。 张谦看到冬儿鬼鬼祟祟、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你看你那小模样,可好看的紧呢。我都不怕丢人,你怕什么?” 尼玛,虚弱成这样了,还不消停。冬儿被笑话的黑了脸,她咬着牙,恶狠狠的问道:“还擦不擦?” 张谦笑道:“你若是愿意给爷擦,说两句爷爱听的话,爷就勉为其难,擦一擦好了。不愿意,爷也不强求。” 冬儿难以置信的几乎合不上嘴,给他擦身,还得跟他说他爱听的话,他还勉为其难? 冬儿斜着眼睛,瞪了他好半天,看他是个病人,不和他一般计较。 冬儿认命的重新兑了开水,把布巾投热,硬是堆出了笑脸,对张谦说道:“六爷,那个,您赏个脸,冬儿服侍您擦身可好?” 张谦被冬儿的说辞逗的“噗”一声笑出来,“有那么为难吗?好了,逗你的。” 冬儿这才顺利的帮他把其余部位擦完。她刚刚给张谦把被子盖上,水盆、布巾和换下来的包扎绷带等物还没收拾,外面就传来敏烟给姚氏问好的声音。 冬儿快速把手边的杂物规整一下,姚氏就进来了,她冷冷的扫了冬儿一眼,对冬儿的问候不置一词,只上前给张谦见礼:“妾身见过六爷,六爷今天感觉怎么样?” 张谦点点头,“还好,娘子不用多礼,坐吧。”转头对冬儿说道,“冬儿,给六奶奶看坐。” 冬儿连忙办了椅子过来,放在张谦床边。 姚氏坐下来,问张谦:“六爷的伤势较昨日怎样?” 张谦点头:“比昨天好很多,用着药,总是要一天好过一天的。” 姚氏见冬儿收拾刚才给张谦换药、擦身的一应物件,并不要她的几个丫头帮忙,就对张谦说道:“六爷这次遭逢大难,身子亏得厉害,还是得有人好好服侍。光是靠杨姨娘一人忙碌,总不是个事。六爷还是回内宅 ,让妾身伺候六爷。内院还是方便些,间或也可以让芊姨娘和晨姨娘陪陪六爷。” “两个姨娘早就吵着要过来伺候六爷,是妾身想着这是外院,总是有外男进进出出的不方便,就没让她们过来添乱。六爷回内院,也能让两位姨娘尽尽心,好好陪陪六爷。” 张谦面色温和,“不用,还是外院方便些。好长时间没过问外间的事情,现在有了点精神,还得把买卖捋一捋。过两天就是正月十五,马上就要开市,是时候整顿着把买卖开起来了。这次损失这么大,总是要再补回来,给承志几个孩子挣下一份家业的。” 姚氏待要反驳,却没有反驳的理由,她看着冬儿收拾了杂物出去,说道:“那杨姨娘,总是女眷身份,六爷若是留在外院,外院来来往往的人,杨姨娘也不好留下来伺候您吧。” 张谦笑一笑,“冬儿还管着买卖上一大摊子事情呢?她就是在内宅,也总要把她唤出来做事。还不如就留在外院,也省的我跟前没个细心的人伺候。” 姚氏听了,心里很是不悦,这么多年,他留在外院的时候很多,也没听他说过伺候的人不细心,现在要留下杨姨娘,就需要细心的人了。 既然他张六爷都不嫌丢人,不怕失了体统,那就让两个姨娘也来往外院吧。 姚氏说道:“这样也好,六爷身边是得有几个细心的人侍奉,不能把杨姨娘累坏了。妾身回去,让芊姨娘和晨姨娘也过来外院,和杨姨娘一起,轮班伺候六爷。多几个人,伺候六爷也更尽心些。” 张谦笑吟吟的看着姚氏,嘴里却说:“年前那几个月,娘子也是见过管事的,要不然,你先给我说说铺子的情况。我这两天听几个旧友说,衙门封印之前,我张家的几个铺子,已经易主了?” 张谦的面色依然和善,但姚氏却已经笑不出来了。当初张谦出事的时候,她回家求助父亲,一个是想活动着,看看能不能把张谦救出来。另一个就是想解封几个不起眼的铺子,偷偷更换东主的名字卖掉,手头上握几个钱,日后也多些保障。 姚氏半垂着眼帘,眼珠不停地转动。 那天,父亲还不留情面的斥责她来着,让她不要再回娘家。说是保住侍郎府,她们母子日后才有希望,她才就放弃了搭救张谦。对于解封铺子,她第二天晚间,就差人把铺子的情况都告知了父亲。 第404章不能让他们好过 翠喜偷偷看了六奶奶一眼,她知道六奶奶求侍郎老爷买铺子,这时听到六爷问起,就有点担心。 姚氏努力回想,她差人把张家买卖的详情告知父亲之后,父亲倒是让她写了几份转让字据,说是要试试看。但是,后来父亲让下人过来告诉她,说事情办不成,那些东西,最后都是要充公的,没人能动的了。 姚氏心里打着鼓,难道,父亲已经把铺子转让出去,却瞒着她,私自获利了? 张谦又缓缓说道:“咱们的几个管事说,娘子当时问的很仔细,不知现在还记得否?” 姚氏当然不记得了,那么久远的事,又是她不熟悉的内容,她怎可能记得住。 姚氏定了定神,说道:“时间太久了。那还是六爷刚被刑部提走的时候,妾身也是心里着急,想着六爷在监牢里会受苦。便想着让父亲走走关系,看能不能捡不起眼的铺面,偷偷解封了,变卖两个,也好筹集些银子,救六爷出来。至于事情办的怎样,妾身着实的不知道。” 姚氏这么说着,底气渐渐的足起来,完全忘了当时她手里还有近四十万两银子一直没动。心里只想到,她冒着被娘家斥责、被嫌弃的风险,回娘家,也正是为了搭救他张谦。只不过,事情太大,由不得自己,没做成而已。 张谦点点头,“嗯,我知道了,既然娘子不记得,就不说了。这里是外院,一会儿卓文松和另外两个先生要过来商量事情。我身子挺好的,娘子不必担心,先回去吧。” 姚氏听说有外人来,她是内眷,总不好被冲撞了,也就站起来,莲喜也连忙跟在姚氏身边。 姚氏想到杨冬儿,不死心的试探着问一句:“要不,妾身让芊姨娘过来伺候六爷身子?” 芊姨娘是从小就服侍张谦的,有着一份和别人不一样的情意,虽然也是近身陪着张谦,但是总好过让杨冬儿一人独占。 张谦沉下脸来,淡淡说道:“外院的事情,就不劳娘子操心了,娘子管好内院就好。” 姚氏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勉强微笑着说:“那锦绣院开的后门怎么办?六爷不在的那些日子,蒋管事给锦绣院开了后门。杨姨娘有几个悍仆,她在后门随意的进进出出,妾身也管不了。您看现在?要不干脆把锦绣院圈出去好了,反正她只是六爷的大掌事,确实不便在咱们张家内宅进出。”她倒要看看,张谦要怎么办。 张谦的回答没丝毫犹豫,“我已经让蒋六把锦绣院的后门封了。” 张谦的话,让姚氏有了点希望,她说道:“妾身也觉得开后门不妥,当时曾极力阻止蒋管事,可是,妾身说话没用。” 张谦沉默片刻,说道:“不怪蒋六,是我留下话,让他给冬儿另外开个门。冬儿需要经常进出,会让你不好管家事。” 张谦能把话说的这么坦然,让姚氏大感意外:“难道六爷不觉的,杨姨娘终究顶着六爷侧室的身份,六爷身陷囹圄,她却整日往外面跑,若是惹来什么丑闻,六爷的脸面往哪里放?” “冬儿的事情,我知道,她若是出门,一定是有正事。”说着,面有倦色,挥了挥手,“你去忙吧,我也养养精神,一会儿还要见几位先生。” 姚氏却不打算轻易放弃,她还有事情要告诉张谦,本来想等他好一些在说,现在把话说到这里,那就一并说了吧。既然张谦只管护着杨冬儿,完全不把她当正妻看待,那么她也就不能让张谦和那个贱/人过的开心。 姚氏也不管翠喜就在身边,冷哼一声,说道:“亏得六爷这么信任杨姨娘,妾身很为六爷不值。” 张谦有些不悦的看着姚氏,姚氏继续说道:“谋逆案风声最紧的时候,也就是妾身等人日夜为六爷担心,以至于食不甘味、夜不安寝的时候,杨姨娘却在外面私会男子。” 姚氏得意的看着张谦微微皱起眉头,“那男子年纪很轻,看着比杨姨娘大不了两三岁,身材修长,面容清俊,看起来和杨姨娘很熟识,可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 张谦看着姚氏幸灾乐祸的眼神,淡淡说道:“是吗?你看见的?”问话的同时,冷冽的眼神扫过站在姚氏身边的翠喜。 翠喜没来由的哆嗦了一下,这……六爷的姨娘私见外男,用六奶奶的话说,那还是个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于六爷来说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甚至会让六爷失尽颜面。她只是个婢女,怎么敢听这样的辛密之事? 姚氏却没打算给张谦留脸面,“六爷的案子还没着落,妾身怎么会随意在街上转?是家里出去办事的下人看见的,地方、时间都准准的,断不会虚言。” “哦,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事情去吧。”张谦轻描淡写的说道。 姚氏也没打算现在就看张谦责罚杨冬儿,给张谦心里埋下一个刺就好,以后杨冬儿再遇到不堪的丑事,这也算是提前给张谦个心理准备。 姚氏犹豫着没走,因为张谦还要见那几个幕僚,这让她很不安心,若是张谦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他们这个家可就真的完了。 她劝张谦道:“六爷还是不要和那几个先生们来往了。历来只有官员才请一两个客卿、幕僚。六爷一届白身,实不该有这样的逾越之举,没得给自己找来大祸。” 张谦不过是个商人、白身,这次却混在官员中,被陷进谋逆案。说不定就是因为逾越之处太过显眼,才招来大祸。 姚氏没注意张谦脸色不好看,自顾说着:“再说,六爷是拿银子白养了他们,六爷被羁押,他们哪里有一点点法子?多亏了皇上仁慈,六爷混着众多的官员,一起被放出来。指着几个先生……” 姚氏连忙把下话打住,她原本想说,指着那几个吃闲饭的,六爷只怕就要被连累,把命送在牢里了。这么不吉利的话,断不能出自她口,幸亏她及时把话打住了。 张谦却听得出姚氏的意思,“外面的事,娘子不用担心,我心里有底。” 若是真的心里有底,会差点把命丢在大牢里?姚氏张了张嘴,还是忍了忍,没把话说出来。她见张谦脸色很不好的闭着眼,再不说话,只得紧锁着眉头退下了。 第405章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 冬儿一直等姚氏离开,才又进来看顾张谦。一走近,就见张谦眉头紧皱,消瘦的脸上更显苍白。 冬儿吃了一惊,忙上前摸张谦的额头,一边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郎中来看看?” 张谦应付姚氏真的很疲惫,他睁开眼,略感无力的摇摇头,说道:“不用,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是不是刚才换药、擦洗,把你折腾的累了?累了就睡会儿好了,一会儿卓先生来了,我叫你。”说着,冬儿把张谦身后的靠枕拿开,扶着他躺下。 张谦却没打算睡,只看着冬儿不语。把冬儿看的心里毛毛的,“怎么了?不是累了吗?你倒是闭上眼睛睡会儿啊。” 张谦说道:“姚氏和我说,你喜欢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男子,我怎么睡得着?” 冬儿眨眨眼,半天回不过味儿来,“是谁啊?我认识的男子你都知道,哪里有高大英俊的年轻男子?” 张谦无语,简直就是没搞清楚重点,重点是她有没有见过年轻男子好吗? 冬儿面对着张谦谴责的眼神,忽然福灵心至,想起来了,“哦,是不是说的秦希颉?就是早先我家的邻居。去年年底的时候,我倒是见过秦希颉一次,不过他算不上高大吧?只算得上身材修长而已。” 冬儿对秦希颉的形容,让张谦很不高兴,他酸溜溜的问道:“是不是还玉树临风?” 冬儿觉出不对味儿了,她撇了撇嘴,说道:“我和你说啊,你的那个六奶奶,就是个挑事精。不过偶然在街上碰到,也能被她拿来说事。” 张谦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她,在街上碰到个青梅竹马的邻居、年轻男子,一件明显出格的事情,居然让她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冬儿自己也觉得她有些想当然了,在这个时代,私见外男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她忙对张谦解释:“那时临近过年,我路过总号,看见热闹的街上,就是流锦行冷清凄凉,就停下车,在远处看了看。碰巧遇到秦希颉,那可不是约好了见面的,真的。” 她见张谦挑眉看着她,却不说话,又说道:“是真的,秦希颉也是担心你,才多问了几句。我没用他帮忙,还叮嘱他不要告诉我家里人,许诺事情了解的时候,我会给他带信。当时安平几个都跟着的,真的是偶遇。你的伤势治好些时,我让廉伯给我二哥送信的时候,还让我二哥给他也捎了信儿、带了东西呢。廉伯知道,我和廉伯说过了。” 冬儿着急的向他解释,让张谦心里很舒服。他的嘴角渐渐溢出一丝笑意,对着冬儿勾勾手指,小声说道:“你过来,我和你说句话。” 冬儿不明所以,凑近他,“说什么?” 张谦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亲我一下,亲一下我就相信你说的。”说完,笑眯眯的看着冬儿。 冬儿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直起身。 张谦这下也不压低声音说话了,“我和你说啊,冬儿,你若是不亲,我是不会相信你说的话的。” “这么大声做什么?”冬儿大窘,往门口的方向扫了一眼,小声说道。 张谦放低声音,“你在大牢里承认过,你那么把爷推在一边、冷落爷,是你不对。怎么?爷身子还没好呢,你就要反悔了?” 冬儿被张谦说的一愣,想起当日她在刑部大牢见到张谦时的懊悔和愧疚。再看看眼前的张谦,虽然已经收拾干净,衣着也整齐,不像在牢房里那么狼狈。可是他的整个状态却远不如那时,皮包骨头,浑身是伤,一条腿还绑着夹板。可想而知,那天之后,又受了怎样严酷的刑讯。 冬儿想着,不由得眼睛又有些泛红,她的心又像前几天,看见郎中给张谦挖腐肉那样,似乎被搅在一起,痛的几乎喘不上气。 张谦没想到他随便说的一句话,又让冬儿的脸色惨白,呼吸有些急促,眼睛也红了。 他连忙去拉她的手,笑着说:“你看看你,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你怎么就又当真了。看来指望你是不行了,还是等爷好了,爷亲你好了。” 冬儿的脸色还是不好,张谦板着脸问道:“你不会嫌弃爷不如秦家那小子年轻、长得好吧?” 这句话说的冬儿回过神来,看见张谦贼兮兮的表情,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嗔道:“你到底睡不睡?” 张谦往近拉了拉她,说道:“要不你陪爷睡会儿吧,有你陪着,爷一定睡得踏实。” 大白天的,冬儿当然不会陪着他胡闹,可是从这天开始,冬儿就没再会锦绣院,她的起居就在张谦位于外院的卧房,和张谦吃住坐卧都在一起了。 姚氏没想到,她已经对张谦说了那样的话,非但没有让张谦讨厌、猜忌杨冬儿,反而杨冬儿整日都陪着张谦,日夜不离了。 而她这个没丝毫错处的正妻,就是每天去看看他,都总是被他催着回去,回去忙。难道她就是给他张谦打理后宅的老妈子吗? 姚氏越想越觉得不痛快,她对翠喜说道:“你去把芊姨娘和晨姨娘叫来,我有话对她们说。” 两个姨娘不明所以,早上刚服侍六奶奶吃过早饭,这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呢,又找她们做什么? 就算不明白,两个人也不敢迟疑,连忙往萱馨园而去。 正月十五刚过,按说过年的新意还在。可是,张府先是被谋逆案搞得惶惶不可终日,后来张谦虽然回来了,可是生命垂危,说玄点,只剩下一口还在。家里哪里有过节的心气,一家大小,连身新衣服都没置办。 萱馨园也是没有一点喜庆气息。丫鬟也是一脸素净的在门口候着,两位姨娘一来,也不用通传,直接打帘子,让她们进去。 两人给姚氏行礼之后,就低眉顺眼的等候姚氏吩咐。六爷回来了,可是六奶奶的脾气却更不好了,动辄就是发怒,摔东西、呵斥,两人每天都陪着小心的伺候。 姚氏的心情没法好,她烦躁的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姨娘。府里花银子,把她们养的光鲜靓丽、娇嫩柔美,可是她们呢?根本就没做到妾室应该做的事情,根本就没把张谦的心留住,还不如一个贫民窟出来的穷丫头。连那穷丫头都会耍心眼,迷惑张谦,她们却蠢得一点儿都不懂。 第406章只顾自己逍遥 两个姨娘虽然没抬头看姚氏,却能感觉到落在她们身上的阴冷目光,心里打鼓不止。这些天,六奶奶虽然脾气不断,却也不过是泼个茶水、责骂几句。六奶奶今天的样子可不同往日,难道今天会挨板子? 两人被盯得心慌,腿软的差点就要跪下了,姚氏才开口说道:“你们两个也是六爷的妾,六爷在大牢受尽了酷刑,身子也损耗得厉害。你们只顾过着自己的逍遥日子,也不想着去服侍六爷。” 两人本来膝盖就发软,一听姚氏的口气不对,连忙就跪下了。 晨姨娘先开口道:“六奶奶容禀,婢妾心里好生挂念六爷的病痛。可是六奶奶日夜为府里操劳,也是劳累,婢妾把六奶奶服侍好了,让六爷没有后顾之忧,也算是服侍了六爷。” 芊姨娘说不出晨姨娘那样的话,只说道:“婢妾是后宅之人,当然要谨守规矩,听从六奶奶吩咐。” 六爷回来有一个月了,她们两个也算是贴身伺候六爷的人,却只在六爷被抬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过一眼,之后再没见过,也没听六奶奶对她们说过一个字。要不是大年初一,廉伯派人替六爷赏东西给她们,她们甚至怀疑六爷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之前,六奶奶每日都会去外院看望六爷,从不提让她们跟随。就算六奶奶不愿意她们往六爷身边凑,哪怕远远的看上六爷一眼也好。就这样的机会,六奶奶都没给过她们,这时倒翻过来责难。难道她们不想去看望六爷,不愿意给六爷侍疾吗?还不是六爷不提,六奶奶不愿意。 姚氏对她们谨守本分,没有趁此机会,急吼吼的喊着要去伺候张谦,感到满意。她很陶醉于自己出色的手段,调/教出来的妾室又规矩、又知礼,懂得廉耻。不像杨冬儿,野性子没经过扳正,更不知道什么是矜持、收敛。 姚氏垂眸说道:“我要忙的事情多,不能面面俱到。可是你们,就算我不说,你们就不懂得表示自己的一番心意吗?你们收拾打扮一下,这就去外院六爷的寝室,服侍六爷的起居去。” 晨姨娘和芊姨娘两人面面相觑, 这些天,尽管小心谨慎的侍奉六奶奶,还时常被斥责,她们哪里敢对六奶奶说,想去服侍六爷,想表示自己的心意,简直就是不想活了。 还有,让她们去外院?她们敢吗?她们只是妾室。六爷的外院,那是谁都能进去的吗? 两人心情忐忑,又不敢对姚氏直说,最后还是芊姨娘说道:“六奶奶,没有六爷的允许,婢妾进不去外院。” 姚氏立时凤目圆睁,呵斥道:“亏你们也说得出口,那杨姨娘难道不是六爷的妾室?她去得,你们就去不得了?” 芊姨娘看了晨姨娘一眼,闭口不言了。她已经开口过一次,而且被斥责了。第二次就轮不到她说话了。 晨姨娘只好苦着脸说道:“六奶奶恕婢妾直言,杨姨娘她,她能去外院是六爷允许……的。” 姚氏脸色更差,气急败坏的指点着她们,“看看你们一个两个的,没一个有出息、有本事的。每日里娇滴滴的样子,就是摆给我看的吗?给我看有用吗?你们伺候六爷有好几年了,白白长了一副好相貌,连个粗苯的野丫头都不如……” 两人屏气凝神的听姚氏数落,心里却凄凉不已。她们虽说伺候六爷好几年,可是,平日里,多看六爷一眼,都要避着六奶奶,一旦被六奶奶看到,虽然不会明着打骂,但是暗地里的磋磨却更加难过。这时,六奶奶被杨姨娘压得抬不起头,才想起她们两个。 晨姨娘更是不满,六奶奶不也是一样的花容月貌,怎么不见她把杨姨娘比下去,让六爷只喜欢她一个?一定是六奶奶在外院和她们两个一样,也是没有容身之地,才回来找她们撒气,想着把她们两人推出去,去讨六爷的嫌。 姚氏指指点点的责骂够了,才喝了口茶,说道:“没一个上得了台面的。那就明日吧,你们准备准备,明日和我一起去看望六爷。不能总让杨姨娘一个人受累,你们也应该尽尽心。一个懂事的都没有,平日里懂得对着六爷眉来眼去,如今六爷身子不好了,却不知道给六爷侍疾,让六爷心里舒服点。” 两个姨娘大大的松了口气,连忙行礼退出去,准备明天怎样装扮,才能让六奶奶满意。 冬儿大早,伺候完张谦换药、洗漱,又在张承志嫌恶眼神的洗礼下,侍奉着张谦吃过早饭。 自打张谦从牢里抬回来,张承志每天早上都来给张谦请安,陪张着张谦吃早饭。冬儿之所以只伺候张谦,是因为张承志不愿意冬儿给他盛粥夹菜。 冬儿也不勉强,十岁的孩子了,学着自己动手,也算是个小小的锻炼,好过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几天下来,张承志也能似模似样的自己照顾自己吃饭了,看的张谦也深感欣慰。 从冬儿应张谦的要求,在张谦的卧房伺候他的饮食起居,张家大公子就没给过冬儿好脸色。对着张谦还知道收敛一点,只是给冬儿看个脸色,翻个白眼什么的。若是没张谦在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有一次,冬儿在院子里碰到张承志领着他的小厮。冬儿见小屁孩又摆着一副臭脸,也不搭理他,打算直接走过去。 张承志却不这么打算,对着冬儿喝道:“你这贱婢,在哪里学的规矩?见到主子也不知道行礼请安吗?” 冬儿还真没想起这个茬,本想给他施个礼,敷衍一下。但是看到小屁孩眼里的憎恶,就打消了主意。只是行礼问好还好说,若是他像他娘亲那样,看着她行礼,迟迟不说免礼,那时她可怎么办? 冬儿对着张承志略略欠身,说道:“大公子恕罪,非是小的无礼,若是在内宅见到大公子,婢子一定给大公子请安问好。可这里是外院,小的在这里是掌事,不好用内宅的礼节对待大公子。大公子日后是要继承六爷衣钵家业的,对家里的掌事、客卿也该有个态度,不好随意呵斥。” 第407章神仙打架 张承志年纪尚小,一心只想替母亲出口恶气,根本就没想到这杨姨娘有这番说辞,一时竟然不知道怎样对答。憋了半天,才恶声恶气的说道:“就凭你,也妄想得到掌事的待遇?你不过是我张家的奴婢,走到哪里也是这个身份。” 冬儿瞥见张承志后方不远处的廉伯,见廉伯对着她摇摇头,躬身说道:“小的还要去伺候六爷,不便多耽搁,大公子您走好。” 张承志身后的小厮比张承志大了三四岁,多少知道点轻重,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袖子,嘴里说道:“大公子,咱们还有事。” 张承志骂了句,“再让你自在些日子,看我以后怎么惩治你这恶奴。”然后甩袖子走了。 张承志走了,廉伯也过来了,他看看张承志离开的方向,对冬儿说:“他的母亲收了冷落,心里怨你,也情有可原,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我让六爷多教导他,等他知道事情的轻重,自然会好的。” 冬儿撇了撇嘴,“他也算是你家小主子,你当然要维护他。” 廉伯笑了,“以后你的孩子,也是老头子的小主子,老头子也绝不会有丝毫慢待。” “那您就耐心等着吧。” 冬儿记得她当时是这么回答廉伯的。 其实,冬儿这个话,也是俗话说的嘴硬而已。张谦对她的心意不用说,已经很好了,冬儿甚至觉得好的不能再好。等到张谦的身体恢复,他们在一起那是必然的,会有儿女也是必然的。 她当然相信廉伯会对她的孩子好,应该比对姚氏的孩子好。所以,之后再面对张承志这小屁孩的时候,冬儿也不很在意,没有刻意的嫌弃、厌恶他,让廉伯和张谦很是欣慰。 这日,冬儿心态平和的送走了给她放脸色的张承志,张承志的母亲姚氏就来了,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外面宋婆婆给姚氏问安的声音刚刚响起,门帘挑开,就是一阵香风扑面。 然后,姚氏和她身后的,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姨娘就走进来,冬儿嗅着房间里混合着药味的脂粉味道,不禁皱了皱眉头。 可是,人家也是张谦的家眷,而且其中还有六奶奶,冬儿怎么能说人家的味道有问题?冬儿给姚氏施礼之后就退在一旁。 晨姨娘一进门,还没施礼,就几步扑到张谦床前,哽咽道:“六爷,您可回来了,婢妾好担心六爷啊。您瘦了很多,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芊姨娘则站在姚氏的身后,凄婉的看着张谦,泪水涟涟。 本来都是张谦的家眷,面对晨姨娘和芊姨娘的悲切和述说,张谦居然表现出不怎么明白的样子。 为了缓解不知道说什么的尴尬,张谦转头看向冬儿,“冬儿,给六奶奶看座。嗯,给两位姨娘也拿个凳子来。” 冬儿拿来椅子的时候,张谦微微摆一下下颌,那意思居然是把椅子放远一些。看来身体虚弱的张谦,没了强健的体魄,也吃不消脂粉香气的侵袭。 姚氏这次是为了把两个姨娘留下,她自己不打算呆多久,问候了几句话,就说道:“宅子里还有些事情没办,妾身就先退下了。让芊姨娘留下来照顾六爷吧,芊姨娘打小就伺候六爷,想来比杨姨娘伺候的妥帖。杨姨娘这些日子侍奉六爷,一定很劳累了,也让杨姨娘歇歇。”说着,就当先站起来。 芊姨娘的泪眼,满含期望的看着张谦,等他应允。 张谦面色没什么改变,却说道:“不用,我这里外人多,冲撞了你们就不好了,都回去吧。” 又对芊姨娘和颜悦色的说道:“这里伺候能我的人很多。芊芊还是回去,好好的照看若云才是正经。” 芊姨娘又是惊讶,又是失望,凄楚的看着张谦,好半天才低下头来。垂下的眼里满是怨愤,眼角扫向守在门边的冬儿那里。 姚氏皱眉说道:“六爷,同样是六爷的姨娘,杨姨娘就可以守着六爷,寸步不离,芊芊和晨喜半年没见六爷,竟然连六爷身边多呆一会儿都不行,这是什么道理?” 姚氏说这几句话的口气很不好,急的跟在她身边的莲喜,连连扯她的衣袖。 张谦闻言,眼睛里的温和,瞬间变得淡漠起来,“姚氏,领着两位姨娘回去吧。你大概忘了,我正在养病,身体虚弱的很,你们就是留在这里,我也什么都做不了。何况,我还要随时见手下管事、幕僚,把你们任何一个留在这里,都是多个碍事的摆设,没丝毫的方便。” 姚氏刚听到张谦口称姚氏的时候,还皱了皱眉,后面的话再说出来,就很难听了。六爷的意思,是说她们耐不住寂寞,借口照顾他,其实想要做那等事情吗? 她和两个姨娘立时满脸羞惭,面色涨红。 张谦冷冷说道:“回去吧。”然后用不耐烦的口气,呵斥站的远远地冬儿,“在那里发什么呆?没看见爷累了吗?还不过来扶爷躺下休息!” 冬儿被张谦不要脸的话语雷到,正忍着笑呢,就听到张谦对着她呵斥过来。只好暗暗撇了撇嘴,也不敢看另外三个女子的神情,陪着小心过来,把张谦后背的两个靠枕拿开,扶他躺下。再盖好被子,才低眉顺眼的侍立在张谦床边。 这才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是他自己娶这么多老婆进门,才导致的互相攀比,争风吃醋,和她有一毛钱关系吗? 姚氏涨红的脸,渐渐转白,甩开莲喜扯她衣袖的手,盯着闭目的张谦。 看了好半天,才转向低头垂目的冬儿,再看看张谦那张扩大的床榻,阴沉的问道:“杨姨娘,六爷是病人,身子还虚弱的很,难道你竟然不知廉耻,晚间也是歇在六爷的床上不成?” 冬儿还没说话,张谦的眼睛就睁开了,平淡的看着姚氏说道:“娘子,你是侍郎府的千金,身份尊贵,人品贵重。外院是外男进出之地,往来的都是没身份的平民白身和雇工仆从,实在是不适合娘子的身份,娘子往后就不要来外院了。” 第408章张谦的落寞 他见姚氏通红的眼睛恶狠狠看向冬儿,继续说道:“杨姨娘身份卑贱,从小也是在街市上讨生活,没有官宦人家的闺阁女子贵重,正好和我这市井之徒相配。娘子觉得我说的可对?” 姚氏把眼光收回来,看向张谦,一字一句的问张谦:“六爷这是在轻贱妾身,给这个贱婢看?”莲喜不敢开口,扶着姚氏手臂的手,都吓得微微发抖了。 张谦淡淡的说道:“是娘子自持官宦之家出身,轻贱于我。娘子回后宅去吧,若是愿意回娘家,你娘家也愿意收留你,你也可以回娘家去。” 他见姚氏依然不动,挣扎着要坐起来,冬儿连忙上前扶他,把靠枕垫到他身后。 张谦和姚氏对视着说道:“有些话我本不愿意说,既然你这样,我就告诉告诉你。在我入狱期间,你的娘家、你的父亲和兄长,任何环境、任何场合,都没有帮我、帮你说过一句话。娘子也一样,既然娘子的侍郎父亲不打算帮忙,那些日子里,娘子你又做了些什么?廉伯和卓先生一向是跟着我做事的,娘子可曾放下/身架,想过问问他们,是否有办法打听消息,是否有办法活动救助?” 张谦笑了一下,说道:“你嫡长姐出嫁的时候,才陪嫁了五百两银子,和相当于一千两银子的物品,你的嫁妆有多少就更不要说了。你从廉伯那里拿走的四十万两银子,有多重的分量,你应该很清楚,你的夫君遭逢大难,你是怎么用这些银子的?我这几天在重新操办买卖,你可曾问过,买卖在开张,周转的银钱从哪里来?” 张谦看着姚氏的眼神渐渐冰冷,“我很奇怪,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让你一次次的挑战还在伤病中的我?是你那在这次谋逆案中,毫发未损、还多得了几个铺子的侍郎父亲吗?” 姚氏的眼睛闪了闪,随即有显出了倔强。难道不是吗?这次震动朝野的谋逆案,虽然以宽宏和善的结局收场,可是南北系的官员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而她的父亲是保持中立的官员,以后会大有前途。张谦呢?一直依附的是南系官员,这次案子之后,南系官员再难出头,他张谦还有什么未来可言?只怕是连启动买卖的钱财都不足。 对,一定是这样,张谦想把买卖做起来,可是当时的近四十万两银子,二十万给他交赎罪的罚银,剩下不足二十万却在她的手里。所以张谦才会恼怒,从而冷淡她。 这种时候了,她手里有银子,娘家有权势,他难道不该对她好一点,讨她欢心吗? 姚氏渐渐平静下来,冷静的看着张谦,等他继续往下说。 张谦却不想说了,他闭上眼睛,低叹了一句,“回去吧,不要让我叫人来拖你。到时候,就太不好看了。你也别对你的父亲抱有多大希望,想来我就是那样做了,你的那个父亲也不会说什么的。” 这时的莲喜已经面无人色了,顾不上是不是逾越,连连躬身,小声请求:“六奶奶,六爷累了,先让六爷歇着吧。六奶奶……” 姚氏一甩袖子,断然转身。她这次是看清楚了,她谁也指望不上。不但张谦这个夫君指望不上,就是娘家的父亲、太太、兄弟姐妹也一样,都是势利小人。前几年他们对她好,只是因为能用得上张谦。如今张谦不行了,他们就给她脸色看,慢待她。她手里有银子,往后她谁的脸子也不会看。只一心带好自己的孩子,过好自己的日子。 芊姨娘和晨姨娘对视一眼,晨姨娘再顾不上张谦,连忙急步跟上姚氏。芊姨娘犹豫片刻,见张谦连眼睛都不睁,只好一脸绝望的跟着离开。 冬儿在一旁早就看傻了眼,这个时代,不是以夫为纲的吗?姚氏不是家教很严、很讲规矩的吗?谁能告诉她,姚氏这样……这又是怎么回事? 再去看张谦依然消瘦、额上疤痕还没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不由得心里发酸。张谦的伤病还没好,就要开始把很多事情做起来,还要应付家里的妻妾。这姚氏,看起来真不是东西,似乎根本不在乎张谦的病体,只一心想要掌握太多东西。她和张谦过了十几年日子,甚至都不知道张谦是个什么性子。 这算起来也是张谦的悲哀吧。 冬儿不知道张谦睡着了,还是打算睡一觉,也就不敢吱声,坐在姚氏刚才做过的椅子上,想着心事。 过了一会儿,闭着眼睛的张谦说道:“你看了爷的笑话,是不是在可怜爷?” 没睡啊,冬儿探头看了看张谦,说道:“有什么好可怜的,这么多漂亮女子,左拥右抱的,已经很让人羡慕了。女人多的地方难免是非多,六爷享受多了美人恩,难免有一星半点的不如意,也不奇怪。” 张谦睁开眼睛,看向冬儿了,不觉笑出来,“就是你的怪话多,这是一星半点的不如意吗?爷都快被气死了,你也不说多多解劝,却在一旁说风凉话。真是好狠的心。” 冬儿认真看了看张谦,张谦的眼底真的有一丝落寞。 张谦对着她伸手,“你过来,坐我身边来。” 冬儿顺从的过去,张谦拉着她坐下,挪了挪上身,靠在她身上。 冬儿想了想,说道:“六奶奶她,一定是对你没回去萱馨园有怨气,觉得受了冷落,所以才想方设法,想抓住你的心。” 张谦说道:“那你说怎么办?家里的买卖还得开,西北的庄子还有好些事情需要定下来。我能在萱馨园和几位先生商议吗?不说姚氏一直自持身份,是不是能容得外男进出萱馨园,就算她愿意,我敢吗?” 张谦沉默片刻,继续说道:“这次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出了事,她和她的家人,首先想的就是不受连累,然后想的是,她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若是让姚氏知道我在西北置办庄子,只怕我、你们,以及整个家族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第409章谁知道六爷居然能回来 冬儿无语,客观的讲,张谦的确不够信任姚氏。可是,翻过来再看姚氏,也的确不让人信任。 张谦问冬儿,“我做这些事情,你怕不怕?” 冬儿皱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难道实话实说告诉他,她很怕?还是骗张谦,说她不怕,她很高兴张谦会谋求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自/由? 张谦侧脸瞥了冬儿一眼,不由得高兴起来,“你那是什么表情?听说你和廉伯抱怨过,说我们当时骗了你,冬儿是不是后悔了?” 说到这个,冬儿真的有怨气,“你还好意思说,难道你们不是骗了我?我告诉你,我当时想的是,你一介布衣,只是做做买卖,够个小富之家。就算跟着官员出出主意,但也不用直接参合政事,又能远离朝堂。我跟着你,一定能过上富贵的安稳日子。谁知道你……你……,”看他还是个病人,就不和他计较了,“算了,都现在了,说什么都晚了。不说了,说起来全是眼泪。” 张谦听着冬儿抱怨,心里感觉安稳多了,昨晚上没睡好,现在闲下了,再睡一会儿好了。 张谦临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的说了句:“冬儿,你晚上还是睡榻上吧,从睡你床上开始,我都睡不好呢……。” 尼玛,把冬儿说了个大红脸,好像是她想睡床上和他挤似得,好稀罕吗? 姚氏怒气冲冲的往萱馨园而去,好几次差点绊倒,幸亏莲喜和翠喜手脚快,及时扶住她。两人一边急步跟着姚氏,一边看的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没扶住,把六奶奶摔倒了,那她们的罪过就大了。 芊姨娘和晨姨娘也谨慎的跟着,心知一顿责骂是免不了的。芊姨娘更是想到张谦绝情的样子,由不得的感到绝望。 她知道自己只是个奴婢,在六爷心里她不如六奶奶,她也认了,谁叫她地位低下呢。可是,同样都是姨娘,怎么她连杨姨娘也不如?她可是一直跟着六爷的,从小就跟着的,却不如那个什么都没有的,还是个后来的穷丫头。她真的不甘心。 姚氏怒气冲冲的坐在炕上,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抬手就把炕桌上的杯盘等物,统统扫下去。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极为刺耳。 闻声进来的徐嬷嬷,看见屋子里的状况,吃了一惊。她对发呆的莲喜两个说道:“还不快去收拾了,仔细清理干净,二公子和二小姐常在地上玩耍,不要把她们扎到。” 吩咐完,又转过来问姚氏:“六奶奶这是怎么了?若是哪里不满意,您吩咐就是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姚氏咬着牙说道:“我吩咐管用吗?你们的六爷,要和那个姓杨的贱婢双宿双/飞了,往后就在外院过活,后宅的大人孩子都不要了!” 徐嬷嬷也知道六奶奶一定是在六爷那里惹了气。自从六爷回来,徐嬷嬷就怕有这一天。六爷被抓进大牢,六奶奶和备受六爷照拂的侍郎府,谁都没有尽力去搭救六爷。 说起来,当时的情形,也怨不得六奶奶和六奶奶娘家。凡谋逆案,不牵连九族就不错了,哪有犯人能被搭救出来的。既然知道结果,自然就要顾着活人,六奶奶和这一家子人,还有几个孩子,往后的日子还长,当然要谋划妥当才好。 谁承想,闹得人心惶惶的谋逆案,轻飘飘的就结案了,众多的犯官和六爷一起,都被放出来。 六爷出来,对于六奶奶来说,当然是好事,省的六奶奶孤儿寡母的,还要低声下气的依附旁人。六奶奶若是能陪着小心,好好的侍奉六爷,顺着六爷的心意做事。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六爷也不能把六奶奶怎样,六奶奶依然是府里的主母,六爷的正妻。 问题在于,六奶奶不知怎么的,就是和杨姨娘不对路,对六爷也远不如过去那么恭敬。在六爷出碰壁,那是早晚的事情。 知道归知道,该打劝的依然得打劝。 徐嬷嬷劝解:“六爷身子还没好,难免做事随意一些,六奶奶就让着六爷,等六爷身子好了,有事再商量。” 姚氏气道:“你说他身子没好?我看是好的了不得了。瘦成一把骨头了,还把那个贱/人拢在身边,连卧具都在一起的。简直就是不知羞耻,也不怕搞到精尽人亡!” 徐嬷嬷听得脸色也变了。六爷的身子还没好,六奶奶就说出这样的话来,传出去,六奶奶指定会落个不贤的名声。而且,这个话也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子说的。 徐嬷嬷还没想起来怎么劝说姚氏,姚氏暴怒的眼睛就扫向屋子里噤若寒蝉的几个人。一圈看下来,最后,把目光落在两个姨娘身上。 姚氏语气阴冷的说道:“我今天本来是想给你们争取一下,能让你们留在六爷身边侍奉,没想到受此羞辱。这世上的人多是迎高踩低,你们都是六爷的妾室,想来也一心指望着六爷的恩宠。这下好了,六爷这样对我,我一向又对你们不好,你们以后不用再看我的脸色,都去巴结杨姨娘去吧。” 姚氏一边说话,一边用狠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两人。 芊姨娘和晨姨娘连忙跪地,晨姨娘抢先说道:“六奶奶对婢妾好,婢妾心里知道。婢妾一直都是跟着六奶奶的,这辈子也都巴望着六奶奶,对六奶奶绝不会有二心。” 姚氏的眼睛转向芊姨娘,“芊姨娘一直都是跟着六爷的,想来我往后在六爷跟前也不得脸了,芊姨娘若是想讨好六爷,我可以准许你,也像杨姨娘那样住在外院,伺候六爷,或者让你搬进锦绣院侍奉杨姨娘去。” 芊姨娘心里满是绝望和愤恨,别说六奶奶不可能让她去外院。就算六奶奶愿意,六爷能让她去吗?她打小就跟着六爷,六爷在外面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没对她说起过,甚至都不允许她问。如今的杨姨娘,才进门多长时间,就可以跟着六爷进进出出。六爷早就不把她当最亲近的婢女看待了。 第410章遣散 芊姨娘心里凄凉,也不屑于口是心非说话,她黯然说道:“六奶奶,婢妾虽然是妾室身份,却也是从小就在内宅接受调/教,知道什么是我们女子应该做的事情。那杨冬儿就是个不知廉耻的野女子,又身份卑贱,怎配让我等侍奉。” 姚氏窝在心里的气消下去一些,再说话的口气也没那么狠厉,“你们知道就好,别以为六爷只是对我这样。对上杨冬儿那个贱/人,你们是一样的下场,尤其是你们的身份,说不定哪天就被发卖了。” 两人心中一凛,六奶奶这是警告她们要听话,她们不像杨冬儿,她们两个的身契都在六奶奶手里,哪天六奶奶不高兴了,说不定真的能把她们卖了。 芊姨娘心里更是凄楚,她原本就和六奶奶不亲近,只是因为和六爷的情分不同,才能在宅子里有一席之地,如今六爷一心迷恋杨冬儿,哪里还顾得上她的死活。 姚氏敲打完两个人,心里依然烦躁,自然也不愿意多看她们二人,摆摆手,打发她们离开。 见两个姨娘走了,徐嬷嬷劝姚氏道:“六奶奶对六爷还是要耐心些,六爷在牢里受了那么多苦,难免心里有怨气。您对六爷多些容忍,慢慢的,六爷也就把那些事情淡忘了,您和六爷还是一对和睦夫妻。” 姚氏瞪着眼睛,质问道:“受罪怨谁?还不是他自己,不安安稳稳的做生意。以为他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吗?还养了好几个幕僚。那幕僚是他这样的白身能养的吗?事到临头,幕僚管用了吗?还不是给自己招来了大祸?” 徐嬷嬷急着制止姚氏,“六奶奶可不能随便说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可怎么好?您也消消气,想来六爷过去也是不知道,这次经了事,六爷自然就明白了。” 姚氏冷笑一声,“他能明白什么?他已经又召集那几个没本事、吃闲饭的,还说的那么好听,议事?他们能商议出什么来!”嘴里说着,还不解恨的重重拍着桌子。 徐嬷嬷也不赞成张谦再折腾,“六爷他……,现在买卖也剩不下几个,相熟的官员也大多折在这见案子里。六爷也是个明白人,怎么……”怎么能还这样做事呢?不但招祸,家里也没银子供养这么多闲人呀。 徐嬷嬷皱着眉头,不再说话,六爷终究是家主,她不好多说是非。 姚氏却没有这样的觉悟,“我已经好言劝过他了,他若是执意不听,那也由着他,只要他能养得起那么些人。”说着,姚氏又冷哼一声,“流锦行的三个铺子都充了公,剩下几个小买卖,能挣几个钱?别说是养幕僚,就是他那满院子的家奴,都未必养得起。” 徐嬷嬷想到往后的日子,也有些担心,“若是六爷问您剩下的近二十万两银子,您打算怎么说?” 姚氏一挑眉,说道:“我哪里还有那许多的银子?当日为了帮他打点,都花出去了,还贴了我不少的私房钱,我都不知道找谁去要银子呢。” 徐嬷嬷点头称是,“是呢,如今六爷也没有了靠山,想再把买卖做起来,也没那么容易,六奶奶还是要精打细算的花用,为以后的日子做打算。” 想到这个,想到日后张谦没准儿还要指着她过活,姚氏舒心了些,“我掌管家事也不容易,需要的花用不少,六爷总要把这一家人养起来才行。我是没银子往里面贴的,他若是养不起这许多人,那就捡不要紧的发卖好了。”反正她陪嫁的下人由不得张谦动。 徐嬷嬷也同意姚氏的想法,但是很多事情还是要收敛些,“让六爷精简些人还是对的,只是六奶奶要耐心对六爷说,不要惹得六爷不高兴。” 姚氏对张谦高不高兴已经无所谓了,“我就是再耐心,六爷也不会对着我高兴。他不就是记恨他坐牢的时候,父亲没对他援手吗?也不想想,他做的事情,那是谋逆案,灭九族的罪,谁敢往自己身上揽事?” 徐嬷嬷想起姚氏写给侍郎府的转让文书,“六爷有没有再问起那几间卖出去的铺子?” 姚氏没好气的说道:“有什么好问的,我当时也是为了多筹集些银两,也是好心,哪知道会出这样的事?说起来还是他的不是,让我们这许多人跟着他担惊受怕,满以为他回来了,我们就有了主心骨。可是,你看看他,原来是回来讨账的。” “唉。”徐嬷嬷叹了口气,“六奶奶也别和六爷置气,一家人想要好好的过日子,总是要和气些才好。” 姚氏心灰意冷的说道:“我也不指望这些了,谁知道六爷的买卖还能不能做起来。好歹我手里还有那些银子,只要把承志几个养大,娶了媳妇,给囡囡找个合心的夫婿,我就心知足了。我算是看明白了,男人的心,根本就靠不住的。” 也许冬儿陪着,确实能让张谦踏实,加上郎中的医术确实好。张谦的身体康复的很快。出了正月,张谦除腿上依然带着夹板,其它伤势已经无碍了。 张谦也开始正式处理买卖,留在廉伯手里的,只有三个铺面和一个田庄。铺面是王管事新开来的木材精加工,和一个脚行、一个杂货店。 买卖是没什么赚钱买卖了,自然也不可能赚很多钱。张谦为了不引人注意,还有西北的事物繁多,以及几个从小一起打拼的兄弟,都需要人手过去帮着谋划。张谦只留下一个叫龚全舒的幕僚,其余人全部遣出去,由明远安排着,送去别处做事。其中,专门安排人到北地,辅助二黑的生意。 二黑那里,去年秋天已经收获不少土豆,现在正陆续的加工成淀粉。粉丝和干粉条也已经做出一少部分,还没开始往外运送。 依照张谦的安排,和他相关的铺面买卖不参合二黑那里的出品,以便能把二黑的买卖彻底摘出来,作为他的一个后备储蓄力量,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给二黑派去的幕僚也极具能力。如果土豆种植和加工扩展顺利,过不了几年,杨赫能成为北地的一方豪绅。 第411章娘家的冷遇 另外还有好几个能力出众的管事和一些下人,也都不见了,据说张谦已经把他们送回张家族地。 这样一番安排,张谦在外院的人手就走的七七八八,剩下的不多了。 这一番安排下来,在姚氏等一干不知情的人看来,是张谦赚钱的买卖没了,再养不起这么多下人。倒也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张谦入狱期间,买卖被封关张,很多工人领了补偿银子,另找别的营生。还有一些流锦行有手艺的匠人师傅,因为流锦行还是做原来的染织生意,就有工匠依然留在流锦行做事。也有一部分工匠离开流锦行,带着手艺在别处做短工,等廉伯和王管事复工消息。 张谦和廉伯、王管事商量,这许多有手艺的染工,当时他们研发染方的时候,用的就是人家的基础数。也是他们把人家留下来,若是他们没有一个好的去处,倒像是流锦行害了人家。 几人合计着,再开一个染行,现在的他们自然做不了大买卖,但是,接些染丝线和小宗的染色买卖还是可以的。可就是小买卖,也能把那些工匠安顿下,还可以赚些钱财,供府里的日常用度。就算是做做样子,也要让外人知道,他们在努力的赚钱,维持生计。 就像姚氏等很多人想的那样,张谦的买卖似乎一蹶不振了。虽然张谦从伤势好转之后,就开始谋划,怎样再把买卖做起来。可是,事与愿违,做买卖哪有一气呵成的,直到二月底,张谦的买卖还是不温不火的,丝毫不见起色。 转就是二月二,虽然侍郎府没有邀请的姚氏回去,但姚氏考虑到张承志在学堂渐渐被边缘化,很多原来家世显赫的同窗,也少了来往。她想着,有个有权势的外家,对张承志的将来很有帮助。于是,姚氏决定备些礼品,回娘家看望父母亲和柳姨娘,就算受些冷淡和委屈,也要拉近两家的关系。 她是歇过午觉,才带着两个儿子回去的娘家。只是如今的她和张谦,既没身份,也没势力,和庶女见面的吴夫人,连起码的面子情都没给姚氏,全程的冷脸和不耐烦。 姚氏也算有心理准备,并不过多的在意夫人的脸色,只让张承志、张怀志两个给外婆磕头见礼,然后让两个儿子和表哥、表弟们玩耍。 她则殷勤的给家里的长辈和孩子们奉上礼物,再和太太请示,去看望柳姨娘。 果然,她的日子不好,她姨娘的日子也就过的艰难,全家没几个给姨娘好脸色的人。好在姨娘还住在原来的院子里,就算克扣些饭食、月银,也好过于她们过去的艰辛日子。 姚氏偷偷塞给柳姨娘一些散碎银子和几串铜钱。姨娘手头宽裕一些,给那些势利下人些好处,姨娘的日子也就能好些。 为了姨娘,为了两个儿子,姚氏又回去太太的上房,陪着小心奉承太太。她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卑微的在家里过活,小心翼翼的侍奉太太和嫡姐、嫡妹们,还得不到她们的欢心。 姚氏煎熬着,一直等到父亲从衙署回来,她带着两个儿子,一起给侍郎大人磕头见礼。 姚侍郎对女儿,面子上还算过得去,至少是和颜悦色的和姚氏说了几句话。 她则趁着父亲的还算高兴,询问张谦的案子是否就算了结,会不会影响张谦以后做生意。 姚侍郎见这个庶女还算识趣,并没有提起几个铺子的去向,也就给姚氏说了说,“案子当然是结了,若是往后女婿能够安分的做生意,当然能保平安。不过生意想要再往大里做,就不好说了。” 姚氏还是希望张谦的生意能有起色,张谦有了显赫的家业和身份,家里的用度和开销也就好了。等过个一年半载,谋逆案再没人提起,她还能和豪门世家的人来往,过人人羡慕的光鲜日子。 听到父亲说的不确定的话语,有些心急的问道:“父亲,怎么个不好说?六爷手下还有几个能做事的管事呢。” 姚侍郎摇头说道:“得力的管事当然很重要,但若没有相应的势力,向往大了做,没准儿会找来祸端。” “可是过去……”姚氏说了半句话,眼巴巴的看着姚侍郎,等着姚侍郎给她解说。 姚侍郎耐着性子说道:“过去你夫婿手段有力,给南系官员办事、当客卿,帮了不少官员。那些官员也愿意帮他,他的买卖做的大、挣钱多,也没人敢觊觎。现在不同了,那些能维护他的官员,几乎全部落马,留下的不但没什么实权,也都被吓破了胆,根本就不敢再帮他。” 姚侍郎叹了口气,“唉,说起来,你夫婿也是个能耐人,可惜……。你也别多想了,还是本本分分的做个不打眼的买卖,平安是福啊。” 这次张谦出事,侍郎府从中获得了几个赚钱的铺子和大片田庄,转手之间,就得了几万两银子,赶得上他大半辈子的积蓄了。他这才有心情和这个庶女多说了几句。 姚氏这一趟娘家走的很失望。虽然她的侍郎父亲没给她任何希望,可是,为了她的三个孩子和姨娘,她还是尽力的讨好父亲母亲。她顺便还暗示说,家里还是有些家底的,不至于生活艰难。就是为了能让娘家知道,从她那里还是能得到些好处的,不至于让他们小看了她和她的孩子。 姚氏满身疲惫的回到家,让乳母领孩子们去休息,她才缓了缓气力。可是,就算坐在自家的炕上,姚氏也没感觉到多少轻松。 她,张家的六奶奶,张谦的正妻,竟然又过起了看人脸色的日子。照着父亲的话说,这辈子就要过这样的日子了,除非她的儿子能够有出息,也就是日后能像父亲那样,考取功名,得个一官半职,才能有她的出头之日。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莲喜给她斟好了茶,说道:“六奶奶先喝杯茶,歇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 姚氏对莲喜说道:“你去把徐嬷嬷找来,我有事情她商量。” 第412章放弃商户的身份 徐嬷嬷没陪着姚氏回侍郎府,留下照看家里事物,照顾二小姐。听到六奶奶要找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来见姚氏。 徐嬷嬷进门先给六奶奶见礼,见六奶奶只是有点倦容,别的倒还好,问道:“六奶奶找奴婢?” “嗯。”姚氏说道,“徐嬷嬷坐,我有事情和您商议。” 待徐嬷嬷坐下,姚氏说道:“我今天去问了父亲,父亲说,六爷往后也只能安安分分的做些小生意,不可能再做成以前那样的光景了。” 张家以后的日子不怎么好过,徐嬷嬷自己也能想象。不过,六爷正值壮年,若是再往开铺摊生意,虽然很难,却也不见得一定做不到。但是作为下人的徐嬷嬷还是点头,等着姚氏说出她的意思。 姚氏很为自己的想法满意,说话的语气也很有期待感,“我想着,既然六爷的买卖做不起来,这没准儿也是个好事。六爷顶着个商人的名声,会影响承志和怀志两个孩子的将来。我想让六爷把买卖全部卖掉,买些上好的田产,若是银子还不足,我可以贴一些。这样咱们的家世就是耕读之家,将来承志和怀志就能走科考的路子。到时候,咱家就是官宦之家,依然是让人羡慕的体面人家。” 徐嬷嬷听着,做个富足的乡绅也是不错的选择,六奶奶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她对六爷的意愿表示了疑虑,“可是,六爷愿不愿意呢?” 姚氏摆摆手,“你不用管他愿不愿意,先说这个法子可好?” 徐嬷嬷斟酌着词句,说道:“若是为着往后的日子安稳,这个法子当然足够好。当然,两位公子能考取功名,那就跟好了。”六奶奶想的简单,考取功名,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姚氏信心十足,“那好,我带话给六爷,和他商议。想来他也会同意的,与其在京城做个微不足道的买卖人,被人看不起,还不如置些田地,做耕读之家也是体面人。日后,若是承志和怀志做了官,他就是官家的老爷子了,多少荣耀。” 张谦自从上次和姚氏口角之后,一直在外院养伤。现在虽然能坐着轮椅出来,也只是偶尔来后院看看几个孩子,并不久留。也懒得和姚氏多话,每次见面,也就是点头,问候一下。 听到姚氏传话过来,说有事要和他商量。昨天刚回过娘家,今天就说有事要要商量。张谦还猜测一番她会有什么事。 张谦想了想,问冬儿:“你说姚氏会商量什么事?” 冬儿也知道姚氏回过娘家,说道:“是不是她家有长辈要过寿辰之类的?那个,需要备些礼物。”说着,冬儿的眼睛斜蔑着张谦。 明明手里的买卖去年就已经由明转暗,只不过换了个名字,依然做的红红火火,却还得假装捉襟见肘、穷困潦倒。就连老婆孩子的家用都给的不爽利,怪不得人家姚氏不搭理他。 张谦笑道:“你怎么就不盼着爷好?没准儿六奶奶回了趟娘家,侍郎大人侵吞女婿家的产业,于心不安,要把张家铺子卖得的银子还回来呢?” 冬儿撇撇嘴,“那你还不去领钱?还磨蹭什么。” 张谦邀请她,“这么好的事情,一起去?让你也高兴高兴。” 冬儿连忙摇头,“我还是不去了,六爷自己去吧。” 当日午后,蒋六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厮送张谦去后宅。 姚氏有事情商量,也没安排几个孩子在。两人在榻上坐下,徐嬷嬷安排丫头上了茶点,就候在一旁。 姚氏也不嗦,直接把她的打算说了。 张谦刚开始听得有些发愣,再往下听就觉得有点好笑。等姚氏说完,张谦才缓缓问道:“这么说,娘子打算去乡下住?” 把姚氏问的也是一愣,“没有啊,我们只是在乡下买地,租给佃户。我们还住这里。” 张谦点点头,“还住京城啊。这么说,娘子是嫌弃商人身份不好,并不是要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姚氏皱眉道:“京城繁华,怎么能说是是非之地呢?我们只要花用田庄上的收益就好,又不是自己种地,干嘛要住在乡下。” 张谦神色淡然的说道:“京城繁华,但是靠田地出息维持生计的人家,却不会融进繁华的京城。娘子过的了被人当作乡下人的日子?” 姚氏很有把握的说道:“只要咱们好好和我娘家来往,想来也不会有谁把我们当做乡下人。最重要的是,承志已经十岁了,过几年就能参加童生试,之后秀才、举人、进士一路考下来,咱们就是官宦人家。” 姚氏这么顺嘴说下来,不要说张谦和蒋六,就是要是身边的徐嬷嬷,都听的微微皱眉,六奶奶这也太想当然了,哪有这么顺当的科考。 张谦忽略了怎么和侍郎府保持来往,只问道:“如果考不上呢?” “怎么会?”姚氏说了一句,又补充道,“咱们给孩子们找个好先生,还有我父亲帮衬,就算第一次考不上,两次、三次总是能考上的。” 张谦捏了捏眉心,“先不说你娘家愿不愿意和咱们来往,是不是会帮衬承志和怀志。就说这仕途,娘子是不是觉得仕途很好走?难道这次的谋逆案,娘子还看不到仕途的凶险?我觉得说起来,做生意远比做官的日子好过。” “娘子还是收起这个想法吧。孩子读书当然要供,家里现在的状况也供得起。至于买地,等我做生意积攒些银子,咱们就依着娘子的意思,多置办些田地。”张谦说完,就示意蒋六,要起身离开。 姚氏连忙拦住,说道:“我父亲说了,和六爷熟识的官员大都遭难,六爷的买卖很难再做大了。赚了银子买田地,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六爷还是把手里的买卖店铺卖了,这就置办田地好了,田里有了出息,咱们的手头也能宽裕一些,好过现在这紧巴巴的日子。” 张谦扶着小厮的肩膀,看了姚氏好半天,问道:“娘子知道咱家的买卖还有几个,能卖多少银子?知道京城周围的田地多少钱一亩,每亩地的收益大概是多少?想要在京城过的富足,需要多少田地才够。” 第413章富贵和平安的考量 筹集银子的事情姚氏想过,有了银子和足够的田产,其它的都不是问题。 姚氏说道:“若是卖店铺买卖的银子不足,咱家不是还有好多染布方子握在手里吗?听说那也值好些钱呢,咱们流锦行好几个染色工匠,卖了方子的钱,置办的田产,足够一家子吃用呢。咱家的染方比他们多多了。” 张谦无力的听姚氏说话,深深感觉到冬儿说的鸡同鸭讲的无奈。 姚氏继续说道:“若是银子还是不够,妾身可以向娘家借些,足以买到供应咱们用度的田产。” 听到侍郎府能借给他们银子,张谦神色间有了些趣味,“哦?娘子可以从侍郎府借到银子?”他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听到张谦明显的探寻语气,姚氏有了点危机感,“若是妾身对父亲说,咱们想摆脱商户身份,置办田产,父亲他一定愿意帮这个忙的。当然,咱们要付些利息。不过妾身可以保证,一定会比钱庄的利息少。” 这样啊,张谦收回眼神,点点头,“那就按娘子的意思来吧,娘子去侍郎府借银子,置买田地。我还做现在的买卖,咱们两样同时做,万一遇到天灾旱涝的,买卖的收益也是个退路。家里的买卖你也知道,最挣钱的流锦行充了官,我入狱期间又丢了几个铺子,所有能搜罗到的银子就那四十万两,也没了。其实我手里没剩下什么,根本卖不了几个银子,置办不下多少田地。” 张谦扶着小厮的肩膀,在蒋六的搀扶下,坐到轮椅上,准备离开。 姚氏气急败坏的说道:“妾身知道,六爷就是不想放弃做买卖。走仕途的路子怎么了?哪点不好?就像妾身的父亲那样,做个简单的纯臣,不但身份尊贵也一样能保得一生平安。” 张谦转回头,看着姚氏说道:“你父亲若是走正常的仕途,现在还是个六品官员,六品官的地位和俸禄,在京城能算得什么?作为六品官的至亲家人,绝没有你想要的体面和富贵。” 张谦说着,低头一笑,“何况,我也没阻止娘子争取当官宦人家。田地,娘子尽可以去买,我赚了银子,也一定会还侍郎府的借账。” 张谦回去外院的时候,情绪就有些低落。他和姚氏也做了十多年的夫妻,姚氏总说她是在他势微时,嫁给的他。而他何尝不是娶进一个不受宠,没被主母教养过、见识浅薄的女子。 这些年,他和姚氏生儿育女,过的也算顺遂。他尽心尽力的帮助她娘家,不就是为了她回娘家的时候,不再被娘家人轻慢吗? 可是,他出事之后,姚氏和姚侍郎真的很让他失望。平日里,姚氏摆摆侍郎府姑奶奶的架子也就算了。他已经身陷囹圄,性命不保了,她还拿着她的架子,不但不肯和廉伯等人共同商议对策,却去依靠那个平庸软弱的娘家,还把账上的巨额银两握在手中不放。 而身为朝廷四品官的姚侍郎,女婿入狱,他躲的老远、不帮忙也就算了,终究胆怯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姚侍郎在谋取女婿家产的时候,却丝毫不怕被连累。 若不是他早有安排,姚氏和她娘家的做法,会直接把他陷入死地。最后就算是皇帝真的慈悲,赦免了胁从犯人,他也没命出来。 谋个显赫的出身,摆脱商人的身份,让两个儿子走仕途,这些都没什么,能不能做,都可以商议。可是,姚氏,居然会假借去侍郎府筹借银子,算计家里的利息钱……。 和侍郎府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还不知道姚侍郎一家子的为人吗?别说他张谦现在落魄,就是鼎盛的时候,姚侍郎也不会把银子借出来。 冬儿看到蒋管事送回来的,就是面色暗淡、心灰意冷的张谦。 冬儿询问的眼神,看向蒋六。不是去和姚氏商议事情吗?怎么这个样子回来了,难道姚氏在侍郎府打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连避过谋逆案的张谦都应付不了? 蒋六几不可见的摇摇头,避重就轻的说道:“六爷只是有点累了,姨奶奶服侍六爷歇一会儿就好。” 冬儿送走蒋六,回身去看倚在床头的张谦,问道:“是不是六奶奶商量的事情很为难?不能避开吗?” 张谦沉默良久,才对抬头问冬儿:“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安安分分的做个不大不小的生意,或者买些田地,做个田舍翁,过些知足的日子就好?” 这个啊,冬儿想起她曾经声讨张谦的内容就有这个,她干笑两声,说道:“那个,我当然认为你平安就最好了,别的那些其实……,那个,攀比起来,哪里有个完,就算当了皇帝,不是也被手握大权的阁老压制吗?” 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张谦凉凉的给了冬儿一句,“就你最后这两句话说的,足够连累爷满门杀头了。” 这不是在家里关起门说话嘛。冬儿扁扁嘴,不说话了。 张谦又问道:“爷问的是,你是不是怨恨爷不知足,是不是也想让爷偃旗息鼓,做个田舍翁,或者做个小富的买卖人?你给个痛快话。” 冬儿期期艾艾的说道:“你要是……自己愿意,那,当然最好,你若是不愿意,谁不能强求你按照别人的意愿做事不是。你是男子,你若是有能力打拼出一片天地,又觉得当个蝇营狗苟的小人物憋屈,我们……总不能让你憋屈死吧。” 这说的还像个话,没枉费他把她放在心尖上喜欢。张谦斜着眼,看了冬儿老半天,嫌弃道:“看你就是言不由衷,果然,女人就是麻烦。爷要歇着了。” 张谦闭上眼睛,虽然他很高兴,冬儿话语里,他平安就是最大的愿望。可是,他也很烦恼,难道他做的事情,真的给大家带来了不确定的危险?尤其是冬儿,跟着他,难道就是给他积累财富,跟着他担惊受怕的? 第414章智商骤降 冬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见张谦虽然闭着眼睛,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她想了想,试探问道:“是不是六奶奶也是担心你,希望你收敛些,小富即可,所以你有些为难了?” 张谦睁开眼睛,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冬儿,“亏你也能想起来,小富即可?你以为姚氏是你?爷现在连小富都够不上,若是为了这个,还用得着商议吗?” 冬儿缩了缩脖子,嘟哝一句,“不是就不是嘛,干嘛用这种口气。” 张谦迟疑片刻,犹豫着说道:“冬儿,你大概知道我做的事情,你若是真的害怕,要不,你就先躲躲,和你二哥做生意去,你们的生意做好了,对我也是很大的助力。我这里若是出事,也不至于置你于险境。” 冬儿沉下脸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我就是跟着你安享富贵的?不能经一点事情不成!” 冬儿说完才觉得不对,眼睛转了转,她想起来,好像自己就是打算跟着当时的张六爷安享富贵的,前几天还堂而皇之的声讨过张谦。 张谦嗤笑她,“看看,说谎话说的,连自己都骗不过去了。亏你也好意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他见冬儿表情讪讪的极是可爱,忽然拉住她的手,把她扯到身边。冬儿还没反应过来,张谦一用力,把冬儿拉倒在他身上。接着抱着她打一个滚儿,就把冬儿压在身下。 张谦抚着冬儿的脸颊,在她耳边低声道:“今天晚上咱们就一起睡,等你有了身孕,我就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这里事了之后,一切安顿的妥当,我再接你回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你说好不好?” 冬儿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张谦压在身下,全身都被笼罩在一种令人迷醉的气氛中,耳边、颈项是张谦呢喃的温热气息,冬儿沉醉在这种让她熏熏然的气氛中,几乎不知身在何处了。 张谦吻上她的嘴角,气息开始粗重起来,“好不好,冬儿。” 冬儿迷迷糊糊的问了句:“什么?” 张谦的手也开始暧昧的移动、揉捏,魅惑的低语:“咱们这就在一起,等你有孕之后,我就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冬儿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接着就清醒过来,问道,“什么意思?” 张谦知道,最佳的时机已经没了,枉然的还想继续下去,搂着她含糊的说道:“没什么的,冬儿。” 接着,冬儿推开他,一咕噜爬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说我只能和你享富贵,不能共患难?” 冬儿脸上的红潮还没褪下去,但是明亮的眼睛里却满是恼怒。张谦心下遗憾,要是不追着问她,大概他现在正继续享受那销/魂的感觉呢。他没计划好,若是晚上和冬儿说这些,有晚间那幽暗的气氛辅助,铁定能成事。 冬儿扒拉下张谦还搭在她腰腹间的手臂,气咻咻的问道,“你老婆和你说什么了?你受了刺激,回来就要送我离开。现在说的好听,等你这里的一切都搞定了,稳妥了,你还会稀罕一个只懂得趋利避害的女人?你到底什么意思?” 张谦尴尬的笑笑,“我哪有什么意思,我有多紧张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当然永远都是最稀罕你的。更何况,我不是说等你有了身孕才送你走吗?你还带着我的儿子呢,怎么可能有变故?” 冬儿斜了他好几眼,“切,没准儿是女儿呢?你是不是就要顾着你的儿子们了?” 女人果然不能用常理揣度。张谦连忙去揽她的腰肢,“那就算了,不说了。躺下歇会儿,歇会儿。” “你伤势还没好呢,你不想要命,我还要呢。”冬儿推开他,白他一眼,打算着越过张谦下床去。 冬儿刚爬过了半个身子,张谦就一叠声的叫着,“腿,腿,我的腿。” 冬儿连忙撤回来,去看他绑着夹板的腿,“怎么了,腿疼了?我没碰到啊,不会是刚才翻身的时候错位了吧?” 张谦拉住她翻看他腿伤的手,紧紧握住,央道:“没事,我吓你的。行了,我在后宅已经生了一肚子气,你再和我置气,我还有活头吗?” 冬儿看他说的可怜,自然不好揪住不放,但还是问道:“你还要不要再说怀孕?” 张谦忙道:“既然伤势没好,那就以后再说好了。那个,你就是怀孕了,爷也会把你留在身边,这样总行了吧?” 冬儿眨巴着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是张谦噗嗤一声笑出来,刮了刮她的脸,说道:“冬儿你也好没羞的,就这么和我左一个怀孕,右一个怀孕的说,也不觉得害臊啊?” 冬儿扶额,妈的,一晕乎,什么都忘了,要不然人家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不足五十。 张谦这次也有了心情,他详细告诉冬儿,姚氏找他去商量什么事情。 这老婆娶得,也够奇葩了。冬儿怜悯的看着张谦,说道:“你这娶老婆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这可不是她挑拨张谦夫妇的关系,实在是姚氏考虑自己太多,个人素质又实在跟不上,净干些不靠谱的事情。 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可怜的感觉可真不怎么样,张谦悻悻的瞪了冬儿一眼:“爷倒是看好你了,你多会儿能痛痛快快的让爷随了意。”说完,到头睡去,再不搭理冬儿。 蒋管事刚为杨姨奶奶轻易就安抚了六爷感到高兴,就收到一个帖子。那时,六爷小睡才醒来,蒋管事把帖子递上去,六爷的脸瞬间就沉下了。 张谦阴沉着脸,看了冬儿一眼,对蒋六说道:“带他去会客厅等着。”停了停,又说道,“尽心些招待,我收拾妥当就过去。” 蒋六出去,张谦顺手把帖子递给冬儿。冬儿一看,撇了撇嘴,至于吗?脸沉得能拧下水来。 冬儿帮着张谦整理衣物、发髻,张谦问道:“你要不要一起去见见?” “随便吧。”冬儿无所谓,按说秦希颉过府拜望,她能见一见最好。可是,张谦那家伙的脸色那么难看,她若是去了,谁知道他会不会被会气死。 第415章来访 张谦酸溜溜的说道:“那姓秦的小子,你们是在一个院子里一起长大的吧?他好像早就对你心怀不轨。” 人家那若是心怀不轨,您惦记本姑娘的时候叫什么?冬儿瞥了张谦一眼,眼睛里满是鄙视,说道:“没有的事,六爷您想多了。我当时的情况,街坊邻里那是都知道的,杨家女儿不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女子,根本就没人家愿意要。人家秦娘子一心要儿子读书做官,怎么会对我这样的女子有想法?” 没人要?张谦听着,脸就黑了黑,冬儿把他往轮椅上扶,刺激他道:“所以我才说,六爷您娶老婆的眼光不怎么样。啧啧,看看着满院子的大小老婆……” 张谦身子一僵,竟然没顺着冬儿的力量移往床边的轮椅,就那么站住了。 冬儿吓了一跳,定睛看去,还好张谦只是单腿着地。她再抬头,见张谦阴着脸,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自己说的过分了?冬儿干笑一声,“那个,六爷您是做大事的堂堂男儿,怎么会花那许多的精力看女子嘛,看不准也情有可原。” 见张谦还是一动不动,冬儿有点着急,站不好让伤腿吃了力,可就不好了。 冬儿连忙讨好的抱了抱张谦的腰,脸颊在张谦的胸口蹭了蹭,哄劝道:“您怎么会看不准人呢?小女子不过随口开个玩笑,我错了还不成吗?您大人大量,别和小女子我一般见识哈。” 不知道是她的动作,还是说的话起了作用,张谦的脸色果然好了很多,冬儿接着陪笑道:“这下行了吧,您还是赶快坐下。郎中说了,你的腿过一个月才能着地,咱还得注意点才好。” 张谦这才扶着冬儿的肩,挪到轮椅上。 冬儿叫来小厮,把轮椅抬出门外,蒋六已经等着陪张谦一起去会客厅。张谦回头对冬儿说道:“既然是你家的邻居,你也过去见见吧,说不定你父母给你带了话过来。” 冬儿很意外的对上张谦的眼神,“我也去?”那刚才闹得别扭算怎么回事,难道转眼就想通了? “你若是不愿意去,爷当然不会勉强你。”张谦抛下一句话,示意蒋六,可以走了。 蒋六偷偷的瞄了冬儿一眼,和小厮一起,推着轮椅往会客厅走去。 冬儿停了停,迈步跟上。还是去看看好了,当日谋逆案闹得人心惶惶,秦希颉都能来看望她和张家,自己若真的避而不见,做人就太不讲究了。虽然张谦有点排斥秦希颉,但是以张谦的性情,还不至于真的因为这种事情着急上火。 两个小厮把轮椅抬进来,秦希颉连忙站起拱手。蒋六推着轮椅往里走,张谦一边对秦希颉谦让,“秦公子和二黑是近邻,不是外人,不必拘礼。” 秦希颉拱手作揖口称:“六爷客气了,谢六爷抬爱。” 蒋六把张谦的轮椅推到主位停下,冬儿紧跟着张谦,在张谦身后站定。 张谦和秦希颉两人见礼,秦希颉和冬儿也见礼寒暄之后,才在客位落座。 张谦再次抱拳,说道:“张某听内眷说起秦公子高义,在那么险恶的情况下,还能对内眷多有照看,张某真是感激不尽。” 秦希颉连忙客气,“六爷您严重了,在下不过一个籍籍无名的学字,实在没帮上贵府的忙,更加谈不上照看。得六爷赞誉,实在是惶恐。” 张谦摇头笑道:“秦公子不必过谦,在那种情况下,不是人人都能想秦公子那样心怀坦荡的。” …… 冬儿两眼望天,原来两个做实事的男人,应酬起来也是废话连篇呢。 不知是不是冬儿的动作太大,秦希颉忍不住扫了冬儿一眼。 张谦敏锐的捕捉到秦希颉的眼神,说道:“秦公子回到府州,不知可见过敝内眷的家人,二黑说是回家做生意,做的还好吧?” 秦希颉笑道:“杨大叔一家都好,二黑是自己做生意,做的还很不错呢。在下也以为二黑帮家里做生意,没想到小瞧了他。二黑这几年历练的果然有眼界,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哦?”张谦看起来对秦希颉的的话很感兴趣。 秦希颉接着说道:“二黑只是回府州和家人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府州北的贫瘠之地。在北地开垦荒地十几倾,都是种的洋芋。” 秦希颉呵呵的笑着说:“我也是回去听街坊们说的,当时好多人都说杨家二黑拿着钱胡闹,买了好些贫瘠的荒地,又雇人开荒,却只是种洋芋。不说贫瘠之地没多少产量,就算有产出,那东西又不值钱,还不像米面等物,洋芋冬天吃不了,来年天暖,就放不住了。” “谁知道,二黑种的洋芋根本就不是用来卖的,他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技艺,洋芋被他研磨、淘制,竟然做出来一种别样的吃食,叫做粉条。那粉条晶莹剔透,很是精贵。二黑才开始做这个生意,还没大量出/售,我们这些亲戚、近邻,还有府州几个大户都得了些。我们尝过,味道很是鲜美。” 秦希颉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蒋六,又对张谦和冬儿说道:“这是杨家大叔托我带给杨家妹妹的家信。我这次回来,二黑还让我带了一些粉条、粉丝干货过来,说是给六爷和杨家妹妹尝尝鲜,刚才我已经交代给贵府管事。” 蒋六接口附和道:“是,东西在秦公子随行过来的马车上,还是咱们帮着拿下来的,好大两包物什呢。” 秦希颉说道:“除了粉条、粉丝,还有好些是杨家大叔、大婶带给杨家妹妹的,让我一起捎过来。” 有张谦这个家主支应着,冬儿也不好插嘴说话。好在张谦还算有气度,虽然听秦希颉连着说了两次杨家妹妹,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表面上还是很愉快的谢过秦希颉。 “真是给秦公子添麻烦了,人常说千里不捎书。府州离京城这么远的路途,秦公子自己走已经很辛苦了,还带了这许多东西。” 秦希颉连连摆手,“六爷可说错了,在下却是沾了府上和杨大叔家的光,因为要带好多东西,在下搭乘的商队和车辆都是二黑找的。这次的路途,说是带了东西,走的却极为轻松。” 张谦笑道:“看来二黑如今做事也很稳妥了。” 第416章恢复 秦希颉言语间,对二黑的能力很是钦佩,从二黑做事的魄力,到二黑对于人情往来的通达,都是极力赞誉。果然不再是当年那个目下无尘的矫情小男孩。 宾主交谈的甚是投缘,一番畅谈下来,天色不早。张谦很是盛情的挽留秦希颉晚饭,被秦希颉婉言谢绝,说是年后回书苑已经晚了几天,耽搁了很多事情,实在不能留饭,有机会再来拜望。 张谦把秦希颉送到会客厅门口,看着秦希颉离开,对冬儿说道:“你们那个院子也是不寻常,能出来你和二黑就已经很稀奇了。看这个秦家小子,也不是等闲人物,年纪不大,却很有气度。虽然一身的文弱气质,做事却不唯唯诺诺。” 冬儿笑道:“是不一样了。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他家在我们那条街上,是数得着的几家富裕人家。小时候的秦希颉,都是眼睛望天,拿鼻子看人的。” 张谦笑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什么叫拿鼻子看人。” 冬儿推着轮椅往回走,“我可没说错。我记得有一年的冬天,秦希颉在前,我二哥在他后面几步远跟着,两个人一同回到院子。秦希颉穿着体面,围裹得严严实实,背着书袋。我二哥穿着破烂衣服,冻得缩着脖子,嘴唇和脸颊都是青的,两手抄在袖筒里,背着放糖豆的匣子,满眼羡慕的看着秦希颉。” 冬儿对那天的印象记忆深刻,就是从那天开始,二黑开始学字。杨家的日子,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变化,日子越来越好。 冬儿笑着摇摇头,继续说道:“从那天起,我二哥开始一边在街上叫卖糖豆,一边学路上能看到的字句。这才有了后来给齐府送信,又被六爷带出来。要不是认识字,二哥的境遇恐怕也好不到那里去。” 家里爹娘都是比较守旧,做一切盛情都要十足的妥当。那样的环境,没有家人支持,又放不开手脚,二黑就是想做事,只怕也没机会。 轮椅上的张谦回头看了冬儿一眼,没说什么。心里却也在庆幸,他碰巧知道冬儿是二黑的妹子,加上二黑机灵、上进,就破格让二黑到他身边做事。更巧的是,冬儿之后又去霓霞染坊做工,还和在那里临时主事的廉伯相识。 有了这么多有意和无意的铺垫,他谋求冬儿进府才有了些把握,若是没有二黑对自己的了解,依冬儿的性情,他想让冬儿给他做侧室,只怕更不容易。 两人回到张谦的起居室,冬儿打开秦希颉捎来的家信。 信是豆豆写的,这小子读书也有五六年了,字写的还好,学识和文笔却不怎么样。厚厚的几页纸,写的嗦嗦,不成条理,好在大概意思还算说得清楚。 书信里只在开头一页纸上,略略的说了说家里的近况,说了父母哥嫂对她的挂念。之后就用大量篇幅,写了他二哥厉害能干。怎样领着舅舅一家,让几个临近的几个村子吃上了饱饭;做出了怎样不同凡响的吃食,连府州的大户都称赞,他们小小的杨家,居然养了个出奇精明的儿子。 最后,还大概的提了一句,康二叔一家也在北地,跟着二哥一起做事。康二婶和妮子帮着二哥晾晒洋芋废渣,顺便发放给各家农户,用来养家畜和家禽。 冬儿看完信,交给张谦,一边还诧异的说:“康二叔一直跟着我爹,在糖作坊里做事,怎么会跟着我二哥走了?二哥写来好几次信,都没提起。” 张谦说道:“你说的康二叔就是你爹的师弟吧?你家的糖作坊没做大,只适合家族经营,参合的人多了不好。二黑的生意是要往大里做的,二黑把他带出来,比他在你家做事强。二黑一定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才没对你说起。” 冬儿点头,也只能这么想了。大春成亲之后,大春两口子和罗木匠一定会掺和家里的买卖。郑氏看似精明、实则糊涂,她和二黑都不在,杨秀庭又不具备强悍的性格。作为外人的康二叔一定会受到排挤,康二离开,也就成了必然的结果。 张谦才把信看完,蒋六就领着人,把秦希颉带来两箱的东西送过来。一个箱子里都是二黑送来的粉条粉丝,里面粉丝居多;另一个箱子里,放的是杨家铺子里出产的酥糖,还有农家的豌豆、蚕豆之类。 冬儿把这些东西略作整理,对张谦说道:“我二哥也是实诚,送来这么多。咱家肯定是吃不了,少留下点,剩下的送人吧。有你的亲朋故交,送一些,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胜在新奇。” 张谦笑道:“这个可不能说不值钱,物以稀为贵,当然是很值钱的。送人吧,给秦希颉也送一些过去,当个稀罕物件,书院的先生,也能讨个巧。” 进到三月的时候,张谦的身体基本上恢复,腿伤也没大碍了,只是短期内还不能走长路,不能有过量的运动。至于身体方面的亏损,只需要慢慢的补起来,日常行动不受影响。 张谦恢复行动,就不好继续留在外院起居了。为了以后的宿寝,张谦很是烦恼了一段时间。只要回到后宅,就要面对家里的其它三个女人。 现在的张谦,别说冬儿这里愿不愿意,就是他自己,心里放着冬儿,再去和别的女人做那等事情,怎么想也觉得不叫回事。 王嫂子等人过来倒腾冬儿的随身物品时,张谦扯着冬儿,问道:“你给爷说说,爷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才好?” 冬儿心里也正纠结着,很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你自己的日子,你都不知道怎么过,倒来问我,我怎么知道?” 张谦执意问道:“你给爷丢个痛快话,你说怎样,爷就怎样。” 冬儿心下更不愿意,“那我若是体谅六爷想要左拥右抱的心思,让六爷雨露均沾。六爷是不是就能心安理得、高高兴兴的,继续过以往那赛过神仙的逍遥日子?” 第417章回后宅 冬儿说完,甩开张谦的手,径直回自己的锦绣院去了。 “臭丫头,连个准话都不给,难道要爷继续过和尚日子不成。”张谦看着冬儿的背影,愤愤的说道。 张谦不想过早的面对家里的几个女人。冬儿早上回了锦绣院,张谦在宅子里也坐不住,给姚氏留了话,回去吃晚饭,就坐车去外面铺子转了一圈。 现在经营的几个铺子的收益,和流锦行那样的买卖/比,自然是差的太远,也仅仅够维持个生计。 京城的流锦行,为了避人耳目,张谦直接放手了。但是江浙道的流锦行分号和其它几个充公的买卖,朝廷发卖的时候,由张谦属下出面买下。所以这些赚钱的买卖,依然在张谦手中。很多类似于府州的霓霞染坊的买卖,早在去年上半年,张谦和冬儿觉得朝堂上的气氛不对的时候,已经改弦更张,早在谋逆案发作之前,就不在张谦名下。 可以说,这次祸事,除了给张谦的身体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经济方面,张谦的元气并没有多少损失。所以张谦也不着急,没想好再做什么买卖的时候,打算先就这样耗上一年半载,顺便也是再探探形式怎样。 张谦前晌转了几个铺子,下半晌的时候,又去和赵子章几个会面闲聊,看着时候不早了,才打道回府。 半年多的时间,这还是张谦第一次在后宅吃饭。张谦进到饭厅,除了冬儿和大小姐若云,一家人齐聚。 张谦扫了一眼众人,对着向他行礼的众人摆摆手,“都免礼,坐吧。”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芊姨娘和晨姨娘两人的眼睛,在张谦和姚氏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就收回来,目不斜视的等着伺候主家晚饭。 姚氏给张谦斟茶,没话找话的说道:“六爷身子刚好一点,就在外面跑了一天,也是太劳累了些,往后还是要注意些。” 张谦“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然后伸手,从乳母手里抱过小怀志,还问了张承志一句:“这几天学堂的课业学的怎样?” 张承志看了姚氏一眼,有些拘谨的回答道:“回父亲,课程学的还好,先生对承志也多有赞许。”母亲最近对父亲多有抱怨,他在母亲面前,竟然有些不知道怎样对待父亲。关键是,他也认为父亲对待杨姨娘的态度有些过了,话说,男人不是应该最看重自己正妻吗? 张谦也看了姚氏一眼,就不再多话,只顾逗怀志玩笑。把小孩子逗得拍着小巴掌,说话还不是很连贯的叫着,咯咯笑得合不拢嘴。 姚氏又问张谦:“六爷今天去看了买卖,不知买卖的收益怎样?今年年底能不能多些进账?” 张谦说道:“买卖的收益还好,供咱们一家的用度绰绰有余。至于余钱,可能不会很多。怎么?娘子有用银子的地方?” 姚氏本来还想再提一提买地的事情,但想到,今天是半年来张谦第一次再次进后宅,现在又是众人都在场,这样的话题,不好说透,也就转开了话题,“没有,妾室只是想知道,家里的买卖能不能快些恢复。” “做事情就怕年长,日子久了,收益自然会好。”张谦又对芊姨娘说道:“以后吃饭的时候,把若云也领来吧。她也不小了,该学学待人接物的规矩礼节了。” 若云是家里唯一庶出的孩子,原本张谦还觉得,由芊姨娘一手带着,若云和娘亲在一起,不会受委屈,不会受歧视。可是,经过近期一系列的事情,张谦开始担心,若是庶女像姚氏那样,被漠视着长大,只怕日后也会长成个浅薄偏激的女子。 芊姨娘听了,喜忧参半,能让如云融入全家,经常在张谦面前出现,当然也是若云的福气。可是,家里的几个孩子都是嫡出,只有若云是庶出,她又怕若云会被嫡出子女欺负,被家里的奴仆们轻贱。 张谦也看见芊姨娘的纠结神情,说道:“这些日子杨姨娘没什么事,你可以让若云去锦绣院玩耍,多和杨姨娘接触,性格也能开朗些,多些见识。” 张谦的话说出来,房间里的几个人都勃然变色。 芊姨娘垂下眼帘,挡住了眼里止不住的愤怒。六爷平日宠爱杨冬儿也就算了,竟然在教育女儿的问题上,也偏重于她。那杨冬儿根本就不是一个规矩的女子,做个妾室都勉强,六爷却想把若云也教成那样。若云如果跟着杨冬儿学坏了,又是个庶女的身份,只怕日后连婆家也找不到。若云是六爷的亲生女儿,难道六爷想若云也给人家做妾不成? 姚氏的脸色也变得冰冷,又不便当面指责张谦,只严肃的说道,“六爷,怀志也不小了,您还是不要把他当小孩子逗弄,当心把他惯坏了。”然后又厉声对怀志的乳母说道:“还不带二公子换换衣服,准备吃晚饭了。” 晨姨娘看起来面无表情,心里的幸灾乐祸却让她的很是舒服。就这样闹腾吧,反正和她没什么关系。 张谦把怀志交给乳母,又把几个人各自看了一遍,再看看垂目不悦的张承志,不由得洒然一笑。自己离开这种场合也就半年多,居然就不习惯了。说起来是一家人,可是却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家事怎么能顺遂了。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居然就这样过了好多年,还觉得这一切挺正常。那年把冬儿抬进府里,他还和冬儿圆了房,之后他居然还能够在各个院子、几个女人之间游/走。当时的冬儿一定能过很鄙视他,怪不得不愿意再和他同房。 张谦笑着对芊姨娘说道:“芊姨娘不愿意就算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并不是一定要若云找杨姨娘去玩耍。不过若云渐渐大了,若水也五岁多了,她们还是要学点东西的。”转而对姚氏说道,“这样吧,我去找个资历深些的教养嬷嬷,日常服侍两个女儿,顺带的,也能教导些礼仪规矩和世家大族的家事管理。” 第418章各具心思 芊姨娘听了张谦的话,惊喜的抬头问道:“六爷说的是真的?真的能让若云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礼仪和世家家务吗?”若云如果能学到大家族的礼仪和家族事物,日后定能找个好婆家。 姚氏看了张谦一眼,也不答话,眼里满是讥笑之意。教养嬷嬷是那么好找的?京城当得起教养嬷嬷的人并不多,那些大户人家还分不过来呢,哪里轮得到她们。若是出事之前的六爷,说这话还有可能,如今的张家落寞至此,资历深的教养嬷嬷怎么会来破落的商户人家。 张谦把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笑道:“其实,杨姨娘抬进张府之前,在府州一个著名的女学进学过的,很得女学总掌的赏识。管理女学的,连同总掌嬷嬷,是早年从皇宫中放出来的三个宫女。帝国数一数二的粮商齐家,近二十年的适龄女子基本上都出自那里。” 姚氏面带不屑的把眼睛挪像房门处,思量着是不是该传晚饭了。芊姨娘和晨姨娘看到姚氏的表情,也眼光闪烁的对张谦的话题不再关注。 在场所有人想的都是,六爷在给杨姨娘脸上贴金,谁不知道,杨姨娘不过在淑宁女学随意混了些日子,连半年都不到。 张谦摇头失笑,说道:“时间不早了,还是传饭吧。吃过饭,各自做各自的事情,省的聚在一起各想心事。”他张谦堂堂男儿,居然有一天会被后宅的女子看轻,而且还不止一个女子,妻妾几个都是一样的表情。若不是亲身经历,打死他,他都不会相信。 张谦慢条斯理的吃饭,也不再企图和场间的任何人说话。一边默默地吃饭,一边想着,冬儿还没撤掉的小厨房不知做的什么晚饭,若是一会儿过去,冬儿还没吃饭,他可以陪着冬儿再吃一点。 张谦不说话,姚氏的脸色不好看,一家人在压抑的气氛中吃了顿晚饭。 张谦漱了口,略坐了一会儿就起身,掸了掸衣襟,说道:“娘子收拾一下,早早歇了吧。” 说完,拿了外衣,一旁侍立的丫头帮他披上,就那么迈步,出门走了。 姚氏原本以为张谦会歇在她房里的,张谦从站起身说话,到出门离开,根本就没容得她反应过来,就没了人影。而且,就算她感应过来,张谦要走,难道她还能厚着脸皮求张谦留下吗? 两个姨娘也是一脸的惊诧,六爷养病这么长时间,今天才回到主院,不是应该留宿在六奶奶房里吗?怎么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姚氏愣愣的看着房门方向,神色间很是难以置信,她转头看向徐嬷嬷,徐嬷嬷无奈的对她摇摇头。 姚氏阴沉着脸,不甘心的对徐嬷嬷说道:“嬷嬷让人跟着,看他往哪里去了?” 徐嬷嬷叹了口气,说道:“时候不早了,六奶奶还是让公子和小姐们早早回房洗漱。还有两位姨娘,也回去休息吧,芊姨娘还有大小姐要照顾呢。” 姚氏眼睛闪烁一下,想起自己的三个孩子还在呢,更不能让两个以姨娘看到她失态。她对两人摆摆手,打发她们离开。又把三个孩子安顿下去,才一个人坐下,恨恨的咬着牙生闷气。 徐嬷嬷也是无奈,早早的她就提醒过六奶奶,要放低身份,好好的和六爷相处。现在这种情况,六奶奶要比原来还要低姿态,才有可能挽回六爷。怎奈握有二十万两银子的六奶奶,实在是放不下身价,一定认为六爷应该对她陪着小心、容让她才对。 好半天,姚氏才无力的问道:“嬷嬷,您说他是不是去杨冬儿房里了?” 徐嬷嬷叹气道:“六奶奶,六爷是张家的家主。在这个家里,不要说杨姨娘,把院子里的丫头都算上,六爷无论想和谁亲近都是可以的。” 姚氏抬头看着徐嬷嬷,说道:“六爷他是个明白人,他的买卖再难做起来了。难道他不知道,我手里有巨额的银子吗?他的买卖若是有个波折,他得指着我养他。他现在这么对我,难道他不怕他若是再遭难,我会对他坐视不理吗?” 徐嬷嬷也直直的看着姚氏,六奶奶难道真的糊涂了?六爷已经遭难过一次了,六奶奶和六奶奶娘家真的就是坐视不理的,六奶奶现在不放低身价,不尽力对六爷好,六爷怎么会指望着这样的六奶奶能再救他一次呢? 徐嬷嬷收回眼神,说道:“六爷这次入狱,就没人想着搭救他。奴婢想,六爷大概对六奶奶有些灰心。六奶奶如果不对六爷足够好,六爷可能再也不会相信六奶奶了。” 姚氏辩解道:“那件事不一样,那是谋逆案,没人能救得了他,若是我们有什么动作,没准儿也会被连累进大牢。若是当时咱们使了银子,那也是打水漂,也就没有了现在的日子。” 徐嬷嬷说道:“总归,六奶奶还是对六爷多些容让,多陪些小心,才能让六爷对六奶奶上心。” 姚氏脸色阴晴不定,然后倔强的别过脸,说道:“我也累了,没心情再花费心里伺候人。嬷嬷叫丫头们收拾收拾,过来伺候洗漱吧。” 若是手里有大把的银子,却还要看别人脸色过活,那人们要银子有什么用? 顿了顿,姚氏又说道,“嬷嬷再想想,从明日起,家里的用度减一减吧,现在的张家和过去不一样了,不能过于铺张。”把张谦给的家用再缩减一下,还能存下来一些银子,将来更有保障。 张谦溜达着进了锦绣院,看门的刘嫂连忙行礼问好。屋子里正在吃饭冬儿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知道是张谦来了,行动间就有点不自在。 王嫂子连忙催促她,“还不快下来,去迎一迎六爷?” 冬儿嘟哝着:“迎什么啊,他又不是不认识。”话虽这么说,冬儿在王嫂子锐利目光的逼视下,利索的穿鞋下地。 刚走到外间,张谦就撩帘子进来了。 王嫂子等人连忙给张谦行礼问好,张谦的眼睛看向冬儿。冬儿也连忙行礼,“六爷来了,里间去坐。” 张谦笑着说:“是不是正在吃晚饭?正好,爷没怎么吃好,在你这里再补上一些。” 第419章一夜过去 张谦在姚氏那里没吃好?冬儿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把他往里间的炕上让。 张谦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这是才开始吃晚饭?还好,爷运气不错,可巧就赶上了。” 巧云连忙给张谦另外拿了碗筷,张谦接过来,说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你们都退下吧。” 巧云看了王嫂子一眼,王嫂子点头,两人一同退下。 冬儿给张谦盛一碗汤递过去,问道:“六爷不是在六奶奶那里吃的晚饭吗?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张谦喝着汤,含混的说道:“吃饭也得看和什么人一起,看着不合心意的人,总是影响胃口的。” “哦。”冬儿接着吃饭,就不接他的话了。依着张谦没皮没脸的性子,跟前的人又被他撵到外面,她若是再跟着往下说,张谦这厮指定没好话。 张谦慢慢的喝着汤,间或夹上一筷子菜,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你这个没良心的女子,爷早早的、这个时辰就来了你这里,你也不问问爷是不是在萱馨园受了委屈。对爷的事,一点儿都不上心。” 冬儿应付道:“那六爷您是不是在萱馨园受了委屈?” “敷衍!”张谦瞪了冬儿一眼,“爷是谁,爷能随意的就受人委屈?也就是你,没规没矩的,总是不把爷放在眼里,让爷总是在你这里受委屈。” 冬儿撇了撇嘴,没搭理他。 张谦慢慢的喝了一碗汤,少少的吃了点菜,冬儿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冬儿扯着闲天,等着冬儿吃完了,和冬儿一起放下碗筷。 对于张谦晚饭后来自己房里,冬儿心里还是有些准备的,张谦言语间期待这个时候已经很长时间了。这时又见张谦慢条斯理的陪着她吃了饭,期间一直插科打诨,极力想放松她的情绪,让她心里感动不已。 这样的张谦,别说是在这里,就是在她生长的那个时代,也是少有的好男人。她现在所处的,就是男尊女卑的时代,而且他是在她之前有的妻妾,难道让他把那几个女子都赶出去不成。也许她真的应该放下心中的执念,用心的接受张谦。 碗筷盘碟都收拾下去,冬儿伺候着张谦漱了口,两人坐定。 张谦想到教导孩子,就问冬儿:“你们兄妹虽然长在贫寒之家,但你和二黑都聪明、有见识,不知你家是怎么教导?” 冬儿有些为难的皱着脸,“这个,我也说不清楚。我家四个孩子,也有我大哥那样自私愚笨的。”又问张谦,“六爷怎么想起问这个?” 张谦说道:“姚氏是家里的庶女,姚家的吴夫人倒是没虐待庶子庶女,但是,却也不加管束、教养。姚氏对若云也是一样,我原来也不觉得怎样,现在若云渐渐大了,才觉得这样不妥。若云只跟着芊姨娘,在那个小院子里长大。我怕她最后也长成姚氏那样,没眼界、又固执的个性。” “那倒是。”冬儿点头,若云跟着芊姨娘,虽然不会受人欺负,不会被主母虐待。可是,圈在一个小院子里,也没了和人交往、开阔眼界的机会和环境,对于她的成长的确不利。 冬儿接着说:“那您也不应该问我呀。我们是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要帮着父母做活,才能把家里的日子勉强过下来。大公子和大小姐可不一样,尤其是大小姐、二小姐,以后要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若是像我和我二哥那样养,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张谦隔着桌子,探手揉了揉冬儿的头顶,说道:“冬儿也不要妄自菲薄,像冬儿这样的女子,无论怎样的豪门,冬儿都是配得起的。” 冬儿也没躲闪,只略微低了低头。张谦继续说道:“若云是家里唯一的庶出孩子,若是让姚氏带在跟前,恐怕她们两个都不习惯。我想着,从外面找个资历好的教养嬷嬷,让嬷嬷教导两个女孩子。教养嬷嬷多是只管调/教,不分嫡庶,若云也不会受歧视。” 冬儿微笑看着张谦,若云算是有福气,有张谦这样的好父亲,就算是姨娘养的女儿,也能得到设身处地的关爱。 冬儿问张谦道:“六爷这么体谅若云,您家里有没有庶出的兄妹?” 张谦说道:“若云一样是我的孩子,身为庶出,已经身份不好,很没运气了,难道连父母还要再嫌弃她?说起来我家,倒是没有这些麻烦事。我家的家境寻常,父亲支应着养活母亲和我们兄弟两个,都吃力了,哪里还有余力娶妾室进门。” 冬儿问他:“既然知道妻妾嫡庶这些是麻烦事,你为什么还要收进这么多女人?” 张谦笑的很无奈,“男人能娶到一个好媳妇,那是运气。我若是就这么和姚氏相互守着过一辈子,估计不单单是我,就是她,也会痛苦不堪。我往后不打算在京城过活,真到了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顿了顿,张谦不眨眼的看着冬儿,说道:“我要是早早就遇到冬儿,一定不会再找别的女人。”说着,挪到冬儿身边,把她揽在怀里,下巴摩挲的她的头顶,不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冬儿困乏的睁开眼睛,才感觉到,被张谦半压着身体,一点儿都动不了。怪不得她会觉得浑身酸痛不已。 冬儿往外挪了挪,就把张谦吵醒了。 张谦紧了紧手臂,眼睛也不睁,嘴角就翘起了。他含混着说道:“还早,冬儿乖,再睡一会儿。爷昨晚下了大力气伺候冬儿,很是乏累呢,需要好好休息,冬儿得陪着爷。” 冬儿被他的身体蹭着,已经脸色通红了,再听到张谦不要脸的话语,更是羞恼。闪念回想昨晚上的情形,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她试着推了推张谦,触手却是张谦裸/露的肌肤,不但没起到推拒的作用,倒多了些暧/昧情愫。 冬儿手足无措的恼道:“你,你倒是松开一些啊,我都被你压得浑身酸困了。” 第420章教养嬷嬷 张谦这次勉为其难的睁开眼,微微动了动身体,说道:“我没压到你啊。你确定酸困是因为我压到你,而不是咱们昨晚上太投入,没有节制,才导致你浑身酸困?” 冬儿涨红着脸,怒问道:“那你也不能不让我动吧?” 张谦松了松手臂和腿脚,在冬儿耳边呢喃,“冬儿是个好美妙的姑娘呢,昨晚上那么柔美精灵,爷的心都让你醉了,到现在都不愿意醒来。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没见冬儿这样,如今的冬儿也是对爷情根深种了吧?” 冬儿这时是清醒的,早没了昨晚上的迷糊。两世为人,她也没想到,情热时的她会是那个样子。五十的智商已经不是她的下限,而是上限了,远远够不上的上限。 冬儿闭着眼睛,窝在张谦怀里不吱声。这种尴尬时刻,装死是最适宜的表现状态。 张谦却在她耳边继续呢喃:“记不记得你昨天对我说什么了?你缠着我,要我答应,不喜欢别的女人,只喜欢你一个,一辈子都不许变;还要我不论男孩女孩,最喜欢的只能是你的孩子,不能最喜欢那些嫡子嫡女……” 张谦喃喃的说着,自己也动情了,“唔……,冬儿的孩子就是嫡子嫡女,我怎么还会有别的嫡子嫡女……” 这么弱智的话,又是那种时候的问答,就算男人答应了,那能做数吗?可是,一向自诩冷静的她,在那种情况下,就是问出口了,真真切切,就是她杨冬儿问的。 冬儿说什么也没脸睁开眼见看张谦,她紧闭双眼,满心懊悔的听着,居然真的又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被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冬儿小心的动了动,再小幅度的转头看了看,这才放下心来。张谦那厮果然已经走了,昨天晚上说了那么多丢脸的话,还做了很多丢脸的事,以后她还有脸见人吗?有脸见张谦吗? 炕边上放置着她的衣物。冬儿起身,情绪怏怏的穿戴。候在外面的王嫂子,一直留意着屋里,听到的声音,连忙走进来。 一眼看到冬儿情绪低落的脸,还担心了一瞬,随即想到六爷起来时,那得意满足的神态,和殷殷叮嘱。想来,姨奶奶应该不是因为没伺候好六爷而不高兴。 王嫂子一边上前叠被子,收拾枕席间零落的衣物,一边状似随意的说道:“六爷天亮后才起身,说是去外院吃早饭,洗漱过后就走了。临走时叮嘱我们,说姨奶奶昨晚上劳累了,不让吵醒你。” 冬儿的脸悠忽之间又涨红了,连忙假装系衣带,把脸转过去。她可不好对着王嫂子辩解什么,不说还少丢脸一些,她若是制止王嫂子说话,或者反驳,才是越描越黑了吧。 王嫂子在她身后,悄悄探头看了看,满意的笑了。六爷和冬儿昨天闹腾的晚了些,冬儿这是羞着了,并不是心里不痛快。 张谦的日子过的心满意足,也有了更多的心情。不几天,就把一个教养嬷嬷送进府里,让姚氏大为惊讶。 虽然张谦前一天已经交代过她,给若云和若水请的教养嬷嬷,今天就会来,让她安排好住处和衣食。 但姚氏却不怎么当回事,她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她们不过是商家,还是已经没落的商家,哪里能请到正经的教养嬷嬷。那张谦一定是找个能教规矩的婆子而已,这样的人,随意安排进下人的房间就好,哪里用得着事先安排衣食住行。 等婆子来了,就把人安排进两个姨娘的院子,只让她教导庶长女好了。她的若水可用不着乱七八糟的人教导,没得把女儿教坏了。 蒋六领着黄嬷嬷进萱馨园,来见主母姚氏。蒋六顶着姚氏含着锋芒的锐利眼神,对姚氏大概的说了说,黄嬷嬷是应六爷邀请,刚从唐尚书府上出来的。他给姚氏和黄嬷嬷两厢介绍完,就行礼告退了。 黄嬷嬷身边还带着一个小丫头,两人中规中矩的给姚氏行礼问好。黄嬷嬷的举止端正严谨自不必说,就连那个小丫头的一举一动都是严谨、大气,举止间若行云流水一样贞静自律。 姚氏看着黄嬷嬷中正严肃的神情,和端正刻板的身形,不由得站的更端庄了些。 姚氏对黄嬷嬷客气说道:“黄嬷嬷请坐。”待黄嬷嬷坐下,姚氏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能请到您这样的教养嬷嬷,真是我们家的福气。” 转头又对徐嬷嬷说道:“徐嬷嬷去催催,看看客房收拾好了么,你去好好看着点,一定要让黄嬷嬷住的舒心” 原来那样随意的安排肯定是不行了,所以姚氏提示徐嬷嬷,把黄嬷嬷另外安排在客房。 徐嬷嬷听懂了姚氏的意思,连忙应了,又问道:“六爷昨天说的时候,没说起黄嬷嬷还带着随行的人。六奶奶看,这位小姑娘,住哪里好?” 黄嬷嬷笑着接口道:“这是帮我做事的丫头,不用另外准备住处,和我挤一挤就好。” 姚氏嗔道:“那怎么行,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怎能让嬷嬷委屈。” 徐嬷嬷看了看两个人,和姚氏试探道,“给黄嬷嬷准备的客房是里外间,要不就让这个姐儿住在外间,和黄嬷嬷两人好相互照看,也不会拥挤。” 姚氏看向黄嬷嬷,黄嬷嬷连忙说道:“那就这样安排吧,这已经很好了。六奶奶您真是客气,我们不过是给主家做事的,当不得这么讲究。” 姚氏笑着客气几句,让徐嬷嬷去给黄嬷嬷准备住处。 把黄嬷嬷安顿妥当,徐嬷嬷才回来和姚氏复命。姚氏问道:“有没有打听,黄嬷嬷是从唐尚书府上出来的吗?” 徐嬷嬷说道:“说是以前在宣王府做事,贴身伺候老王妃的。老王妃故去后,黄嬷嬷就自请出府,开始给大户人家调/教各家的姑娘。这次是有人帮着咱们托请,唐尚书家的女儿也及笄了,这才从唐尚书家出来。” 第421章六爷还有故交 姚氏问道:“您有没有问,是谁出面请她到咱们府上的?” 徐嬷嬷说道:“问了,黄嬷嬷只是笑了笑,就岔开话题,说咱们院子如何如何雅致美观,再没容得奴婢追问。” 姚氏微微皱起的眉头,之后越皱越紧,“这么说,托请之人的身份可能不低。那黄嬷嬷看起来真的通身是规矩,连那个小丫头的行动之间,也一板一眼的。嬷嬷,难道六爷现在还有这样的面子,能请到贴身伺候老王妃的嬷嬷?” 徐嬷嬷也是疑惑,迟疑着说道:“也许,给家里的小姐们请嬷嬷,不参合政局,六爷原来的人脉还能动用?” 姚氏不解之余,心情更加复杂,说不清是喜是忧,“如果人脉还有,六爷的买卖是不是也有可能重新做起来?”若是张谦还能把起买卖做来,是不是也能再次在官/场站住脚。那样的话,不但自己,就是娘家侍郎府,没准儿也还得靠上张谦。 姚氏不确定的问道:“徐嬷嬷您说,若是六爷还有潜在的人情势力,我对六爷……是不是应该恭敬一些?” 她心里的确不踏实了。三年前,父亲本没有升迁的机会,是张谦帮着自家父亲运作,升迁到了侍郎的位置。更早的郎中之职,也是张谦帮忙疏通的。张谦若是还能翻身,会不会嫉恨她们父女?他能把父亲扶起来,是不是就能把父亲放下去。父亲没了显赫的官位,她也就什么也不是了吧? 徐嬷嬷是六奶奶的奴婢,自然盼着六奶奶好。夫妻和睦那是再好没有的事情了,只是之前六奶奶不听劝,这次六奶奶自己醒悟了,那当然最好不过。她附和道,“六奶奶说的对呢,一家人还是和和美美的,日子才能过的兴旺。” 张谦知道,他请到的教养嬷嬷今天到家。姚氏自来看重这些,看到黄嬷嬷的规矩仪态,一定会雀跃起来。他嫌支应姚氏心烦,早早就带着冬儿,和赵子章夫妇一起出去踏青,一直到晚饭前才回来。 两人刚进二门,姚氏的大丫头莲喜就迎上来。 行礼过后,莲喜说道:“六爷您可回来了,我们奶奶老早就等着您呢,今天六奶奶让厨房按照您说的那个法子做了肉丸粉丝汤,等着您回来一起尝尝。” “哦。”张谦应了一声,和冬儿相携径直往前走。本来每天的晚饭,他都是在萱馨园,和姚氏及几个儿女一起用,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莲喜一边跟上来,一边偷瞄着冬儿说道:“六奶奶还说了,今天的饭食稀罕,若是杨姨娘赏脸,可以邀请杨姨娘,一同在六奶奶房里用晚饭。” 冬儿诧异不已,姚氏邀请她去她院子里吃饭?妾室就没在她房里就没用过饭,自己去她院里吃饭?那不是招仇恨、挑衅两个姨娘吗? 张谦讶异的挑眉,看看冬儿,又着实打量了莲喜几眼,说道:“我会向六奶奶解释的。” 在岔道,张谦和冬儿分开,嘱咐冬儿等他晚上过去。王嫂子、敏烟陪着冬儿回锦绣院,张谦径直往萱馨园而去。 张谦进门,姚氏已经热情的迎在门口,“六爷回来了,这一天也是辛苦了吧?快进来歇一歇。您歇好了,咱们再传饭。” 张谦挑了挑眉,说道,“我又没做什么重活,用不着歇息。时候不早,孩子们也该饿了,这就传饭吧。娘子先去,我只去洗了手,即刻就好。” 姚氏往外看了看,问道:“莲喜没请杨姨娘一起来用饭吗?要不要再去请一趟?” 张谦摇头道:“她院子里已经准备了晚饭,不用叫她。你院子里吃饭一向都有规矩,把杨姨娘找来吃饭,算怎么回事?还是让她会自己院子吃好了,”说到这里,张谦脸上的笑意就有了些深意,“再者,她没什么规矩,来了也是让你们不痛快。” 姚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想到黄嬷嬷的规矩气度,马上恢复了常态,说道:“那就不勉强了,就按六爷的意思来。” 一顿饭吃下来,姚氏一改之前的冷淡,把张谦照顾的无微不至,让张谦很是吃不消。 已经开始在主屋饭厅用饭的若云,从张谦进来,一双星星眼,除了吃饭必须要看碗盘,其它时间就没离开过张谦。 张谦被她看的失笑,看着她和若水都吃完了,才若云问道:“若云今天见到黄嬷嬷了,黄嬷嬷怎么样啊,可曾教你们礼仪?” 若云答道:“黄嬷嬷很好,跟着黄嬷嬷的小莲姐姐也好。黄嬷嬷和小莲姐姐都教我们规矩了。” 服侍姚氏吃饭的芊姨娘也是一脸的激动。黄嬷嬷在客房的院子里教导两位小姐。据若云回来说,黄嬷嬷和丫头小莲,对她和若水都是一样的恭敬,做错了一样的纠正,做好了一样的赞许,并不轻看若云是庶女。 张谦点头,说道:“既然教导的嬷嬷好,若云和妹妹就要好好的跟着嬷嬷学,学成一个有见识修养的闺秀女子。” 若云兴奋的点头。 张谦又问小了三岁的若水:“囡囡觉得跟着黄嬷嬷学规矩累不累啊?” 若水嘟着嘴说道:“嬷嬷好厉害,都是板着脸的。小莲姐姐好,小莲姐姐会笑眯眯的说话。” 张谦笑道:“嬷嬷板着脸,也是想要囡囡用心的学礼仪规矩,并不是不喜欢若水。” 若水点头:“囡囡知道,哥哥也这么说,哥哥说大家都喜欢囡囡。” 姚氏瞅着张谦停下筷子,说道:“我也是问了才知道,六爷请来的黄嬷嬷,原来是从宣王府出来的,曾经贴身伺候过老王妃。来咱们府上之前,正在唐尚书府里做事,被您托人请到咱家。六爷和唐尚书有来往?” 张谦一笑,说道:“哦,这个啊。我和唐尚书没什么交情,黄嬷嬷那里,我只是托了几个故交,说要找个资历深的教养嬷嬷。故交只说黄嬷嬷在尚书家做了几年,口碑甚好。至于黄嬷嬷是哪家出来的,我还真不知道。” 第422章能赚钱的杨姨娘 姚氏听了,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相信,她问:“既然能把黄嬷嬷请来,想来六爷的故交也有些家世吧?” 张谦把漱口的杯子放下,说道:“还好吧,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不过是请人教导家里的女儿,一样的挣银子,不难办。就算是相熟的幕僚、有身份的家仆,也能做到。” 姚氏眼含怀疑之色,却还是笑道:“哪有六爷说的这么简单,家仆和幕僚也就是能帮着打听。不是有身份的人出面,这些有后台家世的教养嬷嬷,可不会来咱们府上做事。” “嗯。”张谦应了一声,“大概是吧。” 姚氏接着问道:“既然六爷有得力的故交,那咱们府上的买卖,他们是不是也能帮衬一些?” 张谦的回答不置可否,“嗯,做买卖嘛,只要路子对了,总会有起色的。”说着就站起身,“好了,你们也收拾收拾,都歇着吧。” 这是又要去锦绣院了,姚氏张了张嘴。张谦身体痊愈之后,一个多月都是在锦绣院过夜的,她都是一脸淡漠的不加过问。这个时候有心挽留张谦,竟然怎么也说不出口。 无奈,姚氏把张谦送走,又遣散了其余人。 都收拾利索了,姚氏靠在榻上,问徐嬷嬷:“那杨冬儿也没什么过人的容貌,不过是中上之姿。嬷嬷说,六爷是不是贪恋杨冬儿年轻?要不,咱们捡个过了及笄的美貌女孩子,再给六爷纳个妾回来,也许能让六爷不是总贪恋杨冬儿一人。” 哪有那么简单。徐嬷嬷叹了口气,说道:“您还是问六爷一声的好,不要六奶奶一心为了六爷,擅自抬回来一个姨娘,却招了六爷恼怒。” “六爷现在的心思都在杨冬儿身上,问他也是白问。”姚氏说道。如今,她不愿意惹张谦不高兴,难道这事还得先放一放? 徐嬷嬷见姚氏眉头紧锁,提议道:“要不,六奶奶先挑拣着,有年龄适合又美貌的小丫头,咱们先买进来,就留在上房伺候六爷,若是六爷动心了,就能顺着六爷的心意,收了房。” 也是恰巧有合适的,娇滴滴的女孩子是买来了,可是张谦却开始忙碌起来。他只在女孩子买来的第一天,看了那俏丽水嫩的小丫头一眼,连问都没问一声。之后,就把那个娇嫩的女孩子当做了老人,连看也不多看一眼了。 只把姚氏气得够呛。姚氏气恼之余,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变故,也让她彻底没了笼络张谦,对他怀柔的心思。 冬儿也开始规律的每天出去做事。谋逆案平息时间不长,张谦也不敢做太惹眼的买卖,冬儿就把杂货店做了些规整,不算小的杂货店,分成几个区域,分门别类的把货物放置在主顾方便观察的地方,添了几个活计看顾。 冬儿把杂货店限制在副食粮油方面,再加上些相关的辅助用品,渐渐把生意做的红火起来。三个月后,盈利的银子买下隔壁一个铺子,两个铺子打通,增加了干货买卖,都是做的和吃食有关的生意。 另一个留在张谦手里的铺子是脚行。过去的脚行,对于冬儿和张谦来说是个小买卖,只是为着自家货物进出方便,才经营的这个营生,不怎么上心。 如今流锦行充公,小买卖也得捡起来做。冬儿把脚行做事的工人归拢,在自家的木器加工作坊,做了很多独轮车,大大增加了单人工的运输量,也减轻了扛活儿工人的劳动强度。她借鉴物流运输方面的做法,在京城周围的一定范围内,增加了帮客户送货、取货的经营项目。 在张谦入狱期间,接受锦绣院施舍的十几个乞儿,本就是冬儿看好的,品行不错的孩子。过年时,就被冬儿收拢到脚行,签了雇用文书,凡是距离不太远的小宗物件,就由这些孩子们结伴递送。他们的日常吃住就在脚行,不但解决了孩子们的住宿,院子和库房有事,还能帮着护院看个门什么的,也算是一举多得。 小染坊和杂货店、脚行渐渐运作起来,不到半年的时间,居然又有了业界的佼佼者势头。虽然和流锦行那样的买卖没法比,但是,在京城同样行业之中,的确算得上小有名气,颇具规模。 张谦的几家小买卖又做成了赚钱的买卖,不但姚氏觉得不自在,就连侍郎府也大为遗憾。当时,他们没敢动流锦行,是怕惹了众人的眼,所以捡几个收益不错的买卖,据为己有。当时也着实的卖了不少银子,但是,那些银子是死物,不能生钱啊。 这时再看留个张谦的几个不起眼的小铺子,又做的有声有色,姚侍郎当然就没那么满意了。能把那样的小铺面,做成赚钱的买卖,而且,看势头,过一两年做成个大买卖,也是有可能的。所有这些,都是因为张谦的妾室杨姨娘。 姚侍郎不禁暗怪姚氏无能,连自家妾室的身契都拿不到。若是有身契,在张谦入狱期间,他们就能把杨姨奶奶弄到手。那么,现在自家也能做赚钱的买卖了。 就算张谦出来了,身契已然转手,也就意味着人也易手。量他张谦遭逢大难,没了势力,又没有杨姨娘给他赚钱,就算心有不甘,他也没办法,只能忍气吞声的认命。 侍郎府的姚侍郎和吴夫人是这么抱怨的。姚氏回娘家,替儿子联络感情的时候,吴太太也就这么对姚氏说了。 姚氏听吴夫人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惊愕之余,也感觉到了迫在眉睫的危机。若是父母执意要杨冬儿,张谦绝不会放手,她夹在中间,两方面都不会落到好。父母自然会嫌弃她无能,张谦更会迁怒于她,而她又何其无辜。 如果杨冬儿真的能离开张家,她固然能清静些,少了碍眼的贱婢。可是,谁知道杨冬儿离开之后的际遇会怎样。无论是谁,得到杨冬儿都是为了让她管理买卖。杨冬儿还年轻,没准儿就能让她找到找到翻身的机会。 姚氏对吴夫人说道:“母亲,这个事情不太好办。咱们不能把六爷惹怒了,六爷给若水找来的教养嬷嬷,一看就是大家子出来的,听说在唐尚书府做了好几年,尚书家的孙女大了,被六爷托故交说给咱们府上。母亲也知道,一个好的教养嬷嬷有多难请。从这个事情上看,六爷还是有些人脉的,若是把他惹恼了,恐怕不大好。” 第423章芊姨娘对六爷最情深 吴夫人冷笑一声,说道:“这个事情我也听说了,那嬷嬷不过是暂时没找到值得托付的主顾,暂时在你家做几天而已。她若是还想找靠得住的大家族,就只能去你们这样没依靠的小人家,不然,她就不能走的很爽利。你连这也不知道,竟然对我说你家夫婿惹不得,亏你也说得出口!” 姚氏听得愕然,竟然是这样,她竟然以为张谦还会翻身,每日对张谦低声下气的陪小心。她几乎是失魂落魄的从侍郎府回了自家。 吴夫人得知张谦外出之后,更是来了兴趣,撺掇着姚侍郎,趁着张谦不在,把杨姨娘设计到手。到时候,自家的几个铺子,用不了多长时间,也能成为京城里同行业的佼佼者,为家里赚取数之不尽的银钱。 姚侍郎深以为然,派家仆找姚氏过来说话,把家里的意思说给姚氏听。 姚氏怎么想这个事也做不得。就算张谦再也没有以前的风光日子,但是把杨冬儿设计给娘家,娘家倒是高兴了,可是张府的日子还得她和张谦过。目前的张谦,是不能把侍郎府怎样,可她却要每日面对张谦。而且,娘家也不会念着她的好。 更重要的是,杨冬儿那个贱婢,给了她那么多的屈辱,她怎么能让杨冬儿轻易离开她的势力范围。在没有确切的把握,能把杨冬儿送入极其悲惨境地的情况下,她绝不会把杨冬儿送离张府。 姚氏面对姚侍郎和吴夫人殷切的目光,为难的说道:“六爷给杨姨娘配了四个身手很好的婆子和侍女,带走杨姨娘的事情,只怕是不好做。而且,六爷对杨姨娘甚是喜爱,把杨姨娘私自送走,女儿也无法和六爷交代。” 吴夫人说道:“你也不是做什么犯法的事情,出来做客的时候,把她带出来见见世面,寻个空,把她转手给家里就是了。至于女婿那里,更加好办,等张谦回来,你就说好心带她出来见见世面,她却把人家的祖传物器损坏了,你没银子赔,只能放弃杨姨娘。至于杨姨娘怎么到了咱们府上,就告诉他,是咱们侍郎府出的赔偿银子,自然杨姨娘就是咱们府上的奴婢了。” 姚氏苦笑道:“杨姨娘从来也没和女儿出过门,现在更不会。女儿真的没办法。”夫人说的轻巧,张谦回来,一定会向姚府要人,自家父亲母亲这是打算和张谦翻脸了,却不顾她的死活,不管她心里是不是愿意。 姚侍郎立时怒了,大力一拍桌子,斥道:“父母里把你养大,又给你找了称心的夫婿。就这么点儿事,你都不愿意给家里办,我们还能指望你什么?” 只能拖一拖了,姚氏咬咬牙,说道:“父亲容女儿点时间。六爷走的时候交代,这次去河间道,只是看看那里有什么买卖可以做,三五天就回来。这都是第三天了,就是女儿想谋划,时间也不够。女儿先谋算着,等下次六爷离开,女儿再看有没有机会。” 好不容易把娘家父母交代过去,姚氏回府的路上思量着,不能再等了。要尽快把杨冬儿解决了才行,留着总是个祸害。杨冬儿给了她多少屈辱,她都得加倍还回去,她决不会给杨冬儿翻身的机会。 姚氏回到家,没心没思的吃过晚饭,把姨娘、孩子们都打发走,只留下徐嬷嬷。 姚氏把娘家父母的意思对徐嬷嬷说了,然后说道:“父亲母亲只想着姚府能得到好处,一点都没替我想过。” 徐嬷嬷也眉头紧锁,“这个事情确实不能办。”就算六爷现在没什么势力,那也是六奶奶的夫婿。老爷这样的吃相,也太难看了点。谋夺女婿的妾室,这叫什么事? 姚氏说道:“我想着,我还是自己先动手吧。若是父亲执意要强抢杨冬儿,就是和六爷翻脸了,六爷暂时不能把侍郎府怎样,却一定会记恨我。最重要的是,杨冬儿那个贱婢还年轻,没有廉耻,做妾又没什么讲究。去了别的府上,说不定还会勾搭上权势人物,依然能给人做妾。我却要在家里,被六爷恨着。” 徐嬷嬷黯然点头,与其因为侍郎府,让六奶奶被六爷嫌弃。她们算计杨姨娘,若是谋划的好,六爷倒是说不出什么来。 徐嬷嬷问道:“六奶奶打算怎么办?” 姚氏看着徐嬷嬷,缓缓说道:“把芊姨娘请过来吧,若论对六爷最是情深,非芊姨娘莫属。从六爷伤愈回到内院,这都快半年了,雅意院的门槛都没迈过一次。哼,芊姨娘的眼光若是能杀人,杨姨娘只怕死了成百上千次了。” 姚氏料想的不错,第二天晚上张谦就回来了。他到家的时辰太晚,已经过了饭点,只是让人给萱馨园带了个话,告诉姚氏他回来了,径直去了锦绣院。 姚氏等人刚用过晚饭,饭桌刚刚收拾下去,就听到小丫头带进来的话。姚氏冷笑一声,看了芊姨娘一眼。果然,芊姨娘眼中的厉芒似乎就要飞出来。 张谦星夜赶回来,自然没顾上吃饭。好在冬儿院子里有自己的小厨房,厨娘就着现有的食材,下了一碗葱花鸡蛋面,切了酱肉和小菜上来。 张谦为了赶路,午饭也是凑合着随便吃了一口。这碗热腾腾的葱花面,也算是汤汤水水的,让张谦吃了个舒服晚饭。 冬儿伺候着他吃完,王嫂子领着丫头退下去,冬儿才问:“明远那里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张谦靠在冬儿身边,舒适的挪了挪身体,说道:“如今家里的大生意都在外面,很多事情还是要拿个主意。明远需要照看的事情太多,忙不过来,买卖上的事情他又不擅长。我去河间道和各地的掌事们见了见面, 商定近期各地买卖的发展走向。” 顿了顿,张谦又说道:“按说把廉伯派出去最好。可是,廉伯离开京城去外面做事,若是有人关注廉伯,就会引人猜疑。” 冬儿知道,张谦很多事情做的很隐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做的到底是什么?如果只是巩固个庄子,用得着这么聚敛财物吗?” 第424章爆竹声声 张谦笑了笑,口气甚是无奈:“在帝国做生意,做的小,要看人脸色,做的足够大,会招来灭门大祸。当官就更不要说了,孙阁老就是典型的例子,没准儿哪天就会大祸临头,甚至祸及满门。” 张谦的眼睛直视前方,似乎聚焦在很远的地方,几乎自语的低声述说,“我早年走商的时候,在帝国北部和夷族交界区,发现一片无人管辖的荒芜之地。我想在那里建一个能够自保的庄子,过不受约束的逍遥日子。” 冬儿侧头看向他,那是什么?张谦想建一个世外桃源,还是想构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王国? 张谦低头看着冬儿笑,手指勾了勾冬儿耳垂,“怎么?爷说的这么清楚了,冬儿居然没被吓到。爷中意的女人果然有胆识。” 冬儿把他的手扒拉开,问道:“你要建的庄子有多大?” 张谦端正了脸色,郑重说道:“尽可能的大吧,所以才要足够多的银钱。这几年,我已经陆续安排了很多流民,去那周边开荒种地,或者放牧牛羊。这些事情的前期,加上构筑庄子、堡垒,都是没有收益的,只能不断的往进砸银子。” 冬儿沉默半晌,问道:“若是朝廷干涉,你打算对抗朝廷?” 张谦嘿嘿一笑:“那是无主的荒漠之地。想要打造成乐土家园,需要付出巨大的人力和财力。光是雇用擅长农耕方面的专业人士,改良土质,我就花了十几万两银子。难道我用我辛苦赚来的银子,冒着一家老少掉脑袋的风险,只为给朝廷多开辟一片疆域?” 冬儿摇头叹道:“六爷,照你这样行事,这就不是建庄子,而是构筑城堡了。你现在聚集人力,做的那些机关迷宫,只能对付些山贼、土匪,用做一个城市或者小型国度的防御,没什么实质性作用。你若是打算走出帝国的范围,另立门户,最重要的保障就是武力值,这可不是小小的机关可以实现的。” 张谦说道:“我知道,武器和护院家将,我都有谋划。离那里不远的山里有铁矿,这个事情我还压着,没让人在那里走动,只远远的戒备着。现在我们是悄悄的在各地购置兵器,零散的带到北地。等条件具备,我们居家迁移过去。就能开采铁矿,自己铸造兵器。” 张谦说着,甚是得意的对冬儿说道:“不然,你以为我有什么依仗,敢自立门户。” 冬儿迟疑片刻,说道:“想在两国之间的夹缝中生存,六爷现在的做法恐怕不够有保障。” “冬儿不要担心,我所做的准备都是防着万一。那样荒凉的偏僻之地,远离军事和交通的枢纽地带,周围的地势复杂险要。没人会耗费强大的财力,对那样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弹丸之地出手。”张谦安慰冬儿。 冬儿摇头道:“常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个不属于任何国度的城郭,势必会让人垂涎。到时候,帝国和夷族都不会坐视不管。” 张谦点头,“你说的没错,不过,这就要看,拿下这个城郭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不是足够大。如果用倾国之力,才能得到这么个小地方,还要面对敌国的虎视眈眈,我这个小地方就能保得安全。” 冬儿见他考虑的周到,显然有所准备,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好奇,张谦到底找到的是一处什么样复杂的地势,能让他这么自信。 张谦则转而又说,“年前你对廉伯说的那些就很有用,尤其是全民皆兵的想法,很实用。若是真能做到,对抗效果一定极佳。你若是还有别的想法,那当然更好。” 冬儿摇头道:“暂时还没有,待我多想想。”在这个时代,最具有攻防效果的武器是什么,她还得静下心来,好好回忆一下。 张谦也没在意姚氏对他再次冷淡下来的态度变化,依然每日根据明远处来往的讯息,谋划着他的大盘生意。 这天,他和冬儿路过一家新开张店铺的时候,冬儿听到鞭炮噼噼啪啪响的热闹,就撩开车帘,从车窗中看出去。果然,一个店铺门前正燃放着两挂尝尝的鞭炮。 一个年轻女子牢牢的拉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说道:“别过去,小心爆竹炸到你。” 冬儿脑子里一闪念,看向同车的张谦。 张谦也正看着外面的热闹,见冬儿眼睛直直的看他,问道:“怎么了?看到了什么?”说着,就要探头仔细看冬儿那侧的街道。 冬儿把他拦下来,轻声说道:“外面什么也没有,我想起个事情,去你那里再说。” 可能是听到冬儿说话的语气,轻巧的似乎马上就要碎裂。张谦顺从的把手放下,对外面的车夫说道:“不去脚行了,先去染坊。” 吩咐完车夫,张谦问道:“你是这个意思吧?我们都去染坊,你有事对我说。” 冬儿点点头。在她不专业的记忆中,她只知道明朝的红衣大炮很厉害,至于华夏之地,从什么时候开始用火药做武器,就不得而知了。她的认知是,中国人发明了火药,但是一直是作为民用,而西方世界却把它发展成了武器。 张谦的染坊是个小买卖,可也不是那种家庭性的小作坊,而是类似于府州城的霓霞染坊,占地不小,来往做事的人也多。张谦就是在这个雇工混杂的地方做事,人多、事物杂,他们手下来往的人也就不起眼。 在张谦办事的房间,张谦屏退众人,看着一路沉默的冬儿。 想到火器出现后,给人类战争造成的伤害,冬儿很是紧张。她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刚才我看到新开的那家铺子放鞭炮。” 张谦点头,他也看到了,只是不知道冬儿为什么会这么郑重。他依然看着动不语,如果他想的不错,冬儿要说的话和鞭炮有关系,而且有很大的关系。 冬儿继续说道:“我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拉着一个孩子说,不要过去,会被炸到。”冬儿抬眼看向张谦,果然,张谦眼睛一眯,随后猛的睁大了,眼睛里的光,亮的惊人。 第425章张谦外出了 “你接着说。”张谦说道。 “你要是觉得行,可以先开一个爆竹作坊。鞭炮、花炮这些的,买卖也不错,尤其是节日的生意尤为赚钱,足够掩人耳目。用爆竹作坊作掩护,可以试制一些威力足够大的,类似于爆竹、具有伤害性质的武器。” 张谦追问道:“你觉得它的威力能大到做武器的地步?说说你的想法。” 冬儿点头,“如果做的好,它的威力大的你想象不到。我想着,爆竹之所以有爆破能力,发出那么大的声响,是因为火药紧紧地裹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随着火药的增加,和包裹火药的外壳坚固程度不同,它素具有的伤害效果,也会有很大的不同。如果外壳强度够大,里面火药的爆破强度也足够,那么爆破后的外壳碎片和气浪冲击,就能达到伤敌的效果。若是火器在敌人脚下,或者在密集人群中爆破……”冬儿对张谦点点头,示意他自己想。 由于思维和接受信息的局限,冬儿说的内容,有很多张谦都听不懂。但是爆竹造成的伤害若是能急剧扩大,那样的结果,张谦却是能想象的。 张谦看着冬儿严肃、甚至还有些紧张的神情,很是不明白,他问道:“冬儿是不是觉得这个事情不容易,所以你感觉很难做。” 冬儿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对张谦说。自从火药应用于武器,在战中起到毁灭性的作用,同时也预示着热兵器时代的到来。随着爆炸当量的不断增加,热兵器的威力也越来越大,直至出现了能威胁到全人类的武器。即使这样,对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追逐,也没停止过。 冬儿的语气很沉重,“六爷去调查一下爆竹的制作过程就能知道,制作爆竹和花炮是很危险的事情,制作过程需要严格掌控。即使是这样,工人们或者管理的过程一旦不小心,就会发生控制不了的严重事件。控制不了,你懂吗?比水火无情还要严重。” 张谦疑惑道:“冬儿只是看了看放鞭炮,就想到了这么多?那是一种怎样后果,有那么严重吗?” 冬儿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说道:“我只是想到,若是大量的鞭炮放置在一个房间,或者几个库房,一旦其中的一个小小的爆竹遇到火星,开始燃放爆破,那么整个房间、所有库房都会引燃,爆炸。若是有人在里面,或者在跟前,也许会尸骨无存。六爷你想想那个后果。” 张谦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样的后果,如果说针对一个特定的地方,的确是毁灭性的。 他立即站起来,说道:“你先别去脚行了,我把廉伯找来,咱们商量一下。” 不多会儿功夫,廉伯就到了。张谦也不嗦,简要的把冬儿的意思对廉伯说过。 作为护院出身的廉伯,听到这个设想,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和感受阻力,还极力推崇,“六爷,这个事情值得做,无论花多大的财力和人力,都值得一试。不,不是试,我们尽全力,一定把这种火器做成。有了这个东西,六爷在北地的庄子,一定能立于不败之地。” 张谦立即看向冬儿,“冬儿知道这个事情该怎么做吗?” 冬儿摇头道:“我不知道爆竹怎么做,其中的火药制作和各种成分的配比,需要专业制作爆竹的匠人辅助。所以,我建议六爷还是先开两个爆竹作坊,不但可以掩人耳目,主要作用还是掌握制作火药的配方和过程。” 廉伯沉吟片刻,说道:“找匠人、开铺子不难,难的是,怎么把火药用在武器上。” 张谦问冬儿:“冬儿对制作新物件很有一套办法,你是怎么想的?” 冬儿说道:“这样,六爷和廉伯尽可能多找几个出色的爆竹工匠,我先写一个组建火器研发房的构想。乔显云研发染坊算是比较有经验,六爷把他调回来,再配备几个得力的管事,假以时日,火器一定能做出来。再有,这是做兵器,是个伤人的事情,六爷还是找个热衷于武器的人做主事比较好。 还有鞭炮作坊的选址。京城内部肯定不行。火药遇火即燃、遇火即爆,若是在京城闹出大动静,就算有鞭炮、烟花作掩护,也会引人耳目。” 张谦有些为难,“这个事情还得冬儿主管着做,离得太远,恐怕不方便。” 廉伯说道:“咱们在京城周边寻寻,最好能找个有爆竹作坊的地方,已经有了爆炸的先例,就不会惹人关注。” 三人商量妥当,张谦忙着安排人手,暗地寻访制作爆竹的工坊和匠人。 八月初,爆竹匠人已经有了着落,爆竹作坊的地址也打听好。张谦启程,去接洽、用适当的方式领爆竹匠人回京。 张谦临走前交代宋婆婆,他这次离开的时间长一点,她们要跟好了姨奶奶,确保姨奶奶安全。 同样,姚氏也知道张谦这次离开的时间较长,预计要半个月。这么长的时间,也就是说,她和芊姨娘计划了一个月的方案,能够实施了。 同样着急的还有侍郎府,张谦离开的第二天,侍郎府的吴夫人就找姚氏过去。 在吴夫人的正房里间,吴夫人屏退了下人,只留下姚氏,说道:“筠茹,侍郎府是你的娘家,即是你在夫家过活的依仗。只有侍郎府有了足够的势力和体面,你在夫家才能挺起腰杆。你要知道,张家就是再好,你身后若是没有依仗,也得看夫君和夫君宠妾的脸色。” 姚氏低眉顺眼的应道:“女儿知道。母亲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 吴夫人见姚氏上道,大为高兴,说道:“你能明白就好。这样,我想办法,让你舅舅家近期筹办个聚会,我让你舅母给你们府上递帖子。到时候,你只管把杨姨娘带过来就是,别的不用你操心。” 姚氏听得心里冷笑,去吴夫人的哥哥家里,把杨冬儿谋算了,自然也有吴家的好处。她们所有人都能得到好处,唯独让自己做了恶人,真是打得好算盘。 姚氏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但她答应的很痛快,只是提醒吴太太,“母亲把时间往后推一推,若是时间太早,六爷还没走远,到时得到信儿赶回来,女儿怕您的计划就落空了。” 吴夫人不疑有他,连连称是。 张谦离开三天之后,刘嫂打水的时候,雅意院的婆子和大厨房的婆子因为水桶倾倒,溅湿了衣裳,发生争执,很快发展成相互推搡。几句话的功夫,几个人就扭到刘嫂的身边。 刘嫂把已经打满的水桶挡在身后,推开几人,径直挑了水离开。刘嫂走开,一个不起眼的婆子才提着空桶走向井台。 第426章困倦 接着,徐嬷嬷给姚氏回话,“已经把药放进水桶了,当时场面混乱,没人看到。” 姚氏还是不安心,再次确定道:“你看过那药,的确没什么味道吧?若是让她们发觉有异味,起了疑心,咱们就不好再找机会了。” 徐嬷嬷说道:“奴婢还试着溶了一点,让小丫头喝了,那丫头没喝出味道。喝过之后,小丫头也只是睡觉很沉,硬掐疼了脸,才叫醒的。” 姚氏点点头,安心下来。 入夜,王嫂子把冬儿安顿着睡下,其余人等也各自洗漱休息,并没发现什么异样。 自从张谦离开,锦绣院晚上安排两个人值夜,前半夜一人,后半夜换另一人。 今天前半夜值夜的是宋婆婆。等到众人都睡下,宋婆婆坐在厢房的窗子边上,看着窗外,不由得困意上涌,打了个哈欠。 宋婆婆站起来活动了活动,有点奇怪她今天竟然会异乎寻常的困倦,难道真的老了?宋婆婆这么想着,不由得笑了,自己这个年龄还真的不算太老,起码还没老到总是倦乏的程度。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已经很静了,宋婆婆手里的针线活儿,已经毫无知觉的停下来。宋婆婆坐在窗边,眼睛无意识的睁着,但是眼神却很茫然,随着睡意的加深,她的头猛地一点,身体晃了一晃,蓦地清醒过来。 宋婆婆看看手里的针线,再看看外面的夜色,心里怀疑,她已经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过了一段时间。宋婆婆仔细打量了一番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姨奶奶的上房也很安静,看起来没事。 她脑袋里依然发蒙,于是去桌边,打算喝一杯冷茶提提神。大概是她神智太迷糊,竟然失手把茶杯碰落在地上。随着茶杯清脆的碎裂声,宋婆婆看向同屋的穿云,静夜里这么大的动静,只怕要把穿云吵醒了。但是穿云竟然没醒。 宋婆婆依然混沌的脑袋,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多年的经验,让她只混沌了一瞬间,她把一壶凉茶浇在头脸上,又端起水盆,泼向穿云,同时捂住穿云的嘴。 穿云虽然被泼醒了,但是眼神还有些茫然,发现自己的嘴巴被宋婆婆捂住,才彻底清醒过来。 宋婆婆见穿云清醒,立即放下手,快速低语道:“咱们院子里的人估计被下药了,我去姨奶奶房里,你去把其余的人叫醒。记着别出声,不要惊动了外面的人。先叫醒刘嫂子,让她去院子外面把人清理了。” 宋婆婆说完,也不管穿云是不是明白,两步到了门口,轻轻推开门,闪身出去,悄无声息的直奔上房。 上房的门只是虚掩着,应手而开。 这么说,已经有人进去了!宋婆婆立时血气上涌。她放轻身体,悄无声息的抢进里间。果然,看见一个人影正爬上炕,将将掀开被子。 那人还没意识到房间里有人进来,就被掠到身后的宋婆婆一掌击倒,还没来得及发声,就昏了过去。 从茶杯碎裂,到上房击倒一人,宋婆婆只用了几息的时间。尽管宋婆婆反应快,手脚利落,可是,几乎同时,外面就有了动静。守在外面的人没等刘嫂子出来,就果断行动了。 先是一个人奔跑的声音,随着跑步声远去,喊声跟着跑步声响起,“来人呐,来人呐,杨姨娘院子里偷人了。” 远处响起嘈杂声,呼叫声和脚步声交织着,往锦绣院跑过来。 穿云手里提着软软的巧云,抢进上房。黑暗中,宋婆婆的声音响起:“巧云,把灯点起来,快些!”又冲着院子里大声说道:“刘嫂子,领着穿云和敏烟,守住院子,不要让人进来。穿云,你也出去守着,不要让人进房里。” 迷糊的巧云已经回过点神,摸索着把灯点起来。看到被宋婆婆扔到地上的人时,惊得差点把手里的灯掉下来。地上的男子浑身赤/裸,竟然连衣服都脱的干净。 宋婆婆呵斥道:“小心着点,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些。赶快把灯放好,帮我把这人的衣服穿好了。”说着,扯过一件衣服,又丢下扯过巧云脚下的一件里衣,指使者巧云,“你还是先去把妙云和秀云泼醒。快着点,泼醒了一起过来,把这家伙的衣服穿好。” 外面奔过来的人们,可没有宋婆婆的速度。直到刘嫂领着敏烟在锦绣院院门外站定,穿云站在上房门前,孙管事领着的一众人等,才一窝蜂似得涌过来。灯笼火把,把夜晚中的张家内宅一角,照的如白昼一般。 刘嫂站在紧闭的院门外,对着众人问道:“孙管事、徐嬷嬷,大半夜不睡觉,吵吵闹闹的,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孙管事看了徐嬷嬷一眼,徐嬷嬷说道:“我只是听到有人满宅子的喊杨姨娘院子偷人,所以才领着人过来看看。事关张家剩余,刘妈妈,把门打开吧,我们要进去查看。” 刘嫂没动,“锦绣院自来就是自己管理,不劳嬷嬷和管家费心。您二位请回吧。” 徐嬷嬷怒斥道:“好你个奴才,进了张家的门,就要守张家的规矩。难道眼看你们做下伤风败俗的事情,六奶奶还管不得不成?”回头对身边手持棍棒的壮实汉子说道,“闯进去,有拦阻的尽管往死里打。” 几个壮汉轮着棍棒就上来,和刘嫂子、敏烟交起手来。刘嫂两人和几个壮汉一交手,就知道遇到了硬茬子,这几人竟然也是有身手的。刘嫂和敏烟紧咬牙关,牢牢的守着院门,你来我往中,连连被棍棒击中。好在闪避及时,没有被实实在在的打中要好。 穿云听得不对,对着房间里的宋婆婆喊了一声,也出来加入战团。 宋婆婆已经把男子的里衣穿戴完毕,交代给巧云三人,让她们给那男人穿戴整齐,再捆结实了,扔出来。 宋婆婆出门,已经有两人得空,手持棍棒进了院子。被宋婆婆两下夺了棍棒,一脚一个踢出去。 宋婆婆站在院门口,看了看打斗的几个人,才喊了一声:“刘嫂子,你们回来吧。” 刘嫂子三人抽身回来,还有人缠斗上来,被宋婆婆手里的棍子连扫几下,逼退回去。 第427章六奶奶来了 宋婆婆打量着那几个精壮的汉子,问孙管家:“孙管家,咱们府上,什么时候能让陌生男人进后宅了?” 孙管家微微躬身说道:“六爷外出,咱们为府上安全,临时雇了有几个护院看守门户。他们不算陌生人。” 徐嬷嬷上前一步说道:“宋婆婆,有人说锦绣院进了男人,我们得进去查看。六爷不在,六奶奶就更得精心管理宅子,说什么也不能让人把六爷的脸面丢尽了。” 宋婆婆冷笑一声,“没有雇用临时护院,这后宅还好好的。雇来了护院,这后宅倒不太平了,竟然能把男人放进来。” 一个婆子啐了一口,插嘴道:“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是有了贼心,就算再怎么防,那也是防不住的。” 徐嬷嬷说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宋婆婆还是让我们进去查探一番,也好给杨姨娘一个清白。耽搁了时间,再从杨姨娘院子里搜出人来,只怕杨姨娘就是没有和人苟且,也说不清楚了。” 宋婆婆钉子一样站在院门口,语气却是淡淡的,“嬷嬷不用看了,今晚上,咱们张府宅子放进来一个来历不明男人,一路翻墙进到锦绣院。我们已经把他打晕、拿下了。放你们进去看看,也没什么。只是老奴信不过诸位,等外院的蒋管事过来做个见证,你们一起进去看吧。免得您几位把看到的事情理解歪了。” 徐嬷嬷看了孙管家一眼,心里着急,最好是在蒋六来到之前,把事情定了性,这样才能没有回旋的余地。 孙管事皱眉,“宋婆婆,蒋六是外院的管事,内院的事情轮不到他来决断。您还是让开,若是进去的晚了,老奴会认为杨姨娘已经把做过的事情抹去,掩盖了她和人苟且的真相。” 宋婆婆不再多言,只是挡在院门前,等着蒋六过来。六爷走的时候,也一样安顿了蒋六照看姨奶奶。想来他也会随时注意锦绣院的情况,这里闹这么大的动静,他一定会过来看个究竟。 徐嬷嬷说道:“宋婆婆执意如此,那我们只好不客气了。”说着,朝着几个眼生的护院摆一下头,几个护院、连同家里的精壮仆从一起扑上来。 两拨人再次动起手来。 王嫂子心急的站在东厢房窗口往外看,后宅闹成这样了,蒋六怎么还不过来? 蒋六不是不想过来,而是二门的门根本就叫不开。里面倒是有人回应,说的却是,深更半夜的,不方便让外院的人进来。 最后,蒋六咬牙,让人跳墙进到二门,不由分说把看门人赶到一旁,才打开门,领着人急急地往锦绣院赶来。 蒋六手下的人也是行家里手,一来就把打斗的两拨人分开。问明了原由,蒋六对宋婆婆说道:“既然宋婆婆说已经把人拿下了,那咱们就进去看看,顺带的问问口供。” 徐嬷嬷见最好的时机已经失去,冷笑着说道:“蒋管事真是会说话。谁不知道蒋管事一向就把杨姨娘当主子,自然会向着杨姨娘说话。我们在门外吵闹这么长时间,别说苟且之事,就是杀了人,也有足够的时间毁尸灭迹。” 宋婆婆也冷着语气说道:“既然这样,那就不用看了,徐嬷嬷直接回复六奶奶就是,想怎么说,都依徐嬷嬷的意思。徐嬷嬷请,我们就不远送了。” “你!”徐嬷嬷气急。 孙管事连忙说道:“已经这样了,我们就进去看看,内宅闹成这样,总是要给六奶奶个实在回话。再说,如果宋婆婆说的是真的,那么锦绣院有外男进来,总是不争的事实,就算说多少话也抵赖不了。” 蒋六给手下一个管事使了个眼色,那人带着大部分人,守在院外。其余人等,呼啦啦的全部涌进院子。 院子当中,一个男人五花大绑,被扔在院子里,看起来已经被打晕了,人事不省。那人紧闭双目、灰头土脸,看着异常狼狈。 看着里外穿戴整齐的男人,徐嬷嬷心下遗憾,面上却冷笑道:“杨姨娘不愧是外面做事的,手段果然利落,咱们被拖在门外这么长时间,杨姨娘已经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 说完,徐嬷嬷指派身边的两个婆子,“带几个人,把这个野男人关起来,等他醒了,好好的盘问。” 蒋六上前拦阻,“徐嬷嬷,后宅是女眷呆的地方,这么个身份不明的男人,留在后宅不妥。还是我把他关在外院,等问明了情况,再做决断。” 说着就要领着人上前拿人,徐嬷嬷身边的人也呼啦一下围过去,两方面的人对峙到一起。 孙管事对蒋六说道:“蒋管事,这是内宅的事情,大半夜的,你不经召唤就闯进来,已经做的过分。现如今,还要强行插手内宅事物,蒋管事这是要把六奶奶踢开,把内外院全部自己管起来了。” 蒋六不肯让步,“这若是个女子,蒋某一定不会过问。可是这是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自然不好放在内宅。为着六奶奶和几位姨奶奶的安全,这人,蒋某一定要带走。” 徐嬷嬷对护院和仆从挥手,“这是内宅的事情,我们只管拿人,别的不用管。”内外宅子的人又要冲撞到一起。 “六爷不在,你们就能随意在后宅撒野了?”随着女子的呵斥声响起,姚氏在一众打着灯笼的丫鬟婆子簇拥下,走进院子。 姚氏无视对峙在一处的两拨人,直接想着地上的男子走过来。拥在一处的人,纷纷退让。 姚氏在距离地上男人几步的地方站定,冷笑道:“杨姨娘的确有本事,咱们把宅子看管的这么严,她居然也能把野男人带进来。” “六奶奶……”蒋六刚说了几个字,就被姚氏厉声打断,“谁允许你进后宅的?没经允许,夜半强行闯进女眷之地,还要在这里发号施令。你当我是死的吗?” 蒋六连忙退后一步,躬身连称“不敢”。 姚氏扫了周围一眼,说道:“杨姨娘呢?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果然就没脸见人了吗?” 一直没开口的宋婆婆说道:“回禀六奶奶,我们院子里的人被下了药,俱都沉睡不醒。她们这些人都是冷水泼醒的。我们看能控制局面,就没强行唤醒姨奶奶。姨奶奶现在还昏睡着。” 第428章昏睡 蒋六这才注意到,刘嫂等人都是浑身湿/了大半,尤其头脸、发髻,更是湿漉漉的滴水。 “宋婆婆这是托词吧。”姚氏昂首冷笑,“你们被下了药?我看着,你们这些被下药的人,比我院子里这些没用的下人清醒、厉害的多。” 然后,声色俱厉的对徐嬷嬷说道:“领着人进去,把那个不要脸的贱/人拖出来!” 宋婆婆并没阻拦,领着穿云等三人,退到东厢房门口,看着徐嬷嬷领着几个婆子闯进上房。 没有预料中的抵抗、哭喊,徐嬷嬷在里面只打了个转,就出来了。一边狠狠的瞪视宋婆婆,一边急步走到姚氏身边回报:“回六奶奶话,杨姨娘不在房里。” 姚氏阴冷的目光看向宋婆婆守着的东厢房。原来她还担心那人进去不多会儿,就被锦绣院的人发现了,可能没做成事。现在看来,就是没成事,也差不多了。否则,她们不会把杨姨娘挪出去,现在的东厢房里,没出现的几个下人,恐怕正在给杨姨娘清理痕迹呢。 事不宜迟,早一刻进去,没准儿就能抓到杨姨娘的把柄。呵呵,等张谦回来,让他看看他心爱的女人是怎样的货色,看他怎么面对这个污秽的女人! “人在东厢房里,闯进去!”姚氏冷冷的吩咐。 徐嬷嬷领着好几个婆子就往东厢房里闯,却被宋婆婆等人拦住。 姚氏上前喝道:“大胆奴才,伙同你的主子做下这等污秽之事,以为还能瞒得住人,以为我张家还能容你猖狂不成?本想给那贱/人留点颜面,既然你们不要……”转头对那几个有身手的汉子说道,“你们进去,什么也不用管,直接把那贱/人拖出来。若有阻拦,尽管往死里打,打死了拖出去喂狗。” 几个汉子闻言,就要迈步上前,蒋六的人连忙靠上去。 蒋六对着姚氏躬身道:“六奶奶,还是先把杨姨娘叫醒,问问情况,等六爷回来再做处置。” “好个奴才!六爷不在,我就不是主子了?尔等竟要欺主不成?”姚氏对着孙管家喝道:“你们还等什么?这等刁奴,还不让人过去掌嘴!” 孙管家犹豫一瞬,领人上前架住蒋六,一个小厮过去,连着抽了几巴掌。 那边的宋婆婆扬声说道:“六奶奶,蒋管事是六爷倚重的管事,您还是给六爷留个颜面的好。” 宋婆婆身前人影憧憧,蒋六领来的人,丝毫不受蒋六被掌嘴的影响,依然和徐嬷嬷领着的几个汉子人对峙着。 宋婆婆接着说,“六爷离开后,杨姨娘每晚由王顺家的陪着,在东厢房歇息。奴婢不是不让六奶奶的人查看,而是六奶奶跟前的人,做事太不讲规矩。子夜已过,锦绣院虽然进了人,但是我们已经把人抓住,也没有闹出什么动静。而孙管家不知怎么知道锦绣院的事,领着人来,不问缘由,不听解释,直接就要往进闯。奴婢是听六爷之命,伺候姨奶奶的。实不敢就这么放一大群男男女女进姨奶奶的卧房。” 姚氏斥道:“没做亏心事,怕什么查看?只怕你们拼命阻拦,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给你们主子的丑事做好遮掩。” 宋婆婆也不多辩解,只接着说道:“姨奶奶就在东厢房,六奶奶和徐嬷嬷都可以进去,只是其余的下人就不必了。还有,蒋管事也要进来,远远的给我们做个见证。否则,奴婢是绝不敢放各位进去的。” 姚氏气的满面涨红,可是,看看东厢房前守着的宋婆子,和外院没有丝毫退意的精干人手,想进去拖杨冬儿出来,也确实不可能。 她的眼睛在对峙的两方扫视片刻,心里懊恼,她已经雇用了足够多的人,居然还是不够,被几个丫头仆妇和家人压得抬不起头。 按说这个时候,看不看也没什么区别,无论杨冬儿有没有失/身,只要那个男人在她的锦绣院,那就坐实了她的罪名。可姚氏很好奇,想去看看杨冬儿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姚氏对孙管家示意,放开蒋六。又领着徐嬷嬷,两人一起往东厢房走去。 蒋六红肿了脸颊,跟在她们后面。他进门之前,对门外的一众手下丢眼色,让他们看好门户。 厢房不大,但也是里外间。外间家具摆设简单,墙角还安置着一个小床榻。门内侍立着妙云、秀云两个丫头。 姚氏跟在宋婆婆身后,冷厉的眼神扫了两个丫头一眼,见两人虽然神色间有些拘谨,却没什么心虚的表现,不觉心下遗憾,看来杨冬儿的确没受侵害。 里间门口是那个叫巧云的丫头,再往里是一盘小炕,炕边的地上站着王顺家的。看炕上的铺盖,王顺家的应该是睡在靠外的位置上,外面的被褥已经叠起,放置在炕角的位置上。 昏暗的油灯下,冬儿脸朝外,侧身沉睡着。身姿自在闲散,没有丝毫刻意之态,进门的脚步声停下之后的静谧中,还能听到一两声几不可闻的轻微酣声。 蒋六见了,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六爷离开反复交代他们照看锦绣院,若是杨姨奶奶真的出了事,不说六爷那里会这样,他恐怕就得以死谢罪了。 姚氏阴沉着脸看了片刻,对王嫂子说道:“把杨姨娘叫起来吧,我们已经都看过了,该是她起来解释,为什么锦绣院会出现一个男人了。” 王嫂子说道:“回六奶奶话,叫是叫不醒的,奴婢们都是用冷水泼醒的。奴婢觉得,还是请个郎中过来,诊断一下姨奶奶是不是真的昏睡,为什么会昏睡。免得我们把姨奶奶泼醒了,倒会落人口舌。” 姚氏冷笑一声:“叫哪个郎中?哪个郎中是可以知道六爷后宅丑事的?”叫郎中?怎么可能。难道让郎中来确定,锦绣院众人就是被下了药,杨冬儿一直昏睡,根本没机会坐下丑事? 王嫂子也冷笑道,“六奶奶没看到我家姨奶奶睡得安稳?六奶奶最好也去上房看看,看上房有没有六奶奶希望看到的痕迹。我们这里就不劳六奶奶操心了,是非对错,等六爷回来审过外面的狂徒,自然有分晓。” 第429章真的狗血啊 王顺家的,不过是一个奴婢,因为伺候杨冬儿这个妾室,就能不把她这个正妻放在眼里。 “你这个刁奴,竟然敢这么对主子说话?”姚氏柳眉倒竖,正待再说话,宋婆婆上前躬身道:“六奶奶担心的也是,这样的事情确实不好出门。那就等六爷回来再定夺吧。”说着,躬身施礼道,“我们就不留六奶奶了,恭送六奶奶。” 姚氏扫一眼屋里,房间里除了杨冬儿依然睡的香甜,其它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和徐嬷嬷。在这里,她们两个弱女子什么也做不了。反正杨冬儿院子里的男人是大家都看见的,至于锦绣院是不是被下迷药……,那谁知道。只看满院子的人,除了和人勾搭成奸的杨姨娘装睡,其他人都是精神清醒的了不得。 姚氏不再说话,转身往外走,走到院子中间,看也不看院子里的其他人,只对孙管事说道:“锦绣院的下人不是厉害吗?既然捆不了杨冬儿,那就等着她们,什么时候把杨冬儿交出来,什么时候再把人手撤回去。这个野男人……是外人,不是咱们能处置的。又不能见官,咱们六爷恐怕也丢不起那个人,打一顿,扔出去吧。” 孙管事就要上来抬人,蒋六手下围着那人,一步也不让。 姚氏嘴角带着冷笑,缓缓往地上那男人身边走过来,外院的一众仆从看着蒋六,俱都无措,只得纷纷退让。眼睁睁看着孙管家领着人,把地上的男子抬走了。 孙管家顺利把人抬走,姚氏才看着宋婆婆说道:“你们要怎么办?你们是协助杨冬儿淫/乱后宅的帮凶,若是现在知道错,把杨冬儿交出来,我念你们还算老实,就饶你们一条命。若是执迷不悟,那就等着渴死、饿死在着锦绣院里。” 东厢房门口的王嫂子问道:“六奶奶问也不问,就要给姨奶奶按上淫/乱的罪名了?” 姚氏冷笑出声,“这满院子的人都看到了,还用问吗?你们好意思说,我还替六爷臊得慌,不好意思听呢!说吧,交不交杨冬儿?” 王嫂子坦然道:“既然六奶奶不容我等辩解,那就等六爷回来吧。” 姚氏转身,对蒋六说道:“蒋管事,你们都是外院的奴仆,今晚不经召唤就擅闯内院,已经犯了大错。这也算是事出有因,我就不多做追究。现在请蒋管事带着你的人离开吧。” 蒋六看着院子里王嫂子等人,再看看依然留在这里的几个汉子,半天没应声。 姚氏又说:“杨冬儿还没许人家的时候,名声就不好,整日不回家,在外面混日子。这才消停了几日,就耐不住寂寞了。难道蒋管事也存了不好的心思,你对得起六爷对你的器重吗?” 蒋六犹豫再三,说道:“六奶奶,六爷临走的时候交代小的,一定要照顾好杨姨奶奶。” 姚氏冷笑出声,“原来六爷还交代蒋管事,帮着杨冬儿做丑事啊?” 蒋六躬身,正色道:“就像六奶奶说的,锦绣院今夜的事情,是后宅事物,小的不敢妄加评判。只是,六爷回来之前,小的要保证杨姨奶奶的安全,望六奶奶见谅。” 姚氏一笑,对徐嬷嬷说道:“那好,咱们走吧。招呼人手,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刻不得间断,把锦绣院周围看严实了,任何人和东西都不准进出,防止杨冬儿借机逃走。蒋管事既然想和锦绣院的女眷留在一起,那就把他们都关进去。” 眼看着姚氏等人出去,王嫂子对蒋六说道:“蒋管事还是出去吧,外面的事情也得有人安排。” “唉。”蒋六无奈,谁让六奶奶是主子呢。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领着人退出锦绣院,看着锦绣院的院门关上,再被牢牢钉住。 姚氏把外面雇来的拳师留在锦绣院外看守,保证院子没人传送物品。蒋六也安排人留守,以防他们离开,姚氏让人闯进锦绣院,杨姨娘遭遇不测。 他自己则回到外院,紧急安排人手,给张谦送信。 直到第二天快天亮的时候,冬儿才悠悠转醒。她醒来还没觉着怎样,竟自穿好衣物,才看出整理被褥的巧云脸色不对。 “怎么了?” 巧云面有难色,“姨奶奶还是先梳洗,一会儿让宋婆婆和您说吧。” 冬儿上下打量巧云,看起来事情挺严重。她心里不由得也打起鼓来,难道是张谦出事了?不会啊,就算是事发,也不可能这么快,一点征兆都没有。 冬儿心里七上八下的梳洗过,回到正房,一路也没看到院子里、房间里有什么异样,心下更是沉重。她不过是睡了一觉,同在一个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院子里其他人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会不清楚? 恍惚间,冬儿甚至狗血的怀疑,她是不是又穿越了,还是重生到了一个不相连的时间段。 冬儿在上房的炕上坐定,对巧云说道:“去叫王嫂子和宋婆婆过来。”冬儿话音还没落,王嫂子两人就进来了。 冬儿看到两人有些愁苦的脸,心下稍安。事情应该不严重,不然就不是愁苦,而是惊惶了。 “怎么了?你们的神情都不怎么对头。”冬儿问道。 宋婆婆也不隐瞒,直接把昨天夜间的事情对冬儿说了一遍。 冬儿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原来还是狗血啊,竟然更加狗血!宋婆婆安排她住东厢房的时候,她还觉得小题大做呢,原来真的会有狗血事件发生。 王嫂子以为吓到她了,忙说道:“没事,我估计当时那人进上房开关门的声音,惊动了宋婆婆。咱们反应的也及时,满院子的人没丝毫损伤。” 冬儿脑子里打了好几个弯,才把事情理顺了,问道:“妙云和秀云怎样了?有没有吓到?” 王嫂子说道:“没有,她两人被叫醒的时候,那歹人已经被宋婆婆击倒,连里衣都穿戴好了。她们只是给那歹人穿戴好外衣,捆绑起来。” “那就好。”冬儿长长的出了口气,神色间轻松起来。要不然,为了她能避祸,把两个女孩子祸害了,那她往后的日子就别想过安稳了。 王嫂子苦笑着说道:“亏您还能想得开。咱们院子里,只有洗衣盆里存着的一点水没问题,其余两个水缸里的水都是昨天后晌挑回来的。吃的东西也不多,维持不了几天。” 第430章真是难办 “这么严重?”冬儿愕然,难道在这太平盛世,一个安稳的后院,居然有一院子的人会被饿死? 看着王嫂子和宋婆婆点头,冬儿想到历史上好几个被饿死的帝王,好像也是在相对繁华安稳的环境,被重重围困,人为断水断食饿死的。 冬儿点点头,表示理解了。但她可不打算认命,“咱们先用现在能用的东西,省着点用。洗漱还用掺了药的水,吃喝,就委屈点,用洗衣盆里的水好了。看着用的差不多的时候,明后天,让宋婆婆和穿云两人打出去,抢一些来。嗯,刘嫂和敏烟也一起,四个人都去,能多抢一些,也好照应。” 这就要打出去了?王嫂子看着她,姨奶奶还和过去一样,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呢。 “怎么了?”冬儿见两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她,很是不解,“咱们一定不能亏了吃喝,尤其是宋婆婆你们四人。六爷还得些日子才能回来,万一你们耗得没体力了,蒋管事那里再出些故障,那时被人闯进来,咱们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宋婆婆想想也是,勉强点点头,冬儿又说道:“这里终究是内院,外面就算有武夫,也不会太多,他们的行事还是会受限制。再说了,蒋管事还有人安排在外面,这种情况,咱们要是被饿死,六爷的脸面也会被咱们丢尽了。” 冬儿说这个话,想到的是她们还在府州的时候,罗木匠搅得家里不得安生。张谦就嫌弃二黑丢了他的脸,有着现成的资源,竟然让一个宵小之辈搞得狼狈。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守着自己的宅子,外面又有人接应,她们若是饿死了,那就太傻缺了。 冬儿去看了看锦绣院的食用储备,的确少得可怜。 她和宋婆婆、王嫂子商议,今明两天先凑合着。明天晚上瞅准时间,给守在外面的外院仆从送信,让他们多准备些饮水、食物,她们抽空出去强取。相信有蒋六安排的人护着,她们一定能把东西悉数取回。 冬儿这里盘算的闹心,姚氏的日子也很不好过。没想到只不过对付一个内宅的妾室,她已经计划的这么周全,竟然还能出纰漏。 按照她的计划,锦绣院的人全部昏睡,那个男人进去和杨姨娘做成好事,她们就带着满院子的仆从过去捉个现成。就算杨冬儿身边有几个悍妇,可是自己这边,那是能在外面打打杀杀的正经拳师,收拾几个女人,一定不在话下。更何况,那时锦绣院的仆妇们,一定睡得叫也叫不起来。 到那时,众人看见的丑事。量她杨冬儿,就是说出大天来,也推脱不得。锦绣院的下人们就更好办了,趁她们都睡着,把人捆了,宋婆子等几人和杨冬儿一样,逐一打杀,绝了后患。剩下的弱小奴婢,用用刑罚,还不是她想让她们说什么,她们就会说什么。 就算张谦回来也只能认了,谁让他一心宠爱的女人不知廉耻,做出这等事情。她是个贤惠的妻子,帮他把丑事压下来了。 可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出来,锦绣院居然还有硬撑着没睡过去的人。而且,一院子的人反应奇快,竟然能把她们请来的拳脚师傅挡在门外,一直耗到蒋六带人闯进来。 有蒋六掺合着,这件事就不好办了。 姚氏深深地皱着眉头,眼下是把锦绣院的人困住了。可是,离打杀杨冬儿的目标还远的很。张谦已经走了四天,不知蒋六是不是已经送信了,若是张谦赶路,蒋六的人追,不知几天能追上,又要几天才能返回来。最好是张谦回来,锦绣院的人已经饿死、喝死。 想到锦绣院外面守着的两拨人,姚氏又头痛起来,锦绣院里的人已经很难对付了,再加上蒋六的人守在外面,岂不是更难应对?想除掉杨冬儿,首要的还是把蒋六赶离内院。 徐嬷嬷进来给姚氏上茶,“六奶奶还是先喝点茶,润润口。那些事情,咱们慢慢想办法,离着六爷回来,还有好些日子呢。” 姚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沉吟着说道:“嬷嬷再去严令下人们,不得靠近锦绣院。还有,得让他们知道,杨姨娘偷人是丑事,为着六爷和府里的颜面,不得往外面传。若是有人违反,全家卖去做苦力。” 徐嬷嬷躬身,“六奶奶放心,奴婢已经反复叮嘱过,还告诫管事的媳妇、婆子们,若是她们管辖的奴才泄露出半点口风,连带着他们也一并发卖。” 姚氏点头赞许,“那就好,还是嬷嬷想的周到。让那几个拳师好好看着锦绣院,不要让东西流进院子。过上两天,给她们送去加药的饭食或者水……”说着,抬头看向徐嬷嬷,“不用要她们的命,只用些泻药之类的,能加速她们耗尽体力就好。嬷嬷看怎么样?” 徐嬷嬷也没想到,锦绣院几个丫鬟婆子这么厉害,六个拳师竟然也进不了锦绣院。以后的事情还真的不好办了。 这时听到姚氏问话,忙答道:“能这样当然最好。只是怕锦绣院不用咱们提供的饭食,那几个泼妇出来抢水和食物就不好了。” 想到那几个武力强劲的奴婢,姚氏也觉得不头痛,“那就让杭师傅再找几个人进来守院子,怎么也不能让那个贱婢耗到六爷回来。” 这里终究是在内宅,这么多男人在留在内宅,终究不好。徐嬷嬷有心反对,可是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若是不能早早把杨姨娘打杀,把下人处理掉,等到六爷回来,只怕没几句话就能把事情问个水落石出。到那时,六奶奶可怎么办?她们这一干下人,又怎么办? 徐嬷嬷只好点头,“只能这样了。奴婢让孙管家好好交代杭师傅,一定约束手下,不得随意走动。” “嗯,你去对吧,告诉那拳脚师傅,这次一定要雇几个好手进来。” 姚氏甚是遗憾。当时她就是考虑到,后宅是女眷出入之地,不宜有太多的外男出入,才导致今天这样被动的局面。若是当时找来十几二十个拳师,锦绣院的几个女子,只怕早就拿下。现在杨冬儿已经走在通往阴曹地府的路上了。 唉,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姚氏烦躁的挥挥手,让徐嬷嬷退下做事。 第431章家有恶奴势大 召集身手好的拳脚师傅做临时营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那姓杭的拳师还没把人找齐,锦绣院墙外就打起来了。 “什么?她们居然抢了食物和水进去?”姚氏听了孙管事的禀报,怒火上涌,“那几个拳师是干什么吃的?要他们守在那里有什么用,白拿钱不干活吗?” 孙管事忙回道:“六奶奶息怒。本来锦绣院的丫头、婆子跳墙出来,杭师傅等人能拦阻。是蒋六的人,他们趁乱,把水囊食物等投掷进锦绣院。” “这些个不知道好歹的刁奴,”姚氏嚯的站起,“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才是这府里的主子。”说着,招呼了徐嬷嬷就往外走。 徐嬷嬷和丫头们连忙跟上。 姚氏来到锦绣院外面的时候,打斗已经结束。锦绣院前外,请来的几个拳师,恶狠狠的瞪着若无其事的外院家丁。 两方人看到众人簇拥着姚氏到来,具是行礼问好。 姚氏草草的对着拳师们挥一下手,也不说话,只阴沉的盯着外院几个家丁。 好半天,姚氏才对孙管家说道:“这几个狗奴才真真可恶,让师傅们给我狠狠的打。”说完,与转而对徐嬷嬷说道:“去把蒋六那个贱奴叫来!” 蒋六来的很快。外院的下人才和拳师对上,蒋六就来了。 蒋六连忙喝退手下,抢上来拜见姚氏,“六奶奶好,六奶奶有事找小的?” 姚氏哼了一声,说道:“蒋管事,你外院的这几个奴才,不但我这个主母管不来,还很有本事。你看,是你放话让他们离开呢?还是等孙管事报官,官衙来人把他们羁押走?我想看看,似你们这等狂奴,是不是连官府的人也敢打上去。” 蒋六神色僵了一下,赔笑说道:“六奶奶,小的也是听令行事。这些个小子们今天胡闹,小的一定会严厉惩处,保证他们以后不会再犯。” 姚氏却不听他解释,狠狠说道:“我不愿意再在后宅看到你们,你主动带着他们离开,或者报官,你选一个。若是官府来人,我就没法子帮杨姨娘遮掩丑事了。到那时,六爷丢丑已经是小事。你家杨姨娘的名声可是大得很,京城里权势人物也多得很,若是有人觊觎杨姨娘艳名,要来拿人问话,我一个妇道人家是拦不住的。” 蒋六脸色连着变了几变,杨姨奶奶的名声真的很大,虽然不是艳名,但姨奶奶的本事的确会让人觊觎。 姚氏已经唤道:“孙管家,蒋管事很愿意和他的下属去衙门里坐坐。既然这样,你就成全他,报官去吧。” 蒋六咬咬牙,说道:“六奶奶,不是小的不愿意听六奶奶的话,实在是六爷有交代。六爷不日就会回来,六奶奶若是执意这样做,六爷回来,您怎么向六爷交代?” 说起这个,姚氏更是满心的愤怒,“大胆奴才!主子夫妻间的事情,岂容你这奴才猜度!孙管家,去报官。就说家有恶奴势大,试图谋害主家,请官府来人缉拿。” 蒋六还在犹豫,锦绣院里面传来声音。 冬儿在锦绣院的大门里说道:“蒋管事还是回外院去吧。若是咱们真给六爷惹下事情,是不是没脸且不说,总是不好收场。蒋管事回去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是,我这里不打紧。” 姚氏看着蒋六冷笑,“蒋管事受六爷器重十几年,还不如一个奴婢看得明白。与其让满京城的人知道六爷的姨娘偷人,六爷下不来台。不如悄悄把事情压下,等六爷回来,杨姨娘好好卖弄一番,说不定六爷能饶过她。” 冬儿催促的声音:“蒋管事走吧。六爷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打理,不是只有锦绣院需要照看。这里我们自会料理,你快些去吧,不要耽误了六爷的正经事。” 蒋六看着阴沉着脸,即刻就要爆发的姚氏,知道六奶奶大概是发狠了。与其让官府介入,还不如自己回去,再想别的办法。 蒋六再施一礼,领着一众手下离开。 看着孙管家派人把蒋六等人送走,姚氏又扫一眼周围,想着,再让锦绣院过上一两天消停日子,等二次请来的拳师都到了,就可以把她们一举拿下。 到时候,就按照她的预想,把杨冬儿和为首的宋婆子、王顺家的打杀、致死。把剩下的几个磋磨一番,再许些好处,留着给张谦述说口供。等张谦回来,也就能交代过去。 没有了杨冬儿的张谦,也就没了财力支持,不过三几个小铺子的东家,在京城什么也不算,也就丝毫威胁不到她。 把蒋六驱赶出去,姚氏也算是放心了些。算一算,张谦离开也有六七天了,到第十天头上,一定能把事情处理干净。 姚氏刚把事情安顿好,丫头进来报,芊姨娘来了,要见六奶奶。 “让她进来。”姚氏示意丫头。 芊姨娘的脸色不太好看,一进门,先看了看近身伺候姚氏的翠喜。 姚氏见芊姨娘神色不对,把翠喜打发出去,问道:“你不再院子里好好呆着,过来做什么?” 芊姨娘声音有些哆嗦,顾不上行礼,就说道:“六奶奶,我哥哥送话过来,说,他的那个朋友一直没回去。” 姚氏也是一惊,“你哥哥有没有在他常去的亲朋好友处找找?说不定去了别处。” 芊姨娘说道:“问过了,都说没见。婢妾还以为是不是那人拿了银子,私自跑了。我哥哥说,那人的日常衣服,和身份路条等物都在哥哥家。” 姚氏揉揉眉心,计划的挺好的事情,怎么进行起来哪哪儿都不顺。 她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找。你也安抚你的哥哥,不要着急。也许那人贸然得到这么多钱财,出去逍遥了,看两天再说。” 其实姚氏也知道,人要是找不到,就是再看几天也一样没办法。只是这话不能对着芊姨娘说而已。 芊姨娘颤声说道:“六奶奶,婢妾怕的是蒋管事把人拿住了。若是蒋管事把人抓走,六爷回来问出事情的真相,您说这可怎么办?” 第432章求助娘家 姚氏担心的也是这个。和芊姨娘不同,芊姨娘担心的是她在张谦心里的形象、位置和宠爱。而她担心张谦干脆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的和她翻脸,寻个原由把她休弃,或者把她留在家里磋磨。 姚氏心里打了个转,若是这样,那就得调整一下计划了。 她好言把芊姨娘安抚住,许诺芊姨娘,如果那人真的在蒋六手里,她也一定能把人要出来。 把芊姨娘打发回去,姚氏转身叫来徐嬷嬷吩咐:“嬷嬷去安排车马,我要回娘家一趟。” 徐嬷嬷很惊讶:“六奶奶要回侍郎府?若是老爷和夫人让您带杨姨娘去舅爷家赴宴,您可怎么说?” 姚氏说道:“芊姨娘适才开找我,说那天安排进锦绣院的男人一直没回去。我怕这人被蒋六抓去了,这样的话,六爷就一定会知道我们谋划陷害杨冬儿。” 徐嬷嬷听得打了个寒战,她比姚氏更清楚张谦的手段,以张谦对杨姨娘的着紧程度,若是知道她们陷害杨姨娘,并打杀了她,后果就严重了。她们这些人,只怕早晚都得给杨姨娘偿命。 姚氏把徐嬷嬷的神情看在眼里,“若是这样,我们就只能讨好娘家父母了。我想着,明后天,剩余的拳师都来了,夜间杀进锦绣院,把锦绣院所有人都擒住。至于杨冬儿,我想过了,就是把她送出去给别家做事,也一样能让她生不如死。” 姚氏露出满脸的狰狞表情,“父母用的是杨冬儿的本事,我要把她面容尽毁,再送给父亲。这样,既讨好了父亲,又能让杨冬儿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岂不是比杀了她更好?”她冷哼一声,“就算六爷回来,知道了真相,有身为侍郎的父亲在我们身后,料他也不敢把我们怎样。” 徐嬷嬷胆寒的连连点头,到了这个紧要关头,也只能这么做了。从侍郎府找个保障,比什么也没有强。 徐嬷嬷从来没感觉到这么无力,历来后宅做事,不过是多么恶毒的手段,那都是背着人,私下里做的勾当。从没有现在这样艰难过。 她又想,若是现在放手……好像也不行,一个是姚氏对杨姨娘恨入骨髓,几乎着了魔;再一个,就算她们现在收手,六爷回来依然会着力管束、圈禁她们。 有了杨冬儿的财力支持,假以时日,说不定六爷还能恢复原来的势力,那她们就永无出头之日了。还不如依仗侍郎府,若是六爷从此势弱,她们将来的日子也不会过的太差。 …… 吴夫人听到姚氏主动来了,很是高兴。姚氏一进门,吴夫人就笑着说道:“我正还说,要派人知会你一声呢。你舅舅家已经计划好了,三天后,舅母举办花会,今明两天就会给你下帖子。” 说着,让姚氏坐下,又把身边伺候的人都遣下去,只留她们母女二人说话。 屋子里没外人,姚氏站起,再给吴夫人行礼,满脸的歉疚懊恼,说道:“女儿对不起母亲,恐怕不能带杨姨娘赴宴了。” 吴夫人一听,勃然变色,“你说什么?那天你不是红口白牙,答应的好好的,答应带杨冬儿出来,为什么私自就变卦了?” 姚氏陪着小心说道:“母亲容禀,不是女儿变卦,实在是那杨姨娘太过淫/贱。六爷才离开几天,她就带了外面的野男人进来苟合,结果被院子里的下人发现。谁知道那贱/人也是彪悍,即使被发现了丑事,却不知悔过,居然领着她院子里的悍妇,打算打出府去。女儿怕耽误了父亲的嘱咐,连忙召集家丁,才把她圈在院子里。” “不会吧,居然有这等事情?”姚氏的话,把个吴夫人听得大瞪着双眼,惊在当场。 姚氏再接再厉,“母亲是不知道,这等不知规矩为何物的野女子,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在府州的时候,她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子,就野在外面不回家。六爷也是鬼迷了心窍,只看她会做买卖,就一心把她抬进家门,还着意的宠爱。看看,这不是给自己丢脸吗?” 吴夫人缓缓了神,说道:“按说这杨姨娘的本事,也不怪你夫婿抬举她,若是能把她看住了,也算是值得。”说了这个,才想起自家的事情紧急,“你妇道人家,遇到这等女土匪,一定没办法。等你父亲回来,我对他说,让他派官府的人去,去你府上把那杨姨娘直接抓回来。原来还想着不好办,这下好了,拿下她咱们也有话说,她做下这等丢脸的事情,对你夫婿说已经把她打杀了。” 姚氏摆出百般为难的样子,“母亲,若是按照您和父亲原来的法子,至少还能说杨姨娘自己闯了大祸,女儿也是无奈,只能把她陪给人家。如今,她做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连着六爷也跟着没脸见人。按常理,女儿怎么也得等到六爷回来,由着六爷发落。实在不该自己做主,把她处置了。” 吴夫人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口气拔高了一个调,“怎么?筠茹的意思,你怕在你夫婿跟前不落好,就不顾娘家的利益,不能把杨姨娘交给家里?” 姚氏连忙赔笑,说道:“母亲误会女儿的意思了。女儿想说,女儿这样帮了家里,若是六爷回来为难女儿,求父亲和母亲一定给女儿做主,。女儿怕六爷会着恼,迁怒于人,在家里折磨女儿,那样女儿的日子可就过的暗无天日了。” 吴夫人一拍桌子,勃然怒道:“反了他了,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一个小小商贾,我侍郎府把女儿嫁他,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他居然还敢待你不好?把侍郎府的脸面放在哪里?” “有母亲这句话,女儿就安心了。”姚氏要的就是这句话,“不过,用不着父亲派人过去。若是父亲派人去,难免被人看见,六爷会怀疑咱家谋算了杨姨娘。女儿已经让人去找有本事的拳脚师傅,拳师明后天就能到。到时,女儿就把那杨姨娘送来。” 第433章奈何不了几个女子 吴夫人的脸上也有了笑容,“还是筠茹知道顾全大局,咱们侍郎府若是有了足够的钱财,就能疏通你父亲和你兄长、弟弟的差事。咱们姚家若是成了几代官宦的世家,你和你的承志、怀志也一样的有前程。” 是呢,她还有两个聪明乖巧的儿子。姚氏连连点头称是。 末了,姚氏又央求吴夫人道:“母亲,女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母亲能够体谅,应允女儿。” 吴夫人正是高兴畅快的时候,欣然说道:“咱们是自家人,筠茹不用这么见外,有话直说就是。” 姚氏说道:“自从那杨姨娘来了我们府上,从不把女儿当主母敬重,一贯的欺辱女儿。有这次机会,女儿实不想放过。女儿想把她容貌毁去再送来,求母亲应允。” “这个啊。”吴夫人有点为难了,送来一个残破的杨姨娘……,这,不行吧。 姚氏再放低声音说道:“母亲,那杨姨娘一贯的不知廉耻,不懂尊卑。虽说不是极其美貌,但是胜在年轻,又有本事。若是完好的送来,女儿只怕母亲会受她的气。” 吴夫人听得一凛,是啊,家里的老东西,人老心不老。那杨姨娘可不是一般人,能把生意做好,就一定有手段。她是想家里多赚些银子,可她不愿意给自己添一个棘手的麻烦。 吴夫人发狠的点头,“行,就依着你说的办。你要记着,要毁,就毁的彻底些,最好毁到让人一见就恶心、想吐的样子。” 姚氏连忙谢过自家母亲。又等到姚侍郎回来,得到姚侍郎一定会为她做主的许诺,姚氏欣欣然坐车回府。 姓杭的拳师路子挺宽,第二天,剩余的几个拳脚师傅也到齐了。 姚氏全权交给徐嬷嬷、孙管家和他们商议,确定了晚上就进锦绣院拿人。前后已经有十二个懂拳脚的精壮汉子,这次,一定能把锦绣院的一众贱/人拿下。 姚氏心下大安,到时候把那些目中无人的奴才们捆起来,扔在她的脚下。那还不是由着她,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她也能狠狠的出口恶气。 想着终于能够扬眉吐气,姚氏不听徐嬷嬷劝阻,随着夜深,到了商定的动手时间,她也来到锦绣院外,远远的站在一处凉亭处观看。 十几个汉子身手矫健,也不用开门,直接利落的跳进院子。院子里没传出多少喧嚣和打斗,只听到隐隐约约的喊话声。 姚氏心下焦急,忍不住走近,去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姚氏走近了,杭师傅和一个领头的汉子也跳出来了。 徐嬷嬷忙问道:“怎样了?这么快就拿下了?” 杭师傅面呈愧色,拱手说道:“这位奶奶恕罪,您家的女眷,实在是太难斗。”说着看了看后来的那个汉子。 那汉子也对着姚氏、孙管家等人拱手,“主家的这个银子,我们恐怕没本事挣了。虚应了您家的差事,实在是我等的不是,我等愧对主家,这就告辞。”竟然是不要酬劳,即刻要离开的意思。 孙管家连忙上前抱拳道:“壮士请留步,您二位说的难斗,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几个女子,能有多厉害?” 那汉子苦笑:“你府上的这几位,可不是普通女子,她们手里有连发强弩,用的还是喂了毒的弩箭。听说有四人会功夫,却只有三个人分别守着上房和东西厢房,另有一个不知在哪里,若是我们一定要强攻,当然也能把人拿下,可是我们兄弟一定会伤亡惨重。”一边说着,还一边连连摇头。 汉子又尴尬的强笑一声,“孙管家见谅,我们只是拳师,不是亡命徒。若是受些皮肉伤,能把府上奶奶交代的事情做了,也在我们的考虑之中。可是,现如今的情形,却要实实的搭上几条性命才行,这个,我等着实的做不了。咱们挣几个钱是为了日子好过,却不能搭上性命。” 一边的姚氏着急了,顾不上身份区别,上前两步问道:“强弩是什么?你们不是也有棍棒吗?我们府里还有刀和弓箭,也给你们拿来用。” 那汉子为难的看向杭师傅,杭师傅进言道:“六奶奶,不是我们不想尽力,实在是府上的女眷太过厉害。这哪里是后宅的女眷,就是走江湖的老手也不过如此。就是惯常走江湖,也没有这么拼命的。” 孙管家见事情确实不好办,只得转回来,对姚氏解释:“连发强弩是一种用于战场的弩箭,发射力量大,还能连发。若是弩箭上再喂了毒药,那就要闹出人命了。” 他说的闹出人命可不同于家奴,拳师都是在外行走的,并没有卖身于哪家。出了这样的人命官司,官府一定会追究,自家府里这点子事情,根本经不住官府查探。 姚氏气急,“那杨冬儿呢?难道她就不怕担上人命?就是有人命也要算在她的头上。” 怎么她就这么命苦,别家的正妻,想打杀个奴仆、小妾,是多么的容易。而她,精心计划了这么久,花费银钱动用了外面的力量,都做不下来! 那个汉子闻言心寒,看了杭师傅一眼,再对孙管家抱拳致歉。也不过孙管家挽留,转身进院子,招呼手下几人,呼啦啦的一同跳出来。 姚氏怒火冲天的指着他们一众人等,“你们,你们连几个妇孺都对付不了,还称得上是拳师?就是一把火,也能把这院子里的人烧死,何至于窝囊至此?” 那汉子听到这样的指责,脸色微沉了沉,这些都是权贵之家,倒也不好得罪的太过明显,只告罪:“真是对不住,办不了主家的事,是我等无能,请几位原谅。我们也不好意思再多做打扰,这就离开了。” 姚氏眼睁睁的看着几人离开,转身对着杭师傅怒道:“他们是什么意思?这么晚了都能离开。连宵禁都躲得过,却奈何不了几个媳妇、婆子?” 杭师傅也苦笑道:“张家奶奶,当时您家孙管家雇用我们的时候,可没说您这后宅的仆妇这么厉害。我们只当是寻常强壮些的媳妇、婆子,就算懂些功夫,也不过是手脚便利些。哪成想这几个仆妇,就是走江湖,也不是弱手。今日更是拿出如此强劲的兵器,加上又有拼命的决心。在这京城里,面对这样的局面,任谁也是没办法。” 第434章姚氏的命苦 姚氏怒视着杭师傅不语。 杭师傅歉然道:“您若是还用我们看守院子,我们就留一留,如若还是冲进去拿人……,张家奶奶,恕我们无能,我们着实没那个本事。” 姚氏一回到房里,就把手边能够到的东西都砸了。甚至在行走间,还割伤了自己的脚掌,连疼带伤心,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徐嬷嬷领着莲喜、翠喜,半抬着把姚氏拥到炕上坐定,脱下鞋子处理伤处。好歹只是一片瓷片割开了绣鞋的软底,鞋底虽软,但是也有力的阻隔了瓷片的大部分锋刃,姚氏的脚掌只有一道浅浅的划伤。 姚氏一边忍着清洗伤口的疼痛,一边抽噎着述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生来就是庶女,比不了嫡女不说,还不受家里宠爱,连其他的庶出姐妹也不如。别的姐妹都是嫁的官宦子弟,父亲却把我嫁给一个市井之徒,受人耻笑,被人看不起。 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他却招来一个粗俗贱婢,生生的把我踩在脚下好几年。现在,都谋算成这样了,却还是奈何她不得。张谦那厮,居然雇用了这样的好手看护杨冬儿。根本就是不把我当人看,只顾着稀罕一个粗鄙的贱/人。” 徐嬷嬷给姚氏的脚上了药,包扎好,姚氏也抽噎着说完了。 徐嬷嬷劝道:“六奶奶,事到如今,您要往开了想。侍郎府的姑奶奶们,嫁的虽然是官宦家子弟,可是也没见她们过得有多好不是。就算几个姑奶奶能打压妾室,给妾室立规矩,甚至可以谋算妾室性命。可是,那也得做的隐蔽,往往是今天这个刚处理掉,明日夫君就又抬回来一个。更有在外面养了外室,常年不回家,那样的日子岂不是更糟心?” 姚氏掉着眼泪,“张谦那厮又能好到哪里去?还不是一样的宠爱姨娘。” “唉,”徐嬷嬷叹了口气,说道,“六奶奶还是想想,锦绣院该怎么办吧。依着奴婢的意思,要不咱们就放过那杨姨娘。六爷回来,就说六奶奶因为嫉恨,一时失智,才起了糊涂念头,好在及时明白过来。以后咱们就各过各的日子,再不操心六爷和姨奶奶的事情,只带好了公子和小姐,也能过的清净。” 姚氏的泪珠还挂在脸上,就圆睁双目怒喝:“不行!我费了多少心力,才做成现在这个局面。若是这次收手,以后就再没机会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是不愿意放下。 徐嬷嬷暗叹一声,把手边的东西收拾停当,“那就去侍郎府求助老爷吧。想来宋婆子等人,就是有再大的胆子,对上官府的人,也不敢用毒弩对抗,只能束手就擒。六爷回来,就算蒋六拿住了芊姨娘哥哥找来的人,您也可以推说,只是想拿捏杨姨娘,谁知老爷和官府会闻讯插手。虽然六爷也一样的恼怒,可是好歹也是个托词。” 姚氏自己已经没办法,听到徐嬷嬷这个提议,立时就动心了。再转念一想,还是有点疑虑,“给杨冬儿毁容的事情什么时候办?” 徐嬷嬷回答的有些艰难,“若是通过官府,就保不住机密,毁容的事情就不能做了。” 姚氏皱眉看着徐嬷嬷,徐嬷嬷继续说道:“过去的计划,在咱们自己的宅子里,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毁去杨姨娘容貌,送去侍郎府,把她圈禁起来,只让她给家里的买卖出主意。对外则宣称打杀了。这样,人不知鬼不觉,就算杨姨娘再怎么悲惨,也没人知道。 有官差介入,您还要毁去杨姨娘的容貌,六爷一定会得到消息,会怀疑杨姨娘是不是真的被打杀了。若是知道杨姨娘被毁去容貌,下场凄惨,而且还被圈禁在侍郎府。只怕六爷会发狂,那时,就算是老爷,也会被六爷咬下一块肉来。更何况您是六爷的妻室,六爷要拿您怎样,只要没闹出人命,旁的人不好过多插手。” 姚氏思来想去下不了决心。就那么把杨冬儿放出去,去挣大钱、去享尽逍遥,她实在是不甘心。 虽然孙管家和徐嬷嬷已经严令各处的仆妇,晚上不得随意走动,而锦绣院也没闹出大动静。可是,蒋六还是早早知道了锦绣院晚间进人的事情。 他思量了好一会儿,他是张家奴仆,对上主母六奶奶,那是一点儿辙都没有。昨晚上,六奶奶找来的人在锦绣院碰了壁,谁知道六奶奶是不是会善罢甘休,而他对上六奶奶,又只能缩手缩脚。 思来想去,如今情况紧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蒋六决定联系衙门里相熟的人,先和他们打好招呼,以备万一。 他这里跑了一天,才分别和几个衙门里的人见面,说清楚事情原由,请他们留意张家宅子。 那边的姚氏,想了大半天,也没有别的办法,果然就去了姚侍郎府上,把昨晚上的事情对姚侍郎说了。 姚侍郎听了大怒,“一个小小商家的妾室,竟然用上了强弩,她们想干什么?你等着,为父明日就找人过去,我倒要看看,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这等宵小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得到姚侍郎的许诺,姚氏满腹心事的回了自家府里。虽然借助父亲,可以把杨冬儿清除出张家宅子。可是,在她看来,这样的结局对杨冬儿,根本就没有本质上的伤害。杨冬儿去了侍郎府,没准儿会暗暗被父亲收房,她一个贫民窟长大的女子,做了四品官员的妾室,身份还会高了一层,日子一样过的逍遥。 可是再想想,事不得全,杨冬儿的事情这么办下来,至少张谦不得痛快。最好他越来越不得志,身份逐渐卑微,再也没能力搅风搅雨。那时,就可以让他看看,他心爱的那个贱女人,是个人尽可夫的货色,离开他,人家一样过的滋润。 让他也尝尝心如刀割的滋味,让他日日看着他辛苦挖掘出来的女人,如何在别人的怀里过活。让他在悔恨中过余生的日子。 至于张谦回来怎样对她,她已经不抱有希望了。自己有两个儿子,承志已经十岁了,熬不了几年,就成年了。自己给父亲办了这么大的事,她的承志和怀志,父亲一定得关照。两个儿子的将来,一定会好过张谦数倍,她也就有了指望。 第435章官差上门 姚氏一边开解自己,一边等着父亲找来的官差。 姚侍郎信誓旦旦的说,明日就找人过来。可是,姚氏等了一天,也没见人影。有心派孙管家过去问问,又怕父亲事情忙,嫌弃她心急多事。 姚氏在府里心急火燎的又等了一天,才有衙役过来府上。 姚氏一听大喜,连忙吩咐,“让孙管家在会客厅好好招待官爷,我这就过去。” 姚氏在会客厅见过几个衙役,见衙役们准备的还挺周到,还带着两个女差人,显然就是为了捉拿女犯人的。姚氏心里甚是满意,矜持的说了几句客套话,让孙管家领人前去锦绣院,她自己则回到萱馨园,心焦的等消息。 孙管家可没姚氏那么有信心,六爷的手段他是没见过。可是,他见识了六爷找来的几个仆妇,就这么厉害,谁知道官爷来了,能不能镇得住锦绣院的那帮悍妇。 到了锦绣院门前,衙役先看了看锦绣院外面四个角上看守的几个拳师,才示意孙管家,“把门打开吧。” 孙管家愣了愣,衙役笑着说:“我们是领了差事在身的,管家不是让我等也跳墙进去吧?” 孙管家这才醒悟,连忙招呼身边的家丁,“赶紧把门打开,让官爷进去办差。” 几个家丁连忙斧子、撬棍,加上钥匙,把锦绣院的院门打开。 孙管事心里惦记着宋婆婆手里的喂毒弩箭,胆寒的紧紧挨着几个衙役,进了院子。 锦绣院院子不大,正面和两侧的门窗紧闭,没发出一点人声。院子看起来有几天不曾打扫过,满眼的落叶,几个盆花也蔫搭搭的,眼看就要旱死。看起来,这就是一处无人居住的荒凉院落。 衙役有些疑惑的看向孙管家,孙管家连忙说道:“官爷,就是这里,这就是杨姨娘的院子。” 衙役收回眼神,站在空无一人院子里,大声的呵斥:“里面的人,官差办公,出来个主事的。” 话音落下,西厢房的门打开,宋婆婆和王嫂子陪着冬儿出来。 冬儿在门口站定,嗓音有点干哑,“我是这院子的姨娘,请问官爷,所来何事?” 孙管家硬着头皮站在衙役身边,见几人都是空手出来的,稍稍放下心。但是这个院子里的其它人没见踪影,也是不能掉以轻心。 三个人,只有宋婆婆的脸色和精神正常,杨姨娘和王妈妈都有些脸色灰败,嘴唇干涸。但是两人的精神尚好。 衙役们也是对着三人打量一番,那年轻女子就是张六爷的姨奶奶了。 一个衙役上前一步说道:“这位姨奶奶见谅,我等是奉上官之命来拿人的。把你们院子里的人都叫出来,跟我们走吧。”说着,就示意两个女差上前。 “且慢!”冬儿三人走下台阶,挡在女差前面,问道,“不瞒官爷说,我们近十天,连这院子的门都没出。敢问官爷,我们犯了那条律例,官爷要拿我们?” 衙役冷笑一声,说道:“官爷我可不管你们出没出门,是你们府上给衙门递上来的状子,张谦府上的妾室杨氏,有违妇道,公然淫/乱后宅,事发后还不服管教,在府里逞凶。府上告到衙门,上官派我等来捉拿张家恶奴。怎么样,说的很仔细了吧?” 冬儿也是一笑:“官爷,小女子不懂律法,但是也知道捉贼拿脏、捉奸拿双的道理。敢问官爷,淫/乱、逞凶,官爷您的凭据呢?给小女子看看。” 衙役的面色就是一僵,转头看上孙管家。 孙管家连忙说道:“官爷,我们奶奶本来不想把事情闹大,兼且那奸夫不是府里的人,我们不过是小民,没有处置他的权利……,所以,把他放了。” 衙役也不甚在意,“没关系,他是哪个,叫什么,住哪里?我们去拿人就行。” 孙管家面色尴尬,“我们想着,也不能把他怎样,就没问。” 衙役听了,脸色就是一变,“这位管家,这,这样可不行,托我们办事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什么凭据也没有,我们若是就这么把人捉拿回去,认真追究起来,我等今天的行事就是枉法。” 孙管家见势不妙,连忙说道:“我们府上很多下人都看到了,那天晚上,真的从这院子里揪出来一个陌生男子。” 衙役双手一摊,“口说无凭。” 孙管家更是不解,侍郎老爷找来的官差,不是可以不由分说,把人捉拿了就走吗?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冬儿也看出不对,如果是姚氏、或者侍郎府托了人的官司,完全可以先把人关起来,再慢慢的审问,甚至可以不审问,直接私下处理。现在的情形却不是这样。 冬儿想到张谦不为人知的能量,心下大定。 她扬声说道:“官爷,小女子也有冤屈上报,正愁没地方伸冤,可巧几位官爷就来了。七日前,我们院子被人在饮用水里投毒,导致满院子人昏睡不醒,差点被人陷害。现在还有一缸水,作为证物。小女子状告张府正室夫人,暗害妾室,请官爷为民女伸冤。” 衙役面上的表情更加为难,看着孙管家,说道:“您看,这……可怎么办才好?贵府的女眷,也说有冤屈……还有证物。” 孙管家见事情不对,连忙凑上去,塞一锭银子过去。 却被那衙役不着痕迹的躲开,低声说道:“孙管家见谅,我们上官有人情,才来的贵府,我们说什么也不敢拿您的孝敬。” 孙管家哀告,“这,这可怎么是好?既然是官爷上官的人情,官爷把人捉拿回去,让您的上官再另行审问即可。到时候,有没有冤屈,自然是您的上官决定。您说是不是?” 那衙役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就连连摇头,“不对不对。既然贵府女眷也有冤情,我等就不能坐视不管。这样,要不,把管家你说的你们府上的证人,还有杨氏说的谋害她的人,也一并带走,让我们大人来决断。您看怎样?” 孙管家听得大睁着双眼,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杨姨娘状告六奶奶谋害她,官差还要把六奶奶也捉拿去问话? 第436章孤注一掷 衙役似乎很是为难的想了又想,才下定决心:“贸然把您府上的人都带走也不好,我还是回去问问上官吧。孙管家,您也回去给您家奶奶回个话,我们就不过去了。您放心,您这府里看管的这么严,杨氏她也跑不了,让你家奶奶不要着急。我回去问问上官,看这件事情怎么办,得了准话,我们再过来。” 衙役再看看院子里冬儿三人,凑近孙管家,低声说道:“你家姨娘看着可不怎么好,连说话的声音都沙哑、干涩,好似有些日子没有正常饮食了。” 孙管家听着就有些不悦,“这里是我家六爷姨娘的院子,多的事情,我们做奴仆的也不好多问。” 衙役呵呵一笑,对身后跟着的几人,说道:“张府的情况有些复杂,咱们还是先回去问清楚了,再作打算。”说完,对孙管家拱拱手,和一众手下竟自去了。 蒋六在外院远远地站着,冷眼看着官差离开,也回了做事的房间。不大会儿功夫,一个小厮进来禀告:“陈大哥说,杨姨奶奶的状况不太好,好似饮食不继的样子,看着有些虚弱。不过宋婆婆还算正常。” “知道了。”蒋六把小厮打发下去,心里却焦急不已。 看起来,他们那天扔进院子的食物和水,姨奶奶先给有武力的奴婢们用了,其余人,包括姨奶奶的饮食,大概用的极少,只是勉强保命。 可是,他们现在不宜再有举措,免得六奶奶孤注一掷,倒给姨奶奶带来危险。 萱馨园里,姚氏听到孙管家回禀,不禁大为惊诧。那一众的官差,竟然就那么空着手离开了。杨冬儿毫发无损,还安然留在锦绣院里。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徐嬷嬷,“嬷嬷,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是父亲找来的人吧?怎么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徐嬷嬷也是满头的汗,自家后宅的妻妾之争,好像闹得太大了。连官府都插手了,却还是不能了结。难道真的要等到六爷回来,才能见分晓? 六爷,六爷?徐嬷嬷有点不踏实了。现在的争斗,侍郎府的老爷已经插手,不可能老爷斗不过一个姨娘。那么,和侍郎府老爷斗的,是否就是六爷呢? 徐嬷嬷犹豫着问姚氏:“六奶奶有没有觉得,这里面是否有六爷的势力作怪?” 姚氏本就烦躁,听徐嬷嬷的问话,也不加留意,只是不耐烦的说道:“他能有什么势力?他若是有势力,这段日子,也就不会这么辛苦的经营几个小买卖了。” 徐嬷嬷还是想引起姚氏的注意,“奴婢觉得,如今老爷出面,都没把杨姨娘制住,会不会是六爷过去结交的人手作梗?” 姚氏嗤笑一声,“若是那样,他早就动手,把父亲侵吞的买卖夺回来了,还用得着这么辛苦经营?他这次出门,不就是找赚钱的营生,才把锦绣院那个贱/人留下,给了咱们可乘之机。” 徐嬷嬷听了,也有些狐疑,“也是呢。可是今天这事情,着实让人疑惑。” 姚氏很烦躁,吩咐孙管家,“你晚间去侍郎府一趟,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父亲,问问是怎么回事。”吩咐完,又咬牙切齿的补充,“往后的事情咱们不管了,只让杭师傅的人把院子守好就行。父亲堂堂朝廷四品官员,不能连商户的妾室都对付不了。只怕父亲还想像过去那样,坐等着吃现成的呢。” 姚侍郎也很心急,早早就派人去衙门里领人了。等下人空手而归,告知张家发生的事情,姚侍郎勃然大怒。 正巧孙管家过来问询,姚侍郎对着孙管家,把姚氏一顿痛骂,“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下药,想到下药,就应该直接药死。没见过下了药,还能让人满院子跑,有余力抵御拳师的。自己下药谋害杨氏不成,才想起我这个当侍郎父亲的。 现在好了,衙门里那么多人都知道她谋害姨娘,你让我再怎么做?难道让我为了个下贱的奴婢,搭上这么多年为官的清誉不成?回去告诉那个蠢货,让她自己想办法,把杨姨娘好好的送回府里。若是做不到,她以后就不要登侍郎府的门了,姚氏只当没养她这个女儿!” 姚氏听到孙管家带回来的话,差点没气死,脸色煞白。 徐嬷嬷连忙让孙管事退下,抚着姚氏的背好半天,姚氏的脸色才缓过来。 姚氏脸色缓过来了,心里的委屈也就更甚,“果然就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我在姚府活了多少年,就和姨娘受了多少年的苛待。可笑我,还想着多帮帮他们,让他们能另眼看我。原来我真的错了,他们只看重六爷的人脉关系,哪里曾看重过我一分。” 徐嬷嬷无奈的看着姚氏,老爷把六奶奶嫁给六爷,本来就是为了得到助力。侍郎府嫁出去女儿,得到了六爷的帮助,也只当是应当应分的,可惜六奶奶现在才知道。 见姚氏看明白侍郎府的态度,徐嬷嬷也就顺着试探道:“那杨姨娘怎么办?要不就算了,把人撤下来,由着她们去吧。” “不行!”姚氏拍案厉喝,尖利的语气几乎要撕破喉咙,“他们也都不是好东西,想我如花似玉的官家女儿,嫁给他,他却不知珍惜,去宠爱一个卑贱女人。我就是自己死了,也绝不容许她们活着出来。” 姚氏越说越控制不住情绪,她红着眼,对徐嬷嬷说道:“去安排人,多多的准备柴草、火油,放把火,烧死那个贱女人。” 徐嬷嬷脸色巨变,锦绣院是不大,可是也不小。若是真的着起火来,绝不可能把事态控制在张府,一定会惊动左邻右舍,甚至招来巡街的城防兵勇。那时,别说六爷休弃六奶奶名正言顺,说不定还能给六奶奶治罪。 姚氏瞪着徐嬷嬷,“难道我失势了,连嬷嬷也轻视与我,不听我吩咐了?” 徐嬷嬷连忙说道:“六奶奶且静下心,听奴婢说。锦绣院着火,势必会引起混乱,锦绣院的悍仆们着实厉害,一定能趁乱护着杨姨娘逃走。那时才是前功尽弃呢。” 第437章张谦回来了 姚氏心里的气氛几乎让她失去理智,她的眼睛不住的来回转动。思量良久,她的情绪才有了平静的迹象,考虑事情也恢复了正常。 姚氏想起锦绣院里的情况,狐疑的问徐嬷嬷:“孙管家不是说,杨冬儿看起来像是没吃没喝,精神很差吗?怎么能有力气逃走?” 徐嬷嬷连忙说道:“孙管家也说了,那宋婆子却依然精神抖擞、体魄硕键。若是杨姨娘一直都在保证几个健仆的饮食,等到有了机会,她们就一定有体力护送杨姨娘离开。” 姚氏想起,孙管家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她咬牙说道:“那就几再饿她们几天。六爷不是说要走半个月吗?还有几天呢,没水喝的话,她们也撑不了几天。” 徐嬷嬷吁了口气,才把心放到肚子里。这时,连她都盼着张谦能早点回来,六奶奶现在要做的事情,一点退路和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趁着六奶奶还没酿成大祸,快快把事情结束了。只要杨姨娘留着性命,不但六奶奶能保平安,她们这些奴才,也可以留条命在。 也许是徐嬷嬷盼着张谦的心情过于迫切,时间还没到姚氏等候的极限,张谦回来了。 在晨光中,一身风尘的张谦直接骑马进了张家宅子,直到二门处下马,随手把缰绳扔下,大步走近二门,抬脚就要踹门。身边的随从连忙从两旁拉住,两个侍卫连忙上前,把门踹开。 二门里看门的婆子不知所以,院门被大力破开的巨响,惊得两人跳了起来。还没来及过去查看,就见六爷青着脸,大步进来。 两个婆子惊惶的对看一眼,就要去给萱馨园报信,却被张谦一声怒喝:“蒋六,明喻,让小子们都进来,把这院子里的人看住了,一个也不许随意走动,都在原地等着!” 随着张谦的话音落下,外面的家丁和满身风尘的随从呼啦啦的涌进来,被蒋六、明喻等人指点着,分别往内宅的各个方向而去。 张家后宅的各色人等,原本就在房里做事的还好,正好在外面行走的就惨了,被侍从们凶狠的吆喝着“原地不动”,就只能在侍从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呆在原地,心下更是惊惧。六奶奶趁着六爷不在,想对付杨姨娘,如今六爷回来,显然就要给杨姨娘做主了。 最后进来的是廉伯,一样的满脸疲倦,满身尘埃。 廉伯叫住正在安排人手的蒋六,“先让人拿水进去,让外院厨房烧些粥品,和快手的清淡小菜,即刻送进锦绣院。” 蒋六连忙应声去安排,廉伯才溜溜达达的往后宅进去。不过被困了十几天,想来冬儿那小丫头也不会有事。若是真到了撑不下去的时候,那小丫头绝不会这么静悄悄的坐以待毙,一定会拼了命打出来。 只是六爷关心太过,生怕在姚氏主导的后宅,冬儿会遭遇不测。廉伯看了看路上仆妇们的惊惧眼神,也知道冬儿这些天,大概熬得狠了。 张谦铁青着脸,默不作声的赶到锦绣院。远远的就看见看守锦绣院的拳师,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黑了几分。 几个拳师也觉得不对,倒也没不长眼的拦上来。几个人站在一起,沉默的看着张谦等一众人过来。 张谦在大门处就略停住脚步,扫了几人一眼,吩咐紧跟着他的明瑞:“把这几个人看起来,等爷闲下来发落。” 说完,一脚踢开院门,就抢进门去。 张谦一迈进门,厢房和正房的门就打开了,宋婆婆、刘嫂和敏烟迎了出来。 宋婆婆在东厢房门口说道:“六爷,姨奶奶在这里。” 张谦扫几人一眼,脚步一转,进了东厢房。 冬儿靠在东厢房里间的炕上,面带微笑,安静的看着张谦进来。她的面容上去憔悴不堪,但看着张谦的眼睛却依然明亮。 张谦两步抢上去,把冬儿拥在怀里,看见冬儿干裂的嘴唇,顾不上说话,向着门外喊:“水,水呢?” 冬儿安抚的拍拍他的胳膊,小声说道:“没事,我没事,你不用这么着急。” “你先别说话,喝点水,有话一会儿再说。”张谦听到冬儿干哑的嗓音,连忙制止她。 穿云捧着一杯水过来,张谦接过来,先给冬儿喝了几口,才对穿云说道:“去外面问明瑞,小子们都哪儿去了,赶紧拿饮食过来。” 张谦说话的声音不小,明瑞在窗外应道:“蒋管事已经安排外院的厨房,饮食即刻就送过来。” 张谦点头,对穿云说道:“你也去吧,院里还有水和食物的话,你们都少用一些。等一会送来饭食,再一起食用。” 冬儿扯开干裂的嘴角笑笑,“我们还有些饮食的,只是不知道六爷什么时候回来,所以留着应急。” 张谦心痛的眼睛都红了,“都是我考虑的不周到,没把你安排好,就急着离开,让你受苦了。” 冬儿摇了摇头,还是觉得气力虚弱,也不多说话,把一杯水喝完,闭上眼睛靠在张谦胸前。 冬儿靠了一会儿,就听到张谦小声问道:“冬儿,别睡着了。一会儿还要吃饭的,吃了饭再睡。” 冬儿睁开眼睛笑了,“不用担心,我没事。蒋管事帮着我们投掷进来的水袋和干粮、吃食,我们每天都会吃一些,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只想安心的在你身边靠一靠。” 张谦听着,觉得鼻子酸酸的,“以后爷走到哪儿,就把冬儿带到哪儿。绝不会再让冬儿吃这样的苦,受这样的委屈。”说完这几句话,眼睛蓦地里寒光闪烁,“爷绝不会让冬儿白受委屈,姚氏那个贱/人,爷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冬儿连忙扯着他的衣襟,说道:“先别,先什么也别做。等我缓过来,我和六爷商议,看怎么做合适。” 张谦狠狠的说道:“还用商议?就依着她做的事情,怎么惩治她都不过分。” “六爷听我的好不好。咱们先冷静冷静,再做决断。” 冬儿有点着急了,扶着张谦的胳膊就要起身。 第438章任何人不得走动 张谦连忙让步,“好了,好了。就听你的,先什么都不做。” 两人说着话,不大会儿,穿云进来禀告:“六爷,外院送了饭食过来,是不是这就摆上?” 张谦挥手,“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多亏了你们护的姨奶奶安全。你们都去吃饭吧,让明瑞他们把饭送进来就好。这个时候了,哪顾得上那么多的讲究。你去招呼王顺家的和宋婆婆几个,一起去吃饭,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后在外面的明瑞闻言,直接把食盒提进来,问道:“六爷,廉主事请的郎中已经来了。您看,姨奶奶是先吃饭,还是先看郎中。” 张谦顿了顿,说道:“先看郎中吧。让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先吃饭。郎中给姨奶奶看过,给她们也瞧瞧。” 如今的张家后宅,已经没有丫头、仆妇走动,就是有,也是呆呆的守在原地。宅子里,到处都有家丁和侍从守着,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萱馨园也被四个侍从守住院们,日常进出做事的仆妇、丫头们,也都不得进出。 姚氏初时的惊惧过后,就是满腔的怒火,“他张谦要做什么?我是这个家的主母,他把我当犯人看了?去叫他过来,杨冬儿那个贱/人不是还好好的,值当的他这么兴师动众?他这是不打算把我当做妻子看待了。” 说着,指使徐嬷嬷:“嬷嬷你去,把张谦叫来!我要问问他,我把杨冬儿怎样了,他就这么对我。竟然把我当犯人一样看管起来。” 徐嬷嬷愁的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就冲着六奶奶对杨姨娘做的事情,六爷还不知道怎样清算她们呢,六奶奶居然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吵闹。 而且,现在的她们哪里能出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侍从,把各处院子、角落看管的严严实实,大多都是陌生面孔,她根本就出不去。 徐嬷嬷又不能直说,生怕激的姚氏更加控制不住情绪。她只得劝解道:“或者六爷还不知道家里的状况,这么做,只是应急的举措。六爷刚回来,让六爷先缓缓,办完事情,六爷自会来看六奶奶。” 徐嬷嬷担心,六爷会以怎样的态度跨进这个院子,若是六奶奶应对不好,六奶奶还能不能继续留下萱馨园,做她的张家主母。 姚氏却丝毫没意识到她的处境,依然火冒钻天,“他不知道杨姨娘的状况?就算杨姨娘有了状况,他想怎样?杨姨娘不过是个卑贱的妾室,难道他还想给那个贱/人报仇不成?要知道,我可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女儿,是他的正室夫人。我看,他是想让人家说他宠妾灭妻,被人指责到无容身之地了!” 徐嬷嬷看着姚氏,半晌无语。老爷对六奶奶根本就没感情可言,六奶奶自己也知道。可六奶奶还紧紧抓着侍郎府小姐的身份,想要借此高人一等。这个样子对上六爷,哪里还讨得了好? “难道他真的不分尊卑,要宠妾灭妻,给那贱/人出气?”姚氏紧紧追问。 “那不会。”徐嬷嬷嘴里应着,心里又是担忧,又是庆幸。担忧她们都有参与谋害杨姨娘,六爷不知道会怎么惩治她们。庆幸的是六爷回来的够快,幸好没酿成大祸,她们大概不至于丢掉性命。 今天早上,晨姨娘吃过早饭,刚打算在院子里转转,就被凶神恶煞一样的陌生侍从挡了回来。 晨姨娘只惊讶了一瞬,再看外面,小径间行走的还有外院仆从,晨姨娘也就安心了。 再向门外张望,见门外不远处就有一个丫头提着一个篮子,被呵斥站在原地。晨姨娘不由得庆幸自己被挡回来,若是被喝止在外面,那得多惨、多累啊。 晨姨娘领着丫头,心有余悸的退回来。却看到芊姨娘脸色苍白的怔怔盯着院门,不由得心里畅快。这些日子,六奶奶不再找她说话聊天,倒经常找芊姨娘过去,让她心里很不似滋味。这下好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段时间的事情,就是六奶奶谋害杨姨娘。现在一定是六爷回来了,六奶奶是正妻,又是侍郎的女儿,自然没事。可是芊姨娘就不一样了,她一定会被责罚,手不定六爷再也不会顾念旧情,回护她。 晨姨娘好心情的一边往回走,一边对芊姨娘说道:“芊姐姐是要出去吗?恐怕不行了。外面已经被很多面生的侍从看守住了,任何人不得走动,姐姐还是回去等着吧。说不定六爷得空回来看姐姐的。” 说完,用帕子掩着嘴,径直回自己房间去了。 张谦陪着冬儿看过郎中,听郎中说没什么大碍,慢慢恢复就好,张谦也就放下心来。张谦和冬儿一同吃过晚到的早饭,看着冬儿困倦的睡着,心痛了好一阵子。这些日子,冬儿一定过的寝食不安,他回来了,冬儿才放松心神,可以安生的睡上一觉。 他把宋婆婆叫进来,问了自他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安顿她们和冬儿一同休息。留下明瑞等人在锦绣院外守护。 他转到锦绣院上房,和廉伯一起,把蒋六等人找来询问一番。 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让蒋六退下。张谦黑着脸,沉默不语。 廉伯在一旁劝道:“六爷不要过于气恼,索性冬儿吉人天相,没什么损伤。姚氏……,还是等冬儿醒来,问问冬儿的意思。” 廉伯说着话,心里却不托底。以冬儿的性情,不会对人赶尽杀绝,但是,姚氏这次的事情,做的太过毒辣,不知冬儿是否能够释怀。 廉伯也心痛冬儿,可是,六爷还有四个儿女,可巧四个儿女的母亲,都参与了谋害冬儿。 姚氏也真是个蠢的,和六爷夫妻十几年,对六爷的事情一点不上心,竟然不知道六爷到底有怎样的手段、势力。而且也太不知深浅,若不是宋婆婆足够机警,冬儿真的被玷污了……。廉伯自己都不敢想象会有怎样的结果,只怕姚氏、连同姚侍郎一家上下,都会尸骨无存。 第439章饭食清淡 对廉伯的提议,张谦表现的很冷淡,“说什么吉人天相,若不是宋婆婆醒悟的及时……”张谦几乎不敢想象那种后果,他的冬儿,连全京城的大户世家都艳羡的女子,差点就遭了毒手。 “哼,姚氏。”张谦冷笑一声,“她把她自己看的太高了,不过是托生在一个平庸的小官吏人家,除了有个庶女的身份,她还有什么?只怕连她的侍郎父亲都知道,她连冬儿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廉伯劝道:“六爷还是消消气,等等冬儿。冬儿不是说,让六爷和她商议吗?您听听冬儿的意思。” 张谦斜了廉伯一眼,“难道您还想替姚氏说好话不成?” 廉伯苦笑,“六奶奶起了这样的念头,做下这等事情,任谁也不能庇护她,包括芊姨娘,也不该轻饶。只是,六爷还有两个公子和两位小姐,他们是六爷的亲骨肉,血脉是割舍不下的。若是他们的母亲因为冬儿受到重罚,甚至丢掉性命,几个孩子一定会仇视冬儿,也会和六爷离心离德。” 张谦听着廉伯的话,眉毛越皱越紧。他当时他是怎么想的,怎么会随便就娶妻纳妾了呢?不但给不了冬儿妻子的名分,还让冬儿受了各种委屈。 当时的情形,他好像想不起来了。他下意识的问廉伯:“廉伯记不记得,我当时怎么想的,就娶了姚氏?” 廉伯笑道:“六爷当时什么都没想,当时姚大人还是个小官,给你见了他的女儿,姚氏美貌,姚大人又主动提议结亲。六爷也正值婚龄,问过湖州的夫人,就答应了。” 廉伯说着,好笑的摇摇头,“就是没有姚氏,六爷也会娶别的女子。难道六爷一个正常男子,会老大年纪了还不成亲、身边没有女人?若是早十年,有人对你说,这世间会有冬儿这样的女子,六爷会相信吗?反正老头子是不信的。” 虽然廉伯说的是实情,可是张谦心绪依然不平。空口说说稀奇的事情,当然可以不相信,可姚氏既然已经见到冬儿,也能从各家女眷和侍郎府的言谈中,知道冬儿是个多么出色的女子。她怎么还能那么自信,能高高在上的想把冬儿踩在脚下? 明瑞进来问话:“六爷,平日里的这个时辰,该是做午饭的时候了,您看?” 张谦很没好气的看着他,半天也没说话。少吃一顿能怎样?冬儿和这满院子的人,十多天没怎么好好吃饭了。 最后还是廉伯说道:“让她们用厨房现有的食材,简单做午饭,你安排人给各院子送去。不要和她们多话。” 明瑞还是疑虑,“厨房的人说,她们每日都是当日卖当日的菜蔬肉食,所以厨房没有多少时鲜菜蔬。若是六奶奶不依,闹将起来……” 张谦缓缓说道:“你们都是大男人,难道连个妇人也对付不了,还用爷教你们不成?” 有六爷的这句话,明瑞心里就有底了,连忙躬身答应,“小的明白。” 张谦早上回来,就把整个宅子封了,厨房不但来不及采买菜蔬、肉类,甚至都没机会去大厨房匀兑别的食材,只能就着现有的东西做了午饭。 明瑞安排小厮,把各处的饭食分别送过去。别的地方还好,知道现在的情况紧张,都小心翼翼的接了饭食进去,悄悄用饭,不敢有丝毫不满。 萱馨园的姚氏就不行了。日常将近午时,两位姨娘就应该来萱馨园,准备伺候她用饭。今天情况特殊,后宅的所有人都不得走动,姨娘根本就不可能过来。 自己用饭,本就让姚氏浑身不自在,再见到端上来的午饭,居然如此简单,稍好一点的菜品还和昨天的重样。 姚氏立即就火了,“他张谦是什么意思?把我关在院子里,还克扣饮食,他就算看我不顺眼,想把我磋磨死,这里还有他亲生的骨肉呢。他就不想想,这些个粗糙饭食,三个孩子能吃得下吗?” 姚氏说着,也不管年幼的怀志害怕,直接把面前的饭菜扫到地上,“叫他们重新做了来,就说我说的,孩子吃不下。还有,对张谦说,几个孩子好长时间没见父亲,吵着要见他。” 姚氏曾严令家仆,不得对张承志三个孩子提锦绣院的事情,而锦绣院也一直不在孩子们面前出现。所以,张承志只知道父亲回来了,却不明白宅子里的紧张气氛是怎么回事,再看到萱馨园的守卫,和简陋的饭食,心下也是不满。 张承志问道:“父亲呢?父亲不是回来了,为什么不来和我们一同用饭?” 姚氏冷笑道:“你父亲这么长时间没见宠妾,当然要陪宠妾吃饭,哪里顾得上咱们!” 徐嬷嬷听得心惊,连忙打圆场,“六爷有事情耽搁,主子们还是将就着用些饭食,六爷处理完事情,咱们的饮食自然就好了。” “嬷嬷就不要给他脸上贴金了,我是知道了,在他心里,不但我算不了什么,就是几个孩子,也没法子和那个贱/人相比。” 张承志也问道:“咱们院外的守卫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院子里的人出去?” 姚氏刚要愤懑的开口,徐嬷嬷忙打断她,“六奶奶,六爷不会不喜欢自己孩子的。若六爷真的不喜欢小主子了,他们日后可怎么办?” 姚氏脸色一变,不再说话。 徐嬷嬷见姚氏安静下来,才出外面交涉。 守院子的侍卫把明瑞找来,明瑞对着徐嬷嬷躬身解释:“嬷嬷,六爷和杨姨奶奶今天午饭吃的是清粥、馒头和咸萝卜。郎中说了,杨姨奶奶这几天只能吃这些,过几天才能恢复正常饮食。嬷嬷就这么回给六奶奶。至于六爷,六爷正在处理外面请来的拳师,现在没时间过来。” 徐嬷嬷听了,莫名的,心跳就加剧,她小心问道:“明瑞小爷可否告知,那几个拳师怎样了?” 明瑞顿了顿,按照廉伯的吩咐,对徐嬷嬷说道:“廉伯有交代,若是六奶奶问,就可以据实相告。拳师是咱们府上请来的,佣金还是要给的,就按孙管家和他们商定的价钱。” 对这个处理结果,徐嬷嬷有点意外,只听明瑞继续说道,“只不过,来不来咱们府上,却是拳师自己选的。所以,六爷另外多给了他们两成,用来买他们的一根手指。” 第440章血脉相连 “手指……?”徐嬷嬷脸色大变。 明瑞点头,“是,切一根手指。六爷对他们说,做事不打听清楚,买一根手指是轻的,不影响他们今后做营生。这只是给他们提个醒,日后接活儿,打听清楚才是紧要的。若是咱们府上的人真出了意外,就得留下他们身上最紧要的物件了。” 徐嬷嬷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明瑞躬身,“宅子里的事情还多,嬷嬷若是没别的事情,小的就告退了。” 徐嬷嬷转身回来,看看饭厅里依然满脸怒容的姚氏,和噤若寒蝉的三个孩子,吩咐几个丫头:“把剩下的饭食挪到厢房里,伺候小主子们吃了。把地上的这些,也清理干净了。” 姚氏才要张口询问,徐嬷嬷抢先说道:“奴婢已经在门口见过明瑞,六奶奶先回房里,容奴婢跟六奶奶细说。” 姚氏怒气不减,“为什么要回房里说,就在这里说,承志也大了,让承志也听听,他的好父亲是怎么宠爱妾室的。” 徐嬷嬷也真是无奈了,含糊说道:“时候不早了,小主子们一定饿了,六奶奶没胃口,就让小主子们先吃一些。奴婢要说的话,怕影响主子们的胃口。” 姚氏还没完全失去理智,听了徐嬷嬷的话,也知道她们私下要说的事情,不适合孩子们知道。只冷哼一声,很不情愿起身回房。 徐嬷嬷连忙让丫头们伺候公子、小姐去厢房,她跟着姚氏回了上房。 姚氏已经坐在榻上等着徐嬷嬷,徐嬷嬷一进门,姚氏就问道:“怎么了?六爷什么时候过来?” 徐嬷嬷也不打算瞒着,说出实情,六奶奶行事也能有个分寸,“明瑞说六爷正忙着打发那几个拳师,暂时过不来。” “打发拳师?”姚氏的脸色变了变,现在还有六个拳师留在府里。说起来,这六个人就是为了对付杨冬儿的。不知张谦是怎么打发的。 徐嬷嬷见姚氏终于动容,继续说道:“奴婢也问了,明瑞说,六爷按照孙管家商定的价钱,付给拳师佣金。另外有多给了两成,用来买他们每人一根手指。用来警告他们,接活儿不打听清楚。” 徐嬷嬷说到买手指的时候,姚氏的脸色就白了,却不太相信,“怎么可能?人家可不是咱家的家奴,可以随意处置。切了好几个人的手指,人家会去告官,到时候,他怎么收场?” 徐嬷嬷苦笑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见明瑞说的轻巧,不当那是个多大的事情。想来不会有事。” 姚氏脊梁有点发凉,半晌才又开口,“是明瑞主动告诉你的?” “明瑞说,廉主事交代,若是六奶奶询问,可以据实相告。奴婢想着,大概是廉主事隐晦的告诫咱们。” 姚氏虽然胆寒,却还是冷笑一声,“你还不如说,他是在恐吓咱们。” 徐嬷嬷放软了声音劝说,“六奶奶,您就听奴婢的。在对付杨姨娘这件事情上,咱们就是亏了理,做错了。六爷过来的时候,您多陪些小心,说些好话,这事没准儿还能过去。” 姚氏竖眉道:“他怎么不问问我,我为什么会这么做?若是那杨姨娘和另外两个姨娘一样,规规矩矩,我会那样对她吗?” 徐嬷嬷暗叹一声,知道姚氏在这件事情上钻了牛角尖,也就不再试图劝说。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六爷看在六奶奶是两位嫡出公子的面上,能对六奶奶从轻处罚。 张谦处理了几个拳师,也到了午饭的饭点,他把冬儿叫起来,两人一起吃了清淡的饭食。 冬儿还对他说,让他随意吃饭就好,她不会馋嘴。 张谦只笑了笑,揉了揉冬儿的头顶,也不多话,就着咸萝卜,多吃了两个馒头。 两人吃过饭,张谦才问冬儿正事,“你说等你缓过来,再商议怎么处置姚氏,你想说什么?” 冬儿靠在张谦身边,说道:“她也不是穷凶极恶的歹人,凑合着过去就行了。其实我们计划着饮食,还能撑一阵子。若是水和食物真的不足,宋婆婆手里有强弩,我们也能冲出去。只不过不想把事情闹大,才守着院子耗时间。” 张谦脸色难看,“把你们困在院子里,不过是姚氏计划没成功的无奈之举。她给你们下药,要做的事情才是真正该死,其心何其歹毒。” 冬儿笑了,她问道:“如若六奶奶的计划成功了,我被人玷污……” “好了,不许说这种话。”张谦烦躁的打断冬儿,搂着冬儿肩头的手臂,下意识的紧了紧。 “我说的是如果。”冬儿仰起脸看着张谦,执意问道,“那时,你怎么办?” 张谦脸色铁青,那样的结果,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好半天,张谦才咬牙说道:“若是那样,和这件事相关的人一个也跑不了,爷要把他们一个个的都杀尽,血洗姚家。爷带着你离开京城,咱们提前离开,去北地谋划咱们自己的天地。” 冬儿越听越心惊,更是感动的鼻子酸酸的,几乎要落泪。在这个女子名节胜于生命的时代,张谦竟然能说着这样的话,让冬儿感动之余,还憎恶自己。为了自己的执念,逼着张谦回答这样的问题,她竟然也有这么幼稚、这么不懂事的时候。 冬儿转身,抱着张谦的腰,把脸埋在张谦胸口,闷闷的说道:“是我不好,不该问你这样的问题。我以后不会这么不懂事了。” 张谦拍拍她的背,说道:“是我没照顾好你,让姚氏有了可乘之机。爷要让她们知道,什么事不能动的,让她们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 “不要。”冬儿立即坐正了,认真的看着张谦,“我不要你意气用事。她是你的发妻,还有几个孩子……。你做的过头了,你的孩子们会恨你、也恨我的。血脉是割舍不断的。” 冬儿蹙眉看着张谦。认真说起来,这件事上,张谦和她也有错。尤其是张谦,既然娶了老婆,就应该一心一意的对人家,可是,张谦却宠爱了她。而她,不过是个妾室,还是个完全不受正室管制的妾室。种种情况遇到一起,让心态不好、性格霸道的姚氏,生出恶毒的念头来。 第441章岳丈大人是不是识相 张谦也是眉头紧皱,“你是不是怨我了?” 冬儿低下头,拉着张谦的手说道:“没有,我怨咱们两个了。明明你还有好几个女人,却把她们都放在一边守活寡,招来她们的嫉恨。” 张谦的眉头皱的更紧,但是冬儿说的怨恨他们两个,让他心里好过了些,“和你没关系,是我没想到会遇到你。” 冬儿心里也不舒服,“女人,可以休弃,可以和离,可以有很多的处置方法。可是,孩子怎么办?他们是你的骨肉。” 张谦沉吟片刻,说道:“总之,姚氏真的不算是好人,再怎么失望伤心,就算吵闹打斗,也不应该设计出这样的歹毒计策。其实她也不是因为我辜负于她,只是认为她高高在上,不能容忍后宅有人不受她的掌控。” “唉,算了。廉伯早上也劝过我,和你说的一样。这事你不要管了,容我再想想。”张谦转开话题,“你觉得身子怎样?若是精神还好,我陪你出去转转。” 冬儿双手连摆,“我不去。穿云说,整个宅子都被你看住了,所有人都不得出来行走。让人看见我在外面游荡,我会招人恨的。” 冬儿急切撇清的动作和语气,让张谦感觉好笑,“你就是不出去,人家也知道你的行动不受限制,自在的很。” 冬儿却不觉的,“谁说的?没准儿人家也会认为,杨姨娘被饿的体质虚弱,根本走不了路。”她这么说着,不由得高兴起来,“对呢,若是这样,我岂不是能少让人嫉恨一些?” 张谦迟迟不去萱馨园,让姚氏心里越来越没底,也越来越暴躁。下半晌的时候,姚氏让徐嬷嬷试着出门不成,自己尝试闯出院子。 依着往常,就算有人拦着,若是姚氏执意往外走,守门的侍卫也好,家仆也罢,都是男子,总会让开,不敢让当家主母撞在身上。就像锦绣院捉奸那晚,蒋六拦着,不让孙管家和拳师带走“奸夫”,可是,她当先过去,家仆们就得让开。 可是,这次却不然。姚氏直冲冲的往外走,几个侍卫非但不让,姚氏将将要撞上去的时候,两个侍卫一人一边,居然架起她的胳膊,直接把她扔到后面跟着的几个丫头身上。也不管丫头们是不是能接住,两人就退后到原来的位置上,目不斜视,依然看守门户。 姚氏后面的莲喜、翠喜等人果然没扶住姚氏,但也不敢让姚氏直接摔倒在地上,几个人跌倒轱辘的滚在一起,好歹没让姚氏和大地亲密接触。 事情完全出乎姚氏的意料之外,她几乎就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徐嬷嬷和丫头扶起来,抬回上房。 等她醒过神来,没有徐嬷嬷担心的那样哭天抢地,却呆呆的坐在炕上,眼睛只盯着一个地方不动。 徐嬷嬷吓得,以为六奶奶被强力对待,吓到魔怔了,她在姚氏身边,又是捶胸,又是抚背,连声的呼叫,姚氏才转了转眼珠,干巴巴的说了声:“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徐嬷嬷哪里敢让她一个人,只是招呼丫头们退出去,她自己则静静的守在外间的门口,随时注意着姚氏的动静。 张谦听到萱馨园姚氏闹腾,也没耽误太多时间,晚饭前就来了萱馨园。只在萱馨园门口扫了一眼侍卫,吩咐明瑞:“你跟我进来。”就很随意的进门往里走。 院子里的仆妇丫头们,都怯怯的行礼问好。 上房的徐嬷嬷听到声音,顾不上迎接张谦,连忙走进里间,低声对姚氏说道:“六奶奶,六爷来了,快点出来迎迎。您听奴婢一声劝,一定多多给六爷赔小心,不能顶撞。” 姚氏的眼睛渐渐的灵动起来,却并不温顺,“哦,六爷来了。嬷嬷说的对,我这做妻子的,理应迎接。” 姚氏慢吞吞的站到地上,张谦已经进了上房。 张谦在外间站定,冲着里间的门说道:“娘子出来吧,咱们把事情了结一下。” 姚氏不紧不慢的从里间出来,徐嬷嬷连忙屈膝行礼,姚氏也对着张谦施一礼,说道:“六爷是来清算妾身的吧,不然也不会过来。” 张谦淡淡的笑笑,坐在榻上,对姚氏说道:“锦绣院的事情,想来也不用我多说,咱们都心里清楚。我一直没亏待过你,只是心爱一个女子,你就容不下,竟然要谋害她的名节和性命。而且,这个女子还是我张家生意的命脉。 你是我三个孩子的母亲,我也不能把你怎样。休弃你回娘家,我丢不起那个人,也得替三个孩子考虑。这样吧,你还留在我府上,只是,你身边跟着的奴仆却是不能留了。你陪嫁下人,让姚大人领走。不是陪嫁的,我自会处理。” 姚氏一边听着,一边冷笑。即使徐嬷嬷在她身边焦急的使眼色,她也全然不顾。 张谦也不管她怎样,对身边的明瑞说道:“你找人给姚府送信,让他们明日一早过来领人。” 他见姚氏依然不说话,也不多言,站起身就打算离开。 “呵呵呵。”姚氏固执的站在地中间,忽然笑起来,“张谦,你以为你是谁?我姚氏府上、我的父亲大人,是你能呼来喝去的吗?我父亲是当朝四品官员,你说遣返下人,就能遣返下人?说什么不休弃我,是因为你丢不起人,只怕你是不敢吧?” 张谦停下脚步,盯着姚氏看。他真不明白,这个女人和他夫妻这么多年,居然一点也不了解他。也许,身为朝廷官员的女儿,姚氏根本就不屑于了解一个市井之徒吧。 张谦也笑了,笑得还挺开心,他催促明瑞道:“你亲自去一趟吧,即刻就去,我在这里等你的回话。” 明瑞应声,急步离开。 张谦则转身退回来,施施然的再次坐下,还温言对姚氏说道:“还得一会儿时间,娘子还是坐下等吧。”他倒要看看,他的岳丈大人,是识相一点把人乖乖领走,还是一定要颜面扫地之后,才能懂事。 姚氏面含讥讽,当真走到榻边,坐在张谦对面。 第442章吃瘪了? 张谦静坐片刻,对外面喝道:“哪个小子去,给爷烧壶茶来。” 徐嬷嬷连忙说道:“是奴婢糊涂了,奴婢让丫头给六爷上茶。” 张谦摆手,“不用忙活了。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们院里的水,还是留着你们自己喝吧,我是没胆子尝试你们的善意。” 徐嬷嬷脸色剧变,夫妻之间,若是六爷都这样提防六奶奶,六奶奶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姚氏眼神也凌厉起来,冷声问道:“还请六爷注意您的言辞。我姚氏进你张家门,何曾对你有过歹意,如今你这样恶毒的揣测于我?” 张谦冷笑道:“我同样也没想到,娘子会丧心病狂的谋害冬儿,可娘子还是做出来了。冬儿可不是咱家的奴婢,她的户籍依然是平民良人。你敢不计后果的谋害她,谁知道你会不会孤注一掷的算计旁人。” 姚氏拍案而起,“你说我谋害她,证据呢?不过是你宠爱她,愿意听她毁谤我而已。”张谦从进门也没提过进锦绣院的男子,姚氏已经怀疑,那人根本就没在张谦手上。 一个小厮提着茶壶和茶杯过来,给张谦和姚氏倒了茶,张谦对小厮说道:“去,把外面关着的那个人带进来。” 姚氏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外露,和徐嬷嬷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那个人真的被蒋六抓去了。姚氏暗暗懊悔,她刚才就不应该问张谦要证据。 不一会儿,从敞开的房门看出去,几个家丁推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站在正对着门的地方。果然就是芊姨娘找来的那人。 芊姨娘一直和哥哥有来往,姚氏本来想让芊姨娘的哥哥做这件事,可是,芊姨娘硬是推荐了她哥哥的朋友,就是外面绑着的那人。 姚氏紧闭着嘴唇,一声不吭。 张谦微笑问道:“人是你们找来的,亏你自诩官宦出身,竟然能结识这等恶徒。而这个恶徒,为了些许银子,就敢夜闯别家府上,打算玷污良家女子。娘子付给他的酬劳,我打算再多给他两成,买他两条腿,把他送还给芊姨娘的哥哥。娘子觉得可否?” 这么说,张谦已经把事情问清楚了。姚氏,终于控制不住,打了个哆嗦。完全顾不上张谦讥讽她引以为荣的身份。 张谦冲着外面挥挥手,候在院里的小厮,把家丁和那恶徒打发下去。 姚氏看着家丁压着人出去,想着他们把他的腿打断,不禁颤声说道:“都,都是你,是你不分尊卑,宠爱杨冬儿,才惹出这样的事情。就算我不好,那芊姨娘呢?芊姨娘一向对你痴情,若不是你寒了她的心,她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张谦冷冷的看着她,“既然是我不好,你们对我不满,可以说出来,也可以对我下手,为什么要对冬儿用这样的歹毒心思?” 这个男人,就是把错揽到自己身上,也要护着那个贱/人。宁可让人对付他,也不愿意让杨冬儿那贱/人受伤害。他何曾这样对待过她,她还是他的结发妻子,是官宦人家的女儿。 姚氏歇斯底里的叫道:“杨冬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懂规矩,不知廉耻。身为女子,不安分的留在家里做女子的本分,却抛头露面的在外面张扬。这样的女子,只配在乡野过贫贱日子,根本就不应该来大宅子祸害。” 张谦皱眉,“就算冬儿来到家里,这后宅也是你主事,她丝毫没影响到你,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她?” 姚氏冷笑:“没影响吗?你去打听打听,哪家的正室过的像我这样窝囊,被一个贱奴踩在脚下。你出去听听,人人都知道六爷有个能干的姨奶奶,还有谁知道六爷的正室谁哪个?从她来了锦绣院以后,我就没脸、没体面了。” 张谦看了姚氏好半天,才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我娶了你,这个宅子里就不能有比你出色的女子。否则,就是对你的不恭敬、不尊重,就是让你没脸。” 姚氏扬着脸,怒视着张谦。难道不是这样吗?既然娶了正室,正室当然就是家里说一不二的当家奶奶,怎么可以有脱离正室管辖的后宅女子? 两人对视良久,张谦移开了目光。鸡同鸭讲,不说也罢。 张谦刚刚放弃和姚氏争辩,明瑞就气吁吁的从外面回来。进门就向着张谦行礼,说道:“六爷,小的见到姚大人,说了六爷的意思。姚大人说,六奶奶是咱们府上的正妻,理所应当带几房趁手的下人使唤。姚大人要六爷好好过日子,不要闹到家宅不和,让他也跟着没体面。” 张谦还没说话,她对面的姚氏就爆出失态的大笑:“六爷真是威风,妾身是见识过了,妾身也乏了,要去歇着。容妾身不能再陪您抖威风,妾身告退。” 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对张谦说道:“虽然六爷对妾身无情,可是妾身还是要好意提醒六爷一句,刚才那人的腿,六爷还是不要打了。那人的娘舅是正经的京城人士,不像六爷是从老远的地方,孤身过来的。若是真打断人家的腿,人家大概会告官,到时,六爷是对官老爷据实讲杨姨娘差点被奸/污呢?还是认了,再吃一次官司呢?” 说完,冷笑着,断然转身,径自进去里间房里。 徐嬷嬷虽然抱怨姚氏言语太伤人,可是,老爷给六爷施加压力,对她们还是有好处的。她眼神变了几变,对张谦施礼,跟着姚氏退回里间。 张谦却不着恼,也笑了,只是笑得很淡。他淡淡的吩咐明瑞:“你去找廉伯,带着东西再去一趟侍郎府。你告诉姚大人,爷我能扶他上去,就能拉他下来,还能让他灰溜溜的再也抬不起头来。” 明瑞应声而去,张谦也抖抖袍子的下摆,施施然迈步离开萱馨园。 里间的徐嬷嬷听到张谦的吩咐,还是有点担忧。她探头看张谦走出院门,回过头问姚氏:“六爷他,会不会真的还有后手?” 姚氏冷笑:“有后手他会等到现在才用?只不过脸上下不来,虚张声势而已,可笑之极!” 第443章领人 徐嬷嬷想着也是,老爷终究是当朝四品,而六爷熟识的官员落马的落马,搁置的搁置,根本就没能力再运作事情。老爷若是持强硬的态度,六爷对六奶奶也得多些容让吧。 这天晚上,姚氏和徐嬷嬷等人,在谋算锦绣院以来,第一次睡了个安稳觉。 谁知事情没朝着姚氏的设想发展。 第二日一早,姚氏对着依然简陋寡淡的早饭,发了一通脾气。勉强用了些粥饭,刚把孩子们打发下去,外面就有蒋六领着侍郎府的人过来。 侍郎府的管家满面殷勤的陪着小心,顾不上进上房给姚氏见礼,只对蒋六告罪一声,就拿出姚氏从侍郎府带来的下人名单,一个个的点名。 姚氏和徐嬷嬷在房里听得情况不对头,连忙出来看,一见院子里的情景,再想想昨天她对张谦的讥讽耻笑,还有张谦搁下的狠话,不由得脸色剧变。 而且,徐嬷嬷注意到,本该留在萱馨园暖阁的二公子和东厢房的二小姐,竟然没看见踪影。显然,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不一会儿,后宅各处分布的、姚家的下人们都聚到萱馨园,连萱馨园的丫头婆子,和孙管家都被点出来。 最后,姚府管家看看徐嬷嬷,问蒋六:“蒋管事,徐嬷嬷是老人了,您看要不要把她也带走?” 蒋六打了个哈哈,说道:“这就过分了。再怎么说,六奶奶也是我们六爷的正妻。六爷说了,徐嬷嬷一直贴身照顾六奶奶,当然要留下来,再留一个懂事的丫头。其余的,烦劳您,给您家老爷都领回去吧。” 姚府管家连忙答应:“那好,那好,六爷考虑的周到,听六爷的。蒋管事您看,哪个丫头留下比较好?” 蒋六看向徐嬷嬷,“徐嬷嬷,六爷交代小的,让嬷嬷您挑一个丫头,留下来和嬷嬷一起伺候六奶奶。您看留哪个?” 徐嬷嬷却看向姚氏,想听听姚氏的意思。 可是,这时的姚氏面如死灰,两眼无神,只呆呆的盯着姚府管家。根本就没一点给她提示的意思。 蒋六那里还在催促,徐嬷嬷只得看向莲喜和翠喜,在两人期待的眼神中,把莲喜留了下来。虽然姚氏更喜欢翠喜一些,可是,往后的日子,用的不是能讨姚氏喜欢的丫头,而是懂事、聪慧的下人。 听到徐嬷嬷点出莲喜,翠喜的脸一下子垮下来。她们都是近身伺候六奶奶的,年龄也不小了。跟着六奶奶,那就还是正室奶奶的贴身丫头,就是许配家奴小子,也能挑拣好一些的。 可是,她们在这种情况下被退回姚府,就只能被打发去做粗活儿,哪里还有什么前程。就是月钱也没几个,还得累死累活的做活儿。翠喜自己也知道,她一直都比莲喜更得六奶奶喜欢,蒋管事名言只留一个丫头,六奶奶看起来已经失神,徐嬷嬷却留下了莲喜。 翠喜眼前一阵发黑,就像一下子从云端摔下,直落尘埃一样。 姚府的管家见要带走的家奴都到了,一刻也不敢多呆,连忙招呼着男男女女二十多个下人,吆吆喝喝的走了。从头到尾没看姚氏一眼,似乎张家根本就没有姚家二姑奶奶这个人。 直到一众人走的没影,徐嬷嬷才回头看姚氏。姚氏还直愣愣的的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似乎完全没发现身边和院子里已经很冷清了。 徐嬷嬷不由得心里一酸,想六奶奶,自从嫁给六爷,一直把自己当做官家女儿,高高在上的看着张家的所有人。就是新婚回湖州祖宅,拜见婆母李夫人,也摆着矜持的样子。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徐嬷嬷扶着姚氏的手臂,轻声说道:“六奶奶,管家已经走了,咱们也回房歇着吧。” 姚氏呆滞的目光转向徐嬷嬷,口齿艰涩的问道:“徐嬷嬷,咱们姚府的管家……,他是不是没看到我?” “咱们不管他,咱们今后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别的咱们全不操心,省心的很呢。”徐嬷嬷安抚姚氏。 姚氏忽然神经质的笑起来:“他看见我了,可是他眼里已经没我了,在姚家看来,我和死了一样。如果我死了,能让张谦高兴,他们一定盼着我死。”自顾自的说完,又问徐嬷嬷,“嬷嬷,您说是不是?” 徐嬷嬷和莲喜两人,一边强扶着她往房里走,徐嬷嬷一边轻声哄劝:“蒋管事说了,六爷还当您是六爷的正妻。六爷现在正在气头上,过些日子,六爷的气消了,一切都会好的。” 姚氏在上房的炕上坐下,脸上还挂着笑,继续说道:“我再也不会好了。原来他真的是不愿意和父亲计较,他为什么不计较呢?在他那么危难的时候,父亲非但没帮他,还谋夺他的家产,他明明还有能力,他为什么就不计较呢?” 姚氏连声的问着为什么不计较,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狰狞起来,扯着徐嬷嬷的衣袖,厉声问道:“他是不是就为了迷惑我,让我不断的犯错,他好有机会处置我、圈禁我。再等没人理会我、没人注意我的时候,他会不会干脆把我害死?把他正妻的位置留给杨冬儿那个贱/人?” 徐嬷嬷和莲喜对视一眼,不知道再怎么开解姚氏。六爷连当官的老爷都能吓住,要是想收拾六奶奶,哪里用的着费那么多功夫,直接宠妾灭妻就是了,多么简单。 到了现在,六奶奶依然不知道她哪里错了,依然不知道收敛。若是再闹将起来。闹得六爷真失去耐心,没准儿真的会把六奶奶休弃,照着六爷的手段,就是把六奶奶谋害了,也不是没可能。 她们这里费心的劝慰姚氏,院子里又有了动静。徐嬷嬷连忙让莲喜出去,看看是谁来了。如今,这偌大的萱馨园里,只有她们主仆三人,连应门的婆子都被带走了。 徐嬷嬷对现在面临的局面很担心。六奶奶在六爷外出的时候谋害杨姨娘,用的还是放男子进锦绣院,先把杨姨娘玷污了,再打杀的手段。昨天六奶奶又那样鄙视六,不知六爷还有什么手段等着六奶奶。 第444章萱馨园由外人做主了 莲喜出门查看,见蒋六当先站在萱馨园,身后跟着黄嬷嬷和四个婆子、两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婆子和丫头都很眼生,不是府里的下人。 蒋六对莲喜的态度依然恭敬,“这几个人是六爷安排我带来,在萱馨园伺候六奶奶的下人。烦劳莲喜姑娘进去禀报一声,看六奶奶是否得空,要不要见见她们。” 莲喜连忙应声,返回去询问姚氏。 姚氏已经听到院子里的说话,莲喜进来还没开口,姚氏就冷冷说道:“这个府里既然已经没我这个主子,他们想做什么,自去做好了。用的着见我吗?我可没功夫陪着他们演戏。你去告诉蒋六,我没心情见不可心奴才,他们想怎样都由得他们。” “六奶奶,黄嬷嬷和蒋管事一起来的。”莲喜说着,为难的望向徐嬷嬷。 徐嬷嬷暗暗点头,看来自己留下莲喜还是对的。这要是翠喜,只怕已经出去,按照姚氏的话,打发蒋六等人了。 徐嬷嬷劝姚氏道:“六奶奶,您还是六爷的正妻、京城张家的当家主母,不能意气用事,失了当家奶奶的体面。何况外面还有黄嬷嬷,黄嬷嬷能留下来,一定是为了继续教导两位小姐。为了二小姐的将来,您还是见见她们比较好。” 提到囡囡,姚氏有些麻木的心抖了一下,不过怎么说,她都要替孩子考虑,不能让她的孩子受了委屈。 姚氏顿了顿,不情愿的说道:“那就让她们进来吧。” 莲喜出去传话,徐嬷嬷则低声劝她:“六奶奶,如今咱们势不如人,若是您闹得厉害,说不定六爷就不让两位公子和二小姐进来了。为了几位小主子,您一定要沉住气,不能失态。要让这宅子里的人知道,您还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女子,能教养好府上的公子和小姐。” 姚氏忽然想起,萱馨园发生这么多事情,两个年幼的孩子,竟然一直没见踪影。姚氏的神情第一次变得仓皇起来。 她扯着徐嬷嬷的衣袖,问道:“嬷嬷,怀志和囡囡呢?怎么没见他们?张谦不会把几个孩子和害了,给那个贱/人出气吧?” 徐嬷嬷急的几乎要捂她的嘴,凑近姚氏耳边,用低低的声音说道:“我的六奶奶,现在不比以前,您说话要注意,不能再这么随意了。六爷一向喜欢公子和小姐,只要您不闹腾,六爷一定不忍心让小主子们骨肉分离,小主子就还能留在萱馨园。” 孩子一直是姚氏的心肝宝贝,是姚氏未来的希望。徐嬷嬷这番话说的,让姚氏有了很深的危机感。 徐嬷嬷见姚氏有些触动,试探道:“那,奴婢伺候您去外间见她们?” 姚氏沉默的点点头,在徐嬷嬷的服侍下,起身到外间,坐到榻上。 蒋六已经领着几个人候在外间。见姚氏出来,忙当先给姚氏行礼。礼仪规矩庄重的很,说的话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蒋六说道:“这位黄嬷嬷,六奶奶知道,是教导咱们府里两位小姐礼仪规矩的。六爷说,把萱馨园西厢房都腾出来,作为黄嬷嬷居住地。往后黄嬷嬷就在这个院子教养两位小姐,顺带着掌管萱馨园。” 姚氏一听就倒竖起眉毛。掌管萱馨园,那她这个六奶奶呢?竟然要被一个外来的婆子掌管?可是,再看看泰然自若的黄嬷嬷,想到黄嬷嬷以往进出的都是权贵之家,她还真没勇气怒斥黄嬷嬷,把她赶出去。 蒋六紧接着说:“两个丫头,六爷安排她们近身伺候六奶奶,四个婆子料理院子里的杂事。以后,萱馨园的一切事宜,都听黄嬷嬷吩咐。” 饶是徐嬷嬷对姚氏往后的处境担忧,可是也没想到,六奶奶和偌大的萱馨园,居然要由一个雇来的婆子做主。从今往后,满院子也没几个人伺候不说,她们主仆三人,完全就在外人的眼线之下过活了。 蒋六见姚氏迟迟不应声,躬身说道:“六奶奶若是没其他吩咐,小的就告退了。” 姚氏这时才开口,缓缓问道:“听蒋管事的意思,这萱馨园,以后就由不得我做主了。” 蒋六没直接回答姚氏的问话,“六奶奶,您依然是六爷的正妻。”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这样变相囚禁她,只留给她一个空有其名的名分,还是对她的恩赐了? 姚氏厉声问道:“也就是说,这萱馨园、这张家后宅,确实由不得我做主了,是吗?” 蒋六躬身,“小的只是来转告六爷的安排。六爷说,今后萱馨园和张家后宅的一切事宜,全都由黄嬷嬷做主。小的把话传到,这就告退了。”竟然不等姚氏同意,就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了。 姚氏颤抖着手,指着蒋六的背影,说道:“这个,这个奴才,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欺主了?他们眼里没我这个正室,张家也没我的容身之地了,是吗?” 黄嬷嬷施礼道:“六奶奶不用忧心,您还是六爷的妻子,您的儿子、女儿也还是张家的嫡子、嫡女,六奶奶的日常起居也不会受慢待。” 徐嬷嬷别有深意的看着黄嬷嬷,就算黄嬷嬷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六奶奶最受不了的,是作为正室,却不能掌控六爷的后宅。 果然,姚氏冷笑道:“所以,我乖乖的听你们的话,被你们掌控,任何事情都做不了主,只像座泥胎一样被你们供养?” 黄嬷嬷顿了顿,说道:“六奶奶一定要这么想,别人是没办法的。” 姚氏盯着黄嬷嬷,冷笑道:“黄嬷嬷果然深藏不露。前些天,府里闹腾成那样,黄嬷嬷却好似没事人一样,每日只管教导两位小姐。我还以为,黄嬷嬷果然是个尽职的教养嬷嬷,不过问闲事。谁知道,黄嬷嬷是张谦和那贱/人埋下的一颗钉子。我说那个贱/人怎么肯安静的守在院子里,原来,她是有依仗的。” 黄嬷嬷脸色严肃起来,“六奶奶,您如今的处境不好、心情不好,说些过分的话可以理解。可是,您若是任由您的情绪漫延、不加控制,那就不好了。你还有孩子,您不怕孩子们有样学样,老身想,六爷却不会任由他的骨肉小气、狭隘,最终一事无成。” “你……”姚氏指着黄嬷嬷,“你不过我家雇来的,竟然敢对我放肆!” 第445章处理后宅的女人 黄嬷嬷严肃的看着姚氏,忽然就笑了,然后说道:“六奶奶,老身言尽于此。这两个丫头,按六爷的意思,要留在上房伺候六奶奶您的……” 姚氏愤怒的打断她,“让她们离我远远的,我身边不要吃里扒外的奴才。” 黄嬷嬷接着说:“随六奶奶的意思好了。她们都是受过上好调/教的丫头,先留在院子里做些别的,多会儿六奶奶觉得伺候的人不足,她们随时能上手。这四个婆子,两个守门、做杂事,两个伺候六奶奶出行。” 徐嬷嬷和莲喜看着两个粗壮严肃的婆子,顿时觉得六奶奶今后的日子一片灰暗。可是,再看看六奶奶,却依然不觉得,还在怒视着黄嬷嬷。 徐嬷嬷为了转移姚氏的注意力,问黄嬷嬷:“黄嬷嬷,二公子和二小姐现在哪里?” “哦。”黄嬷嬷说道,“几位公子和小姐的事情,老身正要回禀六奶奶。二公子年幼,二小姐又是女孩子,若六奶奶安好,她们两个就还跟着六奶奶。大公子除了六爷传唤,日常也是在萱馨园用饭。只是,六奶奶应该以身作则,教导着孩子们,多跟父亲亲近。” 黄嬷嬷的意思,三个孩子能留在萱馨园的条件,是姚氏能安分,不给孩子们灌输不好的观念。 黄嬷嬷见姚氏又有暴躁的迹象,面孔转为严厉,“六奶奶恕老身直言。不管六奶奶是不是愿意,您都要教导孩子亲近父亲。若是您身边的几个小主子和六爷不亲近,或者是仇视六爷,六爷自会喜欢别的孩子。六爷正值壮年,总会有别的孩子的。老身言尽于此,还请六奶奶好自为之,也多为几位小主子想想。大小姐和二小姐马上就要过来进学,老身告退了。” 黄嬷嬷领着六个丫头和婆子退下去,莲喜不顾姚氏的脸色,连忙把黄嬷嬷送出去。 姚氏本就气急,见莲喜竟然不顾她,却巴结那黄嬷嬷,不由更是气氛,对徐嬷嬷说道:“这个小蹄子,这是要去攀高枝了?” 徐嬷嬷叹了口气,“六奶奶,莲喜做的没错。姚府的老爷指望不上,您身边也没有可靠的人手,就算有,对上六爷的手段,也远远不够。为了小主子,您还是忍一忍吧。” 好半天,姚氏才想起一句,“再怎么说,我也是侍郎府的姑奶奶,怎能让他们如此轻贱。更何况,我手里还有巨额的银子。”说道银子的时候,姚氏不由得看了看窗外,放低声音。 徐嬷嬷摇头,“别说您是侍郎的庶女,就是老爷堂堂四品官员,六爷也是不放在眼里的。您的银子,往后就不要再提了,只留着给两位公子和二小姐用就是了。奴婢想,六爷一定知道那些银子,只不过六爷没计较而已,若是把六爷惹恼了,只怕那些银子随时会被抄走。” 姚氏呆了呆,心里万分的不想承认,可是也很清楚,张谦从没过问,他入狱期间流失的家产,和她从廉伯手里拿来的银子的去向,若是张谦连姚府侵吞张家家产都不计较的话,她手里的银子,张谦很可能也知道,不过没发作而已。 “还有。”徐嬷嬷继续说道,“黄嬷嬷说的对,六奶奶往后当着小主子的面,不能再怨恨六爷和杨姨娘了。若是孩子们怀恨六爷和杨姨娘,被六爷察觉,只怕六爷会疏远几位公子和小姐,一心疼爱杨姨娘的孩子。六爷和杨姨娘还年轻,他们总会有孩子的。” 姚氏红了眼睛,不甘心的说道:“他们把我害成这样,我还要违心的念叨他们好。你让我怎么甘心?” 徐嬷嬷狠狠心,摊开了和姚氏说:“六奶奶,六爷已经恼了您,您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没有娘家老爷承认,你和没身份一样。若是六爷真把老爷的官位搞没了,那您就更加什么也不是。既然这些都取决于六爷,您说,六爷怎么可能因为您是侍郎的女儿,就把您高高的捧在手里?” 姚氏不忿插嘴道:“那杨冬儿也没身份!” “可是杨姨娘知道体谅六爷,讨好六爷,一心帮着六爷做事,对六爷柔顺,从不违逆六爷的意思。” 徐嬷嬷违心的对姚氏细数着。她心里知道,六爷喜欢杨姨娘,远不是因为这些。可是,她这么对六奶奶说,也是希望六奶奶不再和六爷摆身份,能放下/身段讨好六爷。就算六爷不会像以前那样尊重六奶奶,也能顾念着结发之情,给六奶奶个舒坦日子。 虽然徐嬷嬷已经对她说明,她的身份对于张谦来说,没任何优势。可是,姚氏还是放不下长久以来的执念。 她闷闷不乐的坐在宽阔精美的萱馨园里,努力思索着,自己一个堂堂四品大员的女儿,怎么就能在一介布衣的商贾之家,沦落到此等地步。 相比姚氏,雅意院的两位姨娘就有些难办,尤其是芊姨娘。 接任内院管家的黄嬷嬷,安顿了小莲教导两个女孩子。她则领着两个婆子,由蒋六陪着,前往雅意院。 还是蒋六打头,把两个姨娘叫到雅意院的堂屋。 他们都没坐,蒋六站在堂屋当地,对两个姨娘说道:“这些天家里的事情,两位姨娘都知道。六爷说了,宅子里女人多了,纠纷也就多。两位姨娘还年轻,把你们白白耽误在这里总不好。黄嬷嬷现在是后宅的主事,六爷让我和黄嬷嬷告诉二位姨娘,姨娘若是有去处,六爷会给姨娘盘缠和嫁资若干,送姨娘离开,婚嫁自/由,从此和张家没有干系。若是没有去处,你们也不再是六爷的女人,六爷只当你们是投奔家里的亲戚,养在宅子里,直到终老。” 晨姨娘想着蒋六说的嫁资若干是多少。 芊姨娘那里就崩溃了,她红着眼睛叫道:“我不信,我不信六爷会这么对我。我是打小就跟着六爷的,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情分。” 不管什么说,芊姨娘现在还是六爷的女人,蒋六见芊姨娘逼过来,就退了一步。 第446章芊姨娘的深情 黄嬷嬷也知道,蒋六虽然是六爷倚重的管家,但终究是个男子,不好和后宅女子过多纠缠。 黄嬷嬷挡在芊姨娘前面,接口说道:“芊姨娘自诩清高,其实是个糊涂人。正因为六爷顾念芊姨娘之前的情分,芊姨娘才能和晨姨娘一样的待遇。芊姨娘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昨天,六爷才把您哥哥朋友的两条腿打断,送回您哥哥家。” 自己的运气这么差?那人还是被六爷抓到了。 芊姨娘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却还颤声说着:“我要见六爷,六爷不能只为了一个杨冬儿,就不把所有女子看在眼里。那杨冬儿就是贯会哄人,她根本就没什么本事,她敢把她写的字给六爷看吗?她写的字还不如若云,诗词典籍更是一窍不通。她只是不知道羞耻,肯抛头露面的在外面做事。六爷若是给我机会做事,我会比她做的好。” 黄嬷嬷倒是没什么表示,蒋六却听得大睁着双眼,极是不可思议。芊,芊姨娘,她可真敢说啊。怪不得芊姨娘会伙同六奶奶谋害杨姨奶奶,原来芊姨娘不只是因为对六爷情深,还因为她不服气杨姨奶奶,没把杨姨奶奶的本事看在眼里。 晨姨娘可不管芊姨娘的辩解是否荒唐,她只关心嫁资多少,抢进来插嘴试探,“那个,蒋管事、黄嬷嬷,婢妾也不怎么会伺候六爷,既然六爷也不恋着我们,婢妾也不好过多纠缠,给六爷添麻烦。只是,婢妾实在是怕离开张家,往后的日子没找落。” 黄嬷嬷一笑,“还是晨姨娘是聪明人,以前就只是安心的伺候六奶奶和六爷,不多做妄想。如今又是问出了关键。” 晨姨娘尴尬的笑笑,却不辩解。 黄嬷嬷暗暗点头,是个知道把握当下的女子,她说道:“六爷说,给姨娘一千两的嫁资,算是安家银子,另外赠与五十两盘缠。姨娘房里的东西,由姨娘自行处理,送人也可,带走也行。” “真的?”晨姨娘喜出望外。一千两银子已经是巨额钱财,竟然连房里的东西都能带走。她们这些年的私房钱和首饰、摆设,统共算下来,那可比一千两还多。 “只是,”黄嬷嬷接着说,晨姨娘的心却揪起来,“只是,姨娘要想好归处,不要所托非人,倒把自己葬送了。” 晨姨娘揪起来的心又放下来,她乐呵呵的说道:“那不会,婢妾的爹娘俱在,婢妾也不会把所有身家亮给人看,断不会被人谋算了去。” 黄嬷嬷点点头,“既然如此,晨姨娘回去准备吧,最好能尽快起身。若是不方便,咱们府上送姨娘回去。” “婢妾谢过六爷,谢过嬷嬷和蒋管事。”有府里的家人侍从相送,她家的爹娘和哥嫂也有些顾忌,她的将来也能更多些保障。晨姨娘忙不迭的回房收拾去了。 黄嬷嬷看向芊姨娘,芊姨娘却指着晨姨娘的背影说道:“嬷嬷和蒋管事也看到了,不是所有人都像婢妾一样,对六爷一心一意,生死不移。杨姨娘也一样,她也比不了婢妾对六爷的心。” 黄嬷嬷摇头道:“谋害杨姨奶奶的事情,连六奶奶都被责罚了,芊姨娘认为您比六奶奶还尊贵,可以让六爷不追究?” 芊姨娘没说话,心里却不以为然,六奶奶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她自己,哪像她这样,她是一片痴心,只是为了六爷的心。这些话,就是她不说,六爷也一定知道。 黄嬷嬷见说不通芊姨娘,也懒得再费口舌,“既然芊姨娘不愿离开,那就留下来好了。就按六爷说的,往后请芊姨娘谨守女子的本分,守着张家的规矩,好好客居在张家。还有,芊姨娘若是舍不得大小姐,还可以把大小姐带在身边。” “我。”芊姨娘见黄嬷嬷和蒋六要走,张口想说什么。她还想做六爷女人,她心里迫切的念想,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她一向自诩清高、贞静,若是说出这样的话,和淫/贱女子有什么区别。她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黄嬷嬷等人离开。 张谦的手段极快,回来不过三天,就把整个后宅彻底清洗了一遍,整个大换血。除了锦绣院和原本就是他安排的下人,其它的全部调往别处,实在靠不住的干脆发卖。 他以为他已经做的足够干净利落,宅子里算是消停了。可是,一天他回来的晚了些,就在通往锦绣院的小道上,他遇到了芊姨娘。不,现在院子里的仆从和下人们,都叫她芊姑姑。 张谦躲开芊姨娘打算扑上来的身子,蹙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黄嬷嬷没把我的话和你说清楚?你如今是在张家借住。” 芊姑姑站在张谦身前,深情地看着他,声音不大,却倾注了她全部的气力,“六爷,难道您不知道婢子对您的心?婢子是一心向着您的。婢子敢说,这个宅子里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能像婢子这样用心对您。杨冬儿也不能,她是贪慕您的家世家业,若是您落魄了,她也一样会离开您,对您不好。” 张谦有些厌烦的看着从前的芊姨娘,他从没发现芊姨娘居然这么难缠。她不但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居然能这么理所当然的和他纠缠不休。更有甚者,竟然把冬儿也牵扯进来说事,对冬儿妄加猜测。 芊姑姑紧紧盯着张谦,也发现了张谦眼里的厌烦,心里一凉,自己一口一个婢子的自称,就是想让六爷想起他们以前的情分。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芊姑姑忙讨好的说道:“六爷,是不是杨姨娘不让您亲近别的女人,她怎么能这么不体谅您。您若是真的不好对她交代,那婢子也不纠缠六爷,绝不求六爷宠爱,只让婢子能近身伺候您和杨姨娘,让婢子能天天看到您,就全了婢子的心愿。您看好不好?” 张谦麻烦的几乎暴走,原来对自己一往情深,有时也是负担。早知道这样,自己招惹这么多女人干什么? 第447章爆竹匠人 张谦压了压心里的不痛快,郑重的对芊姑姑说道:“芊姑娘,我今天就郑重告诉你,不论是姚氏、你、还是晨姨娘,都是我不经意间收进房里的。杨冬儿却不一样,她是我花了好几年时间,多方筹谋,费尽心力、三媒六证才娶进来的。 我的心很小,杨氏已经占满,再放不下别的女人。之前宅子里的你们,我从没放在心里,所以多几个、少几个没什么关系。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们,耽误了你们。所以我容忍了你和姚氏做歹,也给你们安排了出路。回去吧,安心过日子,什么时候改了主意,随时可以离开。只是,不要再做错事,下一次就没情分可讲了。” 张谦说到一半,芊姑娘就哭的泪人一样了。到张谦说完,迈步离开,芊姑娘直接哭倒在地上。藏在一旁的小夏,看着张谦走远,才战战兢兢地出来,扶着芊姑姑回房。 第二天,黄嬷嬷领着一个小丫头,把芊姑姑房里伺候的小夏换走了,惹得若云狠狠的哭了一场。黄嬷嬷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髻,并没多说什么,做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总比只关注自己、不管他人死活强的多。 即使芊姨娘难缠,当真处理起来,也很简单。短短时间,张谦的后宅就安静平稳下来,再没有一点波澜。 冬儿的身体也没大碍,不过两三天的饮食调养,她就感觉恢复了体力。 张谦利用这段时间,把他这次出行的收获说给冬儿听。 明远和外面安排的眼线,得到张谦做爆竹生意的讯息后,很快就找到三个能够独/立制作鞭炮的匠人。张谦这次出去,就是问询三个匠人的情况,回来适合他们使用条件的人。 其中一个匠人的情况特殊,几乎没过多考虑,张谦就选定了那个匠人,把他回来。 这个匠人叫刘大柱,他给东家制作炮竹的时候,不甚引起爆照,不但炸毁了一条胳膊,身上也带了伤。常规来讲,刘大柱就是伤势痊愈,也不能再做活。 可是爆竹作坊的东家,不但没给他治病,没有任何赔偿,反而把他告到官府,要刘大柱赔偿作坊在这次爆炸中的损失。 官府根据实地查访,当时作坊里,只有刘大柱一个人,连他的徒弟都出门办事,不在作坊。所以,官府判了刘大柱给东家赔偿。 亏得当时刘大柱急智,刚刚听说东家告官,就写了一纸休书,把妻儿打发回娘家,才免了妻儿被卖的命运。饶是如此,刘大柱的全部身价都被抄走。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境,一下子一贫如洗,刘大柱连治病的钱都没有,就被扫地出门。 当时正好明远打听爆竹师傅,听到这件事就急忙赶过来。他找到刘大柱的时候,刘大柱正倒在街头,奄奄一息。一条早已动不了的胳膊,胡乱裹着,已经发生溃烂,身上还有其它轻重不一的灼伤。 明远差人把他送到医馆救治。 郎中见刘大柱伤势严重,也不敢保证能治好,只死马当活马医,截去他左臂,处理包扎伤口,又灌了药。观察一天之后,告诉明远下属,人算是救回来了。 明远的到消息,立即给张谦送信,连着以前打听到的另外两个匠人的身份地址,一同告诉张谦。所以张谦才有了这次出行。 张谦一番查问之后,确定先把这个残疾的刘大柱领回来,先用他把爆竹工坊架构起来。对外只说,救到一个爆竹匠人,所以起了做爆竹生意的想法。 另外两个匠人也能用,等爆竹作坊架构起来,再把他们招来,扩大工坊规模。以后买卖做的大了,当然还要召集更多的爆竹匠人,那就是后话了。 刘大柱提起制作爆竹,虽然依然心有余悸,可是他的命是六爷救的,六爷还安顿好他的妻儿。如今的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小半个身躯都带着伤疤,连脸上都有疤痕。不但不能独自做活儿,就是做乞丐,只怕都要不到吃食。 有东家愿意用他的手艺,对他来说,那就是恩赐,是最大的施舍。所以,张谦一对他说,想要他来京城帮忙做爆竹生意,刘大柱立时就一口答应下来。 对冬儿讲完过程,张谦有些疑虑的问冬儿:“那刘大柱说,爆竹手艺,就是个提着脑袋做活儿的营生,极是危险。冬儿,你说咱们到底能不能把它做成火器?不要火器还没做好,倒把做活儿的人和咱们的护卫都炸死了。” 冬儿当然知道烟花爆竹是个易燃易爆的危险品,至于制作的过程都需要注意些什么?除了烟火,她还真的想不起别的。可是,黑火药虽然不如黄火药的威力大,但是黑火药能做出武器,那是一定能的。只是,制作的过程需要付出多少,要多长时间成功,她就不得而知了。 冬儿想了想,对张谦说道:“既然这个刘师傅是明远从阎王爷那里拉回来的,想来他也没理由再藏着他的爆竹手艺和火药配方。你领我去见见他,我详细问过他爆竹的制作过程,才能商议怎么做。” 现在再说起冬儿参与制作火器,张谦就很犹豫了,“那个,我想着,这个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刘大柱说了,做爆竹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会丢命。我安排别人做这个事情,你还是做个别的买卖吧。你不是说,想做长途运输的活儿吗?这个活儿做好了,不但能拥有通达各地的交通线,还能名正言顺的养众多武士。” 冬儿失笑道:“运输要做,爆竹也要做。爆竹虽然危险,但事在人为,无论多危险的事情,若是做好防范,也一样能保障安全。再说了,我现在只是去问问,咱们还没开始做,你怕什么?” “可是……” “不要可是了,组建一个从没有过的工坊,还是这么危险的工坊,你还有比我更好的人选?”冬儿打断张谦,“尤其是危险的行当,早期构建的章程很重要。前期准备工作做得好,有一个好的操作习惯和制度,对于以后的安全保障至关重要。” 第448章做爆竹的行家 对于构建工坊,做计划,张谦确实没有比冬儿更合适的人选。而且不但他这里没有,就算是放眼帝国,想找到一个在这方面能超过冬儿的人,只怕也不容易。 张谦想想,前期组建应该没什么危险,有冬儿指点着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这么想着,张谦也就答应冬儿,去见见刘大柱。 第二天吃过早饭,张谦就在冬儿的催促下,带冬儿去见刘大柱。 刘大柱住在张家后巷,和张府的家丁以及侍从们住在一起。冬儿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院子里,和一个老苍头聊天。 刘大柱果然伤的严重,左臂的袖子空荡荡的,系在腰带里。脖子左边连着左脸颊,都是烧伤后留下的疤痕,看着甚是可怖。 刘大柱先看见了张谦和廉伯,连忙起身行礼。然后见到冬儿,微微瑟缩一下,似乎想要躲开。 老苍头见自家主人来了,已经自觉地站起,去张罗沏茶。 张谦冲刘大柱摆摆手,说道:“刘师傅不用慌张,我们过来是想听你说说制作爆竹的事情。” 刘大柱侧过身体,把有伤疤一侧掩在后面,战战兢兢地说道:“小人面目可憎,怕吓到六爷府上的女眷。” 张谦笑道:“刘师傅不要担心,相貌不好有什么关系?历来可怕的不是面貌,而是人心。咱们是来说正经事情的,又不是来看长相。” 那老苍头已经送上茶水,“六爷,我们这里的器具粗糙,茶也是粗茶,您先用着。小的再去邻家找些好茶来。” 廉伯说道:“不用,这个就可以。” 几人坐下。男女有别,又是初次见面,冬儿也不寒暄,直接开口,向刘大柱询问爆竹制作过程。 刘大柱疑惑的看看张谦和廉伯。 廉伯笑道:“刘师傅但说无妨,这位是六爷的侧室杨姨奶奶,是咱们生意的大掌事,往后的爆竹作坊也是姨奶奶筹划、主管的。” 张谦看了廉伯一眼,对廉伯说的话不置可否。他很担心爆竹制作过程的危险,可廉伯总是过分相信冬儿,相信冬儿一定能把爆竹工坊做好。再怎么说,冬儿也是个女孩子好不好。 刘大柱听廉伯这么说,虽然心下依然疑虑,一个女子怎么能参与这样的营生,只怕一个大些的爆竹声,就能把她吓到。可是既然东主都认可的事情,他自然不好质疑。 有张谦和廉伯在,刘大柱也不藏私、轻视,开始详细说明爆竹的制作过程。 冬儿开口询问的时候,巧云已经在冬儿面前放好纸笔,静静的在一旁研磨。 刘大柱一边说,冬儿一边记录重点。有疑问、或者内容太多记不下来的时候,会打断刘大柱,询问细节、详细记录。 就这样一边说、一边记,一边问、一边记,时间过的飞快。不但冬儿和刘大柱两个当事人,没觉得时间流逝。就连张谦和廉伯也听得忘了时间。 冬儿来这里虽然已经很长时间,平日写字也都是用的繁体字,可是一着急,还是会用简体字胡乱划拉。 刚开始,张谦看着冬儿着急了,又用那似是而非的草字应付,还觉得好笑。可是,随着冬儿提出的问题,和刘大柱做出的解答,张谦和廉伯一扫之前对爆竹制作的浅显认识,对爆竹工坊有了初步的,但很清晰的感知。 刘大柱给冬儿的讲解,随着冬儿的提问,他的解答也越来越郑重。他没想到,这个娇滴滴的美丽女子,对爆竹制作的很多问题,竟然是他这个工匠师傅都没想过的。他几乎要怀疑,这个女子本身就是个出色的爆竹工匠。 将近午时,冬儿才停下笔,一边整理写出来的一叠纸,一边对刘大柱说道:“今天先就这样吧,我回去梳理一下,有不懂的地方,还得再来麻烦刘师傅。” 刘大柱连忙站起,躬身说道:“姨奶奶您客气了,您这里记下的,比小人能想到的都多。若不是姨奶奶询问,好多事情,小人做了十几年爆竹,都没想到其中的关键。是小人在姨奶奶这里受教了。” “这里是自家院子,刘师傅坐下说话。”张谦笑呵呵的,与有荣焉。 廉伯笑道:“我见你刚开始说的简单,之后再说话就慎重很多了。是知道我们姨奶奶的厉害了吧?” 刚坐下的刘大柱又站起来,“廉主事说的没错,是小人没见识,没想到府上姨奶奶有这样广博的见识。若不是知道姨奶奶是女子,是六爷的家眷,小人几乎以为姨奶奶本身就是个制作爆竹的高手呢。” 廉伯很不客气的说道:“很快就是了。” 冬儿白了廉伯一眼,“廉伯说什么呢?我不过能在旁边说说话,要实实在在做事,还得刘师傅这样的行家。” 廉伯笑着点头,“对,冬儿说的对。” 拿到询问到的爆竹制作步骤,冬儿又开始紧张工作,开始筹划爆竹工坊的筹建计划。其中包括,爆竹制作单元的一步步推敲、推演,逐条落实安全条款,严格要求工坊工人的操作制度、条例等等,甚至还要规定统一的、不容易磕碰出火星的工具,不会引起静电的器物,以及统一的穿戴服饰。 冬儿的计划还没写到一半,乔显云就回来了。冬儿看到乔显云,心情大好,终于有一个专业人士可以商量,好过她一个人苦思冥想。 有了乔显云的参与,刘大柱也能随时跟着他们,一起参研、讨论,工坊的计划进度渐渐加快了。 半个多月后,爆竹制作工坊的计划书写出来,并且和刘大柱等人推演几遍,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之后,就是风风火火的改建工坊,购置需用器具和材料。 出乎冬儿预料,看起来温和、带点书生气的乔显云,对于爆竹、火药、甚至火器没有任何心里抗拒,反而热衷的很。 冬儿私底下向张谦抱怨,男人对于暴力和战争,都有天生的盲目热爱。 张谦呵呵的笑着,也不反驳。等他打拼下一片江山,能让冬儿尽情欢畅,到时候,冬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样就怎样。 第449章应景 因为之前就有准备,经过两个月的准备,十一月中,位于京城外一个小镇的爆竹工坊,正式投入运行。 十一月底,爆竹工坊制作出第一批爆竹。虽说没来得及研制出冬儿提出的各式花炮、礼炮。但正值年底,正是各家各户准备年货的时候,缤纷爆竹工坊的爆竹,竟然也抢了个行情。 缤纷爆竹工坊并没有自己的铺面,都是发货给各个店铺,或者有大主顾订货,批量卖出去。 打包起来的每包爆竹,都在显眼的位置上做了明显的提示。用文字和图示标明注意事项,严禁烟火,严禁和易燃物品存放一处,年幼之人不得单独燃放等等。 独特的经营方式,配合着王管事和廉伯多年的关系,让他们的爆竹销量大好,在过年前,大大的赚了一笔。 去年年终,张谦正在狱中,张家上下一片惨淡,过着今天不知道有没有的日子。之后虽然张谦放出来了,不但生命垂危,而且家里的买卖,充公的充公,遗失的遗失,竟然是家道败落的样子。 不过一年,张家着力经营剩余那些貌似惨淡的买卖,更是转行做起别的营生,竟然一样做的有声有色。这样有力的转变,让京城的买卖商家大为叹服,张谦果然有手段,是个能做事的。 大年二十九,几个月没有音讯的侍郎府来人。 吴夫人的管事嬷嬷来到张家,看望姚家的二姑奶奶,并且求见六爷,带来侍郎府对六爷的问候,并邀请姑奶奶和姑爷大年初二过府相聚。 在书房做事的冬儿闻讯,惊讶的直翻白眼。这事情做的,也太难看了吧。竟然一点颜面也不给自己留,就这么贴上来。 冬儿直白的表情,把一旁的廉伯看的直皱眉头,“冬儿,你如今不是小孩子了,是掌管一方买卖的大掌事。你看你,哪有一点沉稳庄重的样子。” 冬儿低头打量自己一番,很是无辜的说道:“我这不是好好的,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嘛。” 宋婆婆抿着嘴唇,也不言语。 廉伯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我也说不动你,还是回头让王顺家的给你说道说道。唉,你也在淑宁女学进学好几个月,竟然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冬儿瞪了廉伯一眼,谁说没长进,她的礼仪哪里差了?没人的时候,还不让人松闲松闲吗? 算了,还是不说了。说出来,指不定惹来老头子多少闲言碎语。 冬儿转而问道,“廉伯,您说,六爷会应邀去侍郎大人家吗?” 廉伯沉吟片刻,说道:“若是要掩人耳目,大概还是得去一趟。”说着,口气一转,郑重的对冬儿说,“冬儿,六爷没准儿会问你的意思,你可不能使性子。若是让人知道,六爷连四品侍郎的面子都不理睬,对咱们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冬儿呆了呆,随即不屑的说道:“廉伯,您还是提前对六爷说,让他自己酌情处理,千万别问我。他决定的事情,我会体谅,也愿意相信他。可是他若问我,那就是让我拿主意,我一定不会违心的劝说他去。” 廉伯翘了翘胡子,“你这自私的臭丫头,就不能让六爷心里好受点?” “切。”冬儿撇嘴,“又想自己拿主意,又要从我嘴里听到万分希望他去。那不是显得太虚伪、太矫情吗?” 正说着,张谦就进来了,他笑道:“哪个说爷矫情、虚伪了?爷是那样的人吗?让冬儿为难的话,爷怎么忍心问出口呢?你说是不是,冬儿?” 真不要脸,廉伯和宋婆婆还在呢,他说话就这么过分。冬儿斜眼看着他,“这么说,六爷答应去了?” 张谦笑道:“眼看着过年了,咱不提这些不高兴的事。” 冬儿撇撇嘴,明明是迫于无奈,必须去讨厌的人家去应酬,还做出这么敞亮开阔的样子。除了他张谦,也没谁了。 除夕晚上,张谦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姚氏和冬儿同时在场。两个小姐还好,大概是有黄嬷嬷教导着,至少脸面上还过得去。 两位公子对冬儿都没有好脸色。二公子还好,年纪还,只是埋头在乳母或者姚氏怀里,不肯看冬儿一眼。大公子张承志对着冬儿时,总是摆着一副厌恶的冷脸。看的张谦直皱眉头。 好在冬儿也不在意,人家自有娘亲教导,自己犯不着讨人厌,去计较人家对自己的态度。 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过于复杂,应景的吃过年夜饭,张谦就对大家说,在这里都不自在,各自回去守夜吧。 看着冬儿离开,张谦也领着张承志回了外院书房,爷两个在书房守了一晚上。 初一,张谦领着张承志象征性的对着香烛祭祖,之后,就自/由活动了。 张谦回到锦绣院,冬儿睡懒觉刚起来,正赶上一起吃早饭。 这是第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大年初一。吃过早饭,张谦问冬儿想不想去寺庙上香。 冬儿摇头,“不要了。今天寺庙的人一定很多,少不得会遇到熟人。你明日还打算去侍郎府装样子,怎么好被人家看到,你大年初一扔下正室,却带着侧室去上香。” 张谦的脸一阵黯然,他还是不能把冬儿领到人前去。 冬儿对是不是在人前一向不在意,还很热情的邀请张谦:“咱们下棋吧,我在淑宁女学学了点,又跟国公府的十小姐下过几次,人家都嫌弃我太笨。平时也没时间,现在正好,你陪我练练手。” 国公府的十小姐,是国公府庶子的庶女,不怎么受府里看重。曾经在流锦行女宾铺面上见过冬儿,很是羡慕冬儿能自食其力,和冬儿很是交好。 张谦也乐的陪冬儿消遣,大年初一,两人竟然在房里下了一天的棋,中间做的乏了,也就是去院子里走动了走动,就这么悠闲惬意的过了一天。 初二,张谦一早起来,也没惊动冬儿,和王嫂子交代一声,说冬儿知道,他陪姚氏去侍郎府,就先离开了。 第450章府州的信 张谦真的是去应个景,冬儿刚午睡起来,张谦就回来了。 冬儿好大的惊讶,“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他们没多留你一会儿?” 张谦打了个哈欠,搂着冬儿就要往下躺,“她家有什么好呆的?姚大人又不敢说他为什么要讨好我,我在侍郎府呆的很是尴尬。就算有侍郎大人和侍郎夫人能给我个好脸色,也很无趣。好困啊,还是补个午觉吧,不然晚上怎么会有精力办正事。冬儿也一起,不然你晚上也没精神。” 冬儿连忙推开他,“没正经,你自己去睡。”张谦看着冬儿多的老远,呵呵的笑着,大半天的气闷烟消云散。 闲暇的时间好打发,中间冬儿还把关于火器研究的章程构思了一遍。转眼就过了十五,是各家买卖开市的时候,也迎来了爆竹生意的淡季。 很多眼热张谦生意火爆的人,都冷静下来,张谦的买卖没怎么选好,除了每年的年底,其他时间都是个勉强维持的买卖,挣不到大钱。 年后,明远看好的两个后备爆竹工匠也来到京城。冬儿关于花炮、礼炮的设想已经写成文字章程,只等着各方人手齐聚,就可以研发。这两个爆竹师傅来了,乔显云的两个手下,以及张谦选的几个懂得精巧将做的属下,也一并拨过来。花炮和火器的事情同时做起来。 后来的两个师傅主要做普通鞭炮、炮仗,乔显云则根据刘大柱的火药配方,和两个师傅的采买单子进行对比。选择不同的配比,进行火药的精制。 刘大柱则带着人手,根据乔显云的要求和指导方向,试制花炮和礼炮。有了指导方向和财力、人手,还有工坊安全条例的重重保障,刘大柱做起事情,倒也得力的很。 一个月之后,一箱十二响的窜天炮仗就出成品了。虽然只是能窜上天炸响,并没什么花样。适逢张谦一个熟人的店铺开业,他送了两箱作为贺礼,在开业那天试用。之后,这种炮仗就打开了销路,行情一路看涨。 爆竹卖得好,最高兴的居然是刘大柱,做了这么多年的爆竹,在他以为行将就死之后,从他手里,居然能做出这样出色的炮仗。 他乐呵呵的对乔显云说:“乔管事,原来跟着姨奶奶做事这么畅快啊,怪不得你们这些大男人的,愿意听她一个女子的差遣。” 乔显云笑道:“这算什么?等你做出来火树银花,再放到天上去,那时你在稀罕吧。” 刘大柱虽然也很期待那样的灿烂,可还是有点怀疑,“那,真的能做成吗?我从来也不曾听说过,会有那样的东西,有灿烂颜色的烟火能在天上炸开。” 乔显云却很有信心,“会的,只要咱们认真做下去,那种东西就一定能做出来。” 乔显云一边指导新式花炮的制作,一边带着张谦拨过来的人,试验火器制作。严格说起来,花炮和火器其实是一回事,只看是用在哪里?用什么材质包裹火药。 火器工坊把一个微型手雷闹出震天的动静,并没用很长时间。由于有刘大柱不断地试验烟火、烟花作掩护,那个动静倒是没引起人们的注意。 张谦实地观摩了两个微型手雷的爆破之后,眼睛亮的惊人。这么具有威力的武器,竟然让他们这么容易就做出来了。只要把这个东西逐步放大,就能达到战场攻击和防御的作用,具有绝对优势的威慑和杀伤作用。 有了这个东西,他在北地的城堡,就能稳稳地矗立,不惧任何势力侵扰。 花炮和火器的研制正进行的如火如荼,府州城来信了。本来年前发出的信,不知什么原因,在路上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进入三月才送到京城冬儿手里。信里说,二黑将在夏初时成亲,时间定在四月十八。 冬儿是在回家的路上看的信。把信看完,冬儿心里的惊讶简直不可言喻,让她惊讶的不是二黑成亲,而是二黑成亲的对象。她未来的二嫂是康二叔家的妮子,那个小丫头要当她的二嫂。 张谦见冬儿又是惊讶,又是好笑的看信,不觉好奇。竟自拿过信件,从前到后浏览一边,没看到什么奇特之处。在看一遍,还是没看出来别样的地方。 他不禁问冬儿:“你那是什么表情?这信里也没说什么啊,你二哥年纪不小,该是成亲的年龄了。” 冬儿皱了皱鼻子,悻悻的说道:“我二哥要娶的是康二叔家的妮子,是个小丫头,比我小三岁呢。往后我还得叫她嫂子不成?” “噗。”张谦笑出声来,“这也值当的你纠结老半天?若是遇到大家族,辈分小的,一把胡子了,也得叫年轻小子叔叔、舅舅。” “哦。”冬儿虽然应声了,可是口气很不怎么样。 张谦好笑的问她:“我记得你很喜欢康家女儿,去淑宁女学的女伴,你都是选的她。她和你成为一家人,你不开心吗?” 冬儿懒懒的说道:“开心。不过若是她叫我嫂子,我会更开心一些。只可惜,你没有和她年纪相当的弟弟。” 张谦听得无语,半晌,才凉凉的说了一句,“不是我没有和她年纪相当的弟弟,是她没有和你年纪相当的哥哥吧?” 冬儿听张谦的口气不对,抬眼看他,见他的表情很是郁闷不悦,不由得高兴起来。 她抱着张谦的胳膊问道:“六爷,您是在意妮子有没有哥哥呢?还是更在意别的年龄相当的哥哥?” 张谦心里很不是滋味,就算他和冬儿不算年龄相当,也没差很远吧。怎么他听冬儿说这个话,心里这么不踏实呢? 冬儿见张谦半天没吱声,认真看了看他,笑道:“行了,我不过是和你闹着玩儿,干嘛苦着脸,咱们也是年龄相当嘛。我要是回府州,街坊邻居都得羡慕我走运,居然能被您张六爷看中,这都过了好几年,依然受宠,一直过着富贵日子。” 那是他们不知道冬儿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张谦依然闷闷不乐,却还是附和冬儿的说法:“是啊,二黑成亲也算是你娘家的大事,你也出来好几年了,成亲都没回门。咱们是该回去看看。” 第451章不是晕车 冬儿自动忽略了回门的说法,只分外在意张谦说的“咱们该回去看看”。 冬儿欣喜问道:“咱们?你和我一起?你能走开不?”。 冬儿和张谦手里的事情都多,既然要带着冬儿回府州,就得从现在开始着手准备,安顿手里的事项,时间很紧。还有府里的事情,也一样得安排好。否则,让姚氏或者侍郎府闹起来,也是麻烦。 生意有王管事一手管理,爆竹工坊和火器研发交代给乔显云,宅子则有蒋六和黄嬷嬷看着,张谦还把廉伯留下来坐镇。另外多安排了侍从守着宅子,避免再发生张谦离开,没人能辖制姚氏的事情。 锦绣院留下宋婆婆,合着刘嫂和妙云、秀云看守院子。王嫂子和其它三个丫头跟冬儿一起走。 另外,张谦又另外找了临时的西席,在外院教导、连带着照看张承志。免得他不在,姚氏通过张承志,做出什么事情,有先生看着,若是有异常,能及时发现。 京城的事情都安顿妥当,三月下旬张谦带着冬儿打点行装,启程赶往冬儿阔别已久的府州城。 说起来,冬儿从来到这个异域之地,和廉伯、王嫂子相处的时间,远比府州的父母多。可是,府州杨家终究是她刚来时的落脚地,是她熟悉这里的生活的起始点。 阔别四年之久,冬儿要再次回到旧地,这让她的心情很是复杂。在府州城的凉山街,那个贫苦百姓的聚居地,她这样的女子,能有现在的身份,也算是一步登天了。更何况,现在的杨家,还有逐渐显赫的二黑。她没有一技之长,孤身一人来到这里,仅凭着过往的一些信息和做事的经验,能做到如今,也算是成功了吧? 二黑在北地,仅仅做了两年的土豆深加工生意,就名声鹤起。一个原因,是二黑在几个管事的协助下,生意做得的确出色。再一个原因,就是二黑给北地的贫苦百姓带来一线可以吃饱饭的希望。 北地贫瘠,北地百姓的日子都是勉强维持。二黑带着大量资金,来到北地,雇人开荒种地,在贫瘠的荒地上种植洋芋。还让高产的廉价洋芋,终于有了别样的销路。让勉强只能在冬季储存的洋芋,可以大量的种植、收获、加工,加工过后的废料洋芋渣,还能饲养家畜、家禽。北地的百姓,给二黑的工坊做事,也同样能用劳动力挣钱养家。 想到二黑要成家立业了,冬儿问陪她一起坐马车的张谦:“我二哥成亲后,不知会不会和我爹娘住在一起?” 张谦笑了,“你想什么呢?北地还有广博的荒地,淀粉生意也是供不应求。他若是回府州城,和你父母住一起,北地的那摊子事,谁来管?” 冬儿也笑了,她这才是关心则乱吧,“我只不过担心,妮子若是和我娘、我哥嫂住在一个屋檐下,日子会不好过。” “嗯,我也听说,二黑刚回去的时候,你大哥大嫂怕二黑分家产,对他不是很好。”张谦随口应道。 “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冬儿惊讶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却不告诉我。” 张谦笑着安抚她,“二黑回去的时候,身边带着好几个侍从呢。又是银子、又是人手,怎么也不会吃亏。我也是明远随口和我说了一声,并不是当紧要事情讲的。我若是给你说了,平白让你担心。” “哦,那倒也是。”冬儿想想也是,跟着张谦历练的二黑,和大春、罗木匠等人,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对手。想来根本就不会对上,也就是大春两口子小心眼,才把那个被他们祸害了的买卖当宝贝。 刚上路几天还好,走到半截,冬儿就觉得不舒服起来,又晕又吐。话说她乘坐马车也不是一次两次,几年的长途短途,大多是用马车打发的,这时居然开始晕车了。 闹腾了两天,又是酸梅、又是姜片的,丝毫不管用。张谦眼见得冬儿的脸色都不好看了,心焦之余,只得早早的在一个还算繁华的镇子停下,找了个客栈,让冬儿缓缓。 住下之后,王嫂子偷偷找张谦商议:“六爷,请个郎中给姨奶奶看看吧,奴婢怕姨奶奶不是晕车。” 张谦也有这个打算,“嗯,我也想着让郎中看看。冬儿从没有晕车、晕船的毛病,这次是怎么了?闹腾的这么厉害。这剩下的路还怎么走?” 张谦说完,心里那滚/烫的念头再也压不住,问王嫂子:“冬儿的月事,我记得有一阵子没来了。你记得什么时候不?” “是有一段时间了。”王嫂子点头道。其实冬儿的月事已经近两个月没来,只是冬儿的月事一向不太准时,而且张谦一直盼着冬儿有孕,心情过于迫切。王嫂子不敢贸然猜测,怕希望落空,让六爷失望。 看来张谦也有约莫,只是不敢确定。 郎中被请过来,一上手把脉,脸上就带了笑意。一旁的张谦心里就热切起来,郎中给人看病,若是有了笑容,那就是喜事吧? 果然,郎中让冬儿换了手腕,再把脉看过,起身和张谦走到客房外间,对着张谦拱手道贺:“恭喜这位爷,您夫人身子没有大碍,只是有喜了。” 张谦大喜:“当真?” 郎中笑眯眯的说道:“当真,当真。尊夫人的脉象很明显,就是滑脉。大概两个多月了,十成十的有孕。” 张谦忙对巧云说道:“去找王顺家的,给老先生封三十两银子。”转头又问郎中,“贱内的身子怎样?我们还要赶路,不知贱内的身子受不受得住。” 郎中很高兴他今天的好运气。一进门,他就看出这位气派不凡的爷,很紧张他的夫人。把脉得知夫人是有喜,他就知道这次出诊一定会有不菲的赏钱。这不,一张口,就赏了三十两银子。 郎中乐呵呵的说道:“不妨事,尊夫人身子很好。您刚才说的症状不是晕车,只是孕妇的孕吐。至于赶路,只要路上不是很颠簸,能休息好,就没有大碍。” 张谦连连道谢,郎中又给备了两副安胎药。嘱咐若是胎气不稳,又是荒郊野外,找不到郎中,就把药煎了喝。平时不用喝药,只要注意饮食就好。 第452章到府州了 张谦把王嫂子叫来,两个人听郎中把路上需要注意的事情,和禁忌饮食说了一遍。张谦才乐呵呵的才把郎中送走。 张谦再回到房里,看到坐在桌边的冬儿,伸了伸手,竟然有点不敢动她的样子,似乎生怕碰坏了。 冬儿隐约听到他们刚才在外间说的话,但还是拿不准,见张谦的样子怪异,不由得紧张,“怎么了?” 张谦嘿嘿笑着,说道:“郎中说你有孕了,不是晕车。” 冬儿泛白的脸上也浮起笑容:“真的?真的又孕了。”虽然张谦没说过,可是冬儿知道,张谦一直很想她怀孕。 跟着进来,“可不就是真的,都两个多月了。我也是糊涂,早该留意的。” 王嫂子满心欢喜的扶冬儿去床上歇息,张谦忙忙的嘱咐她:“王顺家的,你慢一些,不要把冬儿碰到。” 王嫂子笑道:“姨奶奶只是有身子了,又不是生病。只要注意点,行动坐卧不要剧烈,其它和正常时候一样。” 张谦尴尬的笑笑,这才想起,他也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好像姚氏和芊姨娘怀孕的时候,是和平时没多大不同。 他连忙上前,把垫子放到冬儿后背,让冬儿靠着,问冬儿:“你一路上没吃多少东西,现在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张罗。” 张谦一说吃东西,冬儿一阵反胃,就是又一轮的干呕。把张谦看的脸都变了。 一旁的王嫂子只得先安慰张谦,“六爷别急,有孕的人就是这样。之前咱们不知道姨奶奶怀孕了,吃食上没注意。奴婢这就去交代客栈煮些清粥,再备几样咸菜。清淡一点的饭食,姨奶奶还是能吃一些的。” “那你快去,这里有我看着。”张谦忙催王嫂子。 王嫂子出去,冬儿才埋怨张谦:“本来不是多大的事,让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倒把人吓到了。王嫂子本来就有的忙,还得费功夫安慰你。” 张谦拿帕子擦擦冬儿头上的冷汗,“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咱们在路上,你又怀着身子,若是路上受了颠簸,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王嫂子的清粥、小咸菜果然不错,冬儿安安稳稳的吃了顿午饭,又歇了个午觉,精神就好起来。 冬儿好了,张谦提着的心也放下大半。冬儿午睡起来,还央着张谦,两人一起在小镇上转了转,买了些精巧的小玩意,想着回到府州,有桂枝等人的孩子,可以送给孩子们玩耍。 再次启程,冬儿感觉好多了,有王嫂子调理着饮食,也净是捡平坦的路走,虽然多用了两天,但是冬儿孕吐的情况却大大缓解了。 四月初十,天擦黑,一行人终于进到府州城。按照张谦的安排,他们没让人迎接,也没去杨家落脚,而是静悄悄到了宾至酒楼的后院,在酒楼旁边的一个院子安顿下来。 酒楼掌柜知道姨奶奶才是宾至酒楼的东家,早就把酒楼旁一个清净的院子收拾妥当,准备好一应的房间和饭食。等他们到了,很快就把各色人等都安顿妥当,又去准备饭菜。 王嫂子还像在路上那样,竟自去厨房,给冬儿整治了两个清淡小菜和一小锅清粥。张谦则被冬儿赶走,去饭厅里吃他的正常饭菜去了。 他们在赶路近半个月后,终于安顿下来。 虽然张谦是悄没声的进到府州,作为张谦曾经的贴身小厮,二黑还是有自己的渠道,能知道他们一行人的行程。二黑一直在前厅等着,等张谦吃过饭,才进来拜见。 张谦乐呵呵的摆手,让二黑免礼,“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不用这样。坐吧。” 二黑本来已经直起的身体,听到张谦的话,又连忙叉手躬身,“小的哪有什么身份。就是有,那也是六爷给的,小的哪敢在六爷跟前托大。” 说了半天,二黑还是没坐下,和明喻一同站在下手,听张谦问话。 张谦大概问了问他婚事准备的情况,对他说:“今天来的晚了,又带了这么多随从,就没去打扰两位长辈。你一会儿回去替我和冬儿向他们致歉,实在是进城太晚,来不及前去。明日前晌,我和冬儿再去拜见二老。” 二黑连忙说道:“六爷恁的客气,小的回去和爹娘说一声就是。六爷能来我们家,那是六爷给冬儿脸面,这个我们还是知道的。” 张谦笑着摇摇头,起身对二黑说道:“冬儿也好长时间没见你,我若是就这么放你走了,一定让冬儿埋怨。你跟我来,我领你去见见她。” 二黑犹豫一瞬,让张谦看到。张谦笑道:“原本让她过来也行,可是冬儿有了身子,这一路辛苦,我就让她留在房里歇着了。” 有了身子?二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大喜,连忙给张谦道喜:“恭喜六爷。”冬儿有了儿女,在张家也就有了稳固的地位。 张谦笑呵呵的说道:“的确是好事,路上才知道。好在冬儿身体好,没受太大的罪。” 冬儿得知二黑过来了,早就迎在房门口。远远地看见走在张谦身边的年轻男子,身材健壮,气质沉稳,一身天青色长袍,腰间紧扎着腰带,脚穿青面厚底鞋,俨然已经不再是人家的跟班家奴,而是一个能撑起门面的堂堂男儿了。 待二黑走到近前,冬儿欣喜的叫了声“二哥”。 二黑埋怨冬儿,“你有身子了,不好好在房里歇着,出来做什么?小心让风吹着了。” 说的冬儿和王嫂子一起笑了,感情她二哥和张谦一样,都是一样没来由的紧张。 冬儿说道:“没那么玄乎,郎中和王嫂子都说了,不能总歇着,要保持适当的活动量才好。” 冬儿把二黑让到房间里,在冬儿的一再催促下,二黑才勉强在下手的椅子上坐下。二黑坐下,瞄了瞄张谦的脸色不错,才认真打量了冬儿一番。 虽然张谦说冬儿有几天孕吐的厉害,这几天虽然缓过来点,饭量也不是很好。但二黑看冬儿的脸色和精神却不错,甚至赶路这么长时间,都没怎么看出来疲倦之色。显然,六爷把冬儿照顾的很好。 第453章再进家门 二黑怕耽误冬儿休息,只和冬儿说了一阵子家常,约定了明日过府时间,就辞别张谦和妹妹两人,回杨家安顿明日的事情。 杨家还住在冬儿离开前的那个院子里,杨家的买卖也没像冬儿想的那样,做成通达南北的大买卖,只维持在冬儿和王管事离开时的状态,停滞不前了。既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差,好在杨秀庭的手艺好,酥糖的利润也不错,这几年做下来,也算得上是府州的富裕人家。 第二日,张谦和冬儿吃过早饭,稍事歇息,带着几个随从往杨家而去。杨家和酒楼离着不远,没用多长时间,大概在巳时,他们轻车简行的七八个人就到了杨家门口。 二黑是回来筹备婚事的,所以就住在杨家西厢房。他今天早早起来,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刚听到有车马人声,就有身边的小厮报进来,六爷的车到了。 二黑连忙迎出来,他身后跟着包括杨秀庭在内的一家人。稍后的位置上,还有冬儿的舅母黄氏和幺妹。 马车直接进了院子,张谦当先跳下马车,又回身把冬儿扶下来。 杨家的院子,张谦还是第一次来。他扫了一眼院子四周,又特意看了看冬儿说起过的,特属于她的东厢房。 东厢房门窗洁净,窗花娟秀柔美,看起来这个房间依然是留给冬儿休息的。 他扶着冬儿站定,才看向杨秀庭夫妇,躬身施礼:“小婿见过岳父岳母大人,没早些来拜望二老,还请二老见谅。” 他自称小婿和对杨氏夫妇的称谓,让二黑吃了一惊,杨秀庭和郑氏更是惊惶。 杨秀庭连忙深深回礼,声音惶恐的说道:“六爷真真折煞我们了。我们不过是些升斗小民,实在当不得六爷的礼。况且,这几年冬儿也多承六爷关照,我们夫妇应该重重的谢过六爷才是。” 冬儿也上前给自家爹娘见礼,“不孝女冬儿拜见爹娘。爹娘一向可好?” “好好,我们都好,你一个人离家,这些年也好吧?”杨秀庭早就用眼睛的余光端详冬儿,自家女儿,离家千里,已经近四年没回家了。听到冬儿的问候,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二黑已经回过味儿来,连忙上前说道:“有六爷照看,冬儿好着呢。爹,您还是请六爷进屋,坐下说话。” “是呢,是呢。六爷您屋里请,咱们坐下说话。”杨秀庭连连应声,把张谦往屋里请。 早就等着和冬儿说话的豆豆,也在一边连声说道:“就是,就是。我姐赶了好长时间的路,让我姐进家里说话。” 冬儿笑眯眯的回看豆豆,四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青涩少年长大。豆豆今年已经满十七岁,个子高出冬儿半头,只是身材还有着少年人的单薄。 本该和女儿更亲近的母亲郑氏,看着衣饰简单的冬儿,不禁心下疑惑。二黑和二黑的随从都说,冬儿在京城做的都是大事,张六爷对冬儿也是少有的宠爱。她怎么看着不像呢,冬儿这丫头看起来也没多少富贵,连首饰也没戴几样鲜亮耀眼的,衣着不显眼。 张六爷看着也一样普通。两人的穿着打扮,看起来,还没有她给二黑和康淑妮成亲准备的衣饰显眼。 郑氏想到之前听到的传闻,张六爷卷进京城的一个大案子,说不得这是落魄了,所以才对他们两口子这么礼遇。 大春和巧凤两人,则一个看着张谦发髻上的玉璧,一个看着冬儿行走间几乎要流动的衣裙下摆。对张谦两人的富贵评估又上了一个台阶。 巧凤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子,一手被巧凤牵着,一只手的手指含在嘴里,好奇的看着张谦、冬儿和冬儿身后的王嫂子,巧云。 几人进到上房的堂屋,又是一番谦让之后,杨秀庭和郑氏被让到了主位,接受了张谦和冬儿的大礼。二黑又给张谦介绍了自己的舅母和表妹,以及大春和巧凤。众人各自见过,完成了礼节,才一一落座。 王嫂子和巧云、穿云、敏烟四人,各自捧着匣子、包裹,站在冬儿身后。冬儿伸手就要去拿王嫂子手里的匣子。 张谦看了二黑一眼,二黑连忙笨拙的抢在冬儿之前,接过王嫂子手里的匣子。张谦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对二黑依然机灵、识眼色表示满意。 二黑拿着匣子看向冬儿,冬儿无奈,只得空着手,对杨秀庭说道:“这是送给爹的玉佩,已经配了络子。二哥成亲的时候,爹可以拿它配衣服见客人。” 冬儿说着,二黑已经打开匣子,拿给杨秀庭。精致的檀木匣子里,红丝绒衬里上,是一枚润泽的祥云纹碧玉,配一条看起来敦实繁复的天青色络子。 杨秀庭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连连摆手,“爹是个做活的粗人,哪里用得着这么贵重的东西配衣服。” 郑氏看着那如水的玉佩,眼睛亮闪闪的。孩子爹还真没有配衣物的饰品,这块玉要是带在腰间,那可是大大的体面。 张谦笑道:“岳父大人辛劳半辈子,也是该享福的时候了,有我们在外面做事,您和岳母只管享福,粗活就不用做了,交代给小子们就好。” 巧凤连忙接口:“妹夫说的是呢,爹,您老太辛苦了,让我们这些晚辈们看着心痛。” 大春对巧凤的话连连附和,二黑则对自家嫂子那声的不客气“妹夫”,皱了皱眉。 张谦转向王嫂子。王嫂子接过巧云手里另一个大些的匣子,交给二黑。 冬儿说道:“这里面是一条佩玉的抹额,和一对镶宝赤金镯子,不算很贵重的物件,给娘日常佩戴,也算个稀罕。” 巧云微微探头,匣子里是一对镂空的赤金镯子,镯子上镶嵌着几粒绿莹莹的碧玉。绣制精美花纹的抹额上,是一块浅色碧玉,看起来和手镯很是相配。心里不禁咋舌,这个了,还不算贵重物件? 郑氏笑眯眯的接过来,爱不释手的挨着抚摸了一遍,接声对张谦说道:“六爷真是客气,真是客气了。” 接下来,是送给大春的镶玉金丝腰带,巧凤的一套赤金头面,豆豆的一枚银框玉珠的小算盘配饰,还有给大春两岁多儿子儿的长命锁。 让巧凤感到不满的是,冬儿也给黄氏和幺妹带了礼物,居然和她们的差不多。黄氏很是推辞了一番,终究当不了冬儿的盛情,很是惶恐的收下来。 第454章家务事 穿云和敏烟手里各捧着一个包袱,里面是给家里老少的若干衣料和鞋面。 冬儿说道:“这里面是一些衣料和鞋底、鞋面,都是半成品,绣纹和镶边都已经完成。我怕在京城贸然做好了,回来试着不合身,就没缝合。明日让王嫂子出去找裁缝来,量好家里人的身量尺寸,一定能在二哥成亲前做出来。到时候,连着舅母的表妹,咱们也多几件替换的衣服穿。” 郑氏满心欢喜的一件件看着手里的衣料。这京城的东西就是比府州的好,不留意看,这些衣料好像没多少不同,一上手,就能感觉出那不一样来。料子柔软细腻,绣纹精致漂亮,比她准备给家里人准备的新衣都好。 郑氏心里想着,若是二黑成亲时,家里人都穿上京城带回来的上好衣料和饰品,她家的身份,岂不是又要高不少? 转念再想,只可惜二黑不听话,一心要娶那康二家的女儿,白白可惜了杨家现在炙手可热的家境身份。二黑在北地做着那么大的买卖,就是齐家和知府老爷,对二黑都很上待。还有杨家现如今的酥糖生意,完全算得上富裕人家。二黑想要什么样女子不行,却偏偏看上了康二的女儿。 想那康二,不过是替杨家做事的下人,他的女儿怎么配得上二黑? 可是,二黑有身份了,心也野了,听不进大人的劝,被康家女儿迷了心窍。唉,还是不和家里一条心,一心想着外人。就是北地的买卖,也不想让家里插手,所得银子也都攥在自己手里,只给家里些吃用的银子,从不向家里交账。 郑氏一边满意手中的物什,一边不甘心的一眼眼扫着二黑。 二黑站在当地,不向郑氏那边看一眼。平日都是自家人,他对郑氏的态度不怎么在意,只是如今张谦在场,二黑看起来就不是很坦然了,总有些尴尬。 冬儿看在眼里,想着给二黑解个围,“娘,外面马车上还有些京城的特色吃食和日常用品,六爷的随从应该都拿下来了。娘去看看,该往哪里归置才好,趁着他们还在,让他们帮您放好。” “哦,是得归整好才行,我去看看。”又对张谦告罪道,“六爷安坐,我去看看外面的活计。” 郑氏一听,连忙起身,能有那么气派的家丁可以用,也是一份分外的体面。 婆母去做事,当媳妇的自然不好还留在屋里,巧凤也跟上去,把哥儿交给豆豆带着 冬儿见水嫩嫩的小孩甚是可爱,就招手叫他:“哥儿来姑姑这里好不好?姑姑这里有漂亮的新衣服,是送给你穿的。” 哥儿靠在豆豆怀里,大眼睛看着冬儿,连连摇头。 杨秀庭说道:“他淘气着呢,这是看你们眼生,才没闹腾。你还怀着身孕,少招他到你跟前,小心把你碰到。” 冬儿笑道:“哪有爹说的那么严重,哥儿不过是个小孩子,就算闹腾,又能有多大力气。” 豆豆也说:“是呢,哥儿还小,不会碰到我姐。”说着,又低头对哥儿说道,“那是姑姑,和二叔、小叔是一样的,都喜欢哥儿。你过去给姑姑看看好不好?” 哥儿的眼睛在张谦和冬儿身上打了个来回,断然摇头,又往豆豆怀里缩了缩。 豆豆无奈的对冬儿撇撇嘴,“姐,你不招人喜欢,他不愿意过去呢。” 杨秀庭笑骂道:“ 你姐刚回来,还有身孕,你就这么气她。” 张谦看着豆豆笑道:“你姐可不好惹。惹到她,过好长时间她都记得,一定会把受的气都找回来。” 豆豆连忙附和,一副找到组织的感觉:“六爷你说的真对,我姐她就是这样。我都不惹她的,我们这里只有汤先生敢惹她,她都不怕汤先生是长辈,吃一点亏,也是要找回来呢。” 张谦爆笑。 杨秀庭警告的看了豆豆一眼,询问张谦路上走的是否顺当,再和张谦聊起京城的买卖。一路聊着,又说到杨家的铺子和糖作坊。 虽然杨秀庭和大春的经营理念和张谦差的远,但张谦知道杨家生意的很多细节,又有二黑和大春搭话,场面倒也不尴尬。 冬儿却对家里的生意不感兴趣,多好的一个大生意,硬是被老爸和大春做成了一个小买卖,她可真没心情和他们敷衍。 张谦见她神情恹恹的,说道:“若是觉得累,就去歇息一会儿。” 杨秀庭也连忙说道:“是呢,这一路奔波,冬儿一个女孩子,总会吃不消。去歇歇吧,东厢房还给你留着呢,又添了两样家具。被褥也是新晒过的。”指使豆豆道,“豆豆带你姐去休息。” 冬儿连忙说道:“我又不是不认识,哪里用得着他领路。”说完,想起来二黑成亲,“我住东厢房,我二哥成亲的新房在哪里?” 二黑催她,“快去歇息你的。我不过是成亲时临时住几天,过后还急着回北地做事。难道还要倒腾你的住处。” “哦。”冬儿应了一声。虽然这是最简便的做法,但是,她一个外嫁的女儿住东厢房,自家哥哥成亲,新房却安置在西厢,总感觉不是个事儿。 王嫂子把冬儿安顿在东厢房,留下敏烟在房里候着,她带着巧云和穿云去院子里,帮着郑氏婆媳做事。 虽然张谦和冬儿没打算在杨家院子住下,但是,今天的两顿饭还是要在这里吃的。郑氏夫妇已经准备了很多菜蔬和鱼肉,冬儿也带过来不少干货和果品点心。又有王嫂子几人帮衬着,饭食倒也做的可口。 午饭过后,一家人闲话一会儿,消消食,杨秀庭就让张谦两人去休息。 冬儿心里惦记着妮子,眯了一会儿就起来,去西厢房找二黑,问他康二叔一家现在住在哪里。 从二黑口中得知,当年康二叔虽然在杨家糖作坊的工钱不错,但是他要供铁蛋上学,虽然妮子在淑宁女学不用学费,可是一应的用品还是有点花销,所以,一直住着租来的房子。 到二黑和冬儿先后离开,大春成亲后就不再去学木匠,也守在买卖里,渐渐地康二叔就有点呆不下去了。 第455章康二叔一家 在糖作坊的经营和人员的管理上,大春总是拿着少东家的派头,压康二叔一头,康二叔能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小。 没什么作用的康二叔又遭到大春两口子的嫌弃,嫌他拿那么多钱,却起不到管事的作用。虽然杨秀庭想护着师弟,可是面对大春的咄咄逼人,康二叔还是主动离开了,又做了他原本的推车小贩买卖。 也有另外的糖作坊请康二过去做酥糖,但是康二叔和康二婶忠直,不愿意用杨秀庭的手艺,搅合杨家的买卖。 再做小摊贩生意,康家的收入锐减。熬了近一年,二黑回来了。 当时,大家都以为二黑姐弟在京城混的不好。冬儿已经是张家的人,就算再不好,生死也只能留在张家。而二黑就不一样了,他不是卖身张家的仆人,张家若是嫌弃他,就会被人家扫地出门。所以,杨家二小子一定是让人家打发回来了。饶是二黑委婉解释,回来是自己的意思,也没让大家改变看法。 这些事请的具体细节二黑没讲,可是冬儿依然想象得出,大春和巧凤怕二黑分杨家的家产,肯定对二黑百般的不好。 所以,当二黑说,他要到乡下舅舅那里种洋芋,所有人都认为二黑已经走投无路,只能去乡下混碗饭吃。康二叔却相信冬儿,从而也相信和冬儿最亲近的二黑,既然二黑说他打算去乡下做大买卖,那就一定错不了。 康二叔找到二黑,问二黑打算做什么营生,若是需要人手,他能不能给二黑打个下手。康二叔是王管事带出来的,人又可靠,二黑当然愿意用。 当下两个人说好,康二叔用最快的时间收拾了家当,举家和二黑一起来到北地乡下开荒,种洋芋。 到秋天收获了洋芋之后,所有人都在看二黑的笑话。以为二黑搭上了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却收回来那许多不值钱、又没地方打下的洋芋,会亏得血本无归。 而康二婶和妮子那里,已经用二黑告诉的方法,做出了土豆淀粉。再经过几个管事和工人的试验,做出来粉条,甚至晾出来粉丝,卖上来好价钱。这一系列的结果,让原本不看好二黑的人们险些惊掉了下巴。 人们纷纷赞叹杨家二小子果然厉害,在那样贫瘠荒凉的地方,竟然用那些个不值钱的洋芋,做出了值钱的吃食,支撑起一个大买卖来。 更有罗木匠万分懊悔,他当时怎么就没想起来和二黑合伙儿做这个大买卖。听说二黑收购了大量荒地,开垦出来种植洋芋的土地,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日后若是都种上洋芋,那是个多么赚钱的行当啊。 二黑述说这些过往的时候,捎带着说到妮子。妮子在淑宁女学历练了不少,在磨制洋芋、制作淀粉、处理洋芋废渣的过程中,更是充分发挥了管家、管事的能力,在北地的一群糙汉子和农村妇女中脱颖而出。 想来没用多少的时间,聪明、能干、又贤淑的妮子,就被二黑相中了。而二黑也是男儿中出类拔萃的,当然也能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所以就有了现在的结果,两人要成亲了。 康二叔一家还在北地准备妮子婚事,两天后才会来府州待嫁。 “两天后啊。”冬儿听了,甚是失望,她一直很喜欢妮子,“我还以为康二叔一家早早的就回来了。” 二黑笑道:“康二叔又不是府州人士,当时离开的时候,举家迁走,连房子都退掉了。就是早几天回来,也一样得找临时住处,还不如北地准备婚事方便。” 两人说了会儿话,二黑就催着冬儿回去,“六爷没准儿醒了,你回去陪六爷要紧。我也要再去后院看看明喻他们。” 二黑起身的时候,又嘱咐冬儿,“你以后可不能再随意的惹六爷生气。六爷是什么身份,咱家爹娘又是什么身份,那根本就不能比。你看六爷今天来了,真的把爹娘当长辈尊敬,也不嫌弃咱家简陋,一样的随意自在。你得知道好。” “哦,哦,知道了。”冬儿应了一声。张谦已经具有做一方霸主的能力,能放下/身份上待杨秀庭夫妇,的确不容易,不是现在这个时代男人能做到的。 回到西厢房,果然张谦已经睡起来了,正坐在炕上喝茶。见冬儿回来,招呼她到身边,给她倒了一杯清水,“找二黑说话了?” “嗯,我去问问妮子在哪儿。” 张谦笑道:“一定不在府州吧?” 冬儿很是惊讶,“你怎么知道?你和她家又不熟。” 张谦问她:“你嫁给我的时候,也是在府州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才带着东西,启程进京的吧?她家在府州没有落脚的地方,自然在北地准备更加方便,等把事物都准备妥当,临近成亲的时候再运过来。” 冬儿忽然想起来,“哎呀,忘了问,不知她家来了有没有地方住。” 张谦笑话她:“你怎么变笨了,二黑掌管着那么大的买卖,难道连个院子也找不到吗?” 也是啊,虽然张谦说的没错,冬儿还是辩解一句:“我不是怕我二哥忘了嘛。” 张谦两人在杨家吃过晚饭,虽然杨秀庭极力挽留,冬儿还是没住下来。 张谦解释说,他们身边跟着这么多随从,伺候冬儿的丫头和婆子也得安置,实在不好把岳家一家人挤的没住处。 杨秀庭也看出,冬儿也是用惯了身边伺候的几人,自然就不好再多留,只说会去看冬儿,让冬儿得空也勤回来。 张谦去了趟杨家,他的行程也就亮明了。他在府州经营了近四年,有诸多的故交好友。之后的几天,张谦不断外出,一边和友人聚会,一边也是熟悉北地的生意和政局。 冬儿先是在家里休息一天,觉得身体状况还好,很想尝尝蔡大叔家的混沌。隔天一大早,没让张谦在家里吃早饭,两人就去光顾蔡大叔的馆子。 坐在马车里,冬儿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正月十五,还酸溜溜的说他:“你当时还领着你家六奶奶,去吃过蔡大叔家的混沌呢。” 第456章去吃馄饨 张谦没理会冬儿说起姚氏,只把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说道:“那天,我才知道二黑那个古灵精怪的妹子,就是我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女孩子。” 张谦一边回忆,一边温和的看着冬儿,继续道:“那时的冬儿还是个小孩子,穿了一身花布衣服,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孩子。明喻还没指向你,我就看到那个女孩子,翻了个很大的白眼。就像明喻说的,那白眼翻得,简直太解气了。” 冬儿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汗颜。她那时还觉得很理直气壮,她翻她的白眼,关别人什么事了?那时的自己刚到这儿时间不长,没从心里适应这里。想来自己的那个白眼翻得,虽然不至于惊世骇俗,但也足够无礼、嚣张了。 如今再回想起来,就自己当时的粗鲁样子,也就是张谦不嫌弃,不但能接受,还觉得有趣。若是换做别人,只怕会从心里厌恶她吧? 这么想着,冬儿问张谦:“你那时就没觉得我不贤淑、不安分、没规矩呢?” 张谦低头,看着冬儿笑:“规矩、贤淑的女子我见的多了,却没见过小孩子就能说出一条街的经营策略,也没见过小小一个女孩子,自己还穷的穿着破烂,就能给别家出主意,让别家做生意赚钱,自己却一点不眼热的。” “那个正月十五,我一见二黑身边的你,就想到那家的馄饨,一定就是你帮着做起来的。去了那里一看,果然就有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子。” 张谦的下巴蹭着冬儿头顶的发髻,说道:“你说,我是多么走运,才能在茫茫人海中,几次三番的遇到你。我们两个一定是前世注定的姻缘。” 冬儿心里也是甜甜的,“嗯,你是个定定好的男人,若是真的前世注定,那一定是我的福气太好。”本来来到这个世界,算是她走了背运。可是,她遇到了张谦,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是时代,张谦能让她尽情的发挥、尽情的飞舞,这是她的运气,更是福气。 不多会儿功夫,他们的马车就停在一家馄饨馆门前,馄饨馆门头上,高高挂着吃一碗倒一碗的幌子。这里就是蔡大叔家的馄饨铺子,依然在原来的位置上,只是在两边扩出去三间铺面。眼见得就是生意做大了。 冬儿今天没穿亮色衣服,只选了一身半旧的暗色调的衣裙。穿云陪在冬儿侧前方,当先进门。 这个时候正是早饭时间,厅堂里坐的满满的。 张谦和冬儿刚进门,就有小二过来招呼:“客官早上好,您有几位?我们这里人多,您几位可否稍等片刻?小的给您几位找个地方先歇歇,一有位置,小的就过来招呼几位,您看怎么样?” 冬儿的朋友,怎么也得给面子,张谦微笑道:“行,我们就等一等好了。” 张谦的话音刚落,冬儿就看见五小过来,给就近一桌的客人放下三碗馄饨。 五小刚要转身,冬儿就说道:“我要两碗馄饨,麻烦你先给安排个位置。” 五小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话的口气却不容置疑,很是无礼。他不禁望过来,先是一愣,紧接着就认出了冬儿,“冬儿姐。” 冬儿笑眯眯的看着他,这几年五小长高了不少,面目眉眼也长开了,可是依稀还有过去的影子。 冬儿第一次见他,他还是个小孩子,和两个幼小的弟弟,衣不蔽体的窝在炕上。当时的冬儿,狠狠的为几个孩子心酸了。之后才有了和兰芝一起打柴,给兰芝出主意,提议她家摆地摊卖馄饨。再后来,她是看着几个孩子长大,日子也越过越好。对于他们的成长,冬儿是用心看着的,虽说过了四年,她一样认得他们姐弟。 小二见东家认得这两位客人,告罪一声,去招呼别的客人。五小再看见张谦,才正式跟冬儿见礼:“五小见过冬儿姐姐,这位爷可是姐姐的夫婿?” 五小那一句“姐姐的夫婿”,让张谦对五小很有好感,他笑道:“这位小哥是蔡家的少东家吧,你家的馄饨可是有名的很。” 五小连忙往里面让他们,“冬儿姐姐和姐夫里面请,咱们里面有清净的地方,你们可以在那里吃饭。” 五小想着厨房油腻,就直接领着他们往后院走,在后院一个干净敞亮的房间里,安置有两张餐桌,看着也是招待客人用的。 五道:“这是咱们招待自己人的地方。冬儿姐姐和姐夫稍坐片刻,我去告诉爹娘去。”刚要迈步,又笑着转回来,“我光顾着高兴,忘了问冬儿姐姐和姐夫要吃什么?”说着,嘴里顺顺的就说出了三种馅的馄饨,四五种浇头,还有十几样小菜。 冬儿笑道:“我家五小现在能干了,这么多种吃食、小菜,记得一样不落。” 五小不屑道:“这有什么?就这点东西,别说我,就是店里跑堂的小二,哪个都说得出来。”接着问道,“冬儿姐姐,你要吃哪样?” 张谦接口说道:“要清淡些的,你冬儿姐姐吃不得味道重的食物。” 五小有点疑惑,随即说道:“我去说给我娘听,我娘一定知道冬儿姐姐能吃什么?” 看着五小一溜烟的出去,张谦说道:“蔡家小子和你很亲近啊。” “那是,我和兰芝一起打柴,就是因为看见五小和他两个弟弟过的辛苦……。”冬儿大概对张谦讲述,她第一次见蔡家几个孩子时的情景。 最后,冬儿说道:“那年过年,我看到他和两个弟弟穿着棉衣来我家拜年,心里真是替他们高兴。” 张谦看着冬儿的眼神,满是温柔,“我们冬儿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那时你自己还年幼,就知道替别人担心了。” 说的冬儿很不好意思,“哪有,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又不是花费很大力气。” 冬儿的话音未落,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先是两下敲门声,紧接着蔡大叔和蔡大婶就推门走进来,后面跟着五小。 第457章原来是六爷 蔡大婶一进门,直接先看向冬儿,顾不上冬儿的衣着穿戴,是不是长得越发秀丽。只一眼就认出冬儿,张口问道:“五小子说你吃不得味道重的东西,冬儿你可是不舒服?” 冬儿连忙站起,“婶子,我身子好得很,没不舒服。” 那里的蔡大叔要沉稳些,见自家婆娘和冬儿说话,就看向五的“姐夫”。这个端坐在桌旁,气质沉稳的男子,想来就是当年在府州城赫赫有名的张六爷。 谁知一看之下,竟然认得。蔡大叔抢前两步,对着张谦拱手道:“原来您就是张六爷,您可记得很久之前,曾在正月十五晚间,吃过街上小摊的馄饨?”虽然时隔多年,但是蔡大叔却把在他家吃路边摊的贵人记得清清楚楚。 张谦也站起还礼,笑道:“蔡掌柜真是好记性,隔了这么多年,居然还人的在下。在下也是听小厮说起,有一家小摊的馄饨味道极好,才想起来去尝尝的。说起来,我家小厮还是问的二黑,才知道贵摊位开在哪里。” 蔡大婶闻言,也看过来,果然就是多年前的那位爷。蔡大婶疑惑的看向冬儿。 冬儿连忙说道:“是呢,当年就是六爷领着家眷光顾咱们的摊位。” 蔡大叔夫妇和三小对着张谦隆重施礼,蔡大叔说道:“原来真的是张六爷啊,您可是我们家的财神爷。自从六爷光顾了我们的小摊,我家的生意好的不得了,时间不长,就增设了桌椅。再之后就盘了这家店铺。” “哪里,哪里。还是你家馄饨做的地道,才能做到如今的兴隆。在下的小厮也是听冬儿和二黑说起,知道蔡家的馄饨味道好,才去试试的。”张谦连忙推辞。 蔡大婶说道:“冬儿自不必说。当日我家的日子,眼看着就过不下去了,还是冬儿出的主意,又教我们当家的调馅,我家的日子才缓过来。” 蔡大叔问张谦:“六爷要吃些什么?您是稀客,能来我们小店,那是给我们脸面。更何况您还是陪着冬儿过来的,冬儿就是咱们自家人一样,往常冬儿都是直接在后厨,随便找个凳子,坐下就吃的。” 张谦拱手道:“承蒙蔡掌柜一家关照冬儿,在下不胜感激。” “哪里,哪里。冬儿是我家的救星,都是冬儿关照我们的。” 几人又是一番的谦让,还是一旁的五小低声说道:“爹,娘,冬儿姐姐还没吃早饭呢。” 蔡大婶才醒悟过来,“对了,冬儿为什么吃不得味道重的食物,你也前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舒服吗?你告诉婶子,婶子替你准备吃食。” 张谦笑着说道:“冬儿她有身孕了,前些日子孕吐的厉害。这几天虽然好一些了,却都是吃的清淡食物。” “有孕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呢。说起来,冬儿出门子也好几年了,也该有个孩子。”蔡大婶喜上眉梢,“行了,婶子知道了,婶子去厨房给你准备吃食。” 说着,蔡大婶又看向跟着冬儿的王嫂子、穿云几人,“六爷和冬儿的这个几个随从也没吃早饭吧?一起吃了吧,这是自己家,用不着讲究规矩什么的。我这就去,把您几位早饭也拿过来。” 也不管张谦是否同意,竟自去张罗饭食了。都是现成的东西,不多会功夫五小领着两个小二,就用托盘端上来六碗馄饨和十几个小菜。 紧跟着,蔡大婶也过来了。她给冬儿准备的是清汤混沌,汤上只有几片青菜,另有四个小菜也都是清淡爽口的。 把张谦和冬儿的两碗馄饨放好,蔡大婶又去招呼明喻和王嫂子四人。 明喻面对着蔡大婶的盛情招呼,很有些为难。张谦看了看另一张桌子,说道:“既然蔡家婶子盛情,你们四个也不要讲究了,一起坐下来吃吧。” 王嫂子和明喻四人才在一张桌子的两边坐下。 大概是蔡大婶了解孕妇的饮食,冬儿这顿早饭吃的格外香甜,虽然馄饨馅也是肉馅的,可她一点儿没有不适的感觉。她一边吃着自己的精肉白菜馅馄饨,一边还问张谦:“你的馄饨是什么馅的?” 张谦觉得好笑,刚刚好一点,就勾起馋虫了,“我的是荠菜馅的。” 冬儿喝了口汤,又问:“好不好吃?” “你以前没吃过荠菜馅的馄饨?”张谦问道。 “吃过,我不是问你吗?” 一会儿,冬儿又问:“你的汤料是大骨熬得吧?” 后面的穿云差点笑出来,张谦也忍不住笑道:“要不,你少少的尝一点?” “好好好。”冬儿忙不迭的答应,就去端张谦的碗。张谦还叮嘱她,“先尝尝,觉得行再吃。” “我知道。”冬儿喝了口汤,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嗯,我往常吃的,就是这个汤头。” 穿云觉得好笑,王嫂子却在心里暗自算计冬儿的日子,若是过了孕吐期,孕妇会分外的馋一些吃食,难道冬儿已经过了孕吐期? 冬儿的胃口不错,算下来,居然吃了一整碗馄饨,半个胡饼,其中半碗还是浇了大骨汤的馄饨。 张谦看着冬儿把汤底喝完,笑道:“原来冬儿不舒服,只是馋了蔡家的馄饨。” 冬儿吃的畅快,心情也好,“说不定只是因为兰芝家的馄饨做的好,所以才吃的舒服。”说着,想起来她还没问蔡大婶,兰芝的近况呢,“呀,我光顾着吃,忘了问兰芝住哪里了。” 正巧蔡大婶过来照看他们,听到冬儿的话,说道:“兰芝过的挺好,丈夫和婆家人对她也不错。你有身子,她婆家也住的局促,你就不要去找她了。我抽空告诉她,让她找你去说话。” “正是,咱们那里宽敞,你可以多找几个姐妹,一起热闹热闹。”张谦也附和。 冬儿说道:“不去她家看看,怎么知道她过的是不是真的好。” 蔡大婶笑道:“看你说的,难道婶子还会骗你不成?” 倒是张谦让了步,“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就再好好歇两天,若是身子还好,约好时间,去看看也行。” 蔡大婶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冬儿,“你这孩子,怎么能让自家夫君迁就你?” 第458章妮子回来了 说的冬儿连着眨了几下眼睛,在外面直接反驳张谦,好像确实不太好哦,尤其还是当着外人的面。她再看向张谦,心里疑乎,难道她怀孕之后,心理膨胀,变得不知进退了? 张谦见冬儿自己就怀疑自己的决定了,又有点心疼,对蔡大婶解释道:“冬儿离开家乡四年多,惦记以往的姐妹也情有可原。她想去看看也行,不是多大的事情。看过了,也省的她总是惦记。我们路上小心些,不会有事的。” 蔡大婶摇头失笑:“冬儿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六爷是有身份的人,也能这么迁就她。” 张谦忙道:“哪里,冬儿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女子。少有执拗、需要人迁就的时候。” 明喻把口中最后一块胡饼咽下,才对着明心做了个鬼脸。姨奶奶少有需要人迁就的时候?六爷也真敢说,忘了他总是被姨奶奶气的跳脚的时候了。 问清楚兰芝婆家的住址,冬儿和张谦才告辞出来。 蔡家一家人出来送冬儿,冬儿已经坐在车上,蔡大婶还不住的叮嘱她,“一定要歇好了再出去转,兰芝那里晚些再去。你二哥成亲,我们都要去贺喜,那时你们小姐们也可以见面说话。” 坐上马车,张谦对冬儿说:“蔡家一家老少都很喜欢你啊,个个对你稀罕的不行。” 冬儿得意的对张谦扬扬下巴,“那当然,你家冬儿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运气好,捞到宝了。” 张谦揉揉她的头顶,看着冬儿的眼睛里,满是爱恋:“是啊,我的运气出奇的好。本来只是答应朋友之邀,临时来这里,帮着新任知府撑住局面,没想刚来没多长时间就遇到你,又遇到你二哥,之后,你还能到我的作坊里做工。有这么多的巧遇、巧合,咱们一定是前世注定的姻缘。” 冬儿笑看着他,问道:“你信这个?” “原来不信,现在信了。” …… 冬儿果然又耽搁了几天,才去看望的兰芝。冬儿回住处,只歇了一天,康二叔一家就到了。 四年没见妮子,冬儿不知道现在的妮子长成一个怎样的大姑娘了。她离开的时候,妮子还在淑宁女学。廉伯给妮子付清了两年的学费,江嬷嬷也答应照看妮子。只可惜,还没到两年,康二叔就没办法再送妮子进学。 康二叔做事的村子里府州不算太远,马车走快一些,不到两天的路程。他们是四月十二下半晌进的城,直接被二黑接到,送去一早就安排好的院子。 张谦告诉冬儿消息的时候,还笑她:“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你二哥自己相看好的媳妇,自然懂得心痛。别看二黑原来总惦记着你,往后,他惦记的就是他媳妇了,你得靠后。” 常言道,有了媳妇忘了娘,何况她只是妹妹,二黑也是男人,多点击自家老婆,没什么不对。 冬儿虽然愿意认命,却哼了一声,“我好好的,又不用他惦记。” 张谦跟着笑道:“对啊,还是冬儿明白事理。我的冬儿,有我惦记就行了,用不着其他人。” 妮子回来那天,连夜把一应的物品都收拾妥当。没顾上休息,第二天一早,就直接来看望冬儿。 那时,张谦受邀去见朋友,还没动身。听到冬儿要好的姐妹到了,也不急着离开,和冬儿一起见了见妮子。 妮子进来,见到冬儿身边器宇轩昂的男人,知道那就是张六爷。已经经见过不少事情的妮子,也没露出太多的腼腆,远远地就给张谦行礼、问好。 张谦笑道:“你是冬儿的姐妹,又是二黑的未婚妻,咱们不算外人。不用多礼,坐下说话。”又对王嫂子说道,“给康姑娘看茶。” 各自落座后,张谦大略问问了妮子家里的情况,在北地做事是不是适应。 闲话一会儿,张谦就告罪,让她们两姐妹好好说话,就起身离开了。 把张谦送走,冬儿才认真的打量妮子。冬儿离开的时候,妮子还不到十四岁,算起来还是个孩子。现在却是个大姑娘了,个子长高了,模样也漂亮不少。身穿一身浅紫色衣裙,湖蓝绣纹,脚上是深湖蓝绣花鞋。头上还是和冬儿一起时用的一套首饰,看起来依然淡雅、文静。 张谦离开,妮子才松了口气。见冬儿上上下下,把她好一番打量,不由嗔道:“姐姐看什么呢?难道这会儿才忍不出妮子了?” 冬儿笑着说她:“我是看我家妮子变成二嫂之后,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看来,果然不太一样,漂亮了好多呢。” 妮子本来打算白冬儿一眼的,谁知眼神刚看过来,眼里却含了泪。她上前,坐到冬儿身边,拉着冬儿的手说道:“妮子好想姐姐呢。姐姐走了,我在淑宁女学不习惯了好久。好不容易习惯了,我家的家境又不好了,只得又回到家里。那时,我好想你啊,真想和你说说话,也能心里踏实些。” 冬儿看着妮子眼眶里盈盈欲滴的泪水,大为心疼,埋怨她道:“你不是有写信吗?为什么信里不说,早一点说了,咱们也能早些想办法。我还可以让人带你到京城散散心,总好过你自己闷在家里不踏实。” 妮子微微撅着嘴,说道:“我娘说,你一个女子在京城给人家当妾室,还要给张家做事,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帮不上忙也就算了,怎么能再给你添烦心事。我想着也是,我守着父母,还觉得不自在。你出门在外,周围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一定更不好过。” 冬儿失笑,“所以,你就报喜不报忧,和我往来的信件,一点儿都不提康二叔从我家里出来,还不肯去别的糖作坊做事。只经营他那个小推车,一家人艰难度日。” 妮子又有了腼腆的神色,“其实,那样的日子也没多久。没一年,二黑哥就回来了。二黑哥见我爹不在糖作坊做事,还想找大伯呢。我爹拦住了,后来我们一家都和二黑哥去了北地乡下。我在那里做事,好高兴呢,现在想起来,幸亏我爹从糖作坊里出来了。若是一直在作坊里做事,我和铁生也见识不到别样的天地。” 第459章送妮子回家 巧云给妮子端上来茶,妮子忙接过来,说道:“巧云姐姐好,好久不见呢。” 巧云笑道:“康姑娘也好,几年没见,康姑娘也长成个大姑娘了。我们姨奶奶知道康姑娘在北地做事,经常说姑娘居然也是个泼辣、能做事的女子呢。” 妮子悻悻的说道:“我可不行,比我姐姐差远了。二黑哥都和我说了,姐姐在京城,把你家六爷的买卖做的风生水起,硬是把京城同行的买卖都比下去了。” 冬儿说道:“你不要听我二哥瞎吹嘘。做事只要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做下去,总是能做好的。你一个小丫头在北地,不是一样把淀粉工坊打理的头头是道。听二哥说,你们临近几个村子里的人家,都念你的好,称赞你是个能干的小娘子呢。” 冬儿的正经话说完,就取笑妮子道:“所以,我二哥一下子就喜欢你了嘛。一定是你又能干,又贤淑、婉约,是个贤妻良母的好苗子。” 说的妮子的脸一下子通红,讷讷的竟然说不出话来。 逗得冬儿止不住的笑,“咱们妮子已经是掌管好大一摊子事物的掌事姑娘了,随便说一句话,还是这么腼腆啊。” 进来添茶、上果品的王嫂子,看见妮子窘迫,不禁瞪着冬儿,斥责道:“亏姨奶奶也好意思说,人家康姑娘才是女子应该的样子,姨奶奶本该学着些,却在这里笑话人家。” 冬儿偷偷的撇撇嘴,把一碟 果脯推到妮子面前,“妮子,你尝尝这个杏脯,口味酸甜,味道很不错。”算是岔开了话题。 两人说着话,冬儿让巧云把她给妮子准备的贺礼拿出来,两人一样样的看。越往下看,妮子越是吃惊。 虽然妮子一直没机会接触富贵圈子,但她在淑宁女学学过赏识衣料、饰品。尤其妮子还比冬儿多学了一年有余,对冬儿拿给她看的东西,很知道这些物件的价值。 妮子把冬儿拿出来的物件整个看了一遍,只留下冬儿准备的嫁衣半成品。其余的首饰、布匹等物,又推还给冬儿:“姐姐也是用的张家的银子,不好把这么多贵重东西送人。衣物这些的,我收下。这些首饰,姐姐还是拿回去,留着自己用,或者有抹不开面子,需要人情的时候再用。” 除了一套精美的嫁衣,冬儿给妮子备了两套喜庆的应季衣裙,康二叔、二婶还有铁生各一套外衣,和给杨家几人的一样,都是只需要修剪合适,再缝合就可以。还有几匹各色绸缎衣料,是给妮子添嫁妆的。 另外,还有一套金镶玉的头面,一套银质头面。另有一些用来搭配的小首饰,也都做工精巧。 妮子继续说道:“光是这些衣服、衣料,就要花费很多银子。这些首饰,我说什么也不能要,没得让你在婆家不好做。我爹娘都说了,虽然六爷对你宠爱,但你上头终究有正室管着,不能让你给人家落下口舌。” 冬儿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六爷既然把我抬进他家,他就得一心一意对我不是?哪会有口舌。再说,我当年离开府州的时候,廉伯许给我一处买卖,我自己也是有买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过分的、不能花用的银子,我根本就不会动。” 妮子被冬儿的买卖吸引了注意力,她很是好奇,“你自己的买卖?张家居然肯让你有自己的买卖。” 冬儿得意的说道:“是啊。当年我被姚静几个暗算,廉伯咽不下去那口气,就在姚家的对面,开了家酒楼。他嫌管理的麻烦,就给我了。” “这个我知道,姚家的酒楼被挤兑,成了二流酒楼。”妮子吃惊的指了指她们周围,“那不就是这家吗?” 冬儿笑了,“是啊,我现在是住在自己的地盘上和你说话。连堂堂张六爷,都是借我的光,才能有这么舒服的住处呢。” “姐姐你可真敢想,就算这酒楼是你的,那也是六爷送你的好不好。”妮子哭笑不得,对着冬儿皱皱鼻子。 “那是,那是,你说的都对。我说这个的意思是,我用自己的银子,给自己的姐妹送些贺礼,六爷他一个大男人,他才懒得过问。他不是那样的人。” 虽然冬儿这么说了,妮子还是觉得不踏实,“就算是你自己的银子,你留着,日后若是有难处,用起来也方便。我怎么好要你这么多东西呢。” 冬儿也不管她是不是愿意了,直接动手给妮子打包。一边打包,一边说:“康二叔在北边做活也不过两年,就算是个管事,能攒下多少工钱。我这些东西说是给了你,其实,你也还得带回我家,算是给我二哥长脸,我这也算是给自家办事。 我给我爹娘、兄弟准备的也是这些。到你们成亲那天,我家的人,也一定会穿戴我送的衣物和首饰。到时候,你们的穿用不比我家差,你过门才不会被我娘和哥嫂小瞧。” 冬儿不由分说的把东西装好,叫了王嫂子,“王嫂子,你帮妮子收着,一会儿我和妮子一起走,去看看康二叔和二婶。” 二黑自觉是给张谦办事,所以在买卖上账目分明,不但不会额外动用账上的银子给妮子一家,连他自己用的,也是掌事该拿的工钱。所以,二黑张罗婚事并没有很豪华奢侈。 冬儿送给娘家和妮子的东西,以及很多礼品,大多是张谦让蒋六帮冬儿准备的。说是冬儿送的,其实也可以说是张谦给二黑的奖励。 康家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冬儿也没耽搁妮子,两人说了会儿话,就一同往康二叔临时租住的院子,看望他们一家。 康二叔的院子里果然忙乱的很,尤其康二婶。用康二婶的话说,只要妮子没出门,家里的事情就做不完,总想做的再好一些。 冬儿也不添乱,稍稍坐了不多会儿功夫,就告辞出来。 康二婶也不多留,“婶子就不多留你了,这里乱的很,你又怀着身子。等忙完了妮子的婚事,婶子过去看你,咱们好好唠唠。” 第460章兰芝家 冬儿从康家回来,张谦在房里已经等的着急了。 见冬儿回来,一边帮着她换下外衣,一边埋怨:“你要出去也不说一声,就那么冒冒然领着丫头仆妇出去了,这要是路上被人冲撞了可怎么好。” 冬儿见他真的着急了,也不敢犟嘴,忙着承认错误,“我也是临时想起来的,觉得把那些东西让妮子自己拿回去不好,倒像她就是来要东西似得。我把她连同东西送回去,顺便也能看看康二叔一家人。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这样了。下次要出去,一定提前对你说,都安排好才走。” 张谦依然皱眉,又说王嫂子:“你也是,就算冬儿心里不装事,没想起来很多,你也不懂得提醒。不过是安排人手而已,晚走一会儿就可以都安顿好,你们却这么大咧咧的出门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就自己去领罚。” 王嫂子连忙认错,忙不迭的答应一定不会有下次。 冬儿瞥了张谦一眼,虽然没说话,可心里却有点不高兴了。她就看不得有人呲儿她跟前的人。 张谦挥挥手,让王嫂子几人退下,才无奈的对冬儿说道:“你也别怨我说,这么多人,就是王顺家的说话,你还算能听进去,若是她也由着你胡来,你还不得胡闹上天去?” 冬儿瞪他道:“那你也不能那么说她啊,还是当着两个丫头的面,让王嫂子多下不来台。” 张谦不由得笑了,“她是我的奴才,我还说不得了。你也说说,是不是王顺家的在你心里,比我还要重要。” 冬儿愣了愣,“不能这么比吧。”这个问题,她还真的没想过。按说张谦在她心里的位置是无人能比的,可是,要是他们两个同时落水的话,她会先救谁呢?好像把谁丢下,都说不过去。 张谦揉了揉她的脑袋,“想什么呢?又是呆呆的样子。什么时候看你那个叫兰芝的姐妹,我送你过去,约好时辰,我再去接你。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外出行走可不能掉以轻心。” “哦。”冬儿答应一声,又问张谦,“是不是我以后就不能随便出门了?非得给你说了,让你陪着才行。”就算她不介意时时处处让张谦跟着,可他也没那个时间啊。 张谦挪到她身边,“和我说一声怎么了,又不是不让你出去。我陪着你,总是安全一些。” 冬儿很是嫌弃的说道:“你就光会说好听的。你的事情那么多,又不能总陪着我。那我岂不是哪儿都不能去,只能呆在家里。” 张谦抱着她晃了晃,“你对着别人的时候,什么都好,一对着我,就诸多的不满意。你说,我是该因为你对我不见外,感到高兴呢。还是因为你不重视我,感到伤心呢?” 开过玩笑,张谦又温声对冬儿说:“你有了身子,和一个人的时候不一样。终究身子不够敏捷,若是像以往那样到处走,遇到紧急的事情你自己处理不了。最起码,回京之后,爆竹工坊你是不能去了。那里不但不安全,爆竹炸响的声音,会惊到胎儿。你说是不是?” 冬儿也一心盼着有个孩子,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不便。张谦已经盼了这么长时间孩子,当然会很小心。而且张谦说的确实有道理,她也只能沮丧的点头。 ………… 冬儿再去兰芝家的时候,就是张谦把她送去的。 由于提前约好了,冬儿到的时候,兰芝领着一个小女孩,已经在巷子口等着了。 兰芝虽说是在蔡家家境见好的时候出嫁,但婆家也是一般人家。一家老小,兄弟妯娌几个都靠家里的一个杂货铺子过活,住的也是平民聚居之地。 前后巷子的人见驶进来两辆马车,跟随的侍从也不同寻常,一下子聚集了不少人围观。纷纷议论,这是来谁家做客的?貌似他们这里,应该没哪家有这样气势的亲朋。 兰芝一看到的马车驶过来,就知道冬儿来了,又见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冬儿的颜面,连忙让车夫把马车驶进巷子。 在施家院门口,张谦把冬儿扶下来,后面是王嫂子等四个伺候的人。 兰芝领着小女孩过来,先给张谦行礼。 张谦连忙还礼,“施娘子是冬儿的姐妹,不用多礼。你们进去说话,我还有事,过一会儿我再来接冬儿回去。” 听小女孩脆生生的叫了“六爷好”,看着小女娃好奇的大眼睛,不觉笑道:“施娘子的女儿叫什么名字?真真的又懂事、又可爱。” 兰芝说道:“我们叫她小花。小花是小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世面,让六爷见笑了。” 张谦笑道:“哪里,施娘子的女儿很可爱。” 说着话,送要上解下来一个配饰, “初次见施家的孩子,也没准备见面礼,只是失礼。就把这个配饰送给小姑娘。” 见兰芝推辞着不肯接,就转手交给冬儿,“小花也算是你的外甥女,我这当姨夫的,总要有个表示。你先替小花收下。” 也不管兰芝是什么意思,就挥手让她们进去,看着冬儿进了院子,张谦才登车离开。 兰芝公婆和两个儿子住在一个小院子里,院子不大,但好歹是自己的产业。对于府州的平民来说,能有个好几间房的院子,也算是挺殷实的家境。 冬儿打量了一下院子里的布置,兰芝嫁的是二儿子,应该住在西厢房。 兰芝和冬儿进来院子,冬儿说道:“你公婆在家吧?我们还是先去拜见长辈,再回房自己说话,你看呢?” 兰芝犹豫了一瞬,说道:“你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不见他们也是可以的。” 冬儿白了她一眼,“我能有什么身份?再说,我是你的姐妹,不去拜望老人,那不是让你难做嘛。”说话的时候,还逗那小女孩,“小美女,你说是不是啊?” 小女孩眨眨乌溜溜的大眼睛,干脆的说了声:“我不是小美女,我是小花。” 兰芝啐道:“没礼貌,叫冬儿姨母。” 转过头对冬儿说道:“那就去见见吧。”上下打量了冬儿几眼,又看了看王嫂子几人,说出的话就压低了声音,“他们还没见过你这么富贵的人,让他们见一见也好。”说着,还贼兮兮的笑了笑。 第461章兰芝婆家 冬儿顺着兰芝的眼风看过去,就见东厢房虚掩的门动了一下。她也给兰芝丢过去一个眼色,小声说道:“我就是来看你过的好不好,顺便帮你涨涨声势嘛。现在你娘家的光景自不用说,若是交好的姐妹也不错,你在婆家的日子也能更随意一些。” 冬儿思量一下,对巧云说道:“你们先带着东西去西厢房等着吧,王嫂子陪我过去就好。” 巧云明白冬儿的意思,好多东西,不好拿进长辈的房间再拿出来。巧云几个,连带着酒楼临时派给她们的两个婆子,一同进来西厢房。 兰芝的公婆正思量着,要不要出来看看二儿媳的姐妹,那个给人做妾的女子是个什么样子。门外兰芝已经在问话了,“爹,娘,媳妇的姐妹过来给二老请安。” 兰芝婆婆忙开门迎出来,入眼的是个富贵的姣好女子。身穿淡耦合色绣七彩团花牡丹的袄子,下身同花色色马面裙,腰间垂下的两个花色丝绦上,挂着两枚碧玉压群。头戴点翠花簪,水滴形翠玉耳坠,面容白皙水嫩,杏眼黛眉,气质恬静,脸上的微笑极为亲和。 看起来没有多么繁复的首饰,却显得团花簇锦,高贵端庄。 施家婆婆连忙相请,“是位富贵的奶奶啊,快进来,快进来坐。” 冬儿象征性的屈了屈膝,“小女杨氏,见过婶子。” 施家婆婆连忙摆手,“这位奶奶可使不得,我们这样的小人家,奶奶您不嫌弃就是给我们脸面了,可当不得奶奶的礼。请奶奶进屋说话。” 上房的外间是一个大大的房间,有两张桌子,想来是他们一家人吃饭、说话的地方。 兰芝公公也已经站在一张桌子旁,见到衣着富贵的冬儿和一个体面的媳妇进来,有些无措。里间,还能听到男孩子的笑闹声。 兰芝婆婆一边用一块布巾擦拭上首两张凳子,一边让冬儿,“咱们是穷人家,家具粗糙,还请奶奶不要嫌弃,您上坐。” 冬儿连忙谦让:“我是晚辈,在长辈面前,怎么好上坐。大叔和大婶您两个上坐,我随意就好。”说着,冬儿捡了下首的凳子坐了。 老两口见冬儿已经坐下,显然也没嫌弃他家粗鄙,对冬儿很是好感。 冬儿又说:“两位长辈也请坐吧,坐下才好说话,不然晚辈也不好单独坐了。” 两人见冬儿诚心,只得坐下,还关照兰芝道:“儿媳妇也坐吧。” 兰芝应了一声,坐在冬儿下首。 冬儿照常和兰芝公婆客套一番,问询了老两口的身体,又闲话两句,示意王嫂子捧上手里的匣子和一串点心包,“晚辈冒昧登门,蒙二老不嫌弃。这里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还请二老不嫌弃。” 王嫂子把匣子放在桌上,先把四个油纸包推过来,说道:“这里是我们姨奶奶给家里孩子的一点子吃食,不成敬意,只是给孩子们添个零嘴。” 然后,把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是几件金银饰品,和两叠上好绸缎。王嫂子说道:“这里有两个尺头,给您二老做两身衣服。这几件首饰,您二老看着,分给家里的孩子。” 兰芝的公婆有点傻眼,点心也就罢了,虽然看包装很精致,但终究是个吃食,拿来拜会客人可以接受。那几件亮花花首饰……,人家不过是儿媳的小姐们,他们不好接受人家这么贵重的礼吧。 施老爷子看向老伴,施婆婆对冬儿说道:“姨奶奶,您是二媳妇的姐妹,能看看我们,已经是高看我们了,实在不敢接受姨奶奶的重礼。点心我们收着,这些首饰实在是过于贵重,您,还是拿回去吧。” 王嫂子一边把匣子合上,一边笑着说道:“看婶子您说的什么话?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拿的道理。我们姨奶奶是实心的孝敬二老,您二老就不要推辞了。” 这时,里间炕上玩耍的两个孩子闻声出来,一个六七岁,另一个大概四五岁的样子。两个孩子出来,就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点心包,虽然看起来口水横流的样子,倒也没上来抢着吃。 那个小的还小声问另一个孩子:“哥哥,那里面是好吃的吧?”见哥哥不说话,一点不认生,就大声问小花:“小花,那个是你家亲戚拿来的好吃的吗?你给不给我们吃?” 兰芝婆婆斥责道:“这里还有客人在,不能没规矩。过来给姨奶奶行礼。” 两个孩子躲在一旁,却不过来。 冬儿见他有趣,笑着取下身上的荷包,交给小花:“小花,这里面有芝麻酥糖,那两个是哥哥吧?分一些给两个哥哥,你们一起吃。” 小花向兰芝,见兰芝点头,笑眯眯的上前接过荷包,还嫩嫩的说了声“谢谢冬儿姨母”。然后颠颠的跑过去,和两个哥哥凑在一起。 兰芝婆婆不好意思的对冬儿说:“穷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世面,让姨奶奶见笑了。” “哪里,您家孩子可爱的很呢。”大概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冬儿是真觉得几个孩子有趣。 兰芝也笑着说:“杨姨奶奶心善的很,又喜欢小孩子,不会笑话咱们。” 既然已经见过兰芝的公婆,冬儿再呆在这里,大家也都拘束。 冬儿站起来说道:“我和兰芝去说说话,就不打扰您二老了。您们歇着,晚辈先告退了。” 兰芝公婆忙起来相送。冬儿顺便叫小花:“小花,我们走了,回去和娘亲、姨母一起说话。” 她们回到西厢房,王嫂子是最后进门的,她关门的时候,看见东厢房的门开了,一个年轻媳妇快步进了上房。 冬儿见王嫂子关门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兰芝也回头,见到婆家嫂子的一个背影,说道:“一定是我家大嫂,大概是进去问咱们去干什么了?” 冬儿也探头看,兰芝大嫂已经进了上房,她什么也没看到。冬儿回头问兰芝:“你家大嫂是个事儿妈?” 兰芝笑道:“就你说话最有趣,这个事儿妈的说法,挺有些意思。我大嫂也还好,就是架子拿的大,别的还过得去。” 第462章带点像样的礼物 冬儿走到炕边,弯腰要抱小花上炕,吓得穿云连忙抢先抱起小花,“姨奶奶您可不能这样,郎中说您这段时间不能使力。这若是让六爷知道了,我们还要不要活了。” 兰芝也轻斥她:“你是有身子的人,这也太不当回事了。若是真抻着了,你让我怎么办?” 冬儿无奈,只得没调没调的自己坐到上炕,拍拍身边,说道:“小花,和姨母坐一起好不好?” 小花摇摇头,坐到冬儿对面,靠着墙,远远地看着冬儿。 冬儿咬咬牙:“小没良心的,姨母很喜欢你的,知不知道?” 兰芝说她:“行了。我娘说了,你家六爷很紧张你的身子,你跟着六爷好几年,才有了身孕,当然要小心些。我们这些人,连翠英的儿子都快一岁了,你才怀孕,还不知道好好养着。” 冬儿无奈的耸耸肩,“好了,好了,你们说的都对。人家哪个不怀孕,谁也不像我似得这么惨,简直动都不让动一下。” 兰芝拿了茶壶、茶杯,打算给冬儿倒茶,被巧云接过来,让兰芝道:“施娘子你坐着和我家姨奶奶说话,这些我们来。” 兰芝看了看,不再推辞,也坐到炕上。 冬儿问她:“你婆家大嫂是不是家世很好,所以才拿架子。按说,你家现在的家境算是挺好了,难道她家还能好过你家不成?” 兰芝对她大嫂不甚在意:“她家倒是比不上我娘家,可是人家温饱之家已经延续了几代,就像我婆家这样,都是祖辈就有房子、家产的。不像我家,是这几年才富裕起来的。我大嫂怕我仗着家境富裕,陪嫁多,压她一头。所以,总是话里话外的说,她家向来家境好,她在家是娇养的,比我们这些新近富裕起来的人家有底蕴。” 兰芝最后这句话,说的冬儿差点把口中的茶喷出来,“还有底蕴,她知道什么是有底蕴吗?秦先生都不敢说他家有底蕴,只是说希望秦希颉能光耀门庭。” 兰芝抿嘴笑了,“我才不把她的话当事儿。我家公婆和夫君不说什么,让她一个人冒酸气好了。又不会少块肉。” 冬儿点头,“那倒是。只要你能想得开就好。” 说完,冬儿挥挥手,很有兴致的说道:“不说了,不说这些了。你看看我给你们买的小物件,很有意思的。这是给你的,我还有给翠英和桂枝的呢。” 她叫过来敏烟,拿过敏烟手里的包裹,让敏烟把炕桌挪开,打开包裹。 包裹里面有两个草编的小狗、公鸡,都是憨态可掬的,很招人喜欢。公鸡的草编上还涂着鲜艳的颜色。 另有两支桃木的簪子,花色漂亮,样式新颖。虽然桃木不值钱,但是胜在雕刻的极为精美。还有好些不知道什么质地的镂空小摆件、紫檀木的把件,制作精美的绢花等等, 兰芝还好,只是看的眼睛亮。倒是小花,一样样的,看的爱不释手。拿起一样、又拿起一样,竟像是都要归拢到自己怀里一样。 兰芝拿起两支簪子,在手里摩挲片刻,拿起一支在头上比了比,问道:“你在哪里买的,肯在桃木上花这种功夫的匠人真是不多见。” 冬儿从她手里接过来另一支,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想不到你也是个有见识的。这是我们路过一个镇子上,一个摊位上的物件,他家的物件被我买了大半。六爷说,这些簪子虽然卖的贵一些,但是光是手工,就远远不止这个钱。” 兰芝啐她:“呸,就你能有见识,我们就该着什么都不懂呀。” 冬儿讪讪的笑了。 “姨奶奶真是没正形,好几年不见,哪有把这些东西当见礼物给人家看的。”王嫂子看不过眼她的胡闹,笑着上前,把包袱收拾起来,只给小花留下草编的小物件和两个绢花。 冬儿也没阻拦,只说道:“兰芝是自己人,不讲究这些。” 然后才把王嫂子拿过了的两个匣子推给兰芝,“我不一样样拿给你看了,你自己看着分一分。下面那个匣子是给你的,上面那个匣子是给叔婶和你弟妹们的。大叔和大婶从早忙到晚,我去了也是给他们添乱,前几天过去吃早饭,也算是见了见面,就不单独再去了。你帮我给他们拿过去。” 兰芝打开冬儿说的,给娘家人的匣子,里面绒布上固定的,都是首饰、饰品,纹饰精美的腰带、汗巾子,样样流光溢彩,还有裹起来的绒布包,打开看,也是样式不同的金银玉簪,一看就价值不菲。 兰芝皱眉道:“你也是在大宅子里讨生活,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做什么?我家现在的日子好很多了,需要的话,也置办的起。” 冬儿笑道:“我去京城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总要让我给你们带点像样的礼物,表示一下我很惦记你们的,是不是?” 兰芝又把另一个匣子打开,里面也是各样首饰,有大有小,显然还有给小花的礼物。里面正中的位置,有一整套精美的金银丝镶嵌而成的头面,光看着就绚丽繁华,几乎晃花人的眼睛。 兰芝嘴都合不上了,半晌才说道:“你,你这手笔也太大了吧。我们这样的寻常人家,哪里用的着这么耀眼的首饰。这……”兰芝为难的不知道说什么好,退回去吧,按照她们相处的关系,似乎有点见外。收下吧,这也太贵重了。 冬儿说道:“咱们两个的关系不必寻常,给你的东西当然也不能等闲。再说,你这是在婆家过活,娘家家境好,再有几个富裕些的姐妹,也能让婆家人高看两眼。我没让你去看我,执意来你家拜访,也是这个意思。” 冬儿说着,让王嫂子拿过来另一个包袱,放在炕上打开,“这里面是给二妹的尺头、衣料,这个小包里是一对镯子。二妹成亲你们也没告诉我,这些算是我补给二妹的贺礼。别和我推辞,这是给二妹的,不是给你的。” “你看你,这样子,让我们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兰芝嘟哝着。 冬儿笑眯眯的说道:“这不是我离家几年,第一次回来嘛。以后再回来,你就是让我送这些东西,我也没那么多时间挑选去。” 第463章是你家亲戚吗? 兰芝也知道,冬儿再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这一来一往,光路程就二十多天,不是必须,只怕她想回来一趟也难。 冬儿又拿过一个绣着花鸟图案的钱袋,得意的冲着兰芝晃了晃,才对小花说道:“花花,你看姨母给你带什么了?好漂亮的玩意儿呢。” 小花一直乖巧的坐在兰芝身边,看兰芝手中闪亮的物件,也不动手。听到冬儿说给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那漂亮袋子,静等冬儿的下文。 冬儿看她虽然很喜欢,却安静的样子,觉得好笑,问兰芝:“你家小女孩怎么教的,这么乖巧啊。” 兰芝爱怜的看看小花,说道:“她上面是两个哥哥,那两个虽然不会刻意欺负她,但也都是霸道性子,由不得她不乖巧。” 冬儿点点头:“带女孩子是要用心些的,你还是教导小花,不要让她养成懦弱性格,那样太吃亏。” 她见小花还看着她手里的钱袋,就顺手打开,从里面拿出两个小巧的梅花形状的银锭子,送到小花面前,“看看这个,漂不漂亮?” 小花看看兰芝,见兰芝笑吟吟的,并没阻止,就嫩嫩的说道:“漂亮。” 冬儿把袋子里的银锭子全部倒出来,大概有二十几个,有梅花形状的,还有莲花、菊/花、牡丹花,俱都是一两一个的花式银锭。 冬儿问小花:“你看,好多漂亮的花朵呢,都给你玩好不好?” 这下小花不说话了,只看着亮哗哗的银色花朵不吱声。 冬儿无奈,对兰芝说道:“还是你说话吧,你家孩子教的规矩太大。倒是不怕会被人骗走了。” 兰芝正拿起一个小银锭子看,嘴里啧啧称奇,“还能把银子做成这样,这个样子,谁还舍得花用?” 冬儿笑道:“本来就是用来逗小孩玩儿的,玩过新鲜,当然还要花出去,本来就是银子嘛。” “京城的东西就是做的精巧,连银子也能折腾出花样来。” 冬儿把银锭子收拢起来,装到袋子里,递给兰芝:“过年的时候,家里的管事托银楼筑出来的,我看着有趣,就留下一些。这个给你,你留几个给小花玩。剩下的,过节或者见个稀罕孩子,当做见面里送出去,也算是个新鲜玩意儿。” 兰芝看了看,那么多东西都收下了,这个也就不再推拒,谢过冬儿,把钱袋接过来。 王嫂子见东西看的差不多了,上前说道:“还是把这些放下去,你们姐妹好好说说话。还有几样干果,是从京城带来的,正适合个小孩子吃。等我收拾上来,给小花尝尝,看吃不吃的惯。” 冬儿离开府州四年,好多小姐妹都已经家人,大部分也都有了孩子。兰芝和冬儿一边喝茶,一边说着冬儿走了以后的变化,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 小花和穿云、敏烟两个玩的,比和冬儿亲近很多。穿云身材壮实,把小花抛上抛下的,逗得小花笑声不断。 王嫂子见这大大小小几个人,都高兴,也就忍着没提醒。直到太阳高照,已近晌午,王嫂子才过来对冬儿说道:“姨奶奶,时候不早,六爷一定已经早等在外面,咱们也该回去了。” 冬儿往外面看了看,不觉笑了,“时间果然过的快,我觉得都没说几句话,就晌午了。是该回去了。” 兰芝连忙拦着她,“你吃了饭再走吧,饺子我已经提前准备了。想来我婆婆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我家馄饨的味道,知道你有孕,我把馅料也做的细腻,你一定喜欢。把你家六爷也喊进来,就在这个房间用饭,没旁人打扰,你们一起吃过了再回去。” 冬儿用手一划拉,笑着说道:“你要留下的不止是我们两个,还有她们这些人呢。还是算了,你看光王嫂子她们就四个,外面还有小厮、侍从,你家也没那么大的地方让他们休息,麻烦的很。” 王嫂子也说:“多谢施娘子好意,姨奶奶有孕,我家六爷紧张的了不得,一定不放心让姨奶奶留在外面吃饭,我们还是回去的好。施娘子和我们姨奶奶的话没说尽兴,可以再约了时间,带上小花姑娘,去我们院子说话。” 施婆婆果然已经做了饭,见冬儿要走,极力挽留。冬儿再三致歉,兰芝也在一旁帮着冬儿,说之前考虑的不够周到,没想到还有那么多随从,家里实在也是接待不了那许多人。 兰芝婆婆看着也是,只得万分遗憾的放冬儿离开。只是,施婆婆硬把刚出锅的饺子盛了一盘,放在一个篮子里盖好,让冬儿拿回去煎了,尝尝她家媳妇做的饺子。 冬儿进门时没露面的兰芝大嫂,也出来送冬儿。 张谦听到院子里的人声,已经让车夫把马车驶进来,停在院门口。 兰芝一家见到候在院门处的张谦,一看那穿戴、气势就知道不凡,远远的就行礼。倒让张谦有些意外,连忙客气的还礼。 闹哄哄的谦让过,张谦才把冬儿扶上马车,一行人在巷子前后人们的围观中离开。 看着两辆青布马车走远,巷子周围围观的人才聚拢过来,一个妇人问兰芝婆婆:“施家嫂子,这是你家亲戚?可真是富贵啊,看穿戴不像咱们府州人。是外地的吧?” 对着一连串的问话,兰芝婆婆还没说话,兰芝大嫂就开口了,“是呢,那可是从京城过来的,人家的穿用,怎么见都没见过,好大的富贵呢。”那口气,好像她口中的富贵就是自家的一样。 另一人紧跟着问道:“我们一看他家仆人的穿戴,就不是普通人家,果然是京城来的呢。是你家的啥亲戚啊?有人看见,那些个丫头仆妇还给你家拿来好多东西呢,这亲戚很近吧?” 兰芝大嫂滞了一瞬,正思量着怎么开口呢,兰芝婆婆说道:“那富贵奶奶是我家二儿媳的姐妹,前几年嫁到京城,这次回来,是参加她家哥哥的婚事,顺道来看望兰芝。” “哦。这样啊。”邻居们恍然。 兰芝大嫂又说道:“她家哥哥也是个厉害的。你们知道新近出来的那个粉丝吧?就是富贵人家吃的那个,就是人家哥哥的生意。我家还得了一些粉丝,就是过年年夜饭吃的那个,好吃的很呢。” 第464章妯娌 “哦,我知道,这个我知道,就是那个杨二爷……”有知道的就嚷嚷道。 另有眼尖的媳妇看到兰芝怀里的小花,手里拿着个银亮的东西,“小花手里是什么?看着好像花朵的样子,是京城里的新鲜物件吗?” 兰芝大嫂这才注意到小花手中攥着的东西,问兰芝道:“是啊,我这才看见,这是什么?” 小花拿到漂亮的花朵,也是高兴,见大伯娘问,就把手掌摊开。小小的手掌中,赫然是一朵盛开的银亮牡丹花。 周围看见的人惊呼:“这是花朵啊,牡丹花,好像是银子的呢。” “是银子吗?是吗?”大家纷纷猜测。 兰芝婆婆拿过来细看,真的很像银子,只是那漂亮的形状,她又舍不得用牙咬,打量了半晌,才问兰芝:“兰芝,这是银的吧?怎么做成这个样子,这可怎么舍得花出去?” 兰芝本不想这么张扬,可是谁让人家眼睛尖呢,居然就看见了。 她无奈,只得解释,“这就是银锭子融了,铸出来的花样。冬儿说,这就是图个新鲜,逗小孩子玩耍的,玩过了新鲜,当然还是要花用。” 周围人又是一阵的惊叹:“这么一小朵花,怎么也有一两银子吧?这就给孩子们玩了?果然就是富贵人家啊,和咱们不一样。” 兰芝婆婆埋怨兰芝:“这是银子,你怎么能让小孩子随便拿着玩儿呢,万一丢了,那多可惜。这个我帮你收着吧,赶明儿我补一块银子给你。” 小花奶声奶气的说道:“姨母送给小花好多个呢,这个花花送给阿奶了。”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原本还有些怀疑兰芝会有富贵姐妹的人,也相信了。没听到小花称呼那富贵奶奶做姨母吗?小孩子还能说假话么。况且,那姨母把白花花的银子当玩具,送给小花玩耍,而且还是好多个。 一向看不起兰芝,摆着高高在上姿态的兰芝大嫂,看着神色如常的兰芝,心里明白,那个富贵奶奶对于兰芝来说,熟悉的很,亲近的不行,以至于兰芝根本就没有丝毫激动意外的感觉。 兰芝早早就准备了午饭,人家那样的家境,会稀罕一顿饺子吗?稍稍富裕一些的女眷,只怕会嫌弃她们小门小户的饭食。可是人家兰芝这姐妹,虽然没留下吃饭,可那是有原因的。婆婆执意给人家带回一盘饺子,人家奶奶不但没推拒,还让丫头好好拿着,说回去煎了,尝尝兰芝的手艺。可见人家也没把兰芝当外人,真当自家姐妹了。 看着这样的弟媳,兰芝大嫂越发不是滋味。本来二妯娌娘家就一日富过一日,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这么贵气的姐妹,她这个大嫂,以后还怎么压得住她。 …… 张谦想着冬儿在外半天时间,终究不如自己家自在舒坦。一回到住处,就扶着冬儿,让她靠一会儿,“在别人家里这么长时间,一定累了吧。你先歇歇,歇好了咱们再吃午饭。” 冬儿笑着躲开他:“我和兰芝在一起,和自己一个人是一样的。舒服了就坐着,不舒服就靠着,再不舒服,就算躺着说话,她也不会笑我。哪里会累到。” 张谦有点怀疑。 王嫂子在旁边帮腔,“施娘子知道姨奶奶有孕,一直都照顾着姨奶奶靠一会儿,想来姨奶奶也不会累。若是不饿,就坐一会儿,若是饿了,现在吃饭也可以。” 张谦笑了,问道:“冬儿和爷说的意思,就是你们好得像一个人一样吧?比和爷在一起还要随意,还要好?” 王嫂子听到六爷又在调笑姨奶奶,连忙领着丫头退下了。 冬儿瞪了张谦一眼,“你看看你,人家王嫂子和丫头们还在呢,你说话就口无遮拦,我都被你臊死了。” 张谦看了看外面,很是无辜,他也没说什么吧,就把人都吓走了? “我又没怎么样,她们一个个的就躲得老远,是去偷懒吧。看来抽空我得说说她们,该伺候还得伺候,这像什么样子?” 冬儿没理他的自言自语,说道:“六爷饿不饿,若是饿了,她们摆饭吧。对了,把兰芝婆婆给咱们拿的饺子煎了,咱们尝尝兰芝家的饺子。兰芝说是她调的馅料,和她家馄饨一个味儿。” 以后的两天,冬儿又去看了看其它几个熟识的姐妹,只可惜翠英还没回来,少了一个热闹人。 说起来翠英,让冬儿想起她刚来时住的那个大杂院。她家原来租住的院子,原本的住户都是住了多年的老邻居了。这几年,却搬的一个不剩,都出来了。 先是汤先生跟着二黑去了京城,紧接着杨家买了院子搬出来。来年秋天,秦希颉过了院试,秦先生和老邻居们聚餐一顿,也搬出去。院子里陆续又搬来了新的住户,消停了两年。 之后二黑就回来了,二黑见姚五四年纪也渐渐大了,若是继续当苦力扛活儿,只怕早早的就会落下病。就问姚五四,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府州北的乡下做活儿。 姚五四正愁年纪再大做不了苦力,一听二黑的话大喜,一家人收拾收拾,一起跟着二黑去北地做事去了。 到秋季的时候,刘山听说姚五四在那里挺好,不但工钱好,连姚婶婶和家里的儿女都能找到事情做。刘三找到二黑,问他还需不需要人手。一个院子里这么多年,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二黑当然愿意用。于是刘山也领着老婆孩子,去了府州北帮二黑做事。 姚五四和刘三都是领着人做活的,姚婶婶和喜春嫂子几个也都由活计在手,实在不能离开太长时间。所以喜春嫂子和姚婶婶、翠英还没回来,要到二黑成亲之时才会回来两天。 看了一圈小姐妹、老邻居,冬儿的日子就消闲起来,或者联系着兰芝或者桂枝过来坐客打发时间。间或也会回娘家看看二黑婚事的准准备情况。 其实,即使她回去也是给大家伙儿添乱。杨家院子人来人往的忙活,她去了不但帮不上忙,还要做活儿的人躲着她。虽然大家对她依然热情,但是冬儿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尽量少去,去了打个照面,就躲在西厢房里,隔着窗子看看大家忙碌。 见冬儿很是谨慎,能坐得住,张谦也放心了不少,自去做他的事情。 第465章成亲 直到四月十六晚间,汤先生和姚婶婶等人才赶到府州,姚家和刘山家回来的都是女眷和孩子,男人还得留下来照看田地和工坊,脱不开身。 原本二黑打算给姚婶婶等人另外租院子的。张谦听说了,想着她们都是女人和孩子,就算有汤先生,也年纪不小了,离的远了不好照看。再有,旧邻居回来,冬儿少不得去看望,还是住的近些好。就做主把他们都接到宾至酒楼后院,住处有了,吃饭方便。冬儿去看望她们也方便。 姚婶婶一行人,只和冬儿唠了唠,就天天去杨家帮着做事。 只有汤先生留在酒楼后院,除了拜访几个老友,就是时不时的和冬儿一起说说话、斗斗嘴。本来汤先生和冬儿斗嘴就占不到便宜,这时冬儿怀孕了,老先生就更不能和她当真,结果每天被冬儿气得斗志昂扬,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简陋的大杂院。 二黑婚期的前两天,王嫂子已经不让冬儿去杨家,生怕那里忙活事情,把冬儿磕碰到。 直到四月十八的正日子,早早的,日头还没升起,张谦和冬儿简单的吃过早饭,就赶到杨家。冬儿的西厢房一直给她留着,杨秀庭直接把冬儿和张谦让到西厢房,没让他们跟着做活儿,只等着到了吉时,出来观礼、入席就好。 张谦的身份,就算是出去,除了让人拘束,给大家做活儿制造混乱,没丝毫作用。冬儿就更不用说了,她出去转悠,只怕大家光顾着躲她,该做的事情都不能照常做。 所以,他们这两个至亲,只好悠闲的在西厢房喝茶聊天,间或从窗户往外看,看看大家忙着做什么活儿。 杨家搬到这里将近五年,也算是老住户,二黑现在又是有点子身份的大商家,参加婚礼的客人众多。杨家几个邻居的院子也腾出来接待客人,整条巷子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其中不乏有身份的豪绅,居然也来到杨家这小小的院落,给二黑贺喜。 冬儿站在窗前,遗憾的对张谦说道:“这么热闹的场面,偏我只能站在这里看,不能出去转转。” 张谦笑话她,“你若是没身孕,没准儿你娘会让你干活儿,你哪有时间转去。” 冬儿看着张谦,眨眨眼,好像是这么回事哦。若是她没身孕,就算有王嫂子和几个丫头全部伸手做事,郑氏还是会指使她,用来彰显她这个母亲,就算女儿富贵在身,她依然是家里的主导,具有绝对的掌控权。 难道她能摆着架子拒绝?就算是有张谦,只怕也不好和郑氏硬着来。张谦第一天来杨家,就把身份摆的那么低,对杨秀庭夫妇的称呼是岳父岳母。若是为了不让冬儿做活儿,把郑氏得罪了,前面那些不是白做功课了吗? 观礼时,张谦被杨秀庭安排在仅次于主位的上座。张谦怕冬儿被挤到,也没管规矩什么的,让冬儿坐在他的身后,另外还有穿云和敏烟护着,热热闹闹的看过二黑拜堂。 观礼的众人,早前已经看过了新娘的陪嫁,很有几样耀眼的首饰和绸缎布匹。这时又见新娘的嫁衣、盖头,俱都精美华丽。众人不禁赞叹,杨赫果然没白跟着六爷一场,不但把自家打理的好,连带着跟他做事的人家,日子是过的富足,光是给女儿备嫁妆就如此舍得。 郑氏却不太舒服,康家本来就没什么积蓄,就算跟着二黑做事,那也是挣工钱的。这场婚事中,却有不次于杨家的穿戴、首饰。这些东西,不是冬儿给的,就是二黑帮着置办的。 她闷闷的想,自家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只有两个出息的,却都不和家里一条心,事事向着外人。 这是儿子的婚礼,宾客云集,就算她再不高兴,也得压在心里,发作不得。何况,听着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的羡慕、恭维,她也算赚足了面子,心里也算是美滋滋的。 杨家的三间上房都清空了,用来招待贵客。坐席时,张谦的席位在上房东屋,在主位上座。席间还有几个府州的豪绅,大多和张谦熟识。 冬儿和几个有身份的女眷,安排在东厢房,席间有人客套,让冬儿上座。冬儿思量着自己年轻,就算张谦看重她,但是她终究还是顶着个侧室的身份,不好对着人家几个正室女眷摆架子。 她谦让着,坐在一个僻静的位置上,让几个府州的豪绅家眷甚感舒服,举得六爷的这个宠妾懂得事、知道进退。冬儿自己也乐的僻静,省的你来我往的还得诸多应酬。 杨家和一众亲朋忙活了好长时间,为的就是这一天。 冬儿的感觉尤甚,从她回来,见到的就是一家人和几个亲朋一刻不停的忙活,这么多天忙碌下来,今天只看见宾客来往,二黑和新媳妇走了个过场,就进洞房了,有媳妇了,大家的忙碌也有结果了。而且,看一家人笑呵呵的,结果当然很让人满意。 一直到天黑,闹哄哄的人才陆续散去,还有几个和二黑处得好的年轻人,等着晚上闹洞房,依然赖在酒桌上,拉着二黑不肯罢休。 张谦也在外面,跟着送送亲眷客人,让杨家的婚事更添颜面。 客人送的差不多,杨秀庭让张谦回来,“六爷,时候不早了,若是你两个不打算歇在院子里,这就回吧。冬儿还有身孕,晚间走路不好。” 张谦看看依然忙碌的院子,有些犹豫。 杨秀庭忙说道:“六爷的身份尊贵,今天帮着咱们招呼客人,已经让家里添了好大的颜面。剩下这些都是自家人,不用刻意招呼。” 张谦笑了:“咱们一家人,您和我客气什么?若是这样,我和冬儿就先回去。我看院子里还有不少活儿,我多留几个人吧,让他们帮着家里收拾,人手多也能快些。” 杨秀庭没过多推辞,答应下来。 罗木匠一家也走的很晚,看着张谦的马车离开,罗木匠对婆娘说道:“没想到杨家老/二竟然有这么好的身份,居然有那么多绅给他的婚事捧场。我本想着,咱们是亲家,怎么也能安排在上座,借这个机会,能和六爷说上两句话,也就算是认识了。以后咱们有事也可以求上去,他至少不会驳了咱的面子。谁知道,竟然来了这么多有身份的人,连齐三爷都能给二黑贺喜,咱们的身份根本就排不上号,连上房都进不去,更别说上座了。” 第466章做生意的银子是借的 罗木匠感叹完,又问他家婆娘:“你有没有和杨家丫头说上几句话?” 说起这个,罗木匠家的满肚子不高兴,“还说呢,那杨冬儿怀了身子,竟然被张家家人护的,像是怀揣着天大的宝贝似得。除了观礼和坐席,都是在西厢房里坐着,等闲不会出来,也没人进去,说是怕惊扰了胎气。你也看见了,观礼时,张六爷仗着他的身份高,也不管男女之别,竟把那杨冬儿护在身后。她坐席的那个房间,都是体面人家的女眷,咱们根本就靠近不得。” 罗木匠想着也是这个结果,不由得遗憾道:“唉,早知道杨冬儿能有今天,咱们那时候应该多和她走动,让巧凤多和她交往。还有大春,当时杨秀庭也年年给咱们送礼,只是想让大春把手艺学会。我当时想差了,哪怕把手艺全都教会大春,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家还能指着木匠手艺过活不成。白白错失了良机。” 罗木匠家的叹了口气,“还是咱们没眼力。你看康二一家和蔡家,不知怎么的,人家就能看出杨冬儿有前程,早早的和她交好。现在人家两家过的多好,你看那康家妮子今天的穿戴,和杨家上下人等一样,看着都是京城的货色。” 两人感叹良久,说的都是自家没眼力,没看出来杨冬儿有前程。丝毫没意识到,冬儿没前程、甚至遭人非议的时候,人家两家人依然和冬儿交好,根本就没有过投机的念头。 第二天是杨家二儿媳认亲的日子,张谦和冬儿依然早早到了杨家。杨家在当地没什么亲戚,加上黄氏、幺妹,还有张谦和冬儿,也没十个人。 妮子羞答答的跟在二黑身后,头也不敢抬的走进上房。冬儿坐在张谦旁边,笑眯眯的看着妮子。看这娇羞的样子,两人的新婚之夜,应该相当满意啊。 二黑领着妮子,先给杨秀庭夫妇磕头见礼。 妮子叫了父亲母亲,敬茶之后,送上她亲手做的鞋袜。郑氏给了妮子见面礼。 本来人就不多,两厢挨个儿见过,交换了各自的物件,也没用多少功夫。 冬儿、豆豆和幺妹比二黑小,都是只收礼,不会还礼的。 冬儿还得意的冲着妮子笑了笑,凑在她耳边说道:“气不气?我明明比你大好几岁,却只收礼不会回礼。” 妮子红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旁的二黑冲着冬儿小声道:“妮子性子腼腆,你不要逗她。” 冬儿撇了撇嘴,坐回凳子上。只听张谦说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二黑有媳妇了,往后就只顾着疼媳妇,不会再护着你。” 这话恰好让黄氏听到,多看了张谦两眼。原本她还担心冬儿是人家的妾室,这张六爷身份高,又是通身的气派,冬儿的日子总不如正妻顺心遂意。 这几天看着,六爷对冬儿着实的关照。刚才说的话,语气更是亲昵,竟是逗弄小孩子的口气。看来二黑说的不错,冬儿的日子果然过的舒心。 之后就摆了早饭,张谦和冬儿虽然在家里已经吃过,但是杨秀庭让的诚心,她们也就又跟着吃了点。 一旁的黄氏还说着:“有了身孕,那就是双身子,得多吃一些。你看着还是有点瘦,若是一次吃不下很多,以后半道的时候,可以加个餐。” 说的张谦很有心得,连连应声:“舅母说的在理,往后是应该让冬儿多吃一些,这样才能把两个人都养好。” 新媳妇出嫁,通常三日后回门。二黑没安排回门,他和郑氏商议,他和妮子在家里呆足五天。第六天,他就和妮子一起返回府州北部,那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 郑氏不愿意,自己把儿子辛辛苦苦养大,又有了那么体面的身份。娶进来的是小户人家的女子也就算了,怎么也得把她留在跟前伺候。不然,她岂不是白白养了儿子? 郑氏当时就把心里话说明白了,二黑却没给她留一点念头,直接告诉郑氏:“我在北地有紧要事情做,妮子也管着一摊子事情呢。她离开这几天,那里的废渣还不知处理的怎样了。我们都得尽快回去。” 郑氏失声说道:“那我养你是做什么的?岂不是白白养了你一场。” 二黑听着郑氏的话,一时想不起来怎么回答。 二黑打算和父母交涉,就知道不会顺利。他趁着冬儿在的时候开口,冬儿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而且,冬儿一向机智,不但能帮着他说话,还能想法子让母亲同意。 一旁看热闹的冬儿见二黑答不上来,给他们出主意,“要不,二哥你给咱娘买一个丫头,替你和二嫂伺候爹娘。” 说完,好像想起什么似得,又说道:“想来你也没多余的银子,我先替你买一个丫头吧,你记得以后还我银子就是。” 郑氏本来还想着,就算有了丫头,那也比不上自家两个媳妇守在跟前伺候舒心。紧接着就听到冬儿后面的话,不觉皱眉道:“你胡说什么?你住在京城,哪里知道你二哥在府州北部做了多大的生意。” 妮子看了看冬儿,也不吱声。二黑说过了,不让她说话,只听结果就好。 冬儿的目光在郑氏和巧凤身上转了一圈,讶然问道:“娘,您不知道我二哥是借银子做的买卖?二哥借了很多银子呢。” 郑氏一听就急了:“什么?二黑借银子了?他那么好的买卖,为什么还借银子?二黑,你把银子都做什么了?” 二黑眨眨眼,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借了银子,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冬儿显得更加惊奇,“原来二哥你没对爹娘说,你做生意的银子是借的?” “什么?二黑做生意的银子是借的?你,你怎么敢借银子做生意,若是赔了可怎么办?”郑氏心急火燎的责问二黑。 冬儿笑道:“娘您也真是,二哥在府州北部买了那么多荒地,又是雇人,又是开垦的。难道您以为他这几年给人做活儿,能挣来那么多银钱?” 第467章分家吧 二黑瞪了冬儿一眼,自己的这个妹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想说什么说什么,都不和自己商量一下。若是自己没反应过来,说漏了嘴可怎么办? 郑氏却错会了意,反倒以为二黑嫌冬儿说漏了嘴。返回头就责问二黑:“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敢借这么多银子做没把握的买卖。若是做的不好,你拿什么还给人家。就你买的那片地,人家都说了,什么钱都不值。到时候,岂不是让人家追到咱家,祸害咱家的光景。” 郑氏见二黑、妮子和冬儿都不做声,又问道:“你到底借了人家多少银子?” 明目张胆的和母亲扯谎,二黑真的做不来,不知道怎样回答郑氏的问话。 冬儿却没有心里负担,“没事的,娘。虽然我二哥借的银子多,又有利息,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赔。七八年就能还上,多点也就十年。时间虽然长了点,但若是还完了借款,北部的生意就都是咱们自家的了。” 冬儿还情真意切的对着二黑鼓了鼓劲,“困难都是短时间的,这两年的买卖还没做起来。二哥挣的钱已经够还利息了,往后的买卖做大了,除了利息,还能还一部分本金。慢慢的就好了。” 冬儿的励志话语,让郑氏气急攻心,差点吐血。这府州城,谁不知道二黑的买卖赚钱?已经做了两年了,挣得的银子竟然只够还利息。这个孽子,究竟借了多少钱! 巧凤早就被冬儿的话惊呆了,这时才反应过来,她追问一句,“那要是赔了呢?” 冬儿做了个很光棍的表情:“赔了就赔了,到时候有多少钱还多少钱。至于其余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做生意,有赚就有赔,哪有稳赚不赔的生意。” 冬儿的话不但惊倒了郑氏和巧凤,连二黑听着也吓了一跳,冬……冬儿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干脆就是无赖嘛。 郑氏手抖的厉害,挨个儿指着二黑、冬儿和妮子:“你们,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府州北,还有临近州府的土地,你买了那么多。钱少不知道少买一些?买了那么多地,你一时也种不过来,不是给人家挣利息吗?等到赔钱的时候,人家会用利息顶账吗?你们两个不省心的,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一心想着把家败光。” 这时的巧凤心里急的不行,她已经没时间去问父亲的意见,只是害怕杨家已经到手的大好买卖被二黑连累了。 好在巧凤足够机灵,她悄悄的扯了扯郑氏的衣襟,看起来弱弱的说道:“娘,咱家的买卖可是好不容易才做起来的,这可怎么是好?咱们又没分家,若是二弟真的做亏了买卖,那债主真的会追到咱家,强行把家里的作坊和铺子也折算成银两还债。” 郑氏的眼睛一亮,对啊,要是分了家,二黑的生意赔钱,和杨家的买卖就没关系了。从来都是说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没听说分家出去的儿子欠钱,一定要当爹的还的。 郑氏斟酌了一下措辞,对二黑说道:“二黑啊,你这次的生意,做的真是欠妥。这么赚钱的买卖,你才够给人家还利息,以后的事情还真不保险。我看,咱们把家分了,先保住家里的买卖。你看怎么样?” 二黑看了冬儿一眼,你是什么意思,还是你来吧。 冬儿立即说道:“那怎么行?娘不是还等着二哥孝顺您嘛,二哥的买卖这么赚钱,以后您有的是好日子过” 郑氏抚着心口,说道:“我也不盼着你们孝顺我了,不要把杨家连累进去就好了。富贵还是你们自己享受去吧,我没那个福气。你们两兄妹,真真的想把我折腾死才甘心。” “这,这个不好吧?二哥才成亲几天,就分家……”冬儿为难的说道。 见冬儿接连的反对,郑氏更加坚定了分家的决心,“这有什么?当父母的,给儿子娶过媳妇,就算尽了父母的心。分家另过也正常。” 冬儿无奈,“哦。要不咱们等我爹回来,再一起商议一下。”说着,又转过来问二黑“我总觉得把你分出去不好,二哥你看呢?” 郑氏插嘴道:“不用问你二哥的意思了,你们两个不是一向都说的来吗?二黑愿意,你就不要再多话了。我看就这样吧,分了家,若是二黑的买卖做的好,大家都好。若是二黑赔了钱,至少不会连累家里的买卖。” 巧凤也温言劝道:“二弟,妹妹,娘说的这个法子真好。万一二弟的买卖赔的惨了,嫂子说的是万一啊。万一赔了,至少我们还能管二弟一碗饭吃不是。” 冬儿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们一家人又是银子、又是口舌的,把酥糖卖买做起来。大春回来捡现成的不说,还要占全部。二黑给家里出力、赚钱,到头来自己做生意赔钱了,竟然只能管一碗饭吃。 巧凤在说话都的过程中,一眼都没看妮子。原本她就看不上妮子,给二黑做事的人家出来的女子,竟然就这么嫁给了主家。果真是好命,不愧是冬儿的姐妹,都是有本事的。 本来看在二黑大买卖的面子上,巧凤和给了妮子几分好脸色。现在……却是没必要了。 郑氏一点儿也不觉得巧凤的话说得过分,一连声的赞成:“还是你们大嫂想事情周全,分家了,还能给二黑留晚饭吃呢。” “这倒也是。”冬儿点点头,看向二黑。 二黑这时也明白冬儿的用意,想着这样也好,省的他娘整日唠叨,说他做的是一家人的买卖,让他给家里交账。说是交账,其实二黑也明白,娘是要他把挣到的银子拿回家,交到她的手中。 六爷又不让他说,这是六爷的买卖,他还真为难。冬儿这事情做的,虽然是明显的算计母亲,却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可是,这终究是算计娘亲呢。二黑又瞪了冬儿一眼,对郑氏说道:“娘你看着办吧,怎么办都行。不管我往后的日子过的怎么样,该孝顺爹娘的,我还是会孝顺。” 冬儿见二黑瞪她,由不得的不服气。妹子我帮你把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搬开了,这是好事吧?怎么你小子连连的瞪我,简直太不懂感恩了。 第468章忆往昔 冬儿左一眼、右一眼的翻二黑,却看到妮子歉然的表情,倒好像是她做了对不起冬儿的事情。 二黑这个买卖和家里怎么交代,冬儿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本来冬儿和张谦说好的,土豆生意算是张谦和二黑合作,怎奈二黑人家忠义双全,硬是不肯答应。 张谦又不想把这个买卖记在他的名下,这不是让二黑为难吗?依着郑氏的意思,家里的买卖,当然要由家里统一管理。二黑面对娘亲的诘难,一定很犯愁。 所以,二黑做买卖的银子是借来的,就是最好的接口。冬儿还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把这个事情不着痕迹的说出来。谁承想,郑氏和巧凤这么给力,一个要留妮子伺候公婆,另一个一听有风险,立即撺掇着郑氏分家。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若是不用,她对得起谁? 等杨秀庭回来,郑氏和大春、二黑已经把事情商量妥当,饶是杨秀庭不愿意,可老婆和两个儿子都同意,郑氏又是异乎寻常的坚定,除非他豁出去大闹一场,否则事情根本就没有改变的可能。 说是分家,其实也就是把二黑单个分出去,不带走家里一文钱财产。大春还大度的说,按说没分家,家人所有的进项都是家里的。但是他不计较二黑的产业巨大,由着二黑把府州北部的买卖带走。 冬儿已经习惯了大春的恬不知耻,也庆幸二黑能分出去。要不然,土豆深加工的买卖运作到最后,生意顶着二黑的名头,只怕连郑氏和大春两口子都交代不过去。 把分家的事情敲定,杨秀庭冷着脸找到二黑和冬儿,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这又是闹得哪出。” 冬儿也不多掩饰,淡淡说道:“分开也好。您现在还是壮年,还能做活儿,咱家的买卖肯定不成问题。等您渐渐上了年纪,那天做不动了,谁知道我大哥会把买卖糟践成什么样子。若是往后大哥指不上了,二哥也可以给您二位养老,二哥还能管大哥两口子一碗饭吃。” 冬儿遗憾的是,这个话她没当着巧凤和郑氏的面说,把这个话还给巧凤。 杨秀庭没想到,冬儿离开家好几年,回来后,和郑氏的关系依然不融洽。二黑的生意明摆着赚钱,他听康二说过,二黑赚到的银子还在不断地投入,根本就没有还利息的说法。可是郑氏就能让冬儿忽悠着,相信二黑借了巨额钱财开买卖,更是不替孩子考虑,急着撇清关系,不但让冬儿钻了空子,还再一次冷了冬儿的心。 冬儿可不管那些事情,二黑的婚事一结束,趁着人凑得齐整,她在宾至酒楼后院,整理出来一个大房间,把她的小姐们找到一起聚个餐,顺便唠家常。 过了这些年,当年小姐们的日子过的都不错。除了冬儿,其他人都有了孩子,就像桂枝,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酒楼掌柜知道东家请客,并且东家言明,上酒店最好的菜品,招待自家姐妹。于是挖空心思把酒楼的好饭好菜流水般的端上来。 酒楼的饭菜好,她们又都是从小就熟识的发小,一边吃,一边敞开来说,场面极为热闹。 众人先是打趣了妮子,纷纷说她找了个好夫婿,今后就是享不尽的福了。把刚刚过门的妮子羞得,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一番说笑之后,兰芝夹起一块水晶虾,送到嘴里细细的品味。再看看桌上交错叠起的盘子,满心感慨的说道:“我记得我和冬儿一起打柴,那时我们家的日子艰难,几个小弟连件蔽体的衣服都没有,糠面野菜糊都吃不饱。冬儿却说过,日后去最好的酒楼,吃最好的饭菜。我当时只以为那是几辈子以后的事情了,没想到就是这辈子,真的有这么一天呢。” 翠英连连点头:“是呢,是呢,跟着冬儿就是有福气,反正我每次有口福都是沾冬儿光。那年我还小,拉着桂枝和冬儿在街上逛,路过你家的馄饨摊。你娘硬是给我们盛出来三碗馄饨,还配了三个胡饼。”一边说着,一边还回味般的半眯着眼睛,“那还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香甜、最满足的一顿饭。” 桂枝接着说道:“嗯,那个我也记得。就是那次,翠英没出息的说等她有了钱……,话还没说完整,被冬儿接过来,说翠英有了钱。就买两碗馄饨,喝一碗、倒一碗。可笑我当时都没听出是什么意思,只可惜为什么要倒一碗馄饨。”说着,咯咯的笑起来。 桂枝笑了一阵子,对着兰芝感叹:“没想到当时随口的一句话,竟然做了你家的招牌,居然大家还都能接受。” 兰芝笑道:“你们记不记得我曾说过,我家刚做馄饨摊不久,就是那年正月十五的夜里,一个富贵的大爷,领着他家女眷光顾我家的小摊,一下子把我家的买卖叫起来了。” 翠英连忙点头,“我记得,当时好多人都感叹你家的运气好,那位富贵大爷在那么多人的场合里光顾你家,简直就是帮你家招揽客人呢。” 兰芝瞟了一眼冬儿,才说道:“你们知道那是谁?”翠英几个连忙追问。 连妮子也好奇的看着兰芝,等她的下文。 兰芝笑道:“我们原本也不知道那是谁,只是牢牢记得那天的场面。这次冬儿回来,她家六爷陪着她去吃馄饨,我爹娘一下子就认出,六爷就是当年去我家小摊上吃馄饨的爷。” 二妹也说道:“这下子让我们吃惊不小,原来人家六爷的小厮就是听冬儿姐和二黑哥说起我家的馄饨好吃才去的。冬儿姐和二黑哥一直都知道,吃我家小摊的是六爷,却从给我们没说起过。” 桂枝说道:“她没和你说的事情多了。就像我和春雨当年在霓霞染坊做工,我们和冬儿搭伴儿,冬儿指点着,我们一起做,硬是比好多老手都做的好、做的快呢。” 当年和冬儿一起在染坊漂洗的春雨也被桂枝拉来了,附和道:“是呢,当时有几个临近村落的女工,原本很抱团、很趾高气扬的,最后还不是想着法子的和我们拉关系,学我们做活儿。” 一群姐妹,又絮絮叨叨的说起小时候的穷困,全都是唏嘘感概,倒让冬儿没了插话的地方,只笑眯眯的一边吃,一边看她们聊得高兴。 第469章杨秀庭也想开了 后来不知道谁说起秦家,兰芝说道:“听我爹说,冬儿走的第二年,秦家公子考上了举人。就是那年,秦家秀秀说了门挺好的亲事。那家也是读书人家,门第比咱们都高,据说就是看上了秦家秀秀的娴静。一晃眼过了这么多年,估计现在秦秀秀连孩子都有了。” 桂枝问道:“秦家公子后来考取进士了。听说他家放了好大两挂鞭炮,还摆席庆祝了,秦娘子也没白端那么多年架子。” 说起秦娘子,桂枝又说起当年去秦家借东西。当年去借东西,那是百般的艰难,桂枝也是百般的痛苦。这时说起来,就多了很多的调侃之意,桂枝男人能干,桂枝也会打理日子,他家现在已经养着两辆马车运货物了,自然不会把自家的日子过成那样,再也不会那样艰难。 翠英问冬儿:“秦公子和你同在京城,你们有没有碰到过?” 春雨扯了扯她的衣袖,“你说什么呢?那里是京城,冬儿也是大宅子的女子,怎么能随便碰上外面的男子。” 翠英很不服气,“那有什么?他们是同乡,见个面、打个招呼,若是谁有个事情,也好相互关照。”这么说着,就在冬儿这里找同盟,“冬儿,你说是不是?” 冬儿笑道:“你两个说的都没错。就像春雨说的,我一个年轻女子,若是约见别的男子,就是不太好。不过,我二哥曾经托秦公子给我带些府州的土仪特产,秦公子曾经来我们府上拜会过,所以我们也算是见过面,相互都知道各自是什么情况。” 翠英一连声的说道:“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吧?都是同乡,一定相互通气的。” 春雨懒得反驳她,桂枝却说道:“人家春雨也没说错不是。冬儿不能约见外男,人家秦公子去的是张府,见秦公子也有六爷陪着。” 春雨感叹道:“我家祖父还说起过,他在凉山街住了几十年,以往各家都是盘算着过日子,哪家都紧巴巴的。就算有个别撞大运的,也不过日子过的松快些,没什么出奇的地方。没想到就是这几年,接二连三的出色人家往出冒。不但蔡家和杨家的生意做的全府州也叫得上号,竟然还出了个进士,那是要当官的。秦家公子年纪轻轻就是进士出身,若是做的好,没准儿能当大官呢。” 冬儿点头道:“是啊,秦公子殿试的成绩很好,如今在翰林院任职。过个两三年外放历练几年再回来,就能有个不错的职务。秦公子也算让秦家光耀门楣了。” 一众姐妹又是一阵唏嘘。 一群人从半前晌一直闹到未末时分,才算吃完了这顿饭。 春雨感叹道:“咱们这顿饭吃的,快赶上人家吃喜酒闹洞房的时辰了。” 桂枝感叹道:“咱们是女子,又是穷苦人家的女子,也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出来消散消散。” 她们饭桌上的菜肴还多,有的甚至没怎么动过。冬儿也没和她们见外,她让掌柜找了几个食盒,各自打包几个还算完整的剩菜,又给各人专门现炒了两个菜,一起拿回家。宾至酒楼的饭菜,好不好吃先放在其次,至少不是哪家都能吃到的,拿回家尝个新鲜,还省得做晚饭了不是。 紧接着,姚婶婶、康二叔、黄氏和二黑等人陆续启程,赶回北地,那里的营生还等着他们,不由得他们不急。 郑氏万般不愿意的把妮子放走了,巧凤看着二黑两口子离开,很是松了口气。自从她听说二黑是借了巨额银两才做起来的买卖,心里就不踏实。虽说顺利的分了家,可是只要二黑两口子还留在家里,和没分家有什么区别?到时候有事,还不是一样连累他们。 二黑收拾行装的时候,巧凤就好心的、一点不贪恋的,把西厢房的东西都收拾了,给二黑两口子包起来,送上马车。 二黑和妮子一离开,巧凤就给郑氏递小话,把二黑的那间厢房给了豆豆。豆豆的那间改成了客房,准备着有远来的亲戚、客人,来不及赶回去的时候住。连二黑的房间也没有了,这就算彻彻底底的分了家。 郑氏也是心系二黑的生意,生怕二黑赔进去连累家里,也就顺着巧凤的意思,干脆把二黑在家里的痕迹抹去。 冬儿后来回去,倒是看见她们折腾,也只装作不知道。 杨秀庭见冬儿不吱声,也就不说什么。反正二黑的买卖不错就是了,随那两个婆娘折腾去吧,都是些目光短浅、没见识的。这样也好,自家长子是真没什么出息了,与其让他们日后搅合二黑,再把二黑的买卖也搞得乱七八糟。还不如把二黑分出去,各过各的日子,二黑也能放开手脚做事,没有后顾之忧。 杨秀庭想起当年冬儿给他规划的,能做到全帝国的大买卖。再后来,六爷派过来王管事,把酥糖卖买做得风生水起,左近州府的行商都来自家提货,自家的酥糖真的有通达南北的势头。 可是自打大春成亲,进驻到杨家买卖,拿起他少掌柜的派头,事事做主,事事拿主意,杨家买卖再没有任何起色。如果不是他的手艺放在那里,杨记酥糖的买卖不知会下滑成什么样子。 虽然他也是用尽力气,想再把买卖做的更好一些,可是,架不住他的想法总和大春的想法不一样。 后来,杨秀庭也想明白了,杨家现在的日子是冬儿顶着郑氏的压力提议,还有六爷帮衬着,才能做起来。就是买卖做的再大,那也是要留给儿子的。二黑自从跟了六爷,根本就没把家里的买卖当回事。豆豆还小,又和二黑亲近。说起来,杨家的家当最后还是大春两口子拿大头。 大春两口子,不想着怎样能把买卖做的更好好,净是琢磨怎么才能让他们把生意把持住。他实在不想因为多挣几个钱,每天和家人起争执。也就由着大春和自家婆娘去了。 分家的事情也一样,既然她们都算计家产,那就让他们只祸害杨记喜糖铺子,放过二黑的买卖。他听康二说过,二黑手下用的大管事,都是二黑从京城带来的。如果给二黑做事的管事,都是像王管事那样的硬手,何愁买卖不好。 没有二黑的屋子就没有吧,反正看冬儿的意思,也不想让妮子回来受自家婆娘的辖制。既然大家都满意了,他当然也乐得装傻。 第470章回京 二黑离开之后,张谦紧接着也外出了几天。 他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明心,其他人都留给了冬儿。反复叮嘱她,若是出门,一定把人手带齐。得到冬儿的允诺,张谦才放心的动身离开。 张谦也是白嘱咐了一番,冬儿还真没有出门的打算。又不是有非做不可的事情,让众人提着心看她出门闲逛,她还没那么不懂事。 再说了,照着张谦的叮嘱,她出个门,前前后后跟着那么多人,人家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呢。等打听清楚了,原来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浅薄小妾,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好在前些天,她把旧友都拜望过了。连徐诗语和乔秀妍两人,她也抽空和妮子一起看望过。冬儿这次回来,相识的人里面,只有齐十三娘没见道。齐十三娘三年前出嫁,嫁给相邻州府知府的嫡长子。出嫁次年,就和丈夫一同跟着公婆去外省上任。 既然要见的旧友都见过了,现在她要安安静静的留在宅子里养胎。谁想她了,可以来看她,不想她的,她也不想她们。若是实在人家都不想她,那她只好下帖子请人来说话了。 王嫂子听着冬儿的奇怪论调,虽然觉得好笑,但是她能老老实实的呆在院子里,还是让她很满意。冬儿现在的状况,能留在家里最好,这一胎是六爷盼了很久的,小心点没不是。 虽然冬儿那样说了,可是来看冬儿,陪她说话的人还是不少。其中不乏有带着父母、公婆交代,过来陪冬儿散心的。 就像蔡大婶,知道张谦要离开几天,就督促的兰芝和二妹,过来陪陪冬儿,省的她呆不住,出来瞎逛。要知道,她现在怀着张家的血脉,若是有个差池,冬儿可对不住六爷对她的一片心。 还有徐诗语和乔秀妍的婆家,也极愿意媳妇和六爷的宠妾来往。当年,他们可是和六爷搭不上话的,现在有了这个机会,那一定要维系好这层关系。虽然六爷现在不在府州常驻,但是依着六爷的势力,说不准有个紧急事情,六爷会帮个忙呢。 所以,张谦离开几天,冬儿就在院子里呆了几天,顶多也就是在院子里散散步。 张谦回来,得知冬儿居然一下子都没出去过,满意的了不得。几番询问,知道冬儿的几个好友时常来陪她说说话。张谦一激动,备下几分礼,和冬儿上门感谢一番,让几个小姐们的婆家受宠若惊,对自家媳妇有这样的身价极为满意。 他们这次出来时间不短,张谦也办完了事情,到了该回家的时候。虽说冬儿和家里的感情不深,可是府州终归是她的家乡,杨氏一家是她的亲人。这次离开,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冬儿也是满腹的愁绪。 张谦离开之前,也没接受这家那家的践行酒,竟自在宾至酒楼摆了宴席,请朋友熟人一起吃过酒,算是道了别。 离开京城的时候,他们带得最多的就是给各家各人的礼物。回的时候,虽然也有各家送来的礼品,但是更大的喜事是冬儿带着她腹中的胎儿回来了,张谦真心觉得这次出行简直太喜庆了。 虽然冬儿一切正常,可是他们的行程也不敢轻忽,回京这一路,用了更多的时间。 这日申时,雄浑的京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赶路十几天,终于回来了。冬儿大大的松了口气,天天坐在马车里,那是很辛苦的,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 京城外,依然蒋六领着人接的他们。还没进张府,廉伯就乐呵呵的迎上来,接过冬儿那辆马车的缰绳,就要亲自往进领。 倒把车夫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廉主事,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让您牵缰绳。还是小的来吧,小的一定能牵平稳了。” 廉伯一愣,他这是高兴的糊涂了,他终究不是专业赶车的,还是让车夫把冬儿的马车引进去才更安稳。廉伯呵呵一笑,松了手,跟着张谦一行人进府。 马车在外院停下,张谦刚从车上跳下来,蒋六就上前问道:“六爷,您在外院的卧房已经收拾好了,姨奶奶一路辛苦。您看,是现在您的卧房歇息一阵子,还是直接进后宅休息?” 张谦见廉伯也等着他回话,想着廉伯也一个多月没见冬儿,一定想看看冬儿,问问冬儿的身体状况。也就点点头,“那就再让车往里走走,靠近卧房再让冬儿下车好了。” 坐在车里的冬儿郁闷不已,已经憋闷了一路,正需要下来走走好不好。可人家也没问她意见,她也懒得因为一小节路,再诸多的解释。随他们去吧。 在这个世界里,廉伯和冬儿相处最是年长,认识的比王嫂子都要早,真的把冬儿当自家孙女看。得到冬儿怀孕的消息,不但为张谦高兴,更为冬儿欣喜。冬儿已经有六爷疼爱,若是再添上一男半女,她在张家的地位就实打实的稳固了。 廉伯笑眯眯的看张谦把她扶下来,又笑眯眯的把冬儿迎进房间。宋婆婆早就领着丫头等着,帮着冬儿脱下外衣,安顿着在榻上坐下。 廉伯才问张谦:“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在路上才发现冬儿有孕?胎儿月份小,若是在路上受了颠簸,那可怎么好?你们年轻人做事,真是不牢靠。” 冬儿捧着一杯热水,一点点的抿着,只当没听见廉伯的问话。这么尴尬的问题,还是让张谦去应付,她装傻比较好。 王嫂子却没冬儿这么好的心态,姨奶奶是主子,可以不经心、不在意。她这个贴身伺候姨奶奶的,居然会不注意姨奶奶的月事,似乎怎么也交代不过去。 王嫂子忙承认错误,“是奴婢的错,实在是奴婢疏忽了。” 张谦也有些尴尬,“我……唉,是我没上心。若是启程之前,找郎中给冬儿瞧瞧身体状况,一定能及时发现。” 冬儿连着翻了好几个白眼,撇着嘴角说道:“说的这么严重干什么。幸亏你们没提前找郎中,若是让郎中看出来有孕,我岂不是根本就没机会回家?况且,人家郎中都说了,我身子好得很,寻常是没事的。” 她怀着身子呢,廉伯也不好多说她,只得委婉的说道:“好几年了,你这才有了身孕,当然得小心护着。” 第471章理应先见正妻 怎么都是这一套?冬儿郁闷的不行,她就是再开放,也不能对人们说,她才有孕,是因为之前没和张谦同房,并不是她怀不上。 算了,虽然她身边的人已经习惯了她的不着调,可是,她也不能这么不着调。这个话,她还是不说了。 廉伯只是有点后怕,也没想揪着不放。等伺候的人都退下,接着就问起他们此行是否顺利,北地的局势怎样? 张谦大概和廉伯说了说北地的情况。 这几年,边塞内外还算稳定。尤其北夷,这几年风调雨顺,水草丰美,不光能吃饱肚子,毛皮生意也让他们收入颇丰。自己过得好,自然就消停了很多,自是没人到处乱溜达。张谦所辖之地也是一派平静之象。 张谦又问了家里和京城的情况。冬儿不在,也没别的姨娘给姚氏添不自在,再加上她身边没了可以随意指使的人,这一个多月倒也消停。 京城也还好,只是他们火器的研制似乎有些进行不下去了,不单单是经费的问题,还有若是把小型火器往大放,声音就远远超出爆竹礼炮的生意,太惹人注目,另外,制作火器需要的生铁也有些不足。 冬儿听了,就微微皱了眉头。经费不足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张谦又要建设北地的城池,又要蓄养兵力和研制武器,她们的生意挣得的银子远远不足。 廉伯见冬儿蹙眉,笑道:“看看老头子,也是年纪大了,不知事。你们才刚回来,冬儿一路劳乏,我净说这些闹心的事情。” 张谦安慰冬儿道:“你干什么皱着眉头,这本来就不是一蹴而成的事情,我们做的已经够好了,少走了很多弯路。现在只是银子和材料的问题,这些都好解决。” 冬儿问廉伯:“缺很多银子吗?” 廉伯说道:“银子自是有多少都不够。你想想,平地上建城池,那得用多少人力物力,这段时间还要贴补难民。本来没研制火器的时候,咱们就缺银子,现在当然更缺了。” 张谦却说道:“这次回府州,我特意找二黑和两个管事问了问,今年晚些时候,二黑那里就有收益了。分散养殖的牲畜,就够支付很大一部分人工。我让二黑停了粉条生意,专做粉丝。粉丝比粉条看起来更精致一些,容易卖上来价钱。剩下的一部分人工费用不多,他那里应该有不错的收益。” “我也见过了卓先生,卓先生很看好二黑的买卖。卓先生说,在帝国只做粉丝生意也好,反正现在的洋芋也不是很多。以后种植的洋芋多了,粉丝需求涨幅减缓的时候,咱们也不降价,只另外做干粉条,买到北夷。北夷的吃食粗犷,粉条耐得住存放,卖给北夷人,和肉一起炖了吃,一定会卖得好。” 冬儿的眼睛闪了闪,不由得嘴角上翘,都不是白给的啊。这个时候,张谦知道只用粉丝来做到奇货可居,那边的卓先生就能想到把粉条卖到不甚讲究卖相的北夷,一样能赚取不菲的银子。 张谦见冬儿又有了笑模样,就取笑她道:“你看看你,我们这些专门操劳这些事情的,都没怎么样呢,就把你愁坏了。看来冬儿的心志还是不够强大,还需要多经见些事情。” 这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吧。冬儿撇撇嘴,不再吱声了。 廉伯跟过来主要想问问冬儿的情况,其余的也就是闲聊。这人也看过了,他起身说道:“你们一路上劳乏,先歇一歇。一会儿我过来和你们一起用饭,有话咱们回头说。” 冬儿只眯了一会儿,就起来了。看着身边的张谦还睡得沉,想着张谦一路担心她,这时大概才能安心睡个觉,也没叫醒他,只自己去外间略作收拾,敏烟陪着她,去院子里转了转。 本来已经转了一会儿,打算回了,却迎面碰上了张承志那小子。 冬儿倒也不甚在意,原来也经常能碰上,互看不顺眼,就当不认识,自己躲开就好。所以两人一直相安无事。 可是,这次的张承志却挡在冬儿身前,挑衅的看着冬儿。 冬儿有心转身离开,反正有敏烟跟着,张承志和他的小厮在敏烟面前,很不够看。转了半下,冬儿停住了,往常这小子不会和她较劲儿。不知今天他怎么了,还是问问这小子有什么事情,当打对面解决了,比现在窝在心里,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发作强。 冬儿站下,问道:“大公子可是有事?” 张承志扬着下巴,对冬儿说道:“你没看见我吗?怎么不过来见礼?” 尼玛,每次不都是这样吗?冬儿张了张嘴,还是屈了屈膝盖,“婢子见过大公子,给大公子行礼了。” 冬儿也没指望张承志说什么“免礼”“起来吧”之类的话,很自觉的站直身体,说道:“大公子若是没事吩咐,婢子就退下了。” “且慢。”张承志是男孩子,大概是遗传张谦的基因多一些,并没有没品的怪冬儿自己免礼了。喊了且慢之后,眼光闪烁着沉吟,似乎有事情还在犹豫。 冬儿等了片刻,说道:“大公子有事尽管吩咐。若是一时想不起来,可以等想起来的时候再吩咐婢子。婢子还有事,这就告退了。” 张承志似乎下了决心,冷冷的盯着冬儿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虽说父亲和你一起去的府州,可是,父亲一定有他自己的事情,并不会为了你这样的奴婢,专程离京这么长时间。” 冬儿点点头,“然后呢?”你老爸就是专门陪小三离京这么长时间,只不过,本小三不忍心打击你一个小屁孩。 张承志被冬儿不阴不阳的态度激怒了,喝问道:“你是半个家奴的身份,竟然不懂得守规矩。父亲离家一个多月,回来理应先去见母亲,和我们这些儿女亲近,然后才做别的。你仗着父亲宠爱你,不分尊卑,依然缠着父亲,把父亲留在你身边。我看你需要再重新学学礼仪规矩才是。” 这个杨冬儿着实的无耻,已经把父亲骗的和她走了这么久,惹得母亲伤心、气愤。现在回来了,竟然还缠着父亲,简直就是不知羞耻。 第472章为什么不禀报? 面对张承志的指责,冬儿真的想对他说,既然我只是半个家奴的身份,这些话麻烦你去问你父亲好不好。 冬儿按了按眉心,说道:“大公子,这是大人的事情。你是小孩子,这些事还不懂,等你再长大些,你父亲自然会给你的。婢子身份卑贱,就不和大公子讨论这样的话题了。” 说着,转身就走。张承志看着敏烟,知道她的战力,不敢靠前,只得在冬儿身后大声说道:“你就是个怀着坏心的狐狸精。我们家原本上下和睦,自从你来了,就家宅不宁。母亲每日以泪洗面,父亲连两个姨娘都发落了,这都是因为你。你快快的滚出我们家,不然的话,等我长大了,我一定把你这个贱婢打杀了。” 冬儿站下,转过身看着张承志,“这些话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你母亲说的?” 张承志道:“我有眼睛,会自己看,为什么要听母亲说?” 冬儿眯着眼睛,问道:“既然你有眼睛,那么你告诉我,你父亲堂堂男儿,又不昏聩,为什么要宠爱于我?” 张承志怒斥道:“因为你是狐狸精,把父亲迷惑了。” 冬儿冷笑一声,“大公子是六爷的嫡长子,六爷专门给你请了先生,还经常抽时间陪你,对你极为看重。不出意外的话,你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可是你,真真的差你父亲太远。” 张承志被冬儿气的满脸涨红,大声说道:“你住口。你只是个卑贱的奴婢,有什么资格议论主子?” 冬儿再次冷笑出声,“你也是大孩子了,每每只把眼睛盯在后宅,以后你还能做什么?你为什么不听听外面的人怎么说你父亲和我的?” 张承志继续大声说道:“那是因为你不守妇道,愿意抛头露面,愿意在外面做卑贱的营生。” “所以,那些卑贱的营生,赚来足够的银钱,供养六爷的正妻和孩子,支撑一个府的开销,还要给两位公子挣家业,给两个小姐挣嫁妆?”冬儿一边摇头,一边笑出声来,“没想到六爷的嫡长子,居然只懂得用内宅妇人的眼光看事情。”冬儿说完,扬长而去。 张谦对张承志寄予了厚望,可是她在张承志眼里居然只是半个奴婢,就是想开导他,只怕他也听不进去。她只能说这么多,至于张承志自己是不是能想得通,和她没半文钱的关系。 张谦很快就听说了他们的冲突,想要叫过来张承志问问,却被廉伯拦住了。 廉伯的说法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在宠爱的妾室和嫡长子之间,不好妄作决断。冬儿说的没错,他是大孩子了,先让他好好想想。若是他自己确实想不明白,就让先生给他说说,男人对后宅应该采取怎样的态度。他只要做好父亲,从侧面渐渐开导大公子即可。 张谦一听就有点冒火,“廉伯您怎能这么说话?冬儿那是我宠爱的妾室吗?我早前是不知道有冬儿这么个女子,若是知道,哪里会有姚氏这个正妻,更没有承志这个嫡子。” 廉伯扶额说道:“幸亏没让你劝说大公子,你这话若是对着他说出来,白白伤了父子两个的感情。你难道想告诉大公子,你后悔有他这个嫡子吗?” 张谦也是急晕了头,这时候再想想,他确实没想好怎样劝说承志。 张谦懊恼的说道:“这个承志,也太不长进了。也不怨冬儿说他,他真真的就是用后宅女人的眼光去看冬儿的。他总是这么敌视冬儿,成年之后还了得。” 廉伯笑道:“冬儿身边随时跟着两个懂拳脚下人,每次出行又有护卫跟着。大公子就算对冬儿不满,也没别的办法。而且,冬儿是懒得和六奶奶的子女打交道,若是她认真起来,几个孩子,在冬儿跟前不是难题。就像今天,冬儿这几句话说的,只要大公子肯认真想一想,比六爷和先生劝解都要有效果。” 廉伯又说:“你确实应该去六奶奶院子里打个招呼,过去点个卯,也比你们父子两个闹到有嫌隙的好。六奶奶终究还是六爷的正妻,做样子也是要的。” 张谦叹了口气,女人多了就是麻烦多。 张承志也是替她母亲考虑,虽然和冬儿冲突,却没有告诉母亲,父亲外出已经回来了。姚氏还是下半晌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看到后宅明显比往日热闹了许多,猜测是不是张谦和那个贱婢回来了。 她问徐嬷嬷:“这院子里走动的人比往日多了些,你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徐嬷嬷叫住一个小丫头,问道:“你们来去匆匆的,可是家府里什么事情?” 姚氏身边还跟着一个壮实的婆子,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小丫头,似乎小丫头不好好的回答,立时就会被掌嘴。 小丫头立时规规矩矩的回到:“回禀嬷嬷,六爷和……回来了,奴婢们正在帮着往外院送晚饭,还有,要做些锦绣院的杂事。” 小丫头回答的问话,就低眉顺眼的站着,等徐嬷嬷放话让她离开。 大家都是道六奶奶已经彻底失势了,可是却没人敢怠慢六奶奶和徐嬷嬷。因为后宅管事的黄嬷嬷告诉过大家,六奶奶依然是六爷的正妻,府里的规矩还是要谨守的。 那里的姚氏一听,立时脸色铁青,甩帕子、转身就回了萱馨园,后面徐嬷嬷和那个婆子连忙跟上来。 一进门姚氏就把黄嬷嬷叫来,斥问道:“黄嬷嬷,六爷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黄嬷嬷也在为这事情烦心。六爷没进后宅,她若是禀报了姚氏,那六爷为什么没来见正室,难道是彻底不把六奶奶放在眼里了?若是不禀报姚氏,她面临的就是现在这样的诘难。 黄嬷嬷躬身回道:“回六奶奶,老身知道。” 姚氏拍桌子喝问:“那你为什么不禀报?因为我这个六奶奶失势了吗?” 黄嬷嬷说道:“六奶奶容禀,蒋管事交代老身,六爷今天不到卯时就开始赶路,一路辛苦,所以今天一进门就在外院卧房歇息了。老身想着,既然六爷劳累,就等六爷歇好了,再回禀六奶奶。” 第473章儿子的责问 姚氏听了黄嬷嬷的回话,冷笑一声:“姨奶奶呢,也歇在外院了?” “是。”黄嬷嬷思量了一瞬,六爷恐怕也不好对姚氏说姨奶奶有了身孕,她还是现在对姚氏讲清楚比较好。 黄嬷嬷继续说道:“老身听说,杨姨娘有孕了,一路上极为劳顿,外院卧房毕竟要少走一段路,所以六爷让杨姨娘就近在外院歇一歇。” 杨冬儿有孕了?姚氏脸色大变。 …… 第二天一早,张谦就去了萱馨园,那时各各院子还没摆早饭。张谦想着,虽然昨天已经给姚氏和孩子们都送去礼物,可是他离开这么长时间,也该和孩子们吃个早饭,见一见。 谁知张谦一进饭厅,正面坐着的姚氏就冷笑一声:“六爷可真是稀罕,这么尊贵的身子,怎么就光临这冷清的院子了?不是走错门了吧?” 门口迎着张谦的黄嬷嬷就皱了皱眉,这六奶奶的修养,还真看不出来她出自官宦之家。 张谦脚步一顿,才又继续迈步往里走。 张谦施施然的坐在姚氏身边,对徐嬷嬷说道:“摆饭吧。” 徐嬷嬷生怕姚氏阻止,也不敢看姚氏,直接吩咐莲喜传饭。 这是六爷给萱馨园面子,和她说一声摆饭。就算六爷不对她说,整个后宅管事的是黄嬷嬷,黄嬷嬷一样会把早饭送上来。 只可惜六奶奶依然不明白,还是放不下/身架,硬是不愿意接受,她堂堂侍郎府的小姐,竟然被一个穷丫头踩在脚下,还想端着官宦人家小姐的架子。 果然,徐嬷嬷说了吩咐了摆饭,姚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大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张谦也不是来和姚氏怄气的,来这里,只因为姚氏依然是他的正妻,看在几个孩子的面上,来走个过场。 等饭的时候,张谦还像过去一样,问了问承志的课程,以及两个女儿礼仪规矩学的怎样。只是,他想抱过来怀志的时候,怀志看起来有些怕他的样子,紧紧巴在乳母怀里不肯放手。 张谦暗叹一声,也就作罢了。想着等孩子大一些,不再恋着母亲的时候,在慢慢的培养教导。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试过这么没胃口了,看着饭桌上,各具心事的大人孩子,他真心觉得饭桌上精美的粥饭小菜没滋味。 张谦匆匆填饱了肚子,和张承志一起出来。他记着廉伯说的话,没和张承志提起冬儿。 张承志却心有不忿,两人在二门将要分手的时候,张承志问道:“父亲,承志听说杨姨娘有身孕了,父亲对杨姨娘的孩子有什么打算?” 张谦有些惊讶的看向张承志:“为什么会这么问?杨姨娘的孩子生下来,那就是你们的弟弟或者妹妹,当然同样都是父亲的孩子。还需要什么打算?” 张承志迎着张谦的目光,不屈的说道:“杨姨娘就算生下儿子,那也是庶子。爹还记得这个吗?庶子是不能继承家业的。以现在父亲宠爱杨姨娘的程度,父亲忍心不给他家业吗?” 张谦冷冷的看着张承志,点了点头,他张谦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开始担心自家兄弟是不是会分去家产了。 张谦问道:“昨天你和杨姨娘碰到,杨姨娘有没有提醒过你,你是继承家产的嫡长子?” 张承志说道:“她说过。可是,她同样也表示,她质疑我继承家产的资格和能力。她是不是想说,我没有继承家产的能力,她的孩子就可以继承?” 父子两个还没出内院,身边没一个人。张谦也就不避讳什么了,继续问他:“那你知不知道,前年我从牢里出来,家里的财产基本上损失殆尽?” 张承志没说话,但是心里却想起母亲说的话,就是因为父亲心太大,一介布衣商贾之身,却想参与朝堂上的事情,才险些导致杀身之祸。 张谦看着张承志脸上不忿的神色,说道:“我原本不想这么早就和你说这些,想等你再大些,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再和你分说清楚。既然你自己提起来,咱们父子两个就好好说道说道。你今天别去学堂了,我让明心替你找先生告假。” 张谦阴沉着脸,在书房的椅子上坐下,却没让张承志坐下。他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我刚才对你说,前年年底,咱们府上的财产已经没多少了。” 张承志依然倔强的看着张谦,子不言父过,他不能说父亲身为布衣,不应该参与朝堂政事。可是,他有权利不赞成父亲的做法。 张谦冷笑一声:“你一定听说,我进牢房是咎由自取,是不自量力参与政事的结果。” 难道不是吗?张承志微微挑了挑眉,反问的意思很明显。 张谦继续说道:“你居然会这么想,真让我失望。前年的谋逆案,有多少官员被牵扯进去,十几年权倾一时的孙阁老一家老小都掉了脑袋。他们是布衣吗?你的眼光这么浅、这么窄,真让我意外。另外,我还要告诉你,我进大牢是因为布衣参与时政导致的结果,这个话只有你母亲一人说过。你是第二个。” 张承志听到张谦连续表示对他的失望,不由得涨红了脸,大声说道:“就算是母亲说的又怎样?母亲说的没错。那些官员和你一样,都是不知深浅的野心家,所以才落得凄惨下场。就像我外公,简简单单做一个纯臣,不做非分之想。不是一样安安稳稳的做官、升职吗?父亲为什么不向外公学学?” 张谦看着张承志,忽然就笑了,多么熟悉的话语和语调。自己的儿子,有父亲的样子不学,父亲说的话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却只记得后宅女人的见解,甚至不加辨别,就拿出来说事了。 “承志,你只知道你外公在前年的谋逆案中安然无恙。那你知不知道,当年你外公进士出身,他用了几年,从京城的普通文吏升职到员外郎之职?他在员外郎的位置上又做了多久,却迟迟不能升职?” 第474章不想儿子毁在她手上 张承志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提起外公升职的时间,父亲问他的这些,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外公的仕途顺风顺水,平坦的很。 张谦也没指望张承志能回答,他继续说道:“你外公当年也算是少年英才,考上进士的时候年纪还轻,直接留京任职。短短五年,他就从一个普通文吏,升职到了员外郎之职。可是他在员外郎的职位上坐了十五年,好几次差点被降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外公不但没有自己的见解,而且为官太过圆滑,做事只想着怎样保身,不知道什么是决断能力。这样的性格,听上官的命令行事,当然没问题。若是做为主事官员,他这样只会坏事。” 张承志眼睛里的惊恐大于不忿,他说道:“父亲和外公不和,所以肆意诋毁长辈。我外公当年只是怀才不遇,父亲难道不知道,外公从郎中升职到侍郎,也只用了不到五年。那就是因为外公不投机逢迎,才脱颖而出的。” 张谦冷着脸说道:“这些都是你母亲对你说的吧?你母亲一定没对你说过,你外公在员外郎的职位上摇摇欲坠多少年,直到他把你母亲嫁给我,我看他为了官位求告无门,着急上火,才帮他谋得了郎中的职位。之后我带着你们母子去府州做事,回来后,正值侍郎位置有缺,又是我帮着他疏通,他才有了今天的侍郎之职。” 张承志游移不定的目光,在张谦和张谦面前的书案上来回转动,似乎在思量张谦的话有多少真实性。 张谦继续说:“你可以问问你母亲,她若是还看重你的前程,就不应该和你说谎,把你的眼光只固定在她想让你看到、听到的事情上。”张谦抖了抖衣袖,“好了,时政和仕途的事情就说到这里。这个事情说完,咱们再说说家产。” “你不过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正是读书用功的年龄,为什么你会想到家产?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到的?别跟我说,你是因为杨姨娘有了身孕,所以就想到了家产。十岁的孩子,理应不会用这样的思维方式想问题。” 张承志皱了皱眉,这个还真不是他自己想到的,是昨天母亲和徐嬷嬷哭诉,没避着他,他才来质问张谦。 张谦见他不开口,也不强迫,又说道:“这个事情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我不要求你一定回答。咱们再说财产,不管是因为什么愿意,你母亲知道,前年年底,咱们府上就没什么家产了。那么你说的家产指的是什么?你说的一定是咱们现在运营不错的脚行、运输行,还有爆竹作坊。你没问过廉伯和王管事,这两个买卖是怎么做起来的?” 张承志倔强的说道:“我知道父亲想说,那都是杨姨娘谋划着做出来的。” “难道不是吗?”张谦饶有兴味的问道,不知道张承志这种倔强的底气从哪里来的。 张承志说道:“那不是她应该做的吗?若不是她能做事,以她的低贱身份,怎么能来京城,怎么够资格做父亲的侧室。” 张承志的回答让张谦大为吃惊,他的长子,居然是这样的分辨能力,这样的价值观。 张谦试探道:“所以,杨姨娘理所当然就应该做事,她做事挣来的财产,理应就是你的?” 张承志也疑惑道:“难道不应该吗?咱们府上的家奴在咱们的买卖里做事,挣得的银钱,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就是咱们的吗?” 坐享其成就是指的这个吧?张谦沉吟道:“那是家奴,而且咱们也会给管事丰厚的报酬,极力用优厚的待遇笼络他们,让他们用心给府上做事。” 张承志:“杨姨娘是父亲的妾,也是咱们的家奴。父亲也给了她不同于别的妾室的待遇。” 妈的,老子心爱的女人,就这么被人作践,被人奴役。合着老子的女人就是给你们母子挣钱来的。 张谦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出了口气,压了压心里的怒火。廉伯说的对,在儿子和冬儿之间,他得从长计议,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张谦笑了一下,说话的口气极为嘲讽:“昨天小厮给我回报,你和姨奶奶的对话,廉伯和我还以为你会想明白呢,没想到你就是这么明白的。” 张承志面露不屑的表情:“不知廉主事是怎么说承志的?” 张谦问道:“你虽然是个孩子,但是也不算小了。你和我说说,你和家里的哪个管事比较投契?” 张承志说道:“我是府里的嫡长子,为什么要和家奴投契。” 张谦还试图劝导张承志,“你这样一口一个奴婢,一口一个家奴,说的都是咱们府上的得力管事。你这样子用人,怎能让人家一心一意的替你做事?若是在处事不公,激起人的恶念,就算我交到你手上天大的产业,也不够让管事和商家对头算计。” 张承志紧紧地抿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过是些家奴,打杀两个,其余人就不敢兴风作浪了。” 张谦眯着眼睛继续问道:“所以,你虽然是在外面读书,却用你母亲管奴婢的眼光看咱们府上的买卖,对待买卖上得力的大管事。我只想问问,你是男孩子吗?” 张承志脸涨得通红,辩驳道:“我没用内宅女子的眼光看事情,只是父亲被杨姨娘这个女人迷惑了。” 张谦用危险的,想刀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张承志。过了好半天,直到张承志一再的瑟缩,张谦才说道:“我是十二岁出来做事的,你也可以用你母亲的话来说,你父亲是十二岁开始在市井厮混的。渐渐的,我来到京城,渐渐地在京城站住了脚,也有了更多的财产积蓄。然后才有了你母亲下嫁、你外公官位升迁,才有了你们几个孩子。我不希望我的儿子是一个只知道坐享其成,不知道好歹,不知道感恩的人。 你已经十一岁了,只比我当年小一岁,而且我也不是让你赤手空拳出去打拼。我会尽快给你收拾行装,联系一个有声誉的外省书苑,送你过去读书。回去告诉你母亲,我这么做,只是不想我的儿子毁在她手里。” 张承志惊恐道:“父亲您不能这样,我才十一岁,您不能就这样把我赶走。母亲果然没说错,您终究要拆散我们母子。您要是执意这么做,我就去找外公,让外公给我们母子做主。” 第475章有困难找冬儿 这个蠢货,居然还提姚侍郎!十一岁的男孩子,年纪也不算小了,连自己的分辨能力也没有,除了他那个愚蠢的母亲嘴上说说,那什么时候见姚家真心对过他们母子! 张谦冷笑道:“你母亲没告诉过你,没嫁给我之前,她在姚家什么也不是吗?想来你母亲没对你说过,她其实算不上什么大家闺秀,只是托生在那个七品小官之家,被正室夫人丢在角落里长大的,日子过的甚至连家里的奴婢都不如。在她父亲决定要把她嫁给我之前,她甚至都不怎么能见到外人。她现在有的礼仪,和那不能提的学识,都是出嫁前的一年时间里,硬生生的学来的。你的那个侍郎外公,若是没有好处,怎么会给你们母子做主?” 张承志也急了,驳斥道:“你胡说,我母亲堂堂侍郎家的女儿,下嫁给父亲,可是父亲却不知道珍惜,肆意诋毁我母亲。” 张谦缓缓说道:“读书人家里的女儿,都是懂得书法、典籍、女红这些的。您可曾见过你母亲写过一个字?反正你也要离家了,你可以让你母亲给你写点什么,你在外面孤寂的时候看看,时常看看,也能当个慰藉。” 姚氏要强,这么多年一直暗暗用功,想要学得像个有功底大家闺秀。可是因为家务事多,又要照顾孩子,还要背着人,效果不是很明显。 这时,闻讯而来的廉伯进了书房,皱眉说道:“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张承志终于找到个发泄的出口,张口骂道:“我们父子说话,你不过是个贱奴,插什么嘴?” 张谦立时怒了,猛然站起,抬巴掌就向张承志甩过去。却被廉伯挡住了。 廉伯目光锐利、冰冷,盯着张承志说道:“你是谦哥儿的骨血,老头子想着,虽然你比不上你父亲,至少也不会差很多,谁知道你竟然是这个样子。回去收拾行装吧。” 张谦怒一脚踹过去,喝道:“还不快滚!” 看着张承志哭着离开,廉伯责备的看着张谦,“不是给你说,先不要和他说冬儿的事情吗?等他接触了外面是人和事情,有分辨能力的时候再说开吗?” 张谦暴躁的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怒道:“他能学来分辨能力吗?他就是个和他娘一样的蠢货。不经事的时候还好,一旦遇到事情,马上原形毕露,生怕人家不知道她们有多愚蠢、多没脑子。” 廉伯也沉默不语。刚才他照常来到书房的时候,书房伺候的小厮告诉他,六爷和大公子在里面说话,不让人进去打扰。 他本想进来阻止,可是思量了一下,本来大公子和他就不亲近,若是让大公子觉得,他倚老卖老的参与他们父子的事情就不好了。 廉伯显得还挺好,没准这次他们父子能说开,若是说开了,张谦往后就省心多了。谁知道转了一圈回来,张谦就把那过分的话说了出来。 他要是早早进来,让大公子离开就好了。之后,张谦可以婉转的找借口,送他去京城里能够寄住的书苑读书,没有很多时间和姚氏在一切,再经见的多些,总能有些改变。现在可好,在张承志心里,一定以为张谦嫌弃姚氏的庶女身份,看不起姚氏。而绝不会相信,张谦以为姚氏在姚府的境遇,让姚氏成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所以一直很尊重姚氏这个正妻。 张谦却还在暴怒中,手指着门外,“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脑子的儿子,就是多少有点见识的女子,也不会这么看事情。” …… 这个时候,冬儿在她的锦绣院才睡醒,根本不知道外院父子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原本她还可以继续不知道,置身事外。 可是,廉伯劝过张谦之后,就在二门处求见杨姨奶奶。进来坐到下手的椅子上,把早间张谦父子两个的争吵,详详细细和她说了一遍,连细节也不放过。 然后就向她讨主意。 冬儿把身体撤得老远,大睁着眼睛说道:“我哪有什么好办法?我们那里有句俗话,叫做三岁看大,七岁到老。大公子已经是根深蒂固的思维方式,就算经历生死,也不见得有体悟、会改变。您倒是好轻巧,问我怎么办。我又不是神仙,能让他重新投胎一次。” 廉伯皱眉道:“说的什么话?这么难听。六爷身边的事情处理不好,他的日子能过好吗?他不痛快,你能高兴的了?” 冬儿摊手道:“我也想他的儿子有出息、识大体,可是人的想法是最难左右的。”冬儿停了停,语重心长的说道,“我觉得吧,什么样的人也要活一辈子的,只要他没坏心眼就好。至于大公子他怎么想问题,怎么看待人生,就算六爷在他小时候就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也不见得能教出一个他希望的儿子。” 廉伯见冬儿一点儿不打算揽事,愁眉不展的唠叨:“这可怎么办?说到底,这孩子也是六爷的孩子,怎么就是这么个性子呢?一点眼光和魄力都没有,眼界如此狭小,想法如此偏颇。”廉伯怎么想也不觉得顺心,又埋怨冬儿,“你说,你知道的事情也挺多,怎么不早早的提醒六爷,让大公子和六奶奶少接触一些。” 冬儿立即就不满意了,倒竖起眉头,瞪着廉伯,“廉伯,我倒要问问您,您老说的是什么话?我来这里的时间又不长,六奶奶的品性,新近才显露出来,过去连你们也不知道。再说了,就算六奶奶有问题,谁能想到她为了泄私愤,居然连自己儿子都要害。” 就是过去,廉伯也对冬儿多有容让,别说现在她身怀有孕。廉伯被小丫头抢白一气儿,深感无奈,“唉,算起来我还是运气好,当年夫人把六爷交给我,六爷本身就这么的争气。若是给我一个大公子那样的小主子,就是把我这把老骨头榨干,只怕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廉伯抱怨了两句,忽然想起冬儿最后说的那句话,“你刚才说的那个话,应该让姚氏自己听听。” “什么话?”冬儿没发现她说过有可能触动姚氏的话。 廉伯点点头,很深刻的说道:“就是那句,谁能想到她为了泄私愤,居然连自己儿子都要害。最好让大公子也听听。” 冬儿笑道:“给六奶奶听听也就罢了,您居然想着让大公子听,您这是赤/裸裸的离间人家母子感情。” 廉伯严肃的看着冬儿,“你这个凉薄的女子,枉费了六爷对你的一片心。大公子和府里几个孩子是六爷的血脉,他们若是不好,六爷怎能安心?你却拿这个玩笑,于心何忍?” 第476章把大公子送哪里合适 冬儿张了张嘴,最终颓然承认,这种事确实不能开玩笑。 她无奈道:“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吗?教育自家孩子,父母是最名正言顺的。若是六奶奶不在了……呸呸呸,我只是打个比方啊,没别的意思。若是没有那啥……,我对大公子好一点,多费费心,这都说得过去,大公子也许也能接受。可是人家父母俱在,我一个小妾,跟着瞎搀和什么?只会越搀和越乱。” 冬儿想了想,又说道:“就像我们家,我大哥和我二哥是同胞兄弟,他们两个的人性、品行,那差的有多远?……唉,越说越乱。其实我想说的是,六爷要把大公子送到外省读书,其实不是个好办法。大公子远离父母亲人,只怕不但体会不到六爷的用心,更有可能认为六爷是狠心分离他们母子,不让他们亲近,变相虐待他。长时间这么想,只怕就改不过来了。” 廉伯眼睛一闪,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冬儿立时警惕起来,“什么叫我的意思,我就是随口说说,廉伯您不要和六爷说,是我说的啊。我可不参合他孩子的事情。” “好好好,你只是和我闲聊天呢。说吧,聊什么?”廉伯一叠声的答应。 “我觉得吧,要不……就把大公子送到夫人那里?夫人能把四爷和六爷都教导好,想来教导大公子也没问题。夫人总是大公子的至亲,祖母教导孙儿,天经地义。夫人也能发自内心的关心他,比他孤零零的、在不熟悉的书院里强。唯一的问题是,夫人有没有精力。” 带孩子可不是三天五天的事情,尤其是即将被教导歪了,只以为自己和侍郎外公家的身份才高贵的熊孩子。冬儿可不想因为出了个主意,把人家老夫人累着了。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廉伯乐呵呵的一挥手,起身走了。 冬儿都来不及送,廉伯就走没影儿了。 冬儿莫名其妙的眨眨眼睛,对王嫂子说道:“不是我说你的老上司啊,这过河拆桥的事,廉伯他做的也太明显了吧?用得着走那么快吗?真是。” …… 姚氏一听说张谦要把张承志送走,立时就急了,一连摔了三个茶碗。 “他是什么意思?看着那个贱婢有了身孕,就嫌弃这几个孩子碍眼了是吧?他还是个人吗?人家说,虎毒不食子,他倒好,杨冬儿那贱婢还不知道会生下个什么东西呢,他就要铲除自己的亲骨肉了。” 徐嬷嬷连连制止,都没用,姚氏继续说道:“他把我打死吧,打死了我,再处置我的孩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他张谦就休想动我孩子的一根头发丝……” 张承志站在萱馨园上房的当地,被张谦踹了一脚的委屈还在,眼睛的红肿还没消下去。 徐嬷嬷在姚氏怒骂停下的当口,问张承志:“六爷和大公子一起出去是还好好的,怎么忽然想起送大公子去外省读书?” 徐嬷嬷还心存侥幸,希望六爷只是想要大公子多些学识,才要送他离开。送到外面也好,六奶奶的性子越发压不住了,每日说话也不顾及孩子们在场。这样日日听着,终究会让孩子们对六爷不亲近,对孩子的将来一点好处都没有。 岂知张承志一开口,就把她的希望打破了。 张承志不服气的说道:“我不过就是问了问父亲,他对杨姨娘的孩子有什么打算?” 徐嬷嬷心一沉:“大公子为什么会这么问?杨姨娘的孩子要什么打算,都是你父亲的孩子,当然要养大了。” 张承志坦然道:“当然要打算。就算杨姨娘生下儿子,那也是庶子,不能继承家业。我问父亲,会不会因为他宠爱杨姨娘,给杨姨娘的儿子分家产。” 徐嬷嬷皱眉道:“杨姨娘怀着的是不是儿子还不知道,大公子也才十岁,实在不应该问你父亲这个话。” 姚氏强势插嘴道:“为什么不应该?就应该早早断了六爷和那个贱婢的念头,若是不早点说明白,让她们起了分财产的念头,那才不妙呢。” 转过来气势汹汹的问张承志:“你父亲怎么回答你的?” 张承志委屈道:“父亲反而问我,知不知道,父亲入狱之后,家里就没什么家业了。话里的意思就是,现在的家产是杨姨娘挣来的。” 姚氏立即愤怒了,对徐嬷嬷说道:“嬷嬷听听,听听,果然他就是想把家产留给那个贱婢和贱婢的孩子。” 张承志犹豫了片刻,说道:“父亲没说要把家产留给杨姨娘的孩子。” “他那是没脸说。”姚氏恶狠狠的咬牙,然后又问,“你是怎么说的?” “我……我说……”张承志忽然觉得,他当时对父亲说的话似乎有些不妥。 “你到底怎么说的?”姚氏追问道。 张承志看了看徐嬷嬷,说道:“父亲问我是不是觉得,他入狱是因为参与时政导致……后来我就说像外公那样,做个没野心的纯臣,就不会有灾祸。” 说到这里,张承志不妥的感觉就没有了,他气愤的说道:“然后父亲就诋毁外公,还说母亲在侍郎府种种不堪,我就说他胡说,肆意诋毁长辈,诋毁母亲。” 徐嬷嬷面如死灰,虽然大公子说的含糊其辞,但她已经能想象到,张谦被大公子用六奶奶的语气,说起六爷入狱,说起六爷被杨姨娘迷惑,说起杨姨娘是个卑贱的奴婢……,会惹六爷怎样的暴怒。 六爷是个明白人,一听之下就能知道,这都是六奶奶的口头禅。既然知道六奶奶竟然灌输这些给大公子,六爷不送大公子离开才怪。 姚氏自己也没想到,张承志会直接用她的话去质问张谦。她试探道“所以你父亲就要送你去外省分读书?既然已经打算送你走,为什么还会对你动手?” 说起这个,张承志又是要哭的委屈样子,“我说我不去,要去找外公给我们母子做主。父亲却说,外公若是在母亲这里得不到好处,母亲在侍郎府就什么都不是,外公不会管我们。廉恒那个奴才,居然跑进来假装好人,劝说父亲。谁不知道他只懂得巴结杨姨娘,哪里会替我说话。我就骂他贱奴……,父亲他,为了一个奴才,竟然就狠心踢我。” 第477章杨姨娘说 徐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公子这么说廉恒,六爷却只踢了大公子一脚,大概也是极其克制了。 姚氏也听得不做声了。这可怎么办?她不由得斥责张承志道:“承志你怎么说话不走心?怎么能把咱们院子里的私话都说出去?” 张承志表现的甚至倔强,“我若是不说,父亲会继续被杨姨娘迷惑,会理所当然的认为,咱们府里的日子都是杨姨娘挣来的。” 姚氏无力说道:“那你也不应该说廉恒是个贱奴啊?” 张承志讶然道:“他本来就是咱们家的奴才嘛,我是府里的主子,我外公是朝廷的四品侍郎,难道我正在气头上,骂一个奴才还要斟酌词句吗?” 姚氏没反思她在这件事情上起的作用,只是恼怒张承志不走心:“你!唉,你以后不能把咱们母子说的话对别人讲,知不知道?你父亲也不行。那廉恒虽然是个奴才,可是他是自小服侍你父亲的,你父亲怎么能容你辱骂。就像徐嬷嬷,我不是也要尊敬吗?” 张承志心忧他要被送走的事情,央告姚氏:“母亲,我已经好长时间没去外公家了,咱们去外公家吧。父亲不过是一介布衣,让外公来告诫父亲,父亲一定会听外公的话,不敢送走我。” 姚氏挪开视线,且不说父亲势力,一定不会替他们母子做主。就算父亲真的告诫了张谦,只怕承志被送走的更快。 徐嬷嬷也替姚氏难堪,六奶奶整日拿着侍郎府的出身,来教导孩子,把孩子教的只认得侍郎府,只认为外公家高贵,母亲身份高。现在好了,面对承志的恳求,六奶奶怎么能说出口,六爷说的都是真的,姚侍郎的官位真的是六爷帮着,才谋求到的。六奶奶虽然出身姚家,却真的不受重视。姚大人真的是个贪图利益的人,绝不会替六奶奶母子做主……。 姚氏想了半天,对满含期待张承志说道:“承志放心,不用找外公。你父亲想把你送走,除非我死了。” 张承志急道:“为什么不去找外公?母亲,您千万不要和父亲搏命,若是父亲真的被杨姨娘那贱婢迷惑的失了心智,真的伤到您可怎么办?” 姚氏看着张承志,良久才艰难的说道:“我和你父亲,以及杨姨娘之间,都是大人的事情。你是你父亲的孩子,不能不尊重你父亲,以后不能再随意辱骂你父亲身边的人。虽然那些人是奴仆,可他们都是你父亲的左膀右臂。” 张承志呆呆的看着姚氏,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说这样的话。母亲一向都是这样称呼外院那些人的,就是母亲说的,那些都是卑贱的下人,他们就是那样的命,是供主家驱使的贱/人。 徐嬷嬷则在一旁暗叹,六奶奶就是不听劝,在孩子们面前不知道避讳,甚至教导孩子们轻贱六爷和六爷身边的人。现在才知道改,只怕来不及了。 教导两位小姐的小莲,一听到姚氏口出不逊,早早就领着两位小姐离开萱馨园,出去联系走步仪态去了。院子里伺候的婆子退到院门外,眼睛扫视着周围,不让闲杂人等接近。 姚氏说话只顾着让自己舒心,让张谦难受,根本就没想着放低声音,外院的张谦自然知道姚氏房里都吵闹些什么。 黄嬷嬷本来只是静静守在院里,却见蒋六跟前的一个小厮在院门处无声的招呼她。黄嬷嬷过去,听了蒋六让她转达的话,点头应下,就进到萱馨园,在上房门外求见。 莲喜屏声静气的进来,瞄着姚氏的脸色,低声回话:“黄嬷嬷说有事求见六奶奶,六奶奶要不要见见?” 姚氏脸色难看,刚才说了要送走承志,这个老货就求见,难道凭她一个雇来的贱奴,就像从她手里把承志带走吗? “让她进来。”她倒要看看,这个老东西想干什么。 黄嬷嬷进门先给姚氏请安,然后没什么表情的说道:“六爷差人过来,要老身给六奶奶转述一句话。” 原来只是说话啊?她还以为他们主仆狂得不知道尊卑了。 姚氏面带讥讽,问道:“哦?不知是什么话?那就说来听听吧。” 黄嬷嬷说道:“六爷因为大公子的事情责备杨姨娘,说杨姨娘平日里知道的事情挺多,却对六爷的儿女们不用心,没有早早提醒六爷,这几个孩子跟着六奶奶,会听到不妥的言语,从而教坏府里的小主子。” 姚氏惊怒,张谦他这是什么意思?竟然让一个雇来的贱奴侮/辱她! 黄嬷嬷面对姚氏的怒视,继续镇定说道:“杨姨娘辩解说,谁能想到六奶奶为了泄私愤,居然连自己儿子都要害。”说完,目不斜视的躬身施礼,告罪一声,退下了。 姚氏原本的惊怒更添了不安,眼睛迅速扫向张承志。 张承志显然一时没领悟黄嬷嬷话里的意思,姚氏连忙说道:“承志你可不能相信黄嬷嬷的话。杨冬儿那个歹毒的贱/人,这是想离间我们母子的感情” 张承志见姚氏脸色很不好看,安慰道:“母亲放心,承志不会相信杨姨娘那个贱婢的话。她只会盼着我们不好,怎么会说出有利于我们的话来?” 虽然张承志说的坚决,姚氏却没放下心。在和张承志说话,就刻意避开杨姨娘的话题。直到张承志离开,姚氏还在掂量黄嬷嬷话里的意思。 过了好长时间,徐嬷嬷见姚氏仍然满面愁绪,就安慰姚氏道:“六奶奶别想那么多了,您是大公子的母亲,大公子断然不会相信杨姨娘说的话。” 姚氏正想的入神,被徐嬷嬷一说,缓过神来,眼巴巴的看着徐嬷嬷,问道:“嬷嬷和我说个实话,难道我真的在害承志?” 徐嬷嬷听姚氏问得诚恳,一咬牙,当即跪在地上,说道:“六奶奶听奴婢一声劝,往后您就多想想六爷的好,不能再在孩子面前说道六爷和六爷跟前的人了。孩子们知道什么,自然是听到什么就信什么。六爷对孩子们又亲和,孩子们哪天不高兴了,替您委屈了,难免会责问到六爷头上。 杨姨娘早晚都会有孩子,即使不是现在,也会是将来的哪一天。咱们跟前的孩子若是不讨六爷的喜欢,甚至仇视六爷,六爷当然不会把家产留给仇视他的孩子。” 第478章徐嬷嬷的退路 姚氏越听越伤心,眼里噙着泪,哽咽道:“我这不是怕承志几个被杨冬儿那个贱婢哄了去吗?让他们早早的提防,难道不对吗?若是承志哪天真的相信了杨冬儿的话,以为我是为了泄私愤,不顾他们将来的处境,只骗的他们替我出气……他们还会对我亲近吗?我现在只有这几个孩子了,别的都指望不上了。谁承想杨冬儿那贱婢,竟然如此恶毒。” 徐嬷嬷心中哀叹她不明白事理,嘴上依然劝道:“六奶奶也好好想想,您在姚家受的委屈多,还是在张家受的委屈多。您若是这么想,兴许就不觉得六爷和六爷跟前的人可恶了。” 姚氏虽然垂着泪,却依然激烈的反驳道:“那怎么能一样呢?姚家是官宦人家,哪里是小小的商人可以比的。我出身姚家,他们当然要高看我几分。” 徐嬷嬷愕然看着姚氏,奇怪她怎么会这么想事情。若是这样,六爷把大公子送出去,真的算是对大公子好。大公子是男孩子,日后也是要娶妻生子,在外面独当一面的,若他也是这样想事情。人家对他的好都是应当应分的,谁人会和他交心,谁人会和他打交道。 姚氏见徐嬷嬷表情有异,问道:“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徐嬷嬷愁得,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好多,她豁出去当个忠仆了,也算没白跟六奶奶一场。 “六奶奶啊。您若总是对几个小主子说姚氏多么富贵,多么显赫,姚家才是他们值得信赖的亲人。您就不想想,若是两位公子当真了,日后就算六爷把家产交到两位公子手中,只怕两位公子也保不住,最终都会归了老爷和几位舅爷。只怕最后两位公子一名不文,落魄了,去姚府讨碗饭吃,都不一定能得到呢。”那姚侍郎家的主子们,什么时候把六奶奶当自家亲人了? 姚氏怔住了,张了好几次嘴,都没想出具有说服力的话,来反驳徐嬷嬷。 徐嬷嬷想着,已经说成这样了,干脆也就全部说了,“您想想,您手里的银子为什么不敢让娘家人知道?您为什么不用这个事情告诫两位公子?” “我,我……,我是晚辈,怎么好说家里长辈的不是?”姚氏磕巴了好半天,才弱弱的说了这么一句。 徐嬷嬷再说,“六奶奶想想,假如两位公子落魄,求到廉主事、蒋管事那里,他们会不管公子吗?奴婢知道他们是公子的奴仆,理应对两位公子好。可是六奶奶有没有告诉公子,若是有困难,廉主事等人远比姚家可靠?” “他们是奴才,承志觉得不对了,随时可以打杀他们,容不得他们对主子不好。”姚氏还是说的同样的话。 徐嬷嬷长长的叹了口气,“唉,背主的奴仆多了。奴婢觉得,六奶奶若是为了公子好,还是不要再对几个小主子描绘侍郎有多好了,那些好,和公子没什么关系。” 姚氏立即反对:“不行,承志三人若是不用心讨好姚家人,以后谁来帮他们?我把家里的银子看牢就是了。往后,不管侍郎府是因为六爷的身份,还是为了我的银子,只要他们能承认是承志三个的外家,囡囡就能说门好亲事,承志和怀志的仕途也能走的顺利一些,少些刁难。姚家上下不过是贪钱财,我给他们就是了。” 徐嬷嬷不再听姚氏说了什么,已经在考虑她的后路了。她今天冒着风险,想劝明白姚氏,没想到倒让自己做了恶人。这是侍郎府不知道,若是让姚家老爷、夫人和几位舅爷知道,她是这样劝说六奶奶的,只怕她想死都没地方死去。 姚氏按照自己惯常的想法,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想起来徐嬷嬷还跪在地上,她这才住了口,说道:“咱们不过说说话,嬷嬷这是干什么,起来吧。” 徐嬷嬷连忙谢过,站起。 她没要求姚氏对她今天说的话保密。她心里知道,六奶奶是指望不上了,也许她不叮嘱还好些,六奶奶兴许就把她今天说的话忘了。若是专门说了,倒让六奶奶上了心,记在心里,没准儿哪天就会说漏了嘴,那她岂不是死得更快? …… 张谦没给姚氏和他拼命的机会,把去湖州的路程和车马随从安顿好,就去萱馨园通知姚氏,承志的行装和一应的物品全都备齐了,三天后出发去湖州老家,成年前,都会跟着祖母过活。 姚氏一听就怒喝道:“张谦,我告诉你,你休想把我儿子带离我身边,除非我死了。” 张谦并不在意她的话,继续说自己的:“母亲想念她的两个孙儿。所以让承志去陪陪祖母,没什么不妥。娘子若是执意不肯,想要以死要挟阻止,我就只能让侍郎大人来决断了。若是我的妻子,侍郎府的千金,因为不让祖母见孙子,就要寻死觅活,这个妻子不要也罢。娘子若是还想不通,可以回侍郎府,在侍郎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寻死。我想,就算让全天下的人来评判,娘子的做法也是不孝,是可以休弃的。” 姚氏听到张谦的话,忽然就有些心思恍惚,他的夫君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要休她。 她呆呆的看着张谦,难道他真的舍得?一介布衣,有个当侍郎的岳父,那是多大的荣耀。凡说起来,张六爷是姚侍郎的女婿,人家都会羡慕吧。不然张谦已经如此厌恶她,为什么还要留着她,给她正妻的体面。 姚氏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好半天才恨恨的说道:“你根本就不是因为夫人想念,才送承志离开的。你只是用这个幌子,把承志送到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由着他自生自灭。我怎么没看出来,你竟然如此歹毒,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能下毒手。” 张谦皱眉看着姚氏,很奇怪她的思维怎么会这么不正常。 徐嬷嬷看不过眼了,也是为着自己的将来,张口对姚氏说道:“六奶奶您想的偏颇了,您好好问六爷就好,六爷一定会好好跟您解释。” 第479章只是来通知你 姚氏暴怒的眼睛看向徐嬷嬷,徐嬷嬷连忙对张谦躬身说道:“六爷容禀。昨天大公子说,六爷要在外省找个书院,送大公子去读书,却没说是去湖州夫人那里。六奶奶这是没转过弯呢,望六爷能体谅六奶奶一二。” 张谦挑了挑眉,惊异于徐嬷嬷的态度变化。 这徐嬷嬷,是姚侍郎府上派给姚氏,贴身伺候姚氏、指点姚氏的。早先徐嬷嬷在姚氏这里起到过很大作用,虽然姚氏从没接受过大家闺阁女子的教育,但她在徐嬷嬷的指导下,顺利度过了最初的懵懂期。 之后的姚氏,开始有自己的思想方式。尤其在对待冬儿的问题上,姚氏这些年顺风顺水,自觉她的身份在张家最高,和徐嬷嬷意见不统一的时候,果断放弃了徐嬷嬷的建议,果断照着自己的想法做事。 这几年,徐嬷嬷虽然也劝过姚氏,但姚氏拿定主意之后,她也一直站在姚氏一边,替姚氏谋划、完善,完全在尽一个仆人的责任。 可是今天却不大一样,徐嬷嬷居然不顾姚氏的意思,主动向他示好,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张谦转身,在榻上坐下,淡淡的对姚氏解释:“我虽然想承志能去个有名的书苑,跟名师学习。可又想他终究年少,没有离家经验。我思量再三,还是去湖州,跟着母亲比较好,四哥就在学苑教书,四哥对自家侄子,总比其它先生更用心些。让承志陪伴祖母,也全了母亲对孙儿的思念之情。” 虽然张谦的语气缓和下来,但姚氏丝毫没感到安心。她依然两眼通红的瞪视张谦,怒问道:“京城的好书苑多了,你从未费心让承志进去读书。如今只因为承志问了问你,张家家产如何处置,就惹了你的嫌,就要把他送走。湖州祖宅我又不是没去过,分明就是穷乡僻壤。你就是不想看到他,不想让人碍了杨冬儿那贱婢的眼,才想把自己的亲骨肉打发的远远的。” 张谦来之前就知道,一定和姚氏讲不通道理,也懒得和姚氏生气。若是没有冬儿进到张家,没有他入狱的险境,在平静的日子里,姚氏的真正性情,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表现出来。 不对,张谦转念一想,他最终是要脱离京城,自立门户的。若是拖到那时,他不查之下,商议和姚氏一起避世,姚氏这固执、蠢笨的性子发作出来,只怕他和阖府上下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张谦这么想着,不由得抹了一把冷汗。还好,还好,果然不遇事就不能激发人的真性情。虽然他经历一些坎坷,但能让他了解到身边人的性情,也算值得。 “我不是来和你商量,只是来告诉你我的决定。你若是为了承志好,就应该劝导他,让他安心去湖州,在功课上多下辛苦、多用心。”张谦起身说道。 姚氏见张谦要离开,更是变了脸色,“你休想这么简单就把我打发了。说的这么好听,就是想让我们母子分离,离间我们母子感情,让承志远离外祖父府上。最后他、怀志、囡囡和外祖家离心离德,没人关照,才会让你宠爱的那个贱/人,谋得家产。” 张谦听到姚氏一再轻贱冬儿,不由得冷下脸,“你这样的举止谈吐,那里像个有教养的女子,市井泼妇也不过如此。你这样,不但会教坏了承志和怀志,连两个女儿也会被你带坏。我本想着,在萱馨园教导两个女儿,你多少也能上点心,增加点修养。如今看来,你是一点儿好的也学不到,反倒变本加厉,把原本学到的一点礼仪修养也丢弃了。 我张谦的儿子,就算不能像我一样,靠自己白手挣家当。至少不能让他们从小就学着算计自己兄弟,让张家祸起萧墙。” 姚氏立即红了眼,自己的儿子都由不了自己,眼看着就要被送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她也豁出去了,几乎声嘶力竭的吼叫:“我们姚家是读书之家,官宦之家。承志和怀志将来是要读书做官的,不能学你的样子,靠经商和依靠官员过日子。” 张谦冷笑一声,讥讽道:“所以,你想让我的儿子也像你姚家父子一般,一边读圣贤之书,看不起别人;一边对不属于自己的财产巧取豪夺?” 姚氏面色一僵,张谦终于还是把父亲侵吞他家产的事情说出来了。 张谦甩袖子转身,将要离开时,又看了徐嬷嬷一眼,说道:“六奶奶身边需要一个明白人跟着,嬷嬷看着也算是个明白人,跟了六奶奶好些年。还请嬷嬷对六奶奶多用些心。” 徐嬷嬷连连点头答应,把张谦送出门外。 她心里一阵阵的高兴,原本她还想担心,她昨天冒着被姚家知道的危险,掏心掏肺的劝说六奶奶无果。本来还想着,这下子,不但六奶奶靠不上了,她还要担心,哪天若是被姚家老爷知道她昨天说的话,只怕立时会被带回姚家打杀。 这下好了,六爷果然是个明白人,刚才她不过帮着六爷说了两句话,六爷就明白了她示好的决心。刚才六爷说的话,就是交代她做事呢,往后她就不再是六奶奶跟前的人,更是给六爷做事。 徐嬷嬷心下虽喜,却不敢表露出来。 进得姚氏的房间,姚氏就是一通的责问:“他张谦已经对我们母子做出这样绝情的事情,你却上赶着巴结他。你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徐嬷嬷和门边守着的莲喜对视一眼,见莲喜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只得劝道:“六奶奶,奴婢这也是为您好。咱们姚家虽然是读书做官的,可若是老爷和舅爷不肯过来给您做主,您还得自己在这府里熬日子。您已经没给六爷好脸色了,若是奴婢也下了六爷的面子,惹得六爷不高兴,在把奴婢和莲喜也打发回侍郎府,六奶奶身边就没一个可用的人了。” 姚氏上下打量徐嬷嬷几眼,知道徐嬷嬷说的事情张谦完全做得出来。不由得更是眉头紧锁,心下烦躁:“承志怎么办?看起来张谦那厮铁了心的要把承志送走。承志还小,我怎么忍心看他远离。” 第480章大公子回湖州了 徐嬷嬷扶着姚氏坐到榻上,轻手轻脚的给她捏着肩,口中和声细语的说道:“既然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六奶奶还是要往开了想。其实这未必不是好事。” 姚氏没好气的说道:“怎么想,这也成不了好事啊!就是那个贱/人用了心计,把承志逼走了。” 徐嬷嬷给姚氏分析:“您想,大公子年纪还小,就是守在家里也没用。六爷还是壮年,还在积聚财富,现在也不是分家、分家产的时候。既然大公子留下,得不到六爷的喜爱,还不如去湖州,讨夫人欢心。六爷孝顺,若是夫人亲自发话,让大公子继承家业,六爷一定会听。那才是最管用的。” 姚氏却担忧,“那样的话,承志岂不是只和张家亲近,倒疏远了我和侍郎府?” “怎么会?人常说母子连心。无论到什么时候,六奶奶也是大公子的娘亲,那是什么也割不断的。至于侍郎府,那就更不用说了,咱们的当务之急,不是继承六爷的产业吗?大公子手里有了丰厚的家产,就算大公子不去亲近侍郎府,侍郎府也会上待大公子。到时候,连着六奶奶也能再次让姚府上下人等逢迎您。” 还是徐嬷嬷了解姚氏,她这番话说出来,立时让姚氏回味起过去,回味起前些年,她回到娘家,被娘家上下前呼后拥,嘘寒问暖的情形来。 说起来,姚氏对于姚府的感情很是奇妙。她和柳姨娘虽然在姚府受尽冷漠、鄙视、苛待,可是她却没起过报复的心,没想过把那些曾经对蔑视、侮辱她们母女的人踩在脚下,让她们生不如死。 她只享受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反过来巴结她,对她客套、恭敬。她愿意看到她们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只为了在她这里得到好处。而她也愿意拿出些好处来,让她们对她感恩戴德。 那段日子,她心里不知道有多满足。看看,多简单,就是因为她好命,不经意的嫁娶之间,就让尊贵的吴夫人,和她的嫡子、嫡女在她面前低头。 哦,她真怀念之前的那段日子,那几年,她的每一天都过的舒心、舒畅。只要想到还有那样的日子,姚氏的心情没来由的就好起来。 是啊,若是承志总靠着侍郎府,她就享受不到曾经的荣耀。那样,她希望的日子就有指望了,能再让侍郎府高高在上的兄弟姐妹们捧着,那是对面惬意的日子。 她心下犹疑,问徐嬷嬷:“湖州的夫人,会让承志继承六爷的产业吗?我们一直对夫人不亲近。” 徐嬷嬷回答的很肯定:“当然能。您想,大公子在夫人身边长大,夫人自然会亲近大公子。夫人怎么会撇下亲近,又是嫡长孙的大公子,而去选择妾室生的庶子呢?” 姚氏点头,算是认可了徐嬷嬷的说法。 可是,张承志终究是姚氏一手带大的孩子,一下子远离她,去那么远的南方,姚氏还是万分不舍。 虽然她已经认可了张承志离家,可是心里对张谦和杨姨娘的怨念却越发深了。若不是张谦心智昏聩,不是杨冬儿那个贱/人从中作梗,她的承志怎么会小小年纪就被迫离家,远赴他乡? 姚氏一边流泪,一边怨恨,一边帮着张承志打点路上的吃用之物。虽然张谦已经说过,承志所需之物都准备好了,可是她这个做娘亲的,怎么能放手不管呢? 对于姚氏询问张承志的车马随从,行程安排这些的,张谦倒也理解,他专门安排负责张承志行程的侍从在二门处听传,用来随时答复姚氏问话。姚氏这几天不消停,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想起的什么事情,立即就要得到答复。 送张承志走的时候,母子两个哭的泪人一样。张谦嫌丢人,直接在二门里,把母子两个分别塞进车厢里,这才出府。 张谦和姚氏一直把张承志一行人送出城。姚氏和张承志下车再次告别,在张谦的催促下,张承志恨恨的看了张谦一眼,和母亲洒泪而别。 直到张承志的马车走得看不见了,姚氏才对张谦恨声说道:“张谦你好狠的心,简直枉为人父。” 张谦也不辩解,沉默的看着徐嬷嬷和莲喜把姚氏扶上马车,马车启动,再安顿几个侍从护送。他才领着明瑞打马而去,只留下长长一道尘埃。 承志回到湖州,自有母亲管教,怎么也比跟着姚氏强,他也能安生下来。 两个女儿有黄嬷嬷教导,不用他太操心。过些日子,怀志就满四岁了,他早早给怀志另外安排院子,再请一个启蒙先生教导怀志。就算怀志年幼,不能安排很多课程,但是他可以多派给他几个小厮,就算是玩耍,也让怀志在外院的时间长一些。少听姚氏的唠叨,就不会长成承志那样。 ……… 内宅的事情有了着落,张谦就把心放在生意和北地的建设上。 虽然冬儿有孕,但是商议事情,她还是能参与的。几个关键人物商议下来的结果,先把火器研制停下来,一群研发人员直接开始花炮、礼炮的研发。 若是缤纷爆竹的花炮和礼炮能做成显赫成绩,那么,他们的收益就会大大增加,到时候,足够支付火器研制和制作。 乔显云领的研发人员,虽然停止了火器研制,但是他们带着经验,研制同根同类的礼炮、花炮,不但比花炮作坊的工匠做起来有效率,也一样能让他们得到很多经验。 对于花炮制作,冬儿知道的不多。但是她过去生活的年代,具有丰富的信息量和知识汇聚。在耳濡目染之中,她多多少少知道,花炮的各种颜色是因为火药中参进去各种金属粉末,或者金属化合物。至于那些制造效果的烟雾,似乎是硫磺和鸡冠石的原因。 冬儿也不好直接说出她知道这些,只含糊的说了说,若是给火药中参进去一些别的东西,也许就能有不同的效果。 她大概的说法,让几个爆竹师傅很不解。她找补道:“我也是想着,很多新鲜事情都是试出来的,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你们说呢?” 第481章临产 乔显云从开始就是跟着冬儿做事,很能理解冬儿说的话,“姨奶奶说的倒是没错,咱们可以挑选不同原料,一样样的试验。只要一种东西有效果,咱们就算找到了方向,再选用同类原料试验,就会有事半功倍的结果。” 冬儿和一众师傅商议花炮制作的时候,正在作坊里。因为冬儿要过来,爆竹工坊的所有作坊全部停工半天,生怕搞出响动,惊到冬儿肚子里的胎儿。 乔显云的想法果然对路。 冬儿看看周围,见角落里有他们用过的生铁,说道:“那不是有生铁吗?咱们先想办法,把铁粉成碎末,掺进去看看。不管这个成不成,你们都可以再用别的东西试。只不过,试验的时候一定小心就是了。你们做火器时间都不短,应该知道,没把握的事情,要一点点的试,不要弄出危险。” 师傅们对冬儿的提议很疑惑,生铁?就算是生铁的粉末,那也是生铁,掺在火药中,岂不是影响烟花的效果。但是他们都没有更好的想法,也只得先照冬儿的想法试一试。 冬儿临走,又看到成堆的木炭,说道:“这些木炭,若是有硬质的,碎成小颗粒,掺在火药中,没准儿可以有助燃的效果。也可以试试,至于颗粒多大合适,你们试着看。” 和乔显云和刘大柱等人商议过,冬儿就回去筹划脚行和远程运输行。现在各商户的商品运输,都是商家自己筹划联系妥,自己安排拉运人手,然后再到镖局请镖师护送。这样的安排,虽然大部分都不会又事,但是对商家来说很麻烦,也有风险。 冬儿这里有脚行搬运的便利,利用这个便利,组织车马队伍,再谋划固定的行走线路。沿途设置定点接送的歇脚处。路途中的危险区域,再专门安排当地运输行增加护送武师。不容易出事不说,一旦出现问题,运输行还负责赔付。 张谦在很多地方都有买卖和眼线,冬儿操作的方式类似于加盟。京城的总点,扩散出去,有他们势力的地方,或者便于成立站点的地方,就由他们自己经营。不方便的地方,就招募商家加盟。 这样的运送方式,对贩运货物的商家来说,那是大大的便利,而且安全。 饶是有多种的优势便利,但是新生事物,刚起步时,总有一段时间不顺手。 有事情紧急,或是贩运货物途中出了问题的几个商家,找到远途运输行托运了几次,买卖渐渐有了声誉。 运输行的行事极其方便,凡是托运的商人,只要联系好买卖,再找到远途运输行商谈好价钱,其它就不用管了,只等着到目的地接货就好,同样连搬运货物的人都不用另外找,方便的很。 有优势就不愁买卖不好,过了几个月,运输行渐渐打开几条运输线,找他们运货的人越来越多。 冬儿原本想另外再筹划几条线路,可是,她怀孕的月份越来越大,渐渐接近临产期。虽然她自己觉得不妨事,还算有精神。但是张谦、廉伯、王嫂子等一众人都反应激烈,坚决反对她出门做事。 面对群情激奋,冬儿没骨气的退缩了。就算是女汉子一样的现代孕妇,在六七个月的时候,也要开始养胎。她现在孕期也快九个月,月份是不小了。 算了,听人劝,吃饱饭,就听这些管家婆的话,好好在家修养吧。 冬儿听话的和王管事交接工作。脚行和运输行都是王管事和她一起做的。对于扩展运输路线,王管事也熟悉的很,冬儿和王管事简单交代一下,就放心的回府,休产假去了。 从冬儿开始休息,张谦就严令各处买卖,一律不准用买卖上的事物麻烦姨奶奶。有难题、有问题?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自己想办法解决。 事实证明,人家王管事和乔显云等人都极具能力。没有冬儿掺和,人家照样能把买卖和作坊做的红火。 冬儿还没有临产的迹象,人家乔显云那里的烟花、礼炮研制已经初见成效,居然试出了好几种颜色的烟花,据说烟雾效果也是棒棒的。现在已经到了试生产时期,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正式生产了。 王管事那就更不白给了,人家本来就是很有实力的大掌事,又有多年的人脉关系,短短时间就规划出来五条运输线路,并且开始铺网。 十月底一天的下半晌,冬儿开始阵痛。 已经有两天不出门,只守在家里的张谦一听冬儿说肚子痛,立时心慌起来,一叠声的喊人。 还是宋婆婆比较沉稳,问明冬儿疼痛间隔的时间还长,就让张谦扶着冬儿慢慢溜达。再让人找来候在府里的两个产婆和相熟的郎中,准备好生产需要的一应物品。 直到产婆交代,快要临产了,宋婆婆和王嫂子才把冬儿安顿在耳房的产床上。王嫂子把张谦请出耳房,一股劲儿的宽慰张谦,让他放心,只管等着她们的好消息。 然后才把门关起来,也把张谦关在门外。 在张谦心焦的等待中,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渐渐暗下来。从申时末开始,冬儿感觉到阵痛,直到亥时,只听着耳房里冬儿压抑的叫声,越来越大,耳房开始有人进出。一桶桶的热水送进去,倒出来一盆盆凉掉的水,有的水里还是泛着淡淡的血色。 张谦不住的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时间越来越长,他的心也揪得越来越紧。冬儿声音的每一次变化都让他心惊胆战,生怕出现意外,又不敢在窗前探问,惊扰了屋里的人,影响她们做事。 好不容易看到王嫂子又出来,张谦忙上前问道:“怎样了?还没信儿吗?冬儿怎样,是不是还好?” 王嫂子本就忙乱,本不欲和他多言,但是看张谦着急上火,眼底都有了血丝,只得耐着性子说:“姨奶奶这是头胎,用的时间会长一点。姨奶奶现在还好,已经启动,等孩子生下来,还要一会儿功夫。六爷您且安心,若是不顺利,我们自会告诉您。咱们不是还请了郎中吗?咱们连郎中都没叫,自然就是顺利。” 第482章母子平安 王嫂子安慰了张谦,又忙忙的拿着东西进产房了。开玩笑,咱们都看着姨奶奶呼痛着急,谁有那么多闲心安慰一个大男人。 王嫂子进去不大会儿功夫,冬儿的声音就有了变化,原本压抑的呼痛声,变得声嘶力竭,其中还参杂着产婆让冬儿用力的声音。 张谦在这种有节奏的折磨中,又煎熬了近一个时辰。临近子时,才听到里面两个产婆一连声的说:“好了,好了,马上就好。”“行了,行了……” 紧接着,就是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产婆的恭喜声传出来:“恭喜姨奶奶喜得贵子。”里面的声音嘈杂起来,都是欣喜的窃窃私语声。 张谦闻声,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下来。 耳房的门帘一挑,宋婆婆出来,屈膝给张谦传话:“恭喜六爷,姨奶奶给六爷生了个公子,母子平安。” 张谦狠狠的松了口气,顺利生产,母子平安,也就是说冬儿也平安。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这可真是要命呢,亏他得知冬儿怀孕会高兴成那样! 周围伺候的下人们也大喜,连声给张谦道贺。 “大喜事,大喜事。”张谦呵呵笑着,对黄嬷嬷说道:“嬷嬷准备些散碎银子,凡在府上伺候的人,每人二两银子。这个月月银也发双份。” 一听张谦的豪放打赏,忙乱了一后晌、一晚上的人们俱都笑逐颜开,轰然谢赏,连连的吉祥话,从各人的口中说出来。 一时间,满院子充斥着热闹喜庆的气氛。 黄嬷嬷笑吟吟的应了。六爷又得了一位公子,而且还是杨姨奶奶给六爷生的,这也算是双喜喜临门了。 黄嬷嬷答应了张谦的吩咐,笑着斥责周围贺喜哄闹的人们:“还不赶快去做事,净在这里哄闹。” 众人笑着退开做事去。六爷这么高兴,只怕小公子满月的时候也少不了赏赐,这真是赚到了。话说,府上有个受宠的主子也不错哦,大家都跟着沾光。 不一会儿功夫,产房里面也收拾利索。先是两个产婆出来,给张谦行礼,又是一连串的恭喜。 “两位也是辛苦。”好话谁会嫌多,张谦自是喜不自禁,手一挥,“黄嬷嬷,让人各封三十两银子,赏两位婆婆。另外也给郎中封一份。” 两个产婆对视一眼,喜的眼睛都要看不见了,一连声的谢赏。同样的接生,待遇就是不一样。这位杨姨奶奶,虽然是妾室身份,和别家的宠妾可大不相同。 王嫂子把包裹好的孩子抱出来,去往上房冬儿的房间。 张谦则连忙追着问:“冬儿怎么样?不是已经生了吗,为什么还没出来?” 王嫂子笑眯眯的说道:“六爷安心,姨奶奶好着呢,出血少,孩子出来的也顺利。现在正歇着呢,等她们帮姨奶奶擦洗好,就会送出来。” 张谦放了心,就要往产房里面凑,扬声道:“姨奶奶收拾好了吗,我进去抱她出来。” 宋婆婆出来,屈膝行礼,请张谦退远一些,说道:“这里有穿云呢,不用六爷。男人进不得产房,况且姨奶奶也说了,这时的她,很是狼狈,不让您进去看见。” “呃。”张谦愣在当地。冬儿居然会这么嘱咐宋婆婆,她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形象了,可真是稀罕。 人家都这么说,张谦只好眼睁睁看着穿云把冬儿抱进上房,他只能在后面跟着。 冬儿折腾了大半天,也是累了。如今已过丑时,冬儿回到房里,只看了旁边的婴儿一眼,就睡过去了。 张谦却没有睡意,他见冬儿脸色红润,的确没有大碍的样子,甚是欣慰。再看那包袱里的婴儿,虽然看起来皮肤皱皱的,但却很是柔软安宁,现在正睡得香甜。 张谦用食指轻轻抚了抚婴儿的脸颊,自语道:“是儿子呢,看着真俊。” 一旁的王嫂子敷衍的“嗯”了一声,抿着嘴,没好意思笑出来。这么一丁点的孩子,刚刚才出生,哪里看得出俊俏?六爷也真是有意思了,果然是爱屋及乌呢。 ……… 守在外院的廉伯,早早就听到消息,心下大喜。冬儿果然好福气,一举得男,这下子,六爷该高兴坏了,冬儿也有了更稳固的身份,真是可喜可贺。 萱馨园的姚氏,听说冬儿临盆,整整一夜,也没好好睡着。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让莲喜出去打探,杨姨娘那里是什么情况。 虽然看后宅里一片平静,杨冬儿那贱/人大概顺利生产了。可是,姚氏心里,还是希望那贱/人能出个意外,最好一尸两命才好。 莲喜刚走到院门口,黄嬷嬷就从外面进来,对莲喜说道:“莲喜姑娘这是要去哪里?若是没有重要事情,请姑娘给六奶奶回禀一声,锦绣院的杨姨娘昨儿晚上生了,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 莲喜本来就是打听这个事情,一听黄嬷嬷主动相告,自然也不再往外走。和黄嬷嬷客气一声,转身回房。 姚氏本就注意着院里的动静,一听黄嬷嬷的话,大失所望。那个贱/人不但平安生产,而且真的生了个儿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看向远处,萱馨园西边,是张谦给怀志准备的院子。怀志才刚过了四周岁,张谦那厮就给怀志请了一个启蒙的先生。 张谦那厮就是狠心,这么小的孩子,就开始拘束着他,让他读书,每日功课不断。 这就不说了,让姚氏没想到的是,张谦居然给怀志收拾出来一个院子,让怀志搬进去住,说是可以培养男孩子早一点独/立。虽说那个院子就在萱馨园旁边不远,可是那也是别的院子,远离了自己的视线。 在姚氏的哭泣吵闹中,她给怀志多争取了半年时间。张谦也让步了,许诺让怀志留在萱馨园,跟着姚氏过了年,再搬出去。 第483章花炮热卖 姚氏替自己的两个儿子悲愤。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是嫡子,若是在别家,那是有着不容置疑的优势。可是,在现在的张府,嫡子的优势,在糊涂的张谦面前,在那狡诈恶毒的杨冬儿面前,竟然是那么的灰暗和惨淡。 如今杨冬儿那贱/人也有了孩子,只看张谦对杨冬儿宠爱有加,她的儿子只怕更加受宠。 她那三个可怜的孩子,实打实的嫡子、嫡女,往后可怎么办,难道让她们被庶子、庶女打压着过活吗? 莲喜在上门口和徐嬷嬷遇到,莲喜小声说道:“嬷嬷,还得您多劝劝六奶奶,让六奶奶不要介怀。这时候,越是大度,对两位公子才越好。” “你倒是个懂事的丫头。”徐嬷嬷赞许道,“这个事情,我去回禀六奶奶。你去准备,给六奶奶洗漱。” 其实莲喜的担心也是多余,一连串的打击,让姚氏连咒骂、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徐嬷嬷进门,倒是听姚氏没头没脑的对她说了句,“幸亏当时送走了承志。” 徐嬷嬷一愣之下,才明白姚氏的意思。是啊,六奶奶现在才明白,就按正常情况来说,孙子跟在祖母身前,那身份绝对不会比跟着母亲差。更何况六奶奶是这样的母亲。 半年前,大公子用了半个月时间,就平安到了湖州。之后,大公子的书信来往,除了第一封信有些忧伤伤感的言语,随后就越来越好。祖母很喜欢他,堂兄弟以及族里的兄弟和他也处的好,四伯父虽然没直接教导他,但是却时时关注他在学堂里的状况,还委托他的先生好好教导。 承志很懂事。虽然也受过先生的责罚,但是,他在信里说,祖母说了,对他严厉的先生,才是一心为他好的先生。若是他犯了错、功课不好,先生也不管他,那才是害他的。 湖州老宅的人对承志好,让姚氏放了心,同时心里也酸溜溜的不舒服。 姚氏曾经对徐嬷嬷感叹:眼看着原来对她最亲近的儿子,现在也能和别人亲近了,她的心像刀绞一样,她不想承志亲近张家人。 可是这时,杨冬儿生下男孩,让姚氏彻底有了忧患意识。这时才惊觉,面对杨冬儿和杨冬儿儿子的绝对优势,大概也只有湖州的夫人能够抗拒。 见姚氏还没糊涂到底,徐嬷嬷也跟着说道:“是啊,大公子跟着祖母,一定错不了。夫人又一向疼六爷,对六爷的嫡子,自然不会差。” 姚氏满腹的忧愁心绪,好歹有了一丝丝慰藉。 …… 张谦对小儿子自然是百般喜爱,每天一回来,先换衣服、洗手,然后就过来看儿子,端详的尽兴了,才会问冬儿今天感觉怎样等等这些。 洗三这些的,张谦其实不太知道,问清楚其中的过程,就有些不喜。这不是折腾孩子吗?那么柔嫩的皮肤、那么柔软的骨骼,怎么能经得起那样折腾。这都两天了,他都没敢抱他,生怕抱不好,把儿子硌到、碰到呢。 冬儿对这个事也不太热衷,洗洗倒也罢了,反正每天都要洗澡的。只是,那么多人围观,不好吧?那样的环境,只怕空气不够洁净,环境也太嘈杂吧?她们又不能失礼的要求人家净面、洗手、换衣服。 只是,在这件事情上能做主的,是王嫂子和黄嬷嬷等人。人家一下子就把张谦和冬儿的想法否决了,还说出了诸般理由,之前的、现在的、以后的等等好处列举出来,让两人立时没了声气,只能由着人家安排。 冬儿万般不舍的看着王嫂子把孩子抱出去,就不时的盯着沙漏,想看看时间过去多久。让人着急的是,那细细的砂砾,像是停滞了一般,竟然不怎么流动,冬儿的心里更添焦急。 在巧云和秀云的劝慰声中,冬儿好像经历了天荒地老一样长的时间,王嫂子才把孩子抱回来。 冬儿忙把孩子接过来,见小家伙蹬腿挥手的依然精神,才埋怨道:“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 王嫂子笑道:“姨奶奶这样可不成。你若是像这样,往后可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您看看时间,真是极短的一会儿呢。” 冬儿扭头看向沙漏,那原本就要停滞的砂砾,竟然如常流动开了。她讪讪的看向王嫂子和巧云等人,是她太焦急了,才觉得度日如年吧。 满月的时候,张谦大手一挥,这才多长时间,就又要折腾。冬儿才出了月子,行志和冬儿都不太硬实,可经不起那番热闹。这满月酒啊,还是先攒着,百日的时候再好好庆祝。 哦,行志就是张谦给自己三儿子取得名字。张行志小盆友就是冬儿的这个小不点儿。 …… 这年过年,缤纷爆竹囤积了一个多月的各式花炮、礼炮倾销而出。从年前腊月初五开始,张家脚行送货的小子们,在路过各大街道的时候宣传,缤纷爆竹行要在五天后的晚间放焰火,请大家赏光观看。地点在张家脚行店面前。 腊月初十晚上,在张家脚行的门店前,乔显云领人,间断的放了半个时辰各色烟花。那缤纷的色彩、耀眼的光芒、窜天而起的礼花,让人们惊呼不断,俱都大开眼界。 放过烟花,王管事在场中拱手谢大家捧场。并告知大家,三天后,缤纷爆竹行的花炮在相邻的店里出售,存货有限,卖完为止,想买的人家要趁早。 这个晚上,算是把缤纷爆竹行的名头打出去了。 第二天,上门询问的人开始多起来。爆竹行刚开始生产各色花炮,时间太短,铺子里的确没多少存货。王管事的经营策略当然是奇货可居,价格高的离谱。 但是,他们也有小型爆竹经营,中等人家若是想图个新鲜热闹,买上三五个小花树放放,也是可以的。另外还有给孩子们玩的细长棍一样的烟花,手里拿着,就可以在晚间放出灿烂的烟火。 至于那些大型火树,和一组九个、十六个的窜天花炮,就不是寻常人家能够买得起了。但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富贵人家,和权有势的人家。虽然花炮定出了高价格,爆竹行的花炮还是在短短时间被抢购一空。 这个买卖的收益,比起去年的爆竹热卖,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短短两个月,爆竹行就让张谦赚了个盆满钵满。 廉伯笑呵呵的和张谦开玩笑,冬儿就是有福气,捎带的三公子也成了招财童子。 第484章买卖就是火爆了 张家爆竹行的买卖兴隆,身居后宅的姚氏也有耳闻。在年前打扫、采买的下人们的热议中,还有来府上给主家量身裁衣的绣娘的恭维里,姚氏听多了爆竹行的买卖火爆。 开始的时候,姚氏还嗤之以鼻,不肯多发表一点点意见。谁不知道那个贱/人帮张谦策划的爆竹行,一年也不过做这一季的买卖,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议论花炮的热度不减,让姚氏渐渐就有些坐不住了。 徐嬷嬷和莲喜鲜少出门,对这些也不清楚。姚氏只得专门找来黄嬷嬷问话。 黄嬷嬷对姚氏找她很感意外,自从她掌管内院和萱馨园的事物,姚氏自持身份,很少和她直接对话,有事都是让莲喜或者徐嬷嬷转达。今天不知道什么事情,居然把她叫进来,直接问话。 姚氏等到黄嬷嬷行礼完毕,才很不情愿的开口问道:“找你也没别的事情,我今天听绣坊的裁缝说起,咱家爆竹行的买卖好的不得了,有没有这回事?” 黄嬷嬷躬身答道:“老身只管内宅的事物,买卖上的事情不很清楚。不过,咱们府上爆竹行的买卖好,确实是真的。” 姚氏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说道:“不过是买个爆竹,就算有个新鲜样子,买卖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况且,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行情,过完年,谁家会买这样的东西。” “这些都是老身听说的,具体怎样也不清楚,想来六奶奶说的也不错吧。” 黄嬷嬷也不辩解,照着街面上和张家几个管事说,那花炮绚丽的几乎不像人间应有之物,由着丰厚的收益。只是,六奶奶一定认为爆竹行不是个赚钱的买卖,当然也由得她去想,有什么关系。 姚氏有些不耐烦了,她说道:“嬷嬷说话也太过敷衍了,若是像嬷嬷说的这么轻巧简单,为什么大家会认为爆竹行是个赚大钱的买卖呢?” 黄嬷嬷苦笑道:“老身的确不知道买卖上的事情,六爷经商多年,六奶奶就在六爷身边,六奶奶对买卖上的事情,当然比老身清楚。这……老身也是相信六奶奶的眼光。” 姚氏想说做买卖是下/贱营生,她不知道买卖上的事情,可是,她下意识就觉得这个话说出来不妥。她烦躁的瞪了了黄嬷嬷一阵子,见人家依然自若,只好摆手让她退下了。 黄嬷嬷离开,姚氏才愤恨的对徐嬷嬷说道:“听外面来的人说起,咱们府上的爆竹买卖是个暴利生意。做爆竹生意的,向来都是小买卖,难道杨冬儿那个贱婢真的有通天本事不成?竟然做什么买卖,什么买卖就赚钱?早先的脚行是这样,现在的爆竹行又是这样,那么多男人做生意都是寻常,只她就做什么,什么赚钱,难道天底下的机智都让她一个人得去了不成!” 徐嬷嬷寻思着说:“这也难说。若不是杨姨娘有过人的本事,想来六爷也不至于那么宠爱于她。咱们府上的老爷,也是因为杨姨娘能做买卖,才几次三番的想把杨姨娘攥在自己手里。” “那不是下/贱营生吗?”姚氏无力的低语道。 所以,她和张谦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却从不问张谦的买卖怎样,是怎么经营的。以至于让一个穷丫头钻了空子。当年,张谦就是因为杨冬儿那个贱/人,小小年纪就议论买卖,才让他注意到。 “唉。”徐嬷嬷叹息一声,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改口说起六爷给两位小姐新购置的首饰,那样式有多么精美,成色是多么精纯,样式又是多么新颖,是市面上刚才出来的新品呢。 这才转移了姚氏的注意力。 …… 这年的大年初二,张谦依然陪着姚氏回侍郎府。 侍郎府的众人见到张谦,再不像前一年那样,由着些许的尴尬和不自在,对张谦极是盛情。 女眷中的姚氏在娘家姐妹中,也再次被笑脸相迎,让姚氏大为意外,并且极为受用。难道张谦的买卖真的好,好到能让娘家再次对她巴结逢迎?难道她的一切只能和张谦的荣辱绑在一起? 姚氏也从娘家人的言谈中得知,缤纷焰火在年前热销,姚氏得到消息时,为时已晚,当时的管家只得报出名号试试。 管家正在和店员攀交情,正好遇到王管事巡视,王管事当即调出两组烟花给姚府。让姚府的除夕夜,大大的风光了一把。 吴夫人更是把张谦的能耐夸上了天,满口的称赞,一扫之前对这个庶女的冷落、不待见。 虽然姚氏的虚荣心在娘家的到了满足,可是她心里却有了闷痛的感觉。用现代的话来说,有点怀疑人生了。进士出身,堂堂侍郎大人,竟然真的会为了银子,巴结一介布衣的庶女女婿。 这个新得来的认知,让她不能接受。若是这样,她这个侍郎的女儿,在张谦面前就没有任何优势,再也没有那种让人陶醉的优越感了。 张谦虽然在姚府得到了盛情款待,但是他依然不把这当回事。吃过午饭,让两个孩子稍事休息,就起身告辞了。 侍郎大人和夫人挽留不住,也只得送他们出门。 临出门时,吴夫人还殷切的叮嘱:“都是自家人,六爷不用见外,日后要常回来。家里还有几个小的,也一起带过来,咱们家里的孩子们也多,让他们兄弟姐妹们多亲近,日后也多个帮衬。” 张谦微笑着让岳母大人留步,也不说往后是不是常来,更不提几个孩子的事情。 好在他笑得真挚,因为外面天气冷,让岳母留步的话语也赤诚,吴夫人虽然没得到张谦的应允,倒也不觉尴尬。 眼看着就是正月底,二月份就是张谦许诺的给三公子摆百日宴的日子。当时张谦就不是虚应的,如今见儿子一天和一天不一样,渐渐的长了不少本事,竟然也能逗的他开怀大笑了。 这么可人疼的小子,当然要大大的摆宴席庆祝一番。张谦的友人众多,又有生意上的伙伴,百日这天,张家着实的热闹了一整天。 清理出来的后院还搭了个小戏台,雇了戏班子,摆宴那天准备唱两出折子戏。 这是为庶子摆的酒宴,姚氏觉得甚是丢脸,早早就声称不舒服,不打算露面。 第485章不知死活 姚氏在这个时候称病,唯一的可能,就是为不出席行志的百日宴席找借口。 张谦心里明白,当然也不强求,只是告诉她,摆宴席那天,她若是愿意出来,就出来和客人们周旋一二。若是不愿意,黄嬷嬷也是在几个大宅子里做过事的,和女眷多有熟悉,自有黄嬷嬷照应,没有大碍。她只要消停的呆在萱馨园即可。 姚氏思想再三,过年的时候,娘家父母、兄嫂、姐妹,都对她多有礼遇,只不知来她们宅子的女眷们又是怎样。 过去她觉得那些女眷对她笑脸相迎,是因为她是侍郎府的千金。后来的一系列事情说明,若是张谦出了问题,她这个侍郎府的出身,也当不得什么用。 所以这天,姚氏盛装出现在女眷中,接受大家的恭贺恭喜。她赫然发现,就是妾室生的儿子,原来也是叫她母亲的,接受恭贺的也不是杨冬儿,而是她这个正室。 姚氏长久以来郁闷的心情,忽然在这一天的到了释放。她容光焕发的做着她最擅长的事情,仪态端庄的接待各位有身份的女眷,得体的和女眷们应酬、说笑,不时会发出愉悦的笑声。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回到了她是受人尊敬的尊贵奶奶的时候。 虽然应酬了一天,姚氏丝毫不觉得疲乏,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姚氏一时得意,忘记了怀志刚刚被强行迁出萱馨园,记起她这个母亲还没见过自己的那个小儿子。 姚氏雍容的坐在萱馨园上房的炕上,对徐嬷嬷说道:“徐嬷嬷让人去锦绣院告诉杨姨娘一声,让她把三公子抱过来。这都多长时间了,也该让孩子见见母亲了。”她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继续说道,“男孩子和女孩子可不一样,男孩子要给张家传宗接代的。需要好好教导,杨姨娘身份低微,三公子在她跟前长大,只会耽误了前程。” 徐嬷嬷有点傻眼,嘴唇蠕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姚氏皱眉道:“嬷嬷还犹豫什么?你又不是没看到,今天的宴席本来是给三公子摆的,却没一个人提出要看看孩子。还不是因为他的生母身份尴尬吗?难道经过这件事,六爷和那个……”姚氏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改口道,“六爷和杨姨娘还不明白,孩子跟着妾室,是不会被教养好的。” 徐嬷嬷这才明白,六奶奶那奇怪的自信,原来来自这里。 徐嬷嬷强笑一声,劝道:“六奶奶千万不要提这件事,三公子怎样教养,还是让六爷决断好了。六奶奶已经有了两个嫡子,身后有靠,咱们就不操心庶子了。那也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莲喜在一旁也是心惊,若是六奶奶真的把这个事闹腾开,三公子不会领过来不说,只怕她们这个院子,又有热闹看了。 姚氏不太愿意。这么好的、能彻底打击那个贱/人的机会,怎能白白错过。若是能把那个小崽子握在手中,母子连心,到时候,她想让杨姨奶奶往东,谅她也不敢往西,岂不是母子两个都攥在她的手里?这个后宅,就又掌握在她手里了。 姚氏提醒徐嬷嬷:“我的身份高,对三公子的将来有好处。难道杨姨娘会不替她孩子考虑?” 徐嬷嬷心里很不以为然,只听黄嬷嬷当日转告的杨姨娘的话,人家杨姨娘教导孩子,当然比六奶奶好的多。至于实际情况是不是那样,虽有待验证,可是,那也得验证过才知道。人家怎么会就这样把亲生骨肉交给别人,而且这个别人曾经心心念念的想要人家的性命。 徐嬷嬷也是无语了,只好转移六奶奶的注意力,“六奶奶,您想想,弄个小孩子过来,若是不习惯咱们这里,今天哭、明天闹的。不说让您烦躁,休息不好。若是被六爷知道,以为六奶奶虐待小孩子,再生出事端就不好了。六奶奶还不如趁着今天和各家的奶奶、夫人说得好,再恢复和女眷们的来往。到时候,咱们只管自己逍遥,更是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了。” 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徐嬷嬷又下了一剂药,“现在管家的不是六奶奶,六奶奶每次出门,自是需要添衣服和首饰。还有和各家夫人、奶奶们之间的相互馈赠,当然也得有来有往不是?到时候,六奶奶只管找黄嬷嬷领用。奴婢就不相信了,黄嬷嬷敢克扣您。” 姚氏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主意。这样,不但她能恢复和各家女眷们的关系,还能积攒更多的私房钱。 姚氏摆摆衣袖,不屑道:“那就算了,教养孩子费心费力,我也是为了六爷的子嗣好,才多这一句嘴。既然六爷都不把子嗣当回事,我也就不做那恶人了。” 姚氏和莲喜齐齐松了口气。 徐嬷嬷找了个机会,把姚氏今天的话告诉张谦,想着让张谦留意一下,至少若是六奶奶哪天再起了什么荒唐的念头,六爷不至于怪到她和莲喜头上。 张谦说了声“不知死活”,让徐嬷嬷多留意些,不要让姚氏和人家来往的时候,闹出什么笑话,就让徐嬷嬷退下。 徐嬷嬷想起莲喜,又施礼说道:“萱馨园里的莲喜,年龄也大了,总不好留在府上当老姑娘。六奶奶不说放人,奴婢和莲喜也不敢多问。六爷您看,是不是有别的法子?” 张谦想想姚氏跟前的莲喜,确实大了,大概二十几了吧。把人家耽搁在府上也不是个事情。 张谦点点头:“我知道了,你问问她和家人可有联系,不管有没有,都让黄嬷嬷告诉蒋六一声,蒋六自会想办法。” 徐嬷嬷连忙千恩万谢的告退了。 说起来,莲喜真是个好姑娘,不多言、不多语,做事也周全,不会急功近利。若是真的在这府上老去,也够造孽的。 给蒋六传去话不多时,一天晌午,张谦就进了萱馨园。 那时姚氏正和几个女眷相约出门,刚刚回来。张谦进来,先让房间里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下黄嬷嬷候在门口。 姚氏敷衍的给张谦施礼。张谦那厮这些日子对那个贱/人更加宠爱过了头,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张谦是专程来看望她这个正妻的。 第486章丫头都大了 张谦也不嗦,直接切入主题:“外面来了一对父子,说是莲喜的父兄,这些年攒了些钱财,打听的莲喜在咱们府上,求到我这里,想给莲喜赎身。” 姚氏有点不悦,“莲喜什么时候有家人了,怎么没听她说过?她是妾身跟前的丫头,就算她有家人,也应该先跟我说,怎么求到六爷那里了?” 张谦说道:“我也是这么跟她父兄说的。她父亲说莲喜年纪大了,家里已经给她找了门合适的亲事,想让她赎身成良家,嫁人生子,百年之后也能有个供奉。只是怕他家闺女不知事,贪图咱们府上的吃穿,不愿意回去。所以事先没对莲喜说赎身的事。” 张谦很少和姚氏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这些话说完,不但他自己觉得不自在,连姚氏也很不习惯。 张谦看着姚氏,只等她的回应。 姚氏皱眉好半天,才说道:“莲喜一直跟在我身边,我也是用的习惯了。” 张谦就说道:“明天让蒋六找牙婆领几个年纪小的丫头过来,你挑两个,让徐嬷嬷调/教几天,也一样用的顺手。” 姚氏听张谦没做主给她身边派人,就有些动心。既然让牙婆把人领到她这里,身契自然也是在她这里,不怕丫头们不听使唤。 而且,调/教新进府丫头,也是用的徐嬷嬷。徐嬷嬷更是自己的心腹,自然不用担心会教歪了。这么想着,姚氏的心气儿顺了很多,也就答应了。 张谦见事情有了着落,至于姚氏怎么和莲喜说,他就不管了,让徐嬷嬷操心去吧。 第二天,蒋六领着牙婆并十几个小丫头进来。姚氏捡模样好,看起来伶俐的,挑了四个出来。蒋六不做犹豫,直接付银子、还身契,把人留下。 ……… 百日酒宴过后,冬儿就是再不舍,也想着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给行志雇了一个奶娘。这奶娘也不是全天带行志,只是冬儿不在的时候,让奶娘给行志哺乳,基本上一天也就是两次。 冬儿和张谦说好,行志周岁之后就断奶,开始正常饮食,每天早晚喝些牛奶就够了。张谦虽然心疼儿子,但是冬儿说出男孩子不能过于依恋娘亲的理由,让张谦勉强同意了。 行志往后还需要可靠的人带,所以,巧云的婚事也排上了日程。 刘嫂老早就给巧云相看好一个侍卫,两厢满意之后,本想着去年过了年就办婚事。结果冬儿要回府州参加二黑的婚礼,张谦想着,穿云和敏烟是一定会跟去府州的。而冬儿最早就是王顺家的和巧云服侍的,路上还是亲近的丫头在跟前好一些,就把巧云的婚期推到了五月份。 路上发现冬儿怀孕了。这下子,巧云自己也表示了,反正已经拖了这么久,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等姨奶奶生了再说吧。一直就拖到现在。 巧云比冬儿小两岁,当年跟着冬儿的时候,还是个小丫头。廉伯就是为了能服侍冬儿时间长一些,才选了年纪小的女孩子。饶是如此,巧云今年也十九了,实打实的大龄女。 冬儿都打算好了,与其找别的人过来,还不如就是巧云了。巧云成亲,过了蜜月期,白天来她这里上班……,额,不是,是白天来锦绣院帮着她带孩子。 午间和晚上,冬儿回来,就让巧云回自己家,伺候自家老公、过夫妻生活。以后有了孩子,可以和行志一起带,行志也有了玩伴。 对冬儿的安排,张谦和王嫂子、巧云都觉得满意,尤其巧云,更是欣喜。 冬儿等人觉得巧云不错。巧云跟着冬儿,也爽快、顺心的很,比伺候别的主子那是强的太多。如今,她就要成亲,往后肯定不能在冬儿房里伺候了,她还满心的犹豫不舍呢,冬儿就给她安排好了以后的差事,还是这么好的差事。 诸事安排妥当,冬儿的日子就规律起来。虽然晚上要带孩子,可是不是还有张谦和丫头帮忙吗?比起往后多少年的职业女性来说,她已经幸福很多了。 一样样的新式花炮试制出来,一条又一条的远途运输线开拓出来。随着远途运输线路的展开,爆竹作坊也开到另外几个繁华州府。 ……… 张谦的买卖越做越大,进项越来越多,声名更胜从前。 春去秋来,不经意之间,行志已经能领着巧云的儿子旺儿满院子疯跑了。 冬儿远远看见行志向她跑过来,连忙迎上去,一边说道:“你慢些,旺儿还在后面追着你,小心把他摔到。”好在现在是春夏交接之际,土地松软,若是在冷硬的冻土上摔伤一下子,那可吃力的很了。 行志的小短腿倒腾的慢了一点,略等了等旺儿,对走近的冬儿说道:“没事呢,后面有王妈妈和巧云婶婶跟着,摔不到。” 冬儿蹲下和他搂搂脖子,算是亲热过,再牵起他和旺儿的手一起往锦绣院走。行志到冬天就五岁了,她可不能总抱他。这小子也知趣,每次冬儿回来,和冬儿搂搂脖子就算了,若是要抱,也只会找父亲。 母子两个进屋不多会儿,张谦也回来了。例行了和行志抱抱、转转、抛抛的举动后,张谦才去换衣服、洗手,顺便帮行志也洗了手脸。 放下行志,让他自己在炕上玩儿,张谦问冬儿:“今天脚行和运输行来往的客商多不多?他们有没有说,南北的旱情有没有好转的迹象?” 冬儿摇头叹道:“还是老样子。如今各地的买卖都不好做,各处的粮食药物已经开始限制运输,更不允许大规模贩运。大家就是手里有钱,也都是买粮食,要不就攥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几乎没有贩运货物的商家。偶尔有来往的闲散人等交谈,各地旱情也没有缓解迹象。” 张谦叹了口气:“七八年风调雨顺,没想到会攒到一起了。百姓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从去年冬天开始,整个帝国和相邻各地,只有少量地方下了点雪。其它地方,居然连个雪花都没飘过。 今年开春也一样,滴雨未下,一路旱到现在。眼看着天气就热起来,可是很多地方连种子都种不下去。 张谦府上倒是在去年年底就买了足够的粮食。只是,若真的爆发全国性的灾情,就会导致这种物品紧缺,他们就算有粮食、有钱财,只怕日子也不会好过。 第487章朝廷筹款 冬儿问道:“我二哥有没有消息,他那里怎样?北地冬储的洋芋应该还有不少,他有什么打算吗?” 张谦说道:“卓先生在二黑那儿,卓先生去年就估摸着天气不对,所以没让作坊大量加工粉丝,干粉条已经停了。现在北地存的都是淀粉,他们今年连牲畜都没养,洋芋渣全部趁着新鲜晾干了,也是全部入库封存。希望这些都用不到吧,若是旱情缓解了,就算买卖亏一些,至少不会饿殍遍野,甚至造成混乱。” 冬儿点点头,还是卓先生有眼光。去年整个冬天不下雪,她都没意识到开春也许有旱情,还是廉伯主持着,往府里购置了大量的存粮和草料。 他们的买卖虽然好,但是挣来的都是银子,对于灾荒来说,银子远不如粮食有用。他们名下的产业,只有二黑那里是实实在在种地,靠地里的出息赚银子。能存下些入口的东西,就算食物粗粝,只要能饱腹,就是救命的好东西。 冬儿说道:“北地的天气热的较晚,他那里有没有种些洋芋下去。洋芋应该比别的作物皮实一些,种下去,好好打理,就算秋天收成不好,也好过颗粒无收。” “已经种下去了。来信上说,大部分洋芋都是挑水种下去的。些许的洋芋种子,咱们还是出得起的,希望秋季能有些收获,就算真的颗粒无收,咱们也算尽了心。若是旱情实在严峻,就把地里的洋芋,按青苗分给长工,让他们分别打理。等秋天收上来,不管多少,只当他们的口粮好了。”张谦叹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冬儿叹了口气,她还没在这个时代遇到过灾情,她也从来没听说古代会有抗旱救灾的说法。若是大江南北都是旱情,就算朝廷,只怕也没有很好的应急措施。 张谦把扑向他的行志接在怀里,宽慰冬儿道:“别想那么多了,咱们也管不了老天爷的事,能做的只是尽力而已。” 接下来的日子,旱情不见丝毫缓解,而且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旱情也逐渐加剧。就像京城周边的田地,有些春天种下去,发芽的青苗,因为浇灌跟不上,也开始枯萎。 京城本来是帝国最繁华的地方,随着各地旱情的发展,很多买卖也做不起来。所以,让京城繁华一片的生意人,也失去了踪影,各家的买卖都是惨淡经营。 张谦的爆竹行,大部分都停工,只用工坊过去存下的原材料,接收少量预订。出售爆竹的店铺,早早就贴出来告示,缤纷爆竹行暂时只做预订生意,有需要的提前预订。 他们的爆竹行,别说那绚丽的烟火做出来是不是能卖出去。就算卖出去了,在这紧张的气氛之下,谁敢就那么锣鼓喧天的放出来。到时候,他们的爆竹行没准儿也会跟着吃挂落儿。 脚行的买卖还过得去,依然在做,勉强能维持生计。只是运输行的买卖逐渐惨淡,只维持了少量几条线路,其它的也停运了。 到六月中的时候,旱情依旧。虽然离秋天时的颗粒无收还有段日子,可是百姓们用来缓解食物压力的野菜、树叶等物却是没有了。 各地的告急文书,雪片一样向着京城那座富丽堂皇的皇城飞进去。京城的街道上,也开始有了紧张气氛。 冬儿去临近县的爆竹工坊,一路所见,四野之地,一片荒凉。只有树木的顶端还有些蔫头耷脑的绿意,靠下的枝干全部光秃秃的,地上已经看不到多少野菜、野草了,想来已经被饥饿的百姓挖走充饥了。 一路所见的寥寥数人,也是面黄肌瘦,似乎走路都没了力气。 好像是为了印证祸不单行这个词。北疆边关也告急,北夷屡屡进犯帝国疆域,都是铁骑如风般进来,扫荡一番,立即撤走。而且这样的扫荡频次和规模,有越来越多、愈演愈烈的趋势。边关防御已经感觉吃紧,向朝廷求援兵。 据说,皇帝当下就拍桌子大骂,蛮夷之地的粗野之徒果然无信,居然趁着帝国灾荒,趁火打劫。 有下臣回禀,北夷也是遭灾之地,原本牧草肥美的北漠牧场,如今也旱成了荒漠。没有了草地,北夷蓄养的牛羊牲畜,只得屠杀。若是旱情照这样持续下去,只怕北夷的野蛮人,会大举进犯帝国,皇帝陛下要及早防御,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皇帝陛下一听,知道事情不简单了。光是国内的灾情,就已经让户部维持的艰难,现在又有了北夷进犯的预警,更是雪上加霜。筹备兵力,那是要和钱粮说话的。 局势越来越不好。 相比之下,二黑经营的北地还不错。洋芋生长虽然也需要大量水分,可是若是水分缺乏,也不至于立即旱死,勉强维持,到秋天的时候,也就是欠产多少的问题。怎么着,也比开春下去的种子要多很多。 从七月开始,二黑开始帮助他所在州县衙门,给当地饥民定量发送洋芋渣和淀粉。虽然洋芋渣过去主要用来饲养家禽、家畜,可是现在灾情严重,发到各家,都是能维持性命的好东西。洋芋渣辅以少量淀粉熬制成糊,就成了北地灾民的主要口粮。若是再辅以野菜、野草充饥,那就更加有保障了。 而七月的京城,局势却更加不好,对于各个商家来说,用风声鹤唳形容也不为过。朝廷又是赈灾,又是筹集军粮,户部资金紧张,就把念头转到帝国的大小商家头上。 有官员提议,历来最善于敛财的就是商家,朝廷可以按照不同规格,向帝国的买卖商户筹集军资。 这个提议一经提出,就得到皇帝陛下的大力夸赞。直说这是个能解决钱粮问题的好办法。 户部和京城衙门,按照各商家店铺的经营规模,分了不同级别,限定时间,上缴数量不等的银子或者等价粮食。 按照官府的算计,这些计算出来、需要缴纳的银子是买卖人能承担的。可是,做买卖都是为了赚钱,好不容易赚到自己腰包里,就这么一下子掏出来大部分,的确像剜肉一样的疼。 更有些经营不善的买卖,若是交齐朝廷规定的、据说数量不大的银子,就得变卖家当了。 第488章抄家 经过收缴、抗拒、查抄、拘捕等一系列手段之后,绝大部分商家就算大伤元气,也吐血忍气的把银两交足了。 可是,张谦就不在这绝大部分里面。不是张谦不愿意替朝廷分忧,而是张谦的确没那么多钱财。他做买卖的钱财都用来经营北地那一大片区域了,哪可能有那许多闲钱。 朝廷一开始商议这个议题,张谦就知道事情不妙。他和廉伯、王管事等人急忙清算手中的流水,把能调集起来的银子全部归拢。虽然张谦知道就算用尽全力,也一定筹不够朝廷需要的数目。可是多几两银子,也算多表达一点诚意,可以减少人家一些怀疑。 从朝廷开始商议,到官府的章程定下来,再开始实施。短短二十天,张谦已经从各地挪过来十五万两银子。可是,依然不够朝廷给他定下的数额,可以说差的很远。 张谦尽力和官府交涉。用他早就准备好的账册给自己辩解。他的买卖虽然做的大,但他赚取的银两,大多用于扩展业务,其中的成本、路途上的花销也是巨大。 由于今年买卖不好,可是他雇佣的工人,在没找到营生之前,还是在他这里领家用。所以他的收益没有那么多。 和张谦交好的几个官员,也私下向张谦致歉,他们已经尽力把张家的买卖规模往下压了。可是,张谦的买卖风头过大,这次征缴的范围和力度又大,眼目众多,实在压不到底。否则,他需要缴纳的银两,只怕比现在这个数目还大。 张谦也知道,若是按自家买卖的规模归类,他绝对不可能在二类中等里面。但是,无论怎么说,也架不住他着实的没钱啊。 几番交涉下来,张谦又一次被羁押,进了京城府衙的大牢。紧接着就是查抄张谦名下所有买卖,包括张家宅子。 这时已经是九月中了。从七月份,朝廷有大臣给皇帝出主意,向帝国的商家下手筹集军资。张谦就开始让家里的得力管事和小厮离开,其中就包括蒋六、王管事、明心、明喻等人,连官府的手续都是按照官府的正经规矩办好的。 锦绣院的十个人,只留下穿云和王嫂子,其余补进来的,都些眼生的新人。 这日一大早,官府的禁军就把张家团团围住,官府差役闯进来查抄的时候,前后宅子立时混乱起来。 萱馨园的姚氏刚刚吃过早饭,就听见外面一片嘈杂。混乱的脚步声和喝骂声不断,听着竟然不是自家人的声音。 姚氏脸色阴沉,对身边的小丫头说道:“出去问问,谁那么没规矩,在宅子里大声喧哗吵闹。再问问黄嬷嬷,她还会不会管家了,不会就趁早走人,不要祸害我们府上。” 小丫头刚迈步,另一个丫头气喘吁吁的冲进来,两人撞在一起,差点齐齐摔倒。 姚氏把手中的茶盏摔过去,骂道:“好几年了,也教不好你们是不是?这还有没有点规矩了,你们就是这么做事的?” 外面进来的丫头,抱着被茶水浇的湿淋淋头,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道:“六奶奶,不好了,外面来了很多很多官爷,个个都凶神恶煞一样。听说,听说六爷已经被官差抓走了。” 姚氏一听,眼前就是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歪倒在炕上。 徐嬷嬷连忙扶住,喝问那丫头:“不好慌,说清楚了。你听谁说的,六爷被官差抓了?若是信口胡说,小心挨板子。” 小丫头哭丧着脸,说道:“嬷嬷,奴婢不敢信口胡言。奴婢听廉伯差小厮给黄嬷嬷报信,那小厮说给黄嬷嬷听的。奴婢当时就在跟前,是黄嬷嬷让奴婢告诉六奶奶一声,让六奶奶不要慌乱。” “这么说,是真的了?”姚氏扯着徐嬷嬷的衣袖,面色惨白的喃喃自语。 徐嬷嬷也是心慌,继续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乱?” 小丫头真的要哭出来了, “外面都是官兵和衙役,听他们说……,说要抄家。” 徐嬷嬷还没再问,外面就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和男子的吆喝声:“都出来!上下人等,全部出去院子!不要等爷们儿动手往出扔。”一听就是萱馨园里,已经进来好多人。 接着就是黄嬷嬷的声音:“官爷且慢。这是我们六奶奶的院子,实在惊扰不得。民女过去请六奶奶出来,一定尽快给官爷把各个院子、房间都清空了,不敢耽误官爷办差。” 随着话音落下,黄嬷嬷急步进来,上来就给姚氏穿鞋,嘴里还说着:“六奶奶得罪了,您赶快穿戴好,随老身出来。这是朝廷办案,咱们不敢耽误的。您快着点,不要让那一杆子粗人进来冲撞了。” 姚氏听着外面丫鬟仆妇的哀叫,和男人粗声粗气的呵斥,根本顾不上摆架子。软手软脚的站到地上,颤着声音问黄嬷嬷:“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黄嬷嬷小声急语:“抄家。” 姚氏立时眼睛就瞪大了,抄家?她不能出去,这个房间里有她的私房、有她的首饰,还有她积攒的珍贵摆设。若是都让官差抄走了,她得损失多少? 姚氏舍不得她的东西,本来迈开的脚步就挪不动了。 徐嬷嬷大急:“六奶奶,快出去吧。让官差们闯进来,揪扯您就不好了。” 姚氏抖着嘴唇说道:“我,这里有我好多珍贵家当和细软。” 黄嬷嬷架起她就往外走:“这个时候,您就是留在房间里,也保不住那些东西。把人齐齐整整的保住了就好,别的就不能顾及了。” 姚氏想到怀志和如水,忙说道:“二公子和二小姐……?” 黄嬷嬷一边架着她往外走,一边说道:“老身已经叫人关照了,没准儿二公子已经在外面等着六奶奶了。” 徐嬷嬷见状,连忙上来帮忙。还对两个丫头说道:“还不过来帮忙?咱们都得出去,放官爷进来办差事。” 出得上房,外面已经二十几个官差候在院子里。 黄嬷嬷把姚氏交到徐嬷嬷和两个丫头手上,她自己招呼着院里的丫头、仆妇,领着两个小姐,一同往外面走去。 她们后面还有两个官兵跟着,直走到外院停车马的空地上。那里已经有很多人,分男女聚在两处。 第489章张谦一名不文了 姚氏先在人群里找怀志的身影,见怀志的启蒙先生正牵着怀志的手,站在外院的一群人中间,四个小厮也紧随左右。 姚氏略略放下心。再看女人那堆人里面,赫然有杨冬儿抱着行志,被锦绣院的一干下人围在中间。 姚氏一看见冬儿,立时就红了眼睛。都是这个贱婢,她就是个丧门星,三番两次把家里害成这个样子。 姚氏被徐嬷嬷扶着,坐到一个小凳子上,她转头间,再看不远处神色不明的冬儿,不由得气上心头。 她立即站起来,高声喝骂道:“你就是个丧门星,自从你这个贱婢来到张家,张家就没过过一天安静日子,更是连累了六爷两次没来由的入狱。你怎么不去死,你就是死了,也弥补不了张家糟的难……”还有她费尽心力积攒的细软家当。 她还想着要扑过去,却被黄嬷嬷和徐嬷嬷拦住。 黄嬷嬷皱眉,示意她看看守她们的兵士,“六奶奶,现在可不往日。周围都是办差的人,您若是惹得人家不高兴,咱们可护不住您。” 果然,近处的官兵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怎么了?怎么回事!不消停了是吧,要抗拒朝廷办案吗?要不要吃几天牢饭去!” 姚氏胆怯的住了口。随即弱弱的说了一句:“我父亲是当朝四品,就是吏部的姚侍郎姚大人。” 那官兵冷眼看她:“咱们是替朝廷办案,无论哪位大人,也不能大过朝廷、大过王法。这位奶奶还是消停些,不要您进了大牢,也让我们难做。” 姚氏眼神闪烁几下,坐回凳子上,不再说话,心里只惦记着她房里、院里的珍贵物件,和黄白首饰。 陆续还有丫头婆子被官兵驱赶过来,渐渐的张家所有人都到齐了。 差役把前后宅子里的主仆们分别聚拢,按照名册上的名单,把人头点齐了。就开始挨门挨家的抄查,一边抄,一边有官员高唱着记录,装箱。 那边的姚氏,竖起耳朵,听着官差和小吏一样样把查抄的物品交出名,再记录在案,最后装箱,大封条。 她几乎能想象出,萱馨园里的官差是怎样叫出本属于她的,珍贵的器皿、首饰、物件。这些东西最终都会被官府抄走,再也不会属于她。 姚氏想象着那样的局面,心好像都在滴血。她全身发软,几乎坐不住,要瘫倒在地上,旁边的小丫头和徐嬷嬷用力把她扶住。 姚氏环视四周,真有欲哭无泪的感觉。 她嫁给张谦十几年,积攒这些东西容易吗?就这么没了,被官府抄走了。她一个内宅的女子,又没做犯法的事情,却也被连累至此。 更可怕的是,她站在这里一会儿功夫,听官差之间的言语,似乎张家所有买卖全部被抄没了。若这是真的,张谦就真的一名不文了,她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上次张谦能够翻盘,还是依赖手中的几个小买卖,把那两个小买卖经营起来,赚得的银两,才做起来货运和爆竹生意。 如果张谦手里什么都没有,难道她要跟着张谦,再从街巷上的小买卖做起?那样,她还有脸见姐妹和相熟的女眷吗?这都是杨冬儿那个贱/人惹的祸。 姚氏转头怒视冬儿,口中低低的咒骂:“杨冬儿你这个该死的贱/人,把张家祸害至此,居然还有脸站在这里。若是稍稍知道廉耻的,早就一头碰死了。” 徐嬷嬷劝道:“六奶奶且安静,您看,今次来家里的官差个个如狼似虎般凶恶。您这样子,没把杨姨娘怎样,倒会惹了官差的眼,给自家带来灾祸。” 姚氏看向看守他们的差役,果然就有不善的眼风丢过来。姚氏连忙闭了嘴,又恶狠狠的无声诅咒了几声才住口。只是,眼睛却管不住似得,不时地直瞪着冬儿的方向。 冬儿从后宅开始骚动,就一直紧抱着行志,片刻不曾放下来。 从姚氏开始咒骂,到结束,冬儿一眼都没看过来。只是姚氏刚开口时的那句杨冬儿,让行志听进耳朵。 小家伙立即怒目看向姚氏,挺着小身子就要下地。 冬儿连忙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不要动,再动娘就更抱不动你了。” 行志怒道:“娘,二哥的娘亲骂娘呢,我去找她说理。咱们又没惹她。” “行志不能这么说话,那是母亲,知道吗?”冬儿又做了个噤声的表情,依然小声说道:“一定是行志听错了。行志不是也说了,咱们又没惹她,她自然不会骂咱们。她是被那些官爷吓到了,有些紧张,才会胡乱说话。行志是大孩子了,官爷在办差事,咱们不给官爷找麻烦,好不好?我们都不说话。” 行志乌溜溜的眼睛扫视周围一圈,听话的不再说话。果然,不多会儿功夫,姚氏那边也没了叫骂声。 冬儿紧紧抱着行志,不断的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张谦已经安排好了,他们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怀里是行志柔软的小身体,冬儿觉得自己好像不像上次那样着慌,她也的确不能慌乱,要沉住气。过去她只有一个人,最多也就是一死,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现在,她还有行志,不但张谦要好好的,她和行志也要好好的,这样他们才是完整的一家人。 冬儿冷眼看着官差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查抄,一边把抄出来的东西高声叫出来,一边记录,一边装箱,俱是井然有序,没有传说中的乱抄、乱砸、乱拿的情景。只是不知道历来抄家就是这样,还是这次的风头太紧,官差们不敢顶风作案。 看了一会儿,冬儿放下心。她见官差只是抄走值钱的财物,却对书信、纸张类的东西不感兴趣,那些东西散落在脚下,被来回踩踏,却无人过问。 张谦说的对,这次的事情纯属偶然,他们正好撞到枪口上。 若只是财产问题,想来不是什么大事。他们的账册做的没问题,冬儿和张谦手下的得力账房反复核对过,只要没发现账册和买卖收支有问题,不细查财产的去向就好。 之前交不出银子的被抄商家,都是官府把家里洗劫一空,家人和仆妇都没动,依然留在府里,只不能随意走动而已。她们这里就更没问题了,好歹还有黄嬷嬷这杆大旗挡着呢。 黄嬷嬷不是张家的家奴,又有着不一样的背景。官差事先就得到某方面的嘱咐,所以他们对黄嬷嬷多有恭敬,黄嬷嬷身后的一众女眷自然跟着沾光,也被护了个严实。 第490章什么人也往家里领 从一早把张谦从外院拘走,官差就开始抄家,所来官差众多,张家宅子却不大。这一通查抄下来,却也简单,凡是值钱的东西,一样不落,全部抄走。其它东西,却无人过问。 刚过午时,张家前后宅子的所有犄角旮旯都搜查完毕,各队差役聚拢财物和账册,过来给上官汇总。 那身着六品官服的中年官吏,大概把几个账册翻了一遍,又检查过装东西的箱子封条完好,看起来对今日收获还算满意。 那官吏刚抬起手,要吩咐手下打道回府,就听张家女眷人群里一个声音说道:“大人,这宅子里的情形不对,您不要被他们骗了。” 中年官吏循声看过去,一个身材高挑的妇人在人群中大胆的看着他。再看其他女眷,只见一众女人,有惊讶的、有不解的,还有愤恨不平看向那妇人的。 中年官吏看向身边一个随从,那随从忙说道:“曹大人,这个女子在张家的名册上,张家账册上显示她客居在此,不算张家的人。” 曹大人看向芊芊,问道:“你想说什么?” 芊芊说道:“回禀大人,民女也不知道张家府上是怎么回事。只是,民女看着杨姨娘院子里的老人都没有了,那些伺候的下人,都是刚来不久的新人。”芊芊说着话,还挑衅似的看向冬儿和姚氏,“还有外院几个重要的管事和下人,都不见了。想来他们早就收到消息,那些藏匿财物的重要人物,早早就逃走了。若是张家早有准备,只怕家里值钱的财产也转移一空了,您在这里能抄到的东西可不会多。” 曹大人原本还算满意的脸沉下来,看向黄嬷嬷。 黄嬷嬷连忙躬身说道:“大人容禀,这些日子,家里的下人的确多有变动。这些人是廉主事安排离开的,可以让廉主事给您说说。” 曹大人对黄嬷嬷还算客气,看起来很愿意给黄嬷嬷这个面子。 他转向廉伯,问道:“廉主事,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廉伯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躬身说道:“大人,前些天离开的些人,原本是湖州张家老宅的家奴,当年是我家六爷临时带过来的。这几年,那边没什么事情,所以,老宅的夫人就没召他们回去。今年不是年景不好吗?我们夫人那里的土地离河道远,需要人工浇灌,实在是缺人手。而京城的买卖清淡,人手闲着。所以六爷就安排,凡是能走开的、户籍在湖州的仆从全部回去,帮我家夫人做事田庄上的事情去了。不单是府里,很多户籍在湖州的买卖上的家奴也都回去了。” 廉伯指了指一个官差手中的一摞账册,对曹大人说道:“大人,那位官爷手上的账册,里面就有我们去官府办路引的手续。” 那个官差连忙从里面翻出来一个本子,递到曹大人手中。曹大人接过来翻看,把后面几页多看了一会儿,然后还给那个官差。 再看向廉伯时,口气就有所缓和:“你主家也太不知好歹了些,就算收留,也捡那懂得知恩图报的人收留,怎么什么人也往家里领。怪不得这么大的买卖也没多少收益。” 说完,一甩袖子,转回身呵斥手下:“还不打道回府,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是做事不用心,想再抄一遍不成?”心下对那个妇人也好大的厌恶,这妇人好不知事,照她这样说,他们这些办事的官差,岂不都是饭桶,连查抄财物都做不好? 曹大人说完,和众多官员差役哗啦啦退出,不多时,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芊芊在廉伯和官员解释的时候,神色就不自在了,心下甚是懊恼。府里在这个节骨眼上,换了这么多重要的家仆,居然只是因为夫人那里缺人手。她今天的举动,不但没把张谦一家人告进监牢治罪,反而把自己的用心显露出来。 等曹大人意有所指的说话之后,芊芊更是脸色惨白,垂着眼帘,一句话不说,谁也不看。只想着,这次想报复张谦和杨冬儿不成,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廉伯和黄嬷嬷可懒得和她掰叱,等官差一走,立时让各人回各自的位置,照常做活儿。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黄嬷嬷催促大小厨房的下人,赶快去做些快手的吃食出来,先把这顿午饭应付过去。 姚氏可不想就这么回去,她的私房钱、她的首饰、她积攒的名贵摆设……,她失去了这么多财物,她的心还在流血呢。 姚氏可不管廉伯和黄嬷嬷怎么安排,对着将要离开的冬儿骂道:“杨冬儿,你这个贱/人。你还不快快一头撞死?是不是不把我们都坑害死,你才不甘心?” 冬儿没理她,抱着行志往锦绣院方向走。她已经很累了,可是家里遭逢大变,她又舍不得放下行志,只想着和行志快快回锦绣院歇着,她可没时间和疯女人计较。 行志可没冬儿沉得住气,扒在冬儿的肩头对姚氏的方向说道:“母亲,我娘又没惹你,你干什么总是骂人呢?我娘和王妈妈都说,骂人不是好孩子。要是骂人的是大人,那也不是好大人呢。” “你个下……”姚氏瞪着眼,把后面的下/贱小崽子咽回去。 徐嬷嬷忙伏在她耳边说道:“六奶奶,咱们还是赶紧的回去吧。官差抄去的东西虽然可惜,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紧要的物件没事才好。” 姚氏立时想起她那二十万两银票,狠狠的瞪了冬儿和行志一眼,领着怀志和如水回自家院子去了。 徐嬷嬷往冬儿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幸亏六奶奶没把下面的话说出来。杨姨娘如今在这后宅的地位,别说仅次于六爷,就是有人说比六爷都要高,她都愿意相信。六爷对杨姨娘,别管杨姨娘对错,那从来都是哄着的,大声说话的时候都没有。 她算是看出来了,人家杨姨娘平日不做那仗势欺人的事情,但人家就不出声,上赶着鞍前马后伺候的人有的是。 六奶奶斥骂人家几句,人家是懒得和她计较。但是徐嬷嬷不敢保证,六奶奶若是真的骂了三公子,杨姨娘是不是也能当没听见。说不定杨姨娘会立时冲过来抓花六奶奶的脸,那时,只怕连个拦阻杨姨娘的人都没有。 第491章姚氏的惊恐 张家大小姐张如云已经十二岁,多少也知道些事情。日常多数时间,她都是在萱馨园和黄嬷嬷、小莲那里学规矩、礼仪,后来还加了书画、女红,一整天都忙碌的很。就是晚饭后,才回姨娘的院子休息,姨娘也只是问问她的功课,指点一下她的书写和女红,对府里的事情并不多说。 可是,今天姨娘怎么了?明显就是在陷害他们府上。如云不解的看着自己姨娘,很想问问,姨娘这是想干什么?可是,周围的人太多,她不愿意当众问姨娘难堪的问题。 黄嬷嬷催促众人各自做事,如水已经被姚氏领走。 小莲过来叫如云:“大小姐,咱们也走吧。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儿,还有下午的功课要学。” 若云舒了口气,终于不用问姨娘为什么说那样的话,而且,大家看起来对她和姨娘也没敌意。 诸事安顿妥当,黄嬷嬷找到廉伯,问芊姑姑那里怎么办? 廉伯淡淡说道:“先不要理会她,不过几天的饭食,咱们还是供得起的。既然她自己不想留在府上,也不替大小姐考虑,咱们也不用多管她。这场事情之后,六爷少不得要遣人出府,芊姑姑不能留在府上就是了。” 这几年,有了远途运输行、爆竹行和洋芋生意的进项,北地的建设大大加快,现已初具规模。而且,那里也有了一定数量的火器作防御。 他们就是马上迁去北地也可以,只是需要个合理的借口,才能把这上上下下的生意结束。如今就是个好机会。 府里被抄的同时,张家全部产业也都被封。另有文书发往各地,张家在外省份做的生意,也一样全部抄没。 安顿着行志吃过午饭,哄着他午睡,冬儿才去外院向廉伯打听外面的买卖。虽然她事先已经知道,这些买卖恐怕保不住,可她还是忍不住想打听打听,那终究是她一手经营出来的。 尤其是运输行,这个参照现代物流运输方式做起来的买卖,冬儿可没少下辛苦。朝廷这么随随便便一句话,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能全部抄没了去。这才是真正的没地方说理去。 其实,廉伯也给不了冬儿多少实在消息,这上半天的时间,也只够官差们把买卖封了。所以廉伯也只能笼统的告诉冬儿,手下送进来消息,六爷的全部买卖,的确让官府没收了。 至于没收以后,具体的查对账目,给买卖作价这些事请,以及再怎么转手,那就是户部懂此类事情的人来做。到那时,他们就更插不上手了。 冬儿其实也就是和廉伯落实一下,他们的买卖是不是真的被连锅端了。听到确切消息,冬儿也只能静下心,在家里静候张谦的消息。 这次不比前次,前次入狱,是牵扯进谋逆案。历朝历代的谋逆案,别管是实情,还是被冤枉,只要定了案,那就是杀头的罪,而且极有可能满门抄斩。张谦虽然是胁从,但是搞不好就会丢命。 这次的案子,其实没那么严重。不过就是缴不齐朝廷要的银子,只要银子凑齐了,张谦理应没事。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个经济案,还是个类似于无意识的漏税经济案件,绝不牵扯职务犯罪。 可是,这个名目的前提,是朝廷不会发现他们的生意有巨额收入。若是户部的人查到他们的账目有问题,追查那样一笔天大的财富去向,张谦的罪名一样很严重,足够灭门。 冬儿自己觉得账目上不会出现疏漏,并且和账目相关的人,都已经离开。可以说,他们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上次廉伯还能通过关系去看望张谦。这次,整个张府都被圈禁起来,除了专管采买的人,能在后门买些急用的物品,等闲人不能离开。 所以,就算冬儿担心,也只能每天窝在锦绣院里,惴惴不安的安慰自己,这只是个简单的经济案,而且是朝廷理亏的经济案,张谦只要朝廷把买卖买了,收获足够的银子,张谦就会被放出来。就算有问题,张谦不是还安排有后路吗?他们可以用各种病遁、死遁、流放遁……等方法离开京城,或者制造一个大事故,多人一起死遁。 ……… 冬儿和廉伯知道这次事件的往来细节,心里多少有点底。姚氏那里就不一样了,回到萱馨园之后,查看她放置银票的地方安然无恙,心放回肚子里。 可是一顿饭吃下来之后,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她已经和黄嬷嬷证实过,张谦的买卖真的全部被抄没了,包括外省份的分号。张家真的一丁点儿家产也没有了。 午饭之前,她想到的都是她的细软和值钱的摆设,以及张家的家产到底是不是没了。静下心来,她才惊觉,张谦怎么又被朝廷抓去了?到底他又犯了什么事? 依照姚氏的想法,张谦上次牵扯的是谋逆大案。谋逆大案,也只是把张谦关进牢房,府里一点儿没受波及,买卖也不过是封了,却没有抄没。至于最后流锦行充公,那是张家为了给张谦的胁从谋逆罪交赎金,自愿抵押给朝廷。 而这次,不但张谦被羁押,府里被抄,连所有买卖都被抄没。这是犯了多大的事啊? 姚氏的心止不住的狂跳,会不会张谦真的谋逆,被朝廷发现,这才招来大祸。如果是这样,她面临的已经不是钱财问题了,而是小命是不是保得住的问题。 姚氏坐在房里,目光越来越惊恐、脸色越来越灰败。 徐嬷嬷进来服侍姚氏午睡,一见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问:“六奶奶怎么了?是不是那里不舒服,要不要找郎中来?” 姚氏迟钝的转动眼珠,看到徐嬷嬷,眼里才有了些许的光泽。她扯着徐嬷嬷,急急说道:“嬷嬷,嬷嬷,你回侍郎府一趟。和我父亲说,我愿意出三万两银子,让父亲把我和怀志、囡囡接回家,和张家脱离关系。你现在就去,这就去。”一边说,一边往外推徐嬷嬷。 第492章在牢里也关心买卖 徐嬷嬷不明白姚氏的意思,向她解释:“咱们府里的前后门都有官兵看守,不允许府里的人随意进出。” 她们原来真的要死了,姚氏心里一慌,眼泪立即掉下来,呜咽道:“难道咱们真的要被张谦那厮连累,跟着他掉脑袋不成?” 徐嬷嬷有点不明白,“奴婢不明白六奶奶的意思,怎么好好的,就说起掉脑袋这么晦气的话?” 姚氏哭道:“什么好好的?上次那么大的谋逆案,也只是抓走张谦一人,咱们府里一丁点儿没动。这次,不但张谦进了大牢,府里被抄家,连买卖也全部抄没。现在咱们一家子妇孺都被官兵看管起来,不让逃走一个。张谦那厮一定犯了大罪,一定会连累咱们掉脑袋。” 徐嬷嬷有点无语了,六奶奶前些天也出门了啊,难道一点儿不知道朝廷筹集军资的事情? 姚氏抬起泪眼,见徐嬷嬷并不悲切,只是无奈的看着她,不由得收了泪水,哑声问道:“嬷嬷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说的不对吗?” 徐嬷嬷干巴巴的笑了笑,说道:“这个月,京城说的最多的,就是朝廷向商家筹集军资的事情。也怪奴婢没对六奶奶详细说,让六奶奶忧心了。”这不怪她吧,她以为六奶奶能想到。 姚氏立即明白了,这么说,张谦被羁押,张家被抄,买卖被抄没,都是因为筹不齐朝廷征集的军资,才导致阖府内外被抄查充公。 姚氏眼含疑问,看向徐嬷嬷,徐嬷嬷点头道:“是,六爷没交齐朝廷定下的军资数额,所以才被抄家。京城还有很多买卖,也是交不上银子,被抄家没收家产的。不让家里人随意出入,其实是为了防止转移财产。” “可,可是,六爷的买卖,”姚氏磕磕巴巴的说道,“六爷的买卖不是好的了不得吗?怎么会交不上那些许的银子?” 她可是知道的,人家捎大些的商家,都有不菲的积蓄,有上缴足够的银两。就算有个别筹措不开,变卖几样值钱的物件,也就够了。所以,她才没想到张谦被拿,张家被抄,居然会因为没银子。说出来谁信? 徐嬷嬷犹豫一下,把听来的传闻说给姚氏听,“听说,六爷的银子,都用来扩张买卖了。六爷手里有的,都是铺子和作坊,以及运输车马牲口。手里没多少闲钱。” 姚氏咬牙,恨恨的说道:“锦绣院那个贱/人,我还以为她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呢?喊出来那么大的名头,居然没挣到银子。呵,呵呵。” 姚氏连连冷笑,心里竟然有了一丝畅快。张谦宠爱那个贱/人,世人也抬举她。现在可以让人看看她的真面目了,原来她就是一个扫把星。她什么也做不到,她的本事那么大,居然连朝廷征收的银子都挣不来,害的主家坐牢、被抄没家产。 徐嬷嬷看到姚氏的神情,自然知道姚氏想的是什么。虽然她也一样困惑不解,可是她事先得到过黄嬷嬷的指示,这段时间要安抚好姚氏,想办法不让姚氏吵闹。黄嬷嬷的镇定神态,让徐嬷嬷莫名的安心,六爷见了大牢,可是六爷的心腹却依然镇定,这是不是说明,事情其实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严重? 不管是不是这样,徐嬷嬷也愿意相信六爷又能力脱困,并且让大家安然无恙。 ……… 冬儿这里还在一遍一遍的回忆账目,可否会有漏洞。户部那里已经开始合算张谦的产业价值几何。这次征集军资,不够缴费,被抄没家产的买卖虽然也有些个,但是像张谦名下这样规模的买卖却绝无仅有。 单把张谦的哪个买卖拿出来,都不是富可敌国的产业。可架不住人家这样的中型产业有两个,而且分布极广。尤其是运输行,远途运输行发展的时间不算长,但发展势头很好,并且与之相关的下线商家众多,其中获利也算丰厚。 所以,张家的生意,很能卖几个好钱出来。这个认知,让因为军资不足而头痛的户部官员大为高兴。 张谦被抄没家产,让很多人心里热起来。话说人家张六爷的买卖,不赚钱的,那还真没有。听说这次凑不够军资,只是因为他扩张买卖投入太多、太快,手头没有留足现银,才导致现在这样惨烈的局面。 这对于张六爷来说,当然可以说是灭顶之灾。可是对于接手经营的商家来说,那是大大的好事。过去大家是没那个想法,也没那么能耐的策划。现在不论是爆竹行,还是运输行,已经经营成熟,接手的人只要按部就班的做下去,打就是获大利的买卖。说是坐享其成,一点儿也不为过。 朝廷这边一查抄,另一边就有人联系,询问这些买卖什么时候出手,价格多高。很多人想的是,就算自己一家做不来,也可以合股做这个买卖。 大牢里的张谦却不甘寂寞。 话说张谦这一干人,是因为朝廷做了亏心事,才被抓进大牢。所以,他们的待遇还不错,虽然没有很优厚的待遇,起码没有苛待就是了。狱卒对他们的看管也不甚严,只要肯花几个银钱,就能送进来好酒好饭、被褥衣服等物。这次的案子又不牵扯审问、过堂什么的,着实不怎么受罪。 张谦和廉伯提前就知道躲不过这一劫,外面自然也安排有管事照应。虽然同样是坐牢,这次的境遇和上次那是太不一样,可以说过的比较舒坦。 张谦心里惦记着他的买卖,又是见过大世面的,对京城的官员了解甚多。在衙门的例行检查时,他发现这天巡查的官员他知道,职位挺高,人品也不错,就扬声询问张家的买卖会怎么处理。 那官员是京城衙门的通判,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早就知道缤纷爆竹行和运输行东家关在这里。听得张谦还惦记买卖,不由得好笑,直接告诉他:这个买卖和你已经没关系,你就不要惦记了。 张谦诚挚的说道:“小民知道。小民这些年在朝廷的庇护下做着安生买卖,本应该为朝廷近一点绵薄之力。怎奈小民没有远见,手中竟然没几个活钱,不能为家国出力。小民深感愧疚。” “哦?”那官员觉得有趣,问道:“然后?” 第493章回来了 张谦继续说道:“小民觉得,那几个买卖还能值些银子,端看怎么发卖。” “说说看。”通判大人来了兴趣。 张谦说道:“大人,依着我等买卖人的想法,朝廷出售抄没的买卖店铺,若想卖个高价,是不是可以待价而沽,价高者得。这样能多得些银子,也许多出来的这点儿银子顶不上大用,毕竟多一点比少一点强不是。” 通判大人不住的点头,“想不到张员外已经被抄没家产,居然还能为国分忧,也算是我帝国的好臣民。” 张谦在栅栏里面打躬,连称不敢。 虽然这次筹集资金让不少买卖破产,可是那都是些小买卖。做大买卖的商家,基本上多有积累,虽然朝廷这件事做的有点不地道,但人家顶多就是肉痛,或是心痛,却不会伤筋骨,缴过军资后依然有不菲的家当。 另外不受损失的大买卖,其背景是显赫的勋贵之家,以及皇亲国戚的买卖,别说抄没家产、没动根本,人家就不在筹集军资的行列里。 也就是说,虽然朝廷通过筹集军资得到不少银子和粮食,可是,依然有很多人手中握有不少的资产。如果能用合理的理由,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把银子掏出来,朝廷自然乐见其成。而张谦现在说的这个办法,就是一个合理的理由。 朝廷这次查抄的买卖不少,都打算出手变现的。现在又有待价而沽这么好的点子呈报上来,皇上可不管谁对这些买卖感兴趣,只要能卖上来好价钱,那就是好点子,就要试一试。 手里有银子的豪门不少,像张家这么有名气、能赚钱的买卖自然很受人关注。短短时间,张谦名下的买卖拍卖,不但补齐张谦需要缴纳的军资,还盈余颇多,让户部狠狠发了一笔小财。 张谦财产已经出手,而且足够户部要求的金额,继续关押他也没多大意义。所以,放张谦出大牢,也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 张谦施施然的从大牢里走出来,眯着眼睛看了看头顶的阳光,不由感叹道:“还是外面舒服啊。” 迎上来的廉伯连忙说道:“是啊,六爷说的不错。不过,有话咱还是回家说吧。马车就在前面,六爷这就走吧。” 廉伯催促张谦快走,咱虽然出来了,可这里终究是牢房,在这里发的什么感慨。 另一方面,廉伯也是满心的感慨,听六爷这感叹,还以为六爷这是第一次进大牢呢。只听这句话,谁能想到,六爷已经经历过一次牢狱之灾。只不过,上次受多了罪,出来的时候几乎人事不省,自然也没机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张家宅子门前,迎接张谦的人也很多。接替蒋六的临时管事,领着一干下人,簇拥在姚氏身后,在大门外迎接张谦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走近大门,一群人呼啦一下围上来,随着姚氏的一声“六爷,您回来了。”之后,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问候平安的声音,场面激/情澎湃。 面对这样的场景,张谦只得在门外下车,对门前的一群人摆摆手,说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都聚在这里做什么?进去吧。” 姚氏见张谦只是身上的衣服旧了些,看起来满是尘土污迹,其它还好。也就不说什么,转身跟着张谦进门。 张谦扫了一眼跟在姚氏后面的冬儿,还好她没把行志领出来,不然那小子直接要抱,那可怎么办。就算他在牢里没受罪,可是大牢的环境,阴暗潮湿,他满身都是牢里的潮腐气味,会熏到他。 他在二门外停下脚步,对姚氏和黄嬷嬷说道:“我没事,你们都放心。我这满身污垢,还是先在外院沐浴更衣后,再进后宅吧。午睡之后,咱们都去花厅,我有事情要说。” 姚氏不觉张口道:“六爷知不知道,咱家所有的买卖全部被抄没,现在已经由官府出面发卖了?就是咱们府上也被查抄一空。” 张谦点点头:“我知道,这些事情下晌再商议。”又转向冬儿,“我这里没事,你也回去歇着。我沐浴之后去看行志,午后一并到花厅。” 姚氏立时满脸怒容。杨冬儿这个贱/人,她就是全家的罪人,她每天都歇着,还需要什么歇着。张谦这厮,直到现在还不明白,居然沐浴后先去看她! 冬儿昨天就得到消息,知道张谦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这时听到张谦安排,一句话不多问,立即点头应了,当先和张谦施礼告退。 姚氏见冬儿一句多话不说,直接听话的回内院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下去。心里恨恨的诅咒,这个该死的贱/人,一定是怕她和张谦对接触,说她是个祸害,才跑这么快离开,害得她也不能留下来,好多话说不出来。 姚氏脸色阴沉的暗自思量,若是张谦沐浴之后先去锦绣院,在锦绣院让那个贱/人蒙哄一番,下晌她再说话只怕就没用了。 可是,张谦明显就是想把身上的霉运洗去,才进后院,她总不好拦着。 她的首饰和萱馨园积攒多年的财物摆设,难道就白白损失了不成? 张谦没功夫看姚氏是什么表情,直接进外院卧室。房后的浴室已经放好热水,浴桶旁边是换洗的里外衣服,一看衣物放置的顺序和搭配,就是冬儿的风格。 张谦闭上双眼,舒服的靠在浴桶里,又把他的计划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定没疏漏,这才开始淋洗头发、擦洗全身。 当张谦一声清爽走进后院的时候,徐嬷嬷一脸为难的候在萱馨园出来的小道旁。 张谦停下脚步,微蹙眉头:“怎么?有事?” 徐嬷嬷小心翼翼的躬身说道:“六奶奶她说,请您先去萱馨园,她只对您说几句话,不耽误您很多功夫。” 张谦往锦绣院的方向望了望,随即迈步拐上去萱馨园的小道。去听听姚氏怎么说也好,他心里也能有个准备。 第494章有几句话要说 姚氏正心神不宁的在上房走来走去,不知道徐嬷嬷是不是能把张谦请过来。她怎么也要在张谦见到那个贱/人之前提醒他几句话,否则若是让那贱/人先行迷惑了张谦,她再说话,就没什么分量了。 她这里正焦躁着,院子里就丫头婆子给张谦问好,“六爷安好”“六爷好”……。 姚氏连忙迎到门口,正赶上张谦迈步进来。 张谦进门略站了一下,对姚氏点点头,才往里面走,竟自在外间的榻上坐下。 徐嬷嬷招呼丫头伺候茶水,张谦摆摆手,“不用,我刚才在外院已经用了茶。” 徐嬷嬷挥手,让两个丫头退下。 姚氏犹豫着,一时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张谦。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张谦已经还长时间没见怀志,心里很是牵挂,当先打破沉默:“徐嬷嬷说,娘子有话对我说?”好吧,他其实也很惦记冬儿,想早点见她。 姚氏这才想起正事,她对张谦施礼,说道:“妾身有几句话想对六爷说。” “你说。”张谦示意她说话。 姚氏款款走过来,在张谦对面坐下,说话的态度极为诚恳,“六爷,妾身也不怕六爷怪罪,只对六爷讲几句肺腑之言。那杨姨娘实在不是个旺夫旺家之人,留着她只会给您、给张家更大的灾祸。您听妾身的话,还是把她送走吧。” 张谦很是不解。感情姚氏这么着急找他过来,就是打算劝说他,把冬儿赶出去。他真不知道姚氏的脑袋里面装的是什么,她凭什么就能肯定他会听她的话,赶冬儿走呢? 徐嬷嬷知道自从家里被抄,六奶奶每时每刻都怪怨杨姨娘,认为是杨姨娘给张家带来的霉运,连累张谦一次又一次的坐牢。可是,她没想到姚氏这么直接就把这话说出来。要知道,不论在六爷心里,还是在六爷的买卖上,杨姨娘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可以说,杨姨娘就是六爷的软肋、逆鳞,是不允许被人触及的。 张谦压下心里的不悦,淡淡问道:“娘子这是怎么说的?冬儿她怎么了?” 姚氏见张谦没有发火,而是询问为什么,有了些胆气,“这还用说吗?您想想看,从她进了张家,咱们府上就没一天消停日子。说是她能做买卖,有能耐。可是咱们都有眼睛不是,从她进门,只见她的名声越来越大,人家都知道六爷的姨奶奶杨氏是做生意的好手,可是,又有谁知道,她来张家七八年了,咱们府上哪有一点儿兴盛的样子,还不是和过去一样嘛。别家买卖没那么大的名头,人家都能交齐朝廷的筹款,杨姨娘做的买卖却挣不来这一点点银子,连累六爷再次入狱。 而且,这个女子身带霉运,若不是她,六爷绝不会一次又一次入狱。六爷,您把她送走了吧,咱们也能过几天消停日子。” 张谦沉默片刻,问道:“娘子想过怎样的消停日子?” 姚氏斟酌着,缓缓说道:“六爷在京城还有故交好友,咱们再从头做起好了。只要您不再做那些显眼的买卖,不和官员来往密切,一定不会有祸事。” 张谦淡淡的说:“这么说,娘子愿意做一个街巷上寻常小买卖人的家眷了?” “这个……”姚氏也没想好以后的事情,可是这几年,她作为大富豪张谦的妻子,也着实过着让人羡慕的风光日子。 她说道:“六爷之前自己做生意十几年,不也做的很好吗?只要没有杨姨娘这么扎眼的人,六爷照样能做大买卖,日子一定也会过的平稳。” 张谦眯着眼,似乎一边思量,一边说话,“我倾尽全力,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做了个二流的织染买卖。那几年,你所享受的生活,是我在官员之间周旋的结果。” “是啊,是啊。”姚氏连忙说道,“六爷在官员之间周旋多年都平安,收了杨姨娘之后,就接连遭难。可见那些个祸事,就是杨姨娘带来的,若是没有杨姨娘在咱们宅子,您再做事就会平安呢。” 张谦自是不会和姚氏对质,姚氏一直咬定,他第一次入狱就是和官员来往,参与政事的结果。 但他也不会任由姚氏自说自话,“我已经多年不在官员之间周旋做事,娘子是官宦人家出身,自然知道,这几年官员更换频繁,京城官员大都是新近提升。我想继续走原来的路子,就只能先跟着小官经营几年,否则根本无处下手。娘子能忍受你夫君给一个八品官员做幕僚,甘愿小心奉承一个八品官员的夫人?若是做的好了,三年后,娘子也可以提升一两个品级,去奉承七品官的夫人?这样熬不知多少后,咱们才再次回到京城?” 姚氏听得一噎,还要她去巴结小官员的夫人? 她脱口而出:“不用这么做吧?” 张谦很平静,“如果照着娘子的说法,我就只能从头做起。从头经营的话,我说的这个法子,是唯一的途经。当年,我是帮一个县衙的捕头做事起家。” “捕头?那不是贱役吗?”姚氏很惊讶。 张谦点头,“是贱役。我没有根底,没有满腹经纶,人家有品级的官员凭什么要用我?只能先给没地位的人跑腿,做出事情给人看,让有品级的官员认可我的能力。” 说着,张谦自嘲的笑了笑,“我当时不过十岁出头,就是跟着捕头跑腿也没什么丢人。现在的我,已经是三十几岁的人了,只怕给人跑腿,人家都不一定要。” 姚氏眉头紧皱,半晌才说道:“或者能让我父亲帮着说说,让品级高些的官员雇你做幕僚。” 张谦笑道:“那当然好,只不知侍郎大人会不会帮忙。” 姚氏又是一噎,是啊,这次张谦被羁押,侍郎府对她只是淡淡的虚应。虽然不像那次谋逆案那样,急着撇清关系,可也不像之前那么热络了。她父亲只怕不会帮忙。 第495章姚氏的试探 姚氏内心很是挣扎了一番,既然张谦这样说,那就试试看,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她说:“六爷可以备些厚礼,咱们回去问问。妾身想,父亲若是有法子,总会先紧着自家人吧。” 张谦觉得姚氏很有趣,这么多年了,姚氏居然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也不了解姚府诸人。他张谦若是靠着侍郎府的关系做事,之后岂不是一辈子看侍郎大人的脸色做人?依着姚侍郎的为人,他张谦这辈子就是姚家的家奴,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最重要的是,侍郎大人根本就不会帮他这个忙。 张谦乐呵呵的问道:“难道娘子的私房没被官差抄走,还有足够让侍郎大人动心的资产?” 姚氏心里一凛,连忙说道:“六爷误会了,妾身的首饰、细软,和房里值钱的摆设,一点儿没剩下,全部被抄走了。” 张谦讶然问道:“那么,娘子说的给侍郎府的厚礼从哪里来?” 姚氏面色有些尴尬,“妾身以为六爷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总会有些别的积蓄存在别处。不像妾身,所有东西都在这个院子、这处上房,全被官差抄走了。” 说到私房,姚氏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痛,“六爷,您可要想办法把那些东西讨回来啊。那是我多年积攒的首饰和家什,都损失在这次查抄中。其中还有妾身的嫁妆。” 张谦收敛神情,劝道:“官府抄走的东西,哪里能讨回来?娘子就认了吧。” 姚氏试探道:“妾身总是要出门的,些许的衣物首饰还是需要的……,还有妾身的嫁妆,不好把姚家陪嫁的嫁妆损失在夫家吧?” 张谦再没兴趣听姚氏说下去,他站起身,“娘子的陪嫁,我会想法子补齐的。咱们不是还有这个宅子吗?把宅子卖了,挪出一部分给娘子补嫁妆好了。” “什么?卖宅子?”姚氏嚯的站起来,“为什么要卖宅子?难道六爷手里连这么点银子都没有?” 张谦说道:“娘子不是也知道,家里的买卖和府里一样,都没朝廷抄没一空。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甚至不如上次出狱。上次还有几个小买卖,可以作为起家的资本。这次连做生意的些微本钱都凑不齐。” 姚氏震惊的脸色渐渐阴沉起来,她冷冷问道:“六爷不是说,您现在连家里日常的开销都没有了,所以打算卖宅子吧?” “娘子说的很对。”张谦一边说,一边抬脚往外走。 姚氏居然也没拦阻。这几年,她为了和各家女眷应承,没少从黄嬷嬷那里支取银子,买首饰、购置衣物。在自家宴请女眷的时候,她也没少置办各种摆设和精细瓷器。这些费尽心力得来的东西,全都折在这次的抄没中。她懊悔她为什么不把到手放在别处,就算是放在侍郎府,或者是柳姨娘那里,都好过被抄家。 张谦当然知道姚氏这几年花费多少银子,也知道姚氏有多心痛,心疼到没功夫和他再探讨冬儿的去留。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对于一文不名的张谦,姚氏已经没兴趣关心他身边有什么女人了。 …… 张谦还没进到锦绣院里,就看见在院门处站着的一大一小两人,他紧走几步赶上前来。 冬儿笑颜如花的迎过来,“你回来了?”被羁押在牢房二十多天,他看着很好,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以外,居然都没见消瘦,真的太好了。 行志挣脱冬儿的手,跑上几步,扑向张谦,口中叫着:“爹爹,爹爹。” 张谦连忙弯腰接住他,顺势往上一抛,再接住,呵呵笑着:“行志有没有想爹爹呢?” 行志紧紧地搂着张谦的脖子,嘟着嘴说道:“爹爹出门都不带行志,行志好想爹爹呢。”说着,小家伙的眼睛都红了,眼里浮起泪光。 张谦连忙蹭蹭行志的小脸,一连声的哄他:“好了,好了。爹爹再不会这样了,往后若是出远门,爹爹都带着行志好不好?” 行志努力的眨着眼睛,把眼里的湿气收回去,嘴里说道:“好,爹爹以后不管到哪儿都带着行志。嗯,还要带着娘亲,娘亲也很想爹爹呢。娘亲一有空就写字,写了很多个平安康泰,还教行志写。” 张谦看向冬儿,他知道自己没什么事,在牢里呆的安心,留在府里的冬儿却消瘦了很多。 张谦抚了抚冬儿的脸颊,温言说道:“让冬儿替我担心了。” 冬儿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的说道:“六爷没事就好,咱们进去吧。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准备了一点面条,你先垫垫。午间时,咱们一起好好吃顿午饭。” 张家虽然被抄,但廉伯自然不会让他们揭不开锅。所以张谦的午饭依然很精致,和过去一样的四菜一汤,足够他和冬儿、行志三人吃的舒服。 吃过饭,让行志消消食,三人就午休了。 哄行志睡着,冬儿才小声问张谦:“六爷,一会儿去花厅是不是说咱们往后的打算?” 张谦闭着眼睛应道:“嗯,就按咱们之前说的办。这几天路上的流民一定更多了,咱们的行踪更不容易被掌握,可以离开的无影无踪。” 冬儿看了行志一眼,行志还小,这些话不好当着行志的面说。虽然行志睡的香甜,可是难保两人说话会把他吵醒,被他听去一两句就不好了。 冬儿含混说道:“嗯,牢里总是不如在家休息的舒服,六爷先睡一会儿,午后花厅一起说。” ………… 午睡后,张谦好说歹说,许诺了好多,才把行志留给王嫂子。他领着冬儿往花厅而去。 出了锦绣院,冬儿挣开张谦的手,低声说道:“你今天是为了顺利办事的,不要刺激你家六奶奶好不好?” 张谦笑道:“人家六奶奶不像你这么死心眼,这时的六奶奶,只怕正在思量,六爷没了身家以后,她的日子怎样过,才更能获益。” 冬儿挑眉看他,反问道:“会吗?” 张谦很坚定的点头道:“会,一定会!” 第496章妾身不会离开 冬儿收回戏谑的目光,不由得为张谦心酸。若是没有她,张谦也是这样的遭遇,遇到这样的姚氏,不知他会不会伤心。 张谦伸出手臂,搂了搂冬儿的肩,笑道:“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六爷我落魄到需要女人可怜的地步了?” “好好走路,小心让你家六奶奶看到,会和你唱对台戏,为难你。”冬儿把他的手扒拉下来。 冬儿低眉顺眼、态度恭顺的跟在张谦身后,迈步进到花厅,才发现她白白浪费了表情,人家六奶奶还没来。 这次轮到张谦对着冬儿挑眉,还是他了解姚氏,冬儿对姚氏的了解差了很多。 冬儿和廉伯、黄嬷嬷见过之后,依然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还是保持一会儿低调姿态好了,等到姚氏来了再做姿态,她怕时间太短,进入不了状态。姚氏终究是张谦的正妻,若是惹得姚氏刁难她,再让张谦出面维护,引起不必要的冲突,那才得不偿失。 张谦为了不刺激姚氏,也没让冬儿坐。 花厅伺候的丫头送上茶水,张谦慢慢的啜茶,和廉伯、黄嬷嬷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话。大约过了一刻钟,姚氏才在两个丫头和徐嬷嬷的陪伴下,姗姗来迟。 姚氏没对自己迟到表示丝毫歉意,只冷冷瞥了冬儿一眼,就雍容庄重的缓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她把衣袖收敛平整,才缓缓问道:“六爷把妾身找来,有什么话要说?” 张谦一直沉默的看着她走进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姚氏对他摆出这样的姿态。他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要爆笑。这就是冬儿说的足够矜持却不含蓄吧? 既然姚氏已经对他没有耐性,他也就直接说话了,“廉伯,黄嬷嬷。事关府里今后的安排,还有很多事情仰仗你们出力,你们坐下听吧。” 廉伯连忙谦让,“六爷只管说,我们站着听就好。”黄嬷嬷也连声附和。 张谦冲着他们摆摆手,“不要因为这些虚礼耽误时间,刚才你们已经站了足够长的时间,二位年纪也不轻了,事急从权,坐吧。”回头对冬儿说道,“你也坐,不然廉伯和黄嬷嬷也坐不安稳。” 冬儿温顺的答应一声,顺着张谦的手势方向,坐在张谦下手的第一张椅子上。心里却恨恨不已,尼玛,姐的年纪又不大,只想低调一点,不招人恨一点,不行吗? 姚氏冷着脸,看冬儿坐下,才凉凉的说道:“廉主事和黄嬷嬷坐吧,好不容易家里有个得宠的妾室,你们也能跟着沾光。这是你们命好。” 廉伯目光在姚氏脸上停了片刻,谢过张谦,在下首的位置坐下。 黄嬷嬷依然没坐,只是挪了个位置,站在众人视线可及之处。 张谦也不勉强,开口说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这次朝廷抄没的彻底,咱家已经没有多余家产。这几年,咱们府上的买卖虽然做的好,可是经历也很坎坷,我在牢里这些日子认真想了想,京城是天子脚下,想要安稳的做生意却着实不易。我找你们来,就是告诉你们我的决定。”张谦环视了一圈众人,继续说道,“我对京城的生活厌倦了。而且咱们府上已经没有积蓄,我打算把这个院子卖了,阖家迁回湖州。” 姚氏听张谦公布他的打算,本就听得认真,这时候,听张谦说要举家迁回湖州,失声问道:“什么?举家回湖州?” 张谦转向姚氏,平静的回答她:“是。” 姚氏厉声质问:“为什么?!我们在京城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湖州?你要知道,承志和怀志两个,往后要参加科考的。京城的大儒总是比别处多一些,他两个留在京城,做官的机会更多一些。” 张谦笑了一下,自嘲道:“可是,京城已经没有我的买卖,所以,我也没有那么多银钱,支撑一个府的开支。” 姚氏微微扬着下巴,瞪视张谦好一会儿,才倨傲的说道:“六爷若是肯跟着妾身,听妾身安排,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咱们就可以留在京城。家里的开销,由妾身供应就好。在京城的花费虽然多一些,可不管怎么说,京城还有我的娘家,只要咱们诚心依靠我父亲,承志、怀志就是我们将来的指望。” 张谦反问:“娘子的意思是,让我依附娘子过活,往后都听娘子的安排?” 姚氏雍容闲适的坐在那里,很从容的看着张谦,却没有答话。但是,她那坚定的眼神已经告诉张谦她的回答。 张谦笑了,“娘子真的太不了解我。我既然能娶妻生子,就有能力养活。断不会因为生计,让我的妻子和我的家人在人家屋檐下讨生活。” 姚氏皱眉,冷声问道:“既然六爷说,能养活我们,为什么要离开京城?妾身生长在京城,不习惯湖州的日子,我是不会去湖州的。” 张谦挪开目光,淡淡的说道:“如果我没听错,娘子的意思,不止不习惯湖州的日子,只要是离开京城,别的地方的日子,娘子都不会习惯。” 姚氏说道:“是。当年,六爷去府州的时候,说是帮在任知府坐稳了就走,所以,妾身陪着六爷走了一遭。可是,六爷对不起妾身,六爷在那里呆了将近四年,直到杨冬儿的事情定下来,六爷才启程回来。” 张谦沉默着,没有辩解。事实就像姚氏说的那样,冬儿的事情没落到实处,他的确不敢贸然离开。谁知道他离开之后,廉伯是不是能把冬儿搞定。若是因为他的离开,冬儿嫁给别人,他不知道他往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所以,他辅助的知府离任之后,他有对呆了半年才走。 姚氏继续沉声说道:“虽然在府州的时间长了点,起码还有回来的指望,妾身硬陪着六爷在那穷乡僻壤熬了四年。这次不一样,这次六爷会带着您心爱的杨姨娘一同起身,妾身往后一定会受尽冷遇。而且,照着六爷的说法,只怕妾身再不能回来。妾身断不敢把我和我三个孩子的将来丢在异乡。” 第497章张承志回来了 在冬儿的问题上,姚氏有她的错处。可是张谦对姚氏也另有一份歉疚,而且当年为了冬儿能够进张家,姚氏也帮了很大的忙。所以他在很多事情上,对姚氏多有迁就。如今,姚氏重提往事,不但话语强硬且无礼,张谦却没有发作。 张谦眉头紧蹙,好一会儿才说道:“就算你留在京城,也没有好的出路。你是我的妻子,你跟着我走,做的是一个妻子的本分。” 姚氏侧脸冷笑,“恕妾身不能苟同六爷的说法。妾身要替承志和怀志的将来着想,妾身要带着孩子,留在京城,用心培养他们走上仕途。”姚氏神情冷淡的看向张谦,“若是六爷愿意留下,我可以求侍郎府,给六爷找个挣钱的差事。” 张谦皱眉不语。 姚氏神色间略带得意,“六爷一定担心我父亲是不是愿意帮忙。我可以告诉六爷,只要有银子,什么事情都好办。我可以用银子帮六爷疏通侍郎府。” 张谦淡淡说道:“如果有银子,不妨拿出来做些生意或者买些田产,总能有些进项。比只出不进强一些。” 姚氏心里戒备起来,张谦这是想打她的银子的主意吧?想空口说白话的从她手里拿起家的银子?想的倒美! 她冷哼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襟,倨傲说道:“六爷若是想靠做生意东山再起……,也可以。把杨姨娘的身契交给我,人由我处置,我可以给六爷三万两银子做本钱。”说着,斜了冬儿一眼,笑道,“杨姨娘不愧是六爷的宠妾呢,竟然值三万两银子,就是花楼的花魁,都没这个价钱。” 这个女人,仗着从廉伯手里拿去几个银子,竟如此无礼!竟然就这么在他和冬儿面前,把冬儿和青/楼女子相比,明晃晃的折辱冬儿。 张谦勃然变色,心里残存的一点儿愧疚荡然无存,他霍然起身,却被冬儿缓慢的声音稳住:“六爷,还是说说您的打算吧。说了这半天,好像没提一点正事。” 张谦恶狠狠的盯着姚氏,慢慢坐回椅子。 姚氏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毫不示弱的回视张谦。张谦还不明白眼前的处境吧,穷的都要卖房子度日了,还能这么硬气,这是没尝到被人掐住命脉的滋味吧! 张谦端起桌上的茶,缓缓喝了两口,放下茶盏时,他已经恢复冷静,面色如常了。 张谦从容说道:“我打算卖掉这处宅子,除了身边几个用了多年的家人,宅子里其余的下人全部遣散。诸事安排妥当,就举家迁回湖州老家。黄嬷嬷清理一下家里家外的奴仆,尽快把需要遣散的仆从名单报上来。廉伯找牙侩,尽快把宅子脱手。卖宅子所得银两,先挪出一部分给六奶奶补齐嫁妆,留下我们路上的盘缠,余下的银两用来遣散奴仆。” 姚氏听着张谦毋容置疑的给廉伯和黄嬷嬷安排差事,心里大为不满。卖宅子的银两,只补给她嫁妆,剩余部分竟然要分给奴仆,她被官差抄走的家当怎么算? 况且,奴仆赎身不是要交银子吗?交不了赎身银子,那就安心等待被再次发卖的命运,哪里有主家倒给银子的事情? 张谦话音刚落,姚氏就问道:“敢问六爷,官差抄走了妾身房里的全部细软,这又怎么算?” 姚氏问的理所应当,徐嬷嬷却羞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看六奶奶坐在那里的高傲姿态,任谁也想不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张谦似笑非笑的看着姚氏,饶有兴味的反问道:“那些东西不是张家的吗?” 姚氏一怔,张口想要辩解,又不知说什么好。 张谦弹弹衣袖,起身说道:“我召集大家过来,就是说这些,廉伯和黄嬷嬷分头做事去吧。哦,还有,家里带不走的物件也统计一下,留着也是没用,卖不了几个银子,就分给愿意要的奴仆吧。” 姚氏一看,去湖州的事情,竟然三言两语就这么定下来,全然不顾她的反对。 姚氏也站起,开口强调:“妾身和妾身的孩子是不会离开京城的,六爷若是执意迁往湖州,就带着愿意跟随六爷的人离开吧。” 张谦瞥了姚氏一眼,也不搭话,只对冬儿说道:“走吧。”竟然要和冬儿径直离开。 姚氏在后面大声说道:“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不会看着我的孩子和你一起做乡野村夫。我倒要看看,难道你能绑着我们离开京城?” 徐嬷嬷连忙给姚氏使眼色,怎奈姚氏根本不看她。廉伯和黄嬷嬷也面显尴尬,面对主家夫妇的争吵,很是无奈。 张谦则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姚氏,“你不愿意离开?可以。但是,怀志和如水是我张家的孩子,他们的将来由不得你说了算。” 张谦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孩子是张家的孩子,作为母亲的姚氏,没有权力决定张家孩子能不能跟着父亲。 姚氏却依然不管不顾的说道:“前些日子,我已经给湖州的承志捎信,告诉他家里出事。想来他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母子一个不差,全都会留在京城。你领着杨冬儿这个贱/人走吧,你们自去逍遥,我们母子不妨碍你们。” 张谦的目光募得暗沉下来,这个女人,如此目光短浅,而且嚣张。不和他商量,就把承志叫回来。她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局势有多乱、多危险?她想害死承志不成! 张谦心里担忧承志的安全,不再和姚氏说话,急步向外走去。想着尽快安排人手,沿着去湖州的路途接应承志。 他还没迈出花厅,外面就有年老的仆人说话:“这是大公子啊,大公子回来了?” 张谦闻言,脚步就是一顿,承志已经回来了? 紧接着,花厅的门打开,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走进来。 张谦眼前一花,姚氏已经冲上前去,一把拉住少年的手臂,哭道:“承志,真的是承志啊。承志你可回来了,想死娘了。你可知你不在,娘受了他们多少屈辱。” 第498章张承志的态度 承志也是满脸激动,他连忙扶住姚氏:“娘,是承志不孝,承志回来晚了。您请坐下,儿子给您行礼。” 徐嬷嬷把帕子递到姚氏手上,劝道:“六奶奶快别这样,大公子回来,这是好事,六奶奶应该高兴才是。”她和张承志一起,扶着姚氏坐回花厅的主位。 张承志扶姚氏坐下,见姚氏已经收了悲切,用帕子擦拭眼泪,他这才转身看向张谦,面色郑重的说道:“父亲请上座,儿子给您和母亲行礼。” 从张承志进来,张谦就不错眼的看着承志,眼中满是欣慰。五年不见,他的长子长大了,看着也沉稳了很多。 张承志已经长成一个翩翩少年郎,只见他面色白皙,眉目清朗,身材修长,个头几乎要赶上张谦。头戴书生巾,身穿宝蓝色湖绸窄袖夹袍,袖口用金线绣云纹。腰间束绣纹精美的镶玉腰带,腰带上挂着一块福禄寿玉佩。虽然满身风尘,但是依然书卷气十足,温文尔雅。 张谦和姚氏在主位坐下,已经有丫头在他们前面放了垫子。张承志走上前来,在垫子上跪下,实实在在给父母行了大礼。 张承志的大礼刚过,姚氏就急着指使徐嬷嬷,“嬷嬷快把承志扶起来,承志赶了好远的路,一定很累了,先坐下歇歇。”姚氏一边说一边左右看看,对花厅的环境不甚满意,“稍稍歇片刻,咱们就回萱馨园,这里着实不如自己房里舒坦。” 承志笑着在姚氏身边坐下,说道:“我进门时,本打算去萱馨园的,还是二门的婆子告诉我,父亲和母亲在花厅议事,我这才赶过来。” 刚才姚氏和张谦争吵的时候,廉伯和黄嬷嬷已经打算离开了,后来见张承志进来,也就站在一旁等着。等张承志给父母行礼后,他两个过来给张承志行礼问候。 张承志看到廉伯,立即想起五年前,他就是因为廉伯,才会被送走。不由得面部表情僵了一下,随即笑道:“廉主事也在啊,这些年劳烦您帮衬父亲,也是辛苦。廉主事算是家里的长辈,您请坐吧。” 廉伯是什么人,张承志的面部表情自然瞒不过他,他笑着谢过,也不坐下,只和黄嬷嬷分别候在两边。 姚氏看见廉伯的反应,心里恨恨不已。张谦主仆果然欺负她是孤身女人,没人给她撑腰,惯于在她面前嚣张。承志一回来,他们立时就懂规矩、知礼法了。 她再面色阴沉的看向冬儿。这个不知进退的贱/人,承志是家里的主子,她竟然嚣张的不懂给主子行礼问安。 冬儿没想到张承志会忽然出现,躲出去自然是来不及了,可她实在不愿意给一个小屁孩见礼,就装傻的站在下手的椅子后面,尽量降低存在感。反正在姚氏和张承志眼里,她一向不懂规矩,她不能白白让她们这么认为不是。 张承志问张谦:“父亲在商议什么事情?” 张承志进来的时候,张谦就思量着和张承志怎么说回湖州的事。这时听他问起,也就顺便说了。 张承志听张谦说完,眼神冷淡的瞥了冬儿一眼,皱眉说道:“按说,父亲想迁回祖籍,这也正常。只是,今年多地闹灾荒,路上有很多流民,这时出行,只怕不安全。” 张谦点头:“灾荒会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就算今年的灾情过去,年底和明年年初雨水丰沛,那也得等到开春,朝廷有得力的措施收拢流民,路上才会平安顺畅。若是明年年景不好,只怕路上的流民会更多。以我们家的境况,若是耗在京城,就算有些存粮,只怕撑不了很长时间。还不如趁着流民还不很多,及早回到湖州,全家也就有了着落。” 想到路上的情形,张谦问张承志:“你知道路上不太平,怎么就敢上路?路上可遇到事情?” 张承志笑道:“父亲不用担心,我们路上还好。我接到母亲的信,听说父亲被羁押,府里和买卖也被抄了,心里急的厉害,就找祖母商议。祖母也赞成我回来,说父亲出事,家里总要有个主事的男人。祖母给我安排了足够的随从和镖师,我们也没带什么行李物品,一路打马飞奔,才算平安抵达京城。” 他又劝道:“若是带着家眷和家当行路,行路缓慢,只怕就没这么顺当了。父亲,举家迁移的事情,咱们还是再商议一下。路上有很多流民,实在难保太平。” 张谦自然知道路上有多少流民,再往后,若是朝廷没有得力的举措,只怕流民的数量会越来越多。承志终究是个孩子,也没经见过灾荒和战事,根本不知道真正难民成群是什么阵仗。 张承志虽然年轻、没经验,可是他终究是家里的嫡长子,必要的解释还是要有的。 张谦说道:“我已经想很久了。如今整个帝国和周边地区不同程度都有灾荒,咱们府上如今没一点进项,而且,就算有本钱,想做生意,这样的环境也挣不到多少银子。趁着家里还有些粮食,我们要及早谋出路,不能坐等到山穷水尽,那时再动身就晚了。” 张承志蹙眉不语。父亲说的也有道理,可是,他不太想回湖州。说起繁华和地位尊崇,别的任何地方都比不上京城。 他看向姚氏,也许可以求求外祖父。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书也读的很好。他可以先和外祖父说说学问上的事情,让外祖父知道他的学识。外祖父若是认可了他的学识,就有可能照顾他们一家。 姚氏并未发表意见,只对张承志使了个眼色,就转开话题:“承志还是先回房洗个澡,歇息一会儿。有话咱们晚些再说。” 张承志见姚氏有话,似乎不愿意在这里说,不由得又扫了冬儿一眼,母亲大概是避讳着杨姨娘吧。 张谦也觉得张承志应该洗浴休息一下,也就顺着姚氏的话,催促张承志回房洗浴。 姚氏知道张承志会回来,早早就不着痕迹的收拾了怀志院里的房间,一切准备妥当,所有需用物品都是现成的,现在安顿张承志倒也极为简单。 第499章不能被人关注 对于张承志的突然归来,张谦安心之余,情绪却不高。他和冬儿回到锦绣院,沉默的坐在外间榻上,想着张承志没有明确的态度,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感到异常烦恼。 他原本的计划,是他们一家人离京的同时,悄悄派人回湖州,明面上安排张承志接应他们,暗中让他混在流民里面,趁乱奔赴北地和他们汇合。现在可好,张承志措不及防的回到京城,不但对举家迁移的决定态度暧昧,更有留在京城的打算,让原本就另有打算的姚氏更加有了依仗。 冬儿接过丫头端过来的茶盏,放在张谦手边,轻声问道:“六爷是不是担心大公子不愿意离京?” 张谦抬眼看了冬儿一眼,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冷哼一声,“哪里还用我担心,看承志的态度,明明就是不打算回湖州了。在母亲身边呆了五年,也没把他的性子扳过来,他让我很失望。” 冬儿把茶送到张谦手上,劝道:“大公子从小在京城长大,思恋母亲,思恋从小生长的地方,这是人之常情。六爷不要烦恼,慢慢劝他就是。” 张谦苦笑着摇摇头,“只怕劝不过来呢。姚氏铁了心的要留在京城,若只是一个姚氏,留不留的,也由不得她。现在多了个承志,只怕不好办了。承志离家这么长时间,现在看着,似乎更加固执、有主见,我实在不想在他刚回来时,就和他反目,闹到不可开交。” 冬儿也替张谦叹气,常言道:儿大不由爷。儿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意志,又是离家五年,这才刚刚回来……。这就更难办了,一个处理不好,就是父子离心的结局。也难怪张谦烦恼。 张谦看着冬儿,苦笑道:“果然就是你说的那样,女人多了,也就多了数不尽的烦恼。我这也是自己找罪受。” 冬儿是真的心疼张谦。算起来,张谦也是一个伟男子,凭一介布衣之身,有那样宏大的眼光和魄力,仅靠积聚钱财,就谋划出一个国度。冬儿看过明喻给张谦带回来的地域结构,虽然那是一个小小的国度,但是地理位置相当好,进可攻、退可守,而且城郭里面的基础设施和防御结构可称完备。绝对有自保的优势。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兵不血刃的建国之举,这么多年来,张谦不但不敢对正妻和孩子们说,如今各方面的条件成熟,就要迁移过去,却还要因此骨肉分离。 建立一个王国,称霸一方疆土,讲究的是封妻荫子。若最终只有她和行志跟着张谦,到他北地的王国去,而他另外的几个骨肉都流落在帝国。那么,张谦的计划不论从哪方面看,都不算成功。 可是,家事是最难解决的。面对姚氏的愚钝固执,和姚氏一手带出来的张承志的小心思,除非张谦能够霸道的强行将他们绑走,否则很难安安静静的阖家奔赴北地。而张谦现在面临的局面,却不允许他在回北方那片域外之地的过程中,闹出太大的动静,不能让太多人关注他的去向。 冬儿现在能做的,只是让张谦的情绪轻松一些,她故作嗔怪的说道:“六爷嫌弃女人多,这是说我吧?如今也就是我才是多出来的那个女人。” 张谦放下茶盏,把冬儿紧紧抱在怀里,心里却庆幸不已,“幸亏有冬儿在我身边。若是没有冬儿,北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建成。若是那样,我现在面临的,就是骑虎难下的局面。若是没有你,面对姚氏和承志的极力反对,现在的我就是一个笑话。” 冬儿回握住张谦的手,说道:“不会的。六爷是个有大志向的男儿,六爷的成就,不是后宅女子和孩子可以评定的。六爷的事业,也不会被后宅的家务事绊住手脚。”尤其是姚氏那样的女人。 “是啊。”冬儿的话让张谦觉得好受了些,他自语道,“我的成就是做给懂我的人看的。” …… 张承志沐浴之后,略作休息,就来到萱馨园。 姚氏已经等着他,见他进来,连忙让他坐到炕上。一连声的招呼丫头端茶倒水,然后又是一番认真打量,直看的张承志窘迫不已,姚氏才笑呵呵的收回目光,“我们承志也长成大人了呢。好一个书卷气十足的俊朗书生,全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比得过我家承志的儿郎来。” 张承志很是不好意思,“娘您可不能这么说。我不过是和别家孩子一样,只是长大了,哪里像娘亲说的这样。” 姚氏却不认可他的说法,“娘可没夸张,承志就是比别家孩子好很多呢。” 张承志抵挡不住姚氏的赞誉,连忙转移话题,“下晌在花厅的时候,娘给我使眼色,是什么意思?” 姚氏听到张承志的询问,想起她即将面临的、要迁往穷乡僻壤的生活,欢欣的脸色就沉了沉,说道:“你父亲这几年越来越糊涂,被杨姨娘那贱/人彻底迷了心智。朝廷向商家筹集军资,别家都能凑齐,唯独咱们家,光是做买卖的名头叫得响,竟然交不上筹款。你说,那个贱/人还不是徒有虚名,骗你父亲和世人吗?可恨你父亲直到现在都不醒悟,一心就要听杨冬儿那贱/人的话。” 张承志沉声问道:“是杨冬儿主张迁回湖州的?” 姚氏说道:“不管是不是,反正你父亲再次被官府羁押,回来后,不想着赶快把杨冬儿这个灾星赶走,却想要离开京城,这就是思虑不清楚了。承志,不管怎么说,娘是不会离开京城的,你一定要支持娘的决定。你是家里的嫡长子,你父亲总不好太过蔑视你的意见。” 张承志再问:“咱们家真的没有积蓄了?” 姚氏犹豫了,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对承志说,她手里有二十万两银子,足够他们之后的生计。 张承志却以为母亲也是在忧虑没有进项的日子,若是家里没有一点儿进项,连坐吃山空都做不到,张家在京城的日子就的确不好过了。 只不过,他张承志如今也是有将来的人了,不再是五年前那个无法替自己主事的孩子。 第500章竟然被妻儿遗弃 张承志宽慰姚氏道:“我也不赞成回湖州。四伯和书院的先生都说,我的书读得极好,下次的科举可以一路考下来。我这就抽时间去拜见外祖父,和外祖父探讨学问。若是外祖父认可我的学问好,他就一定愿意帮衬咱们。咱们若是把多余的下人发卖了,家里只有父亲和您,连带着我们兄妹几个,再有为数不多的下人,吃用花不了多少银子。想来这一点点花销,对于外祖父来说,不算多大负担。” 姚氏听了,很欣慰张承志能和她持同样的观点,她的承志长大了,也能替她分忧了呢。 她微笑说道:“有承志这句话,娘心里就有底了。咱们不用外祖父家帮忙吃用,只要外祖父能看重你和怀志,愿意在仕途上帮衬你们。娘就满意了。” 张承志诧异道:“不用外祖父帮衬?咱们府里不是没积蓄了吗?” 姚氏对着儿子眨眨眼睛,低声说道:“娘怎么能像你父亲那样不虑事?娘藏有足够的银两,足够咱们日后的开销。不过,你不能告诉别人啊,尤其是你父亲和外祖父一家。” 不能和别人说,他当然知道。若是外祖父、外祖母知道母亲手头有银子,张口和母亲挪用,岂不是让母亲为难。父亲有些话说的不错,他这几年在湖州,也回想过外祖一家,在他的记忆里,外祖家没给过他们什么东西,却对他们送去的里去欣然笑纳。甚是他的几个表兄弟还会说,母亲送来的东西不够多,很多东西他们都分不到手。 至于不能让父亲知道,当然是因为父亲偏心杨姨娘。母亲手里的银钱,也是张家的银钱,父亲若是要拿来贴补杨姨娘,他们母子怎么办。 还有,张承志很怀疑母亲说的足够的银两,到底是多少,只怕母亲守在深宅,不知道家里每年的花用到底是多少。却还是听话的点头应下,不对任何人提起此事。 鉴于长子回来,晚饭时,张谦来到萱馨园,和姚氏以及几个孩子一起吃饭。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们在饭桌上的交流很少,只介于对饭食的礼让和简单的品评。 饭后,两个女孩子和怀志各自离开,张承志对张谦说了他想全家留在京城的想法。 最后,张承志说道:“父亲不必忧虑往后的日子,我对自己的学识很有信心,一定能让外祖父另眼相看,外祖父一定能心甘情愿的帮衬咱们。” 张谦盯着张承志好半天,才问了一句:“若是你外公不帮呢?” 张承志不能理解父亲的说法:“怎么会?听书院的学子们说,走仕途的人们,很注意培养自己的弟子和亲信。像我们和外祖父这样的至亲,若是能相互帮衬,更好过同乡和弟子。我若是有希望科考上榜,外祖父就一定能帮我们家。” 张谦心里阴霾不断,承志说了半天,终究还是想靠别人。听承志的话语,很显然,他也知道,若是他没有利用价值,他外祖父是不会帮助他的。即使这样,他仍然想依靠外祖父。 张谦忽然觉得心灰意冷,也许他应该换一种思维方式,思考姚氏和几个孩子的将来。他的成就是做给懂他的人看的,也是让懂他的人心甘情愿享受的。 张谦平静的说道:“承志你也大了,读了很多书,很多事情该是你自己拿主意的时候了。我不强迫你们按照我的想法做事,但是我得告诉你,不论什么时候,我都要凭自己的能力养家糊口,决不会把自己的将来依靠到别人身上。离京的事情我已经决定了,再不会变,你们可以有自己的选择,我不强迫你们。 还有,你刚才说的培植亲信,结交同乡之类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皇上现在很忌讳官员相互结交,你想在仕途上走的远,就不要和其它官员结成同盟。” 张谦说完,也不和姚氏母子打招呼,直接起身离开了。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这几天都是冬儿帮着黄嬷嬷整理仆从,帮廉伯整理行装。他也该为离开做准备了。 第二天,黄嬷嬷把张家宅子的奴仆名单理出来,新近买来的,和用了多年的,以及张家世仆,分别列出来。张谦把需要留下人名重新核对一遍,剩下的人都交给黄嬷嬷处理。 凡是不带走的仆从,有去处的遣散,没去处的,暂时留给姚氏母子,或者留给张谦的几个故交。 至于宅子,牙侩也很快联系了买主过来看房子、院子。 姚氏见张谦一心要卖掉宅子,不由得心中气苦。他都说了不强迫他们随他离开,却还要卖掉宅子,明摆着不替她和孩子的将来考虑,更不管他们是不是有住处。 廉伯考虑的也是姚氏的去留,他领人看过院子,却没有给买主回话。 面对张谦的低气压,最后还是冬儿多了一句嘴。 房子买主看完房子的当天,晚饭过后,冬儿对张谦说道:“六爷还是和大公子、六奶奶确定一下他们的去留,若是六奶奶执意不离开,这个宅子您就不能卖。就算六奶奶可以回娘家,可是大公子还是您的儿子,您总不能让大公子寄人篱下,去外祖父家过活吧。” 张谦冷哼一声,“不管有没有住处,承志都打算寄人篱下了,还费这个事做什么?” 话虽这么说,第二天一早,张谦还是把几个孩子和姚氏聚在一起,和家里所有人说了他以后的打算。再次确确实实的问姚氏,她的打算是什么。 一家人坐在萱馨园的饭厅里说话,其中最为困惑的是若云、若水和怀志三人,他们这几天影影绰绰的听说,他们要离开京城。可是从父亲口中郑重的提出来,却让他们有着不一样的情绪。 姚氏平静回答:“六爷想走,就带着杨姨娘和那个孩子一起走吧,我们母子要留在京城。” 张谦的脸色立即黑了。听姚氏的话,他堂堂张谦,竟然要被妻儿遗弃了。而冬儿却劝说他,不要卖掉房子,把房子留给姚氏。 第501章尴尬境地 张谦黑着脸不语,心里却想着,他怎么做,才能在姚氏的搅合中,把张家的孩子带走。实在不行,就只能休掉姚氏,把张承志托付给赵子章。至于最后张承志是不是愿意投靠姚侍郎,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张谦瞥了一眼张承志,见他的长子一点儿别的表示都没有,不由得更加失望。承志这么不明事理,书读的再好,又能有多大的出息。 张谦缓缓说道:“娘子说出这样的话,真让我震惊。娘子一向自诩良好的家教、教养都到哪里去了,你不知道有夫唱妇随这句话吗?你有资格带着我张家的孩子,离开张氏家族吗?” 他又转向张承志,“你今年十七了吧?你长这么大,难道就没想过你是张家儿郎,你就没一点儿家族传承的意识?可以为了仕途,为了京城的繁华生活,无视你的姓氏,心安理得的依附外祖父家?” 张承志的脸有些泛红,面呈羞恼之色。 姚氏却表现的很无所谓,“六爷无视孩子们的前途,一心只考虑杨姨娘的喜乐,做的难道就是可以对人言说的事情?既然六爷不尊崇礼法,就不要怪我们不愿追随六爷您。” 张谦淡淡一笑,决断道:“承志已经大了,又面临科考,他若执意想留下,那就由着他好了。至于另外几个孩子,他们年纪还小,一定得和我一起走。若是娘子不明事理,你就只能拿着休书回侍郎府吧。你今天说的,不是一个有妇德的女子说的话,足够给张家休弃你的理由。” 本要继续发作的姚氏,听了张谦的话,一时愣在当场。 是啊,她一直想的都是她手里的银子和娘家的官威,却忘了人情礼法。她今日的说法和做法于理不合,更是女子的大忌,完全有理由被夫家休弃。 原本没有发言权的怀志,眼睛在父亲和母亲之间打了几个来回,才弱弱的说道:“娘,咱们都是张氏家族的人,不好依仗外祖父家过活。” 姚氏窝在心里的怒气对着怀志发作道:“你个小孩子,多什么嘴,你懂得什么?” 怀志被姚氏呵斥,虽然不好和母亲顶嘴,小脸蛋上却是满满的不服气。 张谦淡淡说道:“怀志虽然是个小孩子,却好过了很多成年人。连小孩子都知道,不管什么样的日子,都要在自家过。湖州和很多偏远山区,一样有学子考取功名,难道姚家的外孙就不能离开京城吗?” 张承志面上一红,口中却辩解道:“父亲,承志是说,如今外面乱的很,实在不是举家迁徙的好时机。” 张谦目光立时犀利起来,他盯着张承志的双眼,沉声问道:“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你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不赞成离京?” 张承志被张谦从未有过的、刀锋一样的目光盯住,已经到了嘴边的违心辩解竟然说不出口。 张谦继续说道:“我有着多年在外行走的经验,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路上的险阻。我思量很久才确定,如今这个局面才是最佳的迁移时机。我希望你们可以无条件的信任我,相信我像过去一样,能让你们所有人衣食无忧,享受富贵繁华、被人尊崇的日子。” 张谦瞥见姚氏讥屑的神情,问道:“迄今为止,就算我们已经被抄家,你们的衣食可曾受到丝毫影响?我张谦既然娶妻生子,就能保证妻儿衣食无忧。” 姚氏面上的讥讽更甚,说道:“张家的日子已经过不下去,甚至到了只能卖宅子筹集盘缠,举家迁回祖籍,才能维持生计的局面。难为六爷还能说出这么有底气的话。” 张谦很无奈的笑了,再追问一句:“娘子,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我要离开京城,领着你们过另外一种衣食无忧的辉煌日子,你走是不走?” 姚氏冷笑一声,“我不知道除了京城,哪里还能过辉煌的日子。六爷自去寻找你的辉煌,我要和孩子们留在京城,教导孩子们通过科考,踏上仕途之路。妾身也把话搁在这里,若是六爷哪天过不下去了,只要你能把杨冬儿交给我处置,我随时接纳六爷回来。哪怕六爷没有赚取生计的本事,我也不会嫌弃你。” 张谦一听,不由得朗声大笑,过了好一会儿,才收敛笑声,说道:“姚侍郎教导出来的好女儿,果然知礼,知道维护丈夫,还能不嫌弃我,给我一口吃的。六爷我真的应该感谢你。” 张谦看着姚氏笑道:“廉伯和冬儿都劝我,若是你和承志执意不愿离京,就不要卖宅子,把宅子留给你们,也算是张家留在京城的一脉。他们的建议,我接受了,既然你和承志都要留在京城,这个宅子就留给你们。只是我要劝你一声,从廉伯那里截下来的那点银子,看起来不少,可是若是被有心人惦记上,不见得能维持你们往后的日子。我言尽于此,你们两个好自为之。” 姚氏听张谦提到,她手里的银子是从廉伯那里截下来的,面色紧张起来,生怕张谦向她讨要,又一心想留下这处宅子,把话题转移到宅子上:“六爷的意思,这个宅子不卖了?留给我和承志?” 张谦没回话,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姚氏讪讪的又说道:“六爷既然能容让承志留下,那么干脆让怀志和若水也留下来好了。就算我们母子在京城过活,也是六爷的血脉,是张家的传承。您看可好?” 张谦还没有说话,若水一直紧张的情绪突然崩溃,她哇的一声哭出来,冲上来抱着姚氏哭道:“娘,我不走,我要跟着娘亲,我不离开娘。” 姚氏面露谴责之色,皱眉对张谦说道:“六爷到底答不答应,您这是要我们母女的命吗?” 张谦嚯的站起来,“你和承志留下,其它人和我一起离开,就这么决定了。我已经让人收拾行装,三天后起程。”说完,甩袖子出门而去。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懊恼不已。还算是个男人吗?他怎能走到如此境地,居然被家里的妇孺逼迫到如此尴尬的境地! 第502章这就走吧 此后两天,姚氏院子里哭声不断,让张谦很是烦恼。冬儿也甚是无奈,谁让张谦这几年听多了她的异端说法,过于尊重孩子们的意见,导致现在的张谦不忍心对姚氏和几个孩子采取强迫手段。 需要处理的还有客居在张家的芊芊。 芊芊在官差抄家时给张家下过绊子,这时旁观着全家整理行装,遣散仆从,却没人来通知她的去向,不由得心里着急。听若云说,张谦会带若云离开。若云如果走了,她怎么办? 芊芊心里焦急万分,廉伯和黄嬷嬷来了。 自从芊芊在朝廷官员面前告发张家,她就被张家漠视了。再没有人给她说说家里的事情,也没人问询她的日常。就连每天的饭食,都是厨房上派人,把食盒送到院门口,多话都没一句,放下东西就走了。她和她的小丫头连出门的机会和理由都没有。 这样的漠视,让一向善用心机的芊芊极为惶恐。甚至在心里怀疑,若是没有若云,她和这个小丫头死在院子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如今,六爷已经决定离京,却一直没人对她的去向做出安排,让芊芊的心里更加没底。 这时见到廉伯,简直就是出现了救星,她终于可以见到一个能听她说话的人了。 芊芊在窗子上看到廉伯和黄嬷嬷走进院子,连忙穿鞋下地,奔出屋子,一下子就跪在廉伯面前,扯着廉伯的裤脚哭道:“廉伯,您终于来了,奴婢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生怕六爷和廉伯您就这么走了,扔下奴婢一个人。” 廉伯抖了抖裤腿,沉声说道:“你这是干什么?赶快起来,有话进屋里说。” 服侍芊芊的丫头见廉伯面色冷厉,忙着上前搀扶芊芊。 芊芊哭的满脸的鼻涕眼泪,却不肯放开手,只抽噎着问道:“廉伯可是来通知我启程的?我想跟着六爷、跟在若云身边。” 廉伯皱眉说道:“芊芊,你还懂不懂一点儿规矩?哪个女子像这样在人家家里做客?” 芊芊惊愕的抬头,看向廉伯:“廉伯,您知道的、我不是做客,我有若云,若云是六爷的女儿,张家的大小姐。” 服侍芊芊的丫头一边低声劝说,一边掰开芊芊的手掌,廉伯才得以挪开他的裤脚,绕过芊芊,迈步进门。 跟着廉伯的黄嬷嬷上前,温声劝她:“芊姑姑起来吧,六爷安排我和廉主事过来安顿芊姑姑的事情。咱们有话进屋里说。”说着,示意身后跟着的一个丫头上前扶起芊芊。 两个丫头硬是把芊芊扶起来,黄嬷嬷下巴点一下房间,说道:“进去说话吧。” 几人进到房里,廉伯已经沉着脸,坐在外间下手一个凳子上。 芊芊有点无所适从,黄嬷嬷托着她的手臂,把她安顿在主位上坐下,黄嬷嬷自己则站在她身侧。 廉伯沉着脸说道:“现在府里的情况不好,芊芊你也是知道的。抄家当日,你所说的话,和你的用心,咱们就不多说了。我现在和你说的是,看在你是大小姐生母的份上,六爷不计较你陷害张家的险恶用心,还对你的将来做了安顿。” 芊芊脸色一白,眼神迫切的看着廉伯。六爷不计较她,是不是会带着她一起离开? 廉伯从袖子里抽出几张身契,递给黄嬷嬷身边的小丫头,“这是你和伺候你的丫头的身契,另外还给你安排了一个婆子,这几张身契你收好。六爷在你的家乡购置了田产,地契也在这里面,这些田产足够你嫁人或者维持生计,你父母也还建在,也算有依靠。有田产傍身,你好好找个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日子去吧。外面已经备好了车马,车上的东西也一应俱全,六爷已经安排了人,送你回去。” “不要!我不会去。”芊芊立即站起,想要冲向廉伯的时候,被黄嬷嬷和丫头拉住。 芊芊挣扎着哭道:“廉伯,若云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舍不得离开若云。廉伯您帮我求求六爷,留下我伺候若云,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看到若云就好。您帮奴婢求求六爷,我给府里做下人,做粗使的媳妇、婆子,只求能让我伺候若云。” 廉伯叹了口气,说道:“你伙同六奶奶谋害杨姨娘,六爷都没想着把你怎样,仍然留你在府上,还让若云跟着你。可是,你太让人失望了,竟然在六爷危难的时候落井下石,想把六爷和全府上下人等置于险地。是夫人和我看错了你,你这样歹毒的心思,我们不敢和你处在一个府上。” “奴婢错了,错了。求六爷和廉伯饶恕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芊芊挣扎着离开座椅,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的苦求。 “唉。”廉伯起身,“官府来抄家的时候,已经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抄走了,你也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为了大小姐的将来,趁着她没回来,你这就启程吧。”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走吧……” ……… 张谦沉默着,把府里下人和路程上的事情全部安顿妥当,第三天傍晚,他把黄嬷嬷和廉伯都找来,再次来到姚氏的萱馨园。 张谦在外间的厅堂坐定,让徐嬷嬷找姚氏、张承志和若水过来。 姚氏和若水看到张谦来到,很是吃惊。若水甚至极为惊恐,扯着姚氏的衣袖,直往姚氏身后躲。张承志对于明日出发的父亲的到来,则有很不好的预感。 姚氏在厅堂的主位坐下,把若水拦在自己身后。 面对哭肿了眼睛的若水,张谦表现的很淡漠:“我想了两天,若水也不小了,已经是懂事的年纪。既然她实在不愿意和我离开,总不好让她以后过伤心日子。我今天就是来问问她,是不是真的不愿意离开京城?” 张谦温和的对着姚氏身后的若水说道:“若水出来吧,父亲不会强迫你离开娘亲,只是问你两句话。” 若水躲躲闪闪的半掩在姚氏身后,露出半张脸,怯怯的看着张谦。 第503章脱离关系 对于若水的胆怯,张谦很是无奈,他温声问道:“我们明日就要启程,这几天你在院子里哭声不断,父亲也不想强求你。父亲今日来问问你,你是否真的想留在京城,不想和我们一同离开?” 若水的眼睛依然红肿着,听到她能够选择不离开京城,不由得欣喜,小声说道:“若水想跟着母亲,想和外祖父家的表姐妹们在一起。” 张谦点头,想跟着母亲还情有可原,作为他的妻子,姚氏还有离京的可能。可是,若水想和外祖父家的表姐妹们在一起,那就只能留在京城了。 他再问道:“若水也算是个大姑娘了,你要想好,你这时决定跟着母亲,留在京城,不管往后的日子过的是否开心,你都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若水犹豫了一瞬,坚定说道:“若水不后悔今天的决定。” 如果若水真的能够做到坦然面对将来,倒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他也算放心些,“这就好,不管什么样的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只要你自己觉得开心,那就是好日子。若水记住父亲的话,只要是自己选择的路,就不要再想别的,开开心心走下去就好。” 廉伯听着张谦刻意放缓语气,和二小姐问答,也是松了口气。不管最后的结果怎样,他们这次离开之后,帝国就不再有张谦这个人了。他不想张谦离开之前,和两个儿女闹得不愉快,从而留下嫌隙。 张谦的几个孩子,应该很亲近张家举足轻重的主事廉伯。但是,他们一直由姚氏一手带大,接受的也是姚氏的观点。他们从内心里觉得,张谦身边亲近的随从,不论是谁,都无法和外祖父家的亲人相比。所以,除了怀志,另外的两个孩子不熟悉、也不认可廉伯等人,更不要说和廉伯、蒋六等人亲近。 同样的,廉伯虽然能把这几个孩子当做张谦的血脉照顾,却也并不了解他们。这时,廉伯见作为张谦嫡女的二小姐,这么急于靠近侍郎府,却把父女情分搁置,内心深感无奈。 虽然六爷没明说他将要去的地方是那里,但是作为六爷正妻的姚氏,对京城,对的娘家的依恋甚至超过了丈夫,那么这个女人作为妻子的资格就很值得商榷了。更何况姚氏的娘家对于姚氏来说,就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毫无亲情可言。即使这样,姚氏依然愿意亲近姚家,这就不是眷恋,而是愚钝了。 张谦和廉伯持同样的观点。儿大不由爷,女儿也一样,既然孩子们的价值观已经形成,与其闹到大家都不高兴,还不如让他们过自己喜欢的日子。 张谦今天的语气分外和蔼亲切,若水居然也没像前几天那么害怕,不但没再哭泣,还对着张谦点头应道:“若水记住了。” 问过了若水,张谦从袖子里取出两份文书,递给姚氏,“这是给你和承志的,这两份文书,一份是和离书,一份是分家文书。你既然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我就当你放弃了我张谦正妻的名分,咱们算是和离吧。我会想办法,尽快把你的嫁妆和一些抄走的物件赎回来。五年前你从廉伯手里拿去的银子,这几年一直没动用,加上这处宅子,算作我对你和两个孩子的补偿。这处宅子我会转到承志名下,你可以跟着承志过活。” 张承志听得一愣,银子的事情,他听母亲提过,倒不觉的意外。只是和离书和分家文书是怎么回事? 他愤然问道:“父亲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和母亲和离?母亲不过是不去湖州,守着京城张家的宅子,又不是不想做张家妇。还有分家文书,我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父亲的儿子,都是张家血脉。我还没成家,要什么分家?” 张若水虽然年纪不算大,但是也懂得父母和离的意思,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慌乱。父母和离,她跟着母亲就名不正、言不顺了。她以后只能跟着哥哥过活了,若是哥哥成亲,她岂不是要看嫂嫂的脸色? 若水的目光在哥哥和父亲之间游移着,想到她和表姐们一起,能结交很多官宦人家的闺秀,以后她就有机会嫁给官宦人家。她绝不要像母亲那样,嫁给一个市井商户被人看不起。凭借母亲的样貌,若不是嫁给父亲,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张谦扫了一眼变色的姚氏和这兄妹两个,淡淡一笑,得意张承志说道:“分家文书嘛,现在或许没用,保不齐将来就有用了。这个文书,你好好收着就是。你母亲若是做事有分寸,她手里的银子足够你娶妻生子,为官场铺路。也足够为若水置办一份好嫁妆。总之,以后你们自己掂量着,好好过日子吧。” 分家文书,必要的时候还是很有用的。谁知道将来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若是帝国知晓他是北地那片疆域之主,以他现在的实力,只要脱离了京城,谁也奈何不了他。 张承志就不一样了,留在帝国的国土上,他手中的分家文书就大大的有用。消息泄露之时,文书可以作为和他脱离关系的凭证。 姚氏的和离书也一样,虽然这是他不想再和姚氏有所纠缠,和姚氏脱离关系的举措。但是,这一纸文书同样能让姚氏脱离了他,同样也是安全保障。 姚氏却不知道张谦的想法,听到张谦说出和离文书,一口气憋在心头,好半天才缓过来一口气,却也脸色青白。 姚氏瞪着张谦,紧握着帕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骨节都泛白了。脸上那狰狞的表情,似乎想扑上去,把张谦撕裂一样。 她恶狠狠地指着张谦,咬牙切齿的说道:“张谦,你这个无耻之徒。当年,你不过是一个市井混混,贪图我是官宦人家的闺秀,把我娶进张家。如今你有了心头好,这就看着我碍眼了,竟然找这么个借口,要把我扫地出门!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不成!我何曾说过,不愿意做你的正妻,你这是变着法子制造机会,想让杨冬儿那个贱/人上位!” 第504章徐嬷嬷随行 黄嬷嬷和廉伯被张谦带来,是作为张谦临行前处理家事的旁观者,也是防着有突发事件,可以作为缓解冲突的润滑剂。所以黄嬷嬷一直默不作声的站在萱馨园上房的厅堂。 这时,黄嬷嬷见姚氏情绪很不好,连忙走上两步,站在徐嬷嬷身边,防着姚氏暴起,和张谦撕扯在一起。 张谦虽然被姚氏辱骂,却并不暴躁,只冷冷看着姚氏:“从今天起,你就不是我的正妻了,请注意你的言行。杨冬儿是我的女人,除了我,任何人都没资格评论她,更不要说用言语肆意侮辱她。 我今天还就告诉你了,姚氏。我就是没理由,也一样能让冬儿做我的正妻。只不过,在此之前,虽然你做了诸多和张家离心离德、让我失望的事情,可我还是想给你留一份体面。谁承想,姚侍郎的二小姐根本就不需要这份体面。” 姚氏狠狠的啐了一口,说道:“谁稀罕你那虚情假意的体面,你早就把体面都给了杨冬儿那个贱/妇,却来这里装好人!去吧,你们都去吧,去那穷乡僻壤过活去吧。承志说了,这一路上都是流民,到处都是抢劫,你和你的那个贱/人上路去吧,我倒要看看你们的结果!不要到最后逍遥鸳鸯没当上,反而送了性命!”姚氏已经霍然站起,指着张谦,愤怒的诅咒。 徐嬷嬷有意无意的挡在姚氏身前,小声的劝着:“六爷终究是公子和小姐的父亲,随行的还有二公子。六奶奶不好这么说话的,您冷静一些,冷静一些。” 廉伯见姚氏话语太过恶毒,只得大力干咳一声,想着缓解一下气氛,顺带的提醒张谦说正事。 张谦面色阴沉,对上几近疯魔的姚氏,他半刻也不想多呆。 他朝着廉伯的方向扫了一眼,才继续说道:“怀志年纪小,这一路上多有颠簸,身边需要一个熟悉、可靠的人伺候。明日,徐嬷嬷跟着我们一起走,沿途伺候怀志。” 徐嬷嬷一听,心下大安,却连忙低头,不敢有丝毫表情泄露。 姚氏听张谦居然伸手到她身边的人,心中的激愤,更甚于被张谦抢白之后的愤怒。若不是黄嬷嬷和徐嬷嬷极力拦着,就要扑过来抓上张谦的脸。 虽然被两人拦着,她口中还不断的叫嚣着:“你想的倒美,徐嬷嬷是姚家陪嫁过来的,她绝不会跟着你走,你休想带走我一丁点儿的东西。” 张谦站起身,对着徐嬷嬷说道:“徐嬷嬷明日早早收拾利索,在二门外等候出发。记住,你不是跟着我走,是怀志需要一个妥帖的嬷嬷伺候,而徐嬷嬷你是最合适的。”话是对徐嬷嬷说的,话里的意思却是说给姚氏听的。 张谦说完,再不看姚氏母子三个,招呼廉伯和黄嬷嬷离开。他们的身后,追在他们身后的,是一阵瓷器碎裂的清脆声音。 黄嬷嬷听得紧皱眉头,姚侍郎也是读书人家,怎么把个女儿教导成这样。若是不是她在张家管事几年,她真的不敢相信,姚侍郎的二女儿竟然是这样的性情。 好在抄家之后,府里现在用的茶具都不值钱,否则,这一通的摔砸,又要损失不少银子。之前每次姚氏闹过脾气,或多或少,萱馨园都要补充一些瓷器。 之前六爷不和她计较,也有充足的财力支持,不在乎这点子银钱。往后可不一样了,没有进项,姚氏若还是这么随心所欲的做事,败家是早晚的事情。 张谦却对姚氏的怒气没什么感触。虽然刚才姚氏说的话很难听,甚至恶毒的诅咒他们一行人,可是张谦的心情却从未有过的轻松。 当年,到了该娶亲的时候,他见到姚氏。姚氏貌美,又是读书人家出身的闺秀,他虽然说不上多么情动,但对姚氏也算满意。而姚氏那几年也确实表现的很温婉,即使对两个姨娘有些小心思,也没做的过分。 但是冬儿进门之后,姚氏的本性渐渐显露,一天比一天霸道,一天比一天偏执,愚钝暴躁的个性展露无疑。尤其在对孩子的教导上,简直就是失德。 从今往后,姚氏不再是他的妻子了,他也不用再迁就、隐忍姚氏的愚钝偏执了。 ……… 萱馨园的上房,姚氏脸色铁青的站在满地碎瓷片当中,在张承志和徐嬷嬷的劝说声中,暴怒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一些清明。 她手指着门外,怒声问徐嬷嬷:“嬷嬷你说,他张谦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外来的市井混子,能娶到我,是他张家祖上冒青烟,他有什么资格和我和离?你说说,他有什么资格和我和离?” 徐嬷嬷为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住嘴的劝说她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姚氏在徐嬷嬷处得不到回答,又转向张承志,“你的那个父亲,就是个不知道好歹的无耻之徒。有我这个官宦人家出身的正室,他这些年拥有了多少光鲜和体面,现在他没落了,在京城混不下去了,用不着我了,就把我一脚踢开。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张承志虽然想依靠侍郎府,可是母亲这么说自己父亲,他心理上也不舒服。 他扶着姚氏,绕开收拾地上碎瓷残片的丫头,坐回椅子上,劝道:“母亲消消气,父亲也不是一点儿没替咱们考虑。他不是给咱们留下宅子,还给您留下一部分银子吗?父亲这么做,只是一时糊涂,过后想明白,自会回心转意的。” “啊呸!”姚氏暴怒,“他回心转意?我还不愿意呢。想当初,就是你那偏心眼的外祖父,为了借助张谦那厮的势力,才委屈我低嫁给一个市井混子。如今我好不容易脱身了,才不会再和他有丝毫瓜葛。” 那您发动这惊天的火气干什么?张承志一时无语。房间里静默一片。 姚氏在静默中忽然想起张谦说的话,猛然转头,看向徐嬷嬷。 徐嬷嬷的将来有了着落,心里也不着急,不过多伺候姚氏一个晚上而已,她有的是耐性。 第505章路上 姚氏看向徐嬷嬷的时候,徐嬷嬷正给姚氏拿过来一件披肩,嘴里一边念叨着:“十月的天气了,晚间还是很凉的,六奶奶把这个披上。” 往常很随意的话,这时听到姚氏耳中,就有了刺耳的感觉,似乎徐嬷嬷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临行前交代事情一样。 姚氏语带讥讽的说道:“张谦那厮刚才说要带走嬷嬷,嬷嬷可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呢。嬷嬷以后就要攀上高枝了,杨冬儿那贱/人眼看着就要被扶正,嬷嬷不想着赶紧找新主子效命,还留在我这里做什么?” 徐嬷嬷心里早有准备,一听姚氏的话锋不对,立时跪在地上:“六奶奶这么说,可要屈死奴婢了。不是奴婢不反驳,实在是六爷和六奶奶说话,哪有奴婢插言的地方。六爷口口声声说的是,要奴婢伺候二公子,奴婢怕六奶奶会担心二公子离家的日子,会认为奴婢贪图安逸,所以才没向六奶奶推脱六爷说的差事。” 姚氏斜蔑着跪在面前的徐嬷嬷,并不认可徐嬷嬷说的话,“他们这次离开京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听张谦那厮话里的意思,很可能不再回来了,可我丝毫没看出来嬷嬷有一丁点儿的不舍。” 徐嬷嬷连忙说道:“二公子眼见得就长大了,奴婢以为只要伺候二公子,二公子以后总是要回来找六奶奶您的。奴婢也不愿意离开京城,若是您觉得二公子不用奴婢伺候,那当然最好。湖州有二公子的祖母在,想来也不会受委屈,奴婢去不去其实没什么不同。” 姚氏上下打量着徐嬷嬷,认定徐嬷嬷背主的想法有些动摇。 虽说怀志那臭小子,几次扬言他姓张,一定要跟父亲在一起,着实的让人着恼。可他终究还是她的儿子,就这么跟着张谦和那个贱/妇远赴湖州,身边没个得力的人看着,她怕怀志会被杨冬儿那贱/妇虐待。 湖州的确有怀志的祖母,可是谁知道李夫人会不会时刻关注怀志,杨冬儿那个贱/人又善于做卑贱的商户营生,说不定杨冬儿正合李夫人的心意呢。到那时,怀志还不是由着杨冬儿虐待。 让徐嬷嬷跟着怀志伺候,是最好的选择。 ……… 第二天天不亮,张家宅子二门外,张谦、冬儿一行人整装待发。 姚氏虽然同意徐嬷嬷和怀志一起出发,但是心里别扭怀志竟然不愿意和她一起留下来,硬着心肠,没过来相送。 怀志只在萱馨园里给姚氏磕头,作为辞行之礼。 张承志本来打算把张谦一行人送出成外,却被张谦拦住,“不要去了。我是入狱两次的人,你要走的是科举之路,既然已经分家,往后就尽量少提及父亲,一心为朝廷做事吧。” 张承志不明白,就算分家,他也是张谦的儿子,为什么听父亲的口气,似乎让他和父亲划清界限一样。 张谦很郑重严肃的不让张承志相送,张承志心里对入狱两次的父亲也多打了个弯儿,两人算是有了默契。在大门内,张承志止步,张谦纵马出府,后面跟着一队车马随从,往南门而去。 张谦走之前,已经和几个好友打过招呼,不必相送。这一大早出门,一行人抵达南城门时,城门才刚刚打开。 由于现在是灾荒年间,来往的客商很少,京城只严格排查进城的人,对出城的车马行人盘查不严。张家车队虽然人数和物资很多,但是手里的文书都完整,很轻松就通过了城门。 张谦打的幌子是回湖州老家,所以一行人直接上管道往南而去。 刚出京城还好,沿路有官府的人限制,众多流民、灾民都不能靠近京城。三天之后,出了京城管辖的区域,沿路的灾民渐渐多起来。 现在已经进入冬天,虽然他们也算是准备充分,但是路上也依然艰辛。天气冷、加上整年灾荒,让路上一片荒凉,很多地方的地皮都被翻起,连草根都被挖走了。 一路行来,少见行人,但凡有人迹的地方,都是成群成片的灾民。 怀志和行志虽然是坐在马车里,但是外面有声音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往外看去,看着外面成群的破衣烂衫的人们,两个小家伙都是吃惊非常。以他们的见识,最多也就是看见个把京城的乞丐。这么多乞丐,甚至比乞丐还昏黄破烂、频临绝境的人,让两人大为吃惊。 在宽大的马车里,行志收回望向外面的目光,心有戚戚的问冬儿:“娘,外面那些人都是哪里的?天气这么冷,他们都不要回家吗?” 这还是冬儿第一次见到灾民,看着满目疮痍,她的心情也很低落。朝廷早就吵吵着赈灾,却没见大的动作。除了京城周边的形势还算稳得住,再往外的灾情和灾民,显然就没人管,导致这么多人流离失所,在路途上苦挨。 她看着行志愁苦的小脸,向他解释:“他们的家乡遭灾,地里没长出粮食,没法子过活,所以出来找生计。虽然有家,却不能回。” 为了便于照看,怀志被张谦安顿道冬儿的马车里,他的年龄到底大一点,知道今年的旱灾。 怀志问道:“是因为今年的旱灾吗?我不明白,守在家里都没饭吃,离开家岂不是更没饭吃?” 冬儿看向他,解释道:“凡是旱灾,就不是几家几户的事情,严重的,遍及几个州府都有可能。临近的土地都没收成,就算想讨要、借账都没了讨要的对象,不得不出来。出来州府等地,没准儿还能找个事情做,人聚的多了,官府和富户也会想办法,多多少少会施舍些口粮。总好过守在没一粒粮食的家乡饿死。” 怀志又往外看了看,眼中的怜悯更甚,忽然看见几个骨瘦嶙峋、衣衫褴褛的孩子,互相牵扯着,跟着家里的板车踉踉跄跄的前行。 怀志看看自己包裹严实的衣物,回头对冬儿说:“姨娘,那几个孩子好可怜,咱们车上还有吃的呢,我的晚饭不吃了,咱们分他们一些吃的好不好?那几个孩子那么小,穿的也单薄。” 行志也跟着怀志说道:“我的晚饭也不吃了,把我的晚饭也分给外面的小孩子。” 第506章几块糕饼引发 冬儿探头望过去,心下凄凉,“这几个孩子的确可怜,怀志再往远看看,你会看到更可怜的场景。需要救助的人太多,以咱们现在的能力,若是把我们所带的口粮分他们一些,不但救不到他们,甚至会因为争抢、踩踏,连累他们丢了性命,也会让我们陷入险境。” 虽然不能救助他们,但是两个孩子心地善良,让冬儿很是欣慰。 怀志对冬儿说的情况很是不解,给几个孩子一些吃的,他们就不会那么饿,为什么反而会害了他们? 怀志和冬儿没有过多的接触,不好直接问出来,可是看向冬儿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解和疑问。 行志就不一样了,他稚嫩的声音问冬儿道:“为什么?咱们给小孩子吃的,小孩子就不饿了,他们会高兴的。” 冬儿把外面的情况指给两个孩子看,“你们看,不单单是我们车辆周围的人挨饿,远一些,更远一些的人们也都饥寒交迫。我们没很多的吃食分给所有人,也没能力管控这些人守秩序。若是只给周围这几个孩子吃食,远处的人就会拥挤过来。没有很多人阻挡,很多人会一拥而上,这几个孩子还来不及把食物吃到肚子里,就会被人群踩在脚下,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冬儿的声音悲切,她为自己没能力救助那些人而伤心,也为生产力低下,社会制度不完善而忧伤。 行志还不太明白冬儿说的话,但是怀志看着外面目光僵冷,神色麻木的人群,稍稍明白了一些。 冬儿摸了摸怀志的发髻,说的:“怀志和行志两个都是好孩子,只要你们有善心,知道体谅民生疾苦,长大了就有机会帮助他人。” 虽然同车了好些日子,怀志还是不习惯冬儿的近距离接触,虽然冬儿的口气很和善,说的话他也认同,可是他还是往后躲了躲。 冬儿没打算短时间就让怀志对她有多好的观感,也就很自然的收回手。 王嫂子留在车厢里伺候冬儿和两个公子,她知道六爷让二公子和冬儿同车是什么意思。虽然有便于照顾的意思,但是也想着二公子能多了解冬儿,从而接纳冬儿,和冬儿好好相处。 这几天同车下来,虽然二公子对冬儿还不很亲近,但是冬儿也不心急,只是慢慢的和二公子相处,倒是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很多缓和。 张谦、廉伯和冬儿知道面对大片饥民的危险,可是还是有好心人做错事。 走出河间道不远,天气渐渐不那么寒冷。在他们一行人前方,有一家人家、三辆马车从西面的官道插上来。才走了半天,那家人家的娘子看见两个饿的奄奄一息的孩子,那样子实在可怜,就把自己的一包糕饼送出去。 当时正值未时,张谦骑马走在冬儿的马车旁,远远听到头前的廉伯吆喝停车,纵马过去询问。 廉伯骑在马上,用马鞭指着前面的那三辆马车,“那几辆车停下了,好像有人往外递东西。我瞅着不对,咱们先停下来,把车辆和人手都聚拢起来,周围这么多饥民,若真的哄抢起来,咱们也有个应对。咱们不过是耽搁些时间,若是没事最好,咱们再前行就好。” 果然,在廉伯组织人手聚拢的过程中,“前面有吃的,有吃的东西……。”他们周围的灾民中传出的声音好像能看见声浪一样,一波/波的传开,随着声音的传递,原本呆滞迟缓的环境,开始动起来。 然后,这些天麻木的几乎失去生机的灾民们,一下子活了,像潮水一样涌向三辆马车所在的方向。随着人流涌动,原本低沉的嘈杂声,开始夹杂进去凄惨呼喊和哀嚎。 对他们停车聚拢不解的怀志,听到外面的声音起了变化,就伸手掀车窗帘,打算往外面看。 冬儿伸手,把帘子放下来,轻声说道:“外面的情况太混乱,不适合小孩子观看,二公子还是不要看了。等事态平息,我们就尽快启程,离开这片区域。” 虽然冬儿在第一时间就把掀开的帘子放下,怀志还是在那一瞬间,看到了外面鼎沸汹涌的人群,外面遍及的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的饥民们,一个个眼睛里闪着狰狞、狂热的光芒,像抑制不住的浪潮一样,一浪压过一浪的向前碾压着。 无情翻滚的浪潮中,哭喊和哀嚎声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 他们的马车外面是杂乱的马蹄声,还有廉伯和随从们的呼叫声“对人群喊话,让他们停下来”“分开他们,把人群分成一段一段”“停下,都停下来”……。 怀志小脸煞白,看向冬儿的目光中满是恐惧。 冬儿把他揽到身边,对行志说道:“行志帮二哥掩住耳朵,外面的声音太吵了。”然后又对怀志说道,“怀志也帮行志捂住耳朵,姨娘出去看看。” 给车厢里的王嫂子丢下一句“照看好他们”,就掀开帘子钻出去。 冬儿站在马车的车辕上,远远看去。她们马车所在的位置,被围在聚拢过来的车辆中间,张谦还不时地注意着她们,见冬儿出来,远远地对冬儿喊道:“回去,我们这里没事。” 冬儿看着已经不受控制的人潮,虽然有廉伯等人的喊话,可是那点声音对于成灾的人潮来说,丝毫不起作用。而他们的马匹,只能在他们车队组成的圆阵外围移动,根本就不能奔进人群里。 冬儿想起鸣枪示警这个词句,她对着张谦喊道:“炮仗,用炮仗的声音让人们静下来。” 冬儿喊得声音大,不但张谦听见了,廉伯也听见了冬儿的建议。 廉伯和张谦对视一眼,他们出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爆竹。这还是冬儿的提议,为的是万一遇到事情,那巨大的声响和花树的火焰,或者能驱赶野兽、吓住歹人。 廉伯领着人,在一辆装货的马车上,卸下来一个包裹严密的箱子。捡了几个威力大的大个爆竹,和一个十二响的礼炮出来。 第507章偏离路线 几个爆竹同时炸响,轰天的巨响猛然释放,让混乱的人群悠得静下来,紧接着,就是那十二响的礼炮声冲天而起。 在礼炮的间隙中,张谦指挥者侍从们分头喊话,让灾民们全部守在原地,不得走动。礼炮炸响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就是这短短的时间,让侍从们有时间让混乱的人们安静下来,静止在原地。 张谦领着人,开出一条路,从外围开始,把人群分割开来,渐渐向外围疏散。由于他们行动得快,措施也得当,拥挤踩踏造成的伤亡不算多。可是,那个善心的娘子的马车被人群倾覆,几个被她可怜的饥民孩子,有两个已经气绝。其它地方的被踩伤的人也不少,哭声不绝于耳。 张谦、廉伯和手下的一众侍从,把人群全部疏散开,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 就近县城的官衙听到这处的巨响,派差役过来问询,张谦这才把人手收拢回来,组织自家的车队,沿着空出来的地方,曲曲折折的继续行驶。 留下廉伯领着两个小厮,和官府解释这里发生的事件。廉伯的说法,自家过去是做爆竹生意的,本来想着带些爆竹回祖籍,留着过年用。没想到遇到拥挤踩踏事件,只得同时燃放几个爆竹,用巨大的声响,把不受控制的混乱饥民震住。 差役看着满目的凄惨景象,在询问了几个还没从惊惧中恢复过来的饥民,以及引发事故的那户人家,得到证实后,才放廉伯离开。 廉伯追上来的时候,张谦他们才刚刚驶出混乱的灾民区域。 张谦把外面的事情交代给廉伯,他才下马。看过穿云陪伴下的张若云,见她还算安好,之后钻进冬儿所在的马车。 一进马车,张谦就看到面色苍白的怀志。他在怀志身边坐下,把手放在怀志肩头,问道:“怀志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 怀志摇摇头,却没说话。 行志嘴快,替怀志说道:“外面好吵,吵到我们了。我和二哥都捂着耳朵呢。” 张谦看向冬儿,冬儿对着张谦使了个眼色,说道:“怀志心善,看到外面人群踩踏,心里不好受。” 张谦揽着怀志,安慰道:“这是天灾,是凡人改变不了事情。怀志好好读书,好好做事,有了真本事,就能做大事,能在天灾降临的时候,尽量避免人祸,尽你的一份力量。你的本事越大,能做的事情也就越多,也就能帮更多的人。” 怀志轻声问道:“家里的先生说,父亲就是有本事,能做大事的人,为什么父亲不救救这些人呢?” 张谦顿了顿,“父亲也在尽自己的力量,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只不过,这里不是咱们这些平民百姓能施展的地方。” 冬儿看了张谦一眼,用这么模棱两可的话,说给不到十岁的孩子说,他怎么能听懂。 冬儿从旁解说:“父亲的生意和家产都被朝廷抄走,父亲不但没有怨言,还给官员出主意,让那些家产能卖出更高的价钱。由你父亲提议拍卖所得银两很多,全部由朝廷调配,或者给边疆的将士补充粮饷武器,或者就是用于朝廷赈济灾民。这也算是父亲为朝廷和百姓做的事情。” 怀志仰头看向张谦,“父亲,是这样吗?” 张谦微笑道:“是这样。” 怀志从小就由家里请的西席教导,父亲在怀志心里,形象一向高大。可是,他对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很是困惑。 怀志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疑问问出口:“朝廷征集军资的时候,父亲为什么不把银子拿出来呢?母亲说父亲和……”他看了冬儿一眼,继续说道,“母亲说,家里的生意是父亲和杨姨娘经营不善,没挣来银子,所以才被抄家。” 张谦的眉头皱了皱,想着怎么对这个才九岁的儿子解释,那边冬儿接过话题,“你父亲的家业扩张太快,手里的现银都用来扩张家业。朝廷开始筹集资金,正是你父亲刚刚投出去手中现银的时候,所以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冬儿没说张谦把银子投资在买卖上,而是说投资在张谦的家业里,这个家业隐晦的就是说的北域之地。等他们到达此行的目的地,张谦也能很好的圆回来。 怀志把自己母亲和冬儿的说法各自比较,对冬儿的解释表示怀疑。 冬儿笑了笑,说道:“如果不出波折,二公子很快就能看到父亲对灾民做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你父亲的确是个做大事的人。” 怀志转向张谦,向张谦核实,“父亲,您的确对灾民做了事情、尽了力吗?” 张谦笑着拍拍他的小肩膀,笑道:“父亲一定尽力做事,让怀志对父亲满意,你说好不好?” 行志也忙说道:“父亲好好做事,也让行志满意。” 张谦连忙答应,“好,父亲好好做事,让父亲的两个儿子都满意。” 行志补充道:“还有大姐。” 怀志张了张嘴,想把留在京城的哥哥和二姐也算上,可是,想到大哥和二姐不一定在乎这些事情,也就不再多说。 ………… 在灾民的混乱中,张谦一行人的车队在灾民的空隙中前行,渐渐偏离了行程,往西而去。 一路的灾情或轻或重,渐渐有官府和富户赈灾,灾民们多多少少能往肚子里添些东西,路上也有了一些生机。 经过二十多天的跋涉,张谦一行人所带物资也逐渐消耗、减少,他们一路上不断的减少行装和粮食,分别把几辆马车丢弃,换下来的车夫也都骑马行进。 行至西北道的时候,张谦的车队已经不足从京城上路的一半,所乘车辆也都是捡简单、不显眼的,基本上做到了轻车简行。现在再看,他们一行人,和从京城出来、在河间道行进时,没有一点相同之处。 出了西北道,再往北走,灾民人数激增,不知是朝廷的赈灾粮米没到,还是当地官府赈灾不利,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赈灾措施,大批灾民分两部分,一部分往富庶一些的南方而去,另一部分流民往北行进。 第508章咱们认识的人 路上的不少灾民都传言,北地虽然寒冷,同样也遭灾了,可是听说那里还有吃的,起码没把地皮翻起来,至少还能挖到草根,比东南方向的地方更容易过活。 张谦一行人,出了西北道,行程就简单多了,只要随着大流,混在去北地的灾民中,一路北上,就不引人注目。兜兜转转的绕了一个大圈子,逐渐靠近府州。 有一天,听到灾民传言的怀志问张谦:“父亲,我们不是要回湖州祖籍吗?湖州在南面,这些灾民都是往北方讨生活的,我们走错路了。” 张谦笑着摸摸他的头,笑道:“我们怀志这一路没白走,还知道讨生活这个词了。” “既然已经走到这里,父亲就带着怀志去北地看看,看看为什么北地同样遭灾,却还有吃的,他们是怎么过活的。难道怀志不想看看吗?” 原来父亲是为了这个,才跟着流民往北走的。一路上饥民的凄惨景象,让怀志的无力感越来越重,这几天,居然听说有同样是旱灾的地方能有东西吃,没饿死人,怀志奇怪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怀志听了张谦的话,很是意动,他也想去看看。至于这路上的艰难,根本就不在话下,在怀志看来,和他一路所见的所有人相比,他们的日子已经过的很好了。这一路上虽然行路艰难,可怀志经常看到灾民们煮着草根充饥,往日难以下咽的饼子,怀志吃起来不但可口,而且经常会有内疚。 他经常偷偷留下一些吃食,若是看见有灾民过来,人数又少,他就会丢下一小块、一小块饼子、肉干之类的,希望他们能悄悄捡到,略略缓解他们的饥饿。 冬儿和他一路都坐在一辆车上,当然知道他的这些举动,但是怀志做的小心,又是善心之举,她也就当做不知道。 进入府州境内,沿路开始有粥棚出现。不但有粥棚,还有官差负责疏散人流。 张谦一行人没有在府州境内逗留,沿着府州外围,往北地的纵深地带而去。这时的天气已经进入隆冬时节,灾民们出行,大多把家里的家当全部带出来了。虽然围裹的破烂,也依然有御寒功能,大量灾民被官府疏散去不同的州县。 张谦随着灾民的人流,往府州北部而去。 走了两天,张谦的车队已经遥遥走在灾民的前端,将要到达边陲地域,路上孤零零的只有张谦一队车马行走。 这时的路上,已经和寻常冬季一样了,既没有灾民逃难,荒野上的枯草在冬季的寒风中战栗,沿路所见的树木虽然只有枝干摇曳,可是树木却棵棵完好,不像他们一路所见,树皮都被扒/光了。 怀志和行志两个小家伙,极少在冬季出城,没见过北地的原野,终于看不见吃不饱、穿不暖,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让两人安心了很多,也有了观景的兴趣。 两个小家伙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习惯了北地寒冷的气候,他们穿的像个大大的棉球,顶着寒风趴在车窗口往外看,不时地指着外面惊呼,“那里,那里,看到没,那里有只鸟。”“那棵树上,那一团,廉伯说,那是喜鹊的窝。” 两人看的正热闹,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的马蹄声,怀志前后观看,也没看见又另外的人迹出现。可是,在寂静的冬季原野上,马蹄飞奔的声音,虽然遥远,可是却清晰可闻。 怀志扯着行志坐回车厢里,冬儿伸手,把车窗帘掩上,笑着问道:“怎么不看了?觉得没意思了?” 怀志说道:“姨娘,外面好像有声音呢,好多马匹走过的声音,只是看不见。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派人去打探,千万不要遇到坏人。” 也难怪怀志这么想,他们这一路上,还真遇到过两股打劫的土匪,只不过张谦等人的武力强劲,没受损失。 北地冬季的原野,声音传的分外的远,在起伏的道路上,往往还没看见人,车轱辘、牛羊的叫声,马蹄踩在坚/硬冻土上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冬儿也听到了马蹄声,他们已经走到二黑所在的区域,廉伯已经把消息送出去,这时出现这么多马匹,很有可能是张谦的下属过来接应。 冬儿笑道:“或者是咱们认识的人,过来接咱们的。” 怀志表示不信,“姨娘净逗我们玩,这么远的北方,怎么可能有认识我们的人?” 说起来,虽然张谦的生意做的很广,但是这一路,还真的没有张谦的下属照顾他们,至少表面上没人能看出来。也就难怪怀志会不信。 冬儿感觉到马车行走的速度减缓,给两人又紧了紧领口和棉帽,掀开车门的棉门帘,对他们说道:“你们哥两个就坐在车辕上吧,看看外面的风景,顺便也看看到底是什么人会过来。” 冬儿让两个孩子坐在车辕上,她自己也探出身子,扶着他们两个,顺便也看看,到底是什么人会过来,也许里面有二黑也说不定。 在他们的前方,两个侍从早就纵马而出,往前方迎过去 随着远近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一队骑手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两个随从和那队人马汇合,调转马头,一同疾驰过来。 已经站在车辕上的怀志惊讶的回头,对冬儿说道:“姨娘,那些人真的像是认识咱们呢。咱们的两个侍从和他们一起回来了。” 怀志看到的场景,廉伯当然也看到了,他把车马吆喝着停下,和张谦一起下马,来到车队的前方,远远看着来人。 二十多骑人马卷着尘土,不多会儿的功夫就到了跟前,距离他们车队十几步,马匹的嘶鸣中,二十几人滚落马鞍,扔下缰绳,不行上来给张谦行礼。 张谦连忙上前,扶住单腿跪地的来人,里面果然就有二黑。 第509章为什么躲躲藏藏 这时的怀志已经站在车辕上,看到疾驰过来的人吗,惊讶的回头,对冬儿说道:“姨娘,那些人真的像认识咱们呢。咱们的两个侍从和他们一起回来了。” 怀志看到的场景,廉伯当然也看到了,他吆喝着让车马停下,和张谦一起下马,来到车队的前方,远远看着来人。 二十多骑卷着尘土,不多会儿的功夫就到了跟前。距离他们车队还有一段距离,在马匹的嘶鸣中,二十几人滚落马鞍,扔下缰绳,抢步过来,给张谦行礼。 张谦连忙上前,扶住单腿跪地的蒋六,又摆手,让后面的侍从们起来,二黑果然就在里面。 二黑现在也是二十七八的人了,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无论神态还是气势,都有了很大的不同。他长时间在野外跑,面色已不像过去那样白皙,很显粗豪,唇上留着小胡须,戴一顶狐皮棉帽,身穿没有罩面的粗制皮袍,腰间扎着宽宽的腰带,脚蹬皮靴。 领头的蒋六起来后,向着张谦躬身说道:“六爷,您可来了。卓先生和我们都急的了不得,您还带着姨奶奶和几位小主子,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 张谦笑道:“沿路都给你们带了信,有什么好着急的。倒是你们,来的真够快的。” 蒋六笑道:“我们前天得到您的消息,不过,我们的探子昨天传话回来,说有几辆车混在灾民里,一路过来,卓先生说一定是六爷到了,只是没有得到您的消息,不敢轻举妄动。我们早早就准备好,一听到廉伯的讯息,立即启程,这不是就到了。” 那边的二黑和明瑞等人有和廉伯见过礼。 廉伯说道:“咱们不好在路上多耽搁,蒋六去和两位公子、大小姐行个礼,咱们就立即启程。” 二黑看着蒋六往后面走,不觉犹豫一下。还是张谦催促道:“你们兄妹又是好几年没见,过去和冬儿打个招呼吧,顺便去看看行志,行志也长大了。” 二黑连忙谢过张谦,才跟着蒋六过去。 冬儿和怀志、行志都坐在马车外面,行礼问安倒也方便。 怀志看见蒋六过来,要下车和他相见的时候,被蒋六拦住了,“二位公子安坐,咱们马上就要赶路,哪里用得着给下人还礼,会耽搁行程的。” 蒋六给两个小家伙行礼,又对着冬儿施礼,“姨奶奶一路辛苦,您和两位公子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咱自家的庄子上了。” 冬儿摆摆手,“蒋管事不必多礼,给大小姐见礼之后,咱们这就启程吧。” 蒋六离开,留下身后的二黑。二黑自从六年前和冬儿在府州离别,这才是第一次再和冬儿相见。 面对着车队周围的众多人等,二黑还是要守足礼仪的,他上前给两个公子见礼,“小的杨赫,给两位公子见礼,两位公子一路辛苦。” 怀志连忙说道:“杨掌事不用多礼,我们来此,还有很多地方要烦劳杨掌事。” 行志却知道杨赫的名字,怀志话音刚落,他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您就是我舅舅吧?父亲都叫你二黑的,是舅舅吧?” 二黑嘴角翘起,看了怀志一眼,再次行礼,说道:“二公子言重了,侍奉六爷和各位公子是小的的本分。只怕小人愚钝,伺候不好府上的爷们。”又对行志说道,“小人小名就叫二黑,三公子安好。” 行志连忙摆着小手,似模似样的说道:“舅舅是行志的至亲,不必多礼。父亲说了,舅舅是娘亲最亲的亲人,也会很疼行志,您就叫我名字吧,我叫行志。” 二黑笑了:“六爷说的没错,舅舅会很疼行志的。”说着,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把异域风格的小弯刀,“这是给二公子、三公子的见面礼,还没开刃,两位公子先玩着,等你们长大了,开了刃,就很锋利了。” 怀志看了看冬儿,冬儿说道:“既然是杨掌事给的,你们就收着吧。” 两个孩子满心欢喜的结果弯刀,喜欢的笑弯了眼睛。 冬儿也不下车,只笑眯眯的看着二黑问道:“二哥,这么长时间不见,二嫂和侄儿、侄女儿还好吧?” 听冬儿提起妮子和一双儿女,二黑粗豪的脸上也有了温情,“她们都好,妮子老早就念叨你了,这次时间充足,你们可以好好聚一聚。” 时间不多,二黑和冬儿说了两句话,就见廉伯开始整顿车马,准备继续行路了。 蒋六早早在后一辆马车旁给张若云行礼问好,若云在车厢里和蒋六应答过后,蒋六就告退下来,准备启程。 一行人重新启程,张谦从京城带出来的一行人,连着蒋六等二十多人一起,荡起滚滚尘埃,往他们在边塞的农庄而去。 怀志坐在马车里,抚摸着镶嵌艳丽的小弯刀,犹豫良久,还是问冬儿:“姨娘,父亲是不是一早就打算来这里的,根本就没有去湖州的打算?” 冬儿知道,行志还小,可能对这次行程没什么疑问。可是若云和怀志就不一样了,他们已经有了分辨能力,从他们走的路途上,可以轻而易举的发现,北地、甚至北域,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既然早晚都要说,冬儿倒也不打算继续隐瞒,“你父亲这些年做生意的收入,绝大部分都投在北方。这些年,你父亲在京城接连出事,京城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所以,我们借着这次失去家产离京,再有遍地灾民作掩护,辗转来到北地。姨娘只能对你说这么多,等我们修整之后有了空闲,你可以和父亲好好谈谈,或者以后我们就在这里安家了。” 怀志虽然对冬儿说的话不太明白,但是冬儿话里的意思他却是懂得,“我们就算来到北方,那也是帝国的臣民,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 冬儿解释道:“你父亲在这里有很大的家业,这么庞大的产业,一旦被朝廷知道了,只怕朝廷会对这些家业动心。到时候,不但你父亲的性命堪忧,就连你们也会受连累。你父亲这么做,不但是为了他和家人的安全,也是为了保住这份辛苦挣来的家业,给子孙传下去。” 第510章落脚之处 为了把家业给子孙传下去,就必须躲到北方来?怀志疑惑道:“父亲的家业很大吗?大到父亲不能在京城安居,连朝廷都会动心抢夺?” 冬儿笑道:“你在学堂应该也能听说,你父亲在京城和帝国各地的买卖做得很好。可是就在前些日子,朝廷一句话,就能把这些生意全部抄走,一点儿也没给咱们留下。你父亲已经不敢拿北方的家产赌运气,所以只好隐藏行踪,悄悄来到这里。” 怀志沉默良久,闷闷的问道:“姨娘,是不是咱们以后就不能回京城了?” 冬儿的这番话说出来,让怀志的情绪大为低落。 冬儿看着怀志,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远离熟悉的京城,母亲又不在身边,那忧愁的笑脸很让人心疼。 她安慰道:“当年的大公子,不也是十岁出头就离家了吗?怀志身边还有父亲、先生和你的四个小厮陪着,比你哥哥当时的处境好多了。等怀志长大了,长成如今大公子的年纪,若是不愿意留在这里,或者是想念母亲和哥哥、姐姐,让父亲安排好路程和人手,怀志是可以离开这里的。” 怀志抬头看看冬儿,情绪还是不怎么高,“我真的能回去吗?我怎么觉得够呛呢?唉,母亲太固执,要是母亲他们也能来这里就好了。” 这怎么可能?以姚氏的个性,不把事情说明白,她断然不舍得放弃繁华。可若是对姚氏说明白,姚氏相不相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只怕姚氏为了自身和儿女的安全,会让她孤注一掷,把张谦的事情告诉姚侍郎,那才叫万劫不复呢。 冬儿转开话题:“其实这一趟路程,对怀志你们几个来说,还是蛮有好处的。若是不出来这一趟,怀志怎么能知道那么多事情?怎么能体会百姓的疾苦?怀志有没有发现,这里已经很少有灾民了,就算有,也是外来的,还能得到妥善安置,这里就有你父亲的产业支持赈灾。等咱们安顿下来,让蒋管事安排人,领你去看看,这里的百姓为什么没有离家舍业、出去逃难。” 说道灾民,怀志果然有了精神,他直起腰板,眼睛亮晶晶的问道:“这里就有父亲的产业吗?莫非就是因为父亲,才让这里的百姓吃饱饭?” 冬儿笑着点头,“不管是不是你父亲的产业,但是,他能说话,也有胸襟,把这北地广阔土地一年的收成全部交出去,交予当地官府用于赈济灾民。所以,这里的百姓才没有沦落到没饭吃、出去逃荒的境地。” “我一定要去看看,父亲是怎么做到的。”怀志听说父亲能做这么好的事,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自豪。要知道,那么多从事农耕的百姓,在没有收成的时候,也能让他们吃饱肚子。他想象不出,怎样才能做到。 “还有我,我也要去看那些挨饿的小孩子是不是有吃的了。”行志不甘落后。 冬儿揽着行志,笑道:“行啊,到时候,让怀志领着弟弟一起去看。不过,说不定怀志看到百姓的饭食太差,会失望。” 怀志很是疑惑的问道:“既然是赈灾,总要比咱们沿路遇到的灾民,一碗水泡着几个草根好一些吧?” 行志说道:“草根也能充饥,只是草根太少了,不够吃。” 冬儿笑了:“若是怀志这么想,那就不会失望,这里百姓分到的吃食,比草根好很多。” ………… 二黑等人的根据地,已经远离了郑氏娘家的那个村子,现在,他们只是在各州县下辖的村里安置可靠的当地人做管事,负责田地里的具体事务。 由于他们买的荒地很多,有大片的荒地已经是无人区,所以卓先生干脆在远离州县的地方建起来农庄,方便他们做事,也让可靠的心腹农民住在农庄周边。一方面他们有了安全的驻地,在此耕种的农民也不用跑很多路。 现在冬儿等人要去修整的地方,就是这个农庄。 他们走的道路很是平坦,沿路所见,北地的旱灾一点儿不比内地轻,遍地干涸的土地。虽然二黑说他们春季种下的洋芋有一点收获,可是冬儿所见的土地,丝毫看不见地里有收成的迹象。 大概是马上就到地头了,一行人快马加鞭,不过半个时辰,冬儿就听见外面的侍从们说着“到了,到了。” 冬儿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只见一个阔大的庄子,建在前方的空地上。另有不少民房,一个小群落、一个小群落的建在庄子周围,或远或近的地方,有的群落很远,在这么空旷的原野上,远远看去很已经模糊了。 在大庄子的门外,卓先生领着几个人,远远地迎着张谦等人。另外也有一些农人驻足观看片刻,就各自做事去,没有围拢过来、一探究竟的意思。 终于到了可以落脚的地方,怀志和行志新鲜、雀跃着,几乎不能安坐。 车辆停稳后,冬儿给他们穿戴严实,让他们两人下车,交代一个侍从,把二人送到张谦跟前,让他们跟着父亲。 冬儿远远看着,张谦让两个小的给卓先生见礼,又领着他们进了庄子,才放心的坐回车里。紧接着,她们所在的车辆也开始启动,往庄子里驶去。 走了一段路,马车还没停稳,冬儿就听见外面有巧云和秀云的声音:“姨奶奶,您可来了,让我们好等啊。” 冬儿掀开车帘,看到巧云、宋婆婆和几个丫头候在一个院子门口。 冬儿跳下马车,一边和几个丫头应答,一边往周围看去。这里应该在庄子的纵深地带,除了面前的这个院子,周围还有几个院子,全都建的简洁古朴厚重。 看门头上的牌匾,面前的这个院子居然也叫锦绣院,其规模却比京城张家宅子的锦绣院大了很多。 冬儿等着若云也从车上下来,才领着她一同往院门里面走。 这里的锦绣院,院门在侧向的位置,迎面是一个扩大的天井,青石铺地,正中位置是一个大缸。 第511章安心了 院子正北方向是三间正房,从外观上看,房间应该很大。正房边上还带着耳房,东西两边各有五间厢房。 虽然是北地边荒地区,但是院子和房屋的规格却不错。正房出檐很宽,四角和屋脊都有吊脚。大概是为了采光好,正房前面没建檐廊。东西厢房前面建有廊道,栏杆、柱子等都建的规矩。 院子里各处门窗、廊道没有京城那样复杂的雕画,但是该有的栏杆、格栅的纹路也都用了心思,虽然简单,却打磨油漆的很细致。 院子里有几个眼生的丫头、婆子正在做事,见宋婆婆等人簇拥着一个年轻美妇进来,知道这大概就是主子了,纷纷屈膝见礼。 若云看着这个宽大敞亮的院子,心里喜欢,问冬儿:“姨娘,咱们以后是不是就住在这里了?”这里看起来也很好呢。 冬儿侧头,见若云的神情舒朗,完全没有愁苦的样子,甚至还很欢喜。要知道要论富丽繁华,这处庄子远远比不上京城的宅子。若是姚氏那样热衷于享受虚荣的人,这样的宅子恨不能看。可是,若是有广阔的心胸,从实用的角度看,这处宅子却比京城那处精巧的宅子敞亮。也住的踏实。 冬儿对若云不贪慕繁华的表象感到满意。张谦的这个庶女,虽然是跟着芊姨娘长大,却性格温和,朴实且知足。完全不像芊姨娘那样,心里固守着一份她本就没有的清高、骄傲。 冬儿笑道:“这个要看你父亲的意思。不过大小姐放心,咱们若是还要换地方,只会比这里更好。” 若云她打量一下周围豁亮的房间和脚下铺垫平整,带有清晰暗纹的青石地面,眼睛亮晶晶的,很是惊喜,“会比这里还好吗?” 之前在京城,在萱馨园里面,她每日听的都是母亲说的话,张家败了,父亲失去了所有产业,以后的张家再没有进项,往后的日子难过了之类。 可是,他们这次在路上辗转一个多月,遍地都是饥民,她们经常会遇到饿死的人。就是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她们没少一口吃的,没少一件穿的、用的,比那些饥民的日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加上这一路走来,父亲和杨姨娘、廉主事从来都镇定从容,从来没露出为难、困顿的神色,让她的心里也安稳了不少。 现在终于有了落脚处,看到这个大院子,她的心算是完全安顿下来。原本她很不安,她知道她的姨娘为什么不见了。姨娘那样的做法,随时会对张家造成威胁,父亲一定不会让姨娘继续留在宅子里。 那天她去萱馨园学礼仪,姨娘就不见了。她知道,姨娘一定被送走了。她偷偷问过黄嬷嬷,黄嬷嬷告诉她,父亲已经很妥善的安顿了芊姨娘,不但给了姨娘盘缠和过冬的粮食,还购置了田产,让姨娘能很好的过活,让她放心。 她其实是不怎么放心的,姨娘秉性要强,自视很高,很难坦然面对乡下普通人的生活。还有她自己,她身边没了姨娘,她的姨娘和杨姨娘的关系又不好,不知道杨姨娘以后会不会迁怒于她。不说别的,若是杨姨娘在婚事上难为她,她的结果只怕也不会好。 索性杨姨娘对她还不错,虽然不是多么亲热,但是该照顾到的,全部能照顾到。若是遇到她心情沮丧,还能耐心开导她。 这一路上,她除了没和杨姨娘同车,其它方面得到的关照和两个弟弟一样,没丝毫差别。这才让她踏实了一点。 若云虽然对路途不熟悉,但她也知道,那次饥民踩踏事件后,他们就偏离了原来的行程。原本越走越暖和的天气,在那次以后,竟然越走越冷。太阳的位置,也从原来在车队的前方,变成了后方。 若云心里不安,却不敢问。直到现在,她们有落脚地了,而且这个地方还很好。完全不像京城母亲说的,父亲已经走投无路了。 在这里,京城府里的家仆原封不动的伺候着,让她有了终于回到家的感觉。而且这个家里,不会再有母亲那冷冰冰、挑剔的眼神笼罩着她,杨姨娘看她的眼神从来都很温和,很多时候还会流露出赞许。就像刚才,她只是高兴她们能有这么好的住处,杨姨娘看她的眼神就是赞赏的。 所有的这些,是不是说明,她们以后还会过上原来那样衣食无忧的日子,她也会像若云那样,可以不用提心吊胆的看母亲的脸色过日子。 冬儿知道若云摊上那样一个生母,心里缺乏归属感。可是,张若云已经十四岁,在这个时代,几乎就是个成年人了。冬儿能做的也就是不给她制造压力,让她的心情轻松一些。 所幸之处,芊姨娘虽然因为面对她和张谦的感情,从而恨张谦、恨她、甚至恨整个张家。但是芊姨娘对张若云的教育却丝毫不带的个人情绪,让若云在张家的境遇不受影响。从这一点看来,比姚氏好了几倍不止。 巧云一边走,一边向冬儿介绍院里房间的构成。 冬儿站在上房的台阶上,对若云说道:“咱们在这里呆多长时间还不知道,你先和我住一个院里。让秀云陪你看看东西厢房,你自己选一个可心的里外间,把你随身的行礼、衣物先放下。” 若云心下高兴,她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了,还是里外间,那外间就是留给丫头住的地方吧。 若云去看房间,黄嬷嬷领着仆妇,往下拿她们随身带着的东西,冬儿径直进到上房。 上房的三个房间已经整理妥当,不需要添加任何东西,就可以住的舒服。外间的桌案、椅子、以及各样家具,样式尽显北地的厚重古朴,不知打磨了多少遍,油漆了多少遍,一眼看去,漆色润泽细腻,极是温馨,完全没有崭新家具的突兀感觉。 宋婆婆说道:“杨爷家的康娘子一直帮着打点这个院子,才走不大一会儿。康娘子说,姨奶奶刚回来,她若是在这里,少不得让姨奶奶费心应酬,倒不如让姨奶奶先休息一会儿。晚间有接风宴席,那时您姑嫂两个再絮叨一番。” 冬儿笑道:“还是妮子懂得体贴人,真正是知心呢。” 第512章舅母 王嫂子先在几个房间看了一遍,往里间让冬儿:“姨奶奶还是先去里间炕上歇歇,炕烧的正暖。这一路颠簸,姨奶奶也着实乏了。” 冬儿笑着往外推她,“这一路可不止我一个颠簸,你们还要做事,更累呢。你和黄嬷嬷、穿云几个也去歇着吧。这里有宋婆婆和巧云她们候着,不缺人。” 冬儿和若云略作休息,又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这时已将近中午,眼看着就是午饭时间。 冬儿纳闷两个小家伙怎么还不回来。难道两个小屁孩竟然要和张谦一起,听卓先生等人汇报工作不成?要知道,张谦等人筹划的事情,连冬儿自己都避嫌,不多问,现在还没正经到地方,张谦大概不会让两个小家伙参合这么重要的事情吧。 冬儿正打算让宋婆婆去外面打听,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咚咚咚的跑步声。 紧接着,行志的声音响起:“巧云婶婶,是巧云婶婶啊。旺儿呢,我好想他呢,他有没有一起来?” 巧云低低的声音说着什么,然后,外间的门被推开,怀志和行志牵着手进来。 巧云和妙云给两个孩子脱去棉帽和外衣,冬儿见两人的头发还没干,松松的在头顶上挽了发髻。显然,是在外院洗了澡才回来的。 两个小家伙先给冬儿和若云行礼。 冬儿连忙让他们上炕,“头发还没干吧,快上来,炕上暖和。”一边让宋婆婆拿了厚厚的巾子过来,“把他们发髻散开,再用巾子绞一绞,要不然干不了的。” 把两个小家伙的头发打理好,午饭也送过来。冬儿想着炕上热乎,就把午饭安顿在炕桌上。 怀志往炕桌边上挪了挪,说道“姨娘,父亲要和卓先生议事,让姨娘不用等父亲用饭。” 冬儿点头,“嗯,那咱们就自己吃。你父亲刚来,卓先生和管事们一定有好多事情要和他说。估计这几天有的忙呢。” 怀志继续说道:“这个庄子好大好大,比我见过的庄子都大。外面的田地也多,一眼望不到边。舅……,嗯,那个,杨掌事说,这周围新建了好几个村子呢,还说等他们下次出去巡视的时候,带着我和行志一起过去看呢。” 冬儿笑了,“在马车里颠簸了这么长时间,不会烦吗?还要出去。” 行志忙说道:“不烦不烦。舅舅说,带着我们一起骑马。” 冬儿扶额,这个二黑,不嫌麻烦吗?带两个孩子骑马,这十冬腊月的,很冷的好吗。 热腾腾的午饭端上桌,若云是长姐,又是女孩子,表现的喊含蓄一些,两个小的却不管那么多,忙忙的凑上前来。 这一路上,他们大多都是急着赶路,在饭食上没过多讲究。尤其是改道向北之后,为了隐藏踪迹,他们大多在张谦手下安排的偏僻村庄处歇脚,若是路上没有小村子,也曾在野外过夜。 今天这顿午饭,还是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住得舒服、吃的舒坦。 怀志虽然一路上可怜饥民的境况,可他终究是个孩子,这时见到热汤、热菜,也是心情大好。 冬儿怕他们吃的顺口,不小心吃撑了,在一旁看着,吃到八分饱的时候,就叫停了。 行志嘟着嘴,极为不舍的放下筷子,“行志还没吃饱呢。” 巧云在一旁笑道:“两位公子一路的吃食粗糙,猛然换了饭食,吃的太饱会伤脾胃。这就是在自己家里,还怕没得吃吗?下晌若是饿了,咱们再下碗牛肉面吃,保证让两位公子吃的舒服。” 这几年,北方二黑的属地,专门用洋芋渣和牧草尽可能多的养殖耕牛,年节的时候杀头牛,也是常事。 冬儿安抚两人:“这一路走得辛苦,咱们一会儿就要午睡,吃的太饱会积食。” 说道午睡,怀志一下子想起他的住处,“姨娘,我,我在哪里休息?”不会像大姐那样,把他的卧房安置在姨娘的院子里吧。他已经长大了,怎能和后宅的女人住一个院子。 小家伙纠结的小脸把冬儿逗笑了,“别担心,不让你在这个院子休息。你的小厮和先生都在新晖园,一会儿让徐嬷嬷送你过去。” 怀志不到五岁就请了启蒙的先生。这些年里,先生连教导他一些浅显的学问,顺带照顾他日常的行为举止不出差错。直到抄家前,张谦才把先生和蒋六等众人一起送走。 怀志听说先生也在这里,大为高兴,居然还有这等意外之喜,他立即就要穿鞋下地。 冬儿连忙拦住他,“刚吃过饭,缓一缓再出去。徐嬷嬷和王嬷嬷还没吃完饭,二公子稍稍等她们一会儿。” 妮子果然没有打扰冬儿,直到晚宴前,妮子才带着一双儿女过来。 冬儿见妮子怀里抱着包裹好的幼子,也不多礼,先把孩子接过来,放到床上。冬儿掀开小被子,只见一个肉嘟嘟的娃娃,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的左右转动,逐一打量房间里的人。 冬儿喜欢把他抱起来,“居然是醒着的,这么乖啊,一声也不哭闹。” 行志从炕角爬过来,“我看看,我看看。这就是我的表弟吧?”他巴着冬儿的肩头看了看,很是失望,“这么小啊,一定不会走路,不能和我们一起玩耍。” 冬儿笑道:“瞧瞧你那样子,表弟还不满十个月,当然不会走路。你这么小的时候,也一样不会走路。” 妮子让女儿悦容给冬儿行礼,叫了姑母。又给若云行礼,口称见过大小姐。悦容虽然才四岁,礼节却做的有模有样,大方得体。 若云连忙上前拉住悦容,“舅母怎能这么见外,咱们是亲戚,应该让悦容妹子叫表姐。” 妮子笑道:“大小姐这是和我们客气,我家夫君是给六爷做事的,不能失了规矩。” 若云却不管这些,径直把小悦容抱上炕,嘴里还说着:“表姐刚来到这里,对这里很不熟悉,悦容要带着表姐一起玩耍。好不好?” 悦容不认生,只看了自家娘亲一眼,见娘亲没有阻止她上炕,脆生生的答应一声:“嗯,悦容哪儿都知道。表姐想去哪里,悦容领表姐去。” 第513章怀志怒问 妮子见悦容一本正经的样子,笑骂道:“说是个女孩,其实调皮的很。看看,竟然就这么顺杆儿爬了,一点儿都不懂得见外。” 冬儿笑道:“调皮些好,至少不容易受气。” 冬儿转过头催促行志,“快下地去,给舅母行礼。” 巧云过来给行志穿鞋,妮子却说道:“晚宴一会儿就开始了,还穿什么鞋,穿上了还得脱,多麻烦。就在炕上行礼吧,我还给我们行志带了见面礼。” 巧云看向冬儿,冬儿说道:“今天时间紧,就通融一次。这是面见长辈,以后可不能这么敷衍。” 行志在炕上给妮子见礼,妮子笑眯眯的摸摸行志的头,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一个金项圈,给行志戴在脖子上。 再之后是若云,若云给妮子行礼,口称舅母。 妮子连称不敢,拿出三枚珍珠花钿,一对珍珠耳环,“这是给大小姐的。这几样饰物虽然做工不是顶尖,但是胜在珍珠色泽上佳。还请大小姐不嫌弃。” 若云连忙接住,“舅母说的哪里话,都是上好的首饰,若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 若云还真不是客套,她虽然在张府吃穿不愁,但是鲜少能收到长辈给的礼物。往常,就是偶尔有姚府长辈馈赠,也是敷衍居多。可以说,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件像样的礼物。 妮子看到若云捧着几样饰物,眼睛都有些湿润,不觉大为诧异。随即想到她的庶女身份,越是大地方,越是大宅子,越讲究嫡庶之分。六爷的大小姐大概真心感动了。 妮子放松口气,笑道:“大小姐喜欢就好。炕上坐吧。这天气,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还是炕上暖和。” 冬儿也拉着妮子上炕,“瞧瞧,送来送去的,也不过是首饰、项圈之类的东西。”然后招呼敏烟,“把柜子里那个匣子拿过来。” 冬儿打开匣子,对妮子说道:“这是给悦容的三件压群配饰,可以替换着带。啸成就没办法了,只能送个项圈,先让他带着。等他大些,我再给他寻摸好些的玉佩。” 妮子把匣子接过来,“啸成才多大点儿,能用什么正经东西,这已经很好了。” 巧云几个把茶水点心端上来。嚷嚷着午饭没吃饱的行志,却对点心没一点儿兴趣,只不停逗着冬儿怀里的小表弟。 小家伙似乎也挺喜欢行志,“咿咿、啊啊”的,和行志你一句、我一声说个不停。把若云看的不停发笑。 妮子和冬儿唠着家常,大部分说的是今年的年景。幸好他们的田地多,去年收的洋芋没怎么动,辅以少量土质较好的地里收获的粮食,两厢参合着送到官府,才没造成遍地饥民的惨状。 妮子说道:“还好咱们自己养了不少耕牛,虽然耕种大面积的田地,地里的出息也多,务农的农户却少。要不然,就今年这糟糕的年景,真不知道人们怎样才能活下来。” 若云一路上见过饥民的惨状,听了妮子的话,心里还有些疑惑,张口问道:“舅母,朝廷有更多土地,去年应该都有粮食产出,为什么别的地方就会饿死人呢?” 妮子愣了愣,这让她怎么说才好,朝廷的事情,哪里是咱们升斗小民可以品评的。 冬儿接口说道:“帝国别的地方主要种植粮食,粮食是常人家里的主要食物,朝廷的田税也是收的粮食,只不过粮食的产量比不上洋芋。这附近种的都是洋芋,洋芋产出很大,却不能当口粮,最重要的是洋芋不易储藏。前一年收获的洋芋,来年春天就会生芽、变质,那样的洋芋是不能吃的。” “那,现在已经过了春夏秋三季,洋芋还能给灾民吃吗?”若云问道。 冬儿笑看着妮子,妮子说道:“咱们种植洋芋,主要是用来做粉丝和淀粉,天气转暖之前洋芋就全部处理了,洋芋渣也趁着新鲜晾干储存起来。这些日子,农户们都是把洋芋渣煮熟,掺一些杂粮和淀粉充饥。” 若云立时惊讶了,她睁大眼睛,在冬儿和妮子之间打了好几个转,“粉丝?就是咱们做粉丝汤,酸辣粉丝,抄肉末粉丝的那个粉丝吗?” 妮子点头,“就是那个。” 若云有点激动,“这么说,粉丝是舅母这里做出来的吧?” 妮子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自家的产业,难道张家大小姐竟然不知道吗?虽然他们不对外说,但是,张家大小姐是自家人呀。 冬儿笑道:“这里不同于别处,帝国的田地大部分都是用来种粮食,为了囤积口粮。这里之前都是荒地,开垦出来,种的都是植洋芋,收获的洋芋全部用来做淀粉制品。就是咱们说的粉丝、粉条。今年是灾年,粉丝作坊大部分都停工了,洋芋渣和淀粉定期转到官府手中,定量发放到农户手中。所以,北地虽然一样受灾,百姓的生活却依然有序。” 若云犹豫一瞬,问道:“那样,岂不是北地去年的所有收益都用来赈灾了?” 冬儿点点头,“是,还有今年的。洋芋不像小麦、水稻,虽然天旱,但多多少少有些收获,这些收成全部给了农家。” 这时,怀志从外面进来,也行礼,只站在当地,神情气愤的问冬儿:“母亲是父亲的正妻,这些事情母亲全不知道,杨姨娘却这么清楚。父亲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母亲?若是母亲知道父亲做了这么大的善举,母亲就会为父亲骄傲,就会跟着父亲来到这里。” 冬儿讶然看向怀志,这个小子,这是替他母亲抱不平了。他也不想想,他的母亲是那种心系民间疾苦的人吗? 她不想对人家母亲横加指责,只敷衍的解释:“这里的产业不在你父亲名下,若是你父亲有这么一份产业,只怕早就让朝廷抄没了,哪里还有什么赈济百姓的事情。” 怀志对冬儿的解释很不满意,“既然不在父亲名下,大家都不知道父亲有这份产业。这么隐秘的事情,为什么杨姨娘就可以知道?” 第514章灾年农家的饭 行志听出二哥的口气不对,他站起身,对着怀志大声说道:“二哥,我娘亲没做错事,你不能吼我娘!” 怀志愣了愣,看向冬儿的目光中,有了一点惭愧。 冬儿没看他,只逗着怀里的啸成,缓缓说道:“我知道这件事……,那是因为在北地种植洋芋,用洋芋加工粉丝、粉条,是我的主意,粉条也是我第一个做出来的。” 这下子,不但怀志惊讶,连若云也惊诧不已。 怀志更是想起母亲对杨姨娘的诸多评价,无一不是徒有其表、欺世盗名之类。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对杨姨娘的能力有所怀疑,虽然家里很多管事都对杨姨娘钦佩有加,怀志却怀疑,怎么看,杨姨娘和寻常女子没多少区别,不过比别人多出府几次,实在不像有大作为的人。 可是,在北地经营这么大面积的土地,且不说那粉丝等物,就说北地这篇疆域,基本上囊括了三个州府,就因为利用荒地种植洋芋,竟然没有逃难的百姓。在帝国遍地饥民的状况下,北地、甚至北地周边地区,现在是帝国生存环境最好的地方。 这么大的手笔,难道真的出自杨姨娘这个女子手中?怀志抬眼,瞄了瞄冬儿。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母亲所说的话就是假的,如果不是母亲有意诋毁杨姨娘,那就是母亲不明事理的。 这个认知让怀志很沮丧。 冬儿自然不会和怀志较真,她说道:“这位是行志的舅母,一会儿和咱们一起参加晚宴,给咱们接风洗尘。” 妮子笑一笑,就要下地。 怀志连忙躬身道:“原来是杨掌事家的婶婶,您安坐。晚辈刚才多有唐突,望您多多见谅。” 妮子笑道:“是六爷的二公子吧,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呢。”巧云过来伺候她穿鞋,妮子刚要避开,被巧云一个眼色止住。 妮子知道,这是巧云给她长面子,也就顺从的穿鞋下地,对着怀志略略屈膝,拿过一方砚台,“第一次见二公子,不知道二公子喜欢什么,就准备了这个砚台,希望能用得到。” 怀志连忙谢过,“多谢杨婶婶,正巧我之前用的砚台磕破了,婶婶的这个砚台刚好用得上。” 炕上一众的女人孩子,怀志就不好再到炕上坐。正在谦让间,宋婆婆过来回话,前院的晚宴就要开始,请姨奶奶、舅奶奶和一众小主子们过去。 ………… 设置晚宴的厅堂很宽敞,隔着不远不近的一小段距离,就设有一个烛台、九支蜡烛。这么多的照明点掩映之下,把结构粗犷的栏杆、桌椅、帐幔照的竟然有了些辉煌的感觉。 这次的晚宴就没了男女不同席的说法。上首主位做的是张谦和冬儿,张谦和冬儿身边是若云等几个孩子。 左右首下来,分别是卓先生、廉伯、二黑夫妇,另外还有几个管事,说是管事,其实就是掌管各地买卖和情报网的下属,再下来就是蒋六等人。 这时正是隆冬,又正值灾荒年间,宴席上的菜品倒也不是很多,却做的精致味美。席间的酒也是多年珍藏的,很是醇厚。 张谦和冬儿长途跋涉,终于来到自己的地头上,心情自然很好。卓先生等人得知张谦再次入狱,一颗心也是提着的。现在张谦和家小安然无恙,张谦又实实在在的过来主持大局,北域之地就可以大展拳脚,图谋更大的发展。所以,卓先生等人也是高兴。 一顿饭吃下来,大家伙儿推杯换盏,热热闹闹很是尽兴。好在在场的人都有节制,虽然气氛热烈,但宴席结尾时,没有酩酊大醉的人。接风宴圆满结束。 若云和怀志没太在意宴席的形式,冬儿却敏锐的感觉到,卓先生这次筹办的接风宴席,不同寻常。只看各人的落座方式,张谦已经不再和一众手下围坐,而是高高在上的坐在主位上。 冬儿暗地里思量,难道这个接风宴,已经有了某种暗示?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而且,除了接风那天,其他时候的张谦和卓先生和往常没有区别,冬儿也就不再关注这些事情。 ………… 二黑跟着张谦的时候,就掌管了一部分情报网。现在他做着北地的生意,有卓先生在这里协助,北地的探子也由二黑整理调配。有二黑的眼线在北地暗中运作,张谦等人的安全自然没问题。 眼看就是年底,张谦计划在这个农庄修整十天,然后启程,赶在年前到达北域。 张谦在这里歇脚,说是修整,其实很多事情都要他和下属商量、决断,每天忙个不停。连明远也带人远路过来,一方面和张谦商量撒在帝国的人手怎么撤回来,另一方面接应张谦回北域。 冬儿过去一直都是帮着张谦做生意,对于北域的军事、政事少有参与。这次又是长途跋涉过来的,着实辛苦,更是懒得参合张谦、卓先生等人的事情。每天只是和妮子聊家常,或者去外面走走。 继二黑带着怀志和行志去了一趟临近县城,观看县府衙门发放救灾米粮、淀粉和洋芋渣之后。冬儿选了一户干净整洁的农户,领着三个孩子,去那个农户家,在农户家吃了一顿灾民午饭。 冬儿知道土豆渣熬成的糊糊是什么味道,也想象得到几个孩子一贯养尊处优,一定吃不下那个糊糊和杂面洋芋渣的饼子。所以,那家农妇盛饭的时候,冬儿让她给几个孩子少少的盛一些。 听到这个和蔼贵妇的叮嘱,农妇很是松了一口气,原来人家夫人知道咱们的吃食粗糙。这样就好,从这家贵人进了她家门,说要在她家叨扰一顿荒年日常吃的饭食,她就心里不安。这可是杨爷的客人,若是贵客吃她们的午饭吃的恼了,那可怎生是好? 现在有了夫人的话,她心里踏实了,每个碗里的糊糊只盖住个碗底,至于饼子,那是放在一个笸箩里的,吃多少拿多少,不用她费心。 农夫两口子执意不上桌。冬儿也不勉强,她带着自家三个孩子,和农户家的三个孩子一起,坐在炕桌旁。 第515章不好吃 农妇把他们各自的碗端上来,怀志一看,人家三个孩子面前的碗盛了满满的糊糊,自己三人的糊糊只盖住个碗底。再认真看看碗里的不明物质,心里又有点庆幸,幸亏农家婶婶没给他盛满。 冬儿碗里的糊糊也是满满的,她先端起碗喝了一口。 三个农家孩子听家里大人嘱咐过,要客人先动筷子,他们才能吃。见冬儿喝了糊糊,三人也就敞开来吃了。 要知道,这个糊糊看着和往常一样,里面的实际内容和往常大有不同的。农妇听说冬儿几人要在她家吃饭,虽然冬儿再三强调,一定就是他们日常吃的饭食,不用另外增减食材。但农妇过意不去,还是在糊糊里多加了杂面,还罕见的放了油、盐、葱花。 农家三个孩子把糊糊一喝进嘴里,就吃出来味道不同,呼噜噜的喝的香甜。 行志年纪小,见农户家的三个哥哥、弟弟很爱吃的样子,忙用小手端起碗喝了一口。一口糊糊含在嘴里,行志立即苦了脸。 冬儿忍着笑,说道:“不能浪费粮食哦。你想想咱们一路上见到的小孩子们,他们根本就吃不到这样的食物。若是给他们端一碗这样的饭食,他们岂不是高兴坏了。” 行志皱着小脸,把糊糊咽下去,再看看农家小哥哥和弟弟,依然吃的香甜。他娘亲也捧着满满一碗糊糊,吃的顺畅。 行志又看看二哥。怀志连忙端起碗,虽然糊糊的味道难以下咽,可是要给自家弟弟做好榜样,只能状似无障碍的喝起来。若云也在行志看过来的时候,大大的喝了一口。 大家都吃了呢,行志只好一口一口的,把糊糊喝下去。 冬儿拿起一个饼子,掰下一块,问怀志三人,“这个饼子也是他们日常的食物,不太好吃,你们要不要尝尝?” 农家的三个孩子最大的也就是怀志的年纪,小的那个比行志还小。三人听见冬儿问话,连忙怀志和若云三人看去。今天的饼子也比平常好吃呢,不知这几位贵客要不要吃。 怀志还没说话,行志那里就小声问道:“娘,可不可以不吃?” 冬儿笑了,“可以不吃。但是,娘觉得你们最好吃上一小块,尝尝什么味道。你看人家三个哥哥、弟弟,都吃的香甜呢。” 三个孩子嘴里鼓鼓的嚼着饼子,看起来对今天的饭食很是满足。听见冬儿说话,连连点头,对冬儿说的话表示赞成。他们日常的饭食都是限量的,已经快一年了,根本就没吃过一餐饱饭,顶多也就吃个半饱。今天还是沾了几位客人的光,他们才能敞开来吃一顿饭,而且饭食的味道还比往常好。 若云是长姐,说道:“姨娘,我尝尝吧。” 紧接着,怀志也拿过一小块饼子,放在嘴里,艰难的嚼着。 行志见哥哥姐姐都吃了,也勉为其难的从冬儿递过来的饼子上掰了一小块,满腹愁肠的放进嘴里。 冬儿和三个孩子慢条斯理的吃着,人家三个孩子已经一碗见底,又盛了一碗。直到农家的孩子吃饱,冬儿才放下碗筷。 农家两口子一直等在一旁,见他们吃完,上来问道:“夫人可吃好了?我们穷人家的饭食,实在是粗糙,上不得场面。” 冬儿谦让道:“今年大旱,有的吃就很好了,哪里有那么多的挑剔。我们这一餐饭食,只怕把你家好几天的粮食吃掉了。” 农妇连忙说道:“夫人和小姐、公子不嫌弃就好。有朝廷发放的赈灾粮,今年我们还从东家的地里收了一些洋芋,咱家的饭食能匀开。” 行志听冬儿说他们吃了人家的口粮,心下歉疚,从腰间拿下荷包,对农家最小的孩子说道:“我这里有几粒糖果,送给你好不好。” 小孩子眼睛滴溜溜的看着行志手里的荷包,再看看农妇,虽然有流口水的迹象,却懂事的没吱声。 农妇忙说道:“小公子可不能这样,您这精贵东西可不是我们庄户人能用的。快收起来。” “没事,没事。就是几粒糖果,很寻常的。”行志执意把荷包塞到孩子手里。 冬儿也笑道:“大嫂不用客气,让孩子拿着吧。不过一点小孩子的零嘴,大家都尝尝。” 若云见那孩子收下行志的荷包,也取下荷包,塞给他,“这是几块点心,很好吃的,你和两个哥哥分分。” 怀志一看,大姐和三弟都有东西送,唯独自己没带零食,不觉傻了眼,求助的看向冬儿。 冬儿冲着他摊摊手,不是她不肯帮忙,实在是她也没带吃的啊。 农妇心细,也看到了怀志的尴尬,忙着打圆场:“庄户人家的孩子,有这些吃食已经很好。再多就不能了,没得养叼了嘴。” 冬儿见怀志还有些介怀,小声说道:“干嘛为这么点小事不开心。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几天才走,明日你和先生请假,带些吃的东西过来就好了嘛。你可以多带一些,分给村子里其它的小孩子。” 怀志这才点点头,高兴起来。 王嫂子和穿云把车上的一口袋面粉拿下来,不由分说送进农家。农夫两口子连连推辞,终究也没扭过穿云,只得对着冬儿千恩万谢。 冬儿都登上马车了,农家夫妇感谢的话依然不断。 ………… 张谦听说冬儿领着孩子们去农家吃饭,不觉笑出声来,“亏你能想起来,他们可吃得下?” 不过吃个忆苦思甜饭,至于笑那么大声吗?冬儿悻悻的说道:“孩子们很懂事,知道能饱腹的东西来之不易,多多少少都吃了一些。”他们虽然吃的不多,可是也认认真真的吃下去了。 这时天色已晚,只有行志在炕上把玩二黑给的那把小弯刀,若云和怀志都回了住处。 行志听冬儿似乎是夸赞他们,也跟着说道:“是呢,我们把农家婶婶盛上来饭都吃了,还尝了尝他家的饼子。” 张谦忙收敛笑容,很正式的说道:“是吗?行志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居然还吃了农家的饼子。行志觉得饼子的味道怎样,好不好吃?” 第516章一万斤洋芋 行志苦了脸,小声说道:“很不好吃。可是农家小哥哥们吃的很香甜,他们一定很饿。” 张谦拍拍行志的小肩膀,“是啊,他们总是吃不饱,所以才珍惜能果腹的东西。行志是个好孩子,要记住今年的大旱,要记住民生的重要。” 行志歪歪脑袋,问道:“爹,什么是民生?” 冬儿嗔怪的看看张谦,“你也真是,对这么小的孩子说这些,他怎么能听懂。” 张谦却不以为然,耐心的对行志说道:“民生的事情,行志明天可以问问二哥,让你二哥好好给你说说。” 行志追问道:“爹不能现在就告诉怀志吗?” “爹说的是大人的话,小孩子不容易听懂。二哥给你解释最好了。” 外院的卓先生听说姨奶奶领着三个孩子去农家吃饭,和张谦嬉笑的态度截然不同,对冬儿极为赞赏。认为杨姨奶奶在教育孩子方面有远见,能从小教导孩子居安思危,体察民间疾苦,不愧是六爷相中的人。 卓先生的赞誉让冬儿很是不好意思,她没那么高深的想法吧。不过有人称赞总是好的,尤其是卓先生那样的一方高人。 冬儿这段修整日子过的极为舒心,没有管束、不用考虑作息时间,可以在广阔的地域里随意溜达。好像从穿来这里,这几天是冬儿过的最好时光了,有一种天老大,她老/二的感觉。就是张谦也不约束她,只叮嘱她出去时带好人手。 这些天,只有一个插曲,令人不快,让妮子烦恼了好几天。 冬儿落脚的第三天,二黑的手下打马过来报信,大春去了舅舅的村子,说是有急事找二黑。 张谦看二黑的脸色甚是纠结,就问他:“怎么了?既然家里来人,过去看看不就是了。” 这事还真不好瞒着六爷,他现在顶着自己的名头,做的是六爷的买卖。家里人多有搀和,还是和六爷说一声的好。 二黑叹了口气:“我大哥入秋时就来过一次,让我给他匀几车粮食,我给了他些银子,把他打发走了。这些倒好说,他还追问我媳妇和孩子的去向,说是父母想念,让他过来看看孩子。看那样子,似乎要找过来似得。小的担心,我大哥执意追问,或者要来家里看看,我若是阻拦太过,会让他和大嫂娘家起疑心。” 想到大哥和罗木匠的品性,二黑由不得的满脸黑线,“得亏冬儿有先见之明,上次回来把我从家里分出来,不然还不一定有多少烦心事。” 张谦自然知道杨家的事情,宽慰他:“其实也没多大事情,最多也就是费些口舌,你家大哥也不能把你怎样。你就过去听他说什么,顺道也查看一下沿路的情况。至于你一家家小,这么冷的天气,你媳妇和孩子就不要带了,给他个托词就好。” “六爷说的是,小的这就启程。”二黑行礼就要退下。 “等等。”张谦喊住他,“我让老胡跟你过去,若是你家大哥实在不好对付,让老胡出面应付一下。还有,我这也算是家人,就多句嘴。你现在也算是一方豪绅,不能总是被你大哥和母亲牵制手脚。你也学学冬儿,该给的吃穿用度都可以给,绝不能让他们随意参合你的事情。” 老胡是张谦手下的一个武师,拳脚自不必说,主要是脸上一道疤痕自眼角往下,占了半张脸,看起来很恐怖。用来威吓大春这样的小百姓,应该有奇效。 张谦这话其实就是婉转的告诫了。二黑想起多年前罗木匠想把冬儿嫁出去的事情。那时他们还都在府州,六爷因为罗木匠参合冬儿婚事不悦,把他找去,冷着脸训诫他一番,嫌他给六爷丢人。这次虽然说得客气,但意思是一样的。 二黑忙郑重答应,“小的明白六爷的意思,小的这就去办。” ………… 大春找二黑果然还是为了粮食。并不是家里断粮了,而是如今的粮食、其中也包括洋芋的价格节节攀升,让买卖不景气,收入骤减的大春有了卖粮食的想法。洋芋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存在倒卖这样的说法,二黑就是种洋芋的,他可以直接拿来卖钱,所得收入是净赚。 灾荒年间,不但是平头百姓的日子难过,就连买卖也都是惨淡经营。杨家的酥糖没有自己的销售渠道,都是行商过来提货,销往外省分。如今,这么大面积的灾荒,单靠府州城的人家消耗价格高昂的酥糖,买卖当然不行。而往常销往外省分的进项,由于路上不安全,行商也不再贩卖,加上原料紧张,杨家的买卖每况愈下。 虽然杨家一家子还能吃得起饭,但是手头进账少到几乎没有,让郑氏又有了危机感。于是,大春两口子关于贩卖粮食的提议让郑氏动心了,也就有了大春的两次北上。 大春倒也知趣,知道二黑不种粮食,只向二黑要一万斤洋芋。 根据老胡回来的讲述,当时大春是这么说的:“你有那么多地,种的都是洋芋,一万斤不算什么吧?怎么就不能给家里一些。我和你侄子不用你管,可是家里还有爹娘。爹娘养育你一场,你忍心自己过着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却让爹娘忍饥挨饿?” “大哥先喝口茶。”二黑把桌上的茶往大春方向推了推,说道,“大哥这话说得我无地自容。只要我吃得开饭,就不能让爹娘和大哥一家挨饿。洋芋要来干什么,又不能当口粮。我这就筹集够吃三个月的粮米,路上不安全,我派人帮大哥送回去。” 大春一听就急了,“二黑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粮米精贵,但家里的粮米还有一些,我怕你不好筹集。你只需派人给我送一万斤洋芋就好。”粮米虽然也能卖钱,终究数量有限,他想要的是更多的洋芋? 二黑很困惑:“既然家里还有粮米,要一万斤洋芋做什么?把洋芋当口粮的人家,那都是没办法,只能吃洋芋。大哥也知道,光吃洋芋肠胃很不舒服。” 第517章好了伤疤忘了疼 其实二黑还真有点儿怀疑,他家大哥很可能不知道把洋芋当口粮是什么滋味。他们年幼时,家里吃的很艰苦,父亲的买卖清淡时,他们经常整月整月的用洋芋当口粮。而大哥是在罗木匠家吃饭,家里省吃俭用,把钱省下来孝敬罗木匠,大哥在罗木匠家的饭食不错。 大春自然想不起来长时间吃洋芋充饥是什么滋味,但这一万斤洋芋他是一定要拿回去的。 “二黑,你就不要管咱们怎么吃洋芋,只管把洋芋装车就好。那个,你手里的粮米要是有多余的,那就一并带上。灾年粮食的价格高涨,咱家的粮米也是算计着吃,着实不多。”杨家一家人三个月的粮米,也不少呢。现如今,只要是吃的,都能变成银子。 二黑的脸沉了沉,正色说道:“大哥,今年灾荒,我这里没什么收成。你说的一万斤洋芋,我实在筹集不到。烦劳大哥体谅一二。” 大春勃然变色,他都打听过了,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二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名下的荒地今年都下种了,就算出产不多,也有收获。如今你这么推脱,就是不想管爹娘的死活吧!爹娘不是只养育了我一个人,也养大了你,你还有没有一点为人子的孝道?” 二黑也沉下脸,豁然站起,“大哥既然把话说到这里,我也就和你明说了。大哥要一万斤洋芋只怕不是给家里添口粮,而是想拿去卖个高价。大哥也不想想,若是能把洋芋卖高价,我早就卖了还债,还能等到大哥和罗家插手?” 虽然二黑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大春却不觉得他有什么错,也不甘示弱的站起来,“二黑,我还就跟你说了,你别管一万斤洋芋干什么,反正这是父母的叮嘱,你要是不想落个不孝的名声,就尽快按数量装车,派人送回去。” 大春虽然对上历练了十几年的二黑,气势上差了些,可是有郑氏在后面支撑着,他就不相信二黑敢不照办。 二黑冷笑道:“大哥好像忘记了,咱们已经分家。若是大哥帮我把债务还清,只要我这里有的东西,大哥都可以拿走。要是还不上,大哥还是回家过自己的日子去吧。那年分家的时候,我借的债都是我自己担着,家里的买卖我却没和大哥计较。大哥应该知道,杨记喜糖是我和冬儿帮着爹张罗起来的,为了筹集店铺的启动资金,冬儿还在霓霞染坊多签了两年佣工文书。家里的买卖,大哥没出过一点儿力,一家五口却享用着买卖的丰厚收益。” 大春被二黑说的无言以对,愣了片刻,才强辩道:“你别和我说那么多有的没的,这些洋芋不是我要的,是爹娘要的,我只不过是给爹娘跑腿。还有,娘说了,你媳妇自成家后,就没侍奉过父母,让你把你媳妇送回家。我在这里转两天了,周边的村子我都问过,你根本就不在这里安家,连舅舅也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你是不是已经另外建了大庄子,过上了富豪的日子,却骗家里,说你欠了巨额债务?” 二黑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解决家里的麻烦是当务之急。现在是大哥过来搅事,他还能抵挡一二。若是母亲听了大哥、大嫂的挑唆,来这里找他麻烦,闹着要去他家住住,他还真挡不住。 二黑冷着脸说道:“大哥,我就跟你说实话吧,今年我就没收获一颗洋芋,地里的洋芋产出很少,我总不能让农户都饿死。今年地里的洋芋都让耕种的农户收去了,我一粒也没留。” 二黑这话说的没一点儿心理负担,今年的洋芋确实都给了农户,他丁点儿没瞎说。 大春却急了,“你说什么?你有脑子没脑子啊?这是灾年,凡是吃食,都能卖上高价。爹娘和你要点,你百般的不情愿,却白给了农户?” “不行!你既然能把洋芋给了不相干的人,就更应该加倍的孝顺自家爹娘。我不管你到哪里去找,你把一万斤洋芋一斤不差的送回府州家里。否则,别怪我把娘送来找你,这天寒地冻的,若是娘在路上有个好歹,就是你这当儿子不孝造成的。” 二黑忽然就笑了,他缓缓坐下,慢条斯理的说道:“大哥,要不这样。我派人把粮米送回府州,顺便把爹娘和豆豆接过来,以后他们就跟着我过活。家里的买卖我也不和你计较,全都留给你。” 大春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若是没了爹娘,二黑只怕再不会但凡大小年节的往回带丰厚的节礼和银钱。而且,糖作坊没有爹主持,谁来做那各种的糖果?生意只怕维持不下去。难道让他一家五口喝西北风过活不成? “谁跟你说要你接爹娘来这乡下之地的?爹娘有我这个长子,用不着你养老。二黑,你是不是不明白,是咱们爹娘跟你要洋芋,而你百般推脱,就是不肯给。娘就算来,也是因为你不孝顺。你以为娘愿意跟着你?娘因为你和咱们那个不孝顺的妹子,不知道白生了多少气,她怎么会愿意跟着你过活?难道她不怕被你们气死?” 既然大春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当然也就用不着再给他留情面。 二黑目光冷冽的盯着大春,寒声说道:“大哥这次注定要无功而返了。不过大哥帮我捎几句话给罗家,想来大嫂和罗家也就没什么怨言,大哥此行无果,对罗家也算有个交代。” 二黑一旦冷下脸,浑身的气势一下子就起来,尤其是眼神,竟然像刀子一样锋利。大春被二黑盯得浑身不自在,说话有些结巴:“什……什么怨言?没,没有吧,你,你,你不要瞎说,这事……和罗家没,关系。” 二黑丝毫不理会大春的辩解,“大哥先替我问问罗家大叔,是不是忘了当年家里连连出事,接不到营生,几乎要断顿的日子?是不是想在经历一次更惨的境况?若是罗木匠逼得我再出手,就不是那么简单就能了结的。” 第518章这样的老婆不要也罢 大春想起当年师傅家里麻烦事不断,为了平息各种事件,把多年的积蓄用尽,之后却再也接不到活儿。最后还是伺候冬儿的媳妇子嫌弃他总在家里,才给师傅解禁,师傅一家才重新有了糊口的营生。 大春再瞄了瞄二黑,二黑现在的威势,虽然比不上当年的张谦,可也相差不远。如果二黑真的对罗家出手,罗家根本没有回手之力,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二黑对上大春偷瞄过来的眼神,阴森森的一笑:“我杨赫不是什么大人物,也可以不在意他罗家靠着女儿盘剥我爹娘。就算罗家上下不知道廉耻,可是,适可而止这句话,还请罗木匠记住。他若是觉得盘剥杨家不能让他满足,我可以让他知道什么是彻底的不满足。哪天他家闹得过分,把我惹恼了,我能给自家哥哥换个老婆,还能让他罗家一贫如洗,靠沿街乞讨过活!”二黑一掌拍在桌上,发出一声爆响,把大春震得一激灵。 大春虽然被二黑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可是听说给他换老婆,也顾不上二黑的脸色不好看,连忙说道:“我,那是你嫂子,是我中意的结发妻子,是…是我孩子的娘。你……你不过是我兄弟,我的家事,你,你没资格管。” 二黑眼中精光乍现:“若是你中意的结发妻子,在夫家搞风搞雨,无节制的把杨家的钱财划拉到娘家。这样的妻子不要也罢。” 说到这里,二黑淡淡的笑了,话语却很冷淡:“大哥,其实我觉得吧,你若是觉得和罗家更亲近,不妨和罗家一起过活。你这样带着老婆孩子吃喝父母,虽然能从家里搜刮钱财给罗家,可是你一边看着不喜欢的爹娘和兄弟,一边惦记、思念你那亲和的师傅一家,心里应该很不痛快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我是杨家的长子,怎么会亲近罗家?”大春连忙反驳。 这下子,大春有点被吓到了。若是二黑这话传到父母耳中,当真对他有了心结,让他和罗家一起过活,那可怎么办?师傅当年辛辛苦苦做一个月木工活儿,好了好了,也不过挣一二两银子。让他放下杨家月入上百两银子的买卖家业,回罗家过日子,怎么可能? 紧跟着大春的辩解,二黑一脚把两人面前的桌子踢翻,在茶水飞溅和瓷片落地声中喝道:“那就好好过杨家的日子!你回去告诉罗木匠,不要以为只有罗家女儿和他罗家人精明,我杨家人都是和你一样傻子!自从他家女儿嫁入杨家,罗木匠就彻底不做木工活了,没了进项,一家人的日子却过的越来越富足。甚至还请了一个婆子伺候,真是好大的排场!你是杨家长子,也是罗家女婿,你和我说说,他家哪来的银子?” 大春吓得一激灵,嘴里却强辩着,“师傅做,做了二十年木工,家里多有……积蓄……” 二黑冷笑道:“那好啊。既然罗木匠家里用的是他家积蓄,那就是我考虑的多了。”转过头吩咐门口站着的下属,“徐二,你去准备些米面装车,照着七个人、三个月的口粮准备,带几个人送到杨家。放下东西后,拿着我的帖子去府州衙门,就说杨家的账房贪墨主家银两,数额巨大,麻烦知府大人帮忙追查银子去向,一定不要放过元凶。” 大春脸色大变,抖着嘴唇,颤声说道:“咱家……账房老实……老实的紧,账,账目也没……问题。咱,咱们已经……分家,你不能……硬要插手家里的买,买卖。” 二黑沉着脸说道:“虽然分家,但是我还是爹娘的儿子,不能看着爹辛辛苦苦做活,挣得的钱财却落入别家的口袋!你和大嫂挖空心思,把康二叔赶走,不就是为了能随意支取家里的收益给罗家吗?” 不说还好,越说越气,二黑骂道,“你这个蠢货,罗巧凤蠢,起码人家是罗家人,你是为什么?我告诉你,这次回去,你和罗家若是老老实实也就算了,若是再兴风作浪,别怪我不给你面子,把罗家上下送进大牢。到时候,做苦力还是流放,能不能保住性命,只能看他们一家的造化了。你的那个罗巧凤,也别想逃脱。既然她不把杨家放在心上,不把她的孩子放在心上,那就跟着她爹娘一起获罪去吧。” 大春脸色惨白,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气得,浑身不自禁的发着抖。 二黑接着说道:“若是家里的买卖让你和大嫂不能安生,买卖就别做了。那么个小买卖,还得父亲操劳,父亲年纪也越来越大了,没道理除了养活你一家五口,还要养活亲家一家老小,父母过生活的银子我还是有的。至于你们一家,当年家里也是花了血本,让你学木匠的,着实孝敬了罗木匠几年,你应该学有所成,以后自己养活你一家老小吧!” 二黑说完扔下一句“我这就安排人启程,记得把我说的话转告罗木匠”,便再不理会大春,转头对领了吩咐的徐二说道,“回到府州我家里,把粮米放下,你就在院子里,把我和大哥今天说的话复述一遍。记得,一定要大哥在场,让我爹娘和大嫂都听到我们的对话。” “属下明白,杨爷。”徐二叉手应道。那就是捡杨二爷父亲回家之后呗,那时家里人准备吃饭,人一定是全全的。为了让院子中、房间里的人都听到,他就得大声说这些话,也不用管街坊邻里是不是听得见。 还没上路,徐二就筹划着行程,最好是压着关城门时间点进府州。进城后,直接奔杨家去卸粮食,一边卸粮食一边转述杨爷的说话。总的来说,一定不能让杨爷的大哥先开口搅合就是了。 二黑吩咐完下属,就大步出门而去。 老胡等在门外,见二黑出来,和他并肩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挑了挑大拇哥,低声笑道:“原来杨兄弟心里有数,干脆利落的处理完了。” 第519章没什么洋芋 出了门,对着自己兄弟,二黑自然也没什么气势可言,悻悻的说道:“都是家里的琐事,让胡大哥见笑了。” 这时两人已经出了院子,老胡笑道:“你也不用懊恼,家里的事情,最是说不清楚。你能处理成这样,已经很好了。这世间,多得是被父母、兄弟拖累一事无成的,甚至获罪的都有。” “这倒也是。唉,我大哥如果不是从小被送去罗家,大概也不会变成这样。”二黑叹道。 老胡连忙说:“杨兄弟,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你可不能心软啊。你这次心软,下次就更难处理了。我虽然不知道你家里的具体情况,可人家木匠也不是收了一个徒弟,不见得所有徒弟都是这样吧?” 二黑尴尬的笑了,“胡大哥教训的是。罗木匠的徒弟有七八个,人家其他徒弟不像我大哥这样。因为罗木匠不好好教手艺,人家还和父母打上门去讨说法。” 老胡也笑了,“你看,是这样吧。杨爷已经处理的很好,想来经过这次教训,你家大哥和大嫂一定会有所收敛。” “但愿吧。”二黑苦笑道。 对大哥这个奇葩,他已经不存幻想了。恐吓的话好说,真要做出来,却也不容易。大嫂已经给大哥养儿育女,若是真的把罗家搞得家破人亡,他不但心里不落忍,也没法和侄儿侄女交代。 若是恐吓没实在效果,就只能把家里的买卖停了。家里没了来钱的地方,母亲和大哥、大嫂也就消停了。有的人就是过不了好日子,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就像母亲郑氏,若是家里还是过着节衣缩食的穷日子,母亲就还是那个能整家过日子的精干主妇。一旦手里有了多余的钱财,家里的日子过了好了,就生出数不尽的麻烦来。 ………… 二黑安排的人很靠谱,徐二日落之前进城,到达杨家的时候,杨秀庭也才刚刚进门。 杨秀庭看到马车进到院子,不知道什么事情,忙出来查看,豆豆也连忙跟出来。 徐二很恭敬的给杨秀庭行礼,告诉杨秀庭,这是杨二爷给家里送来的三个月口粮。三个月之后,也不用杨家大爷亲自过去催,二爷自会派人再送三个月的口粮回来。 杨秀庭一听,就看了大春一眼。郑氏和大春都说,灾荒年间,也不知道二黑那里怎样了,当哥哥的理应过去看看。 原来是去要口粮。虽然粮食涨价,可是他家的买卖在府州也算不错,吃饭的银子还是有的。另外还有齐府的刘管事关照,他们不缺吃的。 豆豆看向大哥的眼神也是不善,大哥、大嫂这是想着法子的从二哥那里捞钱呢,根本不管二哥还欠着人家的银子。 大春本来不愿意这时回来,面对即将到来的尴尬处境。只是二黑派来的这个徐二鬼精鬼精的,他的任何借口,徐二都有对答,他硬是没躲过去。看到老爹看过来的眼神,再想想接下来的难堪,大春只得低头,就要进屋。 他还没迈上台阶,迎出来的郑氏劈头就问:“你把洋芋都拉回来了?其它车辆呢?” 杨秀庭一听,就把大春去北地的原由猜了个大概。 这时不是吵吵家务事的时候,杨秀庭对徐二说道:“看看,这么冷的天气,麻烦你们跑这一趟,真是抱歉。小哥先进屋里暖和暖和,顺便告诉我这是多少粮食?是不是还有洋芋?。小哥把粮食和洋芋的数目告诉我,咱们按市面的价格给你结银子,你给二黑带回去。” 郑氏听到杨秀庭要给人结银子,立时不干了,“他爹,二黑是咱杨家的孩子,灾荒年间孝敬父母,哪里还有给银子的道理?” 跟着郑氏出来的罗氏,一下子没跟紧,就让婆婆说出洋芋两个字。这么明显的事情,公公一听指定明白。 果然,公爹紧跟着就说要给小叔子结银子,还是按市面价格结算。这样子,只能让自家婆婆和公公闹去。好在平常两人争执,都是婆婆占上风,希望这次也一样。 只是,事情闹到明处,卖洋芋所得的银子就不能像她想的那样,大头给娘家了。 不出罗氏所料,郑氏这就和杨秀庭叫上板了。 罗氏落后两步,把身子隐在阴影里,并不插话,只等婆婆吵闹的结果。 杨秀庭喝道:“闭嘴!灾荒年间,事关大量粮食、食物,没有你妇人掺和的地方。” 郑氏却并不闭嘴,几步上前,大声说道:“这是我儿子孝敬我的东西,我怎么就不能掺和了?”转头问徐二,“剩下的车辆在哪儿?都拉进来吧,我们有两间厢房是空的。” 杨秀庭还要说话,徐二连忙开口,“杨员外,杨太太。咱们就这一辆车,只拉来这些粮食,没什么洋芋。” “只一辆车?”郑氏疑惑的看向大春。 杨秀庭也是不解,既然就这一辆车,他家婆娘为什么说洋芋?难道是二黑那里出事了? 他忙问随从:“那个,这位小哥,你们杨二爷怎么样?还好吧?” 徐二笑道:“杨二爷还好。这不,还让小的给家里送粮米呢。”还好杨二爷的父亲还不错,知道关心儿子,问问杨爷好不好。 杨秀庭这才放心,可是徐二却没住口,他接着说道:“临行前,杨二爷嘱咐小的,让小的把杨家大爷和二爷的对话在院子里复述一遍。小的这就说了,您几位听好了……” 徐二记性好,口齿伶俐,不但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二黑和大春的对话,还适时地渲染了一下场景和两人的动作。 杨秀庭越听脸色越青,郑氏则由初时的愤怒转为怀疑,眼睛在大春身上不停的转动。倒不是她不想看罗氏,只是罗氏在徐二刚说到罗家的时候就退回房间里,郑氏根本就看不到她。 大春听得灰头土脸,也想回屋。刚一迈步,就被杨秀庭喝止:“站着听完!你若是不肯听我的话,以后就不要在杨家过活了。我只当白养了你这样一个分不清例外的儿子。” 杨秀庭怒喝的时候,徐二住了口。杨秀庭把大春喝止,徐二才再次开口,把剩下的话说完。 第520章吃里扒外的贼婆娘 徐二完成了二黑交代的差事,其结果却让他有心惊的感觉。杨家院子里除了各具表情的四个大人,;另外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大人的表情自不必说,两个孩子却是可怜,眼里全是惊惧,全然是无所适从的样子。 杨爷做事果断,可对家人,这是第一次发扬果断的风格。就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杨秀庭虽然心情低落,可还是尽力挽留徐二,让北地来的几个人留在家里吃晚饭,歇在家里。 徐二给人家家里扔了一个惊雷,待会儿杨家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呢。虽然这是杨爷交代的差事,可是那些话终究还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他哪里敢留下,忙忙的推辞几句,就跳上马车,荡起滚滚灰尘,急急地跑了。 看着那一路的烟尘远去,杨家早就准备的晚饭,再没人有兴趣提起。 杨秀庭灰心的坐在炕桌正面,郑氏则面色阴沉的坐在炕沿上。徐二把大春和罗家的事情说的明明白白,大春不敢回房,只好规规矩矩站在地当间。 豆豆站在房间的一角,冷淡的看着家里的几个人。他就知道,早晚得有这么一天,二哥和姐姐一心为了家里好,可是他们的话,娘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却一门心思的喜欢大哥、大嫂,无论大嫂说什么,母亲都觉得大哥、大嫂才是最懂事、最替家里着想的人。 大嫂娘家也太可恨了,如今盘剥杨家也不满足了,居然算计到二哥头上。 他现在是跟着二哥做事的,最是知道二哥的情况。就凭二哥在府州及府州周边的声望,哪里像欠了巨额债务的人。二哥老早就对他说过,家里的买卖不过是个小买卖,只要家里能安安稳稳的,就让大哥和大嫂折腾去。 可是,大嫂和罗家贪得无厌,终于惹到二哥头上。 杨家的几个人在郑氏的房间里各自生气,巧凤却在第一时间就领着三个孩子溜回自己房里,心里焦急的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办。二黑一年也回来不了一次,他怎么知道账房是罗家买通的? 若是二黑真的有能力把她休回娘家,作为一个被休弃的女人,她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她爹已经多年不做木匠活儿,这些年都是她和大春给娘家大量的钱财。若是以后没有钱财贴补……,不对,即使没有钱财贴补,她娘家的日子也不会差。 十年了,杨家做买卖的赚得的银子,甚至不如罗家得到的多。她和大春两人,通过账目、私下给各个商铺送货不进账,原料购进时价格和分量上作假,已经给了罗家大笔的收益。所以,小叔子说的数额巨大一点儿也没夸大。 好在小叔子并不打算现在就报官,听小叔子派来的那人说话,只要他们以后安分守己,小叔子就会放过他们,不再追究过往的事情。 巧凤稍稍放下心,现在她只需要考虑怎么过婆婆和公公这一关。公公这边还好,公公原本就知道大春暗中拿钱,只是不愿意家里闹腾,所以一直都隐忍不发。顶多也就是不知道事情这么严重而已。 婆婆这里就不好办了,她和大春对婆婆一直都是哄着的,婆婆以为家里只有长子两口子和她最贴心,最是家里值得信任的孩子。婆婆断断不会容忍他们把杨家的银子给罗家。 要知道,在婆婆眼里,杨家的所有家当、所有的买卖收入,甚至家庭成员的私房钱,都应该由她统一支配。 巧凤在房里想对策,郑氏却等不到她想出对策才找她麻烦。 郑氏越想越气,脸色也越来越青,实在压不下去火气了,猛然拍着面前的桌子,对大春吼道:“你做的好事!你们两口子做的好事!还有二黑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早就知道的事情,却不告诉父母,只懂躲得远远地看笑话。这下好了,他终于有机会了,有机会笑话他爹娘是傻瓜、蠢货!” 杨秀庭扶额不语,他就知道自家婆娘不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往日谁说话也听不进去,只相信大春两口子,和罗木匠家的走得极近。如今事发,却首先责怪二黑。 郑氏当然也不会只责怪二黑,她对着大春叫道:“去!把你那个吃里扒外的贼媳妇叫过来!她以为她躲起来就没事了?拿了我杨家那许多银子就没事了?” 郑氏见大春还在犹豫,忘了她现在是富家太太的身份,脱下鞋子,照着大春的脑袋就砸过去。“还不快去,你眼里是不是彻底没我这个娘了!” 大春连忙躲开跑出去,去上房西屋叫罗氏过来。 罗氏把三个孩子安顿在西屋,告诉他们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乖乖呆在房间里。 大春的大儿子八岁了,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虽然刚才跟着母亲躲到西屋,可是看向母亲的眼睛充满了不信任。 罗氏自然看懂了儿子的眼神,可是现在时间紧迫,根本没时间向孩子解释。而且,她还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解释清楚,她为什么要把属于儿子的钱财偷偷专递给娘家。 罗氏努力做出一副愧疚、哀痛的样子,不想,刚刚踏进郑氏的房门,迎面就飞来一只鞋子,正打在她的脸上。 她一向精巧会做事,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脸上吃痛,连带着心里的屈辱,眼泪立时就下来了。 郑氏却不管罗氏是不是流泪,喝道:“跪下!” 罗氏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同往日,若是应对的不好,惹怒了郑氏,只怕郑氏就会把小叔子没做的事情做出来,把账房告上官府。那样,自己一家只怕就危险了。 她只好努力做出一副哀婉的神情,乖巧的跪在冷硬的砖地上。 郑氏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贼妇!原来你不是来我家做媳妇的,只是一门心思来我家偷东西。你还有脸哭?你以为掉几滴眼泪就了事了?我告诉你,明天你就回你罗家,把这些年从我家贪去的银子追回来!” 第521章谁是蠢货 罗氏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她怕的就是这个,让她回娘家追银子?且不说她家这些年不数数的花用了多少,就算还有不菲的剩余,只怕也难要回来。父亲已经养尊处优的闲了十年,若是没有了来钱处,罗家一家老小,往后可怎么办? 罗氏偷偷看了看大春。给师父孝敬钱财,大春是心甘情愿的,甚至是主动的。他是婆婆钟爱的长子,虽说犯了错,可是总比她这个媳妇能说得上话。 大春接收到罗氏的求助,期期艾艾的说道:“娘,您消消气,小心气坏了……” 他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只听杨秀庭打断了他的话,沉声说道:“跪下。” 大春一愣,爹让他跪下?他是家里的长子,虽然他去北地向爹撒谎不对,可是那也是他和娘商量,娘让他去的。而且,这不是没成功吗?二黑那小子就是个不认亲的混蛋,根本就没给他一颗洋芋,没受一丁点儿损失。 杨秀庭见大春犹豫,暴喝一声:“跪下!” 在大春的记忆中,他爹就没对他大声说过话。这一声暴喝,让大春一惊,连忙在罗氏身边跪下。 “你吼孩子干什么?大春有什么错,就是娶了个贼媳妇,被挑唆的。”郑氏虽然生气,也想结结实实教训这个愚蠢的长子。可是杨秀庭这么喊大春,却让她受不了。 看来想要教训大春,还得过了自家婆娘这一关。他就是这么当家的! “怎么?我这个一家之主不能说话是不?”杨秀庭自嘲的问一句,然后收敛了笑容,直接冷下脸对郑氏说道,“你若真是个精明能干的婆娘,家里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你自诩精明,时时处处看不上冬儿,嫌弃冬儿霸道、不乖巧。可是,冬儿什么时候是非不分了?什么时候被人哄骗而不自知了? 可笑你被人哄骗了十几年,不但一点儿不觉得自己有错,却还想着掌控一切。你有这个本事吗!大春两口子从买卖上贪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大春开始和罗家谈亲事起,就开始不断地从家里往外拿东西,都是从你手里往外拿。那时的你在干什么?冬儿和二黑从来都是给家里银钱财物的,你可曾觉得他们两个是好孩子?你以后也该清醒清醒了,你不是什么精明强干的主妇,就是个糊涂虫、蠢货!” 郑氏没想到,她忽然就面临了这么严重的指责。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杨秀庭就是这么对她的。 她颤抖着手指,指着杨秀庭,“你,你,好啊你。我嫁到你杨家几十年,辛辛苦苦为一家老少操劳,你倒怪怨起我来。我和你过了多少年苦日子,现在家里光景好了,你就嫌弃我了。我,我这活的还有什么意思?”说到后面,不由得哽咽出声。 “说起来,还是苦日子过的实在。家里没几个钱,也就没这么多是非。” 杨秀庭淡淡说道。 他虽然灰心,可是大春还得敲打,“大春,你是家里的长子,家里在你身上的花费也最大。我们一心想着培养你,想着你能给父母养老,能帮衬弟妹过活。这么多年来,你做了什么?不管在家里还是在买卖上,你也一向以长子自居,你自己拍着良心问问你自己,你可曾为杨家尽过一点儿心,做过一点儿事。” “爹。”大春立即满心的委屈,“我这些年起早贪黑的在铺子和作坊做事,您怎么能这么说我?” “呵呵呵。”杨秀庭笑了,“大春,你还真是我的好儿子。你成亲之前,杨家糖铺子生意一天比一天好,糖作坊出糖量一天比一天多。你成亲之后,开始以少东家的身份搀和家里的生意。然后康二叔和留根被你挤兑走了,王管事安排的账房也走了,家里的买卖一天不如一天,作坊里原来的六十个工人也减到后来的不足二十人。自从你成亲,你岳父家不事营生,家里的日子却越过越好。这就是你起早贪黑在买卖里做事的结果。” 杨秀庭转头看向豆豆,问豆豆:“豆豆,你和爹娘不一样,你是读书识字的,又在外面做事。家里的情况你应该看得清楚,你说说,你为什么没有对家里买卖上的事情质疑过?” 豆豆扫了母亲和大哥、大嫂一眼,坦然说道:“二哥曾经交代过我,只要家里能过的安稳,不生事,就随大哥、大嫂折腾去。这些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当的让家里整日吵闹不休。” “听到了吗?为什么二黑会这么说?因为若是有人质疑大春,质疑买卖上的事情,你第一个就不答应,家里就会吵闹不休。”杨秀庭问郑氏。 然后又对大春和巧凤说道:“还有你们两个,听到了吗?杨家不全是蠢货,而是二黑和豆豆懒得和你们计较,不是你们聪明的能把所有人都瞒住。” 郑氏的脸色更加难看,孩子爹这是明摆了说,整个杨家,只有她一个是蠢货,只有她一人被大春和罗家哄得团团转。 她虽然心里恼怒,可是杨秀庭今天的情绪明显不能惹,她只能拍着桌子对着豆豆吼道:“你既然知道不对,为什么不和我说,难道我就真的糊涂到听不进话去?” 豆豆讶然道:“娘,这怎么能怪我?当年我虽然年纪小,可我记得清楚,那时大哥和大嫂娘家很多事情都明显不对,当时二哥和我姐都说过,娘不但一次也没听过,还闹得家里风波不断。之后,二哥和我姐都不说了,任由大哥和大嫂娘家取舍,家里就安静了。再说了,我也只知道咱家的买卖不好,而罗家的日子过的不错,娘都相信那是罗家大叔多年的积蓄,我有什么可质疑的。至于账房什么的,您不让我掺和大哥的事情,我又不知道。” 豆豆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当年,还在学徒的大春就不断从家里拿钱孝敬罗木匠,后来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就不用说了,她都是任由大春予取予求。 第522章堪称影帝 郑氏被豆豆辩解的脸色涨红,却根本无法反驳回去。 她怎么就那么蠢呢?她怎么就能相信大春和罗氏说的话呢?什么木匠能有这么多积蓄,能攒下花也花不完的银子? “再说了。”豆豆坏心眼的提高了嗓门,有意让西房的孩子们也听到他的话,“大哥这些年没少和我提调,不管是谁家的家业,那都是要长子继承的。既然大哥、大嫂把杨家的买卖当成他们长房的,却只懂得把家产白白给罗家,都不给侄子、侄女留些财产傍身,我这个做叔父的有什么好说的。” 果然,罗氏就下意识的瞟了瞟西屋。而大春,神色间还有懵懂之意。 “你们两个,家里有我这么个糊涂的娘,你们是不是很高兴、很开心?”郑氏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阴测测的问道。 罗氏听着郑氏的不善口气,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果然,接下来郑氏就说了最让她害怕的话。 “不过,谁让杨家别的人不糊涂呢。”郑氏继续说道,“二黑虽然不追究了,可是我这个被骗了十年的人可不能甘心。罗氏,你明日就回娘家去,给你五天时间,把你从我杨家偷走的财物全部拿回来。若是有丝毫差池,你罗家就等着吃官司吧。” “娘……”罗氏立时就哭出来,不住的向郑氏磕头,“娘,您饶了我,饶了我,我也是不忍心看相公为难,才帮着相公隐瞒的。您也知道,相公是个极为孝顺的人,娘您想想,这些年,相公可曾惹您生过一次气?相公对我娘家也是一样,他只是不忍心看师父一家依旧过贫寒日子,实在不是存了欺瞒您的坏心。” 大春和媳妇那是心有灵犀,一听媳妇的口风,立即附和道:“娘,当年儿子在师父家里,很得师父关照。现在儿子的日子过得好了,怎么能忍心看师父吃苦。儿子只是不忍心,不是有意想欺瞒娘。” “可那是咱们杨家辛辛苦苦几十年,才有了这个生意。你就是心善,想接济师父,也不能用那么多银子让他家过的想富豪一样啊!”郑氏痛心疾首的说。 杨秀庭倒也罢了,他忍耐郑氏多年,大概也知道郑氏的行为方式。 豆豆则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大嫂这也太厉害了吧。他倒不是说罗氏有多好的辩才,而是吃惊于罗氏用这么肤浅、没丝毫说服力的话,就让郑氏相信了大哥的至孝。接下来,母亲是不是就彻底原谅大哥了?依照大嫂的描述,母亲居然有这么善良孝顺的儿子,那是多么的幸运啊。 虽然二黑多次叮嘱他,只要家里能平静的过日子,别的都不计较。而且这次,二黑明显只是想敲打罗家,不打算把事情闹大。可是,事情的走向让豆豆觉得太过荒谬,荒谬到豆豆实在忍不住。 豆豆暗暗地翻了个白眼,凉凉的说道:“大哥却忍心让爹日日辛劳吃苦,给罗家挣家业。” “还有啊,呵呵,恭喜母亲养育了这么一个至纯至孝的儿子,有这么善良的儿子,是咱们杨家的大幸,我觉得咱家应该大摆筵席,庆祝一番。让街坊邻里和生意伙伴也知道知道,咱们杨家有个多么善良、孝顺的儿子。” 罗氏脸色一变,刚才的说辞,她自以为能让郑氏谅解大春,只要郑氏还能把大春当成杨家最孝顺她的儿子,她这里也就有了回旋的余地。可是,公公和小叔子就不好说了,尤其是小叔子,事关家产分配,只怕他早就不满意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娘,您要责罚就责罚媳妇,千万别责怪相公。他只是心眼太善,看不得亲近的人过穷日子,忘了家族姓氏的分别。娘,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嫁给相公,相公说不定不会和我娘家爹这么亲近。都是媳妇不好,呜呜……”罗氏也算豁得出去,不断地在冷硬的砖地上磕着头,哭的悲切。 大春在一旁看着,心像针扎一样的疼。虽然心疼媳妇,他也知道,这件事情的决断,还是由他娘做主。 “娘,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发善心,以后只管过好自家的日子,再不管别人怎样了。娘您别生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咱们这一家老小可怎么办?我们就没人管了。呜呜……”大春竟然也哭了出来。 只可惜冬儿不在,若是冬儿能见到这一幕,只怕立马就会把大春的演技上升到影帝级别。 可是,就有人不愿意相信这世上有演技这种超凡技艺。 郑氏听了大春的话,看了大春的演技,感动的厉害,心里酸酸的。这个孩子就是心眼好,一心只想着她不要气坏了身子。也只有她的长子知道,她为这个家操碎了心,能设身处地的替她着想。 “地上凉,小心跪出病来,起来吧。知道错,以后不再犯就好。娘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只是接济师父家也要有个度,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做了。” 母亲这关过了就好,大春心下一喜,就要站起。 杨秀庭在一旁开口问道:“你们母子就这么说好了?没事了?”郑氏脸上尴尬,大春则连忙又规规矩矩的跪好。 豆豆也是看够了,在这个家里,根本就辨不出是非来。他哼笑一声,说道:“那个,你们聊。我出去转转,晚上不要给我留门了。” 这个家他是彻底呆够了,他还是找个机会去北地吧,跟着二哥、二嫂做事踏实。若是继续呆在家里,他怕把自己憋屈死。 还有他的婚事,也让二嫂和康二婶帮着相看吧。这两年,他已经让他娘和罗家扰的不胜其烦,他们张罗来的女子,他可消受不了。 出了家门,他就觉得不对劲。廊下冻得直哆嗦的两个丫头看他往外走,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下去。 豆豆只想着去找几个兄弟吃饭喝酒,对丫头的异常不多理会,径直推开院门。 刚探了个头,他就退回来,把院门关上了。 第523章杨家买卖给你们 他娘本来就最在意别人对她、对杨家的看法,这次让二哥这么一闹,虽说震慑了大哥、大嫂和罗木匠一家,可是,也把杨家内里的那点事全翻出来了。 豆豆笑呵呵的回到郑氏的房间,直接对杨秀庭说道:“爹,我看还是算了吧。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哥贪银子,不过是贪多贪少的问题,犯不着这么较劲。这又不是外人做的,和自家儿子,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转头又对郑氏说道,“娘,我实在是饿了,咱还是先吃饭吧。我本来也不想打扰你们说正事,想出去吃来着。可是咱们院子外面不少人,都是听墙角的,我实在不好意思走出去,怕人家追问。” “什么都是人?”郑氏立即直起腰身,神色紧张起来。不会是街坊邻里都知道他家的事情,等着看热闹吧? 想想还真有可能,二黑派来的那个该死的随从,复述事情经过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在院子里说,还用那么大声音?简直就是为了让人家看笑话。 他杨家这么多年,被罗家哄得团团转的事情,一定被街坊邻居都听去了。这下子,大家都知道杨家居然这么蠢,被人家骗了十几年的财产还不自知。 “到底怎么回事?”郑氏拍着桌子,恼怒的再问豆豆。 豆豆双手一摊,一脸的无辜,“娘您小声点,咱们院子外面猫着不少人呢,都是听咱家事情的。我若是出去,那多尴尬,所以我只能回来了。” 郑氏将要消下去的气,瞬间又冲上来。 却不再对着大春,直接对巧凤说道,“今天晚了,先就这样。明天你就回娘家去,按我说的把杨家的银子还回来。拿回银子,什么都好办,若是拿不回来,咱两家就只能官府见面了。” 罗氏怨恨的扫了豆豆一眼,本来马上就糊弄过去的事情,让小叔子这么一搅合,又转回去了。 豆豆正好看到罗氏的目光,立即就恼了,“大嫂,你那是用什么眼神看我的?合着你罗家就应该贪我杨家的银子,贪得少了还不过瘾,还要安插一个账房进来,大把大把的往你家倒腾。我父亲也上了年纪,每日辛劳挣来的银子都用来养活罗家,和你罗家的外姓儿子。我这个杨家的儿子除了不能质疑,不加追究,还要让你怨恨。” “什……什么外姓儿子?”郑氏听得不对,追问豆豆,心里却也隐隐知道豆豆说的是谁。 “什么外姓儿子好好想想就清楚了。我说!还能不能吃饭了?娘您若是不嫌难看,我就真的出去了啊,被人追问我也认了。反正顶多让人确定一下我杨家就是一家子蠢货!能养下这样的儿子,能娶进来这样的媳妇,还能有这样的公婆!” 豆豆冷笑一声,却并不回答郑氏的问话,补了一句:“呵呵,对了,还有这样的小叔子和小姑子。” 尼玛,老子以后都不回来了行不行,别的不说,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大春听出豆豆话里的意思,立即不干了,喝问豆豆:“你说谁能?谁是罗家的外姓儿子?你找打是不是?”说着,上前一步,似乎要动手的样子。 豆豆怡然不惧,紧盯着大春的眼睛,说道:“说的就是你!还要动手?那咱们就试试,我还就豁出去让你这个大哥打一顿了。咱们也拼一拼,看看到底谁能打了谁!”豆豆说到后来,口气也横起来。 “好了!我看谁敢动手!”杨秀庭满脸的惭色,都是他这一家之主做的不称职,让糊涂婆娘把持家里家外的事情,让家里的好孩子一个个漂泊在外,一年也难的回来一次。却只留下一心向着罗家的大春在家主事。 冬儿老早就说过,他们是给罗家养儿子。可笑他却不以为然,若不是二黑派人来说,直到现在,他还以为大春只是有点小自私,贪买卖上的银子做他们两口子的私房钱。就算接济罗氏娘家,又能有多少。 谁能想到,大春竟然蠢到用罗家买通的账房,来掏空自家买卖,只为了给两姓相隔的罗家倒腾银子。这就是一个真真的蠢货,是一对蠢货! 杨秀庭这次是真的灰心了,他无奈的冲大春两口子摆摆手,“都起了吧,起来吧。说起来你们也没多大错,错都在我。冬儿早就对我说过,我给罗家养了个儿子。那时的冬儿还是个孩子,可笑我和你们娘,两个大人,连个孩子的眼光都没有。” 接着又对郑氏说道:“你也不要生气了。这么多年来,无论大春和大春媳妇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觉得贴心。别的不说,他们能让你高兴就好,人活着一辈子,不就是图个高兴么。就这样吧,至于追银子什么的,就像豆豆说的,算了。终究你没二黑的本事,二黑离着这么老远都能知道的事情,咱们却不知道。就算告发也要证据是不是,没有二黑的帖子,没有二黑的证据,你也做不了什么。” 跪在地上的巧凤听到这里,不由得面呈喜色。若是这样,她们罗家就没事了吧。 “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了罗家。”郑氏却不甘心,怒喝道。 那你得说通了二黑才行,他才不相信二黑会帮着郑氏闹腾,杨秀庭心下冷笑。 “我杨秀庭还是一家之主,说话还是要算的!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以前的事情我也想再不提了。”对郑氏说完,转向罗氏,“出去招呼摆饭吧。” 罗氏看了看郑氏,见郑氏虽然脸色阴沉,愤愤不平,却也没出声反对,这才艰难的起身。脚步踉跄间,大春还贴心的搀扶了一把。 “大春,你等等。”大春要跟着罗氏往外走,被杨秀庭叫住。 杨秀庭依次看了看房间里的几个人,先对豆豆说道:“豆豆,你也是家里的儿子,按说杨家的家产你也有份。只是你二哥让你不要管你大哥、大嫂往外送银子,你也就那么听了。爹想问你一声,你对杨家的家产是什么想法?” “没想法。”豆豆坦然说道,“过了年我就去北地,找二哥做事。人言道: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既然二哥和姐姐能自己挣家业,我是他们弟弟,也不能太没出息。家里的财产不论多少,我都不要,我想要什么,会自己去挣。” 豆豆说话的时候,都没看大春一眼。 杨秀庭看向大春,却见大春听了幼弟的话,没有丝毫羞惭的感觉,反而满脸都是喜色。他虽然对长子的表现失望,却也在意料之中。 “既然你的两个兄弟都不和你挣,杨家的这个买卖就给你们两口子了。” 大春一听,更是喜上眉梢。本以为今天会受责罚,没想到,竟然有了这样的好事。 可是他容没高兴多久,杨秀庭就继续说道:“既然交到你手里,买卖上的事情,我就不再插手,做好做赖,还是全部交给你岳父,我就不管了。” “爹。”“这怎么行!”大春和郑氏同时开口叫道。 “怎么不行?大春进糖作坊也有十年,我也是尽心尽力的教他,他自己也说起早贪黑的做事了。他一向以长子自居,你也全身心的觉得长子好,交给他怎么就不行?” 郑氏一想到杨秀庭不掌管买卖,只怕大春就不会把买卖的收益如实交上来,大春终究是有媳妇的人了,而且,当家的已经说了买卖给大春两口子了。 郑氏急道:“那你也不能不管啊,你不管,万一这买卖真的落到罗家手里,那可怎么办?” 杨秀庭忽然就笑了:“你不是相信大春是个心善的孝顺孩子吗?那就让他在孝顺自家爹娘和媳妇爹娘上选择一下好了。” 大春一看这就说到自己了,事关买卖是否能正常维持下去,他连忙表态:“爹,您身子骨好,正是掌管家业的时候。儿子一定好好帮爹做事,以后苦活累活您吩咐我,我来做这些,爹您只掌管买卖就行。” 大春想得简单,只要他爹还在作坊,作坊就能出各种糖果。爹怎么也不会让外人学去杨家家传的本事。什么时候爹做不动了,他家也积攒了足够的银子。那时就按岳父说的,他们可以开一个盛德记那样的大铺子,不单单经营糖果,还经营其它精美吃食,那才是坐着拿钱的买卖。不像他爹,虽然也挣了几个钱,却要自己累死累活的做活儿才行。 杨秀庭见大春眼睛转来转去的打算着事情,笑问道:“我杨家长子的意思是说,我这个老头子身子还硬朗,还能做几年活,还能养活你们一家和你岳父一家,顺便还能让你们多积攒些钱财?” “不是不是不是。”大春着急的连连否认。 杨秀庭说道:“你若是对做糖没把握,我可以再教你一段时间。不过这段时间的收益,我就自己拿起来了。过了这段时间,就是大年了,年后这个买卖就由你来支撑。至于你给我和你娘养老,还是给罗家夫妇养老,你放心,我不会在意。”他真的失望了。 第524章大年二十七 大春脸色一僵。他也没说不给父母养老啊,他虽然和师父一家亲近,可是历来都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说法,他这样做也不错吧。 “孩子爹,你怎么能这样说。大春是杨家的孩子,又继承了家业,当然会给咱们养老。”郑氏急急地插嘴。 杨秀庭冲着郑氏摆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不用你说,你只管知道你自己的想法就好。”说着,转向豆豆,“你也抽抽时间,年前这段时间,糖作坊和铺子的账务你帮着管管。” 豆豆撇撇嘴,虽然对杨家生意的账目比较嫌弃,但也没反对。 他是家里的老小,父亲都没用过他,这才是第一次开口。而且,他还想着年后就去北地发展,就算再有难处,也不能拒绝父亲。好在管账的时间不长,他对自家买卖的账务比较熟悉,倒也可以接受。 而大春听说父亲让豆豆管账,心里更加不自在。豆豆管家里的账目,虽然时间短,可是有这一个月的时间,对比之前账目的不同,就能看出来区别了。从账房手里倒腾走多少银子,也就一目了然了吧。 整个晚饭,郑氏都闷闷不乐。罗氏也心里打着鼓,不知道明天婆婆会不会再次为难她。不过能躲过今天就好,只要明天大春能早早出门,赶在公公出门之前告诉那个账房,让他逃走就好。 找不到人,就算婆婆找她麻烦,或者真的告到官府,罗家也可以把所有事情都推到账房头上。顶多她在婆家过的艰难一点,只要没有大的祸患,祸及娘家就好。而且婆婆能为难她的时间也不多了,等到家里买卖转交到大春手里,就算是婆婆又能怎么样?大春现在都是听她和她爹的话,难道手里有了可以随意只配的财产,却反过来会为难她这个贴心的媳妇不成? ………… 第二天,郑氏不顾昨天晚间杨秀庭说的话,催促罗氏回家追回罗家贪走的财产。声称,追不回来那些银钱,她就不要回来了。 罗氏正想着回家报个信去,也不硬抗,畏畏缩缩的答应一声,就回了娘家。至于是不是能追回来钱财,能不能再次回到杨家,罗氏是一点也不担心。 大春今天一早就走了,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是不是能回到杨家,只取决于大春,除非杨秀庭夫妇放弃他们的长子。 这天早上,大春听了罗氏的叮嘱,来不及吃早饭就早早离开家。说是早一点去作坊看看,熟悉一下做糖的环境,等杨秀庭教他的时候不至于太生疏。 豆豆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大哥、大嫂还是老毛病,以为只有他们才是最聪明的,别人都是傻瓜。看着大嫂把大哥送出门,豆豆施施然的坐到饭厅,等着吃早饭。 吃过早饭,豆豆先去做事的坊间告假,才去杨家糖作坊接管账务。他到达糖作坊的时候,上工时间已经过了两刻钟,果然没见账房来上工。 杨秀庭也不在意,既然二黑已经说了不追究,大春通知账房离开,他也就没拦着。 就算抓到了账房又能如何?罗家已经吃用了杨家十年,难道真的能追回来?如果真的闹到官府,大春很可能会听罗家的挑唆,在衙门审问时承认他愿意孝敬师父一家,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那时的杨家不但什么事也做不了,而且会更难看。 所以,他认了,谁让他养了这么个好儿子。谁让他没有早早听冬儿的话,认真想想他是不是给罗家养儿子了。 大春见账房没来,爹和三弟都没问一句,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一关过去了,果然有惊无险。 虽然整整一年的灾荒,但是过年时的买卖还是比往日好一点。大年二十七,豆豆把这段时间的账目理一遍,把银两结清,糖作坊就正式停业休息了。 杨秀庭锁门贴封条的时候,再次把作坊里里外外打量一遍,心里着实的不舍。这是他杨家喜糖铺子做大时,买下的产业,还是二黑给操办的。 杨秀庭至今还能想起冬儿给他规划的前景,要把杨记做成能够传承子孙后代的买卖,把杨记酥糖卖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让帝国之外的国度都知道杨家字号。 可是,二黑去京城了,冬儿也许了人家。虽然王管事已经把康二和留根带出来,可是,他家长子也回家了。大春一来杨家买卖,首先刁难的就是康二叔和留根,没多长时间,康二叔和留根就离开了,他怎么留也留不住。 是啊,他怎么能留住呢。他家长子就不让人家留下,人家那是实在呆不住了,才选择离开。 然后,王管事找来的账房也走了。杨家作坊和铺面做事渐渐就没那么规矩,也不再有条理。事事都得他亲自督促,亲自指点,工人的出工效率越来越低。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原本和原来没什么区别的酥糖,提货的客商人数也逐渐下滑。 其实杨秀庭知道,这都是因为他这个一家之主没本事,总想息事宁人,总想不要起冲突,能过得去就过去。也就是他这样的想法,让郑氏、大春、罗氏越来越没顾忌,把罗家的胃口越养越大。 这次二黑派人来,说的都是罗家,其实说的也是他。若没有他这个一家之主的放任,事情怎么可能到了这样的地步。 唉,杨秀庭暗叹一声,招呼大春,“把浆子拿过来,把门窗的封条贴了,以后这个买卖就是你的了。” 大春对于掌管买卖没多少欣喜。在他看来,掌管买卖最大的好处就是,能随意支取、花用钱财,能在买卖里当家作主、享受尊敬。这些东西,他不掌管买卖一样等得到。 可是掌管买卖之后,最大的弊病也就显现出来,他得做事,他甚至得做体力活儿,他得掌握酥糖的关键工序,并且自己做。 更主要的,他之前没想过、没注意到的事情,他得操心。他爹近一个月,天天在他耳边唠叨,平时得注意这个,经常检查那个,还有每天核对这个那个,开工前怎样怎样,半道要怎么样怎样,出来成品得怎样怎样……等等等等。 这些事请,他往日就没往心里去,甚至不知道维持买卖还要做这些杂乱事情。更要命的是,他不识字,他爹也不识字,而他根本就记不住。这一个月,大春备受煎熬,却也没把自家父亲教的东西全记住,更不要说学会了。 虽然他没学会,可是他爹的态度很坚决,年后决不再管买卖上的事情。大春愁得要命,他想,实在不行,他只能请师父过来帮忙,帮他把杨记的生意继续做下去。 豆豆远远看着自家老爹独自缅怀,看自家大哥满腹忧愁,也不去打扰。这个买卖也是在他的见证下,逐渐兴盛起来的。只不过,远远没达到他姐的预期,就在大哥和大嫂娘家的私心作祟下,很快衰落下来,维持到现在这样一个不冷不热的状态。 豆豆相信,只要他爹退出来,不再管杨家的买卖,杨记酥糖的品质很快就会下滑。这个杨记的字号,也会很快湮没。那时,杨家酥糖只怕就会沦落到穷嫌富不爱的尴尬状况。 这样也好,总比自家老爹累死累活的做活儿,让一帮蛀虫等着坐享其成要好。 ………… 杨家封了铺子准备过年,张谦和冬儿一行人风尘仆仆的,也抵达了北域的中心城池雄踞城。 经过短暂的修整,张谦一行人从北地的农庄出来,径直往西北而来,一路走来,人迹越来越少,直至进入满是断岩乱石的无人区。 在马车的飞驰中,冬儿看着这片广漠荒芜的区域,终于明白为什么张谦在此经营近二十年,却从未被人注意。 马车飞奔数日,入眼的土地依然贫瘠狰狞。这里的土地像是长满了利器,冷漠的拒绝有人入侵。 视线可及之处,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残岩丘陵,就算是平地,也满是风化的乱石和砂砾片。但又不能说这里是不毛之地,放眼望去,这片满是尖利岩层的土地向远处延伸,虽然同样被干旱摧残的满目荒土黄沙,却有一蓬蓬枝干坚/硬的荆棘枯枝点缀在残岩之间。它们明显不怎么受干旱影响,曾经在这个春夏旺盛的生长过。 这片无人区几位广阔,马车飞奔,疾驰五天,才渐渐又有了人迹。 此地的土壤原野,明显温和了很多,虽然还是丘陵遍地,但是土地的利用价值明显上升,除了耕地,就是广袤的原野。看原野上的枯草,显然在旱灾之年,长势也不错。 这里今天也是干旱,但是村落和镇子的人们却不太受影响。走了这么多天,没看见一个流民。 人迹有了,防范也极为严格。这一路上,他们不知在大小丘陵之间转了多少个圈子,在大大小小的村落、部落之间,接受了不少盘查。 所幸有明远在前方引路,算是熟门熟路,没绕多少圈子。遇到盘查,虽然很多人明显认得明远,可是施礼见过之后,明远依然需要亮出一个牌子和路引,对答几句话,才能继续赶路。 一路急赶,终于在大年二十七这天,望见一座土夯和砖石混合建成的雄浑城池。 第525章北域之主 才新建不到二十年的疆域,怎么看都有些简单稚嫩。在这片稚嫩,却生机勃勃的疆域内,雄踞城就显得分外庄严巍峨。紧紧关闭的主城门浑厚坚实,两侧的副城门开着,来来往往的不少行人站队进出。 进出城门都要检查凭条、路牌,也有不少车辆马匹进出,一切都井然有序 城门远远在望的时候,忽然城门内就有响起整齐的呐喊声。紧接着,宽阔的正门轰然开启。 随着两扇厚重城门的缓缓开启,在隆隆的城门开启声中,两队着装整齐的人马从城门中奔出,在城外依次停下,分列两旁,不断有人们停下站队,后面的人马源源不断的驰出,直到城门两侧站成六个整齐的方阵。 后面是步行而出的两列人,分别是文人和武将的打扮。 这两排人停下,冲着张谦一行人拱手时,六个方阵的士兵轰然喊道:“恭迎域主归来……恭迎域主归来……恭迎域主归来。” 当城门开启时,进出城门的百姓都已经停下,看向城门外这队远来之人。兵士连喊三声之后,有明白的人,立即就跪下了,也一样喊着“恭迎域主归来”。有人带头,其他人也都纷纷跪地,喊什么的都有,但大部分仍然喊的是“恭迎域主归来”,只不过毫无组织,只能听见一片巨大的嘈杂声。 百姓口中喊着,眼睛也看向渐渐走近的车队。难道这就是他们北域的域主,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因为各种原因在家乡活不下去了,才长途跋涉,来到这片土地。 在这里,开荒之年可以领到当年的救济,可以免税三年,可以廉价租用耕牛,有先生帮着改良土质……。 勤勉的人家,开出自家人头规定的免费荒地,之外的荒地售价也极低。另外,每亩地的产量超出官府指定的收入,可以领取不等的奖励。这桩桩件件的举措,让他们这些原本注定贫寒一生的人家有了奔头,能吃饱饭了,有衣服穿了。 这里是北域,他们是北域的臣民。 所以,他们望向车队时,脸上的表情是欢愉的,带着衷心感谢的。眼睛里的光满怀希望、充满生机的。 又来到一座城池,怀志和行志早在能看见城门时,就兴致勃勃的从车厢里出来,坐在车辕上观望了。 他们这时的马车已经不是从北地农庄出来时的那几辆车,越过无人区之后的第一个大镇子,镇子里接他们的人已经准备了九辆华丽宽大的马车。他们在镇子最好的院落休息一晚,第二天就改乘了那几辆华丽马车。 进一座寻常的城池时,总会热闹一些、繁华一些。怀志和行志早早坐在车辕上,本来准备像往常那样,看看城池内外的景观,结果猛然看见主城门开了。 主城门不是不会随意开启吗?这是怎么了。 两个孩子的困惑还没缓过来,然后就看见军队的骑士策马奔出,干净利落的列成一个个方阵,再然后就是那一系列场景。 行志年纪小,还被猛然响起的喊声吓了一跳,然后才满脸羡慕到对怀志说道:“二哥,他们好威风啊。” “是啊。”怀志应了一声,满是疑惑的看向身后的冬儿。 早在他们进入那个换车的镇子时,怀志已经察觉出不对。那时,可是有好多人出来迎接他们一行人的,对父亲极尽恭敬,对他们这几个孩子的照顾也是极为周到,唯恐他们有不满意的地方。 他们虽然也没受过穷,过的日子也算富贵,可是这样的待遇却很少,可以说是没有。顶多到自家铺子,面对自家仆从时,才会被仆从谨慎伺候。 现在却不是这样,那可是一个大镇子,迎接他们的人也绝不是家奴仆从,看着都是有身份的人,却对他们极尽恭敬。 在那里,他们住的也是整个镇子最好的宅子。里面的仆人小心翼翼的伺候他们,恭顺谨慎的过分。虽然口中叫的依然是爷和公子,但那谨慎的态度却不是一般的仆人姿态。 之后,他们再次启程,就换了马车。从外面看马车装饰华丽结实,而内里也丝毫不差,宽阔舒适,日常所需的东西都有安置。 九辆马车都是三匹马拉的,跑起来快了很多。所以,他们在越过无人区之后,行程就大大加快,路上也舒适多了。 他问过杨姨娘,这里是什么地方,杨姨娘也曾含糊的告诉她,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父亲置办下的家业,好大一份家业。 怀志瞬间想起,杨姨娘曾经说过,父亲有一份能让朝廷也眼红的家业。 冬儿见怀志看向她,只能歉然一笑:“我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座城池,城里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很清楚。不过,若是我想的不错,这里应该是你父亲的地盘。至于到底是什么情况,还得你父亲告诉你。”这也算是重要的事情,最好还是让张谦给怀志交代,冬儿可不会随便下结论。 怀志和行志虽然在车厢外的车辕上,但这个宽大马车的车厢外还有很大的地方,两个小子穿戴严实,坐着倒也不显狭小。 他们的车队在城门在城门不远处停下,那时城门刚刚开启。冬儿坐在车里,虽然心里好奇,但是不明白这里的规矩,只好放下车帘,坐在车里不动,只等车队再次行进,或者有什么另外的安排。 冬儿也曾偷空问过张谦,去雄踞城,需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礼仪讲究。 张谦则表现的很不以为然,说若是需要那么谨慎,需要守那么麻烦的规矩,那还不如就留在京城。到了他们自己的地盘,不用那么小心,只按日常行事就好。 另外,张谦还用很嚣张的口气告诉冬儿,她是他张谦唯一的女人,也就是北域的女主人。只有她去限制别人,哪里用得着她守什么特别的礼仪。 所以,冬儿就这么懵懵懂懂的面对了城门口的壮观场景。 冬儿和王嫂子沉默的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你来我往的说话声影影绰绰传进来,因为周围环境嘈杂,具体说的什么,却听不真切。 不多会儿,外面有马蹄声过来。 紧跟着,明喻的声音响起:“夫人,小的过来接两位公子去见城里的官员。” 夫人,这就改称呼了?冬儿的心很不争气的提起来,她撩开帘子,见明喻和明心正站在车前。 冬儿问道:“六爷要领两位公子见六爷的下属?见过就回来,还是带着他们进城?” 明心躬身回道:“回夫人,是带着进城。域主说领公子去见见城里的主要官员,免得以后见了不认识。另外安排人领着夫人和大小姐回域主府,那里有域内主要官员的女眷迎接夫人。” “嗯,那就麻烦你们带好两位公子。”冬儿点点头。 好吧,她承认,她有点发懵了。各种新词儿、新称呼让她很不适应,还有将要面临的各种人,她没有准备。另外,她还有点儿心慌。 张谦在这片地域开垦了十几年、近二十年,投入了数不尽的钱财和物资。可是,他很少过来,每年借口巡视各处买卖,才能过来一次。对建设进程检查巡视,也商量下一年的部署。 而冬儿,则一次也没来过,不知道这里的风土人情,不知道这里的风俗习惯,不知道以怎样的姿态和心态面对北域的人和事。 冬儿看着怀志和行志离开,心里还想着将要面对怎样的一群女眷,黄嬷嬷和宋婆婆就从后面过来了。 黄嬷嬷指使身后跟着的两个健仆,把一个带着流苏的标志挂在车顶。然后和冬儿通告一声,得到允许,她和宋婆婆两人钻进车厢。 马车再次启动,黄嬷嬷对冬儿解释道:“夫人,咱们这就进城了,奴婢两人过来陪陪夫人。”她指了指车顶,“那个是域主府的标识。” 冬儿发现黄嬷嬷把一直以来“老身”的自称也改了。 她们这时候过来,大概是给她念叨念叨规矩,或者是给她壮壮胆?冬儿无声的点点头。 冬儿想多了,黄嬷嬷只是给她说了说这里的各位管事,或者是各位官员的组成。从黄嬷嬷的介绍中,冬儿也就明白,她要怎样和这些官员的女眷打交道。 就像张谦说的,这里没什么不一样的规矩,这里的人都来自帝国,所以,所有礼仪也都是帝国的礼仪。 这里的官员,有和张谦一起出来打天下的发小,也有张谦后来用着得力的管事,更有遭朝廷贬斥罢官的官员。就连明喻等几个张谦身边的长随,虽然一直近身侍候他们,但是却也有着显赫的身份。 黄嬷嬷很郑重的告诉冬儿,无论是谁,只要是北域的人,就都是域主的下属和臣民。无论是哪个官员的女眷,都要尊冬儿一声夫人。 冬儿默默地听黄嬷嬷说完,才看着黄嬷嬷、宋婆婆和本就在车上的王嫂子,说道:“是不是六爷只是怕我不自在,安排嬷嬷和我说这些。只是他想没想过,若是我听了几位嬷嬷说的,骄横起来,那可怎么办?” 黄嬷嬷还在斟酌词句,王嫂子就笑了:“夫人既然能问出这样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个,不但咱们域主知道,就连奴婢们也明白的很。” 冬儿嘟哝了一句,“没听过绝对的权利,导致绝对的腐化吗?” 黄嬷嬷笑道:“这个话太深奥,奴婢们可听不懂,要说,也是夫人对域主说。” 说话间,外面一个随从禀报:“夫人,前面就是域主府了。” 第526章北域最尊贵的女人 冬儿掀开车窗帘,向外看去。 哦,这就是域主府。 她们现在走的街道,大概是官衙办公的聚居地,街道宽阔,两边的房屋结构一致,极为规整。街道尽头就是随从说的域主府。 从外面看,域主府庄严巍峨,古朴大气。不规则青石砌成的外墙,看起来豪气不拘,尽显北地的浑厚凝重。 从冬儿的视线看去,远离院墙的里面,有几处高/耸的建筑显现而出,具是青砖灰瓦,厚脊高檐,在洁净如洗的天空映衬下,独具浑厚放达的韵味。 现在的域主府正门大开,门口的两队守卫站的笔挺,只目不斜视的看着冬儿这队车马驶进正门,并不阻拦询问。 宋婆婆已经把冬儿马车的帘子高高挑起,从马车厢中往外看,视线很开阔。马车进门后转过侧方车道,再往里走,府里的建筑和院落一层层展开。 靠外面的建筑,显然还捎带了办公和议事的功用,没那么多雕画曲廊,无论房间、院落,还是道路、小径,都是直来直去,看起来很有公事化的风格。 马车再往后走,拐过两个弯道,就到二门。二门外,冬儿看到前方一群年龄不等、穿戴不同、各具仪态的女眷等候着。 黄嬷嬷也看到了,不由得笑一笑,“看来咱们还得下来走一段路了。” 在女眷们迎过来之前,冬儿就停下马车,扶着宋婆婆的手跳下车。 后面车上的张若云也已经从车上下来。 张若云对北域的事情还不如冬儿知道的多,也就是刚才徐嬷嬷对她解说了一二。她还没把父亲是一方霸主的事情彻底消化,就看见笑语欢颜围过来的众多女眷。 张若云正感觉无措,就见冬儿已经镇定的站在马车前,微笑的等着她。 她连忙走上前,微微屈一屈膝,有点心慌的说道:“女儿这就跟着母亲吧。” 徐嬷嬷告诉她,从今天开始,帝国和京城的所有事情,就不能约束她们了。以后,她们这里就再没有杨姨娘这个人,只有尊贵的域主夫人;以后,域主夫人就是北域这片土地最尊贵的女人。而她,则是北域府尊贵的大小姐。 “别紧张,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冬儿拍拍张若云挽上来的手臂,轻声说道。 那一众女眷把丫鬟甩在后面,不顾穿着厚重冬衣斗篷的身子,纷纷走上前来,屈膝见礼:“妾等恭迎夫人,恭迎大小姐。” 冬儿连忙虚扶她们,说道:“各位夫人不要多礼。这天寒地冻的,烦劳各位夫人等候,各位辛苦了。咱们还是屋里说话的好。” 女眷们往两侧退开,一个围着酱红色斗篷的中年女子说道:“夫人和大小姐一路劳顿,我们不过在这里站一站,哪里比得上夫人辛苦。夫人快快进去歇歇,暖和暖和。” 冬儿这才认出,她是卓先生的夫人叶氏,连忙笑道:“原来是叶夫人,叶夫人不要这么客气,说起来我年轻,应该多照顾叶夫人才是。” 叶夫人连忙正色道:“夫人不可,有道是礼不可费。咱们这里才建成不久,正是建立规矩的时候,尊卑有别,决不能乱了规矩。” 众位女眷们紧跟着叶夫人,说的都是夫人身份尊贵,她们理应谨守礼仪的话。再之后,就是各自客气寒暄,连道一路辛苦、劳顿之类好好休息之类, 冬儿在应对当中,大略把来人扫了一边,惊讶的发现,里面居然还有几个是她认识的。京城工部、户部官员的妻子就有四五个,里面还有乔显云的妻子。只是大概乔显云的级别较低,所以他的妻子站在靠后的地方,离冬儿较远。 二门里安排有软轿,冬儿问了问主院的位置,听说不远,也就不坐轿子。在一个自称路妈妈的仆妇的指引下,一路走,一句介绍各个房间院落的作用名称。不多会儿功夫,就进到内宅主院。 主院的会客厅倒也宽大,冬儿在会客厅落座,众女眷才正式给冬儿和若云见礼。 知道域主和家眷一路辛劳,女眷们也不多打扰,见礼之后,捎叙几句话,由叶夫人打头,就纷纷告辞,说道让域主夫人和大小姐好好休息,改日再来叨扰。 冬儿也回应,刚刚到达很多事情还需要规整,等安顿下来,请各位夫人和家小过府一聚,好好热闹热闹。 直到把众位夫人送走,若云脸上因羞涩和兴奋升起的红晕还没下去。她重来没经历过这么庄重的场合,更是做梦也想不到,会被这么多尊贵的夫人尊敬、赞誉。 若云牵着冬儿的衣袖,一边往回走,一边轻声问道:“母亲,这就是咱们以后的家了,是吗?” 她真的很喜欢这里呢。在这里,她是不是就可以像嫡妹那样,和别家的女孩子交往,可以拥有自己的朋友,可以和性情相投的姐妹们一起聚会。 冬儿笑道:“对,这就是咱们的家,若云就是北域这片广袤之地最尊贵的女孩子。下次咱们宴请官员的家眷时,会同时邀请各家的小姐过府,你也多结识几个闺中密友。若是有谈得来、性情好的,若云可以邀请她们来府里玩耍。” 这时的太阳已经偏西,原本炽烈的白光里带了些许的柔和金色,虽然身处域主府的阔大院落中,却也能在广漠辽阔的余晖中,体验北域那豁然开朗的疏朗情怀。 第527章张谦等人的踪迹 十年后,张若水的夫君刘兆丰在当年春闱榜上有名,虽然是三榜进士,但那也是众多读书人中的佼佼者。 刘家和若水大哥张承志又是托关系,又是使银子,终于谋得一个边疆小镇县丞的职位。刘兆丰得到吏部的任职文书,就带着一双儿女,前往西北道边塞县城而来。 ………… 十年前张谦执意举家迁回湖州族地,从京城出发。由于事先没给湖州通消息,湖州根本就不知道张谦要回去。直到来年春季,帝国的旱情有所减缓,路途状况也好了,张承志才从湖州发来信件上知道,自己父亲居然没在湖州出现。 湖州的李夫人母子和张承志立时就急了,各自派人打听。因为张谦一行人里面还有怀志,姚氏也不含糊的拿银子派人一路查问。 一番打探下来,湖州和张承志的人得出的结论一致。张谦的车马走出河间道不久,在一次灾民的踩踏事件后下落不明。 查探的人虽然没有明说,但也暗示张谦等人有可能在踩踏事件中遭遇了不测。当时的灾民都饿红了眼,遇到一个富户的众多家眷车辆夹杂期间,没准儿就惦记上车里的财物吃食,数不清的灾民哄抢几十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张承志和湖州老宅却不相信那么大一个车队,会没有自保能力,依然扩大范围寻找张谦等人的踪迹。 多方打探之下,有人说,在偏离去湖州的道路上见过一路家眷,为首几个人的相貌,以及说话口音和张谦、廉伯等人相似,只不过车马数量和人数不多,与张谦一行人差很远。再之后,就找不到关于张谦的任何消息了。 几个月查找没有头绪,张承志和湖州方面也渐渐绝望。有人推测,张谦等人在踩踏事件过后迷路,迷路途中可能遭到了抢劫,导致他们人数的车辆锐减。人数和护卫减少的富户,在混乱的路途上,更容易遭遇不测。 那一年,在全国性旱灾形成的难民潮中,帝国人口损失严重。很多人饿死,还有很多人在逃难的过程中,因为各种无法探知的原因失去踪迹。最后,张谦一行人也列为在难民潮中遇难人员。 湖州的李夫人在初时派人寻找张谦时,就开始吃斋念佛。几个月过去,最终确定张谦遇难之后,一直在佛堂吃斋打坐、供奉佛祖的李夫人淡淡的说了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又在佛堂坐足一年,才出来开始日常生活。 张谦曾经遣回的一部分管事和家奴,当然这些人里面没有蒋六等人。那些人回到湖州,李夫人就把家里的桑园、丝绸买卖交给这些人打理。 由于他们手里有织染技艺,很快就在湖州织染业占据了一席之地。李夫人这一支张家旁支渐渐富足,再不用附庸湖州祖宅过活,在张家也有了决定性的发言权。 而姚氏最终知道,她的怀志再也回不来之后,除了哀痛自己的儿子丧命在难民人潮中,就是痛骂张谦不知死活,不但自己往死路上撞,还连累了她的儿子。可怜他的怀志还年幼,就被张谦和那个贱/妇害死。 姚氏的娘家也没像姚氏想象的那样,成为她和儿子的依仗和荣耀。姚侍郎原本在侍郎位置上做的还算稳当。虽然政绩平平,不是有句话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吗,姚侍郎虽然没有升迁的资本,但是也没惹到关键人物,没出过致命的差错。 可是谁让这场历时三年的大旱发生在他任职期间呢。在这场大灾发生期间的各个部门中,姚侍郎作为四品官员的平庸就有点惹眼了。若是四品大员做事,还要事无巨细,等上官吩咐才能定夺,那和九品小吏有什么区别。 所以,在之后的三年评定中,姚侍郎不出意外的被降级,重新做起了郎中。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有了一次降级,就不愁第二次。三年过后,姚大人再次降级,任吏部员外郎。 直到开始政绩评审降级时,姚大人才赫然发现,原来没有张谦的姚家这么势弱,日常交往的友人这么靠不住。 姚氏也算明白的快,没在姚家投入太多就及时打住了。而且,张承志在二十二岁那年考上进士,成绩还算不错,在二榜上,正经的进士出身。 另有赵子章帮忙打点,当年就留在京城,在太常寺领八品职。 虽然姚氏没靠上四品侍郎的靠山,但是自家儿子能出头也是欣喜。而且姚景严姚大人一家眼看失势,当然也不敢再慢待姚氏一家。 张承志中举那年,娶了他先生的小女儿为妻。那女子虽然只能算是小家碧玉,但性情温和,第一胎就给张家添了个孙子。姚氏的日子过的也算顺遂。 再有自家女儿若水也不错,自小就有宫中出身的嬷嬷教养,在女容礼仪,修养学识方面都很出色。早早就和张承志的同窗定亲,十五岁及笄之后出嫁。 张若水夫家是京城近郊的一个乡绅。虽然家族没出过有当官的子弟,但是却也几代培养孩子读书,考取秀才也有两个。 刘兆丰是刘家的嫡子,在书院和张承志熟识。刘家得知他有一个妹妹,仪容修养俱佳,张承志书读的也好,看起来大有前途。另外,人家还有一个当官的外祖。 别管人家外祖是不是降职,就是连降两次,人家也是正经的六部员外郎,也是为官二十多年的朝廷官员。 几方考虑,虽然张家现在算是孤苦无依,但张家女儿还很优势的,当即就请了媒人求娶张若水。 那时,姚侍郎刚刚被降职,姚氏也着实没能力在京城的官宦人家挑选女婿。虽然刘家在京城算不上大富大贵的家境,但好歹家里也有十几倾良田,家里子弟俱都是读过书的。刘兆丰不但是刘家的直系嫡子,而且也有望科考,姚氏也就同意了。 如今,姚氏和张承志夫妇在京城张家宅子住着,虽然张承志官职低,但是张家宅子分开两半,把原来的外院隔出收取租金。另有姚氏的积蓄贴补,家里的日子倒也过得富足。 刘兆丰比张承志晚三年考中进士。这不,夏天还没过,得到吏部的任职文书,就带着张若水来到西北道,在边陲之地的沿清县接任县丞。 第528章边域小镇 到达地头,若水领着贴身丫头,在沿清县县衙后街分得的院子里转了一圈,由不得的皱眉,和刘兆丰说道:“这院子也太小、太旧了,咱们这么多人,怎么住的开。” 刘兆丰也是富裕家境出身,不过想想,边缘小县县丞的院子,能有多好。他同窗的学子,家境贫寒的多了,若是能住进这样的院子,只怕满意的不得了。 刘兆丰安慰若水:“县丞的俸禄才有多少,能有这样的院子已经很好了。我在这里用心做事,争取三年评优,能升职或者调离。若是富裕一点的地方,环境也就能好一些,这是仕途必须的经历,娘子且忍耐这三年。” 说起这个,若水很不满意。她在丫头搬来的凳子上坐下,对指使仆从做事的刘兆丰抱怨道:“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办事的。咱们花了那么多银子,却把咱们打发到这么偏远的县城。前几年,北域还和这里有冲突,若是哪天再有战事,咱们可怎么办?” 刘兆丰连忙看看周围,见没有外人,才小声说道:“这样的话怎么能随便说?我不过是个同进士,咱们两家又没有靠得住的后台。这也多亏你娘家兄长多方活动,才来到沿清县。你还没见在北夷边境任职的官员,那才叫有危险呢。” 若水丢给刘兆丰一个白眼,“那不是一样吗?都是边境,也就都有危险。” 刘兆丰依然压低着声音,“那可不一样,北夷是经常性的扰边。”说到这里,他又退了两步,退到若水身边,才继续低声说道,“八年前朝廷和北域的冲突,是朝廷先出兵挑起的战事,并不是北域侵犯帝国。” 若水想起在京城时,人们的议论,说道:“可是,我在京城听说,北域的兵力很强。尤其是武器,据说他们的火器威力惊人,虽然是小国,但远近邻国都不敢惹。人们都说,咱们和这样一个过度相邻,朝廷就有了心腹大患。” 若水的话让刘兆丰顿了顿,他没想到自家娘子竟然能听到这样的言论。 近十年,突然崛起的北域发展迅猛,不但让帝国担忧,对其它与之相邻的过度也是一个大大的威胁。可是,北域虽然是个小国,也没有称帝,但是武力却异乎寻常的强大。 当年的朝廷没把那个小地方当回事,认为一万兵士足以拿下那片地方。那两年的旱灾耗空了国库和粮库,听说北域那片地方富裕,还有存粮,就想打下来据为己有。 八年前,朝廷首先挑起战事。为了保险,能一举拿下北域,朝廷派去足足三万兵马,浩浩荡荡的去攻占北域。却在在战后极短的时间内损失惨重,铩羽而归。 之后,北夷和更西北之处的蛮族也分别对北域下手,都撞得头破血流,再也兴不起对北域的吞并之心。 面对相邻三国发起的战事,北域不但给予进犯者强有力的回击。还在大大小小几场仗打下来,让北域的疆土扩大了将近三分之一。如今,无论那个国家,被北域的超强武力震慑,都不敢再轻易对北域挑起战事。 北域在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凭借强大的军事力量,确定了北域这个新建过度的稳固地位。 只是,在之后的七八年里,北域虽然兵力、武力强大,却从未对进犯过邻国。似乎只要人家让他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他就会把自己的强大武力雪藏。 所以,只要北域和周边国家的武力没有大的此消彼长,沿清县远比临近北夷的边境安全。这也是能让张承志和刘兆丰安心的地方。 可是,这个话刘兆丰却不好对娘子说。 斟酌半晌,他才解释道:“兄长说,北域已经建成二十多年,虽然武力强劲,却没主动侵犯过任何地方。前几年的小规模战事,也都以防御为主,而且战事都在帝国境外。你放心,至少在我任职这三年,朝廷和北域不会有战事,就是有战事,也不会打到帝国境内。” 若水也只是老早之前听了几句闲话,具体朝廷和北域是什么情况,她并不清楚。听了刘兆丰的解释,心下大安,也就不再纠结于此。 这个院子实在住不下他们这些人,两人商量,让管家出去询问,临近可有院子出租或出售。就算刘兆丰担任官职,他们夫妇不好出去另外住,也好安顿跟来的下人。 ………… 虽然若水对这个偏远之地多方抱怨,可是住了一个阶段,若水对这个地方也渐渐能够接受了。 偏远之地有偏远之地的好处。这里很少有京城过来常驻的人。沿清县的周县令也是一般人家出身,耗尽家产,多次科考才考中进士。如今已近中年,为官三任,升至县令,政绩还算过得去。 县令夫妇对于京城本土的刘兆丰夫妇很是客气,对他们诸多照顾。县城里的其它小吏更不要说了,对有着大家风范的若水也是诸多尊敬。 在富贵云集的京城很平常、不起眼的若水,到了沿清县,竟然有了高人一等的感觉。 心气顺了,日子也就好过。几个月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眼看就到年底。 张若水早听说边境每月一次的大集很热闹,南来北往的客商云集,经常有人在集市买到超值的物品。 他们这是第一次离家,过年总要给婆家和娘家送些节礼回去,若能在集市上买到稀罕物件,岂不是又省钱、又能让两家人高兴。 动了心思,张若水就有点坐不住。当日吃过晚饭,让乳母看着女儿和幼子在炕上玩耍,她和刘兆丰商量:“后日就是边境的贸易大集,听说经常有人能在大集上买到好东西。我想过去看看,要是能买些新奇东西做节礼那就最好了。” 大集啊,刘兆丰也有些心动,“若不然,我和周大人告个假,咱们一起过去看看。我也听说过边境大集,早就想去见识见识。” “这样就太好了,你一定和周大人好好说说,咱们一起过去。听说那里的宝石和毛皮种类很多,比京城便宜很多,咱们两个人去,可以多买些回来。” 第529章边境大集 对于从不和他争抢权利、利益的年轻县丞,周县令自然不会因为请一天假为难刘兆丰。虽然刘兆丰没有说明他为什么事请假,但是明日就是边境大集开市的日子,想来年轻的县丞也是想去赶集,凑凑热闹。 边境大集在帝国境外,按理说帝国百姓是不允许随意来往的,更不要说帝国的官员出境。但大集所处之地,是个三不管的真空地带,距三国边境都是差不多的距离。大集的主办放有诸多武艺高强的武士,能确保大集周边的安全,甚至在会在三条固定的线路上保证交易双方安全回到各自的国度。 边境大集久负盛名,无论那个官员来了,都会便装过去转转。更何况刘兆丰已经在沿清县为官半年,这才是第一次过去。 大集那天大早,天还没亮,刘兆丰和张若水就把两个孩子交代给乳母和管事嬷嬷,乘车出了县城。为了掩人耳目,起码做个样子,他们向东走出一段路程,才取道边境,径直赶了过去。 边境大集果然热闹,买没见到大集的影子,在去往大集的固定线路上,就见人声熙攘、车流不断,除了马车、牛车,还有骑马的、挑担的、手推车的、跨篮子的各色人等。他们清一色的,都往同一个方向行进。 这下子,不管去没去过大集,都不用问路,直接跟着人流走就行。 刘兆丰夫妇的马车从天不亮开始出发,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看见由一个个帐/篷,一个个摊位构成的边境大集。 大集的场地大的惊人,在广阔的平原地带,占据了极大的地方。一眼望去,竟然有种望不到底的感觉。 大集都是一集三天,那些搭建帐/篷的商家想来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大集外围停满了马车,也有聚拢在一起的很多帐/篷,看起来是打算用于休息,或者放置物品的。 这才过辰时,大集的买卖就已经做的热闹,吆喝声、讨价还价的声音混杂一片,在原本空旷的原野上传出去很远。在大集里进出的人,也是各不相同。有帝国穿戴的富商和百姓,也有北夷和蛮族那样穿戴和相貌都不一样的异域之人。 各方明显不同国度的人,在这里却奇异的融合一处,在熙熙攘攘、人声嘈杂的大集里,竟然丝毫没有突兀生硬的感觉。 大集场面巨大,却很有规矩,整个大集被分为好几个大区域,各种商品分类分区域放置。每个区域之间都有大集的伙计巡视,这些伙计穿着统一,一眼看去,就知道属于同一个机构。 有临时过来的小商贩,交了场地费,从大集筹办方选取剩余的摊位,就可以去自己选择的位置摆摊设点,售卖物品。 刘兆丰夫妇是来买东西的,当然不用管其它,直接进大集的珍石区和皮料区挑选物品。大集的物品果然丰富,售卖的物品种类繁杂,只要认真挑选,还真的能选到可心的物件。 两个时辰逛下来,跟随刘兆丰夫妻两个的家人手中已经提满了东西,张若水却还逛得意犹未尽。 刘兆丰打发家人把买到的物品先放回马车里,他们两人则在大集的一个小食摊上歇脚,顺便喝点茶。 张若水放下手中的茶碗,说道:“前面是药石区,听说不用花很多银子就能买到灵芝和人参之类的珍贵药材。咱们过去看看,若是价格合适,给家里买上一两样,爹娘一定高兴。” 刘兆丰已经很累了,可是若云说的也对,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买齐了最好,也就点头答应下。 天色不早,两人等家人放东西回来,稍事歇息,就一起往药石区走。 夫妇两个走走看看,多方比对,终于在一个买药材的摊位上看好两支人参。这两支人参虽然看起来年头不长,却全须全尾,品相很好。再一问,价格也合适。 两只人参,虽然不是百年老参,却要值些银两。刘兆丰正打算和摊主人谈价格,他们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就传来争执、喝骂声。 摊主探头一看,立即就要收摊。 他们和起争执的摊位离着不远,刘兆丰这里也能看见,一个穿戴异域服饰的年轻汉子,拎着一个中年人的领子,那个摊子的摊主正急的打着转的劝解。 也就是一两眼的功夫,就有七八个异域人围拢过去,争执声猛然大起来。 刘兆丰这里的摊主,把手伸过来,说道:“这位客官,这两支参您要是不要。若是没想好,就先放回来。小人恐怕那里闹起事来波及到这里,这就要收摊了。” 刘兆丰忙把他挑好的两支人参握在手中,“掌柜的,这两支参我要了。” 摊主一边快手快脚的收拾其它东西,一边说道:“客官你若是看好了,咱们快一些,一手钱一手货交割就好。您看前方那闹事的人,穿戴可不一般呢,千万不要惹出乱子。您带着女眷,还是避一避的好。” 既然摊主这么说,刘兆丰也有些担心,可是按原价交付银钱,他实在不甘心。可若是不买,实在难的遇到这样价格的好货色。 “这两只参我都要了,只是你要给我个合适的价格才好。”刘兆丰说道。 摊主再看看前方,那里的吵闹声更大,人也围得更多了。他面呈难色,“客官,这个价格已经很好了。您看,您还带着家眷,不好在混乱的场合久待。” 刘兆丰犹豫片刻,终究不舍得放弃,只得掏银子,足数递过去。 那摊子也是实在人,见刘兆丰痛快,咬牙说道:“客观既然诚心要买,小人就便宜您一成银子,这可是小人的底线了,实在赚不了几个钱。” 刘兆丰大喜:“那就多谢掌柜了,在下祝掌柜的生意兴隆。能买到这样实惠的人参,实在是好运气。” 这时,前方吵闹中果然踢翻了一个摊位。刘兆丰收好两只人参,牵着张若云就要往回走。 那掌柜的好心提醒道:“客官,那里离着出口较远,您还是和您夫人从侧面离开,那里离大集处置中心较近,若是有事,大集管事的人也方便出头压制。” 第530章大集冲突 刘兆丰连忙道谢,见那掌柜的却不急着离开,不由得问道:“掌柜的不避一避吗?” 那摊主摇头说道:“我们主要怕周围乱糟糟的,丢失了货物,或者把摊子掀了。东西收起就不担心了,若是现在乱走,倒怕把货物压坏了。” 刘兆丰诧异道:“掌柜的不怕骚乱扩大吗?” 摊主笑道:“不会,这大集设了七八年,就是有战事的时候也没停过,更没出过事。不过权贵人家闹事,大集主事人能料理。再说,在大集做生意的客商,大集都是保证商贩人身安全和财物损失的,没有得到大集方面的知会,我们不能乱。” 刘兆丰四下一看,果然,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各个摊位上的东西都收拾一空,摊主们却不见丝毫担心,齐齐在各自的摊位上看热闹。 而原本就在巡视的大集的伙计们,依然巡视着各自的地段,不让人们在事发地驻足或者围拢,并不往出事的地方凑。看起来甚是消闲,根本不担心事情会闹大。 那中年摊主又说道:“您还是带着夫人避一避吧,按说应该没多大事。一般情况下,有争执发生的时候,大集的伙计不让人们围拢,大多会清场。您带着女眷,在这里多有不便。” 张若水见前方闹得越来越乱,也悄悄扯了扯刘兆丰的衣袖,想快些离开。 刘兆丰这才对着摊主抱拳,招呼下人一起离开。 大集购物的人虽然也都往四下退去,却都走的从容,没见混乱。很多人看起来去别的区域,还有心情继续购物。 刘兆丰看着心下很是不解,难道大家都像他一样,得了摊主的叮嘱,所以才不慌不忙的去逛别处?还是他们对大集的管理极有信心,知道不会出事。 走了不多几步,就见一个看起来像管事的人领着几个伙计匆匆走来,一个伙计还说着:“……那家伙说他是北夷的什么贵族,不听劝,已经掀翻了一个摊位……”这些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刘兆丰面前走过去。 刘兆丰放缓脚步,想看看北夷的那个贵族会不会被大集的管事劝退。 张若水见他越走越慢,不由得小声催促道:“相公,你倒是快些走啊。”身边跟着的几个丫头仆从也面带急色。 “哦,这就走。”刘兆丰再回头看看,才不情不愿的迈开步子。 不多几步就到了出口,身后的声音再次嘈杂起来,还有打斗和哀叫声传来。看来失态又扩大的趋势,大集的伙计也开始清场,“都跟着我走,都跟着我,不要乱,按次序往外走……” 几个伙计按照次序有条不紊的往外疏散人们,口气从容镇定,并没让人感到慌乱。 有人开口问道:“这位小哥,咱们这么急着离开,可是里面那个北夷人难对付?” 那个伙计笑道:“在咱们大集里面,就没有难对付的人。我们管事只不过想保大家伙不拥挤踩踏,才让客官们避一避。” “哦,就说嘛。我也来大集多少次了,依着边境大集的名头,还没看到能在大集里撒野的人。” 伙计躬身说道:“客官您过奖了,我们主家不过是让大家有个安稳做买卖的地方。却也没想着立什么名头。”然后继续疏散人流,“客观走好,不要往一处拥挤……” 随着他们这些购物闲逛的人鱼贯而出,另外一队护卫样子的人,从另一侧快步往进赶去。 刘兆丰夫妇随着众人走到安全地方,才各自散开。他们找到自己的马车,刘兆丰吩咐仆从打包、装箱,整理两辆马车,准备启程。 来到外面,就能够清晰的看出来,药石区已经和别的区域分开。其它区域依然正常买卖、进出。药石区单独被隔开,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孔武有力的护卫站着,把药石区看管起来,不让闲杂人等来往。 若水看着药石区的入口,心有余悸的说道:“总听说边境大集很安全,今天竟然让咱们遇到这样的事情。好在咱们的东西都买齐了,不耽误事。”她刚才还真的担心,那闹事的人不要忽然发疯,把她们也捎带进去。 刘兆丰把两个人参的盒子包好,放置在他们夫妇乘坐的马车上。犹豫片刻,说道:“娘子,不若咱们再等等,等事情解决了,咱们再买两支人参。都说好事成双,这两支人参,一家一支似乎有些欠缺。” 若水紧蹙眉头:“这,咱们还是快走吧。你刚才也听说了,那个闹事的人是北夷的贵族。北夷人很野蛮的,更别说北夷的贵族。”说着话,脸上还带了担忧。 原本她看见那些异域人在大集里来来往往的,心里就不踏实。看看,这不就出事了,那些野蛮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她一个女子,一定的躲得远远的,她家夫君是一介书生,当然也不能和那些野蛮人对上。 所以他们得快点离开。 刘兆丰却还在犹豫,他不但想再买两支人参,还想看看边境大集最后怎么解决这件事,毕竟那些北夷人刚才已经掀翻两个摊子了。这些损失谁来赔偿?若是摊主的损失得不到赔偿,以后会不会影响边境大集的声誉。 他们这里犹豫着,药石区里的打斗已经停下,十几个北夷人闹哄哄的往外闯,全然不顾周围是不是撞翻了东西。大集的护卫也不拦阻,只是紧在他们周围,护着四周的人不受伤害。 北夷人一走到场外的空地上,大集的护卫就围拢上来。 眼看着冲突就在眼前,若水紧紧牵着刘兆丰的衣袖,吓得脸色大变,哆哆嗦嗦的说着:“快,快,咱们快走吧。” 刘兆丰也没想到北夷人会冲出来,他虽然想看看事情的结果,却没想过近距离观看。现在他们离十几个北夷人虽然也十几步远,可他们面前却再没有遮挡,直接面对着北夷人和护卫对峙。 可是他们的马车就在这里,现在再想走已经来不及了。远远近近的人,有围拢过来看热闹的,有担心安全想离开的,两辆马车根本就不可能在人群的往来中行驶。 第531章一对年轻夫妇 刘兆丰极力镇定下来,回握住若水的手,把她护在身后,安慰道:“没事,没事,这里有大集的护卫和伙计,他们不会找咱们麻烦。你若是害怕,就不要看。” 护卫中一个领头样子的人拱拱手,对围在中间的北夷人说道:“几位客人还请留步,咱们开办大集,也是为了赚钱谋利。几位已经砸了好几个摊位,还请留下赔偿银子,以弥补摊主的损失,否则我们没法和来此做生意的商家交代。” 那个北夷的年轻人神情倨傲,声音甚是嚣张:“赔偿?你不是开玩笑吧。砸了就砸了,爷爷我长这么大,砸过的东西多了,还不知道什么是赔偿。” 年轻人身边一个络腮胡的壮汉踏前一步,把年轻人挡在身后,面露不屑,“我们少爷是北夷格尔泰部族长的幼子,谁敢拦我们少爷?你不过是个做买卖的,难道想和我们北夷为敌不成?” 说着,“唰”一声,拔出腰间弯刀,招呼十几个人就往外闯。 另外十几个北夷人目露凶光,纷纷拔出腰刀,气势汹汹的跟上那人,护着年轻北夷人,向护卫首领一步步逼近。 护卫首领怡然不惧,“我们是做买卖的,不管什么南夷、北夷,这个部、那个部的,只要来到边境大集,就要守大集的规矩。”说着,挥手招呼,“兄弟们听着,若有人不听招呼硬闯的,一律拿下。若是穷凶极恶,负隅顽抗到底的,格杀勿论。” 大集的护卫们也纷纷拔出刀来,竟然分毫不让。 对着两方明晃晃的刀剑,四周的人不由得齐齐往后退,刘兆丰夫妇也趁势退后几步。 “瞎了你的狗眼,竟然欺负到我们北夷头上。”北夷人气的怪叫,“既然不想活了,爷爷就成全你们。” 眼看两方的刀剑就要撞到一起,人群外响起一个女子冷冽的声音:“我们这里是做买卖的地方,做的是公平交易,不是比哪家的家世更强横。” 此言一出,大集的护卫们俱都收手,各自退后半步。 周围的人让出一条道路,一个风姿卓绝的年轻女子和一个气质轩昂的男子相携走出。两人一个从容娴雅,一个疏朗俊逸,走在一起极为相宜,看着就是一对夫妻。 那女子二十四五岁年纪,发髻乌黑蓬松,面容秀美,眉目如画。身着一讨银红色绣牡丹暗纹衣裙,脚穿着暗红绣金的靴子。没有多余的饰品,只带着一个制作精美的金镶宝石项圈。一件大红缂丝罩面的白狐皮斗篷围裹全身,却也还能看出窈窕的身段。 女子的夫君面容刚正白皙,身材修长,穿青灰色皮袍,领口衣襟镶金丝云纹阔边,腰缠玉带,足蹬高腰厚底皮靴。 两人身后跟着八个青衣武士,也都是干净利落,身手极好的样子。 周围响起人们的窃窃私语声,都在议论这女子是什么人,只一句话,就能让大集的护卫们屏气凝神的侍立着,听候吩咐。 而张若水看见那女子的一瞬间,就“啊”的一声惊叫出声。这一声惊叫,在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女子身上的时候,就显得着实突出,好多人听到这一声惊叫,都下意识朝着刘兆丰几人看过来。 张若水突然出声,把刘兆丰也吓了一跳,他连忙回头,只见自家娘子大睁着双眼,呆呆看着走进来的那女子,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那个女子也扫了若水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又在刘兆丰面上停留片刻,才又看向场中。 “北夷的这位公子,来我们这里的,都是卖东西的商人和买东西的客人。在我们眼里,只有货物的区别,人的身份不具有任何额外作用。您几位今天在这里闹事,还砸了人家的摊子,自然要全额赔偿。” 女子说着,还特意把在场的几个北夷人打量一遍,淡淡的说道:“放下赔偿银子,您几位可以来去自由。若是不愿赔偿,或者没有银子……,那就对不住了。放一个回去报信的人,至于其它人,我们只能扣下,等交足了银两才能放你们离开。” 络腮胡子的北夷大汉冲着女子喝道:“大胆!尔等不过区区商人,竟敢如此对待我们少爷。难道就不怕我们北夷把你这集市踏平,丢了项上人头?” 大汉的口气甚是无礼,他的话音刚落,那女子的夫君就冲着身后摆一下手。他身后一名青衣人身形一动,也没看清楚人是怎么动作的,就到了大汉身边。 紧接着,“当啷”一声,大汉的弯刀落地,大汉也倒在地上,不知被击中哪里,竟然晕过去了。 那青衣人身处北夷众人之中,却像在无人之境一般,他的手已经紧紧掐住北夷那位少爷的脖子,对其他人喝道:“把刀子都放下!束手就擒。” 北夷少爷被一直打手卡的喘不上气来,涨红着脸,对着下属“啊啊啊”的说不出话。 青衣人嘴角翘了翘,微微放松手掌,北夷少爷才用变了调的声音说道:“放,放下,把……刀放下。”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家少主就被人制住。十几个北夷人突然面对这样的变故,已经惊呆,不知该怎样反应才好。这才是八个青衣人中的一个,着一出手,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格尔泰部族中的勇士就被打晕,同时制住了少爷。若是那八人一起上,他们这十几个人根本就不够人家收拾。 再看少爷被人家随意捏住脖颈的惨状,看那青衣人不在意的神情,似乎稍稍不顺心,就会把少爷的脖子拧断。 当听到少爷让他们放下弯刀时,十几个人丝毫不见犹豫,忙不迭的把刀子扔下。大集的护卫听管事招呼,一拥而上,把十几个人结结实实捆住,扔在地上。 直到这时,周围的人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人群里一个声音小声对旁边的人说道:“是大小姐,一定是大小姐和她的夫婿云涯客,那些青衣人是云崖客的门下,所以才会这么厉害。” 虽然人们是压低声音说话,但这里人群密集。两个人说话,周围的人总有能听到的,一个个传下去,竟然十有八九都知道了,这对年轻男女就是北域的大小姐夫妇两个。 第532章我的嫡妹 而若云一直呆呆看着场中的女子,在她幼年的记忆里,庶姐一直都是一个没有任何亮点的女孩子。除了长相,她和现在场间的年轻女子没一点相像的地方,连脸上的神情都和过去不一样。 不知所以的刘兆丰不时的看看若云,对她现在的状况甚是担心。那对年轻夫妇,明显就是一对不能惹的人物,可自家娘子就这么毫无顾忌,直瞪瞪的盯着人家看,他真怕把人家惹恼了。 张若云那里,在北夷人全部拿下之后,朗声对周围的众人说道:“今天这事给大家添麻烦了,小女子在这里给大家道歉。事情已然平息,还有一点时间,药石区里已打理妥当,若是有没买好东西的客官,可以再去选选看。” 云崖客也对着众人团团拱手,算是对这件事做了最后交代,周围的人对他们夫妇甚是好奇,但事情已经过去,他们再不情愿,也只能陆续离开。 “阿云,咱们也走吧。”云崖客扫了刘兆丰方向一眼,问道,“那个女子是不是认识你?她看你神情很怪。”那个女子的表情太明显了些,是个人就能看出她对阿云表现出来的异常态度。 “嗯,她是我在帝国的嫡妹。”张若云再看看若谁,对身边的管事说道:“你过去把那对夫妻请到我的大帐,对他们客气一些,就说我请她过去说话。”她又思量一下,补充道,“你过去的时候避着些人。她若是不愿意来,那就算了。你告诉她,就当没见过我,不得走漏半点儿口风,否则对她和她一家有害无益。” 管事过去,若云才对自家夫君说道:“她就是我的嫡妹若水。这么多年过去,她倒是变了很多,没想到她会来大集这样嘈杂的地方。” 若云的丈夫姓叶,名子舟,曾经是名震江湖的独行侠,人送名号云崖客。当年若云筹划边境大集的时候,曾帮若云解难。两人一见倾心,张谦和冬儿也乐见其成,就认下这个女婿,给两人筹办了婚事。 此后,两人就一心筹办大集,把边境大集做出如今这样大的局面。 叶子舟知道他们的过往,当然也知道她的嫡妹是哪个。听若云说那就是她的嫡妹,又回头看了一眼。 一看之下,不由得暗暗摇头,都是张家姐妹,他这个妻妹可真一般。恬静有余,从容不足,看着没多大的心胸。 虽然不看好妻妹,却也不好对一个女子妄加评论,只是问若云对张若水夫妇的打算。 若云说道:“既然见了,也就瞒不住。索性对她说明白,让她心里有个底,免得她不知道深浅,把见过我的事情泄露出去,倒把他们一家上下害了。”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但若云对姚氏的见识和做法还记忆犹新。如果若水也是姚氏那样的做派,那就得好好敲打敲打,不要把帝国境内的亲族连累了。 夫妇两个说着话,就进了两人临时准备的大帐之中。不多会儿功夫,管事在门外禀报一声,就领着若水夫妇挑帘子进来。 若水从见到若云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处于懵懂状态。若云派管事过去请她,她虽然跟着过来了,可是心里依然困惑,她这个庶姐怎么还活着,而且是以这样的面貌,出现在这样的场景中。 待得进到大帐,却见这临时搭建的大帐却也精致舒适,里面陈设齐全,丝毫不影响居住。 叶子舟见他们二人进来,起身对着刘兆丰抱拳笑道:“不知道刘大人也能来到这偏远之地,这时才把刘大人夫妇请过来,真是失礼。还请刘大人见谅。” 若云跟着叶子舟起身,对他们夫妇点点头,却并没有像久别的姐妹那样迎过去。 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她不知道若水对她是什么态度。当年他们离京时,若水对她可是很愤恨的,恨她选择了当时的杨姨娘,而离开留在张家宅子的姚氏。 而她万分庆幸当时的选择。正因为有了现在的母亲杨氏,杨氏一心想把她教成一个独/立、有见识的女子,她才有了今天,才能和夫君性情相投,才有了如今的美好时光。 刘兆丰也是困惑不已,他和娘子两人进到大帐,近距离看到那对年轻夫妇,不论气质、气度,还是他们衣着穿戴,都显示出他们不同于寻常人。这时,他才切身感觉到他们身份的不同。 只不知道这对贵气逼人的夫妇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看着和自家娘子相识。 他忙忙的给叶子舟回礼,说道:“这位兄台客气了。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又如何认得在下?”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啊。 “在下叶子舟,若云是在下的妻子。”接着,叶子舟做着请坐的手势,“刘大人和夫人请坐下说话。” 两个丫头已经捧了茶点过来,放在客座的小几上,又默默地退在一旁。 若水坐下,才梳理里一下思绪,抬头看向若云,出口问道:“你竟然还活着?” 刘兆丰一听,就觉得不妥,怎么能这样对人问话呢。他连忙干咳一声笑道:“娘子是不是认识这位夫人?若是故人相见,还是只得高兴的。” 若云淡淡笑道:“刘大人不必烦恼,我们原是姐妹,说话没那么多虚虚实实。”她的嫡妹对她向来没那么多客气,她现在的身份虽然不一样了,但是若水却一时难以适应吧。 若水见若云身边那个清冷的男子冷下脸来,想起那个青衣人,不由得哆嗦一下。可心里的念头却压不下去。 “怀,怀志呢?你既然好好的,怀志就应该也没事,他现在在哪儿?” 若水果然只关心怀志,这几句话下来,没问父亲一声。姚氏自不必说,难道大哥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若水才会这么问话。 若云冷了面孔,淡淡说道:“怀志很好。本来当年父亲对怀志说过,若是他想念生母,成年之后,父亲可以安排他回京城一趟。” 若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庶姐是什么意思?她说怀志很好,父亲也很好,也同意怀志回去看望母亲,但是怀志自己不愿意回去? 她质问道:“你,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怀志自己不想看望母亲?”母亲应该是他最亲的人,难道他竟然视母亲为无物?还是父亲和杨姨娘那个贱/人把怀志教坏了? 第533章口出不逊 若水不明白,刘兆丰却已经听得心惊胆战。他们说的怀志,应该就是十年前和若水父亲张谦一起走失的,若水的弟弟。这么说,北域的大小姐就是若水的庶姐。那么,北域之主是谁就呼之欲出了…… 刘兆丰惊得冷汗直流,他都不敢想象,若是朝廷得知这样的消息,若水兄妹,张家一族,还有他们这些姻亲,会有怎样的下场。 若云看着这夫妇两个的神情,心下了然。到底是在朝为官的,刘兆丰已经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可是若水却还懵懵懂懂的不明白。她看起来真的有点像姚氏,小事精明,在大事上却缺乏应有的判断。 还好有刘兆丰,有人提醒若水,她就不会不知深浅的把遇到自己的事情说出去。 “若水,怀志还活着,而且过的很好,你应该高兴才对。至于他什么时候回去,我觉得,只要有机会,父亲会安排的。以后的事情,你还是多听听刘大人的意见,遇事多想想,不要贸然行事。” 若云已经不太想和若水说下去了。父亲在北域建国,是北域之主,这么明显的事情,若水却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也就不说了,从若水的说话和神情上可以看出,她继承了姚氏的各种看法、想法,对父亲和母亲杨氏依然不忿且不屑。 父亲这个北域之主有着不亚于帝国皇帝的实力和地位。现在这个国度也已经成了周边国家不可小觑的邦国。 那次持续了三年的旱灾,虽然给帝国和周边国家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但是对于北域来说,却是休养生息、补充臣民百姓的阶段。 当时,有很多饥民听说北地的日子好过一些,成群结队的往北而来。第一年还好,有北地二黑的洋芋救急。到了第二年,旱情虽有所缓解,却依然是灾年,并没有打下多少粮食。第一年没有粮食储存,第二年的赈灾就有些跟不上,二黑尽全力也只能勉强保证当地农家不被饿死。 在饥饿面前,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大量饥民涌入北域。第三年依然是这样,帝国和北夷、蛮族流失的民众很多都来到北域,被北域收编。 北域有广阔的原野,只不过土地贫瘠,有缺少农民耕种。这许多人涌进来,就被临时成立的各个衙门收录,发给救济口粮,再按人头开荒种地、或者蓄养牛羊。 种的都是苞米和洋芋这些容易存活、产量大的农作物。加上旱灾一年比一年减轻,北域不但发口粮和种子,还不收赋税,让进来的民众活了下来,也大大的补充了北域境内的人员。 虽然父亲没有称帝,但完全可以说,北域已经是一个完善的国度。加上北域的武器,北域的农耕、牧场,和很多先进的手工技艺,父亲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无冕之王。 可是若水却不明白,只一心惦记着怀志,她神情倨傲的对若云说道:“你告诉我怀志在哪里,我去和他说。当年我们都以为他在路上遇难,母亲伤心欲绝。既然他好好的,理应回去拜见母亲。” 若云听不下去了,不悦道:“刘大人在朝为官,若水说话还是注意一些的好。姚氏已经和父亲和离,不再是怀志和你的母亲,只能是你们的生母。” 若水心中一气,竟然不顾叶子舟的冷脸,厉声说道:“张若云,你是庶女,你的生母芊姨娘又屡次对张家起歹心,导致被赶出张家。你身份低贱,没了生母,愿意认杨冬儿那个贱/人……” “住口!”叶子舟的一声暴喝,把若水的话截断。 紧接着,一柄钢刀架在若水的脖子上。面对着突如其来,闪着寒光的钢刀,若水的声音戛然而止,面色苍白,瘫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刘兆丰一个没留神,竟然让若水说出这样的话,这几句话对于北域人来说,就是大逆不道。他想要阻止,却已经晚了。 大帐中伺候的仆从纷纷出口呵斥,“大胆!”“该死!”的声音不绝于耳,一个护卫铁青着脸,直接把刀架到若水的脖子上。 叶子舟更是在暴喝出声的时候,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桌子。 若云也嚯的站起,满脸怒色,直视着若水斥责道:“我还以为你这几年会有所长进,原来你比过去还不如!你的修养容德都哪里去了?你还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你怎么不想想,父亲和母亲做了什么,能容你这样轻视?还是你只愿意听你生母的一面之词,跟着她肆意诋毁父亲和母亲?” 刘兆丰对着拿刀的护卫和大帐里的侍从团团作揖赔罪,又对若云夫妇深深打躬作揖,口中连连赔不是:“叶大侠、大小姐多多海涵,内人是内宅女子,没见识,不知道深浅,望大小姐看在你们的姐妹情分上,对她网开一面。在下替她给您二位和北域贵主和夫人赔礼,实在是内子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域主和夫人。” 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对大帐里的人连连作揖。若水也是太过无知,北域之主,那就是北域的帝王,域主夫人就是北域的国母,岂容他人出言侮辱。 若水也就是沾了北域域主女儿的光,若是旁人,只怕已经身首异处了。刘兆丰觉得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湿了。 “域主和夫人?”若水已经被吓的呆滞的眼睛转动一下,联想到人们对庶姐的称呼,北域大小姐……,父亲和杨冬儿是北域之主和域主夫人? 若水被她的这个念头吓住了,那那那,那个杨姨娘就是皇,皇后了? 若水呆滞的转动目光,看向她的庶姐。 张若云现在大帐里,已经除去斗篷,一身银红色衣裙,上面用同色丝线绣着缠枝牡丹,袄子和裙子的面料光泽柔和,如水般顺滑,裙裾和衣襟的边沿用夹金的丝线绣着简单的缠枝纹样,看起来富贵堂皇。 她的发髻上没带步摇、簪子这些繁复的首饰,只簪着几枚宝石花钿,那花钿做工精美异常,镶嵌的宝石熠熠生辉,和脖子上带着的宝石项圈相映成趣,一看就不知等闲凡物。 加上若云那优雅端庄、娴静从容的气质,竟然真的华贵异常,根本不似寻常豪绅,或者官宦人家的女眷。 第534章不属于他们的繁华 叶子舟挥手,让那护卫把刀收起,才冷声对刘兆丰说道:“刘大人想来也听过一句话,叫妻贤夫祸少。看刚才的情形,您还得对您的夫人多上上心才好。类似今天这样的情形,若是再次发生,只怕会给你刘家甚至很多人家招致大祸。” 刘兆丰听得额头冒汗,拱手连道“得罪”。 看来他还真的不太了解自家娘子,一直以为若水是个婉约娴静的知礼女子,没想到她也有固执骄纵的一面。他的确要和自家娘子好好说说了,关于岳父的真实身份,要慎重对待,决不能掉以轻心。 还有娘子对她长姐和母亲的看法,那是实实的要不得。张口就辱骂人家一国国母,这是要掉脑袋的。就算若水是域主的女儿,域主也绝不会容忍自己女儿这么无礼、没教养。 刘兆丰瞄了叶子舟夫妇一眼。若水还说人家大小姐身份低贱,就目前为止,外界掌握的消息,北域之主只有一个女儿,就是这位大小姐,人家是北域唯一的公主。 而若水,只怕张六爷离京时,若水选择留下,就被六爷视为放弃北域公主身份了。当时他们以为没跟六爷离京,是捡了一条命。岂不知,他们的选择,就是放弃了一场天大的富贵。 桌子被轰然拍碎,大帐的侍从们自然听到动静,连忙进来收拾。把残破桌案的断腿碎渣清理下去,又换上新的桌椅。 若云见若水被那柄钢刀吓得脸色苍白,直到现在身体还在瑟瑟发抖,不由得心下不忍。终究是自己的妹妹,看着也着实的可怜。 若云缓和了脸色,坐回椅子上。虽然脸色有所缓解,却不能原谅她出口辱骂母亲,也不愿意再和她说话。 叶子舟神情莫名,但还是依足礼节请刘兆丰坐回原位,又闲话几句。得知他们来大集采购给双方长辈的节礼,就把管事叫进来,低声吩咐几句。 不多会儿功夫,管事捧着几个匣子进来。 叶子舟对刘兆丰说道:“这次见面也是突然,我们没什么准备。既然刘大人要给家里长辈置办节礼,正好捡这里有的东西拿了几样,算作阿云这个地主对多年不见的故人的馈赠。这是几样药材,选的都是极品,每样双份,望刘大人笑纳。” 刘兆丰连忙站起:“叶大侠客气了。多谢叶大侠和大小姐好意,节礼我们已经备齐,您这些东西贵重,我们实在是受之有愧。” 叶子舟笑道:“你我这是初次见面,阿云又年长于尊夫人,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刘大人就不要客气了。外面还准备了几张上好皮料,北地严寒,刘大人和家人可以做几件御寒的衣物,也算是阿云对尊夫人和家里孩子的一片心意。” “天色不早,我们也不留您两位了。东西有点多,我会派人暗中护送你们到帝国边境。” 人家北域的驸马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兆丰也就不好再拒绝,只得称谢收下。 双方告别时,叶子舟再次叮嘱刘兆丰:“刘大人,我们域主的身份是否告知京城,刘大人还是要慎重对待。虽然以北域现如今的实力,帝国朝廷不见得会把你们和湖州张家怎样,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稳妥为主吧。” 刘兆丰连连称是,双方才郑重告别。若云只跟在叶子舟身边,对两人点头致意,目送若水夫妇登上马车,依然没开口说话。 而若水,直到离开,也再没有勇气开口问怀志如今在哪里。 ………… 三年之后的新年,北域给周边邻国递交国书。北域之主正式称帝,定国号为“北域”,年号武德。 帝国朝廷得到北域的国书,已经出了正月。 张承志带着这个消息回到家,没进后宅,直接回到书房坐下。 身边的长随把茶端上来,张承志摆摆手,说道:“退下吧,我想安静一会儿,不要让人进来打扰。” 张承志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他思前想后的犹豫半晌,不由得自嘲一笑。他已经忘了,他的母亲早已经和父亲和离,他应该说,要不要把父亲已经是帝王的消息告诉他的生母。 当时,他那么坚决的主张和母亲留下,怎么也没想到父亲其实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一份泼天的富贵就摆在北域,他却错失了机会。 昨天,他刚被上官无端斥责,今天就收到了父亲在北域称帝的消息,这是多么讽刺。上官做错了事情,不但可以全部推到他的头上,还能义正词严的当众斥责他。而他,为了保住现在的职位,为了以后能够平稳升迁,不得不忍下来。还要诚心诚意的认错,表示一定吸取教训,绝不再犯。 谁让他只是一个从七品的小官,而且没有后台呢。如果他是皇帝的儿子,谁敢如此对他? 张承志嘴角自嘲的笑意更加苦涩。这么多年,他一心听母亲的话,考取功名,想着依靠外祖父的势力做官、升官,让张家在他手里成为官宦之家。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从屡次降职的姚府表兄弟嘴里,从姚府的柳姨娘口中,从父亲的几个故友那里知道,外祖父的升迁,真的是从母亲嫁给父亲之后开始的。他的母亲姚氏所说的姚家的辉煌,在没有了父亲之后,再也维持不住。 可笑母亲,直到现在还不明白,没有了父亲,不但母亲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就连她一心依托的姚家,也只是京城众多官员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官。 张承志用力抹了抹脸,,可心里的苦涩却怎么也抹不去。 当年,在侍郎府的烘托下,在父亲强有力的能力笼罩下,母亲真的很像一个贵妇。这个有着贵妇身份的母亲的说教,把他和若水害了。 真的把他们害了。 他和若水真的以为父亲只是一个不入流的、身份低贱的商人,决不能和身为侍郎的外祖家相提并论。当年,父亲还煞费苦心的把他送到湖州,让祖母教养他,可他却一点儿也没接受祖母的教导,一心只想做官,抬高身份,不与商人为伍。 几年前,祖母和四伯父一家已经下落不明。很显然,他们的下落不明和父亲当年在灾荒中失踪是一样的。他们去了北域,如今已经是太后和王爷。 张承志呆呆的盯着面前的茶壶、茶盏,想着后宅的母亲。北域已经立杨氏为皇后,不知母亲知道她错失皇后之位,会是怎样的表情。呵呵,也有可能,母亲根本就不具备做北域皇后的资格和人品,就算跟着父亲去了北域,也没资格做一国之母。 没有父亲提供用度,母亲的日子大不如前。她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随意添加首饰,不重样的穿最好料子的衣物。就是生再大的气,也不敢随意砸东西了。 而且,自己考上进士,并没有给母亲带来她想象的尊荣。母亲这才知道,原来八九品的官员,虽然是天下众多读书人倾尽毕生精力也难已达到的位置,但是对于张六爷的妻子来说,根本就看不见丝毫优越之处。 母亲手里有些银子,但要给他娶妻,给若水置办嫁妆,要给他的官场铺路,还给外祖家孝敬了不少。母亲在家务的操持中,也开始计较起来,很多下人都被发卖,她再不复过去那样的风华阔绰,就是一个家境还算殷实的普通妇人,一个从七品小官的母亲。 至于母亲想的诰命夫人、受人敬仰的官太太那些,距离他、距离母亲遥不可及。 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若水,若妹婿刘兆丰调任之际,他们夫妇曾抽空回来过一次。那次,若水对若云的境况百般嫉恨,说的都是若云身份低贱,是同房丫头所生,不配享有那样的尊荣。 岂不知,虽然若云是庶出的身份,但若云身边的杨冬儿和他们的母亲姚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人。当年父亲曾经很认真的对他解释过杨姨娘的不凡,但他不愿意相信,母亲和若水也不愿意相信。 直到父亲和杨姨娘在帝国的境内消失,张家的生意被别家接手,他才渐渐从人们的言谈中知道,张家生意中的内涵竟然那样惊人。甚至那些爆竹作坊,里面的章程复杂的让人受不了,就算接管了买卖,也没人能控制里面严谨的工序。各个爆竹作坊换了东家、换了管事之后,事故连连。最严重的那次,烧毁了整条街,直接导致爆竹生意运行不下去,全部关张。 那些买卖都出自杨姨娘之手,跟着这样的杨姨娘,若云怎么会平凡?怎么可能享受不到尊荣? 如今的边境大集享誉周边几国,那就是他曾经的庶妹,如今的北域大公主张若云一手做起来的事业。也许只要愿意跟着杨姨娘,愿意接受杨姨娘的指导,就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吧。 如果若水知道父亲称帝,是不是会更加懊悔、痛心疾首?却又像母亲一样,没想过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们丢失了那么多。 书房外面传来长随试探的声音:“大爷,大奶奶派人来,请您回去用晚饭。” “知道了。”张承志答应一声,收敛起诸多不平心绪,缓缓迈步,去后院吃饭。他们现如今可不比过去,那里用得起那么多下人,设置那么多厨房,用那么多的院子。从他的书房到慈仪院,也不过短短的一段路。 走进慈仪院,也就是过去的萱馨园的厅堂。 只见灯烛照耀下,已显老态母亲被孙儿逗得笑声不断,妻子微笑着指点丫头摆饭,大女儿则给祖母放置碗碟筷子。一家人在一起的氛围,竟然也温馨安然。 张承志心里莫名的安稳下来,就这样吧,这样子就挺好。至于北域的事情,若是能瞒,就瞒母亲一辈子好了,那注定是不属于他们的繁华。 ………… 第535章尾声 在北域的都城雄踞城,依然是那座敦实厚重的府邸。 穿着皮袍、皮靴,唇上蓄着胡须的张谦,牵着冬儿的手,登上府邸最高的那座三层小楼的楼顶。从昨天半夜开始,飘飘洒洒的下了一整天雪,将近傍晚,天色忽然放晴了。 吃晚饭的时候,张谦想到冬儿最喜欢看晴日雪夜的景色,再想想,冬儿这几天隐隐的藏了心事。等晚间幼子睡熟,他不由分说,帮冬儿穿戴好衣物,牵着她出来看晚间的雪景。 雄踞城虽然也有高过他们这幢小楼的建筑,可是终究不多。所以,从这处放眼望去,被白雪覆盖的城池,甚至更远的白茫茫的原野,在深色琉璃一般的夜色掩映下,竟然异常洁白柔和,有如琼枝玉叶、素裹玉砌一般。 张谦看看白雪装点的世界,再看看悬挂在夜色中的那弯新月,对冬儿说道:“你看,我领着冬儿出来,连月亮和星星都分外明亮了几分,怕被我们冬儿的美丽比下去呢。” 冬儿身上裹着厚厚的斜襟裘皮袍,头上带白狐皮的帽子,一双明亮的眸子,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岁月似乎没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看起来依然明眸皓齿,风华依旧。 冬儿斜了张谦一眼,嗤笑他:“六爷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也是九五之尊了。怎么说话还是这么轻佻,也不怕失了身份。” 张谦笑了,“若是九五之尊和自家媳妇都不能随意说话,那么,这个身份不要也罢。若是没有写意活泼的冬儿在身边,身份再高也是无趣。” 冬儿和张谦在一起二十多年,张谦对冬儿的心一如初始。之前,虽然张谦也是北域之主,但是没有冠以皇帝的身份,冬儿还觉得能够随意。 但张谦正式登基,冬儿心里立时不安起来。人常说,绝对的权利,会导致绝对的腐化。皇帝这个位置,就像是具有某种魔力,也像是受了最严酷的诅咒。它会让人极度眷恋、贪恋这个位置,贪恋到可以没有亲情,没有信任,让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失去价值,黯然失色。 张谦现在说的话,冬儿心里也感动,可是她同时还有不安,她不知道张谦的这种情怀可以维持多久。 她却不愿意问出来,不愿意给张谦原本坦然的心里增加阴影。 虽然冬儿自觉把心事藏得很好,可张谦的情况却不一样,他从冬儿十三四岁就对她用心。这么多年来,除去做事,几乎所有心思全在冬儿身上。自从他称帝以来,冬儿的心绪就开始不踏实,他看的很清楚,甚至有点后悔称帝。 今天和她上到楼顶,是为了让她看最爱的雪景,也是为了和她说说悄悄话,让她安心。 张谦侧身,把冬儿的另一只手也牵起来,目光款款的看着冬儿,郑重说道:“冬儿,我听从下属的劝说建国称帝,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为了给你一个尊贵的身份。我不知道称帝会让你不安,若早知道你这么忧心,我宁愿不要这个皇帝的名号,只和你一心一意的过日子。” 冬儿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困扰她这些天的情绪差一点就崩溃了。 她语带哽咽的说道:“可是,可是自古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皇家最是无情。” 张谦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让冬儿眼中含泪,他忙抚上她的脸颊,说道:“既然你这么不安,当时为什么不反对我称帝,反而一直赞成呢?若早知道你这样,咱们就做北域之主就好了,称不称帝不都一样嘛。” 冬儿眼里噙着的泪珠滚落,说道:“那怎么能一样。你们男人,不都是以建立不朽基业为目标吗?还有你的那些下属,当然也想着公侯将相的荣耀。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小心思就反对,影响这么多人的前程。” “好了好了。”张谦帮冬儿擦去泪珠,把她拥入怀中,安抚的拍着她的背,“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情,不过就是怕我当了这个破皇帝,就变得无情荒诞而已。我这都多大岁数了,应付你都应付不过来,哪顾得上生那许多的歪心思。” 冬儿听他说得出格,推着他轻斥道:“怎么说话呢?什么破皇帝?那是人家多少人、多少代都修不来的际遇好不好。还说什么应付我?我又不会给你添麻烦,你就这么说我。” 张谦低头看看冬儿眼睛里还有雾气,心情却开朗很多,心下大安,笑道:“若是冬儿觉得不好,那当然就是破皇帝了。冬儿是没给我添麻烦,可你一直这么能干,把我逼迫的不得不认真做事,力争做个勤勉、有上进心的男人,能配得上你。你说,我哪还有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你看,这是你最爱看的夜色雪景,多漂亮,多广阔的洁净天地。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都看着我们,给我们作证,我们一定会长长久久、生生世世做一对恩爱夫妻。再没有别的女人挡在我们中间,再不会让我经历那些看得见、吃不着的煎熬日子……” “你说什么呢?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害臊……” ………… 结尾了。 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