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 第1章忍辱偷生 大夏历天启三年腊月二十五,魏王府里新进府的小丫头被其他老人推来后院送饭,刚推开柴房的门,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得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屋顶破洞的柴房里,铁链锁着一个衣裳褴褛的女子,她披头散发,骨瘦如柴,仿佛行动的骷髅,铁链锁着她的四肢,由于时日已久,铁链竟深深嵌入她肉里,和她融合一体。 “嘿,又来一个不怕死的。”那个女子突然抬头冲她笑亮出一口黑牙,映着屋外白雪诡异至极。 小丫头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场吓懵了,手里的食盒“咣当”掉落地,瓷器打翻的声音惊醒了小丫头,她大声惨叫转头就跑。 萧如月仰天大笑,“宇文成练,姚梓妍,你们倒是杀了我呀,杀了我!有胆子你们就杀了我呀!哈哈哈——” 杀子之仇,五年囚禁之恨,只要我萧如月活一日,就牢记一日! 即便如此屈辱地活着,即便人不人鬼不鬼,我也要活着看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死无葬身之地! 她萧如月,曾经是大夏的第一美人,曾是大夏世家望族萧家的嫡女,天之骄女萧家的掌上明珠,却因为错信居心叵测的姚梓妍和宇文成练,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永远记得五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盛夏之夜。 …… 五年前的盛夏夜,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魏王府东厢房内弥漫着淡淡血腥气,产后虚弱的萧如月顾不上自己,紧紧护住怀中刚刚出生的孩子,她警惕地望着步步紧逼的女子,那女子的面容,映衬着窗上忽明忽暗的雷电,仿佛地狱走出来的恶魔! 她最好的姐妹,她倾心相待视为手足亲姐妹的姚梓妍,竟然会趁着她怀胎十月之时,与她的丈夫做出苟且之事,如今更是收买了产婆,想制造她难产血崩的假象趁机要了她的命,好鸠占鹊巢! “姚梓妍,你在做天在看,你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么做是会遭报应的!” “萧如月,别跟我说什么神明!如果天上真有神明,我姚梓妍这辈子就不会过的这么悲惨!我们的父亲同朝为官,可是我爹得罪大官我们全家遭殃,你爹却升官发财一路平步青云,你们萧家还成了大夏的名门望族!” “我们小时候明明是一样的,可是我突然变成了罪人的后代,你却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你以为你收我当丫鬟我会感激你么!我恨你,我恨你夺走了我的一切还来耀武扬威。你把我从小姐变成了下人,你以为是在对我施恩么?我呸,我根本不稀罕!” “明明是我先遇到的王爷,可是却因为你是大小姐我是丫鬟,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成亲!你霸着王妃的位置太久了,是时候该让出来了。过了今晚,所有人都只会知道你是难产而死,而且你的孩子福缘薄,也没能幸免。没人会知道我所做的事。你放心,我会让你们母子可以去黄泉路上再续前缘的。” 姚梓妍疯了一般地扑上来,一把夺过萧如月怀中的孩子。 “姚梓妍,你放开他……”萧如月为了生下孩子,早就用尽了力气,此时浑身虚脱,苦苦挣扎着要起来,却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床边。 “萧如月,我要你和你的孩子死无葬身之地!我要你把这么多年欠我的都还回来!只要你死了,我就是王妃了。”姚梓妍重重掐住孩子的咽喉,孩子哇哇大哭,因为难受而挥舞着小手小脚。 第2章绝望而死 萧如月苦苦哀求,“我求你,你恨我你就冲我来,孩子是无辜的呀。梓妍,看在我们多年姐妹情分上,你放过我的孩子吧。” “放过你的孩子。你觉得我有那么蠢么?这个孽种活着一天,对我来说就是威胁,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会傻到留下后患么?”姚梓妍冷笑。 任凭萧如月怎么求饶,姚梓妍都不肯放手,双手更加用力。 孩子的哭声从宏亮到微弱,再到奄奄一息,直到孩子再也不动,再也没有声响。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破门而入。 窗外雷声霹雳,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来人的面目。 “王爷!”萧如月就像看见了救星,两眼放光。 可是,来人看见瘫软在地上的萧如月,和站着的姚梓妍,却是皱了眉头,嫌恶对姚梓妍说道:“动作怎么这么慢?不是让你速战速决么?” 萧如月浑身血液仿佛凝固,襁褓中的孩子,宛若破布娃娃一样被丢在萧如月面前,脸色发紫,已毫无气息。 天边劈过一到闪电,华服俊朗的男子此时也面容狰狞。 萧如月心头被重重一击,比遭了雷击还痛,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的丈夫宇文成练,“你刚才,说什么?” “你这个不贞不洁的女人所做的事以为本王不知么?你与野男人苟合的野种,竟然妄想鱼目混珠拿来冒充我皇室血统。萧如月,你给本王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要不是梓妍看你不过,痛心疾首,对本王据实以告,把证据一一拿给本王看,本王还不知道要被你欺瞒多久!本王堂堂大夏皇族,竟然被你这个残花败柳的贱妇玩弄于鼓掌之中!你好手段!” 姚梓妍。 萧如月看着姚梓妍一脸得意的,再看看宇文成练,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纷纷滚落,心如死灰。 “她说的,你就信她么?我们多年夫妻,你竟然信一个外人无中生有空穴来风的浑话?这是我们的亲生孩子啊!” “宇文成练,你到底有没有心!” 萧如月的声音在发抖,她的身体都在发抖,说这话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死到临头,还想狡辩!你以为本王还会信你么?萧如月,你别当本王是傻子,本王不是冤大头!现在你的奸夫也救不了你了,你不必再演戏,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我会留着你的性命,让你好好活下去!” 姚梓妍脸上闪过意外,连忙说道,“王爷你不是答应过我,要给姐姐一个……” “你想说给她痛快是吧?你把她当姐妹,可她当你是姐妹么?本王现在改变注意了!”宇文成练黑着脸打断,冷冷说道,“来人,小王爷一出生便夭折,王妃思子成疾已经疯癫,企图攻击本王,即刻拉去后院柴房锁起来!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探望!” …… 在那儿之后,宇文成练为防止她挣脱,竟然让人用铁链将她拴住,姚梓妍那丧心病狂的女人用烧红的铁索缠绕在她的皮肉上,痛彻心扉,从此就铁链和皮肉粘连在一起再也取不下来了。 她被锁在这无人踏及的柴房五年余半载,白天黑夜,暴风雨雪,她哪怕奄奄一息,哪怕再屈辱,也不能自我了断,她还没看见那对贱人的下场,她还不能死! 大年夜,皇城的钟声敲响,满城烟花盛放,柴房里饿了整整五天的萧如月,望着屋顶的亮光,悲愤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宇文成练,姚梓妍,我萧如月这一生悲惨至此,全是拜你们所赐,倘若有来生,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上天,你若真有灵,我萧如月以血为祭,在此向你虔诚祈祷,人生若能重来,我必不负这韶华光阴! 第3章再世为人 人生一世,如大梦一场。 仿佛做完了一场漫长的噩梦,萧如月骤然睁开眼坐起来,耳边响着一个小姑娘低低的哭声。 这是在一个破旧的柴房里,萧如月她动了动手脚,难不成,她没死?还是,那一切都只是梦? 就在这一瞬间,无数奇怪的画面迅速钻进她的脑海里,那像是别人的记忆,几乎要将她的脑子挤爆了。 头疼欲裂。 短暂的疼痛过后,萧如月已经完整地接收了那些画面,那些都是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 她死了,灵魂却附在这个身体里重生了。老天爷果然听见她临死前的祈求了么?不忍心让她就这么含恨而终,所以特意来帮她的。 这个身体名叫司徒敏,是东陵岐山王府的郡主,却是一个爹不疼娘早亡的弱势郡主,在王府里备受欺凌,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干,没工钱还不能有半句怨言,连个下人都不如。 就因为司徒敏不肯配合自己的庶姐,不肯解除与相府大公子叶修的婚约,挡了庶姐司徒倩嫁入相府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道路,司徒倩一气之下,让人把她往死里打了一顿,然后就给丢到这破烂不堪的柴房来。 司徒敏没能撑过去,却成全了她萧如月。 这世上无耻的人还真不是一个两个,西夏有宇文成练和姚梓妍那对渣男贱人,东陵有叶修和司徒倩这对无媒苟合的狗男女,真是遍地有人渣。 就是可怜了司徒敏叹红颜薄命。 不过,既然她萧如月来了,就绝不会叫司徒敏白死。老天爷既然让她再世为人,她怎么也不能辜负了这份苦心才是。 一直在哭的小丫头,也就是萧如月的贴身婢女绿衣,突然感觉到有只手搭在自己肩头,她回头看了一眼,吓得跌坐在地上,突然看见自己已经死去的主子坐了起来,一下子就吓得见了鬼似的,“……五五五小姐!” 三月初八,正是东陵岐山王府家郡主出阁的大好日子,此番岐山王府郡主与相府大公子联姻之事,京城百姓人人皆知,可是京城中的头一号大事,公主出嫁的排场也不过如此,王府、相府上下张灯结彩。 唯独有一个地方,冷清到无人问津。 岐山王府最破烂不堪的南苑里,眉目娇俏的少女正对镜梳妆,眉若青黛眼眸如水,鼻头紧俏,樱桃小口不点而朱。 她虽然一身布衣,却难掩其光华。尤其她那双明媚的水漾明眸,分明清澈透净,却隐约透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老成和沧桑。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丫鬟走了进来,一脸惨淡地道:“五小姐,相府的花轿还有一条街就到了,您……您这是在做什么?”看见自家主子居然在梳妆打扮,绿衣猛然吓了一跳。 却见梳妆台前的少女停下描眉的动作徐徐回头看来,双眸亮得吓人,“绿衣,我跟你说过了,从今往后要叫我郡主。我司徒敏明明是岐山王府唯一嫡出的女儿,如果连你都称我为五小姐,别人更会觉得我比下人还不如。” “是,郡主!”绿衣低着头不敢看她,“可是郡主,您这是要去做什么呀?皇上不是没说挑中谁家女儿么?这几天大小姐也被你收拾的够呛的了,是不是,不要惹他们的好?今天毕竟是大喜的日子,若是……” 那天,郡主被大小姐毒打一顿后,晕厥没气了,她都以为郡主死了,却突然活过来,差点没把她吓死! 可是,也是从那天之后,郡主整个人就变了,以前郡主懦弱胆小,现在郡主眼神毒得跟什么似的,她不但把气焰嚣张的大小姐打了一顿,还让大小姐给她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大小姐在王府里横行霸道多年,第一次被收拾的这么惨,看着都解气。 可是,再怎么说,今天也是大日子,万一郡主闹出太大的动静,王爷会不会…… 绿衣这小姑娘也就十六岁,因为跟了司徒敏这个过得不如人的主子,绿衣的日子也过得很辛苦。萧如月也是心疼她的,“傻丫头,你放心吧。你们家王爷也奈何不了我。还有,不过,那些对不起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 司徒倩着急成亲是因为西夏国主向东陵求亲之事。西夏国主登基已三年,宫中却只有两位妃子,此番向东陵求亲,请求迎娶东陵国的公主为皇后,而当今皇上只有两个姐妹,姐姐也就是长公主已经嫁人,小公主年纪尚幼,并不合适,和亲的人选只能在皇族宗亲里面挑选。 第4章血债要用血来偿 司徒杰那个老东西,怕是和叶家都担心司徒倩会被挑中送去和亲,才赶着办喜事。司徒倩是他的女儿,他怕司徒倩受苦,难道司徒敏就不是他的女儿了么?他任由司徒倩这么糟蹋司徒敏却不闻不问加以纵容,这样的父亲,真是猪狗不如。 而且,司徒杰那个老东西,为了让司徒倩顺利出嫁,还为司徒倩她娘白氏那个妾室扶了正,让白氏成了侧妃。 说着,萧如月眸中的光芒黯了黯,随即冷到结成霜,“今天,我就让她们知道知道,我这个前任王妃生的、岐山王府嫡出的郡主司徒敏,不是个任人圆扁的软柿子!”唇际的那一抹笑意,暗藏杀机。 绿衣被她眸中的寒光吓到,连连吞了两次口水。 可绿衣怎么会知道,那日被司徒倩暴打的司徒敏,的的确确已经一命归西,如今活下来的,是一身血债如海深的萧如月。 老天爷大抵也不忍她的冤屈深埋,才会给她这么一个机会,替一个和她同样悲哀的女子,去过她的人生。 既然上天做了如此安排,那么,她萧如月也不能辜负了苍天的一片苦心才是。 她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全都是那些年宇文成练和姚梓妍对她的折磨,宇文成练,姚梓妍,你们欠我的血海深仇,我一定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我萧如月向天起誓:此生,与你们不共戴天! 血债,要用血来偿! 不过,在找贱人和渣男报仇之前,她要好好跟司徒敏的仇人们算算总账才是。 她不得不承认,爱慕虚荣的司徒倩和有奶便是娘一心想要攀龙附凤的叶修,真是天生的一对,绝配! 王府前厅张灯结彩,贵客满座,相府的花轿已到,相府大公子叶修用红绸牵着新娘子正要往外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盛况空前。 “父王,姐姐出嫁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不让我出来一起迎客,这可是咱们岐山王府的头等大事,少了我这个郡主,怕是不太好吧?” 满堂喜庆里,一抹粗布麻衣的人影迈进了正厅,如黄莺出谷的嗓音,响彻喜堂,喜乐和鞭炮声莫名停歇了。 众人循声看去满堂宾客看着突然出现的岐山王府五小姐,面面相觑。脸色十分怪异。 来人正是被抢了郡主身份、退居偏院更一夜之间沦为弃妇的司徒敏,也就是,萧如月。 一身喜庆的新郎官在看见来人后,脸上的笑容凝固住,就连新娘子也情不自禁的掀起盖头来,看见来人,脸色大变。 喜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萧如月若无其事地忽略了所有人的目光,走到新娘子的面前。 萧如月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新娘子司徒倩,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评头论足道:“都说人靠衣装佛要金装,乞丐穿着御用工匠绣制的喜服,的确也有那么几分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味道。” 她说着,对上新娘子的视线,眸色冷了五分,“你要是早说你喜欢这身嫁衣,三年前我便可以送你了,你何苦这么大费周章地欺骗天下人,非要说自己是岐山王府的嫡出郡主呢?这是自欺欺人。” 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司徒倩,竟然被说的如此不堪,满堂哗然。 新娘子司徒倩脸上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她脸色瞬间铁青,她顿时就拉下脸来,“敏儿,你是病糊涂了吧,今儿个是我大喜的日子,来人,还不快将五小姐带下去。” “我看你们谁敢!”两个家丁要上前,萧如月眼神冷冷一瞥,他们便缩了回去。 “敏儿,你胡闹什么!”岐山王终于坐不住了,拍案而起。 萧如月闻言顿了顿,回头看着他,“父王,您先不要急,等我把话说完您再气不迟。” “孽女,你知不知道你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岐山王勃然大怒,顺手抄起一来只茶壶就要砸过来。 “父王,那只白瓷茶壶是陛下赏我的十五岁生辰贺礼。砸了它,可是欺君大罪。”萧如月一脸无辜天真地提醒道。 岐山王也是几十岁的人了,阅人无数,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的眼神震慑住,那一刻,他莫名说不出话来了。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出不来。只得讪讪把茶壶放了回去。 萧如月不理会他,面无表情地转向的贵客们,说道:“大家都觉得我身为这位美人是岐山王府的郡主,不过你们肯定不知道,她和某些人,为了岐山王府和叶家能联姻并且将利益最大化,竟然不惜逼着我篡改先帝御赐的婚书。” 第5章王妃的死因 司徒倩的脸色终于比锅底还难看,咬牙切齿地瞪着萧如月,“你这个小贱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婚书明明就在我的……” “你是说,婚书就在你的手上么?那就拿出来瞧瞧。” 司徒倩在身上翻了翻,终于找到一张纸,脸却白了,“你,司徒敏你这个小贱人你竟然敢骗我!你明明说要把婚书给我的,你说话不算话,还敢拿假的来冒充……” 话还没说完,岐山王侧妃就跳起来紧紧捂住她的嘴,“你快别胡说八道了。还嫌不够乱么?” 萧如月她从袖中取出一纸婚书,面上的笑容依旧,眼底的寒意却更深了,举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你们可都瞧好了,这是当年先帝爷亲笔为我与叶修所写的婚书,上面还有叶相与岐山王的签字画押。” 司徒倩气急想甩开白氏的手,却看见满堂宾客都皱着眉头,这才反应过来。 “白姨娘出来的正好,本郡主刚好有话要问你,十年前我母亲病重时,你在何处,在做什么?” 白氏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十年前,我在……我,十年前那么久的事情我怎么能想得起来?敏儿,你快别闹了,今日是你姐姐出嫁的大日子,误了及时就不好了。” “我也不想误了别人出嫁的吉时。可有些事情还是要先说清楚的。黑是黑,白是白,做人做事不能黑白颠倒,更不能存着坏心来害人。你们要办喜事,可也要让我先把我母亲的死弄个明白,再办不迟。” 有位宗宗室皇亲说道:“大喜的日子说丧事多不吉利。敏儿你别胡闹。” “敏儿没有胡闹,但是我母亲死的着实蹊跷,在场诸位叔伯和各位达人,都是朝廷要员,自然能明辨是非,敏儿想请各位做主,替敏儿和亡母讨一个公道。” 萧如月目光坚定,气度从容,毫无怯懦的模样,让人无法怀疑她说的话的真实性。 岐山王突然耸了起来,吩咐下人道:“来人,快将五小姐带下去,五小姐前几天受了惊吓,脑子有点不正常了。” 绿衣毫不犹豫就挡在了萧如月的面前,“你们谁也不许动我家郡主!” “傻丫头,本郡主好的很。诸位大人因为觉得我像脑子不清楚的人么?我倒想瞧瞧他们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萧如月把绿衣拉到边上,面上毫无惧色,见状,家丁丫头们谁都不敢动手了。 司徒倩气急败坏:“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这个贱人绑起来送回后院去!” 岐山王也跟着沉声命令道:“把五小姐绑了,送回后院去!” 下人们架不住岐山王的命令,把萧如月给包围了,绿衣张开双臂挡在萧如月身前,誓死护主:“你们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谁都不许动我家郡主,郡主没疯!” “跟她废话什么,抓起来!你们不来,我亲自动手!”司徒倩叫嚣着,就要动手。 萧如月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表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却用了十足的力道,司徒敏平常粗活累活做多了,力气自然比司徒倩要多许多。 她“敏儿侥幸找到了当年为我母亲收敛的王婆婆,还请各位大人一同见证。”萧如月面不改色地甩开司徒倩的手,吩咐传人证上来。 一个老妈子模样的人被带了上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诸位王爷大人,民妇十年前是在岐山王府当差,那次王妃薨世之后,民妇替王妃收敛……十年前,王妃她的确不是病死的。是,是被人掐掐死的……”满堂的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有够她怕的。 “你胡说什么?!” “是,不信的话,我敢开棺验尸。” “你撅你母亲的坟,你就不怕遭雷劈么?”司徒杰吹胡子瞪眼,看样子都要杀人了,分明就是做贼心虚心里有鬼。 “我没做亏心事,就算有雷也不会劈我。父王在怕什么?”萧如月一脸无辜。 在场的宾客个个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城府极深,看岐山王司徒杰这样,大家心里都有个谱了。 岐山王脸色都快成猪肝色了。 第6章谋反?抄家 王婆婆身子抖动如风中落叶,浑身大汗淋漓。 萧如月轻声安慰道,“王婆婆,你不用怕,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在场这么多为王爷和大人,大理寺卿宋大人也在,都能替你做主。” 王婆婆抬头看了萧如月一眼,原本是很害怕的,可是萧如月的声音仿佛能安抚人心,她这么一说,她就不那么害怕了。 “王爷,王爷他给了民妇一大笔钱,并且警告民妇,永世不得再回来。白姨娘她更不准民妇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否则就要杀了民妇全家。这么多年,民妇一直流亡在外,有家不敢回,还往诸位王爷大人做主啊……”王婆婆越说越难过,声泪俱下,涕泪横流。 在场王侯公卿们的脸色全变了。 萧如月的脸色自然也没有多好看。她能找到这个人,都是多亏了司徒琛的帮忙,皇帝想找个人,就好办多了。一开始她就觉得王妃死的蹊跷,可是没想到,找到这个王婆婆之后能挖出这么多东西来。 “司徒敏你这个小贱人你……你竟敢诬陷我娘和父王,你……” “我是不是诬陷,自有大理寺去彻查。你有何资格出言置喙?姐姐以为自己干的缺德事就少了么?为了拿到先帝赐给我的婚书,你把同父异母的我这个亲妹妹往死里打,我险些就抗不过去了,若不是有我母亲在天之灵保佑,我也还真就如了你的愿了。” “你……”司徒倩胭脂涂得殷红的嘴唇一上一下,目光怨毒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萧如月转向旁边的新郎官叶修,“叶大公子,你原本是我司徒敏的未婚夫,今日却三媒六礼抬着大红花轿来迎娶我姐姐过门的,你可知道,你已经犯了欺君大罪,轻则你一人掉脑袋,重则是要满门抄斩的。可你知不知道你费尽心机要娶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白姨娘为了姐姐能嫁个好人家而四处张罗了这么多年,总算找到个冤大头了。我这个阅人无数的姐姐跟了你,也算是寻了个好归宿,你能弃礼教俗念于不顾,勇于追求真爱,真是可喜可贺。” 萧如月立刻加重了“阅人无数”四个字的读音,意有所指地凝了司徒倩一眼。 叶修的喜袍红得像个粽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司徒倩,“好啊你,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我没有啊,我只不过……”司徒倩百口莫辩。 心里有鬼的人,自然会做贼心虚。 “父王,你为了你的野心,昔日不惜亲手掐死我母亲,今日又怂恿司徒倩来逼迫我,害得我九死一生。你可知,人在做天在看,虎毒不食子啊……”萧如月说着,潸然泪下,她不惜当着众人的人卷起袖子来,藕臂上伤痕累累。 这眼泪,当然是演给别人看的。 在场的诸位大人纷纷扼腕不忍看。 这婚礼,是决计办不下去了。 一位教年长的王爷站了出来,痛骂岐山王狼心狗肺丧尽天良,连畜生都不如。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加入阵营,对岐山王痛斥不已。 骂声中,岐山王愤而砸了那只白瓷茶壶,“你们这些老东西骂够了没有,别以为你们自己手上就干净!要不是那个女人自以为聪明,还说要去向皇上告发本王,本王也不会一时错手杀了她。既然这点陈年往事都被掀翻出来,今天的婚事也就甭办了!” 众人预感不好,“你想干什么?” “来人,封府!任何人不得我的吩咐不许随意进出!” 随着岐山王一声令下,一百多名全副武装的府兵居然将宾客们都围了起来,原本用来守宅安民的府兵,却要沦为刽子手。 “圣旨到——”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道高喧。 大门来不及关上,便被禁卫军接管了。 岐山王脸色大变,正要命令府兵,却发觉府兵们纷纷调转枪头,把他逼到了角落里。 身穿内宫总管服饰的公公手持圣旨一路走来,几千名禁卫军随行,把岐山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门口的人已经跪了一地。 萧如月不紧不慢地跪下来,正厅里的其他人连忙也都纷纷下跪。 公公摊开圣旨,尖细的嗓子有条不紊地念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岐山王府嫡女司徒敏贤良淑德才貌双全,是我东陵女子之楷模,即日起,封司徒敏为无忧公主。” 第7章做鬼都不放过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东陵动乱初定、外有强虏虎视眈眈、内有旱涝不断,民不聊生。岐山王司徒杰身为朝廷栋梁,不思护国安民报效社稷,反思叛心,勾结左丞相叶晖图谋不轨外通番邦,今已查实,罪证确凿,叛逆叶晖一家于一个月后午时在正阳宫外斩首示众。岐山王府本应同坐,但圣上感念无忧公主为国家民族之大义,对岐山王府上下法外开恩,岐山王司徒杰终身收押天牢一个月后同叶晖一同问斩,岐山王府男丁发配岭南为奴、女子入教坊司为妓,全数家产充公,钦此。” 连续两道圣旨下达,在场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王府已经被禁卫军团团包围了。 司徒倩突然抬起头来,目光怨毒地盯着萧如月,“司徒敏,肯定都是你这个贱人干的好事,你居然为了自己就诬告父王,你数典忘祖……”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便听见“啪啪”连续的两声极为响亮的耳光,都落在了司徒倩的脸上,司徒倩左右两边的脸一下子都肿了起来。 “你不但歹毒,还没脑子。我可虚构不出通敌叛国谋害人命这么大的罪。” 传旨的公公尖声细语地看着岐山王说道:“司徒杰,你也不用费心想造反了,你的兵马都已经被收编,你这等乱臣贼子死不足惜,来人啊,带走!” 满堂宾客被驱散,堂堂王府瞬间从云端摔入泥地里,张灯结彩成了最大的讽刺。叶修和司徒倩,包括岐山王妃在内,都在挣扎中被禁卫军拖走,岐山王试图反抗,被缴了械,当场被戴上了枷锁镣铐,也被塞进了囚车里。 远远的,还能听见司徒倩像个泼妇一样大喊大叫的歇斯底里,“凭什么,司徒敏你这个贱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要你的命……” 骂的再大声又有什么用?你首先要真的死了并且化成厉鬼,才能不放过我找我索命不是。 萧如月由头到尾都冷然看着。 绿衣像受惊的兔子,躲在萧如月身后,偌大王府,只有她被留了下来。 传旨的公公朝萧如月作了揖,恭恭敬敬地说道:“公主,皇上吩咐了不能让您受惊,您先跟奴才回宫去吧。皇上已经吩咐人把清欢殿收拾出来了,这会儿过去您就可以下榻休息了。” 萧如月面色平淡地点点头,“嗯,公公前头带路吧。” 巍巍皇城,煌煌宫殿,这是东陵皇权的象征,也是掌控着无数人生死的所在。 偌大的勤政殿里,换下破衣身上宫装的萧如月,双膝跪在下首,上头是紫檀木精雕细琢的书案,书案后头,坐在雕龙金椅上的,是身穿一袭明黄色龙袍的少年天子。 天子年少,五官却很深邃,剑眉星目,眸若朗星。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眉眼之间还有一股平常少年没有的霸气和威严。 萧如月朝上面的天子郑重磕了个响头,“敏儿多谢皇帝陛下对岐山王府满门的宽恕。” “这不是宽恕,是对你的奖赏。”坐上的东陵少帝徐徐说道,“你已经是我们东陵的无忧公主了,你要去完成一件旁人代替不了的事情,给予你奖赏,是应当的。不必拘礼,起来说话。” 萧如月谢了恩后,方才起身。 少帝的一双星目盯着萧如月,目光如炬,“皇妹生长于皇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不必刻意教授皇家礼节,半个月后便是难得一见的黄道吉日,届时彩礼准备停当,你便要前往西夏国和亲了。” “臣妹遵从陛下的安排。”萧如月无可回避,只能与他四目相对。 少帝看着此时面带微笑温顺乖巧的萧如月,他就不禁想起三天前,同样的情景下,她也是跪在底下,当时的神情却是完全不同。 第8章西夏特使 三天前,他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脸上没有一丝慌张。当时她穿的还是一身朴素的布衣,但丝毫掩盖不了她的光彩。她镇定自若毫不慌张地向他行了礼,“臣妹叩见陛下,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日,他因为岐山王的一些传闻,特意独自一人去了王府,却不想在破落的南苑遇见她这个小丫头。 多年前曾见过的那个小郡主,以前娇俏害羞的小姑娘,女大十八变,他差点没认出来,而且,她身上散发的气势,也让他刮目相看。 小丫头一眼就认出了他,开门见山地说:“陛下想必是为了西夏国主选后之事而来的。”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城府,冷静地分析了当下局势,最后,索性毛遂自荐,“大陵与西夏国联姻共同对抗鞑靼人势在必行,陛下需要一位出自皇家且能彰显我大陵国威的女子,敏儿之父岐山王是陛下的亲叔叔、敏儿是陛下的堂妹,敏儿更有自信,经历过眼前的逆境再没有什么能吓倒我。反而是寻常宗室女子都是养在深闺的娇贵小姐郡主,她们若是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难免胆怯。怕会叫人误会咱们大陵的女子都是软弱可欺的小白兔。”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说道:“退一万步说,一个公主能解决的问题,为何要让无数将士去流血牺牲呢?” 好一个“一个公主能解决的问题,为何要让无数将士去流血牺牲”,这气魄足以让他相信,她去了西夏,绝对会是东陵的一大助力。 他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萧如月也不禁想起岐山王府的那些败类,报复仇人的最好方式,不是让其一刀毙命,而是要让他们受尽折磨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再让他们一点一点慢慢死去。 对岐山王那些人来说,最好的报复就是让他们经营一辈子的事情毁于一旦;像司徒倩这种人,让她去教坊司为妓,也再合适不过了。既然他们都想要抢走别人的人生,那就应该做好承担为此带来的后果的准备。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 萧如月唇际微扬,但在对上司徒琛的目光时,她便收敛了,垂下眸子作无辜状,“陛下为何如此看着臣妹,是臣妹哪里不妥么?” 司徒琛摇摇头,“朕只是好奇,宗室女子都害怕被委以和亲重任,皇妹为何不怕,甚至主动要揽下这件事,难不成,你就无所眷顾?” 萧如月闻言笑了,也不避讳,“陛下说的是,可是,我母亲已逝,对岐山王府的一切,敏儿无所留恋。女子终有一天要出嫁,与其等着被人挑选,不如自己挑一个合心意的。何况,敏儿还为我大陵做了一件好事,大陵的子民都会感激我,青史也能留我之名,三全齐美,何乐而不为?” 司徒琛听完萧如月这番话,打量了她半天,说道:“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朕说话的人,司徒敏,你好大的胆子。”口气虽然谈不上友善,脸上却没有半分不悦。 “敏儿出嫁以后,就没人这么对皇兄说话了。皇兄应该很寂寞吧。”萧如月有恃无恐,甚至改了称呼。 司徒琛却被说中了心事,不由得苦笑。 小丫头小小年纪,面对帝王却没有丝毫畏惧,不是无知无畏,而是知而无畏。放她出去祸害别人,再适合不过。 “对了,西夏国的特使后天就到。后天晚上宫中有个宴会,特使会参加,你也来吧。”司徒琛突然提到。 萧如月目光闪了,恭敬说道:“敏儿遵命。”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巍巍宫城在夜色之中,灯火通明。 光明殿里,丝竹声声,鼓乐怡人,身段妖娆面容姣好的舞姬们,随着丝竹起舞,踏着节拍舞着水袖,恍若九天上的仙子们翩翩起舞。 朝廷重臣多半被邀来参加这宴会,这些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文臣武将们,此刻一个个看着歌舞目不转睛,盯着舞姬,如痴如醉。 而离上座最近的,是西夏特使的位置。 萧如月姗姗来迟,尚未进门便一眼瞧见那个一身银灰色锦袍的男子,那个西夏特使。 他眉峰如刀,双眸斜长,薄唇微抿,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他时而看着手中的酒杯,时而看着那些舞姿优美的舞姬,似乎只是纯粹在观赏舞蹈欣赏曲子,眼中没有表现出一丝半点的男人见到漂亮女子时该有的贪婪。尤其是,他那双墨色的瞳眸之中,有一丝捉摸不透的冷冽。 第9章男女授受不亲 这个人,很不简单。 萧如月心中已经对此人有了定义。 此次西夏向东陵求亲,前后修来两次国书,第一次是使臣送来,但是东陵迟迟没有回复,于是,西夏国主又再次修了国书,恳切求娶东陵的公主,而且,来送西夏国主亲笔国书的这位西夏特使,是西夏国君的亲弟弟,也是西夏的兵马大将军,宇文骁。 宇文骁此人年纪轻轻便接管了西夏三分之二的兵权,且不论他是不是皇帝的亲弟弟,单看他能统领三军,他的能力可想而知。 十年前,西夏的国君还是天启帝,当今的这位西夏国君和宇文骁是天启帝的孙儿,在那时候他们都还只是少年,且并不得宠,故而萧如月未曾见过。 这十年来,西夏虽然经历了一次帝位更替,但西夏国内的一切运转如常,这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比拟的,所以西夏国家虽小,却能在强敌环伺之下,屹立不倒两百年。这也是司徒琛看重这次和亲的关键原因之一。 “拜见无忧公主。”萧如月一出现,满堂的人纷纷起身行礼。 萧如月微微颔首,示意众人起身,向除了宝座上司徒琛行了礼,而后才转向仅次居于司徒琛的西夏特使宇文骁,微微欠身,说道:“无忧见过西夏特使。” 宇文骁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显然是在评断她的长相举止以及衣着打扮。 萧如月以一方薄纱蒙面,三月春寒,她穿了一身春绿色的二绕曲裾,衣襟上以褐色绣线绣了花枝,又以粉色绣线绣出绽放枝头的桃花,再以嫩绿和浅黄色点缀出花蕊,春意盎然,加上一袭浅绿长裙及地,既有了少女的娇俏烂漫,又不失一国公主的气度,落落大方。 她外头还披了一件水色的斗篷,斗篷上绣的是白雪红梅,且以白狐毛做了领子,斗篷的点缀,又给萧如月添了一笔优雅,惊为天人。 宇文骁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但很快压了下去,他收回目光,淡淡说道:“无忧公主请起。公主嫁到我大夏国,就是我们的王后了,我不敢受此大礼。” 这一闪而逝的情绪没能逃过萧如月的眼睛,她垂下眸子,不着痕迹地掩去自己的心绪。 宇文骁此人果然不是个小角色。 宴席上,宇文骁几番与萧如月搭话,虽然内容看似无关紧要,他的态度也看似和善,但他的一举一动却无不是在试探还有测试、和考量。 萧如月早有腹稿,应付起来对答如流。她早知道西夏国来的是一位文韬武略皆在行的人物,怎么可能会空手而来? 宇文骁试探了几次都没得到自己理想的答案,皱着眉头暗自在考量着什么,后面便自顾自喝酒看歌舞了。 宴会过半,萧如月借口不胜酒力,便先行告退了。 御花园里灯火阑珊,不同于通明殿里的热闹,这里寂寂无人,夜风尤其冷。寒风钻进衣领中,萧如月只觉得脖颈发凉,忙把白狐领子拉紧了一些,这才暖和了许多。三月,果然还是太冷了。 突然一股暖意从后面盖了下来,萧如月吓一跳,转脸便瞧见宇文骁站在她身侧,她感受到的暖意,正是他的斗篷。 萧如月想也没想便推开了他的斗篷,微蹙了娥眉,嗔道:“男女授受不亲,大将军好生轻浮。” 宇文骁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显然是在说:“我好心给公主披件衣裳,怎么就成轻浮了?” 萧如月提前离席本只是想图个清静,没成想这个人竟然会随后跟了出来。她平复了心情,淡淡地说道:“西夏国是仿照我东陵建国,大将军应该知道,我东陵礼教甚严,男女有大防,授受不亲。即使你是我未来夫君的亲弟弟,这一点也不能改变。” 第10章无忧公主 宇文骁敷衍地“哦”了一句,显然是不把男女大防的说法放在心上,他墨色的瞳眸转了一转,转移话题道:“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公主你并非皇帝陛下的亲妹妹,而是岐山王府的郡主,宗室之女封为公主这也是有先例的。可我一进城便听说,岐山王意图谋反,满门获罪。不知公主为何置身事外?又为何愿意嫁到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国家?” 萧如月闻言,眸色瞬间转冷,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她对上宇文骁的视线,徐徐说道:“岐山王意图谋反证据确凿,陛下按国法处置合情合理合法;本宫是东陵皇族,与东陵陛下同为先帝的孙儿,你们西夏求亲,本宫出嫁也是合情合理合法。至于大将军问我为何愿意嫁到千里之外么……” 她顿了顿,朱唇扬起一朵美艳绝伦的笑花,“自古帝王家的子女,就连生死都不能由自己做主,何况婚姻大事?” “这话确实在理。”宇文骁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但是无忧公主对我明说了心事,真的合适么?” 萧如月眸光一转,有风情万种,“哦,原来西夏国君是因为对本宫情根深种爱得不可自拔,才向我皇兄求亲的。” “噗……”宇文骁愣了一愣,随即笑出了声。 替萧如月去找灯笼的小宫女姗姗来迟,萧如月别了宇文骁一眼,若无其事地吩咐回宫。 很快,那一点灯光和萧如月的身影被隐没在灯火阑珊处,宇文骁的目光也深邃起来,他早已收起了戏谑的神态,薄唇微抿,黑眸之中的璀璨星芒令他看上去深不可测。 许久,他望着萧如月离开的方向,嘴角绽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聪慧过人的无忧公主么,这一趟,朕当真没有白来。” 半个月后,皇都再一次张灯结彩。这一次,万人空巷。 全城百姓沿着朱雀大街夹道欢送无忧公主出京,盛况空前,百年不遇。送亲队伍更是庞大无比,整整绵延了整条长安大街。 此时的京城百姓早就忘了半个月,岐山王府的那场动乱。自古成王败寇,谁还会记得那些被下狱处死的乱臣贼子? 马车里的萧如月听着外头“无忧公主”的呼声,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似笑非笑,并没有多少欢喜,也谈不上惆怅。 这个国家于她而言,很陌生,就像她在司徒琛面前说的,她没什么可留恋的。 萧如月把玩着装了国书的竹筒,这里面装的,是两国关系的枢纽,和她这个嫁往西夏的东陵公主,一样重要。 前世,她身为西夏国人,今生是东陵人,无论处于何种角度,她都不希望无辜的百姓受战火所苦。能为老百姓们做点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很乐意。 就是不知道,当年大夏国的那些故人如今怎么样了。 说起来,距离她前世死去,已经过了五年,加上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五年,加起来正好十年了。宇文成练、姚梓妍,十年未见,如今面目全非的我,想必你们已经认不出来了吧? 也或许,你们早就把我这个受你们欺骗被你们害到惨死的可怜人忘了吧。不过不急,就算你们忘了,我也会让你们慢慢地,一点一点想起来! 血债,可不会被时光所遗忘。 第11章真实身份 送亲队伍从东陵皇都出发,在路上整整走了一个月又八天,才抵达西夏王都。 人间四月天芳菲尽,但是西夏的王都还有花满树,暮春时节,杨柳已依依。 萧如月隔着窗子往外看,嗅见桃花香气,恍若隔世。 久违了,这座我自小生长的城。 最后见过这座城,还是在十年前她临盆前几天,没想到这一别,竟长达十年之久。这座城,却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西夏百姓对从东陵来的公主并没有过多的关注,更不用指望有东陵皇都送别公主时万人空巷的盛况。只有礼部的官员在宫门口迎接,而且姗姗来迟。 更不凑巧的是,今天不只是她来了,更是一位从鞑靼来的郡主正式办喜宴入宫的日子。她还没入宫,事情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身穿官袍的男子领着其他十几名官员,整整齐齐地跪了一排,隔着帘子看去,却是在向与送亲队伍同行的宇文骁行礼,那姿势那神态,都是十分恭敬的。 而后,才转向马车的方向来。 “礼部尚书萧景煜率礼部一众官员,拜见无忧公主。因今日宫中有事,臣下迎接来迟,请公主息怒。” 熟悉的名字让萧如月浑身一震,萧景煜,景煜。 白皙柔弱的素手挑开帘子,轻纱蒙面的女子从窗口探出头来,薄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秋水翦瞳示人。 水眸在看见那吏部尚书萧景煜的时候,瞳孔骤然一缩。 萧景煜是个二十五六岁模样的年轻男子,美如冠玉,生得十分秀气,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子书卷气,担任礼部尚书,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当年那个少年,那个比她小不了几岁却要唤她姑姑、还常常跟在她身后照顾她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这般翩翩美男子了。 但仅仅是片刻,萧如月又恢复如常,柔柔的嗓音说道:“贵国从主君到大将军、到礼部尚书,都这么年轻。这真是个年轻的国家。” “无忧公主一路上舟车劳顿,想必是累了,请先随下官入宫休息吧。”萧景煜不懂她话里的意思,恭敬地请道。 “不忙。有一件事本宫必须先问清楚的。”萧如月说着话,已经放下帘子,坐了回去,温柔的嗓音透着慵懒,还有不能忽视的气势。 “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西夏主君向我皇兄请旨,是要迎娶我大陵的公主为皇后。但方才听你们言语中提到,今晚还有贵妃入宫,贵妃入宫尚有大操大办,本宫既然是要入主中宫的皇后,又岂能就这么草草入宫?传出去要被人笑话我大陵无人。” “这……”萧景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搭腔。 沈良便跟着附和道:“公主说的有理。西夏国君求娶我大陵公主为中宫皇后,若没有婚宴大礼,成何体统?” 西夏的一众官员都沉默了,纷纷看着萧景煜。 马车里的萧如月徐徐说道:“萧大人要么禀告你们主君,以皇后之仪相迎;要么,就给本宫准备行馆下榻,否则,本宫今晚就在这马车里住下了。” 萧景煜闻言脸上满是讶异,“公主,这车上住不得人?您还是……”说着话,却是看向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宇文骁。 宇文骁语气淡淡地说道:“无忧公主,萧大人说的是。公主金枝玉叶,这马车哪里能住人?公主不妨先入宫休息,再从长再议。” 萧如月低低地笑出了声,笃定地说道:“君上欺无忧远离故土无依无靠,无忧无话可说。可无忧明白,我身为大陵公主,断没有无媒苟合草草入宫的理由。请君上安排好婚宴、昭告西夏国上下,再来接无忧入宫。” 宇文骁眉头微微敛了敛,对萧如月的话没有反驳。在场的西夏官员全都是表情惊讶,而沈良,脸色却是全都变了。 气氛一下子陷入僵硬之中。 萧如月心里却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个情况了。 这一路上,她对宇文骁一直在留心观察,临进西夏,她生怕宇文骁会折腾出点什么来,更吩咐送亲队伍的领队、原来羽林卫的右将军沈良盯紧他。 并非她多心,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西夏要与东陵联姻,但还是会有些人想从中作梗。而且,作为西夏国君的亲弟弟,一个能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人,宇文骁若是想从中作梗,倒也是合情合理。 第12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宇文骁这一路上都没有任何小动作,相安无事。 于是,她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那就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他这个大将军真的与西夏王同心同德;另外一种可能嘛……就是,这位前往东陵的所谓西夏特使,根本不是什么西夏国君的弟弟大将军宇文骁,而是西夏国君本人,宇文赫。 显然,结果被她猜中了。 这个猜测虽然大胆,但是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西夏主君更大胆。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会利用亲弟弟的身份到东陵去,是为了看看东陵的国力,还是为了验证她这个公主的能力和样貌? “无忧公主真的坚持要在车上过夜?”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萧如月笃定道:“无忧主意已定!” “既然无忧公主坚持,朕也不强人所难了。萧卿,你们先回去吧。”至此,宇文骁……哦,不,宇文赫再不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依旧皱着眉头,眼底却有一丝玩味。 礼部尚书萧景煜犹豫了一下,便带着其他官员离开了。 “夜里蚊虫多,马车里定睡不踏实,公主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么?”宇文赫原本已经转头准备入宫,却又回过头来问道。 萧如月坐在马车里,不动如山,“多谢君上关心。但是,规矩不能坏。还请君上见谅。”语调平缓地像无波无澜的水面。 只听宇文赫嗤笑一声,便见他纵马进了宫门,渐行渐远。 马蹄声远去了,绿衣才从惊吓中清醒过来,难以置信地问道:“公主,你说的,是真的么?那位特使不是大将军,是是是……” “是,他就是西夏的主君。”萧如月淡淡说道,“这也没什么可意外的,收起你惊吓的表情,今晚咱们只能在此地过夜了。” 说着,吩咐外头的沈良道:“沈将军,你安排一下岗哨,让大家夜里轮流休息。再去我陪嫁的箱子里取出一条珊瑚手钏、一支蝶恋花金步摇还有那只和田玉手镯。待会儿这宫里的婚宴开始,咱们还要进宫贺寿。” 绿衣不解问道:“可是公主,您刚才不是说不进宫的么?” “不是以西夏皇后的身份,而是大陵的无忧公主。”萧如月缓缓说道,红唇微微一弯,胸有成竹之中,还有一丝别有深意。 今晚这个场合,有两个人一定会出现。 贵妃入宫,排场却是不小。朝中四品以上文武官员已经到齐,皇家显贵更是无一遗漏。而宇文成练和姚梓妍,也在其列。 萧如月只带了绿衣和沈良入宫,乍见到仇人,惊呼要克制不住,藏在大袖里的素手攥成了拳头,久久不敢松开。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早就告诉过自己不能冲动,可今日见到了,心里的恨意却是已经蠢蠢欲动迫不及待了! 但是,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萧如月只得暂时忍下杀人的冲动,向座上的宇文赫屈膝行礼,“大陵公主无忧恭贺陛下迎娶贵妃之喜。”说着,旁边的绿衣便送上了贺礼。 内侍太监依礼双手来接过,便退到一旁去。 宇文赫已换下风尘仆仆的装束,换了个打扮,简直判若两人,龙袍加身,加上淡漠的神情,分外冷峻。他的身边,左侧是西夏的太皇太后,右侧则是新进宫的贵妃。 而真正的宇文骁,坐在武将的一列首位,眉目与其兄长有五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宇文骁身上有武将的杀气,还有沙场的风霜,与宇文赫身上的帝王之气,截然不同。 “无忧公主不必多礼。请入席。”宇文赫泱泱大度,大掌指向身边的皇后位置。 萧如月微微一笑,起身后径自走向右边文臣一列的座位。 文臣一列居首位的,不是旁人,正是西夏的魏王、宇文赫的亲叔叔,宇文成练,还有他的王妃,姚梓妍。 这对夫妻放在达官显贵之中,也显得分外富贵,男子俊采风驰,女子美丽动人,这本该是一对璧人才是。可谁知道,这对璧人却都生得一副蛇蝎心肠,杀人不眨眼! 姚梓妍被萧如月盯得心里发毛,浑身都不对劲,她拽了拽宇文成练的袖子,低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公主有点邪气?” “胡说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宇文成练对她这等失态很不高兴,皱着眉头低声斥责道。 姚梓妍气恼地哼了哼,便不再作声。 萧如月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眼底隐去深刻的恨意,径自走到宾客最末端的空座坐定。 第13章贵妃 宇文成练,姚梓妍,这十年没我萧如月在的日子,你们享受着锦衣玉食,可曾有一刻有过忏悔和愧疚?!你们现在过的极好呀,踩着别人的鲜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们就不怕夜夜做噩梦么?!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可倘若别人负我,我必定要百倍千倍奉还!我萧如月再不是前世那个软弱可欺任人宰割的小女子了!你们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我要让你们一样一样地偿还! 不叫魏王府满门灭绝,我萧如月不再姓萧! 萧如月垂下眸子,压下眼中的杀意腾腾。她示意沈良靠近,在他耳边吩咐了句:“沈将军,本宫这里有些事情需要你替我去查证……” 沈良有些诧异,但并没有提出异议,很快就领命离开了。 席上众人的关注焦点都在那位新贵妃——鞑靼公主的身上。鞑靼公主有个很汉化的名字,叶海棠,模样也生得极好,不似一般鞑靼女子的粗犷,反而有似江南女子,多了一份婉约,又少了江南女子的娇羞多了一份大方。 鞑靼国会在这个时候抢着送一个公主过来,肯定是打着离间东陵拉拢西夏的主意,这个鞑靼公主也不可能什么省油的灯。 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西夏和鞑靼合作,鞑靼都是一帮什么人,大家心知肚明,西夏与他们结盟,无异于自寻死路。 就在萧如月打量着叶海棠之时,叶海棠也同样在打量着萧如月。 这个从东陵来的公主,模样倒是生得可人娇柔,可是,从她方才的言谈举止来看,她一定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而且,谁都知道这场联姻关乎三国的关系。她若是没有几分本事,东陵的皇帝怎么敢把人派过来? 这么想着,叶海棠向萧如月举起了酒杯,“无忧公主,我敬你一杯,往后就是自家姐妹了,要相互照应才是。” “岂敢,这杯酒该是我敬贵妃娘娘才是。”萧如月说着站起身,浅笑安然,目光对上没出声的宇文赫。 姓宇文的正用好以暇整好戏的眼神看萧如月,好像想看她的笑话。 他果然不怀好意。 “贵妃娘娘是主我是客,岂有让主人敬我的道理?何况今日是贵妃娘娘的大喜。无忧代我东陵陛下恭贺西夏君上与贵妃新婚大喜。” 萧如月一句话就不着痕迹拉远了和叶海棠的距离,还强调了主客有别,一点便宜都不让人占了去。 叶海棠眼里的笑容收了收,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多谢无忧公主。” 萧如月笑笑,就坐了回去。太皇太后看了看叶海棠,又看了萧如月,什么都没说,但是那见过大风浪大场面的眼睛,却是闪过一抹深不可测。 这西夏的满朝文武,对萧如月来说,旁的人或许多为生面孔,但是,这太皇太后她却是印象深刻的。 先帝在时,这太后就是位深藏不露的主儿。她第一次进宫叩见这位当年还是皇太后的掌权者时情景,记忆犹新。 第14章似曾相识 宫宴结束后,萧如月便出了宫,回到马车里。 萧如月遣了沈良替她去打探消息,他至今未归。绿衣靠在车上已经睡着了。萧如月正发呆之际,听见有人从外面在车厢上轻敲了两下,她从车里面探出头来,却意外对上宇文赫的那双黑眸。 宇文赫冲她招招手,示意她下车,萧如月替已经熟睡的绿衣盖上毯子,这才下了车。 “贵妃娘娘这会儿该在新房里等君上等得望眼欲穿,君上缘何放着美人不要,要出宫来?”萧如月不想吵醒了绿衣,便往边上走了走。 “你当真就想在那辆破马车上待上一夜?”宇文赫也跟了过来,不答反问。 萧如月扯了扯嘴角,说道:“无忧还是那句话,规矩不能坏。君上若是舍不得我受苦,明日准备好宴席婚礼迎我入宫便是。若是觉得这下马威还不够,那我再住两天马车又何妨?” 宇文赫的眉头微微扬起,扯了扯嘴角:“你们东陵的女子都是这么倔的么?” “你们西夏的君王都是这样怠慢皇后的么?”萧如月毫不示弱,“君上既已向我大陵求亲,又怎么会冒出一个鞑靼来的郡主贵妃?贵妃尚且有婚礼,皇后却没有,无忧不是很懂你们西夏的礼节。” “正如你说的,娶谁不娶谁,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宇文赫一句话,四两拨千斤。 萧如月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也不认为君上是对我这小女子爱得不能自拔才会向我皇兄求的亲。我原以为西夏是有诚意要与我大陵结秦晋之好,友好互利的。如今看来,却是我皇兄的期待过高了。” 宇文赫微微皱了眉头,正要说什么,萧如月却抢先一步开口:“君上还是回去吧,今晚是君上和贵妃娘娘的新婚之夜,您再不回去,贵妃娘娘该等急了。” 要是被那位鞑靼国郡主知道宇文赫在新婚之夜跑来见她,往后那位贵妃在宫里能给她好脸色才是奇了。 宇文赫眼底闪过一丝深不可测,却很快抹去,“朕就不打扰公主的清净了,告辞。”说完这话,他转身叫开了宫门,走得干脆利落。 萧如月望着宇文赫的背影,莫名觉得很熟悉。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他么?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公主。”沈良从后面唤了她一声。 萧如月随即回过身去。 “公主,你要查的事情有结果了。”沈良说道:“萧家家主和夫人十年前在回乡祭祖的路上遇见强盗身亡。如今萧家只剩下那位礼部尚书萧景煜,和八十岁高龄的老夫人。再无其他人。” 堂堂萧家,曾经的东陵望族,如今却只剩下奶奶和小景煜了么?当年那个跟在她后面,扯着她衣角,怯生生唤她姐姐的孩子,一转眼也这么大了。她却是面目全非。 萧如月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肉里。 她不信父母亲之死真是因什么强盗,萧家人出行,自有府兵护卫,一般的强盗如何能要了父母亲的性命!这件事定与宇文成练脱不了干系! “公主,醒醒。宫里出来人了。” 第二天一早,萧如月是被绿衣唤醒的。 马车外,一位女官打扮的青年女子领了许多宫人跪了一地:“恭迎皇后娘娘入宫。” 萧如月打眼瞧了瞧,这女官昨晚就在宴席上,似乎是宫中尚仪局的司仪女官。宇文赫并未出现,也不知道他打发这司仪来做什么。 “本宫并未与贵国君上完婚,不知谢司仪这声‘皇后娘娘’从何而来?” “君上已在宫内,大婚宴席也已经着手准备,君上有吩咐,这马车太过简陋,恐会委屈了娘娘,请娘娘先随奴婢入宫休息。” 第15章谁人无往昔? 萧如月微微一笑,“本宫不觉得委屈。” “娘娘就别为难奴婢了,君上的吩咐……”谢司仪说着话,瞧萧如月神色不善,忙改了口,“请无忧公主随我等入宫稍事休息。” 萧如月这才“嗯”了一句,吩咐沈良和绿衣等人准备,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了皇宫。 宇文赫早就命人把储秀宫收拾出来,让萧如月暂时休息。 皇宫内苑比起马车,自然强了不知道多少倍,房间的高床软枕也分外舒服,萧如月卸下繁复装束,好好洗了个澡,吩咐沈良守着门口不让任何人打扰,便休息去了。 宫里上下正在忙碌着,唯独贵妃的琉璃阁里最是清闲。 叶海棠正端坐在贵妃椅中,手中拿着的,是东陵最有名的冰裂纹瓷茶盏,釉色剔透,裂纹的纹路浑然天成,美不胜收。 “亚娜,那个无忧公主进宫了吧?”叶海棠缓缓问刚刚回来的贴身侍女道。 “是的,已经在储秀宫歇下了。宫里正在张罗晚上婚宴之事。未时要在太庙祭祖,这会儿宫里上下都忙得团团转。”亚娜恭敬回道。 叶海棠沉吟了片刻,“居然是储秀宫。东陵的无忧公主,君上还真给那个女人面子。”如果君上安排的是皇后的寝宫邀凤宫,她又会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吧,就像昨天晚上一样。 在众人面前,她以东陵公主的身份列席婚宴,丝毫不肯妥协。这个东陵公主定会是个强劲的对手。 “亚娜,你带几个人去看看,宫里有没有哪里需要帮忙的。宫里上下都忙着,只有咱们琉璃阁闲着,不合适。” 亚娜马上就领命下去了。 琉璃阁里,这美丽不可方物的贵妃叶海棠却在侍女亚娜离开之后,将手中的茶盏捏了个粉碎。 “司徒敏,我不管你是什么东陵公主还是西夏皇后,你不挡我的路则罢,你若是挡了我的报仇路,我就把你一并铲除!反正,皇室里就没一个好东西!你们东陵也没什么好人。” “死了,活该。” 未时许,太庙前满朝文武聚集。 萧如月同宇文赫并肩而立。 萧如月一袭大红嫁衣如火,嫁衣上以金丝线绣着百鸟朝凤,头戴凤冠,胭脂水粉装点了面容,美得宛若九天仙子下凡;宇文赫换下明黄色龙袍,身穿喜服,喜服上也绣着五爪金龙,但主色全是朱红,显得十分喜庆,又不失庄严与天子气派。 司礼太监略显尖细的嗓音朗声宣读完封后圣旨,宇文赫便亲手将皇后金册交给了萧如月,而后,双双焚香祭天、再祭祖,由吏部尚书萧景煜念祭天祝祷词篇。祝祷词无非是祈祷上天,盼帝后和谐鸾凤和鸣,以祈求大夏国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礼毕。 百官朝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宇文赫从善如流地执起萧如月的手,朗声道:“平身。” 底下又是山呼万岁。 从前都是抬头仰望高高在上的帝后,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站在这个地方。上一次祭祖,还是同宇文成练大婚时,例行来太庙拜祭,一晃眼,这么多年了。 此时,宇文成练也跪在下面,却早已不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人了。 还有不远处恭敬捧着圣旨的萧景煜。她记忆里的小景煜,是个爱笑的孩子,十年未见,全然陌生。 已然隔世,物是人非。 “梓潼可是忆起了旧事?”宇文赫在耳边的低语,拉回萧如月的心绪。 她猝不及防便对上了宇文赫的视线,他的墨瞳仿佛会发光,看着她的时候,又像要把人吸进去。 萧如月一愣,便移开了视线,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谁人无旧事,谁人无往昔?” 第16章大婚修错别字 宇文赫微微一笑,抓着她的大掌,却加重了力道,抓得萧如月生疼。 “君上。”她挣扎要缩回去,却被他抓的更牢,她低声哀求,“君上你抓疼我了。” “皇后才刚刚接过金册,就盯着别的男人看,你当朕是圣人么?” 他是发觉她在看宇文成练? 宇文赫眯起了眼睛,“你看见萧尚书第一眼就盯着他不放,难不成朕还比不上那个小白脸?” 他是说,景煜么?萧如月一下子觉得好笑。我对景煜怎么可能…… 话到了嘴边,她才猛然觉得不对。 萧如月啊萧如月,此时此刻的你,是出生东陵的岐山王之女、东陵陛下册封的和亲无忧公主司徒敏,再不是西夏萧家的嫡女、魏王府的王妃萧如月,也不是萧景煜的亲姑姑。 思及此,萧如月眼里的笑意敛了敛,平静地说道:“君上想多了。” “若是朕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呢?”宇文赫也不像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长的就是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面相。 萧如月说道:“君上是君,那位萧大人是臣,君上是无忧的天,那位萧大人只是个朝廷命官,与无忧而言,君上与那个萧大人,并无可比性。这样的回答,君上可还满意?” 宇文赫闻言沉吟了片刻,却是没再追问了。 大典礼毕。 萧如月在众多宫人的簇拥下,入主邀凤宫。 张灯结彩的邀凤宫,有十足皇家威严,却并没有过多奢华的摆设,一样一样按照规律,这和西夏的节俭之风倒是相辅相成的。 萧如月只来得及将反复的衮服换成宫装,便赴宫宴去了。 今日的宫宴和之前贵妃入宫的宫宴倒是相差无多,列席的人也都一般无二,今日太皇太后也列席了,照例给太皇太后敬过酒之后,便由百官敬酒了。 无非是些繁文缛节,皇家最免不了这些礼节。 太皇太后也是坐了没一会儿便走了,像这种场合,她老人家露脸已经是给面子的。 而最让萧如月坐不住的,还当属出现在宴席上的宇文成练。 宇文成练是当今皇叔,宇文赫的亲叔叔,无论是封后还是册封贵妃,但凡重要场合他定会出现。 每见他一回,萧如月就恨不能上前去把他撕了,生吞活剥以解心头之恨,可是,她却是不能。眼下,她只能忍着,一忍再忍。 宇文成练,此时我不杀你,是因为还不到时候,你我此生死敌,你不死我绝不罢休! 萧如月攥紧拳头的手慢慢松开,目光也柔和了许多,和宇文成练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她微微一笑。 食色性也,自古男人皆如此,和年轻貌美的皇后娘娘对视了一眼,宇文成练当即就满眼泛光。 都说东陵女子温柔多娇,这位东陵公主果然名不虚传。就这么一个小眼神,都快把人心给瞧酥了。 宇文成练沉醉其间,萧如月却已经移开目光,举杯敬身侧的宇文赫,宇文成练这才回过神来,左右看看。看到其他人都沉浸在宫宴的歌舞欢乐之中,并未注意到他。他才松了口气。 “皇后似乎对皇叔也感兴趣?”萧如月耳边忽然响起宇文赫的声音。 萧如月回眸瞧了他一眼,却见他竟然探过头来,完全不在乎自己一国之君的面子。 “君上在说什么,臣妾不明白。”萧如月压低了嗓音。 宇文赫忽然拍着自己身边的座位,对萧如月说道:“过来。”瞬间,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萧如月也是愣了一下,宇文赫却是站起身,把她带到了自己的身边。 “君上这是做什么?”萧如月压低声音问。 “皇后坐在朕的身边,这是理所当然的。”宇文赫音调平静,可萧如月看他时,却见他嘴角的弧度分外明显,信手捻起一块糕点就递到了萧如月嘴边,“来,试试看这个点心。” 再看另外一边的贵妃叶海棠,此时她的脸色很是难堪。 宇文赫他是故意的!为什么? 这是代表了,宇文赫要与她宣布敌对么?还是想把她推倒风口浪尖? 宫宴一结束,叶海棠果不其然第一个离席。 百官退去时,看萧如月的眼神都分外不同,宇文成练眼中又多了一抹贪慕。 “君上是要全世界与我为敌么?”回到邀凤宫第一件事,萧如月便是开口质问。 这会儿已经遣退了所有下人,寝宫内只有他们二人。 宇文赫的行为太明显,她也没必要再替他留这个面子,而且,他摆明了是要她开这个口的。 “梓潼此言差矣。皇后这个位置,原本就是与全世界为敌的。”宇文赫说的漫不经心,“你也该注意到了,我大夏的臣民并不是很欢迎你这位东陵来的公主。” “君上这句话就让无忧听不明白了。无忧会嫁到西夏来,全是因为君上像我皇兄求的亲,如今却来说不欢迎我这大陵的公主,君上岂不是自打嘴巴?”萧如月假装听不懂,不答反问。 宇文赫没说话,倒了杯酒递给她,萧如月接过便一饮而尽。 “这是你我的合衾酒,梓潼就这么喝了?” 萧如月笑而不语,反手把酒杯扣于桌上。 宇文赫索性也自己饮下了酒,才说道:“梓潼冰雪聪明,不用朕多说你也明白。这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今日宫宴之上你见到的那些人,无不是在监视着朕。皇叔对皇位虎视眈眈,野心勃勃,太皇太后表面上不理朝政,却依旧掌控着大权,她更属意朕的弟弟来坐这个皇位,所以,朕这个皇位从没有一日坐稳过。娶你这个东陵公主,亦或是叶海棠那个鞑靼公主,都非我所愿、更非朕所能控制。这样的答案,你可还满意?” 萧如月摇摇头。 “无忧不懂君上的用意。这些话本不该对无忧说。君上对无忧说了这么话,就不怕无忧会将西夏国内的实际情况报告给我皇兄么?” 宇文赫摊摊手,“魏王叔对皇位虎视眈眈之事并非秘密,你们东陵的陛下岂能一无所知。朕不想与鞑靼那些蛮子一道,但是,为了平衡,却不能不娶鞑靼的公主。朕今日对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这一切不过是权术。你我,都只是这局中的一枚棋子。要么挣脱棋局,要么任人摆布。” 萧如月皱了皱眉。 “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我自认除了这张脸外,我没有露出任何破绽。难不成,公主以前就见过我?”宇文赫跳跃的思维一下子就转到了其他地方,显然是不愿意就这件事情再多谈。 “无忧自小生在大陵、长在大陵,在那天宫宴之前,更未曾见过君上您。但是,有时候,太过完美无瑕,才是破绽。”萧如月对于宇文赫不自称“朕”而自称“我”,萧如月还有些把握不定,但他的问题却是她所感兴趣的。 宇文赫扬了扬眉,“愿闻其详。” “在君上以西夏大将军宇文骁的身份问我为什么愿意不远千里嫁到西夏的时候,我就在怀疑你的身份了。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不确定,你这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愿意纡尊降贵,去假扮别人,亲自去迎亲。” “不,去迎你这个新娘子,怎么会是纡尊降贵?”宇文赫尾音上扬,显然心情不错。 萧如月竟然有一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宇文赫又重新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萧如月。 合衾酒,前世喝的那一杯,让她一叶障目,深以为那个男人可以给她一辈子、将会是她一生的依靠,最后却是把她逼到死地。 第17章新婚之夜 今生,这一杯合衾酒又不知道会给她带来何等光景了。 萧如月嘴角溢出苦笑,交杯饮下。 萧如月从未想过,这杯酒就这么许下一世的承诺。 室内的温度似乎在上升,萧如月觉得浑身都在发热,这才恍然发觉:这酒不对劲!而且,之前喝的那杯酒,酒劲已经上来了。 她诧异地看着宇文赫,他一脸苦笑,“显然不是朕动的手脚。朕这皇帝还没失败到新婚之夜需要准备这种东西。” 这酒,平常都是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纳妾用的东西,他一个皇帝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但是,想也知道是谁准备的。 此时说这种话却是多余的了。 有些事总会发生,如今不过多了一壶酒罢了。 萧如月站起身,朝宇文赫屈膝福了一福,“请让臣妾伺候君上就寝。” “荣幸之至。” 宇文赫与萧如月双双沉入床褥之间,幔帐随后便飘落下来,遮去了一片春色。 春宵一刻值千金。 不知道是药酒的效用,还是因为其他,宇文赫一直要她到后半夜。 四更天的时候,她未经人事的身子已经精疲力竭。他吩咐人准备了热水,亲自抱她入浴,替她清洗了身子,又不让宫人动手,亲手帮她换好了干净衣裳,而后更是遣退了所有宫人,像是寻常人家夫妻一般,抱着着她入睡。 她也是累极了,没有力气折腾,便随他去了。 不知道是太累,还是这怀抱太温暖,一觉香甜无梦,直到第二天近午才醒来。 绿衣端着热水进来,笑得合不拢嘴:“公主你可算醒了,今早君上去上朝时吩咐任何人不得吵醒您,这会儿都快午时了,我还以为您会赶不上午膳呢。刚好,午膳刚刚送来,你洗漱一番便可用膳了。” 萧如月着实惊了一把,“你说,已经快午时了?” “可不是嘛,按理说,公主您昨日大婚,今日是要在邀凤宫里受后宫嫔妃拜见的。可是君上不让任何人打扰您,还说,拜见的事情不急,改日也没关系。”绿衣说这话的时候,笑得见牙不见眼。 君上做这么多,就证明君上是宠爱公主的,能得到夫君的心,公主往后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萧如月当然明白绿衣高兴为何来,但她却不认为,宇文赫会无端端做这些。 “你吩咐下去,让后宫诸妃未时再来邀凤宫觐见。”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未时许,后庭妃嫔领懿旨来邀凤宫拜见皇后,寥寥几位宫妃,显得分位稀疏。 “都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 几个人纷纷起身落座,萧如月这才瞧清楚她们的相貌。 根据宫妃的花名册来看,宇文赫的后宫并没有佳丽三千,除了和萧如月同时来的鞑靼公主叶海棠封了贵妃之外,就只有两名才人、三位没人,还有一位婕妤,而且,这么近距离看,她们的姿色都不算太上乘。 偌大后庭,连同萧如月这皇后在内,也就只有八个后妃,由此可见,宇文赫并非好色之人。这些女子,也多半是别人送入宫,或者是他口中那位看他当皇帝很是不乐意太皇太后操办的。 想到这里,萧如月的目光飘向叶海棠,她若无其事地与萧如月对视了一眼,笑笑便移开视线,捧起手边的茶盏,浅浅地呷了一口。 叶海棠本就是个美人胚子,今天穿了一身浅色宫装,一支桃花布满了衣襟,把她衬托得更加娇艳可人。 “贵妃闷闷不乐?”萧如月淡淡问道,也呷了口茶。 这位贵妃对她可谓敌意深重,虽然没表现在脸上,却表现在了眼里。 叶海棠做出慌忙起身的姿态,回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原本以为今日要一早来向娘娘您请安,便起了个早,但没想到到了邀凤宫门口,君上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娘娘您休息,便回去了。想再休息又睡不踏实,故而没有什么精神。” 这个女人到底是城府深到故意露出马脚,还是,她是真的毫无心机城府? 叶海棠话才说完,萧如月便笑了。 她更愿意相信,叶海棠是故意露出马脚,让人觉得她肤浅毫无城府心机的女子。这人,才是不好对付呢。 “既然贵妃是因为本宫而没能休息好,那就早些回去歇着吧。绿衣,把本宫给诸位贵人准备的小物件拿出来。” 绿衣手脚利索的很,从旁边一个叫做彩茵的小宫女手上接过盖着红布的托盘,捧到叶海棠以及诸位宫妃的面前。 “贵妃娘娘,诸位贵人,这是娘娘为贵人们准备的礼品。” 红布揭开,里面是一般无二的七个小盒子。 “这都是本宫皇兄赏赐的一些小玩意儿,以后咱们就是自家姐妹了,小小心意赠予大家。”萧如月补充道:“贵妃里边儿比其他姐妹多了一只蝶恋花的金步摇,是无名大陵宫廷御用金银器巧匠耗时一月打造而成,天底下合共就两支,本宫临别故土前,皇兄将这两支步摇都赠予本宫,如今,本宫赠一支与贵妃妹妹,望贵妃妹妹,好好珍惜。” 萧如月话里有话,弦外有音。 叶海棠不笨,自然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是,“本宫不想主动你为敌,可若你不好好珍惜太平日子,本宫也不客气。” 她马上就还话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慷慨,只是这步摇如此珍贵,臣妾怎敢收?皇后娘娘是不是……” “送出去的东西,绝无收回的可能。”不等她说完话,萧如月就打断道,“贵妃妹妹就当是替本宫好生珍藏这支来自故土的步摇。步摇是吉祥物,说不定会给妹妹带来好运让妹妹心想事成也不一定。” 她还真以为,她名义上派人到邀凤宫帮忙,实际上却在暗地里动手脚的事情她全然不知情么? 叶海棠,这深宫之地,最能保守的是秘密,最守不住的也是秘密。 叶海棠被噎了一下,暗暗捏了捏拳头,但很快就放开了,若无其事地向萧如月施礼道谢,“臣妾就多谢娘娘慷慨了。此步摇如此珍贵,臣妾一定好好珍藏。” 其他两名才人、三个美人、一个婕妤也分别得了赏赐,她们领了东西,萧如月便打发人走了。 因为,今天要见的,还远远不止这几个人。 宫妃们退下后不久,三品以上的皇室女眷与朝廷命妇们便入宫来了。 而其中,便有如今的魏王妃,姚梓妍。 命妇们照例行礼过后便各自落座,宫女们奉茶。萧如月要做的,和见宫妃基本是一样的,赏点东西,说几句话,也就是走个过场,但因为有姚梓妍在,这个过场就长多了。 姚梓妍今日的装扮和宫宴上的装扮并没有太大差别,一身富贵奢华,就连料子都是极为罕见的云锦,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魏王府如今的女主人。 而且,她坐在许多的女眷之中,总有一股傲然立于别人之上的高傲,瞧别人的时候,目光充满了审视和批判,好似在场的这些人都不配与她坐在一起。 这个毛病还真是一点都没改啊。 姚梓妍,你还是这么自我感觉良好。你一个抢人丈夫、残杀襁褓中幼儿、鸠占鹊巢的卑劣贱人,你有什么资格自我感觉良好? 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听说魏王妃与魏王叔伉俪情深,这么多年怎么没有生个小王爷或者小郡主?”萧如月状似不经意问道。 姚梓妍刚喝进去的茶水,一口就喷了出来。 第18章帝后新婚 而仔细一看,她手上的杯子差点没抓稳,茶水撒了一手,身边的侍女连忙拿出帕子出来给她擦。 “魏王妃这是怎么了?”萧如月一脸无辜,“是不是本宫说错了什么?” 宇文赫指派来邀凤宫照顾皇后的一等侍女银临,见此附在萧如月耳际提醒道,“魏王爷已经薨世的前任王妃与王妃是多年的好姐妹,那位王妃因为临盆难产而死,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也夭折了。这么多年魏王与这位王妃虽伉俪情深,但是再没有过孩子。” “原来如此。”萧如月低低呢喃道,露出了然的神情,目光再度落在了姚梓妍身上。 原来是因为亲手杀了那个孩子,所以遭报应生不出来孩子了么?这算不算是报应? 萧如月看过去的时候,姚梓妍就觉得好像有一股寒光扫过来,头皮一阵发麻,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可是再定睛一看,座上的皇后娘娘,却是一脸的无辜和纯真,和寻常的少女并没有什么差别。 难不成,又是错觉? 却听萧如月徐徐说道,“本宫在大陵时便听闻魏王妃针黹女红独步天下,去年大夏进贡大陵的那幅秋狩图,也是出自魏王妃之手,不知道本宫有没有荣幸能得王妃指点一二?” 姚梓妍连忙站起身行礼,“不敢不敢,皇后娘娘客气了,您只要吩咐一声,臣妾随叫随到,哪里敢担得起指点二字?折煞臣妾了。” “王妃太谦虚了。那由明日起,王妃就担任本宫的女红先生,每日午后进宫如何?” “臣妾遵旨。”姚梓妍欣然应允。 命妇们纷纷恭贺,一个个都十分羡慕她。 众人离开邀凤宫时,姚梓妍刚才在里面的矜持荡然无存,脸上尽是得意和骄傲。 同行的几位命妇都在恭喜她,她也很不客气,颇有上天了的自豪感。心中正自鸣得意。 我还当是什么厉害角色呢,原来东陵来的皇后娘娘也不过如此。 她却浑然不知,前路是个挖好的坑,挖坑的人就等着她往下跳。 谁欠下的债,谁去还。这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天快黑时,宇文赫身边的内侍总管方维庸过来邀凤宫,传话说:“君上要在邀凤宫用晚膳,请皇后娘娘做好准备。” 萧如月就吩咐银临去准备一切,宇文赫好像有先见之明,早早给她准备了个熟知一切的老人,若非如此,绿衣什么都不懂,教起来可就麻烦了。 因为君上要一起在邀凤宫用膳,所以今天的晚膳也十分丰富,萧如月看着摆上来的菜色,还讶异了一把,这似乎都是东陵宫廷的菜色。 难不成是给她准备的? 全部菜色上齐之后,宇文赫就来了,还不让下人通报,就自己进来了,把银临和绿衣都吓了一跳。 “君上!” “都起来吧,”宇文赫却没有一点吓到人的觉悟,一脸理所当然,“不用在这里伺候了,都出去吧。” 银临愣了一下,好像是有点惊讶。 绿衣也往萧如月这里看了一眼,就见萧如月对她点了下头。 其他人都出去了,宇文赫便坐了下来,自如地执起筷子尝了一口清蒸鱼,见萧如月还站着,才奇道:“你怎么还站着呢?坐下吧,这里也没其他人。” “谢君上。”萧如月福了福,这才坐下,“君上用膳为何要遣退下人?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臣妾说。” 宇文赫闻言耸了耸眉,“你这么直接问朕,就不稍加隐藏一点自己的见识么?万一被朕发觉你知道太多,岂不是限自己于危险之中?” “君上不是跟我说了许多秘密么,我直接又何妨?”萧如月笑了笑,自如地动手吃起饭来,“话说,这晚膳十分丰盛,还特意做了大陵的菜色。是君上特意吩咐的吧,敏儿多谢君上费心了。” “看来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给自己的皇后准备一顿可口的家乡菜,这不算什么。”宇文赫感慨道,“往后朕就唤你敏儿。你也不必在我面前端着,既然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也不妨彻底说开。” “君上吩咐便是。”萧如月一脸乖巧和顺从。 宇文赫放下筷子擦了擦手,说道:“听说皇室女眷与命妇们觐见时,你钦点了魏王妃作为女红老师。在东陵时听你们的陛下提过,敏儿你也是刺绣高手,你此举何意?” “君上对敏儿说,魏王野心勃勃,居心叵测,敏儿就想试试看从女子的角度,能不能帮上您的忙。” “嗯,另辟蹊径,好主意。”宇文赫赞赏道,唇际噙着愉悦的笑意,“也曾有一个姐姐对我说过,兵不厌诈,也可兵行险招。在我流落街头几乎饿死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她救了我,给了我一碗饭、给了我片瓦遮头,她还告诉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要我不到人生的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宇文赫的话,像是无意间在萧如月心湖投进了一块石头,泛起阵阵涟漪。这些话好像似曾相识。 “君上是皇家子嗣,怎么会流落街头?”萧如月假意不知。 但她确实知道的也不多,仅仅知道,当年他们并不受宠,对于皇家秘辛,却是知之甚少。 “这些事情此时不提也罢。”宇文赫显然不想提起,“等时机到了,再讲与你听。” 他不愿提,萧如月自然也不会追问。 就听他又说回了正事,说道:“既然你选了魏王妃当女红老师,那就索性给她一面金牌,令她可自由出入宫闱。” “敏儿遵命。”萧如月嘴角忍不住上扬。 宇文赫真是给她出了一个绝好的主意。要不是他的提醒,她还没想到这个层次呢。 “还有太皇太后那边,她更属意于与鞑靼结交,也会多护着贵妃,你自己多注意些。” 萧如月撑起下巴,煞有介事地看着宇文赫,“君上也应该喜欢那位结合了热情奔放与温柔婉约于一身的叶贵妃才是。” “皇后不觉得,叶贵妃在你面前,就逊色了三成么?”宇文赫同样煞有介事。 萧如月忍俊不禁,笑出了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她分明应该对宇文赫有所防备的,可是在他面前,她就忍不住放松下来,仿佛是故交。 她却不知道,宇文赫也有同样的疑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一看见她,他就忍不住想靠近,她给他的感觉很亲切,却无法言状。 或许,从前曾在哪里遇见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今晚我就留在邀凤宫了。”宇文赫突然说道。 萧如月刚吃进去一块鱼肉,光荣地噎住了。她诧异地宇文赫。 “帝后新婚,如胶似漆,不是正合常理么?”宇文赫说的理所当然。 萧如月竟无言以对。 这天晚上,邀凤宫里又是一夜春色旖旎,持续到后半夜。 这位君上真不愧是年少气盛气血方刚的年轻人,就算没有那壶有特殊药力的酒,也如狼似虎。 后半夜宇文赫照例让下人准备了热水,抱她去沐浴换了衣裳,才拥着她入睡。 萧如月真的有点看不懂他这个人,看不穿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也看不明白他此举何意。若依他所言,太皇太后一直想让宇文骁继位、也更看好叶海棠,他这么夜宿邀凤宫,岂不是公然与太皇太后作对? 不过,萧如月来不及深思细想,便抵不住阵阵倦意袭来睡了过去。宇文赫的怀抱她丝毫不觉得排斥,反而觉得很安全。 睡熟之后,萧如月迷迷糊糊地做起梦来,大雨滂沱电闪雷鸣的夜,青面獠牙的姚梓妍死死掐住她孩子的脖颈,宇文成练在边上笑得面目狰狞…… 第19章奶奶 “不要碰我的孩子!”萧如月大叫着从睡梦中惊醒坐起。 “怎么了?”宇文赫也被她的惊叫吵醒,睡眼惺忪地看着她,“你做噩梦了?” 她回过神来,瞧清眼前的人是宇文赫,摇摇头,又点点头,惊魂未定地躺回去。 却见萧如月满头汗水淋漓,宇文赫就着袖子给她擦汗,萧如月一时间僵住,很不自然地抓住了他的手,“我,我自己来就好。” 宇文赫也不勉强,便收回了手,“岐山王府的事情我也听闻了一些,不过那些都过去了。天色尚早,睡吧。” 萧如月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 天亮之后,宇文赫起身去早朝,他的动作特别小心,还特意吩咐下人不许出声,生怕吵醒了噩梦后好不容易睡过去的萧如月。下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全都蹑手蹑脚屏住呼吸。 宇文赫出去后,寝宫里又恢复了平静。 萧如月在万籁俱静中睁开眼。 宇文赫的关心,已经超过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还是困倦的很,萧如月懒得在此时多想,便躺下睡了。再醒来时已经天色大亮,应该很晚了。 因为有了宇文赫的吩咐,谁都不敢来打扰萧如月的睡眠。 “银临,绿衣。”萧如月坐起身,朝外头唤了一声。 “奴婢在呢。” 银临和绿衣异口同声答应着,一前一后推门而入。 银临忙施礼问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此时辰时近半了。” 时辰还真不早了。 萧如月在心里掂量了片刻,吩咐道:“更衣,备早膳。请萧府老夫人进宫。” 银临愣了一下,但是没敢多问,便应了是。待银临走后,绿衣才忙问道:“娘娘,那位萧府老夫人是什么人?怎么要宣召她进宫?” “不该问的别多问,去给本宫打盆热水来。”萧如月语气平淡,听不出生气和恼怒。 绿衣自知说错话,便闭上嘴,退了出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萧老夫人被接近宫来。 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却还身体康健,看上去精神头也是不错。 萧老夫人是朝廷一品诰命夫人,她身穿一袭暗红的鸾锦宽袍对襟,同色的褶裙,袖口以及裙上的刺绣全是出自宫廷绣娘之手,栩栩如生,随着老夫人的走动,仿佛振翅欲飞。 “臣妇萧李氏,拜见皇后娘娘。”老夫人放下拐杖,慢慢跪了下去。 奶奶!萧如月差点就叫出了声。她咬了咬唇,把差点冲口而出的呼唤吞了回去。 萧家祖上便是书香门,而萧老夫人的儿子也就是萧如月的父亲,更是成为礼部尚书,如今萧景煜也是礼部尚书,萧家一门更是以礼为先。萧家最重礼节。 萧如月心里想扶起老夫人,却碍于身份,不能惹人非议,只能吩咐绿衣道:“老夫人年事已高,不必多礼,赐座。” 老夫人谢恩是谢了再谢,才起身。 绿衣奉上新茶,端上点心,便退到萧如月身后去。 老夫人捧着茶盏,颇为感慨,“老身距上次进宫已有好多些前了。皇后娘娘仁慈心善,老身有生之年还能再进宫来。” “老夫人这话怎么说的,萧家是我大夏世家,书礼传家,萧大人年纪轻轻便子承父业,成为我大夏的礼部尚书,年轻有为,堪称榜样。”萧如月面上笑着,心中却十分凄清。 若不是宇文成练和姚梓妍,她此时便能拉着奶奶的手好好话家常,何须像这样,亲人见面如此陌生,恍若不识。 越想她越气得牙痒痒,那对丧心病狂的狗男女! 萧如月不自觉在广袖里攥紧了拳头。 “皇后娘娘谬赞,我那孙儿能有今日,全是君上的栽培,我那儿子和儿媳福薄,早早抛下我们一老一小撒手人寰,君上念及我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分位照顾我那孙儿,才能有今日。”老夫人这话听起来像是照本宣科。 萧如月对上老夫人的视线,才慢慢松开了拳头,若无其事地道,“魏王的前一任王妃,是出自萧府的大小姐,也可怜红颜薄命,早早便……” 萧老夫人闻言脸色都变了,“我那苦命的孙女,若非难产,老身如今也有外曾孙儿了。”说着,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绿衣得了萧如月的吩咐,递上绣帕去。 老夫人接过绣帕,擦了擦眼泪,才转而看着萧如月,“不知道皇后娘娘特意唤臣妇进宫,所谓何事?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老身一个闲居在家多年的老妇人,并不能帮上皇后娘娘什么。” 奶奶果然还是一如当年,独具慧眼。 萧如月暗暗有些安慰,“老夫人,本宫初来乍到,对大夏礼节多有不解之处,想请教萧老夫人。” 不等萧老夫人说话,她又说道:“大夏虽然是参照大陵制度立国,但细处终究不同。宫中自然不缺可教导本宫之人,但是,却没有一个能比老夫人您来得更有权威。” 萧老夫人就沉默了。 皇后娘娘这番话,分明是在示好。她虽然闲居在家,却也知道,太皇太后更倾向于与鞑靼联盟,对君上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而一个来自东陵的和亲公主,在大夏举目无亲,有虎视眈眈的贵妃,和无时无刻不在盯着的太皇太后,她走的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可谓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而她这老太婆,虽然只是个闲居的老太婆,但再怎么说也是先帝钦封的朝廷一品诰命夫人,何况萧家书礼传家,若有她从旁协助,皇后娘娘坐稳后位,就更有把握了。 想到这里,萧老夫人站起身,给萧如月行了个大礼,“皇后娘娘,萧家之余下景煜这一根独苗,还望娘娘看在萧家为朝廷尽职尽责的份儿上,留给我萧家一片清宁。” 可是奶奶,您还不知道吧,萧家,早在十年前就没有所谓的清宁了。 魏王府里的剧变,那五年不为人知的囚禁,爹娘不明原因惨死、至今没能缉拿到元凶首恶,而幕后凶手宇文成练还在虎视眈眈。 萧家越是退缩,他越会步步紧逼。 萧家一日不灭,宇文成练一日不会罢休。他如此多疑,当年出手对付爹娘,多半是因为怀疑他们知道她的真正死因,担心他的真面目被世人知悉。 当年,宇文成练和姚梓妍将她锁在柴房,却对外说她难产而死,而今想来,当年姚梓妍说的话,字字值得深思。而宇文成练之所以急着对付她,也是怕自己有朝一日要谋反,会被萧家绊住脚,才想先下手为强! “皇后娘娘,老身年事已高,只想过几天清闲日子,还请娘娘……另请高明。”萧老夫人朝萧如月郑重磕了头。 奶奶,您这是要让如月折寿啊! 萧如月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但如今的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萧如月忍着眼泪,弯身扶起了萧老夫人,“老夫人,您老不愿意,本宫绝不强人所难。只望您能身体康健,松柏常青。” 萧老夫人这么近距离和萧如月对视,一瞬间有些恍惚,这眼神像是在哪里见过? 但只是瞬间的恍惚,已经被萧如月合绿衣合力扶着坐了回去。 只听见萧如月吩咐道:“绿衣,送萧老夫人回去,另外,赏两件玛瑙玉镯、一条珊瑚手钏,一颗南海夜明珠,还有本宫箱底的那只金步摇,再加云锦三匹,丝绸十匹。” 萧老夫人一脸的诧异,“皇后娘娘,老身年事已高,这些许珠宝首饰用……” 第20章结梁子 “不上”两个字还未出口,便被萧如月打断。 萧如月说道:“老夫人,萧尚书已及弱冠,是该婚配了。等萧尚书喜结良缘之时,这些便能用上。老夫人不必推辞。” 皇后娘娘话已至此,萧老夫人也没办法推脱,只能收下。 萧如月又和老夫人叙了一会儿话,快到午时,才唤了银临进来,吩咐她准备马车送老夫人出宫。 银临说到底是宇文赫的人,不让她在场,是不希望她知道太多。 萧老夫人走后,萧如月便传了午膳。银临禀说,君上去了琉璃阁叶贵妃那儿,就不陪皇后娘娘用午膳了。 萧如月正乐得清闲。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宇文赫她就倍感压力。 宇文赫而今的年纪也就二十有五,搁在十年前,她萧如月双十年华之际,他还是个十五岁的毛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竟然会对他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小子这么忌惮。 萧如月用膳时,绿衣一直支支吾吾的,好像有话要说,却碍于什么,便没说。 “你是不是想问我,既然我对萧老夫人这么好,为何不留她用了午膳再走?”萧如月忽然停下手中象牙箸,抬眸瞧了绿衣一眼。 绿衣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接着又点头,自己都把自己弄糊涂了。 “萧老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本宫召见本是寻常事,若留用了午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绿衣点点头,却是似懂非懂。 萧如月也不勉强,而是转头吩咐银临,“昨个儿吩咐你将绣房打扫出来,可准备停当了?过午魏王妃便要入宫了,可不能怠慢了魏王妃。” 银临回话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昨日便已经去打扫过了,今早也再去整理一次,娘娘待会便可去查看。” 银临每次回话都是中规中矩的,语调从来没有起伏,规矩到萧如月都怀疑她是不是没有脾气。 “好,替本宫准备好纸笔针线,务必一应俱全,下午本宫要好好向王妃请教女红刺绣的技艺。” “是。”银临应着便退出去了,她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便自觉不在萧如月跟前晃。 未时许,姚梓妍便进宫来了。 她一如既往打扮得光鲜亮丽,化了精致的梅花妆,穿的是深朱色的绣花长袄,搭配富贵逼人的朱色织金马面裙,非要把谁给比下去不可似的。 “王妃今日的妆容和打扮好生精致!”见着姚梓妍,萧如月便一脸的惊艳地感叹道,“这长袄和织金马面如此大气,本宫年纪尚轻都自觉撑不起来呢,还有这梅花妆,听完太皇太后年轻时最喜欢了,王妃可真是心灵手巧,不但女红刺绣技艺令人勘探,连妆扮也如此拿手,本宫真是找到了一位好老师。” 姚梓妍闻言脸色都变了。 萧如月的话听上去是在夸她,分明字字句句都是在说她老,她怎么能不气?可在外人听来,这话又分明是夸奖她,姚梓妍想发作又发作不得。 萧如月今日不止请了姚梓妍这个魏王妃进宫,还把几位诰命夫人也一并请来了,说是人多热闹。 这会儿几位诰命夫人都打量着盛装打扮的魏王妃,悄悄掩嘴在笑。 却见萧如月今日穿的却是一身浅绿春裳宫装,绿衣帮她梳了简单的发髻,脸上只用薄薄的水粉胭脂装点了眉目,粉面如画,往那儿一站,少女气息扑面而来,娇艳而生机勃发,艳若桃李,却又带着少女的娇嫩,简直美轮美奂。 反观盛装打扮的姚梓妍,华服锦衣,头上装点了许多名贵的手势,所用的胭脂水粉是烟水阁的精品,寻常人家千金难求。妆容精致有细腻,实是费心装扮了一番的。 可惜,她往萧如月面前一站,萧如月的清新怡人,便越发衬得她沧桑老气。她瞬间就被比了下去。 当然了,一个马上就跨入三十的老女人,怎么能与少女比娇俏?岁月无情,再怎么天姿国色,也敌不过岁月沧桑。 姚梓妍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但是,君臣有别,她还是忍着气向萧如月行了大礼,才装着谦虚说道,“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妇怎么敢担如此夸奖?” “魏王妃不必自谦,在场众人,论美貌论手艺,哪个敢与王妃您相提并论?” 萧如月笑道,领着众人进了绣房。 银临做事果然牢靠,一样一样都准备地妥妥帖帖。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 今天说好的是要像魏王妃请教绣工,萧如月便像个初学者似的,从构图到描样再到下针配线,一样一样都要请姚梓妍详说一番。 姚梓妍说起自己所擅长的,便得意起来,说的头头是道,带着几位诰命夫人和萧如月,画图描样,选针选线。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有五个女人呢,两朵花便能聊一个下午。 萧如月给了姚梓妍足够发挥的空间,瞧她滔滔不绝自我感觉良好到膨胀的模样,萧如月就觉得讽刺。 曾几何时,这些东西都是她一样一样教给姚梓妍的,她教姚梓妍描样选针,教她如何选绣线搭配料子,如今她就这么一字不差地照着她的话搬过来,还摆出自己天下第一的嘴脸,真真是不要脸! “听闻魏王妃的女红师从高人,今日一看果然不虚,臣妇在家里跟母亲学的这点微末功夫,在王妃面前真是捉襟见肘,见笑了。”工部王尚书的夫人一脸羡慕地说道。 “王夫人的手艺如此精湛,怎能说是微末功夫?梓妍怎么敢担呢?”姚梓妍口中这么说着,笑容都快咧到耳朵去了。 大理寺卿柳大人的夫人也羡慕地叹道,“听闻王妃与臣妇是同龄,王妃却如此年轻,这等保养的功夫真叫臣妇又羡慕惭愧。” 姚梓妍嘴角的笑容僵了僵,眼里随即闪过一丝厌恶。 萧如月心里冷笑,猝不及防被人提及了年龄,任谁心里都会不爽,何况是姚梓妍。 不过,姚梓妍的厌恶很快就收起来了,若无其事地扯出一抹娇艳的笑花来,“柳夫人这话怎么说的,您面相富贵,体态丰盈,梓妍都自愧不如呢。” 姚梓妍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绝不会善了。 于是,这回就换柳夫人尴尬了。 柳夫人的体态在朝中百官女眷圈中是出了名的,喝水都能发胖,却怎么也瘦不下去,试了几十种方法,节食吃药,都不奏效,还找太医瞧过,又真针灸又是拔罐,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而姚梓妍体态婀娜,苗条纤细,是令无数女子羡慕不已的类型。 如今大家都避免在柳夫人面前提及体态问题,今日却被姚梓妍这个瘦子当面提起,柳夫人其尴尬和不悦,不言而喻。 眼看两个女人目光交战,火光四射,就要掐上了,忽然听见一声瓷器落地的声响,很是清脆。 姚梓妍和柳夫人纷纷转头看去,却见皇后娘娘的茶盏碎成了一地碎片,鹅黄色茶汤也沾湿了绣鞋。 “呀。”绿衣大叫了一声,脸色都吓白了,连忙奔过去,“娘娘,您没烫着吧!” “不妨事不妨事,茶汤不烫,无事。本宫去换双鞋便好。”萧如月镇定地道,吩咐让大家各忙各的,便扶着绿衣的手离开了。 姚梓妍和柳夫人互相看了一眼,就散开各自忙自己的绣品去了。看上去相安无事,实则波澜暗涌。 今天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柳夫人素日在圈子里是个人缘极好的人,姚梓妍虽然是魏王妃,来头大,却因为时常爱显摆爱炫耀,动不动就在各种宴席上艳压群芳,让很多人瞧不上眼。 她们要是斗成了乌眼鸡,那才算热闹。 不一会儿,萧如月就换好了鞋回来,她们还在假装忙碌。姚梓妍和柳夫人都互不说话。 萧如月吩咐绿衣去准备些点心过来,又让银临去把寝宫里梳妆台上的精巧匣子拿过来。 趁着她们都还没回来时候,便顺便聊起了家常,“王妃天生丽质,又甚得魏王宠爱,魏王爷把王妃捧在手掌心,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珍宝都捧到王妃面前让王妃享受,而且,这么多年了,魏王连侧室都不曾纳过,更别提是纳妾了,这一点多少女子都做不到。魏王妃可愿意聊聊这御夫之道?” 姚梓妍笑了笑,回头撇了胖胖的柳夫人,说道:“皇后娘娘愿意听,臣妇就献丑了,王爷待我亲厚,皆是因为臣妇总能变着花样讨王爷欢心,身为女子,只有让夫君开心让他全心全意在你身上,分不开身,他才不会去外面拈花惹草。” 大理寺卿柳大人风流成性人尽皆知,柳大人去外面拈花惹草,柳夫人因为气不过而暴饮暴食,才会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后来她再想减回轻盈体态,费了多少劲都减不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女人登堂入室。想想都来气! 姚梓妍这么一说,柳夫人都亮了,“王妃果有妙计?” 姚梓妍“嗯”了一声,却没打算多说,想来还是因为刚才的事情而生气。 第21章金牌,自由进出宫禁 萧如月便打圆场道:“魏王妃不妨说说,这也没外人,就当是给柳夫人出出主意了。结发正室被偏房妾室夺了宠,搁在哪里都说不过去。” 姚梓妍是听萧如月开口说了这话,才正眼看了柳夫人,“男人都是一个毛病,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想让他的目光只停留在你一个人身上,就要让他瞧见你身上的优点,并且,这个点是其他所有女人都没有的。” 说起御夫之道,姚梓妍更是信手拈来,滔滔不绝。 姚梓妍作为王公贵族之中唯一一个家中没有侧室没有纳妾的正妻,这方面她比任何人都具有发言权。 在场的几位命妇们,哪个家中丈夫不是妻妾成群,这个话题她们自然最感兴趣不过了。 刚才柳夫人和姚梓妍的那一点摩擦,就这么销声匿迹了,众人围着姚梓妍,问东问西活问这问那,事无巨细,活像掉下悬崖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抓住。 姚梓妍也有资本,从穿衣打扮到衣食住用的一切都提了一提,命妇们大开眼界,个个听得入神,津津有味。 萧如月便坐在那儿,不远不近,刚好听得清楚,她手捧着绿衣新送上来的茶盏,喝着春天新茶,就这么看着。 姚梓妍那叫一个神采飞扬,那叫一个忘乎所以,投入其中。 人啊,只有在自己最擅长最得意的事情面前,才容易露出致命的破绽来。 谁都没有注意到,萧如月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冷意。 随着时间流逝,酉时宫门便要落锁,众人必须在那之前出宫。 临别之时,命妇们一个个都依依不舍地看着姚梓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带走了大家的珍宝呢。 萧如月便提议道:“魏王妃每日都要进宫来,诸位夫人若是闲暇,也可多多进宫陪本宫坐坐。诸位素日在府上也可多走动走动,魏王妃得空时邀请过府一叙,并不耽误。” 她这么一说,命妇们便恍然大悟。 趁着这个时间,萧如月把姚梓妍唤到跟前,让银临把从寝宫里取出来的精巧匣子拿到跟前。 “魏王妃跪下听赏。” 姚梓妍愣了一下,“娘娘,这是……”但瞥见那匣子的精致雕工,随即双膝跪下。 精巧匣子打开,里头是一块纯金的令牌,正面有内宫两个大字,背后是两行小子,写着内宫行走,出入凭证。 “这是御赐金牌,魏王妃可持此金牌,自由进出宫苑,无需另禀。” 姚梓妍别提多欢喜,眼角眉梢的得意挡都挡不住。 命妇们的贺喜声一浪接一浪,这群人最后都是欢天喜地出宫去的。 萧如月已经能想见,姚梓妍拿到这块金牌出宫后,会和多少人炫耀了。 宇文成练恐怕也会沾沾自喜,要知道,这块可以在内宫自由行走的金牌,在其他人手里就是个进出门的凭证,可在他的手里,就能做很多事情了。 宇文赫特意提醒她,就是为了让自由进出宫禁的金牌能落入宇文成练的手中。 姚梓妍和命妇们前脚刚走,内侍总管方维庸就领着十几个宫女小太监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瞧那阵势,十来个下人手中捧着的,全是菜肴,虽然有盖住,但待他们走近前来,饭菜的香味便扑鼻而来了。 方维庸近前向萧如月行了个大礼,禀道:“皇后娘娘,这是君上今日特意命人准备的大夏菜色,君上此时还在御书房处理些政务,稍候片刻就到,请娘娘先更衣。” 萧如月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这一身比常服正式不了多少的衣裳,在绣房里这样穿无可厚非,但若是穿成这样接驾,就说不过去了。 萧如月莞然一笑,回身对银临道:“来,陪本宫回去更衣。” 皇后娘娘说完话,便一左一右扶着两个丫头的手走了。晚膳的事情就干脆丢给方维庸去打理。 方维庸心里不禁犯嘀咕:这位皇后娘娘,究竟是哪里不对? 待萧如月回去换装,又稍加打扮了一番,便听见外面的高喧:“君上驾到——” 萧如月三人这才不慌不忙地出来正殿。 宇文赫身着玄色圆领窄袖龙袍,头戴通天冠,负手而立,好以暇整地打量着慢悠悠出来的萧如月。 白日里的浅绿窄袖春裳换成了胭脂色的广袖宫装,下穿深粉色褶裙,头上插了一支仅有皇后能用的七尾凤钗,和一只美轮美奂的金步摇,大气之中带着清新脱俗,凸显出少女的娇俏又不乏稳重。 宇文赫眼中闪过惊讶,稍稍愣了愣,嘴角徐徐上扬,“皇后为了给朕一个耳目一新的感觉,确实是费了功夫的。” 萧如月对上他的视线,莞尔指着银临说道:“都是银临的功劳,银临最了解君上的喜好了。这么知冷知热的人留在臣妾身边,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她说笑着说这话的,却分明是话里有话弦外有音。 银临闻言脸色变了变,却见宇文赫还神色如常,满不以为意,“皇后要操持后宫,银临留在你身边才是用在刀刃上。若是跟在朕身边,才真是屈才。” 说完,扫了多余的一干人等,“朕同皇后用膳,你们不必在跟前伺候。都下去吧。” 方维庸便领着一众下人鱼贯退了出去,连绿衣和银临也都走了。 萧如月是不知道宇文赫是不是有屏退左右再用膳的习惯,如果有,那这个皇帝的确与众不同。 她脑中思绪转了一转的时间,宇文赫牵着她坐到了桌前,皇后的邀凤宫里,连这用膳的桌子都格外的大,宇文赫索性挪了碗筷,坐在她旁边。 “下午的事情能不能说给朕听听?”宇文赫边说着话,边给她碗里布菜。 “臣妾此时不说,晚些也会有人全数奏禀君上。”萧如月表示不是很想说。 宇文赫眉眼带笑:“旁人说的,与你说的,怎能相同?” 萧如月竟然反驳不得,便把下午邀凤宫里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说,但是把刻意挑起姚梓妍和柳夫人等人矛盾的这些细节省略过。 宇文赫边用膳边听完一群女人的琐碎事情,竟然也没有丝毫不耐烦,待萧如月说完,又替她添了碗汤,“要立威信先从这些王公大臣的软肋下手,皇后真是好计策。” “君上怂恿臣妾赐金牌给魏王妃,也不遑多让。” “客气,客气。” “彼此,彼此。” 宇文赫与萧如月四目相对,不由得笑了。这桌上的气氛,不能更融洽。 “对了,这两日你都没有去皇祖母那儿请安,明天抽空去一趟,给老人家请安。琉璃阁的叶贵妃去的很勤。” 晚膳之后,宇文赫吩咐人进来收拾,和萧如月进了寝宫,像是无意间提了这么一句。 萧如月饮着清水,淡然回话道:“太皇太后并不待见我,我也就懒得往跟前凑了,我去不是这点礼数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宇文赫闻言微微敛了敛眉,“身为东陵的公主、我大夏的皇后,你说出这话也不怕叫人贻笑大方?”看着神情,也不知他是怒是忧。 “君上若是有心叫我去露华殿拜见太皇太后也不会等到此时才提及,”萧如月不紧不慢地说道,虽然态度还是恭敬的,但语气明显有些漫不经心。 “太皇太后心里只记挂着那位叶贵妃,对我这个大陵来的公主爱搭不理,我去了会令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心里堵的慌,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可不能因为我这个不相干的人气出个好歹。否则,外人就该说我这大陵公主来大夏,不是为了两国百姓安居乐业,而是为了让大夏不得安宁。这千古罪人的罪名,臣妾可担不起。” 宇文赫只给了她一句话的评价:“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如月笑笑不说话,就算是承认了。 这天晚上,宇文赫仍然是留在邀凤宫里的。 连续半个月,君上都留宿在皇后的邀凤宫,许多珍奇宝物也都往皇后飞邀凤宫里送。 叶贵妃和皇后娘娘是先后一天进宫的,这待遇却差了这么多,宫里“皇后盛宠,贵妃失宠”的消息便疯传开来,越传越广,人尽皆知叶贵妃一进宫便失了宠。 叶海棠在自己的琉璃阁里气得跳脚。 侍女亚娜连忙安慰她说:“贵妃莫要气恼,君上也每日都会来咱们琉璃阁不是,让那些嘴碎的人说去。” “君上每回都是午膳过来,用完膳便走了,这和夜夜留宿邀凤宫如何能一样!”亚娜不说还好,亚娜这么一说,叶海棠就要气炸了,“那个东陵的女人哪点比本宫强了?论年纪本宫与她年龄相仿、论身份我们都是公主,论长相本宫也是鞑靼的第一美人,本宫哪一点输给她了!” 叶海棠越说越气,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往地上摔。 亚娜在旁边插不上话,只能任由主子发脾气骂人,摔东西。 摔了许久,寝宫内可以摔的东西被摔了大半,叶海棠这才稍微消了气,揪住亚娜冷冷吩咐道:“你去传信给那个人,就说本宫今天要见她!” 第22章小题大做别有用心 “主子,这会儿天都快黑了,是不是等明天……”亚娜有些犹豫。 叶海棠顿了顿,片刻之后又大吼:“那就明日!最迟明日,我一定要见她!” 亚娜连声称是,地上的东西也不敢捡,便退出去了。 叶海棠的火还没发完,在亚娜出去后又踹了几下凳子,嫌不解气又板起脸重重摔了好几下,好生生的梨花木凳子,就这么摔出了好几条裂缝,一条凳子腿也松动了,搁在寻常人家,非要心痛到死不可。 叶海棠却丝毫不在意,她又在凳子上狠狠踩了一脚,一脸狰狞地骂道:“你们一个个不让我把日子过舒坦了,我也不会让你们舒服!司徒敏,你不就是个东陵来的公主么?我看上的男人,你也配染指!” “阿嗤——” 正用着晚膳的萧如月突然就打了个喷嚏。 她摸了摸鼻子,嘀咕道:“肯定是那个叶贵妃在背后骂我了。” 对面的宇文赫瞧了她一眼,笑笑没说话,但那模样分明是在幸灾乐祸。 萧如月瞪了他一眼,“君上刻意冷落叶贵妃,又命人在宫中散播这等谣言,是见不得本宫有好日子过么?” “敏儿这话怎么说的,君上夜夜留宿邀凤宫又不是什么秘密,即便不是朕找人起了个话头,也会有人在私底下暗暗说皇后专宠、贵妃失宠。是不是朕做的,又有何妨?” 萧如月:“……”强词夺理的能耐还真不一般。 “君上分明要用我来对付叶贵妃,这是要让敏儿陷入危险之中么?”萧如月很快收敛了眸中的深意,对上宇文赫的视线。 宇文赫往她碗里夹了一根青菜,语调轻松地说道:“这点小问题,相信敏儿能应付。” “君上真是抬举敏儿了。”萧如月几乎要磨牙。 宇文赫咧嘴一笑,心情愉快的不得了。 晚膳之后,银临端了茶水上来,看了看挨在一起坐的帝后,眉头微微收了收,脸上有些不解和疑惑。 看君上和皇后娘娘的相处模式,她越发困惑不解,一开始她奉君上之命来到邀凤宫,本以为这只是例行公事,却没想到,君上对皇后娘娘,好的出奇…… 这宫里的贵人们,从没能让君上真心展颜笑过一回的。 皇后娘娘却…… 隔天,午后未时许,姚梓妍乘着马车进宫,却不是直接去的邀凤宫,而是在偷偷先到了琉璃阁。 亚娜在门口迎着,小心看了周围没旁人,这才领了姚梓妍入内。 内殿没有外人在,叶海棠坐在高处,姚梓妍一进来便恭恭敬敬地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郑重拜道:“徒儿拜见师叔!” 亚娜像是早就司空见惯了,很平静地站在一旁没出声。 叶海棠“嗯”了一声,摆摆手说:“起来吧。今天怎么晚了一刻钟进宫,是不想来见我这个师叔么?” “徒儿不敢,一接到师叔的传信,徒儿便来了。”姚梓妍毕恭毕敬的,态度和人前的嚣张跋扈不知道差别有多大,“不知道师叔这么着急传唤徒儿前来所谓何事?从前不是一早就说好了,没有什么事情就不在宫里见面的么?怎么会直接把徒儿给叫到这琉璃阁来了。” “你这是在怀疑本宫的做法么?姚梓妍,别忘了你现在有的东西是谁给你的!”座上的叶海棠冷冷道,气势咄咄逼人,“本宫这个时候叫你来自有用意,你我都在宫里,你不来琉璃阁,还想让本宫出去更引人注目么?” 贵妃出宫,和王妃入宫,哪个更会引起关注一点?况且,宫中人不能随意进出。 “是是是,是徒儿无状,师叔莫要生气!”姚梓妍被她这一吼就慌了,连声说道,“师叔有事尽管吩咐,徒儿一定尽力而为。” “哼。”叶海棠从鼻孔里哼出了一个单音,对她这种低声下气的态度很是不屑,又充满了成就感,“你不是当了皇后的女红老师、每日都进宫教授皇后刺绣技艺么?近日宫里的谣言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姚梓妍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叶海棠所指,一定是宫中关于皇后专宠的传闻,忙点头。 “很好,本宫要你帮我做件事!”叶海棠说这话时,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由于姚梓妍拐去了琉璃阁,到邀凤宫时已经晚了时辰。萧如月随口问了一句,姚梓妍借口说是在路上耽搁了,萧如月也就信了,似乎没在意。 但是,实际上,姚梓妍悄悄躲过众人视线去了琉璃阁的事情,萧如月已经知悉了。 今天还是往日里一样,之前姚梓妍已经教过了描样和选针线,这会儿已经着手绣了,大家都不是新手,只是在原有基础上加以巩固训练,自然好教的多。再加上萧如月“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姚梓妍教的颇有成就感,还自以为自己教的有多好。 殊不知,萧如月本身就是个中翘楚。 萧如月面前摆着一架大绣架,准备的料子是上好的丝绸,她要在上面绣上百鸟朝凤,说是要给自己准备的,姚梓妍也就信了,还很认真仔细地教她,这凤凰身上不好绣,针脚不好压,一定要格外用心。 萧如月权当自己不懂,就照着做了。 不过,今天姚梓妍有些走神,萧如月也注意到了,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姚梓妍便随口说没事,继续刺绣。 “说起来,让魏王妃来教本宫刺绣女红这些事真是委屈了魏王妃了,这些事情都是绣娘们的事情,本宫却因为一时兴起便屈才了魏王妃,说来真是惭愧。”萧如月停了针,颇为感慨道。 姚梓妍在听见“绣娘”两个字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马上就若无其事地说道:“皇后娘娘能看得起臣妇,让臣妇进出宫禁担任您的教导,已经是臣妇莫大的荣幸了,哪里会是屈才,臣妇一点不觉得委屈,臣妇觉得十分光荣。” 在她心里,宇文成练再想当皇帝,他毕竟还没当上。现在的君上和皇后,才是最大的。皇后是一国之母,她能够当皇后娘娘的老师,说出去多大的面子。 所以,姚梓妍在答应时,光想到这件差事能给自己长多少脸了。回去之后,那个贪权的宇文成练得知有这么的出入宫禁的机会,当然也举双手赞成。要知道,即便是皇亲国戚,即便是皇帝的亲叔叔,也不能说想进宫就进宫。 “可外人不知道会怎么看本宫呢。本宫初来乍到,又是邻国之人,说不定有人觉得本宫这是在刻意欺辱魏王妃,给自己立威。”萧如月委屈地叹息道,说着,一脸担忧。 姚梓妍便也马上停下了针,把针别好,走到萧如月跟前来安慰她,“皇后娘娘无需多虑,娘娘您待人亲厚,是有口皆碑的。您自进宫来,不管对谁都那么好,不会有人这么想的。” 说着,很顺手就端起边上新送来的茶盏,双手捧给萧如月。 萧如月像是被她宽慰了这些话,心里好些了,接过茶水抿了一口。 姚梓妍一直盯着她把茶水喝了,很隐晦地松了口气。 她却没看见,萧如月在低头那一刻,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 这小插曲很快就过了,又坐了有两刻钟,萧如月绣到凤凰的头冠时,碰到了麻烦,唤了姚梓妍上前,姚梓妍讲解了一下,又下手做了示范,才把针还给萧如月让她继续。 可没想到,萧如月刚刚接过手绣了两针,就被针给扎了。 “呀。”萧如月吃痛抽回手,却见指腹已经凝成一滴殷红的血珠。她习惯性要把手放进口中吮吸,却被姚梓妍给拉住了,姚梓妍的绣帕马上就捂住了她的伤口。 萧如月眉头微微一敛,没说话,又松开了。 就听姚梓妍说道:“女子做刺绣被针扎了是常事,可娘娘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包一下的好,待会儿血止住就无妨了。” 萧如月装出有点尴尬的样子,“这个……本宫实在是习惯成自然了,待会儿我让银临赔你一条全新的帕子。” 姚梓妍忙说不敢,又说这帕子不值钱,是她自己绣的。 萧如月依她所言查看了帕子,果然看见了她习惯留下的标记,便忙说,回头要自己绣一条还她,姚梓妍就作一脸的受宠若惊,实则,心里却是在暗暗高兴,能拿到皇后娘娘亲手绣的绣帕,说出去又是一项谈资。 萧如月的注意力全在那条帕子上,姚梓妍先是给她敬茶,又故意让她被针扎,就是为了让这条帕子出场?没错,刚才姚梓妍就是故意的,她故意教了一个很别手的针法,就是为了让萧如月被扎手。 姚梓妍走后,萧如月把绣帕拿下来看,绣帕上只有香粉胭脂的气味,毫无特别之处;而食指指腹被针扎的伤口也早就没事了,这么小的伤口,原本也不是多大点事,姚梓妍为何要这么小题大做一番,非要给她包个帕子?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萧如月突然觉得,食指指腹有些发热,还发痒。 第23章中毒 而且,还有点疼。 这种疼,不是被针扎到时的那种疼,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钻心刺骨,但时有时无,有时疼到受不了,俗话说十指连心,在这一刻竟然得到了验证。 萧如月方才明白,她还是中姚梓妍的招。千防万防,防了她递过来的水,却没防到这个损招。 姚梓妍一定是在针上或者绣帕上动了什么手脚。 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前世我怎么会傻乎乎信了她那么久,把她当成可以掏心掏肺的好姐妹? 萧如月,只有你这个傻子才会被她欺骗,真心实意地拿她当成好姐妹。以至于被骗得团团转,死无好死。 伤口又一阵抽疼, 萧如月脸色沉了沉,唤来银临吩咐道:“本宫身子不适,马上去传太医。” 姚梓妍这时候就会对她下手,这又疼又痒的伤口,怕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 银临还愣了一下,娘娘这不是挺好的么?但这疑问她在心里过了过,并未张口说出来,便领命走了。 绿衣也跟在银临身后进来了,见银临一走,便急忙近前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身子不适了?” 萧如月看了绿衣一眼,说道:“你去看看沈将军回来没有,若是看见他回来,叫他立刻来见我。” “是。” “慢着。” 绿衣退出去时,却又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声唤,她回过身看着萧如月,“娘娘,怎么了?” “你先去御书房请君上过来。就说,本宫有事相请。” “是。” 绿衣答着话就出去了。 才过了一刻钟,宇文赫就过来了。 “怎么回事,绿衣急急忙忙去说你有事找朕?你脸色不大好,是身子不适?”宇文赫进来便挨到萧如月身边坐下。 神色有些慌忙,但不细看却是看不出来的。大概是听了绿衣的话,心里着急? 萧如月把自己的手举高给他看,“好像是有点不舒服。”便把自己被针扎之后手发痒发痛的事情与他说了,也不隐瞒姚梓妍的诡异行为。 宇文赫脸色有点不好看。 正说着话,太医就到了。来的是宫里医术最为高明资历也堪称最老的太医院元老,李太医。 “敏儿是哪里不妥?”宇文赫问的是替萧如月把脉的太医。 太医摇摇头,一脸愧疚,“微臣愚钝,瞧不出来皇后娘娘身上有任何不妥。”这是在宫里十几年的老太医,他愣是看不出一丁点端倪来。 “那你瞧瞧这绣帕。”萧如月指了指身边那条姚梓妍的绣帕。 太医接过绣帕,先是嗅了嗅,又取出银针在绣帕上拨弄,好一会儿都没得出结论,最后也只能皱着眉头,冲宇文赫与萧如月摇头,“这帕子上,只有一些桃花的香气,这是寻常胭脂香粉的气味,并无异常。” 萧如月便把绣花针递给了他,太医先是一愣,但也验看了,看完还是摇头。 看样子,姚梓妍是下了狠手了。 可是,以姚梓妍的虚荣,她断不会无缘无故就对她这个皇后下手,是与她一进宫就先去了琉璃阁有关?难不成,真正想对她下手的,是琉璃阁里的叶海棠? 想到宫里的传闻,想到昨天晚上她还和宇文赫讨论的话题,她就了然了。 如果是叶海棠,那她不会让她立刻死去。 皇后暴毙,那可是大事,皇后一出事,所有与之有关的人事物都会被查,姚梓妍这个魏王妃也不例外。 所以,叶海棠不会冒着牺牲所有人的风险要她的命。她要的,八成是教训她。 她应该是下了什么偏门诡异的毒药,既折磨了她,又不至于要人命,还查不出来。 “让李太医回去吧。”萧如月这话是对宇文赫说的。 宇文赫与她对视了一眼,好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说着,回头给了方维庸一个眼神,方维庸便领着李太医出去了。 这会儿绿衣还没回来。她未回,就证明沈良至今未归。 萧如月看了银临一眼:“你也先下去吧。” 银临便出去了。 方维庸送李太医出去后也没再进来,遣退了其他人后,房内便剩下萧如月和宇文赫两人。 “敏儿有话要说?”宇文赫在萧如月身边坐下来,握住了她的手,神情有些殷切。 萧如月抬眸不小心对了一眼,却被他的眼神弄得心头莫名发慌,便移开眼去不再看了。 低低说道:“宫里的传言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这会儿琉璃阁的叶贵妃应该要抓狂了。今天这出,有可能是琉璃阁的那位通过魏王妃下的手。至于魏王妃与那位的关系,还有望君上查明。” “这些都不紧要,你的手觉得如何?”宇文赫握紧了她的双手,似乎一颗心都挂在她身上,语气有些殷切。 萧如月只觉得右手越发痒和麻,从食指指腹现在已经蔓延到五指了。 痛感也一阵一阵,从五指,到手掌,范围正在扩大,她想把手抽出来,却用不上劲。她索性放弃了。 “君上,我这手明明又痛又痒,可是连太医都瞧不出来问题,你说会不会就因此废了?”萧如月说的很轻松。 宇文赫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李太医看不明白,宫里还有其他太医。”听这语气实是恼怒。 “是啊,不一定是魏王妃下的手,也不一定是叶贵妃下的手,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毫无实证。我这手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也不知道。”萧如月答非所问,接话接的驴唇不对马嘴。 宇文赫脸色沉了沉,说道:“无论是什么原因,朕都会找到,朕绝不会让你有事!” 萧如月得了这么一句承诺,轻盈地笑道:“好。” 笑靥如花,娇妍无双。 宇文赫在这笑容中恍了神,好一会儿,方才回神,双唇碰了碰,不知道自己呢喃着什么。便笔直出去,在门口与方维庸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方维庸转眼就不见了。 皇后身子不适的消息,在李太医回到太医院的这会儿功夫,就传遍了后宫。 琉璃阁里的叶海棠听见这个消息时,别提多开心了。 她一个人喃喃自语道:“现在她是手麻,到晚上就整条手臂都不行了。如果君上在邀凤宫再待下去与她有肌肤之亲,她明天半截身子都不能动了。以后,哼……” 亚娜在旁边,听的不是很清,但对她森冷的哼哼却是听得很清楚。 没一会儿又看见叶海棠咬牙切齿地骂道:“哼,狐狸精,我叫你迷惑本宫看上的男人。收拾收拾你也是活该!还说什么东陵我无忧公主,我看不过就是只迷惑男人的骚狐狸!君上对你越好,越是亲近你,你就越是痛苦!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办!” 晚膳的时候,宇文赫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尤其不知道萧如月的状况,他的人又没有消息,他一脸寒霜。 反观萧如月,她分明是不担心自己的小命,还肚子饿了且苦于不知道自己眼下是个右手不能用的伤残人士,眼巴巴地看着宇文赫。 宇文赫便替端着饭喂她,真的是在喂饭!今日用膳没有叫银临他们出去,于是,方维庸和银临以及邀凤宫里的一干下人全都傻眼了。 有人喂饭,萧如月指使起来很顺手,完全不在意对方是不是皇帝是不是夫君,吃的特别开心,吃了一碗再吃半碗,还喝了半碗汤,这才算饱。 用完晚膳有一会儿,久久未归的绿衣才姗姗而来。 萧如月这会儿整只右手都麻了,但看见绿衣她便松了口气。 绿衣回来了,就是沈良也回来了。那代表着,她也来了。 果然,就见绿衣进门之后,身后跟进来沈良,随后又进来一个穿着朴素的清秀少女。 那少女穿着白色交领衫,外头罩了一件对襟半臂,下穿齐腰褶裙,看上去很是恬淡,气质如空谷幽兰,在君上面前也丝毫不露怯。 虽说此时已是暮春,但日落风犹寒,她穿这么少,略显单薄了。 她跟在绿衣和沈良后面向宇文赫行了礼,便径自走向萧如月。 “手。”她对萧如月说道。 萧如月便依言把手伸出去,恬淡少女拉着她的手认真地把脉了脉,又翻来覆去地查看,忽然,便转头看着宇文赫:“你碰她了?”口气有些不好,眼神也冷冷的。 宇文赫一愣,萧如月也是一愣。 方维庸这个内侍总管是第一个大声叱喝道:“放肆!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如此对君上无礼!来人,把这来路不明的野丫头拉出去掌嘴!” 他的话音才落,外面的侍卫要冲进来,就见宇文赫喝止道,“慢着。” 方维庸一脸悻悻,便退了回去。 宇文赫看着少女问道,“你如何知道朕碰过她了?敏儿的手,有何名堂?” “你是不是碰她了?”少女好似没听见宇文赫的话,又重复道。 萧如月和宇文赫对视,不约而同地点了头。 “不行,从此刻开始,三十六个时辰之内你都不能再碰她,否则,她这毒解不了,半截身子都会动不了,往后就是废人一个了。”恬淡少女严肃地道。 她的神情她的语调,无一在说明,她说的绝非假话。 于是,少女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24章世外高人 少女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的神情她的语调,无一在说明,她说的绝非假话。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宇文赫的脸色完全变了,语气寒入骨。 习惯了君上嬉皮笑脸的绿衣,吓得差点没跪下去。 银临和方维庸也是受了惊,都看着宇文赫。 室内的气氛,一时间仿佛死寂。 “她中了一种很特别的毒,不能接近男子,尤其不能与阳气重的男子有身体接触肌肤之亲,否则就会加速毒性发作,最严重的后果便是无药可医。你是她的夫君,你第一个该避嫌,这里除了女子,其他人都要出去。三天内,她用的所有东西也不能经由男子之手。” “公公也不行。”恬淡少女看到了方维庸,补充了一句。 方维庸:“……” “你是何人,说这话有何凭据?”宇文赫并没有着急退出,定定地看着她,生怕她会对萧如月不利似的。 “她是雅音,梁丘雅音。” 少女没说话,说话的是萧如月。 她笑着说出这话,期待宇文赫的反应。 果然,宇文赫脸上就闪过了一丝错愕震惊,直达眼底。 梁丘,会是那个梁丘么?倘若是……宇文赫暗暗攥了攥拳头。 “好。”宇文赫在短暂的震惊错愕之后已经恢复了冷静,他虽沉着脸,但比之前放松多了,看着少女,也就是梁丘雅音,“敏儿就交给你了,倘若三日后敏儿不能恢复如常,朕不止要你的命,还要拿你梁丘全族问罪!” 他竟然不问她为何与梁丘族人相识,也不问究竟有什么能耐,能让避世隐居多年的梁丘族人出山? 萧如月的惊讶,并不亚于宇文赫。 “梁丘雅音不打诳语,不过看在你是她夫君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计较。”梁丘雅音的目光从宇文赫淡淡扫过,语调也是十分轻缓。 可是,却没有半点对皇帝的尊敬,和畏惧。 单从她的口气,就能听出她完全没将宇文赫这个皇帝的话放在心上。好像在她眼中,宇文赫这个皇帝跟大街上的普通男人没有差别。 “三天内我会守着她,不准让任何人男子接近这个地方,你,也不能。”梁丘雅音这话掷地有声,一改恬淡的表情。 宇文赫又看了萧如月一眼,“敏儿,这几日你多多保重,等你好了,朕再来看你。” 萧如月点点头,目送宇文赫和沈良、方维庸他们离开。 男子都离开后, 梁丘雅音写了一张方子交给银临,吩咐她去御花园里找,不许假她人之手,银临心里觉着怪异别扭,但也去了。 连君上都听命离开了,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听的? 萧如月又打发绿衣去烹茶,闲杂人等早已退下,这下便只有萧如月与梁丘雅音两个人了。 梁丘雅音一改之前的淡然姿态,用难以置信的盯着萧如月。 “如月,真的是你?”梁丘雅音端详了许久,惊叹道。 “是我。”萧如月笑容轻浅,“谢谢你能来,雅音姐姐。” 这少女看着比萧如月如今的身份司徒敏还要小个一两岁,萧如月竟然叫她姐姐? “你失踪了十年,音讯全无,都说你已死,怎么会换了一张脸,换了一个身份,成了劳什子公主皇后?”梁丘雅音有一大堆的问题要问,一开口便像连珠炮似的。 “你跟我说说,你这十年销声匿迹都去了哪里?当年听闻你父母亡故,我还来了一趟京都,可怎么不见你?” “这些事情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我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一知半解的,待我弄清楚了再与你说吧。”萧如月被追问的急了,也只能如是说。 她要怎么同梁丘雅音说,她明明五年前便死了,却在两个多月前,又在司徒敏的身体里重新活了过来,并成了和亲公主,嫁回大夏来报仇。 这等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说出去,怕是没人会信吧。 “若不是看见了你的亲笔信,看见你信中所言道的只有你我二人知道的秘密约定,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消失十年的人会再回来。幸好,你还活着,你还在。”梁丘雅音本就不是世俗之人,也不会被世俗束缚,知道此事暂时没有答案,也就不执着了。 萧如月微微笑着。 她死过一次,再世为人,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认,唯一能找的,唯一能信的,也就只有梁丘雅音了。 因为梁丘家族早就避世,几乎不与世俗之人往来。 他们这一脉,继承了神医扁鹊的神乎其技,过去的上千年时间来,曾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卷入宫廷争斗和江山易主的血腥杀戮之中,而后他们认清了现实残酷,选择了避入深山,再不出世。 但梁丘氏族,一直是传说,多少年来,世人苦苦追寻这等精妙高超的医术,一直在探寻他们的存在,却屡屡无果。 若非多年前的机缘巧合,她也不可能识得这么神秘的梁丘一族。 但是,今日梁丘雅音却被她拖进了宫,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雅音姐姐,我贸然让一个外人闯入梁丘族地,有把你请进皇宫来,是犯了梁丘家的大忌吧。你……” 话未说完,便被梁丘雅音打断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否则我就来不了了。再说,如今我已经住在外边了,你又对我全家有救命之恩,别说是皇宫,刀山火海我都得来。幸好我来得及时,否则你这毒真要耽搁了。” 萧如月轻轻地应了声:“嗯。雅音姐姐,我中的,是何种毒?” “红袖楼的一种奇毒,名叫守宫砂。” “也亏他们叫的出口。”听见这个名字,萧如月忍不住笑了出来。江湖上的事情她不懂,也不会去问红袖楼是什么地方。 但,即使不问也多少能猜到,那红袖楼不会是什么好地方,搞不好里面全是些愤世嫉俗的女子。而更有可能的是,姚梓妍和琉璃阁里的贵妃叶海棠,也都与那劳什子红袖楼有瓜葛。 “不管是什么奇毒,只要有雅音姐姐在,我便不怕了。” “你这么夸我,我可是会骄傲的。”梁丘雅音也是个性情中人,说完这话表情还真有几分小骄傲。 “对了,沈将军他,去你那儿……没鲁莽吧?”萧如月早就想问,但一直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个沈良啊,他只身闯入我那地方,险些被我家老幺拿去喂了蛇窟,若不是关键时刻你的亲笔信掉落出来,他现在已经喂了蛇王,骨头渣子都没剩下了。”梁丘雅音说着笑了出来笑声如银铃,清灵悦耳。 难怪他进来时,脸上还有伤,看他的步伐有些不利索,身上的伤恐怕是不轻。 也真是难为这位曾经风光一时的大将了。 不过,司徒琛既然能把沈良派给她,那就代表沈良的可信任的人,当时情况紧急,她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去寻梁丘雅音了。 但愿不会给日后惹下什么麻烦才好。 萧如月心中暗忖着,却被梁丘雅音的声音给拉了回来—— “如月,你如今这位夫君待你可好?” “他,待我不错。”萧如月在心中斟酌了字眼才说出口,“雅音姐姐,往后你喊我敏儿吧,这里无人认识如月。” 梁丘雅音不知原委,但见萧如月这般言道,便也没多问,点了点头。 绿衣给梁丘雅音送上茶水,不由得多瞧她两眼,这少女长相虽不是倾国倾城,却有特别的吸引力,空谷幽兰,在无人处绽放,世俗之气不染半分,恍若仙子。 绿衣就不禁念叨着,“我还说这半个月来都没看见沈将军,原来是去被奶奶派去寻世外高人了。” 萧如月瞥了她一眼,绿衣便识趣地闭上嘴了。 萧如月简单地替她介绍了一下梁丘雅音,说是自己的一位好姐妹,让绿衣唤她姐姐,绿衣又叨咕着:“可这姑娘瞧着与我年纪正相仿。” 说完这话,瞧见萧如月看她的眼神,她便晓得自己又说错话了。 还是梁丘雅音替她解围,说道:“敏儿,别跟她计较,她毕竟是个孩子。” 绿衣心里表示很委屈,你瞧着明明就与我年纪相仿嘛。 萧如月却是没法儿解释。 正如她没办法向梁丘雅音解释她如何从萧家女儿魏王府正妃变成了东陵的无忧公主如今的大夏皇后一般,她也没办法向绿衣解释,梁丘八月表面上看着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十五六岁少女,清雅脱俗,实则,她的年纪不知道比十五六岁多了多少。 喝了口茶,萧如月感觉身上没什么力气,便去休息了。 梁丘雅音也嘱咐她多休息,余下的杂事无需她操心。 因为梁丘雅音的交待,邀凤宫外巡视守卫的侍卫全都被撤换成了娘子军,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邀凤宫。而萧如月的一切衣食用度,都是梁丘雅音经手,极为严苛。 宇文赫本人在三天内一步未踏足邀凤宫。 沈良也没出现,他八成是养伤去了。 皇后娘娘生病,君上不踏足未到邀凤宫,众人又开始谣传贵妃要得宠了。 谁知道,那三日里,君上没去邀凤宫皇后娘娘那儿,哪位娘娘哪里也都没去,就在光明殿里独享清闲。 这简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第25章太皇太后 三天后,邀凤宫终于解了禁。 迎来的第一位贵客却不是宇文赫。 而是,太皇太后。 一早,梁丘雅音宣布萧如月身上的毒已解,邀凤宫刚一解禁,太皇太后便到了。 那些娘子军甚至还没来得及撤去。 “听说你病了好几天,如今可有好些了?”太皇太后拄着龙头拐杖,居高临下,凤目斜视。 这雍容华贵的妇人执掌权势一辈子,如今银丝满头却不能减损她的半分威严,脸上的皱纹,也是给她多天了几分味道。 萧如月刚刚排清身上余毒,脸上缺乏血色,瞧着略显苍白。 但面对这位本就没存好心,对她也无甚好感的太皇太后,她也懒得用胭脂点缀脸色,索性就这么素着一张脸出来了。 她在太皇太后面前行了大礼,轻声细语回话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妾已经好了许多。” 她并没有错过太皇太后身边,目光诧异的叶海棠。 想必叶海棠此时心里有千百个疑问,比如她怎么还好端端的,比如替她解毒之人是谁,等等等等。 若她真是下毒的幕后主使,那这几日里,就会因为君上不临幸琉璃阁而格外愤慨。 “既然好了许多,脸色怎么还这么难看?”太皇太后皱了皱眉,不喜她这是摆在明面上的,这会儿也是懒得多掩饰。 萧如月笑了笑,也不在意。 谁知太皇太后接着又说:“这几日你病着,皇帝没来瞧你你也莫要记恨,后宫本就是皇帝的后宫,少了你一个皇后,也不算少。” 但是这话说得的确有些刻薄。 太皇太后甚至没让萧如月起身,就让她这么跪着,完全不体恤她这个病人的病体不适。 萧如月当即就回嘴反驳了,“太皇太后这话让臣妾好生不解,什么叫着后宫本是君上的,少臣妾一个皇后也不算少?难不成,太皇太后是看不得臣妾这个大陵的公主霸着大夏的皇后之位么?” 这话咄咄逼人,虽然病着,气势却是磅礴不可欺。 若不表现得冲动些霸气一些,她就不是东陵来的无忧公主了。东陵虽内忧外患,但虎威犹存,她这个东陵来的公主,何须惧怕西夏这个小小的太皇太后? 别忘了她还没进宫就已经给人来了下马威。 太皇太后也就是在那天她到了宫门口却执意不肯进宫,更加反感的。 不过,即便没有那天,这位太皇太后也不会对她客气。 说完,她又软下语调,一副无辜的小绵羊模样,慢腾腾说道:“太皇太后是君上的祖母,本也是臣妾的祖母,臣妾理应孝顺,但您老的话孙媳着实听不懂,还请祖母点明一二。” 太皇太后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你放肆!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 “臣妾心里自然是清楚的。”萧如月说着话,自己站起了身。 在太皇太后难以置信且要杀人的目光中,她盈盈笑道:“皇祖母,孙媳病体初愈,身子弱,无法久跪。您老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你……你大胆!” “皇祖母,孙媳不敢。您中意叶贵妃这件事,孙媳心中明白,可说到底,我才是这大夏的正宫皇后不是?按照民间的叫法,叶贵妃说再好听些,也就是个偏房。” 太皇太后这下脸都绿了,“你放肆!” 叶海棠的脸色也别提多精彩了。看她怨毒的目光,似乎是想冲上来给她两巴掌? 一个贵妃,虽然比不上皇后尊贵,但是这么被人说成是偏房,心里能不气才怪。 何况,叶海棠还是鞑靼的公主呢。 “祖母莫要动怒,莫要动怒。你若是动怒伤身,孙媳只能去请太医了。”萧如月在银临的搀扶下优雅落座。 一脸无害的笑容,完全看不出刚才盛气凌人的模样。 太皇太后气得咬牙,几乎要将小指上三寸长的护甲给掰断了。 “你这东陵女子莫要嚣张!” “太皇太后错了,臣妾是大夏的皇后,一国之母。俗话说,嫁乞随乞、嫁叟随叟,臣妾既然已是君上的皇后,自然也是大夏子民了。” 太皇太后这下彻底怒了,怒拍桌便耸了起来,“你这女子,好生放肆!海棠,咱们走!” 临走也不忘亲昵地招呼上叶贵妃。 “臣妾恭送太皇太后。”萧如月看着背影出了门,这才拉高声线朗声喊道。 只见太皇太后的背影一顿,便发起抖来。想来是气的不轻。 叶海棠连声安慰。 这下,在太皇太后眼中,叶海棠彻底成了善解人意的柔弱女子,而她则也毫无疑问地成了悍妇。 可,那又何妨? 没一会儿,太皇太后和叶海棠以及她们的仆佣们便已走远了。 “这太皇太后真有够气人的!”绿衣直跺脚。 萧如月本想安慰她,却忽地听见一向不多话的银临,莫名来了一句—— “真解气。” 噗…… 萧如月不禁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你们皇帝的这位祖母真有意思,哪儿有人老想着让自己的孙子不要正妻去宠偏房的?那个女人当真有这么好么?” 梁丘雅音这会儿才从后头走出来。 有外人在时,她是不会出现的,尤其是在太皇太后与叶海棠在场时。 萧如月嘴角微微一扬,笑道:“这些皇家秘辛,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她这么一说,梁丘雅音也就明白她是何意了。 银临确定这边无事,便说了句:“娘娘,奴婢这就去禀于君上知。”之后就退下了。 绿衣和梁丘雅音扶着萧如月回了寝宫,让她躺下休息。 她身上的毒素虽已清空,但身子还虚,方才萧如月对太皇太后所说的,病体虚弱并非托词。 “雅音姐姐,方才你在暗处看那叶贵妃,可有瞧出什么门道?” 梁丘雅音想了想,“嗯,我闻见了奇异的香气,不像寻常的胭脂水粉。但一时间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可是那女子身上,却也瞧不出其他的什么端倪。我也不敢确定,她是不是红袖楼的人,也不能确定这东西是不是从她手上来的。” 萧如月点点头,“我明白了,辛苦雅音姐姐。” 银临去了没一会儿,宇文赫便来了。 兴许是心急,他的脚步有些快。 进了门,瞧见卧床休息的萧如月,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减了几分,剑眉微敛—— “不是说好了么?”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儿是说好便能立即好起来的。”萧如月好笑。 宇文赫心急坐在她床沿,拉住了她的手,“太皇太后来过了?还为难你了?” 萧如月闻言往银临那里瞥了一眼。 银临定然在来的路上就已将发生的事情都说与他听了。哪里是太皇太后难为她,分明是她目无尊长,把太皇太后这长辈给得罪了。 故而,萧如月笑着摇了头,“太皇太后这会儿估计是把我骂了好几遍了。” 宇文赫听她这么说,薄唇高高上扬,“真是便宜了那叶贵妃。” 萧如月忍俊不禁。 帝后两人叙话,银临、绿衣都识趣退下。梁丘雅音也不是不识相的人,便与她们一道出去了。 在门口,梁丘雅音嘀咕了一句:“都说皇帝无情,这个皇帝瞧着倒是有些不同。像个夫君的样子。” 绿衣掩嘴“噗嗤”一笑,着实是没忍住。 银临低低道:“倘若君上不是皇帝,会更开心。” 此言一出,梁丘雅音和绿衣纷纷看着她:“此话何意?” 一门之隔。 宇文赫拉着萧如月的手不肯放,但萧如月还有些疲惫,眼皮子老打架。 “君上政事要紧,是否……” 不等萧如月说完话,宇文赫便打断道,“无妨,我看着你睡了再走。” 这样看着,的确像是寻常人家的夫妻。 萧如月心里老是打鼓,宇文赫究竟是哪里不对?他对她的好,早已超越她认知里的男女之情,一个帝王,会单纯因为一个女子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便格外关怀? 漫说是帝王,寻常百姓家的夫君也未必能对自己的妻子做到这一点。 而她和宇文赫之间,并未经历过那些能增进感情的大风大浪吧? 但这些问题,无从问起。 萧如月身子疲软,很快便又睡去。 这三日里,她一直不断地喝药、催吐,梁丘雅音给她针灸,又通过泡澡,来帮助排毒。 在梁丘雅音口中说来,是淡淡的三日,实际操作起来,却比想象中的辛苦百倍。 好在,她熬过来了。 这些痛苦的过程,她不打算对宇文赫说,也让银临、绿衣她们不要多嘴说出去。 有些话说多了,未必有好处。 待听着萧如月呼吸起伏均匀,看着她睡颜安详,宇文赫替她掖好被角,退出门来。顺手带上了门。 银临和绿衣都在门口候着,宇文赫嘱咐她们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照看好皇后,还说一有事情即刻去御书房禀知,叮嘱完这些,他便走了。 皇帝手掌江山、管辖万民,政务繁忙不胜,尤其是在丞相病重却又没有合适人选可拔擢的情况下,宇文赫更是日理万机。 但邀凤宫里一有动静,无论他手上有多大的事,他都会放下,即刻赶到。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后宫里的其他女子嫉妒到发疯。 第26章故地重游 在邀凤宫封闭的第一天里,叶海棠认为:邀凤宫之所以被封禁,是因为皇后的毒发作,太医查无病征,君上怕这病会传染才封锁的邀凤宫。 她无数次幻想着君上会出现在琉璃阁,她费尽心思装扮自己,妆容精致,衣着大胆,不但衬得她肤白肌美,更突出了她的玲珑体态。 但是,她等了一天,毫无结果! 到了第二天,叶海棠才发觉事情根本不是她所想的那么一回事。 但凡是邀凤宫里要的东西,无论是吃的用的,宫人们都格外谨慎小心,她尝试过求见皇后,无果,是被门口的娘子军给挡了回来。 她又去了光明殿,谁成想,依旧吃了一顿闭门羹。 方维庸那狗奴才说话毫不客气:“贵妃娘娘请回吧,君上这会儿谁来也不见。”简直胆大包天。 她心里便打鼓了,那个皇后身边定有高人,否则,她绝不会知道她是中了毒,而且这毒要避免与男子的一切接触。就连守卫也都一律撤换。邀凤宫方圆一里地,漫说是男子,公猫也无半只。 待到邀凤宫解禁,她便迫不及待去找了太皇太后。她就是想瞧瞧,司徒敏背后究竟有怎么样的高手。 却是,没看见。 还平白被羞辱了一顿! 想起邀凤宫里皇后看她的眼神对她说话的口气,叶海棠就气不打一处来。 “真不知道那个女人哪里好了!她若是长了张狐狸精的脸也就罢了,这等姿色比本宫也强不了多少,竟能将君上迷得团团转,让君上独宠她一人!真真让人好生不甘!” 叶海棠咬牙切齿,所有的力气都加在手中釉色剔透的茶盏上,“啪”的一声,茶盏在她手中碎成了好几块。 “好你个司徒敏,本座倒想瞧瞧,你一个在皇室闺阁中长大的公主,要如何与本座斗!” 萧如月又休养了两日,加之有梁丘雅音的汤药配合,她的气色总算红润许多,精神头也十分不错。 但不幸的是,耽搁了好些天的后宫杂事,这会儿又全都回到她手上来了。 萧如月在心中哀叹,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后宫之事,无非是这个美人和那个美人争了什么东西,两个才人互相怎么怎么的,婕妤又是如何如何作。 还有就是,这宫的宫女与那宫的宫女起了口角,或是一言不合打起来,轻者掌嘴,重则杖责。 深宫寂寞,女人一多,待的时间长了,果真要生事。 萧如月甚是头疼。 “娘娘,沈将军求见。”绿衣忽而在她耳边提醒道。 萧如月握笔的手一顿,“有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像是顿时来了精神。 绿衣暗自好笑,高声宣道:“宣沈将军觐见。” 话音落,便见穿着将军铠甲的沈良迈过了门槛,大步朝萧如月走来。待来到跟前,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 “末将叩见娘娘,娘娘千岁。” “沈将军请起,将军请坐。” “末将不敢。” 萧如月不由得好笑,“这里没外人,将军不必拘礼,坐吧。” 沈良这才不再推辞。 萧如月让绿衣为其奉上热茶,浅笑嫣然,“沈将军此次不辞劳苦,千里迢迢替本宫寻来懒得雅音姐姐这救命稻草,本宫感激不尽。” “娘娘太客气了,这些都是末将分内之事。算不上辛苦。这次若不是有娘娘未卜先知,事先就让末将前去请来梁丘姑娘,恐怕事情便不能收拾了。” “那沈将军可有什么疑惑是需要本宫解答的?” 沈良愣了一下,“娘娘,您?” “沈将军不是有很多话想问么?”萧如月单刀直入,不再打哑谜。 “沈将军前几天在养伤,本宫也不想扰了将军的心情。如今将军大好,有什么话想说的,尽可说出来。本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良替她去跑了一趟脚,见到传闻中才存在的梁丘族人,心里怎么能没有一大堆的疑问? “末将并……”无。 “将军当真无话可说?” 沈良的一个“无”字,在萧如月的注视下,硬生生卡在了喉咙之中,出也出不来。 他是武将出身,见惯穷凶极恶之徒,能令他心生畏惧者寥寥无几。 公主却……一个正值年华的小姑娘,怎么能有这样的眼神? 沈良心中犯怵,却是无法再在萧如月面前打太极。 他索性挑明了说:“回娘娘的话,末将确实心有疑虑。梁丘一族,神秘莫测,娘娘自小在王府长大,是何时能认得这久居深山的世外高人?” “你心生疑虑,于是便连夜修书,以飞鸽送回都城呈与我皇兄,让皇兄也一同参详么?”萧如月抬眸瞥了他一眼,一句话戳中他藏匿的心事,便若无其事地呷了口春茶。 茶香飘散,一室有余香。 沈良的目光一颤,手中茶盏险些没扶稳。 背着人做的事情被当面拆穿,饶是沈良这等铁汉,脸上一时也挂不住。 萧如月闲闲撇着茶沫,似乎没看见他的震惊,悠悠说道:“沈将军有君命在身,这一点本宫是明白的,也能理解。当初皇兄送我来西夏,任命你为护卫钦差,也正是看中你的忠心不二,忠心于国,无可厚非。本宫会请将军去送我的亲笔手书,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沈良有负公主所托。” 萧如月摇摇头,没事人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茗,等到将他的胃口吊了十足,才抬眸,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徐徐问道:“有句话不知道沈将军是否听过?”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萧如月的笑容转浓,目光深邃了起来。 沈良“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公主,请恕末将……” 他才刚开口,萧如月便气定神闲地打断他,“不忙,本宫的话还没说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自古有之。将行在外,行事须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若还抱着那套呆板的陈规旧律不知变通,是要吃大苦头的。” “公主,末将……” “沈将军,咱们自皇都出关,这一路西行至西夏,本宫将全部的身家皆托于你一人之身;这西夏后宫危机四伏步步杀机,沈将军便是本宫的护身法宝;梁丘一族居于深山,轻易不与外人接触,此等机密本宫全托于你;倘若一路患难与共,和全心信任还换不来将军的坦诚,往后本宫也不敢再劳烦将军任何事了。” “今日本宫言尽于此,请将军,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萧如月脸上不复笑容,摆出冷面,让绿衣送客。 沈良沉默着,离开了邀凤宫。 但他从未见过萧如月这副样子,心中很是不安。 沈良走了许久,绿衣都不敢喘大气。 萧如月回头一看,她脸都憋红了,再憋就该绿了。 “傻丫头,你这是要憋死自己么?”萧如月忍俊不禁。 “你也不是第一次瞧见本宫动气,绿衣,才落水之后醒来时,我便同你说过,我再不是你从前那个胆小怯懦的主子。你要是还不能适应,本宫只好调你去别处当差,或者索性送你回大陵,进宫去伺候我皇兄了。” “娘娘恕罪!绿衣不回去,绿衣要伺候娘娘您一辈子!”绿衣吓得大大喘了口气,提着裙便跪下来。 萧如月兀自站起身,看了眼外头的晴朗天色,忽然道:“宫中长日无聊,咱们出去走走吧。” 绿衣追上来问要去哪里,萧如月指着宫墙外,笑靥如花:“要走,自然是出去。” “啊?啊!” 萧如月说走就走,让银临差人去御书房禀知宇文赫,便准备了銮驾,出了森森宫墙,直奔魏王府。 萧如月这些天来先是中毒封禁邀凤宫,接着修养了两日,姚梓妍这个女红师父无用武之地,自然没有进宫。 多日不见,萧如月可对这冤家“想念”得紧,趁着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正好去往魏王府一行。 萧如月遣了一名内侍先行往魏王府通禀, 街边瞧热闹的百姓不计其数,纷纷争相一睹国母风采。 奈何銮驾四面纱帘低垂,从外头看不见车驾中国母姿容半分,。 但百姓们依旧乐此不疲,人头攒动。 皇后娘娘驾临,这是满门盛辉的盛事,魏王府大开中门,迎接凤驾驾临。 “臣等恭迎皇后娘娘凤驾——” 萧如月扶着绿衣的手下车,周围呼声如潮。 宇文成练和姚梓妍领着王府上下一众下人在门前迎接。 萧如月打眼一瞧,魏王府不愧财大势雄,门前光是家丁丫鬟便有两百左右人。这恐怕还不是全部。 萧如月心中冷笑。 宇文成练如今的所作所为,早就越了亲王品级的规制,明目张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与姚梓妍客套寒暄了几句,便进了王府。 故地重游,心境却是爱极与恨极的两个极端! 当年,她一度认为这王府是自己的归宿,她视宇文成练的一切衣食住行、王府的一切大小事务为己任,尽力照顾着王府里的每一个人、照顾着王府里的一草一木。 在这里她付出了青春和心血,到头来,她却只换得一个孩儿被杀、她自己被生生囚禁长达五年、最终活活饿死的下场!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第27章枕边人的背叛 如今再看宇文成练和姚梓妍的嘴脸,真真叫人恶心! 当年姚家落难,她收留姚梓妍在府里,名义上姚梓妍是她的丫鬟,却与她同寝同食,她生怕委屈了姚梓妍。 中秋宫宴,她随父母入宫,遇见当时已是亲王的宇文成练,一见钟情,宇文成练向先帝求旨赐婚,她便这么嫁入了王府。 宇文成练是她爱上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男人,她一心相托真心相付,以为这个人就是共此一生的良人,却没想到,她最心疼的妹妹,会和她最爱的男人勾搭成奸! 枕边人的背叛,最痛也最致命! 最信任的人,在她心上狠狠捅了一刀又一刀! 整颗心,鲜血淋漓。 包括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全部轰然倒塌。 亲眼看着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被活活掐死,这种恨,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被铁链锁在柴房里生不如死的那五年,她也绝对不可能忘却! 父母枉死之仇,绝不会善了! 今生今世,此生此世,若不以宇文成练和姚梓妍这渣男和贱人的血祭奠那苦命的孩子,我萧如月誓不为人! 广袖之中,萧如月的手捏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只有痛,才能铭记血海深仇! 一开始她曾经想过,她若不是弱质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一定要手刃仇人以报血海深仇! 可是,经过岐山王府的一切之后,她已经改变主意了。 就算是让两个贱人死,也要他们尝尽人间百般苦,分体下葬! 萧如月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广袖中的拳头慢慢松开,转眼间,她如画眉目,已平静如水。 她若无其事地观察着王府的一切,这里比之从前多了无数奇宝,半点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了。 别人万金难求的太湖石,光是进了影壁之后就有三块,造型奇特,一看便知非凡品。 大厅门口踩脚用的小块红毯,是金丝间红线所织,工艺繁复极其稀罕,皇宫里也只有几件,非大日子不得使用,他居然拿来当脚垫子用。 大厅里珍宝无数,几根栋梁木的规格皆堪比邀凤宫的正殿,茶几桌椅全是清一水的黄花梨。寻常王公贵族家,最多也就用大叶紫檀木,像皇室宗家,至多至多,也只能用小叶紫檀。 正对门的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幅画,画作写意传神,萧如月凑近前去看,四幅画的落款皆是马永良。 马永良大师天纵英才,少年成名,可惜天妒英才,他未及而立之年便病故,传世之作不过十来幅,魏王府里竟然就收藏了四幅。 萧如月转回身,宛然笑道,“魏王爷和王妃好福气,这府邸气派,物件儿也如此稀罕,怕是内廷司的库房里,也找不出四幅马永良大师的画。” “皇后娘娘折煞臣了。这四幅画是一位朋友所赠,臣极为珍视,一刻瞧不见心里都放不下,便挂在此地了。娘娘若是喜欢,臣全数献给娘娘就是。”宇文成练连忙一副诚惶诚恐的嘴脸。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这单纯的皇后,他就觉得似曾相识。像是在哪里见过她似的。 而且,每每看见她,他心里就蠢蠢欲动。 按捺不住。 “君子不夺人所好,这四幅画既然是魏王爷的心头好,本宫岂敢染指。不过,”萧如月说着顿了顿,话锋一转,“赠王爷画之人,定是个视金钱如粪土、视知己为生命的义气之士。” 宇文成练陪着笑脸连连称是。没人看见的时候,目光一直在打量着萧如月,十分猥琐。 他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旁人的眼中。 姚梓妍也是女子,她何其敏感?她的夫君眼里一直是别人,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姚梓妍气得咬牙。 但是,和萧如月说话时,她又装出无害的样子。 下人奉茶上来,是今春新茶,和宫里是一样的…… 不,这王府的茶叶,香气竟然比宫中的贡茶还要醇厚! 怕是进京的贡茶,头品都进了王府,进了宫的只能是二品。 萧如月的手一顿,抬眸对宇文成练笑道,“王爷,你们王府连茶叶格外香呢。” 宇文成练心里都快酥了。 青春少艾的女子,和姚梓妍这老女子就是不同,眼睛水汪汪的像是会说话,会勾人。 姚梓妍攥紧了帕子,心里气得直冒火。 男人都是一副死德性,吃着碗里还瞧着锅里的,永远不知道知足!表面上她是魏王府正妃,一房独宠,可实际上宇文成练这好色之徒不知道在外面养了多少女人! 现在竟然连皇后都想染指! 死色鬼,迟早死在女人手上。 姚梓妍心中恨极,却是无计可施。 喝茶的时间顺便闲聊,宇文成练和姚梓妍看似聊些家长里短,却总在有意无意间试探聊萧如月的口风,一次不成再来一次。 比如,“君上封禁了邀凤宫那几天,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生病怎么弄得像瘟疫似的?” 再比如,“娘娘身子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还比如,“君上有没有怀疑什么人?” 萧如月不动声色,一开始还表现出拒绝的姿态,到后面姚梓妍问的多了,她干脆有问必答。 作出十分信任他们的姿态。 要钓鱼,首先要有鱼饵不是? “时候已不早,皇后娘娘今日便在王府用了午膳再回宫,如何?”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姚梓妍试探道。 萧如月文闻言,也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而后又看了身边的银临一眼,“咱们出来时,君上是如何吩咐的?” 银临当即就反应过来,机灵道:“君上的意思是,娘娘你在晚膳之前回宫就成。君上今天的晚膳是安排在邀凤宫。” “嗯,本宫知道了。” 萧如月点了下头,便又转来,“那就叨扰了。” “不敢不敢,皇后娘娘凤驾光临已是蓬荜生辉,肯在王府用膳更是魏王府之幸。臣这就吩咐下去。”宇文成练别提多殷切了,说着便走了。 姚梓妍拉着萧如月继续聊。 她一会儿是问宫里的这个事,一会儿是问宫外的那个事,甚至于,还想从萧如月口中问出朝政相关的事。 萧如月一句:“君上从不在邀凤宫提政事。”便打发了。 姚梓妍悻悻,便不再提朝政,并且及时转移话题。 距离宇文成练出去,到他再回来通知说:“午膳已经备妥。”中间也就两柱香的时间。 往膳厅一座,面前是一桌令人叹为观止的午膳。鸡鸭鱼肉,应有尽有,色香味俱全。 这菜色比起宫廷御膳,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到这里,萧如月也彻底明白了:每年国库该有的收入最后进了谁的口袋,毋庸置疑。 宫廷用膳有规矩,进膳前必须试毒。 往常在宫里时,这件事都是银临做的,今天换了个人。 正是乔装打扮成宫女随行的梁丘雅音。 梁丘雅音的相貌本就不出挑,如今她换了个装扮更是平凡无奇,放在宫女之间毫不起眼。 萧如月今天出宫、到魏王府,都是一早就有计划的。 目的,便是请梁丘雅音探探姚梓妍的底。 梁丘雅音依着银临所教,用银针对每样菜都试探一次,然后再试吃。折腾了好一会儿,全都试完之后才回禀道:“娘娘,饭菜无毒。” “嗯。” 午膳这才开始。 席间,姚梓妍殷勤地给萧如月布菜。饭后又自告奋勇领着萧如月逛起了王府。 从前萧如月住过的院子,果然已经不复存在了。院子夷平了,挖成了池塘,周围修了两座小楼,旁边还多出了个跨院。 不走不知道,这王府的规格,竟然也比十年前多了一倍不止。 池塘就在身侧,不会水姚梓妍就在面前,萧如月好几次险些管不住自己的手,她恨不得把姚梓妍退下池塘去溺死! 可是,不行! 萧如月,你必须冷静! 此时让这贱人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 萧如月重新调整呼吸,又是笑意轻浅的皇后娘娘。 姚梓妍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王府里这个院那座楼,满满的一脸虚荣。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失常。 “皇后娘娘,您看那边的楼阁。” 姚梓妍忽然指着遥遥的一个楼阁说道。 萧如月循声看去,那楼阁仿佛凭空挂在那里,十分惊奇。从大门进来时似乎并没有看见。 “那是王爷请了许多能工巧匠,特意为臣妇修的空中楼阁。皇后娘娘可要上去瞧瞧?” “本宫甚是好奇,那楼阁是怎么建起来的。”萧如月欣然道。 “娘娘亲自去看看便明白了。” “王妃前头引路。” 姚梓妍便献宝似的拉着她去了。 所谓空中楼阁,有一半是悬空的,另外一半建在小楼之上,而后延伸出去。 连走道也是悬在空中,走起来,颇令人害怕。 但萧如月却不在其中,为了逼真,她一直小心谨慎地扶着柱子走路,惹得姚梓妍好几次的大笑。 好不容易走到悬空的楼阁上,四面门开,八面风来,无比欢畅。 “娘娘,您往这边看,下面可漂亮了。” 姚梓妍顺着姚梓妍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将整个花园尽收眼底。 她想往前走一点,脚下忽然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到,她整个人就朝不到半人高的栏杆摔去…… 第28章禁足三天 千钧一发之极,姚梓妍拉住了萧如月。 “皇后娘娘,您没事吧?”姚梓妍一脸关切。 萧如月摇摇头,扶着栏杆喘气,“方才真是惊险。若不是王妃及时出手,本宫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境况。” 刚刚那一袭,她分明就感觉到有东西绊到了她,可是地上并无可以绊倒人的物件儿,连块大点的石头也不曾有。 唯一的解释就是,方才的惊险一幕,全是姚梓妍精心策划的。 姚梓妍一定是想先吓一吓她,然后在紧急再出手帮忙,好得一个救人的美名。 况且,救了皇后娘娘的命,那是多大的功德。 而且这中间还有一层,因为宇文成练对她过分殷切,惹来姚梓妍嫉妒从而出手想借此吓吓她,出出气的成分。 这个女人,还是这么无所不用其极! 刚才那一下,轻则撞伤头,重则会飞出去,摔个面目全非。 姚梓妍之用心,何其险恶。 “娘娘!” 不一会儿,绿衣和银临便从下面一路狂奔上来。 “娘娘,您可吓死奴婢了!刚才,刚才……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方才萧如月合姚梓妍上来之际,不让任何人跟从,这会儿绿衣的脸色都吓白了,急得语无伦次。 “本宫无碍。幸亏有魏王妃及时拉了本宫一把,否则本宫便无命再见你们了。”萧如月轻轻拍了绿衣的手,要她放宽心。 “娘娘您快别这么说,这是臣妇该做的。”姚梓妍正要表现自己的知书达理善解人意,银临便插话进来,“娘娘您可不许再说这不吉利的话。奴婢们随您出宫,倘若您有个好歹,君上决饶不了我们这些下人。” 得了萧如月一个眼神,银临又补上一句,“魏王府的人也难免要遭牵连。” 银临不会是久居深宫深谙皇家宫廷斗争之人,一个眼神便明白她所思所想。 姚梓妍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可,可不是嘛。银临姑娘说的是,娘娘,咱们还是下去吧。方才这一些真真吓煞臣妇了,万一您有个万一的,君上非要了我这条命不可。” 萧如月心中冷笑。 姚梓妍,聪明反被聪明误。再自作聪明,可没人就得了你。 “娘娘,咱们先下去吧,别看了。”绿衣小脸煞白,恨不能立即把萧如月给拽走。 “好,下去就下去。本宫已经无碍,你不必着急上火的了。”萧如月也不与她拉扯,说话的口吻颇为无奈。 在空中楼阁经历一场有惊无险之后,银临和绿衣便都催着起驾回宫。 萧如月也觉得是时候该回宫了,便仿佛起驾。 姚梓妍惺惺作态,左一句“皇后娘娘常来”,右一句“臣妇改天入宫去拜见娘娘凤驾”。 一脸真诚,可惜包藏祸心。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宇文成练也套路一套接一套,道貌岸然却掩饰不了他色迷心窍的本质。 若不是大庭广众,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萧如月只觉得恶心无比! 一番寒暄之后,萧如月便命令起驾,回到宫里已经是申酉相交。 宇文赫在邀凤宫里等她多时。 “怎么去了这么许久?”看见她便质问道。 萧如月没说话。 宇文赫生气在她的意料之中。 “连沈将军都不带上,万一在外遇到什么危险,你该如何是好?”宇文赫又道,气冲冲的口气并没有减半分。 “天子脚下,皇城之中,哪儿会有什么危险,君上过度紧张了。”萧如月端起桌上的青花瓷茶盏喝了口茶,安之若素。 今天去魏王府她是特意不带沈良的,如果她身边有个沈良,姚梓妍就不能放下戒心。 想让姚梓妍露出破绽,就要在她最熟悉的地方下手。 她怎么能带沈良去,坏了她的计划? 只不过,这些话她是不能对宇文赫说的。 气氛,有一刻的凝重。 不看他的脸,萧如月也可以想象到他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 “皇后恃宠而骄,目无君王,禁足三天,以儆效尤!”果不其然,下一刻宇文赫便拍案而起,开了金口,“沈良身为皇后钦卫,擅离职守,置皇后安危于不顾,杖责三十,以示惩戒!若有再犯决不轻饶!” “君上?”银临和绿衣,包括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朕的话你们没听明白?需要让人拟明旨么?”宇文赫负手而立,俊美的脸庞上泛着怒气,气的不轻。 就连方维庸都不敢吭声,银临和绿衣她们自然也只能听命行事。 沈良沉默着,一言不发。 今天的事情,他的确也是有错。他随公主和亲西夏,就领下了保护公主安全的重责大任。可是今天,身为公主的护卫,公主出宫他却没有跟随如今无事尚好,倘若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他一人死事小,两国怕又要重燃战火。 就见沈良握了握拳,卸下佩刀跪了下来,“微臣有罪,请君上重罚!” “不必了。朕自有分寸。”宇文赫口吻不善,说完这话便拂袖而去。 方维庸忙不迭追了上去。 宇文赫走时分明怒气冲冲,萧如月却从他的背影,看出了不安。 他在不安什么?怕她遇到危险?怕她不知道保护自己?可是他为什么…… 难不成,宇文赫知道她在做什么? 这个念头一起,萧如月立马就在脑海中抹去了! 这怎么可能?!宇文赫怎么可能知道她死而复生要找宇文成练与姚梓妍复仇之事? 只是巧合,应该只是巧合。 萧如月这么安慰自己,心里却生出一丝惊慌来。 宇文赫背影,让她的心,乱了。 银临和绿衣,还有梁丘雅音面面相觑,全都叹了口气。 沈良也叹了口气,便自己出去受罚了。 梁丘雅音看着他的背影,似乎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而后的两个时辰里,全宫里都在传,今日君上心情不好,一脸寒霜,生人勿近。在通明殿伺候的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触怒龙颜,会被拉出去杖责。 小宫女采莲在说这话时,银临一直在观察萧如月的神色,却没能瞧见萧如月脸上有一丝的波澜,她便有些失望了。 有些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 是不是该对皇后娘娘说一说了…… 这天夜里。 萧如月白日里虽然在银临他们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心中的慌乱,只有她自己知晓。 心里烦躁不安,她便难以入睡,捧着书卷看到很晚才如睡。 可是,她刚睡下不久,子时刚过,外面便闹了动静。 君上大半夜地过来了! 过来了! 这个时候?! 萧如月匆匆忙忙起身穿衣,还没穿好,宇文赫便一脚破门而入,一袭玄色龙袍霸气十足,加上他这一脚踢得干脆利落,帝王风范满溢。 “君上。” 动静闹得太大,银临、绿衣、沈良和方维庸都追了进来,后面还有个瞧热闹心态的梁丘雅音,以及一干不明所以的皇家护卫队。 萧如月衣裳未整,宇文赫回头朝那些护卫们瞪眼,“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朕滚出去!” 话音未落,又扫向绿衣等人,“还有你们,瞧什么热闹,都闲来无事?” 这回宇文赫是真的发飙了。 一向好脾气的君上,谁也没见他发过这么大脾气,谁也不敢多说话了,乖乖退了出去。 绿衣一步三回头,一直在看萧如月。 萧如月冲她摇摇头,她才被银临给拉走了。 走在最后的梁丘雅音在关上门时,突然笑的很诡异。 萧如月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就在愣神的当口,萧如月被宇文赫推倒在凤榻之间,纱幔飘了下来。 外面脚步声越走越远。 宇文赫大手一扯,把玄色龙袍给扯了下来。 萧如月脑海中警惕横生,手脚并用地推开他坐起来,“君上想做什么?” “夫妻之间,这个时候,独处一室,还能做什么?” 萧如月一脸黑线:“……”他究竟是无耻还是无赖? “君上最好别乱来。否则,即便是夫妻,即便您是君上,我也绝不与你干休。”萧如月故作镇定,宇文赫靠的太近,她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这个男人,就是莫名能给她带来压力。 宇文赫似笑非笑,盯着她看了半晌,就在萧如月屏住呼吸到了极限,觉得自己快要一口气喘不上来时,他笑出了声。 好似之前冷着脸像要把人拆吃下腹的人,并非他本人。 翻脸变脸之快,令人瞠目。 “敏儿想哪儿去了?你把朕当什么人了?”宇文赫笑着,揽着萧如月躺了下来,把锦缎被子往身上一盖,却是比什么时候都规矩。 萧如月:“……”并非我要想歪,着实是君上您的行为容易叫人误解。 “睡吧。”宇文赫果真没有下一步,话音落,他便合眼入睡了。 两个人贴得如此近。 萧如月的耳朵,隔着薄薄的一层单衣,就贴在宇文赫的胸膛上,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在她耳边一下一下,强而有力,有条不紊。 她脑子更加清晰清醒了。 还有何睡意可言? 宇文赫动了一动,萧如月险些喊叫出来。 但他却没醒,动了一下,下巴抵着她颈窝,继续睡。 萧如月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第29章一切有我 萧如月怎么也无法入睡。 她蹑手蹑脚地试图脱身,却被横在自己腰上的宇文赫的手困住,她刚要挪开他,他的眼睛便睁开了! 萧如月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想躺回去装睡也来不及了。 宇文赫翻个身把她压在身下,“睡不着么?” “君,君上……您这是要做什么?” “是不是朕不逼你,你就不会主动向朕诉说你遇到的危险?你是不是不能像个寻常女子,跟自己的夫君撒撒娇?” 萧如月没否认。 的确是如此。 她不认为自己需要保护,更不愿意让自己过多暴露在宇文赫的面前。经过一世的惨痛人生,她更不可能会对什么人敞开心扉。 哪怕是夫君,也不行。 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的。 这一切本来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这些话从宇文赫口中说出来时,她莫名觉得,她亏欠了他,心里竟然生出了愧疚。 “你像个妻子一般向自己的丈夫撒娇诉苦,让夫君替你承担一切,很难,嗯?”宇文赫又往她跟前贴近一寸。 萧如月心跳如擂鼓,宇文赫的靠近叫她打从心底里觉得紧张。 “君上,您想知道什么,臣妾据实相告便是了。您压着臣妾了,臣妾,快喘不过来气了。” 黑暗中,萧如月隐约看见宇文赫的眉头上扬,忽然间天旋地转。 她在上,他在下。 “敏儿今天若是不说,咱们就都不用休息了。明天早朝朕若是没精神,或者索性去不了,朝野上下便会骂你是妖姬祸国。” 这,算是威胁么? 萧如月摸不清宇文赫的想法,更猜不透他的心思。 “君上,您能不能先放开臣妾,咱们起来,慢慢说。”思量斟酌再三,萧如月谨慎道。 宇文赫下一刻便松开了手。 萧如月迫不及待滚向一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亏得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并没有人看见她的举动,尴尬倒是不怕。 萧如月迅速披上外衣,借着月光拿到火折子,点亮了灯火。 回头一看,宇文赫已端端正正坐在床沿了。 “君上想听什么?”萧如月在桌旁坐下,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宇文赫微微一笑道:“魏王府的一切,你也亲眼见到了。说说你今天去魏王府的经历,以及收获。” 萧如月犹豫了片刻,便把今天去魏王府是所见所闻都对宇文赫说了,当然,她自动略去了宇文成练对她色心大起、姚梓妍心生妒忌,以及她去魏王府有故地重游的一层意思。 她之所以会在犹豫之后坦白,是因为,正如宇文赫自己说的那般:即便她不说,也有人会说。 有些事,从旁人口中说出来,不如由她亲自来说。 由她说出来,尺寸都更好把握一些。 宇文赫听完她的话,脸色一直阴晴不定,却并没有出声。 许久,忽然过来把她揽在怀中,“明明险些就出大事,你怎么能若无其事地跟朕闹脾气?” 他抱得极紧。 “君上,您抱得太紧了……”萧如月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宇文赫放开她,炙热的目光望进她心中,“敏儿,一切有我,无论何时,我都会在你身边。”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热切,或许是他眼中饱含深情,又或许,是她孤独了太久,骤然听见有个人要替她遮风挡雨,她的心就颤抖了。 仿佛隔世相逢的故人。 这一刻,萧如月彻底沦陷。 宇文赫俯身吻住她,吻,缠绵悱恻,深情热烈。 情之所至,深情相拥,他们双双陷入床帐之间,水乳交融。 幔帐落下,遮住春色无边。 清晨暖暖的阳光从窗棂缝隙间照进来。 萧如月动了动身子,才发觉被困在宇文赫身边。 他双手抱住她,她竟然动弹不得。她试图挣扎,谁想她这么一动,宇文赫就醒了。 “早。”宇文赫睡眼惺忪地对她笑。 萧如月竟然发觉自己移不开眼。他的笑容温暖和煦,而且,透出莫名的熟悉。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 “敏儿是在欣赏朕的长相么?” 萧如月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轻轻推他一下,“君上该早朝了。您若是去迟了,臣妾便要背负祸水的骂名。臣妾可不愿意。” 宇文赫笑得诡异,突然朝她扑来,萧如月下意识想转开。 “我跟你闹着玩的。”头顶上传来他的笑声,“延误了早朝岂不是又多给了旁人一个罢免朕的理由?” 萧如月暗暗咬牙:居然被耍了。 宇文赫传了银临和方维庸入内,更衣洗漱,分毫不耽误。 萧如月躺着装死,宇文赫走时,她耳边响着的全是他爽朗的笑声。 这个皇帝,到底是什么来历什么心思? 不行,她非要弄清楚不可。 宇文赫前脚去上朝,萧如月后脚便把银临宣进来。 银临是宫中的老人儿了,她十二岁便进了宫,从宇文赫还是皇子时便在他身边伺候,也有十年了。 想来,大夏的所有变化,都是从她被囚禁的那一年开始的。 这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阴谋? “娘娘,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奴婢的?”银临打量萧如月许久,斟酌再三才斗胆问出这话。 萧如月闻言不禁对她又刮目相看,“银临姑娘是宫中的老人儿,想必有很多事情都很清楚。本宫这里有几个问题想要向你请教请教。” “娘娘过奖了。银临是进宫早,在宫中待的时间较长,多长了些见识罢了,并没有知道很多事情。娘娘想知道之事,银临即便不知,也会去全力打听。”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一推四六五,把自己推了个干干净净。 不愧是宫中的老人儿。 “那好,本宫问你,君上与大将军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为何太皇太后更属意大将军来继承这个皇位,而不待见君上?” “这件事儿奴婢当真不知。奴婢只清楚,君上与大将军的生母出生贫寒、为君上之父也就是仙去的齐王所厌弃,君上与大将军一直不得宠爱,十年前,先帝狩猎时,君上有幸随行,才得以出头。” 这件事,萧如月有刻意查过的。 宇文赫、宇文骁的母亲王氏原是当时齐王府里的一名婢女,只因为相貌出众才被齐王选为妾室,生下宇文赫兄弟之后,那位王氏便一直病怏怏的,在那之后,齐王也再没去看过他们母子,好像遗忘了这母子三人。 直到十年前那年的秋狩,那个时候,她还在魏王府的柴房里悬着,生不如死。 秋狩上,宇文赫表现非凡,让先帝刮目相看,齐王才格外关注他们母子。但可惜,王氏多年缠绵病榻,很快不久于人世,没能享受到荣华富贵。 宇文赫兄弟二人自小在卑微中长大,却生得器宇轩昂,乐观上进,很得先帝欢心,后来便一直在先帝跟前学习,逐渐被委以重任。 向往战场的宇文骁成了大将军,宇文赫则继承了皇位,成了一国之君。 传闻如此,但其间有多少艰苦,便不得而知了。 但奇怪的是,传闻中没提及当年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后只言片语,也未曾听闻宇文赫他们祖孙有什么嫌隙,为何太皇太后要针对他? “娘娘,您问的问题奴婢虽然答不上来,但却有一件事憋在心中许久,一直想对您明说。还往娘娘恩准。”银临说着跪了下来。 是什么事能让银临如此反常? 萧如月心中怀疑,“若是大逆不道的话,就不必说了。” “不,事关君上,但并非大逆不道。这件事银临从您进宫第二天便要对您说了。” 萧如月闻言蹙眉。 “娘娘,您可知,后宫这几个娘娘,太皇太后为何格外针对您,而格外宽待叶贵妃?” 萧如月摇了摇头,没说话。 心中暗暗道:太皇太后不喜宇文赫当皇帝,更不喜她这个帮助宇文赫巩固帝位,促进两国联盟的东陵的公主。这不是众所周知么? 银临好似看穿了她的想法,摇摇头,说道:“娘娘,不是那样的。太皇太后针对您,不单单是因为您是东陵的公主。” 她这么一说,萧如月便好奇地看着她。 银临示意她附耳近前,萧如月随即凑上去。 “这后宫的嫔妃,除了您之外,君上从未临幸过其他人。包括叶贵妃。” 萧如月的脸色变了变,“银临,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这件事千真万确。银临骗您做什么?”银临急了。 “后宫十个手指头能数的过来的这几位才人,美人,婕妤,皆是太皇太后安排的。君上从未碰过。她们至今都还是……完璧之身。” 萧如月受到了惊吓,她的惊讶不能想象到。 银临又说道;“过去宫中本不止这些个妃嫔。但因为君上从不召任何妃嫔侍寝,太皇太后便将所有娘娘都逼着剃度出家去了。这几位都是她老人家亲自在王侯公卿的大家闺秀之中挑选出来的。但,君上也从未碰过。以往的帕子上,从未落过红……” “那时,君上主动向东陵的皇帝求亲,太皇太后是反对的,只因为后宫不得干政,才能遂了君上的心愿。而那位鞑靼公主叶贵妃,则是出于太皇太后的安排。” 第30章回春不老丹 银临还言道:“叶贵妃前几年曾随使团来过西夏,那一次太皇太后对她的印象非常好,也一直很喜爱她。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她这个鞑靼公主的和亲。” 但,贵妃的新婚之夜,宇文赫放着她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玲珑别致的大姑娘不理不睬,和衣睡了一晚。在她大婚之时,却……这无疑是对叶海棠最大的侮辱。 叶海棠在鞑靼国内称第一美人,她如何能够承受这挫败? 何况,还是败给一个与她年纪相仿、姿色不相上下,而且论体态玲珑多姿也不一定能比上她的大陵公主司徒敏。 换作是任何人,都咽不下这口气。 遑论心高气傲的叶海棠。 萧如月十分能明白她的心情,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还有这么一笔宫廷秘辛。 她之前还纳闷了,一个有好几个嫔妃的皇帝怎么能如此如狼似虎?虽说他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但比起寻常百姓家业过之无不及,怎么会看见她就跟狼见了肉似的。 原是他这么多年都当和尚去了。 可他守身如玉多年,却因为她而改变?这说法,她实难接受。 萧如月还想多问两个问题,可银临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在她开口之前,便截断道:“娘娘,银临今日已经说多了,若是再说下去,君上就该不高兴了。请娘娘见谅。” 宫廷秘辛无异于不能说的秘密。银临已说了这么多,不敢多说,也理所当然。 只可惜,她还有很多事情想从银临这里得到答案。 今天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萧如月便没有再追问。 银临走后她又睡了一觉,再醒来已是辰时过半。她又沐浴更衣了一番,已到巳时。 早膳都快变成了午膳了。 “敏儿,你是对你的夫君动了真情了吧?” 梁丘雅音坐在她对面,好以暇整地观察打量了萧如月许久,毫无预警冒出这一句。 萧如月刚刚吃进去的粥全都喷了出来! “对了,忘了告诉你,来之前我娘亲跟我说,她帮你起了一卦,说你红鸾星动,今世姻缘已现,只要能度过命里大劫,便能后世无忧。” “红、鸾、星、动?”萧如月不敢置信,“夫人真是这么说的?那夫人还说了什么?” 梁丘雅音沉思了片刻,压低嗓音道,“娘亲说你是起死回生之像,命数异于常人。寻常人是命数由天,而你的命格,要自己走了才会显现。你的良人也是如此。” 萧如月眼里快速压下诧异。 起死回生之像,原来夫人已看穿她还活着的真相? “一开始我并不懂我娘亲说这话是何用意。如今亲眼见到你和你的夫君我才明白:你脱胎换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宛若新生;而你的夫君,也命格奇特,你们才是命定的一对。敏儿,好好守着他,他才是你的命定姻缘。” 梁丘雅音的母亲也是奇人异士,她起的卦,绝无算错的可能。 可是,命格要自己走了才会显现,又是何意? 宇文赫是她命定的姻缘,又是何解? 命格奇特的两个人,是注定的一对,到底会往哪儿方面发展? 百思不得其解。 却无法追问深究下去。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梁丘雅音说的,当是她知道的全部内容了。 萧如月暗暗叹了口气。 宇文赫是个她摸不透的谜团,如今多了雅音姐姐带来的卦象,她就更迷惘了。 她只想在报了血海深仇之后,便离开这宫闱,届时冷宫也好出家也罢,从此远离这纷纷扰扰和血腥杀戮。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若是能够选择,她绝不愿意陷入其间。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梁丘雅音的声音把萧如月的思绪拉了回来。 萧如月愣了愣,收起心里那些个杂七杂八的念,冲梁丘雅音摇摇头。 碗里的粥虽然美味,她却是再无胃口用膳了,便唤来人撤走了膳食。 看萧如月神色怏怏,无甚精神,梁丘雅音便想找个话题来逗她开心,“敏儿,昨日咱们去了那魏王府,你可觉得哪里不妥?” 她不问萧如月是如何从魏王府的王妃,到一个死人、又是怎么变成一个双九年华的小姑娘的。 她甚至不觉得萧如月以皇后的身份,与自己从前的丈夫和从前的姐妹见面,却如陌生人,有什么不对。 她本就不在世俗中长大,对世俗的事情更不在意。 在她心中,凡事自有对错公论,像萧如月这般,全不能以常理来论断。 萧如月不明白她想问什么,摇摇头,“你说的是什么不妥?” “那个魏王妃,你瞧她气色红润,肤白紧致,体态玲珑,毫无三十岁女子该有的老态,你觉得,这是常态么?” 萧如月微微蹙了蹙眉,大抵是因为她一死一生之间差了十年的记忆,故而对岁月变迁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而姚梓妍与十年前的模样相差无大,只是比之从前更会打扮,也多了成熟女子的风韵。但,若不是梁丘雅音的提醒,她险些要忽略了,姚梓妍本该是个三十岁的女子。 她也忽略了,姚梓妍这个年纪,有这等体态和肌肤,着实有异。 “魏王妃一直注重保养,这难道不是她保养得宜的效果?” “寻常的保养方法,都很难做到这一点。”梁丘雅音笑得恬淡,仿佛是在说一件很小的事情,“你还记得你说过的吧,魏王与魏王妃成婚多年,魏王妃膝下一直无子无女,成亲最初曾怀了一胎,但也养不过四个月。从此无孕。” 这些话萧如月自然都清楚记得。 关于宇文成练和姚梓妍的事情,她一件都不会漏去。 “这全是因为她服了一样叫回春不老丹的药,这种药,可以延缓衰老令人长保青春,但带来的后果却是,终身不能生育。” “女子用了,绝育,男子亦如是。” “这个女人,生不了孩子的。” 梁丘雅音胸有成竹,她这人从不打妄语,她说出口的话,必有十足把握。 萧如月愣了愣,追问道:“这药,是否要一直持续服用才能见效?” “自然,药不能停。这药一停,便会反弹。” 萧如月如梦初醒。 她终于明白昨日去魏王府见到姚梓妍时,那股怪异从何而来了。 之前姚梓妍对她中毒那一次,她分明有些疲惫显老态,可昨日却又靓丽无比。 难不成,她和叶海棠之间,存在某种微妙的联系,她替叶海棠接近她这个皇后,而叶海棠则给她所想要的东西,维持她的美貌。 此事,不无可能! “雅音姐姐,服用回春不老丹这药物,时长日久,除了容颜之外,身上定还会有其他异于常人之处吧?” “孺子可教也。”梁丘雅音赞许道,“你真不愧心细如发。” “行了,快别夸我了。快告诉我,除了容颜不变,还有什么特征?比如身怀异常香氛之类的。” “回春不老丹以花入药,常服之身有异香。”梁丘雅音笑着,一脸高深莫测。 萧如月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脸色也随之亮了起来,“雅音姐姐可愿随我去宫里一处地方走走?” “有趣的,我才去。” “自不会缺少趣味。”说不定还能看一出好戏。萧如月后半句只放在心里。 一炷香后,露华殿前。 萧如月身边带了绿衣、银临,沈良,还有最重要的梁丘雅音。 她是要带雅音姐姐来看叶贵妃的,但叶贵妃每日这个时候是不会在她的琉璃阁中的,来太皇太后这寻她,最合适不过。 外门的护卫瞧见是皇后娘娘自然不敢拦,但进正殿时,却被太皇太后身边最得宠的何嬷嬷拦住了去路。 “皇后娘娘请止步,太皇太后这会儿正与贵妃娘娘在里头叙话,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想见您,您请回吧。” 何嬷嬷说话硬气无礼,连眼神都分外轻蔑,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底气。 萧如月扬手就给了何嬷嬷一巴掌,何嬷嬷捂着脸,吃惊地瞪着她,“你,你竟然……” “你这老奴才好生无礼,本宫身为太皇太后的嫡孙媳妇,皇祖母她怎么可能不想见本宫?你这老奴才莫不是收了旁人的好处,想给本宫难堪吧?” 何嬷嬷捂着脸,梗着脖子毫不畏惧,“皇后娘娘不遵太皇太后懿旨,还无故打了老奴,言道老奴收受她人好处。娘娘可知老奴告到太皇太后驾前您会如何?” 听她这话,想也晓得背后是何人在给撑腰了。 萧如月心中在冷笑,抬手又是一个巴掌! “你!” “本宫身为皇后,还打你一个下人不得了。太皇太后是长辈,她老人家不喜欢可以,何时轮到你们这些下人放肆!”萧如月冷哼,眼角给了沈良一记眼神,“何嬷嬷目无皇后,出言无状,掌嘴三十!” 沈良这出身行伍的粗人自然不会什么怜香惜玉,上手力气极大。 才三两下,何嬷嬷两颊便五指印鲜明,肿的不成样子。 何嬷嬷惨叫迭起,简直凄厉。 沈良抬手才要打第五下,何嬷嬷便跪了下来,哀嚎着磕头,“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第31章处死何嬷嬷 “你何嬷嬷在太皇太后身边多年,是宫中的元老,最熟悉这宫中的规矩了。你说本宫不遵太皇太后懿旨,还无故打了你,你还要去太皇太后跟前告我的状,既然如此,本宫就把罪名坐实了,再让你去告。怎敢轻易言饶?” 萧如月笑靥如花,一脸无害,却有十足的杀伤力。 “皇后娘娘饶命啊!老奴知错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在露华殿里!但这是太皇太后吩咐老奴见到您就挡驾的!”眼看着沈良的手就要下去,何嬷嬷连忙大叫。 萧如月扬手示意沈良停手,何嬷嬷慌慌忙忙爬到萧如月脚边。 “多谢皇后娘娘饶命,多谢皇后娘娘饶命。太,太皇太后和叶贵妃去了御花园。刚刚走。临走前吩咐老奴留下,看见皇后娘娘您无需客气,挡回去便好。” “所以嬷嬷就自作主张给本宫吃了一顿闭门羹么?是谁给你的权利?”萧如月似笑非笑,回头看了眼银临,“依宫规而言,何嬷嬷该如何处置?” “回娘娘话,何嬷嬷欺侮皇后视同欺君,”银临说着顿了顿,“该赐死。” “娘娘,不是我!真的不是老奴啊!是太皇太后的吩咐!” 萧如月曰:“那就带下去吧。”无视了扯着嗓子喊的何嬷嬷。 谈笑间,杀人不见血。 侍卫把何嬷嬷拖走,她一路哀嚎着,喊着“太皇太后救命”、又喊着“皇后娘娘饶命”,却没人理会。 露华殿的守卫,和其他在打扫的宫人,纷纷打了个冷颤。谁都不敢出声。 萧如月淡然转身,吩咐身后的一干人等,“走,去御花园。” 大夏在西,入春本就便晚,东陵此时已是暮春,而这里还有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园中许多民间没有的奇花异草,珍贵无比,花匠精心照料下开得冶艳多姿。 顺着小径转去,那边便有一处五角叠檐的亭子,名唤迎春亭。 迎春亭中,太皇太后与叶贵妃正品茗畅聊,有说有笑。 萧如月来到亭外,翩然施礼,“臣妾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的笑声戛然而止,叶海棠的表情也是一顿,纷纷转来。 “皇后身子不好,不在邀凤宫里好生休息休养,到此作甚?”太皇太后语气不善。 萧如月站起身兀自走近亭子里,叶海棠这才起身,象征性朝萧如月福了一福,“臣妾叩见皇后娘娘。” “免了。本宫想见你这贵妃可比见君上还难呢,贵妃这礼,本宫可担不起。”萧如月摆摆手,自顾自坐了下来。 太皇太后脸色别提多不高兴了,“皇后,哀家正与叶贵妃说话,你若没事,还是回去吧。” “那怎么能行?臣妾是专程来向皇祖母您请安的。”萧如月说着话,自己动手倒了杯茶。 茶汤从茶壶中流泻而下,鹅黄澄澈,色泽鲜亮,显然比邀凤宫里的强多了,却是与魏王府中的茶,一模一样。 太皇太后哼了哼,“往日也不曾见皇后去过露华殿,今儿个是吹的哪阵风?哀家怕是承受不起。” “臣妾也怕您是承受不起。不过,您既然是皇祖母,敏儿照例请安还是要的。”萧如月漫不经心道。 这话有大不敬的嫌疑。 只见太皇太后脸色变了变,下意识看了叶海棠一眼,却是没吭声。 银临和绿衣她们脸色也都变了,纷纷看着萧如月,很是担心。 沈良还是一如既往,面无表情,静静跟在萧如月身后,仿佛事不关己。 “太皇太后,臣妾方才处置了露华殿的一位何嬷嬷,她当着臣妾的面,满口谎言,竟然还敢拿太皇太后您老人家当挡箭牌,臣妾已经依照宫规将她处死。” “你说什么!”太皇太后拍案而起,难以置信,“你再说一遍。” 此时,露华殿的一个小太监一路小跑而至。 他着急忙慌一路跑来,分明是要向太皇太后禀明何嬷嬷被杀一事,到跟前瞧见萧如月在场,就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了。 “怕什么,说话!”太皇太后叱喝道。 那小太监抖了抖,忙把皇后娘娘处死何嬷嬷的事说出来。 “司徒敏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何嬷嬷是哀家身边跟了几十年的老人儿!是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利处死哀家的人!”这下太皇太后怒不可遏。 “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妾做的一切都有宫规可依,绝无胡作非为。何嬷嬷,在露华殿前对臣妾言辞侮辱,目无国母,罪同欺君。她还口口声声说这是太皇太后您的懿旨,更是罪加一等,赐她一死,臣妾已是手下留情。若非念着何嬷嬷在您身边几十年的情分上,臣妾已下令诛何嬷嬷三族了。” 反观萧如月,笑意轻浅,毫无怒色。 两相对比,太皇太后已败下阵来。 “皇后娘娘好生厉害!何嬷嬷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娘娘您一句话说杀便杀,还要诛三族,好生威风!明儿个是不是也要一句话,对太皇太后也说杀便杀?”叶海棠冷嘲热讽道。 萧如月闻言看向她,水漾明眸顿时凌厉,“叶贵妃这话倒叫本宫好生不解了。太皇太后是君上的皇祖母,也是本宫的长辈,本宫怎敢轻易言杀?除非,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叶贵妃这是在暗示,太皇太后犯了杀头的死罪么?!” 叶海棠自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她见过大风浪大世面。但是,对上皇后视线的这一刻,她竟然有些胆怯。 那双清澄透明的水眸中,似乎有洞察一切的犀利,让人无处遁形。 但这胆怯一闪而过,叶海棠很快便恢复了镇静,不疾不徐地反驳萧如月道:“皇后娘娘这说的哪里话,臣妾可从来没说过太皇太后有犯事,您自己想入非非,还想往太皇太后头上安罪名么?皇后娘娘可知这是大不敬。” 萧如月不予作答,饮尽杯中茶水,便起身告辞。 也不管太皇太后和叶海棠如何作何反应。 从御花园离开,萧如月便回了邀凤宫。 方维庸传话说,君上要过来邀凤宫用午膳,这会儿邀凤宫的宫人们正在银临的指挥下忙碌着。 反而萧如月这个正主闲来无事,坐着发呆。 梁丘雅音便坐在她身边。 “雅音姐姐可是觉得我今日处置那何嬷嬷时,过于冷酷?”萧如月忽然撑起下巴看着她。 梁丘雅音点点头。 “那姐姐必定也觉得我对太皇太后全无对长辈的尊重。” 梁丘雅音思考了一下,说道,“这个太皇太后很古怪,你是在试探她么?” “过两日姐姐就会明白了。”萧如月也不想瞒她。 她说怕太皇太后承受不起她请安时,太皇太后明显有一丝惊慌,却下意识看了叶海棠。而当叶海棠说话之后,太皇太后再没开过口。 这一点越发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她们大概谁也不知道,她是司徒敏,也是萧如月,她从前就已经认识太皇太后了。 她向来不乐意藏心事,“你从前不这样的。你那时候心直口快,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可如今……” 她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顿了顿才说道,“你消失十年,外界传说你已死,可你十年后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出现,你不肯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我能理解,但你可知,见到那个沈良带着你的亲笔信去见我,我尚以为是做梦。沈良带着我进宫,我也以为是有人模仿你的笔迹来骗我,直到你喊我姐姐,我不敢相信是你。但我没问。今日,你是不是能告诉我,你十年前的死讯是怎么回事?你从前的夫君为何再娶,他为何又将自己与萧家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如此绝情。” “我……雅音姐姐,我是不知该如何对你说。有些事情,连我都不清楚是怎么发生的。我更不知该从何说起。”萧如月语重心长。 梁丘雅音看出她一脸的为难,便也不再追问。 “等你想明白了,弄清楚了,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好么?” 萧如月郑重其事点点头。 梁丘雅音笑了笑,又恢复了淡然,“你想让我见的叶贵妃我已见到,不过还不能下结论,等回头我有了答案,再与你说。” “多谢雅音姐姐了。” 屋子里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君上驾到”的声音,她便说要回房看医书去了。 萧如月也不拦着。 梁丘雅音是世外之人,对繁文缛节无甚在意,在她眼中,宇文赫就是她萧如月的夫君,再无其他,她也不愿意对宇文赫行礼,这在旁人眼中是大逆不道的。 于是,如今每回宇文赫来邀凤宫,梁丘雅音都会干脆避开。 这也不失为较少冲突的一个好办法。 宫中向来就是一个消息灵通的地方。宇文赫来时,关于“皇后娘娘趁着太皇太后不在露华殿,大展凤威处死了太皇太后身边最倚重的何嬷嬷,太皇太后大怒。”的消息,已经传遍宫中上下。 宇文赫,自然也都知晓了。 而且不止是“皇后娘娘处死了太皇太后最倚重的何嬷嬷”,“还有皇后无礼顶撞太皇太后,目中无人”。 “这些谣言若是传出宫去,皇后可就成了失德败行的罪人了。”宇文赫见到萧如月,便如是说。 第32章那年那个少年 “那君上包庇臣妾这个失德败行的皇后,岂非自认是个昏君?”萧如月毫不示弱。 宇文赫闻言只是顿了顿一顿,复又笑道:“谣言止于智者。朕相信朕的皇后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子,并非寻常女子能够比拟。皇后既未失德,朕又如何会是昏君?” 这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萧如月不禁莞尔。 “君上强词夺理能言强辩的本事,怕也不是寻常男子可比拟的,哦不,这该叫金口玉言,舌绽莲花。” 宇文赫也不由得粲然,打趣道:“皇后的三寸不烂之舌朕也要甘拜下风,不怪东陵陛下千挑万选最后选中了你。” 一个公主该有的不该有的,她全都有了,这样的奇女子,万中挑一。 “君上过奖了。”萧如月朝他盈盈一拜,对他的夸奖照单全收。 “行了别贫了,先用膳,午膳之后朕有事要与你商量。” 午膳过后,宇文赫与萧如月在房中商谈了有大半个时辰,一干人等悉数退下。 谁也不晓得帝后在里头究竟说了些什么。 但在宇文赫走后,萧如月便把沈良叫到跟前悄声吩咐了些事。 沈良领命离开前,还嘱托梁丘雅音多多照看皇后娘娘。 随后萧如月又给银临安排了些差事,让她去布置打理,便如往常一般,检查后宫各处账目和琐碎纪事,及时批阅处理。 邀凤宫里静得有些过头。 “绿衣,派人去魏王府传话,就说本宫今日身子已经大好,御花园的百花开得正好,请魏王妃入宫赏花。” 正在磨墨的绿衣手不由得一停,“娘娘,可绿衣看那魏王妃,总是一副无事献殷勤的模样,还喜欢显摆,是不是别再让她进宫了?” “你这口无遮拦的丫头,你是想让本宫把你送回去是吧?你自己去,去把魏王妃请进宫来。” 绿衣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咬了咬唇,老老实实就出去了。 魏王府离皇宫仅隔了两条街,姚梓妍便进宫来了。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心装扮。 吃一堑长一智,她今天已经学精了,为了不在皇后娘娘这个双九年华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面前不逊色,姚梓妍可谓用足了心思。 她在妆容和衣装上格外用心,看上去整个人又年轻了许多。 萧如月想到梁丘雅音所说的回春不老丹,心中暗暗嘲笑:以不能生育为代价,就为了图一时艳光照人,无异于饮鸩止渴,自取灭亡! 姚梓妍向萧如月行礼,礼毕后起身抬头的一瞬,目光落在萧如月这少艾娇妍的面庞上,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嫉妒恨意。 女子青春易逝,饶是有回春不老丹,她终是比不过这双九年华花开正盛的年纪。 司徒敏模样生得极好,双瞳似春水荡漾,面若桃李肤如凝脂,别说男子了,女子见了也会心生怜惜。 宇文成练自诩风流倜傥,也对她分外青眼,倘若有朝一日宇文成练登上帝位,这女人还活着,就没她姚梓妍什么事了! 思及此,姚梓妍藏在广袖之中的手握成了拳头。 姚梓妍眼中的情绪虽然一闪而逝,萧如月却并未错过。 她心中隐去一抹冷笑,若无其事地与姚梓妍把臂同游御花园。 御花园的规模比之魏王府,只能说,略逊色一筹。 姚梓妍由头至尾都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御花园的景观陈设评头论足。 这边不好,那边不妥;这儿缺个东西,那儿又多了;池子小了,夏日一到还不如王府凉快。 萧如月大部分都点点头,笑而不语,表示了她亲眼见过王府壮观的后花园后对御花园也有些失望的心情。 姚梓妍便格外得意。虽说她已经尽量克制自己的得意,但从她笑得快要满出来的神情,还是不难看出。 顺着花园九曲多绕的路径走去,便“不小心”听见了宫人们躲在墙角的悄悄话。 这悄悄话的内容也不是旁的,正是上午发生的那些。 姚梓妍表情很是微妙,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萧如月微微一笑,也权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为了给姚梓妍找一个把消息带出宫的由头,她多走了好些冤枉路。 回春不老丹出自红袖楼,而且极难制作,姚梓妍长时间服用回春不老丹,她与红袖楼有瓜葛无疑,至于叶海棠,还有待查实。 但太皇太后身上的疑团,却是呼之欲出了。 翌日一早,皇后无礼于太皇太后之事便不胫而走,传出宫墙之外,闹得沸沸扬扬。 一时间,满城风雨。 以两位宰辅为首的过半数朝臣联名上书,要求君上给个交待。 大意是:太皇太后是先帝的皇后,历经三朝,德高望重。皇后虽是东陵的公主,但也欺人太甚了!若没有一个合理的交待,此事决不能善罢甘休。 群情激奋。 宇文赫淡淡道:“后宫诸事自有宫规可依,皇后处置何嬷嬷是否得当,要问过宫规再论。至于众卿家所言,皇后轻慢太皇太后,目无尊长,这话又从何说起?太皇太后是朕之皇祖母,也是皇后之皇祖母,皇后是为东陵陛下之妹,天子之尊钦封的无忧公主,嫁到我大夏便是我大夏国母,公主之尊、国母之尊,岂能不懂尊老敬老之道?” 宇文赫这话一出,那些愤慨不已的朝臣便都安静了。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答不上来话。 “行了,此事到此为止。”宇文赫的语调毫无起伏,又补充了一句:“谣言止于智者。” 谣言止于智者。 若是谁再说没有依据的话,便是自认是愚者。 谁愿意自认性愚? 宇文赫成功让朝臣们都闭了嘴。 到下朝时,君上在朝上的一出“护妻记”壮举,便已传到邀凤宫。 宇文赫更是一下朝,连朝服也未曾换下便直奔邀凤宫来了。 银临正绘声绘色地与萧如月讲着朝上的事情,他便进来了。由于不让下人通传,他进来时还把萧如月给吓了一跳。 银临见了正主来,也不用主子下令,便拽着绿衣走了。 萧如月按着心口缓了缓呼吸。 “我这一国之君在你这邀凤宫里,真是没有半点皇帝的样子。”宇文赫坐在她身边,没头没尾地说道。 萧如月不解地看着他:“君上此话何意?” 宇文赫忽然一本正经地盯着她:“敏儿,你说,假若有一天,我是说假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不是皇帝了,你会愿意跟着我离开么?” “君上说的什么话?你不是皇帝谁是皇帝?”萧如月假装听不懂。 “我是说假若。你我成婚皆是因为东陵大夏的和亲,倘若我不是大夏国君了,你可愿随我离开这个宫闱之地,做对寻常夫妻?” 认真的神情让萧如月心头一震,似曾相识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 萧如月忙稳住心神,若无其事说道,“恕臣妾大不敬,君上已是大夏国君,除非龙驭宾天,否则君上一直都会是大夏国君。待到君上宾天之际,敏儿也已垂垂老矣,随君上您离开宫闱,做一对寻常夫妻这话,又从何说起?” 宇文赫冲她淡淡一笑,笑容却到达眼底:“有个女子曾告诉我,人生一世,长长短短,为浮名利禄而活,庸庸碌碌,到头一场空;为权势滔天而活,汲汲营营,到头一场空;皆不如为自己而活,随心任性,自在逍遥。” 他说这话时,目光注视着萧如月。 这话,仿佛当头一记响雷。 萧如月恍惚间有被看穿的错觉。 这些话她说过。多年前,她曾对一个倒在她家门前的小少年说过。 那个冬天,雪下的特别大,腊八节那天,她本是要溜出去看热闹,一开门便见那个少年衣着单薄地倒在她家后门外,小脸冻的青紫,几乎失去意识。 但他的眼睛一直睁大着,看着她,墨瞳转都不转地盯着她,好像是在说:救我。 她便悄悄把他扶回了家里,瞒着家里人,偷偷给他衣裳吃食,还把自己的烤火的盆子和碳都给了他。 那少年小她个几岁,可是个子很高,瞧着比起同龄的孩子高大许多。他的相貌她已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他生得很好看,小少年已经具备了俊挺男子的雏形,长大了定是个颠倒众生的男子。 那时候的那个少年,性子有些倔,几乎不开口,问他叫什么名字、缘何流落至此他一概不理。 最后兴许是被她说烦了,兴许是她不小心说了什么触动了他的逆鳞,他忽然怒气腾腾地反驳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她气不过,回了一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少年便气愤得不再说话了。 后来,她给他送吃食,又偷偷找来了新衣裳给他换上,他兴许是感激她萍水相逢的救命之恩,才在言语当中隐约透露了自己身世不幸。 她出于安慰,便说道:“人生一世,长长短短,为浮名利禄而活,庸庸碌碌,到头一场空;为权势滔天而活,汲汲营营,到头一场空;皆不如为自己而活,随心任性,自在逍遥。” 而今回想起来,竟然一字不差。 难不成,宇文赫便是当年倒在她家后门外的那个倔强少年郎?! 上架公告 亲们,当你看见这一章时,那就代表着《江山为聘》正式上架入V了! 没错了,就是要入V了。 这本书写了已经快一个月,每天三千字慢慢耕耘也七万字了,很感谢一直支持本文的姑娘们,谢谢你们的认真,给了我继续写下去的动力 非常感谢,鞠躬! 下一章开始就要正式VIP了,在那之前要诚恳地说一点点真心话。 1、关于收费,墨墨的收费标准是千字5分钱,每一章3千字也就是1毛5人民币,希望你们能花这1毛5来看我两个小时甚至三个小时才能写出来的三千字,非常感谢。外面盗版太多,我也看得太多,心有点疼疼的。 2、关于更新,作为一个手速渣的龟速作者,我只能很诚恳地保证每天至少三千字一更!若要加更,我一定会拼命拼命写的。更加更加感谢,求不嫌弃我的手残,嘤嘤嘤。 3、关于读者群这件事。别的作者朋友都有自己的读者群,但是作为一个粉粉嫩嫩的新人,人家是木有的,所以,如果姑娘们觉得有个群可以更好的沟通的话,请给我留言让我知道,非常非常感谢! 4、这个,好像就没有第四点了。 以上,是关于入v的所有想说的话。 感谢追文的所有姑娘,祝你们青春永驻,美丽常在,一生平顺。 爱你们。 第33章不能说的秘密 这个念头在萧如月心头一经闪过,她就由衷惊诧。 而今仔细回想,当年救起的那个少年,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自己是何方人士,家住何处,家中父母作何营生。 后来,那少年更是不告而别。 从此再未见过。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么? 萧如月却不能开口询问求证。 她默默压下心头的疑窦,把话题转回最开始,“听闻君上在朝上舌战群臣,维护了臣妾。君上莫不是因此才生出了要离开宫闱的念头?” 宇文赫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倒是愣了一下。 “可是君上,一日为君终身为君,君为臣纲,那些顽固的老头子对臣妾再不满,至多是在背后骂臣妾几句,也不敢对您怎么样,您忧心过度了。” 宇文赫苦笑。 他心里也有许多的秘密,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就无从说起。 “太皇太后之事到此为止。就权当没发生过,往后若是有人再提,便是自个儿不识趣了。” 宇文赫看着萧如月说道,“敏儿,我不是因为那些爱嚼舌根的老头子们而忧心过度,我是认真的,倘若我不是皇帝,你不是公主也不是皇后,你认为,我们是否能做一对寻常夫妻,白头偕老?” 萧如月没想到他会这么执着,再度提起。 她笑了笑,回他道:“倘若你我是寻常人,说不定根本不会遇见。故而,这个假设原本就是虚的。” 说完这话,她笑的淡然。 可是,心为什么会痛? 难不成,你也向往与他做一对寻常夫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么? 可那是一生都不可能完成的梦啊。 萧如月压下心头的苦涩,这才惊觉宇文赫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那么不同。 不知不觉间,柔情刻骨。 可是,除去帝后的身份,何处相守,何来相聚? 宇文赫走后,萧如月便陷入沉思。 梁丘雅音见她一个人坐在窗边,手中把玩着空见底的白瓷茶盏,目光却不知看向何方。 她原本不想打扰。 “雅音姐姐,你说,如果时光能够回溯,让一切回到开始之前,是不是就能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萧如月在她要退出去的时候叫住她。 梁丘雅音顿住脚步,走到她身后,“月儿,发生了的事情无法改变。时光回溯这回事只在传说中存在。事已至此就别多想了。我能看出来,你对那个皇帝是真心的,他对你更是呵护关爱备至,一切以你为先,舍不得你受半点委屈。且不说什么皇帝不皇帝的,普通人也很难做到这一点。” “雅音姐姐,有好多事我都没告诉你,可我心里憋屈的很,需要有一个人说说话。你,愿意听我的故事么?”萧如月恳切地望着她。 她的秘密,也许只有梁丘雅音能够倾听。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还有谁能听她说话了。 “你是指,你从月儿变成敏儿的故事么?” 萧如月点点头。 梁丘雅音唇际绽出一朵纯粹的笑花,“你我姐妹一场,你的故事我自然愿意听。我可以保证,在未经得你首肯之前,我绝不会将今日所听到的向旁人透露只字半句。人神共证。” “雅音姐姐不用发这个誓言。我自是信你。” 梁丘族人隐居世外,与世俗之人截然不同,在他们的心中,承诺重于一切,亲朋重于一切。 义薄云天。 “这件事,还要从十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说起……” 十年前,她身怀六甲临盆之夜,狂风暴雨。 新生命的降临原本该是喜庆热闹的,却在姚梓妍和宇文成练的主导下,世界整个都变了样。 她成了宇文成练口中,与他人有染怀了野种企图混淆皇室血统的不贞不洁的女子,姚梓妍的一句话,就让宇文成练信以为真。她为他做的再多,她为他生儿育女,却一夕之间成了罪人。 孩儿方呱呱坠地,尚来不及看见这人间的美好,便在她的面前死于非命,她竟然无能为力。 眼睁睁看着亲生骨肉被掐死,接下来,便是她自己。 烧红的铁索缠绕在她的皮肉上,从此就铁链和皮肉粘连在一起再也取不下来了。 痛彻心扉,屈辱不堪。 可尽管生不如死,她也绝不会轻易投降。 那一刻她便发誓要让害她的人,血债血偿! 一日不雪此仇,一日不轻言死! 五年半的囚禁,她生不如死,面目全非,却在大年夜看着满城烟花盛放活活饿死。可谁知,一切如大梦一场,醒来她人已在东陵。 成了岐山王府最不受宠的小郡主,司徒敏。 从死到生,毫无征兆,她也不明所以。 后来,她成了和亲公主,司徒琛赐她封号无忧,嫁回到大夏来。遇见宇文赫。 宇文赫视她如宝,待她如此好,让她恍惚以为自己坠入了仙境。 一步步走到今日,她至今都觉得是场梦。 一场不真实的梦,随时都会醒。 梁丘雅音静静听着,神情偶尔惊讶,诧异,不可思议,但都很快恢复了往昔的淡然。 仿佛在她听来,这只是一个故事,却又像,她真心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但她的表情太具有欺骗性,叫人看她不穿。 萧如月说完良久,她语重心长地道:“我从没想过你竟然经历过这么多。从死到生,宛若涅槃重生。你从前那个夫君真不是东西。还有那个魏王妃,简直人面兽心!但这些,都无法以常理论断。” 萧如月苦笑,不知该作何答复。 而后,梁丘雅音长长叹了口气,“若不是我也不是什么常人,这故事我铁定只当作个故事听听。想来,你也不敢对你夫君说起。” 萧如月惨笑。 这样曲折离奇的故事别说是宇文赫了,若不是她亲身经历,她也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等奇妙之事。 所以,她根本不敢奢望有人能懂。 只愿能说出心中的秘密,轻松一些。 但梁丘雅音能明白能相信,她已经喜出望外了。 可莫名的,她心里暗暗希望:这些话若是能告诉宇文赫,便好了。 经过今天上午朝堂上君上为了外面谣传的皇后轻慢太皇太后之事舌战群臣维护了皇后的事情之后,姚梓妍进宫来,便有意无意地在探萧如月的口风,洗脱自己散播谣言的嫌疑。 奈何萧如月总是四两拨千斤一语带过,她根本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早早便离了宫。 但她离宫之后并没有回魏王府,而是直奔京城中十分有名的一家胭脂铺——烟水阁。 烟水阁出品的胭脂水粉,是受全京城所有达官显贵家眷追捧的精品,选用塞外天山上难得一见的雪莲做底料,用古法制作满九九八十一天,其精细程度都是寻常胭脂水粉难以比拟的,千金难求。 却没人知道,这烟水阁背后,有着强大的支撑。 魏王妃是烟水阁常客这事在京城中人尽皆知。 故而,姚梓妍出现在烟水阁,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妥。 姚梓妍一下车,烟水阁中便有个精巧伶俐模样的丫头出来接待,领着她一路入了后阁。 后阁其实是座小楼,双层。 上了二楼,那丫头停在虚掩的一扇门前,便对萧如月说道:“楼主已在里头等候,师姐请自行进去,我就告退了。” 不等姚梓妍说话,那丫头就下楼去了。 姚梓妍谨慎地推门而入。 房内散发着点着五盏琉璃莲花灯,灯油灯芯不知是何奇异之物,一室幽香。 大红色帷幔后头,隐约有个女子坐在太师椅中,姚梓妍不紧不慢地朝她跪下去,“徒儿拜见师叔。” 帷幔后面传来轻轻“嗯”的一声,“起来吧。” 姚梓妍便优雅地站起身,堆起满脸的讨好,“师叔,您怎么亲自出宫了?不是说宫禁森严,您轻易出不了宫么?” “哼,你这个废物屡屡失败,我若不亲自来坐镇如何能放心?!”帷幔后面的声音无疑是叶海棠的声音,但似乎比在宫里的时候听着苍老了一些。 姚梓妍连忙跪下,“师叔恕罪,是徒儿办事不利,请师叔恕罪!” “光会请罪有何用?上上次叫你神不知鬼不觉给那个贱人下毒,你失败了;上次叫你趁她在王府给她一点颜色瞧瞧,结果她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就只是受了点惊吓;这次让你煽风点火,你也做不到,你说我们培养你这么多年,你能做什么?!” 她生气姚梓妍会觉得委屈呢。 “师叔,话不能这么说,上次那毒的确是下的神不知鬼不觉可谁知她居然找到了会解毒的人。您不是说那毒无解的么?” “你的意思是说本座骗你了?!”帷幔后面传出的叶海棠的声音,多了几分怒意,她正坐直了身子。 “师叔明鉴,徒儿不敢。但是,师叔您也该晓得,司徒敏若是在王府出事,王府便会遭殃,届时,宇文成练暴露,您和师父准备多年的计划也就成了泡影。徒儿实在是为了大局着想,请师叔明察。” 姚梓妍低着头说的诚恳,但这话里有几分是真,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这么说,本座又冤枉你了?”叶海棠皮笑肉不笑,“那让你煽风点火四处传播谣言之事,也是本座的错?是不该让你去做这些事,因为有君上护着她呀!旁人说再多也无用!” “师叔,徒儿不是这个……” “意思”两个字会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忽然起身掀开帷幔的叶海棠打断了。 “不管哪件事你都能给自己找到借口,我们红袖楼救你栽培你,就是为了听你的借口的么?姚梓妍,你别忘了,本座想让你活着,你才能活着,若是本座哪天不高兴了,我让你生不如死!” 第34章小册子?名单 姚梓妍脸色煞白。 “姚梓妍,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弄死的萧如月。如果不是你这个最好的姐妹从中挑拨他们夫妻关系,还制造了那么多假象给宇文成练看,他不会相信他的王妃和别的男人苟合给他戴绿帽子;若不是你三番两次背着萧如月勾引宇文成练,萧如月也不会落得个死后无坟被丢在乱葬岗的下场。” “这些事传出,你还能安然当这个魏王妃么?你觉得别人会怎么看你?你觉得宇文成练那个重权重势重色的狗东西,会如何对你?” 叶海棠比平常要老成沧桑的脸色隐约可见皱纹,随着她说话,细纹一起一伏,颇为狰狞。 “师叔恕罪,徒儿绝对不敢忘记您和师父的救命大恩!徒儿知错了,徒儿办事不利,请师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全力以赴!”姚梓妍一面说着一面用力磕头。 她的命脉全握在眼前这个人手中,她的容颜不老,她的荣华富贵,一旦稍有差池,她就会从天上一夕之间跌入地底,又会成为别人任意践踏的卑贱奴婢。 “好,本座就再信你一次,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要么司徒敏那个贱人死,要么,你死。”叶海棠丢下这句狠话,转身走回帷幔之后。 她手执火折子点燃了香炉里的东西,盖上铜首,很快,帷幔里便飘出一阵浓郁的香气。 “徒儿遵命。”姚梓妍又重重磕了个头,嗅着浓郁的香气,眼中的狠戾又添了一分。 她攥了拳头又松开,拎着裙子起身告辞,心里对邀凤宫里的皇后,只有满满的恨意。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自己步步为营,辛辛苦苦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一夜就要失去。 大家都知道魏王爷为了王妃从一而终,不娶侧妃不纳妾室,为了王妃一掷千金,王妃的吃穿用度皆是上品,让多少人眼红嫉妒。 却是没人知道,宇文成练在暗地里到底养了多少女人。 她,比任何人的清楚。 因为那些女人每个人都用着烟水阁的胭脂水粉! 她如何能不知?! 司徒敏,你要怪就怪你生错的地方来错了地方,你要是老老实实在你们东陵找个人嫁了多好,为什么非要是什么和亲公主跑到大夏来当皇后。 你若是要找人算账,就找红袖楼的人。对了,你就找叶海棠这个老妖怪报仇,把帐都算在她头上。 谁叫你运气不好,嫁给谁不好,偏偏和她嫁给了同一个男人。 叶海棠这个老女人,她看上的男人,从来没有得不到手的。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你挡了她的路,活该你要去死! 姚梓妍离开烟水阁时,什么事都没有,额头上磕头留下的红印子似乎也消了不少。 她坐上马车,就像以往没事人一般地离开了。 却浑然不知,有个人从她进烟水阁那一刻就一直跟在她身后,神不知鬼不觉…… 晚膳时,宇文赫又过来邀凤宫。 用膳时,还是像往常一般,和萧如月说着朝中一些无伤大雅的笑话,仿佛中午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萧如月偶尔回应他两句,话不多,用完膳便告退了。 她前脚走,宇文赫后脚也走了。 接下来的几日,每日皆是如此。 宫中都在传,君上和皇后不知为何事闹了别扭,皇后怕是要失宠了。 直到第五日。露华殿里忽然传出太皇太后无故晕倒的消息。太医院连去了好几位太医,都说太皇太后只是风邪入侵,这暮春时节正是疾病多发之时,加上太皇太后上了年纪,染了风寒就不好办了。 萧如月也到了露华殿,太皇太后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最得太皇太后喜爱的叶海棠已守在床前,又是擦洗又是喂药,忙得认真投入。 萧如月无谓抢她的戏,吩咐太医和宫女们要照看好太皇太后,便离开了。 一回到邀凤宫,萧如月便吩咐银临道:“你吩咐下去,本宫明日要去甘露寺为太皇太后进香祈福。” “明日?!”银临吓了一跳,这个决定来的太突然。 进香祈福可不比出宫去魏王府的那一次。魏王府离宫近些,再者,王府也有守卫,问题不大。 可这甘露寺在城外山上,一来一回就要半天,明天一早出发,也要中午才能到,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回来。 最最棘手的是,甘露寺香火鼎盛,香客众多,倘若循皇室成员进香要提前戒备的例,已经来不及了!若是不清场,届时人多眼杂,还要在寺中过夜,皇后娘娘的安全如何保证? “娘娘,银临恳请娘娘您三思而后行。”银临说着跪了下来。 萧如月没说话。 绿衣也跟着跪下来,“娘娘,您就听银临姐姐的吧。这甘露寺的大佛虽说灵验,但若是明天进香,此时准备是来不及的了。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能不能缓两天?” “缓两天?”萧如月终于开口,水眸凝视着绿衣,好似在征求她的意见,“你也觉得明日去进香不妥么?” “……是的,娘娘。再说了,太皇太后的情况尚不稳定,说不定明日后日她老人家吃了那么多药,就醒过来了呢?”绿衣这话显然说的毫无底气。 但萧如月听完却笑了,“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那就先等等吧。说不定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过两日就自己好了呢。” 说去就去,说不去就不去。 银临突然又看不懂这个皇后了。皇后娘娘她,她不应该是很冷静的女子么?怎么突然就冲动起来了? 总觉得,最近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了。好像是有哪里不对,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沈良从外面回来,将一个小册子呈给了萧如月,萧如月看过之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默默把那小册子收好,便回寝宫去了。 当年与父亲来往亲密、却在父亲死后对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这些小人,如今又与魏王府过从甚密而且个个飞黄腾达。 趋炎附势,阿谀奉承。踩着别人上位,这全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宇文成练经营那么多的一盘棋,怎么可能少得了这些棋子的卖力演出? 宇文赫下朝之后宫里邀凤宫问过太皇太后的情况,便去了露华殿,听闻后来去了琉璃阁。 太皇太后一病就病了半个多月,在昏迷的第三天醒来后,醒了一天复又继续昏迷,太医们束手无策。 司天监的太史令夜观星象后,上奏道:太皇太后凤体违和乃是冲煞所致,皇后娘娘贵为国母,倘若能亲自到甘露寺为太皇太后进香祈福,必能为太皇太后解煞,令太皇太后转危为安。 散朝后,宇文赫下令不许宫中其他人议论此事,但这个折子摆明了是针对萧如月而来。就算是他不想让她知道,她也会知道的。 小宫女彩茵在外头走了一遭,该听的不该听的,就都听见了。回来还一一如实禀报。 小丫头也是嘴快,嘴上没个把门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说完被银临瞪了一眼,都快吓哭了。 “行了,你也别瞪她了。你再瞪她她也说完了。”萧如月瞥了她一眼,反过来安慰了彩茵两句,“你别怪你银临姐姐,你呀还小,还不懂事。你刚才说的这些话,八成是君上不想让我知道的,你嘴快对我说了,你银临姐姐才瞪的你,不过你放心,她不能拿你怎么样的。” 彩茵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泪都要掉出来。 萧如月便吩咐身边的绿衣道,“绿衣,你带她下去。在邀凤宫里当差,可不能动不动眼泪说掉就掉。” 彩茵走时,眼泪汪汪的。绿衣也没比她好多少,眼眶也是红的,但她八成是心急给闹的。 “娘娘,您……”绿衣和彩茵一走银临就迫不及待开口,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如月淡然地打断了。 “本宫主意已定,你不必再劝。你立即去一趟御书房,跟君上说一声,就说本宫请他过来邀凤宫。君上若是不肯来也不勉强,你自己回来便是。” 银临不知道该劝她什么,只好遵命。 当下,其他人都退下了,便只剩下萧如月合沈良两个人。 “沈将军,你也觉得本宫这是冲动行事么?”萧如月喝了口茶,看向沈良。 却见沈良摇摇头,说道:“这些日子末将调查了这许多事,也多少明白公主您的苦心了。西夏国内局势错综复杂,各方势力盘踞,各有倚仗,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您如此决断,定有,定有您的主张。” “你就不怕我在西夏的时间长了,就忘记故国,做出对不起大陵的事情么?” “这……陛下当初让公主您嫁到西夏,不正是希望两国和平不起战火,让百姓安居乐业么?只要息刀兵止干戈,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公主做什么都无可厚非。” 更何况,眼下的这些事情,说到底公主只是为了婆家的奶奶去祈福,也说不上对不对得起故国。 不过,这最后一句沈良没有说出口,到嘴边时,他静静把话吞回去放在心里。 萧如月先是一愣,忍俊不禁。 “沈将军,你还真是直白得可爱。” 沈良古铜色的皮肤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一脸尴尬。 第35章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一次被人夸了“可爱”,未曾想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从她口中说出来。 沈良的尴尬可想而知。 最郁闷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说错了。 一个见惯了刀头舔血的军人,反而在她面前露了怯,这点也让沈良颇为在意。 “沈将军,萧尚书与老夫人那边还望你多多费心。切勿给别有用心之人以可趁之机。”萧如月也看出沈良尴尬,便转了话题。 “末将明白。”他这才算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被萧如月差去御书房的银临回来了。 但她是一个人回来了,并未见宇文赫一同过来。 “娘娘,君上忙于政务,脱不开身。只让银临前来回话,您看……” 银临本是宫里的老人,处理这种君上不待见谁的事情一个很在行很拿手。偏偏今天是皇后娘娘被冷落了,她就有些拿捏不准了。 “君上同意本宫去甘露寺了么?” 银临点点头,“是,君上也吩咐了,此次去甘露寺为太皇太后祈福,时间匆忙准备不足,为了娘娘您的安全,随行护卫要增加一半人数。已经都吩咐下去叫人准备了。” “一切听凭君上安排就是。”萧如月没有表现任何异议。 银临忽然就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沈良也捉摸不透这位小公主的心思。 她分明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可她的眼神里却总是透出不符合年龄的沧桑和老成,还有一种看透世间炎凉冷暖的不屑。 让人看不透,也摸不清她究竟在想什么。 可是,萧如月心里何尝不是弄不清楚宇文赫究竟想干什么呢? 这个谜一般的男人,总是做些她捉摸不透的事情。 她好想去求证,问他,他十多年前是不是曾经被人救过,她想求证,他是不是当年与她一面之缘被她救回家少年。 可是她偏偏没有这个勇气。 要开口问,她就必须先向宇文赫摊开她所有的秘密。 可那些事情,叫她如何能启齿? 此时的御书房里,令萧如月捉摸不透的宇文赫,正坐在铺着明黄色绸绢的书案后,面无表情,深沉冷寂。 与在萧如月面前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书案前头,站着一名身穿淡蓝色劲装、手持长剑的的少年,美如冠玉,模样精致。 “主子,那些人一直蠢蠢欲动,此次逼迫皇后娘娘出宫进香,怕是要趁机下手。皇后娘娘您可宝贝的很,让皇后娘娘就这么去甘露寺,羊入虎口,您真能放心么?” 这少年说话时看似恭敬,话里话外却透露出,他和宇文赫半非是单纯的主仆关系,还有更深的交情。 “你的话什么时候变这么多了?”宇文赫抬眸扫了他一眼。 少年摸摸鼻子,嘟囔道:“自己能做还不让别人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哪儿有这样当皇帝的。”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少年连忙摆手,险些忘了,主子的耳朵可好的很呢。 “对了,崇越,让你去跟着魏王妃那么些天,她除了去烟水阁之外,还去了什么地方,还做了什么没有?” 名唤崇越的少年摇头,想了想又再摇头,“她平日里偶尔会招揽其他王公大臣的夫人到王府,除此之外,也就是烟水阁,还有入宫。烟水阁里那个小楼很可疑,不过,里面的人武功很高,我不敢靠太近,所以没听清她们说什么。但凭我的直觉,那个小楼里藏着的人,很可能就是一直躲在魏王妃身后指挥她、甚至是指挥全局的那个人。” “……幕后黑手么?”宇文赫右手食指无意识屈起,敲着桌面,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那些东西原本是杂乱无章的,可是经过刚才崇越的一番话,他似乎能够一个一个拼接起来了,事情,也变得明朗起来了。 “崇越,你继续盯着魏王妃,飞鸽传书给崇阳,让他尽快回来一趟,朕另外有任务交给他。” “是。” 萧如月决定前往甘露寺的第二日便成行了。 随行护卫果然如宇文赫所安排,比之寻常多了一半的人数,而且都是抽调的最精干的人手。 萧如月的銮驾四周被护卫包围的严严实实,别说是陌生人想靠近了,一只苍蝇飞过来,都第一时间被护卫们鞘中的利刃一招毙命。 这阵仗让萧如月哭笑不得,这样的保护,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由于事出突然,事先没能来得及通知香客别上山,今天还有是有不少人来进香,却被挡在山门外,直至此时才得知皇后娘娘来为太皇太后进香祈福。 香客们既无奈又不甘。 都是辛辛苦苦从山下一路爬上来的,却要空手而回,徒劳无功,心里便有些怨念。 萧如月的车驾到了山门,见到被拦住的香客,下令不准拦阻香客进香。 银临傻眼。 “娘娘,您……” “我主意已定,不必多说。” 萧如月打断银临的话,一个眼神也打消了绿衣开口的打算。 说完便兀自转向领着合寺众僧出来迎接的方丈大师,“慧能大师,叨扰了。” “阿弥陀佛,娘娘有礼了。多谢娘娘体恤。”甘露寺主持慧能大师是个得道高僧,慈眉善目,分外仙风道骨,他双手合十的模样,仿佛是殿里金身的菩萨。 “大师说的哪里话,本宫为太皇太后进香祈福本是善举,怎能因此挡了别人进香祈福之路?”萧如月微微一笑,一派国母风范。 香客们个个跪地,口中声声感谢,喊着:“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如月浅然一笑,道了“平身免礼”,便请慧能大师前头引路,入了寺庙。 沈良随后跟上,让侍卫们分头守住了大殿和山门。 皇后娘娘只吩咐不准阻拦香客,但是,该有的措施还是有的。 进甘露寺的香客们都要接受一番盘查,不过,这比起白来一趟,多数人都是乐意接受的。 大雄宝殿里,大佛端坐坐于莲华之上,眼眸半睁,手中结印,仿佛看尽世态炎凉人世沧桑,不愿再看。 从前萧如月是不信神不信佛的,可是,这世上千千万万人,能有谁像她这般,死去复活来,一生续一世? 她郑重磕了三个头,虔诚上了香,又磕了三个头。 佛祖,您看透苍生,能否赐我法眼,叫我看穿虚伪丑陋,留住人间美好? 信女只愿沉冤能昭雪,能见恶人有恶报,良善得庇佑。 大佛无语,依旧垂眸。 萧如月叹了一声,接过慧能大师递过来的签筒,心里默默念了几句,摇出来的,是一支下签。 萧如月脸色变了变。绿衣和银临一左一右把她扶了起来。 慧能大师沉吟了片刻,问道:“娘娘这支签所求何来?” 萧如月:“寻人。” “这签,虽说是下签,但签文的意思,这并未到绝境。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不定寻寻觅觅时骤然一转身,那人就在你身后了。” 这是“众里寻他千,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意思么? 萧如月暗暗苦笑,收好了签,顺手放进了袖中。 在大殿进香完毕,萧如月便被安排到后院禅房休息。 这会儿香客们陆续被放进来,寺院中人也多了起来。 除了宫廷护卫多了一些之外,倒是与往常并无差别。 主持慧能大师亲自引领萧如月一行人到禅房。 禅院清幽,禅房窗明几净,屋子里还点着宁神香,很是舒服。 因为考虑到安全,前面允许香客进香,这里就严格把守,不让闲杂人等随意走动了。 “寺中乃是清修之地,实是简陋。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娘娘恕罪。”慧能大师说话的语调永远不变。 萧如月学着慧能大师的模样,双手合十,“大师客气了。这里已经很好。是本宫一行人扰了你们方外之人的清修,该是本宫道歉才是。多谢方丈大师谅解。” 慧能大师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便告退了。 所谓拈花一笑,正是如此。 尽在不言中。 却已了悟。 所有侍卫都只守在门口,只有银临、绿衣以及彩茵跟萧如月进了禅房。 萧如月身上宫装繁复,实在又沉又累。进房之后,她便褪去衣饰躺下来休息。 绿衣却在她边上念叨着:“娘娘,您明明知道让那些香客们进来人多眼杂,万一出什么事,不就……唉!” “小姑娘家家的别跟只要下蛋的老母鸡似的四处转悠了,累了一早上,你也坐下来歇歇。” 萧如月在她的叹气声后睁开眼,打趣她道。 绿衣脸上红了红,分明是恼的,“娘娘,您怎么能说绿衣是老母鸡,人家,人家还是个……哎呀……” “本宫知道你是个妙龄少女,可你一直在本宫床边走来走去,转来转去,不像老母鸡像什么?银临,彩茵,你们两个评评理。”萧如月三言两语就把皮球踢给了无辜的银临和彩茵。 银临清了清嗓子,说道:“回娘娘的话,银临并未见过老……母鸡,无从评理。” 彩茵一脸尴尬,“我家以前养过,老母鸡要生蛋的时候,是会……”咯咯咯地叫个不停。 但是,后半句她根本不敢说出来,尤其是看见绿衣的脸色时。 “娘娘,你们……”绿衣脸上红得快要烧起来了,怒跺脚,“我不理你们了!” 扭着就要出去了。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声慌乱的高喊:“保护娘娘!有刺客!” 第36章刺杀 门外一阵骚动。 而后莫名陷入平静。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一名刺客破门而入! 黑衣蒙面人手持利刃朝萧如月笔直飞来。 那明晃晃的冰刃闪着寒光眼看着就要刺入萧如月的咽喉。 一把长刀横空出世,挑开了利刃。 沈良一个回身,与那刺客正面对上,两人交上了手。那刺客身上了得,沈良和他交手竟然占不到便宜。 一大波黑衣人冲进来,外面的羽林卫也冲进来,两方对峙。 羽林军和沈良一面护着萧如月撤退一面和黑衣人打斗。匆忙间萧如月拿到了外衣披上,才没露了春光。 外面死伤无数。 绿衣和彩茵吓得脸色都白了,嘴唇直哆嗦,尤其是彩茵。 银临算是见过大世面的,脸色发白,但死死抓住萧如月的手,势要把萧如月这个皇后娘娘护在身后。 萧如月早就猜到这趟出宫定会出状况,可没想到,对方出手竟然如此大手笔,竟然凶险。 沈良和一小队羽林卫护着萧如月且战且退,就在即将不敌之际,其他羽林卫闻讯赶来,增援及时。 黑衣人见势不妙,纷纷撤离。 羽林卫要追出去,沈良喊道:“穷寇莫追,保护娘娘要紧。”他们才没有追出去。 地上尸首至少有二十人,有羽林卫的,也有黑衣人的。 血流成河。 沈良检查了黑衣人的尸首,便断定:“这些都是职业杀手,显然是受雇于人。” 萧如月点点头。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吩咐沈良道:“清点一下人数剩下羽林卫的,再看看寺里的师父们和香客们情况如何。” “是。” 黑衣人刺杀失败已经逃走,沈良亲自领着一队人留下守着萧如月,派其他人去寺中各处查看。 “啊……”到此时,彩茵和绿衣才都放声叫了出来。 尖叫声喊出了恐惧,羽林卫却还对两个姑娘格外刮目相看。 银临暗暗咬牙,松开了萧如月的手,“娘娘,您受惊了,我去给您泡杯茶您喝口茶压压惊吧。” “不用了。”萧如月拉住她,“你不用硬扛着,像绿衣和彩茵一样,怕就叫出来,没人会笑你。我也怕。” 银临点点头,坐了下来。 很快,分散出去的羽林卫便回来报告说:寺中香客与师父们皆被打晕,被摇醒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闻有刺客刺杀皇后娘娘,寺中师父和香客们都吓得六神无主,惶恐无比。 眼下正在清点寺中僧侣人数。 慧能大师也过来了,言语间千句万句的海涵宽恕,“娘娘来此进香礼佛,不曾想被歹人趁虚而入,皆是本寺过失,还望娘娘宽宥则个,不计较寺中守备松懈之罪。” “大师快起来吧,这说的都是哪里话,来甘露寺已是叨扰,出了这事,也不是大师与合寺众僧愿意的。不怪你们。” 慧能大师磕了个头,“多谢娘娘慈悲为怀。娘娘真是女中豪杰。” 起身时,他叹了一声,叹尽了红尘炎凉。 皇家之中最不乏血腥之事,大师想必也是看了不少。这句夸奖不管是因为什么,萧如月都收下了。 过了一会儿,负责清点人数的人回来说,寺中少了一个小沙弥。其他人无恙。 “大师,贵寺香火鼎盛,定不会只有一处山门可供出入吧?”萧如月转向慧能大师问道。 大师说道,“山门是香客们进出的,我们寺中还有两个偏门,联通后山的菜园子,是平常僧侣们做功课进出的便捷之道。” 萧如月想了想,说道:“那就请大师带我们去这两个偏门看一看吧。” 偏门一个在东面一个在西面,东偏门外是菜园子,是甘露寺中僧人自给自足的东西;而西面有一条下山的便道,就在西偏门处,赫然有僧人横尸于此,偏门大开。 慧能大师一眼就认出了死者正是失踪的小沙弥,法华。 “想不到出家之人竟然里通外鬼,给贼子大开方便之门行刺皇后娘娘!大师,你可知这是何罪?!”银临看见那沙弥当场就翻脸了。 慧能大师双手合十,连连口诵阿弥陀佛,却不作一字辩解。 “大师,我家娘娘慈悲为怀与人为善,此番来为太皇太后进香祈福本该是封寺的,可娘娘为了不给你们添麻烦,也为了不给香客们空手而归,还放人入寺进香,你们,你们甘露寺的人居然勾结刺客刺杀我们家娘娘,居心何在啊!”绿衣也是气愤了,这一长串的话也不知道是跟谁说的,噼里啪啦像连珠炮。 彩茵看她们都很激动,在后面附和,“居心何在。” “胡闹。”萧如月冷下来扫了银临三人一眼,“事情尚未查明,怎能轻易下结论?” 银临三人悻悻闭嘴。 “沈将军,这里便交给你了。”萧如月看了沈良。 沈良颔首,命人把小沙弥的尸身抬走。 慧能大师手里攥着念珠,口中一直不断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萧如月也是一叹,对他道:“大师,人死不能复生。已经有这么多人送命,烦劳大师组织寺中僧人为亡者诵念往生咒,助他们早日脱离苦海,往生极乐世界。” “多谢皇后娘娘。” 慧能大师离去时,一路念着阿弥陀佛。 “娘娘,咱们一到甘露寺就有人刺杀,你为什么不跟那个方丈说清楚?” “说什么?西偏门大开,小沙弥又刚好死在偏门的门口,就证明是他是里通外鬼,被利用完后被杀么?若他是第一发现者想去报信时被杀的呢?” 萧如月脸色偏冷,一句话就让绿衣不敢再开口。 “行了,今天是无法回宫了。先回禅房休息。” 经过了刺客的事情,甘露寺的僧人给萧如月换了另外一间干净禅房,羽林卫把房间围的跟铁桶一样,沈良就在门口站岗,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有什么苍蝇蚊子会再飞过来。 沈良明知道那些刺客已经失败了,今天是不可能再来的。可他还是要这么做,萧如月也阻止不了他。 惊吓一场,她已经疲惫不堪。 因为在人前她是皇后娘娘,必须主持大局,再害怕也不能表现出来。可是,她只是一个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她一不会武功二不会防身之技能,面对死亡的威胁时,她束手无策,只能靠身边的这些人保护她。 恐惧,那是从心里散发出来的。 可惜的是,那些刺客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沈良说了,那些是职业杀手,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们身份来历的东西,死了,要死无对证。 可是,今天的这场刺杀,无疑与姚梓妍或者是叶海棠那帮人,脱不了干系。 在疲惫与不安中,萧如月还是睡了过去。 直到感觉有只温柔的手在摸她的脸,她才从睡梦中惊醒。 睁开眼的瞬间,映入眼帘的,却是宇文赫俊美的容颜。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闭上眼又睁开,眼前赫然是一张放大的脸。 “君,君上!”萧如月一下子坐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来甘露寺进香,时间匆忙一切都准备不足,我如何能放心你一个人在此?可我还是来晚了一步。幸好有沈将军和羽林军保护了你,否则我会遗憾终身。” 宇文赫的目光深情温柔,让萧如月无所适从。 “君上,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一会儿,你睡着了,我没让她们叫醒你。”宇文赫说话的声音都放低了很多。 他突然一把将萧如月揽进怀中,“你知不知道,当我赶到这里看见羽林卫在往外抬尸体时,我是个什么心情?我好怕,好怕你会就此离开我。” 用力之大,是生怕珍爱之物会突然消失。 “君君上……你抱太紧了,我喘不过气……” 宇文赫连忙放开她,“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 “银临应该告诉你了,我没受伤。”萧如月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头顶上传来宇文赫的一声长叹,她更不敢去看他是什么样的表情。 宇文赫就此寸步不离地陪着萧如月,喝水用膳,都是他亲自喂的,生怕让萧如月自己动手,旁人不敢吭声,萧如月说的话他也不听,便只能随他了。 这天晚上回不了宫,宇文赫便与萧如月同榻而眠。 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她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踏实过。 有他在身边,真好。 花了半天加一夜的时间,羽林卫也没能从死去的刺客身上找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第二天一早,銮驾起驾回宫,牺牲的羽林卫的遗体、还有刺客们的尸身,便一起运回安葬。 马车里,萧如月问宇文赫:“君上突然跑出来,宫中找不到人,早朝怎么办?” “你才想起要关心早朝。”宇文赫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宠溺,“不妨事的,朕是皇帝,皇祖母凤体违和,你这孙媳妇为皇祖母进香祈福是尽孝,我这皇帝孙子为皇祖母进香祈福也是应该的。” 他说这话时,冲萧如月眨眼,狡黠顽皮如稚子,萧如月哭笑不得。 经过昨天,经过昨夜,之前的不愉快,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他的心和她的心,不知不觉又靠近了一步。 第37章私心 甘露寺里皇后遭刺杀的消息已经传开。 魏王府里的主苑,姚梓妍的卧房里。 姚梓妍被宇文成练用尽全力甩了一记耳光,整个人跪不住,摔倒在地。 “你这个贱人!是你找的人刺杀是不是?你是嫉妒她什么?谁允许你对皇后下手的!” 姚梓妍从地上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还敢狡辩!除了你还有谁这么恨她!”宇文成练一脚踹在她身上,“贱人,别以为本王不知道,这些年本王在外面养女人,你早就对本王怀恨在心,现在你就想用这种方式报复我么?你有本事就冲我来,对皇后下手你算什么本事!” “我对你怀恨在心?我找人刺杀她报复你?”姚梓妍再度爬起来,梳的精美发髻已经散乱,狼狈不堪。 她冷笑着,“宇文成练,这些年你在外面养了多少女人你自己心知肚明,我看在你不把她们带回王府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计较。可是这一次,你竟然连皇帝的女人你都想染指!之前是谁口口声声说那个宇文赫的弱点是司徒敏,必须要对她下手戳宇文赫软肋的?现在你倒好,维护起她来了。今天莫说刺杀的人不是我派的,就算是我派的人,那也是她死有余辜!只可惜,这么大的动静她竟然毫发无损!” “姚梓妍,你简直该死!”宇文成练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拖起来,“你果然知道我在外面那些女人的事情,好啊。那今天就一次性说清楚明白了!” “要不是你这么多年连个蛋都孵不出来,碰你还要看你心情,本王需要去外面找其他女人么?本王是看在你跟我多年的份儿上才没有休了你,这么多年本王外面的女人一个都没带回来,换了是别人,早就侧室小妾无数了!如今还一个人霸着这王府,你该知足偷笑了!” 宇文成练,这有区别么! 姚梓妍拼命挣扎,终于挣脱了他的手,逃到了门口,可她没有出去,她这个样子怎么能让外人看见? 在别人眼中,她是风华绝代的魏王妃啊,她高高在上,衣食无忧,她有别人羡慕不来的丈夫和荣华富贵。 可是没人知道,她真正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 “王爷,你说你一个女人都没带回来我就该知足是么?那好啊,我知足,我也可以去外面养一堆男人。凭我姚梓妍的手腕,想要多少男人没有,你以为我稀罕你么?” “你敢!”宇文成练咬牙切齿。 “呵,我也想知道我敢不敢。”姚梓妍讥笑,不管不顾地往宇文成练面前走。 “我掌握了你那么多秘密,你不敢杀我。没有人知道萧如月的是怎么死的,我知道;所有人都以为萧如月十年前是因为难产死的,只有我才知道,她是被你关在柴房里,活活关了五年,最后饿死的。” 宇文成练当真怕了,刚才的气焰嚣张一下子不见了,“姚梓妍,你别乱来!这些事你也有份!这件事藏了这么多年,难不成你想自己捅出去。” “我也不想啊,可是你在外面养那么多女人,还被我发现。你给她们用烟水阁的胭脂水粉,给她们穿我穿的料子,你给她们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还装模作样地对我好,你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虚伪?如今,你还惦记着皇后啊。你当着我的面和她眉来眼去,你把我当什么了!” 姚梓妍仿佛陷入癫狂,披散着头发,在宇文成练面前晃悠,目光无神。 “司徒敏她是皇后你知道么?你居然对她有非分之想,你那是大逆的死罪啊。哦,不对,你想当皇帝的。你还说,等你当了皇帝,我就是你的皇后。现在你还没当皇帝就想要皇后,要是被人发现,你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完了。” “姚梓妍你住口!” “好,我住口。”姚梓妍说着,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走到梳妆台前,打散了凌乱不堪的发髻,拿起梳子重新梳妆打扮。 青丝及腰,她梳头的动作也风情万种。 宇文成练弄不明白她想做什么,愣愣看着她,好一会儿,姚梓妍回过头来,盯着他看。 “当年,我发现萧如月与别的男人私通,她还剩下了孽种,掐死那个孩子的时候,你还催我来着。萧如月如果活着,萧如月若是能看见,她一定会嘲笑我,嘲笑我抢了她的丈夫,却活到这步田地。你说,我是不是很悲哀呢?” 她说着,眼睛忽然发亮,亮的吓人,“宇文成练,你说,你为什么对这个皇后娘娘一见倾心呢?她论姿色又不是绝艳天下落雁羞花,万一她是萧如月那死鬼回来找你,你可怎么办?” 宇文成练脸色大变,一下子把姚梓妍按在了梳妆台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不想活了么?!” 姚梓妍也不挣扎,就这么看着他:“你不觉得么?她死了那么多年,你都没梦到过她吧,说不定她是回来报仇了。皇后娘娘,你不觉得见到她就似曾相识么?” 宇文成练忽然想到什么,甩开姚梓妍就走了。 开门很是粗暴。 关门时更是“嘭”的一声巨响。 姚梓妍在脚步声渐渐走远之后,才坐起来,端视镜中的自己,头发散落,妆容残毁,半边脸都肿起来了,白皙的脸上巴掌印清晰无比。 这样就很好。 她梳妆了一会儿,把发髻梳好,戴上面纱,便命人备车前往烟水阁。 小楼里,帷幔之后的人看见姚梓妍出现,二话不说砸了个茶壶出来。 姚梓妍不闪不避,那茶壶却砸在她脚边,摔成了无数碎片。 “师叔饶命!”姚梓妍连忙跪下来,用哭腔求饶道。 “你办事不利还敢求饶,之前不是你自己打包票,说的好好一定能一击成功么?现在去的人死了一半,她司徒敏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你说,你想怎么死!” “师叔,那是个意外。此次皇后前往甘露寺,君上给她比往常多一半的羽林卫,她身边还有个武功深不可测的沈良,而且,而且……这次也不是全无结果,我们的人死伤比羽林卫要少了两成,只要再有一次机会,我一定能拿下她这个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还有一次机会,你觉得你能么!”帷幔后面的叶海棠忽然冲了出去,一把扼住她的咽喉。 姚梓妍的面纱随之落地。 叶海棠看见她肿起来的半张脸,手停顿了一下,松开了,“你刚才欲言又止的而且,就是因为这个?是宇文成练坏的事。” 姚梓妍没出声,但她低头不语的样子,在叶海棠看来就是肯定的回答。 叶海棠一张拍在边上的茶几上,只听见“啪”的一声,茶几应声碎裂。 “宇文成练这个废物,本座暗中支持他这么多年,是为了让他颠覆这西夏江山的,没想到他竟然敢因为一个女人坏我的事!他是不想要他的皇帝梦了。” 姚梓妍作势咽了咽唾沫,没出声。 叶海棠转而捏起她的下巴,“你,有什么私心?” “我……师叔明鉴。梓妍不敢。” “不敢?哼,我看你是想借机,借本座的手教训一下宇文成练这个负心汉是不是?有了你,他还敢看别的女人。这个忙,本座帮你!” 没多久,外面来报,外面有贵客求见。 姚梓妍迅速避开,叶海棠也回到帷幔之后。 不多时,那贵客便被引了进来。正是宇文成练。 “楼主,别来无恙啊。”他进来便一副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模样,看见地上的茶几残骸,也不敢多说什么。 帷幔后面的叶海棠“嗯”了一声,他就自己坐下来,开始自说自话,“楼主,此次来求见,实在唐突。” “王爷有话直说吧。可是为了皇后遇刺一事而来?” “……楼主果然料事如神。那本王就直说了。此番刺杀皇后,可是楼主的命令?” “是又如何?”叶海棠冷哼。 宇文成练一时语塞。 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楼主,那皇后她,您料事如神指挥若定,应该知道,皇后她是宇文赫的软肋。我那儿侄儿向来不近女色,后宫嫔妃他一个都没碰过,就连貌美如花的叶贵妃他都瞧不上眼,却突然对这个东陵的无忧公主青睐有加,本王认为,她身上一定有什么可利用之处。以本王之见,她活着,肯定比死了更有价值。” “这是你自己想护着她,还是真为了大业着想?” “楼主说笑了吧。”宇文成练的表情有些僵硬。 屏风后面的姚梓妍已经捏紧了拳头。 这混蛋宇文成练,字字句句都是在为那司徒敏辩解,她哪里好了!她姚梓妍哪点儿比不上她! 她越想越气,不小心撞到了屏风。发出了响动。 “那是什么声音?”宇文成练连忙看去,极力在为自己找台阶下。 叶海棠冷哼一声,不屑道:“那无忧公主双九年华正是好年纪,王爷对着家中渐渐色衰的王妃日久,会对皇后起这个心思,本座也深表理解。好,本座帮你,待你江山得手,这个女人就是你的!” 第38章一探虚实 “……待江山得手,是不是久了些?”宇文成练隔着帷幔,看着后面的叶海棠,目露贪婪。 叶海棠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往屏风的方向看了看。 “那王爷以为如何?” “大事可以提前么?或者,把那无忧公主先……楼主懂的。”他不把话说完已经很猥琐了。 帷幔后面的叶海棠又“嗯”了一声,“那王爷就静候佳音吧,安排妥当,会通知王爷你的。” 宇文成练千恩万谢,走时可高兴了。 姚梓妍从屏风后走出来,两个拳头捏的死紧,“这个男人,连猪狗都不如!” “你看清楚了,你现在还有青春容颜,他就已经变心了,若是有一天你老去,更会被他踩在脚底下,视为无物。这种男人你还要去做什么?” 叶海棠指着宇文成练远去的方向,回头看着姚梓妍,有看透一切的透彻。 姚梓妍露出狰狞的笑,“他不是想当皇帝么?他不是想要那个无忧公主皇后娘娘么?我会帮他,我都会帮他的,我要他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宇文赫与萧如月一行人回到宫里,已经接近午时。 太医院来人说,太皇太后醒了。 于是,皇后娘娘为太皇太后祈福,自己遭了追杀,但换来了太皇太后平安的事,就一传十十传百,传开了。 连带的,像司天监的太史令,也被各种传颂了一遍。 萧如月对此一笑而过,懒得多置一词。 下午,叶海棠就到邀凤宫来了。 萧如月卧床休息,脸色有些白。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进门先行了礼,在萧如月轻声细语的“免礼平身”后,她起身,观察着萧如月,装作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听闻您在甘露寺遇了刺,您可还好?” “本宫只是受了些惊吓,不妨事的。”萧如月说道,说话声音依然轻声细语的。但听着更像是有气无力。 叶海棠暗暗揣度了一番,命亚娜把礼品拎上来,殷勤道:“皇后娘娘,这些都是小小心意,请您笑纳。里面还有一瓶我们鞑靼人特制的玉脂膏,可以止血生肌,十分奇特。” 萧如月原本想推辞,但听到“止血生肌”等字眼,顿了一下,又改口说道,“既然拿来了,就放着吧。” “那臣妾就不打扰皇后娘娘休息了。改日再来看望娘娘您。臣妾告退。”叶海棠眼底闪过精光,便告退了。 出去时,她心里暗自得意:没白费本座特意回宫一趟! 叶海棠一走,萧如月便从床上坐起,让绿衣拧了手巾,才脸上抹了几下,脸色顿时红润不已。 “娘娘,您特意费心化了个憔悴的妆容,就是为了贵妃娘娘么?”绿衣不解地道。 叶贵妃素日里就瞧娘娘不顺眼这是人尽皆知的,可是娘娘为何费这个心思? “原本不是等她,但既然她来了,那就事半功倍了。”萧如月的笑意高深莫测,吩咐银临道:“盯着琉璃阁的一举一动,一有消息便向本宫回报。” “是。” 经过甘露寺刺杀一案,萧如月已经彻底想明白了,姚梓妍同宇文成练还有叶海棠等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回宫之后,宇文赫让那个叫崇越的少年来见她,崇越原来一直负责跟踪姚梓妍,烟水阁的真实面貌,极有可能就是红袖楼的据点。这一点,她又从梁丘雅音那里得到了证实。 崇越还发现了烟水阁与宇文成练的关系。 这使萧如月更加确定,不止姚梓妍和叶海棠之间有关联,叶海棠和宇文成练之间也有某种交易。 宇文成练背后那股一直在支持他拓展势力的神秘力量,说不定就是不为人知的红袖楼。 还记得那天,宇文赫午膳过来找她,用过午膳之后便与她密谈了许久,内容全是宇文成练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的事情。 那时候她便觉得很奇怪。 据她的了解,那些同宇文成练有瓜葛的官员,家里都有个美艳的娇妻或侍妾,再不济,也有个俏丽的通房丫头。 这一点就让她觉得很在意,这和雅音姐姐说的全是女子没有男子的红袖楼,莫名挂上了勾。 萧如月喝了口水,又躺下休息。 确实是累,也确实是想休息。 但睡了大概有半个时辰,银临便进来了,悄声道:“娘娘,琉璃阁的人来报说,叶贵妃回琉璃阁不久,琉璃阁便有宫女出宫采办,看那身形很像是贵妃,但琉璃阁里还有另外一个贵妃。” “这就有意思了。”萧如月整个人醒了不少。 之前她一直怀疑太皇太后被人李代桃僵,如今,叶海棠的所作所为,却给了她确定的答案。 萧如月让银临唤来沈良。 “娘娘有何吩咐?” “你找个机会秘密去一趟琉璃阁,探一探贵妃的虚实。” 沈良顿时面露难色,“娘娘,这琉璃阁……” 萧如月顿时明白过来,琉璃阁都是女眷,就算要探虚实,沈良身为男子也多有不便。何况是在夜深人静时去,就更……是不便了。 “罢了,沈将军就当没听见这话吧。”虽然找到证据很重要,但也不能逼他去做这种不合礼的事情。 谁知道,不等沈良硬着头皮说去,就听见银临道:“皇后娘娘,今晚我去。” “你?”萧如月有一刻的惊讶和意外,“你确定?” “是,奴婢确定。”银临脊背挺直,目光坚定,显然是很有把握。 萧如月看了她好一会儿,就笑了,“看样子沈将军不必勉强了。还不快谢谢银临姑娘。” 沈良尴尬地道了句谢就退下了。 萧如月却还打量着银临,银临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娘娘,您看什么呢?” “君上一开始安排你来本宫身边,本宫还在想,君上是派了个得力的人来相助,想不到君上是派了个女中豪杰给本宫。”萧如月说着话,却是笑了,“银临也不用觉得内疚,你这样甚好。多了你这么个得力之人,本宫做起事来,不知道轻松了多少。若是早知道你有好身手,很多事情就不用劳烦沈将军那个大男人了。” 银临被萧如月说的颇有些尴尬,没吭声。 她却不知,萧如月与她打趣说笑,心中却自有考量。 宇文赫从一开始就给她安排了银临这么一个能文能武的高手在她身边,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监视她? 若说是监视,此时银临定不会主动暴露。 宇文赫啊,他到底是个谜。 他究竟想做什么?难不成,他真的看穿了她的身份? 萧如月想了许多,但这些终究无解。 晚膳时,宇文赫又过来陪着萧如月用膳,还把没批阅完的几份奏折也带过来了,用过膳后便在邀凤宫里批阅起来,还不时问萧如月的意见。 萧如月推脱道:“君上,祖制有云,后宫不得干政。” “你别管什么祖制不祖制的。朕只是问你意见,不是让你决策,算不得干政。”宇文赫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萧如月也拿他没办法,便看了眼他手上的奏折,“这荆州通判上折参刺史私相授受,这是他该有的责任和权利,可这刺史言辞凿凿的说通判是诬陷于他。两方僵持不下,君上派个钦差去便知分晓了。” “那你可知荆州是谁人的封地食邑?”宇文赫也不说好不好,反而又给她丢了个问题。 萧如月一顿,马上就反应过来,“难不成是……” “大将军的食邑封地。” 那个被他假借名义去东陵迎亲的大将军,他的亲弟弟,宇文骁。 “大将军的封地又如何?这刺史是他提拔上来的?还是说,这通判是他的知交?”萧如月故作无知。 宇文赫分明是想告诉她些什么。 大将军宇文骁的封地,出来通判刺史互相具表弹劾之事,这事情本身就不小。 “敏儿说的有道理,通判与刺史互相具表弹劾,既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就派个人去,一查便知。管他是大将军提拔的,还是大将军的知交。”宇文赫这话分明是话里有话。 萧如月好像就明白了什么。 在宇文骁的封地,宇文骁提拔的人和他的故交,互相弹劾,这是要出大事的征兆。 这显然是有人希望把事情闹大,让朝廷派钦差前去调查,好挖出内情。 不过,会是谁这么用心良苦呢? 萧如月想不通,但相必,宇文赫已经明白了那人的用心。 只见他提笔蘸了朱砂,在两份奏折上都作了朱批,便命方维庸拿下去了。 银临这会儿已经不在跟前伺候。绿衣因为会做点心,这会儿被吵嚷着要学的彩茵给拉到后头小灶去了。 一下子,就剩下宇文赫与萧如月两个人。 “君上,有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敏儿既然已经开口,那就是非说不可了。说吧。” 宇文赫好像早就料到她要开这个口似的。萧如月微微一怔之后,便径自说道:“君上有没有怀疑过,如今在露华殿里的这个太皇太后,是被人使了掉包计李代桃僵的赝品?” “你问过银临关于太皇太后还有我的事情,又杀了露华殿那个何嬷嬷,都是为了证实这一点么?”宇文赫不答反问。 第39章真假贵妃 “……向银临询问是。但那何嬷嬷,死有余辜。” 身边有个忠于他宇文赫的银临,她果然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什么事情都被他看得透透的。 这感觉叫人很不爽。 却没想到宇文赫下一句是说:“嗯。其实朕一早就觉得皇祖母被人偷偷换掉了,只苦于毫无证据,又找不到皇祖母的下落,才一直隐瞒至今。” 宇文赫的话让萧如月都吓一跳,他一早就知道,却瞒到了现在,那他究竟还知道什么? “朕还知道很多敏儿不知道的。敏儿想知道,可以问朕,说不定朕可以替你解答。”宇文赫忽然像看穿了萧如月的心思似的。 萧如月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生怕会被他彻底看透。 正尴尬的时候,银临在门口佯咳了一声,提醒道:“君上,娘娘,李太医来了。” “叫他进来吧。”萧如月像抓住救命稻草,顿时展颜。 宇文赫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却是没说什么。 李太医进来后行过礼,便拿出块帕子遮在萧如月手腕上,开始号脉,仔细研究了许久后,说道:“皇后娘娘是受了惊吓,神思不定,微臣开个安神的方子,娘娘服两帖药便能好起来了。” 邀凤宫传太医之事很快就传入了叶海棠耳中。 “本宫去看她的时候她分明气色不佳,那止血生肌的药就是用来试探她的。如今邀凤宫又宣召了太医,还只开了个普通的安神方子。看样子,那场刺杀并非像君上他们所说的,她毫发无伤。” 她下午出宫去了烟水阁,又在宫门落锁前赶回来,以为自己的行动当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娘娘,那个皇后这么做明明是想掩人耳目。可她为什么不敢给人知道她受伤了?”亚娜不解道。 “她当然不敢给人知道了。”叶海棠老神在在地道,“此次太皇太后病重,司天监表面上说皇后出宫是为太皇太后祈福,但私底下,皇后与太皇太后命格犯冲的说法早就在朝臣之间流传开了,几乎人尽皆知,百官都在私底下说让皇后出宫是让她为了远离太皇太后,有利于太皇太后恢复。” “经过先前的事情,朝中和宫里的人都对司徒敏这个皇后大有意见,倘若此次皇后又在进香的时候受伤,偏偏太皇太后就好了,就更说明皇后与太皇太后犯冲,到时候外面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呢。君上和皇后这一招,是想掩人耳目。可却是欲盖弥彰。” “那这么说,娘娘是要戳破皇后是在说谎掩盖受伤真相这件事了?”亚娜兴致勃勃问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全是一丘之貉。 “当然,本宫不但要戳穿她,还要让她自己承认是她克了太皇太后。” 司徒敏,你不是很有手段很会笼络男人心么?我倒是想看看,你用什么手段遮掩你受伤的真相。 不过你放心,这种事情,本宫是不会亲自出手的。本宫有的是可用的棋子。 邀凤宫里,萧如月用着安神汤,想到此时琉璃阁里的叶海棠,嘴角微微上扬。 “娘娘,那叶贵妃下午过来给您送什么止血生肌的药,您明明没受伤,为什么还要收下?而且,大张旗鼓地把李太医叫过来,就为了一碗安神汤么?”绿衣越想越糊涂。 虽然她老是被支开,可她脑子并不笨。 “本宫若不收下叶贵妃送的止血生肌的好药,她怎么会相信我是受了伤?本宫若是不大张旗鼓把李太医叫来,然后只开了一份安神汤,她又如何能信我这是想掩人耳目欲盖弥彰?叶贵妃何等聪明的人,不误导她,怎么叫她聪明反被聪明误?” 萧如月喝完安神汤,眉头都皱到一起去了,连安神汤这种东西都苦到肠子里去,她很怀疑李太医是不是与她有仇。 绿衣见她蹙眉,连忙递上自己酿的蜜饯,“娘娘,您吃一块就没那么苦了。” 萧如月也是将信将疑,捻了一块含进口中,谁知道,这蜜饯入口甘甜,又有蜂蜜的味道,还甜而不腻。 “不错啊,绿衣你是何时学的这门技艺?以前怎么从未见你做过?”萧如月的眼神都亮了。 今天彩茵拽着绿衣说是要学做糕点,她还以为她们只是玩玩而已,谁曾想啊。 绿衣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道:“也也就是以前跟府里的厨子学的,后来,那个郡主您不是……就就没做过。再后来随您出嫁到西夏来,更没想到要做这个,但之前,我看您吃药很辛苦,便想做点什么了。” 绿衣原来是个贴心到不行的姑娘。 “她还特意去问了我,哪些东西对你身子有益处,都要给你做成糕点吃。”梁丘雅音端着盘新鲜出炉的水晶糕就过来了,往萧如月面前一放,“瞧瞧,都是这位绿衣姑娘的巧手烹制的。好手艺,好心思啊。” “雅音姑娘您就别夸我了,我,我都无地自容了。”绿衣脸皮儿薄,都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萧如月拿起一块水晶糕,趁热咬了一口,大赞道:“很不错啊。这宫中的糕点师父手艺也不过如此。绿衣你往后若是出了宫,绝不会饿着自己。最好是找个开馆子的夫君,妇唱夫随最合适不过。” “娘娘,您说什么呢!”绿衣急得跺脚。 明明前一刻还在苦大仇深的话题,到这会儿味道全变了。 萧如月还把邀凤宫其他宫人全都喊过来,让她们也一起分享绿衣的好手艺。 当然,邀凤宫里的其乐融融,传到外面总会有些走样,尤其是传到叶海棠耳中时。 在她眼中,邀凤宫里的一切都是欲盖弥彰,皇后娘娘越是有动静就越是证明心虚。 明日,到明日叶海棠就该有所行动了。 正吃的欢,盘子里的糕点都见底了,银临才回来,看见一屋子的人,有些懵。 君上前脚刚因为户部的大人连夜进宫去处理政事,后脚邀凤宫里便这么热闹,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是本宫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萧如月却是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的。 “是。都准备妥当了。”银临只得回话道。 萧如月点点头,随即把连盘子和最后一块水晶糕递给她,“来,尝尝绿衣的手艺。” 第二天早上辰时刚过,姚梓妍便进宫了。她手中有御赐金牌,宫廷内苑畅通无阻,无需通禀。 姚梓妍到邀凤宫时,银临便吩咐人奉茶,而后入了后殿,半晌,萧如月才梳洗打扮完毕出来。 姚梓妍暗暗得意,但很快就恢复如初,起身向萧如月行礼。 “听闻娘娘在甘露寺为太皇太后进香祈福时遇刺,好在娘娘您有祖先庇佑未曾受伤,实在是万幸。臣妇今日特来看望,昨日未到,实在是怕娘娘您心神未定,怕扰了娘娘您的清静。” 姚梓妍一番话说的字字诚恳,滴水不漏,奸猾得很。 但她脸上今日已不见半分憔悴,完好如初。 “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些东西。”萧如月扫了眼她手里拿的东西,扶着绿衣的手坐下。顺便吩咐姚梓妍起身。 “里面就是两份血燕,和一支百年的灵芝,都只是些寻常的补品。哎哟,瞧我这记性,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真是让娘娘见笑了。我这点东西怎么敢来娘娘面前献丑呢?” 萧如月笑了笑,想调整坐姿的时候,故意显得迟钝笨拙,这在姚梓妍看来,就成了受伤不便,还勉强出来应付她的铁证,姚梓妍更是心里得意。 只要能让这个女人吃苦头,她挨两下有什么关系? 宇文成练那个没良心的负心汉,她绝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 当初宇文成练被她三言两语煽动,就信了萧如月与人私通,她早就该看明白,这个男人可以背叛萧如月和她在一起,也可以背叛她和别人在一起。 好在,现在明白也不算太晚! 既然他无情无义,她也无需讲什么情面了! 她为了和他在一起,为了青春永驻,已经生不出孩子了,这个男人还敢背叛她,那他就只能去死了! 他看上的人,也要一起,全都去死! 隐去眼里的杀意,姚梓妍若无其事道:“臣妇进宫便听说皇后娘娘昨日回宫后不太舒服,传太医开了安神汤,不知道娘娘昨儿个夜里睡的可还好?” “好,有了李太医的安神汤,本宫睡的极好。” 姚梓妍的情绪一样都没能逃过萧如月的眼睛,看姚梓妍得意的样子,萧如月心中只有冷笑。 姓姚的,你可以趁着现在多得意,你也可以趁着现在多算计,因为,你的时日无多了! 留着你这么长时间,也该是时候让你知道知道仇恨的滋味了! 当日你杀我亲儿,让我的人生从天堂掉入地狱,过了那五年猪狗不如的日子,这些,我萧如月曾先天起誓,要一样一样全都还给你! 萧如月眸中闪过寒光,嘴角却噙着最无辜无害的笑意,“听闻魏王妃一直想求个孩子,本宫这趟去甘露寺时,特意向慧能大师求了一幅挂在观音殿里受了百日香火的送子观音图。银临,拿出来给魏王妃。” 听到“送子观音图”几个字,姚梓妍脸都白了! 第40章惊吓 送子观音,送子观音图……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姚梓妍一下子就僵在那儿了。 萧如月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又放下,看着姚梓妍的反应,她心里痛快不已。 当初她嫁入王府后不久,姚梓妍就送了一幅所谓的从甘露寺求来的,挂在观音殿里受了百日香火的送子观音图。 今天这一幅,是她根据记忆中的细节,临摹出来的。 当年她把姚梓妍送的每一样东西都视若珍宝,如今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傻多蠢! 如今,一模一样的说词,一模一样的图,悉数送还于她。 银临将卷轴拿到姚梓妍面前,徐徐展开。 姚梓妍从震撼,到震惊,这个猝不及防的惊吓让她无法形容,她若不是及时扶住了椅子的扶手,就一个跟头从椅子上栽下来了。 “王妃的脸色何以突然变得这么难看?”萧如月惊异道。 姚梓妍咬着下唇,几乎是抠住了扶手,才勉强稳住了心神,“娘娘这送子观音图真是有心了,臣妇,心领了。” “怎么,王妃不是一直想要有个孩儿?还是,王妃也信外面人谣传的那样,说本宫与太皇太后相克、与君上相克,与整个大夏皇族的命脉都是相克的,不愿意接受本宫赠予的东西?” 姚梓妍的脸色又是一白,她原以为这个女人什么都不知道,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皇后娘娘误会了,臣妇怎么会这么想。”姚梓妍说着,起身双手接过银临手里的卷轴,“臣妇就代自己和王爷,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一幅画而已,而且,即便要谢也该写甘露寺的慧能大师才对。”萧如月笑盈盈道,又让银临拿了一方帕子出来,“王妃,前些日子得你的指点,本宫的刺绣女红也总算有了进步,本宫原本想略备薄礼感谢王妃的指点,但王府珍宝无数,本宫就不献丑了。这方帕子是本宫亲手绣的,请王妃笑纳。” 姚梓妍在看见帕子时,手彻底僵住了。 上面盛开的芍药花,开的极致。 这配线这构图,都似曾相识,与当年在某处见过的一模一样! 姚梓妍震惊地看着座上笑吟吟的萧如月,“这是皇后娘娘亲手绣的?” “正是,全是王妃教的好。本宫获益匪浅。”萧如月一脸纯真无害,眼中笑意深浓。 姚梓妍背上冷汗涔涔。 这配色这构图怎么可能是她能教的出来的?!这走针这绣法怎么可能是她能教出来的?!这分明是萧如月外祖家传下来的技艺! 当年萧如月得了外祖的秘笈,她一直跟在萧如月身边,才能学了十之四五,可是比起萧如月,她连手指头都不如。 这些年她靠着这些在人前显耀,却只有她自己知道,若不是萧如月那个女人死了,根本轮不上她出风头! 姚梓妍看着萧如月时,难以置信到了极点。 她没看见自己的表情,否则,一定会被自己此时双眼瞪大的表情给吓着。 不,不可能! 萧如月明明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回来?她明明说过,外祖家已经没人,已经没人了! 这难道真是萧如月那女人回来了么? 她蓦然想起,东陵无忧公主第一次入宫时,她无意间对上的那个眼神。 姚梓妍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头顶淋到脚。 遍体生寒。 她几乎站不稳,她惊慌失措地抱住送子观音图和绣帕,对萧如月说道:“皇后娘娘,臣妇身子突然有些不适,想先告退了。” “需不需要本宫传太医来瞧瞧?” “不不,不用了。臣妇只要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便没事了,老毛病,老毛病了。”说着抱着东西,也顾不得许多礼仪,便落荒而逃。 “娘娘,这魏王妃不是来试探您的么?怎么自己反而落荒而逃了?您临摹的那幅送子观音图,墨迹还未干,她怎么就慌成了那样?” 银临扶着萧如月起身,看了看姚梓妍仓皇逃跑的背影,十分不解。 萧如月笑道:“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而做了亏心事的人,别人稍稍一刺激,她就会害怕自己做的事情暴露,自然会落荒而逃。” “娘娘过去认识这魏王妃么?”银临一时口快好奇道。 萧如月闻言,表情冷了冷,银临自知说错了话,连忙噤声。 但她着实好奇,皇后娘娘是东陵的公主,公主养在深宫,虽不说与大夏皇都隔了千山万水,但这千里之外的遥远,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会认识魏王妃? 况且,娘娘年方十八,魏王妃是三十的人了,这根本不是一代人,如何会有交集? 但百思不得其解归不解,她却是不敢再问了。 “对了,方才你的话还没说完,昨晚叶贵妃是在琉璃阁里么?”萧如月已若无其事地切换回姚梓妍来之前的话题了。 姚梓妍来之前,银临在说昨晚夜探琉璃阁的事情,由于昨晚宇文赫就住在邀凤宫里,银临自然不好大半夜的去打扰,便等到皇后娘娘起身再行回禀。 没想到话刚说一半,魏王妃就来了。 “是的,昨晚叶贵妃的的确确是在琉璃阁中。但奴婢发现,琉璃阁里有一间房间,住了个人,说是宫女,但似乎没人知道她是谁。她平日里也不与人交际。随叶贵妃入宫之后,就没怎么见她出现过。这两日奴婢会让人多留意琉璃阁的动向。” “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 萧如月把玩着袖口的绣花,陷入沉思。 一个几乎不与人来往的神秘宫女,成天在琉璃阁里神出鬼没。会不会,她就是叶海棠出宫时留在宫里的替身? 这念头一经闪过脑海,萧如月便叫银临附耳过来,在她耳边交待了几句,银临先是一愣,而后眼睛亮了亮,便离开了。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 绿衣好奇的很,目光都要追出去了,娘娘跟银临说悄悄话都不与她说。 “绿衣,去拿上两份你做的好点心,咱们去御书房。” “啊?”绿衣一时反应不过来。 “啊什么啊,去御书房给君上送去呀。本宫要去瞧瞧君上日理万机的模样。”萧如月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 绿衣这才似懂非懂的。但想到娘娘要去御书房给君上送吃食,她就开心的不行。 郡主在王府那儿会没少受苦,好不容易害郡主的人都遭了报应,郡主也成了和亲公主嫁到西夏来当皇后,日子眼看好过多了。 谁曾想这西夏后宫也是个虎穴狼窝,事情一波接一波,她总担心自家郡主挨不过去,或者是因为两国联姻的问题对君上太过提防。 如今看见郡主总算要主动亲近君上,她别提多高兴了! 于是,去御书房的路上,手提食盒的绿衣高兴的都要飞起了。 知情的,知道她是替自己的主子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要自己把自己送上君上的龙床呢。 到了御书房门口,萧如月下了辇,接过食盒,看了看绿衣一脸雀跃的样子,吩咐她要在外面候着,绿衣的小脸顿时就垮下来了。 “娘娘,我……” “在这儿候着。”萧如月打断她接下来想说的话,径自入内。 守卫们见是皇后娘娘,压根儿就没敢拦着。还没反应过来要通报,皇后娘娘就进去了。 懵逼的人就不止绿衣一个了。 绿衣留在门口,就这么与御书房门口的几名羽林卫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几位下朝后还被留下来议事的大臣刚刚走,宇文赫还在处理手头的事情。 萧如月进来时,正好听见他一板一眼地交待方维庸道,“令中书省拟旨,着大理寺及刑部务必于初夏前结清去年积压旧案,不得延误。还有工部的水利,传工部尚书入宫,他以为早朝告假朕就收拾不了他拿钱不办事了么?” 宇文赫显然正在气头上,方维庸连连称是。 他们都没注意到萧如月进来。 直到方维庸记下宇文赫吩咐的所有事情,回过头来,猛然一看,还吓了一跳,“皇后娘娘,奴才叩见皇后娘娘!”说着就跪下去了。 宇文赫一顿,忙看过来。 和萧如月四目相接的瞬间,萧如月甚至能清晰瞧见他眼中的惊喜和欣然。 “你怎么来了?”宇文赫撇下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迎了过来。 萧如月在闪避他炙热的目光,微微垂下眸子把食盒递出去,“我刚发现绿衣这丫头还会做糕点,而且手艺颇好,就想着君上政务繁忙,也许会想尝尝鲜,于是就……” 话未说完,整个人便被宇文赫抱入怀中。 萧如月猝不及防,手里的食盒险些打掉。 他的心跳就在她耳边,“扑通扑通”一声比一声更加强有力。 许久,萧如月才听见宇文赫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话中有藏不住的欣喜若狂。 这句话在萧如月心里激起莫大的涟漪。 她,只是送了盒别人做的糕点而已,他为何如此高兴?甚至于,他的情绪可以解释为—— 受宠若惊。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在能在他心里占着这么大的分量啊? 萧如月,你何德何能,能得这个男人的全心全意? 第41章你在怕什么? 萧如月心中苦笑,但脸上还挂着盈盈浅笑。 她退开宇文赫的怀抱,扬了扬手中的食盒,说道:“君上快试试看绿衣的手艺吧,那丫头还在门口等着您夸她呢。” 她难得主动来看望,还带了东西来,宇文赫说什么都会尝尝看的,他一面吩咐方维庸把她吩咐的事情办了,一面吩咐了个小太监奉茶,自己打开食盒,信手便拿了糕点吃。 “听说昨晚你们就趁着我不在邀凤宫时,一群人分而食之。味道果然不错。”他边吃边说道。 口中咀嚼着东西还说话,这显然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休养,但宇文赫做起这一切,丝毫不显猥琐,反而多了那么几分率性而为的可爱。 “瞧你,吃的嘴边全是……”萧如月瞧宇文赫嘴角站着碎屑,下意识掏出绣帕凑过去替他擦拭。 碰到宇文赫时,她自己也愣了一下,想缩回来,但被宇文赫抓住了她的手腕。 “敏儿在怕什么?寻常夫妻之间,不正应该是这样么?” “可君上是皇帝。”萧如月诚然觉得自己的借口很蹩脚。 宇文赫更不以为然,“帝后之间,也并无不可。朕可以为你一人,废置后宫三千,你向朕敞开心扉,又有何不可?你在怕什么?” 宇文赫偶尔自称“我”,又偶尔自称“朕”,此时自称“朕”,简直霸气得让萧如月不知该如何反驳。 “我,我没有。” “你有。从一开始你知道了朕的真实身份,你就有意识躲避。在你心里,你只想当一个皇后,而不是我的妻子。皇后是责任,而妻子,却要有发自内心的爱。你怕,你怕你会爱上我,你怕自己会陷进去不可自拔。” “我对你越好你就越害怕,你越害怕我就越想对你好,两个人在一起,你的情绪是瞒不过我的眼睛的。你是聪明,但同时你又太在意自己的心,反而容易泄露自己的小秘密。” 萧如月无法反驳。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也不敢看他,目光下意识的闪躲。 “可是为什么?敏儿,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怕当我的妻子,为什么怕我对你好?或许我该问,你为什么不敢爱我?” 宇文赫捏着萧如月的下巴,强迫她直视他的眼睛。 萧如月鼓足了勇气,铁了心直视他的眼睛,却被黑眸中的情绪所震撼。 心头,泛起阵阵涟漪。 宇文赫轻轻一叹,“罢了。你不想说不敢说,我也不想逼你。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的那天。我想等你亲口对我说出你的秘密。” 他的表情让人看不透。 “我,君上说笑了,臣妾哪儿什么秘密?”萧如月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和愧疚,笑容也显得勉强。 “君上莫不是在怀疑臣妾嫁到大夏来是别有用心吧?这一点您大可放心,臣妾从来不愿意看见大夏和大陵起祸端动干戈,老百姓生存不易,他们只求一个安居乐业。臣妾这个大陵公主、大夏皇后,已经拥有别人所没有的一切,又怎么能毁掉他们好不容易求来的梦。” 若不是经历过一次生死,若不是经历过那么多大起大落,她也许根本没办法也没有勇气在宇文赫面前扯出这么一大篇无关紧要的话。 宇文赫似笑非笑道:“敏儿很懂得转移话题。不过没关系,我说过了,今天不逼你了。” 萧如月不敢放松,宇文赫犀利无比的眼神几乎让她无所遁形。 他仿佛能看穿她的伪装,洞察她的一切。 这样的感知让萧如月心中更加慌乱无措。 她拽紧了衣角,暗暗吐了口气,想好说辞—— “君上,叶贵妃生得貌美如花,您为何不传她侍寝?这宫中的其他婕妤、才人,也不能总是空摆设不是?” 她越往有的没的扯,就越显得自己心虚,萧如月很清楚这一点。 但眼下局面太尴尬了。 却见宇文赫忽然笑了起来,薄唇高高扬起一个邪肆的弧度,居高临下盯着萧如月说道:“皇后不是正在查叶贵妃么?你还觉得朕该召她侍寝?朕可不想自己的枕边人是条毒蛇。” 萧如月咬紧牙关。 幸好小太监奉茶上来,总算打破了僵局。 但那小太监很会察言观色,宇文赫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他自己就麻利儿地退下了。 就在小太监退下之后,宇文赫凑在她耳际,低沉沙哑的嗓音穿透了她的耳膜:“我只要有你一个就足够了。其他人,与、我、无、关。” 他顿了顿,又道:“顺便告诉你一个秘密,从前还没得皇爷爷庇护时,我曾一度流落街头。腊月初八,大雪纷飞,别人阖家团聚,我却倒在别人后门外,奄奄一息。那时候若不是有一位好心的姑娘将我救起,这世上早就没有宇文赫这个人了。” 是他! 腊八节倒在她家后门外的那个,脾气倔又极度傲娇的少年,真的是他! 尽管她一早就在猜测他与她之间的交集,尽管她也一直想要去证实,但真正从宇文赫口中听见这个消息,萧如月的震撼,去是难以平复的。 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在听见这个消息时浑身一僵。 “看敏儿的反应,是认识那位好心的姑娘么?你若认识,一定要为朕引荐。”宇文赫欣然笑了起来,但这笑容转瞬即逝,“可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她在十年前就已经不在这人世了。敏儿自小在大陵皇都长大,怎么会认识她的?” “臣妾,并不认得君上所说的,那个好心的姑娘。”萧如月背后一片冷汗,她仰头望着宇文赫,面上有些遗憾一笑,“但君上说了,她是救过您一命的大恩人。我本以为君上是自小便养尊处优的王储,不曾想,您还曾经历过这些,真叫人想不到。” “敏儿在岐山王府的日子不是也不好过么?打小没了亲娘,被亲爹忽视继母虐待,虽然名义上是郡主,却活得比下人还不如。明明地位尊崇,却活得苟且,那种滋味,敏儿应该最清楚了。”宇文赫的话越发犀利,目光也越发锐利。 萧如月避无可避,心一横,睁着水眸强迫自己与他对视。 “你不是说不逼我么,为何还要提这旧事?是,我是岐山王府里活得不如一个丫鬟的郡主,我是连未婚夫都被同父异母姐姐抢走的可怜虫,我是自幼丧母爹不疼没人爱的倒霉鬼,可那又如何?我已不执着于往事,我已抛开那些过去,全心全意当好这个和亲公主大夏皇后的角色,君上为何苦苦相逼?” 明眸含着水雾,我见犹怜。 萧如月拽着衣角,不许自己哭出来。 此时的情绪脆弱,既是演给宇文赫看的,也是她含沙射影借题发挥说出的,心里的痛处和软肋。 情绪积压得太久,这一刻说爆发就爆发了。 兴许是太委屈,眼泪竟然不受控制奔涌而出。 “别哭。” 宇文赫的心揪紧成一团。 他俯下身,吻去她脸上的泪珠。心疼地把萧如月抱在怀里。 “别哭,我不逼你。我等,等你诚心愿意对我坦白的那一天。你无须担心无须忧虑,我永远在这里,等你。” “你一回头就能看见。” 耳边低沉的男音,简简单单两句话就让萧如月深陷不能自拔。 胜过千言万语,胜过山盟海誓。 胜过人间情话无数。 我永远在这里,等你。 你一回头就能看见。 心上不管有再多防备,忽然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也许是一个人太久,兴许是心太孤寂,碰见对她好的人,她无法自拔地想沉溺其间。 萧如月仰起脸,情不自禁主动献上自己的唇。 宇文赫很快就从受宠若惊之中转醒,反客为主。 以炽烈狂热的吻表达一切,攻城略地,唯有如此,这才能表达他此时此刻激动的心情。 …… 方维庸去而复返,正要入内,却被绿衣拽住,“方公公,君上和我家娘娘似乎吵起来了,这个时候你可别进去。” “吵起来了?”方维庸压低声音,根本不敢相信。 绿衣却以坚定不已的表情回应了他。 里面说的什么内容她听不清楚,但他们在争执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 方维庸不信邪,从门缝里偷偷往里瞧了一眼,随即心虚地推开,拍拍心口,一副看见了不该看的模样。 “怎么了?” 方维庸摇头,瞪了几个同样好奇的侍卫一眼,压低嗓音呵责道:“瞧什么瞧,瞧什么瞧,好好看着,小心君上削了你们的脑袋。” 绿衣大为不解,壮着胆子扒着门缝看,也是一眼就吓得缩回来了。 哎哟这个小心脏啊。 大白天的,这光天化日之下,里面的两位也真是…… “咳咳,那个,方公公,咱们还要在这儿等一会儿。” 许久过去,绿衣开始站不住了,扶着墙根坐下来,望天长叹一口气,心中哀嚎:娘娘啊,早知道有这种大戏,我就不跟来了。赏赐没捞着,反而站了大半个时辰。 她看了看门口那几个侍卫,都笑的那叫一脸的猥琐,哼哼,一看都是没人肯收的木头疙瘩! 第42章第一份温暖 皇后娘娘拎着食盒去御书房看望君上,结果在里面一待就是一个时辰的消息,很快就在宫里传开了。 各种版本的的说法应有尽有。 外面传得热火朝天时,萧如月已回到邀凤宫里。 她让银临准备热水,沐浴更衣,而后便懒洋洋地休息去了。 萧如月沐浴的时间,足以让邀凤宫里的宫女们热烈讨论一个来回,但在银临拿出一等女侍的姿态,面无表情的表示:“聊什么,都回去干活。”的高压态势下,一个个都灰溜溜地忙去了。 但她自己一转头就冲绿衣挤眉弄眼,“绿衣,好妹妹,御书房里是怎么回事?” “我又在里面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绿衣怏怏道,看见了不该看的,她还担心会被挖珠子呢。 那么禁忌的画面…… 唉,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转念一想,她又想替郡主高兴。郡主和君上感情好,别人就怎么也掰不散了,尤其是那个一脸贱人样的叶贵妃。 还有那个老喜欢显摆又很招人讨厌的魏王妃,她分明就和叶贵妃是一伙儿的,狼狈为奸。 绿衣摆弄着食盒,一扭头又看见好几张充满期待的脸,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别看我了,你们听到的什么就是什么。反正问我我也不会说的。” 身后一片哗然。 绿衣抱着她的食盒赶紧跑路。再不跑,待会儿铁定被围。 寝宫里头,原本懒洋洋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的萧如月却坐在桌前,摊开宣旨,提笔蘸墨,正在写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上面全是人名,和人物代称。 如今的太皇太后肯定是被人李代桃僵换过的赝品,那真正的太皇太后会在哪里? 叶海棠入宫后就与太皇太后关系颇近,而且,据银临说,太皇太后从上一次看见叶海棠就对她喜爱不已。 客本身太皇太后又更希望坐上皇位的人是大将军宇文骁而非宇文赫,她不是应该更希望叶海棠嫁给宇文骁么? 姚梓妍服用的回春不老丹,来自于叶海棠,可以断定叶海棠与姚梓妍就是一伙的,而且,姚梓妍显然要听叶海棠的命令行事。叶海棠年纪轻轻,又是怎么办到的? 在宫外,叶海棠有烟水阁作掩护;在宫里,有太皇太后做掩护。 这里还扯出了宇文成练那个好色贪权的渣男。 这一切,到底是靠什么东西维系着的? 萧如月写了好几张纸,最后都理不出头绪来,索性搁笔,休息。 她在御书房待了一个时辰的事情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也不是怪宫里人能传,而是宇文赫太能折腾,他……他…… 想到这里,萧如月不禁红了脸,拉高被子,闷头睡。 这一睡,便做起了梦。 梦里,萧如月又看见了她的孩子被姚梓妍活生生掐死的一幕。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她刚刚出生的孩子,断了呼吸,宛若破布娃娃被丢弃在地。 而孩子的亲生父亲——宇文成练,却说她是个不贞不洁的女人,说这孩子是她与别的野男人苟合的野种,妄想鱼目混珠拿来冒充皇室血统。 萧如月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萧如月,你给本王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要不是梓妍看你不过,痛心疾首,对本王据实以告,把证据一一拿给本王看,本王还不知道要被你欺瞒多久!本王堂堂大夏皇族,竟然被你这个残花败柳的贱妇玩弄于鼓掌之中!你好手段!” 辱骂声言犹在耳,他冷血无情地从孩子的身上踩了过去的画面,历历在目。 她被掉在柴房里生不如死的五年,也在眼前一一掠过。 萧如月攥着衣襟,心口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原谅! 宇文成练,姚梓妍,你们干的好事,绝不会因为我的一死而了结!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脑海中灵光一闪,萧如月大梦初醒恍然大悟,她大声唤来银临,银临急急忙忙入内,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娘娘,怎么了?” “银临,你可还记得,叶贵妃当年与鞑靼国特使一起来时,是几年前,当时是个什么样子?” 银临想了想,说道,“那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叶贵妃比娘娘您只大了一岁,那个时候叶贵妃也就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吧。” “那时候你没见过她?”萧如月一下子听出银临话里的疑点。 银临说道:“只遥遥看过,但那时未曾见过正脸。那时候鞑靼公主来大夏,是戴着着面纱的,但我依稀记得,那时候叶贵妃已经有现在的个头了。” 戴着面纱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鞑靼公主,六七年前…… 那时候,她已经被吊在王府的柴房里,倘若叶海棠和姚梓妍是在那个时候才遇见,那时间就对不上啊。 “银临,我隐约记得之前你说过,烟水阁在京城开了有十来年了吧?” “是,我记得。烟水阁是十三年前在京城里开的。” “你这么确定?” 银临的表情很是肯定,“烟水阁的胭脂水粉之所以能在京城打开市场做起口碑,全是因为,那个时候一向低调的魏王妃率先用了烟水阁的胭脂水粉,还在宫宴上向达官显贵的夫人们推荐,那一年魏王妃还曾赏了奴婢一盒水粉,奴婢记住至今。” 十三年前,魏王妃,那岂不是她…… 萧如月蓦然想起来,那个时候是姚梓妍向她推荐说,京城里新开了一家胭脂铺,价格公道东西又好,她就试了。 后来她用了觉得不错,就向几位要好的夫人们推荐了。 也没能记住那个胭脂铺的名字。 如今银临一提她才想起来,那个胭脂铺就叫烟水阁。 因为是姚梓妍说的话,那个时候全心相信姚梓妍的她,从未怀疑过这件事背后会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没想到啊,姚梓妍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拿她当枪使了。 但是,当年她就认识银临了么? 不过,就算当年相识,十多年过去了,银临那个时候还是个小不点,跟这会儿也完全不一样了。 送胭脂这件事,她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娘娘或许要笑,不过区区一盒水粉,当年烟水阁刚刚开也尚未有今日的名头,奴婢何至于牢记至今?” 萧如月没反驳,她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 “娘娘可能不知道……”银临双目泛着泪光,“那是第一次有人在我生辰时送我礼物。虽然只是一盒水粉,却已经弥足珍贵。” “那时皇后娘娘寿宴,我与魏王妃素不相识,她在廊下见我一人望着宴席神伤,便问我为何难过。我说,‘今天也是我的生辰’。魏王妃大抵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时尴尬,她在身上摸索了好久,只找到宴席间与诸位夫人分享的那盒水粉,便双手递给了我,还对我说,‘今年没人记住也无妨,来年一定有人能记住的。’后来也没有人送过我生辰礼物,至今,只那一份。” 触及心底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银临感慨良多,一时哽咽了。 那是她在这人世间除了父母之外,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此生都会铭记于心。 绝不会忘。 “没想到当年我还做过这样的事情。”萧如月喃喃自语。 银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没注意到她说了什么,萧如月长长出了口气,递给她帕子,“别难过了。今年,会有人能记住的。” 十三年前的皇后,也就是今日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生辰在六月底,也不知到那时能不能寻到真正的太皇太后? 萧如月看着银临,犹豫了一会儿,征求她的意见道:“银临,今晚能不能再麻烦你跑一趟琉璃阁?” “娘娘吩咐便是。” 银临出去之后,萧如月便摊开自己涂鸦的东西在发呆。 也许,今晚再探琉璃阁能有所发现也不一定。但,仅仅是假设。 “我可以进来么?” 萧如月被轻轻的敲门声唤回思绪,抬眸一看便见梁丘雅音站在门口了。 她微微一笑,“雅音姐姐进来吧。” 梁丘雅音迈开步子跨过了门槛,口中说着:“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你和那位银临姑娘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无妨的,坐吧。”她的事情梁丘雅音都清楚,这些事萧如月也觉得没什么好瞒着她的,“雅音姐姐武功了得内力深厚,若是想听,又岂是区区一扇门就能挡得住的。” “你快别这么说,若是被你那个一根筋的沈将军听见,他会以为我是来你们皇宫窃听机密的。”梁丘雅音自顾自倒着茶水,也不忘了强调一句。 “雅音姐姐尽可放心,这里是西夏皇宫,即便你听见了什么机密大事,他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萧如月忍俊不禁。 梁丘雅音淡淡一笑。她的相貌顶多算是清秀,并不出彩,但她一笑,却有说不上来的魅力。 腹有诗书气自华,有积淀的人,便是如此不同。 “对了,雅音姐姐过来是有话要问我?” “嗯,我想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与你夫君说你的身份?”梁丘雅音看着萧如月问道。 意料之中的是,萧如月的脸色都变了。 第43章红颜变白发 “雅音姐姐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说这个?” “你们的感情越来越好,再不说,你以后就更说不出口了。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我只是心疼你一个人背负这么多。”说着话,梁丘雅音也忍不住要叹气。 萧如月摇摇头。 那样的一段过去,要怎么说,要怎么令人信服? 她没有信心。 更不敢轻易尝试。 谁知道说出来之后会是什么光景? 脑海中骤然闪过宇文赫今日在御书房中的异常表现,萧如月心里更加没底。 此时的魏王府里,人人都知道,王妃自打昨天从宫里回来,就病了,浑身发热又发寒,但死活不让叫大夫,自己把自己。关着门在里面闷了一小天,除了送饭谁都不让进。 屋子里不断传出:“不要过来!”和“不要找我,不是我害的你。”等话,像是得了癔症。 宇文成练昨晚又去了某处温柔乡,一夜未归,到这会儿才回府来,回来就听说王妃发癔症。 宇文成练一想不好,这女人可是王府的门面,每每,在人前提起她青春永驻容颜不老,这都是骄傲的资本。她要是没了,以后就少了一个说头了。 再说,外面那些女人是年轻,可论起手段一个都比不上她。 宇文成练过来敲门,里面也半天没人应。 “梓妍,你在里面做什么呢?身子不舒服就让下人叫大夫,实在不行就传太医,你怎么能把自己憋在屋子里不出来。” “快开门,本王把大夫给你请来了。你哪儿不舒服,让大夫给你瞧瞧。” 半晌,里面都没有回应,宇文成练干脆让身后的家丁,撞门。 三个家丁一起上阵,在“嘭”的一声巨响之后,姚梓妍的房门被撞开了。 宇文成练第一个走进去,“梓妍,你给本王给你把大……”“夫”字还没说出口,就吓得大喊,“鬼啊!” 转头就跑。 身后的家丁和丫鬟好奇想看一眼,结果,也都吓得僵在原地,动都动不了了。 “你们怎么了?”当事人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向门口走来。 “不,不要过来!啊——” 众人惊恐万分,纷纷后退。 尖叫声里,作鸟兽散。唯恐被追上了。 “你们都怎么了?”姚梓妍要追出门,被门槛绊倒,爬起来时才看见自己的手。 枯槁如行将就木的老妪。 她摸摸自己的脸,不顾一切爬起来冲回房间里,看见菱花镜里的模样。 只见,身穿朱色长袄的她依旧是昨天的打扮。 但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三十岁一样,眼角细纹遍布,嘴角耷拉着,脸皮也松垮垮的,青丝成白发。 满头白发的发髻插着名贵珍宝,样子煞是骇人。 “啊——” 惨叫声凄厉无比。 …… 魏王妃出事的消息,不用半日就传遍全京城。 流言纷纷。 所有人都在议论说,王妃是不是中了邪,还是着了魔,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一夜之间变成这个样子? 但是,最受人议论的,还是那个平日子对王妃百般宠爱,却在王妃出事时,第一个逃走,至今下落不明的魏王爷。 男人待你是否真心,关键时刻见分晓。 消息传进宫里时,萧如月正在摆弄着绿衣早上从御花园里剪来的桃花。 “娘娘您可不知道,现在外面都传疯了,听那个出宫采办回来的小梅姐姐说,魏王府好多下人都看见了,王妃变成了一个老太婆,脸皮皱到一起,满头白发,哎哟可吓人了。我想想就觉得害怕。魏王妃那么年轻漂亮的一个人,怎么会呢?” 彩茵说的来劲,手舞足蹈的。将自己从采办宫女小梅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说的绘声绘影。 萧如月剪着花枝的动作顿了顿,放下银剪,把银临叫进来问:“魏王妃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银临看了看眼年少无知的彩茵,低着头回话道:“奴婢听说的,正如彩茵所说的。不过奴婢并未亲眼所见,不知真实情况究竟如何。” “嗯,你去传李太医王太医,带他们两位太医亲自去魏王府走一趟。魏王妃没事最好,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这两位太医经验丰富又医术精湛,应当能帮上些忙的。” “奴婢这就去。”银临拿了萧如月的令牌便走。 绿衣和彩茵看着银临的背影,一脸跃跃欲试。 “本宫劝你们还是不要太好奇了,万一真像外面传的,魏王妃成了个白发魔女,你们就不怕半夜做噩梦?”萧如月在她们身后凉凉道。 绿衣和彩茵闻言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冷,连忙摇头如拨浪鼓。 绿衣和彩茵走后,萧如月端看着青花瓷瓶中的桃花,嘴角微微上扬。 不是都说医者比用毒者更加了解毒药的毒性么?雅音姐姐真不愧是梁丘家的后人,医术精湛,毒术也同样精通。 她就是心中觉得对不起雅音姐姐,她堂堂一个大夫,却被她拖下水去干这等下毒害人的勾当。 姚梓妍青丝成白发、红颜变老妪的样子,我真想亲眼去看看呢。 银临领着太医到了魏王府。 王府上下人心惶惶,一提起王妃,个个跟见了鬼似的,话都说不清楚。 但凭心而论,换了任何人一个人,眼睁睁看着每天看见的人一夜之间变成那个鬼样子,而且那个人还发了疯似的见人就要打,是谁都会害怕。 “行了,你就说王妃在哪里即可。”银临冷着脸呵斥道。 一个胆大的丫鬟往主苑方向一指,手还在颤抖,“王妃,王妃就在那边。” 银临便带着太医往主苑去。 姚梓妍的卧房,此时房门紧闭,里面断断续续传出哭声。 还间歇有:“你们不要来找我报仇”、“你们找宇文成练那个混蛋去”等骂声。 银临敲了好几回门,里面的人都没有回应,她这才大着胆子上前叫门,“王妃,您在里面么?奴婢是邀凤宫的侍女银临,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看望您。王妃您开个门可好,两位太医就在门口,您若是病了,太医也好替您诊脉瞧病。” “邀凤宫!都是那个女人干的好事,都是她!要不是她,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一听说银临是邀凤宫来了,姚梓妍一下子就疯了,门骤然打开,茶壶瓷枕先后从里头砸了出来。 姚梓妍的影像一闪而逝,又躲进黑暗之中了。 若不是李太医及时拉了银临一把,她脑袋就开花了。 房门“嘭”的一下又关上了。 “银临姑娘,瞧魏王妃这样,即便是病了也瞧不到人,要不先回宫向皇后娘娘复命?”王太医提议道。 想必也是被姚梓妍刚才疯狂的行为吓着了,生怕房内的魏王妃会一时发狂冲出来,那时候他就得不偿失了。 银临思考了一下,说道:“也只好如此了。辛苦两位太医白跑一趟了。” 李太医和王太医连连摆手说:“无妨,无妨的。” 趁着眼下还没出事赶紧先走,这才是明哲保身之举。 回宫后,银临便将事情如实回禀给萧如月,萧如月听完淡淡一笑,吩咐绿衣赏了两位太医,说道:“两位太医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明日王妃的情况若是还不能有所好转,本宫就要亲自去一趟了。” 李太医和王太医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僵,而后忙连连称是。 魏王府里,在银临和两位太医走后,姚梓妍才稍微冷静下来。 不对,不对,这件事情有哪里不对。 昨天,那个司徒敏无缘无故送了她那些东西,她一定是想试探什么? 太可怕了,太可怕! 萧如月明明死了那么多年,她不可能活过来的,对,司徒敏她一定认识萧如月,不然她怎么可能知道她和萧如月之间的事情。 司徒敏她一定知道什么,她一定知道萧如月的事情,可是她怎么会知道的,她才十几岁啊,十年前萧如月出事的时候司徒敏应该还是个孩子,她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从东陵跑到大夏来。 难不成,难不成她和师叔一样么? 不,不会的。师叔有药,她不可能的! 姚梓妍抓耳挠腮,抓乱了满头白发,一回头,又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一怒之下抱起镜子重重摔下去! “我让你笑,我让你笑,哈哈……我让你笑我!” 主苑,一个敢靠近的人都没有。 宫里的消息传的很快,李太医和王太医前脚刚离开邀凤宫,没一盏茶的功夫,宫里便有人在传,皇后娘娘派了太医去魏王府给魏王妃看病,却被发狂的魏王妃给打了回来。 传得绘声绘色。 琉璃阁里的叶海棠想不知道都不行了。 “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海棠满脸怒容地捏碎了青花玲珑茶盏,手上全是茶汤,她似乎也毫不在意。 “娘娘,您……您的手……”亚娜惊呼。 叶海棠冷冷睨了她一眼,把茶盏碎片随意丢弃在地,不以为然道:“又不是没见过,大惊小怪什么。你说,魏王妃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突然间变成这样的?” “这个……这个亚娜也不清楚,但从今天早上,宫里就一直有人在传王妃得了癔症疯魔了,不但一夜之间变成了老太婆,还,还……” 第44章皇后要害我 “还什么,说!” “魏王妃她还见人就打,乱砸东西。这会儿据说王府里都没人敢接近主苑了。而且,魏王爷在王妃出事的第一时间就跑了,如今王府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叶海棠一沉下脸,亚娜就不敢再隐瞒了。 她才练功入定半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行,今晚一定要去魏王府看个究竟。 但她再快,也快不过萧如月这个皇后的手。 李太医和王太医离开邀凤宫小半个时辰之后。 萧如月咪了一会儿醒来,看了眼天色,吩咐银临道:“魏王府眼下无人主事,都该乱成一团了,咱们不能坐视不管,你去请示君上,调一队羽林卫随本宫去魏王府走一趟。” 银临自是不敢耽误,迅速去了一趟御书房又回来,得到了确切答复。 其实萧如月身为皇后是有权利调动羽林卫的,但为了堵悠悠众口,有必要事先和宇文赫打一声招呼。 萧如月便吩咐准备了轿辇,又把李太医和王太医带上,直奔魏王府。 王太医着实有些害怕,但皇后娘娘有命,不得不从。 魏王府里死气沉沉,大门口连个看门的都没有,萧如月往里走了走,发现大多数人都躲在前厅,还有后院。唯独主苑没有人敢去。 此时已经申时,萧如月让羽林卫控制了局面,便进了主苑,院子里一地狼藉,想必都是姚梓妍干的好事。 但此时院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一片死寂。 萧如月认准了姚梓妍的房间,亲自上前去敲门,刚敲了两下,里面的人马上就大吼:“谁,是谁不想活了!宇文成练那个没良心的都跑了,你们还来干什么,想死么!” “魏王妃,是本宫来看你了呀。本宫给你带了太医来。”萧如月柔声说道。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经历了短暂的平静。 突然间,房门打开,姚梓妍从里头冲出就朝萧如月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沈良纵身一跃,擒住姚梓妍,顺手点住了她的穴道。 “银临,绿衣,帮忙把王妃扶进去。” 沈良把人交给两个姑娘,就退开了,但姚梓妍一直恨恨地盯着他,眼睛里要恨出血来。 “辛苦沈将军了。” 沈良摇了摇头,默默退到萧如月的身后去,一言不发。 姚梓妍被强制扶回了床上,李太医和王太医连忙上前号脉。 两位太医光看着姚梓妍的模样,就连连摇头,号完脉更是一脸无能为力的失落和无奈。 “皇后娘娘,魏王妃似乎是中了一种不知名的毒。这种毒的毒性极强,扩散又快,如今这毒已经随着血脉流遍王妃全身经络,若是两天之内找不到解药,恐怕,恐怕……”李太医支支吾吾的不敢往下说了。 萧如月皱了皱眉,“恐怕什么,但说无妨。” “王妃中毒不超过一日,毒性已经扩散至全身。王妃还会继续衰老下去,快则一日,最慢两日,就会耗尽精元。倘若两天之内找不到解药,恐怕就,就回天乏术了。”李太医说完,重重一叹。 王太医跟着附和,用力点头以表示赞同。 姚梓妍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不过,她现在这么一副如鬼魅的老态,就算她笑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两位太医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么?”萧如月表现出一脸担忧,不死心地追问道。 李太医和王太医如意料中一样,摇头,再摇头。 “娘娘,请恕老臣无能为力。这种毒老臣从未见过。”李太医更是干脆跪下来请罪。 萧如月扶额轻叹,摆摆手道:“不怪你们,两位太医也是尽力了。先回去吧。” 两位太医纷纷松了口气,便都告退了。 萧如月让沈良、银临和绿衣也都退出去,房内便只剩下萧如月与姚梓妍二人了。 “你到底是谁,你究竟想干什么?”其他人一走,姚梓妍便瞪着萧如月发问。 或者应该说,从萧如月出现在她面前起,她就瞪着萧如月了。 但萧如月并不在意。 “王妃病糊涂了吧,怎么净说胡话?本宫是皇后,听闻你病了,特意带着太医来给你瞧病来的,可你这样,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本宫也无可奈何了。王妃,你是如何接触的毒物,怎么好端端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萧如月一派无辜,此时她脸上笑意浅浅,还带着些许内疚。 堪称完美。 “你别装模作样了!一定是你给我下的毒!那幅画,那个手帕,一定是萧如月教你的是不是,你送我那些东西不安好心,一定是你,一定就是你害的我!来人,来人——”姚梓妍忽然扯着嗓子大喊。 “快来人,我知道是谁给我下的毒,东西就在我房中,拿出去一验便知!来人,快来人!” “人呢!人都死哪儿去了,给我进来!皇后娘娘要害我!” 可是,任凭她怎么叫怎么喊,都没有人进来。 “别喊了,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的。”萧如月替她盖上被子,笑吟吟地说道,“你现在得了癔症还中了毒,就是个又老又丑的疯子,你又喊又叫的,谁人会相信你的话?” “你……”姚梓妍语塞,终于不再嚷嚷。 好一会儿,在姚梓妍放弃之后,银临才端了一盆温水进来,放下后就又退出去了。 萧如月神色淡淡地拧了一方帕子,在姚梓妍老的满是皱纹松垮垮的老脸上轻轻柔柔地擦拭着,姚梓妍想避开她的手,苦于动不了,只能睁大眼睛瞪她。 “你别瞪我,瞪我也无济于事。这个时候除了本宫,不会有任何人愿意来看你的,魏王妃。连魏王都跑了,那些平日里奉承你的人,就更会躲你躲得远远儿的。” “本宫还可以告诉你,本宫送你的送子观音图和绣帕都没有问题,你就是找一百个人来验都没有问题。问题一心认为本宫与某个人相似、认为本宫与某人有关,莫不是自己心里有鬼,做贼心虚?” “你别以为你装傻充愣我就不知道,你和萧如月到底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想替她报仇替她父母报仇的?我告诉你,想报仇找宇文成练去!不是我杀的人!” 姚梓妍越说越激动,激动得都想揪着萧如月的衣领教训她一顿了。 可惜,她动都动不了。 “本宫是不是那个萧如月有什么打紧的?本宫是不是要替她和她的父母报仇又有什么所谓?王妃还说不是做贼心虚。” “魏王妃,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须要晓得,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 萧如月笑靥如花。 说出的每一句话却都宛若十二月屋檐下的冰凌,一下一下刺进姚梓妍的心里。 她食指轻点,落在姚梓妍心口,“作恶到头终有报。当心故人阴魂不散来入梦,取你的命。” 这一刻,姚梓妍吩咐看见眼前的皇后变成了萧如月的模样。 瘦骨嶙峋,人不像人,皮包骨头的脸青紫的看不出人样子。 “啊……你不要过来!不是我!” 她吓得尖声惨叫。 萧如月在屋子里待了好一会儿,外面的银临和绿衣等得焦急不已,尤其是绿衣,急得在门口转悠起来,但因为萧如月事先有吩咐,她们谁都不敢闯进去。 惨叫声响起的时候,绿衣想也不想就冲了进去,拉着萧如月就往外跑。 跑出来门口,这才缓过来。 萧如月一脸懵了的表情,“出什么事了?” “魏王妃叫的那么凄厉万一扑过来弄伤了您怎么办啊?”绿衣火急火燎地把萧如月从上到下好好端详了一遍。 幸好,看上去哪里都没受伤的样子。 “魏王妃被沈将军点了穴,哪里能伤我分毫?昨儿个本宫才赐她送子观音图,希望魏王与魏王妃能够有个孩子,谁知道……唉,真是可怜啊,好好的一个人,一夜之间就成这样了。” 萧如月说着叹了口气。 自知本事不足缩在一边的李太医和王太医,闻听萧如月的话,对视了一眼:皇后娘娘真是宅心仁厚。 这种时候别人对魏王妃避之唯恐不及,也就只有皇后娘娘还来探望了。 心中暗暗冷笑:这个女人会落得如此下场全是咎由自取,若不是还没到要她命的时候,本宫怎会手下留情! 绿衣见萧如月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说啥,但还是忍不住语重心长地道:“娘娘,就算魏王妃再可怜,您也能单独和魏王妃待在里面那么久,万一她发起疯来,岂不是……” “都说魏王妃被点住穴道暂时动不了了,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拧。”萧如月戳了戳绿衣的额头。 绿衣吐吐舌头,乖乖闭嘴了。 萧如月吩咐派一队人和王府的家丁丫鬟一起去寻找魏王的下落,其他人收队回宫。 至于王府里其他人,萧如月要他们该吃吃该喝喝,还要给王妃送饭,吓得管事的险些尿裤子了。 其实,宇文成练去哪里,不用想都能猜到:这会儿他定是又去了烟水阁,寻那位藏在烟水阁里的高人相助。 魏王妃得了怪病成了怪物,无论宇文成练对她有没有情,都不会坐视不理。 因为,这件事事关王府的脸面,和他本人的尊严。 万一处置不当,往后他想推翻宇文赫自己当皇帝,这一点就会成为他的障碍,成为阻挡他登上帝位的绊脚石。 第45章缘分奇妙 烟水阁。 宇文成练在后院一坐就是半天,无论谁跟他说主子不在,他都不信。 “红汀姑娘,本王今日必须见到楼主,否则绝对不走。” 宇文成练再次拉住在小楼当值的侍女,死缠烂打就是不撒手。 被称为红汀的姑娘瞧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魏王爷,不是红汀说话难听,主子不在就是不在,您不走主子也不会出现。您与其在这里瞎等还不如回去瞧瞧您王府都成什么样子了。红汀言尽于此,王爷好自为之。” “红汀姑娘……” 任凭他再怎么叫,人家都不理会他了。 宇文成练白搭了半天功夫,扫兴地转回王府。 在街口便遇上了羽林卫和王府寻他的人,王府的人看见宇文成练就跟看见救星似的,当街就给他跪下了。 “快起来,这都成什么样子了!” “王爷,您可算出现了。您要是再不回来,王府就翻天了。”管事的说多了都是泪。 宇文成练一向高调,京城里没几个人不认得他的,这会儿路过的百姓纷纷驻足围观看戏,魏王府里出的事情在京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京城上下从乞讨到小贩,人尽皆知。 被行人看得脸上浑身不自在,宇文成练只觉得脸上挂不住,拖起管事的冷着脸命令道:“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一个大男人在街头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行了行了别看了,都散了吧。”羽林卫的小队长也跟着疏散周围的百姓。 围观者见身穿羽林卫军服的军爷也开口了,这才各自散去。 回王府的路上,管事的把今天府里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向宇文成练报告。 包括了王妃怎么怎么闹事,王府里是如何的人心惶惶,以及皇后娘娘带着羽林卫前来安抚人心还带了太医来为王妃瞧病。 但是没好意思说关于那段王爷落跑后王府众人对他的评价。 但是,自己的妻子变了样子,他第一时间被吓跑这个梗,可以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且能够持续很长时间。 宇文成练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心中暗暗不悦,但没说出口。 一听说最后是皇后娘娘亲自带了太医和羽林卫到王府安抚人心,以及替王妃瞧病,宇文成练两眼放光,听闻皇后走了,他还挺失落。 口中说道:“改日本王定要亲自进宫面谢皇后娘娘。” 心中却是龌龊地想着,要如何把那青春少艾年轻貌美的女子搂进自己的怀抱。 宇文赫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先帝一时兴起找回来的花架子,他自小就是个下人,一个下人生的下人,他凭什么坐那把龙椅、凭什么让百官臣服让天下人跪他?! 要当皇帝,也得是他宇文成练这个嫡出的皇子才行! 一想到那日来府里的皇后娘娘,他心里就砰砰跳个不行,下腹一阵发紧。 人面桃花,也不过如此。 小娘子,咱们是不是上辈子就认识了。 你等着我,等本王当上了皇帝,还让你当这个皇后。不会很久的,很快。 回到王府。 宇文成练在姚梓妍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没进去,就隔着一道门说道:“你好生待着,别再闹腾,虽然宫中的御医没能帮到你,但本王一定会访遍名医治好你。还有,皇后娘娘帮你的这份恩情,本王会替你进宫谢恩的。” “那我就多谢王爷了!”姚梓妍咬牙切齿。 “下人会照顾好你,别再发疯砸东西了,否则你这么多年经营的好名声就都废了。” “多谢王爷提醒。” 宇文成练不再多说,转身就走,走到院门口,吩咐下人要好生照顾王妃,自己就走了。 房内还不能动弹的姚梓妍恨得牙痒痒,却什么都做不了。 宇文成练啊宇文成练,你果然够狠够绝够毒辣! 由头至尾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你利用完我了是么?你觉得司徒敏年轻貌美如花似玉正与你般配,我就是糟糠之妻,挡了你的路了是么? 我姚梓妍怎能甘心为他人做嫁衣裳! 莫说我有师叔那后台,即便没有,死也要拉你当垫背的! 你等着吧,只要我姚梓妍有翻身的一日,绝不会有你的好日子过! 你不是想当皇帝么,你不是想把姑奶奶踹了好抢那沉鱼落雁的司徒敏当皇后么?休想!你就算当了皇帝,皇后也只能是我姚梓妍! 绝不可能是第二个人! 否则,我定要让你有命想没命实现! 姚梓妍咬碎了一口银牙,同宇文成练之间,早已不复往昔的爱意。 羽林卫送宇文成练回王府后便回宫复旨。 小队长将情况都同萧如月一一回禀,萧如月笑盈盈地道了句:“辛苦了。”便让银临拿了些银子赏给羽林卫们去喝酒。 小队长千恩万谢地退下了,走时嘴角都快咧上了天。 那羽林卫的小队长走后,银临由衷说道:“君上原本担心娘娘是东陵公主,又初来乍到会令人不服,这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娘娘就几乎收服了上下一众人的心。看样子君上是白白担心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银临。”萧如月搭着绿衣的手站起身来,懒洋洋地说道—— “对人要待之以真心,才能得到同样的回报。即便对方身为下者,也要一视同仁。只有让人觉得得到了尊重,他才能全心投入本职去做事,而不是一味计较得失利益。本宫待你们如此,待这些羽林卫是如此。” “娘娘这话听起来,倒像是权谋之道了。”银临不愧是宫中的老人、宇文赫的眼线,和萧如月说起话来也是越发没有规矩。 萧如月笑了笑,并不在意:“倘若本宫对你们非打即骂、动辄出言侮辱,此时此刻,你们还能与本宫在此谈笑风生么?” 她笑着,又扫了绿衣和彩茵一眼。 连胆小的彩茵也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皇后娘娘是彩茵见过最好的主子了,待人亲厚和善,从不无辜打骂下人,在琉璃阁当差的姐妹们可羡慕我了呢。” 萧如月的眸子亮了亮,但一闪而逝,若无其事地勾起了嘴角,“哦,原来小彩茵与琉璃阁的人相熟。” 彩茵脸色一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吓得哆嗦着跪了下去,“娘娘,彩茵知错了,彩茵知错了。” “你这认错认的叫本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你好端端的错哪儿了?” 彩茵浑身哆嗦,抖动如风中落叶。 萧如月也就假装不知这是何故,询问的眼神看了银临一眼。 银临忙道:“回娘娘的话,宫里最忌讳不同宫苑间下人私相授受,过从甚密。彩茵还小,不是很懂规矩,还望娘娘恕罪。” 说着也要跪下去。 萧如月及时拉住了她,“就为了这事?那也大可不必吓得像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似的。大家都在一个宫中走动,若是同一年同一批进宫的姐妹,彼此相熟更是常事,只要不是在暗中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也没什么。” “后宫争宠向来忌讳这些。”银临犹豫了一下,又说道。 萧如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转而粲然,“你们觉得这宫中还有人能与本宫争宠么?” 银临顿时被噎住了。 这话太有道理,她无言以对。 绿衣掩嘴偷笑,郡主和君上的感情一定增进了不少。 萧如月斜睨了她一眼,她连忙把笑给憋了回去。 但憋的很辛苦。 宇文赫忙到了戌时末刻才过来邀凤宫,以他的话说就是,日理万机。 “娘娘,君上今天累坏了,奏折堆积如山,晚膳也没吃几口。”方维庸悄悄对萧如月说道。 方维庸一看就是心疼主子的,萧如月颔首,表示知道了。他这才肯下去。 西夏一国,版图虽不大,事情却也不少。 尤其正值东陵、鞑靼都在争取西夏的关键时刻,外有强国,内有欲夺皇位的皇叔,与虎视眈眈的太皇太后,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偏偏这个时候丞相在家养病,他竟无人可替手。 当皇帝从来就不是一件轻易之事,天下至尊是一件,但更有天下至尊的孤独与忙碌,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心酸。 宇文赫正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神色有些疲倦。 萧如月放轻脚步,但还是把他惊醒了。她一走近,宇文赫就抓住了她的手。 “萧姐姐。” 萧如月顿时僵在原地。 莫名熟悉的称呼让她的心一下子就乱了。 可是,下一刻宇文赫蓦然睁开眼,与她四目相对。 “敏儿。”称呼又变了。 萧如月没由来松了口气。 “萧姐姐是何人?”她佯装镇定询问道。 “一位故人,就是我与你说过的,那位在腊八节在我流落街头时收留我、救了我一命的善心人。不知为何,方才我以为是她回来找我了。” 宇文赫黑眸含笑,看上去是无意间提起这件事,眼中却隐隐有一丝试探的味道。 他,分明就是在试探她。 意识到这一点,萧如月的心骤然沉到了谷底。 缘分真是太奇妙。 却也太残酷。 明明这么近的距离,她却不敢开口说她就是当年那个人。 她想问问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却没有勇气。 她啊,萧如月,于这世界而言只是一个死去的人。 竟然还能有人记住她。 萧如月眼眶一热,眼前模糊了一片。 第46章娶了个老妖怪 “啪嗒。” 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掉在手背,滚烫的仿佛能灼烧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怎么哭了?”宇文赫因为她的眼泪,慌了。 “没,没事。就是突然想到我的家人。”萧如月抹去眼泪,若无其事地说道。 宇文赫听她提起“家人”二字便缄默了,顿了一顿才说道:“你还有我。” 一股暖流流进心底,充斥全身。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一句:“还有我。” 宇文赫,你真是个中高手。 这天夜里。 夜深人静之际,琉璃阁里的叶海棠趁夜翻越宫墙出了宫。 叶海棠亲眼看见,叶海棠前脚换装出去,而那个几乎不出现的神秘宫女,后脚就变成了叶贵妃,躺在寝宫里。 银临悄悄潜入那个宫女的房间,里头摆设并无奇特之处,只有一口角落里箱子让人比较在意,但落了把精巧的锁,不是普通一撬就开的锁。 银临无计可施,便折返回邀凤宫了。 这会儿萧如月还未曾歇下。 她身穿中衣悠然品茗,就是为了等银临的回复。 银临办事很是靠谱,第一时间换下了夜行衣,这才过来,将自己所见一一回禀。萧如月端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好一个替身,好一个金蝉脱壳。 这下,总算证实了叶贵妃身手不凡且身上大有文章了。她夤夜出宫,想必是为了姚梓妍。 这会儿,魏王府该有所动静了。 魏王府中一片死寂。 尤其是主苑。 因为王妃的关系,所有人都躲的远远的,只在院门口值守。而姚梓妍身上的穴道虽然已解开,却已闹腾不起来了。 随着毒性发作,她越发苍老,从杯子里从茶水中,她都能看见自己越发沧桑的模样。 脸皮已经松垮的不成样子,眼皮耷拉着眼睛都要抬不起来。 手,皱巴巴的一团,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桌上的药是两位太医临走时开的,说什么虽然不能解毒,但好歹能缓解些许症状。 缓解个屁! 倘若说白日里的她是五六十岁的老太太,这会儿已然成了七八十岁的老态!这药喝了有什么用! 姚梓妍一怒之下扫落了桌上的汤药,这动静吓得守在院门口的人又是一颤。 只盼望着,王妃千万别出来啊! 而不远处的屋顶上,沈良正猫在那里。 沈良今天随着萧如月回宫之后,在宫门落锁之前就出宫了,天完全黑了之后,才入的王府。 往日里王府戒备森严,尤其是主苑,今儿却因为王妃出事而警备大为松懈,潜入全不费功夫。 夜里穿来衣袂破空的声音,沈良连忙隐藏好自己,只见一道黑影迅速落在院子里,并未引起院外守卫的警惕。从身形体态来看,一眼便能认出那是个女子。 她悄然无声就进入了房间。 而后,许久都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了。 此时房间里,突然闯入黑衣人,姚梓妍险些叫出声来。 但在她出声之前,嘴巴便被捂住了。 “你想把王府里的人都叫过来么。”熟悉微冷的声音,让姚梓妍放下戒备。 “师叔!”黑衣人扯下蒙面的黑巾,她忙压低声音叫了出来。 叶海棠白了她一眼,“我不是跟你说过要万事小心么?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的?” “师叔,这件事徒儿正想跟您说。那个皇后,那个司徒敏她很不简单。我感觉她背后藏着很大的秘密。而且我怀疑,就是她对我下的毒!” 叶海棠皱了皱眉,“司徒敏?那你倒说说看。” “她,她昨天送了我一副送子观音图,说是希望我和宇文成练早日有自己的孩子。还送了一方绣着芍药的绣帕。我怀疑,她和当年那个死鬼萧如月有很深的渊源。” 姚梓妍说着,见叶海棠神情有些不悦,连忙把当年有关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叶海棠听完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照你这么说,如今的司徒敏很可能认识当年的萧如月。而且,她也很有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姚梓妍噤声。 萧如月是她的梦魇,每每提起,她就会想起大年初一下人来报说柴房里的人已死时,她去柴房查看,却看见尸体僵硬的萧如月,瘦骨嶙峋双目突出瞪着她的样子。 姚梓妍打了个冷颤。 “旁的不说,我先替你解毒。否则你这模样要坏事。” “师叔知道徒儿所中之毒。” “嗯哼。天底下还没有我叶海棠解不了的毒。这毒十分罕见,江湖上早已失传,下毒的人定也是个中好手。” 叶海棠神色傲慢,从身上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枚丹药递给姚梓妍,让她服下。 姚梓妍不敢迟疑,照吩咐吞下去。 叶海棠又摊开银针,让她褪去衣物趴在床上好施针。 叶海棠在姚梓妍身上扎了十二针,这才算完成。 “你刚刚服了解药,本座也替你施了针,但药效不能马上发挥,明日烟水阁会有人来替你继续施针,还要三日才能完结解毒。你听从安排,本座保你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徒儿多谢师叔救命之恩!” 姚梓妍千恩万谢,若不是不能起身,她定要给叶海棠磕几个响头才算完。 叶海棠冷哼了声,大概是在鄙夷她的没用。 上次,有人替皇后解了“守宫砂”,这次又有人给姚梓妍下了“一夕老”。那个人好生厉害啊。 倘若不先除之,想除掉司徒敏恐怕没那么容易! 可到底会是什么人? 邀凤宫里守得密不透风,一点风声都没有。 从外头的屋顶往里看,屋内灯影摇曳。 好一会儿,黑衣人开门出来。沈良再次藏好,待确定那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小心谨慎地跟了上去…… 翌日清晨。 宇文赫换装去早朝后,萧如月便也起身了。 但等到快辰卯,沈良才回来。 萧如月还担心他是不是碰上什么意外,他自己一进门便先说道:“昨晚那黑衣人在魏王妃房中待了好一阵在离开,末将跟随那黑衣人去了京城里的胭脂铺烟水阁,但那黑衣人进了小楼便无影无踪了,末将本想进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可那小楼机关密布,不好硬闯,就在外头守到了天亮。” 上次崇越来觐见时,也说过同样的问题。 烟水阁里其他地方都稀松平常,唯独那座小楼很是神秘,而且遍布机关消息,不好靠近。 “沈将军没事吧?可有受伤?”萧如月关心道。 沈良忙说道:“末将无事,毫发无损,有劳娘娘挂心。” “将军辛苦了一夜先回去消息吧。” 银临送了沈良出去,梁丘雅音这才现身。 “昨晚那个叶贵妃着急出宫去王府定是去给魏王妃解毒去的。中了这个毒拖不起,她若还想用姚梓妍这个人,就必须救她。” “雅音,这是什么毒?好生厉害。” “这毒叫一夕老,百年前盛极一时的毒药。是当时一位皇后命太医研制出来的,专门对付与她争宠的妃嫔。后来东窗事发,那位皇后被处死,这毒也就人间蒸发。算起来,已经失传百年有余。” “那怎会在雅音姐姐手中?”对于这一点,萧如月是好奇的。 梁丘雅音笑了笑,说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不过我可以长话短说。” “其实‘一夕老’原本是我祖父一时兴起之作,后来觉得毒性太过毒辣,便毁了它。可没想到还是被有心人利用,偷偷用来害人。” 萧如月大抵就明白了。 见她笑,梁丘雅音也笑道,“正如你所想,那位所谓受命于皇后研制出‘一夕老’的太医,正是梁丘家的一员。他偷了祖父想毁掉的东西,占为己有,还起了这么个诡异的名字,当年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他最后被腰斩,也算是得到了报应,死有余辜。” “那……雅音姐姐如此帮我,岂不是有违祖训?”萧如月心里有些过不去。 却见梁丘雅音不在意地摇摇头说道,“这没什么,是药是毒全在人心,药用来害人就是毒,毒用来害人就是药。况且,有红袖楼的楼主在,那个姚梓妍还死不了。” “红袖楼,楼主?!”萧如月诧异地看着梁丘雅音,“此话怎讲?” “我想过了,有能力且有地位能在西夏京城建立这么个据点并且掌控全局的,只有红袖楼的两大楼主。而红袖楼的大楼主,常年不离开红袖楼半步。剩下的,便是另外一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老妖怪,你且看着,明日若是有人出面大摇大摆去替姚梓妍解毒,我就可以断定,现在这个叶贵妃,就是红袖楼的二楼主!” 江湖上的事情萧如月并不是很清楚,但她相信并且很确定,雅音姐姐不会骗她,不会害她。 “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红袖楼创建至今,至少有三十年了,所以,她们两个楼主的年纪,都不会比我年轻。” 梁丘雅音忽然说道。 萧如月愣了愣,便听见梁丘雅音挪愉了一句,“你家夫君娶了一个可以当他娘的老妖怪。” 萧如月一口老血…… 梁丘雅音支着下巴,又补上一刀:“换了是我面对这么一条老咸鱼,我也下不去口。” 第47章可怜?可恨 萧如月一时间无言以对。 “你们在说什么咸鱼?好吃么?”绿衣猝不及防冒出来。 “噗……” 猝不及防的萧如月与梁丘雅音忍俊不禁,都笑出了声。 “我,我说错什么了?”绿衣一头雾水,把新鲜出炉的海棠花糕摆上桌。 这个时候还能有心思摆弄点心的,也就只有她了。 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天色还未完全亮,绿衣就去御花园摘了一篮子带有露水的海棠花回来,又是碾压又是研磨的,折腾了有一个多时辰。 “你没说错什么。”萧如月正经脸。 她信手捻起一块糕点嗅了嗅,花的香气似有似无,很好闻。 “这点心用海棠花做的皮?有什么名堂?” 梁丘雅音好奇,也捻起一块,尝了一口,“……唔,有点清甜,还有淡淡的花清香,甜而不腻,香而不厌,绿衣姑娘这手艺真是越发厉害了。” 才吃了一口就赞不绝口。 萧如月也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她已经骄傲地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雅音姐姐你再夸她的话,她的尾巴都能翘上天了。” 绿衣顿时就不依了,“娘娘,哪儿有你这样说人的。” 小声嘟囔着,撅着小嘴,可委屈了。 萧如月不住地笑起来,险些让糕点噎住了。 宫里一片其乐融融之际,离皇宫不远的魏王府,还在一片诡异的氛围之中。 宇文成练梳洗打扮了一番,弄得光鲜亮丽,便独自骑马离府,并且不让任何人跟随。 他去的地方,是烟水阁。 生怕别人知道他的去处,特意避开大街近路,走了偏僻小巷子。 今天他自然能见到他想见的楼主阁下,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游说,还时不时摆出一点王爷的架子以示身价,让楼主阁下略有些不悦,他只能好声好气的相求。 半晌,帷幔后的楼主表示:“此事本座已知。王爷可先回去,随后便会有人去医治王妃。为了我们红袖楼的富贵,本座绝不会在此时撂下王爷不顾。” “那本王就先谢过楼主了。”宇文成练终于眉开眼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小楼。 殊不知,帷幔后边的红袖楼楼主叶海棠正鄙夷地在嘲笑他。 你以为你真有那个命当皇帝么?就算你真能爬上帝位,也轮不到你来呼风唤雨。 真是天真的可以! 午时刚过不久,便传出王妃身上剧毒已解的爆炸性消息。 “娘娘您不知道,这件事本来是有人在茶馆吼了一嗓子,结果很快就传开了。那话传得有鼻子有眼,据说是魏王府迎来一位世外女高人,是位神医,出手不凡。没三两下就把王妃身上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毒给解了。李太医和王太医这回肯定都没脸见人了。我瞧他们下回还敢不敢打包票说自己医术精湛经验丰富。” 绿衣跟萧如月说着外头传的消息,还不忘了顺便吐槽一下两位顽固不化的老头子太医。 “李太医和王太医若听见你这话定要伤心透了。”萧如月打趣道。 绿衣不在乎地说道:“明明是他们自己技不如人嘛。娘娘,其实我也想瞧瞧那个女神医长什么模样。咱们能不能去王府?” 萧如月闻言指了指身边的梁丘雅音,绿衣随即垮下脸,“这不一样嘛。” 皇后娘娘支着下巴一脸无辜,“哪里不一样?雅音姐姐就不是女子了么?” “郡主你强词夺理。”绿衣跺脚。 事情确实就如外头传的那样。 宇文成练一回府便信誓旦旦地说,他已经寻到一位名医能替王妃解毒治病,还特意派人到邀凤宫禀报,生怕别人不晓得。 他本是打算自己进宫,但后来权衡了利弊,就作罢了。 宇文成练虽然说的有鼻子有眼,但王府中的下人并不抱太大希望,他们左等右等都没等到王爷所说的高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王爷是撒了个弥天大谎想借此来安抚人心之际,这位头戴斗笠作世外高人打扮的女子便出现了。 那是巳时左右。 她手持王府的出入令牌,言道是王爷相请,下人将信将疑,连忙去请示了宇文成练。 很快宇文成练就亲自出来,简单寒暄了两句,便客客气气地把那道姑迎进了府。 道姑进了府,给王妃又是喂药又是把脉扎针,还开了张谁都看不懂的方子,神神秘秘的,但是瞧着很厉害。 一个时辰不到,原本已经老成七八十岁老太婆且奄奄一息的王妃,竟然慢慢恢复过来了。 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松垮垮的脸皮竟然一点一点收回去。白头发也慢慢在变黑回来。 在场的下人都看呆了。 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一眨眼便会错过精彩瞬间。 到天黑时,据说王妃的白头发已经有一半恢复成青丝。 据那神医言道:“只需再有两三日静心休养调理,王妃便能恢复如初。” 而后,那神医留下药方,翩然离去,不复踪影。 王爷与王妃感激涕零。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事情从来就没有这么简单。 邀凤宫中。 宇文赫在用晚膳前就过来了,拉着萧如月温存了一把,用过晚膳,便又去了御书房继续忙碌。 他依旧很忙,每日里忙进忙出的,他不主动与萧如月说,萧如月也不多问:依照眼下的状况,他不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宇文赫走后,梁丘雅音给萧如月泡了杯参茶,说起姚梓妍的情况时,梁丘雅音不以为然地嗤笑道:“中了‘一夕老’岂是说恢复就恢复的,这些人真是不要命了。” “这是何解?”萧如月有些疑惑。 梁丘雅音不答反问道:“你可知‘一夕老’为何会被我祖父下决心毁掉?” 萧如月原本以为自己是知道一些的,但被梁丘雅音这么一问,她反而没底了。 摇了摇头。 “这毒叫‘一夕老’是因为它毒性强烈,会在很短的时间内侵蚀五脏六腑,伤人体之根本,才致人迅速衰老。而且,这伤害是不可逆转的。即便有解药,想恢复也需要长时间的静养调理,绝不是外面所说的,一个时辰就能见效。” “那姚梓妍是……” “红袖楼最不缺回春不老丹。你觉得呢?” 萧如月恍然大悟,“你是说,叶海棠为了达到让姚梓妍恢复的目的,隐瞒了事实,对她用了大量的回春不老丹?” 梁丘雅音点点头,“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就要平常若干倍的剂量才能做到。回春不老丹的毒性同样会迅速累积,这是个短命的法子。姚梓妍若是知道真相,定是不肯。” 萧如月却不禁摇了摇头。 可怜姚梓妍机关算尽,害她如斯,却不知自己只是别人手心里的一枚棋子。 想必,此时她还在自鸣得意,甚至对幕后黑手感恩戴德吧。 太可怜了。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萧如月忽然觉得,这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但是,她不会因此而原谅。 因为,这是姚梓妍自己选的路。 姚梓妍选了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杀人如麻,背叛了她全心全意的信任,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 善恶到头终有报,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这一夜,萧如月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不等宇文赫回来她就自己先睡下了,可是刚一睡下便开始做梦。 梦里全是刚出生的孩子被姚梓妍狠心掐死,浑身发紫的模样。 那孩子在她腹中十月怀胎,方才呱呱坠地,尚未来得及看这世界,就这么没了。 姚梓妍手中沾满了鲜血。 但宇文成练更甚! 他听姚梓妍的一面之词就信了,姚梓妍说她与人私通,他问也不问就全盘相信了!他却不信她这个结发妻子的话。 他甚至眼睁睁看着姚梓妍掐死他自己的亲生子,还在边上催促她动手! 他若还有一点点人性,还有一点点起码的信任,就绝不会如此! 这人,禽兽不如猪狗不如! 梦境里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孩子惨死,她被吊起来毒打,那烧红的铁链嵌进血肉之躯,疼到撕心裂肺…… “我不会放过你们,不会……” “我一定要你们血债血偿,要你们一报还一报……” “我要掐死你,掐死你!掐死你——” 睡梦中的萧如月满头大汗,眼泪如雨,她挥舞着手,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掐着虚空,而后又掐着自己。 刚回来的宇文赫见到这一幕,大惊失色,强行压住了她的手和脚,连声呼唤—— “敏儿,醒醒,醒醒!你在做梦,快醒醒……” “你醒过来!这是在做梦。” 她奋力挣扎,口中一直骂着要人血债血偿的狠话。 “今生不杀你们我誓不为人!我要掐死你,掐死你——” “君上,出什么事了了?”外面的方维庸和银临要进来,被宇文赫冷声喝住,“都不许进来!” “萧姐姐,醒醒!是我,我在。”宇文赫心急之下脱口而出。 他连连叫了好几声,便见躁动的萧如月似乎有了放松缓和的迹象。 黑暗中,萧如月仿佛听见有人在呼唤她。 不是叫她司徒敏,不是叫她皇后娘娘,不是叫她敏儿。 是叫她,萧姐姐…… 第48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萧姐姐。 曾几何时,好像有谁这么唤过她。 可是,她已想不起来那人是谁,究竟长的是何模样。 只有这呼唤好熟悉。 这着急慌张的声音透出的关心语呵护,让她觉得好安全。 那个噩梦,那些可怕的东西,似乎随着这个低沉的男音萦绕在她身边,一点一点离她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混沌中照进了光亮,力气仿佛又回到了身体里了…… 萧如月骤然醒了过来。 双目空洞无神,从一片混沌与噩梦中脱离出来,浑身虚脱了一样,满头大汗。 “你总算醒了。”宇文赫长长松了口气。 萧如月双手被紧紧攥住,身上也被压住,动弹不得。 她这才发觉,是宇文赫压住了她的手脚。 “我……怎么了?”一开口萧如月便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了。 “你做了噩梦,险些把自己给掐死了。”宇文赫松开她,扶着她坐起来,“有没有好些?你坐一下,我让银临去给你准备安神茶。” 萧如月点点头,多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宇文赫起身开门出去,在门口低声交待了什么,银临没走,是方维庸离开了。 银临进来看了看,随后就离开了。没过多久,四个小太监抬着浴桶进来,后面还有七八个小宫女提着热水。 大半夜这阵仗,闹大了。 准备好热水,其他人就都下去了。 宇文赫也跟着出去,随后绿衣便进来了,和银临一起服侍萧如月入浴。 萧如月最后还是拒绝了银临和绿衣的伺候,让她们退下,自己沉入热水之中。 不得不说,还是宇文赫的考虑周全。 出了一身汗疲惫不堪的身子在热水中一泡,就舒服多了。也没那么难受了。 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皮也觉得越来越重,不知不觉,萧如月就失去意识了。 再度醒来时,竟然身着中衣躺在宇文赫怀里,好好地在睡觉。 她明明在洗澡,后面发生什么了? 萧如月稍微一动,便弄醒了他。 “别动,好好睡。”宇文赫的声音很低,充满了磁性,在萧如月耳边萦绕不散。 她心里莫名“咯噔”一下,这声音会令人沉沦。 “我……” “你不让银临和绿衣伺候,自己在浴桶里睡了过去。”不等她把话说完,宇文赫便先说出了答案。 显然他知道她想问什么。 萧如月哑语。 宇文赫收紧双臂,把她牢牢禁锢在怀中,“别多想了,好好睡。天大的事情也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也许是他的话太具有欺骗性,也许是这声音本身就又催眠的作用,也可能是她太困的原因,没多久,她就又睡了过去。 黑夜中,宇文赫抱紧了萧如月,只有这样的距离才能使他安心。 萧姐姐,你放心。 有我再,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一觉睡到自然醒。 刺眼的阳光把萧如月从睡梦中唤醒,她下意识伸手想挡住阳光。 谁知耳边就传来绿衣略带调侃的声音:“娘娘,您再不醒,午膳都不用吃了。” 午膳?! 萧如月脑子一下子惊醒坐起来,“什么时候了?” 绿衣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常吓一跳,但还是回答道:“巳时三刻已过。” “银临人呢?” “银临姐姐早些时候就出去了。不是娘娘您昨天吩咐的,让银临姐姐今日务必备上贺礼去魏王府看望王妃的么?”绿衣一头雾水。 “那君上呢?他午膳要过来邀凤宫用么?” “没说不过来,应该是照旧没错。”绿衣说道,提到君上她就莫名开心。 郡主在王府那会儿被人欺负,她这个小丫鬟也没有好日子过。 但她一直记得,郡主心地好,离开王府那个火坑也始终带着她,她是真心希望郡主能过上好日子的。 郡主既然嫁到西夏来,不管一开始是因为什么而和亲,只要君上是真心喜欢郡主,那郡主往后就算找到真正的靠山了。 这么一想,绿衣忍不住暗暗高兴。 在绿衣自己想入非非的时候,萧如月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吩咐绿衣,“伺候我洗漱,还有,传膳。” 萧如月洗漱完毕,刚换好衣裳出来,银临便回来了。 她仔细回禀了王府里的状况,说:“魏王妃气色看上去很不错。奴婢见到的魏王妃,已经完全恢复到之前的样子,而且好像更年轻了。” 更年轻了。 萧如月细细斟酌这几个字,想起梁丘雅音说的话。 叶海棠为了让姚梓妍相信她有通天本领,不惜以这种短命的方式让姚梓妍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年轻。 姚梓妍却不知道,自己会因此加速体内毒素堆积,要折寿好多年。 “那魏王呢?他有什么举动没有?”萧如月又问道。 “魏王千叮咛万嘱咐,让奴婢一定转达对娘娘您的谢意。说,虽然太医没能帮上忙,但皇后娘娘的心意他已经领了。改日定要入宫亲自拜见皇后娘娘,好向娘娘当面谢恩。今日脱不开身,特意准备了丰厚的谢礼,聊表寸心。” 银临说着,指着身后的两口大箱子。 “聊表寸心”四个字,她咬很重。 萧如月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魏王非要奴婢拿着,奴婢不好拒绝,便替娘娘做主手下了。还望娘娘勿怪。” 萧如月摇头笑笑道:“打开瞧瞧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银临双手把谢礼清单呈上,而后开箱清点。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个一个大小不一摆放整齐的锦盒。 逐一打开来便能看见,里面的宝贝有多珍贵。 长而窄的四个锦盒里,装的是原本挂在王府正厅里的《梅》、《兰》、《竹》、《菊》四幅画,马永良的精品,一幅价值万金。 掌心大小的锦盒也有好几个,打开来,是珠圆玉润色泽极好的珍珠,还有极为罕见的南海夜明珠。 更有迄今为止有上千年历史的珍贵青铜兽首樽,青铜爵。 还有各种玛瑙翡翠珠玉首饰若干。 这样名贵的谢礼,一般人还真拿不出来。 萧如月嘴角隐去一抹冷意,合上礼单,若无其事笑道:“既然是魏王叔的一片好意,那本宫就不客气收下了。银临,你亲自负责归档入库,一样都不能少。” 银临点点头,拿回清单便去归置这两箱礼品了。 宇文成练醉翁之意不在酒,还说什么要亲自入宫拜见谢恩。 不多时,午膳准备停当,但宇文赫还未过来。 萧如月让绿衣去御书房看看,绿衣才出门,便碰见了宇文赫的仪仗,就一道回来了。 由于萧如月睡到了巳时,早膳没吃上,所以今日的午膳特意都准备的很清淡爽口,还准备了开胃养颜汤。 萧如月不禁看着宇文赫。 宇文赫作为一个丈夫来说,他体贴入微,在她身边放了得力的人供她差遣,明里暗里替她解决麻烦,把她的一切都照顾得妥妥帖帖。 他这个丈夫简直不能更完美更称职了。 可是,她始终觉得对他心中有愧。 说不出口的身份和秘密,这会是横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 宇文赫,当年那个意外相遇,被我意外救起的少年,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只待大仇得报,我便会想个万全之策离开这个地方。 我,并非你的良人。 你值得更好的女子。 心里的念头让新湖泛起阵阵涟漪,本来鲜甜可口的汤,入口也莫名多了一丝苦涩。 “怎么了?今日的午膳不合你的胃口?”大抵是察觉到萧如月的异常,宇文赫停箸看来。 萧如月的手顿了一顿,把碗里的半碗汤一口喝下去,才没事人似的对他淡淡笑道,“这汤很好喝。” 宇文赫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闪了闪,眼底飞速掠过一抹深沉的意味。 但那神色一闪而逝,萧如月来不及捕捉就消失了。 他夹了肉菜到萧如月面前的瓷碗中,也淡淡笑道:“多吃一点,你太瘦了。” 萧如月便大口大口吃下,不再多话。 午后,日光正好。 御花园中的花开到最盛,逐渐呈现凋落。 宇文赫去忙他的政事后,萧如月也抽空看完了一沓尚宫局呈上来的,宫中琐碎事情的折子。都解决了之后,便趁着好时候出来走走散散步。 御花园里三三两两的宫女在忙碌,浇花的打扫的,但三五不时能听见在窃窃私语的,一瞧见是皇后娘娘,便远远躲开了。 萧如月开始怀疑:我是长得面目可憎么? “真看不出来萧尚书会是那种人。你说他怎么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可不是嘛,他平日里客客气气,一表人才斯文秀气的,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人不可貌相啊!” 拐角处,有假山遮住了视线,有宫女以为借助了天然屏障,肆无忌惮的畅所欲言。 萧如月闻言脚步一顿,身边的银临脸色变了变。 他们说的是,萧尚书萧大人,那是在说景煜么? 萧如月正要快步拐过去问个究竟,便见一个穿着浅绿色宫装的小宫女从角落里蹿了出来—— “你们不要乱说!萧大人平日里见了咱们都客客气气,他那样的身份地位要什么女子没有,何须,何须做这种事,肯定都是别人胡乱说的!我才不信!” 她气得指着在议论的几个宫女骂道,眼眶都红了。 萧如月脸色一沉,转而看向身边的银临,“宫外出什么事了?” 第49章萧景煜出事 “没没出什么事。”银临佯装镇定道。 萧如月皱眉。 她们一说话,那个穿浅绿色宫娥装的小宫女吓一跳,连忙跪了下来,“叩见皇后娘娘。” 假山后面的宫女们也都纷纷跑出来,一副受惊的样子看着萧如月,“奴婢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行了,都起来吧。” 萧如月叫她们起身,她们一个个却都不敢起来。 “奴婢们,不敢。” “都跪着做什么?本宫没罚你们跪。” “奴婢不敢。”那几个宫女连头都不敢抬。 萧如月看了眼身边的银临,银临也跟着低下头。 从刚才这几个人的对话中不难听出,是景煜出事了。而且还不是小事。 那几个宫女说话如此难听,一口一个看不出是那种人,一口一个禽兽不如,和人不可貌相。难不成是…… “皇后娘娘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还罚几个小宫女跪着?” 就在萧如月准备开口问银临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闯了进来。 萧如月循声看去,说话的,正是那位唯恐天下不乱的贵妃,叶海棠。 “贵妃好雅兴,也是想趁着风和日丽来花园走走么?”萧如月温和地笑道。 叶海棠向萧如月行了大礼,才笑盈盈地说道:“花园春色正好,再不看,满园繁华可就要落了。臣妾自然要趁着好时候来走走瞧瞧。” 但她话音一顿,目光一转,便落在跪地的几个宫女身上:“这几个下人是怎么回事?做错事惹了皇后娘娘不高兴么?若是犯事直接交掖庭处置便是了。” 萧如月:“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转而看向那个穿着浅绿色宫娥装的小宫女,“你唤何名字?” “奴婢涟漪。”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的涟漪?” “这,我爹娘起名的时候就是随口起的,没这么讲究。”涟漪怯生生地说道。 萧如月嘴角微微一扬,吩咐银临道:“往后涟漪便在邀凤宫当差。其他人可以下去了。”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她们原本以为被皇后娘娘听见她们在嚼舌根,会被重罚一番,君上下了旨,不许任何人在宫中随便提及。谁犯了是要受重罚的。 可没曾想,就这么没事了。真是庆幸。 就在宫女们谢恩起身之后,又听见萧如月说道:“自个儿去掖庭领十杖责罚。领完记得到邀凤宫领药。” 宫女们愣了一下,忙不迭跪下谢恩。 那名叫涟漪的小宫女吓得傻在原地,若不是绿衣和彩茵拽她,她都不知道走路了。 而后,萧如月看也不看叶海棠便走了。 叶海棠还是依着规矩,象征性跪了一跪,朗声道:“恭送皇后娘娘。” 目光却顶盯着被萧如月带走的那个小宫女涟漪,司徒敏无端端带走一个小宫女想做什么? 回到邀凤宫,萧如月先让绿衣桓桠彩茵把涟漪带下去换衣裳。 她那身浅绿色的装束,是最低等宫女的穿着,入了邀凤宫,自然不能再作此打扮。 萧如月只单独留下银临一人问话:“礼部尚书萧大人出什么事了?君上不让告诉本宫,还下令不让宫人在本宫面前提及是么?” 银临没吭声。 萧如月就知道是了。 景煜出事,宇文赫怎么会想瞒着她?难不成,他真的早就看穿了她的真实身份么? 看样子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萧如月定了定神,盯着银临问道:“本宫听那几个宫女言语之间颇为不敬,萧大人究竟出了何事,你细细说来。” “娘娘原来已经猜到了。”银临松口气,同时释然笑笑,皇后娘娘聪慧非常,凭那句话,还有宫人们的态度,应该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猜到和知晓具体情况是两回事。你说。” 银临知道瞒不住了,便竹筒倒豆子一口气说了。 原来,昨日萧景煜受邀去了大理寺府上做客,席间不知是多喝了几杯还是怎么回事,竟然非礼了大理寺卿府上的一位美貌小妾。 这件事今早已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人尽皆知的事情,她却被蒙在鼓里,看样子,宇文赫是有心想瞒着她的。 事情今早传开,那在昨晚他就应该知道了。 宇文赫无端的信任,全心的宠爱,又处处试探,如今又瞒着她关于景煜的消息……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他早已知晓她的真是身份了! 他都知道了! 因为知道她萧如月,故而以往事相试探,提及当年被救的少年。 因为知道她是萧家人,就怕她会为着血缘关系护着景煜而把她自己卷进去。 可是,宇文赫怎么可能会知道?! 萧如月的双手攥成拳头,心中烦乱,脑海里更是一团乱麻。 她看不见自己的脸色瞬间刷白有多难看,更没留意到贝齿已经把娇嫩的下唇咬出了血。 宇文赫,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这一切? 你,究竟是谁? “娘娘,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银临的声音把萧如月拉回到现实中,她愣了一愣,无意识的舔了下嘴唇,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散开来。 她这才清醒过来。 “萧大人眼下情况如何?” “大理寺卿柳大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一纸诉状告到御前。萧大人一直喊冤,奈何证据确凿,于是……” “君上把萧大人关在何处?”银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萧如月便快速打断她,直切主题。 “……在天,天牢。”银临觉得自己快追不上皇后娘娘的思维了。 娘娘脑子转的太快太跳跃了。 “天牢……”萧如月呢喃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 是天牢,而不是刑部或者大理寺监牢。 天牢不能擅入,更不能随便提审。若是在大理寺或刑部监牢,景煜就等于落入那柳大人之手,不死也只能捡回半条命。 宇文赫是有心护着景煜的。 想通这一点,萧如月暗暗欣喜。但,这份喜悦很快又被她心中的担忧所冲散。 不管宇文赫是否有心护着景煜,她的身份在他面前暴露已是无疑;还有,若是不能找到背后陷害景煜之人,即便宇文赫有心相护,也无济于事。 思来想去,萧如月传了那名叫涟漪的宫女。 在千夫所指之时,这个小姑娘还站在景煜这边,甚至不顾一切跳出来跟人家理论。 说不定能从她身上找到救景煜的线索。 小宫女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紧张的连话都不会说,手往哪儿摆都不知道,低着头一声不吭,萧如月让她起身她也不敢动。 “涟漪,你别怕,本宫就问你几句话,你据实回答就是了。” 萧如月很清楚,此时安慰她别紧张是没用的。 最有用的话,是关于她关心的萧尚书。 在御花园时,涟漪说的话萧如月听的清清楚楚:这个小丫头是一心护着景煜的——她和景煜直接,应该不单单是普通的关系。 涟漪哆嗦着回了句:“是。”就又安静了。 萧如月端起茶盏,优雅地呷了口茶,才缓缓开口:“涟漪,你是如何与萧尚书相识,又为何在众人皆言道他干了不耻之事时,坚持跳出来说他的无辜的?你有何凭证?” “萧大人就是无辜的!”涟漪大声道,猛地抬头对上萧如月的视线,急忙低下头,“奴婢,没有凭证。” 涟漪咬着下唇,倔强的模样很可爱,她已经忘了要紧张,心里只惦记着她最在意的萧大人。 “我,相信他。萧大人不是那样的人。”涟漪低声呢喃道,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怕自己的音量又太大。 萧如月眼里闪过一抹精锐的光芒,脸色依然笑盈盈的,“所有人都觉得他做下禽兽不如的事情,唯独你相信他。那你倒说说,你眼中的萧大人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涟漪咬着唇,抬眸看了看在场的银临、绿衣以及彩茵,好像是在说:人这么多,我不敢。 “无妨,在这儿的都是本宫的人。本宫可以向你保证:你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她们听进去都绝不会泄露半句。”她说这话时,目光凌厉扫向最小的彩茵。 彩茵一哆嗦,连忙嚷着要告退,“我我我,我怕我万一嘴快……娘娘,奴婢告退。” “就在这儿听着。”萧如月淡淡道,话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彩茵缩到绿衣身后,捂着自己的耳朵不敢听。萧如月险些被她逗笑,但事关萧景煜,她很快便正色起来。 “那是去年秋狩,奴婢也随行出宫去了围场,同行的几位姐姐叫我去打水,我一个不慎摔进溪水中,浑身都湿透了。那溪水里行营颇远,奴婢本想回去换衣裳……那时有位大人多喝了些酒,看见奴婢就,就……若不是有萧大人,奴婢,奴婢就难保清白之身了……” 涟漪支支吾吾,神色十分尴尬。 原来,这件事如此难以启齿。 萧如月脸色一沉,大概明白了什么,“那位喝多了的大人,是大理寺卿柳大人?” 涟漪闻言瞪大眼,这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是在问:“娘娘怎么会知道?!” 萧如月眸子里沉过一抹深思,这么说,事情就都可以对上号了。 第50章女扮男装 那位大理寺卿喜好渔色不是一天两天,会干出这种见色起意的事情来,不足为奇。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只是猜测,没想到一猜即中。 萧如月沉吟片刻,问银临道:“银临,你告诉我,那位所谓被萧大人非礼的柳家小妾,是不是柳府最受宠的一位?” 银临点点头,有些惊讶。 她只说了那个女子是柳府的小妾,并未提及其他,娘娘是怎么知道的? 萧如月不理会银临她们诧异的目光,陷入沉思。 大理寺卿柳大人曾与景煜有过瓜葛,这才景煜遭栽赃的对象,更是柳府最受宠的小妾。若是幕后主使是大理寺卿柳大人,萧如月不信。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 “银临,打点一下,本宫要去天牢看看萧大人。” 银临闻言,表情有点精彩,“娘娘,您这么去天牢是不是不妥?要不要奴婢去向君上请旨?” “不必,咱们换了装再去,带上沈将军即可。” 萧如月和银临分别换上了男装。 萧如月打散了繁复发髻,全部盘起,簪了冠。 她换的是一身银白色的流云暗纹锦袍,护领袖口均为浅金色,襟前绣了只展翅欲飞的白鹤。 玉带收紧了腰身,宽大的衣袍掩盖了女儿家的体态,也刚刚好展现出富贵人家男子的讲究精细。 她腰间左边坠了玉玦,右边配了香囊。脚踏同色的靴子,很好地修饰了自己的脚。 尊贵无双美人娇妍的皇后娘娘摇身一变,变成了翩翩浊世佳公子。 女装娇妍,男装亦儒雅。 女儿家面容姣好,温柔似水,换上男装之后,妥妥多了份英气。 若不是早就认识萧如月,若非早知她女儿身,银临都要错以为眼前这位是哪家的贵公子来了。 “娘娘,您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娘娘,您要是男子,我都想嫁给您了!”绿衣夸张地打量了萧如月好几个来回,眼睛闪亮闪亮的。 彩茵早已惊讶地不出话来,看得眼睛都移不开了。 半天,才蹦出一句,“奴婢没见过比娘娘您更好看的人了。” “行了,就知道你们一个个嘴甜。” 萧如月睨了她们一眼,抓起桌上的折扇,“唰”地一下展开。 扇面上画的是一幅丹青。 瀑布下,身穿蓑衣戴斗笠的渔翁手持鱼竿在钓鱼,那瀑布飞泄而下,仿佛能听见浩大的响动,鱼儿被鱼竿拽着飞出水面,栩栩如生。 似乎还能看见渔翁脸上欣喜的笑容。 虽然是暮春,但这折扇配起这身打扮,妥妥是再适合不过了。 银临也换装妥当,作为下人,她的衣着就朴素多了。 青衫长袍,腰带收住腰身,但也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女子的玲珑剔透。冠发之后,颇有几分风雅的味道。 萧如月在镜前转了一圈,对自己的打扮颇为满意。对银临的造型,也露出欣然的笑意。 “这般出门,即便不报备也无妨了。”萧如月像是自言自语。 银临深深觉得,她好像掉入了皇后娘娘的陷阱里。 娘娘打从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天牢重地,闲人勿进。 但萧如月手持金牌,便可畅通无阻。 狱卒牢头皆不知她是何人,但仅凭她这一身装扮便能判断,她非富即贵;加上她身后的两个随从,一个腰间配刀,凶神恶煞;一个斯文俊秀,分明是富贵人家出门的排场,见此他们也不敢阻拦。 萧景煜被关在里面极少人的地字号,天牢中本就没关押多少犯官,加之光线昏暗,人迹罕至,便显得冷清阴森。 银临进来都不自觉搓了搓手臂,似乎有些受不了这里的氛围。 萧景煜说到底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在这种地方被关了一天,这会儿气色也不怎么好看。 但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受苦。 萧如月想近前说话,但看见门上那碍眼的锁,回头扫了眼跟过来的狱卒,“开门。” “这,公子爷。天牢重地,怕是……”那狱卒吞吞吐吐的。 “本公子让你开门。”萧如月冷冷道,言语间透出不容拒绝的霸气,“难不成你还怕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书生从你们眼皮子底下跑了么?” 那狱卒被萧如月看了一眼,浑身不自在,忙打开了牢门。 银临在他开门后,递给他一锭银子,淡淡道:“我家公子有事要密谈,你且退下,有事会唤你过来。” 狱卒尝到甜头,千恩万谢地便走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到哪儿都是一样的。 萧如月率先矮身进了牢房里。 “你们几位是……”萧景煜乍见萧如月一行三人,戒备地退至墙边,“你们有何目的?” “萧大人,是你亲自迎本宫入的京,才一个月余,你这就不认得本宫了么?”萧如月徐徐道,出现在烛光下,好让萧景煜看清她的面目。 “皇……皇后娘娘!”萧景煜一眼认出男装打扮的萧如月,险些大声喊出来,随即压低了声音,“您,您怎么会纡尊降贵来此?” 说着忙向萧如月行礼。 “在这天牢之地,俗礼就免了。本宫自然是为了萧大人你的冤情而来。”萧如月说道,时间紧迫,她只打算速战速决。 “萧大人,本宫只问你一次,昨日在柳大人府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详详细细与本宫说。” “娘娘,信我?”萧景煜诧异地望着萧如月。 他大抵是不敢信。 如今所有人都觉得他是非礼了柳大人爱妾的登徒子,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与他毫无瓜葛,却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信他? 怎么可能? 萧如月光是看他的神情不用问也晓得他在想什么,便索性摊开来说:“君上也是信你的,否则就不是把你关在天牢,而是把你送进大理寺监牢,送入柳大人的虎口了。萧大人,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既然没做,那就把所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本宫,你真是无辜,本宫与君上自能替你做主。” 萧景煜被她这句“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激起了斗志,黯淡无神的双眸也亮起了光芒,整个人都来了精神,颓废一扫而光。 当即双膝跪地,向萧如月行了个大礼,“臣多谢君上与娘娘的厚爱!” 这个书呆子,在萧家长大,受礼教的感染影响,性子也是越发像块有榆木疙瘩了。 萧如月心中无奈,但脸上保持着盈盈笑意,“萧大人免礼平身。” 狱卒勤快送来茶水,银临拦住他没让他进牢房,自己送了进去,分别给萧如月与萧景煜都斟了一杯,斟茶时忍不住嘀咕道:“这地方也没什么好茶。” 但萧如月和萧景煜都都没什么心思在这茶水上面,萧景煜大口喝了一杯,便将昨日受邀去柳府饮宴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原本是柳大人相邀,在花厅与几位同僚一起饮酒。 他不胜酒力,同僚们又一直在灌酒,几杯下肚他便觉得有些眩晕,昏昏沉沉之之际,一位面生的小丫鬟过来扶他,说是柳大人特意安排客房给他休息。 他只记得自己是进了一间寻常的客房,倒头便睡。可醒来一却听见身边有女子的嘤嘤哭声。他还未看清是何人在哭,包括柳大人柳夫人在内的许多人便踹开了门冲进房来,说是他非礼了柳大人的爱妾。 捉奸那双,逮了个正着,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送到这里,萧景煜既是冤枉感慨,又是哭笑不得,“我喝得昏昏沉沉,连那女子长得是何模样都未曾看清,如何会非礼于她?可清白女子怎会拿这种事打趣说笑?娘娘,由头至尾发生了何事,微臣至今也未能理清。” 萧如月原本疑虑的关节,到此时听完萧景煜亲口所说,便彻底打通了。 清白女子自是不会拿这种事说笑戏耍,柳大人宠爱那小妾也是真。那这问题就不是出在柳大人身上,而是出在柳夫人的身上了。 她之前可是替柳夫人寻了一位“驭夫有道”的好老师。 姚梓妍,你刚刚吃了苦头还不知道收敛是么?还是,这是宇文成练交给你的任务? 萧家就只剩下景煜这根独苗了,你们还想咄咄逼人到何时?! 姚梓妍,宇文成练,今日这笔账,他日姑奶奶定要与你们好好清算! 萧如月陷入自己的思绪,无人敢打扰。 牢房陷入沉寂之中。 萧景煜心中有好些疑惑,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皇后娘娘为何肯信臣?” 由头至尾,皇后娘娘都未曾对他的话起过半点怀疑。这样的信任,叫他倍感窝心。 “萧大人年轻有为一表人才,若是有喜欢的女子,用心去追求便是。何须对别人家一个小妾作此伤风败俗之事?再说,萧大人已有心上人不是么?大夏萧家以礼传家,萧大人既已有心上人,断然不会再做出此等事情。” 萧如月心中真正想说的是,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脾气秉性我自是最清楚不过。即使天下人都不信你,我也信你。 萧景煜被萧如月这话说的脸上一热,“娘娘怎么知道的……” 第51章坦诚身份 “因为,本宫亲眼看见那位姑娘在有人误解你说你坏话时,奋不顾身地跳出来为你辩解。若非真情实意,如何能做到这一点?”萧如月徐徐道。 水眸含笑,仿佛是在看一个正情窦初开爱在心里口难开的,后生晚辈。 萧景煜脸上“轰”地布满红霞。 “看来萧大人知道本宫说的是谁。” 萧如月说着“嗤嗤”笑了起来。 萧景煜尴尬的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 沈良和银临对视了一眼,忽然有些庆幸,娘娘好像不曾这么拿他们打趣说笑过吧。 “萧大人别太紧张,本宫也就是说说,萧大人与那姑娘若真是郎有情妾有意,改日本宫找个由头将那姑娘赏给你便是了。从我邀凤宫出去的女子,自是能配得上你萧家门楣。” 萧景煜双颊红透,如此一个心思干净的男子,倒是罕见至极了。 萧如月不再打趣于他,让萧景煜近前听了几句吩咐,便离开了。 在萧如月一行三人离开之后,萧景煜慢慢恢复冷静。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位皇后娘娘似曾相识。 可,究竟在哪儿见过? 萧如月赶回宫时,正好宫门要落锁。 堪勘在最后一刻到。 否则等宫门落锁,就麻烦了。虽然萧如月手中有金牌可以畅通无阻,但多少会惹人注意。 一旦引起别人注意,届时泄露了行踪,就不妥了。 邀凤宫里一如既往,平静,安宁。 但一进门,萧如月便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气氛。 是气氛不对。 今天似乎分外安静。 萧如月她跨进门槛入了正殿,一抬头便对上宇文赫的眼眸。 身穿一袭玄色龙袍的宇文赫眉黑眸如深潭,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看见萧如月时,宇文赫双眸不由得露出一丝惊喜的光芒。 玄色深沉,穿在他身半点不显暗沉,反而比起明黄色更能衬托他的俊美无俦。 此时他负手而立,浑身散发出王者的霸气,与浑然天成的高高在上。 萧如月一愣,忘了要移开眼。 这一愣神的时间,宇文赫信步来到她面前。 男装打扮的萧如月让他眼前一亮。 原来,女子也可以把男装穿出这样的味道。 “敏儿这身装扮,倒是叫朕大开眼界。”宇文赫抬起她的下巴,好生端详。 萧如月没有反抗,但被人抬着下巴有些别扭难受。 “君上何以如此看我?” “擅自离宫,擅入天牢,敏儿,你简直胆大包天了。你可还有把朕这君上放在眼中?” 宇文赫手上加重了力道。 “疼。”萧如月蹙眉闷哼。 因为弄不明白他闹的是哪一出,心里很不服气。 宇文赫却没有放手的打算,手上的力道丝毫未减,“小丫头,朕疼你宠你,你便目中无人无法无天了么?女扮男装擅去天牢,若叫人知道,你这皇后要如何对天下人交待?” 萧如月水眸微眯,毫不犹豫地打掉他的手。 连连退了三大步,到达较为安全的地方之后,梗着脖子反驳道:“本宫一不杀人越货二不伤天害理,心中存正义,不怕天下人诟病。” 若不是宇文赫刚才那句话提醒了她,她还没反应过来她是被耍了。 这会儿弄明白宇文赫的目的,就好应付多了。 她可没忽略,从一开始银临就没出声,连沈良也一声不吭就站在门口站着。 若宇文赫对她有敌意,沈良定会第一个冲过来。 只因为他是东陵无忧公主和亲出嫁的卫队长,也是东陵皇帝陛下赐予无忧公主的护卫保镖。 不出其他意外,这一生,沈良都会听她命行事。 宇文赫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杀人越货不伤天害理还心存正义,若是被那些顽固古板的老头子知晓你堂堂大夏皇后,竟然为了区区一个礼部尚书而女扮男装纡尊降贵擅入天牢,这些话怕是堵不住悠悠众口。” 萧如月额头三道黑线。 宇文赫是见她乖乖入圈套,积极设法营救景煜而心情大好。 摆明就是想戏耍她。 “此事你不说我不说,这邀凤宫的人不说,出了邀凤宫的门,还有谁人知道?” 萧如月自是不会认输,她仰头与高出她一个头的宇文赫对视,充满了挑衅。 说完斜睨了银临一眼。 银临心里发虚,低头不敢与她对视。 “好了,说说你今日这一番折腾的收获。”宇文赫的长臂揽在她腰上,大掌扣住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不让她移动半分。 萧如月有些抗拒地左看右看,但没吭声,不知是在犹豫什么。 宇文赫微微收紧眉头。 却听见萧如月腹部传来一声突兀的响声—— “咕噜。” 下一刻,殿里充斥了君上别具一格豪放无比的爽朗笑声。 坐在桌前面对满桌佳肴美味,萧如月抓着象牙箸,每下手夹菜前都还不忘了狠狠剜宇文赫两记眼刀子。 让你笑那么大声,方圆十里都听见了。 脸都被你丢光了! 宇文赫嘴角挂着深浓笑意,弧度都快咧到耳边去了。 他边享用满桌佳肴边哼着欢快的曲调,心情十分愉悦,并不在意萧如月的眼刀子。 用膳时间,身边照例没有下人伺候。 银临绿衣她们也都被驱去用膳了。 萧如月最不爱被人盯着吃饭,何况依照后宫规矩,皇后吃顿饭有十几个人看着,有了宇文赫假公济私说不喜人伺候之后,她不知吃的有多开心。 也不知是今天走的路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萧如月的胃口尤其好,离她最近那几样她喜欢的菜,很快就去了大半。 吃得津津有味。 吃得投入专注。 正当她再次把象牙箸伸向面前最近那盘菜肴时,一双与她手中筷子一模一样的象牙箸横空出世,拦住了她。 “你吃太快了,对肠胃不好,歇歇再吃。” 萧如月外头对上宇文赫的视线,无辜眨巴眨巴眼,竟然乖巧地放下象牙箸。 宇文赫被她所影响,心中“咯噔”一下,也跟着放下了象牙箸。 “君上想听故事么?” 仿佛一湖春水荡漾的水眸直勾勾盯着宇文赫,他只觉得身体发烫,连心口都在发热,仿佛要燃烧起来。 等了这么久,她终于肯开口了么? “你说,我便听。”宇文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灼热的目光像是要把眼前的萧如月燃烧吞噬。 “唉……” 萧如月轻轻喟叹,“真是孽缘。” 这开场白注定了接下来有故事,宇文赫大气也不敢喘。 可萧如月何尝不是。 她挣扎过,纠结过,她也彷徨过,无措过。 可转了一圈,她发现,在宇文赫面前的她,竟能卸下心防。 因为他对她全心的信任,因为他对她全心的宠爱与呵护。 从见第一面开始便是了。 经历过一世惨痛的教训,她原以为自己不会爱也不能再爱了。 但面对宇文赫,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悸动。 这是和宇文成练热恋中也未曾有过的体验。 不管过去如何,她都想试试看。 种种迹象表明,宇文赫已知晓她的身份,那在此时剖开真相冒险一回,又何妨? 何况,他会忘了的。 双唇蠕动了许久,萧如月缓缓吐出心里话。 “我,本应是个已死之人。” “真的是你么?”宇文赫双眸亮了起来,星光熠熠,璀璨无比,“真的是你么,萧姐姐。” 话已至此,萧如月找不到反驳回绝的理由,轻轻“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只能是你!” 宇文赫欣喜若狂,一把抱住萧如月。 心心念念的人,心心念念的猜想,终于成真,他如何能不痴狂? 他的吻落下来,舌尖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他的热情感染了萧如月。 她情不自禁地回应着他。 意乱情迷中,宇文赫横打抱起萧如月走入配室,很快,衣裳尽褪。 他的吻逐渐往下,如疾风骤雨,密且急。 萧如月不由自主地娇吟出声,弓起身子迎接他的进入。 …… 一室春光旖旎。 萧如月细数不清宇文赫要了她多少次,但在醒来时,浑身仿佛散架般的酸疼让她记忆深刻。 身边的宇文赫正在睡梦中,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外面没有人敢进来打扰。 萧如月耳朵贴在他温暖宽厚的胸膛,听着他身体里传出的,“砰砰砰”一声接一声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她只希望这一刻能永远保持下去。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宇文赫不能卷入她的复仇计划里,那个她救过一命的少年,他值得更好的女子。 她,只会是他的萧姐姐,而不是他的皇后。 青葱玉指在宇文赫俊美的五官上游走,指腹轻点,仿佛都能触碰到心灵深处去。 “君上,你只能记住,我是司徒敏,是东陵的无忧公主,是你的皇后。” “我不是你的萧姐姐。” “你的萧姐姐,早在十年前就没有了,不存在了。” 有忘忧水,再深刻的记忆,也会消弭。 而因为了却了心头夙愿,所以连片段也不会留下。 她承认了,当着宇文赫的面承认她就是萧如月,不过是要顺利引发忘忧水的效用,让他心愿得遂,毫无防备。 等你醒来,关于你针对萧如月的所有猜测与怀疑,都会消散于无形,从今往后,我只会是司徒敏。 无关过去的司徒敏。 第52章值得更好的人 “就这样,忘了吧……” 宇文赫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耳边依稀回响着一声轻若呢喃的叹息。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消失不见了。 心里莫名觉得空了一块,可是,他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宇文赫摸着头,一眼便看见,睡在他身侧的,正睁着一双骨碌碌大眼望他的萧如月。 “看着我做什么?” “看君上这个美男子还需要有目的么?”萧如月撑着脑袋,笑容狡黠。 宇文赫先是一愣,便失笑了,“敏儿一大清早这是在勾引朕么?” 说着一把抱住了萧如月。 在听见“敏儿”两个字时,萧如月的身子几乎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君上该早朝了。”但很快,她便指着窗间缝隙投进来的亮光,一脸正色道,也是借此掩盖自己的失常。 “耽误了上朝时辰,我又该成了那帮老顽固老古板口中的祸国妖后了。” “无妨。晚上再回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宇文赫在她唇上一啄便坐起身来,笑得清风如玉,人畜无害。 萧如月俏脸一红,别过脸去。 宇文赫哈哈大笑,继续昨日晚膳时没能完成的话题。 萧景煜的事情,才是迫在眉睫。 人命关天。 萧如月若无其事地向他讲述了自己昨天的收获,当然,她隐去了有关自己与萧景煜关系的一段。 宇文赫隐隐觉得有些关节被他遗忘了,但每每想起,脑海中只有空白,他便作罢不理。 在脑中细细整理了有关的线索。 好一会儿,他微敛的眉头才松开一些,大抵是想通了,便唤了银临和方维庸进来伺候更衣。 宇文赫身边伺候的人不多,平常起居都是方维庸在照料。 大部分的皇帝跟前都有一帮美貌如花鲜艳欲滴的漂亮小宫女,而他跟前甚至没有一个两个貌美如花的宫女在晃荡。 这都不符合一个皇帝该有的配置。 宫中唯一一个可能在宇文赫跟前待的时间长的宫女,就只有银临了。 还被放到了萧如月的身边。 从来都是不按常理出牌。 宇文赫换妥朝服,临行前叮嘱萧如月好好休息,便走了。 银临知道宇文赫的规矩,不能打扰皇后娘娘休息,也就退下了。 待所有人都走了,梁丘雅音才悄无声息地进了萧如月房内。 萧如月并未睡去,她拥被坐在床帐间,呢喃自语。 “他已经全然不记得了。掺入饭菜中的忘忧散,药性真是厉害。”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的真相,他就这么忘记了。 萧如月眉间郁结,梁丘雅音自是清楚她此时的煎熬,也不说话,就在床沿静静坐着。 “月儿,你后悔了么?”许久,梁丘雅音的声音才打破了沉默。 萧如月闻言抬眸看了过来,眼神有些许空洞,但很快会恢复了神采。 “不,不后悔。这件事我不想把他牵扯进来。”萧如月语调坚定,已是下定了决心。 梁丘雅音说道:“可他如今是你的夫君,这西夏国内局势复杂,若有他的帮助,你复仇不是更容易么?” “即使他不知道我是谁,即便我不是以萧如月的身份在他身边,眼下西夏国内局势如此,宇文成练必除、姚梓妍必除,他忘了不会对结局产生任何影响。” “那你还……” 萧如月露出一丝苦笑,“不为当年我救他之恩,只为他如今是我夫君。我自认一身罪孽,待心愿达成,手中更会添许多鲜血杀戮,他值得更好的女子。” 面对梁丘雅音,她藏不住任何秘密。 这世间,雅音姐姐是唯一一个她能敞开心扉的人了。 “罢了,你这傻丫头啊,处处为人着想。可你想过没有,即便你这夫君忘了你是他的萧姐姐,你还是他的皇后。一国之母,岂是说走就走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那时自会有办法的。”萧如月摆出不在意的态度。 但她嗓音中淡淡的忧伤却泄露了她的心事。 梁丘雅音也不知该如何劝她了,只能轻叹。 “对了,避子汤呢?”萧如月突然问道。 梁丘雅音一怔,有些迟疑,“你确定要这么做么?” 避子汤,正如其名,服之而避子,令女子不受孕。 她是不希望月儿走到这一步的。 却见萧如月说道,“我若怀了他的孩子,有了更多牵挂,如何能走得了?” 眸中难掩哀伤。 梁丘雅音不再多说什么,她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子递给萧如月,“为了避人耳目,我不能给你开药,这东西服下可保你一月之内不受孕,但这药药性霸道,每月只能服一次,否则对你不利。” 萧如月轻轻点了点头,拔开瓶塞子便将玉瓶中晶莹剔透的药汁一口喝光。 口中是浓浓的青草味道,其中还混杂着猩甜的气味。 萧如月不熟药性,不知那是什么。 但她信眼前的人,雅音姐姐不会害她。 她却是没看见,在她喝下药汁之时,梁丘雅音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萧如月让银临备了热水沐浴,又嘱咐银临派帖给朝廷大员的几位命妇,尤其是大理寺卿柳原柳大人的夫人,邀她们下午入宫来一趟。 如此折腾一番之后,才又去睡。 身心俱疲。 宇文赫,你对我究竟是痴迷是执念,还是真心,抑或只是一份残存的不肯认输的心思? 可从今往后,我再无从问起了。 萧如月,你是何时爱上他的? 从初见时就有了好感? 还是因为他的温柔以待,真心相付? 早朝上。大理寺卿柳原再度提起前日在自己府上发生的事情,言辞激烈,请君上严惩醉酒调戏他家小妾的礼部尚书萧景煜,还柳家一个公道。 萧家两代连任礼部尚书一职,更以书礼传家,故而萧景煜一出这事,就遭到朝中文武百官所斥责唾弃。 这些人平素的作风也未必干净,但遇到一个无父无母无后台撑腰的光杆礼部尚书,便等同于找到了发泄口。处处拿萧家门楣说事,这一个个读书人骂起街来比泼妇还难听。 泼妇是骂的脏话,这些人嘴里说的是人话,却是句句夹枪带棒,一副与萧景煜不共戴天的德行。 宇文赫在座上听文官骂街听了有小半个时辰,百无聊赖地挖挖耳朵,“都骂的差不多了吧,口干舌燥的需不需要朕让下人给你们奉茶。” 大殿上顿时安静下来了。 “朕最烦的就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一口一个书香门第、一口一个读圣贤书,你们的圣贤书就是这么用的。” 宇文赫的口气很不耐烦,对这些人他也没抱什么耐心就是了。 百官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刚才口若悬河骂的投入的几位。 “萧家书香门第,萧尚书污了萧家门楣,朕自会一律处置,何劳你们这一个个老不死的在此倚老卖老如此诋毁一个年轻人。” “就因为他看不上你们家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端庄秀雅的大家闺秀,你们要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趁人之危踩一脚。” “诸位爱卿,孔孟圣人若是知晓你们此等做派,怕是要从棺椁中蹦出来了。” 宇文赫眸似墨染,唇际含笑。 如斯美男子,笑意如风,却让朝上百官哑口无言。 “柳原,你是大理寺卿,你执掌法门之剑,我大夏律例你最是清楚。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大夏律例不会因为萧景煜是礼部尚书明知故犯,就格外严惩。你懂朕的意思么?” 宇文赫眸光浓烈了几许。 柳原低头道是,暗暗咽了咽口水。 一时间,大殿上鸦雀无声。 静得就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多少官吏大气不敢喘一个。 “对了,方才说到哪了?是不是说到今年开科取士要选哪位做主考官?”宇文赫不高不低的声音刚刚好打破了沉默。 一众官员连声应和,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议论起新科主考官的事情来。 君上这是在给大家找台阶下,若是不懂顺台阶下,那就是自己傻了。 说到开科取士,选主考官也是颇为讲究。 原本新科早已拟定由丞相担任主考官主理一切,但一开春丞相就病了,一直卧床养病,久不能朝。 如今朝中剩下的,无非是三省六部的主事。 但,吏户礼兵刑工六部,除去被人陷害身陷囹圄的礼部尚书萧景煜,其他几个,不是老奸巨猾就是老谋深算,个个城府极深。 若是给了他们这些老狐狸以机会,他们就找到了光明正大在朝中光结党羽的机会。 宇文赫原本属意让萧景煜这个毫无背景亦无势力的三无人员来担此大任,但关键时刻他被人设局下套,眼下看来,怕是行不通了。 大殿上讨论声沸腾,有人推荐吏部尚书,有人推荐户部尚书,有人推荐这个,有人推荐那个。 一帮口口声声宣称自己熟读圣贤书满腹经纶的文官为了一个主考官的位置,争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起,什么修养德行全都抛诸脑后,与菜市场里同小贩斤斤计较的市井妇孺全无二致。 却是没人留意到,他们争吵不休时,他们的君上宇文赫,嘴角徐徐扬起一个弧度。 高深莫测。 第53章执念 早朝散不久,关于大理寺卿柳原在朝上被君上教训一番的事情,便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君上一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成功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让人无话可说。 柳原心中不甘。却也不能顶着大理寺卿的官衔,公然与君上作对叫板。 那无异于自打嘴巴。 而朝堂上讨论的热火朝天新科开科取士的主考官,萧如月也没有忽略。 萧如饮了口茶,淡淡问银临道:“让你给朝中诸位大人的夫人发帖,可都送到了?” “送到了。依照娘娘您的吩咐,命妇们安排在未时入宫。” “嗯。千万不能怠慢了贵客们。” 萧景煜之事宇已经让宇文赫知道了全部来龙去脉,但还差确凿证据才能站住脚。 至于证据,自然要从罪魁祸首身上得到。 下午未时许,命妇们便入了宫。 一时段日不见,大理寺卿柳原柳大人家的夫人可真叫人刮目相看。 上次还体态臃肿肥胖难堪的她,这会儿苗条了不知道多少,短短的时间内,体型起码缩减了三分之一。 所以,柳夫人一出现,便引起了命妇们的一轮热烈讨论。 这些夫人们对美容养颜以及养身塑身的话题最为感兴趣了,因为享受着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吃穿不愁时便,长日无聊便想寻些事情打发时间。 再没有比美容养颜话题更吸引人的了。 于是,在命妇们用茶点的时间,五六个命妇便围着柳夫人,聊得热火朝天。 自从之前萧如月“牵线搭桥”,让柳夫人和姚梓妍相识,并且有意让姚梓妍成为柳夫人争宠的军师,为其出谋划策之后,这段时间,柳夫人与姚梓妍一直过从甚密。 或许别人并不知情,但萧如月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姚梓妍。 姚梓妍暗地里指挥柳夫人做的事情,虽然她没有尽知,却也知道地八九不离十了。 姚梓妍才刚刚从“一夕老”脱险,就迫不及待想把萧家仅剩的苗子打掉,与眼下新科马上要开考息息相关。 宇文成练想借此机会打掉最有机会成为主考官的景煜,进而逼着宇文赫不得不用他的人……或者说,这背后是叶海棠在指挥掌控着全局。 命妇们聊的热火朝天,原本是一团融洽,但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柳夫人,你家柳大人为了个小妾正闹得满城风雨,柳夫人你一点都不在意么?” 柳夫人本是笑着的,被这么一问,脸色随即僵了僵。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是不提了吧。”柳夫人如是说道,极力想把话题转走。 但就是有不识趣的人想打破沙锅问到底。 “可柳大人为了区区一个小妾穷追不舍,甚至在朝堂上言辞激烈追着君上要求严惩萧大人,结果被君上当庭驳回,颜面全无,柳大人为了一个小妾做到这种地步,柳夫人心里不觉得膈应的很慌么?” 那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命妇,盯着柳夫人问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 柳夫人的脸色就不止僵硬这么简单了。 她脸色浮上一层难堪的红晕,隐隐可见铁青色,双手紧紧攥成拳,关节都泛白了。 姓柳的,看你干的好事!不就是一个小妾,你非要弄得人尽皆知,如今可好,沦为所有人的笑柄了吧! “柳夫人,你别生气,我就是随口问问。”那个年轻的命妇大抵没想到柳夫人的反应会如此剧烈,面上有些挂不住。 “无妨的。既然有人能做,就不怕有人说。”柳夫人说道,咬牙切齿。 但她却不是针对眼前提起的人。 她心中恨极了的,是抢了她丈夫所有宠爱并且害得柳府上下颜面尽失的那个小妾,喜儿。 贱人就是贱人! “那个贱人出身青楼,最会那些个狐媚男人的法子。我们自是比不上的。”好半晌柳夫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稳稳说道。 在场的几位命妇闻言,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哦”的一声,尾音拉的老长了。 柳夫人言语之间无不在说,那小妾蛊惑人心迷惑男人,不但用狐媚手段蒙蔽了柳大人,让柳夫人这正房夫人失了宠,还趁着萧大人去柳府之际,勾引萧大人。 想来也是,萧大人年轻有为又生得面如冠玉,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像柳府小妾那般出身青楼的贱婢,会心动也是人之常情。 一瞬间,原本对萧景煜还存着鄙夷之情的命妇们,顿时对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萧尚书大大改观。 柳夫人还沉浸在对自家受宠小妾的愤恨之中,全然不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又被当枪使了一回。 那个在场最年轻的命妇与座上颜笑轻浅的萧如月对视了一眼,而后,若无其事地转开。 邀凤宫里准备的茶水点心自是不差,一众命妇吃吃喝喝聊聊说说,小半天就过去了。 经过关于柳府小妾的短暂插曲之后,众人的话题又回到了柳夫人的身上。 其实,大家最好奇的便是柳夫人的体态变化。 “柳夫人,您是怎么做到在这短短时间之内便迅速苗条下来的?你快给咱们讲讲,咱们心里这层好奇都快挠破墙了。” “可不是嘛柳夫人,您定是因为有了魏王妃的指点,才得以迅速见成效的吧。快说说,我最近腰上又肥了一圈,我们家那位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柳夫人一直以来都是经常中的笑柄,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备受瞩目的感觉,早已管不住自己的虚荣之心了。 再被大家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撩拨,她还能坐得住才怪。 “这件事还真是魏王妃的功劳呢。”没一会儿,果然就见柳夫人笑眯眯地说道。 大家见状,面面相觑纷纷笑了。 “这等好事本宫也要听。”萧如月在座上插了句嘴。 便有命妇好笑道:“君上专宠皇后娘娘一人,娘娘您又年轻貌美,正是集宠爱于一身之际。跟咱们这些哪里能一样?”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萧如月不紧不慢地说道:“再年轻貌美也有色衰爱弛的一天,本宫可羡慕魏王妃十年如一日的青春永驻了。柳夫人,看你最近气色越发红润,体态轻盈下来,也越发显年轻了,是不是也得了魏王妃驻颜术的指点了。” 萧如月朱唇弯弯,笑如微风拂面而来。 人畜无害。 分外天真烂漫。 气氛已烘托到极致,柳夫人再端着可就不合适了。 于是,便见她一脸神秘地压低嗓音道:“魏王妃手中有千金难求的奇药,名唤养颜丹。就是有了那奇药相助,我这才能把一身肥肉迅速甩去,这脸皮子也紧致了不少。” “天啊,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好东西!”有人掩嘴低声惊呼。 “可不是嘛,魏王妃说那药极为稀罕,是用了上百种名贵药材所致,服之还能使身上盈绕一股香气,比什么香粉胭脂都好用。你们看王妃娘娘,她身上不就是总有一股香气么?” 柳夫人越说越是眉飞色舞,恨不得把姚梓妍教给她的东西全都说给这些人听。 在场的大部分人也都沉浸其中,听得入神不已,恨不得自己马上就能拥有那驻颜的神药。 想必不用到明日,魏王妃有养颜丹的事情就会成为京城贵妇名媛圈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当然,柳府小妾见萧尚书年轻俊俏而起色心勾引之的消息,也会随之散开。 解铃还须系铃人。 竟然姚梓妍想来阴的,既然这位柳夫人胆敢利用伤害景煜,那就要做好接受报复的准备。 那个景煜所说的眼生的丫鬟,十有九成是柳夫人派去的,这是在柳夫人来之前萧如月所猜测的。 但经过柳夫人的一番言辞之后,萧如月已经确定,柳夫人就是受姚梓妍所利用,进而利用的景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为了自己争宠,为了除掉劲敌,竟然不惜牺牲一个年轻人的前途与名声,像这等人并不值得同情。 而以柳原对萧景煜想斩尽杀绝的态度来看,他背后的人,也是宇文成练无疑了。 好一个宇文成练,好一个姚梓妍! 一个握着朝官命脉,一个时刻准备着让朝官后院起火,卑鄙加无耻,他们还真是再登对不过的一对人渣和贱人! 随着天色渐晚,众命妇们的讨论热情终于歇了歇,纷纷告退回府。 她们临走前,萧如月还听见柳夫人底气十足地对众人说道:“再给我一个月,我定能收回婀娜身段。” 这话引来的又是一阵惊叹。 萧如月暗自摇头。 人一旦入了魔障,想拉都拉不回来。此时她就算告诉柳夫人说,姚梓妍给她的是致命的毒药,她也绝不会信的。 因为,在年轻貌美青春永驻以及得到丈夫的心面前,毒药又算得了什么? 世人执迷。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明知酒中有毒,偏要饮鸩止渴。 自古美人泪胭脂毒,蜜里藏毒绵里藏针笑里藏着刀。 明知是死路,偏要飞蛾扑火。 不顾一切。 可转念一想,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萧如月啊萧如月,说到底,你也不过是执迷的世人之一。 前世罪孽苦楚,今生雪耻复仇,终究是执念。 第54章尽管来 “娘娘,这柳夫人与王妃走这么近,往后怕是要坏事。”命妇们刚走,银临便忍不住说道。 “无妨的。”萧如月笑笑道,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对于这个年纪轻轻却城府极深的皇后娘娘,银临从来也没能看明白过。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皇后娘娘身体里住着的并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是个历经沧桑岁月的长者。 正说着话,后殿走出来一人,却是穿着华服的梁丘雅音。 她那身衣服,不正才走的那些命妇里头,最年轻一个所穿的么? 难不成是同款? “雅音姐姐辛苦了。”萧如月见她过来,起身迎了过去。 手中的茶盏便递了出去。 “举手之劳罢了。”梁丘雅音接过茶盏,大抵不口渴,只微微呷了一口。 说道:“我回来时没人看见。” 萧如月眸中笑意浓烈了些许,“多谢。” “该不会刚才那个……是雅音姑娘……” 看着眼前的一幕,绿衣忽然明白了什么,惊讶地捂着嘴。 梁丘雅音露出一如既往的恬淡笑容。 没否认便是默认了。 银临只觉得今天下午那位夫人瞧着好似有些不对劲,没曾想,竟然会是,雅音姑娘。 那位夫人她也是认得的,却一点没瞧出来端倪。 “真是神乎其技。”半晌,银临由衷佩服道。 梁丘雅音朝她轻轻颔首,便把茶盏放到边上的茶几上。 “我先回去把这身衣裳换下来。免得给旁人瞧了去。” 萧如月点点头,梁丘雅音很快闪入了后殿。 彩茵提着食盒从外头回来时,连她的影子都没瞧见。 “娘娘,您瞧奴婢给您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彩茵举高食盒,献宝似的举到萧如月面前。 “是什么好东西?”萧如月看着她,问。 彩茵笑着咧出一口白牙,“这是刚才一位小公公给我的,说是君上特意吩咐膳房给您做的补品。那小公公在门口遇见了我,便交给我带进来了。” 萧如月闻言一顿,给银临使了个眼色。 银临也听出了蹊跷,从彩茵手上接过食盒,放在桌上打开。 里头是一盅燕窝,上好的血燕。 打开汤盅便能闻见香气扑鼻而来。 “的确是好东西。”萧如月近前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用这么名贵的东西来对本宫下手,本宫有些受宠若惊呢。” 想不到啊,宫里想要她命的人居然如此之多。 皇后这个位置,当真不好坐。 一个不小心就会死于非命,好危险。 彩茵愣了愣,像是不明白。 银临没好气睨了她一眼,“你差点就害死了皇后娘娘!” 绿衣也听明白了,惊讶地看着血燕,“这东西,是……是有人下毒了?” 银临没说话,从随身带着的针盒里抽出一根针,往燕窝中探了探,银针立时发黑。 “我,我没有,我……”彩茵一脸惊恐,根本就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娘娘,奴婢这就命人去追!”银临急匆匆便要往外走。 但被萧如月拉住:“这会儿去追人早走了,不用追了。” 银临也知道皇后娘娘的话有理,便回转来。 一看见彩茵那张脸,便怒气爆发,“你看看你,都是你干的好事!你知不知道你提了一盅毒药给娘娘。” “我,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这是……” “别怪她了。”相比起银临的怒气冲冲,萧如月反倒平静。 “娘娘,您别护着她。这丫头在宫里都待了多久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这血燕若真是君上吩咐人准备的,早在下午就该送来,断不会在这个快要用晚膳的时候送;” “再者,君上送给娘娘的东西,一贯都是方公公以及内廷司总管、尚宫局的尚宫等诸位亲自经手,哪儿有让一个小太监来送,并且连娘娘的面都没见着,就把东西随便交给一个人匆忙离开的道理?” 银临气不打一处来,既是生气又是失望。 萧如月没说话,因为银临说的都对。 “她连来人是谁都没弄清楚就敢随随便便把东西拿进来,这丫头就是缺心眼!” 银临说着,又忍不住白了彩茵一眼。 彩茵脸上神色从迷茫到惊慌到现在白如一张纸,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哇”的一下就哭出来了。 “娘娘,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娘娘恕罪,娘娘饶命啊……” 越哭越凶,眼泪掉的稀里哗啦。 萧如月最受不了别人这么哭,她看了银临一眼,又看了看绿衣。 吩咐绿衣道:“你把彩茵带下去,不知情的还以为本宫虐待她了呢。” “娘娘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皇后娘娘。饶命啊……” 彩茵哭的越发惨烈凄厉。 萧如月不由得皱了皱眉。 “别哭了,娘娘是让你下去休息!”银临的脸一板,凶的不得了。 彩茵吓住了,连哭也忘记了。 绿衣尴尬地把她给扶走了。 萧如月是有些哭笑不得的,却听见银临在她身后自言自语碎碎念:“真想不通君上怎么会留这么个缺心眼的丫头在邀凤宫,真该换几个成熟稳重的人来。” “成熟稳重未必有这个缺心眼的丫头好用。”萧如月淡淡道。 银临闻言一怔。 萧如月转回身来,樱唇微扬,“银临你要明白,成熟稳重的,必定也圆滑老成。而这缺心眼的姑娘,却会事事挂在脸上。若是你,你是愿意身边人尽是些泥鳅,还是希望泥鳅与小白兔并存?” 银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有些微妙。 “你觉得,这东西会是谁送来的?”萧如月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银临摇摇头,“宫中人多嘴杂,事情也纷繁复杂。可是能动用这么名贵的东西的,却不是一般人。会不会是……叶贵妃?” “不会。”萧如月很是肯定,“这种全然不需要技术的事情不会是她的杰作。至于是什么人,就不得而知了。” “那娘娘方才为何不问彩茵,可看清了来人面貌。只要画影图形,宫中人虽多,但都是登记在册的,定能找出来。” “看清了也没什么用,人家抵死不认,又如何?”萧如月对此做法不是很赞同。 “况且,本宫是皇后,莫名拿着一盅燕窝就说是别人刻意投毒,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 银临沉默了片刻,“是,娘娘想的周到。不过娘娘也不能坐以待毙,这个人还是要查。这么大的事情,奴婢必须禀报君上。” “禀告君上也无妨,不过调查的事不急。” 萧如月点点头,对于禀告宇文赫这一点,她没什么意见。 银临露出一丝疑惑。 萧如月水眸如荡漾开的两泓春水,笑意深了许多,“想要我命的人,一击不中,定会再寻机会。他们比我们急。” 银临恍然大悟。 梁丘雅音从后面出来,目光落在那盅血燕上面,几不可查地皱了眉。 “往后你要多加小心了。”她语重心长地对萧如月说道。 “无妨的,我命硬的很,那些人尽管来就是了。” 萧如月语调轻松,仿佛事不关己。 眼看就到了传膳的时辰。 宇文赫不知为何竟提前过来了,有人投毒之事,银临自是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都向宇文赫回禀。 “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岂有此理!” 宇文赫脸色沉了沉,一掌拍在桌上。 桌子摇了好几下,幸好是没散架。 “君上也别动怒了。对方是谁眼下毫无头绪。还是救出萧尚书的事情要紧。”萧如月柔声宽慰道。 宇文赫脸上的怒容才减了减。 萧景煜表面上是礼部尚书,掌管六部之一,但实际上论势力论人脉远远比不上吏部、户部、兵部等几位尚书,他们几个在朝中根基深人脉广,党羽遍布。 也正是因为萧景煜底子干净,宇文赫才会一再重用提拔。 而通过几次宇文赫刻意向她透露朝政大事之后,萧如月也逐渐弄明白,景煜看似是个没权没势的光杆尚书,却是宇文赫的得力干将。 他的存在,便是为宇文赫寻找真正的栋梁之才。 所以,景煜会成为宇文成练的目标,也就不是稀罕事了。 萧景煜,宇文赫非救不可。 不但要救,还要让他干干净净地出来,一点污水不能沾染。 “敏儿说的有理,景煜可是个人才,就因为这么点破事折了,朕可舍不得。”宇文赫摸着萧如月的手,一下把她拉进怀抱里。 萧如月猝不及防,低声惊呼,却被他迅速以唇堵住。 “还,还有银临在呢。”萧如月尴尬地想推开他。 宇文赫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谁知宇文赫眼角扫到银临身上,银临二话不说拔腿就溜。 跑的还真快。 宇文赫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会儿没人打扰了。” 眼看他的吻又要落下来,萧如月连忙叫住他,“君上,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宇文赫迟疑了一下,动作跟着一顿。 他抚着头,露出困惑苦恼的神情,“今日一整天,朕都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偏偏一点都想不起来。可看见你,就忍不住想亲近。” 萧如月:“……” 第55章眼中钉肉中刺 她这是被调戏了么? “敏儿,你是不是对朕下了什么蛊了?”宇文赫冷不丁问道。 萧如月怔了一怔,“……君上这话从何说起?” “若非你对朕下了蛊,朕怎么会对你死心塌地呢?” “……”萧如月再度无语。 君上,真看不出来您说起情话来还是一套一套的。 臣妾自愧不如。 宇文赫的唇再度覆了上来,萧如月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揽在她腰上,以极其霸道的姿态,吻住了她的唇。 灵舌撬开贝齿,长驱直入…… “君上,外面还有……唔……” 抗议失败。 此时,外面就是整只羽林卫来了,大抵也挡不住宇文赫了。 严惩萧景煜之事再度被压下来,最气恼的莫过于柳原。 当着百官的面被君上削了一顿,面上无光不说,更是沦为京城里的笑柄。 人人皆知他柳原最宠爱的小妾被那个萧景煜非礼了,他却奈何不了萧景煜! 说出去真是憋火! 魏王吩咐他设局陷害萧景煜,他原本就想随便找个不中看的丫头打发了,谁曾想居然会是喜儿中了招。 简直岂有此理! 喜儿平日里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萧景煜那个混账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口一个冤枉。 真真是无耻! 这口气若是不出,他柳原两个字就倒过来写! 想到这里,柳原在桌上重重捶了一记。 结果用力太大,疼得他手都麻了。 “晦气!” 就在这时,管家从外头匆匆忙忙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名帖。 “老爷,王府刚刚差人送来的帖子。魏王爷请您太白楼一叙。” 柳原脸色一变,耸了起来,“赶紧,备轿。” 宇文成练表面上自诩是个只喜欢风月,天天围着王妃转的痴情种王爷,实际上他的野心比任何人都大。 从他王府的规模、从他生活起居的一切一切,都能够看出来。 愿意同宇文成练狼狈为奸的这些官员不傻。 他们和宇文成练这个只手遮天的魏王合作,从中既得了权又得了钱,吃香的喝辣的,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 这可比在君上手下做事,要尽心尽力劳心劳力才能换那点微末俸禄,来的实在多了。 权钱谁不爱? 在诱惑面前,什么孔孟之道什么圣贤书全都成了摆设。 明知道这是无法回头的不归路,他们还是无法抵挡住这样天上掉馅饼的诱惑。 人性本如此。 太白楼中。 正灯火通明,人声喧闹。 大夏盛世,酒肆大开,熙攘至半夜,这会儿才酉时刚过,正是酒肆大开正门做生意的时候。 太白楼是大夏京都最有名的酒肆,纸迷金醉,挥金如土的好去处。 一共三层,一层是大众去处,二层是雅间,只有达官显贵才能消费得起;至于三层,据说没人上去过,也不知这三层上面是个什么所在。 柳原进了太白楼,熟稔地与楼中酒客颔首示意,便被一名眉目清秀的侍应姑娘领上了三层。 上楼不远,便见有个雅间的门虚掩着,那小姑娘只领柳原到门口,便退下了。 柳原进门前,小心翼翼地深呼吸。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一推开门,一个黑影迎面打来。 他下意识闪开,便听见“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在他脚边砸开。 柳原定睛一看,只看见了一地茶水与陶瓷的碎片。 “你个废物!你要的东西本王都给你了,钱权女人一样也没少!可本王让你办点事你就办成这样!连区区一个萧景煜你都拿不下来!本王养你有什么用?废物!” 宇文成练便怒气冲冲地冲过来,揪住了柳原的衣领。 “你还做什么大理寺卿!这个位置趁早换人算了。” “王王爷息怒啊。”柳原腿一软,直接给他跪下了。 他眼底的光芒转了转,一连串的辩解和诡辩已经流利地奔出口了—— “不是微臣办事不利,实在是君上护短啊。今日在朝堂上之事您应该也有所耳闻了,微臣也是两朝元老了,可是君上他一点颜面都给留给微臣,这,这分明是存心让微臣下不来台啊。” “喜儿是我最钟爱的小妾,可她被萧景煜那混账欺负了,微臣连讨回公道都不行!微臣心里比谁都难受。” 宇文成练听完他这一番话,气才消了些许。 “瞧你这点出息。”宇文成练甩开他,一脸鄙夷地坐了回去,“待本王功成之日,你列土封疆,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还有你家那个肥婆,等事成之后你就再也不用忌惮她娘家的势力会背后给你下绊子了。” 柳原唯唯诺诺地连连称是。 宇文成练喝了口酒,斜眼睨了柳原一眼,“无论如何,你都要除了萧景煜那个孽障。萧家就剩下他这么一个了,断然没有让他活在世上的可能。这眼中钉肉中刺一日不除,本王一日不能心安。” “是,微臣一定想方设法替王爷办成这件事。”柳原连连称是,恭敬的不得了。 哪里还敢多说一个不字。 更不敢多提为他的爱妾喜儿出口气这种话。 但他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萧景煜再怎么说,也是前任王妃的亲侄儿,王爷怎么会非要他们死不可? 萧家,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 姓萧的,与萧如月有关的,通通不能留在这个世上。 那个女人她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把他王府的东西带回萧家,还被姓萧的老头子给发现了端倪。 姓萧的不是自诩是他岳丈,自诩是大夏执掌礼部的礼部尚书,想对他说教么? 想说教也要有命才行啊。 姓萧的,本王这就把你们唯一的孙子也给你们送下去,让你们一家全去地底下团聚。 等本王当上了皇帝,百年之后去地下,说不定你还有机会对我说教两句。 就在楼下,一间名为“所谓伊人”的雅间里。 也有那么两位不能见人的客人。 本应在王府里好好休养生息的姚梓妍,此时脸上蒙了轻纱,就坐在桌旁。她的对面,正是柳原的夫人,那位体态日渐轻盈的柳夫人。 姚梓妍和柳夫人还各自带了个婢女。 “王妃娘娘,我依你之言,已经让喜儿那贱人与萧大人睡在一张床上,也喊人抓了奸。可萧大人被关入天牢之后,我家那个至今还护着那贱人,夜夜去她房里,真真气煞人也!” 柳夫人咬牙切齿地道。 表情有些狰狞。 姚梓妍回眸示意身后的婢女采薇斟茶,采薇一刻也不敢耽误,伶俐地替姚梓妍斟满了一杯,又退了回去。 姚梓妍呷了口茶,才看向柳夫人,“你的是意思是,本宫欺骗了你?” 目光一下子凌厉起来。 “不不不!不敢!”柳夫人连连摆手,不安起来。 “王妃帮我许多,助我恢复青春貌美,又帮我恢复减下这臃肿的身子,王妃是臣妇的大恩人啊!可是,可是那个没良心的男人……” “他只看见我变老变丑,他根本不记得是我和我娘家帮了他多少,他才能爬到如今这个位置。” “他眼睛里只有那个贱蹄子。明明出了这么有辱门风的事情他还护着那个贱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柳夫人的表情越发狰狞,眼睛里只剩下嫉妒的怒火和仇恨的光芒。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姚梓妍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甚至不忘了火上浇油。 “柳夫人,通过此次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彻底看清楚柳大人的心了,别说本宫没提醒你,那个叫喜儿的女子在你府上一日,你就一日不得安宁。” 虽然她没有说更多,但言下之意很明显,就是告诉柳夫人:你就是要想心安理得,就必须让她从你们柳府消失。 “是,只有她消失了,老爷才会重新回到我身边。我如今越来越漂亮了,我很快就会恢复到十多年前的模样了,只要那个贱人消失,老爷就还是我一个人的。” 柳夫人狂喜呢喃,目光空洞。 假若她手中有把刀子,倘若柳大人那个叫喜儿的爱妾此时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把那刀子捅进喜儿的胸口! 柳夫人身边的婢女桃花被她这副模样吓得打了个冷颤。 这魏王妃生得人模人样美艳无比,没曾想,心肠竟然如此歹毒。 但一对上姚梓妍的视线,她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对面的采薇不着痕迹递给她一记眼神,桃花紧紧咬住下唇,十指都快搅成一团了。 “王妃,我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那个贱人无声无息地消失。您告诉我,您肯定有绝好的主意是不是!”柳夫人双眼泛光,兴奋地望着姚梓妍。 姚梓妍沉吟了片刻,才淡淡笑道:“柳夫人说的什么话,本宫可从来没说什么要让什么人无声无息消失的话。”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却瞟向了柳夫人身后的婢女桃花。 桃花只觉得两道阴冷的目光盯着自己,寒意从背后升起,险些站都站不住。 “……奴奴婢是夫人陪陪嫁的丫头,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不该说……”桃花结结巴巴道。 说话时,她觉得自己连牙齿都在打颤。 第56章浮生醉梦 柳夫人见状连忙解释道,“王妃娘娘,桃花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她是个明白人。” “那就好。” 姚梓妍那毒蛇一般的目光,才慢慢从桃花身上移开。 等到姚梓妍主仆走时,桃花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脸色惨白惨白的。 柳夫人瞥了她一眼,鄙视道:“没出息。” 戴上面纱便离开了。 桃花咬紧下唇,跟上柳夫人的脚步。 魏王妃那个婢女临走前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们都走之后,姚梓妍所在的雅间隔壁,走出一名俊俏的少年,他一袭白衣倜傥潇洒,左眼下一颗泪痣很是突出。 他看了楼上一眼,便跟了出去。 二楼雅间的姚梓妍柳夫人和那少年刚走不久,三楼的宇文成练柳原后脚也下楼了。 前后离开的两批人没有撞见,他们各自奔一个方向走了。 所有人走了之后,三楼上又下来一对主仆。 那走在前戴着面具的男子显然是主子,他一袭青烟色锦缎长袍,袖口是工艺繁复极为罕见的缂丝绣花枝,襟前同样是缂丝绣的小老虎,虎虎生威。 腰间是一条玉带,玉带上镶的是珠玉玛瑙,玉珏垂坠压住衣袂,分明也是富贵人家公子哥的惯常打扮,却又很是不同。 他及膝的黑发垂下来,以发带束着但没束紧,松松垮垮,却不会令人觉得散漫,反而给他浑身上下平添了一份慵懒。 脸上的银质面具,配上这一身装备,使他格外神秘莫测,面具下的脸孔,分外引人遐想。 “主子,需要去追么?”走在后面的少年几个箭步便冲到了前面。 萧如月若在此,定能一眼就认出,这个少年就是宇文赫曾带到她面前的崇越。 “不用了,魏王的目的地不追也知道是哪里。崇阳只要不把那个女人跟丢就够了。回宫吧。有好消息自然是要与人分享了。” 戴着银质面具的男子低低笑道,笑声颇愉悦。 崇越一头黑线。 主子,您是等不及回去见皇后娘娘吧? 这才出来多长时间就迫不及待想回去了,至于么。 不过崇越转念一想也是,皇后娘娘那样的天姿国色,还有举手投足间无人能比的优雅,天底下很少了。 “换了是我有这么个宝贝娇妻,我也迫不及待回家。”崇越自言自语碎碎念。 “想成家了?既然有这个念头,改明儿我会请我们家敏儿给你挑一个好的。” 崇越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突然意识到,主子方才喝了半坛“浮生醉梦”。 “主子,别……” 话还没说完,他家主子已经像阵风似的飘向了楼梯。 崇越也不敢耽误,忙不迭追了过去。 戌时,邀凤宫里还亮堂的很。 萧如月正在翻看内廷司与尚宫局每日呈送上来的折子,上面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是宫中待用银子,要从府库抽调,向她申报审批。 也是管着这后宫,萧如月才得以知道,宇文赫这君上看似风光,内务所能调用的银子却是不多。 说白了,他是个穷皇帝。 内庭用的是都是开源节流的法子,极大程度上能省则省,也没有谁能在宫中奢靡成风。 故而,就连皇后娘娘的邀凤宫,吃穿用度以及月银,也都是照旧例削减三成的。 看了半晌,除了支出还是支出,萧如月就有些头疼了。 府库可用银子不多,尚宫却还一个劲的要用这个用那个,这就不太好了。 萧如月把折子合上往桌上一丢,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 宇文赫用过晚膳就回了御书房,想必又是政事繁忙。 自从进了这大夏后宫,她没见宇文赫一日不忙过。 一个少了丞相这股肱之臣的皇帝,可不就是只能累死累活日理万机了么? 原本她也是累的慌,晚膳前被他一番折腾,身子疲倦却是毫无睡意,才会勉强自己看桌上这些东西的。 忽然,萧如月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睁开眼坐了起来。 朝外间唤了一声:“雅音姐姐。” 梁丘雅音每日书不离手,除了吃睡,其他时间都在书房中,这个时候也是在的。 “怎么了?”梁丘雅音应声出现。 也是萧如月唤的急,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了。 “雅音姐姐,敏儿有个不情之请。”萧如月看着她,目光有些山说不定。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别提了。”梁丘雅音神色恬淡,语气也清然,听不出喜怒。 萧如月一听,忙站起身来,拉住了梁丘雅音的衣袖,“雅音姐姐,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救人?” “是。” 简单地应答之后,萧如月又补充道,“我知道雅音姐姐不随便出面救人,也清楚雅音姐姐不想自己的身份曝光,但此人功在社稷,为官清明……” 她咬了咬牙,说道:“请雅音姐姐,不要推辞。” 梁丘雅音微微敛了敛眉头,“是什么人?” “如今卧病在家的丞相,岳鹏飞。” 梁丘雅音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想帮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宇文赫。 眼下宇文赫正为了新科主考之事为难。 岳相若能好起来,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由他担任主考官,相信无人敢有二话。 宇文赫少了眼下的麻烦,往后也可轻松不少。 对于自己的目的,萧如月没否认。 梁丘雅音朱唇一弯,不禁莞尔,“你狠心让他忘了关于萧如月的事情,却事事替他着想。小丫头,你对他的感情,远比你自己知道的还要深的深。” 她的模样分明生得平凡,只能算得上清秀。但笑起来,便有种说不出来的魅力。 这是他人模仿不来的。 萧如月俏脸一红,不敢纠结于这个话题,咬咬牙问道:“雅音姐姐是答应了么?” “你忘了么?我梁丘一族本就是救死扶伤的医者。我只救我想救之人。我也说过,你的事情我会一帮到底,既然你开了口,我没有不帮的道理。” “多谢雅音姐姐!”萧如月难免激动。 却见梁丘雅音的笑容淡淡的,说道:“不用急着谢我。明日你找个人带我去一趟相府,我看看情况。” 能让敏儿开口相求,无论如何她都会去看看。 对江山社稷这么重要的人,那个皇帝定是想全力以赴救他。但他至今还缠绵病榻,那就是连宫里的太医也无能为力了。 外面传来稳健有力的脚步声,梁丘雅音平平地说了一声,“我先回去。”身影却是一闪便不见了。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宇文赫回来了。 雅音姐姐还是不太乐意见他。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便听见外头传来绿衣银临等人向君上问安的声音。 他最不爱摆架子,从来也不会刻意人到门口便嚷嚷得人尽皆知。 “都下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人伺候了。” 宇文赫的声音响起,尾音莫名荡漾着一丝欢快。 萧如月迎了出来,见宇文赫身上穿的不是他的龙袍,而是一袭青烟色的锦缎长袍,及膝长发松垮垮绑在身后,这打扮,也不像平日里的他。 “敏儿,过来。”宇文赫口中说着,自己箭步上前就把萧如月揽入怀中。 “君上是偷偷出宫了?” “嗯哼。” 嗯哼是什么意思? “君上饮酒了。” “嗯。”宇文赫发出一个单音,便整个人挂在她身上了。 萧如月全然没反应过来,险些被他压倒在地。幸好靠到了柱子才勉强站稳。 崇越火急火燎地奔了进来,喊道:“皇后娘娘,主子他喝酒了!” “喝酒有什么不妥?”萧如月一头雾水。 “他喝的是太白楼的浮生醉梦。酒劲……呃,有点大。”崇越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什么叫酒劲……呃,有点大? 萧如月虽然不明白这少年吞吞吐吐不敢说明的是什么,但至少有一点清楚:宇文赫不对劲! 宇文赫并非没有酒量的人。 一开始他在东陵的迎客宴席上,后来到了大夏在婚宴上,他也都喝酒了,喝的也不算少,却也不曾这般过。 他整个人都不对劲,唔……怎么说呢,就是与往日里大相径庭。 宇文赫把自己的重量全都丢萧如月身上,崇越瞧不过眼,帮忙扶过去就往寝宫走去。 把人放在床榻上,崇越转身对萧如月道:“皇后娘娘,主子今晚喝了这酒,会折腾一晚,您,多担待。” 说完这话,崇越就离开了。 萧如月还有些发懵。 直到躺在床上的宇文赫忽然坐起来,把她一并按在床榻间上下其手之时,她才恍然大悟。 这就是崇越说的多担待?! 宇文赫本来就是狼,这会儿都快成狮子了! “君上你轻点。” “朕要吃了你。”某汉子突然睁大眼睛与她对视。 毫无预警咬在她肩胛。 “宇文赫,你属狗的么?!放开……唔……” 居然还咬她! 守在门口的崇越听见里面发出的“嗯嗯啊啊”的声音,脸比这邀凤宫里的红绸子还要红,都快滴出血来了。 掌柜的呀掌柜的,您到底存的什么心,居然给我们家主子喝这个?! 要不是主子已娶了皇后娘娘,那岂不是…… 想到这里,崇越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57章救出太皇太后 里面折腾了一夜。 崇越便一直在门口坚守。 看着越来越亮的天色,崇越在心中默默叹一声:主子也要做个不早朝的君王了? 却听见里头传来一声闷响。 某个还在睡梦中的君上被光荣踹下了床! “滚出去!”过一会,就听见里面传来属于皇后娘娘的,底气十足的一声吼。 而后,就见宇文赫一脸不高兴地开门出来。 崇越都不好意思猜测君上被吼的真相,但是他很负责任地唤来方维庸和银临。 再不收拾收拾准备上朝,就真要耽误时间了。 宇文赫洗漱更衣的时间,一名白衣倜傥、左眼下有泪痣的少年悄然无声出现在室内。 方维庸和银临见状,连忙退下。 “主子,太皇太后找到了!”少年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迫不及待压低声音道。 宇文赫闻言大喜,“你说真的?!” “是,是崇阳亲眼所见。太皇太后就是魏王府的后院关着。” 好啊,皇祖母竟然是在魏王府么? 宇文赫脸色一沉,吩咐崇越、崇阳道:“这件事决不能外泄,你们且回去歇息,待朕下朝再做商议。” 他又让这两个少年近前,以三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吩咐了些什么,便上朝去了。 崇越崇阳两人对视了一眼,神色颇为古怪。 早膳过后,梁丘雅音向萧如月打过招呼,便在沈良的陪同下出宫去相府了。 她原本是点名让绿衣陪她去的,可是沈良沈将军毛遂自荐,萧如月一想,沈将军的确更合适,便让沈良去了。 梁丘雅音当时的表情有点微妙,却是没说什么。 不过说是沈良陪同,但沈良也只是负责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梁丘雅音带出宫,送到相府;回程时再同样悄无声息地把她送回来。 梁丘雅音的存在,在这宫廷是个秘密,不能见光。 她去替岳相看病,也必然来无影去无踪。 趁着宇文赫上早朝的时间,萧如月睡了一觉。他一下朝,便召来了崇阳和崇越,向她说明太皇太后下落已明之事。 好像已经把自己被踹下床的尴尬事情抛诸脑后了。 鉴于他的表现,萧如月也不予他计较了。 “君上的意思,是要夜探王府救人?”萧如月眉头微微一敛。 宇文赫倒是没否认,就问萧如月:“沈将军可否借来一用?” “君上可想好了,沈将军再怎么说都是东陵的将领。让他参与大夏的宫闱之事,当真合适么?”萧如月显然不赞同。 “敏儿说沈将军不合适,那就不合适吧。”宇文赫浅笑着说道,心情似乎很愉悦。 萧如月被他这笑容弄得莫名其妙,宇文赫这是在高兴么? “敏儿在关心朕、关心大夏的宫闱秘辛,朕难道不该高兴?”宇文赫一副看穿她心思的模样。 萧如月无言以对。 宇文赫商量对策时并不避开萧如月,还时不时征求她的意见,萧如月也不时给出自己的提议,这夜探王府的计划就算是完成了一半。 当萧如月问道,夜探王府需要的人手不少,他去哪里寻来那么多高来高去的高人时,宇文赫却给了她一记神秘的笑容。 说道:“山人自有妙计。到时你便知晓了。” 神神秘秘的风格,倒像是宇文赫的做派。 萧如月也就不再追问。 梁丘雅音和沈良回来时,已过了午时。 他们显然在外头用过午膳才回来的。 萧如月也不追问细节,只问岳相的病情。 梁丘雅音说:“岳相之病,不在于病而在于蛊毒。他的病之所以会药石无灵,全是他体内的蛊虫作祟。” 萧如月闻之,脸色就变了,“难不成又是……” “又是红袖楼的手笔。所以宫里的太医束手无策。” 萧如月问她有没有解决之法,梁丘雅音笑了笑说,“有人下蛊自然有解法,但过程比较辛苦,我需要先准备些东西。” 萧如月也就不好再追问。想来折腾了一上午,雅音姐姐也该累了。 入夜后,宇文赫换了身劲装,便与崇阳崇越他们出去了。 他们要去魏王府,救人。 宇文赫去了有一个多时辰才回来,脸色有些不好。 崇越扶着他回来,一看见萧如月便急忙说道:“主子受伤了。那魏王就不是什么善茬。” “到底怎么回事?” “主子带着我们潜入王府,我一个不察中了王府里的机关。主子是为了救我才挨了一下飞镖。” 崇越的神情有些沮丧,这会儿他心里肯定懊恼不已。 “那太皇太后呢?可救出来了?” 崇越用力点头,“太皇太后救出来了,此时已经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崇阳正在那边守着。” 要救的人已救走,萧如月暗暗松口气。 但宇文赫的伤是不能外传的,自然不能传太医,只能秘密处理。 萧如月便找来了梁丘雅音。 雅音姐姐替他把脉看过伤势之后,开了一张方子,又拿了瓶色泽晶莹剔透的外伤药膏给萧如月。 “你家夫君的伤是皮外伤,还好伤口不深。这两日别做剧烈运动,这药膏一日三次按时涂抹在患处,最多三日便能愈合。” 药方被崇越拿去,他悄悄潜去御药房取药,取足了三天的量。 折腾到半夜,这才算消停。 萧如月替宇文赫清洗了伤口,又替他换了衣裳,让他躺下休息。 平日里生龙活虎的人,此时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少了许多生气。 萧如月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翌日清晨。 宇文赫一如既往地早起。 萧如月还在睡梦中,听见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便醒了。 宇文赫已起了身,正在更衣。他的脸色比昨天夜里好了不少,但依旧不太好看。 萧如月只觉得有什么堵在喉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君上果然勤政爱民。” 半晌,萧如月才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 谁知她话音才落,宇文赫便孩子气地冲她吐舌头,“今日朕这君上若不早朝,那就不是美人误国那么简单了。” 昨天夜里有人夜闯王府,而且领头的还受了伤。 宇文成练对自己这个侄儿定是怀疑已久,若宇文赫没去早朝,更给了他遐想的空间。 萧如月心里清楚这一点,却觉得不落忍。 朝堂上并不平静。 多日不朝的魏王突然出现,说起昨天夜里府中遭窃贼,丢失了一颗珍贵的夜明珠。 太皇太后被幽禁在他府中之事他自然不敢外泄半句,但说是遭窃贼却是顺理成章了。不过,夜明珠这种东西,在他我魏王府里,算不得什么宝物了。 他似乎不再害怕有人搜查王府,想把事情闹大。 宇文赫便顺了他的心意,命令京兆尹率府衙官兵前去王府调查取证,“京兆尹,你务必帮魏王爷找到失窃的物件。” 他把“失窃”两个字咬的极重。 昨天夜里那人的身姿分明像极了宇文赫……可今日他神色如常,看不出半分受伤的憔悴。 宇文成练见从他这里探不出任何东西,便讪讪作罢。 他怎么会知道,为了让君上的气色看上去好一些,皇后娘娘可没少费心思往他脸上涂胭脂水粉。 只不过手法高明,一般人瞧不出来罢了。 早朝散去之后,宇文成练专门递上帖子到邀凤宫,说是改日要携内眷当面叩谢皇后娘娘的大恩。 为的,是之前姚梓妍中毒之事。 萧如月答应下来了。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午后。 宇文成练姚梓妍两口子双双入宫,还带了一整箱的珠翠珍宝说是作为谢礼。 “魏王与王妃来就来了,怎么还带来这么多东西?之前不是已经送过一回了么?” “上次是略表心意,这次算是再作答谢。”宇文成练说道,目光却紧盯着萧如月不放。 被他这么盯着,萧如月只觉得恶心又厌恶。 但她脸上不动声色,笑盈盈地吩咐绿衣,“还不快些给魏王和王妃看座。” 姚梓妍察觉到宇文成练那双贴在萧如月身上的罩子,心里都快恨出血来了。 却是不能发作,还要隐忍。 萧如月吩咐准备了好些茶点,也把宫中最好的茶端了上来。 宇文成练一副见惯场面的淡然,并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中。 说来也是,宫里用的东西都是他挑剩下的,最好的都在他魏王府,他看不上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有在吃到茶点时,宇文成练才表现出多一点的新奇,还打听宫中何时多了这么一号好手艺的糕点师父。 萧如月笑着指了指绿衣,宇文成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绿衣的目光露出了贪婪红色的本性。 绿衣有点尴尬,忙移开了眼。 这人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到死都改不掉了。 “魏王也觉得我这陪嫁的丫头手艺了不得么?我们家绿衣自小便跟御膳房里的糕点师父学习,这手艺自成一派。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心灵手巧。” 萧如月状若无意地夸奖道,看着宇文成练的眼睛越发贪婪,她心中冷笑更甚。 什么跟御膳房的糕点师父学艺全是瞎扯。 他还真把自己当情圣了,想见一个爱一个。 很抱歉,绿衣是家养的小厨娘,不外借不外送,更拒绝登徒子的觊觎! 第58章君上的法眼 “没想到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小姑娘都有如此手艺,真真令人钦佩。”姚梓妍明明心里恨的要死,却还笑盈盈地夸奖绿衣道。 “王爷这么夸她,她是要骄傲的。”萧如月笑笑,面不改色地吩咐道:“绿衣,既然王爷和王王妃都这么喜欢你做的糕点,你再去做个点心吧。等王爷、王妃走时带回去。” “是。”绿衣欣然领命离开。 这个魏王爷看她的眼神把她都看得头皮发麻了。娘娘这招真好用。 谁都没想到皇后娘娘会来这招。 宇文成练一下子回过神来,关注又回到了萧如月身上,姚梓妍暗暗握拳。 座上的萧如月却是一脸无辜地招呼他们用茶吃茶点。 等到宇文成练和姚梓妍出宫时,萧如月便把绿衣做的点心当成礼物回赠,还特意送了一盒特制的水粉给姚梓妍作为回礼。 一回到王府,姚梓妍便把萧如月送的水粉随手丢在梳妆台上。 这天底下最好的胭脂水粉都来自烟水阁,也就是红袖楼。 别人的有什么稀罕,更何况还是皇后自己采的花制作的。 “谁知道她做的东西能不能用。”姚梓妍不屑道。 此时的邀凤宫中。 萧如月还在捣腾她让绿衣她们采回的花,胭脂水粉的原料就是花瓣,她是要把花瓣碾碎了制成自个儿擦在脸上的东西。 烟水阁的东西,她可不敢随便用。 “你的一番好意怕是要白白糟践了。” 宇文赫无声无息出现在萧如月身后,吓得她手一顿,险些打到了自己。 君上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宇文赫一脸无辜:“我不知道你反应会这么大。” 萧如月闻言瞪他一眼,狠狠喘了几口大气,才缓过来,“还未到用晚膳的时候,君上不在御书房忙朝政大事,跑到我这邀凤宫做什么?” “朕昨天晚上忙了一夜到天亮,今天又忙了一整天未曾休息,皇后难道就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的夫君么?”宇文赫从背后抱住她,撒娇道。 萧如月宛若雷劈,从脸上红到了耳根子。 宇文赫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君上累了便去休息,臣妾这会儿还忙着呢。”萧如月嘴硬道。 “就不,朕就要你陪。” 萧如月又被一个雷劈中。 “半天不见就想你了。”宇文赫收紧了抱着她的双臂,在她耳边低喃,嗓音低沉磁性,仿佛能醉了人心。 他的胸膛贴在她后背,两个人紧紧贴着,没有丝毫缝隙。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咳咳,萧如月根本不敢动弹。 “君上,别人还看着呢。”你打算抱到什么时候去呀。 别是昨天晚上的酒劲还没过去吧? 宇文赫不吭声,就这么抱着她,下颚抵在她的颈窝。 暧昧,又暖心。 许久之后。 就在萧如月他会做点什么时候的时候,宇文赫又突然放松了手。 “我听说你把自己特制的水粉送给了魏王妃。” “嗯。”这点她无需否认。 “她用惯了烟水阁的那些玩意,怎么能看得上你自己做的。何必白白浪费自己的心血,要帮人也要看人家是否领情啊。” 萧如月一愣之后,便恍然大悟了,“原来什么都没能逃过君上的法眼。” 她怎么会忘了,她身边有个最忠于主人的银临。 银临知道的事情,就等于他知道了。 不过转念一想,姚梓妍的事情也不算秘密。 “可君上怎么就知道我给她特制的水粉是要帮她?” “难道不是?”宇文赫尾音上扬。 萧如月趁机挣脱他的怀抱,一溜到了门边,冲他露出狡黠的笑容,“是也不告诉你。” 说完就利索地跑了。 为了方便鼓捣她这些花瓣,萧如月特意换了一身衣裳,这会儿跑起路来不知道有多轻快。 宇文赫看她溜的比兔子还快,不禁好笑。 萧如月跑出来时因为跑太快没看路,直接撞到了沈良。 沈良从梁丘雅音房中出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正愣愣出神。 被她一撞,还撞倒了。 萧如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沈将军什么时候变成纸糊的了? “沈将军没事吧?” “微臣无碍。”沈良迅速爬起来,脸上一赧,“娘娘,微臣失礼。”。 看他异常的反应,萧如月下意识看了看梁丘雅音那间房,露出了然的神情。 “沈将军是……” “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不等萧如月把话说完,沈良连连摆手,生怕她说出什么来似的,“娘娘,末将还有些要务,末将告辞。” 说完逃命似的,一溜烟就不见了。 练武之人腿脚就是快。 “其实,我什么也没说。”萧如月倍感好笑。 沈良算是做贼心虚吧。 她脚步一转,走向梁丘雅音的房门。 “雅音姐姐,是我。”她敲响了房门。 “进来吧。”里面传出淡淡的声音,萧如月便推门而入。阖上门时看见宇文赫走过来,顺手就把门闩给栓上了。 梁丘雅音还在看书,招呼萧如月坐下,便径自翻着书页。 “怎么想到要找我?你家夫君不是回来了么?” “沈将军刚才找你说了什么事?”萧如月答非所问。 此时她脸上还有些好奇和探知。 梁丘雅音叹了口气,“没什么,我就是告诉他,我和他不可能。” “你们挺好的。” “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这话你也说的出口。”梁丘雅音又是叹气。 萧如月却是无奈,“旁人不知我却清楚,可你不老,年纪大他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梁丘雅音深深看了她一眼,把桌上墨迹未干的纸条塞给了她,“这些都是为那位岳相驱蛊所需要准备的,劳烦皇后娘娘了。” “这个……”萧如月看了一眼,表情有点尴尬,“蝎子蜈蚣蜘蛛这些可都是毒虫。姐姐你确定么?” 梁丘雅音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脸上就差写着:“我像说笑么?” “好吧。”萧如月深吸一口气,“我会准备齐全的。不过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雅音姐姐不要拒绝我。” “不情之请又不能拒绝,你这是在故意刁难我么?”梁丘雅音笑笑,却好似猜到了她的目的。 萧如月目光闪了闪,压低了声音却是更加坚定道:“我,能不能跟你学医?” …… 门外的宇文赫虽然伸长了耳朵,最后也没能听清她们都说了什么。 好一会儿,萧如月开门出来,理所当然地把纸条塞进他怀中,“君上无所不能,这些是为了替岳相治病所必须的物什,麻烦君上在两日内准备妥当。” 宇文赫把纸条拿起来一看,表情有点精彩。 但他很快就把纸条转给了那个叫崇越的少年,“皇后娘娘要的,给你一天半时间。” 崇越一脸黑线。 主子,你自己搞不定你丢给我。 这么多蝎子蜈蚣蜘蛛蟾蜍蛇,我要去哪里找啊? 简直没天理了! 但是,他家主子并没有理会他内心的崩溃,已经大步流星去追皇后娘娘去了。 “敏儿,我还有事情要与你商议……” 萧如月加快脚步,迅速关上门。 “嘭!”慢了一步的皇帝陛下就可怜兮兮地撞上了门。 “敏儿,我就是想休息休息。你开门可好?” “开门啊?”一门之隔,传出萧如月笑意清然的语音,下一刻便转成了嫌弃,“不好。” 两刻钟后。 方维庸指挥着众人把晚膳的菜肴摆上桌。 君上眼巴巴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没等到皇后娘娘开门,于是索性下令,今日晚膳提早。 虽然太皇太后有言在先,祖宗规矩不能坏。可是,一来,太皇太后是假的,二来,君上从不按照常理出牌。连太皇太后都管不住君上,下人们还敢说什么? 而且,这晚膳也不是在平日里的衫厅,就在萧如月的门口摆了一张桌。 六道菜上齐,宇文赫数着桌上的菜肴,一道一道夹起来试吃,一边吃一边向萧如月讲解味道。 色诱不成,想要食诱的节奏啊。 绿衣捂着嘴偷笑。被银临看了一眼,她就不好意思笑了。 方维庸却是早早地转过头去。 宇文赫却是解说上了瘾,不但把菜的味道都讲解一遍,还有把原料做法也背一遍,细致入微,连盐少许、油少许都要降得清清楚楚。 萧如月光听就听得心痒痒的。 就在她要憋不住的时候,殿外火急火燎跑进来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地道,“萧尚书中了毒,命在旦夕。” 萧如月再也坐不住了,当下就开门出来。 这两日萧如月一直安排涟漪去天牢给萧景煜送饭,这名小太监便是替她引路的。 邀凤宫里的人,都是宇文赫手底下的老人,还是信得过的。 宇文赫闻言脸色也是一变:“方维庸,马上传太医去天牢。” 方维庸自是不敢怠慢,健步飞奔出了邀凤宫。 “萧尚书中毒之事,路上细说。”宇文赫吩咐那小太监道。 与萧如月等人,也立刻前往天牢。 在天牢还有人对景煜下手,这人不仅胆大包天更是一手遮天。 这件事,八成和宇文成练柳原等人都脱不了关系。 萧如月心急如焚。 景煜千万不能有事,萧家就只剩下这一脉单传了…… 第59章局势大逆转 天牢中。 萧景煜咬紧牙关,强忍着痛楚捧腹呻吟,若换了其他人早就疼得满地打滚了。 但意识已接近昏聩。 边上还有一滩粥。 这粥是今天涟漪特意做的,天气越发热,在天牢里也不太舒服,她想着吃点粥可能会好一点。 没想到…… “君上,娘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做这碗粥的涟漪眼睛都哭肿了,手足无措地看着萧如月和宇文赫,连行礼都忘了。 但这个时候也没人会去计较这许多。 “快别哭了。”萧如月淡淡道,目光落在那粥上,眼底闪过一丝深沉。 方维庸很快也带着李太医和王太医进来了。 银临便帮忙扶着萧景煜躺好。 李太医先上前把脉,又看了眼睛舌苔,脸色就沉了沉。 他和王太医对视了一眼,王太医上前去看,表情也是一样的沉重。 宇文赫就耐不住性子了,“萧卿是中的什么毒,可还来得及救治?” 李太医和王太医对视了一眼,说道,“君上,臣怀疑萧大人中的毒是是产自大理苍山的乌头。这东西原本是用来之风寒湿痹跌打损伤的,每个大夫在用时对药量都是慎之又慎的。” “人命关天,捡紧要的说。” “还有救,再迟一刻就玄乎了。”李太医说道。 宇文赫眼神一冷,李太医的手抖了抖,连忙打开药箱,边忙碌边解说道:“这草乌的毒首先要催吐,好在萧大人中毒未深,尚有得救。君上,麻烦找个盆子来。” 他拿出一个大号的青瓷瓶,示意王太医把萧景煜扶坐起来,便把那青瓷瓶里的东西给萧景煜灌了下去。 狱卒很快找来盆子,没一会儿,萧景煜大力推开王太医,大口呕了起来。 李太医也不怕脏污,凑近前看了看盆子里的白沫,摸了摸自己颌下的小胡须说道:“还好,待会儿还要催吐一次。萧大人中毒不深,只要催吐两到三次便能吐出大部分毒物,再辅以金针和汤药,明日便可安好无恙。” “只是这天牢之地,不利于身子恢复,萧大人是读书人,身子弱经不起折腾。” 李太医说完却是不敢看宇文赫,而是看着萧如月。 此时,沈良不知因为什么事,急急挤进这不大的牢房中,在萧如月耳边低语了几句,便退下了。 萧如月眼底飞扬起一抹,吩咐银临道:“银临,你马上准备辆马车送萧大人回府养病。你带李太医和涟漪一起过去,等萧大人好了再回宫。”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看着萧如月。 这些人中也包括了宇文赫。 萧如月对上宇文赫询问的目光,徐徐笑道:“萧大人重病在身,理该回府养病。何况那日发生在柳府中的事情,很值得商榷。” 她顿了顿,吊足了胃口,才说道:“就在刚才,沈将军来报与本宫知,大理寺卿柳原柳大人府上的那位爱妾突然反口,说,那日在柳府,萧大人从未对她无礼。可怜京兆尹衙门原本已歇息,却被她一闹,全都不得不放下碗筷回来干活。” 有这一句就足够了。 宇文赫命令方维庸去备车,等马车来的这一段间隙,宇文赫探问萧如月的口风,但萧如月笑笑不说,只说,一切等回宫再详细道来。 方维庸是个知趣的人,他准备了辆宽大的马车,让萧景煜得以在车内平躺,银临和李太医还有涟漪便一起上车,随马车一路去往尚书府,好方便照看萧景煜。 回到邀凤宫。宇文赫便坐不住了,回来的一路上他满是好奇,完全不顾他的身份和形象。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宇文赫向来也没什么形象可言。 但萧如月就是憋着等回到邀凤宫,才肯开口。 此时早已过了晚膳的时辰,桌上的饭菜皆冷,宇文赫吩咐把饭菜拿去热热,便拽着萧如月回了内堂。 “柳府之事,你如何得知?”宇文赫好奇道。 “对付女人,自然要用女人的法子。君上不是好奇那个喜儿如何会反口么?” “你是用的什么女人的法子?” 萧如月却是神秘一笑,“君上还记得我赠予魏王妃的那盒水粉么?” 宇文赫点了点头。大概是想问:“这二者有什么关系?” “我赠予魏王妃的那盒水粉,最后到了柳夫人的手中。那水粉是我亲手所制,美容养颜效果甚好,但我顺手加了些东西进去。” 萧如月朱唇微勾,明明是秀气明媚的鹅蛋脸,她这么一笑,偏生出了几分妖媚的味道。 “那是雅音姐姐送的稀罕玩意儿,叫真心实意散,很贵重。据说是前前朝用来逼供的东西,只要一丁点就能让人吐出真心话,若是吃进肚子里,效果就更佳了。” 宇文赫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 她是算准了魏王妃不会用她送的东西,而今日魏王妃又邀请了柳夫人过府。魏王妃为了取信于柳夫人,也为了收买人心,必定拿皇后娘娘送的东西做了顺水人情。 她却没想到这盒水粉里面大有文章。 而迫不及待用了皇后娘娘所赠的水粉的柳夫人,便在晚膳之时失言吐出真情,大出洋相。进而,柳府上下闹了一团糟。 才有了柳原爱妾喜儿大闹京兆尹的故事。 宇文赫猜想,眼前这个丫头送出去的糕点之中,也很有可能做了手脚。 “我没想到你肚子里竟然有这么多鬼主意。”宇文赫大笑着把萧如月揽进怀中,“温言浅笑的皇后娘娘,却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女子,你说,要让外面的人知道,他们该怎么说你?” “明日早朝上也免不得要被骂几句越俎代庖,别人爱怎么说尽由他们说去好了。”萧如月满不在乎道。 世人如何看我与我何干? 世人如何想我与我何干? 我只做我想做、想我所想。 我活着一日,便要护我爱的人周全,护爱我的人无恙。 “你是笃定了朕会护你到底才敢这么为所欲为。”宇文赫对她简直无可奈何。 “那柳夫人好几次入宫,不是与你相谈甚欢么?为何对她下手?” 说到这里,萧如月神色一寒,冷冷道,“她动了不该动的人。” 景煜被陷害之事,前因后果她皆已明。 无论柳夫人是出于何种目的,她动了景煜就是不可以! 为了自己争宠就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她从未想过,她助纣为虐的后果是葬送一个年轻人美好的一生! 若非有宇文赫一心护着,景煜早就毁在宇文成练还有柳原这些居心叵测的贼人之手。 萧家仅剩下景煜这一根独苗了,她绝不会让景煜出半点事!这是她的心愿,亦是对泉下双亲以及早逝兄嫂的承诺。 柳夫人有此下场,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何况,她最多是继续被冷落。 柳原连休她的勇气都没有,她还会是柳夫人。只不过,是永远永远被忽视的柳夫人。他的夫君知道她的所作所为,连看都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可比起景煜受的苦,这根本算不得什么。 至于姚梓妍和宇文成练那份仇,她记下了,待来日一并清算! 你们这对贱人渣男,前世对我做尽丧尽天良之事,如今连我萧家唯一的根苗都不放过,你们以为富贵日子还长着么? 别做梦了! 抬头看看,人在做天在看。 人恶人怕天不怕,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算一算时间,时候也差不多了。 “君上,娘娘,饭菜已热好,可以用膳了。”绿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萧如月应了声:“好。”正要起身,身边的宇文赫却毫无预警地把她横打抱了起来。 惹得萧如月惊呼。 “你干什么呀?” “抱你过去用膳。”宇文赫理所当然道。 萧如月:“我有脚。”自己会走。 “可朕就想抱抱你。”言下之意是,我是皇帝我说了算,我高兴我说了算。 萧如月:“……”我竟然无言以对。 宇文赫抱着萧如月出了门,门口的绿衣都看呆了。 不光她看呆了,方维庸的嘴巴也张成了“啊”字型。 虽然知道君上和皇后娘娘如胶似漆,但这样连用膳都必须抱着走,算不算有点秀恩爱秀过头了? 夜幕降临,本是黑夜的开始。 但今天却注定不能平静了。 此时宫外早已因为柳府爱妾喜儿闹到京兆尹一事,而惹得众人围观。堂审时,柳家的正妻与小妾都在堂下跪着。 许多住的近的百姓争相围看,而京兆尹也是向天借了胆子,竟然把大理寺卿柳原也请到了堂上。 京兆尹上任以来,还是头一次夜审,动静不可谓不大。 柳原表明了立场,说他知道的就像坊间传闻的一样。 “本宫也不知道,我家夫人竟然能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柳原特意加重了“丧心病狂”几个字的读音。 他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等于把干系都撇得干干净净。 所有责任,都落在柳夫人身上。 而后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坊间无秘密,不到一个时辰,左邻右舍人尽皆知。 萧尚书一下子又从斯文败类变回了年轻有为风流倜傥的好官好青年。 第60章男人的心 而“刚好”在此时,又传出萧大人在天牢中忧郁成疾、必须回家养病的消息。更是为萧景煜的无辜壮大了声势。 这件事便如星星之火,在京城烧起了一片透天的火光。 之前的受害者柳家如今成了主导一切的罪魁祸首,而萧景煜稀里糊涂就洗清了嫌疑,众人纷纷同情之。 柳家和柳夫人就此成了众矢之的。 柳夫人柳蔡氏被当堂收押,柳家的颜面,也就此扫地。 夜色如墨。 魏王府里的气氛有些沉重压抑。 书房里掌灯,柳原跪在宇文成练脚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颤抖着道:“王爷,都是下官办事不利!下官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下官……”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本王好不容易等到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除掉萧景煜,却全都毁在你手上了!从今往后萧景煜被宇文赫正式重用,本王想除掉他就没那么容易了!本王也等于就此多了一个劲敌你可明白,你可明白!” 宇文成练气愤不已,一脚踢了过去。 好在柳原躲得快才没被他踢中胸口,只是肩胛轻微震荡了一下。 “没有的废物!”见他竟然躲闪,宇文成练更是生气。 说话间,桌上的摆件被他用力一扫,全都摔得粉碎。 柳原的脸都吓白了,“……王爷请息怒!下官一定会尽全力弥补的!” “你弥补什么?你能弥补什么!萧景煜已经被宇文赫从天牢接出来送回府去了!你除了闹得满城风雨之外你还能干点什么?真是个废物!你占着大理寺卿这个位置除了会趁机捞银子之外还会干什么!” “我……” 我牺牲了自己的小妾,牺牲了柳府的名声这还不够么! 柳原有一肚子话,但话到了嘴边他又吞了回去。 再气愤也没用,他还要靠着魏王这座大山,万一和他撕破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柳原只好忍气吞声。 宇文成练气不打一处来,又狠狠训了柳原一顿,好像是要把所有的火都发泄在柳原身上,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柳原离开王府时,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夜深人静,没多少人会留意这辆停在王府后门外的马车,柳原上车后冷声吩咐车夫回府,却没注意到,一直在暗中监视他的人…… 柳原离开后,姚梓妍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王爷,您刚才把话说那么狠,是不是……”姚梓妍犹豫地看着宇文成练,一副为他担忧的样子。 宇文成练狠狠骂了柳原一顿出够了气,这会儿怒火已经消了大半。 他看了姚梓妍一眼,满不在乎地道:“说那么狠又怎么样,本王料定他没胆子发作,因为他只能靠着本王这座大靠山才能升官发财,得罪了本王,我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姚梓妍眼中有算计的光芒闪了闪,随即一脸惋惜地看着宇文成练。 “王爷您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好的机会可以除掉萧景煜,难道就这么算了么?一旦他得到君上的重用,王爷的大计就更加艰难了!” “本王当然不甘心!”宇文成练恨恨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好主意说不上,小提议倒是有一个。”姚梓妍闻言笑了一笑,露出得意的笑容。 “说来听听。” “现在柳府的丑闻已成了京城中最大的笑柄,柳原颜面全无。今晚他又被王爷训斥了一顿,他不敢对王爷发作,这笔账回头肯定都会记在萧景煜的身上。依他那种人的个性,吃了这么大的亏,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王爷不如推一把。” “怎么说?” 姚梓妍凑近前去,在宇文成练低低说道:“王爷不妨这样……” 京兆尹的堂审结束之后柳原就直奔魏王府,这会儿才回到柳府。 府中争吵声不断,还有小妾喜儿的哭闹,和其他人的冷嘲热讽。 还有其他人的说话声,总之乱哄哄的像是市集。 “都吵什么吵!像什么话!”柳原出现之时便是一声断喝。 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厅里聚满了人,全是柳府的妻妾,一个个哭怏怏的,分明是因为柳蔡氏今天在京兆尹公堂上承认的罪证而闹情绪。 “老爷你可算回来了!”短暂的沉默之后,喜儿第一个扑向柳原,“老爷,你可要替妾身做主啊,那个女人这般陷害于我,府尹大人只判了她暂时收监,喜儿不服啊!”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起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大意大约都是,“大夫人看谁不顺眼就收拾谁,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刚才还在互相指责,这会儿倒是同心同德了。 “那你想怎么样?”柳原的脸色很难看。 喜儿却以为他是像往常一样等着他撒娇,身子便往柳原怀中靠去,“老爷,怎么也要让她判个流放,才能消我心头之气啊。” 却不想,柳原忽然避开,喜儿险些摔了个狗啃泥,娇嗔道,“老爷你干什么呀?” “我干什么,老爷倒想问问你想干什么!” 柳原正在气头上,之前被宇文成练骂的一肚子火没地方撒,被喜儿这么一闹,火全上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贱人心里怎么想的,你以为把蔡氏流放了你就可以扶正了,你还嫌我柳原今天丢脸丢的不够啊!你什么事情在家里不好说,竟然跑去京兆尹大闹公堂!” “我柳家三代的脸都被你这个无知的贱人丢尽了!我告诉你,从今日开始,你搬去柴房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前一刻还吵吵嚷嚷,这一刻全都安静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好像不敢相信,一直被老爷捧在手掌心的喜儿居然会,说失宠就失宠。 喜儿愣了愣,“哇”地哭了出来,“老爷!你……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喜儿跟了你这么久,你,你还有没有良心!” “管家,把这女人送去柴房。给她送床被子过去,没有我的吩咐,其他人不许管她!” 柳原说完这话便拂袖而去,毫不留情。 大厅里,其他人都相互看着,谁也没出声。 柳原远去,喜儿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你个死没良心的,昨天晚上是谁在我床上说要让我当大夫人的,天杀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喜儿是青楼出生,一骂人就暴露无遗了。 管家却没与她客气,吩咐了两个壮实的丫鬟,把赖着不走的喜儿强行搀起来带走。 喜儿被带走之后,大厅里其他的人也各自散了,却不忘边走边讨论。 “那个喜儿也有今天,我还以为她一直得意下去呢。” “可不是,我还以为喜儿那个贱人会一直得势,没想到说失宠就失宠了。” “她失宠了,我们不就有机会了么?而且那个喜欢搞事的大夫人又被关起来了,以后这柳府的后宅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穿着绫罗绸缎的女子,化着精致妆容,貌美如花,心却无比狠毒。 别人倒霉了还在落井下石。 一入侯门深似海。有钱有势的男人,他的心更是说变就变。 所谓恩爱,不过是一场虚妄。 …… 大厅外的角落里,桃花躲在谁也看不见的暗处,满面泪痕。 夫人,我的小姐啊。你嫁了这么个男人,为他做了这么多事到底值不值得…… 相较于京城中家家户户滔滔不绝的议论,和柳府中的跌宕起伏,宫里算是平静的了。 不过,萧如月亲眼看见一个眼生的高冷姑娘从窗口飞了进来这点,可以另算。 那个姑娘毫无预警地飞进来时,萧如月正被宇文赫调戏,眼看狼就要扑倒了小绵羊,那个姑娘就进来了。 宇文赫饿狼扑羊的计划宣告失败。 那姑娘单膝跪地向宇文赫和萧如月行了礼,虽然是同样的礼节,但萧如月明显能感觉到,这个姑娘对她有一股敌意。 别问为什么,这是女人的直觉。 “你怎么回来了?”宇文赫抱着萧如月,看也不看她。 他对这姑娘的态度也莫名有些冷淡。 女人的直觉正在告诉萧如月,眼前这两个人分明有什么奸情……不对,隐情。 “属下听闻京中出事,生怕崇越崇阳他们几个小子心性不定会坏了主子的大事,特意赶回来的。”姑娘的语气却有些热切。 虽然她刻意想掩饰,但她的眼睛一直不自觉往宇文赫身上飘这一点却是没能逃过萧如月的眼睛。 ……这姑娘做的这么明显,她只要不瞎就能看出来。 这个姑娘爱慕自己的主子么? 虽说这是常有的狗血桥段,就像话本子里常有的,丫鬟爱上自己的男主人,可萧如月心中莫名觉得不是滋味。 她看着宇文赫,宇文赫也看着她,大掌抚在她发上,好像是让她安心的意思。 是要她安心什么…… 萧如月心中忐忑。 他是怕她误会么? 她怎么会误会…… 这个认知让萧如月胸口一滞,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他在她心里的分量已经有这么重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就能够明白他的考量和用意。 宇文赫的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十三,“十三,你跟我多年,应当知道擅离职守后果是什么。” 第61章爱慕者 云淡风轻的语气,却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十三不禁打了个寒颤,“主子,我,我是……” “你一向稳重,却是越发没规矩了。”十三对萧如月的态度,他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我……” 十三想解释,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因为,她回京不是出于公事,而是出自私心。 说再多都是借口。 她不顾一切赶回来,并不仅仅是担心崇越他们应付不来京城的事情,更多的是是想回来见……见眼前这个男子。 她想知道他娶的皇后是什么样子;她想看看,他是不是真如传闻中所说独宠皇后一人;她还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自此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她不甘心也不肯承认她竟然会输给一个他养在深闺的女子。 她爱慕了他那么多年啊! 可他却……就因为这个女人是公主,而她是卑微的下人么? 十三心中柔肠百转,目光从萧如月身上扫过时,怨毒地瞪了她一眼。 她最终低下头,声音低低地道:“十三知错,请主子责罚。” 萧如月没错过她那怨毒的目光,更没漏过她话音里的失落和心酸。 但她没有出声。 这样的场合,不需要她说什么。 “擅离职守是为一,不敬主母是为二。自己去找崇越领罚。该怎么罚,你心里清楚。”宇文赫的嗓音十分冷淡,听不出半分情绪。 十三抬起头来,眼底迅速闪过诧异的神色。 就连萧如月也不禁诧异。宇文赫是在维护她的地位么? “今晚允许你在京中,明日便启程回去。”宇文赫看了十三一眼又说道,说完这话,便牵着萧如月的手站起来。 “原本打算明晚再带你去个地方。今晚赶巧,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去哪里?”萧如月旁若无人地接话道,也刻意忽略十三的存在。 想也知道,此时这个叫十三的宇文赫的爱慕者兼下属,脸色定不好看,心里也会好受一阵。 可是没办法,我就是自私。 思及此,萧如月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挽着宇文赫的手臂便往外走,“这么晚了还要去何处?那地方可有好玩的物什?” “你去了就知道了。”宇文赫笑着说道,话中宠溺满满。 与先前对十三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 他是存心的。 …… 看着宇文赫与萧如月双双离开,跪在地上的十三双手微微握了拳,咬紧了牙关—— “为什么,为什么站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 萧如月原本和宇文赫是有说有笑的。 可是,穿过回廊到达正殿之后,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她的手更是迫不及待,从宇文赫的臂弯里抽了出来。 “敏儿这是怎么了?”宇文赫在她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这些话应该是臣妾问才是吧。”萧如月淡淡道,话音听不出喜怒。 下一刻,她的一双水眸中一闪而逝的恼怒,却出卖了她,“君上非要拉着我当着那位十三姑娘的面,演一出冷落她的戏,是为了什么?” “敏儿这是吃醋了。”宇文赫打量着她,老老实实地下了结论。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臣妾打小就不吃酸的。”萧如月不疾不徐,四两拨千斤。 “还说没吃醋,分明是生气了。”她这反应宇文赫早就想到了,所以不慌不忙的。 “你心里定是在想,刚才连招呼都没打便出现的那个女子是什么人;你又该想,她凭什么自由进出宫禁?就连崇越和崇阳也不敢随随便便闯入寝宫,她怎么有这么胆量。你还要说你没生气么?” 萧如月哼了一声:“君上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真是倔。 “告诉你也无妨。十三跟了我十几年了,自我十岁起,她就跟在我身边,论起资历,自然是比崇阳和崇越要老一些的。”宇文赫好笑道,食指在萧如月鼻尖轻轻一刮,十足宠溺。 “这样的回答你可还满意?” “君上风流倜傥,与跟随多年的女下属有些什么,也是人之常情。臣妾明白的。”萧如月不冷不热地说道。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萧如月,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宇文赫闻言“噗嗤”笑了出来。 萧如月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就在她以为宇文赫会趁机说点什么的时候,宇文赫却没有。 “准备好出发了。” 宇文赫突然在她耳边说道,萧如月还没弄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身子一轻竟然凌空飞了起来。 萧如月险些吓得大叫起来,手紧紧抓住宇文赫的手臂。 可是,大抵是宇文赫在的缘故。 害怕被惊喜盖了过去。 宇文赫的长臂揽在她腰间,只见他凌风而起,跳过屋顶轻盈灵活,好似乘风飞去一般。 萧如月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失重,宇文赫飞过一个又一个屋顶,最后在宫墙上借了力,用力一蹬便跃了出去。 而后,凌空落了下来。 地面越来越近,萧如月害怕地闭上眼,却没有想象中摔疼的感觉。 脚,踩在了地面上。 萧如月这才敢睁开眼睛。 “感觉如何?”宇文赫看着萧如月,眼神充满了期待。 被他这么一问,萧如月才回过味来。 刚才他们就这么一路“飞”出了皇宫!连武功高强的羽林卫都没有惊动。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宇文赫会武功,可没想到他的身手竟然有这么厉害! 不怪他敢带着崇越崇阳去闯魏王府。 他不但闯了王府,还让自己负了伤。今天折腾了一天,她险些忘了他还有伤在身。 思及此,萧如月的眼神就冷了冷,“君上,你太乱来了。伤口有没有裂开?” “这点小伤没……没事。”说话之时明显顿了一定。 萧如月神色一凛,双手扒开了他的衣襟。 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果真又渗出了血丝。 “敏儿,幕天席地的你想做什么?”宇文赫有些挣扎。萧如月气呼呼瞪了他,“照你这么胡闹,不用别人来抢你的皇位你也迟早短命。” 宇文赫:“没这么严重吧,其实只是一点小伤……” “回去上药。”不等他说完,萧如月不予置否道。 宇文赫:“……” 正在此时,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出现在萧如月的视线中。 这马车像是寻常人家会用的款式,却又比寻常马车要稍微大一些。 待马车近前,萧如月才看清驾车的是崇阳。 “主子,娘娘。”崇阳利落地跳下车。 萧如月恍然大悟,宇文赫根本就是算计好的。受伤了还瞎折腾,真是嫌命长! “你要带我去何处?”萧如月咬牙切齿。 “去了便知道。”宇文赫自知已经惹毛了萧如月,笑嘻嘻的道,“马车已经来了,你也不舍得我白白疼一回是不是?” 萧如月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上车,我把药带在身上了。” 宇文赫欣然点头,还要凑过来抱她,萧如月直接给了他一记“你敢”的眼神,就自己爬上了车。 女人果真不好惹。 宇文赫摸摸鼻子,认命了。 上车之后,马车向城北而去。 宇文赫就老老实实靠着,被萧如月扒了衣服上药。 她故意往他伤口戳了戳,宇文赫皱了皱眉,却还一直咧嘴冲她笑。 气得萧如月下手又重了几分。 “哎哟,谋杀亲夫了。” “谋杀你个大头鬼啊!”萧如月发怒的声音。 “你我是结发夫妻,我哪里说错了……哎哟,这是要谋杀亲夫,还有没有天理……呀,轻点,轻点……” 驾车的崇阳听着车内传出的声音,一路上闷头暗笑。 城北住的多是王侯公卿殷商富贾,却见马车在城北转了一圈,最终在一处大宅院前停了下来。 这宅院离几位朝廷大员的宅邸都很近。 萧如月暗暗思忖着,她若是没记错,大理寺卿柳原的府邸便在前面。 宅子里很安静。 宇文赫领着萧如月直穿后堂。 正房中,太皇太后正睡在床帐中,呼吸平稳地有些微弱。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怎么会? “太皇太后这是,怎么回事?” “从魏王府中带出来便是如此了。”崇阳说道。 萧如月的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又是宇文成练和姚梓妍干的好事! 好一对心狠手辣的畜生,连这样的老人家都能下得去手啊。 萧如月的指甲掐进肉中,恨不能现在就把那个渣男和贱人掐死在面前! “皇祖母情况如何?” 外头进来一名三十左右的青衣男子,他手上还端着药碗,看样子是个大夫,宇文赫便是问的他。 只见青衣男子回答道:“太皇太后这几日一直昏昏沉沉,睡多醒少。” “我是问,皇祖母中的毒怎么样了。” 青衣男子摇了摇头,“太皇太后中毒时间有些长,毒素已侵入五脏六腑,加上老人家年事已高,恐怕时日无多了。” 怎,怎么会…… 萧如月的心狠狠被撞了一下,脸色都变了。 想到那些年,太皇太后拉着她的手说话的情景。她心里就难受。 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怎么会…… “不过,若能在这五日之内找到解药,兴许还能有救。”青衣男子大喘气之后继续说道。 第62章皇后不好惹 萧如月闻言白了他一眼,很想打他一顿! 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这解药在什么人手上?”萧如月追问道。 “下毒的人手上肯定有。不过,他们肯定不会给你。”青衣男子徐徐道。 他的语调慢腾腾的,听上去多少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 他分明清楚宇文赫和萧如月的身份,但他的态度始终不紧不慢的,显然并没有把他们这帝后的身份,放在眼中。 萧如月十分不爽他的态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力踩了他一脚。 “好痛!”青衣男子吃痛跳起来,他没想到萧如月会突然出脚,才没有防备。 “人命关天,不是青菜豆腐随便买卖,活该你痛!”萧如月凉凉说道。 她还嫌刚才的一脚踩轻了。 青衣男子瞪眼,好半晌挤出一句话,“宇文赫,你的皇后果然厉害。” “唐敬之,朕早告诉过你了,皇后娘娘不好惹,你偏不信。”宇文赫一副“你活该”的幸灾乐祸口吻。 他们一个对君上直呼起名,一个对此浑不在意,不管怎么看,这两个人的关系都不一般。 唐敬之一脸无辜,好像是在说:你只说皇后娘娘不好惹,可你没说皇后娘娘这么泼辣。 “本宫泼辣不泼辣不关你的事,我只想请问,除了魏王府那对夫妻之外,还有什么人手上可能有解药。”萧如月实在很想扁他一顿。 若不是她不会武功的话。 “给他们的毒药的人,手上自然有解药。”唐敬之依旧答非所问。 宇文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唐敬之,这会儿不是打趣说笑的时候,皇祖母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把你那一柜子的药都扔了!” “别急嘛君上,我倒是知道什么人手上会有解药,可你们要找得到他们才行啊。” 一下子被宇文赫抓住软肋,唐敬之就老实了。 宇文赫问道:“什么人?” “太皇太后身上中的七虫七花草的毒,毒性强烈且霸道,其解药也是同样复杂的毒药,两者相生相克,才能解其毒性。” “七虫七花之毒自古有之,这种毒用的是七种毒虫七种花炼制而成,这毒花毒草不难找,难的是炼制的先后顺序,待我一样一样尝试完毕,已经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唐敬之一脸的为难。 宇文成练和姚梓妍果然是畜生,对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家竟然也下此毒手,他们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我曾在一个地方看见过七毒七花的配制秘方,却来不及看解药的,就被赶出来了。” 说到这里,唐敬之叹了口气,“若是给我半个时辰,我定能把那份秘方背下来的。” “你要是再废话,我现在就把你那一柜子药都给扔了!”宇文赫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别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唐敬之忙拉住他,“你们知道隐居避世的梁丘一族吧。找到他们,太皇太后兴许就有救了。” 此话一出,萧如月与宇文赫面面相觑。 要不要这么巧?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太皇太后有救了! 萧如月松了口气。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唐敬之,“你说的,看见七虫七花草秘方的地方,是在梁丘一族的族地吧,那你是不是因为对某位姑娘死缠烂打才遭人赶出来的?” “皇后娘娘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娘娘会算卦。”唐敬之倍感惊奇。 萧如月嘴角抽了抽,“原来,你就是那块死缠烂打的牛皮糖。” 真是狗血一样的缘分。 “什么死缠烂打的牛皮糖?”唐敬之一脸懵逼。 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你认识雅音!” 他这辈子只追过一个姑娘,会用牛皮糖形容他的,也就只有她了。 “反应还挺快的嘛。”萧如月朝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可不就认识雅音姐姐。可她不想认识你。” 唐敬之顿时就兴奋激动了,“你真的认识雅音!她在哪里?她是不是在这里?你带我去见她!” 萧如月:“……”你觉得可能么? 带你去见雅音姐姐,她非跟我绝交不可。 宇文赫和萧如月回到宫里已是亥时。 由于宇文赫身上有伤,萧如月再三警告他:“不许再乱来。” 宇文赫也都答应的好好的,两个人在宫门外下了马车后,却见银临早已经提着灯笼在宫门口候着了。 萧如月看了宇文赫一眼,原来,他早就什么都安排好了么? 回到寝宫,萧如月吩咐银临送来热水,就关了门。 宇文赫耶被萧如月命令躺在床上不许动,她还把他的衣服都扒了。 “皇后娘娘想干什么?人家怕怕。”皇帝陛下居然双手护住胸前一副有人要侵犯他的样子,瑟瑟发抖。 萧如月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脸色黑了黑,“宇文赫你够了!把手给我放下来。” 某无节操的皇帝这才作出战战兢兢的模样,慢慢把手放下来。 但是,他一直睁大他那双如墨的黑眸盯着萧如月。 牲畜无害,蛊惑人心。 萧如月帮他重新清洗了伤口周围的血迹,又给他包好伤口换了衣服,一通忙碌。 宇文赫静静看着萧如月折腾自己,配合着她的指令,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谁说皇后娘娘粗暴不解风情的,她比谁都温柔。 不是么? 萧如月替他系上中衣的最后一根衣带时,不觉对上他的黑眸,柔柔一笑,“君上明日还要早朝,早些睡吧。” “不一起么?”宇文赫拉住她的手。 萧如月倒是没生气,说道:“我去倒水。还要去找雅音姐姐说明情况。太皇太后危在旦夕耽误不得。那些人的心,太狠了。” 说到这里,她就想起姚梓妍和宇文成练的那副嘴脸。 他们惯是会装,在人前人模人样装得满口仁义道德心善如菩萨,实际上心肝脾肺肾早就黑透了! 他们根本毫无人性。 萧如月不自觉想攥着拳头,才发觉手被宇文赫拉着。 她连忙想抽回来。 “敏儿好似比我还要恨他们。”宇文赫不解地道。 萧如月心头一凉,全身不由得紧绷。 难不成忘忧散对他无效么? “这是不是叫做夫唱妇随?”宇文赫歪头看她,眸光闪烁着愉悦的神采。 萧如月暗暗松了一口气。 娇嗔道:“胡说什么呢,快些休息吧。我可不想做那祸国的女子。否则朝中那帮老古板骂起人来,连我的祖宗都要不得安宁了。” 她脱开了手,端着水盆就出去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才真正卸下之前紧张的状态。 她真是紧张过头了,宇文赫分明已经吃下了忘忧散,怎么可能还记得。 可是他的心思缜密,竟然察觉到她的心思,是她一时激愤难忍,才会泄露了心事么? 看来,即使关于她身份的一切他都不记得了,可他心思细腻入微,迟早被他看出端倪。 以后在宇文赫面前要更加注意才是。 萧如月如是想着,把脏水交给在门口守着的绿衣,便去了梁丘雅音房中,把今夜在唐敬之那里听到的情况转述了一遍。 听完萧如月所说的情况,一向平静恬淡的梁丘雅音一改常态,咬牙切齿道:“这个无耻小人,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萧如月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 “七虫七花虽然厉害,可怎么能难倒出身药王谷的唐敬之。”梁丘雅音恨的磨牙。 萧如月到此时才恍然大悟:她是被人诱进了一个大坑里。 唐敬之既然与宇文赫相熟,他多少听过之前她中了“守宫砂”之事。 难怪今晚从见到唐敬之开始,他的态度就一直很奇怪! 原来他是在故意装蒜套她的话! “他该不会跟踪你们回宫了吧?”梁丘雅音突然说道,如临大敌。 萧如月无奈道:“很有可能。” 话音才落,便听见窗户开了的声音。 梁丘雅音和萧如月循声望去,便见一袭青衣的唐敬之站在床上,衣袂随风飘扬,说不出来的飘逸潇洒。 但是,梁丘雅音却是恨不能脱了鞋把鞋底拍他脸上的嫌恶。 “无耻小人,竟然欺骗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老不修!不害臊!” “为了能见到你,我当一回无耻小人又如何?”唐敬之大言不惭道。 说话间便纵身跳下,已经在梁丘雅音身边。 平日里冷静到近乎冷淡的梁丘雅音,此时却抓着萧如月的手,气势矮了一大截,“敏儿,你把这个无耻小人赶出去,明日我帮你去救太皇太后。” “不必了,我已经用寒玉血蛙替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把毒血吸出来了。”唐敬之不疾不徐道,“太皇太后中的根本不是七虫七花毒。” 梁丘雅音的脸色变了变,“你果然无耻。” “我一直就这么无耻。”唐敬之大方应下。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 虽然雅音姐姐的气势明显弱了许多。 可萧如月诚然觉得,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插不上嘴。 虽然雅音姐姐一直吐槽某某某是牛皮糖。 可眼前的局势,分明是一对闹别扭的爱侣在吵架。 “唐敬之,你挑事也分个场合,大半夜闯入朕的后宫,你想干什么?” 关键时刻,皇帝陛下隆重登场。 第63章吝啬皇帝 萧如月一回头,便瞧见身穿中衣的宇文赫连件外裳都没披上,就这么过来了。 “不是睡了么?”萧如月看着他。 “你们这边吵成这样,我再不过来,有人就要把我的房顶给掀了。”宇文赫瞥了唐敬之一眼,淡淡道。 唐敬之不以为然地道:“这会儿除了你,并没有其他人被惊动。还有,看在你是君上的面子上,这房顶我不会掀。我只想和小雅音好好聊聊叙叙旧,我们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 “再说,王法律条摆着,掀了房顶要照价赔偿的。” 说到“照价赔偿”这四个字,唐敬之加重了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大抵是曾经在这方面上,吃过宇文赫的亏。 “敬之言之有理。但不知还有一条擅闯禁宫的律法你可听过?” “……听过。”唐敬之咬牙。 宇文赫又说道:“擅闯民宅尚且要交官府法办。你身上未带金牌就夜闯宫禁,还闯入皇后的邀凤宫,你可知这是杀头大罪。” 唐敬之的脸色一变,一副即将遭勒索的如临大敌。 “君上觉得,该怎么办呢?” “你给我十万两封口费,并且马上消失,我就当你今天晚上从未来过。” 果然。 宇文赫下一刻就狮子大开口。 唐敬之额头青筋爆起,“你这个勒索成性的吝啬皇帝!” 却见宇文赫不紧不慢地摆摆手,浅笑说道,“你若是嫌少,掏二十万两也可以。” 噗。居然…… 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宇文赫是个财迷。 还是个加粗大写的财迷! 看宇文赫的表情,他的意思分明是:你掏不掏钱,你不掏钱我就喊羽林卫了。 唐敬之武功再了得,被一群羽林卫缠上,就算能逃走也会累个半死。 宇文赫,你太能恶心人了。 唐敬之一脸便秘,抓起桌上的笔,在白纸上迅速写下十万两三个字,“出门没带钱,这个你收着。改日再给你。” 宇文赫收起纸条,慢悠悠说道:“不妨事,敬之一字值万金。你要不多写几个字。” “适、可、而、止!”唐敬之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他攥住拳头的样子,像是杀了宇文赫的心都有了。 “嗯,知道了。”宇文赫点点头,态度漫不经心。 “你还走不走。你不走朕可就喊人了。” 说话就要扯着嗓子喊。 “算你狠!”唐敬之愤愤丢下这句就跳窗而出。 宇文赫的声音适时收住,羽林卫一个也没进来。 不过,以唐敬之的轻功,这一瞬间已经够他蹿出去老远的了。 萧如月目瞪口呆! 刮目相看。 当然,目瞪口呆的不止她一个。 见多识广的梁丘雅音也傻眼了。第一次看见有人能制服唐敬之那个无耻之徒。 “君上,你这样对唐先生,合适么?” “无妨的,药王谷不缺钱。”宇文赫微笑着说道。 宇文赫,你不单是个财迷,你原来还是个无赖。 萧如月忍笑忍到肚子疼。 今晚的插曲,足以让近日的所有阴霾都一扫而光。 事后,梁丘雅音忍不住对萧如月说道:“我对你家夫君彻底改观了!佩服得五体投地。” 萧如月:“……”我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俗话说的好,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对付无耻的人,就要比他更无耻。 照这情形看来,唐敬之的无赖无耻功力,比之宇文赫,略逊一筹。 能当皇帝之人,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想来,这脸皮厚也算得一样优点。 翌日早朝上,朝臣们全都在热烈讨论着昨天柳府小妾喜儿大闹京兆尹之事。 什么,“柳蔡氏亲口承认是她陷害了礼部尚书萧景煜萧大人。” 什么,“她也说,她的本意是想令喜儿失宠于夫君,未曾想过会兹事如此之大。竟害得萧大人如此。” 还有人转述来自坊间百姓的评价,五花八门,绝对精彩。 朝堂再次成了菜市场。 今天正是风口浪尖,柳原寻了个得了风寒的借口告假不朝,给了其他朝臣极好的发挥空间。 他们尽情施展自己寒窗苦读十年的才华,殊不知,全用偏了地方。 然后,有些人又开始夸起了正回家养病的萧景煜萧尚书。 年轻有为才华横溢,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斯文俊彦风流倜傥,还有一表人才仪表堂堂。 全是些溢美之词。 平日里可没见他们这么死命夸过谁。 一个个分明都是心里有愧,想把之前骂人的话全都用夸奖给补回来。 君上听得哈欠连连。 无论是数落柳家颜面扫地的,还是夸奖萧景煜光宗耀祖不负萧家之门楣的,宇文赫都是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 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故意摆出的姿态。也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是好几天没休息好,昨晚上又闹太晚,才至如此疲倦。 就在大家吵吵嚷嚷太久,话题越扯越远之时,专属于宇文赫冷淡的声音穿透喧嚣杂乱:“适可而止。妇孺尚不为,何况君子乎?” 正说的唾沫横飞的那些老古板,一下子就跟被人点了哑穴似的,全都哑巴了。 “京兆尹的折子朕看了,既已查清萧尚书确属无辜,那就依律法办始作俑者,还萧卿家一个清白。” 万籁俱静中,宇文赫的声音淡淡的,无起伏,无情绪变化,就像在说一件萝卜青菜般的芝麻绿豆小事。 “臣领旨。”京兆尹跪地磕头。 “好了,下一个议题。” …… 由于有一群老古板叽叽喳喳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缘故,早朝比平常多拖了两刻钟。 而邀凤宫这边,一大早也不得安宁。 因为宫中假冒的这位太皇太后一大早便来兴师问罪了。 她老人家一进门便劈头盖脸一通数落。 先是说她善妒,说她吹枕边风霸占着君上,不让君上有机会临幸其他妃嫔。照这么下去,如何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见萧如月神色怏怏分明懒得搭理,她又开始数落萧如月竟然以皇后之尊去了天牢。说那等阴暗阴森之地,岂是皇后该去的。 萧如月就笑了,“天牢本宫去不得,那掖庭院,皇祖母就去得了?” 太皇太后就哑语了。 顿了顿,支支吾吾说,“哀家不过去掖庭院看了些老奴才,皇后也想干涉?” “干涉说不上,但是皇祖母年事已高,往后想见一个半个老奴才的,把人传到露华殿也就是了,何必亲力亲为。您可要保重身体,万一哪天一个不慎,可就见不到叶贵妃替您生的重孙子了。” 真的太皇太后被救走之事,这个冒牌货想必已经知悉,话说到这个地步,她也底气再说什么,讪讪打道回府。 萧如月看见这冒牌货就来气。 若不是何嬷嬷,太皇太后如何会被出卖?又如何能被悄无声息地带出宫,险些丧命。 那个吃里扒外谋害主子的东西,她死有余辜! 宇文赫下了早朝连朝服也未曾换下,便直奔邀凤宫,哈欠连连。 萧如月也无甚精神,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怎么在这趴着,倦了回去躺着。”宇文赫好笑地在她身边坐下。 萧如月这才撑着脑袋坐起来,玉手掩嘴打了个哈欠,“送走太皇太后那尊佛之后,绿衣说她一早去集了花露,要做新的点心,去休息就该吃不到了。” “你还是个小吃货。”宇文赫忍俊不禁。 对于这一点,萧如月表示并不反对。 民以食为天。 生以吃为本。 “对了,你去早朝之后,崇越便将装着毒虫的罐子给送来了。” 崇越这两日估摸着都是在寻毒虫,把罐子交给雅音姐姐时,看他那如释重负逃出生天的模样,就能知道他心里的苦。 宇文赫笑了笑,说道:“那就让他休息一日。” “那十三呢?”萧如月托着下巴问。 宇文赫微微一愣,“怎么会想到问起她?” “她对君上思慕已久,多难得才能进京一趟来见君上之面,一解相思之苦。让一个受伤的人赶路办事,传将出去,别人可要说你这主子不厚道了。” “那敏儿觉得,该当如何?” “既然上命已违,不妨就让她在京中多盘桓几日,权当休养。” 萧如月说时,笑意轻浅。 宇文赫去是没忽略她笑容背后一闪而过的狡黠和调皮。 这丫头又是打的什么鬼主意? “娘娘,梁丘姑娘请您过去。” 这时,彩茵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萧如月朱唇一弯,顿时神采飞扬,“好,本宫这就过去。” 她看了宇文赫一眼,说道:“君上,您去换身衣裳,稍事休息吧。你这个皇帝少批一个时辰奏折,天塌不下来。” “好。听皇后的。”宇文赫轻言微笑。 他这一笑,双目灿若星辰,周遭的一切顿时失色。 萧如月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不怪那个十三会一副对宇文赫死心塌地深情不移的模样。 换了是她,面对一个要姿色有姿色要能力有能力要家境有家境要才华有才华的男子,她也不肯放弃。 这年代,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哪怕娶了正妻也不怕,只要不放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上位成功了呢。 这人要是生得太好看,也是种罪孽。 第64章玉蚕蛊 是谁说红颜祸水的。蓝颜何尝不是祸水? 宇文赫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往后君上莫要随意笑了。”萧如月一本正经道。 招桃花。 宇文赫闻言摸摸自己的脸,随即绽放一抹灿烂无比的笑容,“敏儿说不笑,朕就不笑。” 萧如月静默。 梁丘雅音拿到崇越送来的东西之后,便一直在萧如月专门为她辟出来的小药房中忙碌着。 萧如月进门时特意轻手轻脚的。 但梁丘雅音马上就转过头来,“敏儿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看什么?”萧如月问着话,迅速凑到跟前。 只见梁丘雅音点名要的那些蛊虫就放在一个光洁无暇的白瓷盆子里,一动不动仿佛陷入沉睡。 而在盆子旁边,又放着一个血红色的类似于玉质的匣子。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你还记得我在你十岁那年送你的本名蛊么?”梁丘雅音忽然问道。 萧如月愣了愣,随即摇头。 “也是,那么多年了,一条小虫子你如何能记住。要是能记住也不至于……”梁丘雅音自言自语道。 “雅音姐姐说什么?” “你忘了也不妨事。” 萧如月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正要发问,她就转移了话题,“我需要你的几滴血。” 萧如月依言把手伸过去,梁丘雅音用银针刺破她的食指指尖,血凝成珠低落在血色的玉质匣子上,很快,血珠便被吸收进去。 匣子随即散发出一阵奇异的淡淡香气。 “这只玉蚕蛊以后便是你的护身蛊了,你有危险它能感应得到,也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梁丘雅音把血色的玉质匣子放到她掌心。 一股冰凉的感觉,似乎瞬间就从掌心传到心底,萧如月不由得心悸了一下,险些撒手。 梁丘雅音及时扶住她的手,玉质匣子才未掉下去。 “这是怎么了?” “玉蚕蛊生于极北之地,这寒玉匣同样来自极北之地,与我族中的寒冰床来自同一个地方,寒气很重。不过,玉蚕蛊已认主,这股寒气你会慢慢适应,对你身体无碍的。” 萧如月点点头。 “我要准备给岳相驱蛊的东西,画面可能不太舒服,你要不要先出去?” 萧如月闻言下意识朝白瓷盆子看去,却见里头的毒虫突然躁动起来。 “我既然说过要同雅音姐姐学医,这些迟早要经历。”萧如月坚定道。 梁丘雅音点点头,也算是认可了她的话,“刚才是玉蚕蛊在,这会儿玉蚕认了主,这些小虫子就以为没威胁了。” 她说着从自己身上拿出一个与萧如月手中寒玉匣一模一样的玉匣子,毒虫顿时就安静了。 “玉蚕一共三只,我一只别人一只,你这只是最后一只了。” “这些虫子是欺负我气息干净没有它们害怕的味道吧。”萧如月笑道。 梁丘雅音给了她一记孺子可教的眼神。 午膳过后,梁丘雅音便在沈良的陪同下出宫去相府了。 宇文赫睡到午膳才醒,精神头十足,但反观萧如月,从梁丘雅音那儿出来之后,精神就不太好,用膳时情绪也是不高。 送走宇文赫之后,她就回去休息了。 闭上眼睛,眼前全是玉蚕蛊吃毒虫的画面。 当时,雅音姐姐放出只有小拇指粗的玉蚕蛊,毒虫立时瑟瑟发抖。然后,玉蚕蛊张口就。一口一只毒虫,就这么给吞下去了。 吞下去了! 雅音姐姐给的解释是,玉蚕蛊需要这些毒虫的毒液,去对付岳相体内的那只蛊。 玉蚕本身无毒,却可抵御百毒,正是它的特别之处,而吸收毒虫身上的毒液,却可以给它以滋养。要去对付棘手的虫子,首先要让它吃饱了肚子才好干活。 萧如月也确实是累了,这一觉竟然睡到了日头偏西。 绿衣来唤她起身,她才迷迷糊糊醒来。 睡眼惺忪。 “娘娘,银临姐姐回来了。” 听到银临的名字,萧如月顿时醒了大半。 银临回来,就说明景煜已经无碍。 “传银临进来。”萧如月几乎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若不是身份特殊,她就跟到尚书府去了。 绿衣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瞧得出她在意萧大人,便去唤了银临进来。 “奴婢叩见娘娘。”银临进来便行了个大礼。 “银临辛苦了,萧大人身子如何?”萧如月示意绿衣把她扶起来。 银临说道,“萧大人已经好了七七八八,李太医开了最后三帖药,只要服下就能彻底好了。尚书府里有涟漪和李太医在照看,奴婢就先行回来复命了。” 萧如月点点头,心头的一颗大石头这才算放下了。 “是了,娘娘,京兆尹对柳夫人蔡氏的判决也已经下来了。”绿衣便忙着把下午的事情也对萧如月说。 “今个儿下午,京兆尹开堂审理,柳夫人蔡氏对自己陷害萧景煜之事已供认不讳,京兆尹大人当堂判决,柳蔡氏为诰命夫人,构陷朝廷命官,判鞭笞三十,流放百里。” 萧如月嘴角的笑容收了收,“流放百里是她罪有应得。她若能就此远离姚梓妍此等蛇蝎心肠之人,说不定还能有挽回的余地。银临,柳夫人哪日出发,你替本宫跑一趟,送她一送。” “这会儿京城之中恐怕只有看她笑话的人了,也就是娘娘您心善。”绿衣感慨道。 萧如月再度笑起来,没说话。 因为柳夫人不是始作俑者,她才会放其一马。 至于那些幕后黑手,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宇文成练,姚梓妍,还有在这两个人背后操控一切的叶海棠。既然姚梓妍一直受她控制利用,那当年她的死,和父母双亲之死,与叶海棠也脱不了干系。 只待找到证据,绝不与她干休! 萧如月眼中快速略过一抹狠戾,嘴角的笑意也深了许多。 正是这个时候,梁丘雅音回来了。 “敏儿。” 听见呼唤,萧如月很快收起自己的情绪,抬眸便瞧见从外头进来的梁丘雅音与沈良。 沈良的脸色有些不好,雅音姐姐却是笑着,笑容比平常的恬淡平静多了些许喜悦。 “怎么了,是有什么好消息么?”萧如月迎了过去。 梁丘雅音快步走过来,拉着萧如月便往自己房中去,边走边说:“我幸不辱命。” 绿衣和银临,沈良都识趣的没跟上。 到了房中,梁丘雅音地说道:“今日斩获不少,那位岳相身上的蛊已被我的玉蚕吸了出来,只要好生静养调理,排清余地,便可无恙了。” 她的语调比平日里高了两个调,心情正是好到不能再好了。 “是有什么斩获才让姐姐这么高兴?”萧如月也被让感染。 但其实,此时梁丘雅音看着比她还要小。 “我找到对付办法对付那只牛皮糖养的癞蛤蟆了。”梁丘雅音高兴的像个孩子。 萧如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唐敬之?唐敬之养的癞蛤蟆? 看样子,雅音姐姐没对她说的秘密还真不少。 不过她正在兴头上,萧如月也就不想打扰她的兴致,把关于岳相身体调理的事情问了个详细,便走了。 戌时,已是夜深人静。 此时萧如月正懒洋洋坐在软塌上,对窗捧书夜读。 这本书是梁丘雅音写的手札,书中全是她这些年学医的心得。 因为萧如月是初学者,又没时间从所有的书籍一一看起,梁丘雅音便让她先掌握要领,再慢慢背熟百草汤等基本的东西。 绿衣生怕房中灯火太暗会伤了眼睛,便多点了三盏灯,一见灯光黯淡下去,便去添灯油挑灯芯,让房中再度明亮。 忙完灯的事情,又去烹了参茶,“娘娘,夜里看书伤神,喝口参茶缓缓。” “本宫看本杂书,不妨事的。你别忙活了,这儿不用人伺候,你快去歇息吧。” “可是娘娘,您不歇息我怎敢歇息?今晚连银临姐姐都去歇着了,夜里若是要事,我走开了您可不就找不着人了。” 见萧如月并没有喝茶的打算,绿衣便有些失落,说着撅起小嘴,别提多委屈了。 萧如月好笑不已,“我一个大活人,又没病没痛的,夜里不用人伺候。” “可是……” “可是什么?”见绿衣支支吾吾的,萧如月就来了兴致,“你在担心,君上今晚不过来,本宫一个人独守空闺会睡不着?” “娘娘……”绿衣被戳破心事,脸颊绯红。 明明都说瞒着的,娘娘怎么会知道? 方公公过来传话时,娘娘在房里看书,不会听见才是嘛…… “你放心,我没生气,也不是因为君上没回来而不睡。我是真的还不困。”萧如月耐着性子解释道。 她对自己这个侍女简直没辙。 绿衣在过去就是一根筋,到如今还是一根筋。 俗话说,三岁定八十,她怕是改不掉了。 好在她心思单纯,一根筋认死理,却也不会轻易走歪。 “娘娘,您不用担心,绿衣这些日子都休息得很好。平常都是银临姐姐和方公公在手,绿衣今晚守一夜不妨事的。”一根筋的小姑娘还不肯放弃。 萧如月无言以对。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却传来皇帝陛下爽朗的笑声:“敏儿这么晚了还在看什么书呢?” 第65章爱比恨多一些 “是君上回来了!”绿衣激动得双眼直放光。 萧如月顺口调侃她道,“这么高兴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爱慕君上呢。” “娘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呢!给别人听见不得了。君上还在外面呢。”绿衣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 萧如月好笑不已,“莫急,君上听不见。你去歇着吧。” 绿衣有点沮丧,但因为自家郡主的玩笑让她很尴尬,她就老老实实退出去了。 在门口与宇文赫擦肩而过,她紧张兮兮地行了礼之后,便逃命似的跑了。 “你那个丫头是怎么了?见了朕跟见鬼似的。”宇文赫坐在萧如月脚边,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头雾水地道,“朕有丑到这个地步么?” “君上若是丑,天底下就没有能看的了。不用总提醒我是平白捡到多大的便宜,我心里很清楚的。”萧如月无奈道。 对于眼前这个人无时无刻的自恋,她也只能写一个“服”字了。 同时,她的手很自然地把书卷倒扣在桌上,把绿衣刚端来的参茶推到宇文赫面前。 宇文赫顺势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就把茶盏端到萧如月唇边。 她也浅浅抿了一口,煞有介事地看着宇文赫道,“绿衣正是君上的英俊把吓到了,我刚才说要给她找夫家,说到要找个君上这般的男子,她就吓得手足无措,还说男人太好看是祸水。” 宇文赫眨了眨眼,却是一脸的无辜。 萧如月也就不手软了,“以我浅见,男子生得好看,的确比女子还麻烦。连绿衣都懂得,君上这等姿容,最是招蜂引蝶。您却整日赖在我这邀凤宫里不走,把外面的花花世界翩翩彩蝶全都置之不理。也难怪朝堂上那些老古板要说我是祸水了。” 说到这里,萧如月还有点小委屈,“可惜世人不知,我从未蛊惑过君王,倒是某位君上成天赖在这邀凤宫不肯走。您说,我这祸水的名头是不是有些冤枉?” “皇后娘娘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吧。”宇文赫长臂一伸,把萧如月带进了怀中,“我真临幸了叶贵妃和宫中其他美人婕妤,你就高兴了?你要是亲口说一句让我去找别的女人,我立马就去。” 萧如月缄默。 无论哪个女子,都盼望着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管未来如何,这一刻她是有私心的。 哪怕明知未来不可能,却还是希望能守住这一刻的宁静天地。 可是,萧如月,你明知道未来不可能,却舍不得放开这双手,舍不得这份温暖。 这么做何尝不是自私? 萧如月垂下眼眸,阴影挡住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疼。 “老实了?”宇文赫虽然没能看见她眼中的情绪,却显然很满意她的沉默,“看在你老实承认的份上,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里?”萧如月只来得及这么一问,身子一轻又飞起来了。 外头月光正好,宇文赫带着她飞上邀凤宫的屋顶,缓缓落下。 清风徐来,一对璧人衣袂翩飞。 月光如霜,美人如斯。 美不胜收。 “你伤还没好,怎能如此胡闹?”脚刚一落地,母老虎就发飙了。 萧如月试图挣脱宇文赫的怀抱,奈何他力气太大,她也害怕会牵扯到他的伤口,便放弃了。 宇文赫揽着她坐下来,满不在乎道:“这怎么叫胡闹,你瞧这月下的皇宫,多美。” 顺着他的手看去,月光下,大半个皇宫尽收眼底。 白日里看不见的精致,在低处无法俯瞰的风景,这一刻都看到了。 月下的皇宫,明暗交替,比起白日里的金碧辉煌,多了一些夜的静谧与,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仿佛披上了面纱的佳人,轮廓若隐若现,却看不真切。 分外撩人。 分外引人遐想。 萧如月满目惊喜,情不自禁想站起来。 谁知她刚要站起来,就脚下打滑,往下溜去。 天啊,好高! “小心。” 宇文赫及时拉住她,把她带回自己怀中。 “你不会武功,这屋顶不是一般人能走得了的,不能离开我身边。” 萧如月受了一惊,惊魂未定地点点头,老老实实地与宇文赫原地坐下。 但还是忍不住念叨两句,“就算上屋顶来看月光,咱们也可以爬梯子。你的伤口好不容易快愈合了,再这么折腾下去,何时能好?” 宇文赫闻言莞尔,“放心吧,你的男人没那么脆弱,这点小伤不妨事的。” 他说“你的男人”,说的如此自然。 饶是经历过一世生死的萧如月,也莫名脸上发热。 情不自禁。 宇文赫抱紧了她,萧如月也紧靠在他的怀抱。 月下人儿成双对,如此美好。 谁说皇家无真情,谁说帝后无真爱? 和亲也好,联姻也罢,付出真心也能换得真意。 世间终是爱比恨多一些。 由于某君上的反复折腾,原本三天能好的伤口,一直反反复复好不了。 皇后娘娘帮他上了药之后,冷冷丢下一句:“自作孽不可活。”然后就把君上赶到隔壁去睡了。 君上表示很委屈,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皇后娘娘就发话了:“再不去休息,明日就不让你进邀凤宫。” 君上立马就乖乖去睡了。 某方姓公公偷听了个墙角,心中暗暗感慨:照这个速度,说不定很快就有小皇子出生了。 太后娘娘在天有灵,也该欣慰了。 翌日一早,萧如月被要上早朝的宇文赫从被窝里拉起来,死缠烂打非要她伺候他更衣。 萧如月念着堂堂君上昨晚被她赶去隔壁睡了一晚,她也是理亏,就忍了。 宇文赫临走前在佳人唇上偷了一记香,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萧如月哭笑不得,嗔了句,“无赖。” 骂完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被宇文赫一折腾,她睡意全无,便唤来银临和绿衣,伺候她梳洗打扮了一番。 气候渐热,衣裳也是越穿越少越穿越薄。 萧如月今个儿穿的是一袭淡紫色的天丝齐胸襦裙,裙面上均匀绣着白色的小花,点缀着绿叶,仿佛春天盛开的紫罗兰。中裙有三层,她嫌热便去了一层。 上襦是嫩黄色的天丝,里头是白色的双层中衣,只在袖口绣了一点绿色,上襦绣花很少,清新简单。 胸前是一片绣着彼岸花的诃子,系带是比下裙颜色更淡的浅紫,几个颜色交相辉映,让萧如月年轻的脸庞更叫娇俏瑰妍,却不失稳重。 银临又在萧如月美心点了朵梅花,胭脂红把她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好看。她巴掌大的鹅蛋脸,五官立体,越看越耐看。 尤其是那双春水般的眸子,眸光流转,直袭人心。 绿衣都看傻眼了。明明这张脸她从小看到大,如今却总是会惊艳到。 “娘娘,君上娶到您真是天大的福气。”绿衣脱口而出,“我若是男人都想娶您了。” “少贫嘴。”萧如月笑道。 谁曾想银临也说道:“娘娘,这会儿绿衣可没说错,身为女子的我们都要被您迷昏头了。” 银临也算是见过美人无数,但自家皇后娘娘却每每总能让她眼前一亮。 “一个个嘴这么甜,一大早都吃了蜜了吧。”萧如月好笑摇头。 绿衣和银临对视一眼,都笑了。 “对了,娘娘,您一早便如此盛装打扮,是有何打算?”银临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一下就往重点上猜了。 萧如月看着她,淡淡笑道:“叶贵妃也好些天没来向本宫请安了。今个儿也该来了。” 银临了然于心。 于是,萧如月早膳才用完,外面的宫人便来通传:“娘娘,叶贵妃与其他几位贵人在门口求见。” 萧如月拎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微微一笑,“传。” 萧如月转移阵地回到正殿,以叶海棠为首的宫妃们很快进来了。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都是自家姐妹,无需多礼,都坐吧。”萧如月款款摆手,示意大家起身。 以叶海棠为首,宫妃们便纷纷起身落座。 彩茵等小宫女便一一奉茶上来。 “大家怎都起得这么早?”萧如月端起茶盏撇了撇泡沫,却是没有饮下的打算,微微抬眸扫了在座的宫妃们一眼。 其他人都下意识往叶海棠的方向看去。 想也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萧如月也就从善如流地往叶海棠那儿看去,“昨晚君上原本说是要去叶贵妃那儿的,最后却还是来了邀凤宫。叶贵妃莫不是空守闺阁,一夜没睡好吧。”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客气。 叶海棠端着茶盏的手,稍稍紧了紧,眼底闪过一丝杀意,面上却还带着端庄的笑意:“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这后宫都是君上的,君上去哪里便是哪里。” “叶贵妃这话是在暗示,你因为昨晚之事心中怨怪于本宫,但是看在君上的面子便不与本宫计较么?”萧如月的手一顿,尾音跟着上扬。 听见这话,叶海棠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嘴上说的却是:“皇后娘娘怎么说的,臣妾不敢。” 她顿了顿,脸上带了些许委屈,说道,“君上独宠皇后娘娘一人,那是皇后娘娘的本事,臣妾不得君上青睐,是臣妾做的不好,心里哪儿敢怨怪娘娘,娘娘多虑了。” 第66章罚了叶贵妃 叶海棠此话一出,皇后娘娘便成了个毫无容人之能的妒妇,而她则是深明大义的大度女子。 宫妃们看萧如月的眼神都变了。 王婕妤忍不住说道:“自打皇后娘娘入宫之后,君上眼中便只有娘娘一人,真叫人羡慕。” 口中说着羡慕,话里却是发酸。 “什么时候夫妻恩爱还需要靠本事手腕了?”萧如月扫了众人一眼,呷了口茶,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王婕妤顿时尴尬了。 叶海棠却还不依不饶的,“娘娘是中宫皇后,身份尊贵,自是我等不能相提并论的。是臣妾造次了。” 绿衣听了这话,气得差点冲上去,但见萧如月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便只得忍住不敢擅动。 “我大夏以孝治国以礼传家,自古尊卑有别,叶贵妃目中无人也就罢了,竟然在话中夹枪带棒数落本宫以大欺小,更试图误导其他姐妹。叶贵妃,本宫是给过你小鞋穿,还是克扣你宫中月例薪俸了?” “你若能说出本宫何时欺过你,详详细细条陈列状,这罪名本宫也就担下了。若说不出来,凭这几句话,本宫就能治你个大不敬!” 萧如月一开始还笑着,到这会儿,笑容尽敛,唇际只余下冷笑。 叶海棠暗暗憋了口气,她一直知道司徒敏不好对付,没成想这女人反应如此之快。倒是小瞧她了。 她咬咬牙,朝萧如月跪了下去,“是臣妾无状,是臣妾失言了。请皇后娘娘恕罪。”话语听着倒是诚恳。 她低着头,没人看见她眼中的恶毒目光。 王婕妤连忙想替她出头,跟着跪下,“皇后娘娘娘娘,贵妃娘娘也是一时失言,还望娘娘莫怪。昨晚原本君上是要去琉璃阁的,谁曾想却……换了是她人,心中怕也是会不快的。” “心中不快,便可目无尊卑么?”萧如月的语调一直不紧不慢的。 她把茶盏重重置在几上,目光落在王婕妤身上,语调也冷了一分,“王婕妤你可自个儿想想——昨晚若是君上说要去你那儿,最后却去了贵妃娘娘那儿,你可敢在一大早就以请安为名,纠集嫔妃们,找上门去挑衅?” 王婕妤脸色一白,连忙请罪,“皇后娘娘恕罪,臣妾,臣妾……” “叶贵妃来自鞑靼,她不懂规矩也就罢了,王婕妤你出自王氏,母家也是我大夏的望族。这规矩你也不懂么?你一个小小的婕妤,胆敢在本宫面前放肆无状。你把本宫置于何地!” 萧如月水眸一抬,眸光凌厉无比,“臣妾,臣妾……” 王婕妤脸色白如纸,想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一直重复那两个字。 其他几位美人和才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脸色也都吓白了,全都跪了下来。 “银临,王婕妤目无尊卑,口无遮拦,对本宫大不敬。罚一个月月例,回碧霞宫闭门静思半月。未得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是。” “谢,谢娘娘宽恕。”王婕妤背上冷汗涔涔,身子抖了抖,咬紧了下唇死撑着不敢放松。 反观叶海棠,分明是她挑起的事端,她却一直跪着不动,安之若素。 她只看了王婕妤一眼,并未替王婕妤求情一句。 司徒敏不过说了两句她就吓成这样,能成什么气候? 她低着头无人瞧见她脸上是何等表情,但凭她泰然自若的姿态,萧如月也猜得出,她心中十之八九正在数落那王婕妤不争气。 萧如月越发替那王婕妤不足。 被人当枪使也就罢了,用完还遭人嫌弃不经用,真真可怜。 不过话又说回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己没主见又耳根子软受人挑唆,这都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叶贵妃,念及你不识规矩,这是为初犯,本宫便不重罚于你。罚你一个月月例,这个月就在宫中把大夏礼法典籍抄写十遍,烂熟于心。本宫亦会找熟知宫中规矩的嬷嬷去琉璃阁,日语督导。倘若一个月后你还是如此不受教化,本宫可就不会再轻饶了。” 萧如月这话说的在情在理,滴水不漏。 叶海棠盯着地上的眼睛却是要喷出火来了。 她罚月例罚抄书也就罢了,竟然找人日夜看着她,这分明是贴身监视! “虽然你母国鞑靼未曾教好你规矩,但如今你嫁入大夏,是我大夏后宫的一名贵妃,本宫就有责任教好你。教不好你就是本宫这皇后失职了。” 萧如月的话音越发婉转,尾音还透出些许无奈,“银临,你待会儿去藏书阁把大夏礼法典籍以及《女戒》等书找出来,全部送到琉璃阁去。” 银临恭敬地应了:“是。” 绿衣见形势大转,忍不住小得意起来,但被银临丢了一记不赞同的眼神,就忙不迭把笑容憋了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历来后宫女子为得君上青睐而使出浑身解数争宠,手段奇特屡见不鲜,甚至还有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居心不良之辈。” 萧如月捻了点心在手中把玩,话音也越发森冷—— “本宫生于皇家,最见不得那些肮脏下贱的行径,你们若是想得君上青睐,便做出个样子来给人瞧瞧,而不是整日里在自己宫中自怨自艾,想着怎么把别人踩下去。你们都是出自名门世家,这些道理这些规矩本应自小耳濡目染才是。” 说着,看了硬撑的王婕妤一眼,又道:“若是有哪位贵人也需要重读礼法典籍的,就麻烦叶贵妃誊抄一遍送去。” 王婕妤不敢搭话,冷汗从脸颊滑落下来,大气也不敢出。 “好了,本宫也乏了。无甚大事就都散了吧。银临,替本宫送客。”萧如月把茶水一口喝完,便便扶着绿衣的手离开了。 “恭送皇后娘娘。” 萧如月这句话好比是特赦令。 王婕妤已经撑到了极点,皇后娘娘一走,她便瘫坐在地上。 她的贴身婢女荷香忙不迭来扶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地上拉起来。 反观叶海棠。 她的侍女亚娜弯身要来扶她,还被她一记眼神瞪得连连退了三步。 她就自己提着裙子站起身来,象征性地帮着付了王婕妤一把,“妹妹,连累你受苦了。” 王婕妤哪里还有力气说什么,荷香扶着她说了句:“告退。”便逃命似的走了。 其他几位美人、才人吓都吓呆了,一个个跪着没有知觉,到这么会才回过神来,都在自家的侍女的搀扶下作鸟兽散。 真是庆幸刚才没有跟王婕妤一般强出头,否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叶海棠便落在了最后。 银临从上头走下来,微微颔首,“贵妃娘娘,您先请回吧。过会儿银临去藏书阁取了礼法典籍等书,会给您送到琉璃阁去。” 叶海棠目中露出不屑的神色,但碍于颜面,便装作客气地说道:“那就多谢银临姑娘了。” “贵妃娘娘请吧。” 银临摆出送客的姿态,叶海棠也不好再留下来,扶着亚娜的手便一摇一摆地出了邀凤宫。 她胸前波涛汹涌,腰肢细若扶柳,这身段玲珑有致,倒是没几个女人能比得了的。 入了内室。 绿衣便忍不住吐槽起来,“那个叶贵妃真是过分,一个贵妃就敢欺负到皇后娘娘头上来,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好娘娘不是任人圆扁的软柿子,否则真要给她欺负死了。” “所以最后她不是没占到便宜么,你这么愤愤不平做什么?”萧如月好笑道,优雅地坐下来,把一盒精致的水晶糕推到绿衣面前,“吃点东西消消气吧。” “娘娘,绿衣这回说的对,那叶贵妃真是越发目中无人了。今个儿她敢煽动其他妃嫔到邀凤宫来闹事,保不齐她改日还敢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来。” 银临从外面进来,也颇有几分不平。 “您是一国之母,岂能由着别人欺负到头上来?今个儿这惩罚真是太轻了。” “那你们觉得该如何?”萧如月情绪还是平静的很,“本宫是该打她二十板子,还是该给她掌嘴二十?” 绿衣直言不讳:“二十板子都是轻的。” “那要把她关去冷宫闭门思过,才够解气是吧。”萧如月淡淡道,“那解气了之后呢?” 绿衣和银临就都安静了。 她们也都听出萧如月的言下之意。 “是奴婢欠考虑了。”银临说道,有些懊悔。 绿衣也是一脸自责:“我,我也太冲动了。” “那个女人一副我抢了她夫君的嘴脸,我都想撕了她那张脸。”谁知萧如月竟然也气愤道。 绿衣吃了一惊。 就见萧如月接着说道,“可是,冲动无济于事。再怎么说叶贵妃都是鞑靼公主。眼下的状况,轻易动她不得。” 银临和绿衣都点点头。 正说着话,梁丘雅音急匆匆从外头进来,她手中拿着一个瓷瓶,倒出三颗药丸分给萧如月、银临和绿衣各一枚。 萧如月一愣,“这是怎么了?” 梁丘雅音气呼呼地道:“那个女人浑身是毒,更是用毒高手。她下毒于无形,你们中招了都不自知。” 第67章活腻了么 听梁丘雅音这么一说,绿衣连忙把药丸塞进口中。 萧如月和银临也分别吃下药丸。 彩茵随后端着三杯清水进来。是梁丘雅音喊她端来的,把清水放下她就退出去了。 萧如月三人一人一杯喝下,这才都松了口气。 “雅音姐姐,我们是如何中的招?”萧如月问道。 梁丘雅音闻言却是一笑,“那个女人浑身是毒,她弹指间便能杀人于无形,平日里不会用,在宫中她为了某些目的也不至于随便杀人,今日是冲着你来的。” 葱白食指便指着萧如月。 “这倒也不稀奇了。”萧如月只是微微一愣,便想通透了,毫不意外,“但她下毒手法如此高明,当真是防不胜防。” “是,只要她想,随时随地可以置你于死地。”梁丘雅音对叶海棠的使毒功夫充分肯定,“但她不会轻易出手让你立即毙命,就像这次,她也只是想让你吃点苦头,并且为日后做准备。” “为日后做准备?” “嗯,她最擅长的不是一次完成下毒,而是毒性的日积月累。这次的毒只是个开始,不算厉害。但是不能放任不管。” 说到这里,梁丘雅音语重心长道,“往后与这个女人打交道,更要小心谨慎才是。这样的手段,还会层出不穷。我不能随时随地跟着你,你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雅音姑娘请放心,奴婢会保护好娘娘。”银临掷地有声道。 梁丘雅音便笑而不语。 绿衣也急忙表忠心,“还有我,就算有危险我也会挡在前面的!”拍着胸脯就差把自己拍出血了。 萧如月忍俊不禁,“好了,没说你会往后缩,捶这么用力可别把自己捶出毛病了。” 绿衣小脸委屈。 “叶海棠当真使起毒来,防不胜防,靠寻常办法是治不了她的。还需要想想其他办法才是。”萧如月淡淡说道,目光转而落在梁丘雅音身上。 再没有比让自己强大起来更好的办法了。 而且,此时还有的是人比她郁闷。 比她生气。 “银临,莫要忘了藏书阁中挑出礼法典籍给琉璃阁送去。”萧如月浅然笑道。 银临也不禁莞尔:“奴婢这就去。” 叶海棠回到琉璃阁的第一件事便是,关上门,砸了眼前能看见的东西。 “真真岂有此理!” 桌上的白瓷茶具被她一下扫落在地,坊间千金难求的珍品,顷刻化为一堆碎片。 “公主,您快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亚娜连忙安慰道。 谁曾想,这话刚一说出口,便得到叶海棠一记冷若冰霜的眼神,她吓得噤声。 “什么时候本宫生气轮得到你插嘴了?你是活腻了么!” 亚娜连连摇头,声儿都不敢出。 “司徒敏给本宫脸色看,借着皇后的身份把本宫压的死死的,你就以为你也可以爬到本宫头上来了么?别忘了,你只是本宫养的一条狗!本宫动一动手指头就可以让你万蛊噬心生不如死!” 叶海棠满脸怒容,姣好的面容都扭曲了。 “娘娘恕罪,娘娘息怒,娘娘饶命啊!”亚娜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她脸色发白,浑身抖如风中落叶,冷汗涔涔,比王婕妤在邀凤宫时的状况,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家主子是个什么人她比谁都清楚。 自打十年前跟在主子身边,主子的容颜就没变过没老过,但是脾气却是一天比一天大,主子看不顺眼的人,一个比一个死的惨,她是亲眼所见的。 倘若,倘若主子想要她的命,那倒好了,主子要是发起狠来,动动手指头的事便让她生不如死,那才真的可怕。 没人知道,这个看着风华正茂面容姣好的女子表相下,藏着多么可怕的一个灵魂。 “恕罪,息怒,饶命?你说的倒是轻巧。”叶海棠冷哼,怒气却像是稍稍缓和了些。 “今日在那邀凤宫中,司徒敏借着皇后之名打压本宫,明里暗里含沙射影嘲讽本宫不懂规矩,还找人来监视本宫,逼得本宫须得日日在这琉璃阁里困守,抄写那该死的礼法典籍,你说,这口气本宫如何咽得下去?” 她逼近亚娜,掐着她的下巴逼着亚娜抬起头来。 亚娜的身子下意识后仰,战战兢兢道,“……娘娘您有替身,璇玑姑娘的易容术出神入化,有璇玑姑娘在,娘娘您就算离开也无人能发现的。即便,即便皇后派了人来监视您,也不妨事的。” “这句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接着说。” 亚娜咽了咽唾沫,深呼了口气,“还还有,皇后就是个皇家出生的娇公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娘娘一身好本事,想让她死岂不是动动手指就能办到的事?” 叶海棠听见“娇公主”几个字时眼神冷了冷,仿佛要吃人。 还好亚娜转话转的快,她的眼神才稍稍恢复温度。 不过,说完这话,亚娜背上几乎全部湿透了。 “你说的对,本宫想让司徒敏死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可现在还没到时候。她要死,也得在献祭的时候死!” 叶海棠唇际噙着阴森的笑容,眼底闪着贪婪的寒光,这一刻仿佛是地狱里爬的恶鬼,面目狰狞。 “本宫要让她受尽折磨,慢慢死去!” 今日她在指甲间藏了药粉,趁机弹在司徒敏身上,那东西不致命,却会慢慢潜入血脉,侵蚀身体,进而让身体慢慢成为蛊虫的培植地。 司徒敏,我从来最讨厌你们这些所谓出生名门身娇肉贵的女子! 凭什么一样身为女子,我也曾是大家闺秀,却要受尽苦楚,承受这许多非人折磨,拼尽全力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你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皇后,成了君上的独宠! 宇文赫这样的男子,只能是我的! 你一个所谓的公主,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你凭什么占有他! 你放心,我会让宇文赫慢慢接受我,等你成了蛊虫的宿主,你这皇后也就做到头了。 届时,无论是这大夏的江山,还是宇文赫,就都是我叶海棠的了! 你享有的风光,你享有的荣华富贵,都将独属于我一个人!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小太监通报的声音—— “贵妃娘娘,邀凤宫的银临姑娘来了。” 叶海棠脸色又是一沉,尖锐的指甲抠在梨花木桌上。 “贵妃娘娘,奴婢银临,奉皇后娘娘之命把礼法典籍和秀嬷嬷一并送过来了。”说话间银临的脚步声已到了门口。 亚娜一慌,急忙爬了起来。 “开门去。”叶海棠吩咐道,慢慢站起身。 司徒敏,今日之事,本宫就让你扳回一城,反正,你的好日子也不多了。 亚娜哪里敢迟疑,四肢再没力气也恨不得立即蹿出去。 叶海棠的手缓缓从梨花木桌上移开,上面竟然抠出了深深的四道印痕。 碧霞宫中。 王婕妤自回来便躺才床上,手脚发软起不得身,荷香想去传太医,她不肯也是不敢,窝在床上躺了小半日才恢复过来。 “婕妤,您可把荷香吓坏了。”见自家主子醒来,荷香可谓大大松了口气,连忙扶着王婕妤坐起身,递上热茶。 荷香是王婕妤在母家带来的陪嫁丫头,自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是好。 王婕妤靠在床上,喝了口热茶,长长出了口气,“今个儿真是吓死我了。” “可不是嘛,皇后娘娘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哪儿成想今个儿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娘娘,荷香有些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王婕妤:“有话直说无妨。” “今日在邀凤宫里您为叶贵妃说话,可您因为她的事情被皇后娘娘训斥,叶贵妃却半句帮腔都没有。叶贵妃分明是拿您当枪使。” 荷香说着有些气愤,“您可想想,入宫这么久以来,虽然不得君上青睐,可也从未闹到被罚禁足的程度。今日的情形您也瞧见了,皇后娘娘的态度是明摆着的,叶贵妃自个儿争宠不成就想拉您下水。” 王婕妤点点头,“你说的很是在理。本宫也正为了这些事懊悔不已。若不是耳根子软听了别人一两句话的鼓动就去邀凤宫闹这一场,也不会平白受了这些苦。” 她越想越是后悔。 皇后娘娘平日里待大家不薄,她怎么就被叶贵妃三言两句给挑拨了呢? “是的呢,往后那个叶贵妃说的话可不能随便听了。真是害人不浅。”荷香煞有介事道,“要我说呀,叶贵妃怎么看都透着一股邪气。娘娘往后还是少跟她往来为妙。” “可本宫担心的是……这次开罪了皇后娘娘,往后的日子是不是就不那么太平了。”王婕妤娥眉轻颦,心里担忧。 从前虽不得宠,常日无聊,但好歹日子相安无事,每日看看书也就打发打发过去了。 若是开罪了皇后娘娘,以皇后娘娘手中的权利,想让她过不安生简直轻而易举。 “娘娘若真是担心,荷香待会儿便出宫一趟,回府向夫人禀明此事,看看夫人是怎么说的。”荷香安慰她道。 王婕妤心中不由得轻松了些许。荷香真不愧是打小与她一起长大的,一句话便说到她心里去。 眼下,也是没有旁的法子了。 第68章探望岳相 母亲见多识广,定能给她出个好主意。 但也免不了要挨母亲一顿训的。 “荷香,届时母亲若是训人,你便多担待些。”王婕妤显然深知自己亲娘的脾气秉性,不免有些担忧。 荷香笑着说道:“娘娘放心吧,夫人的脾气我还不清楚,夫人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再生气骂两句也就过去了。” 王婕妤点点头,把茶盏递给了荷香。 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以后还是离叶贵妃远些才好。 荷香收拾了一番,正准备要出门,银临便过来了。 “荷香姑娘这是要去哪里?”她直接把荷香堵在了门口。 “银银临姑娘,您怎么来了?”荷香下意识把出宫的腰牌往身后藏,银临的出现让她手忙脚乱。 银临笑了笑,说道:“皇后娘娘命我过来看看王婕妤的情况,荷香这是要外出?那王婕妤呢?身子可好些了?” 她看见荷香把腰牌藏起来,便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 “我家娘娘正在里面休息。奴婢只是出来走走透口气,并未有外出的打算。”荷香目光躲闪,不敢直视银临的眼睛。 银临也就没多说什么,径自往里走。 银临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她还带了个太医,荷香连忙跟上。 寝宫中,王婕妤正卧床休息,虽无睡意,但也没什么力气起来。 荷香急急忙忙走到前面去,先一步进了寝宫,“娘娘,邀凤宫的银临姑娘来了。” 王婕妤闻言,惊出了一手汗,险些从被窝中弹起来。 是荷香及时止住了王婕妤的行动,又给了她一记眼神,王婕妤这才继续若无其事地躺着。 荷香手快放下了幔帐,便将里外隔开了。 银临随后带着太医入内。 “拜见婕妤娘娘。” “银临姑娘怎得有空过来碧霞宫来?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王婕妤说着话,慢腾腾准备起身。 “婕妤莫要起身。”银临带着太医到她榻前,这才放轻了声音道,“皇后娘娘听闻婕妤从邀凤宫回来后身子便有些不爽,特意命奴婢带着太医过来替娘娘您瞧瞧。” “微臣太医院王允,叩见婕妤娘娘。”王允王太医上前见礼。 “王太医,说起来倒是本家。”幔帐里的王婕妤轻轻说道,嗓音温柔。 不过,这话在银临听来却有几分掩饰尴尬的味道。 她给了王太医一个眼神,王太医便对幔帐里的王婕妤道:“娘娘,请伸出手来,微臣好为您号脉。” 王婕妤看了荷香一眼,从幔帐里伸出葱白般的玉手。 王太医用丝巾覆在皓腕上,便认真地好起脉来。 好一会儿,才起身对银临说道:“银临姑娘,王婕妤只是受了些许惊吓,并无大碍,微臣开副安神的方子,婕妤煎后服下便可无恙。” 荷香挤出笑容来,“那就多谢太医了,也多谢皇后娘娘眷顾我家婕妤。” “皇后娘娘吩咐说,她身居中宫,自当照看好宫中人。此等小事请婕妤不必放在心上。” 送走银临和王太医之后。 “方才可吓死我了。” “可不嘛,本宫还以为银临姑娘是要来兴师问罪的。” 王婕妤和荷香相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 银临回到邀凤宫,萧如月正等着她。 皇后娘娘要带着太医亲自到相府替相爷看诊,怎么能少了银临这个邀凤宫里的第一女侍外加秘密护卫随行? 绿衣和沈良也都随行。 相府门庭冷清,门可罗雀。 以前岳相还在朝中时,门庭若市,那些想攀附的小人络绎不绝,岳相虽对来人一律拒之门外,但不妨碍他们热切的心。 可自打岳相病倒之后,便没人来相府了。 也就偶尔几个从前同岳相要好的官员,会来探望一二。 这些都是相府老管家私底下说的话,梁丘雅音耳尖便都听了去,也都如数转给了萧如月。 故而,才有萧如月今日大张旗鼓大摆阵势来相府探望的举动。岳相这样的忠臣股肱之臣,如何能让他受这等委屈? 说来,岳相从前就不喜欢宇文成练这个皇子。 那时萧如月被宇文成练蒙蔽,听他一面之词,还以为岳相纯粹是因为一些个人原因而不待见他。 如今看来,岳相不愧是一国宰辅,果有识人之明。 从那时岳相便已看清楚宇文成练此人的居心叵测心怀鬼胎。 皇后仪仗停在久被冷落的相府门前,周遭的百姓和官宦人家纷纷出来瞧热闹。 岳相正在病中,出来迎接的是岳相的夫人楼氏。 “岳楼氏领阖府人等,恭迎皇后娘娘凤驾。” “夫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萧如月步下轿辇,亲自扶起了岳夫人楼氏。 入宫之初,萧如月传召朝中命妇,那时岳夫人楼氏。她以夫君身子有恙不能前去为由推辞了,并未到场。 但萧如月却不是第一次见岳夫人。 算起来,岳相与她已故的父亲也算是关系不错,虽未深交,但逢年过节礼尚往来总是有的。 所以,岳夫人也算是她的长辈了。 萧如月和岳夫人在门前寒暄一番,这才进府。 短短的三两句话,却足够令人遐想无限了。 皇后娘娘亲临相府,这件事说大不说,可说小,也小不了。 羽林卫守住相府周遭,闲杂人等皆不能近前。 府中一贯清静,今日突然多了许多人,岳夫人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吩咐奉茶准备点心,也是忙进忙出的。 “夫人不必辛劳,本宫是代君上来探望岳相。不敢以客居之。”萧如月说的谦卑。 话说这么说,岳夫人自然也不敢怠慢。 萧如月便也不再劝,吩咐随行的李太医和王太医去卧室替岳相看病,她自己便与岳夫人,还有岳家的媳妇白氏在堂上叙话。 闲话家常,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鸡毛蒜皮没小事。 但也不难听出相府目前的困境。 虽说岳相病中,朝廷照发俸禄,但一家大小全指着这点俸禄生活。 岳相的独子远在边关,常年不在家,父母年事已高,孩子又小,家中大小事情便都落在这唯一的媳妇身上。 白氏说着说着无意间提及,楼氏这个做婆婆的还有些不悦,大抵是不愿意把自家的困境说给皇后娘娘听听,也或许是怕说出去丢人。 堂堂一国宰辅,家中竟然是这等境况,再看看宇文成练的魏王府,和柳原的柳府以及他们这一干人等的奢靡日子,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萧如月拍着白氏的手,柔柔说道:“这些事本宫都知道了。” 她们闲话家常的时间,李太医与王太医已替岳相看诊完毕,从里头出来复命。 “岳相身子如何?”萧如月问道。 李太医忙回话道:“回娘娘的话,岳相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和休养,身子已好了大半。微臣和王太医商榷之后,决定重新开一张方子,请夫人按照新方子抓药煎药。往后每三日便要换一回方子,直至岳相全好为止。” “那就辛苦两位太医每三日来一趟相府了。” 李太医这话说的脸不红气不喘,萧如月更是对答如流。 岳相之前明明还病得奄奄一息,这下子说好就好了。李太医心中倍感惊奇,但并没有说出来。 岳夫人楼氏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我家老爷当真能好起来么?” “两位太医说的话,自然不会有假。”萧如月盈盈笑道。 雅音姐姐来过之事是秘密,除了他们这些知情者外,便只有岳相本人知情了。 但是,以雅音姐姐的手段,怕是岳相本人,对有人神仙一般治好他的事,也记不真切的。 说不定还会以为那是在做梦。 萧如月进内室看望岳相,老大人迷迷糊糊醒来,解毒之后精神也好了许多。 知道是皇后娘娘驾临,挣扎着要起身,被萧如月吩咐楼氏夫人按下了。 “宰相大人为国操劳积劳成疾,我来看望您这是应该的。我身为中宫皇后,替君上分忧犹恐不及,宰相大人您早日好起来,才是国家之福,社稷之福,百姓之福。” 听萧如月说了这番话,岳相这才不再坚持。 但萧如月离开时,却听见老大人在嘀咕,“老夫做梦梦见了仙子来为我治病,不想真能好起来……” 回宫之后萧如月便好奇问了梁丘雅音一句,她淡淡一笑,神秘地说道:“那位岳相只是做了场梦,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可从未去过相府。” “这样的救命大恩却被当成一场梦,若岳相知道这不是梦,却又不能当面致谢,不知该有多懊恼。”萧如月感慨道。 却被梁丘雅音反驳,“施恩不望报,于我而言,救他一命只是举手之劳。他知与不知又有何干?” “那唐敬之呢?” “什么唐敬之,不认识。”被萧如月一问,梁丘雅音的情绪便稍稍变化了,“那块牛皮糖让他有多远走多远才好。纠缠了我十几年,也不知他到哪年才算完。” 萧如月打趣道,“说不定雅音姐姐嫁人了,他就死心了。”嘴角噙着恶趣味的笑容。 梁丘雅音闻言横了她一眼:“你是自己有了夫君便打趣我,真是没良心。你家夫君该回来了,还不快去迎接。” 萧如月摆摆手,满不在意地说道:“不迎接他也会来。倒是雅音姐姐你,真的不考虑沈良沈将军么?” “你这乱点鸳鸯谱的毛病都是跟谁学的。”一向淡定的雅音姑娘终于是燥了,一跺脚,准备老虎发威。 萧如月看准时机往外跑,却不想,刚出门就一头撞上一堵坚实的肉墙。 第69章送份大礼 “哎哟……” 萧如月险些因为力的作用被弹开,却不期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跑这么快做什么?”熟悉和煦的嗓音缓缓传入耳际,萧如月的心莫名悸动。 “……君君上。”她下意识想退开,但宇文赫长臂揽在她腰上,丝毫没有放松的打算。 他低下头,另一只手摸了摸萧如月的头,鼻子凑在她发间嗅,“今天用了什么香粉,好香。” 萧如月顿时面红耳赤,“别,雅音姐姐还看着呢。”尴尬不已。 “无妨的,梁丘姑娘不是外人。”宇文赫轻描淡写,在萧如月耳际轻轻说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梁丘雅音也配合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两位的私房话还是回去关上门慢慢说吧。” 说完干脆利落地背过身去。 宇文赫抬手扇出一道掌风,门便关上了! 有话要说也不必这个阵仗吧?宇文赫又想折腾什么幺蛾子? 萧如月就这么被半挟持着,脚几乎没碰到地,就“走”回了寝室。 关上门,就是两个人的天地了。宇文赫也就不再强行搂着萧如月。 银临绿衣还有方维庸他们甚有自知之明,知情识趣,都没跟进来。 “君上想说什么就这么说吧。”萧如月趁着宇文赫分神的时间,赶紧闪的远远的,她就抵在门口,准备随时溜走。 虽说还不晓得宇文赫是什么打算,但留条后路是没错的。 “你躲那么远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宇文赫悠悠落坐在软榻上,漫不经心扫了萧如月一眼,十足无害。 萧如月自是不信他的言辞,警惕道:“君上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见她这么说,宇文赫扬了扬眉,径自拿起软塌边上的小物件把玩。 他嘴角微微一勾,眼底快速闪过一抹饶富趣味的笑意,看着萧如月问道:“今日去了相府,收获如何?” 萧如月这才反应过来:她被耍了! 她白白经历过一趟生死了,竟然被宇文赫这个小子给耍着玩。想她前世时,他还是个小屁孩! 萧如月颇为不平,但又不能对他怎么样,只能狠狠剜了宇文赫一记眼刀子,说道:“去相府走了一趟,收获颇丰。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清楚明白了。” 她刻意加重了“不该知道的”这五个字的读音。 “不该知道的,是指堂堂一国宰辅无人问津的幕后真相么?”宇文赫似乎并不意外。 萧如月也不卖关子,索性摊开来说,“君上虽然时不时派了太医到相府替岳相诊病,却分明有意冷落岳相,否则,以岳相的身份地位和岳家独子四品军官的俸禄,相府一家不至于过的如此凄清?” 宇文赫闻言笑笑倒也不反驳。 萧如月也猜到他的反应,不等他说话便继续说道—— “君上是担心岳相病中有人还会趁机对岳家远在边关的独子下手,也担心相府其他无辜人等遭连累,才刻意冷落相府一家。以君上如今的能力,除了在朝上与朝臣们拌嘴能赢一成之外,其他的时候,多半是被魏王宇文成练拿捏住了软处,进退不得……” 萧如月眸光流转,水眸中荡漾着一抹俏皮和狡黠,“故而,君上你才费尽心思想除了宇文成练这颗结党营私的毒瘤。” “说的很对。但你应该想过的吧,朕为何迟迟没有动手。”宇文赫笑意轻浅地看着她。 态度很明确:他想听听萧如月的意见。 “我想,君上多半是为了那位远在边疆的大将军吧。”萧如月冲他笑笑,没有令他失望。 “君上迎亲时借用的大将军的名号,按理说,外面都在传君上与大将军兄弟情深,可臣妾嫁到大夏许久,却并未见过大将军。依此可见,传闻不过是传闻,未必可信。” “还有呢?” “传闻未必可信,甚至可能是相反的。大将军手上握着大夏的大部分兵力,他若想做点什么,轻而易举。君上一面忧心着皇叔魏王的野心勃勃,另一方面还要担心自己手握重兵的亲兄弟,这两个人都一样势力庞大,要除去必定要一鼓作气。若不能同时除之,就只剩下他们相互制约这一条路了。” 萧如月说完,眼眸笑意深浓,无所畏惧地对上宇文赫的一双墨瞳,“君上,臣妾可有说错?” “敏儿的见地怎会有错?”宇文赫眼底同样笑意深深。 萧如月不知不觉已走到软榻这里来,无意识坐了下来。 很好,目的达到。 宇文赫趁机一把搂住她,偷了记香。 萧如月吃了一惊,却只听见宇文赫在自己耳边得意洋洋道:“你不是说不过来的么?” “……”萧如月气结。 感情说了半天他是在为了这里等着她?! 这人,好生无赖! 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都叫人费疑猜。 俗话说,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皮,天下无敌。 萧如月到此时才真正领悟。 他凭着这张厚脸皮,就算不当皇帝,肯定也能过的很好。 “言归正传,岳相身子情况如何?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刚才犯无赖的人这会儿自己说变脸就变脸。 说话间便成了一副严肃认真一本正经的表情。 对此,萧如月表示钦佩之至。 “岳相身上的蛊毒已解,其他的已无大碍,接下来只需要服药调理静养一段时日便可。” 论起“变脸”的功夫,萧如月对上宇文赫也是不遑多让,他话头一转,她也跟着转了话题。 “静养一段时日是多长时间?” “静养是为了身子恢复康健,自然是越长时间越好。”萧如月抛给宇文赫一记眼神,在此处就扳回一城。 宇文赫好笑不已。 这丫头还真是寸土不让,半点便宜都不肯给人占。 照这情况,他欺负了她一次,他若是不退一步,这小丫头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去。 “离开科不到半个月,这已经是朕能争取的最后期限了。”宇文赫诚恳道。 萧如月微微耸了好看的柳眉。 都说春闱春闱,科考本应该是在阳春三月,可今年的科考硬生生被宇文赫拖晚了半个月。由于君上大婚而诸事顺延这个借口倒是不错,可是就连大选主考官也拖到如今悬而未决。 可想而知宇文赫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能死死拖住丝毫不松口。 思及此,萧如月也就不会继续胡闹下去了。 她说道:“我想,以岳相那忧心国事恨不能替君分忧操劳到精疲力竭的逞强个性,最迟后天便会上早朝了。” “你真是我的福音!”宇文赫激动不已,保住萧如月用力亲了两口。 萧如月黑线,你对福音的报答就是趁机占便宜? 某君上曰:自家夫妻,不必诸多讲究。再亲一个。 萧如月跳脚:节操呢!皇帝的气度呢? 某君上:节操又不能吃,要来何用? 萧如月卒。 摊上个无赖且不要脸的皇帝夫君,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可以想见,这个夜晚又是一个芙蓉帐暖度春宵的好夜晚。 春光满室。 萧如月被某个精力旺盛的皇帝折腾到半夜才得以休息。 东方泛白时,却被吵醒,她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一丝不挂的宇文赫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 吓得萧如月险些弹起来。 “早朝去。”回过神来,萧如月便板起脸训道。 君上乖巧地点点头,却把脸凑过去,“要皇后娘娘亲亲。” 萧如月:“……”宇文赫你这样真的合适么? 她本打算无视,可某个死皮赖脸的君上已经做好与她打持久战的准备,就这么把脸凑在她跟前。 萧如月不情不愿地“吧嗒”亲了一口,蜻蜓点水。 宇文赫这就心满意足,吩咐方维庸和银临更衣,洗漱之后,欢欢喜喜上朝去了。 朝臣们不难发现君上今个儿的心情格外好,上殿时的脚步也格外轻快。 当然,这份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百官奏事开始,他便面无表情静静聆听,瞧不出他是喜是怒。 吏部尚书又提起今科大考主考官之事,许多官员纷纷附和,甚至有一封以吏部尚书等人牵头,二十几人联名上书的奏折,推荐魏王宇文成练担任今科大考的主考官。 宇文赫一声不吭,神情越发为妙。 大殿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正在此时,却听见一个中气不足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老臣岳鹏飞,叩见吾皇陛下。” 众人闻言吃了一惊,全数转向殿门处。 便见身穿宰辅朝服的岳相岳鹏飞,在羽林卫的搀扶下,跨进门槛,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年世虽高,但老当益壮。 身子虽有不便,目光依旧炯炯有神。 宰相大人在世人视线中消失太久,久到让有些人已经快忘了大夏还有一位德高望重历经两朝的元老宰辅。 岳相不但是两朝元老,他更是先帝驾崩前钦点的,辅佐新帝宇文赫的辅国大臣。 小丫头还真送了他一份大礼了。 宇文赫嘴角不着痕迹扬起一抹笑意,但很快消失于无形,他起身离了宝座,亲自迎向宰辅大人—— “岳相,您老别来无恙。” 第70章主考官萧景煜 大殿上顿时安静了。 先前还有传闻说,岳相挺不过个把月,已经行将就木。 可没想到,病了几个月的岳鹏飞突然就活蹦乱跳地出现了。 这样的惊吓不可谓不大。 “托君上的洪福,老臣又能侍奉君前了!”岳相双膝跪地,分外激动地朝宇文赫嗑了个响头。 “岳相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宇文赫弯腰把岳相扶了起来,朗声吩咐道:“来人,看座!” 方维庸和一个小太监合力搬来椅子,宇文赫扶着岳相坐下,“岳相,你老大病初愈,才刚好一些,应该在家多休息两天的,怎么就急着来上朝了。” 宇文赫这么一说,百官面面相觑。 神色不一。 今科主考官之所以一直悬而未决,皆是因为宰相岳鹏飞一病不起,而今,他已然恢复,再没有任何人能以任何理由提出异议了。 “老臣空承了君上的眷顾却不能为君上分忧,老臣心中有愧。先前老臣一直在病中无法上朝,如今身子已渐渐恢复如昔,老臣不敢再辜负君上的厚德。”岳相十分感慨,说着又要起身。 “岳相是两朝元老,是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自是全心全意为国为民。”宇文赫按住岳相双肩,不让他起身。 岳相自然明白他的用意,便好生坐着。 宇文赫负手慢慢走上了宝座,说道:“先前一直因为岳相病重而有一件事悬而未决,既然岳相身子已经大好。那朕就要把一份攸关社稷未来的大事交托给岳相了。” “请君上吩咐。老臣定当全力以赴。” 话已至此,宇文赫的用意再明显不过。 “君上,岳相病体初愈不宜操劳。是否,另做考虑?”吏部尚书生怕宇文赫金口玉言,出口成定局,连忙上前道。 以吏部尚书为首等人,也纷纷上前附议。 宇文赫墨瞳闪过一丝嘲讽,似笑非笑道:“朕还没说要对岳相委以何重任,你们就知道岳相不宜操劳了?” 众臣默。 宇文赫冷淡地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到岳相身上时,多了一份尊敬,“岳相病体初愈,的确不宜过分操劳。但今科开科在即,主考官人选一直悬而未决,岳相以为,何人为主审为宜?” 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猜疑成了泡影。 难道,君上不是想让岳相担任主考官? 所有人的目光悉数投向岳相身上,只见岳相略作考虑之后,严肃道:“老臣有一人推荐,就怕君上觉得他年轻不堪大任。” “岳相推荐之人,必有其过人之处。”宇文赫微微一笑,对岳相表示出了充分的信任,“但不知岳相属意何人?” “此人出自书礼世家,也就是现今的礼部尚书,萧景煜。” 此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满朝文武怎么想也想不到,岳相正式回朝,却还是把萧景煜推上了主考官的位置。 万万想不到。 “君上,萧尚书年纪尚轻,之前又刚刚出过那样的事情,如今还在府中养病,是否……” “先前不是已经查明萧尚书确属无辜么,岳相是两朝宰辅,自有识人之明,你的意思是说,岳相识人不清么?” 吏部尚书话还未说完,便被宇文赫打断。宇文赫说着还顺带看了柳原一眼。 他顿时哑语。 而被宇文赫看了一眼的柳原,脸色也不太好看。 那件事好不容易没有人当着他的面再提起,这个吏部尚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宇文赫摆弄着手中的扳指,淡淡说道,“既是岳相推荐,朕也就放心了。方维庸,传朕旨意,着人拟旨,钦点礼部尚书萧景煜为今科主考官,岳相为其副手,翰林院三位大学士一同分担阅卷事宜。” 大殿上一片死寂。 众臣面面相觑。 只剩下方维庸响亮的声音回应道:“遵旨。” 推选主考官一事,旷日持久,却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众人始料未及。 但岳相能如此配合,也是宇文赫意料之外的。他原本以为今天有一场硬仗要打,这场硬仗却因为岳相的出现而消失匿迹。 尘埃落定。 敏儿,你真是送了朕一份大礼。 弥足珍贵。 “娘娘您是没看见,当时君上宣布任命萧尚书为主考官时,其他官员脸上的表情。尤其是那个吏部尚书,简直跟吃了什么似的,难看得不得了!” 下朝之后,宇文赫身边的小太监瑞安就被派过来邀凤宫,为萧如月讲解朝上的场面。 萧如月掩嘴打了个哈欠,睡意惺忪。 就因为宇文赫把瑞安派过来,她是被银临强行从被窝里揪出来的,根本还没睡醒。 以她的看法,宇文赫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自己要早朝没觉睡,就拖她一起,简直岂有此理。 “我想那个大理寺卿全程没说话,但是脸色也是难看到极点吧。”哈欠之后,萧如月懒洋洋说道。 “娘娘您怎么知道的?”瑞安满脸惊讶,“要说那柳原柳大人也是无辜挨刀。好不容易今日没人提起他夫人之事,结果就因为吏部尚书这么一提,散朝时,其他大人又开始议论纷纷了。” “乌鸦嘴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柳大人还不得恼极了那位吏部尚书大人。”绿衣瞪眼。 “换了是我被人踩痛脚,我也恼火。”萧如月依旧懒洋洋的,“既然今科大考的主考官已经确定,那君上也就放下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了。瑞安,你回去转告君上,就说,本宫知道了。” “啊?”某小太监一脸懵逼。 “啊什么啊,让你转告就转告。君上不会吃了你的。”萧如月又掩嘴打了个哈欠,吩咐绿衣道:“准备两样点心给瑞安带回去,君上从一早忙到现在,大概什么东西都没吃。” “是,奴婢明白了!”绿衣兴高采烈的,听到自家郡主这么关心君上,她比自己找到了如意郎君还高兴,屁颠屁颠就去把做好的点心装盆放进食盒里。 新鲜出炉的精致点心还飘散着热汽和香味,瑞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绿衣白了他一眼:“我可警告你,这是皇后娘娘吩咐给君上准备的,你若是嘴馋敢偷吃,小心你的小命不保。” “不,不敢,不敢。”瑞安连声保证。 绿衣这才放心把食盒交到他手上。 此时,京兆尹的牢房。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只点了一盏油灯。稻草泼了水,有股发霉的酸臭味。恭桶也放在这狭小的牢房中,味道更是难闻。 柳蔡氏脱下华服换囚服,没了胭脂水粉的点缀,少了锦衣玉食,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也憔悴得不成样子。 “夫人,您可还好么?”看见这一幕,桃花鼻子一酸,眼泪稀里哗啦的掉下来。 自从柳家小妾喜儿在京兆尹的公堂上闹了一出,柳蔡氏自白是她陷害了萧景煜,萧景煜的清白得以证明。 她被判了个流放,喜儿也被柳原一怒之下关入柴房,都是柳府的妻妾,差别在于,喜儿再怎么样也不用受这牢狱之苦。 而柳蔡氏,却是彻底被人遗忘了。 自从她被关入这京兆尹的牢房之后,就连她娘家人,也未曾来看过她,更遑论柳原了。 迄今为止,来看她的,就只有桃花这个陪伴了她十几二十年的丫鬟。 桃花想进来探监也是不易,她是花了不少银子,才打点了狱卒让她进来的。 “桃花……”柳蔡氏鼻子也是发酸。 都说患难见真情,还真是一点没说错。 她一心一意为之付出的丈夫,在这个时候看都不看她一眼,反而是她的丫鬟…… 人无情起来,真是比畜生都不如。 “夫人,快别说这些了。这牢里的东西太难吃了,桃花给您做了好吃的。您快尝尝看。”桃花抹了眼泪,大开食盒,把饭菜从一样一样从栅栏的缝隙里递进去。 柳蔡氏的眼泪就下来了,“他哪怕有你对我一半好,我都满足了。” “要不是夫人,桃花就过不上如今这般的日子。桃花虽然是个丫鬟,可也知道,做人要知恩图报。”桃花说着说着也哭了,“夫人你快吃吧,他们不让我久待。您吃完了,下顿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桃花晚上再做好饭菜来给您。” 柳蔡氏用力点头,也不再矫情。 这大牢里的东西简直不是人吃的,能吃到这样的美味,柳蔡氏狼吞虎咽,风卷狂云,塞得两颊饱满。 这样的吃相,搁在平常绝无可能。 可在这样的境况下,还要吃相有什么用? 突然,柳蔡氏停下了动作,她扔下碗筷,激动地抓住桃花的手,“桃花,桃花我想到了。有一个人可以救我的。” 桃花吓了一跳,“夫人,您在说什么?” “你去魏王府,去找魏王妃。这件事都是她给我出的主意,我这样她必须救我呀!”柳蔡氏越说越激动,“她要是不救我,我就把她在背后给我出主意的事情全都抖落出来。还有魏王爷在外面养了一堆女人的事,我也要公诸于众!我若是被流放,我也要让他们没有好日子过!” “可是夫人……” “没什么可是,快去!”柳蔡氏目光凶狠。 桃花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下来。 可是,魏王妃那样的人……她怎么可能…… 桃花光是想到姚梓妍那张脸,不自觉就打了个冷颤。 第71章求助 魏王府门口。 桃花在门前犹豫徘徊了许久,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上前向门口的侍卫通报。 可还不等她开口说话,门口看门的侍卫便凶神恶煞地大生叱喝:“干什么的!没看见王府重地不得擅闯么?” “我,我有要事求见王妃,烦请两位大哥代为通传。” “滚!我家王妃如此尊贵,岂是你这等贫民想见就能见的!” 桃花硬着头皮上前道,“我真的有要紧事需要面见王妃,当面禀报。我不是什么贫民,我是大理寺卿柳原柳大人府上的丫鬟,我认识王妃的,请通传一声,就说奴婢桃花是奉夫人之命前来……” “天天像你这样求见我家王妃的人多了去了,我家王妃要一个一个见还忙得过来么!滚!” 不等桃花把话说完,侍卫就直接拔刀了,“你要是再不滚,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桃花怯生生退回去,还因为害怕而跌了一跤。 她爬了起来,攥紧衣角,忍住了再次上前的冲动。 夫人,这个王府里根本没有好人,王妃她更不是什么好人。 您怎么会相信王妃能够帮您呢? 桃花提了提裙角,转身离去,看她的样子,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盘算。 在桃花走后没多久,王府里走出身暗红色褶裙的女子,正是姚梓妍的侍女,采薇。 几名侍卫见到她,纷纷露出谄媚的嘴脸,“采薇姐姐,按照你的意思把那人吓跑了。” “多谢了。”采薇面带微笑,从袖中拿出一袋银两,放到为首的侍卫手上:“一点小意思,让兄弟们拿去喝酒吧。今天什么人都没来过,你们也什么都没看见,明白么?” “是是,什么人都没来过,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多谢采薇姐姐请弟兄们喝酒。”侍卫们顿时眉开眼笑。 采薇笑了笑,看了一眼桃花离开的方向,眼底隐下一抹深意,转身便回了王府。 王妃的脾气秉性她比谁都清楚。 王妃的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她也比谁都明白。 桃花不见王妃,柳夫人流放几年也许还能好好地活着回来;若是让她见到王妃,柳夫人怕就命不久矣了。 离开魏王府后,桃花便在街上游荡。 回柳府,柳府早已没有她的容身之地;若不是为了夫人,她怎么也不会再回去的;去京兆尹的大牢,她又没面目见夫人。 今天有市集,街市上人来人往的,她却无依无靠无人能求。 恍惚间,她撞到了个人。 停下来道歉,却听见那人喊她:“桃花姐。” 邀凤宫中。 萧如月用过午膳后,便被宇文赫拖着一起午睡了个把时辰。 某君上因为自己的股肱重臣岳相回来了,他就好像觉得自己无事一身轻了,马上松懈了政事。 午睡就花了一个时辰这一点,足以为凭。 平常他半个时辰都舍不得睡呢。 萧如月睡醒时,宇文赫早已离开。 他让银临传话说,岳相还有几位大臣进宫,他去了御书房议政。 萧如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懒洋洋起身,连梳妆打扮都懒。 就让银临随便给她挽了个发髻,插了跟碧玉簪子,衣裳也只穿了一身素的不能更素的常服,这就完毕了。 虽说素服简装,粉黛未施,但萧如月巴掌大的鹅蛋脸却是半点不输给涂脂抹粉的女子。 反而是,她白皙的皮肤不需要脂粉点缀,白里着透红,一双水眸明净透亮,澄澈干净。 这身打扮,让她身上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娘娘,您就算是在自己宫里也不能打扮的这么素净呀,给别人瞧了去,还不知道说多少难听话说娘娘这东陵公主穷的打扮不起。”绿衣见她如此装扮,连忙翻出妆匣里的首饰要给她插上。 “别人喜欢说什么是他们的事,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说话咱们还能管着呀。”萧如月不紧不慢地拉下绿衣的手,“在自己的地头都不能随心所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绿衣无语,看了银临一眼,“银临姐姐,你看娘娘。” 银临摆摆手,大意是说:你跟随娘娘的日子可比我长,娘娘的性子你该比我清楚。 绿衣挫败。 也不知道是不是娘娘以前在王府受苦太多,如今有了锦衣玉食,也懒得打扮了。 可是啊,谁叫娘娘天生丽质难自弃,即便不施粉黛不盛装打扮,也是美的一塌糊涂,叫人难以企及呢。 比起那个什么叶贵妃还有魏王妃成天涂了满脸的脂粉才敢见人,娘娘天然美好太多了! 思及此,绿衣就放弃了。 她还多出了一股自豪的成就感,喜滋滋地道,“娘娘不打扮也比别人打扮美。” “你也很美。”萧如月不忘了调侃她一句。 正有说有笑,彩茵从外面跑进,说道:“娘娘,涟漪姑娘进宫求见。” 涟漪? 萧如月的笑容一顿。 不是让她在萧府照顾景煜的么?怎么会进宫? 思及此,萧如月站起身吩咐道:“传。” 待萧如月出到正殿,却见殿中跪着两个女子。一个穿的不是宫女的服饰,像是官宦人家丫鬟的打扮。 她伏跪在地上,身子一直在发抖。 她身边,另一个人显然是涟漪。 萧如月微微皱了皱眉,款款落座,问道:“出什么事了?” “皇后娘娘。”涟漪闻声欣喜地抬起来。 她边上那个一直在发抖的女子也跟着抬起头来,这不正是去魏王妃求见姚梓妍不成的桃花么?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求你救救我家夫人吧!”桃花看见萧如月便哭着喊道,眼泪夺眶而出。 “你是……”萧如月迟疑了一下,有些看不明白眼前的情况。 “皇后娘娘,她是大理寺卿柳大人的夫人的贴身侍女啊。”涟漪连忙说道。 原来是柳夫人的夫人的贴身侍女。 不是景煜出事了。 萧如月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涟漪,“涟漪,本宫让你在萧府照顾萧尚书,你何以跑进宫来?可是萧尚书有状况?” “不,不是,萧大人很好,大人什么事都没!” “萧大人没事,你也该在萧府。”萧如月的声音冷淡的很。 涟漪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桃花姐姐是柳夫人的贴身侍女,柳夫人出事之后,桃花姐姐要想办法救自己的主子。恰巧我去街上买东西,这才遇见了桃花姐姐。” “哦?萍水相逢,拔刀相助?” “不是,不是。涟漪是我的同乡。皇后娘娘,是我死皮赖脸苦苦哀求涟漪带我进宫的,娘娘,我家夫人要被流放了,奴婢求娘娘高抬贵手救我家夫人一命啊!” 萧如月的脸色微微沉了沉,“柳蔡氏害人害己,萧尚书正是被她陷害才有牢狱之灾和身染沉疴之苦,被流放是她罪有应得。京兆尹判决已下,没人要杀她的头,何来救命一说?” “皇后娘娘,奴婢亲耳听见老爷说要找人在半路上解决掉夫人啊!”桃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眼泪管不住,掉的稀里哗啦。 “我家夫人嫁给老爷这么多年,他一点夫妻情谊都不顾,还说夫人让他丢尽颜面……这件事我不敢告诉夫人,皇后娘娘,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夫人啊,她只是太痴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萧如月脸色已黑了一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与本宫细细说来。” 桃花看了看左右,萧如月道:“不必担心,这里没有外人,你尽可放心说来。” 得了萧如月的保证,桃花便哽咽着,边哭边把自己在柳府听到的全都转述出来,也顺带把柳夫人托她去魏王府寻无风帮忙,以及柳原与柳夫人当年的故事讲了一讲。 柳原当年不过是个穷书生,靠着娶了蔡家的女儿也就是今日的蔡氏,傍上了名门,平步青云,可恨他功成名就之后,便嫌弃自己的糟糠之妻,肆无忌惮纳妾,置自己的妻子于不顾。 柳蔡氏渐渐自暴自弃,原本性情温婉的女子,越发善妒失去自我,才演变成今日的局面。 事到如今,柳蔡氏令柳原丢尽颜面,柳原对柳夫人蔡氏已经毫无情义可言。这个妻子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块绊脚石。但他却碍于蔡家一门的地位,不敢休妻。 自古女子地位低下,丈夫纳妾天经地义。所以,只要柳蔡氏一日是柳原的正妻,他纳多少妾蔡家人都不会管,可他一旦休妻,就是把蔡家的脸面也一并丢光,蔡家定不会与他干休。 既然必须除掉又不能让蔡家找麻烦,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蔡氏流放的路上趁机解决,还可以推诿成她身子承受不住流放的辛苦,在半路上暴毙身亡。 届时蔡氏一死,他过他的好日子,再无人管束。 “神不知鬼不觉。好计谋。”萧如月冷笑道,“他想釜底抽薪,真是够狠够绝的!” “皇后娘娘,求求您救救我家夫人吧,我家老爷……不,柳原那个人根本没有心的!我家小姐做了错事,流放也的确是她罪有应得,可小姐因为那个柳原已经吃了那么多苦头,不能再把命都丢了呀。皇后娘娘,求您救救我家夫人吧!桃花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桃花说磕头就磕头,没命地拿自己的脑袋往地上嗑,一下比一下的动静大,众人都能她听见以头抢地的响声了。 第72章以死相求 不一会儿,桃花的额头已是一片血红。 绿衣彩茵涟漪她们几个都别过头去不忍看。 就连银临也心生不忍,往萧如月这里看了看,犹豫着没开口。 “本宫没说不救。”萧如月是嗓音幽幽响起,“桃花,起来吧。” 明明是如黄莺出谷般清脆的少女嗓音,偏偏有一股历经沧桑的成熟老练,且毫无违和感。 桃花磕头的动作一滞,惊喜地抬起头来,“皇后娘娘,这是真的么!” 却因为头上的伤势,和起的太快,险些摔了下去。 “娘娘让你起来便起来。”银临机敏地过去把她扶起来,“既然娘娘开口,必不会食言。” 看样子,这几个小姑娘心地还挺好。 萧如月笑了笑,柳夫人说到底没做出不可饶恕之事,救她一命未尝不可。 何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救了柳夫人一命,换来日后多个对付姚梓妍的把柄,何乐而不为。 而且,能走到这一步,她还要感谢魏王府门口的那几个家丁。 “绿衣,扶桃花去后面,将本宫的药箱也一并带过去。” “是,娘娘。” 眼下桃花的情况特殊,若是等送出宫去,难免延误时机;要在宫中传太医为其诊治,桃花入宫之事就保密不了了。 若是让雅音姐姐出手,就会让她一直以来费心隐藏的心血泡汤。 多方考虑之下,萧如月决定自己动手。 从前她就跟雅音姐姐学过一些处理伤口的手艺,最近有心学起来,自然该学以致用。 桃花的伤口倒是不太严重,萧如月熟练地为她止血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动作一气呵成。 在门外看着的梁丘雅音也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桃花受宠若惊,但更多是惶恐,她全程动都不敢动,萧如月替她包扎完成之后,便吩咐绿衣准备马车,送她和涟漪出宫。 “月儿真是天赋过人,学什么都快。”众人走后,梁丘雅音才大摇大摆地现身,“才跟着我学几天就有模有样的了。” 萧如月回头看了她一眼,也笑道,“雅音姐姐取笑我。这都是从前就学过的包扎伤口,就我这点微末功夫,连略知一二都算不上。算不得天赋。” 梁丘雅音笑笑摇摇头,像是认同她的话,又似乎不太认同。 萧如月并不太懂,能教的基础功夫梁丘雅音在当年就教她教的差不多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敢把自己的手札交给萧如月。 不过,很快她就会明白的。 梁丘雅音索性就转了话题,“你应承下要救那位柳夫人,可曾想好要怎么办?” “这件事我已有了眉目,还需要雅音姐姐帮忙才行。”她说着,凑到梁丘雅音耳边低语。 只见梁丘雅音露出小小的惊讶,随即又压了下去,“这倒是不难,可你若肯向你加夫君开口,想必比找我帮忙容易的多。” 萧如月却摇摇头,“话是这么说的,可真找他的话,反而会多出许多的波折。何况,我好不容易才让他忘了我是谁。” 她说这话时,颇为感慨。 梁丘雅音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对了,你想好怎么对付那对夫妻,还有琉璃阁的叶海棠?” “叶海棠那边有雅音姐姐你在,我不担心,先暂时让她蹦跶几日。至于宇文成练与姚梓妍他们,我已经找到办法了。” 萧如月嘴角噙着笑意,笑容却未到达眼中。 “雅音姐姐,你说,眼下姚梓妍最缺什么最需要呢?” “是挽回那个男人的心,让他回到自己身边。”梁丘雅音确定道。 萧如月给了她一记赞赏佩服的笑容。 姚梓妍,你不是稀罕宇文成练么?你不是觉得我占了你的王妃之后抢了属于你的荣华富贵么? 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不介意把宇文成练给你,也不介意把王妃这个位置给你啊。 我还可以帮你和他永远永远在一起,让你们一起下黄泉,去下面做一对长长久久的,同、命、鸳、鸯! 桃花再次去大牢中看望柳蔡氏,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桃花,你昨天怎么没回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一晚上。王妃怎么说的?”柳蔡氏一看见她劈头盖脸就是问她自己关心的问题。 连桃花头上的伤口那么抢眼,她也没看见。 一起来的银临有些恼,故意咳嗽了两声,“夫人,你没看见桃花受伤了么?” 她是奉命出宫来送东西的,却看见这柳夫人这副德行,心里暗暗替桃花不值。 为了这样的主子,把自己伤成这样,真是不值,不值。 柳蔡氏被这么一提醒,才看到桃花头上的纱布,“你怎么了?不是让你去王府找王妃么?见到了么,她怎么说的?” “王妃肯定是没见到,若是桃花见到了魏王妃,这会儿你就没机会开口了。”银临冷淡道。 “你是谁,你凭什么在这里说风凉话!”柳蔡氏的脸说变就变。 银临闻言冷笑,走上前两步,“是我。” 柳蔡氏看清她的面孔,吓到跌坐在地上,“邀凤宫的银……” “知道就好。”银临冷淡打断她的话,强势地盯着她道—— “柳夫人以为王妃能救你?你真是天真的紧,一来你说的话无凭无据,二来你拿捏着王妃的软肋,你以为她能放过你?魏王妃是个什么人,她岂是你三言两语便能吓倒的么?你该庆幸桃花没能见到王妃便被赶回来了,否则这会儿你已经去阴曹地府报道了!” 柳蔡氏的脸色顿时煞白,“怎,怎么可能?她明明就……这一切明明是她教的我,她怎么会不认?” “换了是你教唆别人做这种事,你能认?别忘了,魏王位高权重,身为魏王府的女主人,王妃她想做什么做不到?她只消说一句你是诬赖于她,就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柳蔡氏腿一软,跌倒在地上,“不,不会的。王妃她不可能……” “醒醒吧,连柳原都要你的命,你还指望一个不相干的人会救你?”银临实在瞧不下去了。 还是娘娘说的是,像柳蔡氏这种人,不把她彻底打醒,她是不会死心的。 果然,柳蔡氏闻言难以置信地瞪着桃花,更激动地揪住桃花的衣领:“她说的什么意思?什么要我的命?” “小姐,柳原那个贼子他……是我亲耳听见他说的,他丧心病狂啊!”桃花说着“哇”地哭了出来。 “柳原你这个不是东西的畜生!混蛋——” 柳蔡氏瘫坐在地上,又哭又骂,哭的撕心裂肺的。一时激愤便往墙上撞去。 “柳夫人!”银临大喝一声。 桃花及时拽住了柳蔡氏的手,柳蔡氏才没撞成功。 亏得银临提前让闲杂人等离开这周遭,狱卒们早就被惊动了。 “柳夫人,哭也哭了,骂也骂了,可改变不了事实。桃花昨日在邀凤宫里以死相求,磕头磕的头破血流,才求得我家娘娘给你留了一线生机。若你还有点做人的尊严,就留着这条命以待来日报仇。而非寻死觅活。” 银临把从宫中带出来的小瓶子放在她手中,便转身出了牢房。 那瓶子里是一颗药丸,是萧如月和梁丘雅音辛苦忙碌了一整夜的成果。 想要得到就先要付出,这就是诚意。 银临走后,柳蔡氏呆愣了许久,回过神来后,拆开桃花头上的纱布看了一眼,随即抱着桃花哭成个泪人,泣不成声。 这么多年,唯一真心待她的,竟然是平常她呼来喝去的贴身丫鬟。 患难见真情,日久见人心。 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听了好一会儿那催人心肝的哭声,银临才抬脚走出大牢。 邀凤宫里。 银临回来复命后,又发了好一番牢骚,惹得萧如月忍俊不禁。 “难为银临了。不过,像柳蔡氏这般的人,若不让她彻底绝望怎么能让她重新燃起希望?经历过此番劫难,往后她也许就好起来了。” “唉,可不是么,柳夫人在牢里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这人生一世,坎坷起伏,活着确实不易。”银临忍不住叹口气。 看她感慨的模样,萧如月都觉得,她怕是连到年纪出宫嫁人的念头都要打消了。 “对了,记得送帖子去魏王府,邀请王妃入宫一叙。”萧如月看着银临吩咐道。 银临忙称是。 萧如月说完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扶着绿衣的手走了。 她昨晚上忙到天快亮,一夜没睡,就为了银临送去京兆尹大牢里给柳蔡氏的药丸,和另外一样东西。 要回去好好补眠,否则老得快。 昨晚连君上都被晾在一边,以至于宇文赫今早离开邀凤宫去上朝时,他那一脸的不高兴活像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万两银子似的。 萧如月一觉睡下去便睡得很沉,午膳时谁都没敢来吵醒她。 宇文赫过来也不忍心吵醒她,独自用过午膳后,躺在萧如月身边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便走了。 未时许,姚梓妍进宫来。 萧如月才刚醒来,洗漱一番之后,用了点清淡的粥和汤,拖延了个把时间,才出来见姚梓妍。 不过,萧如月特意穿戴得十分素雅,就像往日里自己闲来无事在殿中闲坐看书一般。 姚梓妍经历过之前几次,还是没接受教训,进宫一趟非要盛装打扮,穿金戴银涂脂抹粉,生怕被人比下去。 但是,在见到一身素雅的皇后娘娘后,姚梓妍的脸色开始不好看了。 她明明费尽心思,却还是被司徒敏如今这张青春若水的脸蛋给比了下去! 她就真的不如这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么! 第73章做戏 “每次见到王妃,王妃都是这般艳光照人。”萧如月佯装羡慕地惊叹道。 风华正茂的脸蛋,无辜的大眼,怎么看都像是纯真无邪,毫无威胁。 姚梓妍眼里闪过一丝恨意,她最恨的,就是司徒敏这一副永远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模样! 凭什么她就可以生在皇家当一个娇公主,什么都不做就成为皇后,更什么都不用做就把她费尽心思都抓不住的男人,勾引得神魂颠倒! 凭什么! 但很好地掩饰了,若无其事地说道:“皇后娘娘风华正茂的年纪,粉黛未施还如此楚楚动人,才叫人羡慕呢。年轻可真好。” 萧如月却是没错过她的眼神,但只当作没看见,微微笑道:“谁人不曾年轻过,若是能像王妃这般年届三十了,还如此年轻貌美光彩照人,那才叫真福气呢。” 又不着痕迹地踩了姚梓妍一脚。 姚梓妍的目光顿时凌厉起来。 恨不得把座上的萧如月给掐死! 萧如月抬眸与她四目相对,这一瞬间,眸光冷冽了百倍。 两道冷光迎面射来,姚梓妍猝不及防,只觉得心脏骤然一停,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这感觉像极了司徒敏第一次入宫的场景! 姚梓妍脑子里的两个画面就重叠了,背后一阵发冷。 但这仅仅是在对视的瞬间。 下一刻,萧如月便收起了她的心绪。 姚梓妍一眨眼,那双狠毒寒冷的眼神却消失无踪,座上的皇后娘娘依旧是一脸少女的天真烂漫。 难不成,还是错觉? 姚梓妍心有余悸。 萧如月笑了笑,把姚梓妍请到配殿叙谈。 配殿里。 桌上青铜兽首的香炉中染着香气清淡的熏香,若有若无的,十分好闻。 萧如月若无其事地喝姚梓妍拉家常说闲事,还说起之前叶贵妃与宫中其他妃嫔来邀凤宫闹事之事,姚梓妍一面应和着,一面观察着萧如月的神态。 第一次是错觉,没理由这一次仍是错觉。 可再怎么看,这个司徒敏都像个有些骄纵但没多少城府的皇家公主。 她深谙皇家礼节,但是又会耍脾气,还想要独占夫君,她怎么也不像是会有那种眼神的女人。 观察了许久,姚梓妍也没得到她要的答案,这才转移了注意力。 姚梓妍说道:“皇后娘娘天生丽质,又心灵手巧蕙质兰心,得君上专宠,宫中其他自然嫔妃是既嫉妒又羡慕了。” 萧如月眨巴眨巴眼,以不服气的口吻道,“君上喜欢本宫一个,不愿意去其他嫔妃那里,是她们自己没本事,难不成还怪到本宫头上来么?” “尤其是叶贵妃,她与本宫同时进的宫……哦不,严格说起来她比本宫还先一日进宫,君上若是喜欢她,自然会宠幸于她,可是君上都不去看她,这就证明她做的不好。怪本宫何来?” “这么说来,皇后娘娘待君上自有自己的一套法子?”姚梓妍很快就抓出了萧如月的弦外之音。 却浑然不知,这是萧如月精心替她准备的。 “这可不好说,本宫待君上全心全意,君上自然能看见本宫的真心。不过要说诀窍的话,本宫还真有……” 萧如月说着顿了顿,刻意吊姚梓妍胃口一般,紧张兮兮地左右张望。 绿衣把茶水点心送过来之后便下去了。就连姚梓妍的侍女采薇,也被支了出去。 这会儿屋子里只有萧如月与姚梓妍两个人,并没有外人在。 确定没有人会听见,萧如月才从袖中拿出一个比拇指稍大的琉璃瓶子。 “王妃请看:这是本宫出嫁之时,太后赠与本宫之物,有神奇的功效。” “什么神奇的功效?” “自然是让君上离不开本宫的方法了。”萧如月表面上得意洋洋道。 双眸却一直在观察姚梓妍的反应。 以姚梓妍眼下的状况,她很需要一样东西来解决她的困境。 尤其是经过之前她中了“一夕老”的毒,宇文成练亲眼见她变得又老又丑,如今根本不愿碰她一下。她更是迫切需要有个东西来挽回她的男人。 姚梓妍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接过琉璃瓶子细细观看。 可怎么看也看不出所以然来,便忍不住拔下瓶塞闻了闻。 一股清新的香气窜入鼻腔,似乎还带有些许凉意,除此之外却闻不出有任何异常。 “王妃,这东西只对男人起作用。”萧如月装出紧张的模样连忙把瓶子拿回来塞上红色瓶塞,“而且这东西金贵的很,很难寻的。莫要浪费了。” 姚梓妍闻言不自觉眯起了眼睛,试探道:“但不知这是何物?” 萧如月对这个瓶子如此宝贝,话又说一半留一半,她不起疑才有鬼。 “秘密,不能告诉你。”萧如月说着把琉璃瓶子收了回去。 姚梓妍就更加确定自己的猜疑了,“皇后娘娘是靠着这个东西才能留得君上夜夜留宿邀凤宫?” “王妃胡说什么呢。”萧如月佯装闻言色变。 姚梓妍捂嘴,作出一副不小心失言的模样,一下跪了下来,“臣妇该死,是臣妇失言了,皇后娘娘恕罪。” 萧如月冷冷哼了哼,“魏王妃这话若是给旁人听见,本宫成了什么了?!” “皇后娘娘恕罪,臣妇……臣妇真是一时失言。”姚梓妍口吻无辜,眼睛却一直盯着萧如月收着琉璃瓶子的那只袖子。 萧如月佯装神色一凛,沉声唤道:“绿衣。” “娘娘有何吩咐?”绿衣应声入内。 “本宫昨晚没休息好,有些乏了。替本宫送魏王妃出去。” 绿衣应了是,正要请姚梓妍出去,萧如月又叫住她,“等等。” 绿衣和姚梓妍齐齐向萧如月看去,只见她目光清冽,冷淡地道—— “请魏王妃把金牌留下。” 送走姚梓妍后,萧如月懒洋洋伸了个懒腰。 往后终于再不用在姚梓妍面前扮演无辜无害的角色了。 日后再相见,可就没今天这么平静了。 今天她费心演了这么一出,就是要让姚梓妍觉得,她是被人拆穿了真面目而恼羞成怒,欲盖弥彰。 她说一半留一半的话,足够姚梓妍猜出那琉璃瓶里的东西的用途了。 接下来姚梓妍会做的,定然是去找叶海棠,想办法弄到和琉璃瓶里所装的一模一样的东西。 姚梓妍若想找叶海棠,宫闱是困不住叶海棠的,哪怕是有人在琉璃阁日夜监视。 她,自然有办法。 她让叶海棠抄书,找人监视她,就是故意想恶心恶心她罢了。 姚梓妍,我很期待你把那东西弄到手之后的情景。 “娘娘,您说的如初隐晦,那魏王妃能弄明白你想让她去找的是什么不?”绿衣送走了姚梓妍主仆后折回来,表现出对姚梓妍智商的不信任。 萧如月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你可别小看魏王妃,在歪门邪道剑走偏锋这方面,咱可比不上她。再说,她还有后台不是?” “这倒是,她自个儿弄不明白还有后台帮忙。娘娘您好聪明啊!”绿衣点点头,恍然大悟的模样。 萧如月摊手:“本宫什么都没做。” 银临走进来,看了绿衣一眼,笑道:“娘娘真是好计谋,什么都没说,却把什么都说了,那三言两语足够让魏王妃想入非非的了。” “这话在聪明绝顶的银临姑娘口中听来,一点儿都不像是夸奖。”萧如月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银临“噗嗤”笑出来,说道:“若不是银临亲身经历亲眼所见,也会以为君上是受了皇后娘娘的迷惑。” 才会眼中看不见其他人,只在乎一个皇后娘娘。 萧如月仰天翻了一记白眼,皮笑肉不笑道:“看样子本宫待你们太宽厚了,竟然一个个都敢来打趣本宫了。不如,本宫让君上调你们去琉璃阁可好?” 银临和绿衣对视了一眼,顿时就老实了。 萧如月猜的一点没错。 叶海棠想出宫绝非难事。 姚梓妍在出宫前留下了讯号表示想见叶海棠,天黑之后叶海棠便出了宫,回到烟水阁。 “你急着找本座来做什么?你不知道宫中风声正紧,那个司徒敏已对本座起疑了么?”叶海棠对姚梓妍有些恼。 姚梓妍这回底气十足,倒是不怕了,谄媚道:“师叔,今日徒儿发现那司徒敏一个秘密。” 说时一脸得意。 “什么秘密?” 姚梓妍便把在邀凤宫中发生的事转述给叶海棠听。 叶海棠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难怪她当时挨过了‘守宫砂’的毒……看样子这个司徒敏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师叔此言何意?”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司徒敏身边有高人相助,看样子是真的。依你所言,她手中的东西绝不止今日下午你看见的这一样。她被你戳穿了真面目便恼羞成怒把你赶走还收回你的金牌,足以见她心虚。” 叶海棠说到此处,冷笑出声,“我还当她司徒敏是有几分本事呢!想不到堂堂东陵的公主,也是靠的这种手段才能得到君上青睐!” 姚梓妍听她这么说,立马猜测道:“那师叔之前没对君上用过……药?” 第74章唯一的出路 “你懂什么!” 姚梓妍的话音才落,便遭了叶海棠一记冷眼,“本座想要一个男人,何时需要那种东西!哼,原来公主也不过如此!” 最后的冷笑,是对皇后的嘲笑。 她当那个东陵公主是凭的真本事呢,没想到还是靠下药。 用药谁不会! 本座浸淫多年,难不成会输给你一个乳臭未干的丑丫头? “那,司徒敏手上的那个东西,师叔可知道是什么?”姚梓妍恭敬站在一旁,谨慎地试探道。 叶海棠眼睛一眯,脸上浮出杀气,“你是在质疑本座不如那个臭丫头么?” “不,不敢,徒儿怎敢质疑师叔。”姚梓妍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和叶海棠相处再久,她也没办法适应这样的杀意。 被她看一眼,就觉得脊背发凉。 就好像下午在宫中被司徒敏看的那一眼……她不信那是错觉,错觉不可能那么真实的。 叶海棠看了姚梓妍,见她露出害怕的神色,这才满意地坐好,“照你的描述,本座已经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那东西早已失传多年,想不到她还能弄到,倒是不简单。” “那样东西很稀罕?” “是,那样东西叫‘一夜春宵’,很稀罕,很金贵。只对男人有效,而且气味清香,即便是太医也查不出来。原料极其难找,连制法都十分考究。你想要?” 姚梓妍眼中的渴望很明显,叶海棠一眼便能看穿。 “是的,师叔。”姚梓妍也是实诚,不敢对叶海棠隐瞒,“从前徒儿是不知道有这样东西,如今既然知道,徒儿肯请师叔赐药。” 姚梓妍说着跪了下来,朝叶海棠磕了三个响头。 叶海棠没吭声。 她没告诉姚梓妍,她虽然知道有“一夜春宵”这样东西,也曾经得到一页残卷的配方,可是,药材样样稀罕,却是没那么好找。 “师叔,徒儿眼下已陷入困境,这‘一夜春宵’可能是唯一的出路了。宇文成练外头的女人有多少你也大概知道。这些出身青楼的女子什么狐媚手段都有,寻常的手段根本没办法挽回宇文成练的信任了。师叔,求您了!” 姚梓妍说的是情真意切,更是晓之以理准备动之以情。 叶海棠默不作声。 许久,才说道:“一夜春宵珍贵无比,不是你想得到就有的。你要明白,司徒敏那样的出身,手上都只有那么一丁点,何况是你。” 她自己尚且无把握能配出“一夜春宵”,这话不过是在诈姚梓妍罢了。 “徒儿明白!只要师叔肯赐药,徒儿甘愿做牛做马。” 哼,你早就是红袖楼的奴隶了。 叶海棠在心中嗤笑道。 “本座不做赔本买卖。你且回去吧,是否要给你,本座会给你答复。” 姚梓妍走时有些失落。 早就料到叶海棠这女人不可能干脆答应她的,想不到戒心这么重。 一夜春宵么?这个名字倒是取的贴切。 当今君上可不好对付,这东西能把他迷得团团转,就连太医都看不出分毫异样,用来对付宇文成练最是适合不过了。 怕就怕,这东西没那么容易到手。 若是从前,趁着潜入邀凤宫之际,偷偷带一点倒还好说,如今司徒敏不小心说漏嘴已对她起了戒心,连金牌都收回了,以后想入宫就不容易了。 这会儿回王府,还要看宇文成练的冷脸。 想到宇文成练问起金牌被收回时,很可能的表情,姚梓妍脸上就浮起一股厌恶和心烦。 无论如何,都要让宇文成练离不开她。 我姚梓妍要的男人,怎么可能得不到?就算要一拍两散,那也是我先不要你,一脚踹开你的! 宇文成练,我可不是萧如月那种软柿子。你敢在外面找一堆女人,我就敢在外面找一堆男人! 不信咱们走着瞧。 晚膳之时,邀凤宫里一贯热闹。 宇文赫刚回来就往萧如月屋子里钻。 “听闻皇后娘娘要使出杀手锏迷惑朕,这是真的么?那些金贵的有着神奇功效药,长的什么样子,朕很好奇。” 萧如月正坐在软塌上看书,听闻这句话后,放下手中的书册,抬头看着他,“君上,这话可不能乱说的。您瞧敏儿像那种会用药来迷惑您的人么?敏儿堂堂一国公主,可做不出这般下三滥的事。” 宇文赫闻言板起脸,观察了她许久,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道:“嗯,是不像。因为你就是那迷惑人心的药啊。” 说着,便将萧如月给扑倒在软塌上了。 宇文赫覆在萧如月身上,压住了她的四肢,肢体交叠,脸与脸的距离,这么近,彼此的呼吸都能共享一般。 何其暧昧。 “你看,你什么都不做便能让朕情不自禁,又何须用药?” 近距离盯着萧如月的水漾明眸,四目相对,宇文赫的嗓音比往常沙哑了许多,也更加磁性,还有一股莫名的诱惑。 萧如月不禁红了脸,有点闪避他的眼光。 “君上,外面的人都在等着呢,晚膳……晚膳也该准备的差不多了。” “那就让他们等着!” 萧如月完全没有说不的机会,温热的薄唇已经堵住了她的唇瓣,灵舌以及其霸道的方式撬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攻城略地毫不手软。 不多时,萧如月身上已经一丝不挂。 宇文赫将她横打抱起,温柔地放入大床之中,欺身覆了上去。 …… 银临原本是要来禀报一声晚膳已准备妥当,可走到门口便听见里头传出的暧昧喘息,微微红了俏脸,连忙转身离开。 自从有了皇后娘娘,君上就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君上对任何人都一样,唯独对娘娘一个人例外。 真叫人羡慕。 若能找到这么一个夫君,死也无憾了。 某君上的一通“胡闹”,一闹就闹了半个时辰,直接导致了原本热腾腾的晚膳变成了冷饭冷菜。 方维庸是个很机智的大内总管,抓好时机吩咐人去把饭菜重新热过。 萧如月一身疲惫地爬起来,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外头飘进来饭菜的香味,让原本就饥肠辘辘的她胃口大开。 某个汉子还一脸不知满足地搂着萧如月,狠狠在柔嫩的樱唇上烙下一吻,“叫句夫君来听听。” “君上,别闹了。饭菜又该凉了。” “不,今个儿你不叫句夫君来听听,朕就不让你下床。”宇文赫是打算赖皮到底了,“民间的夫妻都会称呼夫君,敏儿也要这么叫。” 真是服了你这孩子气的皇帝了。 萧如月无奈地唤了一句:“夫君。” 宇文赫这才心满意足,“以后没事要常常唤来听,娘子。” 这声“娘子”在萧如月的心湖荡漾起好大一片涟漪。 往常宇文赫唤她“敏儿”也好、唤她“皇后”也罢,感觉都没有这一刻这么强烈。 她唤他夫君,他唤她娘子,这一刻,他们两个就好像是坊间无数的小夫妻一样,只是一对寻常的夫妻,不是君上不是皇后。 好感动,好温暖。 “娘子在发什么呆,是不舍得走了么?若是不想出去,为夫不介意再陪娘子半个时辰。”见萧如月陷入发呆状,宇文赫凑到她耳际坏笑着。 温热的气体喷在耳廓上,萧如月回过神来,从耳根子红到了脸颊上。 “君上胡说什么呢。”萧如月娇嗔道,借以掩饰自己内心的异常。 心中的这种感动,让她越发不安。 她,好像越来越依赖宇文赫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会不会有朝一日,她的仇孩子的仇父母的仇得报之后,她就舍不得离开了? 萧如月害怕。 她边穿着衣裳,手抖有些抖。 萧如月,不可以,你不可以这么沦陷下去了。 这个身份是暂时借来的,这段姻缘也是属于司徒敏的。你…… 你不可以啊。 萧如月拼命想说服自己,却发觉自己心里已经在抵抗这个离开的念头了。 宇文赫手脚很快,没人服侍也很快穿戴整齐。可一回头,便看见还在发愣的萧如月。 他凑过来,像往常银临服侍一样,替萧如月套上了外衣,“皇后娘娘,你若是再发呆下去,外面的饭菜,可就真的冷了。” “是,是么?”萧如月愣愣回神,心慌意乱地系着衣带,宇文赫见她似乎怎么也系不好,干脆低下头来帮她。 “敏儿,你知道么?朕从未对一个人这么动心过。”宇文赫把衣带打出个漂亮的蝴蝶结,忽然说道。 萧如月闻言一顿,看着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宇文赫好似从未主动提起过这些。今天怎么会这么突然…… “我以宇文骁的身份,入东陵求亲,第一次在宫宴上见到你,便心动了。”宇文赫说这话时,凤眸微微眯起,眼中浸满了笑意,“你一定不知道,那时你白雪红梅的斗篷多么夺人眼球。” 萧如月没接话,他摸着自己的脸,又说道,“多少女子见我这张脸,都会露出惊艳之色,但是,你不一样,你也看我,可你眼中毫无仰慕之情。好似你只是在欣赏一样东西,远观不会亵玩。” “你的心如止水惊鸿一瞥,让人很心动。反而挑起了我的兴趣。而且,那时你的眼神,总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第75章中毒 宇文赫说这话时,眼睛都在笑。 似曾相识。 萧如月被这四个字猛地一下拉回了心神。 宇文赫吃了忘忧散不是么?他不是应该把关于萧如月的记忆通通都忘了么?怎么还会…… “好了君上,你再感慨下去,饭菜就真的冷掉了。银临他们该等急了。”萧如月心里虽慌,但免上还算镇定。 “也是,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说。”宇文赫笑的邪气。 萧如月不由得微微红了脸。 晚膳时,宇文赫破天荒地让方维庸、银临和绿衣等人在旁伺候,大抵是今个儿心情好,他还多吃了半碗。 萧如月原本就饿了,又被他拖去“运动”了一番,早已饿到前胸贴后背,愣是比平常多吃了一碗。饭量惹得绿衣瞠目结舌。 晚膳之后,宇文赫便去了御书房继续处理政务。 日理万机的皇帝空闲时间着实不多,他还总是抽出时间来陪她,萧如月心中是感动的。 只是,感动之后心中便越发不安。 身子浸泡在热水之中,萧如月长长叹了一声。吩咐银临把衣裳送进来。 更衣之后,萧如月也不急着上床休息,捧着几本书便倚在软榻上看了起来。 屋内点着好几盏灯,萧如月认真翻阅梁丘雅音给她的手札,以及医书,专注而投入,手札里有速成法,医书上的却是人体穴位图,那些穴位的位置以及每处穴位的用途,必须先牢记,才能在铜人身上试验。 时间紧迫,她必须抓紧时间记下来。过几日便要去看太皇太后,也要去亲自动手为铜人针灸了。 绿衣怕屋子里灯光太暗会伤了萧如月眼,准备再去点一盏灯。 “已经够亮了,绿衣。”萧如月从书中抬起头,叫住了绿衣,“不用点那么多盏灯的。” “可是娘娘,您在看书,多伤眼。” 萧如月不禁好笑,“若是瞧不见,本宫自会叫你。这会儿已经够亮了,君上那么穷,咱替他能省点是省点。” “噗……”绿衣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娘娘啊,君上再穷也不至于缺这点灯油钱吧。 “娘娘这是替自家夫君节俭,绿衣应该配合才是。”说话的是银临。 她捧着碗参汤从外头进来,就放在萧如月面前,“君上吩咐的,娘娘看书伤神,用点参汤提提神补补。” 萧如月闻言莞尔,“那你们君上自己呢?他才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 “娘娘放心吧。君上早知道您会问起,所以已经当着奴婢的面把参汤喝了,才让奴婢给您送来参汤。”银临老神在在道。 萧如月的嘴角不禁抽了抽,宇文赫还真了解她。 她也不再说什么,端起参汤稍微吹了吹,温度适宜,她也不用勺子,满口饮了下去。 哪家皇后娘娘能这么豪迈呀? 看着这一幕,银临只能低声默默念叨一句:“真不愧帝后,连吃相都如此一致。” “你说什么?”萧如月耳朵可尖的很。 银临连忙摇头如拨浪鼓,“奴婢什么都没说。奴婢告退。”说着便退了出去。 谁知,银临刚走出门口,萧如月便听见“哎哟”一声,显然是有人摔倒了。 接着便是银临微愠的声音:“你这是做什么,慌慌张张毛手毛脚的成何体统?” 银临一出门便被急匆匆跑来的彩茵撞到了,手里的汤碗也飞了出去,但她身手极快,伸手就抓住了汤碗,反倒是撞了人的彩茵自己摔了个四仰八叉。 “银银临姑娘,出出出出大事了!”是彩茵的声音,急得都结巴了。 萧如月觉得有些不妙,便朗声唤道:“银临,彩茵,进来回话。” 门口的人连忙应声进来。 银临手中的汤碗还完好无损,彩茵的衣裳却有些皱巴巴的,想来,彩茵撞到了银临,摔倒的却是她自己。 “娘娘,这丫头毛手毛脚的,奴婢刚出门她便急急忙忙撞过来,若不是奴婢手脚利索,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银临虽说在萧如月面前很是乖巧,但平日里对邀凤宫里的下人要求颇严,她最是不喜下人毛手毛脚没规矩的样子。 彩茵这回若是说不出个合理的解释,怕是要受一顿皮肉之苦了。 “娘娘,不是这样的,奴婢不是故意的。是出事了,出大事了。”彩茵说时一脸慌张。 萧如月不疾不徐道,“好好说,出什么事了?” “是碧霞宫。碧霞宫的王婕妤出大事了,她突然吐血了,太医也过去了,奴婢……奴婢……” 仔细一看,彩茵神情有些恍惚,说话也是语无伦次的。 萧如月皱了皱眉,看了银临一眼,“去碧霞宫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银临领命出去,没一会儿又带着个小太监进来,“娘娘,是碧霞宫来报信的人。” 那小太监连忙跪下,冲萧如月大礼参拜,“奴才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本宫很好,”萧如月也是神烦这些人,说话没有重点,就会这一句,“是不是你家王婕妤出了什么事了?” “是是是,是我家婕妤,娘娘真是料事如神。我家娘娘晚膳之后便在抄写书卷,可不知怎的突然就吐血了。碧霞宫里全乱套了。” “可延请了太医?” 那小太监愣了一下,才说道:“已已经去请太医了。奴才是先行来通禀的。” 萧如月脸色不太好看,吩咐银临道:“收拾一下,咱们去碧霞宫看看。” 说时已经起身,让闲杂人等退出去。 萧如月随意捡了身裙子穿上,发髻也是随意挽了一下,便前往碧霞宫。 碧霞宫里果然如那小太监所言,乱成一锅粥。 门口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萧如月进到里屋才瞧见,那些个宫女太监全围在王婕妤床前。 人一多,空气也浑浊起来。这对病人甚是不好。 这会儿太医还没到,也不知道是在磨蹭什么。 “都别围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银临毕竟是个管事的,也有经验,进来便先驱散众人。 只留下王婕妤的贴身侍女荷香,以及两名在床前侍奉的小宫女。 “皇后娘娘,您救救我家娘娘吧,她……”荷香一看见萧如月便给她跪下了,泪流满面。 “先起来,太医肯定就快到了。”萧如月虚扶了她一把,“绿衣,你出去瞧瞧去,看看太医都是在干什么吃的。” 绿衣应了声:“是。”便连忙出去了。 萧如月坐到床前去,王婕妤脸色煞白,嘴唇却有些发紫;她嘴角还有血迹,桌上的水盆里都是血水,汗巾都给染红了。 她搭上了王婕妤的脉搏,脉象非常奇怪,时急时缓,时有力时虚弱,这是中毒的征兆。 可她还是个入门级别,学艺不精,多是便瞧不出来了。 萧如月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转头看着荷香,“你家婕妤可接触过什么奇怪的物件?” 荷香被这一问,明显愣了一下,“我家娘娘她,用过晚膳后又沐浴更衣,之后便说要抄写礼法典籍,只喝了被茶呀。” 晚膳,茶,那这些寻常用的东西,怎么会有毒? 萧如月沉吟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银临,银临马上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对荷香道,“王婕妤喝的茶水何在?晚膳残羹可曾送回御膳房?” “茶水喝了一半,还在。晚膳的残羹,似乎今天御膳房来收食盒的小太监没过来,这会儿还在呢。” “跟我去一趟。”银临吩咐道,荷香不敢迟疑,便跟着去了。 这个时候,绿衣领着太医进来,来的太医是王允王太医,遇上棘手的事,多半是找的他来。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王太医见到萧如月便先行了大礼。 萧如月摆摆手:“人命关天,先瞧瞧王婕妤的状况。” 王太医站起身,萧如月便也起身让出了位置好让王太医替王婕妤把脉。 王太医搭着脉搏没两下,便惊叫道:“婕妤这是中毒了!” 情况果然如此。 萧如月点点头,“太医可知婕妤是中的何种毒?” “这是寻常的毒物,倒是不难解,微臣这就为婕妤催吐开方子。”王太医说着,跟来的药童已经打开药箱取出笔墨纸砚准备好。 王太医提笔飞速写下一张方子,吩咐药童道:“即刻是御药房取药回来,三碗水煎八分。” “是,师父。”那药童手脚利索,一下子就跑出去了。 王太医请绿衣和小宫女帮忙挽起王婕妤的袖子,拿出银针扎了王婕妤手臂上的几处穴道穴道,又拿出一个瓶子交给绿衣,让喂给王婕妤服下。 他自己便拿痰盂接着。 王婕妤刚把药瓶里的液体服下去,身子便抽动起来,吐出了两口血,而后又倒下了。 太医又取了银针扎在王婕妤脸上的穴道,好一通忙碌。 “娘娘,婕妤这毒怕是下在饮食之中的,能否让微臣看看婕妤娘娘今晚吃的东西?” “本宫瞧着婕妤情况不对,已让人去把婕妤今晚用的晚膳还有茶水取来了。” 王太医闻言惊讶,却没说什么。 银临与荷香一个提着食盒又端着茶盏,一个手中抱着熏香的香炉以及笔墨纸砚,便进来了。 第76章后宫之主 东西放在桌上,银临这才转向萧如月:“娘娘,东西都在这了。奴婢自作主张把文房四宝也取来了。” “做得好。”萧如月微微颔首,看向王太医道:“王太医,王婕妤接触过的物件儿都在这了,您瞧瞧可有不妥。” 王太医用银针一一试探了晚膳的残羹和茶水,摇摇头。 萧如月又催着他把文房四宝也逐一检验了一遍,也都没问题。 “娘娘,毒不是下在这几样东西里头的。”王太医说道。 结果出人意料。 “荷香,你仔细想想,除了这些,你家婕妤可曾接触过其他的东西?”萧如月看着荷香问道。 荷香也慌了,床榻中的王婕妤还未清醒,她六神无主,急得直搓手。 还是床边守着的小宫女说道:“荷香姐姐,娘娘抄书时是不是还吃了几块糕点?” 被这么一提醒,荷香茅塞顿开,惊呼道:“是,娘娘抄书抄了许久,说是有些饿了,正好宫中有些点心,奴婢便……可那点心是……” 荷香说着,目光却落在萧如月身上。 萧如月皱了皱眉:“你这是何意?” “糕点不是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的么?”荷香像是认定了什么,恨恨地盯着萧如月道,“皇后娘娘,你为何要害我家娘娘?” “胡说八道,本宫何时差人给碧霞宫送过什么点心。”萧如月当即沉下了脸,“银临,去把她说的什么糕点取过来交由王太医检验。” 荷香却已经认定,这就是萧如月做的,一脸戒备地看着萧如月,退到床边守着王婕妤:“皇后娘娘,这件事奴婢要请君上做主。您若让您手底下的人去取物证,怕是要让人觉得您是在消灭证据。” 萧如月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是这样的人。” 不等萧如月说话,一个不怀好意的女声便插了进来。 萧如月回头看去,来人一袭朱色宫装,头上插着海棠花簪,和一支贵妃品级才能佩戴的七尾凤钗,脸上略施脂粉,看上去像是匆忙出门,却又是刻意装扮过的。 除了来者不善的叶海棠,又有何人? 萧如月却还没把她放在眼里,“不知叶贵妃此言何意?” “没想到皇后娘娘会做出给宫中嫔妃下毒这等下作之事。”叶海棠不疾不徐道,本来只是荷香的一面之词,到她口中好似就罪证确凿了。 萧如月嘴角的笑容一收,冷冷道:“先不说还未有确凿证据说是本宫毒害的王婕妤。叶贵妃,你可知见了本宫不跪,是何罪?” “皇后娘娘何必逞威风?死到临头还不知死活!”又一道声音从外头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拄着拐杖的太皇太后在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叶海棠和太皇太后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岂不是太巧了? “拜见太皇太后。”碧霞宫内众人跪倒一片。 萧如月也微微一福,“见过太皇太后。”若不是碍于不能马上揭穿她的身份,别人不知道,她萧如月可清楚的很,这哪里是什么太皇太后,分明就是个冒牌货。 冒牌货太皇太后摆着架子让众人平身,独没有叫萧如月其实,萧如月便这么跪着。 “皇后好大的气派,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太皇太后么?你管着后宫,却做出这等下毒害人的龌龊事,你要如何向君上交待如何向天下臣民交待?!”冒牌货太皇太后气势汹汹道。 萧如月还跪着,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抬头看着冒牌货太皇太后道:“单凭荷香的一面之词说本宫差人送来糕点,就可以断定是本宫下毒谋害了王婕妤,是不是太草率了?” 冒牌货太皇太后被噎了一下,被叶海棠看了一眼,随即又说道:“你是说这下人斗胆冤枉于你了?” 说这话时,目光落在了荷香的身上。 荷香立马跪倒在冒牌太皇太后的脚前,“太皇太后,奴婢绝对不敢诬陷皇后娘娘,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都不敢啊!那糕点分明是邀凤宫的人送来的,娘娘就是糕点才中毒的!” 明明没有定论的事,在她们一个个说来却是有鼻子有眼的。 看到这里,萧如月也就明白了。 她娥眉微扬,吩咐银临道:“银临,你去一趟御书房请君上过来。王婕妤中毒,下毒者又疑似是本宫,这么大的事,没有君上来主持可不成。” 叶海棠闻言脸色都变了变,给冒牌货太皇太后递了个颜色,冒牌太皇太后便用拐杖重重撞了地,沉声叱喝萧如月道:“皇后你放肆!你以为此时还轮得到你发号施令么?” 冒牌太皇太后这么一叱,她带来的守卫便把住了门口,不让任何人出入了。 萧如月抬眸与冒牌太皇太后四目相对,盈盈一笑,“本宫掌凤印执掌后宫事,若没确凿证据证明本宫的确有罪、没有君上的废后圣旨下来,这后宫依旧归本宫管,即便是太皇太后您老人家,也不能干、预。” “干预”两个字的读音,萧如月咬的格外重。 冒牌货太皇太后被堵得哑口无言。 银临瞪了挡路的侍卫一眼,侍卫们有些惧怕,加上听了萧如月的话,更不敢再拦着,只得放行。 银临走后,萧如月便一直这么半跪着,绿衣想扶她起来她也不让。 她还吩咐王太医道:“王太医,你与荷香去把王婕妤所食的糕点带过来,当众检验。” 荷香戒备地看着萧如月,又看着王太医,好像是在说:“谁知道你们不是一伙儿的。” 萧如月冷笑。 边上的绿衣已经忍不住了,愤愤不平道:“且不说我家娘娘不会做这等下毒害人之事,即便是真如你们所言,王婕妤一个从未侍过寝的婕妤,能对我家娘娘有何威胁?娘娘身为皇后,真要下毒害人,犯得着亲自出面么?!” 绿衣越说越气,狠狠瞪了荷香一眼。 瞧她的模样,真恨不能把荷香的脑子挖开看看里面是不是一团浆糊。 “太皇太后与叶贵妃面前,有你说话的地方么?!”冒牌太皇太后身边的钱嬷嬷凶神恶煞地骂道,手指头都要戳到绿衣眼睛里去了。 绿衣也是毫不示弱,双手叉腰凶了回去:“在皇后娘娘面前你一个下人有什么说话的资格!” 钱嬷嬷气结:“你……” “哼!你是不是你!你以为你不是下人么?”平常看着老实巴交的绿衣,骂起架来一点不含糊。 “好了,绿衣。无需作此无用之辩。”萧如月的嗓音截断了绿衣接下来的涛涛长篇大论,绿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便推回到萧如月的身边去。 萧如月看着荷香道:“与王太医去把你家婕妤所食的糕点取来。” 荷香虽然心里很不满意,但也不敢再多言,和王太医一道去了。 碧霞宫里一下子陷入了沉寂,谁都没出声。 银临去了一刻钟有余,宇文赫才匆忙赶来。一进门他便瞧见萧如月跪着,二话不说把萧如月扶了起来。 “跪多久了?” “不久。也就一刻钟。” 宇文赫沉下脸,瞪了绿衣一眼,便扶着萧如月坐下。 看他的脸色分明是在说: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竟然让你主子跪了一刻钟。 绿衣心虚缩头。 这时,冒牌太皇太后佯咳了两声:“咳咳,君上,你眼里可还有哀家这个皇祖母?” 宇文赫顿了顿,这才转了过去,面向冒牌太皇太后,轻轻颔首:“孙儿见过皇祖母。不知皇祖母让敏儿这么跪着,所谓何事?” “邀凤宫那个宫女去请你没向你说明白么?”冒牌太皇太后高傲道。 她身边的钱嬷嬷随即接话道:“皇后善妒,下毒谋害王婕妤,而今事发。” 宇文赫的一双剑眉耸了耸,像是在纠结什么,“这个,银临在路上倒是告诉朕了。” 说着,吩咐方维庸道,“方维庸,你去看看,那所谓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的糕点可交给太医查验过?王婕妤所中之毒是否真由服食此物引起?还有,这糕点是经由何人之手在何时送入碧霞宫,是否真是出自邀凤宫?” 方维庸:“是,君上。” 闻言,冒牌太皇太后与叶海棠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王太医上前禀报道:“君上,糕点微臣检验过了,糕点中的毒与王婕妤所中之毒一般无二,盘中还有一块糕点吃了一半。确实无误。” “嗯。”宇文赫点点头。 “这下,皇后还有什么好说的?”冒牌太皇太后目光幽冷地盯着萧如月。 萧如月不出声。 是宇文赫淡淡道,“皇祖母,您别太心急了,王婕妤是因为吃了点心中毒这一点虽已落实,但其他的还有待查实,这般言辞凿凿扣帽子,扣的有些太快了。”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荷香被方维庸叫到外面去问话,同时还有几个碧霞宫的宫女和小太监也一并被叫去。 好一会儿,方维庸才带着荷香进来,站着回话道:“君上,奴才已查问过了,据碧霞宫众人所言,那盒糕点是由一名自称是邀凤宫下人的小太监送过来的,是荷香亲手所接,其他人并未见过。” “那小太监叫何名字?”宇文赫是问的荷香。 荷香支支吾吾道:“奴奴婢不知……” 第77章是非曲直 “不知?”宇文赫尾音上扬,听不出是喜是怒。 荷香战战兢兢,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大气都不敢出。背上冷汗淋漓,手心里也全是汗。 此时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连来人叫什么都没问清楚,就因为他说了句东西是邀凤宫送来的,她就收下了,婕妤出事她也脱不了干系! 沉寂。 宇文赫看了萧如月一眼,萧如月与他对视,毫无慌张心虚。 心中坦荡自然无惧。 宇文赫吩咐方维庸道:“方维庸,你带着荷香去邀凤宫,传唤邀凤宫所有下人供她辨认查验。银临,你总管着邀凤宫诸事,邀凤宫上下人等你最清楚,你也去瞧瞧。” “是,君上。”方维庸手中的拂尘一甩,领着银临还有荷香出去。 荷香走路时两条腿分明在打颤,走路都走不稳。 方维庸和荷香出去之后,宇文赫看了看冒牌太皇太后,说道:“皇祖母稍坐片刻,相信是非曲直总很快能辨明白。” 冒牌太皇太后嘴唇蠕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但又吞了回去。 末了,她不着痕迹地看了叶海棠一眼。 叶海棠不动声色。 在方维庸他们出去的空档,王太医的药童煎好了药送过来,由伺候在床前的宫女喂给王婕妤服下。 见王婕妤在昏迷中喝下了大半碗药,王太医抹了把汗,松口气道:“这药服下,毒也就解了。” 方维庸带着银临荷香去了好大一会儿才回来。 回来后,荷香便手脚发软地伏跪在地上,银临站在一旁,是方维庸回话道:“君上,查遍邀凤宫上下所有人等,未有发现送糕点之人。” “莫不是皇后刻意包庇?”冒牌太皇太后马上就有话说。 萧如月笑了笑,却是不说话。 还是方维庸在说话:“回太皇太后的话,邀凤宫的下人无论宫女小太监皆一一登录在册,方才在邀凤宫中,除了绿衣姑娘跟随皇后娘娘在此,不在邀凤宫之外,其他人悉数到场。内廷总务可以为证,绝无弄虚作假,请太皇太后明鉴。” 太皇太后哑口无言。 事已至此,再说下去可就真是无理取闹了。 “荷香,你当真未在邀凤宫里见到那名送糕点的小太监么?” “……是,未曾见到。可是奴婢没有撒谎,他的确自称……” “看样子此事有必要彻查宫中上下了。”宇文赫冷冷打断道。 荷香吓得连忙噤声。 宇文赫怒道:“竟然有人斗胆在宫中下毒害人,更是假冒皇后娘娘的名头刻意诬陷。今日若不是有朕查实确属于皇后无干,岂不让人白白冤枉了皇后的清白。长此以往那还得了!” 他一掌拍在桌上,桌子晃了一晃,连桌上的东西都在摇晃。 他这一掌是拍给冒牌太皇太后与叶海棠看的。 冒牌太皇太后握着拐杖的手抖了一抖,险些没拿住拐杖。叶海棠一记眼神冷冷瞪过去,她忙伸出双手抱住。 “此事确该彻查,否则,今日受害的是王婕妤,明日就有可能是别人,甚至是臣妾。”萧如月笃定道。 叶海棠说道:“宫中人多嘴杂,眼下王婕妤刚刚挽回性命,恐不宜操之过急。要彻查,也等改日再说。” 冒牌太皇太后也附和。 宇文赫面无表情,沉吟了片刻,说道:“今晚已出了这么多事,的确不宜再大动干戈。敏儿,此事交由你处置,明日开始彻查宫中上下,务必找到那名假冒邀凤宫人的歹毒之辈。” “臣妾明白。”萧如月跪下领旨。 宇文赫心疼她跪了半天,不等她跪到地上便把她扶了起来。 至此,冒牌太皇太后已没戏可唱,说了句:“夜已深,哀家一把老骨头折腾不起了。”就吩咐人摆驾回宫。 叶海棠摆出一副孝顺的嘴脸,“君上,请容臣妾送太皇太后回去。” “嗯,既然太皇太后最是喜欢你,你去吧。” “多谢君上。”叶海棠名正言顺的跟着冒牌太皇太后一道走了。 其他人都撤了,宇文赫与萧如月也该走了。 临走前,宇文赫吩咐方维庸留下等情况,道:“你们好生照顾王婕妤,务必让王婕妤尽早恢复。” “王婕妤一醒,即刻来邀凤宫报知。”萧如月随后补充道。 方维庸、荷香等人连声称是。 走出碧霞宫,萧如月跨出门槛时不太顺利,险些被高门槛给绊倒。 跪太久,膝盖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幸好身边有个宇文赫扶住了她,却也不忘了调侃她:“她没让你起来你就不知道起来么?跪了许久,膝盖也软了吧?” “本宫可不想头上再戴着一顶‘目中无人顶撞太皇太后’的大帽子。”萧如月瞥了他一眼,全然不服输。 “你什么时候变乖了?”宇文赫眉梢微扬。 “桀骜不驯久了,偶尔也当一回乖娃娃。”萧如月理所当然。 宇文赫“噗呲”笑了出来,眼底全是笑意。 不过,是在笑她突然想当娃娃,还是笑她一时兴起弄得自己走路都走不稳,就不得而知了。 下一刻,宇文赫毫无预警把萧如月拦腰抱起,萧如月“呀”惊叫,“君上,他们都看着呢!” “看看何妨?难不成你想一瘸一拐地走回去。”宇文赫的口吻冷硬了许多。 萧如月这才发觉,他,生气了。 回到邀凤宫,宇文赫便要银临打热水,让绿衣去拿药箱。 萧如月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君上,我没那么娇气。” 宇文赫冷着张俊脸,掀起裙子卷起裤脚。 她跪了那么许久,两个膝盖都已淤青了,银临把热水端过来,宇文赫先用热水给萧如月敷了膝盖这些事银临和绿衣本是抢着做的,可宇文赫不肯假他人之手,非要亲力亲为。 银临他们自然不敢跟主子硬来抢活干,只得静静伺候在一旁。 热汗巾在膝盖敷了好一会儿,拿走,宇文赫拿着消肿化瘀的药膏,轻柔地在患处均匀涂抹。 萧如月拦他不住,也只好由着他了。 “这两天就在床上好好休息,别下床走动了。”上好了药,宇文赫叮嘱道。 萧如月满脸的无奈,“君上,只是膝盖有些淤青,不碍事的。” “君上。”外头传来方维庸的声音,多半是王婕妤醒来了。 “你非要朕拿绳索捆着你才肯老实么?”宇文赫沉声道,替萧如月把裙子放下便拂袖而去。 这分明是气她让自己受了伤。 哪怕是轻伤,他也决不允许。 宇文赫前脚出去,沈良后脚便进来了,一脸愧疚道:“娘娘,有人潜入邀凤宫,卑职……追丢了。”低头不敢看萧如月的眼睛 萧如月顿了顿,吩咐银临去把梳妆台上柜子里的小锦盒拿过来。 锦盒打开来一看,里面的琉璃瓶子已经不翼而飞了。 “娘娘……”银临也感到意外。 萧如月示意她噤声,合上了锦盒。 叶海棠明明自己手上有配方,却因为药材难觅,想走捷径从她这里偷取。让她失去“一夜春宵”,她叶海棠也好得到东西,一石二鸟。 她也可以有很多种办法可以拿到这瓶一夜春宵,可她偏偏用了最偏激的方式来调虎离山。 她虽然早就猜到叶海棠可能会来偷,也猜到王婕妤出事很可能是叶海棠动的手,可没想到叶海棠真能如此恶毒。 她当真就不把人命当回事么?! 王婕妤何辜? 萧如月只觉得心口要烧起火来。 但她面上还很冷静,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辛苦了,沈将军。是本宫没提前告诉你。” 沈良闻言怔了怔,看着萧如月:这话的意思是,公主早就料到了? 萧如月点点头,没说话。 沈良也不知该说什么,便退下了。他心中大概有些郁闷。 萧如月也银临和绿衣退下,宽衣之后便坐在床上发呆。 化瘀消肿的药膏里有薄荷草,膝盖处冰凉冰凉的。 就像她的心。 也是凉凉的。 这天晚上,宇文赫照样留宿在邀凤宫,不过宇文赫回来时已是半夜,萧如月半睡半醒间,感觉身边的位置陷了下去,知是他回来,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索性继续睡去。 宇文赫也没叫醒她,在她头顶长长叹了一声。 以致于萧如月的梦里全是那声叹息的余音。 隔天一早。 萧如月刚醒,便听见门口有人在说话,听声音很快就辨认出,那是是银临与绿衣。 银临说起昨晚碧霞宫里那盒有毒的糕点疑点重重。 绿衣便不满地嘟囔道,“说起那些糕点我就来气。我都没好意思说,那么丑的糕点根本不是我做的。” 顿了顿,又说道,“还有那个荷香真是没头没脑的,根本没弄清楚状况便胡乱指证,说是娘娘下毒要害王婕妤。娘娘哪里会做这种事,真是气死我了。” “轻点,你少说两句。娘娘还在睡呢。可别给吵醒了。”银临压低声音提醒道。 接下来便听不见绿衣的声音了。 “银临绿衣,进来。” 萧如月朝外面唤道,从床上坐起身来。 昨晚她睡下之后就一直在做梦,睡得太沉,宇文赫何时走的她也不知道。 宇文赫的态度让她耿耿于怀,不能释怀。 银临和绿衣先后进来,面面相觑。 萧如月淡淡道:“刚才你们在门口说的话,本宫都听见了。” 第78章咎由自取 “娘娘,我……”绿衣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都知道。”萧如月淡淡道:“你不就是看人家侮辱你的手艺心里很是不爽么,本宫自能明白你的心思。” 绿衣脸上原本僵住,听她这么一说,不受控制地笑了出来。 银临也笑出了声,和绿衣面面相觑,笑得停不下来。 她们怎么就跟了这么个心比天大的主子。 “本宫叫你们进来不是为了看你们笑的。”萧如月依旧淡淡道。 “昨晚发生的事你们都亲身经历了,王婕妤无辜受牵连遭了池鱼之殃,本宫险些被栽赃,‘一夜春宵’被盗走,一件一件都是某个人精心策划的。接下来的事情多半会更加棘手。” “娘娘,无论发生什么,奴婢都会在您身边的。”银临郑重道。 绿衣也点头如捣粟,“奴婢跟着娘娘多年,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会走的。” “天也不是真的会塌下来,瞧把你们紧张的。”严肃紧张的气氛里,萧如月只扯了扯唇瓣,露出满不在意的笑容。 “叶海棠盗走了那瓶药,定只会给魏王妃一点,自己留一些以备用。银临,这几天你多留意留意琉璃阁的动静。可别让她有机可乘。” 那瓶药可不是为了让叶海棠拿去祸害宇文赫的。 她就不信叶海棠有那么清高,有这东西在手她不会对宇文赫下手。 依照叶海棠的脾气秉性和她对宇文赫的垂涎程度,要是有万无一失的法子她早就下手了。她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说到底还是自私自利。 萧如月只要一想到,她的行动很有可能让宇文赫被叶海棠那个老妖怪占了便宜,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也就只有在想到,能顺利让姚梓妍自己去用‘一夜春宵’而走上灭亡之路,让叶海棠也自取灭亡,她才稍稍释然些许。 一想到姚梓妍,萧如月的目光沉了沉。银临和绿衣明显可以感觉到一股杀气从萧如月这儿发出。 平日里笑脸迎人温婉可人的皇后娘娘,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令人不觉胆寒。 绿衣情不自禁想起当初岐山王府发生的那一幕。 一向懦弱任人欺凌的五小姐,摇身一变,舌战众人面不改色,更以一己之力扭转了命运,从有了和亲公主这个身份。 萧如月的目光从银临和绿衣身上移开。她无意针对绿衣和银临,但若是她们接受不了她冷血的一面,也无法继续走下去。 往后要杀人的地方还多着呢。 姚梓妍,若你不从叶海棠那里求得这药便罢,若你真用上了,就是自寻死路,任谁也拦不住。 有些人想死,地府冥王也没辙,不是么? 姚梓妍,从前我多么单纯,多么天真,我天真到相信你像我把你当姐妹一样也把我当成你的好姐妹,可你竟然亲手掐死我的孩儿,当着我的面抢了我的夫君。 那一世短短二十载的光阴,我一直秉承家训做个良善,不与人为恶。 我从没想过我有一日会变成工于心计的女子,我更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面对面。 可我赤诚相待换来的,却是你与宇文成练这对狗男女的绝命一刀。 我今日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所以你的下场全部是你咎由自取。 怨不得人。 思及此,萧如月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但这笑容稍纵即逝,消失的速度之快,让银临都以为这是错觉。 接着,萧如月便吩咐银临道:“备早膳,本宫饿了。” “是,娘娘。” 邀凤宫里萧如月正用早膳的时辰,也是魏王府里姚梓妍刚刚起身的时辰。 姚梓妍睁开眼,看见的是身边空荡荡冷冰冰,没有宇文成练来过的痕迹。 她坐到梳妆台前,铜镜中的自己,眼角已有浅淡的细纹。 岁月催人老,即便她有药,也抵挡不住岁月痕迹。 只要想到有一日她也会老去,白发苍苍,姚梓妍就更加暴躁,狂躁地拍着梳妆台大叫——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宇文成练,我这一生都在为了你付出,如今你喜新厌旧,全然不顾你我之间的情分,我如何甘心!” 当初囚禁萧如月并对外宣城萧如月已死之初,宇文成练不知有多痴迷于她的身子。 日日都离不开她。 夜夜缠绵,形影不离。 她一度以为没了萧如月,宇文成练就是她一个人的,可日子一长,宇文成练就慢慢厌倦她了。 他眼里看见的不止她一个女人。 他的心很大,有了她一个还不够,他想像皇帝一样三妻四妾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他想当皇帝。 所以,宇文成练他不甘心只有一个王妃。 虽然他表面上对外宣称不会再娶不会纳妾,背地里却在京城以及城郊养了十几个女人,越养越多。 一个月三十天,他每隔两日便换一个女人伺候,比宫里那位一直不近女色的皇帝不知道逍遥快活了多少倍! 宇文成练,你娶我时发过誓的,你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可你违背了誓言。 是你违背了誓言,莫要怪我报复,这是你应得的。 我要你离不开我,再一脚踹了你,你让我过不安生,我也要你像我一样头上戴着天大的绿帽子! 只要叶海棠那个老女人肯赐药,我就不怕收拾不了你。 姚梓妍长长的指甲扣着梳妆台面,她大抵是没看见,铜镜中倒映的人影有多狰狞恐怖。 “叩叩叩。”窗户上传来连续的轻敲声。 姚梓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听见窗上响起两短一长的轻敲声,那是她与叶海棠那个老女人联系用的暗号。 姚梓妍立即起身去开窗。 开窗之后就侧了身子,窗外一个女子迅速跳进来,反手关上了窗。 “红汀姑娘。” 来人正是烟水阁里的侍女,红汀。 在红袖楼中,姚梓妍名义上是红袖楼楼主的徒弟,也称呼叶海棠一声师叔,可她的地位实则还不如叶海棠身边的一个侍女,比如红汀。 “主子吩咐交给你的。只需要在熏香中加入一滴,便可以令你心想事成。”红汀说着从身上拿出一个很小的瓷瓶塞到姚梓妍手中。 姚梓妍顿时喜上眉梢,“这是真的么?师叔她真的这么说?” “主子的话我已带到,告辞。”红汀也不多话,说完便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很快就跳上屋顶,又纵身一跃,消失了踪影。 姚梓妍不管红汀是离开的,红袖楼的人武功高强身手好,自有办法来去自如。 手中的瓷瓶已令她兴奋不已欣喜若狂, 太好了,有了这个东西,就不怕宇文成练不能就范。 今晚……不,今个儿下午等宇文成练回来,便能试上一试了。 是否管用,一试便知。 邀凤宫里。 用过早膳,萧如月执了一方绣帕擦了擦嘴角的痕迹,抬头问绿衣道:“可见到雅音姐姐回来了?” “未曾见过。”绿衣摇摇头。 银临也忍不住说了一句:“说起来也是怪了,从昨晚开始便没见过雅音姑娘了。” 雅音姐姐昨日说过她要出宫一趟,却去了如此之久都未见回转,莫不是去了太皇太后那……或者应该说是,去了那个人那里。 唐敬之。 雅音姐姐到底是忍不住去见他了。 她认识雅音姐姐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雅音姐姐因为某个人而有所动容。 那样孩子气闹脾气骂人的模样,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冷静恬淡无论何时何地都面不改色微微一笑的世外高人。 只不过,雅音姐姐自己不自知罢了。 感情一事,世人多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站在局外能看清一切,入了局才知晓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正如她这般。 陷入宇文赫的温柔陷阱,无法自拔。 明知不可为,却情不自禁情不由己。 萧如月越发担忧。 即便到了收拾完宇文成练和姚梓妍这些人的那天,她也不愿意不舍得离开了。 人心向来不由自己操控。 轻叹一声,萧如月吩咐银临:“待会儿你带上些东西再去碧霞宫看看。王婕妤虽然醒来,可被人下毒这事毕竟伤了身子也吓着她了,你去宽慰她几句。还有,王家的夫人八成也该进宫了,去了之后,多注意些。” “奴婢明白。”银临应承下,便去准备了。 绿衣嘟囔着,萧如月虽然没听清,但也知道,她自言自语的内容,多半是:“这些事怎么用得着让银临姐姐去,我去不也一样么?” “傻丫头,怎么会一样。不让你去自有不让你去的原因。不用跑腿在邀凤宫里歇着不是更好。”萧如月戳了戳绿衣的脑门。 这件事萧如月不吩咐无事可忙的绿衣去做,而让要管着邀凤宫上下大小事的银临亲自跑,是有原因的。 原因有三。 一是绿衣毕竟年轻,在宫中时间不长,安慰人的话倒好说,若是遇上王家夫人进宫说了两句难听的,她八成就忍不住了; 王家夫人不是省油的灯,她的女儿在宫中不受宠她能忍,王家能忍,但被欺负到头上就另当别论了。 第79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王婕妤再不济那也是王家的女儿,王家人断然没有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害到险些丢了性命却袖手旁观坐视不管的道理。 二来,王婕妤在宫中势单力薄,想生存下去必然要找个靠山。皇后正得宠,寻她做靠山正合适,但这还要看王家人的意见。 因为,王婕妤一旦与她亲近,就代表着王家也必须站在她这边。 萧如月让银临去,是希望银临能打探清楚王家的态度,事关重大马虎不得。 还有一个原因是,昨晚宇文赫虽已查清送糕点之人并非来自邀凤宫,可在世人心目中后宫争斗的手段一向层出不穷,这件事已在荷香等人心中埋下了怀疑了种子,她们不会轻易相信萧如月这个皇后的清白。 一日不找到那个假冒皇后之名送糕点的人、一日未找到真正的幕后指使,她身上的嫌疑便一日不能洗清。 即便将来能够证明幕后指使害人者的的确确是另有其人,不是皇后,她们也还是会怀疑是皇后与那人有勾结。 这便是这便是后宫争斗。没人会相信皇后会是清白的,尤其是在她宠冠后宫的时候。 到了快用午膳的时候,也不见梁丘雅音回来,倒是沈良从萧府回来,向萧如月禀告了萧府里的一切动向。 沈良说,萧府上下一切都好,并无异常。萧尚书身子恢复良好,涟漪贴身照顾他,也照顾着萧府的老夫人,相处甚是融洽。 萧如月心中便安慰不少。 一直以来,沈良都听从她的命令去萧府守着。沈良只要不在宫中当值,就一定是在萧家。 也正是因为有沈良这么个保障,萧如月才能放心在宫里待着而没有三天两头往萧府跑。 说起来沈良在东陵时好歹也是一员猛将,却因为被皇兄派遣为她的和亲护卫队长,由着她差遣摆布,如今沦为一个趴房顶的侍卫,真是天大的委屈。 “辛苦你了沈将军。你可曾疑惑过,本宫让你守着萧府是为何?” “……娘娘不说,卑职也不好问。”沈良如是说道。 言下之意是:他的确好奇,但他知道不该问的不问,照命令行事便是。 萧如月淡淡地笑了,眼底隐去一抹深意,“沈将军是个明白人,日后本宫会给你个交待的。” “谢娘娘。” “但还有一件事本宫想提醒你。”萧如月忽然有些严肃。 沈良被她的表情惊到了,“……娘娘请说,卑职听着。” “我知道你对雅音姐姐有些,别样的情愫,但碍于不知道怎么开口就一直藏在心中。我想告诉你的是,雅音姐姐心中有别人了,她有些特殊,你和她……不太可能。” 沈良闻言一怔,“娘娘,卑职……” 他万万没想到萧如月会跟他说这个,脸上先是不好意思的一热,接着便是失落。 他的心事被公主看得透彻,在公主面前,他的秘密被一览无遗。 可,雅音姑娘她怎,怎么会…… “雅音姐姐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与世间大部分女子都不同。沈将军你是本宫从东陵带出来的人,本宫不愿看着你一头撞上去受那血淋淋的伤,但如果你心中已认定了她的确放不下,就只当本宫今日从未说过这番话。” 在沈良的怔愣中,萧如月补充道:“无论是世俗的眼光还是她已心有所属的这个障碍,都不能阻挡你对她的心意不是么?” 沈良无言以对,也可以说是被人说中了心中所想,他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 萧如月轻叹,“今日就当本宫从未说过这些话吧,沈将军对雅音姐姐的心意,只怕往后要你独自承受了。” 沈良默然了许久,施礼之后静静离去。 为了单独与沈良说话,萧如月特意支开了绿衣。 沈良走后,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 萧如月呷了口茶,看着殿内的某一处,语气淡淡:“人都走远了,雅音姐姐可以出来了吧。” 话音落,便见一抹水碧色从房梁上落下来。 眉目清秀,神色恬淡,明明不太出彩的五官却叫人无法忽视,这神采除了梁丘雅音还能有谁? “雅音姐姐打算在上面猫多久?” “这不是刚回来便见沈将军回来,索性就……”不露面了嘛。梁丘雅音有些心虚。 萧如月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 梁丘雅音倒是爽快坐下来了。 “我对沈将军说的那些话你应该都听见了吧。姐姐,你怎么想的?” 梁丘雅音难得露出苦恼的模样来,“你想让他死心才骗他说我心有所属,可最后为何还要说那样的话?” 她大概是不能理解萧如月的想法。 却见萧如月叹了口气,说道:“沈将军为人耿直,他更不擅长男女之事,他对你的心意都写在脸上了,大家都能看出来。你可以不接受他,但却不能阻止他对你的心意,既然如此我又何苦要逼他?” 梁丘雅音也不觉跟着叹了口气,“你还是这样。我一度怕你会因为仇恨而彻底迷失心智,幸好你未被仇恨冲昏了头蒙蔽了眼睛。” “雅音姐姐尽可放心,冤有头债有主这个道理敏儿还是懂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必以十倍百倍奉还!决不轻饶。 “也是,倘若你真被仇恨蒙蔽了心智,我也不会帮你这许多。”说到这,梁丘雅音倒是笑了。 “还有一件事。”萧如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梁丘雅音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我对沈将军说的心有所属不是骗他的,也不是信口胡诌,这是我亲眼所见亲身体会的。” “……你胡说什么呀。我怎么会……”梁丘雅音语无伦次起来。 “昨晚你是去找唐敬之斗法去了吧。” 被萧如月一句话戳穿心事,梁丘雅音有些尴尬,“……你怎么知道?” 萧如月露出“我就是知道”的神情。 “昨儿个你一直在房中翻来覆去地找东西,后来又突然跟我说你要出宫一趟,我就留了个心眼,加上当时没看见你带着你片刻不离身的宝贝腰包,我也就明白了。” “唐敬之身手了得,更有与君上熟识的便利,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以他的身手,他想从你这里带走点东西而要挟你去找他并不难,依他的脾气秉性,也的确会干出这种事来。” 心事被剖析,梁丘雅音在短暂的惊讶过后,无奈地戳了戳萧如月的额头。 “宇文赫娶了你这么个鬼灵精,他想后宫佳丽三千怕是不可能了。” 萧如月耸耸肩道:“他原本也没有佳丽三千,往后有没有倒是不重要。” 梁丘雅音翻了个白眼,对萧如月此话不予置评。 “行啊,你既然什么都猜到了,我也不瞒你。我昨晚找不到腰包后的确是去了别苑找唐敬之要东西去了。东西是被他拿走,他自然轻易不肯给。你来猜猜,我与他斗了一宿,孰胜孰负。” “平手。”萧如月脱口而出。 梁丘雅音闻言瞪了瞪眼,这样的表情在她身上实属少见,“你你……” “我就是知道了。”萧如月看穿她的心思,笑笑道,“雅音姐姐也忙了一宿,先回去歇着吧,其他的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其实猜到这个结果也并非难事。 首先,唐敬之对雅音姐姐一直有那样的心思,平日里虽然调侃戏谑都用上,嘴上占了十足便宜,但与她斗法却会留一分余地。 相反的,雅音姐姐找不到腰包气急败坏之下,也不能全神贯注发挥所长,这也是唐敬之不会尽全力的原因。 往里日他们俩就是不分伯仲,在一个有意放水一个气急败坏之下,决计分不出胜负;而唐敬之还要留着雅音姐姐的腰包逼着她继续与自己纠缠,平局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以雅音姐姐平日里的机敏聪慧不会想不明白,她只是一时被唐敬之气坏了,才会看不清楚。 所以,这一点萧如月并不打算点破。 有些事别人点破无用,还是要自己去体会体悟一番才好。 当初若不是宇文成练和姚梓妍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她打死也不信她最信任的他们会背叛她,就是这个道理。 当初身边的侍女曾多次提醒过她要注意姚梓妍这个人,她却因为身在局中,并未在意。 而今想来才知自己又多荒唐。 梁丘雅音见她不肯说,也不强求,叹了句:“敏儿果然聪颖过人。我先去休息,别让别人来打扰我。”便走了。 她走时,眼中闪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还自言自语低喃了一句。 萧如月听清了她的低喃,手心里湿了一手汗。 最近她每日都会腾出一个时辰打坐练气,耳力目力都有所见长,故而,方才雅音姐姐的声音虽小,她还是听清了。 她说的是:那个秘密怕是瞒不了多久了。后面还有一串几不可闻的叹息。 秘密?会是什么秘密? 能让雅音姐姐神色失常,且与她有关的,会是什么样的秘密? 萧如月抬头看去,梁丘雅音离去的背影也有些沉重。 雅音姐姐,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第80章戴罪立功 “在想什么想这么入神?” 宇文赫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响起。 萧如月被这一叫惊得回神,抬眸便见宇文赫站在她前面,正看着她。脸上还有些疑惑。 萧如月晃了晃脑袋,扶着书案站起身,“君上怎么回来了?” “自然是陪你用午膳。”宇文赫扶着她的手,浅然笑道,“你也不希望我因为国事操劳废寝忘食而累坏了身子吧。” “嗯,国事再紧要也得先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关注黎庶苍生。”萧如月眸中带笑, 这句话让某君上十分受用,高兴地拉着萧如月在她唇瓣啄了一啄,才心满意足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走,用膳去。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 萧如月哭笑不得。 用午膳时,萧如月顺便提了一句:“下午我想悄悄出宫一趟,去萧府。” “为什么?”宇文赫的手顿了顿。 不是他多疑,而是,敏儿对萧家对萧景煜太关心了。 她也没迟疑,说道:“我想去见见萧府的老夫人。而且今科开科在即,京城之中应该都是应试的学子,我也想出去见见世面。” 宇文赫迟疑了片刻,说道,“带上银临和沈良。” 他的话没有命令的味道,却不容置疑。 萧如月点点头。 悄悄出宫就意味着不能带护卫,没有护卫等同于让她置身危险之中,宇文赫这已经是退让了。 萧如月思虑再三,决定用完膳就去把雅音姐姐给叫起来。 宇文赫用完膳要去午睡,萧如月本也打算小憩片刻,但绿衣突然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萧如月便打消了念头。 她和宇文赫说了一声,便与绿衣一起出来了。 临走之前,宇文赫还拉着她说:“快去快回。”说着暧昧地示意自己身边的空位。 萧如月不禁红了脸,低声娇嗔道:“不要脸。” 绿衣自然知道自家主子与君上你侬我侬,还特意先到门口候着。 等了一会儿,萧如月才出来。 书房里,银临和彩茵正候着。银临静候一旁,彩茵却是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娘娘——”彩茵一见萧如月,一下就哭了出来,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萧如月微微颦眉,落座后并未出声。 在彩茵这孩子自打昨晚来报信说碧霞宫王婕妤出事之后,就一直躲着不敢见人,到今天也没人见过她。 这会儿彩茵自己藏不住了,就出来了。 不过,她刚好有很多话想问彩茵,彩茵这会儿出来正是时候。 等彩茵哭了一会儿,才徐徐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何嚎啕大哭?” 彩茵的背上一僵,动作迟滞,缓缓抬起头来,“娘娘,我……”说着嘴巴扁了扁又要哭了。 “够了!本宫不是来看你的哭的!”萧如月终于是怒了,冷冷一叱,彩茵顿时把哭声和眼泪都给吓回去了。 “你说不出口,本宫替你说。”萧如月冷淡道,“你与琉璃阁的某个宫人很熟,所以,不小心说漏嘴说出本宫习惯把某样东西藏在隐秘的锦盒中,且不让任何人接触是不是?” 彩茵双目圆睁,震惊得不得了,连连点头。 看她的样子像是想问:“娘娘你怎么知道?” “你又不小心说漏嘴,说出上次有人假冒君上的名义给本宫送下了毒的吃食,是与不是?” 彩茵含泪点头,眼里满是悔恨。 “行了,本宫都知道了。”从彩茵这里得到这样的答案,萧如月已十分满足。 “可是娘娘……是奴婢嘴快才害得王婕妤被人下毒,害得娘娘您被人栽赃东西被盗,奴婢该死——” 彩茵哭得梨花带雨,伏跪在地上竟然用力磕头,“奴婢该死,求娘娘责罚!” 萧如月给了银临一记眼神,银临便制住了彩茵。 “既然明白这件事是由你嘴快而起,那就戴罪立功。”银临说道。 心里还有半句没说出口:娘娘若想责罚你,还会等到这会儿么? 彩茵被银临按住,愣愣地看着萧如月。 “回去吧。”萧如月摆摆手道:“记住,本宫寝宫中从来没有什么锦盒,也没有什么琉璃瓶子。” “是,是。奴婢记住了。”彩茵应声连连,被绿衣给带了出去。 书房里便只剩下萧如月和银临。 “你见过王夫人了,王夫人怎么说的?”萧如月看着银临问道。 银临摇摇头,“如您所预料,王夫人对王婕妤很在意,但是一说到让王婕妤与您站到一起,便表现出强烈的排斥。但好在她没有像荷香那样认定是娘娘动的手脚。” “嗯,意料之中。本宫虽然是皇后,但说到底是东陵的公主,在大夏臣民的眼中我只是个外来客,在大夏毫无根基。除了有君上一心护着之外,毫无长处。王家一直明哲保身不倾向于任何势力才能屹立不倒这么多年,王夫人更是出了名的精明,她不会轻易松口的。” “昨晚之事已有君上出面查清证明本宫是无辜的,王夫人很清楚怀疑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即便她心中像荷香一样对本宫存着怀疑,也不会轻易说出口,反而她还会安慰自己的女儿,让王婕妤不要多心多想。” “那娘娘您还……”还让奴婢去问。银临心里暗暗念叨,却未说出口。 但即使她不说,萧如月也猜得到她在想什么。 “她答不答应是一回事,咱们投石问路却是必须的。”萧如月嘴角微微扬起,笑容清浅,却叫人捉摸不透。 银临打量着萧如月,按说,她与皇后娘娘朝夕相处这么久,娘娘从未刻意瞒着她什么事,她应该能看穿娘娘的为人才是,可越是相处,她反而越发看不透娘娘。 她时而天真烂漫时而深沉复杂,时而运筹帷幄工于心计谋与城府,时而善良得叫人不敢相信。 是否出自皇家的女子都是这般复杂的人格? 当然,这话她不敢问,默默候在一旁。 好一会儿,萧如月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吩咐银临道:“王婕妤那边要多加照顾,毒素已清但毕竟伤身,往后还需要她,不能亏待了人家。” “是,娘娘。”饶是银临也摸不清萧如月的心思,只能把萧如月吩咐的事情记在心上,用心去做。 琉璃阁中。 亚娜从外头回来,对着叶海棠说道:“主子,守在邀凤宫的人回来说,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们都没有一点消息,是不是没发现……” “你懂什么!”不等她把话说完,叶海棠便冷眼打断她,“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司徒敏那个贱人怎么可能没发觉?她只不过不敢声张罢了。” 亚娜咬着唇不敢搭话。 叶海棠又自言自语道:“这件东西丢了她也只能吃哑巴亏,我谅她也不敢到处嚷嚷。算她识相。” 亚娜连连点头,不敢出声。 叶海棠紧紧攥着广袖中琉璃瓶子,嘴角浮出一抹十分邪气的笑容。 司徒敏,本宫真要感谢你带来“一夜春宵”,这样的宝贝别说千金,万金也难求。 很快,我就会用到宇文赫身上。 你不是自诩宠冠后宫,你不是仗着君上宠爱你就无法无天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么? 我倒想看看失宠后的你该如何自处。 本宫可是很期待那一天呢! 午时刚过,未时初。 萧如月脱下繁复宫装穿了男装,这次的衣裳与上次穿去天牢探望萧景煜时穿的那件银白色流云暗纹锦袍不同,是一件寻常人家都会穿的青色长衫,只加了些许绣花的点缀,腰带也没那么讲究。 天气暖热,中衣也少穿了两层。宽大的衣袍掩盖了女儿家的玲珑体态,脚踏一双短靴,手持一柄画着泼墨山水的折扇,看上去就是个俊美的书生。 与赴京赶考的书生倒是无异了。 银临绿衣等人再次看呆。 知道自家皇后娘娘生得好看,也晓得她穿男装英气,可每一回都会被惊艳到。 说起来,皇后娘娘的模样也不是绝艳的类型,可偏偏她眉眼极为灵动,泛着一股灵气,令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多看几眼,移不开目光。 “娘娘,您这副模样出门,怕是要迷倒不少情窦初开的少女。”银临调侃道,“奴婢怕咱们要回来时会跟着一大群尾巴。” 萧如月手中的折扇挑起银临的下巴,笑得邪肆狂狷,“小姐姐敢调侃本公子,胆子倒是不小。” “小女子不敢。”银临作娇羞状,低眉顺眼。 屋子里几个人顿时笑成一团。 萧如月再三思虑之后,最终没有去把雅音姐姐叫醒,只带着女扮男装的绿衣和银临出门。 对了,还有个不可或缺的护卫队长,沈良沈将军。 沈良负责驾车,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宫,直奔萧府。 萧如月却是不知,在她兴高采烈换装出门后,宇文赫竟然会出现在邀凤宫里。 连本该在休息的梁丘雅音也起来了。 “梁丘姑娘特意把朕叫过来,是有话要说吧。” “君上明鉴,民女有些事情不想瞒着你。琉璃阁里的叶海棠,和魏王府那对道貌岸然的夫妻都对敏儿虎视眈眈,她一个人行动太危险,还望君上能给她多安排个护卫。” 第81章成人之美 “梁丘姑娘不是敏儿的好姐妹么?你为何不保护她?”宇文赫反问道。 却见梁丘雅音耸耸眉说道:“好姐妹也不能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再说,敏儿是君上的妻子,保护妻子不是丈夫天经地义的义务么?由我代劳我倒是不介意,您肯么?” 宇文赫:“自是不肯。” 梁丘雅音笑而不语。 马车出了宫,一路直奔萧府。 绿衣叩门叫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老管家来应门。 老管家看着绿衣眼生,“不知小哥是……” “老管家,是我家主子要见萧大人。”银临从后面走了过来。 “……是银临姑……”娘。老管家怔了一会儿,便认出了银临。 银临笑了笑,示意自己身边的萧如月,“大门口多有不便,不是说话的地方。” 老管家立即领悟过来,连忙请萧如月一行人入府。 萧如月等人进了正厅,老管家忙吩咐丫鬟去烹茶。 “贵客稍候片刻,老奴这就去请主子出来。” 萧如月笑笑不语。 萧府是她的家,却阔别这么久才得以回来。 记忆中的陈设丝毫未变,但经过这么多年,沧桑陈旧了许多。兄嫂不在了,父母亲也不在了,只余下奶奶和景煜,这偌大萧府实在冷清。 触景生情下,萧如月眼眶微微泛红,绿衣离她近,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萧如月作出揉眼的动作,掩饰了过去。 老管家很快去而复返,萧老夫人和萧景煜,涟漪也一道出来。府中上下加上涟漪左右不过八个人,齐刷刷跪地磕头—— “娘娘大驾光临,微臣一家未曾远迎,罪该万死!” 萧府今不如昔,府中下人只余下个厨子负责下厨,一个老妈子与两个丫鬟在照顾老夫人的衣食起居,还有一个老管家照看里外。 余下的,就是萧老夫人,萧景煜还有涟漪了。 曾经偌大萧府堂堂萧家,如今沦落至此,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 “免礼平身吧。” 萧如月很快隐去眼底的哀伤,平静道。 但身子还是忍不住想向奶奶倾去。 最后她还是管住了自己的手,攒紧拳头,险些让指甲掐进肉里去。 萧景煜扶了萧老夫人起身,不解地看着萧如月,“不知娘娘前来,是有何吩咐?” 显然是没想到皇后娘娘会再次女扮男装,还微服私访到萧府来。 “萧大人,本宫此番出宫一是来探望萧老夫人,二来是看看涟漪在萧府有没有闯祸。不是为国事而来。”萧如月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涟漪。 涟漪双颊染上绯红,满面羞。 萧景煜被这么一调侃,尴尬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大人身子还未全好,还是要趁眼下这个机会好好休息。过几日便要开科取士,萧大人得有个好身体,才能为国效忠为君上出力。”萧如月很自然就转开了话题。 萧景煜连连点头。 考虑到萧景煜大病一场,这几日礼部的公文多数是送到萧府来的,虽然早朝他也有去,但多半在散朝之后就回来了,不会多逗留。 当然,这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景煜会是个栋梁之才,如今跟着宇文赫多些磨练,对他是有好处的。 想到这里,萧如月又看了萧景煜一眼。 萧景煜被她的眼神看得他心里生出些许奇异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萧如月亲切地拉着萧老夫人的手道,“老夫人,这正厅拘谨的很,可否领本宫到后院说话。” “自然可以,萧府上下荣幸之至。”眼前的皇后娘娘让萧老夫人倍感亲切,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萧如月便与萧老夫人一道往后院去,银临、绿衣和涟漪她们也一起跟上。 余下沈良萧景煜和老管家这三个不同年纪不同身份的男人,面面相觑,最后却是笑了。 后院与萧如月记忆里的模样并无二致,却少了许多生气。 从前家里人多热闹,如今人一少,这宅邸就显得冷清许多,加上人手不够,免不得杂草多些。 见萧如月左看看右看看,萧老夫人心中有些失落,以为萧如月是嫌弃府里沧桑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真是让皇后娘娘见笑了。我们萧家确实今非昔比,大不如前了。” “老夫人误会了,本宫并非这个意思。”萧如月拍拍老夫人的手,算是安慰她,“勤俭持家正是君上提倡的。萧府很是清静,比起许多侯门大户大肆铺张奢靡,本宫反倒更佩服老夫人的持家有道。” “皇后娘娘谬赞了。” 萧如月的安抚很管用,只三两句话,就让萧老夫人眉开眼笑。 后院有个清心亭,是萧景煜小时砌的,那时萧如月也还小,算起来她比景煜也就大个几岁。这清心亭是他们共同的回忆。 涟漪勤快地端来热茶点心,不敢多说话,静静站在萧老夫人的身后。 萧如月看了她一眼,笑笑问萧老夫人道:“老夫人,涟漪来了萧府可有给您添麻烦?” “没有没有,娘娘误会了,涟漪是个好好孩子,自打涟漪过来,家里的活儿计都被她一个人包的七七八八,总跟厨子丫头他们抢着干,老身不想让她这么辛苦,可这孩子就是说不听。” 老夫人生怕涟漪会被罚,语气也有些急切。 “娘娘您帮着劝一句,不能让她这么委屈,再怎么说,涟漪也是从娘娘您邀凤宫里出来的人。” 老夫人这话里话外对涟漪全是关心,可末了又怕被萧如月听出什么,连忙补充一句。 萧如月顿了一顿,“那老夫人是因为涟漪从邀凤宫出来,不想委屈了她,还是怕她辛苦担心她?” 说着这话,萧如月目光凌厉地射向涟漪。 萧老夫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涟漪站在老夫人身后,小脸白了白,有些手足无措。 “娘娘,老身也知道涟漪姑娘是邀凤宫里的人,我们萧家不该妄想。但这孩子和我们家景煜……” 老夫人欲言又止,回头看见脸色发白的涟漪,也就顾不上许多了,起身朝萧如月跪了下来。 “娘娘,涟漪是个好姑娘,这些日子她在我们家做的一切,老身都看在眼里了。老身求娘娘让涟漪留下来!” 涟漪也跟着跪下来,战战兢兢道:“娘娘,涟漪求您让奴婢留下来。往后您让涟漪当牛做马都成。” “老夫人快快请起。”萧如月被她一跪连忙起身,把老夫人扶了起来。 绿衣手快,也把涟漪给扶了起来。 萧如月说道:“老夫人,您老的意思本宫也明白。按例,宫女到了年纪之后便可以出宫嫁人,这提前出宫的先例也不是没有。这不是多为难的事。若是萧大人与涟漪是两情相悦,本宫自可成全他们,不用什么当牛做马这么严重。” 涟漪激动地眼眶泛红,眼泪稀里哗啦的掉。 老夫人也是连声感谢。 但萧如月沉了沉,又道:“可老夫人,您真的想好了,以萧家门庭,您真的让尚书大人迎娶涟漪这般出身寒微的丫头为妻么?成亲之事最讲究门当户对,若萧大人娶了个小宫女,怕往后少不了别人闲言碎语的。” 虽然她乐于成人之美,但这毕竟关系到景煜的未来,她不想太过草率。 萧如月这么一说,涟漪紧咬着下唇,眼泪却是止住了。 她往萧如月面前一跪,郑重磕头:“娘娘,涟漪自知出身寒微配不上萧大人与萧府的门庭,但假若涟漪有幸能嫁入萧家门,涟漪丁会尽自己所能照顾好大人和老夫人,让大人没有后顾之忧。” “娘娘,您也听见了,有涟漪这句话,老身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萧老夫人也为涟漪的这番话而动容。 “婚姻大事的确讲究个门当户对,但两情相悦两心相守却更为重要,娘娘,请您让涟漪留下。” 老夫人说着又要跪下去。 萧如月手快地搀住她,“老夫人莫要再跪了,既然萧大人与老夫人都看得上涟漪,涟漪也愿意留在萧府,本宫便不会强行把人带走。不过,婚姻大事不可儿戏马虎,待今科大考过去之后,还是要萧大人好生筹备,三书六礼迎涟漪过门才是。” “是是是,礼数不可废。”老夫人了却一件心事,满面笑容。 “奴婢谢皇后娘娘大恩大德。”涟漪郑重地磕头谢恩。 这个礼,萧如月便没有拦着。 因为,于情于理,无论她是萧如月还是皇后娘娘,涟漪这个礼都是要谢的。 萧如月也是了了一件心事,松了口气。 却忽然听得老夫人叹道:“若是我那儿子儿媳健在,孙儿孙媳和月儿也都在,一家人开开心心替煜儿娶亲,那该多好。” 萧如月心口一滞,被锤子打中一样地抽疼着。 这一刻,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她心中有好多话,她想当着老夫人的面叫她一声奶奶,想告诉奶奶:我是月儿啊,月儿回来了。 可她没有这个勇气,也不能这么做。 涟漪扶着老夫人,担忧地对萧如月说道:“祖奶奶常说起老爷夫人和小姐的事情,小姐当年嫁给魏王爷为妃,可惜后来难产而死。自打魏王爷再娶了如今这位王妃之后,两家也就断了往来。祖奶奶这是触景生情了。” 第82章司徒无 萧如月没出声,这样的话从涟漪口中说出,心头不由得再度梗阻。 老夫人眼眶泛红,抓着拐杖的手关节泛白,“涟漪。” 涟漪意识到自己不该当着老夫人的面说这些话,连忙噤声。 曾经的萧家一家团聚,其乐融融,后来一个接一个的出事,如今萧家只余下奶奶和景煜。白夫人一再送走黑发人,换了谁,谁能受得了? 若不是奶奶坚强,还有景煜要照顾,她怕是早就…… 萧如月忍不住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你别难过,虽然你失去了其他的家人,但还有萧大人,以后还会有涟漪一起孝敬你,说不定他们成亲之后很快就能给你添个重孙子,你该高兴才是。” 被萧如月这么一说,萧老夫人确实得到安慰,看涟漪的目光也多了一丝期盼。 涟漪羞红满面。 萧如月原本想说,失去的亲人说不定还能再见。但这话太惊悚了,说出来怕吓着奶奶,也怕惊着别人,萧如月只好咽了回去。 萧如月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聊起涟漪到萧府之后的事,涟漪害羞得借口去再泡壶茶过来,都不好意思听了。 大家会心一笑,心照不宣。 女孩子嘛,脸皮儿薄。 老夫人说着说着便说起当日萧景煜被人陷害入狱的事。 萧如月一度感到奇怪,在那个时候,景煜身陷囹圄,奶奶竟然没有进宫向她求情。 但此时从萧老夫人口中听到的是,当时是皇后派人传信要萧老夫人稍安勿躁。 萧如月就懵了,那样的情况下,她根本不可能叫什么人传信到萧府,左思右想之下,唯一可能冒她名号的,好像只要宇文赫。 宇文赫想重用景煜,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又不能什么都表现在明面上。才会用她的名义来做这件事。 真是只老狐狸。 萧如月在萧府待了有一个时辰才离开,走时萧如月还依依不舍。 她其实不愿意走,但她不敢表现出太多对萧府的关心的眷恋,生怕有人对她的身份起疑。 萧如月在后院与老夫人作别,并且不让老夫人送她,之后她没有直接出府,而是书房去找萧景煜。 她这次出宫,当然还有宇文赫交待的事情要一起办。 萧如月在萧景煜耳边低声说来两句,萧景煜郑重地点点头。 之后萧如月便若无其事道,“萧大人,三日后新科开考,就盼你全力以赴了。” “是,微臣定不辱使命。” 萧如月来萧府时没惊动旁人,走时自然也不肯让萧景煜出来送。 一辆马车来,一辆马车走。 离开萧府之后,马车奔向玄武大街。 眼下开科在即,大夏国内举子纷纷前来赴考,应试的举子都住在玄武大街上的客栈里,这条街不知道有多热闹。 街上的人简直多的不能再多,为了避免马车过来拥堵,沈良早早把马车停在了街口,萧如月一行人是步行过来的。 这条街上随便撞到一个路人,都是外地来赶考的举子,路边摊贩摆的小摊子,这会儿也不卖胭脂水粉首饰布匹,摊上全是各种各样的书。 小贩叫卖的热情也很高涨,什么试题大曝光,什么会考的秘密,叫卖声此起彼伏,光顾的人还真是不少。 走过路过顺便买本没事看看新鲜。 绿衣就很感兴趣,听见卖试题的,眼睛都发绿,扯着萧如月的袖子,“娘……公子你们他们,居然在卖试题。” 就知道带着丫头出门不保险,张嘴就露馅。 萧如月手中的折扇在绿衣头上打了一下,没好气道:“宫里那位这会儿都不知道会试考题是什么,这些人卖的能是真的么?” 绿衣可怜兮兮地揉头,“我哪儿知道嘛。” “公子此言差矣,”绿衣话音才落,便听见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说话间,一个留着小山羊胡子一身布衣的中年男子从旁边蹿了出来,挡住了萧如月一行人的去路。 “我看公子几位的穿着打扮,也是来赴考的举子吧。你可不要不信,我们家东家能知未来通过去,你花个五两银子就能知道考题,轻松备考,迎战殿试无负担,何乐而不为?”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卖大力丸的。”银临撇撇嘴,说话很不客气。 萧如月很想给她竖一个大大的拇指。 “这个小哥话是怎么说的,鄙人可是正经生意人,这考题绝对货真价实,五两银子买了不吃亏买了不上当。”那人说的头头是道的,还把一本小册子拿在手上掂量,时不时拿眼角余光观察萧如月的反应。 萧如月摇摇头,不予理会抬腿便走。 那人想拦,被沈良一个眼神瞪过去,悻悻走开了。 “沈将军不必这么凶。”萧如月忍住笑道。 沈良面无表情,平静地说道:“这人在主子面前胡言乱语信口开河,说的话全无半字是真,瞪他一眼是轻的。” 萧如月一时好笑,“咱们出来走走看看罢了,你太认真了,放轻松。” “不敢,卑职的任务是保护主子的安慰。”在宫里还好一些,出了宫沈良就变成了块铁了,尤其是在这大街上,说话都一板一眼的。 银临和绿衣看着沈良这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沈将军常年不在市井走动,还真容易上纲上线。 萧如月也是好奇,这里看看,那里逛逛,听听这边几个举子在讨论国事,看看那边几个书生在激烈讨论,争得面红耳赤。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走到一家客栈门前,一个身穿青色布衣的人影从茶馆里匆匆忙忙跑出来,也不看路,一头往萧如月这里撞来。 银临和沈良齐齐上前,银临护住萧如月,沈良一手就把那个人给撞开了去。 “哎哟。”那人连连退了几步也站不稳,摔在地上哀叫一句,怀中抱的书画散落一地。 沈良戒备地横刀,“什么人?” “沈将……沈大哥你太紧张了。”萧如月拍了沈良一下。 那个人抬起头来,二十出头的样貌年轻英俊,身上有股读书人的书卷气,但眉目间还有一股英气,剑眉斜飞入鬓,倒是生得十分好看。 是看过一眼便不会忘记的类型。 他看了看萧如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想必是小生撞倒了这位公子,真是失礼失礼。” “无碍的,倒是叫公子跌了一跤。”萧如月淡淡一笑,折扇刷的展开,儒雅温润。 有两个姑娘路过,顿时看得目不转睛。 那书生朝萧如月作了个揖,连忙弯腰捡东西,沈良便近前帮了他一把,绿衣蹲下来帮他捡书画,三个人你一下我一下的倒是捡齐了。 书生怀抱书画,把萧如月一行四人都谢了一遍,才自我介绍,“小生杜子衡,淮阳人士,是来赴考的举子。看这位公子如此倜傥风流,想必也是来赴考的。” “惭愧,小弟司徒无,柳州人士。”萧如月还了一礼,顺口起了个假名。 司徒无,无此人。 彼此交换过姓名,那杜子衡也寒暄客套了一番,但没说几句,便道,“司徒公子与小生十分投缘,不过小生今日还要些事去寻个朋友,司徒公子若是不嫌弃,改日可到这鲤跃居来寻小生,咱们品茗论诗畅谈国事。” “好的,杜兄慢走。” 一面之缘的人,萧如月倒也没想过太多,不过,等那人走了之后,她看见地上还落了一本书册,便捡起来看。 一看才知道,那并不是书,而是诗词文章集录。且不是印刷出来的,是人手抄录,字迹十分好看,有男子的刚毅之气笔画之间颇为细腻,是一手好字。 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淮阳杜子衡,赠卿卿。 萧如月看到这里就明白了杜子衡匆忙走了的用意,不过,回头想去追,那杜子衡已经跑的不见人影了。 “公子,这是刚才那人落下的?他就这这旁边的客栈,要不要交给掌柜的让掌柜的代为交还?”银临看了客栈的招牌一眼,显然是不希望萧如月惹上麻烦。 萧如月笑了笑,“总觉得是缘分,让掌柜的带转交似乎缺点什么。我先收着吧。” 银临愣了愣。 绿衣不解地看着她:“让掌柜的代为转交缺点什么?” 萧如月的折扇再次落在她头上,“缺心眼。” 缺……心眼?绿衣皱眉。 在看见银临和沈良别有深意的眼神之后,她才恍然大悟:娘娘是在说我缺心眼! “公子,我哪里缺心眼了?”小短腿慢了两步,连忙追上去。 “你缺的是心眼你说你缺在哪里了?”萧如月笑了笑,四两拨千斤。 绿衣满心悲伤。 萧如月一行人在街上逛了许久,也去茶楼喝了茶,吃了点心。 茶楼里的读书人甚为大胆,公然议论朝政。 有人说,魏王爷在朝中光结党羽一手遮天,却又摆出一副无心朝政的德行,分明是居心不良; 有人说,君上根基不稳,比不上魏王的势力,还有在边关的大将军手握兵权,真是双头夹击,皇位不好坐。 有人说,君上英明睿智,即便眼下局势不好,不久的将来也定能拨开云雾见青天。 那些人说到魏王和大将军强势、君上弱势时,银临脸上那个生气但说到君上要拨开云雾见青天,银临就哼了一句:“算这些人有几分见地。” 萧如月哭笑不得。 第83章祸水红颜 又有人说,从东陵嫁过来的无忧公主说不定骨子里是个祸国的妖精,自打皇后入宫便事情不断。皇后娘娘得了君上专宠,宠冠后宫,让别的嫔妃独守空闺,铁定很多人心里不爽。 还有人说,皇后娘娘个性桀骜不驯,总有惊人之举,还曾对太皇太后不敬,但君上照单全收,不给任何人骂皇后的机会,处处维护,这不是红颜祸国的征兆么?也不知道君上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那些书生说的激情昂扬,用词难免不太好听,绿衣气得险些拍桌子,可一看自家郡主,她却是一脸平静。 “娘……公子,他们这么说你都不生气么?”绿衣压低声音道,听着这些诋毁的话,她都替萧如月愤愤不平了。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你也别气了。”萧如月把玩着茶杯,淡淡说道,“他们不认识我,也未曾见过我,更不知道我为人处世如何,全凭听闻就妄加揣度评论我的处事为人,这样的评价不听也罢。” 绿衣:“……”娘娘您的心还真大。 “再说了,君上虽然霸道了些,但他还未糊涂到纵然一个女人无理取闹的地步。”萧如月压低嗓音说着,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对宇文赫可是很有信心的呢。 绿衣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哭笑不得。 萧如月一行人回宫时已经快要天黑,正好赶上宫门落锁。 她未来得及换下男装,宇文赫就过来了。 “玩了一下午?感觉如何?”宇文赫推门而入时,萧如月正在梳头。 宇文赫今天穿的是一身玄色龙袍,明黄色龙袍比起明黄色多了些深沉,和深藏不露的内敛,龙袍上的金丝线绣的金龙,在玄色衬托下愈发精神,更加立体,仿佛要飞凌云飞去。 这样一袭深沉的龙袍并没有让宇文赫看上去生人勿近,反倒给他俊美无俦的五官添加了一抹魅惑。 “并没有玩一下午,本宫去萧府看萧老夫人,就花了一个时辰,再去街上走走看看,才喝了杯茶,大夏京都最好的菜色还没见识到呢。” 萧如月放下手中的梳子示意银临和绿衣先出去。 不过,即使皇后娘娘不让她们退下,她们两个也没有不识趣到在屋子里碍眼当蜡烛照亮。 “今晚陪我去逛逛夜幕下的玄武大街,如何?”门一关上,萧如月便望着宇文赫,一双秋水翦瞳眸光闪亮。 “下午不是刚出去,怎么又想出去?”宇文赫没答应,但也没拒绝,看他的样子是比较好奇萧如月的真正目的。 但萧如月也不打算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拐着弯问,“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宇文赫摇摇头,“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出宫,我再考虑。” “不答应算了,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 宇文赫煞有介事打量了她一眼,“你身上还有哪里是朕没见过的,有什么可害羞的。”意有所指道。 萧如月面上一热,嗔道:“出去。不然我打人了。” “你以为你能打过我么?别一不小心就打到床上去了。” 萧如月脸色越发滚烫,推着宇文赫把他赶了出去。 关上门还能听见他爽朗的笑声。 这个赖皮,哪里还有点皇帝该有的样子,就知道占她便宜。 萧如月换完衣裳出来,晚膳已然备妥。宇文赫也一如既往不让人伺候,所以偌大地方只有她和宇文赫两个人。 萧如月故意坐在离宇文赫对面而不是他身边,也不等他先动手便自己动了筷子吃了起来。 “过来。”宇文赫拍拍身边的椅子。 “不要。”萧如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干脆拒绝。 “还学会闹小脾气了?就因为今晚不陪你出宫玩?” “谁让你不答应陪我出宫的。”萧如月理直气壮,摆明了就是:我要跟你闹。 宇文赫又好气又好笑,“别闹,今晚还有事呢。你也是知道的。” “我不管,你就说今晚陪不陪我出宫?” 宇文赫终于发觉她今天一反常态,“为什么一定要朕今晚陪你出宫,嗯?说出个所以然来。” 萧如月抱着碗筷挪了过去,索性坐上宇文赫的大腿,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都学会美人计了。”某君上凤目尽是笑意,一把将萧如月搂紧,“既然皇后娘娘都舍得用美人计了,就算是龙潭虎穴朕也得闯一闯不是?其他的事情,都得往后排。” 说着,在萧如月唇上啃了一下,轻柔辗转,逐渐深入。 就在他的爪子往下移到萧如月衣襟上时,萧如月果断拍开他的爪子跳回自己的位置,“用膳。” 某君上有点不爽,“这是用完就丢么?” 萧如月就夹了块切的极薄的肉片放到他碗里,“多吃些,今晚还有好多事呢,吃饱才有力气。” 敢情他真的中了这丫头的圈套了。 宇文赫看着碗里的肉片,笑过之后倒也释然了。 命都可以给她,偶尔中她一个两个圈套又如何? 晚膳过后,萧如月消了会儿食,就迫不及待换了男装拉着宇文赫往外跑。 宇文赫被她的模样惹笑了,“瞧你猴急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要去会什么情郎。” 萧如月闻言脸一黑,“你不就是我的情郎,我还哪儿来的情郎可会?” 一句话让某君上受用不用,二话不说抱着萧如月的腰施展轻功飞上了屋顶。 宇文赫走的还是少有人走的偏门。 崇阳驾着马车在宫门外候着,见到宇文赫抱着萧如月从天而降,忙行了礼。 “往后在宫外这些大礼都免了。”宇文赫本就不是个喜欢繁文缛节的人,看见崇阳行大礼还嫌弃了一句,就揽着萧如月上车。 崇阳驱车往城里去,宇文赫嘀咕着,“马车平常也没见这小子这么喜欢繁文缛节,哪里来的毛病。” 萧如月忍俊不禁,别人做梦都想被三拜九叩,他倒好,还嫌麻烦。真是个怪皇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宇文赫捏了一下萧如月的脸,“崇阳这小子今天如此失常,八成是有求于人。” “求什么?” “这我怎么知道。”宇文赫回答的漫不经心。 不过看得出来,他已经决定,不管崇阳想求什么他都不予理会。 这会儿已经是戌时,离宫之后的路都颇为安静,外面偶尔传来羽林卫巡逻的声音之外,就只有车轮碾过青石骨碌骨碌的声音。 萧如月从怀里摸出一本书册模样的东西递给宇文赫。但细看便发现,那不是书册,正是白日里萧如月在玄武街上无意间捡到的,那个书生杜子衡的诗词集录。 “这是什么?” “自己看看。” 宇文赫开始还有些疑虑,但翻开看之后,目光就变了,越看眸光越发热烈。 萧如月见他这表情,就觉得自己作对了。 淮阳山高皇帝远,又是宇文成练的封地,向来棘手。 这诗词集录上,不但收录了许多情诗,还有许多暗讽风土人情官吏腐败的诗句,无意间把山高皇帝远的淮阳,全都摊开在宇文赫面前,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 宇文赫翻到最后看见落款,才问萧如月:“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街上无意间捡到的。” 萧如月便把今天白天在街上撞到杜子衡的事情跟宇文赫说了一遍。 宇文赫微微皱眉,“这么大是事情你也不早些跟我说,神神秘秘的非要拖着我出宫就是为了让我去见他?” “一半一半。”萧如月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就是想看看,日理万机以国家为重的君上会不会因为我无理取闹非要闹着出宫而推掉其他事情陪我一起出来。” 被人说是祸国红颜,不祸水一下感觉都对不起自己。 “在茶馆的事银临告诉我了。”宇文赫笑着道,“你还是很介意。” 就知道银临在她主子面前没秘密。 萧如月横了他一眼,“换了你被人说是祸国殃民的祸水你心里能不膈应一下么?” “如果是我,我会很高兴,这能证明我光靠脸就比他们强。”宇文赫说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宇文赫你还能要点脸么?! 萧如月一时语塞,但很快就笑了出来,就知道宇文赫这个人根本不知道要脸是什么滋味。 宇文赫把萧如月揽在怀里,“你在茶馆的表现让朕很是欣慰。那些人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说了什么你都不必在乎。不过,你使美人计这点朕很喜欢,往后有事没事可以多用用,保证屡试不爽百试百灵。” 萧如月气恼地戳了他的脸,“你以为祸水就那么好当么?” “不,在大夏后宫这个祸水非你不可。因为——” 他凤目发亮,目光灼灼,“我只对你束手无策。” 马车里只有一盏灯笼,光线颇暗。 但眼前这双眼中的星光却比灯火还明亮,萧如月被他这么看着,只觉得心里都要烧起来了。 这样的目光,她无法抵挡。 灼灼目光离她越来越近,宇文赫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她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扑在脸上,浑身都要发烫。 温柔的唇,落了下来…… 第84章着了不靠谱皇帝的道 宇文赫刚亲上去,马车忽然一晃,萧如月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到了宇文赫身上。 好像,不小心摸到了什么地方…… 萧如月宛若触电般收回手,脸上滚烫无比。 幸好车内唯一的灯笼也被那一晃给晃灭了火,车内昏暗无光,宇文赫应当,看不见她是什么表情。 “怎么回事?”宇文赫沉声道,这显然是在问驾车的崇阳。 听见声音的瞬间,萧如月只觉得自己的手被抓住,冷不丁抬头便对上了宇文赫的目光,昏暗中,他的双眸亮如星光,目光丝毫未曾黯淡下去。 “刚才是只野猫突然蹿出来,我险些碾上去,手抖没控制好缰绳才让主子受惊了。”驾车的崇阳解释道。 宇文赫轻轻:“嗯。”了一声,也没再做计较。 昏暗的车内,宇文赫重新点亮了灯笼。一手拿着杜子衡的诗词集录,一手拉着萧如月的手不放。 “这么好的消息不提前告诉朕,完全打了朕一个措手不及,你要如何赔偿?” “我不是已经把这么好的好消息拱手相送了么?虽说没有准备,但这种事,有备而来未必就比毫无准备的自然发挥好多少。” 萧如月说得理直气壮,却不敢和宇文赫对视,毕竟有些心虚。 想也知道,此时宇文赫必定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不知道他会不会一时气恼,敲她脑瓜子两下。 但是,预想中的爆栗子没有落下来,萧如月毫无防备就被宇文赫扯进怀里。 “小嘴倒是挺能说,既然说的如此头头是道,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他抱得很紧,势要禁锢萧如月一样,“还是说,你也自知理亏。” 萧如月心虚,冲宇文赫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君上说的在理,臣妾自知理亏。” 宇文赫忽然沉下脸,“到了外面就别笑了。” 笑又怎么招他惹他了?萧如月摸摸自己的脸。 宇文赫低沉的嗓音窜入耳际,“你笑起来太招眼,即便穿了一身男装也抵挡不住那些对你起不轨之心的人。” 君上,您是不是防备过头了。 萧如月有点头疼,但这话她是没胆子当着宇文赫的面说的。她要是说出口,难保他不会一时气恼往她脸上涂点什么东西,或者干脆拖她回宫——尽管,她觉得平常的君上不是这么色令智昏的皇帝。 “巧嘴伶辩,你就不怕朕在车里收拾了你?”宇文赫下颌抵在她颈窝,话里的暧昧不言而喻。 略显沙哑的嗓音拂过耳际,勾得人心痒痒的,萧如月的耳廓都红了。 她徐徐说道,“君上不会的。” “哦?” “因为今晚有好多事要做。”萧如月说出这话时,有些底气不足。 宇文赫轻笑出声,“算你说对了。朕不会在这里动你,要办你,回宫之后大把的时间。” 他搂在萧如月腰间的手加重了力道,在萧如月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但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萧如月悄悄松了口气。 马车在离宫之初路过的街道都很安静,一转入玄武大街就喧闹了起来。 不过毕竟时候不早,不像白日里那般人来人往,马车同行倒是无碍。 崇阳依照萧如月的吩咐,把马车停在了鲤跃居门口。 萧如月宇文赫才刚下车,就听见鲤跃居里头传来杜子衡的声音—— “掌柜的,真的没有在门口捡到我的诗集么?我在房中找遍了,你再帮我好好想想,那本诗集对我很重要。上面还有落款的,别人捡到一定会来打听诗集的主人。” 杜子衡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急切,丢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换了谁心里都急。 “杜公子,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和店里跑堂的都没捡到你的那本诗集,更没有什么客人和路过的行人捡到,要是有的话定会还你,诗集对我来说没用。” “掌柜的你再好好想想,那本诗集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若是遗失麻烦就……” “杜兄,你的诗集在我这儿。”就在杜子衡情急之下险些说漏嘴的时候,萧如月的清澈透亮的嗓音适时喊了停。 在柜台前的杜子衡闻言一愣,惊喜地回过头来。 男装的萧如月手中一柄折扇轻摇,风度翩翩,踏着信步而来。 “他”穿的是一袭寻常的布衣,很不起眼,但套在“他”身上却别有光华,让人无法忽视。 “他”身边还有一位更多夺人神魄的男子,如刀斧雕凿的轮廓立体深刻,俊美无俦,五官俊逸的不可思议,颀长身形和壮硕体格将一袭青色流云锦袍,衬托出绝代的魅惑。 这般两个人站在门口,灯火阑珊处,衬托得他们不食人间烟火。 杜子衡看萧如月和宇文赫看得发愣,移不开眼睛。 掌柜的也顺着杜子衡的视线看过来,同样看得目瞪口呆。 鲤跃居里的其他客人,反应也多半如此。 “杜兄不认得我了?”在杜子衡呆若木鸡的目光中,萧如月喊了他一声。 杜子衡这才愣愣回神。 “你……是那位司徒公子!” “正是。” “你说我的诗集在你这儿?怎么会……”杜子衡有些怀疑地看着萧如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杜兄房里再说吧。”萧如月说道。 掌柜的看着她和宇文赫的眼光,让人有些不太舒服。 杜子衡也觉得有道理,便领着萧如月和宇文赫上楼。 临走前,宇文赫淡淡扫了掌柜的一眼,他仿佛被冰冻了一下,背后发凉,这才移开眼睛不敢去看那个折扇轻摇天仙般的公子。 这天底下当真有长得比女子还好看的男子,真是稀奇啊。 杜子衡的房间收拾的挺干净,只有书案上的书有些凌乱,大抵是他翻找书籍的时候弄乱的,又挂心自己重要的诗集,匆忙离开顾不得收拾。 “两位坐。小生房中无什好东西招待,待小生去唤掌柜的泡壶茶上来。” 萧如月轻轻颔首:“有劳。” 杜子衡出去门口喊了跑堂的,吩咐泡壶茶过来就折了回来。 “今天下午撞到杜兄你之后,你捡了东西先走走,我们本也要回去,走时才发觉地上遗留了一本诗集。我也翻看了,觉得让掌柜的代为转交不太妥当就带了回去,这会才得空给你送回来。” 杜子衡坐下,不等他发问,萧如月就先开口说了。 说着话,向一直没开口的宇文赫伸出手。 那本诗词集录从萧如月交给宇文赫之后,就在宇文赫那儿。 宇文赫没动。 萧如月微微敛了敛眉,给宇文赫使了记眼色。 宇文赫依旧没动。 “司徒兄,你说你已经翻阅了我这诗集,那……”杜子衡看了看宇文赫,脸上浮起一些不信任,“这位又是?” “这是我的,唔,大哥。他是被我临时拖出门的,来之前不知道是要来见杜兄你。”萧如月迅速替宇文赫编了个新身份。 “大哥,这位就是我跟你跟你提起的,杜子衡杜兄。” 宇文赫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如月,大哥?我一下子就从夫君变成大哥了? 萧如月和他对视了一眼,憋着笑。 “大哥?瞧着你们长得也不像啊。”杜子衡很认真地打量了宇文赫和萧如月两人一番之后,得出这个颇有成效的结论。 “我们两家是世交,自小一起长大的,没有血亲但亲如兄弟。”萧如月脑筋转的也是快。 宇文赫这才从袖中取出杜子衡的诗词集录,但没有交给杜子衡。 “这位兄台是何意?”杜子衡见宇文赫的手按着他的诗词集录,心里就急了,但脸上还尽力压着。 “这里面的东西我也看过了。”宇文赫这尊大佛终于开口,一字一顿,气势浑然天成。 他不开口还好,他一说话,加上墨色幽深的瞳眸盯着杜子衡,杜子衡就像被什么震慑住了,大气都不敢喘了。 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让,让人不由得从心里觉得害怕。 “鄙姓朱,名宇文,我看过你这诗词集录里的东西,也晓得你想做什么,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看见的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宇文赫顺口胡诌了个名号,目光清冽地看着杜子衡。 赫字拆开是两个赤,赤为朱,宇文直接套用了,朱宇文。他还真会起名字。 也和她一样懒的可以。 萧如月暗自发笑,当然,脸上保持严肃状。 “朱、朱公子此话何意?”杜子衡被他的墨瞳盯着,浑身不自在。 “你可曾想过,你想做的事情很可能就因为你的一时莽撞而前功尽弃,甚至还会连累无辜他人?”宇文赫答非所问,语调淡淡。 但他脸上却有与生俱来的傲气,和一股令人不由折服的王者之风。 杜子衡脸色白了白,攥紧了拳头咬咬牙,“看样子你们也是知情者,既然不告发我,就表示你们有差遣利用我的打算。可我不会为任何人心怀不轨的人做事。” “看得出来你做这些不是为了哪个权贵,而是为了给淮阳郡那些无辜的百姓讨个公道,想让他们摆脱压迫,得以安居乐业。”宇文赫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会拆穿你,因为,你想做的事情我们也想做。” 他说着,看了萧如月。 这语气这神态,分明是在向杜子衡强调,他和萧如月也是奔着同一个目标去的。 萧如月颈上一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着了不靠谱皇帝的道。 误上贼船了。 第85章局中局 “他?”杜子衡看着萧如月,“司徒公子与你是旧相识,而于我却仅是今日一面之缘。你们两个陌生人的话我怎么能轻易相信?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正因为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我们此时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跟你商量。否则我们把这本诗词集录拿到魏王面前,就够你死个好几十回的。”宇文赫淡漠道。 “说说看你背后的人是谁,你们又作何打算。” 他面无表情,听他的口气像是在说死只兔子那般无足轻重。 杜子衡的脸色更白了,“你休想从我这里套出话。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我杜子衡堂堂七尺男儿绝不皱一下眉头。至于其他的,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谁人要套你的话,谁人要杀你剐你。我可没这个闲情逸致。”宇文赫语气又冷了几分。 好似刚才对诗词集录十分感兴趣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杜子衡又气又急。 就在萧如月以为宇文赫要放弃的时候,就见宇文赫突然指着她对杜子衡说道:“你若不信我,可以等你和司徒无都金榜题名时,再来说此事。届时你们在朝中已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我的话是真是假你也多了许多渠道可考量。” 萧如月脑袋嗡了一下,不是吧! 宇文赫这意思是,让她也去考试?! “司徒贤弟以为如何?” 萧如月心里暗暗腹诽:我以为不如何。 当个皇后不但要忙着对付宫里虎视眈眈的贵妃,要对付宫外魏王府里一对狼子野心的旧仇人,还要帮着不靠谱皇帝去冒充举子参加科举考试拉拢人心! 这个皇后当的好忙啊。 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她一定是史上第一个被皇帝拉去女扮男装充当考生,因而兼职太多累死的皇后。 不过,这一番腹诽只停留在萧如月的心里。 她脸上还保持着浅淡的微笑,从容淡定地说道:“大哥希望我去参加科举?你也知道家里的老人都不愿意我走这条路,若是被他们知道……” “放心,一切有我。若有任何人为难你,我自会替你挡下。” 萧如月话里有话,意有所指,但是不等萧如月说完,宇文赫便一口包揽了所有,全然不给萧如月拒绝的机会。 萧如月默。 杜子衡也是一愣,脸色凛冽起来,跟着站起身,“司徒兄不是柳州来的举子么?听这话的意思你是无心科举?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宇文赫面不改色地看了萧如月一眼,意思很明显:解答问题的事情交给你。 萧如月瞪了他一眼,你当这是踢皮球啊! 但是,她又不能当着杜子衡的面说太多,便在脑子里构思了个说法,徐徐道:“其实不瞒杜兄,小弟在开春时便已搬到京城定居。家中长辈因为魏王在朝中一手遮天而不许小弟入仕途。” “今天小弟出门本是想上街来看看全国举子齐聚一堂的盛况,不曾想恰巧遇见了杜兄你,又捡到了你的诗集。今晚我原意是来归还诗集,但我大哥……我……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唉!” 说到最后编不下去了,索性用一声叹息作为结束。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杜子衡激动地抱起桌上的茶壶,戒备地看着宇文赫和萧如月,一副视死如归要跟他们同归于尽的壮烈表情。 “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就算成不了盟友,也绝不会是敌人。”宇文赫不紧不慢道,说着当着杜子衡的面把诗词集录收进袖中。 “这么重要的东西流落在外始终危险,我先替你收着了。等你与司徒无都金榜题名之时,我自然会归还于你。你可以届时再考虑要不要站到我们这边来。” 说完这话,宇文赫顿了顿,又笑着提醒杜子衡,“你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不是我的对手。别白费心思了。好好备考。” 说完又看了萧如月一眼:“你也一样,切不可掉以轻心。” 杜子衡闻言瞪了萧如月,大概是气恼,如果不是遇到她,也就不会出这么大的事情了。 萧如月也是有苦难言。 她原本是想帮宇文赫一个忙,谁曾想东西到了宇文赫手上之后,事情的发展就不由得她控制了。 最后,她苦笑着对杜子衡说了一句:“相信我,若是被家中长辈发觉我去参加科考,天要塌一半。” 从鲤跃居出来,萧如月脑袋还有些懵。 为什么事情会突然间变成这样了?到底是哪里不对? 一开始是她想瞒着宇文赫给他一个惊喜,可是后面剧情大反转,就变成了宇文赫在掌控全局。 还让她以司徒无的身份去参加科举,且要金榜题名…… 不对,以宇文赫为人处事的谨慎,他怎么会因为一本诗词集录和杜子衡的三言两语,就在杜子衡面前表现出要对付宇文成练的决心,还临时下了这么重大的决定? 这只老狐狸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除非他…… 除非他早就杜子衡这个人,更早就知道他的打算! 萧如月这才反应过来:一开始这就是宇文赫的全套啊! 她不但上了宇文赫的当,还上了个天大的当! 萧如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他怎么就这么干脆肯让我出宫了呢!原来这家伙早就设计布局好了,就等着往傻傻地往套里钻。 宇文赫你这只狡猾的狐狸! 萧如月上车的脚步一顿,回头狠狠瞪了宇文赫一眼。 两个人都坐上车之后,宇文赫还一脸无辜的问她:“怎么了?让你去参加科举不高兴了?” “你做的好事你自己清、楚!”萧如月咬牙切齿。 被他摆了一道,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 宇文赫看她的反应,知道自己设局的事情已经被她拆穿了,笑了笑但未作解释。 这个时候解释,无疑是火上浇油。 他就说起了另外一件事,“让你去参加科举也是无奈之举,杜子衡和他背后之人在谋的事情十分凶险,他们的处境也非常危险。但他们谨慎小心,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这件事只能让你去做。” “你利用我!”萧如月毫不留情戳穿他。 “嗯。”宇文赫答得干脆,并未否认。 萧如月生气归生气,可他答的这么干脆,却让她顿时哭笑不得。 “且不论我有几斤几两,我这个身份若想去参加科举,你要替我完完全全重新捏造一个合理的身份入吏部的档案。而且,事后若是给人发觉,后果会如何。” 宇文赫替她把飘散在脸颊的碎发塞回而后,淡淡道:“无碍。” 无碍,并不是无事。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宇文赫当这个皇帝何尝不是一场赌局一场冒险? 萧如月心头那点气就这么被他的一句话化解了。 马车不是走的回宫的方向,而是往城北的方向去。 这个时辰街上已经几乎没人了,宇文赫和萧如月的马车在城北的宅邸前停下。 他们双双进了院子,崇阳把马车交给下人后,跟在宇文赫他们身后进去了。 从外面看,这是寻常的一座宅院,但内里却是另有乾坤。 一支羽林卫小队秘密驻扎在此,还有宇文赫的暗卫中的高手也守在此地。 真正的太皇太后在这里养病,马虎不得,也更因为这里是宇文赫的一个据点,藏有他许多的秘密。 宇文赫和萧如月刚走进中庭,岳相和萧景煜就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君上。”主子来到,他们自然没有在屋子里坐等的道理,出门迎接才是规矩。 宇文赫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便径自进了书房。 萧如月自然也跟了进去。 崇阳就在门外守着。 “君上,深夜找老臣来,可是科举之事有何不妥?”岳相率先开口。 萧景煜没开口,但也应该是这个疑问。 萧景煜那边是萧如月亲口带的消息,岳相这边八成是接到了书信才来的。 白天的时候萧如月还在猜测,宇文赫让她带消息给萧景煜是为了安排科举的事,到了此时,结合在鲤跃居发生的故事之后,萧如月就更确定,他是为了科举之事。 这回,他要下一盘好大的棋。 “宇文成练在朝中党羽众多,三省六部中十有六七是他的人。此番科考正是新人涌入朝堂的好时机,宇文成练必定会下大功夫来拉拢新人,岳相,之前让你准备的那件事可准备妥当了?” 岳相恭敬道:“君上吩咐之事老臣不敢懈怠。老臣花了半年时间,为那名柳州举子的身份及家世都做了一个妥善的铺排,方方面面都注意到了,不会让人看出端倪。但不知道那人何时会出现?” 说到最后,岳相还有些不放心,凭空捏造出一个不存在的人,他还需要些时间磨合,但时间紧迫。不知会否在这一关节上出问题。 柳州,举子。 听岳相这么一说,萧如月恍然想起,她似乎曾在某个不经意间听宇文赫提过柳州,所以,才会在杜子衡面前顺口胡诌个家乡的时候,下意识在大夏的版图里选了柳州这个地方。 原来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准备好了这步棋准备要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只不过她刚好入了局成了关键。 第86章别苑 即便没有她,这步棋宇文赫也非走不可。 “岳相以为她如何?”宇文赫指向萧如月。 岳相的目光落在萧如月身上,油灯的光线自是没有白日里的太阳来的明亮,所以岳相一开始是没有认出萧如月来的。 他以为这不过是君上身边的一个随从。 这么一细看,便当场愣住了,“这是……”皇后娘娘?! 他愣住不只是因为萧如月出现在这儿,还因为宇文赫刚才的那句话。 “君上的意思是让皇后娘娘……”去参加科考?! 岳相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如月。 这个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老学儒大概不能接受一个女子女扮男装去参加科举考试这么神圣的事情,尤其这个女子还是皇后娘娘。 所以他的反应才会这般大。 宇文赫目光淡淡地看着萧如月,不答便是默认了。 岳相与萧如月不熟,一想到要让皇后娘娘女扮男装去参加科考了,他心中便很是膈应。 不过膈应归膈应,宇文赫的命令他自然不敢违抗。 从大宅离开时,萧如月忍不住吐槽了宇文赫一句:“你看岳相那个表情。选谁不好,偏要选我。” “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这话说反了,天底下没有比我更不合适的人了。 但是,这话萧如月也只敢在心里说说而已。真说出来,宇文赫还不跟她急。 回到宫里已经子时。 萧如月准备换下男装,催促宇文赫出去,他却赖着不肯走,大言不惭道:“你还记得你与我是什么关系么?” “夫妻?”萧如月不明白他这突然的一问所为何来。 “你我夫妻,还避什么嫌。”宇文赫露出邪肆的笑容,一把抱住了她。 萧如月身上一凉,身上的衣服就被宇文赫大掌一挥扯成了碎片。 呃……这是哪一出? 还没回过神来,已被宇文赫压倒在了大床上。 “其实我很不喜欢那个杜子衡看你的眼神,从明日开始你就要和他多接触了,今晚非要让你下不去床不可。” 某君上大抵是兽性大发了。 没有萧如月反抗的余地,宇文赫以绝对攻势打得她措手不可,攻城略地。 折腾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萧如月身上已经沐浴过,也换上了新的里衣,但浑身酸痛到不行,想下床结果腿一软,跌坐在床上。 那个大色狼! 银临捧着热水进来,看见坐在床沿发呆的萧如月,唤了一声:“娘娘,您醒了。” “嗯,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近午了。”银临说着,目光落在萧如月脖颈上的几处淤痕上,脸上微微发红。 萧如月被她看得不自在,探着脑袋往梳妆台前一坐,便从铜镜里看见自己脖子上的印痕。 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昨天晚上那么激烈,会留下点印记是难免的,可是留在脖子上这么明显,让她还怎么出门去见人? 宇文赫,你是故意的吧! 萧如月面上有些热,清了清嗓子,吩咐银临道:“准备午膳吧,本宫饿了。” 银临连忙称是,就退出去了。 绿衣随后进来伺候萧如月洗漱更衣。 为了遮去脖子上暧昧的痕迹,萧如月特意选了高领的裙子。绿衣帮她更衣时,目光极其暧昧。 当然,最后换到的是萧如月一记白眼。 萧如月换装完毕正喝着水,外头便传来小太监的一声高喧:“君上驾到——” 她端着水的手一抖,险些溅了一身。 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大长腿宇文赫已经到了她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有没有想朕?” “你不要脸。”萧如月在短暂的惊讶过后,白了他一眼,“才这么一会儿不见,有什么可想的?” 银临绿衣和方维庸都识趣地退在外面。 “可我一上午满脑子都是你。连上朝都不能专心,你说你要怎么赔偿我?”宇文赫抱在萧如月腰上的手收的更紧。 “嗯哼。” “嗯哼是何意?” “不想着本宫,难不成你还打算想着别的女人?”萧如月扭头瞪让他。 宇文赫咧嘴一笑,“比如琉璃阁的那位叶贵妃。” 萧如月闻言一顿,脚毫不留情往宇文赫的脚板踩上去。 某君上面不改色,抱着她的力道毫不减弱,“皇后娘娘这是吃醋了,很好。” 好个毛线啊。 萧如月的手肘趁机撞过去,宇文赫身子一闪,手就松开了。 “皇后娘娘这是要谋杀亲夫。” “不,这叫防狼十八式。跟雅音姐姐学的。”萧如月笑靥如花。 看在昨天晚上他老老实实留在邀凤宫没被叶海棠那个老妖婆勾引到琉璃阁去的份儿上,这算是优待。 但是,就冲着他弄得她满脖子都是欢好过后的痕迹,让她想出去见人都尴尬,不可原谅。 “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宇文赫丝毫没有不悦的神情,反而笑地双眼眯成缝。 萧如月又一口老血。 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君上是怎么回事! 午膳过后,萧如月还是被宇文赫给带回寝宫,美其名曰:午睡。 萧如月本是不打算理他的。 但是这个昨天晚上还摆出一副不容拒绝的霸王姿态的皇帝,这会儿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夫君我昨晚一夜没睡,娘子娘娘可否赏脸,陪夫君睡个午觉?” 活像饿了多久的宠物遇到一个好心的路人,死死跟着不肯走了。 萧如月:宇文赫你真的还有一个皇帝的节操和觉悟么?! 某君上:要想抱得美人归,节操觉悟皆可抛。 萧如月吐血,卒。 他要是板起脸来她还能跟他呛声,偏偏他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不走寻常路啊! 于是,萧如月就是这么被他死皮赖脸给拉着,陪宇文赫睡了一出午觉。 宇文赫睡得很沉。 不知道是因为昨夜激烈运动到快天亮才睡下,一早又去了早朝忙了整整一上午,此时倦怠之极才睡得这么沉,还是因为萧如月在身边的缘故,宇文赫在睡梦中松开了眉峰,神情无比放松。 他呼吸起伏均匀,萧如月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脏一下一下强健有力地跳动着,心也跟着怦怦乱跳。 她葱白般的玉指在宇文赫俊美的五官上流连,描绘着他立体的轮廓,口中逸出轻叹:“谢谢老天让我遇见你……” 宇文赫在熟睡中,但环在萧如月腰上的手自始至终没有松开过。 午睡醒来之后,宇文赫便去了御书房,岳相和六部主事都在御书房等着议事。 宇文赫临走前告诉萧如月,宫外的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待会儿崇阳便会来接她出宫。 果然,宇文赫前脚刚走,崇阳就来了。 萧如月迅速换了身宫女的衣裳,带着换了同样装束绿衣出宫去。留下银临以负责应对宫中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 要知道,叶海棠刚刚拿到好东西,肯定想找时机对宇文赫下手,这会儿叶海棠无时无刻不在暗中虎视眈眈地盯着邀凤宫。 萧如月脸上贴了梁丘雅音给她准备的人皮面具,人皮面具的脸姿色平平毫不起疑,任谁看了都记不住。 靠着这张脸,萧如月、银临和崇阳三人拿着腰牌畅通无阻地出了宫。 上车之后,崇阳便驾车往城东去。 马车在一处雅致的别苑前停下,门上悬挂着烫金匾额,上书:“司徒别苑”四个大字。 绿衣扶着萧如月下车,管家在别苑门口候着,领着他们入内。 管家领着萧如月来到主苑,笑笑便守在门口。 崇阳也笑着说:“主子请入内更衣。” 萧如月便带着绿衣入内,这里完全是一个男子的地盘,书柜,文房四宝,还有房中的衣裳,全是男装。 萧如月迅速挑了一身换上,在绿衣的巧手下梳好头发;绿衣也挑了小厮的衣服换上,两人穿戴整齐,便出来了。 一出门口,管家领着一帮家丁丫鬟在门口便朝萧如月鞠躬行礼,齐声道:“拜见公子。” 想也知道这都是宇文赫的安排。 为了让“司徒无”这个无中生有的人变成实实在在存在的人,他必定是花了大功夫的。其中,岳相的努力最是功不可没。 “都起来吧。”萧如月摆摆手,压低了嗓音道。 丫鬟家丁们这才看见自家“公子”的长相,纷纷目瞪口呆。 绿衣看他们的神情也知道:又是一堆被娘娘美色迷倒的肤浅之人。 萧如月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管家和崇阳身上,看样子,知道她身份的,只有管家了。 管家和她对视了一眼,这双眼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有阅历的一双眼,眼里是恭敬也有审视,但审视却又不明显。 萧如月微微皱眉,没有多说。 就见管家上前两步,向萧如月又鞠了一躬,才转而面向众多丫鬟小厮道:“公子以往都住在大宅,但从今日开始便要在别苑住下,你们一个个都要用心伺候,不得马虎。若被我知道你们谁人偷懒马虎,家法伺候!” 这气魄,妥妥的有! 萧如月暗自佩服,这个老管家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能被宇文赫选中的人,怎么可能普通的了? 第87章大有所为 “不敢。”下人们齐刷刷朗声道。 老管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来对萧如月道:“公子,别苑中八名丫鬟八名家丁,一位厨子一位厨娘,以及老奴全数在此,请公子点阅。” 说着,双手把花名册奉上。 清点人数,大概过目一下别苑中的下人,即便记不住也能有个大概印象,是怕有人浑水摸鱼混进来么? 萧如月接过花名册,一一叫了名字,又暗暗记下长相。宇文赫的一番心意,她可不能辜负。 点完人头,管家便领她把整个宅子都转了一圈。 别苑不大也不小,算是气派的了。作为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的别苑,再恰当不过。 挂在墙上的字画,摆着的装饰品,都选得很恰当,这宅子上上下下都打理的妥妥帖帖他,管家一面走一面向萧如月解释别苑内的陈设面面俱到。 萧如月不禁多看了老管家几眼。这位管家年纪虽然不小,但步伐稳健,目光炯炯有神,看着比年轻人还有精神头,应该是个练家子出身,而且身手不弱。 看崇阳对老管家的态度也颇为微妙。 在老管家说话之后,他都没插过一句嘴,一直静静听着,这根本不像平日里的那个少年。 崇越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看见萧如月之后便行了大礼,对着老管家也颔首示意,但看他的目光,显然是很尊重老管家的。 萧如月暗暗留了个心思,也不多问,继续跟着看完整个别苑,就回到房间休息。 书房就在卧房的隔壁,而且中间有一扇门联通,屋内多样东西都是用竹子制成的,看得出来手工精巧,十分雅致。 她也就坐了一下,喝了杯茶,从书柜上挑选出几本书,便唤来崇阳,准备去玄武大街。 但来的却是崇越,崇越说崇阳有其他的任务,被临时叫走了,由他来接替崇阳驾车。 萧如月点点头,说:“知道了。” 谁来驾车都好,关系不大。崇阳崇越二人的身手在伯仲间,所以萧如月更觉得没关系。 崇越也不用萧如月吩咐目的地,便径自驾车到了鲤跃居门口。 杜子衡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萧如月今天会来,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萧如月进去时,杜子衡在喝茶,一双眼东张西望的。但一看见她,整个人就耸了起来。 鲤跃居里的情景又像昨天晚上似的,那么多人看着萧如月,看得目不转睛。 崇越停妥了马车,寸步不离地跟在萧如月身后,杜子衡想朝萧如月走过来,又不知道在犹豫什么,想了想就退回去了,还往楼上走。 “杜兄,请留步。”萧如月唤道。 杜子衡不自觉听从她的指令收住脚。萧如月信步上前,朝他作了一揖,“杜兄,你跑什么,小弟有事想向你请教。” “司徒公子丰神俊朗温文尔雅,一表人才,想必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鄙人一个区区举子,不敢担你一声‘杜兄’。”杜子衡冷淡道,这话十分平板,听着就叫人觉得不那么舒服。 绿衣有点生气,正想吼他一嗓子教训他,却被萧如月一个眼神制止了。 “杜兄此言差矣,小弟一直以来都是靠的家中长辈庇荫,但是昨晚朱兄说的很有道理,我怕这怕那的,成不了大出息。再说,人这一辈子若不做几件疯狂之事,岂不是枉费少年一遭?故而,小弟今日是特意前来向杜兄请教的。杜兄也莫要推辞了。” 萧如月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却不给杜子衡丝毫反驳的机会。 杜子衡竟然一时语塞,神色黯淡了一下,轻轻一叹。 “罢了,你随我来吧。” 说着,便径直上楼去了。 萧如月从绿衣手中接过书,跟上他的脚步。 崇越和绿衣则跟在萧如月的身后。 进了杜子衡的房间,萧如月便把自己带来的书翻开,摊开在杜子衡面前,不懂的地方一一提出来。 杜子衡见萧如月是真心请教,便也没那么拘谨了,把萧如月指出的不懂之处,一一解答。 这是读书人的居所,房中自有文房四宝,萧如月边听边记录下来,她的字比寻常女子的娟秀小巧,又多了几分英气,一手梅花小楷尤其好看。但比起男孩子的字,终归是少了几分气概。 杜子衡盯着她的字好看半晌,只说了一句:“贤弟年纪尚轻,字还需多练。” 画外音无非是,这字迹太小巧,男子汉大丈夫字要豪迈起来。 萧如月点点头,算是应承了。心里却暗暗好笑,她的字要是能写成宇文赫那般铁画银钩龙飞凤舞就好了。 她心里也惦记下了:回去要好好模仿宇文赫的字。 杜子衡不愧是才高八斗,萧如月指出的几处不明白,他都解答的十分精妙且不显累牍。 这点上,萧如月对他就多了几分敬佩。从他的诗词上已经看出一二,跟他讨论之后,更觉得他实在厉害。 萧如月前世便是生在书香门第,自小家中便有西席授业解惑,后来因为宇文成练附庸风雅,她为了和宇文成练在一起,又拼命读书,也算小有所成了。 而在杜子衡眼中,这位司徒贤弟也是了不起的人物,都是侯门多纨绔,“他”却是个有用心在读书的人。 “他”有些见解,比起别人生搬硬抄前人的笔墨拾人牙慧的成果,他自有一番自己的领悟。像他这个年纪实在难得。 杜子衡夸了萧如月几句,大概是:“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解,以后定能大有作为。” 萧如月如今这个身体司徒敏也就双九年华,由于女儿家骨架小个子小,扮成男装之后,堪堪就又小了两三岁。 所以,萧如月在杜子衡眼里,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萧如月也不解释,笑笑带过。 看着时候差不多了,萧如月才收了东西向杜子衡告辞。 她回别苑去换装之后,再赶回宫。宇文赫给她分配的,是一件精细活加体力活儿呀。 折腾了一下午,回到邀凤宫时萧如月已有些乏了,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后,她也懒得换装,便穿着宫女的衣裳直直倒在了床上。 宇文赫一推开门,便瞧见那个穿着宫女衣裳的女子倒在床上,身下还压着幔帐,她大概是累的一动不想动,鞋子也未曾换下。 宇文赫轻手轻脚地来到她身边,萧如月感觉到身边的位置忽然陷了下去,猛地睁开眼,便对上宇文赫含笑的黑眸。 “累坏了么?”宇文赫的嗓音伴随着热汽,扫过她脸上,痒痒的,萧如月下意识伸手去挡。 “怎么,才一个下午不见,你就不想见到我了?”见萧如月不开口,宇文赫便打趣道。 说完便见萧如月放下自己的手,给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君上真是体力过人,我才跑了一下午便不想动了,您倒是老当益壮,体力充沛。” 宇文赫不禁扬眉,“老当益壮?” 从外形上来说,宇文赫大了司徒敏十岁,她说这句老当益壮倒是没什么不妥。但是,某君上就是要面子,被自家皇后娘娘当面说了“老”字,这就不开心了。 “娘子是说为夫老了么?”宇文赫往萧如月跟前又凑近了些许。 萧如月下意识想退,但她已经躺在床上了,毫无退路,只能缩着脖子,“君上这是想做什么?” “皇后不是说朕老当益壮么,那就试试看朕的老当益壮到哪种程度。”宇文赫说着话,身子已经压了上来。 萧如月想推他推不动,脸上红了一大片,“宇文赫,你发什么疯?你真是……唔……” 她的满面娇羞对宇文赫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动力,萧如月话没说完,便被他以两片薄唇强行堵住了接下来的话。 萧如月被压住手脚,身上的宫女装很快就被宇文赫扯了个干净,她挣扎着喊了出来,“门没……关……” 话音才落,宇文赫大手一挥,一阵风扫过,门就关上了。 宇文赫身上的龙袍也被三五下除了个干净。 萧如月心中暗暗腹诽:这个皇帝精力还真是旺盛。 …… 宇文赫至少折腾了小一个时辰,才放过萧如月。 本已疲累的身子被宇文赫这么折腾下来,萧如月就更不想动了。像一滩泥似的瘫在床上,虚弱无力地喊着:“我饿,好饿啊……” 说是喊,这声音跟蚊吟差不多大,宇文赫在她唇上重重吻了又吻,才爬起来把被子盖在她身上:“晚膳该准备妥当了,让他们送进来便是。” 萧如月不想说话了,但还是瞪了宇文赫,挤出几个字,“我要沐浴,脏。” 宇文赫嘴角扬起一个邪魅的笑容,喊来银临,让她去给皇后娘娘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热水送来之后,银临把晚膳也送进来,而后便领着一干下人都退出去了。萧如月分明看见银临走时憋笑憋的很辛苦。 寝宫中只有宇文赫和萧如月两个人。 宇文赫把萧如月抱入浴桶,自己也沉了进去,本来挺大的空间,因为宇文赫的进入而窄小了许多。 萧如月泡在热水里,总算恢复了些许力气,没好气白眼宇文赫道:“君上不能去浴池么?” 宇文赫晃了晃食指,抱住了萧如月。 “为夫就喜欢与娘子共浴。这叫鸳鸯浴。” 第88章身份不简单 萧如月脸上发热,推了宇文赫一把,但空间太窄,推他不动。萧如月瞪了他一记白眼:“你是不是姓不,叫要脸。” “我姓宇文单名赫,我一直记得很清楚,没打算更名改姓。”宇文赫嘴角露出邪肆的笑容,抱住萧如月的双手开始在她身上不规矩地游移起来。 萧如月浸泡在热水之中,本来就格外敏感,宇文赫大手所过之处更像要烧起来一样,萧如月身上软绵无力,全由着宇文赫为所欲为。 这样一丝不挂,又肌肤相亲,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就顺理成章都发生了。 她就像会上瘾的药,他只要一碰上,便没了理智可言。 欲罢不能。 一番运动之后,浴桶里的水从热到半冷,宇文赫抱着萧如月离开了水,把她放在了大床上,把被子盖在她身上。 她本来累了一天想好好吃顿饭洗个澡放松放松,也好恢复体力,谁曾想被宇文赫这么一折腾,更累了。 精疲力竭。 萧如月彻底连动都不想动了,晚膳就放在边上,却早就冷了。 宇文赫朗声唤来方维庸,让他去把饭菜端出去热好,方维庸进来到出去,就没抬过头。 萧如月低声嘀咕道:“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热饭热菜不吃非要吃冷饭。” “娘子是对为夫的表现不满意?”话音才落,宇文赫的俊颜冷不丁凑到她跟前了。 萧如月吓一跳,白他一眼,撇撇嘴不吭声。 “娘子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要不,再给为夫一个表现的机会?” 宇文赫说着话,已一个翻身压在她身上,薄唇吻住了她。 “别闹。”萧如月惊呼,还让不让人活了! 宇文赫狠狠吻了够本,倒是没有继续下去,翻身躺在了萧如月身边。 躺了好一会儿,晚膳还没送来,萧如月忍不住说了一句,“君上,后宫佳丽众多,若是不够,臣妾还可以给你多挑几个年轻貌美的。” 免得精力太旺盛,臣妾承受不住啊。 “你就这么想让那些女人来跟你分享丈夫么?”宇文赫撑着头凝视她,语气淡淡,也听不出是喜是怒。 萧如月被他这么一看,莫名心虚,砸巴砸巴嘴,说道:“坊间传闻,皇后宠冠后宫,实乃祸国妖女。为了不让君上成为被祸水祸害成昏君,更为了江山千秋万代子孙绵延,臣妾这个皇后有责任……唔……” 原本撑着头看着她的宇文赫越听越恼,索性以唇封住她的嘴,让她接下来的话通通吞回去。 萧如月瞪眼,宇文赫这才退开,微微一笑,魅惑之极。 “你若再故意说这些话来气朕,说一回我吻你一回,直到你不说为止。” 萧如月咬住下唇,深深相信以他的为人绝对能说到做到。 宇文赫环住她的腰,在她耳际缓缓吐着热汽,“娘子,为夫的子嗣只能由你孕育。” 萧如月脸色泛红,从耳根子红到了脖子。 气氛暧昧到了极点。 “君上,娘娘,可以用膳了。”但却被门外的绿衣一句话打破了。 萧如月简直抓到了救命稻草,一个激灵推开宇文赫坐起来。 她身上一丝不挂,也不管宇文赫在边上看不看到,径自奔到衣柜前,打开拿出一身干净的衣裳穿上,又把乱糟糟的头发随意挽了个鬓,就开门出去了。 宇文赫全程坐在床上看着她略显慌乱的忙碌,唇际扬起饶富趣味的弧度。 她也有慌了手脚的时候。 在萧如月出去之后,宇文赫才不疾不徐地换上干净衣裳,墨发也懒得打理,就用一根发带松垮垮地束在后头,便出去了。 用过了晚膳,宇文赫又拉着萧如月回房。 她本是拒绝的,但宇文赫一本正经的说是有要事,她也就信了。但她一直防着宇文赫趁机对她上下其手吃点豆腐。 萧如月坐的远远的,极度嫌弃他,“君上不是有要事么?臣妾今儿身子疲累,您要是不说我可就休息去了。” “下午见到杜子衡,他怎么说?”宇文赫果真一脸正经,因为他的确是有要事。 萧如月见他说起正事,也就不再多想,回话道:“下午我请教了他几处问题,他都解答得十分细腻入微,比许多生搬硬套的呆头书生强多了,是有几分真才学的,也颇有自己的见地,是个人才。” “这些我都知道。”宇文赫淡淡道,“除此之外呢,你们还说了什么?” 萧如月扯扯嘴角,说道:“下午崇越和绿衣一直在我身边,我和杜子衡说了什么,他们也都听见了,崇越想来应该把什么都禀报给君上了。” 言下之意是,已经有人说了,为何还要我再说一遍这么多余。 “崇越只禀报他听见的,我是问你,你觉得杜子衡如何?” “问我?”萧如月指指自己,宇文赫笑了笑,她就知道非要说出个所以然来不可了。 “从皇后的角度看来,杜子衡是个人才,也很有见识,遇事有自己的主张,是值得重用的人才;从我个人角度来看,杜子衡是个热心肠,他明知道我是有目的,为我讲解疑惑时却毫无保留。这个人学识渊博,城府不浅,但不失纯真本性。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看样子你对他的评价颇高。”宇文赫屈着食指在桌上轻敲,他看着萧如月的目光似有深意,萧如月却看不穿他的思虑。 “君上此话何意?是觉得我看走了眼么?” 宇文赫摇摇头,“我信你看人的眼光,也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那还说什么。 萧如月闷声不吭,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他分明已经看好了杜子衡这个人,却还要让她去做这件事,做一件事非要绕一个大圈,从这一点上看,宇文赫他真是个皇帝。 普通人心里没有这么多弯弯绕。 思及此,萧如月叹了口气,说出自己的猜想:“杜子衡有胆子敢扳倒宇文成练,又以举子的身份做掩护孤身上京,堂而皇之地住在鲤跃居,加上他一身学识,和你对他的关注程度,他的身份不简单吧。” 宇文赫眉头微微一动,面上浮出一抹赞许,虽然没说话,但萧如月明白,她猜对了。 “娘子果然蕙质兰心,聪明过人,这么点蛛丝马迹你也能联想到这里去。”宇文赫把茶盏推到她面前,赞赏溢于言表。 萧如月咧出一朵笑花,皮笑肉不笑,“可我还猜到,你现在肯定不会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而且很可能会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看吧,果然如此。 萧如月望天。 谈话结束,宇文赫翻看他的折子,萧如月便捧着雅音姐姐给的书坐到了软塌上,把灯往自己旁边移近了些许,便翻看起来。 彼此都没说话,安静,宁静。却不显尴尬。 岁月如此,再美好不过。 萧如月手中的书上,记录的全是梁丘雅音亲手接触过的病例,症状病理,方子用药用量,以及为何用这方子的详解。同样的手抄本还有厚厚一沓,都是雅音姐姐的亲笔。 还有一些是雅音姐姐最近才新补上去的内容,是为了让她更好的理解。 萧如月捏紧了书页,有一个这么大方倾囊相授的师父,她怎么能辜负师父的苦心? 夜深人静。 萧如月已然熟睡,宇文赫本也该沉入梦乡,但不知怎地,黑暗中他睁开眼,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出去。萧如月睡意深沉,未曾发觉。 邀凤宫的屋顶上,宇文赫白衣胜雪墨发飞扬,他负手而立,风姿绰约。 梁丘雅音看见这一幕,啧啧叹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仙人,原来是日理万机的君上。” “梁丘姑娘何苦取笑朕?”宇文赫回头看来,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来。 梁丘雅音原地站住,却是望着星空叹了口气,“那丫头若是知道我骗她,还在她的汤药了动手脚,怕不得恨死我了。” “无妨,她要恨也是恨我。梁丘姑娘你于她有如此深的渊源,他日娘子她知道一切,也不会怨怪你的。至多是气头上说几句狠话,过去就好。”宇文赫胸有成竹道。 “再说,你也是受我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梁丘雅音被他这么一说,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受胁迫说出去真不好听,却也有几分道理。要不是那个牛皮糖,她也不必躲在这里了…… 好一会儿,梁丘雅音才说:“看在你对月儿一片赤诚的份儿上,我且帮你。” 顿了顿,又说道:“这借尸还魂死而复生之事我本以为太过荒诞,如今亲眼所见才相信其真实存在,你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她一世,你他日真的不会后悔么?” “有什么可后悔的,做都做了。”平常惯会说道的宇文赫,到此时也只有一句话。 千言万语胜过一切。 “她在我迷途之时点醒了我,又两次救我性命,这样的恩情我无以为报,这条命早该是她的。” 萧姐姐,有朝一日你若是知道这一切,要怪也只怪我瞒你好了。 宇文赫的神情有些惆怅。 第89章中毒 梁丘雅音向来看不惯人这样,搭着宇文赫的肩膀安慰道:“月儿若有一天能知道她你费尽心思为她做这一切的良苦用心,定会感动的。换了谁能不感动呢。” “还有,悦儿本身就有学医的天分,加上当年我也教过她一些,她如今学起来得心应手,足以自保了。君上也无需太担心。” 谁知梁丘雅音说完这话,宇文赫侧过脸看她,慢条斯理地拿下梁丘雅音的手,语重心长地道:“若是被她瞧见你我勾肩搭背,怕是要生气。” 梁丘雅音被一句话噎在喉咙里! 你这个狗皇帝!姑奶奶好心没好报了是吧。 她双手环胸,凉凉道:“下回有事可别找我帮忙了,我怕月儿会生气。” 宇文赫慢腾腾说道:“梁丘姑娘忘了么,你现在是受朕的胁迫呢。” 梁丘雅音气吐血。 磨牙瞪了宇文赫一眼,从房顶上纵身跃下,心里暗暗咬牙切齿,好啊,好一个狗皇帝。月儿你真是找到了个好夫君。 真不愧是皇帝,吃人不吐骨头。 夜里,萧如月从睡梦中恍惚醒来,口中干渴想喝水,但四周黑漆漆的,她到处摸不到火折子,掀被子准备下床时,却被一只大手拉住。 “怎么了?”独属于宇文赫的温润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下一刻,随着“刺啦”一声,眼前也亮了起来。 宇文赫用火折子点亮了灯笼,才转回来看着萧如月:“怎么醒了,是饿了么?” “渴了。”萧如月盯着桌上的壶。 “我给你倒。”宇文赫浅然笑道,倒了杯水端到她面前。 壶中的水还有余温,倒在青瓷杯子里,分外透亮,似乎还有浅浅的波纹在荡漾。 萧如月喝下水后,拿着杯子端详了半晌,“这套杯子不是我平日喝水的那套吧?” “那套有一个杯子杯沿磕破了,所以你睡后就给你换上新的了。”宇文赫淡淡道,再给她倒了杯水。 萧如月也没在意,连喝了三杯之后,解了渴,倒头便睡去了。 宇文赫看着桌上的茶杯,想起在萧如月醒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梁丘雅音从屋顶上离开,他也回来,但还未解衣躺下,梁丘雅音就匆忙闯了进来,压低声音道:“我布在窗户上的虫网被破坏了,有人闯进来。” 银临也跟了过来。 宇文赫一听,整个人都戒备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梁丘雅音说:“应该是白天的时候,那个位置隐秘,我也没察觉,还是刚才我往回召唤蛊虫,有一只虫子虚弱许多,才发觉虫网被破坏的。看样子来人不但身手厉害,还颇懂这蛊毒的门道,否则不会到现在没发作。” 看样子,来人不知道邀凤宫被布了虫网阵才会往里闯,而且一般的毒对那人不起作用。 梁丘雅音和宇文赫对视一眼,来人是谁,八九不离十了。 宇文赫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萧如月,脸色沉了沉。“有人闯入多半是冲着敏儿来的,邀凤宫上下你可查看了?” “别处都查了。”银临说道。 言下之意说,只有这间房没有。 宇文赫看了梁丘雅音一眼,她和银临便忙活起来。 宇文赫也把萧如月从床上抱起,刚才梁丘雅音进来时,他就顺手点了萧如月的睡穴,怕她中途醒来。 他们把床榻给检查了一遍,衣柜没有,梳妆台上的东西没问题,床上的枕被幔帐都没问题。 最后,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桌上的茶壶和杯子上。 梁丘雅音离的最远,但几个箭步就奔过去,在手心里摊开一张白手绢,拿起小巧玲珑的茶杯细细观察琢磨,更把鼻子凑过去嗅了嗅,有一个淡到连她都几乎闻不出来的腥味。 她又往杯子里倒了半杯水,而后从身上拿出一个白瓷绘丹青的小瓶子,拔出塞子往杯子里倒了一点粉末,粉末即刻变黑。 在场三人脸色皆变了。这套茶杯如果是白天里被潜入的人下了毒,那么…… 床上的人,必定已经中了毒。 “这人心肠真够毒辣,居然给月……敏儿下这么狠辣的慢性毒药。”梁丘雅音往常平淡的语调里多了怒气。 “梁丘姑娘,这是什么毒?”银临有些好奇。 “这叫声声慢,名字好听,不过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知道就好,别打听了。”梁丘雅音说道,转而走到床边。 宇文赫知道她要说做什么,同时扶起了萧如月。 梁丘雅音给萧如月把了脉之后,又从身上的腰包里拿出另外一个药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塞进萧如月口中,让她咽下,这才对宇文赫说道:“那人是今天白天下的毒,敏儿中毒不深,服下这化毒丹就没事了。” 宇文赫点点头。 梁丘雅音识趣地退了出去,银临端走了桌上的茶具,出去之后又换了一套回来。 门扉关上,房内只有宇文赫搂着萧如月,尽管知道她已无大碍,但宇文赫的脸色不太好。 他心里给始作俑者又加了一笔。 这笔账先记着,日后慢慢算。 …… “你怎么了?”感觉到身边的宇文赫浑身有些僵硬,萧如月睁开眼看了看他。 宇文赫从回忆中抽出来,朝她笑笑,“好好睡吧,不是累了一天了。”这话说的十分暧昧。 萧如月的脸蓦地红了,嘴硬道:“你不也是累了一天?明早还要早朝,若是起晚了,我可不管。” “好好好,娘子教训的是。”宇文赫一副谄媚的狗腿子嘴脸,熄灭了灯便钻进被子里,抱住萧如月,大言不惭道:“好好睡吧。” 萧如月:我倒是想好好睡,你能不抱这么紧么? 屋里的两个人裹着一张被子相拥而眠,而梁丘雅音这边就有点心累了。 因为虫网被破坏却没破坏,梁丘雅音从萧如月那儿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责怪自己,“亏你还自诩道行高深,居然连有人闯入都不知道,你真是白吃这么多东西了!让你别轻敌别轻敌,你就不信,作孽啊……” 自己坐在床上唠唠叨叨了小半个时辰也停不下来,哪里还有平日里恬淡闲适宛若世外高人的泰然? “你好歹也是个活了几十年的老姑娘了,怎么还能被别人钻了空子?”就在她责怪自己停不下来之际,一个欠扁的声音传了进来。 这个声音的辨识度太高,梁丘雅音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抬头便是一记冷眼:“你说谁是老姑娘?!” 屋子里瞬间冷了下来。 欠扁嘴欠的唐敬之讪笑:“雅儿小音音别生气嘛,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是个大姑娘,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不小心戳到了人家最忌讳的点上,这也是他自找的。 “不用说好听,我知道自己长的什么德行。以我这张脸,丢进人堆里转身就找不见了。” 梁丘雅音甩了他一个脸子,冷淡问道:“你闲着没事干么?太皇太后不是还没好利索,你就有空进宫。” “我进宫是为了来看你呀你有不是不知道。太皇太后还有几个大夫在照料,再说她老人家好的很,不需要我照看。” 梁丘雅音给了他一记白眼,“就知道你这个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不了两句人话。平白被人钻了空子还不知道,我是白活了这几十年了。可是,那个采阴补阳惦记别人家相公的老妖怪,千万别落到我手上,否则我捏死你!” 梁丘雅音越说越发狠,对那个老妖怪深恶痛绝。 唐敬之讨好地凑到她跟前去:“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把她捉来?” 梁丘雅音撇嘴,“要捉我会自己动手,用不着你这牛皮糖多事。哼!” 无辜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是牛皮糖,我是追了你很多年,可是雅儿小音音,你看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站出去迷倒万千少女,我追了你这么多年,你为何对我毫不动心?我到底哪里不好了?” 某汉子自恋地往灯前一站,身材扭了个很丑的水蛇腰造型。 梁丘雅音没好气道:“你不知道么?我最不喜欢你这没皮没脸的样子!” “你,我追着你跑了这么多年,你不是对我冷淡不理,就是不给好脸子,还动不动就跟我动手。你是不是真的对我不感兴趣,喜欢上那个小年轻了?”唐敬之忽然想起什么,满满的危机感。 梁丘雅音被他这么一问,有点懵了,“什么小年轻?” “沈、良。”唐敬之一字一顿。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梁丘雅音,试图从她眼里看出点什么。 梁丘雅音听见这个名字,眼神还真的闪了闪,但语气还是冷淡的道:“虽然我外表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但我不喜欢老牛吃嫩草。” “不喜欢老牛吃嫩草,不代表你不会吃。你真的对那个小年轻刮目相看另眼相待了?就因为是他去把你请过来的?”唐敬之这回真的紧张起来了。 梁丘雅音皱了皱眉头,“别胡说八道了,姑奶奶要休息,你赶紧滚,不然我让你尝尝‘一夕老’的厉害。” 唐敬之因为她的态度愣了愣,片刻之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这个牛皮糖今天反常了吧。”梁丘雅音不明所以地砸砸嘴,灭灯睡觉。 第90章宇文赫的打算 刚才牛皮糖提起她为什么不喜欢他的时候,她顿时就想起了多年前,第一次遇见唐敬之时,他被人扒的浑身上下只剩下一个大裤衩的样子。 这个秘密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月儿那丫头。当然,唐敬之本人也是不知道的。 她每次想到他穿着个大裤衩,脑子里就剩下笑这一个反应了。 一夜波涛暗涌,萧如月什么都不知道,好眠无梦到天明。 宇文赫一大早要去上早朝,非要把她叫醒,索要出门的晨吻,不然不肯走。 萧如月被他的厚脸皮气的笑出来,但又耐不过他软磨硬泡,只好亲了他一口,宇文赫这才美滋滋的上朝去。 “这个无赖。”萧如月又好气又好笑。 绿衣抱着花瓶走进来,花瓶里还插着刚从花园里剪来的花,芍药花未开,花骨朵带着晨露,十分好看。 萧如月走到桌旁嗅了嗅,顿时神清气爽,招呼要走出去的绿衣道:“回来,替本宫梳头。” 绿衣脚步顿了顿,疑惑地看了过来,“娘娘不多休息一会儿么?这会儿天刚亮。” “你准备准备,换了男装,带上糕点,咱们该去别苑了。” 再有两日新科就要开考了,时间紧迫,怕会来不及了。 萧如月一番洗漱之后,便美滋滋用起了早膳。 她正吃的高兴,银临从外头进来,脸上有些笑意,进来便朝萧如月福了福,压低嗓音说道:“娘娘,您的药已经奏效了。魏王府那边传来消息说,魏王从前天就在魏王府房中了,两个人胡闹了两天,魏王都没出来。这会儿还闹腾着呢。” 说着,把魏王府里的探子回报的消息一一说给萧如月听。 萧如月闻言,手中的筷子一顿,嘴角浅淡的笑意却加深了不少,“让王府里的人把魏王和魏王府看好了,最好提醒王妃悠着点,这么胡闹下去,身子迟早是要掏空的。” 话里有话,语出双关。 银临点点头,照着吩咐下去了。 萧如月攥紧了筷子,眼底一片冰冷。 姚梓妍,你自己选的死路,还走的这么积极。这是你在催着自己去死,可真的没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 有些药虽好,却不能贪心呀。 思及此,萧如月放下筷子,拿着瓷勺慢慢搅动着白瓷碗里粥。 粥是御厨做的,选料做工火候,样样周到精细,就算里面的一丁点芹菜,都切的粒粒均匀。色香俱佳,味道嘛,她尝了一口,味蕾全开胃口好的不能再好。 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萧如月笑笑,让绿衣给添了一碗粥。 姚梓妍如果知道她千辛万苦弄来的,让宇文成练臣服在她石榴裙下的神药,与她用来维持年轻貌美的相冲相克,她会不会还这么积极? 雅音姐姐是吃定了叶海棠对“一夜春宵”的配方不熟,才敢走这么冒险的一步棋。 哼,没想到有些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 像这种自掘坟墓的人,从来不需要同情。他们需要的是有人在他们坟头上踩过去,以示庆贺。 萧如月用过早膳之后就换上了宫女服,脸上贴着人皮面具假装是出宫采办的宫女,就这么坐着马车大摇大摆地出宫了。 驾车的是崇阳,他和崇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换来换去的。当然,萧如月也不会问。他们做事神神秘秘的,多半是因为宇文赫的缘故。 把萧如月送到别苑,崇阳照例留下。 萧如月手脚利索地换上了男装,男装本来就比女装容易打理,她多穿几次就得心应手了。 在绿衣的巧手下,头发很快盘好。从房间里出来,萧如月就令崇阳驾车去鲤跃居把杜子衡请过来。 崇阳也没多问,拿上萧如月的信物那把扇子便去了。 “娘……公子,你为什么要把那个人请到别别苑来,您就不怕被他发觉么?”绿衣张口就险些喊错,被萧如月眼角余光扫了一扫才立马纠正了称呼。 萧如月摆弄着桌上的文房四宝,淡淡说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他怎么能想到我连身份和背景全都是假的,何况,我还需要他帮我的忙。” 科考在即,宇文赫让她参加,还让她务必中举,这简直就是在难为她。 她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这个时候若不临时抱佛脚恶补一下,怎么成? 绿衣见萧如月神色坚定,也就明白自己不该再问了。 崇阳这一趟去了半个多时辰才回来,白天人多,驾车上路都要放慢速度,慢一些是应该的,不过,这也太久了。 “司徒公子,是在下见这位小哥拿着你的折扇自称是你家仆人,我缠着他问了些问题,这才来迟了。”不等萧如月开口问崇阳的话,杜子衡已经先替她说了。 他这么说了,萧如月还能说什么呢。 “无妨的。”萧如月请了杜子衡落座,桌上有几本书,有些内容她有不懂,但还有另外一沓书。 萧如月见杜子衡很是迟疑,便解释说:“这是给杜兄你准备的。小弟别苑简陋,又是初初搬来,一个人住着着实无聊。小弟有许多问题想请教,但觉得一直往鲤跃居跑不方便,杜兄不介意的话,往后就在我这别苑里住下可好?” “这,怕是不妥吧?” 萧如月又客套了几次,杜子衡都表示坚决不能,萧如月这才表现出很是失落但不忍强迫他的样子。 别苑里有老管家打理,一切井井有条,萧如月置身其中,完全不用担心被人看出些什么破绽。干脆把自己不懂的问题一股脑问出来。 杜子衡一样一样地替她解答,可是,越坐越久,杜子衡便越有些不自在,时近晌午,萧如月想留他用午膳,他怎么也不肯。 “既然杜兄去意已绝,小弟也不好强人所难。且让我家的这位小兄弟送你一程。” 杜子衡倒是没有拒绝。 崇阳和杜子衡走后,萧如月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东西,绿衣也帮忙收拾,好一会儿,她像憋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公子,你故意留那个姓杜的公子在别苑一上午,不会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吧?” “你还不笨。”萧如月抱着书一一放回书柜去,“还记得昨日一开始是崇阳驾车,后来崇阳来了别苑就不见了,变成了崇越出来么?” 绿衣点点头,总感觉应该是有什么事,但她又想不透。 “他们会中途换人,自然是有要事要去办。今日我一早出宫,崇阳也没多问,若换了是平常,他一定会问我个清楚他好向君上交待,今天却没有,就表示他早就知道我会早出宫。” “那是,君上告诉他的?” 萧如月点点头,“君上能猜到科考将近我会加倍努力,还会去找杜子衡帮忙,所以我今天会早起出宫是理所当然的。安排了崇阳和崇越在我身边,他也算准了我的行程,把杜子衡借机放在我这里,是最后的安排。” “放?!”绿衣惊讶地瞪了瞪眼,“我好像明白又好像更糊涂了。” 萧如月笑笑,没再解释。她摸了摸肚皮,吩咐绿衣道:“传膳吧。” 读书求学也是很累的一件事,忙活了一早上,早膳喝的两碗粥都用光了,她这会儿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绿衣“噗嗤”一笑,见萧如月看过来,连忙捂嘴跑了。 杜子衡回到鲤跃居,刚进门,就见掌柜的慌慌张张跑过来拉着他说:“杜公子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你知不知道我这家店差点就被人给砸了。” 杜子衡看了一眼,不止掌柜的慌里慌张,其他住宿的举子,和店里跑堂的,也一个个都神色慌张。 “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问为什么,他早上出去不久,一伙人便闯进来说要找你,我说你出去了他们不信,拿刀架在我脖子上威胁我要带他们去你的房间看看。当时,拿刀子就帖子我的脖子,我要是稍微一动,那刀刃就能割破我的血脉了!”掌柜的越说越起劲,还比了起来。 他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一脸惊恐,显然受了不小惊吓。 杜子衡上楼去看,他早上走时井井有条干干净净的房间,这会儿被翻的乱七八糟,乱的一塌糊涂。 掌柜的别说便吐苦水,杜子衡总算听明白了,在他走之后一伙歹人闯入店来要找他,得知他不在,又威胁了店里的人,然后翻乱了他所有的东西。 这些人,显然是来找来,还有,也在找什么东西。 杜子衡突然间想到,那本不在他手上的诗词集录,那些人八成是冲着那件东西来的。不对,出门时另外一本忘记带走,难不成…… 他脸色一凛。 “杜公子不必着急,我家主人早就料到,所以才会让在下务必送你到别苑司徒公子那里去。不管这些人想做什么,我家主子都会护你周全。”崇阳像看穿了他的想法,淡淡说道。 杜子衡一愣,“你家主人是……朱公子?!” 崇阳点点头,从身上掏出一本书册,“这是今早我走前顺带给带走的,完璧归赵。” 杜子衡接过去,看见书册的封页上是自己的字迹,翻开来看,里面也是他的字迹无疑。 他这才松口气。 第91章共用一副碗筷 崇阳又说道,“杜公子,那帮人今天早上闹了一场无果,下午应该还会再来。你好生休息,不过,记得要做个准备,好应付那些人来闹。” 他径自说完这些话就告辞了,不给杜子衡任何提问的机会。 杜子衡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然而崇阳已经走远了。 别苑里。 因为萧如月中午不回宫,老管家薛海便让厨子备妥了午膳,请“公子爷”就坐。 谁曾想,萧如月刚坐下喝了口汤,有阵清风飘来,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她定眼看去吓了一跳,耸了起来,险些被呛着了。 “咳咳……你怎么这样跑来了?”萧如月咳了几声。 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站在门口逆光处身穿一袭锦袍负手而立,莫名多出一股风骚味道的人,除了宇文赫还能有谁? 她刚才脑子里才想到和他一起用膳的画面,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节刚映入眼帘他就冒出来了,可不就吓一跳了嘛。 “贤弟见到为兄这么激动,让为兄很是高兴。”厚脸皮的皇帝迈开他的大长腿,几个箭步便到了萧如月身侧,长臂一揽,勾肩搭背。 “你是不是很想我?”他凑在萧如月耳际暧昧地问道。 明明不是第一次,萧如月却莫名觉得被他暧昧的声音烫到,浑身都酥了。 “谁想你了。”萧如月横了他一眼,慢悠悠坐下。 宇文赫兀自在她身边坐下,端起她刚才喝了一口汤的碗,凑到嘴前喝了下去。 “老管家,麻烦添副碗筷。”萧如月直接无视他,对老管家薛海说道。 老管家应了声:“是。”却没动,而是看着宇文赫。 宇文赫说:“不必麻烦了,我俩用一副碗筷就够了。” 萧如月僵硬。 绿衣在后边“噗嗤”一笑。 “薛管家,辛苦你了,你先去歇着吧,有事我会差人去喊你的。” 老管家薛海点点头,便退了出去。绿衣和跟着宇文赫来的崇越,也一并退了出去。 薛管家出去后还把候在门口的其他下人也都支走,这地方又是剩下宇文赫与萧如月两个人了。 这样的情况,和在宫里也没什么差别了。 “娘子,为夫特意赶来陪你用膳,你可感动?”宇文赫抓着萧如月的手,一脸无害的诚恳。 萧如月冲他微微一笑,“是的,很感动,非常感动。君上百忙之中还偷偷溜出宫来,臣妾感激不尽,荣幸之至。”说着起身向他行了一礼。 不得不说,穿着男装行女子的大礼,到底有些怪异。但在萧如月身上,就没那么突出了。 宇文赫扶着她的手,忽然虎口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带进了怀中,“敏儿是在为了今早的事情生闷气么?敏儿蕙质兰心机敏过人,应当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与为夫计较置气吧。” “你倒是会避重就轻,净捡好听的说。”萧如月戳他,再戳。 宇文赫抱紧她,哈哈大笑,“敏儿已经学会撒娇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萧如月的手顿了顿。 撒娇。 好像是这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她心里,眼前的宇文赫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倒在她家后门外的少年了。 心湖泛起巨大的涟漪,一石激起千层浪。 萧如月感觉到,心口剧烈跳动起来。 这样久违的感觉,这种想要冲破束缚的心情,好强烈。 她的右手缓缓覆上心口。 宇文赫的手也覆了上来。 她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视线相交的瞬间,情意绵绵。 萧如月会心一笑,宇文赫的薄唇便印了下来。 …… 已经撤退的绿衣和崇越不知何时趴在转角处听墙角。 至此,崇越很自豪的说:“以主子和娘娘这么恩爱的份儿,相信我们很快就有小主人了。” 绿衣看了看紧闭的门,又贴着墙听了两耳朵,更加自信地道:“说不定已经有了只不过你没发觉罢了。” 崇越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被一个小姑娘堵得哑口无言,一怒之下,“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绿衣懵了。 崇越亲完自己也懵了,“对,对不起……” “啪”的一声耳光响亮,绿衣反应过来后扇了他一巴掌,扭头就跑了。 …… 一顿午膳为何会变得如此风生水起跌宕起伏? 午时还没过,杜子衡又来了别苑。 他行色有些匆忙,老管家却是早有准备似的,让下人奉茶之后,便去请宇文赫和萧如月。 片刻之后,宇文赫、萧如月一前一后出来了,看上去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来萧如月脸颊微红,气色好的不得了。 当然,杜子衡此时可没心情关心她气色好不好。 他见宇文赫与萧如月二人过来便急急放下茶盏站起身,“二位,在下有一事相求。” “杜兄何出此言?”宇文赫不解问道,看他的样子真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有人二度闯入鲤跃居,你们能否帮我?”事到如今,杜子衡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萧如月手中的扇子“唰”的打开,“杜兄不怕我们是歹人,对你另有所图了。” 这句话摆明是在故意挪愉杜子衡,但她脸上的神色可是再认真不过了。 杜子衡咬了咬牙,“旁人我或许会认错,但带头闯入鲤跃居的那人,是大理寺卿柳原柳大人府上的二管家,他鲜少在京城露面,却几度去到淮阳,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为虎作伥。他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 他不多作解释,这一句话就足够说明他对萧如月和宇文赫的信任了。 “朱兄,司徒兄,你们二位能在第一时间看出我诗词集录中的奥秘,又在京城拥有如此气派堂皇的别苑,我相信你们绝非泛泛之辈。柳府的人步步紧逼,背后定是魏王指使不会错。在下不敢连累亲近之人,唯有求助二位了。” 杜子衡说的诚恳,挺着腰杆跪下去,端端正正给宇文赫磕了个头,“只要能扳倒魏王那个大蛀虫,为淮阳治下无辜遭害的百姓讨一个公道,在下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沉寂。 宇文赫不出声,厅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谁都没吭声。 半晌。 “我要你这条命做什么。”宇文赫磁性的嗓音徐徐响起。 不疾不徐的语速让他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 胸有成竹的。 杜子衡一时反应不过来。 萧如月一个潇洒的动作收叠了折扇,朝宇文赫浅然一笑。 崇越把杜子衡拉起来。 “有些人死了有极大用处,可像你这般的人,活着才能发挥作用。”宇文赫优雅落座,举手投足之间,只有一股气势萦绕,“死了就一文不值了。” 杜子衡这下彻底听明白他的意思了,重重点头,“不知朱兄需要在下做些什么,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等你拿了今科魁首头名状元再说。”宇文赫淡淡道,不容置否。 杜子衡犹豫了片刻后,便又给宇文赫行了一个大礼,“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绝不辜负恩公期望。” 宇文赫的眉头敛了敛,分明是在嫌弃:恩公这叫法听起来真别扭。 萧如月险些笑出来。 她的这点小举动没能逃过宇文赫的眼睛,宇文赫眼底浮起一丝玩味,忽而站起身,拉着萧如月就往外走,脚步飞快。 萧如月差点就跟不上了。 只给满脸诧异的杜子衡留下一句话:“这个人不劳你费心。” 杜子衡看他拉走萧如月已是一脸懵懵,听了这句更是费解。难不成他们两个人是有……龙阳之好?! 但绿衣、崇越崇阳都跟着走了,谁也没空给他答疑解惑。 在众人走后,薛海薛管家把杜子衡拉了起来,“杜公子,我是别苑的管家,你可称我为薛管家。我家主子有命,从今往后你就住在这宅子里。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稍后会有人把你的东西整理好送过来,你可安心住下。” “薛管家,你家主子究竟是何来头,他为何……”提到魏王一点都不害怕? 杜子衡叫住薛管家,欲言又止。 薛管家用他那双看透了沧桑积淀了岁月的眼睛盯着杜子衡看了一眼,随即悠然笑道:“你不是一眼就看穿我家主子身份尊贵,在公子爷之上。其他的,你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杜子衡让薛管家一句话给噎住了。 但他很快就明白,薛管家阅人无数,这话是在提醒他,不该知道的,少问。 宇文赫对于萧如月向杜子衡请教问题这件事很是不爽。 在他看来,这平白给杜子衡创造了和他家心肝宝贝儿接触的机会。 于是他决定,自己亲自教导。 萧如月对他幼稚的行为又好气有好笑。 “君上,我与杜子衡在一起纯粹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我身边带着绿衣还有崇越崇阳,您想太多了。”萧如月抿了朵笑花,不客气地戳穿他。 “那也不行。”宇文赫拉着脸道:“为了让他安心备考,你这两天就别去打扰他了。”理由听起来颇冠冕堂皇。 “那我没有老师,过两日开科取士之时无法金榜题名,你可如何是好?” 宇文赫曰:“有为夫在,天塌下来我顶着。” 萧如月:“……”宇文赫你不会是史上第一个在科举时作弊的皇帝吧? 第92章科举开考 她清了清嗓子,提醒道:“科举泄题是重罪,君上莫不是忘了大夏律法?” “敏儿可不要歪曲朕的意思,朕何时说过要泄题给你?”宇文赫摊手,一脸无辜。 对此,萧如月只想说:不信。 宇文赫曰:君无戏言。 萧如月:表示怀疑。 …… 车里两个人相拥着闭目养神,坐在外面的绿衣全程黑着张脸,崇阳有些郁闷:他是哪里惹到这位姑娘了? 他哪里知道,惹到绿衣不是他,是他的好兄弟,崇越。 回到邀凤宫,萧如月沐浴更衣后便休息去了,也没去顾上绿衣是怎么回事,绿衣就郁闷生气了一下午。 崇越也不知道领了什么差事,出去之后就没再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躲着绿衣不敢见她。 接下来的两日,萧如月都在宇文赫的“监督”、“教导”下,好好学习,勤奋刻苦。 君上的“严格”不是盖的,皇后娘娘学习的地方从邀凤宫变幻到了御书房,哪怕是早朝也要在旁聆听,当然是贴了特制的人皮面具扮成宫女的模样。 在御书房的时候,君上最喜欢遣退左右,四下无人,孤男寡女,皇后娘娘若不专心就以吻治之,若是专心,那就两个吻…… 反正帝后恩爱共处一室在做什么,都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科举的诸多事宜在岳相和萧景煜的安排下皆已妥当。 四月十三这日,科举开考。 全国赶赴京师的举子都带着自己的衣服细软和文房四宝进入贡院。 萧如月也不例外,她一身男装打扮,做工精细将就的锦袍,玉带环腰,手中一把折扇,恍若翩翩公子。 那些送情郎到贡院门口的少女,都看得两眼发直。 换下龙袍作寻常人打扮的宇文赫摇摇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萧如月揽入怀中,“这三日你好好保重,结束之后我会来接你。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我会尽我所能。”萧如月倚在他怀里,怡然自得,毫不顾忌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 被崇阳薛管家的杜子衡远远看看见了挑他们,挥着手小跑,到了跟前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那日,薛管家的回答模棱两可,让他对这两个人的关系更加心存疑虑了。 此时见到他们当众拥抱,杜子衡心里莫名觉得别扭。 但他也只是片刻的迟疑,薛管家上前是拜见主子公子,他也跟着向宇文赫作了揖,“见过恩人。” 又向萧如月颔首,“司徒公子。” “不必拘礼。”宇文赫淡淡道,依依不舍地放开了萧如月。 若不是见开场时间即将开始,他也不舍得放人。 萧如月伸长手臂在宇文赫的肩上拍了拍,“放心吧,我怎么去的便怎么回。正好有杜兄作伴。” 宇文赫眸子里闪过一丝警告,就是有这个姓杜的在我才不放心。 萧如月哭笑不得,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便招呼了杜子衡一道走。 他们结伴进去了。 宇文赫在门口目送他们进去,很想跟进去,但是又不想暴露身份,便退了回来。 他应该信任她,也可以信任的,区区科举,难不倒她。 贡院有岳相坐镇,有羽林卫守卫,在考生全数进入贡院之后,身为主考官副手的萧景煜便主持封场。 贡院在三天之内都会封闭,只留了一扇偏门宫官员们有不时之需时,好出入。这三天时间不仅考生们在考,监考的,主考的,也都会在此。 虽说萧如月和杜子衡是结伴而来,但抽签抽到的位置却隔的老远,萧如月在乾区,杜子衡在兑区。 发卷之前大家还在互相走到,考试开始的铜锣声响起之后,所有人各回各位,整个贡院只余下监考官们走动说话的声音。 考官们发下空白宣纸,考生们听考官出题,而后作答,规定时间内完成作答,交卷便能离开。 第一题是:水利。 考官把写着考题的木牌发到每个考生手中,便鸣锣表示开始。 萧如月用镇纸压了白纸,斟酌再三,慢慢下笔。 贡院里安静的只剩下落笔的刷刷声。 贡院的高墙外,宇文赫等着开考的铜锣声响起之后便潇洒翻上了马背,吩咐薛管家和崇阳道:“你们在此好生守着,务必保住敏儿和杜子衡安然无恙。” “是。”薛管家和崇阳异口同声。 宇文赫便独自骑着马离去。 崇阳和薛管家面面相觑,最后只余下了笑。 日薄西山,第一场收卷,有人遗憾有人叹息有人高谈阔论胸有成竹,人间百态。 萧如月收好文房四宝,走出监舍散散步,走出去不远便遇见了杜子衡,两个人便讨论了起来。 用过膳后天就黑了,每个人都各自回去休息。 夜色深深,萧如月在监舍中酣睡,全然不知道贡院的墙头上,一道黑影玉树临风,遥望着她的所在。很快的,黑影化作一阵风而来,以不可思议的轻盈进了她的监舍。 萧如月兴许是睡梦深沉,并未察觉,只依稀觉得有人抱着自己,怀抱熟悉温暖且安全,她就睡得更加香甜了。 敏儿,萧姐姐,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在这里三天?羽林卫巡逻经过什么都没发现。 不到五更,萧如月监舍里的人便不见了。她觉得身上一轻,醒过来一看,什么都没有。 是在做梦么? 第二天晚上她睡下后不久也是如此。 有了昨晚的经验,她迷糊间睁开眼,月光照进来,映出了她身边人的模样。 宇文赫! 萧如月一下就醒了,“你怎么……” “嘘。”感觉到怀里的人一颤,宇文赫示意她噤声。 萧如月咬了咬唇,贴着他耳朵问:“你怎么来了?这可是贡院。” “正因为是贡院才要来陪你。” 萧如月看清他身上的夜行衣,有些无奈,他想进贡院来,大可以光明正大走正门,为何要偷偷摸摸爬墙,飞檐走壁。 皇帝的舒服日子过惯了想找刺激呢吧。 她无奈摇头。 宇文赫像是看穿她的想法,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若是走大门进来便会被那些人缠住,如何能在这里陪你?” 一股暖流划过心间,萧如月心里暗自窃喜。他来,不是因为科考,而是为了她。 “那昨晚……” “昨晚自然也是我。” 萧如月点点头,安心靠在他的怀抱里。 五更不到,宇文赫又离开了。萧如月继续睡去。 第三天的考试,出题方式不再是发木牌,这一场是占了大比重的压轴考试,题目为君上亲笔所提,于半个月前就加了十三道密封,待到开考时,在两位主考以及十二位监考的共同见证下,确认密封无误,才能开启。 只听得铜锣响,岳相、萧景煜等十几个官员围看着密封的盒子,方维庸亲手把钥匙交给岳相,箱子也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确认无误了,最后由岳相来打开。 上好的宣旨,飘出淡淡的桃花香味,白纸上书十个大字:何为君,何为民,何为江山? 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确实是君上亲笔无疑。 “本场试题:何为民,何为君,何为江山。”监考官抄写试题发布下去。 最后一场考试正式开始。 却没人注意到萧如月看见试题时,那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宇文赫他还好意思说他不是泄题。 不过,说是泄题也不全是,科举考题在半个月前就密封了。 严格说起来,这题目是她当日提出来考问宇文赫的。 那晚邀凤宫里,她坐在软塌上翻看着诗集,突然看见一手描写人家疾苦的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就问他,“君上,在你心里,何为君,何为民,何为江山,孰重孰轻?” 那时候,宇文赫眉毛动了动,却是没回答。 后来萧如月见他拿了她一张桃花笺,写了什么,就交给了方维庸带走,没成想,那居然是今科考试的压轴大考题目。 宇文赫,你是想让我回答自己提出的题目,才故意安排我来参加科举的么? 萧如月眸中笑意流转,嘴角噙着笑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一袭男装也掩不住她的风采。 监考官是翰林院的一位学士,打从她面前路过朝她看了一眼,不禁意和她四目相对,一下子就看得痴了。 这是哪里来的俊俏儿郎,哪怕是女儿家也避不及她万分之一的神采。 萧如月双眸眨了眨,朱唇的笑意压了压,便径自低头,提笔直书。 她问的问题,心中早有答案。 宇文赫什么都算到了,所以他才会胸有成竹。 那个狡猾的狐狸,他还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的皇后都可以拿来这么使了。 等她考完这一卷,看她回宫怎么收拾他。 …… 时光飞快。 申酉相交,贡院大门再度打开时,已是三日期满。 外头有大批等候考生凯旋归来的亲朋好友,甚至是爱人。 长达三日的封闭和压力,在大门打开这一刻,全都解放了,考生们纷纷奔向自己的家人。 萧如月看见人群里的宇文赫,堂堂一国之君,挤在市井小民之中,他的行动无疑最好诠释了今日的试题。 萧如月正想走出去,却被心急的人撞了一下,在旁边的杜子衡伸手扶她一把,却被另外一只手捷足先登。 第93章这不是回来了 那只手一带,便将萧如月带入怀中。 温暖如昨。 萧如月窝在一个安全宽厚的怀抱中,拥着她的人,替她挡去所有的拥挤,带着她走出重围。 杜子衡愣愣看着,半天才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萧如月已被宇文赫拥着走到马车那边去了。 杜子衡拉了拉行囊,闷闷随着人潮走出来。 薛管家也驾着马车来等杜子衡,向他行了一礼,“杜公子,随老奴回府吧。” 杜子衡含蓄地笑了笑,又朝宇文赫鞠了一躬,“拜见恩公。” “这个叫法太土了,以后叫我主子。”宇文赫暗示了好几次,杜子衡都不开窍,他索性挑明了说。 杜子衡愣了愣,之后,点点头,“是,恩……主子。” 萧如月忍俊不禁。 杜子衡抬头看了她一眼,“司徒公子,你……”眼神犹豫,欲言又止。 萧如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能否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不等萧如月开口,宇文赫就抢了先,一副“我不乐意你们单独相处”的表情。 “别闹,就说两句话。”萧如月推了他一下,便如果杜子衡走到旁边了。 杜子衡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你们……” “杜兄是说我和……兄长。”萧如月露出了然的笑容,“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那你们……我并非,我就是……” “我知道,不过眼下情势不允许,我不便告诉你真相。以后你一定会知道的——他护我是应该的。”萧如月淡淡笑道,解答了杜子衡所有的疑惑。 杜子衡被她这么一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回到马车旁,萧如月随宇文赫上了马车离去。 杜子衡也上了薛管家的马车,但依依不舍,一直在张望。 薛管家叫住他,“杜公子,我家公子的身份非比寻常,主人的身份更是出乎你意料之外的。我言尽于此。” 杜子衡“嗯”了一声,也明白他过问太多了。 恩公气宇轩昂气度非凡,定不是寻常人。而司徒公子温文俊秀,谈吐不俗比女子还要好看几分,想也知道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出身。 可他们的关系,分明不像兄弟那么简单,兄弟勾肩搭背也就罢了,哪儿有兄弟动不动抱在一起的。 杜子衡越想越纠结。 他一想到如玉抱俊美的司徒公子是那种人,心里就莫名膈应。 那辆马车越走越远。 “主子有交代:趁着等放榜这几天,你好好休息,放榜之后就该不太平了。”薛管家提醒道。 杜子衡收回目光,不吭声了。 …… 远去的马车里。 宇文赫把萧如月揽在怀中,一手扯开她的发带,瀑布般的青丝倾泻下来,柔亮飘散下来,飘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暗香。 宇文赫的手穿过她的及腰长发,按住她的后脑勺,薄唇覆了上去。 “唔……” 一吻绵长,宇文赫半晌也不肯放开她。 萧如月被他吻的身子酥麻双腿发软,晕头转向。 许久。 宇文赫才结束绵长的吻,搂着她,修长的手指在萧如月发间穿梭摩擦,亲昵爱抚。 “敏儿,你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么?” “嗯?”萧如月目光迷蒙,“怎么了?” “我不喜欢你和杜子衡说话,他看你的眼神让我不舒服。”宇文赫语气有点生硬。 “人家哪儿有……”萧如月不以为意,话还没说完,某君上就一脸吃味,她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好,你说不跟他说话我就不说。” 宇文赫没好气道,“他看你的眼神出卖了他,男人心里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他不知你的女儿身都那般看你,若是知道那还了得。” “……”萧如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哪里想过那么多。 回到宫里。 绿衣激动的第一个扑上来,“娘娘,我可想死你了!” 萧如月被她扑了个措手不及,只能由她抱着,“乖,乖。我这不是回来了。” “娘娘你还说,这三天你都不带我去,你不在,邀凤宫可冷清了。”绿衣抱够了才松开手,但还是抱怨不停。 “尽说胡话,你见过谁家举子去考试带个小厮丫鬟在身边伺候的。”萧如月戳了她的脑门。 彩茵缩在后面,支支吾吾地也说道,“娘娘,彩茵也想您的。” “嗯,我知道。” 银临看了好一会,等这几个小姑娘都表达要思念,才说道,“娘娘,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一个个都蹦哒的有欢,您一回来,就都跑出来表忠心了。” 她这么一说,绿衣彩茵她们一个个都跺脚,“……银临姐姐。”全都一脸被人戳破的窘迫。 萧如月扫了她们一眼,摆出“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丫头的真面目”的模样。一个个心虚,萧如月率先笑出来,大家就都笑了。胡闹了一会,宇文赫伸手摸摸萧如月的头,温柔说道,“这几天辛苦了,去沐浴更衣,好好休息休息。” “好。” 宇文赫又转头吩咐银临要好生照顾他的宝贝皇后,便走了,连身上的便服也没换。 大考结束,接下来还有的他忙。 安静了这么几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该闹腾起来了。 萧如月沐浴完毕出来,银临领了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进来,她脚步轻盈,身姿稳健,一看就不像普通的姑娘家。 “拜见娘娘。”她单膝跪地,行的也不是宫里的礼。 萧如月道了句平身,看向银临,“这是……” “这是君上吩咐要让您带在身边的丫头,叫青青。奴婢身份有些特别,不能时时刻刻都在娘娘身边,多个帮手,娘娘做起事来也方便些,奴婢不能出现的时候您要出去也不怕了。” 萧如月点点头,还是宇文赫考虑的周到。 她自然就把青青留下来了。 青青不像绿衣那个没心没肺的,打开话匣子就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她很安静,静静站在萧如月身后,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会说。 萧如月让她不用站那么远,坐下也可以。也跟她说,可以去外面和其他人一起说说话,她全都用摇头来表示拒绝,最后没办法了,说了一句:“主子的命令是保护娘娘。” 萧如月也无可奈何。人各有志,不需勉强。 银临走时也有对萧如月提起,这个叫青青的丫头是个闷葫芦,不爱开口。有时候半天也蹦不出一个字来。但她认死理,一根筋。 绿衣端了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绿豆糕进来,看见房间里陡然多出一个人,不禁多看了一眼。青青一记凶狠的眼神瞪过来,吓得绿衣差点把手上的盘子都给扔了。 萧如月不过是转身去拿了本书,就看见青青一脸凶神恶煞,而绿衣一脸悻悻,“不给看就不给看,干嘛这么凶……” 萧如月哭笑不得,招呼绿衣过去,“她是新来的,有些不爱说话,你也别盯着人家的脸看,多不礼貌。还有,往后把东西端稳了,敢砸了吃的,我罚你不许吃晚饭。” “娘娘你不公平——” “那你今天的晚膳就不用吃了。” 绿衣哭丧着脸,咬咬牙,走了。光看背影都看得出来她有多委屈。 萧如月吃着糕点,本想招呼青青一起用的,但看见她那一板一眼的模样,就忍住了。 她要是开口,这个小姑娘指不定还诚惶诚恐的地跪下来说恕罪呢。 所以,萧如月就干脆不管她,只当房中没有多出这么个人,吃了几块糕点,便休息去了。 在那贡院里待了三天,虽说没做什么体力活,精神却疲惫的很。 她终于理解为何有些举子在贡院考试三天后回去便不正常了。里面的气氛压抑的可怕,每个人都像卯足了劲要去得那状元之位。 十年寒窗无人问,金榜题名天下知,魁首之位的吸引里自是不必说。 哪怕没能摘得魁首,也能就此平步青云。科考对于贫寒子弟来说,无疑是咸鱼翻身的好时机。 萧如月叹口气,疲惫到了极点,躺下很快便睡着了。 梦中,大雨倾盆,闪电雷鸣,刚出生的孩子在姚梓妍的毒辣摧残下孩子惨死于她面前。 萧如月生生被吓醒,大汗淋漓。 许久没做噩梦了,怎么会又突然冒了出来。 萧如月抹了把汗,面前却突然多出杯热水,她抬头一看,是面无表情一板一眼的青青双手捧着水递到她面前。 “多谢。”一杯热水下肚,萧如月身上才觉得轻松了些许。 青青直勾勾盯着她,语速很慢的说道:“你,很像王妃。” 萧如月疑惑地皱了眉,“我像谁?” “王妃,好人。可她被坏人害死了。”青青一板一眼地说道,但她说这话时,眼里有仇恨,很重很浓的仇恨,“我亲眼看见的。” 萧如月追问:“你说的王妃是……” “王妃就是王妃。”被萧如月问道了心里的痛处似的,青青的话一下子多了起来,咬牙切齿说道,“王爷不是个好东西,他坏,坏透了。害死王妃的那个女人现在也当了王妃,哼,老天爷会惩罚他们的。” 萧如月听着青青这模棱两可的话,忽然觉得,青青是在说宇文成练和姚梓妍! 而青青口中所指的王妃,应该就是她。 第94章想我了么 可是,青青这么一个小丫头,又怎么会知道那些?难不成她从前与魏王府有关联? 萧如月心里起疑,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再试探几句时,青青已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单膝下跪请罪道:“奴婢失言,请娘娘责罚。” “无妨,起身吧。”萧如月并没有表现出生气,心里却有一丝丝的失落。 可惜不能从青青这里再问出什么来了。 萧如月说渴,青青又给倒了杯水,萧如月喝完便躺下继续休息了。 这回一觉无梦到天亮。 翌日清早起来,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果然还是这张床舒服,贡院那地方那里能比。 萧如月正想伸个懒腰,长臂突然揽住她腰肢把她拖回了被窝里。 她毫无预警骤然对上一双墨眸,眸中含笑,睡意惺忪中有些许的暧昧。 “君、君上……”萧如月的心跳不小心快了一拍。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根本不知道。 宇文赫的凤目紧紧盯着她,“看样子你昨晚睡的很好,这三日在贡院,有没有想朕?” 萧如月避开他的目光,低声嗔道:“这几日你不都在我身边么?” “你就有没有想我。”宇文赫可不给她避开的机会,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说吧,昨晚的梦里有没有我?” “没有。”萧如月脱口而出,根本不说谎,不是不会不想而是不用,“我做的是噩梦,梦见你做什么。” “梦见我是噩梦里那个解救你的人。”宇文赫大言不惭。 萧如月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的脸皮可真厚。” “那又如何?”某君上扬眉不以为然,他根本是把这话当成夸奖,按着萧如月的后脑勺,薄唇便凑了上去。 掀开一半的被子被他宇文赫拉高改到脖子,被子下的手已经开始在萧如月身上肆意妄为。 就寝自然只穿了里衣。 大手探进衣襟,萧如月情不自禁地发出娇吟:“嗯……君上……” 她的娇吟无疑是催化剂,让宇文赫游走在她身上的手更加放肆,力道也加重了。 萧如月整个人都像是着了火。 就在宇文赫准备更进一步的时候,外面响起方维庸有些尖细的嗓音:“君上,该早朝了。” 宇文赫的手一顿,脸当场就拉下来了。 萧如月只觉得一股寒气迎面扑来。神智清醒的瞬间,爆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 宇文赫黑着脸,他的手在萧如月身上用力一捏,萧如月“呀”地惊叫出来。 猝不及防,声音很大。 好丢脸。萧如月懊恼地咬咬唇。 刚才那声惊叫估计门口的人全听见了,丢死人了。 宇文赫满脸报复的愉悦,在她唇上狠狠吻了又吻,“暂且放过你,待朕早朝归来,有你好看的!” 撂下狠话,这才放弃进行到一半的晨间运动,依依不舍跳下床。 身体的反应让他颇为难受,宇文赫深深一呼吸,从屏风上取下自己的中衣中裤,稍稍遮住了令人遐想连篇的地方,才传唤了方维庸进来伺候更衣。 方维庸领着两名小太监进来,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龙袍,他往萧如月这里看了一眼,似乎憋着笑。 萧如月不禁一头黑线,都是宇文赫这家伙惹的祸! 于是,某君上得了美人的两记白眼。 可这事远没有完,萧如月送宇文赫出去之后,才发觉,这偌大邀凤宫里的下人,全都是一个表情——憋着笑,憋的双肩都在颤抖。 萧如月顿时就郁闷了。 绿衣这个跟着皇后娘娘最多年胆子也最大的姑娘,一看见萧如月一脸的不爽,就忍不住笑喷了。 她没忍住,就连银临也忍不住。 君上一大早被弄得欲求不满,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皇后娘娘大抵也不得好过……大概情节她们都脑补得差不多了。 萧如月深吸了口气,慢慢踱步回去,走到门口,听见身后的笑声,停住脚步,回头:“再让本宫听见谁在笑,我把她哑穴点了,让她三天说不出话来。” “……”顿时一片寂静。 萧如月这才满意地回了房,时辰尚早,她也不想这么早起来,便又睡了一个多时辰。 到辰时才起。 绿衣伺候萧如月梳头换衣服,银临则备好早膳,请萧如月入座用膳。 在贡院里三天都没能好好吃东西,昨个儿回来也是匆匆忙忙吃些果腹,休息为重,所以今早宇文赫特意吩咐御厨准备了水晶饺等五六样萧如月爱吃的点心,和补血养气的粥。 萧如月便吃边听银临回报这三天她不在时,宫里和魏王府的情况。 “娘娘,魏王府那边的情况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这几日魏王和魏王妃还是黏的很久。白日里魏王如寻常般,一入夜便抱着王妃不罢手,据说还能一夜七次,真够香艳的。” 银临说着说着忍不住吐槽。 一夜七次?宇文成练还真不怕纵欲过度。 萧如月似笑非笑,“魏王除了整日和王妃腻在一起难舍难分之外,可还有什么异常没有?安插在王府的探子怎么说?” “王府戒备森严,魏王虽然整日沉迷于床笫之间,但王府的戒备丝毫未曾放松。探子说,王府如今越来越脱离魏王的掌控了。”银临说着忍不住皱眉,“娘娘,您说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蹊跷?” “嗯,事出反常必有妖。”萧如月说道,心头起了疑虑,魏王府守备森严,去脱离了宇文成练的掌控,是他背后的人,叶海棠做的么? 她弯曲着食指在桌上轻敲着,却听绿衣说道:“娘娘,您可不知道,您不在宫中这几日,琉璃阁那位叶贵妃没少翻腾。” 萧如月顿了顿,看向绿衣:“她干什么了?她是对本宫的行踪起疑么?” “这个倒不好说。”银临说道。 绿衣抢着说道:“娘娘您在贡院的三天,君上照样是回邀凤宫来用膳。但是叶贵妃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您不在,表现的分外积极。君上在御书房时,她便带着参汤燕窝去御书房献殷勤,被君上撵出来了,也不死心,下午换成燕窝又去。” “这三日都是如此?”听到这里,萧如月心里有些不舒服。 叶海棠那个女人手上拿着“一夜春宵”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对宇文赫下手,而且会锲而不舍。 这个女人用毒之功夫,深不可测,除了雅音姐姐,这里没人是她的对手,她杀人于无形,万一她趁着御书房里无旁人时,借机接近宇文赫用了“一夜春宵”,岂不是…… 想到这里,萧如月不禁双手握成了拳。 她把碗里的粥一口干了,又把蒸屉里的最后一个水晶饺塞进口中便“啪”地一下把象牙箸拍在了桌上,耸了起来。 “娘娘,怎么了?”银临和绿衣都吓一跳。 “这会儿君上该退朝了吧。”萧如月看着她们。 银临绿衣同时点点头。 萧如月嘴角扬起一抹笑,指着东面道:“摆驾,御书房。” 娘娘是吃醋了?银临和绿衣对视了一眼,绿衣“噗嗤”笑了出来,但挨了自家郡主好大两记冰凉凉的杀人眼光。 御书房。 今天朝上一直在讨论科举之事,昨日考试结束之后,所有考生的试卷都已封存,今天正式又监考官们开始批阅。 宇文赫与众臣讨论完要事便散朝回到御书房,只留下今科主考岳鹏飞岳相、和主审萧景煜,以及一众监考官,也是例行公事交待细节。 宇文赫为表示重视,再三交待,阅卷一定要仔细认真,绝不能让一个考生留下遗憾,也不能让国家因为纰漏而错失良才。 监考官兼阅卷官们个个点头如捣粟,跪地磕头就差指天发誓了。 说完科考,监考官们便都退下了,只有岳相和萧景煜留下,君臣三人在里面说了许久的话。 萧如月来时,却被叶海棠捷足先登了,方维庸守在门口,义正词严的回绝她,“贵妃娘娘,不是奴才不肯通融,是君上有吩咐,议事其间任何人不得打扰。” 方维庸看见了萧如月,说着顿了顿,继续说道:“即便是皇后娘娘来了,也是一样。” 叶海棠拉下脸,听出方维庸的意思,随即转头看来,和萧如月对视,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但叶海棠还是识趣的主儿,她首先软下态度,向萧如月行了礼,“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贵妃免礼。”人家软了态度,萧如月也不端着,冲她摆了摆手,便径自走到方维庸面前。 “方公公,君上从下朝至今都在里面么?”萧如月问道。 “是的,皇后娘娘。早前才走了一批今科的监考官,里头这会儿就只剩下岳相和萧尚书了。君上有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请皇后娘娘恕罪。” 方维庸是个聪明人,萧如月给他台阶,他自然就顺着台阶下坡。 他说完,又看了叶海棠一眼,有些苦恼地道:“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请皇后娘娘恕罪,贵妃娘娘恕罪。” “既然是君上的命令,本宫还知道规矩,自然不会为难你。”萧如月微微笑道,一句话把叶海棠甩出八条街。 第95章走着瞧 叶海棠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司徒敏这话分明是在暗指她无理取,不懂规矩。 她眼底恨恨的眼神一闪而过,但很快就压下来了。 叶海棠气归气,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发作。 萧如月才不管她什么表情,若无其事地吩咐绿衣把食盒递过来,交给了方维庸,“方公公,这是刚刚出炉的点心,君上忙了一早上,腹中定然饥饿,点心里有些补气养血的红枣枸杞,麻烦你转交给君上。让他多少吃点。” 方维庸都说了君上任何人不见,其中既然包括了叶海棠,当然也包括了她。 聪明有如萧如月,她自然清楚该怎么做。 方维庸连忙双手接过食盒,恭恭敬敬地道:“奴才明白,奴才定然会将东西完好无损的交给君上的。” 叶海棠见状,也学着萧如月的模样,把亚娜手里的食盒提过来递给方维庸,“这是本宫给君上准备的参汤,请方公公代为转呈。” 方维庸示意身边的小顺子去接,小顺子便巴巴地伸出双手,叶海棠的脸色当场就拉下来了。 这意思不用说也知道,她是在恼方维庸,竟敢让一个小太监来敷衍她。 小顺子被她的神色吓住,手明明碰到了食盒,却不敢接。 叶海棠的手也僵着,僵持不下。 萧如月没事人似的,只当作没看见这一幕有多尴尬,吩咐方维庸道:“点心就托付给方公公了,本宫先回了。” “恭送皇后娘娘。”方维庸朝萧如月深深鞠了一躬,彻底无视了叶海棠的存在。 叶海棠脸上挂不住,气呼呼把食盒扔给了小顺子,转身就走。 该死是司徒敏,你以为仗着宇文赫疼你宠你你就了不起了,现在连个没种的太监都敢帮着你来欺负本宫。 你且等着瞧,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没有了“一夜春宵”,我倒想看看你还如何迷惑宇文赫让他专宠你一人! 叶海棠的食盒扔的太快,小顺子险些没接住,看着贵妃娘娘气冲冲走了,抱紧怀里的食盒,委屈地看着方维庸,“师父,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贵妃娘娘为什么那么生气。” “没有,你做的很好。”方维庸拍拍他的肩膀,“你要记得,叶贵妃这个人便是如此,你只要照着规矩办事就好,有君上和皇后娘娘在,贵妃娘娘不会为难你的。” 小顺子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他刚进宫没两年,又一直在底下打杂,心眼实在。是方维庸见他老实本分又勤快,才把他提拔到身边的,他根本还不懂宫里的这些人情世故尔虞我诈。 方维庸想多说两句,但想了想就作罢了。 “跟我进来吧。”他对小顺子说道,说着示意守门的羽林卫推开门。 御书房里,宇文赫和岳相、萧景煜三人的谈话似乎告一段落,见方维庸进来纷纷看着他和他身后的小顺子。 “敏儿回去了?”宇文赫看了眼方维庸手上的食盒。 方维庸答道:“皇后娘娘不想见君上为难,把这点心交给奴才之后便离开了。叶贵妃也……”他说着,回头看着小顺子手里的食盒。 宇文赫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你把东西放下,送岳相和萧尚书出去。” “是。” 岳相和萧景煜纷纷告退,方维庸带着小顺子送两位大人出去。 偌大御书房,便只剩下宇文赫一人。 他打开萧如月送来的食盒,新鲜出炉的糕点余温尚存,打开盖子便有一股独特的香气扑鼻而来。 宇文赫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手,就捻起一块吃了起来。 绿衣的手艺自是不必说,这又他的心上人上来的,吃起来肯定分外香。宇文赫接连吃了半盘子,才停下来,喝了口茶。 眼角余光瞥见另外一个食盒,叶海棠的东西,他眼中的神采一沉,低声唤道:“崇越。” 话音刚落,崇越便从暗处闪了出来,单膝跪下,“主子有何吩咐?” 宇文赫冷淡道:“把这食盒里的东西送到邀凤宫去,拿给梁丘姑娘,就说是叶贵妃送来的。” 说完一顿,又补充道:“别被敏儿看见。” 崇越犹豫了一下,才应道,“……是。”然后,提着叶海棠送来的食盒,转眼就不见了。 御书房中再度安静下来,就像崇越从未出现过,也从未消失。 叶海棠这个女人啊。 那个冒牌的太皇太后非要说什么她老人家常日无聊,没人陪她说话,半命令地要宇文赫把叶海棠给放出来,说是,“叶贵妃陪着哀家也能自省,也能学习规矩。” 她若是来硬的,宇文赫自然不怕,可偏偏她这理由再合理不过。宇文赫才做主解除了叶海棠的禁足,但是这个女人不老实……又或许说,她从来也没有老实过。 一个居心叵测妄想通过控制宇文成练这种人,从何颠覆大夏朝廷的野心家,她怎么可能老实? 明明活了几十年,还非要借用药物强行维持少女外貌,自以为风情万种,殊不知这样的她只会更令人作呕。 想到这里,宇文赫不禁想到了萧如月。 倘若不是叶海棠那个女人的介入,萧姐姐的命运也不至于如此坎坷。 单凭这一点理由,她就非死不可! 邀凤宫里。 崇越提着食盒一路飞檐走壁避开羽林卫的视线,大白天也不走正常途径,很快就到了邀凤宫。 他直奔梁丘雅音的房间,把食盒交给梁丘雅音,并转达了宇文赫的话,便从她房间出来。 崇越本是打算从窗户走的,突然想到什么,就从门口出来了。 谁曾想,他从梁丘雅音那儿出来,就正好撞见手里端着盘芍药花糕的绿衣,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你,那个……我……” “你还敢来!”绿衣一看见他就火冒三丈,想起那日在别苑发生的事情,一时火气上涌,上去“啪”的又是一巴掌。 崇越有点懵,绿衣一个女孩子手劲能有多大,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他看着绿衣气红了的眼睛,鬼使神差问道:“没把你手打疼吧。” 绿衣愣住。 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气呼呼地跺脚,“你别让我再看见你!要不然我一定跟娘娘告状,说你非礼我,让娘娘好好治你的罪!” 绿衣撂下这狠话,就径自进了梁丘雅音的房间。 崇越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是左脸,还真有点疼。她的手会很疼吧? “你在发什么呆?”耳边突然炸起一个嗓音。 崇越震惊地回过身,却看见巧笑倩兮的皇后娘娘,就站在他身后。 “皇、皇后娘娘……”崇越顿时放松下来,松了口气。 萧如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我看你在这儿站了大半天了,绿衣刚才气呼呼地走了,我还听见她说要找我做主,告你的状,说你非礼她,你对绿衣做什么了。” 崇越根本没想到皇后娘娘什么都听见了,整颗心都提起来了,“……皇后娘娘,我,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我是……” “不急,慢慢说。”萧如月笑笑。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崇越这个骄傲的人第一次这么惊慌失措的,反应真是可爱。 崇越支吾了一会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就保持沉默了。 萧如月索性带他进了小药房,关上门,她便打量着崇越,煞有介事地道,“药房里平常没人进来,说话倒是方便,不必担心会被别人听见。” “娘娘,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崇越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平生不做亏心事,第一次对一个小姑娘干了这等非礼之事,他心虚的不得了。 萧如月又笑了笑,葱白般的修长玉手从洗干净的药罐子上扫过,像是要故意吊崇越的胃口。 事实上也是如此。 她越是这样,崇越就越发紧张。 好半晌,萧如月才结束她审视药罐子的兴趣,抬眸看着崇越道:“你不是故意的,却非礼了绿衣,是么?” “……是。”崇越心虚地点点头,不敢直视萧如月的眼睛。 “就是那天在别苑的时候吧。”萧如月又说道。 崇越诧异地点头,他的眼神像是在问:娘娘您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绿衣从那天回来就不对劲了。绿衣自小就在我身边,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的脾气秉性。从那天回来之后她便尝尝一个人发呆,我去了贡院三日回来,她的情况更甚。直到刚才我不小心听见了你们的对话,才把所有事情联系起来了。” 萧如月徐徐说道,丝毫没有一点偷听别人说话该有的尴尬。 因为她没有偷听,她是光明正大的在听。 只不过两个当事人都太专注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现她罢了。 “崇越,你知不知道绿衣如今是本宫是贴身宫女,你和她这样,她是要受罚的。”萧如月又补了一句。 “娘娘,这件事……这件事是我的错!”崇越脸色变了变,一下子跪了下来,重重给萧如月磕了个头,“娘娘,这件事是我一时糊涂,不关绿衣姑娘的事,她也是受害者,我才是始作俑者。” 真是个直白的少年,脑子一根筋,简单的厉害。 萧如月忍不住叹了口气,问他:“你知道绿衣为何如此生气么?” 第96章看穿 少年一脸懵懂:“是,是崇越非礼了绿衣姑娘,是崇越的错,宫规森严,崇越愿意领罚。” 真是个死脑筋! 绿衣若是想计较,早就来告诉她这个主子让她做主了,何必自个儿一个人暗暗生闷气。 萧如月真要被这个简单到一根筋的娃儿打败了。 她又叹了口气,“你还是说说,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这儿吧。” 话题转的太快,崇越似乎是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萧如月。 “不用给我装傻。”萧如月淡淡地戳穿他。绿衣的问题他能糊涂,宇文赫交办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糊涂? “娘娘,属下是因为自己来的。”崇越一脸正经。 “因为自己来的?”萧如月微微耸了耸眉,也不勉强,“好吧,那你先回去吧。” 这就没事了? 崇越心里诧异了一下,生怕被皇后娘娘看出什么,便赶忙告辞了。 主子吩咐不能被皇后娘娘看见,肯定有其道理。这下就难办了。 萧如月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淡定地出门往粱丘雅音那儿去了。 萧如月进门时,梁丘雅音正若无其事地在看书,桌上还摆着绿衣方才送来的点心。 但萧如月却分明闻见了一股汤汤水水的香味,虽然很淡,淡到几不可闻,而且还有点心的味道遮盖了,但以她如今的嗅觉,还是瞒她不过。 于是,雅音姐姐的若无其事更成了欲盖弥彰。 “敏儿,你不在房里休息,怎么过来了?”梁丘雅音放下书朝她微微一笑,神态恬淡,宛如少女。 任谁也看不出她的真实年纪。 “你在帮君上做事。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何必瞒我。”萧如月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梁丘雅音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愣了愣,“敏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过是……嗯,顺手帮了个小忙。” 见她看穿,雅音姐姐也就承认了。 “你这房里的味道是叶海棠送到御书房的那碗参汤吧。君上怀疑那碗参汤有问题,不好找太医证实,只好找了你。他还鬼鬼祟祟地让崇越送过来,一副怕我知道的模样。” 萧如月说着笑了笑,“不过是碗参汤而已,这有什么。叶贵妃的居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又岂能不知。” 梁丘雅音点点头,嘴角抿着浅淡的笑花。算是回应了萧如月的话。打开身后的柜子,拿出一个食盒,那正是崇越刚刚送来的。 但她心里却不由得打鼓,以敏儿的聪慧,她是单单看穿了宇文赫因为这碗参汤而求助于她,还是她已经看穿她和宇文赫早已暗中合作? 梁丘雅音观察着萧如月的神情,见她神色放松,毫无芥蒂,梁丘雅音才松口气。 敏儿应该还未发现。 她便提起另外一个话头,“敏儿,这几日你不在宫里,但魏王府里和琉璃阁的事情,银临想必一早就都与你说了。姚梓妍如今着了魔似的,拼命想留住宇文成练,但这药对她身上的毒有催化作用,我担心她继续沉迷下去,会让叶海棠看出端倪。” 萧如月顿了一顿,“姐姐的意思是,要暂时阻止姚梓妍?” “嗯,叶海棠和姚梓妍为了留住青春,身上的毒早已经根深蒂固,尤其是叶海棠,她若是知道我们安排‘一夜春宵’的真正目的,绝对会不顾一切的反击,更会加强戒备,往后再想对她下手,可就难了。” 梁丘雅音说这话时,口吻比平常凝重了些许。 叶海棠是个什么样的对手,萧如月明白她更清楚,要与有人这样难缠的敌人打持久战,就必须做到步步为营滴水不漏。 否则,一招踏错,满盘皆输。 萧如月的面色也凝重起来,她打开食盒,大概因为叶海棠当时粗鲁把食盒丢给小顺子的缘故,汤洒出了些许在食盒里,汤盅里只余下七八成。这会食盒里的已经汤汁已经差不多干掉了。 她端起参汤凑到鼻前闻了闻,却没闻出门道来,梁丘雅音提醒她道,“你再闻闻看食盒里的味道。” 萧如月将信将疑,拿起来食盒来,这回却闻出一股异样的味道,“这是……” “一夜春宵的成分之一,醉心草。”梁丘雅音替她解答道,“醉心草是制作一夜春宵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叶海棠很聪明。” 萧如月闻言身上一冷。 叶海棠的确聪明,而且阴险。 在御书房那种地方她不能明目张胆用上如此珍贵的药,就用醉心草打头阵。一旦宇文赫吃了她送的东西,体内摄入足够分量的醉心草,她只要稍使手段,就不怕宇文赫不上勾。 醉心草在汤水里面无色无味,药汁晒干了以后才会有味道。 叶海棠,你好险恶好深沉的用心啊! 萧如月的纤纤玉手攥成了拳头,眸子里冷若冰霜,仿佛要吃人一样。 “你家夫君对人防心很重,叶海棠送的东西他别说碰了,看都不会看。所以,叶海棠不会得逞的。”梁丘雅音见她如此生气,便宽慰道。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句腹诽:敏儿啊敏儿,往后你再说什么你在报仇之后就功成身退,我都不信了。 当然,萧如月很快也察觉到自己的愤怒,她闭了闭眼,这才稍稍冷静下来,“我知道。宇文成练和姚梓妍掐死我的孩子,害死我,更害得我父母双亲身亡,但这一切都是叶海棠在背后操纵,叶海棠那个女人从十几年前就介入我的人生,她既然让我活的如此艰难,我又如何肯让她过的自在!” 梁丘雅音握住她的手,“放心吧,这件事我帮你,会一直帮你。” 萧如月所有的愤怒和不甘,在梁丘雅音握住她手的这一刻,都变成了感激。 她眼眶微红,抱住梁丘雅音,情不自禁哽咽了:“谢谢你,雅音姐姐。” 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梁丘雅音也是感动,心里却不禁宇文赫感慨:“敏儿,你真正该感谢的人是你家夫君,不是我。” “嗯?”萧如月不明所以。 “没,没什么。你家夫君对你这么好,他是个皇帝还对你一心一意的,我觉得你很幸福。”梁丘雅音这才发觉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连忙随口找话搪塞。 萧如月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她居然,点头了。这次不是否认。 雅音姐姐是有些吃惊的。 “雅音姐姐,我好像爱上他了。” 萧如月慢慢坐下来,这话像是在诉说,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好喜欢他爱我的这种感觉,你说我是不是很贪心很自私?” “我舍不得走了,哪怕有一天,所有仇人都除掉了,我大仇得报,我也不想走了。” “……因为,我不想离开他。我舍不得看他一个人。” …… 房梁上的人闻言身子都在颤,险些忍不住惊喜就冲下来了。 他深呼吸,硬生生按住了自己的冲动。 萧如月说完心里话,失魂落魄地出去之后,他才从房梁上下来。 “好在敏儿不会武功。”梁丘雅音对他说道,长长松了口气。 只见从房梁上下来的人,除了宇文赫又是何人? 宇文赫是在绿衣来之前进来的,他遣崇越把参汤过来之后,觉得不放心,便自己跟了过来。 幸好他来了,否则就错失了萧姐姐那番剖心的表白。 但思及此,宇文赫眉头微敛,淡淡道:“梁丘姑娘可曾后悔瞒着她?” “君上不也是心里纠结游移不定么?”梁丘雅音不答反问,“你们二人的感情我插不上手,我能帮的只能到这里。她已经说出了心里话,其余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她,全凭君上你做主。” 梁丘雅音一推四六二,全都推回给他。 以宇文赫的睿智才学,搁在平常他怎么可能会被难倒?只因为这事情牵涉到他心上那个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人,才会让他一时失了方寸。 梁丘雅音也不过是趁着这个机会小小地报复了一下而已。 从她进宫之初,她便落入了这个小皇帝的圈套。 他看着她与敏儿要好,放长线钓大鱼,一步步抽丝剥茧拆开她的真实身份。 以她活了几十年的经验来说,她不得不佩服宇文赫,他不到而立之龄,但他考虑周到思维缜密,他走的每一步都几乎是完美无瑕滴水不漏。 他把她梁丘雅音都给算计进去了,他运筹帷幄,简直无所不能。 若非要挑出他的毛病,那大概是,他再坚强也有弱点。 那个弱点,会阻碍他设计好的环节。 他的弱点不是旁的,正是敏儿。 若不是见他对敏儿真心实意,她才不会不会被人拿捏了短处,被胁迫着同流合污。 宇文赫沉默了半晌,突然说道:“梁丘雅音深思熟虑,敏儿最信任的也是你,若是她知道你给她的避子汤是被你动了手脚的,不晓得她会怎么想。” 他脸上浮起一抹笑意,颇有幸灾乐祸喜闻乐见的味道。 “……”梁丘雅音气结。 这个狗皇帝,到头来还是被他算计了! 她咬咬牙,“那君上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我一点都不介意月儿让你叫我一声姐姐。” “恭敬不如从命,雅音姐姐。”宇文赫从善如流。 雅音姐姐一口老血。 第97章怀孕了 见过赖皮的,可没见过他这么不要脸的。 我迟早被这个狗皇帝给气死! 但是,看在月儿的面子上,看在这个狗皇帝握着她把柄的份儿上,暂且不与他计较。 雅音姐姐这么安慰自己,摆出送客的姿态,“君上,您该回去了。” “那敏儿的事情就劳烦雅音姐姐多多操心了。”宇文赫温文有礼道,气定神闲地从窗台跳了出去。 看他的样子,就好像他走的是大门一样光明正大。 梁丘雅音按着胸口,跟这个人说话随时都能被气死,天底下也就月儿受得了他这副怪脾气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月儿跟他是越来越像了。 她要怎么跟月儿开这个口呢?这真是个难办至极的事情。 雅音姐姐叹气,倒回床上去苦思冥想。 此时,萧如月独自一人在书房中发呆。 她呆坐了许久,想着想着就忘了自己是在想什么,随手从书架上拿起本书,批注却是宇文赫的字迹。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放上去的,她翻看了几页,眼角余光忽然看见瞥见什么,一抬头,书架后面赫然多出了个青青。 萧如月猝不及防,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坐下去。 她及时扶住了旁边的柜子,才勉强站稳,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青青才明白这会吓到她,连忙从书柜后面走出来,双膝跪地,声音低低地请罪道:“奴婢该死,请娘娘治罪。” 萧如月定了定神,余悸未消,“……我没事,你起来吧。” 她弯腰虚扶了青青一把。 青青有些懊恼,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上,这回的的确确写着“后悔”两个字,她扶着萧如月,低头不敢看。 萧如月正看她这样,才觉得她有个少女该有的样子。嘴角抿起一朵笑花…… 她的笑容忽然一顿,腹中剧烈绞痛起来,站不稳整个人都挂在了青青身上。 “娘娘,您怎么了?” “快,扶我坐下,找,找雅音姐姐。” 萧如月咬紧牙关交待,说完话脸色都白了。 她只觉得腹中绞痛的厉害,浑身的力气就像瞬间被抽干。四肢虚软的厉害,腿想迈开一步都迈不开。 幸好青青是个练家子,有的是力气,她架着萧如月坐下,大声喊:“快来人!” 话音落,沈良、银临、绿衣等人先后冲进来。 萧如月脸色白的发青,冷汗涔涔而下。 “找梁丘姑娘!”沈良不等青青开口,就急急朝银临喊了一声,冲上前抱起萧如月冲回她的寝室。 银临愣了一下,随即奔了出去。 梁丘雅音说话间就到了。 “月……敏儿这是怎么了?”她又惊又诧异,边把脉边问在场的人。 萧如月脸色已惨白到了极点,满头大汗,手也发冷。半昏半醒间,蹙紧娥眉,叫人瞧着之分不忍。 银临和绿衣都神色沉重地摇头表示不知,沈良也是一样。 梁丘雅音好像发现了什么,按在萧如月脉搏上的手不由得重了重,她看了青青一眼。 青青心虚地低下头:“是,是我惊了娘娘,是我害娘娘受伤了。” “你个木头疙瘩,你知不知道你要害死人了。”梁丘雅音沉声说道。 说着话她已经松开了手,迅速从自己的腰包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褐色的药丸喂入萧如月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有平抚腹中绞痛的功效,萧如月紧蹙的眉头,这才稍稍松开。 但她一放松,便彻底陷入昏睡。 梁丘雅音不由得松口气。 银临他们也都松了口气。 青青跪在床前,低声道:“我知错了。我没想到……” “你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木头疙瘩,你喜欢她也不能用吓她这种方式来表达。”梁丘雅音无奈地道,“你知不知道她已怀有身孕,不能受惊。” “你说什么?”低沉磁性的男音蓦然从门口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是身穿一袭银白色龙袍的宇文赫大步而来。 不怒自威,一股王者的威严浑然天成。 他脸上的神情,不复一贯的冷静沉稳,显得震惊震撼。 看见是宇文赫,银临也是吃惊的。 刚才她一面出去喊梁丘雅音,一面命人去通知君上,没想到君上能来的这么快。 她自然不晓得,宇文赫之前就在邀凤宫里,才离开没两步。 宇文赫从梁丘雅音房间离开之后,并未走远,绕到大门,又回来了。 梁丘雅音不知她会用什么说辞去向敏儿解释,但他更担心的是,万一敏儿知道了什么,会难过,他不舍得也不愿意见她难过。 他想在梁丘雅音说出口之前,阻止她。 不曾想,他绕到门口便遇见了匆忙跑出去要向他报信的小太监。 “梁丘姑娘,你此话可是当真?”宇文赫定定看着梁丘雅音,想最终确定这个结果。 雅音姐姐“嗯”了一声点点头,说道:“比珍珠还真,是否怀孕我一把她的脉搏就知道了。但她是怀孕初期,胎儿还不到一个月,在这个时候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孩子怕是不太好。” 宇文赫闻言敛了敛没有,不假思索地问道:“敏儿的情况如何?” 雅音姐姐说:“我给她吃了百灵丹,敏儿的情况已经有所缓和。我会开个方子,按方抓药按时熬给她喝下便可无恙。” 梁丘雅音已经听出宇文赫话里的侧重点,也就不再对孩子的事情多言。 不过,她不想当着萧如月的面说出她动了胎气的真正原因——不管她能否听见。 宇文赫听到梁丘雅音的话,这才稍稍松开了眉峰的川字。 梁丘雅音写了张方子,交给银临去抓药,便和绿衣、沈良三人一并退下了。 这个时候,任何人在场,对他们来说都是多余的。 “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娘娘没事。”门口有许多邀凤宫的下人都围着,也被绿衣给遣散了。 她做起事来,也越发成熟老练。 关上门,房内便只有坐在床沿的宇文赫,和昏睡着的萧如月。 宇文赫左手握着她的手,右手流连在她白皙细嫩的脸庞上,轻轻抚摸,眼底脸上满满是心疼。 他一言不发,眸中却有千言万语。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辛辛苦苦瞒着的事情,会以这种方式揭开。 萧姐姐何其聪明,敏儿何等蕙质兰心,她一旦知道自己身怀有孕,又怎么会猜不透其中关节? “敏儿,我不奢求其他,我只盼望你能好起来。” “睁开眼看看我就好。” 萧如月昏睡了许久。 等她醒过来时,脑子里短暂一片空白。 映入眼帘的是宇文赫的睡颜,他单手撑着下巴,似乎疲倦到极点才迫不得已阖眼闭目养神。 她想动,才发觉自己的双手被宇文赫紧紧握在掌心,动弹不得。 她这么一动,宇文赫紧闭的双眼便缓缓睁开了。 “敏儿。”浓黑如墨的双瞳中倒映着萧如月的面容,宇文赫欣然而笑。 由衷松了口气。 “我这是怎么了?”萧如月想要坐起来,但即刻便被宇文赫给按了回去:“别乱动,你的雅音姐姐说你必须躺着静养。你乖乖地躺着,不许乱来。” 萧如月见他脸上一本正经,也就不再动了。 她就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小腹隐约泛起一阵酸胀,脑子里抖过激灵,昏睡前的记忆纷至沓来。 她脸色跟着一白,拉着宇文赫的手:“我这是怎么了?我记得我肚子绞痛的生不如死撕心裂肺,雅音姐姐呢,她怎么说的?” “她说你没什么大碍,是之前赴考劳神过度,又受了惊吓,静养几日便会没事了。” 宇文赫避重就轻,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萧如月心中怀疑,眼前的宇文赫似乎哪里怪异,但她又说不出来,肚子里忽然传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她的注意力便一下子被拉了回来,微微红了脸。 丢人。 “饿了吧,你的宝贝绿衣去给你做好吃的了。她说要给你炖一大锅鸡汤补身子,炖了个把时辰,该好了。”宇文赫微微笑道,大掌轻轻揉着她的头。 宇文赫话音才落,绿衣便从外头推门而入,手段端着汤锅,嚷嚷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鸡汤新鲜出炉!” 嚷完才看见宇文赫在这儿似的,吐吐舌头假装无辜,“奴婢参见君上。” “君上在这儿呢,真是越发没个样子了。”萧如月睨了她一眼,才转向宇文赫,“这丫头就是欠收拾。君上把她拉出去赏一顿大板吧。” “得了吧,嘴硬心软,打坏了她谁给你做好吃的。”宇文赫宠溺地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绿衣把汤锅稳稳放在桌上,盛了半碗汤小心端了过来。 宇文赫接了鸡汤,不许萧如月起身,一勺一勺舀起来吹凉了给萧如月喂下去。 半碗汤很快喂完。 宇文赫刚把碗递给绿衣去盛汤,方维庸就出现在门口,看样子是有事找他。 “绿衣,照顾好你家娘娘。”宇文赫吩咐着,在萧如月额头落下一吻,依依不舍地走了出去。 萧如月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他走的有些匆忙。 绿衣边吹着汤边念叨着:“娘娘,君上很快就会回来的,你怀了身孕,就别太操心了。” 萧如月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第98章我想听实话 怀孕了! 怎么可能! 萧如月震惊到了极点。 她第一时间看着门口宇文赫背影消失的方向。 她明明有喝避子汤,怎么可能还会…… 萧如月顿了顿,眼里的难以置信被一抹惊诧所代替。 雅音姐姐的医术何等高超,她手下制出来的药都是精品。区区一碗避子汤,怎么可能会出问题? 除非,她是有意做手脚。 萧如月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惊到了。 雅音姐姐,会在她的避子汤里动手脚么? 如果是,她会是为了什么? 思及此,萧如月没由来的一震,“绿衣,扶我起来。” “娘娘,您别吓我了……我,我不是故意要说……”漏嘴的。 绿衣一脸懊悔,肠子都悔青了,手中端着碗汤不知道该放还是不放。 在她犹豫的时候,萧如月已经撑起身子坐起来了。 “娘娘,您这是要干什么?”绿衣急忙把汤放下,拦住要下床的萧如月,“娘娘,梁丘姑娘吩咐了,您现在是受了惊吓动了胎气,要好好休息,一定要卧床。” 萧如月坚持想起身,肚子有些不舒服,只好坐了回去,“你帮我把雅音姐姐给请过来。” “可是君上……”吩咐过暂时不能让您见梁丘姑娘。 “你去,还是我自己去?”没得商量。 绿衣见她不是说笑的,只好硬着头皮又端起鸡汤,“您把这碗鸡汤喝了,我就去。” 这种拖延时间的手段并不高明,萧如月一眼就看穿了。 她蹙了蹙眉,伸出手,“拿来。” 绿衣苦着脸把鸡汤递了过去,好像她递过去的是一碗穿肠毒药。 萧如月靠床坐着,吹了吹鸡汤之后一口闷,喝完还把碗倒过来,一滴不剩。 “这样可以去把雅音姐姐找来了吧。” 绿衣一脸受虐小媳妇的模样,学蜗牛爬,慢吞吞往外面走。 见着绿衣这样的反应,萧如月心里的想法又应证了两分。 事情八成与宇文赫脱不了干系。 她腹中有些异样的难受,她便慢慢地躺了回去。 梁丘雅音过了好一会才过来。 她的神情恬淡,和往日看上去并无差别。但还是有差别的。 因为,在平时雅音姐姐不会坐下半晌不出声。 萧如月太了解她了。 “我怀孕这么大的事,雅音姐姐怎么不亲口告诉我?”萧如月躺着等了许久梁丘雅音也没到她开口,便自行打破了沉默。 她神色平静,语调更听不出喜怒。 梁丘雅音眼珠子转了转,说道:“这件事本是打算让你家夫君亲口告诉你的。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吧。”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心虚愧疚的味道。 做了亏心事,才会愧疚觉得。 “他好像打算瞒着我。”萧如月淡淡道,嘴角噙着浅淡笑意,似乎并不在意。 “……”梁丘雅音沉默了。 半晌,她才说:“月儿,你怀孕不足一月,你一直劳神劳力,这个孩子状况不太好。我们都不愿意见你难过。” “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我会怀孕。”萧如月语气淡到像陈述。 于是,雅音姐姐心虚的移开眼。 就知道避重就轻岔开话题的做法在她这里一点儿都不起作用。 “这儿也没别人,就你我二人,雅音姐姐,我想听实话。” 绿衣没跟雅音姐姐一起回来,大概是犯了错被银临叫去训一顿了。正好,没有第三个人在,说话更方便。 “我相信雅音姐姐不会骗我的,是不是?” “我……”她这么一说,梁丘雅音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雅音姐姐如果不知道怎么说,就由我来说吧。”萧如月笑了笑,慢慢坐起来。 梁丘雅音没搭话,算是默认了。 “我猜猜雅音姐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宇文赫合作的吧。是从给我忘忧散开始,还是从避子汤之前就开始的?” 梁丘雅音没吭声,显然被她说中了。 萧如月长长出了口气,“雅音姐姐你太能瞒了,瞒了这么久密不透风。若非我怀了这个孩子,你们是不是打算继续瞒下去直到瞒不住为止?” “也不是,本来就已经打算要告诉你了,但是我还没说好说辞你就……既然瞒不住了,我也不想再遮遮掩掩的。总之,我并非想刻意瞒着你,但有些事情不得不瞒着你。” 说到这,雅音姐姐忍不住叹了口气,满满是无奈。 萧如月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丘雅音也一时沉默。 良久。 “那忘忧散呢?”萧如月毫无预警蹦出五个字,“既然避子汤被你动了手脚,你给我的忘忧散,也不会是原来的忘忧散吧。” 当然,不是。 雅音姐姐默默点头。想了想,补充道:“大概,只有七日的药效。” 她的言外之意是说:我没有完全骗你,我只是减轻了药量,降低了药性。 那就是说,一开始宇文赫的反应是真实的,那并不是骗她的。只不过,后来药性消散了。他应该也慢慢想起来了吧。 “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孩子月份太小,又受了惊吓,你要静养安胎。”梁丘雅音早知她会问,有备而来。 萧如月又何尝不是,“雅音姐姐,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想听实话。” 不等梁丘雅音说话她又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是因为我在贡院里参加科考连续三日,耗神过度导致气虚不盈。被青青那一吓给诱发出来,是不是?” “嗯。” 萧如月不再出声。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门口,紧抿双唇一言不发。她的眼神似乎没有焦距,叫人莫名心忧。 她要是闹将起来,闹场脾气总有消气的时候,这样反而让人害怕。 梁丘雅音一时间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萧如月坐了良久,一动不动,连眼皮也不眨一下,梁丘雅音便急了,连忙拉了拉她的手,“月儿,你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别急,我没事的。”萧如月幽幽道,说话底气不足。 可她到底是个动了胎气不能情绪波动的孕妇,雅音姐姐怎么能不急? 梁丘雅音:“月儿你听我说,此时的心情我明白,不管我和你家夫君是否有意瞒着你,这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别……别太生气。” “你家夫君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情瞒着你,但那件事不应该由我来说,所以眼下我还不能告诉你。你怀孕之事我们本想瞒着你,能瞒一天是一天,既然已经被你提前得知,那件事就等他一起跟你解释吧。” “总之,你要信我,我是希望你能好。我不会害你的。” 梁丘雅音语重心长言辞恳切地说完一番肺腑之言,期盼着萧如月能露出动容的神情。 但她一脸平静,无波无澜地,蠕动双唇,缓缓说出四个字来:“嗯,我明白。” 明白就好。 等一下,明白是什么意思? 梁丘雅音至此才觉得好像是哪里不对,她戒备地看着萧如月,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是哪里不对?” “我想吃肉。”萧如月直接跳过她的问题,指着桌上还冒着热汽的那锅汤,“我想要后腿,两个。” 梁丘雅音愣了愣,也就不再追问。她帮萧如月把两个鸡腿掰出来放在碗里,还加了半碗汤,递过来。 萧如月也是饿惨了,一口气喝了半碗汤,又徒手抓着鸡腿吃了起来,毫无形象讲究可言。 幸好是没有外人在,若是被人瞧见皇后娘娘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还不得翻了天去。 她正吃的香,宇文赫推门进来了。 他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站了一会儿,见着萧如月狼吞虎咽的模样,便举步走了过来。 “鸡汤可还合你胃口?”梁丘雅音自动让位,宇文赫在床沿坐下来。 萧如月没搭理她,把两个鸡腿都啃完之后,舔了舔指头,朝梁丘雅音唤道:“雅音姐姐,能不能帮我拧个手巾过来。” “我来吧。”宇文赫叫住了她,说着走过去把手巾洗了水拧干,拿过来帮萧如月擦手。 她手上油腻腻的,他也不嫌弃不避讳,他看上去小心翼翼的,生怕她会甩开他的手。 但是,萧如月没有。 宇文赫帮她擦完手后握着她的手不放,她也任由他去,不作挣扎。 她看着宇文赫,一本正经地问道:“如果不是因为我怀孕了,事情再瞒不住了,你打算瞒我到何时?”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圆回来。我想告诉你,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若非这个意外,我也不知道还会瞒多久。”宇文赫闻言一笑,仿佛云淡风轻。 简简单单两句话里,却有千斤重。 “罢了。”萧如月叹了一声,端起碗可怜巴巴地看着宇文赫,“我还想喝鸡汤。” 呃…… 现在这个情况是?宇文赫不由得愣了愣。 梁丘雅音还有点难以置信。 “怎么,只许你们联起手来瞒着我,把我骗得团团转,就不许我反击?雅音姐姐,你过去可不是这么教我的,你说过,做人要懂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才不会被欺负。” “你……”梁丘雅音的话到了嘴边,忽然笑了出来。 宇文赫也是大喜过望,欣然帮她盛了鸡汤送到嘴边。 第99章沉溺无法自拔 萧如月喝的津津有味。 在场的两个人完全看不出来她这是第三碗了…… 她把汤喝见底,把碗递给宇文赫,满足地舔舔唇,“绿衣的手艺真好。你们也可以尝尝。” 宇文赫的薄唇飞起一个高扬的弧度,鬼使神差地吻上了她的唇。 萧如月愣了愣,等他分开,她嘟囔着:“你不觉得油腻么?” 宇文赫舔舔唇说道:“清新香甜,味道正好。” “原来君上的口味这么重。”萧如月的大眼睛眨呀眨,满目无辜。 宇文赫莫名有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便皇后娘娘就变脸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可从头到尾都未说过我不计较你们欺瞒我的事情。” 吃饱就有力气算账了。 “那皇后以为该如何?”这回轮到某君上一脸的人畜无害了。 萧如月微微一笑,转向梁丘雅音,“雅音姐姐,你先去忙吧。” 梁丘雅音有点不敢相信,这是,被特赦了的节奏? 看样子,狗皇帝这回踢到铁板了。 有的受了。 她淡定地走了,带上门时听见萧如月的声音说,“把绿衣和青青给我领回来,从今晚开始,本宫要让她们两个陪我睡觉。” 有人要完蛋了。 “敏儿,你真的要这么做么?”俊美无俦风流倜傥的某君上,瞬间变身温顺的小喵,双眸水汪汪地望着皇后娘娘。 别提多可怜了。 萧如月扫了他一眼,哼哼道:“君上装可怜挺在行,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但我不吃你这一套。” “那你吃哪一套?”死皮赖脸状。 萧如月:“……”她果然还是低估了这个人的脸皮。 “敏儿不生气。我瞒了你那么久,你可以恼我,可你别气坏了身子不是?你说说,你想怎么惩罚我,你说什么都行。”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么?” “是!”君上点头如捣粟,乖巧的像个宝宝。 皇帝的威严何在?皇帝的尊严何存? 君上:皇帝的威严和尊严是娘子面前算什么,这是闺房之乐。 皇后娘娘:我还能说什么呢? 某君上运筹帷幄指点江山,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他掌握。 然而,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像他这般上得了朝堂下得了厨房杀的了贼寇入的了洞房的皇帝,赖皮起来谁都敌不过的话,但他终究是有克星的。 这世上生了个宇文赫,就有个萧如月。 事实证明,某君上在面对皇后娘娘时,一点办法都没有。当耍赖没用的时候,就只能乖乖地听话。 “从今天开始……不,从这一刻开始,你只能睡软榻,不准上本宫的床。”萧如月似笑非笑地指着他坐着的位置。 君上便巴巴地站起来,口中还讨饶着:“坐也不成么?” “不成。”果断摇头。 “那还有呢?”君上这一脸委屈的。 “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准摸我不准吻我,更不准抱我。” 君上都要哭了,“就不能打个商量么?” 萧如月冲他笑的灿烂,“不能。” “不给摸不给亲不给抱,床都不让睡,没天理了。” “哦,不满意啊。再啰嗦门都不让你进!”皇后娘娘俨然化身母老虎。 君上摸着胸口,悲痛欲绝,“大夏第十三代国君宇文赫卒,享年二十八岁。死因:伤心过度,郁郁而终。” “呸呸呸,童言无忌!你能不能靠谱儿一点!哪儿有人咒自己死的!”萧如月一颗爆栗子敲在他手上,但还没落下,盈盈玉手便落入宇文赫的掌中。 大手包裹着她的玉手,仿佛有一股暖流从指间流进了血液里。 凤目水眸相对而视,浓情蜜意,稠得化不开。 气氛刹那间就完全不同了。 “娘子,你是在心疼为夫是不是?”宇文赫望着她,徐徐道。 “胡闹。”萧如月娇嗔道,想抽开手,却被他紧紧握住,“你干什么呢?” “我就想牵着你的手,敏儿。”宇文赫柔柔笑道,眼中满是宠溺和爱意,“不管你是萧姐姐还是敏儿,我都想牵着你的手,也只会牵着你一个人的手到老。” “鸾凤呈祥,锦瑟和鸣。”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眼中的爱那么深浓炙热,握着她的手也加重了力道,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仿佛字字敲进她心灵最深处。 战栗从脊背爬起来,每一个字都足够让她浑身一颤。 他的目光太灼热。凤目魅惑,叫人看一眼便情不自禁沉溺进去,无法自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却似人间只有一个他。 萧如月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任他把自己揽入怀抱,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他。 “敏儿,我怎么舍得咒我自己呢?我还要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努力好好守住这份家业。” 这一刻,萧如月的心就像彻底被填满了。 有一个她深爱同时深爱着她的男人,有一个孩子,有一个家,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 一门之隔。 外面多的是趴门听墙角的。 你推我,我推你。 后面那个少女脸少女心但是老成的雅音姐姐终于看不下去,咬牙切齿地把面前碍事两个丫头拎开,自己凑上去听。 听没几句,就一脸感慨地走了,“自古蓝颜是祸水啊。祸害,真是祸害。” 绿衣和彩茵她们再趴上去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于是面面相觑,奇怪,君上和娘娘他们最后到底说什么了? 等萧如月从脑子发热状态恢复过来之后,就气得想把某人从床上丢下去。 怎么就沉溺美色不可自拔,这么轻易就原谅了他呢?! 当然,最后她也没真的把他丢下去。 原因一是因为她力气不够,原因二是,她是个正在静养安胎的孕妇,不宜动怒。 她闭上眼深呼吸,坚决不去看那双蛊惑人心的凤目,一个大男人没事长得好看做什么,简直是祸害。 方维庸在门口请示宇文赫是:“君上,御书房那边几位大人都在等着,您看何时过去?” 方才宇文赫分明是匆匆忙忙赶回来的,他回来陪她坐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难不成,他是议事议一半,撂下其他人就跑回来了? 萧如月疑惑地看着他,宇文赫淡淡笑着站起身,替她掖好被角,“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药马上好了,要乖乖吃药,不许闹了。” 话里满满是宠溺。 萧如月却忍不住无语:她何时闹过了? 宇文赫走后不久,银临便用托盘端着药罐子和玉碗过来,在房里把药盛出来放凉。 白玉碗通体晶莹剔透,白玉无瑕,药汁在碗里呈现淡褐色,色泽很好看。 这样看着,好像连药都变得美味起来。 但其飘散出来的苦涩味道,却是无法忽视的。 萧如月皱着眉头喝下药,银临连忙递来一小碟蜜饯,她捻起一枚含进口中,苦味顿时抵消了一半。 “娘娘,梁丘姑娘吩咐了,这药一日要服三次,您先躺下休息。奴婢晚些再送些吃的过来。” 银临把东西收拾好便准备退下。 “别忙。”萧如月忙叫住她:“你去把绿衣和青青给叫过来。尤其是青青,告诉她,再缩着脑袋躲着不敢见本宫也没用。” 银临神色有些古怪,但没有多说什么,应了句:“是。”便退下了。 她很快去而复返,把绿衣和青青都领了进来。 这两个丫头都耷拉着脑袋,一副“我犯错我不敢抬头”的架势。 萧如月好气又好笑。 “行了,别一个个都活像欠了我百八十两银子没脸见我似的,耷拉着脑袋很好看么?” “娘娘……”绿衣闻言抬起一张苦瓜脸,“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说漏嘴,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青青反应更激烈,当场就给萧如月跪下了,“奴婢该死,奴婢有罪,请皇后娘娘责罚。” 她一跪,绿衣也跟着跪下去了。 萧如月无力地看了银临一眼,她终于明白银临姑娘的表情为何那般怪异了。 说起来,这件事错不在吓着她的青青,更不是绿衣。 她们两个小丫头不知其中缘由,瞎往自己身上揽什么责任。 “行了,都起来吧。还想待在本宫身边就站起来领罚。”萧如月淡淡道。 绿衣和青青都是一愣,然后受宠若惊地站起身来。 萧如月率先点了绿衣的名:“本宫胃口不好,不想吃御厨做的菜,以后每日三餐外加点心,都要你来负责。” “是,是是是。娘娘想吃什么都可以!”绿衣点头如捣蒜,连连说了好几个是。 “还有你,青青。你是君上专门为本宫安排的护卫,以后不能再动不动躲起来找不见人了,没有本宫的命令,一步不许离开本宫身边,否则宫规伺候。” “是,娘娘!”青青应得掷地有声。 萧如月突然没头没尾问了她一句:“你的师父是十三么?” 青青惊讶地瞪眼,“娘娘怎么知道的?” 萧如月神色已经有些疲倦,便不再说话,闭目养神了。 银临欠身告退,萧如月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十三的高徒么? 她自是信得过宇文赫,但宇文赫把他那个爱慕者的徒弟调来给她当护卫,究竟是作何考量? 难道只是单纯地因为青青这个丫头功夫了得并且忠心护主么? 第100章让君上吃剩饭 萧如月想不通。 但她想不通的事情又岂止这一件。 她也不纠结,大抵是喝了药的缘故,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一觉无梦。 醒来便觉得神清气爽。 此时天已经黑了。 房内点起了四盏宫灯,窗户紧闭,但还有一丝月光从缝隙投了进来。 青青面无表情地站在床尾,和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床头的绿衣各首一头一尾。 “娘娘,您醒了!” 一见萧如月醒来,绿衣第一个冲上去。 “嗯。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初刻了,晚膳本来想叫醒您,但见您睡得熟就没叫。君上吩咐说,等您醒了再吩咐膳房去做菜。” “不用让膳房做了。绿衣,你去给本宫煮碗粥。” 绿衣笑眯眯地点点头,“那娘娘再躺会儿,我这就去。” “扶本宫起来坐会儿,顺便把银临叫进来。” “是。”绿衣扶萧如月坐起来,向她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绿衣出去没一会儿,银临便进来了。 “娘娘,您找奴婢来有何吩咐?” “本宫怀孕这件事,君上是如何交代的?” “这……娘娘您怀有身孕这件事,君上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对外透露半个字。邀凤宫里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我们几个。彩茵也不知道。”银临晓得瞒她不过,只得据实以告。 “对外方太医只说娘娘您是伤风,开的方子也是治伤风的。” “方太医?” 这个陌生的称呼引起了萧如月的主意。这又是什么人?听银临的语气也知道这是自己人。可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听说过? “是唐公子引荐的人。” 唐敬之引荐的人,难怪了。 萧如月点了点头,没什么反应,又问道,“药也是你去抓来的吧?” “是。这药是奴婢崇越去抓的。宫中的药坊不太方便了。” “一家买两样,一家一家跑么?” “是,这是君上吩咐的。梁丘姑娘的方子虽然也是安胎的,但比较罕见,与寻常安胎方子不同,方子传出去不好。多跑几家也是为了保险起见,只买药不出示方子,这样人家就不知道咱们用的究竟是什么方子了。” 宇文赫考虑的周到。 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就应该知道,她怀有身孕的事,瞒不了多久。 他究竟想做什么? 等他回来,亲自问问他。 “君上什么时候回来?” “君上回来看过您,见您还没醒,不让打扰您休息,坐了一会儿连杯茶都没喝便走了。” 看样子,岳相回来,他也丝毫不能放松。 萧如月不禁有些担忧。 “娘娘且放宽心,君上雄才大略,不会被一些宵小之辈给暗算的了。敌有张良记,君上就有过墙梯,不碍事的。”银临见她皱眉,赶忙安慰道。 萧如月不禁笑了出来,“你这些话也是他教的吧。” 银临默。娘娘您真是聪明,一猜就中。 萧如月睡了一天,头发早就乱的不成样子,银临伺候她梳了头,洗漱一番,可是,萧如月连床都没下,因为银临不让。 她也不知道要躺多久,明儿她非要出去走走不可。躺的骨头都疼了。 “娘娘,您还要再歇两天,梁丘姑娘说过了,不能含糊。”银临看穿她心思似的。 皇后娘娘囧:银临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正说着话,绿衣便端着热腾腾的粥进来了。 粥的香味随着风飘了过来。香,香的令人食指大动。 绿衣把粥放在桌上,赶紧用小碗盛了一碗出来,献宝似的捧到萧如月面前,“娘娘,特意为您准备的,尝尝看。” 萧如月接过碗去,她又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瓶子来,“梁丘姑娘说了,务必在饭前吃一粒,补气养血,固本培元。” 萧如月不禁好笑,什么时候连绿衣说话都是这个腔调了。 但她还是先吃了的药,再慢悠悠吃起粥来。 “对了,娘娘,有件事需要您定夺。”萧如月吃了口粥,银临突然想起来件事,说道。 萧如月不在时,为了不让人起疑,宫中的大小事情都是银临在处理,但通常事后银临都会逐一向萧如月汇报,以免有时候提起她全然不知,露了马脚。 平常都是些琐碎小事,还很少有什么事情需要等她回来请示的。尤其是在她需要静养的这个时候,银临若不是真的为难,不会向她开口。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住在清宁殿的秋美人,您可有印象?” 萧如月想了一想,平常她懒得看见这些人,她们来请安,都是被她叫银临给挡在门外的。 那位秋美人,她就在大婚时见过一次,大婚之后秋美人来请安又见过一次,她对于秋美人的印象,大概是,那是个比较想表现爱出风头的人,但每次都是马匹拍在马腿上。 “她怎么了?” “清宁殿的一名小宫女在与人聊天时提到说,她无意中看见秋美人有一只凤头簪,秋美人很是宝贝,在清宁殿里常偷偷戴。” “凤头簪?”萧如月闻言不禁皱了眉,凤头簪是婕妤才能用的东西,以秋美人的品阶根本不可能有这件玩意儿,她是从哪里弄来的凤头簪? 宫中等级森严,岂有私自制造这等首饰物品的道理?也绝无人敢这么做。 除非,是有人给她的。 “娘娘,您看此事……”银临见她没说话,有些没底。 “那个说漏嘴的小宫女现在何处?” “奴婢没拘着她,就在御花园假装巧遇,问了几句话,让她走了。娘娘,是否不妥?” “不,你做的很好。你没摆出架势训问,她当你是一时好奇问的,便不会害怕,回去自然也不会多提。而且,像她这种跟人家聊天时不小心说出主子秘密的行为,她也不敢声张。” 萧如月语气笃定,像是有十足的把握。 银临这才放心。 “这件事银临你要多留个心,这个秋美人手里拿着凤头簪,绝非偶然更非巧合。”不知怎地,她的直觉告诉她,秋美人背后好像有个人。 而这个人又极有可能与她一直在调查的事情有很大的关联。 “是,奴婢明白。清宁殿那边有人看着,秋美人若有动作,会有人即刻来报。”银临见识过萧如月的能力和手腕,对萧如月早已心服口服。 银临临退下时,萧如月又想起什么似的,“你明天早上去一趟碧霞宫,捡几样衬头的东西带去。叶贵妃都解了禁足,王婕妤养好了身子,也该恢复自由了。” 银临顿了一顿,随即心领神会。 叶贵妃不过是自己仗着太皇太后的势就肆意妄为,让君上解了她的禁足,她就真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了。 而同样被禁足的王婕妤,却是由下令禁足的皇后娘娘,亲自解除禁足的,对比之下,高下立见。 皇后娘娘这招釜底抽薪,够狠,这一记耳光打的真响亮。 银临对此佩服得五体投地。 “娘娘,那个秋美人手里的凤头簪,会不会是叶贵妃给的?”绿衣出其不意说了一句。 萧如月和银临同时看了她一眼,都笑了。 “娘娘,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绿衣被她们看得脊背发凉,瘆得慌。 “本宫是想看看,绿衣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萧如月笑着说道。 她眼里的笑意浓烈,绿衣好委屈。 “娘娘,你别笑绿衣了。事情可不就是这样么,宫里就只有娘娘您,叶贵妃还有王婕妤有凤头簪。而王婕妤仅有一只,定会守得严严实实的。娘娘您又不可能是给秋美人凤头簪的人,剩下的自然就只有叶贵妃了。” “嗯,排除法用的很妙。”萧如月赞了一句,但并未肯定回答绿衣说她猜的是对是错,便继续喝她的粥。 银临也下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见此,绿衣就有点郁闷了,心里闷闷想着:人家难得想明白一回,难不成又猜错了。 …… 萧如月把一锅粥吃了大半才停手,刚才还郁闷的绿衣这会儿完全顾不上了,和青青两个人看得眼睛发直。 “娘娘,您……” 某皇后娘娘却毫无吓到人的自觉,用帕子拭了嘴角,夸赞道:“绿衣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该赏。剩下的别倒了,拿去灶上温着。待会儿君上回来给他吃。” 绿衣当场石化了。 娘娘,我的郡主诶!你居然就给君上吃剩下的! 其实吧绿衣姑娘,君上说不定还就喜欢吃皇后娘娘剩下的呢。 半个时辰后,君上回来了。 听闻灶上还热着粥,还直夸皇后娘娘贤惠体贴。 皇后娘娘在床上躺累了,换到了软塌上,笑的那叫一个受用。 绿衣死都不敢出声说那是皇后娘娘吃剩下的。 呜呜呜……万一被君上发现会不会被治一个欺君之罪啊。 等君上吃的差不多了,皇后娘娘才好心地告诉他,“这其实是我吃剩下的。绿衣煮了一大锅,我吃了三碗也没能全部吃完。不过这也不算吃剩下,粥都是添到碗里我才吃的。” 某君上定了一下下,很快就恢复了笑容,“娘子如此勤俭持家爱惜粮食,真乃国家之幸,堪为楷模。” 绿衣顿时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君上大概是第一个吃剩下的吃这么开心的皇帝了。 事实证明,君上宠妻无度已经到了一个无法自拔的深度了。 没救了。 不过,最庆幸的是,君上没计较,她就不用被处一个欺君之罪身首异处了。 绿衣心里感动到泪流满面。 第101章第一个孩子 翌日一早,宇文赫去上早朝不久,萧如月便醒了。 也许是昨日睡的太多,她早早儿地便了无睡意。 本打算去花园逛逛,但因着身子不便,她只能在房内走走,吃了雅音姐姐的药丸,再吃一碗安胎药,又用了点早膳,就撑到不行了。 昨个儿的饭量兴许是个意外,今日慢慢恢复正常了。 萧如月走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了,便坐下来休息。跟在旁边的绿衣也小心翼翼的,一直担心这个唠叨那个,比她还紧张。 萧如月笑笑,也不打趣她,坐在软塌上,抚摸着小腹,心里暖暖的。 腹中的孩儿一个月不到,之前不知道的时候浑浑噩噩,如今知道了,她好似隐隐能感觉到孩子和她之间的联系。 这种感觉很奇妙。 “娘娘,您说肚子里怀的,会是小王子还是小公主?”绿衣看着萧如月抚摸小腹的动作,笑得一脸傻气。 “傻丫头,这才一个月不到,我上哪儿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去。”萧如月被她逗笑了。 绿衣挠挠头,“……好像也是。那娘娘是喜欢小皇子多一些,还是喜欢小公主多一些?” 萧如月因着这个问题而微微一怔。 从心里来说,她是更喜欢女孩子的,女儿贴心,若能平安长大,觅得如意郎君,远离宫闱争斗,那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如果是儿子,麻烦也会跟着多了起来。 辰时左右,宇文赫便回来了。 他来时,萧如月已躺回床上去。见他这个时辰来,不禁问道:“今儿个怎地这么早就回来了?不用与岳相他们议事?” “回娘娘的话,是几位大人刚走,君上就迫不及待过来了。”方维庸端着折子跟在后面进来,笑的十分灿烂。 宇文赫闻言回头睨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方维庸一脸无辜,把东西放下就自动告退了,自觉消失。 谁会这么不识趣在君上和皇后娘娘跟前碍事?答案是,没有。 青青和绿衣也都退下了。 这偌大的地方,就只剩下宇文赫和萧如月两个人。 宇文赫坐在床沿,看着躺着的萧如月,眉眼间的笑容温柔如水,“今日感觉如何?可有好些了?” “好多了。有雅音姐姐在,不妨事的。”萧如月回以微笑。 宇文赫唇际微扬,没说话。 这个孩子的状况,梁丘雅音比任何人都清楚。能否保住,还是个未知数。 好一会儿,宇文赫才说:“这几日你多些休息,其他事吩咐银临去办即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放心吧,我才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和孩子开玩笑。瞧把你紧张的。”萧如月不禁好笑。 自从知道她怀有身孕后,得知从一开始宇文赫就和雅音姐姐联起手来瞒着她许多事情,更得知宇文赫没有被忘忧散洗去记忆,她设想中会发生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 平静的超乎想像。 她没有排斥被隐瞒,没有厌恶被欺骗,因为,那是善意的谎言。 她反而觉得,这样的结果是好的。 这样顺其自然发生的,远比她一直在脑海里勾勒预想的画面,更合乎心意。 “我怎么能不紧张,这可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 宇文赫拥住萧如月,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敏儿,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为了你,为了我,也为了孩子,你别再劳心伤神了。” “是,臣妾遵命。”萧如月调皮地比了个请安的手势,“不管是力气活还是脑力活儿,臣妾通通交给银临去办,可好?” 宇文赫淡淡“嗯”了一声,大有“这还差不多”的意思。 萧如月哭笑不得。 宇文赫抱着她坐了好一会儿,萧如月觉得累了便躺下来休息,侧着身子,看着宇文赫全神贯注批阅奏折的模样。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他本就生得俊朗非常,此时目不斜视,认真专注盯着白纸黑字,不知是看见了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他眉峰微拢,有些不悦。 但萧如月没出声,就这么静静看着,好一会儿,他大抵是感觉到她炙热的目光,抬眸向她看来。 “不是说要好好休息么?偷窥朕做什么,每日都看还看不够。”某君上放下手中的折子,定定看着她。 萧如月莫名心虚,匆忙想避开他的注视,他“噗嗤”一笑,萧如月脸上热的发烫。 “谁谁偷窥了,本宫是光明正大地看。”皇后娘娘很快就板起脸,佯装镇定道,“你自己要在本宫房里坐着的,这是本宫的地盘,本宫爱看什么就看什么,怎么会是偷窥。” “是,皇后娘娘说什么都对。”宇文赫笑得眯起眼,满满是宠溺。 萧如月都不好意思看他了,赶紧翻过身去,死死盯着墙想摆脱尴尬。 谁曾想身后传来宇文赫爽朗的笑声,“不用不好意思,你我老夫老妻了。” 萧如月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填进去。 笑声好一会儿才停,房中清寂,只剩下翻阅纸张的声音。 萧如月重新翻过身来,却不期然和宇文赫对上了视线。 这一看,心跳骤然加快。 他分明是披着奏折时听见她的动静才抬眸看来,但他眼底的星光熠熠,多看一眼都会令人情不自禁想陷进去。 阳光从大开的窗户照射进来,在宇文赫身上镀上了一层光晕,这一刻他仿佛是身在光芒里的谪仙,叫人不敢直视他的存在。 宇文赫对上她的眸子,微微一笑,“还想偷窥朕么?不用偷窥,这是皇后娘娘您的地盘,您可以光明正大地看。” 萧如月清清嗓子,理直气壮地道:“那可不是。本宫就喜欢观赏你批阅奏折的模样,好生表演。” 宇文赫笑而不语。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 螓首蛾眉,眸若春水,肌肤赛雪,无论是从前萧如月的模样,还是如今司徒敏的容貌,都是这么的令人着迷。 她气恼的时候会不自觉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动着,别提多可爱了。 萧如月看着他好一会儿,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宇文赫望着她,她也望着宇文赫,目光交汇。 阳光撒满屋子,爱意暖暖,包围了一切。 这一刻,仿佛时间定格。 刹那永劫。 此时的碧霞宫。 “银临姑娘此话当真?!”乍一听见银临说皇后娘娘要解除她的禁足,王婕妤激动地站了起来。 银临脸上淡淡的,向王婕妤行了一礼,“皇后娘娘金口一开,自是当真。从即日起,王婕妤不必再闭门思过,想去哪里都可以了。” 王婕妤和荷香对视了一眼,问道:“可皇后娘娘罚妾身闭门自省一个月,怎会如此突然……”说解除禁足就解除了。 “这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奴婢不敢多问。”银临神色平静地道,“娘娘的懿旨奴婢已经转达,这就回去复旨了。” 王婕妤点点头,有些发愣,旁边的荷香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角,率先跪了下来。 王婕妤才反应过来,跪下来磕了个头,“臣妾叩谢皇后娘娘隆恩。” 银临淡淡颔首,便带着彩茵离开了。 等银临她们走后,王婕妤才在荷香的搀扶下站起身,张望着门口的方向,不明所以地看着荷香问道:“你说,皇后娘娘怎么会突然就解除我的禁足了?” “娘娘,你还不看不出来么?皇后娘娘这是一箭双雕。”荷香说道。 王婕妤闻言不禁蹙了柳眉,“怎么说的?” “娘娘您忘了,上回您是和叶贵妃同时被皇后娘娘罚了禁足闭门自省的。可是前几日,叶贵妃却仗着有太皇太后撑腰,逼得君上先把她放了出来。皇后娘娘肯定不乐意了,索性把您也放出来。” 荷香老神在在道,“把您放出来有两个好处,一来,是给了您一个面子,也给了王家的面子;二来,也狠狠地踩了叶贵妃一脚。这岂不是一箭双雕。” 王婕妤点点头,“你这么说也是。之前那次本宫中毒,母亲还要我多留意皇后娘娘的动向,荷香你说,皇后娘娘这算不算是再度示好?” 荷香认真地想了想,想摇头,最后还是点了头,“可是娘娘,上次中毒那件事还尚未查清。奴婢也没把握,皇后娘娘是因此愧疚想补偿您,还是因为什么。” “你觉得皇后娘娘会是那种背地里下毒害人的人么?”王婕妤忍不住反驳道。 荷香没吭声。 她又说道:“上次的事情本宫是感触最深的,虽然你和母亲都觉得皇后娘娘未必清白。但我却认为,皇后娘娘根本没必要对付我。君上眼中只有皇后娘娘一人,而我,只在进宫时见过君上一面,他那样的男子,怎么会看得上我?” 说到这里,王婕妤眼中染上一层忧伤。 那个剑眉星目的男子,他是如此骄傲,除了皇后娘娘那般的气度能配得上他之外,还能有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君上那般丰神俊朗的男子谁人不爱。 可是,她有自知之明。 那时进宫,她对君上便一见钟情。 可君上的目光从她身上淡然扫过,一刻都未曾停留。 她自知,她入不了他的眼。 第102章狠狠一巴掌 吃顿午膳的功夫,宫里就变天了。 王婕妤解除禁足一事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宫中上下议论纷纷。 之前叶贵妃和王婕妤因为惹恼了皇后娘娘,被罚禁足一个月,闭门自省,结果叶贵妃仗着有太皇太后撑腰,愣是没关几天就给放出来了。 大家都在猜测,君上既然因为耐不过太皇太后的亲情攻势,解了叶贵妃的禁足,那会不会也因为太皇太后的缘故,就对叶贵妃改观,从此开始宠幸叶贵妃。 这几日宫里上下的人都在观望。 皇后娘娘自打进宫就宠冠后宫至今,这两个月来就没君上在邀凤宫之外的地方留宿过。 叶贵妃是与皇后娘娘同时入宫的,她若能凭着太皇太后的宠爱,在君上面前分得一星半点的青睐,其他人也就有了盼头了。 可没成想,叶贵妃才出来没几日,皇后娘娘就来了招釜底抽薪。 这一招,无疑是给叶贵妃脸上狠狠来了一巴掌。 琉璃阁中。 “司徒敏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能得瑟到什么时候去!” 叶海棠气得浑身发抖,把桌上那一套上好的白瓷茶具悉数扫落在地上,这样还不足以解她的心头恨,她又回头猛然一扫,墙边的摆设青花瓷瓶也遭了殃。 顺手又抱起一个矮瓶,砸了个稀巴烂。 琉璃阁上下的所有下人都跪在底下,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这个当口,谁出了差错谁倒霉。一个不小心,脑袋都得掉了。 外人不知道,还以为贵妃娘娘脾气有多好。 可只有在琉璃阁当差的人才知道,皇后娘娘对外是个好脾气,在人前表现得温柔体贴大方,实际上,动不动就能把人折磨得半死。 他们都只想护着条小命好好活着。 “娘娘消消气,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啊。”亚娜在她身后左躲右闪,等到叶海棠不那么狂暴了,才敢出声。 谁曾想,她刚刚一开口,眼前晃过一道影子。然后就见有什么东西迎面砸来,她闪躲不及,被砸中了脑袋,顿时晕眩,跌倒在地。 随着她跌倒,地上也传来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 亚娜定神才看清楚,那是原本在架子上的巴掌大的瓷瓶。 她觉得脑门上一热,伸手一摸,是血! “狗奴才,这些话轮得到你来说!”叶海棠仍旧暴怒,“你是拿了司徒敏那个贱人什么好东西了!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觉得邀凤宫得宠,要什么有什么你也很羡慕是不是?” “还有你们,都觉得君上连看都不愿意看本宫一眼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本宫不过是个弃妇是不是?” 叶海棠的目光冷冷扫到跪了一地的下人,“皇后娘娘又如何?你们以为皇后娘娘就能庇护你们么?别忘了,你们是我琉璃阁的下人,本宫要你们生你们才能生,本宫要你们死,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亚娜打了个冷颤,顾不得头上的伤势和眩晕的感觉,连忙给叶海棠磕头,“不,不是这样的,娘娘饶命啊!奴婢没有,奴婢不敢啊!” 宫人们也浑身都在发抖,跟着亚娜不住地磕头,“娘娘饶命,娘娘明鉴,奴才/奴婢不敢!” 叶海棠捏起亚娜的下巴,逼着她与自己对视,“嘴上说不是你也要心里觉得不是才行啊。你尽管羡慕去,要不要本宫告诉你,你这条命还捏在本宫手上呢,本宫什么时候想要你的命,动动手指头你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娘娘,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啊……奴婢真的是怕娘娘气坏了身子,奴婢……娘娘明鉴啊。”亚娜下意识往后缩,眼里写满了惊恐。 作为跟在叶海棠身边多年的人,亚娜比谁都清楚她用毒的功夫。 她就是个疯子,疯起来毫无人性可言。 叶海棠怒到了极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像是要发狂的野兽,她把亚娜狠狠推了出去,直到撞到角落里的柱子才停下来。 亚娜吃痛低呼了一声,这一撞太过用力,她几乎晕厥,但又不敢晕过去,还全力支撑着眼皮想保持清醒。 随后就听见叶海棠一声怒吼:“不想死的通通给本宫滚出去!” 吼完这一句便拂袖而去。 一声下令宛若特赦,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往外爬走。谁也顾不上角落里疼得爬不起来的亚娜。 在这个时候,只有一名看上去二十多岁沉稳内敛的宫女,硬着头皮上去把亚娜扶了起来,“亚娜姑娘,你还能走么?” 亚娜勉强睁开眼,看见面前这张不起眼的脸,吃力地说道,“……你走吧,别管我。” 那宫女什么都没说,把亚娜身上的重量都挂在自己身上,咬咬牙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往外走。 “为什么……理我,娘娘不会,不会让我,死的……” “你不能一直这么流血,会出人命的。”那宫女说道,她多撑了一个人的重量,走路很吃力,走没几步就开始出汗了。 亚娜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不知不觉,就失去了意识…… 叶海棠走入内室,看着外面的人一个一个都走了,她独自一人,打开梳妆台上抽屉的最下面一格,拿出放在里面的琉璃瓶子,紧紧握在手心里。 “司徒敏,这可是你逼我的!原本我还打算陪你慢慢玩,可你如今竟然踩到我头上来,那就别怪一口气捏死你!” 邀凤宫里。 “娘娘,现在宫里的人都在说,王婕妤如今也解除了禁足,叶贵妃唯一嘚瑟的资本一下就没了。这是被娘娘您狠狠打了一耳光子。她还得老老实实受着。” 银临把外面的那些话都说给萧如月听,说的兴高采烈的。 萧如月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成熟稳重的银临姑娘八卦起来,也是如此的热衷。 但是,她很喜欢。 萧如月手里正端着碗药,因为这好消息的缘故,眉头都没蹙一下,一口就把药全数喝了下去。 “可不是嘛,我刚才特意跑去花园转了一下,还看见琉璃阁的一个宫女和清宁殿的一个宫女在说,叶贵妃一听说王婕妤解了禁足,把琉璃阁的东西都给砸了呢。”彩茵见自家皇后娘娘高兴,也跟着凑上来。 萧如月闻言耸了耸眉毛,表现出了兴致。 银临就说道:“娘娘您可不知道,叶贵妃不止是把东西都砸了,听说还把她宫里的贴身侍女亚娜砸的头破血流的。琉璃阁的下人都说,简直像是经历了一次生死,有人已经去找尚宫说,宁愿去掖庭院干粗活也不想留在琉璃阁了。” 萧如月一开始还笑着,等银临说到后面,她又微微皱了皱眉,顿了顿,“已经有人想要另寻出路了?” “是,咱们的人是这么说的。娘娘难不成是担心……”叶贵妃会一怒之下,把想另谋出路的人给,杀了? 银临跟着顿了一顿。 萧如月没出声,轻轻点了点头,绿衣和彩茵、银临三人面面相觑。 她突然有些后悔,不该在这个时候把叶海棠逼得狗急跳墙。万一被叶海棠知道她怀孕的消息,那事情可就棘手了。 叶海棠那个女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谁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总之,银临你多留个心眼吧。对于琉璃阁的一切一定要随时回报,还有魏王府里的动向也是。今儿个本宫放出王婕妤已经是彻底把叶海棠给激怒了,她接下来应该会孤注一掷。” 说到这里,萧如月有些忧心。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懊悔已是无用。 这一步迟早都是要走的。 随着姚梓妍和宇文成练那边用“一夜春宵”的程度,回春不老丹和一夜春宵药性相克这一点,相信再过不久一定会会叶海棠察觉,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即使再冒险,也必须走出这一步了。 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绿衣见自家郡主脸色不好,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安慰她,便默默递上了一小碟子蜜饯—— “娘娘,您刚吃了药,还没用蜜饯呢。” 萧如月愣了一下,从自己的思绪中抽了出来,看着蜜饯又看看绿衣,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丫头是比以前进步了许多,不过,进步还是不够。 “行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吧。”宇文赫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萧如月怔怔循声看去,只见他迈着信步朝她走来。 “你怎么回来了?”萧如月有些不解。 “朕若不回来看看,你是不是就不知道好好休息了?”宇文赫话里有些责备,但更多的是心疼。 “你都……听见了?”他出现的太突然,走路又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实在不确定。 “这些事情难不成还要避讳着朕?”宇文赫叹了口气,便把萧如月从软塌上抱起来放到大床上去,“天大的事情都先放下,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 说着话已经替她掖好被角。 萧如月呆呆看着他,这才想起,是哦,银临知道的事情可不就等同于他知道么? 她纠结个什么劲儿。 萧如月不禁笑了。 第103章那个人 “傻笑什么,还不快快休息。”宇文赫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没好气道。 萧如月也不恼,打趣他道,“我只是在想,君上又丢下多少人不管才匆忙赶回来的。不知道明日会不会又有人说我是红颜祸水,魅颜惑君心。” “原来皇后对自己的定位如此清楚。”宇文赫露出“皇后果然真女子”的表情。 其结果可想而知——得了自家夫人的一记白眼。 宇文赫笑笑,替她放好幔帐便走了。 看样子真是来去匆匆。 也不知道他原本是为了什么事才回来的。但宇文赫没说,萧如月也就没问。 银临等四人还在屋子里,等着宇文赫走了之后,才都纷纷走到床边。 “银临你去忙吧,彩茵也出去,本宫这儿有绿衣和青青在就成。” “是,娘娘。”银临欠了欠身,便带着彩茵出去了。 彩茵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又转回来,可怜巴巴地看着萧如月:“娘娘,奴婢下午想去清宁宫找一个姐妹,可不可以?” 萧如月没说话,银临的脸色已是不好,她吓得连忙跪下来,“娘娘,彩茵知道自从彩茵来到您身边之后,没少给您惹麻烦,可是这个姐妹她说出宫办差的其他姐妹带来家乡的消息,奴婢……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银临重重“哼”了一声,她吓得连连磕头。 萧如月在绿衣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先起来吧。” “娘娘,奴婢知道错了!”彩茵似乎是吓破了胆,头都不敢抬。 萧如月便淡淡说道,“既是家乡的消息,本宫也不会拦着,但你要记住,宫规森严,本宫允准你私底下与其他宫的姐妹来往,可有些不该说的话,你是知道的。” 彩茵先是一愣,慢慢才反应过来,惊喜地重重给萧如月又磕了个头,“奴婢多谢娘娘大恩大德!” “行了,去吧。” 得了萧如月的准话,彩茵这才敢起来。她往银临那里看了一眼,银临姐姐的脸色依旧不好看。 银临姐姐是很不高兴的,但因为这是皇后娘娘的决定,她也不好说什么。彩茵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都战战兢兢的。 由于出了这么个插曲,银临走的慢了一些,回头看了眼萧如月,才退了出去。 她心里想的是:皇后娘娘这么做,大概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银临和彩茵走了之后,萧如月美美睡了一觉。 美中不足的是,她不是睡到自然醒,而是被绿衣给叫起来的,让她有些不悦。 原因是,彩茵去了一趟清宁殿,就慌慌张张地回来了,结巴着说有大事一定要面禀皇后娘娘。 她那模样就跟见了鬼似的,脸色白得吓人。 银临问话她也不肯说是什么,绿衣就不敢耽搁,只好把自家公主给叫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萧如月按着太阳穴,没睡醒就被叫起来,太阳穴莫名有些发胀。 彩茵跪在底下,犹豫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地道:“娘娘,奴婢在清宁殿,见到了一个人……” “见到什么人?”萧如月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彩茵虽然胆子小,但无缘无故绝不会吓成这个样子。 “娘娘,那个人……”彩茵抬起头来,咬紧了下唇,几乎把下唇咬破了,才下定决心说出来,“那个人,就是上次冒充君上的名头,送来血燕想要毒害娘娘的那个人!” “你说什么?”萧如月几乎要坐起来。 “是,是那个人。”彩茵结结巴巴道,“我看到他了,是那个小太监没错。” “你确定?”银临不自觉提高音量,“没看错?!” 彩茵白着脸,用力点头,“我,我没有……我看见他了,不敢声张,就跑跑回来了。我……” 她说着话就哽咽了,给萧如月磕了个头,“娘娘,上次是彩茵一时大意,差点害您吃了毒药,我一直,一直想将功补过的,我……” 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你做的很好。”良久没说话的萧如月缓缓道,她看了银临一眼,与银临交换了一个眼神。 早上刚在说清宁殿的秋美人私底下藏有僭越位份的凤头簪,这会儿彩茵去清宁殿,就恰好看见了之前冒充君上手底下人送来毒燕窝的小太监。 真是天赐良机。 银临收到萧如月的眼神,便明白了。 彩茵还在地上跪着,绿衣见萧如月没有责备的意思,便安慰她道:“彩茵,你见到那个人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第一时间回来向娘娘禀报,这就立了大功了。娘娘,会给你机会将功折罪的。” 萧如月没有表示反对,银临也冷淡地“嗯”了一声,彩茵“哇”地一下就哭出来,“太好了,终于找到那个人了,我……我我我……”一激动,边哭边语无伦次。 绿衣怕她又哭又笑的,扰了萧如月的清静,便先把她带出去外面了。 “娘娘,您让彩茵去清宁殿,原来是想让她去打探消息。”屋子里少了彩茵,银临说起话来也放松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如月总觉得,银临有意无意中都在提防着彩茵那个小姑娘。 不过,这些细节眼下在未妨碍到她之前,她都不会多问,只当不知道。 “可咱们也有人在清宁殿,他们也可以察觉到才是。”银临有些不解。 萧如月面上染了一抹深思的神情,徐徐道:“本宫同一让彩茵去清宁殿,原本只是想成全她去看姐妹、打听家乡消息的心愿。也想看看,她能不能顺便带点什么消息回来。没想到收获颇丰。” “有些消息,她去比谁都管用。彩茵虽然年纪不大,但她在宫中小姐妹众多,又是出了名的一根筋,心眼实在,大家都不会对她设防,在她跟前说话自然不会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人一放松下来,就会说出一些寻常不敢说的话,而这些,即便是探子也探不出来的。” “娘娘的意思是说,您是引蛇出洞,用彩茵去引那些人?您就不担心,会从彩茵这里泄露什么事情么?”银临提到彩茵,大抵是不悦,说话还是有些抵触。 萧如月笑而不语。 银临想了想,低垂着眸子。 萧如月便笑道,“你不觉得彩茵很特别么?每次想从她这里得到点什么,都能得到。她是一个神奇的姑娘。” “本宫说话从不避讳她,你们也是。但应该让她知道的只有那么多。她说话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从她口中说出去的,都是实话。别人想不信她都难。” 银临这回彻底了悟。 “奴婢明白了。娘娘果然好谋划!”她心里对萧如月佩服得五体投地。 尤其是,娘娘一面很放心地把这么多秘密说给彩茵听,但话里话外又不难听出来,娘娘对彩茵还是有戒心的。 这一点让她更加佩服。 明知此人有疑,却还能不动声色地借由此人的手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样的谋划,怎是一个“城府”所能形容的。 萧如月嘴角抿了一朵笑花。 银临一时的佩服,后面也许就该后怕了。 皇后娘娘可是把每个人都利用地透透的了。 物尽其用。 人尽其才。 “娘娘,您不觉得这样做好过分么?”青青从一开始就跟木头一样没有出过声,到此时才闷闷地说出话来。 萧如月闻言看了她一眼:“青青是说本宫不该利用单纯的彩茵么?” 青青不说话,但看她桀骜的神情,也不难猜出。 “那青青是觉得,本宫应该把所有实话都告诉她么?” 青青又一时语塞。 那个叫彩茵的宫女她也见到了,这两日进进出出的,她多少也接触了,彩茵这个人没心没肺的,想到什么说什么,脾气直,根本藏不住秘密。 要是被彩茵知道太多,她岂不是一张嘴就把什么都给捅出去了…… 思及此,青青就不吭声了。不高兴地站在床尾,摸着自己的佩剑闷声不吭。 萧如月何尝不知道青青的想法,但她自有打算。 彩茵向来说话一根筋,直来直去的,什么秘密都藏不住。要避开要害被人拿捏成为把柄,一些事情自然要瞒着她才好; 同时,她的直爽直白也是最好的武器,没人会怀疑她说的话的真实性。所以,适当让她知道一些秘密,借她的口传出去,就更有可信度。 与她相熟的人,最喜欢与她分享些小秘密,尤其小姐妹之间就是会交流一些不能自己和别人说出去、又想让大家都知道的话。 那些小宫女更乐意把她们知道的小秘密告诉彩茵,借由她的口去传播,就是想让别人都知道,既达到目的又不用自己负责任。 倘若真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们也绝不会选择彩茵作为倾诉对象。 萧如月早就看透了这点,才会有选择性的透露给彩茵一些讯息。 而被作为传声筒的这一点,相信彩茵自己也有所领悟,她再单纯,也不至于连这一点都看不穿,而她至今还乐此不疲,也从另外一方面透露出,她并非表面上所看见的那么简单。 但这次的回馈,着实惊人。 那个给她送毒燕窝的人,终于出现了,这比什么都叫人高兴。 “青青,以后你就会知明白的。”萧如月突然说道。 第104章有什么事瞒着我 青青愣了愣。 皇后娘娘却只是笑,并不多作解释了。 银临看了青青一眼,没再说其他的,便告退了。 萧如月因为没睡够头疼,也躺下继续休息。 这一睡就睡到了掌灯时分。 绿衣特意炖了鱼头汤,萧如月还没睁眼就闻见了。 她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绿衣端着热气腾腾的鱼头汤已经站在桌旁了。 鱼汤的香味飘满一屋,令人食指大动。 “娘娘,您醒的还真是时候,这汤刚出锅。”绿衣欣然对她笑道。 萧如月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下床洗把脸漱了口。 青青帮着她梳了个头,就站在她身后不动了,活似移动木桩。 萧如月之前试过劝她找个位置坐下,她不肯,萧如月也就不劝了——什么时候她自己站累了,就会飞到房梁上去歇着的。 “娘娘,君上方才遣了方维庸方公公来说,今天会有些忙,晚点才能回来。让您先用晚膳不必相等。”绿衣说着话,盛了碗汤递给萧如月。 大考刚过,这会儿都忙着在阅卷,阅卷是个技术活,并不是单单看卷上的文章就够了的。 监考并且负责阅卷的,有多少人是宇文成练的耳目还不得而知,眼下朝中诸事纷繁,他忙一些也是应该的。 萧如月点点头,说道:“留些汤在灶上热着,君上晚些回来能喝。” “娘娘放心吧,奴婢早知道您会这么说,已经备着了。”绿衣笑得很猥琐。 “死丫头。”萧如月别了她一眼,便喝了起来。 鱼头汤呈乳白色,看火候炖了至少一个时辰,汤水有鱼的鲜甜,又混入了其他食材的鲜味,简直是人间美味。 萧如月喝了有半碗,突然想起今日从一大早起就没见到梁丘雅音,才问起来:“绿衣,你可曾见过雅音姐姐?” “梁丘姑娘在您睡着后给您把过脉了,然后就不见了。”绿衣摇摇头,“我想梁丘姑娘估计是出宫去了吧,昨天还听她说,今个儿定要去找那个什么唐的一较高下。” 绿衣转了转眼珠子,神色有些古怪。 萧如月也未曾多想。 她喝了两碗汤,又吃了半碗饭,这才算饱。 因为宇文赫已差人来说要晚归,她吃完便在屋里溜达两圈,然后坐下来看书。 躺了整日她的骨头都懒了,但青青和绿衣不肯让她出去,她也就不勉强,捧了本闲书在看。 就看本书而已,绿衣也要唠叨说:“娘娘,您身子还没全好,看书太劳神了。” 瞧吧,简直是个小管家婆。 萧如月笑笑不说话,她生怕屋子里太暗,又赶忙去点了盏灯。 见她这样,萧如月都不好意思提醒她:屋子里快亮的跟白天似的了。 亥时了,宇文赫还没回来。 萧如月听着小太监报时,心里陡然生出一丝不安来。 即便是忙着大考的事情,还要对付在暗中捣乱的宇文成练的人,他也不至于到这个时辰还没回来。 萧如月合上书,看了眼青青,又盯着绿衣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娘娘您想多了。”绿衣的目光有些回避,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勇敢地与她对视。 “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的?”萧如月忽视她脸上的若无其事,不容置疑。 绿衣片刻的犹豫已经充分说明问题了。 “娘娘在说什么,绿衣不明白。”绿衣仍然是一脸解的表情。 萧如月眼底一凛,也不多说,直接掀被下床,穿鞋披衣就往外走。 “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绿衣连忙过来抢她的衣服,就连一直假装自己是木桩的青青也冲过来,死死挡在她面前,她动一步青青就挪一步,寸步不让。 萧如月的手顿了顿,定定看着绿衣,“说吧,是不是我出什么事了?” “不是。”绿衣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说错话,连忙改口,“不是不是,没有出事,谁都没有出事。” 那就是有了。 绿衣从一开始的犹豫,到现在表现出来的坚决,让萧如月彻底确定了。 本来一开始她是没在意的,可是等到这个时候宇文赫还没回来,绿衣的态度又如此奇怪,她不想起疑都不行了。 就在僵持之间,有人从外头推门而入。 率先进来的是银临,随后便是宇文赫,但他似乎是半昏半醒状态,是方维庸和羽林卫副统领柳惊涛一人一边搀着他进来的。 把宇文赫放在床上,柳惊涛便出去了。 银临关上门,窗外突然先后跳进来三个人,分别是崇越和崇阳,还有久违了的十三。 青青见到十三,低低唤了声:“师父。” 十三也轻轻地“嗯”了一声以作为回应。虽然是师徒,她们却是截然不同的。 萧如月看看方维庸和银临,又看了看崇越等三人,绿衣见到最不想看到的人,此时也没有反应,而是咬紧下唇,一副“出大事了不得”的惊慌失措模样。 这么大的阵仗,这么多的人全都出现了。 看样子,今天晚上出的事情,小不了了。 萧如月坐在床沿,宇文赫面色潮红,意识有些涣散,但一碰到她便迫不及待地拉紧了她的手。 萧如月想抽回手,却被他抓的更紧,手腕微微发疼了。 平常的他,即便再怎么急切霸道也绝不会弄疼了她。 萧如月咬了咬牙,回头看着银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君上……去了琉璃阁……” 主动去的? 萧如月蹙紧了眉头,追问道:“你们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银临没吭声。 十三脸上有些焦急,但她瞥了萧如月一眼,眼神有些轻蔑,“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枉费主子为你做了这么多。” “放肆!”萧如月正在气头上,十三这么一说,萧如月当场呵责道,“本宫没问你话,何时轮到你多嘴?” 十三没想到萧如月会突然发难,愣了一下。 “以前是本宫不想与你计较才容得你放弃。你说话做事最好分分场合分分时候。上、下、有、别!” 萧如月语调冷了几分,眸中结了一层寒霜,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气势雄浑。 宇文赫抓着她的手,力道也重了重,萧如月吃痛但是甩不开,只能由他拉着。 崇越犹豫了一下,点了宇文赫的睡穴,他这才睡了过去。 “银临,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本宫么?”萧如月一双水眸此时寒意凛凛,清冷地盯着银临,“君上为何去找叶海棠,因为我是么?” 银临双唇碰了碰,原本是想辩解的,但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辩解。 皇后娘娘如斯机敏,聪慧过人,谎言已瞒她不住了。 “娘娘,君上是为了替您去讨解药,才……才会中了叶贵妃的圈套。” 这么说,宇文赫是中了“一夜春宵”的毒…… 萧如月心里一沉,腹中忽然绞痛起来。 她下意识按住小腹,但疼骤然痛剧烈,她坐不住,身子软下去,跌在宇文赫身上。 “娘娘!”银临绿衣和青青三人脸色大变,连忙奔上前来。 萧如月抓住银临的手,狠狠道:“雅音姐姐呢?她人在哪里?什么毒能让她束手无策!” 话音落,梁丘雅音便从窗口落了进来。 显然,她一直都在,只是没有露面……更确切的说,她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萧如月。 “……敏儿,我……” “雅音姐姐留下,其他人全都出去!”萧如月顾不得腹中的剧痛,冷冷命令道。 腹中的剧痛让她几乎说不出来话。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搅,撕咬。 她满头是汗,脸色已泛起青白。 这濒临死亡的滋味她不是第一次尝到,却第一次觉得,生不如死。 其他人全都退了出去,走门的走门,跳窗的跳窗,连青青也跟着十三一起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宇文赫、萧如月和梁丘雅音三人。 梁丘雅音从身上掏出药瓶倒出两颗药,一枚强行喂给了昏睡中宇文赫。 一枚药丸塞进萧如月口中,才搭上她的脉搏,忧心忡忡道:“蛊已发作,我也……” “是什么蛊,能让你,束手无策?”萧如月咬着牙问道。 腹中的剧痛因为雅音姐姐的药而有所缓解,但仍然痛的无以伦比。 她的意识已经快撑不住了。 梁丘雅音深深看了她一眼,无奈叹道:“……是化血蛊。” 萧如月宛若雷劈。 化血蛊,以饲主自身血肉喂养,分子母蛊。一旦被饲主施了蛊,只能由施蛊者解除,任何一种强行驱蛊的方式,都会令体内蛊虫反噬,顷刻毙命。 “这两日,我一直在寻找方法解蛊,但太过冒险,你家夫君不肯,我也不敢试……” “对不起月儿,叶海棠那个女人不知是何时在你身上下的蛊,是我没有及早发现。我……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实话。” “我们想不出办法,你家夫君便提出,他去找叶海棠要解药。若能解蛊,这个孩子便能保住,若不能,就只能……牺牲……” 虽然梁丘雅音余下的话没能说出口,但萧如月心里再清楚不过。 化血蛊,她身上被施了子蛊,母蛊在叶海棠身上,只有叶海棠才能解蛊才能救她。 宇文赫明知道叶海棠手上有一夜春宵,他明知道叶海棠对他虎视眈眈,他还为了她…… 第105章你是我的唯一 去冒险。 萧如月痛苦地闭上眼。 叶海棠那个女人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宇文赫去找她要解药,定是撕破了脸皮了。 往后就不再是能在宫内解决的事了。 何苦为了我一个,坏了全盘计划。 宇文赫,我萧如月何德何能,蒙你全心相护? “月儿,你别想太多了,你家夫君他也是……”梁丘雅音原本想安慰她,最后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等他醒来,你们好好谈谈。” “好。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梁丘雅音迟疑了一下。 萧如月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夜春宵它……没有解药,宇文赫只能靠他自己扛过去。 她的脸色白了白。 明知道是这样的后果,但看见雅音姐姐的犹疑,心里还是有些受不了。 他是为了她呀。 “月儿,他被点了睡穴我又给他喂了解毒丹暂缓毒性,让他暂时昏睡,这毒不碍事的。眼下最紧要的,还是你腹中这个孩子。” 梁丘雅音意有所指道。 没能拿到解药,可化血蛊的子蛊还在,想要杀死子蛊,就只能选择牺牲这个孩子了。 两者选其一,无法两全其美。 解蛊,就必须牺牲孩子一条命么? 萧如月怔了怔,才回过神来,她的手攥了拳头,问梁丘雅音道,“姐姐,解毒丹能暂缓我体内的蛊毒发作暂缓到何时?” “至多明早。”梁丘雅音顿了顿,“你是希望……”宇文赫清醒着来面对。 话到了嘴边,梁丘雅音又给吞了回去。 她把解毒丹给了萧如月,吩咐道,“你一个时辰给他喂一次,兴许管用。” 萧如月挤出一抹笑容,接下了解毒丹。 雅音姐姐,一夜春宵又不是毒,解毒丹能起多大作用,你自己心里比我清楚吧。 梁丘雅音走后,萧如月拿出银针,小心翼翼找到宇文赫的睡穴,一针扎下去,他便从昏睡中悠悠转醒。 宇文赫身上的药性未解,意识一半还在混沌之中,身体被药性所支配。 他捏住她的手,一用力便把她扯进了他怀里,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萧如月试图挣扎,但他的力气太大,她无法挣脱。 “君上,你轻点,你抓疼我了。” “敏儿,你在做什么?”一半迷糊一半清醒的宇文赫抓着她的手力道丝毫未减,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敏儿,朕想要你。” 萧如月眼眶微红,所有的挣扎消失在他如醉语叮咛的话语之中。 他脸色潮红仿佛喝醉了酒,凤目半眯,见她眼眶泛红眸中噙着泪花,情不自禁俯身吻在她眸上,“不哭,朕不会弄疼你的。” “娘子,为夫会好好疼你的。” …… 他的吻一如既往地炙热深情,扫遍她全身。 她沉溺期间,暂时忘记了化血蛊,暂时将孩子的命运抛诸脑后。 总有人要牺牲不是么? 他为了她牺牲,她至少应该为他做点什么…… 抵死缠绵。 一夜到天明。 天色微亮时,萧如月躺着遥望窗外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身侧的宇文赫早已熟睡,她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想动却累得慌,便索性不动了。 不亲身体验过怎知“一夜春宵”的凶险。 不怪自从姚梓妍得到这药之后,宇文成练会整日沉溺在床笫之间,任由姚梓妍为所欲为。 只怪这药性太凶悍,即便是宇文赫也抵挡不住药性发作时的狂暴,更何况宇文成练这个沉溺酒色早就被掏空身子的色中饿鬼? 腹中的痛楚又蠢蠢欲动,萧如月不顾身子的疲累,爬起来又服了一颗解毒丹。 这会儿,解毒丹已经快撑到极限了吧? 她穿好里衣下床,又披了件衣服就开门出去,“银临,绿衣,你们在么?” 她低声一唤,银临便迅速前来应答:“娘娘,您怎么……” “备热水,本宫想要沐浴更衣。” 银临犹豫不决,“娘娘,可是……” “快去。”萧如月不等她说话便打断道。 她是没看见,自己此时的面色有多苍白。 银临违逆不过她,便悻悻走了,绿衣走过来,“娘娘,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时候还早着呢。您先睡会,热水备好,我会叫您的。” “嗯,你待会儿把雅音姐姐也给叫来吧。” “好。”绿衣红着眼眶,想哭但是不敢当着自自家公主的面哭出来。 萧如月若无其事地露出笑容,还安慰她:“哭丧着个脸做什么,本宫这不是好好的嘛。” 您哪里好好好的了。分明就是…… 绿衣咬着唇不让自己说出多余的一个字,拼命点头。满眼泪花,却是硬逼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萧如月心中暗暗叹了一声,慢慢走回房,还有几步就是大床,她双腿却忽然没有力气软了下去,腹中开始绞痛的厉害。 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再度醒来时,外面已是艳阳高照。 床边围满了人,宇文赫,雅音姐姐,银临,绿衣,方维庸,等等等等。 她睁开眼已觉得费劲,想说话,才发觉喉咙里干涩燥热,她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感官重新回来了,她只觉得头疼喉咙疼,手脚身子,哪儿哪儿都疼。 尤其是小腹的位置,似乎有一阵阵的坠痛。 见她醒来,众人满目的关切,宇文赫就坐在床沿,大掌抚摸着她的脸,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一般,“敏儿,你可算是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半晌,她才硬是从热得冒烟干得难受的喉咙里艰难挤出几个字来。 宇文赫微微笑着看她,没作答。 其他人要么回避她的眼光,要么假装在看别处。 就连雅音姐姐也是。 就在她昏迷的时候,什么都发生了,对吧? 萧如月心里一痛,努力伸出手扯了扯宇文赫的袖子,“告诉,我。” “好。”宇文赫轻叹,把她从床上抱起来,走向屋子里放置的浴桶。 宇文赫调整了姿势,让她能看见浴桶中的情形。 大木桶中有半桶血水,水已冷却,看着触目惊心。 而在那一汪血水之中,有一条状似蜈蚣的虫子浸泡,浮了上来。全身已经泛白,看来已是死了。 “这就是化血蛊的子蛊。”宇文赫对萧如月说道。 萧如月点点头。 那条像蜈蚣一样的虫子是化血蛊的子蛊,那些血水,就是她的孩子了么? 未到一个月的孩子尚未成型,最后都化成了血。 她只恨自己那一刻是昏睡着的,哪怕是痛,也该清醒的痛着才多。 萧如月眼眶泛红,雾气弥漫。 不知道何时,其他人都退下去了。 房内只余下宇文赫与萧如月两个人。 宇文赫在她额头上重重一吻,说道:“别难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孩子会明白你爱他的心。这不是你的错。” 怎么可能不难过啊。 宇文赫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第二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面前而无能为力。 老天爷,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惩罚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了我孩子又收回,我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偿还! 萧如月说不出话来,选择了嚎啕大哭。 眼泪如奔涌,控制不住。 宇文赫心疼地把她放回床上,用手擦不干她的眼泪,便俯身吻了上去。 “别哭,我会心疼。” 她依旧哭的停不下来。 满心的自责。 萧如月,你为什么没有早发现,你辛辛苦苦学医是为了什么? 到头来,想保护的人,终究没能护住! 你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敏儿,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你明白么?孩子会再有的,可如果你没有了,就什么都没了。你明白么!” 宇文赫紧紧抱住她,不理会她拼命的挣扎和抵抗。 “敏儿你听好,孩子救不回来我和你一样痛心。可是,这个孩子不会白白牺牲,那个老妖婆胆敢伤害我的妻子和孩子,朕绝不会放过她!” 萧如月顿了一顿,愣愣望着他,“什么,意思?” “咱们的第一个孩子不会白死,我也绝不会允许他白死。敏儿你记住,孩子的死换你的生,这是早就注定好了的;可是那个女人做的事情,却绝不会因为这个孩子的消失而终结。” 萧如月泪眼朦胧,她的视线里,宇文赫的笼罩在雾气之中,看不真切。 但他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却是掷地有声的。 “敏儿,你要坚强,你要快快好起来。我们的孩子,还等着你这个母亲为他报仇!” 宇文赫深深吻住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萧如月愣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宇文赫的吻再次覆了上来,霸道且炽热,暖意很快将她包围其中。 但他仅止步于吻,便把她抱在怀中,“敏儿,你一定要好起来,孩子在等你,我也在等你。” “娘子,我不能没有你。” “哪怕有一日,只能用这江山来换你,我也绝不会眨眼。” “你是我的唯一,没有你,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有意义。只有你在,我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 萧如月的大脑被他的话侵占了,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 第106章美梦,噩梦 只有你在,我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我不能没有你。 …… 这大抵是世上最好听的情话了。 天长地久比不过我不能没有你。 宇文赫的声音在她耳边叮咛呢喃,低沉和缓的嗓音仿佛清流,流进她心里。 她紧张的心情渐渐缓和,不久,疲倦涌上来,她便再度睡去。 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徜徉在云端,躺在软绵绵的云朵里面,阳光从上面照射下来,浑身暖洋洋的。 她翻了个身,身边是沉睡着的宇文赫,他闭着双眼,睫毛很长,像小扇子一样罩了一片扇形的阴影。 他的呼吸平稳起伏,睡梦中犹带着笑容,应该是做了什么美梦吧。 “娘亲。”她听见稚嫩的嗓音在唤她,一回头便看见一对粉雕玉琢的童男童女站在她身后。 她朝他们张开双臂,两个孩子便扑进她怀里撒娇,软糯的声音喊着“娘亲”,让她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滩水。 她的腰忽然被抱住,她扭头一看,熟睡中的宇文赫不知何时醒了,他抱着她的腰,冲她温柔一笑,眸中笑意胜过星光璀璨。 他低低唤她:“娘子。” 她只觉得脸上一热,羞得不行。 两个孩子却在她耳边鼓噪,大喊着,“爹爹娘亲抱抱,亲亲。” 宇文赫被孩子们一起哄,果真把她搂在怀中,温热的唇覆了上来。 她情不自禁地回应他,他越发深入,夺走她的呼吸和所有感官,她两腿发软,只能依附在他身上。 她羞得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听见他低沉悦耳的嗓音在耳边徐徐道:“这辈子,有你,有孩子,足够了。” 宇文赫长臂一伸,把她和孩子揽在怀抱里。 阳光如此温暖,云朵如此柔软。 这一刻若能永恒,那该有多好。 就在她沉醉其间时,突然脚下一空,孩子和宇文赫先后掉了下去。 尖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她低头一看,底下竟然是万丈深渊…… “不要——” 萧如月惊叫着从梦中挣扎坐起,浑身大汗淋漓。 “没事了,做梦而已。”守在床边的宇文赫一把将她搂紧怀中,“我在呢。” 萧如月脑子里一片混沌,在听见宇文赫的声音之后,混沌才渐渐散去。 等她回过神来,看清了宇文赫的面容,梦境与现实叠加在一群,心里酸楚,“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在呢,我在。你只是做了噩梦,梦醒了就好了。梦里都是假的。” 萧如月什么都不说,或者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抱着宇文赫尽情地哭,哭到歇斯底里。 梦是假的,可是梦里她至少还有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 可是,清醒以后才发觉,孩子她一个都没有。 她的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死于别人之手。 宇文赫只能一直安慰她:“流眼泪太伤身,快别哭了,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可是,想哭的时候哪里是说停就能停的。 等到她哭完,宇文赫的肩上也湿了半边。 他叹了口气,用袖子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跟朕说说,都梦见什么了。” 萧如月哭够了,啜泣着,把自己的梦都讲给宇文赫听。 梦里的云端,和那对粉雕玉琢的孩子太过真实,真实到她都不信那是在做梦。 她依稀记得那两个孩子的面容,那么像她,又像宇文赫。怎么会是在做梦呢? 宇文赫听完长长叹了口气,良久才说道:“孩子还会再有的。” 再有,和失去的,终究是不同。 萧如月没有说话,靠在宇文赫怀中发呆。 小产也是需要静养的,需要注意的事项,和坐月子并没有多少区别。 银临和绿衣事事小心谨慎,宇文赫不知道又从哪里找来一个有经验的祝嬷嬷,由祝嬷嬷带着绿衣和银临给她准备一日三餐,并且安排所有饮食起居。 彩茵并不知晓内情,她只知道,邀凤宫的气氛越发压抑了。 青青每天都像樽雕像似的守在床前,除了出恭的时间,其余时候寸步不离,她大概是得了死命令。 绿衣也几乎是寸步不离的。 反观萧如月,她在第一天哭过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乖乖接受一切的安排,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但也不再说话了,也不会笑了。 从前开朗的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死气沉沉。 这样的她,比又哭又闹还叫人担惊受怕。 沈良一直就守在外面,和绿衣互相配合着,生怕萧如月有个万一好歹。 梁丘雅音在前两日还来看她,见她这个模样,频频摇头,后来就彻底失踪了,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好似宫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么个人一样。 宇文赫每日下了早朝便立即赶回来邀凤宫陪着她,所有政务都会带过来。只是辛苦了方维庸两头跑。 所有人都在担心,皇后娘娘会这个模样到几时。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眼看着已经快到科考放榜的日子了。 宇文赫挑了两篇不错的文章在她跟前念,反反复复地念。 换了别人或许是需要弹词话本琴棋书画的安慰,她却终究不同。宇文赫坚信,总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找回信心,找回她继续下去的理由。 “绿衣姐姐,娘娘今个儿怎么样了?”彩茵端着热水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绿衣连忙示意她噤声,但又觉得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便放松了一下,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娘娘肯定会好起来的。” 一定会。 是夜。 一轮新月如钩悬挂在天边,星光竟比月光更璀璨。 萧如月临窗坐着,夜风吹来,清凉。 “娘娘,您现在可不能吹风。”绿衣生怕她的小月子调理不好会留下病根子,连忙替她披上了衣裳。 萧如月看了一眼,倒是没有推开,只是说:“只是微风罢了,不妨事的。” “可……”还是不行啊。 绿衣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萧如月望着天边的新月发了许久愣的,直到看见一道人影,从窗外蓦地落了进来。 来人一袭劲装,腰上还配着长剑,满脸英气,眼中写着久经沧桑的世故,除了那个暗恋宇文赫多年的十三,又有何人? 十三见到萧如月也不行礼,同崇阳、崇越对萧如月恭敬的态度不同,十三眼里似乎从来就没有萧如月这个主母。 此时,她用毫不掩饰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着萧如月,那样子简直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格。 绿衣看了就窝火,呵责道:“你放肆。” “你才放肆!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么?”十三态度很是嚣张,“识趣的就退开。你可挡不住我的一掌。” “你……”绿衣气得脸色涨红。 十三瞪了她一眼,似乎十分得意。转而看着萧如月说道:“属下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样子你上次的罚挨的还不够重。”萧如月徐徐抬起眸子,眸中一片森冷寒意,惊得十三后退了两步。 但很快她就稳住了,“娘娘说笑了,属下已知错。” “嗯,你罚领了,但错却未必肯认吧。”萧如月的语调倒是放轻了不少,“你不惜千里迢迢赶回来,不就是想见见本宫,看本宫到底够不够格站在你心心念念的男人身边。如今见也见到了,罚也领了,若真知错了,就该回去了。” 这些话,颇有试探的味道。 萧如月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十三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低下头道:“主子让我留下来了。” “呵。”萧如月轻笑一声,里头有些许的嘲讽,但更多的却是意味不明。 十三没出声。 萧如月说道:“不管在你心里能与宇文赫匹配的女子是什么样的,本宫与他是结发夫妻这一点已是既定事实,你不想认本宫这个主母也由不得你。既然经过上次一罚,再加上前几天本宫的训斥,你也该领悟到了,何必再来做戏?本宫还没脆弱到,需要一个对我的男人虎视眈眈的女人来激励的地步。” “……”十三一时无语。 “你回去吧。不管你是真心认可本宫,还是只听命于宇文赫,你的目的都达到了。”萧如月说着,扶着绿衣的手站起身,“绿衣,替本宫送客。” 十三犹豫了片刻,便从窗户跳了出去。 绿衣站在萧如月身后,双唇蠕动了好几次,但什么都没说。 萧如月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就在绿衣犹豫不决时,她忽然转了回来,绿衣登时浑身紧绷如临大敌,“娘、娘娘……” 萧如月的目光越过她,落在窗外,轻轻道:“君上,屋顶上虽好,但终究不如屋里舒服,还是进来吧。” 话音落,一到青色的身影便从窗口飘了进来。 正是换了常服的宇文赫。 萧如月看着他,面上没有半分讶异的神情,反而轻叹道;“君上轻功再好,也不该总这么爬屋顶。” 宇文赫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萧如月不禁莞尔。 见到她久违的笑容,宇文赫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光,“你……没事了?” 萧如月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径自在床沿坐了下来。宇文赫紧跟着坐在她身边。 青青被绿衣招呼着,两个人一道出去了。 房内,只余下他们两个人。 第107章一生陪着你 宇文赫习惯性的把萧如月抱在怀里,她也顺势依偎过去,靠在他胸口的位置。 他的心跳强而有力,一下,又一下。 听着他的心跳声,她情不自禁跟着他的心跳节奏在呼吸。 她徐徐说:“那天绿衣问我说,我腹中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我就在想,肯定还是女儿好,女儿贴心。后来我一想,这大夏内忧外患不断,又需要位皇子,可如果我生了个皇子,问题又更大了。我于是想着,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 “然后,孩子就没了。” 她看着宇文赫,“你说,是不是老天看我不是真心希望这个孩子来到人间,才会把孩子收回去的。” “胡说什么呢。别胡思乱想了。”宇文赫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老天爷明辨是非,谁对谁错他看的真切,这个孩子与我们有缘无分,兴许是时候未到吧。等时候到了,你会儿女成群的。” 宇文赫说着摸摸她的头,微微一笑。 时候未到啊…… 兴许是吧。 萧如月看着宇文赫的笑脸,释然了。 他的笑容仿佛有安抚人心的效用,光是这样看着他,她就觉得特别安心。 心头也舒缓了许多。 其实,她并没有所有人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这几天来的颓废和不苟言笑,都只是因为,她没办法一下子接受这样的局面。 第二次失去孩子,这种钻心的痛不是别人能懂的,她必须让自己慢慢接受,进而把这件事放进心底,才不会让失去孩子的痛苦,影响了接下来的脚步。 因为,有些事她不得不做。 宇文赫说的对,孩子,绝不能白白牺牲。化血蛊的苦头她也不会白吃。 前世,宇文成练和姚梓妍在叶海棠的唆使下对她做尽丧尽天良之事;如今,叶海棠又亲自出马想要置她于死地。 前世之仇,今生之恨,是时候一一清算了。 叶海棠,我萧如月与你不死不休! 血债定要你血偿! 萧如月眼底蒙上一次寒霜,充满决然的杀意。 听闻皇后娘娘得了风寒已经病了好几日,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好几回了。君上这几日也都一直在床榻陪着,这些天,邀凤宫上下都有些萎靡不振的。 宫里的人都在讨论:“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得了个风寒不但有好几位太医看诊、有一干下人照看,还有君上陪伴左右,这等殊荣任何人都比不来。” 说来说去都是满满的羡慕。 而琉璃阁里的叶海棠,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亚娜来回话。 那晚,宇文赫为了司徒敏不惜与她撕破脸,问她要解药,却中了“一夜春宵”还从她这里空手而归,她本以为,那天晚上司徒敏就该死了。 可这么多天过去了,邀凤宫那边除了有皇后病重的消息之外,再无其他,她就有些着急了。 亚娜出去了好半天了,叶海棠越等越不耐烦的时候,亚娜才姗姗来迟。 “你死去哪儿了去那么久?”叶海棠冷冷道,手中握着茶盏,像是随时会再朝她头上砸过去。 亚娜头上那个前些天被她砸破的伤口,上了药之后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但叶海棠的手这么一比,她想起那日的情形,还是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叶海棠哼了哼,重重把茶盏置在了茶几上,“邀凤宫里情形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邀凤宫这几天太医们进出频繁,咱们的人从邀凤宫里偷偷带出来的药渣,也都是治风寒的,听闻皇后娘娘这几日病的厉害,连床都下不了。”亚娜壮着胆子把自己知道的悉数回禀。 却见叶海棠脸色一沉。 怎么又是这些话。 “这么多天了,司徒敏早就该死了才对。为什么邀凤宫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叶海棠气愤拍桌。 “奴婢,不知。”亚娜结巴道。 叶海棠一脸寒霜,眼睛里的怒火都要烧起来了,“那个贱人真是命大!” 还是说,一直隐藏在宫里的那个高人,替司徒敏解了毒? 不,不可能,那个人要是真能解了化血蛊的子蛊,宇文赫又何必来找她? 那日若非宇文赫找上门,她也不会知道,宇文赫原来早就在怀疑她了。 宇文赫,你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可是你居然为了司徒敏那个小贱人放弃自己的计划,我会让你知道,你这么做根本不值得。 司徒敏算什么,她除了比我叶海棠年轻之外,她有哪点比得过我? 她就算今天不死,我也有的是办法让她明天死! 你现在不碰我,可以,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就范。 等着瞧吧! “你吩咐下去,让我们的人继续看着邀凤宫,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回来禀报!”叶海棠沉声命令道。 亚娜连连称是,弓着身子退下了。 她心里迫不及待想逃出门,却要极力克制着脚步,不敢越雷池一步,否则不知道座上的那位会不会一时生气便把手中的茶盏砸过来。 出了门,走到了墙角,她才算松了口气。 突然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吓得她几乎跳起来。 “是我。”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亚娜回头,看清来人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 这人正是当日她头破血流之际扶了她一把的那个宫女。 亚娜拉着人往院子里跑了一段,确定距离足够远,里面的人听不见她们说话,才敢停下来。 “秋词姐,你怎么来了?”她压低声音问道。 自从上次秋词扶了她一把,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就亲近了许多。 “我看你连药都没擦,一早上都不在,不放心就过来看看。”秋词说道,平淡无奇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情绪起伏。 亚娜闻言,脸色就黯淡了下去,“一早奉命出去,刚刚回来了。” 秋词没说什么,从袖子里拿出药膏,掏出手帕抹了一把药膏,“把头低下来一点。” 亚娜身子下蹲了一些,她便不用踮起脚尖,来回抹了三次。 抹完,才把药瓶子给了亚娜,“你记得要擦药,不然伤口好不了的。只可惜,这些药膏不能去疤,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以后头上留个疤可怎么办。” 亚娜收好药膏,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其实贵妃那儿有非常非常好的药,擦完一点疤痕都没有。可是,我办事不力,她不会给我的。” “后宫争宠之事稀松平常,贵妃记恨皇后娘娘得宠,我也明白。”秋词叹了一句,“可是贵妃娘娘这么紧盯着针对皇后娘娘,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你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要自己多些小心。贵妃疑心重,若知道我与你来往深,定会怪罪于你的。” 秋词毕竟是宫里的老人,这么多年在宫里能够相安无事,她自有一套生存法诀。 亚娜点点头。秋词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看见她们,便走了。 她脚步很快,一路小跑着,很快就走远了。 “秋词姐,其实我不是什么小姑娘了,真论年纪你肯定比我小。我这张脸,就算留疤也不会有人在意。” 亚娜自言自语道,想到邀凤宫的情况未明,而叶海棠又时刻冷脸盯着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叶海棠这个女人,为了自己,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她看上了君上,君上却钟情于皇后娘娘,看样子,皇后娘娘凶多吉少了。 “亚娜,进来!”殿里的叶海棠不知为何吼了一嗓子。 琉璃阁上下都听见了。 亚娜不敢迟疑,收起自己的犹豫和思绪,迅速武装好自己,一路小跑过去,还拉高了嗓子回道:“娘娘,奴婢在呢。” …… 本应该已经走远了的秋词,不知何时出现在无人会注意到的角落里。 她看着亚娜走了,嘴角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 邀凤宫里。 “君上,你觉得我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萧如月突然望着宇文赫问道。 宇文赫微微一顿,“你觉得需要几天?” 他神色泰然,看他的样子,像是看透了什么似的。 萧如月趴在他胸膛上,悲戚戚地说道:“我感觉我永远都不能看开了。” “无妨,你一日走不出来,朕便陪你一日。你一年走不出来,朕就陪你一年。你若是这一生都不能释然,那朕这一生都陪着你。” 宇文赫紧紧抱住她,把情话说的如斯动听。 “但你如果想做点其他的事情缓缓,朕也不介意妇唱夫随。” 他的话一下子就说进她心坎里去了。 萧如月一怔,回抱住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定是察觉到了——她想为那个未来得及出生就夭折的孩子做点什么。 “那要问你,当初对素不相识的我,为何会那么好。”宇文赫笑意深浓,眼底尽是温柔。 萧如月与他对视,望进他的黑眸,陷入一片温柔的深情之中。 当初她从未想过,她举手之劳的善举,会为她的人生写上这么丰富的一笔。 上天还是会善待好人的吧。 萧如月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她昔日的善良,换来如今的福报,这些都是无法否认不可抹灭的。 她靠在宇文赫的怀抱中,手指在他胸膛画着圈圈,半晌才说道—— 第108章吃醋 “君上,往后不要再找十三演这种蹩脚的戏了,她本就讨厌我甚至看不起我这个主母,以后她更会觉得我懦弱不堪。” “你错了,这次是她自动请缨的。”宇文赫在她鼻头上刮了一下,纠正道。 萧如月歪着脑袋,“她自己请缨的?”听她的语气,似乎不太相信。 宇文赫笑了笑,却并未解释。 萧如月也就不再多问。又走到了窗边。 她披着衣裳,风吹在身上倒是不觉得凉。 “过几日就该放榜了吧,我想出宫一趟。”沉默了好一会儿,萧如月说道。 宇文赫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淡淡道:“你身子还需要将养,出宫之事,还是迟些再说吧。” “那可不行,自从那日考试之后,我已经消失了快半个月,若是到放榜我都不出现,杜子衡该如何想。” “杜子衡自有人照料着。”提到杜子衡,宇文赫的说话的语调都不对了。 萧如月隐约闻到了一股酸味。 “君上这是在吃醋么?每回我提到杜子衡,你都跟吃了陈醋似的,这是何解?”萧如月忍俊不禁道。 某君上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他的尴尬仅仅在瞬间,随即强硬道:“吃醋又如何?朕就是不喜欢你眼睛里看着其他的男人。” 吃个醋被人揭穿也如此理直气壮。 萧如月双手捧着脸,一脸无辜道:“所以君上的意思是,我心里想着其他男人不被你看见,你就不吃醋?” “你敢!”六月的天宇文赫的脸,说变就变。 看他的神情,大有“你敢想其他男人试试看,我一定一刀宰了他”的意思。 萧如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敢不敢,臣妾怎么敢。臣妾心里眼里都只有君上您。” 某君上:“这还差不多。”然后就在美人朱唇上偷了记香。惹得美人白眼他:“色狼。” “不够具体生动。”君上对此评价还不太满意。 萧如月眉头微扬,他甚是得意地补充了句:“至少是色中饿狼。” 萧如月:“……”此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简直无耻。 不要脸! 然而,君上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要脸。 萧如月扶额,跟他比无耻,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邀凤宫外,一道人影迅速从夜空划过,落在邀凤宫的庭院中,速度之快,竟然没有惊动守卫。 又或者说,来人十分熟悉守卫巡逻的节奏,巧妙地避开了锋芒,在他们走过转角最容易疏忽的瞬间插了进来。 “什么人?”银临听见夜空里衣袂飘过的声音,转头沉声喝道。 “是我。”一个女音慢慢的说道。 那人从阴影里走出来,穿的不是夜行衣,而是寻常宫女的服饰,灯影绰约下,依稀能看清楚她的面容。 “雅音姑娘。”银临顿时松了口气。 心里暗暗腹诽道:您放着大门不走,非要用这样的方式出场做什么。 梁丘雅音大大方方走出来,宫女的衣裳套在她身上,毫无违和感。她这张看着平凡无奇的脸,却是十分耐看。 “你们家君上是在敏儿房中么?”梁丘雅音的脚步一顿,回头问道。 银临点点头。 梁丘雅音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她门也没敲,径直推门而入。 房内两个人正临窗而立,风花雪月。一听见声音齐刷刷回头看来。 灯影深深,萧如月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雅音姐姐,你怎么来了?” “你好端端的脸红什么?”梁丘雅音大步流星走进来,调侃道,“是不是正打算做什么羞羞的事情,正好被我打断。” “雅音姐姐胡说什么呢。”萧如月俏脸红彤彤的,分明没什么,但就是没忍住脸上的燥热。 像是私奔被抓了似的。 尤其雅音姐姐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害得她莫名尴尬。 “梁丘姑娘消失了好几日,不知有什么好消息?”宇文赫适时出声,替萧如月解围。 萧如月悄悄松口气。 梁丘雅音这才“依依不舍”地从萧如月脸上移开目光,“我在琉璃阁待了几日。叶海棠现在就是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 宇文赫和萧如月都没有打断她,静静听着她说。 “君上在琉璃阁里有眼线,你应该知道,叶海棠这个女人如此狡猾,她的把柄很难被抓住,而且她还有个太皇太后在背后给她撑腰,想对付她难上加难。经过化血蛊一事,她最迫切想找出来的人是我,我一日不露面,她就一日不能安心对敏儿下手。” 梁丘雅音一本正经道。 萧如月赞同地点点头,“雅音姐姐说的在理,可她一直躲在幕后指挥,我们至今抓不到她实际的罪证。无论是宫外的烟水阁,还有姚梓妍和宇文成练,我们都没有确切证据证明他们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梁丘雅音闻言顿了顿,有点不高兴了,“敏儿,你也学坏了是不是?宫闱内的事情,可是你和君上的拿手好戏,我只是你的药师,不是军师。” 萧如月吐吐舌头,调皮的像个孩子,“是,雅音姐姐。宫闱内的事情可是我的强项。” 宇文赫笑着看着这一幕,人家小姐妹之间的对话,他插不上话。 半晌,三人相视而笑,彼此心照不宣。 既然叶海棠一直用姚梓妍和宇文成练来当挡箭牌,那就让她尝尝被挡箭牌倒打一耙的滋味。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完美。 翌日上午,魏王府。 宇文成练从睡梦中醒来,翻身便触摸到身边一丝不挂的柔软身子,下腹再度染上欲望。 姚梓妍还迷迷糊糊地,又被压住,待睁眼看清眼前人,便娇嗔着欲拒还迎,“王爷,别闹。您昨晚折腾了一宿,天亮才歇下,您再这样妾身这身子可要受您不住了。” 宇文成练却不甘心,闷哼了声,便撞了进去,惹得姚梓妍尖叫连连。 …… 里头的声音之大,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庭院里打扫的下人纷纷停下来,面面相觑。 一个十几岁的小丫鬟红着脸,低声嘟囔着,“这王爷王妃天天这么胡闹,真是羞死人了。到底是吃了什么药了。” 一个上了年纪老妈子端着水从她身边走过,听见她这话,语重心长道:“小孩子不懂别乱说。” 小丫头咬了咬唇,“本来就是嘛,从前王爷都不爱回王府里,王妃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王爷就很长时间夜不归宿,也不知道王妃是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王爷回心转意。” 旁边有个二十来岁的丫鬟也跟着低声说道:“可不是嘛,这都小半个月了,王爷天天在王妃房里,连那些大人来了都爱搭不理的。以前王爷出府出的多勤啊,这半个月一步都没踏出王府大门呢。” 两个小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众人互相看了看,彼此心照不宣。 房中一折腾就是小半个时辰,已经是巳时了。 宇文成练不知餍足抱着姚梓妍亲了又亲,总觉得怎么也不够。 从前他还觉得对这个女人已经提不起兴趣了,外面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才有新鲜感,可是,这半个月却不知是怎地,他只要一碰到姚梓妍,便欲罢不能。 像毒药一样。 “王爷,别闹了。”姚梓妍嘤咛着,拉了被子把自己裹住,一副防止他再上来胡闹的架势,双眸含水,楚楚可怜,“妾身的身子骨儿都要被您折腾散了,您就饶过妾身吧。妾身一早上没用膳,饿得紧呢。” 宇文成练不由得心一软,“也罢,暂且放过你。” “不过,用过膳之后,可没这么便宜了。”说着在她腰上掐了一下,又惹得姚梓妍尖叫不已。 宇文成练吩咐人送进来热水和午膳,管事的也跟进来,姚梓妍身上披着纱衣,其他什么都没穿,就在屋子里晃来晃去。 管事的头都不敢抬,盯着脚尖道:“王爷,柳大人过府求见。” “哪个柳大人?”眼看着鸳鸯浴被打扰,宇文成练很是不悦。 管事的回道:“大理寺卿,柳原柳大人。” 宇文成练闻言一顿,想了想,不情不愿道:“行了,你先出去,本王即刻就来。” 管事的哪里还敢多待,连忙应“是”,就匆匆忙忙退出去了。 他只要一想到王妃披着纱衣在他面前走过去的模样,他就脑袋发热。 “爱妃,本王去看看那个柳原有什么事,去去就来。” “王爷放心去吧,妾身等着您。”说着往宇文成练身上蹭了蹭。 宇文成练身上又开始起了反应,恋恋不舍地揽着姚梓妍亲了又亲,这才肯穿上衣服出去。 门一关上,姚梓妍脸上的笑容和谄媚全都化作了冷笑。 宇文成练,你也有今天。 过去你不是嫌玩腻了老娘,想去外头找新鲜找刺激么?你怎么也想不到你会有离不开我的这一天吧。 不过你放心,你给我什么样的羞辱,我就会十倍百倍地还给你。 你不是喜欢去外面找小姑娘么?你可以我也可以。 你也不过是我姚梓妍穿不要的破鞋。 “叩叩叩。”没一会儿,门上传来敲门声,姚梓妍对着镜子重新露出迷人的微笑,拢了拢什么都遮不住的纱衣,便去开了门。 第109章虚惊一场 管事的就站在门外。 “王王妃,奴才……” “进来吧。”管事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姚梓妍拉扯进了屋。 房门随即被关上。 “王妃,大白天的,这……不太好……吧……”管事的低着头,分明是想看,又有贼心没贼胆。 姚梓妍抬起他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管事的迅速看了一眼,就赶紧低头。 “来给本王妃搓背。”姚梓妍从他面前走过,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褪下纱衣,大咧咧跨进热水里。 管事的原本还在犹豫,热水里的姚梓妍径自洗了起来,往他这里泼水,“你放心吧,柳原柳大人来,王爷没有一个时辰是走不开的。多少事都办完了。”说完还冲他抛了记媚眼。 管事的只看了一眼已血脉喷张,眼睛瞪的都快脱窗,彻底忍不住了。 到底是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哪里忍得住这样的诱惑? 迅速除去衣服也进到了热水里。 …… 宇文成练和柳原谈完,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他的好王妃早已洗白白吃饱饱躺在被窝里当睡美人。 宇文成练一来就迫不及待扑到了床上,“爱妃,有没有想本王?” 姚梓妍一副从睡梦中惊醒的模样,大吃一惊,“讨厌啦王爷,妾身都被您给吓死了。” “做了什么美梦,是不是梦见本王了?嘿嘿……”宇文成练脑子里已经开始臆想,姚梓妍满脸羞红地“嗯”了一声,他就迅速除了鞋子钻进被子里。 又是一番翻云覆雨。 闹了小一个时辰,宇文成练才累得睡过来。 姚梓妍睡了一会儿,却提前醒来,寸缕未着就下了床,赤脚踩在地上走到了梳妆台前。 铜镜里倒映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姿,前凸后翘,这样的身材就算是女人见了都要羞愧难当,何况是见色就会起意的男人? 那个自称除了自己娘子意外荤腥不沾的管事,不也照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么? 哼!男人都是同一副德行! 突然,头上一点银白晃过,姚梓妍脸色一凛,连忙凑到镜子前面细看。 却见头上不知何时多出了好几条银丝,她再扒开头发看,里面还有更多。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就冒出来这么多白头发?! 姚梓妍一下就慌了。 六神无主。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我明明都是有按时吃药的,怎么可能突然间就长了白头发? 她再细看,眼角也多了好几条细纹出来,就盯着镜子看的瞬间,细纹一下子就变多了,白发也变多了。 姚梓妍慌神连连退了好几步! 老了?这是要变成之前那个鬼样子了么?! 姚梓妍脑子里浮现出之前中了“一夕老”的时候,那满脸褶子头发全白的老太婆样子,她吓得跌坐在地上。 此时,床上的宇文成练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犹似连在梦中都在与姚梓妍欢好,叫的那叫一个销魂。 姚梓妍生怕他会在这个时候醒来,更怕他会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急急忙忙爬起来,打开梳妆台上的柜子。 柜子抽出到尽头,里面放了个小盒子,她打开盒子的手都在颤抖。 “该死,之前藏这么严密做什么!” 她急切地打开盒子,看见里面的青色瓷瓶,宛若看见了救命稻草,拔开塞子倒出三颗药丸就往口中塞,根本顾不得叶海棠曾经吩咐过她的,一次只能服用一颗。 药丸吞下肚,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姚梓妍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可是,镜子里的显像一直都未有改变。 她更急了。 又连吃了两颗,一口气吃的太多,口中的甜味一下子就变苦了,她跑到桌旁连喝了三杯水,嘴巴里的苦味才淡去。 等她扭头往镜子里一看,白发已变青丝。 姚梓妍欣喜若狂,再凑近前去看,细纹也不见了。 太好了。 虚惊一场。 姚梓妍紧张的心情终于得以放松。 “爱妃,你在哪里?”宇文成练又喊了她一声,姚梓妍赶紧把东西收一收塞回抽屉里去,顺手就上了锁,然后奔回床上去。 “王爷,妾身在这儿呢。” 宇文成练看样子刚刚醒,把她揽在怀里,“爱妃怎么就跑不见了呢。” “哪儿有,妾身就喝了杯水。” “嘿嘿,本王了渴了,你给本王喂水可好?”宇文成练抱着她,身子紧贴着,姚梓妍眼底掩饰了一抹得意,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妾身这就倒水去。” 说着就跳下床去了。 魏王府里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 探子把王府里的情况交待给接头人,很快就送进了宫,送到萧如月手中。 萧如月把竹筒里的纸条看了又看,最后拿开香炉的罩子,把纸条放进去,一会儿就化作灰烬了。 “魏王府里的那对,还没玩够么?”梁丘雅音坐在右手边,呷了口茶后淡淡问道。 萧如月点点头,“姚梓妍不但和宇文成练夜夜笙歌时刻不离,现在连王府的管事都不放过了。” “噗……”绿衣在旁边笑了出来,“这魏王妃是有多饥不择食。” 她这话一说出来,屋子里顿时安静了。 “怎么,我说错话了?”绿衣有点小心翼翼。 萧如月和梁丘雅音,和银临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没有,绿衣你终于有一回用对了词。”银临说完就笑得前仰后合,都快笑岔气了。 饥不择食,谁说不是呢。 萧如月也笑着,笑意却没到达眼底。 姚梓妍啊姚梓妍,自作孽不可活。 “依照这两种药的药性,姚梓妍这么天天折腾,这会儿应该已经出问题了,而她为了掩饰自己的老态,肯定也会加重‘回春不老丹’的药量。”梁丘雅音沉思了片刻,徐徐道。 萧如月登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以叶海棠的为人,她既然一直控制着姚梓妍,就不会给她太多的药。姚梓妍这几日就差不多该把叶海棠给她的‘回春不老丹’吃完了。” 所以,时机到了。 让姚梓妍和叶海棠狗咬狗互撕的时机,到了。 “银临,你吩咐下去,魏王妃一旦准备出府,立即来报。”萧如月正色道。 银临闻声立即也收起了笑意应了是,“对了,那这几日也要紧盯着琉璃阁那边了?” “银临且放宽心,琉璃阁会有人盯着的。”梁丘雅音丢给银临一记安抚的微笑,“叶海棠逃不出姑奶奶我的手掌心!” 银临点点头。 她还是第一次在梁丘雅音身上感觉到了杀气。 雅音姑娘一直看上去和和气气恬淡宜人,没想到发起狠来,也是如此的令人畏惧。 绿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得出了结论,“看样子我能做的,就是多做几样点心,以备不时之需了。” “聪明的姑娘,没白疼你。”萧如月给了她一记赞赏的笑容。 “那可不,人家一直可聪明了呢。”绿衣小脸上全是骄傲。 萧如月三人相视而笑,这回是哈哈大笑。 气得绿衣小脸俏红,还直跺脚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黄昏时分。 一天没露面的沈良匆忙赶回宫来,他一进门,萧如月等人就都闻见了一股子血腥味。 一贯一丝不苟的他,今天居然一身狼狈。 萧如月抬头见他如此,激动地放下书本站起来,“出什么事了?” 看他这样子,不用猜也知道是出事了。 而且出的还是大事。 小事情根本不至于让沈良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如此狼狈不堪,面带焦虑。 沈良缓了缓气息,闷声不吭就跪在萧如月面前。 “起来说话。这是怎么了?”萧如月朝银临递了眼色,银临便上前想把沈良扶起来。 可他却是不肯起。 梁丘雅音也站起身,她看似毫不费力就把沈良给拉了起来,沈良错愕一脸。 “你受了内伤?”梁丘雅音的手搭在沈良的脉搏上,微微敛了敛眉头,“你身受不弱,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沈良被梁丘雅音这样看着,这才憋不住,娓娓道来—— “今日萧大人办公完毕在回府的路上,被一群黑衣人伏击。那些人用了调虎离山之计,轿夫和全数罹难,随行的护卫也都被杀。那帮黑衣人来势汹汹,我,我一时不察被人偷袭。” “那景……我是说,那萧尚书呢!他怎么样了!”萧如月脸色大变,急得差点脱口喊出自家侄儿的名字。 景煜是萧家的独苗,他若是有个闪失,奶奶可怎么办。 萧家怎么办! “萧大人安然无恙,只是受了些惊吓。”沈良说出这句话时,显然是非常庆幸的,他说完再度单膝跪地,“娘娘,沈良护卫不力,险些辜负了您的交待,请娘娘治罪!” 虚惊一场。 听到萧景煜没事,萧如月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上前一步把沈良给扶起来。 “沈将军,这件事你有功无过。” “娘娘……” “若不是有你在,君上今日就要痛失左膀右臂,百姓也会少了一位好官。沈将军,这都是你的功劳。”萧如月诚恳道,她的笑容浅浅淡淡的,看着就令人安心。 “至于那些无辜枉死的轿夫和护卫,朝廷自会抚恤其家人,安抚遗孤。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人再强大,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沈良沉默良久,愣愣看着萧如月。 第110章撒娇 “雅音姐姐,带沈将军下去治伤吧,内伤这回事轻率不得。”萧如月又露出淡淡的笑容,适时把包袱甩给了梁丘雅音。 梁丘雅音白了她一眼,把沈良拽了过去,“沈大将军,跟我走吧。” 沈良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是,梁丘姑娘。” 萧如月看了梁丘雅音一眼,大意是:你看,沈将军对你比对我还恭敬吧。 梁丘雅音没好气回了萧如月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歪主意,老娘不屑于老牛吃嫩草。 萧如月一脸无辜地坐了回去。 她可没这么说。 自从唐敬之出现,自从她亲眼看见雅音姐姐和唐敬之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她就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是她觉得不错就不错的。 像感情这种事情,沈良对雅音姐姐再有意思,也没可能了。 年纪原本不是不能跨越的鸿沟,遗憾的是,雅音姐姐心中已经有人了。 沈将军,这件事情上,不是本宫不帮你,而是爱莫能助,无能为力。 萧如月轻轻抒了口气,想到遇刺的萧景煜,她的面色不禁凝重了起来。 梁丘雅音带走沈良不久,宇文赫也回来了。 银临等人识趣得很,自动闪退,给他们留下私人空间。 宇文赫把萧如月抱坐在他腿上,习惯性抚摸着她的头。 “想必沈良沈将军已经先行回来,向你禀告了萧尚书遇刺之事了。” 萧如月的手僵了僵,应道:“嗯,沈将军来请过罪了。他受了内伤,我便让雅音姐姐带他去疗伤。” 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道:“你已经知道,这件事是什么人做的么?” “八九不离十。”宇文赫答道。 那就是基本可以确定了。 宇文赫不明说,她也大概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了。 “敏儿,你别想太多了。景煜他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其他的事情都有我在。”宇文赫收紧了手臂,把萧如月整个人都圈禁在怀中。 萧如月的呼吸一滞,忽然觉得要喘不上气来,“君上,我……” “今天景煜遇刺是我安排的不够周密,我若是多留个心,他也许就不会出这种事,是我的疏忽。我原本是不想太过保护景煜,怕引起别人的怀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可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他险些就丢了性命。往后,我会重新做安排。” “不,不是……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萧如月急忙想澄清,话出口才发觉这话说着自己心里都觉得虚。 她和宇文赫之间,不需要这套虚的。 她便及时住口了。 宇文赫扳正她的身子,与她面对面,“我知道你有多恨宇文成练和姚梓妍,恨不得把他们剥皮拆骨大卸八块挫骨扬灰,我也清楚你有多想保护景煜。没有保护好萧家的这根独苗,被人找到可趁之机,我无论是作为皇帝,还是作为你的丈夫,都是失职的。” “我……”话到了嘴边,萧如月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便又咽了回去。 宇文赫目光沉了沉,一手抱着她,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薄唇印上她的唇瓣,轻柔辗转,越吻越深。 萧如月仰着头回应着,唇舌交缠,仿佛要倾诉一腔热情。 良久。 一吻方罢。 萧如月趴在宇文赫的胸膛喘息不已。 宇文赫抱紧她,抱得很紧很紧,“萧姐姐,我已经失去你一次,我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守着你,守着你珍视的一切。” “嗯,我信你。” 萧如月轻轻的四个字,却给了他莫大的激励。 我信你。 这三个字,足矣。 宇文赫笑容满溢,眼底尽是甜蜜和欣慰。 “今晚陪我出宫一趟吧,我想回去看看。”许久,萧如月在他怀里缓缓说道。 自从与宇文赫开诚布公自己的身份之后,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对萧家人的关心会被他看出端倪从而被他发现什么。 身份的秘密,再也不是秘密了。 宇文赫有些迟疑,“你身体还在恢复期,不宜出行。” “有你在,我无需走路不是?”萧如月仰起头望着他,睁着一双水漾明眸眨呀眨,可怜巴巴的,让人不忍拒绝。 “你就让我去吧,我保证去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宇文赫狠不下心,哭笑不得只能点点头,“好吧,就去看一眼。不许去了之后不肯走,想要相聚往后有的是时间,你若是耍赖,小心朕让你出不了宫!” 说到最后宇文赫已经用上威胁了。 萧如月干笑:“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宇文赫吩咐崇阳准备马车,和萧如月换了衣裳,便双双出宫了。 走时生怕萧如月会吹风伤了身子,还用斗篷把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地护在怀中。 萧如月险些没被他给憋死了,上了马车就赶紧取下斗篷,但只来得及摘下帽子,手碰到系带,便被宇文赫扯进了怀里。 “朕允许你解下斗篷了么?” “君上,其实……没这么夸张的,我身子已经大好了。”萧如月试图说服他。 她话音一落,某君上便眯起了眼睛,“看样子,你也不是特别想去萧府探望故人。” 说着,稍微提高了音量吩咐外面的人道:“崇阳,掉头,回宫。” “是。”崇阳话音一落,马车就减速停下了。 “别!”萧如月急忙喊道,委屈地扁扁嘴,“我包着就是了。” “这才听话。”宇文赫在她鼻头上轻轻刮了一下,甚是满意,吩咐崇阳道,“没事了,继续走吧。” 马车这才得以继续往前走。 萧如月心中长叹一声。 君上不能得罪,否则没好果子吃。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错。 马车走的是萧府后门,没有管家在门口迎候。 下马车时,君上就这么抱着皇后娘娘从围墙上翻进去,翻进去了! 崇阳静静守着他的马车,默默承认自己是个不存在的。 君上和皇后娘娘这么如胶似漆的,看着就让人羡慕。 而且最近崇越那小子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动不动就自己一个人发呆傻笑,问他想什么他还不好意思。一看就是有隐情,有秘密。 崇阳望着围墙叹气。 宇文赫抱着萧如月施展轻功,已顺利到达萧府的内苑。 这个时候,萧景煜尚未休息,书房里灯火通明,今天走了一趟生死边缘的人,此时还在捧书夜读。 涟漪给他送来参茶和夜宵,劝了他几句早些休息。萧景煜答应的好好的,还嘱咐她早些休息,不用管他,但却没打算现在就去休息。 涟漪见他如此,便体贴地不再劝,静静退下了。 待到涟漪走后,宇文赫就这么不打招呼闯了进来。 萧景煜听见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跳起来,待看清了来人是宇文赫与萧如月,更是受到不可思议的惊吓。 “君……君上!娘娘?!” 宇文赫微微颔首,把萧如月放了下来。 萧景煜下意识要跪下,被宇文赫拦住,单身给拉了起来。 “萧大人,我们无心惊吓于你。”对于把他吓成这样,萧如月心里很是愧疚。 萧景煜看看萧如月,又看看宇文赫,终于是松了口气。 “君上和娘娘半夜驾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微臣有失远迎,该死,恕罪。” “这不是在朝堂上也不是在宫里,无需多礼。”宇文赫负手而立,语调淡淡,“是皇后听闻你白天遇刺之事,有些不放心,便让朕带她过来瞧瞧。” “娘娘……”萧景煜闻言错愕,不解地看着萧如月。 萧如月冲他露出浅淡的笑意,却不作解释。 要解释的话,她也不知从何说起。 只要看见他好好的,她便放心了。 “奶奶……我是说,萧老夫人可还好?”萧如月脱口而出,险些又说错话了。 萧景煜点点头,回话道:“祖奶奶一切安好,微臣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不敢让她老人家白白担心。” 那就好。 奶奶不知道景煜遇刺之事,也就少了些担心。 “对了,今日微臣遇刺时有位高人出手相助,那位高人武功甚高,他凭一己之力急退十来名黑衣人,护送微臣回到府邸。我却不知道他姓甚名谁,甚至连他的长相都未曾看清,实在遗憾。” 萧景煜说来都是感慨。 “此等大恩,若能当面致谢,也好了了我一桩心事。” 萧如月闻言便想到了沈良。 自打她回到西夏,沈良就一直受命守在萧府,保护景煜和奶奶的安全。沈良的身份何其特殊,自然不能轻易露出真面目。 但此时,对于萧景煜她却不想瞒着什么,便笑了笑,说道:“我会代萧大人转达对那位高人的谢意。至于当面致谢,会有机会的。” “娘娘莫非认识那位高人?”萧景煜有些吃惊。 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 皇后娘娘自然是认识那位高人,才会说出如此有把握的话。 思及此,萧景煜不禁又看了萧如月一眼。 若说从前认为与皇后娘娘似曾相识是错觉,如今这般细看,又不觉得是错觉了。 皇后娘娘的笑容,似乎隐隐让他看见了小姑姑的影子。 小姑姑已香消玉殒多年,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会和她相似呢…… 第111章为夫知错了 思虑再三,萧景煜又一次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心里不禁有些失落。 小姑姑当年风华正茂,却因为难产而死去,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那个时候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看得出来,事有蹊跷。 虽然魏王一直说姐姐是难产,却不让家里人看一眼小姑姑的遗体,后来又以小姑姑葬入皇家陵寝的缘由从不给祭奠。 而且小姑姑死后不久,魏王便纳了小姑姑的姐妹为正妃,从此与萧家人再无往来,甚至于爷爷奶奶过世之时他连吊唁都没有,就好像是要与萧家完全撇清关系! 爷爷奶奶过世之后,他更是变本加厉,明里暗里针对萧家针对他和祖奶奶,这么多年来,他越发觉得,当年小姑姑的死有蹊跷,而且蹊跷大了。 只是苦于当时年纪小,印象已经淡了,仅凭着直觉毫无证据,根本不足以成为重新调查的理由。 想到这里,萧景煜叹了口气。 “萧大人莫要失望,那位高人你迟早会见到。届时你再当面致谢也不迟。”萧如月似乎以为他是在操心自己救命恩人的事情,还安慰他道。 萧景煜笑了笑,点点头。书生气的面庞有些白。 心里既有失落也有失望。 倒是宇文赫看得清楚,把萧景煜的神色都收在眼底,暗暗记下了。 他吩咐了萧景煜些事情,也告诉萧景煜关于往后的安排,一番正事商量下来,也过了小一个时辰。 幸亏萧府上下本就没什么人,涟漪也刚好回去休息了,才没被旁人发现宇文赫和萧如月来过的事情。 从萧府出来的时候,宇文赫提醒了萧如月一句:“你有注意过景煜么?” 萧如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注意景煜什么?” 宇文赫耸了耸眉,抱着她上了马车,吩咐坐在车上打盹的少年,“回宫了。” 崇阳等得都快睡着了,眼皮子打架就打了个盹。被宇文赫喊了一下,差点从车上摔下去,他连忙揉揉眼睛,清了清嗓子,“咳咳,我以为君上和娘娘不打算出来了呢。” “不出来难不成还住这儿了,你想什么呢。明日早朝找不见君上,你赔还是本宫赔?”萧如月打趣道。 崇阳就尴尬了。 娘娘您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崇阳调转了方向,马鞭子一甩,马车便向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马车里,萧如月问宇文赫道:“你方才问我,有注意过景煜么,要注意景煜什么?” “他看你的眼神。”宇文赫淡淡道。 萧如月脸上立马就堆起了不好意思的笑,“君上是又吃醋了么?你居然连景煜的醋都吃。” 宇文赫面色淡淡,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好一会儿挤出一句话来,“……吃他的醋又怎么了?亲侄儿也不成。” 萧如月捧腹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君上,您这么配合真的合适么? 所以,她笑只是因为,宇文赫配合过头了?! 皇后娘娘,您的笑点也如此之奇特。 好半晌过去,在外面的崇阳差点停下车问是不是有什么大喜事让他也笑一笑之时,皇后娘娘终于笑够了,盘腿坐着,一本正经地道:“景煜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君上也看出来了。” “嗯。”君上气定神闲的点点头。 萧如月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今晚的别扭究竟是从何而来,也没多问,径自说道,“十年前景煜还小,但他自小与我最亲,关系也是最好,我从未刻意改变自己的动作习惯,若与他相处久了,难免被看出破绽。” 说到这里,她有些担忧。 这也是她关心景煜和奶奶,却不敢在他们面前多出现的原因。 奶奶和景煜无疑是最了解她的人,以眼下朝局形势复杂的情况下,若是被他们看出她身份的端倪,难免关心则乱。一旦她的身份暴露,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危险。 在父亲母亲死因未明、宇文成练和姚梓妍伏诛之前,她决不能轻易泄露了自己就是萧如月的事情。 她的身份被宇文赫得知实属无奈,不能让这个范围继续扩大了。 “你也不用担心太多,景煜眼下至多觉得你有些神态动作像他的小姑姑,但敏儿年纪尚轻,与当年的萧姐姐并无故交也毫无联系,他只会认为自己是一时错觉。”宇文赫说道。 这话显然是在安慰她。 但萧如月莫名觉得,宇文赫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景煜肯定知道,他的小姑姑若在人世已经是个人老珠黄的老太婆,不会把你与他的小姑姑多作联想。 不知道她是联想力太丰富,还是宇文赫眼里的戏谑太明显让她无法忽视。 萧如月决定了,不管怎么样都当做第二种情况处置,她鼓了鼓腮帮子,手肘用力撞了宇文赫一下,宇文赫身子随着马车的运动晃了一晃,坐稳之后却“嗤嗤”地笑了起来。 萧如月一脸黑线:她好像、似乎、仿佛又被某个狗皇帝给耍了。 郁闷! 某个狗皇帝瞧见自家皇后娘娘一脸的气愤郁闷,好一会儿都不肯消气,他便讨好地把脸凑过去,“皇后娘娘莫气,为夫给你打一拳出出气就是了。” 他的脸凑得极近,与萧如月鼻尖碰到了鼻尖。 萧如月脸上登时“噌”地红成了红鸡蛋,“走开!谁要打你了!”一把就把他给推开了。 “娘子别恼了,为夫知错了。你打为夫一巴掌,就消气了吧。” 某个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羞耻的无赖皇帝十分不要脸的继续往上凑,握住萧如月葱白般白皙幼嫩的小手就往自己脸上拍。 萧如月又好气又好笑,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挣不脱宇文赫的钳制,恼急了又推了他一把。 谁知此时马车的轱辘卡了一块小石子,忽然颠了一下。 宇文赫被推撞在车壁上之时,萧如月也因为马车的颠簸而撞到了宇文赫的身上,两个人之间形成了极其暧昧的,女上男下。 萧如月就摔在了宇文赫的身上,胸前正好抵着宇文赫的某处。 这画面,一下就…… 宇文赫居高临下,目光如炬地俯视着她。 萧如月只觉得脸上更烫了,这姿势简直无地自容。 她手脚并用迅速爬起来,赶紧往边上挪了挪,还理了理衣裳,努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可她偷偷回头看的时候,宇文赫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他脸上的笑意深邃了不少,眼底也燃起一丝暧昧的欲色。 该不会因为刚才的那一下……他就…… 这么一想,萧如月脑子“轰”地一下空白了,连忙尴尬地佯咳道,“咳咳……君上,那个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宇文赫截断了她的话头。 “呃,我……”被他这么一打断,萧如月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卡住了。 “朕从来不知道,原来皇后喜欢那个姿势。”宇文赫盯着她,徐徐道。 嗓音比平常时候要沙哑了些许,更加低沉好听。 他深如墨色的瞳仁一直落在她身上,一刻不肯挪开。 萧如月从他眼中读懂了他的意思,窘迫到了极致,她刚才匆忙起身时,嘴唇不小心从他身上扫过,还碰到了他一下。 她……简直羞得没脸看了。 萧如月捂脸,“你能不能不说了,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耳边响起宇文赫的轻笑声,他说:“那可不成,皇后难得主动一次,朕可要牢牢地记在心里才成。永远都记得。” 萧如月:“……”你怎么会是这样的皇帝?! 车里全是宇文赫的愉悦的笑声。她没勇气放下手,耳边还听见外面驾车的崇阳碎碎念了一句:“有什么好笑的事情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呀,小孩子别瞎掺合! 萧如月内心几乎崩溃。 良久,感觉马车转过了街角,走过好远,她才鼓足勇气放下遮掩的手。 睁开眼,落入眼帘的第一幕,便是宇文赫含笑的容颜。 他薄唇含着笑意,嘴角飞扬一个风度翩翩的弧度,好看极了。 不等她沉迷,他的薄唇便覆了上来。 “唔……” 温热占据了她的唇瓣,辗转温热,但很快就加快了攻势,强势不容拒绝,长驱直入。 “别。”萧如月抗拒了一下,但宇文赫根本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似的,吻得越发深入,紧紧抱着她,想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血液之中。 融为一体。 一吻结束时,她被吻得浑身虚软,靠在宇文赫胸口喘息着,仿佛虚脱。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哪怕是一个吻,也足以让她沉溺其间不可自拔。 “要不是你眼下需要休养,今个儿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宇文赫沉声道,颇有些要挟的味道,他的喘息比她更沉重。 他的嗓音更加低沉沙哑。 萧如月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含义,那里正顶着她,她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 他是因为她而产生的反应。 也是为了她而克制。 这个男人啊,待她太好了。 萧如月心中暗暗高兴,但同时,她又不禁有个坏坏的念头:那就是说,这段时间,可以好好逗一逗他了。 总不能一直都被他吃了,被他压得死死的被欺负。 这大抵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坑爹作者二三事 不知道看文的读者盆友有木有注意到,宝宝的第111章是7号0点0分更新的,但其实本来应该是6号的更新。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6号这天莫名出了很多事,然后宝宝就莫名其妙心不在焉,然后好不容易写够了三千字,强迫症犯了,非要看一遍,才肯发表。然后,就遇上了我家的网作妖,坏了。关键时刻掉链子它也不是第一回,我就急中生智拿出了手机开了无线热点,但是可能也许因为某些原因,打开网页的速度慢了,最后更新出来的时间就变成了7号0点0分了。 看书的读者盆友不造清不清楚网站制度啥的,小透明作者拿着网站的全勤奖,每天更新,慢了一分钟就断更了,断更就扣钱了……哦不,那是我两天的饭钱啊。时间你走慢点,你就慢一分钟都好。每天辛辛苦苦写这三千字,断更这么一扣,四天的血汗就没了。 于是7号整天也没心情再写了,于是就……这样了。 我觉得我挺玻璃心的,不可取。可我就是放不下我那两天的饭钱嘛,让我静静哀悼我逝去的人民币。 阿门。 作者卒,全剧终—— 怎么可能?等等就更新了。 第112章你想对他怎么样 这么想着,皇后娘娘嘴角逸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脑海中已经有个恶作剧的念头成型,暗暗打着寻摸机会实施的算盘。 “你最好收起你那点小九九,敏儿。”耳边响起某君上淡淡类似于警告的嗓音。 呃…… 她有不会藏心事到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么? “敏儿,你坐小月子顶多一个月,这还过去了十之有三——来、日、方、长。”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 萧如月咬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阴险!” “谢娘子夸奖。” 皇后娘娘一口老血。 宇文赫你还能更无耻一点么? 某君上:可以。完全没问题。 皇后娘娘卒。 …… 崇阳第一次恨自己耳朵那么好,车里面说的什么他全听见了。 主子带着娘娘出门一趟,办正事之余都不忘了虐狗,这要他这个纯情少年情何以堪啊! 不行,他也要去找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凭他这张脸,还怕找不到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么。 俊俏的崇阳骚年摸摸自己的脸,顿时信心加倍。 出宫一趟,回到宫里已经是深夜,快子时了。 更深露重,宇文赫更不肯让萧如月自己走路,生怕她受凉,一路抱着她,直到把人放在床上。 站定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银临道:“准备热水让敏儿沐浴更衣。” “是,君上。”银临欣然退下。 绿衣捧着锅热腾腾的汤就献宝似的进来了,“娘娘,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从天刚黑那会儿就开始炖的,用温火煨了一晚上。味道可香了呢。” 萧如月朝她勾勾手,绿衣就屁颠屁颠地盛了一碗呈上来。 多说无益,上汤才是王道。 萧如月喝了一口,汤味道鲜美,简直不能更好喝。 宇文赫竟然也凑过来,旁若无人地在萧如月唇上亲了一口,舔舔唇,“绿衣的手艺越发好了,御厨都要甘拜下风了。” 萧如月愣了愣。 绿衣姑娘的脸上“轰”地一下红得像火烧云,“君上,娘娘,奴婢告退了!”说着飞奔出去了。 萧如月有点迷糊,看了宇文赫一眼:“崇越在外头?” 宇文赫眼里闪过一丝赞赏,覆上朱唇吻了吻,夸赞道:“朕的皇后真是绝顶聪明。” “……”萧如月无语。 宇文赫你什么时候闲的连这些事都管了? 某君上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说道:“有时候当个助攻,推人家一把,也是不错的。” 皇后娘娘曰:你果然很闲。 改天不当皇帝了,还可以去当男媒婆。一技傍身,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说回绿衣这边。 君上居然当着她的面就开始那什么,她不好意思地奔出门,结果一跑出门,就撞上了一堵结实的肉墙。 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却被一只手扶住了腰。 她一抬头,便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子。 “……绿衣姑娘。” 绿衣回过神来,猛地推开他,“你想干什么!这可是在邀凤宫里,你别乱来,不然我喊人了。” 其实,不用喊也有很多人都在。 她说完就觉得尴尬,往里面走了一段,崇越也识趣跟了过去。 “绿衣姑娘,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平常那个能说会道的少年,到了绿衣面前就结巴了,“我,我就是……” “你不是什么,就是什么!”绿衣又急又恼,“上次就占我便宜,若不是看在你是君上近身护卫的份儿,我早向娘娘告发你了!” “……那你怎么没有说?”崇越傻傻地问。 绿衣被他一问也愣住了。 是哦,她为什么没说? 像这种轻薄他的登徒子,就应该禀告娘娘,让她把人收拾了,可她居然没说…… “绿、绿衣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崇越提高音量道,像是担心绿衣不相信他的话,就差跪地对天发誓了。 绿衣原本还在发怔,被他这么一说,脸都黑了。 且不说这会儿半夜三更,他的音量会不会把人吵醒,就冲着这话,都不能忍。 “你简直混蛋!”绿衣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怒气冲冲地走了。 崇越完全被打懵了。 为、为什么呀? 这是为什么呀? 她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到底是哪里错了? 突然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他一回头,正是崇阳那张俊俏的脸。 “你真是块木头。君上真是白给你创造机会了。”崇阳嫌弃道,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也走了。 木头骚年很郁闷地捂着脸。 女孩子的力气到底是小,他又是个练武的,皮糙肉厚,脸上倒是不疼,就是心里憋着难受。 绿衣她到底为什么生气。 …… 生气的绿衣姑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生气,就是在听见崇越说:“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的时候,不受控制地气血冲脑,一巴掌就甩出去了。 她的手生疼。 刚才那一巴掌估计是用了她所有的力气。 没想到打人也会这么疼。 真是太丢脸了。 居然被人欺负了,还……还这样,以后怎么还有脸见娘娘。 这么一想,绿衣委屈得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掉。 却是没注意到,一抹人影从她身后快速闪了过去。 唯恐天下不乱……哦不,助人为乐的雅音姐姐,又要去分享小道消息了。 翌日,萧如月睡到了日上三竿。 昨个儿夜里睡得晚,今日晚起也是常事。 可她却听银临说,绿衣起了个大早,去花园里摘了花回来做花茶,做点心。到这会儿已经忙碌了个把时辰了。 萧如月和银临对视了一眼,想起昨夜雅音姐姐跑来说的小道消息,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银临伺候萧如月梳洗打扮,萧如月身子疲惫,又是在坐小月子,懒得出门,便让银临给她挽个简单的发鬓,上面别了一支碧玉簪子,别致又清雅。 梳洗完毕,绿衣正好端着早膳进来。 “娘娘,今儿个我给你准备了瘦肉粥,还有几样开胃小菜,还有小笼包。”绿衣气色看上去不太好,笑容也有些勉强。 萧如月看了眼早膳,招招手让绿衣坐下,“一起用膳吧。” “那怎么行,我只是个丫鬟。”绿衣紧张地站着。 萧如月便皱了皱眉,“胡说,谁说你只是个丫鬟了?咱们从小一起长大,这等情分是‘丫鬟’两个字就能概括得了的么?” 绿衣语塞,被萧如月拉着坐了下来。 银临见状,便退下了。 “绿衣,这段时间我身子欠佳,一直是你在照顾我,从小到大你也没少因为我这个不争气的主子被人欺负。可今时不同往日,你若受了委屈,便要告诉我,别自己憋在心里。就好比你每日给我准备这一日三餐。你若不愿意,说出来便是了,我自然可以吩咐膳房去做。” “不不不,我没有不愿意!”绿衣急忙否认道。 萧如月却笑了,“我自然知道你没有不愿意。每日早膳都是粥,你却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若是随意应付,你哪里会花这般心思。我就问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若有心事就说出来,我自会替你做主。” 这段时间萧如月让绿衣准备一日三餐,一是想吃绿衣做的饭菜,二来也是为了防止叶海棠这类人暗中在饭菜里动手脚,防不胜防。 故而,萧如月的一日三餐是绿衣亲手准备,材料也都是从宫外带来的。 置身危局之中,不得不步步为营。 不过,再步步为营,她也不想让绿衣受委屈。 这个丫头,说到底陪伴了司徒敏多年,也是有情分的。而且论起来,绿衣对她更是好的没话说。 再说,同样身为女子,她怎么会不明白绿衣的那点小女儿家的心态,她若是不开这个口,绿衣和崇越还不知道要别扭到什么时候去呢。 她最是看不得别人别别扭扭的。 尤其是在她和宇文赫说开了之后。 “娘娘,我……”绿衣欲言又止。 萧如月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没关系,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但是,有件事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是关于你,和崇越的。” “什么!”听见崇越的名字,绿衣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一副生怕崇越在萧如月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的模样。 萧如月淡淡道:“那日崇越来邀凤宫,你们在说话我无意间听见了。所以……” 绿衣脸色一下就白了,“娘娘你……”都知道了? “嗯。”萧如月点点头,“不过你先别急。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绿衣,崇越兴许是莽撞了些,但他心是好的。那日我也问了他一些话,他也都承认了。我就问你,你昨晚是不是因为他的事情而没睡好。” 绿衣咬了咬下唇,没吭声。却下意识看了自己的手。 昨夜那一巴掌,仿佛手还在疼。 这么一想,她又是满腹的委屈了。 “咱不跟那种木头呆子计较。”萧如月拉着她的手说道,“崇越根本就是不解风情是呆瓜,不开窍!你别生气,也别委屈,这件事包在我身上,非要把他收拾得哭爹喊娘不成。” 为绿衣抱不平,就差咬牙切齿了。 绿衣那张写满委屈和难堪的小脸,一下子就变了,“啊”了一句,愣愣地看着萧如月,“……娘娘,你想对他怎么样?” 第113章你这种人应得的 “我是收拾他,又不是收拾你,你急什么?”萧如月奇道。 绿衣就囧了。 “你是舍不得了?” “我,我没有……” “好,本宫知道了。”萧如月果决打断了她的辩解,端起碗自顾自吃了起来。 绿衣脸上大写的懵逼,娘娘您都知道什么了? 皇后娘娘曰: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嘿嘿,我好像也都知道了。比如你生崇越的气,是因为他太不解风情。 绿衣泪奔。 “本宫会负责把崇越那个小子收拾妥当送到你面前的。” 绿衣:“……”我什么都没听到。 逗一逗绿衣,早膳便吃完了。 皇后娘娘敢把绿衣姑娘的终身大事揽到自己身上,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当然,中间还需要给点考验给崇越,免得他觉得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是他随便想追就能追到手的。 咱们家绿衣针织女红都很好,尤擅厨艺,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来都能拐跑的。 绿衣表示心里很没底。 娘娘想做什么她猜不着,可一想到那个一本正经就差对天发誓说要对她负责的崇越,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用完早膳,萧如月便吩咐银临把绣架给她摆上,许久没有刺绣,今个儿也是手痒了。 萧如月刚把丝线都弄好,才下了第一针,便见银临从外头进来,欣然道:“娘娘,魏王府派的人进宫了,刚刚进了琉璃阁。” 萧如月闻之手不由得一顿。 这回姚梓妍不是烟水阁的人悄无声息地来,而是直接从魏王府派了人来。 足可见姚梓妍的境况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了。 “盯好琉璃阁,叶海棠不会轻易就把她手上的回春不老丹交给王府来的人。”萧如月稳稳下了第二针,追问道:“姚梓妍派了什么人来?” “是魏王妃的侍女,采薇。” 萧如月嘴角扬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容,“是她呀。千万看好了。琉璃阁这会儿应该不会太平静。” 银临自然明白她这笑容是何意,点点头,吩咐下去了。 绿衣站在萧如月身侧看着,银临出去之后,萧如月手里的针线穿梭,十几根针穿着不同颜色的线,针起针落交替,看得绿衣头昏眼花的。 萧如月却面带笑容,手上的速度没有慢下来,专心致志飞针走线。 此时的琉璃阁。 琉璃阁里不同于邀凤宫的宁静。 采薇的出现,让叶海棠生出一丝厌恶,叶海棠遣退了诸多下人,只留下亚娜一个。亚娜也巴不得自己能走,但情况不允许。 “不是说过没什么事就别进宫的么?你家主子若是有事,去烟水阁说一声,自然就会有人进宫来告知本宫,你们急什么?”叶海棠懒洋洋靠在座上冷淡道,从口气就可以听出她有多不耐烦。 对姚梓妍她都不屑轻声细语,何况此时在她脚下跪着的,只不过是姚梓妍的侍女罢了。 她更不看在眼里。 采薇似乎也看明白这一点,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恼怒,反而诚恳地道:“请贵妃娘娘宽宏大量,恕奴婢莽撞之罪。可是贵妃娘娘,若非情况十万火急,我家王妃也绝不会要奴婢冒险入宫来求助于贵妃娘娘您的。” “什么意思,怎么就十万火急了?”叶海棠听见采薇的措辞,这才来了兴致,稍稍坐正。 采薇谨慎地抬起头,看了叶海棠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有些惶恐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我家王妃她这两日状况不太好,今早起来,鬓间生出白发,最后一粒丹药已经用了,若是再出状况,恐怕就……”来不及了。 “这么快?”采薇才把话说完,叶海棠便皱了皱眉,“上次不是给了她三个月的量了呢,这才多久,她就都吃完了?她当这是不要钱的糖丸是不是?” 叶海棠话里带着怒气,显然是生气的。 说完她的广袖一挥,前面桌上的茶盏被扫出去,“咣当”落在采薇前面,差一点就砸到她头上了茶盏碎成了碎片,鹅黄色茶水溅了一地,也溅到了采薇身上。 采薇没敢动,诚恳地继续道:“贵妃娘娘,我家王妃近来状况一直不好,她几次令奴婢去烟水阁传信,希望您能去看一眼,可是娘娘您百事缠身顾不上,我家王妃的情况才一再恶化……” “你的意思是,是本宫没有及时前去看望你家王妃,才会有如今这些事,本宫若是不给你药,就是置你家王妃于不理,你的意思就是,这件事从头到尾这都是本宫的责任了?!” 叶海棠怒了,她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半个字不好,被采薇戳中了短处,整个人暴跳如雷,一下就掀翻了桌子。 红汀是进宫来说过几次又怎么样,她就是不想理会姚梓妍那个贱人又如何? 采薇连忙往开,才没有被砸下来的桌子砸到。 “你一个下人竟敢对本宫这般说话,你知不知道就连你家王爷和王妃在本宫面前都要客客气气唯唯诺诺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叶海棠怒骂道,抬脚一脚就踹了过去。 采薇猝不及防被她踹倒在地,叶海棠还要追过去再补一脚,亚娜连忙抱住她大喊,“娘娘,使不得,这是在宫里面啊!” 叶海棠的动作一顿,脸上的怒容一下消散了许多,她拍拍亚娜的手,“放开本宫。” 听见她的声音放缓,亚娜将信将疑地松开手,叶海棠慢慢坐了回去,面色平静,不见半点狰狞。 好似刚才那一瞬间暴怒的人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人。 亚娜心里沉了沉。 采薇心里暗暗计量,也没说话。 各怀心事。 好一会儿,才听见恢复平静的叶海棠说道:“今日你先回去吧,魏王妃的事情本宫已经知道了,本宫会处理的。” “可是娘娘,我家王妃等不了……了。”采薇正说着,叶海棠冷冷盯着她。 她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向叶海棠磕了个头,“奴婢告退。”便起身告退。 亚娜看着采薇出去的身影,又看看地上的狼藉,蹲下去便开始清理了。 叶海棠觉得她烦,不耐烦道:“别捡了,你出去吧。等会儿再进来收拾。” 亚娜应了声:“是。”便默默退出去了。 主子这样喜怒无常的模样,好像在十年前也出现过一次,那时候……出了那么大的状况。 亚娜叹口气,慢慢退了出去,带上门。 偌大的地方,只余下叶海棠一人。 她摸着扶手,想到姚梓妍满头白发的模样,脸上只余下嘲讽。 那个贱人以为在她手下多待了几年,她就是特别的。可笑! 她不过是颗棋子而已。 当年她能用姚梓妍对付萧如月、策反宇文成练、杀了萧家那对夫妻,今日也照样可以用别人来代替姚梓妍。 天底下从来不缺想青春永驻的女人! 采薇出了琉璃阁,回望那风光雅致的宫殿,嘴角逸出一抹冷笑。 谁也不会想到,姚梓妍多次让她去烟水阁报信,她都是挑些不咸不淡的事情说,红汀不以为然,向叶贵妃说起时,自然也不会多提。 姚梓妍,多行不义必自毙,当年你害死王妃时,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我巴不得你再变成老太婆才好! 这是你这种人应得的! 她攥了攥拳头,前面一队羽林卫巡逻队走过,她连忙放松了表情,若无其事走过去。 转角处,突然一个人影赫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来人身穿一等侍女的服侍,她往那人脸上瞧去,这不是邀凤宫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银临?! 对方向她微微一笑,“采薇姑娘,我家娘娘有请。” 邀凤宫。 将近一个时辰过去了,绿衣站着观看不觉时间流逝,原本浅色的丝绸上,已经有了半朵花,成型的两三片花瓣跃然灵动,加上两片绿叶的衬托,仿佛就是开在丝绸上面的。 萧如月剪了线,别好针,伸了个懒腰,绿衣这才觉得也有些累了,也跟着伸懒腰。 本来抱着剑站在窗口的青青不知何时也站在绣架的一侧,看着绣了一半的图案,又看看萧如月,惊奇不已,“娘娘也绣的这么好?!” “怎么,青青还见过别人绣的很好?”绿衣骄傲地看着她,对于自家主子这一手出神入化的绣工,她简直要跪服了。 以前她都不知道郡主的手艺竟然这么好,不过话又说回来,自打那次郡主落水醒来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性格都厉害多了,会点以前不太会的东西,她也能接受。 青青看了看萧如月,又盯着绣花看,好半晌,才闷闷不乐地道:“我见过王妃绣的花,一样的。” “什么王妃?”绿衣乍一听有点奇怪。 萧如月先是愣了愣,而后定定看着青青,青青说的王妃十之八九是她,可是,青青怎么会认识以前的她? 十年前她就消失于人前,在世人眼中,魏王府的前王妃早在十年前就死去了,如果青青认识她,那当年她应该是个小姑娘。 在王府里做事的小姑娘?还是,她是王府下人的孩子。 她记得,那时候王府里有几个孩子,都是七八岁,八九岁的样子,算一下,那些孩子,应该也是青青这个年纪了。 第114章故人 青青上次说她亲眼看见王妃被坏人害死,这次青青又认出她的绣品,这绝不会是巧合。 难不成,青青从前是魏王府里的某一个孩子? 她是宇文赫安排的人,八九不离十了。 之前她就一直想问宇文赫,但一直都没找着机会,宇文赫安排在她身边的这些人都大有文章。 看样子,她该找个机会向宇文赫好好问个清楚了。 “青青,你说什么王妃?是魏王府那个王妃么?我瞧她绣工不错,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青青没说话,绿衣又追问道。 “她是坏人。”青青冷冷说道,提到魏王府的那个王妃她很生气。 绿衣还想追问,萧如月又伸个懒腰,说道:“青青不想说绿衣你也别问了。魏王妃那点微末功夫,不过是邯郸学步,东施效颦罢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还上不了台面。本宫乏了,你过来给本宫捏捏肩。” 绿衣屁颠屁颠地站到她身后,“说的也是,娘娘您绣的就比魏王妃绣的有灵气。” 萧如月笑笑,绣了小一个时辰,她确实也累了。 她喝了口茶,换到了软塌上,懒洋洋地躺着。 绿衣就给她捏捏手,一边捏一边不忘了拍马屁,把绣架上的半成品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 萧如月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闭着眼享受她的按摩。 绿衣拍马屁的功力渐长。 一室静谧。 寂静中,银临来到门口,“娘娘,人到了。” “请进来吧。”萧如月应着话,已坐了起来。 绿衣退到软塌后面去,银临领着个穿着普通宫女服饰的女子进来。 那女子低着头,看不清长相,她跟随在银临身后进来,银临向萧如月欠了欠身便站到一旁。 她在萧如月跟前跪了下去,低着头道,“奴婢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秋万福,福寿安康。” 萧如月端起茶盏,撇了撇茶沫,漫不经心道,“底下跪着的,可是魏王府的采薇姑娘?” “正是奴婢。” “魏王妃的金牌已被本宫收回,魏王府人等没有宣召不得随意进入宫禁,你又是如何进的宫?”萧如月的语调依旧平淡,无波无澜,听不出息怒。 采薇顿了顿,“娘娘,奴婢自有法子。” “哦,什么法子?” “恕奴婢不能言明。” 萧如月“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绿衣看了银临一眼,银临冲她摇摇头,她便默不作声。 采薇便这么跪着。 气氛再度陷入寂静。 只听得见萧如月手中茶盏杯与盖碰撞的声音。 好一会儿,采薇才抬起头来,“听银临姑娘说,娘娘传召奴婢,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嗯?”萧如月的手一顿,索性放下手中茶盏,“上回大理寺卿柳原柳大人的夫人犯事,她的侍女桃花还蒙采薇姑娘搭救捡回一条命,桃花随柳夫人离开前在本宫面前恳求,若有机会能见到采薇姑娘,定要替她谢一谢采薇姑娘的救命之恩。” “皇后娘娘说的话奴婢有点听不明白。”采薇看着萧如月,面不改色,很是镇定。 但眼神有一闪而过的犹豫。 这一点犹豫没能逃过萧如月的眼睛,她将采薇的反应收入眼底,淡淡说道,“桃花还说,若不是采薇姑娘高抬贵手,她家主子也许都没法儿活着走出京兆尹府衙大牢的门。” 采薇闻言,背上明显一僵,但仍挺直了脊背道:“皇后娘娘说的话,奴婢还是没能听懂,请皇后娘娘明示。” 萧如月嘴角隐去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说道,“你去绣架那边瞧瞧。” 采薇看了一眼窗边的绣架,迟疑了一会儿,起身走去。 “这是王妃最得意的《春晴图》!”刚瞥见绣架上的花与叶,采薇便惊讶地叫出声来。 银临跟在她后面也走了过去,左看右看也只看出了几片花两片叶。她不由得惊奇地看着采薇,尚未完成的绣品,她是怎么看出这构图出自哪里的? 采薇紧盯着绣架上的花与叶看了许久,甚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越看越摸,表情越是吃惊。 良久,才转回来,看着懒洋洋的萧如月,“这绣架上的绣花出自皇后娘娘之手?”话中有种求证的急切。 “嗯。” “王妃曾说过,这《春晴图》她只教过一人,却没说过从何处开始。所以连她教的那个人都不知道《春晴图》是从何处起针何处落针……”采薇像是自言自语,“皇后娘娘又如何得知?” 萧如月的目光落在采薇身上,朱唇轻启,只说了四个字:“机缘巧合。” 心里已经确定了采薇的立场。 初见采薇时,她便觉得采薇眼熟,却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如今多瞧几次,加上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才想起来事情的始末。 十年前,她怀孕之时,一次偶然上街,看见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乞丐被同行其他乞丐欺负,便把那个孩子捡回了王府。 当时那个孩子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那个孩子很倔强,不肯让别人碰“他”,又倔又孤僻,又都作男孩打扮,她便以为那是个男孩儿。直到方才,看见采薇倔强的神情,两张脸一下子就叠合了。 当年她曾在孕中绣过《春晴图》,正是那个孩子进府之时。起针时那个倔强的孩子就在她身边,她还对那个孩子说起《春晴图》的典故。包括她教过姚梓妍《春晴图》这件事。 如此说来,一切真的是机缘巧合。 老天爷都在帮她。 “机缘巧合”四个字话音落下,采薇仿佛被雷劈中,又惊有喜,“皇后娘娘可是认识我们家王……故人?”到嘴边的“王妃”两个字她连忙吞回去。 萧如月笑笑,“算是吧。你我的目的,也可能是一致的。” 采薇神情顿时就变了,眼中满是欣喜。 当年王妃明明好好的,生产时说难产便难产,他们却连王妃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王府的老人纷纷被赶出府,她也在其中,但因为她原先一直作男孩儿装扮,在王府的时间又短,恢复女儿身后卖身入王府为奴,没人怀疑过她,她才能在王府这么多年。 皇后娘娘如果连《春晴图》这么机密的事情都如此清楚,她一定和王妃是很亲近的关系。 萧如月看着采薇眼底的神采,又看了看青青,青青不知何时,表情也起了波动。 她垂眸思虑了片刻,吩咐道:“银临绿衣你们先退下。” 银临和绿衣面面相觑,满腹疑问地退了出去。 屋内只余下萧如月、采薇和青青三人。 “青青曾在魏王府待过吧,”萧如月开门见山道,也不再藏着掖着,“本宫猜想,你应该是何妈的孙女。” 青青震惊地看着她,“皇后娘娘怎么知道的?!” 萧如月未作答,又转向采薇:“你是王妃从乞丐堆里捡回去的那个孩子吧,王妃若是在世,只怕也想不到你竟然会是个女儿身,还生得如此俊俏。” 采薇也是满脸的震惊。有《春晴图》垫底,丝毫不能减轻她此时的吃惊程度。 “你二人皆是王府的旧人,本宫也就不多说其他的了,姚梓妍与宇文成练的所作所为,人在做天在看,你们尽早抽身,莫要继续越陷越深了。” 萧如月语重心长道。 复仇是她自己的事情,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拉进来。 但她也清楚,这些劝说的话,九成是没用的。 采薇却信誓旦旦道:“王妃待我恩重如山,若不能替她报仇,我死不瞑目!” “我是亲眼看见王妃被害成那个样子的,我不要装成看不见。”青青也是一脸决然。 罢了。 有些事不是想劝就能劝住的。 萧如月诚然觉得,她再劝也是无用功,便把银临和绿衣都叫进来。 采薇这会儿对着萧如月,再无隐瞒,把宇文成练和姚梓妍这些年干的那些缺德事全都说了个遍,银临逐一记录下来,整理后要呈递给宇文赫。 这些年姚梓妍把采薇带在身边,有意无意间透露了太多的秘密,人一旦对某人失去防备,就总有说溜嘴的时候。采薇有心留意,自然能听到不少秘密。 采薇越说,情绪越发激动,许多原来想不通的关节,从采薇这里都得到了线索,找到了突破口。 青青也跟着回忆起当年的事情。 “那一夜,我淘气从房里跑出来。都说王妃刚生了孩子,我就想去看看王妃的小宝宝,结果,却在窗外看见,姚梓妍那个坏女人把王妃刚刚生出来的孩子掐死,那个坏女人和坏蛋王爷还要杀死王妃……” “我害怕、想叫,但是被奶奶死死捂住了嘴巴。奶奶拖着我回了屋子,匆忙收了几件比较贵重的东西,背着我就逃出了王府。奶奶说,这件事谁都不能说,到死都不能说,说了就会有杀身之祸。” “回到乡下老家不久,奶奶就病倒了,迷迷糊糊地还拉着我的手要我保证:绝对不可以对别人透露一个字。我怕奶奶伤心,就答应了,天亮的时候我被哭声吵醒,爹娘告诉我,奶奶后半夜就过世了。” 第115章羡煞旁人 “奶奶头七的时候,坏蛋王爷派人来了。那天我被爹娘藏在棺材里,跟奶奶一起被埋到地下,天快黑的时候才有人挖我出来,我哭着回到家。家里着火了,好大的火,救都救不了。后来,我就被师父带回去了……” …… 听完青青的话,绿衣早就哭成了个泪人儿。 萧如月心中也是梗的厉害,没想到当年何妈会和青青一起目睹那一幕的发生。 何妈觉得她斗不过宇文成练和姚梓妍想自保,无可厚非,她想保全一家人的做法,也可以理解,但她低估了宇文成练此人的丧心病狂。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宇文成练若有半点良知,何以对自己的结发妻子痛下杀手,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赶尽杀绝? 怯懦是本性,但因为怯懦而处处退让,只会招来更大的灾祸。 何妈一家便是个绝好的例子。 宇文成练和姚梓妍杀人如麻却逍遥快活这么多年,是时候该有报应了! 采薇和青青还跪在地上,绿衣也哭得抽抽噎噎的,萧如月揉着太阳穴,说道:“绿衣,你带青青先先去吧。” 绿衣点点头,手帕都可以拧出水了。 银临把采薇扶起来,萧如月又交待了采薇几句,转头吩咐银临道:“你待会儿记得把这些证词呈给君上。” 银临和采薇领了命退下。 萧如月也撑到了极限,头痛欲裂地倒在床上,人的情绪到临界点时,身子也会有反应。 此时她真恨不得一刀捅死宇文成练和姚梓妍那两个祸害! 可是她不能。 要他们死还不容易,可还有那么多无辜枉死的人需要讨回一个公道。 他们是如何欺世盗名的,就要让他们如何身败名裂! 宇文成练不是伪善么,不是光招门客,摆出一副仁义王爷仁心深情的嘴脸么;姚梓妍不是擅长伪装,永远扮作无辜受害者,却吃人不吐骨头么,她倒是看看,等他们的假面被揭穿,真面目摊开在世人面前时,他们会是个什么模样! 善恶到头终有报,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萧如月恍惚间睡去,身子像浸在冰水之中一样,冷得她直发抖,过会儿又觉得像火烧。 冰火不断交替着,她飘浮在虚无之境,孤独无助。 那个大雨倾盆电闪雷鸣的夜,一直在她面前重演,被活生生掐死的孩儿,面目狰狞的姚梓妍,绝情冷酷的宇文成练,在她面前哈哈大笑,狰狞的笑声仿佛弥漫天际,让人无比愤怒! 她想冲过去把姚梓妍掐死,想把宇文成练按在脚下,却无论怎么也碰不到,她一路追着画面跑过去,姚梓妍和宇文成练却越追越远,怎么也捉不到。 前面忽然出现一个大窟窿,她收不住脚步,跌进一片漆黑之中…… 萧如月骤然打了个冷颤,从梦中惊醒。 喉咙里像有把火在烧。 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宇文赫满是担忧的眼神,“你瞧你,睡个觉也踢被子。梁丘姑娘说你是染了风寒,发烧了。” 萧如月咽了咽唾沫,喉咙里便有如刀割,疼的不行。 “起来,把药喝了。”宇文赫扶她坐起来,绿衣忙不迭把药端到跟前来。 绿衣的双眼还有些肿,不过比起早些已好了许多,大抵是冰敷过了。 萧如月想自己喝药,但动了动才发觉,手上也没有半点力气。 宇文赫扶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吃药,药苦得难以言喻,萧如月深深皱着眉头,像个孩子似的,就像随时会把药给吐出来。 宇文赫捻起块蜜饯塞进她口中,她这才缓了过来。 谁知,她才松口气,宇文赫的薄唇便覆了上来。 萧如月愣住。 某君上轻轻吻了一下便退开了,舔了舔唇,餍足叹道:“好甜。” 十足的无赖。 绿衣在边上尴尬得不得了,连忙背过身子去不敢看。 萧如月不禁红了俏脸,不甘心地凑上去也吻了宇文赫一下,学着他的动作舔舔嘴唇,叹道:“也是甜的。” 模仿到位,痞子气妥妥的。 …… 雅音姐姐站在门口,双手环胸,静静观赏着这一幕,只想说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月儿有人照料了,她这个大夫也该功成身退了。 屋里的帝后你看我,我看你,对望许久,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绿衣捧着药碗赶紧闪人。 娘娘和君上这样相濡以沫的故事,只有在话本子里才有,真是羡煞旁人。 每次君上和娘娘同框,都是对她的会心一击。 看看娘娘再看看自己,一颗心碎成了无数片,洒落一地。 绿衣脑海里闪过某张脸,出门时气得跺脚,人比人要气死人了! 她一出房门,刚才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那张脸,毫无预警出现在面前,绿衣吓了一跳,狠狠瞪他一眼:“没事别站在路中间,碍事!” 崇越宝宝心里苦:我又哪里惹到这位姑奶奶了?我明明……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绿衣冷脸:姑奶奶不高兴还需要理由?你活该没人爱。木头,朽木不可雕! 笑过之后。 萧如月靠在宇文赫怀中,低声问道:“银临把东西都给你看了吧。” “嗯,都看过了。多亏了这份证词,许多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能联系到一起了。”宇文赫说着,收紧了手臂,“梁丘姑娘说你是忧思过度,敏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这些事迟早要解决,别太难为自己。” “嗯,我会的。”萧如月答道。 话虽这么说,她其实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可以做到别为难自己。 父母亲的死,至今还有许多谜团未解。 虽然从采薇这里得到了许多至关重要的线索,但当年她父母之死是由大理寺和刑部调查结案的,大理寺如今还在柳原手上,要先办了柳原才行…… “君上,明日你能抽出空么?”萧如月忽然想到什么,坐正了身子。 “你想出宫去找杜子衡。”宇文赫瞧了她一眼,笃定道。 眼前这个人儿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萧如月点点头,“杜子衡应该掌握了不少宇文成练的罪证,我想从他哪里兴许能够找到突破口。” “明日不行。”宇文赫一口回绝。 “为什么?”皇后娘娘郁闷。 君上冷静地解释道:“杜子衡手中是握有关键证据,但你感染了风寒必须养着。风寒不是小事,别忘了你还在坐小月子,不许胡来。” “……”皇后娘娘无言以对,气得鼓着腮帮子,像只青蛙似的。 “大后日,大后日正好放榜,朕陪你出宫。” 皇后娘娘孩子气地伸出小指,“拉勾。” 某君上无奈笑叹。配合地与她拉了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君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耍赖是小狗!” “嗯,皇后说什么都是。” 邀凤宫里温情暖意。 魏王府中却是疾风骤雨。 “你说什么!她不肯给!”姚梓妍的怒吼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炸起。 采薇去了大半日光景,回来时却还是两手空空,姚梓妍等了如此之久,满心期待成空,不怒才怪。 “你难道没告诉她,本王妃这儿已经快撑不住了么?” 采薇一脸悲戚,“王妃,冤枉啊,奴婢依照您的吩咐都说了,可是叶贵妃不肯给。” “她怎么会不肯,你是不是背着本王妃干什么了!”姚梓妍冷着脸,手里攥着个杯子像是随时会砸过来。 采薇背上微微一僵,朝她连磕了三个头,“王妃,奴婢冤枉我,奴婢没有。叶贵妃说您这是把珍贵的药当成了不要钱的糖丸随便吃,不肯再给。奴婢说了事态严重性,说是叶贵妃事忙未来得及来看王妃您的状况,叶贵妃还责怪奴婢把责任往她身上推。” “叶贵妃还说,是王妃您自己不检点,浪费了她的药,还说王爷和王妃您在她面前都要对她唯命是从,奴婢没有说话的资格。奴婢要辩解,叶贵妃一怒之下差点把奴婢给杀了,若不是有琉璃阁的亚娜姑娘拦着,奴婢这会儿就回不来了。王妃,奴婢句句属实,请王妃明鉴啊!” 姚梓妍不信,忽的耸起来一把揪住采薇的衣领,“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你是想看着我死是么?” 采薇满脸惊恐,“王妃,您这是做什么,奴婢没有,绝对没有啊!奴婢对您绝对忠心耿耿啊!” 心下暗暗思量着:难不成她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我量你也没这个胆量。”姚梓妍冷哼道,气得把她甩在了地上。 采薇这下也不敢耽误,把今个儿在琉璃阁里与叶海棠的对话都说与姚梓妍听,姚梓妍越听脸色越发难看,指甲深深抠进了桌面里。 采薇趁机又补了一句:“王妃若是不信,亚娜可以作证。亚娜姑娘是叶贵妃的贴身侍女,她总不能帮奴婢说谎。” “闭嘴!”姚梓妍怒吼。 采薇作出瑟瑟发抖的模样,缩成了一团。 姚梓妍重重拍桌,脸因盛怒而扭曲,“叶海棠,好啊你,好你个老妖婆!”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如今你眼看着要得手了,就想要卸磨杀驴!还早得很呢!别忘了,这西夏如今还姓宇文,不姓叶!” 第116章废棋 姚梓妍骂完,看见采薇的表情,自己也愣了愣,冷声道:“你退下吧,今个儿的事情不许对任何人说起。” “奴婢明白。”采薇谨慎地退了出去。 带上门退出院子,她才松了口气。 聪明反被聪明误,姚梓妍急了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哼。 屋里的姚梓妍等到听采薇的脚步声走远,这才放松了些许。 她往梳妆台前一坐,铜镜里的她,眼角生出细纹,鬓间有几根白发。 她拽下白发狠狠丢在地上踩了又踩才算解了气,“叶海棠,你以为这个时候你这么甩了我自己就能够独吞胜利,你想的美!宇文赫连碰都不想碰你,有了这么好的药又怎么样,你不照样爬不上他的床!” “还说什么你想要男人不需要用药,这回栽大了吧。你不过就是一个几十岁了还假装自己很年轻的老妖婆!你再看看司徒敏,她比你年轻比你漂亮比你有朝气比你更有手段,你偷走了她的药,她不照样把君上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叶海棠,我为你做事这么多年,你竟然见死不救一点情面都不留,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给你留什么情面了。” “咱们,走着瞧!” 姚梓妍狠狠盖上铜镜,倒出瓷瓶里最后两颗回春不老丹,看了眼又放了回去。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 司徒敏既然拥有连你都没有的东西,回春不老丹这种东西应该也难不倒她吧。 说不定,她身边真有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在帮她呢。 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凡事给自己留条后路,这可是你教我的。 第二日上午,姚梓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带上采薇便吩咐备车入宫了。 这两日正是放榜前最紧张的时候,宇文成练忙起来,她也不敢再乱用那东西了,正好,趁着宇文成练去忙的时间,她去找司徒敏,无论如何都要杀出条血路来。 姚梓妍早早准备好了说辞,见了皇后娘娘该怎么说,该怎么哭,该如何声情并茂,她都想好了。 哼,绝不能一直被叶海棠玩弄于鼓掌之中。 也是时候反击了。 否则,那个女人还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全局目空一切了。 姚梓妍虽然没了皇后娘娘所赐的可以自由进出皇宫的金牌,却照样大摇大摆进了宫禁。 当门口的小太监来禀报说魏王妃求见,萧如月一点都不意外。 她的手顿了顿,把碗里的药一口饮尽,玉碗放到了桌上,淡淡吩咐道:“有请魏王妃。” 今日她特意吩咐银临给她装扮了一下,优雅的宫装加身,配合着高贵的发髻,又点了些许胭脂擦了水粉,衬托得更加好看。 不一会儿,花枝招展的姚梓妍便带着她的贴身侍女采薇进来了。 绿衣已收走了药碗,送上茶水。 采薇和看了萧如月一眼,萧如月面上笑意浅淡,无波无澜,看不出任何情绪。 姚梓妍连忙向萧如月行了礼,“臣妇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万福。” “本宫记得已收回了魏王妃的金牌,今日本宫也并未传召于你,你是如何进的宫?”萧如月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端起面前的茶盏呷了一口。 她杯中的却不是茶,而是绿衣特意摘来花瓣煮的水。眼下她在服药,是不能喝茶的。 姚梓妍跪在那儿,一时间想起身不是,跪着也不是。一脸窘迫,有些难堪。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用虚伪的笑容遮掩了难堪,若无其事说道:“皇后娘娘真是好记性,臣妇今个儿来是想……”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银临迅速打断道,“听说魏王妃最近与魏王爷如胶似漆极尽缠绵,日日合欢,看王妃的气色的确不是很好,怕是睡都睡不够吧。” 姚梓妍脸上一僵,“瞧银临姑娘这话说的,臣妇与王爷都老夫老妻的了,怎么可能还……这都是外界谣传的。” “是不是谣传,魏王妃比任何人心里都清楚吧。”萧如月言语冷淡,目光里透着看穿人心的锐利,直勾勾盯着姚梓妍。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皇后娘娘此话何意,臣妇不是很明白。臣妇今日来,是,是想来向皇后娘娘请安的。娘娘为何如此?” “请安?”萧如月微微抬高了音调,“你今日是不是来向本宫请安的,你最是明白不过。本宫今日不想与你说话,你下去吧。” 她说着摆摆手,脸上的厌恶不加掩饰。 姚梓妍一下就慌了,连忙喊打:“娘娘!娘娘息怒。臣妇有话要说。” “说。”萧如月沉着脸冷冷道。 “这里……是不是不太方便?”姚梓妍示意了一下在场的银临、绿衣和青青,还有采薇。 萧如月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无妨,魏王妃若是心里有鬼,大可不说。” 姚梓妍又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意从脊背升了上来,浑身鸡皮疙瘩全都爬起来了。她不敢再迟疑,手微微颤抖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小心翼翼地双手捧高,“娘娘,物归原主。” 萧如月不为所动。 姚梓妍又说道:“皇后娘娘,臣妇今日进宫还有一桩大事要回禀。” “哦?” “叶贵妃并非表面上看见的那般简单,她心狠手辣心肠歹毒,曾多次在暗中对皇后娘娘您下手。这个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皇后娘娘,您要小心啊!”姚梓妍说得一脸诚恳,言辞恳切。 萧如月闻言冷冷一笑,忽然站起身,接过姚梓妍双手捧高了的小瓷瓶,一把摔在地上。 听得一声清脆,便见无色无味的液体随着瓷瓶的碎裂而洒了一地,但很快被吸收进地里,消失无踪。 姚梓妍面色顿时青了,惊呼道:“皇后娘娘!” “你以为这种经过叶海棠的手再转到你手上的东西本宫还稀罕么?姚梓妍,别说本宫没提醒你,你的底细本宫一清二楚。”萧如月冷目睨她,姚梓妍只觉得寒意从脊背蹿进了心里。 “叶海棠她根本不是什么正牌的鞑靼公主,她是红袖楼的楼主。也不是什么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她是个几十岁的老太婆!”姚梓妍生怕萧如月不信她,朗声说道。 萧如月却露出“不过尔尔”的神情,“这些本宫早就知道了,你还有别的话么?你说叶贵妃几次三番想要谋害本宫,可有什么证据。” “清宁殿那个秋美人,她就是受叶贵妃的指使找人冒充君上的人向皇后娘娘下毒。她还指使秋美人,让她给王婕妤下毒再嫁祸到皇后娘娘你身上!” “哦,本宫忘了告诉你了,就在你来之前,那位秋美人已经伏法。她已将叶贵妃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供述出来,你的证词有没有都无关紧要了。”萧如月漫不经心道,每一个字都有十足的杀伤力。 她看着姚梓妍的眼神就仿佛是在说:你不过是一颗废棋,在叶海棠那儿已经无用,在本宫这也只有一个下场。 “不可能的,秋美人她怎么可能会招……”姚梓妍心中生寒,跪都跪不住了。 萧如月眸光越发冷冽,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姚梓妍,十年了,每当雨夜闪电打雷,你可曾怕过?夜深人静孤枕难眠时,故人就从未入过你的梦么?” “不,你怎么会……皇后娘娘说笑了吧,臣妇……你说的话,臣妇一句都听不懂……”姚梓妍强颜欢笑。 “你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假的?”萧如月一脸天真无辜,说出的话却是字字诛心,“你听,那孩子是不是在你耳边一声一声地哭,哭声凄厉。脸色青紫。还有你的好姐妹,她待你如手足,真心真诚相待,几乎倾囊相授,你却抢她丈夫杀她孩子害她性命,你就不怕她来找你索命么?” 姚梓妍自以为是的骄傲,在萧如月的叙述中土崩瓦解,狼狈不堪的跌坐在地上。 “不,不可能的,她……她已经死了,她不会回来的。” 她说的是不会回来,而不是“我没有害她”。 萧如月寒着眸子,往她身后一指,惊讶道:“你瞧,她就在你身后呢,青面獠牙披头散发。她说要找你讨个公道。” 随着萧如月的手指看去,姚梓妍仿佛看见了青面獠牙的那个人,她吓得抱头鼠窜尖叫连连。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贱人,你杀我孩儿抢我丈夫,你背叛我们多年的姐妹情,你对不起我!” “下面那么冷,你来陪我呀。我要你的命!” “不,不要,我不去!你该死,你自己太蠢了,怪不得我……” 姚梓妍跌倒在地,拖着身子往后退。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面前的皇后娘娘,也突然变成了萧如月的模样,披头散发,青面獠牙,朝她伸出一双血淋淋的手:“贱人,还我命来,还我孩子我命来……” 姚梓妍惊恐地瞪大眼,一口气喘不上来,便昏了过去。 昏过去之际,她仿佛听见耳边有森冷的笑声:“姚梓妍,你也有今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嘿嘿……” 同时,伴随着孩子的哭声凄厉…… …… 第117章丢人 仿佛一瓢冷水当面泼下来,猛地一冷,姚梓妍从混沌中惊醒过来。 睁开眼却看见皇后娘娘正居高临下看着她,面无表情。 采薇把她从椅子上扶了起来。 “听说魏王妃最近与魏王爷如胶似漆极尽缠绵,日日合欢,看王妃的气色的确不是很好,怕是睡都睡不够吧。竟然会在跟本宫说话时无故晕了过去。” 如胶似漆,极尽缠绵,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姚梓妍愣了愣。 银临给她递来干净的手巾,她又愣了愣。 这是……怎么回事? “魏王妃若是没休息好,改日再来请安也成。瞧你面色这般差,再昏倒的话,本宫可要传太医了。” 昏倒? 姚梓妍更加疑惑了,“皇后娘娘,臣妇方才是……”怎么回事? “魏王妃你说有话要跟本宫说,但说没几个字便晕了过去。”萧如月淡淡说道,脸上看不出喜怒。 姚梓妍皱着眉头看了看采薇,又看看其他人,所有人都面色如常。 可是,刚才她经历的一切,难不成都只是在做梦?明明那么真实…… 姚梓妍满腹疑虑,将信将疑。 她往地上看了一眼,并没有碎瓷片,也没有药水撒过的痕迹。 她往自己的袖子里摸了摸,那个瓷瓶居然还在! 难道,她刚才是在做梦?! 姚梓妍脸色有些不好,萧如月见她如此,也不多作解释,静静呷了口水,才说道:“魏王妃身子不适便坐着吧,不必站着回话,否则不知情的还以为本宫苛待于你。” “是,多谢皇后娘娘。” 采薇又扶着她坐下,姚梓妍看着萧如月,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 她用热手巾抹了把脸,这才感觉舒服些。但出门前精心准备的妆容,被这么一抹,一下就全花了。 姚梓妍看着手巾上面的胭脂水粉,顿时懵了。 其他人看着姚梓妍的妆容,面面相觑,原本是想憋回去的,但最后没能忍住,“噗嗤”全都笑了出来。 姚梓妍脸色一下黑成了锅底,但配合着她缤纷多彩的一张脸,只让人觉得更加好笑。 萧如月皱了皱眉,吩咐银临道:“去打盆热水过来,让魏王妃重新梳洗上妆。” 她脸上的厌恶不加掩饰,似乎还有半句话没说:这副德行太丢皇家人的颜面了。 姚梓妍无地自容,却还不能发作。 银临办事利索,很快就领着姚梓妍去了内间,又让彩茵端来了热水,由采薇伺候姚梓妍梳洗打扮。 花了有两炷香的功夫,姚梓妍才收拾完毕出来。 姚梓妍好好的计划全被打乱,有些心浮气躁,一坐下来便说道:“皇后娘娘,臣妇有些话想单独向娘娘回禀,不知可否屏退左右?” 萧如月看了绿衣、彩茵等人,吩咐道,“银临留下,其他人先下去。” 绿衣等人鱼贯退了出去。 便只余下萧如月、银临和姚梓妍三人。 “皇后娘娘,物归原主。”姚梓妍从袖中取出小瓷瓶,双手捧到萧如月的面前。 之前的那一幕幕,像是真实却又虚幻,便当做是做梦。 这一刻才是真的。 萧如月淡淡一瞥,“呈上来。” 银临把东西拿了过来,萧如月拔出塞子嗅了嗅,便如数倒在了地上,姚梓妍脸色大变,“皇后娘娘!” “这种东西,你觉得本宫会稀罕?”萧如月冷笑,把瓶子丢回姚梓妍怀中,“从本宫这里偷了东西,挥霍一光又用假货来糊弄本宫,你真当本宫是吃素的么?!” 姚梓妍闻言心里一跳,“怎么可能是假的,这分明是叶……”亲手给我的。 话到了嘴边,她才意识到有问题。 这是叶海棠给她的东西,如果是假的,那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用的都是什么?! “魏王妃应该不知道你拿来的东西里面,比原来多了一味药与回春不老丹是相互冲突的吧。”萧如月作出看穿她心思的模样,云淡风轻道。 “本宫猜的没错的话,你最近应该状况不太好。会突然间迅速衰老,鬓生白发,还要连服几颗才能恢复见效。” 姚梓妍定在原地,一脸惊诧,“皇后娘娘怎么会……” “魏王妃从前一颗回春不老丹便能坚持很久,但你最近每况愈下,叶贵妃给的药,应该已经用的差不多了。本宫再大胆一猜,魏王妃也该派人入宫向叶贵妃求助过,但她不肯给你药。” 姚梓妍攥紧了拳头,座上的皇后目光如刀,仿佛要把她刺穿,她无处遁形。 “皇后娘娘如何这般肯定?” “你若不是状况不佳,叶贵妃又不肯给你药,你也不会冒险求到本宫头上来。不是么?”萧如月缓缓步下凤座,尾音上扬,朱唇噙着一抹冷笑。 “本宫愿意与人为善,魏王妃就真当本宫是软柿子任人拿捏么?你可别忘了,本宫生长在东陵宫廷!你那点小伎俩,本宫尚不放在眼底。想算计到本宫头上了,你还不够格!” 姚梓妍面红耳赤,像是被场扇了两个耳光。 萧如月见她如此,便笑的更欢了,“还有,本宫也可以直白告诉你,回春不老丹,我有,但不会给你。想想从前你是怎么帮着叶海棠在背后算计本宫,这些都只是小小的回礼。大礼还在后头呢。” 还想利用本宫和叶海棠斗,想的倒美! 姚梓妍这下面上彻底挂不住了,脱口而出,“皇后娘娘说自己什么都知道,那是不是连叶海棠的真实身份都知道了。” 她就不信,这个司徒敏还真能手眼通天。 魏王妃啊姚梓妍,本宫是该说你太傻太天真呢,还是该说你机关算尽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呢? 萧如月的笑颜一顿,随即笑得越发灿烂,“你以为呢?本宫一无所知能在这深宫之中平安无事至今?你和叶海棠做的那些事哪一样都逃不过本宫的眼睛。” “我……” “叶海棠不就是个做梦都以为自己可以青春永驻的老妖婆,本宫有什么不知道的。烟水阁是她的,你是听她话办事的走狗,这些早在进宫之初本宫便已一清二楚了。否则,你以为本宫为何要给你金牌让你自由出入宫禁?” 姚梓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想投诚于本宫,就说些有用的。若都是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情,你还是回去找叶海棠吧,你告诉她,本宫什么都知道,兴许她一高兴了还能给你几颗药。不过,她给的东西你还敢吃么?” 萧如月眸光流转,眼底却不复笑意,寒意冷冽。 决然的杀意,就是在明白告诉姚梓妍:你没有退路了! 姚梓妍恍惚想起那青面獠牙披头散发的女鬼,宛若置身冰窟窿,一时觉得寒冷刺骨,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脸色白如纸,整个人都麻木了。 银临摇摇头,还故意叹了一声。 那眼神分明是在嘲笑她的愚蠢。 很快,萧如月便吩咐宣采薇进来,让她把姚梓妍领回王府去。 她们临走前,萧如月皮笑肉不笑地道:“魏王妃若是身子不适,本宫可命太医前往魏王府为你看诊。” 姚梓妍惨白着脸,连连摇头,惊慌间上了马车,全然不复来时的骄傲。 丧家犬一般。 待姚梓妍走远,绿衣、银临都不禁凑上来。 “娘娘今个儿为何……”问话的是银临,今日之事她也看不明白了。 “你想问,本宫今个儿为何要先吓姚梓妍一回,再折腾她一次么?”萧如月看穿她的想法。 其实这显而易见,一猜既中。 银临和绿衣对视一眼,点点头。 姚梓妍所经历的并非是幻觉,也不是做梦,那是真真实实发生了的。 只不过这一切早就在萧如月的设计当中。 她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处理得天衣无缝,把姚梓妍骗得团团转。 “本宫若不先吓她一吓,她怎么能这么快就吓破了胆?”萧如月淡淡道,语调听上去漫不经心,但她眼底的恨,却无法忽视。 姚梓妍,今日不过是小试牛刀。 从今往后你的每一天,都将有惊喜。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相应代价,你,也不例外。 十年前的每一笔账,我都会向你一一讨回来。 不死不休! 萧如月目光森冷无比,绿衣不敢直视,忙避开了她的视线,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她不是娘娘的敌人。 眼角余光瞥见一抹明黄色的人影进来,绿衣和银临便悄声退下。 “你不该这么勉强自己的。”独属于宇文赫的嗓音缓缓响起。 萧如月怔了一怔,已被揽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敏儿,朕是觉得报仇这些事应该你自己来,朕才什么都不瞒你,但朕不希望你这么勉强你自己。” “你这样,我心疼。” 耳边响着他的叹息,萧如月未语泪先流。 她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胸膛之间,极力汲取他的气息气味,良久才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 但不知不觉间,泪水也湿了宇文赫的前襟。 萧如月退开他的怀抱时,看见这一大片水渍,惊叹道:“臣妾弄脏了君上的龙袍,可如何是好?” 说话间露出了微笑,这让宇文赫心里也好受许多。 于是,某君上看着自己襟前的水渍,颇有些感慨,“亏得这水渍是在衣襟。”说着目光往下移去。 第118章陌上谁家年少 萧如月面上一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无赖!” 宇文赫摊手,表示这种夸奖他毫无压力。 皇后娘娘终于领悟:与这种无赖的皇帝简直不能讲道理。 这次把姚梓妍从里到外都给收拾了一顿,萧如月自个儿也累得够呛,她小产后诸事缠身,得不到好的休息,身子一直需亏,一番折腾下来,她已累得头昏眼花。 与宇文赫说不了几句话,便靠在宇文赫怀中昏昏欲睡。 梁丘雅音及时端来药罐子,一进门,萧如月便掩着鼻子撑开眼皮,“雅音姐姐,这股苦药老远就能把人给熏醒了。” 梁丘雅音也不多说废话,把药罐子往桌上一放,双手叉腰道:“药方是我开的,药是我去抓的,现今熬药这件事都是我做的,君上和皇后娘娘是不是应该付给小女子些许酬劳呢?” 口气说的有商有量,这架势却一点都不像要商量的样子,这分明是打算一言不合就下手。 萧如月“噗嗤”一笑,说道:“成,日后雅音姐姐若要出嫁了,嫁妆我包。” “这可是你说的。皇后娘娘的手笔可不能太寒酸。”雅音姐姐兴致盎然。 萧如月郑重其事保证道:“雅音姐姐尽可放心,你的嫁妆绝对丰厚,让君上做担保人,如何?” “好主意。” 这想法一拍既合。 某君上光荣成了担保人。 雅音姐姐还想着,万一哪天她想不开,说不定还真有一笔丰厚的嫁妆。 此时,皇后娘娘冷不丁补了一刀:“若有谁想娶我们雅音姐姐的,没有丰厚的聘礼,怕是拿不出手吧。” 雅音姐姐恍然大悟:皇后娘娘果然狡猾! 若哪日她想不开成婚,还可以捞一笔聘礼,这是极为划算的买卖。 大概是从此时起,雅音姐姐便被皇后娘娘暗示了成婚有好处的念头,以至于后来……咳咳,那就是后来的事儿了。 时间一晃,已是放榜这日。 前日姚梓妍进宫折腾了一场,回去便安生了两日,这两日萧如月得以休息,气色也好了不少。 今个儿上午便要放榜,她在宇文赫差不多下朝时便已经梳洗打扮完毕,换了男装,梳了发冠,往铜镜前一站,哪里是那个风华正茂容颜正好的皇后娘娘,分明是翩翩少年郎。 正是:“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娘娘,我要不是知道你是女儿身,我都想嫁给你了。”绿衣在萧如月身边转悠了好几圈,再一次感慨道,“你说一会儿出了宫,在大街上会不会有很多姑娘家吵着嚷着要来嫁给你?” 萧如月闻言瞪了她一记白眼,“再胡说八道小心本宫把你毒哑了。” 绿衣立马双手捂嘴。 同样换了男装的青青抱剑站在一侧,脸上也有些笑容了。 从失去家人之后,她便是孤独的,练武是为了报仇,从不与人多说话,这还是她第一次要这么跟人出去。 自打上次她说出了自己心底压抑许久的话之后,她的性格也比之前开朗了许多,慢慢的,每天都会多说两句话。 在萧如月看来,她这样的变化无疑是令人欣慰的。 因为当年那件事而无辜遭牵连的人,若能回到生活原本的路途,比什么都强 “娘娘不知会否榜上有名。奴婢真想亲眼去瞧瞧呢。”还身穿宫装的银临说道。 今个儿萧如月和宇文赫都会出宫,就需要她留在宫中主持大局,她不会跟着出宫,这才未换装。 “银临姐姐你不说我还忘了呢,光顾着出宫高兴了,咱们家娘娘这回可是参加了科举考试的,以咱们家娘娘的才气,即便拿不了头名魁首,怎么也能拿个前三甲。”绿衣被银临一提,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说着话呢,方维庸便来了,进门恭敬地向萧如月行了礼,说道:“君上在御书房议事,片刻便好,请娘娘先上车等候。” 萧如月点点头,回以微笑。 方维庸传话完毕便走了。 萧如月领着同样女扮男装的绿衣和青青出了门,崇阳在门外候着,主仆四人绕到侧门去,马车便在侧门外。 马车先行出宫,大概在宫门外候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见一名白衣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大摇大摆出了宫门。 近了些,崇阳便一眼认出来,那是他们家主子。 萧如月从窗口探出头来,见他身骑黑马潇洒俊逸,不由得出了神。 蓝天白云的映衬下,他的五官仿佛镀上一层光芒,宛若谪仙。 人影近前来,和萧如月对视了一眼,朝崇阳吩咐道:“走吧。” 一行人便出发了。 宇文赫骑马走在了前头,马车随其后。今日他大概是觉得马车太过拥挤才选择骑马的吧。 一行人直奔贡院。 今日放榜,贡院外的皇榜前早已挤得水泄不通,车马难行。 到了地方,宇文赫下马,带着萧如月等人步行穿过去。 头次见贵胄天子要这样跟平头百姓们人挤人,萧如月顿时忍俊不禁。 墙下人头攒动,宇文赫带着萧如月好不容易挤进去。 有人望榜兴叹,感慨三年后再来;有人痛哭流涕,又是一次名落孙山;有人在榜上见了自己的姓名,手舞足蹈,也同样痛哭流涕,同行之人纷纷为之庆贺。 千人千般模样,百味杂陈。 萧如月走到这墙下了反而有些怯懦了,不敢抬头去看榜上的名字。 宇文赫握紧了她的手:“有朕……有我在,你怕什么?” 萧如月有些好笑,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不过是心中忐忑。 上千举子,想要脱颖而出谈何容易?诶。 感慨之余她方想起,阅卷结束之后,首先知道结果的,除了岳相、景煜他们这些阅卷的,就是宇文赫他了。 他分明早知道结果,却不肯与她说,非要带她亲自到皇榜墙下走一遭,让她亲身感受一番才算作数。 也罢。 萧如月深吸了口气,抬头望去。 却赫然望进一双眸中。 她愣了一下,“杜……杜兄。”眼前的人,堪堪是杜子衡。 他是何时挤过来的? 萧如月转头看宇文赫,他老神在在一脸沉静,分明是早已知情。 君上这是又吃醋了? 萧如月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便险些笑了出来。 碍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险险忍住了笑意,往榜末看去。 没有她的名字……哦,不,应该说没有司徒无的名字。 她有些失望,又逐一往前看去,耳边忽听得一声几乎:“司徒贤弟,你是三名,你名列三甲了!” 此言一出,周围都沸腾了,萧如月的耳朵只觉得耳朵要炸了,目光落在了榜头,第一名赫然是:杜子衡。 第二名,秦宣。第三名:司徒无。 还,还真是她呀。 这个惊喜有点大。 萧如月下意识拽住了身边宇文赫的前襟,“我莫不是眼花了。” “没眼花,是你。”宇文赫在她耳边轻声笑道,瞧他得意的模样,摆明了对自家皇后拿了个第三名满意。 杜子衡看着他们的互动,眼里的欣喜一下淡了许多,笑容也有所收敛,“恭喜你了,司徒公子。” 萧如月接触到他转淡的目光,这才意识到大庭广众众目睽睽,此时作男装打扮的她与宇文赫如此亲密,是会引起别人误会的。 她佯咳了一声便正了身形,指着榜首道:“小弟恭喜摘得头名会元。杜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负此名。” 杜子衡如梦初醒,惊诧地顺着萧如月手指的方向看去。 榜首,杜子衡。 他大笑出来:“天啊!真是我的名字!”瞧他惊讶的模样,大抵是不敢相信的。 周围其他人的目光纷纷转向萧如月和杜子衡。 一个第三名,一个头名会元,多大的噱头。他们今年虽说落了榜,但若能趁机与这两位攀上关系,下一次说不定就有机会了。 “恭喜会元公,恭喜两位。” 周围恭贺如潮。 很多人都挤了过来,萧如月见情况不妙便给宇文赫递了个眼神,君上何许人也,他以料到有这一步似的,他护着萧如月,崇阳扯着杜子衡,迅速挤出了人群,脱出重围。 上车,上马,撤! 说时迟那时快,萧如月他们的车马前脚走,这些人后脚就涌了过来。 尤其是那些落第的举子。 马车越跑越远,萧如月不禁松口气,“幸好跑得快。”否则被拖住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说完,才反应过来,杜子衡也在马车里。 她对杜子衡淡淡一笑,便转开头假装看车外了,很快就闭目养神了。 杜子衡想与她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许多话堵在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这些日子见不到司徒公子,他心里总是想念的紧,这张脸总是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他眼前,见到他,便欣然无比,但当他看见司徒与他那位大哥搂搂抱抱,他心里又越发别扭。 杜子衡快被自己的念头折磨疯了。 有些事情不受他的控制,他,他完全不能控制自己脑海中那些令人不齿的念头。 此时坐在同一辆车里,气氛更是尴尬。 “司徒公子……”杜子衡试着开口。话才出口,绿衣便打断他道:“杜公子,哦不,杜会元,有话等到了地方再说吧。我家公子有些乏了。” 杜子衡便没了说话的机会。 中秋节断更那些事 关于中秋节奇迹一般的断更,傻逼作者必须作一个说明。 事情是这样的,今年的中秋节,刚好遇上本人的生日,然后,傻逼作者就抽风了,然后就断更了。没错,就是大家看见的这个样子,断更了! 然后又要被扣钱了,又是两三天的饭钱啊啊啊啊……我下个月可能会有一周都在喝稀饭,哦莫,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明明是一个勤劳勇敢的小蜜蜂。我明明应该一天两更……我,我可能是做了白日梦了。 此时此刻,正在写公告的我,心痛的无法呼。 面膜钱都被扣没了,我也不要脸了。从明天开始尝试着双更到月底看看能不能直奔完结吧,嗯,我是认真的。 努力不再断更,并且双更,希共勉。 第119章会试头名 别苑门口。 马车停下来之后,杜子衡急忙第一个跳下来,青青和绿衣在其后依次下车,绿衣下车之后又转头,想扶萧如月。 萧如月却冲她一笑,就径自跳了下来。 宇文赫身形一下闪了过去,正好扶住险些没站稳的她。 “多谢。” “不客气。” 两个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薛管家已经恭候多时了。见到宇文赫和萧如月便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主子,公子。” “薛管家辛苦了。”宇文赫向薛管家微微颔首,而后看了杜子衡一眼,便进了别苑。 今个儿杜子衡要出去看放榜,薛管家只派人悄悄跟着杜子衡,并未跟去。此时被宇文赫看了一眼,薛管家心里有些发虚。 杜子衡也不敢直视宇文赫的眼睛。 他心里一面猜测“司徒无”与“朱宇文”的关系,一方面又无法克制自己对“司徒无”生出的异样感情,这么多年熟读圣贤书,那一套君子之道已经足以让他五内纠结天人交战了。 难以解脱。 一行人入了厅堂,气氛有些沉,大概是崇阳他们几个瞧君上有些不悦,便都不敢出声了。 谁都未开口。 “杜公子去看了皇榜,结果如何?”薛管家冒着被君上开刀的大风险,壮着胆子打破沉默。 杜子衡闻言看了薛管家一眼,没吭声。 其他人也都是一样的反应。 萧如月便接着薛管家的话说道:“杜兄得了头名会元,喜报待会儿应该便会上门了。” 薛管家也是会顺着台阶下的人,立即就对杜子衡拱了拱手,祝贺道:“可喜可贺啊会元公,以你的才学,明个儿殿试,你定能拿个头名状元。” “承薛管家吉言。”杜子衡笑容都有些发虚。 薛管家又看着萧如月问道:“不知公子在榜上排名几何?”说完眼角飘到宇文赫那里,又飘了回来。 萧如月察觉到薛管家的小动作,笑叹道:“惭愧,第三。” “不惭愧不惭愧,公子你可是大才呢。”绿衣忍不住雀跃的少女心和敬仰之情,脱口便夸奖道,“我想都不敢,我们家公子竟然能拿个会试第三。太了不起了。杜公子更是厉害,拿了个会元,几千人上万人里才出这么一个会元啊。” 她说得激动,说完才发觉气氛不太美妙,便偃旗息鼓了,“那个……公子,我什么都没说。” 萧如月忍俊不禁。 这样的气氛下还敢发笑的,也就只有她了。 某君上脸色有些不太好。 宇文赫自打见着杜子衡就没有好脸色,一副人家会抢走他宝贝皇后的危机感,杜子衡自己心中有愧,也是一样的死气沉沉。这就苦了其他人了。 此时她再不缓解一下气氛,岂不是要闷死了? 萧如月如是想着,也这么做了,吩咐薛管家道,“杜兄得了头名会元是喜事,薛管家,快些吩咐下去,让下人准备酒菜,给杜兄好好庆贺一番。” 某君上脸都黑了。 这已经不是吃醋这么简单的问题了,他这是要爆发了呀。 杜子衡更是不自在,推脱道:“不,不必了吧。这头名会元,鄙人实在愧领了。” “杜兄这话岂不是在说主考岳相岳大人的目光有问题。”萧如月挪愉了一句。 杜子衡脸上涨红,“不不不,在下绝无此意!岳相德高望重深得民心,在下绝不敢质疑岳相的能力!” “那不就是了,你是岳相在千百举子中挑选出来的头名会元,又怎么会是愧领。”萧如月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这个头名会元你实至名归。” 杜子衡顿时恍惚了。 司徒公子这样的少年,心胸坦荡落落大方,又岂会是他所想象的那种人。 他竟然会对司徒公子生出那种念头,真是该死。 杜子衡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萧如月坐到了宇文赫身边,扭头看着宇文赫的侧脸,兴致盎然道:“大哥之前便信誓旦旦要我,还有杜兄金榜题名,如今我是第三、杜兄是头名会元,不知这算不算金榜题名了?” 宇文赫闻言缓缓看了过来,与她四目相对。面色的沉黑色在听闻她的话之后,化解了不少,徐徐道:“会试之后还有殿试,明日殿试上见分晓。” 说完,眼底浮出了笑意。 敢和朕玩小心眼,你这丫头真是活腻了。 萧如月:“……”她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气氛再度陷入沉寂的怪圈。 薛管家也不敢真的下去吩咐人准备酒菜,就在旁边候着;绿衣和青青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崇阳,三个人都识相的装傻,默不吭声。 杜子衡最是尴尬,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萧如月心里觉得还有些对不起人家,毕竟,杜大才子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反观君上,他一直是一副:和我女人亲近就罪不可赦的架势。 可要不是他这个无赖皇帝,她怎么会和杜子衡有接触。 明明是他这个始作俑者闹出来的,她和杜子衡统共一起读过两日书,还有绿衣在旁作伴,他都吃醋吃成这样。诶! 真是个醋坛子。 气氛沉寂僵硬之际,外头传来敲锣声,想是报喜的人来了。 薛管家吩咐人去应门,报喜的人被请进厅来,笑容满面地朝着萧如月等人一通道贺恭喜,“不知哪位是会元公杜子衡杜大人?” “我正是。”杜子衡抬头挺胸站出来,脊背挺得笔直。 报喜的人打量了他一番,似乎觉得他的穿着打扮与这宅子不符,还犹豫了一下。 薛管家看了宇文赫一眼,宇文赫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便不急着上前。 杜子衡双手往身后一放,架子端起来,“怎么,你们不是来报喜,是来查我家门的?” 两个报喜的差役尴尬地对视一眼,态度立马就变了,连忙把吏部出具的文书双手奉上,堆起满脸笑容,异口同声道—— “不敢不敢,会元公哪里的话。小的们就是跑腿的。恭喜会元公得中头名会元,祝您明日殿试得中魁首,光耀门楣。” 杜子衡淡淡哼了一声,倒是有几分会元公的派头。 薛管家这时候才上前,从身上拿出点碎银子意思意思,“两位小哥辛苦了,拿着去喝杯茶。” “这怎么好意思呢。”报喜的差役一面推辞一面把钱往自己兜里装。 宇文赫全程没说话,但萧如月看得出来,君上对这些是很不满的。 就在两位报喜的准备离去时,萧如月又叫住他们,“你们可还要去其他家报喜?” 两名差役愣了一下,点点头,见萧如月衣着光鲜,怕自己得罪不起,便客客气气的,“不知公子有何要事?” “小生司徒无,愧领了会试第三,这是寒舍司徒别苑。”萧如月微笑着说道。 两名差役这才想起来,当时就觉着,怎么有个地址敲着眼熟,原来是…… 两人连忙朝萧如月作揖,“不知是贡士大人,多有得罪。” 其中一名差役急忙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拿出吏部的文书,双手呈给萧如月。 萧如月翻了一下便给了身后的绿衣,显得不太感兴趣。 两名差役看着萧如月,却察觉到凌厉的目光,顺着那目光看去,赫然看见那坐在主位上的男子,吓得险些腿软跪下去。 薛管家这才招呼着:“两位衙差大人辛苦了,来人,带这两位去门房用茶。” 小厮来把人领走,厅里这才又恢复了平和。 某君上今日心情似乎一直不太好,萧如月叹了一声,吩咐薛管家道:“吩咐下去,让膳房准备酒菜庆贺,大哥今日心情不爽,记得要多备两坛酒。” 薛管家见君上面无表情,再看看皇后娘娘有些戏谑的神情,也不敢耽误,即刻就吩咐下去准备了。 厅里的气氛一直都是不太好的,杜子衡拿着吏部文书,站了许久,才鼓足勇气看着宇文赫,说道:“朱公子,请问你何时能把我的诗集归还于在下?” “明日殿试之后,你若还想要回去,我自当将诗词集录物归原主。”宇文赫语调淡淡,却有不容置否的气势。 杜子衡:“此话何意?” 宇文赫不再作答。 萧如月便遣了绿衣、青青和崇阳三人退下,等到厅上只余下他们三人了,才说道:“杜兄,你想做的事,也正是我们想做的事情。一切到了明日便能见分晓。” 说着顿了顿,又道:“今日我们兄弟二人,也是为了此事特意来找你的。” “你们一走便是半个月音讯全无,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叫我如何信你们?”杜子衡此时心中气恼,说话难免较冲,“我等所谋之事攸关上千性命、上万人的福祉,尔等行为恕杜某不敢苟同,往朱公子归还诗集,从此各不相干。” “只要你出了这个门,绝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宇文赫冷冷道,“你今日独自出门,若不是有薛管家派了三个人一路暗中护你,你此时早已是一具死尸。” “你们以为宇文成练傻么?他经营多年,三省六部之中耳目众多,从你踏入京师那一刻,你就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杜子衡,别以为你的授业恩师藏的有多深,宇文成练至今未动你们,不过是时机未到。” 第120章别丢为妻的脸 杜子衡的脸色一下变了。 “朱公子此话何意?” “你中了会试头名,如此浅显的话也听不懂么?”宇文赫态度很冷淡,说完便把萧如月拽入了怀抱,“这个木头呆子不开窍,明个进了麟德殿,他自然就明白了。” 萧如月哭笑不得。 看样子,宇文赫对于她今天出宫来见杜子衡,心里有一百个不乐意。 杜子衡这样他就更有意见了。 “杜兄,你好自珍重。”萧如月语重心长,话里有话。 杜子衡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宇文赫把萧如月带到了后宅。 萧如月身子有是有些乏了,脱去鞋袜打散了头发,倒头便睡了。 睡了不知多久,她迷迷糊糊醒来,正要翻身才察觉到自己被困在怀抱之中,睁眼一看,正好对上宇文赫那双乌黑如墨似玉的眸子。 “醒了?” “嗯。”萧如月睡意惺忪,娇柔的嗓音里多了一份撩人的暧昧,动了动身子,又闭上眼,“还想再睡会儿,乏。” “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宇文赫收紧了手臂,让萧如月只能紧贴着他的胸膛。 萧如月也懒得挣扎,眼皮子还直打架,很快又睡了过去。 另外一边,客房。 杜子衡抱着吏部出具的文书呆坐了许久。 脑子里除了那件大事,剩下是全是“司徒无”那张俊俏的脸。 他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全是那个下午,日光投射进来,落了司徒无一脸,他的睫毛长而密如扇子,双眸微微湿润灵动……每每回想,心头都会悸动。 不行,司徒看上去不像那种人,朱公子虽说对“他”总是过分亲密保护,但司徒分明一脸正气,不像是有断袖之癖的人。 他…… 杜子衡深吸一口气,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他要是向司徒小贤弟,表明心迹,并且道歉! 杜大才子也是个直率人,说做就做了。 他收好文书边出了房。 …… “杜公子,我家公子正在休息,你有事也请先回去吧。等公子醒了,小的自会向主子禀明你来过的。” “那我就在门口候着,等到他醒来为止。”杜子衡以为司徒贤弟是不肯见自己,执拗不肯走。 一个刚刚得中会试头名的人,把衣摆一撩,就在台阶上席地而坐了。 绿衣惊呆了。 这个杜子衡一定不是她见过几次的那个算腐书生杜子衡! 此时,却听闻里头传来萧如月的声音:“让杜兄进来吧。” 萧如月约莫睡了一个时辰,已经睡饱了,醒来却未看见宇文赫,正好听见外头的说话声,才会把杜子衡请进屋。 想当然,她已经打理好自己的衣着妆容。 杜子衡听到萧如月请他进去,激动地进了屋。 “杜兄有什么事非要这个时候说不可?”萧如月淡淡笑道,倒了一杯茶推到这边来。 杜子衡犹豫着坐下,盯着那杯茶看,支支吾吾道:“我,在下是……我想你和朱兄应该不是那种……我也并非有意……” “我想我明白了。”他支支吾吾说不下去,萧如月便索性替他把话说完,“承蒙杜兄错爱。也正如杜兄所说,我与大哥并非那种关系。” 这个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杜子衡愣了一下,“……我,我向你道歉。” “无妨,”萧如月笑的泰然,显然这件事她从未放在心上过,“我反而惊奇,你这么快就能想通了。” 杜子衡脸上一热,羞愧的很,“贤弟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我枉读圣贤书,狭隘了。你们……且不论那件大事如何,单是从你的谈吐我就该知道你们绝非泛泛之辈。” 萧如月笑而不语。 “你说你家中长辈既然是因魏王而反对你入仕途,那你家中定是达官显贵,明日殿试之上,当真无碍?” 萧如月一时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要说无碍,那些三品以上官员多半是认得她的。要说有碍,那些官员毕竟只见过她一次两次,能否记住长相还一说,她换了男装打扮就更是大不同了;他们即便觉得这个贡士与皇后相似,也不敢当朝嚷嚷着“这是皇后娘娘”。 也就算是宇文成练认出了她,以他的那种性子,也断不会在麟德殿上拆穿。 所以,还算是好的。 怕只怕,宇文成练认出她以后,叶海棠和那个冒牌太皇太后会联起手来在后宫兴风作浪。 看样子,还是要及早把太皇太后的问题解决了才行,否则宫中留着那么大一个隐患,始终令人担忧。 “司徒贤弟,你在想什么?” 萧如月愣神了一会儿,杜子衡见她发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萧如月这才回过神来。 她理了理思路,对杜子衡说道:“杜兄所谋之事,关乎无数人的福祉,你谨而慎之我明白。不过,这件事不是你们就能够做成的。魏王盘踞朝中多年,根深蒂固,你今日能列出他二十条罪状,明日他便能给你寻常三十条对应办法。你们只有与我大哥合作,绝对能够事半功倍,马到功成。” “大哥”这个称呼她已经相当熟练了,张口就来。 再也不担心会说漏嘴。 杜子衡见她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便想起早些在厅上时,宇文赫说的话,心中荡起不小的波澜,“敢问一句,朱兄……究竟是什么人。” “明日麟德殿上,一切便见分晓。” 杜子衡又被这句话堵了回来。 似乎,所有的谜团都要等明日去了麟德殿,面了君,才能有个结果。 杜子衡怀揣着满腹的疑虑,和遗憾,一口饮尽杯中茶,便起身告辞。 萧如月见他走出院子,才松了口气。 杜子衡前脚一走,绿衣和青青后脚就进屋了,绿衣忍不住自己满腹的八卦:“娘娘……哦不,公子,您都和杜会元公说了什么了,他走时那般落寞。” “本贡士说了什么,你们在门外不都听得清清楚楚的?”萧如月给了她们俩一记“别以为我不知道”的眼神。 绿衣便佯咳了一声,无辜地缩回自己的好奇的脑袋。 “行了,去看看酒菜准备得怎么样了。用过午膳咱们是要回去的。”萧如月瞥了她一眼,稍稍板起脸。 见主子说回正题,绿衣也不敢再玩了。这就退出去了。 青青也退到了门口守着。 萧如月放松了心情,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呷了一口,才扭头盯着窗外的某一点,淡淡说道:“外头虽好,可大白天还是太抢眼,别在自个儿的宅子里还被人当成是梁上君子了。” 以某个平常大气偶尔小气的皇帝的脾气秉性判断,他这会儿不在房内,也定不会跑远。 话音落,宇文赫便从窗外跃了进来。 “娘子怎么知道我在外头的?”一脸人畜无害的纯真。 萧如月猜想着:他大抵是在屋顶上又坐了一会儿? “你每回不是躲在外头偷听我与别人说话?”萧如月一脸无奈地叹道,“没想到堂堂大夏的一国之君,不仅爱吃醋还小心眼,而且还是个喜欢偷听人家说话的宵小。本宫真是大开眼界。这件事若传回东陵被我皇兄知道,他不知会做何感想。” “那就要看,无忧公主有没有机会回去东陵了。”宇文赫一把抱住她,“你踏入我大夏国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再也回不去东陵了。你生来就该属于这里。” 萧如月笑靥如花,连连点头,“是,相公说什么都是。” 相公这个词汇,无疑给了宇文赫莫大的鼓舞。 他收紧手笔,抱得更紧了,“你完美收服了那位倔强的杜会元,明日殿试,你可千万别丢了你家相公的面子。” “那你可千万别丢了为妻的脸。”萧如月不甘示弱。 宇文赫随即哈哈大笑保证道:“绝对不会。我以我的姓名向你保证。” 说完,便薄唇便覆上萧如月的樱唇。 绿衣去而复返,来到门口不小心就看见香艳的一幕,识趣地立马转头。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咳咳…… 因为是要替杜子衡高中会试头名庆贺,也是顺便为了萧如月这个会试第三也庆祝一番,午膳准备得十分丰富。 没有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但是有十几道菜,个个色香味俱全。 光是准备这些菜就花了一个时辰。 席间,绿衣青青等人全数列席一起用膳。 杜子衡与宇文赫推杯换盏了一番,氛围便融洽了许多。 大家也都吃得开心,萧如月全程看着他们喝,默默吃吃吃。宇文赫偶尔帮她夹个菜,但心中不免犯嘀咕:平日里似乎也不曾饿过她。 用过午膳之后,萧如月等一行人便打道回宫了。 宇文赫不知是高兴还是怎地,就多喝了两杯。萧如月这是第二次见他喝多。 第一次见他喝多,应该是那次,他和崇越去了太白楼,喝了浮生醉梦……至今回想起来,萧如月还觉得记忆深刻。 甚至是哭笑不得。 宇文赫喝多了浮生醉梦可整整折腾了她一晚上不带歇息的,那太白楼的浮生醉梦也不知道是什么酿的。 第121章报应终于来了 听说太白楼的老板是个女子,萧如月忽然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在这京城之地,经营那么大一家酒楼还经营得风生水起。 尤其是,她能酿出这么令人遐想的酒。就更令人好奇了。 萧如月此时脑子里已经蹦出一个想去太白楼探险的念头了。 “萧姐姐……”宇文赫忽然靠在她肩上,低声呢喃着。 看样子他真的是喝多了,幸好出发时青青换成了骑马并且带着绿衣双骑,车里没有其他人了。 萧如月扶住他,发自内心会心一笑。 老天爷,我何德何能,经历过这么多还能得到真心一人。 得君如此,卿复何求。 “敏儿想去太白楼么?”宇文赫蓦然出声,把萧如月吓了一跳,“你不是喝多了么?” “没喝多,就是想试试看喝醉了是个什么感觉。”宇文赫慢悠悠坐直了身子,结果脑袋一歪又故意倒进了萧如月怀中,“娘子如此呵护备至,为夫好生满足。” 萧如月哭笑不得。 这赖皮又孩子的皇帝到底是谁家的? 宇文赫在萧如月怀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头枕在她腿上,安然对视。 “是不是想起太白楼的浮生醉梦,也想去尝一口?” “胡闹。”萧如月微红了俏脸嗔了他一句,“浮生醉梦是什么东西你不比我清楚么。” 宇文赫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也是,娘子正在休养之中,等身子将养好了,咱们再去太白楼尝尝鲜。” 萧如月俏脸更红了,嘴角一撇,霸气地叉腰道:“你若再胡说八道,明儿殿试我不去了,你自个儿去吧。” “别呀,明个儿殿试没有娘子你万万不行。”某君上二话不说翻坐起来,搂住萧如月便撒起娇来了,“为夫知错了,娘子有怪莫怪。为夫向你赔礼道歉还不成么?” 萧如月:“……”说到底还是殿试比较重要。 “娘子,为夫诚心认错,往后等娘子身子将养好了,想什么时候想去太白楼,咱就什么时候去。不一定要尝鲜才能去。” 萧如月:“……”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君上! 真是看走眼了。 魏王府。 前两日从宫中回来之后,姚梓妍便病倒了。 请了大夫来看,都说是操劳过度身子虚,需要将养。也开了药吃着,就是不见有气色。这两日一直卧床不起。 王府中人只道王妃是病倒,却不知王妃根本不敢出门见人。 小丫鬟送进来汤药,便被遣退了,房中只余下采薇一人在伺候。 “王妃,该喝药了。” 幔帐后伸出一只手,皮肤略显松弛,接过药碗便迅速藏入幔帐之内,而后把空碗递了出来。 “王妃,这般下去不是办法,要不还是让奴婢进宫去见叶贵妃吧?”采薇看着药碗叹气。 “不许去!”幔帐之中立即传出一声断喝。 姚梓妍激动地掀开幔帐探出头来,她的模样比平日里的她至少老了十岁,脸上好些明显的皱纹,鬓边生出白发,看着沧桑老太。 若是给宇文成练瞧见,还不得吓死他了。 “你不许去。上次你入宫去,叶海棠若是肯给早就给了,绝不会等到今日。”姚梓妍态度坚决! 再说,在邀凤宫里走过一遭的她,如今就算是叶海棠亲自送来的药,她也不敢吃了。 皇后有可能是骗她的,但她用了叶海棠给的“一夜春宵”之后迅速衰老、对回春不老丹的需求越来越大是事实,叶海棠见死不救不肯给她药也是事实。 如今她手上只余下最后一枚回春不老丹了,她的状况又极不稳定,冒不起险。 从邀凤宫回来的那天晚上,她便开始做噩梦,梦里面,浑身是血的萧如月,抱着个襁褓中的孩子来向她索命,她噩梦中惊醒,就开始衰老。 若不是正赶巧会试放榜,宇文成练要去谋他的大事,暂时顾不上她了,她根本就瞒不住了。 叶海棠,都是你害得我落到这个地步的。 当年要不是你给我回春不老丹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年要不是你让我害萧如月,我又怎么会做噩梦! 我给你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你却一点情面都不讲!你既然不仁,那就不要怪我不义! 你把我当弃子,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采薇,把那颗药给本宫拿来。” “王妃,可那是最后一颗……” “废什么话!让你拿来就拿来!” 姚梓妍衰老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狰狞,她抓起手边的瓷枕便朝采薇砸了过去。 采薇幸好早已料到姚梓妍会有此反应,巧妙地避开了飞过来的瓷枕,转身打开了梳妆台的柜子。动作一气呵成, 姚梓妍看着恼火,却是没有理由发脾气了。 采薇把药递给她时,她还瞪了采薇一眼。瓶中最后一颗回春不老丹,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姚梓妍狠下心倒出药丸塞进口中,闭眼吞了下去。 叶海棠,我从此与你誓不两立! 边上的采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稍纵即逝。 善恶到头终有报,姚梓妍,报应终于来了! 萧如月在马车上睡着了。 回到宫中也未曾醒来。 银临本是有话要回禀,但见皇后娘娘睡着了,便准备退下。 宇文赫把萧如月放在大床上,替她除去外衣和鞋袜,掖好被角,示意银临有话出去说。 寝宫外。 “出什么事了?” “这……”银临犹豫了一下,“这些事本是皇后娘娘在处置的,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这宫里还有什么事是朕不能知道的?”宇文赫瞥了银临一眼,言下之意是:什么时候你也变成唯皇后之命是从了。 银临这才恍然想起:……她好像是君上的人。 银临姑娘出了一身汗,连忙跪下:“君上恕罪,奴婢该死!” “行了,起来说。”宇文赫哼了哼,“说重点。” 他表面上生气,但他心中又暗自窃喜:萧姐姐不愧是萧姐姐,连对他忠心耿耿的银临都给收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边的人就会都被她收了去。 这样他也就放心了。 总有一天,不必靠着他,她也能好好地活着。 银临站起身,慢慢回话:“君上,之前有人假冒您的名义给娘娘送血燕,娘娘险些被人下毒谋害,后来又有人假冒娘娘的名义,向王婕妤下毒。虽然有惊无险,但皇后娘娘一直在留心调查下毒之人,前几日已经查清,两次冒名送有毒吃食的,都是秋美人宫里的下人。” “这件事儿是秋美人指使的?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告诉朕!”宇文赫沉声打断道。 银临吓一跳,又跪了下去,“君上恕罪,这事儿皇后娘娘没有交代……”要告诉您,奴婢便没想到这一层。 说了一半的话,银临硬生生吞了回来。 她这简直是该死! 宇文赫的面上微愠,命令道:“说,还有什么。” 银临抖了抖,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全都招了—— “……昨儿个娘娘便吩咐把秋美人悄悄拘起来,秋美人原先还嘴硬不肯说,可今日晌午过后,她便嚷嚷着一定要回清宁殿去,奴婢追问之下,秋美人就全部招供了。” “秋美人说,是叶贵妃给了她一种令青春永驻容颜不老的神药,让她下毒谋害皇后娘娘,毒害不成之后,又想通过毒害王婕妤来嫁祸给娘娘,叶贵妃还答应她,事成之后会给她更多。” 银临顿了顿,又补充道:“今日晌午正是秋美人吃药的时间,她因为吃不到那种药而浑身难受,意志不坚,这才什么都招了。” 宇文赫面无表情,不知是喜是怒。 银临看着君上心中忐忑无比,头皮也是阵阵发麻,生怕君上一怒之下就令人先把她拖出去杖毙了。 宇文赫沉吟了片刻,说道:“先看好秋美人,不要走漏一点风声。其他的,朕自有安排。” 银临磕了个头,不敢多言。 宇文赫让她起身,附耳听吩咐。 银临战战兢兢地凑过去,越听神色越是古怪。 但她也只能点头,点头再点头。 银临走时,心里比方才还忐忑。 她暗暗叹了口气。 宇文赫心中盘算着事情,转身时,却看见站在门边上看着他的萧如月。 赤着脚,鞋也没穿。 “你都知道了?”萧如月望着他,似乎有些不安。 “你也都听见了。”宇文赫淡淡道,拦腰抱起她往里走,“你身子不好,不穿鞋万一着凉怎么办。” “不会,这都四月中旬,很快就该五月了,哪里还会着凉。” 宇文赫一顿,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朕?” 萧如月也顿了一顿,迟疑道,“朝中的事情已经够你心烦的了。在事情尚未最终确定之前,我不想给你多添烦恼。” “你觉得你的夫君连这点事情都招架不住么?”宇文赫皱了皱眉,似乎不悦。 萧如月自知理亏,垂眸不敢看他的眼睛,闷闷道:“我的夫君纵有天大的能耐也是个人,人家只是不想看你太辛苦,想帮你分担一些。” “而且,那个三番四次想害我的人,我也希望由我亲自找出来。” “傻瓜。” 宇文赫把萧如月放下来,在她额头上重重一吻,无奈笑叹,“你这么能干,岂不是显得夫君无能。” 第122章殿试 萧如月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道:“那为妻以后努力做一个米虫可好?” “那自是极好的。”宇文赫表示十分满意。 萧如月忍俊不禁。 明日要殿试,萧如月用过晚膳后又沐浴更衣,看了会儿书便去歇着了。睡前还喝了一大碗苦药。 雅音姐姐的药真是越来越苦了,简直苦不堪言。 萧如月肠子都快苦青了,就说了一句:“雅音姐姐,下回能不能让药不这么苦?” 雅音姐姐皮笑肉不笑曰:“下次我给你多加一两黄莲。” 姐姐,我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某君上很护短,闻言老神在在道:“让唐敬之来一趟,负责检验药方如何?” 雅音姐姐气得磨牙。 算你这个狗皇帝厉害! 萧如月笑得前仰后合,睡着的时候脸都笑累了。 大抵是心情愉悦的关系,萧如月一夜无梦一觉到天明,萧如月起了个大早,梳洗完毕,扮成个小太监,便带着青青和崇越出宫去了。 今天她是要上麟德殿,仆人随从一个都带不进去,带上青青和崇越,是为了路上的安全。 到了司徒别苑,萧如月重新换了装扮,她换完衣裳出来,宫里派来的人也刚好到了。 “公子,宫里的马车来了,您该该出发了。”薛管家在门外提醒道。 “好,即刻来。”萧如月答应着,话音未落,便见翩翩少年打开门走出来。 少年玉冠束发,一袭恰当合身的玄色衣袍,衣摆用银线勾勒大片繁复的云纹,随着摆动的角度彰显一片浮华。 萧如月本就生得眉目精致,肤如凝脂,尤其是好看的柳眉下那一双漆黑如墨玉的眼眸,乌黑略显潮湿的瞳仁潋滟着脱俗绝尘,瞧上一眼便难让人再难移开目光了。 杜子衡与萧如月面对面的机会也不少,但这个画面,还是把他吓呆了。 他只觉得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世界只剩下眼前的这个人。 她浑身仿佛散发出光芒,吸引着他,不断靠近,再靠近…… “杜兄,走吧。”萧如月见他有些发愣,出声提醒道。 杜子衡被她一唤,如梦初醒,登时满面羞红。 “走……走吧。” 宫里派来的小太监瞧见萧如月也愣了愣神,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道:“两位请随咱家来。” 萧如月淡淡一笑,朝那小太监微微颔首,那小太监都不好意思看她。 不过,这小公公看她会出神也是应该是,毕竟方维庸的这个高徒小顺子,他是见过皇后娘娘的,他觉得这位贡士“司徒无”瞧着眼熟,想多看两眼,却又不敢,这才会显得别扭。 青青和崇越正要跟上,小顺子疑惑扫了他们一眼,“两位这是要做什么?” “我等是公子的随从。”崇越挺直腰板道。 只见小公公皱了皱眉,指着门外的马车和羽林卫说道:“这两位是会试是头名会元是第三名的贡士,入宫自有羽林卫保护。尔等请回吧。” 虽然早知如此,但青青还是不甘心,正准备说话,便被崇越给拉了回来。崇越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老老实实站着。 萧如月和杜子衡随着那小公公出了门,上了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别苑门口聚集了不少附近来看热闹的人。 这一个司徒别苑就出了两个会试前三的,还有一个高中了头名会元,他们岂能不来凑热闹,瞧瞧会元公都是生得何等模样? 再者就是,这附近住着的不是官员便是殷商富贾,有钱的想要有势,有钱有势的想要更多的势力,他们来凑热闹看看会试中举的都是什么人是一方面,想来沾沾喜气趁机攀交才是真。 不过因为有宫里来的公公带路,又有威风凛凛的羽林卫护卫左右,这些人也只敢瞧瞧,哪里敢近前去? 护卫队走没多多久,崇越和青青便骑马赶上去,不远不近地跟着,万一有个什么不好,他们也随时可以跟上去支援。 好在一路上都算顺利,除了围观称羡的百姓多了些,倒是没什么了。崇越和青青用腰牌进了宫门,远远地守着。 即便是在宫里,也不是绝对安全。 麟德殿里的早朝已经结束,只留下一部分重臣,其他官员已经退出殿外。 萧如月和杜子衡到殿外时,还有一名眼生的男子在场,看三十出头模样有,布衣装扮,比杜子衡还要朴素许多,约莫是贫寒出身,比起萧如月的锦衣华服,简直是天壤之别。显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萧如月不禁多看了他一眼,这个眉目间倒是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骨,就是……有些愤世嫉俗。 目光交汇的时候,对方冲她皱了皱眉,那模样分明是在质疑:富贵公子也能得会试前三。 萧如月一时好笑:虽然她也怀疑过这个成绩可能有猫腻,可她还信得过岳相和景煜的眼光。 她觉得自己不争气可以,别人质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到这里,萧如月抬头挺胸,目光从他身上扫了过去,那淡淡一瞥,傲气浑然天成。 对方愣住了。 萧如月也不再管他了,目光落在带路的小顺子公公身上。 这位年轻的公公朝他们行了礼,便去通禀去了。 身边的杜子衡似乎有些紧张,萧如月离他近,都能听见他大喘气了。 “杜兄,放轻松,君上也是寻常人,不会有三头六臂的。” “嗯,是。”杜子衡紧张地两只手都搅在一起了。 萧如月突然觉得好笑,他在说要对付宇文成练的时候明明是一副气吞山河男子汉气概十足的模样,怎么进了宫要见皇帝他就怂了? 他要是知道这麟德殿里坐着的人是他见过的“朱宇文”,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萧如月看了杜子衡一眼,她说的话对杜子衡来说,基本上不起作用,他还是紧张的很;她又看了边上那个人,那个人方才的傲慢神色这会儿全没了,样子和杜子衡相差无几。 这个人是会试第二,在皇榜上名字就写杜子衡和她中间,似乎叫什么……崔敬轩? 她反观自己,往大殿里看了一眼,也不禁紧张起来。 从这个角度看进去,只能大概看清大殿里的情形,一身明黄的君上遥遥坐在宝座上,却看不太清他的面貌。 很快,小顺子便回来了,和他们说了两句要注意的,就听见殿里面传来一声高喧:“宣——会试三甲入殿觐见!” 萧如月三人抖擞精神,跟在领路的小顺子后面,抬头挺胸昂首阔步迈进了麟德殿里。 小顺子率先双膝跪地:“君上,会试三甲带到。” 座上的人低低“嗯”了一声,杜子衡、萧如月等三人便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草民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一个低沉和缓的男音缓缓响起,萧如月情不自禁抬头看,她的意中人她的夫君,就坐在上头,用她最熟悉的嗓音,说着最平静的话,熟悉而又陌生。 相识这么久,咫尺之间,肌肤之亲,却从未以这种方式见过面。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别开生面。 萧如月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与座上的宇文赫四目相对,他眼里盛满笑意。 殿上官员此时都关注着萧如月等三人,杜子衡与另外一人并未抬头,于是,大部分官员便对这名年纪轻轻的少年,一下子印象深刻。 还从来没人敢在殿试的时候,这般直视君上的。 岳相和萧景煜对视一眼,却是有各自说不出来的无奈。 “你这少年人好生大胆!”以刻板自大著称且喜欢倚老卖老的兵部尚书首先向萧如月发难。 萧如月“咦”了一声看过去,她蓦地想起来,宫里被她拘着的那个秋美人,就是这个老头子的亲孙女吧? 还真是一家人。 萧如月规规矩矩向他行了个礼,“尚书大人在上,晚生司徒无有礼。未知晚生有何处不妥,请尚书大人指教?” 秋老头鼻孔朝上,哼了哼,鄙夷道::“现如今的年轻人一个个都如此目中无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萧如月惊讶到不行,她明明规规矩矩的,哪里目中无人了! 她与这位秋老尚书也就在大婚时见过一次,这次是第二次,“司徒无”这个身份不该得罪他吧?! 萧如月一脸的懵逼。 杜子衡大概是看出来她还想说话,连忙拽了拽她的袖子,提醒她这是在麟德殿不是在司徒别苑。 萧如月也险些忘了,她此时可不是中宫之主一国之母,只是个会试第三的贡士司徒无。 她点点头,不自觉看了座上的宇文赫一眼,宇文赫敛了敛眉头,看样子是生气了,她连忙暗暗冲他摇头。 “秋尚书是两朝老臣,这少年虽是会试三甲,但毕竟是个孩子,秋尚书你又何必与个孩子为难。”岳相也看不下去,噎了秋尚书一句。 秋老头脸色涨了涨红,气呼呼的,却是没敢发怒。 萧如月顿时解气了。 工部的王尚书打量了萧如月一番,夸奖道:“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想不到三甲之中竟有如此年轻的少年。君上,这可是国家之幸。” 再看座上的宇文赫,他眉头之间似乎这才也有所舒缓。 萧如月有点想感谢王尚书了。 第123章互不相让 虽然知道宇文赫不至于当众发飙,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这位脾气古怪的皇帝会不会不走寻常路,整出点什么幺蛾子。 她松了口气。 不过萧如月最庆幸的是,宇文成练今日没出现在这里。 他不定什么时候杀出来,但此时不在,已经很不错了。 “国家开科取士,正是为了选贤举能,你们三人既然能够从会试的上千名学子之中脱颖而出,便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宇文赫的目光在杜子衡崔敬轩和萧如月三人身上分别扫过,最后定在萧如月脸上,徐徐道—— “会试之时你们该展示的文采辞藻都已经展示过了,主考岳相和监考官萧尚书也都认同了你们的文章,今日殿试就不必再重复同一件事了。” 杜子衡与崔敬轩闻言背上都僵了僵,大气都不敢出了。 “那君上的意思是……”宇文赫话音才落,岳相便紧跟着问道。 他毕竟是会试的主考官,多关心一下也理所当然的。 但萧如月看了眼岳相,这老人家说话也忍不住往萧如月这里看来,他那眼神仿佛是在说:皇后娘娘在殿试,出大难题真的合适么? 岳相他老人家难不成是觉得,她在会试写的文章是别人代笔的? 思及此,萧如月看了座上的宇文赫一眼,险些笑出声。 在岳相的心里,给她代笔的兴许就是座上这位丰神俊朗的君上了。 真是天大的冤枉。 杜子衡和崔敬轩头次面君,又到了关键时刻,都低着头,紧张得快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自然顾不上去看她是个什么状态。 宇文赫向萧如月投来一抹无可奈何的目光,这才看着岳相说道:“岳相是一国宰辅,大夏国情如何你最是清楚。国家开科取士选出来的人才自然是要为黎民请命为百姓谋福祉,不是么?” 他墨瞳清冷,语调平和,说出的每一字每一句却都重如泰山。 岳相无可反驳,只能讷讷点了头,“君上英明。” 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君上英明。” 宇文赫嘴角微微一扬,不知是在笑还是嘲讽。 他拿起两份奏折,扬了扬,说道:“荆州通判上折子,弹劾荆州刺史:私相授受贪污受贿买官卖官;荆州刺史又上折,言辞凿凿辩驳说通判是诬陷于他,真正买官卖官的人是荆州通判,并且状告荆州通判私自圈占百姓良田,抢占民女。” “两方僵持不下,朕便派了个钦差前去查案,可是钦差到了荆州不到三日,便因大火死在了荆州官驿,整个驿馆也付之一炬。你们说,这件事,还要不要派人去查,派谁去,该怎么查。” 此话一出,整个麟德殿陷入一片死寂。 杜子衡与崔敬轩这两个头次面君的人就不用说了。 岳相等人表情也全都呆住了。 就连萧如月也愣在原地,震惊无比。 荆州的事情宇文赫之前与她提过,说要派个钦差去荆州的,派去的人竟然死在了荆州驿馆?! 她萧如月看着宇文赫,最近他一直很忙很忙,难不成也何这件事有关系? 派去荆州的钦差是什么时候出事的,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告诉她,是因为担心她的身子么? 瞧岳相和景煜的神情,他们应该是知情的,他们吃惊的应该是,君上居然把这么大的事情公诸于众吧。 萧如月心中沉了沉,第一个开口打破了沉默:“荆州刺史与通判互相弹劾,其中必有蹊跷。荆州是大将军的食邑封地,且不论朝廷派去的钦差究竟为何会不小心到因为一场大火丧生于荆州驿馆,荆州刺史通判有问题又死了名朝廷钦差,大将军是不是应该出面负责查清此事?” “阁下此言差矣。”半晌没吭声的崔敬轩突然说话了,“荆州虽说是大将军的食邑封地,但终归是我大夏王土,理应由君上派遣刑部、大理寺的官员前去查勘才是。若叫大将军调查,岂不是越俎代庖?” 书生气到底是书生气,虽说有些愤青,但说到国事民生,骨子里一腔热血就燃起来了。 杜子衡此时也不甘落于人后,站出来说道:“崔兄此话也不对。荆州是我大夏王土不假,但到底是大将军的食邑封地。君上若要一次调查荆州的两位封疆大吏,势必要有大将军的配合,否则,一但这两位封疆大吏出了什么状况,荆州上万百姓当如何?” 萧如月又说道:“杜兄言之有理,但也不尽然,荆州通判与刺史互相弹劾,不一定就是两位封疆大吏都有问题,此时去找大将军配合,若是大将军性急之下一口气斩杀了两位大员,待查清之后若有人是清白的,岂不是错杀好人,还会闹得荆州天下大乱?” “大将军虽是武将,可以不是莽撞之人,当不至于如此。”杜子衡说道,说完自己又陷入沉思,“但司徒贤弟言之有理啊。” 崔敬轩又不乐意了,“简直是胡扯乱扯,荆州是我大夏王土,理应由大理寺与刑部官员前去查勘,荆州是大将军的封地,但大将军未曾管好他的封地便是失职。按照我大夏律法,待查清荆州刺史与通判之事后,大将军也势必要领一个失职失察之罪。” …… 这会试三甲说话就争起来了。 诸位朝臣你看我去看你,竟然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果然是后生可畏。 这三位个个伶牙俐齿,说起话来有理有据,但也都心高气傲谁也不服谁。 众人头疼不已。 杜子衡、崔敬轩、萧如月三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不休。 几位尚书大人听得入戏,一时技痒也跟着讨论起来。殿试俨然成了朝堂议事。 岳相也是听得目瞪口呆……不,他是心里惊讶不已,脸上还要绷着。 若说之前他还觉得皇后娘娘会试的文章是由人代笔,此时此刻他已经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此能言善道,却又擅于迂回婉转,与会试行文的风格如出一辙。 龙椅中的宇文赫静静听着,面无表情,眉头微敛却是瞧不出喜怒。 正阔辩熊谈的萧如月,忽然瞥见座上的君上冲她眨了一眨眼,她到嘴边的话一顿,差点接不上气了。 美色误人,蓝颜祸水啊! 等她说完,也朝宇文赫抛了一波媚眼,眼神中不乏顽皮与狡黠神色。 宇文赫没由来的骨头一酥,心中好笑:她还真是一点都不会叫人占了便宜。 他瞧了瞧争得面红耳赤的众人,再看看气定神闲的她,一股骄傲油然而生。 方维庸站的离宇文赫最近,他见自家君上那副骄傲的模样,偷偷捂嘴忍着笑。 一个荆州的问题,这殿里十几个人,一吵起来就没完没了,真的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互不相让,谁也不肯松口。 麟德殿就这么吵成了市集。 连那个倚老卖老的兵部尚书秋老头也没能忍住,加入了争辩的行列之中,他的嗓门那么大,说不过人家就妄图用嗓门碾压别人,结果别人的声音又一句盖过了他。 萧如月第一次体会到宇文赫口中所说的:“一群饱读圣贤书却吵得像市井泼妇无赖的酸腐读书人。” 萧如月有点同情座上的皇帝了:每天看这么一群老头子吵吵得面红耳赤,就差下手互扯衣服表示自己的愤慨不平了,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 她的耳朵都要炸了。 不过,也幸好有这场辩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才没人去注意她这个会试第三年的少年是不是和皇后娘娘长得相似。 就在麟德殿的屋顶都快被掀翻了的时候,外头传来通禀的声音—— “魏王爷觐见。” 前一刻殿里还吵的要翻天,下一刻,就全都偃旗息鼓了。 宇文赫似乎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看见那个身穿朝服刚刚迈进殿门姗姗来迟的宇文成练,他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意味深长。 深不可测。 “臣拜见君上,君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宇文成练一来便做足了姿态,撩起他的官袍,双膝跪了下去。 宇文赫淡淡说了一句:“皇叔免礼平身”,便叫人赐座。 宇文成练心安理得地坐下来,扫了众人一眼,“今日殿试似乎比往常都要热闹些,各位大人鲜少这么积极的。”一副对众人的表现十分满意的嘴脸。 萧如月心中冷笑,眼底的眸光也冷了冷。 宇文成练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为之一怔。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又看了一眼。 萧如月淡然地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 她根本不担心宇文成练认出她来会如何。 他认出来,也绝不会说破。 相反的,对于宇文成练这种心怀不轨的人来说,他肯定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从今往后,他便有了要挟她的借口了。 果然不出萧如月所料,宇文成练眼里的惊讶,很快就变成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皇后娘娘女扮男装混入会试考试之中,还敢大摇大摆上麟德殿来参加殿试,这件事,君上不会不知,还有岳相那个老东西。他肯定也参与其中了。 宇文赫,这回看你还不被我抓住把柄。你可是连的宝贝皇后都赔上了。 第124章钦点状元 想到这,宇文赫才的目光落在萧如月身上时,他笑得越发猥琐。 有段时日不见,皇后娘娘越发好看了呢。 萧如月看了他一眼。 宇文成练,姚梓妍的报应来了,你的报应,也差不多了。 这一段时日不见,他脸色瞧上去红润却已经中空了,分明就纵欲过度。 他和姚梓妍享受了多少鱼水之欢,最后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夜春宵虽好,却不可贪多哟。 萧如月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和冷意,略过他,与宇文赫相视而笑。 心怀不轨的人,看什么都觉得是能够利用的。 不过,这不正是他们想要的么? 什么都想要,觉得什么都可以得到,并且为此不择手段的人,才有致命的弱点可寻。 萧如月又回头看了杜子衡一眼,他果然憎恨地瞪了瞪宇文成练,萧如月冲他摇摇头,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收回目光。 杜子衡、崔敬轩和几位大人在宇文成练这个短暂的意外打断之后,很快又开始争执了,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一开始挑起这场“纷争”的萧如月,俨然成了壁上观。 宇文成练似乎也听得津津有味,毕竟这样的争论实在不多,搁在平日里哪里有人敢在朝堂上这么议论君上的手足兄弟——那位大将军手握重兵,又深得太皇太后的心,他想要谁死还不是动动手的事。 而且,从这些人的争论当中还能听出不少东西,若是要拉拢大将军的话,这些东西就是最好的筹码了。 宇文成练的心思没能逃过萧如月和宇文赫的眼睛,岳相也一面关注着杜子衡他们,一面关注他。 魏王的野心谁人不知。眼下不过是因为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他就还在维护这所谓的和平表现罢了。 杜子衡像是故意要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淮阳的事情。 萧如月见状不好,便及时出声打断,“杜兄,咱们今日议论的可是荆州之案。不是旁的事情。”说着眼角余光示意了宇文成练。 杜子衡心有不甘,但萧如月目光很是坚定,他便知,他再说什么司徒贤弟都会打定主意让他说不成,这才放弃了。 那边崔敬轩还想说什么,宇文赫平静低沉的嗓音却在这个时候穿透了麟德殿—— “够了。” 两个字就足以让喧嚣停止。 众人纷纷低头。 “从荆州案的讨论,朕已经看见你们的见地和决心了,朕心中也已有了评判。”宇文赫面无表情地说着,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说完转而看了岳相一眼:“岳相你可有意见要提的?” “回君上的话,老臣是负责会试的主考,殿试本应是君上您做主的。”言下之意是,老臣不应该再参与决断。 但同时也有另外一层意思:君上您就算想钦点皇后娘娘为状元,老臣也绝无二话。 宇文赫微微扬了扬眉,显然已经明白了岳相之意。 他顿了顿,朗声道:“朕心中已有决断。杜子衡、崔敬轩、司徒无三人上前听封。” 三人便齐刷刷跪倒。 宇文赫徐徐道:“杜子衡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更有智虑周全,堪为大用;崔敬轩饱读诗书,虽说想法古板了些,但不失为可塑之才;司徒无年纪虽轻,但才思敏捷。不过,轻灵有余稳重不足,还有待改进。” 萧如月闻言瞪了他一眼:本宫还不是为了配合你演戏。 某君上分明想笑,还要板着脸继续演下去,“杜子衡,魁首非你莫属。榜眼当属崔敬轩。司徒无,你少年天资,探花郎你当之无愧。” 他看着萧如月的目光,分明是赤果果地调戏。 萧如月险些吐血:明明姑奶奶是被拉来唱大戏的,为何还要被调戏?! 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杜子衡见萧如月发呆,连忙拉她一起叩头谢恩。 起身时,萧如月不忘了再瞪宇文赫一眼。 宇文赫安之若素地撇了门下省主事冯待中一眼,补充道:“门下省即刻草拟诏令,昭告天下。” 冯待中连忙称是。 三甲钦点,殿试尘埃落定。 宇文成练也不多待,率先起身告辞,走时瞧了瞧杜子衡,又瞧了瞧萧如月,阴阳怪气地道了贺便走了。 杜子衡瞪着他背影的眼睛都快冒出火了。 方维庸提了琼林宴的时辰,宇文赫便宣布退朝,其他各省各部主事便都纷纷告退。 杜子衡临出门时,听见座上的君上淡淡道:“状元公探花郎留下。” 杜子衡尚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脚步登时定住了,崔敬轩走时心有余悸,出门的脚步都变快了,生怕自个儿也会被留下。 偌大麟德殿,之前还热闹的像菜市场,这会儿便只余下几个人了。 杜子衡跪在下首,萧如月却是没规矩地站着,杜子衡见状拽了拽她袍角,萧如月这才无奈地跪下。 “状元公可知朕为何留下你们?”君上的嗓音缓缓传来,不喜不怒。 杜子衡到此时方觉得,这个嗓音像是在哪儿听过,有些耳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谨慎地看了萧如月一眼,萧如月却是一脸平静,他便失落了,原来是他错觉了。 “状元公不抬起头来么?”君上突然又说道。 杜子衡心中越发忐忑:“草民……不,微臣不敢。” 恩师曾说过,君前不能随意抬头,否则便是犯了大忌。 届时杀头都有可能。 于是,从进麟德殿至今,他压根就没敢抬过头。 也不止他,崔敬轩也是一样的,那个一脸傲慢的古板书生,也压根不敢抬头瞧一眼君上长得是何面目。 “朕允许的,你有何不敢?”君上的声音还有点像是在打趣? 杜子衡终于没忍住好奇心,壮着胆子抬起头向龙椅的方向看去。 目光越过龙袍前襟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往上看…… 他看见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当场石化。 “朱……朱……” 一个字卡在这儿,半天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了。杜子衡的表情已经僵化了。 可想而知他此时震惊震撼惊诧到无以伦比的心情。 龙椅上的君上却还是一脸的泰然,他缓缓步下龙椅,负手缓行来到杜子衡面前:“咱们昨日才见过的,状元公这么快便不认得在下了?” “我……你……你不是……”杜子衡舌头已打结,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没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语无伦次。 萧如月忍不住“噗嗤”一笑,“杜兄不认得了么,这是小弟的兄长,朱宇文。” 杜子衡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一脸不知所措的茫然:“怎怎么回事……朱兄,不,君上……君上怎么会……” 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他不信了。 这惊吓太大。 他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面君,却不曾想,君上早已与他打过多次交道,他还数次顶撞过君上…… 杜子衡脸色都白了。 他看看宇文赫,又看看萧如月,“……那你也是什么皇亲国戚了?!” “就算是吧。”萧如月见他脸色白如纸,也不忍心再雪上加霜了,“小弟的身份暂时还要保密。” 杜子衡恍惚点点头,保密好,保密也好。 一个君上就够刺激的了。再来个什么皇亲国戚,他未必扛得住。 杜子衡恍恍惚惚往外走,大汗淋漓,浑身都湿透了。 这下是彻底傻了。 宇文赫给方维庸递了一记眼色,方维庸连忙上前扶住杜子衡,“状元公,君上还没让您退下呢,您这是去哪儿?” 杜子衡闻言看了方维庸一眼,这才想起,他这是在面圣啊。忙又回头,“噗通”就给宇文赫跪下了。 “君上,草民无状,过往多有得罪,请君上治罪!” 宇文赫皱了皱眉,没出声。 方维庸虽然不知其中内情,但听他们方才的一番对话,多少也明了些许,扶起杜子衡道,“状元公,君上若是要治您的罪,您今日哪儿能得这个头名状元。”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杜子衡都快哭了。 萧如月瞧着倍感头疼。 昨个儿腰杆挺直强硬地想要回诗词集录的那个杜子衡,是这个杜子衡么? 她又瞪了宇文赫一眼:都怪你,玩什么微服私访。 某君上也不高兴了:你就为了一个认识半个多月的人来怪我? 探花郎一时无语。 “东西呢,拿来。”宇文赫向方维庸伸出手。 方维庸连忙从袖管中掏出一本册子双手递上来。 宇文赫接过书册便递给杜子衡:“昨晚说好的,今日殿试之后见分晓。你若还想要回这本诗词,朕就还你。” “不,不要了,草民不要了,草民不要了。”杜子衡连说了三个“不要”,面上惶恐。 宇文赫便收了回来,吩咐方维庸道:“安排人送状元公回去,再去太医院宣个太医给状元公好好瞧瞧。跨马游街今日就免了,琼林宴也等状元公好起来再说。” 杜子衡惨白着脸,跪在地上谢恩,便被方维庸扶起来。 方维庸唤来小太监去传太医,又召来小顺子把杜子衡送了出去。 等他们走了很久,萧如月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回去的马车就那么一辆,状元公走了我怎么办?” “放心吧,青青会把你换装的衣服带在马车里,你这会儿出去便能见着她了。” 注:待中是门下省长官,副长官为门下侍郎。门下省负责草拟诏令。 第125章太皇太后病倒了 宇文赫说时,眉目带笑,老神在在。 原来他早就算计好了。 老狐狸。 萧如月鄙夷瞪了宇文赫一眼,抬头挺胸昂首阔步走出了麟德殿。 宇文赫摇头好笑,眼底笑意深浓,尽是宠溺。 萧姐姐,不管你是萧姐姐还是敏儿,你在我心中,都是我的妻。 守得住后宫镇得住朝堂,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萧如月感受到背后的视线,回头白了宇文赫一记大大的白眼,心里暗骂着:“老狐狸,什么都被你算计完了。”气恼地加快脚步往宫外走。 “公子,您出来了。”青青和崇越却冷不丁冒了出来,吓得她险些跳起来,“你们吓死我了,能不能出现之前先打个招呼?” 萧如月直拍胸口,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青青连忙退后两步,一脸委屈,“对不起,公子。” 崇越也学着她,退两步,摆出委屈巴巴的神情,“公子,是我不对。” 你们其实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吧? 萧如月扶额,哭笑不得地越过他们往宫门处走。 马车就停在宫门外不远的僻静处,萧如月径自爬上马车,车里果然准备好了换装的衣服。 青青在外面候着,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萧如月唤她上车,便壮着胆子探头进车里瞄了一眼—— 皇后娘娘,竟然睡着了! 她的手还停在外袍的系带上。 青青“呀”了一声,正要回头跟崇越说时,萧如月便清醒了。 “傻丫头,你还愣着做什么,快上车。”萧如月恍然未决自己睡着了一般,催促她道。 青青愣一下,才爬上车。 崇越等她们坐稳,便驾车转出大路,进宫。 青青看着萧如月,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娘娘,你是不是很累?” “怎么这么问?”萧如月不明所以。 青青扁了扁嘴:“您都累到睡着了。换衣服时睡着了,您不知道么?” 这回换萧如月愣了一下,“本宫睡着了?” 青青点头。 可她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萧如月柳眉微敛,暗暗寻思着什么。 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青青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见皇后娘娘脸色不好,便不敢搭腔多问了。 车里一时陷入沉默。 “娘娘,出事了,太皇太后病倒了。” 萧如月刚回到邀凤宫,银临便急急忙忙迎上来。 萧如月反应慢了半拍,太皇太后病倒了,银临急什么? 但也仅仅是顿了一顿,她便反应过来了,“本宫去换身衣裳即刻就来。” 她身上可还穿着小太监的衣裳,这副样子去露华殿,是唯恐天下不乱。 萧如月迅速换了身素色的衣裳,又借由绿衣的巧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便带着银临绿衣前往露华殿。 在换装梳头时,萧如月便问清了情况。 太皇太后一早起来便不舒服,寻常上了年纪的人有些头疼脑热是有的,露华殿中备了常用的药丸,但太皇太后像寻常一样吃了两粒药丸,便昏睡不醒了。 露华殿的宫人察觉情况不对,这才吓得来邀凤宫报知。 银临一面搪塞说皇后娘娘病体未愈,服药后也在昏睡,一面叫人传太医。 这会儿好几名太医都在露华殿里了。 萧如月到时,露华殿里竟然挤满了人。 宫里为数不多的几位美人才人都到了,王婕妤也在。 叶海棠就更不用说,她向来标榜是太皇太后的贴心小棉袄,这会儿肯定是守在太皇太后榻前做足戏的。 唯独秋美人没来。 想必叶海棠已经瞧出问题来了吧。 叶海棠听见动静,回头看来,只见皇后娘娘没有身穿正品宫装,只着了一袭素色衣裙,发髻瞧着也是匆忙间挽上去,脸色还透着苍白,眼底露出得意的神色。 “叩见皇后娘娘。”众人纷纷跪倒行礼。 萧如月“嗯”了一声,近榻前去看。 床榻上,那位冒牌货太皇太后正紧闭双目,眉头郁结,神色痛苦,仿佛做了什么噩梦。 萧如月扫了满面愁容的宫妃们一眼,又瞧了瞧站在边上的几名太医,冷下脸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身子不舒服,你们这么多人都挤在榻前做什么?没事的都出去,太医近前回话。” 皇后娘娘发号施令,那几个美人才人包括王婕妤在内,都悻悻退了出去,叶海棠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守在太皇太后身边,好像皇后娘娘说的话与她无关。 同时也有一副主人家的姿态。 萧如月嘴角露出冷冷一笑,本宫倒想你能得意到几时。 几个太医还磨磨蹭蹭的,她眼角一扫,太医们吓得连忙跪到她跟前来。 “谁是主治太医,太皇太后这是怎么回事?” “回皇后娘娘,微臣徐海……便是太皇太后的主治太医。”一个约莫四十的太医弱弱地出声,“太皇太后病情来势汹汹,微臣,微臣也是……” “你也是无能为力么?”萧如月盯着徐海,冷笑道:“既然是你一直在负责照看太皇太后,那太皇太后的身子状况想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若太皇太后平日里身子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病倒?” “这,太皇太后平日里的确身子康健硬朗,还……” “还什么,是不是太皇太后身子明明不爽你却欺上瞒下,故意拖延病情意图谋害!”萧如月厉声打断。 徐海徐太医吓得脸都白了,“微臣冤枉啊,皇后娘娘明鉴!” 其他几名太医跪在地上,身子抖如风中树,一声不敢吭。 “皇后娘娘这是想做什么,太皇太后病倒,您不想着怎么让太医专心治好她老人家,却如此恐吓太医,你是想让太皇太后好不起来了么?”半生没说话的叶海棠忽然发难。 她说着,嘴角扬起冷笑,“虽说太皇太后平日里就不喜欢皇后娘娘您,可再怎么说,太皇太后都是君上的亲奶奶。皇后娘娘是不是不够厚道?” 萧如月闻言侧过脸,眼角瞥了叶海棠,淡淡道:“叶贵妃这是推己及人么?” 明明是听不出喜怒的一句话,却叫叶海棠气得牙痒痒。 这贱人是什么意思? 她正要说话,却被萧如月先声夺人—— 萧如月:“太皇太后是君上的亲奶奶这一点,本宫心中自然有数,君上政务繁忙,太皇太后这露华殿的吃穿用度本宫时常是亲自送来从未怠慢过。但本宫不知道叶贵妃心目中是否有数。你整日陪着太皇太后,却连她老人家身子有恙都不知,等到她老人家出了状况便来榻前哭哭啼啼装模作样,这是做戏给谁看?” “还有,叶贵妃虽然是鞑靼人,但嫁到大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当知道上下有别尊卑有分,本宫是大夏的皇后,你不过是贵妃,竟敢不顾上下尊卑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 萧如月顿了顿,命令身边的银临道:“银临,掌嘴。” 银临应声上前,叶海棠立即沉声喝道:“你敢!” “本宫有何不敢?”萧如月冷哼,再度下令:“银临,动手。” 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银临也不迟疑,抬手就给了叶海棠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这巴掌下去,银临是用了十成力道的。 叶海棠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动手反击,捂着自己半边脸,瞪着萧如月的目光无比怨毒。 萧如月满不在意的对上她的视线,懒洋洋露出一记傲慢的嘲讽,“你须知道,我大夏宫规森严,不比你母国鞑靼。” 话里话外,全是在讽刺叶海棠出自蛮夷之地,不识规矩,目无尊长。 叶海棠气得脸色涨红,又想发作不能,干脆挤出两滴眼泪,“哇”地扑倒太皇太后身上,“太皇太后,您可要快些好起来,海棠要被人欺负死了。” 说着话时,手却用力捏着床榻上那位冒牌太皇太后的手,幸好这个冒牌货已经陷入昏迷之中,否则定要活活被疼醒。 也不知道叶海棠是给那个冒牌货用了什么药,竟然叫她昏迷至此,却连太医都瞧不出问题来。 可惜她没能摸到冒牌太皇太后的脉搏,否则多少也有些底了。 思及此,萧如月的目光凌厉扫向叶海棠,“叶贵妃若是真心待太皇太后为亲奶奶,就该在平日里多嘘寒问暖时刻关心她老人家,而不是在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病重之时还在她老人家跟前哭哭唧唧。” 太医们常年在后宫行走,自然也知道宫中斗争激烈,可亲眼见到皇后娘娘如此凶悍,本就惧怕的心更是雪上加霜。 一个个五体投地伏跪在地上,生怕皇后娘娘气头上把他们都拉出去杖毙了。 叶海棠的动作一僵,哭声也停了。 她回头瞪着萧如月,眼眶泛红,眸中含泪,脸色却是涨得铁青,瞧着分外诡异。 萧如月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冷漠道:“叶贵妃要是真惦记太皇太后惦记到心中难过,克制不住自己痛哭流涕,就请回琉璃阁去好好哭个够再来。哭哭唧唧的,丧气。” 叶海棠扶在床上的手一直在抖,怕是快要克制不住自己当场发作了。 萧如月便索性“好心”推她一把,转向一直木讷发呆的亚娜,“亚娜,没见你家主子走不动道儿了么?还不扶你家贵妃出去。” 第126章昏迷?睡着? 亚娜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想去扶叶海棠。 却被叶海棠无情地甩开手。她怯懦地退了一步。 叶海棠自己站了起来,走之前狠狠剜了萧如月一记眼刀子。 贱人,你别得意太早,你别以为你本宫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可你就算赶走了本宫又能如何? 我告诉你,本宫想让她好起来她才能好起来,本宫想让她好不了,也可以趁机把你拉下水。 不信就走着瞧! 萧如月摇摇头,实在没兴趣和她互相瞪眼睛了。 但绿衣很生气,这个坏女人敢瞪我家娘娘,我也瞪死你。 她不服气瞪了叶海棠,却被叶海棠凶恶的眼神吓得心里一咯噔,险些以为见了鬼。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等叶海棠走远了,以徐海为首的一干太医还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萧如月扯了扯嘴角,实在不想说什么,便自己坐到了床沿,搭了一下冒牌太皇太后的脉搏。 葱白般的玉指搭在腕上好一会儿,萧如月不禁皱了眉。 此人脉象平和,除了脉搏比寻常的情况下跳动较慢了些许之外,并未有任何气血淤阻的情况。 也就是说,这个人只是睡着了而已。 可一个人若只是睡着了,如何会怎么都唤不醒? “徐太医,依你之间,太皇太后究竟是什么病?”萧如月陡然起身,问地上跪着的徐海道。 “太皇太后她没……”徐太医脱口而出,话到了嘴边连忙改口,“太皇太后的病微臣真的看不出来啊!求皇后娘娘饶命,是微臣学艺不精,微臣愿意就此告老还乡,绝不再入宫!求皇后娘娘饶命啊!” “胡说八道!四十出头告什么老还什么乡,本宫问你的话你只需认认真真本本分分回答即可。” 皇后娘娘沉声道。 威慑效果甚好,徐太医一下就怂了,两条腿抖了抖,说道:“回回回皇后娘娘的话,微臣给太皇太后把过脉了,可太皇太后脉象平和气血通畅,身子骨比很多年轻人都好了不知道多少……”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斗胆偷偷看了皇后娘娘一眼,却见皇后娘娘蹙了柳眉,却并未发怒,他这才敢继续往下说。 “从脉象上可,太皇太后什么病都没有,但露华殿上上下下的人都试过要唤醒她老人家了,却怎么都叫不醒。微臣试过十来种办法,也试过了金针刺穴,可还是不见起色。” “金针刺穴也不管用?”萧如月听到这儿,眉头收的更紧。 徐太医以为皇后娘娘是在质疑他这番话的真实性,连忙报了他金针刺过的几处穴位,又在冒牌太皇太后的身上一一指出给萧如月看。 萧如月心里倍感沉重,叹了口气。 徐太医便吓得整个人都趴在地上了,“皇后娘娘饶命啊!微臣句句属实绝不敢有虚言!” “是啊皇后娘娘,徐太医所说句句是真。” “求皇后娘娘明鉴开恩啊!” 其他的太医见徐海徐太医吓成这般模样,也纷纷开口替他求情。 “皇后娘娘,太皇太后的病是我们六人共同确诊的,不是徐太医一个人的错。请皇后娘娘明察秋毫。微臣愿同罪。” “微臣也愿意!” 有人提了个头,其他四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附和着。 在皇宫这地方,萧如月见多了见死不救甚至是寻替罪羊替自己去死的事情,忽然来了这么一群讲义气的人,她反倒要不适应了。 萧如月心情分明很沉重,却是被这些讲义气的太医给气笑了。 “谁说本宫要治徐太医的罪了?”萧如月哭笑不得,“行了,都别跪着了,跟本宫说说你们给太皇太后看诊之后的发现” 她说完,六个太医全都一脸怔愣地望着她,傻在那儿动都不会动。 “既然觉得地上舒服就不用起来了,跪着说吧。”要不是顾及皇后娘娘的形象,她都想翻白眼了。 太医们这才如梦初醒,全都大大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银临姑娘此时一记冷眼扫过去,太医们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是在皇后娘娘凤驾面前,又连忙挺直腰杆跪好。 萧如月美眸微敛,眸光扫过去,“谁先说?” 徐海便当之无愧成了第一个。 他细说了诊脉的细节之后,又替了金针刺穴的事,说是太皇太后的穴位似乎与寻常人有些不太一样,稍有偏离。但他随即又说,穴位有些异常也不算奇事,毕竟天下人并非个个都是一样的。 其他几位太医也都说,床榻上这位冒牌太皇太后的脉象就像是睡着了。 说法基本一致。 萧如月见他们这些人虽然年纪比徐太医年轻,说话的条理性比徐太医清楚多了,谈吐之间也显露出比徐太医更深修为的医术,但他们却对徐太医恭恭敬敬的。 萧如月便忽然想起,她好似在哪个地方听过一耳朵,说是太医院里有个医术不算高明的太医,人缘却极是出奇的好。 当时她还想说,皇宫的太医院里也有这种事,真是稀奇。 他们说的那个人,怕就是眼前这个徐海徐太医了。 叶海棠让冒牌太皇太后选了这个徐海徐太医作为自己的主治太医,应当是看中了他的医术不精,好蒙骗。 萧如月沉吟了片刻,心中便有了主意,转头吩咐银临道:“去把李太医和王太医都叫过来。” “是。”银临领命退下,到门口去让小太监跑一趟。幸好她机灵,出来时多带了两个跑腿儿的。 在这露华殿里,她怎么也不能放心让皇后娘娘和绿衣单独留在这儿,绿衣半点武功不会,心性也不够稳重,出了状况她是护不住娘娘的。 银临很快回到萧如月身边,答复道已经让人去传太医了。 萧如月也明白她的良苦用心,便没多言。 这会儿已经是午时了。 太皇太后病理未明,也没人有心思去传膳。露华殿的钱嬷嬷领着名宫女奉茶上来,又点了两份点心,萧如月正眼也没瞧一下,便让钱嬷嬷退下了。 钱嬷嬷一脸讪讪。 绿衣瞧了一眼那两份糕点,眼神十分鄙夷。心想着:我们家娘娘才不会吃你们露华殿的东西,何况做到这么粗糙。 在李太医和王太医匆匆忙忙赶到前,宇文赫先一步到了。 萧如月从麟德殿离开之后,他不知道又在御书房忙了什么忙到了这会儿。 李太医和王太医今日都是过午才当值,按例是用了早午膳便入宫了,两人刚入宫,便被唤道露华殿来,一头雾水。 却是见着君上和皇后娘娘都在,还跪了六名太医在,这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一直盯着君上和皇后娘娘看。 宇文赫有些不悦:“让你们来是给太皇太后瞧病的,你们瞧朕做什么。” 李太医和王太医这才从恍惚里回过神来,一同上前去为太皇太后诊脉。 他们看诊的功夫,萧如月也把之前徐海等六位太医和她自己诊断的结果都简单与宇文赫说了。 李太医和王太医看完,对视了一眼,看着宇文赫和萧如月,异口同声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没病。” “你们也觉得,太皇太后只是睡着了?”宇文赫扬了扬好看的剑眉。 李太医和王太医硬着头皮道:“是,微臣愚钝。但从脉象上看确实如此。” 李太医说着顿了顿,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六位太医:“这几位也是……”诊断太皇太后是睡着了而非生病的么? 萧如月淡淡点了头。 李太医的脸色便不太好了。 他心想着,太皇太后若是有个好歹,他这个确诊太皇太后没病的太医岂不是和其他人一样要被问罪? 心慌慌的,他腿一心软了,也跟跪了下来。 王太医见状,哪里还敢独自站着,忙不迭跪在了李太医身边。 宇文赫与萧如月交换了个眼神,吩咐道:“既然你们都觉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没病只是睡着了,这儿也就没你们太医的用武之地了。” 众人一愣,皇后娘娘紧接着道,“还不快谢恩,退下。” 众太医这才反应过来,齐刷刷磕头谢恩:“……谢君上隆恩,微臣告退!” “嗯。” 君上只回复了一个单音,太医们便如得了特赦般,几乎是夺门而出。 宇文赫随即又下旨:“方维庸,吩咐下人准备下去,即刻把太皇太后送到邀凤宫去,朕和皇后娘娘要就近照顾皇祖母。” 方维庸这便传旨下去,很快备妥步辇,把太皇太后抬到邀凤宫。 “你觉得是叶海棠下的手。”宇文赫一面说着,一面扶着萧如月坐下,话里不带疑问,这是肯定语气。 萧如月点点头,“除了她就没别人了。这个女人用心歹毒,还不知道会在哪里等着咱们。这个冒牌货的状况,只能等雅音姐姐回来再看了。” “我本也打算在今日动手,让皇祖母回来。既然叶海棠自己先动了手,咱们也省了力气。”宇文赫递给她一杯热茶水,安慰道。 萧如月接过茶水的手一顿,想起在露华殿发生的事情,莫名有种被利用了的错觉。 宇文赫你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你原来是在等叶海棠动手了,你方便将计就计。 第127章皇后昏迷 真是好算计! 把她算计进去也就罢了,连叶海棠都给算计进去了。 “你是怎么知道叶海棠今个儿会动手的?”萧如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好奇道。 宇文赫丢给她一记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只缓缓吐出了两个字:“猜的。” 吐血。 皇后娘娘险些一口老血喷他一脸。 你敢找个更缺德一点儿的借口么?! 你个狗皇帝! 君上曰:“多谢夸奖。” 皇后娘娘:“……”这是谁家的奇葩请领走好么? 萧如月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准备爬回房间。 皇后娘娘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早上吃的那点东西还不够在殿上和一群老头子唇枪舌剑消耗的体力,这会儿她都已经饿得手脚发软了。 方才回来之后她才吩咐银临去备膳,等他们做完还不知是猴年马月,在有饭吃之前先睡一觉减缓体力流失,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她还没爬到门口,却见银临过来,“君上,娘娘,午膳已备妥。请移驾。” “这么快?”萧如月听见有吃的便两眼放绿光,活似饿死鬼投胎,激动地奔过来一下抱住银临的手。 银临微笑,看了一眼君上,这才说道:“是君上怕娘娘饿坏了,便在赶去露华殿之前提前吩咐备膳。” 萧如月闻言回头睨了宇文赫一眼:算你还有点良心。 君上摊手,慵懒地向萧如月走来,“他们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菜,去尝尝看。”说着朝她伸出手。 萧如月看了他,又看看银临,果断挽住银临的手,“走,咱们用午膳去。” 某君上就这么被嫌弃了。 银临心里有点小慌,她偷偷瞄了一眼。 君上没生气。 还好。在皇后娘娘的事情上面,君上的态度向来不能依照常理论断。 换句话说,君上和娘娘的相处之道比民间恩爱夫妻更甚,他们夫妻闹个小别扭,君上这个为人夫的,哪儿有不让着点儿的道理。 真羡慕娘娘能有君上这样的夫君。 膳厅这边,绿衣和祝嬷嬷联手打造了一桌既是萧如月喜欢的,又有益于她身子恢复的菜肴,色香味俱全。 萧如月已快饿昏,见着吃的,什么都抛到脑后去了,恶狼扑羊一般,挽起袖子便吃了起来。 她此时的感受用一句话形容就是:“你就算给我一头牛我都吃得下。” 她此时的形象用一句话形容:优雅的风卷残云。 萧如月吃的正欢,也不管其他,一大块肉便往口中塞。这哪里还有一点皇后娘娘该有的矜持和吃相? 绿衣都忍不住想吐槽一句:娘娘,您那会儿在王府时,也经常吃不饱饭,可绿衣也未曾见您吃相如此豪迈过呀。 当真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宇文赫坐在萧如月对面,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她。 瞧她用膳都是种享受。 这氛围何其美好? 银临、绿衣和方维庸等人自知多余,便都识相退下。 宇文赫搬着碗筷挪到了萧如月身边,体贴地替她盛了碗汤递到她手边。 皇后娘娘也是饿急了,接过来便喝了一大口,再接着吃两口饭,然后吃肉肉。 吃的不亦乐乎。 宇文赫托腮看着她,兴致盎然道:“朕的皇后真乃真性情也。” 萧如月一怔,拼命咳了起来——毫不意外被刚刚下去的肉给噎到了。 真性情你个头啊。 宇文赫忙递上热汤,又轻拍着萧如月的背帮忙顺气,最后还是免不了受她两记白眼。 君上一脸无辜表示:都是我的错。 皇后娘娘曰:油嘴滑舌。 瞪完他继续吃。 萧如月凭着一己之力,清扫了一半的饭菜。 宇文赫反而半天也没吃几口。 皇后娘娘看着自己的“战绩”,满满是成就感。她摸着圆鼓鼓的肚皮,心满意足之余,眼里大有一种:“看本宫为你打下的大好江山”的骄傲。 宇文赫忍俊不禁。 但他的笑容,瞬间就凝结了。 上一刻还拍拍肚子表示满足的萧如月,这一刻竟然在他的面前,站着睡着了。 一眨眼她就睡着了,毫无征兆。 她歪着倒下来,宇文赫及时扶住她,尝试着叫了她两声,“敏儿,敏儿……” 没反应。 他又叫了两声,萧如月还是没反应。 他探了萧如月的鼻息,听了心跳,也摸了脉搏,鼻息均匀进出,心跳一下一下富有节奏并无差错,脉博也平稳通畅。 可她就醒不来了。 这不对。 宇文赫蓦地想起此时就躺在邀凤宫里的冒牌太皇太后,心中大感不好,抱起萧如月往外走,一边朗声唤道:“方维庸,传太医!” 不明所以的方维庸探头便瞧见君上怀中的皇后娘娘,君上脸色阴沉,他自然明白事态严重,一刻不敢耽误拔腿往外跑。 银临绿衣她们连忙跟上。 青青也忙不迭跟了上去。 “君上,娘娘这是怎么了?”绿衣着急问道。 “睡着了。”宇文赫冷冷说道。 这三个字冷的像腊月寒冬里的风,仿佛能把人刮得生疼。 “睡……”着了?绿衣一脸的吃惊,方才明明还听见娘娘的声音,怎么可能说睡着就睡着了。 绿衣还想说什么,被银临拽住了,她这才惊觉,君上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也不敢再多言,跟紧了房内。 彩茵他们几个见状也连忙跟上来。 宇文赫动作轻轻地把萧如月放下来,又唤了她几声,她始终未有反应。 肯定是叶海棠那个女人干的!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动的手! 该死! 青青“啪”一下跪下来,“主上,青青保护不了,请主子治罪。” “闭嘴!”宇文赫此时心里全是萧如月的安危,根本顾不上其他。 青青咬紧下唇,小脸都白了,伏跪在地上,没一会儿已经是浑身大汗了。 “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了?”绿衣也急了,在床边焦急的搓手,“娘娘,您能听见绿衣的声音么?” 宇文赫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面罩寒霜,山雨欲来风满楼。 银临被宇文赫的模样吓住了,不敢开口,拽了几下绿衣的衣袖,绿衣也没顾上搭理她,她只好沉默站在一旁。 绿衣是真的急了,看看宇文赫又看看萧如月,急得都要跳起来了。 娘娘这个样子,分明和隔壁躺着的那个太皇太后是一模一样的,万一,万一郡主就像太皇太后一样醒不过来,万一郡主有个好歹可怎么办才好。 君上脸色再难看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就是打板子嘛! 绿衣心一横,脚一跺,咬牙喊道:“郡主,你要是不起来,下回绿衣做东西可就没你的份儿了!” 她这一喊,宇文赫和银临连同青青全都看了过来,她攥着拳头,忍着哭出来的冲动,咬牙说道:“我这就去做好吃的去了。” 说完就疾步往外走。 银临顿时不知该说什么。 宇文赫阴沉着脸,坐在床沿推了萧如月几下,又连连喊了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像是沉在睡梦中,醒不过来了。 该死的,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步。那个女人真是无孔不入! 宇文赫一拳打了桌子上,桌子“啪啦”一声便塌了。桌面桌脚四分五裂,桌上精美的青花玲珑茶具和点金素银花瓶全都应声落地,摔了一地碎片。 这王公贵族一掷千金也未必能买得起的珍贵贡品,全数成了残渣。 银临吓得连忙跪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大气都不敢喘了 “去催一下,那些太医是在干什么吃的!”宇文赫沉声命令道。 “是!”银临迅速爬起来,也是疾步退了出去,正要跨出门口又被宇文赫喊住,“慢着!” 她浑身一僵,缓慢转回身来,“君上,还有何吩咐?” 宇文赫:“去看看梁丘姑娘回来了没,若是没回,即刻差人去别苑看看。” “我去别苑!”跪在地上的青青抬起头来,语气肯定,“是我没保护好皇后娘娘,我去负责把雅音姑娘找回来!” “嗯。”宇文赫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点点头。 青青拿好佩剑站起身,背上已经被汗水打湿,脚步也有些踉跄,大概是紧张过了头,体力透支了。 银临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她步赶步地出了门,也是会功夫的缘故,走得快。刚穿过御花园便见着方维庸领着以李太医、王太医为首的一帮太医来了。 其实太医们来的很快。 只不过君上心忧皇后娘娘,谁人敢多说半个字? 太医们逐一替萧如月把过脉后,邀凤宫里一度陷入死寂。 全部人都伏跪在地上,没人敢吭一声,气都不敢喘一个。 “敏儿这是怎么了?”宇文赫冷眼盯着趴在地上的一个个脑袋,已是火冒三丈。 却是没人敢出声。 “一个个都哑巴了么?!”龙颜震怒。 “君上饶命啊!”李太医带头喊了出来。 紧接着,其他的太医们便都重复着这句话:“君上饶命啊!” “朕何时说过要你们的脑袋,朕是问,皇后娘娘所得何症!”宇文赫一掌按在床柱子上,面色沉黑。 若非床上此时此刻在躺着的是他最宝贝最紧张的萧如月,这张雕花的檀木大床也要报废了。 第128章拉出去,杖毙 “……君上,皇后娘娘没病!”李太医一个大男人都要哭出来了。 一天之间经受两次这样的惊吓,哪个人能受得了。 这一个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大祸。 李太医还是坚强地说出残酷的事实,“皇后娘娘和太皇太后一样,是睡着了。” 王太医也是一脸沉重地道:“请君上明鉴,皇后娘娘没病,只是睡着了。” “请君上明鉴。”余下的六位太医异口同声。 宇文赫薄唇微抿。 再度陷入死寂。 半晌,才听见宇文赫徐徐说道:“全都退下。”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 银临犹豫了一下想说话,却被宇文赫一个眼神打断了,“退下。” 她便不敢多言了,和方维庸带头领着众人退下。 绿衣去了半晌,端着半锅粥回来,却见众人如数退出,尤其是太医们一个个都在叹息摇头。 她脸色白如纸,险些拿不稳手上的东西。 一路小跑着奔进来,把半锅粥往梳妆台上一搁,便扑到了床边,“不会的,我家郡主不会有事的。我从小和郡主一起长大,郡主她吃了那么多苦,日子好容易好过了,怎么可能说出事就出事呢!” 又哭又喊,声泪俱下。 可床上的人儿半点动静也没有。 她会呼吸有心跳有脉搏,就是没有知觉。 绿衣泪流满面,扑到了宇文赫脚下,“君上,您不是一国之君雄才伟略么,您想想办法救救我们家郡主吧。她不能也变成太皇太后那个样子啊。郡主她还年轻,她才十八岁,她还有大好的岁月……” 宇文赫面无表情,眼眶却是红了。 绿衣瘫坐在地上,边流着眼泪便念叨着:“这么多太医都没有办法。怎么就没有办法呢?不是都说皇宫里的太医是全天下医术最好的人么?为什么连太医都治不好我们家郡主……” “那是不是我们东陵的太医更厉害……”绿衣自言自语,突然两眼放光,仿佛看见了希望,“我这就找沈将军去!” “站住!”刚迈出去就被宇文赫喝住。 绿衣“哇”的一下又哭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等写信回去,再到陛下派精干的太医前来,不知道要多久。 郡主能不能挨到那个时候。 肯定都是琉璃阁的那个坏女人干的! 天底下没谁比她更缺德的了! 为什么郡主这么好的人要受这么多苦,凭什么! 绿衣嚎啕大哭。 一室寂静,只余下她的哭声。 青青去了很久,回来时却还是独自一人。 她根本没敢抬头,进来便笔直跪了下去,“……青青无能,找不到雅音姑娘……连唐先生都不在别苑中……” 她的声音都是哑的。 她便跪在那儿。 绿衣也不哭了,两个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看看青青,看看宇文赫,又看到了床榻上昏睡不醒的萧如月。便再度红了眼眶,眼泪说下来就下来。 宇文赫沉默着。 找不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梁丘雅音也是预料之中的。 她本就行踪不定,最近又在帮着做那些事,谁人能把握她的具体行踪。 可她不回来,敏儿便只能这么睡着。 她要睡到什么时候去。 外头似乎有说话声,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很快到了门口。 是沈良回来了。 “娘娘她……”刚才在门外时,银临大抵都与他说了,见着此情此景,他心中也当明了。 绿衣抬起头来看见是沈良,扯着袖子直抹泪。 沈良他呆愣了好一会儿,蓦地转身就走,“我飞鸽传书回东陵,就不信我们东陵的太医也毫无办法……” 走没几步,他便自己停下来了。 谁都知道,若真是琉璃阁里那位叶贵妃动的手,哪里有时间等新的太医从东陵赶回来? 沈良咬咬牙,回身便一拳头砸在了墙上。 “我算什么护卫队长!陛下把公主的安危交给我,我却连公主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在身边!我简直该死!” 整个邀凤宫都陷入了愁云惨淡。 皇后娘娘重病昏迷之事,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宫中上下便都传遍了。 宫里纷纷在传,皇后娘娘得的是与太皇太后病症一模一样的怪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宫中一下全乱了。 王婕妤很快便领着荷香上邀凤宫来了。 “银临姑娘,皇后娘娘她……如何了?”见邀凤宫上下愁云惨淡,王婕妤说话时也多番斟酌。 银临点点头,说道:“王婕妤,皇后娘娘眼下昏睡不醒,君上正在因为太医无计可施而大发雷霆,您还是先请回吧。” 她面带愁容婉拒了让王婕妤入内的请求。 王婕妤迟疑了一下,与荷香对视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那等皇后娘娘好些了,我再来请安。” 银临欠身福了福,“奴婢恭送王婕妤。” 此后又有两个美人才人来探望,也都被银临给挡回去了。 这些人此时要是出现在君上面前,怕是要出更大的事。 宫中传言四起,有人传,皇后娘娘才把太皇太后接到邀凤宫就得了一样的病,肯定是太皇太后的病会传染。 最过分的是,竟然有人在传,皇后娘娘是因为在露华殿耀武扬威,才会受到惩罚。 当然,传这话的人,在不到一刻钟后便被君上下令拉出去杖毙了。 君上言道:皇后兢兢业业打理后宫诸事,向来公平公正。散播谣言意图污蔑皇后清白的居心叵测之徒,绝不姑息! 杀鸡儆猴,后宫一下便沉静下来了。 碧霞宫里。 “荷香,你说太皇太后与皇后娘娘先后得了一样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婕妤忧心道。 宫中太皇太后与皇后接连病倒,太医们却都束手无策干看着。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能不令人心忧。尤其是,在君上处置了造谣的小太监之后,她便觉得事情越发负责了。 “娘娘您别多想了,太皇太后与皇后娘娘的病有太医们操心,咱们也帮不上忙。至于那个造谣的小太监,他敢挑在这个时候在宫中胡说八道,只能说他是罪有应得。”荷香安慰她道。 王婕妤却还是觉得心神不宁的。 宫里头从未太平过。事情一件接一件。 她要在这个地方住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若能得君上青眼,带着那份想念与盼望,倒也寥以慰平生。可惜,君上心目中只有皇后娘娘一个。 她,从未入过君上的眼。从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荷香,你说我当初要是不进宫,如今会是个什么模样?”王婕妤忽然说道。 荷香闻言脸色大变,急忙压低嗓音提醒道:“娘娘切不可胡言!这可是在宫中!” 王婕妤苦笑。 就因为是在宫中,提这样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也不可以么? 琉璃阁里的叶海棠自打从露华殿回去便在砸东西,吓得琉璃阁上下的宫人全都夹着尾巴躲得远远的。 在听闻皇后娘娘得了与太皇太后一样的病之后,她又庆贺了一番。 结果庆祝到一半,便听闻君上把散播谣言的小太监拉出去杖毙了。她再度大发雷霆,连大婚时太皇太后赐下来的金步摇都给踩坏了。可见她的愤怒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了。 琉璃阁上下人人自危。 亚娜忍着恐惧,跪在她面前,捡起金步摇捧在手掌心,颤颤巍巍道:“娘娘,这金步摇是在您大婚时太皇太后赐下来的,损坏可是死罪啊。” 话音未落,叶海棠抬手便一记巴掌扇过去。 力道之大,来势汹汹,把亚娜打得歪倒在地上,变形了的金步摇也飞出去老远。 “你个没用的东西!你除了会捡这破烂玩意儿你还会做什么?”叶海棠还不解气,一把揪她起来,“本宫让你做的事情你哪件做好了!姚梓妍呢,烟水阁呢,你都安排妥了么!在这跟本宫说什么金步摇,你没看司徒敏那个贱人有多嚣张!” 满屋子下人都在发抖,身子如抖糠,叶海棠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便大吼一声:“全都滚出去!别在这儿碍本宫的眼!” 其他人闻言连滚带爬地跑了,只余下亚娜还被她揪着衣领。 亚娜忍着惊慌,咽了咽唾沫,观察着叶海棠的神色,缓缓说道:“娘娘,皇后中了您的毒,已时日无多了。再过两日她就再也醒不过来。届时,皇后之位,和君上就都是您的了。” 叶海棠的手一顿,把她推回地上去。 “是啊,再过两日司徒敏那个贱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至于那个没用的东西,本宫届时替她解了毒便是了。”狰狞的笑容爬上她的嘴角,给这张狰狞的脸添上一笔阴郁恐怖之色。 届时,司徒敏一死,宇文赫就是我的了。 宇文赫,我叶海棠想要的男人,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你,也不例外! 亚娜对上叶海棠的眸子,不禁打了个冷颤。 此时的邀凤宫里。 大床中,萧如月还在沉睡。绿衣早已哭累了,也哭不动了。 梳妆台上那锅粥已经冷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 宇文赫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忽然抱起萧如月。 “等一等!” 第129章置之死地而后生 清脆的女声忽然从门口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飞一般奔进门来。 不是梁丘雅音又是谁? 宇文赫大喜过望,忙把萧如月放回床上去。 不止是宇文赫,在场众人全都两眼放光,仿佛掉下悬崖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雅音姐姐从来就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瞧着不起眼,却总能有惊人之举。 她的出现无疑是救星现世一般! 沈良险些就冲上去了,但对方是梁丘雅音,他毕竟还有些顾忌。 “雅音姑娘你可算回来了!”绿衣大概是叫的最大声的那一个,恨不得整个人都扑过去,“你快看看我们家娘娘,她……” 梁丘雅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不过是出去了一天,这宫里怎么就翻天了!”梁丘雅音一贯恬淡,这会儿也有些急了,边念叨着边搭上萧如月的脉搏。 从外头一回宫,她便听说了各路风言风语,一回到邀凤宫就迫不及待拉住银临问了个清楚。 她这会儿气得肝都在颤了。 叶海棠那个女人简直是无孔不入,无所不用其极! 许久。 梁丘雅音按着萧如月脉搏的手才松开,脸色阴沉的厉害,问宇文赫道:“那位太皇太后现在何处?带我去瞧瞧。” 宇文赫看了银临一眼,银临连忙道:“雅音姑娘请随我来。” 说着便领着梁丘雅音出了门去。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梁丘雅音出去这么一会儿,众人便等得心急如焚。 没一会儿,梁丘雅音便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脸上都像要冒火了。 她再次搭上萧如月腕上的脉搏,怒骂道:“这个女人简直是疯了!真是缺德到家了!活该她这辈子生不出个蛋来!” “梁丘姑娘,敏儿是中了什么毒?”宇文赫见她如此反常,也明白事情究竟有多么棘手了。 梁丘雅音都要跳起来了,但还是忍住了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睡、西、施。” 叶海棠这个女人也真是被逼急了,终于使出了杀手锏来。 梁丘雅音冷静了一会儿,解说道:“睡西施的毒很厉害,但是中毒几日后才会发作,一旦发作,人便会陷入像沉睡一般的昏迷,症状与寻常人睡着无异。” 她顿了顿,脸色沉了下来,“最可怕的是,如果两日之内没有解药,这个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没有解药。”最后五个字,无比沉重。 死寂。 话音落,所有声音都没了。 谁知,梁丘雅音大喘了口气,愤愤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姑奶奶就不信了,我会输给那个老妖婆!” 咦?! 只见外表十六七岁少女模样的梁丘雅音姑娘挽起了袖子,从自己腰包里掏出一把小刀,“拿个杯子过来。” 绿衣连忙递上茶杯。 梁丘雅音在萧如月手腕上割了一个小口,用茶杯接着血,又一手从腰包里摸出一个寒玉匣子。 匣子一打开,通体白色的玉蚕蛊便闻见了血腥味,从寒玉匣中爬出来。 顺着萧如月手腕上的伤口钻进了皮肉里,一下就不见了。 随后便见有个鼓起的小包在萧如月手臂上往上穿行。 众人面面相觑。 梁丘雅音也顾不得解释,从自己身上拿出另外一只寒玉匣,打开让玉蚕蛊爬进了装满萧如月鲜血的茶杯里。 玉蚕蛊立刻便把鲜血吸食殆尽,没一会儿,通体白色的玉蚕蛊浑身泛红,而后发绿,进而转黑。 众人都屏住呼吸在看,梁丘雅音让玉蚕蛊爬回了自己的寒玉匣里,盖上。 这才解释道:“刚才爬进敏儿体内的是她的护身蛊,我是让蛊虫去帮她吸食睡西施的毒,能不能成我也不晓得。” 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 众人便在床前守着。 良久,玉蚕蛊沿着进去的路线爬了出来,浑身发黑,很是虚弱。梁丘雅音连忙把它收回寒玉匣去,顺手把寒玉匣就放在萧如月枕边。然后替萧如月把伤口包扎好,此时手腕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 “我去开个方子。这个法子能不能奏效,我也不晓得。”梁丘雅音叹道,收好自己的护身玉蚕蛊便出去了。 幸好,幸好她早就送了敏儿一只玉蚕蛊。不管玉蚕的作用有多大,终归是要试了才知道。 叶海棠那个女人真是越来越不知死活了。 你跟我玩阴招,别让我找到机会不然我玩死你。 梁丘雅音一头钻进药房便没人敢去打扰。 宇文赫只管守在萧如月的身边,床上的她至今昏睡着。 夜幕已降临。 方维庸传膳过来,但宇文赫看都不看一眼便让端走,谁也劝不动。还让把奏折都搬过来,他便在萧如月床前处理国事。 宇文赫就这么守到入夜,滴水未进。 …… 仿佛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萧如月从混沌中醒来,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身子就像散架后又重组的一般,力气也像是被抽干。她意识还有些迷糊,但左手手腕的刺痛让她一下就醒了,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宇文赫的面孔。 “你醒了!”宇文赫惊讶地叫了出来。 有失而复得的惊喜。 一下便把萧如月抱在怀里。 心剧烈跳动,置之死地而后生一般的惊喜。 萧如月脑子里一片空白,被他这么抱住,一头雾水。 他抱了许久,许久。 都不愿松开。 “怎么了?”萧如月推了推他,宇文赫才松开手。 眼前的宇文赫墨瞳有些发红,眼底还有红血丝,他平常只有极为疲惫的时候才会如此。 萧如月头有些疼,“君上,怎么了?” “你没事就好。”宇文赫答非所问,欣然松了口气,随即朗声唤道:“来人,把梁丘姑娘请过来,敏儿醒了!” 话音刚落,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前后奔了进来。 绿衣跑到门口,瞧见坐起来的萧如月,“哇”的一下就哭了。 “娘娘你可算醒了!” 还有银临,方维庸,却是没瞧见青青的人影。 萧如月搜寻了半晌,问了宇文赫道:“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青青呢?” 宇文赫这才把事情大概对她说了一遍,绿衣忍不住插嘴,把君上的情深意重重点描述了一遍。 在这儿也就她敢说这些话了。借银临和方维庸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至于沈良,沈将军就不是这种人。 萧如月越听神色越发凝重。 叶海棠这个女人果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那个时候青青说她在马车上睡着了,她就应该警惕才是。今个儿若不是有雅音姐姐这妙手回春的医术在,她这条小命就交待了! 叶海棠,你步步紧逼,当真以为本宫就是吃素的么?! 梁丘雅音抱着药罐子急急忙忙跑来,见萧如月醒着,激动地险些扑上去。 实际上她也这么做了。 她把药罐子一搁,便兴奋地冲过去替萧如月把脉,“你简直是传奇!中了睡西施的人,没有服解药竟然能这么快醒来。” 她按着萧如月的脉搏半晌,脸上的欢欣更甚了。 一激动便把碍事的君上给挤掉了,“敏儿,你救了自己一命,也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 萧如月不明所以:“我帮了什么忙?” 被挤到边上去的君上一脸的不满。可是见到萧如月又活生生在面前,他便什么都不在乎了。 “敏儿,你还记得你之前中过化血蛊的事儿么?那一次化血蛊虽然除了,但你体内仍留下一部分的毒性。”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办法要帮你拔除毒素,可是,这次化血蛊的毒性在玉蚕的转换下,与睡西施正好相克。你明天你做了多么伟大的一件事么?!” “你身上的睡西施之毒已经解了!” 梁丘雅音兴奋地都要跳起来了。 萧如月被她感染到,也不禁笑了出去。 从前的她一直觉得毒蛊害人无数,是邪恶无比的东西,可遇到雅音姐姐之后她才明白,练蛊不分好坏,他们为善或为恶,都操纵在人的手中。 心善者,练蛊能救人于水火;心恶者,也能屠戮千里生灵涂炭。 经此一事,之前许多想不通的东西,她一下都想通了。 梁丘雅音说是要看看萧如月的护身玉蚕蛊,便把寒玉匣带走了,只留下那个药罐子,她说那是养血补气的。 可那一碗黑乎乎的药,分明就被她加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险些没把萧如月苦死。 她吃完深深皱着眉头,没睡死却要被苦死,真是不划算。 吃完药萧如月又连吞了两颗蜜饯,口中的苦味这才淡了些许。 绿衣见自家郡主已醒,便拽着沈良一起退下了。银临方维庸等人也都识趣地退下了。 对君上来说,皇后娘娘失而复得,这一刻应该留给他们才是。 众人退下,房内便只余下宇文赫与萧如月二人。 “敏儿。”他低低唤道。 “嗯?”不明所以。 “萧姐姐。” “怎么了?” “没什么,就想确定你还好好的。” 宇文赫拥她入怀抱,紧紧抱住,“我以为我又要失去你了。这种痛我不想再承受一次。” “我承受不住。” 萧如月也回抱住他,“不会的,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我不会抛下你就这么走的。我舍不得。” 我爱你,只爱你。 我怎么舍得抛下你一人独自离开? 我怎么舍得把你留给别的女人? 第130章红颜祸水 “萧姐姐,以后,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宇文赫沉沉道。 “我一直在想,用什么才能把你换回来。这大夏江山又如何?” 山河万里,不如你。 宇文赫久久拥住萧如月,生怕一松手她就会从眼前消失。 “嗯。为了你,我会保护好自己。”萧如月倚靠在他胸口,低低呢喃。 也为了不让别人轻易得逞。 叶海棠那个老妖婆想除了她好鸠占鹊巢,门儿都没有! 我萧如月的男人岂是你说惦记就能惦记的? 你要是私底下偷偷暗恋惦记也就罢了,我权当瞧不见,毕竟我的男人如此优秀。 可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这么大动作,摆这么大阵仗来害我跟我抢丈夫,这就说过不去了! 萧如月眼底掠过一丝寒意,但是对上宇文赫的视线,便化作了一池春水。 提心吊胆了一天,见皇后娘娘醒过来,大家伙这才发觉腹中饥饿。不过,她醒归醒,这消息却还是要保密。先憋叶海棠个两日再说。 绿衣张罗着煮了一大锅面,众人分而食之。 宇文赫也是吃了一大碗还不够,又添了半碗,吃完见萧如月碗里还有,竟然凑上去抢了口汤喝。 吃碗面都迫不及待秀恩爱,这也是没谁了。 简直没眼看了。 绿衣收拾了碗筷赶紧撤。 此时已近子时。 而萧如月睡了整日,已经没什么睡意,忙碌了一天的宇文赫死活也不肯去休息。 皇后娘娘于是怒了:“你要不去休息我就离宫出走!” 君上:“……”这招太厉害,抵挡不住。 没办法了,君上吩咐方维庸把批阅好的奏折打发下去执行,余下的全都收起来,这才老老实实爬到床上去了。 “敏儿陪朕一起呗。”某君上拽着衣袖,那一副小媳妇的模样,皇后娘娘差点就崩溃了。 当然,最终也拗不过他,只好陪着他一起。 夜深人静。 直至听见身边的呼吸起伏均匀,确定他已经熟睡,萧如月才小心翼翼地起了身,灯也没敢点,凭着外头的星月之光,蹑手蹑脚穿好衣服开门出去了。 所有的动作都格外的轻,生怕吵醒了熟睡的宇文赫。 她还有些事要去做。 今日之事,绝不会就这么了结。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人犯我一尺,我必十丈奉还!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就莫怪我以百倍千倍报之。 你想要我的命,我怎么也要攥着你的性命在手,才算是对你最好的回报不是么,叶、海、棠! 萧如月却是不知,她蹑手蹑脚关上门之后,床上看似熟睡的宇文赫却是坐了起来,沉吟了好一会儿复又躺了回去。 有个能干的皇后,真是件幸福的事情。 敏儿,这是你的事情,你不希望我插手,我便不插手。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 “娘娘,您怎么出来……”守在外头的银临一见萧如月,顿时睡意全无。 萧如月连忙示意她噤声。 万籁俱静。 邀凤宫里除了银临这儿亮着灯之后,还有一处地方亮着烛火,那便是药房了。 雅音姐姐还在不知疲倦地鼓捣她的草药。 药房中药味弥漫,刚一进来乍吸了口气,萧如月险些被呛着。 雅音姐姐见是她,两眼放光地凑近前,“你来得正好,我要你的血。” 萧如月吓一跳:“你想干……干什么!”见雅音姐姐目露凶光地拔出刀子,她不禁咽了口唾沫。 “拿来再告诉你。”某个凶残的姑娘已扑上去,照着萧如月的手便割了一刀。 皇后娘娘内牛满面。 好疼…… 第二日早朝,百官在麟德殿等了许久也等不到君上出现,直到岳相等老臣等不下去了,险些闯入内宫,宇文赫才让方维庸去麟德殿宣旨:今日不朝,若有要事递折子上来。 这下前朝后宫全炸了。 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守在邀凤宫里,太皇太后病况毫无起色,皇后娘娘又病倒了,君上一连遭受如此巨大的打击,也无心朝政,这可就急坏了满朝文武。 因为,君上不早朝,意外着琼林宴也会拖,好好的科考,变得一团乱麻。 宫中又恰好有人在传:君上为了皇后娘娘废寝忘食,在榻前守了整整一夜,到这会儿也不肯歇息。 满朝文武就更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老家伙,脱口而出就说了一句:“红颜祸水!” 然后麟德殿里的一帮老东西就你一句我一句的附和着:“对,红颜祸水。” 这话传到正因为要假装昏迷而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的皇后娘娘耳朵里,她刚喝完药,正喝水漱口,却把茶盏中的白水晃得波纹阵阵。 萧如月微微一笑,笑容深浓:“哪位大人如此有见地,好一个一语中的。” 银临背后莫名发寒,尽量不那么僵硬地挤出笑容来,“那位大人您也认识的,是兵部尚书……秋老大人。” 萧如月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了,“原来是秋大人,她孙女儿不是还拘着呢么。” 银临连忙答道:“是。秋美人对自己所作所为供认不讳。但您没交待怎么处置,就一直拘着。” “先拘着吧。”萧如月端起茶盏,呷了口水,笑容越发明媚。 她被人下毒险些丢了性命,结果到了秋老头口中都能变成红颜祸水,他是哪只眼睛看出来她是红颜祸水的? 不过,既然秋老大人对她的评价这么高,她要是不做点什么,就对不起他这么无中生有栽赃陷害的评价了。 见自家娘娘露出这种笑容,绿衣莫名有不好的预感,端着药碗赶紧撤。 苦了银临这个不能溜走的,只能忍住想哭的冲动,伺候在一边,坐等皇后娘娘发号施令。 但等了半晌,却只等来皇后娘娘说道:“银临,昨个儿你也辛苦了一整天了,今个儿你好好休息一日。” 银临一时反应不过来。 “怎么,让你去好好休息你也不肯?” “不不,奴婢不敢。” 银临连忙谢了恩,走时不禁纳闷了:皇后娘娘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事后银临才知道,她一睡下,宫中便传出了新的谣言:继太皇太后与皇后娘娘之后,邀凤宫的一等女侍也得了同一种怪病,昏迷不醒。 不过这都是后来了。 待众人退下,便只余下萧如月与正在批阅奏折的宇文赫。 宇文赫全神贯注在批他的奏折,偶尔抬头,朝萧如月露出笑容,复又低头继续。 萧如月百无聊赖拿起一本书翻来看,脑海中响起雅音姐姐昨夜在药房里对她说的话。 她是何时中的毒呢? 那个冒牌的太皇太后毒发之后,她随后也发作了,这就说明,她们很可能接触过同样的东西。 难不成,是前两日,她去露华殿给这个冒牌货太皇太后送东西时,碰到的某一样物件? 叶海棠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不知道这会儿她会在琉璃阁里做什么呢? 她真的迫不及待想看看,叶海棠看见她醒来时会是个什么表情,相信那画面会很精彩。 “娘娘,太医来了。”绿衣忽然闯进来。 萧如月淡定地把书塞回书架上去,然后粉擦上脸,然后就往床上一趟,完事。 太医来时,便瞧见君上坐在床沿,手中拿着一份奏折,却是双目无神。 李太医叹了口气,其他太医也跟着叹气。 例行把脉之后,摇摇头。 …… 装死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两日。 君王不早朝,满朝文武每个人都要在麟德殿里骂个十几句红颜祸水过过嘴瘾之后,才肯接受君上不朝的事实,讪讪离去。 后宫仍不平静。 两日期限已过,叶海棠从一开始的老神在在,到如今已经迫不及待了。 从毒发到身亡,至多三日。 司徒敏,你命再大,能撑过化血蛊,我就不信你连睡西施也都能熬过去!、 这可是我红袖楼的独门毒药,解药连我都配不出来,我就不信你的命有这么大! 太医们照例进出邀凤宫,脸色越发沉重。邀凤宫连续两日的沉默,到今天发挥到了极致。 叶海棠听亚娜的回报,便觉得:机会来了。 “亚娜,准备一下,咱们去邀凤宫。”叶海棠忽然站起身道。 亚娜愣了愣,“娘娘……邀凤宫的人不会欢迎咱们的。” “你觉得本宫是想让他们夹道欢迎么?”叶海棠冷笑道。 亚娜便不敢再多话。说多错多。 叶海棠握住了手中的瓷瓶,挪着婀娜腰肢往外走,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去,那个没用的东西就真的要死了。 亚娜紧跟上她的脚步。 出门时,她和正在打扫庭园的秋词对视了一眼,便匆匆低头跟上叶海棠的脚步。 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叶海棠领着亚娜在一干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到达邀凤宫时,邀凤宫正一片愁云惨淡。 太皇太后与皇后娘娘一直昏睡不醒,药石罔效,君上大发雷霆,太医们束手无策,全都跪在地上,面如白纸,抖如筛糠。 “你们一个个自称妙手回春华佗再世当今扁鹊,可你们连太皇太后和皇后的嗜睡症都治不好,你们算什么扁鹊华佗!朕养你们有什么用!” 随着宇文赫一声怒吼,半人高的青花瓷春游耳瓶被掷了出去。 第131章凭空冒出个神医 “咣当!” 一声巨响,花瓶直接砸到了不顾阻拦强闯入内的叶海棠脚前。 碎片飞溅而起,叶海棠见势不好,一个旋身闪了过去。 若不是她闪的快,那锋利的切口便要划破她脸上细嫩的皮肤了。 但她的手却没能及时护住,被飞起的碎片划破了手背,赫然一道血痕。 叶海棠的脸当场就变色了,“啊”呼痛了一声。 众人全都吓一跳似的。连忙朝叶海棠这里看来。 宇文赫似乎正在盛怒之中,见到她更是火上浇油,怒吼道:“你来干什么,还嫌不够热闹么?” 叶贵妃顿时一脸委屈,跪倒在门口,“君上,臣妾是听闻太皇太后与皇后娘娘情况不容乐观,心急如焚想过来瞧瞧……” “这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你瞧一眼就能把病瞧好了么?滚!”宇文赫怒极大吼。 他心里对叶海棠的厌恶已经堆积到了极限,有这么个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 叶海棠明明被他吼的一肚子火,还能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一双大眼蓄满泪水,泫然欲泣。 宇文赫却是看也不多看她一眼,转头冲着跪在地上那群太医呵责道:“你们也都滚出去!” 太医们都逃命似的陆续退出,皇后娘娘若有个好歹,他们有十条命也不够抵的。 叶海棠被亚娜搀扶着退出去,看着一个个落荒而逃的太医,她在心中冷笑: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宇文赫,你还真就说多了,太医们束手无策,本宫就能做到。 你要是求我,说不定我一时心软还会帮你把司徒敏这个贱人救回来。没想到你这么强硬,在人前也不给我留半分面子,那也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这回,司徒敏这个贱人,死定了! 叶海棠压下心里的厌恶,扭头往太皇太后那边去,脸上端的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惹人怜模样。 她却不知,在她身后,宇文赫露出一丝冷漠便旋身回了床边。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有小太监小奎子来报,“君上,魏王妃称有位妙手回春的神医能够治好皇后娘娘的病,现正在宫外求见。” 宇文赫顿了一顿,面上似乎浮出一丝欣喜,沉声道:“快宣!” 隔壁的隔壁。 几名宫女正守在太皇太后身边,还有几名太医守着。叶海棠一出现,众人便连忙行礼,“拜见叶贵妃。” “你们退下吧,太皇太后这有本宫照看着。”叶海棠一进来便摆出了主人家的架势。 她还真以为这是她的琉璃阁了。 几名宫女迟疑了一会儿,有一个带头的,迟疑着上前回话:“贵妃娘娘,君上有吩咐,让奴婢几个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太皇太后半步,否则太皇太后有个闪失,我等性命难保。” “你们怕君上,难道就不怕本宫么?!”叶海棠原本可怜巴巴的模样,一瞪眼就全崩坏了。 几名宫女惊得退了好几步,连忙跪下来,“贵妃娘娘恕罪,这是君上的吩咐,奴婢不敢违背。” 太医们也都缩着,谁也不吭声了。 这三天来,宫中气氛凝重,其中当属邀凤宫上下最是令人胆寒,太皇太后与皇后娘娘昏迷不醒,群医束手无策,君上已是震怒到了极点,听着方才的动静,没死几个人就散了,这都是出乎意料的。 叶贵妃在这个当口来搅什么局?万一真惹恼了君上,谁能有第二条命可以后悔。 他们是敢怒不敢言。 叶海棠冷冷哼了一声,径自走到了太皇太后床前。 亚娜瞥见叶海棠手上的伤口,转而瞪跪在地上的太医一眼,“没眼力劲儿的东西,没瞧见贵妃娘娘的玉手受了伤么,还不快些过来替娘娘包扎伤口。” 太医也不敢怠慢,连忙起身,随身携带的药箱里自然有伤药,一名太医上前替叶海棠包扎了伤口,但似乎弄疼了她,她一记狠毒的目光瞪过来,令人不寒而栗。 太医心里一颤,收拾了药箱赶紧退开。 幸好叶海棠瞪来这太医一眼没再说什么,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叶海棠已经迫不及待拉着太皇太后的手演起了好孙媳妇的角色了,嘘寒问暖,长吁短叹,明明知道昏迷不醒的人根本听不见,也不晓得是演给谁看的。 叶海棠借着身子作屏障,加上有亚娜在旁打掩护,正要把解药给床上的人喂下去,却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高喊—— “神医来了!” 叶海棠的手一顿,把药瓶子丢给了亚娜,起身便往外走。 走到门口正好见到银临领着什么人往里走。 跟在银临后头的,赫然是姚梓妍。 她今日装扮得很是简朴,有别于往日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与往昔大不同,乍一看叶海棠险些没认出来。 可待她定睛瞧清楚,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姚梓妍,恨不得将姚梓妍剥皮拆骨! 姚梓妍与她对视了一眼,眼底尽是得意与傲慢,而后轻蔑地转开了视线。 她的眼神像是在说:叶海棠,没有你,我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叶海棠顿时火光。 下一刻,目光却被跟着姚梓妍身后的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婆婆吸引了。 那老婆婆满头银丝,却是精神抖擞,步伐稳健,瞧着全然不像上了年纪的人。仔细一看,不难发现姚梓妍对这位婆婆是毕恭毕敬的。 叶海棠打量了那个老婆婆一眼,心中盘算着什么,却不想,那个老婆婆忽然朝她看来。 四目相接,叶海棠只觉得有冰棱穿透她心底,瞬间就像被人看穿了心底里隐藏的所有密码。 叶海棠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 这眼神似曾相识。 但,只是那么一瞬间。 等她缓过神来,那老婆婆已经跟着银临走了,似乎从未看过她那一眼。 叶海棠皱了皱眉,跟了上去。 银临领着姚梓妍与那个老婆婆到了宇文赫跟前,恭恭敬敬地道:“君上,魏王妃与神医到了。” 姚梓妍忙不迭行了礼,老婆婆却是不慌不忙的。 宇文赫看也不看姚梓妍一眼,就径自打量起跟在她身后的婆婆,五六十岁的人了,精神抖擞得很快,目光如炬如电丝毫不逊色于年轻人。 “婆婆当真能治好皇后与太皇太后的病症?”宇文赫狐疑地又打量了老婆婆一眼。 老婆婆不卑不亢,对上宇文赫的视线道:“医者,讲究望闻问切,未见病人,老身不敢妄言。能否治好,也要看造化。” 姚梓妍连忙说道:“君上,梁婆婆的确医术精湛神乎其技,请让她试试看,说不定太医们束手无策,梁婆婆便能做到呢?” 说完,她见宇文赫脸色不好,连忙改口道:“……臣妇也不是说太医们医术不精,但有人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等偏门的疑难杂症,太医们或许不曾接触过,但是老婆婆见多识广,是不是……” 在宇文赫面前她毕竟胆怯,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往梁婆婆这边看了看。 梁婆婆向倒是沉得住气,不紧不慢地朝床榻那边瞧了一眼,说道:“听王妃说,皇后娘娘与太皇太后都是陷入昏睡,用尽办法也无法唤醒?老身曾见过一样毒药,能让人陷入昏睡,若是不能及时得到解药,最长三日便再也醒不过来了。君上是要让老身放手一试,还是眼睁睁看着皇后娘娘一朵娇花就这么香消玉殒?” 她的目光略微在叶海棠脸上停顿了片刻,而后淡淡扫过。 叶海棠竟然有那种,这个老太婆已看穿她所有伪装的错觉。 这个老太婆出现的太蹊跷了,她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姚梓妍怎么会和她一路?难不成,姚梓妍就是靠着这个老太婆当靠山,才敢如此嚣张得意么? 宇文赫脸色阴沉得厉害,像是又一次盛怒的前兆。 众人屏住呼吸,外头因为好奇而凑在门口的宫女小太监们,也纷纷退散。万一龙颜大怒,小命休矣。 良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君上要下令把人逐出去时,宇文赫却下令:“方维庸,银临,去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接过来。” 方维庸和银临都愣了一下,缓过神来便不敢再迟疑,迅速去把太皇太后给接过来。 这阵势让邀凤宫里的众人,包括太医们在内,都想瞧瞧这堪称妙手回春的神医,是不是真的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能把皇后娘娘与太皇太后都救回来。 只见太皇太后在软塌上,皇后娘娘在檀木雕花大床上,梁婆婆分别把了脉后,沉吟了片刻,又管太医要了银针,在萧如月与太皇太后右手的手臂上各扎了三针,而后便要了笔墨纸砚,提笔略微思考后便写下了两张药方。 银临和绿衣赶忙近前去接,这梁婆婆还特意嘱咐道:“太皇太后与皇后娘娘身子情况不同,不与通用一张药方,药的伎俩相差无几,切不可弄错了。” 银临与绿衣都郑重其事地点头了,而后便各自领了一名太医走了。 接下来的事情,梁婆婆说是不便外人观看,只留下两名宫女和宇文赫,便让其他无关的闲杂人等悉数退下了。 一直站在一旁观看的叶海棠,也被遣退。 里头发生了什么,外头不得而知。 第132章解毒 叶海棠很急。 非常急。 一个来路不明的老太婆竟然扬言能解她的睡西施,还做的有模有样的,这就让她很不放心了。 瞧那个老太婆施针的手法,老道熟练,没个二三十年的功力是做不到的,可她施针的穴位,又分明对付睡西施根本毫无用处。 这个来路不明的老太婆,究竟想干什么! 叶海棠眼底尽是杀意。 不过,不管她做什么,都绝对解不了睡西施的毒。 大姐说过了,当今世上,能解睡西施之毒的人,只有她一个。 无论这老太婆是打哪儿冒出来的,都绝不可能超过大姐! 想到这儿,叶海棠的紧张便渐渐消退了,嘴角的笑意却更加暴戾恶毒。 亚娜就站在她身侧,一见她露出这种笑容,不禁打了个冷颤,手心全是汗了。 “你紧张什么?”叶海棠眼角瞥见她目光闪烁不定,有些不悦。 “没,没什么。奴婢是见那个老婆婆似乎很厉害似的,不免有些担心。”亚娜目光闪避,不过直视她。 叶海棠一心记挂着里头的情况,一时也不顾上她。 亚娜满心忐忑,惴惴不安。 不,不会的,主子肯定没这么快发现她未给那个冒牌太皇太后喂药的。 她深吸了口气,稳定了心神。 耐着性子等了许久,银临和绿衣便回来了。她们叫开了门,同时,后面有下人抬来两个浴桶,接着便是小太监们提着热水进进出出。 最后连君上都出来了。里头只留下老婆婆,银临与绿衣等几人。 这是要把太皇太后与皇后娘娘像泡澡似的泡在水中,里头加上各类药材,泡上一炷香。 方维庸在门口摆了香案,摆上香炉点上了香,宇文赫负手在门口站了许久,方维庸搬来椅子他也不肯坐下。 其他人更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 随着时间推移,众人越发紧张。皇后娘娘和太皇太后若是能好起来,万事大吉,若是再有个好歹,可就难以收场了。 众人纷纷向姚梓妍的方向看去。 姚梓妍硬着头皮,生硬地扯出一抹笑容,便赶忙假装看别处。 宇文赫自始至终都寒着一张俊颜,谁也不知君上此时心里是在想些什么。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一炷香已是如此难熬。 终于等到等到香炉里的香燃尽。 最后一点火苗熄灭,宇文赫面露喜色,朝里头唤道:“时辰已到,结果如何?” “君上稍待片刻。”里头传出老婆婆的年迈略显低哑的嗓音。 “太皇太后与皇后若不能醒来,朕要了你的狗命!”宇文赫微愠道。 谁知里头的梁婆婆却说道,“若是救不回这两位金枝玉叶,老婆子十条命都奉给君上!” 宇文赫哼了哼,这才便沉住气,继续等候。 没过一会儿。 门从里头打开,老婆婆率先走了出来。 “皇后和太皇太后如何了?”宇文赫箭步上前。 只见老婆婆向宇文赫鞠了个躬,老神在在道:“君上放心吧,太皇太后与皇后娘娘身上的毒已解,喝碗清水下去便能清醒了。” 听她这么一说,宇文赫这会儿再也掩饰不住喜悦,箭步抢进了门。 “不可能!”叶海棠失声尖叫道,“这个老太婆怎么可能做到?” 大姐说过的,睡西施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能解,大姐不会骗她的! 她都解不了睡西施的毒,这个老太婆怎么可能做得到!她究竟是什么人! 众人纷纷看去。 宇文赫的脚步一顿,回头看来,他一脸的喜悦顿时复又沉黑,“叶贵妃胡说八道什么?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君上,你信我,这个老太婆不可能解得了毒的。”叶海棠只觉得有股气血冲昏了头脑,她也顾不得其他,激动地大叫道。 “君上,这个老太婆定是骗你的,她怎么可能会解睡西施的毒,她不过是想骗些赏钱罢了,不如把她打发了出去,让臣妾来……” 话说到这儿,叶海棠蓦地回过神来,骤然收口。 叶海棠,你这是在做什么? “让你来什么?”宇文赫好以暇整地打量着她。 叶海棠一双画的妖冶的红唇蠕动了几下,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只见宇文赫忽而冷笑,广袖一挥,沉声命令方维庸道:“叶贵妃言语失常举止失态似是发了癔症,即刻送回琉璃阁去,着太医好生照料。” “是,君上!”方维庸板着脸一本正经道。 宇文赫一甩袖,已径自朝皇后娘娘那儿去了。 他来到床边,扶起萧如月,银临便体贴地递上清水一碗。宇文赫将清水喂了下去,如墨似玉的凤眸一直紧盯着怀中人儿的反应。 不一会儿,便见她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微微动了,睫毛忽闪忽闪的,眸子便缓缓睁开了。 “君上……”方醒来的两个字呼唤,旖旎温存。 宇文赫动情地将她拥入怀中。 随后,绿衣和银临又替太皇太后喂了清水,就见太皇太后也睁开了眼坐起来。 …… 叶海棠瞪大了双眼,死也不肯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不可能,绝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大姐绝不会骗我! 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骗我,大姐她绝对不会的! 这个姓梁的老太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叶海棠目光怨毒地盯着梁婆婆,瞧她满眼戾色,像是恨不能立即冲上去把梁婆婆五马分尸撕个粉碎才能解气! 梁婆婆与她目光相对,从容镇定,嘴角徐徐扬起一丝笑容。 仿佛是在宣告胜利一般。 叶海棠气不打一处来,扬手便一巴掌扇过去。 梁婆婆的手不知是何时动的,就在叶海棠的巴掌打将下来时,正好拦住了她。如炬目光中闪烁着挑衅的光芒。 叶海棠的手,竟然是再进不得半分。看上去其貌不扬的老太婆,竟然是个高手! 大庭广众之下不能施展功夫,她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梁婆婆半步不肯退让。 两个人便这么僵持着。 “叶贵妃,君上有命,请您回琉璃阁。”此时,方维庸的嗓音忽然响起,他见叶海棠未有半分离开的打算,又说道:“贵妃娘娘,您若是不走,奴才便迫不得已传羽林卫进来,让他们送您回去了。” 方维庸加重了“送”字的读音。 叶海棠闻言,气得浑身都在缠,她用力抽回手,狠毒地瞪了方维庸一眼,“你这没种的阉人,你不过是君上跟前一条卖命的走狗,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本宫说话?!” 方维庸被这么当面侮辱,似乎也不生气,淡淡道:“俗话说的好,打狗也要看主人。” 叶海棠的脸色这下更是难看到了极致了。 她重重一哼,见她身后的亚娜还在发愣,当即在她手臂上用劲拧了一下,狠狠道:“没用的狗东西!”骂完便拂袖而去。 她拧的那一下拿捏的十分好,捏了一点点肉,却是用了十足的劲儿,亚娜的眼泪当即就稀里哗啦地掉下来,却是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叫出声来。护着手臂便连忙跟上去。 其他琉璃阁的宫人也忙不迭跟了上去。 众人见亚娜如此憋屈,心底里皆替她觉得委屈不值。 皇后娘娘待人如此和善亲厚,再对比起如此嚣张跋扈且狠戾暴虐的叶贵妃,众人不由得感慨万分。 跟了叶贵妃,和跟了皇后娘娘,真是天壤之别。 皇后娘娘与太皇太后苏醒的大喜讯在钟声之中传遍宫城,甚至传遍皇城。 宫中上下欢欣鼓舞,兴高采烈。喜的是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得以康复,庆的是,谁的小命都不用丢了! 邀凤宫里更是一片喜庆之色。 此时萧如月房中。 仅着中衣的太皇太后端坐在软塌上,宇文赫与萧如月双双在她面前下跪郑重磕头道:“叩见皇祖母。” “快起来,快起来。”太皇太后眉开眼笑,一手一个虚扶了他们一把。 慈眉善目,满眼慈祥,这不是真的太皇太后又是何人? 这两日的等待之中,他们可没少忙活。 叶海棠给冒牌货下毒,他们正好趁机把真的太皇太后换回宫来,天衣无缝。 “皇祖母,是孙儿无能,一直以来都让您受委屈了。”宇文赫拉着太皇太后的手,颇有些愧疚。 “胡说,哀家瞧你这皇帝当的好好的,怎么会是无能?”太皇太后不赞同道,“若非你这好孙儿苦心张罗,哀家这会儿恐怕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呢。” 她老人家顿了顿,又拉着萧如月的手道,“赫儿,你瞧你,娶到了这么好的一位皇后,真是我大夏之幸,天下百姓之福。无忧公主母国远在千里之外,你可不能亏待了人家。” “皇祖母放心,敏儿这般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又识大体懂进退的好皇后,孙儿绝不会亏待了她的。” 萧如月俏脸微微一热,瞪了宇文赫一眼。 太皇太后随即笑道,“好好好,哀家不多事了。你们小两口和睦恩爱便好,只是那个叶贵妃……” 似乎有些不太对头。 “皇祖母若是不提,孙儿倒是险些忘了。”宇文赫忽的笑道,笑容中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第133章生不如死 “传话下去,叶贵妃犯了癔症,闭宫休养,病况未能好转之前,不得踏出琉璃阁半步!任何人不得前往探视,否则以欺君之罪论处。” 宇文赫负手而立,朗声宣道。 太皇太后愣了一下,这说好听了是休养,说的难听了便是禁足,对那位叶贵妃,真要做到如此地步? 她想了想,看了萧如月一眼。 萧如月淡淡笑了笑,银临这才将叶海棠做的那些缺德事都对太皇太后一一说起。 之前太皇太后被囚禁在魏王府时,叶海棠尚未入宫,故而,太皇太后对宇文成练狼子野心一事是知悉的,但这宫里头的叶贵妃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她却是一无所知。 在别苑休养期间,宇文赫也是不想给她老人家多添烦恼,这才没有多说。 “叶贵妃竟然会是此种人。”此时从银临口中得知叶贵妃的为人,太皇太后惊讶不已—— “后宫争宠之事常有,也常有奇招怪招,但为了争宠竟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真真岂有此理。鞑靼的公主此再怎么说也是金枝玉叶,怎么就成了这副德行?” 太皇太后说时,又是惊奇又是不齿。 叶海棠的所作所为在太皇太后的理解中是不可思议的。 再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怎会如此下作? “太皇太后,可不止这些呢,那位叶贵妃的手段可多了呢。不说您可不晓得呢。” “好了银临,太皇太后也折腾了一番也该累了。”萧如月不赞同地瞧了银临一眼。 她是深思熟虑过才不许银临继续往下说的。漫说太皇太后精神欠佳,即便是精神抖擞,她也会拦着银临。 叶海棠再怎么说都是鞑靼的公主大夏的贵妃,事情尚未证据确凿之前,说多了反而会叫人以为她是善妒,不是么? 银临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认了句错,还不忘调笑自己一句:“瞧奴婢一见太皇太后回来便高兴地忘形了,奴婢该死。” “这丫头就是会说话,嘴甜。” 太皇太后自是个宽厚慈爱的老人,久居深宫,该见的场面都见过了,自然不会与银临的失言计较什么,笑笑便带过去了,还反过来安慰了她几句。 谁也不再提那位叶贵妃。 收拾了一番,宇文赫便令银临把太皇太后送去原先的房间休息。 萧如月又躺回床上去继续扮演柔弱的病人。 正巧方维庸回来,回话说,琉璃阁那边一切已安排妥贴,宇文赫这才宣召了梁婆婆与姚梓妍入内。 “臣妇叩见君上、皇后娘娘。”姚梓妍缓缓跪下来,心生怯意,不禁看了看身边的梁婆婆。 她的所有把柄,都握在这个老太婆手上,高傲如叶海棠都以那副模样离开,要是这个太婆说漏半句,那她岂不是就…… 梁婆婆甩了一个眼神给她,大意是,你放心,你还有利用价值。 姚梓妍与她目光相接,心底里恨毒了她。 那日若不是她大意,从红汀房中出来时被这个老太婆逮到,又何至于被这个老太婆威胁。 梁婆婆就像是没看见她怨毒的目光,动作迟缓地向宇文赫与萧如月施礼,宇文赫像是体恤梁婆婆的年纪大,特意道:“婆婆不必跪了,赐座。” 说着,宫人忙搬了椅子过来。 梁婆婆不紧不慢谢了恩,便在坐了下来。 “梁婆婆医术超凡神乎其技,一举治好了太皇太后与皇后,是大大的功臣,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即便是稀世珍宝,朕也绝不吝啬!”宇文赫面上难掩喜悦之情,俨然是大喜过望。 梁婆婆摇摇头,神色平淡的道:“老身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金银财宝皆是身外之物,华裳首饰之流,到了老婆子这把年纪也是用不上了。” “那婆婆想要什么?婆婆想要的尽可直说,只要朕能给。” “听闻皇宫的藏书阁之中有几本古医书珍本,老婆子一生浸淫医学,别无所求,只想见识见识这些孤本。请君上恩准。” 宇文赫回眸瞧了瞧萧如月,寻思了片刻,便答应道:“去藏书阁也不是天大的难事,梁婆婆救我皇祖母救我爱妻,既然梁婆婆只想看医书,朕又岂有不准之理。” 姚梓妍暗暗捏了一把冷汗,若是赏些金银珠宝打发了也就是了,若是真让她留下来,岂不是要出大事了?! “不过,宫中毕竟不比他处,还要有个限制才好。”床上的萧如月提议道。 宇文赫闻言顿了顿,吩咐方维庸道:“方维庸,传旨下去,在宫中给梁婆婆收拾出一处地方歇息,以七日为限,七日内梁婆婆可自由出入藏书阁。七日后梁婆婆便要出宫离去,如此可好?”说着,他看着梁婆婆道。 梁婆婆露出满足的笑容,诚恳地跪下谢恩,“多谢君上成全。” 宇文赫没说什么,便转向了一直低着头的姚梓妍,“魏王妃此次举荐梁婆婆有功,也要重赏。魏王妃可有什么想要的物件儿?” “回君上的话,治好太皇太后与皇后娘娘是老婆婆的功劳,臣妇只是碰了碰嘴皮子,半分力气未出,不敢邀功,更不敢求赏赐。”姚梓妍说的诚恳,连头也没敢抬, 宇文赫点点头,转头便吩咐方维庸:“你待会儿去内廷司府库挑拣几样魏王妃平日里喜欢的东西,整理个礼单一并送到王府去。王妃有天大的功劳,不可怠慢。” 姚梓妍心都寒了。 她机械地谢了恩,出了宫后才回过神来,已是一身大汗淋漓。连自己是走出邀凤宫的都不知道了。 她本就是冒着被叶海棠灭口的危险出头举荐了梁老太婆,如此一来,她就彻底与叶海棠为敌了。 那个女人若是联合宇文成练,定能教她生不如死! 不,我姚梓妍绝不会轻易认输。 马车里的姚梓妍咬了咬牙,那件事她做的那么干净,除了亲眼所见的梁老太婆之外,不会有其他人发现是她的。 只要能找到宇文成练偷偷藏起来的那些罪证,她就再也不用怕他和叶海棠了! 宫城在身后越来越远,姚梓妍从小窗口探出头来看,想到那晚的事情,想到那个看穿她一切的梁老太婆,她心中还是有些发虚。 前日夜里。 已过了子时。一抹穿戴黑斗篷的人影迅速从魏王府后门走出,上了一辆寻常无奇的马车,只听得故意压低的女子的嗓音一声吩咐之后,马车一路奔向烟水阁。 此时街上已没有人了。 马车前头挂着两盏灯笼才能勉强照亮大道,烟水阁早已关门上板,马车里的女子却是轻车熟路地指挥着车夫绕到了后门,下车之后便给了车夫赏钱,要他在外等候,熟稔地推开了后门钻了进去。 烟水阁里一片静谧。 头上套着黑斗篷的女子拿出火折子照亮,一路穿行到了后院。 只有一个房间还亮着烛火,她上前去敲门,三短两长。 里头的人把门打开一半,迅速把来人拽了进去。 屋里,红汀瞪着身披黑斗篷的女子,十分不满道:“大半夜你来做什么?眼下风声紧,二楼主吩咐过,不许轻举妄动,你不知道么?” 只见一双素手慢悠悠摘下套在头上的黑斗篷,露出隐藏在下面的真容。 除了姚梓妍还有何人? 只见姚梓妍上红汀的视线,似笑非笑道:“我记得,红汀身边也常备着回春不老丹吧。” 红汀顿时预感不太好:“姚梓……魏王妃,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来问问。”姚梓妍打哈哈道,“本王妃记得,红汀姑娘的回春不老丹也喜欢收在梳妆台的抽屉里吧?” 说着脚步往梳妆台移去。 红汀快步抢在她身前,“你究竟想做什么?”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身子反应好似迟钝了。 只见姚梓妍一顿,冷冷凝视着她,“本王妃身处水深火热,你自作聪明,师叔见死不救,你们都想看本王妃的笑话,都想看着我身败名裂。我怎么可能令你们如愿?” 红汀也跟着冷笑起来,“不想令我和楼主如愿,敢问王妃想做什么呢?” “让你死啊!”姚梓妍忽然发狠道,袖中突然刺出一把匕首,直穿红汀的心口。 红汀想要出手却浑身虚软无力,眼睁睁看着那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身体,痛的痉挛。 “怎,怎么可能……”难以置信。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本王妃早就买通了你的丫头,让她在你的蜡烛里头动了手脚。否则你以为本王妃为何到了这个时候才来?!”姚梓妍咬牙切齿用尽全力把匕首又刺进了一分。 “我从不做无把握的事情。” 为了这一刻,她早已准备了很久。 与我作对的人都要死!不管你是谁! 红汀瞪着眼,想反抗却无力挣扎。整个人往后倒去。 姚梓妍手快扶住她,怕弄出大的响动,招来别人就麻烦了。 红汀凭着最后的力气,紧紧拽着她的衣领,却被姚梓妍轻易甩开。 姚梓妍一脚踩在她胸口的匕首上,阴森冷笑道,“今个儿这回春不老丹我要定了!你要怪就怪自己太嚣张,你不过是叶海棠手底下的一个走狗,竟敢对本王妃如此无礼。你、该、死!” 第134章猝不及防秀一脸 红汀口中大口大口吐出鲜血,挣扎了几下,便再没了动静。 瞪着一双血红的眼,身下一片血泊。 姚梓妍不屑瞥了一眼,便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搜索起来。 回春不老丹应该是在这儿的,话是红汀自己无心之时说漏嘴的,定不会错。 她寻找了半晌,忽然找到了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是个小瓷瓶。 “果然在这儿!” 她拔开瓶塞,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 有了这些,至少还可以撑一两个月,只要能说明司徒敏,就不愁后头没路了! 姚梓妍握紧了瓷瓶,旋身正要走,却听见一声极低笑声。 她背上一冷,蓦然站住,“什,什么人?” “若是被世人知道堂堂的魏王妃竟然干出这等杀人偷盗之事,不晓得会是什么反应。在西夏律法之中,杀人是要偿命的,你是有预谋杀人,罪加一等!” 声音像是从房梁传来,是个略显沧桑的女音。姚梓妍慌乱地张望着,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那个笑声在响,仿佛要绕梁三日才肯罢休。 “你究竟是什么人!”姚梓妍脸都白了。 “你要我不声张也不难,你即刻跪下来对天发誓,从今往后听我差遣,我的吩咐你唯命是从,我便出来。” 姚梓妍咬牙切齿,“你,竟敢……” “发誓,还是我大叫,招来人。两条路,你自个儿选一个。” 这哪里是两条路,根本没得选! 姚梓妍恨得咬牙,但她却是清楚,此时这神秘人若是大叫一句,必定会招来烟水阁里的人,届时,她想走都走不了了! 姚梓妍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狠狠道,“你最好说话算数!” “放心,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说话算话。”那个略显沧桑的女声冷淡地说道,“魏王妃还是发誓吧。你的时间不多了,待会儿若被别人发现你在这儿,可就不是我不帮你了。” 姚梓妍心里恨极了。 但是,现实比人强,她只得跪在了门口,举手对天发了毒誓。 什么“此后遵照前辈所有吩咐,唯命是从,有违此誓,人神共厌”云云。 语气阑珊,毫无诚意。 “本王妃已发完了毒誓,阁下可以现身了吧?莫不是不敢出来想当缩头乌龟了?”姚梓妍爬起来,不屑的道。 “王妃不回头,怎知谁是乌龟?” 那个略显沧桑的女声蓦地从她身后传来,姚梓妍猛然转身,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头发花白,目光却是锐利无比。 和她乍一对上视线,姚梓妍心中便是一颤。 “你……” “怎么。老婆子的声音很好认吧。” 姚梓妍忍着恐惧,紧盯着她:“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既然王妃发了毒誓,那老身便要吩咐你去做事了。”那老婆婆答非所问,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令得姚梓妍不寒而栗。 “你,你想做什么?”姚梓妍下意识想跑,却已是没机会了,进退不得,警惕地盯着梁婆婆。 “老婆子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听闻宫中的太皇太后与皇后娘娘同时病倒昏睡不醒,你举荐我入宫替这两位贵人,就够了。” 姚梓妍冷不防倒抽了口冷气。 …… 至今想起那老太婆的笑容,她还是觉得害怕。 太皇太后与司徒敏这两个人中毒分明是叶海棠的手笔,姓梁的老太婆竟然能解叶海棠下的毒,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何来路,她为什么非要入宫去替司徒敏那个贱人治什么病解什么毒。 那个姓梁的老太婆利用她,利用这次机会留在了宫里,她能解叶海棠下的毒,说不定她也是叶海棠的仇家! 与其被动挨打,倒不如,就让她们去狗咬狗。 司徒敏能躲过叶海棠三番四次的暗算,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今又多了个姓梁的老太婆,叶海棠的末日就要到了! 叶海棠,我就想亲眼看着你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生不如死! 就算不是跪在我面前,只要看见你低下那颗高傲的头颅,我就无比畅快! “叶海棠,不知道是你会先死,还是我先死呢?”姚梓妍摸着自己的脸,笑容狰狞恐怖。 马车越走越远,一路扬尘。 宫城之中,邀凤宫里。 “那个女人可算是走了。” 姚梓妍前脚出去,后脚宇文赫便遣退了其他人,房内便只余下宇文赫、萧如月与梁婆婆三人。 待没人旁人在时,那个所谓的梁婆婆便迫不及待撕下了人皮面具。 一张十六七岁平淡无奇的少女脸庞便出现在白发之下。 鹤发童颜,倒是别有风韵。 这副长相虽然平凡,一双眸子水灵无比,却是极为好认。 “雅音姐姐,你的易容之术是越发精进了。”萧如月此时方从床榻上起身,披了件衣裳,嗔笑她道。 梁丘雅音没忍住白了她一眼:“还不是为了你这死丫头,这辈子没干过的苦力活全因为你们两夫妻给做完了,君上,你打算怎么犒劳我这个有功之臣?”说着看了宇文赫一眼。 某君上气定神闲道:“梁婆婆不是要去藏书阁观书么?朕已应允,七日为限。” 雅音姑娘气吐血,在心里暗暗骂道:狗皇帝! 你才是婆婆!姑奶奶为你们这两夫妻做这么多事你还酸我。 她一扭头,气呼呼地对萧如月道:“等处理完了叶海棠那个麻烦的女人之后,我便要回去了。” 萧如月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气话。 雅音姐姐虽是用生气的口吻说出来,这话却是实实在在的。 世俗之事她本不应插手太多。 她淡淡一笑,应允道:“雅音姐姐本也不是世俗之人,走时让我送送你便好。” 不让人送,说消失便消失那都是常有的。 梁丘雅音“嗯”了一声,萧如月便像是想起什么事似的,奇道:“叶海棠那人虽然嚣张跋扈,可她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之人,如何会被三言两语激得失控?” “自然是用了点小手段,”否则她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失控?梁丘雅音神秘笑道。 越是叶海棠这般百毒不侵的人,她越是高傲自负,也就越容易中招。 她早就摸准了叶海棠的心思,才能轻易得手。 这般想着,梁丘雅音冲宇文赫瞥了一眼,“狗皇帝,姚梓妍的罪证我可都交给你了,要是这样都能叫人跑了,你这个皇帝我瞧你换人做得了。” 宇文赫扭头看着萧如月,眉目含情,深情款款道:“梁丘姑娘尽可放心,这等事自会有人去操心。朕不会叫敏儿失望的。” 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 还让不让人活了? 雅音姐姐走了以后,萧如月与宇文赫对视了一眼:“大理寺那边如何了?柳原主掌大理寺的时间不短,大理寺上下皆是他的人,他又是宇文成练的走狗,想让大理寺去牵头查姚梓妍,怕不是易事。” “这还要感谢我英明神武的皇后娘娘才是。”宇文赫忽然笑道。 萧如月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这是何解?” “你可还记得你在殿试时都说了些什么?”宇文赫意有所指道。 萧如月顿了一顿,“荆州案,你是说……”要让柳原去荆州彻查刺史与通判互相弹劾案! 萧如月猛然一惊,这是步险棋啊! “嗯。”宇文赫淡淡点点头,他自然清楚萧如月的心思,“这法子的确是兵行险招,可这也是眼下最合适的法子。待明日丢到朝上去,那些想坐享其成的老家伙定会举双手赞成。” 萧如月这才弄明白宇文赫的真实用意,登时哭笑不得。 宇文赫哪里是兵行险招,他根本就是想让宇文成练与那位大将军互相去斗一斗。 荆州是大将军宇文骁的食邑封地,死了查案钦差在封地之内,大将军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此时又派柳原宇文成练的人去,不管能否查清楚钦差真正的死因,向来各为利益争斗这两股势力,无论如何都会互相撕咬一场。 届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宇文赫便是那个渔翁。 他打的如意算盘。 萧如月禁不住想说他一句:“君上难道就不怕柳原临阵倒戈相向,投奔了大将军么?” 却见宇文赫一双剑眉微挑,满不在意道:“且不说宇文骁那个家伙与朕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看人挑下属也有些品味,不会什么阿猫阿狗全都往回揽;即便他真的瞎了眼挑上了柳原,该着急的也绝不是朕,而是被柳原收藏了许多秘密的魏王爷,不是么?” 萧如月竟然无言以对。 这种在夸奖别人时无形中又把自己吹捧了一番的做法,真是只有宇文赫这种极其不要脸的人才能做的出来。 君上,我已经不太确定您和大将军究竟是敌是友了。 萧如月下了床,把挂在床边屏风上的衣裳穿好,却见宇文赫直勾勾盯着她,“做什么?君上不是去陪着太皇太后么?” 宇文赫盯着她瞧了半晌,才徐徐说道,“朕是在想,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子,不怪换了男装也有人暗自倾慕。” 他还惦记着杜子衡那件事啊。 萧如月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造的孽? 不过,这话她也只敢在心中腹诽道,不会真的说出口。 第135章那封信 万一某人一时气恼兽性大发呢? 宇文赫睨了她一眼,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朕也该去御书房瞧瞧了,不然真要变成昏君了。”宇文赫却是没有点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便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时,又想到什么似的,停顿了一下,转回身来,对萧如月说道:“你要拦下的信,就放在你梳妆台的抽屉里。” 萧如月愣了一下,点点头。目送宇文赫出去之后,她便去梳妆台。 小抽屉拉开,角落里赫然躺着一个专门绑在鸽子腿上的小信筒。 她打开看了一眼便放了回去。 宇文赫不会去看这封信的内容,她确信。 “娘娘,奴婢回来了。”银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萧如月回头一看,正是银临回来了。 “怎么样,太皇太后可安置妥帖了?” “娘娘放心吧,太皇太后正在歇息。君上已经吩咐下去,旧露华殿中的物品可能带着毒,药宫人销毁了冒牌太皇太后的贴身物品,再从里到外打扫个彻底,之后,才可把太皇太后送回露华殿去休息。” 萧如月点点头,“那就好。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你吩咐下去,让露华殿的下人以后务必小心伺候。若是有谁敢粗心大意弄出了差错对太皇太后照顾不周,小心本宫宫规伺候。” 银临连忙应是。 沉默了一会儿。 萧如月又说道:“青青那丫头也消失了好几日了,是时候叫她回来了。这几日她不在,本宫觉得甚是不惯。” 银临愣了一下,“可是娘娘,青青她……” “中毒之事不是她能掌握的,连本宫自个儿都没察觉,青青又对毒药一无所知,从何防起?这件事怪不到她头上。你家君上若是想追究,叫他自个儿来跟我说。”萧如月口吻甚是强硬。 银临闻言却是笑了。 让君上来说,君上到了娘娘您跟前连脾气都没了,哪儿还会有二话。 “娘娘说的是有道理,娘娘中毒之事怪不到青青头上。青青这个丫头自己个儿也是想不开,这几日主上罚她思过,她就把自己折腾的够呛。若不是娘娘开口,她怕是不会绕过自己。” 银临说着颇有些感慨。青青就是个死心眼,大家伙谁都知道,这回连她师父十三都劝不住她。 “行啊,小丫头还真是能耐了,你去与那个死丫头说,她要是把自己弄伤了弄残了,以后就不要在本宫面前出现了!” 当年的旧人这才剩下几个,把自己折腾死了,她奶奶她爹娘的仇还指着谁呢?日后报了仇了,还有谁替一家人去好好活下去。 真是个糊涂的姑娘! 银临先是一怔,而后便“噗嗤”笑了出来。 为此挨了萧如月一记白眼。 “娘娘恕罪。”银临忙憋住笑。 萧如月深吸了口气,这才恢复了平静。 这时候,彩茵从外头走进来:“娘娘,沈将军求见。” “嗯,让他进来。” 听见是沈良来了,萧如月手上顿了一顿,才吩咐道。 彩茵退了出去,过后,沈良便进来了。 萧如月已整理好了情绪,面带微笑,若无其事。 “卑职参见娘……” “不必了,沈将军起来吧。” 沈良进来便要行礼,后面的一个“娘”字尚未出口便遭到萧如月打断道。 沈良的背上一僵,像是明白了什么事,动作迟缓的地站起身来。 萧如月扭头吩咐银临奉茶上来,才招呼沈良坐下。 沈良不像平日里般干脆,甚至不敢去看萧如月的眼睛。 “沈将军,虽然你早就知道本宫安然无恙,可对本宫劫后余生,你表现的也太平静了。”萧如月打量了他一番,才淡淡开口。 “再怎么说,本宫也是你的公主殿下,你是我的护卫队长,一直看往别处是不是很不合适?” 沈良头皮麻了麻,这才徐徐转过头了,“公主……” “在西夏,我是西夏的皇后;在东陵,我是东陵的公主;于情于理,你想做什么都应该通过我才是。沈将军,你是不是瞒着我这个公主做了什么?” 沈良低下头沉默了。 他心中有愧,自然不敢看萧如月这个主子。 “那封信被本宫拦下了。”萧如月盯着他的后脑勺说道。 沈良明显一震,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萧如月:“公主……” “冲着你唤我这一声公主,我便只当你心中还有我这个主子。沈将军,且不论你是谁提拔起来的,大陵的江山,还是我司徒家的天下,你可明白?” 萧如月语重心长道,话里有话弦外有音。 沈良飞鸽传书的信的确是准备送回东陵的,但收信的人,却不会东陵的少年天子。而是当年对沈良有一饭之恩又提拔他从军的魏府一门。 东陵王朝历史悠久同时也积弊已久,几大世家在朝中的势力根深蒂固盘根错节。 皇兄司徒琛到底是新帝,初登大宝,一时间镇不住朝中那些虎视眈眈的所谓三朝元老。 之前是叶家和岐山王府嚣张一时,如今叶家和岐山王府倒了,就该轮到魏府一门坐大了。 之前封她这个郡主为公主与西夏联姻,朝中的反对声音已久不少,一旦被东陵朝中知道,出使西夏的和亲公主出了问题,朝中的那些老头子老顽固便有了借口催着司徒琛兵发西夏。 届时东陵西夏两国好不容易换来的和平将毁于一旦,百姓又要陷入战火之中,生灵涂炭。 但这些,满足的不过是一些人飞黄腾达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野心和私利。用无数人的安居乐业来换取极少数人的利益,天底下岂有此理? 她既然占了这个身份,既然回来了,就绝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萧如月又说道:“沈将军,做人知恩图报是美德,也的确该如此。可是,大是大非面前你可分得清?” 沈良的面色变了变,神色复杂。 大是大非,他何尝不懂?可恩人,毕竟是恩人…… 一个习武之人,又久经沙场,但在这个小郡主小公主面前,他竟然自惭形秽。 “那家人待你有一饭之恩,救了你一命,又一路提携你,你以德报德,本宫本不该说,但你可曾想过,一旦你那封信送到那个人手中,又会有多少人像你当年那边流落失所痛失亲眷?” 说完这句,萧如月深深叹了口气。 你这是在帮他一人,却会害了多少无辜的人。 沈良小麦色的脸庞顿时惨白。 萧如月从梳妆台的抽屉中拿出了那个小信筒,放在沈良的面前,“本宫言尽于此,沈将军好自为之。” 说罢,便径自越过沈良出了门去。 沈良只听见她的嗓音轻慢道:“银临,代本宫送客!” 同沈良说完这番话,萧如月心里也疲惫不已。 这样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是非对错如此模糊。 她只恨不能生在一个太平盛世。若是在盛世太平中,说不定便不会有这许多错综复杂的恩怨情仇。 说不定,她当年就不会遇见宇文成练,也不会认识姚梓妍,她可以平静平淡平凡甚至平庸地过完她的一生。 只可惜,世事无法假设,更无法回头。 萧如月深深叹口气,一头扎进了小药房。 她的护身玉蚕蛊自打那日替她转换了体内的“睡西施”之毒后,便一直陷入半休眠状态,雅音姐姐替她养了这两三日,也不知道是醒了没醒。 装死的这两日她也没闲着。 之前因为殿试之后宇文赫向杜子衡揭开了真实身份,他回去愣是静养了一天一夜才回过神来。 昨儿个她偷偷出宫了一趟,杜子衡已恢复了精神,但是见到她时,反应还是有些大。 三甲才聚齐去跨马游街,三甲游街,自然少不了萧如月这个探花郎。 谁能想到,跨马游街的翩翩探花郎,竟会是宫中中了奇毒昏迷不醒的皇后娘娘? 这般想着,因为沈良而阴郁的心情又慢慢恢复过来了。 药房的药架上,摆了一个黑色瓦罐,萧如月把瓦罐抱下来,便见众多药汤里头蜷缩成一团的玉蚕蛊。 这罐子药汤里有雪莲,灵芝等十多味珍奇草药,看来雅音姐姐为了这条宝贝虫子,没少去御药房里走动了。 幸好这都是宇文赫的东西,拿了也就拿了,无伤大雅。 不知道玉蚕蛊会沉睡多久,萧如月忽的想起梁丘雅音在给她的手札上写道:护身蛊虫,滴血认主,以血为养。 既然是滴血认主以血为养,那主人的血当是最管用的了。 萧如月用小刀割破了手心,鲜血沿着手掌溜进瓦罐中。 一滴,两滴,三滴…… 鲜血在药汤表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许久也不见玉蚕蛊有动静。萧如月都等急了。 就在她拼命挤弄伤口想让多一点血流出来时,药汤里的玉蚕蛊忽然醒了过来,在药汤中游荡起来,不一会儿药汤便少了许多,玉蚕蛊的身子也肥硕了不少。 而后,便见那玉蚕蛊从药汤中一跃而起,跳入萧如月掌心。 在萧如月惊讶的目光中,玉蚕蛊肥硕的身子在她的伤口上来回滑溜了几下,有些刺痛。 可是等肥硕的虫子一挪开她才发觉,伤口不再流血了! 这也太神奇了! 第136章算总账 这是怎么做到的! “虫子你好厉害啊!”萧如月惊叹道。 肥硕的玉蚕蛊竟然把前半截身子抬了起来,隐约能看见它还有两条极细的腿,骄傲的样子像是在邀功。 萧如月哭笑不得。 银临来到药房外,敲门后推门而入:“娘娘,沈将军走了。还有,别苑传来话说,那位也已经醒了。” 那位,正是指的那个假冒的太皇太后。 萧如月把昂首挺胸的玉蚕蛊收进寒玉匣中,这才回头,“辛苦了,你去歇着吧。” “娘娘,沈将军是不是……”银临却没有退下的打算,支支吾吾的。 方才萧如月与沈良在说话时,她自觉退到了外头,隐约听见了里头的说话声。但里头的人说话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她听不真切。 萧如月走后,她进去一看,沈将军宛若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蔫的,而后就走了。 她心底里担心,便没能忍住…… “银临姐姐可是担心沈将军?”萧如月淡淡问道,她这还是第一次管银临叫姐姐。 银临一时僵住,“娘……娘娘……” “我明白的,你不必慌张。”萧如月的语调依旧平淡,她把玉蚕蛊收好,便往外走。 银临跟在她身后,似乎是因为有些慌张,不再说话了。 萧如月心中有些感慨。 她一开始还想看雅音姐姐与沈将军能不能发展出来点什么,结果,雅音姐姐心中已有了所属,只是她自己都不明白;沈将军只能空盼,不曾想,连银临也陷进去了。 这情感之事,当真错综复杂,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就像世事无常,你不害人,却会有人来害你。 唯一不受害的方法便是,让这些成天想着害人的人,再也没办法害人。 雅音姐姐这会儿,应该在琉璃阁准备与叶海棠算账了吧。 “银临,陪本宫出去一趟。” 君上跟前的方公公亲自把叶贵妃送回了琉璃阁来,传了太医为叶贵妃诊病,随后便传来旨意,在叶贵妃癔症痊愈之前,琉璃阁上下人等不得随意进出! 叶贵妃得了癔症这件事,这会儿在宫里头已是人尽皆知了。 琉璃阁大门被封闭,叶海棠闷气无处可发,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拿宫中下人好生痛骂了一顿,又砸了不少东西。 宫人们一个个全都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 贵妃说是得了癔症,这与疯子有何异?贵妃平日里便凶狠的紧,万一她一时失控掐死砸死两个人,这都是有可能的。 亚娜跟随叶海棠多年,也怕了她这副近乎疯狂的模样。 两名刚来的太医也吓得跪在门口,压根儿就没敢迈进门。这贵妃发起狠来如此渗人,这癔症怕是轻不了了! 叶海棠疯将起来,砸了花瓶茶具等易碎品还不够,竟把桌子也给推倒,新手拎起梨花木凳子便要朝着跪在最近前的宫女头上砸下去。 “娘娘!息怒啊!”亚娜大叫一声。 叶海棠的手一顿,偏了方向,凳子就重重摔在了亚娜身边,凳子腿扫到了亚娜,亚娜便被撞倒在地。 “愚蠢的奴才,你想干什么!”叶海棠怒不可遏,一脚便要踹下去。 刚才那个宫女被亚娜救了一命,怕的要死,却是瑟瑟发抖地挡在亚娜,“娘娘息怒啊,您不能再错下去了。” “本宫的事情何时轮到你一个奉茶的小宫女来指手画脚!本宫看你是不想活了!来人,把这个目无尊卑毫无规矩的贱婢拖出去,轮棍打死!” 叶海棠正在气头上,谁挡谁死。 门外的侍卫也只得进来拉人。 那个无辜的宫女,就这么被拉了出去,一路高喊着:“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敢了呀……” “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想死——” “饶命啊娘娘,奴婢不敢了——” “啊——” 叫喊声在外头持续了许久,叫声越发凄厉。 只听得极其骇人的一声绝望尖叫之后,叫声便停歇了。 跪了一屋子的人,宛若跪在寒冬腊月的冰天雪地里,心如死灰。 好一会儿,那两名把人拖走的侍卫回来禀报,“娘娘,人已死。”他们脸色有些不太好。 “死了好,死了才好!”叶海棠脸上的笑容却是分外飞扬跋扈,“我看你们这些贱婢以后还有谁敢爬到本宫头上指手画脚!哈哈……” 她的笑容狰狞如地狱的恶鬼,她哈哈大笑着,心情大好,高喊着:“你们都可以滚了!” 一众人等仿佛得了特赦,又不敢夺门而出,只敢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到了门口去。 出了门后,便如鸟兽散了,太医也不敢逗留,跟着一并逃了。 只有亚娜,出了门后扶着墙走了一顿便走不动了,刚刚被凳子打到的那一下够呛的,她头晕目眩,路也瞧不清楚,几次甩了甩头,面前越发模糊…… “亚娜,你可还好?”一双手扶住了她。 亚娜恢复了些许神智,定睛瞧清楚眼前的人,“秋词姐姐。” “我自然是不放心你一人,我送你回去吧。”秋词无奈道,扶着她往下人的住的那边走去。 忽然,她眼角似乎瞥见一道人影快速闪过,脚步顿了顿。 “怎么了?”意识有些迷糊的亚娜问了她一句。 “没事,走吧。”秋词答道,目光却与那个快速闪过又折回的人影对视了一眼,那道人影便转瞬不见了。 遣退了众人的叶海棠站在一地狼藉中,冷冷笑了笑,旋身往走廊尽头那间房走去。 她推开门,房中却是静悄悄的。 “璇玑。”叶海棠唤了一声。 无人答应。 叶海棠便恼了:“璇玑,你出来!” “……”还是无人答应。 叶海棠这才觉得不对劲,往里走的脚步一顿,沉声喝道:“什么人在这儿,出来!” “这么急做什么,老身可并未对你的璇玑姑娘做什么。”话音才落,五六十岁的“梁婆婆”便从暗处走了出来。 叶海棠初时一冷,而后便盯着她瞧,许久,才道:“你认得本宫?” “本宫?如今得了个鞑靼公主西夏贵妃的身份,你当真以为自己就高贵了,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可还只是一个为了几个白面馒头甘愿委身于押送差役的官婢。” “梁婆婆”冷冷一笑,“叶海棠,多年不见,你如今过的很滋润嘛。” 只见叶海棠脸色一白,冲着这位“梁婆婆”失声叫道:“梁丘雅音!” 居然是她! 原来是她! “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么个人。”梁婆婆,也就是梁丘雅音,毫不避讳承认自己的身份,“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早就把我这个人给抛诸脑后了呢。我戴着这么丑的人皮面具你都能认出来我,我真是感激不尽。” 叶海棠闻言眯起眼睛,咬牙切齿道:“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我一刻不敢忘!但我想不到的是,一直以来在宫中帮着司徒敏的那个贱人的,居然是你。” 口口声声的叫着贱人,也不知道谁更贱。 “我帮着敏儿如何?我还想多谢你惦记我这么多年呢。你那个好姐姐如今可还好?”梁丘雅音笑靥如花,眼中却是冷冽无比。 “她毕竟比你早学了几年的邪魔歪道,加上你从我这儿学去的,足够你们俩用去打响红袖楼的臭名了。你如今还这么年轻,想必她更是貌美如花青春永驻了。” 叶海棠恨得磨牙:“梁丘雅音!你别太嚣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以为你救我们一命算得了什么!你不过是满足自己自以为是的虚荣心。” 梁丘雅音摇摇头,对这个人已经懒得多言了,“这么多年死性不改,真不愧是块下贱胚子。” “你……” “我本不问世事,可当年救了你们两人,却叫你们为祸世人,这件事我便不能不管,今个儿,我是来找你算总账的。” “你想干什么!” 梁丘雅音笑了笑,“也不干什么,比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以为你伤得了我么?!”叶海棠狠狠道,眼底却闪烁着不安。 她是忌惮梁丘雅音的,无论如何,当年梁丘雅音都是她的启蒙老师,她对梁丘雅音又恨又畏惧。 她正寻思着如何对付眼前的梁丘雅音,正在此时,又两个人从窗户跳了进来。 正是银临与萧如月。 这正是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叶海棠眼神一闪,她咬破指尖,朝萧如月甩出血滴,“啪嗒”,那滴血,正好甩在了萧如月脸上。 但是,那滴血却没有她想象中该有的变化。 那本该化为幼虫钻进萧如月皮肤里进而要她命的! “你怎么可能……”她惊讶地瞪着萧如月。 萧如月面不改色地伸手擦去脸上的温热,嫌恶道,“还还要感谢叶贵妃三番两次的绝杀呀。” “若不是你每回都想置本宫于死地,本宫如何能白白得这一身的百毒不侵?” 叶海棠惊诧万分,就在此时,却见萧如月打开了装着玉蚕蛊的寒玉匣。 胖嘟嘟的玉蚕蛊早就按讷不住,一跃而起跳到了叶海棠的手背上,趁其不备一口咬了下去! 叶海棠吃痛一下惊慌甩开,手上一点血痕已凝出血珠。 第137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就在那血珠凝成之后,叶海棠手上的肌肤颜色骤变,像花儿中了毒后迅速枯萎,枯黄色沿着像牙印的那个血痕向四周扩散。 “啊!你对我做了什么!”叶海棠尖声大叫,惊慌失色。 玉蚕蛊已被萧如月稳稳接在掌心里,胖胖的身子还在萧如月掌心里懒洋洋翻了个身,仰起肚皮来,很得意似的。 萧如月迅速把它扣进寒玉匣里头。小家伙还在里头翻腾了两下以表示不满。 这一眨眼的功夫,叶海棠整个手背都已经枯槁萎黄,枯萎还沿着她的手臂向上延伸。 “怎么会这样!啊啊……”她尖叫着,拼命甩手,可是她越甩,枯萎蔓延的速度便越快! “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司徒敏,我要你的命!”叶海棠尖叫着朝萧如月扑过来。 银临第一时间挡上去,一掌冲叶海棠心口毫不留情打过去。 叶海棠连退了两步,突然瞪大了眼,扭头看去,“你……” 在她身后的梁丘雅音松手退开,叶海棠便连站都站不住了。 她踉跄了几下,背对过来时,背上赫然扎了十来根银针,已有大半截埋入身体,也不知梁丘雅音那时候是如何出的手。 叶海棠恐惧地挽起袖子,只见整只手已经枯萎如风烛残年的老者。 “多年不见,见面礼如何能省?”梁丘雅音笑意轻浅,人皮面具丝毫不妨碍她的表情,她的笑容就这么呈现在沧桑的面容上。 叶海棠重重跌在地上,背后着地,惨叫了一声,便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她的神情应是痛苦至极,却是叫不出来,整个人仿佛抽筋了似的,梁丘雅音在她头上又连扎了两针,叶海棠蹬了两下腿,便不动了,愤恨地瞪着梁丘雅音,却完全使不上力气。 梁丘雅音又是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要了你的命。别说恩人没给你机会。你还有机会翻身,但前提时,你能好好活到那个时候。” 说完便从叶海棠身上跨了过去,径自迎向萧如月,“你怎么会来了,难为你瞧见如此不堪的场景了。” 萧如月摇摇头,往地上看了一眼。叶海棠的脸皮也已经萎靡枯槁,青丝成白发,像是垂垂老矣的老妪。 萧如月嘴角扬起一丝笑容,似笑非笑道,“叶贵妃送了我几份大礼,我无以为报,怎能不来回赠一份‘厚礼’。再说了,如花似玉的叶贵妃变成如今这副德行,这可是千载难逢,我怎么能错过?” “你们,别太嚣张……”叶海棠从牙缝中挤出话来,声音竟是比锯子还要难听。 萧如月三人已经没人想理会她了,梁丘雅音和银临一左一右搀起萧如月,一跃跳出了窗外,很快便将琉璃阁远远抛在脑后。 谁还理会琉璃阁里动弹不得,连大声呼喊都做不到的那个老妪? 回到邀凤宫,梁丘雅音忍不住问萧如月:“你不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怎地突然跑去了琉璃阁?还有你的护身蛊虫,它不是还在药汤里头将养的么?你是如何将之唤醒的。” “不是雅音姐姐教的我用主人的血么?我给这小家伙放了点血,它便醒了,还替我治愈了伤口。” 萧如月把自己手上的伤口给她看,伤口已经完好愈合,只留下一到粉红色的小疤痕。 梁丘雅音盯着那条小红痕看了又看,啧啧称奇:“你这丫头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这次还真是因祸得福,化血蛊的毒性被玉蚕蛊转化,如此机缘巧合地解了睡西施。现在又白得了这百毒不侵的体质,说起来你可真要感谢叶海棠那个女人了。” “可不是。”萧如月抽回自己的手,似笑非笑道,“要不是她害死了我孩子,我还真得不到这百毒不侵,和这条神奇的护身蛊虫。所以,今天给叶海棠的谢礼还是太轻了,早知道就让我的宝贝虫子再咬她一口了。” “玉蚕蛊咬的那一口就够叶海棠受的了。”梁丘雅音闻言却笑了起来。 “你的宝贝虫子的毒液与叶海棠体内的毒素相克,这一口足以毁去她引以为傲的一身毒血,我又在她的十几处大小穴位都下了针,她,好不了了。” 最后几个字,梁丘雅音加重了语调。 萧如月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 叶海棠的身份特殊,眼下她还不能死,要让她活着还要让她受到惩罚,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她生不如死。 玉蚕蛊咬的那一口,足以让叶海棠被自己身上的毒折磨地死去活来,加上被雅音姐姐扎的那十几针,一年半载内她都会是废人一个,更不要说想恢复青春貌美了。 就算最快恢复也要半年。不过,这点时间足够了! “我先去把这身碍事的衣裳换了再来。”梁丘雅音扯了扯身上这身老人家的衣裳,与萧如月打了个招呼便去换装了。 银临奉茶上来,在梁丘雅音回来时,她便退下了。 房内余下萧如月与梁丘雅音二人,萧如月喝了口茶,淡淡道:“想不到雅音姐姐从前就与叶海棠认识了。” “嗯,说起来有些年头了。当年她和红袖楼的那位大楼主都是被充为官婢的犯官之后,我也是碰巧遇见,年少轻狂还觉得她们身世凄苦出手相助,后来才知,人心险恶。这件事我一直不太想提,也就没告诉你。” 梁丘雅音轻描淡写,显然是真的不愿多提。 但萧如月还是从她的神情之中瞧出了一丝伤怀。 以雅音姐姐这般豁达之人来说,当年之事定是十分惨烈,令她伤透了心,她才会不愿再提。 而今说来是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当年境况可想而知了。 正如她,当年被丈夫与最好的姐妹背叛,孩儿惨死,她自己更是受尽了折磨,那些过往在如今说来,也是三两句话的事情。 梁丘雅音喝了口茶水,最后还是对萧如月娓娓道来。 事情是这样的,大概是在二十多年前,头次出来游历的她便遇见了官兵押送官婢。 那些官兵不把官婢当人看,不但动辄打骂,甚至把官婢们当成勾栏里的姑娘,随意糟蹋。姑娘们有的贞烈,便自个儿吊死了,还有的为了一口饭吃,委曲求全,委身于豺狼。 叶海棠和她那位所谓的大姐,冯玉婷,她们两个人便是委身于豺狼的两个。 初时她觉得她们可怜,便悄悄救她们出来,还传授她们医术,却不想这两个人根本心术不正,冯玉婷更是早前便不知与何人学过歪门邪道的媚术,更趁她不备,偷走了她的药和药谱。 后来,江湖上便出现了红袖楼。红袖楼说的好听是给不幸的女子提供一个去处,打着铲除负心汉的旗号,却集结了一帮女子练着采阴补阳的邪功,肆意残害无辜。 后来也是越发的邪门。 正巧她又被召了回去,等她再度出来,红袖楼势力已经很大了。 这些年她一直在找机会,这次,只能说是天时地利人和。 萧如月听完万分感慨:“我以为我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瞒着你们的人,却不想,我才是那个什么都被瞒着的人。” 梁丘雅音苦笑,“大抵都是有苦衷吧。” 萧如月虽说认识她多年,但瞧见她以这副十六七岁少女的外貌,用如此沧桑的语调说出这话,她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用过晚膳后,银临便把太皇太后送回了露华殿去。 萧如月也歇了歇。 她和太皇太后好起来的消息一传开,宇文赫便去处理朝政,这一下就被几个老顽固缠得分不开身了,连晚膳都是萧如月派人给送到御书房去的。 琉璃阁里却传出消息说,叶贵妃得了怪病,不但疯疯癫癫说话颠三倒四,见人便要打要骂,却连路都走不动,而且一下老了几十岁,头发全白了。 “娘娘,琉璃阁那边传的可热闹了。都说叶贵妃白天才撒过疯,这会更是疯的严重,连人都不认得了,逮人便骂。她那模样也是丑极了,又老又丑的,像个几十岁的老太婆,我那小姐妹还说,她今个儿一言不合就打死了个宫女,肯定是那个宫女回来找她报仇来了!” 彩茵说的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显然是还记恨着今个儿叶贵妃来邀凤宫闹场的事。 却见萧如月徐徐放下手中的书,正眼打量了她一眼道:“子尚不语怪力乱神,这儿是宫里,别听风就是雨的。” 银临也瞪了她一眼,说道:“这话在娘娘跟前说了也就罢了,若是被君上或者被太皇太后听了去,能有你的好。” 彩茵一怔,吓得忙不迭跪下来,“娘娘恕罪,彩茵知错了。彩茵这不是道听途说就……” “行了,叶贵妃那边自会有太医去料理,你自个儿以后说话还是小心些好,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你小心自个儿的脑袋。”银临比了一下抹脖子的动作。 谁不知道宫中最忌讳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有时候她真不知道彩茵是真傻还是假傻。 萧如月唇际噙着淡笑,却是没说什么。眼底划过一道冷意:叶海棠如今的症状,只怕比姚梓妍那时候中了一夕老更严重了。 而且,这毒怕是没有解药吧。 第138章女人心海底针 而且,叶海棠的那个替身,璇玑也被雅音姐姐弄走了,她一时半会儿的掀不起大风浪来。 姚梓妍若是知道她最忌惮的叶海棠变成了老太婆,不知会有多高兴。 不过,若是宇文成练知道叶海棠出了事,他便会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紧张了吧。 叶海棠是他们计划的核心,一旦叶海棠出了事,宇文成练做了这么久的皇帝梦,也就醒了一半了。 当务之急,一定不能让宇文成练知道叶海棠就是他一直在联系的,红袖楼的楼主。 萧如月让彩茵退下,屋内便剩下她与银临二人,“银临,魏王府那边,君上可有交待了什么?” “娘娘放心,魏王府那边君上一切都已经安排妥了。一旦魏王有任何异动,咱们的人都会采取相应的行动。” 萧如月这才放心,“这么说,十三也在那边了?” 银临被她给问住了,“呃,娘娘,君上对您一心一意,其实君上对十三并没有……” “你不必慌,本宫没那个意思。”萧如月打断她慌慌张张的解释,“君上的心意本宫自是清楚。十三自打那次私自入京之后便留在了京里,这次这么大的事情,君上肯定会让她得力干将去做的。她值得信赖。” 听萧如月这般说,银临这才松了口气,她还真怕皇后娘娘会多想。 毕竟,十三对主上的心思人尽皆知,皇后娘娘会多想也是人之常情。反而娘娘不多想了,她又觉得不太正常了。 这女人心啊,真是海底针。 叶贵妃得了癔症之事,很快就传出了宫。 宇文成练一直密切关注宫中大小事情,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入他耳朵里。 已是入夜,魏王府里匆匆忙忙来了人,被管事的领进了书房,不多时,便听见书房里传出王爷的惊叫声。 “什么!这是真的!” “王爷……”宫里来的人被宇文成练的反应吓着了,惊慌地看着他:“这事情千真万确啊!估计明个儿一早,街头巷尾都该知道了。” 这人虽然尽力压低了嗓音,但还是能出来他的声音比一般男人更为尖细,白面无须,分明是个公公。 若是亚娜在这儿,定能一眼便认出,这人是在琉璃阁里负责扫地的奉顺。 “想不到宇文赫还真下得去狠心!”他竟然为了皇后,把叶贵妃都给整倒了。 司徒敏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那位叶贵妃,也是个难得的尤物,就这般疯了真是可惜。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叶贵妃再怎么说也是鞑靼国的公主,当初他与鞑靼有过协议,让宇文赫娶了他们的公主,并且保证他们的公主能够当上皇后。 这会儿这个鞑靼公主说倒便倒了,他要如何像那边交待? 宇文成练沉吟片刻,给了奉顺一袋银子,说道:“你赶紧回宫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曾来过王府。” “王爷放心,奴才明白的。”有了银子好办事,奉顺满脸的识趣,赶紧把钱袋塞进袖管中,便随管事的离开了。 书房内陷入沉寂。 “吱呀……”寂静之中忽然传来开门声,宇文成练抬头看去,便见是身穿一袭水色裙子的姚梓妍端着食物,摇曳着婀娜腰肢朝他走来。 她见宇文成练似乎有心事,也没有多问,没事人一样走过来。 “这么晚了爱妃怎么来了?”宇文成练捏了捏鼻翼,显得有些疲累。 “王爷如此操劳国事,也该累了,妾身怕王爷饿了,便擅做主张去膳房给您下了碗面。”姚梓妍走到宇文成练身边,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掀开盖子来,里面竟然是碗面,清香四溢。 宇文成练眼睛亮了亮,一把将姚梓妍拉进了怀抱里,“真是辛苦爱妃了。这种事让府里的厨子去做便好,哪里要你这个王妃亲自去做。” “妾身不辛苦,王爷这么晚了还在处理公事,妾身不过是下碗面,跟王爷的操劳一比,九牛一毛。再说,王爷不在,妾身哪里睡得着?”姚梓妍说着,朝宇文成练抛了记媚眼,她的身子往宇文成练怀里蹭了蹭,宇文成练顿时起了反应。 “这几日本王忙着公事,当真是冷落了爱妃了。”宇文成练板起脸,正襟危坐,好似要展现自己正人君子柳下惠的一面。 姚梓妍也不急,又蹭了两下便起来了,作势要去给他端面条,“王爷,这面要趁热吃,待会便糊……” “了”字还没出口,却忽然被宇文成练从背后抱住,她“啊”地惊叫一声,宇文成练横打抱起她,便投入了书房的软塌上。 …… 等姚梓妍从书房出来,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姚梓妍跨出书房,理了理发髻,却意外对上了管事的目光,管事的送完奉顺便一直在书房门口候着,里头发生了什么,他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姚梓妍衣裳发皱,发髻散乱,脸色潮红,他心一下就动了。 “见……见过王妃。” 姚梓妍朝他抛了一眼,媚眼如丝。 管事顿时骨头都酥了。 “李二,你进来一下。”宇文成练在里头唤道。 管事的连忙应声:“……是,王爷!”话音落便连忙越过姚梓妍进去了。 姚梓妍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以手托了托发髻,若无其事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过不了两刻钟,管事的李二便出现在姚梓妍门口。 姚梓妍给他开了门,他便迅速钻进来了。 “王妃,王爷今个儿晚上还要出去,说是明早再回来。”李二张口便先汇报了消息。 姚梓妍点点头,“这个我早就料到了,他还是贼心不死。还有呢,我去之前,还有什么人去过书房?” “是,是宫里头来的人。”李二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我在门口听了一耳朵,说是宫里的叶贵妃得了癔症,还疯魔了,一下老了许多,还见人便咬。君上已经下令封锁了琉璃阁,在叶贵妃治好病之前,不许琉璃阁里的人随意进出” 姚梓妍闻之神色一变,先是一惊,而后便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叶海棠那个女人,你终于也有这么一天。 你害我的时候,你一定想不到你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下场!我真恨不得此时立刻马上把你掐死啊! 想到这里,姚梓妍嘴角的笑容越发狰狞。 “王王妃……”李二被她的神色吓着,“你可还好?” “好,本王妃好的很。”姚梓妍回过神来,双手勾在李二的肩头,在他颈后交叠,“你给本王妃带来这么一个大好的消息,你说,我该如何答谢你呢?” 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李二心中狂喜,脸上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这是奴才的份内之事,怎么敢担王妃的一个谢字?奴才……” “既然不要谢礼,那今晚便留下陪着人家。”姚梓妍在他耳边吐着气,李二早就把持不住了。 他还在挣扎着,“可,方才在书房……” “你家王爷那身子你还不知道么?早就被外头那些女人掏空了。你啊,可要让本王妃舒服了。”说着,便把唇印了上去。 两个人很快交缠在一起。 宇文成练连夜出了王府,便赶往烟水阁。 可烟水阁的大门无论如何都叫不开,他绕到后门进去,像寻常一样到后院去,却发觉烟水阁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白日里分明还都在做生意,怎么到了这会儿便没了? 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每个房间都是空,寝具完好,却没有半个人影。 “奇了怪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宇文成练自言自语,提着灯笼往红汀那边去。 他走到门口,刚伸手要敲门,门就开了。这门根本未曾从里头上栓。 宇文成练将信将疑地走过去,满屋子都是血,吓得他险些跳起来,可等他冷静下来一看,地上的血迹早已干涸。 这血至少有一两天以上了。 怎么回事! 红汀呢? 他往里一看,里面只有大滩的血迹,却是没有人在。 宇文成练顿了顿,这才发觉不对,转身便要走。骤然间,灯火大盛,许多人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宇文成练拿袖子遮了遮光,缓了一下再放下来,往人群里一看,领头的赫然是京兆尹的捕头,方谦。 那位捕头大抵也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魏王爷,作出大吃一惊的神情,“魏王爷,您这大半夜的不在王府中歇息,跑到烟水阁那个卖胭脂的地方做什么?” 他喊出了这一句,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 宇文成练的脸色也变了,冷声质问道:“方捕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王爷恕罪啊,卑职是京兆尹的捕头,奉命在此守株待兔抓捕杀人嫌犯。谁成想,王爷您大半夜乎出现在这里。”方谦一脸无辜道。 他这话却无疑是火上浇油。 “胡说八道什么!你莫非是在暗示,本王是杀人嫌犯!本王杀了何人!”宇文成练当场翻脸了。 “王爷息怒,王爷恕罪,卑职不敢有这个意思。”方谦连忙给宇文成练鞠了一躬,语气却是不卑不亢的,似乎并不怕他,“死者正是王爷身后那间房的主人。” “红汀!” “王爷真的认识死者啊。”方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139章美梦 “你这话什么意思!”宇文成练感觉不妙,却已经迟了。被人踩住了尾巴,想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 方谦带着一班衙役上前,挺直了身板,不卑不亢道:“王爷,卑职皇命在身,还是麻烦王爷随卑职走一趟京兆尹的衙门吧。” “你敢!” “请王爷不要为难卑职。” 宇文成练气得直发抖。就算是京兆尹来了,在他宇文成练眼里那也只是一个区区的芝麻绿豆大的官,没想到京兆尹衙门一个小小小捕头竟敢如此对他! 他恨不得把这个方谦一刀宰了,可此时他若是拒绝,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拒捕,他没杀人都会变成杀人了! 于大业万分不利。 宇文成练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最后冷冷一哼,“哼,不就是个小小的京兆尹衙门,本王无愧于心,还怕了你们不成?” “方谦,你怎么把王爷给……给带来了!” 方谦把宇文成练给带回了京兆尹衙门,这把原本老神在在的府尹吓得险些没从大位上摔下来。 “大人,魏王爷深夜独自一人出现在烟水阁的命案现场,事出蹊跷,卑职也是出于对命案负责,怕错过些什么,这才把魏王爷请过来的。”方谦说的委婉,神态轻松。 府尹丁添寿丁大人就坐不住了,“这这这,魏王爷怎么可能会……这大半夜的……” “人不是本王杀的。”宇文成练冷冷打断他的话。 丁添寿连忙赔上笑脸,“是是是,王爷如此尊贵,怎么可能会去杀一个买胭脂的小女子。再说了,以王爷的身份,就算想杀人,随便差使个人去便是了。哪里犯得着亲自动手。” 这话一说出口,公堂顿时死寂。 宇文成练脸色难道得比锅底更甚,“丁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丁添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整个人都傻了,“我我我……卑职……” 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画面无比尴尬。 丁添寿最后也不敢把宇文成练收押,一是证据不足,二是他没这个权利。还是方谦追着宇文成练问了好几个问题,才把人给放了。 宇文成练一走,丁添寿都吓软了,瘫坐在地上起都起不来,“方谦啊方谦,你惹谁不好,为什么非要去惹这个大王峰。咱们惹不起啊。” “大人,卑职也不想啊,可是我在那儿埋伏了一晚上,是魏王爷自己进来的,也没人逼着他来是不是?”方谦无辜的很,“明日大人要过堂,还要请魏王爷来京兆尹的。” 丁添寿整个人都傻了,看他的样子,像是恨不得立刻摘了乌纱帽,不当这个京兆尹了也不想得罪魏王宇文成练。 但是转念一想,也是情有可原的。 魏王爷他在朝中势力之大,一手遮天,君上都不一定能抗得过他,这要是把他给得罪了,以后还要不要混了。乌纱帽不保不说,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了。 方谦派了一队衙役“护送”宇文成练回王府,这动静自是不必说。沿途闹得是人尽皆知啊,谁家都要开了门伸个头出来瞧一眼这才算罢休。 姚梓妍一副刚醒匆忙换装出来的模样,心急火燎地扶着宇文成练坐下,压低声音问道:“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成练沉着脸没说话。 管事的李二便去和带头的捕快说话,捕快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大厅的人都听清楚了。 姚梓妍听到:“烟水阁的掌柜的红汀被刺身亡”时,脸色变了变,却是没说什么,吩咐李二把京兆尹的衙役打发回去。 那件事,还是被揭出来了,可没想到,居然会落到宇文成练的头上。 姚梓妍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弄不死宇文成练这白日做梦的花心大萝卜,能弄臭他也不错。 就是不知道那个姓梁的老太婆,会不会把她的事给捅出去。 如今,叶海棠疯了,被关起来了;红汀死了,烟水阁那个地方也就等于废了,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争取到司徒敏作为靠山,否则,她的情况撑不了多久的! 要怎么才能争取到司徒敏呢…… 姚梓妍绞尽脑汁的想,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嘴角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 这个时辰,邀凤宫里的萧如月已经就寝安歇。 宇文赫回来的晚,不许任何人吵了她休息。便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他早就沐浴更衣过,就是怕回来的晚,她已歇息。 银临悄声退了出去,宇文赫便轻手轻脚脱去了外衣鞋袜,躺到了萧如月身边。 这几日表面上他一直守在这邀凤宫里,她却忙里忙外,总没有好好相处的时间。她也是累坏了。 宇文赫轻轻把手放在了萧如月身上,她一翻身,便整个人落进了宇文赫的怀抱里。 温暖的胸膛,萧如月再熟悉不过了。 她迷迷糊糊醒来,迷糊中对上宇文赫的目光,柔柔一笑,“你回来了。” “嗯。”宇文赫轻声应道,把她圈紧在怀抱中,“好好睡吧。” 萧如月兴许也是累了,很快又睡了过去。 一觉到天亮。 她做了个美梦。 梦里面她和宇文赫携手走在一片湖水澄澈的湖边,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多余的人。 天空湛蓝如洗,湖水清澈见底,湖边花红柳绿,微风迎面吹拂,仿佛可以闻见花香。 鸟儿从天空飞过。生机勃勃。 他们就这么牵着手,一直走下去。仿佛要走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但是,身边的宇文赫一起来,她便醒了。 又到了要上早朝的时辰。 宇文赫当了两天不早朝的昏君,今个儿是万万不能继续当昏君了,君上又要勤勤恳恳地早朝去了。 宇文赫见萧如月醒来,想也不想,伸手便把她揽进怀中,“你不早朝,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 萧如月推开他,外带着白了他一眼:“皇后娘娘在后宫闲来无事,成日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是探花郎今个儿不是要去琼林宴么?” 君上顿时哑口无言。 他抱着萧如月狠狠亲了一口,“娘子辛苦了,朕先去早朝,琼林宴时再见。”说完又抱着她再亲了一口,这才心甘情愿地起身更衣。 萧如月其实很嫌弃他,人家一早醒,还未成漱口你就亲上了! 在心中嫌弃完毕之后,她还是起身,帮着宇文赫更衣,这种事自然是要当妻子的来做才最好,总是由方维庸去做,她老觉得哪里不合适。 宇文赫去上朝之后,萧如月这才传了银临和绿衣进来伺候洗漱。 萧如月让银临替她梳了一个凌云近香髻,又挑了颜色清淡的襦裙,天气越发和暖,衣裳也是越穿越少了,襦裙两层中衣,粉色桃花上襦,袖口襟前绣着花朵儿,两层中裙,后着水绿色下裙,外罩桃枝半臂,配上凌云近香髻,衬得她人面胜桃花。 “娘娘的气色真是越发好了。”绿衣由衷赞叹道,把睡莲诃子替她系了上去,“自打来了这儿,娘娘的气色是一天赛过一天,君上对娘娘又是如此的好,娘娘真是嫁对了呢。“ 萧如月闻言横了她一眼:”拍马屁拍的真响。你这话应该在君上在的时候说,他说不定一时高兴,便把崇越赏赐给你了。” “娘娘,你……”绿衣脸色全红了。 萧如月微微一笑,这小姑娘当真以为她这些时候不过问,就是全然不知道她和崇越的进展了。 要不是她一直留心着,她还真不知道绿衣这么能藏得住,什么都不说,却和崇越私底下悄悄会面,都快暗度陈仓了。 “啧啧啧……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萧如月啧啧称奇,“你放心,待时局好些了,本宫定寻个机会在君上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成全了你们的心愿。” “娘娘,瞧您说的……”绿衣羞得无地自容了。 萧如月与银临对视了一眼,笑道:“婚姻大事自己做主,你若是不喜欢,本宫可就要替你另择良婿了。” 绿衣闻言脸色都白了。 萧如月忍俊不禁,“逗你的,本宫可舍不得你远嫁,你若不在身边,以后想念你的手艺了找谁去啊。行了,早膳可曾备好,本宫饿了。” 绿衣心虚虚,她点点头,便先出去了,心里还想着:一不小心就被娘娘又给欺负了。 在她出去之后,萧如月收起了打趣的态度,转向银临道:“那个秋美人,也拘着好些天了吧。” “是的娘娘,拘着好几天了。您是,要处置她了?”银临说到最后,有些不放心。 秋美人再怎么说都是秋家的人,朝中那个老顽固秋尚书是出了名的疼孙女,谁不知道他把这个孙女捧在手掌心,当初就是想让这个孙女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才把她送入宫的。 这会儿要是贸然处置了,怕是会…… “你是怕本宫处置了个美人,会惹恼了那位脾气不好的秋尚书么?”萧如月一眼便看穿了银临的心思。 银临也不好反驳,“奴婢知错。” 萧如月摇摇头,“既然决心要处置了她,本宫自然是有了两全对策。” 第140章罪魁祸首 “娘娘,王婕妤来请安了。” 用过早膳之后,萧如月正翻着书册,彩茵便从外头进来回禀道。 萧如月的手顿了顿,吩咐道:“有请。” 彩茵退出去,过会儿便领着王婕妤与荷香进来了。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奴婢荷香叩见皇后娘娘。” “嗯,都起来吧。”萧如月淡淡应道,抬头瞧了王婕妤一眼,复又低头看书。 王婕妤也是花一般的年纪,模样也是生得姣好,大家闺秀出身,粉黛略施,着了一袭湛蓝色的宫装,显得清新淡雅,这着装倒是比从前更随心自在些了。 她这回来并不是空手来的,荷香手上还拎着个食盒。 见萧如月态度冷淡,王婕妤连忙从荷香手上接过了食盒,组织起满脸的笑容,说道:“皇后娘娘病了好几日,好容易好起来了,臣妾特意过来请安看望。这是臣妾做的一点小点心,开胃去苦,虽比不上宫中御厨和娘娘宫中绿衣姑娘的手艺,但也是臣妾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娘娘不弃收下。” 说着打开食盒的盖子来,里面是一样绿豆糕,一样观音酥。 “王婕妤有心了。”萧如月只打眼瞧了瞧,便示意银临收了下来,却未曾让王婕妤落座,王婕妤站着也是尴尬。 萧如月又翻了一页书册,这才看了看王婕妤:“王婕妤还干站着做什么,进了邀凤宫不必拘礼,坐下吧,宫里的都是自家姐妹。”这话说的客气,话里却无半点热络。 王婕妤倒也未曾推脱,便寻摸了个位置自个儿坐下了。 荷香对于皇后娘娘给自家主子脸色看这件事很是不爽,暗暗在心中哼了一哼。 王婕妤却是不同了,经过几次的事情,倒是学聪明了,如今的她对于当初不明就里被叶贵妃煽动来邀凤宫闹事那件事,实在悔青了肠子。 萧如月令绿衣去奉茶上来,便接着看她手头上的那本书。 “娘娘今个儿身子觉着如何?臣妾觉着,娘娘重病初愈,还是多歇息为好。” 萧如月闻言动作顿了顿,看了王婕妤一眼:“王婕妤此话何意?” 谁曾想,她就问了这几个字,把王婕妤吓得连忙跪了下来,“臣妾多嘴,臣妾知罪。” “起来吧。”萧如月淡淡道,把书倒扣在桌上,“本宫没怪你的意思,不必慌张。” 王婕妤犹豫着要不要起来,萧如月却转头吩咐银临道:“你不是还在说抓到了人不知该怎么处置么,正好王婕妤来了,去把人领过来给荷香过过眼,是不是就一目了然了。” 银临忙应了声“是”,便退出去了。 荷香扶了王婕妤一把,主仆二人都是一脸的懵懵。 萧如月看穿了她们主仆二人的心思,微微笑道:“不急,等一会儿便见分晓。” 王婕妤与荷香对视了一眼,倒是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银临回来了,她身后有两个小太监押着个人跟了进来。 “娘娘,人带到了。”银临向萧如月屈膝行礼。 萧如月“嗯”了一声,示意她把人带上前来。 王婕妤与荷香这才看清,那人也是作内侍的装扮,只是被卸下了帽子,又低着头,身上还有些脏污,这才一时看不清。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忽然一个人被推到跟前来,王婕妤心里没底,慌慌的。 萧如月面上笑意从容,说道:“王婕妤不必惊慌,此人是日前无意间在宫中抓到的一个宵小,利用职务便利偷偷私藏了宫中的宝贝出宫售卖,本是死罪。但他招供说还受人指使干过一些其他的坏事,这不,你们来了,正好领来给你们瞧瞧。” 萧如月虽是笑着的,王婕妤却被她这笑容震慑到,她总觉得,皇后娘娘的笑容背后有些什么,她那双澄澈如水般透亮的眸子,竟叫人有些看不懂了。 萧如月顿了顿,冲那小太监道:“抬起头来。” 那小太监缓缓抬起头来。 荷香听皇后娘娘那番话,本是抱着好奇心的,可一瞧见那人的长相,当即倒抽了一口气:“是他!” “谁?”王婕妤是被她的神色给吓着了。 “就是他!就是给咱们碧霞宫送毒点心的那个人!”荷香激动道,险些要跳起来了。 找这个人找多久了,他总算是出现了! 王婕妤闻言却是脑袋“嗡”地一下,“你确定?” “千真万确!就是这个人!他险些害得娘娘没命,荷香怎么也不会记错的!”荷香语气笃定,已是怒火滔天,恨不能上去给他一巴掌。 萧如月分别看了荷香与王婕妤一眼,吩咐银临道:“你去把彩茵那丫头也叫进来瞧瞧。” 银临不敢怠慢,彩茵很快就进来了,向萧如月行了礼之后,一脸茫然的顺着指示往那个小太监这边看。 “就是这个人!”这一看一是不得了,反应也没比荷香轻多少,“就是你这个挨千刀的混账,居然冒充君上的人给娘娘送毒燕窝!要不是银临姐姐机智,娘娘连命都没了!我打死你我……” “行了。”萧如月在她最激动的时候打断道,吩咐银临道,“既然确定是这个人了,那就照宫规办了吧。” “娘娘,恕奴婢斗胆,奴婢有话要说。”荷香忍住心中的愤怒,挺身而出为自己的主子打抱不平。 萧如月微微扬了扬眉,没出声。 荷香便觉得皇后娘娘是心虚了,“皇后娘娘,您方才不是说,这个人是受人指使才下毒害人的么?皇后娘娘不问清楚指使之人是谁,草草便将此人收押定刑处置,是不是有意袒护某些人?” 萧如月眉头微敛,王婕妤慌忙把荷香拉住,双膝一软便朝萧如月跪了下去,“皇后娘娘,臣妾御下无方,荷香冲撞之处全是臣妾之过错,请皇后娘娘治罪。” 荷香也是一时脑热,见王婕妤一跪,忙不迭也跟着跪下磕头,“皇后娘娘,全是奴婢的错,不关我家娘娘的事……” 萧如月“嗯”了一声,脸色却已微沉,“既然知错,那就跪着吧。银临。”她忽然唤了一声。 “顶撞本宫,在宫规之中是何罪名?” “可轻可重。”银临斟酌了半晌,说出这四个字。 萧如月沉吟片刻,面无表情地扫了荷香一眼:“拖出去打十大板子,以儆效尤。” “那下毒害人的幕后指使秋美人呢?” “自然是一并处置了。她下毒害人不说,更栽赃嫁祸于他人,我大夏后宫岂能容得这等心胸狭隘居心叵测之女子?”萧如月话中微愠,说着已站起身。 王婕妤听见“秋美人”三个字时,愣了愣,怎么会是秋美人? 荷香的神色也有些奇异,秋美人她明明…… 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发虚,一时百味杂陈。 萧如月把事情与银临交待完毕,拂袖而去,但走到门口却又退了回来,盯着王婕妤与荷香,徐徐露出一抹笑容—— “大夏世家的女子入了宫便如此放肆,莫不是欺本宫的母家远在千里之外,无靠山可支撑?” 王婕妤一下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皇后娘娘……莫非什么都知道。她是未卜先知,还是长了双什么都能看透的眼。 荷香被人拖出去打了十板子,疼得哇哇直叫。回去时走路都走不利索了。 打板子的这会儿功夫,银临已将皇后娘娘的懿旨颁布下去:秋美人指使自己宫中的小太监投毒孩子,更企图栽赃陷害于他人,证据确凿,即刻起打入冷宫,投毒的小太监,赐死。 不到一时三刻,这消息在宫中上下便传遍了。 有人便开始议论,说皇后娘娘病了几日,一好起来便不动声色就来了这么一出,说不定是寻了个替死鬼给自己背锅呢。谁人不知道当初碧霞宫的王婕妤中毒,至今疑云纷纷。 议论之人的用心,可想而知。 皇后娘娘却是满不在意,一笑而过。此时她正在露华殿里陪着太皇太后手谈,也是没什么空闲的功夫听外头的风言风语。 “都说皇后是个雷霆手段的女子,哀家今个儿算是见识到了。”太皇太后一子落罢,忽而说道。 她到底是邻国的公主,在这位太皇太后眼中,始终是个外人。 萧如月捻起一子,不动声色道:“太皇太后谬赞了,臣媳不过是依照宫规办事。先前王婕妤遭人下毒陷害,此事既已查清,断没有不还她一个公道的道理。” “那秋美人呢?”太皇太后又道。 萧如月早猜到有此一问,平静地落下了手中的白子,这才答道:“秋美人指使人下毒陷害罪证确凿,臣媳无愧于心。” “诶,罢了。如今宫中是皇后主事,皇后此番处置,也是在理。”太皇太后叹了口气。 她还担心皇后如此处置秋美人,会令秋家人不快而因此心生怨怪,皇后都不介意,她一个老太婆还操心什么呢? 萧如月去拿白子的手微微一顿,拉住太皇太后的手,诚恳说道:“孙媳妇多谢皇祖母挂心,孙媳妇铭感五内。” 太皇太后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第141章棋局如人生 这分明是个聪慧通达的女子。 却是明知处置秋美人背后的厉害关系,也不肯退让。 太皇太后一时忍不住要佩服她,“哀家年轻时可没有皇后的这份心性。” 萧如月微微一笑,“多谢皇祖母教诲,孙媳妇往后会注意的。” 太皇太后笑笑不语,对萧如月也有了判定:她很聪慧,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更重要的是,她有一股打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骨气,这一点,无可比拟。 棋盘上还未过半,太皇太后呷了口茶,便继续执黑子在棋盘上搅弄风云。 萧如月便也耐心陪着下完了一局。 她忽然就想起来那个自小被宠坏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秋美人。 秋美人被拘在了邀凤宫里,她去见秋美人,刚一推开门,那个小姑娘便扑了过来,幸好银临手脚快,把她挡下来了。 “你这个女人,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君上早就宠幸我了!都是你这个东陵来的狐狸精迷惑了君上,你这个狐狸精,都是你搞的鬼!” 被银临拦下来的秋美人并不甘心,拼命挣扎,大声嚷嚷着,一副在所不惜豁出去的样子,像是哪怕拼着一死与皇后同归于尽。 银临把她丢给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站到了萧如月的身边。 萧如月示意绿衣搬了张凳子过来,便自顾坐了下去,好以暇整地打量着一脸恨意和狰狞的秋美人。 “秋美人,你恨本宫吧?” “恨,岂止是恨!我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我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秋美人龇目欲裂,脱不开两个嬷嬷的钳制,只能以怒骂来发泄心中怨怪。 萧如月却是笑容轻浅,不疾不徐道:“可是你恨本宫又如何?你比本宫早入宫多久了,你也是大夏的世家,认识君上许多年了吧,得不到君上的心,你又能怪谁?” “你……”秋美人先是一愣,而后再度破口大骂,“都是你这个狐狸精!我喜欢君上那么多年,都是你这个程咬金半路杀出来抢了我的君上!她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狐狸精,专会勾引男人,连君上都没能逃过你的迷惑!你这么害我,要不得好死啊!” “你错了,本宫从未害过你。”萧如月淡定地纠正她的错处,“本宫一没有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下毒,二未曾以权势威压逼迫你陷害人,下毒陷害都是你自己做的,缘何要怪到本宫的头上来?” “你,你还敢狡辩!要不是你这个女人出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么?如果是她,君上就会宠幸我了,她答应帮我得到君上的宠爱的!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 秋美人已无半分理智可言,满心怨恨,字字是责难。 出了事只会往别人身上推卸责任,却从未想过明明是自己做错了。 “你说的那个人,不会来了。”萧如月说道,示意银临动手。 背后指使她的人,给了她一个天大的美梦,把她诱骗入了深坑,而事到如今,她的梦还不肯醒。 两个老妈子押着秋美人往外走,她挣扎着,呐喊着:“你们干什么!你们想带我去哪里!我不走!不,我要回清宁殿,清宁殿是君上赐我居住的!你们放开我——” 萧如月冷淡地提醒她道:“你已触犯宫规,清宁殿没你的地方了。余生去冷宫好生反省吧。” “不!不可能的!”秋美人陡然瞪大双眼,尖叫起来,她死命挣扎,终于挣脱了两个嬷嬷,一下冲到了萧如月跟前,“你说谎!君上不会这么对我的!” 萧如月吓了一跳,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绿衣也被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和银临把她给拽开! “你放肆!你竟敢对皇后娘娘动手动脚!”绿衣气急了,一巴掌险些就下去了。 但还没碰到秋美人,她的手便停住了。她到底不是狠戾的人。 “不!你没有权利这么做!君上一定不知道是不是!你这个东陵来的狐狸精,你凭什么把我关入冷宫!你们放开我,放开——啊!放开——” 秋美人一直大叫着,显然从小就学会了一身撒泼的本事。 萧如月冷下脸,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徐徐道:“你以为你到了这步田地了,君上还会愿意见你?实话告诉你,本宫的决定都是君上授意的,君上的意思是,从今往后都不想再看见你。你就安心去冷宫度过你的下半生吧。来人——” 她的眼角扫了两个嬷嬷,冷声道:“带走!” “你骗我,你骗我的,君上他不会这么对我!你骗我!”秋美人一直在挣扎,被两个嬷嬷拖出去的时候,一路都在呐喊着:“你这个狐狸精,你迷惑君上,你害我,你会不得好死的!我在冷宫里等着你——” 叫喊声传遍了邀凤宫,叫人听着心里都发怵。 待叫声走远,萧如月才站起身来,绿衣与她对视了一眼,却见她眸中有疲惫的神色,有些心疼地扶住了她。 娘娘本不是心狠的人,这后宫都是什么地方呀。 “娘娘明知她是无理取闹之人,根本不知悔改,为何还要说这些?”银临跟着出了门,也替皇后娘娘心疼的紧。 却见萧如月眼底蒙上一丝怜悯,口中淡淡说道,“有了这些恨,她在冷宫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毕竟,一个人还有执念的话,便不会轻易寻了短见。 处理完秋美人的事,萧如月便领着绿衣来了露华殿,陪太皇太后手谈。 银临则带人去清宁殿善后。 皇后的懿旨到达清宁殿时,众人鸦雀无声。 银临带着人从秋美人房中搜出了凤头簪,清宁殿上下人等也认出了被捆住的那个小太监,哪里还有人敢多说一句什么。 银临处理完了事情,便往露华殿来,此时,棋局已到了尾声。 白子是最后一枚落下的子,萧如月淡然落下白子,棋局上还未见成败,却见她就此收了势,太皇太后的手顿了一下,看着萧如月,目光有些惊讶。 萧如月便起身向太皇太后微微欠了个身:“太皇太后,是臣妾输了。” 太皇太后又看了眼棋盘上的局势,眼底闪过一丝惊奇,但没说什么。 此时,绿衣从外头进来,像是有什么事的模样,但在太皇太后跟前,她也不好说话。 “哀家原本还想留皇后一起用膳,看来只能改日了。”太皇太后在宫里多年,自然能看出绿衣是有些紧要的事情要说,但碍于她在而不好说明,便说道:“皇后打理后宫,诸事繁杂,便先去忙吧,哀家这里有人照看的。” 萧如月点点头,露出微笑,“那臣妾改日再来看望太皇太后。臣妾先行告退。” 她向太皇太后行了礼,便带着银临和绿衣退下了。 之前那个冒牌太皇太后贴身侍奉的人都是叶海棠那边的人,此时已经调往掖庭院,露华殿里的人都是宇文赫重新挑选过的,是太皇太后旧时身边可信的老人了,可以放心。 绿衣的出现也不是偶尔,而是在来之前便设计好了的。 因为,中午的琼林宴她不能缺席。 这会儿时辰已经差不多了,萧如月回到邀凤宫便迅速换下了衣裳、卸下头饰,迅速换上小太监的衣裳贴上人皮面具,扮成出宫办差的小太监,准备妥了一切便出宫了。 出宫的马车在青岩街尾转过去,与另外一辆马车碰头,萧如月从车里面瞧见那辆熟悉的马车,便迅速从马车上下来,准备换车。 掀开帘子准备跳下车时,却瞧见男装打扮的青青就站住车旁边,犹豫地看着她,“……公子。” “扶我下车。”萧如月冲她伸出手。 青青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脸上扶了一把,让萧如月顺利跳下来,又换到了另外一辆车上。 “出发吧。”时间紧迫。 崇阳一甩鞭子,马车便动了起来,转过街角之后,一路顺着萧如月的来时路奔去。 巳时已过,此时已是午时,时间的确很紧了。 崇阳和青青守在车外,萧如月便在车内,闭目养神,开始演练待会儿琼林宴上会遇见的麻烦。 琼林宴设在了兴庆殿里。 萧如月到时,除了君上,几乎已经全员到齐,也就是说,她这个在场最小的,却是姗姗来迟。 于是,萧如月进门便与诸位大人问了好,寒暄了几句,便随着安排坐到了位置上。 她的右手边依次是岳相、萧景煜、杜子衡,崔敬轩,因为新科三甲才是这次琼林宴上的主角,故而只居于两位大人之下。 萧如月坐定不多时,便听见一声尖细的高喧—— “君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下跪。 殿外,一袭玄色龙袍的宇文赫迈着稳步跨进了大殿,五爪金龙盘踞在他襟前,金丝绣线衬托着玄色衣料,竟是比明黄色更加威严大气。 他面无表情,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浑然天成。 宇文赫缓步上座,众臣山呼万岁,他便摆摆手,“平身吧。” 众臣起身,一派和谐。 萧如月落座时,与座上的宇文赫对视了一眼,眼底尽是狡黠的笑意。 第142章掉进坑里了 君上心里明明很想冲过去把调皮的皇后娘娘抓过来打一通屁股,却还要板着脸坐在上头。 心里委实不爽。 他别了萧如月一眼,大有“晚上回去你就知晓厉害”的意思。 萧如月有恃无恐地回了他一记眼神,便若无其事地坐好。 方维庸看着帝后二人在眉来眼去,也只当是没瞧见,清了清嗓子,朗声宣布开席。 宇文赫率先举起酒杯,其他人这才跟着动手。 先是君臣同饮了一杯,而后便是三甲向君上再敬一杯。 萧如月也同别人一样开怀畅饮,但是,唯有她杯中的不是酒,而是特意调制的糖水。 琼林宴是十分重要的场合,宫女们早已将一切准备妥当,一丝不苟。在席间,免不了要有君上说几句官方的话,有老头子们出来卖弄一番,萧如月他们这新科三甲,自然免不了与一帮老头子交际。 崔敬轩实在不善言辞,性格古板又严肃张嘴就容易得罪人,那个老古板的秋老头被他说了两句已经要发火了,萧如月连忙插话进去,平息了战火。 崔敬轩还想再开口,萧如月一脚踩中他脚背,他“啊”了一句,连忙闭嘴。 杜子衡经过上次的事情,如今对萧如月的态度已经平和许多,但是难得见一次,他有很多话想对萧如月说,但是场合不对,也只能搁下。 席间萧如月他们三个跟老臣们倒是学了不少经验之谈,除了秋尚书那个老是爱倚老卖老的老顽固。 岳相德高望重,做为一个学富五车的元老,他的话可谓字字珠玑;萧景煜虽然年轻,但对杜子衡与崔敬轩来说,却是学习的榜样,年纪轻轻便靠着自己的本事位极人臣,这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岂不是令人羡慕不已? 故而,杜子衡与崔敬轩是最喜欢与萧景煜攀谈的,对岳相则是又敬又畏。 萧如月反而成了最清闲的人,和这个大人说说,与那个大人聊一聊。 工部的王尚书品着酒,忽然夸赞道:“皇后娘娘把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连这御厨的手艺似乎都好了许多。” 萧如月被这突然的一句夸奖弄得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如何。 一个外臣,忽然间这么说,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又似乎是顺理成章的。 宇文赫墨瞳微微眯了眯,却见那工部的王尚书,面色如常,好似他只是说了一句很寻常的话。 其他大人被王尚书这么一说,也都附和着:“这菜品的味道确实是有些不同了,皇后娘娘是换了御厨么?” 萧如月耸了耸眉,与宇文赫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 宇文赫露出一丝微笑,说道:“皇后病后初愈,若有打点不妥的地方,众卿家可畅所欲言。” 众臣几乎一致都是在夸赞。 萧如月却瞧见对面的老顽固秋尚书上嘴唇下嘴唇碰了碰,没出声,但那唇语,大概是“不过沽名钓誉。”的意思。 萧如月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一个人要是讨厌你看你不顺眼,不管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比如这个秋尚书。 就因为她挡了他孙女儿的皇后梦,所以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萧如月忽然有些后悔了,后悔没趁着秋美人被关进冷宫之前多骂她两句。 这位秋尚书这会儿已经如此讨厌她,若是知道他的宝贝孙女儿被她送入了冷宫,非恨不得扒她的皮不可! 想到秋尚书暴怒后跳脚大骂的模样,萧如月顿时没了吃东西的心情。 话不投机半句多是真的。 崔敬轩对上秋尚书,句句带刺,可是一与萧景煜说话,却换了个人似的,完全变成了虚心请教的好学生。 这到底是文人眼中对莽夫的轻视,还是单纯就因为秋尚书此人真的十分令人厌恶? 萧如月想了想,她更相信是后者。 琼林宴上吃吃喝喝谈天说地,君臣倒是出奇的和睦。 萧如月也分外有代入感。 瞧杜子衡侃侃而谈对家国社稷的见解,她深深觉得,宇文赫找到了一个十分可靠的人才。 崔敬轩严谨刻板,倒是个掌管刑律的好料子。相信宇文赫心中早有打算。 工部尚书王大人与萧如月搭了几句话,就像是找到了知音,聊着停不下来了。 萧如月毕竟是学的刺绣出身,萧家以礼传家,但祖母家传却是西夏最著名的能工巧匠,她虽然手艺活不算太精通,但是打小耳濡目染,谈到各种水利工程,却还是略知一二的。 工部王尚书像是挖掘了块宝玉,不住地夸奖道:“好苗子,是块好苗子,小小年纪勤奋肯学,将来必能有一番大作为。”说着,就一手搭在萧如月肩上了。 王尚书此人是个精明人,他也是见过皇后两面的,但不知道是萧如月变装变的巧妙让他认不出来,还是他因为发现了可造之材一时太过兴奋,竟然都没有发现他眼前的这个俊秀少年,就是皇后娘娘,而他,竟然是拍了皇后娘娘的肩膀。 日后等他发觉,会不会觉得心惊胆战? 萧如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陪着笑脸,谦虚的连声道:“王大人抬爱,晚生不敢担。” 王尚书以为年轻人是害羞了,郑重其事道:“探花郎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可愿入我工部,拜我为师?” 萧如月这回着实是吓到了,她下意识看了宇文赫一眼。 王尚书也跟着往宇文赫那里看去,恍然大悟一般,连忙起身下跪,“君上,微臣想向君上讨要个可造之材,请君上恩准。” 萧如月一时间不知自己是该跪下还是不跪,便呆呆站着了。 其他大人们也都纷纷停下自己手边的事情看了过来,连同岳相、萧景煜,还有杜子衡与崔敬轩,也都静静看着。 岳相与萧景煜对视了一眼,有些诧异:王尚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上眼的。他挑人,可比科举三甲还挑。 杜子衡与崔敬轩都是吃惊,完全不明白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 座上的君上,万众瞩目。 殿内一时陷入沉寂。 半晌。 “王尚书眼高于顶,每次都是朕给了你人,你往外推,这恐怕还是你头一遭主动提出把人往工部领的。”宇文赫语气淡淡,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王尚书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了,额头渗出了冷汗。 在场众臣全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萧如月也暗暗替王尚书捏了一把汗。 “王卿家爱才惜才之心如此急切,还在在琼林宴上就相中了探花郎想往工部领,朕岂有不成全之理?”却见宇文赫态度大转变,说着面上浮出了浅淡的微笑,“朕记得工部水部司有个缺,司徒无就顶了那个缺,王尚书可有异议?” “臣同意。” 我不同意! 皇后娘娘要抓狂了。 她只是会点皮毛,水部司那么大的担子,她可不敢随便担!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敢瞪宇文赫,但瞥了他一眼,意思足够明显了。 宇文赫却是面不改色,不以为然。 在场众臣都面露诧异,水部司空缺的事情由来已久,而缺的也不是一个小缺,是水部司主事之一。一个新科的探花郎,直接走马上任,是不是太快了些? “君上,微臣有本。”秋尚书果然是第一个跳出来的。 宇文赫淡淡道:“秋尚书若是觉得探花郎司徒无不适合胜任此职位,那就立即去寻个能够令王尚书满意的得力干将来。” 秋尚书哑口无言。 这件事就连掌管吏部的人都不敢轻易夸下海口。要知道,水部司需要的人才那真是千里挑一的,不是随随便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胜任,否则也不会拖这么久,还是个空缺。 他自然是清楚王尚书的脾气秉性,故而,吏部尚书未曾开口,保持沉默。 王尚书倒是为得了个人才暗自窃喜。 萧如月只能扶额。 王尚书朝宇文赫重重磕了个头,“谢君上恩典!” 宇文赫摆摆手道:“是朕要多谢王卿家替国家挑了一个可造之材才是,起来吧。王卿家与探花郎,都重重有赏。” “……”萧如月无语。 众臣面面相觑:在琼林宴上直接要走人,真是头一遭!君上这态度,摆明了是支持的。 司徒无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有如此能耐! 感觉到四面八方的探究眼神,萧如月头皮发麻,她往宇文赫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他嘴角扬起笑容,眼底的笑意更甚。 萧如月恍然大悟:她又一次掉进了这狗皇帝挖的坑里。 还能不能愉快做夫妻相亲相爱了!就没见过你这种频频给自己的皇后挖坑让她往里跳的无良皇帝! 萧如月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但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她却又发作不能,王尚书见她还呆站着,拽了她的袖子一下,“还不快跪下谢恩。” 萧如月憋着气,徐徐跪下磕头,“微臣叩谢君上隆恩,微臣定万死以报君恩!” “君恩”两个字,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第143章跪搓衣板 宇文赫,你好样的! 三番四次给姑奶奶挖坑让我掉坑里,等回去你就知道了! 座上的某个“狗皇帝”忽然觉得背脊一冷,他好像似乎应该,彻底把皇后娘娘给惹恼了…… 宴罢席散,萧如月绕了一圈回到邀凤宫,宇文赫已经换下了那身玄色龙袍,换了一袭寻常的直裰,腰带也没系上,松松垮垮的,浑身散发出一股慵懒的味道。 萧如月看了他一眼,冷淡地打了个招呼,也不行礼,便径自入内换装。 宇文赫特别随性地跟在她后面就进去了。 萧如月刚除去外衣,听闻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大叫起来:“流氓!” 宇文赫的脚步只是一顿,便镇定地往前走,“你我夫妻,有什么没见过的。可要为夫为娘子更衣?” 萧如月顿了一顿,拢好了衣裳,似笑非笑地看着宇文赫:“方才在琼林宴上,听几位大人在说,君上今日早朝上已经正式委任柳原为荆州案钦差,明儿个就要出发前往荆州了?” “嗯。” “杜子衡是头名状元,依照惯例,他必定是要入翰林院的。杜子衡那本诗词集录上记着的东西,想必君上都已经掌握了吧。君上可是打算对他另有重用了?” “诗词集录的规律是掌握了,不过,还有些东西有待调查。届时有结果了,会与你说。”宇文赫尽力解释着,边说边观察萧如月的脸色。 却见萧如月露出一丝浅笑,“结果就不必与我说了,后宫不得干政,要是给满朝文武和太皇太后知道了,那还得了。君上说,是不是呢?” “这……” “万一太皇太后再发觉,本宫竟然女扮男装去参加了科考,还拿了个探花,如今更是被王尚书挑中,直接就进了工部水部司,太皇太后非把本宫的皮给扒了不可。君上说,是不是呢?” 宇文赫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敏儿,你有一身才能,不为官造福百姓,真是太可惜了。” 萧如月闻言灿然一笑,宇文赫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就见萧如月脸上笑容顿时转为怒容,指着门口大怒跺脚,“出去!这三日都不准进本宫的寝宫!” “敏儿……” “银临,给本宫拿个搓衣板过来!” 外头的银临听见这怒吼也不由得一哆嗦,皇后一怒好可怕。 …… 于是,英明神武的君上就这么被皇后娘娘赶出了门不说,还要跪搓衣板。 银临拿着搓衣板的手都在抖啊。 “君上,这……要不……” “拿来。”宇文赫淡定地伸出手。 银临的手抖啊抖,一直往身后藏,宇文赫眼皮子微微一抬,银临浑身僵直,连动都不敢动了。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把搓衣板交出来了。 然后,邀凤宫上下一干人等,就看见他们那位君临天下的君上,在皇后娘娘的门口,摆好搓衣板就这么跪了下去。 跪下去了! 宇文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震撼惊诧的众人,淡淡道:“不管你们看见了什么,谁都不许往外说一句。你们明白?嗯?” 众人点头如捣粟,哪儿还敢再聚集在此,各自散去。 宫外的秋家此时也已经翻了天了。 “什么!那个皇后竟敢把我们家丫头给关进了冷宫,她凭什么!”以泼辣闻名的秋夫人听闻自家孙女儿出事,气得砸了一桌的东西。 “她,她怎么敢!”老顽固秋尚书到家也才得知,这气得火冒三丈,“我家孙女儿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她竟敢把我孙女儿打入冷宫!” “不行,本宫非要入宫找皇后好好问个清楚!”秋尚书一拍桌,把刚刚除下来的帽子又给戴回去,就要往外走。 “等等。”秋尚书之子,也就是秋美人之父,兵部员外郎秋金升连忙喊住自己的爹, “爹,你这时候进宫是想去干什么,你还嫌丫头闹的事情不够大呀。你是不是要惹怒了君上才甘心。当初不让你们送她入宫,你们非要撺掇,说什么她一定是皇后的命,你们倒是看看,事情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你你你,你这逆子,你是怎么跟你老爹说话的!”秋尚书气得吹胡子瞪眼就,“天底下有你这样的兔崽子么?老子告诉你,老子既然能把你生出来,就能把你打死!” 秋金升摇摇头,提醒道:“爹,儿子再怎么说都是朝廷命官,不是你说打死就能随便打死的。你讲讲道理,冷静冷静可以么?” “冷静冷静,冷静什么呀冷静,我孙女儿要被人给欺负死了!”秋夫人都要炸了。 秋金升看了眼自己的娘,又看看他愤怒的爹,再看看自己那个软弱到一出事只会哭的媳妇儿,重重叹了口气—— “你们难道没看出来么?皇后敢把我们家丫头打入冷宫,那是有君上撑腰的。自打这个皇后入宫以来,便是独宠。你们可曾听说君上宠幸过其他妃嫔?” “在皇后面前,就连那位美艳的鞑靼公主都黯然失色。这个时候,丫头刚进冷宫,咱们家就跑进宫去找皇后娘娘理论,这岂不是给君上扇了一巴掌是什么?你们觉得,君上是听你们的,还是听皇后的?” 秋尚书闻言,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那就由得她说了算,让我的宝贝孙女儿在冷宫里吃苦受罪么!咱们家丫头什么时候收到过这种委屈,她一个外来的皇后算什么,不就是有东陵撑腰,可这里是大夏,他们东陵皇帝再厉害也管不着!” “是,这里是大夏,对他们东陵人来说天高皇帝远,可皇后就是皇后。爹,你要明白,这回他们说丫头下毒,还栽赃,这在宫中可是大忌,不像外头,花几个钱就能摆平的。”秋金升说着,目露担忧。 秋夫人却是不以为然,“不就是下个毒,那个什么王婕妤不是没死。王家那个丫头我也认识,长得没我家丫头好看,没胸没屁股,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出蛋来,不就是吃了几块有毒的糕点,凭什么就说是我们家丫头指使人下毒的。别给我机会,否则我……” “住口!”秋夫人的话尚未说完,秋尚书断然怒喝。 她吓了一跳,秋尚书和秋金升都冲她摇头,秋金升还说道:“小心隔墙有耳。” 秋夫人这才悻悻闭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总之,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把丫头给我救出来!要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秋尚书与秋金升父子对视了一眼,已有了共同目标。 他们连声答应,再三保证,她这才罢休,口中低声嘀咕着:“别给我找到机会,要不然王家那个短命丫头我非要让她真去见了阎王不可,什么玩意儿,她也配拿来和我家相提并论!哼——” 至始至终,秋金升的夫人,都在哭。 宫城之内的邀凤宫,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因为君上下令,不许任何人往外胡说八道,众人见到君上跪在皇后娘娘门前,吓得都连忙绕道走了,若非必要,根本没人敢往这儿来。 就连崇阳、崇越他们都躲得远远的,看热闹虽然刺激,但小命要紧。 这就苦了绿衣和银临了。她们俩是专门跑腿的,尤其是银临,进进出出的,就见君上在门口跪着,搓衣板还是她拿的,她心里那个七上八下那个忐忑啊。 若是君上日后想起来这茬儿,会不会直接砍了她的脑袋?成熟老练稳重如银临,想到那一幕,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绿衣端着茶水要入内,紧张给向宇文赫行了礼,便迅速开门溜进去,而后迅速关门。 “娘娘,君上都在外头跪了有一个时辰了……”绿衣奉茶上来,满脸为难地看着萧如月。 萧如月的手顿了顿,“哦,他还在啊。”然后就若无其事继续翻阅手上的书。 绿衣:“……” 银临也吞吞吐吐的道:“娘娘,君上他毕竟是万金之躯,若是叫人知道您居然……是不是不太……” “你们家君上是自己要跪的,再说,他不是下令不许任何人去外面乱说么,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若有邀凤宫之外的人知道此事,你们就等着屁股开花吧。”皇后娘娘语气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翻阅书册的速度更快了。 银临:“……”竟然无言以对。 她和绿衣对视了一眼,选择和青青一起沉默。 萧如月呷了口茶,索性放下书本躺到了床上去,翻个身对着墙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你们心疼你们的君上,我还心疼自己呢。 这不靠谱的皇帝,谁让他真跪了!可他爱跪就跪去吧! 想到门口的人跪搓衣板跪了有半个时辰了,萧如月心烦意乱。 此时门外。 “君上真要在这儿跪下去?”一片沉寂中,一个舒缓的男音忽然闯了进来。 “那不然呢?”宇文赫不必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唐敬之。” 这个时候,敢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进宫来,还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唐敬之大大咧咧的在他旁边蹲了下来,好以暇整道:“君上堂堂一国之尊,万金之躯,却在这里,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了搓衣板,就不怕传出去丢了面子损了威严?” 第144章甘之如饴 “自家夫妻间,扯上什么帝王威严。”宇文赫满不在乎道,满满的“我有娘子万事足”的自豪敢与成就感。 这一脸恩爱秀的猝不及防。 唐敬之嫌弃地看着他,心想着:有个娘子了不起啊,还不是被罚跪了搓衣板。 “你上回打欠条的十万两银子还没给我呢。”宇文赫一副“我看穿你心思”的表情。 唐敬之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你……你……” “你这个财迷心窍的狗皇帝!”宇文赫淡淡地替他说完,“朕财迷又如何?欠条可还在朕的手上呢。你想不认也不难,至多朕拿着这欠条上你们……” “我给还不行么!”唐敬之生怕他说出什么来,赶忙打断,“不就是十万两银子,我唐敬之还给得起!我保证你明日就能收到十万两银子!” 唐敬之说到最后,简直咬牙切齿。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你只说要十万两银子,可没说这十万两从谁那里出。那我用什么办法弄来银子的,你就管不着了。 宇文赫摊手,摆明了态度:只要你不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用什么办法都可以。 唐敬之丢给他一记鄙视的眼神,一晃人就消失不见了。 有宫娥往这边看了一眼,就郁闷了,方才明明听见有说话声的,怎么就没有了呢? 但是,她也没胆子深究,毕竟,跪在皇后娘娘门口的那可是君上啊! 宫娥咽了口唾沫,赶紧溜走。 君上还在那儿跪着。 直到方维庸过来,着急地在他身后转了两圈,宇文赫才懒洋洋地道:“出什么事了,瞧把你给急的。有话就直说。” “君上,岳相回府后又折回来了,说是有要事须面禀。”方维庸犹豫了一下,便索性说了。 说完却往搓衣板那儿瞧了一眼,心里暗暗想着:要是给外人知晓您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在邀凤宫里跪搓衣板,还是在这么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这一国之君的面子往哪儿搁呀。 宇文赫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岳相不会入后宫,瞧不见的。即便他瞧见了,朕和自家娘子闹着玩,干外人何事。” 他说着扶着地站起来。跪久了,两条腿都麻了。 方维庸诧异地看着他,“君上您……” 宇文赫却不搭理他,径自朝着门板说道:“敏儿,朕要去处理些政务,处理完了再回来接着跪。” 方维庸差点没站稳! 里面的萧如月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闻言全喷了出来。 宇文赫,你还敢不敢更无赖一点! 银临和绿衣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 门外的宇文赫弯腰整理了一下裤子,又说道:“敏儿,你若是不说话,我便当你是同意了。” 里面沉寂了一会儿,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萧如月不会有回应时,就听见里头传出皇后娘娘一声发自肺腑的吼声—— “滚!” “你听,皇后都答应了。”宇文赫回头看了方维庸一眼。方维庸却不由得一哆嗦,根本不敢直视主子的眼睛…… 虽然魏王和大将军都对皇位虎视眈眈,但是,自他在君上身边伊始,就没见过谁敢这么对君上的。 他斗胆看了眼君上的脸色,却发现……自家主子竟然在傻笑。 一脸甘之如饴。 方维庸险些捂眼:难以置信。 等着外面的脚步声远了,萧如月这才缓了过来。 蓦地对上银临、绿衣的眼神,莫名就“噗嗤”笑了出来。 就连青青也没能忍住。 萧如月的手笑的直抖,茶盏里的人也晃啊晃的,她实在没忍住,终于爆发出一串大笑。 “杜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城东司徒别苑里,薛管家叫住换了便装疾步往外走的杜子衡。 杜子衡的脚步一顿,收敛了心神,面上露出一点笑容,回头说道:“薛管家,是你呀。我有些事要出去一下,晚膳前会回来。” “可是杜公子,眼下城中不太平,你又是新科状元,目光太过明显,他们的人都认得你,你若是独自一人出了别苑而出了什么事,我等不好向主子交代。”薛管家委婉道。 杜子衡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想到君上,他缓了一会儿,说道:“薛管家放心吧,虽然他们的目标是我,但眼下东西不在我身上,他们纵然找到我,也不会对我如何的。” “杜公子此言差矣,你是新科状元,主子既然交待了我保护杜公子你,我便不能怠慢,更不能让杜公子你有一点点危险,否则无法向主子交待。”薛管家面色严肃,这话绝不是信口开河的。 杜子衡亲眼在大殿上见过面无表情的君上了。那个身穿便装也难掩高冷气质的男子,换上了龙袍后更加威严,不怒自威,令人不敢直视。 直到此时,两度面君的他,只要一想起殿试时候的情景,双手还直哆嗦。 可想而知,薛管家等人对君上,也像他一般又敬又畏。 杜子衡沉吟片刻后,松了口,“也罢,薛管家若是不嫌在下麻烦累赘,便劳烦薛管家陪在下走一趟。” “杜公子客气了。”薛管家客客气气的拱了拱说,说的客气,却是没有半点卑微,反而在气势上还要生出杜子衡一筹,“杜公子若是不愿看我这老头子碍事,老朽派两个像样的人跟着公子,也是可以的。” 说完,薛管家露出了一丝笑容。 杜子衡暗自揣度:这些身怀绝技的人,若是真要跟踪他,他哪里能察觉。 薛管家会刻意叫住他,甚至说了这么一番话,明摆着是想提醒他:不管他做什么,都休想瞒过君上的眼睛。 难道就连恩师的行踪也…… 杜子衡不敢往下想了,甩了甩头,把这个念头暂时甩在脑后,礼貌地向薛管家作了个揖,“那就麻烦薛管家安排车马人手了。” “不麻烦,杜公子客气了。”薛管家说完,便喊人准备去了。 杜子衡说明了地点后便上了车,马车最终在太白楼门口停下。 杜子衡下了车,却是走进了隔壁的儒林茶舍。 两名护卫对视了一眼,一人跟了上去。 茶舍里有雅间,跑堂的见杜子衡入内,便热情地迎上来招呼,杜子衡说了句:“寻人”,又报了雅间的雅称,那跑堂的恍然大悟:“那雅间的客人早已等着了,公子请。” 护卫跟在后面上了二楼,杜子衡进雅间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径自进了雅间。护卫守在门口,跑堂的见状,连忙下楼去了。 雅间里是个中年男子,一袭青松石绿的对襟,外罩大袖,他端着茶盏品茗,儒雅潇洒,两鬓花白并不减损他的大家风采,反而添了两分岁月的沧桑,一眼看去便令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他听见开门声,便循声看来,见是杜子衡,放下茶盏轻浅颔首:“来了。” 只见杜子衡走到近前,恭恭敬敬地朝他深深一揖,“学生拜见恩师。” 此时,另外一辆马车停在了太白楼门口。 马车瞧着不起眼,车上的人下来时,头上还戴着斗笠。 他刚要进门,店小二便迎过来招呼,打量了一下他的打扮,疑惑道:“阁下莫不是生客?我们太白楼的规矩,您应当是晓得的。” 戴斗笠的人气得一甩手,拿出一块腰牌,店小二一看,忙低下头:“小的不知是王爷驾到,还望恕罪。” 戴斗笠的人,正是魏王宇文成练,他止住店小二跪下的举动,低声说道:“本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今个儿来此。” 店小二不明所以地点点头,领着他往里走。 上了二楼,进了常进的雅间,宇文成练才拿下斗笠来。吩咐店小二道:“待会儿秋尚书父子若是来了,即刻领来见本王。莫要被别人瞧见了。” 店小二连连称是,便退下了。 宇文成练看着桌上的斗笠,气不打一处来。 那些蠢货害得他要扮成这个模样出门,他们最好是有非常要紧的事情。 否则,本王要你们好看! 宇文成练怒捶了桌面。 三楼下来一个轻纱蒙面的女子,她一身水碧色长袄,搭了条深蓝织金马面,雅而落落大方。 只见店小二从宇文成练的雅间出来后,便往她这走来,用仅有两人听见的声音道:“约见魏王的,是秋家父子。” 女子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她看着雅间虚掩的门,低低呢喃道:“看样子,是为了秋美人之事而来。” 忽而,她眸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主上所料半分不差,这些人,狗急跳墙了。” 此女子,便是太白楼神秘莫测的女掌柜,人称三娘子。 三娘子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于是坊间便流出了各种说法,有的说,三娘子是因为貌美如花怕被居心不良之人惦记,才蒙住了脸;有人说,三娘子不敢露出真容,怕是因为丑的惊人,才怕吓着人。 但谁也没有得出结论。 曾经有不少人试图接近三娘子想摘下她的面纱,却从未有人成功过。 三娘子往楼下探了一眼,正好瞧见秋家父子一前一后进了门,三娘子眼底掠过玩味,径自上了三楼。 三楼那地方,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想去就能去得了的。 第145章绝好的机会 “三姐姐,你就这么从宫里回来了,琉璃阁那边怎么办?”三娘子刚回到三楼,便听见一个戏谑的女声传来。 她循声看去,却见身穿深蓝色劲装的女子就坐在了窗口,若是寻常人,肯定随时都会掉出去,但她面无惧色,神态自若,完全没事人似的。 此人正是英气勃发,不输男子的十三。 三娘子眸中泛起一丝笑意,说道:“琉璃阁的事情主上自有安排,你不去看着那个魏王妃,跑这儿来做什么?” “出来透透气。”十三说道,“也是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要一小瓶浮生醉梦。” “你要那个做什么!” 楼下,秋家父子在店小二的引领下,进了宇文成练所在的雅间。 三人对上视线,店小二便识相地退了出去。 宇文成练手中捧着一盏茶,显得有些不耐烦,“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 “王爷,我家孙女儿被皇后打入冷宫一事,您可知情?”秋尚书开门见山问道。 “知情又如何?”宇文成练皱眉,很不想回答。 “王爷,我们丫头可是……” “王爷,我父亲的意思是,皇后把我家女儿打入冷宫一事,正是一个好时机。”秋尚书才刚开口,便被秋金升打断了。 宇文成练像是听见感兴趣的话题,放下茶盏,“什么好时机?你想说什么?” “自打皇后入宫,后宫朝堂便风波不断,但君上对娘娘又是百般回护,朝中百官俱对皇后娘娘存有非议。此番又如此仓促拿我家女儿开了刀,若王爷能把握机会,在这上面下功夫,定能杀君上一个措手不及。” 秋金升谨慎地说着,便说边观察宇文成练的神情。 宇文成练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暗藏了些许猥琐和居心叵测的味道。 姓秋的说的对,这真是个好机会啊。 一来,可以杀杀了宇文赫那小子的威风,二来,这是把司徒敏那个小美人弄到手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只有让她对宇文赫彻底死心,她才会乖乖地到他的身边来。 一想到肌肤赛雪嫩若青枝的可人儿,宇文成练莫名就激动起来,身体竟然有反应了。 “王爷您看,皇后那边……” “秋尚书不是一直想着让你们家的宝贝当皇后的么?怎么会想起来要投诚于本王的?” 秋金升一张口就被宇文成练冷冷打断。 宇文成练冷笑,“秋美人祸乱后宫,皇后查知真相,她被打入冷宫也是罪有应得。你们如今来投诚本王,不过是想借着本王的手除去皇后,好让你们秋家的女儿成功上位罢了。你们的心里,分明还是以宇文赫为尊,你们真当本王是傻子么?” “王爷,微臣绝无此意啊!王爷。”秋金升还想再说什么,宇文成练却已戴上了斗笠往外走,甩开追上来的顽固秋老头,“秋美人之事,罪有应得,你们秋家好自为之!本王今日就当没见过你们!” 说完,径自出了门去。 虽然是把美人争到手的好机会,可也不会给这秋家父子上位的机会,姓秋的算什么东西,他们还不配! 秋金升站起来,秋尚书气得低声骂骂咧咧的,秋金升看了他一眼,说道:“爹,你放心吧,魏王此人出了名的虚伪,他此时不答应,不代表他不会去做。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够了。” 秋尚书瞪了儿子一眼,哼了哼,没说话。 儒林茶舍与太白楼仅是一墙之隔。 杜子衡与那儒雅的中年男子对坐,手中各自捧了杯茶品着。 杜子衡在思量着该如何开口,犹豫了半晌也没想好,倒是他的恩师,那儒雅男子先说话了。 “见到君上了吧,你觉得,他为君如何?” 杜子衡犹豫了片刻,回答道:“如今朝局形势复杂,君上为君如何尚不好下定论,但君上心胸宽广,思虑周全,更非我等能及,那个魏王,根本比不得他十之一二。” “那比之有一丝在的大将军,又如何?” “大将军……大将军善战,却未必有君上的容人之能。”杜子衡斟酌着,说罢看着对面的人,又压低了嗓音,“恩师,魏王此人狼子野心,他若为帝,百姓定没有好日子过,大将军好战,若真换了他,这天下难得的太平,怕是也保不住了。” 他的恩师点点头,像是也同意了这个说法,“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去做。你那本诗词集录,应当是在君上手中吧?” 杜子衡愣了愣,点点头不明所以,“恩师是怎么知道的?这事他从未说过呀。 他的恩师却是笑笑,说道:“根据事实,不难推断。君上脾气秉性如此,你啊,无法比拟。” 杜子衡无奈一笑,把近期的事情都与恩师说了起来,事无巨细。 他从儒林茶舍出来,天已经黑了,依照惯例他先走一步,而杜子衡的那位恩师,在他走后,沉入思量许久。 夜色如墨。 萧如月抬眸瞧了眼外头的满天繁星,复又低头看书,手中比划着银针。 绿衣还是照旧点了几盏灯,生怕自家娘娘看书时灯火太暗伤眼,勤快的挑灯。 萧如月早已习惯了她这样考虑仔细,也不说什么。 她正看到一处针刺穴位的篇章,忽而听见有什么东西从窗外落进来的声音,绿衣本还在碎碎念,却是一下就静默无语了。 萧如月疑惑地抬起头,却见是被她下了禁足令的宇文赫,此时身穿一袭宝蓝色劲装,墨色长发全部梳了上去,腰间别了一柄佩剑,英俊潇洒不说,平添了几分江湖侠客的豪气。 这于平时的他截然不同,萧如月愣了愣神,眼底迅速掠过一丝惊艳。 但这惊艳很快就消散了。 她垂下眸子,作爱搭不理状,“你来做什么?” “娘子还在生为夫的气么?你恼我可以,但气大伤身,气坏了自己就不值当了。”宇文赫无辜地眨眨眼,十足的无害模样。 这是死皮赖脸模式开启了。 萧如月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噗。”绿衣一时没忍住,但连忙又捂住嘴,“奴婢告退。”然后就脚底抹油,溜。 青青也是识趣的人,也跟在绿衣后头跑了。 萧如月:“……” 宇文赫几个大步走到萧如月跟前来,“娘子,为夫跟你道歉,往后再也不诓你了,可好?” “原来你还知道你是在诓我呢。”萧如月嫌弃脸。 “作为道歉,今晚带你去个好地方,可好?”某君上一脸的期待。 然而,皇后娘娘果断拒绝:“不去。” “那我求你去,当如何?” “诚意呢?”萧如月哼了哼。 宇文赫顿了一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这件事为夫替娘子你做主了。” 不由分说就施展轻功从窗口飞出。 萧如月身子一轻,低声“啊”了一句,待她反应过来,已出了宫门。 面前是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驾车的是崇阳。只怕这会儿崇越已经去邀凤宫找绿衣姑娘去了。 车里还有一身便装可以给她换上。 一切准备妥当,把她给拐来就万事俱备了。 宇文赫真是干什么都有所预谋。 上了车,萧如月很快挣脱宇文赫的怀抱,“你究竟想带我去哪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对于吊胃口的人,萧如月便索性不理他了,闭目养神。 马车停下来时晃了一晃,萧如月打个盹便醒了,她探出头往外看,却瞧见外头甚是热闹。 往那个进出频繁的门一看,门上赫然挂着“太白楼”三个大字的匾额。 这句是大名鼎鼎的太白楼了! 萧如月跳下车,宇文赫跟在后边儿,站在她身后徐徐道:“这个地方,还可以么?” “嗯哼。”萧如月从鼻腔里哼出这两个字,便径自进去了。 店小二见她眼生,便要上前来,宇文赫却先一步拉住了往里走的萧如月,“我们要见的人在楼上。” 店小二一脸懵懂,却见另外一名机灵的伙计走过来,“行了,这没你的事儿了,这些客人我来招呼。” 这人正是白日里领着宇文成练上楼的人。 那机灵的伙计向宇文赫、萧如月、崇阳等三人颔首,便领着他们上楼。 上了二楼,然后是三楼。 萧如月一下明白过来了。 就连太白楼,也是宇文赫的筹码之一么? 都说太白楼的二楼达官贵人的聚集地,三楼却是女掌柜三娘子的绝对禁地,若未有三娘子的首肯,任何人不能踏上去一步,谁也不能坏了规矩。 据说,宇文成练也曾在此吃过亏。却还不死心,常常出入了太白楼。不为别的,就因为太白楼这地方是京中交换消息最便捷之处。 就在萧如月暗自思量的这一会儿,他们一行四人已上了三楼。 三楼与一楼、二楼截然不同。 上来便见一片开阔。放眼看去,窗边放置了花木,绿意盎然;窗上挂着风铃,迎风轻唱,轻纱窗绫飘逸,几盏琉璃莲花灯按照八卦的位置摆放,交相辉映,光彩熠熠。 这三楼俨然是人间仙境。 美得动人。 美得令人窒息。 萧如月久久回不过神来。 第146章你是我的 这一切美若仙境。 “这个惊喜,可还满意?” 宇文赫的嗓音在耳边徐徐响起。 萧如月如梦初醒,诧异地看向身边的宇文赫,“你……” “特意给你准备的。”宇文赫眉眼带笑,尽显温柔,“可还喜欢?” 萧如月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皇后娘娘,主上为了给您这个惊喜,可是精心准备了许久了。”轻盈的女声由身后传来。 萧如月转头一看,楼梯上慢悠悠走上来薄纱蒙面的女子,那女子朝他们看来,眼中似乎有笑意。 萧如月看着她,心里闪过些疑惑,又看了看宇文赫,那女子已经走到跟前来,向宇文赫与萧如月款款一拜,“属下拜见主上,拜见娘娘。” “你不是一直想见太白楼的女掌柜。”宇文赫指着那女子说道。 “你就是传闻中太白楼的女掌柜,三娘子。”萧如月恍然大悟,还有些惊讶。 与她想象中的,很相近,但又似乎有些不同。 “娘娘,三娘子是外人的叫法。属下名叫秋词。”三娘子秋词站起身来,环顾周围的一切,柔柔笑道:“娘娘可不知道,主上很担心您会不喜欢,让我们几个试了好些时候,才敢带您来。” 说着,她摘下了面纱,“想必娘娘也知道,太白楼三楼很是神秘,从不随便让人上楼。但这些,都是主上想给您留一个地方,才特意下的命令。” “秋词,你的话太多了。”宇文赫像是被人戳破了心事,瞥了秋词一眼。 秋词却是有恃无恐的,向萧如月又欠了欠身,“这里是主上特意为娘娘准备的,属下就不多打扰了,属下先行告退。” 说走便走了。 萧如月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宇文赫手底下的人,都是这么的画风清奇么? “走吧,好好看看这份礼物。”宇文赫牵起她的手,走向最近的一盏琉璃莲花灯。 琉璃莲花灯的光亮美如幻,浮光掠影,暗香飘浮,光影美得太不真实,萧如月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一摸。 宇文赫幸好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这是真的火焰,小心烫伤了。” 萧如月吐吐舌头,置身与光影之间,莫名有一种要登仙的飘飘然。 宇文赫又牵着她走到了窗边,夜风吹来纱绫翩飞。纱绫从她脸颊上擦过,柔柔的,软软的,仿佛还有一丝香气。 宇文赫忽然把纱绫展开,她仔细一看,纱绫之间是有绣花的,上面绣着六月天气,万里无云,天空下大湖泛清波,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绣娘工艺之精湛,竟让一朵朵荷花仿佛盛开在纱绫之上,栩栩如生。 风吹起,所有的纱绫都飘了起来,映着琉璃莲花灯的光影,萧如月能看见,每一片纱绫上面都是一副不同的刺绣,风吹起,就像在她的面前展开了一个世界。 这是怎样的一种体会! 尤其是,这些绣花,让她看见了最熟悉的感觉,这每一幅,都是她熟悉的。 萧如月激动地冲过去,一幅一副地看,这都是母亲曾经最引以为傲的绣品! “你是怎么找来的?”萧如月诧异地回头,宇文赫就跟在她身后。 “这些,自然是从萧府里找到的。不过,岳母大人的真迹还保存着,这些是让绣娘照着原样临摹出来的。”宇文赫说的云淡风轻。 但自小接触刺绣的萧如月最是清楚,这么庞大的工程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还有时间,都是不可估量的。 他到底是花了多少时间准备了这些? “你……”她看着宇文赫,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下扑进他怀里去。 眼泪忍不住狂飙,止都止不住。 宇文赫愣了一下,便抱住了她,“别哭,是不是勾起你的伤心事了?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没说不喜欢。”萧如月带着哭腔娇嗔道,“谁说我不喜欢了。” 眼泪却是掉的稀里哗啦。 任是无赖惯了的宇文赫,此时也只能手足无措地安慰着,扯着袖子帮她拭去眼泪,“别哭别哭。” 萧如月呆呆看着他,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一直以来运筹帷幄之间的无赖皇帝,竟然也有慌慌张张的时候。 在琼林宴上萧如月的确生气,但在看见他老老实实跪搓衣板时便消了大半,此时,什么气都没了。 “你这又哭又笑的,真是能急死人。”宇文赫念叨着,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朕明白,把你拉入朝堂之中有多危险我都明白,但以你的才能,绝不应该屈才于后宫那方寸之地。你是栋梁之才,当个皇后太屈才。” 萧如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所以你这是要物尽其用么?” 她的内心无比复杂。 宇文赫一定是史上第一个非要拉着自己的皇后入朝堂的奇葩皇帝。 哪个皇帝会干这种事! “朕一直在为这江山社稷当牛做马,皇后难道不要一起分担一些么?”宇文赫理所当然道。 话音才落,挨了萧如月狠狠一脚。 分担你个头啊! 宇文赫惨叫一声,吃痛退开,一脸委屈地看着她,都要哭出来了,“娘子,你这是要谋杀亲夫,你你你……”这小表情比人家受虐的小媳妇还可怜。 萧如月黑脸,“再不好好说话,别怪本宫翻脸不认人!” 宇文赫马上就站好了,瞬时变了脸,一本正经道,“你说,若是有人想出手,是对深居简出的皇后下手容易,还是在人群中对付一个众人瞩目的新贵容易?” 萧如月登时了悟,“是因为你那位大将军兄弟么?” 宇文赫笑而不语。 萧如月摇摇头,觉得有些荒唐,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她到底还是避不开。 宇文赫伸手又把萧如月揽入了怀抱,“丫头,让你受累了。” “嗯,很累。有赔偿么?” “有。”宇文赫说道,顿了顿—— “用这江山如何?” 萧如月闻言也是一顿,她仰头看着宇文赫,望进他如墨似玉的黑眸中,“你是说真的么?” “君无戏言。朕好歹是一国之君,怎么会诓骗自己的皇后。” 萧如月作严肃脸,沉吟考虑了片刻,说道:“江山我不要,江山给你,你给我就好。” “嗯?” 萧如月粲然一笑,“你是我的,你的都是我的。” 话毕,攀着宇文赫的脖颈,便把自己的红唇送了上去。 宇文赫眼中笑意深浓,很快反客为主,不断加深了这个吻。 窗外夜色正好。 满天星光璀璨。 这两日烟水阁已关了门,不再做生意了,因为出了人命案,烟水阁中一干人等全都不得出京,随时待命等候京兆尹的传唤。 而在烟水阁购买胭脂水粉的达官贵人们,也成了调查的主要对象。 尤其是,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潜进烟水阁,却被京兆尹捕头方谦逮个正着的宇文成练。 红汀被杀一案,宇文成练无疑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但因为他是大名鼎鼎的魏王,又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他杀的人,京兆尹只能紧盯着他,也无法有下一步的行动。 案子便只好拖着,悬而未决。 新科三甲在琼林宴后便被派了差事,探花郎入了工部水部司,年纪轻轻便成了水部司员外郎;榜眼被刑部选中;头名状元依旧例,入了翰林院。 萧如月便忙得不得了,好好的皇后被宇文赫折腾成了水部司的员外郎,天天往外跑,幸好她还未正式上任,只是提前去熟悉环境。但水部司是个马虎不得的地方,她还是累的够呛,加上宫中的大小事情,根本分不开身。 幸好雅音姐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厉害的角色,成了她的替身,每天便负责坐镇宫中。尤其幸运的是,宫中的事务有银临处置,她倒也轻松了不少。 宇文赫没再与她提过杜子衡那本诗词集录,她每日便忙得像陀螺。 转眼,已是端午。 家家户户包粽子,用艾草,喝雄黄酒。戏台上唱着《白娘子》,传唱着许仙与白素贞的爱情故事。 宫中照例是要办家宴的。 由于君上崇尚节俭,一贯不喜铺张浪费,所以这宫宴萧如月也是办的简简单单,力求温馨。 近亲的皇亲们除了远在边关的宇文赫胞弟大将军宇文骁之外,几乎都到了,宇文成练与姚梓妍也不例外。 近来姚梓妍几次想入宫,都被挡在了门外,根本见不到皇后娘娘,今晚是个大好的时机,也是她最后的机会,再不抓住机会,她就彻底完蛋了。 因此,她早早就准备进宫了,宇文成练今个儿也是非常的积极。至于他想的是什么,天知地知,他心知肚明。 宫宴设在了御花园,才五月初,花园中的牡丹开的正好,国色天香,满园富贵。 一众皇亲悉数到场,君上皇后娘娘和太皇太后还尚未到,皇亲们便悄悄地议论起来了。 半个月来,先是叶贵妃得了癔症;后是秋美人因下毒栽赃之事被揭发而被打入冷宫,后宫诸事闹得沸沸扬扬。 这些事在坊间也早就传开了,皇亲国戚们不议论才怪。 有人说:“都说皇后娘娘是祸国的祸水,可瞧着宫宴办的是井井有条,这也不像啊。” 有个年轻的郡主便反驳道:“这可难说,毕竟是东陵的公主,谁晓得是什么居心。” 她话音才落,便被身边的长辈瞪了一眼,那妇人压低嗓音教训道:“这可是在宫中,休要胡说!” 第147章青荷郡主 坐在不远处的宇文成练和姚梓妍闻声往这边瞧了一眼。 话音才落,便听见外头传来高喧:“君上驾到,太皇太后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正在热议的人纷纷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起身行礼。 山呼万岁。 宇文赫走在了最前头,身穿一袭银色的龙袍,雷打不动的五爪金龙盘踞在他襟前,龙的两只眼仿佛是活的,栩栩如生。那般睥睨天下的气势,令人不敢抬头直视。 他身后跟着恭恭敬敬的方维庸,雷打不动。 其后是萧如月搀扶着太皇太后,萧如月身后跟着银临绿衣,太皇太后身后亦是跟了两个心腹嬷嬷。 今个儿是端午,萧如月穿的是一袭檀色的皇后正服,襟前是朵重瓣叠蕊的国色天香牡丹花,外罩两层天丝大袖衫,脚踏一双同色翘头履,头上梳了个朝天髻,以镂空缠枝金钗固定,额前缀着牡丹华胜,鬓上插上了百鸟朝凤金步摇,随着步伐而轻轻晃动,隆重而不失端庄。 太皇太后也是一袭暗朱色的正服,花白了大半的头发梳了个堕马髻,辅以三支紫玉花钗,三支瑞兽金簪,简单而又庄重。 太皇太后率先落了座,这是家宴,以长辈为先,居于左;宇文赫第二位,在中间;然后才是萧如月,居于右位。 他们都落座之后,宇文赫才让众人平身。众多皇亲国戚这才起身纷纷落座。 因为今晚是家宴,皇亲国戚们回到,后宫为数不多几位妃嫔自然也到场了。 宫中原本就只有萧如月这个皇后,叶海棠一个贵妃,一名婕妤王婕妤,还有三名美人、两位才人,如今叶海棠得意癔症疯病,关在了琉璃阁里;秋美人又犯事被打入冷宫,这会儿后宫就更显得凋零了。 平日里君上除了邀凤宫哪儿都不去,这端午家宴简直是她们见到君上的大好机会,也是献媚的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萧如月往几位美人那里瞧了瞧,宋美人和李美人还有余才人和周才人,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看的衣裳都穿出来,才能吸引君上的注目,让他往他们这边看。 然而,宇文赫却是半点往那边流连的意思都没有,招呼了句开席,便径自喝上了酒,把那几个原本就如花似玉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人才人们抛诸脑后。 原本萧如月是要与他同坐的,但考虑到太皇太后在,也就没这么明目张胆的秀恩爱了。 宇文赫心里是有些不爽的,方维庸为其倒酒,往皇后娘娘这边看了一眼,却见萧如月笑容轻浅,方维庸摇摇头,不好说什么。 歌舞助兴也正好开始了。 “太皇太后,我听这曲子十分新鲜,这舞蹈也稀罕的紧,像是新排的,宫中乐坊是信来了排舞的教习么?”忽而听见席间有人说话,正是先前议论皇后的那位郡主。 这位郡主也不是旁人,正是端云公主家的青荷郡主,很得太皇太后的宠爱,但也因为受宠,有些恃宠而骄。 太皇太后闻言循声看去,见是熟面孔,“是青荷丫头啊,快上前来。” “诶,在呢。”那青荷郡主答应了一声,便拿上自己的酒杯,提溜了裙子离座,凑到了太皇太后跟前去,“皇祖母,许久不见,您可想死人家了。您之前许久不曾召见青荷,青荷想入宫也被君上拦着,说是您身子不爽,不便见。青荷还以为皇祖母是嫌弃青荷讨厌青荷了呢。” 太皇太后稍稍坐正,笑眯眯地把青荷郡主招到身侧坐下,说道:“傻丫头都胡说什么呢,哀家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你。之前哀家的确身子不爽,病了那么长时间,也就顾不上你了。往后您多来宫里走走,陪哀家坐坐说说话。” 青荷郡主脸上原是少女的娇嗔,太皇太后这么一说,她也就满足地笑了。 太皇太后宠爱青荷郡主是人尽皆知的,这会儿都直接给叫到跟前了,许多知道内情的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 众人都纷纷朝皇后这边看,宇文成练和姚梓妍也都往萧如月看来。 萧如月听罢太皇太后与青荷郡主的对话,正捻了块糕点,优雅地咬了一口,便发觉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这些人都一副看戏的模样,不会是因为……萧如月下意识往青荷郡主那边瞧去。 谁知,那位青荷郡主也往萧如月这边看来,一别之前议论萧如月时的鄙夷,朝她露出温柔的一笑。但她眼中,却有些得意的娇态,仿佛抢到了玩具的孩子。 萧如月身侧的银临便适时凑到萧如月耳边,低低说道:“这位青荷郡主也是太皇太后物色许久,想让君上纳入后宫的理想对象之一。” “原来如此。”萧如月莞尔一笑,神色泰然。 宇文赫果然是个香饽饽,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不过,她萧如月的男人,岂是什么人说来分享就能得逞的? 萧如月暗自冷笑,隐去心里的不屑,优雅的端起酒杯站起身,转向宇文赫朗声道:“算算时间,臣妾嫁入大夏也有几个月了,这还是头一遭办这个家宴,这宴上,臣妾头一个要敬的,便是君上。” 她一开口,连歌舞都停歇了,皇亲们纷纷看来。 宇文赫第一反应是嘴角微微扬起,而后才若无其事地转来,“皇后敬朕何来?” “敬君上的照顾,也敬余生,能够相敬如宾多多指教。” “好。”宇文赫唇际的笑意浓烈了些,杯中酒一口仰尽,萧如月也以袖掩唇,微微抿了一口。 青荷郡主脸色当即就青了一分,让宫女添上酒,也敬宇文赫酒,“君上,青荷敬您国运昌隆,国泰民安。” 宇文赫点点头,也饮了一口。 青荷郡主便洋洋得意。 萧如月点绛的朱唇弯了弯,笑意轻浅,又敬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臣妾祝您老松柏长青,平安康泰。” 青荷郡主不服输,“太皇太后,青荷就祝愿您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同辉。” 萧如月面上保持微笑,但实际上心里险些没憋住笑。 太皇太后冲萧如月颔首,便拉着青荷郡主的手,连连说了几声好,“青荷丫头的心意哀家收到了,不过今个儿可不是哀家的寿辰呢。” 青荷羞答答地低着头,大概是明白自己说了蠢话。在太皇太后没看见的时候,扭头不甘心地睨了萧如月一眼。 看得出来,这位青荷郡主一点没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呢。 萧如月柳眉微挑,倒也不恼,反而朝宇文赫抛出一抹“你瞧,你艳福不浅”的眼神。忽视了不远处对她虎视眈眈的某个渣男的炙热眼神。 青荷郡主喜欢宇文赫是明摆着的,太皇太后有意撮合,也是真的,方才她的试探,正好说明了问题。 太皇太后虽然没有让青荷郡主表现太过,也没有进一步表示,但私底下她的心早就向着青荷郡主,这一点是不言而喻的了。 宇文赫剑眉轻耸,作不以为然状。 太皇太后想把青荷郡主塞给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他可不是什么来者不拒之人。尤其是在有了这么一位聪慧且有大才的皇后之后。 宇文赫反而饶有趣味地观察着萧如月,难得瞧见皇后吃醋,正是情趣呢。 歌舞继续热闹,十二名舞姬手持大扇子,时而收时而放,一身轻纱配合着大扇子,恍然如仙宫下来的仙娥,美得动人。 这样的情景中,宇文成练一双眼由头至尾就没离开过萧如月,打从萧如月进场,他便盯着了。 此时萧如月看歌舞看得兴致盎然,眼中无他,也丝毫不影响他对萧如月的注视。 坐在宇文成练身边的姚梓妍,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宇文成练潜藏的东西,心里恨毒了。 当初他对她说了多少甜言蜜语,当初她又是花了多少功夫费了多少心机才能与他一起,可这个男人,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了,一有权势就越发变本加厉,如今连皇后的主意都敢打,他真是色胆包天了! 可恨的是,皇后生得一副纯真无邪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的小白花,偏生她就要栽在这多小白花的手上,这叫她如何能不恨? 司徒敏凭什么生来就能有这许多的富贵,她凭什么做了那么龌龊的事情还能安然站在君上的身边! 凭什么她姚梓妍就要活得像蝼蚁般卑微,比老鼠还见不得人! 凭什么都是人,凭什么司徒敏她就能得到这么许多! 这叫她如何甘心如何能不恨? 姚梓妍藏在袖中的左手攥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中,这样的疼痛,才能让她忍住不扑上去。 她却不知,坐在上头是萧如月,此时也是如她一般的心情。 恶人终要有恶报,人在做天在看,当年的血债,迟早要清偿。 姚梓妍,宇文成练,离你们血债血偿的日子,不远了! 让你们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是便宜你们了,你们等着,我萧如月绝不会让你们幸福逍遥。 当初你们怎么对的我,我必定会十倍百倍的奉还! 第148章凤求凰 萧如月敛去眼底的恨意,收回落在宇文成练与姚梓妍身上的目光,深吸了口气。 助兴的舞曲一舞方罢,接着又换了几个舞姬上场,乐师演奏新的乐曲,仍是一派其乐融融。 皇亲们交头接耳,闲聊着家长里短,但不时会扯到些许朝堂的事情,不时眼角瞥了瞥皇后娘娘,又迅速收回。 这场中秋家宴上,萧如月这个皇后无疑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不管她家宴办没办妥,在大夏这帮皇亲国戚的眼中,她始终都是东陵的公主,是一个外人,而且是一个居心不良的外人。 尤其自打她入宫以来,后宫与朝堂便风波不断,无论这些事的发生与她是否有直接关系,结果的好坏都会自然而然的归罪到她头上来。 萧如月好在看得开,也就不会放在心上了。 她示意银临近前,附耳吩咐了什么,银临不禁往姚梓妍那儿看了一眼,便退下去准备了。 萧如月又往宇文成练的方向瞧了一眼,宇文成练时时刻刻盯着萧如月,她看过来他第一时间便发觉了,马上迎上她的目光,露出讨好深情的微笑。 姚梓妍也很快发觉了宇文成练的异常,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宇文成练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萧如月压下眸中的冷意,若无其事地转开,抿了口茶水。 太皇太后拉着青荷郡主在说话,两个人的笑声交叠,似乎十分愉悦。他们的谈话内容其实大家都是能听见的,内容多半是歌舞,中间穿插有宇文赫的旧事。 大庭广众之下,说着君上的事迹,她们倒是将尺度把握得挺好。 萧如月细细观察那青荷郡主,她模样生得不错,巴掌大的鹅蛋脸小巧可爱,体态玲珑有致,一袭水绿色宫装把她衬托得青春动人,双螺髻上点缀着花钿玉簪,一支镂空桃花金钗更是夺人眼球。 青荷郡主不可谓不美,她又是端云公主家的女儿,论起血缘是太皇太后的外孙女,是宇文赫的表妹,自小便是太皇太后看着长大的。太皇太后觉得她知根知底,比起外来的什么公主都更合适,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何况,自古便有皇家为了血统纯正而表兄妹结亲的,这事莫说在皇家是常事,就是在民间也是比比皆是。 太皇太后属意自己的外孙女,想要亲上加亲也无可厚非,她也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只不过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思及此,萧如月看了宇文赫一眼,宇文赫神色平淡,像是根本没在意太皇太后与青荷郡主说了什么,又像是,她们无论说了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萧如月涂着丹蔻的十指嫩如葱白,曲着食指在面前的桌案上轻轻敲着,目光注视着宇文成练与姚梓妍那边。 没一会儿,便见有个小太监模样的人走到了宇文成练身后,附耳说了什么,宇文成练面上闪过一丝喜色,与姚梓妍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姚梓妍本想叫住他,却是叫不住,且碍于场合,只能默不作声。 好一会儿,她往萧如月这边投了一眼,似乎愤愤不已。 场中歌舞一罢,正要轮换人上场时,忽然见青荷郡主举起手站起身来,朗声道:“今个儿端午佳节,臣妹想为君上与诸位长辈献曲一手,以贺佳节。” “好啊,素闻青荷郡主琴艺过人。能听一曲真是要大饱耳福了。”有位郡王谁夸赞了一句,后面众人便纷纷跟着附和。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说道:“正好,皇祖母许久未曾听青荷丫头抚琴了。来人,把哀家宫里那把绿绮拿过来。” “谢皇祖母厚爱。”青荷郡主笑容飞扬,真可谓是天之骄女。 下人很快去把露华殿里的“绿绮”古琴取来,绿绮乃是传世百年的名琴,太皇太后爱琴是出了名的,这把琴寻常是不许任何人碰的。 琴搬了上来,青荷郡主向太皇太后福了一福便走入场中,在琴案前端坐下来。 青荷郡主的目光在场中游走了一遍,最后落在了宇文赫的身上。 轻启朱唇,徐徐道:“青荷献丑了。” 御花园中一下便清寂下来。 青荷郡主双手抚琴,琴音徐徐从指间流淌而出,正是鼎鼎有名的《凤求凰》。抚弄琴弦,轻拢慢捻,一音一节全是爱意。 众人心照不宣。 好事者往皇后娘娘那儿瞧去,却见皇后娘娘面色如常,唇际挂着微笑,点着头仿佛轻轻跟着和。 反倒是君上面无表情,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如此良辰美景,如此佳人在前,他却是纹丝不动。 萧如月耳边听着《凤求凰》,却不着痕迹地看着姚梓妍那里。 一名宫娥模样的少女来到姚梓妍身侧,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什么,姚梓妍的神色当即变了变,还慌张地四下瞧了瞧。 只见姚梓妍顿了顿,很快恢复了冷静,低声对身边的采薇说了句什么,便离开了。 走的十分匆忙。 这会儿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青荷郡主身上,谁也不曾注意到,魏王妃竟然在此时离开了。 采薇看了一眼姚梓妍离开的方向,冲萧如月投以一抹微笑。 萧如月也是浅浅一笑,继续和着青荷郡主的曲子轻轻哼着。 《凤求凰》本就是爱意深浓的曲子,由一个待嫁少女手中弹出,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曲中爱意缠绵,深情缱绻,少女心事原本是欲说还休,此时却是大胆豪放,直抒胸臆。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琴音罢,掌声雷动。 青荷郡主起身,满面娇羞的福了福,“青荷献丑了。” 目光朝宇文赫这边投来,又因为害羞,迅速躲开了。 太皇太后看着宇文赫,殷勤的探问道:“君上觉得,青荷丫头的曲子如何?” “嗯,青荷郡主琴艺甚佳。”宇文赫此时便是个不解风情的糙汉子,颔首夸了句,便完事了。 看得出来,他对这首曲子没有多大的兴致。 太皇太后尚不死心,又追问道:“琴艺不错,那曲子呢?” “《凤求凰》是首好曲子,千古名篇嘛。”又是一语带过,兴趣缺缺。全然不理会人家的少女心事。 青荷郡主脸上有些尴尬,站在那儿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太皇太后便有些不高兴了,“君上这是什么话?是觉得青荷丫头不好么?” “皇祖母误会了,青荷郡主的琴艺甚佳,心意也是好的,只是端午弹这《凤求凰》不太合适。” 青荷郡主委屈地咬住了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了,低低呢喃道:“的确是青荷的错,不分场合选错了曲子。” 宇文赫“嗯”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了。 太皇太后便有些恼地瞪了宇文赫,又鬼使神差地扫了萧如月一眼。 萧如月心中顿时委屈。 宇文赫不愿意娶人家小姑娘,最后这罪名还是要她来担。 想必太皇太后心里,已经了,真是天大的冤枉。 就算太皇太后不把她归类成了会吹枕边风的那类人,但青荷郡主这个外孙女受了委屈,她只能担罪名了。 毕竟对太皇太后来说,与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东陵公主孙媳妇一比,自然是外孙女比较亲近,也更为重要了。 萧如月心里很清楚,她抬眸对上太皇太后的视线,柔柔一笑,并无愧疚,也绝不怯懦。 太皇太后哼了一哼,便别过脸去了。 她不会生自己亲孙子的气,外孙女儿又受了委屈,便只好把气撒在萧如月这个外人身上了。 这年头在娘家日子不好过,嫁了人也要甘当背锅侠,可真不容易。 萧如月她轻轻叹了口气,却见宇文赫朝她招招手。 “怎么了?”萧如月凑个脑袋过去,宇文赫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什么都没说。 萧如月大概也就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他,是心疼她受委屈了。 太皇太后毕竟是他的祖母,又年事已高,他还是孝顺人,便让她夹在中间成了受气包。 宇文赫望着萧如月,眼中笑意浅浅,还有一丝心疼。 萧如月摇摇头。 那边,下人已撤走了“绿绮”琴,青荷郡主也憋屈着一张小脸回到了太皇太后的身边。 祖孙说了两句话,便见青荷郡主说道:“皇后娘娘素闻东陵女子温柔多情体贴温婉,更是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皇后娘娘是东陵的公主,青荷敢问一句,不知东陵女子是否真如传闻一般?青荷可否斗胆请皇后娘娘演奏一曲?” 萧如月乍闻被点名,便抖擞了精神看去,与青荷郡主对上了视线,眸光流转,轻言浅笑道: “东陵女子的确是温柔婉约,才情甚好,多的是诗词歌赋无一不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能。但本宫却是个愚笨之人,自小学什么都比人家慢。说到琴艺,有青荷郡主珠玉在前,本宫若再卖弄这手粗糙的手艺,便是要贻笑大方了。” “皇后娘娘怕是过谦了。连君上与太皇太后都夸皇后娘娘是蕙质兰心,皇后娘娘自幼长在东陵大国,青荷这低微的琴艺才是在娘娘面前卖弄了呢。”青荷郡主咬住了便不松口了,打定主意咄咄逼人。 第149章以退为进 就连底下坐着的那些个皇亲们也纷纷起哄说道:“是呢是呢,听闻皇后娘娘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是东陵出了名的才女呢。” “听过了青荷郡主的曲子,还真想见识见识皇后娘娘来自东陵大国的风采呢。” 一个个紧接着附和,起哄。 萧如月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些人不过就是想看她出丑罢了。 她扭头看着宇文赫,像是求助一般,眸光流转,水波盈盈,当真是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宇文赫与她对视了片刻,徐徐道:“皇后打理后宫,任务繁重诸事缠身。既已有青荷郡主表演在前,就不必再让皇后辛苦一遭了。” 这话里话外全是回护。 表面上听来是心疼皇后辛苦,但在别有用心之人耳中听来,便有了另外一层意思。 那就是,君上这么回护皇后,莫不是怕皇后会在此出糗? 给了人这么一个错觉,皇亲们便更加踊跃了。 你一言我一语地挑衅着,怂恿着。 于是局面一下便成了,萧如月若不答应便是怯场,她不敢上去演奏一曲,便代表了东陵人所谓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精通全是吹嘘,并没有真材实料。 原本只是她一个皇后要不要献曲一首,却在青荷郡主的推波助澜下,演成了关乎国家声誉的大事。一个不小心,便会引起大骚动。 萧如月的目光飘向远远站在阴影里的沈良,沈良极为爱惜东陵的声誉,这场面若是继续闹将下去,沈将军可就要生气了。 她压下眼底的笑意,眸光盈盈的转向宇文赫道:“君上,既然盛情难却,臣妾也不好辜负了大家的一番期待。臣妾技艺粗糙,但愿意献曲,不知君上意下如何?” 宇文赫与她对视,墨色瞳仁中分明闪过了一丝宠溺的味道,却是若无其事道:“既然皇后也觉得好,朕自然没有意见。” 明明就是她使坏给人家挖坑,此时还扮作无辜的小绵羊,真是个坏心眼的丫头。 “多谢君上。”萧如月起身款款拜倒,暗暗瞪了宇文赫一眼:要不是你四处招蜂引蝶,本宫用得着这么辛苦么? 宇文赫虚扶了她一把,剑眉微挑,大有:那就辛苦皇后替朕收拾烂摊子的意思。 萧如月狠狠剜了他几记眼刀子,这才起身。 她唇际噙着笑意,目光越过了宇文赫,瞧见了与太皇太后同坐的青荷郡主。 青荷郡主原本是一脸得意色,她鼓动大家就是想把让这个得意洋洋的皇后下不来台,却不想她竟然在最后一口答应了。 哼,她倒是想看看,这个皇后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思及此,青荷郡主迫不及待开口道:“皇后娘娘也要弹一曲琴曲么?皇祖母的‘绿绮’方才收下去,青荷这就叫人抬上来。” 生怕迟一刻便会给了萧如月喘息的机会似的。 “郡主不忙。”萧如月眼珠子一转,淡淡笑道,“既然郡主方才已经献了曲,这是佳节宴席,又不是宫外头的竞技赛事,本宫便不作重复了。” “那皇后娘娘打算……” “君上,臣妾这身衣装多有不便,需得去换身衣裳再来。” 青荷郡主正要追问,却被萧如月先声夺人。 “好,你去吧。”宇文赫执起萧如月的手,在她手背轻轻一吻,深情道,“你可要快些,切不能让皇祖母与诸位长辈久等了。” “臣妾明白。臣妾告退。”萧如月向他福了一福,便扶着绿衣的手离开了。 步履轻盈,莲步轻移,背影都摇曳生姿。 萧如月的心底是在笑的。 好戏,要上场了。 宇文赫目送她离去,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薄唇挂着笑意,脸颊上的暖意令人羡慕。 却让青荷郡主气得暗暗攥紧了拳头。 没想到竟还是让那个东陵的女人得了便宜。 平常听人说君上对这个皇后多么上心她还不信,今日方知,百闻不如一见! 她到底是有什么好的,竟能让君上如此着迷! 太皇太后见此,轻轻拍了拍青荷郡主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青荷郡主看着太皇太后,点点头,这才稍稍压下了心头的愤愤。 萧如月离了御花园,往邀凤宫的方向走。 “娘娘,您为何这么任由那个青荷郡主这般欺负您?她的琴艺,哪儿能与您相提并论的。” 绿衣瞻前顾后,确定后面没被其他人尾随了,这才放心大胆的说话。 她实在为自家娘娘不值。 那个不知道从哪块地方钻出来的青荷郡,主一上来咄咄逼人,她不过仗着太皇太后的宠爱在撑腰,便一副她才是正室,想要逼宫娘娘的嘴脸,瞧着就不爽。 “绿衣,你须要知道,有时候不争才是争。”萧如月满不在乎,端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轻松。 好似方才在御花园中被众多皇亲国戚逼着表演的人不是她似的。 绿衣不禁拧了两条眉毛。 “你对你家郡主就这么没有信心?你觉得本宫会输给那个锋芒毕露不知天高地厚的青荷郡主?”萧如月在她额头戳了一下,嗔笑道:“傻丫头,以退为进你总该明白吧。” 绿衣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娘娘这是先抑后扬。那就让她先得意一会儿!” 待会儿娘娘出手了,她便笑不出来了。 “行了,走快些,君上那边可还等着咱呢。”萧如月催促道,脚步倒是也快了许多。 她知不管自己走到何处沈良都会默默跟随,便很是放心。 绿衣自是不敢耽搁,也快步走起。 不过,萧如月费尽心思制造这么一个宴席的间隙回邀凤宫,可不单单是为了给咄咄逼人的青荷郡主一个教训而已。 此时邀凤宫里,还有一场好戏在上演。 想必已经演得是如火如荼了吧。 邀凤宫。 萧如月踏进宫门,四下出奇的静。 左右瞧瞧,众人多是趁着今个儿过节,三两姐妹约着去叙话去了,只留下少数人看门。 萧如月径自快步入内。心里暗暗算着时间,果不其然,很快就听见了左厢方向传来的喧哗声。 她蹙了眉,横了边上的宫女一眼:“怎么回事,邀凤宫里怎么会有男子的声音?” 宫女一脸懵懂地摇摇头。 “走,跟本宫去瞧瞧。”萧如月脸色沉了沉,命令道。 领着几名宫女便循声而去。 走廊里,呼叫声激烈,萧如月加快了脚步,两名宫女连忙一路小跑着过去。 只见走廊的尽头有一扇未掩的门扉,两名宫女跑过去,却又满面羞地跑了回来。还“啊”了一声捂脸不敢看了。 “怎么回事?”萧如月疾步上前,刚走到了门口,便被从里头冲出来的神色恐慌衣裳不整的女子给撞了个正着,踉跄着连退了两步。 幸好绿衣在侧,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谁这么冒冒失失的?”萧如月火大,定睛一看,却见那人竟然是魏王妃姚梓妍! “魏王妃这是做什么?你不在宴上怎么跑到本宫这邀凤宫来了?”萧如月沉下脸,整了整头发。 却见姚梓妍捡着衣裳往房间里头指去,“王……王爷……” “王爷怎么了?”萧如月将信将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房内有一男一女。 女子躺在床帐内,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而男子则站在床前,他只穿了裤子,他那张脸一眼便能认出来是宇文成练了。 “啊!魏王这是做什么!”萧如月吓得急忙捂眼睛。 随后而来的众宫女纷纷捂住眼。 “魏王爷,你还不快写把衣裳穿上!如此行径成何体统!”萧如月怒喝道。 宇文成练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愣愣地看着萧如月。 “绿衣,快,去叫太医来。”萧如月捂着眼睛又对绿衣说道。 “是。”绿衣匆忙转头便走,都不敢多留片刻。 这种画面,黄花闺女看了是要张针眼的。 耳边响着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直到声音没有了,萧如月才问道,“魏王妃,魏王爷可穿戴整齐了?” “好,好了……”姚梓妍也像是受惊了一般,支支吾吾道。 萧如月这才移开手,郑重打量起房中的情况,房中乱七八糟,显然经过了一场乱斗。 虽不知道具体经过是什么,但情况之激烈可见一斑。 萧如月转而扶起地上的姚梓妍,“魏王妃,你且将衣裳穿好。” 姚梓妍点了点头,背过身去,慢慢穿好了衣裳。 众多宫女你看我,我看你,都好奇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没人敢开口问便是了。 好一会儿,姚梓妍才又转回身来,脸上犹自泪珠,楚楚可怜,“皇后娘娘,臣妇……”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了?”萧如月作出担忧的神情问道。 她的目光却落在走廊从门后走出来的银临身上。 此时谁也未曾注意到,还有个银临突然出现。 银临给了她一个眼神,萧如月便心中有数了。 “皇后娘娘,王爷他……他方才就像发狂了似的……”姚梓妍说着,声泪俱下,楚楚可怜,“臣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间……” 萧如月紧蹙着眉头道:“你们这会儿不应该都在御花园的宴席上么?又是如何到的本宫这邀凤宫头来的?” 第150章祸乱宫闱 “这……臣妇……”姚梓妍低着头,支支吾吾地。 萧如月皱了皱眉,便径自进了屋子。 宇文成练还呆站着,萧如月越过他往里走。 银临便跟在萧如月后面一起进了去。 床上的少女一动不动,神色痛苦,整张脸纠结在一起。 萧如月上前探了她的脉搏和鼻息,脉搏还在跳动,鼻息有些弱,但还好,她只是晕过去了。 但她身上手臂上甚至脸上,全是淤青,触目惊心,加上地上散落一地的衣裳,傻子都能看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如月替她盖好了被子,回头看了宇文成练一眼,冷着脸道:“把这个祸乱宫闱的人给本宫绑了!” 其他人已闻声赶来,皇后娘娘命令一下,谁也不敢耽误,两个小太监拿了绳索上前,便将宇文成练给绑了。 宇文成练也未曾挣扎。 姚梓妍看着宇文成练,咬了咬牙,神色却很坚定,她是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了。 萧如月的目光在她们两人中间来回,最后看着银临道:“去问问看,究竟是何人把魏王和魏王妃给放进邀凤宫来的,动静别闹的太大。” 银临点点头,便下去了,萧如月随即转向姚梓妍,“魏王妃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这件事本宫定会禀知君上与太皇太后,届时,便交给他们两位定夺。你,好自为之。” 姚梓妍咬着下唇,像是在犹豫什么,最终也没吭声。 很快,绿衣便领着方太医前来,见宇文成练被绑着,也不敢多问,低着头便进去了。 “方太医,劳你瞧瞧她的情况。”萧如月指了指床榻上的少女,神色略带忧思。 方太医瞧了一眼,便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他清楚什么该说该做该看不该问,向萧如月行了礼,便去为那少女诊脉了。 好一会儿,方太医才站起身来,给萧如月鞠了一躬,“娘娘,情况不是很好……”欲言又止。 “行了,本宫知道了。你开个方子,银临你找个可靠的人待会儿跟去抓药。这药就交给你跟着煎,照顾到人好为止。” 方太医和银临纷纷点头。 萧如月又吩咐银临去做些事,顺便把宇文成练拘下,这才转向姚梓妍,“魏王妃该清楚后果的。”眼底的寒意几乎要把人冻住。 姚梓妍不禁打了个寒颤。 萧如月瞧也不瞧她一眼,带着绿衣,便径自走了。 刚走到门口,便遇见了从御花园那里来催促的人。 在太皇太后手底下的玉嬷嬷,见着萧如月便劈头盖脸地道:“皇后娘娘,太皇太后与军上都等急了,要老婆子前来催一催。” 催?萧如月想到被绑着的宇文成练,似笑非笑道:“这会儿出了点事,烦请玉嬷嬷回去回禀太皇太后与军事,就说本宫稍候便到。” “娘娘这是何意?若是临阵怯场,老婆子这就回去禀知太皇太后。”那玉嬷嬷是越发的大胆了,说话时目中无人。还真当自己有太皇太后撑腰,便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 萧如月想也不想,抬手气势汹汹便给了她一巴掌,“小小老奴才逞的什么威风?这宫里何时轮到你这老奴才对本宫指手画脚的了。” 玉嬷嬷被她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头昏眼花的。 便听得萧如月冷然笑道,“既然太皇太后叫你来催,那本宫也不好驳了太皇太后的面子。本宫这就去。” 萧如月的话听似云淡风轻,玉嬷嬷背上莫名一凉。 御花园的家宴进行正酣,歌舞轮番上场,十分热闹。 只听得下人宣道:“皇后娘娘到。” 便见萧如月款款而来,她身后更是有两名小太监押着魏王爷,而魏王爷后头还跟着神色狼狈的魏王妃。 乍一见这一幕,在座的诸多皇亲国戚先是一愣:魏王与魏王妃是何时离席的? 而后,便都坐不住了。 资历老一些的长辈们更是当下便耸了起来质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再怎么说魏王宇文成练都是当今君上的亲叔叔,被皇后的人像犯人这般捆着,委实难堪。 萧如月若无其事地从他们面前走过,没事人似的向宇文赫与太皇太后欠了欠身。 饶是太皇太后,见了这画面也是按捺不住,皱着眉头问道:“皇后,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岂能把魏王给捆起来了?” “皇祖母,魏王再怎么说也是君上的亲叔叔,怎能这般无礼相待!”萧如月正要说话,那位与太皇太后坐在一起的青荷郡主便迫不及待先声夺人,严辞厉色,甚有气势。 太皇太后闻言脸色沉了下去,显然是把青荷郡主的话给听进去了,对萧如月越发的不满。 “不急,皇后从不是胡搅蛮缠之人。”宇文赫此时缓缓道,“皇后能否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萧如月一双明眸如清泉透彻,并无半点惧色,“请君上与太皇太后先行遣退无关下人,这件事关乎皇家声誉。” 宇文赫摆了摆手,方维庸便得了令,命歌舞先停,众宫女太监悉数退下。只余下方维庸等少数心腹伺候在左右。 萧如月这便将自己回邀凤宫后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当然,该说的说不该说,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她说完,便见太皇太后面露难堪,其他的皇亲国戚也是如此。 前一刻还趾高气扬的青荷郡主,这会儿像吃了虫子一般恶心。 萧如月又趁机添柴,道:“臣妾本是打算等宴后再将此事回禀,却恰逢太皇太后派去了玉嬷嬷催促臣妾过来,臣妾便只好把魏王一并带过来交由君上与太皇太后发落了。” “但不知,在邀凤宫内强要了宫女,算不算得上是祸乱宫闱?” 此话一出,太皇太后与在场皇亲国戚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宇文赫神色如常,目光落在萧如月脸上,星眸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仿佛是在说:你这回玩大了。 萧如月的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脸上写满了无辜,无声中辩驳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宇文赫唇际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很快便被隐藏下去。 这丫头,真是愈发大胆了。 不过,我喜欢。 沉默了良久。 众多的皇亲国戚纷纷求亲,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在替宇文成练说话的。 太皇太后耳根子便软了似的,对萧如月说道:“皇后主理后宫,但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不能草率而为。” “太皇太后,容臣妾说句不好听的话,今个儿魏王爷能在邀凤宫里动了我宫中的下人,明个儿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俗话说的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个儿若轻赦了魏王,皇家颜面何存?天下百姓该如何看待皇亲与大夏律法?” 萧如月态度强硬,并没有让步的打算。 她用行动在说明,即便对方是权势滔天的魏王,是君上的亲叔叔,也要依照宫规来办。 这些话,只要还是说给在场的皇亲国戚听的。 “他再怎么说也是君上的亲叔叔。”太皇太后又是难堪又是不悦,此时境地是进退维谷。 众多皇亲国戚面面相觑,被萧如月一句话噎死,谁都不吭声了。 此时,青荷郡主又偏偏跑出来搅局,说道:“这件事魏王妃是受害者之一,也是当事者,皇后娘娘还未曾问过魏王妃关于事情发生的原委吧。” 萧如月眉头一动,如水目光对上了青荷郡主得意洋洋的神色,青荷郡主当即觉得仿佛一盆冷水当面浇下,她头皮一阵发麻,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气氛又陷入了僵局。 姚梓妍便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她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欲言又止道:“是那宫女她……勾引了王爷,臣妇也不知他王爷与她是何时搭上的,但下人来说,王爷往邀凤宫去了,臣妇觉得事情不对便跟了过去,正好瞧见他们……在邀凤宫里做下了苟且之事。” “王爷兴许是多喝了几杯,便……便发起了狂,连我也……” 她越说越难为情似的,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太皇太后痛心疾首,“这孽障!糊涂啊!” 分明是祸乱宫闱罪大恶极,经太皇太后的口一说,便成了“糊涂”,这二者之间的差距,简直有天渊之别。 姚梓妍眼底闪过得意神色,脸上仍是难为情羞耻难堪与无助交织的五味杂陈。 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却没能逃过萧如月的眼睛。 姚梓妍,你很得意吧,一场大戏到了你这里,便被你三言两语化解了。你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是不是? 我给你这个得意的机会。 不过,你的机会不多了。接下来,便看谁能笑道最后了。 “太皇太后,君上,王爷他近来状况不是很好,日夜忧思,寝食不安。”姚梓妍又说道,复杂的神色又添了一抹担忧。 此话一出,诸多皇亲国戚一下便来了精神似的。 有人趁机附和道:“君上,太皇太后,魏王平常不是这样的人,莫不是中了什么邪祟?” “胡说八道,这皇宫内苑,哪里来的邪祟一说!”太皇太后当即冷着脸否决道。 第151章连环局 说话之人一脸尴尬,讪讪坐了回去。 “那会不会是……像叶贵妃似的,也得了什么癔症?”端云公主揣测道。 太皇太后一下也陷入了沉默,看了看宇文赫,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宇文赫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握着酒杯,沉吟了片刻,方徐徐看向宇文成练。 “方维庸,送魏王下去休息,传太医过来替魏王爷诊治。” 方维庸连忙称是,命人把宇文成练给带走了。 宇文成练此时脑子已经完全清醒了,堪称只手遮天的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捆成这副德行,这般境况岂止是难堪? 姚梓妍留在原地,低头盯着地上瞧,萧如月与宇文赫交换了一个眼神,说道:“臣妾便先带走魏王妃了。待水落石出,再行定夺。” 青荷郡主作势要叫住她,萧如月便顺势顿住,意有所指地道:“青荷郡主是因为本宫未曾表演而十分遗憾么?无妨,若下次宫宴你还能来,会有机会见到本宫的表演的。” 她话中有话,说完便走。 青荷郡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端午家宴至此不欢而散。 原本应该是和和气气的宴席,横生枝节。 青荷郡主是被她母亲端云公主冷着脸拽走的,“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么?” 太皇太后远远给了青荷郡主与端云公主一记安抚的眼神,青荷郡主心中才稍稍平衡了些。 邀凤宫里。 方维庸传了太医把宇文成练从头到脚给检查了一遍。太医们最终得出来的结论是,魏王很可能是一时神志不清,才致行为失控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 换言之,验证了姚梓妍的说法:这是犯了癔症。 宇文赫垂下眸子,旁人瞧不见他眼底的情绪。 良久。 宇文赫坐直身子,瞥了宇文成练一眼,徐徐道:“既然魏王叔犯了癔症,那就回王府将养着吧。方维庸,传旨下去,这段时间谁也不许去王府打扰魏王叔的清静,让魏王叔好生休养。” “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方维庸答了腔,便出去吩咐人去办了。 宇文成练气得磨牙,敢怒不敢言! 被萧如月人赃并获当场逮住之时,宇文成练,恍然回过神来才发觉是中了圈套。 那时候明明是名邀凤宫的小太监言道,皇后娘娘相邀。 他到后不久,皇后也确实来了。可是,说着话喝着酒,他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也完全不知情。 醒来时,他身边便已经躺着那个遍体鳞伤的宫女。 至于姚梓妍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一切,难不成是被人给设计了?! 宇文成练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盯着萧如月。 萧如月淡淡一笑,十足无辜。 宇文成练很快又打消了念头,不可能,皇后她不是姚梓妍这般的人。皇后娘娘天真烂漫,她岂能是这种工于心计之人? 姚梓妍自始至终都白着脸,可怜兮兮又满面担忧,十足的受害者姿态,又表现了她作为魏王妃对自己夫君的关怀。 萧如月最是看不惯她这种假惺惺的嘴脸,她当年便是被姚梓妍这张会演戏会惺惺作态的脸所欺骗,才会落得那般下场。这个女人惯会做戏。 她此时维护宇文成练也绝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夫妻情深,而是为了保全她自己。 她很聪明,知道宇文成练在一日她便能靠他一日,宇文成练若是倒了,届时树倒猢狲散,她也要完蛋。 姚梓妍手上应当是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至于那东西有多大的价值,就待拿出来后才能够估量其价值了。 但是,她是怎么得知宇文成练出事了的?按理说,叶海棠在宫中的眼线已经被她拔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人能够给她通风报信的了。 难不成…… “魏王得了这样的病,往后便要靠魏王妃的照料了。”萧如月敛下眸中寒意,徐徐道。 姚梓妍暗自咬了咬牙,“嗯。”一声,便不再多说话了。 宇文成练被捆着送出了邀凤宫,姚梓妍一道走了。 萧如月吩咐银临跟上去,嘱咐带话去:“告诉她,本宫给她两条路走,一,把她手上的东西交出来;二,本宫自己动手去取。” 银临点点头,连忙跟上。 太皇太后在宇文成练与姚梓妍走了之后才现身,深深叹了口气,“乌烟瘴气,乌烟瘴气。” 连连说了两声乌烟瘴气。 太皇太后被软禁已久,那个冒牌的太皇太后初时入宫,也曾召见过青荷郡主几次。青荷郡主虽跋扈嚣张,却是个不长心的姑娘,她一心想要入宫为妃,冒牌货便顺着这个话题套话,加上当时有何嬷嬷从中作梗,青荷郡主也就没发觉太皇太后的异常。 到了后来,冒牌货便索性以身子不好的理由越发少见这些皇亲,也才能潜伏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萧如月递了盏茶过去,诚心道:“今日之事,还要多谢皇祖母的配合。” 太皇太后摇摇头,“哀家的命都是你们救的,这把老骨头能为你们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皇后虽说是东陵的公主,但她已是大夏的皇后了,她相信女子都是嫁乞随乞嫁叟随叟的,既然入了大夏的宫门,便是大夏的人。皇后的为人处事她都瞧在眼中,她能信得过。 但她这把老骨头当初是被关在魏王府的,这一点她可不糊涂。 更何况,孙儿这皇位是先帝给的,即便要换人,那也得是骁儿那小子,还轮不上宇文成练这个庶出的小子在这儿蹦跶。 大是大非面前该帮谁,她能分得清楚。 宇文赫狗腿地替老人家捶背,谄媚道:“皇祖母当时的语气神态,差点让孙儿以为,您真的对敏儿十分不满了呢。” 太皇太后不禁好笑。这个孙儿便是当了皇帝,也没个正形。 但瞧见萧如月时,她心中又不免有些愧疚,“哀家当初的确是有意让青荷……却不想,我大夏的朝局会演变成今日的的局势。” “臣妾明白的,太皇太后。”萧如月呷了口茶,云淡风轻。 太皇太后走后,宇文赫一并遣退了左右。 忽然就剩下二人独处,萧如月汗毛直立,有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她便被宇文赫抵在了墙脚。 “冲那个混账东西笑是何意?” “呃……笑也不可以么?”萧如月一脸茫然无害,心中却忍不住想吐槽:君上你这醋吃的真是对我胃口。 宇文赫扯了扯嘴角,“你觉得呢?” “他是我的仇人,父母大仇不共戴天。他是一定要死的。”萧如月严肃脸,“方才不过是人的自然反应,臣妾没什么意思。” “那今个儿的事呢?”宇文赫不依不饶。 萧如月躲闪他的视线,有些心虚,“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么,结果是好的。” “这么大的事儿,事前竟然一声招呼都不打。幸好那个女人最后关头回护了宇文成练,这场闹剧才得以和平收场,否则,你觉得眼下是对付宇文成练的时机?以他在朝中的势力,若不能一次铲除,后患无穷你可明白?” 宇文赫微愠,话中的恼怒不难听出。 萧如月咬着下唇,抬眸与他对视,小心翼翼地讨好道:“人家事前没有打招呼,君上不一样悉数知情么?谢谢君上派人去通知姚梓妍,让她及时出现回护了宇文成练,阻止了事态扩大。有你在,我还怕什么。” 她思来想去,在宫中能够掌控全局,把控一切的人,便只有宇文赫一个了。 是以,去通知姚梓妍的人,必然是他派去的。 老狐狸。 他不动声色便干了一件不动声色的大事。 “你还有理了。”对于萧如月看穿他的布局,宇文赫一点不奇怪,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你是不是觉得有朕在,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我承认我是一时冲动胡作非为,可是有你在,不怕。不会出大乱子的。”萧如月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宇文赫被她这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口吻激得不怒反笑,把她按在墙上狠狠吻了一通。 退开时觉得不够滋味,又吻了上去。 直到萧如月两腿发软喘不过气来了,才肯放开她。 “往后不许再胡闹了,你不管再生气,行动之前也要同我商量。否则事情闹大了,可就没这么好收拾了。”君上板起脸来教训人,还真是像那么一回事。 萧如月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保证。绝不会有下回!”就差向天发誓了。 宇文赫闻言横了她一眼,“你敢有下回试试。” 咳咳…… 萧如月不自然地清清嗓子,“我有个问题,你是借的谁的名义去通知的姚梓妍?” “红袖楼可不止叶海棠一个楼主。”宇文赫的话,意味深长。 可不是嘛,红袖楼可不止有叶海棠这一个楼主,难缠的还在后头。 叶海棠与据点烟水阁接连出事,红袖楼那边肯定很快便收到消息。 而姚梓妍想要自保,定会做两手准备:向她求助,或者向红袖楼那位大楼主先讨巧卖乖恶人先告状抢得先机。 好啊,接下来会有一场恶仗了。 “我接到消息,鞑靼那边听闻他们的公主得了疯病癔症,已派出了他们国中最好的御医前来。” 第152章我爱你,夫君大人 萧如月闻言吃了一惊,“该不会是……”传闻中深藏不露轻易不出手不露面的红袖楼大楼主,冯玉婷吧? 她看着宇文赫,眸光闪了闪。 宇文赫修长的五指托着腮,漫不经心道:“听说是位女医,至于是不是那个人,就要眼见为实了。” 萧如月压下心中的恨意,冲他露出安抚的笑容,“那就拭目以待了。” 红袖楼是她当年惨剧的真正缔造者。宇文成练和姚梓妍是执行者,叶海棠是罪魁祸首,那个至今未露面的红袖楼大楼主冯玉婷,更是祸首中的祸首。 好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等所有的仇人都齐聚一堂,才好一网打尽。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见那天的到来了。 她的心,跃跃欲试。 按捺不住。 宇文赫忽然握住她的手,“敏儿,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直到你报仇雪恨为止。” 萧如月一时有些诧异,他这嘱咐来的突然,但她很快又想通了,“你放心吧,我对那个渣男现在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想宰了他,替自己替我的家人报仇!” 也替那个一出生便惨死在亲生父亲手中的孩子报仇! 拥有如此不堪的父亲,孩子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短暂的一生,她甚至觉得对孩子来说,那是一种幸运。 “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做的很好。”宇文赫浅然一笑,眼底迅速隐去一抹极其细腻的忧思。 萧如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及时发现他的异常。 她喜滋滋的靠在宇文赫的怀抱里,低喃道:“我很感谢老天爷给的这个机会,是他给了我再活一次的机会。我才能遇见你。” 宇文赫未作声,紧紧的抱住了她。 萧如月笑盈盈地,“我何德何能,能遇见你这样真心待我的人。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积德行善,但又无辜枉死,老天爷才特意把你赏赐给我的?” “你觉得是呢?”宇文赫亲昵地在她鼻尖刮了一刮,眸中只有温柔和宠溺。 “我觉得是,你就是老天爷给我的补偿和赏赐。”萧如月一本正经地说着,说完自己却笑了,笑声清脆如银铃般悦耳。 惹得宇文赫也笑声爽朗。 萧如月在笑声和乐中,踮起脚尖,在宇文赫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宇文赫一顿,她笑靥如花—— “我爱你,夫君大人。” 日薄西山,夜幕降临。 姚梓妍安顿好太医和宇文成练,天已经黑了。 宇文赫这皇帝果真够狠,一旨令魏王安心治病养病的圣旨下来,便等于封了魏王府。 这是软禁。 他却做得堂而皇之。 幸好,那个时候有人向她通风报信,要不然她怎么可能知道皇后要对宇文成练这个见了女人就腿软的东西下手? 至于司徒敏那个贱人为什么要整死宇文成练,其实也不难猜测,她敢与叶海棠那个女人作对,她就不可能是普通的皇家公主。 她身上说不定背着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这一次司徒敏没能整死宇文成练,下一次她肯定还会出手。但这次的动静太大,以后她想出手肯定会三思而后行,这个倒是暂时不用担心。 眼下她最担心的是,她手上的回春不老丹已经所剩无几,幸好最后宇文成练忙得不可开交没工夫与她流连床笫之间,她才得以保存实力, 但长此以往,不是办法。 眼下只有两条路。 第一,把宇文成练卖给司徒敏,换回春不老丹;但司徒敏未必肯信她,经过今天的事,她也不敢把赌注押在司徒敏一个人的身上了,卖了宇文成练万一换不来她想要的,那她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二条路,就是等师父来。叶海棠出事之后,她第一时间便飞鸽传书去了鞑靼国,传信给红袖楼真正的掌权者,冯玉婷。 第三条不为其他,就为抢得先机得到信任。师叔出事,她这个师侄最该表现出关心不是么?不管这是真心还是假意。 只要那个她自私自利的老妖婆师父来了之后,她大可以一手牵两家,从中周旋,以求自保。 眼下嘛……只要看住那个姓梁的老太婆,不让她有机会出去乱说便可。 思及此,姚梓妍心中已经有了算计,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仿佛一切已在她的掌握之中了。 此时窗外传来衣袂翩飞的声音,姚梓妍惊得循声看去,却见花白头发的“梁婆婆”跳窗而入,拄着拐杖,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 姚梓妍只觉得像是有一盆冷水从头顶上浇下来,她的得意瞬间被浇熄,笑容凝固在唇边。 “怎么,见到我老人家不高兴么?”梁丘雅音假扮的梁婆婆扫了她一眼,眼光冷淡。 姚梓妍涂着红色丹蔻的长指甲在自己手心里用力一掐,这才回过神来,“梁……梁婆婆,你你怎么来了?” 笑容十分勉强。 “我老人家若是不来,你岂不是把我给忘了么?之前你答应帮我进宫,做到了,可其他的事情你还没做到呢。”“梁婆婆”冷笑道。 “什,什么事?”姚梓妍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哪儿有答应过这个老太婆做什么。 她信口开河不要紧,可她万一恼羞成怒,将那夜亲眼目睹之事说了出去,她这王妃就做不成了,好日子没了,以后都别想好过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老人家是什么事?”“梁婆婆”不近人情地睨了她一眼,“你可别欺负我老人家记性不太好。那一夜在烟水阁里,老身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是王妃你……唔!” 话未能说完,是姚梓妍急急忙忙冲上去捂住了她的嘴。 “不许胡说八道!我答应你的事情都已经做到了,你还想怎么样!” 但“梁婆婆”很快就甩开了她的手,“你能捂住我的嘴一时,难不成还能捂住我的嘴一时?嘴长在我的身上,我爱什么时候说便能什么时候说,你要是不服,尽可来杀了我。” “不过,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她在姚梓妍愤恨的目光中,像风一样飘到了窗台上,她分明什么都没做,就轻飘飘的晃过去了。 姚梓妍惨白着脸,愤愤瞪着她,“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老人家手中有一样东西,是那日在烟水阁里捡走的。如今已经交给了别人妥善看管了,王妃若不想那样证物落在官府手中,你就乖乖地听我的话。我要魏王府里一半的财宝,魏王府这么有钱,国库也无法比拟,有了这些钱财,我老太婆以后可就富可敌国了。” 全是褶皱的老脸露出贪恋的表情,十分诡异,且狰狞。 “你,你怎么敢——”连她都不敢想要这么多! 何况,东西都在宇文成练自己的手上紧紧攥着,宝库的钥匙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在哪儿! “你觉得我敢不敢呢?”“梁婆婆”说得云淡风轻,话里的威胁再明显不过了。 姚梓妍气得浑身直发抖,却苦于不能发作,咬紧了牙关,两只手死死按在桌子上,指甲深深扣进了桌面,在桌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划痕。 你这个老女人,你就祈祷你永远不要落在我手上,否则我定要你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 “你可以咒骂我,但你眼下打不过我说不过我杀不了我,你还能如何呢?”“梁婆婆”故意挑衅,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嚣张,彻底把姚梓妍给激怒了。 姚梓妍再也忍不下去,抄起桌上的茶壶便砸了过去! 却见“梁婆婆”身形一闪,人一下不见了。 只有茶壶砸在窗台上时发出的声响,很是刺耳。 姚梓妍当场错愕,傻眼了。 人呢!人呢! “啪!” 有只手从背后拍她的肩,姚梓妍浑身一震,连忙回头看。 身后却无人。 “啪!” 又是那只手拍了她一下,她转过身,身后依旧无人。 就在她还想回头的瞬间,却浑身动弹不得了。 眼角飘过衣袂,有风吹过脸颊,“梁婆婆”拄着拐杖,神出鬼没般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嘲笑她道—— “王妃的心够狠,功夫却不到家。只可惜冯玉婷和叶海棠只教了你狐媚之术让你去媚惑男人,却没教你武功自保,否则你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你说是吧?” “你,你认识我师父!你到底是谁!”姚梓妍震惊无比,双目瞪得比铜铃还大。 她知道那老妖婆的名字,还是因为无意间听见她和叶海棠吵架,她们互骂,才意外得知的,这个姓梁的老太婆,究竟是何方神圣! “梁婆婆”露出轻蔑的神情,“告诉你也无妨,她们俩的那点本事还都是我教的,你觉得我会是谁?” 她说完便笑了,笑容却是极致嘲讽。 姚梓妍哑口无言。 刚才砸的那个茶壶已经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 听着外头的动静,“梁婆婆”在姚梓妍耳边轻轻道,“有个人托我捎句话给你,你手上的东西她要了。她给你两条路,你是自己乖乖双手奉上,还是等她亲自来取,你自个选一条。” 说完,在外面的人到来的前一刻,跳窗而出,顷刻间便消失无踪。 来无影去无踪。 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153章不宜再拖 看着消失在黑夜中的黑影,姚梓妍如坠寒冰地狱,手脚发颤,浑身发抖。 不,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有人知道她手里有东西,那个人还和姓梁的老太婆勾结在一起。 姓梁的老太婆说的如此笃定,她一定是知道什么。 那个人,老太婆背后的那个人,那个人到底是谁! 姚梓妍脑子里灵光一闪,她两腿发软,跌坐在地上。 那个人,不会是司徒敏吧! 外面的护卫听见声音冲进来,只看见瘫坐在地上的姚梓妍。 “王妃,怎么了?”采薇面带担忧地把她扶了起来。 姚梓妍闷不出声,采薇便吩咐后面进来的丫鬟去把地上的茶壶碎片清理了,扶着姚梓妍回床上休息。 旁的她也不多问。 姚梓妍对她越发放心了。 邀凤宫里。 “多谢梁丘姑娘相助。”银临迎向走进来的梁丘雅音,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我只是觉得,用这种方式更好一些。” 梁丘雅音已经卸下了那身伪装,又恢复成她平日里少女的模样,她扶起银临,便走到了萧如月身边坐下,端起萧如月前面还没动过的茶盏,猛得灌下半杯茶,这才解了渴,不悦地皱起眉头吐槽道—— “跟那个女人说话真是费劲。” 萧如月点点头,“委屈你了,雅音姐姐。” “这点小事算不得委屈。”梁丘雅音满不在乎道,“不过,此事不宜再拖,还是要尽快解决。” 萧如月顿了一顿,便明白她话里所指。 姚梓妍的事,的确不宜再拖了,事情宜快不宜迟。 采薇说,姚梓妍自称自己手上掌握着一样对宇文成练来说能一击致密的机密,姚梓妍她在宇文成练身边这么多年,她手上的那份东西,很可能就是宇文成练谋反的证据。 只要拿到那份东西,就能事半功倍。 叶海棠如今软禁在琉璃阁中,暂时翻不出浪来,但是更棘手的对手——冯玉婷就要来了,他们必须抢在冯玉婷之前掌握全局,才能够主动出击。 冯玉婷与叶海棠这些年来靠着培养女子成为细作潜伏在各个高官宅邸,网罗了各国的机密无数。这两个女人野心勃勃,心比天高,她们的势力,绝不能小觑,她们的根基深厚,据点也不会只有一个小小的烟水阁这么简单。 萧如月思忖半晌,吩咐银临道:“银临,你给太白楼的三娘子捎个口信,本宫明个儿去太白楼见她。” 银临点点头,便下去了。 萧如月又转而对梁丘雅音说道,“雅音姐姐,我记得你给我准备的那个替身,是从叶海棠那儿弄过来的吧,她是不是多少知道些红袖楼的事情?” 梁丘雅音犹豫了片刻,支支吾吾道,“她应该是知道的吧,只不过……” “不过什么?”她迟疑的很是奇怪呢。 “她这会儿大概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啊?”萧如月不明所以。 梁丘雅音顶着她的目光,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咳咳,那个,在琉璃阁找到她那会儿我嫌麻烦,便给她,喂了条……忘忧蛊。” 萧如月默:“……” “那东西本来是要试验在唐敬之那混蛋身上的,那时候我也是顺手,就……” “那我是不是应该说我命大呀。”有些熟悉的声音从窗口传来。萧如月与梁丘雅音齐齐回身看去,便见刚刚被点名的唐敬之从窗外飘了进来。 白衣胜雪,长发飘扬。 把他本就俊美的容颜衬托得更加好看。 梁丘雅音一愣,迅速耸起来,“唐敬之,你又偷偷摸摸进宫来做什么!”严词厉色,还有点小愤怒。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有别呀,这里可是月丫头的寝宫,万一进来时机不对,岂不是…… 梁丘雅音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进宫怎么会是偷偷摸摸的,我明明是正大光明进来的,是外面那些守卫太木讷,才没发觉我进来了。”唐敬之不以为然地大步朝梁丘雅音走来。 走到萧如月跟前时,倒是客客气气的鞠了一躬,彬彬有礼。 梁丘雅音唾弃之:“人模狗样,装模作样。” 唐敬之面上浮出一抹深邃,要笑不笑地看着她,“你说我什么?” 梁丘雅音被他这样的眼神瞧着,险些要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但她眼角瞥见了面带微笑的萧如月,脑子里一下闪过之前宇文赫私底下跟她的一句话,她便有恃无恐了,“牛皮糖,我走到哪儿你都跟着,你真的就不怕你们唐家人会……” “闭嘴!”唐敬之在听见“唐家”两个字之后,脸色剧变,好像那是一件在他面前不能提起的忌讳似的。 但仔细看,他的神色有点尴尬,也有点窘迫。 梁丘雅音才不去细想,没想到狗皇帝给她支的招还真的很管用呢! 不枉费她这么尽心尽力替那个狗皇帝照拂他的宝贝娘子。 “敏儿,回头替我谢谢你家夫君。”梁丘雅音冲萧如月咧嘴笑。 萧如月不明所以,这谢从何来? 梁丘雅音自然不会说给她听,她得意地斜视着唐敬之,“这儿是邀凤宫,你一个大男人没事就不要跳窗,要是被那个醋坛子知道了,你可不会有好日子过。” 唐敬之囧了半晌,忽而听见她这么说,顿时了来精神,一把揽住梁丘雅音,“不怕,有你在,我怎么会担心他吃醋。” 梁丘雅音错愕。 萧如月好笑不已:唐大神医,你是来搞笑的么? 偌大王府,一片死寂。 宇文成练被单独安排在一处,隔离起来。 这把他气得呀,只能猛砸东西发泄。因为无论他怎么叫,外面的人都不敢给他开门了。 “可恶,你们还真的把我当成疯子了,宇文赫,有你的呀!” 宇文成练怒骂一句,把手边能抓到的一个釉上彩的青花瓷瓶给砸飞出去,碎片飞溅四处,也消不了他的心头怒火。 宇文赫,你以为你把我软禁了,我就什么都做不了么,你可别得意的太早! 我宇文成练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是靠着嘴皮子说说的。你以为只有你有能耐,本王就没有么? 咱们走着瞧! 他以指为哨,通过缝隙朝着窗外吹了口哨,没一会儿,便见有黑衣人来到窗前。 “王爷。” 隔着门窗,宇文成练吩咐外面的人道:“吩咐下去,行动提前。淮阳那些不知好歹的东西,一个不留。” “是。” 那人的声音有些哑,但搭话时中气十足,像是嗓子受过伤似的。 “那个地方也一并处置了,记得做的干净些,别留尾巴。” “王爷发现,属下明白。”那人哑着嗓子道。 不远处有护卫巡逻,那个的话音落,人影就消失不见了。 宇文成练关好了窗户,在床沿坐了下来。 宇文赫,你有朝廷精兵是么?本王可是有“流沙”在手,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杀手组织为我所用这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吧。 你提拔那个从淮阳来的杜子衡,让他当状元,不就是想查我的罪证,好让我身败名裂再也不能与你争夺皇位么。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你要是想要人,我就给你三千尸体。至于那些兵器,你一把都别想拿到。 至于淮阳那个地下兵器作坊,它也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我一把火烧了,剩下个废墟,你要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反正本王也已经用不上了。 “宇文赫,你想跟本王斗,你还嫩了点!” 邀凤宫里。 半晌,梁丘雅音才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像有脏东西在身上似的拍掉唐敬之的手,“少套近乎,你爬窗进来,是来送东西的吧。” 唐敬之被她看穿,便觉得没了兴致,从身上摸出两个巴掌长的青瓷瓶,递给了梁丘雅音,“你要的东西。” 梁丘雅音闻言眸子一亮,拔开其中一瓶的塞子,倒出一枚药丸一样的东西,观其色嗅其味,眉开眼笑,“不错嘛,不愧是药王谷的人。” “承蒙夸奖。还是那张方子写的精妙。”唐敬之拱拱手,终于谦虚了一回。 萧如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二人,“这是什么东西?” 她依稀闻见了熟悉的味道,但又不真切。 梁丘雅音把手中的瓶子递给萧如月,萧如月凑到瓶口嗅了一嗅,这个香气正是姚梓妍和叶海棠身上的味道。 “这是,回春不老丹?”萧如月讶异。 梁丘雅音点头,“嗯。” “是这个丫头逼着我帮她做的。”唐敬之指了指梁丘雅音。 不知为何,从他口中听见“这丫头”三个字,萧如月只觉得充满了喜感。 但是,唐敬之与雅音姐姐站在一起,实在般配得紧。 他们的身份,他们的喜好,包括他们身上的秘密,都是如此的相似。 他们两个人,就像是注定要走到一起似的。 萧如月收好两个瓶子,站起身给梁丘雅音郑重地行了礼,“多谢你,雅音姐姐。谢谢你这么大费周章地帮我做这么多事。” “傻瓜,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梁丘雅音大大咧咧的把她扶起来。 “可这些事,本是你这个避世之人不会掺合进来的。” 梁丘雅音托腮,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第154章得罪人 “谢归谢,往后这大礼就不必了。我们两个谁跟谁啊。”梁丘雅音豪迈地拍了萧如月的肩膀,笑容满面的。 萧如月欣然而笑,抱住了梁丘雅音。 谢谢你,雅音姐姐。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可这药是我炼制的,她明明就写了张方子而已,辛苦的人是我。”被忽略无视的唐神医表示很委屈。 “我辛辛苦苦了半个月,从采药到炼药制药,风吹日晒烟熏火燎汗流浃背,才炼出这么两瓶药,居然都没人夸我一句。” 他就差噘嘴摆出一副受虐小媳妇的模样了。 “你还想让我家娘子夸你谢你,你想的美!”宇文赫的声音徐徐传来。 他说着话跨进门来,疾步走到萧如月身边,一把将她揽入怀抱,“有没有想朕?” “别闹。”碍于梁丘雅音与唐敬之在场,萧如月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他,面色微红。 宇文赫哪里肯撒手,反而抱得更紧,“无妨,梁丘姑娘是你的好姐妹,看看也无碍。至于这个蒙古大夫,不足为惧。他爱看就让他看吧。” 唐敬之的小心脏妥妥一刀,真疼。 “你,宇文赫,我没想到你是这种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人,我真是白信你了。”他深受打击地捂着胸口,悲戚的模样甚是逼真,“你重色轻友,你还有没有点感恩之心?” “你都说是卸磨杀驴了,杀驴与重色轻友有何干系?”宇文赫懒懒道,漫不经心。 唐敬之痛心疾首之余,仰天长叹,“这年头人心不古世态炎凉!” 惋惜之音未落下,却见他趁机拽着毫无防备的梁丘雅音便从窗口飞出去了。 这样也可以? 萧如月的下巴都要掉了。 唐神医这一招分明是转移注意力,趁机虏人。 “他还说你是见色忘友,分明是他自己见色起意才是。”萧如月错愕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总结道。 “精辟,一语中的。” 宇文赫在她唇瓣上轻轻啄了一口,夸赞道。 萧如月如今越发忙碌,可以用不可开交来形容。 晚上她是皇后娘娘,要查看宫内各处的大小事宜,以备查验;白日里她便是工部水部司的员外郎,要混迹在一堆大男人中间,讨论工事,查看水利修建图纸。 好在水部司这个地方虽说都是男子,但还大多数人都是一门心思扑在水利上面,也没人发觉她是个女儿身,最多是经常被工部内包括王尚书在内的众位大人调侃说是—— 少年眉目如画,胜过女子无数;又一身才华,少年英杰,往后想娶妻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萧如月每每只能以笑容回应,笑而不语。 她能说什么呢,她本来也不可能娶妻的嘛。 今个儿早朝之后,萧如月以工部水部司员外郎的身份被宣召入宫,与王尚书一道进御书房面圣,同来的,还有户部、吏部的尚书,侍郎和员外郎。 眼下已经初夏,南方很快便会迎来雨季,河堤工程关乎社稷民生,也关乎今年的收成,这是国之大计,故而,一国之君的宇文赫自然把这些工程看得重要。 宇文赫问话时,摆的是一国之君的架势,不怒自威,生人勿近。 王尚书是有意锻炼提拔萧如月这个难得的人才,讲解了一会儿便让萧如月来解答君上的问话。 这小半个月来,萧如月已经把历年的河堤修筑图纸翻了个遍,虽不敢说吃了个通透,但也算是略之一二了。幸好她早有准备,才不至于在各部面前丢了工部的脸。 “南方的河堤年年修年年出事,图纸没问题,那是哪里出了问题?国库年年拨银子下去,再充盈的国库也禁不起这么个折腾法儿。”听完萧如月的讲解,宇文赫脸色不太好看。 萧如月方才把工部历年修筑河堤的图纸都细细解说了,若是修筑工程之人有按照图纸和原料的严格把关,河堤是绝不会有问题的。 可偏偏,国库年年拨款修河堤,河堤还是年年出事,年年有地方被淹,年年有人死。 这就说不过去了。 吏部尚书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低着头,一句话没吭,这初出茅庐的小小工部水部司员外郎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说什么工部的图纸没问题,那岂不是就是说修河堤的人有问题。吏部正是负责考核地方官员政绩的,年年河堤溃垮之处,他们吏部没查出地方官有问题,这不就是变相的说他们包庇! 简直岂有此理! 萧如月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抬头时无意对上吏部尚书的眼神,这大人竟然是狠狠瞪了她一眼。 呃……她是一不小心就把吏部尚书也给得罪了。 这么一来,六部她已经得罪了俩。 一个兵部的老顽固秋尚书,加上这个口口声声圣贤书且深谙官场之道的老滑头吏部尚书,这回真是得罪人得罪大发了。 萧如月垂下眸子,暗暗替自己庆幸。 亏得她有后台,若没有后台撑腰,她这条仕途之路可就惨喽。 幸亏,她干这个水部司的员外郎是个副职。 萧如月暗暗松了口气。 座上的宇文赫绷着一张脸看着众人,吏部尚书不敢搭腔,其他人更别说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户部。”最后还是宇文赫自己个儿打破了沉默,“你掌管着国家命脉,你觉得,今年还能拿出来多少钱财去南边把所有的河堤都修一遍?” “呃,这个……那个……”户部尚书竟也一时词穷,结巴了起来。 宇文赫脸色一沉,怒拍桌,“你们六部官员手握大权,食君之禄就该担君之忧,如今一个区区的河堤问题,都能把你们弄得哑口无言,朕养着你们还有什么用!” 噤若寒蝉。 落针可闻。 萧如月是难得见宇文赫发怒的,这会儿气氛如此僵硬,她也是浑身紧绷着,生怕自己再行差踏错,把座上那位给惹毛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良久。 是工部尚书王大人打破了沉默。 “君上,此时追究往年溃堤真相固然重要,可是雨季将近,及时修好堤坝才是重中之重。” 宇文赫闻说这话,神色这才缓和了些。 户部和吏部连忙跟着附和,户部说,“臣一定尽力筹款,没有也要变出钱银子来。” 吏部说:“臣即刻便派人下去暗访,务必查实溃堤真相。” 宇文赫冷冷哼了一声,“查实真相之事就不劳吏部操心了,朕自会交办给御史台。至于户部,你最好是能变出银子来,否则,朕便抄了你的家!” 户部吓得惊慌失色,连忙跪地求饶,“君上明鉴,抄了臣的家也是……”没有银子啊。 “这话你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还需要朕替你害臊么?”宇文赫冷冷道。 户部伏跪在地上,浑身抖如风中落叶。 宇文赫的目光又落到了吏部尚书的身上,吏部也吓得连忙跪下。 其余诸人,包括萧如月在内,纷纷下跪。 “君上饶命,君上息怒啊。” “一个个糟老头子看着都碍眼,通通给朕滚出去!” “是是是!这就滚!” 老滑头们一个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滚出了御书房。 工部王尚书倒是走的有尊严,他站起身来,心中无愧便走得堂堂正正。 萧如月拎着袍子站起身,方维庸冲她眨了扎眼,她一头雾水,跟着王尚书走出去。 “司徒无留下。” 一只脚才要跨出门,便听见宇文赫的声音传来。 萧如月的脚一顿,王尚书当即给了她一记“自求多福”的眼神。 前头走的诸位老滑头闻声全都回过头来,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不屑一顾,有人一脸憎恶。 萧如月苦笑,君上啊宇文赫,你还嫌我树敌不够多是不是? 她退回御书房内。 宇文赫吩咐道:“方维庸,去门口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打扰。朕有话与员外郎单独说。” 萧如月:这分明是假公济私。 方维庸向她行了礼,便带着其他的内侍宫女退下了。 大门关上,偌大御书房,便只余下萧如月与宇文赫二人了。 萧如月看着宇文赫,默不作声。 宇文赫从他的宝座上走下来,亲昵地搂住萧如月,“方才朕给你树敌,你可是生气了?” “没有。”意兴阑珊。 “还说没有,你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了。”宇文赫好笑地捏了她的鼻子,“瞧你鼻子都大了。你不知道撒谎会大鼻子的么?” 萧如月一时无语,翻了个白眼。 这种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浑话,君上你这个皇帝也信。 宇文赫抱住她,两只手却是不规矩起来。 “君上,这可是在御书房。”萧如月试图推开他,然而,力气比不过,只能尽量保持距离。 宇文赫搂着她,吻上她的唇瓣,不由她拒绝,吻得她晕头转向气喘吁吁的,萧如月大为无力,“别闹,被人瞧见不好。” “这是御书房,没朕的吩咐,谁敢随便闯进来。”宇文赫大言不惭,横打把萧如月抱了起来,“这小月子总算过去了,娘子也十分想念为夫了吧。” 萧如月:“……” 宇文赫在她唇上一啄,抱着她往里走。 疯狂一次又如何? 门口嘛,自然有方维庸守着,闲人勿近,否则,格杀勿论。 第155章歪打正着 方维庸回头看着紧闭的门扉,里头什么动静他听不见,但光凭猜想,里面会发生什么,他大抵也能猜到几分。 自打他在君上身边伺候,君上便一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那时候君上还在皇孙,尚未登基;后来登基之后,情况便越发严重了。 他一度以为,君上是不会笑的人。 直至皇后娘娘出现了。 为了这位远道而来的东陵公主,君上什么出格的事情都做了,仔细说起来,皇后娘娘还真有那么几分祸水的味道。 不过,君上总算有点像人的感情了。 方维庸满心的安慰。 御书房内正春光无限。 待萧如月从御书房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双颊粉红,美眸犹含羞,胜却春风无数。 宇文赫满意得不行。 回头之际,瞧见书房里的宇文赫正冲她笑,萧如月险些脱口而出骂他句:“狗皇帝!” 都是他干的好事。整整折腾了她半个时辰,害她走路都不自然。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萧如月理了理衣裳,抬头挺胸昂首阔步地离开,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镇定更加若无其事一些。 然而,身穿一身官服的她,这般模样却是更加引人遐想。 萧如月便迈着算账的两条腿,老牛拖车般地出宫去了。 一回到工部,便被王尚书拉着问了好些个问题。 都是在问,君上找她说了什么,问了什么,是不是关于河堤修筑的事情之类。 萧如月早在临走前与宇文赫套好了话,对答如流。 王尚书沉吟了片刻,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膀。 萧如月惊出了一身汗。 难不成是王尚书瞧出她的女儿身了? 王尚书说道:“司徒啊,你年纪轻轻年少气盛本官都明白,本官也理解你少年成名,锋芒毕露的心情。可今日在御书房的情形你也见着了。你已经把兵部那个姓秋的给得罪了,今日又把吏部和户部的也给得罪了,你往后这条路可就不好走了。” 萧如月闻言暗自松了口气。 王尚书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萧如月板起脸来,抬头挺胸腰杆挺直,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郑重其事那么回事—— “王大人,世间之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了自己认定的理想,哪怕这条仕途走不下去了,我也无怨无悔。但若要我为了前途而向恶势力折腰,却是万万不能。” 王尚书一愣,随即爆发出热烈的笑声:“好,好啊!说的好,不愧是年纪小小便名列三甲的探花郎!好志气,正对我脾气!” 呃…… 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歪打正着了? 萧如月有点忐忑。 王尚书却是捡到宝似的,笑得停不下来,“你这脾气太对我胃口了,司徒啊,老夫果然没看走眼!走,中午上我家去用膳去。” 呃…… 萧如月顿住。 她昨夜已让银临约好了今个儿中午去太白楼见三娘子秋词的,这么一来,她的计划全打乱了。 而且,王家夫人是见过她好几面的,女子心思细腻,定要比男子观察入微,她若是以这副模样出现在王家,轻易便要露了陷了。 当初宇文赫让她女扮男装参加科举甚至是当官,怎么就没考虑到她会遇到这种情形呢? “听闻你是襄阳的贵族子弟,怎么,你是看不起我王家的伙食么?”王尚书见她一脸为难色,好心情顿时消了大半。 “不不不,大人误会了,只是卑职中午早已与人有约,贸然答应大人,恐怕……”萧如月故意露出难为情之色。 王尚书也不是木头人,当下便明白了,“哦,原来是佳人有约。” “……正是,还望大人勿怪。”她本是想把话题引开,没想到王尚书会往这方面想,但事已至此,也只好顺杆爬了。 躲过一时算一时。 “既然是佳人有约,那么……”王尚书沉吟片刻,欣然道,“把那姑娘叫上,一起上我家去用膳吧。” 呃…… 王尚书,我万万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 萧如月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王尚书确定是没有靠任何背景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现如今的地位的么?他这般耿直的脾气……不怪在朝中没什么朋友。 萧如月见再也推脱不过,也只能答应下来。 心中盘算着,事到如今,待会儿这边结束之后,只能去太白楼把秋词接上一道,路上套词,以备不时之需。 谅是宇文赫那个老狐狸,千算万算,也定然算不到王尚书竟然会有这么一出吧。 萧如月长叹。 中午之时,众人离开之际,王尚书拉着萧如月要一道走,萧如月便只能推辞说:“这般毫无准备,怕是要唐突了佳人,必须我亲自去相请才好。” 王尚书一拍脑仁儿,恍然大悟,“如此甚好,我先回去,让我家夫人加两个菜好好招待你们。” “那就叨扰了。” 送走了王尚书,萧如月稍稍放松,吩咐作男装打扮的青青赶往太白楼。 太白楼的女掌柜秋词早已等着萧如月了,午膳也已备妥,但听萧如月说了来意,错愕了片刻,也笑得乐不可支。 “娘娘,您这回可不好收场了。” “可不是,都是你们家那位不靠谱的主子捅的篓子。若不是他,本宫何至于此。”想想就来气。 萧如月再一想到宇文赫今早在御书房对她肆意妄为,就更来来气了。 秋词识趣地缄默不语。 “你把那几个菜装好,一并带上。”萧如月生气也是一小会儿,气头过了,心里惦记着,大事紧要。 秋词点点头,吩咐伙计用食盒把菜肴装好,便随萧如月一道前往王府。 王尚书的府邸离闹事倒是不远,由太白楼出发,拐个三条街便到了。 萧如月与秋词便在路上套了词,又聊了萧如月原本想说的话,到时正好聊完。 王尚书府门前干净,只留了两个看门的家丁,看着并没有尚书府的气派。 门前的家丁一见萧如月的官服,不等萧如月递上拜帖,他们忙上前来迎,一个先跑进去通禀了,另一个热情地请萧如月二人入内。 “司徒,快来,正等着你们呢。”走到中庭,便听见王尚书豪爽的嗓门。 奇快的脚步声往这边来,萧如月还没反应过来,王尚书已来到他们面前了。 “好样的,还真把佳人给请来了。”王尚书趁机打量了与萧如月一道来的秋词,大掌一把拍在萧如月肩头上,至少用了八成的力道。 萧如月肩头一疼,王尚书你这个在工部混迹多年的人,力气实在大得紧,本宫这肩膀,怕是要肿了。 秋词见状,上前向王尚书见了一礼,“民女拜见王尚书。” “姑娘免礼,快起来。你是司徒的朋友便是我王某人的朋友,快里面请。” 秋词穿着打扮并无华丽可言,但胜在她优雅如兰,脸上又蒙了面纱,瞧着恬静,王尚书因她,对“司徒无”这个下属又多了几分好感了。 因为是有客人上门,王尚书一家的午膳便摆在了花厅。 萧如月还是第一次来,对王家感觉十分新奇,按理说,堂堂的尚书府,应该是奢华辉煌的,可是这王尚书府上,却是十分简单,与她以往见过的那些高官宅邸全然不同。 萧如月忽然想起,当年曾听宇文成练提过,说工部尚书为人甚是吝啬小气,凡事斤斤计较,很惹人讨厌。 而今看来,宇文成练应该是用有没有给他送礼来作为衡量人的标准。 王夫人和大公子也到花厅门口等候,她此时在家穿的是便装,与入宫时精心装扮的模样不同,虽然收拾过自己的妆容,但并未因为来客人而刻意打扮,瞧着很是随和。 萧如月心里直打鼓,直面王夫人时,心里多少没底。 她心中虽说有些忐忑,但并未表现在脸上,她上前一步向王夫人和王家的大公子颔首,“夫人,首次登门,叨扰了。” “既然是我家相公请的客人,无需多礼。”王夫人亦是落落大方, 但在与萧如月对视之后,目光不禁深邃起来,其中蕴含了一些探究的味道。 不会这么快便识破了吧? 萧如月心底越发没底,但脸上依旧镇定,向王尚书与王夫人介绍道:“大人,夫人,大公子,这位是下官的一位知己,秋词姑娘。” “王尚书好,王夫人好,大公子好。打扰了。”秋词微微屈膝欠身,她在京中多年,礼数自是周到。 王夫人说了声:“好。”便请萧如月与秋词入内。 萧如月递上食盒,说道,“第一次登门,来时匆忙来不及准备礼物,便带了几样小菜,望不嫌弃。” 王夫人接过食盒看了一眼,笑笑,“来便来了,怎么还带了东西。” 桌上有六个菜一个汤,加上萧如月她们带的三个菜,便更丰盛了。 众人依序坐下,左边为主,右边为客。 王尚书一坐下,便感慨道:“自打我那小女儿进了宫,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萧如月心里“咯噔”一下,王尚书不提,她都要忘了宫里的王婕妤正是出自尚书府这件事了。 第156章识破身份 王婕妤是王家的女儿啊。 想到之前王婕妤还险些因为叶海棠的诡计、秋美人的陷害而出大事,她也因为这件事受污蔑,一度十分不愉快。 而此时她却坐在王家的餐桌上,与王婕妤的双亲同桌用膳。 世事总无常。 却也如此的奇妙。 饭桌上,王家人十分随和,王尚书没把萧如月当外人似的,招呼着:“喜欢什么尽管吃,别跟我客气。”自己也大快朵颐。 是一贯简单直接的风格。 萧如月忍俊不禁。 王夫人见状便解释道:“司徒大人勿怪,我们家这位是个耿直的人,平常很少把人请到家里来做客。今日既然把你请来了,便没把你当客人看待了。司徒大人就当是在自家,随意些。” “对,当自己家就好。”王尚书在吃饭之余,抽空补了一句。 萧如月不禁好笑。 这么说,是要把她当做一家人了。 王尚书真是个直率之人。 等哪天王尚书发现他最欣赏的下属司徒无不但是个女子,而且还是原本该待在深宫里的皇后娘娘,不知他会做何感想。 萧如月一想到那个画面,便觉得有些好笑。 她压下笑的冲动,冲王夫人淡淡颔首,既然王家人不把她当外人,她也就客随主便了。 秋词一直蒙着面纱,萧如月和秋词交换了个眼神,秋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面纱摘下来了。 在外人面前,她几乎没有摘下来面纱过。但这场合,为了皇后娘娘,她不摘面纱也不成了。 秋词的模样萧如月是见过的,身为女子的她尚且觉得十分惊艳,此时秋词摘下面纱来,王夫人见到面纱下的真容,愣了愣。 正吃得酣畅的王尚书往这边看过来,也显然是愣住了。 就连王大公子,也怔愣着,回不过神来。 王大公子是个谦和有礼的人,瞧着有些书生气,气质与景煜倒是相仿。此时他双眼盯着秋词,仿佛失魂落魄,被勾了魂一般。 萧如月心里忽然有些愧疚,她好像不应该把秋词这么一个明艳动人的大美人给带来。 “咳咳。”王夫人佯咳了两声。 王大公子这才从游离中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面上浮上一丝红晕。 男子脸红倒是少见,萧如月至今也只见过萧景煜一个,加上王大公子便是两个了。 “秋词姑娘,失礼了。”王夫人她果然是个玲珑人,很快就堆起满脸的笑容。 王尚书只是短暂的错愕之后,便又开始吃了,嘴里嘟囔着:“司徒这样的翩翩美少年,找的姑娘也是个绝色的佳人。好生般配啊。” “多谢大人夸奖。”秋词也不害羞,落落大方地道谢。 萧如月哭笑不得,只能往秋词碗里夹了块肉,“你要多吃些,你太瘦了。” “是。”秋词言笑晏晏。 王夫人见自己的儿子一直盯着人家姑娘出神,也夹了清炒的白菜放进他碗里,“这菜是今早刚摘过来的,很新鲜,你最喜欢吃的。” 王大公子愣了愣,连忙低头吃饭。 仔细看来,王大公子与他妹妹王婕妤长相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尽相同,大概是男女之间的差异,加上他的书卷气,与王尚书截然不同的儒雅气质,瞧着很是顺眼。 萧如月看了看他,又看看秋词,脑海中勾勒出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竟然十分美好。 插曲过后,这一桌五个人总算开始正常用膳。 萧如月的胃口一直很好,平常便吃很多,此时她作男装打扮,吃相无须像她担着后头衔在人前需要细嚼慢咽的矜持,就只当作在和宇文赫抢饭吃时似的,放开来大快朵颐。 率真不失优雅,斯文透着率性。 席间,王夫人在提醒过王大公子让他别想入非非之余,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萧如月的身上。 这位年纪轻轻便被她相公挑中胜任水部司员外郎的司徒大人,怎么瞧怎么眼熟,像是曾在哪里见过…… “啪。”王夫人的手忽然一抖,手中的筷子应声落地。 桌上包括萧如月在内的其他四人纷纷看过去。 “怎么了?”王尚书是最急的。 大公子也忙帮着捡起筷子,“母亲,怎么了?” “夫人无碍吧?”萧如月礼貌地询问道,眼睛却是看着王夫人,若有所思。 “没,没什么。”王夫人心里有些发虚,不敢看萧如月的眼睛,忙安抚自己的相公和儿子,“我没事,就是手滑了一下,无碍的。” 王尚书这才放心,毫无犹豫便把自己的筷子递给了夫人,喊下人再添双筷子。 他对王夫人的关心和紧张是真真切切的,他甚至不假思索便做出了行动。 这一家人平日里是个什么样子,萧如月大概也就看明白了。 午膳之后,王夫人言道:“我想请司徒大人借一步说话,不知可否。” 萧如月面带微笑,倒是没有拒绝。 反而是王尚书咕哝着:“咱们家丫头都已经入宫了,若是没入宫,司徒倒是个好女婿的人选。可惜,司徒已有佳人在畔。” 萧如月哭笑不得,接受了王夫人的邀请,带着秋词一道去了绣房。 此举分明是有意避开王尚书。 萧如月也不戳破。 王夫人不带侍婢,入了绣房,三人对视,大眼瞪小眼。 半晌。 萧如月打破了沉默,“夫人不是有话想说么。” “你……”王夫人不确定地打量着萧如月。 “夫人不是已经看出来了么?还有什么不敢相信的。”萧如月十分笃定,方才在饭桌上王夫人的失常已经足以证明一切。 她早已做好了准备,会被王夫人识破,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虽然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萧如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女子都会打耳洞,虽然她已经把耳饰摘了,但这样的细节,逃不过同样身为女子的王夫人的眼睛。 王夫人见过她好多回了,要发觉她的异常不难,加上发现她打耳洞,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王夫人一愣,连忙跪下去,“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萧如月没应声,径自挑了张椅子坐下来。王夫人便还跪着,秋词倒是处变不惊,站到了萧如月的身侧去。 “王夫人特意把我们叫进来,应该不会是想揭穿本宫的身份这么简单吧。”王夫人半晌不起来,萧如月只好开口了。 王夫人闻声顿了顿,抬起头来,却已经不见了之前的慌张,“臣妇斗胆,不过,皇后娘娘女扮男装入朝为官,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对娘娘怕是不太好。” 说这话时,王夫人像是笃定了自己会吃定萧如月一般。 萧如月也不恼,心平气和地笑了笑,“我看王夫人应该考虑的是,若是这件事传扬出去,令嫒在宫中要如何生存吧。” 王夫人脸上的笃定随即一僵,“……娘娘的意思臣妇不是很明白。” “王夫人蕙质兰心,怎么会听不明白本宫的话。”萧如月笑容轻盈,像是天真烂漫不懂世故的少女,十足无辜。 如果没有她那双令人无法忽视的眼睛的话。 “君上对本宫是何态度,王夫人不会不明白。至于本宫为何会女扮男装去参加科举得了殿试第三,甚至是进入工部,还有到你王家这儿来,以王夫人的聪明才智,想来也不难猜到其中的缘由。王夫人若将这件事捅破,最后的结果便是弃车保帅。” 王夫人背脊一凉,手心里已经湿透了,“皇……皇后娘娘。” “王夫人是觉得,本宫这些话是说着玩的,还是觉得王尚书是个不错的工部尚书,君上便会牺牲本宫来保全你们?” 萧如月的笑容逐渐加深,莫名给人以强大的压迫感。 王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咬咬牙,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突然坚定起来—— “皇后娘娘说的有理,若此事揭破,最后的结果的确是弃车保帅。但君上的头上毕竟还有个太皇太后。臣妇与王家虽然微不足道,但也绝不会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我们王家成为弃子。” “蚍蜉撼树也许是自不量力,滴水也能穿石。娘娘觉得呢?” 她的神情,绝非认输,也绝非垂死挣扎,而是,据理力争的坚决。 萧如月脸上的笑容也稍微收了收。 这位王夫人果真厉害。 在她初入宫时,邀请这些命妇入宫,王夫人可是半点风头都没出过。 在人前收敛锋芒不露声色,看上去就是一个寻常的高官命妇;实际上她才是王家真正运筹帷幄的人,深藏不露。 王尚书如此耿直率真的性格,能在仕途上走这么远,想来十之八九是因为王夫人这个贤内助的功劳。 早日王婕妤在宫中出了那件事,虽说眼下已经把秋美人抓住了,可难保别人不会觉得是她这个皇后为求自保找人背锅替死。 王夫人若也如此这么认为,那她为了替自己的女儿报仇,而趁机抓住皇后娘娘的把柄作为要挟,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机密握在手中,就算不揭发,也可以用来替女儿王婕妤换取在驾前得宠的机会,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 萧如月眼眸微眯,朱唇徐徐扬起,“所以,当初王婕妤入宫,也是夫人的主意了?” 第157章交换条件 “呃……”王夫人惊诧地看着萧如月。 皇后娘娘这双眼睛是要洞察人心么? 明明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可她这双眼像是历经了无数沧桑,眸中潋滟着深沉世故,令人不寒而栗。 “正如王夫人所说,你不会坐以待毙,本宫自然也不会。”萧如月嫩如姜的纤长手指抚摸着茶盏,一字一句地说道:“王夫人可要想清楚,你把本宫的身份捅破,和本宫让王婕妤的日子不好过这两件事,哪件更容易。” “我家映月,她什么都不知道。”王夫人的声音低了下来,女儿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始终高过一切。 当初她送映月入宫,最初是因为太皇太后的意思,但同时也是她的意思。 相公为人耿直,朝中瞧他不顺眼的人不少,尤其是魏王一党,广结党羽排除异己,几次三番在暗中找机会欲要对他不利。 那时候,再没有比送映月进宫更妥当的方式了。 君上登基几年,后宫一直就是摆设,把女儿送进宫去,无异于是让她独守空闺守活寡,身为母亲也极不忍心,但这决定是不得以而为之。 她心中一直对女儿心存愧疚。 无论如何,她万万不能令女儿再次陷入危险之中。 “皇后娘娘不希望这件机密被提前宣扬出去,臣妇也希望,我家映月在宫中不会多一个敌人。”王夫人徐徐道。 这是她能妥协的底线,也是她能争取的唯一东西。 萧如月端起茶盏浅浅呷了口茶,复又笑盈盈地道:“本宫掌管后宫,但只要王婕妤安分守己不做越矩之事,本宫也不能拿她如何。王夫人认为呢?” 王夫人沉默不语。 萧如月轻轻放下茶盏,瓷器与檀木的相碰撞,发出“铛”的轻响,回响良久。 她扶着秋词的手站起身来。 王夫人还跪着,垂眸看着地上,看不清她是何神情。 萧如月径自从王夫人身边走过,走到她身后,略微顿了顿,“王家若肯与本宫合作,王婕妤在后宫的日子,自然会比如今好过几倍。” 王夫人背上僵了僵,毫不犹豫拒绝道:“绝无可能!” 就算她对映月心里有愧,也决不能拉上王家作为赌注。 “王夫人有了决断就好。”萧如月淡淡道,听不出喜怒。 她顿了顿,又道—— “出了这扇门,我还是工部水部司的员外郎司徒。” 秋词若无其事扶起王夫人。门打开,萧如月率先走了出去。 王尚书好似怕别人欺负了他的夫人,早早就在外面候着了。 见着萧如月便迎了上来,“司徒,我夫人都跟你说什么了?怎么说了这么久?” 瞧他一脸着急的,不知情的还因为他是要来捉奸呢。 萧如月一时没忍住就笑了出来,毫不掩饰自己此时的真实感受。 王尚书就尴尬了,“司徒啊,你们在里面说了什么说了这么久,不会又是要谈什么纳妾的事吧?” 纳妾? 萧如月慢了一拍,恍然想起,王尚书府上应该还有几个姬妾的,可她自打进了府,便从未见过。 再听王尚书这句话,莫不是,那些姬妾都是王夫人给张罗安排的。 萧如月眼底掠过一闪而过的若有所思,拍了王尚书的肩膀道:“大人放心吧,夫人找我们进去,是希望能帮大公子寻觅到良缘。令千金是宫里的贵人,要与大公子相配的女子,自然要多方考虑。“ 王尚书闻言明显松了口气,“我王家没什么门第只见,只要那姑娘家世清白,与我家老大互相有意,是平民女子也无妨。秋词姑娘若有何事的姑娘,不妨介绍看看。” 萧如月面色微沉,说道:“我们家秋词可不是媒婆。”一句话,婉拒了王尚书。 王尚书愣了一下,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失礼,失礼,是我说错话了。秋词姑娘怎么会是媒婆了。我一时口快,司徒莫怪。” 在当下,三姑六婆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把人家的年轻姑娘说成媒婆,这是莫大的侮辱,换了别人早就翻脸了。 秋词与王夫人也走了出来,王尚书迅速走向王夫人,“你也真是,老大的婚事不必急于一时的。你瞧司徒第一次上门就与人家说这种事,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 王夫人方才已经了王尚书与萧如月的对话,萧如月给她递了个眼神,她便接上话。 “你瞧司徒年纪轻轻便已有佳人在侧,咱们其越可比司徒大了好几岁呢。他的终身大事至今也没个着落,你不急啊。” 王尚书被夫人这么一说,倒是无话可说了。 好一会儿咕哝道:“我也急嘛,别人像其越一般大,儿子都满地跑了。” 萧如月忍俊不禁。 “大人,夫人,时辰不早,下官要先先行告辞了。” “不再坐坐么,时辰尚早呢。”王尚书一脸认真地留客。 萧如月推说:“下官要先送秋词回去,怕耽误了下午的事情。” 王尚书也就不好再留客了,王夫人脸色有些勉强,方才在里头说的那些话,对她来说多少是有冲击的。 王家三口送萧如月与秋词二人到门口,秋词上了马车,王大公子王其越的目光仍依依不舍。 萧如月将他的神色收入眼中,便上了车。 马车渐渐远去。 王夫人望着马车,眼底一片深沉。 自君上登基,后宫虚设,不近女色,大夏朝野上下人尽皆知。 可自打这位东陵公主入主中宫之后,君上便专宠其一人。外界传言皇后娘娘用狐媚之术献媚于君前,而她与皇后娘娘几番接触下来,并不觉得皇后会是献媚之人,她眉清目秀,眉目之间自有傲骨凌寒。 经过今日之事,她方才明白,君上是一国之君,但终究是平凡男子。会爱上皇后这般的女子,想把她捧在掌心给她一切,也是情理之中。 后宫中下毒之事,怎么会是出自她的手呢? 皇后如此清俊之人,根本不屑这等下作之事。 疾驰的马车里,萧如月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很是疲惫。 “娘娘,您把什么都对王夫人说了,真的无碍么?”秋词不解地看着萧如月。 “无妨的,王夫人是个聪明人。”萧如月缓缓睁开眼。 论聪明,姚梓妍那等蠢货比不上王夫人的一半。真不知道她当初怎么会被姚梓妍这种货色给骗得团团转? 而今想来,当年的她是一叶障目,愚蠢之极。 “她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只要她还在意她女儿与整个王家的存亡。” 萧如月笑了笑,又补充道,“再者,真要揭穿了司徒无的身份,于她、于王家半点好处没有,反而会使王尚书无端陷入漩涡之中。她一心为了丈夫与儿女着想,绝不会这么做。” 秋词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看着萧如月。 她的样子像是在问,“这于王家又有何干系?” 萧如月动手理了理袖口,淡淡道:“当初在琼林宴上,是王尚书主动向君上请旨,让司徒无入工部任水部司员外郎的。” 秋词恍然大悟。同时心里也是极为震撼。 皇后娘娘的行动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如此周全的思虑,岂是常人能想到的? 她忽然就明白,君上独宠娘娘是有理由的。 天底下可没有几个女子能比得上娘娘的这份睿智城府。 马车很快到了太白楼,蒙好面纱的秋词与萧如月作别后随即进了太白楼。 这一幕在外人看来,便是传闻中神秘莫测的太白楼女掌柜三娘子,竟然与工部的员外郎依依不舍。换句话说,年纪轻轻的工部新任员外郎,竟然能得三娘子的青睐,这人许多人羡慕嫉妒不已。 萧如月正要上车之际,眼角瞥见不远处一顶十分眼熟的轿子。 她吩咐青青跟上,走向那轿子。 轿子的主人远远见她走来,催促着轿夫赶紧走,但青青更快,她一下拦去了轿子的去路,轿子里的人只好命令停轿。 “杜兄,怎么见了我就走。” 轿子里走下来的人,斯文俊彦,脸上微有羞赧,又有些尴尬,不是杜子衡又是谁。 杜子衡支支吾吾道:“司…司徒贤弟,好巧。” 萧如月挑了挑眉,不作声。 杜子衡见状只能苦笑,“没想到司徒贤弟竟然认识大名鼎鼎的太白楼女掌柜。” “机缘巧合罢了。”萧如月轻描淡写,反问道,“时辰尚早,杜兄这么早出门,是要到太白楼消遣么?” “这……我……也不是。”杜子衡结结巴巴的,“不是来消遣的,就是凑巧……也是凑巧,打从这过时,瞧见你来接人,便猜想你还会过来。” 他说的隐晦,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便转开脸不敢看她了。 萧如月一时无语。 他还是在胡思乱想。 因为身份尴尬,她本来是尽量避开杜子衡的,同朝为官,但各司其职,碰见的机会几乎没有,方才也是不想他再干什么傻事,才叫住他。 可眼下这身份,她想说不能说,真是尴尬极了。 回去定要好好骂骂那个狗皇帝! 都是他干的好事。 宇文赫,你瞧瞧你这个皇帝当的!这都是什么事嘛。 第158章礼尚往来 心里把宇文赫骂了一顿,萧如月脸上保持着有礼疏离的笑容,说道:“时候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工部了,杜兄也快回翰林院吧。” “司徒贤弟……”杜子衡急忙追上来,拽到了萧如月的袖口。 萧如月无奈地叹了口气,“杜大人,你我是朝廷命官,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毕竟不好看。” “不,不是,我是有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司徒贤弟你误会了。”杜子衡见她一脸的无奈,连忙解释道。 萧如月微微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身后的太白楼,“去里面说吧。” 杜子衡这才松了手。 …… 如预想中一般,萧如月回宫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某个狗皇帝给教训了一顿。 宇文赫不知道是自知理亏,还是怎么地,任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一个劲地陪着笑。 最后打是亲骂是爱,亲热起来用脚踹,就踹到了龙床上去了。 放下幔帐,以下机密。 嘘,非礼勿视。 一个时辰之后,外头的银临壮着胆子敲门,“君上,娘娘,该用膳了。” 幔帐中,宇文赫翻身压了过来,萧如月踹了他一脚,“滚蛋,狗皇帝!” “遵命,娘子。” 萧如月白他一眼,径自下了床,捡起地上的衣物穿,完了不忘回头瞪他:“你要是不想用膳,我待会儿吃完可就让他们全倒了。” “那怎么行。娘子也不忍心吃独食吧。”宇文赫狗腿地黏了上来。 萧如月照样一脚,“再乱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宇文赫一脸无辜地眨巴眼睛,比狗腿子还要狗腿子。 萧如月看着他的手,皮笑肉不笑道:“你要是再不乖乖穿上衣裳出去用膳,姑奶奶可就放蛊了。你也知道的,我随雅音姐姐学了不少本事,也学到了不少好玩的东西,你想试试看么?” 宇文赫脸上的笑容一僵,“梁丘姑娘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 萧如月耸耸眉,“你算计了雅音姐姐,让她帮你跑腿,任劳任怨;她也算计了你,说来说去,这只能算是礼尚往来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说这话时,还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宇文赫苦笑,“我不是被她算计了,是被你。你的话,怎么都可以。” 萧如月本来还是恶作剧的心情,他这么一说,心里不禁泛起甜丝丝的暖意, 不禁嗔道:“就你会说话。” 宇文赫笑而不语。 晚膳准备的十分丰盛,照例还是屏退了左右,只有萧如月与宇文赫抗感染在场。 “杜子衡中午找我了。”萧如月喝了口汤,徐徐道。 宇文赫夹菜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看她,看样子有点不乐意。 这个醋坛子,至于么? 萧如月哭笑不得,给他碗里添了一大块肉,“他来找我说淮阳的事。他说,有人告诉他,宇文成练要对淮阳那边动手了。至于这件事他是从何处知悉,我就不得而知了。” “淮阳?”宇文赫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底闪过一丝深思,“前两日崇越来报,说魏王府里有高手出没,但对方身手非常快,行迹也非常隐秘。他一时轻敌,追出王府一条街,便跟丢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很可能是宇文成练对外传播消息的渠道?”萧如月大胆猜想。 “可以作此猜想。”宇文赫放下筷子,右手习惯性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这两日崇越他们已经在魏王府周围严密监视,那个人若是再来,便好说了。” 萧如月追问:“若是不来呢?” “不来,那就不来吧。”宇文赫没事人一样地笑了出来,“杜子衡说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做好准备总比被打得措手不及来得好。” 萧如月赞同的点点头,这才放心吃了起来。 宇文赫面带微笑,眼底却透出深沉。 想不到,杜子衡的消息倒是灵通。他身后的那个人,真是越发有趣了。 晚膳之后,宇文赫传了崇越和十三入宫。 “十三,你带着崇越去一趟淮阳。明日天一亮就出发。” “可是主上,荆州那边……”十三犹豫了一下,提出异议。 宇文赫抬手,打断她的话,“荆州那边自会有人盯着,出不了大乱子。他胆子再大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出手。” 他说的那个“他”,是指荆州那块地的主人,大将军司徒萧。 此番宇文赫派了柳原去荆州查案,其实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的高招。 柳原是宇文成练人,荆州又是宇文骁的地盘,不管是柳原查到了荆州的猫腻,还是宇文骁提前动了手,都只会削弱他们对方的实力。 而他们两方为了各自的利益,必定会将这个案子一拖再拖,阻挠对方的行动。 这么一来,暗地里布置的人,就有了喘息的机会可以查到背后的真相。 因此,宇文赫并不担心。 “淮阳那边兹事体大,非你不可。”见十三脸上还有犹疑之色,宇文赫又说道,“让其他人去,朕不放心。” “是,属下遵命。”十三低着头,答得掷地有声,心中不禁暗自窃喜。 就算不能站在他身边,而是想像如今这般,能够成为他需要的人,她就满足了。 并不是每个女子都能皇后那样的幸运。 她,于愿足矣。 朝堂局势复杂,萧如月在工部忙得像个陀螺似的,王尚书还时常邀请她上王家去蹭饭去,萧如月一再婉拒,实在拒绝不了的时候,也只得硬着头皮带着青青过去蹭饭。 若是日后被人知道了,堂堂皇后有事没事上大臣家蹭饭,传扬出去当真是不好听。 蹭饭时,不管王尚书再怎么提秋词,萧如月都不让她去了。 自打上次秋词去了王家,王大公子王其越看她看得目不转睛,萧如月便知坏事了,秋词要是再去两次,她还真怕我王大公子会不顾一切冲向秋词姑娘。 虽说秋词是宇文赫的手下,可她也不能给人家招惹这样的麻烦。 于是,便有了她每次去王家,大公子王其越翘首以盼,最后失望收场的局面。 宫中这边,琉璃阁那边一直有人盯着,叶海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萧如月的眼睛,除此之外,宫中还算太平。 魏王府那边,咱是也算是比较平静的,只是姚梓妍一直不肯松口,将她手上的东西交出来,但有采薇在她身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而且魏王府中还有其他的内应,萧如月倒是放心多了。 如今一切都在等,就等那位红袖楼的大楼主,冯玉婷了。 算算时日,这两日她也该进京了。 …… 这日,萧如月正与王尚书商量,如何在河堤原有的基础上,用最少的人力物力修补加固时,忽然倒了下去。 吓得工部的人乱成一团。 “快快快,赶紧找大夫啊!”王尚书急得那个上火呀。 “大人,这还是找太医过来吧。”人群里有人建议道。 王尚书一拍脑门,这可不是嘛。 “快,快去请太医。司徒可是咱们工部的未来支柱,可不能给病坏了。” 底下人连忙去请了太医来。 来看诊的是方太医,他把了脉,又详细看了眼睛,手掌,对王尚书说道:“王尚书,司徒员外是疲劳过度引起的伤风,我可以开些药,但这病需要静养。” 方太医说的一脸正经,王尚书也就没多想。 他一心想到都是,近日的确是让司徒操心了许多事,他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难怪会累倒了。 “方太医,那司徒这病便就交给你了。” 于是萧如月还在睡梦中,便在方太医的陪同下,被送上马车,送回府去了。 王尚书站在工部门口,十分感慨道:“司徒真是个可造之材啊。可惜就是身子弱了些,以后要让他多加锻炼才成。” 马车转过街角便停下来,萧如月睁开眼坐起身,药童打扮的绿衣扶着她,打趣道:“娘娘,您装病装的可真像,这王尚书王大人还真以为您是病倒了呢。” “这可不是我装的像,还是方太医配合的好。”萧如月说着,看看身边的方太医。 方太医连忙拱手说道:“微臣不敢。” 说到萧如月会装病,完全是因为,冯玉婷要来了。 今日一早,萧如月正睡得迷糊,被宇文赫给摇醒,她睡意惺忪两眼迷离地望着他,迷糊道:“做什么呀,为何不让人睡了?” “我本不想打扰你的美梦。可你似乎忘了昨晚朕跟你说过的话了。”宇文赫扶着摇摇晃晃的她,试图讲道理。 “你昨晚都说什么了?” 奈何萧如月没睡醒,一脑袋浆糊,半晌也没能清醒。 “你啊。”宇文赫无奈笑叹:“红袖楼那个女人,已经快到了。最迟后日她就该进京了。她在宫中,你在工部的事情便要暂时停一停了。” 自家娘子没睡醒记不住,他也只好再说一遍了。 “是啊,可不是嘛。”萧如月迷迷糊糊地点点头,“我记住了,你走吧。” 说完,挣脱了宇文赫的手,倒头继续睡。 宇文赫哭笑不得。 但上朝时辰快到了,他便让方维庸进来更衣,洗漱后吃了点早膳,便上朝去了。 第159章屡败屡战 在宇文赫走后许久,萧如月忽地想到什么似的,打从床榻上弹起来,“是啊!那个老妖婆来了!” 随即惊声把银临和绿衣给叫了进来。 银临和绿衣急急忙忙进来,却见自家娘娘披头散发着急忙慌的跳下床…… 一想到的那个画面,绿衣便没能忍住笑意。 当然,她也理所当然地挨了她主子一记白眼。 马车调转了方向,绕路朝皇宫的方向去。 今天萧如月借着劳累过度需要静养的由头,可以有一段时间不用进工部上工,无需一心二用。能在宫中安生待几日。 如此这般,才能在冯玉婷来的时候,有足够的精神对付她。 “娘娘,您此番为了找借口从工部脱身而谎称得了病,但微臣给您把脉时发现,您的确有操劳过度,身子虚损的迹象,微臣给您开的方子,请务必认真对待。”方太医忽地说道。 萧如月怔了怔,不解地看着他,似乎想求证。 吃药这种事,要慎之又慎。 方太医面带微笑地点点头,“微臣是认真的。娘娘回去后,微臣会亲自抓了药之后亲自送到邀凤宫。” 萧如月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方太医,其实你不用这么认真。本宫自己的身子,本宫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谁曾想,方太医竟然一本正经地弓着身子站起来,“请娘娘恕罪,这是君上的吩咐。” “……”萧如月无语,好一会儿她才挤出一抹笑容来,“好的。君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不容易脱离了雅音姐姐的苦药,又要掉入方太医的药罐子里了么? 她的内心都是崩溃的。 当然,在人前还是必须保持微笑。 笑容有点难看便是了。 方太医在路上便下了车,萧如月在车里换下官服后,再让方太医上了车。 …… “娘娘,君上方才派人来说,冯玉婷已经悄悄进京了。” 萧如月一回到邀凤宫,银临便急忙迎了过来。 “这么快?”萧如月的脚步一顿,回眸看着银临,“君上可有说那个老妖婆在哪家客栈下榻?” “不是客栈。”银临说道,一本正经的模样让萧如月有些瘆得慌。 “那是……” “是京城中鼎鼎大名的花月楼。” 呃,这个名字好像是…… “烟花之地?”萧如月下意识猜测。 银临点点头,嘴角却浮出一抹笑意。 萧如月自然明白她这笑代表了什么,也回以一抹浅笑,“既然她悄悄提前进京,并且要避人耳目躲到花月楼那种烟花之地,就证明她暂时还不想公开自己的行踪。” 她想干什么呢? 银临想了想,假设道:“娘娘,奴婢斗胆猜想,她会不会是要想办法营救琉璃阁里的那位。” 营救么? 萧如月沉吟片刻,轻轻摇头,“不会,无论是出于何种考虑,她都绝不会把叶海棠带出宫。” 说罢,安抚银临道:“放心吧,这大夏的皇都是本宫的地盘,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何况她只是条过江也自身难保的陆地蛇。她敢来,本宫又如何会怕她?” 银临顿时有信心的多了。 萧如月又交待了几句,便与绿衣入内换装。 银临早已命人备好热水等着。萧如月迅速沐了个浴,洗去身上那股子工部才有的气息,换上一袭鸦青色的齐胸绣叶底寻花下裙,上穿桃色花枝上襦,系了个宝蓝色缂丝睡莲诃子,外罩胭脂色大袖衫。 绿衣又给她画了款梅花妆,腮上娇粉,樱桃小口如朱,竟是人面胜桃花。 “娘娘,您真是越来越好看了!”给萧如月上完妆,绿衣自个儿情不自禁便夸了起来。 “难怪君上见了您都走不动道,就连那几个美人才人有事没事打扮得花枝招展,等在君上的必经之路假装偶遇君上时,君上都没多看她们一眼呢。” 萧如月在菱花镜中白了她一眼:“你要夸自己便直说。何必拐着弯借本宫之口来称赞你。” 说道假装偶遇这件事,萧如月是又好气又笑。 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宫里便开始了不良的风气。 大大大前日是宋美人,穿着轻薄妖娆的舞衣,在御花园的小径翩然起舞,等着宇文赫路过,想来场美丽的相遇。 前日是刘才人打扮得粉面娇羞,在自己寝宫墙下弹琴唱曲,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宇文赫下朝晚了,那个时辰才要去给太皇太后,竟然把曲子的高潮之处把握得恰如其分,一曲《凤求凰》当真是如泣如诉。 而昨日,还有个李才人,更是有手段,不知从哪儿翻出了一只泛黄的纸鸢在园子里就放了起来,还能让纸鸢飞跃了宫墙,飞到御书房门口去。她便假借说要去拿回纸鸢,趁机到御书房门口堵宇文赫去了。 这些层出不穷的鬼点子,也不知是哪位高人指点的。她们几个还轮番上阵,一个不行换一个。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娘娘,您是说绿衣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么?”绿衣噘起小嘴,一脸的不乐意。 萧如月笑了笑,不作声。 要说那些个什么美人才人的行为如此出格,她是应该生气的,但宇文赫根本就不需要她操心。 宇文赫被那位舞姿妖娆的宋美人拦了路,板着脸面无表情说的说:“这会儿虽说已入夏,但穿得如此清凉,恐会着凉。还是回宫多穿一件吧。”然后就笔直路过。 宋美人又羞又气,扭头便跑了,谁知跑时踩着了自己的水袖,“啪唧”摔了。 至于会弹琴的刘才人弹了《凤求凰》之后,宇文赫站在墙下听了一会儿,让方维庸去提醒她八个字:“鹦鹉学舌,东施效颦。” 刘才人气哭了。 至于会放纸鸢的李才人,据说宇文赫吩咐内廷司送了她十几只纸鸢,让她放到断线为止。 李才人欲哭无泪。 想到她们铩羽而归,萧如月再差的心情,也能阴霾一扫而光。 绿衣从她眼中读出了“本宫可没这么说。”的意思,便低头闷闷自言自语道:“长恨人心不如水啊。” “噗……” 萧如月正拿起白玉簪子往头上戴,被她这句话逗笑了,险些把白玉簪子戳进自己的脑袋里。 “绿衣,别闹,回头我给你找位先生,你好好学学。” 绿衣姑娘的表情直接苦成了苦瓜脸。 萧如月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直接招来银临,吩咐道:“你传个话去碧霞宫,让王婕妤过午之后来邀凤宫,本宫有话与她说。” 自打萧如月入了工部,与王尚书的关系一日比一日好,加上之前与王夫人的一番讨价还价,萧如月对王尚书这位掌上明珠也就多留了几分心思。 王婕妤不似其他几位美人才人,闲着没事便把自己鼓捣地花枝招展,想在御花园或者某处地方偶遇君上,来一个美丽的邂逅。 她闲着没事看看书,绣绣花,在宫里的日子,过的倒是舒心自在。 光是这一点,就比其他那几个强多了。 当然,她也不是说那些个美人才人想在君上面前露脸有什么错,她们呀,错在用错了方法。 午膳之后。 王婕妤便过来了,她身边只带了个荷香。 荷香原本是想多带上两个人的,被王婕妤否决了,“咱们是去邀凤宫,皇后娘娘不会吃了咱们的。” “要是万一……” “皇后掌管后宫,她若要对我怎么样,我也防不胜防不是么?”再说,经过这么多事之后,我不信皇后娘娘会是那种人。 便这样,王婕妤只带了荷香,但还带了只托盘,托盘里不知装的什么东西,用红布盖着,瞧不见内容。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起身吧,银临,赐座。” 王婕妤谢恩之后便起了身,把带来的托盘送上,“这是臣妾长日无聊时绣的香囊,里头装的是臣妾与荷香从花园采摘的花,是按医书上的方子放的,娘娘打理后宫劳心劳力,臣妾也帮不上什么忙,愿能在娘娘疲劳之际,添一抹幽香。” “王婕妤有心,坐吧。”萧如月浅笑颔首,吩咐人奉茶上来,便说道:“今个儿特意把你叫来,也不是为了旁的事,而是有一件事情想让你知道知道。” 王婕妤落了座,不明所以地看着萧如月,“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不是什么吩咐,就是随便聊聊。”萧如月说道。 王婕妤便更加不解了。 荷香随侍在王婕妤身后,见着情景,心里不禁替自己的主角捏了把冷汗,皇后娘娘没头没尾地说什么随便聊聊,别又是打的什么坏主意。 此时,彩茵端着茶水上来,原本走的好好的,却忽然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到,整个人往前扑去,手中的托盘带着两盏茶便这么飞了出去。 “娘娘!” 两盏茶朝王婕妤飞来,荷香惊慌大叫。 萧如月也是吓了一跳,沉声喊道:“沈将军!” 话音落,便见一道人影飞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托盘,众人尚未回神之际,两盏茶已妥妥帖帖地落在了托盘上,一点一滴也未曾洒出来。 第160章王婕妤协理后宫 王婕妤一下看呆了。 怎么会有人,反应如此之快! 她愣愣望着沈良沈将军,看得目不转睛,忘乎所以。 “娘娘。” 沈良并无察觉正被人盯着看,他双手奉上托盘,面上沉俊,面无表情。 “沈将军辛苦了。” 萧如月淡淡一笑,示意刚刚被绿衣扶起来的彩茵。 “谢…谢谢沈将军。”彩茵接的时候,手有点颤。 沈良面无表情地颔首,便退了出去。来得快,消失得也快。 王婕妤尚未看清来人的模样,他已经消失在光影之中,只余下一个背影,令人遐想。 平静的心湖,不知道为何暗暗泛起了涟漪。 …… 一室寂静,只有彩茵放下茶盏时,发出的那一点清响。 荷香半晌才回过神来,警惕地看着王婕妤面前桌上那杯茶,一脸的戒备。 而后,她又看了看彩茵。 “这丫头好生冒失,险些就烫伤了我们家娘娘了。”荷香一脸责备道。 彩茵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娘娘,王婕妤,都是奴婢一时疏忽,奴婢该死。” “王婕妤,下人无状,令你受惊,这是本宫管教的疏忽,还望海涵。”萧如月说道,语气平板,听不出话里的用意为何。 王婕妤对她露出微笑,转头便睨了荷香一眼:“别大惊小怪的了,本宫这不是好好的么。” “可是娘娘,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好了。皇后娘娘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儿。” 荷香还想说什么,却被王婕妤打断。 萧如月静静瞧着,对上王婕妤的目光,朱唇微扬,“王婕妤心地善良,就连下人犯错也不忍心责罚,当真少见。” 她顿了顿,又说道:“不过,错了就是错了,有功要赏有错必罚,这是本宫一直以来的规矩。” “皇后娘娘切勿动气,方才只是虚惊一场。臣妾无碍的。”王婕妤连忙说道,认真的模样却是做不得一点假的。 “也罢,既然王婕妤求情,本宫就饶过她这一次的无心之失。”萧如月这才松开,而后瞥了彩茵一眼,“彩茵,你还不谢过王婕妤的大人大量。” “是,奴婢多谢王婕妤宽宏大量。”彩茵连忙向王婕妤一跪,郑重叩了个头。 王婕妤“嗯”了一声,点点头。 “这次如此,下回绝不可再犯。否则要你好看。”萧如月又说道。 彩茵连连点头,又被银临瞪了一眼,连忙抱着托盘退下。 荷香那边还替自己的主子打抱不平,但碍于王婕妤已经发话,她也不能再多说什么,闷闷站在王婕妤身侧,低头一声不吭。 萧如月呷了口茶,倒是不急着说话。 “娘娘,您方才说,有什么话想吩咐臣妾,不知道是什么事?”是王婕妤先开的口。 “也谈不上什么吩咐。最近几日,宋美人、刘才人与李才人的行径,王婕妤想必也有所耳闻吧。”萧如月本就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这会儿便开门见山说了。 王婕妤愣了一下,连忙站了起来,“……臣妾不是很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臣妾绝无与皇后娘娘争宠的意思!” 起身太快,差点碰倒了茶几上的茶盏。 “王婕妤莫慌。本宫不是这个意思。”萧如月不急不慢地放下茶盏,平静地对上王婕妤的视线,“坐下吧,本宫若是有恶意,便不会与你说这些话了。” “那娘娘是何意?”王婕妤坐了回去,心有余悸。 荷香见自己主子这般,十分心疼,心里对萧如月的怨怪有多了一分。 “本宫并不怕有谁出来争宠。本宫是想提醒你,切勿因为被别人煽动而做出奇怪的事情来,于自己有害无益。” 王婕妤的表情有些吃惊,一时间说不上来话。 荷香的表情也有点怪异。皇后娘娘怎么会对娘娘说这种话,这又是唱的哪儿出? “本宫要说的私话已经说完了。接下来便是正事了。”萧如月也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径自吩咐银临道,“你去把这两个月里,内廷各司送上来的折子都取过来给王婕妤过目。” “是。”银临点点头,便退下。 她很快又回来,回来时,她手上捧着一个装满折子的托盘,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小太监的手中也各自捧着一个托盘,装满了折子。 “拿给王婕妤。” 随着萧如月的命令,满满三个托盘的折子都堆到了王婕妤的面前。 “娘娘这是做什么?”王婕妤再次惊得站起来。 “王婕妤莫慌,你以为本宫是要对付你么?”萧如月忍俊不禁,险些把喝进去的茶水给喷了出来。 绿衣都被她大惊小怪的模样逗笑了,“咯咯”地笑起来。 王婕妤很是尴尬。 “坐吧。这是正事,玩笑不得。”萧如月一本正经道,说着站起身来。 慢悠悠走到了王婕妤身边,“这是内廷各司的折子,说的也都是些后宫琐碎的事情。君上的后宫虽然不比其他朝时庞大纷繁,但也马虎不得。” “娘娘……”王婕妤谨慎地看着萧如月。 皇后娘娘的目的是什么她全然不知,不紧张才怪。 萧如月像是没看见她的紧张,慢腾腾说道:“叶贵妃之事你也该听说了,宫里宫外都说,叶贵妃得癔症全都是因为君上独宠本宫,让她独守空闺才让她想入非非,一时想岔了。他们还说,都是因为本宫善妒,忌讳别人在君上邀宠,才会活生生把好好的叶贵妃给气得一夜白头。” 王婕妤:“娘娘……” “君上丰神俊朗,年轻英俊,年轻女子会喜欢他也是理所当然的。王婕妤也是后宫一员,爱慕君上也不是丢人的事情。” 王婕妤俏脸微红,不敢看她。 “他们还说本宫独断专行,在后宫一手遮天。蒙蔽君上,会吹耳边风。这些话,王婕妤也应该有所耳闻吧。”萧如月的思维跳跃,下一句话又不知道扯到哪里去了。 王婕妤反应不过来,愣愣点头。 “后宫事务庞杂,本宫需要一个帮手。如今后宫之中,除去正在琉璃阁中养病的叶贵妃,位份最高的便是王婕妤你了。” “娘娘的意思是……让臣妾……”王婕妤终于缓了过来,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这怎么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的,后宫之事也不是本宫一人之事。”萧如月理所当然地打断了她的疑虑。 “这几日宫中的事情少了许多,本宫也有闲暇,王婕妤每日都过来邀凤宫,熟悉熟悉后宫事务,往后大事小事都有个人一起分担,本宫便能轻松不少。” 王婕妤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呆愣望着萧如月。 荷香的表情更加精彩,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 皇后娘娘这一出接一出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先是出言警告不要做傻事,这会儿直接让娘娘参与后宫事务,这……这到底是何目的? “王婕妤是怕本宫会借此机会来陷害对付你,还是担心自己连协理后宫事务这点能力都没有。” 萧如月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 “王婕妤怎么说也是出自尚书府名门,令尊身为工部尚书,管的是一国水里工程;令堂秀外慧中,出得厅堂入得灶房,样样精通。王婕妤幼秉庭训,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定不能辱没了门庭才是。” 王婕妤本还想拒绝,可萧如月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她如果再拒绝,就真会令家门蒙羞了。 她咬了咬牙,下跪俯首,“……臣妾,定不负皇后娘娘的期待。” “嗯,本宫相信王婕妤的能力绝不会让本宫失望的。”萧如月满意地点点头,扶着走过来的绿衣的手,漫步走回了座上,“王婕妤先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再问。” 她顿了顿,示意身边的银临,又说道:“王婕妤若是觉得问本宫难以启齿,问银临也可。银临在宫中多年,她的经验可比本宫老道。” 王婕妤点点头。 手心里全是汗,背上也湿了大半。 回到碧霞宫,荷香很快把皇后娘娘派来送折子的两个小太监大发回去,王婕妤回了寝宫,像是虚脱了一样,坐在床沿,半晌回不过神来。 “婕妤,您还好么?”荷香有些担心。 王婕妤摇摇头,荷香便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娘娘,今个儿皇后娘娘这么做究竟是想做什么呀?” 王婕妤还是摇头。 荷香叹了口气,给她端来杯茶,王婕妤看了眼,没动。 许久,她才吩咐荷香,“你传个消息出宫,请母亲尽快入宫一趟。” 荷香点点头。 此时邀凤宫里。 送走了王婕妤,萧如月便去了绣房,难得清闲下来,她许久没摸到针线,也想的慌。 她揭开盖布,给绣架安了一块纯白色的丝绸。 她选的丝线,也都有别于平常绣些花鸟虫鱼时选的色彩。 “娘娘,您想绣个什么?”绿衣好奇站到她身后。 萧如月回头看了身后不远处的大花瓶,“你把青布包着的那副卷轴拿过来。” 绿衣依言拿了过来,萧如月拆开青布,拿出卷轴。 画卷在绣架上展开,上头画的是山河社稷。 名为,山河社稷图。 第161章冯玉婷 “娘娘,这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的名画呀?” “不是什么名家的手笔,这是我凭记忆临摹的,祖传的画作。” “祖传的?”绿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萧如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转移话题道:“你跟进来不就是想问,本宫为何会突然想让王婕妤协理后宫么?” “又被您看出来了。”绿衣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您吩咐银临姐姐的时候我也是听见了,可是王婕妤之前那件事,她肯定心里还有疙瘩,这样会不会太快了?您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萧如月微微挑了挑眉,“那你倒是说说看,本宫应该是有什么打算?” “那绿衣就斗胆猜测了。”绿衣小小欣喜,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娘娘,您其实是喜欢王婕妤的吧,您对她可比对其他的美人才人们和气多了。而且,这王婕妤又是王尚书的女儿,您是不是也想卖他们一个面子,好借此机会拉拢王家。” “不错呀,变聪明了。”萧如月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你是被谁教聪明的呢。是不是某个人。” “没有没有,他没有教我!他都不在京里,这是我自己想明白的。”绿衣生怕萧如月误会什么,连忙说道。 “我可没指名道姓说是谁教你,你怎么就知道他不在京里。”萧如月嘴角徐徐扬起一个笑容,满满都是调侃的味道。 “我……娘娘……”绿衣立即满面羞,“你,你取笑我。” 萧如月耸耸肩,不否认,“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放心,等他回来,本宫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向君上提及此事。” “提…提什么……” “哦,那就是不想了。那本宫不说便是了。” “……娘娘。”绿衣急得满面羞红,欲说还休。 萧如月忍俊不禁,“行了行了,不逗你。事关你的终身大事,本宫不会拿出来说笑的。本宫要一个人坐会儿,绣绣东西,你先出去休息吧。” 绿衣又恼又羞,脸上还热热烫烫的,便老老实实地退出来了。 银临在门口,见她这副模样,一眼就看穿了,“你是又被娘娘打趣了吧。” “可不是嘛,娘娘她老是拿我说笑。”绿衣咬咬唇,模样可委屈了,“娘娘尽会戏弄我。” “最近娘娘忙得焦头烂额,你在宫里头享清闲,还不给娘娘做好的,娘娘可不要恼你了。你自小伺候娘娘,娘娘的脾气你比我清楚。你只要趁此机会做几样好吃的,明个儿便没事了。”银临拍拍她的肩头,好心开导。 “可不是嘛,娘娘定是在怪我不体恤她辛苦,我这就去给娘娘做几样点心去。” 绿衣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银临千恩万谢,便一头钻进邀凤宫里的小膳房里忙碌去了。 银临笑了笑,便进绣房去了。 花月楼是京城乃至整个大夏都赫赫有名的花楼,只要天一黑,便有殷商富贾达官显贵还有什么才子侠客纷至沓来,门庭若市。 不过无论入夜之后有多繁华,白日里的花月楼却是安安静静,与外面都喧嚣截然不同,仿佛遗世独立。 从鞑靼来的一行几个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悄悄住进了花月楼的后院。花月楼后院一贯神秘莫测,戒备森严,除了花月楼里的妈妈和几个重要任务,其他任何人不得靠近后院的小院子一步。 “楼主,公主她如今被软禁,是不是要想办法营救于她?”说话的,是个矮个子的男人,皮肤偏黑,瞧着有些猥琐。 被称为楼主的,是个二十左右的女子,模样倒是年轻漂亮,一双过分妖艳的眼睛里充满了沧桑与算计,看着便不太舒服。 她,正是红袖楼的楼主,叶海棠的那位好姐姐,冯玉婷。 “海石,营救之事急不得,咱们是提前偷偷进京的,还要先摸清楚情况,等再过两日,使团一起到了,再作打算。”冯玉婷横了那个矮个子男人海石一眼。 “可是楼主,公主她一个人在宫里,那个皇后存心对付她,万一有个好歹,我们怎么交待?要是万一……” “我既然来了就绝不会眼睁睁看她被人欺负!”冯玉婷凶巴巴打断海石的话,“你不懂什么叫做时机么?” 海石还想说什么,被她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便安静了。 “我比任何人都关心她,可是做事必须讲究方式方法。这可不是鞑靼的牙帐,能随便你们折腾。入了西夏就要遵循西夏人的规矩。” 冯玉婷在软榻上坐了下来,优雅翘着二郎腿。 “你须要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她才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会儿他们西夏的皇帝定然戒备的很,我们要是轻举妄动,那之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还有烟水阁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也还需要调查清楚。” 她搭在软榻上的手重了重,眼色也凌厉起来。 我就不信,我一手培养起来的红汀,会轻而易举就被人给杀了! 对方若不是绝顶高手,就一定是熟人。 西夏皇都就这么大,我迟早会找出来这个人的。 敢与我红袖楼的人作对,本座岂容你猖狂?!若被我找到,定要你好看。 魏王府里。 “王妃,您有什么吩咐?”采薇忽然被姚梓妍叫了过来。 姚梓妍坐在梳妆台前,眼睛盯着菱花镜,看也不看后面的人。 “王妃……”采薇生怕她没听见,又唤了一声。 “我听见了。”姚梓妍淡淡应道,徐徐转了回来。 她的眼角细纹遍布,平常光滑的脸蛋也出现了松弛,瞧着比寻常老了不止十岁。 采薇骤然看见她的脸,吓了一跳,“王妃,您的脸……” “我老了是不是?”姚梓妍的口气很平淡,脸上一点波澜也没有,“药差不多都吃完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怎么会这么快就完了呢?”采薇满脸的惊讶色,“之前不是还……还……”还有很多么? 话到了嘴边她又吞了回去,不敢往下说。 “东西本来就不多,用完也是迟早的事情。瓶子里还有最后两颗了,本王妃是提前感受一下。再不想想办法,马上就会永远变成这副模样了。” 姚梓妍看着采薇说道,她的脸色还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寻常的事情,事不关己。 采薇心中不由得一惊,手心里都湿了,连忙做出慌作镇定的神情,忙道,“王妃,您……您不要这么说,您正是年轻漂亮的时候,老天爷不会放弃您的。药还会有的。” “采薇啊,你这话好说不好听啊。你跟在我身边多年了,王爷是个什么德行,你也是心知肚明。你可要明白本妃早已过了最好的年纪了。我辛辛苦苦维持这张脸尚且留不住他,这副容貌若是留不住了,就更不必说了。” 姚梓妍斜睨着她,又道:“这药有多难得,我不说,你心里也当有个谱。你说,本妃要怎么才能寻到更加的药呢?” “娘娘……奴婢不知……”采薇低下头,害怕把握得恰到好处。 “我谅你也不知道。”姚梓妍不冷不热道,扶着梳妆台便站了起来。她拿起桌上的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服下,采薇连忙去倒了杯水呈上来。 姚梓妍喝了口水,斜眼睨她,“你伺候我这么多年,倒是很会看眼色了。你说,要是王爷瞧上了你,想让你当通房丫头,你愿不愿意?” “王妃娘娘饶命啊!奴婢绝对不敢的啊!”采薇双膝一软给她下来,慌张无措,“奴婢自认是卑贱之人,您打死我我都不敢有此想法呀!娘娘明鉴!” “真的不敢?”姚梓妍低头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王爷在外头养了多少女人尚且不如你呢。那些女人都能伺候他,你怎么就不可以?” “……”采薇跪着一声不敢吭,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许久。 “行了,你起来吧。”姚梓妍像对她失去了兴趣似的,终于露出了笑容,虚扶了她一把,“就算他想,我也绝不会同意的。我身边就剩下你这么一个贴心的可人儿了,若是连你都被他给骗走了,往后我再上哪儿找你这么贴心又会办事的人去啊。” 采薇低着头不敢看她,姚梓妍也不在意她什么反应,她对镜整装,因为吃下“回春不老丹”的关系,她的容貌慢慢在变化。 采薇悄悄抬起头,谨慎地往镜子里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回春不老丹”果然神奇,能令人返老还春,青春永驻。 可是,一直靠着药维持的美貌又有什么用呢?一旦失去了这药,她姚梓妍就什么都不是了。 “采薇啊。”姚梓妍忽然唤道。 “是,奴婢在。” “你马上去个地方,帮我取件东西回来。”姚梓妍突然从梳妆台上诸多的胭脂盒中拿起其中不起眼的一个放在采薇手,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个地方。 “记住了么?” 采薇眨了扎眼。 姚梓妍冷着脸说道:“你的行踪一定要隐秘,切记,来回都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162章萧如月要的东西 采薇的身子僵了僵。 “是,奴婢谨记。” “快去快回!”姚梓妍眼色凌厉。 采薇郑重地点点头,握着胭脂盒出去,心里忐忑的很。 看着采薇出去的背影,姚梓妍嘴角露出冷笑。 “司徒敏,叶海棠想弄死我,你也来逼我。你们都以为握着我的命门就能掌控我的命运。” “你们休想!我绝不会就此妥协投降的!” 哪怕我死,我也要要拉着你们当垫背的! 就像当初,对萧如月一样! 想到那个大雨倾盆的夜,姚梓妍哈哈大笑,面色狰狞扭曲。 采薇从边门出了魏王府。 左右张望了一番,确定了没有被人发现也未曾被人跟踪,松口气,压低了帽檐,迅速拐进后巷子里。 抄小路一来是近,二来是为了避人耳目。 她走路都十分谨慎,一点不敢多耽误,行色匆匆。 她去了小半个时辰,便回来了。同样谨慎小心地从边门进了王府。 “东西呢?我让你取的东西你拿到了么?”姚梓妍等的有些急了,见采薇回来,紧张地迎了上去。 采薇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双手递给了姚梓妍。 姚梓妍一把枪手,激动地想要打开,一看采薇在,便背过身去,“你不许看!否则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奴婢不敢!”采薇吓得连忙转过身去。 姚梓妍回头看,确定采薇背着身子,她才打开布包的一角,查看里头的东西。 里头像是一把什么书册,蓝皮子的线装本子。她翻开一角看了右下角的页码,似乎往里塞了什么,便又包起来,塞给了采薇。 “娘娘这是……”采薇吓一跳。 “你亲自送进宫去,就说是我进献给皇后娘娘的养颜方子。皇后娘娘要的东西我给了,我要的,娘娘也要遵守承诺。否则,余下的我便毁了它们。”姚梓妍面不改色道,说完眼里却闪过一丝算计的狠辣。 采薇自然不敢多问,这便去吩咐备车。 姚梓妍关上房门,咬了咬牙。 有得必有失,宇文成练固然要靠,可是在那儿之前,她必须要先自保。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采薇送东西进宫倒是没有被为难,很快便见到了萧如月。 萧如月还在绣房里,她被银临带了进来。 “皇后娘娘,我家王妃令奴婢前来送娘娘您要的养颜方子。”采薇双膝跪地,双手捧着布包。 萧如月头也没抬,吩咐银临道:“瞧瞧魏王妃是进献了什么好东西。她可是说过的,若找不到本宫要的东西,就随本宫处置。” 话,不轻不重,却足以让人心惊。 采薇虽然早就明白皇后娘娘的为人,但手心里也不禁出了一把汗。 银临要从她手里拿东西,采薇缩了一下手,忽然抬起头来,“皇后娘娘,我家王妃她说道,‘皇后娘娘要的东西我给了,我要的,娘娘也要遵守承诺。否则,余下的我便毁了它们’。” 她学着姚梓妍的腔调,把那句话给复述了一遍。 萧如月的手一顿,终于停下手中的刺绣,正眼看着采薇。 半晌,毫无征兆地笑了出来,“行了,本宫都知道了。” 采薇这才把东西交给了银临,由银临转手给了萧如月。 萧如月拆开布包,手要碰到里头的蓝皮子书册时,又是一顿,这才翻开。 然而,她徐徐笑道:“就她还想给我下毒,没了叶海棠撑腰,她真是越发不成气候了。” 采薇倒抽了一口冷气,“娘娘!” 银临闻言脸色也为之一变,“娘娘,没事吧?” “无碍的,姚梓妍的毒,对我不起作用。”萧如月说的轻松。 事实也是如此。 拜叶海棠所赐,她几番死去活来,还搭上了腹中孩子的一条命,换来了如今的百毒不侵。 说是因祸得福也不为过。 孩子不会白死,她也绝不会就这么叶海棠。 冯玉婷,叶海棠,你们当年是如何煽动的宇文成练害我、害我的孩子,如何煽动他害了我的父母亲人,这笔账,咱们是时候好好算清楚了。 萧如月望向窗外,阳光从大开的窗户洒了进来。 日头正好。 不过,天边却有云层压下来。 这大夏的风雨,要来了。 西夏远没有东陵人眼中以为的那么和平。 也是内忧外患不断。 但比之东陵多年动荡不安,的确是好了许多。 但也是因为西夏多年的平稳,才让列强环饲。 鞑靼一直对西夏表示友好,但谁都知道,他们只要一有机会便想要吞并版图不大的西夏。 所以,多年一来,西夏历代国君为保国土安宁,也一直在东陵与鞑靼之间周旋。到宇文赫这一代,也是如此。 所以才有他前一步向东陵求亲娶了无忧公主,后脚鞑靼又送来了个叶海棠公主。 政局之事纷繁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但在有些人眼中,她却是看不见的。 比如端云公主家的那位任性女儿,青荷郡主。 自从端午之后,青荷郡主便一直在等太皇太后的召见,但太皇太后却迟迟未曾召见她,也不再喊她入宫说话了。青荷郡主越等越急,这脾气也就越发大了。 这几日都开始砸东西骂人闹了。 “母亲,皇祖母明明早就说过让我入宫当皇后的,后来就变卦了。君上娶了个东陵的公主当皇后,又娶了个鞑靼公主当贵妃。如今那个鞑靼蛮子公主都疯魔了关了琉璃阁里头治病,君上还不让我入宫!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们?难不成要等她们都死了才轮的上我么?!” “我的小祖宗,你可给我小声点儿诶!”端云公主自然不像她这么无法无天,听她这番说辞,心里都在颤啊。 端云公主不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女儿,但也是为数不多的公主,当年嫁了个不错的人家,又生了个机灵乖巧的女儿,这些年倒也得太皇太后青睐。 可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便被宠得无法无天目中无人了。 “俗话说的好,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皇后娘娘再怎么说都是皇后,贵妃也只是在养病,你这话传出去,咱们一家的性命还要不要了!” 青荷郡主被母亲这么一吼,不情愿地回了一句:“那不是嘛!让我当皇后的话可是太皇太后自己说的,难不成她老糊涂了就不想认了!要是她不认,我就去扶持大将军当皇帝我再嫁给……” “啪!” “他”字话音未落,端云公主的一巴掌接踵而至。 “你这不肖女!你大逆不道啊!” “我……”青荷郡主被打蒙了,眼眶一红,眼泪哗哗地掉:“你还从来没打过我呢!你……” “你还敢哭!你还好意思哭!”端云公主这是气急了,气得手都在抖。 “你知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且不说太皇太后是你的长辈,外祖母!她还是当朝的太皇太后!你看看自己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你有几个脑袋够掉的!咱们家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青荷郡主这会真懵了。 她捂着脸,“哇”地一声跑了出去。 端云公主没有追。 她素日里也是平和温和之人,今日若非气急也绝不会打人。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话不是平白说说的! 眼下大夏表面上平静,实则局势紧张,已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刻。青荷的话若是传将出去,被有心人刻意扩大事态,公主府不倒也要扒层皮! 她咬了咬牙,瞥见窗外闪过的人影,沉声道:“站住,王妈!” 外面的人闻声站住,不敢挪动半步,浑身都在发抖! 端云公主优雅端庄地走了出来,定定看着她,“王妈,方才你都听见什么了?” “没……回公主的话,奴婢什么都没听见。奴婢是刚过来的。”王妈忍住哆嗦,微微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只见端云公主嘴角徐徐扬起一抹微笑,温柔地说道:“哦,你什么都没听见。” “是,是的,奴婢什么都没听见。”王妈连连点头,生怕她不信。 端云公主打量着她,略略沉吟了一会儿,王妈只觉得如坐针毡度日如年,背上都被冷汗打湿了。 “你去账房领了这个月的月钱,再拿三个月的月钱作为补偿,收拾收拾东西就回乡下去吧。”端云公主说道。 王妈愣了愣,双膝一软就给她跪下来,“公主啊!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奴婢家里的媳妇刚生了娃,一家子都指着我养呢。奴婢不能走啊!” “哦,不能走啊。”端云公主露出“了然”的神色。 忽然高声唤道:“来人,王妈手脚不干净!把她给我赶出府去。有,遍告京中皇亲,不再录用!” 两名侍卫上来把王妈拖走,她一面挣扎一面呼唤:“公主,我没有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啊!我在公主府干了一辈子,我手脚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您不能这么对我呀!” “公主,你大人大量,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您就放过我吧!我没了生计,一家都要喝西北风啊……” 眼看着,王妈被拖到了院门口,却见端云公主喊道:“慢着,把王妈带回来。” 王妈欣喜。 下一刻,端云公主的声音徐徐响起:“就地杖毙。” 第163章真正的一对璧人 第163章真正的一对璧人 王妈宛如晴天霹雳。 这下,再容不得她争辩,便被拖过去。 嘴巴被塞住,惨叫声也来不及发出,便被活活打死了。 青荷郡主闻训赶来,王妈的尸首从她身边被拖了下去,她掩鼻走过,进了内室,端云公主正优雅喝着茶。 “母亲,王妈在公主府多年,您怎么会……”她顿了顿,似乎是在想措辞,“方才你不是才说过的,怎么转眼就把她给……”打死了。 “王妈不死,你这条小命就留不住。”只见端云公主徐徐放下茶盏说道,“总有人要死,本宫自然是保你。” 青荷郡主愣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竟然笑出声来:“女儿明白了。多谢母亲教诲!” 端云公主点点头,十分满意。 所谓的温柔和善良,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但也正因为如此,真正的善良才显得难能可贵。 “娘娘,这本册子,有用么?” 采薇站了许久,见萧如月一直在翻看那册子,却又神色平静,瞧不出她是什么想法,采薇心里不免忐忑。 “嗯。”萧如月闻言应了一声,合上手中的书册,抬起头来。 萧如月眼底有一丝寒意闪过,“你也别慌,姚梓妍这回让你送来的东西,货真价实,做不得假。” 真真实实是宇文成练暗地里招兵买马的账本。 虽然只是一部分,可也足够了。 这东西足以证明,姚梓妍手中握有的东西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多许多。 宇文成练与她多年来的狼狈为奸,想完全撇清不留下痕迹,怎么可能呢? “那奴婢回去便如实答复了。”采薇稍稍安心了,“在去取东西的一路上,奴婢还在担心要如何才能向娘娘你传信。” 这下便可放心了。 “可能要委屈你一下了。”萧如月忽然站起来说道。 采薇不明所以。 委屈她一下,是何意? 采薇走后不久,宇文赫便回来了。 神采奕奕,与往日里回来时有些疲惫的神情不同,像是有什么好事似的。 他上来便拥住了萧如月,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从工部回来又忙了一下午了吧。” 萧如月“嗯”了一声,轻轻点头,任他拥着,顺从地靠在宇文赫的怀里,“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事情都忙完了么?” “事情永远忙不完,你难得回来,朕想陪你好好吃顿好吃的。”宇文赫在她耳边说道。 低沉的嗓音环绕在耳际,萧如月闭着眼睛听,沉浸在美好的感受之中。 “可是御厨做的东西来来去去就是那些,也变不出什么新意来。” “嗯,今日的晚膳去外头吃。”宇文赫接的很自然。 萧如月顿了一顿,“你说真的?”言语中有掩饰不住的小惊喜。 “自然是真的,朕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君无戏言。”宇文赫郑重其事道,一本正经的表情让萧如月忍俊不禁。 “君上赖皮的事情还少么?”她嫌弃道。 “说的也是。”宇文赫露出“正是如此”的表情,“不过这次肯定不会赖皮。已经安排好了。” 宇文赫说着松开手,“快去换衣服,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萧如月退开他的怀抱,欣然跳起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转头便跑了进去。 宇文赫摸了摸自己脸颊,嘴角微微上扬。 早知道一顿饭便能让她这么高兴,他就多准备几次了。 “君上,衣裳已经准备好了。”方维庸在他身后说道。 宇文赫转回头,看了方维庸一眼。颇有些责怪他偷看的意思。 方维庸一脸无辜,像是在说:我不用偷看,我是光明正大地在看。 宇文赫从他手中拿过衣裳,说道:“出宫你便不用跟着了。” 方维庸:“……”君上你这是公报私仇! 年轻的面孔气得都要冒烟了。 是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的,依他只见,君上的心可比女人心难测多了。俗话说的好,天心不可测。这在皇帝身边当差真真不易。 萧如月很快换装出来。 经常这段时间以来的角色扮演,她每天要在各种角色之间转换,早就练出了换装的速度和盘发的技巧。 她换的还是一身襦裙,颜色与之前身上的那套相差无几,但布料和做工便区别开了。 到底是要穿到外头去的,不能太过扎眼,大袖衫还是大袖衫,绣花减少了许多,诃子也省下来了。 再把头上的发饰拆了,发髻也梳低了,只戴了一支镂空并蒂莲白玉簪,贵气少了几分,多了几分雅致出尘。 宇文赫也换好了衣裳出来,龙袍换下穿了身丝绸质地的墨色长袍,以银线绣了一支白鹤,与以往的温文尔雅不同,多了份睿智和深沉。 宇文赫与萧如月站在一起,真真正正是一对璧人。 此时魏王府。 采薇去时是走着出去的,回来却是被扶着走进来的。 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 姚梓妍见她这副模样,皱着眉头遣退了扶着采薇的人,压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进宫的么?” 采薇眼眶一红,“扑通”给她跪了下去,“王妃,您要给奴婢做主啊。皇后娘娘她……她……” “皇后娘娘怎么了?”姚梓妍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脸色沉得难看。 采薇一下就哽咽了,眼泪如珠如玉,“奴婢把王妃交代的东西送至邀凤宫,不曾想,皇后娘娘看了之后,不由分说便让人把奴婢拖出去痛打了一顿。” “奴婢这是做错了什么呀。” 姚梓妍原本难看的脸色因此缓和了许多。 “你是说,皇后娘娘打了你一顿?”她的眼里露出些许期待,但掩藏的很好。 采薇点点头,“是,打的可狠了呢。还吩咐说狠狠地打。”不止是委屈,还有痛。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暗地里,采薇说完这些话,便小心的观察着姚梓妍的神色变化。 姚梓妍果然露出松口气的模样。 采薇心中便也有了底了。 皇后娘娘当时说要委屈她一下,又说:“姚梓妍为人多疑,你送这东西来,若是完好无损的回去,你以后的日子怕就不好过了。” 之后,便让人打了她十板子。为的是取信于姚梓妍。 姚梓妍果然上勾了。 皇后娘娘果真有先见之明。 “委屈你了。”姚梓妍暗自思忖了半晌,像是想通了什么,言笑轻浅地虚扶了采薇一把。 司徒敏那贱人得了东西还要打她派去的人,无非是为了逞威风,示威。不过,既然她这么做了,那就证明,司徒敏信了她了。 东西没有白白给出去。 “皇后娘娘可有给你什么东西?”姚梓妍看着采薇,话里隐隐透出期待。 采薇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皇后娘娘打了我一顿,又赏了伤药,说是等奴婢回府来再用。” 姚梓妍接过瓶子去,下意识拔开塞子,在瓶口嗅了一嗅。嘴角微微一扬,但她很快掩饰了自己的得意色。 “你先回去歇着吧,待会儿我会让人给你送伤药过去,这几日你也不用伺候我了,就好好休息几日。” 姚梓妍收起药瓶,不给采薇说话的机会,说完便高声唤来两个丫鬟,吩咐她们道:“你们扶采薇回去休息。在采薇伤好之前,你们负责照顾她。” “是,王妃。”两个丫鬟倒是乖巧,一左一右扶着采薇离开。 采薇一脸的可怜和不解,好像是在问,“王妃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姚梓妍对她安慰地笑了笑,挥挥手让她尽快回去休息。 待两个丫鬟扶着采薇离开后,姚梓妍再度把瓶子拿出来看。 她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贪婪地嗅着气味,恨不得一口吞进去,但是又舍不得。 摸了摸,便装了回去。 回春不老丹。 司徒敏,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我姚梓妍再也不需要惧怕任何人了! 姚梓妍攥紧了手中的瓷瓶,嘴角的一点得意色越扩越大,最后终于忍不住,狂笑了出来。 “哈哈哈……” 夜幕徐徐降临,笑声散落在风里,令人闻之生寒。 夜幕降临的街道上,行人渐少。 平凡无奇的马车转过街角,最后停在“太白楼”前。 跑堂的店小二迅速出来迎接。 许多光顾太白楼的客人也纷纷驻足观看。 只见,马车虽说外表平凡无奇,驾车的却是两个好看的少年。 帘子掀开,车上首先下来身穿墨色长袍的俊雅男子,他模样生得极好,五官立体,目若朗星,令了看一眼便不能忽视。 周遭哪怕是男子,也看得目不转睛。 此时,却见一只素手从车里探出,男子牵着素手,一名窈窕女子矮身下了车。她面上蒙着面纱,清风吹起,吹得她的大袖衫和面纱皆飘了起来。 隐约能瞧见那是个绝色佳人,奈何风很快又落下,面纱竟然没能露出主子的半点真容来。 驾车的两名少年也随侍在他们身后,瞧这架势,更像是护卫的保镖。 这一行四人,不是宇文赫、萧如月、崇阳与青青,又是谁。 店小二恭敬道:“公子夫人里面请。” 宇文赫轻轻颔首,牵紧素手,柔柔笑道,“走吧,里头的菜肴应当都安排好了。太白楼的醉鱼是十分有名的,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关于162章重复的公告 由于某种不可描述的原因,凉歌竟然发了重复的章节,为了避免的损失,163章会在重复的162章的基础上重新编辑,若有订阅了重复的162章的书友,请一定一定要刷新章节,才能刷出新的内容来。 这几天一直在跑医院,有种天旋地转找不着北的感觉,凉歌也清楚这不是理由。弄出这么乌龙的事情,凉歌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月底最后几天了,很希望能平平安安地过度到下个月。祝福你们,每一天都好好的。 我真的很抱歉。 第164章揭穿了也好 “嗯。”面纱下传出轻柔的女音,正是萧如月柔声应道。 “早就听闻太白楼有几道非常出名的菜色,一直想来尝尝鲜,今日总算有机会了。若是耽误了最佳时机,我可要悔死了。” 宇文赫闻言一笑置之,后面的崇阳和青青也都笑了。 店小二是秋词挑选的人,事先便安排好了的,自然是认得他们。他便丝毫不敢马虎,谨慎小心地领着宇文赫他们往里走。 外头的其他客人见店小二这么战战兢兢地还十分好奇,这一行人究竟是哪里来的客人。 有人好奇心重伸长了脖子看,奈何总有美少年崇阳和女扮男装的青青挡着,总也瞧不清楚那一男一女是何模样。 二楼是一间一间的雅间,在此用膳的都是达官显贵,他们多半是来聊些不便见人之事的。 所以,太白楼既是京城里最大的酒家,也是全京城达官贵人最大的聚集地,更是京城之中传递消息最快最灵通的地方。 在太白楼里,抬头低头转身撞见的,都可能是当朝的大员。 二楼的雅间每一间都非常雅致,店小二在前头领路,满面讨好的笑容道:“今个儿我们家掌柜特意嘱咐准备了最好的一间,早已打扫干净熏香以待,就等贵客临门了。” 萧如月心里“呀”了一下,今天特意来太白楼,却不是去的三楼,而是在二楼,宇文赫莫不是又是有什么打算么? 她心里疑惑着,却是没有出声。 随着店小二入了雅间。 里头果然早已安排妥帖。 一切井然。 待店小二出去后,宇文赫见萧如月一直看着自己,便笑着问道:“你是在想,为何今日不去三楼,只在二楼便摆开了。我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企图?” 他帮着萧如月取下面纱,萧如月瞟了他一眼,“难道不是么?” 宇文赫一脸无辜地举着手,信誓旦旦道,“我以名誉保证,这次绝对没有。” 萧如月忍俊不禁。 宇文赫再三保证说,这是慰劳她最近辛苦了,才会交代秋词准备的。 萧如月点点头,就权当是信了。 菜肴早就安排好了,他们坐进来不久,便都一一端了上来。 统共六个菜,全都是太白楼的招牌拿手好菜,寻常人想吃上一个菜,都要等上十天半个月,也就只有宇文赫他们能有这么大的面子,随叫随到。 菜上齐后,宇文赫吩咐崇阳和青青也坐下一起用。 宇文赫和萧如月挨着,他替她布菜,给她盛汤,一点都没有当皇帝的架子,与寻常夫妻并无二致。 甚至比任何一对夫妻都要恩爱。 崇阳和青青看得眼睛都直了,面面相觑,最后埋头吃饭,话都不敢说了。 生怕多说一句都会破坏了这美好的画面。 萧如月想吃什么甚至不用开口说,她打眼一瞧他便把她想吃的给夹到她碗里来。有君上负责夹菜盛汤,萧如月安然的很。 自家夫君不使唤,要使唤谁去? 羡煞旁人才好呢。 正吃的高兴,门口不知为何,有人在吵闹喧哗。 听上去像是两方起了争执,一方声音颇大,另外一方的声音都要被淹没了。两方吵了好一会儿,声音越吵越大了。 萧如月伸长了耳朵在听,宇文赫便给了崇阳一个眼神,“出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我似乎听见了杜……的声音。”杜子衡的“子衡”两个字,在宇文赫的紧迫盯人之下,她适时地收回肚子里去了。 宇文赫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崇阳忍住笑出来的冲动,带着佩剑便出门去了。 他才出去没一会儿,声音便渐渐小了,最后争吵平息。 崇阳回来禀告说:“是一位大人,不小心撞到了秋尚书家的外家,他便不依不饶了。最后是店小二把秋尚书请过来,才把人给劝住了。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秋尚书的外家?”宇文赫挑了挑眉,“难怪那个大嗓门如此耳熟呢。” 秋家人的气焰一点也不见收敛,自打秋美人入了冷宫之后反而变本加厉了。 姓秋的一家人还真以为他宇文赫会怕了这蛇鼠一窝的秋家? 哼。 “那撞到他们的人是……”萧如月看着崇阳。 她分明是听见了杜子衡的声音,应当不会错才是。 依他的脾气秉性,这个时候不该在太白楼里。他也不像是会出入太白楼的人,但他若是为了打探什么消息,却也是可能的。 崇阳犹豫着看了宇文赫一眼,很多话都在不言中。 宇文赫点了点头。崇阳愣了一下,主上之命不可违,说道:“是杜翰林杜大人。和秋尚书家那位亲戚说了一通,十分尴尬,属下便自作主张,让店小二请他在隔壁的雅间喝茶。” 宇文赫:“请杜大人过来。” “……”萧如月便不说话了。她静静看着宇文赫,叹了口气。 她是女儿身这件事迟早是要说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终于要来个痛快的了。 否则每次看见杜子衡,她心里都觉得怪愧疚的。 其实,那次杜子衡在太白楼前拦住她,不止对她说了淮阳之事,他那时候还说道—— “司徒贤弟,我知我不该对你有旁的想法,从前若有失态之处,还请见谅。”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 于是,每每想起,萧如月便十分感慨。瞒了真实身份这件事,再怎么说都是她的不对。 她出个神的功夫,崇阳便出去了。 耳边听见脚步声,她一抬头,便见杜子衡正走在崇阳身侧,随他走过来。 “杜大人,请。” “客气了。” 杜子衡笑容满面地走过来,第一眼便看见了紧挨着坐的宇文赫,他脸上温文的笑容一僵,“……君上。”连忙施礼。 “这不是在宫里,无需多礼。”宇文赫淡淡道,示意他起身。 经过方才的闹剧,杜子衡原本思量着要当面向主人致谢,此时见到宇文赫,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偏偏是这个时候,宇文赫侧过身子,一直被他身形挡住的萧如月,顿时出现在杜子衡的面前。 杜子衡先是一怔,而当他定睛看清挨着宇文赫的人是何人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司徒! 女装! 宛若晴天霹雳。 萧如月扯了扯嘴角,心下已全然明白了宇文赫的恶趣味。 今晚的晚膳他的确是为了犒劳她而特意设的,可是杜子衡的出现,也绝不会是偶然。 宇文赫他呀,是又打翻了醋坛子了。 不过,揭穿了,也是好的。 半晌。 “怎、怎么会……”杜子衡艰难地挤出声音来,难以置信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萧如月颇有些心疼他了。 怎么说呢,说到底杜子衡都是中了宇文赫的全套,掉进宇文赫挖的坑里了。 但她又不能胳膊肘往外扭,便保持微笑,徐徐站起身来,微一颔首,“杜兄。” 杜子衡此时别说笑了,他脑子大概还缓不过来。 宇文赫招呼他也一道坐下,他竟然忘了要推辞要惶恐,便呆呆地坐下了。 他脑海中全是萧如月男装与女装的模样,一片混沌,杂乱。 怎么回事,怎么会是女子…… 司徒贤弟他怎么可能会是女子? 他这么久以来,喜欢的,原来不是一个男子。 他……不,她,她是女子! 他便这么全程愣愣看着。 宇文赫倒是自在,给萧如月夹菜,左一句情话,右一句关怀。 萧如月吃的有些纠结,但好在也吃完了。青青和崇阳用完便退到后面去,只剩下杜子衡还在发愣。 宇文赫敲了下桌子,“杜大人,你在想什么?” 杜子衡激动地弹了起来,看清眼前人是君上,忙又低下头,“君上恕罪,微臣失态了。司徒贤弟他……哦,不,是应该称为司徒姑娘吧?” “嗯,你想说什么?” 杜子衡迟疑片刻,说道:“君上,我朝虽然没有明律规定女子不可入朝为官,但也未有此先例,怎么会……” “杜大人倒是要来给朕说教来了。”宇文赫淡淡打断他的话,不咸不淡的嗓音,听不出一丝情绪。 杜子衡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偷偷地看了萧如月一眼,却见她神色平静,并无惊慌,心里更是没了底。 “君上,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是……微臣……” 话到了嘴边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结结巴巴,支支吾吾。 “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我大夏例律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她参加科考,便是违例了。而朕分明知情,不但不加以阻止甚至于怂恿之,更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若传扬出去,恐天威有损,有失民心。” 宇文赫眼角余光扫到他身上,嘴角扯了扯,莫名生出一股邪魅的味道。 不怒自威。 “微臣不敢,微臣失言!君上恕罪!”杜子衡双膝一软,便是再也站不住了。 他跪下来,结结实实磕了个头,五体投地。 “你也没说错什么,恕什么罪,起来吧。”宇文赫凝视了他一会儿,说道。 杜子衡不动,他的嗓音沉了沉,又道:“你若再跪着,朕便要治你个抗旨不遵之罪了。” 杜子衡一听,急得一下子便站了起来。 第165章赏几样嫁妆 若搁在平时,他定不会如此慌里慌张。 但今个儿他大概还没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便像个木头人似的,宇文赫这个扯线的人扯一下他动一下,宇文赫不扯了,他便不动了。 萧如月觉得好笑。 虽然不合时宜,但她未能忍住。 她一笑,坐着的宇文赫看着她,地上跪着的杜子衡闻言也抬起头来。 “君上,你就别吓杜大人了。”萧如月面不改色地说道,“大夏例律之中虽然没有明律规定不许女子入朝为官,但终究是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杜大人这么想也没错。” 她气定神闲的紧,还有些许无辜的味道。 宇文赫心中暗自好笑,倒是没有拆穿她,不热不冷地说道:“嗯,杜大人这么想没错,那便是朕错了。此事传将出去,外人将如何看待朕呢。” 萧如月:“……”险些被他一句话噎死。 宇文赫你是故意的吧。 杜子衡愣在那儿,这样不是那样也不是,跪着不动,呆呆看着宇文赫。 宇文赫眉头微微一扬,“杜大人起来吧,你今日什么都没看见。这件事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杜子衡:“啊?” “啊什么啊,你是不想起来了?”宇文赫嘴角一扯,邪气的很。 杜子衡还愣着,萧如月给了崇阳一个眼神,崇阳便迅速上前把他给拉了起来。 在杜子衡惊魂未定之际,宇文赫又道,“杜卿家,上次你那本诗词集录的解读办法,你还没告诉朕呢。” 他于是,又一次没反应过来。 …… 从太白楼出来。萧如月走在了前头,青青紧跟着她,把宇文赫与崇阳给甩在了身后。 “夫人,您是生气了么?”青青小声问她。 萧如月回头瞧她,笑而不语。 宇文赫在后头快步追上来,青青便识趣地退后与崇阳一道走。 “真生气了?”宇文赫主动搭着萧如月的手。 她不搭理他。 “杜子衡已经安然回去了,这件事他不会对外泄露半句。”宇文赫又说道。 “……”萧如月依旧不理他。 宇文赫索性握住她的手腕,“好娘子,莫要生气了。事先未曾与你说是我的不对。为夫知错了,咱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萧如月闻言顿住脚步,扭头望着他,“你这会儿知错了?” 宇文赫点头如捣粟。 “那你早干什么去了?”萧如月白了他一眼。 某君上无言以对。 萧如月迈开脚步,越走越快,宇文赫跟在她后面,一脸委屈地低声呢喃道:“下回再也不敢了嘛。” 皇后娘娘一口老血。 宇文赫你卖什么萌! “快别生气了……最多回去以后你要怎么样都随你,往后你要如何都听你的便是了。” 宇文赫还在身后念叨,萧如月忍无可忍,猛然转回头,“够了!” “好的!”某君上乖的不行。 萧如月叹口气,朝青青招招手,青青看了宇文赫一眼,确定君上没有吩咐,她才敢上前。 “待会儿你与他换个位置。”说完,便踩着凳子上了车。 宇文赫望着马车,好一会儿失声笑了出来。 青青便笑不出来了。 回去的一路上,青青都如坐针毡。 让君上坐在外头,她心里忐忑不安,总觉得脖子上凉凉的,闹不好脑袋是要掉的。 这小命怎么就这么悬呢? 萧如月看了看她,心中安然的很。 今个儿宇文赫虽说摆了她一道,但好歹帮她解决了一桩心事,便也不算那么不可原谅。 但是,他这个嚣张气焰不可涨。否则长此以往,他挖的坑还把她埋了呀。 花月楼里客似云来。 寻花问柳从来不缺出手阔绰的大富大贵之人,在花月楼里尤其如此。三十出头的老鸨红丹扑了满面厚厚的粉,穿梭在贵客之间,打招呼周旋陪笑,八面玲珑。 她若无其事地穿过人潮,避人耳目入了后院, 冯玉婷正站在窗边,眺望着远方的灯火通明,远远看过去,端的是美人亭亭玉立。 老鸨红丹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深深吸口气,唤道:“主子。” “进来吧。” 站在窗口的冯玉婷扫了她一眼,径自转了回去。 红丹不敢迟疑,提了裙摆推门而入。 海石也在屋子里,正坐在桌旁吃酒,鞑靼人嗜酒如命,他也是一样,但到了这西夏的地头,他也不敢大喝,就喝几口解解馋。 红丹越过他,走到冯玉婷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主子。” “让你找的人都找到了么?”冯玉婷眸子一转,目光凌厉。 “找到了。”红丹不敢抬头,“京城之中的姐妹都联系上了,楼主您的命令也都传达下去了。” “嗯。” 冯玉婷满意地点点头,信步走到海石面前,拎起桌上的酒壶便灌了口酒,“本座知道,自打二楼主出事之后,你们都担心咱们红袖楼是不是失势了。你们尽可放心,只要本宫在,无人动得了红袖楼。” “是是是,属下明白。”红丹低着头连声搭腔。 冯玉婷眼角睨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咱们红袖楼在西夏经营多年,二楼主暂时陷在宫中,碍不了大事。你明日亲自去魏王府走一趟,把魏王妃带过来。” “是。属下定会把人带到。” 红丹听完吩咐便出去了。 一来是,她若离开久了,外头便该有人来找。二来她自己也不敢在冯玉婷跟前多待。 楼主这张脸瞧着好看,却是蛇蝎美人,带毒的。 已是戌时,街道上没什么人,奔向宫闱的马车一路疾驰,车轱辘碾压着青石地面,发出富有节奏的声响,一声接一声,声声催人如梦。 这一晚,某君上无可避免地被皇后娘娘赶下床,抱着铺盖卷打地铺。 皇后娘娘更是勒令方维庸:“不许帮他铺床!” 方维庸乐于做壁上观,被君上瞪了,还理所当然地把皇后娘娘的话拿出来当挡箭牌:“君上恕罪,这是皇后娘娘吩咐的。您曾说过,国事当前时,您的话便是准则;后宫家事,皇后娘娘说了算。” 宇文赫哑语。 但他转念一想:怕自家娘子,不丢人。 他便泰然了,大手一挥让方维庸退下,自给自足动手弄床铺。 方维庸是忍着笑退出去的。 门外银临和绿衣见到他,三个人面面相觑,纷纷扭头过去捂嘴偷笑。 能把君上收拾成这样的,也就只有皇后娘娘了。 第二日,萧如月还是不打算理宇文赫。 他上早朝她也懒得搭理,等他走了,萧如月才懒洋洋地爬起来梳洗打扮,用过早膳之后便上露华殿去拜见太皇太后。 往常她都是回宫之后抽空去的,有时会亲自给太皇太后送东西去,如今得空了,便早些去请安。 绿衣最是手巧,做了几样精巧可口的点心带上,萧如月大夸绿衣手巧,嫁给谁那是谁的福气,羞得绿衣满面红。 太皇太后已用过早膳,见到萧如月来,高兴地不得了,拉着萧如月的手连声说:“皇后平日里忙,还是要多休息休息才好啊。其实不用这么早就来请安的。” “不早不早,太皇太后您都起来了,我这年轻人哪里还能睡懒觉。”萧如月笑靥如花,与太皇太后手拉着手一起坐下。 “太皇太后,您老可好啊?” “好,好的很。你来我便好了。”太皇太后笑的都快合不拢嘴了。 不管怎么说,萧如月这个皇后虽然是东陵来的公主,但于她有救命之恩,而且,她待人亲和,张弛有度,处理起事情来有条不紊,这些她老太婆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样的皇后,百里挑一,无论从私心还是公心来说,这个皇后她都是满意的。 “太皇太后,绿衣特意给您做了几个点心,您待会儿尝尝看。”萧如月把绿衣做的糕点呈上,“最近天气越发热,您有些咳嗽,这些都是臣妾让太医开了方子调了药膳,再让绿衣做成糕点的,您闲暇时吃几块,对身子有好处。” “这说法新鲜的很。哀家只听说过药膳,还没见过能把这药做成点心的。”太皇太后闻言好奇心都给勾起来了,招呼着把糕点拿过去,先吃了两块。 又连声夸赞道:“不错,不错。都说邀凤宫里有个巧手的丫头,这手还真是巧啊,这药做的一点都吃不出药味来。” 夸着又吃了两块。 刚吃过早膳,吃这么多已经是极限,萧如月不敢让太皇太后多吃,便让嬷嬷把糕点先收起来,晚些再吃。 太皇太后心情大好,赏了绿衣两样首饰。又拉着萧如月聊了许久,还让绿衣也说说这做点心的心得。末了在萧如月她们要走之时,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皇后,你这个叫绿衣的丫头可曾许了人家呀?这么好的姑娘,将来若是放出去,也是要好好挑选婆家的。” 萧如月点头连声说好,说她会留意的。 从露华殿出来,绿衣羞得都没脸见人了。 “低着头做什么,眼下本宫不会说破的。待什么事情定下来了,本宫定会亲自禀告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那么喜欢你,少不了赏你几样嫁妆的。”无良的主子还不忘了打趣道。 绿衣捂着脸,羞死算了。 第166章得手了 银临笑道:“娘娘,您再说下去,绿衣妹妹可真要不敢见人了。” 萧如月沉吟后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是人之常情。银临,待事情解决了,本宫也会给你寻个好婆家,替你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 银临:“……”内心如此的苦闷。 人家本来只是想帮绿衣说句话而已,怎么就转到我这里来了。 下回再也不能随便帮腔了。 “对了绿衣,本宫记得你还做了个什么糕的,君上今个儿应当会腰酸背痛,你准备着,咱们去御书房看看。” 闻言,绿衣发出“呀”的一声,想起昨儿晚上君上被打发去打地铺那件事,君上都能打地铺,她一个小小的宫女,这点事情算什么。 她那点尴尬一扫而光。 御书房。 萧如月到时,宇文赫正与岳相在商量事情,门口的人见是皇后娘娘到来,自然不敢拦着。 她进门便听见宇文赫在吩咐岳相:“着手下去准备,这几家私塾要及早建起来。” 岳相郑重地点点头,“老臣会尽早做好的。” “银子直接去户部调。那个老家伙敢有二话,你这个一国宰辅自然有办法治他的。”宇文赫说着,意有所指地看着岳相。 岳相心领神会,点点头。 宇文赫露出满意的笑容,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萧如月拎着食盒跨进门槛,“看样子本宫来的正是时候。” 岳相连忙向她行礼,“老臣拜见皇后娘娘。” 绿衣和银临也忙着向宇文赫还有岳相行礼。 “岳相快免礼。”萧如月虚扶了他一把,岳相也识趣,收好折子退开到一侧去。 萧如月便悠悠走到宇文赫身边去,“有岳相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帮着分担国事,君上处理起事来都事半功倍了。有如此贤良的宰辅,真是国家之幸,百姓之福。” “嗯,这都是岳相的功劳。”宇文赫顺着她的话说,接的可顺溜了。 岳相不知这帝后之间的交流是什么情况,谦虚得道:“皇后娘娘过奖了,这都是老臣该做的。老臣还有些事,就先告退了。” 生怕自己会成为帝后之间的绊脚石,岳相说着便要告退。 “岳相且慢。”萧如月柔声叫住他,“绿衣正好做了两个点心,都是根据药膳做的,听闻老大人近日腰膝有些发酸,正好带点回去吃,保管比药还管用。” 萧如月说着,便吩咐方维庸去再取个食盒过来,她把食盒里的糕点分一半给了岳相。 “多谢娘娘赏赐。”手中拎着食盒,这位历经两朝的相爷,半晌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能木讷地道谢道。 萧如月从盘子里夹起一块翠玉色的糕点,一手在下面托着,送到宇文赫嘴边,说道:“君上,这里头有独活、灵仙、千年健和杜仲、续断当归、川穹地龙等药材,都是行血止痛活血化瘀的,不过经过绿衣的巧手,保准你吃不出药味。” 岳相听着一头雾水,君上年纪轻轻的怎么还要吃什么活血化瘀的。 当然,他也不敢当面问出这种问题,默默把问题给缩了回去。 糕点到了嘴边,宇文赫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张嘴咬住了翠玉色的糕点,细嚼慢咽,在萧如月注视的目光下,一口吞下,徐徐笑道:“的确吃不出药味来。敏儿可要也来一块?” 萧如月撇撇嘴,但随即笑了出来,“这是绿衣给君上准备的,臣妾可不好馋嘴。” 岳相恍然看明白了什么,低头看看手中的食盒,哭笑不得。 正是这时。 有个小太监模样的人出现在御书房门口,仔细一看,他在朝方维庸招手。 方维庸回头看了宇文赫,正吃点心的宇文赫像是背后长眼睛了,转来冲他点了个头,方维庸这才出去。 他在门口,听那小太监模样的人附耳说了什么,打发了人走,便转回来。 “君上,淮阳那边得手了。”他在宇文赫耳边低声道。 声音很小,但萧如月刚刚好能听见。 淮阳那边得手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抬头,望进宇文赫眼中。 却见他黑眸之中泛起笑意,嘴角也跟着扯了扯,“告诉他们,可以回来了。” 萧如月求证地看着他:“那边的人……” “嗯。”宇文赫点点头,一个字足以说明所有。 他点头的意思就是,宇文成练想毁尸灭迹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 一直以来她所担心的,不会发生;她所期盼的,成真了。 事情进行的,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萧如月几乎抑制不住欣喜。 “岳相,大理寺那边可以着手准备了。”宇文赫吩咐道岳相。 他面色平静,语调平和,若不是他嘴角的弧度,还真瞧不出他此时是欢喜的。 “老臣定不辱君命。”岳相是计划的参与者,听得宇文赫的吩咐,他立刻就明白过来了,郑重其事道。 “老臣先行告退。” “嗯。” 岳相这就告退了。 在他出去之后,方维庸便领着绿衣和银临一并退出去,御书房的大门说关上便关上了。 一室寂静。 只有宇文赫与萧如月二人。 “离目标又近了一大步,高兴么?”宇文赫看着她。 萧如月想了想,点头。 “那些人离死期又近了一步,你欢喜么?” 她又点头。 宇文赫龙心大悦,抱住萧如月将她揽在怀抱里,“朕允许你高兴允许你欢喜,但不允许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混账东西。” 萧如月作出沉吟状,“混账东西是何物?我想他做甚?” 宇文赫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好了好了,我不会惦记那种货色的。轮姿色论才干论身份,你才是上上选。”萧如月露出谄媚的神情,“您才是一国之君不是。” 宇文赫眉头越扬越高,她佯咳了两声,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落下轻如鹅毛扫过的一吻。 “君上英明神武,最最厉害了。” 宇文赫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戳,无奈笑叹,“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既然我们收到消息,宇文成练也该收到他计划落空的消息了。今日便让他出来。” 萧如月险些笑出声来。 今日让宇文成练出来。是想让他当众发疯么? 让宇文成练出来只是第一步,后面,有准备就绪的大理寺,没了柳原主持的大理寺,早就不是原来掌握在宇文成练手中的大理寺了。 一旦淮阳的事情摊到阳光底下,即便宇文成练是当朝皇叔,三司会审他也逃不了。 届时,新账老账一起算。 这一次,要让他逃无可逃。 “让他逍遥太久了。是时候算算总账了。”宇文赫冷冷道。 萧如月莫名打了个冷颤,幸好她不是宇文赫的仇家。 宇文赫打了个响指,崇阳便无声无息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蹦了出来,“主上。” “密切注意魏王府与花月楼的一切动静。” “是。”崇阳的声音清脆响起。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 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崇阳走后,御书房中陷入寂静,宇文赫不知在想什么。 萧如月拽了他的袖子,宇文赫朝她微微一笑,便把她揽入怀中。 “怎么了?” 宇文赫把头埋进她颈窝,长叹道:“萧姐姐,当年你父母的命案,至今疑点重重,你可会怪我?” “怎么说的?” “宇文成练、姚梓妍受红袖楼蛊惑,勾结他们为非作歹,但宇文成练身后还有大名鼎鼎的杀手组织‘流沙’,在撑腰。” 流沙。 这还是萧如月第一次听闻这个名字。她皱了皱眉,“你是说,我父母当年所谓的被盗匪所杀,其实是被这帮受雇于宇文成练的杀手所劫?” 她并非江湖人,自小养在深闺,后来嫁入魏王府,整日与绣花针绣线这等东西,两指不沾阳春水,未曾听过这个名号也是常事。 宇文赫点点头,“很有可能。之前我本也没想到,还是杜子衡的话提醒了朕,‘流沙’是江湖上一个非常大的杀手组织,宇文成练多年来排除异己,必然需要这样一个见不得人的组织在背后助力。” 极有道理。 “宇文成练的账上总有大笔不明不白的银钱去向,探子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查到他这么些年,除了经营淮阳那个地方,余下的,便都是供养那个庞大的杀手组织了。” 没想到啊,一个所谓的高高在上的风月王爷,不但勾结红袖楼那些居心叵测之徒,还私底下豢养杀手替自己排除异己。 萧如月心中冷冷一笑。 不过,宇文成练这样的人,他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她问宇文赫道:“那能找到是谁动手负责截杀我父母亲的么?” “目前对‘流沙’组织的线索还太少,还很难追查到内部。但依照朕对宇文成练的了解,他无论做什么都喜欢记账,说不定崇阳他们能在魏王府的某个地方,找到宇文成练最引以为的东西。” 宇文赫徐徐说道,双眼却闪烁着不寻常的光芒。 萧如月愣了愣,猜测道:“你是说,他……他连杀人都要明码标价登记造册留下来作为纪念么?” 第167章流沙阁主 “不无可能。” 宇文赫缓缓说出这四个字。 萧如月闻言心口一紧,牙齿都在打颤。 杀人害命,竟然还要登记造册,留以纪念,这是要留着向世人炫耀他的草菅人命么?! 萧如月攥紧了拳头,咬紧牙关。浑身都在发抖! 宇文成练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 他但凡有点人性便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魏王府东厢。 自打魏王“得病”后,君上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府探视。王府里的人,为了避嫌也极少外出。 宇文成练就住在这东厢里。平日里除了太医过来看诊,便是小厮们轮流过来送药。而后就是,管事的不定时过来看看,他可缺什么,再去禀报给姚梓妍,除此之外,再不会有其他人过来。 姚梓妍不让他离开东厢一步,也不给他任何接触女人的机会,活生生要憋死他。 管事的去了东厢回来,对姚梓妍说道:“王妃,王爷方才又对奴才说起了。他说这些日子在东厢憋的厉害,还请王妃……咳咳,那个……” 管事的说着脸红了。 姚梓妍闻言,心中冷冷一笑,“他这样了都还想着找女人?!让他待着吧!” 当然,她心里想是一回事,脸上不会表现出来。 她收起眼底的不屑,冲管事的微微一笑,说道,“王爷的脾气秉性你又不是不知,他一日离开女人都受不了。可王爷的身子都这样了,再不收敛着些,迟早掏空了。” 姚梓妍说着,纤手在管事的胸口点了点,媚眼一抛,风情万种,“他自己管不住自己个儿,只能我来帮忙看着了。” 管事的被她一个媚眼抛得心里痒痒的,情不自禁握住了她的手,“王妃,您……” “王爷他在里面闷不坏的,不是么?”姚梓妍笑容暧昧,手挣脱了管事的掌握,开始不规律起来。 管事的咽了咽唾沫,满脸惊喜。迫不及待抓紧了姚梓妍的手…… 东厢这边。 管事的前脚刚走,一抹黑影便出现在宇文成练的房里,单膝跪地,十分恭敬的模样。 “你说什么!”不知他在宇文成练跟前说了什么话,宇文成练就跟炸了一般要蹦起来,满脸怒容,怒不可遏! “你们流沙不是无所不能的么!你们这么多人个个都是高手,你们居然连一群手无寸铁的工匠都收拾不了!还让人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把那么多人给带走了还浑然不觉?!” 宇文成练几乎是用吼的,也管不了自己眼下还关着禁闭的境况。 他一时怒极,随手抄起东西便要往跪在地上的这个人头上砸去。 临下手,又缩了回去,重重放回了桌上! 怒骂道:“我不知道你们流沙究竟是怎么办事的!你们流沙多大的能耐,居然会这么栽在了别人的手上!你说,究竟是谁从中捣鬼?!” “王爷,是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处罚!”黑衣人低下头颅,认错态度良好。 宇文成练气道:“现在处罚你还有什么用!那些人活着离开,那就是天大的威胁!那会变成本王的死穴你知不知道!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把人找到,一一灭口!否则,本王决不罢休!” 话毕,房间里便静默了。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半晌不吭声。 宇文成练等不到他的回应,一脚踹过去,“说话呀,你哑巴了!平时的能耐哪儿去了!” 黑衣人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他的眉头纠结住。脸上的黑巾,在嘴角一块湿润了。 宇文成练大怒,“究竟是什么人从中捣鬼?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有本事,竟然能够从你们流沙的手中劫走那么多人!” 黑衣人依旧沉默,捂着心口喘息着,仿佛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许久。 黑衣人的喘息这才缓解过来,他慢慢说道:“对方,身份不明。” 身份不明! 宇文成练好不容易稍微降下去的怒火再次燃了上来,一脚踩在黑衣人的胸口,“墨染,我信你们流沙,才这么多年来一直与你们合作!你是你们流沙里面一等一的高手,也是你们阁主的得力干将。你一贯能干的很,今日竟然对本王说这种话,你真当本王是好糊弄的人么?!” “小小的流沙,竟然敢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么?!没有本王的钱和权,哪里来流沙的今日!” 地上的黑衣人——墨染,好不容易爬起来,端正跪好,大口大口喘着气,“王爷英明,墨染不敢。我流沙从来是收钱办事,既然收了王爷的钱便会尽心尽力办事。阁主命属下在王爷身边待命,属下也绝不敢怠慢。此次淮阳之行是属下办事不力,您尽可处罚!” 宇文成练面色沉如铁,满脸阴鹜,恨不能把剑一下了结了他!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只见宇文成练捡起墨染的佩剑,狠狠刺了出去。 墨染竟然不避。 “铛!”的一声。 就在青锋刺入墨染胸口之前,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枚铜钱,一下子打偏了宇文成练手中的剑。 宇文成练和墨染一惊,同时往窗外看去。 却见,窗外飘浮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玄色的宽袍大袖,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带着精致的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鼻孔嘴巴。 墨染惊讶地唤道:“阁主!” 那人负手看着宇文成练,用低沉嘶哑的男音徐徐道:“此番王爷交付于流沙的任务失败,所有参与行动之人,除了王爷眼前的墨染之外,其他人已悉数受到惩罚。还请王爷明鉴,流沙绝对是有诚意依附于王爷的,请王爷不要怀疑‘流沙’的诚意。” 宇文成练闻言,回头看了身边跪着的墨染。 这位黑袍人便是流沙的老大,俗称的流沙阁主。 从他口中说出的“处罚”二字,便代表着,死! 宇文成练暗自咬了咬牙,最终吞回到了嘴边的那些话。 他仰着头,以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对那黑袍人说道:“流沙阁主,既然你已经处决了那些办事不力之人,今日我便卖你一个面子,留下你的这位得力干将。但阁主你也明白,你‘流沙’与本王息息相关,这些年若非本王,绝没有你们‘流沙’的壮大!淮阳失手,对你我皆不是儿戏。后面该当如何,阁主你是明白的吧。” 他说着,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带着十足的威胁。 “嗯。” 只见流沙阁主点点头,从面具下发出那沙哑低沉到极致的声音来,“王爷请放心,‘流沙’与王爷命运相关,唇亡齿寒,在下绝不敢撒手不管。此事,在下会给王爷一个交代的。” “这可是阁主说的。”宇文成练露出得意的神情。 “那是自然。”低沉到沙哑的嗓音在窗口回响着。 听见流沙阁主的话,宇文成练这才笑了出来,“那一切就拜托阁主了,辛苦了。” 他说的客气,语气神态却不见半点客气。 那流沙阁主似乎也不在意。只见黑袍人轻轻颔首,说道:“王爷,今日墨染我便带走了。您回朝之后,若有需要,在下还会让他再来。” 回朝? 宇文成练一时不明所以,正要问话,眼前刮起一阵风似的,等回过神来,地上的墨染已消失不见,窗户更被袖风带上。 “啪。” 声音很轻,几不可闻。 正是此时,门外便传来了下人的声音—— “王爷,太医来了。” 御书房内。 “别气。别为那种人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宇文赫握住萧如月不住发抖的手,以绝对的保护姿态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要他自己去偿还。天作孽或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嗯。”萧如月轻轻应道。 萧如月长长舒了口气。 靠在宇文赫的怀中,她从未有过一刻,像此时这般安心。 自作孽,不可活。 宇文成练绝对活不长了。 还有姚梓妍。 他们的报应,要来了。 他们所看重的,权势钱财,身份地位,年轻貌美。 即将一一失去。 用多卑鄙无耻手段以多快的速度爬到如今的高位,就会以多快的速度从云端摔入地底成为人人可踩的泥。 “老天是有眼的,他高高在上,或许有时会打盹,但绝不会被蒙蔽。”宇文赫说道。 萧如月点点头。 好,就让宇文成练出来。后面的事,有他受的了。 阳光从窗口与门缝里溜了进来,洒了一地明亮。 清风吹拂,萧如月望着窗口的明亮,朱唇徐徐扬起。 她仿佛已经看见了宇文成练和姚梓妍的末日。 那日也该是这般的阳光正好,午时三刻,见证他们人头落地,才是最好。 魏王府东厢。 小厮解了锁,两名太医跟着小厮进了门来。 一进门,便见宇文成练坐在床沿,手中拿着本书在看。 他似乎是循声看来,见小厮与太医三人,目光一愣,而后露出微笑,“太医又来了。” “是,王爷。”两名太医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便给他行了礼。 一进门,便见宇文成练坐在床沿,手中拿着本书在看。 他似乎是循声看来,见小厮与太医三人,目光一愣,而后露出微笑,“太医又来了。” 太医闻声,面面相觑。 却见宇文成练面色如常…… “是,王爷。”两名太医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便给他行了礼。 第168章恬不知耻 宇文成练放下手中的书,若无其事地说道:“太医们前两天给本王开的药,本王喝下后头也不疼了,还劳烦太医悄悄,本王是不是好了。” 两名太医又互相看了一眼,上前替宇文成练把脉。 好一会儿,两位太医都把过了脉,迟疑着对视之后,李太医说道:“王爷,您的身子……” “身子怎么了?”宇文成练做出一副“心提到嗓子眼”的紧张模样。 太医说道:“您脉象平和,病已然全好了!”掷地有声。 “这是真的么?!”宇文成练喜出望外。 太医点头如捣粟,“微臣这便入宫去禀报君上。王爷您不用再吃药了。” 宇文成练激动地站起来,对太医深深鞠了个躬,“多谢两位太医的费心了!” “不敢不敢,王爷,这都是微臣该做的。怎么敢担您行此大礼……” 两位太医受宠若惊,慌的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应该的。” 宇文成练笑眯眯地说着,吩咐小厮领着两位太医去账房领赏银。 等他们一走,宇文成练脸色一转,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终于是等来这一天了。 宇文赫,你发现困我不住了吧。 他拿起刚才合起来的那本书,回想起墨染和流沙阁主说的那些话。 在淮阳捣乱的那些身份不明的人,会是宇文赫的人么? 若真是宇文赫派去的,那还真是小看他了。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宇文赫若真有那个本事动用那些来历不明的江湖人,那就说明他的实力远不止朝堂上展现的那些。 宇文赫这小子几年来一直暗中与他作对,他倘若也在暗中经营,如今也该有所成了。 实力定不容小觑。 思及此,宇文成练一掌拍在桌上。 “宇文赫,不管你有怎样的势力,无论你隐藏了多少实力,你想灭了本王,是万万不能的!本王经营多年,岂是你这竖子能阻止的!” “这天下,我要定了!父皇不肯给我,我就自己拿!” 他用力拂袖,桌上的花瓶应声落地。 “咣当。”响声不小。 外面的下人听见动静连忙跑进来,“王爷,怎么了!” 宇文成练收起怒容,转头对那小厮笑道:“不妨事的,本王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花瓶,麻烦你打扫一下。” 那小厮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王爷不是吹胡子瞪眼的,惊喜得不得了,连连点头,“小的这就去。” “对了,顺便去请王妃过来。”宇文成练叫住他。 小厮笑容满面,连连称是。 姚梓妍这边。 屋子里正打得火热,突然有什么动静响起来。 却见一道人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管事李二惊得从姚梓妍身上摔下来,“你你你……” 来人是个女子,毫不避讳地看着一丝不挂的李二,转而对姚梓妍道:“能不能请王妃让这个人先出去?” 姚梓妍脸色也不算好看,但比李二镇定多了,她看了李二一眼,“你先出去。” 早就吓软了的人李二慌慌张张捡起衣服,匆忙穿上,衣裳半敞着,衣带也没系好便落荒而逃。 管事的李二一走,房内便是一片死寂。 姚梓妍裹着被子,凝视着忽然出现的这名神秘女子,“你是什么人?你来此有何目的?” “楼主有命,令属下带王妃前往花月楼一叙。”对方淡淡道。 楼主……莫不是她来了! 姚梓妍心里一紧,想到那个人,手尖都开始发颤了。 但她也不会在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人面前露怯,姚梓妍板起脸,冷哼道:“你还没说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跟你走?” 对方倒是不紧张,从怀里掏出一方绣帕。 姚梓妍原本板着脸,谁知一见到那绣帕,脸色剧变……准确说,她是看见了绣帕上的绣花。 那是代表着红袖楼的彼岸花。 敢拿着这样手帕的人,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如今困在琉璃阁出不来的叶海棠;另一个,便是红袖楼的大楼主,冯玉婷。 真的是那个女人!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姚梓妍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人。 “花月楼的老鸨,也是红袖楼的四大护法之一,红丹。” 红丹说这话时,紧盯着姚梓妍。 在京城之中,知道烟水阁是红袖楼据点的人,少之又少。红汀不可能无缘无故死于非命。 红汀的死太过蹊跷。她一直怀疑,会不会是这个经常出入烟水阁的魏王妃所为…… 姚梓妍被她看得头皮,不悦道:“你去外面候着,待本妃更衣!” 红丹不吭声,但也没动。 “王妃。”门外骤然传来呼唤。 红丹迅速闪入屏风之后。 姚梓妍又把被子裹好,“什么事?” “回王妃的话,是王爷请您过去。太医方才来看,说王爷已经痊愈了,这会儿两位太医已经回宫去禀报君上了。” 什么! 姚梓妍闻言,从床上蹦了下来。 …… 姚梓妍到东厢房时,宇文成练的房间已经清扫干净。 他换了身干净衣裳,手里端着盏茶,好以暇整地看着匆忙而来的姚梓妍。 “王妃好大的架子啊。” 姚梓妍上前便行了个大礼,“真是太好了,王爷这便痊愈了,下人来说的时候,妾身都不敢相信呢。” “你是巴不得本王一直不好,你才能关着我吧。”宇文成练忽的耸起来,冷笑道。 姚梓妍第一时间避开他的视线,而后才又抬起头来,堆起满脸谄媚的笑来:“王爷,妾身不敢。王爷能好起来,妾身才高兴呢。” “行了,你假惺惺演什么戏?那日端午宴在宫中,你若不是为了保全自己,也不会站出来替本王说话。你真当本王是傻子么?”宇文成练怒拍桌。 “这些日子以来,你借着宇文赫那小子的命令将本王禁锢在王府里,不就是为了暗地里去把那些个女子都一一找出来除掉么?这么久了,你可找到找不到啊?” “既然话已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我也就不必给你留颜面了。”姚梓妍脸上笑容尽收,冷笑道,“你在外人面前装得人五人六,背地里背着我在外面养了多少女人?” “若不是君上下令不让你踏出王府一步,也不让任何人来随意进出王府,我也得不到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说王府账上怎么总有些不三不四的支出,敢情都是被你拿去给外面那些野狐狸花销了!” “我倒想瞧瞧,若是被外人得知,你这个所谓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王爷,居然是个花心大萝卜,世人要怎么看待于你!” “你敢!”宇文成练扬手一巴掌便要拍过去。 姚梓妍不闪不避,瞪着他:“你敢打我一个试试看!你这一巴掌要是敢打下来,你做的那些丑事,即刻便会被公诸于世!” 宇文成练气得发抖,这一巴掌到底没有打下去,一脚踹翻了黄花梨的凳子! 魏王府里发生的事,不久之后便传入了宫。 崇阳说的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你们是没瞧见,那管事的李二连滚带爬从房中逃出来的模样……” 听得绿衣和青青她们目瞪口呆,就连一向稳重的银临也面露惊愕之色。 最后一个个面面相觑。 “魏王妃竟然……如此荒唐!”绿衣从目瞪口呆之中回过神来,“这种伤风败俗之事她怎么能做的出来?她怎么……” “她怎么能下得去口呀。”青青诧异道,恰恰好接了绿衣的话。 银临掩嘴轻咳了两声,尴尬地看向萧如月的方向。 绿衣和青青这才想起皇后娘娘在身边,满脸羞赧地不敢看她。 崇阳方才说的太畅快,这会儿后悔莫及,挡着脸连忙退了出去,“皇后娘娘恕罪,属下告退。” 萧如月没拦着他,崇阳自然溜的很快。余下屋内其他的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再出声了。 半晌。 “娘娘……”绿衣见她半晌不说话,试探着开口道。 萧如月看了她一眼,未开口。 绿衣见她神色平静,便忍不住脱口而出,“娘娘,这魏王妃当真恬不知耻的厉害。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她也能做的出来!我都替她羞愧了。” “可不是嘛。她还有脸说那个魏王在外头养女人,她自己不也是水性杨花的。”青青也忍不住插嘴道。 如今青青的话是越来越多了。 萧如月未生气,徐徐道:“魏王在外头养了十几个女人,魏王妃不过多玩了个男人,如此算来,魏王妃比之魏王,还好了不知道多少了。” “可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常事嘛。”绿衣的话险些脱口而出,但萧如月似乎早就预料她会说出这种话似的,横了她一眼,绿衣愣是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娘娘,您可别这么看我。 我心里发虚。 绿衣可劲地抖了抖手。 萧如月的食指轻叩着桌面,幽幽道:“虽然这世道里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可丈夫对妻子不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妻子对他忠贞?” 她的目光,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里。 宇文成练,你也有今日。 当日你与姚梓妍勾结,陷害我至死之时,定想不到她敢如此对你吧。 女人从来不是你以为你可以掌握在手心里的小东西。 这顶绿帽子,你会喜欢的。 第169章一语双关 “娘娘……”绿衣迟疑着看着萧如月。 她的眼里透出杀气,叫人不寒而栗。 萧如月闻声,从自己的思绪中抽了出来。 若无其事道:“银临,花月楼那边呢?冯玉婷可有什么动静?” “冯玉婷一来便没闲着,昨儿个便开始联络京城中的暗桩。”银临忙回话道。 萧如月点点头,“这几日鞑靼的大队伍就该进京了,她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折腾,务必盯紧了她。决不能让她在这几日里翻出浪来。” “是。” 花月楼里。 “人没带回来?”听罢红丹的回话,冯玉婷抬眸,睨了她一眼,冷光乍现。 看似纤细无骨的手,硬生生把手中的青花瓷茶盏给捏成了碎片。 红丹心惊肉跳,忙跪了下去道:“楼主息怒!属下这就去……” “不必了。”冯玉婷冷冷打断她的话,“既然你已留下了名讳和暗号,她自然知道该来这里寻本座。她若不来,死期也就不远了。我谅她也没那个胆子敢不来。” 红丹点点头,闷声不敢吭。 宇文成练忽然杀出来,她最终没能带走姚梓妍,任务失败,铩羽而归。 以楼主的脾气,竟然没给她重罚,她心底里暗自庆幸。 冯玉婷瞧了她一眼,“你先下去,什么时候魏王妃来了,带她来见本座。” 红丹暗自松了口气,忙答了声是,弓着身子,压着心里的惊异,缓缓退了出去。 午后。 替魏王诊治的两位太医来报,魏王病情已愈,宇文赫便发了道口谕,昭告天下。魏王府很快一切恢复如常。 宇文赫还吩咐方维庸准备些许补品送至王府。 做戏嘛,自然做全套。 而宇文成练从来就是个挺聪明的人,在得了自由之后,他便沐浴更衣,领着姚梓妍,妇唱夫随地进宫谢恩来了。 自打入了宫,见到宇文赫和萧如月起,他那一双贼眼,一刻都没离开过萧如月,活像要在萧如月身上生根了。 脑子里全是想入非非是不堪画面,他早就在自己的心里意淫了无数的与萧如月在一起的情景,一见着她的面,哪儿哪儿都不受控制似的,眼珠子也不自觉追随着她。 姚梓妍看他这副德行,暗中恨极了,浓浓的不甘涌上心头。 她到底是哪一点比不上司徒敏这贱人了! 司徒敏除了比她年轻几岁之外,她还有什么了不起的!为什么男人都喜欢她? 一贯不近女色的君上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专宠她一人;就连宇文成练这个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大萝卜也对她念念不忘,心里记着的全是她。 好大的本事啊! 坐在上头的萧如月一面感觉到宇文成练那令人作呕的注视,反胃之极;一面还能感觉到姚梓妍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的恨意。 她端起茶盏,若无其事呷了口茶水。冷然对上姚梓妍的目光,淡淡一笑。 这笑让姚梓妍心中骤然一寒,背上汗毛一下全竖起来了。 这女人怎么越发的邪门儿了,眼睛里跟带了刺似的。 萧如月的笑意依旧轻浅,眸中寒意愈发深重。 姚梓妍不过是个胆小的窃贼惯犯,她擅长于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偷走别人的丈夫、地位和幸福,她却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当面较量。 宇文成练也是一样的人。 他只敢在宇文赫背后搞鬼捣乱,却没有能力同宇文赫正面较量,他在暗地里培植势力,勾结党羽,净干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他是上不得台面见不了光的。 姚梓妍和宇文成练是一丘之貉,所以他们才能够臭味相投狼狈为奸。 天道有常,又如何会给这般的卑鄙无耻小人一直得意下去? 萧如月眸中的笑意更深更浓,又饮了口茶水。 宇文赫朝她这边看过来,对宇文成练滔滔不绝的恭维,他面上一直是冷淡疏离的神色,只有在看着萧如月时,才有片刻的温和。 宇文成练一双眼净盯着萧如月了,但他盯的太过分,宇文赫面露不悦,眼角有意无意地冷冷扫了他一眼,宇文成练这才有所收敛。 “君上,臣好些时日没见过太皇太后了,待会儿还想去露华殿请安。”他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说道。 宇文赫微微皱了皱眉,心里是有些不悦的,但嘴上不好说什么。 若是让宇文成练去了露华殿,他保不齐要赖到天黑。天色已晚,太皇太后碍于情面不得不留他用晚膳,届时,他与敏儿也免不了要去一趟。 看到宇文成练盯着萧如月的模样,宇文赫不禁火光。此时已是按捺不住想把宇文成练打趴在地。 萧如月深知他的心意,就怕他会一时冲动,忙出声打圆场道:“君上,魏王爷大病初愈,想来还需要多休息,若是这个时候去太皇太后那儿,恐怕要耽误不少功夫,不如让魏王爷和魏王妃早些回去吧。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请安的事情,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皇后说的有理,”宇文赫点头以为善,被萧如月这一提醒,怒气已暂时压了下去,淡淡瞥了宇文成练,说道,“皇叔大病初愈,还需要休息。若是再因发病而惹出什么有损皇家颜面的乱子,便不好了。” 一语双关,话中有话。 他的话已说的很直白了。 宇文成练脸上险些挂不住,暗暗使劲,才勉强挤出笑容来,“君上说的有理。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请安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臣这便回去休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姚梓妍也是识趣,起身也行了礼。 寒暄客套了一番,才舍得走。 在宇文成练和姚梓妍跨出殿门时,宇文赫又叫住他们道:“太医还会不定时的去王府替皇叔看诊,还望皇叔不要嫌朕多事。” “臣惶恐,谢主隆恩!” 宇文成练的姿态摆足了,做出了十足的前辈和惶恐。 宇文赫又朗声吩咐方维庸,亲自送魏王与魏王府出宫门。宇文成练自然又是千恩万谢的。 姚梓妍走时心中还暗自庆幸,还好不用去露华殿走过场。否则,耽误了她的时间,让花月楼那边的冯玉婷等急了,后果不堪设想。 闲杂人等悉数退下,便只余下萧如月与宇文赫二人独处了。 “方才朕便想把宇文成练那双贼眉双眼的罩子给他挖下来!”宇文赫脱口而出道。 萧如月被他这孩子气的口吻给逗笑了,笑声入银铃清脆。 笑得花枝乱颤,停不下来。 “笑什么?”君上孩子气地不悦问道。 “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萧如月见他气的不轻,暂且忍住笑意,像哄孩子似的,抚摸着宇文赫的后背轻声哄着,“瞧把你给气的。为了那种人,不值当。我也没少块肉不是。” “朕的皇后岂是他配惦记的!”迟早挖了宇文成练那双到处乱看的眼珠子。 宇文赫信誓旦旦道,眼底寒光一闪而逝。 一想到眼前的萧如月曾经嫁给宇文成练,一心想与他白头偕老,却被他折磨致死,宇文赫内心便无法平复。 当初幸福在手他不珍惜,如今她死去活来,重拾人生,宇文成练却又来眼馋,真是该死的贱骨头! 她这么好的女子,宇文成练何德何能娶到她却不珍惜? 如今她好不容易过上了几天舒心日子,宇文成练这东西凭什么惦记? 他根本不配! 被他这种人惦记,对萧姐姐来说,都是一种侮辱和亵渎! 萧如月心中笑意还未平息,但也没错过宇文赫那一闪而逝的情绪,暗暗压下感慨,忍俊不禁道,“那下回再有需要见那个人的场合,我把脸蒙上可好?” 宇文赫赌气道:“朕吩咐银临去准备个帘子。叫他瞧帘子去。” 萧如月:“……”得,来真的了。 “行,君上说什么便是什么。”萧如月无奈。 还真像个孩子,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人哄着。 可她心中就跟明镜儿似的,宇文赫会如此生气在意,全是因为在乎她。 他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更舍不得她再被过去所困扰。 许多事情宇文赫都是避开她不让她直接去接触的,他怕她触景生情。可他同时又想让她亲自报仇,于是愿意放手让她亲手操刀。 他心中的矛盾与纠结,并不亚于她。 在这世间,她经历一次生死,能换回宇文赫这般一个毫无保留对她真心相待之人,没白白吃了这些苦遭了这些罪。 萧如月轻轻拍着宇文赫的背,他很快便反客为主,把她拉入了怀抱,“朕的敏儿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治的了后宫上得了朝堂,只有那个瞎了眼的人,才会放着你这样一颗明珠不要,去与姚梓妍那种女人苟合。十个百个姚梓妍也比不上你的万分之一。” “谢君上夸奖。”萧如月笑着应了下来。 宇文赫便指着自己的脸颊说道:“来点行动,光说不练可不作数。” 萧如月白了他一眼,朱唇不情不愿地在他脸颊上印了一下。 “诚意不够,再来。”某君上死皮赖脸。 萧如月索性捏他的脸,狠狠捏了一把,谁知,却被他趁机在腰上捏了一把。 “别……哈哈,别闹……”萧如月怕痒,一下子瘫软在宇文赫怀中。 第170章棋子 宇文赫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愣是趁机好好整治了她一番,直到她求饶连连,就差哀求了。他这才罢休。 萧如月整个人瘫软在他怀里,半点力气没有了。 缓了半晌,才缓过来。 “宇文成练已然发现我男扮女装之事,这迟早是个麻烦。” 萧如月从宇文赫怀里坐起来。 “之前他未曾当殿揭穿我,就是想留着这个把柄,好作为要挟。后面他又被将了一军,在魏王府待了这么长时间,这件事在他这里,迟早是祸患。” 宇文赫迟疑了一下,说道,“不妨事,只要他仍想掌握着这件事以待合适时机作为要挟,便不会轻举妄动。” 萧如月顿了顿,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宇文成练若要以此为要挟,便不会随便说出去。 而是会等待适当致命的机会,寻求一击毙命! 这却是给了他们时间。 只要在宇文成练说出来之前,让这件事人尽皆知,他便再没有资本要挟了。 萧如月这般想着,心中已有了自己的考量。 宇文赫说道,“你明知花月楼那边有个冯玉婷让姚梓妍心急如焚,还故意放她离去。你打的什么主意?” 萧如月回过神来,挑眉说道:“正因为冯玉婷让姚梓妍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飞过去,本宫才要好人做到底成全她嘛。” 她说着,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方才姚梓妍出去时,雅音姐姐应该也跟着出去了。 既然姚梓妍来向她投诚,她也要给点好处让姚梓妍尝到甜头。 来而不往,非礼也。 还有宇文成练。 若不是雅音姐姐说破,她怎么也想不到, 原来是雅音姐姐当年给的东西,如今真正发挥效用了。 姚梓妍与宇文成练上了马车,一路上宇文成练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每每见了皇后娘娘,他便心猿意马不受控制。 总觉得,他像是前世就遇见过她了。 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只是冲他淡淡一笑,他便已经想象着,她衣裳半褪脸颊羞红的模样。心中痒痒,几欲不能自控。 姚梓妍恨恨瞪了他一眼,便转开脸看着窗外了。 眼不见为净。 多瞧这个男人,她都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想扑上去掐死他! 她打死也想不通,宇文成练凭什么对司徒敏念念不忘。 男人是不是都是贱骨头? 妻不如妾,妻不如偷。 偷不如偷不着。 得不到的往往才是最好的。 越想她心里越气,又想到今日红丹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出现在她房间里,要带她去见冯玉婷那件事,脸上又沉了几分。 冯玉婷到底是来了。 这个老妖婆,竟然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西夏皇都。 鞑靼的使团尚未到达,她提前来,显然是想借机潜伏打探消息,好布置后面的行动。 冯玉婷一来,叶海棠离走出琉璃阁也就不远了。 而她……她杀了红汀取了她的回春不老丹,又对司徒敏那贱人投诚。 这件事虽然只有那个姓梁的老太婆知道,但红汀消失,叶海棠一旦得了自由,迟早要找到她头上来。 到底有什么法子,能暂时稳住冯玉婷的…… 马车奔向王府,姚梓妍心中越发忐忑。 若是在宫中耽搁久了,她还有借口晚些再去见冯玉婷,偏偏司徒敏早早便将他们赶出宫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司徒敏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 还有她的眼神,她也莫名觉得,似曾相识。 像是……萧如月。 姚梓妍冷不丁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吓着了,打了个冷颤。 不,不会的, 怎么可能像萧如月呢? 萧如月那个贱人早在五年前便死了。 她死的模样,如今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一层人皮贴在骷髅架子上,真真是皮包骨,一点人样都瞧不出来了。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姚梓妍如此安慰自己,同时又因为担忧着花月楼里的冯玉婷而心忧,越发的坐立不安。 再一扭头瞧见宇文成练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痴迷不已的模样,她更是恼怒。 马车一到王府,姚梓妍便迫不及待下车了。 她却不知道,她回房后等着她的,会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梁婆婆”——梁丘雅音。 “王妃回来了呀,可是让我老人家一阵好等。” 姚梓妍推门进来,等在屋子里的“梁婆婆”徐徐回身,冲她笑道。 吓得她浑身一僵,险些大叫。 “你,你怎么会……” “老身在此自然是在恭候王妃的大驾了。” “梁婆婆”似笑非笑。 姚梓妍回头张望,确定没人发现她的异常,慌张地进屋,紧闭房门。 “老……梁婆婆,你究竟还想来做什么?你想要的,我不都已经给你了么!”姚梓妍怒不可遏。 “梁婆婆”摊摊手,一脸无辜地道:“王妃不要误会,我老婆子这一次来可不是来管你要东西的,老婆子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姚梓妍谨慎地盯着她,心存怀疑。 “梁婆婆”也不在意,径自从她的大黑袍之中掏出一个瓶口塞着红布的青瓷瓶子,递给姚梓妍。 “王妃不是正愁你家王爷心里总记挂着别的女人,越来越不愿意看你了么?我老婆子奉命来送东西,这是娘娘特意给你准备的,保准你给魏王爷用了,能让他欲仙欲死,再也提不起劲去想其他的女人。” 姚梓妍将信将疑,迟迟不肯伸手来接。 “梁婆婆”也不生气,把瓶子放在了桌上,甩甩手,“王妃若是不信,不用便是。不过,若是给花月楼里的那位知道你降不住魏王爷还被他牵着鼻子走,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 她一颗被派来蛊惑宇文成练、控制宇文成练的棋子,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唯一的下场,便是死! 姚梓妍脸色惨白。 “梁婆婆”徐徐笑了。 “这瓶子里的东西是娘娘给王妃的奖赏,只要王妃手中的东西,按时给娘娘送去,便少不了你的好处。” 她说着顿了顿,“倘若,王妃要藏着掖着的话……” 她没再往下说。 但这意思已经完整传达给姚梓妍了。 如果她藏着掖着不把手中的东西给皇后娘娘,她便掌握不了宇文成练。 她的小命随时都会被冯玉婷给收回去。 至此,她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梁婆婆”的任务已完成,她一闪身,便化作一道黑影从窗口消失了。 而姚梓妍傻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月上枝头。 马车从魏王府后门离开,马车里是乔装打扮后的姚梓妍。她吩咐了采薇要看好房间,无论任何人靠近都说她已歇下。 从前她或许不能完全相信采薇,可自打采薇替她进宫一趟拿回了回春不老丹,也被萧如月杖责之后,她对采薇的戒心可谓尽消。 而这个结果,也是萧如月想看见的。 当然,采薇身上有伤,她身边还有两个丫鬟作陪。 今日梁丘雅音打扮成“梁婆婆”的模样潜入王府,一来是给姚梓妍送药。而来也是给采薇送药。 那一顿板子把她一通好打,确实是吃苦受委屈了。她恢复需要花点时间,雅音姐姐的药,却是有奇效,能事半功倍。 从魏王府后门出发的马车,在花月楼的后门停下。 姚梓妍身穿黑斗篷,头上也被大风帽盖住,这身打扮在这季节里显得扎眼,但等候在后门外的人,是红丹吩咐来接应的,自然不敢多问,见姚梓妍拿出了信物,便乖乖带着她往里走。 在后院门口,遇见了红丹。 此时的红丹,换了一身妖艳的华服,脸上涂了夸张的大浓妆,她瞥了姚梓妍一眼,便让带路的小丫头退下。 红丹领着姚梓妍进了院子,在那个房间门口停了下来,敲门,以近距离内的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主子,人已带到。” 捎带片刻,里头传出轻轻的声音—— “叫她进来。” 姚梓妍认得,这是冯玉婷的声音! 她的腿一软,险些要站不住了。 还没见到让,她牙齿便直打颤。 红丹回头冲她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姚梓妍忍着逃跑的冲动推门而入,屏住呼吸跪在了背着她的人脚下,“师……师父。” “原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呢。”冷笑的声音从头顶投下来,冯玉婷骤然转身。 姚梓妍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是在怕我?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这么怕我呢?”冯玉婷话里带着嘲讽,她抬起姚梓妍的脸,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蝼蚁一般。 “你放心,今个儿叫你过来不是想要你的命的,好徒儿。为师就是想问问你,这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师父想知道什么……”姚梓妍的声音都在发抖。她跪在地上,拼命也忍不住心里的害怕。 “听闻那个东陵公主司徒敏十分厉害,连我那好妹妹都斗她不过。你又是当今皇叔的王妃,与皇后的关系应该最是亲近了吧?” 冯玉婷似笑非笑。 姚梓妍点头又摇头,“不,不是,皇皇后戒心很重,她……” “你只需要说你知道的事情就够了!” 冯玉婷冷冷打断她。 第171章不如给狗吃 被她这么一吓,姚梓妍便不敢再耽误,什么都说了。 当然,关于她投诚皇后并且从皇后那里得到回春不老丹的事情,她是一个字都未曾提及。 姚梓妍是个聪明人。 她知道什么对自己最有利。 在冯玉婷面前表现的越软弱,才越能博取她的信任。 冯玉婷虽然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一个人的话,但是,眼下她必须要在冯玉婷这里蒙混过关。 否则,连花月楼的大门都走不出去了。 冯玉婷听完姚梓妍的话,陷入短暂的沉思,好一会儿,忽然眸子一抬,冷冷盯着姚梓妍:“你说的可都是真的?那个东陵公主当真有如此厉害?” “当真无假。徒儿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姚梓妍信誓旦旦道。 生怕冯玉婷对她的话提出更多的质疑。 “嗯。”冯玉婷点了点头,像是在考量什么,却是不再说话了。 姚梓妍屏住呼吸。 好一会儿,冯玉婷才正眼瞧她,“那位东陵公主能解了‘守宫砂’之毒,又接连破解了我们家海棠的‘化血蛊’与‘睡西施’,还真是有几分本事。小小年纪,她背后定是有高人相助。你可知那个人是什么人?” 姚梓妍摇摇头。 这件事她的确是不知的。 冯玉婷倒也没有表示异议,让她起身,吩咐了些事情,也“善意”提醒了几句,便让姚梓妍离开了。 从花月楼走出来时,姚梓妍背上已被冷汗浸透。 她长长舒了口气,正要上马车,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忽然撞了过来。 姚梓妍气得破口大骂,“走路没长眼么?!” 那乞丐敷衍了句道歉,头也不回便匆匆忙忙走了。 姚梓妍的脸一下扭曲了。 在魏王府里要被宇文成练那好色的浑球欺负,在宫中要一切听从于那个看似无辜无害实则深不可测的皇后,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太婆就让她束手无策,在红袖楼要被冯玉婷吃的死死的,如今就连上街都要被一个乞丐撞得东倒西歪的! 她姚梓妍凭什么活得这么憋屈! 姚梓妍火冒三丈地低声骂了几句脏话,气不打一处来。 马车距离她还有几步,她骂完之后,勉强压下怒气,正要走过去,却惊觉手上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见是一张纸条。 展开来,上面白纸黑字赫然写着:“记住娘娘的恩典。” 姚梓妍浑身一震,惊得丢掉了纸条。惊骇地张望四周。 那乞丐早已不见了影。 这地方,怎么可能会平白跑出来什么乞丐。 姚梓妍脊背发寒,满脸的惊恐,汗毛直立。 司徒敏在监视她,她是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 思及此,姚梓妍奔向马车,不顾形象地爬上去,急急催促车夫道:“走,快走!回去!” 接下来的几日,花月楼的人私底下暗自活动,频繁联系京城中权贵府上安插的内线。 花月楼当真是卧虎藏龙,能人辈出。 此番若不是冯玉婷带路,萧如月他们还真怀疑不到花月楼的头上来。 谁能想到这京城中最大的消遣之地,竟然会是大名鼎鼎的红袖楼的巢穴呢? 也幸好是有冯玉婷的人带路,他们才能找到红袖楼这么多年潜藏在大夏皇亲贵族家中的这许多细作。 满朝文武家中,几乎都被安插了红袖楼的人,红袖楼经营多年,假借着宇文成练的手来夺皇位,想来是早有准备的。 而此次冯玉婷亲自前来,在她看来,想必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萧如月冷冷一笑,她以为自己就是那东风了么? “娘娘,此次主子几乎把人手都给撒出去了,花月楼那些人的行动尽在咱们的掌握之中,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银临说起自家主子,言语之中是满满的骄傲。 萧如月眸子里的寒意收了收,说道:“你家主子一向是运筹帷幄,银临你也不是第一天见识了,怎么还这么兴奋?” 银临脸上的笑容一僵,生怕萧如月会多想什么似的,连忙道:“娘娘,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 “本宫没往那方面想,瞧你想哪儿去了。”萧如月被她紧张的模样逗笑,不慌不忙打断道。 银临有些不好意思,求助地看了看绿衣。 “娘娘,还有那个魏王妃呢。那日你不是找人给她递了张纸条么,她吓得几天都没睡好呢。” “没睡好那是她自己心里有鬼。”萧如月淡淡道。 宇文赫的这些下属,全都对他死心塌地的,恨不得替他把命豁出去。 萧如月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主子,才能让底下人如此地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这是怎么样的信念。 然而,被银临姑娘给带歪了。 “算算时间,淮阳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十三和崇越他们也该回来了吧。”萧如月也不继续追着不放了,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是的。安置好那边的事情,他们便该回来了。”银临点点头说道。 萧如月“嗯”了一声,往满眼期待的绿衣那儿看了一眼。 绿衣羞赧不已,双手捂脸。 萧如月也就不再逗她了,又询问了银临一些关于宫中的事情。 宫里琉璃阁那边倒还算是平静,叶海棠应该还不知道她的好姐姐已经入京了。 这些日子以来,叶海棠红颜成白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乖乖困守于琉璃阁那点地方。 她也是识相的很,清楚在找到外援之前她什么都不能做,于是也一直安分守己不惹事。 可一旦她得知冯玉婷来了,情况就大有不同了。 所以,还是要早做准备才行。 “银临,你去准备一下,过会儿咱们去琉璃阁走一趟。”萧如月沉吟片刻后,忽然说道。 “娘娘!那个叶贵妃要恨死你了,你怎么能去琉璃阁呢!”银临还未来得及发表意见,绿衣便抢在最先咋呼起来了。 萧如月眉头一敛,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音量太大,连忙捂住嘴。 过一会儿,又说:“可是娘娘,那个叶贵妃不怀好心,她三番四次想对付您甚至想置您于死地,您好不容易才把她关在琉璃阁里叫她出不来,这会儿去琉璃阁岂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你的意思是说,本宫是羊,叶海棠是虎?”萧如月煞有介事地道。 绿衣顿时蔫了。 苦着脸,比苦瓜还要苦。 银临瞧着也觉得不忍心。 她没忍住,问萧如月道:“娘娘怎么要去琉璃阁?叶海棠对娘娘您是恨之入骨,虽然绿衣说的话不太恰当,但绿衣的顾虑也确实是有道理的,您这个时候去琉璃阁,岂不是要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么?”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的是:您若是有个好歹,奴婢可怎么向君上交代? 萧如月一眼便看穿了她们的心思,说道:“本宫去琉璃阁自然是有本宫去的理由。本宫早已不是当日那个任人宰割的软柿子,身边还有银临你,还有青青,区区一个叶海棠,何惧之有?” 银临哭笑不得。 她什么时候就成了娘娘的挡箭牌了。 这话要是给主子听见,还不得吃醋了。 青青顿时头大。 萧如月笑意轻浅地吩咐银临去准备,又喊着绿衣去带上两个好吃的糕点 绿衣一听说自己辛辛苦苦做的东西竟然要喂给叶海棠,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叉腰骂道:“给她吃还不如给狗吃呢。” “少胡说,”萧如月闻言,不悦地皱眉,“狗听见了要不高兴的。” 绿衣:“……”短暂的错愕之后,哈哈大笑。 最终她是没能拗过自家主子,只好装了两盘点心,一个水晶糕,一个海棠酥。 瞧她那不情不愿的模样,比被人抢了银子还心疼呢。 琉璃阁已封闭有一段时日了,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除了素日里送吃食的人御膳房小太监之外,来的便是内庭送日常用品的人了。 再没有其他人来过。 这宫里本来也是攀高踩低的地方,之前叶海棠仗着有冒牌太皇太后撑腰,在宫里气焰嚣张,那几个美人才人便想蹭着她的热度在君上面前露脸。 而今她是得了癔症被锁在琉璃阁里养病,那些人自然不会来了。 不止美人才人们不来了,就连原本在琉璃阁伺候的下人,自个儿想往高处走,不愿意吃苦,也纷纷寻了借口调走了。 宫里惯来如此,也不稀奇。 偌大的琉璃阁竟然毫无生气,死气沉沉。 萧如月推门二入,扑鼻一股久无人进出的霉味。 这地方一大,最怕没人气了。 亚娜端着药罐子,骤然听见开门的声音,跑过来一瞧,不禁惊呼道:“皇后娘娘!” 萧如月以绣帕掩鼻,秀眉微蹙,瞪了门口的侍卫们道,“叶贵妃只是养病,又不是被打入冷宫了,好好的地方怎么给糟践成这般模样?” 亚娜一脸的欲言又止,把药罐子往地上一放,冲着萧如月便是一通磕头。 “你这是做什么?银临,赶紧把人扶起来。”萧如月可没想到她会来一出。 银临眼明手快,弯腰便把人给扶起来了。 “皇后娘娘,您帮帮我家主子吧。” 第172章看笑话 亚娜哭丧着脸,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有什么话进去说吧。” 萧如月不想在门口多做纠缠让外头下人瞧了笑话,吩咐银临扶她进去,绿衣则端起了地上的药罐子。 屋子里的味道比外头还要重些。 萧如月掩住口鼻,轻蹙秀眉不言语。 走在后头的绿衣没忍住嫌弃了句:“这味道忒呛人了,你们是怎么伺候自己主子的。” 亚娜的脸色立马就白了。 绿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闭上嘴。 琉璃阁里没几个人在伺候了,叶海棠更是把自己关在一个屋子里,除了太医来时不得不露脸之外,其余时候都躲着不见人。 惯常是夜里不睡,白日不起。 亚娜低声解释说,“我家娘娘她……状况一直不太好,太医来了也不肯好好给瞧病,药也不肯好好吃,长此以往,奴婢怕她的身子……会熬不住。” 萧如月只当未曾听见她这些话,命令道:“前头带路。” 她不敢有异议。 在亚娜的带路下,又往里走了一段,那边才是叶海棠的寝宫。 琉璃阁是贵妃的居所,本是富丽堂皇的紧,如今这一荒落,便显得处处凄清了。 “咣当。” 萧如月等人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隔着一扇门传来的砸东西的声音。 听那落地声清脆,怕是有什么珍贵上好的瓷器遭殃了。 叶海棠在这里关了这么久,脾气却是半点不收敛。 萧如月嘴角掠过讽刺的笑容,但很快消失无踪。 亚娜脸色尴尬的很,跑在最前面要去开门,被萧如月拦下。 她自个儿走到了最前,径自推开门。 一道影子从门缝飞了出来,萧如月早有防备,闪过迎面而来的攻击,那东西落地砸了个粉碎。 萧如月这才理了理衣摆,抬腿往里走,以轻轻柔柔的嗓音说道:“叶贵妃,本宫来到琉璃阁,你就是这么接驾的么?” 银临与绿衣生怕萧如月有个不测,马上跟上去。 亚娜也走在了最后。 房内被丢的一塌糊涂。 看得出来住这儿的人心情有多糟糕,也看得出来,她的脾气有多火爆。 一个女子背着众人站在床边,头上包着头巾。 那是叶海棠无疑了。 “叶贵妃的礼数当真周到的紧,是病还未好,才这般肆无忌惮么?”萧如月冷然嘲讽道。 “哼。” 只听得冷哼一声,背着她们的叶海棠,倏地转了回来。 “啊!”绿衣惊得捂嘴大叫。 只见叶海棠脸皮依旧如老妪般松垮垮,瞧着像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她转身时,头巾松开飞走,露出满头的银丝。 她身上却穿着艳极了的宫装。 这张脸,与这头银丝,与宫装形成了鲜明对比,很是骇人。 萧如月心中有准备,自然不会被吓到,她面不改色。 银临也是见过大风浪的,加上之前便见过叶海棠这副模样了,自然不会再被叶海棠惊到。 气氛一下子静的可怕。 静的压抑。 亚娜见状连忙端着药罐子上前,“娘娘,您的药熬好了,还是趁热喝了吧,过会儿便凉了。” 叶海棠狠狠瞪她。 “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儿了。让你熬个药熬大半天,要是凉了,你就连药汁带药渣全给我吞下去!” 模样之凶狠,像是要把人给生吞活剥了。 她这姿态,分明是针对萧如月的。 萧如月又岂会不明白。 “叶贵妃既然有病在身就该好好吃药好好养着,动辄砸东西骂人,对养病一点好处也没有。” 她冷眼睨着叶海棠,说道。 叶海棠闻言瞪眼,她这一头银丝与满脸的褶子,瞧着便叫人心里发毛。 绿衣都不敢瞧她了。 萧如月淡淡笑着,转而对亚娜道:“内庭给琉璃阁的吃穿用度半点没少,可这宫里头的东西,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珍品,是我大夏子民的心血结晶。但叶贵妃在病中,若学不会珍惜爱护,本宫会即刻令内廷司将琉璃阁的所有易碎瓷器全数换成铜铁。” “你敢!” 叶海棠激动地拍桌,嘴上涂了胭脂,此时她仿佛是仗着血盆大口的妖怪,要一口吞下萧如月似的。 银临想也不想,挺身拦在了萧如月身前,“叶贵妃慎重!” 萧如月眼角余光扫了亚娜,吩咐道:“你家主子癔病又犯了,快些喂她把药喝下。” 亚娜连连称是,用玉碗倒出药汁,双手捧到叶海棠跟前。 叶海棠目光凶狠,瞪着药汁不肯喝。 萧如月便又唤了两名侍卫入内。 侍卫面面相觑,这些时日以来,他们在琉璃阁当班的,隔着一道墙都能听见这里头传出去的噼噼啪啪的砸东西的声响。 如今亲眼看见叶贵妃,这模样真是骇人得紧。 叶海棠愤愤缩了回去。 她见识过银临带着萧如月跳窗而入的模样了,再者,眼下的情况若是硬碰硬,于她无半点好处,眼下她也不是萧如月的对手。 这才作罢。 银临扶着萧如月坐下,心有余悸:“娘娘,叶贵妃的癔症还没好呢。您要安抚叶贵妃也不能急于一时,若是伤着自己,奴婢可没法跟君上交待呢。” 萧如月摇摇头说没事,银临便不好说什么了。 那边,叶海棠还盯着亚娜手中捧着的药碗,眼前有两名侍卫堵着,这架势是想做什么她不会不懂。 她瞪了瞪萧如月,萧如月感觉到她愤恨的视线,却不理会她。 最终,叶海棠吹了吹药汁后,一口饮尽。 看着她把药喝下去,萧如月这才让侍卫退下。 “你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话么?本宫药也喝了,你笑话也看了,你不走还想怎么样?!”叶海棠把白玉碗倒扣在桌上,两眼瞪着萧如月,面目狰狞。 绿衣立即挺身上前,“叶贵妃你说话客气些!你目无尊卑,我家娘娘是可以治你个大罪的!” “治罪?你们别忘了,我可是个得了癔症的病人,我说的话谁也不会当真呢。”叶海棠白了银临一眼,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写满了讽刺。 绿衣气得想顶嘴,被萧如月拦下了。绿衣也不好忤逆自家主子的意思,便用力跺脚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叶海棠脸上满满是嘲讽。 绿衣就更气了。 “叶贵妃既然晓得自己是病人,就该有个病人的样子。成天这么疯疯癫癫的,也不好好吃药,病如何会好?”萧如月冷冷笑道。 叶海棠怒瞪她,她也毫不在意。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哼,爱说不说。”叶海棠表现得满不在乎,但她的眼神出卖了她。 她心里清楚,无事不登三宝殿,萧如月不会无缘无故来琉璃阁见她。 要知道,她就算是变成这样,也不是毫无威胁的。她萧如月胆敢带着两个宫女便出现在她母面前,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因此,叶海棠不敢轻举妄动。 她想静观其变。 萧如月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事,她凑近叶海棠,在她耳边轻轻道:“好消息是,你的那位好姐姐已经进京了。” 叶海棠惊喜不已,但她又不信萧如月的话,“你想诓我不成?” 萧如月退开些,用屋里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坏消息是,她来也救不了你。” 叶海棠满脸怒容,“哼!你休想让本宫信你的话!” 萧如月也不生气,浅浅一笑,搭着绿衣的手站起身。 “叶贵妃,话本宫已给你带到,信不信由你。本宫怕你这琉璃阁长夜寂寞,还特意给你带了我们家绿衣精心烹制的糕点,吃不吃,也由你。” 说完,她示意银临把桌上的食盒打开,便径自走了。 身后传来叶海棠骂骂咧咧的声音,随后便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响。 绿衣回头一看,竟是那两盘点心,气得她头顶都要冒烟了。 这个该死的叶贵妃叶海棠!她竟然把她辛辛苦苦做的东西给砸了! 萧如月也回头看,轻轻叹息摇头:“罢了。” 叶海棠训斥亚娜,又骂道:“还不快些把这碍眼的东西收拾掉,谁知道他们送来的东西有没有下毒!” 亚娜手忙脚乱地收拾了地上的糕点,端着药罐子与空碗便退了出来。 一脸苦相。 萧如月并未走,就在外头等着。 亚娜见到萧如月,放下东西便朝她跪了下去,二话不说先行大礼。 “你这又是做什么?”绿衣不悦地瞪她。 亚娜低着头,委屈地不得了。 萧如月看了银临和绿衣一眼,示意她们先退远些。 绿衣不乐意,但是被银临拉开了。 这会儿便只有萧如月与亚娜两个人。 萧如月瞥了眼亚娜身边的药罐子,徐徐说道:“太医给叶贵妃开的方子本宫已经看过了。这药罐子里的药,恐不是太医给开的吧。” 亚娜背上一僵,手紧紧攥着衣角,“皇后娘娘的话,奴婢不是很……很明白……” “这方子是你家娘娘自己开的,是你将之与太医开的房子掉了包。本宫说的没错吧。” 亚娜抬起头来,眼中惊诧不已。 但她一想到,之前自家主子对皇后娘娘几番下手不成,能一次次挨过来,皇后娘娘自然不可能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第173章蛰伏待机 萧如月淡淡笑道,“你从本宫一踏入琉璃阁,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本宫在这里等你,便是晓得你是有什么话想说。这儿没旁人了,想说什么便说吧。” 亚娜不说话,给萧如月连磕了三个头。 萧如月敛着眉头不语,亚娜抬起头来,“皇后娘娘,您帮帮我家娘娘吧,她……她真的……” “叶贵妃的脾气不太好吧?若是给她得知你向本宫求饶求助,她定是不会放过你的。”萧如月不紧不慢地打断她。 亚娜脸色又白了一白,咬住下唇拼命忍住发抖的冲动,几欲把下唇给咬出血来了。 萧如月见她不说话,转身便要走,亚娜连忙喊道:“皇后娘娘!” 她顿了顿,回眸看来,“还有何话说?” “皇后娘娘,我家娘娘在我身上下了某种药,若无解药,每到发作的时候,整夜整夜地腹内如刀绞,能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求皇后娘娘仁慈赐药啊!” 亚娜双目含泪,声泪俱下。 原来不是为了她家主子,而是为了她自己。 萧如月冷冷道,“你家娘娘给你下的,本宫如何会有解药?你莫不是把本宫当成是你家主子那般的人了。” 亚娜死死咬住下唇,伏跪在地上,身子在颤抖。 其实早在进门之初,萧如月便瞧出了亚娜身上有问题了。 她脸色异常苍白,又有些黯淡发黄,双目无神,这不是因为近来一直在琉璃阁里鲜少见人,而是得了什么病症,夜不能眠忧思过度的表征。 “你起来吧。” 亚娜闻言,惊讶地抬起头来。 萧如月扶了她一把,示意她伸出手来。 亚娜迟疑着把自己的手交出去。 萧如月搭着她的脉搏,片刻,便收紧了眉头,亚娜神色紧张到了极致,几回欲言又止。 “你的情况本宫帮不了你。不过,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太久了,祝你好运。”萧如月说着,转身便出去了。 亚娜想叫住她,不敢。眼睁睁看着萧如月招呼了银临和绿衣,便走出了琉璃阁。 萧如月等人走后,叶海棠便很快从愤愤不平中恢复过来。 又或者说,方才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根本是她装出来的。 她双目敛着锋芒,似乎陷入沉思。 司徒敏的话固然不可信,但是,姐姐已到这件事,她还不会拿来信口胡诌。 以此推断,姐姐定是进京了。 想到这里,她嘴角慢慢扬起一抹妖异的笑容来,“姐姐来了,一个司徒敏能如何?梁丘雅音又如何?” 她脸上的笑容又被得意代替。 姐姐来了,那件事就一定会成的。 宇文家的江山,哼,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看你们还能传承到几时。 从琉璃阁回来,梁丘雅音便凑了过来,“我一回来便听闻你去了那个阴森森的琉璃阁,怎么样,叶海棠那个女人如何了?” 萧如月朝她笑笑,吩咐银临奉茶。 银临也是识趣,奉茶上来后,便领着其他人退下了。绿衣也没留下。就连青青也退到外头去了。 有梁丘雅音在,萧如月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我本以为叶海棠会第一时间就先恢复自己的美貌,可今日到琉璃阁一看,她还是那副白发苍苍满脸褶子的模样。”待到只余下她与梁丘雅音二人,萧如月才徐徐说道。 梁丘雅音闻言露出一丝异样,意味深长地看着萧如月。 萧如月点点头,“不错,这个女人聪明的紧,太医给她开的药她一点都没喝,自己开了方子,让她手底下那个亚娜从配好的药之中取材,不用出宫门一步,便妥妥完成她的计划。” 叶海棠是用药高手,她明白令自己快速恢复青春貌美需要付什么样的代价,在于她千般不利的状况下,她选择了最好的自保方式。 先解毒,再做其他的也不迟。在琉璃阁中不能踏出一步,空有美貌也是无济于事。 今日她去琉璃阁之事,叶海棠想必也是有所防备,否则不会演的如此极端。 叶海棠不是没有脑子的人,相反的,她心机深沉城府也深。眼下的她,蛰伏待机,只为了等冯玉婷的到来。 不过,很遗憾她亲手打翻了那两盘点心。 出发前她特意打开食盒查看了糕点,便将叶海棠眼下最需要的东西给加进去。叶海棠的脾气秉性,她早就摸得通透。 萧如真是月爱极了看她自作聪明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模样。 “这才像是她的作风。”梁丘雅音说道,嘴角叼着一抹冷意,却是与她这张十六七岁天真烂漫的少女脸庞毫无违和感。 “叶海棠心心念念着冯玉婷的到来,冯玉婷便是她的希望。她忍耐至此蛰伏待机,说明如今离她的目的,不远了。” “目的?雅音姐姐是指,叶海棠和冯玉婷利用宇文成练想夺取江山这件事么?” 梁丘雅音点点头,“你想啊,她们是二十年前家破人亡被充为官婢的。在十多年前便通过操控姚梓妍,一步步把你和萧家逼到死地,她们对宇文成练无疑是利用,想要达到某种目的,甚至不惜与鞑靼勾结,狼狈为奸。” “在我眼中,那群鞑靼蛮子,除了吃肉喝酒就知道玩女人,这两个女人还不知道与那群蛮子是如何达成联盟的呢。” 梁丘雅音话里有再明显不过的嘲讽和鄙夷,同时也有隐藏至深的惋惜。 她在鄙夷叶海棠和冯玉婷的时候,心中也忍不住在叹息,为何好好的人要将自己逼到如此地步吧? 如此想来,她们是怀着怎样的一个可怕的执念,一步一步走到走到如今的? 萧如月深深觉得恶寒。 “是有必要好好查查叶海棠与冯玉婷的老底了。”萧如月口中呢喃着。 其实她早有这个想法,但那几年正值西夏国内极少的动乱时期,犯官家的女眷悉数充为官婢,人数众多,加上有些年头,查找起来费时费力。 梁丘雅音端起茶盏呷了口茶水说道,“你莫要操心了,之前我便将这些线索都对你家夫君说了,你家夫君神通广大手眼通天,我们查不到的事情,他应该会有办法的。” “莫说是叶海棠与冯玉婷她们的老底,把她们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也不是问题。所谓知己知彼,你家夫君那个人精,算盘打的比谁都响。” 这下换了萧如月用奇异的眼神看着梁丘雅音了。 “雅音姐姐到底背着我,与他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交易?” 说这话时,她微微扯了扯两片唇瓣,笑容类似于皮笑肉不笑。 梁丘雅音头皮一麻,“你说的是哪里的事情,我怎么看也不是这种人了。” 萧如月眉头高挑,不语。 宇文赫回来时,不让任何人通报便这么进来了。 只见萧如月坐在软塌上,捧着书在看,房内寂静无声,只有阳光从窗外落进来。 光芒中的她,粉黛未施,一头秀发简单地挽了髻,发间只别了只白玉簪,宛若天女下凡,恬静,绝美。 听见脚步声,萧如月抬起头来,“回来了。” “嗯。”宇文赫轻轻应道,坐到了她身边。 萧如月合上手中的书,抬眸凝视着他。 忙了大半天,宇文赫眉间有一丝倦意,但面对她时,他面上却还挂着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银临说你去了琉璃阁,没出什么事吧?” “我好的很,有银临和绿衣在,如今的叶海棠能奈我何?” 萧如月说的轻松,不以为然。 宇文赫便也不再多问,笑着从后腰把她抱在怀中。萧如月也不抗拒,与他这么紧紧拥着,便觉得很幸福了。 “想必,今日去琉璃阁之事,在你进来之前,银临便已经都详细禀告过你了。” “嗯。银临一贯很尽职。” 宇文赫双手收紧她的腰身,脸埋在萧如月发间,深深嗅着她身上散发的自然香气,久久不肯松开。 萧如月便任由他抱着,说道,“今日去琉璃阁这一趟,有十分不错的收获。” “那就好。”宇文赫的语气一直很平静。 萧如月顿了顿,“你就不想问问是什么收获么?” 宇文赫闻言也是顿了一顿,“你是指叶海棠城府极深,在这般田地下还不忘算计,还是指她那个贴身宫女向你求助之事?” 此话一出,萧如月二话不说就把宇文赫给推开了,“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 宇文赫知道纸包不住火,便索性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坦白了,“探子刚从鞑靼传回来的消息。你看看。” 萧如月抽出信来看,里头大致提到了冯玉婷在鞑靼国内的事情。 原来冯玉婷不止红袖楼楼主这个身份,鞑靼国医这个身份,也不过是掩护。 她盯着宇文赫看,宇文赫有些心虚地说道:“之前梁丘姑娘便提醒过朕,所以差人先去翻叶海棠的老底。至于她那个贴身宫女亚娜,正如你所想,也是朕动的手脚。” “只不过,这一切在得到确切答案之前,不想让你跟着费心。” 萧如月皮笑肉不笑,“原来君上也知道心虚。你什么都瞒着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被拆穿时的情景?” 第174章弃子 宇文赫静静看着她,什么话也不说,堪配得上五个字—— 安静的美男子。 萧如月瞪他。 好好一个皇帝,没事学人家卖什么萌。还要不要脸了。 还有不要以为你卖萌就能搪塞过去。 萧如月板起脸道,“这里不过是冰山一角,你说,还有什么是瞒着本宫的?!” “冤枉了,皇后娘娘。我哪儿敢啊。” 前一刻还自称朕的一国之君,这会儿哀叫一声,就差扑到萧如月脚前作出认错认罚的可怜样了,“我可以对书起誓。” “你对灯起誓也不管用。”萧如月狠狠睨他,从软塌上耸起来,叉腰居高临下俯视他,完全是女皇的气势。 “我不管你之前都瞒着我做了什么,从今往后,不许瞒着我。否则,被我知晓,你就不用进邀凤宫的门了。” 说完,在宇文赫若有所思的目光下,又补了一句:“跳窗也不成!” 宇文赫一脸吃瘪,老老实实点头。 “还有,往后想知道本宫每日都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不要从别人口中问,自己来听我说。”萧如月目光如炬,一语双关。 宇文赫马上一副谄媚的嘴脸凑上来,“皇后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油嘴滑舌。” “油嘴滑舌只对你一个人。” 萧如月:“……”忍不住翻了白眼。 真是败给他。 宇文赫端起边上的茶盏递到萧如月嘴边,“说说吧,今日你怎么忽然想起去琉璃阁的。” 萧如月斜睨他一眼,大有:叫你去问别人,就知道没我知道的清楚吧的意思 宇文赫煞有介事地连连点头,表示十分赞同,且已知错了。 “这还差不多。”萧如月嫌弃了他一句,这才把今日自己去琉璃阁的前后都与宇文赫说了。当然,她没说自己在糕点上面动了手脚,这件事她也不打算与绿衣说的。 毕竟,绿衣至今还在心疼她的糕点。 诚然,她也觉得,好好的东西就这么糟蹋了,委实是暴殄天物了。 宇文赫听完眉头收了收,眼眸微含,似乎陷入了沉思。 好一会儿,方才抬眸冲萧如月微笑,“你是故意在糕点上面动手脚,好叫叶海棠得知真相后,后悔莫及。” “她最后不是不知道么。”萧如月摊手,算是承认了。 宇文赫失笑,“等她回过味来,便会发觉你的小心思了。不过,等到那时候,你早已经把东西安置妥当,不会给她任何翻出来的机会。她,只能对着宫门空长叹。” “我承认我小心眼,我就是想折腾她。放她在琉璃阁里边儿逍遥快活苟且偷生这么长时间,已经够宽宏大量。若不是眼下时机未到还不能要她的命,本宫岂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萧如月有些恼了,大抵是今日去见了叶海棠,勾起从前的记忆,心里堵得慌。 如今见着宇文赫,便憋不住了。 有时候,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大局为重,真真累人。 可为了父母大仇,为了查清叶海棠与冯玉婷暗害她、暗害萧家的真正目的,也为了让宇文成练血债血偿,她才一直隐忍。 想到在叶海棠手上丧命的她的孩子,想到宇文成练和姚梓妍亲手弄死的另外一个孩子,还有父母双亲的大仇,她又忍了下来。 今日在琉璃阁时,她真恨不得把叶海棠掐死,或者掐着她的脖子问:你为什么要与冯玉婷设下这局?我萧家与你们有何冤仇?!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道理她懂,她不好破坏宇文赫的布局,也不想让仇人死的太轻易。 她从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大人物,她只想好好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待大仇得报,心愿得遂,便足矣。 换句话说,在叶海棠这些人伏法之前,她还会继续隐忍。 复仇路漫漫。 萧如月满脸怒容,眼底是冰冷的杀意。 宇文赫握住她的手道,“就算你肯放过她,朕也不会放过她。她做的孽,朕会要她十倍百倍奉还!不过叶海棠这女人城府极深,没那么好对付。往后你若再想去琉璃阁,还要多加提防。” 宇文赫眼中有浓浓的担忧。 即便是在皇宫大内,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谁也不知道这宫里还有多少宇文成练的眼线可供叶海棠驱使。 “我会带上银临。”萧如月保证道。 宇文赫“嗯”了一声,说道,“出门记得把青青也带上。” 萧如月没反驳,为了自身安全,带上青青是有必要的。 眼下宇文成练对她虎视眈眈,暗地里还有个从未露面却让人无法忽视的大将军宇文骁在盯着,加上冯玉婷已入京,蠢蠢欲动。她若要外出,必然是要保证自己毫发无损的。 说到冯玉婷,她便想到了姚梓妍。 当日采薇带着姚梓妍手中收藏的宇文成练罪证入宫,换回了回春不老丹,同时也挨了一顿板子,姚梓妍因此对采薇越发信任。根据采薇的消息说,姚梓妍对那些回春不老丹已深信不疑,并且吃的津津有味。 如今加上雅音姐姐送过去的东西,姚梓妍也一日既往地贪婪,想借助其药力挽留宇文成练。 她却不知,无论是回春不老丹,还是那瓶东西,都是她的催命符。 相思蛊相思蛊,顾名思义是一种蛊,相思缠绵,如胶似漆,也同气连枝命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雅音姐姐当年的无意之举,却是为今日做好了铺垫。 当年,梁丘雅音送了萧如月两条虫子,那时候的她并不认识那就是蛊虫。后来机缘巧合,一条入了宇文成练体内,另外一条,则被包藏祸心的姚梓妍收了。但他们都毫不知情。 相思蛊本无害,是用来情人之间相互感应的好东西。不过,一旦催化,便不同凡响了。 若非雅音姐姐前些日子的提点,她也不知道,那对毛毛虫竟然如此厉害,还以为是雅音姐姐一时兴起的玩笑。 相思蛊在宇文成练与姚梓妍体内这么多年,一直沉睡。而萧如月手中送出的回春不老丹之中,便有一味药是可以唤醒蛊虫的。 人若包藏祸心,也不能怪蛊虫反噬了! 萧如月陷入自己的思绪。忽然脖颈一阵痒痒,她猛地回过神来,却是她家这不靠谱的夫君在挠她的痒。 “当真朕的面想什么想的如此投入?莫不是在想其他的男人?”宇文赫不好意思地盯着她。 萧如月脸上微烫,“别闹,本宫能想什么其他的男人!” 宇文赫却是不理,径自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惹得萧如月一记白眼,“光天化日,君上想做什么?” “皇后虽然是后宫之主,但最主要的还是朕的妻子。”宇文赫痞痞地笑道,不把萧如月瞪他的眼神放在心上。 萧如月有不太好的预感,先是转移话题,“近来王婕妤慢慢接手宫内的事务,她虽然瞧着软软的,但做起事来有条不紊,是个好帮手。” “这些都是后宫的事务,你是皇后你做主便可。不必来向朕报备。”宇文赫说道,却是往萧如月跟前越凑越近。 “不与你报备,别人又该说本宫是独裁专制了……唔……” 她一个晃神,面前的这张俊颜骤然放大,温热覆上她的唇瓣。 辗转。 缠绵。 萧如月回过神来,气得推开他,“你……” 嗓音却不像是问责,出口便成了娇吟。 萧如月脸上滚烫起来:好丢人。 “光天化日,索性无事,不如做点有意义之事。”宇文赫笑得越发邪气,横打将萧如月抱了起来,引得萧如月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惊呼。 “宇文赫,你想做什么呢。外头还有人呢。” “外头什么时候没人过。”宇文赫振振有词,“放心,他们都是知情识趣之人。” 萧如月:“……”我竟然无言以对。 门口的人自然是知情识趣的,晓得自家君上与皇后娘娘最是恩爱不过,白日里有闺房之乐也是人之常情,听见里头的动静,也就自觉退下了。 听墙角这种事,说到底好听不好说不是。 入夜后,宫里里静悄悄的。 琉璃阁没有人气,便显得阴森森的。这个时辰多半不会有人出来走动,于是也没人留意到,这时候亚娜房中来了一个人。 她转过身来,在烛光之下,便可见,正是原先便一直在琉璃阁打杂的下等宫女,秋词。 “秋词姐姐,我求过皇后娘娘了。可皇后娘娘她不肯……” “我知道。”秋词叹了口气,表示自己对发生的事情已经了然,“皇后娘娘轻易不会答应的。” 亚娜陷入沉默,眉头纠结,一筹莫展。 身上的痛楚,却在此时发作,她捂着肚子蹲下来,痛苦不堪。 秋词毫不迟疑地从身上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她口中,“这个虽然不能解毒,但可以缓解眼下的痛楚。至于解毒之事……” 语重心长,最后便沉默了。 亚娜吞下药丸后,痛苦缓解了,却是满脸苦涩。 出生入死又如何,结局,也不过是弃子而已。 何况,如今的叶海棠已经自顾不暇。 过了两日,便听说十三他们从淮阳回来了。 听闻这消息,绿衣都坐不住了。斟茶都在走神,险些把水给倒到萧如月身上去了,满脸的荡漾遮都遮不住。 第175章拦不住 萧如月瞧她一脸的春风和迫不及待,也不忍心把人再拘在邀凤宫里干着急了,摆摆手大方道,“想去见他便去,别一颗心都飞了还赖在本宫面前不走。不知道的当真以为本宫苛待下人呢。” 绿衣羞愧难当,跺脚以示娇羞,“娘娘,您说什么呢?” “想见的人好不容易回来了,本宫如何会拦着你不让你去见。快去吧,你再不去,望穿秋水的人可就要找上门来找本宫要人了。到时候不是本宫的错也要本宫来背锅了。”萧如月好笑道。 绿衣又羞又臊又欢喜,捂着脸便跑出去了。 繁文缛节也免了。 果然是女儿心向外。想着去会心上人,连自家小主子都不要了。 “不知不觉都快盛夏了,外面的日头也是越发毒了。”银临捧着插着荷花的花瓶从外头进来,荷花是新摘的,上头还沾着露水。 萧如月笑着搭腔道,“新裁的夏装本宫瞧过了,很得我心。” 银临听萧如月这么说,心里便满足了,能得皇后娘娘夸奖,是她莫大的福分。 放好了花瓶,银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是了娘娘,奴婢进来时见绿衣急急忙忙奔出去,可是因为崇越他们回来了?” “嗯。”萧如月笑笑点头,看了银临一眼后,便继续翻看着内庭的折子。 银临却是从自家娘娘眼中瞧出了一丝玩味,“娘娘,自打崇越随着十三出去,绿衣盼着崇越回来也盼了许久,这回他回来,还让他走么?” “让不让他出去是你家君上的决定,本宫没有这个话语权。”萧如月淡淡道,说完想起什么似的,煞有介事地托腮看着银临,“说来,待大局定了,绿衣与崇越若还像如今这般,他们的事情本宫自然会替他们操办。银临呢?可是想一直在宫中度过余生?” 银临脸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娘娘,好好说着绿衣怎么就扯到我身上来了?奴婢……奴婢能伺候娘娘您已是莫大的福分,不敢奢求其他。” 不敢奢求,那就是想咯。 萧如月笑了笑,也不再追问,银临反而更尴尬了,忙想解释道:“娘娘,奴婢……奴婢想侍奉您和君上到老,奴婢不敢有其他的想法。” “嗯,本宫明白你的忠心,莫要多想。”萧如月安抚道。 银临还想说什么,却见皇后娘娘笑意轻浅地看着她,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去整理书架上的书去了。 房内只余下萧如月翻阅折子的声音,还有银临走来走去的轻盈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萧如月收起手边的事情,望了眼窗外的天色,说道:“银临,准备准备,咱们去甘露寺上香。” 银临整理书册的手一顿,诧异地转回身来,“娘娘,您要出宫!” “做什么这么惊讶?”萧如月神色平淡。 银临意识到自己失态,忙低下头,“是奴婢失态,娘娘恕罪。可眼下京中几大势力错综复杂,宇文成练与冯玉婷她们虎视眈眈,您毫无准备就这么出宫,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奴婢无万死难赎啊!” 说着,双膝一软便是给萧如月跪下了。瞧她这模样,像是吓得不轻。 “去之前跟你们家主子说一声便是了,宇文赫再不愿意让我出宫还能把气撒你头上呀,瞧你吓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家主子是个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呢。” 萧如月好笑道,也不知道她是故作轻松还是怎么的,竟然一点不担心自己出宫可能会遇见的状况。 须知道,外头有的是对她虎视眈眈的人。 “……” 银临大气都不敢出了,也不知道皇后娘娘这是唱的哪一出。 君上的脾气大家都清楚的很,君上那是把皇后娘娘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若出了宫门,便要面对那许多的危险。 倘若有个好歹万一,十个脑袋也不够君上砍的。 “起来吧,出宫这件事我自个儿去跟你们家君上说。”萧如月语气淡淡道,说罢便径自起身走出门去。 银临愣了一愣,迅速跟上去,“娘娘,君上这会儿正在御书房,不止岳相在,萧尚书也在,还有其他几位大人,您……虽然您如今的打扮与男装时相差甚多,但与他们正面相见毕竟不合适,若是……” 银临连忙上前去拦阻萧如月,萧如月也不再往前走了,“你说的也是,还是你去跑一趟吧。” “可……” “本宫也不是纸糊的人儿,谁想要对本宫不利也要问本宫答不答应。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去一趟御书房告知君上,本宫换了衣裳等你。” 萧如月的口吻不容置疑。 银临不敢多言,弱弱应了声“是”便走了。 走时心里边还苦恼着,君上指不定要如何生气呢。 宇文赫这个时候的确在忙,岳相等人皆在,工部王尚书也在场,银临庆幸方才自己拦住了皇后娘娘,否则娘娘在此与他们见了面,司徒无的身份被拆穿,事情就不好办了。 银临此时着的是一等女侍的服饰,不认得她的朝臣,见她如此装扮便明白是皇后娘娘差人前来,自动自觉都退开了。 宇文赫让银临上前,银临附耳低声转达了萧如月的话,宇文赫当即皱了皱眉,“胡闹,你也不拦着。” 银临一脸的惭愧,“这……娘娘言出必行,奴婢哪里拦得住娘娘。” 宇文赫一想也是,自家娘子那个性子,想做什么便做了,她的想法哪里是银临能左右得了的。 他嘴角不自觉逸出一抹宠溺的浅笑,吩咐道:“由着她去吧,你好生照看着。” 主子的妥协来的太快,银临好就有了心理准备,忍住这一时的笑意,恭恭敬敬朝宇文赫鞠了个躬便退出御书房了。 御书房里的众人,在银临走后,面面相觑。 这位年轻的君王向来不苟言笑面无表情,如今竟然会当众露出笑容,皇后娘娘是要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了? 银临从御书房回来,便见萧如月已换好了衣装。 萧如月穿的是一身再寻常不过的褙子与齐腰褶裙,墨竹短褙子,里头搭的近肤色交领衫,下裙为浅黄色,是为了不那么惹眼,穿的非常素净,衣上也没有过多的绣花,只有裙摆上绣了一丛与褙子一样的竹子作为点缀。 萧如月手上还拿着面纱,这是为了出门在外方便而准备的。 不过,此时在邀凤宫里准备妥当要出门的,不止有萧如月。 沈良沈将军不知何时回来的,他的衣裳也换成了普通的劲装,配上他的兵器,分外帅气。 有沈良同行,那就放心多了。 青青倒还是寻常的装扮,她平日里要保护萧如月,在宫中也无人知晓她的存在,她便不曾穿过宫装。 银临上前来,向萧如月行了一礼,“娘娘,奴婢向君上禀报过了,君上只说由着您,让奴婢好生照看着。” “嗯。”萧如月淡淡点了头,早就猜到有此结果。 银临说了“告退”,便也去换装了。 很快,萧如月便带着沈良、银临与青青三人坐上出宫的马车了,临走前吩咐彩茵道:“绿衣回来时告诉她,本宫去去就回,也会顺便向她勿念。” 彩茵满脸的羡慕,想来,她也是很想出宫的。 车夫是经验老道的车夫,出了宫门便直奔城中的甘露寺。 据说甘露寺的大佛非常灵验,香火鼎盛,京城的百姓三五不时都要来上上香,像什么开铺子做生意的、嫁女儿娶媳妇生闺女生儿子的,都会来庙里拜一拜。 且不说其他的,都说这人心向善心诚则灵,来过的人都说灵验,这甘露寺的香火自然也就越来越旺盛了。 一下车,银临见人来人往,便心生担忧了。 她压低声音道:“娘娘,这人多眼杂的,是不是……” “不怕,正是因为人多眼杂,虎视眈眈的人才不好下手。”萧如月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 沈良听着她们的对话,面无表情地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这风口浪尖之际,公主偏偏要出宫,而且是以这般微服私访的方式,只带了他们三个人,若是有个万一有个好歹,如何向陛下交代? 但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中纠结,说不出口。 沈良心中暗暗发紧,大掌紧紧握着自己玄色的刀鞘,警惕地打量左右。 萧如月瞧出他的紧张,但也不多说什么,“走吧。”说着便往上走。 青青、银临一人一个方位,护卫着萧如月左右,沈良殿后。 甘露寺里的香客众多,萧如月的打扮又十分寻常,脸上还蒙着面纱,与寻常人家来上香的小姐夫人并无二致,一路走过来也没人多在意。 她身边有两个人带刀配剑的,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注目,毕竟这年头,权贵们都喜欢雇佣些江湖侠客为护卫,实在算不得稀奇。 萧如月一行人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进了大雄宝殿。 银临替萧如月在佛前请了三柱香,萧如月郑重地叩头,祈福,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地说了半天,这才把三炷香交给银临让她插入香炉之中。 青青虽然离得近,但是一个字都没听清。 第176章下下签 但看皇后娘娘的神色,却是颇为严肃认真,像是……把心里憋了许久想说的都对佛祖说了。 可是,娘娘要求什么呢? 青青百思不得其解。 上了香后,萧如月又拿起签筒求签,又念念有词说了一番,最后摇啊摇,摇出了三支签,上中下签各一支。 “怎么会这样……”她嘟囔着,把竹签给放回签筒里,在佛前念叨了一番,再摇。 又是三支签,上中下。 萧如月脸色不好看。 银临和青青,还有沈良的脸色也都颇为尴尬。 站在一旁的和尚,也忍不住向萧如月这边多看了一眼。 萧如月像是不服气似的,重新求了一次。 这回出来的,终于是一支签。 银临捡起来一看,下下签。 手就顿住了,下意识想往身后藏,“夫人,您再求一支吧。”到嘴边的”娘娘“二字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你不用藏了,我都瞧见了。”萧如月神色平淡道,放下签筒便示意青青扶她起身。 银临尴尬,却也不好藏她的签,脸上微赧,老老实实地交了出来。 “女施主,若要解签文请移步殿外。”守在佛前的大和尚上前,朝萧如月恭敬地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萧如月微微颔首,扶着银临的手走出大雄宝殿。 解签文的大和尚就在殿外,一张小方桌,两条长板凳,像摆了个摊子。看他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却是生的慈眉善目,眉眼间自有一股得道高僧的出世风范,与其年纪并不相符,但也不觉得违和。一看他,便是个普度众生的方外之人。 萧如月在摊前坐下来,“大师,劳烦替小妇人解一签文。” “阿弥陀佛。”那个大和尚双手合十,神色平和,却带着恭敬,伸出双手来。 萧如月微笑着递上自己手中的下下签。 大和尚照着签头序号在签文册子上对照翻找,不一会儿便寻到了对应的签文,徐徐念了出来。 “半生困君没门东,安得九霄有路通,不意西宫从实决,涸鱼安所是天宫。” 萧如月凝神听着,十分专注。 大和尚念完签文,便将手中签文递给了萧如月,徐徐道:“不知施主所求何来?” “前程,命数。” 大和尚摇了摇头。 萧如月问道:“可是此签有问题?” 大和尚把指着签文说道:“此签为下下签,第一句,半生困君没门东,喻的是前途不畅;第二句安得九霄有路通,九霄云外常人无法到达,喻为所求之物恐怕今生难得。第四句是涸鱼安所是天宫。鱼儿困于干涸了的车辙沟中,境地窘困,进退维谷。夫人代求之人,怕是有性命之忧。” 萧如月眉头微颦,垂眸若有所思。站在她身后的银临瞧不见她此时的神情,但内心觉得,眼下状况不太妙。 随着萧如月陷入沉默,签诗摊前的气氛一下降了下来,像是要凝固了一般。 与周围熙熙攘攘的静香祈福人群形成了鲜明对比,格格不入。 沉寂了好一会儿。 只听大和尚又指着签文的第三句说道:“这签也不完全就是不好。第三句道不意西宫从实决,若能脚踏实地从小事出发,也许还有转圜余地。” 萧如月闻言,眸子里闪过一抹微弱的亮光。 大和尚双手合十,又念了句:“阿弥陀佛”。 萧如月也学着大和尚的动作,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多谢大师指点。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那大和尚眼中有些许惊异一闪而逝,若无其事道:“贫僧法号慧岸。” 原来是甘露寺里传为传奇的高僧,慧岸大师。 慧岸大师是主持慧能大师的小师弟,自小在寺中长大,小小年纪慧根了得,能人之所不能,佛法高深,不是寻常僧侣能够比拟的。 “多谢慧岸大师指点,今日得见高僧,是小妇人三生修来的福气。”萧如月面带笑容语气诚恳。 这话是她打从心里的想法,毫不掺假。 慧岸大师声名远播,但能得见其面者,寥寥无几。她在前世也曾多次来到甘露寺,那时年少,有些执念,但从来无缘得见。 今日一见,已是福缘。 沈良和银临、青青三人的脸色皆变了变。 慧岸大师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盛名远播,天下人尽皆知。 今日能一见,确实就如娘娘说的一般,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施主过奖了。”慧岸大师轻轻颔首,看着萧如月意味深长地说道:“签文所示,半不一定能代表一切,饶是神佛也不能替人决定命数前程。万事由心而定。” “多谢大师。”萧如月双手合十念了句佛语,便起身告辞。 “施主。”慧岸大师叫住她,说着站了起来。 萧如月迈出两步,闻言回首。 “施主命格奇特,非比寻常,有大富大贵之相。但命途多舛,戾气过重,注定一生大起大落。施主若能心存善念,必能修成正果,得偿始终。”是慧岸大师如是说道。 慧岸大师的目光扫过萧如月一行四人,面上带着通达的笑容,宛若佛祖拈花一笑,一双灵撤通透的眸子仿佛堪破表象直视因果。 萧如月心头一震,内心的秘密被第一次相见之人透视,无所遁形。 最终,她徐徐点头。 这位传为传奇的人物,果真传奇。 萧如月领着银临、青青与沈良三人离开,听见梵音吟诵般的声音传入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这话与钟声与梵唱交织一体,在萧如月心里不断不断地冲击着。 她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跟在她身后的三人都没能看见,萧如月点漆般乌黑的眸中,坚毅的光芒大盛。 “娘娘,方才那签,您是替谁人求的。”走到僻静处,银临实在按捺不住,以只有她与萧如月等人才能听见的嗓音询问萧如月道。 这次她倒是比青青还沉不住气了。 方才萧如月与慧岸大师的对话他们都听在耳中,一字一句,都透着禅机,又听得人心头发慌。 银临便担心,这签若是为君上而求,岂不是大大的不利? 萧如月将签文收入袖中,不语望向天际。 替谁求的? 她是替宇文成练与姚梓妍还有叶海棠和冯玉婷等人求的。 也许真要搬出那句话,天作孽或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她信世间神明,她也信若须积德,但心结沉重难解。 慧岸大师的一番话,开导了她。 命数啊,到头来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善恶到头终有报。 心存善念,方得善终。 银临见萧如月不答,心便提了起来,“娘娘……” “这签不是替我家夫君求的,你家主上很好。”萧如月收敛起心事,张嘴不忘了调侃银临。 说来银临对宇文赫可谓是死心塌地全心效忠,宇文赫若是要她鞠躬尽瘁,她必定会死而后已。 有时候她真要怀疑,银临和宇文赫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牵扯,像什么生母之类的皇家秘辛。但她思来想去,银临的年纪生不出宇文赫这么大年纪的娃儿,若是要往不为人知的皇家秘辛上面扯,说不定银临会是宇文赫的姐姐呢。 当然,这都是她自个儿的脑补,做不得数。以后有闲暇有机会再去验证。 银临顿时尴尬,搓手无措,“娘娘,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她想辩解,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便给吞了回去。 脸色潮红,欲言又止。 在深宫内苑多年的银临姑娘也有这样的时候,当真是不多见的。 沈良心中有些惊异,但在他脸上,一点儿瞧不出来。 萧如月却是不再逗银临了,移步往山门走去。 银临三人皆愣了愣,随即追上。 “夫人来了甘露寺,却不去见一见主持大师么?”青青压低声奇道。 萧如月:“来甘露寺只是为了烧香求签,目的达成,就不去打扰主持大师修行了。” 皇后娘娘说一不二,说不打扰主持大师修行,自然就不会去了。从沈良的角度看来,越少人知道娘娘来了甘露寺越好。 离了甘露寺,萧如月不急着回宫,便让沈良寻一家酒楼菜馆,要在外头解决午膳。 沈良一成不变的面容有一丝崩裂,最终敌不过自家主子的命令。银临本是建议去太白楼的,但萧如月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给否决了,她指名要沈良选地点。 这些日子以来,暗中保护萧景煜,在京城穿行,对京城情况比银临和青青这土生土长的大夏人还要清楚,地点交给他定,萧如月自是经过一番考量的。 沈良带路,选了一家菜馆,叫“春和斋”,生意也是红火,虽然比不上太白楼那般进出的顾客皆是达官显贵,但也别有滋味。 用沈良沈将军的话说便是:“萧尚书与君上曾来过此地,卑职也曾有幸一偿他们的招牌菜。” 萧如月闻言陷入片刻的沉吟,而后点头称善。 但银临瞧着皇后娘娘的脸色,不禁暗自替君上捏了把汗。 为何呢?说不上来。大抵是女子的直觉吧。 这么想着,银临又多看了皇后娘娘一眼。 皇后娘娘模样姣好动人,尤其一双眸子灵动无双。面纱遮住她半张脸,却遮不住她那双清透的眸子,眸光流转,便有无限风情,但她此时只觉得,有些危险。 第177章黑衣蒙面人 在银临打量着萧如月时,萧如月也朝她看来。银临被她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连忙借口说要去解手,问了店小二茅厕的位置,便匆匆走了。 萧如月收回目光,面纱下的她在笑,但笑容被遮住,旁人瞧不见。 银临走后,萧如月便让沈良做主点菜,沈良犹豫了片刻,萧如月又道:“既然是你选的地方,那自然是你来点菜。咱们都未曾来过,哪里晓得这地方什么菜好吃什么不合胃口的。” 沈良无可反驳,便按照记忆中宇文赫与萧景煜当时点的那一桌菜,依样画葫芦。 菜开始上来时,银临才回来,坐下时与沈良和青青有意无意对视了一眼。 瞧她的神情,应当是借着如厕为由,把这菜馆前后给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回来的。 萧如月自然看的穿她这些小把戏。 她一时任性心血来潮便跑出宫来,未曾提前安排好护卫,便等于叫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银临与沈良青青他们皆是奉命贴身保护她的人,格外小心是必然的。 春和斋里已经有好几桌客人,在萧如月他们之后,又来了几桌客人,店里基本上都坐满了,十分热。 等着上菜的功夫,银临已替萧如月斟好了茶,萧如月左右看了看,便摘下来面纱。 春和斋二楼有雅间,但萧如月说要在楼下便好,去雅间就没意思了,故而他们进来后,便选了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 店小二端菜上来时,眼睛瞄见萧如月的长相,端着菜的手愣是就僵在那儿了,一双眼珠子盯着萧如月的面容,目不转睛,目光迷离。跟被摄了魂似的,一脸的痴迷,动也不动了。 这姑娘生得也太好看了,巴掌大的鹅蛋脸,这双眼睛跟水做的似的,小鼻子俊俏的不行,小嘴巴粉红娇嫩,这是谁家的夫人小姐啊,生的跟天仙似的。 他手上的盘子一歪,汤汁沿着一侧流下来。 青青离他最近,二话不说夺下他的盘子。银临紧跟着冷冷哼道:“嗯哼!” 店小二恍然在梦中醒过来,迎头对上银临的目光,狠狠打了个冷颤。 “哼!滚。”沈良更冷,看他的眼神,分明是在说:再多看一眼,本将军把你脑洞拧下来! 店小二又打了个冷颤,拿起托盘逃命似的飞奔而去,却又忍不住一步三回头。 沈良这会儿更生气了,大庭广众之下就要拍桌而起给店小二一点颜色瞧瞧。堂堂一国公主西夏皇后,岂是这种市井小民能够亵渎的!简直岂有此理! 掌柜的见情况不妙,连忙过来赔礼道歉,连声说是自己管教无方,望贵人莫怪,但眼珠子也忍不住往萧如月脸上飘去,也露出那种痴迷的神色来。 萧如月面带微笑,不愠不怒,却不搭一句话,那掌柜的自知理亏,又连声说了几句抱歉,银临眼角余光睨了他一眼,他这才识相地退下了,临走还说,不会让那个不懂事的小子再过来了。 而后,便听见后厨有掌柜的凶恶的骂声,声音还不小,引得其他客人张望。但掌柜的很快从后面钻出来,赔着笑脸请诸位客观海涵。 沈良面现怒容,大手按在刀柄上,像是随时要冲过来似的。 “沈大哥,莫要动气。”萧如月柔声道,“咱们是出门在外,不宜把事情闹大,用过膳咱们就该回去了,惹了事不好收拾。” “可是……”沈良心有不甘。 银临和青青也想说点什么,却被萧如月摇摇头,打断道:“不过是一个色迷心窍的小小店小二,大不了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便是了。” 萧如月笑着说道,笑容无害。 沈良愣愣点头,银临和青青吩咐露出了然的神色。 三人这才谁都没多说。 后面几道菜先后端上来,那个盯着萧如月不放的店小二倒是没出现了,菜上齐,萧如月便不客气地开始吃上了。 她率先开吃,又招呼着沈良三人动手,沈良银临和青青这才敢动筷子。 店里其他人也都在吃,不时的也有惊叹声,有人夸奖说,这春和斋果然名副其实,菜做的是一绝,尤其是半江明月、天上人间、花开富贵这几道招牌菜,完全不输给赫赫有名的太白楼。 萧如月他们的桌上也有这几道菜,听着邻桌说的起劲,他们下筷子时,都带着品鉴的心,视乎是想尝尝看,这东西是不是真如传闻中说的那么好。 四人之中,数萧如月吃的最为开心了。她吃东西小口而快,吃得津津有味,她这模样生得姣好,如此吃法竟也挑不出一点毛病,反而令人赏心悦目。 只见她正吃的开心,动作却是一滞,不知为何,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我怎么觉得……有点晕,浑身没什么力气。” “夫人,你怎么了?”银临惊讶得手上一顿,瞧出她的不对劲,放下筷子想来扶她。 萧如月摇摇头,张嘴想说话,可话还未说出口,双眼一闭,竟是晕过去了。 “夫人!”银临惊得站起来。 青青和沈良也是同时停手耸了起来,察觉到周围不对劲,沈良的手摸到自己的佩刀,“铛”的一声,刀拔出鞘。 店里正吃的起劲的几桌客人,神色一变,从桌子底下摸出兵器,纷纷朝萧如月他们这边围了过来。 大门不知怎地便关上了。 青青也把剑严阵以待,银临则负责扶着萧如月,三个人警惕地盯着周围的刺客。 “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银临冷冷质问道。 包围圈越围越小,青青要冲出来的脚步却是一顿,似乎也跟着站不稳。 不止她如此,就连银临和沈良也是如此。 “你们……你们在饭菜茶水之中动了什么手脚!”沈良面色沉黑,摇摇晃晃地像是站都站不住,更被说挥舞手中的刀以对敌。 “为了让你们束手就擒,自然要在饭菜里面多动点手脚。”一个沙哑的男声从灶下的方向传来,“十香软筋散的味道不错吧?这会儿是不是提不起内息,浑身无力,头晕眼花呢?” 那层帘子掀开,一个身穿黑衣脸蒙黑巾的男子走了出来。他负手走来,一副胸有成竹的得意样子。 自打这个黑衣人出现,刺客们便望着他,他显然便是这些人的头头。 春和斋里静的只有脚步声了。 沈良愤恨地瞪他:“你们究竟想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当然是要这个女人!”黑衣蒙面男子指着银临扶着的的萧如月,“你们把人放下,跪地求饶,本……本座还能饶你们一命,若是想要负隅顽抗,就莫要怪本座痛下杀手了!” “要杀便杀,说什么跪地求饶!”青青不屑地哼道,扬起脸庞,却是有十足的傲气,“想要动我们家夫人,就从我们尸体上踏过去!” “我家夫人尊贵可比日月,岂是你这个不知打从何处冒出来的下三滥妄想染指的!姑奶奶劝你一句,尽早收手,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银临虽说有些站不住了,可这气势丝毫没有弱下去。 沈良生怕自己站不稳,一手按在桌上,一手握紧了刀,做好随时与这些人血拼的准备。 “识相地立马滚,还来得及!” “逞一时口快也没用!今天不把人留下,你们哪儿都别想去!” 那个带头的黑衣蒙面男子一声令下,店里那些伪食客便肆无忌惮地冲了过来。 留下银临看护萧如月,沈良和青青冲杀出去,与刺客打斗起来。 兴许是吃了软筋散的缘故,一贯武功高强身手了得的沈良打斗中并不占优势,甚至在几名身手远不及他的刺客的围攻下,吃力周旋;青青的状况也是不好,腹背受敌。 银临抽出软剑一手护着昏睡着的萧如月,一手应敌。刺客们已在眼前,她很快就吃不消了。 领头黑衣蒙面人穿过了众人向萧如月这边走来,沈良与青青见况忙想往回撤,但刺客们却使出浑身解数拖延,招招毙命。他们回撤无门,眼睁睁看着那个黑衣蒙面人在众多刺客的包围下一步一步走近银临与萧如月。 “趁现在收手,还来得及!”银临一手护住萧如月,软剑挡在身前,“我家夫人若有个万一好歹,我家主上必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自身难保了还说这种狠话,你觉得本座会怕你一个下人的威胁么!” 那黑衣蒙面人给身边的人递了个眼神,几个人上去便去缴银临的械。黑衣蒙面人自己则抢身上前,从银临怀中抢过萧如月。 萧如月尚在昏睡,身子软软的被黑衣蒙面人接了过去,他哈哈大笑,“你们家夫人如今在我手中,本座这就把她带走!本座倒想瞧瞧,你们家主上如何将本座挫骨扬灰让本座死无葬身之地!” “大胆放肆!”银临气得浑身发抖,被几个人挟持着,奋力挣扎无果,怒目而视,沉声大吼。 沈良与青青已经体力不支,被刺客们团团包围,同样气得发抖。 黑衣蒙面人得意大笑之后,扶着萧如月便要走,却在这时,萧如月动了—— 第178章真是羡煞旁人呢 黑衣蒙面人只隐约闻见鼻间蹿进一阵花香,尚未反应过来,便浑身动弹不得了。 “你……”他惊诧地看着怀中的萧如月,眼中有骇然之色,“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没晕过去。 可是,他的话未说完,萧如月轻易脱开他的钳制,从他怀抱中钻了出来。 动作轻巧利落,没有半点吃了十香软筋散该有的症状。 “动手!”萧如月命令道。 沈良、银临和青青三人便像打了鸡血一般,整个人焕然新生,手中的兵器耍的是虎虎生威。 哪里还有半点之前孱弱不堪一击的模样? 萧如月与银临靠的最近,她手中不断打出粉末状的东西,不断往银临身边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幽香,沁人心脾。 靠近她的几个刺客,身子一软,先后倒地。 银临很快挣开了几个人的钳制,把萧如月护在身后。无论发生什么,她的责任便是护卫好萧如月,不惜一切代价守护皇后娘娘的安全。 其他刺客见状,一口气全都扑了上来。 “嘭!” 巨响。 外面有人破门破窗而入。 是八个身穿宝蓝色劲装、脸戴银质面具的人,手中持有统一样式的三尺青锋,朝着围攻萧如月一方的刺客们杀将过去。 这些身着宝蓝色劲装的人,胸口都绣着一个精美的鲤跃龙门的图案。 一见这些人出现,银临和青青皆松了口气。 沈良原本有些懵,但见她们二人露出放松的神色,他大抵也就明白来者何人了。 两方交起手来,萧如月一方多了八个人,人数虽然尚不可比对方,但这些人个个是高手,对方人多却不占便宜。 双方便胶着了。 沈良审时度势,心知如此胶着下去不是办法,必须速战速决。 他打量了一圈,心中有了盘算。 俗话说的好,擒贼先擒王,沈将军一刀击退身边的刺客,朝着离萧如月不远的黑衣蒙面人飞扑而去! 但黑衣蒙面人中了萧如月的招,即便看见沈良朝自己杀来,身子却是动弹不了,无法避开。 刺客们见自己的领头人成为目标,纷纷调转目标反扑,但又被缠住,回救无门。 眼看着,沈良的刀已杀到了黑衣蒙面人的眼前,却听见“铛”的一声,十分响亮。 一道火花闪耀,沈良的刀竟然被一股强大的劲道给打偏了! 沈良险些站不稳,而一个宽袍大袖的黑影就在此时,趁机带走了黑衣蒙面人男子。随即,一大批黑衣人冲进来,与沈良等人缠斗,一名黑衣人趁机抛下烟雾弹,掩护着他们,烟雾散去时,人早已消失无踪。 “竟然跑了!”青青气得要追出去。 “穷寇莫追了。”一个懒洋洋的男音从外头徐徐传来。 萧如月循声看去,门口一双踏着月白色靴子的大长腿迈了进来。 来人身穿一袭宝蓝色锦袍,颜色与春和斋内八名戴银质面具的护卫相同,材质却是有大大的区别。 他身上的锦袍是以上好丝绸裁制,阳光下隐约闪动着柔光,胸口有银狼的绣样,腰间别着玉带,玉带坠着玉珏。 这分明是纨绔子弟的打扮,在他身上却穿出了霸气与不可高攀的贵气。 映衬着来人惊为天人的容貌,剑眉星目,一举手一投足,便足以颠倒众生。 萧如月眸中划过一抹惊艳,但很快压了下来。 哼,才不要让他太得意。 “主上!” 见到来人,银临青青与一干身穿宝蓝色戴银面具的人悉数下跪行礼。 沈良也跟着单膝跪下。 来人除了是宇文赫,还能是谁? 能有这么大排场,让银临他们敬若神明、让沈良沈将军也屈膝下跪的,天下屈指可数。 “起来。”宇文赫扬扬手,众人纷纷起身。 他穿越了一众人等,走到了萧如月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怎么,见到相公你也不表示表示?” “谁叫你来的这么晚。”一向识大体的皇后娘娘这回要闹小脾气了。 “分明是自己理亏,还敢理直气壮的。”宇文赫也不顾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伸手便将她圈在怀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任性。若非我早知你的小算盘,今日你岂不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萧如月咬着下唇,看似委屈,却暗自窃喜。 她就是算准了他一定能预知她的行动,才敢如此大胆放肆。 “你啊。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宇文赫看穿了她的心思,搂她在怀中喟叹。 从银临去到御书房,说这任性的丫头毫无准备便要出宫时,他便觉得不妥,特意吩咐一队人马紧随其后,以策万全。 她从来不是冲动之人,心思缜密思虑周全,除了上回在端午宴上算计宇文成练时有些心急,其他事情她都处理的很好。 这回她已经从那一次端午宴的事情得到了经验,绝不会再轻举妄动。 在这被砸成废墟的春和斋里,他们旁若无人地相拥。 “咳咳……”银临斗胆佯咳了两声。 宇文赫拥着萧如月,回头看了她一眼,颇有被打扰了兴致的不悦。 银临缩了缩头,垂着脑袋说道:“主上,方才那些人,可要追踪下去?” “穷寇莫追,他们的目的尚未达到,肯定还会再来,不值得费这个心思去追。”宇文赫说的轻松,妥妥是胸有成竹。 外头有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宇文赫微微敛了眉头,扫了一地的狼藉和尸体之后,回头看着那八名身穿宝蓝色劲装脸上戴银质面具的人,面无表情道,“去后厨把掌柜的和店小二们救出来,打坏的东西照价赔偿。尸体通知京兆尹来领走。” 说完转来看着萧如月,已是满面笑容,不见一丝冷意,“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去。” “既然来了,便陪我再去一个地方吧。” 宇文赫面露不悦,“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你还想去哪里?” 银临等人识趣地往后退了退。 萧如月抬臂看了看自己的装扮,还在宇文赫面前转了一圈,一脸无辜道,“你瞧,我的衣服裙子,哪儿哪儿都是好的也没破,哪里狼狈了?” “你就是倔。”是哪儿哪儿都没破,就是灰尘多了些。 “那你就是同意陪我去了?” 宇文赫宠溺地捏了她的鼻子,从怀中摸出一条新的面纱替她系上。 明明是经历了这么凶险之事,她却还能像没事人似的冲他笑。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萧如月原本的面纱,早在打斗中不知飞落到哪个地方去了。宇文赫恨不能用头纱把萧如月连头都给盖住,外头这么多人看着,他可舍不得自己的娇妻被旁人瞧了去。 在他们身后,银临和青青对视了一眼,默契地低头偷笑。 君上和娘娘真是羡煞旁人呢。 沈良见此,面色也柔和了许多。 不得不说,这位西夏君上对公主的好,委实无可挑剔。 若两国能因为公主而换来和平,便是天大的好事了。 不用生灵涂炭,多幸福。 离春和斋仅一条街之隔的另一条街上有处院子,外表看上去与其他小院并无区别,却是内有乾坤。 院门紧闭,院门后有十二名黑衣人守着,不大的院子里,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样的绝对防御保证了绝无任何闲杂人等能够进入。 院子里一点人气都没有。 只有主屋那边才传来说话声。 “多谢阁主相救之恩。”主屋里,黑衣蒙面人摘下蒙面的黑巾,露出黑巾下的面容。 “魏王爷,先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好了要杀那个皇后司徒敏的么,怎么就变成抢人?”流沙阁主语气冰冷毫无温度,他脸上戴着金面具,看不见他面具下是何长相是何情绪,但这语调足以冻死人。 魏王爷,也就是宇文成练,闻言没由来地一寒,忙道:“阁主,本王并非此意。” 他蒙面自然是怕被人给认出来了。以他的身份,若是公然强夺良家妇女被人看见,传将出去,那还了得。 “魏王爷,那位皇后娘娘生得如此貌美,动心是人之常情,您若想要她,说一句,鄙人自然会想办法给你带来。下回若再有计划,还是先对鄙人直言的好,像这次这般临时起意,不但打草惊蛇,恐怕还会破坏了王爷的大计。” 流沙阁主不轻不重道,金色面具覆盖了他的容貌,宇文成练却听出了威胁的味道,顿时恨得牙痒痒。 这个流沙阁主不过是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手中握着“流沙”这个纵横天下的组织,便目中无人,不把他这个皇叔魏王放在眼中! 哼,你且待有朝一日本王得了天下坐稳江山,哪里还有你说话的份儿! 宇文成练暗暗忍下这气,说服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 “此次害得阁主牺牲了几名得力干将,本王心中有愧。往后再有计划,会征求阁主的意见的。”说这话时,宇文成练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生气。 “嗯。”流沙阁主对这个说法还算满意,负手踱着步子。 “王爷先休息,待会儿本座会派人备车,送王爷回府。本座不会被人发觉王爷与今日大闹春和斋之事有一丁点关系的。” 第179章回家 “那就多谢阁主了。”宇文成练笑着说道,在两名黑衣人的引领下便出去了。 心中暗暗道,今日死你几个人,都是轻的。 随着宇文成练离开,流沙阁主面具下的双眼越发阴沉。 愚蠢的家伙,你还真以为你能登上皇位。 宇文成练,天底下盯着皇位的人多了,怎么也轮不上你这个废物。 你有什么资格敢妄想那个位置?! 哼! …… 宇文成练被黑衣人带到客房歇息。 这客房宽敞的很,规格可比小院的外表高端多了,家具都是上好的黄花梨,全然不像是在一个小院中能安排出来的。 房中床上放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那是宇文成练一贯的打扮,奢华锦绣,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他摸着床上的锦衣华服,嘴角高高扬了起来。脑子里全是春和斋中身穿墨竹褙子出尘绝艳的萧如月。 如此美人,嫁给宇文赫那小子太可惜了。 堂堂的东陵公主,应该是他宇文成练的皇后,她牵的应该是他的手才对啊! 司徒敏,无论如何,本王都要得到你。 绝对! 宇文成练把床上的锦袍紧紧抱在怀中,头埋进去,贪婪的汲取衣物之中的幽香,仿佛这是他心中惦念之人的怀抱。 宫中有人通风报信,司徒敏一出宫,“流沙”的人便在第一时间派出人去。据说在甘露寺里,“流沙”的人盯了许久也没能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这才会一路跟到了春和斋。 他赶到春和斋时,司徒敏一行四人已经在那儿了,他用了流沙阁主给的人皮面具,随手剥了身店小二的衣服扮成春和斋的店小二,就是想近一点看她。可却令她不喜。 他只好躲起来,黑衣蒙面,命令“流沙”的人动手把她带走。 没成想,最后全都泡汤了。 更没想到的是,暗中还有一路人马在跟着……不对,是两队人马。那时从“春和斋”撤走,他分明看见不远处的街角,还有一些人鬼鬼祟祟的。 司徒敏啊司徒敏,你的命很值钱,你的人更有价值啊。 宇文成练的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那个美妙的女子就是应该属于你的,她只能是你的,她只能是你一个人的! 他的身体里有一股奇妙的冲动,只要想到她,便会无法克制地产生生理上的冲动,想与她水乳交融,浑然一体! “无论如何,你都只能是我的!”宇文成练抱紧怀中的锦衣华服,从喉咙中发出一声低吼。 在经历过“春和斋”的事之后,萧如月没事人似的,拉着宇文赫上了马车,非说要去一个地方。 宇文赫对她疼爱到心坎里,自是不忍心拂了她的兴致,便与她同乘马车,前往目的地。 萧府。 宇文赫见她是要去萧府,意外之余也了然了。 她是想家了,想回去看看。却又苦于不知该以何缘由,又怕触景生情,便一直不怎么敢去。 好不容易逮到一次他也在场,这丫头怎么可能会不抓紧机会呢? 路上宇文赫吩咐停车,不让萧如月跟着,自个下去买了些东西,萧如月嘟囔着:“买什么东西需要神神秘秘的?”宇文赫拎回来还不给她看,说道:“这是孝敬祖母的,自然要神秘。” 萧如月赏了他一记白眼。 不过,今日出宫出的匆忙,因为是预计着会发生些事情,萧如月并未提前备好礼品,宇文赫此举正是妥当。 萧景煜这个时候是不在府中的,萧家上下只有那么几个人,除了下人,便只有萧老夫人,与如今长居萧府的涟漪。 银临去叩门,管家出来开门,结结实实下了一跳,连忙领着人入内。 萧老夫人与涟漪也是急急忙忙出来迎接,在大厅三拜九叩地行大礼。 萧如月好几次忍住冲口而出的“奶奶”二字,忍住心绪澎湃,扶起老夫人,“老夫人,您年纪大了,往后见了本宫,不必行此大礼了。” “这、这怎么可以……” “本宫免了老夫人您的礼。”萧如月坚定道,说着看向宇文赫的方向,“萧家世代执掌礼仗,对我大夏劳苦功高,萧老夫人如今年事已高,臣妾此举,君上以为如何呢?” “皇后觉得应该免了老夫人的礼,那就该免。”宇文赫微微一笑,对萧如月的决定给了十二分的支持。 萧如月回以笑靥如花,宇文赫便心满意足了。 “这,臣妇惶恐……”萧老夫人瞧着帝后的互动,又要跪下,被宇文赫与萧如月一人一边扶着。宇文赫道:“老夫人,皇后的决定便是朕的决定,您这是要抗旨不遵么?” 老夫人便再也不敢要行大礼了。 萧如月扶着老夫人坐下,把涟漪也叫过来叙话,宇文赫在路上买的东西,便成了萧如月的东西。 她一边笑着说今日是临时起意拉着君上微服私访,宇文赫便在她身旁,一边喝茶一边说那礼品是哪里哪里买的。又说,皇后的家人远在东陵,难得有人令皇后觉得亲切,还希望老夫人等人能陪她多多说话。 老夫人连声道惶恐,说,哪里敢担得起皇后娘娘赏赐,又说,君上与皇后娘娘驾临萧府,已使萧府蓬荜生辉,这是天大的福分,能陪皇后娘娘也是天大的恩赐。 不过有了刚才,她老夫人再激动,也不敢行大礼了。 萧如月她们聊了有一个时辰,宇文赫起初还在边上,聊了一会儿他便走了,他可是一国之君呢,他若不走,在座的人都没办法好好说话了。 临走时,萧如月把随身戴的镯子赠给了涟漪,涟漪惊喜地连连磕头,萧如月想说一家人不必多礼的,但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无奈地让银临把人扶起来。 从萧府出来,天色已是不早。 萧如月仰头望天,晴空湛蓝,万里无云,今个儿又是个好天气。 她回头冲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宇文赫笑,“该回家了。” 听见她用“家”这个字眼,宇文赫眼底有诧异与惊喜一闪而逝,但很快便恢复如初,嬉笑道:“嗯,回家。” 夜深人静。 邀凤宫中。 宇文赫坐在软塌上看书,萧如月便枕在他腿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他的衣摆。宇文赫也不加以阻止,偶尔目光会越过书本落在萧如月的娇颜上,嘴角挂着浓浓眷恋宠爱的笑容。 萧如月注意到他灼热的目光,便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情意缱绻。 萧如月手中把玩着衣摆,甚至把衣摆给打了个结,打了解解了打,就这么反复折腾,眸子低垂,浓密且长的睫毛盖下来,给人以若有所思的感觉。 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扒拉开宇文赫的书,“你说,今天忽然出现的那个人,会是什么人?” 宇文赫一顿,把书合上,不疾不徐地与她对视,“你是说那个身穿宽袍大袖,还戴着金色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么?” 一句话,不带脏字便把人都给骂进去了。 “他戴了面具么?那个黑影出现的太快,我根本看不清他是否戴了什么金色面具。”萧如月歪着头看他,眼眸清澈通透。 她的确是没看见它那个突然冲出来的人带了面具,因为那个人速度太快,快的她的眼睛跟不上,只看见有一道黑影倏忽而来,眨眼已飘走。 “调皮。”宇文赫惩罚似的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你应该知道的,宇文成练一直与江湖中的一大杀手组织往来密切,这么多年王府账上有不少一部分钱财都是往流沙去的。” “然后呢?”萧如月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其中写满了求知与好奇。 宇文赫在她头上摸了摸,把她捞进怀里,笑道:“江湖上有传闻,流沙组织的老大终年穿着黑色宽袍大袖,脸上戴着金色面具,江湖称流沙阁主。从未有人见过流沙阁主的长相,连是男是女也不清楚。”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今日在‘春和斋’里关键时刻冲出来救走黑衣蒙面人的,便是那位藏头露尾的‘流沙’老大?”萧如月眨眨眼,状似半知半解,“那流沙的老大,身手岂不是很厉害?” “据说流沙阁主身手非常了得,来无影去无踪,今日在‘春和斋’你也瞧见了吧,那个人身手快如鬼魅。” “那比起你又如何呢?” 宇文赫的大掌在萧如月未挽的发间穿行,意味深长地笑道:“你就这么想让拿你的夫君与别人相提并论么?” “可你从来也不与我说,你的身手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嘛。我瞧银临与青青她们的身手都是很不错的,但我记得,你每次带着我奔走与屋顶偷偷溜出宫时,样子轻松的不能再轻松了。” 萧如月说着,从宇文赫怀抱中挣开,双手撑着软榻与他对视,“沈将军告诉我说,不管你身手如何,最起码你的轻功非常非常厉害。你说,万一那个流沙阁主要来刺杀于你,你有几成把握?” 她却不知自己的动作有多引人遐想。 此时萧如月已沐浴更衣过,天气越发炎热起来,在屋子里便不会多穿,里头穿了件肚兜,外面是一件白色的丝绸里衣,薄如丝。此时她撑着身体,灯光下,身子若隐若现。 第180章相思蛊 宇文赫只觉得有一股火烧了起来,翻个身便将萧如月压在了身下。 “身手多厉害这件事以后再说,今晚为夫就让你知道知道,你家夫君还有更厉害的。” “呀!正好好说着话呢,你干嘛……唔……” 萧如月的话被封住。 此后,一夜折腾。 温柔缠绵。 …… 萧如月被折腾到后半夜,等于没睡。 宇文赫明明也没怎么睡,一大早却还能精神抖擞地去上早朝,萧如月深深怀疑他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药物,体力竟然这般好。 去早朝之前,宇文赫告诉她,昨日春和斋的后续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她便多问了一句:那些穿着统一宝蓝色服饰的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宇文赫笑笑,“那些人你都认识。这个装扮你慢慢会习惯的。” 习惯?怎么习惯? 他还说什么她都认识那些人?她明明就不记得有认识嘛。 但宇文赫不给她答案,神秘地说了一句:“慢慢来,你会知道的。”便满意地笑着,上朝去了。 满意的笑容是何意?难不成她问这种问题有显得她很傻么?! 她再不济,也是在工部任职的,人称英雄出少年的工部水部司员外郎! 萧如月郁闷,倒头继续睡。 待她醒来已经是辰时了。银临推门进来,正好瞧见萧如月下床穿衣,欣然招呼着准备热水早膳。 很快的,银临伺候着萧如月穿衣梳头,绿衣便端着热水进来了。 此时她闷着一张小脸,一脸的郁闷,萧如月见状问银临,一大早是谁惹了绿衣姑娘不高兴了。 银临摇摇头道,绿衣一大早便如此,谁人都不敢惹她。 她说完这话,可怜巴巴地道:“娘娘昨个儿遇刺,你们怎都不告诉我?” “你正在兴头上,便不让人打扰你了。”萧如月淡淡道。 绿衣瞬间就要哭了,放下热水,急忙往萧如月跟前一跪,“娘娘,您是不是不要绿衣了?您是嫌弃绿衣不争气么?您遇刺绿衣都不在身边,绿衣有罪,绿衣有罪。” 说着还往下磕头。 当然,她的头没能着地,是被银临拉住了。 绿衣一脸委屈,“银临姐姐你做什么?” 银临示意了一眼萧如月,便若无其事地站到萧如月身后去。 “娘娘……”绿衣继续那个要哭不哭的表情,“我昨儿个不是故意跑去找、找……绿衣不陪在您身边的,娘娘不要嫌弃绿衣……” 她本是想说:我昨儿不是故意跑去找崇越的,可话到了嘴边,她觉得不好意思又给吞了回去。 萧如月神色淡淡的,瞧着不喜不怒,绿衣却是越说越煽情,声泪俱下,愣是把自己的错处都给数落了一遍,什么不够体贴不够温柔,明明应该好好伺候娘娘的,可心里却还想着其他人在,这是多么大不敬等等,诸如此类。 数落到最后她就哭起来了,哭的那叫应该凄凉。 萧如月长长叹了口气,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她明明什么都没说,这丫头是怎么想到她嫌弃她的? 银临便把绿衣给拉了起来,绿衣还奋力挣扎,打算抵死不从,口中嚷嚷着,“我不起来,娘娘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别哭了,你再哭我真叫崇越把你领走了。”萧如月叹道。 绿衣先是一愣,过后像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似的,嚎啕大哭,“娘娘真的嫌弃奴婢了!我以后不找崇……我再也不找他了,我哪儿都不去了,我就陪着娘娘!娘娘您别生我的气,也别遣送我回大陵,绿衣就想陪在娘娘您身边……” 她是越哭越动容,若是再不拦着,都能哭晕过去了。 萧如月鉴于绿衣这姑娘心眼比较单纯,个性太直,给了银临一个眼神,银临便迅速在绿衣身上点了两大穴道。 一时间,哭的惊天动地的绿衣便消声了,身子也动不了了,她发觉自己分不出声音,惊恐地瞪大眼珠子。 “话呢,本宫只说一遍,你好好听着。昨个儿遇刺之事是本宫早就算计好了的,你不在身边正免得你受伤,本宫也没想把你遣送回去,你若走了,崇越一哭二闹三上吊,本宫上哪儿找一个心灵手巧的绿衣还给他当娘子?” 绿衣闻言,怔愣地望着萧如月,银临拿捏好时机,恰在此时解开她的两处穴道,绿衣又是嚎啕大哭,“娘娘,绿衣知错了。绿衣以后再也不乱跑了,绿衣会好好跟着青青练武功,好好保护娘娘您的!” 罢了,与她说也说不明白。 萧如月放弃了让她理解的念头,淡定吩咐道:“本宫想吃莲子羹。” “可娘娘还没用早膳呢,待会儿还吃得下么?”绿衣也忘了自己正在纠结的问题,一下被萧如月拐了过去。 萧如月义正词严道:“你先准备着,弄完就用炭火在炉子上温着,本宫什么时候想吃端来便能吃了。” 银临在后头补了一句:“若是现做,岂不是让娘娘一通好等。” 绿衣恍然大悟,爬起来抹了把泪,便像肩扛重责大任似的,雄纠纠气昂昂地出去了。 全然忘了自己前一刻还哭来着。 “噗嗤……”她的身后,萧如月不可抑制地笑了出来。笑完把玩着绣花的手帕,煞有介事道,“所幸有个崇越愿意手下她,否则换了别人,本宫可不放心把绿衣交出去。” 银临非常认真地点了头。 用早膳时,银临便把昨日之前仔细向萧如月回禀。 重要的部分,宇文赫都已经说过了,至于琐碎的,便留着让银临来说。 其实说琐碎也不尽然,只是宇文赫昨个儿要解说的功夫,都用着忙着制造下一代了,才会有今日银临的化身说书先生。 银临说道,昨日暗中盯着皇后娘娘的,远不止有春和斋里动手的“流沙”的人。昨个儿一共有三路人马,“流沙”的人是一拨,红袖楼的人一拨,还有另外一拨,则是身份不明之人。 不过,这身份不明也不完全是不清楚,对方大致情况已经摸清,只是还尚待最后的确认。 她又说,昨日“流沙”等三拨人马皆收到消息,从一出宫便尾随了他们,在甘露寺伺机动手无果之后,便跟到了春和斋。而最终动手的,只有“流沙”的人。 宇文成练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在潜入春和斋之后,便迫不及待控制了店内的一干人员。他本人更是先以店小二的伪装出现,而后又黑衣蒙面想强行掳走皇后娘娘。 而另外两拨人,迟迟未动手,应该都是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算盘,不想最后“蓝图”的人半路杀了出来,打乱了他们三路人马的全盘计划。 “蓝图?”蓦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名号,萧如月顿了一顿。 银临笑了笑,没解释,只说:“这件事还是让君上自己同您说吧,又奴婢开口不合适。” 不合适?银临天天守在她身边,哪里来的不合适一说? 萧如月心中有所疑问,但她也深知银临对宇文赫的忠心,这话到底没有说出口。这件事便暂且抛到脑后去了。 眼下还是那三拨人马的事情更为重要。 她仔细思量了一番,宇文成练戴着人皮面具伪装成店小二靠近她时,她便察觉了。因为宇文成练身上有相思蛊,而她身上有护身蛊虫,玉蚕蛊。任何蛊虫都逃不过玉蚕蛊的嗅觉,自然也就逃不过她的眼睛。 而且,宇文成练常年与姚梓妍在一起,也沾染了她身上回春不老丹的气味,这都是骗不过玉蚕蛊的。 同样的,得知那个挟持她的黑衣蒙面人是宇文成练,靠的也是这一点。 宇文成练的执念越深,对她来说越是好事。 相思蛊是雅音姐姐用她的血养的,中了母蛊的人,会渴求养蛊人的血。这也是宇文成练对她的执念越来越深的原因。 如果公蛊不是在她体内,蛊虫苏醒便会日渐蚕食中蛊者的精血,直至要了中蛊者的命。而相思蛊的母蛊在宇文成练那里,公蛊则在姚梓妍体内,蛊毒一旦发作,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他们! 这种人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萧如月眸中闪过一丝狠戾,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站在她身侧的银临只觉得皇后娘娘周身散发出一股寒意,脊背一阵发冷。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萧如月依稀听见她的脚步声,这才回过神来,心中的仇恨暂时压了下去。 “对了,雅音姐姐呢?怎么越发的少见她在邀凤宫里了?”她喝了口粥,安之若素,仿佛方才那般骇人的不是她。 银临松了口气,说道:“雅音姑娘一大早便出宫了,临走前还交代了,说是去找药。没个三五天不会回来。” 找药?是因为冯玉婷来了的缘故,她要多加戒备么? “对了,她是与何人去的?可有派人接应?”雅音姐姐最喜欢去深山里,虽说她身经百战,也习惯了一个人翻越崇山峻岭寻药,但深山老林猛兽多,有个接应的话,有个意外好歹也能及早得知并及时救援。 一切只是防患于未然。 “这个……”萧如月只是问了个稀松平常的问题,却见银临面露难色,脸色微红,竟是不答。 第181章召见王婕妤 萧如月敛了柳眉,往一声不吭的青青那边瞧去。 青青佯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说道:“陪雅音姑娘去的,是……唐先生。” 唐敬之啊。 原来是他陪雅音姐姐去,难怪银临的反应会这么奇怪了。 对了,雅音姐姐都愿意与唐敬之一起去采药了,那就是有戏了? 不过,唐敬之有戏了,沈将军可怎么办? 萧如月顿时有些伤脑筋。 她冥想着,目光落在了身边的银临身上,对呀,银临温柔贤淑,能文能武,处理得了宫闱内事,斗得了杀手刺客,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与沈将军堪为良配啊! “娘娘,您在看什么……”银临备皇后娘娘看得浑身发毛,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往后面退了两步。 “本宫在看,银临模样生得不差,又有本事,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沈将军也是年纪一大把,尚未娶妻。你与沈将军甚为般配,不如本宫择日与你们说媒?” 银临一脸震惊:“……”什么!娘娘您日理万机,忙碌程度不输给君上,怎么能有这样的闲暇功夫想这些! 就在她想要张嘴反驳时,却见沈将军从外头,进来了! 进、来、了! 银临:“……”这下彻底没脸见人了。 她脸上滚烫,忍着落荒而逃的冲动。 但萧如月从来就是个非常懂得体恤下人的人,她吃完最后一口粥,拿着绣帕优雅地擦了嘴角,然后悠悠吩咐道:“本宫饱了,撤了吧。” 银临如得了救星一般,脸上收走了桌上的东西,向萧如月道了句:“奴婢告退”,便堂而皇之的落荒而逃了。 而青青也在沈良进来之后,便自动消失了。 一室宁静。 只余下萧如月与沈良二人。 萧如月静静看着沈良:“方才本宫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是。” “你感想如何?” “实在唐突,好在银临姑娘不怪罪。”沈良一本正经道,“卑职若知道娘娘要说这些,定会晚些再来。” 萧如月:“……”真是块儿木头。 不对,你究竟是一块木头,还是只对雅音姐姐有感觉? 看样子,牵红线这件事,她要慎重考虑了。 “娘娘?”沈良沈将军见萧如月在发呆,便唤了她一句。 萧如月这才回过神来。 沈良又道:“娘娘,您找卑职了,是有何吩咐?” 萧如月此刻有个感觉,沈将军似乎以为她把他召来,纯粹是为了刚才的一幕。 这可万万使不得,她绝不是因私废公之人。 “沈将军先坐。”萧如月示意了沈良身侧的椅子,沈良恭敬地行了礼,道了句:“多谢娘娘赐座。”这才徐徐落座。 “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思。”他坐定之后,萧如月便说道,“昨日‘春和斋’之事你也亲身经历,你以为如何?” “卑职不懂。”她这没头没尾的问法,让沈良一通发懵,“不知道娘娘是想问哪一方面?” 萧如月:“本宫昨日在春和斋里遇刺,动手的只有一路人马,但实际上却还有另外两路人马一路跟着咱们,不知沈将军可察觉到了?” 沈良双唇蠕动了一下,最终微微低了头含了眼,“卑职惭愧。” 萧如月点点头,也不再深究,“昨日自打出宫,便有三路人马在一路尾随,他们行踪很是隐秘,沈将军一直在本宫左右,难以发现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他们的消息如此及时这一点,本宫很在意。” “卑职失职。卑职有罪。”沈良有些内疚,身为公主的亲卫,他的职责便是保护好娘娘。他却没能尽到责任,心里内疚且愧疚。 一开始出宫时,娘娘并未说明缘由,他其实与银临一样一头雾水的。后来是去了甘露寺,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而到了春和斋,店小二上菜时,公主便发现饭菜里被加了十香软筋散,公主不动声色在菜里放了解药,这才安全无虞。 他明明是公主的亲卫,最后却要靠着公主来保护,老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了。 “与其心中内疚,不如戴罪立功。”沈良沈将军的心思,萧如月一眼便看穿了,“你去好好查查,究竟是什么人在私底下给这些人通风报信。” “公主是让卑职去?”沈良第一反应是愣住。 公主素日里有什么事都是找君上去帮忙,怎么会想到他的? 萧如月微微眯起眼,佯怒道:“难道还让本宫自个儿去查?” 沈良连忙起身,单膝便给她跪下了,“卑职该死,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卑职是说,平日里,娘娘若需要查点什么事情,都会请君上的人代劳,这次怎么会……” 萧如月打断他的话,目光凌厉,“沈将军是觉得本宫驱使不动你了么?” 沈良心中一惊,忙低下头,一个字也不再说了。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若做是不好,本宫自会修书给皇兄,请他找个人来代替你。”萧如月说完便摆摆手,似乎不愿多说。 沈良低低应了声:“卑职遵命。”便默默退了出去。 在他退出去之后,萧如月望着门口叹了一声。 沈将军说到底还是东陵的将领。长久留在大夏后宫,迟早会出问题的。 她起身走出了房间,进了书房。 书房里清静的很,正适合她此时的心情,她需要静静。 “娘娘。” 青青静悄悄地现身了,递给萧如月一纸书信。她若不出声,萧如月都不知道是她来了。 书信的内容,是十三所写的,他们此次淮阳之行的汇总。 他们及时赶到了宇文成练的地下兵工厂,兵器被运走了,地方也有所损毁,但最大的收获时,他们抢在宇文成练派去灭口的人之前,救走了被拉去当苦工的工匠与民工们。 人证物证,俱在。 再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以如今的局势,若想要扳倒宇文成练,那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只待冯玉婷那边得手了。 说到冯玉婷,鞑靼那边的使团,已经入京,算算时间,最迟明日她也要以鞑靼使团里的女医身份入宫了,再也无法躲在暗地里当只大老鼠了。 萧如月折好书信,放回信封里,收好了。等宇文赫回来再给他看。 这信是从十三那直接送过来的,宇文赫尚未过目。 如今所有人都有默契,主上在忙,事情便由皇后娘娘经手。 萧如月把信收在自己最常翻的雅音姐姐的手札里,又抬头问青青道:“青青,你师父现在何处?” “信是别人送来的,我师父不在宫里。”青青答道。心里疑惑着:皇后娘娘怎么会突然想到问师父在哪里?不会是因为师父还没能对君上死心吧? “你若看见她,就跟她说一声,得空了进宫一趟,本宫有事找她。”萧如月一眼便猜出来青青她是什么想法了,萧如月也不戳穿,径自吩咐道。 青青点头如捣粟,心想着:您是皇后娘娘啊,您吩咐一句,我师父就算有天大的事她也要进宫来的。 她已经想好了,见到师父,便将皇后娘娘原话转达,师父自会处置的。 “青青。” 萧如月忽然唤了一声,青青愣的回神,“是!” “别这么紧张,本宫就是想问问你,如果哪一天让你在你师父与本宫之间选一个人,你会选谁?” “啊?!”青青脸上是大写的懵逼。 “没什么。”萧如月只是笑笑,似乎方才的话只是心血来潮问的一句话。 皇后娘娘说是什么便是什么,青青也没多想。 萧如月的注意力,也转开了,她低头看着面前书案上的书册,曲着食指在书案边缘敲击着,脑子里回转着许多画面。 青青不解地看着这一幕,却见萧如月食指敲击桌沿的动作忽然停止,抬眸冲她看来。 萧如月眼中寒光大盛,青青连着退了两步。 可是,下一刻萧如月眼中的寒意尽敛,便没事人一样了。 “银临,进来。” 方才尴尬落跑的银临,闻声便进来了,“娘娘,有何吩咐?” 萧如月:“把王婕妤叫过来。” 银临闻言多看了萧如月一眼,却没能从她眼里看出一丝一毫的用意,“是,奴婢这就派人传王婕妤过来。” “嗯。”萧如月点了点头,随手拿起书案上的便不再说话了。 银临也不敢耽误,这便告退了。 约莫两刻钟后,王婕妤就过来了。 王婕妤今日穿的是藕色的齐胸襦裙,挽的是红色团花披帛,她肤色本就白,模样生得也颇为精致,这身藕色齐胸襦裙配上她的步摇,倒是相得益彰。 她头上挽了髻,因为不是重大日子,并未隆重打扮,只插了两支睡莲花钗,又加了支春色满园金步摇以增色。尤其她有个手巧的侍女,给她化了个美如画的妆容,双眸如春水般勾人,樱桃小嘴引人入胜。 王婕妤莲步轻移到了萧如月跟前,款款拜下,礼数周全,无可挑剔。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荷香也跟着跪倒,倒她行的礼就大多了,五体投地,恭恭敬敬。 萧如月此时微微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热络地招呼道:“王婕妤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第182章明日会很精彩 王婕妤讶异于皇后娘娘的热络,但迟疑了一下,还是扶着荷香的手站起了身,恭敬地低眉顺眼道,“皇后娘娘传召臣妾前来,未知有何吩咐?” 见萧如月静观不语,她心中便生出了几分忐忑,斗胆问道,“还是,是臣妾这些日子以来,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 “王婕妤误会了,你做的很好,并无不妥。本宫唤你前来,也不是要问罪于你。”萧如月柔声微笑道,“相反的,这些天来,你帮忙打理后宫事务,经你手的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帖帖,本宫要嘉奖于你。” “这……这都是娘娘您吩咐的,臣妾办好是分内之事,臣妾不敢邀功。” “那可不成。有过则罚,有功则赏,本宫向来分得清楚。难不成王婕妤是想让本宫成为言而无信之人?” 萧如月这话分明是笑着说的,但王婕妤却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与压迫扑面而来,到了嘴边的话,全数又咽了回去。 她双膝一软,刚站起来,便又朝萧如月跪了下去,“臣妾不敢,臣妾该死。” 萧如月径自吩咐道:“王婕妤协理后宫有功,赏。” “是。”银临答应着,取来萧如月的妆匣。 她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一等女侍,打赏这些事自然是她来处置的。 “赏八宝莲华钏一支、珊瑚手钏一双,羊脂玉手镯一对。云锦三匹,天丝两匹,锦缎八匹。”萧如月随口说着,泰然自若。 银临便在旁一一记录,且一一拿出萧如月所吩咐的东西。 王婕妤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些东西,随意一样,都不是她能够得到的。 云锦,是十分稀罕的珍品,作为贡品,也只有君上与皇后娘娘才有资格享用,天丝虽比不上云锦珍贵,可也是珍宝。 还有,那珊瑚手钏何其珍贵,那是南方小国进贡的珍品,据说全天底下也就只有几对,皇后娘娘母家东陵自然物产吩咐,可在大夏,这东西便是珍贵如登天摘月。 羊脂玉手镯更是稀罕的不得了,这羊脂玉产自西北面的小国,是软玉中的精品,晶莹洁白,细腻滋润,状如凝脂、白玉近乎无暇,乃是珍品中的珍品! 尤其是那八宝莲华钏,那是宫中的能工巧匠耗时一月才打造出来的精品,是君上为皇后娘娘特意准备的,一共只有三支! 这一件又一件的奇珍异宝,就这么赏赐给她,她何德何能承受这莫大的荣耀! 王婕妤咬咬牙,重重磕了个头,“娘娘,臣妾才疏学浅,所做之事不过分内小事,不敢受此重赏。” 荷香也跟着跪下磕头,自家主子面色凝重,看着是慌张的厉害,她也不敢多言。 萧如月倒也不恼,沉吟了片刻之后,恍然大悟一般,“原来王婕妤是担心有人质疑本宫对你的嘉赏。” 王婕妤:“娘娘,臣妾并非……”此意。 “王婕妤为人谦逊,居功不自伟,本宫明白。”可萧如月不待她把话说完,便笑着打断道 “不过本宫一贯赏罚分明,有功则赏有过者罚,这个原则不会变,若有人敢在背后说三道四,本宫也会让他们明白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王婕妤也尽可放心。” 最后一句话,在王婕妤听来,皇后娘娘不像是要安抚她,反而是在警告她。 王婕妤眼皮子不禁跟着颤了颤,所幸她跪在地上,低着头,否则若被皇后娘娘瞧见,怕又是麻烦了。 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银临已经干脆利落的从萧如月的妆匣之中挑出了她所吩咐的那几样珍宝,随后又吩咐彩茵去库房之中取来云锦、天丝和锦缎。 王婕妤深知今日这赏赐无论如何无法拒绝,便跪地迎赏,郑重磕了个头,严肃道:“臣妾谢皇后娘娘赏赐。” “都是自家姐妹,往后就不必如此多礼了。荷香,快些扶你家主子起来。”萧如月脸上的笑容一刻也不曾变过,温柔和煦,牲畜无害。 王婕妤:“谢皇后娘娘。” 荷香扶着王婕妤起身,一双眼不着痕迹往萧如月那儿飘了飘,心中不禁暗暗盘算,今日这个皇后娘娘是怎么回事? 无缘无故说什么婕妤协理后宫有功,要赏,而且赏的是都是绝顶的好物件,俗话说的好,无辜献殷勤非奸即盗。 怕就怕皇后娘娘又要对小姐不利了。 然而,萧如月的态度又让人挑不出刺,她只好把这个疑惑压在心底里。 萧如月赐了王婕妤座,让绿衣奉茶上来,便和王婕妤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了。 聊的都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说说宫中最近的小事。 越聊越起劲,邀凤宫内笑声连迭。 “储秀宫那个偷东西的小宫女都已经把偷来的珍珠给藏的那般隐秘,王婕妤你到底是怎么想到,她是给藏到花瓶里去的?”萧如月捻起绿衣递上来的小酥饼咬了一小口,笑得欢畅。 王婕妤很不好意思地捂嘴偷笑,“因为我小时候就曾把我母亲的珍珠给藏在家里的大花瓶里。我一看储秀宫的花瓶,便瞧出来了。” 她年纪不大,笑起来充满了天真烂漫。与素日里死气沉沉的模样大相径庭。 都说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大抵是因为,人笑起来整个人都散发出别样的光芒了吧。 那花瓶较大,不好搬动,寻常根本不会有人去动,即便每日例行打扫,也只会用掸子扫尘。不管她说什么,这份心思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的。 事实也证明,王夫人教出了一个很好的女儿。 萧如月赞赏地点点头,“王婕妤真是才思敏捷,往后宫中的事情还要你多多帮忙打理了。” “臣妾会尽我所能,多谢皇后娘娘信任。”王婕妤也不知皇后娘娘这是何意,便只好应下。 萧如月笑笑,又吃了块小酥饼,又呷了口茶。 “都说有其女必有其母,王婕妤如此聪慧,王夫人功不可没。” 王婕妤听皇后娘娘提起母亲,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但表面上还能暂时保持平静道,“娘娘谬赞了,臣妾愧受。” “本宫见过王夫人两次,王夫人与王婕妤一般聪慧且大方,实在是位可亲的长辈。本宫想在明日邀请王夫人进宫来,不知道王婕妤意下如何?”萧如月手中端着茶盏,若有所指地看了眼王婕妤。 王婕妤刚好也捧起茶盏,却因为萧如月的话,手抖了一抖,险些抓不住杯子。 “皇后娘娘,我母亲……臣妾只是做了皇后娘娘您交待的事情,这都是分内之事,不敢邀功讨赏。娘娘您已经给了臣妾如此厚赏,臣妾怎能再次以此邀功……还,还请皇后娘娘能够收回成命。” 说着话,王婕妤忙放下茶盏,跪了下去。 “你说这话本宫就不高兴了,”萧如月拉下脸,“本宫一贯赏罚分明,王婕妤你协理后宫有功,本宫便赏你;你的你母亲王夫人将你教导得如此出色,本宫赏赐王夫人也是应当,这份赏赐,是你母亲应受的,你又拒绝何来?” 王婕妤一时间被噎得无言以对。 荷香看着这一幕,心里才恍然大悟:皇后娘娘说了这么多,原谅是处心积虑想要对夫人不利。 可是,夫人身上有什么是皇后娘娘可图的?她想不明白,但也不敢出声,见王婕妤跪着,也不能出声说什么,便跪下来跟王婕妤一起跪着。 “胡闹,你家主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萧如月却是呵责荷香道,皱着眉头十分不悦,“动不动就跪,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膝下也是有黄金的,这么随随便便都被自己给跪没了。银临,把王婕妤扶起来。” 银临应了一声,便上前去,也不顾王婕妤的感受,便将人给拉起来了。当然,银临能控制好自己的力气,也不至于多大弄伤了王婕妤。 “就这么定了,银临,明日派车去王尚书府上,就说是本宫邀请王夫人进宫。” “是的,奴婢明白。” 事成定局。 王婕妤目瞪口呆,她竟然一点反对的余地都没有。 “王婕妤与母亲很长时间没见,也怪想念的吧。明日你们母女便能好好聚聚,聊聊心事了。” 王婕妤:“……” “好了,今个儿先不聊王夫人了,绿衣做的点心可是连御厨都赞不绝口的,王婕妤,你多吃一点,要是喜欢的话,待会儿本宫让绿衣准备点给你带回去吃。” 王婕妤木木地回了句:“是。”又口头谢了几句恩,夹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心里满满皆是担忧:皇后娘娘突然要母亲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到时候就知道了。 萧如月想到明日王夫人进宫的情景,不禁莞尔。 “对了银临,魏王妃上次来谢恩过之后,便没再进宫了吧。明个儿让魏王妃也进宫来吧,人多热闹。”萧如月饮了口茶水,徐徐吩咐道。 王婕妤暗自心惊。 萧如月却是笑的越发好看。 明日啊…… 冯玉婷会来,姚梓妍会来,王夫人也要进宫。 这些人一下子都到齐了。她光是想想都觉得充满了趣味,她打从心里充满了期待呢。 明日的情况,应当会很精彩。 第183章是在撒娇么 送走王婕妤后,萧如月打发银临她们出去,自个儿回了房中。 坐在软塌上翻着书看,没一会儿便觉得困倦,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 宇文赫回来时,只见萧如月一个人卧在软塌上睡熟了,身上连个毯子也没盖。 虽是夏日,但清风徐来,她这般睡着,很容易着凉的。 宇文赫怕抱她起来会惊喜她,便取了个薄被给她盖上,正要去换下朝服,萧如月睫毛颤了颤,却是醒了。 “回来了。”萧如月睁开眼,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 宇文赫便在她身边坐下来,习惯性地把她搂在怀里,“怎么在这儿睡了,床明明就在那边。” 萧如月也是条件反射,顺势便靠在宇文赫怀中,目光无焦距地迷茫着,呢喃道:“只是觉得倦了,不知怎地就睡着了。” “……”这迷糊的毛病真的一点没改。 宇文赫伸手捏捏她的脸,“幸好是已经入夏,要是天冷着凉了可怎么办?” 萧如月兴许是因为没睡醒的缘故,双手环在宇文赫腰上,脸就靠在他肩上,对着他“嘿嘿”傻笑,“这已经入夏了,不会着凉的。” 这睡眼惺忪的模样,在宇文赫眼中看来,实在是憨态可掬。 他嘴角一弯,在萧如月唇上快速啄了一下。 惹得萧如月“呀”的一声惊呼。 他的笑容越发张扬了。 这令皇后娘娘十分不爽,抗拒着推了一下他,推不动。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两个人这样互相依偎的姿势,他不动如山,无法撼动。 萧如月也就放弃了,报复似的也在他唇上飞速啄了一下,骄傲地扬着小脸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然而,她的骄傲炫耀,却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嗓音颇有些低哑而显得像是在撒娇。 宇文赫心头一动,按住她后脑勺,重重吻了上去。 萧如月瞪大了眸子,整个人顿时都醒了。 宇文赫的大掌覆上她水眸,“闭上。”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听话地把眼睛闭上了。不知道是从何时起,她对他的命令,真的是言听计从了。 气息交换,辗转缠绵。 宇文赫久久不肯停。 一吻绵长。 他正是以这种不容置疑的霸道手段告诉她,不专心是要受罚的。 一吻终了。 萧如月靠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喘息。 “敏儿害羞了?怕什么,更亲密的事情咱们都做过无数次了。”她双颊驼红,又羞又恼。 “说什么呢!”粉拳砸在他胸口,砸了好几下。宇文赫反倒是十分受用,在她额头又蜻蜓点水般地烙下一吻,“说的大实话呢。你不喜欢么?” 外头夏阳暖暖,衬得一室春光正好。 这还不到用午膳的时辰,宇文赫拉着萧如月又亲又抱戏耍了好一番,萧如月屡屡说不过他,最后干脆踹了他一脚。 “你今个儿怎么回来这么早,这几日你不是何岳相还有景煜他们在商量鞑靼特使在京的事宜么?就不怕被人说你是昏君误朝事?” “怕什么,要说要是说你这红颜祸水害得从此君王不早朝。”宇文赫无赖道。 “说谁红颜祸水呢!”萧如月前所未有的一记大白眼,此时贡献给了宇文赫,“滚!” “不滚,你就是红颜祸水。也只有你,才能是朕的红颜祸水。”宇文赫的手搭在萧如月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柔如丝黑如墨的及腰长发,神色愉悦深情。 “那个鞑靼使团的事情有景煜打理,还不用朕亲自出马。一个冯玉婷罢了,翻不出什么大浪。” “那可不好说,她与叶海棠一丘之貉,那女人惯会兴风作浪了。万一背后给你捅刀子呢。” “说的好像她这会儿就没在背后捅刀子似的。”宇文赫嫌弃地捏她的脸。 萧如月更嫌弃,利落地闪过他的“攻击”,瞪眼:“你什么毛病,干什么老是捏我的脸?都给你捏变形了。” “爱你才会捏你。这偌大的后宫,只有你才有这福分被朕捏脸。”因为机器无赖地说着又在萧如月的脸上捏了一把。 这吹弹可破的肌肤,白皙胜雪,手感真真是极好的,比那煮熟的蛋白似乎还要滑嫩几分,叫人怎能不爱不释手呢? “这么说来,臣妾还要多谢君上的捏脸之恩了?”萧如月皮笑肉不笑,一双美目凌厉盯着宇文赫。 宇文赫你个臭不要脸的。 你要敢说一个“是”试试看! “不不不,能捏萧姐姐的脸,是朕三世修来的福气。”宇文赫从来是个知情识趣惯会看脸色的好狗腿子,一见自家娘子要翻脸,笑的别提多谄媚了。 萧如月哼了哼,这还差不多。 “朕再不济也是一朝天子,能与朕有肌肤之亲,那也是娘子你三世修来的缘分,你说是吧?” “……”宇文赫,你还敢更不要脸一点么? 萧如月脸上是大大的“嫌弃”两个字。 “在要脸和要你之间,我选择要你。”某皇帝不嫌丢人,自己又往上贴。 萧如月冷脸:“在要脸和要你之间,我选择不要你!谁稀罕三世修来被你捏脸的福分。” 某君上好不哀怨。 拽着皇后娘娘的衣角,一副受虐小媳妇的模样,“我稀罕嘛。” “你……”萧如月一口气上来,险些被自己噎死。 你真是不嫌丢人啊宇文赫!你你你,你好歹是个皇帝啊! 宇文赫邪肆地扬了剑眉,萧如月深知他露出这个表情就没什么好事,顿时有个不太好的预感,下一刻,便被他压在了身下。 他身体的变化,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 “别闹。”萧如月推了他一下,没推动,“昨个儿闹的那么晚,大白天的,你别没个正形……” 宇文赫笑意深浓,墨眸深邃地盯着她,她都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了。 宇文赫说道:“是累坏了么?那也成,朕陪你多躺一会儿便是。” 他抱着萧如月,身子一侧,便在她身边侧着身子躺下来了。 他呼吸时喷出的温热气体,全都落在她颈间, 萧如月脸上越发热,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撑着手坐起身子,眼前忽然一阵发黑,头晕目眩。便又倒回了宇文赫怀中。 宇文赫接住她,剑眉微微收紧,“怎么了,你身子不舒服?梁丘姑娘和唐敬之都不在,要不要找太医来瞧瞧?” “找什么太医,我自己就是……”萧如月说着话,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余下的话全都消失在嘴边。 她上一次来葵水是什么时候?该不会是…… “怎么了?”宇文赫见她如此失常地脸色大变,眉头蹙的更紧,横打将她抱起放回大床上去,朗声吩咐门口的人道:“方维庸,传方太医过来!快!” 门口的方维庸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君上有吩咐,他一刻不敢耽误,高声应了声“是”之后,便吩咐人去太医院传方太医了。 “别急,我应该……没事的。”萧如月抓着被子,欲言又止。 却甚至不敢抬头正眼去看宇文赫。 “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病症?”宇文赫的语调一下冷了许多,脸上也沉了下来,“你身子出了什么状况?是梁丘姑娘给你的玉蚕蛊出问题了,还是又遭叶海棠暗算了?身子不爽为何要瞒我!” 最后一句,隐隐氤氲着怒气。 萧如月宛若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低着头不敢看他。低声呢喃道:“根本不是那样的……” 两个人的距离非常近,她自言自语的呢喃,都落入了宇文赫的耳中,他铁青着脸,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冷冷道:“不是那样是哪样?” 见萧如月不答,宇文赫哼了一句,“你还有什么瞒着朕的,是要自己一次都说出来,还是要朕一件一件地问?” 他说这话时,脸色入千年不化的冰山,此时若有人来多说一句话惹他不顺心,萧如月完全不怀疑他会杀人。 长本事了,身子不舒服竟然敢瞒着他?!她可还把他当夫君了! 她心虚的很,暗暗吞了吞唾沫,拽了拽宇文赫的衣角,“不是你想的那样,待会儿方太医来了之后,让他把脉便……便知晓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会如此心虚,是因为她心里没底。 萧如月这会儿心里怦怦跳个不停,连给自己把脉的勇气都没有。 她抓着宇文赫衣角的手不肯放,宇文赫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盯了她好一会儿,冷着脸把她按回了床上躺好,“不许乱动,有什么话都等方太医来了再说。你若是敢刻意欺瞒什么,看朕怎么收拾你!” 萧如月难得乖巧地点点头,不再反驳也不顶嘴。 萧如月与他四目相对,一双清透明亮的水眸睁得大大的,干净得仿佛初生的婴孩,别人一眼便能望进她的心灵深处。小嘴粉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扑上去,重重咬上一口。 宇文赫心头没由来一震。 随即哭笑不得。 她这是在撒娇么? 宇文赫拉下脸,“撒娇也没用。” 萧如月一度沮丧,但很快又扬起笑容,“也许是好事呢,别气嘛。” 还真是在撒娇。 君上的内心顿时澎湃洋溢,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第184章桃花下的二次相遇 当然,他的脸上半分也不会表现出来。 依旧冷着俊颜哼道:“等方太医来了再说,你给朕乖乖闭上眼睛休息!” “遵命!”萧如月掷地有声,末了还调皮地吐吐舌头。 兴许也是身子困倦疲乏,她双手抓着被子,双眼一闭,却是浅浅睡了过去。 …… 方太医接到传召,是皇后娘娘出了状况,他拎着药箱便匆匆忙忙赶过来了。 “微臣叩见君上娘娘……” “先看看皇后是怎么回事。”不等匆忙赶来的方太医跪下去行大礼,宇文赫便把他拽到了床前。 此时纱幔已放下。 萧如月也醒了。 她从幔帐中伸出右手,方太医瞧着君上那沉如锅底灰般的脸色,把脉时心惊胆战的。 生怕一个不小心,君上便会提剑砍下来。 一室静寂。 方太医年轻的脸皮先是一白,而后转青,接着泛起红晕,惊骇地耸起来看着幔帐的方向。 这反应惊到了在场众人。 宇文赫第一个冲上去,捏住了方太医的手:“敏儿她怎么了!” “没,皇后娘娘很好。”方太医胆怯地退了一步,不敢直面宇文赫的黑眸,君上这阵势太吓人了,他哪里敢抬头。 当初他若是知道进宫当太医会有这么可怕的遭遇,打死他也不要听唐敬之那个老不修的进宫来! “她要是没事,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宇文赫显然不信他的话。 方太医低着头,挣不脱宇文赫的手,又往幔帐的方向瞧了一眼,“皇后娘娘,您……” “君上,先放开方太医,你吓着他了。”幔帐里传出萧如月轻柔的声音,宇文赫甩开方太医的手,两步上前,坐到了床沿。 萧如月拉住了宇文赫的手,宇文赫反手便将她娇嫩的小手握在大掌中。 黑眸之中忧心忡忡。 生怕萧如月下一刻便会说出一句噩耗。 却见萧如月微微一笑。 便听得帐外的方太医双膝跪下,郑重磕头道:“恭喜君上贺喜君上,皇后娘娘已怀了龙嗣。” “龙嗣”两个字分明轻飘飘毫无分量,却像有千斤重,一下撞入宇文赫心中。 浑身跟着一震! 他瞳孔一缩,惊诧地望着萧如月,黑眸之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方太医说的,是真的……”宇文赫低沉悦耳的嗓音之中,有难以抑制的兴奋与飘然。 萧如月用力回握他的手,“嗯。” “我们有孩子了?!” “嗯。” 宇文赫震惊加惊喜。 萧如月则满面娇羞。 “……” 这个好消息来的也太突然了! 在场的方维庸、银临、绿衣与青青等人,全都懵了。 方太医尚跪在地,毕竟君上只顾着皇后娘娘,根本没顾上他。 宇文赫把萧如月抱在怀中,久久不肯放。 上一次那个孩子来的意外,走的匆忙。甚至伤透了敏儿的心。 这一次,孩子又来了。 这孩子是上天的恩赐。 绝对,不会让他们再有一丁点的意外。 萧如月:“……”你抱得太紧了,本宫好不容易怀了个娃,这是要被你活活给勒死了。 良久。 “君上。”萧如月轻轻推了他一下。 宇文赫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双眸望着她,深沉如墨浩瀚如星空,“这一次,朕绝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到半点伤害。” 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妻儿都照顾不好,还有什么资格占着那个万人之上的至尊之位。 他语调如此坚定笃定,还有不容置疑的骄傲。 萧如月点了点头,“嗯,我信你。” 宇文赫在她红唇上轻轻一啄,便让她躺了回去。 站起身,转向床前的众人。 “出了这扇门,皇后娘娘什么事都没有。若有人说错一个字,小心你们的舌头!” 众人点头如捣粟。 眼下局势之复杂,并非三言两语能够描绘的,皇后娘娘怀有身孕一事若是传开,恐怕后患无穷。 宇文赫往方太医那扫了一眼,“方太医,替皇后娘娘调理身子这件事交给你,你明白应该怎么做的。” “微臣明白!”方太医恨不得磕头表忠心。 他总觉得,君上看他的眼神不太友好,这一定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 众人退下之后。 宇文赫的表情不是很愉悦。 因为方太医临走前叮嘱宇文赫道:“君上,皇后娘娘怀孕才一月左右,近期……咳咳,怕是不宜侍寝。” 宇文赫那时候脸都黑了,大概杀人的心都有了。 幸亏方太医跑的快。 “君上若是怕独守空房,本宫一点不介意你去传召后宫佳丽。”萧如月酸了他一句。 宇文赫即刻拉下脸来,“你不介意,朕很介意!” 说着,捏着她的下巴,迫使萧如月与自己对视,“小丫头,你再这么胡说八道,朕可不管你是不是怀有身孕了。” 言下之意是:这会儿就能办了你。 萧如月横了他一眼,怒了,“死小子,你管谁叫小丫头呢!姑奶奶那会儿救你的时候,你你还是个小屁孩呢。” “小、屁、孩?”宇文赫加重了这三个字的读音,“你说谁是小屁孩?” 不就是你咯。 这五个字萧如月险些脱口而出,但也会的目光着实阴险的很,他阴森森地盯着她,摆明了:“你敢再说一句小屁孩,今个儿有你好看的!” 萧如月缩了缩头,大眼无辜地眨了眨,说不尽的惹人怜爱,“人家怀的可你的孩子呢,夫君。” 宇文赫瞬间服软,想瞪她都瞪不动了。 这招撒娇太阴险了! 萧如月在心里暗暗呐喊着胜利:撒娇果然好用,百试百灵。 “败给你了。”宇文赫叹气,守在萧如月的床沿坐了下来,握着她纤细如嫩姜的纤长十指,目光深情:“敏儿,这个孩子,一定会安然无恙地生下来的。” 萧如月笑如春风轻拂面,“嗯,我说了,我信你的。” 宇文赫重重点头,抱起萧如月,把她整个小小的身子都搂在怀抱中,像是怎么也抱不够。 “丫头,计划必须提前了。” “嗯?”萧如月愣了一下。 稍稍一想,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收拾宇文成练与姚梓妍等人的计划。 “原本朕还想让他们多活几日,既然你意外怀了身孕,就决不能给他们任何一点翻身的机会!”宇文赫抱紧萧如月,掷地有声,字字铿锵。 想起那个因为叶海棠而来不到这世上的孩子、想到那时候萧如月因此而痛不欲生,他就恨不能一刀一刀剐了那个女人! 宇文成练,姚梓妍,这些当初害得他的萧姐姐身惨死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如今局势如此紧张,牵一发而动全身,别因为我而破坏了你的计划。倘若有个闪失,我……”萧如月担忧地望着他,生怕是他一时冲动,会影响了全局。 “傻姑娘,所有的计划都是因为你才有意义,若你有什么闪失,我做这些都毫无意义了。” 宇文赫不疾不徐地打断她的话,如星空般浩瀚无底的黑眸凝视着她,“萧姐姐,都说朕是一国之君,天之子,可是,你就是我的一切。没有你,这个皇帝再好也没有意义。” “我……” 萧如月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话。 她何德何能让宇文赫对她如此痴情专心? 就凭那时候,大雪之中她救了他一命么? “不止。你我的缘分,远不止那个时候的初遇。”宇文赫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说道。 他的笑容深邃,却又充满了暖意。 “我们的第二次见面,远在你遇上宇文成练之前。那一年三月,城外桃花庵的桃花开得正好。你说你与你的姐妹一起去赏花,最后走散了,一个人迷失在桃林之中……” 宇文赫的嗓音舒缓低沉,随着他的叙述,萧如月脑海中沉睡许久的记忆,在这一刻恍然复苏。 是了,那是十四年前。 那一年的三月,桃花庵的桃花开得分外妖娆,她上香时被花迷了眼,心动地拉着姚梓妍陪着她一起去桃花庵赏花。 那时,她还未曾遇见宇文成练。 可是,桃花庵的桃花林占地甚广,花树繁盛,她醉心与赏花,转头便寻不见姚梓妍的身影。独自一人在山林之中寻觅路径,谁知却因为不太认路而越走越远。 等她反应过来时,早已偏离了大路,走到了山中。 后来,天色越晚,她孤身一人迷失荒山,无助得坐在大石上嚎啕大哭。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地方哭?”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清新的男音,少年般稚气未脱,话中又透着成熟的味道。 她一时忘了哭泣,循声看去。 不远处,渐暗的日光下,有个戴着银质面具的人手持玉箫站在不远处,那人身穿一袭湛蓝的流云纹袍子,身上无刺绣,腰间也只系了条与袍子同色的腰带,并未多余配饰。 他的身形掩映在桃花之间,有日光映衬,宛若神祗降临。 萧如月一时看痴了,“你……你又是何人?” “我在问你话呢,你怎么一个人走到这儿来了?你的朋友家人呢?” 银质面具下传来与方才同样的嗓音,萧如月才确定,他就是方才说话的那个老气横秋的少年。 第185章我已经离不开你 瞧他的身板与打扮,以及他的做派,萧如月猜测,他大抵是哪个富贵人家跑出来的小公子,为了好玩才戴上的面具。 终于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萧如月不知怎地,眼泪稀里哗啦地掉,哇哇大哭。 那少年便慌了,把玉箫往腰间一别,忙不迭跑过来安慰她,“你不认得回家的路,我送你回去便是了,你快别哭了。”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哭的停不下来。 天色越发的暗,转眼便全黑了。 待萧如月缓过来劲,只能对着夜幕空叹气,欲哭无泪。 “你放心吧,本公子能带你出去。”少年在她肩上轻轻一拍,郑重道。 他的声音很轻,大抵是在变声,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的低沉和缓,不知为何充满了说服力。 她就信了。 少年从身上掏出一个青釉瓷盒,盒子一打开,里头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夜明珠一出,四周的黑暗瞬间被驱散。 少年便一手拿着夜明珠,一手牵着她的,朝着桃林深处走去。 …… 最后发生了什么呢? 记忆到后面越发模糊。 萧如月此时对上宇文赫的目光,脸上一阵发热。 是了,那个时候,她走累了。少年索性蹲下来对她说:“我背你。” 男女有别,她自然是拒绝的。 然而他却说,“我比你可小了好几岁呢。你就当作是弟弟背姐姐了。这荒山野岭的,你是想在这儿被野兽吃了,还是守着你的男女大防?” 见她犹豫,少年又补了一句:“山里可不比城中,天一黑,什么野兽都会跑出来的。” 萧如月那时候到底是年少,未经世事,被他这么一说,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耳边的风声仿佛都变成了野兽的低吼。 她“啊”的大叫一声,勇猛地一跃扑上少年的后背。 少年低声发笑,背着她一步一步走下山去。 兴许是走了一天太累,也兴许是他的背太过温暖,她只觉得疲倦涌来,便睡了过去。 …… 后来的事情,她只记得,自己醒过来时已经在桃花庵的客房里了。 姚梓妍告诉她说:大家一直在寻她,却寻不见她,最后是庵堂的师太发现的她在后门昏睡过去了,便把她给送到禅房休息。 那日因为天色已晚回不了城,她们便留宿在桃花庵,但自那之后,她却怎么也寻不到那个救了她的少年。 后来,这件事便成了她心头的一个秘密,她对谁也没有说过。 而今回想起当年的事情,萧如月心中感慨颇深。 “那时候你是如何把我送回去的?又为何不告而别?”她握着宇文赫的手,眉头紧锁。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宇文赫拍拍萧如月的手,拥她在怀中,萧如月便顺从地倚靠着他。 “那时我随师父在山中修行,那日会遇见你,纯属意外。”宇文赫说道,说起当年的事情,他正是云淡风轻,“那时候,我便已经认出了你来,但是我张不开口与你说明我的身份。” 她是他的恩人,他希望能等有朝一日,他变成很厉害的人,再当面感谢她的恩情。 却不想,越错越远。 当年,他只当是她嫁了个自己喜欢的人,盼望她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便跟随师父去了塞外大漠游历,一走好几年。 等他收到消息魏王妃薨世的消息时,已经是几年后了,那时为时已晚。 他马不停蹄赶回了大夏,听到的,却是魏王早已另娶他人、萧家二老惨死与盗匪之手的消息。书礼传家的萧家,随着萧如月的死,也仿佛一夜轰然倒塌。 事情太过巧合,太过蹊跷,他无法相信,一个深爱自己结发妻子的男人会在妻子难产过世之后不久就另娶。也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他追着线索一路追查下去,顺藤摸瓜,终于发现了宇文成练那温文儒雅的假面具下,隐藏的丑恶嘴脸! 也是他一直锲而不舍,才终于查到王府后院的秘密。可当他潜入王府营救,却还是晚了一步。 大年夜,她绝望的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双目圆睁,怎么也不能瞑目。 尸骨僵硬,却早已看不出半分人样。 他懊悔,他懊恼! 他若是早些成长起来,他若是早些强大,便能够看穿宇文成练虚伪的嘴脸,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走入宇文成练的温柔陷阱! 他恨不能替她去死! 他恨不能用自己的这条命,去换她回来! 却是无能为力! 无论过去多久,他只要想到那时他目光所及的一切,他都恨不能将宇文成练当场凌迟! 他心心念念的恩人,他视若珍宝的人,却被宇文成练当成了草! “朕,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段!”宇文赫眸中寒光大盛,握着萧如月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直到她喊疼,他才恍然回神。 眼前的人,微微皱着眉头,水眸氤氲着雾气与担忧,他的心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与悸动,情不自禁地低头含住了萧如月的朱唇。 他疯狂地吻着她,辗转索取,像怎么也吻不够。 她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不是废墟之中那副毫无人样的尸骨。 至今他仍记得,她骨瘦如柴宛若饿鬼的模样,铁索嵌进她的血肉之躯,与血肉相生长在一起,怎么也取不下来。最后他是用剑片斩断了铁索,成年带着她的尸骨离开! 那夜,他带走了尸骨,又放了一把火,魏王府后院被烧得精光,只余下一堆废墟。 那夜她死不瞑目的模样,那夜大火烧起的模样,历历在目。 他害怕,他怕会再一次失去她! 疯狂之后,宇文赫抱着萧如月,大口大口地喘息。 “萧姐姐,我不能失去你!” 他抱他抱的很紧,很紧。 他把当年的事情,一一说给她听。 说他如何发现的宇文成练的狼子野心,说他是怎样从王府带出她的尸骨,他愤慨,他恨意深浓。 她却心惊肉跳。 萧如月从来不知道,宇文赫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竟然为她做了这么多。 今日若不是他亲口说出,她这一世都不知道真相。 “萧姐姐,我存活于这世上,便是为了你。倘若没有你,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低哑的嗓音在萧如月的耳际萦绕。宇文赫的大掌,在她脸上摩挲着,仿佛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我,不能失去你。” “不会的,你不会失去我。”萧如月双手捧起他的脸庞,与宇文赫四目相对,“老天爷既然知道我有血海深仇未报,让我活了下来,我便不会轻易辜负这份心意。” 她坚定地说道,说着便笑了,“你知道么?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夫君。” 萧如月的笑容有些娇羞,却不生涩,她捧着宇文赫的脸,把自己的红唇送了上去,轻轻地吻着宇文赫的薄唇。 “从前如大梦一场,萧如月已不存在于这世上,如今的我是司徒敏,是你的皇后。只要我不愿意,任何人都休想把我从你身边带走。你知道我的本事。” 她说着,狡黠地眨眨眼。 宇文赫笑了,眸中的冰冷慢慢在消退。 凝重的气氛,被她一搅和,便没截然不同了。 “朕知道你的本事,朕也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再来伤害你!”宇文赫的大掌摩挲着萧如月细腻的脸庞,他嘴角徐徐扬起,是这世间最温暖的笑意。 宇文赫说道:“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其余的事情,都交给夫君来处置。” “嗯,都交给你。我相信,你会尽你的一切,来保护我们这个好不容易到来的孩子。”萧如月乖巧地答应着,温柔婉约,笑意轻浅。 宇文赫也笑了。 胆敢威胁到他的妻儿,那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可想看看自己的埋骨地?”宇文赫收敛了心里的心思,手中把玩着的发丝。 萧如月犹豫了片刻,点了头。 “那好,等你身子好些了,夫君再带你出宫走走。” “嗯。” 尸骨葬在城外,葬在山上。面朝皇城,仿佛是在盯着这城里发生的一切。 当年王府大火被宇文成练三言两语给糊弄了过去。他怎么可能会承认,原本早在五年之前就难产而死去的萧如月会饿死在柴房,他也不会承认,他连一个死人的的尸骨都看不住,更遑论承认那场大火是被外人潜入而故意为之。 这天,宇文赫又把他的国事政务搬到了邀凤宫,就是为了就近照看着萧如月,她想拦都拦不住,便只能任由他去了。 萧如月喝了帖安胎药,倒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 她睡到了卯时才起。银临等人清楚她怀有身孕需要休息不敢打扰,是萧如月自个儿起的。 今日,冯玉婷便要盯着鞑靼女医的身份进宫了。而在那儿之前,她还要先见一见王夫人和姚梓妍。 王夫人昨日听闻皇后娘娘邀请她入宫时,心里有几分诧异。 因为萧如月女扮男装在工部任职之事她是知道的,皇后娘娘传召她入宫的真实目的,她也能猜个七八成,只是,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皇后娘娘会突然以女儿协理后宫表现出色的名义召她入宫受赏,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第186章借刀杀人 “但愿我是想多了。”王夫人自我安慰道。 但她相信,皇后娘娘不是一个轻易放弃之人。 当初皇后娘娘以工部水部司员外郎司徒无的身份第一次等王家门时对她说的话,她至今记忆犹新。 ——“王家若肯与本宫合作,王婕妤在后宫的日子,自然会比如今好过几倍。” 她心中自觉愧对女儿映月,却不能拉上王家当垫背的。 相公能走到今日,全是因为一心为国事,从不参与结党营私那些破事,若是王家投靠了皇后娘娘一方,必定会带来无穷后患。 只是,皇后娘娘那边……娘娘她会借着映月协理后宫表现出色为由召她入宫,怕也是与今日鞑靼国女医要入宫觐见有关系的。 叶贵妃被软禁在琉璃阁多事,当初叶贵妃的事情,她多少都有听说,无论是事实还是风言风语,她都相信,错不在皇后娘娘身上。 王夫人精心装扮了一番,便坐上马车入宫。 这个时候,王尚书早已在朝堂上了。 萧如月起来之后,梳洗打扮了一番,银临替她挽了凌云近香髻,水嫩肌肤如凝脂般,在脸上只装点了淡淡的胭脂水粉,便已是颠倒众生。 她换了身鸦青色的襦裙,但有些畏冷,便加了件大袖衫。 萧如月以为今日会先见到王夫人,不曾想,来得最早的,是姚梓妍。 萧如月用过早膳之后,正吩咐银临撤下碗盘,便听得外头下人来报:魏王妃求见。 姚梓妍,她来的可真快。 萧如月握着锦帕擦拭嘴角的手顿了顿,嘴角一边扬起颇高的弧度,意味分明。 朱唇轻启,轻轻说了一个字:“传。” 片刻之后,姚梓妍带着采薇跟在彩茵后头进来,姚梓妍一如既往浓妆艳抹,精心装扮,眼下却有一圈乌青,连用最好的脂粉也无法掩饰。 “臣妇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秋功德,福寿康宁。”姚梓妍恭敬拜倒,五体投地。 这大概是萧如月以司徒敏身份入主中宫以来,姚梓妍行的最大最诚恳的礼。 然而,今日的她却是有些精神恍惚,精气神不佳。 否则她也不会对着年纪轻轻花一般年华的皇后娘娘说什么福寿康宁千秋功德了。 “魏王妃昨个儿是没休息好?”萧如月吩咐了绿衣去准备茶水,好以暇整地打量着在采薇搀扶下站起身的姚梓妍。 其实,她已经不能用没休息好来形容了。 萧如月方才匆忙瞥了一眼姚梓妍,瞧见她脸上的憔悴和眼下一圈无法用脂粉遮挡的乌青,可等姚梓妍抬起头后她这么一看,姚梓妍整个人都萎靡了,像花儿开到盛之后渐渐枯萎。 她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也掩饰不住她的倦容和眼底的疲惫。 坐在椅子上,边上还有采薇扶着,整个人都没有一丁点神采。 照理说,哪怕是被相思蛊折磨,情况也不至于恶化的这么快。 “魏王府这是怎么了,才一段时日未见,怎地成了这副模样?”萧如月微微凝眉,吩咐银临道,“快,去传方太医过来给魏王妃瞧瞧。” “皇后娘娘不必麻烦了。”姚梓妍略带疲倦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说着话,慢慢站了起来,“臣妇的情况,太医恐怕也是束手无策。” “哦?不知道魏王妃此话何解?” 姚梓妍低下头,不再看萧如月了。 萧如月心里顿时了然。 原来是因为冯玉婷要回来了,这副鬼样子是为了让冯玉婷在人前显露本事而做的铺垫么? 冯玉婷想的倒是周到。 姚梓妍为了取得冯玉婷的信任,这回也是下了血本的。活命的机会嘛,谁都想抓住,她能理解。 萧如月淡淡摆摆手,表示不想挡人家的生路。 她叫住正要离去的银临,交待道:“给魏王妃准备个房间好好休息,再有一个时辰,鞑靼国的女医便要来了,鞑靼国既然能差遣那位女医来医治叶贵妃的疯病癔症,想必对魏王妃的疑难杂症也能有办法。你说是吧,魏王妃?” 姚梓妍低着头本是在笑,头顶上传来萧如月清然温和的笑声,她背上微微一僵,嘴角的笑意一时也跟着僵住。 果真,她的目的就是瞒不过司徒敏的眼睛。 但是,姚梓妍的笑意只有那一刻的僵硬,很快就恢复了神采。 她抬起头来,双眸望着萧如月,用有别于她那一脸憔悴的精锐目光盯着萧如月,“皇后娘娘聪明绝顶,想必什么都瞒不过娘娘的眼睛。臣妇这病来的蹊跷,问遍城中大夫,他们均看不出结果,宫中御医也请了几个,结果也是一样。臣妇并非故意谢绝娘娘的好意,只是不想麻烦娘娘替臣妇辛苦白担心一场。” “是不是麻烦是不是辛苦白担心一场,本宫心中有数。魏王妃如此善解人意,难怪魏王爷会对王妃你钟情多年。”萧如月话中有话,水漾明眸稍稍一瞥,眸中有寒意与嘲讽一闪而逝。 “而且,尽管京城中许多大夫都对魏王妃你的病情束手无策,甚至有些太医瞧不出个所以然,但方太医师从药王谷,年少英杰,他对魏王妃的病能有办法也说不定呢。” 话音未落,姚梓妍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但很快又殒灭。 怎么可能,一个小小的太医还妄想着与冯玉婷那个老不死的老妖婆作对? 那个方太医年纪轻轻,怎么与冯玉婷斗? 心中的希冀被不屑取代,姚梓妍的脸色白了一白,抿嘴不语。 “魏王妃先不用急着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让方太医过来替你瞧了病情再作决断也不迟。”萧如月接过绿衣递上来的参茶,浅浅抿了一口。 眼下的她在怀孕初期,必须格外小心,已不适合饮用寻常的茶水,绿衣便配合着方太医开的药方,想好了一整套专门给她泡制各种花茶参茶以供饮用的方案。这个做法萧如月是赞成的,否则素日里只能喝白水,日子岂不乏味? 姚梓妍咬了咬唇,不吭声,便是不反对了。 萧如月吩咐彩茵迅速去太医院走一趟,彩茵不敢怠慢,应声便小跑着出去了。 很快,方太医就到了。效率之高,令人称敬。 方太医是除了萧如月、宇文赫与他们身边亲近几个人之外,唯一一个知道萧如月怀有身孕的人,他清楚眼下宫中与朝堂的局势,于是谨小慎微,随时待命。 彩茵一到太医院,尚未开口,方太医便拎着药箱直奔邀凤宫了。 只是没想到,彩茵姑娘一路跑着去把他请来,不是因为皇后娘娘出了问题,而是为了气色极差,脸色蜡黄的魏王妃? 方太医拧了拧眉,走到姚梓妍跟前,先行了一礼,才道:“微臣可否请王妃先卸妆?” “……”姚梓妍眉毛用力拧起来,眼神凶残的要杀人! “王妃,下官只是个大夫,不是神仙。您脸上涂了如此厚的脂粉,微臣瞧不见您真实的气色,无法准确判断您的病情,请恕下官无能为力。” “……”姚梓妍额头青筋暴起,手捏成了拳头。 这什么方太医,字字句句分明都是在嘲笑她用厚厚的脂粉都掩盖不了憔悴! 再看看座上略施粉黛已光芒四射的皇后娘娘,姚梓妍心中恨毒了! 萧如月却像感觉不到她的恨意和怨毒似的,轻言浅笑地安抚道:“魏王妃,妆容可再装点,还是身子比较重要。你若是介意,待会儿本宫请内庭给送一套全新的胭脂水粉供魏王妃您重新妆点便是了。” 她葱白的指尖摩挲着手中的青釉如意茶盏,水眸微凝,似在笑,又似不怒自威。 到这个地步,姚梓妍已是进退不得,骑虎难下。 她愿意卸妆要卸,不愿意也要卸。 当然,她自己不乐意主动的话,萧如月一点儿不介意让银临采取粗暴一点的态度,强行帮她。 姚梓妍犹豫了片刻,这片刻之间她观察了萧如月的神色,便明白自己的处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如今不是萧如月请太医给她瞧病诊脉这么简单。 司徒敏,是想挖出她身上的秘密! 姚梓妍面色憔悴中,凝练出些许凛冽,“那臣妇就多谢皇后娘娘的美意了。” 司徒敏多半早就猜出她背后有人,司徒敏想挖出她身上的秘密,眼前的一切,就是她在宣告:她司徒敏想要做到的事情,一定会不择手段。 也幸好有司徒敏的强硬手段,才让她再次明白过来。 冯玉婷那个女人不能全信,那日冯玉婷给她吃的东西,这几日来折磨得她夜不成寐生不如死。 既然司徒敏想知道她背后的人的身份,她何妨成全她? 借着司徒敏的手,来抗争冯玉婷。 即便不成功,也不会有损失。 她已经是这副德行了,还怕什么呢? 思及此,姚梓妍视死如归地接过彩茵递过去的热手巾,在铜镜前仔细地擦洗掉自己脸上的脂粉。 过了一会儿,没有脂粉掩盖的容颜便暴露在众人面前。 绿衣这个二货,第一个瞪大了眼珠子,险些就爆笑了。 姚梓妍忍着狠狠瞪她的冲动,平静地朝方太医伸出手,“那就有劳方太医了。” 她却是没有瞧见,在她洗掉脂粉时,萧如月向采薇投去的那一抹笑容。 第187章春秋大梦 姚梓妍脸上涂了厚厚的粉都遮不住她的憔悴,卸了妆粉之后,蜡黄色的脸便暴露无遗。 这模样哪里还有往昔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魏王妃半点的影子,分明就是个坊间俗话说的黄脸婆。 绿衣捂住嘴才能让自己不笑出声。当然,她家皇后娘娘给了她一眼神让她自己个儿体会,她哪里还敢造次。 方太医把脉把了许久,迟迟不出声。 姚梓妍的一只手捏紧了绣帕,心中忐忑,脸上更是纠结。 良久。 方太医分别把过姚梓妍两只手的脉别又经过长时间沉默之后,才站起身来,向萧如月大礼拜了一拜,“皇后娘娘,魏王妃的病情……” 姚梓妍蜡黄的脸顿时白了一道。 萧如月果决道:“方太医尽管直言,无需支吾。” “是,皇后娘娘。”方太医挺直腰杆,板起脸,一副要公事公办的模样,一板一眼地说道:“魏王妃没有生病,只是虚耗过度,气血虚亏,需要补气养血和静养,问题不大。” 啊? 这个结果,简直万万没想到。 一室清寂。 众人面面相觑。 “……”姚梓妍的脸从白转青到涨红,眼底有波涛汹涌如海浪一般的恨意。 这是什么太医,摆明是与司徒敏串通一气要拿她寻开心看她难堪的! 说什么虚耗过度,是嘲笑她床笫之事行为过度不加节制不分对象么?! “方太医你确定?”萧如月提高了音调,摆出了不相信这个结果的姿态。 她的确是不信的。 以姚梓妍目前的情况来说,她体内有蛊有毒,尤其是服用了多年的“回春不老丹”,毒性早已累积深入五脏六腑与经脉之间,无法清除;而相思蛊也在她体内,一旦爆发,也可以顷刻夺人性命。 方太医却说,姚梓妍没有中毒,只是虚耗过度。 这个虚耗嘛,就要看是哪方面的虚耗了。 方太医当下就郑重其事地跪下来,对天发誓:“臣可以用太医的操守发誓,魏王妃的确是虚耗过度气虚血亏,需要静养进补,没有大碍!” 他如此信誓旦旦,萧如月也就不说什么了。 姚梓妍铁青着一张蜡黄的脸,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能拿方太医怎么样,手紧紧捏着拳头,一口白牙都要咬碎了。 绿衣即便看着姚梓妍那张脸再想笑,受这氛围的影响,笑的冲动也乖乖给憋了回去。 气氛沉郁得很怕。 方太医信誓旦旦,一脸正气;姚梓妍杀气腾腾,颇为凶残。 “魏王妃,既然连方太医都说你身子没什么大碍,只需进补静养即可,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萧如月的浅笑打断了这局面。 她站起身来,吩咐银临道:“没听见方太医说的话了么?还不请魏王妃入内,去取新的胭脂水粉过来给魏王妃梳妆打扮。” “奴婢遵命。”银临恭敬地朝萧如月一拜,便吩咐彩茵去取胭脂水粉,自个儿则走到了姚梓妍的跟前,依礼福了一福,道:“王妃,请随奴婢来。” 姚梓妍目光怨毒地朝萧如月扫了一眼,司徒敏,若不是你,本宫今日便不用受这奇耻大辱! 你等着,你今日加诸给我的,我迟早都要一样一样地让你十倍百倍还回来! 她却不想,萧如月面上带笑,眸光却像淬了毒一般。 四目相对,姚梓妍只觉得那两道寒光刺透了她的心,她两腿发软打颤,连后脊背都在发凉。 毋庸置疑,她已败下阵来。 入了内室,银临便退了出来,留下姚梓妍与采薇两个人,美其名曰是不打扰魏王妃梳妆,实际上嘛,总要给魏王妃一个发泄的口子不是? “司徒敏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来历!”在银临出去之后,姚梓妍双手握拳重重捶了梳妆台面,低吼道。 梳妆台上的檀木梳子被她用力一拍的力道震得弹起来,又重重跌下去,其他的胭脂水粉都是用白瓷釉上彩的瓷盒装着,更加轻了,同样都被姚梓妍捶梳妆台的那一下震得扬起来。 “王妃,慎言啊!”采薇紧张地压低嗓音提醒道。 采薇很紧张,很慌张道,“咱们这可是在邀凤宫之中,您这般直呼皇后娘娘的名讳,若是被人听见了,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姚梓妍闻言狠狠瞪了她一眼,采薇便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执拗劝道:“王妃恕罪,可采薇不敢不说。王妃是个大志向的人,万万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便栽在皇后娘娘手上啊。” 她的模样很委屈。 姚梓妍满脸的怒容因为她这一番话慢慢淡化下来,直至消失不见。 姚梓妍蜡黄憔悴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采薇不愧是对本妃忠心耿耿,冲着你这份心,本妃便不与你计较了。你且记住,他朝你若敢对本妃有异心,本妃绝对要你连今日这一份一起还来!” 这笑容若是挂在素日里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也就罢了,虽然瞧着不顺眼但至少脸是赏心悦目的;如果挂在这么一张憔悴的脸上,简直是惊悚。 采薇心中被恶心了一道,忍着反胃的冲动,也回应了一抹充满惊喜的笑容,“奴婢多谢王妃娘娘体恤,奴婢一心为王妃您着想,绝不敢有二心!” 姚梓妍哼了一声,算是对她的话表示了认同。 彩茵很快把全新未开封的胭脂水粉送了进来。 “魏王妃,这都是按照皇后娘娘吩咐的,给您拿的最好的。您眼前瞧见的这些,与我们家娘娘平日里用的胭脂香粉,全是一模一样的。” 彩茵说话是天真烂漫的。 姚梓妍听见她这番说辞,眼底闪烁着得意的神采,脸上却是未露分毫,语气更是平平,“臣妇在这里就先谢过皇后娘娘赏赐了。” “奴婢告退。”彩茵傻笑着,便退出了去,顺手带上了门。 屋子里又只余下姚梓妍与采薇二人。 姚梓妍命令采薇将彩茵拿来的胭脂水粉逐一打开,她要逐样检查。 瓷盒一一打开,各种香气从粉盒之中飘散出来,淡淡的,却莫名散发出诱人的味道。 甜美好闻,清淡不腻。 姚梓妍深深嗅了一口气,“嘭”地用力盖上一个瓷盒,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怪君上都被她迷得团团转,给自己用这么好的东西,她还真舍得下本钱!”姚梓妍嘲讽道。 “……”采薇露出困惑的神情。 结果便被姚梓妍横了一眼,“你懂什么?你当真以为这样成色的胭脂香粉会是宫中那些人能够做出来的么?这些东西,连红袖楼烟水阁里那些制作胭脂的高手都未必能做的出来!” 以她这么多年来同红袖楼打交道的经验来看,红袖楼多年以制作胭脂水粉为幌子,在各地建立据点,但手艺也达不到这个水准。 当初,冯玉婷曾拿出她自己在用的,堪称红袖楼最好的胭脂,成色都比司徒敏的这随便一盒要差了两分。 司徒敏啊司徒敏,你居然为了拉拢我,连自己的宝贝也舍得用上。看样子,冯玉婷那个老妖婆要进宫的事情,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嘛。 姚梓妍的嘴角扯了扯,恶意满满。 司徒敏,今日你借着替我把脉治病为由,先羞辱了我一番,如今又拿出这稀罕的胭脂水粉来讨好,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方法,我姚梓妍不会上当的! 你要的东西还在我手中,我绝不会轻易就服了你的软。 …… 就在姚梓妍居于暗室,心中暗暗谋划之时,在外头悠哉喝茶的萧如月,也自有对策。 萧如月已给方太医赐了坐,方太医一脸无辜地表示,他的确未在姚梓妍的脉象之中看出中毒的继续,不知为何,她的脉象变得非常奇怪。 这番话说完,萧如月便陷入短暂的沉思。 是方太医的话提醒了她。 这两日她正看到雅音姐姐的手札中提到一处事情,说是有一种药物,可以暂时抑制体内的毒性,令其呈现血亏之症。 那药是什么,她没能记下来,要去翻看手札才能得知。但依照姚梓妍的状况来看,冯玉婷应该是给她服用了那样药物。 雅音姐姐曾说过,极端的药物,都会带来极端的后果。 越是效果显著立竿见影的法子,后遗症越是严重,不可逆转。 冯玉婷应该是察觉到姚梓妍体内的“回春不老丹”毒性积累太过严重,随时会失控,才会用的这个法子想要缓和缓和,且借机宣传自己的医术高明以哗众取宠。 这些人,从来拿人当棋子。 可笑姚梓妍,至今还在做着有朝一日让所有人俯首称臣的春秋大梦。 她都不知道该笑姚梓妍天真,还是笑她蠢。 真不知道当初的她如何会被姚梓妍这般的蠢货耍得团团转,甚至对她的话字字信以为真。 当年真是蠢啊,蠢得无药可救。 萧如月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请进隐约浮起。 银临忙唤道:“娘娘,怎么了!” “……”萧如月闻声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来。 “娘娘,您别恼了,您眼下的身子,可要紧的很啊。”绿衣猜测皇后娘娘大抵是因为魏王妃而联想到某些不愉快的事情,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劝,咬了咬唇,采取曲线救国策略。 第188章再见已逝故人手艺 “放心吧,她还不值得本宫为之动怒。”萧如月原本的那一点负面情绪,全因绿衣的一句话而烟消云散了。 绿衣说的很对,眼下她自己比谁都重要。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她不惜一切也要护着这个孩子安然出生。 “娘娘……”绿衣见她又在发呆,以为自己是说错了话惹了皇后娘娘不高兴,心中由来忐忑。 欲言又止。 萧如月冲她安抚一笑,心中已有盘算。 姚梓妍此人见了棺材不落泪,撞了南墙不回头,绝不会乖乖受死。那么,就只有让她的信心彻底溃败,让她再无还手之力,姚梓妍才会照着她安排的路走。 姚梓妍手上应该还有最关键的一本账册副本,事已至此,君上既然决定要提前计划,那她也要加紧行动才行。 如此想着,萧如月转向银临,在她耳边交待了几句,银临连连点头。 “银临,待会儿便要麻烦你让那个人辛苦一趟了。” “奴婢明白。” 她们打哑谜,绿衣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一头雾水,一脸懵懂。 同样没听明白的还有青青,但青青坐在房梁上,外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便淡定多了。 她想的是,反正眼下不知道,迟早会知道的,不急。 嗯,是不必急。 总会知道的。 姚梓妍在采薇的巧手帮忙之后,重新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 不知道是不是萧如月的胭脂水粉格外好的关系,姚梓妍整个人的气色瞧着都好了许多。 不一会儿,银临送了安神茶进来。 “王妃,这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给您准备的,娘娘担心您休息不好,嘱托奴婢看着您喝了安神茶,请您先好好休息。鞑靼国特使进宫时,奴婢会来唤醒您的。” 姚梓妍沉吟片刻,像是在考量什么,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便做出了决定,接过银临递过来的安神茶,一口满饮。 喝下安神茶的姚梓妍很快便褪去繁复衣饰躺下歇息,银临也退了出去,之留下采薇在照应。 这时候,王夫人正好由下人领着进了邀凤宫。 “臣妇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王夫人恭恭敬敬地伏跪向萧如月行礼。 萧如月放下吃了一半的糕点,浅笑着招呼她起身,“王夫人不必客套,起身赐座。” 王夫人在贴身丫鬟秋穗的搀扶下起了身,在萧如月指定的位置落座,“多谢皇后娘娘赐座。” “王夫人不必客气,王婕妤自从协理后宫以来,帮了本宫不少的忙。如今王婕妤已俨然是本宫的左膀右臂,若是没有王婕妤,本宫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呢。这些都要感谢王夫人教导有方,让本宫多了这么好一个帮手。”萧如月柔声浅笑。 笑声轻盈,宛若黄莺出谷。 王夫人的手心却出了一层薄汗,她心里发虚,不敢去看萧如月的眼睛,“皇后娘娘夸奖了,能够协助娘娘打理后宫,是王婕妤的福分。臣妇不敢居功。” “王夫人,你再谦虚就过头了哦。王婕妤是你的女儿,若非幼禀庭训,受夫人你的教导熏陶,怎么能有如今这温婉能干的王婕妤呢。”萧如月面不改色地捻起一块糕点放进口中,温柔的嗓音,听起来毫无威胁,但王夫人却从她软绵绵的字里行间,听出了一丝杀气。 “本宫今日请你进宫来,可不是为了听夫人你的谦虚的。” 萧如月说着眸子微眯,一丝寒意从无辜的水眸透了出来,兵不血刃。 王夫人蓦地一震,浑身紧绷,“皇后娘娘,臣妇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王夫人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映月在宫中,她的一举一动全都掌握在皇后娘娘的手中。皇后娘娘手握生杀大权,最可怕的是,她根本毫无还击的能力。 哪怕,她也掌握了皇后娘娘女扮男装以司徒无的身份成为工部水部司员外郎的事实,倘若君上要护短到底,王家毫无胜算。 谁知萧如月下一刻又重展笑颜,“本宫说的是,今日召王夫人进宫,是要论功行赏,不是什么清算总账。夫人莫要误会,也无需紧张。” 王夫人心里并不敢就这么放松,她紧盯着萧如月,生怕错过皇后娘娘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从而错过一些不该错过的事情。 萧如月嘴角微扬,朱唇轻启,“银临,把王夫人的那份赏赐拿过来。” “是,娘娘。”银临应声离开,转身入了内室。 很快,银临便端着一个盖了红布的托盘走到王夫人跟前。 绿衣帮着揭开了红布,托盘上的首饰便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银临:“王夫人教女有方,赏:八宝浮雕如意缠枝华胜一支,金镶玉步摇一对,象牙箸四副。天丝绣帕一方。” 银临在宫中多年,咬字发音恰到好处,她的嗓音充分展示了皇室的威严,又不失皇后娘娘的派头,是站在皇后娘娘身边再理想不过的人选了。 不怪宇文赫要选银临留在她的身边。 萧如月向她投去赞赏的眼神。 王夫人盯着托盘上的东西,石化了一般。 准确说,她的眼睛是盯着叠起来的那方天丝绣帕。 这绣帕……这绣样这绣工,分明与她的一位故人一模一样! 她明明已经过世了,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一模一样的手艺! “皇后娘娘,这绣帕……”王夫人瞪大了眼睛。 萧如月挑了挑眉头,“怎么?王夫人觉得这绣帕拿不上台面么?” “不,不!臣妇不是这个意思。”王夫人连声否认,但很就收敛了自己的惊诧,她双手接过托盘,行了大礼谢恩后,便盯着天丝绣帕径自发呆。 这世上不会有这样的巧合吧? 王夫人心里一横,仰头望向萧如月,“敢问皇后娘娘,这绣帕是宫中哪位绣娘所绣?” “不是绣娘。”萧如月顿了顿,“这是本宫绣的。相信本宫的手艺不会令王夫人失望的。” “……”王夫人愣在原地。 怎么可能啊! 皇后娘娘的绣工,怎么可能与她如此相似?! 萧如月打量了王夫人一眼,目光疑惑,已将她所有的异常尽收眼底,但未曾往下深究。 有些事,急不得。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萧如月又把王婕妤给叫了过来。 王夫人便与王婕妤在邀凤宫里见了面,母女俩见面,一时激动,但是当着萧如月的面却是不好叙话,便只好压下情绪的波动。 萧如月倒是不介意,吩咐奉茶,上点心,这架势摆明了是要留客叙话。若换了之前,王夫人心中可能会生出其他的情绪,可自从她看见那方天丝绣帕,便想从皇后娘娘身上追出点什么来。眼睛一刻未曾离开萧如月。 作为朝廷命妇,如此盯着皇后娘娘看,也是不合适的。 萧如月眼底闪过淡薄的笑意,隐去心中的思绪。听着王婕妤与王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无关紧要无伤大雅的鸡毛蒜皮大的事。 坐了有两刻钟,前朝来人,是方维庸亲自带着人过来。进门便先行了跪拜大礼,然后指着带过来的几个人,恭敬道:“皇后娘娘,鞑靼国女医到。” 萧如月手端茶盏,闻言水眸微眯,不疾不徐望向那几个异装的女子。 那几个女子都是一样,低头垂手,做出恭敬状,规规矩矩地跪着,实在瞧不出有何差别。 但,这只是别人瞧不出。 这几个人一踏进门,萧如月便嗅见一丝属于“回春不老丹”的香甜。 萧如月:“鞑靼国推崇备至的有妙手回春之功的女医是哪一位?可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嗓音柔软,不失恩威,皇后娘娘的架子端的恰如其分。 带头身穿翠绿色服饰缓缓抬起头来,她双十年华的面孔,生得姣好,五官端正立体,双眸透出不符合年纪的成熟世故,甚至说是沧桑,其间又隐隐含了一丝媚惑。 这样的女子,搁在哪里都是出色的。 “鞑靼国的女医竟生得如此美艳。”萧如月作惊叹状。 心中同时冷笑,原来这就是冯玉婷啊。 久闻大名,百闻不如一见。 久仰! 跪在地上的那个女子,不卑不亢道:“多谢皇后娘娘夸奖,也曾有许多人说过,微臣一点都没有个大夫该有的模样呢。” 听似寻常的一句回话,话里却透出了不恭。 萧如月何其聪明,她怎么会听不出来。 萧如月唇际噙着一抹悠然浅笑,“可不是嘛,天底下的医者要是都生成女医你这般模样,大家没病都想生病了。不知,鞑靼圣手女医该如何称呼?” “微臣冯玉婷,叩见大夏皇后娘娘。”冯玉婷说着话,又行了叩拜大礼。 萧如月扶着银临的手起身离座,走到了冯玉婷的跟前。 “回春不老丹”的香甜味道在冯玉婷身上萦绕,很淡,闻起来像是胭脂香粉的气味。 这股气味还混合了其他的药味,很显然,冯玉婷用的“回春不老丹”,与姚梓妍吃的,根本是两码事。 这个女人应当从当年利用姚梓妍时开始,就早已盘算好,随时把姚梓妍弃若敝屣了。 第189章重开琉璃阁 “……”绿衣惊得几乎要掩嘴才能让自己不当众惊讶地叫出来。 冯玉婷冯玉婷,这个名字她从娘娘和银临姐姐口中听说过无数次了,可没想到,正主居然会是这么年轻的女子! 她看上去也比娘娘大不了多少,年纪相仿,模样不算出挑却又带着一股奇怪的媚惑,让人忍不住想看她。 看一眼之后,又想再看一眼。 萧如月察觉绿衣的惊诧,回头看了她一眼,绿衣未免自己表现太丢人,索性便低下头。 殿内有其他的宫人,见鞑靼国女医竟然如此年轻,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啊”字嘴型充分表明了她们的诧异。 冯玉婷自以为美貌,还连了一身媚术。可惜,美则美矣,艳光四射也是不假,偏偏艳过了头。美艳有余婉约不足。 这副长相,只能迷倒那些心术不正心怀不轨的男人。 像宇文赫的话,看着冯玉婷这张脸,他八成会觉得倒胃口。 萧如月示意王婕妤和王夫人,向冯玉婷介绍道:“这位是我大夏后宫的婕妤王娘娘,协助本宫打理后宫,与王婕妤一道的,是工部尚书夫人,也是王婕妤的母亲王夫人。” 冯玉婷一一参拜。她把自己的情绪藏的不错,看上去就是个女医而已。最起码被萧如月刚才故意的一激之后,她收敛了。 萧如月往姚梓妍休息的房间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她可真想把姚梓妍从被窝里揪起来,不知睡眼惺忪半睡半醒的姚梓妍和冯玉婷忽然打照面,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当然,这只是想想,她绝不会这么做的。 这里还不是她和冯玉婷真正的战场。 萧如月红唇微弯,与冯玉婷四目相对,“天下女子美艳者甚多,但像女医这般令人过目不忘的,当真少数。本宫的玩笑话,还请女医不要介怀。” “岂敢,岂敢。”冯玉婷态度恭敬。 心中真实想法,大家心知肚明。 心照不宣。 “皇后娘娘,不知道何时才能让微臣去替公主诊病?” 萧如月瞧了门口一眼,门口的内侍来报说:李太医、王太医到了。 她敛下眼中的意味不明,抬起头来时,淡然道:“好了,人都来齐了。银临,前头带路,咱们去琉璃阁看看叶贵妃去。” 萧如月一行人到了琉璃阁门前,宋美人、李才人姗姗来迟,萧如月淡淡瞥了她们一眼,这两个人便吓得打了个哆嗦,噤若寒蝉。 有胆子比她起的还玩,净想着涂脂抹粉精心打扮去吸引君上的注意,连时间都记不住,还有脸来。 回头再收拾她们。 宋美人和李才人又往后缩了缩,但皇后娘娘在这儿,不怒自威,她们硬着头皮也要近前去。 萧如月转开脸,吩咐方维庸:“重开琉璃阁。” “是,皇后娘娘。”方维庸上前,身先士卒推开琉璃阁的大门。 “吱呀。” 门有些日子没开,开门声听着都有些晦涩。 萧如月转头对冯玉婷道:“女医,叶贵妃自打得了癔症,便屡次出现伤人之事,她的模样也是越发吓人,此事在信上已有详述,想必你也是知道。” 冯玉婷颔首,“微臣明白。公主得了这病,皇后娘娘要封闭宫殿,也是为了安全考量。这个举动,于大家都好。”表现出一派深明大义。 心中暗自在冷笑:要困住海棠,你只封闭一个小小宫殿算什么,只要有我在,迟早是要把她救出来的!你若真有本事就干脆把海棠杀了。 哼……就凭你们,还想着要请君入瓮,来个一网打尽么? 那就看看谁棋高一着更胜一筹了。 “嗯。多谢女医体谅。”萧如月说的客气,脸上在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要不是为了等你来,不能直接弄死叶海棠,本宫如何会只仅仅封闭琉璃阁软禁叶海棠这么简单? 若要论下棋论谋略,本宫或许不能稳操胜券,但有个人,他绝对没问题。 说话间,萧如月等人已走过了草木渐深的琉璃阁前庭,。 冯玉婷若无其事地提到:“皇后娘娘,听闻大夏有位王妃,绣得一手惊世的绣工,又生得美艳动人,驻颜有术。微臣在鞑靼久仰大名已久,不知可否见到?” “哦,冯女医说的是魏王府上的魏王妃吧。魏王妃今日一大早便进宫来了,但本宫见她身子有些不爽,便让太医给给了副安神茶,令人安排魏王妃在邀凤宫里歇着了。” 冯玉婷眼神一凛,萧如月暗自在笑。 姚梓妍没来,她定是要生气的。冯玉婷能憋这么久才问到她,委实不易了。 穿过了琉璃阁正殿,来到叶海棠寝宫门外。银临在前头推开门,请萧如月先入,冯玉婷在她后面。 之后依次是方维庸、银临、绿衣、彩茵,接着是王婕妤与王夫人、后面是宋美人、李美人以及她们随侍的宫女,最后才是鞑靼来的那几个女侍。 叶海棠惯常夜间不睡白日不起,虽说早已知道今日有鞑靼的国医要来,但此时她依然躺在床上。 冯玉婷进门便往大床那边望了去,乍见床榻间一头灰白发丝的叶海棠,瞳孔紧缩了缩。眼神仿佛能杀人,虽然她隐藏的很好,萧如月还是感觉到了杀气。 银临也察觉到了,下意识要护在萧如月身前。 萧如月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稍纵即逝。她冲银临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色,银临只好先按兵不动。 叶海棠今日不吵不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目无神,比素日里一张利嘴的模样,相差甚大。但瞧着是有几分病人该有的样子。 憔悴,无神。 可怜。 亚娜见有这么多人到来,慌忙跪地行礼。 她的慌乱,有一大部分是来自萧如月身边的冯玉婷,近距离的萧如月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她那不止是慌乱,更多的是,恐惧。 亚娜对冯玉婷的恐惧。 萧如月招呼李太医和王太医上前回话,“两位太医,叶贵妃的病一直是你们在照料,想必你们对叶贵妃的情况也最是了解,这位冯玉婷冯姑娘是鞑靼国的国医圣手,此番鞑靼国送冯女医过来,便是专程为了叶贵妃的病而来,你们定要全力协助,好叫叶贵妃尽早痊愈。” “是,是,微臣明白,微臣明白。”两位太医异口同声。 李太医与王太医是太医院里资历最老的太医,医术也是有目共睹的,多年侍奉御前,兢兢业业也没出过大错。这一回摊上叶海棠这么个烫手山芋他们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冯玉婷的到来,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救星降世! 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李太医与王太医与冯玉婷见了礼,开始详说叶海棠的病症。 据太医说,在积极治疗之下,叶贵妃癔症的症状已有所缓解,不像以前那般口吐狂言,见人便要打要骂,拦都拦不住;但头发花白,容颜衰败这一点,他们却是无能为力,只能阻止身体不再恶化下去,却是无法回天了。 说这话时,两位太医根本不敢去看冯玉婷。 这女人长相看似好看,那双眼却是会勾魂摄魄。 冯玉婷自年轻时候便开始修习的媚术,媚态早已入骨,多半的男人都逃不过她一个眼神的撩拨。 如今即使她不是故意为之,但媚态浑然一体,分不开了。 李太医他们也是一把年纪了,可是看这个小姑娘时,却觉得心神荡漾,不由自主,好似要把控不住自己似的,心里头慌的很。 萧如月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心中想的是,若是宇文赫来,定不会如此失态。 表面上,她面上笑意轻浅不变,对冯玉婷询问道,“不知女医对叶贵妃此病有什么想法,这病可有法子医治?” “眼下仅凭两位太医的一番说辞,微臣还不能妄下断言。具体病情如何,要待微臣替公主把过脉之后才能得知。”冯玉婷回话道。 她的目光定在叶海棠身上,萧如月从她的话中硬是听出了一丝心疼的味道。 冯玉婷对叶海棠么? 这是姐妹情深? 她却是不得而知的。 冯玉婷坐到了床前,玉般的手指搭在叶海棠皮肤松弛发黄的手腕上,神情肃穆。 沉吟。 良久。 冯玉婷才结束了诊脉,徐徐站起身,向萧如月说道:“皇后娘娘,公主的病情复杂,且旷日持久,要治疗恢复起来,需要一些时间。” “冯女医这话的意思是,你对叶贵妃的病,有法子?”萧如月露出惊喜神情,语调微微提高,尾音上扬。 情态之逼真,她都要佩服了自己了。 方才冯玉婷在诊脉时,她的眼睛一直是盯着叶海棠的,一刻不曾离开。 而叶海棠无神的双眸,在与冯玉婷对视的瞬间,也短暂的闪过一道寒光,但很快又恢复成双目无神的状态。 这两个人到底是活久了,见惯了大风大浪,体会过人生酸甜苦辣咸等五味,做戏也能入木三分。 这两人不去梨园当戏子真是可惜了。以她们的心机城府,若是肯套上戏服粉墨登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成为红遍一方的名角。 第190章不是省油的灯 在这后宫之地,拳脚都施展不开,倒真是屈才了。 萧如月暗自冷笑。 冯玉婷也暗暗哼了一声,大抵是看出了萧如月情态逼真的演技,也表示了不写。 在她心中,想必也觉得皇后娘娘可以粉墨登场了。 彼此彼此嘛。 “回皇后娘娘的话,微臣已对公主的病初有眉目,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但多少有些底了。” 冯玉婷信誓旦旦道,从她的口吻听不出一丝女医之外该有的情绪变化,她脸上的焦急,也是恰如其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她现在看上去就是一个心急自己家公主的女医,一个担心治不好公主会挨罚丢命的医者。 明明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却偏偏要扮演什么济世行医的医者,这两者无论是表面上看还是从内里比较,都是有着云泥之别无可比拟的。 “既然冯女医有了眉目,那叶贵妃的病就拜托给冯女医了。”萧如月的言语不可谓不真挚,表情不可谓不自然。 她自己都要信了呢,信了她是一个贤德的皇后,在关心病中的妃子能否得到好的救治、关心她能否好起来。 这样的戏,都要成真了。 “多谢皇后娘娘信任。不过,叶贵妃是我们鞑靼的公主,微臣无论如何哪怕是豁出性命,也会治好公主的!”冯玉婷信誓旦旦,目光锐利地宛若淬了毒的针。 萧如月按了按太阳穴,避开她的目光直视,露出疲倦色,“有冯女医在叶贵妃这,本宫就放心了。本宫身子有些疲乏,李太医、王太医,你们留下好生协助冯女医治疗叶贵妃,无论需要什么,都尽管提。” “是。皇后娘娘。”李太医、王太医异口同声。 有人打头阵,让他们当副手,不管能不能治好,天塌下来都有高个的顶,如此甚好啊。 “叶贵妃之事就拜托冯女医了。”萧如月临行前还不忘了再叮嘱一句。 冯玉婷眼底露出些许不屑,但很快就将之掩去,堆起笑容道:“皇后娘娘尽可放心去休息。公主这里一切有微臣在。” 她说着顿了顿,又道:“如果皇后娘娘愿意,可否让微臣替皇后娘娘您把个脉。娘娘您气色不是很好呢。” “是这样啊。”萧如月露出疑虑色,“大抵是最近累着了,昨晚也没能休息好。听闻冯女医要来,本宫也是激动了一晚。不过,替本宫把脉之事不急,带叶贵妃有所好转了再说,眼下叶贵妃的病最是打紧,可不能因为本宫再让冯女医分神了。” 皇后娘娘的话句句在理,滴水不漏,态度大方得体,挑不出一丝一点的错来。 冯玉婷后槽牙咬了咬,心中愤愤。 这个能让海棠吃大亏的东陵公主果然有几分本事,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王夫人看着这二位你一言我一语的你来我往,手心不禁湿了汗。 能与皇后娘娘如此旗鼓相当,这位鞑靼的女医果真不简单。 王婕妤即使单纯,看见这一幕也多少明白了什么。她咬了咬唇,一声不吭,静观事态发展。 眼下这地方,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至于后面的宋美人与李才人,那更是没有她们开口说话的份儿,她们都眼巴巴看着皇后娘娘与冯女医“礼尚往来”,脑子没带出门的她们压根就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别人看她们也跟着看,不过是凑个人数凑个热闹罢了。 银临便补充了一句:“冯女医全心照料好叶贵妃即可。娘娘还有太医院的太医们照料着,就不劳冯女医费心了。” 这句话当真是一语双关。 银临的话既已说到这个地步,冯玉婷若再追说下去,便是无理取闹了。 冯玉婷也是清楚,她点点头,道了句:“微臣明白,微臣必将全力以赴治好公主。也请皇后娘娘好生调养身子。”免得到时候我们家海棠好了,你自己却病倒,那可就不好看了。 萧如月的态度在外人看来,多多少少像是不太信任这位鞑靼来的女医。 东陵与大夏关系尚可、大夏与鞑靼的关系也尚可,大夏毕竟处于两国之间,它必须寻到平衡点才能安然屹立不倒。 但东陵与鞑靼关系可就不怎么样了,谁都知道鞑靼对东陵虎视眈眈已久。如今还能按兵不动,就是鞑靼马虽状,但东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皇后娘娘不肯让鞑靼的冯女医把脉,无非是两种情况,一、可能是觉得她来自蛮夷之国,瞧不上她,才不肯给她诊病;二则担心这位鞑靼的女医会趁着诊病的缘由,对她这个东陵的公主暗下黑手。 不过,这都是在场的人自己个儿猜想的,皇后娘娘心中真正在想什么,自然只有皇后娘娘自个儿心里头清楚了。 “嗯。”对于冯玉婷的态度,萧如月只是微微颔首,便领着方维庸、银临、绿衣还有王夫人、王婕妤以及宋美人、李才人等人离开。 彩茵则被留在了琉璃阁里边儿,美其名曰,帮手。 出了琉璃阁,方维庸便要去前面向宇文赫回话了,刚才在叶海棠房中发生的一切,一定会一字不漏地进他的耳朵。 不过,萧如月相信她的夫君会更喜欢听她亲口说,只是眼下她身子不能劳累,还是少操点心为妙。 前脚皇后娘娘她们出了琉璃阁,后脚冯玉婷便遣退了李太医、王太医与彩茵三人。 人家冯女医是鞑靼的国医,是叶贵妃故乡的人,思乡情切,叶贵妃与家乡人叙话这也是情理之中,挑不出毛病来的。 这下再没有外人了。 冯玉婷扶着叶海棠坐起来,两个人紧紧抱了一抱。 “姐姐!你可算是来了!你要是再晚来几日,恐怕咱们这辈子就无缘见面了。”叶海棠冲着冯玉婷撒娇道。 冯玉婷横了她一眼,却带着宠溺的味道,“胡说什么呢,净说些不吉利的话。有姐姐在,谁还能动的了你!就算是死了,我也去阎王殿里把人拽回来!” 她倒是一点都不嫌弃叶海棠如今蜡黄脸子满脸褶皱一头白发的骇人模样。 说起来倒可算得上是真爱了。 “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 叶海棠揽着冯玉婷的手臂撒娇,沙哑的嗓音说着甜腻腻的话,让人听了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冯玉婷却是个没事人似的,盈盈笑着,温柔地替叶海棠把头发挽起来,簪好。又替她把碎发塞到了耳后。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是早已熟练。 她温柔地望着叶海棠,像长辈看着小辈,也像情人看着心上人一般。 在地上的亚娜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冯玉婷在她背上狠狠踩一脚,她“呀”地一下,便很快把惨叫声吞了回去。 自打李太医他们退出去之后,亚娜便伏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唯一仰面朝上的背已全部被冷汗打湿,如今还多了一个脏脏的脚印。 她的头发也乱糟糟地散下来,贴着满是汗水的脸上。汗水更顺着脸颊,一点一滴地低落在地上,在亚娜跪着的地方的周围,已有一圈水渍。 那些全是亚娜的汗水。 叶海棠看了她一眼,便不想理会了。 这贱婢,也就如今跑跑腿,没什么用了。若不是身边没人差使,她真想捏死这个没用的东西。 “好了,咱们来说说你的事情,我给你把脉,发现你内息紊乱,脉象乱七八糟,你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人,以你用毒的功夫和你的武功,怎么会遭人算计成这样?自你出事之后,这西夏京城的布局就乱了,你的事情从外头调查都是模棱两可,今个儿你好好说给我听,那个司徒敏到底是什么来路?” 提到眼中钉肉中刺,叶海棠的眼神狠戾了不少,“这个司徒敏背后有高人撑腰!我一开始不知道,出手对付她几次都被她避过,若不是不知对方底细而致轻敌,我也不会变成如今的局面!” “什么高人?!”冯玉婷听出了叶海棠话里的忌惮,心中生出警惕。 叶海棠定定看着她,“那个人,你绝对想不到。” “是那个梁丘雅音!”叶海棠咬牙切齿。 “是她!”冯玉婷乍闻之下,面色随即一僵,冷笑道,“这个女人这么多年了还没吃到教训学乖么?看样子当年给她的教训不够深刻呢!” “可不是嘛!司徒敏那个贱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搭上这个老太婆的,竟然三番五次破我的局,还趁机暗算我,把我害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提到梁丘雅音和萧如月,叶海棠恨得是牙痒痒,看她的样子,是真恨不得去把她口中的两个人给撕了。 然而眼下的局势,她只能过过嘴瘾,并不能对她们做出什么实际性的伤害。这从令她更气更恨更不甘! “姐姐我尝试着解开梁丘雅音那贱人下的毒,可都无济于事。姐姐,这下我只能靠你了。” 叶海棠攀着她好姐姐的手臂,哀怨可怜。 这表情若是挂在她之前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还自罢了,如今这鬼模样,实在配不上“我见犹怜”四个字,与之匹配的,只有“阴森恐怖”。 第191章脸都要绿了 她看着冯玉婷许久。 却只听冯玉婷叹了一声:“唉……” 叶海棠闻声正襟危坐,浑身紧绷,紧张地看着她,“姐姐,叹气是什么意思!” 好像她下一刻便会殒命似的。 冯玉婷眉头蹙了蹙,染上一丝担忧:“海棠,姐姐实话告诉你,你身上的毒,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怎么可能!” “刚才的话是说给那个皇后听的,但也是实情。我给你把脉时就发觉,你脉象紊乱,多年来你都服用‘回春不老丹’,毒性有所积累。加上此次你体内掺入其他的毒,已令体质大变,情况复杂,为了你好,姐姐也不敢贸然行事。” 冯玉婷的表情十分严肃,叶海棠找不到一丝她是说笑打趣的痕迹。 叶海棠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怒气滔天,破口大骂:“难不成我就一直都是这副鬼样子了么!凭什么我得不到的男人被司徒敏那个贱人占了!凭什么我变成这样了她还好好的!那个贱人!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她当垫背的!” “你放心吧,有姐姐在,即便毒不能全部清干净,但恢复到之前的模样还是可以的。”冯玉婷搭着她的手臂,柔声安慰道,“至于那个皇后娘娘嘛……” 她顿了顿,嘴角邪性地勾了勾,“她占了你想要的男人,姐姐自然会令她付出代价!” “还有梁丘雅音在她身边呢。”叶海棠提醒道。 冯玉婷不在意地摇摇头,得意洋洋道,“以前我还怕她,如今我可不怕。那个女人,当真以为自己了不起,那就尽管来试试看好了。” “还有你身上中的毒,梁丘雅音喝那个司徒敏都对你做了什么,你详详细细地告诉我,一个字不能漏!” 冯玉婷仿佛已经掌控了全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她就不信,这天底下会有她解不了的毒。 有了冯玉婷的保证,叶海棠立马就有信心了,她将自己与萧如月之间的交手,以及梁丘雅音出现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对冯玉婷说了。 冯玉婷把她叙述的事情都一一记录下来,若有所思。 “用上了护身蛊虫,那就要看看她们用的蛊虫是什么蛊,用什么养的,怎么养……” 思考了良久,冯玉婷的目光忽然转到伏跪在地上的亚娜身上,“亚娜,你这条命是当初是我海棠妹妹捡回来的,此时到了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亚娜闻言骇然抬头,看见冯玉婷与叶海棠眼中的算计,她浑身发冷,如置身冰窖。 心里只有绝望:秋词姐姐,你来救我吧。我活不下去了。 “不怕,我不会让你死的。”冯玉婷的手捏起亚娜的下巴,却更让人不寒而栗。 亚娜只想逃,却是无处可逃。 她浑身僵直,动也动不了,眼睁睁看着冯玉婷那张脸越凑越近…… …… “娘娘,那个什么女医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咱们只留彩茵一个在琉璃阁,她会不会有危险啊?” 出了琉璃阁,绿衣就忍不住唠叨起来。不仅如此,她还忧心忡忡的,像是要随时冲回去救人一样。宋美人、李才人她们在出了琉璃阁之后,便被萧如月给遣回去了,这会儿与萧如月一道的,便只有绿衣、银临,还有王夫人王婕妤母女二人以及她们的婢女。 萧如月唇上凝着笑意,右手把玩着左手腕上的和田玉手镯,明眸璀璨,“你要是担心她,就去把她换出来吧。” “我……娘娘你又拿我打趣!”绿衣后知后觉,气的嘟嘴直跺脚。 “可我说的是真的嘛!那个冯玉婷她……” “绿衣,别瞎胡闹,娘娘把彩茵留在那儿就自有娘娘的道理。” 眼看着心直口快的绿衣张嘴要说漏不该说的话,银临及时打断她,说着给她递了一个眼神。 绿衣这才发觉自己又险些因为嘴快坏了事,怏怏闭上嘴。内心已经把自己批判了一百遍。 让你嘴快,让你胡说八道。后面还有王婕妤和王夫人跟着呢! 萧如月一众人回到邀凤宫时,姚梓妍正好睡醒,到门口来跪迎皇后娘娘的凤驾。 萧如月今日一直把玩着她的和田玉手镯,像是上瘾了似的,喝了口水,又摸着那手镯若有所思。 “皇后娘娘,不知鞑靼来的女医,可曾进宫?”姚梓妍等不及萧如月主动说,只好开口询问。 邀凤宫里谁也不会告诉她关于鞑靼女医的消息,她也不能明目张胆打听,可从萧如月回来,她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萧如月也不提这事儿,她便心急了。 冯玉婷那女人蛇蝎心肠心狠手辣,可怕的很。冯玉婷今日进宫若是瞧不见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她上次被冯玉婷喂下去的东西,若不见到冯玉婷本人,从她那里得到解药,她也会有危险。 无论从哪方面考量,今天她与冯玉婷必须光明正大地见一回。 “哦,你问那位冯玉婷冯女医啊,她这会儿已在琉璃阁,与两位太医一起商量如何医治叶贵妃的病。怎么,魏王妃是不信方太医的话,觉得是本宫串通了太医来欺骗你,要故意隐瞒你的病情?” “不、不是!臣妇不敢有此想法!”姚梓妍赶忙跪下,郑重其事地道,“臣妇只是听闻那位女医的威名已久,有些仰慕,故而才……” “哦,原来魏王妃是仰慕那位大大的圣手国医。”萧如月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姚梓妍确信:司徒敏她根本就不会轻易信了这种蹩脚的说辞。 姚梓妍连忙解释道,“皇后娘娘,臣妇确实是仰慕那位女医……同样身为女子,臣妇碌碌无为,她却年纪轻轻就成了国医,实在太了不起了。” “哦……”萧如月尾音悠长,耐人寻味。 看样子她去琉璃阁时,提前安排的让璇玑易容成雅音姐姐去吓姚梓妍的行动,奏效了呢。 姚梓妍这个人啊,果然就是贱骨头。 不敲打不行。 琉璃阁里。 “咣当!”亚娜紧张地后退时,撞到了桌子,桌上有东西放在边缘,被这么一撞便凌空掉下来了。 这声音听着,却是很厚重。 亚娜扭头一看,是冯玉婷来时背的那个药箱。 她咬紧嘴唇,恐惧到了极点。 冯玉婷带给她的恐惧,无须用言语,便能将她彻底击垮。 此时,她只要一只手,都能捏死惊弓之鸟濒临崩溃的亚娜。 “行了,滚吧,这张要死要活的丑脸摆给谁看?” 就在亚娜彻底绝望之时,冯玉婷却收回自己的手,一点点从精神上折磨人,看着亚娜惊恐绝望的模样,她心里就有满满的成就感。 亚娜捡回了一条小命,不管身上有没有力气,费尽全力也要爬起来,不顾一切往外跑。 她跑了两步没站稳跌倒了,站不起来,也不管不顾,就这么一步一步爬出了门。 后面那扇门里的女人,比恶鬼还要可怕! “姐姐,你看你把她吓的。万一吓死了,以后可就没得玩了。”叶海棠“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听着分外惊悚。 冯玉婷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只是个下人,吓死了也就吓死了。不过我有分寸,留着她还要给你试药呢,我可不会一次弄死她。” “折磨人啊,要一点一点来,才够刺激。” …… 亚娜不知道爬了多久,她体力不支,爬不快也爬不远,她只是不敢停下。 直到一双寻常宫女才穿着的布鞋出现在她眼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才停下来。 “怎么弄成这样了。”熟悉的声音传来。 她像临近悬崖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欣喜若狂地仰起头,“秋词姐姐!”她的声音都哑了。 身穿宫女服饰的秋词把她扶起来,看她双掌因为在地上爬行而磨得血肉模糊,眼眶也红了,“叶贵妃和那位冯女医的心可真狠!” “魔鬼!她们是魔鬼!”亚娜念叨着,重复着,嘴唇都在哆嗦。 秋词一人扶不住她,此时从灌木丛里又走出来一个人,正是萧如月留在琉璃阁的彩茵。 她与秋词一人一边扶起亚娜,迅速钻入灌木丛去。 谁也没看见。 除了地上的血迹水渍之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在叶海棠房中的冯玉婷又坐了一会儿,收好自己的药箱,嘱咐叶海棠道:“我还要去一趟邀凤宫,好好会一会那个皇后娘娘!” 不多时。 冯玉婷便来到了邀凤宫。 她的借口很简单,叶贵妃已睡下,她便趁机出来走走,也好向皇后娘娘求解西夏后宫的规矩。 虽说远来是客,但还要入乡随俗才行。 冯玉婷来了,姚梓妍自然也在场。 她们四目相对,该交换的信息,瞬间也就交换完毕了。 萧如月没事人一样吩咐奉茶上来。 “早些时候冯女医不是说想见见我们大夏驻颜有术的魏王妃么?正巧我们的魏王妃也说仰慕冯女医呢。” 萧如月懒洋洋地指着姚梓妍对冯玉婷说道:“这位便是我大夏的魏王妃。按辈分说,魏王是君上皇叔,若是在民间,本宫还要称魏王妃一声‘婶婶’呢。” 听到“婶婶”两个字,姚梓妍的脸都要绿了。 第192章换了身份样貌 看着姚梓妍绿了脸,萧如月就高兴了。 都是怀孕的人要常笑,对孩子也好。她这会儿就想多笑笑。 当然,她也不会大笑,就只是微微一笑,目光在姚梓妍发绿的脸色上游走了一圈,在她又愤又恨想杀人的眼神中,闲然浅笑,“不过,魏王妃十年如一日的青春貌美,本宫怎么舍得把魏王妃叫老了呢?” 姚梓妍:“……”她万万没想到萧如月会来这么一句。 就连王夫人也是呆了一呆,但很快也露出了笑容,附和道:“可不是嘛,魏王妃驻颜有术,这可是我们大夏出了名的,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千金贵妇都争相要向王妃讨教这驻颜良方呢。” 魏王妃姚梓妍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 而闻听王夫人这番话,萧如月秀眉微扬,目光落在王夫人身上,好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来了,然后没事人一般地接过银临递过来的银耳莲子羹。 忙了一早上,确实饿了,但是这有一帮人在,她又不好光明正大地传膳,便只能借由吃点心来补充体力了。 “对了皇后娘娘,在琉璃阁时,您不是身子有些不适么?可曾叫太医来看过?” “娘娘已吩咐了太医,让晚些再过来。”银临代替正在忙着吃东西的萧如月回道。 冯玉婷看了看萧如月,又看了银临,眼底闪过一抹深思。但也未就再针对这个问题追问下去,反而是看着姚梓妍说道:“微臣瞧王妃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近几日休息都不太好?” “正是,这些天总会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胃口也不是很好。休息都不太好。我正怀疑是生病还是吃坏了,可找了不少大夫看过,大夫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这不,一早进宫时,皇后娘娘还给传了太医看了,也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只说是……是虚耗过度,气虚血亏。” 姚梓妍说时有意无意看着萧如月的方向,话里意味不明,颇有所指。 萧如月几不可闻地皱了眉。 有一会儿。 冯玉婷沉吟片刻后,便起身向萧如月行礼请示道;“皇后娘娘,微臣想给魏王妃把一把脉,不知道皇后娘娘可否允准?” “只要魏王妃不介意,冯女医也不嫌麻烦,本宫不阻拦。”萧如月在说,把余下的小半碗银耳莲子羹三两口给吞下去了。 然后把空碗给了银临,掏出绣帕优雅地擦拭了嘴角。 银临则把空碗给了绿衣,绿衣端到门口,交给了小宫女拿下去,回转来。 这边,冯玉婷在姚梓妍跟前作个揖,便掏出绣帕垫在姚梓妍手腕上,开始把脉了。 冯玉婷原本神色平和,可是没一会儿,她便皱了眉,面色也凝重了起来。 “冯女医,怎么了?”站在姚梓妍身边的采薇见冯玉婷脸色有变,紧张地问道。 真像是一个忠仆那么回事。 闻言冯玉婷凶狠横了她一眼,采薇便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 姚梓妍心中暗暗在笑,她们所有人都在利用她,萧如月要帮宇文赫得到她手上掌握的宇文成练的罪证;冯玉婷和叶海棠则通过控制她来蛊惑宇文成练,让宇文成练为他们所用。 她就是个棋子,可最起码,她还有个丫头可以利用。 采薇啊,如果哪一天你的价值用尽,可千万不要怪我把你抛出去替死。 弃车保帅,是每个聪明人都会做的。 “冯女医,我这是怎么了?”又沉默了一会儿,姚梓妍似乎等不及想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迫不及待地问道。 冯玉婷慢慢收回绣帕,折好放回身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词汇,说道:“魏王妃,你……的状况有些复杂。根据微臣从王妃你的脉象中探查的情况来看,你可能是中了苗疆那边神秘的蛊毒。” “蛊毒?!”姚梓妍双目圆睁,惊讶的表情演的是入木三分。 不知情的人真会被她逼真的戏给骗过去了。 “是的,苗疆的蛊毒。蛊实则是虫子,苗人豢养毒虫以供他们驱使害人,称之为蛊。不知道王妃是从何处惹上的这种东西?” 冯玉婷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姚梓妍用惊讶和错愕来表达她的心情,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我、我也不知道……我自认未曾与人结怨……” 这话一定是天底下最瞎的瞎话,没有之一。 “那就怪了,蛊毒这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找什么虫子就可以的。蛊虫都是苗人经过多年饲养,受他们驱使的虫子,每一只蛊都要耗费养蛊人一番心血,越厉害的蛊虫越难饲养操纵。若非与王妃您有深仇大恨,是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加害与你呢?” 冯玉婷则越说越悬,一脸深思。 萧如月若非早就知晓这两个人的真面目,也曾亲眼见识过姚梓妍颠倒黑白的能力,她肯定就会信了她们的话。 而今的情景,不过是她们两个配合一搭一唱的一出戏。在清楚这两个人的真面目之后,听见如此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对话,令人分外恶心。 可是,冯玉婷大费周章地做这些,目的是什么呢? 帮助冯玉婷得到她的信任?还是想借此从她这里打探到什么? 萧如月目前尚未有答案,只好静观其变。 冯玉婷从一进邀凤宫,就未曾停止过对她的观察。这一点萧如月自己心里清楚。 眼下她已怀有身孕,虽然只有一个人,不显怀也未有孕吐,但冯玉婷不是寻常人,她会医术更擅长用毒,若被她瞧出个一二,事情恐怕棘手。 宇文赫说要加快计划,到此时她才真正明白加快计划的必要性。 冯玉婷这女人要长居宫中,若不能早日解决,她和孩子,甚至宇文赫,每一天都将在水深火热和提心吊胆之间度过。 …… 最终,姚梓妍也没针对冯玉婷所说的她身中蛊毒的事情,编出个一二三四来。 不知道冯玉婷是真的看出来姚梓妍中了蛊毒,还是只是随口胡诌的呢? 按理说,以冯玉婷的能力,应该是能看出姚梓妍体内有蛊的。不过,说不定此时她所说的一切都只是想利用姚梓妍配合她,而她从来也不想把姚梓妍已身中蛊毒这个真相对姚梓妍说明。 姚梓妍与冯玉婷离去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 冯玉婷说琉璃阁那边她要回去看着,得空再来皇后娘娘这里讨教;姚梓妍也说,她要回府歇着。萧如月表示,欢迎冯女医得空过来邀凤宫坐坐,她也想知道鞑靼人的一些趣事,对于姚梓妍,她也说,魏王妃可常进宫,人多热闹。 最终,萧如月打发银临送冯玉婷出去。 姚梓妍走在后头,萧如月便离了座。 “魏王妃且慢,本宫还有几句话要说。” 萧如月叫住姚梓妍。 不明所以的姚梓妍回过头,萧如月几步走到她跟前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与姚梓妍走的这般近。 只见萧如月眉目带笑地凑在姚梓妍耳边轻轻道:“本宫只给你三天时间,你手上的东西,拿出来有你的好处;不拿出来,那本宫就自个儿去取了。” “即便本宫有力所不能及之处,你阔别多年的故人,应该也会很乐意带着她的孩子,从黄泉爬上来帮着本宫找。”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呢。” 萧如月的字,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传入姚梓妍耳中。 姚梓妍宛若遭雷劈。 她惊恐万状地对上萧如月的一双明眸,此时,萧如月的眸中,有冷冽有森寒,有宛如从地狱恶鬼般噬血的光芒,仿佛一张口就能吞了她。 姚梓妍骤然睁大双眼,连连退了两步,“臣、臣妇不知道皇后娘娘说的什么意思……” “无妨的,魏王妃今日太累,听不懂本宫的话没关系,你可以回家去好好休息休息,相信当魏王妃回到王府,看见那幅你最引以为傲绣品大作时,便能明白本宫的意思了。”萧如月话里带笑,语出双关。 姚梓妍震了震,紧紧咬住泛白的下唇,脚步虚晃在采薇的搀扶下走出了邀凤宫。 怎么可能…… 司徒敏她明明就不是西夏人,她怎么可能知道萧如月…… 不,一定是她有心查出来的,大夏人人皆知魏王的前一任王妃与她是好姐妹! 对,人人皆知,这不是什么秘密…… 姚梓妍拼命安慰想要说服自己,可一想到,她与皇后对视时,那双眼中的森寒与深不可测,她就不禁打了个冷颤! 萧如月! 是萧如月回来了么?! 不,不可能的!萧如月她早就死了,她怎么可能回来了呢! 姚梓妍的脚步越来越快,恨不能立刻离开这皇宫。 看着姚梓妍落荒而逃的背影,萧如月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 “皇后娘娘,魏王妃她这是……怎么了?”王婕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如月徐徐转身,王婕妤一早上都没说几句话,这会儿小脸有些纠结,大概是不解,为何皇后娘娘在魏王妃耳边说了句什么,就把她给吓得像见鬼了似的。 不过转念一想,本该死去下黄泉地府的萧如月,此时换了个身份换了个样貌,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姚梓妍她可不就是见鬼了么。 第193章亲自伺候更衣 “魏王妃大概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忘了办,才会走的如此匆忙吧。”萧如月一本正经道。 她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魏王妃她……” “映月,皇后娘娘忙了一早上,至今也没能休息,有什么话改日再说也不迟。让皇后娘娘先休息吧。” 王婕妤将信将疑,还想再说话,却被王夫人拦住了话头。 萧如月朝王夫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王夫人两次帮腔,便足以说明,即便王夫人不想拉上王家站在她这边,至少不会妨碍她。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王婕妤,本宫今日乏了,宫中诸事便交由你打理处置。”萧如月捏了捏鼻翼,露出疲惫色,吩咐银临道:“本宫若不在,便由你与王婕妤共同商议决断。若遇有难决之事,找王婕妤便可。” “是,皇后娘娘。”银临应声行礼。 王婕妤也答应了一声,但却面露惊诧。 若遇难决之事便找她,皇后娘娘这是要决心放权么?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婕妤而已,哪里敢接皇后娘娘手上的大权…… 王夫人闻言也吃了一惊,皇后娘娘的目的再明显不过。 若是后宫由皇后娘娘打理,叶贵妃等人再怎么样也不敢翻出天去,但若是叫映月接管,她一个小小婕妤,可不像皇后娘娘有君上撑腰,叶贵妃或其他人当真闹将起来,她如何镇得住? 这……这分明是个陷阱。 王夫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萧如月却不给她们多言的机会,扶着绿衣离开了。 一早便起来折腾,这会儿萧如月的确是累了,这并非托词,她还是靠喝了参汤才能撑到这会儿。 一回屋,她便支撑不住了,让绿衣帮着卸去头上首饰,换下衣裳,往床上一趟,沾枕便睡了过去。 绿衣见她瞬间睡着,心疼地为她盖了被子掖好被角,便了出去。 青青已经无声无息来到房内。 “绿衣姑娘,公主还好么?” 绿衣一出门便遇见了沈良。 因为萧如月怀孕的关系,沈良最近都会在宫里,哪里都不去。萧府那边已经有宇文赫安排的其他人去保护了。 “娘娘还好,只是太累了。等晚些娘娘醒了,再让方太医过来瞧瞧。”绿衣答道,说完不禁皱了皱眉。 沈良以为是萧如月出了什么状况,忙问道,“公主是不是哪里不妥?” “不是不是,”绿衣被沈良沉下来的脸色和他骤然拔高的音调吓到了,连连摆手,“你小点声儿,别再把娘娘给吓醒了。” 沈良脸色微微一变,“抱歉。” 绿衣垂眸摇摇头,“我只是担心娘娘如今怀了身孕,还要劳心伤神去防备那些人的明枪暗箭。宫里有个叶贵妃一直将娘娘视为眼中钉,那个魏王妃对娘娘也是各种不怀好意,如今又来了那个什么冯玉婷冯女医,。这个女人看着可比叶贵妃难缠多了,谁知道她们还会不会趁机又对娘娘下毒了。” “娘娘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连腹中孩儿都……如今好容易又怀上了,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嗯。”沈良回了个单音,“我会尽我全力,保护好公主的。” 绿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又念叨了许多,而后想起什么似的,撒丫子奔了出去。 口中依稀念着:“他肯定有办法的。” 绿衣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崇越。 自打从淮阳回来,崇越便被派了任务,正式到羽林卫中任职,化暗为明,方便就近监视琉璃阁的一举一动,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再不需要偷偷摸摸。 绿衣知道,这个时候他八成是刚刚巡逻回到班房,小跑着一路奔去。 他们这些在君上身边的人,一定会有办法的。 …… 萧如月这一睡便睡了两个时辰,无梦香甜。 醒来时已错过了午膳,因为没人胆敢吵醒她。 她迷迷糊糊醒过来,想要翻身却被什么压着,已是六月中,天色越发炎热。 身边的身躯便像是火炉一般。 萧如月蓦地睁开眼。 赫然看见宇文赫的那张俊脸近在咫尺。 墨染似的眉峰如刀,紧闭的双眸斜长,双唇淡薄,睡梦中嘴角却微微上扬,像是正做着什么美梦。 精壮的手臂环住了她,也限制了她的行动,将她困在他胸膛的方寸之地,无法挪动。 她稍微试图挣开,一双墨色如玉的眸子便徐徐睁开了。 略微带了睡意的漆黑瞳眸,一对上萧如月的视线,便凝起了满满的笑意,狭长凤眸中宛若揉了星光,熠熠夺目。 “醒了。”他的嗓音本就低沉,磁性,此时睡意将醒未醒,又平添了几分暖意和低哑,如醇酒,闻之便能醉人。 “嗯。”萧如月低低应道。 宇文赫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让萧如月足以活动身子。她枕在他胸膛,纤纤玉指在隔着薄薄的一层中衣,在上面划着圆圈。 窗户间隙偷偷逸进来的光线告诉她,这会儿午时已过,她身子还懒洋洋的觉着没力气,也就不急着起来了。 “何时回来的?怎地也想起来偷懒了?” “陪夫人休憩怎能说是偷懒。”宇文赫大言不惭,大掌在萧如月脑袋上揉了揉,揉乱了她的一头秀发。 “今日一大早便起来忙活,累了吧?听说那个姓冯的女人不是很好应付。若是不喜欢她,往后有什么事让银临去招呼便可,你不必亲自出面了。” “那可不成。”萧如月一听宇文赫要让她休息就急了。激动地欲要坐起身,但被宇文赫环住了腰身,尚未起便被带回他身上了。 萧如月瞪他一眼,“对付那个女人是早晚的事。既然计划提前加快,我面对她的时间更不多了,如今她作为鞑靼送来专门为叶海棠治疗的国医,又有姚梓妍、宇文成练这样的眼线在宫外替她活动,我这个皇后若一味躲着,让一个侍女去出面,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要公开与鞑靼叫板呢。” “公开叫板就公开叫板吧,也没什么。朕的皇后喜欢,怎么样都行。”宇文赫说的云淡风轻满不在意。 你个败家的皇帝!说的好像这皇位跟集市上的青菜萝卜似的想买就卖想卖就卖没啥了不起。 萧如月恼了,在他腰上的软肉狠狠掐了一下,惹得宇文赫“呀”地大叫,但很快,他便用若有所思意味深长地目光盯着萧如月看,“娘子莫非是肖想夫君的身体了?可方太医说了,不宜侍寝。” “……”萧如月脸上燥热。 不带这么调戏人的! 她手上用力,又在宇文赫腰上掐了一把。 吃奶的劲儿都给使出来了。 宇文赫:“夫人这是要谋杀亲夫?你舍得让自己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没爹么?” 看不出他疼不疼,但是看出来他很能贫嘴。 萧如月:“……” “给朕瞧瞧,手捏疼了没有。”宇文赫捧起萧如月的手起来看。 白皙修长的纤纤玉指,因为用力而泛红,他把指腹放在唇边吻了吻,望着萧如月,柔声道:“像这种捏人的体力活儿,交给夫君来就好了。你只要说一声,让夫君把自己扒光都可以,莫要动气。” 萧如月:“……”这个皇帝当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初见时那种冷冽呢,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清冷呢?这会儿都喂了狗了么?! 萧如月心塞的厉害。 某君上掀了被子下床,猝不及防把她拦腰抱起。萧如月惊呼,“做什么呢。” “你这一通休息已错过了午膳,就算想睡,也得先吃饱了再睡不是。你不为肚子里的孩儿着想总要为自己的身子着想吧。”宇文赫把她放在软塌上,拿来水蓝色的绡丝八宝奔月齐胸襦裙,萧如月先是不解的眨眨眼,而后便意识到,惊奇地看着他。 “君上这是要伺候臣妾更衣么?”灵动的水眸中闪烁着狡黠的笑意,古怪精灵的。 宇文赫晃了晃手指,说道:“这不是君上伺候皇后更衣,是为夫替夫人打点衣装,夫妻闺房之乐。”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早上那身衣裳沾了太多人的气味,尤其是那两个不吉利的女人,我怕你穿上再生病,便叫银临拿去丢了。” 丢……丢了! 虽然她觉得有些过了,但某种意义上说,宇文赫的担忧不无道理。 对此萧如月竟然无言以对,默认了他的行为。 冯玉婷那个女人城府之深,从她当初只是个官妓,到如今经营起了红袖楼这么大的事业,和利用宇文成练姚梓妍等人要来篡夺西夏江山的行径,便可见一斑。 今早冯玉婷的一切行为,也都在昭显着什么,步步为营,处处谋划。 但她觉得,冯玉婷还有什么是她没看透的。 萧如月脑子里快速闪过个影子,但没抓住那是什么。 肩上一凉,竟是宇文赫便动手来除她身上的粉色中衣。 宇文赫还真是说到做到。 她想推开他,但接收到他璀璨如星光熠熠的目光,萧如月便不动了,由着他折腾。 火热的掌心落在她的肩头,滚烫滚烫的,比外头似火骄阳,更加灼热…… 第194章失魂落魄 萧如月换妥了衣裳出来,便见到桌上摆着的一桌菜肴。 原来宇文赫早已吩咐下去将午膳备妥,什么时候皇后娘娘醒了,什么时候端上来。 他们二人在房内折腾的劲儿外头也能听到动静,以银临和方维庸的机灵,自然知道什么时候把午膳送上来最为妥当。 萧如月坐到桌旁,宇文赫把椅子挪近了些,往她身边一坐,方维庸、银临、绿衣等人便识趣地都退下了。 君上与皇后娘娘用膳时,从来不需要多余的人,他们都很有自知之明。 “对了,今日朕已经找到新的人,三日后便可正式去接管巡防营了。”宇文赫正要动筷子,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萧如月顿了顿,很快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们要加快计划,冯玉婷好宇文成练之流也绝不会坐以待毙,这时候就要看谁的东西动作更快了。 自冯玉婷进宫那日之后,萧如月便没再去过琉璃阁,她一直以身子不适为由留在邀凤宫里。 方太医来看过,开了个补血的方子,并每日过来请脉。做足了皇后娘娘“身子不适”的样子。 实则,皇后娘娘好着呢,能吃能睡,不出门的这几日,躲在绣房里一坐便是一日,还不许人跟在旁边看着,连绿衣都不知道她主子到底是在鼓捣些什么。 当然,她没忘了抽时间研究之前在工部时,正与王尚书商讨的堤坝的事情,认认真真地写了公文画了图纸,让崇阳送去给了王尚书,王尚书见到司徒叫人送来的公文,一面叫好一面赞叹道:“好一个司徒啊,真不愧是我挑中的好孩子,病中都不忘了要办公!我没看错人!” 说着,他又念叨起来,“就是司徒他这身子骨委实差了些,一病就病了这么久。男子汉大丈夫的,病病弱弱的可不行。往后让他多来家里走动,跟其越一起,两个人都需要练练骑射,好强身健体。” 王夫人送来茶水时,正好听见丈夫的这番念叨,心里:“……”你若是知道你口中病病弱弱的司徒就是皇后娘娘,你会做何感想? 因为萧如月“身子不适”这件事,后宫的诸事都落在王婕妤的身上,王夫人这几日没少进宫帮衬。 她一面想着如何才能彻底打消皇后娘娘让王家与她联手的要求,另一方面又犹豫着,怎么才能得知,皇后娘娘的手艺从何而来。 还有第三方面,她与皇后娘娘越接触便越觉得,这姑娘心地其实颇为善良,她满腹才华,实在是难得的奇女子。若非君臣有别,她都想把皇后娘娘当女儿看待了。 映月从哪一方面都是比不上皇后娘娘的,这一点她身为母亲,最为清楚。 一连七日,冯玉婷都以治疗叶贵妃为由,住在琉璃阁,几乎与叶贵妃同吃同住。这七日里,冯玉婷来过邀凤宫两趟,都被银临以皇后娘娘身子有恙为由给挡了回去。 不管明里暗里,萧如月都在实践一件事:本宫不待见你。之前的客套,不过是对外邦来使的客气,这是出于礼节罢了。 冯玉婷吃过两回闭门羹,便不再来了,倒是专心地留在琉璃阁里。 宫里都在传,鞑靼来的女医不但人长得美,医术也十分高明,与两位太医一同商议叶贵妃的病情,动用了宫廷里珍藏的许多名贵药材一一用之入药不说,更是连金针过穴如此冒险之法也用上了。收效甚佳呢。 还有人说,都看见叶贵妃可以下床走动,衰老的模样也在慢慢的逆转,变得年轻漂亮很多了呢。 彩茵每日都会回来报告琉璃阁里的动向,但从她口中能得知的消息有限,跟宫里传的也没什么大的差别,当然,萧如月本也不指望她能带什么消息回来。 真正能带来琉璃阁里一举一动消息的,是宇文赫一早就安排在琉璃阁的探子。 这几日冯玉婷明里暗里都十分谨慎小心,做的滴水不漏。认认真真一本正经地与两位太医一同商议治疗叶海棠的方案是不错,但药方是她开的,金针过穴是她动的手,这方面两位太医的技术不到家,也委实是不方便的。 所以认真说起来,两位太医不过是挡箭牌。 实际上在替叶海棠治病的,只有冯玉婷一个,她开的方子太医看过,虽说用药比较奇特,与寻常的方子不同,但也没什么大毛病。 但这药最后喝没喝进叶海棠的肚子里,或者是,她在叶海棠把药喝进去之前是不是还要在熬好的药汁里头额外加点上什么,别人就不得而知了。 叶海棠的种种,冯玉婷都亲力亲为,一口一个“公主”生怕她的宝贝公主会被别人怠慢了。她的行为,有时候不禁令人发毛。 今日已是冯玉婷以鞑靼女医身份入宫的第八日,宫中关于叶贵妃治疗成效的讨论越发热烈,口口相传,人尽皆知。 萧如月吃过午膳,十分难得地,不再去绣房里忙碌,拿起一本书闲然翻阅着,绿衣从御花园的荷塘折了枝粉红的荷花,装在白瓷青釉窄口瓶中拿进来,惊奇地道:“娘娘您今日不进绣房了?” “本宫不进绣房你有异议?” “不敢不敢。”绿衣狗腿地谄媚道,把新折来的荷花凑到了萧如月跟前,“娘娘您看,我特意去荷塘里折来的,您不知道我为了这朵花废了多大劲呢。” “嗯,大中午的去摘花,你的确是辛苦;可你要是不折了它,说不定入秋之后还能自个儿去荷塘里捞莲藕上来吃呢。你这一折,就什么都没有了。”萧如月漫不经心地应道。 绿衣的笑容僵住,“娘娘,我……” “行了,本宫说笑的。御花园又不是农家自个儿种的地方哪里有什么莲藕,”萧如月说着合下手边的书,正经脸打量起绿衣手中的花瓶来,“粉红荷花,用的白瓷青釉瓶,人家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你是白瓷青釉盛碧水、粉嫩荷花分外红,很有见地。” “多谢娘娘夸奖!我就说这个瓶子插花铁定好看嘛。”被萧如月这么一夸,绿衣顿时眉开眼笑。 萧如月没好气白了她一眼,得意忘形。 绿衣却抱着花瓶一个劲傻笑。 “别忘了你那日自己急急忙忙跑去找崇越,险些就坏了事了。”萧如月在她头上敲了一把。 那日她跑去找崇越,人多眼杂的,她又是个口无遮拦的急性子,若非后面被崇阳发觉先一步拦着,真要把天捅破了。 绿衣尴尬了一下,仍旧傻笑。 萧如月也是拿她没办法了。 夜幕降临。 魏王府中接连几个月来发生的,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格外安宁,书房处。 宇文成练手上拿着红袖楼楼主字迹娟秀的亲笔信,依稀能嗅见信笺上诱人的香气。就像这字体的主人一样,香气袭人。 他深刻记得,昨日晚上,那个袅娜的女子无声无息出现在他的书房时的情景。 那时,他正看着账册,府里每个月都要支出大笔现银给“流沙”,但那个流沙阁主却是越发的张狂不可一世,他正气不打一处来,想冲自己面前的亲信季忠好好发一通火,窗户微微一响,窈窕的身姿已在屋内。 扶着窗的纤手素素,脸上蒙了轻纱令五官影影绰绰,只能看个大概,身子窈窕多姿,是任何男人只消看一眼,都会忍不住心向往之的尤物。 随着她的出现,一股淡淡香气扑鼻,在不小的书房里渐渐飘散开。别说宇文成练了,季忠看她也是看得眼都直了! 可下一刻,季忠轰然倒地。 倒地的响声才惊醒了宇文成练,他几乎跳起来,第一时间拔出了书房放置的宝剑,剑锋凌厉,直指那突然闯入的女子。 “你是什么人!” “王爷莫要紧张,只是有外人在不方便说话,本座才让他睡着的。”她身形一晃,不疾不徐地压住了他手里的宝剑,“十余年前咱们是见过的,王爷与我红袖楼合作十余年,怎么连我这个故人都不认得了。” 故人?! 宇文成练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难不成你是……”红袖楼的楼主! 十二年前突然找到他,对他说,她可以帮助他登上皇位的那个女人! “正是我,如假包换。”她轻声笑,笑声清脆,素手一扬,面上的轻纱便落了下来。 宛如少女的容貌便完完全全呈现在宇文成练的面前。 宇文成练瞪大了眼。 这张脸,与十二年前他见过的那张脸几乎是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老!反而比当年更加妖气,更加耀眼夺目。 此时的她,妖媚入骨,媚态浑然天成,那双眼仿佛能勾人魂魄摄人心神,在她脸上看一眼,就怎么也移不开目光了。 她白皙的手搭在他腕上,只是碰到了肌肤,宇文成练便觉得浑身骨头都酥了。 所以,她什么都不用做,他就缴械投降了。 “铛!”宝剑回鞘。 宇文成练回过神来时,才惊觉自己是好端端坐在椅子上了的。 方才,失魂落魄了一般。 第195章拒绝宇文成练的要求 冯玉婷美目望着他,媚态横生,“王爷,此时西夏国内的局势想必你是心知肚明的。此番我亲自到王府来见王爷的目的,王爷也应该很清楚吧。蛰伏待机十二年,时候——到了!”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 听上去铿锵有力,真有那么几分准备厚积薄发的气势。 可惜,用错了地方。 宇文成练听见这话,眼睛亮了亮,看着冯玉婷的眸色越深,“十二年前你找上本王时,本王还是个一无所有的空闲王爷,如今一晃眼十二年过去了。楼主这些年帮了本王不少的忙呢。” 外人都以为,那位红袖楼的二楼主才是真正的掌权者,而这个大楼主常年深居简出根本不理事,包括宇文成练在内也都是这个想法。 他也怕那位二楼主多过于怕冯玉婷。 但若是他知道,红袖楼的那位二楼主便是宫中的叶贵妃叶海棠,不知道会做何感想?他若是知道,他眼前这位比起叶海棠的心狠手辣,她更加丧心病狂毫无人性可言,不知他会不会对她有新的认知? “王爷这么瞧着我,人家会不好意思的。”被宇文成练的目光一直盯着,冯玉婷娇羞着别开脸,脸颊微粉。 宇文成练被她的娇声嗔吟一引,下腹骤然涌起一阵热意滚烫,喉结急切地滑动了两下。手也不受控制地往冯玉婷身上摸去…… “王爷,本座今晚来可是有大事要与王爷你商议的。”冯玉婷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他,面上媚态依旧。 宇文成练犹坠梦中,痴痴盯着那张脸,耳边都是她的声音…… …… “王爷!”墨染的声音有如响雷一般在宇文成练耳边炸开。 他毫无征兆地吓一跳,从自己的幻想之中清醒过来,手上还抓住那封带着冯玉婷气息的信。 昨夜,红袖楼主冯玉婷来见他,并与他商议了下一步的行动。 半个月后,借着叶贵妃恢复如昔重开琉璃阁的契机,引宇文赫在宫中举办宴会。届时便要借着这个机会,与他里应外合逼宫。 该交待的事情,昨夜她都已经亲自来王府,亲口说明了。今日却还派人送来这封信。 而信笺上只有五个字—— “按计划行事。” 字如其人,他吩咐从字迹里看见了窈窕妖娆的美人,一闭上眼,眼前便出现了一幕:美人执笔蘸墨,在纸上书写娟秀的美景。 这五个字就是在他提醒他,昨夜的那个美人不是虚幻的,她是真真实实出现在他的面前,甚至于他共度了一夜春宵。 很好,他会按照计划行事的。事关他筹谋多年的大计,他怎么可能会自毁江山? 他要正式动用“流沙”的人,他必须要有强大的力量,才能突破宫城,拿下宇文赫! “王爷,您能听见小人说话么?”墨染见宇文成练目光迷离痴迷,明显是陷入在自己的思绪中不能自拔,不禁提高音量道。 宇文成练闻言冷冷瞪他,“你想说什么?” “我们阁主让墨染把令牌交回给王爷。”墨染语调平和道,弯腰鞠躬,双手奉上一块漆黑如铁的令牌。 “你说什么?流沙阁主竟然拒绝了本王的要求!”宇文成练骤然听见墨染回禀的消息,怒得拍案而起,抬手便甩开了墨染呈上来的漆黑令牌, 墨染手快抓住了令牌,不慌不忙地放在桌面上,面不改色地向宇文成练拱手道,“王爷,你应该还记得您与阁主之间是有过约定的。我家阁主说,这件事已经超过了他与王爷约定的范围。按照当初签订的契约,王爷要求我们‘流沙’的人突破城防打入宫城,我们阁主是可以拒绝的。” 他的语调依旧平静,平静的像他在说的不是要谋反篡位,而是今日中午吃什么。 宇文成练闻言,脸都要扭曲了,“你的意思是说,本王出资养了你们这么多年,给你们吃给你们住,如今想让你们办件事,你们便要翻脸不认人了?!” “王爷请息怒。阁主他有交待,王爷您若是有任何疑虑,可以亲自去寻他。阁主还在老地方,恭候王爷您的大驾光临。” 墨染平淡无波地说完这些话,无视宇文成练扭曲狰狞的脸,旋身离去。 很快,窗口跃出一道人影,转瞬便消失地干干净净。 宇文成练眼睁睁看着墨染消失,捏紧了拳头,把案头所有的东西全数扫落在地。 该死的“流沙”!该死的流沙阁主!简直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难不成就要因为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而功亏一篑么?! 不,绝不可能,他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季忠!”宇文成练大吼一声,“来人,传季忠!” 门口的下人也不知书房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刻不敢怠慢,很快,就在王府里住着的,宇文成练的亲信季忠接到命令急忙赶来,“王爷……”见到一地狼藉,他也是吓了一跳。 “王爷,这是怎么回事?是否有人对王爷不轨,卑职这就让人去搜查刺客。” “不用了,没有刺客!”宇文成练打断他正要离去的脚步,“季忠!你马上联系秋家人!让秋家父子即刻到太白楼见本王!” 宇文成练怒吼道,为今之计,便是借助秋家了。 而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最不想走的一步棋。 姓秋的一家子不是用钱就能够打发的,他们就像是无底洞,贪得无厌永不满足!钱权势和名声,他们样样都要,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半个时辰后,宇文成练与秋家父子在太白楼会面。 不知道谈了什么,整整谈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与秋家父子谈妥走出太白楼的宇文成练,将拳头狠狠砸在了太白楼的墙上。 迟早,他一定会收拾了这碍事的秋家人! 想让秋家那个丑女人当宇文赫的皇后?那还不简单。等宇文赫一下台,他们一家子也都会跟着下去,到时候秋家那个丑女人到了地下,说不定就能给宇文赫当皇后了呢。 至于司徒敏,就是他的了! 秋老头要的十万两白银,哼,就当做是先暂时寄放在他们秋家的好了! 只要秋家能替他搞定巡防营,他还怕日后找不回这十万两白银么。秋尚书那个死老头子,他不过是仗着自己身为兵部尚书,正好握着兵部的命脉,又是巡防营蔡荃的恩人,便拿着这一点来作为要挟。 姓秋的之前早就想以巡防营为要挟,那时候他以为“流沙”能为他所用,一直不予理会,如今若不是因为流沙阁主那个忘恩负义的下人背信弃义,他也不必拉下脸来求这个姓秋的。 宇文成练在墙上重重捶了三下,怒气很快就消散了。 他只要一想到,大事将成,他的内心就有无法抑制的冲动和喜悦。 你们这些人胆敢爬到本王的头上!等本王踩着宇文赫爬上大位,本王登基之日,便是你们这些人的死期! …… 第二日早上,宇文赫去过早朝之后,便换了身装束,带上斗笠,骑马直奔城内的一处小院。 不起眼的小院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的。在院门外下马,敲开院门后把缰绳丢给下人,便大步流星进了院子。 外头烈日炎炎,但一踏入小院便有一股凉风,清新怡人的很。 在宇文成练身后,院门很快就关闭了,就像根本没有人来过一般。 小院内守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但宇文成练一路往里走,畅通无阻。 流沙阁主果真如墨染所言的,在等着宇文成练大驾光临,早就让下人准备好了茶水点心。 流沙阁主依旧是宇文成练往日见到的那身打扮,一身漆黑从头包到脚,脸上戴着面具。 宇文成练忍不住嘲讽一句,“大热的天儿,阁主也不怕悟出痱子来。” “这就不劳王爷费心了,本座不会长痱子。”流沙阁主冷冷道,态度比往日都要冷淡,“倒是王爷,别捂出毛病来。” 宇文成练脸色不好看,粗鲁的拽下斗笠,冷笑道,“鞑靼特使进京了,入宫面圣了。” “嗯,这一点本座自然清楚,鞑靼特使进京多时,人尽皆知。那位医术高明的鞑靼冯女医更是在宫中住了八日,传闻那位冯女医年轻貌美,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想必王爷也见过了。” 流沙阁主说着话,似乎是有意无意朝宇文成练看了一眼,这话也是话里有话一语双关的意思。 宇文成练觉得被人看穿了一切,脸上燥热,“这是本王的私事。今日本王来见阁主,是为了阁主拒绝本王之事而来。” 流沙阁主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玄火令已退回,王爷应当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吧。” 他说着,盯着宇文成练,又补充道:“当初可是说好了,‘流沙’可以杀进天下人,但独不杀姓宇文之人。今日本座不会帮你杀皇帝,改日哪怕有人开出天价要本座杀了王爷你,本座也不会答应。” “……”宇文成练一口气涌到了嘴边,硬生生又给憋了回去。 第196章皇后说的是 这个条件当初的确是他亲口答应,并且签字画押生效了的。 宇文成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当年答应的这么一个条件给堵死了路。 他恨不得把那张契约给撕了!更想把眼前这个人给掐死。 可无论是把流沙阁主掐死,还是把契约抢过来,宇文成练都做不到,只能按捺住性子。 忍一时风平浪静!以后有的是时机收拾他。 缓了好一会儿,宇文成练终于平复了心绪,盯着流沙阁主道,“所以,就算本王从此与‘流沙’誓不两立,要一锅端了‘流沙’,阁主也是不肯答应么?!”宇文成练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那也要王爷能把‘流沙’一锅端了才行啊。”流沙阁主漫不经心道。 这是威胁,明目张胆的威胁! 宇文成练心里怒极,却不能对着流沙阁主发。 这几年“流沙”发展壮大,这个流沙阁主也越来越难驱使,可没想到他竟然敢目中无人到这个程度! 好,你等着,等本王登上皇位,等你失去利用价值的那天,本王将“流沙”一锅端给你看看,届时我看你怎么嚣张! 宇文成练扣上斗笠,一言不发转身离去,像来时一样大步流星地离开。 流沙阁主,哼,不过是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鼠辈。说什么不杀姓宇文的人,不就是胆小怕事么? 此处不帮爷,自有帮爷处。没了你和“流沙”,本王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近几日,后宫中关于鞑靼国医冯女医与琉璃阁叶贵妃的传闻越来越多。 不知道是谁开始传的,都说冯女医热血燃烧,妙手回春,把饱受病痛折磨的叶贵妃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冯女医一来,已经大有起色。 这消息不禁在后宫传,也渐渐传出了宫。京城坊间百姓也多有传说走告,如今京城之中没几个人不知道鞑靼国女医住在宫中医治叶贵妃,且收效甚佳的。 但,叶海棠从未出过琉璃阁一步,萧如月没去琉璃阁的皇后娘娘都没见过治疗中的叶贵妃,外面的人又是如何得知叶贵妃恢复甚好的呢? 只要稍稍一想,便知其间必有猫腻。 萧如月也不理会这些传闻,但宫中的传闻却是越演越烈。 绿衣一早出去,看了崇越之后,又摘了荷花回来,进门便嘟囔着,“宫里那些人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凭什么说我们家娘娘对叶贵妃不尽心?还说派太医给叶贵妃治病都不找两个厉害的。她们是哪只眼睛看出来李太医、王太医不厉害的了?再说了,那个女人心肠那般歹毒,没弄死她算客气的了,给她找太医吊着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嘛。” “绿衣,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不太好。”独属于皇后娘娘的如黄莺出谷般清脆细腻的嗓音忽然响起。 绿衣吓得循声看去,险些把怀中抱着的花瓶给扔了出去! “娘、娘娘!您什么时候……”在的。 “本宫一直都在,是你自个儿打从进门便唠唠叨叨。”萧如月无奈道,用眼角示意身边一左一右站着的银临和青青,“她们耳朵比本宫的灵,应该也都听见了。” 绿衣:“……”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寻了个合适的地方把花瓶放好,凑到萧如月的跟前,“娘娘,绿衣也没说错吧。那个叶贵妃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什么冯女医更是妖里妖气的,听好些宫女都在说,宫里的羽林卫见到那个冯女医都走不动道儿了!长此以往那还了得!” 绿衣学着羽林卫们见到冯玉婷时,目不转睛目瞪口呆忘乎所以的神态,学的栩栩如生,简直神还原。 萧如月正喝着参汤,险些一口喷出来,手快地放下汤盅,以绣帕捂嘴了嘴,才没太过失态。 绿衣尴尬。 她不知道,她们家皇后娘娘不是因为她学的不好,而是因为她学的太像才笑喷的。 “你说的没错,冯玉婷那个女人的确是妖里妖气的。她练的是媚术,一身媚骨,专门用来迷惑男人的。男人多数喜好美色,轻易就会被她一个眼神勾走了。只要不是意志特别坚定的,被勾了魂也是情理之中。” 萧如月优雅地擦拭了嘴角,把绣着茶花的绣帕放到了桌上,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语气淡淡道:“绿衣,你可要看好了你的崇越,否则,等他被冯玉婷勾走,你就有得难过了。” 绿衣一听,小脸都垮了。像是要哭出来。 她,长得没那个姓冯的女人好看,也没有她那样的一身妖气,万一……万一崇越真跟她跑了,那岂不是…… “本宫就是提个醒,你也不用一副你的崇越已经被人抢走了的委屈模样。”萧如月叹口气,“你对你的崇越稍微有点信心可好。他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勾搭走的。” “为什么?”绿衣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一句。 娘娘笃定的口吻真的让人很安心呢。 萧如月嫣然一笑,“因为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下属。我对他的主子有信心。” 猝不及防啊。 绿衣反应过来自家娘娘说了什么,惊奇地捂着嘴。 银临和青青的反应也是如出一辙的惊诧。 娘娘,您这么告白君上,君上他知道么?! 萧如月微微一笑,她的意思像是在说,本宫的夫君本宫当然清楚。 站在门口的某君上对于皇后娘娘的夸奖,十分受用。 “朕要不是这个时候来,还听不见敏儿对朕这么有信心呢。”说着话,身穿一袭宝蓝色龙袍的宇文赫信步踏进门来。 若说玄色龙袍带给他以沉稳内敛,那么宝蓝色的龙袍,便衬托得他神秘莫测。此时的宇文赫,浑身散发出一股神秘的气息,脸上还挂着浅笑悠然,看上去不像个皇帝,而像个深山中修炼的世外高人,令人捉摸不透,却又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再多看几眼。 萧如月乍闻这磁性的嗓音,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身向他迎来,“君上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御书房么?” 宇文赫笑笑,没答,挥挥手,银临等三人便退下了。 宇文赫这才拉着萧如月的手走回座上,一下就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一个时辰没见,有没有想朕?” 萧如月嗔笑,“这几日工部的王尚书大人没少因为雨季河堤的事情在朝上与户部尚书争吵吧?你这个君上不出面主持大局,趁机开溜是不是有些不妥?” “朕让他们在御书房先吵着,等吵出个一二三四来,再出面干预。对着一帮老头子有什么意思,他们十个加起来也不及朕一个如花似玉的皇后。” 宇文赫说得漫不经心,修长的手指在萧如月脸上摸索着,探寻着她的轮廓,他的手上有茧,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帝会有的。那是他常年练武拿兵器而留下的痕迹。 这几日,茧子似乎厚了些。 宇文赫的掌心划过萧如月的脸颊,她能感觉到微微的刺痛,她抓住了他的手:“每日清晨天未亮便起来拉着崇越、崇阳他们一起练剑,也不怕累坏了身子。” “练武可强身健体,若没有强健的体魄,如何能把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解决掉,又如何能护好你们母子的平安?”宇文赫没把手从她手中抽出,反而与她十指相扣。 “夫人,对你的夫君要有点信心。像这种步步为营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嗯,我信你。” “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宇文赫会心一笑,吻上萧如月的嘴角。只轻轻一吻,而后就紧紧搂着她。 这样相拥着,就很幸福了。 萧如月眉目柔和,宇文赫眸中有笑。 只要能守在一起,这样简简单单的幸福,就很好了。 …… 宇文赫在邀凤宫待了不到半个时辰,方维庸便来了。 来时萧如月已靠在宇文赫几乎睡去,但被急急的脚步声惊醒,睡眼惺忪地看去。 方维庸马上就感受到了君上方向投来的杀人的目光。 君上,我真不是故意要扰了皇后娘娘的美梦啊。 他吞了吞口水,故作镇定道:“君上,工部、户部两位尚书已经吵的不可开交,这会儿连兵部的秋尚书也跟着一起……御书房的屋顶要掀翻了。” “岳相呢?萧景煜呢?他们就不拦着,就看着他们吵?”宇文赫捏了捏眉心,看得出来确实挺烦的。 今日他们吵架的内容,大概不仅仅是因为堤坝的事情吧。如果只是因为堤坝,之前宇文赫便交代过,户部要无条件配合工部的安排的。 萧如月心中大概有了谱,但不出声干预。 宇文赫看着她,说道:“那几个老头子又给朕惹麻烦了。朕先去看看。” “君上,国事要紧。您要是因为在邀凤宫而耽误了国事,朝中那些老头子又该骂我是什么红颜祸水火锅妖姬了。”萧如月笑笑,倒是把这句许久没用的口头禅给用上了。 宇文赫哭笑不得。 “是是是,皇后说的是。” 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197章开枝散叶 “……”这回儿换了萧如月哭笑不得了。 不得不承认,宇文赫很有当昏君的潜质。 很可惜,他到现在也没能成功地晋级为昏君。 大概是大夏祖先有灵,容不得在这个时候出一个祸国殃民的昏君。所以在冥冥之中拉了他一把,让他免于失足。 宇文赫走后,萧如月便唤了银临、绿衣进来,洗了把脸后,便带上东西打道露华殿。 最近宫里来了个鞑靼女医,风言风语的又传得厉害,还是要与太皇太后多走动走动多聊聊比较好。 之前关于叶海棠此人的事,虽然萧如月和宇文赫都有与太皇太后提过,为了朝局稳定,自然不能拒绝鞑靼派的医士,但就担心太皇太后会因此而心里膈应。况且那个冯玉婷入宫没多少时日,便让后宫传言四起,手段略见一斑。 萧如月到露华殿时,太皇太后正在晒荷花的花瓣,不给宫女和嬷嬷们经手,自个儿忙碌得不亦乐乎。 “太皇太后,皇后娘娘来了。”瞧见萧如月携着银临、绿衣二人进来,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的许嬷嬷低声提醒道。 银临和绿衣手上各自提着一个食盒。 忙碌着的太皇太后闻言回过头来,扶着许嬷嬷的手站直身子徐徐转来,这才放下宽大的袖管。 方才为了忙碌方便,太皇太后把袖子都给卷上去了。 “孙媳妇儿给皇祖母请安。”萧如月上前,恭恭敬敬地向太皇太后行了一礼。 “这又没有外人,无需多礼。”太皇太后和颜悦色的道,指了指不远处树荫下的两张太师椅,示意萧如月与她一同落座,“皇后打理后宫替皇帝处理后庭之事,真是辛苦了。” 萧如月淡淡颔首,“孙媳妇儿不辛苦,这都是孙媳妇儿该做的。”她说道,从绿衣手上接过食盒拿到太皇太后面前的几案,打开来,里头是三色三样点心。 打开食盒便有淡淡的花香飘出,太皇太后面露惊喜,“这是什么做的点心?怎么有股荷花的香气?” 她本就正在晒荷花,自然清楚这股气味。 太皇太后忍不住拿起来一块,先咬了一小口,发现口感很是清甜,而且柔软易嚼,她这般的老人家吃起来也不费劲。 萧如月看了绿衣一眼,笑笑回话道:“有荷花香气的是红色的那样点心,叫荷花糕。都是绿衣的巧手,采来荷花研磨后取汁做的皮,保留了荷花的香气。余下的两样分别是核桃酥,和莲心饼。” “核桃酥,莲心饼?”太皇太后睁大了眼,大大地开了眼界似的,“这个核桃酥与哀家往时见过的怎么不太一样?还有这个莲心饼,瞧这个色泽,莫不是用莲心做的?苦不苦啊?” “是有些苦,不过良药苦口。”萧如月盈盈笑道,“近来夏日炎炎,较易上火中了暑气,这莲心饼是绿衣去采了莲子,煮了莲子水之后再用之和面,味道微苦,但有消暑降热气之功效。同样的,还有荷叶茶。” 萧如月说着,回头示意银临把东西也拿过来。 银临把手上的食盒递过来,打开一看,里头是个白瓷三色釉上彩的汤盅,盖紧了盖。 萧如月拿起盖子,有股香气飘出来,太皇太后又是惊讶的表情,“这可是荷叶煮的水?” “正是。”萧如月点头,拿出小碗给太皇太后倒了一碗,“这些都是孙媳妇儿在医书上看来的方子,已经试过,消暑甚好,便想着给太皇太后送些来,才叫绿衣她们准备的。” 太皇太后接过饮了一口,细细品后称赞道:“这里面有荷叶的清新,有茶的微甘,还加了冰糖,正是清爽可口。” “皇祖母喜欢便好。”萧如月的笑容依旧是淡淡的。 太皇太后一口气喝了整碗,叹了句,“整个人都清爽了。”可把许嬷嬷等人给羡慕的呀。 萧如月见状让许嬷嬷把荷叶茶拿下去给大家分了,太皇太后也夸她贤惠。萧如月倒是谦逊,忙说:“皇祖母不怪儿媳妇自作主张便好。这荷叶不难摘,回头让绿衣多做些送过来便是了。” 太皇太后点头称善,兴致勃勃吃起糕点。 之前太皇太后便吃了一块荷花糕,又喝过了荷叶茶。荷叶茶有独特的清香淡雅,喝过之后再吃荷花糕,又觉得有另一番滋味。完全不影响彼此的口感味道,这点让太皇太后啧啧称奇。 接下来又把莲心饼与核桃酥都给偿了一遍,还喝了小半碗荷叶茶,这才舍得停下,“今个儿一口气吃了这么多,待会儿怕要不好消食了。”太皇太后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感慨道。 绿衣笑着说道:“太皇太后放心吧,这几样点心都很好消化的,莲心饼里头奴婢还加了山楂,不知太皇太后有没有吃出来。” “哀家还说呢,原来那个味道是山楂,你这小丫头手可真巧。点心做的好,嘴也甜,有赏。”太皇太后抚了抚肚子,越发高兴,张嘴便赏了绿衣两样首饰。 绿衣开心地跪下谢恩,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脑后去了。 萧如月无奈摇头,银临在一旁都不晓得能不能出声提醒这丫头: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后娘娘呢,太给咱们邀凤宫丢人了。 糕点是给太皇太后带的,吃不完的便赏给了许嬷嬷等人,萧如月倒是一块也不动。 莲心莲子这些东西都属寒,她眼下的状况不太好碰,就喝了口荷叶茶。 日头越升越高,这树荫下也快坐不住了,萧如月起身往庭院中晾晒的荷花花瓣,好奇道:“皇祖母,您晒那些荷花,不知是有什么作用?” “之前春日里晒了些干花,这会儿有了荷花也想晒一些,晒完可以做做香包。”太皇太后说道,“哀家想着你与皇帝辛苦了,佩戴个香包在身上,提神醒脑也是大大的有好处,不想你这个丫头心思如此细腻,面面俱到,哪里还需要哀家做的什么香包。” 话里,倒是没什么怪罪之意,都是老人家对小辈的关怀。 萧如月忙道:“皇祖母可不能这么说,这荷花加上之前的干花,怕都是废了皇祖母好一番心思的。不如等这些花晒干之后,让下人送到邀凤宫去,香包由孙媳妇儿来做。” 太皇太后:“这怎么好,你身上扛着整个后宫呢。” “不妨事的,皇祖母。宫中不是还有王婕妤在帮着处理事务嘛,臣妾瞧着王婕妤是个好苗子,处理起宫务来井井有条有理有据,很是不错。”萧如月继续说道,“医书里有很多方子,孙媳妇儿而还可以根据不同人的不同体质,顺便在香包里头加上几位草药,给君上用的,给太皇太后用的,各有不同。” 太皇太后听到这儿,也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笑笑点点头。 过一会儿,日头照过来,树荫下不能坐了,太皇太后扶着许嬷嬷往殿里走,萧如月自然也扶着银临跟过去。 “宫中的那个鞑靼女医……”等到遣退多余的下人,太皇太后这才犹豫着问道,“近日来宫中风闻不断,那个叶贵妃和鞑靼女医,都是怎么回事?可会有什么麻烦?” “皇祖母不用担心,一切事情君上都会处理好的。”萧如月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她本就生得好看,明眸大眼,这一笑眸光璀璨,有十足的说服力。 “今个儿孙媳妇儿过来便是不希望皇祖母担心,相信君上的英明果断,事情不会持续太久。” “那就好。”太皇太后点点头,有意无意看了萧如月一眼,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殿中莫名又陷入了沉寂。 好一会儿,太皇太后像是下定了决心,看了看身后的许嬷嬷,这才把目光落在萧如月的身上,“皇后啊,哀家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萧如月闻言顿了顿,连忙起身,“臣妾不敢,皇祖母若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皇帝年纪不小了,膝下无一儿半女,后宫也空虚,皇后你身为一国之母,也应当明白哀家的顾虑才是。”太皇太后说时,是有所顾虑的,甚至有些底气不足,不太好意思去看萧如月的眼睛。 萧如月闻言又是一顿,嘴角的笑容收了收,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太皇太后今日提出这件事,算不得意外。 她其实早该想到的,宇文赫是一国之君,一朝天子。他这个年纪了,膝下尚无子嗣,身为太皇太后的他的祖母自然要操心。 这件事也不止太皇太后一个人在操心,恐怕满朝文武都在替宇文赫没有继承人而暗自操碎了心。后继无人,无异于江山不稳。 这也是宇文成练篡夺皇位的大好时机。 银临在萧如月耳边低声道:“娘娘,昨个儿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过。” 萧如月嘴角勾了一勾,了然于心。 太皇太后觉得宇文赫膝下无一子半女,理当给宇文赫扩充后宫开枝散叶,加上有人撺掇,那就更好理解了。 而眼下,萧如月又不便公开她已有身孕之事,自然不好当面与太皇太后说清楚。 第198章叶海棠焕然新生 于是,心念所及,眸光流转,萧如月压下眼底的寒意,朝太皇太后微微一笑,“皇祖母放心,这件事臣妾会向君上提起的。” 身为皇后,向君上提出扩充后宫这是本分。 至于宇文赫要怎么做,就不是她能够左右得了的。 本分尽到,至于能不能达成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期望,这就不是她能够保证的。 “娘娘,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可能是……您,不要放在心上。”出了露华殿,银临替萧如月打着伞。 她大抵也是觉得,太皇太后向皇后娘娘提出这种要求,委实不太好。 谁都知道君上对皇后娘娘一往情深,一心一意只看一人。多年来君上清心寡欲,后宫形同虚设。若非皇后娘娘的出现,君上还不知道要清心寡欲多久。 但换言之,一国之君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又是那么的不容易。 银临心中暗暗叹口气,把伞往萧如月头上又移了一点,直到把她整个人都罩在伞下的阴影之中。 “嗯,这件事本宫会亲自同君上说的。” 自始至终,萧如月脸上都只有浅淡的笑意。 午膳时,宇文赫是回邀凤宫来吃的。 银临这回倒是一句话都没有提前透露,安安静静地守在外边儿。 用过午膳之后,萧如月便将太皇太后所说的话,如数向宇文赫说出。当然,包括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等人进宫面见太皇太后之事,也一并说了。 宇文赫听完眉头微敛,“皇祖母当真是这么与你说的?” “嗯。皇祖母也是为了大夏的江山社稷后继有人着想。”萧如月柔声道。 闻言,宇文赫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宇文赫,在经历过这么多之后,我若还不信你,我又能信谁?”萧如月笑着打断他,“不过,太皇太后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的没错,所以她老人家那边还是要有个交代的。” “嗯,皇祖母的意思你已经全数转达了,但最后决定权是在朕的手上,可不是你能左右得了的。”宇文赫淡淡道,语气虽淡,目光如炬。 他的眼中吩咐升起了火苗,璀璨如揉了星光的眸子里,倒映着萧如月的影子。 萧如月在他眼中,徐徐笑了。 你可曾遇见这样一个人。 你在他面前蓬头垢面也好,赤脚裸足也罢,你无需描眉画面地精心装点自己,在他心中你便已是最好的了。 从你之后,眼中再无旁人。 …… 午后。 在宇文赫午休结束回去处理朝事之后,萧如月唤来银临,“让璇玑再以‘梁婆婆’的身份去一趟魏王府。” “是。”银临想到让“梁婆婆”出现在姚梓妍面前时的情景,便想发笑。 距离上次去吓唬那个魏王妃姚梓妍已经有些天了,但她一直没动静,大抵是仗着有冯玉婷的撑腰,有恃无恐。 这些天,她见皇后娘娘不骄不躁不疾不徐的样子,心中也是暗暗发紧的。但皇后娘娘向来不打没把握之仗,她相信皇后娘娘。 今日听见这个消息,银临心中不禁暗喜。 “对了……”银临领命转身离去时,萧如月想起什么似的,又叫住了她。 银临顿住脚步,不明所以地转回来,“娘娘还有何吩咐?” “附耳上来。”萧如月扬扬手,银临便立刻会意,附耳近前。 “这样,你去帮我查两件事……” 天气越发炎热,衣服一层一层地脱了,料子越换越薄,邀凤宫里冰块的需求也是越发的多。 对于冰块这一点,自然没有人敢亏待了皇后娘娘。 萧如月怀孕的征兆,倒是慢慢显现出来了,已开始有了孕吐害喜的症状。 一大早,萧如月便醒了。睡的不甚安稳,她也索性不睡了。起身梳洗更衣之后传早膳。 因为开始有害喜的症状,早膳做的特别的清淡。 正用着早膳,琉璃阁那边便来人了,来的正是叶海棠身边的亚娜。 萧如月让银临把早膳撤下,亚娜上来便先来一个大礼参拜,“皇后娘娘,我家贵妃希望能得皇后娘娘允准,来向皇后娘娘您请安。” 亚娜跪在地上,声音平板道。 萧如月喝了口水权当是漱口,才徐徐道:“才半个多月不见,亚娜的气色似乎好了许多。上次在琉璃阁见到你,你脸色好像还有些苍白。是不是那位冯女医也给你开了方子。” “奴婢不敢。”亚娜说了一句无足轻重的话,不算回答但也巧妙地避开了萧如月的问题。 半个月多不见,亚娜真是脱胎换骨了一般,与之前憔悴紧张的模样判若两人。 当然,亚娜为何有此变化她也是清楚的。 萧如月倒也不恼,放下茶盏,说道:“回去告诉叶贵妃,之前不让她离开琉璃阁是因为她身子不好,既然已经大好,那就随她了。这个命令很快便会下达。” “谢皇后娘娘。” 亚娜向萧如月行了大礼,便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叶海棠便带着亚娜、冯玉婷以及琉璃阁的几个宫女上邀凤宫来了。 今日的叶海棠,不得不说明艳动人。 一身水蓝色的齐胸襦裙,用的是深蓝色的系带,挽着水色的披帛,薄如蝉翼的裙身上,绣了大片的海棠花,清新中带着明艳,令人一眼看去便不能忽视。 尤其是,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及腰长发,半点看不出半个多月前竟然是一头灰白;脸上皮肤白皙幼嫩胜雪如婴儿,高高梳起的飞天髻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焕然新生。 萧如月迅速把叶海棠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底闪过一抹深意,但很快就用脸上如春风拂柳般的笑容遮盖了过去。 叶海棠同时也在打量着萧如月。 皇后今日穿的是一身鸦青色的宫装,上襦纯色无绣花,胸前是一片绣着茶花中极品十八学士的诃子,裙身上绣了些细碎的花草,外头罩了件大袖衫,大袖衫袖子上绣的也是茶花,但就不是十八学士那样的精品了。但绣工绝对一流,看一眼也是过目能不忘,回味无穷。 她的皮肤也是白皙的不可思议,双颊微有红润,白皙中透出健康的粉色,这女人的气色当真好的令人嫉妒。她随意搭在高座把手上的手从大袖衫之中露了出来,十指尖尖纤细如嫩姜,仿佛一掐就会断了。 叶海棠心中涌起一番怒意:凭什么她辛辛苦苦才能变成如今的样子,司徒敏这女人轻轻松松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占尽好处! 但她很清楚眼下是什么场景,怒气涌到了喉咙,还是给吞了回去。她嘴角自然地上扬着,按照礼节向萧如月行礼道,“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平身。”萧如月嘴角噙着笑意,待叶海棠站定之后,她便大大方方地把叶海棠又给打量了几个来回,惊叹着拍掌道,“冯女医当真是妙手回春!这才短短一月不到,叶贵妃从头到脚都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妙手回春都不足以夸奖冯女医的医术高明了。简直是神乎其技啊!” “皇后娘娘谬赞,微臣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冯玉婷表现的很平静,仿佛这是天大的一件功德。 但是,叶海棠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到这个程度,背后免不了下一番苦功,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迅速恢复要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 “冯女医可不要再谦虚了,若不是你这神乎其技的医术,本宫哪里能够这么快就好起来。” 冯玉婷才谦虚完毕,叶海棠立马就站出来替她说话,说完往李太医、王太医那边狠狠剜了一记眼刀子,好像这样她便能够解气了。 李太医和王太医互相对视了一眼,垂头丧气,斗志全无地客套道:“冯女医的确医术高明,非我等所能及。” 在亚娜来过邀凤宫离开之后,李太医、王太医便被萧如月给传召过来了。 两位太医眼见自己束手无策的病人,到了一个他们一直看不起的鞑靼女医手中之后,却迅速康复,心中所受的打击不言而喻。这对他们的医术和作为男子的自尊心,都会带来天大的挫败感。 此时一声不吭垂头丧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在场的太医可不止他们二位,还有方太医也在。他是例行公事奉命来为皇后娘娘诊脉的,碰上这么热闹的一刻,自然多了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座上的萧如月看了看李太医、王太医,又看了看叶海棠,淡然笑道:“叶贵妃,虽说李太医与王太医医术比不上鞑靼的冯女医之高明,未能让能病体痊愈,但在冯女医来到之前,却都是宫中的太医尽心尽力医治的,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才是。” 叶海棠一听这话,脸上变了变,但不好再说什么。她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语气,说了一句:“臣妾自然是明白的。辛苦两位太医了。” 她心里却在说,你们开的方子,本宫一口都没喝,若是靠你们,本宫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两位太医被贵妃娘娘投来的“温柔”的眼神轻轻一瞥,不禁出了冷汗。 第199章听墙角 贵妃娘娘的眼神好生凌厉。 仿佛还带着杀气呢。 李太医和王太医缩了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萧如月将这一幕收在眼底,白皙姣好的面容上挂着浅淡的笑意,若无其事道:“古人尚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冯女医的医术如此高明,在冯女医回去之前,两位太医可要多向冯女医请教请教。” “回去”二字她有意无意地加重了语气,目的就在于提醒冯玉婷:该走就走。 两位太医应声连连,“是,是。皇后娘娘吩咐的是。” 冯玉婷听到“回去”二字,眼底一凛,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对着萧如月欠了欠身,一副感激的模样道:“微臣与公主都要多谢皇后娘娘的关照,若不是皇后娘娘,事情也不能如此顺利。” 她心中暗暗冷笑道:司徒敏,你不知道有句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吧?你以为让我进了宫了,再想让我走有那么容易? “瞧冯女医这话说的,叶贵妃既然是我大夏的贵妃,本宫就有义务替君上照顾好她;冯女医是我们大夏的客人,本宫照拂也是理所当然。”萧如月面不改色,理所当然。 冯玉婷想强调什么呢?她不就是不想走。 可是,冯玉婷,你要知道,让你走是给你生路,你若是自己不肯走要留下来,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到时候,可怪不得人。 又是一番寒暄。 萧如月留冯玉婷和叶海棠喝了茶、吃了点心,但叶海棠并没有坐多久,说是病体初愈,还是需要多多休息,萧如月也就不强留人了。 在她们临走前,萧如月还再三嘱咐冯玉婷,“冯女医,帮叶贵妃调养身子之事,就全靠你了。” 冯玉婷也摆出恭敬地姿态,“请皇后娘娘放心,微臣定会照顾好公主。” “冯女医虽然叫惯了,不过这是大夏的后宫,冯女医还是尝试着改口比较好。”萧如月意味不明地道。 冯玉婷和叶海棠嘴角的笑容都是一僵。前者温顺地道了声:“微臣明白。”便与叶海棠一同退出去了。 叶海棠她们走后,殿内无关人等也被遣退,只有银临与绿衣还有彩茵被留下来了。 萧如月拿出绣帕擦了擦手,而后从身上掏出一个白釉青瓷瓶来,倒出一颗药丸,放进未曾喝过的茶水里。 眸光流转,看向绿衣等三人,“你们三个,把这个喝了。” 绿衣:“啊?” 银临只是一怔,但并未表示怀疑,第一个喝了,彩茵也跟着喝下,绿衣在最后面。 喝完她还吧唧嘴,皱着眉头说:“这水怎么有股怪味?” “你们就没发觉,自从那位冯女医进来之后,你们都闻不见味道了么?”萧如月没好气白了她一眼。 绿衣恍然大悟:又被那个坏女人动了什么手脚了! 没一会儿,脸上蒙着面纱的秋词姑娘从屏风后头走出来。 “拜见皇后娘娘。” 她先向萧如月见了礼,等萧如月道了“平身”,她才起来。 萧如月说道:“亚娜的气色好了很多,这段时间辛苦秋词你了。” 秋词姑娘颔首道:“属下不敢当,属下能做的只有分内之事。一直以来替亚娜解毒治疗的人是娘娘您,辛苦的也是皇后娘娘您才是。” 萧如月笑了笑,倒是不否认。 那时候亚娜被彩茵和秋词带走,而后秘密带到了没人居住的偏僻“随玉居”。这是她的命令,叶海棠身边最亲密的人是亚娜,亚娜跟随她多年,无论她愿不愿意,她都会是叶海棠许多秘密的收藏者。 而正也是托亚娜之福,她才能确定冯玉婷与叶海棠的真正身份。 二十多年前,大夏出了一宗很大的里通外敌的谋反案。 主谋是朝中两位大员,一位是姓冯的户部司,掌管着国家钱粮、赋税、户口,一位是姓叶的盐铁司,掌管着国家的茶、盐、冶矿、军器,他们勾结鞑靼人,将大夏的铁矿石低价卖于鞑靼商人,又以高价购入鞑靼人制造的军械铁器,从中谋取暴利。 事发之后,这两位官员被抄家,财产充公、男丁处斩、女眷尽数或为奴或为官妓。 那个时候萧如月年纪尚小,而这两位红袖楼的楼主,便是冯、叶两家遗留下来的幸存者。 冯玉婷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媚术,又与叶海棠一起联手欺骗了梁丘雅音,从她那里学了一身医术。可惜,心术不正之人,不管学了什么东西都会用之以邪道。如今这二人为非作歹已经到了无可收拾的地步了。 这么多年来,她们依附于鞑靼,发展壮大红袖楼的势力,借着鞑靼人的势力,一面行着多行不义必自毙之事,一面又打着替天下不幸女子复仇的旗号,洗脑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女子,令她们沦为棋子爪牙。 如今大夏京中,凡王公贵族家,几乎没有谁家里是没有红袖楼细作的。那些人数之多,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宇文赫说过,计划会提前,再提前。那就意味着,一切都会在短期内解决。 想到这儿,萧如月拧紧的眉头松了,松,但很快又拧紧了。 她总觉得,还差了许多步骤没走呢。 这么大个烂摊子,真的可以迅速解决么? 萧如月捏了捏眉心,她不是不信任宇文赫,只是,不信任冯玉婷这些人会轻易被干掉。 正赶在萧如月头疼之际,外头进来一名小太监,是方维庸手下的人。 “娘娘,君上让您过去御书房一趟。”小太监言简意赅。 萧如月稍稍正坐,应道:“嗯,本宫即刻便去。”宇文赫若没什么事的话,是不会这个时候平白把她叫过去的。 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萧如月心中隐隐担心。 收拾了一下,便赶往御书房。 御书房里很是安静。 只有宇文赫、方维庸和岳相以及萧景煜四人。气氛有些奇怪,有些沉抑。 “臣妾拜见君上。”萧如月虽心中疑惑着,但还是先行了礼。 方维庸、岳相与萧景煜也忙向萧如月行了礼。 有些天不见了,萧景煜此时见到萧如月,却是越发觉得亲切。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萧如月不知是否感觉到,只回以微笑。 案后的宇文赫朝她扬扬手,“过来。” 萧如月便起身走过去。 案头有许多奏折,却只有一份摊开着,白纸黑字,萧如月乍一看,仿佛觉得,那字迹与宇文赫的有七八分相似,但又不全然一样。 “看看。” “这是?”萧如月疑惑道,但没有忤逆宇文赫的意思,拿起桌上的奏折看了起来。 仔细一看,她才知道,这是大将军宇文骁、也就是宇文赫那位好兄弟的奏折。 奏折上说,下个月是太皇太后生辰,他想念祖母,请求回京贺寿。 镇守边关的大将军,手握着大夏一半的兵权,并且与宇文赫这个君上并不同心。他回来,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萧如月不由得紧了紧眉头,“这位大将军是想逼君上做决定?” 宇文赫顿了顿,点头:“嗯。” 他不讶异萧如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宇文骁这个时候会来奏折,一是,荆州的事情捂不住了,他想动手;二是他已经闻到味道,知道宇文成练蹦跶不了多久,所以他还是想动手。 无论是哪个原因都好,宇文骁那边,也是迟早会乱起来的。 萧如月眼神复杂地看着宇文赫,“君上,要加快收网么?” “嗯。”宇文赫又是一个单音。 岳相此时便说道:“君上,荆州那边的案子,已经有了眉目。时间不会太长了。还有魏王爷私占铁矿打造兵器一事,都已罪证确凿,只待合适的机会,便能将其一举扳倒。” 宇文赫“嗯”了一声,看着萧景煜的方向,“户部与魏王府的账户往来,查的如何了?” 萧景煜马上道:“回禀君上,已进入尾声,只要这几日加紧速度,应是能够赶出来的。” “最迟几日?” “至少,也要三日。”萧景煜顿了顿。这三日之期,也是很赶的。 宇文赫点点头,随即看向岳相那里,“岳相手上的事情呢?与刑部、大理寺那边进行地如何?” 岳相迟疑了片刻,“至少,也要三日。” 宇文赫转头看向萧如月,“敏儿,你觉得呢?三日可够?” 这话题转的太快,萧如月一时间没弄明白他想说什么,稍微怔了怔,这才明白,他是问她,冯玉婷与叶海棠那边,三日够不够。 随即,萧如月嫣然一笑,“叶海棠大病能得痊愈,是件天大的喜事,值得庆祝。臣妾提议,三日后在宫中办个家宴,替叶海棠庆贺重获新生,君上以为如何?” 宇文赫的眸子亮了亮,执起萧如月的手,徐徐笑了。 “如此甚好。” 却是不知道,这是夸主意好,还是夸人好看。 萧如月试图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但没成功,宇文赫还趁机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萧如月是又好气又好笑。 而在旁的岳相见此一幕,老脸都不禁一红。 萧景煜就更是害羞了。 方维庸倒是最淡定的。 在邀凤宫里整日听墙角呢,习惯了。 第200章偷鸡不成蚀把米 方公公对听墙角这件事颇为自豪。 但是皇后娘娘害羞了,她羞红了面颊,咬着嘴唇低低嗔道,“都看着呢。” “嗯,先回去等我。”宇文赫笑的温柔如水,这才让她把手抽走。 识趣的都知道低头,非礼勿视。 萧如月走后,御书房又恢复成原来的气氛。 政事讨论未毕,崇越匆匆忙忙进来,神神秘秘地把一张纸条交给宇文赫。 宇文赫看了一眼,嘴角徐徐扬起,“这个消息来得很及时。” 宇文赫笑笑,收好纸条。在岳相与萧景煜都退下之后,他便召来了十三。 …… 十三去见萧如月,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当身穿宝蓝色劲装的十三手中持有三尺青锋,出现在萧如月的面前时,萧如月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这身装备。 上次,在春和斋她遭到宇文成练所带领的“流沙”的杀手围攻时,忽然出现的那些宇文赫的人。 她还记得,那些身着宝蓝色劲装的人,胸口都绣着一个精美的鲤跃龙门的图案。 十三此时的装束,胸口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鲤跃龙门的图案。 就只差那个银质面具了。 此时萧如月跟前有银临和绿衣,还有青青三个人。 “见过皇后娘娘。”十三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向萧如月行了个礼。 萧如月的双眸动也不动地盯着十三,“这身装束,是君上让你穿来见本宫的?” 宇文赫之前说,这些戴着银质面具的人,她基本都是认识的。所以,十三就是其中之一了? “是的,皇后娘娘。”十三站起身来,依旧是恭恭敬敬的。 “这是主上一手建立的凤隐。”十三恭敬道。 鲤跃龙门的图案,却叫凤隐。 萧如月下意识看了银临一眼,用意是:你也是凤隐的其中一员么? 银临目光有些闪避,点点头。 萧如月陷入沉默。 宇文赫一手建立起来的凤隐。他是早就知道什么了呢? 由于萧如月不出声,气氛一时沉抑。 好一会儿,萧如月率先笑了出来,“行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个个绷着脸做什么?” 银临懵逼,与十三对视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 皇后娘娘似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悦与不适,这让她们都放松了。 萧如月忽然就想明白了什么。 午后凉快些了,宇文赫带着萧如月又上了一趟露华殿,并派人去琉璃阁,传了叶海棠一并前来。 叶海棠如今与冯玉婷像连体人一般,自然是两个人一齐出现的。 “臣妾拜见太皇太后、拜见君上、拜见皇后娘娘。”叶海棠端庄地一一行礼。 然而,她低下头时,萧如月却分明看见她眼里闪过憎恶的神色。 那憎恶是针对她来的。 叶海棠对她独霸宇文赫这件事一直是耿耿于怀,叶海棠心里是恨透了她的。此时还要给她行礼,心中想必很是恼火。 冯玉婷则按照鞑靼的礼节向萧如月与宇文赫还有太皇太后三人分别行大礼参拜。 萧如月也没错过这个女人那双媚眼之中流露出的,一副志在必得的得意之色。 冯玉婷,你是何其的自信?可是,你真的以为事情就会如你所设想的一般么?哼! “嗯,起来吧。”太皇太后淡淡道。 太皇太后看见叶海棠,心里有些膈应,之前便是她联合着宇文成练,把太皇太后给换出宫去的,这女人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善茬。 当看见与叶海棠一道的冯玉婷,太皇太后的心中就更是膈应的厉害。 这个女人美则美矣,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妖气,良家女子哪个会是这模样?看着叫人心里不舒服。 叶海棠和冯玉婷却不约而同看着宇文赫。 宇文赫扫了一眼,“都坐吧。” 叶海棠与冯玉婷分别落座,亚娜和其他两个宫女跟在叶海棠的身后。 “太皇太后,臣妾久病不愈,一直不能来探望您老人家,还望您勿怪。”叶海棠坐下来便示意亚娜把准备的礼品捧上去,“这是臣妾给太皇太后您准备的一点心意,是冯女医专门从鞑靼带过来的养生圣品。” 太皇太后看了宇文赫一眼,宇文赫递了个眼神过去,太皇太后才勉强答应下来。 冯玉婷又从身上拿出一个白底彩釉的瓷盒,向宇文赫双手呈上来,“君上,这是微臣精心调制的清心丸,服用可舒肝健脾理气养胃清心明目。君上日理万机,公务繁忙,疲惫时服一粒,提神也醒脑。” 这是宇文赫与冯玉婷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面对面,近距离。 上次冯玉婷以鞑靼特使的身份进宫,只能在大殿上远远拜见大夏君上,这次却截然不同。 萧如月看着宇文赫。 虽然堂堂一国之君的眼光还是可以信任的;虽然她对宇文赫很有信心。但还是想亲眼看看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然而,宇文赫的黑眸只在冯玉婷脸上淡淡一扫,便无视了她的存在。 转头吩咐方维庸:“收下。” 方维庸便从冯玉婷手中接过了瓷盒,恭敬收好。 宇文赫已转向萧如月,给她递去了茶水,细心地吩咐道:“有点烫。” “嗯。”萧如月笑笑应下。 冯玉婷的目光在宇文赫身上流连,而后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宇文赫浑身上下,像是在对一个自己的拥有品估价,评头论足。 不怪海棠会把这个男人看的这么重要,死活不肯舍弃了,这个男人果然是有几分姿色。 他气度从容,面对面,他竟然也不受她的媚术影响。真是难得一见呢。 别说海棠了,她也对宇文赫感兴趣了。一个不会被她的媚术影响的男人,那可是天下少见的稀罕呢。 冯玉婷眼底闪过光芒,定定望着宇文赫,媚眼如丝,尤其勾人。 叶海棠的眼睛紧盯着宇文赫,炙热而疯狂,她大概是恨不得扑上去吧,但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她却不得不暂时按捺住心头的冲动。 萧如月看了她们一眼,不用猜她也知道叶海棠和冯玉婷心里对宇文赫都有什么龌龊的想法。她若无其事呷了口茶水,静坐看戏。 宇文赫与太皇太后聊了几句家常,萧如月又搭话说了几句,完全没有叶海棠插话的余地。 聊了一会儿,话题却又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叶海棠的身上。 “叶贵妃病体大愈是件天大的事。”萧如月潋滟的眸子扫过叶海棠那张脸之后,徐徐笑着,对太皇太后与宇文赫说道,“皇祖母,君上,这等喜事,是不是应该在宫中办个家宴庆贺一番?” “后宫诸事都是敏儿在打理,敏儿觉得应该,那就去做吧。”宇文赫看着萧如月,温柔笑道,但他完全是一副“朕不管事”的姿态。 太皇太后随即补充道,“敏儿说的好,既然是喜事,那就理应热闹热闹。宫中好些时候没有喜事了,就趁此机会,把皇亲们都请来一起热闹热闹。御花园荷塘的满塘荷花开得正好,是观赏的好时候。” “那臣妾就吩咐下去让人准备了。”萧如月乖巧顺从道,“之前本已准备着给鞑靼特使接风洗尘的宴会,但由于叶贵妃病体未愈,众人提不起精神来欢庆,这会儿刚刚好。” 太皇太后点头附和,“确实是好。就辛苦皇后了。” “不辛苦,都是臣妾分内的事情。”萧如月微笑以回应。 叶海棠与冯玉婷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照拂。”叶海棠起身,给萧如月行了一记五体投地的大礼。 这一礼结结实实的,半点跑不了。 萧如月眼底掠过深意,这次未吩咐银临代劳,而是自己个儿起身,亲自弯腰扶了叶海棠一把,“都是自家姐妹,叶贵妃何须如此客套呢。” 叶海棠不知道为何,脸色变了一变,但很快压住,咬着牙道,“多谢皇后娘娘。” 表面上,一团和气。 宴席之事便已敲定。 叶海棠很快借口说她需要休息,便带着冯玉婷离开了。 走时,冯玉婷还忘了多看宇文赫一眼,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这一次叶海棠没有恋恋不舍,看起来倒是令人意外。 不过,从来就没有什么意外可言。 实际上,就在叶海棠刚才那一跪时,她从袖中朝萧如月射出一枚牛毛细针,而萧如月就借着起身之故,避开了那一针。想必针上不是淬了毒,就是有什么歹毒的用处。 而萧如月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良善角色,她在扶起叶海棠之际,一直藏身在她袖管之中的玉蚕蛊,在那一刻活跃起来,迅速蹿出袖管,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在萧如月与叶海棠两手接触一瞬间,狠狠咬了一口! 就是玉蚕蛊狠狠咬的那一口,让叶海棠疼得几乎缩回了手。 她再迟钝也感觉到异样,才会找借口离开的。 从露华殿出来,宇文赫与萧如月弃了步辇,撑伞走在林荫道中。 “叶海棠射出的针已经让银临取下来了,回头再看看那上面沾带了什么东西。” “嗯,反正她也没有伤到我,反而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么久了还是学不乖,那就只能让她吃点苦头了。”萧如月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笑道。 第201章一模一样的气味 宇文赫的脚步顿了顿,忽然道:“宴席筹备最多需要几日?” 萧如月也跟着一顿,答道:“最多五日。”说完,不解问道,“怎么了?” 宇文赫笑了笑,没说话。但萧如月很快就领悟到:他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 “这五日便是最后期限了么?” 宇文赫点点头,给了她四个字:“速战速决。” 萧如月了然于心。 …… 一路走回邀凤宫,萧如月已是一身香汗淋漓。 好在邀凤宫里的冰块备得很足,一入邀凤宫便能感觉到一阵凉爽扑面而来。总算缓解了些许暑意热气。 绿衣在这时递上一碗酸梅汤,萧如月饮了大半碗,解渴又消暑,十分舒爽。 早在之前,宇文赫与萧如月要散步回来时,绿衣便先行回了邀凤宫来,准备好了酸梅汤等着自家皇后娘娘回来。 其他人也都人手一碗酸梅汤喝下,彩茵已给萧如月备好了洗澡水,出了身汗,又喝了碗酸梅汤,缓过劲来,沐浴更衣是最好不过了。 宇文赫有事很快离开,临走时依依不舍地抱着萧如月吻了又吻,全然不顾围观的这一干下人在场,径自碾压上萧如月不点而朱的唇,温柔地辗转吮吸。 “别闹,都瞧着呢。”萧如月试着推了推他。 宇文赫眉头一拧,沉声道:“都背过身去!” 小丫头们纷纷背过身去,方维庸这个老油条更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磨磨蹭蹭地缠绵了好一会儿,宇文赫走时还意犹未尽的。萧如月却是满面羞红了。 琉璃阁里。 “他的眼里除了司徒敏那个贱人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是么!” 叶海棠怒吼着抓起一只茶壶要摔下去,却被冯玉婷捏住了手,“别在这个节骨眼上闹,成败在此一举了。” 她说完一顿,惊觉什么似的,拉下叶海棠的手凑近看,只见叶海棠广袖遮盖下的手背里,有一块皮肤干瘪枯黄,就像之前一样。 冯玉婷眯起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你碰到了什么?” 叶海棠脸色变了变,迅速抽回手,“方才走的急,正是因为这个。是司徒敏那个贱人,她在扶我的时候,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我只觉得刺痛一下像是被咬到了,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当时,也是这样!” 回忆起当初,叶海棠咬牙切齿。 那时候,司徒敏那贱人让她的虫子咬了她一口,她便成了又老又丑的鬼样子,如今她耗尽心力才能恢复成这副模样。若是再被咬一次,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冯玉婷闻言,又把她的手拉过去看。 皮肤枯萎干瘪之间,有两个很细微几乎不能察觉的小红点,,冯玉婷立即就有了判断,“是她放东西咬你了,有毒液入侵。” “难不成又是那个东西!”叶海棠的脸都黑了。 却见冯玉婷拿出身上随身携带的针包,抽出三根银针扎在叶海棠的手上,又摸出一个药瓶给了叶海棠。 叶海棠看见这药瓶,气得咬牙,但最后咬咬牙,也只能倒出一颗服下,想了想之后,又倒了一颗。 司徒敏,今日之仇,我迟早要你加倍奉还! “你放心吧,我在宫中没找到梁丘雅音的痕迹。”冯玉婷仿佛看穿了一天的心思,徐徐说道。 “我几番查探了邀凤宫和宫中上下各处梁丘雅音可能藏匿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存在过的蛛丝马迹。她很可能根本就不在这个地方了!”冯玉婷狠戾道,眼中冷刺一般的光芒闪现。 “那个女人最不喜欢受束缚,怎么可能会在皇宫大内久留?” 趁着她不在,先解决了宫中的事情。往后想把梁丘雅音那个女人找出来,也不是难事。 叶海棠恍然大悟,好一会儿,慢慢笑了出来,“既然她不在,那就无人可以给司徒敏这贱人撑腰了!” 司徒敏,你等着,宫宴那日便是你最后看见的阳光。 邀凤宫里。 方太医被召了过来。 萧如月在离开露华殿之前,把叶海棠与冯玉婷送给太皇太后以及宇文赫的东西,也命银临一并带走了。 这两个人给的东西,可轻易不敢用呢。 桌上摆着东西,方太医早已熟稔,请安之后看了一眼,也不多问,便细细检查了起来。 好半晌,方太医把东西检查过一遍,萧如月看着他,他却是摇摇头,“似乎看不出来什么,但是,这两样东西上面都有一股很特别的气味。这个气味与魏王妃上次进宫时身上的气味,非常相似。” “你再看看。”萧如月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蹙,“是不是一模一样的。” 方太医把两样药分别拿到鼻前嗅了嗅,仔细辨认之后,说道,“魏王妃身上那个淡淡的气味,微臣不会认错的,应该就是这个味道。” 那时候姚梓妍身上的气味显然是因为服用了冯玉婷给的某样东西。那时姚梓妍的不同寻常她记忆犹新呢。 而冯玉婷与叶海棠给太皇太后和宇文赫送的东西,也有这个味道,那就说明,他们确定,这里没人能认出这样东西。 雅音姐姐,你何时才能够回来。 日落西山,晚风微凉。 床边的轻纱随风飘起,凉意拂过脸颊,萧如月便从睡梦中清醒了。 鼻间蹿进一股熟悉的气味,她几乎立刻就坐起来了。 窗台上,不知道何时坐了抹娇俏的人影,长发及腰,翘着两条腿懒洋洋地。 暮光之中,她的侧脸被夕阳衬托得更为立体。 “雅音姐姐!”萧如月惊喜唤道。 窗台上的人影腿一晃便跳下来,朝萧如月扑来。 眼看着要抱到一起了,突然横空飞出一道人影,拦在了梁丘雅音面前,“我追你跑了这么久你都不肯抱我一下,怎么一来就要抱她?” 这声音是…… 萧如月仰头看去,来人白衣华服,手持折扇,潇洒倜傥中还带了点骚气,不是那个自诩是神医,医术高明的唐敬之唐神医又是何人? 萧如月一时无语。 梁丘雅音被他拦住,气得在他脚上重重踩了一脚,“走开!本姑娘凭什么要抱你!分明是你自己死皮赖脸要跟着我的,我还没收你的跟班费你就敢来邀功讨赏!” 唐敬之却是死活不肯让,梁丘雅音恨得牙痒痒,便先隔着唐敬之探出个头来,朝萧如月挥挥手,“月儿丫头,好久不见了呢!” 萧如月:“……嗯,好久不见。” 你们两位来邀凤宫是来耍宝的么? 关于雅音姐姐与唐神医的事情她是越发看不懂了。 若是以前她还生出过要撮合这两位,或者撮合雅音姐姐与沈良沈将军的想法,如今她已经彻底放弃了。 感情这种事情,还是要顺其自然才好,就比如绿衣与崇越,由着他们只有发挥顺其自然,便是挺好的。 “两位是没学过大夏律例么?不请自来,擅闯皇后寝宫可是杀头的大罪。”低沉磁性的嗓音徐徐从窗外传来。 宇文赫不知何时也出现在窗台上。 萧如月循声看去,尚未看定。话音落,他的身形一闪,从唐敬之与梁丘雅音身侧闪过。 下一刻,他安然站在了萧如月的床前,一只手按在她肩上,笑容和煦,“早知道我就应该让十三来守着,害得你没办法好好休息。” 在房梁上睡着了的青青表示:“……”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梁丘雅音往房梁的方向看了一眼,没事人一样。似乎她只是一个很无辜的路过的人,出手的人根本不是她。 然而,宇文赫根本不会相信她这种装无辜。 他的目光在梁丘雅音与唐敬之两人之间来回走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唐敬之的身上,“唐神医这一趟一走如此之久,应该收获颇丰吧。”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唐敬之闻言怔了怔,一副“我根本没想到我会被点名”的懵逼,眨眨眼,“还,还好吧。”他的表情无辜且茫然。 “君上,你可千万别相信这个人的话,他这趟出去可没少跟我抢东西,往后你再需要个什么稀罕的人参、灵芝什么的,别跟他客气,他手里头多的很呢。”梁丘雅音姑娘神补刀。 唐敬之:“……”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梁丘雅音。 趁着他愣神的时刻,雅音姑娘便从他身边跳开,灵巧地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也到了萧如月床前来。 唐敬之想抓她,却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她逃开,伸出来的手也慢慢放了回去。 “罢了,随你。”他叹道,却是在笑。 但也因此换来了雅音姑娘的一记白眼。 唐敬之:我很委屈。 雅音姐姐:你活该。 某君上淡淡道:嗯,是活该。 萧如月:“……”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 “月儿,你与我说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雅音姐姐看了一眼房梁的位置,不顾宇文赫的脸色,亲密挽着萧如月的手便在软榻坐下来。 萧如月回头对宇文赫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却不急着回答,“雅音姐姐还没告诉我,你一走这么长时间,到底都去做什么了。” “呃,这个,我的事情不急,不急的。回头有时间慢慢说。听说宫中出了大事不是么?”梁丘雅音继续想搪塞过去。 第202章尸香魔菇 “是出了大事,要不然雅音姐姐你也舍不得回来不是。”萧如月笑道。 雅音姐姐:“……”你这样说话是不想让人往下接了吧。 宇文赫从梁丘雅音怀中抢走了萧如月,他那双好看的眸子噙着笑意,“宫中是出了不少事情,不过梁丘姑娘该知道的也都清楚了,何必要敏儿再费唇舌。”语气很轻松,口吻很和谐,但是他眼里的笑意却在这瞬间凝了凝。 梁丘雅音嘴角的笑容跟着僵了,在心里狠狠骂道:狗皇帝! 要不是梁丘家欠了你的,姑奶奶何至于被你这么要挟着呼来喝去的,还不敢还手还口?! 她咬咬牙,把这口气给吞回去了,随即,十六七岁的少女容颜绽放出一朵娇妍的笑花,“月儿这身孕都快两个月了,也瞒不住了吧。” 宇文赫嘴角的笑意仅仅一顿,便说道,“有雅音姑娘在,来十个冯玉婷,朕不担心。” 梁丘姑娘闻言险些吐血。 狗皇帝你当姑奶奶是免费的下人随你使唤么! “你们再这么一个鼻孔出气,姑奶奶可就走了!”雅音姑娘怒叉腰。 萧如月忍俊不禁,率先笑了出来,“雅音姐姐莫气,我怎么会与他同一个鼻孔出气。我让他出去便是了。” 梁丘雅音斜眼睨了宇文赫一眼,又回头看看萧如月。 摇摇头:不信。 萧如月便也看了宇文赫一眼。某君上二话不说,拽走了唐敬之,“女儿家说私房话,你晾在这儿当柱子啊。” 唐敬之一脸茫然:……什么情况? 宇文赫:什么情况也是你问的,什么时候话这么多。 唐敬之:我什么时候话不多了。 君上嫌弃脸。 …… “好了,他们都走了,总可以对我说了吧。” 等着听见宇文赫与唐敬之的脚步声远去,萧如月这才松开拉着梁丘雅音的手。 雅音姐姐耸耸肩,“这一趟我是去寻几位非常重要的药去了。不过我的事情不急,你还是说说冯玉婷吧。这个女人惯会兴风作浪,藏的越深隐忍越久,爆发时更加危险。你确定她自打入宫以来,真的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萧如月轻轻摇摇头,把梁丘雅音走后,冯玉婷入宫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说来,包括,她送给太皇太后与宇文赫的,那用意不明的东西。 冯玉婷给的东西,查不出有什么毒性,却又让人很不放心。 梁丘雅音闻言皱紧眉头,陷入沉思。 良久。 “如果连那个方太医和你都看不出来,那就是冯玉婷用了大招了。”梁丘雅音徐徐道,仿佛抽丝剥茧地扒拉开了黑暗的一个角,“我也没有十分把握,让我先看看那些东西。” 萧如月点点头,喊了一声,把银临唤进来。 “娘娘,这是您要的东西。” 银临见到梁丘雅音在,一点也不意外。如常地向她见了一礼,便退出去了。 梁丘雅音特意把东西拿远些,才打开瓷盒细细检查。只见她鼻子动了动,脸色都不好了,骂了句:“冯玉婷这女人真是什么东西都敢碰。这种死人的玩意儿她也敢沾染!” 死人的玩意儿! 萧如月乍闻这话,眼皮子一跳,端着茶盏的手颤了一下,“雅音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尸香魔菇。”梁丘雅音说这话时,脸色难看至极。 萧如月的手又是一颤。 这个名字,她只在梁丘雅音给的书里看见过。据说,这是一种长在死人尸体上的蘑菇,需要生长在暗无天日且潮湿的地方,有剧毒。 “这是我知道的那个东西?”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梁丘雅音,“我以为,那是书上写的东西……” “我也没想到,那个女人病态到这个程度。你别过来!”雅音姐姐难看的脸色挤出一抹更难看的笑容,笑比哭还难看,大声喊住要走过去的萧如月。 萧如月连忙收住脚步,退了回去。 虽说她经过叶海棠的几番暗算之后因祸得福如今百毒不侵,但不敢保证对这个东西也能防御,万一不小心伤了腹中的孩儿,那就得不偿失了。 梁丘雅音咬牙切齿道:“这东西不是没有毒性,而是寻常用银针或者用嗅辨的方法,都分辨不出它的毒性。根本查、不、出、来!” 尸香魔菇必须生长在死尸上,而且是要在一个水汽充沛见不得光的地方安放死尸,才是最合适的培养环境。以死尸为养分,这东西 “这尸香魔菇的毒性,入体便无法清除,还好你及时拿走这东西,否则给任何人吃了都后果不堪设想。”梁丘雅音板着脸冷然道,脸上是难得一见的严肃。 说完她自己一顿,“你说姚梓妍可能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冯玉婷给的?” 萧如月点点头,脑子里已勾勒出了姚梓妍的下场,“若真是如此,都不消别人动手了。” 梁丘雅音补了一句:“她本也时日无多了。” 萧如月顿了一顿,随即笑出来。 这话说的在理,姚梓妍本就已是时日无多了。冯玉婷又给她加了料,就不知道姚梓妍最后会是个什么下场了。 “我再去魏王府走一趟。”梁丘雅音忽然耸起来,之前给那个女人留太多时间了,才让她产生了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想法。 当年姚梓妍和那个渣男联手,害得月丫头惨死之事,可不会因为她时日无多就会被带过去。 “雅音姐姐,等……”一下。 萧如月想要喊住她,但“一下”两个字尚未说出口,她人已经“嗖”地一下从窗口蹿出去了。 “也罢,也就这几日的时间了,姚梓妍那边早晚要解决。”交给雅音姐姐,指不定事半功倍呢。 魏王府中。 半个月来,王府的珍奇古玩一件一件地搬走,早已失去往昔的气派辉煌和富丽堂皇。 几日前,王爷与王妃大吵了一架之后,下人们亲眼看见王爷扇了王妃一巴掌,王妃便气得掉头跑了。 当天晚上,王爷便夜不归宿了。王妃一怒之下,把王爷卧房中的东西全数搬空。隔日一早王爷回来,气得大发雷霆,王妃终于也忍无可忍破口大骂。 宇文成练大骂:“你这个疯女人,本王给你荣华富贵给你锦衣玉食你还嫌不够,你到底要多少东西才够!” 姚梓妍冷笑着回嘴反驳:“你自己说的,在我之后没有别人。可你,你在外面养了多少女人!你真当我是傻子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么?” “那还不是你是一只下不了蛋的母鸡!” “那你还是只下不了蛋的公鸡呢!” 这对令人称羡的模范夫妻,彻底撕破了脸皮。 王府下人惊悚之余,面面相觑。终于不用看着他们貌合神离做戏了,撕破脸对大家都有好处呢。 当然,这件事的传播范围只在王府之内,任何人胆敢对外透露半句,下场只有一个:死! 在那日吵架之后,宇文成练便不怎么回来了,他爱去找哪个女人就去找哪个;姚梓妍也肆无忌惮地在王府里大行其道,管事的、侍卫、小厮,全都叫到了自己的房中,肆意欢愉。 王府之地,早就成了乌烟瘴气之地。 这些话,梁丘雅音都从监视王府的人口中得知,等她换了身装扮,出现在姚梓妍的窗外,正好看见姚梓妍房中幔帐轻纱飘扬,散落一地的衣物毫无章法,糜乱的声音充斥耳边,房中还有异样的气息四散。 “王妃好雅兴啊。”阴测测的沧桑老态女音响起,沉迷在欢愉之中的姚梓妍骤然宛若一盆冷水泼在脸上,醍醐灌顶。 她用力推开趴在她身上运动的年轻小厮,抽起被子裹住了自己。 小厮一脸茫然,姚梓妍狠狠瞪着悠然从窗口进来的“梁婆婆”,怒吼:“滚出去!” 那小厮这才恍然回神,回头看见一袭黑衣、满脸褶子犹如巫婆般的老太婆,吓得一激灵,人都软了,慌慌张张跌下床,胡乱捡起地上散乱的衣物也没看对不对,就撒丫子往外跑。 撞到门还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王妃可真是荤素不忌,来者不拒啊。”易容成“梁婆婆”的梁丘雅音拄着拐杖迈着小碎步,徐徐逼近大床。 姚梓妍缩在床榻里,见到“梁婆婆”出现,她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老……你个老太婆,你到底想来干什么!你不是才刚来过么!我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是你需要的,你给我走!”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魏王妃。你去烟水阁的那天夜里所发生的的事情,老身可一个字都没对外说过。可你,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食言,我要的东西不多,你给了不就完了么?为何要这么犟?” “梁婆婆”步步逼近,姚梓妍浑身都在发抖,手几乎都捏不住裹在身上的锦被了,“那……那可是我最后的保命符,你休想!” “梁婆婆”在她面前晃了晃爬满褶子的手,冷笑着“那你可要想好了,留着那东西,你马上就会去见阎王;还是你把东西交给老婆子,老婆子一高兴,兴许还能救你一命呢。” “你……你什么意思!” 第203章天道好轮回 姚梓妍戒备地盯着梁丘雅音,谨防她随时扑上来似的。 “梁婆婆”像看不见她的戒备,悠哉悠哉地凑到她跟前,“你还不知道冯玉婷那女人都对你做了什么吧?你知道尸香魔菇么?那是一种长在死人身上的东西,一个死尸只能长出一株,极难培植。而冯玉婷在不久前才给你吃过。这东西吃过之后,最开始是让人面黄肌瘦,像气虚血亏症,但之后会恢复气色红润,对女子来说,模样会越发美艳,能够肤如凝脂。就像你这副样子。” 她说着,目光深沉地停留在姚梓妍的脸颊上。 如今的姚梓妍,肤如凝脂,明眸皓齿,真可以称得上的冠绝京畿,出尘绝艳。 可“梁婆婆”的语气让她背后发寒,不禁打了个冷颤,受不了地大喊道:“老太婆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会信你的话!” “梁婆婆”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阴森森笑道:“你这是回光返照啊。”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大概不知道吧。你体内五脏六腑已被毒性入侵,不消一个月,就会彻底被尸香魔菇同化,届时,药石妄效。尸香魔菇的种子在你体内生根发芽,你就是下一株尸香魔菇生长的养分。” 姚梓妍脸色刷白,等着眼看着“梁婆婆”,抓着胸口仿佛喘不过气来。 “你……不,不可能!你想骗我。”姚梓妍咬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你休想拿这种事情来骗我。我……我不会信你的。师父她,她不会这么对我的……” “不信你可以看看自己的心口。你胸口是不是有一朵很像昙花的花纹?” 姚梓妍下意识看向自己胸口,但有这个一身黑阴森森的“老太婆”在,她很快背过身去。 她的胸口确实是有一朵与昙花几乎无异的花,是花骨朵,含苞待放。像是纹上去的,可又像是长在肌肤里的。 她拉开丝被低头看,花的颜色比起前两日,又深了些许。边缘有细细像血丝一样的东西仿佛在朝外头蔓延开来。 姚梓妍的手心全是汗,她冷着转过头来,瞪着“梁婆婆”,“就算有那朵花,也不能说明你说的就是真的。老太婆,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你的话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你。本王妃不怕你去说。” “哦,我还忘了说了。等那朵花全开之日,就是尸香魔菇种子成熟之时,也就是你的死期。”梁丘雅音皮笑肉不笑地道。 姚梓妍咬紧牙关,艰难地咽下口唾沫,“你,少在这里吓唬我!” 话虽这么说,她脑子里却全都是冯玉婷给她药时,那意味不明的神情。 当时冯玉婷说的是:“好徒儿,你是我红袖楼的大功臣。事成之后,师父定不会亏待于你。”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冯玉婷眼里却是没有半点要付出的意思,而是满满的,像在看着她十分自豪的物件儿。 “你还不知道吧,你吃了十多年的‘回春不老丹’,药性毒性在你体内沉淀积累,这是尸香魔菇最好的养分。”此时,“梁婆婆”在她耳边冷冷提醒道。 姚梓妍宛如五雷轰顶,这么说,早在冯玉婷看上她并收她为徒的那一日起,便打算着今日么? “老太婆给你两个选择。一,你把你手上的东西拿出来给我,让老太婆救你一命;二,是捏着那所谓的保命符不放。” “不过,你享受不了保命符给你的荣华富贵了,就算宇文成练能一时侥幸得了江山,也轮不到你当皇后。你就等着胸口的花吸干你的精血开放,把你变成尸香魔菇的养分。” “我数到三,你给我个答案。” “一……” “二……” “等等!” 在梁丘雅音口中的“三”冲口而出之前,姚梓妍先一步喊住了她,“东西给你!救我!” 梁丘雅音扬起眉头,阴测测地盯着她,“你可想好了?你糊弄不了老太婆我的,一旦下定决心,你就回头路了。” “不是你说的么,听你的,还能捡条生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姚梓妍一副“我就豁出去”的模样。 梁丘雅音顶着张满是褶皱的脸皮,笑弯了眉眼。 半个时辰后,把自己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的“梁婆婆”回宫了,并且带回了姚梓妍手上最后几本关键性的账册。 上面记载的的,一条一条,都是宇文成练敛财和私造兵器的证据。而且,账册之中还夹杂有一沓宇文成练与朝臣往来的书信。 萧如月一一翻阅,这与之前她从姚梓妍那里得到的东西,还有宇文赫查找出来的宇文成练的罪证,都能一一对上号,证据链,再无缺口。 尤其是,里头有一封十多年前的信件,是宇文成练的笔迹。信上是他野心的概括,铲除异己,结党营私。言辞狠戾地提出,必须把不忠于他的人一一铲除,省得成为绊脚石。 而吏部尚书萧远山,便是他最大的阻碍。因为,萧远山是他的丈人,他很轻易便能知悉魏王府的一切秘密。此人,首要处之! 萧如月面不改色地喝完那碗苦到让人忍不住打颤的苦药,眼中杀意凛冽。 一击不中,徒留祸患。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等这一日已经等得太久。 宇文成练,这一次,我绝不会给你翻身的机会! 杀父母之大仇,不共戴天!我萧如月要你血债想还! 她捏紧了信封,捏的几乎要变形。 一只大手,覆在她脸上,遮住她的视线。 “余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是宇文赫的声音将她紧紧包围,“都交给我,便好。” 萧如月骤然看不见,当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住的那一瞬间,无比安心。 都交给他。 交给他便好。 萧如月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不禁一松,手里也跟着放松了。 她身子也放松下来,整个人倚入宇文赫的怀抱,睁开眼一看,梁丘雅音站在不远处在冲她笑。 信件落入了宇文赫之手,他随意收好,便将她横打抱起,走向大床。 “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信我。” 宇文赫替她掖好被角,眼眸噙着温柔安抚的神情,薄唇微扬,“这点事情,相公可以替你办妥的。” 萧如月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嗯,我信你。” 宇文赫笑着旋身离去。 他一转过身,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笑意? 眼角余光从梁丘雅音脸上扫过,梁丘姑娘顿时背上一寒。 她从这狗皇帝眼里读到了帝王的怒气。他的意思很明显:为什么不把东西给我? 雅音姐姐表示很无辜:这件事本也不怪姑奶奶好不好?你个护妻狂魔。 某君上冷哼,眉头斜飞:朕不护妻难不成还护别人?! 雅音姐姐:当我没说。我什么都没问。 宇文赫又哼了哼,大步流星而去。 全程他与梁丘雅音对视,一个字没出,已是大胜。 雅音姐姐看着他跨门而出,听着脚步声远去,才松了口气。 回过神去,骤然对上萧如月一双清亮明眸,吓了一大跳。 本来应该老老实实睡下休息的萧如月居然撑起身子,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月儿,人吓人吓死人。”雅音姐姐拍拍心口,“你不是全心相信你家夫君么?还起来做什么?” “信他是一回事,今日你去找姚梓妍的事还没告诉我呢。”萧如月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尸香魔菇虽然药性霸道歹毒,可你到底是怎么让姚梓妍相信你的?” 梁丘雅音看了眼房梁,本来在上面的青青不知何处去了,雅音姐姐也不在意,一屁股坐在床沿,把自己与姚梓妍说的话都照搬给萧如月听。 说完补了一句,“这个女人如今越发豁的出去了。” 萧如月本是紧蹙着眉头在思索那些话,却被她这句话逗笑了。 “那朵昙花一般的纹身是什么?姐姐真的有办法拔除尸香魔菇的毒性?” 梁丘雅音看了她一眼,那阅人无数却依旧清澈透亮的眼眸里分明写着:“不要问这种傻问题。”颇为嫌弃。 “别说是姚梓妍身上毒性已经潜入五脏六腑,就算她刚刚中了毒,我也解不了。”雅音姐姐耸耸肩,无可奈何,“解尸香魔菇毒的药,就是它本身。在魔花开放的瞬间,戴上鹿皮手套掐下花蕊,那便是解毒剂。” 说到底,解尸香魔菇之毒的花蕊,只有种花并且守着花开的人,才能拿到。 萧如月眼底一片深沉,徐徐道:“善恶到头,终有报。” 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如今姚梓妍她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应得的痛苦。 人在做天在看,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还有一件事。”梁丘雅音在这时候神补刀,“她胸口那朵花真的是昙花。那是相思蛊的蛊虫形成的。” 萧如月一愣,她还是第一次知道,相思蛊会在胸口形成一朵昙花的痕迹,“那你把她的昙花去掉了,岂不是……”间接救了她? “怎么会?你要那可是相思蛊。”梁丘雅音摇摇头,目光颇有深意。 萧如月仅是一怔,便恍然大悟。 对啊,那可是相思蛊啊。 姚梓妍身上的蛊虫没了,宇文成练身上的蛊虫,就该狂暴了吧。 第204章提前动手,昭告天下 而且,听雅音姐姐的意思,相思蛊再怎么说也是蛊虫,它在姚梓妍体内,多少还能帮着抵抗尸香魔菇的毒性。 而相思蛊被拔除掉之后……岂不是加快了尸香魔菇的发作? 萧如月眨眨眼,看着雅音姐姐,“辛苦姐姐了,这算不算违背梁丘家的祖训?” “不算。”梁丘雅音,摇摇头,笑得理所当然,“梁丘家的家训是悬壶济世,和惩恶扬善。” 萧如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和她相视而笑。 宫中上下都在忙碌着。 皇后娘娘勒令,为叶贵妃庆贺病愈的大喜事,五日内必须准备妥宴席。谁也不敢怠慢,个个兢兢业业的。 眼看着明日便是宴席了,一大早宫内上下已经忙得热火朝天,就听闻,前朝出大事了。 朝堂上,德高望重的钱御史递上折子,“君上,老臣有本要参魏王和大将军。” 宇文赫一开始本还冷着脸盯着他,“你一口气就要弹劾朕的皇叔和弟弟,胆子倒是不小。” “君上,老臣食君之禄就要担君之忧,此事证据确凿,请君上明鉴。”钱御史郑重叩了个头,举着折子一脸肃穆。 钱御史年事已高,他是得了先帝敕封的,可以不早朝的两朝元老,连年来她已很少上朝。但钱老大人声望极高,是出口的话都是有理有据。 如今会特意上朝来弹劾当朝皇叔和大将军,事出必有因。 宇文赫也没有再给这位老大人摆脸色,让方维庸把钱御史的折子递上来。 他原本还只是习惯性的面无表情,而看见钱御史递的折子之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沉了下去,宛如锅底灰一般,重重把折子甩在了地上! “钱御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胡说八道!” “君上息怒!老臣字字属实,绝不敢欺君罔上!”钱御史老迈的身子就这么跪了下去,脸上不见半点惊慌之色。 他镇定从容,掷地有声,“荆州案发,是大将军包庇手下官员,荆州刺史与荆州通判狼狈为奸、互相弹劾实为脱罪之举!二人罪行证据确凿。” “君上多次遣钦差前往调查,钦差尚未接触到荆州案核心便无辜殒命,此乃荆州官员为自保而杀人灭口;而最后一次,君上遣大理寺卿柳原为钦差前往荆州,柳原一到地方,便与荆州官员勾搭,狼狈为奸,数次传回的折子均为欲盖弥彰。” “而此事背后,是大将军宇文骁与魏王宇文成练二人的相互勾结,为谋私利,他们中饱私囊,置百姓生死于不顾,草菅人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求君上明鉴!还我大夏清宁太平!” 老御史字字铿锵,浑身散发出浩然正气。 朝上众臣面面相觑。 偌大殿堂,霎时间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座上的宇文赫沉着脸,一言不发。 此时,刑部侍郎,也就是新科榜眼崔敬轩起身出列,恭敬地拜了拜,“君上,臣也有本要奏。” “讲!”君上的脸色众人可见,此时还敢火上浇油的,也是勇气可嘉。 “臣有本参魏王与原大理寺卿柳原!”崔敬轩挺直了腰板,板着张脸真有刑部官员的那点血性。 “你又有什么本?”宇文赫几乎咬牙切齿。 “请君上允许臣带证物入殿。” “准奏。” 众臣只见君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没见到他那双泼墨般漆黑的眸子之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崔敬轩昂首阔步走出了大殿,在门口与什么人说了话,便拎回了一个大大包裹。 随即,他往中间一跪,呈上厚厚的折子,与一个硕大的包裹。 方维庸忙把东西呈递上君前。 “前几日,刑部衙门外有淮阳来的一名羸弱妇人越级来告状。我大夏律例有言,越级告状需要滚钉板、与鞭笞之刑。那羸弱妇人拼死受下酷刑,递上状子,言道,魏王爷在淮阳私抓壮丁开铁矿、铸造兵器,又雇佣了妇孺去烧水煮饭。后怕事情败露,纵火杀人灭口,湮灭证据!她拼死逃出,瞎了一只眼,不肯乡亲们无辜枉死,拼命上告!” 崔敬轩年轻的脸庞一脸正气,神圣不可侵。 朝上魏王党脸色皆是一变。 秋尚书第一个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书呆子,你可知自己告的是谁?一个乡下无知妇孺的话也可尽信么?” 崔敬轩冷冷回他道:“正如尚书大人所言,一个乡下无知妇孺,若非有天大的冤屈,怎么肯受那滚钉板之刑?秋尚书练武之人,也受不了钉板的酷刑吧。”说到最后,他冷笑道。 朝堂上再度死寂。 众臣大气不敢喘,纷纷去看君上的神色。 却见君上正翻看着崔敬轩的奏折,剑眉几乎拧成了麻花。 只听得崔敬轩继续道:“而淮阳百姓并不是第一次上告。那妇人身上,便有一件柳原柳大人府上的信物。试问,一个从未离开过淮阳的乡下妇孺,若非亲眼所见亲生经历,如何能将天潢贵胄的魏王爷与柳府的管家等远在京都的大人物详细描绘?这等事情,即便是有人教授,也不可能如此缜密挑不出半分差错。” 一时间,朝上便沸腾了。 不知道说失口说了句:“据闻,柳府的二管家常年在淮阳替柳大人打理营生。” 这话一出,就听见“哗啦”的声音。 众臣抬头看去,只见君上沉着一张铁青有如锅底灰的俊颜,把崔敬轩呈递的证据悉数丢在了地上! “方维庸,让岳相和诸位大人都看看!” 方维庸虽然是知晓内情的人,可被宇文赫这么一叱,他心里也不禁打了个颤,去捡东西的手还跟着抖了抖。 他尚且如此,其他官员就更不用提了。 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了。 方维庸和小太监瑞安把地上的账册和折子什么的都捡起来,岳相也带头上前去,拿过一册看了起来,面色很古怪。 随后,景煜上前去,工部的王尚书也跟着,其他大人虽然犹豫着,也跟着去拿一份看看。 随后纷纷脸色变了变。 此时,代理大理寺陶景洪也起身出列,捧着厚厚的一沓奏折,往前面一跪,郑重道:“君上,臣要弹劾现任荆州钦差、原大理寺卿柳原,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帮着魏王宇文成练制造冤假错案构陷无辜,草菅人命,罪大恶极!” 好些大人都被宇文赫甩在地上的那些折子惊出一身汗,陶景洪此话一出,朝堂上彻底哗然! 不管是魏王党,还是其他人,都是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呈上来!”宇文赫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瑞安忙不迭双手从陶景洪手中接过厚厚的一沓奏折便递上君前。 不出众人所料。 紧接着就见君上愤然摔东西,骂道:“你们视我大夏律例为何物?!” …… 朝会散后,宫内都在传,君上得知魏王谋逆,勃然大怒,令羽林卫前往王府拿人;同时发下急召,令荆州边上的驻军直奔荆州,捉拿兴风作浪的荆州刺史、荆州通判,以及所谓的钦差柳原。 急召之后,又命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所有证物立即呈堂。 琉璃阁里的叶海棠和冯玉婷一下就炸了。 “怎么会提前就暴露了?宇文成练那个废物到底是在干什么!竟然会被人给抓住了把柄!我们辛辛苦苦筹划这么多年,难不成就这么化为泡影了么?”叶海棠骂骂咧咧,气得抓起东西便要摔。 冯玉婷捏住了她的手,冷声道:“别冲动。宇文赫那个男人没那么简单。他若非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如此大张旗鼓地把宇文成练的罪名昭告天下!” 叶海棠咬了咬牙,点了头,冯玉婷这才松开她的手。 “姐姐,宫外的事情原本都要靠宇文成练的手段和军队,如今他东窗事发,单凭咱们在宫内的眼线,如何成事?”叶海棠转头看着冯玉婷,忧心道。 “不怕。”却见冯玉婷徐徐一笑,胸有成竹似的,“这么多年,咱们苦心经营,若将所有资本都投注在宇文成练那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东西身上,岂不是太过冒险?” 叶海棠恍然大悟。 “姐姐还有后招?即便没有宇文成练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咱们也能如愿以偿么?”她两眼放光。 冯玉婷“嗯”了一声,忽然提问道,“你知道‘流沙’吧。” 叶海棠不明所以地先点头,“‘流沙’的大名在江湖上如此显赫。我自然……难不成,‘流沙’也与姐姐有关系么?!”她面露吃惊。 冯玉婷嘴角扯了一扯,“流沙阁主与我有渊源。宇文成练这颗棋子若是不能用,弃了又何妨?他手上的东西,照样能为我所用!” 冯玉婷信誓旦旦,胸有成竹。 仿佛,即便宇文赫提前动手对她半点影响都没有。 这西夏的江山,我冯玉婷要定了!当年,你们姓宇文的一家是如何让我家破人亡,如今我就让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在九泉之下也死不瞑目! 不就是个西夏小国,我姓冯的便是占了你们的江山,坐上这皇位,当这千古女帝第一人又如何! 第205章世事无常 “对了姐姐,宇文成练都没用了,姚梓妍那个贱人呢?她怎么办?”叶海棠忽然问道。 冯玉婷眼里寒光一闪,冷冷笑道:“她,我自有用处。她可不能落在不如的手里。” 叶海棠不接地看着她,“怎么说?” “冯家还在时,我偶尔从一高人手上得到一颗神奇的种子。那个高人还告诉我养育那种子的办法。后来,出了冯、叶两家的事情,咱们家破人亡,倒是意外遇见了梁丘雅音。从她那儿我又找到了些办法。” “我就照着高人教的,结合了梁丘雅音教给我们的东西,居然真的养出来了个东西。不过,选的人不对,养出来的成色差了些。” 冯玉婷说着顿了顿,眼睛里山发出可怕的光芒,那光芒就像是要吞噬一切,贪婪,噬血,还有许许多多叶海棠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一刻,她都被冯玉婷吓着了。 “十多年前遇见姚梓妍的时候,我就想着,她可真是天赐的良机啊!我收了她为徒,姚梓妍吃了十多年的‘回春不老丹’,如今正好收成了。” 冯玉婷所做的事情,叶海棠也不全然清楚,此时她说的“收成”,叶海棠也不全然明白。点点头,就算表达自己知晓了的意思。 此时魏王府中。姚梓妍因为梁丘雅音闯进来威胁她,又告诉她诸多真相的事情又气又恼,且毫无对策,没人出气,便拿奉茶上来的采薇出气。 破口大骂,骂得采薇哭着跑出去,心里还是郁闷地厉害,转脸她又砸了房内最大的一个花瓶。 冯玉婷那个老妖婆老贱人,她一次暗算她不成,以后肯定还有后招,而且那个老贱人手段之多变狠辣,防不胜防啊! 姚梓妍越想心里越发焦急,身上莫名发起寒来,她正要转去衣柜拿件衣裳,一道高大的人影就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来不及惊叫,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口鼻,一股浓郁的香气不容拒绝地蹿进来,她随之失去了意识。 …… 羽林卫到魏王府时,魏王府大门紧闭,一点声音都没有。 静得一点都不像昔日里辉煌的王府。 两名卫士上前喊话,要求打开大门,但里头无人回应。领队而来的崇越便给底下人递了眼神,十几名羽林卫率先飞跃上了王府围墙,往里面一看,回头来摇摇头。 崇越板着脸,“开门,进去!” 打前头的几名羽林卫同时跳进去,过后便听见了开门的闷响。王府的大门并不轻。 大门徐徐打开,羽林卫大批涌入,分头行动,寻找正主。同时,王府上下早已被重重包围,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 大厅里,几十名丫鬟家丁老妈子倒地不起,似乎陷入昏睡中。羽林卫摇醒其中一个胖厨子,那厨子看见这情景,没等羽林卫问两句话,两眼一翻直接吓昏过去了。 崇越沉着脸,他总觉得,魏王府的一切都透着诡异。 没多久,分散行动的羽林卫便来报,王府后院和其他厢房里,都有下人倒地昏睡,不知道是何情况。但未见魏王和魏王妃的踪迹。 “再仔细找找,看看还有什么线索。”崇越吩咐道。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崇越带头冲出去。就听见一阵剧烈的爆炸声,西面天空飘起一道黑烟。 被吓昏的胖厨子不知道什么爬起来,也跟着抛出了大厅,朝着冒黑烟的方向大喊:“我是灶房啊!”正喊着,撒丫子就跑过去了。 崇越跟了过去,只见靠近西边围墙的灶房被炸出了一个大窟窿,还有几个羽林卫倒在血泊里。 而身穿劲装的魏王宇文成练,正带着十几名黑衣人,个个手持钢刀,映衬着日光,明晃晃地扎眼。 而宇文成练手中的剑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滴着血。 “你回去告诉宇文赫,本王不会轻易认输的!我一定会回来的!”宇文成练狠狠丢下这句话,带着十几名黑衣人跳出围墙。 走在最后的黑衣人丢下黑黢黢如煤球状的东西,呛眼的白烟冒出来,顿时一片厌恶迷蒙。 待烟雾过去,哪里还有宇文成练和黑衣人的踪迹。 “追!” 一声令下,羽林卫满城搜捕。 没多久,京兆尹府衙门的捕头捕快也都出动了,不顾头顶上的骄阳似火,满城搜捕潜逃的魏王妃。 因为京兆尹衙门一早就收到状告魏王妃杀人的匿名告状信,寄信者称亲眼目睹了魏王妃杀死烟水阁的红汀姑娘的全过程,又称,魏王妃为抢夺一瓶极其珍贵的能令容颜不老的药,才对烟水阁的红汀姑娘痛下杀手。 但当时她碍于魏王妃身份尊贵和魏王府财雄势大不敢得罪,一直躲躲藏藏至今,终于鼓起勇气将事实陈述出来。 信上还附了魏王妃的一件贴身信物。那是一方绣着芍药花的绣帕。 帕子是上好的丝绸,绣工也极为考究精细,一看便不是俗物。信上称,那是皇后娘娘亲手所绣赠给魏王妃的,天下只此一件,别无二样。 京兆尹虽然不敢去找皇后娘娘对峙,但对照着信上所说的细节,再结合着仵作验尸的结果,一一对应,毫无差错。且不论这绣帕是如何来,这么精细的杀人过程就算是想编造也不可能编的如此天衣无缝,京兆尹想不信也不能了。 在找不到告密人情况下,只要找到王府下人,证实王妃当晚曾经偷偷出过门,已是能将魏王妃彻底定罪了。 一时间,满城风雨。 魏王私吞铁矿、私造兵器意图谋反,东窗事发拒捕逃走;而魏王妃谋害人命,逃之夭夭。前一天他们还是令人称羡的模范夫妻,一夜之间就成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世事变幻无常,令人唏嘘不已。 …… 邀凤宫里,萧如月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听着瑞安声情并茂地在讲着:“娘娘,你可不知道君上当时那个样子有多吓人了。沉着一张脸把那些大人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恨不得自个儿跟神仙似的会隐身,躲起来让君上看不见……” 说着,他还学着宇文赫绷着脸的模样,无奈瑞安就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太监,怎么也学不出君上那威严的气势,反而多了几分滑稽可笑,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绿衣她们几个小姑娘捧腹大笑,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的。 邀凤宫里委实很久没有这般放松放肆的笑声了,萧如月喝了口安胎药,眉头都皱到了一起去。 唔,真苦啊。 银临是个有眼力见的,忍俊不禁之际,也没忘了给皇后娘娘递上蜜饯,“娘娘快吃一口去去嘴里的苦味。” 萧如月捻起一颗含在口中,待甜味泛开,她才松了眉头,撇了瑞安一眼,说道:“今个儿之事,朝野震动,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笑话似的。这话若是传将出去,本宫怕你要吃不了兜着走。” 瑞安闻言一愣,脸色便跟着变了变,“扑通”一声就给萧如月跪下去了,“娘娘饶命啊,奴才……奴才是……” “魏王意图谋反,魏王妃杀人害命,这随便一件说出去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天都要塌一半的,你还敢学君上的模样在这里扭扭捏捏的当笑话说,你这小崽子你也学得像?”萧如月哼了一声,皇后娘娘气场全开。 瑞安这脸色顿时吓得惨白惨白的,换了他大气不敢喘了。 在场众人也都静默了,笑意收敛,规规矩矩地站好,生怕自己也会说错什么触怒了皇后娘娘。 宫内死寂一般。 鸦雀无声。 炎炎夏日的燥热,被这股寒意一浇,消失殆尽。 许久。 忽然听得皇后娘娘徐徐说道:“当时殿上也该是这般模样才是。”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皇后娘娘又捻了一颗蜜饯塞进口中,闭上眼咀嚼了一番,心满意足地喟叹道:“好甜啊。” 银临:“……” 绿衣:“……” 小姑娘们面面相觑,脸色古怪到不行。 所以,敢情这是被皇后娘娘戏耍了?! 跪在地上的瑞安一脸委屈,“娘娘……” “君上不是让你过来耍宝的。好生跪着反省反省吧。”皇后娘娘淡淡瞥了他一眼,便不理会小太监欲哭无泪的神情了。 萧如月扶着绿衣的手起身,回去休息。众人该散的散了。瑞安还可怜巴巴地跪着,大热的天,跪着都冒虚汗——这是吓的。 银临抛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出去了。 瑞安的心中,更是憋屈的厉害,想哭都哭不出来。 没一会儿,出去的银临又折返回来。 她在门口与一个眼生的小宫女交谈了几句,眼神凌厉了几分,便转回来,迅速从瑞安面前走过,进去了。 瑞安跪都跪懵了,心中戚戚然。 “娘娘。” 萧如月刚坐在软塌上,便听见银临唤她,回头看,银临已经站在身后了。 “怎么了?”萧如月问道,不等银临说话,又说:“是琉璃阁那边出事了?” 银临点了头,目光坚定,附耳快速说了两句话。 萧如月扭过头,有些惊讶。 第206章只要做一件事 崇越率领羽林卫到魏王府,宇文成练竟然事先便知道似的,迷昏了王府众人,而后率众拒捕;魏王妃神秘失踪了,而冯玉婷在刚才,也出宫了。三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事情发生如此之快,宇文成练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从而早做防备率众拒捕的;而姚梓妍又是怎么会在第一时间就消失了?偏偏冯玉婷在这个时候出宫。 事情在这个时候发生,定不会是巧合。 银临稍稍退开,看着萧如月,坐等下一步指使。 萧如月略略思考了片刻,便道:“好管好琉璃阁便可,其他的不用管。” 冯玉婷虽然狡猾,但只要叶海棠还在,就不怕她不回来。 “奴婢明白了。” 萧如月沉吟了片刻,看样子,还是要等崇越回来才能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冯玉婷为人谨慎,步步为营,她若非有极其重大的事情,绝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舍身犯险的。她在这个时候出宫,八成是与姚梓妍有关。 之前梁丘雅音跟她说过的那些话,此时都跳出来了。 萧如月心中莫名有个预感,令人不太舒服。 银临正要退下,萧如月喊住她,“留意冯玉婷的去向,姚梓妍的失踪可能与她大有关系。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是。”银临郑重点头。 银临走后,宫内便陷入寂静。 绿衣见萧如月皱着眉头,也不敢上前去搭话。 半晌。 她见萧如月坐了太久,才尝试着唤了一句:“娘娘……” 萧如月闻言迅速看过来,反而把绿衣给吓了一跳,“娘娘哟,您没想事情想入神啊。” “本宫只是懒得动。也难为你半晌都僵着不敢说话了。”萧如月淡淡说道,懒洋洋躺在了软塌上。 绿衣:“……”我的娘娘诶。 躺下来的萧如月心思纷繁。 她当然不是像她自己说的那般,只是懒得动。 她一直在想,事发突然,宇文成练却像早有防备一般,这个时候姚梓妍失踪,冯玉婷出宫,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就等事情发生似的。 幕后,一定还有黑手。 这些事,宇文赫应该也收到消息了。不知道他是怎么看的呢? 冯玉婷那个疯女人,她不会真是要人养什么尸香魔菇吧? 萧如月越想,困意越沉。孕期本就嗜睡,加上吃了东西,她很快便迷糊睡过去了…… 正当外面风云变幻,全城搜捕逆贼宇文成练和杀人犯姚梓妍时,姚梓妍还在酣然沉睡,并不知道京城已然变天。 在卧房中闻见那股香气之后,她就睡过去了。等到她醒过来时,已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姚梓妍睁开眼坐起来,眼前一张皮肤偏黑的脸骤然放大,把她结结实实吓了一条。 姚梓妍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前的这个人,是个高个子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中原人的长相,瞧着还有些猥琐。长成这个模样,一眼就令人印象深刻了。 “你是什么人!”姚梓妍忙坐起来,下意识往后仰去。 这个人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怎么看都叫人不舒服。 “你放心,虽然你这女人千骑,我也很感兴趣想尝一尝,可是没有楼主的命令,我是不会碰你的。”那大高个把话说的暧昧,说完还舔舔嘴,伸手过来摸姚梓妍。 姚梓妍顿时恶心到不行,往旁边躲去,想躲开他的手,但是没能躲开,就被猥琐大高个的两只手紧紧抓住了肩膀。 “小美人儿,你是跑不了的了。楼主让你在这里待着,你最好就老老实实地别动,否则我可不敢保证在楼主来之前不办了你!”大高个话里带着威胁,某种冲动写在眼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姚梓妍一看见他就犯恶心,他这么一说,她就更受不了了。但她又怕他真的会强行霸王硬上弓,吞了吞口水,忍下来了,“是……师父让你把我带过来的?” 定神下来看,她便发觉,这个大高个子的长相,和之前她见过的,跟着冯玉婷身边的那个矮个子男人很像,一样是黑黢黢,一样的丑,一样的猥琐。 是不是鞑靼人都长得这么令人恶心? “臭女人,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你是不是以为老子不干就地办了你!”大高个也不是傻子,被姚梓妍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番,火气都上来了,用力把姚梓妍推倒在床上,就压了上去。 “这个女人你都敢碰,不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啊。”一个冷冷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大高个子连忙松开姚梓妍跳下床,一副被人当场逮住的困窘,局促不安地看着来人。 来人,正是花月楼的老鸨,红丹。 她素日里都穿戴的大红大紫一副大富大贵像,此时身上穿的却是一身劲装,像是从什么地方刚刚回来,十指涂着丹蔻,但仔细一看,更像是血一样。 姚梓妍皱了皱眉,迅速站起来,张嘴骂道:“原来真是你们搞的鬼。好端端的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师父有命,我什么时候迟延过?” 说的还颇为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谁知红丹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听她说完,便冷冷一笑,“没想到你还有本事杀了红汀,我们都小看你了,魏王妃。” 此话一出,姚梓妍的脸顿时发白。 她拽紧了衣角,很快就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胡说什么?什么没想到我还有本事杀了红汀?红汀姑娘武功高强,我哪里是她的对手?” “魏王妃到如今还说这话,可就不厚道了。满城尽知是你杀了红汀,还留下了皇后娘娘亲手所绣亲手赠与你的绣帕为证。王妃娘娘,你可知,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红丹由笑转嘲讽,脸色冷的吓人,瞬间就不知怎地摸出了一把匕首架在了姚梓妍脖子上。 “我这一刀下去,你可就没命了。说,红汀是不是你杀的?你是不是为了抢走她柜子里的‘回春不老丹’就趁她不被,找准她的脉门杀了她!” 红丹脸色发狠,手上用力。 姚梓妍做贼心虚,眼前逼近的红丹的脸,她不知怎么就看成了那个死去的红汀姑娘的脸。 红汀,七孔流血,面色发青,披头散发,看上去恐怖极了。 姚梓妍拼命想躲,却怎么也躲不开这张脸,只好拼命挥舞着手大叫着:“你不要过来!你都死了,要报仇就找你的主子去报!谁让叶海棠那贱人不给我药的!我不能变成老太婆。我不想失去年轻貌美!” “真的是你!”红丹咬牙切齿,举刀就要刺下去。 却听见“铛”的一声,一枚铜钱飞来,带来强劲的力道打掉她手上的匕首。 “她还不能死!” 极度愤怒的红丹这才恍然回神,觉得浑身一冷,扭头看去,便见美艳妖冶的冯玉婷站在了她身后。 冯玉婷身后还跟了个矮个子的黝黑男人,海石。 她膝盖发软,“扑通”跪了下去。 “楼主,这贱人杀了红汀,就是她!” “本座知道。不过她还另有用处,现在不能死。”冯玉婷笑道,嘴角飞扬起一个妖媚的弧度,媚气横生。 红丹呆呆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迟缓地点头。 冯玉婷这张妖媚的脸,加上一身媚香,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不知不觉地魅惑人心,女子也难逃其法。 红丹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看见地上的匕首和铜钱,再看看坐在床上的姚梓妍,恨得牙痒痒,但碍于冯玉婷的存在,捡起东西便愤然离去。 此时,姚梓妍已从红丹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但看见冯玉婷之后,她的惊恐更甚。她一直往后缩去,很快就撞到了墙,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梁丘雅音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字字清晰。她只要一想到,她会变成那种恶心东西的养分,她就遍体生寒。 “师、师父……你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什么?”冯玉婷右手的食指堵住了她的嘴,媚然发笑,“师父只要你做一件事,做完之后,你杀了红汀,试图勾结皇后那些事,本座都可以原谅你。” “师、师父……” 冯玉婷媚笑,不给她说下去的几乎,捻起一枚药丸塞进姚梓妍口中,强迫她吞下去。 姚梓妍剧烈咳嗽起来,她往自己嘴里抠,想把吃下去的东西给抠出来,但很快,便五内如烈火焚,如万千蛇虫鼠蚁啃咬,痛苦地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去。 她很痛苦,满地打滚,但是她连哀嚎都喊不出来,滚了十几圈,便再不动弹了。 好一会儿,冯玉婷对那个跟海石长得很像的大高个子说道:“去,海彦,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去。” 大高个子海彦依言把她抱到床上,翻过来一看,姚梓妍双眼瞪如铜铃大,脸上和手上露出的肌肤,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她口鼻流出黑血,血里面依稀还有白色的细小的虫子在蠕动。 看着就想反胃。 海石和海彦见此,也忍不住都打了个冷颤。 “她这不是死了吧?”海彦吞了吞口水,是被这副惨状吓着了。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小美人儿,若是说死就死了,那就太可惜了。 “放心吧,这个女人的价值大着呢,她还死不了。但她也不是你能碰的,不想死的太快太惨,就离她远一点。”冯玉婷媚声提醒道。 第207章花为蛊 海彦吞了口唾沫,显然不甘心。 “这女人可是祭品。”海石又补充道。 听见“祭品”两个字,海彦脸色骤然大变,连忙甩开扶着姚梓妍的手,活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摸了会立即毙命似的。 矮个子的海石嘲笑他,“之前跟你说过了你不听,偏要听大实话。” 便被他狠狠瞪了一眼,“谁叫你不早说!” 祭品献祭,制造出空前绝后绝无仅有的武器,那可是可汗最伟大的计划。能奉为祭品是无上的荣耀,但是,这祭品谁碰谁倒霉,这可是一身的毒啊。 大高个子海彦惊出了一声冷汗,刚才要不是那个女人拦住了他,他这会儿岂不是就…… 他打了个冷颤,识趣地退到冯玉婷身后去了。 冯玉婷两步上前,细看了姚梓妍脸上的青紫,又用银针从她口鼻处流出的黑血里,挑出两三条白色的虫子凑近看了看。 好一会儿,她满意地笑了出来,“这个女人身上的毒融合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你们通知下去,京中的其他的祭品可以收成了。” “是,楼主!”海石、海彦两兄弟骤闻这个消息,欣喜若狂。他们郑重的行了礼,而后就神情肃穆的走了出去,但再肃穆的神色,也掩饰不住他们眼中贪婪的狂喜。 仿佛,有一件天大的利于他们的好事即将发生了。 冯玉婷望着出去的两兄弟,又回头看看姚梓妍,眼底染上一抹冷笑。 “你们以为这么多年红袖楼在大夏京城开烟水阁买胭脂水粉,就只是为了赚钱传报消息这么简单么?本座就让你们看看,这西夏京城沦为死城是个什么情景!” 筹谋了二十多年,为了等这一天,她可是煞费苦心呢。 烟水阁里卖出的每一盒胭脂水粉,可都是独一无二的。 那些王侯公卿家的夫人小妾,哪个没在烟水阁买过胭脂水粉?要知道,这十年来,烟水阁的胭脂水粉俨然已成了女子身份的象征,没用过烟水阁的水粉,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上了妆呢。 媚惑人心的的妖媚脸上挂着冷笑,令人望而发寒。 …… 羽林卫查封王府,准备将王府家产充公时才发觉,这魏王府的财富已远远超过了国库。 魏王府的府库之中,奇珍异宝无数,样样稀罕,随便挑出一件便是价值连城。连皇宫内庭的府库珍藏也要自惭形秽了。 这么多年,魏王宇文成练究竟是如何敛财、究竟敛财多少,不言而喻了。 羽林卫全城搜捕了一整日,甚至画影图形贴下海捕文书,也没在京中抓到宇文成练。京兆尹也没能找到魏王妃。但这并不影响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司会审的进程。 刑部、大理寺与御史台的三位主事,合力共同审查魏王府十年来的所有账目,还有宇文成练与众位官员往来的信件。这一查,便查出了多宗命案,包括前任吏部尚书萧翰文一家路遇匪徒遇刺身亡那宗悬案,也是宇文成练所为。 当年,前一任魏王妃才刚死,魏王便迫不及待取了如今这位王妃,更对自己的老丈人痛下杀手。可想而知,宇文成练此人有多么的丧心病狂。 一连三日,宇文成练都下落不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哪怕羽林卫与巡防营翻遍全城,也寻不到他的踪影。 魏王案牵涉甚广,半数朝臣都被牵扯其中。涉事官员,包括兵部户部尚书,吏部三部的尚书,以及各部以下侍郎等人,工部、礼部、刑部之中也不乏涉事之人。 主谋逃之夭夭,但共犯却还来不及逃跑,刑部大理寺的监牢都塞满了人了。这几日,京城也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一时间,京城风起云涌,江山风云雷动。 就在宫外乱成一锅粥时,后宫里倒算是安静。 萧如月小憩片刻,醒来便见一道人影从外头闪进来。她揉揉眼,定睛一看,骤然跌入宇文赫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之中。 这双眸子如泼墨般漆黑,其中宛若揉碎了万颗繁星,璀璨夺目,无边温柔。 “绿衣说你才睡下,怎么不多睡儿?” 萧如月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宇文赫动作更快,先一步把她从床上捞起来,搂在怀中就不肯撒手了。 “别闹,天儿热。”萧如月娇嗔,白了他一眼。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她,但也只是让萧如月离开他的怀抱,两个人挨着坐。 他倒是真的不嫌热。 “你是不是早知道朕要回来了,所以才不睡的?”宇文赫凑在她耳边呼着热汽,一双大掌很不老实,就结结实实挨了萧如月一记白眼,“不许胡闹,有话说话。” 颇有“你再乱摸看本宫不废了你爪子”的意思。 “嗯,不闹。” 某君上见状缩回爪子,但是一点也不老实,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萧如月没好气地往边上挪了挪,他就跟着挪了过去。气得皇后娘娘索性走到软榻那边去。 还义正词严地申明道:“不许过来,就在那儿坐着!” 某君上一脸委屈。 皇后娘娘扶额:“……”宇文赫他是今个儿又没吃药了? 她往门口看了一眼,银临、绿衣还有方维庸他们果然都在门外,谁都没进来,就连一直像隐形人一般的青青,也不知道何处去了。 “说吧,君上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本宫的?”萧如月端庄坐着,嘴角挂起一抹笑意,公事公办。 “也没什么,就是有些话想……” “别动,就坐在那儿说。” 宇文赫说这话要起来,萧如月立马严令禁止,不给他一丝机会。 君上摸摸鼻子,灰溜溜地坐了回去。“诡计”已被识破,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思索了片刻,似乎终于想好了说辞,抬起头脸来,凝视着萧如月,“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件小事。你可千万别恼。” 萧如月一头雾水。 就见他抄外头唤道:“银临,把药端进来。” 话音落,银临手里头托着药罐子和白玉碗就进来了。 “安胎药。”宇文赫笑的讨好。 萧如月:“……”一口老血。 萧如月咬咬牙,才忍住一巴掌把他拍死的冲动。看了银临一眼,银临便识趣地把药斟出来,捧上前。 “娘娘请用。” “这药怎么越来越苦了?”萧如月闻见药味,眉头拢紧。 银临没回声,心里想,以前的药是方太医开的;如今这药是梁丘姑娘开的,娘娘您自己个儿不是也略懂皮毛的么?奴婢我也不懂怎么会更苦的。 萧如月倒也没多说什么了,吹了吹,就这么一小口一小口喝下去了。 随着药汁入喉,真是从嘴里苦肠了胃里肠子里,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苦的。 她把碗递给银临,她却看见,对面的宇文赫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三步开外,见她忍着苦喝下药,似乎比她还难过似的。搁在平常,他非要嘲笑她:“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怕苦。来,多吃两个蜜饯。”然后丢给她两颗蜜饯。 今个儿他却…… 萧如月复又皱眉。 银临手脚利落,已收拾了东西退下去了。 “宇文成练和姚梓妍还是没有消息么?”萧如月也不问他这么折腾是做什么,径自切入主题。 宇文赫摇摇头,走到她边上坐下,“目前还没有。不过也快了,不急。”说这话时他还是笑着的。 但萧如月却不这么认为。 巡防营与羽林卫连续三日搜遍全城,都寻不到宇文成练的踪影,就连凤隐的人出马,都没找到宇文成练藏身之处,说宇文赫不急,那是不可能的。 能让凤隐都找不到的地方,只能说明,宇文成练背后还有个更加深藏不露的,替他撑腰的人。而收留他的,很可能就是“流沙”组织。 就连姚梓妍也至今下落不明,不知道会不会是被冯玉婷给藏起来了。冯玉婷三日前出宫一趟,不久又回来了,说是回了驿馆去安排些事情,众人看着她进出的,毫无破绽。 她倒不担心宇文成练和姚梓妍能闹出多大的风浪,她就怕,宇文成练身后的“流沙”不简单,更怕,姚梓妍身上被下了那么可怕的毒,冯玉婷会不会真的像雅音姐姐说的那么疯狂,想拿活人中什么尸香魔菇用来毒害世人。 那东西一禁种出来,可就不仅仅是剧毒那么简单了,这是要生灵涂炭啊。 “月儿。” 就在萧如月出神想事情的这个空档,房中已多了个人。 “雅音姐姐,你怎么也来了?”萧如月眉头凝的更紧。 梁丘雅音笑了笑,但这笑容与她平日里恬淡的笑意不同,隐隐多了些深意,“月儿,你还记得,烟水阁是怎么出现在大夏的么?” 萧如月愣了愣,一时不明白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烟水阁建立已经是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是红袖楼落在大夏京中的一个据点不是么?” 梁丘雅音重重点头,神色凝重了许多,“是,但也不是。” 萧如月很少见她如此凝重的表情,直觉是出了大事了。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红袖楼这些年卖出去的胭脂水粉都是有问题的!”梁丘雅音咬牙切齿道,“我也是刚刚发现,红袖楼用来制作胭脂水粉所用的花,都是红袖楼特别栽培的,这花本身就是蛊。” 第208章不许胡来 萧如月难以置信地激动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是这几日在京城中四处晃,偶然间给一个贵妇人把脉才发现的。烟水阁那些胭脂水粉的原料就是蛊,哪怕碾碎了,依旧可以重生。用那些东西敷在脸上,蛊虫可以吃掉皮肤上的死皮,令得皮肤白皙,容光焕发。” “但同时,蛊虫会钻进皮肤里,沿着血液四散。长此以往,体内蛊虫积少成多,就会沦为蛊虫的宿主,成为替蛊虫提供养分的栖身之所。” 萧如月闻言浑身一寒。 这么多年来,京城各大官员皇亲家中的女眷,几乎都用着烟水阁的胭脂水粉。她们甚至以用烟水阁的胭脂水粉为荣,以烟水阁的胭脂水粉为互相攀比的谈资之一。 这么说来,这些人早已蛊毒入体。 “那你之前说的,冯玉婷给姚梓妍喂的那个东西……”会不会是与此有关,会不会是有什么别的更可怕的目的? 萧如月话未说完,自己又是一阵恶寒。 梁丘雅音沉重地点了点头,“那东西本来是长在死人身上的,冯玉婷可能想利用姚梓妍做实验,从活人的身体里种出来。” “那这些早已蛊毒入体的女子,就是她培养的,类似于姚梓妍的对象?”萧如月接着雅音姐姐的话猜测道。 她是希望得到否定的。 最后,得到了雅音姐姐点头的一个肯定。 冯玉婷这个疯子,她到底想害死多少人才肯罢休? 萧如月与梁丘雅音四目相对,彼此都甚是担忧。 气氛一时沉郁,谁也没说话。 许久。 “梁丘姑娘医术高明,妙手回春,不知可有什么办法?”宇文赫打破了沉默。 宇文赫把萧如月揽在怀中安抚,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而后才向梁丘雅音询问道。 梁丘雅音只觉得有什么堵住了胸口,好一会儿,气恼地冲口而出道:“冯玉婷那个女人到底都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这些邪门歪道啊!我要是有办法,这会儿能急成这副德行。” “既然没办法,急又有何用。”宇文赫淡淡道,语气之平和,丝毫听不出一丝恼怒和着急。 但他眼中,却有一丝的不悦色,不怒自威。 梁丘雅音听他的语气,一怔,瞬间连气都没了。撇撇嘴,“罢了,我去找唐敬之那个混账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说着便要走了。 萧如月叫住她,“雅音姐姐。” 梁丘雅音顿了一顿,“怎么了?” “我如今百毒不侵,我的血是不是……” “不许胡来!” “胡闹!” 不等她把话说完,梁丘雅音与宇文赫同时喝止道。 这回换萧如月一愣。 宇文赫沉下脸,警告她:“你把这个念头给我吞回去!是要救人没错,可不能拿你的命去换。” “月儿,不许胡来。”梁丘雅音也郑重其事道,“就算你的血百毒不侵,但你一个人的血能救多少人?就算加上我和唐敬之那个老不死的,我们三个人的血抽干了也没无济于事。” 宇文赫徐徐道:“当务之急,是找出那蛊虫的出处,对症下药。” 一针见血。 梁丘雅音深以为然。 萧如月点点头,但脑子里那个念头,却没有如此听话给吞回去。 她记得,之前姚梓妍给她送过两盒烟水阁特制的胭脂水粉?倒是可以用来试试看…… 宇文赫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姚梓妍之前送的东西在哪儿,交出来给梁丘姑娘带走。” 萧如月:“……”宇文赫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你! 宇文赫老神在在: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可是我比你的虫子还了解你。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小算盘。 萧如月:“……”这可比什么蛔虫都可怕。 “……”雅音姐姐一时无语。 你们小夫妻俩这么旁若无人地在我面前谈情说爱真的合适么? 她清清嗓子,佯咳了两声,说道:“东西记得找个腿脚利索的小姑娘给我送过去,我去找唐敬之那个老不死的商量商量。”说完便从窗口飞走了。 这些人仗着自己有一身武功就成天高来高去,都不走正门。 萧如月腰上倏地一紧,是宇文赫揽住了她的腰肢并收紧了力道。 “丫头,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这么危险的事情你都敢想往自己身上揽,还不死心,嗯?” 最后一个“嗯”的尾音上扬,萧如月听得骨头都要酥了,但一望进宇文赫这双泼墨般的黑眸之中,就不禁打了个冷颤。 “别……我也不过是说说,东西要给雅音姐姐带去和唐神医参详研究不是,我不会碰的。”萧如月言辞闪烁,目光躲闪。 此时的宇文赫,就是一匹狼。 她很怀疑,她若是说错一个字,他很可能都会不顾她有身孕,直接“办”了她。 “梁丘雅音喝唐敬之若是要参详,烟水阁被查封时大打量物证被充入京兆尹的府库里,随时可以去调取。并不缺你这两盒。” “那说不定,姚梓妍给我的东西里边,加了平常售卖时不一样的东西呢?我肯定不会舍近求远的,君上尽可放心。”萧如月企图狡辩。 某君上闻言眸子一眯,皮笑肉不笑,“看样子夫人是想狡辩到底了。夫人自己说吧,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让你乖乖听话待在宫中养胎不惹事?” 萧如月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喉咙紧了紧,判断了一下眼下的局势,迅速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 她双手抓着宇文赫的襟前,讨好道,“夫君,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出宫,更不会随便用自己的血去做什么。可好?” 萧如月变脸太快,宇文赫稍微迟疑了片刻。 但他很快就笑了,“这话可是皇后你说的。朕一言九鼎,皇后也是金口玉言,可不能出尔反尔,自食其言。不然会怎么吃都吃不胖的。” “皇后”和“金口玉言”几个字,他特意咬重了音。 萧如月嘴角的笑意僵住。 她又一次清楚地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了。 宇文赫这个老狐狸,他明明知道她多吃还不胖,他明明知道她这辈子都想长成绿衣那样珠圆玉润的女子,奈何无缘。还往这里踩。 他肚子里一定全是黑的! 皇后娘娘不开心了。 但自己作的死,只能自己扛,她耷拉着张脸,闷闷不乐地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随即又给喷了出来。 噗…… “什么嘛,茶都是凉的!” 某君上喜闻乐见似的,唤来银临,“怎么能让皇后这里的茶水凉了?” 银临心里苦哇,有苦说不出。 君上,你们都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了,这茶能不凉么? 羽林卫与巡防营搜城三日,始终不见宇文成练的行踪;连凤隐中的十三、崇阳等高手出马,也一筹莫展。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即便如地毯式搜查,但要找个地方藏下一个人,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尤其是“流沙”所在的地方。 宇文成练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头很沉很重,脖子都像要断掉一样。 他费劲地撑开眼皮子,眼前出现的,却不是他的房间、他的书房,而然是精铁打造的牢房。 他顿时睡意全消,从地上蹦了起来。手不小心摸到什么粗糙的东西,拿到眼前一看,是稻草。 他这辈子加起来总共也没见过几回的稻草! 他明明记得,夜深之后,他宽衣就寝,怎么会醒来就在这地方?他居然就睡在一个只有稻草铺的牢房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是谁!是谁斗胆敢把本王抓进来!”宇文成练扯着嗓子大喊。 回应他的,却只有他自己的回音。 “你们知不知道本王是谁?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图财,本王有的是财!图权势,你只要放了本王出去,要做什么官,本王都可以成全你们!” “本座要的,魏王爷你可给不起。”这回,回答他的不止有回音,还有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嗓音。 宇文成练浑身一震,循声看去。 就见牢房外,一道他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身影悠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身黑漆漆的广袖宽袍,一如既往把人从头到脚都给包裹住,他的脸上,那张金色的面具从来也没摘下来过。 这人一出现,周围就像降了霜雪,冷了些许。 宇文成练目中却是要喷出火来。 “好啊你!好你个流沙阁主!本王养你‘流沙’这么多年,结果却是养了只白眼狼!我就算养条狗我都养熟了!”他张口就骂。 流沙阁主把玩着自己的袖口,不紧不慢地道:“王爷不必动怒,本座过来就是好心来告诉你,王爷你私藏铁矿、私铸兵器意图谋反的狼子野心已被公诸于众,如今大夏已变了天。王爷你在这里是阶下囚,出了这里还是阶下囚。唯一不同的是,在这里你还能活命,出了这个门,你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你说什么!”宇文成练怒瞪眼,但随即冷笑,“本王不会信你的,你别以为你说这些话,本王就会坐以待毙任你为所欲为。本王一定会出去的,届时看你还如何嚣张!” 第209章剧毒的毒液 “王爷怎么就不肯听劝呢?”流沙阁主轻笑,这笑声却是阴森森的。 宇文成练莫名打了个冷颤。 只听得流沙阁主阴测测地道:“王爷一梦南柯,想必梦见了不少好事情。王爷定不知道自己这一睡就睡了快四天吧?三天多四天的时间里,足够宇文赫将你的老底都翻个底朝天。如今全大夏都知道你意图谋反,出了这个牢房,你连尸骨都不会剩下,这样你还不明白?” 流沙阁主的话宛若冬日里的一桶水,从头浇下,浑身冷刺骨。 宇文成练面色惨白,“怎么可能,宇文赫他怎么可能……” “魏王爷,你那位侄儿的能力,可不是你这些年走歪门邪道能比得了的。你认为你做的滴水不漏的那些事,全都被宇文赫翻了个底儿朝天,还有王爷你那心爱的王妃,你的老底她最清楚不过,她一出手,王爷你的底也就给泄的差不多了。” 听见与姚梓妍有关,宇文成练脸色由白转黑。 这个女人! 姚梓妍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家娘们儿! 本王迟早被你给害死了! 宇文成练怒捶地。 流沙阁主隔着精铁牢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今,唯有本座能保你一命,还可以帮你找到你那位下落不明的王妃,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王爷,你考虑考虑,要不要与本座合作。” 宇文成练低头陷入沉思。 心里转过好几个盘算,好一会儿,傲然抬起头来来:“好,本王就与你合作!” 自打发觉烟水阁所售卖的胭脂水粉的真相之后,宇文赫的人一直是兵分两路明里暗里同时进行的。 明面上,羽林卫与巡防营还有京兆尹全力以赴在搜寻魏王夫妻的踪迹;暗地里,凤隐的人帮着寻找宇文成练、姚梓妍的行踪的同时,总算是把宇文成练养在外头的二十几个外室都给集齐了。 依照姚梓妍的说法,这些人也都是用着烟水阁的胭脂水粉,他们也都可能会是冯玉婷的众多目标之一。 要将京中诸多受害者都集中起来无疑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要在争夺战中抢夺先机。 冯玉婷留在宫中,与叶海棠几乎寸步不离。偶尔会出宫,都是回的驿馆,十三一直守着琉璃阁,冯玉婷是进是出,她都全力追踪。 一来一去,终于给十三了发现了,冯玉婷假借回驿馆之名,实则是借着驿馆的方便,潜回了花月楼。这女人不但是用毒高手,也是变装易容高手,幸好十三功夫了得,从没有跟丢。 梁丘雅音和唐敬之从京兆尹府库拿来了烟水阁的胭脂样本,萧如月手中的也一并送了过去,他们两个便没闲着。素日里这二人虽说吵闹不休,见面动手动辄互相下毒你死我活,但在大事上面,却从不含糊。 听崇阳说,他们按照雅音姐姐的要求,四处寻找各种各样的毒虫,都快吓死了。而唐神医的要求就正常多了,他只要草药,好在皇宫里御药坊的药材还算齐全,他要什么有什么,加上前几日才抄了魏王府,魏王府的府库里更是搜罗出了不少好东西,刚好派上用场。 宇文赫也是忙得团团转,脚不沾地。这几日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在审理魏王案的从犯们。铁矿、兵器,还有那些无辜受牵连的上千名民工也要妥善安置,他一刻不得闲。 在别人忙得昏天黑地时,萧如月也不肯闲着,虽然那两盒胭脂水粉被宇文赫收缴了,给了梁丘雅音和唐敬之作为研究冯玉婷所下蛊毒的原料。 宇文赫也再三交待,皇后怀有身孕必须静养,不得操劳。还要求银临和青青时刻跟着她身边看着,方太医从以前的一日一请安把脉变成了如今的早晚各一次,但这仍然挡不住闲不下来的皇后娘娘的忙碌脚步。 宇文赫上朝之后,萧如月也起身梳妆更衣,简单用过早膳和安胎药之后,便钻进了小药房里。 银临和青青跟在后头一脸的为难,“娘娘,您……还是去歇着吧,若是给君上晓得我们纵容您,怕是……”小命休矣。 银临欲言又止。 萧如月闻言回头看来,“你不说我不说,本宫尽快弄完回去歇息便是了,谁会知道?” 银临:“娘娘……” 有句话叫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有句话叫纸包不住火。虽说用在眼下的状况不太恰当,可一旦被主上知道我们私底下放纵您,我们就是那堵墙,非给主上他拆成一块一块的砖头不可。 萧如月不悦地皱起眉头,捏紧手中的褐釉无花纹瓷瓶,“你怕你们家主上责怪,难道就不怕本宫动怒么?”眸子一眯,威严自生。 银临退了一步,青青这小姑娘咬着下唇,都不敢说了,生怕皇后娘娘手上的那瓶东西会朝她泼过来。 据说那里边儿的是剧毒的毒液,活物只要沾上一点便会呜呼哀哉,看上去如此美丽温柔的皇后娘娘,为什么喜欢这么这么危险的东西? 而且主上下了死命令必须看好娘娘的,若是给主上知道她们纵容娘娘,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青青惧怕那个褐釉瓶子,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萧如月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用木塞子塞住褐釉无图纹瓶子,顺手搁在了青砖堆砌的平台上。 又错开几步,从柜子里拿出一只深褐色的陶罐也搁在平台上。 一揭开陶罐的木质盖子,便有一股淡淡的腥气飘出来。 “娘娘。”银临惊得抢步上前,想去看看那里头是什么东西,萧如月的手更快,抓起盖子就给盖了回去,“出去门口等着。” 语气平和,却是不容置疑。 银临定在原地不肯走,“娘娘,君上有吩咐,您不能……” “你以为本宫会放自己的血么?本宫可怕疼的紧。出去吧。”萧如月神色平静,看不出半点慌乱的痕迹。 看上去,的确不像是打算放自己的血去做什么的模样。 银临也不好公然违抗皇后娘娘的命令,只好拖着青青退到门口。 萧如月看着她们走出了门,虽然门未关,但也松了口气。 她只说现在不会放血,没保证之前也不会。 有一件事她一直瞒着宇文赫和雅音姐姐,那就是,之前姚梓妍送来胭脂水粉时,便都已晓得东西是有问题的。在冯玉婷入京之后,她留了个心眼。 当时也是无心,本是放点血给玉蚕蛊,结果把那盒香粉撒了一些出来,她把香粉扫进了碟子里,血就这么滴了进去。后来便给收起来了,一直也没想起来,还是雅音姐姐说起时,她才忽然想起来的。 过来一看,很是惊人。 …… “娘娘把你们都给赶出来了?”绿衣见银临和青青灰溜溜的出来,满脸的同情。 后者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仿佛已经看见自己脖子上架了把刀。 皇后娘娘在小药房中自顾自忙着,眼看着日头越高,主上这个时候早该忙的差不多要回来了。 银临也等不住了,便要往药房里钻,谁知,一道身影忽然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 萧如月一头扎进了药房里各种虫子里,不知不觉忘了时间。 瓶瓶罐罐里,全是各式各样的毒虫蛇蚁,每一只都是身负剧毒,正常人若被其咬上一口,恐无生还之机。看一眼都会令人觉头皮发麻。 这些寻常女儿家望而生惧的东西,在萧如月眼中,却都是宝贝,她看它们的目光,可比看姚梓妍和冯玉婷等人时,温柔的多。 毒虫虽毒,用好了也可以救人。所以,蛊毒蛊毒,杀人或救人,全在使用者的一念之间。 玉蚕蛊肥硕的身子趴在她手背上,看上去就像一条普通的白色的大虫子,比胖乎乎的蚕还可爱。 可是,这里所有的毒虫蛇蚁光是闻见玉蚕蛊那独特的气息,便乖的跟死了一样,一动都不敢动。 萧如月轻轻摸了玉蚕蛊,肥硕的五短虫子便蜷缩成一团,那些装死的毒虫蛇蚁这才敢动弹,萧如月往瓶瓶罐罐里滴进了毒液,毒虫们便像有灵性一般,随着她的指挥,乖乖地从各自所在的罐子,齐刷刷爬进最大的一个罐子里。 场面蔚为壮观。 亦或是,惊恐?若换了给其他人瞧见,定会觉得惊恐不已的。 等到所有的虫子都爬进去,萧如月迅速盖上塞上红布大塞子,完成。 玉蚕蛊又舒展开成一条,趴在她手背上睡着。她抱着深褐色的褐釉瓷坛,笑得心满意足。 有了这个,说不定对雅音姐姐他们有所帮助。 忽然,一只大手环在她腰上。她嘴角的笑容忽然一顿,猛然回头,怀中的褐釉瓷坛竟被夺了过去。 “谁!”她大喝,正要呼喊银临和青青。 温热的唇毫无征兆含住了她的耳廓,她浑身颤栗,耳边随即响起醇厚低沉的嗓音,“丫头,才两个时辰不见,你连你夫君的气味都不认得了么?” 说着话,他的手在她腰上收紧,将萧如月整个人一转,俯身吻上微张的朱唇。 薄唇碾压上去,是他一贯攻城略地长驱直入的霸气,其中亦不乏细心雕琢辗转的温柔。 萧如月不知不觉放松自己,靠在他怀里,把全身心都交给了他…… 第210章容我说句不太好听的…… 沉溺期间。 不可自拔。 萧如月只觉得身上一凉,外头罩着的大袖衫不知怎地就没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那个宝贝瓷坛子被夺走了。 萧如月恼得一把推开他,伸手要去抢,某人的长臂一伸,把她的坛子推的更远。 “宇文赫!”皇后娘娘怒跺脚。 宇文赫不慌不忙地退了一步,薄唇挂着温柔的笑意:“娘子不要动怒。” “东西还我。” “你告诉我里面是什么,我就还你。”宇文赫老神在在,似乎就是笃定了萧如月不会说。 萧如月:“……”竟然无言以对。 “所以,可以告诉为夫,那个坛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么?”宇文赫把坛子推的老远去,反而朝她逼近来。 萧如月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一步,大袖衫被剥了,总觉得十分没有安全感。她刹住脚步,定了定神,仰头望着宇文赫道:“把衣裳还我。” “还你可以。不过在那儿之前,你要好好交待,说好的让你好好歇息,怎么就变成了在小药房里鼓捣些有的没有的了。”宇文赫不疾不徐,嘴角浅淡的笑意怎么看都透出一股似笑非笑的危险。 萧如月不禁吞了吞口水。 琉璃阁。 叶海棠遣退下人,与冯玉婷两人悄悄说了许久的话。而后不久,冯玉婷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不多时,她换了一身衣裳,借着回驿馆的借口,出宫了。 十三一如既往跟了上去。她跟到了驿馆,见冯玉婷入了驿馆好一会儿也没出来,心想不对,便小心翼翼跟了进去。 驿馆内的情况与之前全然不同,十三是老道老练之人,很快就察觉不对,要退出时,已是迟了。 十几个手持弯刀黑衣蒙面的人将她团团包围。 这些人无论是体还是武器,一看就不是中原人的。虽然他们都穿着黑衣蒙住脸,但与普通中原人相去甚远,很好辨认。 她迅速抽出剑来,与黑衣人周旋对峙。几个眼神相交,两方便动起手来了…… 邀凤宫里的气氛有点压抑。 君上有点生气,皇后娘娘有点不服输。 就这么对峙着。 其他人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喘。 就在银临和方维庸他们觉得快憋死之时,崇阳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也没顾上其他,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君上、娘娘,不好了!” 宇文赫和萧如月默契地一顿,沉抑的气氛一扫而光。 宇文赫闻声看了过去,“出什么事了?” “是十三。”崇阳喘了口气,说道:“早的时候十三跟着冯玉婷出宫,一个时辰,至今未归,毫无消息。”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冯玉婷有多危险,乍闻之下,全都紧张起来。 “冯玉婷呢?”萧如月追问道,“她可曾回来?” “也不见冯玉婷的人影。琉璃阁那边也不对劲,从冯玉婷出宫之后,叶海棠就闭门不出,不知道在做什么,也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崇阳回话道,有些不解。 萧如月先是疑惑,而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猛然瞪大眼睛看着宇文赫。 宇文赫面色跟着一沉,显然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崇阳,通知崇越,即刻封锁琉璃阁,任何人不得进出。记住,任何人!”宇文赫命令着,迅速站起身。 萧如月也跟着站起来,宇文赫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话,萧如月抢先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许让我一个人留下。” 宇文赫迟疑了一下,握住她的手,快步往外走。 不明就里的银临等人悉数跟上。宇文赫顿了顿,回头吩咐他们了几句,言简意赅,语速飞快。说完径自翩然离去。 银临和方维庸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君上和皇后娘娘便已经不见了人影。 而后,他们面面相觑:方才君上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却是没地方再问,只得依照听见的事情吩咐下去。 换了装束的宇文赫和萧如月同乘一骑,出宫后飞奔朝别苑而去。萧如月怀中还抱了个罐子。 他们到时,唐敬之和梁丘雅音正因为一味什么药吵得不可开交,两个人都争得面红耳赤,尤其是雅音姐姐,平时云淡风轻的她,此时竟然挽起袖子,颇有想冲上去打一架的意思。 但依然看得出,唐敬之唐神医要比她冷静多了。 “想打架,等摆平了事情再打不迟。”萧如月没好气白了他们一眼。这两个人一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根本没看见后面被他们俩吓得退的老远的其他人。 这两位打将起来,谁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有事!等事情过去,你们两个要互相宰了对方朕都不管。” 宇文赫清冷的嗓音穿了过来,宛如醍醐灌顶,唐敬之和梁丘雅音便各自收了回来。 “出什么事了?”梁丘雅音走过来率先问道,这个时候宇文赫与萧如月会同时出现,定是出了大事了。 宇文赫说道:“冯玉婷行动了。十三下落不明。” “我去!”唐敬之脱口而出。梁丘雅音狠狠瞪了他一眼,“要是让那个老女人抢了先,我看你药王谷的脸要往哪儿搁。”说着昂首阔步往往药房里边走。 唐敬之连忙追过来,“别闹,那味药还不定,若是贸然下去,毁了一锅药,更是老不及了!” 梁丘雅音叹了口气,淡淡地掰开他拽着的手,“别闹,你没看见皇后娘娘把好东西都给带来了么?” 唐敬之先是一顿,而后便看见萧如月手上抱着的罐子,松开手退了一步,“抱歉。”为自己的失礼而退道歉。面上有一闪而逝的尴尬,但很快他就恢复了笑意。 梁丘雅音倒是没说什么,拉着萧如月一起过去。 “怎么又和唐先生吵起来了?”萧如月有些无奈。瞧她刚才那模样,真觉得她是想要杀人。 “醉心草。我要往药里加醉心草他不让,就吵起来了。” 萧如月不解地眨眨眼。 梁丘雅音咬牙切齿:“姓唐的竟然说我越活越回去,脑子不好用了!姑奶奶没劈了他算是客气的了!” 平淡无奇的一张少女脸庞却露出杀气腾腾的表情,一下就把萧如月逗笑了。 雅音姐姐很不爽地瞪她,萧如月干咳了一声,把罐子递给她。 “你是怎么知道我带了东西来?” “我知道你的脾气秉性。你想做的事情,你家夫君根本是管不住你的。再说,你很可能早之前就留了一手,也不是别人管不管得住的问题了。”雅音姐姐一副“我早就看穿你”的模样。 萧如月登时哭笑不得。 她帮着揭开封住罐子的塞子,“姐姐说的是,可也只说对了一半。这一手不是故意留的,我无意间留的。” 说着,把之前的事情大致跟梁丘雅音提了提。 雅音姐姐表情非常的丰富,挤眉弄眼,最后笑了出来。 萧如月往天上翻了一记白眼,便出去了。 药房外的宇文赫与唐敬之说了一会儿话,见萧如月出来,便不再说了。 唐敬之向萧如月微微颔首,“娘娘屋里请吧。” “这是……”萧如月不解地看了看宇文赫。 宇文赫没说话,牵着她的手转身就往主苑的方向去。萧如月没有犹豫的余地,快步跟上他的步伐。 等进了屋,宇文赫把她往软榻一按,也跟着坐下。唐敬之进屋之后,搬了张凳子过来,示意萧如月伸手,“娘娘,我给您请脉。” 萧如月迟疑了片刻,伸出手。唐敬之搭着她的脉搏,沉吟了起来,神情难得认真肃穆。看着怪吓人的 萧如月心中沉了沉。 宇文赫盯着唐敬之看,像是恨不得把他的脸盯出来一个洞。萧如月忽然有个奇怪的感觉:君上你不是暗恋唐神医吧?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自己就忍俊不禁了。 “究竟如何?”等了半晌也不见唐敬之说话,宇文赫心急了。 唐敬之看了看萧如月,顿了顿,表情十分严肃,“宇文赫,容我说句不太好听的……” “不太好听的话就不必说了!”不等他把话说完,宇文赫便冷然打断他。 唐敬之随即站起来,“那也就没我什么事了,我去看看我家小雅音那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宇文赫:“站住,把话说完!朕是让你给敏儿诊脉,不是让你来卖关子的。” 萧如月险些没忍住要笑出来。 “我本来是要说的,可是你不让我说。”唐敬之摊手,一脸无辜的表明他就是无辜的。 宇文赫指了指椅子,他徐徐坐了回去,不紧不慢地说道:“年轻人不要心急,等我慢慢把话说完嘛。” 宇文赫瞪他,大意是:再废话我让你说不出话来。 唐敬之这才不废话;“我的意思是,皇后娘娘经过了几次三番非同一般的遭遇,体质早已不同常人。她的情况也不能以寻常怀孕妇人的情况来判断。眼下来看,娘娘除了有些操心,休息不太够,导致气血不足之外,并没有其他不妥的地方。” 见宇文赫还皱着眉,他又补充道:“放心吧,冯玉婷的药,对你家宝贝夫人没有半点影响。皇后娘娘和腹中的胎儿都好、得、很!” “好得很”三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就怕宇文赫这个死脑筋一根筋的人听不懂。 第211章解毒之药 听了唐敬之的话,宇文赫紧皱的眉头这才稍稍放松。 但很快又把两道剑眉凝成了一字眉,煞有介事地盯着萧如月道:“听大夫的话,多歇息。我会让人给你准备些补气血的东西,不许偷偷倒掉。” 萧如月:“……”我什么时候偷偷倒过药了!你不要冤枉人! 宇文赫斜睨了她一眼,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以前没有,不能说明以后不会。” 萧如月“……”姑奶奶信了你的邪! 皇后娘娘斜眼瞪他,朱唇同时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却是对唐敬之说道:“唐先生,麻烦你给君上开几帖名目醒脑的药,最近国事繁忙,诸事繁杂,君上忙昏头了。” 话里话外还有:“再不及时吃药,怕要留下后遗症”的意思。 唐敬之眉头微扬,看了看宇文赫,又看看萧如月,笑而不语。 敢这么明目张胆埋汰宇文赫的,他是第一回见,这位皇后娘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天不怕都不怕。 但他更期待宇文赫的反应。 却见宇文赫沉吟了片刻,忽而向唐敬之看去,一本正经地说道:“敏儿说的有道理,唐敬之,你给朕开几帖名目醒脑的药。” “好。”唐敬之随口答,说完才意识到姓宇文的都说了什么,那双骚气勾魂的桃花眼一瞪,险些给自己的口水呛到岔了气,“你再说一遍?” “你耳背了么?看样子光外表不老,不中用。”宇文赫煞有介事点点头。 唐敬之彻底败给他了。他算是彻底见识到什么叫宠妻无度了。 被皇后娘娘这么埋汰你都能不在意,佩服之至! 唐敬之拍拍胸口,安抚自己那颗受了惊吓的小心脏,“我去看看我们家小雅音有没有什么我需要帮忙的。”说完就出门往药房的方向去。 房中余下萧如月与宇文赫紧挨坐着。 皇后娘娘托腮,给了宇文赫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他正要回应,笑脸蓦地一冷,转了过去,再也不理他了。 某君上心中这个悔啊。他叹了口气,酝酿了好一会儿,好几次轻轻拍了萧如月肩头,她都是爱搭不理,宇文赫索性一把将人抱住,按进了怀里。 萧如月猝不及防,“啊”了一声,便被抱了个满怀。 “萧姐姐,朕都顺着你的意思了,你这别扭是闹的哪一出?” 萧如月没吭声。 “你不说话,就当你是和解了。”说完,不给萧如月开口的机会,重重吻上了紧闭的朱唇。 萧如月瞪眼。 堂堂一国之君还耍流氓啊。 某君上:我只对我的结发妻子耍流氓。这叫闺房之乐。再闹,就别怪朕要使用特殊手段了。 皇后娘娘卒。 梁丘雅音与唐敬之在药房里忙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在正事面前,没了争吵,默契十足。回来时,唐敬之手上捧着个檀木盒子,里头是以刚刚新鲜出炉的药搓成的药丸。 他走时还闹别扭的宇文赫与萧如月,这会儿画风大变,变成了宇文赫说什么,萧如月都乖巧应答,乖的不可思议。 唐敬之走进来还以为是走错了地方,退出去又再进来一次,惊奇地问道:“我走的这一炷香的功夫,都发生了什么?” “非礼勿问。”宇文赫冷冷丢给他四个字,“药呢?” 唐敬之把檀木盒子递到他跟前,萧如月凑近闻了闻,不可避免地皱了鼻子蹙了眉,“这个味儿可真难闻。” 雅音姐姐耸肩摊手,“没办法,你也知道下锅去炼药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萧如月自然心知肚明。 下到锅里炼药的,都是些毒虫蛇蚁,样样皆是剧毒。毒虫们的毒液配合药材精炼出来的东西,气味自然不会好闻。 这些药丸,若是常人不小心误服,顷刻间就能要了性命,绝不含糊。 “药是有了,可是中毒人数如此之多,要如何让她们同时服下解药?”唐敬之见萧如月和宇文赫同时面露嫌弃,也就把檀木盒子收了回来。 之所以用檀木盒子装这些药丸,一是为了遮盖药的气味,不会轻易被外人察觉,吓着别人;二是这檀木刚好与药性相辅相成,装这些药是最好不过的了。 梁丘雅音从唐敬之手中接过盒子,看了一眼,从随身带的腰包里拿出一个更为小巧的檀木盒子,装了两粒药丸进去,再塞回腰包里。唐敬之见此直摇头。 梁丘雅音也不在意,径自说道:“敏儿,唐敬之说的有道理,中毒之人遍布全城,要如何让她们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下这药。冯玉婷这会儿既然动手,就绝不会给我们留下机会。万一我们不能赶在冯玉婷之前,那就什么都白搭了。” 萧如月与宇文赫对视了一眼,得到宇文赫的首肯后,她说道:“你们在忙的这一炷香是功夫,我们也没闲着。之前凤隐的人便已摸清冯玉婷安插在京中达官显贵皇亲国戚各府中的细作,一直没有拔除,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了。” 梁丘雅音有些愣,转而看着宇文赫,“还来得及么?” “那就看是朕的是脚快,还是冯玉婷的人快了。”宇文赫说这话时,嘴角叼着一抹笑意,似是而非,高深莫测。 他这一笑,就连萧如月也没能看穿。眼下局势紧张,他也是急的,可他又分明显得胸有成竹。 是不是一国之君都会比常人更叫人捉摸不透。 他打了个响指,十几名身穿宝蓝色衣裳、脸上带着银质面具的人便同时出现,梁丘雅音目瞪口呆,把檀木盒子递了出去,面具人为首的一个接过盒子,态度十分恭敬且郑重。 宇文赫吩咐道:“任务失败,提头来见!” “得令!”他们异口同声,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梁丘雅音眨眨眼,未曾想到还有这般刺激之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惊奇地盯着宇文赫瞧:“狗皇帝,之前怎么没见你用过身手如此敏捷的人!你居然还有这样的王牌!早知道我何必如此紧张。” 宇文赫剑眉扬了扬,对她的称呼也不知是介不介意,却是不吭声。 这也正好应了一句话:不打无把握的仗。 梁丘雅音好奇心太盛,忍不住追问:“他们练的,是不是世间罕有的那门轻功,号称什么踏水无痕。他们的师父是谁?可不可以让我……唐敬之你拽我做什么?” 话还未问完,就被唐敬之拽了过去,“你一个炼药的,你们梁丘家你们多医术那么多武功秘籍够你钻研两辈子了,你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姑奶奶这是对无上真理的追求!追求你懂么?你回你的药王谷里当井底之蛙去吧!”梁丘雅音不爽地甩开他的手,“你瞧瞧你,在我们家偷学了多少东西,按说,你还要叫我一声‘师父’呢。” “我不。” 听到“师父”二字,唐敬之的脸色都黑了。 “瞧你小气的,不叫就不叫。”梁丘雅音嫌弃地摆摆手,“早知道那个时候姑奶奶不对你那么好了。” 唐敬之沉着脸,彻底一言不发了。 萧如月并非江湖人,所以对江湖上的事情都一知半解的,梁丘雅音说道“踏水无痕”,她倒是有所耳闻,还是之前听雅音姐姐自己说过的。 说是江湖上有门绝顶轻功,轻如鸿毛,踏水无痕。 要练这门轻功的人,必须是骨骼绝佳,且从小练习,极少有人能够练成。 当时雅音姐姐说的神乎其神,面露向往,那已经不是羡慕可以形容的了。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空有这十几岁的容貌有何用,学不了绝顶轻功,便是此生最大的遗憾。 如今给她瞧见十几个如此身轻如燕之人,她若不激动,那才是奇了怪了。 但要是给萧如月说,她必须说句公道话,雅音姐姐是资质太好,反而生出了惰性,什么都想学一点,却又什么都不想学精,久而久之才成了今日这副模样。 她若是肯像旁人,苦心钻研一门功夫,或医术或易容术,如今定不止这个成就。 萧如月扯了扯梁丘雅音的衣袖,“雅音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闲与唐先生争论这些?难道你不关心是最后的结果是谁跑得快么?我可是好奇的很。” 梁丘雅音本还气嘟嘟的,被她这么一提醒,顿时来了精神,“走走走,咱们上太白楼去。”说着反手握住萧如月的手就往外走。 她走的飞快,萧如月跟不上她的脚步,几步被拖着走,“雅音姐姐,慢点。咱们去太白楼做什么呀?” “当然是去帮忙了,难不成在这里干等么?”梁丘雅音说着话,脚步却是未停。 萧如月觉得自己都要被拖走了,忽地腰上搭上来一只手,她扭头一看,是宇文赫。 此时脚上跟着一轻,已被宇文赫揽着腰肢,几步飞跃到了门口了。 梁丘雅音觉着手上一空,回头这才发觉,拉着的人半道上就被人抢了,怒跺脚骂道:“狗皇帝,你又跟我抢人!” “梁丘姑娘虽然不算是我大夏的子民,但指着一国之君骂,到底是不妥。”宇文赫轻描淡写道。 梁丘雅音回头一看,周围不知怎地无声无息就冒出了十几个黑衣人。 第212章妥协,万万不能 她咬咬牙,愤愤不平:“哼,强龙不压地头蛇,暂且不与你计较。” 宇文赫笑笑不语,颇有“梁丘姑娘若要计较,某随时奉陪”之意。 萧如月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当然,她很识趣的不开口替然后一方帮腔。 说话的功夫,唐敬之已到梁丘雅音身边,“先不去太白楼了,有个地方需要你去帮忙。” 说着,也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抓住了她的手臂飞快出了别苑门。 远远的还能听见雅音姐姐的声音:“喂喂喂……到底去哪儿啊走这么急……” 萧如月不明所以,但心里暗暗觉得,唐敬之走这么急,当是有十分要紧之事要去做。 她正要向宇文赫询问,正好一名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走过来,一脸严肃地道:“君上,有要紧的事情回禀。” 宇文赫示意他上前,他在宇文赫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便退开了。 宇文赫听完神色一敛,说道:“我们也不去太白楼,去另外一个地方。” “去哪儿?” “天牢。” 天牢之地,萧如月不是第一次来了。 上次来这儿,还是因为景煜被柳原的小妾诬陷欲行非礼,这回来,却是大有不同。 方才宇文赫不知接到什么消息,便带着她急忙往天牢赶来,身上已出了身臭汗。瞧他的模样,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天牢这个地方,不知为何,莫名阴森森的,时下正值炎夏酷暑,天牢里闷热中透出一股凉意,她背后拔凉拔凉的。 宇文赫拥了一下她的肩头,“不舒服么?” “没事。”萧如月摇摇头,大抵只是错觉。 刚进天牢,代理大理寺卿陶景洪和崔敬轩便迎上来接驾。 萧如月出宫时为了方便,是作男装打扮, 陶景洪和崔敬轩见到萧如月同时,惊讶了一下,这位工部水部司的员外郎不是身子不好,在家养病么?怎么会和君上一起? 但当着宇文赫的面,他们不好开口问。 萧如月也权当没有这回事,与他们颔首,彼此问候了一句,就当她只是工部水部司的司徒大人。 陶景洪和崔敬轩行大礼,宇文赫叫他们免了虚礼,陶景洪他们才起身,回话道,“君上,据秋家父子交待,巡防营中混入了鞑靼的奸细。他说,这些人都是魏王让他安排进去的。” 宇文赫眉头微微一紧,问道:“秋家父子在何处?” 陶景洪和崔敬轩指了个方向。 宇文赫说道:“前面带路。” 陶景洪在前头带路,萧如月和崔敬轩走在了后头,崔敬轩忍不住气愤地说道:“这些个官吏吃着百姓俸禄不知为民分忧,反而结党营私意图谋反,他们的圣贤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萧如月苦笑,“圣贤书哪里比得上权势金钱与美人的诱惑。” 一个一品大员月俸才多少银子,要想人前风光显贵,人后不下点功夫怎么能成? 崔敬轩生气道:“不知廉耻。” 萧如月听出他话里的愤世嫉俗,不由得笑了。 这位同榜出身的,嗯,同僚,性格耿直的厉害。 宇文赫闻声回头看来,崔敬轩像有些忌讳,这才没继续说。 萧如月却不在意。别人对君上又畏又惧,她嘛,她与他之间是相敬相亲。夫妻之间,何以用畏惧来沟通感情呢。 她忽然很好奇,崔大人这般的人,他的夫人会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等事情过去,定要寻个名目把崔夫人请进宫好好叙叙话。 这般想着,她已随着宇文赫一行人走进了天牢深处。 往日里意气风发的诸位朝廷命官,如今呆在牢房里,个个怏怏郁郁,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瞧着可怜,但有句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些人在与宇文成练狼狈为奸,做尽伤天害理之事、吃着民脂民膏之时,从未想过他们的行为会给无辜的黎民百姓们带来何种后果,如今有这下场,全是他们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西夏的天牢自建成至今,关过这么多官员的,十分罕见。上一次是二十多年前,冯、叶两家的大案,如今是魏王谋反案。 秋尚书父子关在一间牢房里,神色黯淡,与平日里意气风发趾高气扬的跋扈模样大相径庭,听见有脚步声进来,欢喜地看过来。 可待看清来人是宇文赫之后,顿时面如死灰。 父子俩齐刷刷跪下来,隔着粗细均匀的栅栏重重叩头,“君上饶命啊!” 一路走进来,其他的一些下狱官员见着宇文赫,也不敢出声,一个个朝着这边磕头。大抵是清楚自己罪孽深重罪证确凿,喊冤也喊不出口吧。 这秋家父子惯来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说不定还会玩些花样出来。 宇文赫扫了牢房里的秋家父子一眼,回头吩咐跟在最后面的天牢牢头,“开门。” 牢头忙上前开了锁,推开牢门。 宇文赫也不进去,秋家父子二人爬到牢房门口,也不敢出来,就跪在那儿,从门口探出个头来。 “君上,罪臣该死,但罪臣还可以戴罪立功,求君上给我父子二人一个机会啊。”秋金升哀嚎道。 秋尚书连连点头。想也知道,在危急关头,他是听他儿子的。 如今秋尚书的模样,比萧如月之前见到时,要老了十来岁,一个人养尊处优惯了,下了天牢之后,即便没有经过酷刑,日子也无法与从前相提并论,自然就显老了。 说到酷刑,自打魏王案事发至今,那些魏王同党被捉拿归案,竟是一个也没被用过刑。 这会儿三品以上官员都在天牢里,其余的或皇亲国戚、或官阶低一些的官员,被分别关在大理寺与刑部的牢狱中。 二十多年的太平日子过去了,今年注定太平不了。 “你说戴罪立功是么,朕倒是想听听,你们父子要如何戴罪立功。” 狱卒送过来张太师椅,宇文赫懒懒落座,其余人等分立左右。他面无表情,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多也是听不出半点喜怒。 这位君王的心思,从来就难以捉摸,如今更甚。 秋金升额头上汗涔涔,他扯着袖子抹了把汗,五体投地,战战兢兢的道:“君上,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但罪臣不能眼睁睁看着鞑靼奸细混入我巡防营中,知情不报。” 宇文赫冷笑一声:“哦?所以秋大人的意思是,想用混入巡防营的奸细名单来交换你父子俩的性命么?” 秋金升被说中心事,浑身一震,忙不迭叩头求饶,“罪臣不敢!罪臣不敢!” 秋尚书也跟着叩头求饶,口口声声的不敢。 宇文赫冷着脸不作声。 这对父子是最口不对心的,没有之一。 秋金升伏跪在地,低声说道:“那些混进巡防营的奸细,都是在大夏生活多年的人,单是从平日里的交往,很难分辨出来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个个武功高强,身手了得,若不及时揪出来,给了鞑靼人以可趁之机,后果不堪设想。” 秋金升越说越大声,说到最后理直气壮正气凛然。 萧如月闻言在心中暗自冷笑。 分明是你们把鞑靼奸细引入军中,如今却在这里冠冕堂皇地大放厥词,并且想要以此为要挟来换回自己的命。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天牢里异常的静。 死寂一般。 宇文赫他冷着脸,轻轻哼了一声,秋家父子几乎就跪不住了。 敢威胁他的人还没生出来呢。堂堂一国之君,岂有被这等宵小威胁、被其牵着鼻子走的道理。 君上不发话,谁也没敢吭声。 宇文赫蓦地站起身,回头看了陶景洪一眼:“秋尚书与秋员外涉案罪名可已落实清楚?” “回君上的话,秋尚书及秋员外郎所涉罪状均已查实,条条清楚,证据确凿。”陶景洪鞠了个躬,恭恭敬敬地回话道。 “嗯。那就按大夏律法处置,不必再行上奏。”宇文赫云淡风轻地丢下这话,便率先迈开腿离去。 “君上!”秋家父子异口同声惊呼。 萧如月看了一眼秋金升,他已是面如死灰。 胆敢以自己犯下的罪状去要挟宇文赫,秋家父子的路,也算是走到尽头了。 走出天牢,萧如月顿时觉得空气清新了许多,但外头也更加炎热就是了。 宇文赫还沉着脸,陶景洪和崔敬轩感受到了天子的怒意,不敢吭声。 鞑靼奸细混入巡防营之事可大可小,倘若那些个奸细只是巡查军士也就罢了,若是将领,后果当真不可设想。 但谁也不敢质疑君上的决定。 让一个君王向罪臣妥协,那是万万不能。 这不仅仅是尊严。 “你们都觉得若从秋家父子口中得知名单,寻将起来可省下不少功夫?”宇文赫忽然说道。 陶景洪忙道不敢。崔敬轩那牛脾气倒是没吭声。 “你们是此番三司会审的主要骨干,当知道,凭他们父子的所做所为,不是一纸名单就可以换回命的。”宇文赫淡淡道,仍旧听不出喜怒。 话外之音是:朕不会接受任何威胁。 陶景洪这下彻底把那个侥幸的念头从心底里除去了。 秋家父子为人狡诈,他为了活命什么都能做出来。倘若他还想留着什么留作后手呢?这种人留着,后患无穷。 第213章不是你的错 “秋家父子他们还干了什么?”萧如月不解地问道。 这些事宇文赫并未过多地告诉她,因为她怀有身孕的关系,宇文赫不愿意她过多参与其间,怕她劳心劳力,再对她和孩子造成伤害。 而作为一个休假多时的官员,且并未直接参与到案件中去,不知大案的具体内情也是正常。 故而,她这一问很妥当,没毛病。 崔敬轩便解释道:“姓秋的父子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是兵部的员外郎,军中事务多要经过他们的手。经过他手的一些兵器铁器,被他暗中销往了鞑靼,又在那边低价收购了劣质的兵器,高价再转卖给军中,以牟取暴利。” 萧如月听完只想糊秋家父子一脸的巴掌印。 身为兵部尚书和兵部员外郎,他们父子竟然干出这等事情,想当初秋美人不是还下毒谋害王婕妤又嫁祸给她么? 三代人皆是如此,足可说明,秋家一家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一丘之貉。 不可饶恕。 巡防营混入了鞑靼的奸细,还是经由秋家父子安排进去的。而秋老头子不过是于巡防营统领蔡荃有恩,就能做这么多动作;倘若他有心在军中动什么手脚,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所以,可想而知宇文赫此时有多恼怒。 萧如月看着宇文赫的侧脸,本想上去拍拍他的肩,但碍于陶景洪和崔敬轩这么大的两个人活生生站在这儿,她若真是拍了宇文赫的肩膀,就是做出会让人产生不好联想的动作,只好作罢了。 宇文赫沉吟了片刻,也不急着回宫,吩咐前往刑部。 陶景洪和崔敬轩都是文官,出入均是坐轿子,而宇文赫方才赶来,是坐的马车,这会儿赶着去刑部,宇文赫便让陶景洪和崔敬轩都上了车。 上车时,宇文赫很自然的拉了萧如月一把,崔敬轩瞧着他们互动的模样,心里不禁生出怪异的念头,但这念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到刑部后,三司会审的三个主要人物聚齐,刑部尚书邹凯和德高望重的钱御史,还有陶景洪,以及刑部的官员崔敬轩,把这件案子的进展以及一一汇报。 钱御史年纪不轻,须发皆白,却是精神烁健。 萧如月坐在边上,特别像一个乱入的局外人,但她是跟着君上来的,她在边上并没有人觉得不对,她偶尔说几句,邹大人还深以为然,频频夸奖她,后生可畏,前途无量啊。 趁着三司细说案情之时,宇文赫写了亲笔信,召来崇阳,令他带上熟知鞑靼人生活习性的可靠之人,飞马送给京城附近驻军的两位将领,务必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寻出军中的奸细。事情十万火急。 明明已经是火烧眉毛,萧如月在边上研磨铺纸,却见他纸上寥寥数语言简意赅,落笔从容。他吩咐崇阳时,从他脸上也看不出半分焦急神色。 这个男人的心是有多大? 日落之时,邹凯邹尚书和钱御史以及陶景洪他们还说的如火如荼。说完了从犯,正在讨论主犯,纷纷建言献策,说是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把主犯魏王宇文成练给揪出来。 刑部到底是个老大人,深谙犯人那一套藏身之法,说的头头是道,崔敬轩和陶景洪听的是目瞪口呆。 尤其是崔敬轩,萧如月见过他若干次了,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人佩服到如此地步。瞧他那模样,恨不得拜邹大人为师,日夜取经了。 宇文赫却没有因为刑部邹尚书的一席话而开怀,他的眉头始终收紧。 夜幕降临,天色一片漆黑。 繁星满天,吹过来的晚风也都带着凉意。被这风一吹,白日里的暑气顿消。 这会儿酉时过了三刻,天色已晚,宫门早已过了落锁的时辰。晚膳的时辰也是过了。 众人忙碌一天,早已是饥肠辘辘。尤其是萧如月这个怀有身孕的特殊人物。 此时赶回宫已是来不及了,邹大人正忐忑着是不是应该留君上用晚膳,又不敢开口,宇文赫便开口要邹尚书准备几个菜,他要留在此用膳,不赶回宫了。 邹凯受宠若惊,“微臣这就去准备。太白楼或者春和斋的菜色都十分……”话未说完,便被钱御史的话打断,“邹尚书,君上在宫中吃惯了那些个大鱼大肉,偶尔唤个口味,太白楼或者什么地方都没必要了,家常菜不是正好。听说尊夫人做的一手好菜呢。” 萧如月本在翻看卷宗分散注意力,却因为钱御史这句话而看了过去。听着钱御史这话,怎么也不像一个朝臣对君上该有的态度。 宇文赫看了眼身边的萧如月,似乎看懂了她眼中的疑惑,但并未回答,仅是点头称善。 邹凯愣了愣,随即吩咐师爷去请夫人下厨,准备了几个家常的菜。膳食虽说普通,却十分家常,萧如月吃的津津有味,宇文赫见菜色合她胃口,这才松了口气。 菜上齐之后,宇文赫请邹夫人也一起上桌。 邹夫人看上去便是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女子,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做的一手好菜,人也漂亮利落。但在君前,到底有些拘谨。 崔敬轩这是第二次与君上同桌用膳,上一次是琼林宴,隔着老远,这回就这么一张圆桌,他心中也是忐忑惶恐的。 桌上最泰然的,当属钱御史与萧如月了,萧如月不受宇文赫身份的影响,敞开了吃,并不顾忌。钱御史也是十分自在,只当是在后生晚辈们一同用膳,不卑不亢。 对此,萧如月与钱御史都不约而同的刮目相看,彼此心中都有了个谱儿了。 邹尚书着实替这位年轻后生捏了把汗,在君上面前如此爽朗放得开,也不知道是不是件好事。 但综合起来,这顿晚膳用的颇为愉快。 用过膳之后,萧如月眼皮子越发的重,坐着都想打瞌睡,一不小心眼皮子就合上了,猛一回神,才惊觉方才拿在手上的卷宗掉地上了,忙弯腰去捡。 崔敬轩皱了皱眉,不太赞同道:“司徒年纪轻轻便如此娇气,君上也未见喊累,你倒打上瞌睡了。” 经过一下午交流,崔敬轩对这位年纪轻轻世家出身的同榜同僚已刮目相看,但好感被她这一瞌睡,又给消耗的差不多了。 萧如月苦笑,她很想辩解说,身怀六甲本就体力不就时常瞌睡,今儿奔波了一整日,会瞌睡也是常事。搁了往日在邀凤宫里,她半日都在睡。 但这些话她实在无法辩解。她这会儿是工部水部司的员外郎司徒无,不是大夏中宫之主啊。 思及此,她利索地剜了宇文赫一记眼刀子。 崔敬轩摇摇头,把卷宗放回原处。 宇文赫正与钱御史和邹尚书在说什么,听见崔敬轩的话,停顿住,回头看来。 崔敬轩被君上忽然这么一盯,头皮发麻。 宇文赫的目光很快从崔敬轩脸上扫过,钱御史还在耳边说着,他见萧如月神色越发疲惫,忽然站起身打断了邹尚书说了一半的话。 邹尚书吓一跳,却听宇文赫交待说,“余下之事写成折子明日呈上殿,到朝上再谈。” 邹尚书一脸惶惶,“下官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邹卿家不必多想。余下之事写成折子便可。”说罢,便带着萧如月离开。 萧如月又要瞌睡,被宇文赫带起来,一下就醒了。 钱御史望着离去的两道身影,想到君上对那个后生的态度,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他拍拍邹尚书的肩膀,“不是你的错。”君上这是别有打算。 上了马车,萧如月那根紧绷的弦就松了,她软软靠在宇文赫怀中,眼皮子沉沉地往下掉。 宇文赫微微叹了口气,“今个儿让你受累了。明日你就留在宫中吧,是我考虑不周全,带你四处奔……”波字尚未出口,他低头一看,怀中的人儿已然睡熟。 当真是累坏了呢。 宇文赫在萧如月额头上轻轻烙下一吻,萧如月嘤咛一声,在他怀中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便沉沉睡去。 宇文赫暗笑,又心疼。 马车快到宫门口,驾车的崇阳出示了令牌,便叫开了宫门,一路畅通无阻回到邀凤宫。 宇文赫特意吩咐任何人不得发出吵闹,以免惊扰了皇后娘娘的睡梦,下车时,宇文赫抱她出来都分外谨慎。 夜色渐深。 萧如月尚在睡梦中,却好似知晓自己回到了熟悉的大床,放开手脚,豪迈地张着大字型,过一会儿便翻个身,继续睡去。 宇文赫被她这睡相惹得笑意连连。 素日里的她,与此时真是有天壤之别。 宇文赫坐在床沿看着,怎么也舍不得移开眼。 “宇文赫,饿……”睡梦中的萧如月嘤咛着,砸吧嘴,还吞口水。她的手不知道怎么地就抱住了宇文赫的手臂,磨着牙就咬了上来。 “乖,这是手不能吃,你想吃等你醒了,要什么都给你吃。”宇文赫安慰道。 萧如月似乎是听见了,砸砸嘴,倒是安静下来了。 宇文赫眉目尽是温柔,唇际的笑容暖热得可以化开坚冰。 就在此时,银临从外头走进来,她的脚步很轻,但脸色不是很好,压低嗓音道:“君上,梁丘姑娘和唐神医回来了。” 第214章极其不要脸 宇文赫点点头,给萧如月掖好被角,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萧如月浑然不知,又翻了个身,睡梦中估摸着还在惦记着什么美食,呢喃梦呓念叨着好吃。 梁丘雅音和唐敬之在配殿候着,两个人看上去倒算平静,但他们微蹙的眉头,却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被冯玉婷抢了先手?”宇文赫开门见山道,这个结果并不难想见。 唐敬之点了个头,没说什么。 梁丘雅音撇撇嘴,有些不爽,“冯玉婷那个女人果真狡猾多端。”说完扭头看了唐敬之一眼,“号称腿长跑得快又如何?还不是这样的结果。” 气嘟嘟的模样,让人一点都讨厌不起来。 唐敬之摸摸鼻子,朝宇文赫递了一抹:“你看吧,就是如此的。”的眼神。 宇文赫“嗯”了一声,自顾坐下。唐敬之和梁丘雅音也是自觉落座,说起今日之事。 各府之中红袖楼的细作均已擒获,以不同名目带离宅邸,各府之中的女眷倒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安然服下了梁丘雅音特制的药丸,以免打草惊蛇。但毒性却未能全解。目前所制的解药,是压制蛊虫继续扩散,若要真正解蛊,还需要从冯玉婷的手上,得到最后一味解药。 凤隐的人带着解药分别赶往各府之后,唐敬之和梁丘雅音生怕冯玉婷还有后招,便策马赶往花月楼。不想去时已晚,冯玉婷的人,已然撤走。 冯玉婷的行踪本就隐秘,即便有凤隐的人一直监视,但凭她的本事,带着几个心腹之人化整为零,却并非难事。梁丘雅音好不容易寻到她的踪迹,正要追上去,却被一群不知从哪里杀出来的人马拦住了去路,被困住不得分身,待缓过来,冯玉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追不上了。 说到此,梁丘雅音气得拍桌,“那些和冯玉婷沆瀣一气的黑衣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是‘流沙’的人。”一道轻柔婉约的女声由门口传来。 配殿内的几个人闻声看去,门口身着一袭鸦青色常服、随意将及腰长发编成麻花辫的妙龄女子,不是萧如月又是何人? “怎么这么快醒了?”宇文赫率先站起身朝她走去,抬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又说道:“今个儿累了一整天的,是谁吵醒了你?” 说罢眼角瞪了门口守着的方维庸。 方维庸无辜的紧,老老实实低下头不做辩解。 “也不是,是我自个儿肚子饿了,起来觅食的。”萧如月笑道,“已经让绿衣去给我做好吃的了。” 宇文赫牵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带着她走过去落座。 梁丘雅音好生把她打量了一番,煞有介事道:“换了是我,也喜欢你,不喜欢那个老妖婆。如此货真价实年轻貌美的皮囊,不施粉黛也如此勾魂夺魄。哪个男人不喜欢?” 萧如月顿了一顿,立时就明白她话里指的人是谁,笑道:“你怎么不说冯玉婷媚态横生,什么都不用什么也不用做,便能把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 梁丘雅音耸耸眉,示意在场的宇文赫和唐敬之,大有:“至少对他们就没用。”的意思。 萧如月心照不宣,不点破。接着之前的话说道:“说到‘流沙’,我也很好奇,那位见首不见尾的流沙阁主究竟是何许人也?他与宇文成练合作多年,如今却临阵倒戈,替冯玉婷做事,这是怎么回事?” “并不是临阵倒戈。”唐敬之说道,“从种种迹象表明,流沙阁主与宇文成练的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更有甚者,可以说是流沙阁主利用宇文成练这个傻王爷,拿着宇文成练的钱,在西夏发展自己的势力,如今宇文成练东窗事发,他才露出了本来面目。” 萧如月略微思考了片刻,看向身边的宇文赫,“所以说,流沙阁主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冯玉婷那边的人。或者说,冯玉婷与流沙阁主,打从一开始就是互为臂膀的关系。他们才是真正的合作伙伴。” 而宇文成练那个蠢货,由头至尾都只是被他们利用操控的工具罢了。 梁丘雅音张了张嘴,没接话。她读出了萧如月话中的自责和滔天的怒火。 萧如月攥紧了拳头,心头一股怒火熊熊烧了起来。 曾几何时,她把宇文成练这个由头至尾就是被人利用操控的棋子,当成了她的全世界供在心上,放在高处,一切以他为尊。她还把姚梓妍当成了最好的姐妹,对她掏心掏肺,无所不谈。 最后她被弃如敝屣不说,生产之夜,亲生子被当着她的面活活掐死,她更被锁在柴房里生不出如死人不人鬼不鬼地过了那五年! 当年的她怎么会蠢到那种地步!全心全意信了宇文成练和姚梓妍这种利欲熏心的人,不但害死了自己和孩子,更害得父母亲枉死。 萧如月,当年你到底是被什么样的猪油给蒙了心啊! 萧如月,你那时候究竟是蠢到了何种地步,竟然分不清楚真心或假意! 过往一幕一幕在眼前重现,清晰如昨日。 萧如月眸中恨意滔天,寒意汹涌,怒火仿佛能将整个人世界熄灭。 大掌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小手包在其中。 她被揽入温暖宽厚的怀抱,宇文赫的气息将她紧紧包围。 “别恼别怒,也别自责。”宇文赫抱她抱的很紧,“恨早就够了。那种人不值得你去恨。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萧如月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宇文赫—— 滔天怒意,在被抱住的那一刻,莫名就烟消云散了。 他的怀抱,让她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就松了。 这世上,值得她珍惜的人在这儿,宇文成练和姚梓妍,他们要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而在背后操纵一切的冯玉婷、叶海棠,以及那位从未露过面的流沙阁主,他们更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人,不会白死。 过往的仇恨不可能一笔勾销。 但是,和宇文赫在一起,她便觉得,这世间的爱远远胜过了恨。 宇文赫与她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了然她的心事。 他的嘴角高高扬起,是释然,也是欣慰。 “放心,我在。” …… “咳咳!”两声咳嗽不合时宜地响起。 萧如月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抽了出来,猛然回神,才发觉唐敬之和雅音姐姐一直都在。 这便尴尬了。 “君上和皇后娘娘若要亲热,也待我们走后再关上门去亲热。当着我们两个大活人的面,如此旁若无人地搂搂抱抱,是不是不太合适?”唐敬之促狭地眨眨眼,全没个正形。 “这话不假。说着违及江山火烧眉毛的大事,你们帝后都能分神去亲热,我看你们西夏的江山,危矣。”雅音姐姐难得与他统一战线,耸耸肩,一副无奈的模样。 萧如月脸颊上泛起潮红,小女儿家娇羞似的往宇文赫怀中避了一避,宇文赫一手揽着她,挺直腰杆,大言不惭:“这江山也不是随便什么人来都能拿走的。若有人想贪图,只怕有命肖想无命享受。” 这话胸有成竹底气十足,真真是极其不要脸皮子的。 但在宇文赫口中说来,偏偏就是这般令人信服。 唐敬之说道:“倘若,宇文成练的失踪是流沙阁主所为,那他们岂不是想用他再点什么,捞最后一票?” 宇文赫闻言,嘴角徐徐扬起一个弧度,“宇文成练也就只配被他们物尽其用了。”与面对萧如月时温柔深情的模样截然不同,笑中带着讥讽与嘲弄,森冷无情。 伤害萧姐姐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无论他是谁。 宇文成练如是、姚梓妍如是,冯玉婷与那个藏头露尾不敢见人的流沙阁主更是如此。什么流沙阁主,脸都不敢露出来的鼠辈,配称什么见首不见尾的神龙。 “有些人,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只要他们的目标是我,就不怕他们会龟缩在壳里边儿不出来。”宇文赫老神在在,仿佛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萧如月蓦地听见这句,心里生出不太好的预感:“你想做什么?冯玉婷、流沙阁主等人固然是心头大患,但不值得你冒险。” “傻瓜,都说富贵险中求,对付这些人,若不兵行险招,如何有取胜之机?”宇文赫揉揉萧如月的头。 “何况,眼下的威胁,并不只有与鞑靼勾结的冯玉婷而已,最最令人担忧的,是手握重兵、对皇位虎视眈眈已久的大将军宇文骁。” 此事,宜速战速决。 萧如月点点头。 若说冯玉婷等人的邪魔歪道令她担忧,手握重兵的文骁更是叫人不安。他手里握着大夏一半的兵权,荆州事发,宇文赫令钦差前去边关宣旨,他肯配合还罢了,他若不肯,一时闹将起来,冯玉婷联合鞑靼、他起兵,届时内忧外患,大夏社稷危矣。 为今之计,就是让冯玉婷的险恶计划,消弭于无形,才能腾出手来对付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宇文骁。 第215章正是男人最心动的模样 萧如月向梁丘雅音和唐敬之看去。 唐先生最是善解人意,风度翩翩地微微一笑道,“冯玉婷之事就交给我,还有,交给梁丘姑娘。我勉强也算是得了梁丘一族的恩惠,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用济世救人的医术来残害无辜,坏了梁丘一族的名声。” 梁丘雅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勉强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她捏紧拳头,心里暗暗在说,冯玉婷那个女人别被我逮住,否则姑奶奶挑了她手筋脚筋把她泡缸里,让她也尝尝看被别人不当人的滋味。简直岂有此理! 正说着话,绿衣端着一碎肉锅粥进来了。 她才进门,粥的香气就飘散了,锅盖盖得紧紧的,也不影响香气的四散。 萧如月闻到香味,腹中响起一阵阵的“咕噜咕噜”声,真是饿惨了。 此时,京城郊外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里。 海彦从一间房中走出,正好看见冯玉婷带着海石走过来,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楼主。” “人呢?”冯玉婷示意他身后的那个房间。 海彦看了一眼,回话道:“楼主您放心吧,祭品正睡的香呢。这几日她一直在睡,几乎没醒来过。” “她就算不醒也要好生看着。这几日正是关键时刻,若是半点闪失,坏了本座和可汗的全盘计划,小心你的狗命。”冯玉婷眼角冷冷一瞥,寒光慑人。 海彦闭嘴了。 冯玉婷进房间去看了一眼,确定姚梓妍真如海彦说的一般,正熟睡着,这才放心地离开。 海彦在后边儿,嘴里呢喃着,为何要让他来看管这个女人,换别人不成么? 冯玉婷耳朵很尖,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本座信的过的就你们几个,你不想干,换红丹来如何?” 红丹与这个女人有仇,若换了她来…… 海彦蓦地缩了一下脖子,这么大的个子,做出这样的动作显得滑稽,但他的畏惧和恐惧是真真实实的。 冯玉婷径自离去。进了前院,红丹便跟了过来,恭恭敬敬地道:“楼主,确定没有人追来。尾巴清的很干净。” 红丹被勒令,必须远离姚梓妍。所以她进不了后院。 “嗯,凭他们也追不上来。”冯玉婷冷笑,一想起白日里,梁丘雅音明明看见她却追不过来时,那副气得跳脚的模样,她心里就十分畅快。 梁丘雅音,你奈何不了我的。 当年我能把你骗得团团转,如今也同样能把你耍得团团转。 你以为你收了个司徒敏就能够借着她的手来对付本座么?我可不信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翻出什么浪去。 思及此,她唤住红丹:“红丹,你连夜入宫,让二楼主小心提防,别着了别人的道。” 红丹应下来,离去时,往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魏王妃姚梓妍,你逃不了的。 只要我不离开,就还有机会。你且等着,被你杀了的红汀还在地底下等着你去找她忏悔恕罪呢。 红丹离去的脚步很快,也很坚定。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 海石在红丹走了之后,斗胆问道:“楼主,您让公主独自留在宫中,真的没关系么?万一那个皇后真的对公主下手,岂不是……” “她是本座的好妹妹,本座比你更紧张她。”冯玉婷嘴角掠过一丝冷意,打断海石的话,“既然决定了担起这个责任,她就想到过后果。你舍不得你的公主,本座明日便可安排你进宫去陪她。” “进宫?”海石眼睛一亮。 冯玉婷那双媚态横生的眼睛横了他一眼,“能进宫的男人,只有无根的。这是后宫的规矩。” 海石脸上先是一红,跟着发白,冯玉婷哼了一声,他大气都不出了。 爱慕海棠么? 凭你,也配。 冯玉婷抬腿兀自进了自己的房间,嘴角叼着嘲讽,身后的海石不敢跟上来。 房中点了两盏灯,很亮了。 她进了房便看见背对着门站着的黑衣人。 一袭宽袍广袖的大黑袍,从头到脚都包得严严实实,连鞋子都是黑色的。他背上袖上以金丝线绣着展翅高飞的雄鹰,看上去高贵而神秘。 冯玉婷顿时笑逐颜开,像少女怀春一般,朝着那背影奔过去,飞扑从背后抱住那人,“绝哥哥!” 那人“嗯”了一声,声音低低的。 冯玉婷松开手,他便徐徐转来,脸上还带着金色的面具。 这不正是流沙阁主么? 冯玉婷脸上满是少女一般的笑容,与她这十八岁少女一般的面容倒是相得益彰,唯一不足的是,无论她笑的再天真,都会令人觉得她眼里过于沧桑,这双眼年轻不起来。 她踮起脚尖伸手去摘黑衣人流沙阁主的面具,他竟然也没有阻止。 冯玉婷轻而易举就拿下了面具。 金色面具之下,赫然出现一张骇人的脸。 左半边脸似乎是被火烧伤的一般,红彤彤的伤痕像蜈蚣一样布满半张脸,交错,非常惊悚。 右半边脸完好无损,看上去是三十出头的男子模样,眉眼挺立,很出色。若是完好的一张脸,定是许许多多女子的梦中情人。 半边完好半边狰狞,这个人应当是经历过非同一般的痛苦。 冯玉婷却像是早并未看见左半边脸的狰狞恐怖,欣然抱住他,在左边脸颊的伤痕上面用力亲了一口。 男人,也就是流沙阁主,也对此习以为常,搂着她,狠狠吻上朱唇,纠缠了好一会儿才舍得放开。 冯玉婷面颊带红,看上去与寻常少女当真无异了。 她被流沙阁主抱在怀中,坐在床沿,娇羞地咬着唇,柔声问道:“绝哥哥,你怎么来了?你的人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 “你入京这么久都未曾见过你,想你了。”沙哑的声音说着情话,也是分外动听的。 “这个时候出京不会被发现么?城中如今戒严了呢。” “无妨,那些个守城的虾兵蟹将,还拦不住我。”流沙阁主说着,话里有绝对的自信和张扬。 冯玉婷煞有介事的点头,“那是,那些人如何能与绝哥哥的身手相提并论。对了,那个宇文成练呢?是不是还在地牢里边儿关着呢?” 流沙阁主顿了顿,嘴角噙着笑容,“嗯,还关着呢。不过那个蠢货已经答应合作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需静待时机即可。” 冯玉婷从他怀中坐起来,拍掌就好,“那真是太好了,绝哥哥筹划多年,大事指日可待了。人家这边也只差最后一步了呢。鞑靼的那个蠢货还以为我真要帮他夺取西夏的疆土,他真是傻的可怜。” 说时情真意切,心中是否真是这般想着,就另当别论了。 “就知道你这小妖精有办法将那些蠢材耍得团团转,让他们心甘情愿为咱们办事。”流沙阁主赞赏道,忽然推倒在床上,碾压上朱唇,大手也迅速除去冯玉婷身上的衣裳。 “每次见着你,都这么叫人欲罢不能。” 冯玉婷再配合不过,欲拒还迎,欲说还休,正是男人最心动的模样。 流沙阁主广袖一挥,床帐落了下来。 霎时间,遮住了床上的一切不可告人。 春光无限好。 正缠绵。 夜色中,一道人影飞檐走壁潜入了后宫,堪称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了明处巡逻、暗处盯梢的所有耳目,成功潜入了琉璃阁。 那黑衣人忽然闯入,叶海棠半点没觉得意外,瞧见她拉下黑巾露出的真面目,这才稍稍扬了眉头,“是姐姐叫你来的?” “是,二楼主。楼主让属下转达,一切小心,务必提防司徒敏等人的暗箭,切勿中了圈套。” 叶海棠皱了皱眉,但嘴上仍说道:“知道了,告诉姐姐,我会万事小心。还有,跟姐姐说,她她在宫外一切也要多加小心,可千万别被有心人给抓住了把柄。” 红丹点点头,面无表情。 “红汀的死,对你打击很大吧?” 红丹正要走,叶海棠忽然叫住她,“每日眼睁睁看着姚梓妍那该死的贱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你却不能对她动手,心里很憋火很想杀人吧。” 红丹忍着怒火,手上攥紧了拳头。 “可是姐姐不会让你动手的,如今姚梓妍那个贱人是姐姐手中的王牌,事成与否就全看这个女人的了。今个儿姐姐又警告你了吧?”叶海棠盯着她,在她身边走了一圈,将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若有所思,说出的也是别有用意。 红丹在花月楼多年,风月这一行本就是看人脸色赏饭吃的,她能把花月楼经营得有声有色,自然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她定定对上叶海棠的视线,拿开红袖楼中尊卑的身份,开诚布公道:“不知二楼主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姐姐的为人吧?她想要的东西,没人可以抢走;她不要的,也绝没有人能够留下。” 红丹点点头,表示对此深有体会。 只有最底下最基层那些无知的女子,才会天真的以为她们伟大的楼主真的是要带领她们杀遍天下负心汉为自己报仇。 冯玉婷的目的,不过是打着消灭负心汉的旗帜,采阴补阳,用男人的精气练功,以达到自己容颜不老的美梦。 第216章细如牛毛的蛊虫 而她的手段,也是无比残忍,谁敢不从她的命令,便是个死;若敢反抗,更会是死无葬身之地。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榨干后便弃如敝屣。死不足惜。 姚梓妍是如此,红汀的死更是如此。 还有许许多多像这样被牺牲掉的,曾经以冯玉婷和叶海棠这两位楼主为天的无辜女子,她们都深信这两个人能够带给她们幸福,最后不过是从火坑爬出,跳入了无底的火海。 最终被焚烧得尸骨无存。 她身为下者,自然能深刻体会其中的酸楚和残忍,但叶海棠是高高在上的二楼主,她不老的容颜是诸多姐妹的追求和向往,她的眼中其他人皆命如草芥,死也不值一看,红汀之死就是最好的证明。红汀跟随她多年,连红汀死了,她叶海棠也没为红汀流过半滴眼泪。 如今,她却要挑起这个话头,像是要撇清干系,就不得不叫人怀疑她的目的不纯了。 “二楼主与大楼主情同姐妹,一气连枝,如今对属下说这些话?属下不懂。”红丹放低姿态。 叶海棠重重一哼,冷笑道:“连你都知道我和她情同姐妹一气连枝,可她一心一意的想做成大事,可曾为我考虑过?我喜爱的男人,她也要来抢,这也叫做情同姐妹么?我可不曾见她把她的那个男人分给我享用。” 红丹不吭声,静默立在那儿。 叶海棠咬牙切齿,好似有许多话想骂,最后却只喃喃在口中念叨了几句,什么也没说出来。 红丹向她鞠了一躬,转身便走,却被一只手捏住了右手腕,她侧脸看去,叶海棠信誓旦旦道:“你帮我看着她,我也会帮你找机会杀了那个贱人,让你替你的好妹妹报仇。” “二楼主也知道诺不轻许诺不轻信。大楼主的决定不是你就能更改的,替妹妹报仇这件事,属下会自行想办法,就不牢二楼主费心了。” 一次失败,她已经从高高在上的红袖楼二楼主的尊贵身份跌下神坛,红丹自然不会对她客气。 如今在红袖楼中谁不知道,二楼主那般明艳动人的女人竟然变成了老太婆了,以后怕是再也风光不了了。 红丹蒙上黑巾,“嗖”地从窗口跃了出去,眨眼便失去的踪影。 遭了梁丘雅音和司徒敏那个贱人的暗算,如今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侍女都敢来嘲笑她了! 叶海棠气得磨牙,那张姣好的面容也因愤怒火大而扭曲变形,她抓起一个花瓶便要砸下去,幸好被一只手给拦了下来。 “娘娘,这会儿夜已深,又是特殊时期,若闹出动静,情况不太妙……啊!” “啪!” 叶海棠想也不想,挥手就冲来人扇了一巴掌。 她正在气头上,这一巴掌力气自是不小。 用了十足力气的一巴掌甩在脸上,有很强烈的回响,亚娜这一巴掌打懵了,身子晃了晃没站稳,叶海棠丢开花瓶,她还顾着不能让花瓶落地,吓一跳扑过去接住花瓶,在地上滚了好几滚,脑袋撞到了桌角,才停下来。 脑袋一阵眩晕,亚娜半晌也爬不起来。 “哼,没用的东西!跟着本宫这么久了还是这么不中用!”叶海棠甩甩打疼了的手,从她身上跨了过去,愤愤入了房内。 口中还念叨着,“你看看别人再看看你,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废物!” 好一会儿。 亚娜一手抱着花瓶一手扶着桌子缓慢站起身,撞伤的地方在头顶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了一个大包,疼的她发晕。 她晃了晃脑袋,把花瓶放回原处,端着参汤,又出去了。 大楼主怎么会想的到,红丹再怎么小心谨慎,也避不开她这个耳目。 秋词姐说的是啊,虽说人无法生而平等,但凭什么像畜生一样被人糟蹋践踏? 往日的恩情,在那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之后,都足以还清了。 大楼主为了救娘娘而拿她试药,看着她痛不欲生也不肯为她施救,她好几次差点就死了。 娘娘她们都以为她是靠自己过了毒发,其实并不然。是秋词姐姐救的她,是皇后娘娘出手救的她。 她不是石头,谁对她是真心的好谁只是利用她,她能分得清楚,她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 秋词夤夜过来的邀凤宫,说起亚娜的伤势,话里话外全是惋惜。 她虽已上过了药,但她在叶海棠那儿反复被折磨,怕是没几天日子过了。 萧如月也禁不住叹了口气,当初秋词一开始的确是带着目的接近的亚娜,可她最终也是被亚娜的悲惨身世所动容。 亚娜不肯透露自己主子的秘密,萧如月也不会强人所难,但自从冯玉婷入宫,她便一次一次在生死线徘徊,全是萧如月出手相救,是非善恶,她心中自有一把尺。 而亚娜这些年一直服用红袖楼的药丸,身体底子早就掏的差不多,被冯玉婷与叶海棠的几番折腾,更是雪上加霜。 即便她尝试着几次替亚娜解毒,但都是治标不治本。好不容易帮亚娜捡回条小命,又被冯玉婷往死里整,猫有九条命也不够这么折腾的。 如今,离油尽灯枯也不远了。 经历过一次生死之后,她自认自己再没有从前那般泛滥的慈悲之心,但悲天悯人兴许是天性,亚娜的遭遇,让她无法不为之动容。 世间人心善恶皆有数,但能做到像冯玉婷与叶海棠这般极致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的,当真是极少数。 “娘娘,您恨么?”秋词问道。 萧如月被她这一问,有些不解,“这一问何来?” “自打您入宫,叶海棠便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几次三番要置您与死地,更是害得您的……”她盯着萧如月的肚子看,迅速跳过这个细节,接着说道:“您恨她,么?” 萧如月微微一笑,“恨,怎么会不恨?叶海棠欠了我好几条命呢。” 父母亲是因姚梓妍和宇文成练而死没错,但若是没有叶海棠与冯玉婷的教唆操控,爹娘兴许根本不会死。说到底,他们这些人全都是凶手,没谁是无辜的。 秋词悲她的笑容晃晕了眼,这笑容让她莫名发寒,背上泛起阵阵凉意,“娘娘,您……” “本宫是小人,最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如月笑靥如花。 叶海棠虽然恢复了青春貌美,武功却是没了。尤其是一身内力,根本聚不起来了。如今更少了冯玉婷在身边,她的处境,堪忧啊。否则冯玉婷也不需要专门让花月楼那位八面玲珑的鸨娘深夜进宫跑这一趟了。 冯玉婷看似升天入地无所不能,也不过如此而已。 她不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么? 既然你要玩女人的手段,那本宫也就用女人的手段陪你玩玩了。 萧如月眼底的杀意一闪而逝,很快就又恢复了笑容,她答应过宇文赫的,要开心的过日子。 决不能因为仇人活的逍遥自在,而让自己过不好。 复仇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仇人看着你活得自在洒脱无人能及,她却只能羡慕嫉妒恨。 “那些虫子,亚娜都放出去了吧。”萧如月右手屈指轻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声音清亮脆响,直击人心底。 秋词回道:“亚娜说,都放出去了。” 萧如月满意的点点头。 蛊虫如今是她最好的武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是说说而已。 冯玉婷和叶海棠最引以为傲的,就是用蛊用毒害人,那她就用蛊虫以还击。 白日里她给了秋词几条虫子,让亚娜放进叶海棠的房间。那些虫子名为毫蛊,细如毫发,本身无毒,但最擅长沾衣附体,无色无味,还会寄居与其他蛊虫身上,借此繁衍生息。 冯玉婷与叶海棠常年养蛊,身上从不缺各种蛊虫,她们的身体便成了毫蛊最好的生存之所。那位花月楼的鸨娘红丹,也是红袖楼的一员,她身上也少不了有几样蛊虫,毫蛊定然趋之若鹜。 放出去的这些毫蛊都是从她的玉蚕蛊身上养出来的,玉蚕蛊与毫蛊之间有共鸣,只要毫蛊粘上了红丹的身,只要红丹去寻冯玉婷,她就能找到冯玉婷的所在。 余下的,交给雅音姐姐和宇文赫,足矣。 萧如月眼中终于真正有了笑意,眉梢也轻松地扬起了。 宇文赫深夜召了岳相和钱御史他们入宫,有大事相商,怕她累着才不让她跟去,临走前还要她好好休息,她倒是睡了会儿,秋词一来她便醒了。 秋词走后,萧如月没了睡意,让绿衣再点盏灯,她想看会儿书。 雅音姐姐的书,当真是字字珠玑,百看不厌。 但此时她又有些看不进去。脑子里转悠的,全是朝堂上那些事。 以钦差身份赴荆州查案的柳原、以及荆州的刺史和通判均已被捕,正在押送入京的途中。 但宇文骁却是最大的未知数。 从宇文赫的描述中,以及她从朝臣门口中了解到的,宇文骁此人骁勇善战,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宇文骁被逼急了,决心要反,闹将起来,宇文赫这个高坐明堂的皇帝未必是他的对手。 第217章打呼噜的皇后娘娘 她不是怀疑宇文赫的身手。 她从未怀疑过宇文赫的身手能力。宇文赫的身手她是见识过的,他武功奇高,轻功也是绝佳。但宇文骁是大将军,身手定也不会差,而且宇文骁常年在军中,若要比在将士们之中的威望,宇文骁无疑比身为皇帝的宇文赫更有优势。 这些,也都是宇文赫所担心的。 她真是越来越想见见那位大名如雷贯耳的大将军了。 萧如月脑中纷乱的很,绿衣给她端来碗粥,“娘娘,君上还没那么快回来,您吃点东西再等吧。” 贴心的绿衣姑娘很清楚自家娘娘如今是个随时会饿的状态,灶上的火不敢停。 早些时候熬的一大锅粥,被娘娘一个人就吃掉了半锅,余下的被君上和雅音姑娘给分了,可怜的唐神医只吃到了小半碗,瞧上去十分的哀怨,临走前还一直念叨着:“绿衣姑娘,下回给我多留两口。” 当时她都没好意思说,其实她仍留了小灶给娘娘,以备不时之需。这不,这就派上用场了吧。 亏得那个时候没开口。 绿衣为自己的机灵暗自高兴,却未看见萧如月那两条跳跃的秀眉。 这姑娘是人认为,她在等宇文赫么? 嗯,这样也好。 萧如月笑吟吟的吃着粥,绿衣在边上念叨着:“这世道到底是不太平,宫里头的这些坏人什么时候才能清干净,我就想有几天太平日子过。” “这还不容易,你去庙里道观里烧香拜佛,祈求佛祖或者三清祖师降下一个雷来,把坏人全给劈了。”萧如月吃着粥,拨空回了她一句。 绿衣姑娘就不乐意了,嘟嘟嘴,“娘娘,您快些吃完歇息吧。君上待会儿回来见您还醒着,奴婢又该挨说了。” “君上见皇后娘娘在吃粥自己却没有,便不会生气了么?” 说着话,宇文赫的宝蓝色平头履已踏进了门。 绿衣吓得一激灵,站着竟然抖了好几抖,萧如月生生被她的模样给逗笑了,险些连手里的碗都端不住。 宇文赫生就一双大长腿,不费吹灰之力,几步便来到萧如月跟前,接过她手上险些飞出去的碗,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也不看绿衣那丫头了,径自舀起一口便喂到了萧如月嘴边。 萧如月吃着粥,眼睛却是盯着绿衣的。 绿衣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似的,畏畏缩缩地往后缩,脚丫子一点一点往后挪,一丁点声响都不敢弄出来。 萧如月盯着她看,都舍不得眨眼睛。 宇文赫循着萧如月的目光回头,绿衣立时吓得动也不敢动。 萧如月忍俊不禁。 宇文赫摆摆手,绿衣两眼放光,跟得了特赦的天牢死囚似的,顾不得其他,飞奔而出,跑到了门口才想起来,忙转回来手忙脚乱行个礼,“奴婢告退。”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人都走了。好歹是你从东陵带过来的贴心人,怎么还戏弄她。”宇文赫无奈笑叹。 萧如月终于放开了笑,笑得花枝乱颤,“你不觉得,这深宫无趣的生活都因为绿衣而变得生动许多了么。” “有你在,哪里都好。”宇文赫又舀了口粥送到她嘴边,随口说出的话也如此令人如沐春风。 萧如月的一顿,双掌握住他的手,“夫君,您这么会说话,是是师从何人?妾身也想见见那师父的金面。” 宇文赫柔柔一笑,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深深的弧度,“见着你,过去二十多三十年看的话本子才算派上了用场。小时候在树林子里听别人说话,更肉麻更煽情的还有,怕你说夫君下……流。” 萧如月“噗嗤”一笑,张嘴吃了粥。 一碗粥本也没多少,宇文赫见她吃的香,忍不住也尝了两口,便给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剩下了。 银临进来收碗,不知为何也是一副生怕君上会责怪的谨慎模样。 萧如月最是放松,吃了些许东西进肚子里,便懒洋洋躺下来,夜里有风,这般躺着很是舒服,她便不肯动了。 宇文赫抱她回了床上,她伸伸腿,大大咧咧地伸手伸腿四仰八叉,全然没个公主或者皇后该有的样子。 床倒是大得很,任由萧如月折腾,宇文赫自个儿宽衣,躺到了她身边去。 萧如月一直在翻,也不规矩,中衣是刚好合身的,她一翻动便露出了肚脐眼儿,宇文赫见状忙给她拉好衣摆,薄被也迅速盖好。 “好生睡着,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怕着凉。” 萧如月翻起来,趴在床上“咯咯”地笑着,只用两个手肘支起身子与宇文赫对视,“天气这么热,不至于着凉的。夫君,这会儿下朝了,不是在大殿上,别绷着了,多拘束啊。” “真是拿你没办法。”宇文赫捏了捏她的脸,把她按在怀中不让她再乱动了。 萧如月的身子有些凉,也不知是否是因为之前的几番变故,她身上总有些凉,但身子却没毛病,这样的大热天,抱她在怀中,甚是消暑。 酷暑的日子她也是极少流汗的,还是今日在外头一直奔波,才出了身汗,回来后沐浴更衣完毕,却是一滴汗也没有了。 萧如月在宇文赫怀中扭了扭,他闷哼了声,像是起了反应,却也不肯松开,萧如月不想他难受,加上眼皮子有些沉了,她便放弃了。 先前毫无睡意,但这会儿往宇文赫的怀中直接一靠,睡意便汹涌而来。 她揉了揉眼睛,忽而想起一件事,拽着宇文赫胸前的布料,呢喃问道:“之前,十三跟我说,你搜罗了一些能人志士,建起起了一个叫‘蓝图’的组织,后来,她又说,你手底下的人有个精致的称呼、称‘凤隐’,你到底是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势力?身为一个皇帝,培养秘密势力,你这般作为若传将出去,文武百官定要觉得你是个专制独裁的皇帝。” 她眼睛已睁不开,说话条理却还清晰。 宇文赫在脑袋上揉了揉,笑道,“它是蓝图,也是凤隐。”宇文赫徐徐笑,在她唇角轻轻啄了一下,“于朕是凤隐,于萧姐姐你,是蓝图。” “嗯,原来如此……”萧如月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迷迷糊糊应着,她的声音越发微弱,抓在宇文赫胸前的手也松了。 不过片刻,她都开始打呼噜了。 宇文赫听着呼噜声,哭笑不得。 一国之母打呼噜?嗯,若是传将出去,也会是件天大的趣闻。 不过,这等闺房之乐,他只会留给自己慢慢欣赏,好好回味。绝不会给旁人觊觎的机会。 这一夜萧如月睡得极香,不可避免地做了梦。 梦中风轻云淡,山河宁定,她同宇文赫趁着春日晴好出游,各自骑马,手牵手,悠哉踏过绿草茵茵,欣赏纸鸢满天。 她是从梦中笑醒的。 醒过来一看,身边的位置早已凉了。再往外头一望,日光刺眼的紧,想来时辰已是不早了。她并不知道,今早她那宠妻无度的夫君去上早朝前,依依不舍,抱着她在她额头吻了好几次才肯走的。 萧如月伸个懒腰,正要招呼人进来,门正好在这时候从外头推进来。 绿衣探个脑袋进来,“娘娘您醒了。”奉上傻笑。 萧如月回以清晨清新的笑容,绿衣磨磨蹭蹭地挪进来伺候她梳洗打扮。往日是银临伺候梳妆的时候多,而绿衣多半是在准备膳食的。今个儿倒是调换了。 绿衣递上漱口水和盆子,又沾湿了帕子递给萧如月,让她细细净面。而后便开始梳头了。 萧如月让绿衣往简单了收拾,怀了身孕,不愿梳那些个繁重的发髻。最终绿衣给她盘头,头上只别了两支白玉水莲缠枝簪子,这便算是完事了。 配上萧如月身上这件藕粉色上襦,宝蓝色下裙,十分素净干净,于炎炎盛夏中,实乃不可多得的清凉。半点也瞧不出皇后的架子。 头这才盘好,银临便掐着时辰过来了。她端来个朱漆大方盘,上头有白瓷海碗装着的一大碗白粥用,四样小菜则是用绿釉重瓣莲花小碟装盘,一双象牙箸、一双细长银箸,一支与海碗同样花纹的瓷调羹,一支银质小勺。 萧如月腹中饥饿,东西一放下,便迫不及待开动吃了起来。 银临在边上欲言又止,好几次这般,萧如月抬眸看她,“出了急事,还是大事?” 银临没回声,萧如月又问,“是朝上出事了?” “……娘娘料事如神。”银临颇有些尴尬。 萧如月秀眉收了收,“说吧。” 银临这才说将起来。 原来,今早的朝会上收到荆州发现飞马送来的六百里加急,柳原以及荆州的刺史和通判在押赴进京的路上,遭遇劫囚,荆州刺史殒命,通判重伤,柳原被劫,下落不明。 朝上一时哗然。 自宇文成练谋反案发至今,罪行重大的从犯们悉数入狱,各部各司均有人替上了重要的位置,朝中一切运转如常。 京中百姓由最初的人心惶惶,到如今已是人心初定,魏王案牵涉甚广是不错,但君上有旨:有罪者按律处置,无辜者均不连坐。 魏王府中那上百号下人,及各府的奴仆们,生生从鬼门关捡回了自己的一条小命,对君上是感恩戴德之至。 却不想这个时候起了这等波澜。 第218章寻常百姓家的幸福 劫囚非小事,尤其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候。 萧如月搁下筷子,手里头捏着瓷调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着白粥,眸中思绪飞速闪过,随即都消失不见。 “主上因劫囚之事勃然大怒,早朝这会儿还没散呢。”银临说道,满脸的担忧。 萧如月看了她一眼,继续沉吟着,努力想要想通其中的关节。 劫囚之事,会是什么人做的? 是宇文骁么?还是宇文成练? 大将军的话,应该不会。他若是要反,登高一呼即可,何必多此一举劫什么囚?再说,以他的雷霆手段,想封住柳原这种人物的嘴,绝不会是劫囚,而是会直接下狠手,让柳原与那位荆州刺史一道归西,也不会留下荆州通判这么大一个证。 事情倘若是宇文成练做的,这目的就直白了,直直是冲着柳原去的。他如此大费周章定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人,或者说,是为了某个别人谁也代替不了的目的。 是什么事情重要到,让他不惜劫囚也要把柳原带走?而且还把荆州刺史灭了口,却唯独留下荆州通判? 不对,这不对。 萧如月追问道:“劫囚具体是怎么发生的?何时,在何地被劫?对方来了多少人,身手如何,随从官兵侍卫损伤多少?” 银临备她猛然问了这么多,仔细回想着朝上传下来的话,一一转述。 “是前两日的夜里出的事押送官军早就算好那些人会夜里来袭,早有防备,但不曾想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对方暗中下毒,连驿馆里的驿丞、马夫等人,连同马匹全部中招,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对方派来十几个黑衣蒙面的高手,个个身手不凡,他们没杀官兵,而是绑了柳原等三人,当着众官军的面杀了荆州刺史,又刺伤了,而后带走了柳原。官军与驿丞等人,等到天亮才恢复意识,马夫从后门爬出去呼救,这才由路人报给衙门,一面找了大夫,一面送来六百里加急文书。” 萧如月闻言皱眉。 她总觉得事情有哪里透着古怪。 若是宇文成练劫囚,抢走柳原是为了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大张旗鼓带走了柳原,怎么可能只杀了一个荆州刺史灭口?那二三十个官军一旦恢复力气,可不是好对付的?他真的大可不必留下荆州通判那个活口的。这不合理。说他是良心发现不伤害无辜?鬼想信宇文成练这种人还有良心。 若说半夜劫囚之事是宇文骁做的,他杀了径自刺史却留下荆州通判,也不像是运筹帷幄的大将军会做出来的事情。他若想杀人,更不会留下活口给人以把柄。 她总觉得,这次劫囚目的不单单是要带走柳原、杀个荆州刺史那般简单,更像是……要故意做给人看的。 萧如月脑子里灵光一闪,蓦地想起更重要的事:“对了,今日朝上还发生了什么大事?” 若单单是因为有人截杀了荆州刺史、劫走了柳原,朝会不至于到这会儿仍未散的。定是还有更大的事情发生了。 银临目光躲闪,看样子真的是了。 “还有什么?说。” 银临不敢再迟疑,照实都说了。 “今早天一亮,城中坊市之间皆张贴了所谓的檄文,檄文以魏王的口吻自述,称他从未有谋反之心,一切的一切,皆是遭有心人陷害,希望君上看在血缘至亲的份儿上,给他一个洗清罪名的机会。不要祸起萧墙骨肉相残。” 又把那檄文背了几句,当真是情真意切。 萧如月听完不禁冷笑。 如今证据确凿,只差捉拿他这个罪魁祸首归案,宇文成练却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说什么遭人陷害,这岂不是在指桑骂槐,说是君上在背后操纵三司给他罗织罪名? 还说什么看在血缘至亲的份儿,莫要给了有心人可趁之机,让骨肉相残,他还想打着皇叔的旗号到什么时候。 有心人,哪里来的有心人?他说的是在背后指使他做这一切的,那两个有心人吧。说的冠冕堂皇看似很有道理,却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若是心中无鬼,当初何须带着人拒捕逃跑?当真是冤枉的,王府之中的无数珍品如何解释?他说他是冤枉的,难不成这么多年来党同伐异排除异己的,全都是别人做了栽赃给他的?这个栽赃也太费心费力了。 这一样一样,哪个不是在自打嘴巴? 一大早就被这番言论恶心到,萧如月彻底没了胃口,让绿衣把东西撤下。 绿衣迟疑了片刻,“娘娘,你要不多吃两口吧?”她的样子颇为担忧。 见到娘娘脸色变了,她哪里能不担心。 萧如月冲她微微笑着摇摇头,“无妨,晚些再吃点别的。” 听了她这句保证,绿衣这才放下心来,端走了朱漆方盘。 若没有这檄文一出,萧如月还不能确定究竟是谁去劫的囚、杀的人,如今一看,劫囚的定是宇文成练无疑。或者说,是流沙阁主给他的人让他去劫的囚。 若真如他所说,一切都是别人的栽赃陷害,他是无辜的,那他又何须劫囚? 前后不一,自相矛盾。 萧如月思来想去,打定了主意,吩咐道:“银临,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檄文事件有何下文,还有劫囚案的细节。” 银临怔了怔,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觉悟。 “娘娘,这会儿还未下朝。要不等君上下朝了,您再……”亲口问问君上可好? “等他回来问他?” 银临准备好的台词,被萧如月抬眸一扫,后面半句话老老实实给吞了回去,点点头。 萧如月露齿笑了,“不该说的都说了,也不在意多说还是少说了。” 银临神色怏怏,认命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彩茵进来报说,王婕妤来了。 萧如月吩咐有请,套了件月白色的昙花大袖衫,便出去了。 王婕妤过来,无非是说说这段日子宫中的事情,将大小事情逐一禀报上来,小事她可定夺,大事便要听皇后娘娘的裁决。 萧如月对王婕妤的能力是认可的,这位婕妤不愧是王家的女儿,心思细腻,为人厚道,处理事情不偏不倚,虽然不及她母亲的那份沉稳大气,但也不差,她如今差的只是一番历练。 萧如月喝着参茶,偶尔点头,并不做声,一面听着,一面在等银临的消息。 她这会儿更关心朝上的消息。 王婕妤见她半晌也没开口,说着便顿了顿,战战兢兢地看着她,“皇后娘娘?臣妾是否有哪里做的不好?” 萧如月被她的声音拉回思绪,这才意识到自己晃神了,浅笑着摇头,“没有。王婕妤你做的很好。不愧是王家门庭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王夫人没少在王婕妤身上花心思吧。” 门庭与家人被夸,王婕妤自然是欣喜的,但说到母亲在她身上花心思,她又不禁惆怅起来,“父亲原本是希望我能寻个普通人家的。” “普通人家好,虽然平凡,但也幸福。” “可不是嘛。我父亲常说啊,寻常百姓家最是幸福,不像帝王家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字未出口,王婕妤见荷香冲她挤眉弄眼,这才猛然发觉自己说了什么,惊得从椅子里站起来,“噗通”便给萧如月跪下去了。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失言!” “慌什么,你说的又没错。”萧如月抿了口参茶,搁下手里头的青瓷绿釉锦鲤茶杯,“起来吧。荷香,还不把你家主子扶起来。王婕妤的膝盖磕着青砖你也不觉得疼。” 荷香尴尬的紧,但皇后娘娘有命,只得把主子给扶起来。 萧如月也不管王婕妤与荷香是怎么想的,望着外头明朗耀眼的日光,微微眯起了眸子,“帝王家是人世间最有权势富贵的地方,但也是世间最残酷之地。祸起萧墙,骨肉相残,至亲为了权势反目,最后怕都是要杀红眼了。” 见王婕妤的脸色一白,她顿了顿,“寻常百姓家多好,男耕女织,和和美美,日子虽说平淡,却是千金难买的幸福。若是苦于,本宫还真想去当那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过几天舒心日子。” 说到这,她眸中寒意褪去,眸光温柔如水。 若是可以,她真想和宇文赫两个人一起离开这纷纷扰扰的宫城,去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届时,生儿育女,男耕女织,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多好。 她最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降生在一个干净的地方。 王婕妤嘴巴张张合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荷香也是一脸的惊愕,皇后娘娘口中竟然会说出这般的话,真叫人难以置信。 当然,在萧如月身边伺候的绿衣和彩茵,也同样都是一副受惊的表情。尤其是绿衣,那个表情别提多纠结了。 娘娘,您这些话当着君上的面说也就罢了,竟然还当着王婕妤的面儿说,传将出去,外人会怎么想您呢。 萧如月回头看了绿衣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担心。却不当回事,径自拉着王婕妤说话,“对了,上回本宫送给王夫人的帕子,夫人可还喜欢?那绣样是本宫挑了好久才决定的呢。” 王婕妤原本混沌的思绪,被萧如月的这一句话带的,想起了一桩事情,立刻清明起来。 第219章史上最肥的蛊虫 上回皇后娘娘宣召母亲入宫后,赏赐了许多的东西,也包括了那条皇后娘娘亲手绣的绣帕。 那一日,母亲便一直念叨着什么,似乎对那条帕子耿耿于怀。 母亲在离宫前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若有机会,定要打听皇后娘娘的刺绣样式是从何处得来、打听皇后娘娘的绣工师从何人。 她正愁着该如何开口向皇后娘娘打听,却不想,皇后娘娘如今主动提起来了。 这正是最好的机会。 王婕妤暗暗想着,堆起笑脸来,“皇后娘娘,上回臣妾的母亲得了皇后娘娘您的赏赐之后,还一直在嘱咐臣妾,一定要向皇后娘娘道谢,那方帕子臣妾的母亲很喜欢。皇后娘娘绣工精湛,我母亲也十分钦佩呢。” “王夫人夸奖了。本宫打小便学不好这些,还是来了大夏之后,听闻魏王妃绣工精湛,才心血来潮跟着魏王妃学了一段时间的刺绣。”萧如月一听她的话,便听出了她的画外音。 这也是因为,她之前送给王夫人绣帕时,便已经算好了这一步。 王夫人比她想象中的更能沉得住气,但终于是沉不住气了,想通过王婕妤来打听。 王婕妤愣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忙说道:“原来如此,臣妾早就听闻,魏王妃的绣工乃天下一绝,世间少有人能及。不想皇后娘娘随魏王妃也学了一身精湛的绣工。不知臣妾可否向娘娘请教一二?” 母亲说,皇后娘娘的绣工与她一位故人像了十之八九;母亲还说,那位故人于她有如同再造的大恩。母亲更说,她那位故人早已不在人世,不知,皇后娘娘会否与她的家人有关。 母亲说这话时的表情很严肃,也很郑重,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母亲从未如此过,母亲为人好强,绝不求人,这次却向她开口,她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王婕妤自知不是皇后娘娘的对手,她的打算是,如今打听不出来不要紧,且先想法子赖在邀凤宫里头。只要找到机会留下,总会有机会从皇后娘娘这儿打听到些许线索的。 王婕妤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带了一抹笑容,说道,“不瞒皇后娘娘说,臣妾也很喜欢娘娘送给臣妾母亲的那方帕子,不知可否向皇后娘娘学习?” “王婕妤若是喜欢本宫绣的帕子,本宫这边有现成的,可以送你。为何非要自个儿亲手绣的不可?”萧如月淡笑着,堵回了她的话。 王婕妤揪紧手中的帕子,有些紧张,她并不擅长这些事,但母亲交待的事,岂有半途而废之礼? 她纠结了一会儿,壮着胆子抬起头,望着萧如月说道:“臣妾入宫之后,再不能在承欢父母膝下。娘娘从东陵远嫁而来,当也明白,这是臣妾唯一能尽的心意了。” 说着,便给萧如月跪下了。 她这一跪,十足的真诚。 不能承欢父母膝下是真的,为此伤心难过也是真的;母亲报恩心切,思念故人心切,她想替母亲完全心愿也是真的。这些,半点不掺假。 萧如月手抚着茶杯,看着跪在下首的王婕妤,徐徐笑了。 “王婕妤要尽孝心,本宫怎地忍心拂了你的心意?” 王婕妤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皇后娘娘说了什么,怔愣地仰起头,“多谢娘娘!”重重便磕了个头。 荷香心疼自家主子。 但对于皇后娘娘,她慢慢觉得,这位娘娘与她想象中的,好似全然不同。 王婕妤走后,萧如月又躺回床上去,绿衣知她早膳没吃几口,给她端来一屉包子。原来她是早有后手。 早朝直到巳时才散。 银临跑回来说,早朝上局势纷乱,君上脸色很不好。 萧如月在床上躺着,也睡不着,银临一说她便起来了,梳洗了一下,让银临重新给她盘了个头,这才弄好,下朝后的宇文赫便直奔邀凤宫来了。 风风火火,崇越、崇阳也一并来了。 “出什么事了?”萧如月以口型问了跟在宇文赫身后的两个少年。 崇越、崇阳纷纷摇头。他们的摇头不是表示不知内情,而是表达了“不可说”。 宇文赫不想由他们的口来说,也罢。 萧如月也不追问,拉着面无表情的宇文赫坐下,其他人很识相,悉数退下了。 “怎么了?在朝上被那群老顽固气坏了?”萧如月开门见山,也不隐瞒自己知道些许状况的事实。 宇文赫闻言看了她一眼,眸中光芒闪了闪,倒是晶亮,“银临都告诉你了。你是怎么看?” “银临说,今个儿一大早有人在坊与市间张贴了所谓的求情檄文,意图借着骨肉亲情的幌子,为罪人洗白;她也说了柳原被劫走、荆州刺史被杀、荆州通判重伤一事,但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我,朝上诸位大臣是怎么评价的。” 萧如月摊手,言下之意说,其余你的来说。 宇文赫“嗯”了一声,也不恼,伸手将萧如月揽在怀中,“列位臣工对檄文很感兴趣,有人表示说,说不定魏王案其中真的另有隐情。” “嗯,都怪檄文写的太暧昧,撰写这篇檄文的人,很懂如何收买人心。”萧如月表示对其人的佩服。 她顿了顿,又问:“就没人说说劫囚之事么?” “自然是有的。” “那他们怎么说。” “展开了强烈的讨论,说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人犯被杀、被劫,官军却未伤分毫,这些官军很有可能与劫囚之人有所勾结。” 萧如月作思考状,“满朝文武都变得爱动脑筋了。好像要把刑部的活儿都给抢去了才满意。” 尤其是,单凭人犯被劫、被杀,官军一个未损。就断定官军和劫囚的犯人有勾结,实在太过武断。 若是站在明哲保身的立场,她也不敢说,押送犯人的官军就一定是无辜的,毕竟在未经调查确证之前,谁也不能打包票。 但站在她的立场,押送柳原、荆州刺史、荆州通判三人的官军是从京中派去的,她信不过别人,也信得过崇越手底下的羽林卫。 所以,这件事的是非曲直,必须亲眼见过那些官军,才能弄清楚。但眼下,那些官军们中毒,身上余毒未清,被当地衙门安排着就地休整,朝廷必然要派钦差前去。 思及此,萧如月看着宇文赫,“我推荐崔敬轩。” 宇文赫唇际噙着笑意,越发深浓,“知朕者,皇后也。” 他考虑的人选,也是崔敬轩。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却耿直正直的刑部官员。他去查案,最合适不过。 萧如月笑,赏了他一记香吻。 就知道他根本不可能乎因为那些糟老头子而生气。不对,原先朝上那些糟老头子多半与魏王案有关,如今不是在天牢,就是在大理寺和刑部的大牢里。 朝上多了许多的年轻官员。大夏这是正在换血啊。 两人在房中说了会儿话,宇文赫出来时,与方才的面无表情已是截然不同。 银临、崇阳、崇越等人对皇后娘娘佩服得五体投地。 萧如月欣然收下他们的钦佩,送走了宇文赫之后,转回房中。 “这么着急让人喊我回来是所谓何事?” 萧如月才坐下,便见一个人影从窗口飘了进来。 雅音姐姐又不走正门了。 她无奈叹气,“喊你来自然是有天大的事情要找你的。雅音姐姐找到冯玉婷的所在了么?” 梁丘雅音摇头,“这个女人很狡猾,一直在故布疑阵,她背后是有高人相助是。”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萧如月好奇道。 梁丘雅音皱眉,“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之前布置在她身上的香蜜也被她发现了。她了解我的手段,我很难找到她。” 这是大实话。 萧如月笑笑,拿出贴身放着的的寒玉匣。 玉蚕蛊最近吃的多,睡的也多,肥的寒玉匣都快装不进去它了。好在它的身子柔弱无骨,能够伸缩,蜷成一团也可以,这才勉强塞在里边儿。 “这肥虫子,真的是我给的那条?”梁丘雅音瞪大眼睛。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把蛊虫养成菜虫子似的。 “蛊虫不能让它吃饱,吃饱了便会生出惰性,不听使唤了。”雅音姐姐郑重其事道。 萧如月露出迷惘的表情,用手指戳了戳玉蚕蛊肥胖的身子,睡着的虫子蠕动起来,慢慢展开,一会儿便满出了寒玉匣。 皇后娘娘黑线:果然给吃太多了。以后要给它节食。 “肥虫子,本宫喂了你那么多好东西,可不是让你每天懒洋洋睡觉的。”萧如月又戳了玉蚕蛊两下,这虫子看着肥硕笨重,却是“腾”的就翻了个身。 十分敏捷。 萧如月她们生生被这胖虫子给逗笑了。 玉蚕蛊又翻了一下,迅速爬进萧如月手心里。比想象中的要懂事呢。 萧如月捧着虫子,一脸严肃地对梁丘雅音说道:“雅音姐姐,如果我说我能够找到冯玉婷在何处,你信么?” “靠这条肥虫子?”雅音姐姐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笑了,但这不是嘲笑萧如月,而是被肥虫子玉蚕蛊给逗笑的。 她真的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肥的玉蚕蛊。 史无前例。 绝无仅有。 萧如月面上不见半点打趣神色,郑重点头,贴着玉蚕蛊喃喃念了几句,肥虫子忽然迅速甩动它肥硕的身子。 “啪!”就见它尾巴的两节骤然断裂开来。 第220章当绊脚石都不够格 “这是做什么?” 雅音姐姐吓一跳。 萧如月拿起玉蚕蛊断掉的两节放到雅音姐姐手心里,“这是断尾。之前无意间见过玉蚕蛊蜕皮断尾,我才知道可以这样的。” 雅音姐姐吃一惊。 又听见萧如月说,“我在那个花月楼鸨娘的身上放了毫蛊,毫蛊是在玉蚕蛊的身上养出来的,用玉蚕蛊就能追踪到她的行踪。她一定会去见冯玉婷的。接下来,就全看姐姐你的了。” 雅音姐姐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你是说,你养出了毫蛊那种稀罕玩意儿?” 萧如月眨眨眼,指了指她手心里的胖虫子,“它上一次断尾来着,我无意间发现的那些小家伙。” “……”雅音姐姐风中石化。 萧如月见她表情僵化,弱弱地揉揉她的肩,“姐姐,我也知道这是天杀的狗屎运。你莫要想太多的,你以前没养出来,或许只是机缘未到。你……” “月丫头,你不愧是我相中的人啊!”不等萧如月安慰完,僵化的梁丘姑娘爆发出一阵激烈的赞赏笑声,“简直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 这回换了皇后娘娘风中凌乱了。 敢情,雅音姐姐刚才不是因为伤心,是因为激动的?那她不是白白说了那些安慰她的话了。 “月丫头我告诉你,从来没有一个养蛊人会像你这样养蛊,他们都是饿着虫子,让它半饥半饱,以确保在需要它们的关键时刻,能够以食物为诱饵,诱导蛊虫为自己所用。结果你……” 雅音姐姐说着几乎笑岔气了,“真是误打误撞,给你开启了新世界。我养了多少年,也没等到我的玉蚕蛊主动断尾,辛辛苦苦忙进忙出也没养出过毫蛊,你真是……奇才。” 萧如月一脸黑线。 雅音姐姐你这是夸还是骂? 某个虚长几十年,仍然顶着一张十六七岁小姑娘的脸孔的梁丘姑娘,抱着肚子笑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意,握着那节玉蚕蛊的断尾,扶着桌子站起来。 皇后娘娘黑线,拉下脸道:“雅音姐姐要是不稀罕,本宫可就要收回了。” “不不不,我这是高兴的,为你高兴。”梁丘姑娘连声道,“你要知道,你真的是一个奇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知道有毫蛊却是从未见过,你知道我有多稀罕它么。” 萧如月撇撇嘴,假装没听出她话中的赞许,“总之,冯玉婷就交给雅音姐姐了。” “嗯,那个恶心的女人胆敢惦记你的夫君,姐姐会帮你收拾她的。”梁丘姑娘信誓旦旦。 萧如月横了她一眼,“那万一她要是看上了唐先生怎么办?” 雅音姐姐的笑容为之一顿,露出一口白牙笑得阴森森的,“姓唐的要是愿意被勾走,我也不能拦着不是。” 萧如月确信,唐敬之唐神医要是真与冯玉婷多说几句话,雅音姐姐可能真的会把他……嗯,毒哑。 用过午膳,萧如月将王尚书送来的图纸打开来仔细参详研究。 眼下她还顶着工部水部司员外郎的身份,虽说告假在家“养病”,但王尚书十分眷顾也非常信任她这个下属,一直派人把最新出炉的水坝图纸往别苑里送。 别苑的人收到后,自然会把图纸给送进宫,转送到她手中。她看完,会写出自己的意见和见解,再和图纸一并送回到工部去。 所以,即便没有穿上官服去工部上岗,却半点也没偷得闲暇。 至今她也想不明白,宇文赫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何非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叫她女扮男装去考什么科举,还让她入朝为官。 这个秘密一旦揭破,定是要山摇地动的。 他这是要给自己的皇位埋下祸患啊。 可是,她竟然也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不过,不怕。宇文赫是君上,她是皇后。出了任何事,她都会陪他一起担着。 萧如月看着图纸,心里面想的,满满都是宇文赫那张时而正经八百、时而面无表情,时而温柔似水的俊颜。 若在你心上,天涯近咫尺。 有你在,处处可为家。 宇文赫,这辈子我们都会在一起的。 红丹在客栈休息了半日,换了装,趁着青天白日的,雇了轿子大摇大摆地出了城。 瞧她那阵仗,谁能想到,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罗刹?谁又能想到,她会与满城通缉的魏王妃有关系? 她也不知道,她的行踪已经落入了梁丘姑娘的掌握中。 雅音姐姐从萧如月那儿得到了胖虫子玉蚕蛊的断尾,一路寻踪找到了城中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断尾离开了母体仍然鲜活,伸缩自如,还会蠕动,与一条完整的虫子全无二致。简直不要太好用。 梁丘姑娘已经在打算着,等找到了冯玉婷,她要把这节胖虫子的断尾据为己有才行。 不过半日光阴,坊市间张贴出来的魏王自白檄文,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偌大京城,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街头乞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百姓间议论纷纷,有人开始讨论,魏王会不会真是被冤枉的,要不是冤枉的,他怎么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出来喊冤? 也有人说,这个魏王干了这么多缺德事,桩桩件件公诸于众,怎么可能都是别人栽赃陷害的。再说了,这些个皇亲国戚有哪个是干净的?他说他是冤枉的,他就真是冤枉的么?说不定他就是装可怜。 还有人说,这个魏王分明就是罪大恶极,他若真是无辜,之前何必带着下属拒捕逃跑?当时君上也没下斩立决的命令,只下令将他抓捕归案,魏王再怎么说也是君上的亲叔叔,君上还能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么?那会儿做贼心虚跑了,如今又跑回来装可怜收买人心,手段真真卑劣无耻。 总之,说什么的人都有,但民心动摇却是事实。 坊间百姓对这些大案重案一向是一知半解,人云亦云,对其中关节并不清楚。如今出了什么魏王檄文,便是给百姓的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这效果,正是流沙阁主与宇文成练最乐意看见的。 当然,城中的那些所谓檄文,也是他们的手笔。 此时京中某处宅院的地下暗牢里,宇文成练举起酒杯,敬对面戴着金色面具的流沙阁主,“阁主果然好手段,这么一来,宇文赫想对我赶尽杀绝也要好好想想了。” “王爷可别高兴的太早了。”流沙阁主沙哑的嗓音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来,“这还只是开始,小小的流言蜚语动摇不来宇文赫对你赶尽杀绝的决心。仅凭这点流言的杀伤力,也奈何不来宇文赫分毫。” 宇文成练嘴边的笑容为之一僵,咬咬牙,握住酒杯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 他忍辱负重,纡尊降贵在在这个地牢里吃尽苦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走出去,能够将宇文赫那个不可一世的庶出杂种踩在脚底下!若是不能将宇文赫弄死,若是不能登上帝位,那他受的苦,谁来赔偿?! 宇文成练愤怒,却不能发作,他咬紧牙关,几乎要把杯子捏碎了。 许久,才忍住了心口的滔天怒火,从牙缝间挤出话来,“那要怎么做?只要能绊倒宇文赫,本王全力配合!” 对,全力配合。 宇文成练,只有宇文赫倒了,你才可以出去。 你要记住,你有今日的苦难,全是拜他所赐! 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我不好过,宇文赫你也休想好过! 司徒敏,你迟早都会是我的,你等着吧!等我把宇文赫从龙椅上拉下来,等我当上了皇帝,就让你当我的皇后! 宇文成练迸发出光芒和狂喜,诠释着他那漫无边际的野心。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金色面具下那双阴鹜的眼给一览无余。 宇文成练的野心和贪婪他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个人贪婪全写在脸上了。 论城府,论手段,他宇文成练哪一样都没法儿与宇文赫相提并论,他这辈子就是做梦都当不上皇帝的。 他以为全力配合便能出去?他以为全力配合,把宇文赫拉下马他就可以爬上去了?真真是天真极了。 有本座在,怎么可能轮得到你呢?宇文成练,我的魏王爷。 你啊,充其量就是本座等上帝位的一个阶梯,你连绊脚石都不够资格。 流沙阁主端起酒杯,出其不意碰了一下宇文成练的杯子,发出“叮”的脆响,他不理会也宇文成练的反应,仰头满口饮尽。 …… 日落月沉,一日便这么过去了。 一早起来,坊市围墙上又多了新的文章。 昨日的文章说的言辞恳切,今日的更是情真意切,把魏王含冤遭害的境况描绘得绘声绘色。 不知情的百姓很容易便信以为真,纷纷为之惋惜可怜。 坊间便传出新的谣言,说是,昨日魏王在文章中提了祸起萧墙骨肉相残,指不定真是有什么有钱有势之人故意陷害呢。可是,有什么人权势比魏王这个皇叔还厉害的呢?那不就剩下君上一个了么? 城中流言满天飞,越发激烈。 一时间,可谓满城风雨。 第221章挑拨离间 “简直岂有此理!” 消息传回露华殿,太皇太后震怒,拍案而起。 “坊间那些流言真越来越不像话了。赫儿堂堂一国之君岂是他们可以随便议论的!” 端云公主一大早便领着郡主入宫,坊间传闻也被她一并带入宫来。 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将坊间传闻都细说了一遍,才惹得太皇太后震怒。她却是一副,不知情者的无辜模样,好似她从不知太皇太后对此事浑然不知。 加上青荷郡主添油加醋,声情并茂的演说,太皇太后越发怒不可遏。 “是魏王那个混账东西自己个儿做了亏心事,十恶不赦罪不容诛!如今让赫儿来背这个黑锅,岂有此理!” 身边的人连声附和,太皇太后脸色越发难看,“党同伐异,排除异己,勾结外邦企图篡夺祖宗基业。我大夏出过他这般的孽障!他有什么资格喊冤枉?!” “来人,去把皇后叫来。”太皇太后越想越生气,拍桌怒道。 露华殿的人来传太后懿旨前,有小太监先行前来通报消息。 萧如月还在用早膳,刚吃了半碗粥,银临把人领进来,那小太监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跪着说道:“皇后娘娘,坊间传闻传进了露华殿,太皇太后震怒。片刻便会有人来传召您前去觐见。” 萧如月的手一顿,外头的消息她好不容易把消息压下来,不许任何人往露华殿里传,是何人如此唯恐天下不乱? 她看了银临一眼,问那小太监道,“今儿个是谁人进宫探望太皇太后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端云公主和青荷郡主,一大早便进宫了。”小太监不明所以回道。 萧如月“嗯”了一声,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二位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皇后娘娘,嬷嬷交代要转告娘娘,端云公主来者不善。” 萧如月点头称善,“嬷嬷思虑周全,本宫记下了,你且先下去吧!” 嬷嬷不愧是宇文赫安排的人。 今个儿太皇太后那儿这一关,估摸着是不好过了。 露华殿来报信的小太监走后,萧如月转看银临,“今儿个一早,是不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银临:“奴婢不敢欺瞒娘娘。今日一大早,又贴出了新的所谓檄文。”说着,将宫外传回的消息都一一禀报给萧如月。 萧如月吃完余下的半碗粥,对镜梳妆收拾了一番,今日她穿了一件淡紫色对襟上襦,搭了一条胭脂色团花软烟罗工褶褶裙,挽了一条与下裙同样团花的蓝色披帛。 她面上肌肤本是极好的,白里透着红,但又扑了一层薄薄的水粉,朱唇正中点了胭脂,正是个咬唇妆。既有了皇后的稳重,也不失年轻女子的活力。炎炎夏日里,淡妆浅色不黏不腻。 头上照常梳了个凌云髻,簪上华贵的七尾凤钗,加上两支青翠的镂空雕小荷初露的玉簪,稳妥了。 这才收拾妥当,露华殿的人便来了。 听完懿旨,萧如月淡淡一笑,吩咐摆驾露华殿。 萧如月到时,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正在轮番安慰太皇太后,不住的让她老人家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凤体安康最为紧要。 萧如月上前见礼,太皇太后顿了顿,“且先坐下,哀家有话问你。” “是,皇祖母。”萧如月扶着银临的手起身。 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也向萧如月行礼,她摆摆手,道,“免礼平身。”目光间多有打量。 端云公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可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若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何必要偏挑这个时候进宫? “皇后,端云,和青荷丫头一早入宫,跟哀家说了些话,不知是否属实?”等萧如月落座之后,太皇太后才问道。 萧如月露出疑惑的表情,不解地问道:“不知道端云公主与清河郡主都与太皇太后说了什么?” “坊间有些不实的传闻,对皇帝十分不利。皇后为何一直瞒着哀家?”皇太后开门见山道,“今儿个若非端云与青荷丫头入宫来看哀家,无意间说起,你还想瞒着哀家都什么时候??” 太皇太后微微皱了眉头,话有些许的责备。 萧如月见状忙站起身,作惶恐状,回话道,“皇祖母,坊间百姓不知案件真情,因听信谣言,而传出一些不利于君上的传言,孙媳儿怕您老人家听了生气,便不敢说与您听。” 端云公主闻言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说:“你分明是有意欺瞒。” 萧如月的一双水漾眸子从端云公主身上扫过,对她莫名有些敌意的眼神,不以为然。 青荷郡主看热闹不嫌事多,还要补上一句,“皇后如此所为,君上难道就不说什么?” 萧如月闻言,秀眉微微一动,面带微笑,转脸望着座上的太皇太后说道:“皇祖母,谣言者,均言不副实,多是为了煽动人心,唯恐天下不乱。君上他也是担心您老人家的身子,才不让臣妾告诉您的。” 一句话便将青荷郡主懂堵了个哑口无言。 青荷郡主气的瞪眼,还想说什么,被端云公主一个眼神阻止了,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在边上伺候的银临和绿衣见这一幕,对视了一眼:青荷郡主根本不是娘娘的对手。 太皇太后把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的表现都看在眼中,沉吟片刻,还是有些恼,“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该瞒着哀家。” 说这话时,颇有些不高兴。 萧如月也不犟嘴,乖巧应下,“是,是臣妾考虑不周,是臣妾不该瞒着太皇太后您。以后若是再有这般不实的谣言出现,臣妾定会在第一时间,告知太皇太后您老人家。” 太皇太后点点头,神色松动,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 “谣言这东西的确是见仁见智。皇后不与哀家说,也是对的。再有这等事,你与哀家打个招呼便是了。起来吧,别跪着了。” “是,皇祖母。孙媳妇儿记下了。”萧如月谢了恩,扶着银临的手又坐下了。 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母女二人面面相觑,嚼了半个时辰的舌根,好不容易把那些难听的话都搬进宫来,竟然抵不过皇后的三言两语? 她们自然不清楚太皇太后之前经历过的那些个事情,她们也不知太皇太后是如何才能从魏王宇文成练手中脱险的。宇文赫怕这些事情传出去动摇民心,影响大局,自始至终都未曾对外宣布过。 寻常百姓可没有皇家人这么强大的承受能力,若给他们知道,连太皇太后都能假冒,还有什么是不能假冒的。天底下还不得人心惶惶了。 太皇太后与端云公主虽是母女,有些秘密却是连端云公主也不能得知的。 萧如月与太皇太后对视,交换了一个眼神,太皇太后最初的怒火已消了泰半。 其实,图在被端云公主挑拨得着急上火,喊人去传皇后之后,便有些后悔了,这会儿许茹芸三言两语说明了缘由,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气不起来了。 “皇祖母,端云公主和青荷郡主难得入宫一趟,今个儿午膳就留在露华殿用了吧。孙媳儿去吩咐膳房,准备几个端云公主和青荷郡主喜欢的菜,这会儿外头越发热了,赶着点出宫别再中暑了。” “皇后说的是,端云,青荷丫头,你们难得入宫一趟,中午便留下陪哀家用膳。皇后帮忙张罗着,你们那就陪哀家聊聊天,拉拉家常,晚些凉快了再回去。”太皇太后对萧如月的决定十分赞同,当即拍手叫好。 端云公主脸上的神色有些微妙,像是没想到萧如月会有此举。 青荷郡主闻言也怔了怔,正想说什么,端云公主便抢先说道,“多谢皇后娘娘的好意。本宫许久未曾陪母后用过膳了,有劳皇后娘娘张罗。” “公主客气了。”萧如月回以微笑,转头吩咐银临,“你亲自去一趟御膳房,吩咐厨子们,今儿个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在露华殿用膳,要仔细准备,莫要怠慢了公主与郡主。御膳房主厨在宫中多年,是稳妥的老人,应当知道端云公主的喜好,让他好好做,可别弄砸了。” 说着话,压低嗓音迅速吩咐了一句,“查查他们近来都与哪些人过从甚密。” 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们母女俩无故选在这个时候进宫,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何况,他们挑拨离间的野心昭然若揭。 “奴婢遵命。”银临语出双关,已明白了主子的吩咐。 她向太皇太后等人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看着银临远去的背影,萧如月暗暗想着,事情别是她想的那般便好。 绿衣近前一步,在萧如月身边伺候。萧如月回头看了她一眼,吩咐说道:“绿衣,你去把你做的点心拿上来给太皇太后和公主郡主尝尝看。” 太皇太后闻言顿时来了精神,“绿衣是又做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么?” “是的呢,皇祖母。”萧如月说道,“前两日方太医去邀凤宫给孙媳儿把脉,提到您近来有些上火,又怕您吃不惯那些苦药,绿衣便想法子做了几个点心,和茶水。今个儿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难得过来,正好也一起尝尝看。” 第222章没有硝烟的战争 太皇太后显得十分高兴,点头称善。 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母女二人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绿衣退出去一会儿,便回来了。手上多了一个食盒。 原来彩茵一直在外头侯着,送了东西便回去了。正好也回去向君上禀告说,皇后娘娘今个儿就不回邀凤宫了。 绿衣把食盒打开,一打开食盒便有香气扑鼻,里头有三样点心,晶莹剔透,精巧可爱。还有一个蓝色锦缎盒子。 萧如月拿出盒子,打开,里头是晒干的金银花、夏枯草、桑葚叶等药材做成的花茶。她拿着锦缎盒子便递给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拿热水泡开,端来即可。” 嬷嬷自是懂事,接过东西道了声:“遵命。”便下去泡茶去了。 降火解暑的花茶端上来,太皇太后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喝着花茶,对绿衣和萧如月是赞不绝口。 青荷郡主的神色晦暗不明,眼睛一直有意无意的向萧如月那边飘去,眼中的嫉妒和恨意,一闪而逝。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女人便能博得君上的关注?凭什么她可以把君上迷的神魂颠倒,令他无视后宫佳丽貌美如花,独宠一人。凭什么她可以当皇后?! 她谭青荷哪一点不如她司徒敏?论相识,她与君上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论身份地位,她也是堂堂郡主;论样貌长相,她自认不输给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凭什么就可以在宫中作威作福,俨然摆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什么德行! 萧如月将她的反应收入眼中,若无其事的笑着,吃着。 端云公主给青荷郡主夹了块糕点,推着她的手提醒道,“绿衣姑娘做的点心,难得一尝,多吃点。” 青荷郡主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口。 太皇太后说,笑着说道,“可别吃太多了。留着肚子用午膳。今个儿少不了你们俩爱吃的菜。” 端云公主连声称是,又连声夸奖萧如月,夸说,“皇后娘娘把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又如此善解人意,不愧是东陵的公主,蕙质兰心,秀外慧中。比那个鞑靼公主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太皇太后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萧如月只是笑。 端云公主又说,“也不知会是哪位娘娘,替君上生下长子嫡孙。” 不知是哪位娘娘替君上生下长子,嫡孙。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含沙射影的提醒她,这个皇后的位置,坐不长久了。 萧如月嘴角的笑意更浓,端云公主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她的女儿一定就能入宫,一定就能登上后位呢? 就算没有她萧如月,这个后位,也有很多人排着队欲要竞争上岗呢。 露华殿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在悄悄上演。 此时,大殿上也是波涛暗涌。 宣布了任命钦差前往查勘劫囚案之后,朝上便因为魏王檄文吵翻了。 那所谓的檄文贴遍京城各坊各市,是个人都没法儿不看见。满朝文武也各自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有人说,魏王的所谓檄文分明话里话外含沙射影,影射君上陷害他,狼子野心,其心可诛;有人说,魏王用心良苦,此举虽不合时宜,但情有可原。双方争论不休,俨然成了集市上泼妇争抢物品一般泼辣无赖。 宇文赫高高在上,看着他们争吵不休,文武百官越吵越凶,逐渐白日化。哪里还有什么形象可言。 那些替魏王辩解的,究竟是几个意思?都以为他这个皇帝是空架子,虚设的么?他下旨称不连坐无辜,可没说连元凶首恶都可以无罪释放! “嘭!”争吵不休中,殿上一支观赏用的楠木烛台骤然断裂倒了下来。 争吵不休的百官全都被这响声吓了一跳,循声看去,正好看见君上冷若万年不化冰山的俊颜,顿时噤若寒蝉。 “朕是待你们太过宽容了吧?”宇文赫冷冷哼道,“何时开始,朕的满朝文武竟然会蠢到为了一纸从何处传出都不知道的所谓檄文在朝会上吵吵嚷嚷?魏王案证据确凿是朕虚构的还是朕刻意陷害的?幕后操纵者若真是朕的皇叔,他若真是无辜,为何不敢出来与朕当面对质,而是要散布这种动摇民心,动摇国本的谣言!你们读的圣贤书呢?你们的脑子呢!” 一番话寥寥数句,掷地有声。 满朝文武大气都不敢出了。 一时间,鸦雀无声。 “今个儿就议论到这了。都回去自个儿好好想想,这到底真是魏王叔的无辜自白,还是那有心人的圈套。” 宇文赫丢下这话,便离座大步流星而去,头也不回。挺拔的身姿,健硕的体态,稳健的步伐,无不都在彰显他的魅力与气魄。就连背影也正气凛然。 方维庸忙道:“退朝!”随即大步跟上。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有人低下头,自惭形秽,不久便径自离去;有人摇摇头,叹息着,也退出了大殿。 但并不是所有朝臣都退出去了。岳相与三司的三位大人,都留在大殿未走,萧景煜也尚未离开,还有工部王尚书、崔敬轩与杜子衡等人,都留在殿上,面面相觑。其中其中一位满面胡茬个头奇高的大个子武将,尤其惹眼。 小顺子走过来,向诸位大人恭敬地行了礼,说道:“诸位大人请随我来。” 诸位大人随他而去,转眼便到了御书房。 正要进门便见,君上先一步回的御书房,端了杯茶坐在案后,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与朝上那个震怒的君上,判若两人。 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赫也不急着解释,盯着众位大人中那位满面胡茬的大个子武将说道,“泰山,让巡防营加强巡逻,尤其是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莫要给有心人钻了空子。” 大个子武将张泰山双手作礼,回话道:“臣遵旨。” 他似乎有些驼背,站不直身形已经很高大了,声音更是洪亮如钟,在殿上却是未曾加入争吵的。若是他开腔,那些文官哪里还有说话的机会? 君上点了个头,表示满意,呷了口茶,“诸位臣工就说说吧,这贴满全城的所谓魏王檄文,你们都有什么想法?” 岳相看了看萧景煜,又与三司都交换了个眼神,而后朗声道:“老臣觉得,所谓魏王檄文,不可尽信。” 三司也纷纷附和,“臣附议。” 宇文赫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心中有个想法已然形成。 露华殿里。 银临去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去而复返。 回来便禀报道:“皇后娘娘,奴婢已将一切都吩咐下去了。总厨今个儿不在,换了位不熟悉端云公主的厨子在主事,奴婢带了位过去在公主府照顾青荷郡主的嬷嬷,那嬷嬷最是清楚公主与郡主的喜好了。厨子们这会儿已经在准备了。” 萧如月闻言浅笑着点了点头,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的脸色却是不太好看。 皇后果然不是什么善茬,早前能给她们台阶下,这会儿也能削了她们面子。她这是在警告她们,最好收敛自己,别惹恼了她,否则她随时都能收拾了她们么? 端云公主暗暗攥紧了绣帕,青荷郡主大袖衫下的手也攥成了拳头,皆看着萧如月。 萧如月没事人一般,笑意轻浅的对太皇太后说着:“皇祖母,臣妾吩咐银临顺便去御书房通报了,等君上忙完,也会赶过来了。” “嗯,皇后考虑的周全。”太皇太后对她颇为满意的。 御书房中议政如火如荼。有羽林卫副统领亲自守着御书房的大门,闲杂人等不可靠近。 皇后娘娘差遣了银临前来报信说,今个儿因为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入宫的关系,要留在露华殿用午膳,请君上政事忙完去露华殿。 君上答应了一声,差遣方维庸先行一步赶去露华殿,看看太皇太后与皇后那边可有什么需要帮忙准备的。 这会儿已经是巳时,太阳已经在头顶上发威了,天气炎热的紧,走出门便有热浪扑面而来。 方维庸打伞走到露华殿来,已是满头大汗。许嬷嬷给端了碗冰镇酸梅汤,让他解解渴,去去暑气。 一碗酸梅汤下去,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露华殿中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方维庸前来帮忙的,萧如月特意让银临去一趟御书房,又要方维庸来跑这一趟,是有目的的。 方维庸见到端云公主母女,心中明朗了许多,与萧如月交换了个眼神,表明已领悟了皇后娘娘的用意。 萧如月笑笑,太皇太后拉着方维庸问了一些朝上的事情,问说,君上是否对檄文之事非常恼怒,方维庸便板起脸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回道:“君上震怒,令三司与京兆尹、巡防营各府各部务必尽快查出,究竟是何人在背地里假借魏王的名义,企图操纵百姓民心。”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表示必须严肃处理,决不能给有心人以可趁之机。又言道:“那些人云亦云之人,真真可笑。” 一句话,便让同在露华殿里的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的脸,绿了又白。 第223章期盼已久的重孙子 青荷郡主气得直瞪太皇太后,端云公主忙用手肘撞了她一把,青荷郡主暗自咬牙,把这笔账记到了萧如月的头上。 都是这个女人,太皇太后平常多疼爱她,可是这个女人一出现,太皇太后跟前就没她说话的地方了! 方维庸来时匆匆,喝了碗酸梅汤,说了些话,便又匆匆离开。 太皇太后感慨道:“人心隔肚皮,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青荷郡主正在喝酸梅汤,听了太皇太后这句话,抓着碗的手青筋暴起,脸都要扭曲了。 萧如月眼角瞥见她这副模样,眼底有一抹嘲讽稍纵即逝。 银临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已吩咐人去查看,相信很快便能有结果。” 萧如月“嗯”了一声,心中已有了底。 等到了巳时末刻,接近午时,宇文赫才姗姗来迟,他换下了朝服,神采奕奕,俊颜并未因为这炎炎酷暑而有半分倦怠,也丝毫看不出在朝上时的危险勿近。 “孙儿拜见皇祖母。” “起来吧,自家人没那么多礼节。”太皇太后慈爱道,宇文赫便起了身。 端云公主和青荷郡主她们行了大礼,宇文赫道了:“免礼平身。”这才向端云公主问了好。 宇文赫坐到了萧如月身边,她面前摆了碗喝了一半的酸梅汤,也不等许嬷嬷去给他盛一碗新的,宇文赫顺手便端起来喝了。 青荷郡主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恨得眼里都要滴出血来了。 萧如月只当没看到,从银临手中接过扇子,徐徐替宇文赫打扇。宇文赫道了句谢,便和太皇太后聊起了家常。 端云公主偶尔插话,这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的妥帖和谐,除了青荷郡主那双恨毒了的眼睛。 午膳在宇文赫进门不久,便送来了。 六菜一汤,三个菜是端云公主和青荷郡主爱吃的,两个是宇文赫爱吃的,一个是专门给太皇太后准备的,还有一个消暑的七味冬瓜汤。 银临做的这个安排很合适。 宫内一向倡导节俭,并不主张铺张浪费。所以,贵精不贵多。 就单说这个七味冬瓜汤。冬瓜汤的主要材料虽然是冬瓜等东西,做工却是十分讲究的。用的猪骨熬汤,熬半个时辰,再放上冬瓜与其他材料,一起大火炖一刻钟,中火炖一刻钟,最后再小火慢炖。 冬瓜汤里边儿加了张方子,是方太医给的,去暑气,益肝肾,壮筋骨,面面俱全。 青荷郡主却是不知其中关节所在,在公主府里头骄奢惯了,见只上了六菜一汤,低声嘟喃了两句,太皇太后随即皱了眉头。 端云公主瞪了女儿一眼,忙道:“小丫头胡言乱语的,君上、母后勿怪。” 太皇太后不作声了。 萧如月但笑不语,宇文赫同她四目相接交换了个眼神,仿佛开席。 太皇太后也就当这一篇翻过去了。 席间,端云公主与太皇太后聊着聊着,不知怎地便提到说:“君上将近而立之年,如今尚无子嗣,是不是应该广纳后宫,以期为皇家开枝散叶?” 太皇太后一听便来了兴致,当即赞同道:“可不是嘛,皇帝年纪不小了,如今却未有子嗣,哀家还想抱重孙子呢。” 说着,期待地看着萧如月,“皇后,你入宫时间也不短了,可曾有好消息?” 萧如月手上顿了顿,转头看了宇文赫。 却见宇文赫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她便搁下银箸,正经八百地看着太皇太后说道:“皇祖母,这个好消息原本是应该要第一个告诉您的。但最近诸事繁杂,正值多事之秋,孙媳妇儿不想多生事端,才瞒着没有告诉您。” 太皇太后先是愣了愣,随即惊喜地道:“你,你是说……” 宇文赫几不可见的皱了眉头,但见萧如月面上笑意不改,更是碍于是人前,他什么也没说,淡淡笑着,点了头。 宇文赫握住了萧如月的手,“之前没说,是担心胎儿太小。这会儿也是时候告知皇祖母您了。”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分明平静,却有无法忽视的珍惜和疼爱的味道。 太皇太后狂喜,拍桌笑道:“这么说,哀家真的要有重孙子了!皇后真是好样的!” 说着,又喃喃念着,“哀家真的有重孙子了。”别提多高兴了。 她重复念了好几遍,忽然吩咐身边的许嬷嬷道,“去,快去,把哀家床头那盒陪嫁的首饰拿过来!” “是,太皇太后。”许嬷嬷应声便要前去,萧如月叫住道,“皇祖母,先用膳。其他的先不急。” 太皇太后才想起,午膳只用了一半呢,便连声称好。说着,“用完膳再去看,也是可以的。” 宇文赫哈哈大笑着,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夹了菜。 而开了话头的端云公主,在桌子底下攥紧了拳头,心里头懊恼不已。 原本一切的都是算计好的,没想到平白都便宜了这个女人了。怀了龙嗣还这么能沉得住气。 好啊,藏的可真够深的! 青荷郡主更是不用说了,抓着筷子的手,都快将银质的筷子给捏断了。所幸她手劲儿不够。 今日本是要进宫给司徒敏难堪的,为何变成了处处为她铺路!她凭什么有这么好的运气! 午膳后面便速战速决了,太皇太后求重孙子心切,听闻皇后怀孕,哪里还能坐得住。也顾不上什么用膳的那些个规矩,迅速吃了个饱,便召了太医过来。 来的人,是李太医王太医怀孕方太医。 李太医、王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了,方太医年纪轻轻,入太医院的时间也短,但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太皇太后最是信任他们三个人,非要他们当着她的面给皇后把脉,太医们皆道皇后娘娘与腹中胎儿一切安好,十分健康。太皇太后更加喜笑颜开。 “赏赏赏,通通有赏!”老人家一高兴,连声说要赏,人逢喜事精神爽,中气十足,就要许嬷嬷重重打赏了三位太医。 三位太医欣然领赏。 太医们退下之后,太皇太后又吩咐许嬷嬷把陪嫁的首饰盒拿出来,里头全是她珍藏多年的宝贝,不单单有她陪嫁的,还有先帝在世时,赏赐下来的几样珍宝。太皇太后都疼惜如命。 太皇太后开了妆奁,拿出了一只圆润的金镯子。桌子款式简单大方,看似平淡无奇,仔细一看,却能看见上头雕了一整只衔泥的燕子,展翅高飞,栩栩如生。做工极为精细。 “这是哀家年少时最喜爱的一个物件儿呢。”太皇太后拉过萧如月的手,把镯子轻轻戴了她手上,“这是先帝赏赐给哀家的第一件东西,虽然上头刻的不是凤凰,却是哀家珍藏一生的宝贝。” “皇祖母,这也太珍贵了,孙媳妇儿不敢收……”萧如月惶惶,想要脱下来,却被太皇太后给推了回去,“给你的便是给的,莫要推辞。” 萧如月便不好说什么了。 太皇太后又才妆奁中拿出一只翡翠镯子。 那是上好的翡翠,绿中带着天然的纹路,剔透,玲珑,一眼看去便知是十分稀罕的玩意儿。她也要戴在萧如月的手上,萧如月忙道:“皇祖母,孙媳妇儿是个粗枝大叶的人,这翡翠戴在孙媳儿的手上,怕是不妥的。” “那就先收着。左右是要送你的。”太皇太后不容拒绝道。又连着拿出几样珍品,几十年前宫廷第一能工巧匠所制作的掐金点翠金步摇,各式各样,真是琳琅满目。 瞧太皇太后珍视的模样,不难看出这些物件儿一件一件对她来说有多珍贵。 端云公主母女站在一旁看着,纷纷露出的怨毒的目光。尤其是平日里看上去温婉的端云公主,此时眼里头都要喷出火了。 母女几十年,这些东西她连摸都不能摸,今个儿老太婆却这么慷慨,说送便送给了一个外人!说到底,东陵的公主到底别人家的,谁晓得她是安的什么心,难不成她就真的比自己的女儿好? 青荷郡主显然也是如此想的,打小太皇太后虽然疼爱她,可从不让她碰这个首饰盒一下的。此时见太皇太后打开首饰盒让萧如月自个儿挑,还把最珍贵的几样都送了她,心里不怒火滔天才怪。 萧如月无意间对上青荷郡主的目光,微微敛了敛眉,太皇太后还以为她是不喜欢,她连忙道:“不是不是,孙媳怎么会不喜欢,实在是太贵重了。” 太皇太后也不给她推辞的机会了,让许嬷嬷去拿了个锦盒,将她挑出来的几样,该装的都装起来。送是送定了,不容拒绝。 萧如月无奈,只得说,“那孙媳便替皇祖母先收着,哪天皇祖母想起来想要戴了,孙媳再给您送回来便是了。” 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如今她满心的都是惦记着重孙子和未来储君,萧如月说什么都是好的。 萧如月这才把东西给收下了。 但她心中始终不安。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今个儿入宫,什么都没得到,她不怕她们对付她,只怕有些人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第224章你点的火,负责灭 太皇太后说的那句话是对的,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那些外表看似无害的人,在这一层皮囊下包藏着的,是怎样的险恶用心。 宇文成练和姚梓妍便是最好的例子。 论长相,宇文成练生得斯文俊秀、温文儒雅,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是个翩翩佳公子;姚梓妍也是容貌较好,这个年纪还如此年轻,不知是多少女子羡慕的对象。 可实际上呢,他们一个狼子野,一个蛇蝎心肠,皮相生得再好看也掩盖不了他们肮脏的内心。 叶海棠与冯玉婷更是。她们纵然拥有十八九年轻女子的样貌又如何,即便她们青春永驻,二三十年半点未曾老去又如何?强行靠药物留下的青春,迟早也会被收回。 她们手里头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恶贯满盈,罪大恶极。 不过,她相信这世间定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坏人不会长久的。 萧如月收回目光,深深看了宇文赫一眼。他回应了一抹微笑,但似乎在生气,黑眸之中氤氲了些许不悦。 若是按照太皇太后原本的作息,用过午膳后她老人家是要午休的,今个儿比较特殊,她老人家正在兴头上,拉着萧如月说了许多身怀六甲必须注意的事项,半点也不困倦。 萧如月也是赏脸,让银临把太皇太后说的那些该注意的事项都逐一记下来,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到了未时,宇文赫便带着萧如月先行回去歇息,太皇太后还依依不舍的,宇文赫便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道:“皇祖母,大人可以不休息,小的总要休息的。” 太皇太后恍然大悟,忙说:“快快快,皇后快回去歇息。” 萧如月哭笑不得。 出了露华殿,步辇已在外头候着,萧如月被宇文赫撵上了步辇,给抬回了邀凤宫。 方维庸看出来君上并没有表面上看见的那般高兴,察觉苗头不对,便识趣地让大家都别跟进去了。银临也是个机灵的,闻着味儿不对,给绿衣使了个眼色,绿衣要跨进门槛的脚丫子忙给收了回来,退了两步,溜走。 偌大一室,只有萧如月与宇文赫二人。 她坐在软塌上,他坐在不远处的桌旁。 四目相对。 静谧如许。 半晌。 “君上想说什么?”萧如月率先打破了沉默。 宇文赫的墨色瞳眸里闪过些许的不悦,眉头也跟着拧了拧,“为何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君上是指,本宫对太皇太后说出怀孕的真相么?”萧如月一脸的无辜,说话的口吻甚是官方板正。 宇文赫的两道剑眉拧得更紧,一言不发。只这么盯着她,双眸如炬如电,若换了一般人,早就要跪地求饶了。 萧如月咬了咬下唇,无辜地眨了眨她那双黑白分明澄澈通透的眸子,与宇文赫对视,同时像个孩子似的,一点一点往他那边挪过去。忽然蹦起来,一头扑进他怀里去。 宇文赫反应极快,一下便将她整个人抱住,“都是要当娘亲的人了,像什么样子。”没忘了要教训一句,嘴角分明却挂着无奈和宠溺。 萧如月抿嘴偷笑,鼓着腮帮子装无辜,凑上去在他脸颊上迅速吻了一下,他就连假装绷着脸也绷不住了。 索性叹了口气,无奈道,“敏儿,别拿自己冒险。你可知你怀孕这个消息一出,会有多少人都盯着你?” “知道。”萧如月诚恳点头,明眸皓齿分外动人,一点悔意也没有,认错态度,极差。 宇文赫恼得捏了她的鼻子,“知道你还胡来。那对母女并非善类。他们挑了这个时候入宫,又‘恰巧’失口说了宫外的事情,一件事是巧合,若干件事都凑在一起,怎么可能如此凑巧。” 萧如月又重重点了个头,“你不是也怀疑端云公主母女可能与冯玉婷等人有牵连嘛。” 宇文赫失笑,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她的眼睛。 “既然知道你还拿自己冒险。露华殿里虽说多是自己人,但有端云公主母女在,一切都不保险。你以为皇祖母知道你怀了她老人家的重孙子,还能忍住不昭告天下么?” 宇文赫既是生气,却又对她无可奈何。 “从今日起,你哪儿也不许去了,乖乖留在邀凤宫里,朕会让青青和银临贴身盯着你。” “我不。”萧如月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宇文赫两道剑眉拧到了一起,俨然是一字眉,“宫里宫外危机四伏,你还想往哪儿跑?” 萧如月抿嘴,倒是不说话了。 她从宇文赫怀中爬出来,走到床边去,脱去碍手碍脚的大袖衫,又解下裙子,再脱去上襦,便只剩下一身薄薄的中衣。 白色的绡丝料子,清凉贴合肌肤,自带凉意,在这炎炎夏日里穿,最是舒服不过。但是,料子过于轻与薄,单一层布料,将她的迷人曲线勾勒无遗,让她的身段若隐若现。 宇文赫看着这一幕,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两下,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几步箭步上前,抓起薄被盖在她身上,“小妖精,你是故意的。” 皇后娘娘吐吐舌头,我就是故意的。 某君上顿时内伤。 宇文赫把使坏的皇后娘娘给包在被窝里,推进里面去,自己也迅速脱去碍事的外裳,跟着躺下来。 萧如月刚想翻个身子,便被他按住,“老实点。” “闷。”来自被窝里柔弱的抗议。 幸好她不是那么轻易出汗,若换成别人给包成这样那还得了。 宇文赫这才稍微松了手,让她钻出来,萧如月大大吸了口气,转头便横了他一眼,“好好午睡,不许有歪心思。君上国事繁忙,要休息好才能有力气与那些有心人周旋。” 她不需要刻意矫揉造作,眉眼间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媚态,却又清新且自然。 宇文赫被心上人这般有意无意的撩拨着,再也压抑不住心里头的那股邪火,“蹭”地一下翻坐起来。 萧如月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身子便覆了上来。 “君、君上,您这是想干……干什么……” 萧如月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心跳得极快,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 “你点的火,你负责浇灭它。” 宇文赫伏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嗓音沙哑而充满了磁性,这是极致的诱惑。 “可,可是……孩子还小呢,万一伤着……” “放心,朕会轻点。” “可是君上……唔……” 萧如月还想抗拒,宇文赫的唇却已碾压上来,她余下的话全数被他吞入口中。 …… 唔,不可说。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嘘,外头有蝉鸣声,一声接一声。 皇后娘娘有孕的消息,不出一时三刻便传遍了后宫,而后又不知怎地便传出了宫。 萧如月一觉醒来,便听见外头的下人高声在议论,皇后娘娘将来是会生下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全是在说,皇后娘娘第一胎要是生下小皇子,那定是太子无疑了。君上独宠皇后娘娘一人,娘娘的孩子不当太子谁当太子。 有是又在议论,万一生的是个小公主呢?立马就有人说,“生的公主怎么了,哪怕是公主也是娘娘所出,君上也同样会捧在手心里。你们没瞧见君上疼爱娘娘的模样么。” 众人皆深以为然。 萧如月一时无语。 她只是睡了个午觉,撑死也就一个时辰,醒来怎么就又变天了? 她被宇文赫那匹饿狼折腾了许久,最后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还是他抱着她去沐浴,给她换了身衣裳。她迷迷糊糊记得,宇文赫揽着她睡下来,再后面,她便记不得了。 萧如月动了动身子,腰酸的厉害,两只手也几乎抬不起来。想到宇文赫折腾她那会儿说的话,心中不禁对宇文赫嗤之以鼻。 他还说他会轻点儿,就是这么轻的。她这会儿全身都像散架了一样。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饿了太久,他是恨不得一顿就给补回来。 以后还是不要轻易撩拨他了,免得死得太难看。 萧如月想想就后怕,打了个冷颤。 银临蹑手蹑脚的推开门进来,刚好见皇后娘娘从床上爬起来。 惊了一下,忙道:“娘娘,是奴婢把您吵醒了么?” 萧如月往外指了指,“宫里头这是变天了么?” 银临不好意思看她,低下头,“娘娘,这……奴婢这就让他们别说了。” “行了,让他们说去吧,嘴长在他们身上,你还能把他们的嘴缝上不成。”萧如月叫住她,慵懒地靠在床上,也不打算揪住那个问题不放了。 这本就是她的目的,讨论的越热闹越好。 “端云公主和青荷郡主呢?她们可曾出宫?” “端云公主母女在申时便出了宫。据露华殿的人说,君上和皇后娘娘走后,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便说困倦,借口午睡而离开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也没多想,带着兴奋与激动沉入梦乡,醒来后便把叶海棠、王婕妤等几位贵人都叫到了露华殿去。” “叶海棠也去了。”萧如月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银临见她皱眉,忙说道,“娘娘放心吧,咱们的人看着,她没机会对太皇太后或者王婕妤下手的。” 萧如月这才放心。她起来更衣,又吩咐绿衣去准备吃的。绿衣心知娘娘从来都是心血来潮便会吃东西,早有准备,萧如月最开心不过。正吃着,外头便有下人报说—— “娘娘,叶贵妃求见。” 第225章冯玉婷的藏身之所 真是说人人来,说鬼鬼到。 萧如月顿了一下,与银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有些人真的不能随便提。 不过呢,既然是送上门来的肥肉,没理由不吃。 萧如月吃了口香脆的豆子,搁下银箸,说道:“宣。” 叶海棠带着亚娜进来时,正好与撤走残羹剩饭的彩茵擦身而过。彩茵吓得贴着门站着,动都不敢动了。 叶海棠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和算计,但很快消失。若无其事冲她笑了一笑,彩茵这才放松了些,屈膝福了一福,端着东西赶忙走开了。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叶海棠跨进门来,先向萧如月见了大礼。 “叶贵妃不必多礼,起来坐吧。”萧如月淡淡说道,语气倒是颇为客气,听不出一丝半点的怒意。 当然,表面上客气,不代表她心里也客气。这个女人敢自己送上门来,她可是不会客气的。 叶海棠扶着亚娜的手起来,抬眸便瞧见见萧如月的装扮。 她乌黑油亮的头发随意编了个麻花辫,再挽成髻,只用一支玉簪固定着。身上套着的是上午去见太皇太后时的那身,但是没穿上大袖衫,脸上也是刚洗过,胭脂水粉半点没有,素颜朝天,显得十分随意。 白皙水润的肌肤却是一览无余,脸颊上白里透着红,光滑娇嫩,叫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眉如青黛,眸若春水,鼻梁挺俏,小巧的唇如樱桃般饱满,不点而朱。 这才是真真实实的青春靓丽,倾国倾城之娇颜。 岁月是女子最大的天敌,哪怕是用了药,也无法抵挡岁月的侵蚀,皇后娘娘这天然无雕饰的娇美皮囊,简直是最大的罪恶! 叶海棠心里头一紧,暗暗咬牙。但她隐藏的很好,她坐下来,手里头紧紧攥着拳头,藏在袖中。脸上挤出一抹诧异,愧疚地道:“臣妾方才见那宫女撤走的膳食还有大半,是不是臣妾打扰娘娘用膳了?” “没有,只是想到要见你,便没了胃口,才叫下人把膳食端走了。本宫一会儿闹起来会怕糟蹋了东西。”萧如月的语气依旧温和,这些话不带脏字,却是字字带刺。 叶海棠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看样子,维持了许久的表面和平司徒敏她是不想要了。 “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盯着萧如月看,目带凶光。 萧如月扯嘴角笑道:“这里也没有外人,叶贵妃也不必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话就开门见山地说吧。” 但不等叶海棠说话,她又说道:“不过,本宫丑话说在前头,自打本宫入宫以来,你屡次针对于我,几次三番或借着姚梓妍的手、或亲自下手,欲置我于死地,皆是铩羽而归。还反而把自己折腾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你……”叶海棠没想到萧如月会这么直接,一时间竟是被噎住了,脸色绿了转红,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司徒敏,你说话客气点儿!” “本宫只对该客气的人说客气话。对你,自然不必。”萧如月对她的恼羞成怒不以为然,扶着银临的手站起身。 这么一个房间里,却已经有两名高手在她身边,身边的银临,以及一直在房梁上的青青。她没什么可怕的。 当然,青青也不是一直在房梁上的。只要君上一出现,她就会很识趣的下来,然后悄悄地离开。生怕会看见什么儿童不宜的画面。毕竟,君上与皇后娘娘的恩爱是出了名的。 叶海棠被她这么当面数落,怒由心起,当即就冷笑道:“皇后娘娘不过是仗着君上的宠爱怀了子嗣,这个孩子能否平安生下来,还是个未知数吧?” “看样子叶贵妃你还是没死心呢。”萧如月回敬她一记冷笑,“先前你几次三番对本宫下手,都没能成功,这一次也会如此。可你能活到今日,知不知道应该感谢谁?你之前那副惨状,本宫若想置你于死地,你觉得你还能站在这儿跟本宫说话么?” 叶海棠原本沉着脸,听到萧如月这番话便笑了,“皇后娘娘你别忘了,不管我做了多少事情、不管我对付你多少次,你都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些事是我做的。本宫是西夏的贵妃,更是鞑靼的公主,你若没有证据,又能奈我何?” “你说本宫三番四次害你?本宫是如何害你的?谁人看见了?证据呢?你一没有认证、二没有物证,你凭何一口咬定是本宫加害于你?你就不怕本宫反告你一个诬告之罪么?” 叶海棠咄咄逼人,越说气焰越发嚣张。 萧如月一时无话,因她的这番话而短暂沉默。 小宫女奉茶上来,见气氛沉郁,放下茶水便赶忙退下了。 叶海棠却是越发张狂了,“皇后娘娘也哑口无言了吧。正如你所说,本宫几次险些置你于死地,还害死了你的孩子,你若是有证据,绝不容留着本宫到这会儿还在你跟前活蹦乱跳。” 萧如月冷眼扫过去,“叶海棠,你莫要太嚣张了。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你得意不了多久的。” “哦,皇后娘娘是不是还要说人在做天在看。”叶海棠笃定了萧如月手头上未有证据,定拿她毫无办法,便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本宫也信这世上有神明。可那些神明都是瞎的!” “娘娘。”亚娜见叶海棠太过激动,便想劝她,不想叶海棠回头冷冷瞪了她一眼:“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亚娜讪讪退了回去。 叶海棠转来盯着萧如月,阴森森地笑道,“这世上要是有什么神明,我叶海棠怎么会从堂堂的官家小姐沦为官妓?我娘说,我模样生得好,身段也好,我将来是要嫁给皇帝的女人。可我却经历了那么多的不堪和羞辱,凭什么!同样身为女人,你凭什么就能生来锦绣,凭什么你就能什么都不付出,就能顺顺利利的当上皇后,轻而易举夺取君上的注目!” 萧如月拧着眉头,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 叶海棠有些不对。 银临也察觉到了,疑惑地看着萧如月。 萧如月摇摇头,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见机行事。 银临心领神会,紧盯着叶海棠,生怕她会有异动。 萧如月总觉得,今日会有大事要发生。 今日在露华殿中时,被端云公主那么一挑拨之后,她故意向太皇太后说出她怀有身孕一事,一来是想试探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的反应;而来,借着这个机会推波助澜,引叶海棠上钩,好逐个击破。 冯玉婷太沉得住气了,无法找到突破口,雅音姐姐还不确定已经寻到冯玉婷的踪迹,那就要从叶海棠身上下手。 如今的叶海棠与从前的叶海棠已截然不同。如今的她,没了底气,多了惶恐,她一直在伺机而动,只要她逮到机会便会不顾一切扑上来。 她这会儿出现在邀凤宫,便是最好的证明。 此时,京城郊外。 红丹穿着骑马装,骑了匹高头大马,沿着大路一路奔驰。 梁丘雅音远远跟着。 红丹不愧是在风月场所打滚多年的人物,做事考虑周全。她生怕自己的行踪会暴露,出城之后并未直接去找冯玉婷回复,而是又在城郊盘桓了一夜,确定了自己没有被任何人追踪,才放心大胆地去找冯玉婷的藏身之地。 幸好梁丘雅音轻功极好,也十分懂得隐藏自己,更吃得来苦,在树上整整窝了一夜,才打消了她的猜忌。更是幸亏,这是夏日,夜里正是凉爽的时候,若换了是在冬季,在外头过一夜还不得活活被冻死。 今天上午,红丹便又换了身装束,骑马绕过十几里路,从东城那边的郊外一直绕到了北边来。 这见鬼的天气,真是快把人晒干了。梁丘雅音手里虽然有玉蚕蛊在,但她生怕一时大意会更丢,脑子里的弦一直都绷着没敢放松。 这天杀的鬼天气,找到冯玉婷那个老妖婆,姑奶奶非把她切了宰了晾在城头上晒成人干不可! 梁丘雅音一边追踪,心中一边在呐喊。 眼看着红丹的身影已消失不见,她才摸出玉蚕蛊的断尾,根据提示,策马追了上去。 绕城郊跑了一大圈,最终又回到了城东。 梁丘雅音在不远处便认出了红丹骑的马。栓马的院子,离昨天晚上她住的地方不太远。但这地方,应该也不是冯玉婷真正的所在。 梁丘雅音弃了马,往村里头又走了一段,远远地便看见巷子尽头的小院。 是那里了么? 她小心翼翼地躲起来,好在附近都是荒废的民房,有地方可藏身。她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出没之后,便她在小院外沿着墙根走了一圈。 不走不知道,一走吓一跳。 这个地方非常不对。墙,比寻常的农家小院要厚许多,里头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贴着耳朵在院墙上听了一会儿,里面明明有人,却鲜少有走动和说话的声音,这个小院子,从外表看,看似毫不起眼,里头埋伏着的全都是高手。 她贴着墙听了好一会儿,便确定了,这儿就是冯玉婷的藏身之所! 无疑! 第226章活人蛊 邀凤宫里。 萧如月凝重的神色放松了些,搁下茶盏,说道:“叶贵妃是做梦未醒,还是喝酒说的醉话?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人是打从一出生就顺顺利利无病无痛的?” “你以为别人都是顺顺当当的,你以为本宫生来便是金枝玉叶,轻而易举便得到了一切。你未曾走过我的路,又怎知我的喜怒哀乐?” “哼,你说这些又有何用。如今你不但宠冠后宫,你还怀了君上的子嗣,独占鳌头不说,得势更可长长久久。你又怎能体会别人的痛苦!”叶海棠对她嗤之以鼻。 萧如月不恼反笑,“本宫的确不能体会叶贵妃你的痛苦。活了几十年了,为了留住容颜,令青春不老,你付出了不少的代价吧?” 叶海棠闻言,脸色骤变,“你……梁丘雅音连这些都与你说了!” “不用说,本宫也能看出来。”萧如月皮笑肉不笑,眼底的寒霜如腊月屋檐上的积雪,冷意彻骨。 “叶贵妃这张脸能维持多久呢?原本练着采阳补阴的邪功,靠着‘回春不老丹’,还能维持些年,可是,经过之前的一番重创,你怕是已经不行了吧。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彻彻底底永远永远地变成一个满头白发、满脸褶子的老太婆,再也变不回来了!” 叶海棠恼羞成怒,她紧盯着萧如月,伺机而动。 萧如月一把捏住了她蠢蠢欲动的手,“叶贵妃,你的那些手段对如今的本宫已全然无效了。你还不明白么?” “你!”叶海棠的脸色彻底白了,她奋力挣开萧如月的手,萧如月晃了晃站不稳,松开她连退了两步,险些摔了。 她没了那身武功,力气还不小。 绿衣忙扶住萧如月,银临见自家主子安全后,一个闪身便冲过去按住了叶海棠,“叶贵妃这是要在邀凤宫内公然行刺皇后娘娘么?” “你个狗奴才,你有什么资格碰本宫,松开!”叶海棠到底是老江湖,这个时候也不肯服软,气势汹汹地冲银临吼道。 萧如月给了银临一个眼神,银临便松开她,退回来。 亚娜连忙上前去扶她的主子,谁知道叶海棠刚一站稳,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耳光响亮。 亚娜脸上立时一个掌印红痕清晰可见,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了起来。 “娘娘……”亚娜捂着自己的左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叶海棠,却只遭到她不屑地唾弃,“废物!看看别人,再看看你,养你干什么用。” 亚娜的眼泪都飚出来了。 萧如月的火气一下也给挑了起来,手重重拍在了桌上,喊了一声,“彩茵,过来带亚娜下去擦药。” “皇后娘娘管的这么宽,连本宫的人都要管么?”叶海棠冷哼道。 萧如月也毫不客气地回敬她一句冷声:“亚娜是你的人没错,可你别忘了这是大夏的后宫。本宫统领后宫,你的人,也归本宫管!” 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叶海棠顿时黑了脸。咬咬牙,眼睁睁看着胆小的彩茵进来把亚娜给拉了出去。 彩茵看叶海棠的眼神,活像是见了恶鬼,避之唯恐不及。 “叶海棠,你听好了。本宫一直留着你,是因为还不到与鞑靼翻脸的时候,要留着你这个名义上的鞑靼的公主,拖延时间。你要是自己个儿非要上赶着找死,本宫一定会成全你!” “司徒敏!”叶海棠终于尖声大叫。 “本宫的名讳,可不是你随便叫的。”萧如月嘴角扬起一抹冷意,命令道:“银临,掌嘴!” “你敢!”叶海棠瞪眼。 “你觉得我敢不敢呢?”萧如月笑靥如花。 忽然,她面色一沉,转头递给银临一个眼神。 银临心领神会,两步上前,左右开弓,冲着叶海棠的脸连续扇了好几下。 她的手劲够大,下手也毫不留情,叶海棠那张脸哪里禁得住这么打,不一会儿便肿成了猪头了。 叶海棠捂着两边脸,想骂人却疼得几乎张不开嘴,两片嘴唇颤抖着,看着好不滑稽。 银临还要再打,萧如月抬手制止了她,银临这才罢手。 叶海棠想骂人却怕疼,张不开嘴,捂着脸气得直跺脚,就只剩下瞪眼这一个动作了。 但这在萧如月看来毫无威慑力。 萧如月斜眼睨她,“叶贵妃,今个儿是给你一个教训。本宫的名讳,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叫的。在这大夏除了君上与太皇太后之外,谁人也没资格对本宫直呼其名。你若是记不住,本宫不介意见你一次,‘提醒’你一次。” “提醒”两个字刻意加重了语调。 叶海棠气得脸上涨红,连脖子都红了,怒而转身离去。走时故意甩袖扫落桌上的茶盏,银临眼明手快,伸手就接住了茶盏,叶海棠见状更加恼怒,出去时把房门摔得巨响。 好一会儿。 绿衣率先爆发出一阵笑声。 “娘娘你看她,都气成什么样子了!好好的一张脸,她就……哈哈哈……” 银临也跟着笑了起来,“可不是嘛,脸都肿成猪头了!” 两人笑得起劲,扭头一看,皇后娘娘绷着张俏脸,似乎还没撒完怒气,她们俩便偃旗息鼓了。 “看本宫做什么,她本来就很好笑。”皇后娘娘板着脸道,嘴角却徐徐弯了起来。 绿衣再也没忍住,哈哈大笑,笑得捧腹,站都站不住了。 萧如月也觉得好笑,但不至于笑成她这样,她慢悠悠走坐下,端起茶盏本想喝一口,凑到嘴边才发觉茶都凉了,便搁下了。 今个儿她原本只是想设个圈套吊叶海棠上钩,没想到她自己送上门来。更没想到,她不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是被她最亲爱的好姐姐给送过来的。 到叶海棠彻底爆发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冯玉婷特意派人来吩咐叶海棠,要她沉住气不许轻举妄动,分明是在故意激怒叶海棠,想制造她的躁动情绪。 这个当口,她一无所有,连冯玉婷都不在身边,你越不让她怎么样她越要怎么样。 冯玉婷,你果然够狠。 连你多年的好姐妹你都舍得往火坑里推,看样子,你为达目的就没什么是不可牺牲的了。 姚梓妍从浑浑噩噩中醒来,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好像做了很长的一场梦。梦里面,她被人捆着,绑着,有人往她嘴里灌药水,有人准备了很大很大的浴桶,把她扔进去煮。 好热,好热! 她觉得整个身子都要爆开了,头疼,哪里都疼。 就这么醒来了。 她艰难地撑开眼皮,目光所及,是宽大的木桶、药材和水,她一下便醒了过来! 她整被人泡在水里,周围不但攀升的温度,让她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被煮的恐惧。 这不是做梦! 这都是真的! 姚梓妍想挣扎,可是她手脚都被捆着,完全动不了。 她想喊,可怎么也喊不出来。她嘴巴里明明没有塞任何东西,可喉咙里就是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沉入水中,一动也不能动。 就在她要彻底被水淹没之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衣领,把她拽了起来! 姚梓妍大口喘着粗气,抬头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红丹! “不想死就别出声。”红丹压低声音道。 姚梓妍用尽力气也只能点头,她就算想出声,也发不出声音来。 红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姚梓妍从水里边儿拽了出来。两个人双双倒在地上。但红丹一刻也不敢怠慢,拽着她便往外拖。 姚梓妍想问她干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想喊疼,怕被拖着走,却发觉,被一路拖出了门,她也不觉得疼。 她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个大木桶,柴火烧的十分的旺,寻常人怎么可能熬过这样的蒸煮? 她下意识看自己的手,却发现,手上不知何时长满了绿绿的一层东西,像青苔,却比青苔还恶心! 在姚梓妍出神之际,红丹费尽力气已把她拽到了墙角的地方。 “贱人,我告诉你,今日我不是想救你,我是不希望更多的人受害!楼主要拿你当祭品,养活人蛊。你要是被那一桶药材煮透了,你就彻底变成行尸走肉了!” 姚梓妍害怕极了,她想动,却发觉身子根本不受她控制,她想哭,眼睛却干涩的厉害,明明心里惊恐难过,却怎么也挤不出一点泪来。 我不要变成行尸走肉! 我不要! 她在内心呐喊着。 红丹从腰间抽出匕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我好不容易支开看守的海彦,姚梓妍,就算我不要你替红汀偿命,也绝不能把你留给楼主去祸害更多人!你死了,活人蛊就养不成了!” 姚梓妍拼命摇头,红丹的匕首已刺了下来。瞄准她心口深深扎进去,姚梓妍惊恐万分,却发觉,她,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 红丹拔出匕首,伤口处流出来的,却是暗红夹杂了黑色与绿色的血。 她瞪大了眼,被这血恶心到了。 “你这样是杀不了她的。”就在她踌躇之际,一个少女清脆的嗓音从她头顶上传来。 第227章已经不算是个人 红丹浑身一震,扭头看去,身后分明空无一人。 “小丫头往哪儿看呢,你家姑奶奶在这儿。”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少女嗓音再度响起,一只手猛然拍在她肩上,红丹吓得第一反应是挥出手中的匕首,却击了个空,反而被扣住了手腕。 她一愣,便对上一张笑笑容满面的少女脸庞。 此时手上随之一麻,匕首便被夺了去。 来人是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她穿了一件印花的碎花短褙子,里面是一件天丝交领衫,下面配了一条水蓝色的裤子,还背了一个小巧的腰包,鼓鼓的,不晓得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她一双眼黑白分明,清亮中却又一份不属于少女的老练深沉,这个人……连她自诩在花月楼历练多年阅人无数,都自认看不太穿她究竟是什么来路。 总觉得,不是一个简单的少女。 “你是什么人?”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话,先离开这里再说。”那少女说道,说完弯腰拖着姚梓妍,便施展轻功从墙上跃了出去。干脆利落,一刻不耽误。 红丹傻眼。 小院外,红丹追出去时,那个少女已把浑身湿漉漉的姚梓妍甩上了马背,还牵着她的马,只等着她来。 “我……” “走吧,路上慢慢解释。”少女把缰绳甩给她,径自拍马奔去。 海彦迷迷糊糊醒过来,隐约记得,有人叫他的名字,紧接着背后遭到重重一击,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对了,祭品! 他猛地爬起来,进房里一看,只剩下一打木桶正在沸腾的药水,本该在里面的人,却不翼而飞了! “人呢!人哪儿去了!” 其他人闻声赶来,不知为何个个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但看见屋子里的人不见了,便彻底醒了。 “人呢?祭品呢!”海石急忙跑过来,看见空空如也的大木桶,脸色都变了,“祭品没人,要如何对可汗交待!”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小院里已然沸腾。 …… 一路奔出了村庄,带路的人专挑没什么人走的小路,红丹一度想走,可她心中怀疑来人的目的不纯,会把姚梓妍带去做其他事,一刻不敢放松,紧随其后。 绕来绕去,便绕到城北郊外的小破庙。 那个少女终于停下来,飘身下马,栓了马,转头招呼她,“先休息一下吧。” 红丹跟着栓了马,看着她把姚梓妍拖下马,拖进了破庙里。 破庙里却是不脏,之前她只记得看见过这里有个破庙,却从未留意过这个地方,里头竟然别有洞天。 少女把姚梓妍扔在地上,给她翻了个身,让她仰面朝上。 她扒开姚梓妍胸前的伤口来看,那么深的伤口,这么一会儿功夫,没用药便已经不再流血了,甚至在愈合,结痂。 想到伤口里流出来的东西,红丹一阵反胃。 一个人身体里流出来的竟然不是血。 那些东西真是太恶心了。 姚梓妍自己也恶心。她想哭,但哭不出声音,甚至眼泪,被人拖着走,都感觉不到痛,身上还长了一层绿绿的东西,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你看见了吧,你们红袖楼的楼主根本是个丧心病狂的恶魔,活生生把人给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少女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像是故意把伤口给她看的,“算你还有点人性,知道要阻止她,否则等她试验成功了,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要惨遭她的毒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红丹心里头隐隐不安。 “你应该是知道我的。”少女笑着说道,冲她露出一口整齐好看的白牙,“我姓梁丘。” 红丹先是一愣,而后瞪大了眼睛,“你就是梁丘雅音!” “可不是嘛。大名如雷贯耳吧。”梁丘姑娘双眼笑得弯成新月。 “怎么可能!”红丹险些被口水给呛着! 那个什么梁丘雅音,听两位楼主反复提及,她不是楼主的师父么?怎么可能…… 躺在地上的姚梓妍闻言,也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冯玉婷不是说,那个姓梁的老太婆,就是梁丘雅音么?怎么可能会是这个小姑娘! “瞪什么瞪,没见过这么精湛的易容术么?”梁丘雅音本来拍拍她的脸,但是嫌恶心又缩回手,嬉笑道:“那个老太婆就是我,我就是那个老太婆。” 红丹慢慢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把梁丘雅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从脚到头再了一遍,心中暗暗道:“既然是冯玉婷她们的师父,那她会青春永驻容颜不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喂喂喂,你可别在心中把我同那两个老妖婆相提并论。”梁丘雅音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大叫着跳起来,“姑奶奶从来不吃那种奇怪的东西。” 红丹:“……”竟然不知该作何对答。 好一会儿,梁丘姑娘才平静下来,给姚梓妍解绑,看了她那一身绿毛,嫌弃地不行。念叨了半晌,回头看红丹,问道:“你怎么敢趁着你们楼主不在的时候,背叛你们的楼主,私自破坏她的行动?” 今天若不是冯玉婷出去了,事情也不可能进行的这么顺利。 说来今日真是少天助我也。 她被带着兜了一大圈,才找到的那个小院子,没想到她才到不久,确定这个地方就是冯玉婷的藏身之所,正要采取行动时,便看见冯玉婷匆匆忙忙带着人离开,也不知她是要去干什么。 而这个花月楼的老鸨,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倒戈,真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想不成功都不行。 之前还因为被冯玉婷捷足先登之事伤脑筋,一筹莫展,如今都迎刃而解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红丹闻言脸色一沉,“那个女人丧心病狂。何况,我要杀了姚梓妍,替我妹妹报仇。” 若非今日回去无意间听见冯玉婷在与海石说话,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女人可怕到这种地步。 “哦。”梁丘雅音应了一句,听见外头有动静,拿了块布垫手,便拖着姚梓妍出了门。 一辆马车来到破庙前,驾车的是个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的男子。 “吁……”他勒停了马,迅速跳下车,三两步来到梁丘雅音面前,看见地上的那团东西,也皱眉头,露出嫌弃的表情,“这还是个人么?她真是那个魏王妃?” “严格上来说,她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梁丘雅音答曰,她把人丢给白衣男子,自个儿跳上马背,“我不用发信号你都能找到这儿,唐敬之,算你没白吃这么多年的米和饭。” 白衣男子,也就是唐敬之,拎起姚梓妍丢进车里,嫌弃地掏出手绢擦了手,说道:“这是早就约定好了。这样都找不到,那我岂不是蠢到家了。” 梁丘雅音咧嘴,似笑非笑,“那我就不知道了。” 唐敬之也不与她争辩了,跳上车,调转方向,“快走吧,抓紧时间进城。这会儿凤隐的人已经赶过去了。” “好。”梁丘雅音也不再说闹,策马领头奔去。 红丹不肯落后,一直紧跟着梁丘雅音,后面唐敬之也把马车驾的飞快。 尘土飞扬。 …… 小院里的人正为了不知所踪的“祭品”而焦头烂额。他们遍寻小院周围,发现西南边被人迷倒了两个守卫,才惊觉是外人闯入,立即集结人马,准备大肆搜捕。 却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惨叫,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包围了! 措手不及! 城北的宅子如今成了唐敬之与梁丘雅音专属的药庐。 他们赶在日落前入了城,天色渐晚,街上行人纷纷回家, 到宅子时,正好赶在太阳完全落下山的最后一刻。说话间的功夫,便暗的瞧不见人脸了。 那一团浑身长了绿毛的东西被抬进房间里,梁丘雅音念叨着:“应该叫月儿丫头来瞧瞧。她要是看见这个女人变成这副德行,别提多解气了。” 唐敬之接着她的话说道:“是应该把皇后娘娘请来,这团东西都抽成这个鬼样子了,要是她能认出来,那才是真爱。”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梁丘雅音狠狠剜了他一记眼刀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有些话是能胡说八道的么?尤其是月丫头的过去。你也不怕那个狗皇帝一刀砍了你。 唐敬之识趣闭嘴。但很快又说道:“是不是要想个什么办法,她这副德行万一再被抢回去,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嗯,吩咐人准备个大木桶,烧热水,要先把她放进去熬一熬煮一煮。” 被扔在地上的姚梓妍有苦说不出,听着梁丘雅音和唐敬之他们一会儿“月儿丫头”、一会儿“皇后娘娘”的,根本没弄明白他们到底是在说什么。听见要把她熬一熬煮一煮,脸都绿了。 哦,不对,她的脸本来也绿了。 跟在他们后边的红丹全程一脸茫然迷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斗嘴斗的起劲的两个人,好像根本不认为他们带了个红袖楼的人回来有什么不对的。 直到十三突然从外头进来,目光落在红丹的身上,眸子一眯,长剑跟着出鞘,直逼红丹的咽喉—— 第228章死去的人回来了 “你有什么目的!” 红丹下意识要摸出兵器,才想起自己的匕首已被身边这个叫梁丘雅音的小姑娘给夺走了。 嗯……至于她是不是小姑娘,还有待商榷。 “别冲动,十三姑娘。”梁丘雅音嘿嘿一笑,按住了十三的胳膊,“人是我带回来的。” 十三看了她一眼,“梁丘姑娘虽是贵客,可这女人是红袖楼的人,就这么带回来,若她起了歹心当如何!” 梁丘雅音眨眨眼,回头看了红丹,嗯,没有点穴没有捆绑,一身武功健在的自由人,是很有可能起歹心刺伤了谁或者跑去通风报信的。 “这是我欠考虑。”梁丘雅音谦逊道,手上却没松开,“不过,人在我这儿,还有唐敬之在,十三姑娘何必喊打喊杀的。” 十三脸色沉了沉,不肯让步半分,“梁丘姑娘,这是别馆,是我负责的地方,出不得一丁点纰漏。人,必须交给我带走。”态度坚决,不容拒绝。 梁丘雅音笑意不改,“她是我很重要的一个证人,不能交给你。十三姑娘若是不能通融,我只好等月丫头来裁决了。” 十三面色不好看,咬牙道:“我自会禀告主上,又主上决断。” “你家主上最后还是要听我们家月丫头的话。”梁丘雅音给了她一记无法忽然的笑容。 十三脸都绿了,只觉得被眼前这张脸盯得浑身都不自在。 雅音姐姐暗暗在心里哼唧:让你以前欺负我们家月丫头,让你还惦记那个狗皇帝。这笔账我可还记得呢。 最终,十三争不过梁丘雅音,不得已让步了,走时余怒未消。 梁丘雅音送走了怒气冲冲的十三姑娘,回头盯着红丹瞧了瞧,说道:“冯玉婷那儿你是回不去了。在我这儿,你最好老实些。千万别惦记着做什么小动作,否则我有的是办法叫你生不如死。” 她分明顶着一张十几岁小姑娘的脸孔,半点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看上去平淡无奇,但她发起威来,那双眸子也十分渗人。 红丹不由自主地点了头,乖乖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梁丘雅音与唐敬之指着姚梓妍嘀嘀咕咕说了好长一番话,红丹几乎没停明白,最后听见梁丘雅音嘀咕着:“跑了整整两天都没吃过一顿饱饭,就为了这么一个东西,真是憋屈。” 她扭头看去,便见将地上那团绿绿的姚梓妍,被看似小巧的梁丘雅音一把提起来,给扔到了床上去。 她惊得一跳。 这人的力气,可真大! 凤隐的人进宫报信时,萧如月刚用完了晚膳。 听报信的少女说完一长串,她的眉头不可避免地拧了起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一团绿绿的东西?” 宇文赫握住她的手,“先歇息会儿,晚些咱们出宫去看看。” 萧如月扭过头,眨巴眨巴眼睛,“你这么善解人意合适么?” 宇文赫揉揉她的头,“乖,去休息会儿,什么时候想出发了,就换身衣服。” “嗯。”萧如月咧出大大的笑容,捧着宇文赫的脸,在薄唇上重重亲了一口,“多谢夫君。”然后蹦蹦跳跳走开了。 宇文赫满足地都要升天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都没有再亲一下,为此颇感遗憾。 萧如月去换了身便捷的男装,头发全数梳起来,一登场,俨然成了个翩翩美少年。 宇文赫朝她招招手,她昂首挺胸负手迈着大步走过去,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君上有何吩咐?” “你这身打扮出去若是被人瞧见,不知情的还以为朕把工部的新起之秀给揽到了后宫呢。”宇文赫说着,替她拂开额前的一缕碎发,“如此眉清目秀的少年,当真是秀色可餐。” 萧如月推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上回去天牢、去刑部,不是就给诸位大人见过了么?三司的几位大人就没与工部王尚书有意无意聊聊,提起我?” “怎么没有,今日朝后在御书房议事,那个王尚书还管朕讨要他的得意门生,说是难得这么一个人才,君上怎好霸着不给。”宇文赫学王尚书学得似模似样的,萧如月忍俊不禁。 外头马车已然备妥了。 出门前,萧如月再三嘱咐银临要多注意琉璃阁那边的动静,今日叶海棠吃了这么大的亏,定不会善罢甘休。还要好生看着亚娜,她要是身子不好,立时给她传太医。银临都一一应下了。 绿衣眼看着自家娘娘出去又不带她,心里酸的呀,噘着小嘴甭提多委屈了。 萧如月回眸给了她一个眼神,“崇越今夜不用巡夜。” 绿衣闻言猛然“呀”了一句,才想起君上也在场,捂脸转头跑了。 银临顿时觉得,自己的老脸厚多了。 出宫的路上,萧如月想起报信那个小姑娘转达的雅音姐姐的话,眉头又拧了起来,“君上,你说冯玉婷忽然带着人出动,能是为了什么?” 宇文赫摇摇头,“迟早会知道的,不急。” 萧如月狐疑地看着他,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淡定?好似一点都不着急似的。 宇文赫与她对视了一眼,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揉了揉她的头,轻声笑道:“不是不急,是急也无用。不是有句老话说的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萧如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些话分明就是拿来搪塞人的。信他才是傻子。 她也就懒得问了,靠在宇文赫怀里懒洋洋地闭目养神。 路上很静,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街的声音清晰可闻,悠远而宁静。 萧如月嗅着宇文赫身上的气息,舒服地小憩了片刻。马车到时,她不紧不慢地睁开眼,不等她动弹,宇文赫一把懒腰抱起她,便跳下了车。 萧如月忽然有些忧伤。 自打她嫁入宫,她就开始变成一个连吃饭走路都对付不了、生活不能自理的二傻子。 她好担心,长此以往她真的会彻底变成二傻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萧如月抱住宇文赫的脖子,在他耳边吐着热汽,“宇文赫,你这么宠我,等老了怎么办?” 宇文赫背上忽然一僵,萧如月明显感觉到了。下一刻,他便笑着说道:“即便老了,朕也有力气抱得动你。” “那万一我年老色衰,你又看上别的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呢?” 宇文赫顿了一顿,脸上堆满笑容,“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多了,可你只有一个。” “真能说,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萧如月说着伸手戳了戳他。 宇文赫半点不恼,纠正道:“满朝文武都说朕是个面无表情的铁面君主,也只有你会这么说。” 萧如月便骄傲起来了,“那是他们没机会见你的温柔。” 宇文赫笑而不语, 说话间已进了宅子,到了后院厢房。 前面那间房便是了,萧如月推了宇文赫一把,“让我下来自己走。”他才肯把她放下来,但意犹未尽,“让你那个好姐姐看看,早日心软跟唐敬之在一起才好。” 萧如月顿时虎躯一震。 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宇文赫。 梁丘雅音听见说话声,从屋子里走出,招手喊道:“月丫头快来。” 萧如月两步小跑着过去,一点也不像素日里那个端庄稳重的皇后娘娘,反倒像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童心未泯。 刚跑到门口,萧如月便站住了,一股带着腥臭又飘着异常香气的诡异味道扑鼻而来,别提多难闻了。 “这是什么味儿啊?”她掩住鼻子,两道秀眉拧到了一起。 梁丘雅音让开一步,往屋子里头指去。 萧如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眼便瞧见最里面床上的那一大坨的绿色,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姚梓妍?” 雅音姐姐重重点头。 萧如月转头深吸一口气,再转来已是一脸平静,与方才判若两人。 她迈步跨进门去,越走近,那个味道越重。 到床前一看,姚梓妍的模样真是太惨了。浑身的绿色,像是毛发又像是青苔,真的说不好是什么东西,看着分外骇人,几乎就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姚梓妍看见萧如月出现,激动地想要起来,想要说话,可她除了脖子能动之外,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即使给她解了绳子不绑着她,她也操控不来自个儿僵硬的身体。只能瞪大了眼睛。 也就这张脸,还稍微留着点人样了。 “她现在说不了话,也动不了。离行尸走肉也差不了多少了。”梁丘雅音跟在萧如月后边儿,解释道。 看着这一幕,萧如月便想起自己在魏王府后院柴房那五年生不如死的日子。 她原本好好的一个人,有最美满最幸福的日子。可在产子之日,她才知道她最好的姐妹在背后不顾一切地编排诋毁她,污蔑她的清白,抢走她的丈夫。她以为牢不可破的婚姻,薄如纸,不堪一击。 她亲生儿被掐死,她被用最残忍的方式,绑在柴房里,整整五年活生生受着折磨,生不如死。 而这一切,很大一部分都是拜眼前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人所赐! “月儿,你想怎么收拾她?”梁丘雅音指着床上瞪大眼的姚梓妍,跃跃欲试。 萧如月冲她露齿一笑,转向姚梓妍,“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何冯玉婷的师父是个妙龄少女;比如雅音姐姐为何唤我月儿。姚梓妍,你信不信报应?信不信命?你信不信死去的人能从黄泉回来找你?” 第229章放血解毒 小院里寂静无声。 死寂沉沉。 姚梓妍被劫走的消息传来,冯玉婷听闻后院起火,激动地耸了起来,怒不可遏。 “你说姚梓妍被人劫走了!是宇文赫的人么?!这样都能被他们找到!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藏身之所如此隐蔽竟然都被找到,还被一锅端了!她不过是接到穆合礼的信,去见他的特使,就离开了那么一会儿,辛苦的成果便被人抢走了! 这叫她如何不恨! 炼制活人蛊,这几日正是关键时候,能成与否,就看这几日的成效。偏偏在这个时候人被抢走,功亏一篑啊! “楼主,我们是……海彦被人打晕,等我们发现过来,祭品就不见了!那些人出现的极快,身手奇高,兄弟们一下都被擒住了,若不是兄弟们拼死相护,我们也逃不出来啊。”跪在冯玉婷面前的,是矮个子的海石,他脸上身上全是伤,看上去十分狼狈。 凤隐的人出现的非常快,他们化整为零,秘密分散藏在多个地方,楼主请来的高手又被她急着带走了大半,而对方有备而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人手充足,也不至于落得这么凄惨的下场。 “我不想听解释!”冯玉婷沉着脸,怒气冲天,“你们不是号称鞑靼最强的勇士么?本座才离开那么两个时辰,你们就把人弄丢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向你们的可汗交待吧!” “楼主!”海石、海彦两兄弟听见“向可汗交待”,脸色都变了,齐声惊呼,“楼主,饶命啊!” “有脸叫饶命,你们早干什么去了!找不回姚梓妍,你们自己提头去见可汗!”冯玉婷铁青着脸色大步往外走,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和风度了。 她处心积虑培养了十多年的祭品,说没就没了,简直岂有此理!辛辛苦苦策划了这么久,眼看着所有心血付诸东流,她怎么甘心! 宇文赫,司徒敏,你们好啊!好厉害! 宇文赫,你别以为本座看上你就不舍得对你下手,惹急了本座,我照样让你尸骨无存! 还有那个鞑靼可汗穆和礼,催催催,一个劲的催,催有屁用!你以为炼蛊是上嘴皮碰小嘴皮,说说就能成的么! 鞑靼人连日来信催她,说可汗已经等不及想要挥师进宫西夏,要她马上就要击溃西夏的民心。连续几封信不够,还要来人催促,她仓促之下带人赶去赴约,才被钻了空子。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冯玉婷的脸冷得宛若腊月冰霜,谁也不敢直视,外头守着的人见状,能有多远就躲多远,生怕楼主在气头上自己一不小心也会遭殃。 冯玉婷越想越是烦躁,心中愤恨难平。 不行,鞑靼人已经急不可耐的想来侵占西夏了,再这么下去,穆合礼迟早要拖她后腿。 当务之急,是先找回姚梓妍,然后尽快想办法甩掉鞑靼人这个大包袱! 对了,燕绝,他手里握着高手如云的“流沙”,又一直盯着皇位不放,他也想借着鞑靼的手之后再除掉他们,眼下正是好时机! “你是还在担心姚梓妍的事么?” 熟悉的沙哑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猝不及防,冯玉婷心头一跳,险些跳起来。 她惊诧地转头,身后一袭黑色宽袍广袖的流沙阁主,她口中的燕绝正看着她,虽然带着面具。 “绝哥哥,你怎么来了?”冯玉婷话里迅速带出了欣然的喜悦,也刚刚好掩饰了她眼底的算计。 “听说你这里出事了,我怎能不来看看。”流沙阁主燕绝伸手就摘下了面具,狰狞恐怖的半张脸暴露出来。 冯玉婷早已看习惯了,露出委屈的笑容便扑了过去,“今日若非鞑靼来信又来使催促,我匆忙带人前去赴约,却不想我前脚出去后脚小院便被抄了。十余年的心血功亏一篑,鞑靼那些蛮子,真真气死人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莫要气了。”燕绝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 冯玉婷靠在他胸口,闷声不吭,好生委屈,都要哭出来了。实则,她心中却是在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燕绝可不比鞑靼那个穆合礼,此人绝顶聪明,他筹谋多年,潜伏多年,为了夺西夏的江山费尽心思,想要瞒过他的耳目,或者说,想利用他,没那么容易。 她正计算着,该如何开口,燕绝在她头顶上徐徐说道:“别难过了。人丢了再夺回来便是。若是夺不会来,大不了,我给你再找一个合适的人。” 冯玉婷一愣,抬头怔怔地望着他。 狰狞恐怖的左半边脸看着越发诡异。 别苑里。 姚梓妍惊诧地看着萧如月,这番话让她背上莫名发凉。 “我猜你可能不信。” 姚梓妍说不出话来,萧如月便自顾自地笑,笑意却未达到眼底。 扑面而来的寒意,让姚梓妍蓦地想起在大殿上第一次看见她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便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明明素未谋面,却总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一样? 对,那时候司徒敏就是这么看她的! 这个眼神,一模一样。 好像,她还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 姚梓妍陷入了思绪中,在漫长的记忆中搜索,双目茫然。 忽然,她打了个冷颤。僵硬的身子骤然这么一颤委实吓人。 这个会叫人陡然浑身发冷的眼神,简直和当年那个大雨倾盆的夜里,萧如月看着她时,一模一样。 那时多了一份绝望,如今是睥睨的傲然。 姚梓妍盯着萧如月,眼中布满难以置信,和惊恐。 在心里呐喊:“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是她!” 萧如月已经是个死人,她是亲眼看见她死了的! 那年大年初一的早上,下人来说柴房里的人死了,她过去一看,就剩副骷髅架子似的萧如月瞪着眼珠子,别提多吓人了。那是她亲眼所见啊! “我猜你也不信。”萧如月在姚梓妍惊恐的目光中放肆地笑,若不是亲身经历,她也不会信的呢。 宇文赫就站在她身后,长臂揽着她的腰身,她顺势便靠了过去,笑盈盈的看着梁丘雅音,“雅音姐姐,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开口说话?对着一个哑巴,真的很没意思。” 雅音姐姐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她中毒太深,毒性早已深入五脏六腑七经八脉,一般解毒的法子对她没用。要想有奇效,就要行险招。” “怎么说?” “她的血里都是毒,和蛊。想要减轻毒性,就必须放血。” 萧如月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那岂不是要把血放干了才能解毒?” 雅音姐姐重重点头,煞有其事。 姚梓妍的脸顿时煞白。她的眼睛已经瞪到了极致,就这么直直的盯着萧如月,活像萧如月已经拿刀子割开她的喉咙放血了。 “放干了血也不管用了,”雅音姐姐凉凉道,“她吃了十年有余的毒,又自己吃下了尸香魔菇,经过这些天的融合,还被冯玉婷给泡在毒水里大火煮,体内的毒早就渗透到身体的各处,每一次肌肤、甚至是头发,都是毒。你没看她浑身都长了青苔一样的绿毛么?这都是毒。” 姚梓妍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了,彻底傻在那儿不知该作何反应。 放干血,也没用…… “不过,还是有办法的。”雅音姐姐大喘气,“把她放水里再煮一煮,把这身绿毛褪些,看出个人样来了,才好放血。否则她身上一切开伤口就会愈合,也放不了血。” 萧如月因为那句“她身上一切开伤口就会愈合”而兴致大发,宇文赫还给她递刀子,她拉着姚梓妍的手,照着手腕就割了一刀,伤口处流出暗红中混合了黑与绿的浑浊东西,味道十分难闻刺鼻。 但萧如月还没看仔细那些都是什么东西,伤口就以眼睛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还真是成了个怪物啊。”萧如月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她转头看着宇文赫,笑盈盈地道:“我觉得我很幸运。” “嗯,别再碰她了,脏了手。”宇文赫温和地笑着,掏出干净的手帕给她擦手,“她身上都是毒啊蛊的,对你不好。” “好,听你的。”萧如月乖巧地点头。 宇文赫转头吩咐梁丘雅音,“敏儿的事情就拜托梁丘姑娘了。” 梁丘雅音嘴角抽了抽,实在不太习惯这个狗皇帝说话这么客气。每次要她去跑腿,他从来都是发号施令的。 梁丘家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她堂堂的一代神医,竟然沦落为西夏小国这个狗皇帝的跑腿跟班!等这个人情还完,定要好好收拾他! 某个狗皇帝全然不理会梁丘姑娘的小九九,牵着萧如月的手往外走,眉目之间全是温柔。 他怕。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知道。 他怕在害怕。 他知道萧姐姐的身份,他知道她是谁,他也知道她对姚梓妍的仇恨,可是,当她这么无所顾忌地在姚梓妍面前公开自己的身份,他突然就害怕了。 她恨姚梓妍,她也同样仇恨宇文成练,恨的同时,是否还有爱? 第230章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刚跨出门,萧如月骤然反握住了他的手。 “不是你想的那样。”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平淡无奇。但她的语音轻柔而坚定,眸光如春水泛着涟漪,精致的面容就连肌肤也白里透红也折射出坚毅的神色。 宇文赫微微一怔,便读懂了这七个字。如玉如泼墨般的眸子,染上了浓郁的喜色,薄唇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本就俊逸非凡的容颜更是熠熠生辉,璀璨宛若有光芒万丈。 他一把将萧如月搂在怀中,一手扶在她后脑勺,便覆上了朱唇。 “唔……”萧如月猝不及防,瞪大了澄澈清明的水眸,大庭广众之下你想做什么? 正激动的某人可不管这个,越吻越深,毫不费劲便撬开了牙关,长驱直入。 萧如月从一开始的抗拒,渐渐也被他带着,沉溺期间。 “咳咳!”两声有力的咳嗽声打断了热情发酵的一幕。 萧如月反应过来,蓦地看见站在院门口看着的唐敬之,羞红了脸躲进宇文赫怀中,抡起小拳头在他胸口砸了一记粉拳。 宇文赫搂着她回头看去,唐敬之正双手环胸老神在在的,“你们如此旁若无人,让边上的人如何自处?” 宇文赫环视一周,指着通通自觉背过身去的众人说道:“只有你在偷窥。唐敬之,你是不是想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 唐敬之闻言迅速退了一步,“那可不成,这双眼珠子若是给挖了,以后你有个头疼脑热谁给你看病抓药去。” 宇文赫闻言瞪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唐敬之耸肩笑笑,朝他们微微颔首,便越过了他们。他的目光,却别有深意。 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萧如月暗暗在想。 回到邀凤宫已接近亥时。 银临迎头上来说道:“娘娘,琉璃阁中有异动。”萧如月正打着的呵欠,也跟着停顿了片刻。 然而,某君上就不高兴了,睨了萧如月一眼,说道:“去歇着。” 银临大气不敢出了,萧如月撅撅嘴,拉着银临不肯撒手,“说完再去。君上先去盥洗。” 宇文赫晓得她这脾气,也不勉强,叮嘱她:“不要太久。”便先行进去了。 方维庸也在邀凤宫,就在银临边上,很是同情地看了银临一眼,颇有:“祝你好运”的意思。 银临脊背发一阵凉了。她是不是跟君上抢人了?! 方维庸:你这会儿才领悟,是不是太晚了? 银临:“……” “咳,琉璃阁里头发生什么事了?”萧如月见他们俩眉来眼去的,都觉得她是不是打扰了他们。 银临白了方维庸一眼,挺直腰杆,正色道:“探子来报,说见到琉璃阁里有奇怪的身影出没,但对方身手太高,他们追了一会儿就跟丢了。” 身手太高。 萧如月皱了皱眉头,“让他们密切注意。一有消息即刻来报。” “是。” 第二日,卯时左右,方太医便过来为萧如月请脉。 方太医搭着脉搏好一会儿,促狭地咳嗽了一声,说道:“娘娘和君上还是注意一些比较好。胎儿尚小,同房不宜过多。” 萧如月只觉得老脸一红。 绿衣在边上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结果,就挨了主子一记眼刀子。 银临到底是见国大风大浪的,忍起笑来也越发在行。 方太医十分诚恳地又说了几句,重新写了张方子交给银临,“从即日起,娘娘的方子便要换过来。三碗水煎八分,同从前一样。” 银临收下方子,把嘱咐也都一一收下。 方太医又转向萧如月,“娘娘,昨日微臣去到琉璃阁,替叶贵妃请脉。叶贵妃的脉象,很是奇特。” “怎么个奇特法?”有了昨晚儿上银临说的琉璃阁有异动,萧如月这会儿格外关心。 方太医沉吟了片刻,“有点类似于之前魏王妃的脉象,脉象平和,有气虚血亏之症,唐先生之前也有提过,要我多加注意叶贵妃的动向。叶贵妃会不会也同魏王妃一样……” 方太医说着顿了顿,萧如月却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一震。 叶海棠和姚梓妍一样! 这么说……冯玉婷是马上就转移目标了么?还是,她早就有此一手? 不对,姚梓妍昨日才被抢走,方太医也是昨日替叶海棠把的脉,冯玉婷若是在得知姚梓妍被劫走才下手,不可能如此之快。时间上不对。 这么说来,冯玉婷她早就…… 思及此,萧如月不禁后背发寒。 冯玉婷此人果真丧心病狂! 此时,驿馆中。 有句话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冯玉婷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驿馆来。 明面上,她还是鞑靼的特使,鞑靼可汗派来替他们的公主也就是叶海棠叶贵妃治病的女医。她出现在此,名正言顺。 冯玉婷捧着个白瓷的带盖的罐子,脑子里一直回放着昨日燕绝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若是夺不回来,大不了,我给你再找一个合适的人。” 难不成,他发觉她给海棠也用了尸香魔菇研磨成的药粉? 不,不可能的!给海棠的药都是她亲手配的,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连海棠自己都没察觉。别人不可能发觉这件事,燕绝更不可能。 冯玉婷把罐子重重放在桌上,便往外走。 海石和海彦两兄弟一身是伤,正卧床静养,他们两个是穆合礼给她的人之中,身手最高的了,在鞑靼他们俩是勇士,否则这次被凤隐的人围剿,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冯玉婷推门而入,海石闻声激动地要起身,但一下就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又摔了回去。 “行了,别起来了。”冯玉婷冷声道,“昨日凤隐的人究竟是如何寻到小院,又劫走祭品的。不是让你们看着人么?” 细想之下,昨日之事她只知道结果,恼怒之下却没问细节,这是天大的纰漏。 海石下意识看了海彦一眼,海彦迟疑着说道:“昨日,祭品在木桶中煮着,我便想着,她怎么也跑不了,就在门口守着,可是……” “可是什么,说!” “我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踩到了瓦片,可我循声看去却没察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正要回去查看祭品的情况……后脖颈骤然就挨了一下……” 冯玉婷蹙了蹙眉, “那是谁发觉祭品被人劫走的?难不成等你醒来才发觉的?” 海彦低着头,不敢看她。 冯玉婷的眼神深沉,不知在想什么,转而又问:“发觉人被劫走之后,凤隐的人才来到,并且袭击了你们?” 海石、海彦兄弟二人点头如捣粟。 人先被劫走,而后才是袭击。若是凤隐的人一开始便找到了那个小院,不应该会这么安排才是。 不对,不对。 冯玉婷沉吟着,眼睛忽的一沉,森寒地盯着海石两兄弟,“你们谁看见红丹了?”眼里迸出了杀意。 “……没有。”两兄弟的声音都在颤。 冯玉婷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她到底还是想亲手杀了那个女人,为自己的妹妹报仇。 吃里扒外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 坏我大事,你九条命也不够死! 冯玉婷转身出了房间,招手叫了个年轻小姑娘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小姑娘便瞪大了眼,好似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之事,但不敢有所违背,很快就下去了。 冯玉婷看着那个小姑娘离去的身影,眼中杀意凛冽。 贱人,你最好躲起来别被我找到,否则,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不过,燕绝也提醒了她。姚梓妍没了,虽然可以找回来,只要不落入梁丘雅音之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不能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砸了,可就一败涂地了! 海棠,你也想青春永驻的吧,姐姐可以成全你。 冯玉婷眼底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嘴角的弧度充满了噬血的寒意。 有个小丫鬟端着茶水过来,在好几步远,便吓得站住不敢近前了。 邀凤宫里有些安静。 方太医走后,萧如月捧了本书在看,翻了几页,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连绿衣给她端来碗药,她也没嫌苦,吹了吹便一口气喝完了。 绿衣看傻眼,但银临冲她摇头,她便没出声打扰萧如月,撤走了空碗。 萧如月左思右想,怎么也放心不下。把手中的书一合,吩咐道:“银临,吩咐备车,出宫。” 银临:“啊?” 萧如月不多解释,径自入了里间去挑衣服去了。 今个儿出门倒是不必刻意换男装。但每逢出去,萧如月多数是穿的男装,柜子一打开,挂了十来件为她量身定制的男装。 萧如月挑了身鸦青色的流云暗纹袍子,同样料子的白色护领,前幅绣了翠柏,颇为精致。料子不算出挑,但是穿在萧如月身上,立时就增光生色了。 银临进来给她把头发盘起,梳成男头,并从专用的妆匣里挑了支男子简单的白玉簪子。 皇后娘娘又成了小公子,风采卓然。 “娘娘,过几个月,怕就不能再穿男装了。”银临提醒道,虽然她也不忍心泼主子冷水。 萧如月叩上玉色腰带,手顿了一顿,银临不说她险些就忘了,再过两个月,肚子就该显了。 届时,如何还去得了工部? 第231章皇后娘娘说的是 萧如月沉吟片刻,心中有了个决定。 “娘娘,奴婢是不是说错了什么……”银临见萧如月的脸色变了变,心跟着悬了起来。 萧如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摇摇头,对镜一笑,很好。 “走吧!”转身就往外走。 银临已换妥了衣裳的,连忙跟上。青青穿着她的劲装,抱着剑紧随其后。 绿衣心里暗暗发誓:我也要去练一身武功才成! 马车一路出了宫门,畅通无阻,到东兴街上时,忽然小巷子里冲出来一个人,一袭玄色的劲装,一百零一号表情,完全没有表情。 这不是一直贴身保护萧景煜的沈良沈将军,又是何人? 车夫忙勒马,车里的萧如月不知状况,车一停,银临便探出头来,“发生何事?” 不等车夫说话,沈良便上前,“是末将。” 车里的萧如月闻声探头出来,心里“咯噔”一下,便招呼道:“上车吧,沈大哥。” 这会儿他会出现在这儿,八成是宇文赫的意思。 他是背后长眼睛了,还是能掐会算未卜先知? 沈良答了声“是”,便迅速跳上车,车夫也不耽误功夫,立刻就甩了马鞭赶起来。 “是君上派人告知末将说,公主您可能要出宫的。”不等萧如月开口问,沈良便自个说出来了。 原则上说,宇文赫也是使唤不动他的,唯一能调度沈良的人,只有萧如月。 “我知道。萧府那边情况如何了?”萧如月早有预料,也就十分平静。 沈良回答道:“末将带来的人不方便留太多在萧府,便只留了两个帮忙照看,其余的是君上的人。” “嗯。”萧如月听他这么说,也就放心了。 此后一路没有交谈,很快就到了别苑。 他们到时,唐敬之不知为何,撸起袖子站在屋檐下一脸无奈,萧如月打着伞走过来,他便客气地颔首问:“皇后娘娘怎么来了?” “雅音姐姐在里头?”萧如月见到药炉的门是关着的,不禁笑道。 唐敬之点点头,苦笑。 萧如月便明白了,“姚梓妍也在里头。雅音姐姐是不是骂你色狼就把你给赶出来了?” 唐敬之顿时哭笑不得,“皇后娘娘说的是。” 这俩人真不愧是好姐妹,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萧如月忍俊不禁,一早上因担心的阴郁被这一笑都一扫而光了。 她身后的沈良慢慢,慢慢的敛了敛眉头。 梁丘姑娘与这位唐神医,倒是真的很相配。唐神医风度翩翩,又风趣幽默,更是医术卓绝,他自认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萧如月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场,回头看,正好望进沈良眼中的一抹失落。 唐敬之对雅音姐姐是满满的宠溺,沈将军对雅音姐姐又是一往情深,无论最后雅音姐姐选了谁,都会有人伤心。 感情这些事,不可说。 不可说。 萧如月心中暗暗感慨,越过唐敬之,便径自走到门口,推门而入。 “娘娘……”唐敬之想叫住她,还是晚了。 门一打开,一股子极其刺鼻难闻的味道便飘了出来,萧如月也不知是怎么做的防御,死死捂住了口鼻。后面的几个人没有防备,险些被这股味道给熏晕过去。 真是臭极了! 萧如月从身上掏出块帕子捂住口鼻才往里走,最里边摆了两个大木桶,都在冒着热汽。 梁丘雅音站在最外面的木桶边上,探着身子往里看。听见开门声只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在鼓捣什么。 萧如月快步走过去,学着她往木桶里一看,真真吓了一跳。 姚梓妍就泡在木桶里边,水面上飘着一层绿绿的东西,极其恶心,恶臭便是由此散发出来了。 边上还有一个木桶,萧如月也走过去看了一眼,那边的水是全黑的,里面还夹杂着一些白色的杂物,应该是蛊虫的卵,更恶心。 她胃里一阵翻腾,冲雅音姐姐摆摆手就往外走。 等她走出来,青青和银临面面相觑,都露出苦不堪言的表情。 忍得了痛,却无法忍受这个味道。 在唐敬之的带领下,他们索性先行离开,去了花厅喝茶。 “唐先生,雅音姐姐这个法子能有多大成效?”萧如月喝了口茶,闻了闻随身带着的香包,这才算缓过来。 “这次泡完,姚梓妍基本就能开口说话了,不过她那身毛是去不掉了。”唐敬之想了想,又说道,“她也不可能变回正常人。” 萧如月露出一笑,“无妨,只要她不傻会说话就成,变成什么样子都无关紧要。” 她最后总是要上断头台的,为她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天作孽或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雅音姐姐换了身衣裳便过来了。 坐下来先灌了一大口茶水后,长长出了串气。 “累死姑奶奶了!” 沈良见她喝茶喝的急,心急想提醒说:慢点喝,但是最后也没能张开嘴。 梁丘姑娘放下茶盏才看见沈良也在场,神色马上有些不自然。 唐敬之看了一眼歪歪斜斜的空茶盏,大摇其头,埋汰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喝茶都喝得乱七八糟。你怎么嫁得出去?” 梁丘姑娘闻言冷冷瞪他一眼:“姑奶奶嫁不出去关你何事?我吃你唐家的米还是喝你们药王谷的水了?我又不嫁给你。” 唐敬之:“……”无言以对。 沈良沈将军也有些坐不住。 眼看着就要冷场的,萧如月打圆场道:“姐姐,姚梓妍呢?” 她一开口,梁丘姑娘便看着她去了,“我刚把她捞起来丢床上去了。昨个儿已经浪费了一床被子,今天又浪费了我许多的药材。那两大桶的毒水,我全都洒了解毒药,还有挖深坑,放进去生石灰,倒进去加以掩埋。否则还会祸害人。” 青青不禁咽了咽唾沫,光是闻见那股恶臭她就受不了了,这么一听,鸡皮疙瘩全都爬了起来。 死人她不怕,但是这么可怕的东西,比死人恐怖多了。 梁丘雅音又把红丹从冯玉婷那得知的关于活人蛊的事情也一并说出。 萧如月脸色有些不好,茶盏在她手中握的“吱吱”作响,姚梓妍如今这副样子还是半成品,若真给冯玉婷练成了什么活人蛊,这大夏岂不是要成了人间炼狱? “丫头,姚梓妍在我手上你就放心吧,虽然不能拔除她体内的毒,但我也绝不会让她再把人夺回去,夺回去了,也让她毫无用武之地。”雅音姐姐见她担心,忙安慰道。 萧如月深吸口气,沉重道:“我不怕冯玉婷来抢人。我只怕,她还有后招。” “什么后招?” “没了姚梓妍,她还有个备用的。” 备用的?雅音姐姐闻言懵了,看着萧如月担忧的神情,她脑子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你是说……叶海棠?!” 她连自己共患难二十多年的人都下手了! 萧如月扯了一个算不得好看的笑意。 梁丘姑娘就炸了,“这个女人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 她激动地跳起来,一把揪住唐敬之的衣裳,“你立刻进宫,去把叶海棠那个女人给我宰了。” “名义上来说,她是鞑靼的公主。”唐敬之被她揪着衣领,很无奈。 雅音姐姐就转移了目标,转头朝沈良喊道:“那你去。” 沈良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萧如月替他说道:“叶海棠还是大夏的贵妃。沈将军去刺杀她,那是要杀头的。” “那我去把冯玉婷那个坏女人给宰了!”雅音姐姐已经抓狂了,攥着拳头便要往外跑。 却被唐敬之和沈良一人一边给拉住了。 “别闹了。”唐敬之笑叹,从心里涌起来的满满是无奈,眉宇间还有一抹显而易见的宠溺。 沈将军没出声,但是死死拽着不让她去。眼里的关心也是满的要溢出来。 他们两人或许没感觉,在场的其他人却是看得分明。 “冷静点,姐姐。”萧如月也走去,“冯玉婷极其狡猾,能不能宰了她是一回事,杀了她之后,还有‘流沙’和鞑靼人。” 平常的雅音姐姐,聪慧,冷静,一碰到冯玉婷便冲动了。说到底是心结。 梁丘姑娘也的确是在气头上,嘟囔了两句,被他们劝了两句,火还是有火,却也是冷静下来了。瞪了拉着她的两个人,不悦道:“还拉着,放手。” 沈良与唐敬之两个人同时撒手。她坐了回去,踢着腿碎碎念了好一会儿,就在所有人都没防备时,她忽然抬起头来,“既然不能杀人,那就找个不用杀人的法子解决问题。月丫头,你跟我说说看,叶海棠是个什么情况。” 萧如月点点头,把方太医说的,与她自己的猜测都说了。 “我亲自入宫一趟,去见见叶海棠。”雅音姐姐冷静下来,又恢复了神色平和淡雅如菊的模样。 最清楚尸香魔菇的人只有她,再没有比她适合的人了。 萧如月松了口气,但同时也有些担心雅音姐姐。 从她的角度,其实是不希望雅音姐姐去与冯玉婷、叶海棠之流接触的,冯玉婷和叶海棠是她的心结,是她心底里不能过去的一道坎。 “行了,你也别担心了,万一这次我可以顺利打开心结,之后我就能放下了呢?”雅音姐姐搭着她的肩膀笑道。 萧如月点点头。 出门时,梁丘雅音送她到门口,旁的没说,只说了一句:“我种下的因,由我来结果,很公平。” 第232章鱼死网破 萧如月不知该说什么,笑了笑便上车了。 不过,出门时她也没错过,沈良沈将军与唐敬之唐神医莫名的那一眼对视。 这俩人莫不是达成了什么奇怪的共识? 两个男人同时喜欢上同一个女子,本来就容易出事,还望这两位能稍微克制一些,别把天给捅破了窟窿才好。 回到邀凤宫里,青青和银临都出了一身汗,萧如月清凉无汗,沈良沈将军也出汗极少,青青忍不住叹道:“什么时候我也能练到这个境界就好了。” 萧如月笑笑没说话,去换下了男装。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觉,嗯,好像太安静了,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绿衣人呢?”萧如月抓了彩茵过来。 彩茵往绣房的方向指去。 萧如月一进去,便看见忙着刺绣的绿衣。她听见声音,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娘娘!您回来了!”说着好像把什么东西往身后藏去。 “怎么慌慌张张,还鬼鬼祟祟的?”萧如月往里走。 绿衣脸上窘困,藏了又藏,萧如月走到她跟前时,便藏不住了,把东西从身后拿了出来,“太皇太后刚刚派人送来的干花,还有御药坊送来药材……” 之前太皇太后采的花最后都是娘娘给做的香包,做了那十几个,太皇太后全都送给了命妇们了。说是防蚊的,提神的效果甚好,恰好这两日说是露华殿的小姑娘被蚊虫叮咬,又刚好晒了写花,便说拿过来让皇后娘娘帮忙加两味驱蚊的药材。 “做香包干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萧如月哭笑不得,“上回你也没少帮着做。” 绿衣脸上一红,支支吾吾的没说话。 萧如月往绣架上看去,上头绣的可是并蒂莲花呢。 原来如此啊,是要给崇越的,所以才不敢给她瞧了去。 “行了,你做吧。本宫什么也没看见。”萧如月是一个大方的主子,表现出了十足的大度。 她只差说,待太平了,就把你嫁出去。 萧如月笑了笑,转身正要出去,她身后的银临却是结结实实堵了一把她的路,“娘娘,这么多东西,让绿衣一个人做怕是做不完的了。” “让她慢慢做吧。”萧如月不拆穿,脑子里却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是了,香包! 之前雅音姐姐好不容易做出了压制蛊毒的解药,给那些用了烟水阁胭脂水粉的人都服下了,暂时把蛊虫都压制住了,但那都是暂时的。如今,却有一个最好的法子可以,釜底抽薪。 萧如月眸子一亮,让银临附耳上来,“你这样,去准备几样东西……” 银临闻言有些惊讶地看着萧如月,愣愣点头。 夜色渐深。 琉璃阁中,梁丘雅音忽然从天而降。叶海棠乍看见熟悉的一张脸,脸霎时就白了,连连退了好几步,慌张地跌坐在地上。 “之前不是见过我么?怎么还跟见鬼了似的。”梁丘雅音漫不经心地凑过去,“看见我老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啊?我比以前还小,你是不是特别特别的惊讶?” 叶海棠惊骇地看着她,“你,不可能的,你怎么会……” 梁丘雅音是她心里的恐惧,尤其是这张脸,会让她回想起当年的每时每刻,惊心动魄。 “当然是托了你和冯玉婷的福,若非你们在我的药里做手脚,我怎么会在喝下那碗药之后,因为药性相冲,这张脸就永远格在十六岁了呢。”梁丘雅音皮笑肉不笑,当着她的面扯了扯自己的脸皮,“你看,绝对不是人皮面具。那张老脸才是唬你的。” 叶海棠张了张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不过你放心,我这会儿来找你,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的,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不会对一个武功全失的废物做什么的。” 梁丘雅音笑容无害,拍拍她的肩膀,叶海棠张口连连喊了几句亚娜,才想起来,亚娜自打那日被她打了之后,就旧病复发,一直也没好起来。而新被她调到身边的小宫女,又极其怕她,刚才便借着去打水的借口跑了。 “梁、梁丘雅音,你到底想干什么?姐姐可是在京里,你要是敢对自己怎么样,我姐姐一定……” “你还做梦等她来救你么?想的美!”梁丘雅音捏住她的手,顺势搭在她的脉搏上,“我猜你一定不知道你那个姐姐都给你吃了什么东西。你已经步上了姚梓妍的后尘,相信不会太久,你就会变成姚梓妍第二了。” “你胡说!”叶海棠呐喊,心底里升出来的恐惧让她方寸大乱,“不可能的!姐姐怎么可能给我吃那个东西?你少挑拨离间了!” “雅音姐姐若是挑拨离间,也不必特意亲自跑一趟进宫了。”萧如月的嗓音蓦地从门口响起。 叶海棠循声望去,脸色大变。 雅音姐姐虽有些不解,但也没说话。 萧如月扶着银临的手徐徐走了进来,“你这么多年与冯玉婷一起机关算尽杀人无数,你就从不觉得愧疚,也不怕午夜梦回故人从黄泉上来寻你么?” “你别唬我,人都死了,还怎么从黄泉爬起来。”叶海棠扶着桌子站起来,看看眼前的梁丘雅音,又看看走进来的萧如月,忍住落荒而逃的冲动,“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对你这种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的人,本宫何须有什么阴谋?”萧如月悠悠坐下,招呼着雅音姐姐也一起坐,与叶海棠之间只隔了一张方桌的距离。 “我们没必要骗你,也骗不了你。你的好姐姐若真对你情深意重,又怎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丢下你一个人,独自在宫外逍遥?” 叶海棠脸色又变了,“贱人,你别想挑拨离间我们姐妹的感情!” 真有什么姐妹情,还用得着挑拨么? 萧如月嘴角叼着一抹冷笑,“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咱们就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以叶贵妃你‘阅人无数’的目光看来,君上不以美色所动,不因媚术而对你倾心,这是难能可贵万里挑一的难得。叶贵妃一直就嫉妒本宫得了君上的宠爱,次次想置本宫于死地,皆是因为本宫挡了你争宠的路,对吧?” 叶海棠不吭声,也不妨碍她继续说道:“可自打你那个好姐姐来到了大夏见着了君上,也恨不得让君上成为她的裙下之臣吧。你们之间注定要有一场争夺战。可论手段,冯玉婷比你强硬,论心机你更不上冯玉婷的对手。本宫让虫子咬你的那一小口,和雅音姐姐下的毒,凭着冯玉婷的能耐你当真以为她解不了?” 若说之前叶海棠还勉强能稳住,这会儿便彻底站不住了,“司徒敏!够了!你别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你可以不信我,你也可以不信雅音姐姐说的,可你那个好姐姐做的事情,都是你自己亲身经历的,你还打算自欺欺人到何时?” 萧如月把玩着腕上那只极为通透灵秀的翡翠镯子,冷然笑之,“冯玉婷身边高手如云,随便一个花月楼的鸨娘便能潜入皇宫内苑如入无人之境。她若有心护你,又怎会让你内力尽失、沦落到被本宫与雅音姐姐堵在这儿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在替她辩解,不觉得自己蠢得可以么?” 叶海棠几度张嘴,却像是被人点了哑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她扶着桌子的手在发抖,桌子也跟着微微晃动。 冯玉婷!你好啊! 我把你当好姐妹,你不但觊觎我看中的男人,竟然还用这般手段来对付我!你当真以为我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就怕了你么! 萧如月与梁丘雅音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还有一件事,本宫也不妨给你提个醒,流沙阁主与你那个好姐姐关系不匪,据可靠消息称,冯玉婷这么多年处心积虑都是为了帮那个男人夺取大夏的江山。看你的样子,你好似连那个流沙阁主是何许人都不知情,这件事你只能去问你家的好姐姐了。” 萧如月悠然说着,扶着银临的手站起身,又招呼着梁丘雅音,“姐姐,咱们该说的话都说了,就别打扰叶贵妃的清静了。” “嗯,正好姐姐渴了,去你那儿讨杯水喝。” “姐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萧如月与梁丘雅音说说笑笑便走了。 叶海棠愣愣站在那儿,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重复,全都是萧如月的话, “她若有心护你,又怎会让你内力尽失……”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在替她辩解,不觉得自己蠢得可以么?” “……冯玉婷这么多年处心积虑都是为了帮那个男人夺取大夏的江山……” 叶海棠扶着桌子坐了下来,指尖泛白,脸色发青! 难怪冯玉婷近来会如此古怪,事事都避开了她。原来如此。 冯玉婷,这么多年你给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叶海棠啊叶海棠,你是有多蠢,竟然会相信她说的谎言!说好的,待杀了当年害得冯、叶两家之人的仇家之后,便一起登上帝位,共享荣华富贵。 没想到,你却早就做好了这步打算。你根本就没想过要与我共享皇位与富贵的吧,如今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甩开我! 你凭什么? 二十多年来,我一心一意和你在一起,你却如此对我! 既然你无情,那也就别怪我无义了。 想要鱼死网破还不简单? 第233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月丫头,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出了琉璃阁,梁丘雅音便忍不住问道,“你家护妻狂魔呢?他知道你过来怎么放心,万一冯玉婷忽然就杀过来怎么办?还有,你说的冯玉婷一直处心积虑帮想要夺江山,是为了那个什么流沙阁主,又是怎么回事?” 萧如月闻言露出笑容,眉目温柔的模样,与方才在琉璃阁里的她判若两人,无辜地摊手,“其实我也是瞎掰的。” 梁丘姑娘:“……”瞠目结舌。 瞎掰的你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雅音姐姐深深觉得,月丫头跟那个狗皇帝在一起久了都学坏了。 刚才在里头她都被唬住了! 萧如月搭着她的胳膊,柔声笑道:“随机应变、见风使舵,不还是姐姐你教的么?” 梁丘姑娘:我好像没交过这些吧?这分明就是你家夫君给教的。你可别赖我。 回到邀凤宫,便见宇文赫已换了身常服,悠哉悠哉坐着品茶,似乎是在等她们。 一进门,谁也没开口,萧如月看了一眼方维庸,方维庸静静不说话,萧如月也就不再问,踩着小碎步走到了宇文赫的跟前。 “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好的要忙到很晚么? 要不然她也不敢趁机跑到琉璃阁去。 宇文赫哼了声,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放下来,根本不理她。 萧如月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直接往宇文赫的大腿上一坐,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生气了?我出去可带着银临和雅音姐姐呢。” 宇文赫又哼了一声,气显然已消了大半,萧如月趁胜追击,捏着嗓子柔柔地唤道:“夫君——” 尾音拉得老长,缠绵且妖媚。 她这一唤,宇文赫的骨头都酥了,一把将她搂在了怀中,哪里还有气。 万事大吉。 梁丘雅音暗暗对萧如月比了个大拇指,美人计,奏效。 萧如月也不着痕迹的回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我自家的夫君还降不住,出去有什么脸面说我是皇后? 梁丘姑娘竟然无言以对。 你说的都是对的。 宇文赫揽着萧如月便不打算松手了,手揽在她腰间。 眼看着君上与皇后娘娘就腻歪在一起了,她故意咳嗽了两声,“咳咳。” 还有人在呢,好几个大活人都在。你们能不能节制一下? 大热的天儿你们也是不嫌热。 宇文赫闻言横了她一眼,转头看萧如月时,神色又温柔了许多,说道:“十三进宫了,有事找你。” 萧如月面露疑惑,想要下去,宇文赫却抱着她不肯撒手,打定主意就这么抱着了。萧如月拗不过他,只好作罢。 只听宇文赫唤了声,十三便进来了。还是平常的打扮,短褐,手持长剑,长发扎成一束看着像个少年郎,一点没有个姑娘家该有的模样。 十三进来便先向宇文赫见礼,而后才是萧如月,还有梁丘雅音。与银临、方维庸则是颔首示意。 “娘娘,梁丘姑娘留在别苑里的那个花月楼的鸨娘红丹提到,冯玉婷入京之后,常与一位神秘男子幽会,这些日子以来越发频繁。并且,冯玉婷在他面前十分小鸟依人,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这个人每次出现都穿着大黑袍,将自己从头到尾包裹在黑袍之中,脸上更是戴着金色面具,神秘且诡异。” 萧如月与宇文赫对视了一眼:难不成就是那个神秘的流沙阁主? 十三又道:“她还说,她无意间听见冯玉婷喊那个神秘男子叫什么‘绝哥哥’的。那个男人去见冯玉婷时,会摘下面具,但红丹不敢靠近,怕被发现,无法看清对方的长相。但隐约听见了一些对话,说什么,筹划多年,大事指日可待。鞑靼人也不过是他们盘中的棋子。” 这回儿换萧如月与梁丘雅音面面相觑了。 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那两句话她用来吓唬叶海棠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萧如月很快便冷静下来,从宇文赫腿上跳下来,吩咐十三道:“务必守好琉璃阁,不能给冯玉婷可趁之机。” 冯玉婷既然会对叶海棠下手,便是早早就做好了弃车保帅的决定,难保她在找不回姚梓妍的情况下,不会放手一搏。 十三点头称是,又看了宇文赫一眼,有些不舍地退了出去。 萧如月有时候会忍不住同情十三,但这念头转瞬即逝,比起同情十三,她更珍惜她的丈夫。 十三走后,梁丘雅音见势不好也跟着闪了,其他人比如方维庸、银临他们,见连梁丘姑娘都落跑了,岂有不跑的理由? 偌大的地方,又只余下宇文赫与萧如月二人。 “你去琉璃阁,便是为了去劝退叶海棠么?” 萧如月立即点头,坚定非常,“是,也不是。” “嗯?”尾音上扬之中,莫名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萧如月心中紧张,表面上强装镇定道,“还为了挑拨离间。” 宇文赫扬眉,她不等他说话,便抢着说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年他们是如何对我的,今日便要他们一一还回来。” 她虽然紧张,这句话却是半点不作假。 当年若是没有叶海棠与冯玉婷的教唆操纵,就没有姚梓妍的挑拨离间刻意造谣重伤,也就没有宇文成练跨过她孩子的尸骸污蔑她与人苟合,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残花败柳的那些事。 她的孩子,不会白死。 她也决不允许那个孩子白白死去! 姚梓妍时日无多,宇文成练也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还有机关算尽手段毒辣的冯玉婷,你们都等着吧。 善恶到头终有报! 萧如月眼中寒意如凛冬冰霜浓烈,杀意凛然。 此时那些仇人若是在她眼前,她很有可能就管不住自己他们千刀万剐!可是,这样的死法,根本不足以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宇文赫握住她的手,她便一下从自己的思绪中抽了出来。 “你打算怎么做?可要朕做什么?”宇文赫问道。 萧如月怔了怔,便笑了,“君上不是在替鞑靼人找一个起兵的理由么?臣妾有个主意,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宇文赫与她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萧如月知道,他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冯玉婷在京中待的越久,她便会越危险,而她这个肚子也很快就藏不住了。非得要速战速决不可了。 六月快要到底,热的人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头不出来了。 屋子里哪怕用了再多的冰,也不觉得有分毫的凉快,又闷又热。 恰逢皇后娘娘怀了龙嗣,正需要静养,宫中人多眼杂的,皇后娘娘便做主,邀请宫中为数不多的几位贵人,还有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们一城外桃花庵,一来是为腹中未出生的孩儿还有太皇太后、和君上祈福上香,二来,桃花环境清幽,正好避暑。 炎炎夏日,宫妃与命妇们的行程便定下来了。 萧如月起了个大早,因为是以皇后的身份出宫,她换上深朱色正服宫装,整幅的百鸟朝凤的缂丝绣将凤凰绣的栩栩如生,仿佛活在布料上,你一惊它便会腾云而去,直上九霄。 萧如月妆容尤为隆重庄重且大气,一丝不苟,高高梳起的发髻上足足插上了六只七尾凤钗,摆足了气势,彰显了身份之余,也不忘了在发髻左右两侧各加一支金步摇,更添贵气。 皇后娘娘尚且早起,其余人等更是早早起来准备,卯时过半,护卫的两队羽林卫与随行的宫女、内侍便已整装待发。 萧如月郑重的去邀凤宫向太皇太后辞了行,太皇太后拉着她的手再三嘱咐,“出宫在外要注意安全,祈福也莫要累着了腹中的孩儿与自己个儿。” 萧如月点头称是,十分乖巧。 坐上马车,悠悠然吩咐启程。 王婕妤也随行出宫,今日她也是打扮得精致靓丽,正三品的婕妤,身份自然不低,但她为人倒是低调,在荷香的打理下,妆容隆重,发髻高梳,把她协理后宫的大气都给衬托了出来。 反观叶海棠,她身为贵妃,身边下人倒是不少,虽然也是穿金戴银,整个人却没有半分喜庆和谐,脸上阴沉沉的,活似谁欠了她百八十万两银子,叫人打从心眼儿里觉得不舒服。比起品阶较她低的王婕妤,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亚娜昨晚才好了些,这会儿又站到她身边去了,脸色还有些憔悴。但这是她自己挑的,谁也拦不住。 其他几位美人才人难得能出宫一次,分外兴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开心极了。 还有一些朝廷大员们的正室夫人,朝廷加封的诰命夫人,能与皇后娘娘同行,别提多开心了,个个都恨不得立即上去巴结。 队伍庞大,人数众多,却是各怀心事。 再观萧如月的车里,左边有银临和绿衣,右边有青青,车外头是她的护卫队长沈良沈将军,宫女之中,她恍匆忙瞥了一眼,便瞥见了混迹在宫女之中的,变装后的秋词,和面无表情的十三。 十三那姑娘,几次见她,她都是一身劲装,今个儿是头一遭见她换了身打扮,没想到竟然是换了宫女服,还真是委屈了这位武功高强的女侠了。 萧如月左右张望,此时的她,可谓被层层包围着。 冯玉婷和“流沙”的人想动手,怕也是要想想对策才成。 第234章桃花庵 出了宫门,行进速度就快了起来。 王婕妤的车里,荷香替她打着扇子,说道:“皇后娘娘忽然说要出宫,也不知道是为了哪般?” “皇后娘娘刚刚怀了龙嗣,嫌宫里头闷热,出来走走散散心,为自己未出生的孩儿上香祈福,不是情理之中嘛,你怎么那么多话可说的。”王婕妤懒洋洋地说道。 自打接过打理后宫的担子之后,她看明白了很多东西,也越发能明白皇后娘娘的处境。人非钱银,不能让所有的人都喜欢你。越是身处高位,便有更多的身不由己,和不可说。 皇后娘娘能深得圣宠,那是她自己的本事。 论身份,皇后娘娘是东陵的公主,出生尊贵;从大局上看,论学识涵养、论气度胸襟,皇后娘娘哪一样都是无可挑剔的。 从个人的立场,皇后娘娘生的貌美娇妍,眸如春水肤若凝脂,眉目之间自有那是与生俱来的贵气与骄傲,旁人不能企及。 所以,无论怎么看,君上都没有不看皇后娘娘的理由吧。 不过,她从君上看皇后娘娘的眼神里,能够看出来,哪怕那个女子不是什么东陵公主,哪怕她没有天仙貌美,君上也会爱她。 因为,他爱的就是这个人,也仅仅是这个人,不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 爱一个人,从来就不是看外在条件的。 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不是么? “娘娘,您是不是也……”荷香欲言又止地看着王婕妤,“自打您帮忙协理后宫之后,就变了许多。” “可不是嘛,人哪里能不变。”王婕妤笑容轻浅,“你别对皇后娘娘那么多意见。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还看不出孰是孰非么?以皇后娘娘的能耐,凭君上对娘娘的眷宠,她若是想对付本宫,你觉得我还能好生活到这会儿么?更别提,若非皇后娘娘更把协理后宫的重任放到了我肩上,宫里头那几个人还不知道想怎么欺负咱呢。” 说到欺负,荷香便想到了那次惊心动魄的中毒事件,“后宫到底是个大染缸,这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娘娘行事还需要多加小心。” 王婕妤点了点头。 荷香忍不住又说道,“小姐当初若是不入宫,而是嫁给了寻常人,这会儿说不定孩子已能满地跑了。” 哪怕大人不肯,也拗不过夫人非要小姐入宫不可。原本是好好的日子,何苦在宫里这地方如此煎熬。 说到底都是时局不易。 王婕妤嘴边的笑容一顿,苦笑了一句,“说这个做什么。待会儿到了地方,记得把母亲喊过来,本宫有些话要对母亲说。” “……是,娘娘。”荷香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声音都小了许多。 王婕妤通过小窗口看着外头掠过的风景,心中酸涩不已。 若是当初没有进宫,她兴许真的就如荷香所言的,嫁个普通人,什么王孙公子或者什么门当户对的什么男子都好,这会儿孩子已是满地跑了。 可是王映月,既然进宫,就别再做那样的梦了。即便君上的眼里心里没有你,你这辈子,也只能终老深宫里。 在前头的马车里,叶海棠始终阴沉着脸,生人勿近。亚娜在边上也始终一言不发,谁也没出声。 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亚娜也是吓一跳,抬头一看,便见到叶海棠脸色更加阴沉,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你特别怕我是吧?”叶海棠阴测测地看着她。 亚娜强作镇定,挺直了腰杆,戒备地看着叶海棠,“娘娘……” “你放心,我这会儿不会弄死你的。”叶海棠冷冷打断她的话,开门见山地问道:“之前是不是司徒敏帮的你?” 亚娜:“呃……奴婢不懂……” “冯玉婷有心想弄死你,若不是皇后,你肯定早就死了。还想瞒着谁?”叶海棠冷笑道,嘴角叼着嘲讽,仿佛她已经看穿了一切。 亚娜也不再否认,咬了咬牙说道:“不错,是皇后娘娘几次三番救了我的命。” 叶海棠脸色很阴沉,但到底是没说什么难听话。 亚娜心中担忧着,一直防着她,生怕她会突然做出点什么事情来。 但叶海棠却没有,她脸色难看归难看,自己也碎碎念,却没有说什么狠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叶海棠阴森森看着亚娜说道:“万一本宫死了,你还活着,就自个儿去找司徒敏,她一定会保你的命的。” 亚娜愣了一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宫门,沿着大街一路前行,街边百姓自觉避让,最前头的马车已快到街尾,最后面的才转入大街不远。 畅通无阻地出了城。 桃花庵在城外,地处僻静,最大的倚仗便是后山那大片的桃林,桃花开时,香客纷至沓来,都是来欣赏落英缤纷的美景。 但迎接皇家的倚仗,却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幸好宫里前两日便来人打了招呼,也来人帮忙收拾了,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但皇后娘娘驾临,多少还是紧张的,而寻常香客也是不能进的了。 “娘娘一路辛苦了,桃花庵上下一众恭迎皇后娘娘凤驾。”桃花庵主持静安师太双手合十,眉目和蔼。 “这么多人突然过来,打扰师太了。”萧如月微微一笑,笑容极有亲和力,全然看不出一点皇后娘娘的高傲。 师太有些惊讶,但到底见过些世面,并没有太把情绪表现在脸上,“皇后娘娘能大驾光临,是鄙寺的荣光。” 那言下之意还是打扰了。 萧如月也就不戳破,不矫情,扶着绿衣的手便往里走。 叶海棠紧随其后,次之是王婕妤王映月。后面是宋美人、李才人和刘才人,接着便是命妇们。 萧如月先去大殿上了香,祈祷大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祈祷太皇太后福寿安康福泽绵长,祈祷君上身康体健江山万年,祈祷腹中孩子能够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她说的虔诚,仰头望着,仿佛能看见佛龛上半眯着眼的佛祖在朝她笑。 上了香,又跪着祈福,但因为怀有身孕的关系,银临并不敢让萧如月跪太久,一炷香的功夫便压着声一直催着她赶紧先去休息。 萧如月拗不过她,便先行出了大殿,叶海棠等人倒还在殿中跪着。 为安全起见,秋词和十三变装的宫女,在萧如月出了大殿之后,也悄然离去,各自前去查探桃花庵之内的情况,以防不测。 随行的一队羽林卫留守大殿,余下一队便跟随萧如月,前往安排好的禅房歇息。 静安师太亲自领着萧如月前往禅房,桃花庵清幽安宁,加上依山傍水,比城中宫中清凉了不知道多少,清风徐来,风中带来暗香,沁人心脾。 “桃花庵可真是个消暑的好去处。”去前往禅房的路上,萧如月不禁夸赞道,“师太日日在庵堂修行,想必早悟了兰因。” 静安师太浅浅一笑,也不辩解说自己只懂佛法皮毛,颇有迦叶尊者拈花一笑的意味。 “给皇后娘娘安排的禅房就在前面,能看见桃花林,原处还有一条小溪,但这个时节,桃花未开,山风却是清凉。” 萧如月双手合十:“有劳了。” 说话间,禅房已到了,静安师太推开门,迎面便有一股清风拂来,想来便是靠着桃花林的那个未关的窗户吹来的。 其他贵人与命妇的处所,也早已安排妥当,叶海棠的房间,就在萧如月隔壁的隔壁,萧如月的隔壁,是王映月的房间。 为安全起见,沈良走在最前面,确认房中一切安全,才请萧如月入内。 静安师太见着萧如月入禅房休息,便告辞了。 沈良、银临、绿衣、青青等几人,则一同进入房间,陪伴萧如月。 照理说,沈良这么一个大男人也跟进去是不太合适的。不过,皇后娘娘却不急着宽衣,也就无妨。 “沈将军,叶海棠那边你务必要看好了,千万别出了岔子。这桃花庵上下如今这么多人,可出不得半点纰漏,全都靠你和崇越了。” 沈良:“末将会全力以赴保护公主的安全。” 萧如月颔首浅笑,沈良便出去了。 “银临,你去请师太准备午膳,本宫有些饿了。待会儿换身衣裳,用过午膳之后,咱们出去走走。” 银临愣了一下,“娘娘一路劳顿,这会儿已经快午时了,用过膳正好午休,娘娘怎么还……”要往外跑。您不为自己个儿着想,也要为了自己腹中的龙嗣多休息啊。 她欲言又止。 萧如月笑了笑,也不恼,“桃花庵可比宫里头舒服多了,你不觉得外头的风吹得人精神倍爽么?再说,这一个时辰的路程算什么,本宫没那么娇气。” “那也不成,君上吩咐奴婢要照顾好娘娘您的。”银临板起脸,态度一下就强硬起来了,“娘娘想要去走走看看也成,用过午膳休息之后再去。否则累着了娘娘您,奴婢回去只能用命交待了。” 萧如月转头看看绿衣,绿衣姑娘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青青生怕自己会被点名,赶紧背过身去。 得,“君上的话最大。听他的便是了。” 萧如月认命摊手,心里甜到要满出来了。 无时无刻,宇文赫都生怕她会受伤害,哪怕是他人不在跟前,也半点不含糊。 明明是个俊美无俦的美男子,怎么脾气像个老学究好古板呢? 第235章惊变 门外的沈良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竟然也敲门进来说道:“末将认为,公主还是午休之后再出去更加妥当。” 萧如月一时无言以对。 她到底没能拗过银临的坚持,加上还有绿衣和沈良的助力,她换下繁重的宫装、卸去脂粉的装饰后,用过斋饭,便歇息了。 叶海棠和王映月她们倒是足足跪了半个时辰,宋美人、李才人和刘才人跪完都在哇哇大叫。被命妇们好一通盯着看,最后也觉得没脸,才偃旗息鼓,在师太的带领下各自回了禅房用膳休息。 王映月回了禅房后,便让荷香去王夫人那一趟,把王夫人给请过来。 大抵又是些许的叙话。 因为皇后娘娘要午休,她也不好去打扰。 而母亲交办的事情,也一直未有着落,心里不忍。 王夫人过了来,荷香便带着其他人出去外头守着了。 “映月,皇后娘娘之事,可曾打听到什么?” 王映月摇摇头,“之前探了一次口风,但皇后娘娘口风太紧,分明是知道女儿的目的,一个字也不肯透露。近几日朝野宫中又都出了不少事,女儿更不敢去打扰了。” 王夫人听了她的话,觉得有些遗憾,但又觉得这都是情理之中,便叹了口气。 “想来,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王夫人感慨道。 王映月便不解问道:“母亲,您的那位恩人是咱们大夏人士吧?女儿不明白的是,皇后娘娘生在皇家,又与女儿年纪相仿,如何会有机会与您的恩人有什么关系?” 王夫人闻言也不禁陷入了沉默。 可不是这么说嘛。论年纪,皇后娘娘年方十八,又是东陵的公主生在皇室,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是当年的萧家小姐魏王妃的女儿,可,又会是什么关系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最终,蕙质兰心贤惠能干的王夫人也只能掏出两方绣帕对着看,长叹一声。 午休过后,十三和秋词便过来向萧如月回禀桃花庵里的状况,他们将庵堂里再次查看了一遍,并无异常。 萧如月刚刚睡醒,睡眼惺忪地点点头。 崇越在明,十三和秋词在明,照理来说他们是能够里头巡查到透的,门口还有个沈良沈将军,当真算得上是万无一失了。 萧如月洗了把脸,换了身轻便的浅绿色团花滚银边襦裙,整个人也清爽了不少。便领着银临、绿衣她们出门了。 在萧如月午休之前,银临便告知了静安师太说,皇后娘娘休息过后要在庵堂里头四处走走,静安师太也表示要亲自为皇后娘娘领路。 萧如月自然不能暴露自己是在大夏长大的事实,也只是笑笑,言道:“那就麻烦主持师太了。” 静安师太道了句:“不敢,是贫尼的荣幸。”便在前头领路了。 桃花庵与当年的样子相比,变化不大,但是比当年多了个几间禅房,围墙也比当年旧了许多,墙上的漆都掉了些许,显得斑驳。 漫步其间,故地重游,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光。 那时候她还没遇见宇文成练,先遇见的是宇文赫。 夕阳西下,桃林之中,晚风轻拂,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年背着她,她趴在他肩头,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而在那之前的腊八节相遇,大雪纷飞,偏偏她就那天刚好要溜出去玩,偏偏他就倒在她家后门外,所有的事情,都是从那年的腊八节开始的吧。 谁曾想她兜兜转转辗转一世凄凉,到头来会与这个倒在她家门外冻得快要僵了的少年郎在一起呢? 这大抵就是缘分。 如今想来,人生的一切是早就注定了的。 她至今记得,他年少时倔强的性子。 他抿着好看的薄唇,对自己的身世与来历只字不肯提,也不许她问,被她追问急了,竟然口不择言说什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那时候她也是好笑,还说了一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这两句话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地互相说了这么一句出气,最后反倒有话说了。这都是缘分。 人生一世,长长短短。为浮名利禄而活,庸庸碌碌,到头一场空;为权势滔天而活,汲汲营营,到头一场空;皆不如为自己而活,随心任性,自在逍遥。 这番话还真是从她口中说出的,此时的她回想起来,都想不起自己当年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底气哪里来的志向说出这番话的。 “皇后娘娘从前来过桃花庵么?”走着走着,静安师太忽然问道。 萧如月眉头微微一动,脸上笑意未改,“师太何出此言?” 虽然嘴上这般问,但她心里也清楚,她的神色多半也流露出了故地重游的感慨,静安师太一看就是个心窍灵通之人,她要发现也不难。 静安师太想了想,自己摇了摇头,“皇后娘娘是东陵的公主,怎么可能来过呢?是贫尼失言了。” 东陵公主下嫁大夏,左右都不到半年的时光,皇后娘娘亲临,她这个主持怎么可能不知道?哪怕皇后娘娘是微服私访,如此出色的女子,她只要见过,也不可能忘得掉。 萧如月不搭腔,算是默认了静安师太的说法,心中暗暗在笑。 这是个秘密,不能说的秘密。 又走了一段路,静安师太说起桃花庵历代主持的事情,说到上一任的主持师太是她的师姐,萧如月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向身边的静安师太问道:“不知静安师太是何时来的桃花庵?应该时间不长吧?” 静安师太跟着停住脚步,不明所以地看着萧如月,“皇后娘娘怎知贫尼在桃花庵时间不长的。贫尼并未提及才是。”眼底莫名生出一丝戒备。 “师太不是从说过,桃花庵上一任主持静心师太是你师姐么?静心师太年纪尚轻,想必这两年是远游去了,才会找了静安师太你来担任主持之位。” 静安师太马上又露出了笑容,“皇后娘娘说的是,静心师姐佛法精深,为求更大造化、也为普度众生,便云游去了。也是恰好我云游归来,才接了桃花庵的这个担子。” 萧如月点点头,继续往前走,静安师太忽然叫道:“娘娘,那边出去便是桃林了。” 萧如月一顿,回头,“本宫正是想去桃林里走走,可是有不便之处?” “不敢。”静安师太忙道:“桃林近段时间里长些虫子,庵堂里正在想办法,怕皇后娘娘进去了,伤了腹中的龙嗣,便是桃花庵上下的罪过了。” 她这么一说,萧如月也就放弃了,“也罢,本宫就不给师太添麻烦了。” 静安师太面露感激。 萧如月一行,便又原路返回。 山间有凉风,加上寺庙庵堂本就清凉,萧如月走了一路也不见出汗,静安师太如是。 绿衣也不禁夸赞道:“这桃花庵可比宫里头舒服多了,宫里高墙大院的,憋闷的慌。” 才说完,便挨了她家主子的一记警告眼神。 绕过一路,沿着廊下走回禅房,正要走入月洞门,便远远的看见叶海棠在亚娜与其他两名宫女的陪同下,正往这边来。 萧如月也就站住了。 叶海棠也分明看见了萧如月等人,她倒是没有转头就走,脚步微微一顿之后便径自往这边走来了。 银临和青青下意识想让她退开些,一人一只手将她挡在前面,萧如月却道无妨。她便推门面前的两只手,又近前了一步。 “臣妾参加皇后娘娘。”叶海棠来到萧如月跟前,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福了礼。 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和蔼与客气。 萧如月面上自始至终都挂着微笑,摆手轻声道:“叶贵妃不必多礼。” 叶海棠便缓缓站了起来。 萧如月看着她,彼此目光交错。 银临和青青都防备着。 可就在这个电光火石之间,叶海棠骤然扑了过来。 两个人之间的本就只有一步距离,她这一扑,准准扑到了萧如月的身上。 “娘娘!”绿衣尖叫着,想去拉萧如月却已是来不及。 银临和青青也是没想到有这一出,匆忙出手,但只觉得手上一麻,不知怎地就用不上劲了,腿也跟着软下去。 眼睁睁看着萧如月被叶海棠扑倒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巨响。 同时伴随着萧如月的惨叫声:“哎哟……” 沈良分明是早有防备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也在这关键时刻慢了一步,他抢步上前,狠狠掀开了叶海棠,叶海棠一下便被掀倒在地了。 “公主,你没事吧!”沈良神色慌张地扶起萧如月,同时一脚踹开了试图再度扑过来的叶海棠。 萧如月似乎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额头上不断渗出汗来,双唇颤抖着,,目光往下身飘去,虚弱地挤出两个字:“孩子……” 沈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萧如月身下淌出鲜红的血来,这一会儿便染红了浅色的褶裙。 “太医!太医呢!” “公主,你撑住!末将这就带你去看太医!” 萧如月点头,想说话,却像是再也没有力气了。 叶海棠大笑起来:“哈哈哈……司徒敏,你也有今天!你不就是仗着你的年轻貌美得到了宇文赫的宠爱,又凭此怀了他的孩子么!我要让你便得跟我一样!” 第236章谁更重要 “你个疯子!”沈良冷冷瞪她,一把抱起萧如月,“公主你撑住!太医马上就来了!” 说着话便施展轻功朝禅房跑去了。 绿衣惨白着脸跟着跑过去,半途想起来,扭头又往外跑,边跑边喊着:“方太医!方太医快来——” 银临和青青这才能动弹,青青押住叶海棠,银临则追着沈良的方向去。 而静安师太像是吓傻了似的,愣在远处。在看见地上的那滩血之后,稳了稳心神,吩咐身边同样被吓傻的小尼姑道:“快,去准备热水。” 说着话终于缓过来,快步朝着禅房去。 羽林卫闻声匆忙赶到,只看见地上的一滩血,纷纷看着青青。青青沉着脸,把叶海棠给推在地上,冷声警告道:“皇后娘娘与皇子若是有个好歹,主上一定会扒了你的皮!” “那又怎么样!我什么都没有了,她凭何什么都有!这不公平啊,哈哈哈——” 叶海棠狂笑着,面容因仇恨嫉妒而狰狞,她眼里不再有什么善意和蔼,有的,只有疯狂。 亚娜愣在原地许久,像是不能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幕。 她看着狂笑不止的叶海棠,又回头去看禅房的方向,根本没有勇气追过去。 “娘娘,你又何必……” “你不懂!你根本不会懂!都是因为她我才一无所有的!”叶海棠冷冷打断亚娜的话,“你不知道这个女人给我带来多少的麻烦!” “明明是我先到了大夏,可我只是贵妃,她才是皇后!明明论伺候男人的手段本宫比她在行多了,可宇文赫连碰都不愿意碰我,却夜夜宿在邀凤宫!同样都是女人,凭什么她司徒敏能得到我都要失去!” 叶海棠越说越激动,拽着亚娜就要站起来。 青青忍无可忍,气得一剑砸在她脸上! “你够了!简直不要脸!” 叶海棠头上被砸出了窟窿,鲜血直流,她用手一摸,全是血,却笑的越欢。 “我流的血,怎么也没有她的多!值了!” 此时,方太医、银临和绿衣三人急急忙忙从他们面前跑过去,叶海棠坐在地上,高声喊着叫着,笑着,俨然癫狂。 身穿宫女服的十三走了过来,青青一见她,便振奋了。咬牙切齿地把叶海棠给揪了起来。 崇越也随之而来,扫了眼地上的血,当即下令道:“叶贵妃谋害皇后娘娘,绑回宫交由君上发落!封锁桃花庵,派人送信回宫。在没有君上的命令之前,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否则格杀勿论!” 命令一下,众人神色肃然。 崇越安排了人回宫报信,余下的人,便守在院子里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两名宫女上前,用麻绳将叶海棠五花大绑。带捆绑结实,青青便带人给押走了。 十三则是和崇越往禅房去。 方太医、银临和绿衣都进去了,静安师太也只能在门口,沈良也被赶了出来,他袍子上手上全是血,十分骇人。 十三和崇越对视了一眼,上前去敲门。 里头是银临问了一句:“谁?” 十三答道:“是我。”门便开了。 门只开了一丢丢,十三从打开的缝里边挤了进去,然后房门迅速关上。 静安师太看着打开又关闭的房门,有些着急,有些慌乱,双手紧紧攥着,但仍沉住气等着。 事情发生的太快,猝不及防。怎么也没想到,那长得眉目娇妍的叶贵妃,竟然会是个癫狂的人。 皇后娘娘与皇嗣若是有个好歹,桃花庵上下的命都悬了。 她沉了沉,又看看崇越和沈良,默默反复念道:“求佛祖保佑皇后娘娘逢凶化吉。” 崇越与沈良对视了一眼,而后双双看着主持静安师太,谁也没说话。 叶海棠已走远。 不过,禅院之中的妃嫔与命妇们全都惊动了。 王映月也是匆忙开门出来,她与王夫人叙了很久的话,母女二人分别后才去午休。方才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喊声,被惊醒了来,便急忙穿衣出来看的。 其他妃嫔和命妇们也大多如是。 王夫人从另一边开了房门走出来,问道:“出什么事了?”瞧见沈良一身是血,她委实捏了一把冷汗。 王夫人装扮甚是整齐,从王婕妤王映月那儿回去之后,她睡不着,盯着新旧两方帕子呆坐了许久,也想不通其间的关节。这不,外面已喊,也把她惊醒了。 沈良没说话,往月洞门外看去,王夫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见了地上的一大摊血,再看到沈良和崇越以及静安师太所站的位置,脸色顿时惨白。 “皇后娘娘是不是……”王夫人惊慌地要上前推门,被崇越和沈良齐齐拦下。 崇越拦住她:“王夫人,方太医在里头,情况未明,你还不能进去。” 王夫人不得近前,只能站住,沉了沉看着身边的静安师太。 静安师太也是一脸的焦急。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王映月便迅速穿好了衣裳,头发随意一挽出来了,看见这情形,她也明白了些许,也紧张起来,“是……是叶贵妃行刺……皇后娘娘么?皇后娘娘情况如何了?” “方太医在里面。”崇越回答得简明扼要。 过了一会儿,作宫女打扮的十三开门出来,脸色凝重,冲崇越和沈良摇了摇头,沈良脸色顿时沉黑,怒气腾腾地往外走。 崇越一把拉住他,“沈将军请息怒,方太医定会竭力抢救娘娘,这件事君上也必会给皇后娘娘一个交待。” 沈良冷笑了声:“你们的贵妃,伤了我们的公主,要怎么交待?” “沈将军,你们的公主如今也是大夏的皇后。”崇越也不服输。 眼看着,这二人剑拔弩张便要打起来了。 王映月忙道:“沈将军,褚统领且慢!” 沈良与崇越齐刷刷看过去,王映月说道:“皇后娘娘危在旦夕,是不是应该先派人快马加鞭回宫报信?让宫里再传两名太医过来?” 崇越缓了缓,说道:“王婕妤放心,卑职已差人回宫报信。君上会带着太医来的。”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十三又进去了。 门打开一条缝的时候,王夫人探看了一眼一眼,依稀能看见众人愁云惨淡,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甚是吓人。 不过,门刚一关上,十三回身便看见,床上躺着的,脸色惨白的皇后娘娘忽然睁开了眼睛…… 从桃花庵回来报信的羽林卫进宫时,宇文赫还在御书房里和一帮大臣商议魏王案与南方汛期已到,堤防不固的国计民生。 结果,一听皇后娘娘在桃花庵中御赐,龙颜震怒。 “叶海棠是向天借了豹子胆了!皇后呢?皇后情况如何了?” 报信的羽林卫说道:“微臣来时,方太医已赶过去诊疗,情况未明。” 宇文赫闻言,脸色更加阴沉,当即吩咐各部回去商讨,又吩咐方维庸传召太医,备马赶往桃花庵。 “君上,这会儿都申时过半了,是不是……”不知道是谁站出来说了这么一句。 “皇后娘娘和龙嗣重要还是天黑重要!”宇文赫冷脸丢下这一句,延长而去。 说话的人,面如死灰。 萧景煜拍拍他的肩,安慰他道:“君上是个公私分明的君主。” 那人直接瘫坐在地上。 宇文赫换下了龙袍,穿了声骑马装,带着太医快马加鞭赶往桃花庵,出城时城门马上就关了。 紧赶慢赶地赶到桃花庵,天色已暗下来,崇越到门口来迎,君上风尘仆仆,脸上更像是罩了寒霜。 禅院被羽林卫团团包围,不远处那摊血迹在暗下来的天色里,看着分外狰狞。 皇后娘娘的门口,还有沈良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沈良此时已换下了浑身是血的衣服,但脸色仍然肃穆。他见到宇文赫,也没有和颜悦色,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静安师太已然回去了,这会儿听说君上驾临,才连忙赶过来的。 宇文赫看了眼身后跟来的太医,命令他们原地待命,便先进去了。 李太医和王太医一脸茫然:皇后娘娘遇刺,他们不是来给皇后娘娘救命的么?在外面等是怎么回事? 谁也没想到,此时房间里,只穿着中衣的皇后娘娘,正翘腿坐在床上,悠然吃着小灶,脸色和精神好的惊人。 “绿衣,这个粥虽然比不上你做的,可也不差。你回头好好与师太们切磋切磋,回宫了咱们也能吃上好吃的。” 宇文赫反手关上门,看见坐在床沿吃粥正吃的津津有味的萧如月,脸上的怒容和沉郁一扫而光,非常自然地转变成了轻浅笑意,“可吃饱了?” 萧如月的动作一顿,循声看去,笑靥如花,随手把碗递给了站在一旁的绿衣,便起身向他走去。 宇文赫动作却是更快,大长腿迈了几步便到她跟前,将萧如月抱了个满怀。 屋里的众人自觉别开头,非礼勿视。 抱了一会儿,宇文赫横打抱她起来,给放回了床上去,将她从头到脚好生打量检查了一遍,确定她真的毫发未损,这才放心。 “要不是知道你这些打算,光听见消息真能被你吓死了。” 第237章丑八怪说的是你 “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么。”萧如月一脸无辜。 宇文赫有些不爽地轻轻捏了她的鼻子,“都是你有理。没伤到哪儿吧?”说着,又把她好一通检查,才转向站得远远的那个太医,“方太医,皇后娘娘一切可好?” 方太医一脸镇静道:“君上放心,娘娘好的很,娘娘腹中的孩子也一切安好。” 萧如月抿嘴笑,戳了戳宇文赫的胸膛,“我不会拿自己冒险的。不过,这场戏演得如此逼真,都要多谢秋词的精彩演绎。” 指着站在边上的,穿着宫女服饰的秋词姑娘。 秋词上前一步,行了个万福礼:“皇后娘娘夸奖了,这是秋词应该做的。” 宇文赫看了看秋词,目光落在角落里那身带血的衣物上,又看见了床头那身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模一样的衣裳,眼底掠过笑意。 萧如月也笑了。 其实,叶海棠会对她出手,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叶海棠已被惹怒,她已走到了绝路,无论如何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为了报复冯玉婷和萧如月,她可以不择手段,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最不重要的便是命了。 为了给叶海棠创造个动手的好机会,才会有桃花庵的这一行。 今日白日里,萧如月在午休过后请静安师太带路,在桃花庵中走走散步,看似是吹风纳凉,实际上是在给叶海棠创造机会。 从后门转回来之时,途中经过一处拐角,萧如月与银临对视了一眼,便向静安师太道了句:“本宫想事,师太稍等。”便带着银临走过去了。 静安师太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绿衣,回应她的只有微笑,静安师太便识趣地不多问了。 她不知道的是,萧如月在拐过了拐角之后,一个与她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皇后娘娘”早已在那儿候着了。 “娘娘,奴婢这身可还像?”那位与萧如月一模一样的“皇后娘娘”朝萧如月行了个礼,笑着转了个圈。 萧如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与她梳着一样的发髻,戴着一模一样的镂空雕花水莲缠枝白玉簪,穿的是她身上穿的一样的浅绿色团花滚银边襦裙,鞋子也是一样的浅粉色绣花鞋,再看脸,眉眼鼻口,都是一模一样的,就像是在照镜子。 “秋词好手艺。”萧如月忍不住夸赞道,“银临你说是不是?” “可不是嘛,要不是知道这是秋词扮起来的,我都要以为就是娘娘了呢。”银临也是把这个与自家娘娘一样的人给好一番打量,“就是给君上看,也未必能分出来。” 萧如月闻言就不乐意了,“你们家君上要是连本宫都认不出来,本宫要来何用?” 银临惊觉说错了话,连忙噤声。 翻版的“皇后娘娘”捂着嘴,忍住笑,“连娘娘和贴身伺候娘娘的银临姐姐都看不出问题来,那秋词就放心了。” 萧如月点点头,看向她的腹部,“都准备妥当了?” “娘娘放心,一切准备妥当,保证叶贵妃和任何人都看不出端倪。”秋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老神在在。 萧如月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做出这个表情,忍俊不禁。这是怎样的一种奇妙感受? 秋词与银临再三确定无误之后,秋词便端起皇后娘娘的架子,扶着银临的手走了出去。 萧如月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但很快就被笑意所取代。 黑夜再长,终究会过去的。 丑恶再多,挡不住世间的良善。 直面过去,才能看见未来。 叶海棠会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冯玉婷也会为她的那些杀戮而付出惨痛的代价,她相信,老天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思及此,她敛下眼底的笑意,回过身去,正巧看见崇越施展轻功落在她身后。 “娘娘。” “嗯,走吧。” 崇越带着她,施展轻功,躲过所有人的视线,率先回禅房去了。 而外头,秋词装扮成的“皇后娘娘”扶着银临的手走了出去,招呼了静安师太一声,便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一面走一面交谈着,静安师太也看不出有丝毫的不同。 后面的事情,便都知道了。 宇文赫听完萧如月说的,把她搂的更紧:“你要是敢自己亲自上阵,以后也不用想踏出邀凤宫一步了。” 萧如月暗暗吐了吐舌头,感激地看了秋词一眼:多亏了你的牺牲奉献,否则本宫往后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秋词在心中偷笑,但面上努力绷着,站到了十三身边去。 宇文赫对着萧如月又是好一通“教训”,她都耷拉着脑袋,连连称是,众人心中各自叫苦,照君上宠皇后娘娘这个程度,这里的姑娘们怕是都要找不到良人了。 好一会儿,银临忍不住提醒道:“君上,叶贵妃那边,是不是……” 宇文赫听见“叶贵妃”几个字,好看的剑眉随即皱了起来,“十三过去看看。” “别。”萧如月叫住他,“君上不觉得,把她带过来更好?” 宇文赫只是一顿,随即笑了,“嗯,依你。” 十三、秋词与银临出了门来,门口的人,谁也没注意到,房间里出来的人里面,多了个宫女。 叶海棠被银临她们给带了出来,她头上的伤口已给包扎过了,此时她正为了她的举动得意洋洋,便走便张狂地大笑着。 “你们是要让我看看司徒敏那贱人的下场么?她的孩子没了吧,她这会儿是不是疯了?本宫好期待啊,哈哈哈!司徒敏,你也有今天!” “闭嘴!”十三冷冷瞪她,“皇后娘娘再怎么样都比你强多了。” 银临和秋词闻言纷纷转过头去,诧异地看着她,这话根本不像十三会说出口的话。 十三冷着脸,像自己什么都没说过似的。 等萧如月把锅里的粥给吃了个精光时,叶海棠刚好被带过来。 其实,这一锅粥还是从灶房给顺来的,毕竟,此事隐秘,无法光明正大地向静安师太他们张口传膳。 方太医等人全数退出房外,叶海棠得意地瞥了门口的这些人,嘴边叼着嘲讽,便进去了。 房内一片死寂,还有血腥气弥漫,叶海棠一进门便看见了地上带血的衣裳,再往里一看,她心心念念的宇文赫就守在床边,床上躺着的,分明是她心里边最憎恨的司徒敏。 “君上找臣妾来,是所谓何事?”叶海棠一步一步走过去。 宇文赫回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叶海棠身后的门徐徐关上了。 “君上可是关心皇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腹中孩儿的安危?君上此时心中可是恨极了臣妾了?”她站住脚步,望着宇文赫在笑,“可君上从未想过,你宠幸皇后之时,臣妾是何心情。” “朕需要考虑你的心情么?”宇文赫冷声道,“鞑靼找了一个阅人无数人尽可夫的货色送来大夏时便应该想过,朕绝不会碰你分毫!” “宇文赫!”叶海棠大叫,“原来你也是如此肤浅的人!你贪恋的,不过是司徒敏的美貌而已。倘若本宫也是如她一般出生高贵的公主,你不就……” “你错了,即便敏儿是个平头百姓,哪怕是街头无家可归的妻儿,朕都会爱她。而你,你就算坐拥万里河山,你在朕眼中都一文不值。一个连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看重你?” 叶海棠眼底涌起浓郁的恨意,“宇文赫!你别再给自己寻借口了!你不就是觉得本宫配不上你么?司徒敏又有多高尚?她对你做的那些事你都知道么?你就不怕,她对你撒了个弥天大谎!” “她若撒谎,也是为了朕着想。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你有何资格置喙?”宇文赫淡漠的说出这话,冷冷不容置疑,替躺在床上的萧如月掖好被角,“敏儿,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她说的?” “嗯。”叶海棠听见熟悉的声音,便见床上的人徐徐坐起身来。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你不是已经……” 萧如月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坐起来,接着她的话道,“已经什么?叶贵妃觉得本宫应该已经失了孩儿半死不活么?本宫觉得自己可好了呢。”她摸摸自己的脸,朝宇文赫一笑,“夫君,我气色可好?” “嗯,很好。”宇文赫笑着摸了她的头,“比那些丑八怪好看太多了。” “嗯!”萧如月笑容甜美。 居然说她是丑八怪! 叶海棠的脸色却顿时黑成了锅底灰,“宇文赫,你别欺人太甚!你别以为本座看重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误会了鞑靼公主,被你看重是朕的耻辱。”不等她把话说完,宇文赫凉凉打断了她的话。 萧如月“噗嗤”一声笑出来,“公主,丑八怪说的是你,你为何没有自知之明呢?” “司徒敏!”叶海棠爆出一声怒吼。 门外都听见了,众人面面相觑。 知情的大抵能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不知情的,一脸茫然,但是也大概勾勒出了叶贵妃善妒心狠的形象了,皇后娘娘被她害得如此之惨,她还如此嚣张,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第238章我叫,萧如月 “叶海棠,有理不在声高,做贼心虚的人才要大声嚷嚷给自己壮胆,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 屋里的萧如月平心静气,不紧不慢道。 抓狂边缘的叶海棠,与她,不可同日而语 “司徒敏,你到底凭什么!”叶海棠面色沉黑,因为嫉妒愤怒而扭曲,“你凭什么生来就得到这么许多!你凭什么!” “就凭这是你们欠我的!”萧如月脸色也是一沉,冷笑道,“叶海棠,在你和冯玉婷合谋,处心积虑撺掇姚梓妍勾引宇文赫,让他们狼狈为奸残杀前任魏王妃与萧家人时,可有想过自己会有报应!” 叶海棠错愕,但不等她说话,萧如月又嗤笑道,“也是,你们这种丧尽天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怎么会怕有报应?人命在你们眼中本如草芥,那些被你和冯玉婷采阳补阴的男子,那些被你们诓骗走上绝路的女子,全都是你们野心的铺路石!” 她眸色一冷,叶海棠莫名觉得背上一阵发冷,分明是盛夏酷暑,即使天黑也暑意未消,她却觉得宛若寒霜扑面而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还不配问!”萧如月接过宇文赫递过来的茶色长褙子披上身,一步步向她走去。 宇文赫手中射出两枚铜钱,叶海棠忽然膝盖一疼,便“扑腾”跪了下去。 “你此时认错也迟了,叶海棠。”萧如月居高临下,冷眼看着狼狈跌跪下去的叶海棠,“你把所有的错都归罪到别人的身上,你觉得你沦为官妓是别人害的,你以为你又今天全都是中了冯玉婷的全套,可你想过没有,你们冯叶两家是罪有应得,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你自己选的!” “你和冯玉婷狼狈为奸,假意帮助宇文成练夺取大夏江山,利用他诛杀良臣,只因为萧尚书曾经与你冯叶两家人共事,你们出事时并未替你们两家求情他就该死么?你说你没做错任何事,那萧如月何其无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所做的,不过是把快乐加诸在别人的痛苦上!” 面对萧如月的质问,叶海棠想起自己的诸多“杰作”,半点愧疚没有,反而满脸的嘲讽与讥笑,“你是什么人,你是要替萧家人喊冤么?” 她从地上爬起来,“萧家人都该死,萧如月也该死。姓萧的当时明明可以替我爹求情的,他为什么不?当时要是有人求情,也许我就不会变成这样了!这都是他的错!还有下令抄家的是先帝,我恨他!恨所有姓宇文的人!我就是要让这西夏小国永无宁日。我不怕你,你想我就来啊,你亲手掐死我呀。” “杀你?我怕脏了自己的手。”萧如月冷冷瞪着她,叶海棠便越发的张狂得意。 “你是不敢吧,你嘴上说的厉害,也不过尔尔。天下人都是一样的,你们全都是骗子!姓萧的最是混蛋,我爹让他娶我,他不肯,却娶了一个只会绣花的什么野丫头!我堂堂的叶家嫡出的小姐,我哪里不如那个贱婢了?还有那个什么魏王妃萧如月,她是他们生的,她也该死!我最看不惯萧如月这种生来就什么都有的人!凭什么我十几岁时便失去一切,她却还能嫁入皇家,享受荣华富贵。明明我会变成这样都是姓萧和姓宇文的害的!” 叶海棠陷入回忆,神色越发癫狂,“姓萧的该死,他不娶我,害我成了京城里的笑话,我们叶家落难他也不肯帮忙,我明明求他帮我逃走的,我不想被抓去当官妓,我心甘情愿给他做妾,我求他,我不要名分地位只求留在他身边,他都不肯!” “冯玉婷那个贱人更是贱,她还骗我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爱男人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还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她都是骗我的,她骗我!她还骗我说要与我共享皇位,骗我为她做了这么多,结果却是要帮那个丧家之犬当皇帝。” “你说,他们是不是该死?我让宇文成练那个傻子杀他岳丈有什么错?负我之人就是该死,萧家父女死一百次都不够!冯玉婷我也要她死,她敢背叛我,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若不是由叶海棠口中说出,萧如月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的父亲和叶海棠还有这样一段过去。 没想到,往事曲折离奇,皆是有自己的因果。 “我现在是刺杀皇后娘娘的重犯,我该被打入冷宫,或者你们也可以赐死我。冯玉婷是我的同谋,你们快去抓她呀,她不是在花月楼,就是在城外。你们把她抓来陪我呀。哈哈……” 叶海棠哈哈大笑,疯了一般。 萧如月口中逸出银铃般的笑声,叶海棠的大笑在她面前黯然失色,叶海棠慌了,“你笑什么,你有什么可笑的?难道你不觉得我可怜么?你不觉得我可怕么,你为什么要笑,你为什么笑!” 她激动地扑向萧如月,但就在她碰到萧如月衣角的一瞬间,宇文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抱开了萧如月,她抓了空,瞪着宇文赫,越发恼怒,“你也帮她!你为什么帮她,她哪里比我好了!我叶海棠如今也是鞑靼的公主,我哪儿点不如她!” “她哪里都比你好。”宇文赫一字一顿,“你就算是当了女帝,在我眼中依旧一文不值。” 叶海棠气得喷火,恨不得手中有把刀向他们砍去,“宇文赫,你就是这么糟蹋我的真心的。你和姓萧的有什么两样?你们这些负心汉,薄情郎!” 萧如月握住宇文赫的手,“谢谢你。” “你我之间,无须谢字。”宇文赫眉目柔和,如墨似玉的黑眸之中,写满了温柔。 “别太累,该说的话说完,余下的交给我来便好。” 他摸了摸萧如月的头,薄唇更噙着宠溺的浅笑,这一世的美好都要展现给她似的,简直羡煞旁人。 “嗯。” 萧如月乖巧地点头。 叶海棠已经快被眼前的一幕折磨疯了,“你们够了!做戏给我看么?有本事却把冯玉婷抓来啊!你们为什么不去抓她?她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你放心吧,你和冯玉婷一个都跑不了。急什么。”萧如月冲她笑,笑得优雅大方,十足有皇后娘娘的派头,“就连那个什么流沙阁主,对,就是冯玉婷的那个见不得光的男人,也会受到应有的制裁。” “你和冯玉婷加诸在萧家人身上的一切,我定会一笔一笔讨回来。被你害死的无辜者,本宫亦会替那些死不瞑目的亡魂,向你们讨回公道。至于你,托你那位好姐姐好同谋的服,你就等着在冷宫里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自生自灭吧。” 萧如月那双水一般澄澈明亮的眸子此时冷到了极致。叶海棠不期然打了个冷颤,恐惧从心中升起,遍体生寒。不需要宇文赫做什么,她两腿发软,便跌坐在地上。 “司徒敏,你究竟想做什么!我,我不怕你!” “你何须怕我?你是鞑靼的公主啊,你天不怕地不怕,还有个无论发生何事都能护你周全的好姐姐,你缘何怕我?” 萧如月轻笑出声,叶海棠却觉得她这笑容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向她索命的修罗。 “叶海棠,你没见过如今姚梓妍的模样吧?她浑身长满了绿毛,那绿毛比桃花庵外墙边的青苔还高。她身上流出来的血都是黑绿色的,她如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是,她想死都死不了,她的伤口割开便马上愈合了。你说,她会不会很痛苦?” 萧如月一把扯下叶海棠头上包着的纱布,把她推到了梳妆台前,“你看,你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青青与本宫说了,她下手的时候未有半分客气,太医只给你上了金疮药吧,那么多的伤口,这会儿连血都不流了。” 叶海棠惊慌地凑到铜镜前去看,几乎贴着镜子了。 铜镜之中的她,额头的伤口愈合。她陡然瞪大了眼,“不……不会的,我……” “你很快也会变成姚梓妍那个模样的。”萧如月悠然笑着,缓缓坐下,“本宫会吩咐人在冷宫之中给你安排一面大大的镜子,让你每日看见自己身上长出来的绿毛,你会亲眼看见的。” “不,我不!”叶海棠猛然推倒了梳妆台上的铜镜,身子撑在台上,浑身都在颤抖,“我不会变成那样的!我不会如你愿的。我不会的!” 她扑向萧如月而来,宇文赫一手护住萧如月,一掌推出,宇文赫并未用内力,但足够让叶海棠退开好几步,她撞到梳妆台才停下来的。 宇文赫冷着脸唤了青青等人进来,“把这个贼心不死之人押下去,待明日回宫之后再行处置。” 两名内侍上前押住叶海棠,她还要挣扎,青青举起手中的剑,凶恶地盯着她,叶海棠兴许是被她打过,心中畏惧她,当即缩了下脖子,却又贼心不死地瞪了回去。 萧如月脱开宇文赫的怀抱,向叶海棠走了过去。叶海棠挣扎着要打她,被两名内侍押住,只能恶狠狠地看她,恨不得把萧如月剥皮拆骨一般,“我不会服输的,我不会变成那样。我不会!” “叶贵妃莫急,本宫只是想起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你。”萧如月离着她几步便顿住了,“我不止有一个名字。除了司徒敏之外,我还叫……” 萧、如、月。 第239章自寻死路 最后的三个字,她未发出声音,只发出了口型。 叶海棠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我不信!” 任凭她奋力挣扎,鬼哭狼嚎,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现状的一丝一毫。 无济于事。 她被内侍压着走远,夜幕下,晚风中,只听见叶海棠歇斯底里的呐喊。 渐行渐远。 方维庸往里看了一眼,瞧见气色红润的皇后娘娘,便抓住了机会挺直了腰杆,朗声宣布道:“皇后娘娘吉人天相,幸有方太医妙手回春,保得龙嗣与娘娘周全,君上赐赏!” 这都是早就套好的说辞。 门口的李太医和王太医也刚好看见了君上身边的皇后娘娘,一脸茫然和失措。 这,不是说皇后娘娘性命垂危情况不妙么?怎么转眼就安然无恙了! 当然,不等他们说话,崇越便走过来:“今日天色已晚,两位太医一路辛苦了,先去歇息吧。” 李太医与王太医一脸的:啊? 然后就被羽林卫给请走了。全程不知所云。 静安师太在门口等候了许久,见这阵仗,似懂非懂,但也明白皇家之事,并非自己该问的,便索性告退了。 银临送她到院外,诚恳地道:“师太,娘娘要我代为说一句抱歉,血染了佛门之地,并非娘娘的本意。” 静安师太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在佛偈之中渐渐远去。 …… 夜幕乌云密布,空气沉闷的厉害,大雨将至。 “皇后娘娘没事了么?”听见外头的喧嚣,王映月着急地站起来往外走。 自打皇后娘娘“出事”之后,她便一直坐立不安,除了叶贵妃那等人之外,谁也不希望皇后娘娘与她腹中的皇嗣出事。 王夫人的担心也不比她少,母女二人齐刷刷站起身,开门正要走出来,便被门口的秋词给拦住了去路,“两位留步。皇后娘娘已无性命之忧,两位请各自回去歇息,君上与娘娘明早便会启程回宫。” 王映月闻言与王夫人对视了一眼,王夫人给她使了个眼色,便回自己的房去了,也不再多言。 其他的美人、才人以及其他命妇,也都各自回房歇息,暗暗在猜测,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却是不敢高声喧哗。 桃花庵里的喧嚣,终于归于沉寂。 已是戌时。 宇文赫领着人从宫中快马加鞭赶来,晚膳未用一口,其他人也如是,他便命方维庸去麻烦静安师太,替众人准备晚膳,静安师太也爽快答应了。 白日里出了皇后娘娘的事情,晚间谁也没有胃口好生用饭。这会儿是君上下了命令,静安师太自然最乐意不过了。 庵堂的灶火未熄灭,小灶上熬着药,大灶留着火,静安师太过去招呼说备素斋,其他师太们便忙碌起来。 禅房这边,归于沉寂。 房门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探究,萧如月站在原地,听着外面从喧嚣到沉寂,许久回不过神来。 “怎么了?”宇文赫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喃耳语。 萧如月把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都交给他,长长抒了口气,“我报复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不会。”宇文赫说道,把她的身子掰正过来,将她再度拥入怀抱,“我的好姑娘,真正丑陋的,是那些披着美人皮囊的罗刹心肠。错的,是他们。” 萧如月闻言笑了出来,不同于面对叶海棠时斗智斗勇的冷嘲热讽,而是全然放松下来的轻盈浅笑。 “我的夫君,你对我这么宽容,我该何以为报?” 宇文赫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以身相许,再给我生一群胖娃娃。” 皇后娘娘闻言瞪眼,“你当本宫是想生就能一口下一窝崽子的么!” 某君上笑眯眯地回应道,“不急不急,咱慢慢生。” 萧如月顿时哭笑不得。 心急想吃热豆腐的君上,趁着这间隙便把她扑倒在了禅房的床上。 “君上……这是佛门清净地,你这是对佛祖不敬……” “佛祖会谅解的。” “可我……喂,你的手往哪里摸……唔……” 夜色越浓,禅房之中…… 嗯,不可说。 药和素斋送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 某君上“吃饱喝足”,心情大悦,对送来素斋的方维庸也和颜悦色了不少。 方维受宠若惊,但随即明白,这全是皇后娘娘的功劳,随即对皇后娘娘行了个大礼,这才离去。 空气越发的闷,宇文赫便推开窗,天际很暗,星月无光。 “是要下雨了么?”萧如月喝下那苦到肠子里的药,五官都快皱成一团了,虽说她本人没事,吃苦受累的全是秋词,可方太医给她开的药却是半点不含糊,这是加了多少黄莲了,还有这股奇怪的味道又是什么。 药王谷的人,还能把十三太保的方子给变出个花来了。 宇文赫给她投喂了一枚蜜饯,是萧如月平日里吃惯了的,绿衣亲手腌制的蜜饯。一颗含入口,苦味才冲淡了些许。 见她用过药了,宇文赫这才悠然吃起了素斋。 夜幕下划过一道足以劈开黑夜的闪电,紧接着,雷鸣轰然。 惊雷之后,一场大雨不期而至。萧如月急急忙忙过去关了窗,还被扑面而来的雨给拍在了门面上,一脸的雨水。 禅院外那一地的血迹,也被大雨不断冲刷。 可是,大庭广众之后,刺杀皇后娘娘的叶贵妃,却是无论如何都跑不了了。 …… “你说,叶海棠那个蠢货竟然行刺皇后娘娘?还被当场逮了个正着?!” 惊雷骤至,划破天际的幽暗。也照亮了冯玉婷晦暗不明的半边脸。 她怒不可遏,随手抓起手边的茶盏便重重地扔了出去,鹅黄色茶汤与白色釉上彩茶盏碎片飞溅了一地。 而跪在她跟前的那个报信的探子,也被她一脚踹飞出去。 冯玉婷正是在气头上了。 “这个蠢货究竟有没有脑子!” “楼主。”隔壁的海石听见骂声,不顾伤势,扶着门就过来了,“公主她怎么了?” “公主?什么狗屁公主!”冯玉婷冷嘲道,“你们家公主简直是在自寻死路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叶海棠,我以为你会是个聪明机灵的棋子,没想到你竟然愚蠢到这个地步! 聪明如冯玉婷,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她眸中光芒闪了闪,目光越发幽冷。 刺杀皇后是么?你是想把我也拉下水吧。看样子你应该察觉到了什么,都是那个皇后在背后动的手脚吧。 司徒敏,看样子本座真是低估了你的本事了。即便没有梁丘雅音,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正在此时,兵甲碰撞之声已团团包围了驿馆,一队羽林卫此时已直奔后院而来。 外头有人高喊着:“包围驿馆,不得放走任何一个人!” 听见这声,海石便慌了:“楼主,这是怎么回事?” “还问是怎么回事?还不都是你们那个好公主干的好事!”冯玉婷冷冷笑道。 天际又劈过一道闪电,借着光亮,清晰可见一队羽林卫已来到门前。 领队的人看见了冯玉婷,大喊道:“那个冯女医在此!速速捉拿归案!” 话音落,闪电迅速划过,黑暗再度来临。 黑暗中,冯玉婷冷冷一笑,等羽林卫冲进屋里,哪里还有冯玉婷的身影。 有的,只有瘫坐在门边的海石,和方才被冯玉婷一脚踢飞的探子。 夜色渐深。 大雨倾盆里,听着窗外潇潇雨声,宇文赫与萧如月相拥而眠。 桃花庵于别人而言,或许只是一座庵堂,一个烧香礼佛的地方,但于他们而言,却是一个拥有许多回忆的地方。 萧如月安然靠在宇文赫的怀中,略有薄茧的大掌,隔着薄薄一层中衣,在她身上游走,最后落在了她背后,右肩甲下两寸的地方。 带着热力的大掌在背上摩挲着,萧如月微有些痒,低低笑出声,“我以前这里有道疤,是被流矢给射的。伤口还挺深,当时大夫都以为我会没命了呢。不过,这个身子是没有了。” “嗯,我知道。”宇文赫柔声道。 “你又知道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萧如月低声笑,却是没在意。 宇文赫也只是笑,未多作解释。 心中暗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那道疤就是为了救我而留下的。我这条命,也是你救回来的。 他们谁也没说话,相互依偎着,静静沉沉睡去。 萧如月甚至做了美梦。 梦里边,她牵着宇文赫的手,宇文赫手里头还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轮廓有四五分像他,又有一半像她,一看便是亲生的。 他们一家三口说说笑笑,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桃花林里粉色在枝头闹,踏青赏花的人许多许多,一派和平安乐景象。 雨依稀是在后半夜才停的。 萧如月睡得迷迷糊糊的,摸到身边的位置余温尚在,却是空了。她便醒了。抬眸一望,东方已浮起了鱼肚白。 借着外头的些许亮光,却是在屋子里遍寻不到宇文赫的踪迹。 萧如月起身走到了门口,门口依稀有人影,她正要张口唤人,却听见熟悉的嗓音低声道:“宇文赫,你的时间不多了。事已至此你还打算瞒着皇后娘娘么?” 第240章我只爱你啊 “唐敬之,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别多嘴。”是宇文赫沉声警告。 萧如月心里一下就慌了,也不敢再听下去,慌慌张张躺回到床上去。 耳边盘旋不去的,都是唐敬之的那句话:宇文赫,你的时间不对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 过了没一会儿,外面的说话声便停了。紧接着是开门的声音。 萧如月连忙把薄被盖在身上,闭眼假寐。 她很忐忑,生怕被发生。 可是,兴许了宇文赫自己也心不在焉,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她并未熟睡,而仅仅是装睡。 萧如月假寐着,最终在谨小慎微的伪装之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再度醒来,已到了众人收拾妥当准备出发的时候了。 睁开眼,宇文赫早已不在她身边,只有银临和绿衣在她房中。 “娘娘,该洗漱用膳了。”银临把漱口水和净面的热水都给端了过来。 萧如月愣了愣神,低低应了声,便坐起来。 绿衣忙扶她起身。 边伺候萧如月换衣裳,绿衣一边不忘了跟她滔滔不绝道,“娘娘您是不知道,大家伙都是一早便醒了,本是要尽快回去才是。可是君上生怕咱们吵着您休息,吩咐下来,任何人不得惊扰皇后娘娘,否则要拖出去打四十大板。” 绿衣说着,露出怕怕的表情:“君上这宠妻无度是越发明显,不怪前人总说什么妖姬祸国的。” “胡说什么呢。”话音才落,银临一记爆栗子便落在了绿衣头上,她板起脸的模样还是破凶的呢,“这话传出去让别人怎么想呢?” 绿衣自知又说错了话,吐吐舌头,向萧如月看去。 却见,她家娘娘并未如往日一般与银临姐姐一起打趣她,而是若有所思。 “娘娘,您在想什么呢?”绿衣唤道。 萧如月闻言抬眸,目光落在绿衣手上拿着的那件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褶裙上,没好气白了她一眼:“你看你挑的衣裳,本宫眼下还是个病人,胎气不稳正需要安胎,穿这般花俏,岂不是自打嘴巴?” 银临“噗嗤”笑了出来,绿衣则尴尬到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自己好钻进去。 “行了,挑件素净的来。”萧如月嗔道,“总共就准备出来两日,你究竟是给本宫准备了多少衣裳了。” 绿衣:娘娘,咱原先不是想着,夏日酷暑,难免出汗,给您多备几身,方便洗换嘛。 绿衣姑娘心酸,好委屈。 萧如月梳洗完毕后,宇文赫才回来陪着她用膳。 一切已准备停当,用膳过后便启程回宫。 为了给萧如月这个“病人”舒服一点的条件,马车里特意铺设了好几层软垫,萧如月是由宇文赫亲自抱着上的马车,其他人依次上车上马。 但因为马车必须腾出来给萧如月躺下休息的缘故,银临与青青便只好改骑马,跟着马车,而绿衣则去了王婕妤王映月的车中。 “恭送君上,恭送皇后娘娘。” 静安师太率领阖寺师太在门口相送,昨日发生的一切,都犹似梦中,她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依然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好不真实。 萧如月的马车放下四面帘子,离开桃花庵不远。她便坐了起来,宇文赫面上带着浅淡微笑,看上去与素日里的他并无不同,可在无意间听见那几句不该听的话之后,萧如月却是越发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不可说的秘密。 萧如月酝酿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宇文赫,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说什么?”宇文赫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怎么了?是不是太热了?下面铺的软垫子确实厚了些,不过也是形势需要。” 萧如月心里划过一丝钝痛。 如果,她听见的那些话不是梦中所见所闻,那便是宇文赫不可说的秘闻。他,绝不会轻易就对她说吧。 “唐神医来过桃花庵了?”她又试探着问道。 宇文赫微微一愣,“没有。他正和你的雅音姐姐忙着研究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姚梓妍,怕是抽不开身过来这一趟的。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问他?” 萧如月一脸无辜地摇摇头,“也没什么,今日一大早,我迷迷糊糊醒来,好似听见你与唐神医在说话。大抵是做梦而已。” 宇文赫眉头纠结起一个怪异的形状,“你是说,你做梦还梦见了唐敬之?” 话里头酸味十足,简直是打翻了醋坛子。 萧如月咬了咬下唇,“没……大概是我半醒半睡间,听见你在与人对话,就下意识地觉得……是唐先生……” “毕竟,我总觉得,唐先生他对你……咳咳,目的不纯。” 等她支支吾吾说完了这话,宇文赫只余下哭笑不得。 “什么叫做唐敬之对朕目的不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某君上:唐敬之目的不纯针对的,只有梁丘雅音。 皇后娘娘一本正经曰:嗯,我明白。 某君上:…… 简直越抹越黑。 …… 百无聊赖的说话声中,马车渐行渐远,桃花庵已被远远甩在后头。 萧如月卧倒在宇文赫的膝头,闭目听风吟。 宇文赫,既然你不说,我不便不问。 至少,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我不问。 因为,我们这辈子是说好了要一起走的。倘若你时间不多了,我也绝不会一人在这世间独活。 我不爱这大千世界,我只爱你啊。 昨日叶贵妃在桃花庵中谋害皇后娘娘一事,此时已传得满城皆知。 昨个儿夜里,羽林卫更是连夜包围了鞑靼人的驿馆,鞑靼特使冯女医趁乱袭击了羽林卫后逃走,羽林卫更是在鞑靼人的驿馆之中,搜查出了许多毒虫蛇蚁,毒蛇、蜘蛛、蝎子、蜈蚣、蟾蜍等各式毒物竟然样样俱全,骇人听闻。去封锁驿馆的羽林卫还险些被毒物蛰咬,幸好有宫中御医及时赶到,洒了驱虫药粉,才让众人全身而退。 寻常人何以豢养如此之多的毒物,分明是图谋不轨。 于是,坊间百姓纷纷传言,叶贵妃刺杀皇后娘娘不但是出于个人的嫉妒,更是为了谋害皇嗣,想要令大夏江山后继无人,好让鞑靼铁骑趁机入侵这片国土。 回宫后,宇文赫安置好萧如月,便接到了边关八百里加急的奏报。 奏报称,鞑靼集结十五万大军,整装向大夏边城逼近,距最前沿的城防已不到一百里。 宇文赫连衣裳也未来得及换下,命方维庸即刻召集岳相与三省六部官员入宫觐见,便匆匆赶往御书房。 鞑靼人终于是坐不住了,这边才出事,那边就逼近边城,分明是早已布好了局,只等东风。 不到半个时辰,岳相以及三省六部官员便悉数到齐。御书房之中的气氛,可想而知。 …… 邀凤宫里,萧如月也并不轻松。 宇文赫临走前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来打扰皇后娘娘休养,总算隔绝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但一路劳顿,她总觉得心口憋闷的慌。 方太医说她这是心中郁结,须当放宽心才成,说完便重新换了张调理气血的方子,让人去抓药。 方太医倒是不愧从药王谷里出来的,唐敬之推荐的青年才俊,医术自是没的说,药方也比其他的大夫要苦上几分,萧如月要不是确信自己与并无过节,都要以为她跟方太医有什么深仇大恨了。 萧如月一回宫,太皇太后便立即差人来问情况,萧如月遣了银临去露华殿回话。 回的话也自然是事先套好的说辞,只说,皇后娘娘被凶相毕露的叶贵妃蓄意推了一把,所幸方太医的医术高明,勉强保住了孩儿,但短时间内必须要静养。 太皇太后之前得知萧如月有了身孕,便迫不及待吩咐下来说,往后宫中必须一切以皇后为先,这下更是让所有人都围着萧如月一个人转了。 “绿衣,雅音姐姐可有说,何时要进宫来?”喝着苦药,萧如月似乎也不知苦,为凝了眉头,叫住正要出去的绿衣。 被叫住的绿衣顿住回头,摇摇头道,“没听说梁丘姑娘有留下话来。” “嗯,去吧。” 萧如月神色怏怏,屈着右手食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这是她心烦时、或遇到难解之事时,下意识会做的动作。 虽然她已经尽力掩饰,但银临一直在她身边伺候,心思如尘,想不发现也难。 “娘娘是有何为难之事么?” “没有。”萧如月看似游离,却又及时接下了她的话。 银临又一度怀疑,她是不是想多了呢。 此时,京中的一处小院里。 “流沙”的诸多高手埋伏于此,飞鸟难近。 住在这附近的百姓,谁也想不到,这座看上去平凡无奇的小院里头别有洞天,内有乾坤。 地牢里,宇文成练听闻了外头疯传的叶贵妃刺杀皇后之事,疯了一样地朝栅栏扑过来。 “你说什么!叶海棠那个女人对敏儿做了什么!” “王爷息怒。”用黑袍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流沙阁主,隔着金色面具淡淡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听说皇后娘娘只是受了惊,未有性命之忧,腹中的孩儿都保住了,无碍的。” 第241章退敌之策 宇文成练听到后面半句,脸色才有所缓和,“那是她福大命大,才逃过一劫!至于孩子……”要是没了才好。 流沙阁主那金色面具下的脸不知是何表情,只听他轻哼了一声,说道:“王爷对皇后娘娘如此痴心,皇后娘娘却只对宇文赫一往情深,眼中从未有过魏王爷你这个人分毫。王爷不会替自己觉得不值么?” 宇文成练闻言冷哼一声:“她不过是被宇文赫的表象所蒙蔽,迟早会看清楚到底谁对她更好。本王就是喜欢她,至于她什么时候眼里才有我,就不劳阁主费心了。” “嗯哼。本座也不是闲来无事扯闲篇的人。既然魏王爷不愿意让人说,那就不说。眼下叶贵妃刺杀事发,宇文赫必然会关注到鞑靼人动向。王爷之前联系鞑靼大军准备兵临城下打宇文赫个措手不及之事迟早泄露,怕是行不通了。眼下正是好时机,何不趁势起兵呢?” 流沙阁主摊手,仿佛在指一条明路。 他说的对,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之前原本就是联系了鞑靼人,坐等宇文赫决策失误时,可趁势起兵,打宇文赫个措手不及,一举拿下。 宇文成练在稍微的考虑之后,两眼放光:“阁主说的是。本王终于等到出去的时机了!很快,就能播云间月!” 流沙阁主笑了笑,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隔着栅栏递给了宇文成练,“魏王爷觉得时机已到,那就出来吧。” 说罢,转身离去。 宇文成练握住钥匙,心中狂喜不已。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宇文赫,我回来了。司徒敏,敏儿,你等着我,我马上就来接你了! 从牢房离开后,流沙阁主沿着甬道,走到了一间石室。 推门而入,便可见冯玉婷坐在桌旁发呆,愁眉苦脸。 “绝哥哥。”见他走过来,冯玉婷怏怏打了个招呼,愣是半死不活的。 流沙阁主燕绝在她身边坐下,习惯性摘下面具,揽着她的肩膀说道:“不是与你说过了么,万事有我,你不用操心。” “怎么可能不操心,司徒敏那个贱人不但抢了姚梓妍,还设计陷害了海棠,我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冯玉婷越说越气愤,却也用这气愤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野心。 燕绝顿了一顿,“之前不是说过要给你找个新的人么,虽说没有姚梓妍那样的底子,但只要你想做,还是可以让她成为第二个姚梓妍。” “你是说,你找了一个,司徒敏的仇人?”冯玉婷很快就领悟了他话里的意思。 燕绝点点头,“嗯,已经寻到合适的人选,在送来的路上了。相信,等大事安定之时,也就是你重新开始之时。” 冯玉婷眼中露出欣喜。 这是真真实实的欣喜,燕绝能替她寻到一个合适的人,对她来说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当年她就是利用姚梓妍对萧如月的嫉妒与仇恨,才让她一步步走入陷阱,如今故技重施倒是不难。 “那就多谢绝哥哥了。”冯玉婷笑靥如花,温顺地投入燕绝的怀抱。 御书房里已热烈讨论了有一个时辰,连守门的羽林卫也觉得气氛相当可怕。 鞑靼大军来犯,那可不是小事。 有人称,应立时出战,鞑靼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定要一举打压下去。 但也有大臣称,大夏多年无战事,且一半兵力在大将军宇文骁手上,此时,内忧外患不断,若与鞑靼硬碰硬,未必能得到好处。最后甚至可能是两败俱伤。若能向东陵借兵,让鞑靼人彻底死了这条心,或许方为上策。 但又有人不同意了,说的是,皇后娘娘本是东陵公主,若是叫东陵军队入驻大夏,往后大夏岂不要附属与东陵,从前明哲保身的立场不复存在。 但也有人反驳,生死存亡之际,应当先联合大将军,毕竟君上与大将军一母同胞,是亲兄弟,真正的手足同胞,大将军不会坐视大夏江山落入鞑靼铁骑之下,也不会愿意看见由东陵派兵来助。 兵部又道:若君上有意联合,大将军趁势作乱,又当如何? 于是,众说纷纭,御书房之中众臣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不休。谁也不服谁。 就在一派吵闹如菜市口般喧嚣,眼看着君上要发飙怒摔茶盏之时,却见君上忽然顿了顿唤了方维庸上前,众臣见宇文赫终于出声,纷纷顿住朝他看去。 宇文赫面无表情地扫了众臣一眼,说道:“你去御膳房跑一趟,看看给皇后娘娘熬的药膳可好了没有,若是好了,你便给送到邀凤宫去。” 一时间,御书房中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他们心里头大抵都在想:此时关系大夏生死存亡,君上心里头更为挂念的,却是皇后娘娘? 方维庸硬着头皮领命退下,心中暗暗道,君上又在这种时候,把皇后娘娘给抛出来,回头若是叫娘娘知晓,非要他再跪搓衣板不可。 但,君命不可违。方维庸离去时的脚步飞快矫健,半点不迟疑。 众臣在方维庸远走之后,才渐渐回过神来,宇文赫骤然站起身,“皇后腹中的龙嗣关乎着我大夏江山的未来;皇后的安危更是系着大夏安危,你们觉得,是她重要,还是你们重要?” 方才吵吵嚷嚷的众臣,倒是没了话说。 君上说的是对的,此时鞑靼已经是兵临城下,无论要不要向东陵借兵,都绝不能再与东陵有任何的矛盾,否则到时更是雪上加霜。 宇文赫负手徐徐走近众臣,目光落在代理兵部尚书的身上,“你说,朕若是对荆州之事不予计较,是不是就能让大将军领兵出征?这大夏之内,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吧?” 兵部摇摇头,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君上说的,有理。” 刑部犹豫了片刻,说道:“可是君上,大将军的确有渎职之嫌。何况,眼下那位派任荆州钦差巡查的前大理寺卿柳原尚下落不明,荆州之事大将军是否牵涉其中,还不好说。” “那又能如何?”宇文赫眼角瞥了他一眼,旋身慢悠悠走回座上。 刑部顿时语塞,这外敌来犯的关键时刻,的确是抵御外敌更为重要。 若能不向东陵借兵,就顺利解决鞑靼大军压境之危,倒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岳相半晌也没说话,之前众臣吵得不可开交,他却是没说太多,此时,也是忍不住了,说道:“君上,老臣认为,此时应下旨令大将军前往抵抗鞑靼大军,只要鞑靼无法犯境,余后之事,便是我大夏的家务事,任何外人无法插手。” “岳相不愧是皇爷爷留给朕的股肱之臣,这话说的妙!”宇文赫一掌拍在书案上,案头晃了晃,那一沓高高的奏折都被他给晃下来了,“就依岳相说的办。” 这会儿,众臣你看我来我看你,面面相觑,却是谁也不敢出言辩驳什么了。 宇文赫:“冯待中,你即刻拟旨,着大将军宇文骁即刻率军赶赴边城,迎战鞑靼十五万大军。务必让鞑靼乘兴而来铩羽而归,保我大夏山河安定百姓康宁!凯旋之日,朕定出城门亲自迎接!” “臣遵旨!”冯待中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答话道,建议先平外患再解内忧的,他也有份参与。 此事,终于议定。 岳相心中不禁觉得,皇后娘娘真的有一种特别的魅力。至少,在提到皇后娘娘之时,君上即使有再多的不快,都会抛开,即便有天大的难处,也都似乎能够迎刃而解。 这才是绝佳的,贤内助。 无人能够取代。 方维庸奉旨去御膳房看了药膳,他倒是,御膳房主事刚刚亲自把药膳装好,准备差人送去邀凤宫。 方维庸一来,吓得御膳房主事险些把装着药膳的白瓷青花釉上彩盅给摔了。还好方维庸接的及时,才没真给砸了。 邀凤宫里头,萧如月心事重重地坐了许久,也不肯躺下歇息,神色怏怏,银临看着都操心,更别说绿衣,她都快急死了。 娘娘今日回宫后便不对劲,她说能够看出来的。但是,她却不敢张嘴问,只能在边上守着看着,以防不测。 “方维庸,御书房里的情况如何?”直到见着方维庸把药膳送来,萧如月顿时就来了精神。 方维庸搁下东西见了礼之后,才解释道,“在奴才出来前,众位大人还正为了如何派何人迎战鞑靼大军、如何才能使咱们大夏百姓最不受伤害而争论不休。不过,以君上的英明睿智,定能迎刃而解的。皇后娘娘无须担忧。” “三省六部多半不愿意向东陵借兵吧。”萧如月一眼便看穿了方维庸话里一笔带过的漏洞。 方维庸愣了愣,点点头。 萧如月脸色不由得沉了沉。 叶海棠刺杀皇后一事传开,大夏上下民怨沸腾,叶海棠打入冷宫是人之常情;但是鞑靼人遣了个公主来和亲,本就是别有目的,他们怎么可能接受这样一个理由和结果?指不定他们还能反咬一口,说是她这个东陵公主为了里间西夏与鞑靼两国关系,故意设计陷害的他们家公主呢。 第242章生生世世,我赖定你了 宫廷内斗之事,是不会搬上台面的,但他们若是非要揪出来说,也是会有人信的。 两方互不相让,这一仗,无可避免。 她担心的是,一旦宇文赫同意让宇文骁领兵前往与鞑靼对阵,宇文骁有很大可能会在鞑靼人败退之后,调转枪头对付宇文赫。 宇文骁本就手握重兵,若再加上大战告捷,前有鞑靼人散播的皇后不贤、君上护短的谣言,后有他大胜鞑靼人成为全民英雄,届时对宇文赫大大的不利。 偏偏她又不能开口向东陵借兵。与她的立场,她并不希望东陵介入西夏与鞑靼的战争。因为此事一旦有了开始,就不会有结束。东陵的势力一旦渗透入大夏,事情的发展也绝不会尽如人善意的想象般美好。 此时此刻,当真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正说着话,外头来报,君上从御书房差人过来了。 萧如月迫不及待道:“快叫他进来。” 来的人是小顺子,进门便先恭恭敬敬给萧如月行了大礼,又把方维庸、银临等人全给问候了一遍。 萧如月心急,却也不好催着,等他把礼数行周全了,才问道:“君上是怎么说的?” “回娘娘的话,岳相提出攘外必先安内,君上已采纳,并且已着门下省即刻拟旨令大将军前往抵抗鞑靼大军,八百里加急直送边关。” 小顺子说着,又把方维庸走后,御书房里那些的那些也都如数回禀了。 萧如月的眉头微微凝起来。 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个结果。 但不得不说,这是眼下能解决办法的最好的决定。 岳相说的对,只要鞑靼无法犯境,余后之事,便是大夏的家务事,任何外人无法插手。 届时,赶走了鞑靼那群狼子野心的,倘若宇文骁有变,才好全心全力对付他。 可是,如此劳苦功高的大将军,又怎能是好对付的人物? “娘娘不必太过担忧了,君上英明睿智,定能妥善解决此事。”方维庸见萧如月眉紧锁,忙宽慰道。 银临也跟着劝道,“娘娘,君上定是怕你心里头担心,才叫小顺子先来回禀,待会儿君上便该过来了,有什么不放心的,您再与君上当面说便是了。” “对啊娘娘,方公公和银临姐姐说的是,朝堂上这些事纷乱复杂,您还是不要多想了,对您和孩子都不好。”绿衣说道,也是生怕她怎么地似的。 萧如月冲他们笑笑,让他们都退下去忙别的,旁的话也不多说。 银临和方维庸、绿衣他们相视一眼,便都退了出去。 房中只余下萧如月一人。 她有无数担忧,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到底,她作为皇后,本身是不该干政的。但因为宇文赫的关系,她似乎什么事都凑了一脚,如今反倒把自己弄得不伦不类了。 而她最担心的,还是宇文赫。 朦胧之间听见的那句话,让她耿耿于怀。 在路上她有意试探过,他也有遮掩的迹象。 她只怕,他会有个什么不测。 萧如月神色疲惫,越思越想便越疲累,不知不觉便倒在软塌上睡了过去。 直到迷迷糊糊地听见了开门声,一下就清醒了。 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宇文赫那双如墨如夜色幽深的瞳眸。 “吵醒你了?”磁性低沉的嗓音徐徐传入耳中,带着温柔与宠溺,萧如月睡眼惺忪,一时还缓不过来。 “可要再睡一会儿?” 她摇摇头,抓着宇文赫的手表示要起来。 宇文赫便把她抱进怀中,萧如月靠在他怀里,半张脸埋进宽厚的胸膛,半晌也不动。 “你是不是又在瞎操心了。不是与你说过了,外头的事情,一切有我。”宇文赫大手揉了揉她乌黑油亮的黑发,嘴角噙着宠溺的笑意。 萧如月从他怀里仰起头,“你不怕大将军对付了鞑靼人之后,就转头来对付你么?” 嗅着宇文赫身上独一无二的味道,便让她安心了不少。 “怕什么,他要的不过是皇位而已。这江山他若是要,给他便是了。”宇文赫一派泰然,对这个皇位并没有过多的流恋。 若换了是在之前,萧如月只会觉得他是洒脱,对皇位这等外物不甚看重。可此时,她不得由多想:他是对江山不在意了,还是早就想好了,让宇文骁来接这个担子? 萧如月眸子里的光芒黯了些许。 “萧姐姐,我若不是皇帝了,你愿意跟我去浪迹天涯么?”宇文赫忽然说道,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萧如月愣了愣,“皇帝当腻了么?”她很快反应过来。 宇文赫笑着点头,“是啊,要担着什么祖宗江山社稷的重任,还天天对着一群老头子,有什么意思。不如江湖之远,辽阔自在。” “宇文赫,你真的想好了?”萧如月定定看着他,想从他含笑的黑眸之中看出些许端倪。 他却至始至终都在笑,眉眼间的温柔和洒脱都是真,她甚至看不出他有一丝的忧心。 “嗯,想好了。萧姐姐,你愿不愿意一起去呢?” “好啊。”萧如月顿了一顿,笑靥如花,“你都可以不当皇帝了,我还要这后位有何用?” 宇文赫眼中迅速闪过一丝隐痛,搂着萧如月,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萧如月却没错过这一闪而逝的眼神,心揪得生疼。 “宇文赫,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以后的每一辈子,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上穷碧落下黄泉,你休想抛下我。” “嗯。我舍不得你。” 宇文赫把萧如月抱得死紧,仿佛怕一撒手,她就会没了。 萧如月也怕,她看着宇文赫,眼睛也不敢眨,更怕一眨眼,他也会从眼前消失。 他的话音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萧如月眼前已经湿润,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 宇文赫,我说到做到的。 这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我赖定你了。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别苑之中。 “你是不是找宇文赫去了?”唐敬之一进门便被迎面飞来的茶壶给砸退了好几步。 他身形一晃侧身避过,伸手便抓住了那只白瓷青釉上描绘月季花开的精美茶壶,悠悠然走向扔出茶壶的梁丘雅音:“小雅音,这茶壶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砸破了多可惜啊。” “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不要多事了,你怎么就那么闲不住!唯恐天下不乱是吧!”梁丘雅音从屋子里奔出来,着急上火得不行。 唐敬之苦笑一声:“我怎么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了?” “你什么时候去找那个狗皇帝不行,非要挑他和我们家月丫头在一起的时候。万一被月丫头知道狗皇帝瞒着她的事,月丫头非要伤心死不可。”梁丘雅音越说越气,“真不知道药王谷的那个老头子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教出你这种不成器的徒弟来。” “你骂我归骂我,别拿我师尊出气。”唐敬之一脸无奈。 梁丘雅音哼了哼:“我还算你半个师父呢,骂他两句又如何?” “这件事皇后娘娘迟早要知道,以后告诉她或是如今便让她知道,有何区别?”唐敬之摊手,一脸的无辜,“宇文赫时间不多了,她有权利知道。” 梁丘雅音闻言气得牙痒痒,就差拔刀把他那张笑脸划下来了,“你知道个什么呀!她要是知道狗皇帝都是为了救她才……你让她怎么办?你再赔我一个月丫头么?!” “你除了这张脸之外你还有什么!绣花枕头一包草啊你!” 梁丘雅音气得破口大骂,脏话不会几句,眼泪却已飙了出来。 唐敬之一时沉默。 他沉吟了好一会儿,徐徐走向梁丘雅音,“我想,这件事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梁丘雅音却后退了一步、两步,“唐敬之,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当初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妄想借‘情咒’那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挽回自己的错误,把它拿给了宇文赫。如今的境况,是我和梁丘家欠他们的,我会尽我一切能力弥补。但这件事与你无关。” “梁丘雅音,宇文赫也是我的兄弟。”唐敬之面色沉了沉。 梁丘雅音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刚一进屋,便听见“嘭”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 梁丘雅音抬眼看去,本该躺在床上的姚梓妍从床上挣扎着摔了下来。她把姚梓妍从地上拽起来,“你身体才刚恢复了点知觉,还不能开口说话,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找死?姑奶奶正心里头有气没地儿撒气呢,你倒好,自己往风头上撞了。” 姚梓妍的目光缩了缩,她在害怕。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干了多么缺德的事,姚梓妍。你当初一面与月丫头姐姐妹妹叫的亲热,一面又爬上她丈夫的床,还往死里陷害她,你在做这些的事情,想过害怕么?你在与宇文成练狼狈为奸、掐死月丫头的孩子时,你可曾害怕过?” 姚梓妍蓦地又想起柴房里那具毫无人样的遗骸,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姑奶奶恨不得立刻就掐死你!”梁丘雅音发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姚梓妍拼命挣扎,却根本无力反抗。 梁丘雅音的手越收越紧,姚梓妍一口气上不来,蓦地瞪大了眼…… 第243章我不想一个人死 姚梓妍的脸色都涨红到发紫了。 就在她要断气的时候,梁丘雅音却甩开了手。 好不容易得救,姚梓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由从床上摔了下去。 “你知道死的滋味么?”梁丘雅音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你害人的时候一定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要不是怕杀你脏了手,我一定把你大卸八块。” 姚梓妍想说话,但还是说不出来,她至多只能发出一个极其难听的单音。 “姚梓妍,你放心,哪怕你死了,被你害死的那个萧如月,也会亲眼看着你上断头台。” 姚梓妍的脸色再次涨红,并没有人掐住她的脖子,却像即刻便要窒息似的。她的脸色涨成一片青紫,硬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她……” “是,她。如你所想,如你所知,就算你被凌迟处死,她也会活得好好的。” “她会亲眼看着你得到应有的报应,然后幸福地活着。” 姚梓妍放弃了挣扎,瘫在地上,脸色由青紫退至红色,又渐渐惨白死灰。 萧如月,她还活着。她居然真的还活着。 而且变成了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如今的皇后,竟然是当初的萧如月。司徒敏,与萧如月,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呢?这两张脸,分明毫无共通之处;这两个人也分明毫无关系,怎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呢? 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姚梓妍整个身子软了下去,躺在地上渐渐闭上了眼。 梁丘雅音吓一跳,连忙查看她的脉搏。 好在,姚梓妍还有脉搏,呼吸也算平稳,似乎只是睡着了。 而就在这时,姚梓妍的脸上身上,所有露在外面的肌肤上头的毛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枯。就像被人从墙根拔起放在烈日下暴晒的青苔,枯黄干燥,而后一点一点从皮肤上脱落下来。 梁丘雅音先是一愣,脑子里迅速闪过什么东西,她脸色变了变,抓住姚梓妍的手,把她袖子往上卷。那些从肉里边儿长出来的绿毛,一样都在干枯,脱落。 梁丘雅音的脸色有所缓和,渐渐的,还有一点喜色。 “这算不算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喃喃自语,沉吟了好一会儿,按着姚梓妍的脉搏等了许久,终于确定了某件事似的。扯着嗓子朝外头大喊:“唐敬之,你个混账,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冷宫凄清。 偌大后宫,只有这儿是无人踏足的地方。 叶海棠自打进了冷宫之后,便窝在房间的一角,不与任何人说话,不吃不喝也不动。仿佛要把自己封在那个角落里。 冷宫已有几十年未曾住过人,上上一次有人进来,还是先帝在位时候的事情。上一次,是秋美人进来,如今便是叶海棠了。若非有皇后娘娘之前命人修缮过,这会儿冷宫都住不得人的。 亚娜把饭菜端到了叶海棠的面前:“娘娘,您多多少少都吃一点儿吧。这样下去,身子要受不了的。” 叶海棠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双目无神,神情却十分骇人,亚娜心里头“咯噔”一下,连退了两步。叶海棠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复又垂下头去,脑袋埋在膝盖之间,沉默不语。 亚娜把饭菜放回桌上,自己拿起筷子默默吃了起来。 秋美人就在她隔壁,比起进来之后便死气沉沉的叶海棠,在冷宫之中待了好长时间的秋美人,却好像习惯了这里一般,走到隔壁。 亚娜连忙站起来,戒备地盯着秋美人,“你……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秋美人瞧了叶海棠一眼,便冷笑转向亚娜,“你怎么还这么忠诚地像条狗似的跟着她?还这么死心塌地的。” 亚娜脸色白了一白,咬着唇不说话,秋美人一把推开她,走到了叶海棠的跟前。 “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叶贵妃又怎样,如今不也进来了么?”她居高临下,神色桀骜。明明都同在冷宫里,却是一副她就高高在上的模样。 倘若此时萧如月到这儿瞧见她这副模样,也要吃了一惊了。 当初那个毫无城府的秋美人,那个见了谁都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以解心头只恨如疯狗一般的秋美人,如今全然变了个人似的。 若是当初的秋美人,见了叶海棠被打入冷宫,怎么可能如此沉得住气,她怕是早就扑上去把叶海棠给推在地上好生撕咬一顿了吧。 亚娜到底是回护叶海棠的,挺身挡在叶海棠,“秋美人,你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初就是这个贱人和司徒敏害的我当不成贵人,还要在这个破冷宫里吃苦受罪这么长时间!你说她好不容易落在我手里了,我能让她好过么!” 秋美人不知是哪里来的蛮力,再次一把推开了亚娜,趁着亚娜还没回过神来,揪着叶海棠的后领子,就把她给拽了起来。 “贱人!你不是嚣张么?你不是厉害么?你厉害你怎么还进来了!” 嗯,这个模样才像是嚣张跋扈被娇惯坏了的,秋美人的嘴脸。 “就你还什么公主!都是公主,司徒敏当皇后,你怎么给混到冷宫来了,贱人!都是你给出的什么馊主意,骗我给你当枪使,你今个儿落在我手里,我让你不死也掉层皮!” 秋美人破口大骂,揪着叶海棠,一巴掌就要甩过去。 可当她的手抬起来,还没碰到叶海棠,忽然就僵住了。手停在半空,前一刻还得意的嘴脸,这一会儿写满了恐惧,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叶海棠。 “你……” 不知何时,叶海棠那生无可恋的脸上,都写满了狠辣,她目光如蛇蝎一般冰冷,紧紧地盯着秋美人。 “你知道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么?就凭你也配对本宫动手动脚!”叶海棠冷冷嘲讽,用尽全力挥出一巴掌。 十足的力道落在秋美人脸上,她整个人都被打歪了,踉跄着跌坐在地,半边脸一下就肿了。最可怕的是,她,还是动不了。 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亚娜,愣愣看着这一幕,凉意从背上升起。 皇后娘娘对叶海棠,到底还是太仁慈了。 叶海棠说的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可她还是那个用毒高手,她浑身都是毒啊。 “小贱人,你在冷宫里待的太舒服,恐怕还没人告诉你吧,姓秋的一家子早就被投入了天牢,这会儿就等宇文赫的一纸圣旨,便要上断头台了。往后再也没人给你撑腰了,你在这冷宫里头,还不如死了呢。” 叶海棠面如寒霜,像个鬼魅似的。 司徒敏,不,萧如月。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我决不能轻易就被你打败了。 我就算要死,也要拉着你们所有人当垫背的! 凭什么你死了都能活过来,凭什么你能得到一切我却要死! 这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不可能!你休想骗我!”秋美人动不了,但还能喊,嗓门挺大,中气十足。 叶海棠冷冷笑了,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就你这种货色,你以为本宫凭什么要骗你!你们姓秋的一家,加起来都不够我骗你的,你懂么?我是活不长了,可你也别想活。谁落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秋美人浑身发冷,不禁打了个冷颤,身子却不受她的控制,无论她怎么使劲,都动弹不得。 “姓……姓叶的,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别以为我怕你,我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那你就先做鬼啊!”叶海棠面色发狠,狰狞如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鬼。 她捧着秋美人的脸,长长的指甲突然就戳进她肉里。秋美人惊恐剧痛到了极致,惨叫一声,两眼翻白就昏了过去。 “贱人,这点痛就撑不住了呀。”叶海棠阴森森地笑着,她又用指甲戳破了自己幼嫩的皮肤,暗红色中略带着青绿色的血,顺着她的伤口,落在了秋美人的脸上,之后,便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混入秋美人的伤口之中,眨眼便浑然一体。 亚娜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突然,叶海棠抬头向亚娜看去。 她眼里布满了血丝,触目惊心。 “娘娘,你想干什么……” 亚娜下意识想逃,可是腿却在发软。她退了一步,再退一步,叶海棠推开碍事的秋美人,一步步逼近来。 “我不想一个人死啊。太寂寞了。”叶海棠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她手上沾着血,眼底也充了血,模样越发惊悚骇人。 “亚娜,你跟随我那么多年,肯定也舍不得我一个人去死,对不对?我也舍不得你啊。” “秋美人她不是已经……” “她只配给我提鞋!”叶海棠狠狠喝住她的话头,但转而又温柔地笑道,“你和她怎么会一样呢?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你啊,亚娜。” “我要死,你怎么可以一个人独活呢?” “可,可我不想死。”亚娜要哭出来了。 哪怕是死,也不想以这种方式去死啊。 她急急后退,却被门槛绊倒,整个人后仰摔了出去。 等到再爬起来,已然迟了。 叶海棠三两步就来到她跟前,“亚娜,你不会寂寞的。我会多找几个人陪着我们一起的。” 第244章解铃还须系铃人 “不,我不要!求你……我不想变成你这样。” 亚娜脸色煞白。 “求我?求人有用,这世间还要复仇做什么?”叶海棠冷冷笑,摸着亚娜的脸,笑容阴森的叫人打从心底里开始发颤。 “我求别人的时候,他们都不理会我的死活。我跪下来求他们,他们都不肯救我。” “还有那些押解官妓的臭男人,他们把我堵在那一间小屋里,说他们还没尝过大家闺秀的滋味,我反正也是要卖到窑子里的,争着抢着要破我的身子。他们把我吊起来,一件一件地扒光了我的衣裳,那一双双的咸猪手把我从上到下都摸了个遍,你不知道那感觉有多恶心!” “那个第一个抢着破了我身子的臭男人我永远记住他那张脸!我这辈子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亚娜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海棠忽而又笑了,“你肯定也知道那个滋味吧,你那个青梅竹马的负心汉,为了几头牛几头羊把你卖给马匪的时候,你不是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么?” “那个土匪窝里有那么多人呢,他们一个一个轮流着,谁也没跑吧。我们都不干净了,你为什么就那么宽容,没有杀了他们呢?还有你那个青梅竹马,你居然还能留着他的命,换了是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生命里最惨不忍睹的伤疤,此刻全被叶海棠无情地揭开,那段最不愿意被提及的记忆,蜂拥挤入脑海。 衣裳一件件被撕裂的画面,历历在目! 当年的屈辱,那种深深的恶心,深深的不堪,仿佛又回到了身上。 亚娜全身颤抖,面如死灰。 叶海棠捏紧了亚娜的脸,指甲刺在她的脸上,带着血的指甲尖,正一点点要刺破脸皮。 刺痛传来,亚娜才稍稍回神,身子却不受控制,虚软提不起劲。 突然,叶海棠却不动了。 亚娜瘫在地上愣愣看着,叶海棠却被人一把拎起来。 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亚娜的视线之中,她怔了怔,秋词已经一把丢开了叶海棠,伸手来拉她,“你怎么样?” “我……” “皇后娘娘不放心这个女人,特意让我来看看,还好来的及时。” 秋词赶忙把她拉起来,掏出手绢给她擦了脸上的血迹。 亚娜回不过神来,呆呆看着她,“我……” 秋词又回头看了地上的秋美人,脸色越发沉,“这个女人只能交给梁丘姑娘,不过,她也活不长了。” 亚娜愣愣,被秋词扶着走出房间。 “我也送你去梁丘姑娘那儿。” 几个孔武有力的嬷嬷与她们错身而过,过了一会儿,她们便两个人两个人分别搀着叶海棠和秋美人出来。 余下的事情,便都交给羽林卫了。 一大早。 萧如月方才睡醒,便见银临端着热水、漱口水匆匆忙忙地进来,“娘娘,梁丘姑娘那边来消息了,姚梓妍身上的毒有大进展。” 萧如月的睡意顿时就醒了,正色道,“更衣,过去看看!” 银临点点头,便退出去打点。 很快,绿衣就捧着朱漆方盘进来了,上来放着碗粥,还有几样小菜。萧如月也没什么心思慢悠悠吃,她已经换好了男装,把及腰长发盘好,别了个木簪子,干净利索。 她以最快速度洗漱之后,匆匆忙扒了几口粥,吩咐起行。 崇阳知晓萧如月心急,把马车驾的飞快,到别苑时,梁丘雅音就在门口等着她,马车才停下来,她就飞扑过去,“丫头,大突破!天大的好事!” 萧如月从车里探出头,不等踩脚凳摆好,便跳了下去。 梁丘雅音正好接住她,拉着就往里走。弄得银临和青青手忙脚乱,忙不迭跟上。 萧如月随着梁丘雅音一路穿过前院,后院的厢房之中,不知怎地多了一个软榻,床上躺着个姚梓妍,但还多出来一个秋美人。软塌上躺着亚娜。 唯一醒着的,就是亚娜了,姚梓妍和秋美人都在沉睡中,看上去像死去了一般。 最令萧如月惊奇的是姚梓妍。 她走近一看,便看清了,姚梓妍脸上的毛都褪的差不多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梁丘雅音果断道,一本正经严肃脸,“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做出来的那个解毒药丸的关键么?” 萧如月皱了皱眉,脱口而出,“你是说,醉心草?” “对,就是醉心草。这两日我一直把姚梓妍丢在水里煮,之前不敢往里加醉心草,怕加重她身上的毒性。可是,我昨个儿忽然发现她身上长出来的那些毛发都干枯脱落了,竟然是因为我无意间加进来的一味醉心草。” “刚好秋词把这个倒霉的秋美人给我送来了,她的脸皮给叶海棠戳破了,放血对她下毒,结果醉心草真有奇效。”梁丘雅音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满脸期待地看着萧如月,“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你是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准确说,解铃还须系铃草!”梁丘雅音双眼放光,平凡无奇的脸庞却在闪着光芒。 “这算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了。”一直默默不语的唐敬之又补上这一句。 梁丘雅音闻言看了他一眼,便不理他了,扯着萧如月的袖子说道,“我,我总算可以做好一件事了!” 萧如月哭笑不得,“雅音姐姐,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什么时候做不好事情了。” “我……”话到了嘴边,梁丘雅音硬生生又给吞了回去,“没事,没什么。还有叶海棠那个女人,她身上的毒已经差不多了,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过不了几日,便会变成姚梓妍之前那副德行。” 萧如月点点头,问道:“她在哪儿?” “关着呢。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已经是个疯子了。”梁丘雅音说道。 知晓内情的秋词便上前把事情向萧如月一一禀报。 萧如月脸色沉了沉,一个人理智全丧之时,简直太可怕了。看看秋美人的惨状便知晓了。 决不能再让叶海棠出去祸害人了。 她沉吟片刻,又问道:“雅音姐姐,既然找到了解毒的关键,你能不能让姚梓妍尽快开口说话?” “你还是希望,让她亲口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罪证。”梁丘雅音陈述出她心中的打算。 萧如月点点头,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是,她犯下的错,必须她亲口承认。” 梁丘雅音闻言也沉吟了一会儿。 良久,她又抬起头来看萧如月,“我会让她开口说话的。” 顿了顿,她又说了一句意味不明,令得萧如月捉摸不透的话,“无论是谁犯了错,都必须由那个人自己承担。无可代替。” “姐姐?” “没什么。” 唐敬之张嘴想说话,被梁丘雅音狠狠瞪了回去。萧如月兴许也察觉了他们之间气氛不对,但却没多想。 此时她心里挂念更多的,是宇文赫。 她也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开口试探试探唐敬之,从他这里求证。 然,唐敬之并非简单之人,想试探他而不露痕迹,难。 在心中犹豫片刻,萧如月又把向唐敬之求证的这个念头给隐了下去。 萧如月在别苑只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宫了。 梁丘雅音以她身怀有孕不得操劳、免得被宇文赫责怪为由把她给赶走了,不准她操心解毒之事,并且再三保证,一有消息立即叫人带进宫去。 萧如月拗不过她,也只好放弃了。 临走前萧如月去看了叶海棠。 叶海棠被雅音姐姐给关在笼子里,就这般模样,她还张牙舞爪,见谁都想扑上去咬一口,让人陪着她一起死。 见到萧如月出现,她更是目露凶光,恨不得从铁笼子里冲出来,扑上去狠狠咬她,“你不是死了么,你怎么又活过来了?你这个小贱人,凭什么你死了都不得安生,凭什么,凭什么!” 萧如月进门后便站住,冷眼看着她,“就凭你是疯子,而我是个好好的人。” “你不会得逞的,贱人!你休想保住现有的一切,我会诅咒你,我诅咒你得到什么都会失去,你们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叶海棠怒骂着,从铁笼子的缝隙里伸出手来,奋力想去够萧如月,却怎么也够不着。 她愤怒,面目狰狞,双目充血,隐隐有了姚梓妍之前那副模样的痕迹。 萧如月却是在笑,叶海棠越是挣扎越是怒骂,她笑得越是欢畅,“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不怕。倒是你,你处心积虑二十多年,机关算尽,到头来还被自己的好姐妹算计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叶海棠,善恶到头终有报,你的报应,来了。” “我不会有报应的!我不会!” 萧如月指了指头顶,笑靥如花,“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一场轮回,你怎么对别人,就会有别人如何对你。无论你是行善还是作孽。我还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会亲眼送你走的,你放心。” 说完这话,萧如月扶着银临的手,便退出了房间。 第245章你个败家皇帝 不再理会身后叶海棠歇斯底里的怒骂—— “萧如月,你个贱人!你会不得好死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老天爷算什么,老天爷若是有眼,我叶海棠又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我不怕他!” “我不怕你们,我谁都不怕!我死,你们也别想好好活着!你们都要给我陪葬,我一定要拉上你们给我当垫背的!你们等着吧,你们给我等着——” “萧如月,你不会得逞的!我管你是什么司徒敏还是萧如月,你欠我的,你全家都欠我的,我诅咒你不得不说,我诅咒你们萧家断子绝孙!哈哈哈……” …… 叶海棠骂声越发凄厉癫狂,站在门口的梁丘雅音听不下去了,手里头抓了颗药丸,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隔空“唰”地投进她口中。 叶海棠下意识咽了下去,一下便没了声音,任凭她嘴巴张张合合,任凭她怎么抓狂地摇呐喊,一个字都骂不出来了。 这会儿的功夫,萧如月便早已走远了。 “娘娘,奴婢不明白,那个姓叶的如此嚣张,您为何还要对她如此客气?” 上了马车,绿衣越想越吞不下这口气去。 那个什么假公主叶贵妃歇斯底里骂了那么许久,字字难听,可任凭她如何咒骂,娘娘始终面带微笑,她们听着都来气,偏偏娘娘脸上看不出半分的不悦。 萧如月闻言一笑,“狗扑上来咬人,打不了拿棍子把它敲死,难不成还要咬回去?咱和一个疯子有什么可生气的。” 绿衣顿时无话可说。但也很快就想通了,又喜笑颜开的,“还是娘娘您豁达,她就是个疯子,真应该让君上把她丢到天牢里边儿去。” “按规矩说,她怎么都是后宫的妃嫔。后宫有后宫的规矩方法,不能说把人关进天牢就关天牢的。”萧如月还能耐着性子解释。 绿衣点头如捣粟。 银临在边上陪着笑,心里却悬着事情放不下,微微垂着眸子,在细细回味。 叶海棠说的一字一句,她都是过了脑子的。叶海棠说的那些话,不单单是咒骂皇后娘娘那般简单,字里行间分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话,令得她不由得多想。 萧如月见银临如此,心中也有个谱了。 叶海棠的那些话,透露出的秘密太多。绿衣也是听见了的,可绿衣是个脑子一根筋极其简单的人,绿衣心里藏不住事儿的,而且她只惦记着自家的公主被人给欺负了,不会想太多。 可银临她不像绿衣那般简单。她在宫中多年,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加上她心思缜密,叶海棠说的字字句句,对她来说都是非比寻常的。 萧如月眼底涌起一抹笑意,一派释然。 她身份的这个谜底,是时候找个机会揭晓了。 日头已经爬到头顶上,云朵随风飘向太阳,遮住了光芒。 萧如月从小窗口探出头去看,嘴角噙着淡笑。 恐怕是要变天了。 随着叶贵妃谋害皇后娘娘之事传得人尽皆知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鞑靼人自称:他们的公主是遭东陵公主西夏皇后所陷害,他们势要为自己的公主报仇,继而兵发边城。 战乱,一触即发。 宇文赫昭告天下,已下旨令大将军火速领军赶往边关,驱逐鞑靼,还我河山安宁。 同时,他御笔亲题了十六字箴言的皇榜,张贴在京城四处,京城百姓奔相走告,不过半日光景,城中连三岁小儿都朗朗上口。 君上御笔亲题的皇榜仅仅十六字:无中生有,黑白颠倒,做贼心虚,无耻至极。 言下之意是,也只有鞑靼人才能无耻地将自己的罪名安在别人头上并且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这会儿倒是没人再说皇后娘娘的坏话了。 任命与调军圣旨八百里加急,不日便到边关,大将军宇文骁也是给面子,一个时辰前他还与朝廷派来的人横眉冷对,令他领兵出征的圣旨一到,他就变了个人似的,肃然接旨,下令整军拔营! 副将杨俊达犹记得,当时朝廷派来的这队人马到时,为首的人高声指责大将军纵容封邑下官,心存不轨。 大将军气得掀翻了桌子,冷着脸说要把这些碍事的不作为臣子拉出去砍了。他还说,这些人食君俸禄,不好好为君分忧、为替生民立命,只会在君前嚼舌根,坏了他与君上兄弟感情,活着都是多吃一口粮食都是糟蹋了百姓的血汗。 如今君上一纸圣旨,他又没事人似的。真叫人捉摸不透。 好一会儿,宇文骁都是一副外人看不穿的高深莫测模样。 “杨俊达,你也二十有五了吧?”他的目光落在杨俊达脸上,忽然问道。 “是,大将军。”杨俊达答道,一脸疑惑,被他看得心里头莫名没底,“不知将军为何有此一问……” “你已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却至今未婚。如今又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将军,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对本将军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杨俊达老脸顿时一红,“……”尴尬地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钻进去,老脸红的能滴出血来。 半晌,杨俊达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将军,末将绝无此意!末将对将军绝对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宇文骁横了他一眼,“那还不快去看看弟兄们。” 杨俊达尴尬一笑,快步离开了营帐。 “等等。” 杨俊达走出没几步,宇文骁从后头叫住他,杨俊达忙站住回头,“将……将军?” 他却只是笑,迟迟不说话,杨俊达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半晌,他才一个字一个字慢吞吞地往外蹦,“等这次把鞑靼人打回家去,本将军回京的第一件事就帮你向君上求个恩典,请君上帮你赐婚。” 杨俊达莫名松了口气:“……多谢将军费心。”说完这话,迈开大步,逃命似的飞奔而去,老脸烫的可以煮鸡蛋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跟着将军这么多年,将军向来不近女色,他家中也尚未娶妻,若是再不娶妻生子,怕真的要被误会了。 嗯,是时候回去娶妻了。 …… 杨副将一晃眼早已走远,宇文骁摸摸下巴,盯着远方沉吟片刻,蓦地,他扬起一抹令深不可测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宇文赫的脾气貌似变了很多……” 宇文赫,等处理了鞑靼人之后,咱们兄弟之间的事情再算。 他也想亲眼看看,看看那位足以动摇宇文赫的皇后——东陵公主究竟是何许人也。 大将军整军拔营的消息通过飞鸽传书很快便传回了京城。 收到飞鸽传书后,萧如月无疑松了口气,宇文赫面上也微有喜色。 鞑靼兵临城下,这无疑是他们的一桩心事,事关百姓民生,得知宇文骁的欣然接受,他们怎能不松口气? 朝堂上众臣闻说大将军已拔营,纷纷喜上眉梢,像逃离了一场战乱那般开心。 退朝后,宇文赫便径自回了邀凤宫。 萧如月如今越发懒得走动,整日坐着,除了绣绣花,别的也不爱干了,懒洋洋的。 见到宇文赫,也不起来。倒是银临他们,见到君上回来,便识趣地退下了。 宇文赫只留下方维庸伺候着更衣之后,也让他退下了。 “怎么看上去这么没精神?”宇文赫坐到了萧如月身边,“这些活儿计少做些,累了便去歇着。” 她手上一停,扭头对他笑了笑,便又继续手上的刺绣,“这些事哪里会累。我成天一动不爱动的,连后宫的事情都丢给王婕妤,撒手不管了。你还老劝我躺着,万一躺成废人怎么办?” “天儿热,你不爱动就不爱动,等朕闲下来,天气凉快些了,再带你出去转转便是了。”宇文赫说的理所当然。 萧如月忍俊不禁,“你个败家皇帝。” “嗯。你说是便是了。”宇文赫一点也不恼,一把便将她给搂进怀里,“梁丘姑娘那边呢,姚梓妍能说话了么?” 萧如月顺势依偎在他怀中,手上便停住了,柔声答道,“昨儿十三进宫来说,姚梓妍已经能简单的一个字一个字蹦了,但要让舌头恢复灵活,怕是没那么容易。叶海棠这几日却是越发严重了,雅音姐姐还让我找时间再去看她一眼。” “嗯,你想去便去。不过,记得出门要带上银临和青青。还有,让沈将军也陪着一起去。”宇文赫的大手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随意挽起的黑发,嗓音低沉轻缓,却是字字认真。 萧如月轻轻“嗯”了一声,靠在他怀中,不曾反驳。 好一会儿,宇文赫自己又开始嘟喃着,“这两日京城之中有不明身份的人马蠢蠢欲动,出宫务必要小心。” 萧如月心里“咯噔”一下,蓦地想到:“宇文成练坐不住了么?迫不及待想跳出来了?” “嗯。大抵是他了,也没有别人。”宇文赫轻声道,听着云淡风轻,萧如月却还是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隐藏得极好的担忧。 宇文成练与鞑靼人勾结,只怕他早已向鞑靼人泄露了兵镇图,否则鞑靼人哪里来的底气胆敢有恃无恐地扬言要杀入京师。 更可怕的是,宇文成练背后有个一直躲在黑暗之中的流沙阁主,他们至今连流沙阁主他究竟是何来历都无法确切知道,更何谈对付他? 第246章他会是什么人? 萧如月越想心中越发不安,忍不住抓紧了宇文赫的袖子,“内忧外患,辛苦你了。” “谈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宇文赫握住她的小手,微笑如风,“在其位,谋其政。我享了这富贵,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不是。” 他这么一说,萧如月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愣了一下,反忧而笑,“好,那我陪着你在其位,谋其政。” 宇文赫搂着她,哈哈大笑,“嗯,帝后同心,很是不错。”笑容很好地掩盖了他的担忧。 萧如月也就随他,不再提。 好一会儿。 “当你的皇后可真不容易。”萧如月斜眼睨他,嗔道,“不但要当皇后,还要兼职当什么工部水部司的官员,你就不怕工部有几个帅气的小伙子看上本宫了?” “不怕,”宇文赫言辞凿凿,自信满满,“他们再帅气也没朕帅气。” 萧如月:你能要点脸么? 宇文赫:脸是要的,可是没有娘子重要。 萧如月:“……”你果然从来不知道脸是什么。 宇文赫笑的得意洋洋,见她瞪眼的娇嗔模样,动情地在她唇上飞快啄了一下。 萧如月愣了一下,他又欺身上来,把她压在软塌上,“娘子,要不要陪为夫做点有意思的事情。” “没正经的。”萧如月俏脸一红,拿手肘撞了他一下,“快些起来。” “就不。”某君上不要脸起来,谁都挡不住,他压住萧如月不让她动,“不要脸也好,要不然这皇帝岂不是人人当得。” 萧如月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他封住了口。手里头一直抓着的绣品,也被他丢的老远。 不知不觉,身上的衣物便给他一把扯掉了。 温热滚烫的吻落了下来,先是在额头,接着是鼻梁、脸颊,而后才落在唇上,辗转深入,缠绵吮吸。 大掌在纤细柔嫩的肌肤上温柔摩挲,带起一阵阵的酥麻和火热。 “宇文赫,别……”萧如月急急找回一丝机智,急切地喘着气。 但他的眼中,却写满了炽热,火苗簇簇。 “放心,不会伤着孩子的,朕记着呢。”宇文赫温柔地再度封住她的唇,抱她坐到了自己的身上。 “呃……”萧如月错愕,他这是玩大了? 却不等她多想,宇文赫便让她已经坐了上去。 太疯狂了! 接下来,更是如狂风暴雨,绵绵不绝。哪里还有一点他平时温柔的模样? …… 萧如月也不知道他是折腾了多久。 这个人疯狂起来,拦都拦不住。 到最后她已是精疲力竭,他似乎还是乐此不疲的,不过看在她累坏了的份儿上,才终于放过了她。 最终,还是宇文赫抱着她去沐浴更衣,意识朦胧间,只依稀记得他在耳畔低喃:“萧姐姐,我舍不得你啊……” 梦中,有奇异的场景在变换,她仿佛看见宇文赫浑身是血,满脸是泪地望着她。 像梦境,却又那么真实。他脸上,眼中,口中不断涌出血。他好似有很多话想与她说,却被什么神秘的力量给越拉越远。 萧如月又惊又慌,内心惶恐,拼命想追过去,可是她跑的越快,宇文赫消失的越快,直至他彻底消失在血色雾中。 “不!宇文赫……” 萧如月尖声叫喊,目光所及都被血雾包围,心口撕裂般地痛着。 蓦地就醒了。依稀觉得眼角湿热,睁开眼才发觉枕上湿了一片。 “做噩梦了?” 宇文赫从熟睡中惊醒,见她一脸惊慌,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忙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与他四目相对,萧如月不觉松了口气,他还在。 “没事,就是做了噩梦。”她摇摇头微微一笑,撑着身子坐起来。 宇文赫也随着她坐起来,习惯性地抱她在怀中,“做什么噩梦了?怎么还哭了。” “梦到你不要我了。”萧如月噘着嘴,像个孩子似的嘟囔道。 真实的梦境自然不能同他说,但这话也并非是假的。 宇文赫眉头一敛,脸色跟着沉了下去,“胡说,不要谁都不能不要你。这个梦是哪个混蛋弄的。” “这是我做的梦。”萧如月原本还想着应该怎么说才能让他相信,可是宇文赫的反应,让她哭笑不得。 宇文赫顿了顿,神色一时间黯了下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萧如月心中不由得生出不好的预感,“梦是反的,对不对?” 她已经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无波,可还是管不住其间的一点颤音,“你说我是你的命,所以,你要是敢不要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宇文赫从片刻的愣神之中回过神来,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我若是敢不要你,便由你处置,可好?” 萧如月捏捏他的脸,“笑的太难看了,只能拿个丙。” 宇文赫闻言咧嘴笑得灿烂,“这样可以拿个甲等了么?” “勉强,乙等。” “那朕再接再厉。” …… 二人便这般玩闹着,没一会儿宇文赫搂着萧如月又躺了回去,让她要多多休息。 闭上眼假寐,萧如月的心中多少已有了准备。 宇文赫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他英明睿智,心细如发,她有任何都异常骗不过他的眼睛。正如,他想瞒着的事情也瞒不住她一样。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 但有些事情只要不说破,他们就必须还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明知道他有事情瞒着她,不能问;他明知道她已经知道他有事情瞒着,也不能开口言明。 最后会是由说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呢? 萧如月忽然有些害怕。 不说破,是不是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转眼便入了七月,一年间最最难熬的尸骸总算是过去了。 午后日头也没那么毒了。 萧如月吩咐银临备车,便赶去了别苑。 照宇文赫的嘱咐,她带上了银临、青青,还把沈良也一并带上了。 往常她不愿意带上沈将军,是因为怕雅音姐姐同时见到唐敬之和沈将军,三个人面对面彼此会尴尬,可是她如今越发觉得,即使不见到雅音姐姐,沈将军也不会改变他的想法。 那她是否刻意撮合或者刻意阻止,又有什么差别呢? 不如,尽人事听天命。 这世间有许多事是可以人为改变的,唯独感情的事情,为外力不可更改。 梁丘雅音见到沈将军并无异常,反倒是沈将军见了梁丘姑娘,硬汉的形象险些绷不住,素日里面无表情的模样,到了别苑这儿,便越发有了松动的迹象。 这点异常连银临、青青她们都看出来的,但是,谁也不点破。 唐敬之对沈将军的敌意,也是越发的强烈。当然,沈将军对唐神医也同样。 萧如月只当没看见,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吧。 全看雅音姐姐自己怎么选。 “君上说你找我。”萧如月喝了口茶水,顺了顺气,才徐徐说道。 腹中孩子月份越来越大了,如今已渐渐显怀,她也愈发觉得体力跟不上了。 梁丘雅音在他们到后才从药房里头出来,挽着袖子,急急灌了一大口水,喘匀了气才说道,“这两日叶海棠疯的更厉害了,一直不断的骂人。” 她脸色有些疲倦,想来为了姚梓妍和叶海棠身上的毒,没少操心。 “这话怎么说?”萧如月不解道。 凭雅音姐姐的本事,想让叶海棠闭嘴应该是不难的。 “我喂给她的哑药,没一会儿就失效了。”梁丘雅音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这几日下来,她的毒性发作的差不多了。” 她这么一说,萧如月就全然明白了。 这么说来,她体内的“尸香魔菇”的蛊发作,其他的伤或毒,便对她失效了。直到她彻底发作,就差不多变成姚梓妍那样,甚至会更可怕。 从药理上来说,她接触毒物的程度比姚梓妍更深时间更久,她甚至比姚梓妍更适合成为“尸香魔菇”的试验对象。所以,这蛊在她身上发作的时间也会更短,催化条件更简单。 “她,还有多少时间?”萧如月问道。 梁丘雅音顿了顿,笑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在她对你还有用之前,我不会让她变成开不了口的活人蛊。” “有姐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萧如月闻言也笑了。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米白色色的昙花盛放上襦,搭了条绣着锦绣江山的浅黄色下裙,外面套着她比较钟爱的桃花满枝粉红色半臂,鲜亮的衣装衬得她肌肤白皙中透出健康的红润,整个人的气色更加好看了。 她一笑,便叫人觉得有春风满面而来。 梁丘雅音摇摇头,“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你别谢我了。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那个疯子。” “嗯。” 叶海棠依旧被关在铁笼子里。 她盘腿坐着,披头散发,目光涣散无神,口中念念有词。但一见到萧如月进来,便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抓住铁笼子死命要扑过来! “小贱人,你终于来了!我告诉你啊,那个流沙阁主,他就是大夏皇室之人,他也姓宇文。你们都不知道吧,他就是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用的缩头乌龟,胆小鬼!” 叶海棠的话在萧如月脑海中炸开一般。 那个流沙阁主,竟然也是皇室之人?! 他会是什么人! 第247章油尽灯枯 “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你们都不知道吧,我也是才想明白的。他还给自己起了个假名字,叫燕绝。流沙阁主就是燕绝,燕绝就是流沙阁主,他就是那个被驱逐的废物,还弄什么杀手组织,叫什么‘流沙’,哈哈!” “他就是只见不得光的老鼠,老鼠!哈哈哈,缩头乌龟!” “你躲在冯玉婷身后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你出来呀。你不是想当皇帝嘛,那冯玉婷当枪使算什么本事,你们真是一对狗男女!都是一个样的贱胚子!哈哈哈……” 叶海棠癫狂得厉害,她边骂边笑,笑中有泪,却不知疲倦,把冯玉婷与那个流沙阁主燕绝翻来覆去地骂,把她能想到的所有的最难听最恶毒的词汇都用上了。 当然,她也也把她这些年知道的、冯玉婷与燕绝的底细都给揭了个干净。 萧如月眉头微蹙,记下关键的线索,吩咐银临:“去查查看三十年前至今皇室宗亲的状况,务必事无巨细。” 银临点头称是,迅速吩咐下去。 萧如月又去看了亚娜,她时日无多,日渐虚弱,但精神还算不错,坐起身来要向萧如月行礼,便被银临眼疾手快地按下了。 “你好生休养吧,不必多礼了。”萧如月笑笑,随意坐下来。银临自然是见机行事的。 亚娜的力气比不过银临,加上面前的人是萧如月,她也不纠结,顺从地靠着床坐了回去。 萧如月问道,她是为何会跟着叶海棠的,她便娓娓道来。 说来也是一件人间惨事。 她自小有个青梅竹马的情哥哥,两人私定终身,但因为家中父母反对,两人便相约私奔。可是她没想到的是,离家后不久,对方便因为花光了所带的钱银而起了歹心,狠心把她卖给了马匪。 那种被至亲至爱的人背叛的滋味,仿佛天都瞬间塌下来了! 她把全部都给了那个人,那个人却狠狠往她心上捅了一刀,知道真相时,她泪如泉涌。那般惨痛的记忆,这辈子都不愿意回想了。却被叶海棠全数给掀了起来。 可如今再想起,却觉得释然了。也不知是人之将死,什么都看开了还是因为什么,她竟然没那么难受了。 她在马匪窝里受尽非人折磨,是叶海棠偶然路过,救了她。她当时受尽凌辱,惊吓过度,昏厥了。等到醒来,已在红袖楼里边儿。 她对叶海棠这个救命恩人深信不疑,也从那之后,便追随在她身边。对她唯命是从,深信不疑。谁料想,却落到今日的这个下场。 物尽其用。 弃如敝屣。 “说起来还是我自己蠢。明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情不对,却从未想过要反抗,从未想过要做点什么,事到临头才幡然醒悟。” 亚娜苦笑,兴许是因为忆起了人生最为黑暗惨痛的那一段经历,两行清泪悄然滑落,满目的哀伤与悲痛。 萧如月把绣着昙花的洁白手帕递给她,她捏着绣帕,哽咽道,“我一点儿都不后悔当初没杀他。那种人,不配我亲自动手。” “嗯,他不配你动手。犯不着为那种人脏了自己的手。”萧如月的笑容更像是安慰。 亚娜点点头,泪光闪烁着,正要说什么,忽地倒了下去。 毫无征兆。 银临箭步冲上去,探了探她的鼻息,转来冲萧如月摇了摇头。 萧如月搭上亚娜的脉搏,她脉象虚浮,虚弱无力,已经是强弩之末,回天乏术了。 “让人好生照顾她,她没几天日子可过了,别让她再有遗憾。” 银临把这件事记下,转头便吩咐给了别苑的下人。 亚娜也是苦命,这一生,也就这般到尽头了。 油尽灯枯,没几天好活的。 被叶海棠与冯玉婷盯上的,都是遭遇相似的女子,她们利用别人的悲惨遭遇,控制她们的省心,让她们为自己所用,利用到极致。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当真就不怕有天谴么? 如此一想,萧如月又笑了,话又说回来,冯玉婷若是怕天谴,就不会做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了。 最后,萧如月又看了秋美人一眼。 她的状况可比叶海棠糟糕多了,身子整个都发泡了,因为她从未接触过“回春不老丹”等物,蛊虫在她体内肆虐横行,雅音姐姐也是试了几个常规的法子,对她都没什么用。 “丫头,你那只养着养着就养出名堂来的玉蚕蛊呢?要不你拿它试试看?”梁丘雅音也是随口建议。 上次萧如月给了她两节玉蚕蛊的后肢,那东西是好东西,但毕竟不是整体,离体几日便死去了,最后被她研磨成了药粉,如今也成了解开“尸香魔菇”的关键一味药。 萧如月却因此来了兴致,“好啊。” 她斜睨着整个都变形不成样子的秋美人,嘴角勾起一个邪气的弧度,“反正,试不试她都会死,何不试试看呢?” 秋美人肥胖发胀的身子颤了颤,蜷成一团,“你,你们不要……” “放心,不会弄死你的。”萧如月浅笑安然,“你的下半生必须在冷宫里待着,没机会提前离开的。” 秋美人打了个冷颤,彻底说不出话来。 银临、青青她们都候在外头,沈良也是一样,并没有机会与梁丘雅音近距离接触。当然,萧如月来了之后,梁丘雅音跟前就没唐敬之什么事了,他也被打发的老远去。 萧如月从身上拿出她的宝贝蛊虫,自打上回被萧如月诱惑着自断其尾之后,玉蚕蛊一直在睡觉,吃了睡、睡了吃,养精蓄锐,那两节身子还未养回来,甚至比之前还消瘦了。 萧如月打开寒玉匣,小家伙不情不愿地蠕动了一下身子,脑袋翻起来似乎是看了一下,又把头给埋下去了。 这是,闹别扭?还是起床气? 梁丘雅音看着萧如月,两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萧如月伸出食指戳戳玉蚕蛊胖乎乎的身子,它不动;她再戳,它还是不动。 雅音姐姐也怒了,拿起一枝刚摘回来的一枝黄花戳了戳它尾巴,玉蚕蛊便怒了,“腾”地升起身子,头咬尾,整个胖身子便成了个圈,雅音姐姐好笑不已,谁知道这胖虫子还生气了,一口咬住了雅音姐姐手里头的一枝黄花。 “啪唧”就给咬了一大口,变戏法似的囫囵吞了下去。 萧如月错愕。 雅音姐姐无语,半晌,“月丫头,你到底是怎么喂的这家伙?我怎么觉得它越发不像条虫子?” “……”萧如月讪讪笑,“……兴许是物随主吧。” 雅音姐姐: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吃了一大口一枝黄花,玉蚕蛊来了精神,追着雅音姐姐非把一整株都给嚼下去了才肯罢休。 别看着胖虫子柔若无骨,吞进去这么一株药草,却看不出半点异样。而同样无骨的蛇,吃东西也是用吞的,吞下去还能看见东西在蛇腹之中的状况,它却是截然不同。 雅音姐姐更加确定,这蛊虫在萧如月手里头养成了异类。 哭笑不得。 她也没在虫子这个问题上面多纠缠。她抓住秋美人的手,萧如月拿小刀在秋美人手腕上割开一个小口,伤口流出的血带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血中还有一些暗青色的东西。 胖虫子玉蚕蛊嗅到血腥气,便沿着伤口钻了进去。 秋美人脸上写满惊惧,身子抖如风中落叶,梁丘雅音松开了她,她的发胀的胖身子一直在抖,想跑却腿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你不是都看见了么?还问。”萧如月冷冷笑道,威胁性十足。 秋美人牙齿打颤,哆哆嗦嗦,“你,你们居然用毒虫害人……我,我不会妥协的……你给我把把这虫子拿出来。” “都说了你死不了,你怎么就那般心急呢?”萧如月把玩着玉蚕蛊,紧盯着秋美人手臂上沿着血脉往上的凸,不紧不慢地笑。 “贱人,我,我死也要不会放过你的……你有本事就弄死我!” 萧如月耸耸肩,对这种听不懂人话的,已经懒得与她多费唇舌。 梁丘雅音也学着她耸耸肩,“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家才能教出这种女儿来,猪都比她聪明。” 萧如月笑笑不作声。 秋美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但没一会儿,因为玉蚕蛊在她体内穿行,她管不住自己的,痒得想挠,梁丘雅音便一把捏住了她的手,“不想七窍流血就别乱动。” 秋美人被唬住了,动也不敢动。 萧如月抽出一根一枝黄花在伤口处扫了扫,不一会儿便见胖虫子从伤口处探出头来,张嘴咬住了草药。 看样子小家伙已经喜欢上了这种从未吃过的新口味。 萧如月哭笑不得,诱骗它从伤口钻出来,而后干脆利落地把它拎回寒玉匣里头,迅速盖上。 玉蚕蛊从进去到出来,身子从原本的白色变成了暗红色,而且隐约是大了一圈。想也知道,秋美人血液中的蛊虫正在繁衍期,数量巨多。 而玉蚕蛊出来之后,秋美人伤口处的血液眼色,也澄清了不少。看来,这个办法是有效的。 寒玉匣摇晃了好几下,想也知道是那条胖虫子是在抗议。 萧如月轻轻拍了一下,柔声道,“乖孩子,你今天吃太多了。明日再带你过来吃。” 说完,寒玉匣里头便不动了。 这条胖虫子。 萧如月再次哭笑不得,收好寒玉匣。 而后抬头对秋美人笑,“我们家小宝贝很喜欢你体内的蛊虫。我明日再带它过来好好吃个够。” 秋美人脸色煞白。 第248章把婚事办了 “明日早些过来,你们家小家伙吃完一顿可以歇歇再吃一顿。”雅音姐姐唯恐天下不乱,火上又添了一把柴。 秋美人傻愣地看着她们,想死的心都有了。 相较于她吓傻了的模样,雅音姐姐却是暗爽到不行。 就喜欢看月丫头爆发的样子,以前的她太软糯善良了,便成了人人可欺的对象。人还是强势自私些好。 萧如月理了理袖子,不理会吓傻了的秋美人,笑盈盈地与雅音姐姐寒暄道别,便扶着银临的手走了。 走到院子里,便遇见了唐敬之唐神医,他像是刻意在等她的,见她从房中出来,便迎了过来。 “皇后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如月看了眼身边的人,吩咐道,“银临,青青,沈将军,你们稍等片刻。” “娘娘。”银临反而握紧了她的手,“咱们再不回去,君上在宫中该久等了。” 她这话说的有些局促紧张。 萧如月只当没看见她眼底闪烁的不安,没事人似的笑笑,“就说几句话罢了,能耽误什么时间。” 说着便脱开她的手朝唐敬之走去。 “娘娘……”银临欲言又止。 萧如月莲步轻移,已将她甩在后头,心中想的是,银临一再劝阻,怕是宇文赫对她早有交代,是怕唐敬之会对她说什么不该说的么? 可唐敬之若是真有心想说,又怎会等到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叫过去? 她与唐敬之的交情,自是比不上唐敬之与宇文赫的深交。那是男人之间的情谊,她不会自不量力地去相提并论。 萧如月抬首朝唐敬之看去,他眼里意味不明。又侧身指着不远处的走廊。 萧如月微微颔首,走了过去。唐敬之紧随在她身后。 “娘娘,原来唐某的冒昧。”唐敬之率先开口,面带笑容,看不出他是何用意。 萧如月也学着的笑容,朱唇微扬,笑不露齿,“唐先生特意找本宫过来,就为了说句冒昧么。”却没有疑问的口吻。 “当然不是。是有些话,在下迟疑了很久,觉得是时候让娘娘知道真相了。”唐敬之依旧面带微笑,说这话时底气十足,也给人话里有话的感觉。 萧如月闻言眉头蹙了蹙,“什么真相?” “是关于当年……” “唐敬之,你很闲是不是?说好的帮我采药还人情呢!” 唐敬之才刚要开口,梁丘雅音的声音便从天外飞来,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 萧如月只觉得眼前一道水蓝色的影子晃眼,定睛一看,雅音姐姐已挡在她与唐敬之中间。 “刚才半天不见你人影,刚忙完你就跑出来骚扰我们家月丫头,你安的什么心?你就不怕那个狗皇帝再讹你十万两?”雅音姐姐气势汹汹,反而像是为了掩饰什么。 “梁丘雅音,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哪里有骚扰皇后娘娘了。”唐敬之哭笑不得,“这种话不能胡乱说,闹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你死了也是白死。生得祸害遗千年。”梁丘姑娘给他一记白眼。 唐敬之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萧如月拽了拽她的袖子,“雅音姐姐。” 雅音姐姐马上就说:“没事,我知道你忙,快回宫去吧,否则待会儿那个狗皇帝又来找我麻烦了。” 换了萧如月哭笑不得。 “梁丘姑娘,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唐敬之无奈叹道。 雅音姐姐扭头瞪她,“谁要跟你讲道理,没见姑奶奶正忙着呢么?还不快去采药。” 说罢顿了顿,又道:“你再悄悄骚扰我们家月丫头,我定要去跟狗皇帝说道说道,让他讹了二十万两才好。” “……”唐敬之败给她了,“好,你说什么都是。我这就去采药去。” 但临走前却看了萧如月一眼。 那个眼神,别有深意。 他的意思萧如月却是看懂了。 他是故意叫她过来,在她面前试探雅音姐姐的态度,好叫她看清楚,他和雅音姐姐之间有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唐敬之,果然是宇文赫的好兄弟。 他想挑明事情,却又不捅破窗户纸,而是让她有所警觉之后,自己去寻找答案。 真真狡猾的很呢。 萧如月既好气又好笑,搭了一下梁丘雅音的胳膊,说道:“姐姐别对唐先生太凶了,女儿家家还是温柔些好。” 说完看了不远处的沈良沈将军,笑了。 离开别苑后,她也不急着回宫,而是往萧府去。 许久未曾见到祖母,她真的很想念她老人家了。 真希望这些事情快些结束,她就能光明正大地走进萧家,跪在祖母面前好好磕一个头,堂堂正正叫她老人家一声“奶奶”。 而不是,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见到萧如月别提多高兴了,这个时候景煜尚在礼部当值,并未在府上,陪着老人家的,自然是涟漪。 涟漪在萧府已经非常习惯了,照顾老夫人的饮食起居,照顾景煜的一切,还要帮忙照料府中的事务,俨然是个女主人。 萧如月提起,打退了等鞑靼人之后,便给她与景煜办婚事,把人家小姑娘给羞得满面红,都没好意思抬头见人了。 老夫人对萧如月这个提议颇为赞同,连声多谢皇后娘娘眷顾萧家。说着,便又忍不住提起了自己那个孙女。感慨着,“我家月丫头若是在,就好了。她那般疼爱景煜,她若是能亲眼看见景煜成家立业,那就此生无憾了。” 萧如月一时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涌到眼眶,几乎要决堤。 看着她出生长大的奶奶,却不知道她是她。 “皇后娘娘怎么了?”老夫人见她眼眶泛红,忙问道。 萧如月忍住哭出来的冲动,摇摇头,“没事,忽然眼睛被什么迷了一下。” 银临也配合地凑过去演戏,萧老夫人信以为真,点点头,倒是不再追问了。 萧如月松口气,但看见银临的眼神,便又担心了许多。 银临何其聪明,听多了,迟早要起疑心的。 她在与雅音姐姐说话时,本就很少避着银临,加上近来这一段时日,叶海棠疯疯癫癫时说的那些疯话,银临更是都听进去了的。 看来,要尽快找个时间,好好解决这件事才是。 思及此,萧如月对银临笑了笑。 银临有些莫名其妙,但忽然就想到萧老夫人刚刚提到的“月丫头”三个子,只觉得无比耳熟,想起什么似的,诧异地看着萧如月…… 近来京城之中风云变幻,“流沙”所在的地方更是被团团保护起来,这个地方在严密的搜查之下,依旧能不被发现,可想而知藏的有多好。 “阁主,咱们何时出发?”宇文成练呼唤着,走近花厅来。 自打从地牢之中走出来之后,宇文成练就换了个人似的。 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燕绝藏在面具下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向他迎去,“魏王爷精神不错嘛,瞧着气色不错。” “不敢,都是阁主照顾的好。”宇文成练神色骄傲,不知道是在地牢里走了一遭而今重获自由的缘故,还是知道鞑靼起兵来犯,他竟然底气十足,胸有成竹。 燕绝面具下的神情别人看不见,但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就是生人勿近。 也就只有宇文成练看不出来了吧。也或许,他是故意忽视。 “魏王爷准备准备吧,待天黑之后,您就该换地方了。”他淡然说道。 宇文成练欣然点头,藏不住自己的高兴,“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本王都待腻了!” 燕绝不再说话。 宇文成练自顾自地在主位坐下来,招手叫来一个黑衣蒙面人,“去,给本王泡杯明前龙井来。” 那黑衣人闻言马上去看他们阁主的反应,燕绝轻笑了声,提醒道,“王爷,这会儿龙井都不对时候了。” 宇文成练顿了顿,觉得他说的甚有道理,便改口道,“那就毛尖吧,”说着,不悦地盯着燕绝,“你总不会说毛尖也不对时候吧。” 燕绝摇摇头,看了那个黑衣蒙面人一眼,那个人便恭敬地退下了。 见到这一幕,宇文成练暗自咬牙,这里说到底还是“流沙”的地盘,他必须今早拿到兵权才行。 兵备图在他脑子里,只有这东西在,他就不怕鞑靼人攻不破大夏的防线,就是宇文骁在,也是一样。 只有离开流沙阁主的控制,他才能自由活动。届时,他便能施展拳脚了。 哼,这些人都以为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他宇文成练从来就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即便要死,也要拉些人当垫背的! 那个被宇文成练差遣的黑衣蒙面人很快去而复返,回来时手中多了个朱漆的小圆盘,上头托着杯茶。 茶盏轻轻放在宇文成练跟前。他有模有样地端起茶盏,撇了撇沫子,深深嗅了一口气,“嗯,可真香啊。一点儿也不输给我那王府之中的东西,本王就知道阁主这里的都是不俗之物。” 燕绝淡淡道,“王爷谬赞了。” 宇文成练也不再看他,斯文地吹了吹,小抿了一口。茶水入口香醇,从喉咙滑进去,清香也跟着溜进去似的,蔓延到了腹腔之中。 他一派享受的嘴脸。 突然,茶盏清脆落地,他脸上的享受神色忽然凝住,转而变成了痛苦的神色…… 第249章奇怪的梦 “你,害我!” 宇文成练痛苦地按着胸口,一只手又捏着喉咙,仿佛喝进去的是什么毒药,辛苦挤出这句话后吗,便倒地不起,不住喘气呻吟。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面乱窜。 燕绝似乎也惊住了,双眸寒光如冰棱射向那个斟茶的黑衣蒙面人,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你竟敢在茶里下毒!” “没有!没有啊阁主!”那人吓得惨叫,燕绝的力气很大,他很快就连求饶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燕绝回头一看,宇文成练倒在地上,脸色发紫,随手把那个下人甩出去,大声喊道,“来人,叫大夫!” 那人被重力甩开,撞到地上便晕了过去。 燕绝蹲下身来查看宇文成练的状况,他脸色发紫,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喘不过来气,却又捂着胸口,十分痛苦,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唤来两个人,把宇文成练抬进了屋里去,吩咐悉心照料,务必让他撑到大夫来。 宇文成练是要死,可眼下还不是时候,他若死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燕绝很紧张。 他给宇文成练输了真气,却能感觉到他体内有什么异样的东西在抵抗,只听得床上的宇文成练一直在痛苦地哀嚎着,呼吸也越发衰弱。 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冯玉婷来了。她迅速给宇文成练下了几根银针,就让他安然睡着了。 他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这段时日你最好是不要露面的。”燕绝看着冯玉婷道。 冯玉婷摆摆手表示没事,“正好有要事要与绝哥哥商议便过来了,他怎么会忽然这样?” 燕绝遣退左右,摘下面具来,他的左半边脸依旧狰狞恐怖。 “他是中毒么?还是中蛊了?” 冯玉婷顿了顿,认真给宇文成练把了脉,“他都吃了什么了?他,好像……” “好像什么?” “他体内好像有蛊虫,可又不太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玉婷沉吟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拿个茶杯过来,用银针刺破了宇文成练的指尖,流出来的血,也是正常的鲜红色,并未有异样。 难不成,是梁丘雅音动的什么手脚? 与此同时,别苑之中。 萧如月走后,梁丘雅音便揪着唐敬之理论,“你是故意叫住月丫头的是不是?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 “梁丘姑娘,我们讲道理,这件事她迟早要知道。你不觉得,在宇文赫有限的时间里,她的陪伴和关心是最重要的么?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去?你以为你能瞒多久?” “瞒多久都好,长痛不如短痛。” “若换了是你,会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么?”唐敬之反问道,眼底浮起些哀伤。 梁丘雅音深吸口气,假装不去听他话里的意思,深吸气吼道:“那也好过她此时便开始难过担心好!” 梁丘雅音与唐敬之你一言我一语地,谁也不肯相让。 “你就不怕她日后知道了要怨你瞒着她?你不是说,她是你的忘年交么?” “那也是我的事情,要你管啊!” 此话一出,唐敬之彻底沉默。 好一会儿,他自嘲似的笑道,“也是,我有什么立场管你的事情。我姓唐的,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还真不如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位沈将军年轻有为。” “……”梁丘雅音也是一时语塞。 气氛僵硬。 外头忽然传来疾呼:“唐神医,梁丘姑娘,不好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听见呼声,梁丘雅音提着裙子就奔出门,“出什么事了?谁出事了?” “是那个,那个魏王妃。” 梁丘雅音闻言脸色一变,施展轻功飞身而去,唐敬之也是紧随其后。 厢房之中,原本已经好转的姚梓妍不知为何满地打滚,脸色青紫,似乎非常痛苦,时不时发出哀嚎和呻吟声。 唐敬之帮着把人扶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她的相思蛊发作了?” 梁丘雅音被咬了舌头似的,先给姚梓妍扎了几针,等她稳定下来了,才松口气。 她想起来什么,正要动手,便瞧见旁边杵着个唐敬之,扬扬手要他走开。 唐敬之也是配合,随即就背过身去。梁丘雅音确定他没偷看,才扒拉开姚梓妍胸前的衣服来看。 姚梓妍的胸前隐隐多了一点花瓣的痕迹。 果然是那条本该睡死的虫子又活跃起来了。按理说,这虫子不会又起来闹腾才对啊,难不成是最近姚梓妍被她使劲折腾了好几回,尸香魔菇的毒性退了,此消彼长,相思蛊反而活过来了? “好了没?”背过身去的唐敬之弱弱问道。 “行了,转过来吧。”梁丘雅音把姚梓妍的衣裳拢好,没好气道,让唐敬之把人给拖回床上去。 药王谷药王的得意弟子,到她跟前,只能给她打下手,也不知道唐神医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兴许,只要能在梁丘姑娘跟前晃悠,他打杂也心甘情愿吧。 梁丘雅音捏着手在姚梓妍床前走来走去,皱着眉头绕了好几个圈子,忽然拍着自己的脑袋大叫一声:“哎呀!急糊涂了!险些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她说着话,大步流星往外走,回到自己房间,铺纸提笔刷刷刷写的飞快,写完装好了信封,便交给院子里的人,“马上送进宫,交给皇后娘娘。” 回宫的路上,银临时不时地看着萧如月,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归于寂静。 萧如月一路闭目养神,假装看不见她的欲言又止,临下车时,看了银临一眼,“明日一早请王夫人入宫,记得,把采薇和秋词也都叫过来。” 银临愣了一愣,想问什么,最终都吞了回去。 兴许,皇后娘娘已经明白她想问什么,并且,很快便会给她答案了。 所以她不必问。 萧如月一回来,绿衣便迫不及待来说,“娘娘,您先前吩咐做的那些香包全数分发给各府的命妇与官家千金们了,过去凡是用了‘烟水阁’的胭脂水粉人,人手一个香包,绝无遗漏。这两日奴婢也让人留心了,那些人佩戴了香包之后,头晕或乏力的症状都有所缓解,她们都对您和太皇太后连声道谢呢。” “你办事,本宫放心。”萧如月欣慰地拍拍她的手背。 论做吃的,绿衣的手艺自然无人能及。如今她与银临学习的久了,做起事情来也是有条不紊的。 那些香包,是根据她与雅音姐姐还有唐敬之三个人一起研究出来的药方,去配置的,佩戴在身上,可以达到驱蛊的目的。 那些用过“烟水阁”胭脂水粉的人太多,之前已给他们用过了暂时压制毒性的药丸,如今再配合这香包的效用,便能确保无虞了。 因为是借着太皇太后的名义,又打着皇后娘娘亲手绣制的旗号,凡是官家之人,不管是那些闺阁千金还是命妇,都不会也不敢驳了皇后娘娘与太皇太后的面子。 天家赏赐之物,自然要随身佩戴。 而之前大部分用过烟水阁胭脂水粉的人,都觉得困乏无力,以为是夏日炎炎导致的,实则不然,那都是蛊虫的作用。蛊虫一日不除,任凭怎么休息也无济于事。 只要香包随身佩戴七日以上,被压制了的蛊虫,便会被香包里所含有的药材之药力所杀,而后随着人体内的排泄物一起排出体外。 “这件事你多些留心,秋词那边若是有香包不够的,你也负责做给她。”萧如月又吩咐道。 达官贵人家的处理好了,还有坊间一些商贾家的女眷,也不能放任不理,还有宇文成练豢养的那些个外室,也全都是隐患。 绿衣点头称是,小脸洋溢着满足与骄傲。 以往都是光看着银临姐姐忙前忙后的她都帮不上忙,如今她也能为娘娘做些事,这可真好。 萧如月入内换下了外出的装束,换回宫装,也不梳妆,把头发随意一盘,便懒洋洋倚在软塌上,一动也不想动。 眼看着许多事情都渐渐尘埃落定,她心中却还不敢放松。 大抵,姚梓妍、宇文成练这些人一日未死,她就一日不能放下心头的恨吧。 萧如月长长出了口气,神色疲倦地挥挥手示意银临等人退下。银临与绿衣对视了一眼,便退下了。 沈良就守在外头,见银临她们退出来,只颔首算打了个招呼,复又面无表情地站岗。 银临:“……”沈将军心里头除了梁丘姑娘,就是皇后娘娘这个主子了。兴许,其他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 萧如月在外头跑了半日,也是倦了,躺着躺着轻而易举便睡着了,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做着一些奇怪的梦。 梦里场面纷乱,那似乎是十多年前一个深秋,羽林卫满城不知道在搜捕什么人,似乎说,有什么盗匪闯入魏王府偷盗财宝,被巡防营与京兆尹四处缉拿。 哦,她想起来了。 是官府说,有盗贼闯入魏王府偷窃,他们四处缉拿,闹得满城风雨。 那时候她与宇文成练成婚在即,在集市上买办了东西之后,便想赶回府去,却不想,半路上便被个忽然杀出来的黑衣蒙面人给挟持了。 那人,似乎就是被四处缉拿的盗匪,他浑身是伤,满身是血,费尽力气把她拖到了后巷子里。 第250章梦境与过去 她害怕极了,她拼命呼救挣扎,那人不知道被她撞到了哪里,吃痛地低呼。 她一番挣扎抵抗,对方带不走她,不多时,官兵便赶到了。 官军来了许多人,带头的人命令随后而来的弓箭手放箭,勿论生死。她吓惨了,惊慌失措。 满天箭雨落下,那个挟持她的人,把一柄长剑耍得虎虎生风,她只听见羽箭“嗖嗖嗖”从耳边飞过,却是一支也未曾落到她身上。 她又惊又慌,手足无措,拼命想要逃离这现状。拼命脱开那黑衣人的手,一支羽箭便直直朝她飞来,黑衣蒙面那人一把将她扯了回来,她只觉得脚虚空飘浮起来,便听见羽箭没入肉体时,对方闷哼的痛楚。 她愣住了。 多了这片刻的意外,官军们的羽箭越发密集,没了掩护的她,俨然成了靶子。 挟持了她的黑衣蒙面人一面护着她不被箭雨所伤,一面毫不知痛一般,拔掉自己身上的羽箭,带着她且战且退。 她一时竟分不清楚,那人究竟是不是官军口中所说的盗匪了。 黑衣蒙面人带着她一路往巷子里钻,她也顾着逃命,两人莫名成了共同逃命的伙伴。 官军在后面追赶,有人高喊着:“魏王爷有令,盗匪猖獗,格杀勿论!” 她闻言不由得浑身一颤,脚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往前面扑去。 那个人被她带着,双双摔向地上,天旋地转,最后,她却还是落在肉垫子上头。 是那个人,是那个挟持了她的黑衣蒙面人护着她,垫在了她下面。 她一时泪如泉涌,不由得悲从中来。后面追兵越追越近,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拽起黑衣人便抄小路跑。 她自小在京中长大,京城各坊市之间的小路哪里有她不认得的。 也不知奔跑了多久,官军的追赶从未停歇,她已经跑不动了,没力气了。靠着墙根喘气,弓箭手便追了上来,又是无数羽箭“嗖嗖嗖”地飞过来。 黑衣人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她左躲右闪,无力呐喊:“我是良民!是萧家的千金,你们凭什么不问青红皂白乱放箭!” “王爷吩咐了,盗匪同党,同罪论处!” 她气不过想冲过去,却不想,一支羽箭便“嗖”得朝她门面射来。 她躲不过了,绝望地闭眼等死,却久久等不到同感,又惊又疑地睁开眼一看,竟然是那个黑衣人挡在她前面。 “你该走的。该死的……只有我。”羽箭刺穿了他的身子,他疼得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眼泪不受她的控制,如洪水决堤泛滥。 “我……你……”这不对啊。 他扭过头去,虚弱地对那些官军道:“她真是萧家……的千金,并非我同党……她若有闪失,萧尚书,必不会……放过你们……” 领头的官军迟疑了一下,吩咐弓箭手停手,紧紧盯着她,“你真是,萧家小姐?” “如假包换!”四个字铿锵有力,却饱含着哭腔。她扯着袖子抹泪,但身上沾满了黑衣人的血,她心里越发不忍难过。 领头的官军沉吟片刻,吩咐属下让开,“既然是萧家的小姐,那在下就让你离开。”他绷着脸扬手,他手底下的人纷纷让开条路。 那黑衣蒙面人也冲着她点点头,她便壮着胆子,迈了出去。 可是,泪水朦胧里,她看见,那个领头的官军拉弓对准了黑衣人,她就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般,回头朝着黑衣人扑了过去,有利刃刺入了皮肉,尖锐的痛楚由后背蔓延到了全身…… 梦,戛然而止。 萧如月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连连喘着粗气。 那是梦么?若说是梦,怎会如此真实,就像是她亲身经历过似的。 萧如月扶着头,脑袋里隐隐疼着,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出来,心口也阵阵地泛着不舒服。 虽说是梦一般,可她依旧想不通,那个挟持了她的黑衣蒙面人,为何挟持了她之后,反而不顾自己的安危,数次救她性命? 还是说,他本意并非挟持她? 梦里一次次听见的,“魏王爷有令,盗匪猖獗,格杀勿论!”和“王爷吩咐了,盗匪同党,同罪论处!”如今听来分外刺耳,宇文成练在梦里也是如此的不堪。 当年她纠结是被什么蒙了眼,瞎了一般一心一意认为宇文成练就是她此生的良人,不顾一切想与他白头到老。 可惜,作为萧如月时的她,却是连到老的机会都没有。 萧如月深吸了口气,定定神,给自己倒了杯水。 茶水有些凉了,但她周身燥热的很,浑身都发烫,就着凉水喝下,反而沁心凉。 连喝了三杯,才觉得解渴。 萧如月晃晃悠悠地走回床上去,腿上无力发软,脚步都发虚。头一沾枕,便又累得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她又迷迷糊糊做起梦来,仿佛是之前那个梦的连续。 她躺在一张床上,眼皮好重,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只能听见有人在说话。 “她的伤如何了?什么时候能醒?不会留下病根吧?”耳边是那个有些熟悉的嗓音,低沉,磁性,其间的担忧溢于言表。 仔细听来,这个人的声音为何那般像宇文赫的嗓音?但颇为青涩,该是个少年朗。 “你还有时间问她,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看看你身上多少个箭孔、多少处刀伤?这条小命我好不容易给你捡回来了,才半天你就迫不及待下床寻思,再好的身子都被你折腾废了!要死了以后别来求着我救你的命!” 怒气冲冲的,似乎是唐敬之的声音,与如今一般无二。 “我命硬的很,死不了。可她不一样,她打小养在闺阁,身娇肉嫩,生生替我挨了一箭,她要是有个好歹,我于心何安。” 却听得那个像唐敬之的声音不乐意地哼了一声,“就你借口多。我告诉你,我比你多活了多少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点小心思——你喜欢上人家姑娘了吧。” “胡说,我……我才没有。咳咳——”类似于宇文赫的少年,从声音里透出了羞涩,还有一点欲盖弥彰的春心萌动。最后都消失在虚弱的咳嗽声中。 “别狡辩了,少年郎。这位萧家千金的确是个人见人爱的可人儿,她又救过你的命,你会对她心生爱慕也是人之常情,我懂的。冲着你喜欢人家的份儿上,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的。这个人我一定帮你救回来。我唐敬之想救的人还没有救不回来的。” 他顿了顿,又嘟囔着,“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这位萧家千金若是不嫁给那个人,与你在一起倒是般配得很。” 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她听不太清了,依稀是自称唐敬之的那个人拼命赶那个少年去休息,他却倔强不肯。最后吵吵嚷嚷的,大概是被扎了针后,无力反抗,被强行抬走。 后来,她断断续续的听见那个少年在她耳边呢喃,“小姐姐,你一定要好起来。” “萧姐姐,你又救了我一条命。你要等我,等我有能力报答你的恩情……” “不要相信那个魏王,宇文成练不是好人……” 再多的她就听不见了。 后来,她周身发热,脑海中一片空白,好像就遗忘了什么…… …… 萧如月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汗水湿透了衣裳,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泡在了汗水之中。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禁锢,头疼的不行。 她想下床倒水,没成想双腿发软用不上劲儿,脚下一虚便摔在了地上。 “银临,绿衣……”她张嘴喊人,喉咙里干涩刺痛,声音几乎发不出来,如刀割一般疼。 她想爬起来却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窗户被晚风吹开,风吹凉浸透了汗水的衣裳,寒意渗进肌肤,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青青……” “嘭!”外头终于有人听见屋里的动静,银临和绿衣急急忙忙撞开门冲进来,沈良冲在了前头,但见状忙转开去。 银临和绿衣忙把萧如月扶了起来,四处也找不见青青的人影。 “娘娘您发烧了?”萧如月身上的滚烫温度吓得绿衣失声尖叫,“快!传太医!” 门口的彩茵听见绿衣大喊,扭头就跑了出去。 方太医来得很快,因为每日例行来邀凤宫为皇后娘娘请脉,他在路上便遇见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彩茵,听闻彩茵所说,背着药箱一路狂奔而来。 而宇文赫听闻邀凤宫里出了事,什么也顾不上,把大将军宇文骁派人快马送来的塘报丢给了岳相,便忙不迭赶回了邀凤宫。 萧如月昏昏欲睡,她浑身燥热得难受,像有一把火从她体内要烧出来一般,身上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她能感觉到,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嗓子里也是又干又疼,连喝水都会冒烟似的。 方太医已替萧如月把了脉,面色凝重。他不敢去看宇文赫的眼睛,欲言又止地道:“君上,娘娘她骤然高烧必须用药,可娘娘腹中怀了龙嗣,这药喝下去,恐怕龙嗣就……” 第251章被遗忘的记忆 “用药!”不等方太医把话说话,宇文赫便冷冷打断他的话命令道,如果非要在孩子和她之间选一个,答案,毋庸置疑。 “我不……吃药……”萧如月用自己仅有的力气,紧紧抓住他的手,坚决无比。 她不敢睡,勉强保持清醒,冲着坐在床沿的宇文赫挤出笑容,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话来,“不用担心……没事……” “你……”她手上的温度热得烫人,宇文赫咬了咬牙,怒道,“方太医,药呢!” “宇文赫……我不吃。”萧如月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每吐出一个字,都宛如刀割。 头越来越沉,总有一股什么力量要扯着她一起坠入黑暗中。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拼了命要冲破禁锢冲出,脑袋撕裂一般地疼着。 她艰难地强迫自己不能闭上眼,指尖死死扣住宇文赫,“别让我,恨你……” 宇文赫面色沉了沉,一片阴郁。 萧如月紧盯着他,还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了,却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眼前的人影虚晃了,宇文赫成了两个、三人,如同在阳光下一般,晕染开。 耳边明明有人在说话,她却只听见了嗡嗡作响,宇文赫的声音也模糊,低低闷响着。依稀能听见药、酒等字眼,想听清,却做不到了。 眼前的颜色越发的深浓,由彩虹的气色逐渐晕染,眼前一片漆黑。 她就这么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恢复了知觉。 身子轻飘飘地飞起来,就像灵魂离开了身子。 身子越来越轻,渐渐飘落在一个孤岛之上,她随着风飘去,落在一个山洞前,那里面一片漆黑,她不想往前,却有神秘的力量拉着她过去,就这么一路挤着过去。 前面骤然一道光亮射来,她毫无防备,脑袋里剧痛,流水一般的画面终于冲破了禁锢。 尘封已久的记忆,就如梦境之中的画面,一股脑儿蜂拥而来。 原来,那些梦,都不单单是梦。 那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情。 …… 痛,浑身哪里都又酸又痛,像被什么碾过一样,尤其头最痛。 萧如月从混沌中醒过来,最深的感触便是痛,她猛地睁眼坐起来,却因为身上使不上力气而跌了回去。 她的动作惊醒了守在床前打盹的宇文赫,他也是猛地醒过来,看见萧如月醒来,漆黑如墨玉的眸子都亮了,揉碎了一万点星光般璀璨。 “你醒了!” “我……”萧如月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张嘴正要说话,喉咙里的干涩让她发不出太多的声音,只好挤出一个字,“水……” 宇文赫忙倒了杯水,扶着她给喂了下去,全程眼珠子都舍不得离开她一下,见她喝完了还渴了似的,立马又倒了第二杯又给喂下去。 连喝了三杯,萧如月喉咙里的干涩才稍微缓和了些。 “还渴么?”宇文赫紧张地问道。 她摇摇头,宇文赫放下杯子,凑过去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探了下,松了口气,“烧退了,没事了。谢天谢地,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整整一日一夜。” 萧如月混沌一片的脑海忽然跃起了一堆画面,昏迷之前的记忆瞬间涌回脑海,她脸色骤变,“孩子呢!你……” 她下意识摸了小腹,微微隆起的弧度让她心里头发紧,眼前模糊,“所以,最后还是灌了药么?” 嗓音里带着哭腔,哽咽了。 宇文赫沉默不语。 “啪嗒。”晶莹的泪珠落在手背上。 萧如月徐徐抬起头,抹了把泪,泪光朦胧中看着宇文赫,“……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件特别特别久远之前的事情。你猜我梦见了什么?” “梦里看见了我么?”宇文赫轻轻扯了嘴角,表情有些勉强。 “是啊,我的梦里都是你。”萧如月俏皮地眨了眨眼,睫毛轻闪,犹带着泪珠晶莹,分外惹人怜惜。 宇文赫却在她眼中看见了一份愧疚与关切。 良久。 宇文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都想起来了。” “嗯。都想起来了。” “那……” “那年,你为何要潜入魏王府?”萧如月打断他的话,态度却是异常平静。 他顿了顿,便笑了,“年少轻狂,而且,有些不得不做的事情。” 萧如月也就不再问,但心口依旧堵得慌,便换了个问题,“我那个时候,醒来时便已回到了家中,我为何,会忘记了一切?包括你……”身中数箭那些事。 宇文赫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宠溺地笑道:“唐敬之给你拔了箭,可你一直高热不退,噩梦不断。他说,你是受了惊吓,加上不能接受一些事情,最后没办法,我让他给你用了……忘忧散。” 他顿了顿,极其平静地说出最后三个字。 萧如月只觉得心口被羽箭射中般刻骨铭心地疼着。 在她受伤那件事之后,她在家休养了一个月才痊愈。她忘记了一切,连怎么受伤的都忘了。 宇文成练告诉她,她那是在与他狩猎时被误伤的,但伤势太重,高热不退,才会把那件事给忘了,并且因此而推迟了婚期。 她便一如既往地相信,那个男人是她一生的良人,痴心绝对地要嫁给他,与他携手白头。 萧如月被泪水模糊了视线,晶莹泪珠如掉线的珍珠连串落下,“所以,你因为怕我不能接受事实,便拱手把我让给了宇文成练那个禽兽么?” 宇文赫闻言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说过,我都想起来了。”萧如月攥紧了粉拳,咬紧牙关忍住了哭腔。 “那时候你说的那些话……那些你以为我听不见的话,我都听见了。” “原来你都听见了。”宇文赫眼中的星光黯了许多,“那时候……我……别弄伤了自己。” 见她的拳头越攥越紧,宇文赫紧张地握住她的手,“你可以气我,可是别弄伤了自己。我心疼。” 萧如月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再度崩溃,一头扑进宇文赫怀里,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瞒了我这么多,最后连孩子都…… 粉拳一个接一个地砸在宇文赫背上,他闷声不吭,由着她发泄。 良久。 良久。 直到萧如月再也没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宇文赫怀中。 他却像不疼似的,笑盈盈地搂着她,提着银线滚边的袖口替她拭去脸上的汗珠,根本不理会光是那个袖口就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如果不细看,定会忽略了他眼中细微的痛楚。 抑或说是内疚,与挣扎。 “其实,我有想过去萧家提亲,可是,你那时已订了婚约,父亲不许,老夫人也不许。” 他没事人一般地说出这话,语气之平静,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他只怪自己那时一时妥协,最后竟成了眼睁睁看着萧姐姐羊入虎口。更恨自己未能早一日揭穿宇文成练虚伪的面具! 萧如月颤了颤,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它们曾经发生过。 “还难受么?我让银临和绿衣给你准备热水,你洗洗身上的汗味,会舒坦些。”宇文赫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轻而易举便把话给扯开了。 他说着便要起身,萧如月攀住他的手臂,“我昏睡了一日一夜,你也守着我一日一夜是不是?” 宇文赫浅笑着轻拍她的手背,这笑容倒像是在安慰她,“我去吩咐他们准备热水。” 他的神态全然看不出来半点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模样。除了他眼中的那几缕血丝之外。 萧如月心底里缠绕着的,全是不忍与自责。 她没拦他。 他不否认,便是了。 她未醒,他不睡。 这便是他了。 她如何也想不到,宇文赫竟然会对她用忘忧散。 她还天真地对他用了忘忧散,却不想这招是他玩儿剩下的。 今日若非她一场高热不退,彻底冲破了枷锁,这段往事岂不是这一生都想不起来了?他却从来只字未提。 宇文赫身上究竟还藏了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是不是还有许多类似于这样的秘密。 比如,那个他与唐敬之都知道的,连雅音姐姐都一清二楚她却一无所知的,时日无多的秘密。 萧如月躺在床上良久,也不愿意挪动一下,身上没什么力气,也确实黏糊糊的难受。 就这么躺着,她闻见了自己身上除了汗味之外的酒味和药香。咦,这个味道不是…… 她愣了一下。 好一会儿,宇文赫又回来了,大抵是他要交待的都吩咐下去了。他回来,见她还赖着,无可奈何地替她盖了被子掖好被角,“你再睡儿,待会儿热水好了,银临会叫你起来。” 萧如月叫住他,“你急着要去见谁?” 宇文赫顿了顿,笑意淡然,“无甚大事,我去去就回。” 萧如月话到了嘴边,没说,乖巧地点点头,“嗯,你也累了。早些回来休息。” “嗯。”宇文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便走了。 过后不久,银临便进来了。 她看萧如月的目光有些不对劲,萧如月何其聪慧,怎会感受不到。 “看来那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萧如月平淡地看着她,波澜不惊。 银临愣愣点头,又摇头。 萧如月眸光一冷,“我睡迷糊的时候,说梦话了?” “……是。” “那本宫都说了什么了?” 银临又是欲言又止,“这……” 萧如月眸子转了转,说道:“绿衣应该也在吧,让她进来说。” 银临忙道:“不!娘娘,绿衣那时候不在。” 眼看瞒她不住,银临只好从实招来,“事情是这样的……” 第252章这条命本就是我欠她的 “且慢。”萧如月打断她,“雅音姐姐是何时走的?” 银临的动作僵了僵,“娘娘,梁丘姑娘她……并未……” “别当着本宫的面撒谎,”萧如月不疾不徐道,“你骗不过我的鼻子和眼睛的。” 眼角余光瞥了银临一眼,不怒自威,“雅音姐姐在我昏睡不久便来了吧。” 银临到嘴边的话,乖乖又给吞了回去,“是,娘娘。您说的没错,当时您昏睡过去之后,君上万分着急,要方太医给您用药。是梁丘姑娘及时赶了过来,阻止了君上。” 事情是这样的。 那时候,宇文赫眼睁睁看着萧如月意识渐渐涣散,陷入昏迷,简直要疯了,双目充血大喊:“方太医,药呢!” 他怀里的萧如月整个人都在发烫,他的心也跟着被火烤被油煎一般,若是她有半分闪失,他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方太医从未见过这样要发疯的君上,愣是怔了怔才回过神来,连忙打开药箱,拿出个白瓷的碟子,摆开他的瓶瓶罐罐,调配起来。 只见药汁与药粉互相混合,变色,往里加了点水,不一会儿便调出了红褐色的一碟药来,黏黏稠稠,散发出一股药草的气味。 方太医净了手,将黏稠的药揉搓成药丸,要递给宇文赫时,却还是迟疑了一下,“君上,这药若吃下去,皇后娘娘腹中的胎儿必定就……” “朕管不了那么多了!”宇文赫一把夺过药丸,扶着萧如月便要往她口中喂,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枚银针,“嗖”地破空刺穿药丸从萧如月耳边飞了过去,就落在了床褥上。 宇文赫脸上戾气骤起,猛地回头。 “你给她喂了这药,她是要怨恨你的。”梁丘雅音从外头走了进来,脸色潮红,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显然匆忙赶来的。 她身后,唐敬之也跟着出现。 宇文赫咬了咬牙,“倘若她能好,怨也好,恨也罢,我受着。” “死脑筋。”唐敬之低低骂了一句。 不知别人听没听见,反正宇文赫是听见了,如墨似玉的黑眸紧盯着唐敬之,“你有办法?” 他点了点头,看了方太医一眼,“有我在,不至于用这么笨的办法。”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言下之意更是,这个后生晚辈应该回药王谷再造。 梁丘雅音闻言狠狠白了他一眼,上前从宇文赫身边抢走了萧如月,宇文赫若不是看在心尖人儿的面上,怕就要打起来了。 只见梁丘雅音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一个亮如白玉的瓶子,倒出枚药丸就往萧如月口中塞,一边又掏出银针,吩咐道:“快准备一大缸热水,还有,多余的人先出去。” 唐敬之、沈良、方维庸和银临等人全被赶了出去,只余下绿衣和宇文赫没走,帮着梁丘雅音替萧如月宽衣解带。 梁丘雅音下针极快,飞速就封住了萧如月身上几处大穴。 不一会儿,银临就来报说,东西已然准备好了。 有唐敬之这个打下手的人在,梁丘雅音倒是一点都不用担心东西准备不齐全。 宇文赫用被子把萧如月一裹就横打抱了出去。 大木桶装了大半的热水,里头加进了去热退烧的许多药材,还加进了酒,酒随着热汽蒸发,竟然是满屋子的酒香味。 大木头底下架着火在烧。 萧如月被放进大木桶里泡着,银临过会儿便端来了一碗淡如无色的药来,宇文赫接过去便自己喝了一大口,以口渡給了她。 梁丘雅音念叨着:“这是唐敬之那个老家伙珍藏的北地羚羊角,珍贵得很。这个人情你要自己承。” 宇文赫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 说到这里,银临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萧如月嘴角微扬,“他们是我当菜给煮了?” 银临也没接话。心里暗道:也差不了些许了。 萧如月心中略过一丝苦涩,宇文赫你个大笨蛋,你可知道,你不说,我迟早也会发现,可你却偏要我怨你。 心里头沉甸甸的,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明明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大人物,怎么到了她这儿,脑子便不好使了似的。 萧如月长叹口气。 银临见她陷入沉思,便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约莫是要不动声色地退出去。 “你还没说,本宫做梦都说了什么呢,这就要去哪儿。”谁知道刚退了两步,正沉思的皇后娘娘忽然叫住她,清透明澈的水漾明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银临脊背上莫名一凉,“娘娘只是说了一些,寻常的梦话……君上吩咐说,就不必向娘娘告知了。” “你怕他,就不怕我么?”萧如月依旧在笑。 兴许是当皇后当的久了,不知不觉中她也学会了宇文赫皮笑肉不笑的这一套。 不得不说,这一套倒是管用的。 银临迟疑了片刻,想到眼前人真正的身份,心中便不落忍,那些话便忍不住了。 …… 萧如月整整在水中泡了两刻钟才被捞起来,因为内服外煮的关系,烧退了许多。 宇文赫抱了她回去,她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便迷迷糊糊地开始说梦话。 “不要,我是萧家千金……你们放肆……” “宇文赫,你快走……你们这些人简直无法无天!” 银临也在房中贴身照顾着,她说了什么,便都清晰可听见。 “你为什么那么傻……我不走……” 宇文赫听闻这些话,脸色变了变,银临意识到什么,与君上对视了一眼,连忙低下头,退了出去。 …… 说完这些,银临盯着萧如月看,想从她面上看出什么,但萧如月脸色平静地不可思议。 好一会儿。 萧如月方才转头抬眸看着她,“我知道你很想问,这件事也有很多人想问。明日请王夫人进宫,让采薇、秋词也一起来。” 银临脑袋“嗡”了一下,愣愣点头,退了出去。 房门掩上,一室安静。 萧如月又躺了回去,眼前画面纷乱,那些看似毫无瓜葛的过往,全都联系起来了。 她从不知道,她与宇文赫之间的关联竟有这般密切。而且,她越发觉得,宇文赫瞒了她很多事情。 他从不会主动与她说什么,她若是不问,她便会将秘密一直收藏下去。 过了一会儿,绿衣进来禀报,热水已经准备好。 萧如月猛地坐起来。 她孤注一掷般的神情吓到了绿衣,绿衣心头骤然一跳,忙上前去,“娘娘,您怎么了?” “让他们把热水送进来,本宫要沐浴更衣。” 也是时候摊牌了。 绿衣点点头,将信将疑地看了又看,确定萧如月未有其他异常的行径,这才放心下来,走到门口,吩咐外头的人把一应物品送进来。 萧如月沐浴时不愿意留人伺候,绿衣也只能守在门口。 银临倒是与绿衣在一块儿,可她心事重重的,看上去魂不守舍。绿衣心想着:这些人都那么在意娘娘是谁是什么人做什么呢? 无论娘娘有怎样的过去,都是她的郡主,带着她脱离苦海离开那水深火热的大恩人,只要如今都过得好,过去如何,重要么? 这些事情,单纯简单的她自是想不通透的。 书房之中,宇文赫、唐敬之与梁丘雅音三人分别坐着。 宇文赫端着茶盏浅抿了一口,静默许久不说话。 三个人便谁都没开口。 “那件事瞒不下去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对皇后娘娘说?”唐敬之把玩着手边的茶盏,打破了沉默。 他若是不说话,便不会有人吭声了。 梁丘雅音闻言看了他一眼,大有“就你多事”的意思。 唐敬之并不恼,而是径自看着宇文赫:“你要知道,你的时间不多了。解决了鞑靼的外患,还有你那同胞兄弟的内忧,以及那个藏头露尾的流沙阁主和冯玉婷这两个天大的麻烦。即使你愿意让出皇位,就能确保皇后娘娘与她腹中的孩子安然无恙么?你的娇妻是什么脾气秉性,你是最清楚不过了。” “眼下还不到时候。”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等到她自己发觉你身子不对?”唐敬之挑了挑眉,颇有咄咄逼人的架势,“然后让她后半生在愧疚之中度过?” 宇文赫破天荒地没有动怒,反而有些颓废,“萧姐姐会走到那个地步,我才是罪魁祸首。若不是我,她又怎会遇见宇文成练?这条命,本就是我欠她的。” 唐敬之一口老血涌上来,险些就要喷他一脸了。 最后还是忍住了,心里暗暗想着,像那个不要脸的魏王爷,把别人的心意占为己有,冠冕堂皇地向你的心上人求爱,你明知道却无法鼓起勇气说明,这件事孰是孰非? “总之,我只有一句话,皇后娘娘的心是如何想的,只有她自己清楚。要怎么选,要什么样的结果,是不是也应该由她自己做决定?” 宇文赫默不作声。 连带的,就连梁丘雅音也不吭声。 唐敬之捶胸顿足,“我真是能活生生被你们给气死了。你们不说,我去说。” 说着话,他“嗖”地站起身便往外走。 第253章昔日情缘 “站住!” 唐敬之才迈出去两步,面前赫然多了两道人影。 不是宇文赫,还有梁丘姑娘又是谁? “你们还从未这般齐心协力过,今个儿是特意为了我才这么步调一致的么?”唐敬之倒是还气定神闲。 梁丘雅音甩了他一脸白眼:“月丫头冲破忘忧散的药性已经引起了高热,若是再贸然告诉她,好不容易稳住的胎儿再出点什么状况,你能负责么?” “我以唐敬之的名义对天起誓,皇后娘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以死谢罪。”他二话不说往地上一跪,面朝东方,举手盟誓。 梁丘雅音全然没想到他还有这招儿,顿时懵了懵。 宇文赫也是跟着一顿,眉头跟着紧蹙。 若说之前的他因为紧张萧如月而失了方寸,到了这会儿,见到唐敬之的失常,他冷静之后,理智便都回来了。 唐敬之本不是冲动之人,他除了在梁丘姑娘面前难免失控外,寻常时候比狐狸还精的,想从他这处讨便宜,那是绝计不可能。除非…… 他脑子里一个激灵,黑眸骤然看向唐敬之:“你是不是对萧姐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眸中一闪而逝的,是愕然与不安。 “君上果然是个明白人。”唐敬之嘿嘿一笑,满脸的痞气。 不见半分慌张。 “娘娘,你这翻箱倒柜的究竟是要找什么物件儿?能不能告诉奴婢,奴婢也好与您一同找寻。” 萧如月沐浴洗去那一身残余的些许药味酒味之后,便开始在邀凤宫里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翻找着什么东西,并且不愿意对银临、绿衣等人多透露一句。 只因为唐敬之告诉她,宇文赫瞒着她在邀凤宫里藏了一样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她对耳边绿衣的话置若罔闻,继续在衣柜之中翻找。绿衣回头求助的看着银临,却见银临也是摇摇头,表示她爱莫能助。 可绿衣反过来一想,可不是嘛,娘娘想做的事情,旁人哪里拦她得住? 见身后边儿一堆尾巴跟着,萧如月索性遣退了他们,才好安心翻箱倒柜的翻找着。 萧如月是将衣柜翻了个遍也没寻到她想要的,沉了沉,蓦地想到大床底下。 她也顾不得身上的衣裳是绣花样样出自宫苑御用绣娘之手,有多珍贵,拎起裙摆,整个人钻进床底下去了。 没一会儿她便从床底下钻了出去,身上沾了些灰。手里头却多了一个暗黑色如黑檀木盒子。 萧如月猛力一吹,灰尘飞扬起来,把她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但少了灰尘之后,黑檀木雕花盒子的面貌便露出来了。 檀木盒子上头落了一个精致的小锁,锁的样式看起来模样很新,也很不凡。 萧如月越看越发觉得那锁的样式很眼熟,她分明是在哪里见过相同的图案的。之前她翻出首饰赏赐给绿衣她们时,仿佛就…… 思及此,萧如月脑海中划过一道亮光,她脸色大变,奔到梳妆台前,把若干精美贵重的首饰全都翻倒出来,一件一件翻看。 许久,终于被她拿到了一支金钗。 盯着那金钗,她久久不能回神。 “所以,你是怕什么事情被我知道呢?” 就在梁丘雅音要把唐敬之给威逼回去时,萧如月的嗓音徐徐从门口传来。 宇文赫浑身一震,猛然回头看去,却见本该在歇息的萧如月已来到门口,身上穿了一袭软烟罗绣桃花的绯色大摆工字褶裙,手臂上搭着嫩黄色天丝纯色披帛,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宇文赫脑袋里“嗡”了一下,快步上前,“你……都听见了什么。唐敬之都与你胡说八道了些什么,你别听他的。” “你都没听见他说的,怎么就能断定他是胡说八道呢,这可不像你平素里的作为呢,君上。”萧如月浅笑盈盈地挽着宇文赫的手往里走,如往常一般恩爱相亲。 宇文赫却一眼便看出了异样,平素里她可从不会皮笑肉不笑,脸上在笑,笑意却未到达眼底。 “唐敬之都与你说了什么?”他不死心地板正萧如月的身子,追问道。 萧如月却不急,徐徐笑道,“那就要先问你,究竟瞒了我什么了。” 宇文赫顿了一顿,慌乱仅在眨眼之间,转瞬便又没事人一般,“该知道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 萧如月:“那就是还有我不知道的了。” 此话一出,宇文赫才算是明白了,她已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今日必定要与他抠字眼抠到底。 他徐徐转回身去,看着唐敬之,“看样子,什么都管不住你这张嘴了。” “我只做我认为该做之事,你忘了么?”唐敬之言笑晏晏。 半晌反应不过来的梁丘雅音,至此方才从错愕之中回过神,一把拽住唐敬之的袖口,“你到底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 唐敬之露齿一笑,“做了我认为该做之事。” 说完这话,他的目光落在萧如月身上,“看样子皇后娘娘应该已将前因后果都想得清楚通透了。” “是。这还要多谢唐先生成全。”萧如月说着话便向他行了一礼。 唐敬之摆摆手表示不必谢,萧如月便也不再谢了,朝外头吩咐了一句:“绿衣,把东西拿进来。” 话音落,绿衣手捧着一个黑檀木盒子走了进来。 宇文赫脸色当即就变了,但他掩饰的很好。他眉头紧蹙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萧如月从绿衣手中接过去盒子,绿衣便退出去了。由头至尾绿衣都低着头,生怕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 萧如月把黑檀木盒子放在方桌上。黑檀木的盒子雕刻着精美的百花盛放图案,分明是春日盛景,美不胜收,花瓣灵动跃上其上,刀刀精致,一看便是出自名家的绝品。 她绡丝的大袖衫从盒子上头拂过,扫落些许的尘埃。 萧如月又从头顶上拔下一支不起眼的水莲缠枝金钗,握在手中掂了掂,意味不明地看了宇文赫一眼,随即熟练地打开了锁。 素手打开精致的雕花黑檀木,里头却孤零零躺着一支木簪子。 木簪子做工极为粗糙,连簪头的梅花都雕地歪七扭八的。也不知是哪个初学的木匠练手的半成品。 如此精致不凡的黑檀木雕花盒子里,竟然只装了个其貌不扬的簪子,委实匪夷所思。 却见木簪子见光的一刻,萧如月清透明澈的眸中泪光闪动,她小心翼翼地捧起簪子,宇文赫、与唐敬之还有梁丘雅音面色不一。 “这个雕花的黑檀木盒子是我从床底下找到的,金步摇是你我大婚时,你就准备好了混杂在众多首饰之中的……”萧如月泪光闪动,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宇文赫心口揪疼的厉害,情不自禁替她拭去眼角的泪,“你别哭啊。”他的声音很慌,全然不像运筹帷幄的他。 萧如月捏紧了袖口,几乎要把绡丝的袖口给撕破一个口子,她颤抖着手把簪子举到了宇文赫面前,“这簪子,与当年宇文成练赠与我的那支几乎一般无二,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宇文赫从最初的惊讶,难过,到此时满脸的复杂,这在以往的他身上,从未出现过。 只见他苦笑一声,自嘲道:“宇文成练送你的簪子,本就是我刻的。这是失败的半成品。那时候年少轻狂,满以为自己的雕工已经可以媲美大师,便想着做成簪子送你。于是瞒着众人,偷偷给送过去,却不想,那日碰巧他也去了萧府……” “你却误把他当成了送簪子的人这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那日之前,她便曾在宫宴上遇见过宇文成练,年少懵懂,只觉得魏王爷风流倜傥斯文俊彦,便暗自欢喜了。而那日他去萧府,是与爹爹不知谈论什么国事公务。她却误以为,他是去给她送簪子。 所以说,当年她满以为宇文成练身为一个王爷还肯为她亲手做簪子,是因为心系于她,是对她真心实意,从此倾心,根本就是她自己张冠李戴?故而,婚后她从未在王府里见宇文成练再做过木匠活。 所以,从前她与宇文成练之间,不过都是她自己的臆想。由头至尾,都是她爱错了人?! 不怪得,姚梓妍说什么宇文成练都信,姚梓妍说她水性杨花与别人苟合,他便信了;姚梓妍说她腹中的孩子不是他魏王的骨血而是不相干人的,他也信了。 皆因早年她自己就种下了的根。 旁人皆知情,唯有她傻傻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 萧如月心口如同被刺入了尖刀,又仿佛有千万的细针绵密刺着,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泪眼婆娑,泪如泉涌。 萧如月,你活该要遭受那些苦难,你根本有眼无珠啊! 她软软地要倒下去,宇文赫急忙拥住了她。 她的眼泪深深刺痛他的心,这世间千万苦难他皆能经受,唯独见不得她的眼泪。 “不要哭……你别哭啊,萧姐姐……” 泪如珍珠落在他手背,却像火一般灼烧他心口,“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自以为是雕的什么木簪子,也不会……”害得你如此。 “你混蛋!”萧如月骤然高声怒骂,满面泪水,水眸却盛满怒意。 第254章爱我你后悔了么? 宇文赫一愣,随即就笑了,“我可不就是个混蛋嘛。若非因为我,你又如何会走到这一步?” 萧如月咬咬牙,硬生生忍住了泪水,拉着宇文赫的胳膊便咬了上去。 宇文赫只觉得手臂上一阵刺痛,便知她是真的下了狠手。 她发狠了似的,直到闻见口中有血腥气才肯松口,泪眼连连。 “宇文赫,你做了这么多,把盒子藏在我床底下,将钥匙混在首饰之中,费尽心思,却为何偏偏就不肯当面告诉我……这发簪是你亲手刻的,为什么就不敢告诉我当年全是阴差阳错。” 宇文赫静默不语,黑眸之中弥漫着哀伤。 雅音姐姐几番欲言又止。 唐敬之也同样保持沉默。 气氛沉重压抑。 几乎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许久。 萧如月轻嗤了一声,竟然笑了。她扯着宇文赫的袖子抹了泪,席地坐了下去,像是浑身没了力气支撑不住自己一般。 “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宇文赫忙跟着蹲下去,把她好生打量,又是摸脸又是探额头,却都没有异样,萧如月就是不出声,拂开他的手,径自发笑。 “你说你有何处不适,你别吓我。”宇文赫彻底慌了,扯着嗓子大喊:“唐敬之!” “在呢在呢。”唐敬之答应着,却未曾凑上前去。 宇文赫要把萧如月抱起来,她反而反手握住了他的大掌,“宇文赫,你这么怂真的能当好皇帝么?” “什么?”宇文赫闻言一愣,一时没明白过来。 萧如月忍俊不住,“嗤嗤”笑了起来,脸上明明还带着泪,可她就是笑了,“你是发傻么?由头至尾,都是我辜负了你呀,你为什么要自己背负这些事情?” 她这么一笑,眼泪便又下来了。 宇文赫的手停在那儿,整个人都僵住了,似乎自己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她、她说什么…… 但也就一会儿,他最见不得萧如月哭,很快就回过神,扯着袖子便给她拭泪。 可他越擦,她的眼泪越得越凶。 宇文赫更慌了,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这笨手笨脚的,哪里还有平日里那个面无表情威风八面的君上的半分痕迹。 此时他满心只想着,江山可以不要,只要她好就好。 萧如月破泣为笑,手抚上宇文赫手臂上,被她咬了一口的位置,宇文赫惊觉,低头看她,她卷高了宇文赫的袖子,上头齿痕深深,鲜血淋漓。 “疼吧?” “不疼。”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不疼……”萧如月哆嗦着,硬生生忍住了落泪的冲动,从身上摸出一个药瓶子,以牙咬开了塞子,便将药粉倒在伤口上。 “嘶。”宇文赫疼得缩了一下手。她忙给拽住,“别动。” 等上好了药,她从腰间扯下绣着梨花的桃色手帕,缠在了伤口处,与宇文赫对上了眼:“这伤口不许抹去痕的药膏。以后你给我记住了,不准再犯傻。否则,这就是前车之鉴。” “嗯。”君上别提有多乖。 萧如月又念叨着:“你怎么尽做些只有傻子才会干的事。” 宇文赫黑眸中生出亮光,如星光般璀璨,俯身便覆上了她的唇。 他从来就不傻。 宇文赫生来便是精明的。 他是天纵英才,生就一双慧眼,却唯独在感情这件事情上,是个白痴。 如今,萧姐姐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若再不明白,便是彻头彻尾的傻子了。 宇文赫心思越动,吻得越深。 缠缠绵绵,旁若无人。 “君上还要在地上坐到何时?”唐敬之凉凉道,就如同一桶冷水浇下来。 醍醐灌顶。 宇文赫结束了这吻,扶着萧如月站起来。 萧如月本就虚软无力,方才这么缠绵一吻,她更是站不住了,整个身子软软靠在宇文赫怀中,柔弱无骨。 宇文赫见她如此,也没了和唐敬之说话的意图,“今日之事定是你从中作梗无疑,改日朕再找你好好算算这笔账。” 说罢,横打抱起萧如月大步流星而去。 唐敬之愣了愣:“我以为,皇后娘娘会一口气把什么都逼问出来……宇文赫也是越发好说话了。” “他只有对月丫头的时候才好说话。”梁丘雅音冷冷泼了他一盆冷水,“那个狗皇帝记仇得很,你最好小心些。” 直到此时,她才恍然大悟。 今日之事会发生得如此突然,少不了唐敬之在背后挑拨捣乱。 “你是关心我么?”唐敬之听她这么说,阴霾一扫而光,眼睛都发着亮。 梁丘雅音睨了他一眼,“我是提醒你提防着,免得他哪一日忽然就想起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把你揍得个鼻青脸肿让你再也不凭着这张脸出去坑蒙拐骗。少自作多情!” 唐敬之:“……” 梁丘雅音看着门口的方向,再想到今日发生的这许多事,心里头有些沉甸甸的。 今日都够兵荒马乱的了,再留在宫中,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别苑那边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做,与其留下等答案与结果,不如先去做些有裨益之事。 思及此,她不再理会唐敬之,提气一跃从上了窗口,纵身一跳,便不见了人影。 唐敬之稍稍一顿,很快便追了上去。 银临与绿衣见宇文赫抱着萧如月走出来,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 可一看皇后娘娘脸色不是很好,这颗心又再度提起来。 “娘娘,可要传太医过来瞧瞧?”银临机敏地问道。 “不用了,都退下吧。今个儿不必伺候了。”宇文赫淡淡道,抱着萧如月便进了寝宫。 他本有许多话要问,也有许多话想说,可她神色疲倦,他于心不忍。 萧如月病后初愈,身子倦懒得很,加上方才那一场又哭又闹的,已消耗了她大多数力气,这会儿抬一下胳膊都嫌费劲。 宇文赫把她放下来,替她宽了衣,自己也跟着躺下来。 “累了就睡吧。” “嗯,你折腾了一日一夜,睡吧。” 萧如月枕在他胸膛,便闭目沉沉睡去。他紧紧搂着她,二人共盖了同一床薄被,无比安心。 此时无声胜有声。 再多的话,也该留到以后再去说。 他也是累了,一日一夜不曾合眼,提心吊胆,此时此刻怀中拥着心上人,她的呼吸起伏均匀,心口的跳动便贴着他的肌肤,一下一下清晰可闻。 再也没有比这更为美好的了。 不知不觉地,宇文赫也睡了过去。 他鲜少做梦。即便是做梦,也都是噩梦。 童年时的一切不如意,还有许多的担忧,都在梦中一一找上门。 他也是害怕梦境的。 可这一回,他的梦里全是美好。 梦中,他牵着萧姐姐的手,漫步在蔚蓝天空下。青草离离,牛羊满地,说幸福也不过如此。 梦中依稀就过完了一生。 根本不可能的一生。 宇文赫醒来时,惊觉自己的眼角湿润了。 他猛地坐起身,萧如月早已醒来,支着下颌,一双水眸凝视着她,笑意盈盈。 眉目轻盈婉约。 令人如沐春风。 他往外头一看,日晒三竿头。 他鲜少睡到这个时候,尤其极少比萧如月晚起的。 “是什么时候了?” “辰时。” 宇文赫伸手把她揽进了臂弯了,这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 萧如月顺从地窝在他怀中,也不动,懒洋洋的。这般靠着,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便觉得很幸福了。 “你怎么不多睡儿?”低沉的嗓音在头上去盘桓。 萧如月抬眸与他四目相对,笑嘻嘻地道,“你怎么不怪我害你误了早朝?” “你真傻。”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在她鼻头上轻点,宠溺到:“是我自个儿贪睡,干你何事?” 萧如月说道:“是我害得你一日一夜不得合眼,你才会倦极了。”心中满是愧疚与歉疚。 “傻瓜。” “你才是那个傻瓜。”萧如月伸手搂住他,将脑袋埋进宇文赫胸膛,“倘若不是唐敬之说破,你想瞒我到几时?” “我……若是可以,本是想瞒你一辈子的。可还是没能瞒住。”宇文赫轻笑,“那些事都不是你的错,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了好不好,嗯?” 萧如月身子一顿,从他怀中抬起头,水漾明眸荡漾着水汽,“真正应该不要与自己过不去的人是你呀。你还要自己背负那些事情到何时?” 宇文赫反而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萧如月脱开他的怀抱,跳下床去。宇文赫生怕她是生气,长臂一伸从后头搂住了她的腰:“怒气冲冲的想去做什么?” 萧如月扭过头来,“我去小药房里瞧瞧,或者出宫去找雅音姐姐商量商量,看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治治你这个死脑筋。” “那你不气了?” “原本没气,但是要被你气出病来了。” 宇文赫眉毛扬了扬,哭笑不得。 萧如月转回身来,双手捧着宇文赫俊逸的面孔,长叹一声,“你是在为了当年我误会那支簪子真正主人的事情而懊悔么?” 宇文赫的薄唇蠕动了一下,情不自禁道,“倘若我那时候能做些事情,你也许不至于……” “宇文赫,是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清,错把鱼木当明珠;是我把你的心意,糟贱得面目全非;也是我,自以为是,看不清现实。错在我,不在你。” 萧如月水眸氤氲着雾气,咬紧了下唇,“若是非要说是谁错了,爱我你觉得错了么?还是,你后悔了?” 第255章以血祭奠,逆天改命 宇文赫听了她的话,一直压在心上的那块巨石就这么落了下来。 他执起萧如月的手,墨眸染上深沉的郑重,“兴许我这一生做错了很多事,也有许多事思虑不周,但唯独这一件,不会错。也不可能错。” “即便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也不会更改我的决定。” 他神色坚定,且绝不动摇。 真傻。 萧如月眼角有泪情不自禁落下来,“我到底哪一点值得你对我如此掏心掏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也不知道。”宇文赫温柔地把她圈在臂弯,“也许是我们生生世世之前便遇见了,又做过了什么。冥冥之中注定了,今生我是要来还欠你的债。” “什么债?” 他凑到她耳边,轻喃:“情债。” 萧如月脸颊一红,粉面娇羞惹得人心中痒痒的。 宇文赫抱着她坐回大床上,“左右是耽误了朝会,咱们好好说说,唐敬之都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君上因为我误了朝会,赶明儿我又要挨骂了。”萧如月抵着他胸口,娇柔笑着。 “正好,昏君和妖后,岂不更配。”某君上大言不惭。 萧如月竟然无言以对。 宇文赫在她额头上飞快啄了一下,“今日朝会索性也免了,咱们出宫去走走,我去找唐敬之。你也去找找你的雅音姐姐吧。” “嗯,听你的。” 二人便换了便服出宫。少不了带上银临、绿衣和沈将军。 别苑里,梁丘雅音正忙得不可开交。 药房里时不时传出她的哀嚎声,不知情的还以为她被什么人给欺负了呢。 而唐敬之就在隔壁,也是忙碌得紧。 萧如月坐了一会儿,雅音姐姐便飞奔而来了。 “你今个儿精神总算好多了。”梁丘雅音把她好一阵打量,确定她好好的,这才放心,“你真叫人操心。” “不用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萧如月笑笑,转而看向唐敬之,“当日唐先生拉着本宫要我配合一场戏,如今演完了,你该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吧。” “皇后娘娘心中的疑问,自然是要解开的。就看你们家君上肯不肯让你知晓了。”唐敬之说着话却是看向了宇文赫。 萧如月也看着宇文赫,下意识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而后徐徐看着唐敬之,“前两日雅音姐姐因为叶海棠之事把我叫到了别苑来,临走前,唐先生把我叫过去说话,可还不等唐先生说两句话,雅音姐姐便冲了过来。一开始本宫只当是唐先生想给本宫提个醒,并未多想。可直到回宫后,才逐渐发觉事情不对。” “唐敬之暗算你了?”宇文赫笑着把她拥到怀中,大掌覆在她手上,“唐敬之阴险的很,你往后少与他接触,免得被他给陷害了。” 唐敬之不可思议地瞪了瞪眼,大有:“君上你不能信口胡诌。”的意思。 宇文赫却是懒得搭理他,显然心里头已经在盘算着要如何找他算账了。 萧如月好笑不已,她倚靠在宇文赫怀抱里,“其实说来也没什么。那时候唐先生那时候故意把本宫叫过去,却又算着时间让雅音姐姐过去捣乱,就是为了让我没时间发现他动手脚。便是在那个时候,唐先生给本宫用了忘忧散的解药。” “皇后娘娘真是蕙质兰心。”唐敬之淡淡笑,算是承认了。 “唐先生谬赞了。原本本宫是不晓得你动了什么手脚的。一开始回到邀凤宫中,本宫只觉得难受,后来便迷糊起来,跟着发热,做梦。头次做梦我还真当是做梦,可后面我又晕晕乎乎睡过去,解药从肌肤渗进去,我又喝了水,便叫药性走得更快了。是不?” 唐敬之颔首,不说话。 梁丘雅音却狠狠剜了他一记眼刀子,就知道你这个人不老实。唯恐天下不乱。 唐敬之被她瞪了也甘之如饴,笑笑把玩着腰间佩戴的玉。 “唐先生把我叫去,提醒我,又给我用了忘忧散的解药,便是要我想起那些事情。如今前尘往事我已都想起来了,唐先生你要说的那件事呢?” “我说过了,要问你家夫君肯不肯让你知道。” 宇文赫闻言扫了他一眼,唐敬之便不说话了。 萧如月不由得莞尔,“说来说去,唐先生是既想为君上抱不平,又担心他自尊心强,所以才觉得这些话由你来说不合适。” 她在笑,宇文赫却紧张起来,看样子,今日是非要说破不可了。 萧如月反握住他的手,水眸望着他,“你担心什么?堂堂一国之君还不能对我说句实话么?” 宇文赫默而不语。 萧如月握着他的手更紧,“你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忘了么?” “没忘。” “可我怕你会食言。”萧如月眼底闪着泪光,“你觉得瞒着我便是对我好,可你不明白,什么都不知道并不会更好。我不愿自己一无所知,直到忽然有一日眼睁睁看着你离我而去。” 宇文赫忽而笑了,薄唇弯出完美的弧度,无可挑剔。 “嗯,如你所知,我没有多少时日了。” 萧如月深吸口气,“我就知道,你要食言了。什么一国之君一言九鼎,根本都是说话不算话的。” 宇文赫无奈苦笑,接不上话,她又自言自语地道:“也是,西夏与东陵一比,算什么国。皇兄才是一国之君,他才是一言九鼎金口玉言的那个。” “是,西夏小国,自然不能与东陵辽阔版图相提并论。东陵皇帝陛下才是一言九鼎。”宇文赫一点也不恼,反而把水端到她嘴边,“不气不气,喝口水,消消气。” 萧如月心中揪成一团。转向梁丘雅音,“这件事,雅音姐姐也是知情者吧。姐姐千方百计阻止唐先生说破,又与君上偷偷摸摸密谋,全都是为了把我蒙在鼓里。想必,从我让沈将军去请你过来之前,你便与君上相识了吧。” “是。你说的全都对。”梁丘雅音跟着苦笑,“既然你家夫君也愿意开诚布公,那我也不必藏着掖着了。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梁丘一族守护的秘密。” “你是说……”萧如月闻言一愣,“情咒?” 梁丘雅音点点头。 “情咒”,是梁丘一族守护的禁术,也是梁丘一族归隐的真正原因。 “情咒”是古时秘法,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此物以血为祭祀,以人命为代价,便能唤醒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逆天改命,怪力乱神。 在几百年前,曾经有人借着“情咒”之力祸乱江山,搅得世间大乱战火连天,百姓不得安宁,后来才会有梁丘一族带着这秘法归隐,倾尽一族之力将其封存。 这段往事,雅音姐姐是曾对她说过的。 当时她只觉得,“情咒”这东西未免太玄乎,可从未想过,这东西真能有什么神奇的效用。 “想来你也是不信的。”梁丘雅音笑笑,“我只是没想到……我们一族守了几百年的东西,到我这儿,却被我这个姓梁丘的亲手给毁了。” 萧如月攥紧了拳头,当初在甘露寺时,慧岸大师说的那番话一瞬间全都涌进脑海—— “施主命格奇特,非比寻常,有大富大贵之相。但命途多舛,戾气过重,注定一生大起大落。施主若能心存善念,必能修成正果,得偿始终。” 那个洞察人心的微笑,宛若拈花一笑的通达,那双眸子堪破表象直视因果。 还有那如同梵音吟诵般的话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情咒”的效用么? 她由死而生,都是因为那个古老神秘而不可思议的禁术? 萧如月紧紧捏住了袖口,“‘情咒’能逆天改命,以血为祭,以命换命……” 难怪雅音姐姐一直以来不敢告诉她,不怪宇文赫一直想方设法瞒着她,更不怪唐敬之会唯恐天下不乱地揭破这件事。 不管“情咒”是什么东西,能被梁丘一族封存几百年,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逆天改命的能力,在她身上体现了。她从枉死的萧如月,变成了司徒敏,白白捡回了一次再世为人的机会。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平白从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最后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萧如月拉着宇文赫离开别苑,一路上都一言不发的。 直到回到宫中,她也不吭声,一个人呆坐了许久许久,不吃不喝。 宇文赫哪儿也没去,也不许任何人打扰,就静静陪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黑。 萧如月才犹如从梦中醒来,抱着宇文赫嚎啕大哭,宇文赫被她吓着了,手足无措,“你……别哭。我没事。” 她死活哭不停,直把宇文赫的胸前哭出一大片水渍,抽抽搭搭地才停下来,苦累了喊着要喝水。 宇文赫给她倒了杯水,她满口灌下去,双眸湿润,脸带泪痕,当真是梨花带雨。 “宇文赫,你用你的命,换了我的命,值得么?” “值啊。这世上只有一个萧姐姐。”宇文赫爽朗大笑,端的是没心没肺。 萧如月想了想,又问:“你实话告诉我,你……还有多少时日?” 第256章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半年吧。”宇文赫笑笑,俯身吻去萧如月脸上的泪痕,没事人一般地道:“足够应付鞑靼人和宇文成练的。” “那我呢?” 宇文赫笑笑,索性转移话题:“朕去看看让他们给你准备的晚膳准备好了没有。你一整日都没吃东西,就算不为了孩子,为了自己也多少要吃点的。” 说着话便起身往外走。 萧如月想叫住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终究作罢。 晚膳送进来后,宇文赫倒是与萧如月一起用了些,方维庸来说,岳相进宫求见,他便匆匆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了调侃,“那些老头子是真的等的头发都白了。” 萧如月把安胎的药也喝了,便躺下歇息了。 寒玉匣里的玉蚕蛊不知在里面拼命闹出动静,发出独特的鸣叫,旁人听不见,萧如月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实在烦透了爬起来,一打开寒玉匣,玉蚕蛊便迫不及待从里面跳出来,萧如月伸出手,胖乎乎的身子跃进她掌心,惬意地翻滚着,像是要讨她欢心。 “小家伙,你也知道我在担心宇文赫不开心么?” 玉蚕蛊“站”起来,身子竖的高高得,脑袋凑向萧如月,萧如月伸出手指头摸了摸它,“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回去休息吧。”说着就把胖虫子塞回寒玉匣,又唤来银临,叫她把寒玉匣带去小药房,给玉蚕蛊喂食。 玉蚕蛊跟在萧如月身边多时,倒是能认得萧如月身边这些人的气息,若是旁人靠近,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绿衣见银临进了药房,也跟了进来,一边往青瓷小盅里加肉汤,一边苦恼地问道,“银临姐姐,你说娘娘她这是怎么了?忽然生了病,好起来之后便神色怏怏的,也没什么精神。” 银临的手顿了一顿,嘴角生硬扯出一抹笑,“娘娘兴许是为了边关之事在操心吧。你也晓得,娘娘最是心疼君上,就好像君上心疼娘娘一般。” “可不是嘛。你说,寻常百姓家也没能有几个像咱们家君上和娘娘这般恩爱的。真是羡慕死人了呢。” 绿衣两眼冒光,当真是羡慕得紧。 可又忽然叹口气,“可是银临姐姐你说,娘娘这两日脸色不好,君上也是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银临闻言脸色一变,沉声道,“绿衣,你我跟在娘娘身边贴身伺候,宫中的大事咱们自然是知晓的。若是咱们不知,便是不能知的,这话你以后可切莫再轻易说出口了。” 绿衣被她惊到,小脸白了白,连连点头。 御书房中。 不止岳鹏飞岳相在,就连兵部代理尚书、户部尚书也都在。 “君上,大将军有奏报呈上。”见宇文赫过来,岳相忙把折子递过去。 宇文赫从他手中抽走了折子,翻阅了一会儿,眉头微微收拢。又让方维庸转给兵部代理尚书与户部尚书看。 大将军宇文骁在奏报上说,鞑靼人与他在边城正面交锋,恶战在所难免,此番下来便又可能是持久战,请求增派兵将,以及粮草军饷。 “君上,大将军已与鞑靼人交手,此时要求增派兵将,加派粮草军饷,本是常事。但事出突然,大将军又开口便要了这么大的数目。老臣恐怕……” “朕知道了。”宇文赫淡淡道,与岳相交换了个眼神。 “可是君上……”兵部尚书迟疑了片刻,说道,“边关战事关乎我大夏社稷民生,此一战干系重大,请君上慎重。” 宇文赫睨了他一眼,有些不悦,“兵部说的倒是在理。户部呢?你怎么看?” 户部尚书缩了缩,“君上,之前因梅雨季到来,为防南方有变,拨了大批款项去南方修筑堤坝、治理水患,而打从去年开始,又减免了各地百姓两成税收,国库目前的确并不充盈。军饷数目之大,微臣也尚需时日筹措。” 宇文赫又沉吟片刻,“嗯,户部说的也有理。” 兵部尚书看看户部,户部尚书再看看兵部,最后二人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岳相,希望岳相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岳相却是向宇文赫拜了一拜,“增兵之事,干系重大,请君上定夺。” 宇文赫抚摸着腰间玉带,缓缓踱步,走回到座上,“岳相,工部又是如何说的?今个儿已是七月初四,梅雨季已过去,南方的水呢?” “回君上,工部今日上表,南方江流改道,新筑的大坝有一角又被冲毁,工部请命,要亲自带着水部官员下南方监督重修堤防。”岳相板着脸道,十分严肃。 心底里也颇有些担忧。 南方的堤坝已是数次拨款,今年堤坝也是采用的新图纸,加急修筑,可为何还会被冲垮?其中有些事情不言而喻了。 这一点上,别说君上,他这个宰辅也要恼火了。 宇文赫顿了顿,脸色微沉,看样子有些的人好日子是过的头,不想过了。 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让王尚书先缓缓,这件事,朕自有打算。” 岳相“咦”了一句,“君上是……” 宇文赫看了他一眼,岳相便不再说话了。 “户部,明日起积极筹措军饷。兵部回函给大将军,就说军饷粮草筹备中,让他放心大胆地去做。”宇文赫顿了顿,又道,“告诉大将军,就说,大战已发,此战只能胜,不许败!把鞑靼人赶出我大夏国境,他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他!” 兵部这位代理尚书闻言浑身一震,连忙称是。 岳相却是忧心忡忡。 而后,户部、兵部两位尚书退下,书房中除了宇文赫与方维庸,便只余下岳相一人。 “君上,您方才那话是否……”岳相欲言又止,心里头有话不敢直言。 有些话,说出口很可能就是死罪了。 宇文赫却是不以为然地耸了耸眉,“朕方才那话的意思很明白,只要大将军能不借助外力,便把鞑靼人击退,令他们不敢再生妄念,他要什么朕都给。” “包括这皇位?”岳相斗胆一问。 “包括这皇位。”宇文赫浅笑安然。 岳相脸色便凝重起来,“君上,这……不妥呀。虽说太皇太后一直有意立大将军为帝,可我大夏一直是立长立嫡,还从未有过禅让这回事。万一……” “岳相不必担心,大将军不是还没说要朕的皇位么。即便他要了,给了他便是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岳相一时间竟然接不上话。 宇文赫理了理袖口,漫不经心道,“大将军是朕手足至亲,倘若朕有个万一,英年早逝了,又膝下无子,由他来接任这个位置,再合适不过。” “君上!”岳相吓得跪到了地上去,“这话可是万万不能说的呀。君上正值盛年,这……这万一是从何说起啊?” “岳相莫慌,朕就是打了个比方,瞧把你给吓得。”宇文赫好笑道,使了个眼色,让方维庸去把岳相给扶起来。 “岳相快起,你瞧咱们君上龙精虎猛的,是最近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一直缠绵病态,君上也是累坏了。” 岳相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离开御书房时,岳相心中还暗暗想着,皇后娘娘先前那般精神地去工部应职,而今怀了龙嗣便体弱多病,果真不易啊。 思及此,岳相便想到家中相伴几十年的夫人,心中不免惆怅。 夜色里,与岳相出宫的软轿擦肩而过的,却是礼部尚书萧景煜的马车。岳相岳老大人见窗外马车掠过,看了一眼,心里头惊疑,但也未曾多想。 宇文赫回邀凤宫后,见萧如月捧着本书在翻阅,便坐到她身边去,“朕走时你不是要休息么?怎么反而爬起来看出了?” “倒是休息了会儿,睡不着,便起来了。玉蚕蛊那条胖虫子太能折腾。”萧如月也顺势靠过去,习惯性地靠在他怀里,“怎么,去了一个时辰,便把国家大事都处理完了,那几位老古板未曾把本宫骂作祸水吧?” “他们敢。”某君上佯装怒意,说完便莞尔了。揽着萧如月,在她额头上吻了吻。又把方才御书房之中把岳相给吓着的事情对她说了。 萧如月听完哭笑不得,“岳相一把年纪了,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可别把他老人家给吓坏了。” 宇文赫无辜摊手,“岳相太过一板一眼了,朕说什么他都信。我若是说明日便禅位,他是不是也得信了。” 这话说的极其赖皮,眉眼还配合着做出调皮的笑意,分明是个大顽童般,惹得萧如月大笑,窝倒在他怀里笑得乐不可支。 二人倒是一般默契,谁也不再提那剩下的多少光阴。 可不提,却不代表心中便好过了。 “萧姐姐,你说,离这孩子生下去还有多少时间?” 萧如月想了想,说:“还有好多个月吧。都说十月怀胎,这才怀了几个月。” 宇文赫托腮沉思了片刻,说道:“今日王尚书上奏表,要求亲自去监督南方的水利。待鞑靼一战之后,朕带你去南方走走散散心吧。” 若不能亲眼看着孩子出生,那陪着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也是好的吧。 “原来君上是假公济私,不对,你是假私济公。”萧如月歪着脑袋看他,严正指出。 心里头却犹如在滴血。 “萧姐姐说是就是。”某君上满脸讨好。 第257章乞巧节 皇后娘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每次就知道拿本宫开涮,当挡箭牌。本宫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夫君。” 某君上被嫌弃了,仍然不要脸地凑上来,“因为我好啊。错过了我这个,天底下打着灯笼没处找去。” 萧如月脸一红,“不害臊!” “害臊是什么?害臊万一把朕的皇后都给吓跑了怎么办?” “……”萧如月自认说不过赖皮的他,没好气把书卷塞进他手中,“早些歇息吧,君上被我害得赖了今晨的早朝,可不能再赖明日的早朝了。” “明日早朝,你陪朕去。”宇文赫挤眉弄眼的,话里有话。 用皇后娘娘的话说:分明是不怀好意,居心不良。 “那君上认为,本宫该用何等身份去朝会?”萧如月乌漆的眸子,狡黠灵慧。 “这个么……”宇文赫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这便要看你今晚的表现了。” 说着话,便把萧如月扑倒在床上了。 “啊!宇文赫你个赖皮……唔……” 嗯,非礼勿视。 萧府书房。 萧景煜看着怀中雕花精致的红檀木盒,眉头纠结的厉害。 君上千叮咛万嘱咐,这东西务必保管好,不到时候切不可现于人前。保管此物的如此重责大任便落在他肩上,出不得半分闪失。 想到君上对他的一番嘱托,萧景煜心中沉了沉,抱着雕花精致的红檀木盒站起身,走到了墙边的书架前。 确定书房外并无人靠近之后,只见他动手在四书五经那一柜子书之间摸索了片刻,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便见书柜向两边开去,露出中间的一道门。 萧景煜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便走进了小门里。 门自动关上了。 不多时后,那道门再度开启,萧景煜从里头走出来,便两手空空,朝着皇城的方向高高拱手,“请君上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第二日一早,宇文赫起了个大早,当真是不会赖了今日的朝会,但萧如月仍在睡,任何人也不敢去打扰,注定了不管以何身份,她都不必去早朝了。 宇文赫在更衣洗漱用了膳后,便离开了。 临走前吩咐银临:“待到卯时再给娘娘解开穴道。” 银临愣了愣,连忙应声。 如今都要点娘娘睡穴了么? 待到卯时,银临依言解开了萧如月穴道,她迷迷糊糊醒来,迷糊了一阵,才彻底清醒。 她望了眼天色,看向银临:“你家主上点了本宫的睡穴?” “……是,娘娘。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无需拍我马屁。”萧如月淡淡道,慢腾腾地伸了个懒腰,“传膳吧,准备晚些出宫一趟。” 银临迟疑了一下,“娘娘是要去……” “王尚书府。” 银临脸色有些不自然,但屈膝行了礼便退下了,也未曾多问。 她才出去,绿衣便进来了。 绿衣一面伺候萧如月更衣梳洗,一面跟萧如月念叨着:“娘娘,今个儿一大早,宫中又在说叶贵妃的事情了。奴婢清早去御花园采朝露,还听见有小宫女在议论说,叶贵妃也不知是得罪了皇后娘娘,还是真的做了错事。这把奴婢给气的呀,上去就教训了她一顿。” 萧如月好笑不已,“她胡说八道你也信。” “娘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绿衣一本正经地反驳道,“分明就是叶贵妃意图谋害您,这事情是众目睽睽都瞧见了的,竟然还有人替她说话。这些说话的人不是傻了,便是收了旁人的好处,肆意造谣。奴婢若不生气,他们岂不是认为咱们邀凤宫的人都好欺负。” 绿衣说的头头是道,萧如月反而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想了想,才问道:“那最后她被你骂服气了么?” “没有啊。”绿衣一下子便蔫儿了下去,“奴婢若是有银临姐姐一半儿的威严和气势便好了。奴婢说话,那个死丫头还敢顶嘴,嘟嘟囔囔的,可见着银临姐姐,便乖得跟小猫儿似的,大气都不敢出了。这不就是明摆着欺善怕恶……不,我不是说银临姐姐是恶人。” 巴掌大的小脸沮丧的不行。 绿衣说着颇有不甘心,又说,“那小宫女摆明了是受了教唆拿了旁人的好处,肆意诬陷娘娘,毫无事实根据的事情,也敢信口胡诌。活该她。” 萧如月摇头好笑,从她手里接过了梳子,自个梳理发尾。 绿衣怔愣回神,发觉丢了梳子,忙要来抢,“娘娘,您可别,君上瞧见了是要恼怒的。” “今早那宫女最后去了何处?”萧如月躲开她的手,径直望进铜镜之中。 绿衣迎上她的视线,立马就躲开了,“最后……这个,那宫女她最后……” “被杖责四十赶出宫去了吧。”萧如月替她接下话。 绿衣蓦地点头,又默默地低下头,“娘娘真是蕙质兰心,一猜即中。” “这也不难猜中。依照君上的脾气秉性,那人斗胆在这个当口,在背后议论本宫的坏话,君上罚她杖责四十驱逐出宫可算是轻的了。” “娘娘怎么什么都……知道了?”她都没说是君上下的令。 难不成是银临姐姐说漏嘴了么?瞧银临姐姐走时那模样,最近整个人也是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绿衣,你今早给本宫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就在绿衣姑娘自顾自思索时,萧如月出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她“诶”了一声,应道:“今早准备了一盘蛋饺,早些君上已经用过一些了,不过奴婢给您留了一大半,管饱。” 萧如月:“嗯,去端来吧。自打有了你一个,膳房都省事了。” 绿衣千恩万谢娘娘的夸奖,伺候着萧如月梳好发髻,更了衣,便开心地退下去了。 出去时口中还念叨着,“改明儿我可要多研究几个菜色了。” 有时候她是真羡慕绿衣的简单呢。 过不了一会儿,绿衣便欣然短来了她的蛋饺,揭开盖子便闻见清香扑鼻而来。 当真是人间难得一品的佳肴。 绿衣的手艺倒是越发好了。 萧如月的早膳用了大半,彩茵便从外头进来报说,“娘娘王婕妤来了。” 王婕妤,王映月。 萧如月的筷子一顿,吩咐道:“宣吧。” 王婕妤入内先行了跪拜大礼,待到萧如月柔声唤她:“王婕妤起来吧。”她才起身。 今日的王婕妤并非空手而来,她手中还捧着册子,看样子是各宫账册。她见萧如月还在用膳,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臣妾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打扰娘娘用膳了。” “王婕妤有话便说,不妨事的。是本宫起的晚,不干你的事。”萧如月喝了口燕窝粥,示意她在对面落座。 王婕妤也就不好推辞,搁下册子,言道:“皇后娘娘,过两日便是乞巧节了,臣妾拿不定主意,便来向娘娘您讨个主意。” 萧如月:“哦?说说看。” “之前臣妾去露华殿拜见太皇太后时,她老人家说,惯常乞巧节时候,宫中是要办一办,热闹热闹的。但如今赶上了魏王谋反,鞑靼来犯,臣妾以为,此时若操办酒席宴会似乎不妥。但若不似往年一般,邀诸家千金闺秀入宫一起乞巧,又似乎少了什么。” 王婕妤很是苦恼,说着把手边的册子翻开,递到了萧如月跟前,“皇后娘娘请看。君上一直提倡节俭,宫中从未铺张奢华,内庭账目皆在此,臣妾左右担心,特意来请娘娘定夺。” 萧如月倒是吃完了,搁下筷子便腾出了手去接账册,王映月这才发觉自己行为冒失,连忙站起身,“娘娘恕罪,臣妾失礼了。” “无妨,坐下吧。” 萧如月徐徐翻阅着账册,浅笑嫣然。宇文赫这后宫的确不算太过富庶,前朝国库也一直是刚刚好,也不知道他的钱都花在何处了。但唯一知道的是,他这个不喜铺张。 萧如月翻阅账册后,沉吟半晌,便有了决断,“王婕妤,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的不错,往年乞巧节宫中是都要办一办热闹热闹的,不过眼下适逢大战,乞巧节又不是什么大节日,说免也就免了。” “那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追问起来……”王映月一脸难为,还回头去看了眼身后的荷香。 荷香经过许多事情,是再也不敢对皇后娘娘多有不敬举动,自打进了门便低眉顺眼地侍奉在王婕妤身后,这会儿被她一看,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王婕妤其实也无需觉得难为。”萧如月笑笑道。 “皇后娘娘何解?” 萧如月神秘一笑,“王婕妤且想想,往年太皇太后急急筹措乞巧节,你知是为何?” “往年乞巧节,太皇太后定会遍邀京城各府各家千金闺秀,一同乞巧。臣妾却是……啊,原来如此啊。”说着话,王婕妤蓦地想起什么来,反而笑了。 萧如月与她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绿衣一脸茫然地看着,什么就原来如此了? 她却是不明白,往年太皇太后要求筹措乞巧节,无非是为了让宇文赫扩充后宫。而如今,宇文赫已有了他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这个人,如何还需要安排什么? 第258章送子观音图 若是谁多管闲事去安排了,非但得不到好,反而要落得一番责骂才是。 王映月如今倒是都看明白了。君上心中,真真只有皇后娘娘一人,无论旁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全然影响不了君上的决断。 她与其去争些永远得不到的东西,不如在这深宫之中,好好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最起码,有皇后娘娘在,不会有人逼迫她,不会有人再害她,兴许是会有遗憾,但后半生不至于令父母亲担惊受怕,这就足够了。 王映月起身向萧如月行了一礼,“多谢皇后娘娘,臣妾明白该如何做了。上个月各宫的账册尽数在此,臣妾就先告退了。” 她退开去,正是打算退下。 “不忙。”萧如月叫住她,“本宫待会儿要出宫一趟,正好你来了,便一道走吧。” 王映月:“啊?” 萧如月却也不解释,把她从头到脚给打量了一遍,说道,“本宫瞧王婕妤的身形与本宫倒是相差无几,银临,带王婕妤入内,去本宫的衣裳那里挑一身她合适的换上。” “是,娘娘。”银临又转向王映月,客气道,“王婕妤,请随奴婢来吧。” “娘娘,这是……”王映月一头雾水,但萧如月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先更银临进去了。 萧如月的衣柜之中,有许多的男装,都是量身定做的。王映月初见这衣柜,目瞪口呆,“这这这这……皇后娘娘怎会有……” “婕妤便挑一身顺眼的换上吧。”银临处变不惊,王婕妤便觉得自己个儿大惊小怪了。 她在诸多衣裳之中挑了一身棕色的袍子,这袍子也秉承了萧如月一贯的风格,简单明快,只有左肩下与前襟右偏下各绣了一丛竹子,旁的装饰没有,好的是这裁衣的料子,柔滑贴肤,却又极衬身形。 王婕妤换了男装,银临又巧手给她打散了发髻,重新梳整,很快,在银临的巧手下,方才还面若桃李的王婕妤,转眼就变成了风度翩翩的小公子。 往镜子里头一看,王映月险些认不出自己了。 “这……真是我么?” “可不就是你。”未见萧如月其人,浅笑的声音便先行报到。 王映月猛地站起来,萧如月已走到她身后。 她把这“小公子”好一番打量,啧啧赞道,“的确好看。王婕妤本就生得姣好,如今这么一副装扮,更是风采夺人,若是带将出去,旁人只道咱们是兄弟。” 王映月一脸茫然。 皇后娘娘却是也在衣柜之中挑选了起来。 她自个儿选了身银白色锦袍,袍子前襟是只麒麟,栩栩如生,尤其双目炯炯有神,也不知是哪个绣娘的巧手绣成。她身披麒麟,这麒麟瑞兽便像是活过来,随时都要从衣襟上跳下来一般。 王映月看得目不转睛,目瞪口呆,“皇、皇后娘娘怎么也……” 萧如月束上腰带,调宽松些不至于勒到腹中的孩儿,顽皮地在王映月面前转了一圈,“本宫这身打扮可还好看?” “好,好……好看。”王映月仍未从惊讶之中回过神。 皇后娘娘原先便是清秀娟秀,桃李春风,而今换了这男装,竟又多了一份书卷气,与皇后娘娘是一个人,又不太像一个人了。 萧如月本就是束好了长发,衣裳换罢,便妥帖了。抓起一柄折扇,便往外走。 “我的娘娘啊,这走出去是要迷死谁家小姑娘啊。” 萧如月与王映月先后走出,绿衣眨巴眨巴眼,看得几乎要傻了,“娘娘,你们这是要出宫去么?能不能带上绿衣一起?” 瞧她小脸发亮两眼发光,都让人不忍心拒绝了。 萧如月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荷香,“你们二人换身寻常的衣裳,也跟着一道吧。要去的地方,正好你们都合适。” 绿衣登时雀跃不已,荷香却是一脸茫然。当然,茫然的荷香最终是被绿衣姑娘给拽走了,回来时二人各换了身坊间的女装。 沈良沈将军,和经常凭空冒出又莫名消失的青青前来,如此一番准备,便能出发了。 萧如月吩咐银临留下坐镇,带着这些人便出发了。 马车出了宫,直奔王尚书府。 王映月与荷香自然不知,在马车里惴惴不安。 加之萧如月一路上都闭目养神,便谁也没敢说话。 车停下来时,萧如月才睁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水眸,扫了车上众人,率先下车。 青青伸出手来接她,萧如月也不任性,踩着凳子慢条斯理地下车。后头三人依序下来。 王映月站定,瞧真切自己所处的位置,大大声地“呀”了一句,“怎、怎会……” “这趟是来对了吧。”萧如月回头冲她笑。 王映月愣愣点头。 自打入宫之后,她便再未回过家门,今日却是,猝不及防便回来了。 入宫之时她也没想过自己有一日能随意回来,这惊喜太过突然了! 绿衣怀揣令牌,兀自走在前头,在门口的家丁面前一晃,两名家丁连忙跪下。 萧如月便招呼着王映月一同入内。 久未归家的王婕妤自踏入家门,便觉得恍如隔世,瞧什么都觉得久违了,摸着墙壁,一步一步不肯走了似的。 这个时候,王尚书还在朝上,大公子也去了翰林院当值,府中便只有王夫人一个女主人,她听闻贵客临门赶出来时,正好与神思恍惚的王映月打了个照面。 王夫人先是一顿,而后便惊呼道—— “映月?!” “母亲!” 母女二人乍见面,皆是惊诧,随后便抱到了一处。 王映月入宫时日不短了,当初王夫人送她入宫,便非出自本意,平日里她想见女儿也只有偶尔入宫才能见到,聚少离多,母女都多有思念。 如今,入了宫的人就这么站在她面前了,王夫人怎能不惊讶。 要晓得,后宫妃嫔可不是说出宫便能出宫的。王映月今日又是作的男装打扮,这搁在素日里,根本想也不敢想的呀。 王映月心中也是欢喜。母亲久久入一次宫,能说的话也是有限,她这会儿站在自家的院子里,见着一切都好,这比什么都踏实。 “夫人,有什么话咱们还是屋里面说吧。”萧如月在边上轻声提醒道。 王家母女才意识到,还有个皇后娘娘在身边,忙分开,向萧如月跪了下去。 “夫人起来吧,不必多礼。”请 王家母女一同起身,请萧如月花厅里坐。 王家的下人很快奉茶下来。但因为萧如月身份特殊,王夫人便遣退了所有下人。而萧如月言道要与王夫人、王婕妤说话,绿衣、荷香以及沈良,也都退到了门口。 屋子里只留了萧如月、王夫人以及王映月三人。 “娘娘怎会如此突然再度驾临寒舍,还把映月也给一并带回来了呢?”王夫人如今倒也学会了心直口快,不再藏着掖着,有话便直说了。 萧如月饮了口水,慢悠悠道:“今日会带上王婕妤都是因为凑巧。本宫原本便打算用过早膳后要过来的,刚好王婕妤去了邀凤宫,本宫想着,王婕妤入宫多时,应当许久未曾回过家。就顺便把她一道带回来了。王婕妤久未回家,可还适应?”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王婕妤二话不说便跪下去,给萧如月叩头行大礼。 萧如月手中的纸扇抬了一抬,笑道,“起来吧,王婕妤这身装束,行这般礼节,有些违和。” 王映月有些尴尬,提着衣物便坐回去了,困窘地看了看王夫人。王夫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一时间凝滞。 只见萧如月手中的折扇“刷”地展开,一副水墨山河图在王夫人与王映月面前铺陈开。 萧如月折扇轻摇,忽而站起身,指着自己潜进的麒麟向王夫人道:“不知夫人可认得这麒麟?” “这麒麟……”王夫人顺着她折扇所指,目光落下,顿时呆滞。 之前,萧如月一直坐着,手中又有扇子遮挡,王夫人眼中又一直在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会儿蓦地看着她衣襟上的麒麟,脸色大变。 “娘娘,这麒麟是宫中哪位绣娘所绣?!” “本宫。”萧如月笑笑递出两个字。 王夫人的眸子骤时瞪得大大的,“怎、怎会……这手艺分明是……” “夫人还记得礼部尚书萧府一门。”萧如月看穿她这错愕惊诧之下的欣喜,若无其事地问道。 如何能忘记? 王夫人愣愣点头,斗胆假设,“是萧家夫人么?还是,萧家小姐?” 可,萧家小姐嫁入了魏王府,后来生产时难产,便与孩儿一并去了;萧家夫人伤心欲绝,在回乡路上,与萧大人被贼寇所杀。 她们,都已不在人间了呀。 这般手艺,除了萧家人,便只有当初与萧家姑娘交好的如今的魏王妃了,可那个女人连这门手艺的一半精髓都学不到,断然没有这等手艺的。 王夫人脑子里转了无数画面,一面试图说服自己,又觉得,无论是何种情况,都不对劲。 皇后娘娘是东陵皇室的公主,怎么可能与萧家夫人与萧家小姐有干系呢? “夫人,还记得我母亲所赠的送子观音图么?”萧如月忽然说道。 第259章秘密约定 王夫人闻言一震,陈年往事涌上心头。 那年深秋,家中给她安排了婚事,对方是个年过五旬的老头子,一半身子进了棺材的棺材瓤子,家中兄嫂贪图那老棺材瓤子的钱财,便要将她卖了换钱。 她不甘于此,逃家而出,就遇见了如今身为工部尚书的这位王大人。 他们两人一见钟情互相倾心,可偏生家乡的人追来,当年这位王尚书还只是寒门举子,赴京应试。他们二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对抗。 就在京城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夫君险些被他们打死,多少人对他们不理不睬,视若无睹,是带着孩子上街的萧家夫人心善,给他们解了围。 人在困境时,能有个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是多么的难能可贵。若没有当年的萧家夫人,也就没有后来的她和夫君,更没有今日的工部尚书。自然也不会有其越,和映月兄妹二人。 成婚时,萧家夫人送了一幅十分珍贵的绣品:送子观音图。据说,这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一种祝福,图上还绣上了她与夫君的头发,象征他们夫妻和乐百年。 这送子观音图,却是轻易不可能送人的。萧家夫人当年只送了她,这件事也只有两家人知道,外人绝不会知。 后来,她生其越时,萧家夫人的闺女,又亲手绣了一个小肚兜,说是送给未来的妹妹。奈何她头一胎生的是其越,后来才生的映月,粉嫩的小肚兜,也就后来才派上用场。 可不想,后来萧家遭逢剧变,演变成了如今这个状况。 萧尚书一家皆是心善之人,施恩不图报,那些年倒是常有往来,可是到了映月三岁那年,萧尚书与夫君不知为何便闹掰了,再无往来。夫君不许她再去萧府,也不知是怎地了。这些年夫君多是听她的,唯独那件事他不肯依。 她与萧夫人私底下倒是还有来往,只不过后来也渐渐淡了。 到萧家小姐成了魏王府又殒命、萧尚书夫妻遇难之后,两家更是断了往来。 一转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离奇费解之事么? 她不敢信,但心中又是想相信的。 王夫人看着萧如月前襟上的麒麟,又掏出两方手帕出来对比,确实由不得她不信。 萧家夫人分明说过,她父母已亡,手艺只传了她一人,可萧家小姐也只有一位,会的便只有她们二人。若非她们在世,外人断然是学不来的。 萧如月见她如此,便知她是信了,“王夫人,王家与本宫已是在一艘船上,此后夫人不会再推脱了吧。” 王夫人微微一怔,复又点头,“这手艺,便再没有传人了么?” 萧如月说道:“说不定本宫往后生了个女儿,倒是可以教教她。” 王夫人面上又是沮丧又是难过,王婕妤却还是一头雾水。 母亲与皇后娘娘说的话,她听得云里雾里,越发迷糊。 什么“萧家夫人”、“萧家小姐”的,又是皇后娘娘身上那种栩栩如生的麒麟,又是送子观音图。 她根本不晓得过往的许多事情,自然迷糊。 王夫人却不同。 萧家母女,曾对她有恩,也曾对王家有恩。往事一桩一件,历历在目。 她与夫君最艰难的时候,是萧夫人帮了他们。后来因为夫君与萧尚书争吵闹掰之事,他们还吵过,可夫君似乎有难言之隐,她才不再追问。 而今…… 她心中对萧家是愧疚的。皇后娘娘的要求,她也无法再拒绝。 “臣妇,任凭皇后娘娘吩咐。凡是娘娘吩咐,臣妇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夫人言重了。”萧如月摇着扇子,倒是惬意得很,“本宫怎会要你去赴汤蹈火?” 王夫人点点头,心里头不知道为何,轻松了起来。 王婕妤似懂非懂,但也明白,王家这就算与皇后娘娘站在同一立场了。 她不清楚娘娘会做什么,却明白,只要皇后娘娘想做的,母亲都会无条件支持了。 萧如月在王家坐了好久,与王夫人聊了近来京中的情况,又说起王尚书。 王尚书一直在念叨他十分看好的年轻人司徒,还说,司徒这身子骨怎么就这么弱呢?病了这般久也不见好,还不让人探望,真真叫人急死了。 萧如月好笑,又觉得对不上王大人,难得遇上如此忠厚老实又脚踏实地的一位大人,欺骗他,总觉得良心不安。 王夫人说着,又说起来陈年旧事,说到当年不知为何,两家人就闹得不欢而散了。其中缘由竟然是连她都不清楚的。 萧如月心里生出一个假设,便打定主意不走了,让人传信回宫,之后便坐等王尚书回来。 萧家与王家闹得不愉快从而几乎不再往来时,她年纪尚小,对这些事情并未有多深的印象。说实话,她甚至对王夫人都没什么印象。 她能察觉王夫人与她萧家有瓜葛,还是因为无意间,见到王夫人随身带着的那条,视若珍宝的丝帕。 说是能在家中用午膳,这可把王映月给高兴坏了,她只恨不得亲自去下厨。 但是王夫人心疼女儿,想着女儿入宫已久,以许久未曾吃过她所做的菜,便吩咐灶下准备,她自己动手做女儿爱吃的菜。当然,也自是没有让身为婕妤的王映月下厨的道理。 萧如月想起之前想王家蹭饭时候的情景,倒是怪想念王夫人的手艺。还让绿衣去跑一趟太白楼,找秋词讨两个菜过来凑数。 待到时辰,王尚书与王大公子回府,一见王映月在家中,还作男装打扮,是又喜又惊,“映……” “王大人,您可回来了。” 王尚书才张嘴,便又人叫住了他,他回头一看,连他念叨多时的司徒也来了,心中暗暗庆幸,差点就张口唤了女儿的闺名。 瞧映月丫头这身装扮,八成是借着什么由头偷偷溜出宫的,若是给人知晓,那于王家满门,可是大祸。 但见到他惦念已久的人,王尚书也给高兴坏了,上前就拍了萧如月的肩膀,“司徒老弟身子大好也不说回工部去,反而凑到我家中来了。小子莫不是偷懒惯了,骨头懒散了。” 王映月这个婕妤见她爹竟然敢动皇后娘娘,脸色都白了,急忙想拉开,萧如月却不动声色地冲她摇摇头,她不接,也不敢违背,便退开了。 “王尚书,下官在家中休养许久,身子已经大好。今日天气好,便想着出来走走,不知不觉逛到了您府门前。原本你们家还有客人在,夫人推说不便,是我厚着脸皮非要留下来用膳蹭饭,有客人在正好,凑热闹。” “也是,正好凑热闹。有些日子不见,你确也是丰硕了不少。”王尚书一直下意识转移话题,生怕萧如月多注意到他家里的这位“客人”,满心以为自己瞒住了他的下属。 却不曾注意,他女儿身上的衣物,与他这位“下属”颇为一致。也不知,眼前人的真实身份,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哦不,同样被蒙在鼓里的,还有王大公子,王其越。 王其越见萧如月在此,却没见到他心心念念的秋词姑娘同在,四处张望了几下,直到萧如月说:“她没跟来。”这才死心。 王大公子倒是像了他父亲,专一认死理的很。他甚至也未曾多想,便信了萧如月的说辞。 但反过来一想也是,毕竟皇后娘娘有他母亲与妹妹帮忙打掩护,他又心不在焉,自是不会多想。 萧如月带了三个随侍、护卫,人一多,王尚书他看了青青,心里嘀咕了一句,上次好像也见过这个姑娘……还是小哥? 王尚书也是认得沈良的,这位将军是跟随皇后娘娘入大夏的,他印象深刻,可这会儿这位沈将军出现在这儿,他觉着不对劲,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 开席之前,绿衣便赶回来了,没想到的是,她不但带回了菜,还带回了人——王其越王大公子心心念念的,秋词姑娘。 这下客人便更多了。 可王大公子见到了想见的人,心里边儿欢喜;王尚书也见到他欣赏的“司徒小哥”,自然也是欢喜的;王夫人也欢喜,却是因为她听了一件不可能却变成可能的事;王映月则是因为回到家而乐开了花。 萧如月诚然觉得,今个儿她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饭桌上沈良和秋词也列了坐,王家人没那么多规矩,可青青和绿衣却死活也不肯坐,萧如月倒是不为难她们,便让她们与荷香去边上用膳去了。 这顿午膳其乐融融,除去王家大大公子的眼神时不时飘向秋词姑娘那里,且走神发呆之外,其他倒也和谐。 午膳之后,王尚书便喊了萧如月单独到书房叙话,他满心想着定要早些让这个天赋极佳又肯干实事肯吃苦的年轻人早日将养好,回去工部助他一臂之力。 却不等他开口,萧如月便先声夺人了,“大人,不知当年你与前任礼部尚书萧翰文大人是否有秘密约定?” 第260章爹爹仍在世? “你……”王尚书被她这么一问,吃了一惊,“司徒,你胡说什么?” 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司徒,什么本官与萧尚书有秘密约定,你都是从哪儿道听途说的?” 萧如月笑了笑,已了然于心,“看样子,下官是猜中了。” “你胡说什么,什么你就猜中了。”王尚书板起脸,一脸的严肃,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司徒,我不知是你从何处打听道萧家曾与我们王家有往来,也不知道你是为何会生出如此奇异的念头,本官要告诉你的是,年轻人脚踏实地好好干事最实际,别去相信那些空穴来风的胡言乱语,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王尚书平日里从不是个能言善辩之人,今日一急,便说出了长篇大论。 可想而知她的猜测,并没有错。 萧如月倒是想追问,但瞧王尚书的态度,他是不可能会轻易松口的。 萧如月自是个聪明人,王尚书的为人她清楚,她也明白她再追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故而,她也不再多说,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王映月还颇为舍不得爹娘与兄长,但皇后娘娘说回宫,她哪里敢违逆? 门口两辆马车,王映月带着荷香上了一辆车,青青负责驾车;萧如月上了另外一辆车,绿衣、秋词一起,沈良沈将军负责驾车。 两辆车先后离开。 就在萧如月一行两辆马车离开后不久,王尚书便吩咐备轿,直奔城中的儒林茶舍。 他却不知,有辆马车一直等在拐角,只等他备轿出门,便远远跟着了。 儒林茶舍二楼有雅间。杜子衡特意包下了一间雅间,此时与他一起的,正是他的恩师,那位儒雅斯文的中年男人。 他身着青灰色布衣宽袍,头上纶巾,浑身有一种与旁人不同的气质。常人也能看出他的不同寻常。 “恩师,那位魏王迟迟不见踪迹,君上又将抵御鞑靼的如此重责大任交给了大将军,如今朝中情势复杂,未来形势更是扑朔迷离。魏王若是一直不出现,岂不是拿他毫无办法。” 他的恩师抿了口茶,却是笑笑摇摇头,“你这么说,就是太小看当今这位君上了。他又岂是会任人宰割毫无作为的庸碌之辈。” 杜子衡想起君上板起脸面无表情时候的模样,背上窜起一股寒意,讪笑:“君上他……的确不是那种人。” 君上分明雄才大略,那般气势威严,不怒自威,想到他与司徒在一起的情景,杜子衡心里便有些梗得慌。 有君上那般出色的男子,司徒自是看不上他的。不过,司徒由头至尾也没对他表示过任何意思,说到底也是他自己生了妄心。绝了这个念头也是好的。 “子衡,我要在翰林院查找的,先帝二皇子的生平,你可有查到些许?”就在杜子衡出神之际,他对面的恩师发声道。 杜子衡“呀”了一声,愣愣回神,忙道:“有,有。”说着从身上拿出两页从皇家典籍上誊抄下来的文书, 中年男子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那两页纸去看。 上面记载的确简陋,提了二皇子生辰与生母,也言道二皇子少时好习武,后来拜了高人为师,后随师云游四海,从此下落不明。 只说到这里,再没有了。 “就只有这些么?” 杜子衡说道:“是的恩师。学生在翰林院文库查找了许久,但对二皇子记录文字颇少。就连上次学生趁着入宫之际,在皇宫的藏书楼查找了一番,也未有多大收获。那位二皇子不知是因何缘故,竟连皇家内史都只是寥寥几笔。” 他的恩师陷入沉思,眸中掠过眸种光芒,而后散去,意味不明。 杜子衡看不懂他这神色,却觉得有些害怕,“恩师……” 他与恩师相识八载,除去初时恩师阴郁不喜与人说话,这么多年便鲜少如此了。 蓦地,雅间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文山居士!” 雅间里的儒雅中年男子文山居士,与杜子衡稍稍正坐,皆循声看去。正是王尚书风风火火而来。 儒林茶舍是他们商量好的地方,王尚书会寻来并不稀奇,但如此急切且未曾视线说明,就很令人不解了。 “文山居士,我有要事与你商量。”不等文山居士开口,王尚书便率先说道。 闻言,文山居士顿了顿,看了杜子衡一眼。杜子衡便明白了恩师的用意,朝两位长辈作了一揖,恭敬退了下去。 “王兄,何事如此着急?”文山居士替他倒了杯茶,不疾不徐。 王尚书一口满灌,大喘气道:“居士可认识柳州司徒家的人?” 文山居士迟疑了片刻,摇摇头,“只有耳闻,并未相识。王兄说的,可是你看好的那位,风骨奇佳探花少年郎司徒无?” “正是。那小子告病多时,今日他突然登门,却问我,是否与昔日礼部尚书萧家有何秘密约定,点名道姓,来者怕是不善。”王尚书说这话时,脸色颇为凝重。 文山居士沉默着。 “当年你们夫妇二人返乡却在半道遭人截杀,嫂夫人不幸殒命,兄长你……”他正说着,忽而对上文山居士的目光,便知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忙改口道,“兄长你虽得以幸存,多年来为避仇家却不得不隐姓埋名,有家不能归,变换身份容貌,藏身淮阳。这么多年你四处云游查访,一是为寻机会复仇,二就是为了寻找那件事的幕后黑手,怎么会轻易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察觉了?” “你不是说那位探花郎是个难得的奇才么?”文山居士像是没听见王尚书的长篇大论,径自问道。 被他这么一问,王尚书也迟疑了,“可不是,司徒往常可不是这样的人。他不畏强权,性子执拗得很,小小年纪就敢与姓秋的那个老匹夫正面交锋,还能自如得避其锋芒,全身而退,是个人才啊。” 说着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文山居士长长出了口气,“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少年果真如你所言,就绝不会是单纯如白纸的人物。相反,那少年的城府定是极深,只看他要用在正处或是邪了。” 王尚书重重点了头,若是要他相信司徒那小子是存了歪心思的,他打死也不信。 这么多年他这双眼睛也算是阅人无数,司徒那小子笑起来那般干净纯粹,那双眼睛闭女儿家还要干净无杂质,他怎么可能会是把自己的天赋用在歪处之人。 这般想着,王尚书便自己与自己天人交战起来。 他们却不知,一墙之隔的隔壁,听见这番对话的萧如月有多震惊。 出了王家之后,王映月所坐的那辆车是回宫了,她却并未回宫,而是等着王尚书离开家门后,吩咐跟上。 萧如月一开始本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未曾想到王尚书真的会沉不住气,匆忙出门。 他们便一路跟到了这儒林茶舍,进入了在隔壁雅间。 秋词与沈良把内力输给她,她便借此听见了隔壁的对话。 这些话秋词与沈良大抵是听不明白的,可是,王尚书的一字一句,却都像敲在了她的心窝上。 夫妇二人返乡被截杀,一死一幸存,幸存之人变换身份容貌隐姓埋名有家归不得,加上之前的字字句句,所有的这一切无不在说明,那位文山居士,便是她爹,她亲爹,萧翰文! 文山居士,淮阳有名的大学究,先前银临还曾说过,淮阳人最是敬重这位先生。杜子衡便是师承与这位大学究。 怎、怎么可能? 爹爹他并未过世?却因为某件事而不得不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他分明知道害他的人是宇文成练,那他苦心要找的幕后黑手,又是何人? 不知不觉,萧如月泪流满面。 她以为,这世上她只有奶奶和景煜这么两个亲人了,却未曾想到,爹爹竟然还在人世! 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喜?! “娘娘,您怎么了?”绿衣见她哭成个泪人,慌张地掏出帕子与她拭泪,萧如月却是打开了泪闸,怎么也止不住。 杜子衡原本是守在门口的,但是隔壁的动静不小,他便心生好奇过来探了一眼,却不想,他刚一碰到门,一把泛着寒气的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好汉且慢!”杜子衡的两条腿一软,险些跪下去,但毕竟他是有书生气节之人,硬是扶住了门不让自己腿软下去。 沈良这才看清来人是翰林院的杜子衡杜学士,与他家公主同榜的状元公。他哼了一声,佩刀回鞘。 杜子衡腿软,好在扶住了门,他往里看了一眼,赫然看见了萧如月:“司徒!你怎么在这儿?” 这叫声无疑惊动了一墙之隔的文山居士与王尚书。 王尚书率先开门出来,文山居士紧随其后,杜子衡愣愣看着,他们已走了过来。 萧如月猝不及防,便见到这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文山居士。 容貌变了,可身形眼神,却是半点未变,还有这股子温和有礼儒雅斯文的感觉,真的,一点都没变。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怎么也关不住了。 她几步奔过来,看着文山居士欲言又止。 第261章被俘,下落不明 却是在这个时候,茶舍楼下“嗖”地蹿上来十几名手持兵器假扮成茶客的歹人。 那些人来势汹汹,冲过来便与沈良缠斗,沈良无暇分身,忙中朝秋词喊了一句:“快保护公子走!” 秋词当下也不迟疑,与绿衣二人护着萧如月便要寻隙逃走。 可那些人人数众多,而且个个身手了得,目标很清楚,就是盯着萧如月了。 他们这边,除了沈良和秋词会武功,要顾着萧如月,已腾不出手,可还有不会武功的王尚书、文山居士与杜子衡。若置之不理,他们也会遭了连累。 儒林茶舍乱成一团。 秋词也是机警得很,掏出哨笛仰头吹响,那独特的音色从嘈杂之中传了出去,忽然冲出来的那些歹人听见哨笛,领头的大叫一声“不好”,下命令速战速决。 歹人们便发狠起来了。 萧如月这一边只有沈良、秋词护着,却有他们一二三四五个手无寸铁的,捉襟见肘,沈良初时还可以抵挡,但下风渐显。 关键时候,从隔壁的太白楼冲出来十来个人,皆是一身宝蓝色长衣,脸罩面具,手持长剑。 无疑正是凤隐蓝图的人。 两方缠斗起来,歹人一方却是不肯善罢甘休。趁着秋词分身无暇之际,便要从秋词背后下手,杜子衡眼尖看见这一幕,连忙扑过去,却被那歹人反手,把弱不禁风的他朝秋词推了过去。 秋词一面躲避一面要护着萧如月,身边还有个文山居士,弄得手忙脚乱,闪避的时候,脚更是崴了一下。 正在这个空档,给了歹人以可趁之机。 萧如月一直被秋词护着,忽然一只手横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把她给扯了过去。 文山居士见势不好,忙要拉住萧如月,也被一道给带了过去。 “公子!”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去,秋词才惊觉一直护在身后的皇后娘娘竟然被夺了,她连忙追过去,却被两三个人扑过来挡了路,这两三个人分明就是想缠住她,秋词一面寻求脱身一面朝沈良大喊,“沈大哥,公子!” 沈良闻声回头看去,脸色大变。 “公子!” 不过片刻,萧如月和文山居士已被那伙歹人团团围住。 前来支援的人见主母被俘虏,也就乱了。 外头闹哄哄的,有好些路人不明所以围观,却又不敢靠近,见有人打斗便哄散四处逃窜。 这种混乱给了那伙歹人以机会,他们又是穿着常服,一哄而散便混入路人之中,三两下不见了。 秋词与沈良追过去,却被路人堵住去路,只是这一打岔,再也找不见人了。 身后凤隐的一群人,也都面面相觑。 “公子呢!”绿衣惨白着脸追出来,四处张望也不见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杜子衡与王尚书也是如梦初醒,看着儒林茶舍里的一地狼藉,和人来人往的街,一时都没了主意。 “司徒和文山居士,都被抓走了!” “司徒……姑娘……还有恩师,怎么会,这到底是些什么人?”杜子衡懊恼地捶了自己大腿一记,“我真是没用,分担帮不上忙,反而瞎添乱!” “娘娘!出趟门我就把你弄丢了,我可如何向陛下和君上交代啊。”绿衣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王尚书听着杜子衡与绿衣的话,面色变了变,“什么司徒姑娘,什么娘娘?” 杜子衡也是一愣,怔怔看着绿衣,“对啊,什么娘娘?” 沈良沉着脸,却是不想回答任何一个问题,他看着秋词,“让这些人沿着各个方向追,我们回去请君上定夺。” 秋词点点头,险些忘记了这一环。她转头吩咐身后的人分头去追,务必寻到蛛丝马迹回来。 王尚书与杜子衡全有一肚子的疑问,但无论是沈良还是绿衣或秋词,都不会回答他们。 秋词把绿衣搀上车,一行人全上了马车,沈良驾着马车朝宫苑的方向飞奔而去。 …… “咣当!” 御书房里响起一声瓷器碎裂的清脆,宇文赫铁青着脸拍案而起,“你们这么多人,竟眼睁睁让人在太白楼门口把娘娘给劫走!” 茶盏被宇文赫一用力掷到了门边,碎片飞跃了御书房的门槛飞了出去。 门口的羽林卫连大气都不敢出。 沈良、秋词、绿衣和王尚书以及杜子衡全都跪在下面。还有如今身为羽林卫副统领的崇越,也一起跪着。 “君上,是秋词护卫不力,让皇后娘娘从秋词属下被劫,属下罪该万死,愿以死谢罪!”秋词五体投地,连声音都分外沉重。 “哼,以死谢罪!以死谢罪娘娘就能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么!”宇文赫正在盛怒,手里一把握住案头的端砚,却极力克制着,御书房这个书案在他手下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要解体。 沈良朝宇文赫重重磕头,郑重道,“君上,公主如今下落不明,沈良请求君上封锁城门寻找公主下落。沈良是公主护卫,待公主安然归来,沈良自会去向我家陛下谢罪!” “这会儿就说谢罪未免太早了。”宇文赫脸色铁青,沉声吩咐方维庸道:“传旨下去,皇后娘娘被歹人所虏,立即封锁六城,严加盘查。崇越,你带人亲守龙光门,绝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等!” “遵旨!” “君上,娘娘她……”绿衣仰起头来,“君上,娘娘是在绿衣眼前被劫走的,绿衣也想帮忙去寻。哪怕,哪怕只能尽绵薄之力……” 宇文赫没说话,幽幽点了头,绿衣便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君上,绿衣一定会把娘娘找回来的!” 方维庸与崇越匆匆忙忙出去,秋词也重重磕了个头,便领着绿衣跟着退下了。 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皇后娘娘被虏,这会儿应当还没出城,她一定可以做点什么的。 王尚书彻底弄明白了心里疑虑,惊得几乎跪不住,“司徒那小子……竟是皇后……娘娘……” 杜子衡的脸色越发惨白,一下子跌坐下来。 什么司徒公子,什么司徒姑娘,竟然是皇后娘娘么? 不怪,不怪…… 他早该想到的呀,都说君上不理六宫,独宠皇后,恨不得把江山拱手送给皇后娘娘,君上他怎么可能会对皇后娘娘以外的其他姑娘那般温柔体贴,尽心尽意? “君上,司徒他真的是……”王尚书直起身子,“老臣不知那是皇后娘娘,老臣……” “不知者不罪,王尚书起来吧。还有杜翰林,你们都回去吧,这件事对外务必守口如瓶!”宇文赫已恢复了冷静,整个人锋芒内敛,看上去却更加深沉不可测。 杜子衡还想说什么,被王尚书制止,他们二人向宇文赫叩拜行了大礼,便神色怏怏地退出去了。 偌大御书房,只余下宇文赫一人,他徐徐坐回椅中,心中越发不安。 他担心良久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不怕倾大夏国力去寻萧姐姐,他只怕,她会在他寻到她之前,出个好歹。 萧姐姐,你一定不能有事,否则,我绝不会原谅我自己! 如此想着,他喉咙涌起一股腥甜,急急呕出一口鲜血。 眼前跟着一阵发黑。 宇文赫稳了稳,扶着案头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朝外走去。 不行,不能坐等让崇越他们去寻。 倘若萧姐姐真是被“流沙”的那伙人虏去的,便凶多吉少了。从出事至今耽误了这么久,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带出城。 “宇文赫,你不要命了!” 唐敬之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宇文赫的脚尚未来得及跨出门,便被一股力量往回拽。 他皱了皱眉,“唐敬之,你干什么?” “我从别苑过来,在集市上听闻有人打斗,一入宫便碰见了崇越,说是皇后娘娘被劫走,你这副样子要去哪里?”唐敬之紧紧拽住他的手。 “自然是去寻人。”宇文赫甩开他,“朕不能坐视不理。” 唐敬之却不是轻易妥协的人,“我不是提醒过你,不可妄动心火更不能强行运功么?你这副样子,怕还没走出宫门便倒下了。你的宝贝萧姐姐以后怎么办?你不想亲眼看着你的孩儿出生了?” 宇文赫闻言一顿,看了唐敬之一眼,缓缓走了回去。 他才坐下,立即便来了气势,“唐敬之,帮朕扎针。” 唐敬之一时间反而不知该不该过去了。 摇摇晃晃,这到底是何处? 萧如月从浑浑噩噩之中醒来,却发觉四周一片漆黑,周围的空间极小,她的手刚一伸出去便摸到了冰冷刚硬的类似木板的东西,脚往上踢一点,也是被什么东西限制住了。 这就像一个只可容纳一人打小的木箱子之类的,又不知具体是什么东西,她用力也推不开头顶上的冷硬木板。 所处的位置一直摇摇晃晃,像是被车马拉着,一路匀速前进。 “有人么?来人啊!”她张嘴喊,却发觉,根本喊不出声音来。 怎么回事?她失声了么? 萧如月浑身泛冷,蓦地想起,失去意识之前的那一幕…… 第262章杀人于无形 是了,那时候她和文山居士被那伙忽然闯出来的歹人掳走,混入人群中,穿街走巷,很快便躲过了凤隐那些人的搜索。 后面,他们被挟持着,穿过一条小巷子,巷子尽头有辆马车在等着,她被推过去,踉跄两步,扶住墙才勉强站稳,一抬头,却看见死也不会忘的一张脸—— “宇文成练!” “敏儿,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宇文成练贪婪地冲她笑,伸出手要摸她的脸。 她嫌恶地拍开,颈上忽然一痛,便失去了意识。 这么说,是宇文成练的人掳走了她。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以来,宇文成练不但没有被那个诡异莫测的流沙阁主燕绝折磨,反而活得很是滋润。倒真是小看了他了。 萧如月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推开头顶上的木板,便决定作罢了。 与其做些无用功浪费体力,不如养精蓄锐。 既然是宇文成练掳走的她,她反倒不用担心性命之忧了。 宇文成练抓了她,无非两件事,一是满足他那点畸形的渴望;二便是威胁宇文赫。 不管这两个其中哪一个,她都暂时无碍。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掳走,宇文赫此时定是要急疯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让自己完好无损的回去。 她只要想办法让宇文成练近不了她的身,便能等到宇文赫的人来寻她了。 这般想着,萧如月便轻松了不少。 不过,她还是要想办法保证文山居士的安全才成。 …… 这应该是车上,萧如月被困在那木板中,一路摇摇晃晃,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糊中睡了过去。 车停下来时,她便醒了过来。 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隔着太后的板子,听不太清外面的人究竟是说了什么。很快,便有人搬动了她所在的这个类似木箱子的东西。 没多久,又停下来了。 头顶上的木板子被重重推开,刺眼的强光刺来,萧如月下意识以袖子挡住了强光,眼睛闭上再睁开,才慢慢适应了周围的光线。 “你还好么?”宇文成练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萧如月循声望去,才发觉,她是躺在一个棺材之中。 她猛地坐起来,冷冷盯着宇文成练,“魏王爷惺惺作态给谁人看?为了将本宫带出城,竟然不惜将本宫藏在这晦气的棺材之中。” 宇文成练被她骂了也不恼,满脸笑意地伸手要来拉她,“别气,这不是为了让你安全出城嘛,迫不得已……” 萧如月冷冷甩开他的手,自己跨出了棺材,“阁下请自重,本宫虽被俘,可仍是大夏的皇后。君上绝不会坐视不理,任由你这乱臣贼子肆意妄为。” 萧如月也是出了棺材才看清,这应该是官道上的一个旅店,看样子是宇文成练的人包下了正个小院子,不让任何人靠近,才有这般清静。 此时天色已晚,日暮西山,也不知道宇文赫可知她已被送出了城。 “君上君上,你心里头就只有宇文赫那个小子么!”萧如月的话无疑触怒了宇文成练,他整个人暴躁起来,一掌重重拍在棺材盖上,面目狰狞地瞪着萧如月。 “宇文赫他有什么好的?他哪里比本王强了?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为什么非要对他念念不忘?!” 萧如月委实吓了一跳,心头一跳,但很快便镇静下来。 不行,萧如月,这个时候绝不能惹怒了他。 她深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宇文成练,“与本宫一起被擒的那位先生呢?你们把他给带到何处去了?” “先生?”宇文成练狐疑地盯着她,脸上的笑容叫人毛骨悚然,“原来他真与敏儿你是旧识么?他不是淮阳一带有名的大文豪大儒学家文山居士呢,你从未去过淮阳,怎会认识的他?” “阁下就管太多了吧。你只需告诉本宫,先生在何处、他好不好即可。”萧如月板着脸,分明一身男装,但端起皇后的架子却无半分违和感,颇为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从不是任人圆扁的软柿子,在宇文成练面前更不可能。 “你……”宇文成练一时气急,“好啊,既然你那么在意那位文山居士,那就伺候本王,把本王伺候高兴了,本王就告诉你。” 他说着话便扑过来,萧如月迅速闪过,身子一晃,别着长发的簪子便掉了下来,一头青丝流泻而下。 经过这一路的跌博,头发早就散乱不成样子,如今簪子要掉落,也是意料之中。 萧如月扫开被风吹在脸上的碎发,盯着他,冷冷一笑,“你还称什么本王,如今的你不过是个全天下通缉的要犯。你斗胆敢在官道上露面,信不信本宫此时大叫一句,便能引来无数人。” 宇文成练咬了咬牙,却是被她说中了软肋。 “不知前魏王爷需要文山居士做什么呢?你的人既然把他抓了,又不曾杀他,那本宫斗胆一猜,前魏王爷你是想像你在京中时发布什么檄文那样,让文山居士再帮你依样画葫芦,好收买人心吧。” 宇文成练被说中了心中所想,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好厉害啊!就这么点线索你竟能分析地头头是道。不过也是,若非你如此聪明,本宫也不会对你一见倾心呢。” 说着话,他又笑了,往萧如月身边凑过来,萧如月神色一凛,果断闪开,但宇文成练的两个走狗马上就押住了她。萧如月试图挣扎,但她并未练武,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敌不过他们,她便不再挣扎了,冷冷盯着宇文成练。 反而是宇文成练自己先恼羞成怒地冲那两个走狗叱喝道:“放开!谁准许你们碰她的!” 那两个人忙不迭松手。 萧如月一下得了自由,宇文成练仍要凑过来,她作出防御姿态,“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你该知道,你那位好王妃,与叶海棠和冯玉婷三番四次想置本宫于死地,最后都是铩羽而归。连冯玉婷她都奈何不了本宫。” “你!司徒敏,你别给脸不要脸,本王对你好言相劝是看得起你,你是不是非要等本王霸王硬上弓才肯就范!” 萧如月摸了抹腰带,手中不知道把玩着什么,轻蔑的目光对他宇文成练的视线,徐徐笑道:“宇文成练,你为何不信本宫能杀人于无形呢?” 说着话,她手里头“嗖”地飞出什么东西,在薄暮下闪过两道银光。 “啊!”接着便传来宇文成练那两名走狗的惨叫声。 那二人应声倒地,宇文成练脸色大变。 “你做了什么?”他一下擒住萧如月的手,却骤然像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口,吃痛松开,“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萧如月的下巴往他手臂上指去,“蜈蚣。” 宇文成练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一条拇指粗的蜈蚣正盘踞在他手上。 “这什么鬼东西!”宇文成练满脸恐惧,猛力甩出去,那蜈蚣却趴在他手上不走了。 “滚开!快给本王滚开!” 外头守着的人闻声全都赶过来,便见他们的主子疯了一样地大吼大叫,手舞足蹈不知在干什么。 “快!把这蜈蚣给本王拿掉!司徒敏你最毒妇人心!” 领队的男子一脸精明,见自家主子不对,立即一手刀下去打晕了宇文成练,并命令下面的人道:“王爷定是中了这个女人的什么歹毒手段了。把这个女人和那个老头子关到一起去,看好他们!” 歹毒,谁歹毒还不知道呢。 萧如月心中冷笑。她被那些人推着,给推进了一间房。 巧的是,文山居士也在这儿。 兴许是宇文成练的人下手重了,他还在昏迷中。萧如月探了探他的鼻息,又给他把了脉。脉象尚算安稳,她这才松了口气。 及膝的长发一直碍事,萧如月索性全数拨到脑后去,从下摆撕了一截布料,便将长发扎成了麻花辫束好。 弄好头发,她正打算想办法把文山居士弄醒,等她再往床上一看,文山居士却是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您没有……” 文山居士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点点头。 萧如月而已点点头,内心欣喜若狂。 眼前的文山居士是父亲,是她的亲生父亲。虽然他换了个样貌,可他这双眼睛,当真与当年的父亲一模一样!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为了何事而这么多年隐姓埋名改换面貌身份,潜藏在淮阳,还成了名震一方的儒学大家? 这些,她都想知道,可眼下却都不能问。 因为,她无法向父亲说明她是月儿,她也无法解释她为何是萧如月。 萧如月忍住心中澎湃的冲动,坐在床沿,与文山居士四目相对。 “姑娘你……可真像老夫的一位亲人。”居士欲言又止。 萧如月愣了愣,他又说,“像某的女儿。” “那她……” “早已过世多年。” 居士说这话时,浓浓的悲哀要从眼中溢出,萧如月心口钝痛。 却又听居士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看着萧如月:语重心长道:“姑娘,你分明是女儿身,为何要冒着杀头大罪女扮男装考取功名?王兄他,视你为接班人。你……欺君是杀头之罪,祸及全家。姑娘,你可明白?” 第263章幻蛊 “嗯。”萧如月重重点头。 心里头暗暗骄傲,父亲不愧是父亲,仅凭在儒林茶舍里,杜子衡喊她的那句司徒,与那一番乱斗中的几句话,便判定了她的身份。真不愧是当年的礼部尚书。 文山居士愣了愣,料不到她竟然这么说,“那你还……也是,像你们这般的女娃娃,有了本事也都是心比天高,哪里肯安于在家相夫教子的命运?”他叹了口气, 萧如月见他面带哀伤,心知他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了——也就是她,她便不忍心老父亲伤心,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道:“先生有所不知,本宫女扮男装并非出自本意,全是我家那位夫君出的馊主意。” “你……”文山居士听她的自称,不由得愣了愣,“姑娘,不,你是……” 萧如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眨眨眼调皮地道,“本宫司徒氏,大陵皇室公主,封号无忧。嫁与大夏君上,位置中宫。” 举手投足之间,透出十足的孩子气。 文山居士仅是一怔,随即站起身来,朝萧如月深深一拜,“不知道是皇后娘娘在此,草民失礼无状,请娘娘恕罪!” “居士快免礼!”萧如月见他说着话双膝便要跪地,忙扶了他一把,面前的人到底是她的生身父亲。 文山居士身子一顿,徐徐起了身,打量了萧如月一番,不由得感慨道:“君上雄才大略,更是不走寻常路。不想竟连皇后娘娘也……草民佩服。” 这话说的,萧如月反倒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她总不能接着爹爹的话说:宇文赫他可不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痞子嘛。 这总是会损了宇文赫在臣民面前的形象,多是不妥的。 她酝酿了片刻,笑笑道,“君上的确与众不同。” 文山居士点点头,似乎陷入自己的沉思,一抬眸瞧见萧如月还站着,忙指着椅子道:“娘娘快坐!” “你我如今都是阶下囚,居士不必唤我娘娘了。” “那娘娘的意思是……”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居士不妨与王尚书一般,唤我司徒吧。” 文山居士作了个揖,“那草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挑了张凳子坐下来,想了想,又说道:“坊间传闻,君上与娘娘伉俪情深,但眼下娘娘被俘,君上定然心急如焚。只怕有心人算计,君上他……忙中生乱。”文山居士眉头一皱,这模样也与当年的萧翰文一般无二。 萧如月见此不由得心生欢喜,家人,又多一个,本以为已经失去了的人,又回来了,怎能不叫人欣慰窃喜。 她压抑着内心的雀跃,面上平静地浅然笑道,“君上是着急本宫不假,可要说他会慌乱无措,本宫却是不信的。这点,居士倒是可以放心。” 文山居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敛了心绪,请罪道,“是草民言语无状,娘娘恕罪。” 不知怎地,在这位东陵公主大夏皇后面前,他竟然生不出半分的生分与戒心,反而觉得这小姑娘可亲得很,就像自己女儿一般,就连说话也都随意随性起来。 这委实不妥。 这么多年来他更名改姓改换面貌,谨言慎行,更不敢归家在老母亲膝下承欢,便是生怕连累了老母亲和景煜那可怜孩子,怎么他就在一个小丫头面前,失了谨慎和戒备? 文山居士沉了沉,暗暗下定决心:定要慎之又慎才成…… 萧如月见文山居士脸色微沉,也大抵明白了他的担忧,她却无法与他老人家说明缘由。 她神色黯了黯,抒出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说道:“那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对本宫欲行不轨,本宫为求自保便予与还击,那宇文成练暂时什么都做不了了。” 文山居士点头称善,“在君上来娘娘之前,娘娘是要保护好自己才成。” 萧如月笑了笑,心想,父亲大人这称呼怕是改不过来了。也就不勉强了。 她当时给宇文成练下的,是幻蛊。 出宫时走的匆忙,这幻蛊还是因为喜欢与玉蚕蛊厮混,才被一起带出来的。那儿会宇文成练逼得急,她又手无缚鸡之力,手边刚好也就只有这个,情急之下她便用上了。 想到宇文成练抱着自己的手臂惊慌失措在跳脚的模样,萧如月心里便暗爽到不行。 就是条幻蛊而已,瞧把他吓的。 幻蛊最厉害的,便是将人内心的恐惧和阴影无限放大,他心里面越恐惧什么,就越会瞧见什么,直到中蛊之人被内心的恐惧完全吞噬,那个人也就无药可医了。 她故意错误引导宇文成练,飞针伤了他,让他以为自己被蜈蚣咬着了,他便惊慌失措,大喊大叫。 此人之惜命怕死,可见一斑。 萧如月倏地又想到,她在儒林茶舍被劫,是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儒林茶舍又紧挨着太白楼,沈将军与秋词护她不住,回去之后,免不得被宇文赫削一番。 宇文赫那个人,素日里倒是好说话,至多是在人前拉着张脸面无表情地吓唬人。可他一旦发起怒来,便真真叫人害怕了。 不知不觉便自言自语起来,“也不知他可有罚他们……” 她脑子里想着宇文赫,想到他着急上火的模样,心中又是不忍。她被人劫走,他八成急得恨不得甩下一切追来吧。 不过,他的身子……唐敬之八成也是会死命拉着他不让他出宫的才是。 这般想着,萧如月面色又凝重起来,心里头沉甸甸的。 此时,房门骤然被人从外头踹开。 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萧如月吓了一跳,待看分明,来人正是宇文成练手底下那个一脸精明的领队,他气势汹汹地冲萧如月而来,文山居士下意识便将她护在身后,“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没你糟老头子的事,滚开!”那领头的十分凶悍,一把揪住文山居士的衣襟便将他甩开,凶巴巴地瞪着萧如月,“你这女人好生不识好歹,我家王爷待你如此亲厚,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亲厚?这话怕是找错对象说了吧。 萧如月心中不以为然,但面上却还是要做做样子。她娥眉微蹙,作不解状:“你家王爷怎么了?本宫可不曾对他如何。” “你这女人心肠歹毒,对我家王爷暗下黑手,你若是救不回我们家王爷,我马上就能要了你们的命!”说话就上纲上线了,马上拔出刀来,作势要取文山居士的性命。 这人好生聪明。 他一眼便看穿了她是个不会连累身边人的人么? 萧如月面无表情地横了他一眼,“本宫随你去看看便去。你们若是对先生不敬,本宫也不会对你家王爷客气。” 那领队哼了一哼,拽着她就往外走。萧如月挣脱不开,用口型冲文山居士说了四个字:寻机离开。 文山居士不由得愣了愣。 此时宫中。 宇文赫寒着脸吞下一碗乌漆抹黑的药汁,嫌恶地瞪了唐敬之一眼:“你的针究竟扎完没有!” “君上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皇后娘娘怀着龙嗣,定能洪福齐天逢凶化吉。” 宇文赫冷冷不语,若非此时被唐敬之用银针封住了身上各处穴道,真气不得运行,他定要一掌拍过去。 他心急如焚,唐敬之却偏像个慢郎中似的,慢腾腾地东摸西摸。真真七煞人也。 崇阳风尘仆仆地赶回宫来报说:“君上,城中六门严查,均未见有可疑人等携大件行李物品出城。” 宇文赫脸色又沉了些许,冷冷道:“朕就不信,他们能上天入地。” “君上可别乱动,这针若是扎错了位置是会要人命的。”唐敬之连忙按住他的手,“君上不是已经吩咐崇越亲自守住龙光门,不让任何可疑人等进出么?龙光门是通往鞑靼的必经之道,有崇越在,任何人想从那个方向出去或进来,都逃不过君上您的火眼金睛。” 皇后娘娘出事的第一时间,他便想到下令让崇越亲自去守了龙光门,他应是想到,是什么人劫走的皇后娘娘了。 宇文赫闻言瞥了他一记白眼,“把你的针拔了。” 六门皆不见可疑人等进出,他只担心,那些劫走了萧姐姐的人,在劫走人的第一时间便把人以某种方式带出了城。此时已然离城远去,若不把握时机,想追到人,可就不容易了。 唐敬之扯出抹笑,安抚道:“请君上放宽心,再稍待片刻。你若是拖着这身子救回了皇后娘娘,反而伤了自己,你觉得皇后娘娘会安心么?” 宇文赫不吭气,顿了顿,像是决定了什么,转头吩咐方维庸:“传岳相进宫。” 方维庸背上一凉,生出不太好的预感:“君上,此时天色已晚,传岳相入宫是不是……” “朕是皇帝还是你的皇帝?什么时候还要轮到你来教朕如何做事了?”宇文赫冷着脸,生人勿近。 方维庸心里头“咯噔”一下,斗胆抬头看了看宇文赫,发现君上他寒着脸,不容置疑,方维庸便觉得连脚底下都发冷,君上不会真的要亲自出宫去? 他的猜测莫不是要成真了? “看什么看,还不去。”宇文赫横过来一眼,方维庸十个胆子也不敢久留,逃命似的退出去了。 第264章饮鸩止渴 “君上真打算亲自出宫,交由岳相监国?”待方维庸出去,唐敬之也忍不住问道。 宇文赫:“嗯。” “你想好了?大将军正在边关抵御鞑靼人,朝中正是需要人主持大局的时候,这个时候,你这一国之君抛下江山社稷去救你的皇后,若传去坊间,百姓不会说你重情重义,只会觉得你这皇帝不负责任。” “嗯。” “你就不怕被你的子民骂你是昏君。” “嗯。” 唐敬之顿时无语:“……”孺子不可教也! 佛祖都能被这厮气得跳脚了。 宇文赫不再言语,坐着便不动了,倒真是有不动如山那么回事。 唐敬之想了想,又摸了两根银针给他扎上。 宇文赫难以置信地瞪眼。 “瞧什么瞧,这还不都是为了满足你出远门的心愿。做个大夫可真不容易。”尤其是做你宇文赫的大夫。 唐敬之摇着头,边扎针边唠叨。 在边上看着的崇阳不禁吞了吞口水。有时候他也挺佩服唐先生的,君上的脸都黑成这般模样了,他还敢唠唠叨叨。 但他不知道啊,唐敬之就是捏住了宇文赫眼下必须仰仗着他的医术这一点,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宇文赫为了去见他亲亲爱爱的萧姐姐,大抵也没什么是忍不了的了。 唐敬之这而已算是趁人之危,趁机欺负回来了。否则素日里都是被宇文赫这臭小子吃得死死的,这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不是? 岳相入宫时,已是戌时初刻,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宇文赫与岳相君臣在书房中不知是说了什么,说了有两刻钟的时间。岳相出来时,脸色不太好,有些慌张,但在他老脸上表现出来的,更多还是镇定。 岳相出来时,方维庸看了他老人家一眼,岳相大人与他对视,须臾之间,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朝他一拱手,“告辞。” 便大步流星而去。 方维庸真真是一头雾水。 随后,宇文赫便走了出来,身上原本穿着的玄色龙袍,不知何时给换成了一袭银灰色窄袖常服,腰间的玉带也换成了绸带。他脸色红润,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精神。 方维庸愣了愣,连忙上前:“君上,您……” “朕出宫之时,你便留在宫中策应。”宇文赫说着,将一面金牌塞到了他手中,“朕可是把整个宫苑都交给你了。替朕照顾好皇祖母。” 手里的金牌尚有君上握过的余温,方维庸又愣了愣,便跪了下去,“奴才遵旨!” “行了,起来吧。你跟着朕也好些年了,把这宫苑托付给你,朕是放心的。你可别让朕失望。” “奴才定幸不辱命。”方维庸郑重其事道。 宇文赫点了点头,一跃上了马背,径自离去。 方维庸暗暗想这:天底下啊,能像君上与皇后娘娘这般,夫妻之间互相记挂,舍生忘死之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了。 他在君上身边多年,看过太多为了攀龙附凤而接近君上的女子,也看过太多仅因君上生得样貌俊俏便一见倾心的姑娘,她们削尖脑袋费尽心思要成为君上的女人,可她们去未有一个能真正走进君上的心里。 皇后娘娘,但愿您吉人天相才好。 一眨眼的功夫,宇文赫的人影都不见了。 方维庸看了看宇文赫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牌,深吸了口气,这令牌可不好拿。 眼下正值风云迭起云波诡谲之际,做事还需慎之又慎。 …… 在入御书房之前,宇文赫便已吩咐银临、绿衣把东西备妥。宇文赫与岳相商讨完毕时,崇阳已然拎着行李在宫门外等候。 同行的,还有一队凤隐的人,领头的是十三与秋词。沈良、银临和绿衣也一并同行。 这是要夤夜赶路,穷追不舍。 官道旅店。 萧如月被那领队的推着走,慢腾腾地走到宇文成练门口。 宇文成练的房间就在她隔壁的隔壁。 萧如月见到他时,也是吓了一跳的。 “蜈蚣……救我……” 宇文成练的身子抖如筛糠,脸色惨白,一直呻吟嚎叫呼痛,似乎痛苦不堪。 一只幻蛊便能把宇文成练吓成那般模样,可见他内心有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快走!”那领队的狠狠推了萧如月一把,她猝不及防一跌,险些跌倒在宇文成练身上,幸好是及时抓住了床帐子。 她回头冷冷瞪了那人一眼。 这眼神如同淬了毒的芒刺,那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上蹿起来,头皮发麻,“你……你瞪什么瞪,任凭你是什么皇后,在我这里也不过是个阶下囚!” “哼!宇文成练究竟给了你们什么好处,竟叫你们这般忠心于他?你可知道,他活不长久,他的春秋大梦也不会实现。他许与你们裂土封侯的荣华富贵,也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领队的脸色变了变,显然是被萧如月戳中了痛处,气哼道:“妇道人家,你懂什么!王爷雄才大略,定能功成名就!” 雄才大略,功成名就? 宇文成练究竟是如何给这些人洗脑的,竟然能叫他天真至此。 萧如月冷冷嘲笑道,“该不会,你还真的以为他挟持了本宫去往鞑靼,他就真能成功推翻了君上这固若金汤的江山,自己登基为帝吧?他做梦,你们也做梦么?” “……你,你少说废话!你先把王爷给我救醒!”那人原本还信心十足的,被萧如月一番抢白,这会儿自己都开始动摇了。 萧如月嘴角噙着一抹嘲讽,不情不愿地摸了一下宇文成练的脉搏,这一摸倒把她吓一跳了。 宇文成练体内有好几股力量的角逐抗争。 他体内原本是有相思蛊的,姚梓妍那边的相思蛊被雅音姐姐压制之后,他这里的蛊虫找不到共鸣,便发作了,最后引得姚梓妍体内的相思蛊也苏醒发作。 最后雅音姐姐废了老大的劲儿才压制了姚梓妍体内的相思蛊,而宇文成练这里当初是用的什么办法压制了相思蛊发作,才能造成如此境况? 她沉吟片刻,脑海中跳出一张过分美艳妖媚的脸来。 是了,冯玉婷。 只有冯玉婷才会用这种狠辣的法子,用霸道的蛊虫,来压制相思蛊。但同时,却是埋下了更大的祸根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宇文成练的处境,可想而知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萧如月已想通了许多原本迷惑不通之事,嘴角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一闪而逝。 迷糊中的宇文成练手舞足蹈,萧如月连退了两步以自保。 她回头看了那领队一眼,“把你家王爷扶起来,上衣脱了。” 那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还是依言把宇文成练扶了起来,萧如月在腰带上摸了摸,便找到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肉眼几乎看不见。 “你该庆幸你们抓本宫时,没把这银针掉落在他处。否则今日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 萧如月把银针在火上烤了一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从他头顶上刺了下去! “你做什么!”那领队的怒喝一声,反应到底是比萧如月慢了,“你这女人是不是不要命了!你今日就算是皇后,我也要杀了你!”说着变手为爪朝萧如月的脖子抓过来。 距离太近,萧如月想闪开也是来不及了。 “咳咳……”宇文成练的咳嗽声适时响起。 那人的手才为之一顿,朝宇文成练看去。 却见他原本惨白的脸色恢复了一点血色,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这不是没死呢么。”萧如月扯了扯嘴角,不以为然道。 那领队的脸色冷冰冰的,很是难看,恨不得一刀宰了萧如月。 萧如月却是不慌不忙的,扯过帐子擦了擦手,徐徐道:“你家这废王爷暂且无碍了,你们可否把先生放了?” “休想!”恢复意识的宇文成练从牙缝里吐出这两个字。 萧如月咬了咬牙,忍住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讥讽道:“本宫料你也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像你这等畜生,恩将仇报才是常事。” “司徒敏!”宇文成练恨得咬牙切齿。领队的要说什么,他却瞪了过去,“你下去!这里没你的事了。” 萧如月也跟着要走,却被那人抢先一步关上了门,“嘭!”地就吃了一顿闭门羹。 无可奈何,她又转了回来,背靠着门,面向宇文成练,“你到底还有什么可说的?” 宇文成练本是凶神恶煞的,但看着萧如月,语气又转柔了,“你……我是真的,喜欢你啊……你为什么这般恨我?宇文赫真就有那么好,他哪里比我好了?” “你喜欢本宫?”萧如月皮笑肉不笑地冲他咧出一口白牙,“可本宫觉得你很恶心啊。你不知道你哪儿哪儿都不配与宇文赫相提并论么?你以为,你有何处配同他相比较的?” 萧如月唇际挂着冷嘲,扯下帐子的一角,放在手中把玩着,看似无意间,却是编成了一个小巧的花结。 宇文成练盯着那花结看,脸色惨白到了极致。 第265章五条人命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打这个花结。她、她明明说过这是她们家独创的手法,你怎么可能……你究竟是谁?” 宇文成练眼中写满难以置信。 明明是那个死去的萧如月才会的把戏玩意儿,怎么可能她也会? “你说这个么?”萧如月把那帐子一角编成的花结拿在手中扬了扬,“这东西还不简单,一学便会了。本宫打小就会,你想学么?” “你……”宇文成练一脸的错愕。 怎么可能?一个生在东陵的公主,自小就会打这个花结。 “说到底,她还是骗了本王么……”宇文成练喃喃自语,“她竟连一句真话都不曾有……” 萧如月的眸子眯成一条线,眼底寒光闪过。 宇文成练,当年的我何曾骗过你?只看你信不信罢了。 萧如月心想着,她拖延了这么久,父亲他该寻到机会离开了吧。 如此想着,她把花结抛给了宇文成练,再试图去开门,外面便没有阻挡了。 “司徒敏。”萧如月一只脚跨出门去,身后却传来宇文成练类似于哀求的软语,“你就真那么讨厌本王么?” 萧如月回过头,一字一顿,“没人会喜欢一个自私自利心中只有自己的人。你,连被本宫讨厌都不配。” 门口的那个领队的并未再为难她,萧如月径自走回房间。 推开门,却见文山居士还坐在她走时,所坐的那个位置。 萧如月“呀”了一声,迅速关上门。 “居士,你怎么……”没走呢? 文山居士笑着摇摇头,“再怎么说我都是长辈,是个男子汉,我怎能留下你一个女娃娃自己走了呢?于情于理于法,老夫都断然没有独自一人逃生的由头。” 他这话在情在理,萧如月反倒无法反驳了。 然而,文山居士这话却还不是他全部的理由。 当年宇文成练害死了月儿又谎称了难产,甚至不肯让萧家人去看月儿遗体最后一眼,便草草下葬;而后便找了人在他回乡路上截杀他们夫妻二人。他侥幸不死,留下这条残命,这么多年来苦苦追着真相,就是为了寻找幕后的凶手。 宇文成练穷凶极恶毫无人性,但以他的脑子,绝没有指挥这么大一盘棋的能力。他背后的人藏得太深太远,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当年那位一去无踪神秘至极的二皇子。 而今有机会这么近距离接触宇文成练,他绝不能错失这么一个一探究竟的良机。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对萧如月说的。 他萧家的事情,自然该由他亲手结果,怎能够把旁人给牵累进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送来晚膳,两碗白饭两个菜,一荤一素,外加一个汤,送饭的人态度十分不好,丢下东西便走了,汤洒出了好些在桌上。 萧如月也不恼,等那人出去了,便坐到了桌旁,兴致勃勃地招呼文山居士过来一起。 “娘娘……你就不怕这饭菜被他们动了手脚么?”文山居士心里是没底的。 如今落在宇文成练这小人手中,便该事事小心才是。宇文成练抓来了他与皇后娘娘,定是需要他们做什么,这人卑鄙无耻,难保他不会在饮食之中动什么手脚以作为要挟。 “居士放心吧,在本宫面前他们的那点伎俩毫无用武之地。”萧如月柔声浅笑,说着话已随意端起一碗白饭,惬意地吃了起来。 “草民倒是不知皇后娘娘原还是个中高手,失敬。”文山居士在短暂的错愕之后,郑重地向萧如月深深一揖。 萧如月一时哭笑不得。 这人果真是她那个最重礼法的父亲不错,有时容易较真过了头。旁人根本模仿不来。 夜色如墨。 一队人马用大内金牌叫开了龙光门,趁夜出城。 领头的人身上带了夜明珠,一路夜奔,全然不影响视物。 快马加鞭,披星戴月,沿着官道前行。 也不知道奔走了多长时间,微弱星光下,依稀能见前方有处房子,近前一看,竟是个客栈。 店面不大,但在这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上,却是最好的落脚点。 “主上,属下先进去看看。”崇阳率先下马,从身上摸出火折子,便往里走。 “等等。”宇文赫叫住他,从身上摸出一个盒子抛给他。 崇阳接过去,不明所以打开,却见一阵亮光从盒子里发出来,锦盒里分明是另一颗夜明珠。 唐敬之打趣道:“不愧是一国之君,夜明珠这种稀罕玩意儿随手都能掏出几颗来。” 说着话飘身下马,拉着崇阳一起,“我老人家陪你进去看看。” “多谢唐先生。”崇阳不好拒绝,只得道谢。 客栈大门上锁,他们二人自然是翻墙进去的。崇阳一手拿着夜明珠,一手握紧了剑柄,时刻戒备。 相比之下,唐敬之手中把玩着把绸扇,便显得洒脱的多。 但细看他的神色,却不轻松。 “慢着!”唐敬之忽然拉住了崇阳。 俊俏崇阳一顿,剑已从鞘中抽出两寸。 唐敬之按住他的手,“你闻闻,什么味道?” 崇阳深深嗅了口气,便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他与唐敬之对视一眼,两人直奔后院那个小院。 只见小院里放着两副棺木,边上还搁着几身孝服。 唐敬之循着气味寻去,来到一扇门前,抬脚踹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崇阳拿夜明珠往里面一照,里头赫然躺了四五具尸体,血流一地,那些尸体有的还瞪着双眼,死不瞑目。 崇阳吹了一记口哨,外面等候的宇文赫等人便纷纷翻墙而入。不会武功的绿衣也被银临和秋词带着越过了围墙。 “血!死人啊——”绿衣见着那几具尸体,惊得大叫一声,竟吓晕过去了。 幸好银临及时扶住了她,才没让她摔在地上。 “主上,娘娘她会不会……”十三看着一地血迹,欲言又止。 宇文赫自见到这几具尸首,面色便沉了下来,十三一说这话,他眉头也跟着拧紧,“四处看看,找找可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是!”其他人点燃了火把,在院中四下搜寻。 众人忙碌之中,宇文赫单手负手与身后,握着夜明珠的右手隐隐青筋暴起。 没一会儿,便听见有人喊道:“主上,棺材里发现了衣服碎片。” 接着又有人喊道,“主上,这边房中有残羹剩饭,还有几个杯子倒扣在桌上。” 宇文赫闻声奔进屋子里去。 屋里陈设简单,与一般客店并无差别,一张方桌上还有两菜一汤,汤与菜都曾洒在桌上,两碗白饭也几乎见底,却东倒西歪,可见用饭的人走得匆忙。 宇文赫的目光很快被桌上倒扣的四个杯子所吸引。 倒扣的杯子,在这凌乱之中显得十分怪异。 宇文赫拿起其中一个细细端详,唐敬之便凑过来,“依照这情形看,掳走皇后娘娘的人果真在这个地方落脚过,他们用棺材把人运出城,原本是打算在此地落脚,可不知出了什么事,忽然又改变主意,杀了店家与客人之后,匆忙起行。” “嗯。”宇文赫点了头,表示赞同。 屋子里死了五个人,衣着打扮皆不同,其中一人身着丝绸,体态肥硕,分明是路过此地天色已晚,不得不暂时住店的殷商。 屋子里那五个人皆是被一刀毙命,下手干脆利落,动手的,定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看这院中的境况,萧姐姐很有可能是在那伙人杀了人之后,被匆忙带走了。也不知她此时如何了。 宇文赫下令把院子里外都掀了个遍,也没找到更多的线索,留下一人去报官,便带着人沿着官道继续追。 夜幕挂着繁星点点,路上却是漆黑得很。 萧如月与文山居士被捆了手脚塞在马车之中,马车没命地跑,颠簸得十分厉害。 萧如月到底是怀着身孕的人,一整日的颠簸折腾,加上见了那一屋子血腥,此时已有些吃不消,脸色越发不好。 “娘娘,你可还撑得住?”文山居士担心道。 萧如月摇摇头,“还好,总能撑得住的。” 文山居士叹口气,心疼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被如此折腾。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畜生,当真如此草菅人命!那富商不过是认出了他的样貌,他竟连客店掌柜的都不放过!” 萧如月也不禁叹道,“那个客商虽好胜心强,但也罪不至死。他争那小院的方寸地方也就罢了,偏又时运不济,见到了宇文成练的真容,认出这人正在满天下被通缉的谋逆罪臣魏王爷。宇文成练的皇帝梦做了这么多年,哪里能容许出半点差错。” 文山居士便不再言语了。 那时候他与皇后娘娘正在用膳,却听见外头有人吵闹,接着便是一声惨叫,紧随而来的是惨叫一声接一声。 正疑惑不解要出门查看时,门便被宇文成练那穷凶极恶的下属踹开,那人手中持刀,刀上滴着血,十分骇人。 知道那人逼着他与娘娘立即出发,他才见到宇文成练的手下正往他们隔壁房中搬尸体,眨眼间五条人命啊。 走道上全是血! 第266章果真出事了 那场面想想都瘆得慌! “这畜生猪狗不如。若让他登上帝位,天底下的百姓哪儿还有得好过?”文山居士愤愤道。 宇文成练当真丧心病狂泯灭人性。 想到那五个人平白就这么遭了歹运死于非命,他便想起当年的横祸,更想起女儿至今沉冤不得昭雪。对宇文成练更是恨极!这些年若非有些事情始终不得要领,又不得不从他身上寻找证据,他真恨不得学人家买凶把他宰了一了百了。 可是他不能,他要让女儿与夫人的冤情大白于天下,他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假仁假义的魏王背地里是如何的腌臜不堪! “吵什么吵!”驾车的车夫掀开帘子探进头来瞪他们,“再敢在背后说王爷的坏话,小心老子一刀砍了你们!” “那你倒是来啊。”萧如月冷冷笑道。 那人顿时气噎,狠狠率先布帘子,用力之猛,险些把帘子都给扯下来了。 文山居士也冷冷哼了哼,安慰萧如月道,“娘娘莫要与这等人动怒,小心自己的身子才是。草民相信,为非作歹之人自有国法制裁,君上定能为娘娘讨回公道。” “……本宫无妨的,多谢居士。”萧如月迟疑了片刻,看见文山居士面上平静,她心里也不禁讶异。 爹爹似乎什么都知道,但是他偏偏又很能沉得住气。他与王尚书,到底是在谋划些什么,还是说,他们这些年都在查些什么? 她心里越发确信,这些人父亲他隐姓埋名,除了要避开宇文成练这个贼人之外,还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天大的秘密。 马车忽然颠了一下,萧如月险些被摔出去,“呀”地惊呼了一声。 好在文山居士拉住了她,“娘娘,你没事吧。” 萧如月缓了口气,冲他摇摇头。脸色微微有些白。 文山居士心里头不免担心。 这马车本也就是那客栈老板平日里自家人用用的,只是偶尔用力接送下客人,帮忙带点东西之类的,甚是简陋。坐起来也甚累,更禁不起外面驾车这人的折腾。 他一把老骨头都有些受不了了,更别说皇后娘娘如今还怀了孩子,身怀六甲的女子这般折腾,身子是要吃不消的。 这段也不知是怎地了,马车不断地颠簸,萧如月频频被颠来颠去,脸色越发难看。胃里一阵阵翻腾,难受得不行。 “你们小心点,娘娘身子弱,禁不起折腾!”文山居士见她如此就恼了,凶巴巴地冲着外面嚷道。 “哪儿那么娇气。”那人不屑道。 随即传来宇文成练的怒吼,“停车!” 马车说着话就停了。 外面“嘭”地一下,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落地了,夜风吹起了帘子,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随风飘了进来。 萧如月蓦地想到什么,胃里头翻腾的更加厉害,钻出车一看,火把的照亮下,地上赫然躺着一个人,脖颈有一道刀口,血汨汨而流。他挣扎了没两下,便再没动静了。 这人正是替萧如月和文山居士驾车的那个人。 萧如月后槽牙紧了紧,倏地看着宇文成练,他手里还握着刀,刀上有鲜血往下滴。 这情况,不言而喻了。 “王爷,他可是跟了您多年的人,一直忠心耿耿,你……”那领队的看着宇文成练如此,表现出一副心寒如铁的样子。 “住口!”宇文成练冷冷道,“他是自己找死!敏儿是本王的人,是本王将来登上帝位后唯一的皇后,他算是个什么东西!谁给他的胆子竟敢对敏儿如此无礼。” 萧如月周身泛起恶寒。 虽然宇文赫私底下多半唤她萧姐姐,但偶尔也会唤她敏儿,可这两个字从宇文成练口中说出来,她只觉得反胃的厉害,再也忍不住胃里头的那股翻腾劲儿,一下呕出了大口早前吃进去的饭菜。 那领队的和宇文成练站得近,闪躲不及,难免被波及,那领队的当即就冷着脸瞪她,“你这女人!” “你也不要命了么!”宇文成练提着刀目露凶光。 萧如月嗤笑,若是当年的萧如月见到宇文成练如此回护她的做派,定会感激感动,可如今她无论如何看,都只觉得这人虚伪恶心。 她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抬眸对上那领队的目光,“我知你看本宫不顺眼很久了。你想要本宫的命也不是不能,只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 “退下!”宇文成练断喝。 那领队的不服道:“王爷,您可别忘了当初您许诺的事情。我等追随柳原柳大人、而柳大人追随您,我们才任你差遣。倘若你才离开了流沙阁主那人的钳制,便想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兄弟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柳原。 原来柳原真是被宇文成练的人给救走并藏起来的。 宇文成练竟然是从流沙阁主那儿逃出来的。 先前宇文成练能从王府逃脱,并且藏身京师那般久寻无踪迹,定是寻了流沙阁主的庇护,而今闹掰,想来他们之间是因为意见相左分赃不均才闹起来的。 不过也是,皇位拢共就那么一个,椅子只有一把,你想要、我也想要,自然就互不相让。最后的结果可不就是你死我活嘛。 萧如月脑子里的一些死结、一些一直以来想不通的事情,都因为他们的几句对话而茅塞顿开。 此时,她真想说句谢谢。 但显然眼下不是时机。 宇文成练因为那领队的话而满面怒容,举刀相向,“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对本王说话?本王看你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领队的迟疑了一下,面色有所缓和,便朝宇文成练跪了下去,“王爷饶命。” 态度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哼,算你识趣!”宇文成练冷哼了一声,收了刀。 那领队的又给宇文成练磕了个头才起身。 与他打了个照面时,萧如月心里涌起一丝疑惑,莫名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可是又具体说不上来。 为何她会有不太好的预感? 萧如月心里慌慌的,文山居士见她不太好,便忙扶着她坐回去。 经过这插曲之后,倒是也没影响宇文成练带上他们继续赶路的决心,一行人抛下那个死尸,任由马蹄从那尸首身上踩过,重新出发。 萧如月还叮嘱文山居士:“事出反常必有妖,咱们小心些。” 文山居士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 越往前行,路况越发不好,颠簸得十分厉害。 萧如月这一整日又是被劫又是见血,如今又一路劳顿奔波,饭食也没能好好吃,这会儿整个人都不好了。 胃里头翻搅,腹中也甚是难受,泛起微微的疼痛,她额头渗出汗来,脸色惨白如纸。 “娘娘,你脸色……你可还好?”文山居士担忧道。 萧如月摇摇头,示意他噤声,用口型说道:“不能被他们察觉。” 文山居士马上便明白她的顾虑,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 萧如月以指按压自己身上的穴道,从手臂到脖颈,还有手心手背上,好几处按压下来,脸色才有所缓和。 马车却在这个时候猛地停下来,萧如月有过之前的经验,和文山居士一人抓住了一边的小窗口,才没被甩出去。 马车才停妥,便听见外头宇文成练扯着嗓子道:“这怎么会回事?!” 果真出事了? 萧如月不敢贸然探出头去,与文山居士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作防备状态。 “按照路程和时辰,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已经走过荒野才对,这里分明四野茫茫!你带的什么路!”宇文成练质问道。 便听见那领队的回话道,“王爷,这路本就是这么这般走的。” 他这话全然不见了之前的恭敬和谨慎,变得十分轻浮,好像根本不在意宇文成练是否会对他下手了。 萧如月心里头“咯噔”一下,她真恨不得缝了自己的乌鸦嘴。 一语成谶。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分明不是去鞑靼的路。” “王爷是忘记了么?此时鞑靼正与咱们大夏交战,去鞑靼的必经之路边城已被大将军接管,咱们就算是去了,也过不了大将军的严防,何必过去受死?” 话说到这个地步,不傻的人都能听出他的画外音了。 听这个人的一番言语论调,萧如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了。 这个人……或者说在场的这些人,全都已经背叛了宇文成练了。而他们投靠多新主子,显然也不可能是宇文赫。 先前她还想着,若是落在宇文成练手中,她无论如何都能保住自己,但若是落在旁人的手中,那可就不好说了。 而文山居士也有此担忧。他和萧如月对视一眼,忧心忡忡。 萧如月最担心的莫过于,外面这些人与他们追随的柳原柳大人弃了宇文成练之后,另择出路是挑的“流沙”的那位神秘掌舵人——流沙阁主,燕绝。 换了旁人且不说,若他们是投靠了流沙阁主,她必定会落入冯玉婷的手中。 届时就什么都晚了。 冯玉婷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落入冯玉婷的手中,便是等于死路一条。 她断无生还的可能! 第267章宇文成练之死 第267章宇文成练之死 说话间,破空声便至。 萧如月探出头去看,暗沉沉的天幕下,十几名黑衣人从各个方向凌空跃下来。 她这才发觉他们竟然被带到了一处峡谷。 这地方四面是山,仅有一个小口可通人,正是易守难攻的地势。 那十几名黑衣人显然是早就埋伏在这里的。 那领队的想来早在出京之前便被收买了吧。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也悉数都是在做戏给人看的。 萧如月心中没底,分外担忧。 “你们竟敢背叛本王!”宇文成练怒不可遏,拔刀便朝他砍了过去。 却见那领队的身形一闪,便迅速躲过了宇文成练的攻击。反手便给了宇文成练一掌,顺手抽出了佩刀向他刺去。 宇文成练当年或许是个练家子,可他这么多年疏于练习,身子早已被掏空,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而那领队的一看便是刀口上舔血混日子的人,刀法犀利招招毙命。 两个人缠斗在一起,其他的人见一时混乱,便将马车给围了起来。 萧如月迅速缩回车里面。 文山居士也缩了回来,“娘娘,眼下情况紧急,要想个办法脱身才是。” 萧如月苦笑:我倒是也想,可是如何脱身? 文山居士沉着脸,宇文成练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与围在马车周围的人打了起来。“哎哟”之类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忽然,不知是谁率先跳上了马车,一甩马鞭子,马车便狂奔起来。 马车里的萧如月与文山居士猝不及防,被狠狠颠了一道。稍稍坐稳,文山居士便探出头去,却见驾车的人是宇文成练。 车上有火把,火把照亮了宇文成练一身,他身上赫然若干道伤口,腹部还插着一把刀。 后面喊打喊杀,马蹄声渐近,马车却慢了下来。 萧如月此时已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宇文成练双眼缓缓合上,眼看着前面就是石壁,马车便要撞上去,关键时刻他猛地睁眼拽住了缰绳。 但力气也在这一刻彻底用完,他回眸看着萧如月,口中有鲜血不断流淌下来,“女人都是一副……德行……萧如月把本王,当……当成了傻子,你也……我哪里不好?” 你是哪里好? 萧如月想这么说,但是话到了嘴边,她又吞了回去。 此时她的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初重生时,她满心的怨气怒气,想要把宇文成练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可如今他真在她面前奄奄一息,她却没有自己当初以为的那种痛快。 到底是时过境迁,还是她如今心中塞得满满的全是宇文赫一个人,所以对这个人连恨都没有了。 “别说了,你们之间没有可比性。” 宇文成练惨笑起来,“人之将死……你也不肯……撒谎,哄我……”他边笑,血大口大口地涌出。 文山居士拽住了他,他才没有从车上滑落下去。 宇文成练眼中生气一点点熄灭,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抓住萧如月的手,“燕绝,宇文……” 话未说完,有刀破空而来,“嗖”地如风般扎入宇文成练的血肉。 他把双眼瞪成了铜铃,便合上了。 萧如月愣住。她想过很多种让这个人死的情景,或者是她亲手血刃,或者是他受国法制裁,却唯独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死在她的面前。 萧如月只觉得眼前发晕,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浑身都难受起来。 文山居士忙把萧如月拖回了车内。 他自己探出了车厢,不过眨眼的功夫,马车便再度被包围。 那一票黑衣人在领队那人的带领下,把宇文成练的尸首踹下马车,领队的踩在宇文成练的尸身上:“这人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王爷了,不过是个被通缉的废物。” 说着话,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文山居士,“老东西,把里面那个女人交出来。少不了你的好。” 这话里话外,全都透露出他的肮脏和龌龊。 “你放肆!”文山居士到底是作过礼部尚书的人,他最是注重礼法,堂堂大夏皇后被这等贼子称为“那个女人”,他一听便火冒三丈。 “皇后娘娘凤体尊贵,岂是你等宵小可以亵渎的!” “不就是个什么皇后,还凤体尊贵,被皇帝用过的女人旁人就碰不得了是吧?” “你敢!”文山居士龇目欲裂。 那领队的冷笑一声:“我这可不是在与你打商量。你想好了,自己推开,老子还能留你一条老命,你若是不让……哼哼!老子让你脑袋搬家!” 文山居士气得面红耳赤,领队的带着黑衣人围将上来,他却丝毫不肯相让,“你们有本事就一刀砍了我。你们的主子都不够胆量要老夫的命,老夫倒想瞧瞧,带一个死的我回去,你们如何向你们的主子交待!” 萧如月在马车里同样艰难,她腹中一阵阵抽痛,眼前越发模糊,几乎要被黑暗淹没,胃里头翻江倒海。 她左手揪紧了前襟,死也不肯让自己晕过去,右手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痛感终于唤醒她的一点点意识。 她在自己的食指上狠狠咬了下去,极小的伤口,不一会儿便见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拱似的,那一整块皮肤都鼓起来了。 “小家伙,该你出场了。”萧如月虚弱地挤出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说的话,话音落,她指尖的伤口处钻出来一点点白,接着便像蚕在吐丝一般,一点一点的白色往外挤出来。 极细绵长。 过了一会儿,那堆白色从指尖蔓延到了她手掌心,萧如月吃痛一下,闷哼一声,那堆白色便以肉眼所见收拢到了一处,白白胖胖的一条大虫子。 正是当初雅音姐姐送她的那条护身蛊虫——玉蚕蛊。 萧如月轻轻晃动了一下手,虫子便从她手掌心跃了出去。 …… “老东西,你别给脸不要脸!”领队的被说中了心事,面目狰狞地揪住了文山居士的领子,他手里提着刀,便径直砍了下来。 可他的手僵硬在半空,脸色骤变,接着便是惨叫一声:“什么东西咬我!” 然后轰然倒下。 周围人面面相觑,接着又有人发出惨叫,“什么东西!” 惨叫声接二连三,文山居士愣了片刻,想到什么,探回车厢里查看萧如月的状况。 萧如月满头大汗,脸色比纸还要白。她手上血迹斑斑,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糟糕。 “娘娘,你……” “居士,快走。” 外面惨叫声接连而起,文山居士一看,他们竟然互相残杀起来,提刀乱砍。此时确实是逃走的好时机,可眼前这状况,他不能走。 文山居士费劲地扶萧如月坐好,不会驾车的他,壮着胆子扯住缰绳便要掉头,可谁知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羽箭破空而来。 “嗖”的就有一支穿透了马车,萧如月已濒临崩溃的边缘,这羽箭一震,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天色不知不觉已近黎明。 宇文赫一行人在官道上奔行了一夜。 初时他们顺着官道追,后半夜里已追出了老远,却始终不见一点宇文成练兵荒马乱逃跑的踪迹,才发觉不对,又掉头折回,在三岔路口处,寻到了马蹄与车辙。 他们循着马蹄印一路追寻,终于寻到了这峡谷处。 “又晚了一步!”宇文赫愤愤地把马鞭都给摔了出去,“该死的!” 银临看着一地尸体,心里失落。绿衣则低头呜咽了起来。 宇文赫率先跃下马,崇阳等众人跟着下马。 尸首一地,这地上死了的至少有二十多个人,十多个黑衣蒙面的,七八个穿着寻常随从家丁服饰的,有的死于刀伤,有的死于不知道什么,用夜明珠细看,车辙与马蹄印极其杂乱,这里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械斗。 地上还有大片血迹拖擦的痕迹。 宇文赫忽然看见了什么,凑近前细看,就在死人身上发现了一个箭头。猛力拔了出来。 “宇文赫,我闻到了皇后娘娘留下的气息!”唐敬之也兴奋地喊道。 宇文赫却盯着那羽箭,面色深沉地叫人根本直视他的眼睛,更别说看出他是何心思了。 崇阳和十三斗胆看了一眼,却发现宇文赫手里捏着的东西异常眼熟,不约而同道,“这箭头……” 宇文赫额头青筋暴起,不管不顾翻身越上了马背:“走!” “君上,咱们跑了一夜,人困马乏,人不休息马也要休息才行。”银临急忙道。 宇文赫冷冷瞪了她一眼,调转方向径自扬长而去。 银临脖子一缩,从背后发寒。但还是带着绿衣上了马。 其他人也不敢耽误,纷纷急忙上马追了上去。 黑暗无边。 萧如月浑浑噩噩沉沦了许久。 骤然一阵刺痛,让她睁开了眼。 宇文赫! 率先映入眼帘的容颜在她眼前一晃,她几乎叫出声来。 但看定之后,她又发觉不对劲了。 不,这人不是宇文赫。 宇文赫虽然偶尔痞气,但不会叫人看上去,如此……怪异。 “嫂嫂好。”那极其神似宇文赫的男子冲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第268章我终于找到你了 萧如月一怔,“你……你是!”宇文骁! 他的模样与宇文赫至少有七八分相似,这世上除了宇文赫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兄弟——那位大将军之外,恐怕再没有其他人了! 他们如此相似,若是不熟的人,真是要认错人的。 对方,也是传闻中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大将军宇文骁,用力点点头,“嫂嫂好聪明,可不正是本将军么。” 这口气听着怎觉得如此熟悉? 这分明是…… 萧如月嘴角忍不住抽了一抽,原来这宇文赫与大将军两兄弟不但长得神似,连犯痞气的时候都是一模一样的。 不愧是打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 萧如月松口气,但精神一放松,便想起了腹中的孩子,手下意识抚上了小腹,“孩子……” “嫂嫂放心,我大侄子好的很。”宇文骁读懂她的意思,安慰道,“军医给你瞧过了,说嫂嫂是一路奔波又受惊,才至于动了胎气。但好在我兄长的孩子强健得很,手下人给嫂嫂你喂了碗药,这会儿我大侄子已安然睡去了,保证健健康康的。” 萧如月点点头,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小腹,敛下眸子,脑子里有许多东西迅速转动起来。 她记得,那时候是在半夜里,宇文成练已死,她与父亲被那些背叛宇文成练的人团团位围住,她迫不得已放出了玉蚕蛊那小胖子解围。 后来,有羽箭射在了车厢,她是受了那惊吓,才晕过去的。 后来…… 宇文骁她怎么就把她给救回来了呢? 萧如月眼底隐去一抹深思,张望了四周,假作不解地问宇文骁道,“大将军,本宫若没记错的话,你此时应当是领着大军在前线与鞑靼人作战才是,此地……并不是边城的军营吧?” 宇文骁表情微微变了变,“嫂嫂倒是好眼力。此处的确不是边城军营。” 他说着话悠然起身,在床边“哒哒”地来回踱着步,“前两日我收到消息,说是有鞑靼奸细乔装改扮潜入国内,我便带着人急匆匆赶过去了。也是赶巧,昨个半夜里恰好赶上营救了嫂嫂你。若嫂嫂你有半分差池,我那兄长非要急疯了不可?” 他这话看似句句在理,却是错漏百出。 一来,他是收到什么重要的信息,需要在大战之时亲自带人离开大营?就不怕动摇军心? 二来,大婚之时宇文骁并未进京,自打她入宫以来,他也一直驻守边关,二人从未打过照面,月黑风高,他又是如何认出来是她并且实施营救的。 就且不说其他,假设他是发现有歹人,救了人之后才发觉是她,他又是如何认出她的身份的?她身上可并无一件信物,因为被劫时匆忙,连令牌与印信都不在身上。 萧如月暗暗咬牙,将这一系列疑问吞回肚子里,表面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说道,“大将军的救命之恩,本宫来日自当图报。但不知道,与本宫一起被虏的那位文山居士可还安好、人在何处?” “那位居士已被安置在厢房,并无大碍。他得救初时,便因体力不支晕过去了,后被送到这客栈来,休息了半日,早前已醒了一趟。但他吵着嚷着要见嫂嫂,臣弟同他说了嫂嫂尚未转醒不便相见他又不信,便被我给打晕了给送回厢房去了。” “军医可有吩咐本宫必须卧床休养?”萧如月沉吟片刻,询问道 宇文骁摇摇头,“那倒没有,只是嘱咐说,嫂嫂需要多休息,把之前透支的体力都补回来,按时喝药,也就没事了。” “那就劳烦大将军,带本宫去看一看文山居士。”萧如月微微一笑,又道,“再怎么说,他老人家于我也有救命之恩。在大将军来之前,若非居士,本宫这条命也是悬了。” 宇文骁嘴角的笑意一僵,但很快便没事人一样,“好。臣弟吩咐人去给嫂嫂找身合适的衣裳来。” “多谢大将军。” 宇文骁与她颔首致意之后,便退出去了。 萧如月把自己的左手攥成拳头,没有感受到玉蚕蛊的气息,心里便担忧起来。 过了一会儿,有个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姑娘捧了套衣裳进来,低着头走路,谨小慎微的模样,“这、这位夫人,您家相公让我给您送来衣裳……我家里头只有这一套是新做的,您凑合着穿。” “多谢,你放下吧。” 那小姑娘连忙把衣裳往桌子上一搁,就着急忙慌地要退出去,萧如月叫住她,“慢着。” 她惊得后背僵直,僵硬地扭过头来,“夫、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外面那位并不是我家夫君,而是我家夫君的亲弟弟,是我的小叔子。姑娘莫要叫错了。” 那小姑娘没想到萧如月叫住她就是为了说这个,点点头,说了声:“好。”便愣愣退出去了。 也不知昨个儿半夜宇文骁是用的什么办法叫开的客栈大门。不过,能把一个小姑娘吓成这般模样,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温和的法子便是了。 萧如月慢慢下了床,生怕再动了胎气,到底还是小心些好。 她把那小姑娘送来的衣裳拿到身上比了比,倒是合适,就是,那姑娘大抵是个子长得快,却是个小娃娃,衣裳样式……委实是幼嫩了些。 萧如月舔着老脸把衣裳套上,房中有梳妆台,还有面铜镜,她往镜子里照了一眼,啧啧啧,都说人靠衣装佛要金装。穿着小姑娘的衣裳,一下就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深深有种装嫩的错觉。 宇文骁在门口等着她,萧如月稍微把长发挽个髻,别了个簪子以固定,便出门了,脸上脂粉未施。 文山居士的房间在一楼,但他人还在睡。 “臣弟是怕他扰了嫂嫂休息,出手可能重了些,还望嫂嫂勿要怪罪。”宇文骁向萧如月作了个揖,口中说的客气,面上却无半分愧疚之意。 对他来说,杀人都是常事,何况只是打晕个人。 萧如月自然看穿这点,也不多说,替文山居士放下幔帐。 忽然觉得手上痒痒的,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爬到了她手上。软软绵绵的触感再熟悉不过,她下意识把手往袖子里一藏。 那股软绵绵的肉团子就往她手臂上爬去。 是玉蚕蛊无疑了。 萧如月心中暗松了口气。 这胖虫子倒是机灵,未跟上她,却赖在了父亲这里,到底是没有被落下。 “文山居士一时半会儿大抵醒不了,嫂嫂身子不好,不如先回房歇息。嫂嫂也睡了一日,未进过食,我已吩咐那掌柜的给嫂嫂准备两个可口菜肴,嫂嫂先吃些垫垫肚子。”宇文骁倚在门口,话说的颇为真诚。 萧如月腹中饥饿,也就没有回绝,点头称善。 走出文山居士的房间后,她顿了顿,叫住宇文骁道,“不知大将军可曾通知君上,说明本宫的行踪?” 宇文骁扯着与宇文赫十分相似的薄唇,笑道,“兄长惯来聪明,想来不必通知,他也是能找来的。” 萧如月:“……” 她就说这个大将军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果真没安的什么好心。 他是想学着宇文成练之流,扣着她与腹中的孩子作为人质么? 萧如月的手捏紧,深深看了宇文骁一眼,便上楼了。 萧如月,你要冷静。 此时不能乱,不能慌,更不能让宇文骁看出你的心思来。 让对方看不透,才是保命的上策。 站在原地的宇文骁,目送萧如月上楼,嘴角扯了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位东陵公主果真如传闻一般,不好应付呢。 萧如月回房坐下片刻,先前给她送来衣裳的小姑娘便把饭菜给送过来了, “夫人,请慢用。” “你的衣裳很合身,很好看,谢谢你。” 小姑娘看着她,眼睛里的恐惧少了许多,似乎是因为萧如月夸她而骄傲,腼腆地笑着,便退下了。 萧如月也是饿极了,眼前的菜肴也十分美味可口的模样。她欣然大快朵颐。 却不知,宇文骁就站在房外,悄悄注视着她。 皇后娘娘倒是不怕他在菜里头下毒。 萧如月吃得开心,很快一碗饭就见了底。 楼下却在这个时候,不知为何事而起了争端,许多人在说话,吵吵嚷嚷的。 一片喧嚷之中,萧如月却听见了熟悉的嗓音,惊得筷子都掉在桌上了,也顾不得其他,把碗往桌上一扔,就跑下楼。 在楼梯上撞到了那个送衣裳送菜的姑娘,她慌慌张张拉住萧如月,“楼下来了一群人,好凶。”言下之意是让她赶紧回房间躲躲。 “没事,他们不会凶我的。”萧如月与她这一错身,已看清了楼下的人,楼下的人,也看见了她。 凌空对视,遥遥相望。 便胜却人间无数。 萧如月大喜过望,从小姑娘那抽出手,飞奔下楼。 尚未踩到最后一级阶梯,便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抱住了。 整个人落入宽厚的怀抱中。 “敏儿!” 宇文赫双眸璀璨,像漫天星辰都落在他眼中。 萧如月欣喜不已,抬首与他四目相对,“你终于来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269章没皮没脸的 萧如月把头埋进他胸膛,宇文赫有意退开,“我身上脏。” “不管,我想你。”她就这么撒娇,靠在他怀里,光是嗅着熟悉的气息,便足以叫人心安。 “嗯,我也想你。”宇文赫到底是拗不过她的,反客为主把她抱得紧紧的,“是宇文成练带人掳走的你么?” 萧如月说道,“是他。不过他在昨夜便被……被人杀了。他的人窝里反了。” “嗯,你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宇文赫心中有诸多感慨,这一生不长,余下的时间更是有限,他只愿做些,不令自己那么多遗憾的事情。 夫妻二人旁若无人地便这般抱在一起,不肯松开了。 他们这一行人出现的怪,又这么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地搂搂抱抱,门口有过往的行人好奇围观。 崇阳往门口一站,板起脸来凶巴巴地赶人:“看什么看,没见过夫妻久别重逢胜新婚呢,少见多怪。” 众人“嘁”了一声,识趣地纷纷散了。 绿衣见着萧如月好端端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差点对着萧如月喊出“娘娘”来,临到了嘴边,才改口成:“小姐!” 萧如月这才连忙从宇文赫怀中推退开,看见熟悉的一众人等,目光才抬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欣喜不已,“你们都来了。” “是。”绿衣点头如捣蒜,泪如泉涌。 银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唐敬之微微颔首,面带微笑。 十三和崇阳,以及余下的几个人,则依礼揖揖手,出门在外一切从简。 “嫂嫂,我说兄长很快就会追来,没说错吧。”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众人闻声看去,便见与宇文赫极为相似的宇文骁正慢悠悠地走下楼来。 “拜见兄长。”他走到宇文赫面前,先拜了一拜,才说道:“兄长英明睿智,仅凭那么一点点线索便能寻来,弟弟自愧不如。” 宇文赫眼眸微微眯了一眯,他在那死人身上发现的箭头,无疑是宇文骁故意给他留下的。 “银临绿衣,陪你们主子上楼去。”宇文赫与大将军对视了一眼,吩咐道,“我出去一会儿,去去就回,等我回来。” “嗯。”萧如月也不多问,与绿衣和银临先行上楼去了。 “娘娘,您可担心死奴婢了,奴婢好怕你会有个什么意外。”一进房间,绿衣便再没忍住,抱着萧如月哭了起来,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不哭了。”萧如月拍拍她的背安慰道。 绿衣抹了把泪,连忙退开,“瞧我这乌鸦嘴,娘娘好好的,我说什么丧气话。”又哭又笑的,“我身上也脏,都是灰和尘土,还是不要离娘娘太近的好。” 银临和萧如月相视一眼,她们原本也是满腹的感慨,却被她逗得伤怀不起来了。 “行了,我都没事了,你们快去收拾收拾住下吧,这一路奔波瞧把你们累的,眼睛里全都是红血丝。” 绿衣的泪眼最是不争气,说掉就掉,她抹了抹,便和银临下楼。 而在萧如月与银临和绿衣上楼之后,宇文赫便拽着他的宝贝弟弟出了客栈,崇阳和青青留在客栈保护萧如月的安全,十三带着几个护卫跟随宇文赫一起。 出了客栈,走过一条街后往镇子里走一些,大将军便停下来了。 这个地方离大街远,又不算太远,一个毫不起眼的农家小院,也是掩人耳目的好去处。 “他就在里面了。这才七月初,若是放任他不管,很快便会发臭腐烂。为了兄长,我便买了这么个小院子,安排几个人照看着。” 大将军说得理所当然。 他上前去敲门,和里面的人对了暗号后,大门才开的。 宇文成练的尸身已被清洗干净,换上干净的寿衣,就放在棺木中。表情倒是平和,像是睡着了的模样。 棺材那是临时买来的,只是寻常木料。但棺材里放了很多的冰块,整个屋子也都布置了水盆,有人轮值流守。 整个屋子都凉飕飕的,与外头的艳阳天,恰恰是冰火两重天。 “这般死法倒是便宜他了。”宇文赫看了一眼尸身,冷漠道。 “可不是嘛。臣弟也是想着,他罪大恶极,如此死了太便宜他。皇兄要正国法纲纪伦常,也还需要他。臣弟便自作主张了。兄长不会怪我吧?” “嗯。”宇文赫面无表情,口吻依旧冷淡,眼底有一抹狠戾隐去,“朕晚些会请唐先生过来为这具尸身做些处理。他即便暴尸,也应该是悬在皇城的门口,人尽皆知。你是说吧?”眼角偏又朝他看去。 大将军的笑容微微一顿,迅速换上更灿烂的笑容以掩盖过去,“……皇兄说的有道理。这等乱臣贼子死不足惜,但必须杀鸡儆猴,让天下人都看看我大夏国君的君威。” 宇文赫的嘴角扬起一抹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 大夏国君的君威?宇文骁倒是会给他戴高帽子。 “先前荆州案时,荆州刺史与通判,还有前大理寺卿巡按钦差柳原从荆州三人被押回京途中遇截,刺史与通判相继殒命,唯独巡按钦差柳原被人劫走下落不明。柳原替咱们这位魏王叔办事奔走多年,也算得上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柳原定是他派人救走的吧。” 大将军连忙道,“臣弟可以对天发誓,绝计不曾做下这等劫囚杀人的事情,还请皇兄明察!” 说的倒真像那么回事。若是事情真与你无关才有鬼。 兄弟俩自小一起长大,他有多了解宇文赫,宇文赫就有多了解他,而且,相比较起来,宇文赫只会更了解他这个弟弟的脾气秉性。 这小子心思诡谲深沉,他图谋算计的,自然也不会是小事。 宇文赫也不戳破,目光落在棺材上,意有所指道,“给朕好生守着这具尸身,可别连一个死人都看不住了。” “臣弟定会好好布置,一定看好。若是这尸身看不住,我就自己躺进去,让兄长的人把我抬进京去挂在城楼上暴尸。”大将军十足的狗腿子,一点儿不见大将军的威风。 宇文赫:“哼。”油嘴滑舌。 在小院看过宇文成练的尸首之后,宇文赫留下两名护卫,便揪着没正形的大将军回客栈。 此时众人的房间都已安排妥当,崇阳安排人轮班,其余人等先去歇息,恢复体力,晚些换班。 说到安排房间,这事情还有个小插曲。银临在询问掌柜的可还有空房间时。掌柜的躲在柜台后边,听见是个姑娘家说话,才敢探出头来,唯唯诺诺地道,“有有,还有。”想必是被那位脾气大性子急的大将军给吓破了胆了。 萧如月左等右等,把房中两个菜都给吃完了,宇文赫才回来,便往他怀里扑去。宇文赫板起脸,“我身上脏,又看过死人,还有寒气,等朕洗完澡再抱,乖。” 萧如月清楚他有多顽固,也就不执着了,隔着桌子坐下来,“你和大将军出去了?” “嗯,他带朕去看了宇文成练的尸首。”宇文赫在萧如月面前已没什么秘密可言,自然不会瞒她,“他倒是死的平静,还能睡棺材,便宜他了。” “人死如灯灭,他做的那些事情,也一定会被公诸于众。咱们就不必与一个死人置气了。” 萧如月反而来安慰宇文赫。。 宇文赫微怔,觉得甚是惊奇,“你不恼了么?” “恼什么呢,人都已经死了。难不成你连个死人都不如?”萧如月娇嗔道。 想当年,她以为她对宇文成练眷恋至深,在惨遭背叛、在亲生孩儿被掐死和经受了那般的折磨之后,她也曾恨他入骨,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可而今回头看,她对他连恨都没有了。 不知不觉间,宇文成练在她心里的位置淡化到,已经与一个路人甲乙丙丁毫无区别,如今的宇文成练,在她看来,就是一个祸国殃民的贼子,他是害惨他们萧家的罪魁祸首,人人得而诛之,却根本不值得她去恨。 余生不长,她只想守着她最喜爱的人过完。不想再浪费生命去恨些无关紧要的人。 银临十分能干,宇文赫与萧如月说了几句话,便来敲门说,“热水已备妥,请主上沐浴。” 宇文赫去开了门,几个人便鱼贯进来,摆好浴桶倒好水,又鱼贯退出去,一点不碍眼。 萧如月就有点尴尬了,连忙站起来也想着往外走,“那我先出去了。你,慢慢洗。” “你还想去哪里?” 宇文赫二话不说把她给拉了回来,按在床上,“在这儿老实坐着,哪儿不许去。不许走出朕的视线范围!” “可……” “你我夫妻之间,该看的都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还有什么可害羞的。”某没皮没脸的君上如是道。 萧如月微微红着脸,别开脸不看他。 宇文赫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若无其事的当着她的面宽衣解带,萧如月脸上臊得一片通红,双手掩着双眸,根本不敢往他那里看一眼。 “你……慢慢洗,我去找唐先生。”她挡着视线,扭扭捏捏地往外走。再坐下去,她的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第270章唯独她,绝不能打她的主意 “唐敬之出去了,这会儿不在客栈里。”某君上凉凉道。 萧如月哑语:他这么快就出去了? 某君上:“你要是敢走出这门口一步,朕就敢什么都不穿走出去把你给拖回来,按进水里一块洗。” 他身上这会儿可就脱得还剩下一条裤子了。 “……”萧如月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跟他比厚脸皮,她果真不是对手! 她看了眼向来言出必行的宇文赫,慢吞吞地挪回去,往床上一趟,背过身去假装什么都看不见。 某个没脸没皮的君上这才把自己泡进热水之中,沐浴时非要把动静弄得很大。光是听着水声,都叫人脸红心跳,遐想纷纷。 萧如月躺着更是浑身不自在。 好一会儿,委实受不了了,她猛地坐起来,“你也不问问,我被掳走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泡在热水中的宇文赫回眸看来,莫名就自带妖娆和魅惑。 萧如月只望了这么一眼,小心脏都跟着乱颤,红着脸娇嗔:“看什么看,洗你的澡。要不然水都凉了!” 宇文赫柔声答道,“是,夫人说什么都是。” “油腔滑调。”萧如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这才把她被宇文成练被掳走后的细节都一一详述,包括在儒林茶舍遇见文山居士,猜测他的身份等等细节,和宇文成练死时的状况,事无巨细,一一详述。 但唯独把她动了胎气那件事给略过了。 “文山居士是如何活下来的,尚有待查证,但王尚书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待回了京再好好查一查。我会让崇阳去照看这位文山居士的。不论他是不是当年的萧翰文,朕都不会让他有事。” 她一直以为自己父母都归了天,但忽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很有可能是她父亲的人,她必会激动难耐。 只要能为她求一个安心,余下的难题就都交给他吧。 宇文赫这话无疑是给了萧如月定心丸。 萧如月点点头,“当年之事错综复杂。越深入了解,我便越觉得后面另有隐情。对于,宇文成练临死前留下几个字,他说‘燕绝,宇文……’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毙命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我想,他当时那个样子肯定是想告诉我什么的,说不定是可以一举击溃‘流沙’、和击倒流沙阁主燕绝以及冯玉婷的的秘密,可惜了。” “无妨的,他既然没说完便,那就是还不到我们知道的时机。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不急。” 宇文赫宽慰她道,压低嗓音道,下巴指了指门口的方向,“目前我更担心的,是外面那个混小子。” 萧如月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宇文骁身上全是谜团,说不清道不明。无论是他出现的时间还是地点,都疑点重重,偏偏这个节骨眼不能与他撕破脸。 她也十分担心。 某君上迅速沐浴完毕,换上干净的衣裳,终于释放天性,一副狼见了肉一般的嘴脸,“总算可以抱你了。” “别闹。” 便再无忌惮地把萧如月抱在怀中亲吻。 都说小别胜新婚,她离开一刻,他都不得安宁。 宇文赫吻得狂热炽烈,恨不得把她揉进骨血里。 一吻方罢。 他一点也不想松开手,“往后别吓我了,我可禁不起你再这么一次折腾。” “嗯。不会了。” 夫妻相拥。 一室缱绻。 这时偏有个人要跑出来煞风景,敲了门便闯进来了—— “兄长与嫂嫂好生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宇文赫闻声,第一时间把萧如月往怀中藏,不悦地瞪了自家弟弟一眼,“既然你觉得羡慕,为何至今不肯娶妻?皇祖母可没少为了你操心。” 大将军耸耸肩,“羡慕归羡慕,可天底下像嫂嫂这边的女子,却是不多。兄长你先前不是也一直不肯娶妻,才等到了嫂嫂的么?” 他说着,堆起满脸无赖的笑容,“兄长,这次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把嫂嫂母子倆平安无事地带回来,你想用什么犒赏我?” 宇文赫不以为然道,“你是朕的亲兄弟,又是大将军,封地食邑应有尽有,朕已是赏无可赏,封无可封了。何况咱们是亲兄弟,这点小事你也要同朕讨要封赏,往时年节给你的赏赐莫不是太多了?” “怎么会没有?”宇文骁转了转眼珠子,目光在萧如月身上流连,“据说兄长自打娶了皇后娘娘,便开始君王不早朝,臣弟倒是好奇得很。” 宇文赫嘴角的笑意一敛,眸中多了一丝冷意,“宇文骁,你要这江山皇位我都可以给你,唯独她,你绝不能打她的主意。否则,哼!” 嘴角的笑意也封上了一层冰霜。 “兄长误会了。”宇文骁说话就收起自己的垂涎面目,露出坏笑,赖皮的模样与宇文赫颇为相似,“臣弟哪里敢觊觎您的皇位和皇后?臣弟就是想讨个赏。” 宇文赫眉毛一掀,终于放开萧如月,让她坐起来。 “你想求的必不是什么好得的物件儿。等你什么时候把鞑靼人赶回去他们家乡,朕再考虑要不要听你的想法。”宇文赫冷淡道,半点不卖他面子。 大将军顿时一脸委屈,“皇兄这是欺负臣弟么?” “既然你都喊我皇兄了,朕这个君上自然要端架子来。”宇文赫表情微冷,“你可以出去了。” “臣弟谨遵圣旨。”大将军摸摸鼻子,就退出去了。 走时把门也给带上了。 宇文赫与萧如月对视了一眼。萧如月望着门口,微微皱了皱眉,一本正经地询问道,“本宫不是很喜欢这位目中无人的大将军。他连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都不懂,是不是私塾没上完?想必照着正统考试的路子走过来,举人也考不到吧。” 宇文赫不可置否地扯了扯他的眉毛:“那皇后以为他该如何呢?” “都说长嫂如母,本宫决定教教他该如何做人。”萧如月郑重道,一点也不像打趣。 宇文赫于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站起来给萧如月作了个揖,“舍弟顽劣,确实缺乏管教。但只要不影响我大夏与鞑靼的战事,任凭皇后娘娘处置。” 这还差不多。 皇后娘娘微微一笑:“君上放心,本宫知晓轻重,下手会有分寸。” 她这个人一贯大度的很,对旁人的恶意一般不理睬,但大将军的那番话,不偏不倚刚刚好踩了她的底线。 她惯来不喜这等不尊重女子、自作聪明的男子,无论他是出于何等居心,他已经惹到她了。既然大将军不尊重她这个嫂嫂,那她也就无须客气了。 教育自家不成才的弟弟,这也是长嫂该做的事。 楼下已备妥了晚膳。宇文赫与萧如月便相携下楼了。 一共安排了两桌,一桌是宇文赫、萧如月还有那位大将军宇文骁,银临、绿衣还有十三他们便坐一张桌,其余的兄弟负责客栈周围的守卫戒备,轮流来吃。 菜肴都是掌柜家的娘子做的,这家小客店其实就是掌柜的一家三口开的。一对老夫妻带着他们的女儿,就是那个给萧如月送衣裳的小姑娘。 在楼下众人面前,宇文骁还算老实,没有折腾出点别的。 萧如月之前已经吃过了一些,但桌上有四菜一汤,她光看不吃也忍不住,便又吃了些——大概也是因为宇文赫在身边,所以她胃口才越发好。 宇文骁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皇后娘娘的饭量,愣了愣。 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皇后娘娘竟然这么能吃,一点都看不出来。深藏不露,藏得厉害! 用过晚膳后,宇文赫便把他那个宝贝弟弟叫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兄弟是去谈论国事还是说的家事,萧如月只在宇文赫走前,问了他一句:“咱们是不是要在路上耽搁几天?” 宇文赫没否认,萧如月温婉一笑,拉了拉他的手,“别太累了,早去早回。” “嗯,等我。” 萧如月回以璀璨笑意,稳稳坐了回去。 掌柜家的女儿已经麻利地上来收拾碗筷了,萧如月与她打了个照面,便领着银临和绿衣去了文山居士房中。 “娘娘。” 宇文赫下了命令,让崇阳亲自守着文山居士。萧如月一进门,他便迎上来。 “居士还未醒?”萧如月往床铺的方向看了看。 崇阳点点头,“是,自属下过来后便亲自看着,居士一直未醒。” 萧如月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大概的想法,回头问银临,“银临,我要的东西找到了么?” “嗯,是绿衣去镇上医馆买来的。那大夫原本还不肯让呢,说是一时间找不到新的,当大夫的也离不开这东西。没法,只好匀了一半回来。”银临把怀中的针包递了过去。 萧如月接过手摸了摸,露出满意的笑容。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趁手的工具,才能做事不是?之前过来是宇文骁陪着的,当着宇文骁的面,她不好表现出自己会医术,加上手上没东西,这会儿他不在了,才好施展拳脚。 “崇阳,你也累了,你先去沐浴用膳吧,这里交给我了。” “属下用过膳了,但是娘娘您……”毕竟也算是半个病号,若是被君上知道您干了我的活儿,君上不把我劈了才怪! 第271章不回京 萧如月打断他的话,“你去去就回,耽误不了事情。就是你家主上来了,他也不至于苛待自己的下属,不让人好好洗个热水澡吧。” 崇阳其实也折腾了一夜,但其他人大部分都去歇息了,唯独他还一个人守着这里,确实也是不易。 可是吧,主上的命令,他哪里敢随意走开? “娘娘,怕是不妥吧……万一……” “不必万一,你且去洗个澡歇息歇息,晚些本宫另外有要事吩咐你去办。文山居士这里有本宫在,断然出不了岔子的。” 皇后娘娘都端出架子来了,崇阳也就不得不从了。 但他多看了皇后娘娘一眼,总觉得,娘娘眼中似乎闪过了恶作剧的神色,该不会又要像之前一般,要他去寻那些毒虫蛇蚁吧?! 思及此,崇阳打了个冷颤,老老实实退出去,沐浴歇息去了。 萧如月给文山居士正式把了脉,表情微微一怔,但并没有说什么,便让银临帮着把文山居士的袖子卷起来,在他太阳穴与两条手肘上各扎了一针,一共四针。 没多久,文山居士便幽幽转醒了。 “……娘娘?你没事吧?”他愣了一下,撑着身子坐起来,“那位大将军呢?他……你……” 他脑子里还有些懵,一时间转不过弯来,话都说不利索。 “居士放心,没事了。”萧如月给了他一抹安抚的笑容,“大将军他是怕你打扰了我休息,下手重了些,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居士见谅。” “不敢。”文山居士顿了顿,兴许也是听明白了萧如月的言下之意,“娘娘已经没事了就好。” “居士再休息休息,我已经吩咐人给居士准备晚膳了,很快就会送过来。”萧如月说着已经站起来,“居士莫动,我替你把针拔了。” 文山居士便也不动,萧如月娴熟地拔了正,递给绿衣收好,吩咐她道:“你且在这里照顾一下居士,本宫待会儿找人来换你。” “是。” 萧如月颔首示意,便出去了。 青青在门口候着,萧如月直接叫她去了文山居士房中,她会武功,由她看着父亲,最为合适。 宇文赫把带来的人分散在客栈各处,里外配合,这个小小客店的防卫已相当完备。 他还在萧如月的门口放了两个护卫,加上银临会武功,考虑也是十分周详。 萧如月一番忙碌,把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回到房间便觉得倦意袭来。 她先前虽然昏迷了大半日到傍晚才醒,可她之前一路奔波劳累,加上怀有身孕本就容易犯困,这会儿有银临他们在,她自然而然放松下来,往床上这么一躺,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见着最熟悉的人,才觉得安全了。 但睡下之后,却不安宁。 梦境里,稀里糊涂地就回到月黑风高时,被一众黑衣人包围的场景。 是宇文成练驾着马车带她和文山居士逃跑,那时候,他也垂死挣扎过。 宇文成练回眸看着她,口中有鲜血不断流淌下来,“女人都是一副……德行……萧如月把本王,当……当成了傻子,你也……这样。你们都是一样的!我哪里不好?” 她没答,他惨笑着,“人之将死……你也不肯……撒谎,哄我……”他一边笑,一边又鲜血仿佛开了闸似的大口大口涌出来。 画面又转到利刃穿透他的身子时,他双眼瞪成铜铃,呕血看了她最后一眼。 梦境里骤然一片鲜红。 …… “宇文成练!”萧如月生生从梦里惊醒过来!不知不觉坐起身子,整个人僵直。 “没事了,我在。”茫然间,有个温暖宽厚的怀抱拥住了她,耳边响起的,也是最熟悉的宇文赫嗓音。 听见他的声音,她便回过神来了,“我做噩梦了?”愣愣地看着他。 “嗯,你在睡梦中叫着宇文成练的名字。”宇文赫与她四目相对,徐徐笑道。 萧如月尴尬:“……我,我并非有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傻丫头,你觉得我会在意一个死人么?”宇文赫扬起好看的剑眉,心疼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萧如月拧了拧她好看的娥眉,半晌才挤出一个字来—— “会。” 宇文赫登时哭笑不得,“按理说,你也比我早几年来到这世上,怎么有时候朕反而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呢?” 早些时候明明还是她自己说的,笑他“难不成你连个死人都不如?”这会儿自己又把话给说回去了。 女儿家的心思当真是海底针,不可捉摸。 萧如月一本正经道:“司徒敏才十八。”言下之意说,人家还很嫩。不服打架。 宇文赫失笑,“好,你明年也十八。年年都十八。” 这话中听。 皇后娘娘凤心大悦,赏了宇文赫一记香吻,便搂着他的腰赖在他怀里不肯动了。宇文赫也乐得美人在怀,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满头秀发。 “你和大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用过晚膳我们又去了那小院一趟,已经安排了人手,连夜送宇文成练的尸首回京了。” 大热的天儿,尸首的确是放不住,早日送回去也好。 “那咱们是不是要去边城了?”萧如月又问道。 宇文赫闻言莞尔:“你怎么猜到的?”他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她会猜出这件事似的。 萧如月从他怀里抬起头,仰头望着宇文赫:“因为从见着你,就根本没见有一点儿回京的意思。出来时匆忙,你便将京中托给岳相了吧,内忧外患如斯,你倒也是放心。” “内忧外患不错,但总要先平了外患才能解内忧。”宇文赫笑道,“那位流沙阁主燕绝是个人才,想借着鞑靼来犯这契机,一面联合鞑靼人强攻、一面挑起朕与大将军的矛盾,好趁虚而入,趁乱夺权。他的安排如此巧妙,朕怎好辜负他的好意?” 萧如月想到了什么,激动地坐起来,“所以你是想将计就计?” “嗯。” “此举也太冒险了!”萧如月与他对视,神色凝重得很,“那流沙阁主燕绝与冯玉婷此时都在京中,你离京而出,等于是拱手将京畿重地让给了他们!倘若有个闪失,岂不是……”一败涂地。 萧如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最后的四个字。 宇文赫此举如此冒险,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瞧把你急的,再把咱们的孩儿吓着了。”宇文赫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把她搂在怀中哄着,“事情也没你想的这般严重,莫慌。” 萧如月鼓起腮帮子,噘着嘴,一副“本宫不高兴”的模样。 宇文赫也是无可奈何,他瞧着当真一点都不紧张,好似那个把京畿都让出来给别人的皇帝不是他。 “罢了,你的皇位你的江山,姑奶奶不管你了。”皇后娘娘生气了,从他的怀抱挣脱出来,便下了床。 宇文赫叫住她,“这会儿都亥时了,你是要去哪儿呀?” “觅食。”皇后娘娘丢给他两个字,言简意赅,“反正你当不当这个君上,都饿不死本宫,我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往后既不用操心后宫那些事,担心太皇太后什么时候就给宇文赫塞个郡主小姐的,也不用女扮男装去工部当官了,多好啊。 她乐得轻松自在。 于是,皇后娘娘就穿上衣裳,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宇文赫一脸茫然:“……” 说变脸就变脸,可真比翻书还快。 萧如月出了门便去敲绿衣的门,绿衣和银临就住在她的隔壁,这也是为了方便招呼伺候。 “娘娘,您这是半夜里饿了?”绿衣见着门口的自家主子,斗胆猜测。 萧如月露齿一笑,“算你机灵。” “那我去楼下瞧瞧灶火熄了没。我记得有吩咐过他们要留着火的。”绿衣披了衣服便出去了。 萧如月与她错身而过,进了屋。 “娘娘是有事要问银临吧。”银临一眼看看穿了她。 第272章携手一生的人 “倒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萧如月慢悠悠坐下来。 银临起身给萧如月斟了杯水。萧如月接过去也没喝,端在手里头把玩着,“在你们离京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娘娘是指什么?” 萧如月眼眸微眯,大有“你以为呢?”的意思。 银临也不敢多瞒着,便都老实交待了。 “娘娘被掳走那日,君上下旨京畿戒严,尤其封锁龙光门,更第一时间便要追出京城,但是被唐先生给拦住了。唐先生拉着君上扎了很久的针,才肯放人。君上在临出宫前召了岳相入宫,但没人知道君上与岳相都说了什么。其余的,奴婢也不晓得了。” “那雅音姐姐呢?她可有入宫?” 银临摇摇头:“梁丘姑娘一直在别苑里。” 萧如月“嗯”了一声表示已经知道了,喝着水,也不出声。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没一会儿,绿衣便捧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回来了,“娘娘,这会儿时候不早了,也来不及做什么好吃的,我就跟掌柜的要了点挂面,煮了两碗面。” 萧如月见着吃的,也就来了精神,高兴地吃了起来。 还有一碗,银临和绿衣多拿了个小碗,两个人便分着吃了。 萧如月吃完回房时,某君上已经宽衣完毕,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本书在看,一件萧如月,便冲她招招手,“过来。” 萧如月爱搭不理慢腾腾挪过去,一脸不高兴地抢过他的书丢在了桌上,“干嘛?” “不是吃饱了么?怎么还不高兴?”某君上很无奈。 “我让崇阳去歇息了,让他明日去给我办件事。” “嗯,随你。” 萧如月懒洋洋答应一声,衣裳也不脱,就往床上倒去。宇文赫倒是不恼,反而替她解衣带宽衣。 “宇文赫。”脱到一半,皇后娘娘又坐起来,一把抱住他。 “怎么了?” “宇文赫。” 他哭笑不得,“到底怎么了?” “没事,就叫叫你。宇文赫。” “诶,在呢。” 后来,也不知她叫了几声,更不知他答了几声,最终都湮灭在黑夜里。 谁的眼泪悄然滑落。 无声无息。 第二日一早,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准备启程出发。 萧如月知道要早起,所以早早便醒了,但宇文赫比她还早。 “怎么不多睡会儿?”他已经穿戴整齐,听见萧如月的动静,才回过头来。 萧如月努努嘴,爬起来盯着他看。。 宇文赫笑道,“已经让绿衣给你去做早膳了,待会儿就能吃了。出发的时候再叫你。” “你为什么不多休息?不是要赶路嘛?” “是要赶路,所以才要提前安排好事情。我没事,你歇着吧。我让唐敬之待会儿过来给你把把脉。”宇文赫说完,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便出去了。 萧如月抿抿嘴不说话。 过了没一会儿,她便把银临叫进来了。简单洗漱过后,绿衣的早膳刚好送进来。吃早膳的功夫,唐敬之也过来了。 宇文赫说让唐敬之过来给她把脉,唐敬之倒也是一点不含糊,认认真真搭着她的脉搏,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我再给娘娘开两帖药,娘娘可要按时喝。也亏得这小皇子强健得很,若换了是一般的孩子,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哪里还能在娘娘腹中继续待下去。” 他这话是话里有话,弦外有音。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唐先生的眼睛。”既已被看穿,萧如月也不瞒着了,坦然一笑,“但不知道雅音姐姐为何没来?” 唐敬之的笑容一顿,“你……” 都说打蛇打七寸,皇后娘娘出手可真够狠的。 “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出京时,别苑里的事情就够她忙一阵的,等她回过神来,我们应该已经救出皇后娘娘了。我便是如此打算的。”唐敬之是个爽快人,事已至此就不藏着掖着了。 “嗯。”萧如月微微一笑,“本宫也猜到了,唐先生一切都是为了雅音姐姐着想。等雅音姐姐回过神来,我人已经安然无恙,她即便再生气,先生也离的老远。等回去时,她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唐先生想的很周到。” 唐敬之不否认,“皇后娘娘,宇文赫此行有意前往边城,亲自督战,这会儿御驾出征的圣旨怕是已经发出去昭告天下了。” 萧如月闻言只是怔了怔,便坦然接受了这个现实,“他是我想携手一生的人,他去哪儿我去哪儿。” 唐敬之心领神会,“皇后娘娘的意思我明白。我去给那位文山居士把过脉了,想必娘娘也知道了文山居士的状况。大将军怎么会对他下手?” “应该不是大将军下的手,我看那毒的路数,反而像是冯玉婷那一路的,可能是先前宇文成练下的手也不一定。回头再想个法子给居士把毒解了,这毒虽不致命,但在身子里日子久了,终归不好。” “好。”唐敬之答道,从怀里摸出一个青釉的小瓷瓶递给萧如月:“这是安胎的药,娘娘一日三次饭后温水送服即可,另外我会给娘娘开一副安胎药,到地方了再抓药便可。” “多谢。”萧如月笑着道了谢,亲自送唐敬之出了门。 卯时与辰时相交之际,这一行人带齐干粮与水,便整装出发了。 大将军的人马从三五个随从变成了十几个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而宇文赫的人则应该挑了几个能干的人去护送宇文成练的尸首回京而少了几个人。 萧如月坐的是马车,因为要赶路的关系,宇文赫吩咐人把马车铺得舒服软和些,跑起来也不至于太颠簸。 中午时在野地里寻了个阴凉处歇息吃了干粮之后,便继续赶路,中途也有几次照顾着萧如月的身子而放慢速度,但几乎是全程是在赶。 连续这般赶了两日,终于在第二日黄昏,赶到了边城军营。 边城百姓仍各安其业,可以想见,大将军的到来让他们何等安心。也足见大将军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 副将杨俊达率领单骑出来迎接,“末将拜见君上,拜见皇后娘娘。” 宇文赫一贯摆出面无表情的模样,“无需多礼,平身吧。” 大将军瞥了杨俊达一眼,“本将军不是让你坐镇中军,你怎么还出来了?” “这几日鞑靼人高挂免战牌,末将也谨遵大将军吩咐,一直未曾惊动任何人。无人知晓将军离营。” 杨俊达一脸认真。 大将军也就不再说什么了,领着他们深入营地,尽他的地主之谊。 杨俊达把宇文赫他们的帐篷就安排在了大将军的附近,中军之所,四面包围。十三和崇阳领着人马分成两队,轮流休息巡逻守夜。 其他人便与就近安排,一大堆人在军营之中倒是一点都不扎眼,军营本就人多。 安排完毕,天色已全黑了。 萧如月在安排妥当后,便是第一个歇息下来的。一路风尘仆仆,她洗了个澡,便舒服地躺下来。 已是累得不想动了。 宇文赫往她身边一躺,长长松了口气,“累了吧?” “还好,马车里很舒服。”萧如月声音软软的,闭着眼靠在宇文赫怀中。 “孩子折腾你了么?” “他还小。是我自己不耐折腾。” 宇文赫轻笑出声,“嗯,你歇着吧,晚膳好了叫你。” 萧如月便安然睡了过去。 这一眯眼就有小半个时辰。醒来时已是神清气爽。 晚膳也准备好了。 为了照顾到这么多人同时用膳,大将军特意在帐篷里摆了两张桌子,饭菜已是十分丰盛,但大将军说话却是谦虚的很—— “边城临近战场,比不得京畿之地,若有招待不周,皇兄、娘娘请多担待。”他说着,还向宇文赫与萧如月拜了一拜。 萧如月微微一笑,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将军为君上的江山如此操劳、如此费心,理该嘉奖才是,何担待一说?” 大将军闻言,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是,还是嫂嫂说的是。这江山都是兄长的,臣弟做的这些都是应该的,自然不敢邀功。” “大将军的功劳,朕会记着,待打退了鞑靼人,自会论功行赏。”宇文赫淡淡道,拥着萧如月坐下。 大将军这才跟着坐下。 其他一众人等就这么看着他们,唐敬之这老不修的最是聪明,早早挑了自顾自坐下,还招呼银临、崇阳还有十三他们全都过去。 边吃边念叨:“你们家主上眼中只有他的娇妻宝贝疙瘩,其他人全都是甲乙丙丁,入不了他的眼的。” 宇文赫看了他一眼,也不反驳。 反而是大将军多看了他一眼:“这位便是兄长所说的,那位医术奇高的世外高人唐先生吧?本将久闻大名。” “大将军客气,山人也久闻大将军威名,百闻不如一见。”唐敬之说的客气,却在心里腹诽道,这都打了两三日交道了才想起来与他套近乎,真不晓得这大将军是怎么想的。 不过也无妨。 他喜欢便好。 第273章你是我致命的弱点 但宇文骁并未太过专注在他身上,打过招呼便转向萧如月,“嫂嫂,这里的饭菜可还合口?” “君上与众将士都能吃,本宫自然也吃的。”萧如月轻言浅笑。 大将军倒是一点错处都找不出来。 他又找了几个机会试探萧如月,但宇文赫后面根本不给萧如月开口的机会,就把他弟弟一口气堵死,大将军也就只有摸摸鼻子认栽。 他在暗地里与他的副将杨俊达交换了个眼神,便没事人一样吃了起来。 夜深人静。 崇阳提溜着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瓦罐进了萧如月的帐篷。 某君上很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进来捣什么乱? 但崇阳少年一脸的无辜,“娘娘让我寻的东西到了。” “嗯,你把东西放下就走吧。”萧如月一脸平静。 崇阳宛如特赦,放下东西就逃命似的出去了。生怕自家主子的眼刀子能在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你让崇阳去寻的什么东西?”等崇阳出去了,宇文赫才问道。 萧如月笑笑没答,穿了鞋下床。 但宇文赫见她如此神色也大概猜出来了。 瓦罐里的东西似乎蠢蠢欲动,一直不得安生。 萧如月一靠近,便什么声响都没了。 她掀开封住瓦罐的黑布,里面赫然是半罐子深黑色的毒蜈蚣、毒蝎子和毛茸茸的黑蜘蛛之类的毒物,它们全都蜷缩成一团,像是在害怕什么,萧如月抖抖手,胖乎乎的虫子就爬了出来。 这罐子里的毒物们焦躁不安起来,好像是想往外爬,可是又不敢真的出来。 只见,胖乎乎的玉蚕蛊却是高兴不已似的,冲萧如月摆摆尾巴,便跳进了黑乎乎的毒虫堆里去了。 一点白在深黑色里面特别扎眼,瞬间就被淹没在其中了。 萧如月把黑布重新蒙上,用布条扎好。一回身,便发觉宇文赫在看她。 “怎么了?被虫子们吓着了?” 某君上的脸有些白,但还是嘴硬道,“你肚子里的小娃娃都没吓着,朕怎么会轻易就被几条小虫子吓着了。” 萧如月马上就心领神会了。 “君上,你怕那其中的哪一样?”她狡黠地眨眨眼。 宇文赫不自觉咽了咽唾沫,“不,不怕。” “是毒蝎子、黑蜈蚣,还是那毛蜘蛛?”萧如月恶作剧一般一个一个地报出名号来。 在她说到“毛蜘蛛”的时候,某君上一怔,生平都没露出这么惨烈的表情来。 萧如月一时就不忍心了,伸手环住他,“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还怕那个东西?” “不怕。”某君上咬紧牙关就是不肯松口承认。 “好好好,你不怕。”萧如月叹口气,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柔声安稳道,“是我怕,还有孩子怕。我让唐先生来把东西拿过去。” 说话的功夫,萧如月招呼银临进来,让她把东西拎到唐敬之的帐篷里去。 宇文赫显然对那个瓦罐有抗拒,避之唯恐不及,反应比受过惊吓的崇阳还严重。 待把东西送出去了,萧如月也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过去你也不曾在我面前表现过害怕。怎地今日就这般了?” “不怕。”宇文赫还是不乐意地纠正道。 萧如月顿时哭笑不得。 她都怀疑是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提前出生,变成眼前这个巨婴了。 虽说人怕这些毒虫蛇蚁是人之常情,可她一想到宇文赫这么一个壮汉子,面对满朝文武面不改色,竟然会因为一只蜘蛛而大惊失色,心里头不免觉得好笑。 “以前是因为东西都在小药房,你也未曾亲眼见过,才不……不膈应的么?” “嗯。”宇文赫勉为其难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萧如月望天一笑,靠在他怀里嗤嗤笑了起来,“以往我都认为你是无坚不摧无所畏惧的,这样也好。会有所惧,就会有所不惧。” “你错了。” “嗯?哪儿错了?” 宇文赫纠正道:“我从来就不是无所畏惧无坚不摧的,你,就是我致命的弱点。” 他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你装满了这里,所以这里很脆弱。” 猝不及防的甜言蜜语。 萧如月对上他的目光,纤手覆在他掌上,落在他的心口,坚定笑道:“那我便给你的这里,装上铠甲。” 便能无坚不摧。 “好。” 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一大早,唐敬之送了个小瓶子过来,说是给皇后娘娘的。 瓶身上绘了一丛墨竹,绿衣也不晓得那是什么,便收下来,给自家主子搁在了床头。 这会儿君上已经起身出去了。他临出去时,生怕萧如月起来找不着人,便吩咐绿衣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帐外也有宇文赫的人看守,保证闲杂人等一步也不能靠近。 萧如月辰时左右才醒,醒来也觉得昏昏沉沉的。 她这几日越发嗜睡,老觉得怎么睡也睡不够。 “娘娘,您可醒了,要传膳么?还是绿衣去给您做一点?” “早膳随便吃些就可以了,这是在军营里,比不得宫中,没那么多讲究的。” 绿衣点点头,便出去吩咐外面的人送早膳进来。 梳洗的功夫,外边儿传来号角声,声音相去甚远,但还是叫人心中慌慌。 萧如月有些不安,“绿衣,你出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 “是。”绿衣应了声便往外走。 刚好这个时候,银临把早膳送过来了。与绿衣在门口碰了个正着。绿衣便折了回来。 “银临,这外面是怎么回事?是交战了么?” 银临把早膳放下,才说道:“回娘娘的话,鞑靼人那边挂了几天的免战牌,从今晨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开始挑衅了。君上与大将军这会儿都在大帐之中。” 萧如月顿了顿,“前几日他们高挂免战牌,可是有什么异样?” 银临摇摇头,表示也是一头雾水。 萧如月草草用过早膳,便换了身轻便的衣装,去了中军大帐。 号角声声,先锋军已出阵去迎战。 萧如月与传令的士兵擦身而过,那士兵匆忙而去,与号角声倒是互成呼应。 账内众人因为萧如月的突然到来而停下说话。 宇文赫朝她招招手,其他人以大将军为首,纷纷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诸位将军免礼。”萧如月回以颔首以及微微一笑,便走到宇文赫身边去,“没有因为我打扰了君上与诸位将军议事吧?” “你来的正好。”宇文赫让她走到了沙盘前,指着上面的两处关隘说道:“如今咱们与鞑靼人中间,只隔着这片山谷纵横地势复杂的几十里地。鞑靼人今日发起猛烈进攻,但他们盘踞的位置易守难攻,先锋部队一出击便与他们正面交锋,情况颇为凶险。你说,是战好,还是不战好。” 账内几位将军闻言都看着宇文赫,好似认为,君上不应该将军国大事说与一个妇道人家听。 “不战。”萧如月似乎没看见他们质疑的目光,摇头说道。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轻松,我大夏十几万军士至此,便是要把鞑靼人赶回家,鞑靼人攻而我们退,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我大夏国威何存?”其中一位将军冷冷说道。 另一位也接着说道,“我大夏国虽小,却也不允许被人欺负到头上,自然是要战!” 这二人看萧如月的眼神,仿佛就是在说:一个啥也不懂的妇道人家在帐中胡说八道,这会儿能站在这儿,靠的就是那点魅主的手段吧。 宇文赫皱了皱眉,他看了萧如月一样,萧如月却冲他笑,半点不生气。他也才没发火。 也罢,由着她去。 相信凭着她的一张利嘴,不会被这些人讨了便宜。 大将军本也想说话的,可看见他家兄长这样,也就闭嘴了。 萧如月并不怯场,反而落落大方道,“既知敌据守有力位置,何必令将士们白白送死。将士们浴血沙场固然英勇,可无谓的牺牲,就是将领的无能。” 某大将军只觉得膝盖“嗖嗖”中了两箭。 萧如月继续说,“昨日本宫随君上来到营地时,听杨副将提了一句,说鞑靼人不知为何竟然挂了几日免战牌,无论我军如何叫阵,他们都不予理睬。按理说,这在从古至今的战役里边儿也是有先例的。但鞑靼人原本占尽先机,却一直裹足不前,闭关不出,看他们的样子是不像是怯战,反而像是在等待什么时机似的。君上与大将军以为呢?” 她说着,看着宇文赫。 宇文赫回以微笑,没说话。 她并不知道她来之前他们在说什么,却不费吹灰之力便接上了他们的话题,多活些日子,倒是真有益处。 方才对萧如月表示质疑的两位将军,脸上一时无光。 大将军说道,“娘娘说的不错,我与君上,还有众位将军也应该都认为鞑靼人内里定有问题,正要挑选合适的人前去一探究竟。但军中将士论服从命令冲锋陷阵还成,但论起飞檐走壁的功夫,还是差了些许的。皇兄手底下有几个身手一流的高手,娘娘认为,挑谁去比较合适?” 第274章那件事不许再提 萧如月追问道:“大将军要向君上借人?按理说,大将军的军中人才济济,该有不少合适的人选才是。” 大将军摊手。 萧如月看了眼大将军,又转而看着宇文赫,“君上是准备在十三、青青和崇阳之间挑一个。”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宇文赫点点头,“正有此意。” 萧如月的目光在沙盘上浏览, 好一会儿,说道:“十三虽然身手了得,但她不合适。” “本将军曾见过那位姑娘的身手,十分了得。”大将军言下之意说:皇后娘娘该不会是想徇私,不肯把最好的人借出来吧。 萧如月只当没听出他的言外之音,与宇文赫对视一眼,她的手落在西夏与鞑靼各自占据的关隘中间,这片地势复杂的山林,笑道:“与十三是同样的理由。崇阳轻功了得,身手也高,但有一点,这个地方是山林里,光有高强的武功是不成的。” “而青青虽然身手不如她师父,轻功与崇阳相比也欠缺那么一点火候,但好就好在,她熟悉山林,即便是在夜色中,她也能轻车熟路。”萧如月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就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大家一起听听看。”宇文赫旁若无人地抬手揉揉她的头。 萧如月以袖掩嘴笑道,“十三和崇阳的长相太耀眼,大半夜的潜入敌营,崇阳那张小白脸遇着火说不定还反光,闹不好被敌营的那些人当成中原小姑娘给掳走了,那可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大将军第一个笑了出来,站在宇文赫身后的美少年崇阳表示自己很无辜。 他哪里像小白脸了?他明明是个身手了得的护卫!跟小白脸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崇阳的抗议完全无效,因为帐中的众人瞧了他一眼之后,便完全认同了皇后娘娘的说法。 ——这少年唇红齿白,若是打扮起来,确实比有些女子还要好看。 崇阳被他们看得浑身发毛,向宇文赫道了一句:“君上,我去看看唐先生那里是否需要人手。”说完便逃命似的跑了。 跑了…… 萧如月忍俊不禁。 但宇文赫也未曾叫住他。 这会儿唐敬之该与军医们在一处,还有文山居士,都在帮着给伤者治疗,研究药方呢吧。他去了,也确实多了个帮手。 青青很快被叫进账内,随她一道去的,还有两名熟知敌营地形的探子,大将军吩咐完关键注意的细节之后,萧如月又把她叫到一旁,小声嘱咐了些事情。至于她们说了什么,就只有她们两个人自己知道了。 只见萧如月把什么东西交给她,青青便两眼放光,像拿到宝贝似的,比被交待了任务还要心花怒放,兴高采烈地领着两个探子便走了。 “娘娘确定那个小姑娘,可以完成如此重要的任务?”看着青青的背影,大将军不确定地说道。 青青出去时,确实是很高兴的,比起往日里面无表情站在一旁沉默寡言的她,简直大相径庭。 不过,她交待的事情,的确是够青青乐半天的。 萧如月压住心中想笑的冲动,端庄地道:“大将军尽可放心,青青虽然年纪不大,但她的能力和忠心,都是毋庸置疑的。她既然敢领这件差事,必定会办的漂漂亮亮地回来,以助大将军早日打退鞑靼人。” “那就多谢娘娘吉言!”大将军抱了个拳,十足客气。 从大帐出来的时候,萧如月忍不住问宇文赫:“怎么我一进去你就不说话了?就不怕那些将军们笑话君上是惧内、是被妖姬迷昏了头的昏君么?” “若是能被这么聪明的妖姬迷昏头,朕可是心甘情愿得很。”宇文赫惬意地笑起来,搂着她的腰,把头靠了过去。 鼻子抵着鼻子,额头抵着额头。 近在咫尺,连空气都似乎要互抢。 “可是我的所作所为,在那些将军的眼中,不过都是些奇技淫巧,端不上台面的。”萧如月好笑。 周围不少巡逻走过的士兵看见他们,都诧异地看了过来。萧如月有些不自在,“好多人看着呢,咱们回去吧。” “你是朕的皇后,他们爱看便看吧。这军营你进也进了,难不成还怕被人说你女子不该踏入么?” 萧如月哭笑不得。 宇文赫从来不是会顾及世人眼光的人,他扶着萧如月往前走,便走还边念叨着,“你怀着孩儿,应该多走走,多晒晒太阳太阳。上午的阳光正好。虽说这军营不比宫中,但毕竟不在前线战场,走走还是不错的。” 萧如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由他扶着。 无论巡逻路过的士兵怎么看,她都保持笑容。 不过确实,近来的几日里,她不是被虏,就是匆匆忙忙赶路,从未真正放松下来好好散散步。 这会儿在军营之中散步,反倒有了份别致的意趣。 银临和绿衣不多时也都跟了上来,一行几个人颇为引人注目。但萧如月被身边的人影响着,已经练就越来越厚的脸皮,也就无所谓了。 另一边。 大将军宇文骁与众将军议完事之后,众将军便退下了。账内只余下宇文骁和杨俊达二人。 “大将军,依末将看,那位皇后娘娘很不简单,绝非寻常妇人。”在众将军退下之后,杨俊达也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外面守着中军大帐的看门兵卒听了去。 宇文骁扯了扯嘴角,说道:“这点本将军早就知道了。她只身被虏,最后却能让宇文成练为她去死,连那个出了名顽固不化的文山居士也偏向于她,这位皇后娘娘的手腕,可见一斑。” “那将军过去的真正用意,没被发现吧?”杨俊达表情凝重道。 宇文骁闻言,整个人脸色都阴沉下来,鬼魅一般冷冷瞪了他一眼:“不许再提这件事!从今往后若是本将军从你口中再听见一个字关于那件事,本将军割了你的舌头!抽了你的筋!” 杨俊达一时不敢噤声。 这件事确实不宜宣扬。 若是被人得知,一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竟然不顾将士的姓名,想靠着某种有奇效的药物迅速赢得这场战争,那他这个大将军不但做到头了,他这个人也做到头了。 宇文骁眼中闪过一丝戾色。 那时候没见到约见的人,却恰巧救了这位蕙质兰心的皇后娘娘,他反而觉得,当时没见到是对的。 否则,此时他已经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了。 “杨俊达,你知道么,本将军的这位嫂嫂可谓是有七窍玲珑心。怀了身孕与敌人周旋良久保得性命清白不说,甚至于她在昏迷之后醒过来,看见本将军的时候,反应都与寻常女子的不同。” 宇文骁徐徐说着,像是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情,嘴角不自觉浮起浅淡的危险。 杨俊达怔了一下,“不同?大将军是说,皇后娘娘对将军您不屑一顾?” 宇文骁也是愣了一下,才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没什么,本将军只是想说,宇文赫他果真是选了个好妻子。” 宇文骁笑得颇有些自嘲。 此时他脑海中全都是她睁开眼的那个画面,微微瞪眼,有惊异有恍然,一颦一笑,犹在眼前。 宇文赫,你何德何能,娶了她? 原本,该娶东陵公主的人,可是我宇文骁啊。 这蕙质兰心的妻子,本该是我的将军夫人才对。 怎么就阴差阳错,和你变成了伉俪情深? “将军?”杨俊达见他神色有异,低声唤道。 大将军晃了晃神,回忆生生被他打断,十分不爽地瞪了他一眼:“杨俊达,你说本将军这么大年纪了都没有娶过夫人,你是不是想给本将军当夫人了?” 杨俊达脸色骤变,扑通跪了下去,“大将军!末将不敢啊!” 宇文骁哼了哼,面色不太好看,“算了,你出去吧。记住,那件事不许再提,那件事,从没发生过!” 第275章有仇必报 “末将什么都不知道。”杨俊达也是个聪明人。 不该他知道的,从这一刻起,他便会忘记。 宇文骁看他这样,越发觉得没趣,“你下去吧。” 杨俊达领命,退了出去。退到帐外,长长舒了口气。 这大将军好端端的,怎么心血来潮又想起拿他打趣了? 大将军素日里虽说脾气也不太好,但却极少像今日这般喜怒无常。 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怒的,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呢? 杨俊达思忖良久,却觉得脑筋打结,一时半会儿的什么也想不出来。 反倒是帐中的宇文骁,自己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心中烦闷暴躁,怎么回事,今日怎么会连拿杨俊达开涮打趣都觉得不好玩了? 他满脑子都是萧如月的影子。 甩甩头也甩不掉那满脑子的影像,索性走出了大帐。直奔宇文赫他们的帐篷。 …… 宇文赫与萧如月回来时,便听守在门口的护卫说,“君上、娘娘,大将军方才过来寻你们二位,属下说过君上与娘娘不在,大将军不信,非要闯进去,亲眼见着人不在账内,才走了。属下……拦不住大将军……求君上责罚!” 萧如月与宇文赫对视了一眼。 宇文赫微微蹙了剑眉,一声不吭。 那两名护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萧如月冲宇文赫摇摇头,他伸手在萧如月脑袋上揉了揉,吩咐道:“银临绿衣,陪娘娘进去。” 萧如月听出他的意思,但也不好在人前驳了他的决定,便先行进去了。 绿衣在帐内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细心检查带来的东西,生怕少了什么。 萧如月对她的做法却未提出质疑,大将军虽然无礼,但并不是会无端端趁着主人不在闯入人家房间的人,何况这帐篷是她与宇文赫用的。 若说大将军无缘无故演了一出闯帐的戏码,没有别的目的,她是不信的。 银临也帮着清点。 半晌,绿衣回过头冲萧如月摇摇头,“娘娘,好像什么东西也没少。也没多出来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萧如月蛾眉微敛,可她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宇文赫在这个时候走进来,在萧如月身边坐下,“怎么,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萧如月摇摇头,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绿衣惨叫一声:“不见了!” “娘娘,不见了!”绿衣大惊失色,像是发生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什么不见了?”萧如月一头雾水,“你别急,慢慢说。” “一早君上出去之后,唐先生送了个瓶子过来的,说是给娘娘您。奴婢见娘娘您还没醒,便给搁在柜子上头了。方才陪着娘娘出去时,娘娘没拿吧?”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萧如月。 “没有。”萧如月摇摇头,又问道,“那个瓶子,可是在瓶身上绘了一丛墨竹,看上去小巧可爱?” “是是,就是那个。” “本宫出去时,那个瓶子还在柜子上。我没拿。”萧如月说着,水眸转了转,看着绿衣问:“唐先生把那个瓶子拿过来的时候,可有交代说,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唐先生说,瓶子里的东西娘娘亲眼看见便知晓了。还特别嘱咐不让我偷看,说我若是偷看,出了事要自行负责。”绿衣扁扁嘴,“唐先生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我哪儿还敢看啊。” 果然是她想要的东西么? 这帐内的东西一概不少,唯独少了床头柜子上的那个墨竹瓷瓶,而这一早上,就只有宇文骁来过,东西只可能是他拿的,不会有别人。 思及此,萧如月脸色沉了沉。 “丢的是什么东西?”宇文赫见萧如月脸色不好,柔声问道。 萧如月朱唇微扬,“那东西若真是被大将军顺手牵羊给牵走的,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有消息的。” “哦?”宇文赫像是听出了她的话外音。 萧如月与他四目相对,笑意盈盈,“那东西它认主人,除了我之外。无论是被谁拿走了它,结果都一样。” 宇文骁啊大将军,你一个堂堂大将军,竟然沦落到要进到本宫的帐内偷东西的程度了。 你拿的是旁的东西也就罢了,若真是你拿走了那个墨竹瓶子,其后果之严重,可就怪不得旁人了。 本宫养的宠物你都敢碰。 本宫只坐等看好戏。 半个时辰后,宇文赫与萧如月正在用膳,杨俊达行色慌张地过来,请宇文赫支开左右,“君上,娘娘,大事不好了,大将军他突发急症。” 萧如月看了宇文赫一眼,心照不宣。 “走,去看看。你边走边说。”宇文赫说着话,扶着萧如月站起身。 杨俊达一路上小声说着宇文骁的情况。 据他说,宇文骁发病时,当时他正好在帐中。 那时候火头军做好了午膳送过去,大将军吃了没两口,就突然倒下了。他第一时间把送饭的火头军扣押,传了军医来看,可是饭菜里根本没有毒。包括碗筷勺子等用具,军医也都逐一检验过,上面也没有毒。送饭的火头军更是在军中多年的老人。更不可能下人。 大将军身上找不到任何病症,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可就是这样,军医试了掐人中,也试了针灸,都没用。 他们到大将军帐中时,宇文骁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意识不清,脸色看上去非常不好。帐中已经有两名军医在了。 但因为大将军突然病倒,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故而目前是秘而不宣的。 于是,此时帐中除了宇文骁、两名均已和杨俊达,就是宇文赫与萧如月了。 再无其他人。 桌上还摆着刚刚动没几口的午膳,可见情况和杨俊达所说的,相差无几。 宇文赫和萧如月都近前看了宇文骁的情况,萧如月打量了他一眼,心里头大概有底了。她看了宇文赫一眼,宇文赫便心领神会,转头冷冷质问道:“大将军早间还好好的,这才一个多时辰不见,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某君上拉下脸面无表情,威慑力十足。 两个军医慌忙跪地,异口同声道,“君上,大将军这病来得蹊跷啊。之前毫无征兆,说发病就发病了,老朽医术不精,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病啊!” “作为军医,你们连大将军是什么病都看不出来,还要你们做什么?滚!” “君上息怒,这两位已经是军中最好的军医了。大将军他还……”杨俊达忙劝阻道。 宇文赫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吩咐杨俊达:“从此刻起,大将军帐周围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走动,安排可靠的人守着,除了负责送茶饭的人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靠近!大战关头,这件事情务必瞒住。若是今日在场之日有谁泄露了机密,杀无赦!” “是,君上!”杨俊达和两名军医异口同声。 “杀无赦”三个字的威力,如山之重。 “两位军医,大将军就交给你们了!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找到办法治好他!”宇文赫命令道,不容置疑。 军医应声连迭。 随后,宇文赫又让杨俊达附耳上前,吩咐他道:“你安排人手,在暗中彻查最近接触过大将军的所有人。” 杨俊达一怔,“君上是怀疑……”营中有内奸?! 宇文赫冷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杨俊达不敢质疑,很快便吩咐下去了。 待宇文赫与萧如月回到帐内,已然没了用膳的胃口,膳食也都凉了。便让人把东西撤下去了。 萧如月脱去鞋袜,懒散地躺在床上,宇文赫便躺到她身边去,“宇文骁他是怎么了?” 萧如月不答话,宇文赫又说,“他拿走的那个小瓶子里面,装的是你那条宝贝虫子吧。莫不是他一时好奇打开了瓶子,被你的宝贝虫子给咬了?” 萧如月闻言一怔,但又很快释然。 宇文赫这脑子果真好用,她什么都不用说,他一眼就全都看通透了。 “还真是被你给说对了。”萧如月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宇文赫,“之前本宫只是想让他稍微吃点苦头受点教训,没成想,这回阴差阳错的,只能让他吃多一点苦头了。” “说的你多勉为其难似的,你这小心眼的女子,当真是有仇必报。”宇文赫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翻身坐了起来。 萧如月吐吐舌头,摊开手心,她手掌心里赫然有条肥硕的虫子蜷缩成一团的肉球。 “昨个儿晚上你受不了那一罐子的毒物,我不是让人把东西拎到唐敬之那了么,天亮之后他招架不住只能把这小东西给我送回来。谁知道你家的胞弟顺手牵羊牵到你的眼皮子底下了。” 萧如月叹气,一脸无辜,毫无负罪感。 宇文赫捏了她的鼻子,无奈笑叹:“他顺手牵羊是有错,可再怎么说,他也是大将军。朕还指着他让这场仗速战速决呢。” 萧如月合起手掌,望着宇文赫,似笑非笑道,“他若是顺手牵羊也就罢了。可这玉蚕蛊的脾气我最是清楚,那位大将军若不是动了歹心,是不会被咬的。” 玉蚕蛊是她的护身蛊虫,极其稀有且性格温顺,并非会主动攻击人的那类毒蛊。它们只有感知危险逼近时,才会还击以求自保。 宇文骁若非起了杀心,他绝不会招来如此祸事! 第276章一命还一命,扯平了 宇文赫闻言,眸底闪过一丝寒意,“早前便有所耳闻,说大将军与副将关系匪浅来往密切,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寻常。”他说着,嘴角却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旁人或许看不懂萧如月,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想表达的意思,他一眼便能看穿。 杨俊达说的那番话,根本禁不起推敲。 正如萧如月所说的,大将军手下自有培养了一支精锐的心腹部队,可供随时差使调遣。而能调动这支部队的,除了大将军外,就只有副将杨俊达了。 除此之外,即便是他,也未必能调得动那支队伍。 军士的忠诚原本是对国家的,而今,却全都变了味道。 “正好,青青他们这会儿应该还没有走太远,正好给他们添点料,增加点胜算。”宇文赫幽幽道,嘴角隐去一抹寒意。 萧如月与他对视一眼,便懂了。 很快,宇文赫便把十三给叫了进来,萧如月示意她附耳上前,“你去追上青青,然后这样……” 十三听了她的话,惊讶地看向宇文赫,在征求主子的意见。但由于她常年也是摆着死人脸,惊讶并没有太明显。 宇文赫翻阅着账册一般的东西,看也没看她,淡淡说道:“她的意思便是朕的意思。” “是!”十三的应答掷地有声。 她牢记着萧如月的话,徐徐退了出去。 临走前回眸望了一眼身后的王帐,深深吸了口气,扬长而去。 明知道她与主上不可能,但心里头还是会不甘。 还是会心酸。 她到底是哪里不如皇后娘娘? …… 十三骑着快马,单骑出了军营,沿着路径一路追赶而去。 追出去很远,她才追上了青青。 而在十三走之前,唐敬之就先一步飞马离开了。他前脚一走,后脚杨俊达便亲自到他所住的军帐,却发觉去晚了一步。 人去帐空。 只余下文山居士在翻看书籍,一脸茫然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夜已深,人未静。 军营从来不是太平之地。 晚膳之时,宇文赫与萧如月又在看了宇文骁一次,大将军仍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但状况比午膳之时更为严重,他浑身冰凉,像被冻在冰窟窿里一般。 两位军医用尽了法子,也没办法将他唤醒。便只能在一旁守着,寸步不离。眼睁睁看着他身上越来越冷,就给他开药灌进去,又拿来棉被包裹,甚至拿来炭盆。 可这七月的日子暑气未消,寻常人哪里受得了啊? 半日的光阴,两位军医都快脱水了。 宇文赫去时才让人把炭炉给撤了,还让两位军医暂且回去歇息 萧如月左手微微握了拳,大将军他这是被玉蚕蛊咬了一口,寒气入体,这寒气却又不是毒,故而两位军医诊不出来。 寻常针刺与烤火的方法对其根本不奏效,反而会诱发他体内的寒气越发对抗外来的热量,让他更加难受更加煎熬。 本来寒气不会致命,最多让宇文骁睡个两日,再病个两三日,也就没事了,可照他们这般折腾,这大将军有命也被他们折腾没了。 宇文骁这会儿还不能死呢。 萧如月拢了拢袖口,不让调皮捣蛋的虫子再爬出来。又给倒了杯热水,喂宇文骁喝下去,这才与宇文赫一道离开。 她出去时,杨俊达一直用奇怪的目光看她。萧如月被他看得后脊背发凉,正要回眸看去,却被宇文赫按住。 她便动弹不得了。 “回去再算账。”宇文赫在她耳边低声道。 得,醋坛子打翻了。 她不就是喂了大将军杯水嘛。 萧如月颇为无奈。 “他救我一命,我还他一命,这就算扯平了。” 回去的一路上,她好说歹说,千解释万解释,他才肯听进去。 最后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乐意,更是大吃飞醋,警告萧如月:“以后不许与他靠那般近。宇文骁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看你的眼神都是不怀好意的。 萧如月连连点头,再三保证,“夫君请放心,就算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本宫也瞧不上他的。” 某君上愣了愣,“他有那般差?”再怎么说宇文骁也是他的亲兄弟不是。 萧如月:“……”那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嘛。 某君上把娇妻搂在怀中好一通亲吻,才肯罢休。 招得萧如月一通白眼他:“战事紧张,你这皇帝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你就不能好好担心担心的你百姓黎民。” 当然,这话她也是说着玩的,宇文赫手中紧捏着的,是这一带地形的羊皮地图。 宇文赫立刻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道,“家国大事,自然不敢有一刻忘怀。” 萧如月生生被他给逗笑了。 宇文赫与萧如月一直在未曾歇息,守着大帐,一步未曾离开。 最后是萧如月委实撑不住眼皮子沉重,才靠在宇文赫怀中睡了会儿。 当天夜里。 十三连夜赶了回来。她一身夜露,马不停蹄便赶进了大帐。 她一进来,萧如月便醒了。 十三单膝跪地,恭敬道:“君上,鞑靼军中都在议论,前几日,他们的元帅与领军的先锋意见不合,大吵了一架,先锋官被斩,如今新的先锋官已刚走马上任。这是探子们这几日在城中所探得的结果。”十三说着,把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交给宇文赫。 “阵前换先锋?”宇文赫闻言微微皱眉,这可不太像鞑靼人的行事作风。 鞑靼人好战,他们一贯是一致对外,即便自己内部有矛盾,也绝不会在临战时对自己人动手。 他看了一会儿,把东西递给了萧如月。 萧如月接过去看了几眼,不可思议地把自己的眉毛给拧成了一字眉。 信上说:鞑靼元帅提拔了新先锋,如今鞑靼军中全是他们的人,但他们并不知道宇文成练已死之事,还眼巴巴等着那个叛国的小人去与他们里应外合,好拿下大夏的疆土。 她的眉头纠结成了一团。 鞑靼人也正值内乱,他们的关系堪称一锅粥。 鞑靼的呼勒太子与三王子莫啜为争可汗之位,争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这次鞑靼会大肆举兵来犯,也与这两位的汗位之争有着莫大的关系。 不过,有些事情她不十分清楚,于是,前因后果什么的连不起来。 宇文赫看了看萧如月,便先嘱咐十三,“你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着吧。辛苦了。” “属下不敢言苦。”十三单膝跪地郑重地拜了一拜,便退出去了。 帐内又只余下宇文赫与萧如月二人。 见萧如月一脸纠结的模样,宇文赫不禁莞尔,抱她坐在膝头,逐一解释给她听。 “鞑靼元帅是太子呼勒的母舅,先锋官是三王子莫啜的表兄。两方在军中各有势力,僵持不下……” 此番元帅为助打压呼勒太子打压三王子莫啜,便借口先锋官久攻不下边城,将其斩杀于阵前祭旗,提拔了自己的堂弟上来当先锋官。 太子呼勒想要用最省力气的方法侵占大夏国土,于是他想先假意相助宇文成练夺位,等宇文成练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他在背后下黑手; 而三王子莫啜则十分讨厌甚至宇文成练,不想与他这种叛国的小人合作,坚持要亲自攻下西夏国土。 两派一直争执不休。 但是在出了叶海棠的事情之时,太子呼勒早已与宇文成练等人有所合谋,抓住时机向可汗进言,借着公主被囚之事,大肆宣扬,举兵来犯。 而到了阵前,太子与三王子两党就为了争功,便自己人先跟自己人打起来了。元帅以权势压人,处处与先锋为难,先锋官一时忍不住一口气,便被拿住了把柄,被斩杀在阵前了。 此举之后,太子在军中的威望与势力便压过了三王子。 之前鞑靼人正是因为先锋官被斩,军心不稳而高挂免战牌。但那几日正值宇文骁这大将军也不在,双方便短暂停战。 而今他们的新先锋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要拿大夏的士兵当他升官发财的的人肉垫脚石。 “有人的地方便会有争夺,有争夺就会有死伤与流血牺牲。”萧如月感慨道,她摸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低低叹了一声,“无论是哪个国度,无论是大国还是小家,只要人心的贪婪不变,这世间就永不会安宁。” “嗯,说的有理。”宇文赫煞有介事地接话道。 “什么就说的有理了?”萧如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她莫名觉得他这话里有话。 “朕不就贪心地想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么?” 萧如月:“……”你怎么说什么都能拐到这里去? 宇文赫摊手,理所当然道:“我心中有你,自然处处都是你。” 皇后娘娘白眼他:油嘴滑舌。 他迅速在萧如月唇上啄了一下,分明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皇后娘娘:“……” 宇文赫揉揉她的头,把她简单挽成圆髻的一头都给弄乱了,萧如月抗拒地拍开他的手,谁曾想他忽然就把她给抱了起来。 “呀!你干什么呢。” “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你应该去歇着了。你若不好好休息,咱们的孩儿如何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出生。” 他自顾说着话,大步流星走出了中军大帐。 萧如月窝在他怀中,把脸枕在他胸膛,满足感与安全感让她觉得很窝心,嘴角小小的弧度都是甜蜜的。 第277章剧毒黑蝎子 萧如月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一场美梦睡到自然醒。 外头天色已经大亮。 大抵又是辰时左右了。 绿衣见她醒,连忙凑过来,“娘娘,君上一早便去议事去了,临走前吩咐奴婢一定要照顾好娘娘。” 萧如月撑着身子坐起来,不禁好笑,“本宫又不是三岁孩子,哪里要别人的照顾。” “谁知道呢,君上可不就一直把娘娘您当成是三岁孩子一般了嘛。事事都要替您操心,只恨不得替娘娘穿衣喂饭。” 绿衣说着,扭过头去偷笑。 萧如月一时竟无言以对。 宇文赫如今连路都不让她自己走了,谁知道过几日他会不会连她自己吃饭都不让,要强行喂食了。 萧如月心里好笑。 …… 晨起议事,大帐之中却未见大将军。他出事的突发状况,对众将领自然是瞒不住了。 在宇文赫的授意下,杨俊达领着他们进了大将军的帐中。 大将军昏睡不醒,两位军医束手无策。 帐中众将领面面相觑,一派愁云惨淡。 帐内气氛一时沉抑。 宇文赫负手而立,面无表情道,“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做什么,这小子命大的很,他可是大夏的大将军,没这么轻易倒下。” 众将领闻言,惊讶地看着他。 杨俊达暗自斟酌,斗胆问道:“君上是有办法救醒大将军么?” 宇文赫嘴角冷冷一撇,不怒自威,“杨副将这话应该问军医吧。” 竟敢语出双关来试探他,这个杨副将的胆子倒是不小。 就不知道他是对朝廷忠心,还是对宇文骁一个人忠心了。 又或者说,他是对另外的什么人忠心。 杨俊达背上陡然一冷,双膝跪地,“末将该死!” 这君上果真比大将军还难缠。 深藏不露。 全然瞧不出他究竟是何想法。 “军医,大将军的病至今找不出缘由么?”宇文赫无视了跪在脚边的杨俊达,径自转向那两位军医。 两位军医连忙也跪了下来,不敢吭气,抖如筛糠。 “大将军一人牵系江山社稷,倘若治不好他,朕要你们提头来见!”宇文赫冷冷道,说着又扫了众位将领,“此事之重大紧要,不必朕多说什么,你们心中也该清楚,倘若走漏半句风声,后果你们知道!” “末将遵旨!” 宇文赫又吩咐道,“各军按照先前的部署,在大将军情况尚未明朗之前,不得轻举妄动,以不变应万变。你们都下去布置吧。” “遵旨。”众将领异口同声,鱼贯退出。 就在杨俊达也起身准备退出之时,军医之一的崔军医突然大惊失色,慌张地喊道,“君上,大将军他……” “大将军怎么了?”宇文赫猛然回过身去。 军医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好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床上的宇文骁脸色骤然变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整个面部都变成了黑色,而且很快便从脸上蔓延到脖颈! “这是这么回事!” “君上且慢!” 宇文赫箭步上前,正要去碰床上的人,却被军医一声断喝阻止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宇文赫寒着脸,滔天怒火铺天盖地。 两位军医都已惊得浑身发抖,被宇文赫一吼,更是站都站不起来。 但较为年长的那位崔军医在军中日子不短,毕竟见过了大风大浪,他缓了缓之后,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床前,急切地挽高宇文骁的袖子把脉。 但即便是在此刻危急性命之时,他还不忘了掏出个帕子垫在宇文骁的手腕上。 宇文赫微微皱了皱眉。 崔军医战战兢兢替宇文骁把脉把了许久,脸色从最初的震惊害怕变成了极度惊恐的一片惨白,跌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大将军,大将军他……” “大将军怎么了,说话!”宇文赫沉着脸,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地狱之音。 崔军医指着宇文骁,手抖如抽筋,“大大将军他……他中了蝎毒!是黑蝎子的剧毒!” “黑蝎子的剧毒!”宇文赫面如寒霜,“大将军不是由你们贴身照顾的么?又是如何中的毒!” “老朽也不知道啊。”崔军医几乎要哭出来。 这黑蝎子的毒何其厉害,他和小刘分明一直守着大将军,大将军又是如何中的毒?! 杨俊达也像听到天大的凶讯一般,正要跨出门的脚步一踉跄,站不稳几乎摔了出去。 不,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是黑蝎子! “黑蝎子的毒,可能解?”宇文赫已从最初的震惊恢复过来,他一个眼神示意崇阳。崇阳便把崔军医从地上拉了起来。 崔军医面如死灰,“黑蝎子的毒太过霸道,已经蔓延开来,老朽根本……”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这样什么都不做?!”宇文赫一声断喝,怒气,直想把帐顶都给掀了,“崇阳,你去看看唐敬之那个老头子到底跑哪儿去了,他再不回来就让他别回来了!” “君上息怒。”崇阳忙道,“如今外头众将士尚不知大将军……不知道大将军的事。” 声音越说越小。 宇文赫的脸色才稍稍缓和,吩咐崇阳道,“你马上派人去寻那个老家伙。他寻什么药至于要一走两天,连个人影都没有。” 杨俊达半晌才回过神来,“军中哪里来的黑蝎子剧毒?” 宇文赫闻言冷冷看了他一眼,他心里一凉,“……末将这就去查,一定,一定把那个投毒者揪出来!” 不会的,不可能是他的…… “去把所有的军医都找来,倘若这混账小子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你们和鞑靼人一起陪葬!” 宇文赫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仿佛也是愤怒到了极致。 崇阳甚至认为,若是此时谁敢再说什么,君上都有可能拔剑,一剑解决了那个多嘴的人。 宇文赫冷冷瞥了崇阳一眼。崇阳立即说道:“我这就去找唐先生!”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出了帐外。 杨俊达也不再迟疑,迅速走出帐外,“来人,快去把所有的军医都叫过来!” “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萧如月洗漱完毕正在帐中用早膳,却见银临匆匆忙忙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道。 萧如月一怔:“出什么事了?” “是大将军出事了。听说大将军中了剧毒,这会儿君上已经传了所有军医去大将军帐中了。情况很不好。” 萧如月脸色变了变,早膳也不吃了,当即站起身,吩咐道:“走,咱们也去瞧瞧去。” 不到一炷香功夫,军中所有军医全都齐聚帐内。但军医们一一为大将军看过,全是束手无策。 萧如月一进帐中,便见军医们跪了一地。 一同跪着的,还有杨俊达和几名士兵。 宇文赫面无表情,帐中气氛正如山雨欲来风满楼,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出声。 萧如月一走进来,所有人纷纷朝她看去,仿佛见到了救世主一般。 都说君上极宠皇后娘娘,是娘娘来,他们的小命也许还有救。 萧如月娥眉微颦,但在这等场合之下,她面上还紧绷着,一派镇定地走到宇文赫面前,屈膝施了礼,“臣妾拜见君上,君上万福安康。” 宇文赫见着她,面上没有半分宽松,眉头反而收得更紧,“是何人去通报的皇后娘娘?” 银临“扑腾”便给跪下去,“奴婢知错。” 宇文赫沉着脸把萧如月给扶起来,“骁弟身中奇毒,你如今怀着身孕,不许胡闹,快些回去。” “出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能不来?”萧如月抿着嘴摇了摇头,这摆明了是要执拗到底了。 跪了一地的众人,大气不敢喘一个,都望着萧如月,指望皇后娘娘的出现多少能缓和一下紧张的状况。 宇文赫便不再劝她,目光凌厉一扫,落在跪了一地的这些人身上,“我大夏堂堂主将,竟遭此毒手,你们身为军医,大将军生死未明你们束手无策,身为副将,就连是何人动的手你们都查不到蛛丝马迹,这么多人守着这个军帐,难不成真是有鬼神隐身化形来下的毒么?!” “君上恕罪,是我等学艺不精,无从下手啊……” “君上饶命啊……” 军医们又是求饶又是请罪,却不能让宇文赫那紧绷的脸色减缓半分。 杨俊达杨副将也跟着请罪,“君上息怒。末将确实查找不到任何可疑人等,请君上治罪!” “若是治你的罪能把他换回来,你早已经死了十次八次的了,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地跪在这儿么?!” 宇文赫深邃的凤眸骤然一瞪,抓起一个褐釉的茶杯便朝掷了过去,“身为大将军的副将,你除了会求饶会请罪你还会干什么?!” 茶杯在杨俊达面前落地碎开,杨俊达躲也不敢多,碎片从他皮肉上刮过,留下一道清晰血痕。 “君上息怒。”眼见宇文赫勃然大怒,萧如月连忙拦住他,“君上请暂息雷霆之怒。眼下大敌当前,当务之急是把大将军救回来才是。况且如今是这等局面,君上若是气坏了身子,这大局该由谁来主持。” 这个当口,也就只有她一个人敢上前是劝阻了。 第278章死马当活马医 宇文赫纵使有天大的怒火,见着萧如月微蹙娥眉满面担忧的模样,也发不出来了。 “银临、绿衣,送皇后娘娘回帐去。”对自家皇后无法发火,宇文赫便索性转向了后头一站、一跪的两个侍女。 崇阳站在宇文赫身后,闻言向萧如月摇摇头。他一脸沮丧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萧如月心领神会,偏就扯住宇文赫的衣袖,赖着撒娇道,“君上莫急,臣妾相信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何况还有君上在此坐镇,君上不让大将军有事,大将军便不会有事的。君上不是还说过,大将军自小最怕您抬出戒尺,即便睡着了,闻着戒尺的味儿都能跳起来。臣妾替君上把戒尺给带来了,大将军若不好起来,可是要挨戒尺的。他定不敢出事。” 萧如月说着,从广袖之中抽出一把成色老旧的戒尺,看样子颇有些年头了。 宇文赫的怒气终于消散了些许,目光落在那戒尺之上,“这东西倒是有些威慑作用。”说着接过手把玩,似乎很是怀念。 萧如月回头冲众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全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方才他们都紧张地屏住呼吸,险些一口气憋得背过去喘不过来了。 “君上,让军医们再试试看吧。”萧如月抓住时机劝道。 宇文赫顿了顿,看着她:“试什么?” “上回我不是中了毒,险些没救。最后是唐先生用了蒸煮法,才救回了我一命。既然眼下军医们都对大将军所中剧毒束手无策,是不是可以放手一搏?” 萧如月作小心翼翼状,一个字一个字说得谨慎。 军医们都替她捏了把汗。 宇文赫两道剑眉拢到了一处,随后又慢慢松开,“你是说,死马当活马医么?” “臣妾正是此意。” 宇文赫又看了床上脸色发黑的亲弟弟一眼,终于下了决心,“也罢,事已至此,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崔军医、刘军医,你二人是军中最好的大夫,大将军就交给你们了。若能救回大将军,有赏!” “草民遵旨!谢主隆恩!”崔军医和刘军医异口同声。 其他的军医也连忙磕头谢恩。 很快,闲杂人等就都退了出去,帐中余下宇文赫、萧如月以及银临、绿衣,还有杨俊达,崔、刘两位军医。 “皇后娘娘,唐先生是医术大家,他的法子既然能救回娘娘一命,想必是行之有效的。就请娘娘赐教。”崔军医恭恭敬敬地向萧如月拜了一拜。 崔军医其实是个留着山羊胡子十分和蔼的老人家,在宇文赫下旨让他们放手一试之后,他似乎就找到了信心,也可能是因为萧如月的那番话,他这会儿看上去比早先慌张的模样好多了。 萧如月回以颔首,把银临给叫过来,“上回是这位银临在边上看着唐神医施救的,也是这位银临姑娘帮忙打下手,细节部分她最是清楚了。就请银临姑娘替你们讲解吧。” “是,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劳烦银临姑娘了。”崔军医越发恭敬,对银临也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 银临对他们也是客气,很细心地讲解起来。 萧如月见他们如此,便放心了,向宇文赫告辞之后,便退出了帐外。 她自知大将军宽衣解带的场合她不方便在场,自然是要找个人出来替她说解的。若是她在场指导,有人定是要打翻醋坛子的。 届时才不好收场。 身后帐内还传出银临的说话声,简洁有力言简意赅—— “首先要准备个大木桶,里头灌上热水,分量足够淹到大将军胸口就成;其次,要以金针刺穴封住主要穴位,再放血以助排毒;水中加入解毒的药草,让药效最快发挥……” “妙啊!以往我们都是想着怎么才能让大将军怎么把那些毒药吃进去既能解毒又能不影响身子,却没想到这一层。”崔军医听到精妙处,不禁拍手叫好。 其实黑蝎子的毒并非完全无药可治,难的是此时身在军营,根本找不到也没时间去一味一味地寻那些极其难觅的解毒之药;用寻常解毒药剂,药效根本不足以对抗大将军体内的剧毒,用了药也是徒劳无功。 而想解黑蝎子的剧毒,还有一个极端的法子,那就是找一些与之相克的至毒草药,这个法子是以毒攻毒,但谁也把握不好分量,弄不好大将军也是要当场毙命的。 这才导致了军医们的束手无策、裹足不前。 治不好大将军,他们要以死谢罪;试了那以毒攻毒的法子,毒死了大将军,他们还是要死的。 此时有人想到一个综合两者的办法,既能救人,又能保命,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那个拿人当菜煮的法子自是管用的。 放血排出一部分毒之后,再辅以草药,而且通过药浴的方式可以让药效发挥最快,且发挥到极致。哪怕大将军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但也能延缓毒发时间。这才能给解毒争取时间。 何况,大将军宇文骁所中的黑蝎子毒并没有很深,只是微末的一些许,药是她下的,她自然知晓分量几何。而毒发之时之所以会看上去那般骇人可怕,全是因为她从中动了一丢丢的手脚。 她喂的水可没那么好喝。 要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当然,在过来之前她便作好了出招救人的这个打算,才会在来的路上把针刺什么穴位、该放血多少这些注意事项,一一嘱咐给银临。 此时银临正好现学现卖,救人很稳妥。 但萧如月只要一想到,方才她告退时宇文赫的那个眼神,她便想笑。 宇文赫对她自觉离场的表现自然是十分满意的。 不过他醋缸子的真面目也暴露无遗了。 萧如月嘴角勾起一个深深的弧度,忍俊不禁。 帐内的宇文赫眼见那抹倩影离开,深情与温柔藏不住,尽数流露在眼角眉梢。握着戒尺的手,也紧了紧。 萧姐姐啊萧姐姐,你果真聪明得紧,连戒尺这种事情都能拿出来当说辞。 这般出色的你,让我如何能不惦念,如何能不日夜相思? “娘娘请留步。” 萧如月扶着绿衣的手真要进自己的大帐,杨俊达却从那边追了出来,拦住了去路,“末将拜见娘娘。” 萧如月顿住脚步,娥眉微蹙,“不知道杨副将还有何事?”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帐内帮着照料他的大将军,或者去处理军政要务么?追着她出来做什么? “末将知道有些话是以下犯上,但还是想斗胆逾越。”杨俊达定定望着萧如月,“君上身边不是有位医术高明的唐先生么?唐先生一到军中,连军医们都十分佩服,倘若他来为大将军看诊,大将军定能化险为夷的,也不至于拖到这般田地。” 萧如月闻言,眼神骤冷,“杨副将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说,君上故意不救大将军,对自己的亲兄弟见死不救么?” 她言语犀利,神情高傲不可攀,杨俊达一时愣住,不知不觉便跪了下去,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娘娘,末将并无……”此意。 但在萧如月凌厉的目光之下,他竟连违心的话也觉得说不出口了。 皇后娘娘的气势与君上至少有五分相似,分明是个身怀六甲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弱女子,却叫人不敢忽视。 杨俊达定了定神,说道:“末将只是想请问娘娘,那位医术高明的唐先生呢?之前他一路跟着君上娘娘,大将军出事之时,他却招呼也不打一个,便一走了日。他走了两日,至今未归么?”萧如月嘴角抿起一朵笑花,转瞬变冷,“杨副将可能不知道。君上与大将军年幼时日子不如意,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感情深厚非同一般。大将军出事,君上比任何人都急。” “末将……” “于公,宇文骁是关系着与鞑靼人一战成败、关乎着我大夏社稷黎民清宁安生的大将军;于私,大将军更是君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小一起长大的手足。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君上都不会抛弃他的手足兄弟股肱之臣。杨副将以为呢?” 萧如月眼尾余光睨着他,杨俊达只觉得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杨副将可能不知道,唐先生一贯都是随性自在,旁人根本管他不住,杨副将找不到他,君上也找不到。若是他不想做什么,饶是君上来了也使唤不动他。”萧如月理了理银线包边的袖口,淡淡说道。 杨俊达吃了一惊,“他……” “杨副将虽然常年在军中,但对唐敬之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吧?”萧如月微微一笑,不等他说话,又自顾自地说道,“本宫想,以唐先生其人在江湖上的威名,你应该有所耳闻才对。” 绿衣见自家主子唱戏唱上了瘾,也跟着帮腔道,“唐先生的脾气一贯如此,心情好了,诊金可以分文不收;若是不高兴了,谁也不理,说走就走。用君上的一句话说,叫……叫什么来着?” “天子呼来不上船。”萧如月状似无奈地叹道,替自家好卖弄却不学无术的侍女把话接上。 杨俊达闻言愣在当场。 第279章抓奸细 旁人可能不知道唐敬之唐先生,可他早已久闻唐先生大名,如雷贯耳。 唐先生江湖人称神医,师从药王谷,是个行踪难觅的世外高人,江湖人人尽皆知,他本事大脾气也大,向来只以自己的喜好处世为人。 他乐意去哪儿便去哪儿、乐意给谁看病诊疗,谁也管不着。若是他心情不好,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买账。 难怪,难怪…… 绿衣见杨俊达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便板起脸,学着君上与娘娘素日里的腔调,说道:“君上已经派了许多人去寻唐先生了。但能不能寻到,就要看唐先生愿不愿意露面了。” 杨俊达一时无言。 萧如月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脸颊的那道血痕处,“杨副将还是先去军医那儿看一下吧。虽说男子身上有疤是英气,但毕竟伤在脸上,若是落了疤,可就不好找媳妇儿了。” 说完这话,她便扶着绿衣的手径自进了帐内。 杨俊达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毕竟伤在脸上,若是落了疤,可就不好找媳妇儿了。 皇后娘娘她是在,打趣他么? 还是,娘娘是在暗示什么? 想起萧如月入帐前的最后一瞥,杨俊达蓦地出了一身冷汗。 …… 随着大将军帐中紧急召集全部军医看诊,又大费周章准备药浴之事传开,大将军中毒之事,也如星火燎原一般,不胫而走。不消一时三刻便传遍了全军上下。 军中一时人心惶惶。 甚至还生出了不战而降的念头,军中士气低迷,不断有军士表示:“就连大将军也中了奇毒,生死不明,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就是谁。” “没了大将军坐镇指挥,和鞑靼人还打什么呀?肯定是会输的呀!” 这些话毫无意外,都传入宇文赫耳中。 彼时,大将军帐中,宇文赫亲自坐镇,看着崔、刘两位军医为大将军放血、施针、做药浴,寸步不离。因为要为大将军宽衣解带,银临到底是个女子,为了避嫌便早早出去了。 几位将领把军中士气低迷之事禀告上来,宇文赫听完后,沉着脸好半晌都一言不发。 好生骇人。 良久。 宇文赫宣了杨俊达觐见,“你去召集全军将士至受演武场,就说朕有话要说。” 杨俊达面色微微一变,便领旨退下了。 接下来,宇文赫吩咐人守好军帐,便直奔演武场。 大将军出事,君上御驾亲临,进行安抚人心的演说。不得不说,大夏的君上亲临前线安抚人心的劝说行之有效,宇文赫更保证:不消今晚,大将军便能药到病除,清醒过来。 众军将士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也有人质疑:“大将军好端端的如何会中毒?” 宇文赫冷冷笑道,“大战当前,你以为大将军缘何中毒?” 军士之中便爆发出激烈的讨论,纷纷有人说:“想也知道,肯定是鞑靼人暗中下毒,毒害我们的将军!” “鞑靼人简直卑鄙无耻!野心不死,竟然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看我们不把他们打回老家去!” “对,把鞑靼人打回老家去!看他们还如何嚣张!” …… 随着热烈讨论,军士们斗志昂扬,宇文赫走下高台,吩咐杨俊达附耳上前,“崇阳在军营外抓到两名仓皇出逃的兵卒,此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现就关押在牢中。朕把他交给你,定要审出下毒谋害大将军之人!” “……末将遵旨!”杨俊达慢了半拍。 这么快就抓到了嫌疑犯么? 在他出神的片刻,宇文赫已走远。 杨俊达定了定神,令众将士解散,便往关押凡人的囚牢方向去。 军中囚牢并不常用,只偶尔关押着一两个犯错的军士,而今,便多了两个犯人。 “将军,救命啊!救命啊将军!”杨俊达一过来,关在囚牢里的两名便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将军,我不是鞑靼奸细啊!”其中一个矮胖的嫌犯伸手扯住杨俊达的袍子,装可怜地道,“将军,我就是跟人赌输了银子,想出去外头找点东西找补回来,才偷偷摸摸流出营地的。” 另外一个高高瘦瘦的也不甘示弱,拼命扯着嗓子哀嚎,“将军,我也不是奸细啊,我就是想去后山的那条小河洗个澡。平常我也去的,没想到今日一到营门口便被逮了个正着,他们死活抓着我说我是鞑靼奸细!我真的没有投毒没有出卖大将军啊!” 这矮矮胖胖和高高瘦瘦的两个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地没完没了,吵得人头疼。 杨俊达当即就拉下脸,“通通闭嘴!大战当前,你们不经允许便鬼鬼祟祟地私自出营,杀头也不为过!” 这两个人顿时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了。 崇阳在帐后通过缝隙看了一会儿,目光在杨俊达身上停住。但杨俊达毕竟是练武之人,感官敏锐,感觉到有人在监视他似的,便往那缝隙看去。崇阳迅速躲开。 杨俊达很快追了出来,但帐外却已空无一人了。他观察再三,确定外头没人,这才又重返帐内。 崇阳等帐内的交谈声再度响起,才又现身。但他并未久待,竖着耳朵听了几句,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事情就是这样的。”崇阳说这话时,人已经在宇文赫帐中。 他将自己的囚牢帐外的所见所闻悉数回禀。 宇文赫听完,与萧如月对视了一眼,笑而不语,心照不宣。 崇阳还有些懵,他看了银临一眼,银临笑了笑,也表示不明白。但她递出了一份飞鸽传书:“这是十三刚刚送过来的。是那边送来的消息。”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宇文赫浏览了一眼,便把纸条递给了萧如月。 崇阳和银临退了出去,帐内余下萧如月与宇文赫二人。 “这边公开那臭小子中毒的消息还不到应该时辰,那边就都知道了,他们的消息好灵通啊!”宇文赫面色幽冷,纸条是探子送回来的消息。 鞑靼军中已接获线报,得知大夏这边大将军一病不起又中了奇毒,已整军待发,准备趁着大夏大军群龙无首,一举攻下。 若说军中无内鬼,谁人会信? “那臭小子躺也躺了,毒也中了,你想让他吃点苦头也该够了,大敌当前,可不要玩的太过火。”四下无人,宇文赫便无需再顾忌了。 萧如月朱唇一弯,嫣然笑道:“君上这是说的哪里话,本宫所作所为可都是为了君上的江山社稷。要说私心,那也只有一丢丢。我想,大将军也会觉得他吃的这些苦头是值得的。” 她话里有话。 宇文赫自然听得明白。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夺,有争夺就必会有高低输赢,这个过程必定会有人流血有人牺牲。咱们改变不了人性,却能做点什么改变这个现状。身居高位,手握着旁人羡慕的荣华富贵,总要做些对得起这个位置的事情,才不白白得了这些荣华富贵,不是么?” 萧如月倒在他怀里哈哈大笑,“是是是,君上总是有理。您真是位明君,英明神武。” 宇文赫莞尔一笑,控住萧如月后脑勺,俯身便是一吻。 热切狂烈,霸道火辣。 辗转深入,缠绵悱恻。 宇文赫的手往下移动,落在腰间,正要探入衣襟,却听帐外响起崇阳的声音:“君上,几位将军求见!” 这戛然而止的滋味令人很不爽。 宇文赫冲着帐外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杀人的心都有了。 萧如月轻轻推了推他,俏脸微红,“去吧,大事要紧。” 宇文赫深深吸了口气,平息了体内的冲动,“好,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把他发配到军中当杂役。” 萧如月哭笑不得。 “朕先去忙国事,待晚上回来再陪你。”帐外的崇阳还在催,宇文赫依依不舍地在她额际又烙下一吻,便理了理衣裳,匆忙离去。 银临在宇文赫之后,很快就进来了。随后绿衣也端着吃食进来,还念叨着:“军中的条件的确不好,这些将士们的日子当真不好过。” 萧如月闻言笑了笑,目光却盯着帐外的方向,眼里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惆怅。 宇文赫,这样的日子真好。可是,又能维持多久? 只希望这战事能速战速决早日结束,那样,你才能放下这一切,好好过几天属于自己的日子吧。 “娘娘,您怎么了?”绿衣一只手在萧如月面前晃了好几个来回,萧如月才恍然回神,“没什么,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本宫正觉得饿呢。” “军中没什么可吃的,只能将就着现成的一些野菜,给娘娘您做了两样点心。”绿衣把盘子送到她面前,满脸期待地道,“娘娘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萧如月强打起精神露出笑容,“好,本宫就尝尝看咱们绿衣姑娘的手艺。试好了,好让你做给你家的崇越小哥哥吃。” 说着,便捻起一块点心大口咬下去,细细咀嚼。还不忘了招呼银临一起,“银临,你也试试看。” 银临将她的失神看在眼中,心中不免惆怅。 娘娘心里头好像压了好多的事情,却无人能分忧。 第280章分明是神仙眷侣 “娘娘,你快说好不好吃。”绿衣等得心急,都开始催了。 “好吃好吃,非常好吃。馅料本身带着甘甜,又有饼皮冲淡的甜味,吃起来甜而不腻,我可以吃一盘。”萧如月吃了第二块,才不疾不徐地道,“不,我可以吃两盘。你家崇越小哥哥大概可以吃三盘。” 绿衣:“……” 银临心中暗暗叹息,给萧如月倒了杯水:“娘娘慢些吃,您若是噎着,君上不会让我们好过的。” “怎么把他说的跟暴君似的。”萧如月斜眼睨她。 “凡是跟您扯上关系的事情,君上都动不动就暴跳如雷,那副模样可不就是个暴……君嘛。”绿衣挪愉道。 萧如月白了她们二人一眼。 大帐中,众将领齐聚,杨俊达也在。 宇文赫方一落座,先锋官便上前说道:“君上,前方来报,鞑靼人蠢蠢欲动,我军是否该有所应对?只要君上下令,末将即刻便可冲杀出去!” “先锋官不可鲁莽。”宣武将军拉了他一把。“大将军情况未明,若贸然出兵,对我军不利。” “那总不能坐以待毙,任由那帮鞑靼人日日叫嚣吧。若不回击,他们还以为咱们大夏退缩不敢应战!”先锋官说到底年轻气盛,血气方刚。 正议论着,崇阳快步从外头走了进来,“君上,守着监牢的士兵来报,关押在牢里的那两名嫌犯已经被人杀了!皆是一刀毙命,干脆利落。是高手所为。” 帐中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脸色变了变。 监牢里的犯人,居然被人杀了!这可是军营重地,居然有人能在暗中下黑手! 杨俊达瞳孔一缩,攥紧了拳头,不动声色地看着。 宇文赫眸色一沉,崇阳忙说道:“君上,看守监牢的人就在门外。” “宣!” 崇阳出去把那士兵带进来,那士兵慌慌张张跪了下来,“叩、叩见君上!” “监牢里的犯人是怎么回事?” 那士兵抖了抖,看样子十分惶恐:“我我我……我进去送饭的时候,他们就、就已经死了……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最后去看他们的都有谁?” 那士兵又抖了一抖,惊恐地往杨俊达的方向看去,又迅速低下头,像是害怕到了极点。 其他众将领纷纷看着杨俊达,杨俊达的脸色都变了。 宇文赫也朝他看了一眼,淡淡道:“杨副将是奉了朕的命令前去调查。” “那、那就只只有杨副将一个人去……去过了……” 宇文赫微微皱了皱眉,示意崇阳把人带下去。 帐内一片死寂。 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君上,那监牢里关押着的是,是何许人也?”先锋官斗胆一问,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之前并未听闻营中有收押了什么重要的犯人,可瞧君上这架势,似乎那两个死了的犯人,是非常重要的人物一般。 宇文赫闻言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两个人是鞑靼人的内应,混在我营中窃取消息情报,为鞑靼人大开方便之门。大将军生病之事,早已借由这些奸细之口传到了敌营去。今日一早,这两个人企图逃跑,在营门外被崇阳逮了个正着。原本是交给杨副将去审的,如今看来,怕是什么都审不出来了。” “末将该死,是末将无能!”杨俊达单膝跪地,诚惶诚恐。 宇文赫摆摆手,“杨副将先别忙着请罪,朕还有任务交给你。原本朕以为这军营之中的奸细已全部揪出,而今看来,死了的那两个不过是小喽啰,这营中恐怕还有身份更隐秘、藏得更深的大人物存在。这就要靠杨副将你找出来了。” 杨俊达愣了愣,忙磕了个头,“末将遵旨。”便起身,站到了一边。 宇文赫稍稍正坐:“事到如今朕也不瞒你们了。朕收到探子的回报,鞑靼人已知我大将军生病中毒之事,他们准备趁此机会大举来袭。但我营中眼下仍有鞑靼奸细在为其通风报信,我军的一举一动都将暴露在鞑靼人的面前,众将军以为,该如何应对?” 众将军惊讶地看着异口同声,“营中果真还有奸细么?” “能不能找到就要看杨副将的本事了。”宇文赫说的模棱两可,似是而非。 杨俊达连声称是。 此后,话题正式进入正题,宇文赫就鞑靼大军来袭之事,布置军力,吩咐各方排兵严阵以待。 众将领才惊觉,君上虽从未带兵打仗,但坐镇指挥却是镇定从容,排兵布阵时有条不紊,处处周详,于大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帝王之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君上这久居深宫的帝王,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养尊处优日渐昏聩。 反而令他们刮目相看,大开眼界了! 宇文赫镇定自若,运筹帷幄之中,加上宇文骁本就与他生得十分相似,众将领又不禁把他当成了大将军,竟然毫无违和感。 众将领退出大帐时,情不自禁回头看,心中暗暗感慨,君上与娘娘一个英明睿智果决从容、一个端庄贤淑蕙质兰心,分明是一对神仙眷侣。 看来,有些传言当不得真。 …… 随着宇文赫的命令下达,军中一下子忙碌起来。 军营上下各处都在忙着调兵遣将,安排粮草伙食,人声鼎沸,东西南北呼应相和,十分热闹。 景象一派大好。 正在最忙碌之际,崔军医前来大帐回禀说,“大将军经过放血施针与药浴之后,脸上身上的黑色已褪去七八成,肤色与脉象都近乎正常,大将军情况已经大好,康复之期在望了!” 崔军医说到欢喜处,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要知道,若是大将军能好转,他的一条老命也就算保住了,往后还可以多多行医救人,这是天大的喜事。 宇文赫拍股叫好,高兴地道:“大将军好转,两位军医功不可没,有赏!” “君上,都是皇后娘娘所说的法子有奇效啊,老朽不敢居功。”崔军医诚实得可以,半点也不贪功。 宇文赫微微一笑,“崔军医放心,该赏的人,朕一个也不会落下。皇后娘娘也是一样。你贴身照顾大将军,依照你的判断,大将军最快什么时候能醒?” 崔军医想了想,说道,“大将军身上的毒性已经解了大半,即便没有特效的解毒之药,也不妨事了。若能熬过今晚,明早应该便能醒过来了。” 宇文赫大喜过望:“很好,只要大将军能醒,你与刘军医便是首功,功不可没!” 他眼角余光落在角落里,隐隐倒映了一个黑影,一闪而逝。 崔军医千恩万谢着退了下去。 宇文赫的目光落在原本倒映着黑影的地方,嘴角的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也是稍纵即逝。 帐内烛影摇曳,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由于发生了鞑靼奸细被杀之事,军中如今除了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击之外,更是全军戒严,全力捉拿混入军中的鞑靼奸细,各营各帐逐一排除可疑人等,力度之大,绝对史无前例。 杨俊达半点不敢懈怠。 大将军的军帐更成了备受保护的重中之重。光是帐外就有十几名军士把守,全天三班轮换,除非有君上的手谕,否则任何闲杂人等都不得靠近。 守备之森严,可见一斑。 相信,即便某些有心人有心想做点什么,也决计没有机会下手的。 杨俊达在帐外巡视一番,再三交代守着大将军帐的士兵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才放心离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过来,守在大将军帐外的士兵们不明所以地看看这个人,迷糊地问了一句:“杨副将,您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卑职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的?” 这个人摆摆手,笑着说,“没什么,我就是嫌弃有个东西忘在大将军帐内,回来取一下的。”他说着,径自走了进去。 没一会儿之后他就出来了,走时还与门口的士兵们挥手道别。 那个比较常在大帐周围值守的士兵一脸茫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杨副将平时好像很少笑的,他怎么感觉,这个杨副将有点不太对劲呢…… 这会儿已是戌时过半。 宇文赫忙碌了一整日,这会儿还不得闲,仍守在中军大帐,寸步不离。 由于今日营中气氛紧张,萧如月不好出去走动,便一整日都闷在帐内。这会儿夜深了,她反而坐不住了。 她翻了两页书,越发觉得烦闷,索性合上了书,站起身来,“银临,本宫静不下心来,你陪本宫去中军大帐走一走吧。” “娘娘,都这个时候了,您还不休息,君上若知道奴婢陪着娘娘您胡闹,届时怪罪下来,奴婢可吃罪不起哦。”银临一脸无奈。 绿衣也补了一句,说道:“君上把娘娘当宝贝似的,在这个时候,娘娘就应该在床上好好休息。外头吵嚷了一日,娘娘还是别出去了。” 萧如月一脸黑线,“不过就是那么几步路罢了,怎么被你们说成本宫要去慷慨就义似的。” 皇后娘娘恼了,也不理会她俩,抛下书便径自走出军帐。 “娘娘您等等。君上不让您单独出去。” 完全不理会身后银临和绿衣的呼唤。 可就在萧如月走出军帐没两步,她只觉得眼前晃过一道白光,便见一把长剑明晃晃从头顶上劈了过来…… 第281章有惊无险 “娘娘!”银临大惊失色,手里头还抓着个杯子就掷了出去。 与那长剑在空中相遇,“铛”地一声相碰撞,迸发出火花,生生打偏了那把劈向萧如月的剑,同时她飞扑上去,把萧如月拽过来护在了身后。 出手袭击萧如月的,是个黑衣人,黑衣蒙面,从头到脚都包裹在黑色里,看也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儿。 守着军帐的护卫们也很快反应过来,双双冲上去与那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两个,四个,几个人把那黑衣人给缠得死死的。 “娘娘,您没事吧。”绿衣急急忙忙凑过来,“您可别吓我呀,君上不让您独自出来就是怕您有危险,您怎么就不听话呢?” “没事没事,这不是有银临和凤隐的人在么。我一根汗毛都没少。”皇后娘娘在她们俩面前转了一圈表示自己的安然无恙,面上还挂着浅淡的笑意。 她突然“哎哟”一声,险些没站稳,还好银临及时扶住了。 “娘娘……”您什么时候变成这般孩子气了?银临哭笑不得。 绿衣也是一脸的无奈。 萧如月只是笑,那名刺杀她的黑衣人身手极高,而且看得出来是训练有素的,他的招式十分凌厉,招招致命,在几个高手的围攻下,也拼了命地要突出重围,毫不示弱。 但毕竟以寡敌众,被凤隐那几个护卫伤了几处。他仍挣扎,左躲右闪,轻功也是绝佳,凤隐那几个人竟然渐渐困他不住了。 只见那人突然洒出一把药粉,萧如月嗅见熟悉的味道,忙喊道:“快躲开!” 凤隐的那几个护卫下意识避开迎面而来的药粉,他便趁机又向萧如月冲杀过来。 还好有银临够镇定,她找准时机,抽出随身的匕首朝他飞了过去,那个人被匕首刺伤了手臂,一时吃痛挥不了剑,这才溜走了。 有一个人护卫不小心被药粉沾到了手背上,那块地方先是变白,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然后溃烂。 他脸色都吓白了。 其他的衣袖沾到的,衣服上也泛出一股难言的味道。 “快,打盆热水过来!叫军医!”萧如月面色一变,拽着那护卫进了帐内。 银临和绿衣忙前忙后,又是送热水又是递手巾,萧如月在床头柜子上诸多的瓶子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往水里倒了点药粉,便把那护卫的手按进水里面。 “这是酸果晒干后研磨成的粉,有毒,碰到一点便会令皮肤溃烂,再多一点这手就废了!”萧如月把他的手从水里头捞出来,把小瓶子里的药粉全都倒在他伤口上。 还好唐敬之给了她许许多多瓶瓶罐罐,倒是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了。 那个要杀她的人,不但武功高,心也是毒辣到了极致! 军医很快过来,见这情形有些不知该如何作为,萧如月说道:“他的手上过药了,军医替他把手包扎起来便好,近几日都不可再碰水了。” 说完又吩咐银临,“去掘个坑,把这水倒进去,埋深一点。” 银临点点头。 一场闹剧也至此为止。 众人都退了出去。 军医临去前,萧如月又跟他说了个方子,让他照着开药,做成药膏给那受伤的护卫敷手。军医看萧如月的眼神有些奇妙,萧如月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都是跟之前那位唐先生学的。本宫也是现学现卖。” 那军医将信将疑,但也没多问。 这边出事的事情,宇文赫很快便听闻了,他匆匆忙忙赶过来,一进帐内便火急火燎地把萧如月抱在怀里,好好检查了一遍,“你伤到哪里了?” “没有没有,我哪里都没伤到。有惊无险。是你的人为了救我,被酸果的粉末伤了手。”萧如月按住他的手,“人已经被军医领走了,还好唐敬之之前留下了药,他的手没事,只是皮外伤,按时敷药就好了。” “谁问你这个了!”宇文赫沉声喝道,面无表情,活脱脱的死人棺材脸。 萧如月吓一跳,绿衣和银临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了。 他转向银临,“方才到底出了什么事,一五一十跟朕说清楚!” 他顿了顿,冷冷道:“不准有半个字隐瞒!” 君上这副模样,分明是想杀人,银临哪里还敢有半个字的隐瞒,老老实实都交待了。 绿衣这个缺心眼的,听银临说到激动处,还在后面补上一句,“那人的剑差一点就砍到娘娘身上了,要不是银临姐姐,真是太危险了!”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银临脸色惨白。 绿衣说完自己也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用双手捂住了嘴。一脸抱歉地看着萧如月。 宇文赫本就一颗心悬在了喉咙里,听绿衣这么一说,怒火攻心,火冒三丈。 “不是说过不让你单独行动的么,你为何就是不肯听话,你非要把自己弄伤了才心甘情愿是不是!”宇文赫的大嗓门都能把帐顶掀翻了。 萧如月猛地吓一跳,眼睛眨了好几眨,嘴一扁,泫然欲泣,“我只是……我若不出去,那个人便不会现身,他若一直留在军中,后患无穷……” 宇文赫明明满腔的火,一见她这样,一点都发不出来了,心疼地把她揽在怀中,“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跑出去会有多危险,那个人一直潜伏在军营之中就是想趁乱制造更大的混乱,他出手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你怎么可以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可大将军那里有十几个人守着,他下不了手;你又在中军大帐,他也进不去,只有我这里最好下手了。” “那你也不能拿自己当诱饵!”宇文赫生气地把他按在了床上,银临和绿衣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 “你到底有没有一个当母亲的觉悟,你是觉得你腹中的孩子是铜皮铁骨任打不掉么?” “那你还凶我。”皇后娘娘鼓着腮帮子,嘟嘟嘴,天真又无辜。 宇文赫长叹一声,松开她坐直了身子,“终归是说不过你的。” 他就是见不得她撒娇、见不得她难过,见不得她不顾自己的安危,她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是自责。 “战事不会拖太久的,我答应了要陪你去江南,就一定会去。” 萧如月撑着身子坐起来,抱住他,“不要自责,我们是一体的。你好了,我才能好。你明白么?” 宇文赫的两道剑眉拧成了麻花,咬了咬牙。 “不要蹙眉。”纤长如葱白的玉指落在他眉间,想要抚平他的忧郁。 “这么好看的男子,皱眉就不好看了,还显老。你要知道,你如今的年纪本就比我大了许多,再显老我可是要嫌弃你的。人家会说本宫没眼光,放着天底下成千上万的美男子不要,偏偏选了个老头子。” 宇文赫哭笑不得,“萧姐姐是嫌我老么?我还没嫌你老呢。” “那你嫌弃一个试试看!”皇后娘娘说变脸就变脸,双手叉腰,颇有:“你敢说我一句老试试看,你敢说我老,我便马上带着你的娃儿离家出走!”的风范。 宇文赫忍俊不禁,在她唇上飞快啄了一下,“今日你没伤着算是幸运的了,往后不许再这么拿自己冒险,否则我就去弄个笼子把你锁起来,让你哪儿都去不了。” 这回换萧如月把巴掌大的小脸皱成破布了,“这次只是略微失算,我没想到他身上还带着那些剧毒之物。这个人与冯玉婷的牵扯定然不浅。若有下次……” “休想转移话题!没有下次。”某君上板起脸来,便一点情面都不讲了。 萧如月识趣闭嘴。 她咬着下唇,一声都不吭了。 帐外巡逻队走过,清晰可闻有人喊话道:“仔细找仔细搜,一处都不能放过,今夜定要把那个刺客找出来!” 萧如月拽了拽宇文赫的袖子,小女儿家娇态毕露,“已经下令封锁全营了么?” “嗯。封锁了。”宇文赫表情冷冷的,口吻淡淡的,从里到外都透出一股“朕很生气”的气场,除了他那双如揉碎了无数星光的黑眸之外。 他的一个眼神,就足以出卖他此时的心情。 萧如月踮起脚尖,迅速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宇文赫愣了愣,她便拽着他的衣袖又凑上去亲了一口,“不许生气了,否则萧姐姐也要生气了。” 瞧她俏脸微红,眉目如画,百炼钢也要化为绕指柔了。 宇文赫长长出了口气,既是无奈又是怜爱,“你叫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眼底浓浓的宠溺与眷恋,令人看一眼便会掉进去,化都化不开。 萧如月迎着他的目光,嫣然而笑,“你笑一个就好。” 柔嫩的手掌覆在他脸颊上,“你笑起来,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宇文赫不禁莞尔。 萧如月抱着他的手臂,灿然一笑,“那个人定是跑不远的,不如你带我去瞧瞧吧。我保证这回绝对乖乖地跟在你旁边,哪儿都不去,寸步不离。” 某君上:“……”你是上天派来降我的吧! 俊颜覆上一阵寒意,宇文赫斩钉截铁道:“想也别想,不许!” 与此同时,大将军帐中,躺在床上的宇文骁骤然睁开了眼睛…… 第282章揭穿 已是亥时许。 营中彻底戒严。 士兵们四处在搜查那个刺杀皇后娘娘的刺客,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对那个受了伤四处躲藏逃窜的刺客来说,简直风声鹤唳。 皇后娘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刺杀,这是何等大事,今日若是找不出这个刺客来,怕是营中永无宁日了。 杨俊达一想到那人去大帐之中回报的情形,眉头皱得更紧。 那种身手、那种狠辣,又在这个时机出现,先后让大将军中毒、刺杀皇后,那就只有那个人了。 杨俊达心事重重,与搜查的士兵错身而过,便进了自己的营帐。 帐内昏暗,他才拿出火折子正要点燃,寒凉的冰刃毫无预警地就落在他颈上。 “什么人!”杨俊达仅仅一怔,很快就回过神来。 冰刃贴着他的肌肤,稍稍用力便能割破他的血脉。他身子才动了一下,利刃便已割破了肌肤。 身后的人离他很近,有股很重的血腥味在周围。杨俊达浑身绷直,两手攥成了拳头,沉声道:“是你!” 身后的人连喘气声都很重,就是不吭声。 杨俊达的脸色也沉了下去,昏暗的帐中,他双眸迸出寒光,“我知道是你,你就算不出声装哑巴我也知道是你。你到底是怎么潜入军中,对宇文骁投毒的?鞑靼人占领大夏,对你会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一直要执迷不悟!连皇后娘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不肯放过?” “咳咳!”身后的人重重咳嗽,咳嗽声透露出底子发虚,中气不足。就连原本架在他颈上的剑也“咣当”掉了下去。 杨俊达脸色大变,猛地转身:“杨明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觉悟!” 话音未落,他就觉得浑身不能动弹了,帐内骤然四面亮起烛火,顿时亮如白昼。 杨俊达一时无法适应,连忙闭上眼睛,耳边却听见皇后娘娘纤柔轻巧的浅笑声:“辛苦你了,沈将军。” 他猛然睁开眼。 却见君上、皇后娘娘皆在,帐内也而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也根本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个人,而是原本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位沈将军,他穿着一身黑衣,血腥味就是才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末将不辛苦。只要是娘娘的吩咐,末将万死不辞。”沈良沈将军一板一眼道。 杨俊达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他上当了! “杨明磊,原来那个奸细是叫这个名字。”皇后娘娘微微一笑,挽着君上的胳膊向他走来。 杨俊达愣愣看着萧如月,又看看宇文赫,“我,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事已至此,他的老底已经被揭穿,他再瞒着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了。 萧如月清澈水润的眸子在他脸上扫过,悠悠道,“不知道杨副将可还记得当时大将军意外昏迷之际,你自己是个什么神情?后来,听说大将军中的是黑蝎子的毒,你的脸色又如何?你在君上面前接二连三的失态,君上若是瞧不出来,他岂不是白白担了一个英明睿智的名头了么?为了演戏演的逼真一点,本宫还特意命绿衣杀了只鸡取血来充数呢,没成想,杨副将竟然如此粗心大意。不过也是,那人毕竟是你的胞兄不是,关心则乱嘛。” 萧如月说着这话,笑盈盈地回眸看了宇文赫一眼。 宇文赫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唇际也不知不觉浮起一抹宠溺。 真是拿她没办法。 “……”杨俊达一时语塞。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萧如月又说道,“本宫曾听闻,鞑靼三王子手下有一名功夫极高的中原高手,那人向来只听三王子一人之命而。这个人由来神秘得很,本宫听君上提起之后,便一直很是好奇,很想见见这等愿意为鞑靼人卖命的中原人,是生得何等模样,不曾想,却是生得与杨副将同等模样呢。” “之后的诸多事情,大部分都是为了试探你而设的局。”宇文赫在萧如月之后,又补了一句,堪称神补刀。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往杨俊达身上淡淡一瞥,杨俊达只觉得头皮发麻,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君上英明。” 原来,君上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无须再说这些恭维的话,朕若想听人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也轮不上你。”宇文赫嘴角噙着一道冷漠的笑意,不以为然。 杨俊达背上直发冷,手心早已湿透,身上更是冷汗涔涔。 但此时他被点了穴道,根本动弹不得,他深深吸了口气,“末将自知知情不报,如同通敌叛国。但杨俊达自问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大夏之事,请君上开恩,饶过罪臣族中老幼妇孺。他们从不知家兄罪行,罪臣无法下跪,但在此求君上明察!” 宇文赫面无表情,眸光冷了冷,一言不发。 杨俊达面上哀伤欲绝,“求君上开恩,饶过族中无辜的老少们,杨俊达自知罪孽深重,愿以死谢罪!” “你愿意以死谢罪,本将军还不愿意呢!”一声断喝从外头传来。 杨俊达诧异,循声望去,便见大将军精神抖擞地从帐外走了进来。 经历了不明原因的昏迷,和黑蝎子的毒之后,他看上去气色还很不错,一点都不像中毒初愈虚弱的模样。 “大将军!”杨俊达险些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宇文骁狠狠瞪了他一眼:“叫魂呢你!本将军活的好好的,还不用你来哭丧。” 说着话,他身后又跟进来几个人。 先是两名凤隐的护卫押着一名受伤的黑衣人,那黑衣人的相貌在烛火照明下,与杨俊达几乎一般无二。 而十三走在后头,与另外一个男子并肩而行。那个男子穿着与杨俊达一模一样的盔甲,就连长相,也都与杨俊达一模一样。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俊达这下真的被弄糊涂了。 半个时辰前,他去大将军营帐中时,大将军明明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这会儿便活蹦乱跳的了?这是吃了仙丹妙药了么? 而且,兄长被擒住也就罢了,这到底是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大将军闻言,并没有解答杨俊达疑惑的意思,反而是横了他家兄长也就是宇文赫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详情以后再与你细说,不过,杨俊达,你若是敢再提什么以死谢罪,本将军定要请皇兄下道圣旨,诛杀你杨氏九族,连看门的狗也不放过!” 杨俊达:“……” 萧如月:“……”大将军,你确定你不是爱慕杨副将? 她看了看宇文赫,某君上摊手表示:朕只关心家国社稷,对于其他一概不知。 萧如月:……你们真不愧是亲兄弟。 某君上:过奖。 皇后娘娘吐血而亡,全文完…… 呸呸呸,怎么可能呢? 萧如月深呼吸,暂时把大将军的奇异言行抛开,她扯了扯宇文赫的袖子道,“那个碍眼的人让退出去吧,瞧着就让人不舒服。” “嗯。”宇文赫在她发上揉了揉,令人把那个受伤的黑衣人也就是杨俊达的同胞兄长鞑靼奸细杨明磊押了下去。 这里再没有外人在了,萧如月才一本正经地开始道,“这些事情说来话长,若让你家大将军说,不知道说到何年何月,本宫便长话短说了。” 至于,大将军为何在一个时辰前还躺着,这会儿就生龙活虎,那还要从一个时辰前,她遇刺之后说起。 当时,萧如月遇刺,崇阳得知消息之后去回禀了宇文赫,宇文赫回来愣是把她训了一番,不过,这些都是不必提的。 重要的是这之前和之后。 发生在萧如月被刺之前的是,在杨俊达离开大将军营帐出来后,有人假扮成他的样子谁也进入了营帐,那个人此时也在场,就是他给原本昏睡不醒的大将军宇文骁下针用药,才让大将军这会儿能他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 而在萧如月遇刺之后,军中大营四处戒严,巡逻增多,守备森严。行刺她的刺客杨明磊受了伤,却逃不出大营,只好四处躲藏。他原本是要逃到杨俊达营帐的,可刚好碰上了巡逻队经过这处,他慢了一步,无法躲进杨俊达帐中,只好先行逃走,另寻他处躲避。 他顺着巡逻队少的路径一路逃窜到大将军帐外,正好换班大将军营帐外的守卫换班,他就趁机躲了进去。 可是,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凑巧的好事。所谓的巡逻队少的路径,是宇文赫早就给他准备好的路,大将军的营帐,也是他最后的去处。 他一进营帐,就被埋伏在营帐里的人给抓了,而且多亏了那位假扮成杨俊达的人,对他一番痛骂,让他哀莫大于心死。 至此时,就不得不提一句那位把杨俊达演的惟妙惟肖的人了。 萧如月止住话头,往扮演者那里看去,微微一笑,“唐先生,你可以露出你的真面目了。莫不是戴着别人的相貌上瘾了?” “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这杨家兄弟的长相,可不及我本人的十之一二,我贪恋这张脸做什么?”唐敬之笑着,从脖颈出撕下了完整的人皮面具。 第283章妻奴 “你……你是唐先生!唐神医!” 生生看了一出大变活人似的戏码,杨俊达这回妥妥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名动江湖的唐神医,真的就这么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平日里他也自诩聪明,可今日他却觉得,他的那点聪明在君上和皇后娘娘勉强,都只不过是小聪明。 这一波接一波的精巧安排,若没有过人的智慧、缜密的心思,是决计办不到的。 就连大将军也…… 他几乎回不过神来。 “行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进入正题了。”宇文骁一掌重重拍在他肩头,“本将军不管你是想护着你兄长,还是想护着谁,你一日是我的部下,便一日要听我的号令,不得违背。否则我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杨俊达愣了愣,“大将军,我……” “你什么你,若搁在平时,你早就被拉出去斩立决了。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儿与本将军说这么久的话么?!那个奸细的罪,让他死十次也够了!”宇文骁迅速打断他的话。 眼角余光瞥见他家兄长不善的目光,清清嗓子,又道:“君上给了你戴罪立功的机会,还不赶紧磕头谢过君上的不杀之恩!” 杨俊达二话没说就双膝跪下,重重嗑了个头,“罪臣杨俊达谢主隆恩!” 宇文赫面上仍是一派冷漠,瞧不出半点喜怒,他的目光在杨俊达身上微微一停,便转而落到了宇文骁的脸上,“他磕头了,那你呢?” 宇文骁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也学着杨俊达的模样,五体投地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臣弟谢君上隆恩。” “嗯。” 宇文赫黑眸微敛,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 杨俊达又向唐敬之深深一鞠躬,“多谢唐先生救了大将军,还有……我家那目无家国的兄长。他……” “救大将军自有君上谢我,杨副将就别喧宾夺主代这个劳了。”唐敬之话里有话,言下之意是,你抢这事抢得毫无由头,师出无名。 往深了说,这就是僭越。 杨俊达一时惶恐,扑通又跪了下去:“君上明鉴,末将绝不敢有这大逆不道的想法!” 谁也没说话。帐内一片死寂。 “军中已肃清,朕便不再插手管这军务了。三军交由大将军统帅,你可不要忘了我大夏先祖打下这江山时的艰辛。”宇文赫负手而立,徐徐开口打破了沉默。 “兄长放心,我绝不会让鞑靼人再进一寸!”宇文骁拉着杨俊达一起又给宇文赫叩了个头才齐齐起了身,扫了扫下摆的灰尘,信誓旦旦道,“鞑靼人今晚不来便罢了,他们若是来,可就别怪本将军手下无情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嗯,朕等着你的好消息。”宇文赫冷淡道,拥着萧如月径自出了营帐。 宇文骁险些吐血。 捂着心口一脸受伤心:“我可是刚醒过来啊!” 宇文赫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骤然停步回眸,“无论你做什么,只要不危害到我大夏的社稷,朕都可以容忍。但你莫要以为你私底下偷偷摸摸干的那些事就没人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他携着萧如月翩然而去。 十三、崇阳等人也纷纷离去。 宇文骁闻言怔住,待回过神来,手心依然湿透。 兄长……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他分明从宇文赫眼中看见了警告的意味。 那不会错的。 半晌,他才缓过神来。 帐内只余下他与杨俊达两个人。 “杨副将,你说本将军的皇兄这话是何意?”宇文骁盯着杨俊达看,目不转睛,神色有些骇人。 杨俊达蓦地想起之前本该遗忘的那些事,心头一跳,“大将军,末将绝没有向任何人提过只言片语!请大将军明察!” 宇文骁一脚踢过去,止住他跪下去的动作,“我知道不是你。你隐瞒你兄长的事已经是死罪了,你若是再敢对本将军有所隐瞒,那就不是一死能了的事了。你没这个胆量。” 宇文骁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沉沉道:“他说的没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大将军,你……”杨俊达被他的模样吓着了,“你是想……”对君上不利么? 他是大夏的子民,包庇兄长已经是死罪,瞒着众人陪着大将军胡闹,找那让人瞬间战力百倍的什么神药,也是死罪,可他绝不会对君上不利! “你想什么呢!”宇文骁听出他的画外音,脸色都变了,一巴掌扇在了杨俊达脸上。 “啪”地一声,耳光响亮。 这一巴掌来得毫无征兆。 “你兄长是兄长,我兄长就不是兄长了么!本将军可以告诉你,不管我再稀罕他的什么东西,我都不会对他下手的!在这世上,我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兄长了。” 杨俊达脸上火辣辣的。 在短暂的错愕过后,他便也释然了。 都是有兄长的人,他怎么会不明白这种心情? 但他担心的是,大将军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情。届时,就不是兄弟情分能够解决的了。 杨俊达郑重其事道,“大将军,恕末将斗胆。倘若……末将是说,倘若有朝一日走到那一步,末将宁可死,也绝不会做对不起君上的事。我杨俊达以祖先之名,对天起誓!” 宇文骁闻言皱了皱眉,随即不屑地白了杨俊达一眼:“他才不稀罕当什么皇帝呢。” 他说过的,他喜欢江湖之远,想要一人一剑走天涯。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无论那皇宫再大,荣华富贵再好,江山社稷,山呼万岁,都只不过是困住他的牢笼。 思及此,宇文骁眼底隐去一抹深沉。 “走了,趁夜干一番大事业去!咱们任由那帮鞑靼人嚣张嘚瑟得太久,他们当真以为本将军是怕了他们了。”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今夜就让你们瞧瞧,究竟谁是老虎谁是猫! 回营帐的路上,萧如月越想越无奈,站住脚问身边的人,“你明知道你那位同胞弟弟的心思和所作所为,你又何必激他?倘若他情急之下不顾一切,你可怎么办?” “嗯,眼下咱们是在军营之中,自是笼中鸟飞不得,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他若是有了反意,打退鞑靼人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送我上路。届时只好委屈萧姐姐与朕一起,同赴黄泉了。” 宇文赫一扫之前的阴霾,揽着她纤细的腰肢,慵懒笑道。 “呸呸呸,童言无忌!人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的!”萧如月没好气白他一眼,“罢了,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我也不问了。这皇位是你的,命也是你自己的,你高兴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别呀,我哪儿有折腾?”某君上瞬间变身,拽着他家夫人的袖子撒娇。 皇后娘娘美目一瞪,凶神恶煞:“本、宫、不、管、了!” 某君上一脸的委屈。 “那不成,你不管我谁来管?” 噗…… 后头的绿衣和银临还有崇阳几乎都要笑出来了。 但碍于在君前,只能死活忍住笑的冲动。 十三阴着脸,心中有如打翻了五味瓶,五内纠结。 她自知她与君上毫无可能,可她就是做不到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恩恩爱爱,还不难过不嫉恨。 为什么,为什么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不是她? 萧如月拍下宇文赫纠缠她的两只爪子,眼角余光瞥见十三眼底的恨意,不动声色地藏起心思,却与唐敬之目光相遇。 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唐敬之做出扶额的动作,冲着银临和崇阳他们叹道,“有这么缺心眼的主子,也真是难为你们了。大战在即啊……” 尾音拖得老长。 宇文赫侧过身来,睨了他一眼,冷漠又无情。大有:“你再胡说八道,马上还债!”的意思。 唐敬之心口一刀,不服气地握拳。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昏君! 妻奴! 某君上:不服尽可去找你的梁丘姑娘。不过,你可还有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唐神医的心口又是一刀,只盼望着那些鞑靼人赶紧来,他需要一个宣泄的途径。 与这狗皇帝斗,一点都不划算! …… 夜色渐深。 大营从吵嚷喧闹到归于宁静只需一刻钟。 黑夜之下,一切归于无声。 大营中只有各处岗哨处还点着火盆,其余地方,灯火尽灭,漆黑死寂。 这大营与往日里沉睡的营帐并无不同,只有稀疏的三两支巡逻兵仍在值夜走动。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帐中不时传出的叹息声。 有支部队黑衣蒙面,借着夜幕的掩护,潜入营中,如入无人之境。三两下毫不费劲便找到粮草所在。 守夜的士兵竟然在打瞌睡,黑衣人悄然无声地靠上去,手起刀落,打瞌睡的士兵彻底陷入长眠,临终前连哀嚎也不曾发出。 火起。 火折子往成堆的粮食干草之中一丢,便成了燎原之火。 火光冲天。 黑衣人见自己得手,便循着早就安排好的路线,原路撤退。 同时,另一支队伍也早已潜入军营,前往大将军营帐。他们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干掉了守在帐外的士兵,都是一刀毙命。 五六个黑衣人蹑手蹑脚地探入营帐,眼看着床铺在望,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呼: “来人啊,起火了!粮草被烧了!” 第284章逆转 不知道哪个起夜的士兵溜出帐外小解,却看见军营东南角火光冲天,他扯着嗓子一喊,惊破了夜的黑。 各帐中士兵纷纷奔出来,呐喊声四起。 一时人声鼎沸。 大将军帐中骤然火光通明,大队士兵涌进来,那几名潜入的黑衣人措手不及就被包围了。 进帐的士兵来势汹汹,长枪一挑便把这几名黑衣人的弯刀给被下了。 “杀呀!”帐外喊杀声起,人声鼎沸。 “你们鞑靼人还真是心急,都不等里面的人得手就迫不及待想攻进来了。”身穿铠甲的大将军悠悠从屏风之后走出来,“你们不知道我们有句老话,叫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吧。” 这几个鞑靼死士哪里知道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们大将军不是中毒了么!” “你会不会说人话,你们全家才中毒了呢!”大将军很不爽,捡起一把弯刀便砍过去。 说话的那人吓得连忙闭上眼睛。 弯刀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原来你们的死士都是这副德行的!好志气啊!”宇文骁嘴角一扯,嘲讽道。 那名死士把眼睛瞪得更大,突然间倒了下来。 “不好,他自尽了!”杨俊达沉声喝道,他出手时还是晚了。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跟着倒下来。脚蹬了蹬,很快便没动静了。 这些人蒙面的黑巾被扯下来,全是生长在草原上的面孔。 络腮胡子十分粗犷,黑血从口中涌出,双眼瞪得大大的,胆小的看不了这样的画面。 “都死了。”杨俊达收回了宝剑,有些可惜。 宇文骁看也不看,手握宝剑,旋身便出了营帐。 鞑靼人大举来攻,营中火光四起。喊杀声与号角交织一起,将士们正是热血沸腾。 夜空里传来响应的号角声。 军鼓声声如雷,振奋人心。 号角仰天而起,激破长夜。 鞑靼军营火光熊熊,照亮了半边天,亮如白昼。 就连信号箭也几乎被淹没其中。 这一夜,注定死伤无数。 兵之道,诡变也。 满天箭雨飞下,大举攻来的鞑靼军队中哀嚎声声惨叫连连。 既然鞑靼人要夜袭,那就让他们袭。 开门迎狗,关门打狗。 东南角的所谓粮草不过是些干草,烧了也无伤大雅。至于他们鞑靼人的大本营,在信号箭亮起的时候,已然一片火海。 倾巢而出,后方空虚,这是自取灭亡! “杨俊达,去守着君上与皇后娘娘,无论如何,不许他们有一丝半点的损伤!”宇文骁回头看了他一眼,拔出剑来。 沙场是他的夙愿平生,他从来就不是个会躲在中军大帐中高高挂起的将军。 杨俊达一愣,正要说话,却见一道白色的人影从天而降。 “大将军,君上吩咐我等前来助阵!”崇阳的声音骤然响起,在他之后,几道人影跟着出现。 连木讷不喜欢说话的沈良,也一起来了。 “好!”宇文骁仅仅是片刻的愣神,便朗声道:“少年人就该经过沙场洗礼,才能成大气候!” “大将军谬赞,今日正好是崇阳生辰!” 宇文骁拔剑冲入敌军中,崇阳这生得俊俏的少年也不是吃干饭的,和杨俊达一起全都加入了搏杀之中。 天将亮时,杀伐才止。 血流成河。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的化不开。 晨风一吹,才四面吹散。 一整夜,战鼓与号角声伴随着凄厉惨叫响了一整夜。 此战已胜,大获全胜! 鞑靼人连夜败走,溃不成军。 前方是军医处,文山居士与唐敬之与军医们一起忙得团团转。而萧如月和银临、绿衣他们也都是帮着给伤兵包扎伤口,上药,忙碌了一夜,谁也未曾闲着。 战况有多惨烈,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若非亲身经历,哪里知道战争的面目有多恐怖。 “君上。” 听见受伤的军士和军医都纷纷问安,萧如月从帐篷里奔出来,不管不顾地扑到了宇文赫身上,“你没事吧?” 她的手碰到他后背,湿答答的,拿回来一看,全是血。 “你受伤了?!”萧如月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昨个儿夜里,宇文赫把她安置好,便领着十三他们出去了,他不放心鞑靼大营那边,必定是要亲自去看看的。萧如月即便再担心他,也深知他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再担心再不想他去,也不敢阻拦他。 但这一夜她都在提心吊胆,生怕他会有个不测。 “你看朕像有事的样子么?”宇文赫摊手,在她面前转了一圈。 萧如月在他背上又摸了一摸,确定那些不是他的血之后,才松了口气。 “没事便好,你们也累了一夜了,快去歇着吧。” 宇文赫拉住她的手,“我方才回帐中不见你人影,一问才知,你在这里帮手了一夜。” 萧如月双手往衣上擦了擦,揉了揉眼睛,若无其事地笑道:“我没事,也没帮上什么忙。” 宇文赫面色微沉。 崔军医便抢着说道,“不不不,皇后娘娘可是帮了大忙了。娘娘识得学会,又会针灸之术,可救了不少人呢。娘娘辛苦了!” 萧如月脸上好尴尬。 这个军医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 宇文赫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此时,边上有个伤兵抚着断臂的伤口长叹道:“若此战能免去往后的战祸,他们的牺牲也就值了。” 宇文赫因为分了神,他看了萧如月一眼,大有“待会儿再找你算账”的意味,便走了过去。 他搭着那伤兵的肩,淡淡笑道:“会的。你们守住了自己的家国。鞑靼人元气大伤,想卷土重来可没那么容易!我们定能守住清宁太平,安居乐业。” “君上说的是!鞑靼人没那么容易卷土重来的!” 一人喊着,大家便也跟着士气高涨,齐声道:“守住清宁太平,安居乐业!” “守住清宁太平,安居乐业!” 一声一声,振奋人心。 一国之君亲自上阵,皇后娘娘也彻夜不眠帮忙救治伤兵,大将军率领众将士浴血奋战,再没有比这更能鼓舞人心的了。 萧如月莫名鼻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谁人无妻儿老小,谁人无亲近爱人。 战争永远是这世上最残酷的事情,没有之一。 以杀止杀从来不是上策,但世事如此。 不得不行。 只愿此战之后,清宁祥和,太平盛世。 …… 宇文骁和杨俊达、沈良还有崇阳以及众将领回到帐内,宇文赫随后也到。 众将领汇总战况,这一战,鞑靼军死的死、被俘虏的被俘虏,只有少量残兵护着他们的元帅败走,潜入山林。 昨夜宇文赫亲自前往坐镇,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军营之后,在残兵败走之时,下令穷寇莫追。此事令得先锋官至今想起,仍觉不甘。 “若能生擒那鞑靼元帅岂不大快人心!” 宇文赫手中端着茶盏,呷了一口,并不做声。 与先锋官同行的将军反驳他道,“生擒敌首或于乱军之中擒贼先擒王,是每个将士的毕生所愿,你有此想法也是常事。可那林子林深树密,你要真进去了,此时在这儿的,便只有你的尸首了!” 同行的其他两位将军也都表示赞同,骄兵必败,穷寇莫追。 自古如此。 先锋官先是一愣,之后便不作言语了。 昨夜他们偷营得手后,遇到鞑靼营中潜伏的高手反击,他一时心高气傲险些就中招了。若不是君上凌空飞来一剑,打偏了对方的剑,他这会儿早成死尸了。后来他一心想追去,也是君上下旨不准再追。 如今想来,他当时要真追进了林子,这条命肯定就撂那儿了。 他自知失言,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废话。 宇文赫自始至终都不作声,径自喝着他的茶,仿佛事不关己。 宇文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吩咐各将领分头打扫战场,至于先锋官这个伤兵嘛,便被赶回他的营帐去了。捡回一条命,但伤了手臂,好歹是得了个教训。 “兄长昨夜给臣弟安排了帮手,又舍下皇后娘娘亲赴敌营,是不放心臣弟么?”众人退出去之后,大将军还穿着带血的铠甲,就一屁股坐到了宇文赫身边。 宇文赫看了他一眼,薄唇微扬:“你是个好将军,但看人的眼光还欠缺点火候。敏儿都比你强。” 说完,将杯中茶一口饮尽,搁下茶盏便翩然而去。等候在帐外的沈良和崇阳一道跟了上去。 宇文骁:“……”会心一击。 杨俊达在宇文赫走后才走进了大帐。可他们向来生龙活虎的大将军,此时却蔫蔫地趴在案头,半死不活的。 “大将军?” “他嫌弃我。” “君上?” “他说皇后都比我强!”宇文骁说着,拍案而起。 杨俊达一时无语:“……” 大将军的喜怒无常已经到了一个极致了。 宇文骁又皱了皱眉,问道,“杨副将你说,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像皇后娘娘那样的女子?”虽然不是顶顶的绝色,却也生得好看,叫人看过之后就忘不掉了。 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独特的风情与韵味。 旁人谁也不能比。 第285章撒娇 杨俊达犹豫了片刻,说道:“大抵,是有的吧。” 他心中暗暗想着:大将军是该娶媳妇了。 说不准他娶了媳妇之后,便不会这般喜怒无常了。 “是么?可我觉得她是独一无二的。上哪儿也找不到第二个和她一样的人了。”宇文骁自言自语着,脸色大变,他倏地拔出三尺青峰笔直刺向杨俊达的咽喉。 杨俊达猝不及防,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大将军?!” 宇文骁的剑又往前一寸,与杨俊达的咽喉紧贴着,只要稍微用力,便能割开他的血脉。 杨俊达一动也不敢动,双眼瞪得大大的,望着宇文骁气都不敢喘。 宇文骁却没趣地撇撇嘴,“看样子,你还不如我。退下吧。”说着便收了剑,懒散地坐回案后去。 杨俊达身子一松,整个人躺在地上,想起刚才的一幕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心口剧烈起伏着,心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大将军真的是,太吓人了。 他要赶紧禀明君上与娘娘,给大将军说门亲事才成啊。 否则,就是不死在他剑下,早晚也得给他吓死。 另一边。 宇文赫从中军大帐出来,便回了自己的帐中。 萧如月先回来半个时辰,银临和绿衣帮忙给她烧了点热水,伺候她洗了把脸,顺便换下满身是血的衣裳,好尽早休息。 可她还没歇下,一直在等着宇文赫回来。 “你回来了?” 宇文赫冷着脸不搭理她,回头吩咐银临和绿衣他们:“你们也都辛苦了一夜,都先回去休息吧,这儿不需要人伺候了。” 就连崇阳和十三要留下守在帐外,也被他赶走了。 沈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见君上脸色不太好,也就没多说,看了萧如月一眼便退了出去。 出了营帐,沈良才问银临道:“君上和娘娘是出什么事了么?” 银临和绿衣对视一眼,说道:“昨个儿夜里两军交战,将士们在外面拼死搏杀,娘娘不忍独自一人在帐内安歇,便带着我们去给军医们帮手了。奔忙了一整夜也没歇着,君上回来得知这件事时,有些恼,方才是因为大将军他们回来才被打断没发脾气,我想,君上大抵是为了这件事……”在生娘娘的气。 沈良闻言紧皱了眉头,“公主真是太乱来了。”这段日子以来,公主频遭意外,几度颠簸,是个寻常人也未必吃得消,何况她如今还怀着身孕。 君上生气恼怒,也是应该的。 绿衣看了看银临,又看了看沈良,说道:“你们都觉得娘娘是在胡闹,可唤了是你们,身边所有人都在拼命时,你可还能心安理得地躺下睡着。君上他,他可是娘娘的全部啊。” 银临一时沉默。 沈良的眉头蹙的更紧。 此时帐内,众人退出去之后,只余下宇文赫与萧如月二人。 宇文赫径自脱去带血的衣裳,又用热水稍微洗了把脸,便脱去鞋袜躺床上了。这中间连看都不看萧如月一眼。 萧如月一直盯着他,他也视若无睹,躺上去,把被子这么一盖,把眼睛这么一闭,就算完事了。 萧如月:“……”还真生气了。 “喂,宇文赫。” 她推了推他,没反应。 “君上。” 她又唤了声,他还是不吭气,也不动。 “夫君?” 宇文赫眼睫毛颤了颤,死活就是不动不出声。 萧如月:“……”这死倔的脾气到底是要怎么样嘛? 又叫了他好几句他也不答应,萧如月脾气也上来了。就挨着他躺下来了。 平日里一贯是她睡里面,宇文赫睡外面,今日因为她坐在外面,宇文赫也不与她说话,就躺在里面了。 萧如月军中的床也没有多大,加上某君上占据了大半,她也不能翻身,气呼呼地盯着帐顶,没一会儿便睡过去了。 昨个儿夜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又跟着奔忙了一夜未合眼,自然是倦急了,这一睡便睡得很死。 恍惚间,她下意识要翻身,结果身子蓦地落空就要掉下去,又有强有力的臂膀及时把她捞回去,她一个激灵,便醒过来了。 她睁开眼,便见自己整个人被宇文赫抱在怀中。 “让你睡在外面你还能摔下床去。” 萧如月一脸尴尬,“原来那不是做梦啊。” 宇文赫沉着脸把她放下来,萧如月看准他要下床,自己率先滑了下去,硬是把他给堵住床上不让他下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宇文赫居高临下,面无表情。但他的眼神分明就和在看一个胡闹的小孩子是一般无二的。 皇后娘娘的老脸也是豁出去了,拽着他的衣角,仰头望着他,可怜巴巴地说了一个字:“抱。” 宇文赫面上一僵,还是不动。 她也不放弃,撅着嘴重复道,“抱。” 颇有他不动手她也不起来的意思。 宇文赫就这么盯着她看了半晌,脸上的那一层寒霜终究是土崩瓦解了,“这会儿想起来撒娇了,早干什么去了。” “抱嘛。” 宇文赫哭笑不得地把她抱了起来,“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子那一套。羞不羞?” “不羞。”萧如月把脸往他怀里贴了贴,盈盈笑着,“管用。” 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宇文赫又好气又好笑,但所有的情绪最后都化作了一声叹息,“你以为撒撒娇就完事了?不拿自己当回事的时候,你就没想过后果。你知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处境?” “唐敬之都跟你说了?”她的身子,她最清楚,余下就是唐敬之了。 宇文赫白了她一眼:“他还敢真的瞒着我不成?” 萧如月:“……” 就知道那位神医的嘴巴一点儿都不严实。 “昨晚人多眼杂,倘若真有人趁机对你下手,你以为天底下谁都能像朕这么好说话的?” “那君上可见过我向旁人撒过娇。” 那种情况下,的确有可能还有人会趁机对她下手,可是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若对她不好,要十倍百倍还回去,才是正道。 对旁的人,她哪里用得上撒娇这招。 “强词夺理。”宇文赫用力捏了她的鼻子,惹得萧如月哇哇大叫,“轻点儿!鼻子要掉了。” “好好睡,再掉下床就去外面睡去。”某君上把萧如月丢在里侧,自己便贴着她躺好。 这么大个人还能摔下床,也委实不易了。 …… 在外头偷听的那一堆人,几乎都不约而同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笑出来。 娘娘,您可真能豁得出去啊。 巡逻的士兵从帐外经过,唐敬之领着众人赶紧撤走,回到歇息的营帐外,他才看了看一直板着脸没说话沈良,说道:“虽然我不太清楚你护主是心态如何,不过我坚信,那个狗……那个君上是不会亏待他的心肝宝贝的。这下你放心了吧。” 沈良点点头,“君上待公主自然是好的。我只是不放心……”旁的人。 他说着话,往十三和银临她们歇息的营帐看了看。 十三并未与他们同去偷听,而是先行回来了。 一直以来,那个叫十三的对君上的想法,大家其实都清楚,女下属爱上英俊的主子并没有什么稀奇,但他始终不放心。 因为那个十三一直都在君上和娘娘身边,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与旁人相亲相爱,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女子一旦起了妒之心,会做出什么来,谁也不知道。 崇阳见状,也看了那个营帐一眼,没吭声。 “这件事你担心也无用,我相信宇文赫会做出一个妥善的安排。”唐敬之说道。 沈良不作声,就当作是默认了。 在某种程度上,只要不牵涉雅音姐姐的问题,他们两个人还是可以好好相处的。 大战之后,营中清理战场之事忙到了日落才完成。 而萧如月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是被帐外的喧闹声吵醒的。 因为打了个大胜仗,收拾完战场之后,大将军便令火头军多做几个好菜,犒劳犒劳众将士。 宇文赫却没去,他做在床沿,萧如月坐起来凑过去,才看见,他手里头拿着小纸条,显然是飞鸽传书的。 但她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宇文赫便发觉她醒来,迅速收起来,收进袖中。 “你醒的刚刚好,那个混小子说准备了好菜,请咱们过去。” “怎么了?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给我看的么?”萧如月盯着他的袖子,就差扑过去抢东西了。 宇文赫却是没有给她看的意思,“更衣,洗脸。你如今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自己,旁的事情就别操心了。” 萧如月默。 既然宇文赫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再多说。也不传银临和绿衣她们进来,很快就穿戴整齐了,但头发怎么也盘不好,这时,绿衣恰好送药进来。 “手笨还不肯认。记得把药吃了。”宇文赫看了她一眼,颇为嫌弃,自个儿就先出去了。 他居然是嫌弃她?萧如月嘴角抽了抽。 绿衣掩嘴偷笑,挨了她一记白眼,“还笑?再笑我让你把那碗药喝了。” 萧如月阴测测地盯着桌上那晚黑漆漆的药汁。 绿衣咽了咽口水,“这是安胎药,奴婢……奴婢还尚未出阁呢。” 第286章任君采撷 “哼。”萧如月不高兴地一哼,端起药来吹了吹,待凉了些许之后,满口饮尽。 苦味满嘴都是,她的脸皮都快皱成破布了。 绿衣忙递上糖块,军中没有蜜饯,只能拿这个东西凑合了。 萧如月也不矫情,把糖块塞进口中咀嚼起来。 绿衣便拿起梳子给她重新梳头,盘发。 都说孕中的女人会越来越不可理喻,娘娘似乎也变得有些喜怒无常了呢。 真可怕。 萧如月准备妥当出门时,宇文赫就在门口等着,他与唐敬之不知说了什么话,过会儿之后,文山居士也被带了过来。与他们一起前往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里当真置办了酒席,好酒好菜端上来。宇文赫与萧如月到时,大将军与众将领几乎都在,纷纷起身欢迎。不在场的一位两位,怕是去例行巡逻去了。 “皇兄,正等你和娘娘呢。”宇文骁见他们进来,便殷勤的过来招呼。 宇文赫淡淡颔首,携着萧如月落座。 文山居士也有个位置,他穿着件青色大袖,坐在众将领之后倒也不显突兀。 唐敬之反而没有过来列席。 坐下之后,将领便在问,那位出手救了大将军的神医何在,宇文赫淡淡道:“唐神医自在随性惯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哪棵树上待着呢。” 众将领哄然大笑,大赞唐神医真是个性情中人。 宇文骁也赔着笑,心里暗暗道,什么性情中人,那位唐先生唐神医脾气再怪,也分明是听兄长的号令。 他也险些给骗了过去。 宇文赫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往他这里看了一眼,嘴角依稀有笑意,但笑意却未达眼底。 大将军的笑容一僵,索性举起酒杯,扯着嗓子一喊:“来,为咱们的胜利,敬君上一杯!” 众将领纷纷附和,这就开始喝上了。 随后又把大将军与众将领,以及三军将士一一敬了个遍,有酒有菜,气氛十分融洽。 战事初定,这一晚过后,宇文赫与萧如月他们便准备回程了。余下的整肃军务等事,自然不再需要君上亲自坐镇了。 离营之前,萧如月特意去找了大将军一趟。 “本宫只问,大将军是否曾与一个自称有神药,能让军士战力百倍让将军战无不胜的人接触过。” 宇文骁的身子微微一僵,“嫂嫂说的什么话,臣弟不懂。” “大将军奉旨抵抗鞑靼大军,缘何要擅离军营,前往那处山谷。若非天大的理由,你又怎肯冒着杀头的罪名离营?本宫虽是妇道人家,却也并非无知妇孺,大将军的那番说辞搪塞一时尚算勉强,你以为能一直隐瞒下去?” 宇文骁:“……” “大将军不说,不代表旁人便不知情。你皇兄对你的所作所为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念在自家亲兄弟的手足情分上,才没有拆穿。你若执意不肯说,本宫也不会勉强。本宫只希望你,不要再轻信那些所谓神药,那东西不过是些邪物,你若非要沾染,最终只能是害人害己。” 撂下这些话,萧如月不再耽误,径自出了营帐。 宇文骁想说什么,她却是头也不回。某大将军神色颓废,心里空落落的。 银临与绿衣在门口候着,萧如月扶着银临的手,便回了营帐。 东西基本上收拾妥当了,整装待发。 萧如月又喝了碗药,宇文赫看着她把药喝下,这才肯带着她启程。 唐敬之无语:敢情他就担心他的宝贝皇后。 大将军率领众将领送至辕门外,并遣了支队伍护驾,宇文赫并未拒绝,但临行前交待他,他可以夺鞑靼人的城,但不许军士伤害城中无辜百姓。若有违背,就拿大将军是问。 这句话代表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宇文骁跪地领旨,便目送他们离去。 来时萧如月是坐的马车,走时也是马车,文山居士也分得了一辆马车,这一行也算是浩浩荡荡的了。 宇文赫与萧如月同乘马车,她忍不住问道:“为何不是让他尽早结束之后,班师回朝?” 宇文赫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让他回,他便回么?” 萧如月:“……”一时无语。 “此番虽然重创了鞑靼人,可他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他们的底牌还未曾亮出来,这一战不会轻易结束。就算那位大将军真肯班师回朝,朕还不答应呢。” 他这么一说,萧如月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快马加鞭赶路,很快就回到了京师。 君上回京是大事,这一日晌午,他们回到京畿,全城百姓夹道跪迎,盛况非常。 岳相与萧景煜领着朝中百官,恭迎君上得胜归来。 京中免不得要庆贺一番。 宇文赫与萧如月一行,一路回来风尘仆仆委实辛苦了,但回宫之后,却也休息不得,沐浴更衣后简单用了点膳食,便去了露华殿向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在露华殿里望穿秋水,就只等他们回来了。 算算时间,他们前后走了有将近一个月了。 太皇太后一见宇文赫,先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缓过来,板着脸喝道:“你给哀家跪下!” 萧如月都给她老人家吓了一跳。 宇文赫也不矫情,徐徐地跪了下去,“皇祖母息怒。” “你身为一国之君,岂可说御驾亲征就御驾亲征的。边关之事自有你弟弟去料理。那混账小子在军中多年,怎么可能连这些都搞不定?”太皇太后十分恼怒。 萧如月淡淡道:“此番君上若是不去,大将军怕就要犯傻了。” 太皇太后闻言朝她看来,“听闻皇后竟也一道去了边关?你身为皇后又怀着身孕,怎好这般奔波劳累?” 其实,瞧她了老人家的神情,她大有嫌弃皇后魅惑君心的意思。 连御驾亲征这等大事都不忘了把她带上,这怎么好叫人放心? 萧如月跟着跪下,低眉顺眼地挨着宇文赫,乖巧地一声不吭。 太皇太后见她这般,尤其是她的小腹比月前又明显了许多,也不忍怪责,没好气道,“行了,哀家知道你们旅途劳顿,辛苦了。都回去歇着吧。” 说着,吩咐许嬷嬷恭送君上和皇后娘娘出去,她老人家便去歇下了。 说到底真是年纪大了,禁不住担惊受怕的。也委实坐不住了。 回了邀凤宫,萧如月一进寝殿,旁的也不管了,提到鞋子,便往床上躺,脱衣裳也懒得。 “瞧你这懒模样,叫人瞧去了成何体统?”宇文赫在她身后进来,懒散地倚门而笑。 萧如月从床上坐起,看了他一眼:“左右也只有你一个人瞧见,本宫怕什么。” 说着倒也动手解开衣裳的系带,把这身繁复的宫装去掉,又三下五除二地把头上的步摇发钗等金贵的发誓拔了,只着一身中衣,便钻进了被窝里。 宇文赫看着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才懒洋洋迈着步子走过来,把自己的外衣一解,挂在屏风上,也躺下了。 他伸手一捉,便将萧如月捉进了怀抱,她挣扎了两下,他凑在她耳边低喃,“别乱动,好好睡。” 如醇酒般的嗓音十足魅惑人心,她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但也是真的累了,靠在宇文赫怀中,无比安全。没一会儿她便沉沉睡去。 温暖的阳光从外头照进来,凉风吹动轻纱一般飘逸的帘子,阳光在窗台边洒了一地温暖。 午后,阳光正好。 这一刻,地老天荒。 他们这一觉便睡到了日落。 萧如月从熟睡中自然醒来,宇文赫的双臂还揽着她,哪怕是在睡梦中,也未曾放开过一分一毫。 他还在睡,他是极少比她晚起的呀。 萧如月盯着宇文赫的睡颜,看得目不转睛。 他好看的眸子被覆盖住,眼睫毛却是长得出奇。 鼻梁挺挺的,线条分外好看。 萧如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点他的鼻尖,便瞅见鼻子下方嘴角微扬的薄唇。 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轻轻吻上去。 蓦地,宇文赫睁开了眼睛。 萧如月吓一跳,几乎弹起来,“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偷亲被抓了个先行,困窘。 “在你非礼朕的时候。”宇文赫轻笑道,缓缓坐起身子,萧如月想退开,却被他捉住,挣扎不得,“怎么,非礼了朕就想逃走了?” “怎、怎么会是非礼!你可是我的夫君,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我只不过是亲我自己的东西罢了。”皇后娘娘见挣扎不开,索性抬头挺胸,义正词严。 宇文赫忍俊不禁,“嗯,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说的好。那我就在这里,你过来亲啊。”他说着,满面笑容地盯着她。 萧如月脸上一热,俏脸飞上两朵红云,“没正形。” “你说的,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还要什么正形?”某君上理所当然道,说着,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便吻了上去。 萧如月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反而是方便了她家夫君大人攻城略地。 瞧她一脸的呆滞,分明就写着四个字:任君采撷。 宇文赫这一吻,缠绵温柔,与往日霸道的风格判若两人。 一吻方罢,他把萧如月搂在怀中,像是搂着一样易碎品一般,想用力抱紧,又小心翼翼的。 第287章臣妾遵旨 “怎么了?”萧如月依靠着他,一时间,心中也觉得不安起来。 “你啊。能让我少操点心就好了。” 久久,宇文赫所有的话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他松开了她,便下了床,到门口吩咐方维庸准备晚膳。 萧如月笑了笑,随后也下了床。从后面抱住他,“以后你可以少为我操心,多为自己操心吧。” 宇文赫顿时哭笑不得。 用过晚膳后,宇文赫便带着萧如月出宫了。 起初她是不知道出去做什么的,衣裳也没换,就穿着一身宫装被宇文赫拉上了马车,一路出了宫门。 这个时候出宫,也只有去别苑那处地方找雅音姐姐了。 宇文赫与萧如月到时,雅音姐姐正追着唐敬之满院子跑。 “你个混账!什么都能瞒着我,就连这种事情你也敢瞒着!当时要不是我走不开,我非追过去一刀砍死你不可!” 雅音姐姐轻功不错,唐敬之也不是吃素的,两个人从这个房顶跳到那个房顶,一会儿下来一会儿又上去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以唐敬之的聪明,他早就知道回来之后会是这么一个局面,所以他想必是一拖再拖之后才回来的。 “行了,大半夜的持刀行凶,你们也不怕吓着旁人。”宇文赫往屋顶上喊了一句。 就听见瓦片落地的声响。 随后,唐敬之和雅音姐姐先后过来了。 今日正逢八月初一,无星无月的,雅音姐姐手里的菜刀被院子里的灯烛这么一招,那菜刀便显得阴森森的,瞧着怪吓人。 “雅音姐姐,有话好好说。”这个时候也就萧如月有这个胆子敢上前,去下她的刀子。 梁丘雅音倒是没反抗,乖乖就让萧如月把菜刀接过去。萧如月二话没说就把刀子转给宇文赫,宇文赫回头转给后头的人,这才转移走了“凶器”。 “月丫头,你让我瞧瞧,你这一走都快一个月了,有没有瘦了?有没有谁欺负你了?” 事实证明,雅音姐姐的关注点主要集中在萧如月的身上,一见着她,便顾不上其他人了。 被她拿菜刀撵了半天的唐敬之不禁有些失落。 “没有,我没瘦,你瞧我好像还长胖了一点呢。”萧如月说着捏了捏自己的脸。 雅音姐姐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嫌弃地道:“哪里是胖的,分明是因为怀孕才显得壮实了。唐敬之这个没心肝的家伙,你被人绑走了他也不告诉我,竟然不吭一声自己带着人走了!” 她越说越气,回头又狠狠瞪了唐敬之一眼。 唐先生表示很无辜,但他又不能申诉。耸耸肩只好给默认下来了。 萧如月不禁要为唐先生说一句了,“这件事不怪他,雅音姐姐辛苦了。让你一个人留在京中,委实不易。你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你也不用替那个人说话。他明知道你有危险却不告诉我,万一你有个什么意外,我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我绝饶不了他!”雅音姐姐信誓旦旦的,说话间又在寻找趁手的“凶器”了。 “别,姐姐。”萧如月忙拉住她,她倒不是怕雅音姐姐真伤害唐敬之,而是不想让她继续折腾了。 以雅音姐姐的功夫,要想真的实际伤害到唐敬之,可能性其实不大。 “君上带我过来,不是为了看你和唐先生打架的。” 梁丘雅音顿了顿,这才不再闹,“你们是来找那具死尸的吧,放心,我没对一个死人怎么样。何况还有人日夜都守着他。” “什么?”萧如月微微一愣。 梁丘雅音也不多说,便领着萧如月与宇文赫前往后院。 姚梓妍如今便关在后院。 梁丘雅音指着一间亮着烛火的屋子,说道,“那天我本就是想让她瞧瞧那具死尸的,谁知道她就开始哭哭啼啼,吵得人不得安宁,反正也需要人看着尸体,我索性也就让她和那具死尸共处一室了。” 萧如月嘴角微微抽了抽。 沈良已上前去推开了门。 扑面而来一股凉意,屋子里比外面都要凉。 正对着门的,是一具棺木。 棺前设了香案灵位。姚梓妍便守着灵位在发呆。 见有人从外头推开门,便站了起来。 看得出来,她的动作倒是比从前流畅了许多,最起码能顺着她自己的意愿而动了。 “你……你们……” 她只是迟疑了一下,便朝着萧如月走了过来,她的动作虽慢,表情却狰狞。 也不知道是因为妒恨,还是因为那毒在她体内积蓄太深,让她只能保持这个狰狞的模样了。 “你想做什么!”沈良毫不犹豫挡在自家公主面前。 宇文赫不太高兴,把萧如月拥在自己的怀中。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有我在,哪里需要你这个护卫来多此一举。 沈将军是没瞧见他的样子,否则要呕血。 萧如月仰头与他对视了一眼,笑了笑,要他放心。 “沈将军莫要紧张,她伤害不到我的。”萧如月轻声道。 沈良不太确定地回头看了萧如月一眼,见她点点头,他这才退开,并且退出了屋外。 唐敬之和雅音姐姐只站在门口并未进来。 屋子里便只有他们三个活人,以及棺材里的那具不会动的宇文成练尸首。 “我要,单独,和你说话……”姚梓妍舌头还有些僵硬,说话也只能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 萧如月眸子一寒,“本宫事无不可对人言,当着我夫君的面,没什么不能说的。” 姚梓妍还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便没再纠结。 她指着棺木,不甘心地说道:“他……对萧如月,爱得那么,认真。是我,萧如月误把他,当成了,别人。他一直,耿耿于……于怀。要不是这样,我怎么……怎么能够,让他相信,萧如月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 她喘了口气,眼眶泛红,便流下两行泪来,“他那么,爱你啊!你怎么可以,对他下手……我一直,一直那么爱他,他就是不肯,不肯多看我,一眼。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这么不珍惜!我……我拼了命也,也得不到!你怎么就不肯,好好珍惜?” 她脸上有愤慨,有不甘,有嫉妒。若非行动迟缓,若非如今寄人篱下,她怕是要朝萧如月扑上来了。 萧如月耐着性子听她几个字几个字地蹦完,却是笑了出来,“你说他爱萧如月是么?他当真爱她,又如何会全不信她半句?他若当真爱她,如何从不想着听她解释辩解,而是被你三言两语就轻易挑拨了呢?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他最爱的,只有他自己!” 这种从不知爱为何物的人,有什么资格说爱? 姚梓妍被她的模样吓到了,“你,你……你明明就是,就是萧如月,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我承认了呀,可那又如何呢?那个全心全意相信你、相信他的那个傻瓜早就死了,如今的我只是我。你还不明白么?还是,你以为我能像当年一般,与你姐姐妹妹叫的亲热,任由你欺骗欺凌,再一次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么?” 萧如月好笑不已,冲她摊摊手,“姚梓妍,你醒醒吧,谎言总有揭穿的时候。他是死了,可他依旧要为他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你,也一样。” 姚梓妍站也站不稳,摇晃了两下便跌坐在地上,“代价……我没有,我没有撒谎。我做的,都是对的。他爱你啊,可是他,更爱自己。他说,他不允许背叛。他根本,从来都不爱我……” 萧如月摇摇头,只觉得这个人除了可怜和可悲之外,再剩不下其他的了。 她反手握住宇文赫的手掌,他的手心很暖很热,让人觉得很安全。 宇文赫便这么拥着她,走出了门。 身后,姚梓妍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他为什么不肯爱我,为什么不肯多看我一眼?他爱的人是你啊,是你啊萧如月……他为什么不能把我当成是你,哪怕是替身都好啊。我也愿意……” 从她开口,他便不曾出声,他不是不想说,而是要给她机会,彻底与过去那些事情做个了断。 “解脱了么?”宇文赫问她。 萧如月露出浅淡的笑花,“应该说,彻底告别了吧。我如今对他们,连恨也没有了。” “恨一个人是需要精力的,你有这个时间和精力,还不如想想怎么花在朕身上。”某君上极其厚颜无耻道。 萧如月笑着应道:“是是是,君上说的都对。臣妾遵旨便是。” 他今晚特意带着她跑这一趟,便是要让她了结从前之事的。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莫过于宇文赫了。 宇文赫也是被她逗笑了,宠溺地在她鼻头上刮了一刮。 “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如月笑而不语。 “行了,两位要恩爱也等回了宫再去恩爱。”唐敬之清了清嗓子,对这种旁若无人的亲热很不爽。 宇文赫闻言瞥了他一眼,“也罢,免得你这年纪一大把也没人要的老头子心生嫉恨。” 唐敬之闻言瞪眼:“……”咱能不能不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萧如月险些笑出来,虽然这句话有一半以上是实情,但这么说出来,未免也太伤人了吧。 梁丘雅音幸灾乐祸地白了他一眼:“瞧吧,为老不尊迟早挨批。” 唐敬之险些脱口而出说:“你不也年纪一大把。”但这话到了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他若说出口了,待会儿免不了一场流血牺牲。 第288章拍马屁都不会 “梁丘姑娘还是不要数落唐先生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人开口了,是沈良。 萧如月也诧异地看着他,身为唐敬之的“情敌”,他这替唐敬之说话,似乎有些奇怪。 “唐先生不告诉你娘娘出事,是体恤你的辛苦,也不愿意你去涉险。更担心,关心则乱。” 大概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雅音姐姐的手一顿,看着沈良许久。 又转头看着唐敬之,便什么都没说了。 沈良向梁丘雅音和唐敬之微微颔首,便站到了萧如月的身后。 这个动作,兴许在外人看来没什么,但对于向来一根筋认死理的沈良来说,却是一个别有意义的事情。 萧如月愣了一愣,但她看沈良的模样,便什么都没说了。 当晚,大理寺的人便来接走了宇文成练的尸首,重兵看管。 隔日的朝会上,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三司联名上书,将魏王谋反一案的前后案情逐一详述,条理清晰。 此案中一干有罪人等,依罪论处,犯官家眷等无关不知情者,不予连坐。至今潜逃在外的前大理寺卿柳原,全国通缉。 而罪魁祸首前魏王宇文成练,虽然在潜逃之后身死,但依旧难逃国法制裁,悬尸三日,扔乱葬岗,任何人不得为其收尸! 而这些旨意下的时候,萧如月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 她睡意朦胧地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招呼着绿衣过来伺候她更衣。 银临很快便端着热水从外头走进来,说道:“绿衣在给您准备可口的早膳呢,她说出去这小一个月您都没吃上好吃的,她要好好给您补回来。” 萧如月笑笑摇摇头,“本宫倒是觉得,她要把一天的事情都做完之后,向本宫告假去看她的崇越小哥哥。” 银临:“……”娘娘一语中的,叫人无可反驳。 萧如月下了床,问道:“是了,朝上的事情如何了?这会儿估摸着早朝也该结束了吧?”她昨个儿夜里睡下之后便睡得极沉,睡得昏天黑地的,瞧外面的天色,都快巳时了吧。 银临她顿了顿,说道:“早朝还没散,不过也快了。魏王那档子事已经结了,随后魏王妃也将转交给京兆尹和大理寺。君上在早朝之前已经吩咐过了,请娘娘不用担心。” 说着,她又把朝堂上的一些细节也给萧如月说了说。 魏王一案牵涉甚广。惩治了有罪官员之后,朝中各部各司也需要新的主事官员来主持大局,至于新的主事官员名单,也将在这近几日就敲定。相信不用很久就能尘埃落定。 如今就只等大将军解决了边关与鞑靼一战的收尾琐碎事情,班师回朝了。 “嗯,都解决了便好。”萧如月把银临的话听在耳中,只淡淡点了个头。 其他事情都解决了,可唯独边关那档子事,不会轻易结束。 与鞑靼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冯玉婷从这一战开始就未曾出事,那位神秘非常的流沙阁主,也一直还藏头露尾的。只有这两个人也粉墨登场,才有可能彻底肃清。 当然,这些事她不会与银临讨论,一番梳洗打扮之后,绿衣的早膳也端上来了。 绿衣端着个朱漆方盘进来,早膳也是丰盛得紧,光是粥就有两样,咸粥是猪肝瘦肉外加红枣等补气养血的食材煮的一锅,还有甜粥,是燕窝小米枸杞粥,也是补气养血的,这都是依照君上的吩咐准备的。另外还有两样小菜。 这几样东西样样是色香味俱全,叫人看了垂涎三尺。 “娘娘您看,我可是为了这些忙了一大早上了,您快来尝尝。”绿衣献宝似的,就怕萧如月不多看她的辛苦劳动成果。 萧如月漱了口之后,便坐了过来,绿衣给她咸粥、甜粥各盛了一碗,“娘娘快尝尝。君上生怕娘娘您的早膳不够吃,特意吩咐奴婢多准备了些的。” 萧如月往锅里一看,这些粥的分量果真是……宇文赫,你这是要把本宫当猪一般养么? 绿衣见她神色不悦,还以为她是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娘娘放心,灶上留着火,锅里还有,不够奴婢再去盛。” 萧如月只觉得有一口血梗在喉咙,彻底无语。 但她吃了一口猪肝瘦肉粥,美食在口中化开,她就什么气都没了。 看在早膳如此美味且丰富的面子上,且暂时不予他们这些把她当猪一般养的人计较,吃饱了再谈其他的。 用过早膳之后,萧如月才更衣。 她换上一袭桃花色的齐胸襦裙,里面对襟月白色大袖上襦,外头罩了件料子略微厚实的浅黄色梨花大袖衫,头上挽了个凌云髻,上头戴一支七尾凤钗,一支蝶恋花的金步摇,再点缀了细小的花钿,整个人十分好看。 脸上也略施粉黛,薄粉淡胭脂,为她本就如凝脂般的肌肤又增色不少。 伺候她换装打扮的银临和绿衣都看呆了。 “娘娘,您怎么能生得这般好看?您这般姿容,天底下的男人哪个见了能不动心呀?”绿衣捧着脸,一脸的崇拜。 萧如月无语白了她一眼,“你连马屁都不会拍,天底下比我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你不就见过许多么,当初的叶贵妃,还有那位媚态横生的冯女医,都比本宫妖冶动人。” “娘娘,您怎好拿那些妖艳媚俗的女子与自己相提并论?”绿衣还不乐意了呢,“您可是皇后,岂是她们能相提并论的。” 萧如月看了银临一眼,两人对视,都对绿衣言辞凿凿的说法付之一笑。 她说的如此理所当然,却也是挑不出错的。 “走吧。”萧如月招呼着,便往外走,“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本宫再怎么说,也要去向太皇太后说一声。” 绿衣愣了愣,连忙追上去。 露华殿。 “臣妾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福寿康宁,千秋万福。”萧如月依礼拜了下去。 太皇太后也客气,忙道:“皇后有孕在身,不必多礼了,快起来。” 萧如月扶着银临的手站起身,太皇太后便招呼她过去坐,萧如月也不矫情,便坐到了太皇太后的身边去。 “太皇太后,君上今日在朝上了结魏王案之事,君上您多想,便让臣妾过来亲自与您说说。” “皇帝他一切都是依照国法而为,没什么地方做的不妥。皇帝的决定是对这个国家负责,哀家都明白,你不用特意跑这一趟的。你瞧瞧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月份也大了,慢慢也该不方便了,往后就多多休息,哀家这里的事情,你也别太操心了。” 太皇太后拉着萧如月的手,言辞恳切。 萧如月点点头,说道:“太皇太后不用担心,如今有王婕妤帮着臣妾分管着宫中事务,臣妾也省了不少力气,并不会太过操劳。太皇太后这里的事情,臣妾即便再忙,也的顾上。否则君上该死臣妾不孝顺了。” 太皇太后当初被囚王府那般久,心里头对宇文成练早已是深恶痛绝了,对姚梓妍也绝无好感。如今,魏王案可了结,宇文成练和姚梓妍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对她来说,也是大快人心。 萧如月跑这一趟,不过是想昭告世人,也告诉太皇太后,她依旧是受尊敬的长辈,无论何时她都是君上的皇祖母。 萧如月本也想着,借机打消她老人家心里那个扶持宇文骁的念头,但转念一想,宇文赫时日果真无多,这个皇位总是要有人来继承的,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如何想,已经不重要了。 宇文赫当不当皇帝,她当不当皇后,都没关系,她只希望她能够和他一直在一起。 哪怕浪迹天涯,风风雨雨,也此生足矣。 萧如月陪着太皇太后说了会儿话,王映月也过来了,便在一起都说了说话。 离开时,王映月是跟着萧如月一起走的。 王映月特意追上萧如月,“娘娘,臣妾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王婕妤有话尽可直说。”萧如月迟疑了片刻,她有些看不明白,王婕妤的吞吞吐吐从何而来。 王映月谨慎地看了看周边,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臣妾觉得,最近宫中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萧如月微微迟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邀凤宫吧。” 王映月点点头。 一行人打道回邀凤宫。 待坐下来,萧如月特意令银临遣退闲杂人等,只留下银临和绿衣以及荷香这几个心腹在旁边服侍。 萧如月说道:“宫中是出什么事了么,王婕妤为何如此紧张?这里没外人了,你有什么担心的,尽可直说。” 王映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可能不知情,在您与君上离宫之后,宫里头便总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 “怎么回事?”王婕妤从来不是个会危言耸听的人,见她一脸的讳莫如深,萧如月也稍稍正坐。 王映月看了看荷香,荷香便说道:“皇后娘娘,近来奴婢与我家婕妤好几次发现有人在宫中鬼鬼祟祟地,不知要做什么。尤其是在碧霞宫周围,好生吓人。” “那可有找过羽林卫?”萧如月微微皱了眉头。 第289章还没死心 “可是每次都是只能看见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想喊人的时候,那个人影已经不见了。碧霞宫里也没有不对的地方。”王映月顿了顿,说着还慌忙往窗外看了一眼,紧张兮兮地道,“若不是有一次与荷香一起瞧见,臣妾还以为是自己一时眼花瞧错了。” 瞧她一脸的不安与慌乱,显然是不止一次受到惊吓了。 若是只有偶然一次,尚有可能是巧合或者是看错,可好多回,那就没本宫用巧合这个词来形容了。 萧如月沉吟了片刻,眼角余光看了银临一眼:“你去安排两个人,让她们贴身保护王婕妤,不得有误。” “是。” 王映月看着萧如月,迟疑道:“这……皇后娘娘是……” “你不用多想,银临会给你安排两个机灵的宫女过去,届时让她们跟着你,若是有个什么突发状况,也好应付。比较羽林卫只守在寝宫外,又都是男子,若是出了什么事,自是没有贴身的宫女来的方便。”萧如月微微一笑,安慰她道。 王映月也明白皇后娘娘此举是要保护她,便不再多言了。 萧如月留王映月喝茶,银临便离开了片刻。 稍后,她便领了两个小宫女回来。 “娘娘,这两个丫头比较细心,就让她们跟着王婕妤,你看如何?” 萧如月打量了一眼,那两个宫女瞧着与彩茵、与绿衣是差不多的年纪,穿着寻常宫女的服饰,相貌只能说清秀,也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嗯,银临挑的人,定不会有错。”萧如月点点头,转向王映月,“王婕妤,这两个丫头你带回去,若有任何不妥,让她们去应付,你不必再出面。” 王映月迟疑了一下,“能,能成么?”这两个宫女瞧着与她宫中的那些宫女也无甚差别。 荷香也把这两个宫女都打量了一番,与她家主子持同样看法。 萧如月淡淡一笑,瞥了银临一眼,银临肯定地点点头。萧如月索性站起身来,“王婕妤,本宫信任银临,她挑的人准没错。你把人领回去,她们自然能顾好你。” 王映月还想说什么,但见萧如月都这么说了,也没无法反驳了。 告退时,王映月又想起一件事,说道:“皇后娘娘,近来,端宜公主与青荷郡主入宫的次数,也颇为频繁。” “嗯,本宫知道了。” 待王映月走后,萧如月喝了口参汤,这才问起宫中的事,“银临,宫中这将近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你都细细说给本宫听。” 昨日回来本已经是人仰马翻,今日更是顾不上,这会儿才算是得空顾上宫中事宜了。 “娘娘,若不是王婕妤提起,奴婢也正是要说的。方总管说,您走后的这将近一个月里边儿,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母女入宫走动非常频繁。虽说每日都只是去露华殿看看太皇太后,陪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说话,但据许嬷嬷说,端云公主好像有意要太皇太后让青荷郡主入宫。” “入宫?”萧如月的手顿了顿,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青荷郡主至今还没死心么?” 她是不知道宇文赫的状况吧,若是晓得他的情况,怕是也不肯甘心被一个时日无多的人耽误了半生时光与大好的荣华富贵。 那位青荷郡主心心念念要的,怕也只是皇后之位和荣华富贵吧。 “还有呢?” 银临小心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还有便是,宫中无故死了一个宫女,还有一个小太监失踪,下落不明。” 萧如月闻言,眉头微微一凝,正色道:“无故死了人?还有人下落不明?内廷司可有着人调查是何缘故?” 银临摇摇头:“失踪的人没找着,死了的那个小宫女像是自缢,但又有人说,那个小宫女根本不是像会自缢的人。” 没想到她出宫一趟就出了这么多事,宫里头当真不太平。 萧如月想了想,略作沉吟后,说道:“这件事不能任由拖着不管,这样吧,绿衣,你带上彩茵,你们两个人跟着方总管去瞧瞧,看能不能把人找到。” “啊?!我去!”伺候在一旁的绿衣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整个人都愣住了,“娘娘,我只是跟在您身边给您做饭的小丫头啊,您怎么会……不不不,不行,我见不得死人。” “战场你都去过了,军营之中那一地的尸骸你不也应付过来了。”萧如月不以为然,“就这么决定了,事情交给你,办不妥就不要回来见本宫了。” 绿衣都要哭了,“娘娘这是要抛弃绿衣不要绿衣了么?” 拽着皇后娘娘的衣角,可怜巴巴的。 萧如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面上瞧不出喜怒。 绿衣“哇”地一声真就哭了。 “娘娘,好歹我也是打小就在王府里伺候娘娘长大的,你,你怎么能够……你怎么能说不要绿衣就不要绿衣了,我……我……我不走……” 萧如月叹口气,幽幽道,“我只是让你帮忙去查案,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你这么哭哭啼啼的,万一把本宫肚子里的小皇子吓着怎么办?” 这小丫头怎么每次都能做出点出人意料的事情呢。 绿衣一愣,呆呆地看着萧如月,又转向银临。 银临肯定地点头,再点头。她的眼神在说:“你居然把娘娘说成没心没肺的人,娘娘会伤心的。” 绿衣这下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了。 “你带着彩茵去好生查案吧,若是不行,就去找崇越帮你的忙去。”萧如月说道。 绿衣这才肯起来,抹了把眼泪,可怜兮兮地走了。 “娘娘每次都喜欢逗绿衣,瞧把她给逗哭了。”等到绿衣出去了,银临忍不住笑道。 萧如月揉揉额前,对于这个脑洞太多,时常反应过激的侍女,她也是颇为头疼。 “银临,你去瞧瞧这两个月什么时候有好日子,本宫要做媒人。” 银临怔了怔,随即笑了出来,绿衣心眼实在,倒真不如早日把她嫁出去的好。不过,她是会想念绿衣的手艺的。 她一人在,整个邀凤宫都受惠呢。 只不过,她也是想不明白,娘娘为何会让绿衣和彩茵去查什么杀人和失踪的案子。 这些事让内廷司的人去料理,委实不行,找刑部抑或大理寺官员来不就成了么? 萧如月也明白银临的疑问,但笑笑不答。她让银临把宫中这近一个月来的流水账目,以及其他明细,移到内室去,她在软榻上慢慢看。 其间沈良来过一趟,是来把文山居士安置好的消息向萧如月回禀的。 “娘娘,依照您的吩咐,末将已将文山居士送至杜翰林府上,君上也差人暗中保护。至于王尚书那边,君上说他自会料理,晚些或许会当面与娘娘细说。” 萧如月颔首,示意他坐下。 沈良却是不肯坐,坚持站着,“娘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末将……末将说不坐的好。” “那本宫也不强人所难了。” 萧如月的目光在手上的账册上面走了一圈,又重新落在沈良脸上,“本宫问句本不该过问的,昨晚在药庐那边,沈将军在雅音姐姐与唐先生面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要放弃雅音姐姐了么?” 沈良闻言迟疑了,有些惊讶,娘娘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但他也仅仅是迟疑了片刻,便拱手回话道,“这一趟边关之行,末将想明白了很多。” “沈将军究竟在边关都瞧见了些什么?”萧如月不解地看着他。 明明那时候在军中时,沈良多半时候都守在她帐外护卫她的安全。 沈良低着头,连声音都略显低沉,“娘娘还是不要细究了,娘娘只需要知道,沈良不会做出不利于西夏、不利于大陵王朝的事情,即可。沈良也永远是娘娘的护卫队长。这一点永不会变。” 他这么一说,萧如月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也罢,雅音姐姐本就大了沈将军好些岁数,你们的确是不太合适的。男女之事,外人说什么都是多余,既然沈将军自己想通了,那就随心意去吧。”萧如月淡淡说道,说着合上手中的账册。 “是。”沈良点点头。 他向萧如月行了礼,便要退下,但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转了回来,“末将还有一件事想与娘娘说。” “怎么了?” “是娘娘宫中那个宫女彩茵的事情。”沈良说这话时,眼底闪过一丝坚毅的神色,像是下了十分重大的决定,“她……” “她也是魏家人安插的眼线吧。”不等沈良说完,萧如月便替他接下去了。 沈良惊诧地看着她:“娘娘您难道早就……” “本宫既然早就得知你的身份,自然也没有不清楚她底细道理。” 沈良怔了怔,随即释怀了,“是啊。娘娘也是一早就识破了末将的底细。” 他们都是一样的,没道理娘娘看穿了他,却看不出一直在她身边的那个小宫女。 如此说来,他们这些人,都是欠了魏家的恩,却变成用这样的方式来报恩。 也不知是报恩,还是在伤天害理。 第290章他的疼爱 沈良心里有些梗。 他也是曾征战过沙场的人,如今因为昔日之恩而束手束脚。 娘娘说的对,恩要报,但大义更要顾全。 他只觉得肩膀上一松,朝萧如月深深一揖,“娘娘,末将告退。” …… 宇文赫回来邀凤宫,正好与沈良遇到,一进一出。 沈良行了礼,宇文赫让他平身,便径自进了屋。两人都默契地未出声。 沈良注视着宇文赫,目光又落在里屋方向,久久才露出笑来。 而后,快步而去。 步伐比之从前不知道轻快了多少。 萧如月听着脚步声远去,站起来好好伸了个懒腰,正要坐下去翻开账册,突然一双臂膀从后面圈住了她,“娘子,你有没有想为夫?” “啊!”萧如月吓一跳,“干什么呢,吓我一跳。” 嗅见最熟悉去气味,这独一无二的嗓音也随之飘开,她才缓过来,回头就没好气地白了身后的人一眼。 宇文赫身上还穿着朝服,凑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便横打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大床上去,“谁准你去看那些劳神劳力的东西的,多费眼睛,让旁人去看就好了。” 萧如月登时哭笑不得,“就是几本账册而已,哪里费什么神了?” 宇文赫死活不撒手,往边上一滚就挨着她躺下来了。 “朕说费神就费神,宫里头总共这么些事情,让王婕妤去做也就是了。何必自己还要看一遍。” “你个昏君。”萧如月推开他坐起来,“你也真不怕挨骂。本宫已经够偷懒了,没成想到了你这里,你比我还不要脸呢。” 宇文赫侧起身子,懒洋洋地支着脸看她,“朕可从没说过我要脸。” 萧如月:“……”你不要脸你还理直气壮了你! 她瞪圆了杏眼,气鼓鼓地捏了捏宇文赫那张俊逸非凡的脸蛋,他倒是好脾气,任由她揉捏也不还手。 萧如月“噗嗤”笑了出来,冲着薄唇印了上去,“啵”地一声脆响。 宇文赫一脸的满足。 这天下之大,他又是大夏国君,看似拥有无数,可他能说话的人,也没几个。能耍赖能泼皮的,也就只有在她面前的时候了。 萧如月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行了,起来了,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被旁人瞧见,你这君上的脸还要不要了?” “这是朕皇后娘娘的闺房之乐,偷窥者剜去双目。”宇文赫懒洋洋说道,就跟没骨头似的,坐起来也挂在萧如月身上,黑眸闭上,一点也不想动了似的。却拉着萧如月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萧如月也就不动了,“很累吧?积压了这么久的事情,想必岳相不肯轻易放过你。” “岳相见了朕就跟见了救星一般,一股脑把事情甩回来,连连说总算是可以卸下这担子了。还说自己一把老骨头快不行了,要早些告老还乡才行。”宇文赫睁开眼看了萧如月一眼,话里是带着些消遣的,眸子里盛满了笑。 说着,这才坐起身子来,“这身衣裳穿着委实不舒服,萧姐姐,伺候朕更衣。” “臣妾遵旨。”萧如月好笑。 宇文赫下了床,萧如月便替他把这身繁重的朝服去了,他身上脱的只剩下两件中衣,把萧如月往怀中一揽,嬉笑道:“皇后如此贤惠,天底下怕是找不着第二个了。” “哦,君上是觉得有本宫一个还不够么?那本宫去找找天底下有没有第二个像君上这般的男子。” 宇文赫好看的眉毛纠结在一起,“你还想找第二个?”话里满满的醋意。 萧如月斜眼睨了他一记,“你觉得呢?” 宇文赫索性把她抱坐在膝头,瞄着一张一合的红唇,便碾了上去,深深缠绵悱恻地吻啄了一番,才肯罢休。 萧如月被他弄得气喘吁吁,美目横了他一记,俏脸羞红。 娇艳可人。 “沈将军可是来与你回报文山居士之事的?”宇文赫的拇指在她脸颊上摩挲着,柔声问道。 可总算是扯到了正事上了。 萧如月嗯了一声,“沈将军说你在杜子衡杜大人那边加派了人手,你把我父亲……你把他老人家和杜子衡放一起,是个什么打算?如今宇文成练已经没了,你担心的,可是冯玉婷和那个流沙阁主燕绝?” “嗯,他们至今没有动静,才叫人不放心。把文山居士安排在杜子衡那边,也是为了方便,一来他们文人墨客不是也喜欢闲来没事谈诗论画、据古论今的们,文山居士与杜子衡又是师徒,住一起也有个伴;二来,集中起来保护,也省了些人力。” 宇文赫说着这些话,眼中却闪过一抹深意,也不晓得是在思索什么。 萧如月倒是也不追问详细了,靠在他怀中,淡淡问道:“那十三和青青,便留在边关了么?” “十三本就负责监管宇文骁那小子的动向,之前是情况特殊才把她调回京城的。青青是她的徒儿,正好留给她调教。”宇文赫也没想瞒着她,边关暂定,但随时还会起波澜。 萧如月冲他笑了小。 她何尝听不出宇文赫话里的意思。 之前把十三调回京城是迫不得已,但十三生出不该有的妄念,他也是看在眼中的,想来,她与唐敬之看见的事情,他也有所察觉。而如今留她在边关,便是理所当然的了。 “这几日,唐敬之准备准备,也要启程再赴边城了。”宇文赫忽然说道。 萧如月乍一听,便明白过来了,“你是希望唐敬之去帮他?” 宇文赫:“嗯,边关安定才是国之大计,有唐敬之在那儿照看着,我才能放心。” 也是。冯玉婷和流沙阁主神通广大,他们想不着痕迹地出京,并不是什么难事。而只要有他们在一日,鞑靼人便不会真的死心。他们还想借着冯玉婷的特殊手段,占了西夏。 那位鞑靼的太子呼勒表面上是与宇文成练合谋,实际上是与宇文成练背后的操纵者冯玉婷合作的。又或者可以说,这位鞑靼太子其实是被冯玉婷操纵着的。 冯玉婷手里头不止有这个太子,她还有鞑靼可汗那张王牌。 她所做的事情,若没有鞑靼可汗在背后的支持,怎么可能走到这个地步?叶海棠能作为鞑靼公主嫁到西夏,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些事情,根本不是一个拼命巩固自己势力的太子,所能左右得了的。 “唐敬之去,雅音姐姐也会跟去么?”萧如月问道。 宇文赫闻言,看着她发出了笑声,“她可舍不得你,说是要留下来看着我,免得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萧如月一时无语。 雅音姐姐留下看着她是假,照看宇文赫的身子才是真的吧。 日子过一日便少一日,她心里头也是明白的。 但是,宇文赫却又千方百计的想让她开心,她自然也就要让自己过的最开心了,“你还知道雅音姐姐疼我呢,你若真敢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雅音姐姐可不会轻饶了你。” “是是是,梁丘姑娘神通广大,轻易惹不得。” “知道就好。” 两个人在内室一番打情骂俏,温存体己,也到了午膳的时候。 传了膳,边吃着,萧如月才想起早上王婕妤说的那些事,便把细节处,还有自己给王婕妤加派了两个会功夫的宫女这些事,都给宇文赫说了,还把宫中死了人、失踪了小太监这些,她派绿衣和彩茵去折腾,也同宇文赫说了。 虽然,她不说也有银临去说,但她还是想自己开口。 宇文赫听完顿了顿,眸子里迅速闪过一丝深意,才说道:“这件事我会吩咐崇越小心注意些。至于端云公主母女那边,你自己要多留个心眼。” “嗯,我知道那对母女居心不良,会放着她们的。” “怕就怕,她们的居心不止是让青荷郡主入宫而已。”宇文赫徐徐说道,话里别有深意。 萧如月怔了怔,这才发觉这事情背后的严重性。 一直以来,她都晓得青荷郡主拼了命想进宫,也晓得青荷郡主很得太皇太后的宠爱,但她也从未往深了去想。宇文赫这么一提醒,她才明白,青荷郡主不止是想进宫而已。 她心里头,定然也存着与从前那个秋美人一般的心思,她想当皇后。 而如今宫中已经有了一个皇后,青荷郡主想当皇后,就要把她推下去了,才能爬起来。 人心险恶啊。 “别让银临离开你身边,最近让沈良也跟着你。”宇文赫面色有些凝重,夹了把青菜放进萧如月碗里,眸中有抹寒意一闪而逝。 他在紧张。 也是担心。 萧如月自然清楚宇文赫对她的关心,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就算我不为自己着想,我也得为腹中的孩子着想。” “说到要做到。别转头又把朕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宇文赫盯着她,就怕她还像之前好几次一样,拿自己去冒险。 萧如月索性把筷子一放,举手对天发誓,“你若不放心,我就对天盟誓。我萧如月在此起誓,若我保护不好自己,就……” “谁准你发誓的?” 不等她把话说完,宇文赫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灰。 第291章把皇后娘娘惹毛了 “呃……”萧如月先是愣住,随即扁扁嘴,“不发誓就不发誓,你生什么气嘛?” 宇文赫沉着脸把她的手拖下来,“发誓这等事岂能顺口就说的。以后不准胡闹。” “好,都是我不对。我不发誓就是了。”萧如月识趣地堆起满脸笑,忙说道,“我保证会好好照顾保护自己就是了,也会让沈将军和银临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保证不让任何人有可趁之机,可以么?” 宇文赫盯着她看了半晌,从她那双如春水潋滟般的眸子里看见了真诚和期待,还有讨饶,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不咸不淡地说道,“行了,用膳吧。再不吃就冷了。” 说着话,把自己的碗与萧如月的碗调换了过来,他碗里原本有好大一块鱼肉,鱼刺才都剃干净了。 萧如月也只能笑着接受了。 方维庸见这儿也没他什么事了,便退下了。 萧如月吃了口鱼肉,咬着筷子道,“晚些我想出宫一趟,回萧府去看望奶奶她老人家。” “你回去倒也不是不可以,但今日就算了,你在外头奔波了将近一个月,好容易回来,又忙这忙那的,再见到萧老夫人,你可受得住?” 而且,他最担心的是,这会儿京城之中风云诡谲波涛暗涌,就怕有什么人躲在暗中欲对她不利。 冯玉婷与流沙阁主在京中一日,他便要堤防一日。 昨日才回来,来不及做什么,她即便要出宫,也得等改日,一切都稳定了再说。 “那明日?” “明日你不是已经有打算了。”宇文赫淡然否决了她的提议,“明日只怕你要出宫,也腾不出手了。” “那好吧。”萧如月叹口气,“我便再多等几日就是了。” 既然他拦着不让她出宫,也必定有他的道理,他不肯明说,她不问听话照做便是了。 左右宇文赫是不会也不可能害她的。 用完膳,歇了一会儿,宇文赫便拉着萧如月出去御花园走走消食,说什么多走走对孩子和她都有益处。 萧如月也是无奈,只能由着她家夫君去了。 他是君上,他是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未到中秋,桂花未开,但枝头已有点点的花苞,想必到了中秋时候,枝头少不了一番繁盛景象。 银临、沈良、方维庸以及崇阳等人都在后头跟着,宇文赫自己搀着萧如月走在前头。走到留兰亭这处,便扶着萧如月坐下来歇歇脚。 后面一众人等都在亭外候着,他们都是识趣之人,晓得不近前去碍事碍眼。 “今个儿天气不错,往后若是有机会,还是要出来走走的。”宇文赫望了眼天色,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萧如月不禁发笑,“君上今个儿是怎么了,往常用过午膳都是稍稍午休之后,便是御书房处理政事的,如今又是出来散步消食,又是感慨的,臣妾怕朝中那些大人背地里又该骂我媚颜惑主了。” “媚颜惑主?”宇文赫闻言好生打量了她一番,似乎另有深意。 萧如月不等他说出不该说的话,便瞪了他一眼:“说人话。”言下之意是,你敢胡说八道试试看。晚间回去让你跪门口跪搓衣板。 某君上莞尔:“皇后是想什么呢,在朕心中你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绝色,纵有天仙也不换。” 萧如月成功被他一句话给噎住了,他这话是意思是,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言下之意是说她眼下是母猪赛貂蝉么? 皇后娘娘黑了脸,狗腿的某君上立即便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倒也不是今日怎么了,就是瞧着天气好,带你出来走走。往日里你都是窝在邀凤宫里,连两步路都懒得走,这对你和孩子可半点好处也没有。” 萧如月的脸色这才缓和,捏了捏他的手,微微一笑。 这还差不多。 亭外的一干人等已然快憋不住笑了,自家君上如此狗腿,也是绝世罕见了。 “往日里朕光顾着国事,也无暇顾及陪你,就连这般,那些老头子还总在背地里认为朕是昏君,这帝位当真是不好坐的。” 君上这画风一转,倒成了倒苦水了? 萧如月不明所以,只觉厉害。便托着双颊,静待他往下说了。 “这皇帝当着也没意思,实在不成,还是换个人当当吧。”宇文赫语不惊人死不休。 音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好可以让亭外站得近的几个人听见,远了却是听不清的。 他顿了顿,便说道:“还是要寻个时机,把宇文骁那小子骗回来,让他也在龙椅上坐几日,才知道个中滋味。也好让朝中那帮老头子比较比较,究竟谁当皇帝当得好。” 骗? 萧如月被他的遣词逗乐了。 大将军想当皇帝,那也不是什么秘密,何须用骗,招招手,他也就来了。 当然,她也不觉得宇文骁想当皇帝有什么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情。他和宇文赫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又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当了皇帝,他想试一试味道也是正常的。 但萧如月转念一想,大将军那等心思,连用药让士兵变成无坚不摧的那种想法都有了,随便打招呼他怕是也不会来。他为人是十分谨慎的。 说到底,宇文赫这个“骗”字是用得恰到好处的。 最了解大将军的人,果然是他。 “也罢,你要是真不想当皇帝了,就把你那个弟弟骗来,咱们把这帝后的位置都给他腾出来,往后太皇太后便也不会盯着你,要你把青荷郡主给娶进宫了。”萧如月双手一摆,表现出十足的无所谓。 “不要这荣华富贵了,你也舍得?” “君上连皇位都可以不要了,本宫还有什么舍不掉的?大不了本宫带你回大陵,回去了本宫还是无忧公主,你最坏也是驸马爷,吃喝住用都赖着我那皇帝哥哥,不是正好?” 宇文赫完美的笑颜出现了一丝丝的龟裂,“……你这是要朕吃软饭?” 皇后娘娘微微一笑,“君上觉得是便是。” 宇文赫嘴角的笑容一僵,但又迅速恢复过来,笑得越发邪肆,“也罢,朕到时候便只当是效仿先人,甘愿去东陵为质。” 说着,捉了萧如月把她纳在怀中,痞气地继续说道,“你也当不成什么东陵的无忧公主了,只给我这个人质当一个端茶倒水暖床生娃的夫人便好。” “……”萧如月一口气梗在喉咙里。 说来说去最后都被他绕回来了。 这老狐狸还真是半点便宜都不被人占的。 这口老血没地儿喷去。 沈良和崇阳他们几个,已然憋到几乎内伤。 往后还是要站远一些的好。 再听到这么非礼勿听的,再把自己给憋出个好歹,那纯属是自作自受。 萧如月深吸了口气,从宇文赫怀中挣脱出来,徐徐站起身,“银临,沈将军,咱们回邀凤宫去。”说着,回头冲宇文赫露齿一笑,微微福了福,“臣妾就不耽误君上亲政爱民了,告退。” 说话便往外走了,倒是也没人敢拦。被点了名的银临和沈良沈将军只得跟上。 宇文赫追了两步,“那你先回去歇着,待朕处理完了今日的国事,再回去陪你。” 萧如月的脚步一顿,内心都要涌血了。但她只是这么一顿,脚步越发的快了。 方维庸瞧了自家主子一眼,宇文赫摸摸鼻子走出留兰亭,喃喃自语道:“这回算是把她给惹毛了,今个儿夜里只怕只能打地铺了。” 方维庸耳尖把他的话听了去,险些笑了出来。 “君上,您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君之道。”他忍不住调侃道。 宇文赫闻言睨了他一眼:“轮到你来取笑朕,内庭总管出言无状,罚俸一月。” “是,小的领罚。”方维庸方公公甘之如饴。 素日里都是君上叫别人吃瘪,也只有皇后娘娘能让君上吃一吃瘪,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罚俸一月也饿不着,挺好。 划算。 “还笑,摆驾御书房!”某君上冷冷道,说完便拂袖而去。 但这只能解释为,气急败坏。 回了邀凤宫,萧如月吩咐银临和沈良说道:“今晚给本宫守着门,谁敢把那狗皇帝放进来,往后就别在本宫面前出现了。” 银临和沈将军面面相觑,最后都只能无奈地应了声是。 皇后娘娘尚觉得不解气,又吩咐去把搓衣板备着,等晚些宇文赫回来,定要他好看。 在外头给他留面子,关上门,可就没有留面子这一说了。 皇后娘娘心里暗暗想到。 银临看了沈良一眼,委实哭笑不得,沈良又何尝不是如此? 沈将军往日里都是绷着脸的,如今也是被他家的公主给惹得好笑连连。 萧如月气呼呼连喝了两杯水,这才算消气了,兀自入了绣房,绣起了她做了许久也未曾完成的作品。 晚些,秋词入了宫,来向萧如月禀报,说她去了杜子衡那儿一趟,文山居士在那边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并无问题。 秋词还说,王尚书在午膳之后去过杜大人府上,与文山居士二人闭门聊了许久,直至当值时辰到,才离开。至于他们之间聊了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第292章吻了个措不及防 萧如月沉吟片刻,吩咐道:“王尚书与文山居士的谈话内容没关系,你们只需要保护好文山居士即可。文山居士是重要人证,出不得半分差错。杜翰林杜大人那边也需小心提防,别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是,娘娘。”秋词点点头,又道,“君上早有吩咐,秋词明白轻重的。一切以大局为重。” 原来宇文赫早就有所准备了。 他考虑的倒也是周全。 “文山居士有话带给娘娘您,说是能不能请娘娘得空过去一趟。”秋词说道。 萧如月顿了顿,“找本宫么?” “正是。” 萧如月心中暗喜。 他找她,是因为骨肉至亲,父亲也冥冥中也感觉到她的重要性么? 但这念头很快便被她自己给否决了。 如今她的身份是东陵的公主,而父亲的身份是与萧翰文一丁点关系也没有的淮阳儒学大家,文山居士。他们之间怎么可能会有,除了那场动乱中的交集之外的关系? 如今的文山居士找她,想来也只是为了说大将军的事情吧。 一腔热情被自己给浇灭,萧如月的兴致也没了。 秋词不明白,为何皇后娘娘突然间说脸色不好便脸色不好了,愣了愣,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娘娘,秋词是不是,哪里出言无状了?” “不是你,与你没关系的。”萧如月淡淡道,忽然想起了件什么事情似的,“既然你入宫了,本宫倒是有件事要托你去办。” 秋词忙道:“秋词不敢,娘娘请吩咐。” 萧如月说道:“你去王尚书府中走一趟,请王夫人到萧景煜萧大人府上去,一是让王夫人去看看萧老夫人,二来是让萧尚书的未婚妻子,跟着王夫人多长些见识。” 秋词闻言一呆,愣想想不明白,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萧如月从圆圆的绣花绷子上取下一方帕子,绣的是八月桂花满枝丫的盛况,“你把这个也交给王夫人,让她带给萧老夫人。” 秋词也不明白皇后娘娘的用意,只得双手接过,好生包好。 萧如月又留她说了会儿话,秋词才出宫。 萧府与杜子衡那边,都有宇文赫派人照看着,想来是不会太大问题的了。 至于那帕子,奶奶瞧见之后能不能明白,就不得而知了。 秋词走后,萧如月从四四方方的绣花绷子上头取下来一方红盖头,上头绣的是鸳鸯戏水,绣工精美,一双鸳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这是她从之前就给景煜准备的,他迟早要娶妻,这红盖头也迟早会用得上。只盼望景煜能早日成亲,也算了结她的一桩心事。 萧如月喝了口水,目光向不远处的大绣架投去。 那个绣架一直拿厚布盖着,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她准备了好几个月了,从回到大夏开始,便开始在准备,算算日子,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得快些完成才行。 绿衣被自家主子指派和彩茵一道去查什么人命关天的案子,她两眼一抹黑,出了邀凤宫便摸瞎了。 倒是彩茵,素日里她看上去胆小得很,可一说到找不着凶手和失踪的小太监,便要治罪,彩茵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做起事来别提多有一套了。 绿衣提着食盒,默默看着彩茵在询问那已死宫女的几个亲近之人,她也帮不上忙,便把过来问询情况的崇越给叫到一旁去:“你瞧我给你做的点心。” “你啊,娘娘让你来找凶手的,你怎么还把吃的给带来了。”崇越哭笑不得。 绿衣一脸的无奈和绝望:“那门道我也闹不懂,除了弄点吃的之外,我也干不了什么了。” “话不能这么说,娘娘让你来,定是有娘娘的用意和考量的,你跑过来偷懒,让彩茵一个人把活干了,你就不怕娘娘怪罪下来?” 绿衣闻言一愣:“你是在嫌弃我么?我就是偷个懒而已。我……你,你嫌弃我是不是?” 崇越愣了,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好了,我明白了。你也不必说了!”绿衣把食盒往他怀中一推,一脸坚定道,“我遵照娘娘的吩咐好好做事便是了。你忙你的去吧。” 说完转身便走,只留给崇越小哥哥一个决绝的背影。 崇越一脸的茫然:我是哪里说错了? 绿衣气鼓鼓地走到彩茵这边来,因为是要和崇越赌一口气,便咬咬牙,虽说也听不太明白彩茵都在问什么,但也只好硬着头皮耐着性子听下去。 日暮西山,当太阳从墙头落下去,天色也就彻底暗下来了。 不等宇文赫回来,萧如月便先传了膳,宇文赫忙了一日,回到邀凤宫刚好热饭菜在等着,甚是高兴。 但是好景不长,皇后娘娘根本不搭理他,吃完便回了房,正要追过去,便被银临通知他说,“皇后娘娘吩咐了,君上不得入房。” 宇文赫:“她真生气了呀?”说时无奈,眼底却都是纵容和宠溺。 他心里有底的,今晚八成要在门口打地铺了。 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就混到了这个份儿上了。 方维庸和银临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原本呢,皇后娘娘因为秋词进宫一趟,已经没那么生气了,但是听闻君上一下午在御书房里头忙得连口水都不喝,药更是没吃,才气得决定闭门不给他进的。 传膳之前,皇后娘娘的原话是:什么时候你们家君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什么时候再进来不迟。 对于人家夫妻之间闹点小矛盾,作为下人的银临等人,还能说点什么呢? 但是,银临和方维庸都看向他们家君上,共同的念头就是:惹了娘娘生气,他们也无能为力啊。 不过,对于皇后娘娘闭门不给进这件事,宇文赫也是自有对策的,他换了身衣裳,便吩咐方维庸把凳子书桌什么的,全都办到皇后娘娘的门口去,他哪儿也不许去了,就在门口蹲守。 晚膳之后,方太医便来了邀凤宫,循例是给萧如月把脉的,方太医一见君上这做派,心中也就明白了几分。 “娘娘之前操劳奔波,的确对母子皆有所损伤,胎气不是很稳,接下来还需全心静养才是。”替萧如月把脉之后,方太医收了丝帕,徐徐说道,“唐先生的方子自是极好的,娘娘照着那个方子再吃几帖,加上静养,便可无虞了。” 萧如月点点头,把他这些话都给听进去了,“多谢方太医了,银临,送方太医出去。” 怀孕之人本就不该操心太多,她也不愿意自己思虑过深,才想着把一些事情先行解决的。 方太医朝着萧如月深深一鞠躬,“娘娘,微臣不敢。有生之年微臣能够为娘娘如此奇脉诊治,是微臣之幸。” 这等世所罕见的奇脉,对于任何一个有上进心的医者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契机。 这一生能遇见一个,便是莫大的机缘,足矣。 “方太医倒是会说话,下去领赏吧。” 银临领着方太医出去,萧如月摸着自己的脉搏,也不禁笑着。 在这个身子还只是单纯的司徒敏之时,便受人欺凌,打小体弱多病;后来她借着司徒敏这个躯壳重生,回到大夏来,又几次三番被姚梓妍、被叶海棠等人暗算,几次三番死里逃生,如今这个身子与寻常人早已不同。 她还真是担心,她的孩子将来会不会也异于常人? 她无意识地敲着桌子,一抬头,便见宇文赫站在榻前。 “不是不让你进来的么?你怎么进来了?”萧如月睨他。 宇文赫也不恼,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捏着她的手柔声道:“银临不是送方太医出去了么?沈将军正好去解手,朕可不就进来了。” 萧如月嘴角不禁抽了抽:“……”这也可以? 宇文赫一脸泰然地把她捉进怀中,“萧姐姐真舍得让朕就那么在门口坐着?” “你折腾自己的时候怎么舍得?”萧如月睨了他一眼,显然还没气完。 宇文赫便哑语了。 萧如月挣扎了一下也没能从他怀中挣脱,便懒得挣扎了,朗声朝外头喊道:“方维庸,进来。” 被点名的方公公立马就进来了,也不看宇文赫,“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你们家君上的药呢?” “已熬好了。” “端进来吧。” 方维庸忙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很快便又端着药回来了,把药放下之后,二话不说便退下了。 这碗药颜色甚重,味道也够呛,萧如月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眼,拿出银针试了无毒,便把药汁推到宇文赫面前,“喝了吧。” 宇文赫眉头微扬,“非要这样么?” 萧如月无辜地摇摇头,“如果很为难的话,那你就别喝了。” “不为难,一点都不为难。”说笑了,他要是敢说句为难,马上就能被赶出去。 为了不跪搓衣板,君上也是拼了。 他端着药吹了吹,一口闷了,简直有如壮士断腕一般壮烈。 喝完冲萧如月伸出手,萧如月曰:“蜜饯没有。”然后一杯白水递上。 瞧着她的模样,某君上嘴角扬起一抹恶趣味,朝着微扬的朱唇便覆了上去。 画风一如既往霸道而炙热。 萧如月被吻了个措不及防,满嘴的苦味。 第293章为大将军选妻 萧如月回过神来,推开他,猛灌了两口水,口中的苦味一点没淡,“你你你……” 某君上曰:“夫妻之间,要同甘共苦。” 皇后娘娘满脸黑线。 虽然皇后娘娘无言以对,但惹毛了她也绝不会有什么好处。 当晚,某君上最后也没能逃过打地铺的命运。 但是他还挺乐呵,拒绝了方维庸替他铺被子的建议,还把他赶出去,自己乐呵呵的整好被褥,躺下来,还颇为享受。 睡前也不忘了唠叨:“萧姐姐,你可千万别睡到半夜再从床上摔下来。” 萧如月瞪眼:你会不会说话! 第二日一早,萧如月睡得正熟,却被宇文赫给摇醒了,“快醒醒了,小懒虫。” “一大早的干什么呀?”她揉了揉惺忪睡眼,推开他的手,在他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完全忘了昨个儿夜里他们还在闹别扭的事情。 宇文赫忍俊不禁,凑在她耳边低笑,“小懒虫,要上早朝了,还睡。” 早朝? 萧如月一个激灵坐起来,整个人都醒了。 脑子里的一片混沌缓了缓,才恢复清明。 她揉揉眼睛,不对啊,某人不是应该睡地上的么?他怎么会在床上,还抱着她? 她很嫌弃地鄙夷了他一眼,“半夜偷偷爬上来的吧。” “朕是正大光明爬上来的。”宇文赫理直气壮道,说完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快起吧,手脚不麻利些,你是赶不上早朝的。” 无赖和宠爱完美对接。 萧如月对他的厚脸皮已经无能为力,这早朝太欺负人了,孕妇根本起不来。 以往她从未像如今这般嗜睡过,总觉得怎么也睡不够,但无论如何,今日都要打起精神,把朝上那桩事情解决了。 她不情不愿从衣柜之中拿出了工部水部司员外郎的那身朝服,穿了两层中衣,才把那身套上。 腰带以前是贴身束紧的,如今腹中孩子月份大了些,也显怀了,便不能束着,也怕伤着孩子。她便把腰带松垮垮地这般弄着。 可偏生有些人就是底子好,束紧腰带时自有一番风采,这腰带松垮垮地挂着,却也有另外一番风情。 宇文赫回眸这么一瞥,便几乎移不开眼了。 他一直知道她是好看的,也清楚她女扮男装是有多么的出众,但如今久违的男装上身,这身官袍非但减损她的半分秀气,反而衬得她越发出尘。 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宇文赫笑叹:“萧姐姐,你生成个女子,真是可惜了。这身打扮走出去,该要迷倒多少少女。” 说这话时,他黑曜石般的眼眸中盛满了笑意,和眷恋。 萧如月徐徐对上他的视线,冲他抛了一记媚眼,“你这话的意思是,巴不得本宫变成男儿身,好去外头迷惑那些小姑娘么?” 宇文赫冲她摇头,一把抱她在怀中,“若你成了男儿身,朕也只好委屈自己,勉强接受你了。” “……你就不必委屈了。本宫若是男儿身才瞧不上你呢。” “你敢!”黑眸一瞪,威严十足。 换了萧如月狗腿地回道:“不敢不敢。” “嗯哼。这还差不多。” 更衣的时间便是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比往常多花了多少工夫。幸得方维庸和银临这两个人在君前伺候多时,最是机灵聪敏,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便将一切都准备停当了。 等君上和娘娘慢条斯理你侬我侬地换好了朝服,早膳等都已齐备。 时辰半点没耽误。 今日早朝甚是热闹。 因为自打出了宇文成练这个魏王谋反的事情之后,朝中便一直不得安宁,光是清查朝中与魏王谋反案有关的官员,就花了大把的人力物力,而后又紧随而来的是鞑靼来犯,大将军领兵出征、君上御驾亲征。凡有战祸,必是折损国库的。 如今最令人欣慰的是,鞑靼大败,暂时不敢妄动,而谋反的魏王业已伏诛。朝中国家重归安宁,实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事。 尤其是君上还朝之后,经过昨日的早餐,今日百官兴头更高,以岳相为首的百官们,兴致勃勃,个个精神头十足。 宇文赫信步而来,面无表情坐上龙椅,百官俯首跪拜。谁也没注意到,王尚书身边多出来一个清秀俊俏的少年。 “司徒……皇……”王尚书却是委实吓了一跳,险些喊出来。 他已知内情,见到萧如月还这般打扮出现,自然会吓一跳。 要知道,他初初知晓他视为接班人的司徒竟然是当今皇后娘娘时,他有多们震惊。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他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心里头却在担忧,皇后娘娘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又成为朝廷命官,这事情若被揭发,后果何等严重。 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他瞧见萧如月这身打扮,心里也越发复杂。 萧如月忙示意他噤声,这便随着众人起身。 跪拜之后,众人归位,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的几位大人,纷纷上奏称魏王一案已结清,并无漏网之鱼。 宇文赫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道:“朕之所以对犯官一众不知情的家眷予以从宽处罚,全是为了皇后腹中尚未出生的龙嗣积福行善。若是有人认为朕是懦弱可欺,以为即使自己以身试法也能被从宽处置,那你且试试看,国法能不能容你。” 众臣只觉得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不禁打了个哆嗦。 历来便有,帝王宽厚者,被人视为软弱可欺的;而那些严厉的君主,却被视为暴虐之君,这些不外乎与人心。 但宇文赫从来就不是按照常理行事之人。 众人你瞧我、我瞧你,谁肚子里有鬼主意的,都老老实实给吞了回去。 殿上一时静默。 年纪颇大的钱御史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君上,击退鞑靼此战,大将军居功至伟,不知大将军何日能班师回朝?” “钱御史是想问,朕何时会给大将军封赏吧。”宇文赫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钱御史以为是朕不让大将军班师回朝的么?还是钱御史以为大将军功高震主,以为朕会嫉妒自己的同胞兄弟?” 钱御史原本是有许多话要说的,却被宇文赫一番话给堵得死死的,他自认无趣,便摸摸鼻子退下了。 随后又有几名官员表示应该给大将军论功行赏,宇文赫嘴角一扯,看向身为礼部尚书的萧景煜,“萧尚书,按我大夏礼法,大将军此战之功,该如何封赏?” 萧景煜迟疑了片刻,说道:“大将军已经位极人臣,拥有封地甚广,食邑颇高,封无可封。” “若非要封赏不可呢?” 萧景煜露出无奈的神色,叹道:“那只能请君上位大将军赐婚了。” 说出这句话,他自己也笑了。 大将军至今未婚,最好的封赏,的确就是一名佳人,贤妻。 这话无可反驳。 殿上一时鸦雀无声。 “萧尚书是的在理,那就烦请岳相操办此事,物色朝中百官家中适婚待嫁闺秀,以备为大将军夫人之选。” 岳相闻言愣了愣,“君上,这事是不是……”交由别人去做? 这么一桩事,怎么就落到他头上来了? 宇文赫微愠:“怎么,岳相是不愿意提大将军做这个媒人?”那星目微敛,仿佛射出一道寒光。 岳相这便跪了下去,“不不不,老臣不敢。老臣绝无此意。老臣遵旨。” 宇文赫这才收起愠色,淡淡转向另一边,“不如钱御史就帮着岳相,替大将军掌掌眼吧。” 钱御史也是一愣,随即说道:“老臣恭敬不如从命。” 心里头已暗暗骂了一句:这挟私报复的兔崽子! 瞧到这一幕,萧如月险些笑出来。 宇文赫这哪里是有心帮他那个同胞手足的亲弟弟挑媳妇儿,这根本就是趁机给岳相派任务,好叫这位老大人一个头两个大。 还把钱御史钱大人给拖下水了。 岳相是怎么回事她知道,这位钱御史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成,下了朝要找宇文赫好好问问。 事情这就翻篇了,宇文赫接着点了户部,问户部存银几何,今年税收如何,户部这回也是做好了工作的,对答如流,倒是比之前的沉稳许多了。 宇文赫又接连点了几位主事问了一通,最后问到了巡防营,这一圈下来才算完。 萧如月还是头一遭这么完整亲眼见证君上发威的画面,她又妥妥捏了把冷汗,君王之怒,不敢惹。 进过魏王一案之后,淘换了不少官员,如今新提拔起来的人,基本上都与从前徇私枉法贪赃舞弊没多大干系。 从前那些个主事,心目中牵挂着的都是银子,和宇文成练何时能登上大位,根本没把老百姓息息相关的民生福祉放在心里边儿。 如今朝上的氛围却是大不一样的。 “皇……司徒,君上叫你呢。” 萧如月微微出神,身边的王尚书低声提醒道。 她一怔,莫名往座上看去,却见宇文赫也朝她看来。 王尚书率先一步上前,说道:“君上,南边履有水患,堤坝年年修年年垮,臣请亲自去走一趟,也请君上准许臣带着水部司员外郎司徒一同前去。” 第294章女子不为官 宇文赫的眸子骤然眯起,“王尚书为何非要带着她一起?” 王尚书因为他的话而一顿,“这……臣以为,司徒她是个可塑之才,想带她,多出去历练历练,多涨些见识,对她也是好的。” 他是知道司徒是皇后,可他心里想的还是,这是多好的一个苗子啊。 “多谢王尚书赏识,但眼下,司徒还去不了。”萧如月说着话,看向座上的宇文赫,言下之意说,君上在宫中,我不方便远走。 但这话在王尚书这里,却解读为一切听凭君上的安排。 王尚书一下就来了劲头,“君上,司徒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请君上准许。” 萧如月:“……”王尚书,您真的是位股肱之臣,为百姓着想。 其实她也很想去,可是,她如今怀着身孕是一回事,宇文赫走不开才是重点,而且最最最重要的是,今日她来是为了辞官。 只见宇文赫沉吟片刻,冲萧如月招招手,“过来。” 萧如月叹了口气,迈着小碎步,步上台阶,缓缓走到宇文赫身边去。 方维庸见这阵势,自觉往边上挪了一步,保持距离。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你想亲自去看看?”宇文赫若无其事地问道。 萧如月点点头,“嗯,想。” “堤坝的修补是大事,甚至有可能要重新修筑,你吃得消么?” “尚可。君上也要一道去?” “那道堤坝年年修年年出事,淮河沿岸的百姓苦不堪言,常因此而流落失所。朕的子民身在水深火热,朕又如何能置之不理?”宇文赫振振有词。 岳相仿佛有个不详的预感。 果真,下一刻便听宇文赫说道:“接下来便要辛苦岳相监国了。” 岳相的内心,沉甸甸的。 他双膝跪地,伏跪叩首,神情庄严而凝重地道:“老臣定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为君上守住这社稷江山。” 大夏出了这么一个说走便走的任性君上,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那就让司天监看一看黄道吉日,朕挑个好日子出行。”君上金口玉言,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岳相又磕了个头,宇文赫吩咐人给他赐座。 刑部张了张嘴,看着还站在宇文赫身边的萧如月,还是没忍住问道:“君上,那……这位工部水部司的司徒是……”怎么回事? 员外郎坐上龙椅,这可是前所未闻的事情。 宇文赫不等他把话问完,便挪了位置,让萧如月坐到了他身边。 众位大人诧异地瞪了瞪眼,方维庸冲萧如月跪行大礼,“奴才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康宁,万福金安。” 他这一跪,殿上一时死寂。 但不过片刻,便炸了锅了。 皇后娘娘深受君上宠爱,这是朝中人尽皆知的,大家也都清楚,皇后娘娘平日里虽鲜少出门,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无人能及。 可这……这架势分明是皇后娘娘女扮男装参加了科举,还当上了工部水部司的员外郎! 三甲探花,威名赫赫,都道探花郎生得清俊秀气,不曾想原是个女娇娥! 众人马上都转向萧景煜,说道:“萧尚书,你可是执掌礼部,我大夏礼法森严,怎可……怎可让……” “可不是嘛,我朝可从来还没女子为官的!这不是……胡闹嘛!” 这帮臣子也是直率的厉害,当着君上的面就敢如此直言不讳。 萧景煜早料到,一旦皇后娘娘的身份公开,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闹腾,但是被一群比自己年长的前辈们围着,也着实有些手足无措。 岳相倒是未袖手旁观,高声喊了一句:“都住口!” 没人理会,讨论的声浪是一波高过一波。 这群熟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居然瞬间就把朝堂给变成了喧闹的市集。 太可怕了。 萧如月与宇文赫对视一眼,她扯着嗓子喊道:“都给本宫住口!” 女子的声音分外有震撼力,众人闻声一愣,都停了下来。 宇文赫冷然的目光从众臣面上扫过,淡淡道:“怎么,女子不能为官?皇后为官就是于礼不合?” “君上,女子不为官、后宫不干政,自古有之。皇后娘娘竟然女扮男装参加了科举还取得了三甲,成了朝廷命官,这话若是传扬出去,百姓该如何看待君上您?” 礼部金侍郎是个典型的老古板,他跪的挺直,说得痛心疾首,慷慨激昂。 他就差说,换了是旁的女子,女扮男装参加科举,这是要处以欺君之罪的。 但这话他忍住了。 宇文赫冷冷一笑,“金侍郎这是要把朕的皇后打入天牢的意思?” 金侍郎:“老臣不敢。” “朕看别人都不敢,就你敢。”宇文赫作出愠怒的神色。 “你倒是说说看,皇后除了是女子之外,才学见识,哪一点不如男子,金侍郎,朕记得之前你还曾与萧尚书、与工部王尚书、和水部司员外郎司徒去喝酒,兴致高涨时吟诗作对,自言司徒此人才高八斗,不可多得,后生可畏。” 金侍郎哑口无言。 这话确实是他说的。 萧如月忍着冲动,她想说,君上,您这样也好像是集市上与小贩讨价还价的买菜人。 特别像,特别。 宇文赫面无表情地道,“那么,还有哪位爱卿认为不妥的么?” 刑部也忍不住说道,“君上,不可啊!我朝中历来没有女子当官的先例,更未有后宫……这……” “这什么,难不成你能找到一位比她更出色的水部司员外郎?” 刑部也哑口无言了。 王尚书挑人的标准谁都清楚,他看中的人,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比得了的? 萧如月按了按似乎要发火的宇文赫,柔声道,“我朝的确是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但也没有哪一条王法规定,女子不可入仕。不是么?刑部与大理寺掌管刑律,最该清楚了。而你们若是也认为本宫为官于礼不合,也尽可问问萧尚书,看看我大夏礼法之中,可有明文规定皇后不可入朝为官的?” 萧景煜深深鞠躬,朗声回道,“回娘娘的话,礼法之中并没有写明皇后不能为官。” 刑部蔫蔫地道,“大夏律法也的确没有明文规定女子不可入仕这一条。” 萧如月微微一笑。 她当然知道没有。她这是托某君上的福,钻了律法的空子。 她就是皇后,她就是当了朝廷命官,宇文赫挖的坑,她就算错了也是对的。 论咬文嚼字,她也不输给任何人。 众臣你瞧我、我瞧你,又气又不知该从何发泄。 殿中沉寂得可怕。 说句难听的,这会儿朝臣们还真是敢怒不敢言。 死寂之中,钱御史徐徐说道,“只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却不想是巾帼不让须眉。” 岳相接着他的话道,“既然无论是祖宗礼法还是国法律条都没有明文规定,皇后不能入朝为官,堂堂七尺男儿,难不成还容不下朝中有位聪慧能干的女官?” 此话一出,那些大人们即使不甘,也只能把话给吞回肚子里去了。 连朝中资历最老、最德高望重的两位大人也如此说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宇文赫宣布退朝,皇后娘娘能不能为官这件事,不管朝臣是如何想的,都到此为止了。 散朝之后,王尚书、岳相、萧景煜还有钱御史等人,都被留下,一行人转到御书房。 岳相语重心长地道:“君上,虽说治河也是民生所系,但朝中不能无人主持大局,如今雨季已过,君上是否考虑……迟些去?” 宇文赫呷了口茶,淡淡道:“岳相此言差矣,正因为雨季已过,才是修筑堤防的最佳时机。再者说,当地百姓眼下正逢灾后重建的紧要关头,朕若亲自去了,岂不是显得更有诚意。” 岳相竟然无法反驳。 其他人也并不表示异议,岳相便转而看了看钱御史,“钱大人,你以为呢?” 钱御史泰然道:“自古道,民为重,君为轻,君上关心国之社稷,亲赴灾后重建之地,于国于民都是好事。而朝中这些事,有岳相在,想来出不了什么乱子。” 岳相一脸震惊,怎么连钱御史都赞同? “朕已经决定了,此事无须再议。”宇文赫搁下茶盏,语调虽轻,却不容置疑。 岳相也只得默认了这个结果。 萧景煜见岳相一脸的无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老人家。素日里他与岳相处的最多,对这位大人也了解颇深。 岳相忠于国忠于君上,只是想法有些陈旧了些。君上与娘娘都是明白人,自是能体谅这一点的。 王尚书迟疑了好一会儿,也说道:“君上与娘娘能亲临自然是最好的,加上司……加上娘娘是这方面的好手,心思细密,观察入微,去了定能有所裨益。早日解决河堤之患,于百姓于大夏,都是一桩好事。否则年年劳民伤财年年修却不见起色,久之难免民心背离。” 王尚书说话惯来直得很,说完才发觉自己说错了什么,下意识抬头看着宇文赫。 宇文赫闻言看了他一眼:“王尚书说的有道理。半个月后就是黄道吉日,王尚书收拾收拾准备随朕启程出发吧。” 第295章当年的事情 王尚书愣愣点头。 他这才反应过来,君上在朝上说的什么让钦天监看个黄道吉日,其实只是说给众人听的。 此事在朝上议不议,百官意见如何,都改变不了君上的看法。 不过,说来也是,这位君上,从来就是位轻易不下决定,一旦做出决定,任何人无法撼动的。 王尚书也就舒了心。 他率先告退。 岳相随之也退了出去。 景煜本也想告退,但是被萧如月叫住,他心里头疑惑,却也没敢多问。萧如月让方维庸带他去配殿稍等片刻, 最后这御书房,便只余下宇文赫、萧如月与钱御史三人了。 钱御史四下看看,确定没了外人,把脸一板,冲着宇文赫道:“去把你这身龙袍换了!” 气势威严十足。 萧如月心里头咦了一声,静观其变。 宇文赫也不恼,笑着和萧如月招呼了声,便入内去把龙袍给换了,出来时,身上穿的是一袭宝蓝色的袍子,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就这般穿在他身上,也有一股旁人难以匹敌的气势。 “老师以为,这一身如何?”宇文赫在钱御史面前走了一圈。 钱御史好以暇整地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比那身黄皮好看多了。这打扮才好说话。” 萧如月惊奇地看着宇文赫:“……老师?” “钱御史是我童生时的西席,我的授业恩师。” “授业恩师?” 童生时的西席,所以说,这位也是大将军的恩师了? 萧如月联想到钱御史在朝上和方才对宇文赫说话的态度,不禁想到在军中时,她拿那条戒尺做了借口,便大胆猜测:“难不成那个戒尺是……”钱御史之物? “嗯,如你所想。”宇文赫轻笑道。 萧如月不禁要对钱御史刮目相看了。 皇家子女的授业老师不都是什么翰林什么学士的,怎么偏偏选了个御史。 但她转念一想,当初,宇文赫兄弟二人并不受重视,能得到一位颇有名望的御史授业,也是莫大的福分了。 只是,却从来没听宇文赫提起过,这也太奇怪了。 钱御史不满地直瞪眼,“原来我这老头子这么见不得人,你从来也不提。” “不是老师说的,嫌我这个皇帝当的不好,不想认我这个学生了么?”宇文赫无奈地摊手, 钱御史哼了哼,以此来表达他老人家的不满。 这的确是出人意料的。 钱御史竟然是宇文赫的的授业恩师。 不过细细一想,这位隐退多时的老御史会在宇文成练一案时出头,恐怕也有一半是因为宇文赫是他的学生,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钱御史平日里就是个严肃的老头子,在朝上也基本上是那副模样,有些不好相处,但在宇文赫换下龙袍之后,便拉着宇文赫相谈甚欢。 除去了严肃刻板的表现,钱御史就开朗多了,打趣说笑,就是个幽默的老头子。 在钱御史的面前,宇文赫也丝毫没有皇帝的架子,全然像个晚辈一般,被钱御史钱大人训了,还笑嘻嘻地全盘接受,甚至还说道:“恩师教训的是。” 对外一套、对内一套,这师生二人在这一点上,真是惊人的相似。 但也很好地解释了一句话: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一直以来,萧如月都觉得自己对宇文赫的了解太少了,正好这个大好的机会,钱御史无疑是最了解宇文赫的人之一,她逮着机会便问东问西的,宇文赫还不乐意,直说:“要了解什么,你来问我就好,” 钱御史趁机踩他一脚,“皇后娘娘,你别理他,这小子是怕老夫跟你说他小时候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 见不得人的丑事? 听他这么说,萧如月更是来了兴致,某君上还想插话,就被她赶出去了,直接交待任务,“去帮本宫看看景煜,别让他久等了。” 宇文赫难以置信地稍微瞪了瞪眼,他这是被支使着去跑腿了? 皇后娘娘杏眸也跟着一瞪:“怎么,还使唤不动了?”言下之意是,再啰嗦,今晚继续打地铺。 于是,某君上摸摸鼻子灰溜溜走了。 萧如月与钱御史关起门来说话,钱御史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她:“那小子还从来没对谁这么言听计从过呢。皇后娘娘好手腕。” 萧如月回以微笑,“君上对钱大人您不是敬重有加么?再说,我与君上是夫妻,怎么能一样?” “你这丫头好会说话。你说的是,那臭小子对我老头子的敬重是一回事,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钱御史看萧如月的眼光,更是透出兴趣了,“也真难得他肯再对一个人敞开心扉。不错,丫头,你是好样的。竟敢女扮男装去考科举,还能得到了王尚书的赏识,你可知道他那个人出了名的不通情达理,一根筋。” 萧如月失笑,“老大人,王尚书再怎么说,也是一部主事。虽说是不懂变通了些,但这样的品性,在圆滑世故的人堆里,不是更显得难能可贵不可多得么?” 钱御史一顿,笑了出来,“你果然是个跟别人不一样的丫头!你可想听听老头子讲故事?” “什么故事?” “自然是那个皇帝小子从前不为人知的糗事。” 不得不说,这个话题很吸引人。 但萧如月决定保持缄默。 钱御史这小老头却也是下决心要撼动她的,认真道:“你不知道吧,这小子以前喜欢过一个姑娘。他为了人家差点把命都豁出去了,弄得一身是伤。最后两人也没能有个结果。我老头子一度担心他,以后都不喜欢别的姑娘了,这些年他死活不肯娶妻,才把我老头子气得归隐的。” 这话本是十分好笑的,萧如月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她怔了怔,“君上他喜欢的,是谁家的姑娘?” 钱老大人见她这样,还以为她是吃味了,忙解释道:“丫头,你可别多想。老头子并没有那个意思。这小子对你这般,老头子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 “老大人别急,本宫不是那般善妒之人。” 钱御史听她这么说,才松口气,又说道,“当年皇帝小子对那个姑娘当真痴心,他不肯对我老头子明说,可他那点小心思,怎么能瞒过我老头子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珠子。说来那个姑娘也是命不好,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东陵人,应当是不认识的,但你肯定知道她的母家,就是大夏书礼传家的萧家,他们家如今也只有一个男丁,那就是如今的礼部尚书萧景煜。” 当年的事情,连钱御史钱老大人都知道么? …… 银临也在御书房外等着,见宇文赫出来而萧如月没出来,迟疑了一下,便把萧如月点名要的东西递了上去,“君上,娘娘吩咐要把这东西交给萧尚书。” 宇文赫看了一眼:“是何物?” 银临摇摇头,宇文赫接过去打开一看,却是一条帕子,绣的是云雾散开,月儿正圆,月下有一家人并坐赏月。 这是描绘的八月中秋,月圆人团圆吧? 宇文赫的薄唇微扬,笑意浅浅,却在眼中深浓感慨,这就是她的愿望了么? 萧姐姐,你放心吧,你的心愿我会替你完成。 他拿着绣帕便去了配殿。 萧景煜在喝茶,因为被皇后娘娘突然留下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能等着。 眼见君上进来,他忙行大礼:“臣萧景煜叩见君上!” “不必多礼,起来吧。”宇文赫从他身侧过去,径自落了座,手里头还拿着萧如月的那方绣帕,在手上掂量着。 萧景煜见他不语,心里头有些忐忑,“君上,是不是臣……哪里做的不好?” 宇文赫又思量再三,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把绣帕递给他,萧景煜却犹豫着不敢接,“这是……” 宇文赫眉头敛了一敛,他就忙接了过去,一看清是什么东西,好看的眉毛都皱到一起了,这刺绣看着,好眼熟啊。 萧景煜像是想到了什么,细细研究起帕子上面的刺绣。尤其仔细研看针脚部分,好一会儿,脸色越发凝重。 这,这好像是小姑姑的手笔! “君上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个帕子?”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宇文赫。 某君上淡淡把玩着手里头的折扇,刷地展开,“这是皇后吩咐要给你带回去的。王尚书家的夫人,应该给贵府老夫人也带去了另外一份绣帕才对。” “可这刺绣分明是……这绣帕怎么会在皇后娘娘的手中?” “那就要等过几日,皇后她有空了,亲自与你解释。这东西你只管带回去便是了。” 宇文赫说完话便走了。 “可我……”可这刺绣到底是怎么回事?像这样的起针、收针还有针脚细密程度,根本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模仿得来的。 太奶奶说过的,这是祖母家中祖传的手艺,祖母只传给了小姑姑一个人。这些年来,太奶奶把小姑姑留在家里的那些绣品视若珍宝,他更是从小看到大,不可能会看错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96章别哭,你哭我疼 方维庸随即带着小顺子进来,对萧景煜恭敬一拜,“萧尚书,君上吩咐咱家送你出宫。小顺子,你送尚书大人回府,务必送到。” “是,师父!”小顺子应得铿锵有力,转向萧景煜时,倒也是恭恭敬敬的,“萧尚书,请随小的出宫吧。” 萧景煜神色不定。 她思虑了片刻,像做出什么决定似的,便把绣帕往怀中一收,回了一揖,“那就有劳公公了。” 小顺子忙道:“不敢。”说着,便领着萧景煜出宫去了。 方维庸这才去复命。 亲眼看着萧景煜离开,宇文赫吩咐银临和崇阳道:“你们在此候着,等皇后娘娘和钱大人聊完出来,送她回邀凤宫。” 银临和崇阳心存疑虑,但不便多问,只好点点头。 萧如月和钱御史钱老大人在御书房里聊了小一个时辰,仍是意犹未尽的。但萧如月放心不下景煜那边,便说改日再聊,让人送钱御史出宫去了。 她喝了杯水,出来时四下寻不见宇文赫的身影,只余下银临和崇阳在等她。 “娘娘,君上吩咐奴婢送您回去。”不等萧如月说话,银临便上前屈膝福了一福。 萧如月柳眉微敛,“君上人呢?” 银临没吭声。 萧如月又转看着崇阳,崇阳禁不住她一个眼神,老老实实交代说,“君上他,去了露华殿。” 露华殿。 他是代她去向太皇太后解释去了么? 萧如月沉吟片刻,也没坚持要去露华殿,而是吩咐银临,“回去吧。” 崇阳神色复杂地看着银临一样,娘娘好像有些不对劲。 银临回看了他一眼:知道不对劲就不要多嘴的好。 少年连忙正经脸,安安静静跟在萧如月后头,大气都不出一个了。 回到邀凤宫,萧如月脱了官袍换宫装,把高高束起的头发也打散,随意用簪子挽起来,就拿了个绷子坐在软塌上绣花,底子是块大红色上好丝绸,绣花的描样是鸳鸯。 银临多嘴问了一句:“娘娘这是绣给谁的呀?” 萧如月手里头的针一停,扬眸扫了她一眼,“本宫是给你准备的。” 银临:“……”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娘娘,银临并无……并无那个意思……” “无妨,本宫先替你准备着,免得哪一日你突然就说你找到了如意郎君,届时再准备说不准就迟了呢。你跟本宫这么久,又对君上忠心耿耿,总不能你要出阁时,本宫连点表示都没有。” 银临竟然无言以对:“……” 宫中规矩甚严,也就在皇后娘娘这儿才可能发生绿衣和崇越彼此看对眼了,就甜甜蜜蜜来往的事情。这世道男女礼教森严,她长居宫中伴着皇后娘娘,上哪儿去……找到什么如意郎君啊? 当然,这话她只能烂在自己个儿的肚子里,默默退了出去。 萧如月手里头有一针没一针地绣着,心思全不在绣品上。 算算时辰,宇文赫已经去了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她女扮男装的事情传出去,首先就是太皇太后那关不好过。其实原本是该她自己去的,也是之前就说好了,退朝之后再去请罪的。 可他偏偏使了个缓兵之计绊住她,自己去了。 不知不觉,手指头一阵刺痛,萧如月如梦初醒,就见食指指腹被针扎破了,血珠从伤口凝了出来。 “疼不疼?”宇文赫毫无预警出现在她身后,把她的手拉过去,“累了就别做这些了。” 萧如月一时没回过神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走路没声音,他们也不通报?” “你糊涂了,朕回来什么时候通报过。”宇文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让她坐下,“我去太皇太后那坐了会儿,把事情都与她老人家解释了。” 萧如月皱了皱眉,“你都是怎么解释的?” “按照事实陈述,该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宇文赫摊手,说的云淡风轻。 但不用去,萧如月也能猜到,太皇太后都说了些什么。 太皇太后虽然认同了她这个皇后,可是老人家的最守礼教那一套的。 要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她胆敢女扮男装去考科举,还混迹在男人堆中当了那么久的兵部水部司员外郎,传出去,都是会给人诟病的。 太皇太后能轻易息怒才怪了。 “她老人家是不是有说什么了?” 宇文赫没事人一样笑着摊手,“太皇太后再生气也不至于对我这个皇帝怎么样,至多就是发发脾气,骂我两句不成样子成何体统,也就算了。” 萧如月被他这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气得说不出话来,呛了他一句:“你计划倒是周密,打从一开始就把我给算计进去了。” “萧姐姐多多担待。”宇文赫嬉皮笑脸,“这不,天底下朕可就这么一个皇后呢,哪能对别人做出这种事来。” “你的意思是说,本宫还要多谢君上的挖坑设套之恩了?”萧如月皮笑肉不笑。 宇文赫耸耸眉,“萧姐姐要谢的话,我也受着。” 萧如月没好气白他一眼,干脆投入他的怀抱,“什么话都被你说了,还要我说什么?” 她的手刚抱到他背后,就听见宇文赫闷哼一声,萧如月脸色骤变,急急忙忙要去扒他的衣服。 “萧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宇文赫抓住她的手,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萧如月脸色一沉,这会儿是真生气了,“撒手,让我瞧瞧伤。” “我好好的,哪儿有什么伤?别胡思乱想。” 萧如月鼓了鼓腮帮子,盯着他好半晌,“你真的不给我看?” 宇文赫两道剑眉往眉心拱了拱,抓着她的力道一点不放松。 她心一横,踮起脚尖便冲他的薄唇印了上去。 宇文赫愣了一下,萧如月手上不知道何时多了根银针,就找到他的穴位扎下去。这招出其不意,宇文赫没有防备,就动弹不得了。 “萧姐姐长本事了呀。都学会偷袭了。” 萧如月不吭声,寒着脸拔出银针,把他身上的衣裳都给剥了。 宇文赫还不忘了嬉皮笑脸地调侃她,“大白天就剥朕的衣服,被别人瞧见了影响不好。” “你大白天剥我衣服的时候也没见你说过不好。”萧如月抢白,说着把他身上最后一件白色中衣扒下来。 她转到后面看,他后背上一道道伤痕清晰无比,已经肿了一大片。要是再多打几下就皮开肉绽了。 萧如月刚碰他一下,他就闷闷哼了哼,她鼻子一酸,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稀里哗啦地掉。 “你不是说,太皇太后不会对你这个皇帝怎么样,最多是发发脾气骂你两句不成样子成何体统也就算了么,这算怎么回事?” 萧如月哽咽着,哭腔藏都藏不住。 宇文赫这会儿不能动,脖子也转不回去,拼命想扭头也无济于事,只能劝她,“别哭,不就是点皮外伤。皇祖母用家法教训我这个不成体统的孙儿,也是合情合理的。再说,换了别人可绝不是一顿打这么简单了。” 萧如月捂着嘴不让自己嚎啕哭,硬生生把哭腔逼了回去,“你别乱动,我去给你拿伤药。” “要上药是不是让我躺下?我这般站着,你手够着累。” “闭嘴!” 萧如月怒吼一声,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起来。 她明明记得雅音姐姐给过她一瓶上好的外伤药,消炎止痛消肿化瘀,还能抚平伤疤,美容养颜。 可那瓶玉肤膏到底在哪里。 她越急越找不到,越是急就越想不起来,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个停,擦都擦不完。 “东西到底放哪儿了嘛!” 宇文赫被她吼了一句,也就不再说话,但听着身后乒乒乓乓的声音,眼底只有无限的无奈和心疼。 “你别急,我不疼,慢慢找。” “你不急我急,你不疼我疼!”萧如月气得直跺脚,骂着骂着就哭了,“以后本宫再也不听你的馊主意了。你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呀。” 边掉眼泪也没忘了翻箱倒柜。 宇文赫咬咬牙,全身运力,似乎进行了一番斗争,萧如月刚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了玉肌膏,就听见一声低吼,扭头正好看见宇文赫踉跄了两步站稳。 他居然自己把穴道冲开了! “你你,你简直胡来!”沈将军说过,冲开穴道是门取巧的功夫,万一弄不好是要内伤的。 他简直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宇文赫顺了口气,徐徐朝她走来。 双掌捧起她巴掌大的脸蛋,拇指温柔地摩挲着,“别哭。你哭,我疼。” 萧如月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揪住了一样,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宇文赫,你能不能保护好你自己。你知不知道,这个世上除了你之外,再不会有人像你这般爱护我了。你要是把自己折腾没了,我怎么办?” 萧如月声泪俱下。 梨花犹带雨,可怜兮兮。 宇文赫叹了一声,紧紧把她拥在怀里。 萧如月却一动不敢动,她生怕她一动,就会牵扯到他后背上的伤口。 “宇文赫,你疼,我也会疼。” 伤在你身,疼在我心。 第297章满城风雨 “嗯,我知道你疼我。”宇文赫接的煞有介事。 萧如月一时好笑,她这辈子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无赖皇帝呢? 也罢。 他呀,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再怎么不济也是她的夫君。 “萧姐姐大可以放心,我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完,我不会让自己有任何闪失的。这点皮外伤不碍事的。” 都这样了还在安慰她么? 萧如月又好气又好笑,“你去躺着,我给你上药。” “遵命。”宇文赫狗腿到不行,老老实实趴到床上去,把后背露出来。 王尚书下朝回去之后,就跟夫人说,把他的东西都收拾准备一下,他要出远门尤其是书房里的那些治水的书,也一并要收拾上。 王夫人问他:“这是真的要去淮河边了?何时出发?” “半个月后。”王尚书认真想了,答曰。 夫人:“……” “半个月后再走,这会儿收拾行囊做什么?” 王尚书抬脚进了自己的屋子,把官帽摘下来,搁在桌上,又将官袍给脱下来,给挂在了屏风上,麻利地换起了一副,说道:“朝中出了些事,咱们这位君上说是半个月后,但我依稀觉得,君上很可能随时会启程,还是早做防备的好。” “朝中出什么事了?”王夫人接过他的裤子,挂在了屏风上,又把常服给递上去,“你今个儿下朝怎么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王尚书正要穿上外衫,但因为夫人的话而顿了一顿,“可不是不对劲么,朝里出大事了,皇后娘娘女扮男装应试科举,君上假作不知点其为工部水部司员外郎,还是我这个工部尚书向君上求请的,这件事若是追究起来,谁也脱不了干系。” 他念念叨叨的,外衫穿了一半,发觉找不着袖子了,怎么也穿不进去,扭头一看,他的夫人正震惊地看着他。 “你说,皇后娘娘女扮男装的事情被捅破了?!”王夫人难以置信。 王尚书诚恳地点了头,“这是娘娘和君上自个儿说破的。不过,娘娘终归是后宫之主,就算娘娘与君上自己个儿不说破,也瞒不下去了。皇后娘娘之前是拿生病当借口得了长假不出现,往后娘娘腹中的龙嗣也渐渐显怀了,一个朝廷命官总不能一年到头都病着瞧不见人,或者索性挺着个大肚子去工部任职吧?” 王夫人:“……”这话句句在理。 王尚书又念叨着:“朝堂上这些官员还好,大家伙儿虽然念叨着皇后娘娘为官,不合规矩不合礼制,但毕竟都是敬畏君上的,再不满也只敢嘴皮上说说,若换了是其他人的话,就不得了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脾气,有些大吧?” 王夫人被他一点,如梦初醒,“我要进宫一趟!” 却被王尚书给拉回来,他叮嘱道,“你既然要去,就记得提醒咱们女儿,让她自己一个人在宫里头多加小心,也别再被别人利用,被人当枪使了。” 王夫人点点头。她吩咐下人备轿,换了一身体面的打扮,便进宫了。 萧如月盯着宇文赫惨不忍睹的背,强忍着落泪的冲动,把药膏抹在他背上。 她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了,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弄疼他,她每每心疼地缩回手,他又安慰她:“没事,男子汉大丈夫,没这么脆弱。” 拼命忍着哭的冲动把药上完,萧如月把自己的下嘴唇给咬得不成样子。 宇文赫要起来,她又把他给按回去,“行了,你先趴着吧,衣裳也别麻烦穿了,省得待会儿给你上药还要再脱一次衣服。”说着话也不忘了藏着伤口。 宇文赫闻言,扭头看过来,无奈笑道,“这般光着到底是不好,打个商量吧?” 萧如月从柜子中取出干净的中衣给他穿上,才去把地上的衣裳给收拾了,让方维庸进来把脏衣服取走,又列了张方子,让银临去一趟御药坊把药抓齐。 某君上抗议曰:“每日吃唐敬之的要已经够了,这东西能不能省了?” 皇后娘娘把脸一板,怒其不争,“这是拿来炖药膳的,瞧你的德行。这么大人了还怕苦。” 宇文赫摊摊手,一脸淡然。 过了一会儿,方维庸便把熬好的药送过来。 往常都是绿衣负责熬药的,如今绿衣被派去查命案去了,这些事就只好让大内总管去做了。方维庸还是第一次顾着两锅药,出了一头薄汗,脸上多了两撇“胡须”也不自知。 萧如月好心指了指,一脸茫然的大内总管凑到梳妆台前一看,忙不迭掏出帕子擦了擦。 桌上搁着两碗药,宇文赫与萧如月一人一碗,谁也没跑。 某君上幸灾乐祸道:“这才叫同甘共苦。” 说完就挨了皇后娘娘一记白眼。 门口,小太监顺子来报:“君上、娘娘,王婕妤与王夫人求见。” 宇文赫趴回床上去,懒洋洋道:“后宫的事情,皇后自行打理,当我不在便是了。” 说完,还吩咐方维庸把幔帐放下。 萧如月笑而不语。她对镜整理了一番,稍微用胭脂遮了遮自己嘴唇上的伤痕,便优雅地步出了门。 她前脚出去,后脚,唐敬之就从窗口跳了进来…… 走在去前殿的回廊上,银临低声回禀道,“娘娘,今日早朝散朝之后,不过一个多时辰,娘娘您女扮男装成了工部水部司员外郎之事,这会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说着,又道:“也不知是那些大人们不甘心让娘娘一个女子当官,还是那些落榜的举子嫉妒娘娘,有些人把话说的可难听了。王夫人这个时候入宫,怕是也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到底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萧如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罢,事已至此,嘴长在他们身上,咱们就是想管也管不住。” 银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娘娘说的是对的。可也不能任由这些人污蔑娘娘。 她是不敢向娘娘明说有些人的污言秽语,怕娘娘听了生气,再万一动了胎气,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这么任由他们说下去,却也不是办法,那些难听话,早晚都会传进娘娘耳中的。 她只担心,王夫人会不会好心办坏事,把不该带进宫的消息带进宫。 “臣妾/臣妇叩见皇后娘娘。”见萧如月过来,王夫人和王婕妤母女俩齐齐行礼。 萧如月款款落座,“都平身吧,赐座。” 宫人端上茶水,便都退下去了。其他无关的下人也都下去了,除了萧如月等三人之外,便只有银临一个伺候的。 “娘娘,臣妇听我家的那位说,娘娘您今日在早朝上已经把自己……那件事说了。如今城中的人都在传了。”王夫人说着顿了顿,不大确定地看着萧如月,“太皇太后她老人家……” 萧如月淡淡一笑,“你瞧本宫像是挨了罚的模样么?” 王夫人这才定神打量了她一眼,皇后娘娘精神头甚足,瞧着气色也不错,的确不像是挨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罚的模样。 可太皇太后的脾气秉性大家都是知道的,这女扮男装若是搁在平时,她老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如今皇后娘娘是扮了男装去考官,工部那地方,连扫地端茶的都是男子,皇后娘娘她身为一国之母,却做出这等事,这在极重礼教的太皇太后眼中,是决计说不过去的。 “王夫人放心吧,本宫好的很。这会儿宫外头想必都吵翻天了吧。”萧如月一副心里有数的口吻,“银临她遮遮掩掩的不敢给本宫知道,但王夫人都拉着王婕妤上邀凤宫来了,想必外面的话不是很好听。” 银临暗自心惊,到底还是瞒不过娘娘如此聪慧的心思。 王夫人也是愣了愣,“臣妇……”她想说的话,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只是担心皇后娘娘,才急忙入宫,却忘了考虑这一层,真真是思虑不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夫人抱歉地看了银临一眼,叹了口气。 而王婕妤王映月却是被她母亲拉着来的,这几日她都忙着操办宫中中秋宴席之事,也无暇去顾及太多,来的路上才听闻这件事,惊讶得不成样子。 想不到,皇后娘娘这般的女子,竟有如此大的胆子! 但她转念一想,也就只有皇后娘娘这般的女子,才敢做出这么不按常理不理世俗的“出格”之事。 若换了是她,她是决计不敢的。 “娘娘您,叫人好生佩服。”王映月不由得脱口而出心中所想。 她这话一出,萧如月随即笑了,“王婕妤倒是个率性女子。” 王夫人便惊讶地看了萧如月,又转而看着王映月,她这个女儿自小乖巧听话,从来都是听着她的吩咐照做,这些年也从未说过什么出格的话做过什么叛逆之事。但方才这句话…… 她倒是要刮目相看了。 萧如月饮了口水,笑叹道:“这宫禁倒是约束了王婕妤了。若能在江湖之远的地方率性而为,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她这话说的是真心话,但王夫人和王婕妤的脸色当场就都变了! 第298章娘娘真是小姑姑? “娘娘!”王夫人母女俩异口同声。 萧如月顿了顿,这才发觉她又说了一句,在别人听来惊世骇俗且胆战心惊的话。 王婕妤可是后宫妃嫔,她要想在江湖之远逍遥自在,无非两个法子,一是被驱逐出宫,二是自己自请出宫。 世俗礼教让女子要从一而终,若是犯了大错被逐,会让家族蒙羞;而自请出宫则会让世人诟病,最后只得选出家那一条路。 这两种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在这儿没外人,二位莫要慌张。”萧如月说着,看了银临一眼:“若是本宫的话传将出去,本宫便唯你是问。” 银临忙应了两声是。 王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但萧如月的这番话却在王映月心里头留下的深重的影响。 若非皇后娘娘,她不敢想女子也可以这般率性而为;若非皇后娘娘的一番话,她也不敢想象,她也有权利逍遥江湖。 被逐会令家族蒙羞,那自请出宫呢?哪怕常伴青灯古佛,也终是强过在这深宫里度日。 如今她在宫中的地位,也全是皇后娘娘给的。娘娘此举让她在宫中更好的立足、免于被旁人算计欺负,也让王家人在朝中更有后盾,是同时做了两件好事。娘娘是她与王家的大恩人,她岂能忘恩负义? 何况,君上的心里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绝再容不下第二个了。她清楚自己的斤两,论什么诗词歌赋,她兴许还能与娘娘比一比,可论起大智慧和胆量,她却不及娘娘的十之一二。 若是此生有机会出宫,也好过独自一人老死深宫。 从邀凤宫出来,王夫人郑重地看了王映月一眼:“你告诉娘,你是不是生出那个念头了?” 那个念头,是指出宫的念头。 王映月愣了愣,想点头,但对上她的目光才发觉,这是她又敬又畏的母亲,忙又摇头,“母亲多虑了,女儿不敢。” “知女莫若母,你的心思瞒不过为娘的眼睛。”王夫人淡淡道。 王映月便没了声响,默默走在了前面。 王夫人暗暗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母女二人渐行渐远。 萧如月给安排的两名宫女便跟随在王映月的身后。 王家母女离开后,萧如月便扶着银临的手站起身,“王夫人特意入宫提醒本宫,本宫也不能辜负了她的好心。” 方才王夫人临走前还提醒她,一定要小心端云公主母女二人,这话绝不会是空穴来风。王夫人今日入宫看似是为了说她女扮男装之事,实际上这两句提醒才是重中之重。 宫中处处异常,直指端云公主和青荷郡主,看样子,她也应该好好正视这对在她不再时,意欲兴风作浪的母女了。 宫外,萧府。 自打从宫中回来,萧景煜便把自己给关在了书房中,任谁叫都不理。哪怕是涟漪来,他也只是淡淡应了两声,说他不想见人,便没了下文。 萧老夫人也是着急,拉着涟漪说道:“他这究竟是怎么了?自打他考取了宫门,我老婆子可从未见他这般过?” 涟漪也是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但不忘了安慰老夫人道:“老夫人,您别太担心了。我相信大人他会处理好的。咱们……咱们再等等便是了。” “他这都坐了快两个时辰了,究竟是什么天大的难事把他给难成这般模样了?”老夫人叹了口气,在门口唤道:“景煜,你若是有什么事想不通的,你出来说说,太奶奶说不定能帮帮你。” 老人家年纪越发大了,家里就剩下景煜这么一个孩子了,她如何能放得下心? 书房里的萧景煜呆坐了许久,摊开在书案上的绣帕他看了又看,一遍又一遍。心里头沉甸甸的。 这简直不可思议啊! 可是,这手帕分明崭新崭新的,全然不像保存长达十年之久的旧物。 有些事情搅得他心烦意乱。 门外的太奶奶在叫他,他就坐不住了。 …… “太奶奶,孙儿有话想同您说。”就在萧老夫人叹了口气,正要离去之时,萧景煜踌躇犹豫着,还是打开了书房的门。 萧老夫人顿了顿,随即拄着手杖进了书房。 涟漪也是在宫里头待过的人,自然懂得察言观色,瞧出他们祖孙要说的是天大的事情,便退到外头候着了。 她是怕老夫人一激动会有个好歹,还是在门口候着比较放心。 “是出了什么大事了?”见他表情凝重沉肃,萧老夫人心里头大概有了七八分的谱儿了。 老人家的目光移到了书案上的那方绣帕上,先是一顿,而后便是满目的震惊:“这是你从何处得来的!” “太奶奶别急,且听孙儿细细道来。”萧景煜扶着太奶奶坐下,双手把绣帕奉上。 字斟句酌地道:“想必,太奶奶也一眼便认出了这手头绣花的手艺吧。” 绣帕上绣的云雾散开,月儿正圆,月下一家人并坐赏月。 萧老夫人双手捧着绣帕,手都在抖,未言便先老泪纵横,“旁人……是绝学不到如此精致的绣工的……就连那个姚梓妍,跟着月丫头学了那般久,不也是……只学了个四不像么?” “王尚书家的夫人来过府上对吧?”萧景煜并没有接老夫人的话,而是径自问道。 他心里头有太多的疑问。 萧老夫人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王家夫人,来过了。我是怕你多想……” “孙儿明白的,王家与咱们家多少年不相往来,突然间上门,您老有此担心,孙儿都明白。可是,那王夫人来做什么?” 老夫人怔了怔,把绣帕放在腿上,又从贴身的衣襟里,拿出另一条帕子。 上面绣的是八月桂花满枝丫的盛况,就是之前萧如月托王夫人送来的,老夫人看看这条、看看那条,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 泪眼模糊。 一大把年纪了,哭得泣不成声。 “月丫头……是月丫头……” “是她呀……” 萧景煜一屁股坐下来,神情呆滞的厉害,所以说,一直以来他的错觉都不是错觉。 皇后娘娘真的是……小姑姑? “太奶奶可知道,这两条绣帕……出自何人之手?” 萧景煜斟酌了半晌,还是开了这个口。 老夫人被他这么一问,整个人也都呆住了,“你,你知道?” 萧景煜他话也不说,蓦地起身,在老夫人面前“扑腾”就跪了下去,双膝跪地。 五体投地。 “你这是做什么呀?”老夫人被他这举动惊着了,忙掏出自己用惯了的帕子擦了把泪,伸手要把他拽起来,“有话好好说便是了。” “太奶奶,这帕子,是皇后娘娘让君上转交给我的,是君上亲手交给孙儿的。君上还说,还说……” “还说了什么!”老夫人显然明白了什么,激动地耸了起来。 萧景煜生怕太奶奶会激动过头,忙扶住她,“君上说,皇后娘娘吩咐要我带回这绣帕。还提醒说,王尚书家的夫人,应该给太奶奶您也带来了另外一份绣帕。君上他……” “你说,皇后娘娘?”老夫人浑浊的双目中,生出熠熠之辉,“她是月丫头么?” 萧景煜长叹口气,“咱们都知道,小姑姑她早就在十年前便……” “可我觉得,我的月丫头还在啊。”老夫人说着,眼泪便又止不住了。 “她是那般乖巧聪明,惹人喜欢。算命的说她命里有大劫,若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算命那个瞎子说的话不会错的!景煜,是月丫头,是你小姑姑对不对?” 老夫人用力拽着萧景煜的前襟,用力之猛,几乎是要把布料给扯破了。 “太奶奶……” 萧景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安慰老人家,说莫要多想。可这话,连他都不信。 这世间不可能有如此的巧合。 若非皇后娘娘与小姑姑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娘娘为何会格外眷顾他们萧府这一老一少。 而今回想起来,自打皇后娘娘嫁到大夏,便对萧家眷顾有加。 那时候他被陷害入狱,也是娘娘极力周旋,娘娘甚至不惜纡尊降贵,深入天牢是看望他,安抚他。 那时他便以为娘娘真是为了君上,如今细想,不由得令人心生疑窦,对那个可怕的猜测越发坚定。 还有一次,他在宫中,见到娘娘神态举止与小姑姑极为相似,曾失口唤了一句:“小姑姑。” 那时候娘娘也不恼,甚至回了他一句:“怎么了?” “您……很像臣的小姑姑。”他如是说。 皇后娘娘当时还笑了,说道:“说不定本宫真是呢。” “说不定本宫真是呢。”这几个字,不是戏言,不是调侃,是真真实实的提醒。 “景煜啊,我想入宫。”萧老夫人带着哭腔道,不是太奶奶要求曾孙,而是恳求。 萧景煜忙给她老人家跪下了,“太奶奶,孙儿不能带您入宫。” “你就不想确定皇后娘娘是不是你小姑姑么?” 萧景煜摇了摇头,“皇后娘娘今日在早朝上揭穿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这会儿,朝野震动。恐怕……连太皇太后也……”惊动了。 萧老夫人的动作突然一滞,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太奶奶!” 第299章心口疼 “老夫人怎么了?”门口涟漪听见惊呼连忙推门而入。 “快,去请太医!”萧景煜一把抱起老夫人,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方才她在门外,怕听见不该听的,便站的远,没听清老夫人和大人都说了什么,但老夫人这副模样…… 涟漪看了眼桌上的两方绣帕,打从心里觉得绣样眼熟,便把东西收入袖中,追了上去。 “皇后娘娘您回来了!” 萧如月扶着银临的手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方维庸刻意扯着嗓子喊道。 萧如月愣了愣,但随即明白了方维庸这么想做的缘由。 他是贴身照顾宇文赫的人,若非特别的状况,他又岂会放着主子不顾,在门口望风。 不错,就是望风。 萧如月何其聪明,蛛丝马迹她也能察觉到。 她徐徐推开门走进屋子,依稀听见轻微的声响,下意识循声望去,便见临着园子的那边窗户,像被什么东西打到似的,晃了一晃。 一点银白色的衣角飘了出去。 那是唐敬之吧。 萧如月心中有数,也不说破,让方维庸和银临都退下。 他不愿意给她知道的,她配合着假装不知道就是了。 若不是有不得已瞒着她的理由,宇文赫又怎会瞒她? 她信他。 宇文赫没事人一样撩起幔帐,从里边儿探出头来冲她露出笑,“都谈完了?” “嗯,王夫人和王婕妤都送走了。”萧如月说着话,走到了床边。 床边还摆着张凳子,她款款坐下,凳子尚存余温。宇文赫见她坐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一丝微妙的变化。 萧如月也假装看不见,跟他说了王夫人提醒她的事,还把王婕妤说的自从身边多了两个宫女之后,鬼祟的人影也少了的部分也跟他说了。 说着起身把幔帐挂起来。 宇文赫一怔,若无其事躺好,“放下幔帐是想好好休息,但这大白天的,你不在,朕睡不着。” 他这话分明是欲盖弥彰。 没想到心思缜密如宇文赫,也会有惊慌失措的时候。 萧如月没搭话,褪下他的中衣,凑过去看了看他的背,“这玉肌膏果真管用,我才出去这半个时辰,你的背都快消肿了。我再给你抹上点儿。” “这东西是给你用的,既然消肿了,就换成普通的药膏吧,也一样能好。我记得方太医上回就给了你一瓶。再说我一个大男人,身上涂这些带香气的东西,终归是怪怪的。” 宇文赫说着话,脸上还真有那么两分扭捏。 萧如月差点笑出来,但忍住了,不乐意地白了他一眼,“这是外伤药,什么时候还分男用女用了。雅音姐姐就是喜欢把什么东西的都弄的香香的。你不许动,我给你把药涂上。” 萧如月说着,又白话他,“还有人有好东西不用,非要找罪受的。再说了,这药膏你不用着,难不成还盼着用在我身上嘛。” “不许胡说!”宇文赫脸都黑一半了。 萧如月自知说错话,吐吐舌头,伸手去拿桌上的玉肌膏。 可不知怎的,她心口突然一阵抽痛,站都站不住,要不是抓住了桌子边缘,整个人都摔下去了。 “怎么了!”宇文赫急忙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把她给扶起来。 萧如月攀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脸色有些白,“我没事,突然心口疼。” “你吃什么了,还是碰了什么?” 萧如月摇摇头,东西若是有问题她不可能察觉不到。 宇文赫扶她坐下,沉声叫了句,“唐敬之!” 话音落,那个银白色的人影就从窗口“飘”了进来。 “娘娘这是怎么了?” “心口疼。”宇文赫替她回答。 唐敬之扶着萧如月的手把脉,诊了一会儿却摇头,“娘娘身子并无大碍,除了怀着身孕有些气血不足之外,一切正常。而且……” “而且什么?”宇文赫急急问道。 “而且娘娘如今百毒不侵,除了娘娘自个儿养的玉蚕蛊之外,也没有什么蛊虫受得了她这身子的。” 听唐敬之这么说了,宇文赫的神色才有所缓和。 他给萧如月喂了杯水,她缓一缓,脸色也恢复了点血色,“我有个……不太好的预感。那个帕子,你亲手交给景煜了?” “嗯,交给他了。没事的,别自己吓自己。” “我心里很不安。”萧如月抱着他,“会不会是奶奶……” “不会的。” “萧老夫人有后福,不会有事的。有事的事你啊,宇文赫,”确定萧如月没病,唐敬之也松了口气,“娘娘一进来就猜到我在了吧,早知道如此,我也不匆匆忙忙拔针走了。宇文赫,下回别让方维庸守门口了,痕迹太重。” 萧如月没否认,就算是承认了。她要是说看不出来,也不太可信。 宇文赫闻言瞪了唐敬之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朗声吩咐外面的方维庸道,“派个人去萧尚书府上看看,尽快回报。” “是。” 随后就是一阵离开的脚步声。 “很快就会有消息,这下你放心了吧。” 萧如月点点头,不得不说,宇文赫做事的确稳妥。找个人去瞧瞧,自是比她瞎担心来的实际。 正说着话,门口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方维庸的声音,“君上,娘娘,萧府出事了。” 他刚走又折回,显然是在门口遇到了萧府来的人。 声音响起的第一时间萧如月就耸起来了,宇文赫拉住她,“说清楚。” “是萧府的老夫人突然病重,差人进宫来请太医。” 萧如月彻底坐不住了,挣脱了宇文赫的手就奔了出去,揪住了方维庸的衣襟,“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发起威来也不是一般的厉害。 方维庸伸手指了指身后,一个作劲装打扮还带着兵器的男子向萧如月行礼,“娘娘,小的负责看守萧府老少的安全。萧老夫人出事了。” 他说着,把萧府里发生的事大概说了。 萧如月越听越心惊,浑身几乎湿透了,“奶奶”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 这个时候,一只手搭在她手臂上,正好打住了她的话头,“朕已经让人去传方太医了,老夫人不会有事。” 萧如月猛然扭头看,宇文赫就在她身边,衣冠整齐。 湛蓝色的袍子十分合身,也为他的病态多增添了一点气色,这个颜色他平常是不怎么穿的。今日突然穿上身,感觉他又年轻了几岁。 萧如月心口好沉好重,仿佛天要塌下来的时候,只有他在,她才能稍微觉得安心。 萧如月本能地靠着他。 宇文赫拥着她走回房去。 门关上,再无外人,宇文赫抱着她,“难过就哭出来,别忍着。” 萧如月拽着宇文赫的袖子,拽的很用力,“我只是忍不住想告诉奶奶,我还活着。我没想到奶奶会……” 眼泪汹涌而来。 “都是我考虑不周,都是我太心急了,都等了这么久,我怎么就这么等不及了呢?我应该考虑到奶奶年纪大了,禁不起刺激惊吓,我怎么可以……” “别急,让方太医去看看,让唐敬之也跟着去。老夫人不会有事的。” “那万一……” “有唐敬之在,没有万一。”不等她说完,宇文赫便打断了她,“你对唐敬之的医术没信心么?” “我……不是。”她红着眼,忍住继续落泪的冲动,转向唐敬之,深深一鞠躬,“唐先生辛苦了。我奶奶就拜托你了。” “不辛苦。” 唐敬之说着话便退出去了。 报信的人还在外面,方太医得到传唤,拎着药箱急忙从太医院赶过来。 唐敬之出来等到了方太医,三人便一道去了。 他们三人走后,萧如月坐立不安,手里头紧紧攥着玉肌膏的瓶子,可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甚至不敢起来走动。 大手无声覆在她手背上,“想去萧府?” 萧如月一愣,抬头看去,正好望进宇文赫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瞳眸之中,“我……没有。” “想见自己的奶奶是人之常情,你手心全是汗,忍得额头都要暴青筋了,怎么会没有?” “我……真的没有!我就在宫中等消息!有唐先生去,一定不会有问题的!”话到了嘴边她又连忙改口。 不行,她绝对不能说要去。 她若说要出宫,宇文赫定然会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而要陪她一起去。 可他眼下的状况并不好,不能陪着她去来回折腾——他若不是不太好,唐敬之也不会特意偷偷摸摸跑进宫来为他扎针了。 “走吧。”宇文赫淡淡道。 “唐敬之在会不会有问题是一回事,你在不在老夫人身边又是另一回事。” 宇文赫显然早就看穿了她的那点小心思,不给她说不的机会,牵着她就往外走。 “可你的伤和身体……” “出趟门罢了,又不是去战场,不用紧张。” 萧如月便没再坚持,她越坚持,说不定还会逼得宇文赫动手,届时更不好。 方维庸机灵地去备马车,银临也招呼了沈良沈将军和崇阳一起,便出宫了。 宇文赫与萧如月二人走的匆忙,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第300章你怨我么? 萧府上下此时一片死寂。 本身萧府便没什么人了,比起当年全盛之时,凋零的不成样子,老夫人这再一病倒,以后还指不定是什么境地呢。 萧景煜和涟漪守着老夫人,更是一句话都没有。 要说有,也是萧景煜拉着老夫人的手,重复说:“太奶奶您撑住,太医很快就来了!” 愁云惨淡之际,宫里的太医来了。 现今已经入了八月,天气已有些凉,方太医提着药箱,和唐敬之一路奔进来,额头都渗出一层薄汗来。 “萧尚书,请你先出去吧,留下涟漪姑娘相助便可。”方太医也不等喘匀了气,便吩咐道。 萧景煜看了眼唐敬之,得到他的一记颔首之后,便安心了。 “一切就拜托两位了。” 说着话便带着其他人退出去,只留下涟漪在屋内帮忙。 其他人不知道唐敬之是何许人也,但他是有幸见过的。方太医的医术已是十分高超,唐先生的医术,远在方太医之上。 有唐先生在,太奶奶,她老人家肯定会没事的。 对,会没事的! 才知道小姑姑还活着,太奶奶那般疼爱小姑姑,她老人家一定舍不得就这么走了的。 就是不知道,小姑姑她……会不会出现? 屋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气氛紧张极了。 萧景煜盯着紧闭的房门,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 “景煜,奶……老夫人怎么样了?”焦急的说话声骤然从外头传来。 萧景煜猛然回头,这熟悉的声音和其中透出的心焦都让他震惊且安慰。 只见宇文赫与萧如月相携而来。 他们的坐的马车,自然没有唐敬之和方太医他们骑马来得快。但这会儿也不算迟了。 萧景煜愣了愣,脑子里一片空白,倒是忘了该如何应对。 小姑姑…… 真是小姑姑…… 旁人,装不出来也不可能会有这么真切的牵挂。 好在老管事还是个明白人,帝后同临,而且如此盛装,都不是寻常装束,这可是莫大的尊荣。 萧府的下人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在老管事的带领下,纷纷跪下问安:“叩见君上、叩见娘娘!” “免礼平身吧。”萧如月此时心急,也顾不上许多,两个箭步上前,询问萧景煜道,“老夫人呢?情况如何了?” “我……唐先生和方太医进去不久,没动静,我也不知……”萧景煜一时竟也结巴了。 萧如月“嗯”了一声,越过他往里走去推那扇门。 “娘娘,我家老夫人还……”老管事忙要叫住她,却被宇文赫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了,老管事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也只得退回来。 萧如月径自推开门进去,而后又反手关上了门。 里头随即传出几句说话声,其中包括了涟漪见着萧如月的惊呼等等。但很快又安静了。 涟漪出来端了两次热水,都是冲萧景煜摇摇头。 宇文赫由头至尾都负手而立,脸上不喜不怒,谁也看不穿他是何表情。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唐敬之和方太医才都开门走出来。 萧如月和涟漪却没有出来。 唐敬之长长抒出口气,“无碍无碍,老夫人没事了。”不等萧景煜开口看说道。 方太医接着他的话说,“老夫人只是一时激动气血上涌,导致了心脉阻塞,施以金针过穴之后,已疏通了堵住的血脉,还好我们来得及时,老夫人性命已暂时无忧。但老夫人年事已高,身子不比年轻人,经不起磕磕碰碰还有强烈的刺激,和情绪起伏,你们要多照顾老夫人的心情,让她能静养,日子才能长久。” 方太医这话说的语重心长,但萧景煜听着却是胆战心惊。 他脸色一白,忙问道:“那我太奶奶还,还会……” 方太医脸色微微一沉,“老夫人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养得好,说不定还能看着你儿女绕膝。不过老夫人还会再睡一会儿,估计没那么快醒来。待会儿我开个方子,你按方子抓药,给老夫人服下,便不会有大碍了。” 唐敬之在后面补了一个字:“嗯。”算是为他的话增加了可信度。 萧景煜这才松口气,什么也不顾了,直往房里走。 反倒和涟漪迎头撞上了。 两个人彼此尴尬了一眼,萧景煜白皙俊俏的脸上浮起一阵红晕,连忙退开让她先过,而后急忙进去了。 唐敬之对上宇文赫的视线,淡淡点了个头,“既然老夫人无恙,那我就先告辞了。”说完便走了。 方太医追了出去,小声地叫住他,“大师伯,您等等!” 唐敬之不耐烦地停步回头,“又怎么了?方才在里头不是满足了你的好奇心给你露了一手么?学了几成?” 方太医伸出四个手指头,又默默缩回去一根,“三成。” 唐敬之扶额:“罢了,就你这资质,能学到三成就算不错的了。这套针法与药王谷的针法有所不同,但又是殊途同归,好好记着,对你以后治病救人大有裨益。怎么,还不让走啊?你是对大师伯生出爱慕之情了?!” 他可没有这样的癖好! 方太医揪着唐敬之袖子的手连忙松开,一脸惊恐,“我我,我就是想问问,皇后娘娘方才为老夫人下最后两针的的手法,瞧着和您的几乎是……” “一模一样?” 他猛点头。 “你想想她师承何人,你再想想你大师伯这套针法是谁帮着改进的。”唐敬之提醒道。 方太医搔搔头,想了想,稍微想出点眉目,抬眼一看,唐敬之的人都已经不见了。 这位大师伯太难捉摸了。 老夫人房中。 萧如月守在床前,幔帐放下一边。 萧景煜进来之后,便站在门边,远远地看着她,又看看床上昏睡未醒的萧老夫人,一言不发。 宇文赫令老管事遣退下人,叫大家各自忙去,才缓缓踏进房来。 他若无其事地关上房门,走到萧如月身后,揽着她的肩膀幽幽道,“老夫人没事,别担心。” “我知道。” “你不知道。”宇文赫微叹,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萧如月吃痛,一下子耸起来,不甘心地想回他一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不正……经。” 话音未落,眼角余光便瞥见了几乎贴着墙站在萧景煜。 她愣了一愣,冲他招招手,“景煜,过来。” 这张脸的年纪分明比他小,可这笃定的口吻,却让萧景煜无法拒绝。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走的十分缓慢。 走到萧如月面前,仿佛花光了他全部的力气,他低头看着萧如月,脸上透出紧张,唇色也微微发白,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都没说出口。 但是,看他的唇形,萧如月也看明白了,他是在叫:小姑姑。 “景煜,你怨我么?”萧如月定定看着他,话一出口,眼泪就跟着掉出来了。 怨我没有早点来表明自己的身份,怨我选了一个不对的时机,害得奶奶这样。 萧景煜原本还能稳住的,可她这话一说出,他眼眶也跟着红了,二十出头已及弱冠的大小伙子眼泪也是说掉就掉。 “不,不怨。” 他哽咽着,大喘了好几口气,“若不是这么久以来的怀疑,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不会信的。不怪你,不怪……小姑姑……” 萧如月快止住的眼泪,因为他的“小姑姑”三个字又再度决堤,“景煜,我……我真的不想这样的……”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小姑姑。” 姑侄俩哭着就抱到一起去了。 对于萧如月来说,兄长留下的这个孩子,从小就是她看着长大的,是亲人,密不可分的亲人;对萧景煜来说,更是如此。父母早逝,他的亲人便是太奶奶,爷爷、奶奶还有小姑姑。 尤其是小姑姑,从小到大陪他玩的人是她,教会他写第一个字的人也是她。 小姑姑在他心里面,有着旁人不可替代的位置。哪怕是父母在世,也无法替代。 “咳咳……” 一串不合时宜的佯咳响起,显得有些突兀。 萧景煜连忙退开,对上宇文赫的目光时,心虚的厉害,连忙又低下头了,“君上恕罪。” 小姑姑,说到底也是皇后啊。他当着君上的面抱着小姑姑,到底是不合适的。 萧如月却是不高兴的睨了宇文赫一眼,这可是她亲侄儿。 宇文赫心安理得地露出一抹微笑,说道,“你们都哭什么。老夫人没事,你们一家便算是团聚了,亲人能重聚这是好事,你们应该要笑才是。” 萧如月这才露出一笑,又坐了回去。 她双手抓着萧老夫人的手,老人家的手与她双九年华如凝脂般的肌肤自是不同,皮已经黯淡失去光泽也没了弹性,摸起来也不比从前,但,还是这样的感觉。 是奶奶。 从今往后,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叫一声奶奶,而不是在心里只能忍着悲伤,还要若无其事地叫一句:“老夫人。” 宇文赫静静站在她身后,萧景煜亦然。 屋子里谁也没动,谁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默着。 突然,被萧如月紧握着的那只手动了动。 她惊喜地脱口而出:“奶奶!” 第301章遇刺 萧老夫人徐徐睁开眼。 双眼朦胧间看见了手在床榻前的人,先是愣了一愣,随即陡然瞪大,“皇……” 但喉咙里干的难受,想要发出声音都困难。 萧景煜忙倒了杯水递上去,萧如月扶着老夫人把水喝下去,老夫人身上还插着几根银针,也使不上什么力气,只能沙哑地喊道:“月丫头,你是我的月丫头……” “奶奶您不能激动,方太医说您需要静养。”萧如月赶忙按住她。 萧景煜也跟着帮忙,“是啊太奶奶。方太医都说过了,您需要静养。” 他们姑侄儿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萧老夫人动不了,也只能顺从他们,不乱动了。 “我这是……怎么了?” “您昏过去了,太医来给您扎了几针,已经没事了。”萧如月说道,“您快别动,我帮您把余下的几根针也拔了。” 萧老夫人点点头,转头又看了床边站着的宇文赫,忙道:“君上驾临,恕老身不能跪迎,还望恕罪。” “无妨,老夫人躺着便好。再说,认真说起来,朕也要教您一声奶奶不是。” 萧老夫人忙说不敢。 虽然眼前她是看着萧如月的,但她心里还是不太敢相信,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萧如月,生怕目光一移开,她就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这是月丫头啊! 真是她的月丫头啊。 她以为早在十年前,就失去这丫头了。 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还能有再见的这一天。 可她究竟经过了多少可怕的事情,才会变成这般模样,面目全非了? 萧老夫人越想内心越是难过,不由得老泪纵横。 萧如月拔针的手顿了顿,“奶奶,您怎么了?” “没……我,我是高兴的。是高兴。” 是喜极而泣。 无论月丫头便是何等模样,只要是她回来了就好。 回来就好啊。 萧如月回头看了宇文赫一眼,冲他苦笑。 拔完了针,萧景煜便把萧老夫人昏倒之后的事情都大致对老夫人说了。 其实,萧如月的身份他们已经确认了,而今只差这最后一步了。 萧老夫人与自己的孙女儿久别重逢,又高兴偏又不敢太过于高兴,她紧紧抓着萧如月的手不肯放,一直重复喊着“月丫头”,直至睡去。 她本是不肯睡的,就怕一闭上眼再醒来,萧如月便不见了。还是萧如月千保证万保证,才让她喝了药休息的。 但就是这样,她老人家在睡梦中也抓着萧如月的手,抓的特别紧。 萧如月无奈,只能由着她抓着。 萧景煜倒是想了个法子,对着睡梦中的太奶奶好一番劝说,才让老人家松开手,他说:“太奶奶,我要带小姑姑在看她的房间。” 说了这话,老夫人才松手的。 可想而知,这些年,萧老夫人对孙女的想念有多深重。 萧景煜倒也没说谎,兴致勃勃地领着萧如月去看她的房间。 宇文赫自然也跟去了。 这个房间已经不止十年没人住了,却被打扫得纤尘不染,就像这里还有人在住着一般。 萧如月一一摸着她生活过的痕迹,当年她弹过的筝、她绣花用的绷子,绣线,都还妥帖的保管着。就连桌椅,也都是当年的物件儿,因为她房间的这张桌子的桌沿曾被调皮的她划花了,一看就是,绝没有第二件。 “这十年有余的时间里,太奶奶几乎每日都要到这房中来走走,看看。也要去爹娘和爷爷奶奶房中看看,家里头的人越来越少,太奶奶总惦念着,说,什么时候家里才能再热闹起来。” 萧景煜抚着一尘不染的桌面,长叹一声,“今日,总算盼来了小姑姑。竟然不是做梦。” 萧如月也微微一叹,在床沿坐下来,宇文赫坐到她身边,就这么挨着坐。 萧景煜见此情景,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像小姑姑和君上这样,真好。 “宇文赫。” “嗯。” 萧如月脑袋一歪,便靠在了宇文赫的肩上,“你说我是在做梦么?” “不是。”宇文赫笑了笑,拂开她额际的碎发,在上面轻轻落下一吻。 “其实,这十年里,我曾不计其数地来过这个房间。” 萧如月闻言一怔。 但很快又释然了,宇文赫这痴情的汉子,仗着一身好武功飞檐走壁,偷偷摸摸悄悄潜进她的房间,也是情理之中的。 “往后你要是想来,就光明正大的来。翻墙走后门虽然方便,但传出去毕竟不太好听。你可是君上,一国之君呢。” 宇文赫说道:“以后你就在我身边,自然就不用来睹物思人了。” 萧如月没搭腔:我只怕有一天会轮到我睹物思人。 …… 因为答应了老夫人不在她睡着的时候离开,宇文赫与萧如月便等到老夫人醒来之后,才离开。 临走时,萧如月与老夫人都是依依不舍的。但萧如月也再三保证,她会再来看她老人家。 宇文赫也是需要休息静养的人,趁着老夫人休息的时候,萧如月拖着他也躺下来休息了个把时辰。 上了马车,萧如月长长出了口气。 “老夫人的事情一直是你心头的一块心病,如今可以松口气了吧。”宇文赫淡淡笑道。 萧如月顿了顿,看了看宇文赫,又低着头说道:“我想,找个时间去见见……我父亲。” 宇文赫并没有反对,淡淡说道:“那就找个时间,传文山居士进宫吧。” “好。” 回宫的马车走得没有来时的快,慢悠悠的。这会儿已经是午后,按理说京城里每日都有人摆摊做生意,今日街上却静的不可思议, 马车走着走着就停了。 “怎么回事?”萧如月一愣。 宇文赫冲她一笑,问外面的崇阳道,“出什么事了?” “主子,咱们被包围了。”崇阳跟在宇文赫身边多年,也算是见识了不少风浪,鲜少有惊慌的时候,这会儿听着声音,却是底气不足。 沈将军也说道:“不乐观。” 宇文赫从马车里探出头。 便见马车已被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团团围住,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毫无顾忌。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虽然朕不知道巡防营的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不见踪影,但你们觉得,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能得逞么?” “君上不必逞口舌之快了。我们今日的目标是你,你乖乖束手就擒,便省得我们动手。” 宇文赫不以为然地轻哼,“原来是想要朕的命,那就尽管来取。只要你们有命。” “上!”队长模样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其他人蜂拥而至。 沈将军首当其冲,崇阳的反应也是快,拔剑便冲杀上去。 宇文赫见萧如月要去咬自己的手,立刻按住了她,“护身蛊虫元气大伤,是要你的元气来养的,上次你被宇文成练掳走的那次,玉蚕蛊已经元气大伤了,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 萧如月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答应过我的,不许乱来。银临,照顾好娘娘。”宇文赫把萧如月往银临怀中一推,便跳下了马车。 萧如月甚至来不及叫住他。 他们的目标是你啊! 宇文赫随手就捡起了马鞭当武器,萧如月不放心地探出头去看,就连看上去没几斤几两的方维庸,也徒手了打了起来。 原来,连他也会武功的,而且看身上一点都不差。 对方大概没想到,这马车上一共五个人,加上骑马的沈将军,一共六个人,已经有四个身手不凡。 但仅是片刻的愣神,黑衣人便拿出全部的实力来。 这些黑衣人,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宇文赫与那个领头的人对了几招,便觉得马鞭委实不顺手。 他随手把鞭子丢回了车上,手在腰间一抽,他的腰带之中带出一道寒光,薄如蝉翼的宝剑在阳光下闪着反射着诡异的火焰色。 赤色的光芒! 那个小队长模样的黑衣人眼神一怔,失声喊了一句:“赤霄剑!” “有眼光!”宇文赫夸赞道,手底下却是毫不留情,赤霄剑在他手里头仿佛是烈火,散发出可怕的杀意! 马车里的萧如月坐立不安,但她清楚自己根本不能去添乱,银临朝天空打出信号弹,安慰她说:“没事的,娘娘。君上武功高强,加上崇阳和沈将军他们,肯定能抵挡一阵的,咱们的人很快就能赶过来的。” 这话是这样说的没错,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帮忙。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冲动,不添乱就是最好的帮忙了。 萧如月,冷静。 冷静下来。 她拼命忍住冲下车的冲动,指甲掐进肉里,特别疼。 宇文赫等四个人对阵对方十几个人,其实并不胜算。对方的人都是高手,他们更是有备而来,把宇文赫四人分散之后,便几个人几个人各自布阵。 宇文赫的武功自是不弱,但如今他的身体,却是另外一说,持久战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萧如月再也顾不上了,从车上跳下来,玉蚕蛊从她手掌心飞出去,就在一名黑衣人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那个人惨叫一声,接着就倒下了。但还是有其他人迅速补位过来。 就在陷入僵局之时,就听见远处有马蹄声哒哒而来…… 第302章目标是他 萧如月循声望去。 便见一片宝蓝色映入眼帘。 太好了! 萧如月眸子里亮起一丝光芒。 “你怎么下来了?”宇文赫将她严实地护在身后,声音里都透着紧张。 没护住皇后娘娘的银临也从车上跳下来,抽出匕首就护在萧如月的右侧。 凤隐的人渐渐包抄过来,黑衣人就散的散,跑的跑。 局面很快就扳回来,反败为胜。 但这胜利来得也未免太容易了。 萧如月清楚地看见,凤隐的人出现之后,那群黑衣人就无意纠缠了,而是迅速撤离,似乎有人在暗中指挥? 而凤隐的人也分头追了上去,这情景就像是早就设定好了的。 “这事情,有蹊跷?”她看着宇文赫,问出心中的疑问。 宇文赫也不瞒她,嗯了一声,笑了。 “你……这是什么时候安排的,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她急急地问,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这设定好的圈套,分明是为了等那些黑衣人上钩的。宇文赫应是早有此想法。 之前他阻止她出宫,也坚持她出宫必须由他陪同,就是为了这个吧?不怪他一直不紧不慢的,原来他是有备而来。 是因为今日之事,奶奶突然病倒,他才不得已将计划提前,若非事出突然,他兴许就不会…… 萧如月红了眼眶,眸中蒙了一层雾气。 她咬咬牙,把眼泪逼了回去,扭头就手脚并用地跳上了马车,也不肯让银临扶。 “等回了宫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宇文赫露出一丝无奈,软声答道:“好。”笑容之中满满是宠溺。 萧如月的有感觉并没有错。 在他们这一行人离开之后,一道黑色的人影从不易察觉的拐角走了出来,一身黑衣,用金线绣着精致的龙,那龙盘踞在宽大的黑袍上,他的脸上还戴着金色的面具。 “宇文赫,我迟早会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冷冷一笑。 “我会从你这里,拿回我父皇允诺过我的,东西。” …… 一阵风吹过,沙哑的话音仿佛随着风吹散。 可是,隐入黑暗的那抹身影却终究太过于自负,他自始至终没有察觉到,在他附近还守着一个人。 那个人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随后跟了上去…… 回去的这一路上,萧如月一言不发,宇文赫逗了她几次她也不吭声,他便放弃了。 一路沉默。 回到邀凤宫。 众人见娘娘脸色不太好,就都识趣地退下了。离着那间房大老远呢,也不敢凑的太近,就怕被战火波及。 连沈良、方维庸和崇阳还有银临,也都恨不得离的越远越好。 然而,萧如月把风尘仆仆的衣裳卸下来,让银临打了盆水给她净面,也不跟宇文赫说话,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就倒头大睡了。 宇文赫看着她把被子蒙过头,话在嘴边打着转,最后也都放弃了,柔声劝她:“别闷着自己了,好好睡吧。” 被子里的人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被子随即拉低了一点,倒是露出半个头来了。 萧如月这一觉睡下去,连晚膳都赶不上。 她醒来时,已经是亥时末刻。 “生完气了?绿衣忙了一天回来,惦记着给你这个主子做几个好菜,这会儿都在灶上热着呢,要不要吃点?” 宇文赫守在她床前,只穿着一身中衣,油亮有光泽的头发也不像平常一般梳得整齐正经八百,随便拿根发带束着,散在身后,与他平日里的打扮一比,又多了一份潇洒不羁,和洒脱。 “没生气。”萧如月嘟囔着,坐起身子里,“我只是恼自己没用。非但帮不上忙,还净添乱。” “胡说,萧姐姐何时添乱过?你一出手,敌人都败走,可是好几次立了大功。远了不说,就说这两个月的,你在边关,在军营之中,还帮着大破鞑靼大军呢。” “行了,别吹捧我了。”萧如月垂下眼睑,阴影之中不知罩着何种神色,“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难道还不知道么?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不过是仗着歪打正着的这一身百毒不侵,才占了便宜的。” “这怎么会是歪打正着?这是一命换一命。”宇文赫握住她的手,“你坐会儿,我让绿衣把饭菜端上来。” “嗯。” 她顺从地点头,手不着痕迹地从宇文赫手腕的脉门移开。 宇文赫揉了揉她一头秀发,在发上轻轻一吻,便披了外衣出去了。 萧如月看着他的背影,睫毛颤了颤,眼睑缓缓又垂下去。 宇文赫的脉象已经乱到,她根本看不出来是好是坏了。 …… 很快,宇文赫就去而复返,绿衣随后也端着饭菜过了。 这才多久没见着绿衣了,她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看上去力不从心的模样。她一面给萧如月布菜,一面念叨着:“娘娘你可不知道,查案找人什么的可比做菜做糕点难多了。我都快把宫里给跑遍了,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再这么下去,不用几日,您就再也吃不着绿衣做的饭菜了。” “为什么?” “因为我累死在找人的路上了。” 萧如月一顿,生生被刚刚吞进去的菜给噎住了。 宇文赫箭步上前,帮忙轻拍她的背帮着顺气,绿衣眼见自己闯了祸,也就不敢多待,收走朱漆方盘,便赶忙退下去了。 “没事吧。” “好着呢。”萧如月用力地咽了咽唾沫,“跟我说说你的计划吧,可以么君上?” 宇文赫盯着她碗里的肉片看了看,又移开眼,萧如月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夹了一片塞进他嘴里。 “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那朕就都老实交待了。” 萧如月往嘴里塞了两片肉片以示赞同。 “你也知道如今京城之中的氛围,‘流沙’这股神秘势力盘踞已久,他们很有可能还与京中的某些达官显贵达成了某些交易,借此来藏匿自己的行踪。咱们离京的时间里,‘流沙’在京城的活动几乎为零,但他们的人却并没有往边关渗透,甚至没有在江湖上活动,就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 萧如月愣了一下,与京中的达官显贵狼狈为奸么? 那也就是说,天子脚下的这些皇亲国戚,也不可信。谁也不知道包藏祸心的人是不是就藏匿其间。 这个包庇“流沙”和流沙阁主的人,会是谁呢?或者说,这些人是谁? “京城百里外有个县城,那里有个朝廷派人驻守开采的铁矿,而矿上突然多出了许多能干活能吃苦的年轻人。无独有偶的是,京城里的各大户人家,以及京郊的一些需要干苦力的地方,都不约而同多出了许多能吃苦能干活的年轻人。” 宇文赫边说便看着萧如月,意有所指。 萧如月脸色一变,脱口而出:“是朝中有某股势力在暗中相助!” 能做到这个程度,对方肯定还不是一般的达官显贵。 “流沙阁主与冯玉婷蛰伏待机,不惜花这么多心思潜伏在京城周遭,为的是什么呢?” “……”萧如月迟疑了一下,“他们的目标是……你。” “嗯。” 宇文赫淡然颔首,夺过她手里头的筷子,自己夹了片肉吃,之后索性把她手上的碗也给夺过来,一口一口喂给萧如月。 她全然没有心情用膳了,“你知道流沙阁主费尽心思的目标是你,所以你才故意设计,想把幕后的人引出来。你今日因为我提前了计划,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对吧?” 宇文赫点点头,执着地换了勺子舀了口饭递到她嘴边。 萧如月只好张嘴吃了进去,东西却梗在喉咙,怎么也吞不下去。 他这个人真是什么都干的出来,因为流沙阁主的目标是他,想杀他,所以他就拿自己当诱饵,引蛇出洞。 宇文赫你个疯子! “你不是都想好了要把那把龙椅留给大将军,这些烂摊子交给他自己收拾不可以么?” “那不行,皇爷爷大行之前我答应过他了,要把这江山好好的交给下一任继承者。朕总不能任由这些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逍遥法外胡作非为而坐视不理视若无睹。” 萧如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把那口菜给咽下去了。 他想做的事,又怎会是她能改变的了的呢? 宇文赫随手平日里在她面前泼皮耍无赖,根本不要脸,可是在大是大非上,却是丝毫含糊不得的。 一个明君,想在身后为自己的黎明百姓、为自己的弟弟留下一个清宁太平,她有什么资格阻止?又有什么立场阻止? 萧如月心里梗的慌,从宇文赫手里夺回了自己的碗筷,迅速扒了几口饭,又喝了几口汤,便不吃了。 搁在平日里,这才是她饭量的十之七八不到。 宇文赫也没说什么,让银临把东西收拾下去,银临闷头收拾,完事就走,一刻不敢多停留。 萧如月懒洋洋靠着软塌上,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宇文赫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生气了么?” “没生气。” “那怎么闷闷不乐的?” 萧如月白了他一眼:“想着怎么帮你把青荷郡主拒之门外不行么?想着中秋过后去了那个什么青阳县之后该怎么不行么?” 第303章天大的秘密 “行,皇后娘娘说什么都行,萧姐姐说什么都行。” 宇文赫笑着答应,拥着她就这么坐着。 萧如月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极其没道理,白眼也很不合时宜。 可是,她没忍住。 宇文赫,你替所有人都考虑好了,我呢? 犹豫了一下,她顺从地靠了过去,依偎着他,彼此都不再出声。 夜,那么长。 半夜里,萧如月蓦地醒来,摸到身边的被褥尚有温度,人却不见了,朝窗口一看,果真有一扇窗扉是虚掩着的,依稀传来说话声,她蹑手蹑脚下了床,凑近一点去听。 正好听见宇文赫的声音说:“你是说,孙驸马府?” “没错,我亲眼看见的。他确实是进了孙驸马府。我在那儿守到半夜里也不见他出来,我怀疑,孙驸马府里可能有什么通往府外的暗道。” 是雅音姐姐的声音! 别人的声音她尚不会认错,何况是雅音姐姐的声音。 她怎么可能认错? 绝不会认错的。 宇文赫是请雅音姐姐去帮他跟踪谁了么?跟踪那位流沙阁主? “辛苦了,梁丘姑娘。今日多亏了你。”宇文赫谦逊有礼。 却听梁丘雅音哼了一声,“不用谢我,你要是真想谢我,就保重自己,多活几天吧。”她没好气道,话音落,人已经不见了。 宇文赫也不恼,目送她离开便从窗口跃进来,若无其事地关上窗扉。 萧如月急急忙忙溜回到床上去。 孙驸马府,那是端云公主的府邸。 那位神神秘秘的流沙阁主,竟然会进了那个地方么? 会是他们一家与流沙阁主这种人合作? 宇文赫嘴角扬了扬,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光芒。 “你去哪儿了?”萧如月的声音忽然响起。 宇文赫吓一跳,“你怎么醒了?” “本宫做了个梦,梦见君上半夜里被狐狸精变化成的美人儿给勾走了,醒来一看,人果真不见了。”萧如月嘟囔道,宇文赫的两条眉毛拧了拧,在床沿坐下,“有萧姐姐这一身正气的皇后娘娘在,哪儿来的狐狸美人敢在这里兴风作浪?” 萧如月闻言睨了他一眼,他也就不胡说八道了,“都听见了?” “算是。” “嗯。” 萧如月答得含糊,宇文赫也不追问,“多亏了梁丘姑娘,若是旁人,可做不到。” 萧如月咕哝了一声不知道什么,便钻进被子里去了。 后宫关于皇后娘娘的流言,总也传不久,到第二日便已然偃旗息鼓了。 绿衣一早和彩茵出去前,还与萧如月念叨说,“娘娘今日最好就别出宫了,宫外流言蜚语满天飞,好说可不好听。别听了给自己个儿添堵。” 萧如月表示说会慎重考虑出门的事情,绿衣将信将疑的,走的有点儿不舍得。 你说她一贯是在娘娘身边伺候的,对找人查案什么的,根本一窍不通,好端端的让她去负责查人命案,她也不晓得娘娘是怎么想的。 但这话她也只能自己跟自己嘀咕。 萧如月一整个上午都在忙,王映月把中秋宫宴的细节,宫宴邀请的名单,以及要准备的一应物品的清单都详列出来,送到邀凤宫来。 萧如月一边与她对宴客名单增删,一面把准备的东西和细节也细化下来,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一整个上午了。 王映月把萧如月所说的都详细记录下来,再三确认了细节,这才离去。 萧如月却不放心,还让沈良送她回去。 沈将军一脸茫然。 唐敬之今日便要出发去边城了。临行他前进宫一趟,宇文赫下了朝,他们在御书房长谈了一番。至于他们之间谈论了什么内容,萧如月便不得而知了。 既然宇文赫有心避着她,她便也不问了。 她唯一知道的是,唐敬之走的不是很放心,因为他走前还再三交待她,一定要控制住宇文赫,让他按时服药,不得偷懒。 他说的是,控制住他。可想而知他有多操心了。 不过,这些话就算他不交待,她也会做的。 宇文赫是她的夫君,她是最希望他能好的人。 方维庸又把药端了上来,宇文赫一脸的嫌弃不肯喝,萧如月看看自己的这碗,跟他那碗一对比,默默把自己的安胎药推了过去,“你要换么?” 某君上看了一眼她的安胎药,二话不说捏着鼻子把自己的那碗给一口闷了,这都称得上是壮士断腕的勇气了。 午后的天空有些沉郁,不知道是否要下雨,乌云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露华殿里,许嬷嬷守着午睡的太皇太后,在打盹。 太皇太后睡了许久,蓦地从睡梦中惊醒,大叫一声:“觉儿!” 许嬷嬷也跟着惊醒,扶她坐了起来,轻轻拍着她老人家的背帮着顺气,“老主子,您是做噩梦了么?” 太皇太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我,我梦见一个人了。”瞧她的样子,却不像只是梦见一个人那么简单。 许嬷嬷惊疑,却是没有追问,让太皇太后靠着床坐着,给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只是做梦而已,您别多想了。没事的。” 太皇太后大口大口喝着水,闭着眼呢喃道:“不知不觉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也不知道如今身在何方,可还活着?” “您说谁可还活着?” 太皇太后睁开眼,淡淡看了她一眼,又笑了,“没什么,一个故人而已。” 当年那件事,她无论如何不能说。 这可关系到先帝的声誉,皇室的颜面。 先帝那个老糊涂,这天底下哪里有什么长生不老的药,谁人生下来不是要一死? 他做什么白日梦不好,非要痴心妄想什么长生不老。好好的孩子,就这么被那些什么长生不老药给糟蹋了! 那个孩子……她只盼望老天爷对他好点,让他寻到处好山好水,过完下半生也好啊。 孩子,娘对不起你啊。 午后的这场雨到底是下下来了。 雨打桂花,却也是一番景致。 离中秋越发近,一场秋雨一场寒。 萧如月坐在窗口,静听雨声,扑面而来的水汽带着秋季的寒凉,她搓了搓手臂,正要起身去加衣裳,一阵暖意便从肩头落下来。 她扭头看去,宇文赫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秋雨凉,着凉了怎么办?” “我也算是半个大夫了,不怕。” “风寒可不是小事情。” “是是是。”萧如月笑盈盈应着,拢了拢宇文赫给她罩的大袖。 不知不觉,她回到大夏也有几个月了。 在东陵宫中初见宇文赫时,他冒着宇文骁的名字,那时春寒尚料峭,转眼已经临近中秋。 日子说快却经历了几番生死考验,说慢又光阴似箭。 “我今日原本还打算回去看奶奶,瞧这情形,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了。” “明日再去也成。老夫人会明白的,她可不会希望你怀着身孕出去乱跑。” 萧如月笑着,不搭腔。 宇文赫从后面拥着她,暖意隔着薄薄的衣料传到她身上,暖暖的。 纤纤玉手覆着宇文赫的大掌,萧如月轻轻地对着雨幕哼唱起来。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 二十年重过南楼。 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 故人今在不?旧江山浑是新愁。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注)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对着秋雨吟唱,莫名叫人觉得幽幽,也不禁生出浅淡的忧伤。 宇文赫静静听着,薄唇微扬,眸中盛满了笑意,其中还有一点无法隐匿的忧伤。 这场雨下到了黄昏才停。 推开窗,一股凉意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的气息。 银临在萧如月身后说道,“这雨一下,便凉了许多。那些薄料子的襦裙想来是都要收起来了。娘娘的秋衣也该裁了。” “是要裁秋衣和冬衣了,过了中秋便要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先裁几身在路上方便的穿着吧。” 银临应了是,便把这事交待下去了。 晚膳之后,秋词进了宫,说:“亚娜,过去了。” 她到底没能熬过中秋。 萧如月怔了怔,“她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么?” “她只说不愿意回去,希望能在大夏寻个地方葬身。旁的,也没了。”秋词神色黯淡,此时她的心情低落,也是难免。 “那就寻个地方,好生安葬了吧。” 今日这场秋雨,也算是为她送了行。 “娘娘,亚娜她临去前,一定要我转告您,冯玉婷身上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 “她是这么说的,至于是什么秘密,她也不太清楚。她留下这句之后,就……走了。” 萧如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这么多人里,秋词与亚娜接触算是最多的了。她也是看亚娜的痛苦看得最多最深刻的人。 她会难受,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冯玉婷身上,还能藏着什么秘密? 萧如月更没想到的是,这一夜,被关在大理寺等候处斩的姚梓妍突然暴毙…… 注:词《唐多令》出自南宋文学家刘过之手笔,被誉为“小令中之工品”。“唐”或作“糖”。 第304章女监 银临一早来报知此事时,萧如月正在用早膳,她愣了一下,手里头的银箸也随之一停。 “姚梓妍暴毙?!” “是,娘娘。天牢女监的官媒婆说,昨个儿夜里人还是好好的,可是今日一大早她去时,人已经凉透了,应该是在后半夜出的事。而且姚梓妍也没什么挣扎的痕迹,就是表情有些狰狞。” 萧如月沉了沉,“姚梓妍在雅音姐姐那儿时,一直是好好的,这才到了天牢就暴毙了?” “娘娘的意思是说,姚梓妍很可能是暴毙?” 萧如月嗯了一声,“她若是自个儿撑不住暴毙了,倒也好。本宫只担心她是非正常死亡。天牢之中惯来是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的,可本宫觉着,他们不敢才是。除非是……”有其他人背后操纵,或者说,是其他人潜入天牢动的手脚。 她略作思索,把银箸往桌上一搁便站起身来,“把东西撤了吧,更衣” 银临闻言愣了,“娘娘,您?”该不会是要自己个儿去天牢吧? “去天牢。”萧如月言简意赅。 银临在萧如月身边伺候了几个月,自然清楚她的脾气秉性,娘娘决定了的事就是说一不二。 可君上也有言在先,要娘娘留在邀凤宫里静养,哪儿都别去了。 这可让她左右为难了。 “等你家主子下朝了,我自个儿去跟他说。”萧如月一句话就戳穿了银临的犹豫。 银临只能陪着笑。 伺候萧如月更衣打扮之后,便起驾天牢。 路上,银临说道,关押姚梓妍的那间牢房还锁着,姚梓妍还放在里头,不给移动,派人严密看守着。是女监的官媒婆亲自守着门,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因为宇文赫早就有吩咐要关注天牢里的一切,所以才能一出事就把消息报进宫了。 萧如月简装进来,牢里头跪倒一片。 原本吧,在天牢女监里死个人也不稀奇,一般都是有专人去收尸的。若是达官显贵皇室中人,便会让宫里有经验的嬷嬷去收尸。 即便姚梓妍身份特殊,担心死因蹊跷,至多也就是找个药婆去验看。谁成想还把皇后娘娘都给惊动了。 这会儿,刑部的尚书邹凯,还有刑部郎中崔敬轩,以及天牢的监狱长,以及女监的官媒婆和狱卒等人,悉数在场。 “都平身吧。”萧如月摆了摆手,“谁是这女监里边儿管事的,上前答话。” 一个胖乎乎的婆子跪在最前面,萧如月话音刚落,她便抬起头来,“回娘娘,小的便是女监里的官媒婆孙二娘。” 其他人纷纷起身。 萧如月吩咐她开了牢门,矮身进了牢房。银临和沈良紧随其后,后边儿还有女监老头孙二娘,以及邹凯邹尚书和崔敬轩崔郎中。 其他人便等候着外面。 姚梓妍的尸身上已经盖了白布,上一次见面,姚梓妍还信誓旦旦骂她,说她不珍惜宇文成练的爱,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此时的姚梓妍却成了一具死尸。 她是希望姚梓妍接受国法的制裁,这么就死了,反倒是便宜她了。 萧如月蹲下身去,要动手掀白布,银临忙不迭抢先一步,“娘娘,我来。这魏王妃死的不好看。”说着就给掀开了。 萧如月眉头微微耸了耸,银临是怕君上回来要怪罪人吧。 她没说话,目光落在姚梓妍的脸上。 正如银临说的,姚梓妍的样子确实有些狰狞,她一双眼珠子瞪得大大地,嘴巴也张着,看上去像是在死前经历过什么。 说是暴毙,倒不如说,她应该是看见了什么。 但话又说回来,天牢之中倘若没有任何一样,这也可以解释为,她旧病发作极其难受地在挣扎。 她让沈将军等男子背过身去,检查了姚梓妍身上的其他地方,的确没有外伤。她连脑袋都检查了,雅音姐姐曾说,有高手可以用内力把牛毛细针从头顶刺入人脑,其他地方也没有外伤。 孙二娘看着都直打寒颤,这皇后娘娘都怀着龙嗣呢,竟然就这么亲手验尸摸死人,真的不必忌讳? 银临倒是想上去替手,可是皇后娘娘不让,她便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好一会儿,萧如月都仔细检查完了,把牢房之内也检查了一遍,才带着众人出了牢房,要了清水净手之后,就把女监的官媒婆孙二娘给叫过去单独问话。 “孙二娘,昨晚儿上是你在这女监里,今早也是你第一个发现的尸体,你且跟本宫细说一下当时的状况。”萧如月说着顿了顿,“本宫听闻,天牢里对付死囚惯来有那么几套法子,你也说给本宫听听。” 孙二娘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娘娘,不是老身啊!老身没有!” “没说是你。”银临板着脸提醒道,“咱家娘娘是和气人,不会随便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娘娘问你一句你就答一便是了。” 孙二娘的手这才抖没有的那般厉害,咽了两口唾沫,慢慢说道,“娘娘,是这样的。昨夜我不当值,最后一班巡逻时,她还在牢里头好端端坐着,对着墙念念叨叨。那个女……那个魏王妃,她打从进来便是那样子,也不理人,知道自己个儿要死了,就整日整日地重复念着说她要去见她心爱的人了。老身和狱卒们也见怪不怪,就没放在心上。但老身没想到她居然……” 这婆子唠叨起来还真是没完没了。 “说重点。” “哦哦,是。那个魏王妃不理人,给她饭她也爱吃不吃的,昨晚老身走时还特别交代当值的七姑,要好生照看好这犯人。她也承诺的好好的。她说她昨晚巡夜并没有异常,今早老身来时与她交班,到牢里一看,人都已经……凉了。” “你知道人死了凉了要多长时间么?你瞧那死人的模样,她像是悄无声息就死了的么?”萧如月火冒三丈。 不听不气,越听越气。 天牢的狱卒分明偷懒渎职,却被这官媒婆三言两语说得好像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无罪了似的。 萧如月冷着脸吩咐银临道,“那个七姑的在哪儿,给本宫带过来!” 银临应了声是,便往外走。 到门口正遇上了崔敬轩要进去,崔敬轩见银临行色匆匆,忙问道:“这位姑姑是不是要去传唤女监昨晚当值的女狱卒七姑?下官已经找到人并带过来了。” “多谢崔大人。”银临淡淡颔首,把人带进了暗室。 这里平日里是用来对放人用刑审讯的,此时上首坐着皇后娘娘,地上跪着孙二娘,倒也相得益彰。 那个叫七姑的女狱卒早就吓破了胆,在崔敬轩带人去抓人时就吓尿了,这会儿软趴趴的,还是两个女狱卒帮着给搀进来的。 “娘娘,人带到了。” 萧如月打眼一瞧,那个叫七姑的也是个婆子,不过没孙二娘这么胖,也年轻了几岁。 “七姑是吧?你与本宫说说吧,昨晚你当值,你都做了什么?” “我,老身……小人,真的什么都没,没做啊娘娘!娘娘饶命啊!” “那你是没有贪杯贪吃,半夜里睡得不省人事?” 萧如月一句话戳破了那七姑的谎言,她脸色白得跟鬼似的,整个人伏跪在地上,“我……娘娘饶命啊!小的早也不敢了!” 这一吓,她就什么都招了。她说自己昨天夜里因为觉得闲来无事,就贪嘴多喝了两杯,结果不知道是酒劲大红色怎么的,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等她醒过来天都快亮了,她在女监里巡视了一圈,见几个犯人都好好的在睡觉也就没多想,谁知道人就死了呢。 说着话,七姑哭得涕泪横流,又是忏悔又是求饶,只差嚎啕大哭了。 皇后娘娘冷酷无情起来时,绝不留情,眸子微敛,淡漠道:“拖出去吧。” 萧如月又细细盘问了一番,问说,发现姚梓妍的死之后,都有什么人进出过牢房、接触过尸首。 而据孙二娘交待,她发觉出事后便一直守着,没让旁人靠近。靠近牢房的也只有一开始被她的叫声吓到后,匆匆赶来的这几个女监里的女狱卒。事已至此,有那个偷懒的七姑作为前车之鉴,孙二娘只怕自己的项上人头保不住,半句假话不敢说了。萧如月相信她这番话的真实性。 方才她替姚梓妍验尸,姚梓妍身上的确没有外伤,但她身上有一丝类似于香粉又夹杂着药香的味道,很浅很淡。 而所有接近过姚梓妍尸身的人她都见着了,包括勉强算接触过姚梓妍尸首的银临在内,并没有人身上带着这个味道。 所以,昨晚的事情便不难拼凑出来了。 昨晚有人在守夜的七姑的酒里下了药,也在天牢里用了迷香。天牢女监本就没有几个犯人,只要稍微用点药物就能让看守和犯人都一睡不起。 而姚梓妍如今也是个毒物不侵的体质,药物对她根本不起作用,所以她是唯一醒着见到潜入者的人。 姚梓妍不是被杀,也不是被下毒,而是被活活气死吓死的。从她眼睛里的惊恐和狰狞,就能看出一二。 第305章还有别的阴谋 人死如灯灭。 那些恩恩怨怨,也该就此终结了。 萧如月亲手替姚梓妍合上了眼,离开天牢前,又吩咐天牢的一众人,把姚梓妍送去城外的乱葬岗。 她没资格下葬,不过,姚梓妍的应该是希望到死也能够和她的宇文成练在一起的。 成全他们去乱葬岗那当一对亡命鸳鸯,她就当作是为腹中未出世的孩子积福了。 她心里对宇文成练和姚梓妍如今半分恨意都没有了。 从前的事情,她只当做是一场梦,一场噩梦。 无关紧要的人,自然分不到她半分的心力。 从今往后,她要关心的人很多,奶奶,景煜,父亲,宇文赫。 她还要想办法让父亲回家呢。 而且宇文赫……他只有她。 从天牢出来,萧如月长长呼出口浊气。 “娘娘,往后您还是不要亲自去……验尸了。”银临吞吞吐吐。 萧如月瞥了她一眼,“怎么,怕晦气啊。” 银临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生者有义务替死者弄清楚死因,让死者能死而瞑目。这不是晦气,是积德。” 银临便沉默了。 昨日下过一场秋雨,天空湛蓝如洗,稀疏飘着一点白云,正是难得的好天气。 萧如月顿时心情大好,昨日的阴霾一扫而光,“银临,咱们索性去萧府吧。” “忙了一个上午还嫌不够呢。”笑吟吟的声音缓缓入耳,有如琴声悠扬风声轻和。 萧如月循声看去,正好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他的眸中宛若揉碎了万点星光,又盛满了柔情。俊颜写满笑意,让原本峻峭的轮廓柔和的惊世骇俗。玄色的龙袍在他身上,熠熠生辉,生生地把肃穆冲淡了大半。 来人除了宇文赫,还有谁?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该是散朝之后直接过来的。 “你怎么来了?”萧如月欣然跑向他。 宇文赫几个箭步追过来,把她抱了个满怀,“我若是不来,你就要溜走了。忙了一早上,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可是我还想……”回萧府看奶奶,去杜子衡那看父亲。 “我知道,但是,改天再去。宫里头有人在等着见你。” “谁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搞什么呀,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回去的一路上,萧如月便将说姚梓妍暴毙之事的始末,逐一与宇文赫说了。 宇文赫听完评价道:“冯玉婷这件事做的还是不够干净。” 萧如月赞同地点点头。 冯玉婷这次没有杀了女监守夜的人,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她这人出手向来狠辣,绝不留情,之所以手下留情,就是为了让别人不联想到她身上去。 可她却还是在姚梓妍身上留下了不该留下的气味。 冯玉婷身上的气味,与一般人的气味截然不同,药与香粉混合着,早就深入骨血。 这味道萧如月闻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这可是最大敌手的气味,就算她肯忘了,她的宝贝玉蚕蛊也不会舍得忘了的。 而托了那条宝贝蛊虫的福,如今她的嗅觉味觉听觉都灵敏了不少。 不怪雅音姐姐当初说,这虫子若是养好了,百利而无一害。 邀凤宫里。 “雅音姐姐,你怎么进宫了?”见到在等着她的人,萧如月也是吓了一跳的。 梁丘雅音徐徐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怎么,不欢迎我来么?”她竟然还板着脸,像模像样的做出一脸不高兴。 萧如月忍俊不禁,几个快步走到她身边,宇文赫打量了她们一眼,自个儿退了出去,“我就在外头,有事喊我。” 梁丘雅音扶额,“你能不能走远一点?在外面偷听啊。” 狗皇帝,就生怕别人欺负了他的心头肉。 月丫头跟她什么关系,难不成她还会欺负月丫头。 简直受不了。 宇文赫看了萧如月一眼,笑而不语,带上门出去了。 听着脚步声走远,萧如月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收敛,“雅音姐姐来的正好,我本来也想去找你的。宇文赫的身子……给他调理身子的那些方子都在你手上吧。” “那些方子是唐敬之和我一起研究的。你们要走,我是专门来给你送方子的。”梁丘雅音也开门见山。 “不过我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件事。叶海棠不能一直放在我那儿,是要送回冷宫里关着的,但你家那位不放心、而且你也清楚她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我担心冯玉婷会借机下手。” 她说着顿了顿,“听说,姚梓妍已经出事了?” 萧如月没否认,并且把天牢里发生的事情与她也讲了一遍。 梁丘雅音听完便眉头深锁。 萧如月也沉默了良久,才徐徐开口,“冯玉婷下手这么果决无情,我担心的是,她已经找到可以替换姚梓妍和叶海棠的人选了。宇文赫担心把叶海棠送回冷宫,她会是下一个遭毒手的。” 她肯定还有别的阴谋。 梁丘雅音咬了咬牙,“她筹谋多年,好不容易才培养了这么两个人成为活人蛊的鼎炉,匆忙之间她要上哪里再去找这么好的人选?” “这世上只要还有恨我的人,还有贪心想要容颜永驻的女子,冯玉婷就会有机可趁。而且,冯玉婷有流沙阁主那个坚实的后盾,不是么?” 梁丘雅音吃了一惊,“你是说!” “嗯,从天牢回来的路上,宇文赫告诉我,近日有东陵的商队进了京城,他们中有一位姿色不错的女子。而且,有人见过那女子的样貌,绘了下来。据说那人与我如今这样貌,有几分相似呢。” 萧如月说的轻松,梁丘雅音却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说的,那个女子与她这副相貌有几分相似的意思是,那个人很可能与她有关系。 “应该凭宇文赫的能力,再过不久就会有答案了。”萧如月对上梁丘雅音的视线,微微一笑,“离中秋没几日了,可是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宇文赫这么辛苦支撑,却安然躲在他的身后什么都不做吧。” 梁丘雅音沉默不语。 “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要是就这么去见父亲,他也不会相信我是我吧?” “我……说不定让你那个侄儿一起去,能说服他呢。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不是你自己常说的,相信自己,也相信你父亲,思念你和家人的心。” “可我还担心,他有不能说的秘密。”萧如月说着,郑重其事地看着梁丘雅音,“雅音姐姐,那日我亲耳听见父亲与王尚书的对话的。父亲这么多年不敢归家,忌惮的不是宇文成练,而是另外一股神秘的势力。” 她表情越发凝重,“可我不知道,究竟是谁有这样的能力,潜藏如此之深,让父亲苦苦追查十年也查不出结果。而且就我父亲避开家人、独自一人甘受十年寂寞这点看,父亲守着的,说不定是个天大的秘密。” “你是觉得,即使你带着你那侄儿一起去说明你的身份,他为了家人的安危,也未必肯承认自己的身份?” 萧如月深深看她一眼,默认了这个假设。 “你们家那个狗皇帝现在把你看的个你什么似的,不会轻易让你出宫的。何况,你父亲那还有一个杜子衡在,你家皇帝的醋劲大得很。”梁丘雅音一本正经地递给她一个“你认为呢”的眼神。 萧如月也默认了雅音姐姐的这个说法。 但是,这件事不得不做。 萧如月在案头提笔写了几句诗词,吹干后用蜡封好了口,“雅音姐姐帮我去一趟吧。亲手交给我父亲。” 梁丘雅音接过信封,就塞进了怀中,“我会带到的。” 此时的长公主府里,端云公主和青荷郡主正在说话,一个人突然从外头走进来,把他们母女俩吓得齐刷刷站起来…… 第306章简直就是魔鬼 “你们聊什么能聊半个时辰?”梁丘雅音走后,宇文赫才进了来。 萧如月若无其事端起黑漆漆的药汁喝了一口,面不改色道,“女儿家的秘密,不告诉你。” …… 长公主府,门前挂的是孙驸马府的匾额,二门才挂的长公主府。 青荷郡主走进花厅里,臭着脸遣退下人,在端云公主身边一屁股坐下来,“娘,你找的高人到底有没有本事啊?你不是说他们可以弄死那个司徒敏,让我当皇后的么?” 端云公主暗自心虚,随即拍了她一下,“瞧你什么坐相,你还有个郡主该有的样子么?” “娘,你别打岔,我说认真的!我要是当不了皇后,还要坐相有什么用?你找来的那什么所谓高人是不是就是江湖骗子,还是你找来骗我的?他们住咱们家都多长时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整日就知道白吃白喝,咱可不能做这赔本的买卖!” 青荷郡主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我告诉你,这要是你找来骗我的,别怪我跟你翻脸!我这辈子没旁的想法,我就想进宫,就想嫁给君上,就想当他的皇后,谁挡我的路,我都不会放过他!就算你是我娘也是一样!” 端云公主一时语塞。 她有难言之隐,那所谓的高人确实是高人,可不是她请来的,是不请自来的。 他要来,她根本不敢抗拒,更不敢声张。对家里人也不敢明说,只能撒谎,说是为了让青荷当上皇后,特意请来相助的高人。 然而,这“高人”只是想在她这住,这一住下,肯不肯走还是未知数。她哪儿敢问啊。 这,这些话她要怎么回答? “娘!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我告诉你,你别假装听不见,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若是不肯帮我,我就自己去对付那个贱人!天底下杀手那么多,毒药那么多,我就不信她还能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说什么胡话!”青荷郡主的声音太大,她娘当即拉下脸冷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青荷这才讪讪坐回去,“娘,对不起。” “女儿,我告诉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高人就算有妙计也要慢慢来,慢慢施展,你要是急功近利,我怕你什么都捞不着。娘能不为了你好么?你若是当了皇后,咱们全家都跟着光荣,你哥哥和你弟弟说不定受你福荫,届时都是高官厚禄。”端云公主语重心长,摆足了当娘的派头。 “你说真的?不是骗我的?” 端云公主嗯了一声,“那个女人当皇后对咱们家一点好处都没有,自然是你掌管了后宫才能于咱们有利。可眼下的情势你也是看见的,皇后怀了龙嗣,又是君上独宠,想让君上对她彻底死心是需要时间的。” 孙青荷将信将疑,“那我姑且再信你。中秋的时候,我一定要在君上面前表现,上回端午的时候,那女人让我出了丑,这回我也要让她不好过!” “对,等你当了皇后,生了皇子,咱们家就有保证,再也不用担心了……” “公主这是在担心什么?” 沙哑的声音骤然响起,端云公主惊得耸起来。 青荷被她吓一跳,也跟着站起来。 母女俩紧张地朝门口看去。 穿着青灰色锦袍、戴着金色面具的男子从花厅外走进来,“端云公主,有我在,万事有我,你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端云公主的话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孙青荷马上就走上前去,“燕先生,我……” “青荷,你先下去。” “娘!我还有话要……” “下去!” 还是被她请你头一次这么严厉地命令,孙青荷气得冷冷一哼,跺着脚就走了。 花厅里只余下端云公主,与这位所谓的燕先生。 “二、二弟,你以后来的时候,能不能先、先通报一声?”端云公主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带着金色面具的男子,无疑正是流沙阁主燕绝,他睨了端云公主一眼,“怎么,长姐是觉得弟弟会把听见的你们母女俩的谈话散播出去,害你们?” 端云公主闻言脸色都变了,忙说道,“不,不是,咱们如今可是一家人,你不会的,你不会。” “长姐说的是,咱们一直都是一家人。虽然有很多年没见过面了,可是你我同父异母,同为先帝血脉这件事可是改变不了的。弟弟自然不会害你,也不会为难你。只要你不把弟弟住在这驸马府里的事情散播出去,咱们都会很好。这点,相信姐姐你是明白的。”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你我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艘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具损。 但是,你若敢想着害我,后果你清楚。 “我……我不会的。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的!”端云公主惊得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稳住了心神。 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出去。 这个怪物他明明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消失了,可是,在魏王出事之后,他却突然间冒出来,不由分说就要住在她这驸马府里。 二十多年前他还是二皇子那会儿,已经相当有手段,她惹不起,如今他浑身戾气,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谁知道他这些年究竟遭遇了什么。而且他还带着一批高手,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她不敢惹,她怕她说错一句话,全家人都会死在他手里。 “二、二弟啊,你好生在姐姐这里住着,姐姐好吃好喝的一定照顾好你。就,就当是弥补你这些年流浪在外受的那些苦,好吧?” 端云公主谨小慎微,都是斟酌再三的。 她就怕自己说错话。 但戴着金色面具的燕绝,还是眼眸一冷,射出两道寒光,“长姐是说要弥补么?弥补我这些年受的苦?你拿什么弥补?你用什么弥补!” 他浑身迸发出戾气,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端云公主两腿打颤,退了两步就跌坐在了地上,“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我不是,你听我解释。” 谁知道,那燕绝说翻脸就翻脸,说好就好了,转眼就柔声道,“嗯,我听你解释,长姐。” 他向端云公主出手,“吓着你了吧?” “没,我,我没事。”端云公主胆战心惊地搭着他的手,但脚下又滑了一跤,这会儿看着燕绝的手,她是打死不敢碰了,手脚并用自己爬了起来。 她身上全是冷汗。 “那就说好了,二弟和朋友还要在长姐的府上叨扰一段时间,侄女儿青荷的事情我会放在心上的,长姐可以放心。二弟定会让侄女儿完成她的皇后梦。” 端云公主点头如捣粟,只恨不得早点送走这尊瘟神。 燕绝瞧了她一眼,便走了。 待人走远,端云公主站都站不住,跌坐在地上,就像一滩烂泥一样。 还什么皇后梦啊,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这个怪物,他二十多年前就是个怪物,都二十多年了,他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不但没有变好,还变本加厉了! 这哪里是怪物啊,简直就是魔鬼啊! 她浑身都像浸泡在水里,冷汗淋漓。 而看似走远了的燕绝,在厅外不远处就站住了脚步,回头朝花厅的方向看了一眼,面具下扬起狰狞的笑容。 皇后梦是么? 这有何难,等本座弄死了宇文赫,让你那个孙青荷去给他殉葬,加封个谥号,不也是皇后么? 和皇帝同寝同穴,以后岁月长久,都会在一起了。这个梦,够她做个几百年了吧。 第307章绝不会让你好过 刚刚走回房间的青荷郡主蓦地打了个冷颤。 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来,有莫名的恐惧围绕着她。 “那个人看着真叫人不舒服。”青荷郡主念叨了一句,给自己加了件衣服。 她却没看见,有个人影从她房外迅速闪过,向西跨院而去。 驸马府自从来了两位“高人”之后,整个西跨院就被隔离开来,连驸马府的人都不得任意靠近。 不穿黑袍子的流沙阁主燕绝悠哉悠哉走到了西跨院来,径自走到最后面的一间房,推开门,里边儿的人便笑靥如花的转回来,“绝哥哥,你回来了。” 那张媚态横生的脸,还有她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媚意,天底下除了冯玉婷,再没有第二个了。 “去找过孙青荷了?”燕绝开门见山。 冯玉婷面不改色,“原来绝哥哥知道了。那位青荷郡主也是不错的苗子。能不能也给我?” “我给你找来的人,是不喜欢么?” “你找的那个倒是不错的,但是这位青荷郡主也不错。”冯玉婷一脸小女儿娇态,挽着他的手撒娇。 燕绝摘下他的面具,露出他那张脸来。 左半边脸似乎是被火烧伤的一般,红彤彤的伤痕像蜈蚣一样布满半张脸,交错纵横,惊悚恐怖。 徒留右半边脸完好无损。也拯救不了他毁容的半边脸。 “你要是喜欢你就拿去。” 他一笑就显得更加恐怖了。 冯玉婷却是毫不在意,丝毫不觉得恐怖,早就看惯了甚至习以为常似的,“我以为绝哥哥会在意,那毕竟是你姐姐的女儿。” “呵,姐姐?不过就是个贱人生的女儿,叫她一声长姐不过是客套,你还当真了。” “那就多谢绝哥哥了,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冯玉婷笑靥如花,跳起来在他左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手从他衣襟探了进去。 燕绝一把抓住她的手,正准备更进一步的时候,屏风后头传来一声女子的嘤咛。 冯玉婷一顿,从他怀抱中退出来,冲他抛了一记媚眼,“绝哥哥,晚些再谢你。” 燕绝狠狠在她唇上蹂躏了一番,才重新戴上面具,走了。 冯玉婷绕到了屏风后头,屏风后面的浴桶里泡着个女子,水并不是清水,而是药水,水面上漂浮着青绿色的东西,说不上来那是什么,而那女子这才从昏睡中转醒似的。 若是萧如月在此,一眼便能认出,这个人便是她如今这个身体——司徒敏的同父异母姐姐,司徒倩!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瞪着冯玉婷,“你们把我从东陵骗我来这儿,究竟想做什么?” 这伙人一开始说是西夏的富商,还认识朝中户部的人,让她脱了官妓的娼籍,把她赎出来。可把她带到京城里来之后,就把她关在这屋子里,没日没夜地让她泡着药水。 这都几日了,她感觉身子越来越不像是自己的了。 “我们的人让你脱了官妓的身份,把你带到这来,当然是为了完成你的心愿了。”冯玉婷捏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你不是最恨一个人,恨不能把她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么?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你要不要?” “什么机会?” 冯玉婷说出三个字:“司、徒、敏。” “那个贱人!”司徒倩猛地坐起来,把青绿色的水溅得到处都是,眼里都要滴出血来了,“她在哪儿!自从我司徒倩家破人亡之后,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这贱人,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她在哪里!” 冯玉婷嫌恶地退开两步,避开那些药水,“你不要这么激动,本座一定给你机会让你达成心愿,不过在那儿之前,你可要好好听话才行。” “你跟她是一伙儿的吧!你是不是受她的指使,把我抓来的,我告诉你,我不会上你们的当了!那人贱人在哪里,你把她交出来!”司徒倩此时正激动,根本听不进去话。 她猛地站起来,一丝不挂的身子暴露在外头,青绿色的水因为她的大动作溅得一地都是。 冯玉婷脸色冷了下来,“郡主,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如今你的那个好妹妹可是我们大夏君上的心头肉,后宫专宠,旁人轻易接近不了。你要是还想报仇,就乖乖听我的话照做,否则,我能让你脱了娼籍,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司徒倩对上她的视线,两条腿随即一软,就坐了下去,动作之大,又溅出了水花。 冯玉婷皱着眉头,冷冷盯着她,“我就问你,你恨不恨司徒敏?你想不想让她身败名裂,想不想让她死?” “想!我做梦都想弄死她!要不是那个贱人,我早就是相府的在女主人,这一辈子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要不是那个贱人我怎么可能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她,都是她破坏了我的婚礼,害得我成了官妓,我司徒倩与她不共戴天!” 司徒倩狠狠骂道,但因为冯玉婷的眼神,她胆怯了,就只敢用吼的,再不敢有大的动作。 冯玉婷露出满意的笑容来,“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你有机会,亲手把那个人女人捏死。” “你说真的?” “对于弱者,我何必说谎?”冯玉婷冷笑,“衣服放在床上,自己起来穿了。记得,这个水,每日早晚各要泡一个时辰,它可以让你力量无限,还能让你容颜永驻。” 容颜永驻? 司徒倩走到梳妆台前,菱花镜里倒映出来的脸孔,皮肤好像变得细嫩了,连眼角的细纹都消失了。 “容颜永驻,还真的有这种奇效。” 司徒倩对镜看了许久,笑容慢慢收敛,“司徒敏,你害得我一无所有,凭什么还能安享荣华富贵?只要我活着一日,就绝不会让你好过!” 你给我等着! 日薄西山,渐黄昏。 文山居士正与刚回来不久的杜子衡杜翰林在讨论着正事,薛管家便来报,“杜大人,门口有位姑娘说要见文山居士。” 正说着话的两个人都随即以顿,杜子衡问道:“来的是何人?可有递上名帖?” “那位姑娘从前似乎曾与娘娘一起来过。并没有递名帖,但指名道姓要见文山居士。”薛管家不卑不亢。 他并不是杜子衡家养的下人,而是这别苑的管事。 至今,君上也没把这别苑赐给状元公杜翰林。 杜子衡迟疑了片刻,说道:“请那位姑娘进来吧。有薛管家在,相信不会有太大问题。” “多谢大人信任。”薛管家含笑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便领着登门的客人来了。 来人正是早些时候从宫中回来,受了萧如月之托的梁丘雅音。 她是帮着处理了亚娜的身后事,才抽空出来的。 “姑娘是?”文山居士只觉得她眼生。 杜子衡迟疑了片刻,“你是,梁丘姑娘?” “杜翰林的记性倒是不错,只见过一次你还能认出我来。”梁丘雅音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了文山居士身上,“不过我今日是专门来找居士的,有人托我带来一封信,要当面交给居士。” 文山居士上前一步,“鄙人与姑娘素不相识,不知是何人所托?” “自然是居士你的故人。”梁丘雅音淡淡一笑,看了眼在场的薛管家与杜子衡,“这件事还是我与居士你单独说比较好。” 文山居士皱了皱眉,正要说话,梁丘雅音又道,“杜翰林与薛管家要避嫌,这也是无奈之举。” 文山居士这才与杜子衡对视了一眼,杜子衡向梁丘雅音和文山居士作了个揖,便与薛管家一同退下了。 待书房的门掩上,听着脚步声双双远去了,梁丘雅音方才掏出书信,双手递出去。 文山居士犹豫片刻,信封上滴墨未沾。 他拆了蜡封,里头仅仅是一张纸。他看了梁丘雅音一眼,她笑道:“居士还是自己打开瞧瞧吧。里头写了什么,我未曾看过。” 文山居士将信将疑,摊开信纸,眼睛倏地瞪大。 “这是!”月丫头的字迹! 文山居士的手一抖,拿也拿不住。 信从他手上掉下来,轻飘飘地被风飘起了,梁丘雅音眼疾手快抓回来,拿过来一看,上头白纸黑字写着—— 秋风萧飒兮白露零,汝坟何在兮何草为青。 昨秋此日兮犹冀汝生,洒墨我别兮人间父子之情。 我枯如腊兮涕更纵横。(注) 注:出自宋代诗词,作者罗椅。 还有,前面提到的官媒婆,也就是女监里的役使。 第308章父女相认 “这是谁给你的!” 回过神来的文山居士警惕盯着梁丘雅音,眼里迸出锐利的光芒。随时要扑上去似的。 梁丘雅音不避也不躲闪,气定神闲道:“萧府的老夫人昨日昏厥,惊动了宫中太医,连君上和娘娘都亲自前往探望,这件事想必居士有所耳闻吧。” 文山居士脸色有些不自然,“自然是有所听闻的,可萧府与鄙人素无往来,不知道姑娘说这个是何意?” “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居士心里清楚,何必明知故问多此一举?”梁丘雅音面不改色,把手里的信递出去,“这是令千金托我带来的,她请你回家去看望你的母亲她的祖母。” 文山居士的脸色剧变,身躯一震,“你!你胡说什么!萧府的老夫人与我何干,我哪儿有什么女儿?” “我可没说令千金让你回的家就是萧府,也没说你母亲她的祖母就是萧府的老夫人吗,居士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文山居士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会……”一脸惊地看着梁丘雅音。 “月丫头还活着。” 文山居士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怎、怎么可能,她……” “我自不会骗你,这字也是她亲手所书,亲口托我送来的。居士何必否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月丫头是担心你不肯相认,又想让你知道她还活着,盼你能早日回家团聚。居士,老夫人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不知有多开心。” “不,不可能!月丫头她当年分明已经……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竟然撒这种弥天大谎来套我的话!你当我是傻子么?” 文山居士到底为人谨慎,只是片刻动摇,就稳住了心神。 “你别以为仅凭你的三言两语,和你带来的一封信就能让我相信你,这世间有的是能仿人字迹的高人,你当我这老头子是呱呱坠地的初生儿一般好骗么?姑娘还是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若真的翻脸,你怕是走不出这个院子的。” “居士说笑了。我敢来,自然不怕走不了。”梁丘雅音负手在他面前踱起步来,“你若不信,且去问问你那位得意门生,还有这别苑的薛管家,瞧瞧他们敢不敢对我如何。” 她的气定神闲让文山居士也一时吃惊,但想到方才杜子衡见到她时的反应,他又明白了些许,“你究竟是何人?” “我……” “居士说世间有的是能仿人字迹的高人,那若是我亲自跟你解释,你是不是就能相信雅音姐姐的话了。” 梁丘雅音正要开口解释,却有一个轻轻柔柔的嗓音捷足先登,抢过了话头。 她惊起回头,却见穿着萧如月从院里头款款而来。她穿着一件水蓝色的兰花锦缎褙子,和一条同质地略深色的团花百褶长裙,脚踩一双比裙子颜色更深的蓝色缎面绣花鞋,一身蓝色,很少有人敢这么穿,却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动人。 萧如月的后头,还有个宇文赫在悠哉悠哉的跟着。 宇文赫这个宠妻无度允取允求的夫君,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他到底是忍不住想完成他心头肉的心愿。 早知如此,他之前的那些坚持又何苦? “娘娘!”文山居士惊讶地往前走了几步,“你怎么会?你……” “女儿拜见父亲。” 萧如月在门口停下,双膝下跪,三拜九叩。 文山居士的所有动作都在她那句“父亲”之后停住,愣住,震惊。 萧如月徐徐抬起头来,“这十年漫长的岁月里,不止父亲改头换面改名换姓,女儿也早已经不是自己了。” “可你……怎么可能……” 他以为他的女儿早已经在十年前就没了。 可她却这么突然地冒出来了! 而且还成了东陵的公主,大夏的皇后? “这世上哪儿什么是不可能的,父亲身上背负的秘密,不就是不可能么?”萧如月浅然一笑,站起身来,“原本君上不让我出宫,怕我有危险,他连去萧府都不让我去,所以女儿不得不写了几句话托付雅音姐姐送出宫。可是君上突然又改了主意。” 她说着回头去看懒懒散散的宇文赫。 她早些时候托雅音姐姐送信,可就在半个时辰前,宇文赫忽然回了邀凤宫,也不说缘由,就让她换了身衣裳,便把她带出了宫。 细细想来,她才发觉,没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 只要他想知道。 此时,他已让崇阳守住了这个院子,闲杂人等都已被清空,只有他们几个人了,她才敢如此放心大胆地说话。 “他……你们……”文山居士看看宇文赫,又看看萧如月,很多话都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萧如月跨进门去,扬首与他对视,“我记得,我刚两岁会说话,父亲教我念的第一首诗,是《上邪》。你说,你与我娘亲第一次见面时,她正在溪边浣纱,一个人对着溪水背诵《上邪》,你就是那样被她打动了的。” 文山居士一怔。 萧如月又说道,“我刚会走路,娘亲就教我认丝线、认绣花针,手把手地教我刺绣。娘亲说,覃家的女儿和外孙女可以不读书不认字,却不能不会刺绣,这门手艺不能失传。” 文山居士眼里闪动着泪花,张口欲言,却又哽咽。 字迹能仿,那些记忆却只有自家人知道。 “父亲要我读书识字,母亲要我刺绣赏花,但都不及比我大了许多岁的兄长带我爬树爬屋顶来得刺激。兄长常说,女孩子没爬过屋顶,人生是不圆满的。他娶妻时我还哭得稀里哗啦的,说兄长以后再也不会疼我,只疼他的心上人。就为了这件事,还被兄长笑话了很久。” “兄长新婚第一天,带着新嫂子信誓旦旦地与我说,他就算娶了媳妇,也不会忘了我这个妹子,以后只会多一个人对我好。果真,家里就多了一个疼我的人。我本来有一个娘,多了嫂子只会,我就好像有了第二个娘。可谁知道,景煜才出生不久,他们就……” “朗儿他们,不是病逝的,是中了毒。” 文山居士终于开了口,毫无生气的语调,打断了萧如月的回忆,这也真正承认了他的身份。 萧如月愣了愣,笑逐颜开,热泪盈眶,“你终于肯承认你是萧远山萧翰文了?” 文山居士苦笑,眼眶也是红了,“我怎么可能还忍得住?” “第一次见你,我便觉得你这丫头像是在哪儿见过。尤其是这双眼睛,我总觉得,就像我们家那个月儿,那个调皮捣蛋又鬼主意多的月丫头,可你是东陵的无忧公主,大夏的皇后啊。你们,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可我们,就是一个人。”萧如月哽咽着,情不自禁地扑到文山居士怀里。 眼泪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哗啦啦地往下掉。 他僵住身子,但很快便用力抱紧了萧如月,“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女儿……我以为我早在十年前就失去了。如今老天爷又给我送回来了。宇文成练那个混账,到死我都不会原谅他!” 萧如月破泣为笑,“我都已经放下了,父亲何必去恨他?恶人自有恶报,他已经受到了国法的制裁了,对吧。兄长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文山居士一顿,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宇文赫召来薛管家,他奉茶上来,又退了出去。 萧如月等人在书房里各自落座。 气氛不知不觉便沉入死寂。 像是有什么重重压着,叫人要喘不过气来。 萧如月忽然觉得,她那句话问错了。 良久。 文山居士才打破了沉默,“朗儿他们夫妻二人,是被人下了奇毒。寻常大夫看不出,才以为是普通的病,最后药石罔效。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得知。但我一直不敢让母亲知道,一瞒就瞒了这么多年。” “这件事与皇家有着密切的关系吧。”半晌未曾出声的宇文赫淡淡说道,“杜子衡几番借着入宫的时机,翻遍宫中典籍,不就是为了替居士寻找你想要的东西。” 文山居士惊诧地看着他,但随即又冷静下来。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君上的眼睛。” 打开了话匣子,便停不下来了。 文山居士见秘密已经守不住,索性一口气摊开了。 他说,当年萧如月的长兄萧朗去世后好些年,他才意外从萧朗房中找到一块碎布,碎布缝在枕头里,记载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事关重大,又关系着家人性命,他不敢声张。与他最好的兄弟暗中追查。这些年他苦寻真凶,直至后来,萧如月嫁入魏王妃,惨遭迫害,宇文成练对萧府家下手,他死里逃生,害怕仇家再次寻上门,才不得不隐姓埋名,改头换面,远走他乡。 可是,他苦心寻找这么多年,至今却连仇人在在哪儿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我一走了之。母亲以为我已经不在这世上。我本想着求得一个结果,再回去向老人家交待,可如今……” 第309章照娘娘说的办 文山居士潸然泪下,“家仇不得报,我有何无颜面回去见老母亲?” “父亲难道不认为,看见你还活着,就是奶奶最高兴的事么?”萧如月反驳道,“奶奶年事已高,还有多少时日,都是老天说了算的。倘若父亲苦心追寻的仇家一直寻不到,那你就要一直追下去么?如果奶奶等不到那一天呢?你就忍心让奶奶和自己的儿子咫尺天涯?” 文山居士默不作声。 萧如月站起身来,“当年兄长的事情,还有父亲一直在追查的那个人,我会查下去。奶奶的身子是什么情况,相信父亲心里清楚。女儿言尽于此,至于要不要回萧府、要不要认奶奶,请父亲自行定夺。” 她向文山居士行了一礼,便不再看他,径自走到宇文赫面前,“君上,我们回宫吧。我想吃绿衣煮的粥。” “好,朕让人先回去把绿衣叫回邀凤宫。” 出了别苑的门,临上马车,萧如月突然停住拉住宇文赫。 “怎么了?” “谢谢。” 宇文赫斜长的墨色瞳眸闪着浓浓的笑意,“怎么突然向我道谢了?” “谢谢你又帮我完成了一桩心事。我好像,已经快要了无牵挂了。”萧如月面带微笑,温柔婉约。 宇文赫的手在半空中停住,随即落在她发上,轻轻揉了揉,“胡说什么呢,好端端就说什么了无牵挂。咱们未来的路还长着呢,你了无牵挂,那我算什么。回去吧,去晚了说不定粥都冷了。” 萧如月不予反驳,主动挽起宇文赫的手。 此时宫中。 御花园的花圃下面,挖出一具小太监的尸首,人应该已经死了好些时日,衣服都腐坏了些许,但他的尸首瞧着却像刚死去不久的人,样貌如旧,十分诡异。 尤其日落西山,暮光沉沉,微弱的光线映衬着这一切,显得越发诡异。 崇越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并且封锁了消息。 绿衣吓得脸都白了,直往崇越身后躲,“这、这个人……不对,这个尸体,怎么会这样?” “别急,方太医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应付棘手和诡异的事情,想必他更有心得。”崇越把她护在怀里,柔着声安抚道。 周边的羽林卫都诧异地看着他,崇越却是视若无睹,一手拥着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彩茵身上,“那个小姑娘年纪与你差不多吧,往后若没必要,还是不要与她有太多交集的好。” 绿衣愣了一下:“啊?” “没什么。” 绿衣虽然没再追问,但心里面还是直打鼓的。 彩茵一直就在邀凤宫里呢,都相处了好几个月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除去娘娘吩咐过不要在彩茵面前提什么重要的事情之外,彩茵一直在邀凤宫里好好的。 崇越这一提,她心里头有些别扭。 觉得怪怪的。 可哪里不对劲,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在惊吓与恐惧过后,她仔细回想,这几日,彩茵就跟被什么附身了一样,带她在宫里头四处转悠。 以前彩茵都不怎么出邀凤宫的吧?她看上去也是胆小怯懦的模样,可是她怎么突然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呢? 方太医匆忙赶来,绿衣一见着他,就跟见了救星一样:“方太医,你可算来了!” 某太医顿时受宠若惊。但同时,他被那位羽林卫的副统领给狠狠瞪了一眼,默默从绿衣姑娘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臂。 一本正经地对崇越道,“褚统领,请点火把。” 萧如月和宇文赫回到宫中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邀凤宫里头并没有热腾腾的粥在等着他们,而是方维庸急急忙忙来说,“君上,娘娘,那个失踪的小太监在御花园的地里找到了,崇越请了方太医前去验尸。” 宇文赫与萧如月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死了人自有仵作验尸,怎么会让方太医去? 这其中必有蹊跷。 天色已晚,宇文赫传了晚膳,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方太医便与崇越、绿衣和彩茵等人一起来了。 方太医把验尸详情呈递上去,斟酌了半晌,只说了一句:“人系非正常死亡,但遗体面目如新,死亡时间无法推断;只能根据尸身上衣服的腐坏的程度估计,死亡应该将近一个月了。”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 萧如月在看验尸单,尸体无明显外伤痕迹,推测生前并无挣扎。什么都正常,可是偏偏死了一个月,却还面目如新。这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宇文赫和萧如月交换了个眼神,令其他人等退下,只留下方太医。 绿衣临走时还在纠结,萧如月笑着吩咐道,“今晚本宫想吃粥,你去帮着膳房准备去。” 绿衣怔了怔,但因为这是自家娘娘的吩咐,她便不敢迟疑。 后来,君上与娘娘还有方太医在屋里聊了许久,谁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只知道,方太医走时,眉头松了一松,随后蹙的更紧。 这世上他不知道的东西还是太多了。 皇后娘娘说,那小太监很可能是冯玉婷活人蛊试验失败的牺牲品,他便觉得背后发冷。 深不可测。 恐怖至极。 这天夜里,趁着月黑风高,皇后娘娘拉着君上,避开众人,悄悄去看了失踪已久的小太监。 崇越和方太医也陪着一起,崇越说道,“往外抬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我叫动手的人都用布头包住了手,怕这尸身上有毒。” 方太医末了叹了一句,“体表检查过了,并没有毒。从泥土里挖出来这么久,好像也并没有多大变化。” 白布掀到了腹部,某君上就不让萧如月往下看了,她没好气看了他一眼,也不坚持,转而看向方太医。 “你来开腹吧。” 方太医咽了咽唾沫,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早前他是顾忌人多眼杂,不便开腹详细查验,如今皇后娘娘给了这么一个机会,他心里感激不胜。 萧如月忽然觉得,这人不愧是何唐敬之出自同一个师门,都有怪癖。 方太医打开随身带的箱子,这却不是药箱,而是装了各种刀子的仵作们验尸用箱。 当然,某君上他的皇后给拉开了,“这等场面你还是别看的好。” 她顺从地答了是,和宇文赫一起出去了。留下崇越在里面帮忙。 但没一会儿,崇越便逃出来了。惨白着脸大喘粗气,“太……太恶心了!” 崇越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能把他吓成这样,怕不是什么小事情。 “你别去。”萧如月闻言便要往里走,但被宇文赫拉住,“我去。”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点点头。 宇文赫正往里走,方太医便匆匆忙忙冲了出来,“别进去!那里头……太可怕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连方太医都是这种反应,这就不正常了。 方太医喘了口气,缓了缓才说道,“那个人他表面上好好的,实际上整个身子都被虫子填满了。太……太恶心了。” 说话间,一股恶臭从里头飘出来,萧如月眉头一敛,从袖中取出两瓶药粉递给了宇文赫,“别让那些虫子出来。” 方太医愣了愣,这才明白萧如月的意思,连忙从宇文赫手里拿了一瓶药粉,便一起进去了。 “进来吧。” 好一会儿,宇文赫的声音才传出来。 崇越护着萧如月往里走,一直能听见“滋滋”的响声。 屋子里虽然不大,但为了方太医开腹验尸方便,点了好几盏灯,亮堂堂的。明亮的烛火之下,清晰可见一地虫子,在药粉之中渐渐化为脓水。 而原先那个看上去面目如新的小太监,已经瘪了下来。 萧如月面色很难看,“那个女人根本不配称之为人!” 她明明早有心理准备,但看见这一幕,心里还是觉得承受不住。 宇文赫搂着她,轻轻拍拍她的背,“没事了。” 萧如月的动作一顿,拉住他的手,他手上有一点青绿色,“被那些虫子碰到了?还是被咬了?” “没事,待会儿上个药便没事了。”宇文赫想抽回手,萧如月握的更紧,“你连这些是什么都不知道,上什么要。” 她袖中的寒玉匣一直震动个不停。 不得已,她松开宇文赫的手,把寒玉匣掏出来,方一打开,玉蚕蛊便从里头跳出来,落在宇文赫手上。 “嘶……” 它寻到伤口,几乎把脑袋都扎进去,宇文赫吃痛险些把虫子甩出去,但疼了一会儿,他虎口的那点青绿色就消失了。 玉蚕蛊的脑袋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青绿色。 萧如月咬咬牙,重重说道:“这尸体必须即刻烧掉!” 冯玉婷埋尸根本不是为了隐藏杀人真相,而是那这人的遗体当养蛊的鼎炉! 宇文赫瞥了崇越一眼:“照娘娘说的办。” “是!” 崇越很快找来几名羽林卫,把这尸首抬出宫外,架了柴火堆,倒上火油一把火烧了。 青绿色的火焰跳动着,诡异又阴森,时不时地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还有肉烤焦的味道。 夜色里,宇文赫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明灭不定。 “是时候,有一个了结了。” 第310章情咒 梁丘雅音第二日一早便进了宫。 “手段如此歹毒狠辣,一定是冯玉婷搞出来的。她若非你们及时起了尸,那个人在底下再埋十天半个月,蛊虫破体而出,后果不堪设想。” 昨个儿夜里萧如月便已经让人连夜出宫去通知了梁丘雅音,她憋了一晚上,憋了一肚子的火。 “冯玉婷应该就在这京中,而且近期还能自由进出宫禁,若不早日把她揪出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受害。” “雅音姐姐说的是,我们也在找她。但是,她在暗我们在明,我们太被动了。”萧如月顿了顿,“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 “什么?” “引蛇出洞。” “你是想……”梁丘雅音不确定地看着萧如月,“用自己做诱饵么?不行,这太冒险了,你们家那位若是知道,也绝不会同意。” 萧如月一脸坚定道:“我有万全之法。不过,在我说之前,我有个疑问,还需要雅音姐姐帮我解答。” 梁丘雅音:“……”她怎么觉得,她是中了月儿的计了。 萧如月不等她说话,便径自问道:“‘情咒’究竟是怎么一事。” 果然如此。 “你是一直就在等着这个机会向我开口?” “不错。”萧如月笑笑,没有半分心虚,“我就想问,宇文赫会怎么样,真的只有这几个月的时间了么?” 梁丘雅音陷入沉默。 良久。 此时大殿上,一帮朝臣奏完了公事之后,莫名又有人开始提起纳妃的建议。 一个人带头之后,后面纷纷附和,话里话外都是:“皇后娘娘贤惠能干,更应该挑选一批贴心可人的女子入后宫伺候君上。”诸如此类的。 萧景煜气得险些发作,但被王尚书和岳相给拦了下来,他心中甚是不平:小姑姑好容易得了个真心相待的人,这些人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好几个人都纷纷上表,说的言辞凿凿,还有推荐青荷郡主入宫的呢。 宇文赫坐在上首,半晌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有些人便以为君上这是要妥协,这是把他们的“建议”听进去的意思。 就在议论声如火如荼之际,君上凉薄冷清的嗓音穿透喧嚷而来,“你们成天揪住朕的后宫家务事不放,就没其他事情可做可说可想了么?” 热烈讨论戛然而止。 宇文赫徐徐坐直了身子,把玩着手上的奏折,“我大夏是有哪一条律法哪一条祖宗家法说,君上必须后宫三千的?你们一个个妻妾成群左拥右抱惯了,是怕皇后带了个头之后,往后就没有女子甘心情愿共侍一夫么?” 某些妻妾成群的官员脸上燥热,老脸都挂不住了。 “淮河沿岸的河堤年年修年年垮,你们不关心;今年已经开始秋收,你们不关心,边境有鞑靼人虎视眈眈你们不关心,社稷家国诸事繁杂,你们不想方设法为君分忧为民解忧,却在这里惦记着给朕纳妾娶小?孔孟先师就教了你们这些么?!” 殿上鸦雀无声。 “上回朕众爱卿提这件事时,朕说什么来着?还有人记着么?” 更加一片死寂。 竟是大气也没人敢出一个了。 宇文赫眸色一冷,沉声道,“既然你们那么喜欢把家务事拿到朝上来说,朕就成全你们。着中书省,拟旨,即日起,七品以上五品以下官员不得纳妾不得豢养通房丫头,五品以上三品以下,至多一妻一妾;三品以上至一品大员,一妻二妾,侯爵郡王亲王等,至多一妻三妾,若有妻妾成群不加节制者,抄没家产,发配充军!” 殿上哗然。 中书令迟疑了半晌,终究是跪地磕头,领旨。 方维庸方公公在心里暗暗叹了声:什么叫老虎屁股摸不得,这便是了。 邀凤宫里头。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梁丘雅音喝了口茶,徐徐道:“十年前你出事前夕,宇文赫便不在京中了。他跟着他的师父四处游历,等他收到消息时,你已经……我也是同样的。而且,一开始谁也没想到你根本没死,而是被囚禁在王府的柴房里。”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想不到那个混账宇文成练竟然能做到那个地步。我至今记得,宇文赫出现在我面前时,那双目充血宛若魔鬼的样子。” 梁丘雅音陷入回忆。 当年的记忆,汹涌而来。 那时是夏季,山谷周围的瘴气正是最浓烈的时候。 晴好的午后被骚动划破了宁静,浑身是血的年轻男子闯到她的小院里,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四处都是被瘴气和陷阱所伤的伤口。 他双目充血,比野兽更像野兽。 然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听说,你们梁丘一族守护着一个可以逆转阴阳生死的秘密。那东西,我、要、了!” 嘶哑着嗓子说完那句话,他双眼忽然一闭,便轰然倒下了。 跟着他一起来、也是负责带路找到山谷的唐敬之,给他包扎伤口,光是深浅不一的皮外伤就有两百多处,更别提瘴毒和内伤了。 就这样,他昏迷了不到半日便醒了。 死活要那个逆天改命,逆转阴阳生死的绝密,死不足惜。 他的原话是:“我死,她生,一命换一命,足矣!” 她不肯给,他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缠着她斗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滴水未进,粒米未食。 一开始她并不清楚他的真正目的,直至从唐敬之口中得知真相,才越发觉得惊心动魄。 她也是一时动摇,才铸下大错。 “梁丘一族避世隐居几百年,就是为了封存这个根本无法解释的东西,可我还是没能守住。月儿,我跟你说过的吧,族中每个人在成年后都要出来历练,到时间便要回去。若非我执拗贪玩,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兴许就不会有今日。” 梁丘雅音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萧如月早已泪流满面,滚烫的泪一滴一滴“啪嗒”落在手背上,被灼痛的,却是敏感脆弱的心。 许久。 萧如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幽幽道: “过去的事情怪不得你,要怪只能怪人心不足蛇吞象。世间只要有贪欲有野心,杀戮便永不会停止。” “我想知道的是,‘情咒’……有没有办法挽回?” 梁丘雅音闻声僵住,一点一点转过脖颈盯着萧如月,“你,想做什么?” “我只问,‘情咒’是不是有解?” “没有!”梁丘雅音斩钉截铁脱口而出。 “这种东西本就已经够邪门儿的了,我们梁丘一族守着这个秘密几百年,多少人都参不透其中的奥秘,更别说什么解法了。没有的事,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萧如月神色黯了黯,但却又笑了。 梁丘雅音一时也瞧不清她是灰心丧气之极,还是,根本不信她的话。 月儿她……太聪明了。聪明得,叫人害怕。 她蓦地对上萧如月的视线,却见,萧如月眼底的黯淡在这片刻之间便已然收起,换上了一副若无其事的神色,“雅音姐姐,咱们来说说引蛇出洞吧。” “你想怎么做?” “把叶海棠,送回冷宫。” …… 早朝散后,宇文赫并没有立即回邀凤宫,大抵是因为中秋之后便要起行的关系,这段时间他是真的忙,而且比以前传召岳相的次数更多了,那位脾气古怪的老顽童钱御史入宫的次数也越发多了起来。 这个空档,绿衣和银临已经把君上在早朝之后干的“光辉事迹”都与萧如月说了。 绿衣手舞足蹈的:“娘娘是不知道,这会儿宫里头都传遍了,说是那些大人嘴太碎,不说正事偏说君上的家务事,彻底把君上给惹毛了,瞧他们有好果子吃了。” 萧如月面不改色地喝完了苦到肠子里的药汁,往口中丢了颗蜜饯,才笑道:“昨个儿你脸都吓白了,今日便活蹦乱跳精神头十足了。褚副统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娘、娘娘……您不要胡说,奴婢……奴婢和他什么都没做。”她的脸上跟抹了厚厚的胭脂似的,红得都要滴出来油了。 萧如月又往口中塞了颗蜜饯,对银临说道:“你还是要多学学绿衣的,早些找到心上人,这样本宫才能为你赐婚,让你早日过上自己的小日子。” “娘娘!奴婢没想成亲!奴婢就想伺候你一辈子!”银临激动地跪下来。 她这一跪,绿衣也跟着跪下了,“娘娘,奴婢也不成亲,奴婢要跟您一辈子!” “都说什么傻话,绿衣,你不成亲难道是想让崇越孤零零等你一世么?” 绿衣低下头,抿着嘴,要哭不敢哭。 “本宫就这么一说,瞧把你们给急的,都起来吧。”萧如月淡淡道,“尤其是你,银临。本宫是希望你能找到个好归宿,并没有要强行拉郎配,你若是喜欢在这宫里,那便待着就是了。本宫绝不勉强。” 银临重重点点头。 绿衣也跟着点点头,萧如月都不知道说她傻,还是羡慕她的好。 银临心里头却是不踏实,她总觉得,娘娘叫人没由来的心慌。像是…… 交代后事一般。 第311章你想干什么 萧如月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若无其事冲她笑。 “本宫有些乏了,要去躺会儿。君上回来就跟他说本宫睡了,别让他来捣乱了。” 银临汗颜:天底下就没几个人敢对君上这么不客气的。也就皇后娘娘会对君上这么,嫌弃。 “还有,跟方太医说一声,王婕妤这两日有些不太舒服,叫别人去看本宫不放心,辛苦他去一趟吧。王婕妤那边的事情你也要上心留意,别给有心人以可趁之机。” “奴婢明白。” 萧如月眼皮子耷拉着,便回床上躺着去了。 昨个儿晚上也是没休息好,这会儿一沾枕头便睡得很沉很沉。 就连宇文赫回来,躺在她身边,她也并未察觉。 梦境深沉,当年的那些陈年旧事,一一在梦境里流转重现,一件一件,历历在目,如旧事重演。 …… 临近午时,杜子衡回到别苑,却见他的恩师文山居士装扮得无比隆重,与王尚书在叙话。 “王兄,就麻烦你陪我走这一趟了。” 王尚书拍拍他的肩说道:“你下定了决心便好。说到底,没什么是比家人、比老夫人更重要的了。” 文山居士点点头,没再说话。 眼角余光瞥见身穿官袍的杜子衡回来,面上展开了笑意:“子衡回来了,正好,陪我去一趟萧府如何?” “哪个萧府?”杜子衡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 王尚书好笑道,“还有哪个萧府。我正要换身衣裳陪着你老师一起去,你也一起吧。” 从前并未听说恩师与萧家有任何往来,怎么会这么突然? 杜子衡一脸茫然,但最终没有拒绝。 认识恩师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过恩师这般隆重肃穆的神情,他怎么能张得开口拒绝。 而且,恩师绝不会无缘无故要去萧府的。 萧如月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醒来,茫然地睁眼看了看,在见到笑颜轻浅的宇文赫时,惺忪睡意顿时一扫而光。 “这是怎么回事?你要带我去哪儿?”萧如月惊讶地坐起来,“不是等不及中秋,要提前出发了吧?” “原定的行程怎么可能突然说变就变了,莫慌,这不是出京的路,不信你自己看。”宇文赫说着话推开小窗。 萧如月探出头一看,这的确不是出京的路,而是,去萧府的路。 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么? “再睡会儿吧,到了叫你。”宇文赫对上她带着疑惑的视线,却没有解释的打算。 萧如月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你昨夜也未睡好,歇会儿吧。这么折腾,迟早累垮的。” “是,谨遵皇后娘娘懿旨。”某赖皮的君上说着就闭上眼往她身上靠过去。 皇后娘娘默:“……” 到底还是困倦的厉害,萧如月一闭眼,便又睡去了,马车停下来时,才再度醒来。 宇文赫伸了个懒腰,带着她下了马车。 此时的萧府门口,却还停着另外一辆马车。 那显然是杜子衡平日里出门用的马车,驾车的都是那座别苑的车夫。 萧如月恍然大悟:宇文赫又干了先斩后奏的事情。 这个任性妄为的皇帝,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也是服了他了。 不过,她很喜欢。 萧如月勾着宇文赫的手:“请吧,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某君上一脸:我是丑媳妇?见过这么英俊的女婿么! 老管家事先像是知道宇文赫与萧如月会到似的,在他们进门时便迎了出来,“君上,娘娘,我家老夫人、小少爷和王尚书、文山居士几位,都在花厅候着了。” “嗯,前头带路吧。” 该来的人都聚齐了。 萧府的花厅已有多久不曾这般热闹了。 凤隐的人守住了花厅四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沈良和崇阳也都守在外头。 萧老夫人恢复得快,今日的气色比上昨日和前日不知道好了多少,她换了身深朱色的衣裳,一头掺杂了少许黑发的银丝严谨地高高梳成发髻,头上仅仅插了两支紫玉发钗,一丝不苟,正如她此时的坐姿,端端正正,前所未有的庄严与肃穆。 那两支发钗萧如月是认得的,那是奶奶最为珍惜的饰物,是奶奶年轻时,爷爷所赠。这么多年,爷爷过世之后,她老人家便是凭此睹物思人的。 兴许是宇文赫早就向景煜透露了什么,兴许是景煜已经向老夫人说了什么,老夫人此时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分明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丫头,上奶奶这儿来。”萧老夫人一见着萧如月,便管不住自己的喜悦心情,朝着她招手。 萧如月便缓步走上前去。 一无所知的杜子衡一脸惊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景煜说今个儿你与君上要过来,奶奶便换了这身衣裳等你了。好看不?” “好看,奶奶瞧着精神得很。”萧如月笑意盈盈,“奶奶,景煜除了说这个,有没有说其他的?” 萧老夫人顿了顿,往王尚书与文山居士那儿看了看,“景煜回来便说,王尚书与一位贵客要临门,这位居士,莫不是就是淮阳那位声名显赫的大文豪?” 萧如月闻言不禁回头看了她亲爹一眼,无奈苦笑:“是他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 “奶奶,要是我父亲还活着,您会怎么样?” “你说什么傻话呢,哪里人人都有你这般的际遇?”萧老夫人大抵是没往心里去的,只当萧如月是在说笑。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又道:“倘若我说的都是真的呢?假如,我说假如,假如父亲当年并没有死去,而是因为某些原因,迫不得已改头换面隐姓埋名至今,您……” 萧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变,萧如月便没再往下说,而是转向她亲爹,“这些话,还是由您亲自来告诉奶奶吧。” 文山居士背脊上微微一僵,身子僵直地出了列,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众目睽睽,他迟缓地跪了下去,冲着萧老夫人重重磕了个头,“不肖子叩见母亲。” 萧老夫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着了,拄着手杖便一下子耸了起来,“居士这是做什么?” “不肖子萧翰文,叩拜母亲!”文山居士……哦不,应该说是萧翰文的声音坚毅果决,振聋发聩。 老夫人愣在当场,重重坐了下去。 萧景煜与萧如月急忙扶住了她。 “太奶奶,您没事吧?” 萧景煜着急地看着萧如月,萧如月冲他摇摇头,让他不用心急。 花厅里一时寂静无声。 谁也没开口。 萧景煜的表现尚算平静,宇文赫想必已经与他交过底了,否则他不可能周末沉得住气。 一直处于傻愣状态的杜子衡至此才回过神来。 恩师自称萧翰文,又冲着萧老夫人叫母亲?这是几个意思? 还有司徒,她分明是皇后啊,怎么可能冲着萧老夫人叫奶奶?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萧如月与宇文赫对视了一眼,她心里也是急的。 这件事她承认是她操之过急了。可她只是担心,若不早日促成父亲与奶奶见面,往后便没有机会了。 但宇文赫的眼神和笑容,仿佛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一下子安心了不少。 一直未曾插嘴的王尚书也走上前,向萧老夫人磕了个头,“老夫人,当年我与翰文兄实乃是有所约定,才会与萧家断了往来,今日前来,便是为了替翰文兄,作一个见证。这些年他过的太苦了。” “他有家归不得,想念您老却不敢相见,就连如今这容貌,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望您老能谅解。” “……这都是,真的么?”萧老夫人从震惊之中缓了过来,求证地看着萧如月。 萧如月郑重其事地点了头。 萧老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翰文,这如此陌生的面容,与她的儿子未有半分相似,究竟他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面目全非的模样? 还有她的月丫头,当年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嫁入了魏王府,后来说是难产,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可如今,她也变成了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就这么回来了。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我萧家祖上是造了什么孽呀?”萧老夫人掩面痛哭。 为何萧家的子孙一个个都要经历这么可怕的事情。 这到底都是为什么呀? “奶奶,咱们萧家祖上是积了大德,才能有今日啊。”萧如月语重心长道。 景煜煞有介事地附和道:“不错不错,小姑姑说的在理。咱们萧家祖上定是积了天大的功德,才能有今日。” 午后的日光越发好。 用过了午膳之后,萧如月出去走了一圈,便去午休了。 叶海棠如期被送回到冷宫,一切风平浪静。 就像萧府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冷宫之中,却比想象中的,更为安静一些。或者可以说是,更凶险一些。 “吱呀……” 寂静之中,门扉被人从外头推开。 半睡半醒之中的叶海棠惊醒过来,猛然发觉床边多了个人。那人的面容如此熟悉清晰,她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令人浑身发寒。 “你……冯玉婷!你想干什么!” 第312章不该听的也听了 “我想做什么,你还不知道么?”冯玉婷居高临下,阴测测地看着她,“你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了,而且,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威胁,你不明白么?” 叶海棠瞳孔一缩,惊恐地抱紧了被子,“冯、冯玉婷,好歹我们这么多年相依为命,我们说好了的要同生共死,你不能杀我!我都还、还没找你报仇呢,你反倒找上我了。” 冯玉婷嘴角的笑容写满嘲讽,好像是在说:你凭什么说我不能杀你。 “海棠,你知道的吧,有些人死了之后的价值远比她活着时要高。你,就是那种人。”冯玉婷老神在在,势在必得,“你要是想找我报仇,尽管来。” 叶海棠满心的惊怕恐惧,一直不断地往后缩去,直至撞到了墙上,退无可退,“冯、冯玉婷,我警告你别乱来。我我我叶海棠也不是吃素的。你别以为这天底下就你一个人聪明,你能想到的事情,也也有别人能想到。” 冯玉婷的目光凌厉,杀气凛然,叶海棠感觉到死亡的威胁,脸色惨白如纸。身子紧紧贴在墙壁上,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张纸似的。 “别人,你说的别人是指谁?是宇文赫么,还是司徒敏?” 冯玉婷逼近到她眼前,强行把她的下巴掰起来,逼迫叶海棠与她对视。 “叶海棠,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当初宇文赫还有司徒敏他们把你给送出宫去,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那个时候,你和姚梓妍都是关键人物,他们把你保护起来,就是削弱我势力的最好办法。而今,姚梓妍已经死了,你还没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么?” “你你……你杀了姚梓妍?!”叶海棠的脸色从白转青,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你怎么可能?她可是你的花费多年心血才——” 她蓦地一顿,想到了什么,脸色剧变,“你已经找到后路了是么!” 冯玉婷是多么好强好胜的人,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她一定不会轻易出手的! 她一定是已经找到了新的办法,新的人了。 这天底下的女子哪个儿不想青春永驻容颜不老,冯玉婷只要有心,就能找到替代品。 所以,她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了,对吧。 “看样子那个皇后娘娘什么都没跟你说,就把你带回宫来送死了呀。姚梓妍早就死在了天牢里,是我亲自动的手,皇后娘娘可是命人把她的尸首给扔到了城外乱葬岗的。” 冯玉婷漫不经心地捏了她的脸,在叶海棠额头上落下一吻,“我的好妹妹,姚梓妍已经走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 叶海棠抖了一抖,避不开她的亲密动作,眼神都在躲闪,“司徒敏口口声声说什么,要留着我的命让国法宫规制裁我,没想到她也是想要借你的手送我上路。虚伪!” “她也许是真心的呢?不过,司徒敏始终是个女人,你活着一日,就对她的男人惦记一日,她想借我的手送你上路,也是无可厚非的,是不是?” 叶海棠咬咬牙。 不行,她决不能就这么去死了。 她怎么能便宜了冯玉婷这个贱人! 凭什么她要去死,冯玉婷还能留下来逍遥快活。 叶海棠,你要冷静,冷静下来,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个人就会有弱点。 对,弱点…… 短暂的迟疑之后,叶海棠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猛地用力推开冯玉婷的手,无所畏惧地怒视她。 “你不是想要我的命么?来啊!这么多年我算是看清楚你了,你说的话没有一句能信能听。你许的荣华富贵和同生共死,都只不过是利用我替你办事的甜言蜜语。我那么相信你,一切以你为先、以你为天,你却拿我的身子养蛊,冯玉婷,我错信了你,走到这一步是我罪有应得,我这辈子已经活够了。可是我要告诉你,宇文赫那般的男人,他看不上我,也永远看不上你。你就抱着你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皇子过你的一辈子吧!我做鬼了也不会放过你的!” “住口!”冯玉婷被踩中了痛处,恼羞成怒。 “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宇文觉怎么了,他就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他总有一天会变回来的!你没看见他好好的那半张脸一直维持着二三十岁的模样,你没看见他的体魄还是青年人健壮的模样么!你懂个屁!” 叶海棠闻言嗤笑一声,“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吧。你根本就是在利用他,利用他完成你自己的野心。” 冯玉婷的恼羞成怒,反而让叶海棠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任何人都有弱点,冯玉婷的弱点就是她的自负和自以为是,她要把所有一切都把控在手心里,她必须掌控一切,否则便没有安全感。 只有让冯玉婷失了分寸,她才有机会。 她不能死,还不能就这么死了! 冯玉婷的慌乱一闪而逝,转瞬便恢复了冷静,面露狰狞的笑容,“好妹妹,你不知道绝哥哥如今有多厉害,他是先帝的皇子,他是流沙阁主啊,他的手下遍布大夏,鞑靼的朝政也掌握在他的手上。他总有一天会拿回属于他的东西登上皇位,很遗憾你看不见那一日了。不过,我会替你看着的。” “你别自欺欺人了,流沙阁主永远也不会有登上皇位那一日的。”叶海棠仰天大笑着嘲讽她,“你这么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怎么可能让他登上皇位?最后那个位置一定是你留给自己的,对不对?你一定是想等他拿到手了,就渔翁得利,你可以利用我利用到死,我不信你会真心待他,哈哈哈,我一定会看着你和那个流沙阁主自相残杀到死的!” 冯玉婷的脸色越发难看,“你闭嘴!” 她讨厌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她最恨别人看透她!而且,燕绝就在附近,他就在附近,这些话一定不能被他听见,否则,她死无葬身之地! 冯玉婷心狠如铁,手心里骤然聚起一团黑气,朝叶海棠脸上拍去:“叶海棠,你安心去死吧!” 突然间。 她却不能动了。 明明她的手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拍到了叶海棠的脸上了,她的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僵住了。 “她要死的话,没有你当垫背的怎么行?”轻柔含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冯玉婷这才惊觉她是上了一个天大的当。 这嗓音何其熟悉。 她却没办法回头去看一眼证实自己的想法。 身着烟青色梨花带雨宫装的萧如月莲步轻移跨入了门槛,徐徐而来。 当然,她绝非独自一人前来。 与她一起来的,有不老传说雅音姐姐,以及忠心可鉴的邀凤宫掌事银临姑娘,以及秋词,还有崇阳,和如今身兼羽林卫副统领的崇越,和需要人保护却不肯错过这场合的绿衣。 “冯玉婷,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吧。”萧如月走到床前,柔柔一笑,如春水一般的眸子水波荡漾,无害无辜,“或许我还是该叫你一声,冯女医。” 冯玉婷只能费尽力气地用眼角余光去看,便见萧如月笑靥如花的模样。 她顿时怒从心头起,“司、徒、敏!” 听这咬牙切齿的语调,就不难想象她想杀人的心情。 这个贱人!又是她坏了她的好事! 为何你每次都要杀出来!你怎么能每次都杀出来?! “冯女医很有魄力嘛,单枪匹马就敢闯入我守备森严的后宫,你可别忘了,你如今是我大夏的通缉要犯,一旦落入法网,杀无赦!” 萧如月慢悠悠走到她的身后,好以暇整地把她的姿势打量了一番,朝银临使了个颜色,银临与秋词便合力把冯玉婷给按到了地上。 梁丘雅音则上前,把叶海棠从床上也给拖下来。 被萧如月突然杀出来的一出惊到的,可不止冯玉婷,还有叶海棠。 叶海棠看着近在咫尺的梁丘雅音,蓦地想起在离开别苑前,梁丘雅音跟她说的一句话。 她说:“若想脱胎换骨,必须要剥皮削骨。” “你们早就知道姚梓妍被杀了,你们明明知道冯玉婷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你们还故意拿我当诱饵引她现身是不是!”叶海棠冲着梁丘雅音怒吼。 谁知,梁丘姑娘冷冷睨了她一眼,哼哼不说话。 萧如月说道:“叶楼主可能是误会了,本宫只说要留着你的命接受宫规国法的制裁,可从来没说要把你奉为上宾。本宫心眼儿小,善妒,最恨别人惦记我的东西,更别说你一直以来都在惦记我的丈夫。此仇不报非女子。还有,你连当诱饵的资格都、没、有。” 叶海棠脸都绿了。 冯玉婷的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 这个结果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早知道她就不应该与叶海棠废那么多话,一口气解决了她,就万事大吉了。 如今,竟然落得被司徒敏这贱人渔翁得利的结果! “司徒敏,算你算得精明,可你以为本座会是单枪匹马闯过来的人么?本座与叶海棠说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吧?” 萧如月嘴角的笑意一敛,“可不是嘛,该听的都听了,不该听的,也听了。” 第313章先帝第二子 冯玉婷与叶海棠的对话,她在外面全都听见了。 她很庆幸当时离的近的,只有她与雅音姐姐,其他人稍微远些,未能听见。 流沙阁主燕绝,竟然是先帝的皇子,宇文觉! 如此算来,这位流沙阁主燕绝,便是先帝的第二子,也是宇文赫的皇叔、宇文成练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亲耳听见,如此震撼。 这不禁让萧如月联想到,今日上午在萧府,父亲当着奶奶的面认了祖、承认认了他的身份,也开祠堂上了香。但他唯独执意不肯回萧府,言道:“时机未到。”又说,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查清楚才能回家。否则便要给萧家带来灭门大灾。 能够让父亲如此执拗执着的,定是与当年兄长被谋害一案有关。 但她答应过不能干涉父亲的事情,在他不肯说之前,也不会勉强,她便与宇文赫约定好,继续追查。 不想这么快就有了进展,这真是天赐良机! 流沙阁主神秘无比,身份成谜,宇文赫一直在怀疑他的身份,觉得燕绝能够要挟王侯公卿为他所用,靠的绝非江湖手段。而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二十多年前。 无独有偶,二十多年前,先是冯、叶两家谋反,死的死,发配的发配;紧接着,先帝的二皇子本是要成为太子的人,却忽然间去云游四海,从此逍遥无踪;之后是兄长之死……这一桩桩一件件,想让人不串联到一起,都不行。 一件事是偶然,一连串的事情,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冯女医想说的是,你口中的绝哥哥也就是流沙阁主,也陪着你一同入宫来了,这会儿就在某一个地方等着你去会合吧?” 萧如月老神在在地睨了她一眼,“宫里守备森严,任凭那位流沙阁主是有三头六臂,后宫也不是他说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不懂么?还是你以为他傻,或者更甚者,你以为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已经胜过一切?” “司徒敏!”冯玉婷被人说中了心里的痛处,火冒三丈。眼里燃起粗簇簇火苗。 萧如月不紧不慢地回头看了一眼叶海棠,“用一个活不了几日的人就能引你出来,你也太沉不住气了,你凭什么以为你能事事顺心如意?” 叶海棠怒瞪她:“司徒敏,我不会感激你的!拿我当诱饵,你算什么东西!” “嗯,你是东西。”萧如月徐徐笑道。 叶海棠:“……”一张脸彻底涨成了猪肝色。 冯玉婷也没闲着,沉声对峙道,“你少得意!你最好立刻杀了我,否则我一旦逃脱,绝对要你好看!你能封我穴道一时,封不住我一世的!” 萧如月理了理袖口,不以为然地笑道,“本宫费尽心思才把你的鱼饵弄到手,怎么可能轻易弄死你、放了你?” “你方才不是还说叶贵妃是死了的价值比活着的大么?其实,你也是那种人。本宫此时就特别想捏死你。可惜,我就想看着你挣扎的样子。” 冯玉婷气不打一处来,可却是落了下风,和叶海棠一般,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也于事无补。 叶海棠在梁丘雅音手里头试图挣扎,雅音姐姐眼色一凛,二话没有就一针扎下去,她老实了。 萧如月从袖中的针包里抽跟银针,依样画葫芦,在冯玉婷的膻中穴扎下去,冯玉婷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干瞪眼。 梁丘雅音最清楚她的弱点,也就等于她把弱点暴露在了司徒敏的面前! 简直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她冯玉婷何时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冯玉婷怒视萧如月,然而她笑靥如花,不为所动,径自冲着梁丘雅音道,“雅音姐姐,人我可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我会替你看着这个人的。”梁丘雅音保证道。 梁丘雅音个子虽然比叶海棠与冯玉婷的都小,可她把叶海棠往床上一扔,再把被制住的冯玉婷揪起来,动作无比流畅自如,莫名有种老鹰抓小鸡的即视感。 她揪住人,秋词上前帮忙,就把冯玉婷给带出了门。 萧如月这才腾出空去看了看叶海棠,“已废的叶贵妃,这冷宫就是你的宿命,本宫不会让任何人杀你的,往后,你就好生在这儿度过你余下的每一天吧。” 她在笑,但这无害的笑容,却让叶海棠浑身发冷,不能自已。 这个女人不杀她,可却比杀了她还残忍! “不,我不要在这个鬼地方过下半辈子!司徒敏,你杀了我呀!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你把我关着算怎么回事?!” 萧如月离去的脚步一顿,扭过头看着她,她只是笑了一笑,叶海棠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颤。 萧如月徐徐弯腰向她凑近,葱白一般的纤长玉指轻轻地在叶海棠面颊上戳了戳,“你把本宫当成什么人,救世主么,还是活菩萨?你与姚梓妍、与冯玉婷联起手害本宫那么多次,本宫吃了那么多苦头,几次三番死去活来,本宫凭什么给你一个痛快?” 本来还是笑着的,笑容却瞬间转冷。 萧如月眸中射出两道寒光,叶海棠脊背上升起一股凉意,“你……你怎么敢?” “本宫劝你,能活着就珍惜机会好好活着。蝼蚁尚且贪生,难不成你连蝼蚁都不如?死了也未必能一了百了,自己造的孽,可得自己去偿还。”萧如月嘴角叼着一抹讽刺,转身便走。 门,徐徐关上。 目送萧如月跨出门口,叶海棠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坐都坐不住。 冷汗湿透了衣襟。 这个女人能在不动声色之间,就戳中人心里最脆弱最不堪的地方,她太可怕了。 司徒敏……不,她是萧如月,她是萧家那个心灵手巧百年不遇的奇才,她十几岁便能绣出几十岁的老绣娘们都绣不出来的灵气,她是死过一次,从地狱归来的萧如月! 这个女人,光想想就能叫人打从心里生出恐惧。 她为什么不杀了她,对,萧如月是想让她日日夜夜受良心的谴责,让她每天每天都活在对过去的怀念、对未来的恐惧里。 这比凌迟还要残忍! “萧如月,你不得好死啊!” 紧闭的门扉里,叶海棠歇斯底里。 萧如月的步伐已迈出了冷宫,身后一切,又与她何干。 她回眸瞧了一眼,复又望着头顶上的湛蓝晴空而笑:孩子,你看见了么?无论是害死你的幕后黑手,还是亲自动手的刽子手,他们都已经受到了他们应有的惩罚。 你可以瞑目了。 下一世,你一定要投生到一个好人家。投生到寻常百姓家,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好好过完一生。 平安,即是福。 “崇越,这儿便交给你了,好好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去探望。” “是,娘娘。” 崇越转头便吩咐了下去。 萧如月面带微笑,打道回宫。 “娘娘,把她关在这儿就好了么?”绿衣扶着萧如月的手,边走便问道。 这个叶贵妃几次三番的陷害谋害娘娘,可今日,娘娘却只把她关在这冷宫之中,若换了其他人,早就想着法儿的要把人弄死了吧。 萧如月闻言忍俊不禁,“本宫不是什么善人,但杀人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绿衣,老天爷是有眼睛的。咱们做的事情,他都在上面看着呢。” 她往头顶上的青天指了指。 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 她相信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也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她不是什么圣人,也做不到宽恕那些害过她的人,可她心里明白,若是她由着自己的喜怒爱恶欲,就去决定别人的生死,这世上公理王法就形同虚设了。那她和害她的这些刽子手又有何区别? 绿衣跟着瞧了一眼,便缩了缩脖子,“娘娘,那老天爷会不会惩罚我?” “你又没害人,怕什么?”萧如月被她逗笑了。 银临也瞧了绿衣一眼,会心一笑。 她是打心眼儿里羡慕像绿衣这般的姑娘,天真烂漫,忧虑皆无惧。 若非娘娘一心护着,她在这儿深宫之中,哪儿能活的这般自在。 崇阳跟在后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他的目光追随着萧如月,眸中闪过宠溺的笑意。 也许,就没人注意过,这个“崇阳”似乎有些不同。 从冷宫回邀凤宫须得途经御花园。 园中的几株桂花花苞满枝丫,萧如月流连不肯返,在亭子里一坐,吩咐绿衣道:“绿衣,你辛苦去做两个点心,本宫想在这儿歇歇脚。” “这……娘娘,您跑了一日,就不回去歇着么?”银临有些不自在,目光下意识往“崇阳”的方向看去,像是在求援。 绿衣看看银临,又看看萧如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决断了,“娘娘,那我还做不做点心了?您要不回去歇着,晚膳绿衣给您做几个好吃的菜。” “本宫要是不呢?”皇后娘娘两腿一伸,是决计不走了的。 银临:“……”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绝望。 她看向“崇阳”:君上,奴婢只能帮您到这儿了。 第314章强硬拒绝 某个易容乔装的君上大手一挥,识趣的人纷纷背过身去,他便把自个儿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露出俊美无俦的真容来。 萧如月扶额,“不是说好要去歇息的么?你还真是个劳碌命。” 宇文赫挨着她坐下来,“有什么办法,朕的皇后太有主见,朕怕她什么时候就不需要我这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夫君了。” 他的手习惯性地揽在萧如月腰间,而今,萧如月的肚子微微显怀,但这腰肢依旧纤细,宇文赫的手在她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酥酥痒痒的。萧如月春水一般的瞳眸睨了他一眼,“不要乱说。” 说着,却依入他的怀抱,“无论何时,你都是我的夫君。我想强大起来,是因为我想做一个配得上你的人。如果你不希望我强大,我便站在你身后让你保护就……唔。” “是”字尚未出口,便被宇文赫堵住了樱唇。 萧如月瞪大眼,却被宇文赫拿掌心挡住了她的视线。 这个吻,从浅尝辄止,不断加深。 缠绵,温柔。 有千言万语,尽诉其间。 良久,一手主导的宇文赫才结束了这个吻。 “无论何时,我都希望你能强大起来,这样,哪怕有一日我不在你身边,你也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自己。”他的目光深远幽幽,与萧如月对视之后,徐徐落在了她的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还有我们的孩子。” 萧如月心头一震,眼底情不自禁弥漫着水汽,宇文赫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食指压在她唇上,“乖,累了吧,朕抱你回宫。” 说着,便拦腰将萧如月抱了起来,她惊呼一声,连忙勾住宇文赫的脖子,“我能自己走,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他们羡慕不来。”宇文赫言笑晏晏。 一众人等心头莫名被刺中了一刀。 无辜躺枪。 累了一日,萧如月也的确是倦了,被宇文赫抱回邀凤宫的这一路上,她靠在宇文赫的怀抱里,在最舒服最安全的地方,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忆起上午在萧府时,父亲私底下对她说的那些话—— “月丫头,我不知你是有何等奇遇,但如今你虽然是大夏的皇后,但你也是东陵的公主,与大夏王侯公卿过往过密绝非好事。东陵大国,比之大夏的版图不知宽广多少,东陵皇帝初登大宝,太后权势滔天,他们的手伸的很长,远比你想象的要长,你在大夏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件事,都不是你能由着自己性子来的。记着爹的话,你这个身份虽是护身符,却也可能成为两国交锋的导火索。” “导火索”三个字在梦境里交织回响,意味深长的话语,语重心长的交待,全都揉碎在梦里。 梦的最后,仿佛一个大漩涡,吸走了所有的东西,文山居士萧翰文的面容也被漩涡吸了进去! 萧如月从床榻上惊坐起,满头大汗。 惊叫声把守着她的绿衣都给吓了一跳,门外的银临也急急忙忙推门而入。 “娘娘,没事吧?”绿衣忙递上干净的帕子,“是不是做噩梦了?” 萧如月点点头,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却不见宇文赫的身影,便把目光投向从外头进来的银临身上,“你们家君上呢?” “君上把娘娘您送回来后,陪着娘娘您睡了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前去了露华殿。” 又去了露华殿去见太皇太后。 萧如月好看的两条柳眉蹙到一块儿,宇文赫这个时候去,怕就是为了她端云公主和青荷郡主母女俩去的。 什么都替她出头,他是真把她当小孩子一般护着了。 此时,露华殿中。 宇文赫过来了有半个时辰了。陪着太皇太后唠嗑话家常,扯东扯西也扯了半个时辰的闲篇,还外带讲笑话,逗闷子,可谓是二十四孝好孙儿。 太皇太后都说:“寻常人家的儿孙尚不见有人能花费这么多时间去陪家中长辈的,也真是难为皇帝百忙之中抽出这么多时间陪着哀家这个闲人唠嗑说话。” “皇祖母说的哪里话,孙儿抽出时间来陪您是应该的,算不上难为。”宇文赫淡淡道,话里话外颇为恭敬。 太皇太后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着笑着便顿了一顿,“仔细说起来,自打皇后怀里龙嗣之后,如今倒是颇少来我这儿露华殿了。反倒是青荷那个丫头,时不时的入宫来,陪着哀家说话逗乐,那个丫头最是有孝心了。” 宇文赫给太皇太后捶腿的手也跟着一顿,面上笑容收敛之后,面色便沉了下来。 “皇祖母很喜欢青荷郡主?” “这可不,那丫头虽然有时候骄纵了些,但她却是个贴心的丫头。你也晓得她打小哀家就喜欢她。” “皇祖母若是把她当外孙女疼爱,孙儿没有异议,但皇祖母若是存了其他的心思,朕可就不敢苟同了。”说到后边儿,宇文赫的语气也冷了几分。 太皇太后没料到他脸色变得这么快,当即愣了愣,“你这话是何意?哀家怎么会存着其他别的心思?” 宇文赫蓦地站了起来,身形挺拔的他站起身,负手而立,玄色袍子衬得他深沉难测,浑身都散发出生人勿近一般的冷漠。 “皇祖母,朕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妻子、只会有一个皇后,那就是我如今的皇后。至于孙青荷,她这辈子都只会是您的外孙女、是青荷郡主。您若是惦记着让她入宫为妃为后,那就等骁儿登基再说。只要朕在位一日,绝无可能!” 宇文赫语气笃定决绝,配上他冷漠的面容,不容置疑。 太皇太后一时语塞。 “还有,打从今日起,端云公主与青荷郡主都不会再入宫。孙儿在这儿先向您知会一声。免得您再给忘了。” 宇文赫嘴角叼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眼角一瞥,余光落在许嬷嬷身上,“许嬷嬷,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有时候记性不好,若是她老人家忘了什么,你可记得要多多提醒。” 话音轻飘飘的,听着似乎毫无威慑力,却是不怒自威。 许嬷嬷忙不迭应是。 太皇太后也为之怔住。 这小子虽说不满她这个老太婆的许多安排,可还从未这般强硬过。就连当初她反对由他登基,想扶持骁小子时,他也未曾表现出这般的强硬态度。 难不成,这回是踩到他不能容忍的底线了? 不过,宇文赫却没有给他的皇祖母答疑解惑的打算,他向太皇太后行了一礼之后,便转身离开。 走得潇洒,脚步迅而稳健。 “你说,哀家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宇文赫的身影越走越远,太皇太后才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无助地拉着身边许嬷嬷的手。 许嬷嬷有些迟疑,“太皇太后,有些话,奴婢不知当不当讲。” “讲!” “已废魏王爷与魏王妃的事情,奴婢多少知道些。当初若非皇后娘娘,您可能还在王府里受苦,如今您……您还是别再想着让青荷郡主入宫了。君上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奴婢以为,像君上与皇后娘娘这般的一生一代一双人在这世上难能可贵,太皇太后身为祖母,也是希望儿孙幸福安好的吧。” 太皇太后久久不语。 谁也没注意到,屋顶上一个蛰伏已久的黑影施展轻功向殿后纵身跃下,转眼消失无踪。 一生一代一双人么? 宇文赫倒是挺有情调的。 那位东陵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他也很好奇。 君上的手谕很快发到了孙驸马府里,上头明言:从今往后若无君上宣召,孙驸马府里所有人等不得入宫。 宫里来的人前脚刚走,后脚青荷郡主就开始砸东西了。 正厅里上好的白瓷青釉釉上彩茶盏被她徒手砸了出去,接连砸了三个之后大吼大叫:“凭什么!凭什么!宇文赫他说不让我入宫就不让入宫了!” 端云公主连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什么都敢说!君上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青荷郡主怒火中烧,一下就甩开了她的桎梏,又抓起一个花瓶重重砸在地。 端云公主连忙躲开,但还是被飞溅起来的碎片割破了袖口,险些就擦破皮了。 孙驸马好不容易吭了一声,“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家里的东西哪里禁得住你这么砸的?” “我要是当了皇后,咱们家要什么没有啊!”孙青荷冲着她爹吼道,没什么用的驸马爷正要说话的,被端云公主瞪了一眼,缩了缩脖子,自讨没趣,甩袖而去。 孙青荷不屑地瞪了他一眼,这个没用的爹,从来只会唯唯诺诺,有个屁用啊。 端云公主也是要走的,孙青荷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娘,你不是说你请来的什么高人可以帮我的么?他们就是这么帮我的呀!他们算是什么东西,帮不上忙趁早滚,白吃白喝还占着茅坑不拉屎,不要帮倒忙!” “郡主是说谁帮倒忙呢?”沙哑难听的男音从外头传来,浑身上下套着件黑色袍子、脸戴金色面具的流沙阁主燕绝,从外头徐徐走了进来。 在驸马府里头作这身打扮,还是头一遭。 端云公主脸色一白,连忙上前两步,“那个,青荷她不懂事,你别……” 第315章灭门 “公子主说笑了,青荷郡主怎么会不懂事呢?”不等听闻说完,燕绝便打断了她。 似笑非笑的口吻,与他嘶哑上的嗓音搭配在一起,格外古怪,阴森。 端云公主的脸色越发苍白,惊慌地看着燕绝,又怕被她的女儿看出破绽来。 孙青荷却是个骄纵惯了不知死活的,见端云公主如此表现非但不警惕,反而狠狠白了她一眼,怒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一个江湖骗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江湖骗子我告诉你,你口口声声说什么要帮我当上皇后,还信誓旦旦说什么山人自有妙计,可君上却下旨不准我再进宫,你们是怎么办的事?你就好意思在我们家骗吃骗喝么?你们这不是帮倒忙是什么!” “你说本座是江湖骗子,在你家骗吃骗喝,还帮倒忙?”燕绝嘶哑的嗓音宛若从地狱里捞出来一般冰冷。 端云公主打了个冷颤,浑身都在发抖。 厅里一片死寂。 反观孙青荷那个蠢货,她骂完这番话还不解气,仰头梗着脖子冷笑道:“怎么?本郡主骂你还骂错了。你以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说你是江湖骗子都是客气的了!整日里就会带着个面具装神弄鬼,谁知道你是人是鬼,还是丑的见不得人才要拿这个面具当遮羞布。你有本事把司徒敏那个贱人给我拖下后位,我就佩服你!” “啪!” 她的话音才落,端云公主的一巴掌便落了下来。 耳光极为响亮。 孙青荷从来还没挨过她母亲的打,这一巴掌把她给打蒙了,她又气愤又震惊地捂着自己的左半边脸,怒视道:“你,你居然打我!就为了这么个骗吃骗喝不入流的江湖骗子你打我!” “回房去!” “我凭什么!他就是个江湖骗子,他就是骗吃骗喝的,我哪里说错了。娘,你一起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端云公主脸色难看道了极点,左手又招呼了她一巴掌。 “啪!”的这一声更为响亮。 孙青荷彻底傻在原地了,就跟见了鬼一样,“你!你不是我娘,我娘从来不打我,你是个是你什么东西,你不是我娘——” 她哪里想的明白,她娘这一巴掌是救了她的命,如果不是她这一巴掌,方才燕绝一掌就劈下来了。 “我再说一遍,回房去!否则我让你禁足一个月!”端云公主从来也没这么眼里强悍过。 她的脸色沉到了极点,铁青沉黑,跟锅底灰更难看。 孙青荷不会明白,她亲娘是在害怕,而且此时恐惧到了极点,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她的命。 穿着一身黑袍、带着金色面具的燕绝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浑身散发出慑人的寒气——就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随时随地,他只要稍微动一个手指头,便能要了人的命。 不费吹灰之力。 宇文觉从当年就是个教人捉摸不透的怪胎,他城府极深,当年就想方设法要成为太子。他失踪了这么多年,杳无音信,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可他突然间又冒了出来,还变成这么副一身阴森鬼气骇人不已的模样。 从他午后无人时,穿着这身黑袍、戴着这张面具出现在她的卧房时起,她便胆战心惊。那张面具之下的真容,她也不敢去探究了。当年,那些人给父皇进贡什么长生不老药,是他替父皇尝了药。在那之后他就下落不明。 他……到底变成个什么鬼样子,谁也不知道。 这些年他肯定是蛰伏待机想要回来的,青荷这个丫头是不要命了,竟然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口出妄言。 一个弄更不好,全家都是要搭进去的! 这个人可不会真的在乎什么血缘亲情。 他找上她是因为吃定了她知道一点当年的事情,又胆小怕事想明哲保身绝不敢宣扬出去。他不是老大,不会心慈手软,也不是宇文成练那个没用的东西,会被人轻易扳倒。 他藏在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就跟毒蛇一样冰冷无情。 端云公主推了孙青荷一把,孙青荷却反而用力把她推向燕绝。 燕绝冷冷地盯着她,转而嗤笑一声,冲端云公主道:“长姐,你的宝贝女儿好像不领你的情呢。” 端云公主在听见他的称呼之后,脸色彻底灰败如土,冲他跪下重重磕头,“二弟,二弟我求你,放过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懂,就是一门心思想做皇后。她没什么脑子的。我保证她马上就会向你道歉,今天听见的话她也什么都不会记得,就算长姐求你了,好不好?” 宇文觉如此谨慎之人,绝不会轻易出口透露自己的秘密,除非,知道他秘密的人根本活不下去。 端云公主磕头边发抖,燕绝的金色面具下传出一声讥笑,袍袖一挥将端云公主被推出去好远。 她惨叫一声摔躺在地上,费尽力气也爬不起来,骨头就像散架了一眼。 燕绝径自走向孙青荷,她到这会儿才知道要害怕,“你、你叫我娘亲什么?我娘刚才叫你什么?” “你不是都听见了么,青荷郡主。”燕绝的嘶哑的嗓音似笑非笑,听起来更加骇人,“严格上来说,你爹是入赘我们皇家的,所以你是我大侄女儿。按照咱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你是要叫我一声二舅舅的。” “不,我……我没有你这样的舅舅……”孙青荷惊恐地连退了好几步,扑面而来的杀气让她浑身汗毛倒立,脚下一直在打颤,“我……齐王舅舅早就走了,二舅舅也已经在二十多年前就……就不知所踪了。你……你就是个江湖骗子,你骗得了我娘骗不了我。我我不怕你……” “是么?既然不怕我,那你结巴什么。”燕绝连笑声都是冰冷噬血的,他捏起孙青荷那张不错的脸蛋,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大侄女儿,二舅舅再教你一个做人的道理。一个人的价值,是要从对手去体现的,就你这等货色,想与她争夺皇后之位,痴人说梦!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孙青荷想哭想喊都叫不出来,骨头被捏得生疼,就好像随时会裂开断掉一般,舌头也整个都已经麻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惊恐地瞪大了两个眼珠子,呜呜呀呀发出一些听不清楚的单音。 “青荷,快给你二舅舅跪下磕头,求他饶你性命啊!”端云公主拼死从地上爬起来,扯着嗓子干嚎。 可是,孙青荷哪里还说得出话,她疼得几乎要麻木,要窒息。 燕绝的指力有多可怕,只有亲身体验过才清楚。 孙青荷干瞪着两个眼珠子望着屋顶,心里无力哀嚎。 救……救命啊…… 来个什么人都好啊。 我不想死,还不想死…… 端云公主一步一步爬过来,燕绝方才的那一击毫不留情,她边爬边吐出血来。 燕绝却丝毫不解气,扭头看着端云公主,森森笑道,“长姐,原先我还想帮你这个女儿圆一圆皇后梦的,可是她太蠢了蠢得无药可救。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口口声声地骂她是贱人,她的皇后之位,任何人都不能觊觎。” 她,任何人都不可以亵渎,宇文赫也一样。 那样的女子,凭什么要留给宇文赫。 这个贱种又有什么资格骂她! “你的宝贝女儿居然说你的弟弟我是江湖骗子。我宇文觉像是江湖骗子么?像你女儿这种人,活在世上都是糟蹋!” 说着话,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眼底只余下噬血和残暴。 孙青荷奋力踢着腿,脸色却越发难看,端云公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就见孙青荷被甩飞去,撞到了上墙上又重重落下来,犹如破布娃娃一般,毫无生气。 “不!” 燕绝一步一步走向她,把端云公主从地上拉了起来,他的左手落在他脸上的金色面具上,“你不是一直想瞧瞧我这些年都变成什么鬼样子了么?你看这世间的最后一眼,我就再让你看看我这张脸,成全你的心愿。” 他的手移开面具,先是露出俊逸非凡的右半边脸,端云公主惊恐地连连摇头,“不,不要。我不能看……” 就见他的面具又慢慢地移开了一点…… 听见异动去而复返的孙驸马走到正厅门口,正好瞧见鬼魅般的半边脸,恐惧地大喊一声:“你是……什么东西!” 燕绝手上的面具轻飘飘落在地上,惊悚骇人的面孔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我正想去找你呢。” “不——” 只听得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驸马府里,再无生机。 夜幕降临。 宫闱之内,寂静如许。 用过晚膳之后,萧如月就非要便拖着宇文赫陪她看书,哪儿都不许他去了。 宇文赫有温香软玉在怀,还得了便宜卖乖,“朕还有好些政务要处置呢,皇后这般拖着朕不放,若是给朝中那些老顽固老古板知道的,非要骂你红颜祸水不可。” “他们爱骂就骂去吧,君上别以为本宫不晓得,你今个儿可没什么政务要处置了,岳相兢兢业业,你这皇帝当的比本宫这个皇后还要清闲。” 某君上被她戳中,一时哑语,无言以对。 正打闹说笑时,崇阳急急忙忙从外头进来,脸色无比难看。 “出什么事了?”宇文赫稍稍正坐。 “孙驸马府……被灭门了。” 第316章自始至终考虑的都是她 宇文赫萧如月脸色一凛,“怎么回事?” 崇阳说道:“驸马府的左右邻居闻见浓重的血腥味,遣下人出来看,就见一群黑衣蒙面人越墙而出。巡防营的弟兄在城中巡逻,和他们交上了手,以少对多也没讨到便宜。赶到驸马府时,端云公主满门几十口人都已经……” “倒在血泊里了。就连家畜在内无一生还。” 就连崇阳这个上过战场杀人无数的人,在叙述时也表现得如此不自在,可想而知驸马府里的情景有多么惨烈。 宇文赫脸色阴沉得厉害。崇阳他了解,所以驸马府灭门惨案有多惨烈他一目了然。 萧如月的也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下午她才抓了冯玉婷,宇文赫也才下令不准端云公主青荷郡主母女入宫,驸马府满门马上就被血洗了,燕绝这是要给他们下马威啊。 他若真是先帝的第二子,与端云公主再怎么说也是亲姐弟,与孙青荷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可是驸马府满门说灭了灭,一个不留。 他的手段如此毒辣,当真连人性都泯灭无踪了! “崇阳,你和秋词亲自跑一趟驸马府,别人去我不放心。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务必事无巨细。”宇文赫吩咐道。 萧如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有棘手难办的事情,直接去找雅音姐姐帮忙。” 崇阳郑重地领了命,便退了出去。有那位身手灵敏、鼻子又比狗还灵的梁丘姑娘相助,他便有信心的多。 宇文赫又把方维庸叫了进来,吩咐道:“驸马府灭门之事先压着,任何人不得对太皇太后提起。” 方维庸应了句是,又迟疑了一下,“但这事情毕竟……” “你照做便是。”宇文赫不给他多话的机会,果决打断道。 方维庸便老老实实退了下去。 跟在宇文赫身边这么多年,某君上的脾气秉性他是清楚的。他做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他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够撼动。 方维庸出去了,房内便只余下萧如月宇文赫两个人。 “你为什么不让方维庸把话说完?他说的有道理。”萧如月合上手里边儿的书,郑重其事地看着宇文赫,“驸马府出事是大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纸是包不住火的。此时瞒住了,日后太皇太后若是怪罪下来,又是要算到你的头上了。” “嗯,但至少瞒到朕能给她老人家一个交待才行。”宇文赫没有了往日的锐气,这句话答得轻飘飘的。 萧如月不难听出他话里的压抑,张开双臂便抱住了他,“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为了我刚刚把太皇太后给凶了一顿,可转头端云公主一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她再怎么偏颇偏帮也始终是你的长辈。我……明白的。” “你明白都是为了你就好。”宇文赫意有所指地叹了声,反客为主把她揽在怀抱中,“瞒着太皇太后也不需要太久,只要拖到崇阳他们确定下手的人是谁都够了。” 萧如月怔了怔,才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分明是想说,在事态尚未明朗之前,他不想太皇太后将一切都怪罪到她的头上来。 如今他们尚没有确凿证据,他是不希望太皇太后在出事后,尚未弄清楚真相的第一时间,就来向她兴师问罪。 被年长者记恨仇视,从来就不是一件好事。 他…… 自始至终考虑的都是她。 只有她。 “宇文赫,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靠在他胸口听着心跳声起起伏伏,萧如月只觉得有热意盈眶,眼泪随时都可能决堤。 “你是我的媳妇儿,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宇文赫说得理所当然,修长的五指在她发间穿梭,拨弄着一头青丝。 心头一阵暖流懒洋洋地淌过,萧如月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你把我惯成这副无法无天的模样,是不是就是想让我非你不可?” 某君上一听这话,紧急地掰正她的脸庞与她对视,“除了朕你还去找谁!” 萧如月正要说话,他又自顾自说道:“天底下上哪儿再去找像朕这么英俊多金又温柔体贴的夫君去,你别说打着灯笼了,你就是大太阳底下也找不着第二个!” 噗…… 这个人无论在他的满朝文武面前是什么样,到了她跟前都是这副无赖模样。正经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原形毕露了。 “我已经非你不可了,你就继续惯着吧。等哪一日连你自己都受不了我了,你也就该嫌弃了。” “凭什么,朕惯的。好坏我的责任。” 行行行。 …… 打打闹闹,却掩饰不了气氛的凝重。 该来的,一日一日在逼近。 无论愿意与否,都无法改变。 萧如月索性两眼一闭,靠在宇文赫怀中,“本宫乏了,想睡会儿。” “嗯,我在。” “顺便跟我说说大将军的事吧。” 宇文赫顿了一下,笑了。 看样子什么都瞒不过她的七窍玲珑心。 “你还记得原来那个大理寺卿柳原吧。” 自然是记得的,别说是这个人了,就是他的小妾和正妻争宠还差点把景煜给搭进去的那段,就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的人尽皆知。 后来荆州闹出了刺史和通判互相弹劾的事情,柳原便被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的宇文赫给指派到荆州当什么巡按钦差去了。这不是一去便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 自打那时候宇文赫下旨让将荆州刺史与通判以及柳原这个失职的钦差押回京师,又在半道上遭人劫囚最后一死一伤一失踪,柳原至今下落不明。 “人真是你家那个好弟弟大将军带走的?” “是不是他劫的囚我不清楚。”宇文赫故意顿了顿,存心吊她的胃口,“十三飞鸽传书回来说,她亲眼见到柳原被关押在军中。” 眯着眼养精蓄锐的萧如月闻言睁开了眼,春水般明媚荡漾的眸子望着宇文赫,“十三亲眼所见,那青青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还是多问一句的好。 “嗯,青青没跟去。” 萧如月哦了一声,便没下文了。 宇文赫也不再说了,浅浅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又亲一下,像孩童在过家家玩耍一般。 到后半夜崇阳才从驸马府回来,梁丘雅音和秋词也都一道回来了。崇阳显然是换了身衣服才回来的,身上没有半点血腥气。 萧如月和宇文赫在软塌上坐等了半夜光景,准确说,萧如月是靠在她家夫君身上眯了半夜光景。 听见外头回报,宇文赫才把萧如月给摇醒,并且给她披上了衣裳。 她初时还有些迷糊,但听见外头的声响后睡意便一下都散了。 梁丘雅音走在最前头,她的脸色有些凝重,往日无事她是轻易不会进宫的,更鲜少摆出这副模样。 如今她的这副神情恰恰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崇阳也是一脸凝重,秋词却是目中犹带着,不晓得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叫她至今心有余悸。 不过她倒是没抢戏也没抢话,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等崇阳先禀报大致情况。 “君上,娘娘,驸马府大部分人都是被利刃所杀,刀剑伤皆有,出手干净利落,是高手所为。但只有端云公主青荷郡主与孙驸马和世子例外。” 崇阳说到这儿,萧如月忍不住看了宇文赫一眼。 他给了她一抹安心的笑容,大掌搂在她腰上肩头,示意她别急。 “青荷郡主是颈骨被捏断,窒息而死;端云公主的脊骨断裂,肋骨折断后生生插进脏器里导致大出血……她是生生痛死的,人已经……没有人样了。至于孙驸马和世子……” 崇阳咬了咬牙,“孙驸马被挂了正厅的梁上,颈部开了道口子,血一直沿着石柱流下来;世子他,我们在驸马府里找了一圈才找到的世子。他……他人生生被折下四肢,只留下躯体被放在水缸里,血尽而亡……” 所以,所以秋词才会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所以雅音姐姐才会是这般沉重的表情。 萧如月也是见过杀戮修罗场的人,当初在边城在战场上,她也面不改色,但此时听到崇阳的描述,她脑海里不自觉勾勒出一副画面,胃里忍不住往外泛酸水…… 宇文赫以及其利落的动作就从软塌下摸出了一个痰盂放到了萧如月面前,“不舒服就别听了。” 身怀六甲的人是不应该听这些的,万一动了胎气对母亲对孩子终归都不好。 萧如月摇摇头,抓住他的手,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宇文赫便投降了,示意崇阳继续往下说。 崇阳说道:“除了端云公主一家四口之外,其他人都是被一刀毙命的,从伤口的痕迹与深浅可以判断,与之前伏击过我们的‘流沙’的那一批精锐杀手是一致的。” 果真是流沙的人。 那般残忍的手段,当真是燕绝做出来的! 宇文赫漆黑如墨的眼底燃起熊熊怒火,难不成先皇的那几个儿子通通都是丧尽天良毫无人性之辈么?! “还有就是……”半晌没吭声的梁丘雅音终于说话了,她上前一步,目光炯亮地望着萧如月,“我们在驸马府的西跨院里发现了一些特别的痕迹。” 第317章司徒倩的流苏 “是什么痕迹?” 她一本正经的神情让萧如月有些紧张。 不知为何,她瞧见雅音姐姐这般模样时,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这感觉就像是雅音姐姐的目光从她身上穿过,最后落在另外一个地方。她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驸马府的西跨院有人砌了特别的灶、烧的梨花木,还有来不及处理掉的大木桶,里头有残留的黑褐色的毒水。” 毒水?难道是冯玉婷做的? “是我理解的那个毒水么?”萧如月看着她。 梁丘雅音点了点头。 那样的东西只有冯玉婷那个女人弄的出来。 所以,她真的已经找到快捷有效的办法炮制新的活人蛊? 再也不必像当初给叶海棠下全套、给姚梓妍下圈套那般? “她……成功了?” 梁丘雅音摇摇头,“东西和人应该都转移了。我在驸马府里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基本上可以确定,燕绝当时会让那些黑衣杀手会屠杀驸马府满门,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他把人和东西转移走。” 为了转移他要的东西和人,不惜驸马府六十多口人命么? 甚至是用那般残忍的手段。 他与魔鬼有何区别! 而且,他做这一切也有警告宇文赫的意味,他是在告诉宇文赫,他今日,可以杀了孙驸马府满门,明日还能杀更多人。只要冯玉婷一日不回去,他还会继续杀。 燕绝还需要冯玉婷,正如冯玉婷必须依赖燕绝才能成事是一个道理。 他们之间是在互相利用,在成事之前谁也不敢失去谁,故而,燕绝才会用如此下作残忍的方式来向宇文赫宣战! 萧如月眼底凝起一丝杀意,就连寒玉匣里的玉蚕蛊都有所感应。宇文赫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别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他逃不了的!” 宇文赫很少像这般浑身散出杀气,那时候在边城她见过了,她遇到危险时她也见过了,这回他更是决绝。 萧如月望进他如墨色般的瞳眸中,心有灵犀道:“便宜了那个人,也不能便宜了他。” 那个人,是宇文骁。 宇文赫其实早就有了决断。 “我还在西跨院的一间房里,还找到一件小物件儿。”梁丘雅音说着话时,突然就亮出自己一直紧紧攥在手心里的东西。 流苏。 是一条淡紫色的流苏。 流苏这东西在哪儿都很常见,并不算稀罕东西。 但萧如月的一瞧见这流苏,却还是面露惊讶,伸手去拿。 梁丘雅音也把流苏递给了她,“你仔细瞧瞧,这东西很眼熟吧。” 萧如月接过手来的确仔仔细细地开始看了。 流苏并不算是稀罕物件,可是这个流苏却不寻常。 雅音姐姐应该是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编织的方法,与西夏人编织流苏的方式不同,却与她曾经用过的流苏很相似,才会特意拿给她看的。 东陵人与西夏人的编织流苏的手法的确有所不同。 萧如月来回看了之后,把东西递还给了梁丘雅音,“你猜的没错,这是司徒倩的东西。” 崇阳和秋词都愣了一下。 司徒倩这名讳他们虽然觉得耳生,但司徒是东陵国姓,这个所谓的司徒倩应是与皇后娘娘有某种关系的。 萧如月深吸了口气,转向宇文赫,“我可以确定了,又多了一个恨我的人来了。以后只能拜托君上贴身保护了。” “好。”宇文赫宠溺一笑,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 事已至此,事情已经明朗了。 冯玉婷找到了新的办法炮制她的尸香魔菇活人蛊,而司徒倩就是那个新的人选,至于已经死去的姚梓妍和没有多少活头的叶海棠,不过都是弃子罢了。 萧如月想了想,问梁丘雅音要了那条流苏,“明日本宫再去会一会冯玉婷。” 冯玉婷被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燕绝找不到,所以他才会采取极端的方式想逼着宇文赫把人交出去。 她一定要在冯玉婷这里找到突破口才行。 思及此,萧如月攥着流苏的手越发用力。 但她瞧不见她自己的脸色有些苍白。 宇文赫打量了梁丘雅音和崇阳秋词他们:“你们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梁丘雅音嗯了声,和秋词一起走了。 崇阳稍微迟疑了一下,看了宇文赫一眼,那个眼神大概是:他何时才能把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玩意儿亲手灭了。 亲眼见过驸马府里那般的惨状之后,相信没有任何人能做到若无其事。 燕绝太残忍了! 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这般歹毒的地步。 而他,不是人! 这一日一夜的忙碌之后,萧如月睡得特别沉,加上腹中孩子渐渐长大,她也越发嗜睡了。 第二日她睡到自个儿醒时,已经接近午时了。 萧如月坐起身后还有些懵,头昏昏的没什么力气,便软声唤来绿衣。 进来的却是银临。 “娘娘您醒了,绿衣去给您张罗午膳去了。就怕您醒来想吃东西找不着。”银临笑着说道。 萧如月点点头,“君上又是一早起的?” “是,君上一早便上早朝去了,下朝之后就留了岳相钱御史萧尚书还有娘娘您的伯乐王尚书和文山居士以及刑部邹尚书在御书房议事。这会儿大概快结束了。不过方才君上还遣了人来传话说,娘娘醒了先用膳,不必等。” 萧如月又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竟然睡得那么沉,连宇文赫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大抵是因为昨夜到后半夜才歇息的关系,她太阳穴一阵一阵地抽抽,十分不舒服,按了两下之后,吩咐银临道:“让彩茵跑一趟,去太医院请方太医过来。” “娘娘很不舒服么?” “还好。”萧如月随口答道,并没有认真回答。 银临也没再问,出去吩咐了彩茵让她跑一趟。 过没多久,彩茵还未带着方太医回来,绿衣倒是先来了。 她端着一个砂锅粥就进来了。 进门的时候满屋子都能闻见食物的清香和清甜,萧如月刚放下水杯,却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绿衣兴许是被砂锅烫着手了,火急火燎地放下之后才兴致勃勃道,“娘娘您看,这是君上特意给您寻来的上好紫砂锅。我用荔枝柴给您熬了半个多时辰呢,从生米下锅到端出膳房前我一步都没有离开。” 绿衣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萧如月也都听明白了。 邀凤宫里防着人暗算的事儿一日都未曾停过。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萧如月还在等着方太医过来,但她等了好一会儿后便等不了了,腹中早已饥肠辘辘。 她吃了半碗粥才见彩茵匆匆回来,说道:“娘娘,方太医不在太医院,他们说他去了王婕妤那儿。王婕妤最近一直有些不太舒服。” 王婕妤么? 萧如月应了句知道了,便让彩茵下去。 沈良站在门口,萧如月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便跟在彩茵身后出去了。 转头,萧如月又没事人一样地吩咐身边人,“银临,王婕妤那边你多照看着,王尚书和王夫人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可不能在咱们宫里受了委屈。” 银临点头称是。 萧如月吃饱喝足,已是午时了。她一个人吃了三碗半粥,还吃了一个鸡腿一盘青菜,绿衣看得目瞪口呆。 但皇后娘娘很是淡然,目光落在紫砂锅上,幽幽道,“既然他忙得脱不开身回来用膳,你们就把这粥给他送去吧。” 绿衣愣了一下不明所以,银临脸上闪过一丝丝的慌乱,但很快就掩饰过去,忙道:“是,奴婢即刻送去。” 银临走好,绿衣嘀咕了一句,“银临姐姐今早就一直怪怪的。” 萧如月微微一笑。 银临在她面前不经常干亏心事,所以才生怕露出马脚。 可是,真有心想观察,哪里会看不出异常。 第318章不一样的地方 萧如月也不揭破,抬眸看了绿衣,“这几日本宫让你和跟彩茵在宫里一起转悠了一圈,你可发现了什么?” “就发现了那具尸体……”绿衣回想起那个画面还是觉得瘆得慌。 她是亲眼看见一个死去多时的人还能保持着生时的容貌,鲜活如生,那个画面会一直一直盘踞在她的脑海里,不晓得什么时候便会跳出来。 太诡异了。 她想想就后怕。 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比如萧如月他们半夜去验尸的事,她是不清楚的。萧如月也不敢给她知道。怕也会夜夜做噩梦。 绿衣也只是知道,那具尸体最后被处理掉了。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是问你有没有发现,彩茵身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她……和平常看上去完全不一样。”绿衣慎重道,仔细回想起来的确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她平日里在邀凤宫里老老实实的,瞧着也不出彩,呆呆的只能跑跑腿送个东西,可是这回娘娘您派我和她去找失踪的人和被杀人那个小宫女的事情,她却换了个人一般,脑子清楚灵活,说话也特别利索干脆。要不是我整日看着她,我都以为她是被换了一个人了。” 萧如月没有否认。 绿衣又说道:“还有就是,我发觉她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那你说说那个被挖出来的男……人吧。”她本来是要说男尸,但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说法。 绿衣想了想才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的。那时候我们都转悠了两三天都没有个结果,可她忽然就说御花园那个地方应该去瞧瞧,我就跟她去了。后来我见那地方的花草长的特别好,就想过去看看。然后就踩到东西跌倒了,我爬起来一看,害我跌倒的是面令牌,半截埋在土里面,一拽就把里头的东西给拽出来了。” 从御花园里找到了那具男尸的之后事情便接二连三的发生,萧如月也一直抽不开身针对那件事找彩茵详细询问过。 但说到底,这件事处处都是疑点。 当然事前她已经有所防备了。 彩茵应该已经是先找到了那个小太监的所在,而后故意把绿衣给引过去,想让她自己置身事外不让别人对她产生怀疑。 可这件事是萧如月布置下去的,她对绿衣的斤两一清二楚,运气和巧合这些东西有时候都是别人给的。 绿衣这颗小脑袋估计想破头都想不明白,她搔搔头很是困扰道:“娘娘,自打咱们来到这西夏之后,才几个月的时间,便什么都不一样了。是不是这里的风水不好?” “童言无忌,是谁说这里风水不好的。”萧如月白了她一眼,“实话告诉你吧,彩茵有问题。一直以来本宫不是都让你多防着点儿她么,她是魏家的眼线,也不知道派在这边多少年了。” “魏家?”绿衣依稀觉得这这两个字耳熟。 大陵就有个赫赫有名的魏家,不会这么巧吧? “就是你想的那个魏家。”萧如月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姓魏的一家除了宫里头那位打小不在魏家长大的贤妃娘娘之外,其他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岐山王府和叶相倒台之后,便轮到魏家一手遮天了。” 有些话不说的明白些绿衣是不会理解的,萧如月也就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往后我会找个机会让彩茵消失,你,做好心理准备。” 消失……是什么意思? 绿衣愣愣地看着萧如月,“也是奴婢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这就要看你是怎么理解的了。” “那那那魏家他们……他们是不是希望大陵和西夏打起来?” 萧如月嗯了一声,绿衣还想再问什么,她便站起来,“伺候本宫梳头更衣。” 绿衣便没能追问下去了。 萧如月坐到了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面容,吐出口气化去眉间的担忧,慢慢露出一丝笑容来。 驸马府的事情已经交给刑部了,接下来她该去好好会会冯玉婷了。 彩茵从皇后娘娘跟前退下之后,便径自出了邀凤宫,刚拐过墙角,便被一道人影挡住了去路。 她抬头看着挡住她去路的人,沈良,“沈将军这是想做什么?” “娘娘有吩咐,你暂时哪儿都不能去。” 她顿了顿,随即笑了,“娘娘果然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沈良不予置否,不客气地道,“跟我回去。” 彩茵却不为所动,“若是我执意要走呢?” “你知道我的本事的,我若想留住你,绝非难事。”沈良面无表情道。 彩茵的表情也冷了冷,“我若是执意想走,你想留我也没那么容易。”却并不在意这样的语气与她少女的外表极不相符。 沈良一步不让,目光冷漠地从她脸上扫过,“娘娘若有心想要你的命早就下手,绝不会留你到如今。你就不好奇娘娘她留着你是想做什么。” 彩茵想到某个不可思议的假设,脸色当即变了变,“娘娘不是那种人,她……不会的。” 娘娘怎么可能知道她是怎么与东陵那边联系的。 不对,娘娘若是不清楚这些,她又是怎么可能察觉她的一举一动的? “要自己跟我走,还是要我动手才肯走,你自己选一个。” 彩茵咬了咬牙,两手攥紧的拳头极其不情愿地松开了。 “我跟你走就是了。” 此时的清凉殿中,宇文赫脱去上衣趴在床榻上,背上扎满了银针。 正在施针的是盯着一张十六七岁少女脸孔的梁丘雅音,光瞧着她这张平凡无奇的脸,谁也不能把她与医术高明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银临送粥进来,见到这副情景,欲言又止。 “她都说什么了?”宇文赫微微皱了眉头问道。 银临放下食盒才说道:“娘娘说君上既然不回去用膳,便让奴婢把这粥趁热送来。不过瞧娘娘的神色,应是瞧出什么端倪了。” “东陵的事情你也与她说了?” 银临连忙摇头否认道:“奴婢没有!奴婢一个字也没有透露,谁也没说,就连绿衣都还不清楚。” 宇文赫便让银临把萧如月当时的举动都说了一遍,他沉吟了片刻之后,说了四个字:“百密一疏。” 皇后娘娘身边还有个沈良沈将军。 银临恍然大悟,“那东陵特意来国书提起驻兵之事,是不是还要瞒着娘娘……” “等朕回去再与她说。” 银临点点头,放了东西便退出去了。 梁丘雅音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等银临出去了才说道:“你什么都不敢让她知晓,东陵那边闹那么大动静不告诉她、这扎成刺猬了也不给她知道,你可知道她定会怪你的。” 东陵国力比之西夏不知道强盛了多少倍,动辄便有百万之师,若非内乱刚平,社稷尚且不稳,他们想要吞并这小小西夏只是动动指头的事。 如今东陵朝廷有太后和那个所谓延续两百年风光的魏府在作怪,皇帝手上的权利被架空了一半,有些事很难说。 宇文赫一想到她的表情,只能化为一笑,“有些事注定是烦恼。就算我不说,她不一样知道了么。” 梁丘雅音叹了口气。 就没见过像你们小夫妻这么玩心眼儿的,累不累呢。 若能找到替人续命的办法才好。 今日天气晴朗太阳甚好,萧如月穿着身烟柳色的宫装便出了门,这身宫装是她亲手裁的,上头的绣花也是她亲手绣的,裙身上绣着白堤烟柳,草长莺飞,绣工精美却不显奢靡,风一吹,裙上的柳枝便像是能伴着萧如月的脚步一起一落似的,栩栩如生。放在八月里穿,有些特别的新意,尤其别致。 她盘了个凌云髻,发髻是银临给她盘的,又延续了她一如既往的简约大方风格,左右各插一支金步摇,其中一支是她来和亲时皇兄司徒琛特意给她选的蝶恋花金步摇,鬓边戴两支七尾凤钗,再点缀了细小的花钿,脸上略施粉黛,便让她秀美的轮廓更加立体好看。 因为是要去见冯玉婷,所以萧如月才格外用心了些。 后宫里有一处鲜少有人知道的密室,只有女眷才知道,更确切说只有中宫皇后才知道,是从前用来秘密关押某些不听话或者犯事的妃嫔的处所。 看守的两个嬷嬷报说,冯玉婷自打昨日被关进来后便一声不吭,给她吃给她喝她都照单全收,也不似从前的某些人呼天抢地以泪洗面,十分不好惹。 萧如月笑笑让她们退下了。 她们不清楚冯玉婷的为人,自然会这么认为,萧如月倒觉得这是情理之中。 隔着铁门,萧如月悠悠落座,“冯女医,这地方已有十几个没人用过了,就倒是开了这个先例了。昨个儿夜里歇息的可好?” “好的很,但我想皇后娘娘休息的一定不太好。”密室之内的冯玉婷悠悠道,不紧不慢。 这个女人从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一点萧如月是清楚的。她会如此冷静,也在预料之内。 于是,萧如月泰然笑道,“冯女医是认为在外头的那位流沙阁主燕绝会想尽办法寻你吧,这位先帝的皇子的确有些本事,但也不至于制造出一些君上也无法收拾的麻烦。这一点你尽可放心。” 第319章续命的蛊虫 第319章续命的蛊虫 “你太别得意!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他就一定能救我出去!你这破地方关不了我多久的。”萧如月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冯玉婷气结,入让气不打一处来。 但她到底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是说几句就能够打动她的。要她松口更没那么容易,尤其经过昨日在冷宫她设计伏击冯玉婷那一幕之后,她更加谨慎了。 她顿了顿,煞有介事地看着萧如月,“你是遇到大的麻烦了吧。你若不是遇到了麻烦,也不会到这会儿才来见我。怎么样,那位不会给你们惹出无法收拾的麻烦的人,让你们昨个儿不好安寝吧。” “冯玉婷,本宫也懒得与你兜圈子了。你与燕绝之间互相利用的关系本宫很清楚,他想利用你帮他吸出体内的毒、你想借由他的手爬说皇位,你们之间迟早会有一场对决,本宫拭目以待。” 萧如月嗤笑道,言语越发散漫,“不过在那儿之前,你要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才行。” 冯玉婷被戳中痛处,脸色铁青得厉害,“司徒敏你别得意了,你以为你暂时关住了我你就赢了么,哼,我若不开口,你即便关我关到死也得不到任何东西!” 萧如月嘴角微弯,像是赞同她的说法,可笑容越发深邃叫人捉摸不透,“燕绝帮你从东陵把司徒倩带来了吧,又是一个傻傻中了你圈套的人呢。要不你与本宫讲讲,你们私底下都是怎么议论本宫的。比如要如何才能杀了本宫好取而代之,如何让宇文赫趁早对本宫忘情。这些事情本宫都很感兴趣呢。” 冯玉婷咬了咬牙,媚态横生的脸上越发动摇。 萧如月正好趁胜追击,“燕绝与你虽说是合作关系,但没有一个男人会乐意在他身下的女人脑子里想的是其他男人吧?即便他是想利用你,也要你是为他全心全意考虑的,男人不正是这样自私自利的东西么?” “燕绝自私自利,就你们家宇文赫不是这样的么?”冯玉婷咬牙切齿,“司徒敏,你不过是想来我面前炫耀罢了,我告诉你,我绝不会上你的当。无论我与燕绝之间是什么关系,你有本事就立马杀了我,至于其他的,你休想从我口中得知!” 萧如月站起身,徐徐走到了铁门前,投过小窗口向里头看去,密室里边儿昏暗潮湿,她刚把头凑过去便被一股味道熏着了,冯玉婷平日里多么爱干净多么爱美的一个人,居然也能坐得住,真够沉得住气的。 “冯女医耐心真好。我听雅音姐姐说,那个活人蛊的毒很厉害。但流沙阁主身上的毒似乎也不赖。假若我那个好姐姐能替你家绝哥哥把毒吸出来,以后是不是就没你什么事了?” 萧如月故意继续刺激她。 昏暗的密室内,冯玉婷眼底投下一片阴影,过没一会儿便凌厉地瞪向萧如月:“你个贱人!” 活人蛊究竟有多厉害她还未曾真正地让其发挥出来,但之前在姚梓妍的身上已经可见一斑。姚梓妍已经刀枪不惧,伤再重都会马上痊愈,根本不会死也不会痛,只要控制住她,就能令其一直攻击一直战斗,永不止疲惫。 原本只需要再过几日就好了的,全被梁丘雅音和这个贱人给破坏了! 冯玉婷越想越气恼羞成怒。 她“腾地”耸起来,凑到门边隔着小窗口与萧如月对视,“梁丘雅音给你的夫君开了很多药,他的身子是出了什么状况吧。假若宇文赫是我的人,我一定能治好他!” “是么?你凭什么笃定我家君上身子不好,你又拿什么治?” “梁丘雅音应该还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你才是。梁丘一族几百年来守护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你难道就不好奇么?而且,她从来也没告诉过你吧,她手上有一只极其稀有的蛊虫,用在将死之人身上可以替人续命。” 可以替人续命? “别开玩笑了,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本宫也不需要那样的东西。”萧如月有些恍惚,听见“续命”的字眼,她心里无比心动,生怕会露出过分欣喜或者期待的神色,在冯玉婷面前露出马脚。 每个人心中都会有弱点,每个人都会有软肋。 她是宇文赫的弱点,宇文赫亦是她的软肋。 冯玉婷不会无缘无故就说出什么“将死之人”和“续命”这些词汇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宇文赫吃药的事情定是走漏了风声,冯玉婷恰好察觉了什么,才会在这个当口拿来试探她。 果真是纸包不住火。 “世上最珍贵不过人命,千金万金也难买一分光阴,雅音姐姐若真有这种给人续命的宝贝,她岂不是成了随时随地都可以逆转生死。” “哼,你还对梁丘雅音可真死心塌地的,你就不想想她为何对你这般好,你就不怕她有什么别的目的?” 萧如月不以为然,“怕什么,本宫这条命都是雅音姐姐给救回来的,她几次三番救我性命,若是想要回去,本宫便给她就是了!” “你……冥顽不灵!”冯玉婷一时气结,“那种续命的蛊虫你以为是街边小摊上的包子想要多少有多少么?愚昧!本座可好心告知你了,那种蛊虫叫做天心,可比什么黄金什么和田玉都稀罕,百年不遇的稀罕物。” “总之,我已经对你说的很明白了,别等哪一日被梁丘雅音耍得团团转才知道悔悟,就像我这样!” 话里话外都是挑拨离间,真当人是傻的么? 萧如月微微一笑,退开坐回了椅子上,“那本宫就拭目以待那一日的到来。” 冯玉婷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荡然无存,气急败坏地转回了小床上去。 “冯女医好好考虑清楚,今晚之前你若没什么要与本宫说的,本宫也就该下决定了。”萧如月说完这话,便扶着银临的手起身离开。 冯玉婷听着脚步声远去,气得把拴着手的铁链子甩在铁门上,“司徒敏,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一定一定会从这个地方出去!” “一定!” …… 从密室出来后,萧如月便有些心神不宁。 冯玉婷说雅音姐姐那儿有可以替人续命的蛊虫,眼下宇文赫这种状况,若真有这种东西,雅音姐姐肯定早就给她了,不会拖到如今只字未提。 这话不像是全然作假,但有几分是真也有待求证。 这件事她一定要找机会求证清楚。 倘若雅音姐姐真有那种东西的话…… 不不不,雅音姐姐不是那种人!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绝不能被冯玉婷三言两语就轻易给挑拨了。 见过冯玉婷后,萧如月浑身都不舒服,像经历过一场战斗似的,吩咐银临准备热水沐浴之后,便歇下了。 再醒来时天色已黑。 床边坐了个人。 萧如月吓一跳。 房中光线昏暗,几乎瞧不见东西,但依稀凭借着外头投进来的微弱光线她仔细一看,才瞧清楚那人的模样。 正是一整日都不见人影的宇文赫。 萧如月松了口气,撑着身子坐起来,“回来了怎么也不掌灯?” 宇文赫在昏暗中轻轻一笑,柔声道,“刚回来,怕掌灯惊了你。不成想没掌灯也把你给吓着了。” 大掌在她脸上摩挲着,慢慢转移到了头顶,狠狠蹂躏了她一头青丝之后,才起身去点了灯。 屋里霎时亮起来。 萧如月坐直身子,冲宇文赫那边望去,他点了灯徐徐转来,脸颊半边被灯烛照亮、半边隐匿在阴影中,轮廓入刀削般立体坚毅,眸光似乎随着烛光晃动着,有别样的魅惑,令得心口一滞。 “怎么,这张脸看了多少时日了还能看的发呆?”宇文赫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好笑地打量着她,“是不是夫君太好看了。” “是是是,我家夫君自然是好看的,看一辈子也看不腻。”萧如月点头如捣粟,两眼会发光。 “就你嘴甜。”宇文赫把她揽在怀中,在她鼻头轻轻刮了一刮,“下午去见了冯玉婷了,没出什么事吧?” 萧如月摇摇头,水漾明眸紧紧盯着他,“你是不是又瞒着本宫什么事了?” “嗯,是瞒了些事情。”宇文赫答得也是爽快干脆,“边境鞑靼正蠢蠢欲动卷土重来,东陵那边来了国书,提出要派军前来增援,但要大夏就此臣服,岁岁纳贡。 萧如月闻言眉头一敛,“这不像我那位皇兄会做的决断。” 宇文赫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正如你所想,探子从东陵传来的消息说,你的皇兄正经历丧妻之痛,不理朝事多日。” 萧如月诧异非常,“怎么回事?” 她那位便宜皇兄司徒琛的脾气秉性与宇文赫倒有些一致,后宫之中唯一入得他的眼的,也只有那位恬静压制的贤妃娘娘,可她不像是短命之人。 “对外只说贤妃重病暴毙,但东陵宫中给出的答案却截然相反。他们说,贤妃是在东陵陛下祭天之时与人通奸被太后当场逮住,后被关入冷宫,点火自焚。” 萧如月两条好看的柳眉生生凝成了一字眉。 第320章你是想杀我? “要说别人与人私通我信,贤妃娘娘断无可能。”萧如月笃定道。 当初岐山王府被封之后她在宫里头也是住了一段时间的,太后阴阳怪气,典型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眼高于顶看谁都不顺眼,觉得她认为对的就一定是对的。看她也是阴一套阳一套。 要不是她嫁到西夏能让东陵得到利益,太后才不会对她客气。而那段时日里她在宫中的一切生活起居,都是贤妃在一手安排照料的。 皇兄待贤妃极好,后宫佳丽无数偏独宠她一个,贤妃也是个温婉的女子,恬雅娴静,落落大方,她嘴边最常挂着的人便是皇兄。贤妃她怎么可能放着陛下独宠的尊荣不要,去与一个什么外人私通? 除非她是傻子。 “嗯,我会叫人好好好查一查的。”宇文赫眼底闪过一丝深意,面上仍是笑意满满,在萧如月脸颊上轻轻摩挲着,“其中该是有什么猫腻的。” 萧如月下意识闭上眼,他的手在脸上摩挲,好温柔好奇妙,“据我所知,魏家有个女儿对我那位皇兄虎视眈眈已久,说不定她身上可以找到什么。” “嗯,我也不太相信东陵朝廷里的那些所为谋臣。他们巴不得把大夏尽快收归入他们的版图。可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萧如月靠在他怀里,低低嗯了一声。 小国向来是大国觊觎的俎上鱼肉,但西夏国虽小,国力却是不弱,即便是小国也不容小觑,而东陵经历过战乱,鞑靼也不敢贸然招惹,这也是之前东陵和鞑靼争相争取、都派来了和亲公主的原因。 不过如今的形式大有不同了,西夏与鞑靼已经撕破脸,东陵那边怕是想要趁虚而入,这等小人行径不会是司徒琛的决断,以他的智慧也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而最有可能的,就是贪得无厌的太后,和她背后的支持者——在东陵延续了两百年有余的世族魏家。 “你打算如何应付?” “这种事情无需应付。等宇文骁那个小子拿出实力证明我大夏的国力不需要外援就够了。” 宇文赫答得漫不经心,但这话却是霸道霸气无敌。 萧如月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险些给喷出来。 等边关那边宇文骁那个大将军再打一场胜仗,东陵朝廷那边便无法大做文章,也没办法借题发挥了。 那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原来,宇文赫早就算计好了这一步,才会早早催着唐敬之出发去助大将军一臂之力。 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也不过如此。 “老奸巨猾,一肚子坏水。”皇后娘娘犀利点评。 宇文赫晃晃手指头,恬不知耻道: “错了,朕这是一肚子墨水,足智多谋。” 嗯,果真不要脸。 皇后娘娘如是想道。 很快,银临在门口报说晚膳已经准备妥当,萧如月身子疲懒不想动,非要拽着宇文赫帮她更衣不可。 某君上也是乐此不疲,还觉得与有荣焉。 少不得一番耳鬓厮磨,如胶似漆。 出去时,已经想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绿衣红着脸把银箸递到萧如月手边,低声道:“幸好东西都是在灶上热着,否则都凉了。” 萧如月脸颊微红,俏丽无比,眼角睨了她一眼,一点不害臊道:“某人的德行你们又不是不清楚。” 绿衣的脸顿时红成了天边晚霞一般,而且这下也不止她一个人尴尬,银临和方维庸在边上,也是极为不好意思地下意识背过身去。 离的远些的崇阳和沈将军到底是见多识广,脸上还能甭得住,也委实厉害的。 宇文赫深深看了萧如月一眼:“没想到皇后就是这么看待朕的。今个儿倒是让皇后失望了,晚些回去再继续努力。” “……”作为一个皇帝你还真要脸。 夜深人静。 宫闱深深。 一道黑影快若闪电地在宫殿屋顶上跳跃而过,几乎无声无息。 但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想要真的不留下任何痕迹是不可能的。 很快就有另外两道人影出现,在月色之下追逐着他,三个人在无形间较量着。 巡逻的羽林卫从宫城之中穿梭,只依稀听见风声呼啸而过,太快,想抓住什么的时候,那声音已经消失了。 “奇怪,我是听错了么?”走在最后的羽林卫搔搔头,一脸迷惘。 被前面的小队长催促道:“磨蹭什么呢,快走了,马上换班了。” “哦,来了。”他应了一声连忙追上。 三道身影已先后从他们身边的宫苑屋顶上飞跃而过,不见影踪。 一路无声的追逐,直到位于西南边的冷宫时,才有了簌簌声响。三个人先后停下来。 最先到达的无疑是一身黑袍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流沙阁主燕绝,也是先帝的二皇子宇文觉,他脸上此刻依旧带着金色的面具挡住真容。 日复一日重复的装扮,想要遮盖住的,不过是他扭曲变形的面容,和他因为药物而与常人不同的身躯。 后面到的,一个是在夜里还穿白衣的少年,左眼下有颗泪痣,明明是个男孩子,五官却偏偏要比女孩子还要柔美,不知情的还真要以为是哪家顽皮的姑娘女扮男装了。 正是崇阳无疑。 还有一位面无表情的男子,抿着嘴唇表情刻板生硬,身上还有些许的从军生涯留下的戾气与匪气,是沈良沈将军。 他们并肩而立,与裹着黑袍面带金面具的燕绝对峙着,谁都没先动手,就这么彼此盯着。 崇阳和沈将军有些喘,而燕绝却是半点事没有。从他的从容和气息就能够看出来,他的实力绝对是崇阳他们之上。 “呵,你们倒是锲而不舍,都追了一路还不肯死心么?非要与本座过两招吃点苦头才肯罢休。”燕绝嘶哑的嗓音冷笑道,在夜色里听着,叫人的鸡皮疙瘩都要爬起来了。 “与你过招能不能讨到便宜是武功上的高低,但凭你深夜私闯宫禁这一点,我就不能坐视不理。”崇阳到底是个少年,年少气盛得厉害。 他说完,沈将军才徐徐说道:“像这种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的鼠辈,与他说什么深夜私闯宫禁,他怕是连做人的礼义廉耻都不懂。” “你!”燕绝一时气结,不过很快便冷笑一声,“你倒是个好样的呀!区区一个送亲的侍卫长,就敢跟本座叫嚣。你不知道你在战场上的那套蛮力对本座一点儿用都没有么?” “那要动了手才清楚。”沈将军冷笑一声,随身的佩剑“铛”的一声出鞘,说着话便动起手来了。 燕绝自然不会是个坐以待毙之人,黑袍舞动着也迎头扑上来。 两道黑影在月下交错来回,“铛铛铛”的声音不绝于耳,也就冷宫这地方鲜少有人靠近,才能闹了这么大动静还没惹来羽林卫。 崇阳没有犹豫,也跟着加入了战斗。 二对一,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崇阳这少年突然觉得自己的加入有些多余,他基本上快连这位流沙阁主的衣袖都碰不到,他的身法太快,手里的剑也太快了。也就只有一个人能与他对着干。 他的目光落在与燕绝动手却丝毫没有落下风的“沈将军”身上。 但崇阳并没有退开,虽然他的作用不大,但扰敌还是可以的。他一剑一剑刺出极快,燕绝分神来应付他,便没办法专心对付一个人。 终于,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巡夜的羽林卫,有人眼尖看见了月光下缠斗的三个人,大喊一声,“什么人!” 这一喊惊动了更多人,巡夜的几队羽林卫都循声找了过来,燕绝也不傻,眼看着羽林卫包抄过来,回头一剑打开了崇阳的佩剑,借势推了他一掌,便跃入黑暗之中。 崇阳一个踉跄没站稳,甚至还撞到了身边的“沈将军”,两个人都踉跄了一下,“沈将军”及时拉住了他,羽林卫越来越近,燕绝却从眼前消失了。 “沈将军”带着他也跟着跃入黑暗,但燕绝已经无处可寻了。 “君上,崇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请君上处罚。”少年说着便要跪下去。 “沈将军”却拉住他,“无妨,照计划行事。” 他说着话,从脖颈那个地方“嘶啦”一下扯出了人皮面具,露出真容来。 宇文赫那张俊颜落在月光里,轮廓分明。 羽林卫终于追至冷宫这边来,却一个人影都不见了,有人沉声道:“快报告统领!” 宫中密室。 这个地方极为隐蔽,就藏在东北角的一座寝殿之内,一般人根本找不到这里来,也想不到这里会藏着一个如此机密的密室。 此时已经是半夜三更,冯玉婷坐看着蜡烛一点一点燃尽,门口突然传来了几个脚步声,其中两个轻盈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是女子,还有一个比较沉重,是男子。 “冯女医在这里住的可好?” 有人凑近来,灯笼照亮了来人的容貌,是白日里来过的皇后娘娘。 冯玉婷站起身来,冷冷说道:“你不是看见了?你巴不得我不好,又何必来这一套虚的?” “不,本宫正是看出你在这里过的不好,想让你睡个舒服的觉,才特意深夜不睡来给你安排个新地方的。” 冯玉婷闻言脸色一变:“你是想杀我?” 第321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你急什么?本宫何时说要杀你了。本宫留着你这条命还有用呢。”萧如月淡淡瞥了她一眼,在灯笼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表情让冯玉婷心生警惕,往后退了一步。 “你……究竟想做什么?” “冯女医不是不喜欢这个地方么?本宫给你挪窝。”萧如月说着笑了声,笑声里透出一丝冷意,回头冲身后的人看去,“雅音姐姐,人,我可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她好不容易落到我手上,我定会好好利用的。 ”浅淡的少女嗓音传来,冯玉婷轻易就能判断出这是梁丘雅音的声音,旁人很难作假,她眼底闪过一抹凛冽,警惕地盯着萧如月:“你是想把我交给她处置么?哼,自己没本事便找来外援,你可真厉害!” “本宫是没本事,本宫从来也没说自己本事滔天。本宫身边有雅音姐姐这等高手在,我凭一己之力做不成的事自然交给高人,为何要苦苦为难自己?你当本宫是傻子么?” 冯玉婷被堵的哑口无言。 萧如月扶着银临的手退开,真正的沈良就跟着她的身边。 梁丘雅音上前去开门,进去把锁着铁链的冯玉婷给揪出来。其实这铁链对冯玉婷的作用并不大,真正困住她的是封住她几处大穴的金针。铁链纯粹是萧如月给她找的麻烦,不让她太轻松。 冯玉婷手铐脚镣地被梁丘雅音拽着往外走,萧如月徐徐跟在后头,门口再没有其他人。 这件事自是机密,万不会惊动羽林卫来给皇后娘娘护驾的。 冯玉婷四下张望着,像是在盼望着什么人来似的,梁丘雅音故意从后面重重推了她一把,“是在等你的如意郎君来救你么?他不会来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哼!别得意的太早。”冯玉婷并不死心,走的极慢,马车已在不远处等着了。只要上了马车直接从北门走,就可以出宫了。 冯玉婷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故意拖拖拉拉的。想拖延时间,盼望着有人杀出来。 但是没有。 她不走,梁丘雅音便粗暴地把她拽上了马车。 陪着一起的是凤隐的人,四名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分立在马车左右,梁丘雅音和萧如月交换了个眼神,便也钻进车里去了。 马车向北门的方向出去了。 萧如月徐徐转回来,低低说道:“冯玉婷是枚绝佳的棋子,只要有她在咱们手上一日,就不怕那个过街老鼠一样的流沙阁主不出来。他可还很需要冯玉婷这个女人呢。” 银临附和道:“娘娘说的是,冯玉婷这个女人的用处还大着呢。不然您也不会这么费尽心思地说服她。” “其中利害关系本宫都与她说了,至于她要不要听、会不会照做,就要看她只的智慧了。她要是冥顽不灵,那本宫也帮不了她。”萧如月说时还带了声感叹,似乎十分感慨。 “罢了,咱们回去吧。大半夜的在宫里头晃悠若是被羽林卫瞧见,还以为本宫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呢。” 萧如月念叨着,让沈将军打着灯笼走在前。她扶着银临的手,银临的另一只手上也打着灯笼。 两个灯笼配合着今晚的月光,够亮了。 此时暗处一道黑影几乎无声无息地闪了过去,从宫墙越了过去。 耳边听见轻微的破风声,沈将军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了萧如月一眼:“娘娘,人走了。” “嗯,回去吧。” 人走了,鱼儿上钩了。 想必宇文赫那边也已经完成了。 梁丘雅音和冯玉婷所乘坐的马车从北门出去,绕过宫城往别苑那边去。 此时夜深,寂静无人。 一路上漆黑无比,只有惨淡月光和马车上的两盏灯笼在照亮。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声响在夜里回荡,尤其响亮。 马车里,冯玉婷一直瞪着梁丘雅音,她一上车就被点了哑穴,想骂人也骂不出来。 梁丘雅音反而睨了冯玉婷一眼,“你恨我是吧?我更恨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就你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足够让你死一百次的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沉声铁青着脸的模样,为平淡无奇的少女脸庞添了几分阴森和不可侵犯。 “可我答应了她不能对你动用私刑,她说要留着你慢慢去对付那位非你不可的先帝二皇子。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我相信皇后娘娘的决断。她家那位狗皇帝虽然不靠谱,但比起你们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冯玉婷瞪两个眼珠子瞪得青筋暴起,梁丘雅音索性解了她的哑穴,她一下就喊了出来,“梁丘雅音!咱们这辈子见面就只能你死我活,你别以为我怕你,有本事你立刻就杀了我!否则,你不会得逞的。” “我说过了,我恨不得立刻宰了你,可我相信君上和皇后,他们是为了真正无辜的黎民百姓。至于你,不过是个靠出卖自己肉体来换取利益的下贱人,能不赔让本姑娘对你出手。” “呸!你以为你自己就好得到哪里去?你真这么厉害,怎么不敢让你那个好好徒儿知道你又一条举世罕见的蛊虫,是怕她管你伸手么?” 梁丘雅音脸色微微一变,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冯玉婷瞪她,要扑上来咬,梁丘雅音顺手就点了她的穴,让她不能说话不能动。 这个时候,外头突然安静下来。 马车毫无预警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梁丘姑娘,咱们被包围了。” 梁丘雅音探出头去了,月光下,街道两边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冒出了几十名黑衣人。 萧如月回到邀凤宫,宇文赫已先她一步回来,身上穿的却还是一身与沈良一模一样的劲装。 这身衣裳穿着沈将军的身上就是身劲装,可穿在宇文赫身上,便多了一份光彩似的,也不知道是人靠衣装,还是衣装靠人。 他就这么懒洋洋坐在软塌上,没骨头一样地靠着。瞧着分外慵懒。 崇阳也搬了张凳子坐着。 “娘娘。”崇阳见了她,急忙站起来。 萧如月看了看宇文赫,眉头微微一扬。 眼角余光落在了崇阳身上,“你见着本宫慌什么?莫不是与君上做了什么对不起本宫的事?” 崇阳脸上顿时一红,“娘娘,属下没有!” “本宫怎么觉得你在想一些污污的东西?”萧如月眸光一扫,又没事人一般地嬉笑着。 崇阳这会儿更尴尬了。 宇文赫往萧如月脸上戳了一下,转头吩咐他们,“都下去休息吧。” “是。”银临他们片刻也没多留。 不过崇阳在退出去前,还是多看了宇文赫一眼。 在娘娘进来之前,君上是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能让娘娘知道的。 他自然不敢说君上动了真气,身子大大的不妥。 但房门关上,萧如月的脸色便正经了不少,往宇文赫身上戳了两下,他无奈地想要躲闪,但似乎牵扯到什么伤口或者内伤,重重咳了两声,“别,别闹了。” 萧如月这才停手,气呼呼坐在他身边。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燕绝也想必听见了我的说的话,可如此冒险的事情本应让别人去做的,你为何非要自己去假扮沈将军?” “朕若不亲自出马,怎么能拖住燕绝那么长时间。” 宇文赫淡淡笑道,端起茶水浅浅呷了一口。目光落到萧如月脸上时,多了一丝宠溺和柔软,“辛苦你了,半夜三更还要陪着演这么一出戏。” 萧如月从他怀里拎出那张极薄的人皮面具,“你设这个计,让我半夜去转移冯玉婷,为的是放她出宫,然后让燕绝劳师动众地去半路上截人。又非要这么辛苦地让秋词帮你做了这个人皮面具,假扮成沈将军去与燕绝交手一番,就是为了让他起疑,他会这么轻易就怀疑冯玉婷么?” “你想啊,你是暗中谋划要把冯玉婷送出宫交给梁丘姑娘的,这件事知情的人知之甚少。燕绝按照计划早早叫人埋伏在那里去截人,这一切水到渠成。但若是在他见到冯玉婷之前,他先见到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假沈将军试图阻止他,又听见你与银临的那一番话,凭他多疑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起疑?” 宇文赫说着在萧如月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你别想这么多了,早些歇着吧。” 宇文赫费尽心思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燕绝相信,因为冯玉婷已有动摇投诚之意,他们才有心转移冯玉婷出宫。 而以燕绝的狠戾,他不会再相信一个可能已经动摇决心的人,以前他对冯玉婷若是有八分相信,经过这么一出,便连五分都不到了。 要对付燕绝这种非常之人,就只能用非常之法。他与冯玉婷的合作关系,做法的解决办法就是离间计。 萧如月点点头,拉着他宽衣,“这身衣裳不合适你。还是换下赶紧就寝吧。” 宇文赫也由着她折腾去了。 谁知萧如月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个青瓷彩釉的瓶子,倒出颗药丸便往他口中塞,宇文赫自是没防备她的,一下子就给吞了下去。 宇文赫愣了愣,从软塌上腾地坐起来,“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第322章顺水推舟 “可不是嘛,谋杀亲夫本宫才好当女帝。”皇后娘娘双手叉腰一脸理所当然。 君上完败。 皇后娘娘旗开得胜。 要说今晚的这一出,并非无的放矢,而是步步为营。 这事情还要从宇文赫回到邀凤宫的时候说起。 那时候他与她说了东陵的事情,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其中就说到了方维庸。 他问萧如月:“近来你可有觉得方维庸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萧如月原本并未多想,但经由他这么一提醒,她才想到,以往很多事情宇文赫都不会避讳着方维庸的。 因为方维庸跟在因为身边多年,是他秘密的收藏者。可近来……宇文赫似乎有意无意地避开方维庸,方维庸依旧在他跟前伺候,但重要的事情却不会让他接触了。 思及此,萧如月便弄明白了几分,问他:“是那位方公公变节了,还是他一直以来就是那边的人?” “若是变节,那也怪朕留不住人;倘若一直就是那边的人,那也只能说,咱们识人不清。”宇文赫说的模棱两可,萧如月好笑不已。 既然不是因为留不住人而变节,也不是一开始就是那边的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方维庸可能是中了什么招,兴许身不由己。冯玉婷会的歪门邪道太多,燕绝走的也绝非正道。落入他们的圈套,其实不算太奇怪。 但这都不是重中之重。 最重要的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只有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把,才能脱出困境。 宇文赫与她说这些的目的,也是如此。 他们商量了一番,故意透露了要转移冯玉婷的消息,让这消息经由方维庸之口传入燕绝的耳中,才有了今夜的这一番折腾。 宫城外的大街上,在悄无声息里发生了一场劫夺。 几十名黑衣人包围了马车,不费吹灰之力就劫走了马车里的冯玉婷。当然,梁丘姑娘也不是吃素了,她与四名护卫本是要决死一战,可混战中,那些黑衣人在听见一声哨笛之后,便带着冯玉婷迅速撤退了。 从来到去,出现到消失,都极其诡异。 半晌,梁丘雅音扶着马车吐出了口浊气,似乎是自言自语道:“这下可以交差了。” 夜色渐深。 忙活了半夜,总算尘埃落定。 宇文赫早已让银临带人把方维庸送到药庐那边,等着交给梁丘雅音处置了。 夜色如墨,萧如月枕在宇文赫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黑暗中心满意足地偷偷笑了,睡得犹为踏实。 翌日早间,宇文赫早起去上早朝,萧如月也起了个早,梳洗打扮一番,邀王婕妤过来商量了些事情。几日未见,王婕妤气色倒是比前几日好多了。 按她的自己的话说是:“这都是方太医的功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如月总觉得,王婕妤在提到方太医的时候,眼角眉梢竟然有一些许的少女娇羞。 王婕妤回去之后,萧如月便前往露华殿。她特意穿了身素净的宫装,头上也只戴了支镂空雕刻的水莲缠枝白玉钗。 端云公主一家的血案真相已明,已经拖不住了。 太皇太后见萧如月前来,淡淡地吩咐人奉茶,她心里边儿对这个皇后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第一,她这条老命是托了皇后的福才捡回来的,可是这第二,皇帝也是因为她一个人,不顾开枝散叶的大事。这哪儿皇帝独宠一人废黜后宫的。眼下宇文赫就差把后宫里那两三个摆设的妃嫔驱出宫了。 所以,太皇太后心里对萧如月有些怨,但那日宇文赫当着她的面说的那些话,她也是听进去了的,此时萧如月上门她便什么都没说。 安静了好一会儿,太皇太后假装呷了两口茶,才问她道:“皇后不在邀凤宫里头养胎,跑到哀家这露华殿做什么?这里有许嬷嬷照看着,还有许多下人在,杂事就不用劳烦皇后亲自跑一趟了。” “太皇太后这是说的哪里话,您是祖母,臣妾是孙媳妇,来看望您老人家是理所当然的。”萧如月不卑不亢,从容大方。 太皇太后打量了她一眼,说道:“这年头也难为像你这个年纪的丫头会穿得如此素净了。” 萧如月压着心底的沉抑,若无其事地笑笑没说话。 太皇太后到底是心里不痛快,又说了好些话酸她,萧如月都不在意,还让许嬷嬷去取琴来,她要给太皇太后献上一曲。 正聊着,一名年轻的宫女惊慌失措地从外头跑进来,看也不看人,便大喊着:“太皇太后出大事了,端云公主他们一家都……”话没说完,却看见了萧如月在,吓得膝盖一软,一下就给跪在地上了,“皇……皇后娘娘吉祥。” “你慌里慌张地跑什么喊什么,端云公主一家怎么了?”太皇太后皱了皱眉,对于这宫女如此毛躁不稳重的做法十分不悦。 那宫女往萧如月的方向看了一眼,大气也不敢出了。 宫里都在传,说君上和娘娘下了死命令不准让太皇太后知道这件事,她要是说了,岂不是就……就小命玩儿完了? “哀家让你说话你看皇后做什么?说,端云公主怎么了?” 那宫女还是看着萧如月,萧如月也看着她,静默不语,眼神像一汪深潭平静无波,那宫女才终于壮足了胆子,哆哆嗦嗦道:“回太皇太后,端云公主一家被、被灭门了……” “你说什么!” 太皇太后惊愕地耸了起来,她的动作一滞,双眼一闭便直直往前栽。 许嬷嬷和银临急忙扶住,大喊一句,“来人,快传太医!” 萧如月抢步上前,把救心丸喂进太皇太后口中。太皇太后已不省人事。 不多时,李太医王太医和方太医便都聚齐了。 几位太医把过脉之后,都纷纷松了口气。 “太皇太后是一时气血上涌晕厥而已,没什么大碍。”李太医抹了把汗,一副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的觉悟。 之前他和王太医在琉璃阁负责照顾叶海棠恢复,但自打叶海棠出事之后,他便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行差踏错会被一个小小的罪名便遣出宫去。 王太医也是如此。 “太皇太后身子还算是硬朗的,若换了是寻常人,在这般情况下哪里承受得住?”王太医感慨道。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连忙看向李太医。 李太医脸上也不太好了,紧张地看着萧如月。 这么一个看一个的,萧如月脸上神色淡淡,瞥向方太医,“太皇太后的身子的确没有大碍么?” 方太医恭恭敬敬给萧如月行了一礼,“回皇后娘娘的话,太皇太后在听闻噩耗之后一时情急气血上涌的,若是换了其他这个年纪的老人家怕是要扛不住。但好在太皇太后身子骨硬朗,加上皇后娘娘您的及时给太皇太后用了那位神医的救心丸,这才保得太皇太后心脉不受损,安全无虞。太皇太后眼下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还是要慢慢调养。” “嗯,本宫明白了。” 李太医和王太医听见方太医的话之后,惊诧地看着萧如月。 救心丸这种东西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说。神医又是哪一路高人?皇后娘娘是早就算到太皇太后得到消息会急火攻心,才特意在这儿等的么? 萧如月一眼便看穿了他们的盘算,但并不打算解释,让李太医王太医以及其他闲杂人等都退下,只留下方太医一人。 “娘娘您是打算守着太皇太后等她老人家醒来么?”方太医站在一旁,疑惑道。 萧如月作在床边的凳子上,淡淡笑道:“太皇太后再怎么说也是君上的祖母。端云公主青荷郡主他们一家也毕竟是太皇太后的近亲,老人家受此打击,本宫理该陪着。” “那救心丸的事情……” “那是你家大师伯的心上人昨天晚上交给我的。” 之前经历过了奶奶的事情,她一直提心吊胆的。雅音姐姐一直也在研究这些药,才有小成,也担心有突发状况,便趁着入宫的机会给她带了一瓶。 这还真就用上了。 萧如月坐了一会儿,吩咐绿衣去一趟御书房向宇文赫告知这件事。 太皇太后施针之后仍没醒,药是萧如月帮着给灌下去的。 宇文赫那边结束了议事便赶过来,萧景煜和岳相等人也都跟着过来了。 太皇太后仍在昏睡。 萧如月站起身来眼前忽然漆黑一片,晃晃悠悠就要倒下,还好宇文赫眼明手快接住了她,扶着她去一旁坐下,“回去歇着吧。” 萧景煜紧张地想上前问候,但碍于岳相等人都在,不好明着表露关心。 宇文赫看了银临一眼,让她扶着萧如月去隔壁偏室休息。 萧景煜便借机跟了过去。 “小姑姑,您没事吧?太奶奶和祖父都在担心您。” “我没事,你回去转达我的问候,还有,让他们不要担心我。”萧如月接过银临递过来的水杯喝了口水,这才缓过来,“最近萧府周围的变化你要自己小心,君上会加派人手,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萧景煜点了点头,“今日君上已在早朝上宣布,中秋后启程前往青阳县。小姑姑您要怎么和太奶奶说?” 第323章咄咄逼人 “娘娘,奴婢去门口候着。”银临见他们姑侄要说话,便退到了门口去。 “奶奶还不知道这件事吧?”萧如月顿了顿,“这件事我想亲自去与奶奶说。你……暂时别说漏嘴了。奶奶她身子还没能痊愈,别再给急出个好歹来。” 萧景煜点点头。 小姑姑说的这些他自然是考虑过的,他也明白有些话他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小姑姑,您也清楚在太奶奶心里你的位置有多重,太奶奶好不容易认回你这个孙女,你一下子说走就走了,太奶奶心里又该难过了。” 萧如月闻言嗤笑出声,“景煜你可曾想过,早在十年前我就该是个死人了,我原本都不敢我还能活到如今的。如今我还能活着见到你们,眼下的这些,无论是奶奶你还是父亲和君上,都是上天给的恩赐了。我很已经很知足了。” 萧景煜愣了愣,“小姑姑……” “十年前你还小。你不知道小姑姑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恨,那时候我想把宇文成练和姚梓妍活撕了的心都有。那时候人不人鬼不鬼的,生不如死,在最不堪的时候我曾想过,哪怕一刀给个痛快都是好的。可偏偏他们不杀我,我满怀怨恨宁可耗着一口气想看着他们遭报应,也不愿意就那般屈辱地死去。” 萧如月说的轻松随意,萧景煜却还是能从她低哑的叙述中,听出了一丝的寒意。 当年魏王府传出消息说小姑姑因为难产而去世的消息,却说难产不吉利,匆忙下葬。他没能见到小姑姑最后一面,太奶奶爷爷奶奶也都是连小姑姑的一眼都没能见着。只能远远看着棺椁下葬。 这件事萧家人自不会善罢甘休,但终因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咽下这口气。谁也不知道小姑姑竟然会被宇文成练和姚梓妍那两个畜生,囚禁在魏王府的后院里,往死里折磨了整整五年。 整整五年。 若非采薇姑娘到萧府后对他和盘托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 每每思及此,他心里便不得安生,备受煎熬。 萧景煜脸色沉了沉,握着茶杯的手青筋隐约暴起。 萧如月轻轻拍了他的手背,“景煜,采薇在萧府待的如何?” 他一愣,这才冷静下来,“采薇姑娘在府里一切都好。她一来,便把府中上上下下都打点得妥妥帖帖。涟漪都说她在采薇姑娘身上学到了好些东西。” “那就好。” 魏王府出事之后整个王府被查封,府里的女眷都依照律法发为奴婢,采薇也不能例外。直到前两日,萧如月才让银临把她从官婢名册中删除,送到了萧府去。 只有恢复了自由身,她才能重新过上好日子。 “景煜,马上就中秋了。在和君上出京之前,小姑姑想看着你成亲。” 萧景煜惊讶地瞪了瞪眼,“小……小姑姑,我……” “涟漪在萧府多长时间了,人家可是个清白的姑娘家。自打你被柳家的小妾诬陷、君上帮你洗脱了罪名之后,她可就在咱家了。你能让一个姑娘家一直为你这么等下去?”萧如月瞟了他一眼,徐徐道。 “没没……我,我是……我是一直想给她个正式名分的。太奶奶也催着了。” 萧景煜在外面能独当一面,在萧如月面前却还是个害羞的小伙子。 “回去准备准备吧,我会同君上说的。最起码在中秋那天能喝到侄媳妇儿敬的茶。” 萧景煜脸上微红,徐徐点头,“我……我会的。涟漪不能这么跟着我平白受委屈。小姑姑若是愿意……那是最好的了。” 萧如月笑着点点头,“这是好事。小姑姑愿意成人之美。回去之后替我跟奶奶说一声,我会去看她老人家的。” “好。” 太皇太后醒来已经午后的事情。 老人家徐徐醒来,张口问的第一句,便是:“青荷丫头呢?” 宇文赫守在床榻前,接了一句:“人已经没了。” 太皇太后这才定了神。 方太医给把了脉,确定太皇太后已无大碍,又喝了碗药。身子好了,却管不住她老人家黯然神伤。 她刨根问底地追问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又追问凶手是何人。咬牙切齿地说定要把罪魁祸首捉拿归案才行! “前几日还在我跟前活蹦乱跳的呢,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我还指望着她能嫁个好人家,下半辈子平安顺遂呢。” 宇文赫淡淡嗯了一声,没说话。 太皇太后感慨伤感了好久,随即看向坐在边上的萧如月,目光凌厉非常,“这件事已经发生了这么几日,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哀家?你这女人是安的什么心?” 萧如月一怔,不怒反笑。 宇文赫脸色便沉了下去。 “你说话,本宫在问你的话呢。皇帝是独宠你一个,可青荷丫头也是哀家的心头肉!出了这么的事你们瞒了我这么久,到底是何居心?”太皇太后咄咄逼人,态度强硬,一副质问杀人凶手的气势。 萧如月和宇文赫交换了个眼神,不紧不慢地答道,“那太皇太后是不是还要质问,是不是本宫因为您老人家屡次试图撮合君上和青荷郡主,因而对孙驸马一家怀了什么怨恨之心,从而指使了这次的灭门惨案?” “如果您老人家是这么想的,那臣妾恐怕要让您失望了。驸马府的灭门惨案不是臣妾能够办到的,臣妾自认修十辈子也做不到这么心狠手辣。还有一件事,臣妾一直也想说来着,虽然您屡次想让青荷郡主入宫,但只要我清楚君上对她没意思,她就构不成威胁,我何必对她下手,太皇太后以为呢?” “你,你这女人是存心想气死我!” 萧如月喝了口水,面不改色。 宇文赫走到她身边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淡淡道:“皇祖母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偏激,别生气。” “不会,我还是明事理的,太皇太后再怎么说毕竟是长辈。”萧如月得顺口。 就像是提前演练过的似的。 太皇太后的老脸都涨红了,“皇帝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哀家老糊涂了么?哀家看你是被这个狐狸精给迷了眼了!” 用力地喊出这句,她老人家便捂着心口喘了喘。 萧如月站起身,像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行了个礼,“您老年纪大了,也别跟小辈置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臣妾可没那么多救心丸能在您急需要的时候及时送上。至于驸马府的灭门血案,我相信君上会给您一个交待的。就怕到时候您心里接受不了。” 太皇太后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冲着萧如月干瞪眼。 宇文赫也颔首道了告退,吩咐许嬷嬷道:“好生照顾太皇太后,若是皇祖母再有个好歹,提头来见!” 铁面无私地吩咐完,在许嬷嬷和露华殿的一干宫人跪拜之后,他牵着萧如月的手,缓缓跨出了露华殿的大门。 他们也不乘辇,就这么慢悠悠地散步回去。银临和绿衣崇阳、沈将军他们都跟在后头,离着一段距离,既能保护也相对的不靠那么近。 方维庸不在这儿,他人在别苑梁丘雅音那儿,明面上是说他身子不舒服,告假出宫去休养了。 “今个儿又让萧姐姐挨骂了。”宇文赫走着走着脚步一停,目光灼灼地望着萧如月。 她嫣然一笑,满不在乎道,“每次都是我挨骂,我都挨骂习惯了。好在你的皇祖母太皇太后一点都不像个生病的老人家,骂人的时候中气十足的。本宫就可以放心了。” 不过是挨几句骂,早已在意料之中,对于她来说这并不算什么。 “是是是,都是我让萧姐姐受委屈了。”宇文赫满脸的笑,半点没有在人前面无表情不近人情的皇帝架子。 萧如月睨了他一眼,“那可不,本宫委屈着呢。离宫之后就是咱们的二人世界了,你可要好好补偿我。” “好,萧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狗腿子。 尽会说些好听的有什么用。 不过,还真很管用。 京郊。 小院种着几树桂花,临近中秋,花渐渐开了,满院桂花香。 冯玉婷走到树下,贪婪地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再睁开眼,眼角的媚态犹在。 “楼主。”海石海彦两兄弟出现在她身后,冯玉婷徐徐回头,目光在他们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 今日他们的打扮已不是以往的鞑靼人装束了,而是换成了汉人的打扮,还拿头巾把头发都给遮住了。尽量不把与众不同的脸露出来。 这副打扮已经把他们接下来的安排公诸于众了。 “马上就要启程回去了?” “是,楼主。”两兄弟异口同声,“可汗那边已经在催了。” 冯玉婷嗯了一声,“既然要回去,那就走得干脆些。”她说着,目光落在海石脸上,“你心里还在怨恨本座没能把海棠带出宫么?” 海石迟疑了一下,马上否认道:“不,没……楼主已经尽力了。” 冯玉婷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她示意他们二人附耳上前,低声嘀咕了几句,就见海石海彦两兄弟面露诧异,异口同声:“果真能如此?” 第324章她脸红了 “你们就这么回去向可汗回禀,就说我不日便回去驰援鞑靼的铁骑。助大汗踏破西夏的防线,直逼东陵!” 海彦点头连带笑,欢欢喜喜地拉着海石走了。 这下子总算能向可汗交待了。 走了几步,海石又回头看了冯玉婷几眼,但还是被海彦拉走了。 冯玉婷又深深吸了口气,花香伴着呼吸,满腹清香。 她徐徐睁开眼,目光落在一树桂花上,嘴角噙着噬血的冷意:宇文赫,既然我得不到你,那我就要毁掉你! 我得不到的东西,也绝不会留给那个女人。 “原来你在这儿呀。”嘶哑低黯的男性嗓音在身后响起,冯玉婷脊背上微微一凉,但转回身时,面上已是无懈可击的笑容,“绝哥哥,你怎么走路都没个声音,把人家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我还能吓着你了,可是你让我一通好找啊。”黑袍下伸出布满一道道红彤彤伤痕的手,在冯玉婷脸颊上摩挲着。 她闭上眼,身子贴上去,作出一副乖巧的模样,“绝哥哥还怕玉儿会再被人掳走了么?” “我是怕你跟人跑了。” 冯玉婷的笑容微微一滞,但马上就恢复过来了,“绝哥哥说的什么话呢,我怎么可能会跟别人跑了?要跑也是跟在你后面跑才对。” 燕绝布满蜈蚣状红色条状疤痕的手从她脸上慢慢落到了她脖颈上,“你落在你死对头的手上,竟然还能毫发无损。即便没有那个通风报信的棋子,你也能安然无恙,你说你这是多好的运气?” 他只要稍稍一用力,就可以把她细嫩的脖颈捏断了。 恐惧从心底里窜出来,冯玉婷忙压下心里的恐惧,直勾勾地对上他的视线,“……绝哥哥这是不信我?我和梁丘雅音有不共戴天之仇,司徒敏是她的徒弟,若非绝哥哥出手及时,我此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呢。” 媚眼如丝勾人魂。 “你这小妖精总是让人欲罢不能!”燕绝卸下脸上的面具,捏着她的下巴便重重吻上去。 冯玉婷闷哼了一声,却还是被他高明的手段撩拨地迎合上去,两人就这么在桂花树下旁若无人地亲热起来。 那些流沙组织的人,还有冯玉婷的红袖楼的人都在不远处墙角后盯着看着,不能光明正大地看,偷看总是可以的。 却见燕绝把她拦腰一抱,大步走回房去,“嘭”的一声关门的响声之后,一阵寂静。 墙角的那些人蠢蠢欲动,蹑手蹑脚地想凑上去听,就听见房中传出暧昧无比的呻/吟声。 光天化日,叫人不禁脸红。 房里更传出重重的一声警告:“滚!” 偷听的这些人灰溜溜撤走。 欢好缠绵,极尽疯狂。 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缠绵之后,燕绝坐在床边的,他身上一丝不挂,身子的状况便一目了然。他身上布满了红彤彤的伤痕,比脸上手上还吓人,完好的,也只有一条右臂和右半边脸,还有下半身。 冯玉婷抱着被子遮住了胸前春光,媚眼如丝看着他,“绝哥哥打算什么时候启程离京?鞑靼那边可在催了。我也让海石海彦两兄弟带了话给可汗。咱们再不下手就会失去先机,往后想再卷土重来怕是难了。” 燕绝侧过脸瞥了她一眼,眸色一冷,“你何时也学会了对本座指手画脚的毛病了。” 昨个儿夜里听见的那些话此时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那个宫女和司徒敏说,“冯玉婷这个女人的用处还大着呢。不然您也不会这么费尽心思地说服她。” 而司徒敏也说“其中利害关系本宫都与她说了,至于她要不要听、会不会照做,就要看她只的智慧了。她要是冥顽不灵,那本宫也帮不了她。” 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 思及此,燕绝的眼底闪过一抹戾色,让他本就狰狞的脸庞越发骇人。 冯玉婷忙堆起笑容,从后边抱住他:“人家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那司徒敏抓了我之后急着转移给梁丘雅音,那就说明他们迫不及待想阻止我正在做的那些事。你想啊,我手上如今有了一枚极好的棋子,那法子已经初有所成,咱们为何不趁热打铁,在这个时候一鼓作气灭了他们的威风,让他们再也嚣张不起来。届时边城一破,鞑靼铁骑来势汹汹,绝哥哥的皇位便唾手可得了。” 邀凤宫里,萧如月换下了宫装,只穿了身中衣靠在床上,宇文赫就坐在床沿。 端云公主一家已经安排好,待头七之后下葬。 而边关也来了飞鸽传书,大将军宇文骁报说:鞑靼大军又有异动,大战一触即发。他还在来信中说,柳原就在他军中,不日便会差人押送回京交由三法司审理。 “冯玉婷已经被燕绝的人救走了,他们应该不日就会启程去边关了吧?”萧如月率先开口问道。 宇文赫轻轻点了个头。 “我都不知道咱们将计就计顺水推舟把冯玉婷放走,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萧如月不禁叹了一声,忧心忡忡。 宇文赫在她头顶上摸了摸,柔声道:“不把冯玉婷还给他,他一定会孤注一掷拉着所有人给他陪葬。京城的百姓赌不起。” 萧如月没吭声,宇文赫的话是没错,可是放虎归山也让她的心里充满了不安。 “你忘了你信誓旦旦说的,说怎么放冯玉婷走的就再怎么把她抓回来么?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可不能食言而肥。”宇文赫轻快道,说着捏了萧如月娇俏的鼻头。 萧如月拍掉他的爪子,紧蹙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 当时若不顺水推舟放走冯玉婷,难保燕绝不会做出第二件、第三件像端云公主一家那样的事情;但冯玉婷放出去,燕绝无异于如虎添翼。他们精心编排的戏兴许能起到些许作用,但关键的还不在此。 燕绝与冯玉婷为了脱身,会尽快离开京城,一旦他们与鞑靼人正式会合,冯玉婷手里的活人蛊就不知道会发挥出多大的威力了。 一旦边城守不住,大将军就算不死也得扒层皮。加上太皇太后一直支持大将军登基为帝,只要有心人稍加煽动,便可以让人觉得大将军是因为想要与宇文赫争夺皇位,才会故意放进来鞑靼大军。 届时内乱就够人头疼的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大将军宇文骁表现出了要以宇文赫马首是瞻的决心。 这个人也真叫人捉摸不透。 “宇文赫,你那个弟弟心里头究竟是怎么想的?”萧如月抬头看着宇文赫。 他淡淡一笑说道,“宇文骁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无论他心里是如何考量的,他都没忘了他姓宇文,是大夏的子民。” 萧如月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夸奖的意味。 到底是兄弟一心。 大将军在宇文赫这儿是皇位的继承者,宇文赫自然是信他的。 水眸之中凝聚着笑意,萧如月拉了拉宇文赫的胳膊,“陪我睡会儿吧。” “好。”宇文赫说着话,也宽衣滑进了被窝里。 昨夜忙了一夜,今日又从一大早折腾到这会儿,她委实是累了。 宇文赫强有力的臂膀拥着她,听着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嗅着最熟悉的气味,萧如月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因着孙驸马府满门遭人灭门这事,太皇太后一直闷闷不乐,一度说中秋的家宴也不要准备了。一大早还让许嬷嬷专门过来邀凤宫。 萧如月睡了一夜刚起,还尚未梳妆,她拢了拢青丝,朝许嬷嬷瞟了一眼:“许嬷嬷辛苦了,回去就跟太皇太后说,中秋家宴不办不行。” “娘娘吩咐的是,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追问起来,奴婢该如何作答?”许嬷嬷自然清楚皇后娘娘的厉害,不敢有违。 萧如月笑笑道:“就说是本宫说的。” 许嬷嬷这才领命退下。 萧如月打了个哈欠,接过绿衣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大口,银临便说道:“娘娘,梁丘姑娘派人来说,方公公身上的蛊已经取出来了,昨个儿夜里就恢复了神智,但这会儿还有些虚弱。他怕还要歇息几日才能回宫。” “让他多歇息几日吧,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 方维庸所中的是腐尸蛊,这蛊虫会以宿主为食,会极少数会藏身在肉里而非血脉里的蛊虫,会靠着宿主的血肉无限繁殖。 想驱蛊必须要连蛊带肉生生剜掉,再快也是需要时间恢复。若非发现的及时,再过不了几日方维庸便会成了行尸走肉了。 萧如月又打了个哈欠,一面让绿衣传膳,一面吩咐银临,“请王婕妤过来一趟。” 等她的早膳正吃着,王映月也刚好到了。巧的是方太医也一并来了。方太医说是他一早去碧霞宫为王婕妤请脉,正巧邀凤宫的宫人去请王婕妤,他便跟过来,刚好他也是要给皇后娘娘请脉的。 萧如月吞下口中的粥,不咸不淡道:“本宫倒成了刚好了。” “娘娘恕罪!微臣失言。”方太医忙给萧如月跪下,吓得脸色发白。 萧如月的目光落在王映月脸上,之后才看向方太医,“行了起来吧,本宫不过开句玩笑罢了。” 王映月忙别开眼去。 她没看错,王婕妤刚才脸红了。 第325章萧府的喜事 方太医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地站起身,暗暗嘀咕了一句:皇后娘娘这玩笑可不能随便开,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萧如月让他们都坐下,迅速把早膳解决了。 其实她把王映月叫来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让她针对中秋的宴席再调整调整,比较太皇太后最宝贝的青荷郡主没了,若是办得喜庆,她老人家心里头肯定是过不去的。 萧如月又说,既然是中秋赏月宴,就简单再简单,把几位股肱之臣以及他们的家眷请进宫来一起过个节便是了。别闹太大的动静,毕竟边关在打仗,这个时候办宴会的目的不是为了铺张浪费,而是要借着过节的气氛,让京城里沉抑的气氛缓和些。 民心齐,泰山移。不是么? 若连宫里头都因为一桩驸马府的灭门惨案就弄得凄凄惨惨,岂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而一蹶不振甚至于惧怕了那伙杀人不咋样的强人? 王映月听得认真入神,一一都记下了。她做事是极为认真的,只有在眼角余光瞥到方太医时,俏脸微红才会走神。 这一切萧如月都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布置完这些事,王映月便告退了。方太医留下来,给萧如月把了脉,语重心长道:“娘娘这几日过于操劳了,您的体质虽有别于旁的孕妇,但毕竟是十月怀胎马虎不得。还是要多歇息。” 萧如月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喝了药之后,便拟了道给萧景煜与涟漪赐婚的懿旨,盖了她的皇后金印,换装之后携带着出宫去了。 “银临,你说方太医为人如何?” 马车里,萧如月心血来潮似的问了一句。 “方太医青年才俊,医术高明又心地善良,是个不错的年轻人。”银临认真地答道,说完她忽然想到什么不太好的事情,结结巴巴地问:“娘娘不会是瞄上了方太医要给奴婢做媒吧?方太医可还比我小好几岁呢。” “瞧你想到哪儿去了,本宫若是撮合你们,怕是有人要伤心了。”萧如月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关于你的姻缘,本宫会再好好看看的,绝不会委屈了你。” 银临忙推说:“不用了娘娘,奴婢多谢娘娘的好意。但奴婢的确没有那个心思没有那个想法。还请娘娘别再为奴婢操心了。” 萧如月笑笑,也不知道是答应了不为她操心,还是有新的主意。 银临暗暗捏了把汗。 经历过生死大劫的人,怎么会成了娘娘这般心性,真叫人匪夷所思。 马车很快便到了萧府。 萧老夫人天天等着盼着的就是萧如月回来探望她,听老管家说萧如月来了,急忙下床。 这几日她老人家还要休养静养,一直在卧床,这会儿要见着亲孙女儿,她老人家却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萧如月进了萧老夫人的房间,让银临他们守在门口,这样说话也方便些。 “月丫头,你可算来了,奶奶还以为你一回宫便忘了我这个奶奶了呢。” “怎么会呢奶奶,宫中杂事太多,一直也脱不开身才没来看您。”萧如月说着话扶萧老夫人坐到床上去,“奶奶您身体还没完全好,别急着下床,还是要好生将养的。” 萧老夫人沉吟了片刻,“你这会儿也不仅仅是我老太婆的月丫头了,你还是皇后娘娘。如今咱们大夏内忧外患不断,你忙些也是应该的。就像你父亲,他也是每日来看我一回,却还是不肯搬回家来。我知道,他是有秘密不敢对人说,不搬回家来是为了我老婆子考虑,可我还有几天活头呢?” 老夫人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萧如月想安慰她老人家几句,但想来想去那些安慰对奶奶来说都是没用的。 她老人家虽然嘴上没说,但很多事情其实她心里都是有数的。毕竟活的时间长了,看的人情世故多了,也就变得洞察人心了。 “奶奶,月丫头今个儿特意回家来看您,就是想跟你说一桩喜事的。”萧如月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鎏金的册子,“这是加盖了我皇后金印的懿旨,也是为景煜他们主婚的婚书。让景煜和涟漪早日完婚,也好早日了了您老看着景煜成家立业儿女绕膝的心愿。” 萧老夫人前一刻的阴霾在见到那鎏金的册子之后一扫而光。 有皇后娘娘为媒,有高堂做主,这桩婚事便是天作之合。 萧老夫人打开册子看了又看,热泪盈眶,“我老婆子活到了如今这把年纪,四世同堂,还能见到我的重孙子成亲,世上有几人能有我这般的福分。好好好,早日成亲,早日完婚。这是喜事,对咱们家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萧老夫人越说越激动。 萧如月忙安抚了她老人家几句,又让银临找来萧景煜,叫他吩咐下去,沐浴更衣准备香案跪迎懿旨。 这种形式还是要周全一些的,这才能让人看见萧府受帝后眷顾的荣宠,免得叫人轻易欺辱萧府门庭,暗地里非议萧府无人。 文山居士接到消息也回了萧府一趟,杜子衡亦跟着他一起回来了。见着萧如月在场,杜子衡的神色还有些不自然。 他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第一次看见她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是女扮男装,在街上撞到了他,还撞落了一地诗词集录。那次也引发后来的一连串联系。 她还化名司徒无,与他一同参加了科举,金榜题名三元探花郎,官居工部水部司员外郎。 男装的司徒是个翩如玉的少年郎,手摇折扇风度翩翩;女装的皇后娘娘是个清丽出尘的女娇娥,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不管是男装的司徒还是女装的皇后娘娘,他都难以移开自己的视线。他明知道这是错的,却无论如何都管不住自己的心自己的眼睛…… 加之上一次,他与恩师一同来到萧府,亲自见证了恩师的认祖归宗,亲眼看见她对恩师行礼,乖巧地唤了父亲,他就越发管不住自己了。 “杜大人如今与文山居士倒是形影不离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咱们家娘娘在这儿才来的。”绿衣盯着杜子衡看了许久,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 萧如月眼底卷起一抹寒色,“绿衣,休要胡说八道!”压低声呵责道。 绿衣吓一跳,萧如月是极少这么疾言厉色呵责她的,她一时惊得缓不过神来。 银临和沈将军交换了个眼神,沈将军把她拽到边上去了,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嗓音说道:“祸从口出。” 绿衣咬了咬唇,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杜子衡向萧如月行礼之后便退到文山居士身边去了,并不知晓他们都说了什么,他只看见了萧如月脸色瞬间一沉,但很快又雨过天晴,还怀疑他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萧府得了加盖有皇后娘娘金印的懿旨,便欢欢喜喜操办起婚事来了。 文山居士和萧老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而作为主角之一的新娘子涟漪羞得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 办喜事有的忙,萧府的人手有限,但因为不能明目张胆的从宫里头调人手过来,萧如月让银临暗地里找几个人过来帮忙。 从萧家出来,萧如月又走了一趟梁丘雅音那儿,亲自去看了方维庸的状况。也是代表了君上去慰问的。 方维庸当时中蛊已经不是一日两日,驱蛊的时候必须连蛊带肉剜掉,生生被剜去了一大块肉,如今虽然敷上了止血生肌的灵药,但恢复起来也不那么容易。 方公公一脸惨淡地看着萧如月,半晌一句话没说。他大抵是在为自己轻易中了招而心生愧疚,但这件事说到底也不能怪他。 梁丘雅音也跟萧如月说,这个蛊虫是被冯玉婷改良过的,比原来更恶毒更霸道,说着她还忍不住骂了一句:“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就不怕遭报应!她一定烧香拜佛祈求老天保佑让她别落到我的手上,不然我让她尝尝万蛊噬心的滋味!” 萧如月便和她一起酣畅淋漓地骂了一通。 像冯玉婷那般心狠手辣草菅人命的亡命之徒,迟早会有报应的。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萧如月走后,方维庸方公公还在闷闷不乐,梁丘雅音搬了张凳子坐到他床边,“你这人老这么意志消沉就没意思了,你瞧瞧你们家君上和皇后娘娘多开明,他们也未曾怪你。” 方维庸看着她良久,才吐出一句:“梁丘姑娘不必安慰我,我已经是废人一个了,这条腿日后不给人添麻烦就算好的了。像我这种人就该去死。” 梁丘姑娘拍了他的肩膀说道:“你就放心吧,我给你用的可是天底下极其罕见的灵药,去腐生肌绝对管用。你这腿上的伤口一定可以恢复的,有我梁丘神医在,你还怕什么?” 方公公眼睛一亮:“这药真有这么神奇,是什么伤口都可以恢复么?” 梁丘雅音顿了顿,听出了他话里的期待,有点尴尬地说,“就算这药能够去腐生肌,也长不出……已经切掉的东西。” 方维庸默。 第326章中秋赏烟花 梁丘雅音默默在心里再补上一句:我其实原本是想说,这药再神奇也只能去腐生肌,可是有些东西没了就长不回来了,谁曾想嘴一快就说错话了。 她心里对方公公有些愧疚。 转眼便到了中秋。 中秋宫宴,岳相、六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等官员都携夫人入宫。 萧老夫人文山居士和萧景煜还有也都列席,就连涟漪也以萧景煜未过门的夫人的身份一起入宫。 萧家毕竟是大夏的世族,萧老夫人也颇有威望,尤其是出了宇文成练的事情之后,太皇太后见了萧家人也是客客气气的。 中秋的宫宴到底不喧哗,平平淡淡的就像是一家人随便坐坐聊聊。点了十几盏宫灯照亮了偌大的水榭长廊,君臣一起享用月饼,期盼天下百姓都能阖家团聚,团圆美满。 期间少不了敬酒的环节,大臣们向宇文赫敬了酒,宇文赫也要向天地敬酒,套话说的都是一套一套的。这样的场合少不了官样文章。 命妇们说了些中听的话,太皇太后脸上布了好几日的阴霾这才散开了些。 萧老夫人与太皇太后聊天时倒是听出了她对萧如月的意见,当奶奶的心里气归气,不动声色地给自己的亲孙女说了好一些好话,说什么皇后娘娘私底下对太皇太后赞誉有加,说太皇太后十分开明声明,待人亲和慈爱之类的。老夫人这么多年的处世经验可不是说说而已。 太皇太后十分受用,对萧如月也终于有了好脸色。 对此皇后娘娘只想说:姜还是老的辣。 不怪奶奶一直坚持要进宫了。原来是为了在太皇太后面前扳回一城。 今个儿虽说没有大操大办,但宫宴上却是一团和气,十分美好。太皇太后因此不顾许嬷嬷的劝阻多喝了两杯果酒,宴席散时已微醺,最后让轿辇来给抬回去露华殿的。 萧老夫人也是心情好,但她却是不敢多喝,今晚于她老人家来说,还有一场额外的节目,她要保持清醒见证。 宫宴散后,银临和王婕妤妥贴地安排了各位大人以及家眷离宫事宜。王尚书与夫人还有大公子王其越走的较晚,留下和王婕妤多说了些话。 萧老夫人、文山居士与萧景煜还有涟漪却是被带到了邀凤宫去叙话了。 邀凤宫里灯火通明,注定了是个眠的夜晚。 “趁着这中秋佳节,就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吧。”萧如月不愧是皇后娘娘,说话直来直去,开门见山。 她说完看着宇文赫,“君上没什么意见吧?” 宇文赫的大掌在她发上摸了摸,“在这儿的都是一家人。你这个当姑姑的想喝一杯侄媳妇儿茶,我这个姑父也要陪着不是?” 萧如月忍俊不禁。 萧老夫人和文山居士对视了一眼,便也都笑了。 绿衣端了茶水上来,当然,因为萧如月与宇文赫眼下都不能喝茶,茶盏里的茶便给改成了水。 萧景煜也不含糊,朝着宇文赫和萧如月跟前一跪,端茶敬:“请小姑姑、姑父喝茶。” 涟漪也是依样画葫芦,小脸羞的呀。 敬了茶之后,萧如月又分别给了萧景煜和涟漪大红包,还把自己从东陵带来的陪嫁,那支蝶恋花的金步摇给了涟漪当见面礼。这步摇论名贵,当真是世所罕有的,当初要嫁个公主,司徒琛也是下了血本的。 除了首饰之后,萧如月还拿出了一副百子千孙图送给涟漪:“这是本宫亲手绣的,算不得多贵重的东西,你们好生收着,往后萧家就要靠你们延续血脉开枝散叶了。也愿你们能百子千孙,儿孙满堂。” “谢谢娘娘!”涟漪重重磕了个头,“这图是娘娘亲手所绣,已是珍贵无比,涟漪定会好生珍藏!” 萧如月笑着纠正她,“往后没外人在的时候就和景煜一样,叫我小姑姑吧。以后我们家景煜就靠你照顾了。” 她到底和景煜是一家人了,有些事自然不会再瞒着她了。 涟漪羞答答地点点头,“我……我会好好的为……为萧家……开枝散叶的。” 说完这话,她已是两颊嫣红无比了。 “好好好,好啊。咱们萧家真是大喜啊。”萧老夫人激动地连说了三个好,脸色比喝了酒还要红润。 重孙子都要成亲了,她老人家能不高兴么? 采薇今晚也跟着入了宫,见证了这一幕。 相比之下,宇文赫这个当皇帝的就吝啬多了,只送了一幅字,上书:琴瑟和鸣,而且加盖了他的印信。 这份礼物让文山居士和萧景煜感恩戴德,但还是被皇后娘娘在事后嫌弃了许久。 尤其是文山居士,捧着君上的墨宝连说了三个好,“君上的字苍虬有力,可真算得上是铁画银钩,好字,好字啊!” 萧景煜也连夸了好几句。 萧如月心里头暗暗道:宇文赫能用送墨宝解决的事情他绝对不会送值钱的物件儿。 钱进了他这人口袋里,就没人能往外掏了。他之前敲诈了唐敬之好几笔银子,也没见他对谁慷慨过。 送走萧老夫人他们已经是戌时过半了。 萧家人出宫之后,萧如月也放绿衣去找她的崇越小哥哥了。这小丫头高兴地跟什么似的,走时还欢欢喜喜的同萧如月说,她绣了个香包要送给崇越呢。 宫中经过一日的喧闹,又归于夜晚的寂静。 邀凤宫里安静的仿佛就剩下萧如月和宇文赫两个人了。 萧如月推开窗立在窗前。 月上中天,霜满大地。 今夜的月儿分外圆,分外美。 “萧姐姐,大家都走光了,就剩下我们了。”宇文赫从背后抱住她,一把揽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如今虽说开始显怀了,可这腰肢依旧纤细。 “喝多了酒劲上头了么?”萧如月含笑回头,侧着脸与他对视。 人多时宇文赫表现的镇定自若,但人一走便像个孩子似的了。 由于身怀六甲的关系,萧如月今晚滴酒未沾,宇文赫倒是真的喝多了。 今晚他喝的都不是寻常的酒,而是专门配合他所服药方的药酒,夜晚本就光线昏暗,加上大家喝的高兴,宇文赫案头的酒内容和大家不一样这点,谁都没发觉。他也是因为肆无忌惮才敞开了喝。 “没喝多,就是不小心喝了两杯秋词酿的浮生醉梦。”宇文赫凑在她耳边低喃,本就低沉充满磁性的嗓音此刻因为喝了酒而越发低哑。 他的身子贴着萧如月,萧如月一头黑线地推开他,“是谁把秋词的浮生醉梦给带入宫来的?” 第一次见识了浮生醉梦功效的那段记忆她至今历历在目,招惹不起啊。 “不知道是谁,可能是秋词自己带进来的吧。”宇文赫答得含糊,和平日里的他完全不一样。 萧如月扶额,宇文赫这是真的喝醉了吧?早知道就不应该给他上那么多药酒由着他喝,今晚又是药酒又是浮生醉梦的,这会儿就成这副德行了吧。 宇文赫再次缠上来,吓得萧如月大叫一声,“不许乱来,你要是敢撒酒疯,小心本宫给你泼冷水。” 话音才落,宇文赫修长的食指便按在她两片嘴唇上,轻轻柔柔地笑了,“萧姐姐别急,朕带你出宫去看烟花。” 正说着便横打将萧如月抱起来,她惊叫一声忙抱住宇文赫的脖子,宇文赫施展轻功,抱着她便这么从窗口跳了出去。 飞檐走壁,高来高去。 某君上在自己的皇宫里也不走大门了。 宫门口有人牵马在候着,萧如月尚未看清楚黑暗中的人影是谁,便落在马背上,被宇文赫带着扬长而去。 因为这是中秋之夜,城中百姓都在欢度中秋,庆祝举家团聚,庙会到这会儿还未散。 街上人潮依旧可观,卖兔子灯的猜灯谜的,什么的都有。还有歌舞杂耍,热闹非凡。 街边三三两两的孩童们玩着炮仗,跑着喊着,喜乐得很。 宇文赫把马儿停在街边,牵着萧如月的手穿过人潮,走到了湖边的石桥上。 热闹的街市庙会就在不远处,他们这遥遥看着,倒是应了那句灯火阑珊处的景致。 “这当真有什么烟花么?”早些在宫里时倒是听见了些动静,这会儿都应该已经放完了。 宫里今年没有放烟花是因为边关在打仗,也因为皇室刚刚出了人命,放烟花的确是不合适。 “嘘,等等就有了。”宇文赫搂着萧如月,让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湖面上灯火辉煌,美不胜收。人影,灯影,都映照在了湖里。 此年此月此时此刻,良辰美景如斯。 一个愣神,宇文赫的薄唇便覆了上来。 他的吻带着酒气,温热却很温柔。 缠缠绵绵。 “砰——”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 一道光亮应声升空,在高空炸裂照亮了黑夜的天幕,比今夜的满月还要亮。 随即,巨响一声接一声,烟花纷纷升空。 五颜六色的奇花异草在夜幕绽放,美不胜收。 “说了带你看烟花的,没骗你吧。”宇文赫凑在萧如月跟前,就跟讨赏的孩子似的。 萧如月哭笑不得,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第327章请求剃度出家 “不行,要亲嘴。”喝醉了酒的宇文赫还真就耍起小孩子脾气来了,指着自己的两片薄唇,就往萧如月唇上印。 萧如月哪里抵得住这赖皮皇帝的泼皮无赖,一下就沦陷了。 宇文赫也不忌讳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吻上便情不自禁沉醉其间。 温柔之中带着掠夺。 缠绵亦有霸道。 提着兔子灯的几个孩童从桥上跑过,纷纷捂住自己的一只眼睛,跑的比同伴慢的小姑娘捂着脸哇哇哭:“娘亲说看了人家亲亲会长针眼的。” 萧如月连忙退开,满面羞红地瞪了宇文赫一眼:“你看你,在外面都敢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这怎么会伤风败俗呢?你可是我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妻子。” “纠正,本宫可没坐过什么八抬大轿。” 某君上顿时怂了,跃跃欲试道:“那……朕给你补一个?” “君上如此勉强就算了。” “不不不,不勉强不勉强。萧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绝不勉强。” 萧如月哭笑不得。 又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满城烟花盛放。 她蓦地想起多年前,她被挂在魏王府柴房里生不如死的瞬间。 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听见的也是烟花盛放的声音。 那时候她恨不得撕了宇文成练和姚梓妍那对渣男贱女的皮、生啖他们的肉,那时候的她受尽苦难满腔苦楚与怨恨。 如今,同是烟花满天,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烟花照亮天际,也照亮了宇文赫的俊美无俦的脸庞,那年那个风雪天,那张被冻红了的少年稚嫩面孔如今已经成熟,比起当年更加俊逸俊美,萧如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小少年,你怎么就会喜欢我了呢?” 宇文赫一怔,侧过脸看着她,天色明灭之间,他眸中一派温柔:“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说不清呢,怎么办?” 萧如月哭笑不得。 烟花仍在绽放,她挽着宇文赫的壁板,依偎在他怀中,贪婪地享受着这不多的温存。 这个中秋也许是他们最后的一个中秋了。 这一夜他们并未回宫,半夜三更飞檐走壁去了萧府。 萧府后宅里属于萧如月的那个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正合了宇文赫任性带着皇后娘娘彻夜不归的心意。 熟悉的床铺久违多年,萧如月从缎面的被子上轻轻摸过,被子的样式还是十多年前她尚未出阁时的模样,但这被子是新做的,景煜说奶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整理这个房间的东西,真的费尽了苦心了。 “宇文赫,还有两日咱们就出发了。最后这几日能不能就在这儿住着?” “嗯,你喜欢便好。” 萧如月想了想,却又摇了摇头,“我若是赖在萧府不走,想必你也要赖着不走的,清早就要赶进宫去早朝这般来回反复的折腾可不成。” 宇文赫笑而不语。 夜深人静,碧霞宫里还亮着灯烛。 王映月托腮临窗而坐,神态微醺,俏脸也因酒力作用而分外红润诱人。 送走了爹娘兄长之后,她便回来了,还让荷香她们也都去歇着了。如今酒劲有些上头,却是全无睡意。 中秋月圆人团圆,见到爹娘和兄长她也是高兴的,可是她更羡慕君上和皇后娘娘璧人成双伉俪情深,他们往那儿一站,不需要多余的话,只要一个眼神,静默相视,便让其他人自惭形秽,任何人都没有毫无插足的可能。 爹娘他们也是如此。 这世间于她,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梦太遥远了。 一入侯门深似海,入了宫门比海深。 若想走出这宫城的重重禁制,兴许就只有自请出家一条路了。 王映月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点了盏灯笼便往外走。 今夜月圆难得,何必困守围城? 御花园今夕分外明亮,假山与树木掩映在月光下别有韵味与美感。 王映月酒劲上头,步履有些蹒跚,身子摇摇晃晃的。 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脸朝地面扑去。 她绝望的闭上眼,却没有等到预想之中的疼痛。一只强壮有力的臂膀及时抱住她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往怀中一带,王映月整个人落入那人宽厚的怀抱。有些熟悉的草药香气扑鼻而来。 “姑娘你没事吧?”熟悉的嗓音柔声询问道。 王映月一愣,忙不迭睁开眼。她,她居然被方太医给抱在怀里了。 “王婕妤?”方太医借着月光看清楚她的面容,连忙松开手,“微臣冒犯,请王婕妤治罪!” 王映月的酒意被这一吓醒了大半,也连忙退开,但管不住又一波红晕袭上脸,“我……本宫还没多谢方太医……仗义出手……怎么能怪罪……方太医快起来吧。” 方太医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 “方太医这么晚了还不歇息,一个人来这御花园做什么?” “这……微臣前几日见御花园里有几株药草快成熟了,就禀过皇后娘娘,娘娘说等药草成熟便可采摘入药,今晚中秋月华正盛,是采药的好时机。” 王映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看见地上的背篓。 离背篓一步之遥,她的灯笼已经烧掉了一半。 她刚才那一跤不仅绊倒了方太医的背篓,还把自己的灯笼给摔了。 “把本宫绊倒的原来就是这个东西。”她随手把散落在地的几株草药给捡了起来。 方太医忙伸手来接过去,“王婕妤海涵,微臣不知您会突然前来,没把背篓收好险些害您受了伤,微臣该死!” 无意间两手相碰,王映月脸颊发烫,忙不迭缩回手去。 方太医也微微一怔,有些不自在。 “……方太医别这么客气,本宫不还在吃你开的药。” “是,是。” “时候不早了,方太医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这气氛怪异的厉害,王映月也不敢多留,转身便要走。 方太医忙叫住她,“娘娘且慢。”提着灯笼便两步上前,“这大晚上的每个灯笼不方便。微臣送娘娘回宫吧。” 此话一出,王映月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月色下,她的俏脸写满女儿家的娇羞,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怔怔望着方太医看,方太医心头一动,情不自禁地有如小鹿乱撞。 一大早宇文赫与萧如月大摇大摆从后宅的房间里走出来,把老管家给吓了一跳。 萧景煜从房中出来瞧着这二位,却是欣喜不已,直呼:“小姑姑是何时来的?” “昨夜便来了。是在这儿过的夜。”宇文赫淡淡道,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萧景煜却险些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了。 他知道君上一贯大胆,但大胆到这种地步,他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了。 领着皇后夜不归宿,这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风波。 萧如月挽着宇文赫的胳膊,与他不以为意的态度一致,“景煜,我们赶着回宫。奶奶还未起身小姑姑就不去吵奶奶歇息了,你记得代我向奶奶问好。” 萧景煜点了点头,却是一直在笑。 回到邀凤宫,萧如月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人准备热水沐浴更衣,用过绿衣做的早膳之后便去睡回笼觉了。 倒是可怜了某君上,刚刚回来便匆匆忙忙换了朝服上朝去了。 绿衣昨夜也是与崇越好一番交心畅谈,今个儿腰上就多了一枚玉坠。银临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崇越一直引以为傲的,他家祖传的东西。 “小丫头,好事近了呀。” 绿衣两颊羞红,娇羞地不敢看她,“姐姐说什么呢。” 银临轻而易举便从她腰间扯下了玉坠,“这东西旁人不认得,我可认得。你们打算何时向娘娘奏请呢?” 崇越家里早已没人了,这祖传的玉坠便是他唯一的念想,连这东西都给了绿衣,想也知道是何意了。 绿衣犹豫了一下,“我与他说过了,我想伺候娘娘,还想照顾娘娘腹中的龙嗣。娘娘不远千里从东陵来此,我又是打小与娘娘一起长大的,我怎么能抛下娘娘就这么离开了。再怎么说,也要等到……等到娘娘的小皇子长大再说。” 她这话是实打实的真心话,银临笑了笑,“那你就忍心让崇越等你那么久?你就不怕这小子变心了?” “他敢!”小姑娘瞬间变身母老虎。 银临“噗嗤”笑出声,绿衣困窘的掩面逃走。 萧如月睡到了巳时初刻才起,银临便把绿衣的事情禀告上来了。萧如月听完沉吟了片刻,脸上没什么表情,“嗯,此事本宫知晓了。” 银临没看明白自家娘娘是个什么意思,但也不好问,把汤药递上去便要退下了。 她还没出门,绿衣便来说:“娘娘,王婕妤求见。” “宣吧。” 萧如月喝了口药,被那苦味给惊得巴掌大的小脸一皱,“这药怎么更苦了?” “梁丘姑娘昨个儿刚改的方子。” 萧如月:“……”要不是她和雅音姐姐没仇,她都怀疑这是挟私报复了。 王王映月被绿衣领了进来,她今日穿的是一袭素衣,发髻也随意挽着,只别了只蓝色烧花的长流苏步摇,十分质朴,一进门二话不说便往地上一跪:“皇后娘娘,臣妾请求剃度出家!” 第328章吃马儿的虫子 “这是怎么了?”她这一跪把萧如月也给惊了。 银临忙要把她扶起来,但王映月坚持不肯起,“皇后娘娘,求您成全臣妾的心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起来好好说。” 王映月不为所动,“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萧如月登时哭笑不得,“你什么都不说就要本宫照着你的意思做,这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若是本宫什么都不问就准了,王尚书和王夫人来追问本宫时,本宫又该如何回答?太皇太后逼问,说我迫害于你,本宫要如何交待?王婕妤坐下喝口茶再说吧。” 王映月徐徐站起身来。 边城远在边关,不比皇城繁华热闹,但昨夜是中秋团圆夜,军中的将士们也一起吃了团圆饭,分吃了月饼。 月是家乡分外圆,然身在军旅,只能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唐敬之这也是第一次在边关过中秋,之前的多少年都是和宇文赫他们一起过的,今年突然间没能和他们一起吃月饼,心里还觉得少了点什么。 尤其是,他的雅音小姑娘明明就在京城,他却苦哈哈地被宇文赫踢到边城来当苦力,错过了一起过中秋的机会,想想都来气。 “唐先生不会是昨晚喝多了才起吧?”唐敬之刚一进大帐,迎面而来的便是大将军的调侃。 他面上笑容不变,淡淡道:“我在营外走了一圈,又去山中走了一遭。身在军中若非犒赏决不能饮酒,这一点山人还是清楚的。” 含蓄不露,从容淡定地就把宇文骁给堵死了。 大将军斜睨了他一眼,好气哦,但又不能收拾他。 唐敬之心想:你小子跟你那个老狐狸哥哥比还差了点,天底下能让我无话可说的人可不多。 “不知道唐先生一大早出去有什么斩获?” 唐敬之看了他一眼,一脸平静道:“山林可能很快就会被夷平了。” 宇文骁拿着笔的手一抖,险些把墨水甩到他边上的杨俊达脸上去。 “唐先生什么意思?” “大将军的探子难道未曾回禀说最近林中有异动么?”唐敬之不答反问。 宇文骁搁下笔,负手看着他,“昨日探子的确来报说林中有异动,但唐先生想说什么呢?” “山人骑马到了林子那边去,马儿险些被那些虫子给吃了。” 吃马儿的虫子?宇文骁眉头皱了皱。唐敬之瞧着桌案边缘,“大将军就不想知道那都是些什么虫子?” “这世上哪儿有什么虫子是会连马儿都吃的,唐先生可不要危言耸听。” “大将军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瞧瞧。”唐敬之是盯着宇文骁说的这话,但说着又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搁在桌上,“大将军若是好奇,也可以打开瓶子瞧瞧。不过,注意安全,千万别被咬了。” 说完便走了。 宇文骁瞪着他背影半晌,气呼呼地转而看着杨俊达:“这个唐敬之也太嚣张了,简直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 杨俊达点头称是,心里暗暗道:唐先生看上去也不像是把您放在眼中的样子。 “杨、副、将!”宇文骁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眸光顿时锐利起来。 杨俊达立马就把桌上的小瓷瓶拿起来当挡箭牌:“大将军,你要不要瞧瞧这瓶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宇文骁摇摇头,若无其事拿起笔继续在宣纸上写写画画,“这塞子还是别打开的好,那位唐先生心思诡秘深不可测,他既然敢把东西搁这儿,说不定他真在里头放了条会咬人的毒虫子。因为一时好奇送了性命,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杨俊达深觉有理,便默默把小瓷瓶给放了回去。 唐先生的医术他是见识过的,他的手段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君上把这位唐先生派到边城来,既给军中派来一个医术高明能自如应付各种疑难杂症的高明大夫,又让大将军行事有所收敛——这才是所谓的一箭双雕。 自打唐先生来了之后,大将军就再没动不动就调戏他说要娶他当压宅夫人了。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帐外,唐敬之把帐内宇文骁和杨俊达二人的对话全都收入耳中,没事人一样从后面绕出来,迈着懒散的步伐、把玩着腰间的流苏,就这么恣意自在地往军医那边走去。 算宇文骁识相,杨俊达要是真打开瓶子,可就有他们好看的了。 这几日休战,虽然鞑靼人蠢蠢欲动但毕竟还未正式动手,军医们都忙着备草药,唐敬之一过来便招呼他们把手头的事情都放下到他这边来。 “唐先生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唐某就是想问问,军中可有备着防蛇虫鼠蚁的药?” 军医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边城靠近山林,蛇虫鼠蚁较多,大将军倒是吩咐过要常备的,不知道唐先生此话何意?” “拿给我看看。” 崔军医点点头,便去柜子里取了一包药包出来,拆开后递给唐敬之,“唐先生请看。” 远在京城的邀凤宫中。 王映月接过绿衣递过来的茶水,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又轻轻放下了,“皇后娘娘,臣妾心意已决,还请您成全。” 她望着萧如月,神色坚定目光坚毅,半点不像开玩笑的模样。 “能给本宫一个理由么?”萧如月也不急着答复,一口气把药汁仰头喝了个精光,又喝了口水去了去苦味后才淡淡问道。 王映月闻言便犹豫了,她双手十指交叉搅紧,这个小动作已经暴露了她心里十分纠结的事实。 “有话但说无妨。” 王映月迟疑片刻,“扑腾”跪了下来,“臣妾自知君上眼中只有娘娘您一个人,也不敢奢望能得君上的青睐,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名正言顺走出这深宫大院,呼吸到宫城之外自由的空气。请娘娘成全。” “别急,先起来再说吧。”萧如月离座扶了她一把,“你想出宫其实有很多种办法,未必只有自请出家这一种。” “娘娘,臣妾是想……” 王映月欲言又止,萧如月摇头示意她先别说,吩咐银临和绿衣都退下。 今个儿王映月连荷香都没带进来,可想而知她的决心是有多坚定了。 “这会儿没有外人,就咱们两个,你总可以对本宫说实话了。”待银临她们都出去了,萧如月才冲她柔柔笑道,“你跟本宫说真心话,你是不是有喜欢的男子?” “臣妾不敢!娘娘恕罪!”王映月没想到萧如月会问的如此直接,脸色都吓白了。 萧如月忙拉住又要跪下去的她,“傻丫头,你别动不动就跪啊跪的,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膝下就没有了么?你有什么话尽可直说,在这儿邀凤宫里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跟本宫说,不会有人出卖你。” “再说,你可是王尚书呃王夫人的千金,本宫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我……不是……” 萧如月笑而不语。 瞧王婕妤这吞吞吐吐的模样,她就知道她猜的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本宫猜猜看吧,王婕妤是有了意中人,又不愿意以这个身份与人家相处,心中有愧,想索性出家,一是可以脱离这皇宫、二来也可以绝了你自己的这个念头。” 萧如月也不等王映月吞吞吐吐了,自个儿就把猜想都说了。 王映月脸上一阵红又一阵白,双唇蠕动了好几下,到底是没说出话来。 因为她要说的话、她想说不敢说的话,都被皇后娘娘给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半晌,她才憋出一句:“娘娘真是聪慧,臣妾想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火眼金睛。” “你以为本宫是会妖法异术呢。”萧如月噗嗤一笑,“本宫没你想象的那般聪明,但这件事,本宫劝你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王映月想也不想便摇摇头。 “为何?你都想好了,确定了?你就不想问问那个人,看看他心里对你是怎么想的?” 王映月还是摇头,咬紧下唇,“娘娘,臣妾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不敢有此妄想。臣妾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够走出宫城,哪怕青灯古佛常伴一生……都好。” 萧如月瞧着她那一头如乌云般润泽的秀发,这般三千发丝若真是剃度了岂不可惜? 她若是答允了,王尚书和王夫人那边回头也要来找她算这笔账的。 “你想出宫本宫可以帮你,至于其他的,本宫希望你考虑清楚了再做决断。” 王映月不好再反驳皇后娘娘的话,只得点点头,“臣妾,会慎重考虑的。” 她走后萧如月托腮想了许久,王映月走时那落寞又不舍的神情她可都看在眼里了。 这姑娘分明贪恋红尘,却又担心她是嫁过皇帝的人无法再嫁,怕被人嫌弃说闲话。可她却没想过,万一她喜欢上的那个人也对她心动了呢?她就这么出宫去,剃度出家青灯古佛相伴一生,那个人因此发誓终身不娶了,怎么办? 思及此,萧如月抒了口气。 还是她有福气的,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能让宇文赫这么一直等着她,不离不弃不死不休。 天底下像宇文赫这等男子虽说不多,但应该也不止这么一个的吧。 她很想帮帮王尚书的这位千金。 至情至性之人,珍贵得很呢。 第329章皇后娘娘驾到 “唐先生,这药您都看了半天了,是有什么问题么?”看唐敬之把那包防治虫蚁的药来来回回翻了好几番,崔军医都急出汗了。 唐敬之被他这么一叫,像是被打断了思路,匆匆回神,“这药对付不了山林里的蛇虫鼠蚁,方子还是重新研究吧。” 说着把药包塞回崔军医手中便径自走了出去。 留下一群一头雾水满面疑云的军医面面相觑。 高人总是和寻常人不一样,深不可测啊。 不过唐先生说着方子有问题,那便要重视了。 崔军医有模有样地也开始研究手里的药包,好一会儿说道:“这样吧,你们谁跟我去林子里走一趟,瞧瞧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咱们好对症下药。入秋了,再等那些虫蚁挪到咱们这儿觅食就迟了。” 一个年轻的军医当场就自告奋勇跟着崔军医去了。 唐敬之从军医帐中出来,走到军营边缘,往山林的方向看了看,复又低头沉思,也不知道他是盘算离开什么,他去马厩牵出自己的马,就出了营门。 半个时辰后他才回来,一回到帐篷便磨墨铺纸,迅速写了起来。 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唐敬之一顿,外面的人便进来了,唐敬之正好写完了,抬头一看,进来的正是作小厮打扮的青青。 “青青,你来的正好,我这儿有封信你飞鸽传书送回京去,晚了怕就迟了。” 青青被唐敬之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吓着了,愣愣点头,捏着信便出去了。 唐敬之从怀中拿出又一个瓷瓶,紧盯着瓶身,仿佛能看出一朵花儿来。 这回的事情真有够棘手的。 京城之中。 邀凤宫里,送走了王映月之后,萧如月便吩咐绿衣把准备好的点心汤水带上,要去御书房送爱心了。 离京前就剩下这最后两日了,岳相倒是不肯放过他,宇文赫也不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皇帝,自然也是勤勤恳恳的。 昨个夜里他起来咳嗽了几声她是听见了的,但他怕她担心,还尽力压着,她也只能假装听不见。 御书房这会儿还忙得很,萧如月刚到门口就听见,岳相为了后日离京之事在与宇文赫辩驳。 要说这位宰相也是胆大,不愧是元老。 小顺子想去通禀,被萧如月叫住。她便和绿衣在门口候着,等他们讨论出个一二三来,才招呼小顺子去通报一声。 小顺子扯着嗓子嗷了一句:“皇后娘娘驾到——” 御书房里顿时寂静。 下一刻,门便打开,宇文赫那张俊颜赫然出现在门后。 “臣妾拜见君上。”萧如月有模有样地朝他福了福。 宇文赫还不乐意了,“不是说了让你免跪的么?”说着把她扶起来,牵着她走进了御书房。 岳相和景煜,工部王尚书、刑部邹尚书,以及门下省的主事都纷纷向萧如月行礼。 景煜忍不住往萧如月这里多看了两眼。 “臣等告退。” 岳相最是识趣不过,皇后娘娘登场他便率先退场了。仿佛之前与宇文赫据理力争的人不是他。 宇文赫也不留人,挥挥手便让他们都先下去了。 景煜走慢了几步,退出去前小声与萧如月说道:“奶奶说,小姑姑若是得空出宫便再去一趟家里,有好东西给您。” 萧如月点头说好。 绿衣也是搁下东西便退出去了。 偌大的御书房一下就走得剩下宇文赫与萧如月两个人了,某君上这会儿便是肆无忌惮了,抱着萧如月坐在座上,情不自禁地深吻缠绵了一番。 “别闹……” 萧如月推了推他,宇文赫这才作罢,冲她挤眉弄眼道:“这儿的确不合适,回去再说。” 萧如月一脸黑线:“……”你果然不是什么正经皇帝。 “本宫给你带好吃的了,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萧如月在他脸颊上戳了一下。 谁知道宇文赫又赖皮地凑过来吻她,吻得她脸颊绯红,上气不接下气,这才罢休,“瞧,朕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说着便打开食盒,径自拿出汤盅来。 萧如月暗自庆幸,好在她不喜欢往唇上抹胭脂,要不然宇文赫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进肚子里去呢。 汤其实也是根据药膳的方子炖的,萧如月费尽心思和雅音姐姐参详了一番才最终敲定了,不过动手事宜就交给了这方面的行家绿衣去操办。 另一个食盒里还有三样点心,正好与药膳汤搭配着吃,都是固本培元养气补血的。 宇文赫打开盖子嗅了一嗅,便递到萧如月跟前,“喂朕可好?” 萧如月瞪了瞪眼:“……”你是个奶娃娃么? 然而她最终是没把这话说出口的,从食盒里拿出小勺子,一口一口喂给他。 宇文赫给她喂的不耐烦了,又从她手里夺过勺子,一口一口喂给她。 其实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吧。 萧如月无奈,喝了几口就不肯喝了。某君上这才勉为其难,自己一口给喝光了。末了他还信手抓起一块糕点咬了口,随即又递到萧如月嘴边。 端是没有半点皇帝该有的样子,自在洒脱。 “方才你们在说的拟旨的事情我都听见了。”萧如月勉为其难咬了一口,这才把话题引入正题,“岳相似乎不太同意你拟传位的圣旨。” 其实萧如月说的很含蓄了,方才岳相的原话是:“君上正值壮年,娘娘又已怀有身孕,君上何以急着立大将军为储君令其接任君位?莫不是想脱身自个儿去逍遥?” “老头子嘛,难免古板了些。”宇文赫满不在乎道,“不过他说的是,我正当壮年,就这么留下立储圣旨离京出走,让岳相多想也是情理之中。” 眼中却还有些许的落寞。 萧如月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话。 但下一刻,宇文赫便一扫眸中落寞,搂着萧如月道:“老头子多想也是无妨,这大夏江山只要还是姓宇文,谁当皇帝又有什么关系,是我弟弟和是我儿子有什么要紧的?” “是是是,君上视功名如粪土,视皇位如无物。”萧如月难得符合。 “这话说的不错。”宇文赫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但若被宇文骁听见我说我视皇位如无物他怕是要恼了。我不要的东西丢给他,岂不是显得他很掉价?” 皇后娘娘一时语塞。 这话说的太有道理,竟然无言以对。 等萧如月想好怎么反驳他,才发觉,抱着她的人把所有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了。 宇文赫不知不觉便靠在她肩头睡着了。 他太累了。 萧如月稍稍调整了坐姿,她靠着椅背,让宇文赫靠在她身上。 他睡得很熟也很沉,睡颜天真无邪,睡梦中不知在挂心着什么,眉头微蹙,令人心疼。 萧如月的食指中指轻轻柔柔落在他眉间,细语低喃道:“你是不是太累了,已经迫不及待想放下这个担子了?” 睡梦中的宇文赫仿佛是听见了她的话,呢喃答道,“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万事有我……” 他却是没醒。 萧如月柔柔笑了,在他的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就这么盯着他的睡颜看,不知不觉间她也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过去险些错过了午膳。 宇文赫破天荒让把午膳送到御书房来。 这对萧如月来说,也算是个新奇的体验了。 用过午膳之后,萧如月陪宇文赫坐了一会儿便回邀凤宫继续歇息,宇文赫则接着忙他案头的那些奏折。 未时许。 萧如月换了身便装,带上沈良和银临绿衣便出宫了。 出宫前她在绣房里倒腾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走时带着一个不太大的荷包,鼓鼓囊囊的,也不晓得里头是装了什么。 萧如月率先回了一趟萧家,萧老夫人说有东西给她不是说说的,而是真的有。 萧老夫人让涟漪从她的柜子里拿出三套小衣服来,这是萧老夫人亲手做的,要给她宝贝孙女腹中的孩子穿的。 “我一共做了三套,你家的娃儿先来的,就让他占便宜些。等景煜和涟漪什么时候有孩子了,我老太婆也把这份给补上。” 涟漪满面羞,都不出声了。 萧如月激动地热泪盈眶,奶奶多大年纪了,还亲自做这小衣服给她的孩子,奶奶是有预感她这一次走了,很可能就不再回来了么? 但这话她不敢说,只能再三说:“那我就替肚子里的这个小兔崽子谢谢太奶奶的心意了。” 萧老夫人笑得心满意足,眼里头又含着泪光。 她不为官、也不参政,但孙女儿是她看着长大的,别人不了解她还不知道么?若非有一大堆不能说的隐情,这丫头又何至于一直对她遮遮掩掩,支支吾吾的。 有些话呀,年轻人不说,她便当做不知道吧。 萧如月告辞时,萧老夫人也没挽留,只说:“有空多回来家里坐坐。” “知道了奶奶。” 绿衣捧着精致的小衣服倒是兴奋得紧,“老夫人倒是提醒了我,回头我也要好好准备几样小主子出生后能吃得上的东西。” 萧如月闻言笑了笑,笑容里难掩一丝丝的苦涩味道。 第330章托付 从萧府出来,萧如月又去了甘露寺。 甘露寺还是一日既往香火鼎盛,香客不分男女老幼,虔诚拜佛。 慧岸大师这会儿就静静站在大雄宝殿里,旁观着香客们拜佛祈愿求签。慧岸大师惯来低调,平素很少出现,大抵也没几个人注意到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慧岸大师吧。 萧如月向慧岸大师淡淡颔首,便跪在佛前的蒲团上,三叩头之后上了香,又再磕头。 如此一番之后,便拿起了签筒,默默念了一番之后才摇了起来。 “啪。”一支竹质的签落在了地上。 萧如月探过身子捡起来一看,上上签,清澈如许的水眸中便多了一抹笑意。 她扶着银临的手站起来,往慧岸大师那里走去, 大师见了她,微微一笑,“娘娘又来了。” 这位大师博闻强识,会认得她,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萧如月一愣,随即笑着把竹签递了过去,“劳烦大师解签。” “随贫僧来。” 萧如月一行几个人便随慧岸大师出了大雄宝殿,来到解签文的摊子前。 慧岸大师对照签头序号在签文册子上查找,不一会儿便寻到了对应的签文,提笔在空白宣纸上写下了四个字:称心如意。 绿衣眼睛一亮,问萧如月道:“不知道娘娘求的是什么。” “心中所想,日夜忧思。”萧如月只答了这四个字。 银临心里头便大致明白了,娘娘与君上伉俪情深,她日夜忧思的还能有什么? 沈良一直默不作声,但瞧他的神色,大抵也听明白了。 绿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反正是上上签,那肯定就是佛祖答应娘娘的所求了。对吧,大师?” 慧岸大师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说道:“女施主放下仇怨回归本心,种善因得善果。佛祖慈悲为怀,定会帮助良善之人渡过难关的。” “多谢大师指点迷津。阿弥陀佛。” 慧岸大师笑而不语。 萧如月收好签文,就收在衣襟里,紧贴着胸口。 她向佛祖祈求能与宇文赫今生今世生生世世相伴相依,佛祖答应了。 无论是从前或今后,宇文赫到哪儿她到哪儿。 上穷碧落下黄泉,她绝不会放开手。 “大师,告辞了。”萧如月学着慧岸大师的姿势,双手合十还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身后,慧岸大师的声音仿佛凌空而来,“心是一块田,种什么,得什么。” 萧如月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了慧岸大师一样,心领神会。 他们一行四个人渐行渐远,在梵唱声声里走出了山门,却不知有一道他们熟悉的人影从大雄宝殿一侧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走到山门口的沈良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 “沈将军,怎么了?”萧如月也跟着停下。 “没什么,可能是错觉吧。”沈良摇摇头,没把心头的异样说出来。 一行人便这么下山去了。 大雄宝殿阴影里走出来的人走到了阳光下,站在他身边的,是披着袈裟的甘露寺主持慧能大师。 “君上为何不与娘娘打个招呼?”慧能大师笑道,摸着灰白的胡须,满脸慈爱。 “无妨,回宫之后还是会见的。但在这里不能见。她若是知晓我偷偷跑出来,还不知道要念叨我多久呢。”宇文赫也是笑着答道。 慧能大师笑笑摇头,“皇后娘娘实乃奇女子。” “若非她这奇女子,我师父还不晓得何时才肯与我相见呢。多亏了她。”宇文赫一提起萧如月,满面笑容,“多谢大师特意派人送信一趟,让我得见家师一面,多谢了。” “君上不必挂怀,老衲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往后我那不让人省心的师父,还请大师费心了。” 慧能大师闻言往后山禅院的方向看去,笑着点了点头,“谢先生想在鄙寺住多久都成,只要他老人家愿意。” 宇文赫心里暗暗道:那可就不好说了。 他那个任性随意的师父在想什么做什么,都不好按照常人的思维推理,常常出人意表,不过既然他如今愿意在甘露寺住着,那便住着吧。 后山禅院里。 穿着身蓝色布衣、一头白发的老人家正盘腿坐在大树下与人对弈,他对面的人正是朝中德高望重说话十分有分量的钱御史钱老大人。 “谢先生忽然搬到这甘露寺来,莫不是想念那野小子又不好意思承认,才出此下策的吧?”钱御史下了一颗白子,便看着对面的老人家道。 这老人家准确来说也不算老,他头发虽然全白了,但他的容貌瞧着似乎比钱御史还要年轻个十来岁。 “胡说八道什么,谁想念那个臭小子了?当年问也不问过我这个师父的同意就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他以为他的命是地里面捡来的,根本不爱惜,想丢就丢、想玩坏就玩坏。我谢云鹤才没有他这种傻瓜一样的徒弟。” “谢先生别口是心非了,你明明就宝贝这个徒弟宝贝得要死。这么多年来你一共收了四个徒弟,为了这个关门弟子你更是豁出棺材本去的,这些年不肯见他不就是因为赌气嘛。这回面也见了,没气了吧?” 谢云鹤谢先生手里的黑子往棋盘上一扔,就准备撒泼了,“你还下不下棋了,废话那么多!不下赶紧走,我找慧能大和尚陪我对弈一盘。” 钱御史也坐不住了,指着棋盘很不淡定地拍桌子,“你个为老不尊的老头子!明明输了还找借口赖,你有本事把刚才的棋子给我放回原处去!” “凭什么!我还不下了呢!”谢先生从蒲团上跳起来,掌风一催,棋盘便整个掀翻过去了。 上好的云子哗啦啦掉了满桌子,还有的从桌沿滚了下去。 始作俑者谢云鹤谢先生却是穿上鞋子就大步流星而去了。 钱御史看着棋盘,大骂了几句:“谢云鹤你不但为老不尊,你还悔棋!你臭不要脸!” “我就为老不尊我就臭不要脸怎么了,打架么?!”谢先生的声音远远传来,像隔空传音,却中气十足。 “……”钱御史默。 这个为老不尊又爱耍赖的人真的是当年名震天下一时无人能及的东陵国师谢云鹤么?! 这根本就是个老顽童! 许久之后,他又徐徐笑了。 君上能这谢先生这样的师父,是君上之幸,大夏之幸。 他弯下腰,慢慢逐一捡起棋子。 萧如月从甘露寺出来,沈良驾车要回宫,萧如月却忽然叫住他,“先别回去,去相府一趟。” 这个时辰,岳相应该快回府了。 银临绿衣他们几个闻言都有所不解,但也没反驳,沈良便驾车往相府去了。 “皇后娘娘凤驾幸临,臣妇有失远迎,该死,该死。” 萧如月用令牌直接进了相府,直到他们坐在了相府的大厅里,岳夫人才收到消息慌忙前来,急急忙忙便给萧如月跪下行礼。 “夫人快起。” 萧如月递给银临一个眼神,她便把岳夫人给扶了起来。 “夫人,是本宫未事前通知便来了,还希望夫人不怪本宫打扰了府上的清净。” “不敢,不敢。”岳夫人连声说道,紧忙又吩咐管家奉茶。 “夫人别忙了,本宫喝水就好了,您请坐。”萧如月微微一笑,柔柔道,“本宫这次造访相府在有些要找岳相,待岳相回来便可。夫人若有旁的要紧之事,尽可去料理。” 岳夫人连连说是,奉茶上来之后又让下人上了点心,萧如月的盏中倒是白水。不过岳夫人也不敢放着皇后娘娘在此自己个儿去忙碌,便一直陪着。 坐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岳相便回府了。一见皇后娘娘在府里,还是专程来等他的,岳相诚惶诚恐。 “娘娘有事吩咐宣召老臣进宫便是了,怎么敢劳烦娘娘亲自登门?” “相爷别客气,到书房说话吧。”萧如月说着已经率先站起身,“绿衣,东西拿过来。” 绿衣把从宫里带来的盒子双手捧给萧如月,她接过去便往外走。 岳相也不敢迟疑,忙跟了上去。 书房里,只有萧如月和岳相二人,再无外人在。 “岳相,本宫想托付你一样东西。” 岳相忙作揖,“老臣不敢,娘娘但说无妨。” 萧如月把盒子递到了岳相的面前,“这里面是一件要紧的东西,本宫想托付给岳相看管。再在适当的时机送出去。” “这是……”岳相迟疑着接了过去,想打开却还犹豫。 “是本宫的绣品。”萧如月淡淡道,“九月初八是东陵皇帝陛下的生辰,届时大夏必定是要献礼的。本宫有个安排,届时就请岳相照此执行……” 她说着凑到岳相耳边悄声嘀咕起来。 岳相愣了愣,听着萧如月的话,绕着老谋深算的岳相也露出吃惊的表情,“娘娘……这未免太过于……”大胆了吧? “相爷当知道,兵行险招。到那时候,只能如此。”萧如月果断道。 “那君上可知此事?”岳相仍旧不放心。 萧如月沉吟片刻:“君上那边本宫会去说的。” 不过,这只是说说而已,她怎么能跟宇文赫说呢? 第331章美梦 宇文赫若是知道她这计划…… 怕就不好解释了。 萧如月心里打定了主意,转身便走。 岳相要追出来,她郑重其事道:“相爷,这般重要的东西本宫可就交到你手上了。您任重而道远,一切就拜托了。” 岳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追出去不是,不送也不是。 迟疑了半晌,目送皇后娘娘的背影走远,他抱着长条形的盒子返回书房,久久未出。 在相府一逗留,萧如月回宫便有些迟了,险些赶不上在宫门落锁前入宫。 回到邀凤宫时,天几乎要黑了。 在外头跑了大半日她也委实累了,头发没拆脸也没洗脸,只把外袍脱掉便倒头睡了。 正要进入佳境,迷迷糊糊里被人给抱了起来,还有个恼人的声音在她耳朵边上叨叨,“你怎么越发不讲究了。好歹也是个皇后,如此做派成何体统?” 她把在她脸上摩挲的爪子拍掉,一头迈进软软的被子里,躺得四仰八叉。 某君上心想:萧姐姐真是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哪里还有个皇后该有的样子。 真性情! 萧如月美梦正酣却一点都不耽误宇文赫把她拎去沐浴,被从头到脚洗刷干净了,她仍不醒。 半夜里才醒来吃了半锅粥,接着又睡。 一觉到天亮。 转眼便是出行日。 宇文赫一大早带着萧如月上早朝,当朝宣布今日出发,此后由岳相监国,六部及大理寺等各司各部皆要听从调派,不得任意违抗监国大臣之名。同时也命各司各部与监国的岳相互相监督,以求公平公正。 散朝之后,他们便去秉过太皇太后,随后就出发了。 太皇太后自打中秋那一晚被萧老夫人一通洗脑之后,太皇太后对萧如月便客气多了,也不再摆脸色,宇文赫和萧如月在露华殿辞行时,太皇太后支支吾吾地说了好些话,最后还是道歉了。 在萧如月出门前,她还拉着萧如月的手说道:“这段时日哀家已经想清楚了。往后我老太婆再也不逼着皇帝扩充后宫了。你们小两口好好的过,多生几个胖娃娃便好。” 萧如月笑着点点头。 她自不会真与太皇太后计较什么。 她能想明白自然是最好的。 只不过往后她与宇文赫还会不会回来,便不得而知了。 宇文赫出行向来提倡简单隆重,这一行人轻车简从的。除了萧如月和宇文赫,还有负责照顾萧如月饮食起居以及保护她安全的绿衣、银临、沈良三人,还有崇阳、崇越二人以及一批护卫,和随驾去青阳县的王尚书以及工部水部司的其他两名官员。 对了,还有随行的大夫梁丘雅音姑娘。 出城时,百姓夹道相送,王夫人和大公子王其越都到城门口送行,就连王映月也前来相送。 太皇太后已经准许了王映月出宫修行的奏请,送走萧如月和王尚书他们之后,她也要去城外庵堂修行了。这些萧如月都为她打点好了。事先与王尚书王夫人说了,王映月去了之后带发修行,他们倒也是同意的。 与王尚书叙话片刻,王映月又来给萧如月请安送别。 “皇后娘娘,你们这一走还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们要保重啊。” “放心吧,倒是你一个人在桃花庵本宫有些不放心。” 王映月迟疑了一下说道,“娘娘,荷香她不愿意回尚书府,也要随我去桃花庵修行。” 萧如月闻言笑了,“荷香倒是个忠心的丫头。有她给你做伴照顾你,本宫就放心了,你就在桃花庵住着,那边的师太都会照顾你的。” 王映月点点头,“这都要多谢皇后娘娘成全。若非您的成全,我这一辈子怕就要终老于宫墙之内了。” 萧如月眉头一挑,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宇文赫身上,“说到底这件事也是本宫的不是,若非本宫出现把你们的君上抢了,说不定你这会儿也能有个孩子。” 她一说这话王映月的脸色都变了,“娘娘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臣妾绝没有敢埋怨您的意思!君上的心里只有您一个人,在您没来之前,君上也是如此,这、这件事臣妾并不怨任何人……” 她急得就差跪下了。 萧如月忙拉住她,“本宫与你开玩笑的,你别急。去了桃花庵好好照顾自己。至于你的心上人,本宫会帮你想办法的。” 说到“心上人”三个字,王映月脸上马上泛起红云,“娘娘,臣妾去了桃花庵之后会照顾自己的。至于其他的事情……就看缘分了。您,不用特意帮我的。” “不不不,不算特意帮你。举手之劳罢了。”萧如月想到某位太医,面上笑容越发灿烂。 王映月一时茫然。 送别的场面便是如此,你说几句我说几句,聊着聊着便几乎忘了时辰,萧如月这边已把事情逐一交待清楚,还特意吩咐前来送行的方太医道:“你与秋词辛苦一趟,陪王夫人和王大公子把王婕妤送到桃花庵再回。” “是,娘娘。” 方太医答得掷地有声,说着又嘀咕道,“娘娘,往后是不是就不能再叫王婕妤了?” “可不是,瞧本宫这记性,去了桃花庵便要改口叫修士了。”萧如月说着,一直在观察着方太医的神色。 这方太医是个正人君子,此时眼睛里也闪烁着掩盖不住的喜悦,皇后娘娘心满意足地想道:这回总算不是乱点鸳鸯谱了。 萧如月又和秋词说了几句,这才冲宇文赫那边招呼道:“君上,时候差不多了。” “好。”宇文赫也回应了她,便迅速结束了和杜子衡、崔敬轩还有文山居士以及萧景煜他们的话题,转身来找她。 来送行的人确实多。 众人一番寒暄告别之后,宇文赫他们的车马终于出了京城。 萧如月眼下的情况骑不得马,宇文赫便把马车铺的软软地,让她路上还能躺着休息。这马车大抵是整个队伍之中最突出的一样东西了。 这会儿不急着赶路,宇文赫便在车里陪着萧如月聊天。聊着聊着,他便说道: “你那日出宫,还特意去找了岳相托付了他什么东西吧。” “你……都知道了?”萧如月正喝水,险些给自己的口水噎到了。 宇文赫眉头轻挑,“萧姐姐以为呢?” 萧如月眨巴眨巴眼,“是……岳相与你说的?” “岳相忠心且耿直,答应了皇后娘娘你的事情便绝不会反悔,他怎么可能与朕说?” “那方才你们说了那么久都是在说什么?难不成在商量给岳相的孙子安排什么功名么?” 宇文赫忍俊不禁,在她脸颊上捏了捏,“行了,你不说朕也不问,八成也是为了下个月东陵陛下你那位皇兄的生辰贺礼之事吧。” 他说的云淡风轻,萧如月却险些吐血。 他分明什么都知道。 宇文赫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嗯,自打你作为和亲公主到大夏开始便一直在准备那幅‘山河社稷图’,朕再迟钝也不至于一无所知。不过,等闲暇时咱们再来探讨探讨,那图上究竟都有什么东西。” 萧如月没吭声了,默默把小巧的杯子放回小方桌上去。 随后便闭目养神了。 不过,即使她不说宇文赫心里也清楚。 作为生辰贺礼献给东陵皇帝陛下的山河社稷图,绣的自然是东陵的山河社稷。 东陵的山山水水都在那图里了。东陵版图辽阔,山河万里。萧姐姐辛辛苦苦折腾几个月绣出这图,不过是想告诫东陵那位野心勃勃的冯太后,和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魏家人,让他们知道收敛。 她是想让他们知道:这图她能绣出一副便能绣出第二幅。 山河社稷图,若是这山河归了别的姓,这图也要跟着改姓了。 萧姐姐想的长远,打从一开始便想好了今日。 真不愧对她如今的身份。 车子一晃,萧如月便整个人歪倒在他身上。宇文赫登时哭笑不得。 山河社稷图虽好,但要绣出东陵的山山水水,岂是轻易能完成的东西。 他叹了口气,拥紧怀中已然熟睡的萧如月。 萧如月一开始是假寐的,她是怕宇文赫追问。 但到了后面,车子晃晃悠悠的加上车里边儿垫子软乎乎地飞非常舒服,她便不自觉睡过去了。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到她和宇文赫骑马在草原上任意驰骋,蓝天白云绿草成茵。 梦境一转,他们又到了一片辽阔的湖边,夕阳西下,湖面上波光粼粼,他们就站在湖边小屋前,欣赏满湖落霞。 总之这个梦很长很久很美好,她从青年看到了垂暮之年,那时候已有儿孙满堂,重孙子都能叫着太爷爷太奶奶了。 梦的最后最后,她是和宇文赫双双携手躺在偌大的床上,就这么一齐离开。 今生今世,相依相伴。 热泪从眼角滑落。 谁知道马车一颠簸,她便从美梦中醒了过来。 嗯,这里是预告预告: 离京前去修筑河堤,说是体察民情,实则是为了日后禅位做准备。 让位,总好过是龙驭宾天吧? 第332章青阳县 萧如月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一下坐起来。 “娘娘。”绿衣凑到她跟前来,“咱们到了。” “到哪儿了?” “这会儿已经午时了,咱们到镇上了,君上吩咐歇息用膳后再出发。” 萧如月推开小窗往外头看去,明晃晃的太阳在头顶上,她这是一睡便睡了一早上么? 她正出神时,一个脑袋忽然凑到她眼前,“丫头,你可算是醒了。” 萧如月吓一跳,拍拍心口,“雅音姐姐,你出现之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 梁丘雅音姑娘摊手,冲着身后喊了一句:“老狐狸,快给你家的宝贝准备吃的。孕妇吃得多。” 话音落,车门从外头拉开,宇文赫探个头进来,冲萧如月伸出手,“下来休息吧。” 萧如月揉了揉有些沉的太阳穴,到底是往前凑去了,宇文赫便一把将她抱下了车。 绿衣跟在后头,崇越把她接下来了。 银临看了看自家娘娘,再看看崇越,摇摇头自个儿跳下车。 说到崇越,倒是要多说两句的。 之前崇越不是在宫中当羽林卫的副统领当的挺好,今日一大早却出现在了随行的队伍之中,萧如月好奇问了一句,这少年便一本正经道:“崇越生是君上的人、死的君上的鬼,主上走到哪里我就去哪里。” 为此皇后娘娘也要冷汗一把。 总觉得这词好像是有哪里不对。 这个镇子离京城也就半日的路程,不算太远,行人经商来往也多,客店用饭的客人不少。 小客栈的老板正在柜台后边拨弄着算盘,一道阴影忽然就出现在他面前。 他一抬头,便见一名眉目清秀如画的少年站在柜台前,身穿白衣,左眼下有颗泪痣,明明是个男孩子,五官却偏偏要比女孩子还要柔美。 “掌柜的,麻烦准备二十个人的饭菜,外加一间客房。” 老板愣了愣神,连忙说道,“客官要这么多人的饭菜,后厨就我家老婆子一个人,这一下子怕是赶不及。” “无妨,我们这里有厨娘,人手管够。”却听得另一个轻缓磁性的男声从外头传来。 这声音不知怎地,就是好听。 老板伸长脖子越过柜台前的少年看去,便见那是一个穿着宝蓝色丝绸深衣的男子,这人生得目若朗星,不说话时光是一个眼神便叫人忍不住膝盖发软,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叫人低头臣服的霸气。 这一身深衣只在腰间系着浅青色束带,并没有其他花纹,穿在这人身上却生出了华彩一般。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女子,挽着妇人的发髻,穿了身宽松的锦衣,脸上蒙着面纱,一双眸子朝这边看来,仿佛凝了盈盈春水,面纱下的面貌也不知有多么惊人。 “掌柜的,还不快点吩咐下去,我家主上和夫人都饿了。”白衣少年崇阳不悦地皱了皱眉,拿剑在柜台上敲了敲,掌柜的这才回过神来。 忙道:“是是是,小人失态了。客官们里边儿请。” 那身穿宝蓝色深衣的男子自然是宇文赫,他身边的蒙面女子也是萧如月无疑,而萧如月之所以会蒙着脸,是因为宇文赫刚把她抱下车,就二话不说地把这面纱蒙到她脸上,还说:“我的夫人的美貌决不能给别人瞧了去。” 萧如月哭笑不得。 只能在心里头暗暗腹诽:这一出门便原形毕露了。 梁丘雅音也在后头大摇其头。 这会儿宇文赫和萧如月进店落座,其他人也跟着入内,不大的小店一下子就塞满了人。 这家店是前哨好不容易找到的,要位置不那么偏、口碑不错又还暂时没人的,主上的命令有点复杂,执行起来有些困难。 店里人手不够,宇文赫的的护卫们一部分在周围布防,几个人便问了老板马草在哪里,便自行去喂马了。 绿衣也带着崇越上后厨帮忙起来。这么多人要吃饭,一个人自然是忙不过来的。 王尚书和其他两位工部的官员坐在一起,都是文人,赶路对他们来说八成有些吃不消。但因为与君上同行,帝后都没说话,他们自然不敢有怨言。 萧如月原本是挨着宇文赫坐的,梁丘雅音却故意挤过来,冲宇文赫瞟了一眼,“我说妹夫,我要和我们家丫头说说话,你别偷听。”倒是差使起宇文赫来了。 崇阳这护主的少年就不乐意了,当下就说道:“梁丘姑娘,对我们家主上客气些。” 梁丘雅音摆摆手,外头一个护卫走进来,把一张纸条递给了宇文赫,什么都没说。宇文赫看了看,随即收在手里边,又看了崇阳一眼让他一起出去了。 “丫头,我还是没想到办法。”梁丘雅音语重心长,说话时眼睛一直注视着萧如月,“这件事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的,我……瞒不下去了。” “我知道。”萧如月淡淡点头。 “啊!你……也是哦。”梁丘雅音从惊讶到平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你准备好了?” 萧如月点点头,面带微笑:“我心里清楚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和他在一起的。” 梁丘雅音双唇蠕动了一下,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宇文赫很快去而复返,他一回来,梁丘雅音便走了,到王尚书那边去坐去了,她全然不把自己当个姑娘家,兴高采烈地与王尚书谈论起了想给他儿子王大公子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儿这件事。 午饭过后,宇文赫便把萧如月给赶到楼上客房去歇息。那间客房原来就是给她准备的。 萧如月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死活拖着宇文赫陪她一起。某君上哪里受得了皇后娘娘威逼利诱,一下子就投降了。 梁丘雅音姑娘还暗暗吐槽了句:没出息。 到了楼上,关上门,宇文赫一封信递给了萧如月,“唐敬之来消息了。” “鞑靼人终于有动作了?” 她问着话,已经迅速看了起来。 唐敬之在信上说山林里无缘无故出现了食肉的毒虫子,疑似蛊虫。他抓了几条,却没认出来到底是什么虫子。 普通的毒虫和蛊还是有区别的。 寻常的毒虫天生地养,纵然会害人也是天性如此;蛊虫就不同,会被练成蛊的多半是大凶的虫子,练成蛊之后还会听从主人的调派,听从指令办事。 这才是最大的差别。 没见过的毒虫,无缘无故大量出现,那就有可能不是无缘无故的了。 萧如月和宇文赫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宇文赫说道:“咱们还有一桩事情要解决,只能尽快解决这边的事情再赶过去了。” 萧如月表示同意。 歇息了一个时辰又继续出发了。 出发之后,萧如月把梁丘雅音叫到马车上特意说了这件事,梁丘雅音思忖片刻,说道:“唐敬之虽然不着调,但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要不是药王谷的医仙怎么可能收他为徒。” 萧如月“噗嗤”笑了,“这话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夸奖。不过唐敬之听见了八成会开心。” “快别提那件事了。说起来我就心凉。” 萧如月见她一脸无奈,也就不再说,主动把手伸给她,“雅音姐姐,连日赶路的话,我不想拖了大家后腿。”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我早就准备好了。”梁丘雅音自然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她从自己随身的腰包里拿出一个青釉无花纹的小瓶子放在她手中。 萧如月拔出瓶塞嗅了嗅,欣然眉开眼笑,“多谢雅音姐姐。” 梁丘姑娘一脸更加深沉的无奈。 这一个两个的都这样,让她老人家都替他们操碎了心。 这一路上几乎不再停歇,马不停蹄,到日落时才赶到宿头。 连续赶路三日,青阳县已在望。 青阳县的灾情从周边现成便能看出一二来,一个县城闹了灾,百姓流离失所在所难免。 他们赶在天黑前进了县城,城里头也是一派凋零衰败的景象,客栈已经不开了,老板就坐在门口唉声叹气,骂县太爷不作为,就知道花天酒地找女人。 崇越和绿衣上前去询问状况,那客栈老板一见是陌生外乡人,警惕的都不说话了,一副生怕他们这些外乡人会把他的话传出去害了他的模样。 绿衣忙说:“老板别误会,咱们家主子是来探亲的,但是遇上灾荒之年,亲人没找到。城里就您这一家客栈还有人,能否先让我们住下?” 绿衣是个面善的姑娘,她这么一说便十分有可信度了。 就在老板还迟疑着的时候,宇文赫和萧如月也都下车了。 客栈老板见他们衣着不凡,尤其是宇文赫那一脸叫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时,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这才让宇文赫这一行人进店。 客栈里连个跑腿的店小二都没有,老板苦哈哈说道:“这灾荒之年,年轻人能出去逃荒的都出去了。谁还留在这里等死。” “那老板你怎么没走?” “这是我那老父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死也要守着。”老板说得斩钉截铁。 宇文赫笑赞了句:“好气魄。” 第333章河堤的蹊跷 店里太久没人来住店了,到处都落了灰,得了客栈老板的首肯之后,宇文骁一行人便进驻了店里。 护卫们便里里外外地忙碌起来。 银临和绿衣率先收拾了张桌子出来,让萧如月坐下来歇息,客栈老板一直远远地站着看着宇文赫和萧如月,像是警惕又像是在在盘算着什么。 宇文赫与萧如月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绿衣问了老板,得知后院有口水井的水是干净的可以用,便欣然拉着梁丘雅音一起去了后院打水。至于为何非要拉着梁丘姑娘一起去的原因,萧如月猜想,这小妮子八成是担心这地方人生地不熟,怕水井里被有心人动了手脚。 处境艰难,虎狼环饲,她谨小慎微考虑周全也是人之常情。 光凭这一点,宇文赫都夸她是:“孺子可教也。” 明明夸的是绿衣,却是捧了把他的心上人一把。银临和崇越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看我、我看你,笑而不语。 这会儿沈良沈将军和崇阳已经出去了,初来乍到总要去探查一下当地风土人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绿衣是个手脚利索的姑娘,很快就打了水过来,宇文赫让银临守着萧如月,自个儿也去了后院,不晓得是做什么去了。 没过一会儿绿衣便提了壶水来,水质清冽略带甘甜,一点不像靠近大河沿岸的水质,反而像是山泉。 绿衣还凑在萧如月耳边神神秘秘的说,这会耳生火烧水来不及,君上硬是拿内力把水煮热的。 宇文赫备着她神神秘秘地去后院,便是为了这档子事么? 萧如月一时觉得好笑,心头甜滋滋的。 客栈老板站了一会儿也帮忙收拾客房去了,这么多人上上下下地打扫,半个时辰之后,客栈里焕然一新。 萧如月喝了两杯水解了渴,也挽起袖子来帮忙,可是这些人都是宇文赫的死忠部下,都知道她身怀六甲,哪个都不肯自个主母动手, 于是,笑容便被迫带着银临上车里坐着去了,女主人的优越感一下子出来了了。 宇文赫还嫌弃她:这么多人不差你一个。 收拾完正式打点入住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客栈里正如老板所说的,基本上什么吃食都没有,只有点米和一点点菜。还好宇文赫一行人不是纯粹探亲的人,他们在临县购买了米粮肉菜,灶房收拾好了之后,银临和会厨子便帮着绿衣下厨去了。 崇阳和沈良他们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把县城里的情况同宇文赫一说,君上的眉头都皱到一处了。 他们说,秋收之前遇着大水,今年颗粒无收了。镇上百姓很多都是一家几口人家里没半缸米,粥里边儿没有几粒米,光是喝水充饥。 有点存粮的还算是好的,还有的更惨,家里米粮都没有了,都开始挖草根树皮了。 之前青阳县令报上去时说,青阳县虽遇水灾,但官府组织百姓灾后抢收,也向朝廷申报开粮仓放粮赈灾,情况已大有好转。 而如今看来,那位青阳县令上报的所谓灾情,显然与实情大相径庭。 “简直岂有此理!”宇文赫沉着脸拍了桌子。 “这青阳县令是不知君上亲至、还在做着他瞒天过海的春秋白日梦;还是这就是他所谓的‘情况大有好转’?”萧如月也随之冷哼了一声。 要不是顾忌着这是出门在外,只怕宇文赫就不是拍桌说一句“岂有此理”这么简单了。 王尚书和两位工部官员的脸色一下不太好看,好在是吏部主事不在这儿,否则肯定早就吓得要躲门口去了。 晚膳准备好了,下楼用膳时,大家被这件事影响着,也都迟迟没下筷子。 倒是萧如月安慰大家道:“都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说着才把面纱取了下来。 原本是想在房间里头用膳的,但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也就大家一起用了。 宇文赫招呼着客栈老板一起,与王尚书他们同桌。 客栈老板边吃边夸奖下厨做饭的绿衣姑娘手艺好,同时不忘了虎头虎脑地观察大家。 到最后,他的目光又都集中在了宇文赫与萧如月的脸上了。 从沈将军和崇阳回来说了那番话之后,宇文赫的脸色便阴沉了许多,只有在和萧如月说话的时候,才有几分好颜色,用过晚膳之后,萧如月便主动提出来让宇文赫陪着她去外头走走。 客栈老板一听她这么说,收拾着碗盘的手跟着顿了顿,讽刺了一句:“外头连月亮快没有了,这黑灯瞎火的有啥可看的?” 宇文赫的眉头敛了敛,显然不悦,萧如月挽着他的胳膊,冲他笑了一笑,便招呼银临道,“掌灯吧。” 银临便去点了两个灯笼,和崇阳一人一盏,一前一后一个开路一个垫后。 其实他们身上是带了夜明珠的,只不过这东西太过招眼,还是不拿出来的好。 客栈老板说的是实话,这都月底了,天空星光倒是灿烂,月光黯淡。一走出去黑灯瞎火的四周黑漆漆的。日落之前青阳县城里便人声寥落,这会儿更是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四野沉沉,仿佛死寂。 沈良和崇阳在日落前把县城基本上逛了一遍,宇文赫让他们带路,一路来到了河岸边。 迎面而来河风带着些寒气,萧如月搓了搓手臂,下意识往宇文赫的怀里蹭。宇文赫给她披上衣裳,长臂一揽,把她紧紧搂在怀中。 出门前君上交待要带衣裳,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阵阵凉风吹来,仔细一闻,空气湿润之余,其中还有很重的泥土的气息。 崇阳提着灯笼走到堤坝上去,用脚一踩,脚底下一软险些陷下去,好在他有功夫,提气一跃便回来了。 “君上,那堤坝有古怪。虽然被大水冲垮了,但也不至于是软乎乎的。底下好像没有硬石头似的。” 沈良说:“我来的时候已经日落了,只匆忙看了缺口的地方,光线太暗,没能注意到泥土沙石的状况。”这是解释,也算是交待了。 宇文赫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 行色匆匆,又要探路又要观察民情,还能找到这河堤上来,便可见沈将军的胆大心细不是说说而已,有些小问题并不是能力范围之内的,怪不到沈将军的头上来。 “时候不早了,明日一早再来查看吧。” 又吹了一会儿风,凉意越发重了,宇文赫才吩咐道。 白日里勘查河堤到底是方便些的。这黑灯瞎火的即便打着灯笼也瞧不真切。 一行人便回去了。 为了回的快,他们自然是都施展了轻功,脚程非寻常人可比的。 他们回到客栈,老板还在楼下扫地,把板凳一张张往桌子上倒放,看了一眼从门口进来的宇文赫和萧如月等人,阴阳怪气地道:“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富贵人儿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老板这话说的有意思,你不是富贵人儿,我们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宇文赫淡淡扫了他一眼。 客栈老板只觉得背上一凉,这才瞧见了他们脚边的河泥,“你,你们去了河边了?这大晚上的你们是怎么去的,来回这么快?!” “既然老板对我们的行踪这般好奇,我们也就不瞒你了。”宇文赫面色依旧淡淡的,说着给了崇阳一个眼神。 白衣少年心领神会,和崇越一左一右便把客栈老板给架起来往二楼去,“老板,咱们去楼上好好说道说道。” 王尚书他们听见动静从房间里出来,宇文赫看了王尚书一眼,“你也跟去瞧瞧。” 说完便扶着萧如月进屋了。 君上有吩咐,王尚书自然不敢怠慢,在崇阳他们后边儿也进了屋子里去了。 对于该怎么问客栈老板的话,崇阳和崇越最是有心得的,王尚书也是个明白人,对付客栈老板这种经历了水灾也很有可能深知内情的当地人,只要稍微把今天晚上发现的河堤上的异常模棱两可地透露一点,他应该就能吐出些东西了。 “阿嗤!”刚回到房间,萧如月猝不及防就打了个喷嚏。 宇文赫二话不说把她按在床上,被子闷头罩下来,萧如月差点被闷死了,把被子扒拉下来,瞪了宇文赫一记白眼,“我还是很健壮的!” “早知道不带你出去了。” 萧如月又瞪了他。 宇文赫却是径自蹲下去,替萧如月脱去带泥的鞋子掉了,之后他自己的鞋子也换下来,坐在萧如月身边。 她的手有些凉,他便握着她的手,她的别扭也就闹不下去了。 “这件事你是打算速战速决,之后的要交给王尚书么?” “嗯,时间不多了。边关那边等不起。” 萧如月顿了顿,又问:“崇阳他们俩不会趁机收拾那个老板吧。” “不会,他们两个公私分明,就算要收拾也是等事情结束之后。”宇文赫面无表情道。 萧如月:“……” 君上突然一本正经讲冷笑话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不过他说的也是。 他们都清楚,客栈老板就是个寻常的老百姓,因为闹了水灾的事情心头有怨气而已。 第334章怎么吃进去的怎么吐出来 在客栈老板的眼中,他们这帮外乡人就是活的太舒服太顺了,才会来他们这闹灾荒的地方闲逛瞎晃悠。所以他对他们“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的行为看不过眼也是情理之中。 崇阳和崇越清楚这一点,自然也不会刻意为难他的。 但是为了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来,吓唬吓唬他几句就说不定了。 不过这些都是他们的事情了。 萧如月心知肚明。 本来就连续赶了几天的路,用过晚膳又走了这么远的路,萧如月已经累到了极点。 她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和宇文赫说话说着说着,便什么印象都没有了。 翌日一早醒过来她才想起来,雅音姐姐用过晚膳之后,似乎就不见人了。梳洗的时候她问了银临一句,银临说:“梁丘姑娘是后半夜才回来的,也不知是干什么去了,神神秘秘的。” 萧如月顿了顿,她既然是后半夜才回来的,说不定是去干了些白天不适合干的事呢。 她也就没去打扰雅音姐姐补眠了。 一整个早上,萧如月便哪儿都没去,门也没出,就在客栈里歇息。起来洗漱后就用了早膳,吃饱歇了会儿又去睡,势要把体力补回来。 宇文赫也是哪儿都不去,就陪着她吃饱睡、睡饱吃。 活脱脱是一对懒虫夫妻。 不过,这都是表面上的。 而实际上,昨儿晚上客栈老板被崇阳和崇越给拉到房间里,他们模棱两可地提了几句河堤的事情,又吓唬了两句,客栈老板便像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 他把知道的事情一个字不漏也不敢漏的全都如数交待。 被叫去听的王尚书自能明白宇文赫的用意。他从头到尾听了一番,把客栈老板所说的都详细记录下来,一大早就带着两名工部的官员,和崇阳沈良他们一起去镇上询问细节,然后河堤上实地勘查去了。 一上午忙得脚不沾地,到了快晌午才回。 客栈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在等着他们,王尚书一进门便迫不可待地想向宇文赫说明自己的所见所闻,但宇文赫却不急,让他们几个都先洗手吃饭。 “再急也等吃完饭再说。” 君上有命,莫敢不从。 王尚书他们也就只有先坐下来用饭了。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客栈老板对崇阳和崇越心生忌惮,看见他们就害怕地想扭开头。 崇阳偏偏就是不让他如愿,还招呼着老板过来一起用饭。 宇文赫没头没尾忽然说了一句,“说来老板你也不容易,你的一家人都上外地亲戚家避难去了,就剩下你一个人还守着这家店。要不你把点盘给我们,你也去外地避难去吧。” “那……那怎么能行!这可是我爹传给我的。我就是死也要守住这个店!”老板信誓旦旦。 宇文赫闻言嘴角微微一扬,萧如月看出他眼底一闪而过恶趣味,他又想玩什么? 用过午膳王尚书便被宇文赫叫到房中详谈。 他们在河堤上走了一圈,在缺口的好几处都挖开来看,底下都是一些烂谷壳,稻草和沙子,根本没有大石头,连中等的石头都没有,有的只有零星的沙石。 “这种大堤不垮才怪!”说完王尚书忍不住就气愤地骂道。 “我一直以为是工部的图纸有问题,这样看来,就算我们画出花来,这堤也耐不住大水一冲。” 崇阳也说道:“我们根据客栈老板提供的线索去镇上走访了,很多人都说县令根本就没有放过粮,就隔两天施粥一次,根本不够吃的。那位县令大人自己倒是吃的很丰盛,炖炖四菜一汤,有鱼有肉。” 宇文赫没说话,手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气氛很是沉抑。 半晌,他才说了一句:“不该吃的东西,他怎么吃进去,就让他怎么吐出来。” 王尚书和沈良都先出去了,宇文赫把崇越也叫进来,吩咐崇阳崇越两人出去办件事。 说的很小声,萧如月在边上也没能听清。 等他们都出去了,萧如月才问道:“说什么悄悄话连我都不能听。” “都是小事,你就别操心了。你若是困了就再睡会儿,下午估计没得安生了。”宇文赫在她发上揉了揉,随即在她额头上吻了一记。 萧如月听得出来他是话里有话,不过他应该是自有打算,这会儿不告诉她,下午也就知道了。 她也就不追问,拍了拍吃得饱饱的肚子,便去睡了。 宇文赫在床边守着她,看着她睡着之后,让银临和绿衣进来守着,自己便走了。 至于去了何处,那就不得而知了。 萧如月是被一阵吵闹声给吵醒过来的。 迷糊间听见有人在楼下大声喧哗,说什么“妨碍公务”、“目中无人”什么的,声音很大,她的美梦也就被打断了,一下子坐起来。 绿衣一脸愧疚,“娘娘,还是把您给吵醒了。” “楼下是怎么回事?谁在吵吵嚷嚷的?”萧如月掀背下床,径自套上了鞋子。 绿衣忙扶住她,也有阻止她出去的意思,“娘娘,您还是别去了,楼下吵吵嚷嚷的,别再把您伤着。” “这么多人在还能让人把我伤着,你把他们都当真什么了。”萧如月笑着反驳,便拿起屏风上的衣裳穿戴起来。 这时候,银临推门而入,见着萧如月正在穿戴,便愣了一下,“娘娘这是要出去?” “你不是刚上来,楼下是怎么回事?”萧如月不答反问,但不等银临说话,她又说道:“莫不是青阳县衙的人来抓人来了。” 银临闻言一顿,便点了头,“娘娘说的不错,楼下来了十来个青阳县衙的捕快,说是咱们犯事了,要把咱们给抓到县衙蹲大牢去,结果就把崇越给惹毛了,吵起来了。” 萧如月套上了外裳,慢悠悠系着系带问:“怎么没动手?” 呃…… 银临迟疑了一下,“娘娘什么都知道了。是主上下令不准动手的,说是吵吵架就好,动手不合适。” 吵都吵了,动不动手都是迟早的事。 他们不动,宇文赫就该自己动手了。 萧如月把头发往头上一盘,别上平凡无奇的银簪子,就把面纱蒙在脸上,扶着银临的手下楼了。 楼下的场面委实有些乱,客栈老板都躲到柜台后边去了。 崇阳和崇越以及两名护卫在他们和县衙的人对峙,不吵了,就是对峙。 其他人都不知所踪,王尚书和工部的两名大人也不见人影。沈良只负责跟在萧如月的身后,倒显得不像掺和进去的样子。 气氛很僵硬。 剑拔弩张里,只有宇文赫还坐着,倒了杯水浅斟慢酌。 瞧见萧如月下楼,宇文赫起身走过来,伸手来扶她,“被吵醒了吧。”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萧如月睨了他一眼。 宇文赫没反驳,递给她杯水。 那些衙役看见还有个蒙面女眷,眼睛都直了。 宇文赫不悦地皱了皱眉,把萧如月护在怀里,不紧不慢地瞥了他们一眼道,“再敢乱看,你们的眼睛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这话轻轻慢慢,话里却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些衙役都觉得扑面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连忙移开眼。 宇文赫这才柔声问萧如月道,“县太爷派了这么多人来,说是要请咱们去县衙做客,你觉得如何?” 那帮衙役连捕头在内,都瞪了瞪眼,他哪只耳朵听见他们说是要“请”是县衙的! 萧如月一双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一派天真无邪道,“咱们远道而来毕竟是客,都说客随主便,咱们不去岂不是驳了县太爷的面子。” “夫人说的是。既然县太爷这么想见咱们,不去不合适。走吧。” 萧如月险些笑出声。 宇文赫搂着她率先走出门,萧如月跨出门时回头往楼上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雅音姐姐从二楼探个脑袋往下瞧,还冲她露出意味深长饶富趣味的笑容。 也不知道雅音姐姐心里是打的什么主意。 那一帮什么捕快衙役的见他们都往外走,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上。 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差,还真没遇到过这么邪门的事情。一个长得斯斯文文的男人,怎么他说句话就让人觉得不敢顶嘴呢? 太邪门了! 十来个官差跟着宇文赫萧如月他们穿街过巷走向县衙,这阵仗引起了不小的注意,有人很快就认出早上问他们有没有饭吃的那个白衣少年崇阳,都替他们暗暗不值。 又是一些得罪了县太爷的热心肠。 这些人真是傻呀,怎么跑这里来送死呢? 县衙不算大,却弄得富丽堂皇。在这闹灾荒的念头,本该关心百姓疾苦的青阳县令就在后衙里逗鸟玩儿。 听师爷说那几个多管闲事的人给抓回来了,他也漠不关心,挥挥手漫不经心地说:“关起来关起来,把他们往牢里关几天,别给饭吃,几天他们就老实了。” “可是大人,学生看这些人好像来头不小,一个个气宇非凡的,上回不是说君上要来青阳县么?会不会是君上派来的先头人马?”师爷犹豫着。 那青阳县令马上就转过来呸了他一声:“乌鸦嘴!你看咱们君上养尊处优,他像是能亲自来着鬼地方的人么?” 第335章花五十两买的 “县令大人是问过君上的意思了么,你怎么能这么笃定君上就养尊处优不会来?” 青阳县令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醇厚磁性的嗓音倏地响起。 话音落,青阳县令和师爷闻声齐刷刷回头看去,就见一男一女相携从月洞门走了进来。 男子身穿一袭月白色袍子,衬得他身形颀长不失壮硕,俊美无俦的轮廓根本不属于这山野之地,黑眸光芒内敛,薄唇微微一扬,透着万人之上的尊贵。 他身边的女子穿着浅灰色绣花琵琶袖短褙子,搭了一件绯色的齐腰褶裙,粉色系带被风吹起,飘飘然恍若仙子,她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却更加神秘。那双潋滟的眸子灵动清灵,骨碌碌一转,动人心魄。 来人正是宇文赫和萧如月,他们的身后是紧随护卫的崇阳、崇越和沈良。 青阳县令和师爷不由得盯着他们多看了几眼。 宇文赫眉头微微一敛,明显不悦,旁人总盯着他的宝贝娇妻看让他很不高兴,他私以为下次应该给她蒙上头纱才成。 他上前一步,阻住了他们两个人的视线。 青阳县令这才回过神来,瞪了宇文赫,“你,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你们,你们不是应该在外面大堂上么?!”师爷也才回过神来,吃了一惊。 青阳县令也不算笨,马上就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几个人就是那些在咱们地头上煽动人心的那伙儿人?!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不经允许擅闯后衙!该当何罪!” 宇文赫闻言冷冷嗤笑了一声,“董大人在谎报民情欺上瞒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该当何罪?” “你,你说什么?”青阳县令董大人脸色大变。 “董大人应该明白鄙人的意思才对吧。你上报朝廷说青阳县情况大好,灾情却是如此严重;你又向君上申报开仓放梁,君上也同意了,可青阳县百姓每隔两日才能领一回县衙的粥,不知道董大人的粮放到哪里去,粥又施给了什么人?” 宇文赫气定神闲,一字一顿徐徐问道。 董县令蓦地一惊,倒退了两步,“你别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粮仓里的皇粮可都是进了灾民的肚子里,要不然那些粮食能到哪里去?!” “粮食去了哪里董大人心里不是最清楚么,又何必多此一举反问我这个不知情者。你让一帮捕快衙役去客栈把我们这些外乡人拘起来,不就是怕青阳县的灾情被宣扬出去引来朝廷的注意么?”宇文赫眉头微扬,目光转向董县令身边的师爷,“陈师爷你也是个知情者,你们家大人欺上瞒下,你竟敢同流合污,你就不怕杀头之罪落到你头上么?” “我……” “闭嘴,你少听这个外乡人胡说八道,他几句话就把你吓破胆了呀!”董县令不知怎的回过神来,冲陈师爷吼了一句。 “这个外乡人还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指不定是哪个大官派来要讹咱们的。外乡人,你们什么来路我不关心,你们是怎么打伤我的衙役捕快我知道,你们公然袭击官差擅闯后衙,这是重罪!本官可以把你们关在大牢里关到死!” “董大人好大的威风,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打伤了官差的?即便我们真的打伤了你们青阳县的捕快衙役,你又当如何?” 董县令一顿,大声喊道:“来人啊!有歹人闯入县衙,立即捉拿归案就地正法!” “大人……”陈师爷迟疑地叫了他一句,谁知道董县令反而瞪他一眼,“闭嘴!” 从前衙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董县令得意洋洋,宇文轻哼了一声,崇越从他身后腾空而起,身形一闪就落在了董县令身边,他在董县令肩上一按,他立即发出惨叫,“你你你——大胆!放开!” “大人!”陈师爷连忙要凑过来,崇越的宝剑就架在他肩头上,“你最好别乱动,刀剑无眼。” 陈师爷脸色都吓白了。 董县令梗着脖子脸,听到脚步声来到院门口欣然大喊,“快,快来!贼人在此!” 谁知道进来的却不是县衙的捕快衙役。 而是整装的军士。 董县令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接下来的话全都噎住了。 王尚书和两名工部官员在军士之后也走了出来。 宇文赫侧脸看了他们,“进去看看,让陈师爷给你们带路,县衙的账目查清楚了,尤其是河堤修筑工程与粮仓那些粮食去向的详情。” “是。”王尚书领头,走向吓懵了的陈师爷,两名军士押着陈师爷,他两条腿直打颤,边走边抖,几乎是被拖着走的。 萧如月拉了拉宇文赫的袖子,“我也去帮忙看看吧,账目这些东西我还是比较在行的。” “别太累,你帮忙看几眼就成。” 宇文赫不放心得嘱咐道。 萧如月点点头,跟王尚书他们一道走了,沈良也一道跟了上去:这是原则,娘娘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军士们把守着后衙,之前董县令在逗着玩的鹦鹉,在笼子里活蹦乱跳,叽喳乱叫:“大人,大人,抓起来了,抓起来了。” “这都是谁给教的?”宇文赫看了一眼,对着鹦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崇阳从他身后走出来,憋着笑说道,“梁丘姑娘昨天晚上就来过县衙了。” 原来如此。 “这小家伙倒是机灵,一起带回去吧,她无聊时还能解解闷。” 崇阳点点头,过去把鹦鹉拎了过来,董县令一脸心痛,“我……那可是我花了五十两买回来的!” 崇阳的手一抖,差点把鸟笼子给丢了出去,“我去!一只鸟儿就值五十两?五十两可以给普通百姓一家几口人吃多久啊。” 宇文赫嗯了一声,“咱们大夏的县令,一个月是多少俸银来着?” 崇阳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不说话了,提着鸟笼子走回宇文赫身后。 “还我的鸟儿!”董县令激动地大叫,肢体动作也十分剧烈。 崇越把他往石凳子上一压,他一屁股重重坐下去,动弹不得了。 宇文赫回头看了一眼那鸟笼子,修长的食指在鸟笼上轻轻一弹,鹦鹉立即吓得乱飞乱叫,“好可怕!好可怕!” 他都转开了,鹦鹉还是惨叫着,“好可怕!好可怕!” 笼子里空间太小,鹦鹉煽动羽翼,掉了一片片羽毛。 董大人吓得语无伦次,“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不知道驸马府的威严么?你们可知道孙驸马是我的靠山!你们放开我的鸟儿,这可是我的心肝宝贝!” “董县令到这会儿还惦记着你的鸟呢,我以为你会更在意自己的命。” 宇文赫的眸光轻飘飘转而落在他身上,幽幽冷笑。 董大人的心里彻底凉透了。 “你,你到底是谁?” 崇阳“嗤笑”一声,“我家主上的名头说出来吓死你。” 董大人蓦地想到什么,一脸难以置信,随即傻了一般,呆呆坐着。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呢? …… 县衙门的账房里别有洞天。 看似平淡无奇的小屋子,两个架子之后,却还藏着一间暗格。陈师爷战战兢兢地打开暗格,领头走了进去。 出于安全考虑,两名军士与他同行。萧如月和王尚书走在了后头。 里面是一个小房间,一张方桌两把椅子,还有一个书柜。陈师爷一脸畏惧地用钥匙打开柜子,拿出整整两箱子的黄金。 黄灿灿的金条赫然出现在面前,王尚书他们的表情都有点诧异,萧如月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青阳县的百姓在吃糠咽菜,食不果腹,一个小小的青阳县令后衙却藏了这么多的黄金。这个结果太令人意外了。 萧如月的两条秀眉蹙了蹙。 王尚书和她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地蹲下身去,在柜子里摸索了一会儿,又抽出了两本账册。 …… 从县衙中搜出的账册表明,青阳县令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为个人私利盗卖皇粮、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私吞筑堤银两,以稻草麻杆儿等东西代替沙石,偷工减料,导致河堤溃败,证据确凿铁证如山。依律,绞杀。 青阳县百姓看见张贴出来的公文布告之后,奔相走告,半日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行刑这日正午,刑场更是挤满了观刑的青阳县受害百姓。贪官伏法,人人拍手叫好。 衙门搜出来的金银尽数充公,被盗卖的皇粮虽然无法追回,但这些钱财却也能用于重新购置食粮,和购买筑堤防的沙石。衙门也重新组织人手放粮施粥,灾民饥不果腹的情况渐有好转。 百姓都说是盼来了青天。 客栈里,蒙着面纱的萧如月推开门走进来,正见宇文赫提笔在宣纸上写完了八个字,搁笔负手而立在静静欣赏。 “沉静气和,不骄不躁。”她走到桌前,不禁笑了笑,“君上不是一贯最能沉得住气的么?咱们刚来青阳县不过短短几日时间,就收拾了那个贪婪敛财的董县令,这会儿王尚书暂代县令之位,新的县令也已在来的路上,被冲垮的堤坝也在王尚书的带领下重新修筑堤防了,又是哪里来的事情能让您既骄又躁的?” 宇文赫嘴角轻轻扯出了一抹笑容,目光落在白纸黑字上,“萧姐姐难道就不觉得咱们这一趟来青阳县的事情有些太顺利了么?” 第336章 “这倒是。自打咱们进了青阳县之后一切都好像水到渠成,就跟有人早就准备好了等着咱们似的,顺利的我都以为这世道民心皆良善,君上您也是得天独厚呢。” 萧如月对上他的视线,彼此心照不宣。 以那个董县令若非有人在他背后撑腰,他绝不敢如此胆大妄为。而最可笑的是,董县令口口声声说他背后的人是孙驸马,却不知孙驸马一门早已被灭。 种种迹象表明,有人在青阳县这地方暗中操作。 说到底,是燕绝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宇文赫去与他会面了。 梁丘雅音姑娘从窗户跳进来,煞有介事地盯着这对伉俪说道:“这几日我把青阳县上下都转了一圈,该有的有,不该有的居然一点都没有,这个地方真的太奇怪了了。” 宇文赫与萧如月对视了一眼,萧如月把案头的“沉静气和,不骄不躁”八个字拿开,宇文赫又提笔写下了两个字:燕绝。 梁丘雅音哼了一声,对萧如月说说:“我这两日被你们家狗皇……被你们家君上差遣,害得我鞍前马后十分辛苦,接下来也该轮到我歇息了。这里已经没什么威胁,也用不上我了,我得趁机去河堤上抓几只虫子,说不定以后还有大用处。” 说完就从窗户跳出去了。 萧如月盯着那扇窗愣是笑了出来,宇文赫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萧如月面不改色道:“雅音姐姐说的,狗皇帝,就会差遣别人给你跑腿。” “嗯,萧姐姐说是狗皇帝那就是狗皇帝。”听他轻快的语调再观他满面的悦色,他被骂的还挺受用。 萧如月:“……”本宫真是信了你的邪。 岳相从京中送来了飞鸽传书,说是去向东陵皇帝陛下献礼的使团已经出发,保证能在东陵皇帝陛下寿辰之日,如期抵达东陵皇都。 下午萧如月拉着宇文赫一起去县衙找王尚书他们,商议大堤图纸的最后关键部位。 自打董县令被斩杀之后,王尚书便搬到了县衙去,新县令上任之前,他先暂代县令之职,堂堂一部尚书当个县令算是屈才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权宜之计。 王尚书见到萧如月他们可开心了,但是当着宇文赫的面不敢表现的太过,只是就几点疑虑提出来与萧如月还有工部另外两位大人一起商议。 萧如月对工程水利颇有见解,这也是王尚书当初执意要让她进工部的原因。 他们在县衙一待就是一下午,快日落时,才结束了讨论。 萧如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结果眼前一阵晕眩险些晕倒。 脚步踉跄了两步,跌入宇文赫的怀中。 他眉头一敛,脸色不太好看,“怎么了?” 萧如月犹豫了一下,难以启齿的模样,“……饿了。” 宇文赫哭笑不得。 时辰已晚,他们便在县衙用了晚膳再回客栈。 住客栈是宇文赫坚持的,他说喜欢住客栈,那县衙住着反而不习惯,好不容易出了皇城,还去那官衙里住着找不自在做什么。 为了皇后娘娘表示:无话可说。 萧如月去沐浴更衣,回头便见宇文赫在等下看什么,他听见她的脚步声,回头冲她笑了笑。 “边关来消息了。”说着把手里正看着的纸条递给了萧如月,“事情刻不容缓,唐敬之催着咱们快去。” 她接过迅速浏览了一番,唐敬之在来信上说,边城的虫患已经火烧眉毛了,他想尽办法对付,但都不得其法。那些虫子繁衍之快令人咋舌,山林已经快被吞吃一空了。 形势如此严峻,他也是真的急了。 萧如月看着宇文赫,“咱们明日就要启程么?” 宇文赫点了下头,“自然是越快越好,今日图纸的事情不是也已经敲定下来了,这边的事情交给王尚书他们也完全可以应付。” 萧如月迟疑了一下,问他:“今日即便没有唐敬之的飞鸽传书来催,你也是如此打算的吧?” 宇文赫没否认。 萧如月叹了口气,过来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我让银临他们收拾东西吧。” 说着便走到门口去了。 宇文赫没说话,看着她的背影,露出浅淡的一笑。 笑容中微有些苦涩。 隔日一早,宇文赫便把事情与王尚书交待清楚,对于宇文赫他们要走的事情,王尚书倒是一点不惊讶,还连声保证一定不负皇恩与期望。 新任县令已经在路上,他也兼不了几天县令之职位,接下来修好大堤,他便能返回京城了。 在萧如月他们临行前,王尚书不放心的还是她,拉着她说了好些话。他俨然把眼前这位身怀六甲的皇后娘娘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般,传授了好一番他家夫人怀孕时的注意事项,萧如月表示虚心接受指导。 他们这一走,青阳县百姓还自发来送行,场面倒是一点儿都不冷清。 出了青阳县城,他们便一路快马加鞭,除了必要的歇息之外,换马不换人。也是亏得了萧如月这孕妇奈折腾,搁了旁人早支撑不住了。 一路马不停蹄,几日便赶至边城军营里。 大将军宇文骁领着副将杨俊达与诸位将领到营门口迎接,比上次的阵仗还要大些。 宇文赫事先已经通知他们,所以一早就准备了营帐,一到营地,银临绿衣和梁丘雅音便带着萧如月歇息去了。 “娘娘,您还好吧?”瞧萧如月脸色发白,绿衣紧张地搅着十根手指。 萧如月冲她摇摇头,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银临去打了热水,替她擦把脸,便让她歇着了。 梁丘雅音从自个儿的腰包里掏出药丸给她服下,她的气色才好一些。 一直带在萧如月身边的寒玉匣一直蠢蠢欲动,梁丘雅音一打开,养在里边儿的胖虫子玉蚕蛊便蹦了出来。 想必这虫子也是有灵性,知道主子身子欠佳,自个儿凑过来牺牲奉献了。 玉蚕蛊正要往萧如月手心里钻,却被她两根手指夹住,梁丘雅音见状把寒玉匣递过去,玉蚕蛊便被塞回去了。 “小家伙,你还是别添乱的好,留着你还有大用处呢。” 梁丘雅音闻言白了她一眼。 女生外向。 大帐之中,唐敬之也在。 宇文赫带着崇越崇阳走进来,连寒暄他都免了,落座后便让宇文骁把情况再具体说明。 大将军大致说了一遍,说法和唐敬之飞鸽传书的内容差不多,但是连大将军都心生畏惧,可想而知情况有多糟糕。 但他还说,这些虫子什么都吃,连人都吃,前几日有士兵误入林区,结果同行的人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士兵被虫子群起而攻之,不消片刻只余下骨架。 回来的两个士兵精神也崩溃了。如今营中人心惶惶。 他说完又看了看唐敬之,说道:“唐先生一直关注着那些诡异的虫子,最清楚细节的非唐先生莫属了。” 唐敬之没有推辞,把详情也细细说来。不过医理药理的部分就省略了,说详细了旁人也听不明白。 如今可以确定的是,那些不是普通的虫子,而是被人精心饲养培育的蛊虫。蛊虫们几乎什么都吃,生命力也极为顽强,不惧刀剑,砍伤之后甚至可以一分为二,繁衍速度更是极快。 距离发现蛊虫之时短短的时间内,山林被啃噬的差不多,这般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宇文赫沉吟片刻,问唐敬之:“你也没能找到蛊虫出处?” “这方面非我所擅长,恐怕还是需要她出马。”唐敬之说道。 他话里所指的“她”是谁,不言而喻了。 大帐之中议事结束后,众将领便退出去了,最后连杨俊达和唐敬之也都退了出去。 只余下宇文赫和宇文赫两兄弟。 “哥,有件事我觉得是时候对你说实话了。” 大将军一反常态没有称皇兄,也没有喊兄长,而是很亲昵地称呼“哥”,宇文赫也不觉得奇怪,淡淡一瞥,喝了口水。 “有什么话就说吧。” “当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曾经跟我说过一个秘密。是关于先帝与二皇子的,这件事我藏在心里很多年,一直不敢泄露半句风声,但你才是大夏的一国之君,我觉得你有权利也有必要知道。” 宇文骁把铺垫铺的很长,说完顿了顿,观察着宇文赫的脸色,“你,一点儿都不好奇?” “你都还什么都没说,朕好奇什么?”宇文赫漫不经心。 大将军生生被他亲哥哥噎得险些一口老血吞进去。 “太皇太后说,先帝初登大宝时,曾一度沉迷长生之术,炼丹炼药,想着要江山万年。而先帝二皇子宇文觉本是最受钟爱的皇子,亲自替先帝试了方士练出来的药,没想到之后容貌大变,最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之后便离京出走。先帝称他是云游四方,这么多年下落不明。” “这些我都知道了。” 大将军瞪了瞪眼,“你怎么可能……难不成是太皇太后说的?” 宇文赫摇摇头,他又自言自语:“太皇太后还说这件事作为秘密,必须有人知道,但也必须有人守着。没想到……” 断更临时通知 凉歌今天晚上有事出去,回来已经十一点多,今天赶不及更新了,我会争取在凌晨更新,明天一早能看见。不便之处,多多原谅。 求小仙女们不嫌弃。/(ㄒoㄒ)/~~本来就生活压力大,再这么扣奖金下去,下个月土都吃不起了。心好塞啊。 第337章好一个忠心的杨副将 “太皇太后的嘴很严,她老人家从来一个字没给朕透露过。” 不等他把“没想到”后面的内容说完,宇文赫便打断了他。 他的语调依旧平静,看上去也还是那么的漫不经心。 大将军愣了一愣,“那你是怎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宇文赫微微一笑。 先帝的事情虽是机密,但若是有心想调查,也不是没有一点机会的。从端云公主一家被灭口,再追忆到当年萧姐姐的兄嫂的被灭口,当年丰、叶两家也与此事息息相关,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单一出现的巧合。 原先谁也没能往那方面想,可是种种迹象无数证据,都指向当年先帝在位时秘密炼丹炼药之事,加上他的岳丈大人出现之后,事情便越发清晰明朗了。 萧翰文就是当年这件事的知情者之一。 他这么多年苦守的秘密,就是这个。 在离京前他与文山居士畅谈了几个时辰,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心念一转,宇文赫在案头上的地图上扫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看着他亲弟弟道,“倒是你,居然会跟我说这些,我还以为你能把这件事瞒到几十年后带进棺材里。” 大将军接不上话。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倒是交待过,不能对旁人说。” 宇文赫哦了一声,往帐外瞟了一眼,似是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我倒是旁人。不过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直想让你登基,当初我捡了这么个大便宜她老人家还为此不高兴了很久,时常念叨着若是你坐了这个位置,局面便大为不同了。” 说着目光又落在宇文骁脸上,“你不是也总想着这个位置么?你若真想要,招呼一声便是了,皇位我没那么稀罕。” 某大将军一脸困窘,接话不是不接也不是。 宇文赫起身走来,错身而过时,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别做傻事,好好打完这一仗,大夏江山始终姓宇文。” 说完便越过他,径直走出了营帐。 宇文骁愣了好一会儿,连忙追出帐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皇兄一路奔波辛苦了,好生歇息。” 宇文赫冲他挥挥手,头也不回便走进了自己的帐篷。 某大将军颓然走回帐中,一屁股坐下,看着案头的地图一脸复杂。 杨俊达不知何时进来的,在案前站了一会儿,大将军也没反应,他便咳嗽了一声,宇文骁整个人都弹起来了,受惊似的猛拍胸口,“你这么个大老爷们走路怎么没声儿的!” 杨副将一脸无辜,不是我走路没声音,是我在这儿都站半天了您也没发觉啊。 他叹了口气,说道,“大将军,您做的事情君上应该都已知情,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您还是尽早收手,否则……” “你们怎么都喜欢这句话?”想到之前宇文赫才说的话,某大将军心里就膈应。 宇文赫自打当了皇帝便越发爱说教。 从前的他可不是这般模样的,他恣意自在,散漫自由。遥想当年,他也是个发宏愿说要江湖逍遥的自在人。 那时候若是他登基,如今的局面说不定还真就不同了。 杨副将看着自家大将军越发凝重的表情,他的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杨副将,你说,本将军若是有朝一日成了君上,会不会是个昏君?” 谁知大将军突然没头没尾冒出这一句,杨副将闻言僵了僵,表情也颇为不自然,“大、大将军,您这话是何意?” “怎么,怕本将军借着便利行刺君上取而代之么?”宇文骁瞟了他一眼,不以为然。 杨副将暗暗咽了咽唾沫:您一直以来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了您是有某种企图的,只不过从未如此明目张胆过。 有个充满了雄心壮志的主子,日子提心吊胆,委实考验人。 若真有那么一天,是要表忠心,还是要大义凛然维护正统? “大将军……” 不等杨副将说出个一二三来,宇文骁又开始自说自话,“杨俊达,他知道我想干什么他还纵容我,是不是表示他就想当刚个昏君?” 宇文骁陷入了奇怪的循环,这在杨副将的角度看来就是魔怔了,他也不敢搭腔,屏住呼吸静候下文。 帐中静得出奇。 “罢了,”宇文骁不期然叹了一声,“他说的对,大夏的江山始终姓宇文。你下去吧,本将军要一个人静静。” 走出营帐时,杨副将依旧是一脸的茫然。 他望着暗下来的天色,长叹了口气,徐徐向宇文赫所在的营帐走去…… 萧如月一路劳顿着实累得够呛,换了件衣裳洗了脚,便倒头睡下了。 宇文赫回来时她已经她睡得很熟了,还发出浅浅的鼾声,宇文赫坐在床前,听着她均匀起伏的呼吸声,大掌在娇嫩的脸颊上摩挲着,正要吻上粉嫩樱唇,帐外便响起崇阳的声音,“君上,杨副将求见。” 某君上一阵气闷。 你什么时候来不行啊? 他深呼吸,替萧如月掖好被角便起身走出帐外,他招呼了一声,银临便从隔壁过来了。 “君上。”杨俊达恭恭敬敬向宇文赫行了礼。 宇文赫嗯了一声,示意他往远处走,“娘娘正在歇息,别吵着她。” 杨俊达愣了愣,忙跟上他的脚步。、 营区偏僻处少有人靠近,正是说话的好地方,宇文赫站住脚步,杨俊达便恭恭敬敬拜了一拜,“君上,末将有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从何说起?” “君上,兴许外界对大将军传言甚多,但末将在大将军身边多年,对大将军的为人最是清楚,无论大将军做什么,他都是为了大夏江山着想……” “你不用替他说好话,他是什么样的人朕比你清楚。倒是你突然与朕说这些话,才叫人起疑呢,” 宇文赫打量着他,黑眸之中闪过一抹寒意,仿佛直视人的内心。 “宇文骁一贯没什么朋友,身边也没有说话的人。你既是他的副将,便是与他最亲近之人,又是他的亲信心腹,他的事情你应当最清楚才是。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来找朕,不就等于把他的用心企图都告诉给朕听么?你究竟是真心为他好,还是假意为他好?” 杨俊达只觉得一股冷意穿透内心,愣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中军帐中,宇文骁望着案头地图发呆了许久,有个军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走进来。 “大将军,杨副将从营帐出去后,便去见了君上。” 宇文骁顿了一顿,看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中年男子迟疑了片刻,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什么都没说,静静退了出去。 帐中又恢复了死寂。 宇文骁的目光再度落在案头的地图上,深深看了一眼,随即大手一挥,便把羊皮地图收了起来。 杨俊达么?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杨副将啊。 营区偏僻处,杨俊达怔怔看着宇文赫,倏地跪了下去,“君上明鉴,末将绝无不臣之心。” “那你就是想大义灭亲,踩着你的主子往上爬了。”宇文赫看着他,似笑非笑。 “君上恕罪,末将绝无此意!” “哦,那你且说说看,你究竟想说什么。” 日将暮,晚风吹来有秋的萧瑟之意,背上发凉,就这样杨俊达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咽了咽唾沫,欲言又止道,“末将……末将是想说,君上还是尽早给大将军安排门婚事比较好。” 宇文赫先是一怔,随即饶有趣味地扬了扬眉,“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前几日营中有些士兵说,他们离家太久,想念家中的娘子,一想娘子吧便要胡思乱想。末将以为,大将军成天胡思乱想,说到底还是缺了个夫人……”杨俊达战战兢兢地说着,边说边观察宇文赫的脸色。 宇文赫不可思议地扬高了眉头,要笑不笑的,“你特意来找朕,便是为了这个事情?” 杨俊达深深吸了口气,“不瞒君上,末将以为,大将军对您和大夏都是忠心耿耿的,但唯独您已有了娇妻他还孤身一人这件事让大将军心中很是不平衡,说不定君上一道圣旨帮大将军娶房妻室,大将军可能就……收心了。” “行了,你的意思朕都明白了。回去吧,朕保证今日的对话绝不会告诉大将军。” 杨俊达说时小心翼翼,宇文赫却笑出了声。 这位杨俊达倒是风趣幽默之人。 杨俊达捏了把汗,恭恭敬敬说了声是之后,便走了。 走出去一段,回头来看,宇文赫负手立在晚霞之下,长身如玉,有天人之姿。 光线虽暗,他却依稀能看见,君上眼中闪烁的笑意和风趣,那绝非一个狠戾之人会有的。 有些话到底他说不出口。 不过,大将军有这样一位兄长,若能悬崖勒马,也为时不晚吧。 宇文赫与他遥遥对视了一眼,冲他轻轻颔首,杨俊达吓一跳,忙加快脚步,逃命似的。 “臭小子,成天没正形,手底下的人倒是不错。”宇文赫看着中军帐的方向,自言自语笑骂了一句,也往回走。 也是时候该让他娶妻了。 第338章蛊虫之患 “阿嗤……” 帐篷里振笔直书的大将军宇文骁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鼻涕都喷到了宣纸上,辛辛苦苦画了半晌的地图宣告作废。 他把宣旨卷一卷揉成团丢了出去,揉了揉发痒的鼻头,“是谁在背地里算计我呢。” 这么念叨着,他心里又暗暗补了一句:会是杨副将么? 思及此,他嘴角狠狠一扯,“啪”地把笔重重搁下,飞溅起好几滴墨水。 “是他又如何,他胆敢背叛本将军,可就不怪本将军不念旧情了。” “不过,即便他在背后动手脚,也要看那个人买不买账才行。” “宇文赫哪里是旁人随随便便说几句话就能动摇的。他要是那种人,又怎么配当我的兄长。” …… 宇文赫在外头耽搁了一会儿,回帐里时,萧如月正好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歇息了有半个时辰,她瞧着都有精神了。 萧如月拍了拍床沿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怎么了,唐敬之都说什么了,那片山林的蛊虫情况如何?” “蛊虫的事情不容乐观,晚些要去看看看。你也别太担心。我原本都想忙完就回来陪你的,但有些俗务耽搁了。” “俗务?”宇文赫说的太随意,萧如月一下便听出了他话里的轻快和笑意。 宇文赫沉吟片刻,一本正经道,“给朕的亲弟弟选个将军夫人。”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萧如月愣了愣。 不过转念一想,别人像宇文赫和宇文骁两兄弟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几个孩子已经满地跑了。他们两个明明是大夏身份最尊贵的人,偏偏在终身大事上落后了旁人一大截。 “君上以为,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你们家的大将军?” 宇文赫沉吟片刻,“这件事情上,杨副将说不定比朕这个亲哥哥还了解他。” 萧如月听出他话里有话,忍俊不禁。 夜幕降临。 山林的草木几乎被啃噬一空,放眼看去,一片荒凉萧索,只剩下几个小山包光秃秃的,从城楼上往下看,月光下,那原本是山林的地方,依稀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叫人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萧如月凝起眸子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无奈天色已经暗下来,再怎么也看不清楚了。 九月的风带着秋的萧瑟寒意,站在城楼高处,风越发凉,带着夜里的寒气穿透单薄的衣裳,泛着阵阵凉意。 萧如月缩了缩脖子,把领子拢紧了一些,这时一阵暖意盖下来,她回过头,便见是宇文赫把薄款的斗篷披到她身上。 她忙讨好说:“还是你想的周到。” “不必奉承朕,不让你来你还是要来,让你休息也不肯听。什么时候变得倔强了”宇文赫在她鼻头上轻轻刮了一下,又是无奈又是宠溺,伸手一揽,把她圈在怀中。 “是我让她来的,这地方这么邪门,她如今也算是个养蛊人,这么难得开眼界的机会,她敢不来?” 站在边上的梁丘雅音姑娘双手环胸,不屑地说道。 萧如月笑了笑:“雅音姐姐别把责任揽在自个儿身上,是我自个儿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黏在他身上,跟来有什么稀奇的。你也说了,这地方如此诡异,我怎么能不来?” 梁丘雅音姑娘一脸黑线:不要替我说话的时候都顺便秀一把恩爱好么?天底下人都知道你们夫妻情深了! 她哼了哼,用嗤之以鼻的态度充分表达了她对他们这种猝不及防秀恩爱的夫妻的极为不爽心情。 撇撇嘴又说道,“就算你不替我说好话。你们家狗皇帝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宇文赫挑了挑眉,出奇没生气,反而看了唐敬之一眼。 唐敬之随即心领神会,戏谑道,“你若是羡慕他们,又何必舍近求远。我不就是个大好青年在这儿。” 梁丘雅音顿时一脸黑线,“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哪儿块像个大好青年了。” 萧如月无可奈何看了宇文赫一眼,大意是:看你干的好事。 宇文赫冲她一笑,本来还想说什么,目光瞥见月光下那片小山包的动静,面色就变了变。 萧如月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随之看去,脸色也变了,“你们看那边,那是什么?” 正在拌嘴的梁丘雅音和唐敬之闻言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夜色下的小山包仿佛有什么东西拱了起来。 “那是什么?”梁丘雅音自言自语,神色凝重起来。 萧如月转头看了她一眼,“是冯玉婷用尸香魔菇炼出的活人蛊么?还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未能亲眼看见,什么都是猜测。”梁丘雅音摇摇头,“如今唯一知道的是,这些蛊虫蔓延的势头已经远远超乎想象,若再这么任由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唐先生在边关的时间最长,从这些蛊虫出现之后就一直在跟进,连你也毫无办法么?”萧如月咬咬牙,转而看着唐敬之。 唐敬之没回答,而是看了看宇文赫,“毒蛊非我所长。” 短短六个字已经充分说明了他此时的无奈。 没有任何一个医者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尤其是唐敬之这般几乎可以称得上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之术的神医。 “寻常驱虫的药剂对那些蛊虫毫无用处。后来我用雅音给的驱蛊药粉,也收效甚微,仅用了两日便不再起效。如今蛊虫已吞噬了山林,蔓延过来只是迟早的事。” 梁丘雅音闻言看着唐敬之,默许了他的说法。 “待明日天明之后,我们再去瞧瞧。” 萧如月也嗯了一声表示赞同,无论如何都要先弄清楚那些蛊虫是怎么回事。 对症才能下药,若一无所知,便会束手无策。 夜色已深。 关在寒玉匣里的玉蚕蛊一直在折腾,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熟睡中的萧如月感应到蛊虫的动向被惊醒,小心地坐起来。 但起来一看,玉蚕蛊又安静了,什么事都没有。 不过,她这起床下床的动作,还是把宇文赫也给惊醒了。 “怎么了?” “没事。”萧如月忙道,抹黑上了床。 “那就睡吧。” 宇文赫也不多问,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便这么相依相偎渐渐睡去了。 他们却不知,在隔着一片光秃山林的另一边,夜色之中,城楼上还有两个人临风而立。 “绝哥哥,你看人家的杰作。山林树木都成了它们的食粮,用不了多久,这些蛊虫成熟,便能所向披靡无所不能了!” 一脸媚态的女子指着月光下在蠕动的那些东西,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之色,娇媚地抱住了身边男子的胳膊在撒娇。 火光月光照在身边的人面具上,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见他朗声笑道,“好姑娘,做的好!可汗定会好生赏赐于你的。太子殿下那边也少不了你的一份好处。” “人家才不稀罕什么可汗的赏赐,太子的好处呢。人家只要绝哥哥高兴。” 娇媚的女子娇嗔一句,整个人第一贴到男人身上去了。 “人家辛辛苦苦做这么多,费劲心思不遗余力地,就是为了完成绝哥哥的脑袋大计。他日绝哥哥心愿达成,可不能忘了人家的一番苦心哟。” 燕绝低低地“嗯”了声儿,揽住她的腰肢,狠狠把她压在了城墙上。 翌日一早,梁丘雅音和唐敬之过来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双双离营去了。 出发之前雅音姐姐把她的小腰包都给塞满了,什么该带的不该带的,她平日里舍不得拿出来的宝贝药全都带上了,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对手是冯玉婷,半点儿马虎不得。 为此唐敬之还笑了她两句,结果被雅音姐姐瞪了两记白眼,“有本事你别用姑奶奶的药!我让那些虫子把你拖过去饱腹。” 唐敬之摊手认怂:“是是是,梁丘姑娘说什么便你是什么,你要拿我去喂虫子我也去。” 梁丘姑娘哼了他一声,走了。 唐敬之忙不迭跟上去。 他们都走后,萧如月回头看了一眼沈良,沈将军面不改色面无表情,握刀的那只手却微微收紧。 感情这回事,不是说忘就能忘了的。 端看个人造化了。 雅音姐姐他们走后不久,萧如月和宇文赫正用着早膳,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不知道是谁慌慌张张的在喊什么,萧如月只依稀听见有人喊了句:“出大事了!”后边儿说的什么听不清楚了,人声也杂乱了。 宇文赫停了箸,回头看了崇阳一眼,“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崇阳点头转身出去,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君上,娘娘,是巡逻的士兵出事了。他们在外巡逻遭遇那些诡异的蛊虫攻击,有人受伤了。这会儿军医们正在治,但是看伤口的样子,情况不太好。” 闻言,宇文赫和萧如月对视了一眼,收拾了一下就出去了。 军医处闹哄哄的,人被先一步赶来的杨副将驱散了,不让大家围着,他一见着宇文赫和萧如月,忙上前来,“君上娘娘,你们可知唐先生人在何处?” 第339章虫笛声 “究竟出什么事了?”宇文赫没急着回答,往里头探看了一眼问道。 “巡逻的士兵被蛊虫围攻,虎口逃生但还是被虫子咬伤了。伤口流血不止,而且泛青紫色,血也是从红色变色淡淡的青绿色,连军医们都束手无策。先前这些事情都是唐先生在处理的,也只有唐先生最了解这些蛊虫的特性。情况着实紧急。” 面对他们杨副将也不瞒着,把逃回来的士兵们所说的和士兵的病情稍微带过去。 萧如月看了宇文赫一眼,宇文赫便心领神会,率先往里走,“进去看看。” 帐篷里,受伤的两名士兵躺在床上面如菜色,一个失了一支手臂,一个瘸了腿,伤口暴露在外,伤口和白色的床单上都沾染了一些青绿色的脓液体,敲着触目惊心。 萧如月坐到床边,掏出绣帕垫在手上,便把断手扶了起来,受伤的士兵几近昏迷,伤口被她这么一扶,又发出一声惨叫,“疼——” “忍着点。”萧如月柔声安慰道,给宇文赫递了一个眼神,他便接过手去。萧如月随身带着针包,迅速抽出两根以迅雷不及掩耳扎在了伤口附近,一直不断从伤口往外淌的青绿色脓液体这才放慢了速度,过了一会儿用白色手巾一擦,已是止住了。 断了腿的那个,萧如月也是如法炮制,几根银针下去便止住了伤口往外流的青绿色脓液。 军医们在边上愣愣地看着,资历较深的崔军医忍不住第一个问道:“娘娘,咱们方才也试过银针封穴止血,但不见成效,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诀窍?” 萧如月闻言一顿,似乎有些诧异,崔军医以为皇后娘娘是气他觊觎她师门手艺,忙说:“娘娘别误会!老朽并无窥探觊觎之意,老朽是……” “本宫不是那个意思,崔军医莫急。你们方才是如何下针,从哪处穴位入手的,你跟我说说。” 崔军医听她这么说,忙把自己下针的手法和穴位报出来,萧如月微微蹙了眉头,“其实按照寻常思路是没有问题的,但方才本宫看了伤口,流血的方式很怪异,本宫便试着穴位逆转,便止住了。” 军医们面面相觑:果真是艺高人胆大。 萧如月又盯着伤口看了好一会儿,心下有了判断,果断吩咐军医们道:“马上准备两个大木桶,煮热水,把人放进去。” 这个方法好像似曾相识? 上次大将军中了黑蝎子的毒,正是用了这个办法把毒给逼出来的。 但崔军医他们仅仅是一愣,便遵照她的吩咐去准备了。 两个士兵伤口止血之后痛苦减缓,渐渐睡去,萧如月则负责去挑拣了一些药草,均分后放进两个大木桶里煮着。 萧如月把注意事项吩咐给军医们之后便出去了。 木桶下面架着火在烧,受伤的军士被抬着放进了木桶里,没过一会儿水就变了颜色,他们出来禀报,萧如月果断让他们换水继续煮,连续换了三桶水,水色才澄清。 萧如月又让他们挖深坑,撒石灰,再把水倒进去,上面也要撒上石灰。 折腾了一个上午,两名受伤的士兵脸色才算好了起来,崔军医他们都松了口气。 “多亏了娘娘神乎其技啊。” “诸位可别夸我,这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这种法子并不实用。”萧如月看了看宇文赫,语重心长道。 拿水煮人用一次两次还行,如果多人受伤,靠这样哪里救得过来? 宇文赫自然明白她的顾虑,早已把那块沾染到青绿色脓液的帕子特意装起来,以备她用。其余的床单等物,都一律烧了。 大将军与诸位将军议完事过来之后,这边也正好告一段落。 他看看宇文赫,又看看萧如月,转而问杨俊达去了。 杨副将有什么说什么,大将军听完整个眉头都皱起来了,竟然冲着宇文赫道:“以后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是让军医们去做就是了,兄长你可是君上,还有皇后娘娘,你们要是有个意外好歹,我怎么向太皇太后和大夏的臣民交待?” 宇文赫和萧如月一齐笑了出来,某大将军就更郁闷了,黑着脸十分不爽,仿佛是在说:“这有什么可笑的!” “别急。我们这不是好好的么。”宇文赫轻轻拍了他的肩,又转头吩咐杨俊达:“杨副将,你去把目睹了经过的士兵带到大帐来,记得,别再吓着他们了。” 去巡逻的一队人除去两名重伤的,其余的人都并没有受伤,只是受了不同程度的惊吓,精神有些恍惚。 杨俊达总算找到比较清醒的两名士兵带过来。不过他们也都吓得不轻,脸色还是青白青白的。 萧如月让人给他们送上安神茶,才开始询问。 “你们能把当时发生的事情,都仔细回忆一遍么?” 两名士兵不约而同地摇头,像是想起什么惊恐的画面,骤然跌坐在地上。 萧如月回头看了绿衣一眼,绿衣便把香炉里的香片给点燃了。 “不要急,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相信你们也希望弟兄们以后都能避开那些东西的,是不是?” 那两名士兵深深吸口气,这才缓过来。 大帐内有股淡淡若无的香气萦绕,若非嗅觉特别灵敏的人,几乎无法察觉,那是安神香,伎俩只够让人从慌张烦躁之中镇定下来,却不会让人睡过去。 “我们一队负责巡逻那边界附近,经过之前的事情,唐先生和将军也都嘱咐我们要小心谨慎,我们一直都非常小心,但没想到走到那树桩旁边的时候,突然听见了虫笛声,然后一大群青绿色虫子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说话的士兵说到这儿不禁抖了抖,那画面光是想象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那些虫子不惧刀剑,砍断了它们的身子之后居然一分为二也能活!我们随身带着火折子和驱虫药,可是也都没什么用,我们几个人边砍边逃,最后是那两位兄弟掩护我们,他们落在最后,被虫子咬到……当时你们是没看到……” 一个大男人说到这儿都哭了,浑身颤抖,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倒是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 …… 光秃秃的小山包那里,梁丘雅音和唐敬之远远看着,像树桩一样拱起来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蛊虫。 远看着像树桩,近一细看,却是密密麻麻的虫子,以极为诡异的方式聚集在那里,周围的草木被啃噬一空,只余下渐渐沙化的黄土。 唐敬之和梁丘雅音对视一眼,凝重地异口同声道,“这回事情严重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虫笛声,破空而起,那些盘桓着聚集成树桩的蛊虫突然躁动起来,虫笛声又变了变,蛊虫刷刷快速蠕动起来,如潮水一般往外涌。 梁丘雅音和唐敬之神色一敛,忙施展轻功迅速离开。 大帐内。 萧如月像是想到了什么,追问道,“那虫笛声呢?后来还有么?” “后来,就没了。”士兵愣愣答道。 “那些虫子咬住了他们的手和脚,玩命一样往里钻,他们疼得一直嚎,最后没办法,为了保命,才把……把他们的手脚,给砍断了。之前还发生过整个人被虫子吃了的,我们真的怕呀……” “但没想到伤口的人血颜色一直在变,那样子太吓人了!” 那两个士兵越说越害怕,两个人抱到了一起。 崇阳和杨副将最是有默契,上去便各点了一个士兵的穴道,让他们暂时睡去,随后便让人过来把他们抬回去休息。 此时这大帐内并没有外人在,宇文赫与大将军对视了一眼,大将军沉重,宇文赫面无表情。 萧如月沉吟了片刻,说道,“还是要等雅音姐姐和唐先生他们回来了再行商议吧。他们出去了一个早上,说不定能大有斩获。” 宇文赫也表示赞同,“那就再等等吧。” 萧如月点点头,下意识看了大将军宇文骁一眼,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捏了捏眉心,喝了口水后,便靠着椅子闭目。 宇文赫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坐到她身边,萧如月忙碌了一个早上已是身心俱疲,但不便在此时离开,她一闭上眼就不由自主地犯困,宇文赫靠近时,她闻见了熟悉的气味之后,下意识靠了过去。脑袋枕在他肩头,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宇文赫挺直腰杆,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任她靠着。她睡得迷糊脑袋往下滑时,他便用手托住了她的下巴。 这一幕…… 大将军和杨副将面面相觑,相对无语。 银临和绿衣对视一眼,包括崇阳和沈将军在内,他们四个都表现的十分淡定,颇有:“本就该如此。”的意思。 “出大事……了。”此时外边儿有人急急忙忙闯进来,到嘴边的话在看见这一幕之后,便自动偃旗息鼓了。 梁丘姑娘和唐敬之交换了一个眼神,压低声音道:“我们在交界处看见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宇文赫闻言睁开眼,深沉的目光落在他们两人身上,淡淡颔首道:“两位辛苦了。坐下说吧。” 梁丘雅音和唐敬之对视了一眼,挨着坐下,“我们遇见了很恐怖的东西……” 必须在这里到倒苦水吐吐槽,我跟你们嗦啊,前天晚上断更是因为我表姐出嫁(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和亲姐姐一样的表姐)。去帮忙了,然后昨天她摆酒,我去吃个喜酒结果被各自催着交蓝盆友催结婚,人家明明还是个宝宝啊! 昨天晚上明明在电脑前面码字的,结果莫名其妙就睡着了,平时都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结果昨天秒睡。 我的心如此的塞。 第340章受伤的男人 唐敬之和梁丘雅音他们把自己看见的东西如数说了,包括那个诡异的虫笛声,和听见虫笛声后入潮水般涌来的蛊虫。 萧如月在他们开始说时正好醒了,也听完了全程。 听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方才那两个士兵,也反复提到过虫笛声。会不会是……” “你的意思是,那些蛊虫还受操控?”梁丘雅音很快就领悟了她的意思。 萧如月点点头。 她又看了宇文赫一眼,他沉吟片刻,也表示对这个说法的支持,“今晚再去一趟,想办法验证这个设想。” 这不是商量,而是吩咐。 唐敬之点了个头。 半晌都没吭声的大将军宇文骁咳嗽了一声,说道:“之前已经出现过一次活人被蛊虫围攻吞噬的事情发生,这一次又再次有人员损伤,而且是那么多人亲身经历了,只怕营中军心已不稳,鞑靼人会有机可趁。” 宇文赫闻言看了他一眼,“你是大将军,如何稳定军心让他们对你充满信心是你的责任。”他说着顿了顿,“你在军中十年,相信这些事情不需要朕来教你吧。” 这话分明说的委婉,却无形中透出一股不可置否的霸气。 大将军吃了一通瘪,认命点了点头。 当即就让杨俊达去安抚受伤和受惊吓的士兵,稳定军心。 军中事已经说的七七八八,宇文赫便带着萧如月先行离开,绿衣银临崇越崇阳和沈将军,还有梁丘雅音和唐敬之等人也随之离开。 本来还挺热闹的大帐,一下就安静下来了。 余下杨俊达和宇文骁两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杨副将,你说本将军这个大将军是不是做的有些失败?” 杨俊达愣了愣,不明所以地道:“大将军何出此言?” “本将军自诩能力卓绝,可每次出了大事,都是君上出面解决的,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我不是失败是什么?” 帐内安静了片刻。 杨俊达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谨慎地答道:“人皆有所长与所短。非常之人用非常之法,大抵是因为君上身边有更大的非常之人可以应付偶发的非常之事。” “那不就还是说本将军能力不足,尸位素餐?” “……”杨俊达都要哭了。 大将军您非要这么理解,末将……万死啊。 宇文骁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悲哀,便失去了打趣他的心情,“罢了,你去看看那两个受伤的士兵吧。” 杨俊达蓦地松了口气,连忙告退往外撤。 还没走出帐外,宇文骁又突然叫住他,“等等。” 他脊背僵了一下,石化般慢腾腾地转了回来,“大将军还有何吩咐?” “我跟你一起去。”宇文骁说着一把抓起他的佩剑,大步朝杨俊达走过来。 杨副将心里暗暗长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已接近午时。 火头军把热饭菜准备好送到了宇文赫他们帐中,唐敬之他们也一起,便大家一道用膳,也算是人多热闹。 萧如月吃了几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咬着筷子问宇文赫道:“我一直没看见十三和青青,她们不是应该在军营之中么,人呢?” 宇文赫因为她的问话而手顿了顿,但随即又夹了一把青菜落入萧如月碗里,“他们另有任务,不在营中。” 正吃肉的唐敬之突然也跟着嗯了一声,“她们师徒俩早几日便不在营中了,她们即便在营中也不会每天晃来晃去,皇后娘娘还是别寻了。那个叫青青的小姑娘一直在念叨你,她只要能脱得开身,便会马上来找你了。” “……” 皇后娘娘心里曰:本来挺好的立意,为何这番话从唐敬之嘴巴里说出来这么难奇怪。 梁丘雅音仿佛与她有心灵感应,立马就瞪了唐敬之一记白眼:“老不修,年纪大了脑子不好用不说,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唐敬之也不生气,微微笑着回道:“无妨,不是还有你替我说么?” 梁丘姑娘一口老血憋在了喉咙里,就差喷出来了。 沈将军一直保持缄默,默默地夹了一筷子豆芽放进了银临的碗里。 此举一出,刚才还各自吃饭的所有人都不禁愣了愣。 银临自己也愣了一下,一脸诧异地看着沈良,“……” 梁丘雅音眨巴眨巴眼,心里莫名有一种“沈将军终于开窍”的欣喜和释然,从一开始沈良对她有的好感时,她便认定了他们之间不可能,因为她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如今看见他敞开心扉不执拗了,她无疑是最高兴的那个人。 而当事人却一脸的平常,似乎完全没察觉自己做了什么,他和大家都对视了一眼,像是解释道:“银临姑娘也和公主一般,喜欢吃豆芽。”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越抹越黑的感觉?”崇越崇阳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绿衣姑娘不自觉地跟着点点头表示附和。 沈将军似乎有些尴尬,但也只是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便继续吃着他碗里的饭,好似什么都不能影响到他。 萧如月下意识往宇文赫那儿看,宇文赫与她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两个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也彼此都得出了一个结论:想让顽石开窍点头,哪儿那么容易。 用完这顿饭,银临还有些懵。 帮忙收拾了碗筷之后,她转身去给萧如月倒水,脑海中蓦地回放起沈良给她夹豆芽的一幕。 她心中暗嘲:沈将军的举动,也许算得上是无声的抗议吧。 日将暮时,萧如月正在帐中与银临他们说话,到底是女子心细,营中的大小事情都瞒不过银临和绿衣的眼睛,尤其是绿衣这个女火头军,一和那些个火头军交流起做饭心得,便什么都问出来了。 今早受伤的那两个士兵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尽管大将军已经设法安抚,但那些不知道随时就会彻底爆发的蛊虫,就像是猛虎卧榻在旁,人人自危。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恐惧是可怕的力量,若是处理不好,便可能溃不成军。 这些事情是宇文赫和大将军都在困扰的问题,无论何时,人心都是至关重要的关键,马虎不得。 萧如月有一搭没一搭地绣着手上的帕子,对绿衣说道:“火头军也是军中至关重要的所在,营中将士的饱腹大计全指着他们了。你能与他们说上话,必要的时候可以也是可以做点什么的。” “做什么?”绿衣茫然地反问道。 萧如月正要说,就见崇越忽然匆匆忙忙走进帐中来,一脸的严肃道,“娘娘,十万火急。” 萧如月的手一顿,把帕子放到一边便站起身来,“出什么事了?” “崇阳也受伤了。” 他用的是也,萧如月微微一怔,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示意银临拿上针包便走。 干净的帐中,用布幔隔开成了两间。 崇阳就在外边,萧如月一进门就看见了。 崇阳是侧躺在床上的,左手露在外面,崔军医在他身边,正在为他施针止血。 “娘娘,您可算来了。” 崔军医扎完最后一针,见着萧如月跟见了大救星似的,露出欣喜的笑容。 萧如月冲他颔首,便坐下观察崇阳的伤情,是蛊虫所致,但只是被咬伤,不大的伤口血流不止,血的颜色也在变化。 好在早上已经出过一例这样的事情,他的伤口不严重,中毒也不深,用之前药方还能奏点效。 此时崔军医已经给他止了血,再服药去毒,实在不行往水里一丢,熬一熬也就好了。 怎么还需要特意把她叫过来? 萧如月心里头疑惑着,正要开口问,便听见从布幔那边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哼。 “唔……疼……” 是男人的声音。 萧如月起身走过去,却见唐敬之和宇文赫都在,床上还躺着一个……不对,准确来说是趴着的。 只能隐约看清楚是个男人,但看不清面容,那一声呻吟应该就是他发出来的。 宇文赫在床边站着,负手像是在看热闹。 唐敬之已经把趴在床上那个男人的衣裳扒了,正在替其施针,但每下一针,那个人都会哀嚎一声。 唐敬之索性停手了,转头无奈地冲着宇文赫翻白眼,“这个人我无能为力。” 宇文赫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目光便落到了萧如月的身上,淡淡道:“嗯,知道你无能,所以朕请了个有能力的人来。” 唐神医会心一击! 差点跳脚:你行你上啊! 萧如月朝床上那个人的背看了一眼,才发觉,他背上是有什么东西凸起来的,好像,还在皮肤下蠕动? 她以为自己是眼花,揉了揉眼睛再一看,那在背上凸起的东西真的会蠕动。 她从唐敬之的针包里抽出一根针试着靠近,那块凸起马上就动的更厉害,趴着的男人也发出了一声哀嚎般的粗话:“畜生——” 萧如月连忙缩回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缩得太快身子晃了晃,脚步往后退了一步才站稳。 宇文赫见她脸色不对,长臂一伸,搂住了她的腰,“怎么了?” 萧如月咬咬牙,急切说道:“唐先生,你快把他身上的针拔了!他要没命了!” 第341章银尸蛊 “什么意思?”唐敬之闻言一愣,懵懵地看着她。 萧如月二话不说,已经下手拔针了。 唐敬之愣了愣,但也很快回过神来帮忙一起拔针,两个人四只手,三两下把银针都拔出来了。 而趴着那个人背上的凸起,动作也放缓了,慢慢地稳定下来。 他的痛苦呻吟也有所缓和了,呼吸亦随之轻松了一些。 “难道方才闹腾地那么厉害,是因为这些银针?”唐敬之诧异地看着手里的银针。 萧如月郑重地点点头,“我瞧这个人肤色发黄,背有凸起,他的呼吸沉重且带有停滞,再加上对银针有如此剧烈的反应,应该是银尸蛊入体。这种蛊我只在雅音姐姐给的手札上见过简述,连图形都没有,没想到这世上真的存在。” 唐敬之的表情一滞,银针差点从手上掉下去。 宇文赫方才说的“无能”两个字此时仿佛就在他的头上悬浮循环着,几乎要成为烙印。 这对唐大神医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侮辱。 “这什么破银尸蛊,最好别落我手上,否则我把它大卸八块凌迟处死!” “唐敬之,就这一条破虫子,还不够你大卸八块的,你还怎么凌迟处死?”宇文赫在边上凉凉道。 一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派。 唐敬之闻言瞪了他两记白眼。 他到底是因为谁才这么辛苦在这里折腾啊? 萧如月被他们两个人的互动弄得哭笑不得。到底是谁要她来救场的?这两个人真是不分轻重缓急。 “如果是要对付蛊虫的话,雅音姐姐看比我更清楚,你们为什么不把她找来?” 萧如月此话一出,唐敬之一顿,表情有些不自然,“她,有点不方便。” 不方便? 萧如月嘀咕了一声,心里头隐约觉得不对劲,正要追问,便听见趴在床上的男子呻吟了一声。 她凑近去看,那个男人断断续续在哼哼着什么,他背上刚刚消停没一会儿的蛊虫又开始动了。 诡异的是,萧如月身上的玉蚕蛊也仿佛有异动。 萧如月她心思一动,抓过趴着的那个男人手。 一搭上他的脉搏,脸色又变了变,“这个人气若游丝,已经快到极限了。” “萧姐姐,救活他。”宇文赫正色道,面无表情的模样令人无法拒绝。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绝对没人打扰的地方。”萧如月下意识往外面看去。 宇文赫也跟着看了一眼,先去之所以会把这个人和崇阳放在一起,只是为了方便一起救治,他眸子一敛,随即吩咐道:“把崇阳抬回他自己的帐篷,其他人下去,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进来!” 话音落,崔军医他们便都出去了,崇越组织了人手把崇阳抬出去了,没一会儿这帐篷里的人就差不多走光了。 只余下宇文赫萧如月和唐敬之,还有爬趴在床上的这个半死不活的人。 “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个人究竟是谁了吧?” 已经没有外人在场了,萧如月没有再迟疑,开门见山道。 宇文赫似乎早就猜到她会有此一问,不疾不徐道:“他叫莫啜。” 萧如月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是,我知道的那个莫啜?” “嗯。” 萧如月不止是惊讶,还有震惊。 鞑靼的三王子莫啜,怎么会在宇文赫这里,就在大夏的军营之中? 她一肚子疑虑,但显然眼下的情况不适合答疑解惑,有再多的话,也等救活了这个人再说。 莫啜背上的几处凸起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剧烈动了起来,画面有些惊悚。 他在半昏半醒间发出痛苦的呻吟,几近哀嚎了。 能让一个男人这般哀嚎,可想而知是怎样的痛苦。 寒玉匣里的玉蚕蛊也跟着动得厉害了。萧如月感应到了玉蚕蛊要冲出来的强烈欲望,把装有玉蚕蛊的寒玉匣拿出来。 结果,寒玉匣一靠近莫啜,他背上的蛊虫连动都不动了。 莫啜的哀嚎也停了下来。 呃…… “这是,什么情况?”唐敬之有点傻眼了。 萧如月也有点懵,大胆假设道,“我这蛊虫不会还有妙用吧?” 宇文赫微蹙的眉头舒展开,徐徐道:“死马当活马医,救不了是他命不好。” “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我就放手一搏了。” 萧如月顿时信心百倍。 寒玉匣一打开,又白又软乎的胖虫子玉蚕蛊就跳了出来,落在萧如月的掌心里,脑袋在她手心里拱了拱,萧如月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它这是要做什么。 玉蚕蛊随后又跳到了莫啜的背上,就落在一处凸起上面,脑袋往凸起上面撞,皮肤下的蛊虫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刀。” 萧如月目不转睛盯着,头也不回,只伸出手向唐敬之的方向道。 有个猜测她想验证一下。 这个人已经濒死了,不折腾是死,折腾也是死,还不如试试看,说不定能捡回这位鞑靼三王子的一条命来。 唐敬之挑了把趁手的在酒上烤过之后放进她手中,萧如月掂了掂刀的分量,随即在玉蚕蛊的旁边轻轻划开了一道口子。 血珠子从皮下涌起,玉蚕蛊却像是收到莫大的鼓励,一头扎进去,胖乎乎的身子一下子就钻进去了。 肉眼可见,在那一块凸起的旁边多了一条虫子的形状,但是,诡异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那块凸起也慢慢变成了长条形虫子的形状,玉蚕蛊很快从伤口退了出来,而它口中,还衔着另外一条体积相当的银灰色虫子。 这就是在莫啜背上肆意妄为的蛊虫? 萧如月拿银针挑了起来,这虫子的模样与玉蚕蛊相去甚远,通体银灰色,有脚,脑袋上有触角,眼睛呈暗红色,瞧见就十分诡异。 这虫子必须留着,以后还大有用处的。 萧如月从随身的腰包里摸出一个空的小瓷瓶,银灰色的虫子就自己乖乖地爬进去,她塞好瓶塞,就见玉蚕蛊整个身子腾空,像是邀功一般,萧如月伸出食指在它脑袋上摸了摸,它便再度从伤口钻了进去。 莫啜闷哼一声,过没一会儿玉蚕蛊再次拖出一条银灰色的蛊虫来,萧如月正要拿银针把虫子收好,却见玉蚕蛊张大嘴,一口就把和它体积相当的虫子囫囵吞了下去! 吃,吃了! 而且还是一口吞。 唐敬之咽了口唾沫,作为一个大夫,他始终没能习惯这些蛊虫诡异的生存方式。 萧如月也是愣了愣,宇文赫握住了她的手:“你这虫子都养出灵性了,第一次叼出来的是给你的战利品,第二次叼出来的,就是它的食物了。” 萧如月嘴角抽了抽:你什么时候连虫子心里头想什么都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宇文赫理所当然道,一副得意得要上天的嘴脸。 萧如月再扭头一看玉蚕蛊,吞下一条和它体积相当的虫子对它没有任何影响,但是这胖虫子却夸张地扭动着身体,在表达它的喜悦。 这虫子……真成精了。 萧如月无力吐槽,故技重施在它头上摸了摸,玉蚕蛊便受到了鼓励一般,第三次从伤口钻进去,肉眼可见皮下一条虫子爬过,迅速吞噬了余下的两处凸起,没吞噬一出,莫啜都会发出比较惨烈的爱好。 随后,玉蚕蛊又在莫啜背上的红斑处停留了。 “唔……”半昏半醒的莫啜又发出呻吟,像是在经历什么痛苦一般。 萧如月仔细盯着玉蚕蛊停留的地方,耳朵贴过去,依稀听见了砸吧砸吧咀嚼的声音。 它是在清理余下的虫卵? 蛊虫入体,便会繁殖,有成虫便也会有虫卵,所以,那些红斑就是虫卵了? 好一会儿,玉蚕蛊从迟缓地沿着皮肤下从伤口处爬出,动作迟缓,钻出来的时候似乎也有点吃力。 一翻身把肚子都给翻起来了,就这么直直躺在莫啜背上,一动不动了。 它身子中间那一块明显有什么东西凸起来。 所以,这是吃饱了翻个肚子睡觉的节奏? 萧如月与宇文赫面面相觑。 边上的唐敬之一脸:“这虫子要没成精我跟它姓!”的惊悚。 萧如月忍着爆笑的冲动,把玉蚕蛊拎回寒玉匣里,“啪”的一声轻响,寒玉匣便盖上了。 萧如月突然有点担心,玉蚕蛊再这么胖下去,寒玉匣会不会就住不下了? 唐敬之重新给莫啜把脉,面色大喜,“神了,简直是神了,方才还虚浮近乎无的脉象,这会儿又恢复了!这小子看样子是死不了了。” “还不能太乐观。虽然玉蚕蛊已经把蛊虫和虫卵都给吃了,但毒性这么强的蛊虫入体,还是会有毒素残留的。要施针把毒逼出来,再配以汤药才行。” 唐敬之便道:“嗯,方子你开,施针我来。” 萧如月笑了笑,眼前突然一阵眩晕,脚下虚软,整个人栽到宇文赫怀里。 宇文赫揽住她,唐敬之也迅速搭上她的脉搏,说道,“她是太累了,快带她回去歇着吧。” 方才这一番施救,皇后娘娘看似只是下手割了一刀,别的什么都没做,但只有亲身体会,才知道这些事有多么的费心费神。 劳神对孕妇来说,是最要不得的。 很抱歉的说声,今天断更 凉歌不靠谱的身体又生病了,吃了两天的药,一直昏昏沉沉的。今天在电脑前面坐了挺久也写不出来三千字一章,只能期待看明天能不能好一点。求原谅。 第342章鞑靼三王子 第342章鞑靼三王子 唐敬之和宇文赫交换了个眼神,宇文赫算是心领神会了,横打抱起萧如月便走了。 若非梁丘雅音她这会儿……不能来,他们也不能把皇后娘娘给叫过来。 唐敬之暗暗叹口气,手却没有停下,用银针帮莫啜把部分余毒都集中到背部,再运功辅助,少量的黑血从割开的伤口处溢出。 “看样子还是需要等娘娘的方子来,才能彻底排出余毒。” 唐敬之嘀咕了一句,一针扎在莫啜后颈上的穴位,一直半昏半醒的莫啜呻吟了一声,彻底睡过去了。 …… 萧如月出了那帐篷便睡过去了,睡了大抵有半个时辰,醒来时宇文赫还在她身边守着。 “绿衣给你炖了汤,喝点儿吧。”宇文赫单手揽着她的腰扶她坐起来,让萧如月靠着他坐,另外一只手端起了汤盅。 “我自己来。” “我喂你。” 萧如月伸到半道上的爪子被他彻底无视,宇文赫就乐意这么把她拥在怀抱里,一只手拿汤盅一只手拿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给她喝。 执拗到了极点。 萧如月拗不过他也就作罢了,由着他一口一口给喂完了一盅汤。 绿衣又端来了几样吃食,萧如月坐着不动就被喂了一肚子。直到她实在吃不下了,宇文赫才肯放开她。 吩咐绿衣道,“把东西撤下去吧。” 绿衣忍着笑退出去,帐内便只余下宇文赫与萧如月两个人了。 “做什么神神秘秘的,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萧如月半开玩笑道。 谁知宇文赫还真就接腔了,“是有见不得人的事情要与你分享呢。” 呃…… 皇后娘娘曰:其实我就是随口说的,你不必在意。 某君上则曰:那可不成,说了便要做。 他突然凑到她跟前,萧如月娇羞地推了他一把,“别闹,都什么时候了……” “萧姐姐心里在些想什么呢,朕说的是有事情要分享。”宇文赫冲她眨眨眼,说不尽的玩味。 萧如月一脸局促,才发觉是被他耍了,满面羞地嗔了他一句,“我看你是想睡地上想死了!” “别别别,打趣罢了,打趣罢了。”某君上立马就凑过来,一脸讨好的笑容,“萧姐姐忍心让我去睡地上么?” “忍、心!”萧如月磨牙。 他倒也不疾不徐的,“也好,既然萧姐姐如此决断,我照办就行。晚些我便吩咐崇阳在门口给我留个位置。” 皇后娘娘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算哪门子皇帝,根本是个无赖。 论厚脸皮和不要脸,她根本不是对手! “行了,说正事吧。崇阳是怎么受伤的,那个中蛊的鞑靼三王子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又会到了你手里的?” “这件事说来话就长了。” 宇文赫稳稳坐在床沿,满是得逞的笑意,一手搂着萧如月,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她说了一遍。 事情还要从十三和青青师徒二人不在营中的事情说起。 早在宇文赫和萧如月抵达边城之前,宇文赫便先行飞鸽传书让十三和青青乔装改扮潜入鞑靼,而鞑靼国内也有他们的探子,他们便是去与鞑靼国内的探子会面的。 而十三和青青一路深入腹地,到了鞑靼都城,却目睹了鞑靼内部的出声,她们撤回时,顺带就把这位受伤的三王子给带回来了。而崇阳是因为去接应青青和十三他们才受伤的。 萧如月听完,难以置信地瞪了瞪眼睛,“鞑靼出声,那位三王子又是怎么回事?”出声流血牺牲也就罢了,怎么会中了那么可怕的蛊毒? 那蛊毒要不是恰好遇上她的玉蚕蛊,绝对是死路一条的。 “这个就要等他醒了,听他亲口告诉咱们了。十三她们知道的也不多。”宇文赫淡淡道,说着,却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萧如月道,“你就不问问,还有哪里是没有我的探子的?” 萧如月只是一顿,随即笑道,“在其位谋其政,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宇文赫在东陵和鞑靼都有探子,但换言之,在大夏和鞑靼也必定有她那位皇兄都有眼线。这种事情自古有之。 不是么? 宇文赫闻言徐徐笑了。 正说着话,银临急急忙忙从帐外进来,“君上,娘娘,那边来说,鞑靼三王子醒了。” “走,去看看。”宇文赫看了萧如月一眼,笑道。 鞑靼三王子莫啜一醒来,宇文赫的人便来报知了,所以宇文赫与萧如月在第一时间便赶到了。 他们一进帐篷,便见之前还命悬一线的三王子正虎着脸,手持一把钢刀与崇越他们对峙,“冯玉婷那个女人呢!让她出来,本王子非要把她大卸八块不可!” 这词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似的? 萧如月与宇文赫对视了一眼,下意识往唐敬之那里看去。 唐敬之耸耸肩,一副:“巧合,巧合而已”的神情。 “说话呀,冯玉婷呢?军师呢?!”莫啜还在发疯,挥舞着钢刀像是要找谁拼命似的。 崇越回头看见宇文赫微微皱了皱眉,立马上前夺刀。 莫啜已经受了伤,崇越箭步上前,轻易就从他手里头夺过了刀,宇文赫趁势上前,点住了他的穴道,他登时就不能动弹了。 “你们大胆!放肆!放开本王子!”莫啜不能动了还有嗓子,光扯着嗓子喊了。 宇文赫扬扬手,崇越便领着其余人等都退下。宇文赫则慢悠悠踱步走到了莫啜的跟前,“三王子急什么,朕也没说要你的命,你怎么一醒来就火急火燎地想装疯卖傻,这是做戏给谁看呢?” “你,你是西夏的皇帝!”莫啜王子慢了半拍,才认出宇文赫来。 宇文赫打量着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还认得人就不算太糟糕。” 这不是含沙射影得骂他傻么? 萧如月忍不住“噗嗤”一笑,莫啜王子循声看来,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又是什么人?” “当然是你的救命恩人了。”萧如月抬头挺胸瞪了一眼回去,丝毫不服输,“不过,莫啜王子要是愿意称本宫一句皇后娘娘,本宫也是受得起的。” 莫啜王子被她噎了一句,脸色不善地反驳道,“什么救命恩人?本王子不认得你!”他眼底闪过的意思分明是目中无人。 萧如月顿时就火了,“你不认得本宫不要紧,你身上的伤一定认得本宫。莫啜王子虽然半昏半醒,但不至于自己受了什么伤中了什么蛊也一点印象都没有吧。还是,王子想假装中蛊昏迷就可以当做对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把救命之恩给模糊过去?” “你,你休要胡说八道!本王子绝不是那种人。”莫啜王子吹胡子瞪眼睛。 萧如月眸光一转,不以为然地睨了他一眼,“我还以为只有我们汉人才会用成语呢,没想到莫啜王子的汉语不但说的好,成语也用得如此流利。不知道莫啜王子如此精通汉文化,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成语叫‘过河拆桥’?” “你……”莫啜王子的脸色都涨成了猪肝色。 “你什么你,莫啜王子刚从阎王爷那儿捡回一条命就想翻脸不认人了?上午本宫为了救你这条小命可是耗损了不少心力呢。本宫没要求你沐浴焚香三跪九叩已经够客气的了,你还连句谢谢都没有!本宫可告诉你,本宫从不是什么善类,你要是再这么目中无人,你体内的蛊是怎么取出来的,我就怎么给你放回去!” “……”莫啜王子惊得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出来。 宇文赫摸摸发凉的后颈子,心有余悸:亏得他一贯信奉“娘子是天”的原则,一贯把她捧在手掌心,否则她这么冲他发飙,还真怪吓人的。 莫啜王子被萧如月一顿抢白,脸色都白了,他咬咬牙,生硬地道:“多、多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 虽然生硬,但也算是开口了。 “君上觉得这道谢的诚意如何呢?”皇后娘娘凶神恶煞的面目一收,转而冲着宇文赫微微一笑。 宇文赫佯咳了一声,仍是淡淡道:“朕的皇后雍容大度,自是大人不记小人过。”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踩了莫啜捧了自家的娇妻,这皇帝当的也是很有一套啊。 萧如月对这说法还是很满意的。 宇文赫又看着莫啜王子道,“朕记得,你们鞑靼的可汗犹在壮年,你的太子兄长怎么敢堂而皇之地与你动手?难不成这件事莫啜王子口中的冯玉婷有关?” 莫啜王子像被说中了内心痛楚,脸色沉了沉。 萧如月心里暗爽,不忘了也跟着踩上一脚,“冯玉婷这名字,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先前她可是以你们鞑靼国医的名义来过我们大夏,还掀起了好大一阵风浪,后来就不告而别了。本宫也一直在找她的下落。莫啜王子中蛊的事情难道与她有关,王子不妨说说着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王子身上的蛊就是那个女人下的!” 就在萧如月以为他会一直闭口不言时,他却突然开口了。 萧如月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果然是冯玉婷下的蛊! 第343章最毒,妇人心 “冯玉婷不是你们鞑靼的国医么?她从我们大夏逃走下落不明之后,便是回去了么?” 萧如月装作概不知情追问道。 天底下能那般心狠手辣到用银尸蛊那般剧毒蛊虫害人的人,果真罕有到只有冯玉婷了。 “国医,哼!只有我父汗才会被她迷昏了头听从她的摆布,如今被她害得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莫啜王子冷冷道。 还真是政、变了呀。 萧如月一双灵动的水眸眨了眨,写满了狡黠灵慧。 宇文赫只跟她说鞑靼国内政、变,可没说那位鞑靼可汗也不行了。 她和宇文赫对视了一眼,宇文赫淡淡点了头,眼神的大意是,鞑靼国内情况复杂,非三言两语可以叙述。 所以,就是不可描述的意思。 萧如月拉长尾音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莫啜王子,“鞑靼人也会祸起萧墙呢,真是叫人意外。那莫啜王子身上的蛊是怎么回事,那蛊是极其稀罕少见的,你既然一直对冯玉婷有所防范,又怎么能轻易中了她的手段?” “冯玉婷那个女人阴险狡诈,又有我王兄与她同流合污,本王子日防夜防也没能防住自己的亲兄长!” 却听见宇文赫轻嗤了一声,笑道:“莫啜王子什么时候也变成了如此重亲情的人了。” “你……” 被人当场揭穿,莫啜王子脸上有些挂不住。 萧如月微讶地盯着宇文赫,方才在帐中他们两个人聊天的时候,宇文赫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怎么到了这鞑靼王子莫啜的跟前,他就跟变了一个似的,百事通了呀。 但转念一想,宇文赫这是不是空手套白狼? “莫啜王子,令尊鞑靼可汗一直对冯玉婷信赖有加,甚至一直督促着冯玉婷进行活人蛊的试验,想要借此一统天下。却不想一直站在你这边的国师与冯玉婷也是一伙的。” “而且,自打冯玉婷从我们大夏回去后,国师和你们的国医便迫不及待德想要你那位一直被冯玉婷所操纵的王兄登上汗王之位。你与令王兄呼勒太子的关系众所周知,你所谓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指的应该是那位国师,对吧?” 萧如月确信了,宇文赫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她面前装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莫啜王子被说中心事,一脸的惊悚和难以置信,“你,这些事你是如何知道的!不,你究竟在我们鞑靼安插了多少人手?!” “人手不需要多,在重要的位置,能得到必要的信息,就够了。”宇文赫轻描淡写,但这话也算是确定回答了莫啜王子的问题了。 这位鞑靼三王子脸色白如纸,手里头捏紧了拳头,“你,你们……” 他像是怒不可遏,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作,“你、你们”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不知道你们把我救回来是何用意,但我是不会向你们汉人妥协的!”莫啜王子咬紧牙关郑重宣布。 他的王兄与那个那些来自西夏的汉人勾结之后,都做了什么事情他是亲眼目睹的,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莫啜王子别急啊,朕可从来没说过要你妥协。”宇文赫一双黑眸从他身上扫过,笑得漫不经心。 但这笑容却叫人越发忌惮防备。 宇文赫又道,“只不过,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礼尚往来。” 莫啜王子咬咬牙,谨慎地看着宇文赫,生怕他会给他挖个陷阱似的,“你想说的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吧。我知道的,你们汉人做事从来都是等价交换。没有不用报酬的好事。” “我就说莫啜王子精通汉文化,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君上还不信。”萧如月悠然自得地接腔,说着冲宇文赫抛了个媚眼。 宇文赫一时好笑,“是,皇后说的对。莫啜王子自然不会白白得了咱们的好处而假装不知道。” “那可不,虽然咱们汉人有句话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也有句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呢。” 某鞑靼三王子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你们二位这一唱一和的,是为了诓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这救命之恩是不是要本王子豁出命去才能报答不再欠你们人情了?!” 他瞪着黑珠子一般的眼睛,气势犹在,怒气不可忽视。奈何本就比一般汉人要黝黑一些的皮肤此时透着不健康的白,让他整个人的气势大打折扣。 “瞧王子这话说的,你是不是还要说,本宫没征得你的同意就擅自替你取出了蛊虫,反倒欠了你人情了?” “本王子可没有这意思。”莫啜王子哼了哼,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充分说明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了。 人嘛,不识好歹的见多了,这么不要脸来倒打一耙的还真是不多见。 皇后娘娘把玩着手中的寒玉匣,冰冰凉凉的触感落在掌心里,她的笑容也透着一股冷意。 “莫啜王子要这么说也好办。本宫从王子你身体里一共取出了四条银尸蛊,不过本宫只留了一条当做念想,其余的三条银尸蛊都已经喂给我的宝贝吃了,若要待孵出新的虫子,还需等一段时日。王子要是觉得本宫救错了你,本宫便让这条先在你体内住着,等其他的三条孵出来了,本宫再把他们一起给放进去。” 莫啜王子脸上原本还有些笑意,在听见说要把虫子放回去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中了蛊之后受到的那些非人折磨他是清楚的,即使后来陷入昏迷,在半睡半醒间,那种痛楚也是清晰入骨的。 此时,萧如月又巧笑倩兮道,“不过,这银尸蛊是剧毒之物。先前它已经在王子你的体内留下了虫卵,王子体内尚有余毒未清,本就活不过十四天,本宫要是把这一条银尸蛊再放回去,怕是王子你熬不过三日便一命呜呼了。届时本宫还没能孵出三条新的蛊虫放进去,岂不是要失信于人了。” 莫啜王子的脸色顿时煞白。 他嘴唇哆嗦着,咬咬牙挤出几个字:“最毒,妇人心。” “多谢莫啜王子夸奖,我们家君上从来不这么夸奖本宫。”萧如月笑得越发灿烂,好以暇整地投入宇文赫的怀抱里。 宇文赫心里头有些哭笑不得,但脸上镇定自若地搂着她的腰,薄唇一勾,在她的樱唇上淡淡一扫,笑道:“朕的皇后从来就是厚道人。说好的礼尚往来互不相欠,便不会占人便宜,更不会被人占了一丝一毫的便宜。” “一丝一毫”四个字他特意加重了读音,眼角眉梢的冷意和一字一顿护妻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天底下他最是看不得旁人欺负他的萧姐姐,他的心上人他自己都舍不得说半句重话,旁人更没资格说三道四的。 萧如月和他对视了一眼,冲他淡淡笑了笑,让他不要太介怀。 莫啜王子恨得咬牙切齿,偏偏无可奈何,“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某君上可不乐意,搂在她腰间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居高临下地睨视着莫啜王子道,“朕的皇后从来都是厚道人,可朕却是个恩怨分明之人,若不是朕的皇后对你出手相救,你这会儿早已经去天上见你的亲娘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了人情,自然也是要人情来还。你若不能扛到四条蛊虫都放回去,那朕的皇后自然是不能再费心费力做这件事的。” “这是要挟!”莫啜王子气得孟捶他身下的床。 萧如月一脸无辜地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莫啜王子用力这么猛,背上不疼么?” 某人被她这么一提醒,迅速抽走了莫啜头顶上的两根银针,莫啜只觉得背上一股强烈的痛楚袭来,他坐都坐不住了,“你,你们到底对本王子都做了什么?” 皇后娘娘耸耸肩,仍旧是一派无辜且无害的模样,“莫啜王子此言差矣,本宫从不要挟别人,也从不主动害人。还有,本宫既然帮忙拿出了蛊虫还要再放回去,那也是要费一番心力的。莫啜王子若坚持要这么做的,可就欠了本宫两份人情了。” 莫啜王子闻言气得发抖,一阵血气上涌,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萧如月也懒得再看他,和宇文赫交换了个眼神,便出了帐外。 这位鞑靼王子倒是挺会挑时机装晕的。 看样子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本领很强大嘛。 “君上有没有觉得这位鞑靼三王子很有意思?”出了帐篷,萧如月与宇文赫对视了一眼。 宇文赫眉头一扬,她忙说道,“不许想歪。” 宇文赫笑了出来,“没想歪,朕也觉得这位鞑靼王子很有意思呢。” 他们俩交换了个眼神,一致认同:这个人可以再逗逗。 正好给边关无聊的生活和紧张的现状增添一点生活情趣。 “是不是该轮到我上场了?”在边上站了好一会儿的唐敬之终于忍不住插话道。 他心想着,他要是再不插个话,这对夫妻俩还不知道能忽视他们旁若无人地调笑到何时去呢。 第344章害怕得躲起来 萧如月与宇文赫同时朝他看过来。 “这种好事怎么能少了唐先生呢?”宇文赫淡淡笑道,“里面那位就拜托你了。” “拜托”两个字咬字格外重,像是话里有话弦外有音。 “放心,你托付的事情本神医什么时候搞砸过。包在我身上了。”唐敬之不愧是宇文赫的老相识,交换了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了。 宇文赫轻轻颔首,把萧如月写好的方子递给他,便揽着萧如月走了。 唐敬之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扬了起来。 帐内的那位鞑靼三王子嘛,只能自求多福了。 萧如月与宇文赫相携回到帐内,和那个鞑靼三王子一番周旋斗嘴,让皇后娘娘这个孕妇已经有些疲乏了,她脱了鞋坐在床上,身子就软软地往宇文赫身上靠去。 “累了么?” “是有些。”萧如月闭着眼,轻轻抒出浊气,状似无意道,“君上与莫啜王子周旋的目的,是想让他收复他的国家,日后等他掌权了能与大夏相安无事么?” “嗯,”宇文赫微微一顿,便笑了,“还是萧姐姐看得通透。” 萧如月也跟着一顿,在他睁开眼,与他对视,“鞑靼人狼子野心,觊觎大夏疆土已久,他们的野心更不止是大夏而已,又岂能轻易改变妥协?” 眼里话中满满是担忧与不安。 宇文赫柔柔一笑,他的手在她头上轻轻摩挲抚摸着,“话是这么说的不错,可是朕的时间不多了,大抵也看不见大夏国力胜过鞑靼的那一日。” “你别胡说。”萧如月的眸子顿时涌起雾气,模糊了视线,轻易就哽咽了。 “这怎么会是胡说呢,这件事旁人不知道你心里还不清楚么?”宇文赫幽幽叹了一声,紧紧拥着她,“一直以来我最想瞒着的人便是你。可是这些事根本瞒不了你,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他在她耳边低声耳语,却让萧如月语不成句,轻而易举便泪如雨下,“我不要听这些……” “乖,不是早就知道了的么?早晚是要面对的。”宇文赫在她发上吻了吻,像哄孩子入睡般柔声哄着。 “就像咱们离京一般,圣旨已经存放在岳相那里,朕若有个好歹,岳相便会在大殿上宣读朕让位的圣旨,召回大将军令其登基。” “不是这样的,我不要听这些……” 萧如月想阻止他说下去,宇文赫却顽固得不像话,“朕让位最多是引人非议,若是年纪轻轻就龙驭宾天了,那是要成为大夏百姓甚至全天下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了。你想啊,周边国家虎视眈眈,你说我是活着行踪不定让他们有所忌惮呢,还是成为一个死人让人无所顾忌随心所欲好呢?” 不是这样的…… 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萧如月哭得不能自已,拼命摇头。 “不哭,别哭了。”宇文赫原本还能强装镇定,可一看见她的眼泪,便慌了。拉着袖子便给她拭泪。 可萧如月的眼泪都下来了,哪里是他说收回去便能收回去的。 “雅音姐姐他们家有那么多不穿世的秘方,和不为人知的秘法,她一定还有办法的。” “答应我,不到最后时刻,不要放弃好不好?” 宇文赫犹豫了片刻,点点头。 她使进全身力气去拥抱这个男人。 这个拿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的男人,要是可以,她也想把命换给他呀。 心里这么想着,萧如月粗鲁地抹了把眼泪,“等解决了冯玉婷和那个流沙阁主,我们就归隐山林。” 他也是迟疑了片刻,说道:“好。等解决了他们,咱们就归隐山林,再不问世事。” 再说鞑靼三王子莫啜那边。 把他气得背疼不止就走人的那对气人夫妇前脚刚走,便又进来了一个看着年轻且轻浮的男人,这人一进帐内,便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他头皮发麻。 “你是什么人?你想做什么?” “鄙人是位大夫,君上和娘娘说三王子背上的伤太疼,难以忍受,便差遣鄙人前来替三王子你止痛疗伤。但不知道三王子具体是哪里痛?”唐敬之把玩着针包,笑容玩味且充满了恶趣味。 “你,你干什么!你别乱来,我告诉你,我我我可是鞑靼的三王子……” “啊——” 帐外的人只听见了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叫声。 唐敬之走出帐篷时拍了拍手,像是手上有什么脏东西,门口的两名士兵看了他一眼,又连忙移开视线。 “瞧什么瞧,没见过大夫治病救人么?”某唐神医一派淡然。 治病救人能搞这么大阵仗? 大家心照不宣。 心照不宣。 梁丘雅音住着一个单独的帐篷,一张床一张桌几张凳子,这在军中来说已算得上是很不错的了。 唐敬之进来时,正好见着她下床倒水。 他箭步上前,就端起水杯替她倒了,“门口不是有人守着么,想喝水就叫人,身子不舒服干嘛非得自己下床。” 梁丘雅音的脸色有些苍白,像是生病了,她也不似往日般与唐敬之一见面就斗嘴互掐了,咕噜一口气喝完了一杯,伸着手示意唐敬之再给倒一杯。 一口气喝了三四杯才解渴,然后一屁股坐回床上去,“今日月丫头那边如何?” “有件事正想跟你说呢,”唐敬之说着也拉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宇文赫那小子把鞑靼三王子都给弄回来了。” “鞑靼三王子?怎么回事?”梁丘雅音脸色微微一凝。 唐敬之也不瞒着,便把什么都给她说了。 说完观察着她的脸色变化,说道:“这件事虽说冒险,但以皇后娘娘如今的能耐,配合着宇文赫搞定那个鞑靼王子是绰绰有余的。宇文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还想做些事情,拉拢这位鞑靼莫啜王子无疑是最好的决定。” “这我知道啊,可是,鞑靼人一向狼子野心,哪里是那么容易听话的。”梁丘雅音眉头紧锁。 她一想到后面的事情,心里便不好受。 谁知道,唐敬之闻言却笑出来了,“你这是在为那位鞑靼三王子担忧么?我想你是操心太多了。你是这位忘年之交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软糯可欺的小女孩儿了。你该担心的是那位鞑靼王子才对。” 梁丘雅音又蹙了蹙眉头,心想,唐敬之的话也有道理。 经过这么多的事情,月丫头哪里还是以前那个想法单纯会受人摆布的小女孩儿,她如今的实力,连她这个启蒙老师都要自愧不如呢。 思虑片刻,她又盯着唐敬之说道,“那她救治鞑靼王子的时候,没看见我有没有问什么?你没有说漏嘴吧。” 唐敬之双唇蠕动了一下,故意笑得痞痞地,“这个嘛,就要看你如何说服我了。” 梁丘姑娘二话不说一拳头就砸过去,“唐敬之你怎么不去死?!” “胡说八道什么,我要是去死了你怎么办?我唐敬之可不能让你还没过门就当了望门寡。”唐敬之不急不忙地抓住了她的手,戏谑道。 梁丘雅音力气不敌他,抽不出自己的手只能干瞪眼,“望你祖宗的寡,你再占姑奶奶便宜我让你这辈子都没机会当新郎官!” 目露凶光,不可小觑。 唐敬之弱弱地吞了吞口水,松开了她的手。梁丘雅音哼了哼,心里腹诽道:算你识趣。 谁知他却趁机飞快在她有些苍白无血色的粉嫩嘴唇上亲了一下! 某姑娘石化当场! “唐敬之你要死是不是!” 她回过神来便是一记河东狮吼,姓唐的可是识时务的人,化作一阵风逃之夭夭了。 “唐敬之你给我回来!” 占了便宜偷了香的唐神医闻言一想,他这么做确实不太光明正大,但又是这个时候回来,他能被大卸八块死无全尸。 还是逃命的好。 梁丘雅音追到门口才发觉自己鞋子没穿还只穿着中衣,迅速钻回帐内,气得跺脚直吼。 唐敬之你最好永远别让我看见你,要不然我姑奶奶非要扒了你皮踩在脚底下不可! 萧如月拉着宇文赫说了会儿话,大将军那边差人来请宇文赫,他便去了。她无所事事,便去睡了会儿。约莫睡了有个把时辰醒来,宇文赫还没回来,她索性趴在床上捣鼓那条从莫啜身上弄回来的银尸蛊。 这蛊虫在莫啜体内时是挺嚣张的,毒性攻击性也是极强的,但是自打见了她的宝贝胖虫子玉蚕蛊之后,便老实得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这会儿被她倒出来反复把玩拨弄,还一动不敢动,似乎很忌惮床头梳妆台上寒玉匣里的玉蚕蛊。 雅音姐姐的手札里,银尸蛊这般厉害,今个儿却被玉蚕蛊轻易就收服并且吞吃下腹了,这不会就是传闻中的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心里头这般想着,萧如月吩咐绿衣把寒玉匣拿过来。 绿衣是很怕这些虫子的,哪怕是跟在自家公主身边这么久,见识了这么长时间,看见床上那条银灰色的虫子,她心里还是直打鼓,壮着胆子把寒玉匣递给了萧如月。 就见萧如月才把寒玉匣靠近那条银尸蛊,蛊虫便迅速从瓶口溜进去了。 “它这是害怕得躲起来么?” 第345章胆子不小啊 绿衣讶异地看着那条落荒而逃的银尸蛊,脱口而出。 “噗……”萧如月被成功逗笑了。 不过绿衣有句话说的不错,银尸蛊的确是害怕得躲起来了,寒玉匣搁在这儿,无论她再怎么逗弄,银尸蛊都不肯出来了。 就跟死了似的。 这倒是应验了那句话:一物降一物。 这世间再厉害的东西都有克星。 银尸蛊如此霸道厉害,在她的胖虫子面前也害怕得大气不敢出,那么,如今那些正在横行霸道的不知名的蛊虫呢? 这么想着,萧如月下意识在帐内看了一眼,没见到银临的人,顺口问道,“绿衣,银临人呢?” 绿衣愣了愣,“方才就出去了,说是去找十三和青青了,这会儿帐外只有沈将军和两个士兵在守着,需要我把沈将军叫进来么?” “没事,不用。”萧如月说着话,从床上下来,把屏风上挂着的衣裳拎下来穿戴,绿衣忙上前帮忙,帮着系上腰带了,才问道:“娘娘这是打算出去?” “嗯,去见雅音姐姐。” 这会儿已是午时,雅音姐姐应该正在帐内的。 萧如月带上银尸蛊和玉蚕蛊,又有绿衣和沈将军陪同着,就往梁丘雅音那儿去了。 此时,城外那些原本是山林的地方早已成了小山包,贫瘠的土地上那些聚满了密密麻麻的蛊虫。 远处传来尖锐的虫笛声,蛊虫们或而不安地来回蠕动,亦或是聚集在一处,似乎拼了命地想做什么,最后原地打转转。 隔着小山包过去的鞑靼军营里,身穿一身火红色热火紧身劲装的冯玉婷正蒙着脸,站在城楼上吹奏虫笛,那些尖锐的刺耳的音符就从她口中吹出。 城楼上的士兵耳朵里都塞着棉花,才能不被这刺耳的尖锐虫笛扰得心神不宁。 冯玉婷反复地吹奏着同一支曲子,似乎怎么都没有达到她想要的结果,气得截断了吹奏,结果一口真气接不上,她狠狠吐出一口血。 她生怕被人看见,迅速用袖子抹去血迹,收好虫笛就往城楼下走。 从上边儿一下来,便遇见了行色匆匆的海石,“楼主,大事不好了。” 海石压低声道。 “出什么事了?” “是那个活人蛊,不行了!”海石脸色难看道。 冯玉婷闻言脸色一变,再顾不得其他,连忙施展轻功就往城内方向去。 梁丘姑娘把唐敬之打跑之后,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唐神医不用一个时辰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摸回来了。 萧如月到帐外便见到了鬼鬼祟祟的唐神医,佯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道:“唐先生这是做什么?” 唐敬之见藏不住了,也就坦然走出来了,“皇后娘娘看样子是歇息好了。” “托唐先生的福,歇息好了。不知道唐先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雅音姐姐的事情,要躲在这儿不敢进去?” 唐敬之在心里暗暗吐槽:你可别说什么托我的福,你们家宇文赫听见是要找我拼命的。 他脸上一派淡定:“没什么,雅音脾气有点儿大了,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情要做,就先不进去了。” 说着便要走了。 此时帐内徐徐传出梁丘雅音轻柔的少女嗓音,“来都来了,还不进来。还要我亲自出去请你啊。” “诶,来了!”唐敬之就跟吃了蜜的熊、得了糖的孩子一般,高声答了一句便欣然入内。 萧如月哭笑不得。 这位英明一世医术堪称无双的唐神医,一到雅音姐姐的面前就彻底……形象全无了。 她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沈将军,沈将军此时半点没有不自在,也淡淡地对上萧如月的目光:“公主不用担心,末将能分得清楚。” “也许,我对梁丘姑娘从来就不是那样的感情。” 萧如月没想到沈良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说出这种话来,心里头暗暗“呀”了一句,但并没有追问,便也跟着进去了。 沈将军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没有进去。 也许他对梁丘姑娘就是一时的迷恋和崇拜吧,可是,亲眼见到他们这般亲密的互动,心里头还是不那么好受呢。 表面上的不在乎,是不想让公主再多操心罢了。也许等哪一日这些事情结束了,他能回到大陵去,说不定慢慢也就忘了。 沈良对自己如是说。 帐内,唐敬之一前一后进来,梁丘雅音穿着身水蓝色的劲装短打,在床上捣鼓着什么东西,一见唐敬之,随即用镊子夹起一条虫子往他跟前凑,“你胆子不小啊还敢来!” 唐敬之学的是特别正统的医术,对这些虫子无能为力,乍一见到靠过来的这条虫子还避了一避,“别闹,我回来是有件大事忘记与你说了。” “什么大事。” 唐敬之正要说话,又瞥见萧如月进来,忙说道,“就是你家的月丫头。” 刚进来的萧如月一头雾水,“关我何事?” “皇后娘娘养的玉蚕蛊,生吞了冯玉婷下在鞑靼三王子莫啜体内的银尸蛊。”唐敬之老神在在道,“我方才去借阅了小雅音的手札,的确就如我们所见的一般,那银尸蛊凶悍无比,且有剧毒,而且最大的特点是能够在宿主体内迅速繁殖而后把人变成傀儡,毒性仅次于冯玉婷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活人蛊。” 萧如月微微皱了眉头,“唐先生何时从本宫这儿借阅的雅音姐姐的手札?” 东西她分明一直好好收着的。 咳咳,“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银尸蛊的确厉害之极。” 说着,又把之前萧如月在救治莫啜时的一些细节,都对梁丘雅音说了。 “你们俩说的,的确是银尸蛊?”半天也没机会插口的梁丘雅音将信将疑道,目光在他们二人的脸上梭巡。 萧如月话不多说,从袖子里拿出装着银尸蛊的瓷瓶递给了眼前这个看上去比她还要年轻的少女,“银尸蛊在此,不过只要我养在胖虫子在,它死活不肯出来了。” “那你拿远些。”梁丘雅音接过瓶子,并没有急着拔出瓶塞,而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注意力都被小瓶子吸引了。 萧如月把寒玉匣交给绿衣,让她拿出去帐外,绿衣依言照做了。 不一会儿,雅音姐姐拔开瓶塞,瓶子里银灰色的蛊虫这才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爬出来。 爬一步还摇头晃脑地在张望,嗅着空气中的气味,仿佛是在寻找它最为忌惮的玉蚕蛊的气息。 梁丘雅音用银针把它挑起来仔细观察。 通体银灰色,腹下也是一般,无触角,有淡若无的腐尸臭味。 “真是银尸蛊!”她满目欣喜,“这东西我只听说过,也没能亲眼见过!不想今日亲自得见了!” 萧如月微微颔首,她身上有玉蚕蛊的气息,她不敢太靠近,怕靠的太久这虫子又要躲起来了。 正说着话,绿衣从外头走进来说话道,“娘娘,君上派来来寻您了。” 带着玉蚕蛊的绿衣刚走进来,银尸蛊就拼命跳下来,迅速钻进瓶子里去了。 这一幕,众人面面相觑。 “雅音姐姐,这玉蚕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来历?”萧如月慎重问道。 事到如今,也不怪萧如月好奇心爆棚。 她总觉得这条虫子不像雅音姐姐最初说的护身蛊虫那般简单了。 玉蚕蛊好几次都帮了她的大忙,还屡屡出乎她的意料。这般神奇的蛊虫她也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雅音姐姐塞上银尸蛊那个瓶子的瓶口,像是考虑什么似的,倒了杯水呷了一口,才说道。 “玉蚕蛊其实,不仅仅是玉蚕蛊。” 不明就里的萧如月和唐敬之面面相觑,外头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的绿衣姑娘。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告诉你,其实玉蚕蛊不是发育完全的成虫。不过,它但也几乎是发育完全的成虫了。因为它们发育到这个地步之后就很难再突破,一百条玉蚕蛊之中几乎只有一条有可能突破瓶颈,完全发育成最终状态。” 萧如月一头雾水,“雅音姐姐的意思是……” “你别告诉我,皇后娘娘养的这虫子还会变。”唐敬之似乎听明白了什么。 雅音姐姐说道:“玉蚕蛊是虫卵期直接孵化出来的,通体白色如玉,故得名玉蚕蛊。倘若有机缘能蜕变,它会结茧自封,带破茧而出时,便是完全发育状态。不过,玉蚕蛊要蜕变,需要借助很大的外力,几百年来几乎都没有成功的先例。因为,它蜕变必须的一个东西也几乎不存于世,极为罕见。” 她仍没有说到最后一个点上。 不过,见过她的手札的皇后娘娘和唐神医都灵光一闪,异口同声:“银尸蛊?!” 雅音姐姐艰难地点点头,“你家的胖虫子,吞了几条银尸蛊?” “三条。” “这种几百年不遇的机缘居然叫你遇见了,真是……”雅音姐姐瞪了瞪眼,念叨着,“玉蚕蛊若想蜕变,就需要摄入银尸蛊独一无二的毒性改变本身的毒性,它一口气吞了三条银尸蛊以及银尸蛊虫卵,依我看……” 第346章活人蛊失败了 “它应该很快就会织茧的。” 萧如月眨眨眼,从绿衣手上接过来寒玉匣,平常胖虫子闹腾的厉害,一天到晚没事也要折腾一番显示自己的存在感,可自打自今生吞了那三条胖虫子之后便安静了,大气也不出一个。 要打开寒玉匣的手又顿住了,萧如月把寒玉匣揣了回去。 “这条胖虫子若是因为吞了三条银尸蛊而吐丝结茧,会变成什么?” 雅音姐姐张了张嘴,若有所思别有深意地盯着萧如月。 她都被看得脊背发凉鸡皮疙瘩也要爬起来了。 雅音姐姐才说道:“万蛊之王,金蚕蛊。” “……” 良久的沉默之后。 唐敬之嘴角抽了抽,“……这个运气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萧如月一时竟然哭笑不得。 大夏驻军的燕州城,隔着被蛊虫占据的那片山包,对面便是鞑靼人驻军的凉州城。 冯玉婷从城楼上下来,急急忙忙赶往她所居住的府邸。 海石口中所说的活人蛊,正是燕绝辛辛苦苦帮她从东陵弄到西夏、她又在孙驸马府里培养了好长时间的司徒倩。 海石骤然说她的辛苦成果不行了,她如何能不急? “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不是还好好的么?” 海石也慌了,“就在一个时辰前,她突然一直在叫嚷着疼,之前也有过我们就没在意,可她方才就开始流血了……” 不等海石把话说完,冯玉婷脸色大变,加快脚步。 她迅速闪进府邸,直奔后院关押着她的活人蛊的地方,刚进院子便闻见一股子难闻的气味,越走近气味越重。 她急急奔进屋子里去,床上的司徒倩大喊着疼,痛苦万分地挣扎着,她的眼耳口鼻皆流出青绿色不像血的血来,若是仔细一看,还能看见青绿色之中有细小的白色的虫子在蠕动! 司徒倩一会儿捧着心,一会儿捂着肚子,口中哀嚎不断,闻者心惊。 冯玉婷快步走到床前,摊开随身带着的针包就往她身上扎。 但是任凭她做什么,都似乎无济于事了。 一刻钟之后。 床上的司徒倩已经停止了挣扎,双眼瞪大,毫无生气。 冯玉婷气得把针包甩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该死的梁丘雅音,要不是她和司徒敏联起手来抢走了叶海棠和姚梓妍,我怎么可能会功亏一篑!” 怎么可能! 她辛苦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个办法,怎么可能就这么失败了? 冯玉婷把已经不会动弹的司徒倩又拖起来狠狠摇了摇,可是她已经是具尸体了。 一动不会动。 身上流着青绿色的血液,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说,这个女人一直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间就不行了!到底是为什么出事的?” 冯玉婷愤怒地揪住了海石的衣领,因为愤怒而扭曲的美艳面容就像美女蛇一般,像是要把人给生吞活剥了。 眼看着成功在望,却一夕之间这么多年辛苦付诸东流,她如何甘心! 海石被她这副模样吓着了,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楼、楼主……属下,也不……不知道……” “不知道?”冯玉婷的声音比冰还要冷,“你除了说不知道你还会说什么?本座让你在这儿看着这个女人是白看的么?她有什么异常你不会第一时间通知本座么?” “可之前,她也……一直喊疼……” 自从来到凉州城后,楼主便加重了药量,药量一日比一日中,那个女人日日夜夜不断地承受着蛊毒啃噬和浸泡药澡的痛苦,一直在喊疼。 可她从未说过要暂停,她也说过,时间紧迫放松不得,一刻不得停歇。 如今一出事,责任便推到他的头上来了么? 海石哆嗦着道,心里对冯玉婷剩下的最后一点敬意,也彻底消失了。 余下的只有恐惧,和不服。 “怎么,你是在质疑本座的话是么?”冯玉婷怒不可遏,抬起一掌便要往他的天灵盖上打去。 海石认命地闭了上眼…… “阿嗤!” 梁丘雅音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一脸不悦道,“是谁这么没品会在背地里骂我。” 唐敬之斜睨了她一眼,正要发表高见,梁丘雅音便先声夺人抢先道:“天底下最恨我的人也就那么一个,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 唐敬之耸了耸眉,摊手。 表达的大意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梁丘雅音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你有事没事?没事就走啊,少在我跟前晃来晃去碍本姑奶奶的眼了。” 唐敬之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行行行,好男不跟女斗,算我怕了你了。梁丘姑娘什么时候有事召唤,我再出现。您有事随时打招呼,区区在下定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说完便潇洒地出去了。 这还真的不太像他平常非要死活赖在雅音姐姐身边找存在感的性格。 萧如月如是想着。 但她也的确是有事情要问她的,于是也给了绿衣一个眼神。 “奴婢去帐外等候。”绿衣说着也退下去了。 帐内便只余下萧如月与梁丘雅音两个人了。 “月丫头,你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唐敬之的面说的?”见这阵势,梁丘雅音大抵也就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萧如月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她,也就开门见山地问道,“雅音姐姐,你是不是有一只很特别的蛊虫?” “我养的蛊虫可多了,你问哪一只?”她有些不明所以。 萧如月顿了顿,斟酌着用词,“它、叫天心。” “你……怎么知道天心的?”梁丘雅音脸色都变了。 萧如月心里头“咯噔”一下,“……当真有?” “……” 梁丘雅音脸色微微有些白。 帐内随即陷入良久的沉默。 好一会儿。 梁丘雅音才缓慢地点了点头,“是,我是有这么一条蛊虫。” “它真的稀有到可以称之为百年不遇的稀罕物,比什么黄金什么和田玉都稀罕,而且……” “而且……用在将死之人身上,可以替人续命?” 她越问,梁丘雅音的脸色越难看。 “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她看着萧如月,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不等萧如月说话,她又自嘲似的自己答道,“是冯玉婷吧。” “天底下会对你说这些话的,也就只有冯玉婷了。” 只有冯玉婷最恨不得她去死。 萧如月一怔,“是,这些话的确是冯玉婷说的。” 梁丘雅音眼中闪过失落,但她什么都没说。 萧如月已经意识到,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千防万防,还是被冯玉婷给算计了。 人一旦有了弱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一直不明白冯玉婷那个女人与雅音姐姐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如今这么一看,有些人要恨你,根本不需要理由。 因为她会把自己身上的所有不幸都归咎到你的身上,甚至于把仇恨转嫁到无关者的身上,只为了让自己把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得更理所当然一些。 “雅音姐姐,今日的话,你就当我没问过。从今往后月儿绝不会再提起。”萧如月站起身来,郑重其事道。 梁丘雅音扯了扯嘴角,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萧如月只觉得心口一阵钝痛,“……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事再叫我。” “嗯。” 梁丘雅音只从鼻腔里发出这么一个音,便不再言语了。 萧如月攥了攥拳头,忍住要说的那些话,脚步缓慢地向门口走去。 她临出去前回眸看,雅音姐姐一直那么坐着,连动也没动一下。 若非她说了什么绝不能触碰的禁忌,雅音姐姐绝不会如此的。 那条名为天心的稀罕蛊虫,究竟是关系着什么? 海石等了好一会儿,那一掌也没有落下来。 他壮着胆子睁开眼。 却见冯玉婷刚打出去的手,被另外一只包裹在黑袍里的手给拦住了。 冯玉婷出师未捷,一股强劲的力道挡住她的手,她满脸怒容地瞪过去。 “玉儿这么生气做什么?打了他岂不是脏了自己的手。” 见到熟悉的金色面具,冯玉婷的怒容不自觉紧绷,但随之又迅速换上笑颜,“绝哥哥,你怎么来了?” “怕你被一个不中用的奴才气出毛病了,特意来给你送顺气丸的。”这话听不出喜怒,依稀是有一丝哄人的意味的,但被嘶哑难听的嗓音磨砺着,那点温软也荡然无存了。 海石心里直暗自发慌。 冯玉婷这女人已经是毒辣阴险,可是这个一直戴着面具在外人面前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男人更是毒辣阴险到了极致,他浑身都散发出一股阴气,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 令人不寒而栗! “你,你想做什么?”海石心里很慌。 他戒备地盯着戴了金色面具浑身包裹在黑袍之中的流沙阁主燕绝。 这个男人靠近一步,他就似乎看见屠刀悬在头顶上又靠近他一寸。 “你以为本座想做什么。”燕绝在他面前站住脚,把冯玉婷的身子往他自己怀中扯去。 两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抱在了一起。 但即便这样,海石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嗯,且当是断更公告吧 今天凉歌遭遇了一系列的糟心事,搞完已经十一点了,心情还是很不爽很郁闷。 而且讲真,剧情进入收尾很多情节都要斟酌,一个小时我写不出来不灌水不冲字数的三千字来,也不想用冲字数的方式来欺骗小仙女们的感情,所以决定断更。 这个月的奖金已经扣光,下个月喝西北风吃土妥妥的了。小仙女们晚安早点睡啊,愿梦里都有白马王子啊。 嗯,愿明天会更好啊。 第347章这天怕是要变了 却见燕绝忽然抬起头来,面向着他,“你不是一直好奇本座面具之下的长相如何么?今日,本座便成全你的。” 他的手落在面具上,徐徐地往下摘。 这世上见过他真容的人,除了冯玉婷,其他人都死了! “不,不要!我不要看——” 海石拼命摇头,满脸惊恐。 “这可由不得你要不要了!”燕绝冷冷一笑,彻底卸下面具。 海石退无可退,只好拼命躲开,眼睛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脸。 哪怕不打照面,光是燕绝靠近时带来的几近死亡的气息,就已经让他几乎要昏过去。 忽然,他浑身僵住,像是被点住了穴道。 海石张嘴要喊,却发觉什么都喊不出来了。 他早已经害怕地失去声音了。 下一刻。 燕绝布满蜈蚣状红彤彤伤痕的半张脸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海石惨叫一声,只听得燕绝嘶哑的嗓音道:“来人,把这办事不利的废物拖出去,喂虫子!” 燕绝那张可怕的阴阳脸咧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海石两眼翻白彻底昏了过去。 燕绝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自如收了回去,面具也回归原处。 两名侍卫进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把昏迷的海石拖了出去。 燕绝这才转过身子看着冯玉婷,“怎么样,如今解气了吧?” “哼……”冯玉婷哼了一声,却不像之前对待海石那般狠戾,倒像是在撒娇的成分居多。 她还绷着一张脸,又自言自语似的自顾自地说:“这么多年的辛苦功亏一篑,我如何能宽心?解气了也换不回这个死了的女人。” 燕绝闻言往床上的死尸看了一眼,“说的倒是。你若是不闹的话,本座还有个惊喜给你。” “什么惊喜?”冯玉婷听出他话里透出的诱惑,眼睛顿时一亮。 在大事上,宇文觉不会拿他开涮,就算是为了他自己身上的毒,他也会全力助她。 “带你去个地方,你来了就知道。” 面具下,传出他嘶哑却的嗓音,除去难听之外,这话却是极具诱惑的。 冯玉婷难掩欣喜地点了点头。 燕州城大夏军营。 中军大帐之中,宇文赫过来之后,听完大将军布置军务之后,其他将领都退下了,连杨俊达杨副将和崇越都没能留下。 就留下他们两兄弟对坐,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皇兄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坐了半天,大将军终于是坐不住了。 宇文赫淡淡瞥了他一眼,若无其端起手边的茶盏浅浅呷了口凉白开,“真还以为是你有什么话想问。既然没有,那朕就先回去了。” 说着搁下茶盏,抓起茶几上的折扇便徐徐起身。 月牙色流云暗纹的袍子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一朵朵流云仿佛真的能随风而动一般。 “等等!”大将军眼看着他站起来就真的要往外走,连忙叫住他,“我……是我有话想问……” “嗯?” 宇文赫闻言回头,好看的剑眉微挑,“想问什么?若是军国大事,你是不是要依君臣之礼,三拜九叩再向朕提请?” 大将军一时语塞。 但很快就站起身来,神情肃穆地挺直腰杆之后,走到宇文赫跟前,冲他跪了下去,当真是要三拜九叩的。 “行了,逗你的。这军帐里也没有旁人,不用三拜九叩这么重的礼。”宇文赫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止住了大将军的动作。 他一愣,还是郑重磕了个头才站起来,“兄长,我只有一个问题,咱们大营之中,是不是来了一个不该来的人。” 他的口吻很是笃定,想必是心里有数的。 他是大将军,营中的动态多半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何况是把鞑靼三王子莫啜这个伤病员带回来闹了那么多的动静,更是瞒不了人。 只不过,宇文赫对他的措辞不太满意。 “何为不该来?” “他是鞑靼的三王子,如今我们与鞑靼正是两军对垒,他怎么能入我大营?” “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将军,掌了这么久的兵权,是不是把脑子给当坏了。”宇文赫毫不客气地冲他翻了一记白眼。 前一刻还威严不可侵犯的皇帝气质瞬间被他自己给踩在脚底下。 大将军嘴角抽了抽,被他一激脾气也上来了,“你说谁脑子坏了?” 宇文赫手里的折扇“啪”地一下打在他头上。 他是用了力的,某大将军眼前一花,下意识抱住头骂了句脏话:“去你娘的宇文赫,疼死我了宇文赫你有病啊!” “长本事了呀。” 被人骂有病的某君上似笑非笑地斜眼睨着他亲弟弟,脱口而出骂了脏话的大将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嘴快骂了什么。 “可惜骂人的话这么多年都没进步。” 大将军眼里闪过一丝懊恼,“我……发正我也骂了,我也盯着你这个皇帝宝座许久了,远在京城的太皇太后也一心属意本大将军登基,这可是在军营之中,大不了我弑君篡位就是了。” “出息。” 宇文赫又白了他一眼,眼里脸上全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某大将军语塞,似乎很气愤,可是一时间竟然找不出一句话来怼他。 这感觉仿佛回到了童年的时候。 被别人欺负时,永远是兄长帮他出头;他闯了祸,兄长也会帮着收拾烂摊子,但是回到自己的狗窝之后,他又免不了一通家法。 自小到大,他就是活在宇文赫的保护之下,其实,他早已习惯了这个男人替他顶着一片天。似乎只要有他在,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为所欲为。 这般想着,他心里边儿不禁暖暖的。 他喜欢的,不过是看这个男人得到自由,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不是被管束在那个看似繁华锦绣实则高处不胜寒的皇位之上。 因为陷入自己的心绪之中,大将军的眼神有些迷离。 宇文赫的折扇又一次“啪”地打在他头上。 他下意识抱头跳起来,“说好了不许打头的!” “小时候不打头也没见你多聪明。”宇文赫依旧是满脸的嫌弃。 这对大将军来说简直伤透了他那点比纸还薄的自尊心,气得直瞪眼。 谁知道宇文赫下一句又是,不以为然地甩了他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你脑子还不如你嫂子呢。” “喂,我……” “兵法有云,兵不厌诈。” 宇文赫只用八个字就堵住了他的嘴。 英明一世对帝位蠢蠢欲动很久的大将军闻言就闭嘴了。 “敌人的敌人虽然不一定能成为朋友,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成为利益链条上的盟友的。既然有羊入虎口,何不物尽其用?” 某大将军愣了有喘口气的时间,终于明白过来,深深冲他亲哥鞠了个躬,“果然是老狐狸,臣弟佩服之至。” “嗯,你的脑子的确想不了这么远。”宇文赫一副“朕早已司空见惯”了的神情,把他亲弟弟气得够呛。 “往后也别干蠢事了,你要是真想当皇帝,我就在这儿等着你,随时来。不过你要是犯蠢,你嫂子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大将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似乎在对宇文赫说的“你嫂子有的是办法收拾你”表示他强烈的不满。 宇文赫剑眉微挑,左手一下就拧住了他的耳朵。 “疼疼疼!” “宇文赫你放手!我都多大了你还揪我耳朵!” 若是有外人进来,瞧见他们平日里威严的大将军被揪着耳朵气得跳脚却毫无办法,估计要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宇文赫把他的耳朵都拧红了才松手,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看着他,“臭小子你给我记住了:无论到什么时候,你嫂子都是你嫂子,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替我好好照顾她。不过,你若是敢对她生出一丁点的非分之想,你自己心里清楚会有什么后果的。” 生怕他的脑子听不懂这番话似的,宇文赫又补充道,“咱们汉人可不兴鞑靼人那套子承父妻的愚昧做法。” “你这种人根本祸害遗千年,我死了你都未必死得了!” 大将军一得到自由就躲得他远远地,右耳通红,她一个劲儿地揉着。 他亲哥方才是真下了狠手的。 宇文赫闻言微愣,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哀痛,转瞬即逝。 “我死不死得了是一回事,我嘱咐你做的事又是另外一回事,告诉朕,你听见了没?” “听见了!”大将军不情不愿地扯着嗓子道,“臣弟谨遵圣谕!” 然后还配合着动作冲他深深一拜。 宇文赫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转身便走出了帐篷。 “君上。”守在门口的崇越忙不迭上前。 宇文赫嗯了一声,看了他和杨俊达一眼。 崇越他们就在门外候着,方才里头的动静多半是能听见的。 他倒是半点不介意似的,吩咐崇越跟上便径自走了。 他身后杨副将和崇越交换了个眼神,彼此忍笑忍得很辛苦,他们心里也都有个共同的想法:幸亏守在帐外的是他们,若是旁人在,大将军的形象可就要一落千丈跌落神坛了。 “崇越,你知道大将军想做什么事么?” 走在前头的宇文赫忽然问道,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崇越惊讶地站住了脚。 “君上?” “没什么,这天怕是要变了。” 宇文赫望着万里无云的天际,薄唇微微扬起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 第348章东陵的细作 凉州城楼上。 戴着金色面具的燕绝怀中搂着冯玉婷,从城楼上往下看,正好看见士兵把恢复意识的海石扔进了蛊虫之中。 那些蛊虫见了活人和血,就疯魔了一般,只听得凄厉的一声惨叫,那些蛊虫瞬间把海石整个人都给淹没了。 …… 这一幕不只血腥,而且极其残忍。 冯玉婷却是面不改色,看完还扭头睨了燕绝一眼:“这就是你说的要带我来的好地方么?一个死人有什么可看的。” 话里不难听出不满和对死者的鄙夷。 燕绝一只手揽住她水蛇般的腰,嘶哑的嗓音轻声道:“这里自然不是。不让你亲眼看着那个没用的奴才如何贡献他最后一点作用,你如何能放心?接下来,才是咱们真正的目的地。” 他的话说到了冯玉婷的心坎里,要是她不亲眼看着人死断气,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燕绝牵着她的手往城楼下走。 她自然不会反抗。 她就是想看看,在如今这个处境下,燕绝还能做出什么让她意料不到的惊喜来。 燕州军营中,一切平静。 中军帐中发生的事情没有影响到外头的丝毫。 宇文赫走后,杨俊达便进了帐内,他们家大将军一改往日里只要君上走后必然发呆的惯例,竟然拿着干布在拭剑。 那把风扬宝剑随大将军征战多年,染敌人鲜血无数,杨俊达跟在宇文骁身边多年,自是最清楚他的脾气秉性的,素日里大将军可从来不拭剑的,除非,是要变天了。 心里涌起一个不详的预感,杨俊达快步上前,“大将军,您……” “您”字才刚出口,眼前亮起一道白光,杨俊达下意识一闭眼,一股冰冷寒意便直逼他的咽喉。 “杨副将,你说有朝一日本将军若是想用这风扬宝剑取你性命,你可会躲闪?” 杨俊达僵在原处,剑刃离着他的咽喉仅仅有一寸之遥,只要大将军稍微动手,锋利的白刃便会刺穿他的咽喉血脉,置于他死地。 “大将军,您……是想杀我么?” 宇文骁闭口不言,眸中骤然闪过一抹精光。 杨俊达只觉得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宇文骁的身形一晃,他心中暗叹一声,索性闭上了眼。 人,终有一死。 却不想就在今日。 此生,已无憾。 一道凉意从面上贴过,耳边依稀响起了破空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脸上。 毛茸茸的。 他,还活着? 杨俊达先是一愣,随即睁开了眼。 落在他脸上的,不是旁的什么东西,正是他自己的头发。 束发的发冠躺在地上,发簪断成了两截。 他心口剧烈起伏着,向死而生般捡回了一条小命,堪称奇迹。 他难以置信地瞪了地上半晌,转而又以同样的神情看着宇文骁,“大将军若要末将的性命,一剑封喉便是。” “不啊,我就是想问问你,在被自己的兄弟持剑相对性命随时不保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始作俑者一脸无辜无害地看着他。 杨俊达从最初的错愕之中回过神来,震惊地瞪了瞪眼。 下一刻。 他满脸戾气地箭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了宇文骁手中的风扬宝剑,并且将他双手反剪到了身后。 “你就是为了知道被兄弟刀剑相向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么?” “是!”某不知死活的大将军答得掷地有声。 杨俊达闻言眸中燃起怒火,加重了力道,“那这种滋味,大将军可懂得了?” 不容置疑的气势发挥到了极致。 宇文骁顿了顿,“……那能不能先松开,本大将军的肩膀快被你给卸下来了。” “……” 杨俊达险些被他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愤愤地甩开了他,风扬宝剑却还握在手上不肯归还。 宇文骁摸摸自己的脖子,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方才我还以为你要杀我来着,杨副将凶起来还是挺可怕的。” 杨俊达要不是脾气够好,恐怕就冲上去一剑砍死他了。 “大将军就为了知道被兄弟刀剑相向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么?”他咬牙切齿地重复道。 不靠谱的大将军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这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杨俊达脸色变了变,一口气憋到了胸口,重重丢下他们家大将军的风扬宝剑甩袖而去。 大将军宇文骁愣了愣,“杨副将——” 追到门口人家都根本不理他了。 “看样子今日这事还真做的太过分了。杨副将是真的生气了呢……” 宇文骁自言自语地转回帐内,捡起地上的宝剑继续方才做了一半的拭剑工作。 “不过,这天的确是要变一变了。” 他那双与宇文赫有几分相似的眸子倒映在剑刃上,高深莫测,不可捉摸。 萧如月帐中。 她正把玩着出奇平静的寒玉匣,却并没有打开一看究竟的意思。 若依照雅音姐姐所说,说不定这胖虫子吸收了银尸蛊的毒性,眼下正是蜕变的关键时刻,她如何能去打扰。 这般想着,她便把寒玉匣搁到了床头梳妆台上的抽屉里。 对镜而坐,镜中女子双九年华,肌肤赛雪眸若秋水,眸中桃花一般的柔媚隐隐流露,她到底不是从前的那个萧如月了。 却连累得雅音姐姐和宇文赫他们一个个都为了她受累。 她在雅音姐姐跟前问了那些话,雅音姐姐的失态她都看在眼中,那条叫天心的蛊虫一定事关重大,知情者除了雅音姐姐之外,或许就只有唐敬之了。 思及此,萧如月不禁攥紧了手心。 这时,门口响起银临的嗓音,“娘娘,青青和十三过来给您请安了。” 她连忙收敛心神,回过身去。 正巧看见青青和十三在银临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拜见皇后娘娘!”青青和十三一齐行礼。 萧如月摆手道:“都起来吧,出门在外不用那么多礼数。” “多谢皇后娘娘。” 十三和青青双双起身。 “青青过来让本宫仔细瞧瞧。”萧如月招招手,招呼着青青上前。 青青也不矫情,毕竟是在萧如月身边伺候过一段时日的,见着萧如月不似她师父十三一般严肃,反而放松了不少,步子轻快地上前两步,“娘娘,青青很想你。” “是吧,本宫也很想你。”萧如月笑容满面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青青倒是黑了不少,不过瞧着比从前稳重成熟了。想必这些时日你随着你师父留在边关大有进益。” 萧如月话里的意思是,青青能进步都是在十三的领导之下,所以这话听似是在夸奖青青,实际上却是在夸奖十三办事得力。 “娘娘谬赞了,属下愧不敢当。”十三当即就回话道,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 她是听出萧如月的弦外之音的。 倒是青青素来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上生出一丝茫然,不解地看着她师父,娘娘夸的明明是她。 青青说到底其实是个心思单纯的丫头,那点疑惑都写在脸上了,萧如月见状忍俊不禁便“噗嗤”笑了出来。 “青青,你去和绿衣去外头说话吧,你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想必你也很想念绿衣亲手做的点心。” 一听见“点心”二字,青青眼睛里都要冒出热烈的火焰来了,二话不说就拽着绿衣往外走。 “哎哟你慢点——”绿衣哀嚎一声,身不由己地向萧如月道了告退,便被青青给拽出去了。 帐内只余下萧如月、银临与十三等三人。 萧如月也收起之前在青青面前时浅笑安然的模样,板起脸来正色道,“十三,这些时日你一直留在边关,也曾深入鞑靼京师腹地,对于这边的事情你想必要比任何人都清楚,本宫有几件事情想问你。” 十三因为她的肃然脸色也微微一变,随即低下头颅道,“娘娘请问,十三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如月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异色,但不动声色压了下去,若无其事道:“本宫想问你,本宫与君上走后,军中都发生了什么,你们深入鞑靼京师之后,鞑靼京中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十三一愣,“娘娘,这些事情君上应当都与你说了才是……” “本宫问的,你只管照实说。” 十三忙道了声是,便做出毕恭毕敬的姿态,将她想说的事情娓娓道来…… 等到十三出去之后,萧如月目光她出了营帐,端起手边的茶盏正想喝口水,才发觉水已经凉透了。 她便索性放下了,转头看向身边的人,“银临,你以为十三所说的话有所隐瞒么?” 银临被她这么一问,有些意外。 “娘娘这话的意思是……”十三有所隐瞒,她说的并不是全部事实? 萧如月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追问道,“倘若要你在本宫和十三之间选一个人信任,你会选她么?” “自然是娘娘您。” 她深知眼前的这个娘娘,既是东陵的公主,也是当年萧府的小姐萧如月,她心里对她自然是信的。 “倘若本宫是东陵的细作呢?” 银临脑子里灵光一闪,霎时明白了自家娘娘的用意。 十三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这话还有下一句。 第349章世上无难事 第349章世上无难事 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十三这话是在说谁城府心机太深于人于己不利?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萧如月呢喃念着,不疾不徐地笑了,“有意思。” 她问十三,在她和宇文赫等人走后,军营中都发生了什么,十三便把宇文赫说过的那些又重复了一遍;她问十三,她深入鞑靼京师之后,鞑靼京中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十三还是挑着宇文赫说过的,小心翼翼地重复着。 乍一听似乎没什么问题,可禁不起细究。 一个深入敌国首都,身临其境经历了一次生死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半点自己的感想和感慨? 此时若是换了青青来说,必定感慨丛生,哪怕是沉稳冷静如银临,也会心有所感,有感而发,而不会像背书似的,把宇文赫从信上读到的内容机械地重复一遍。 她与其说是在回禀经历,不如说是在背书。 她怕什么呢,是怕言多必失,万一说多了,会泄露了不该泄露的秘密么? “娘娘……”银临欲言又止,“十三难不成存了叛逆之心?” 他们相识不是一日两日,但规矩便是规矩,若有人胆敢存了叛逆之心,绝不能留。 萧如月嘴角勾起一抹近似于嘲讽的弧度,“到底是不是,本宫说了可不算。” “什么事情你说了不算。”宇文赫的声音骤然响起。 萧如月和银临皆是一愣。 循声看去,宇文赫单手挑起帘子,大步迈了进来。他身后的崇越把火把递给了守在帐外的士兵,也跟了进来。 萧如月冲他微微一笑,吩咐银临道:“你先下去吧。” 而后又看着崇越,“你也去吧,绿衣这会儿应该被青青拖着在火头营那边做点心当宵夜呢。” 宇文赫眸中闪过一丝深思,脸上不动声色。 崇越看了宇文赫一眼,得到了他的首肯,便与银临一道退下了。 帐内一下子便只余下萧如月与宇文赫二人。 宇文赫又点了盏灯,目光才落在萧如月的脸上。 “你有什么话是非要把他们支走才能说的?”宇文赫淡淡道,一副对她不方便当着银临和崇越说话是何用意了然于心的模样。 他对眼前的女子知之甚深,如何能看不出她把银临他们遣走是别有用意。 萧如月朱唇微勾,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君上英明,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你要不要猜猜本宫是因为什么事情要单独与君上说话?” 宇文赫薄唇一勾,墨色瞳眸看向她时染上了一抹严肃,“你方才留了十三问话吧。” 萧如月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宇文赫随便挑了张椅子落座,伸手一拉,便把萧如月整个人给圈入了怀抱中,“你和十三都说了什么让你有此想法。” “我什么都没说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想法么。”萧如月不冷不热地瞟了他一眼,懒得挣扎,反倒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既然是需要关起门来单独说的,就说明不是什么好事。”宇文赫一副看穿她心思的模样,“你是对她的态度生疑吧。” 他的口吻仍旧是淡淡的,“十三带着青青和几名护卫去了一趟鞑靼京城,那几个人在掩护他们撤离时牺牲了,只有青青完好无损地陪着她回来。可她脸上除了那一丁点的哀伤之外,却是少了点人该有的情绪。” 这个“她”说的自然是十三。 宇文赫看穿她的心思萧如月一点都不意外,她嗯了一声,说道:“青青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可十三还是怕她说话,这才值得怀疑不是么?” 宇文赫轻笑了一声,算是默认了,“女人的直觉果然不容小觑。” 他沉吟了片刻,看着门口的方向低吟道:“背叛不可怕,可怕的是生出二心之后左右摇摆不定,还以为能两全其美。” 萧如月没反驳。 这句话,字字珠玑。 十三已经走到什么地步了呢? 似乎一目了然了。 从萧如月那儿出来后,十三便回了自己的帐篷。 此时绿衣不在,帐内不点灯,昏昏一片。 她独坐在昏暗之中,看不清神色。 鞑靼之行,发生了太多事情,多到她始料未及。 想到那个人说的话,她心里便多了一丝欣慰。 是的,主上一定能看见她的努力。一定能。 前人说,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件事,不会被人发现的。 只要青青也消失的话。 再抬起头时,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在黑暗中也触目惊心。 夜已深。 人渐静。 凉州城里也未曾安生。 小院寂静,一个人都没有。掩映在黑暗之中尤为恐怖,还有些阴森森的。 冯玉婷不禁皱了皱眉,“这算是什么好地方?”话里用娇嗔的方式透露出不耐烦。 “看看你就知道了。”燕绝神秘道,举着火把牵着她走入院中。 脚步声都有回音。 冯玉婷的心整颗都提起来,戒备地盯着金色面具。 难不成宇文觉已经对她失去了信心,现在就要对她下手了? 不,他现在还需要她,他身上的毒还没有拔除,他不应该这么快就对她下手的。 冯玉婷在心里反复纠结,暗暗运气做出两手准备。 她从燕绝手中抽出手,改而拽着他的衣角,燕绝顿了顿,却也没说什么。 很快,他们便走到了院子里的主卧房前。 “你不是痛惜你二十年的辛苦毁于一旦么?你要的东西就在里面,进去看看吧。” “我要的,东西?”冯玉婷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生硬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燕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你要的东西。推开门你就能看见了。” 此话一出,冯玉婷的手本能地往藏在怀中的武器摸去,娇媚勾人的眼睛里浮出谨慎戒备的神色,仿佛大祸临头。 “绝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宇文觉难不成是要拿她去试验活人蛊么?她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燕绝面具下的眼眸微眯,似笑非笑般。 “你以为本座要对付你?”燕绝特意把火把拿近了些,装作此时才瞧清楚冯玉婷的神情。 他很喜欢她这种戒备谨慎的模样。 她早晚是要死的,只不过如今还不是时候罢了。 冯玉婷紧盯着他,屏住呼吸。 就在这时,就见燕绝一记掌风扫过去,紧闭的房门打开,屋子里的烛火也同时亮起。 就听见屋子里传来惨叫一声,冯玉婷循声看去,看清楚了屋子里的人,震惊地失声惊呼,“怎么可能!” “叶海棠怎么在这里?” 屋子里那个,一脸受惊,捧着脸惨叫的人女子,正是本该在冷宫之中等死的叶海棠。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燕绝嘶哑的声音轻描淡写道,自傲与自负却在他话里清晰流露,无处掩藏。 冯玉婷一步一步往里走,欣喜若狂。 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连燕绝也顾不上了。 有了叶海棠,她就有希望。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也是最有可能成功的希望。 那个司徒倩根基太浅,根本承受不住那么高强度的药浴,那些药和毒和她浑然一体是需要时间的,她根基不行,承受不住的。 可是叶海棠不一样,叶海棠可是她的得意之作啊。 在别人身上不成功的东西,在她身上一定一定能成功的! 当初若没有梁丘雅音和司徒敏那些贱人的捣乱,她早就成功了。 她身后的燕绝,眼光随着火光明灭,闪过一抹名为得逞的笑意。 这一夜不知多少人不成眠。 也不知,这天下风云诡谲的变化,又要因谁而平添波澜。 不知不觉日晒三竿头。 萧如月昨夜晚睡,今日也起得晚。不过,还有人与她一样晚。 素日里早起忙于政务的某君上今日也赖床,在她起床之后还赖着不动,就在床上用手臂撑起身子,看着银临和绿衣伺候她梳洗打扮。 末了不忘称赞一句,“我们家萧姐姐果真天生丽质。” 银临和绿衣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萧如月闻言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他一记白眼,“油嘴滑舌。” 某君上不以为然。 早膳已准备妥当就在桌上,萧如月也不等他了,径自坐到桌旁吃了起来。 帐外响起崇越的声音:“君上,娘娘,唐先生求见。” 话音才落,唐敬之便急匆匆地进来了,看也没看宇文赫,便径自向萧如月去了,“皇后娘娘,你昨日究竟与雅音说了什么。” 萧如月闻言一震,手里的银箸险些掉下去,“雅音姐姐出什么事了?” “娘娘果然知道。”唐敬之一下就笃定了。 宇文赫从床上霍地起身,“唐敬之,你在干什么?” “皇后娘娘,你是不是问雅音问了天心的事情?” 唐敬之此时此刻的模样,大有萧如月敢点头说是,他就敢捏断她的脖子的凶神恶煞。 萧如月认识唐敬之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自认认识颇深,他若非故意玩闹戏耍,是绝不会喜形于色的。 能让他如此失态如此紧张甚至想杀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第350章本命蛊 那就是那只叫天心的蛊虫肯定关乎着雅音姐姐某样重要的东西。 甚至极有可能是关乎她的性命! 否则以唐敬之的性子他不会有这么大反应。 萧如月思忖了片刻,还是点了头。 唐敬之眼底闪过一抹戾色,绿衣都觉得危险,下意识挡在萧如月身前。 宇文赫也是眼明手快,一个箭步抢先上前,猿臂一伸便将萧如月护在怀中,“唐敬之,你冷静点。她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所以你是想打一架么?!” 唐敬之双目圆瞪,魔怔了一般,宇文赫护住萧如月,眸中陡然射出两道寒光,“唐敬之,萧姐姐于我而言是什么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若敢动她一根汗毛,别怪朕铲平了你们药王谷!” “银临,却把梁丘姑娘请来,让她亲眼看看唐敬之发疯是个什么样子。” 宇文赫鲜少发怒,但这会儿他是真的怒了,面如寒霜眸中冷意仿佛十二月冰雪要将人冻住。 银临见这状况哪里敢迟疑,应了声“是”转身便走。 “站住!” 唐敬之身法极快,一晃就追了过去,银临面前赫然多了个唐敬之。 “我先走了。”他像是冷静下来了,转身便走。 “站住,朕这营帐岂是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 宇文赫面上寒霜未退,沉声下令道,“崇越,银临,把唐敬之给我丢出去!” 唐敬之一愣,就这一瞬间,便被银临和崇越一人一边架起来,就这么给丢出去了! 丢出去了! 不管后面他是不是摔得四脚朝天,这一扔已经够震撼的了。 萧如月这才回过神来,拽了拽宇文赫的袖子,“我想去看看雅音姐姐。” “嗯。” 宇文赫回眸,与她对视了一眼,便点了头。 绿衣也才回过神来,急忙凑过来,“娘娘,您没事吧?” 他们刚到梁丘雅音帐前,便碰上了灰头土脸的唐大神医。 唐敬之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见着萧如月也不再有过激的反应,反倒可能是因为刚才的事情,狠狠瞪了宇文赫。 一副宇文赫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的模样。 “心里不舒服就打一架,男子汉大丈夫光会用眼睛瞪人算什么本事,比比谁的眼睛大么?”宇文赫嫌弃地睨了他一眼。 若真要比眼睛大,宇文赫那双凤眸自然比不过唐大神医比女孩子会漂亮的大眼睛了。 唐敬之生得俊秀斯文,尤其一双大眼睛特别干净,给人以温和斯文的感觉,但这会儿被宇文赫这么刻意带歪,听起来颇有些不是滋味。 “别以为你是皇帝就了不起,你若想铲平药王谷你尽管去,你这些人能找得到地方算你赢!”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找不找得到?” “那就试试啊!” “都闭嘴!”眼看着这两尊大佛各自护短,针尖对麦芒便要打起来了,帐内的梁丘雅音走了出来,和萧如月默契地异口同声。 天地归于寂静。 仿佛看见乌鸦从头顶上飞过去,呀呀呀地叫。 灵尊大佛原地僵住。 萧如月和梁丘雅音一人扯一个,就给扯进帐内去了。 崇越和银临绿衣他们识趣得守在门口。 帐内的气氛委实怪异。 两个男人谁都不说话,大概是在比比谁更能沉得住气吧。 萧如月把他们俩斗气的画面看在眼里,心里颇为欣慰。 宇文赫与唐敬之的感情不用说,自是比谁都深,他们俩的关系亦师亦友,是君臣也是兄弟,一起经历过太多的生死,早就不是一句话能够说定道明概括清楚的。 这会儿像孩子一般互相赌气,也是他们之间亦师亦友如君臣又如兄弟的感情的最好见证。 “雅音姐姐,我有话想向你问个清楚。” 观察他们两个半晌,见他们都不打算作声了,萧如月才径自拉着梁丘雅音的手说道。 梁丘雅音早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似的,笑了笑,“你问了我也不一定会说。” “你已经说了。”萧如月笃定道。 眼角余光瞥见唐敬之按耐不住了,又故意说道:“雅音姐姐,咱们两个单独说话吧,让他们再冷静冷静。” 梁丘雅音点了个头,萧如月便牵着她的手两个人相携而出。 帐内倒是留下两个方才还险些打起来的男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 唐敬之有些坐不住,但宇文赫脸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就不担心么?” 良久,唐敬之看了宇文赫一眼。 “担心什么?” “你就不怕雅音对你家宝贝萧姐姐做点什么?” “怎么连你脑子都不好使了?”宇文赫嗤笑了一句,不以为意地把玩着桌上的茶杯,“莫说梁丘姑娘心地纯善,即便不是,凭她对我们家萧姐姐的爱护,你以为她会做什么?” 唐敬之被他一句话噎得无可反驳。 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们倒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不是我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那是她自己修来的,与我何干?”宇文赫懒洋洋地纠正道。 唐敬之只给了他一记白眼。 萧如月和梁丘雅音出了帐篷,并且不让绿衣和银临他们跟随,两个人独自走到了方便说话的角落去。 “雅音姐姐,你实话告诉我,那条蛊虫天心究竟是什么?” “我说了,你问可以,我不会回答。”梁丘雅音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神色笃定。 萧如月秀雅丽质的容颜也闪过意思就坚定,沉沉道,“雅音姐姐即便不说,也瞒不了月儿多久。” 她怔了怔,便见萧如月苦笑道,“唐敬之反应那么强烈,我再猜不到就是个傻子了。” 世间若是真存在有可以续命的蛊虫可以,以雅音姐姐的心善,绝不会眼睁睁她一天天地活在要失去宇文赫的揪心之中而无动于衷,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东西她有,却根本无法拿出来。 “你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需要的它?”萧如月眼里闪烁着泪光,一字一句挤出来,几乎泣不成声。 原本她还不明白,可就在刚才唐敬之去闹市,她便彻底想通了。 冯玉婷故意把关于天心的事情说出来,就是为了让她向雅音姐姐开口,好让他们窝里斗起来,到时候她挑拨离间的目的达到,宇文赫这里一乱,他们便得到了喘息的时间。 冯玉婷打个如意算盘! 那个女人果真连最后一丁点作为人的良知都没有了! “还真是不好瞒你,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梁丘雅音露出苦笑,摸了摸她心口的地方。 “其实我小时候并不喜欢学医。后来,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突然生了一场大病……” 她说,她一场大病来势汹汹,即便是梁丘家厚实的底蕴,也无能为力,眼看着束手无策,她奶奶为了她,将自己开膛破肚,把本命蛊虫拿出来给了她。 那条本命蛊便是天心。 本命蛊虫天心是世间罕有的蛊虫,蛊中之神,百年不遇,是梁丘家珍藏的宝物之一,而他们世世代代都是人之将死之时才会取出蛊虫交给下一代,她奶奶为了救她的性命,连自己的命也不顾了。 在那之后,她便是靠着那只蛊虫续命,一旦蛊虫离开,她就会死。 也是从蛊虫入体之时起,她就停止了生长,一直停留在十几岁时候的模样。 说完这些,雅音姐姐一双不算太大却充满灵气的眼睛已蓄满泪水,满脸泪痕,“你问我关于天心的事情,我心里很难过。” “我知道……” “我不是不想给,是我没办法给你……” “你要是非要拿去的话,我也可以……” “雅音姐姐说什么胡话,”萧如月皱着眉头打断她,“这不过是冯玉婷的挑拨离间之计,我们怎么轻易中了她的计谋,自乱阵脚。” 梁丘雅音不再说话,但看得出她是高兴的。 大抵是在庆幸自己信对了人。 萧如月心中欣慰的同时,也闪过一丝隐痛。 天心这条路走不通了,她不可能为了宇文赫去要了雅音姐姐的命,宇文赫还是无望…… “我会想办法的。”雅音姐姐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忧虑,郑重地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 萧如月勉强挤出笑容,“尽人事听天命吧。” 最坏最坏的结果,便是携手一起走。 “不到最后时刻,不要放弃。” 萧如月点点头,轻轻说了声,“会的。” 回去之后,宇文赫也没有多问关于她和梁丘雅音的谈话,不言不语便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难受,他也感同身受。 唐敬之一大早闯进君上与皇后娘娘帐中疯闹的事情,最后平静落下帷幕,不了了之。 但这场战争却还远远没有结束。 小山包上面的蛊虫沉寂了两日之后,不知是何原因又开始躁动起来。而且隐隐有向外进一步扩散的迹象。 唐敬之和梁丘雅音一大早便赶去盯着那边,回来说,脸色凝重得厉害。 “情况如何?”大将军第一个坐不住心急地问道。 第351章令人迷失的毒气 “不好。”唐敬之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只说了两个字。 宇文骁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说重点。” 唐敬之却是看都不看他,径自看向宇文赫和萧如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些蛊虫突然大肆繁衍,看情形比之前还要迅速,而且根据我们的观察,蛊虫似乎在变化,之前看还是一片灰白色,如今远看全是深绿色了。” 他说完梁丘雅音也点点头表示赞同,脸色也是凝重得厉害:“我怀疑冯玉婷是用了什么邪法使得蛊虫在短时间内迅速产生的变化。再这么下去,咱们还没找到办法对付现有的蛊虫,便会被那些虫子逼得毫无退路了。” 她这话一出,大帐之中便陷入了沉寂。 好一会儿过去,才由宇文赫打破了沉寂。 “自古邪不胜正,我大夏堂堂正义之师,如何能被一群野心勃勃的鞑靼人逼得无路可退?” 他说着倏地站起身来,冲着唐敬之说道:“朕要亲自去看看。” “我也去!”某大将军也跟着站起来。 宇文赫没否定他,便径自牵着萧如月往外走。 如今的他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她,几乎寸步不离。 一行数人骑马而去,上了城楼,果真见遥遥在望处那些原本灰白的地方颜色渐深,变成了深绿色,看着像绿色的植物,但细看在风中又仿佛能看见什么东西在蠕动,令人毛骨悚然。 宇文骁这个见惯了沙场厮杀的大将军都忍不住搓了搓鸡皮疙瘩,浑身泛恶寒,“前两日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宇文赫闻言看了他一眼,大意应该是在鄙视他说:大帐内唐敬之说的你没听见? 某大将军就这么吃瘪心有不甘,反驳道,“唐先生不是自称神医,难不成也毫无办法?” 唐敬之又一次被人嫌弃了,但这回损她的不是宇文赫也不是萧如月,她便心安理得地反击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大将军若比治国之道,未必能比得过手无寸铁的岳相吧?” 某大将军默。 宇文赫招呼了梁丘雅音他们,从城楼下去,骑马出了城。 从出了城开始,马儿便似乎很不安,而越接近蛊虫,马儿的反应越激烈。 在隔着蛊虫还有几丈远处,马儿便死活不肯走了。 他们下马徒步过去。 在边缘地带蛊虫的分布较稀疏,不像中间那部分一样密密麻麻。近了看那些蛊虫,他们白色的身体不均匀地分布着青绿色斑块。 梁丘雅音对周围这几条蛊虫用了迷/香,才能使他们如此安静。 宇文骁看得入迷,仿佛着了魔一般竟然想伸出手去捉一条起来看个究竟。 杨俊达惊得大叫一声:“大将军!” 蛊虫便像受到了惊吓一般,躁动不安起来。 宇文骁如梦初醒,猛地退了两步。 蛊虫从最初的游离迷茫状态醒过来,快速蠕动起来。 宇文赫的第一个便是抱起萧如月施展轻功往外跳。 梁丘雅音和唐敬之也没闲着,纷纷跟上。 某大将军还有点状况之外,险些被蛊虫缠上,还是杨俊达和崇越拽了他一把,三个人险险避开。 众人施展轻功奔出数丈,那些躁动不安的蛊虫却根本没有平息过来,就像是被惊醒的野兽,疯了一般地涌过来。 “不好,我们惊动了那些蛊虫,必须赶快离开!”梁丘雅音脸色沉重道。 话音落,众人纷纷上了马狂奔离开。 直到回了城,大家还都是惊魂未定。 “大将军是疯了么?竟然想动手去抓。”唐敬之一脸怒容,半点没有给他这个皇帝的亲弟弟留面子。 杨俊达也皱着眉头道:“那些蛊虫有多可怕我们心里都是清楚的。”他怎么还会犯这种错误? 某大将军两片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来着,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这件事,说不定不怪大将军。”萧如月和梁丘雅音对视了一眼之后,徐徐说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宇文赫自然是听出她言下之意,才会这么问。 梁丘雅音说道:“不怪你们没发觉,那些蛊虫身上散发出来的毒气很少,气味也很淡,若非嗅觉异于常人的灵敏根本嗅不到。” 唐敬之不禁疑惑道,“可是连我也没有闻见。” “你不养蛊,所以即便你嗅觉比他们几个灵敏也无济于事。”萧如月替梁丘雅音说道。 这话倒是把她家雅音姐姐嫌弃唐敬之的神采给学了个一般无二。 “……” 某神医心里梗了一下,不爽,奈何嫌弃他的是皇后娘娘,他当着宇文赫的面也不好发作,便只得忍了。 萧如月接着说道,“蛊虫身上分泌产生的毒气不多,若是离得远了,兴许也就没什么效用,但当时大将军是靠得最近的,会被影响是在所难免。本宫猜,大将军这会儿有点想不起来当时发生了什么吧。” 某大将军闻言点头如捣蒜,“嫂嫂好生聪明,我这会儿脑子里会一片空白。” 萧如月嗯了一声。 其他人也就没再作声。 议事厅中一时寂静,落针可闻。 “所以说,这些蛊虫不但会啃噬掉它们看见的任何东西,还会产生毒气迷惑靠近他们的人?” 宇文赫郑重看着梁丘雅音和萧如月,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 萧如月她们两个不约而同地点了头。 梁丘雅音也说道,“依我看,那些蛊虫只要聚集一定数量便能产生足够量的毒气,令在附近的人受影响,产生想靠近的错觉,这毒气虽不致命,但却让人活生生送到它们的嘴边,等人回过神来已经晚了。” “可不是嘛,之前怎么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唐敬之激动地一拍大腿,“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回营去问问那些曾经遭遇过蛊虫袭击的受伤士兵。说不定能找到解蛊的办法。” “解蛊怕是没这么简单,但找到避免更多伤亡的方法还是可能的。”萧如月纠正道,“说起来能有这个发现还要感谢大将军。” 她三言两语便把话头引回到了宇文骁的身上来。 唐敬之跟着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的确是要感谢大将军。” 说着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凭着萧如月对他的了解,她猜想着,这位唐先生心里八成没憋着什么好。 但她也不会戳破。 萧如月深吸了口气,小腹突然隐隐有些痛,她便拽了拽宇文赫的袖子,低声道:“咱们快点回去吧。” 宇文赫回头一看,便发现萧如月脸色发白,喘气声也重了些,心口像中了一记闷拳,二话不说把她抱了起来,“今晚咱们不回军营,就留在行馆。梁丘姑娘,麻烦你过来。” “唐敬之,军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怀中抱着萧如月,他一边走还一边吩咐着,“宇文骁,你是大夏的大将军,若战争失利便是你的失职,该怎么做相信你心里清楚。”说罢,便径自加快了脚步,奔出了院子。 梁丘雅音和崇越亦快步跟了上去。 留下屋子里面面相觑的大将军等人。 大概也就那么眨眼的功夫,唐敬之便回过神来,“君上都吩咐下来了,大将军还愣着做什么?能否拯救你那些精兵强将性命,关键就在你的军营里了。” 宇文骁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宇文赫在这儿的时候你怎么乖得跟只猫似的?” “要你管。”唐敬之冲他咧出一口白牙,“什么时候你当了皇帝,我也不会听你的。” “你……” “你什么你,我唐某人做事就凭自己喜好,即便是他们东陵的皇帝来了,我照样是这句话!” 唐神医气势恢宏地说完这句,便气定神闲地负手跨出门去。 宇文骁深深吸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原来东陵的皇帝也跟我一个待遇,那我没什么好心理不平衡的了。” 杨副将内心曰:您还真容易满足。 宇文赫带着萧如月上马之后直奔行馆,紧张的神色仿佛天要塌下来了。就是在听唐敬之说蛊虫之患时,也没见他这么紧张过。 好在雅音姐姐替她把脉之后说她没什么大事,只是胎气有些不稳,没有大碍,好好休息就可以了,他这才稍微放松了片刻。 但也没有真的放松,待梁丘雅音走后,便吩咐崇越去军营把银临和绿衣他们都接过来伺候。 也就两刻钟的时间,绿衣他们便赶到了。 “娘娘,您没事吧?”绿衣是被崇越匆匆忙忙接过来的,他说娘娘动了胎气,吓得她差点魂飞魄散。 萧如月从床上撑起身子准备坐起来,绿衣和银临都吓得连忙把她按回去。 “本宫没什么事,歇息歇息便好了,瞧把你们给吓的。都是你们家主上紧张过头了。”萧如月一脸无奈,但银临绿衣她们两个“虎视眈眈”的,她也就放弃了坐起来的打算了。 “您还说呢。在君上眼中,这天底下就没有比您更宝贝的了。”绿衣噘着嘴说道,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这才半天没跟在你身边你就把自己弄得躺床上了,以后我一定要寸步不离才行。” 第352章算你狠 萧如月尴尬地转而看向银临,结果银临也是一副“绿衣说的有道理”的模样,还冲她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到底谁是你们的主子?”萧如月气呼呼地道。 “娘娘您自然是主子。”银临恭敬道,“但是,我们也都得听君上的。” “……” 皇后娘娘生无可恋。 梁丘雅音这时端着碗药进来,给她搁在了床头,“你就死了起来的这条心吧,你们家君上把你看得比他的命还重要,你再这样他可能连门都不让你出了。” 萧如月彻底怂了,把被子蒙过头还背过身去谁都不理了。 “娘娘你……”银临哭笑不得。 绿衣更是夸张地笑了出来,“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们家娘娘这般孩子气?” “都是给惯的。”梁丘姑娘一言道破天机。 两位内侍女官深感有道理,赞同地齐刷刷点头。 “月儿,我回军营去帮唐敬之了,我一不在,他那个坑货就容易干蠢事。”梁丘姑娘擦擦手,抬腿便走了。 在她走后,萧如月才从被窝里爬出来,自言自语道:“也就雅音姐姐你觉得唐敬之没了你会活不下去吧。” 这个人真是没救了。 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雅音姐姐对唐敬之的依赖这么重呢? 绿衣和银临回过头来,看见他们家皇后娘娘坐着,互相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过没一会儿宇文赫就过来了,银临绿衣识趣地退下去,留他们过二人世界。 “朕已经吩咐膳房准备你爱吃的菜了,用过晚膳便歇着吧。” “那我们时候回军营去?” “不回了。我陪你留在行馆养胎。” “可是战事吃紧……” “战事吃紧,蛊虫之患,不是有宇文骁那个兔崽子还有唐敬之和梁丘姑娘在么?没了朕这个天下就不转了。” 不等她把话说完宇文赫便强势打断了。 萧如月噘了噘嘴,闷闷曰:可你好歹是一国之君,你怎么能放任危机不管,这样别人又该说我是祸国的妖孽了。 “你什么时候不是祸国的妖孽了。”某君上大言不惭道。 “……” 皇后娘娘词穷。 就你有理! 狗皇帝。 “你也不必在心里骂我,大夏江山迟早交待宇文骁的手中,这一仗处理好了,于他日后继位大有好处。朕也少些牵挂。” 宇文赫轻描淡写,萧如月却为此红了眼眶。 你就不能不要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这件事么? 宇文赫若无其事露出一抹笑,端起桌上的放得半凉的药汁递到她嘴边,“不哭了,来把药喝了。” 眼泪到了眼眶,萧如月硬生生给逼了回去,轻轻地“嗯”了一声。 说到底还是强颜欢笑。 梁丘雅音回到军营时,天色已黄昏。 唐敬之一人独立在夕阳之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侧面看去,他轮廓分明又带着几分斯文秀气的侧脸,隐匿在黑暗之后,晦暗不明。眸中仿佛有光芒明灭,看不清楚他真正的心思。 只让人觉得深沉。 她的脚步迟疑了一下。 只是这一迟疑,唐敬之便察觉了她的到来,循声看去,“你回来了。” “敢情你是在这里等我?” 唐敬之笑了笑,没否认,梁丘雅音心中“咯噔”一下,“你别……” 她正要说话,唐敬之却抢先问道,“那日你与皇后娘娘到底说了什么?” 梁丘雅音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在心里暗暗道:唐敬之,你对我这么认真,我只怕承受不起。 但她看上去像十六七岁少女般的脸上还保持着笑容,淡淡道,“我们那日说了什么不要紧。但有一点月丫头说的对,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冯玉婷的离间计,她挑破离间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们四分五裂。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遂了她的愿。” 唐敬之闻言眉头紧了紧。 良久,看着梁丘雅音深深说道:“你就从来没怀疑过她么?” 她,指的自然是那位正在燕州城行馆之中养胎的皇后娘娘。 “怀疑?”梁丘雅音立刻听出他的画外音,不禁嗤笑了一声,“她是我最好的姐妹,也是唯一认同的人,认定了她我就不会怀疑,而她也值得我信任。” “……” 唐敬之不禁也想起,他曾经也问过宇文赫同样的问题:“你难道就不怀疑是她与人联手故意设计你的么?” “不会有人用自己的命来设计别人,即便有,也不会是她。” “这世上我难得相信一个人,我认定了她就不会怀疑她,而她也值得我信任。” 那时候宇文赫也说得斩钉截铁。 他们两个都说了同样的话。 思及此,唐敬之露出无奈的笑来,“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能值得宇文赫和雅音信任的人,自然不会是那种行腌臜下作之事的鼠辈。 “你心胸从来也没多宽广。”梁丘姑娘毫不吝于表现她对唐先生的鄙视,“亏得我们家月丫头时常在我面前替你说好话,明个儿见了她我会告诉她,以后可以把你这个人从她的信任名录之中划掉了。” “别呀!皇后娘娘天生丽质蕙质兰心,她自然是比我有胸怀的不是,她绝不会与我计较的。” 一听说皇后娘娘帮他说好话,唐先生什么矜持都不要了。 梁丘雅音扶额,迅速掉头走人。 “以后别说你认识我,丢人。” “那不行,你还没嫁给我呢。”身后,死皮赖脸的唐敬之跟了上来。 梁丘姑娘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那狗皇帝不是让你去查问士兵的口供么,你正事不干小心他半夜让你签下巨额借条坑死你下半辈子!” “多谢雅音替我操心,不过我都问完了,只等你回来。”唐敬之一献宝似的凑上一张笑颜。 梁丘姑娘不留情面地一巴掌拍过去,他闪身往旁边一躲,笑嘻嘻地道:“总归是打不着的,别气了” “说正事!”梁丘姑娘双手环胸冷眼睨着他,他这才稍稍收敛了嬉笑的态度,“好,说正事。” 九月天凉,入夜后更是凉。 萧如月休小憩一阵醒来,外头半月的月儿已高挂东方。 宇文赫坐在床沿盯着她,她一睁眼便对上他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眸。 “醒了?” 萧如月要坐起来,却被他按了回去,“躺着吧,左右也无事。” 萧如月横了他一眼:“不就是养个胎,还不让人坐起来了。” 宇文赫皮笑肉不笑地道,“梁丘姑娘之前说的话你就该听。你要是再不乖乖听话,你以后连这个房门都不用想出去了。” “……” 萧如月愤愤:算你狠! 过没一会儿,绿衣便捧着吃食进来,“娘娘,我给你煮了点粥,夜里吃别的不好消化,你将就着吃点吧。” “绿衣煮的粥要是将就,别人做的饭还怎么吃啊。”萧如月调侃了一句,绿衣还不好意思了,“就娘娘您会说话。”腼腆地笑着便退出去了。 等绿衣出去了,宇文赫才把萧如月给扶起来。 宇文赫盛了碗粥,也不让萧如月自己吃,偏要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皇后娘娘不乐意地斜眼睨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多矫情啊,哪里有自己大口大口吃来得爽快? 然而某君上却像没看见似的,雷打不动地一小口一小口喂给她,皇后娘娘就放弃了。 好不容易喂了有半碗,便听见房外走廊上传来急生生的脚步声,而且很快就到了门口。 “君上,十三求见。”门口响起崇越的声音。 宇文赫径自舀了一口粥吹了吹递到萧如月嘴边,才淡淡道: “进来吧。” 话音落,就见十三一脸凝重地跨进门来了。 “出什么事了?”宇文赫把粥碗搁在了桌上,回过头去。 十三看了宇文赫一眼,单膝跪地,一副恭敬的模样道,“主上,凉州城里来消息了,说冯玉婷秘密养着的那个女人在前两日就已经死了,而且冯玉婷她还把那个女人的尸体拿去喂了城外的蛊虫,这两日城外的蛊虫突然莫名其妙迅速繁衍扩散,似乎就与那个女人的死有关。” 靠坐在床上的萧如月却没错过她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她醒来之后宇文赫便不让她下床,她知道他这个人惯会正话反说,他说无事,那就是有事。她也一度想问题打算做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给吞回去了,因为,他要是想说,总会说的。 如今看见十三出现,不用宇文赫挑破,她也就明白了。 十三说着顿了顿,又道:“都怪属下办事不利,安插在凉州城里的探子已经被人盯上了,等发现的时候,只……只寻到了尸首。” 宇文赫面无表情,一双黑眸沉静瞧不出喜怒,半晌也不置一词。 “十三办事不利,辜负了主上的信任,请主上责罚!”见宇文赫一声不吭,十三似乎紧张起来,双膝跪地俯首磕头。 她的头磕得很重,清晰可闻回响。 宇文赫终于哼了一声,冷冷道,“一句办事不利便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你倒是不辜负朕多年的栽培。” 十三的身子微微僵住,“主、主上,十三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第353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是么?聪明如你也会不明白?”宇文赫冷冷讥讽道,皮笑肉不笑地把床上的萧如月给扶下床来。 萧如月全依着他,倒是半句也没多问。 她自是信他的。 宇文赫无论要做什么,最后都不会伤害她就是了。 “冯玉婷暗暗养的活人蛊死去,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宇文赫若无其事端起粥碗,又开始喂萧如月看了,说话的口吻都是轻描淡写,云淡风轻,似乎听不出半分怒意。 但萧如月了解他,也清楚他此时的云淡风轻是代表了什么。 有些人不就是越在面对背叛的时候,越能不动声色。 宇文赫大概就是这种可怕的人了。 “……君上?”十三闻言微微一怔,抬头望着。 “十三,朕给过你机会了。你为何不珍惜?”宇文赫的嗓音轻且优雅,徐缓磁性,正是不可多得的好嗓子。 他脸上似乎还有浅淡的笑意,“你若是能迷途知返,朕兴许还会看在你曾经忠心耿耿的份儿给你一个好结果。如今你最好的结果便是以死谢罪,免得连累其他无辜。” “君上,十三对您忠心耿耿,不知罪在何处需要以死谢罪!”十三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瞧她一脸痛心的模样,不知情的还真要被她精湛的演技给骗过去了。 萧如月从宇文赫手中接过粥碗,两大口便吃完了剩下的半碗,把空碗往宇文赫的手上一搁,向前迈了一步,“今日就让本宫来当一回罪人,如何?” 十三眸中闪过一丝怨毒,但转瞬即逝,又是一派无辜被冤枉了的模样,“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十三不明白。” “本宫原本也有许多事情不明白,但见着你之后,本宫便什么都明白了。”萧如月笑笑道,“本宫的孩儿原本好的很,可是你一出现在本宫的面前,本宫的孩儿便不好了,这不算是巧合吧。” “你应该知道本宫刚才喝下的粥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吧?” 十三眸子一沉,一言不发地盯着萧如月,仿佛沉着待发的野兽。 “粥里同时加入了雪莲花汁和人参,这两味药是不能同时食用的,若是寻常孕妇吃下去,怕是这腹中的胎儿就不保了。绿衣自小伺候本宫长大,她是绝不会故意加害本宫的,她又比本宫还紧张这腹中的孩儿,也是不可能犯这种迷糊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趁她不备偷偷将雪莲花汁下进了粥里。” 萧如月说着这话,眸中光芒越盛,目光落在十三脸上时,隐隐多了一抹冷意,“因为其中雪莲花汁的量非常非常少,以绿衣的嗅觉是发现不了,所以这锅粥才会就这么端到本宫的面前来,你亲眼看见本宫吃下去了,感觉如何?” “娘娘这话从何说起?雪莲花是何等珍贵之物,十三不过一个暗卫,哪里来的雪莲花。何况,娘娘是主上心爱的女子,便是十三的主母,娘娘腹中怀的也是主上的亲骨肉,十三怎么能做出这般弑主犯上的罪行来。” 十三木着脸,倒是沉得住气。 萧如月也不急着与她辩驳,反而回头催着宇文赫给她再添碗粥,还不忘鼓起腮帮子撒娇,“人家饿嘛。” “真拿你没办法。”宇文赫好笑不已,但也如她所愿又添了一碗粥递过来。 萧如月就这么当着十三的面吃了起来。 十三两眼充斥着兴奋,抑制不住内心得逞的喜悦。 但却不期然对上了宇文赫冷冷的视线,“你就这么盼着朕的孩儿消失在这个世上么?” 十三闻言愣了愣,连忙低下头去,“君上,十三没有。” 宇文赫懒得再置一词。 萧如月和他对视了一眼,柔声道,“君上,十三这件事可否交由我来处理?你虽是主子,但到底是男子,这女人之间的事情,还是关起门来比较好说话。” “嗯,依你。” 宇文赫淡淡点个头,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便出去了。 临走前还嘱咐她,“朕就在门口,有什么事随时唤朕。” 萧如月乖巧地点点头,露出甜美的笑容。 “吱呀”一声,房门被带上。 偌大一室,便只余下萧如月与十三两个人了。 萧如月的肚子比之前有大了一些,站着终究是不舒服的,她撑着身子慢慢坐下,十三抬起头盯着她看,仿佛是在看一个败军之将。 “你这么气定神闲的,一点都不慌。让本宫猜猜,冯玉婷都对你说什么了。” 十三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是告诉你,杀了本宫就能救你家主上的命;还是说,她让你来取了本宫和腹中孩儿的性命,她就帮你救你的心上人?”萧如月歪着脑袋大胆猜测道。 却见十三的脸色沉道了极点,“娘娘说的话十三一个字都听不懂。” “可你不是一向仰慕你们家主上,且芳心暗许发誓此生非他不嫁的么?”萧如月冷笑着揭穿她,“宇文赫已经出去了,你在本宫面前何须演戏,喜欢就是喜欢,爱慕就是爱慕,这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却被你做成了天大的天理不容。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真能瞒天过海?你未免太不把宇文赫和本宫放在眼里了!” 说道最后,萧如月眸光如电,嗓音冷若冰霜。 十三只觉得有股寒气扑面而来,一抬眸便对上了萧如月毫无温度的眸子。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强装镇定道,“皇后娘娘凭什么指责十三伤天害理瞒天过海?十三视主上为天,对主上忠心耿耿,绝不会做背叛主上的事情!” “倘若你所谓的忠心耿耿就是给冯玉婷通风报信,还有借故拖延消息,甚至不惜残害与自己同生共死多年的兄弟的话,那本宫不敢恭维!” “我……我没有背叛主上!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十三脱口而出,最后的急切已经彻底出卖了她焦急的内心。 萧如月眼底冷意更甚,水眸冷睨着她,“出卖他也算是忠心耿耿?你的忠心未免太自私了。本宫好生心疼宇文赫这么多年对你的栽培了” “你知道什么,我对主上忠心耿耿,只要能救他的,我做什么都可以!” “哦,所以你为了救他,连他的孩子都不放过?” 萧如月面无表情。 十三被她噎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忠心耿耿,和爱慕,还有一切为了他?!你连自私两个字都不配!” “你,不配喜欢他!” 萧如月一字一顿,字字如刀。 她虽然不是什么好脾气,但她自认是个讲理的人。可是遇上不讲理的人,就不需要讲理了。 “你凭什么来评断我对他的爱意,你不过就是运气好,生在了皇家,倘若我是公主,嫁给他的人就是我!” 十三从地上一跃而起,“铛”地一声拔出了佩剑。 她已经因为萧如月的一句话彻底被激怒了。 “这些年陪在他身边与他朝夕相处的人是我,日日夜夜守在他窗前的人也是我!你一个外来的人凭什么轻而易举就夺走本该属于我的男人!” 她瞪着一双眼,英气的脸蛋因为妒恨而狰狞扭曲,长剑直指萧如月的咽喉。 随时都会一剑刺过来。 萧如月面不改色地盯着她,朱唇轻启,“难道你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他的心没在你身上,你再守个五十年一百年他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我不信!” “你不信什么呢?你以为本宫和本宫腹中的孩子一死,冯玉婷就真的会帮你么?且不说,如今的冯玉婷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算她不是处在如今的境地,你真指望她那点害人的邪术就能救得了你们家主上的性命?” 这种天真的话,三岁孩子都不会信。 萧如月盯着她的眼睛,脸上毫无惧色,“冯玉婷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么?她是什么样的心肠,有什么样的手段你不知道么?只怕本宫刚断气,她就会抢了你心心念念的君上,一颗毒药送你下黄泉陪本宫一道走!” “你休要胡说八道!她不会这么对我的!她已经保证过绝不会抢走君上的,她还答应了会救君上的命,她说过,只要活人蛊成了,君上就得救了!”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死了她就会救君上的!”十三两眼泛红,举剑便刺了过来。 萧如月猛地后退两步。 只要剑再往前一寸,就会刺破萧如月的咽喉了。 可是十三突然就动弹不得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放开我,放开!我要杀了你!”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萧如月,骂骂咧咧,两眼布满红血丝,早就没有了当初那个冷静自持的人护士该有的模样。 萧如月从她手中卸下了剑,才慢悠悠地道,“你也太低估你们家主上对本宫的保护欲了,他怎能舍得让本宫毫无把握地单独面对你。” 他可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把她拴在他的裤腰带上。 “既然你知道,还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冷冷的男音冷不防在耳边响起。 萧如月不禁一哆嗦,便落入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之中。 第354章阴谋得逞 铁一般的双臂随之禁锢住她,萧如月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她莫名心虚,小心翼翼地没敢直视他的双眸,“不是有你在么?” “胡闹!”某君上冷着嗓音呵责道,笑意却直达了眼底。 萧如月暗暗松了口气,他笑了便好。 她还担心她吃了那么多粥他又要唠唠叨叨的呢。 但转念一想,这粥可不就是他自己亲手喂给她的么。 她总归是百毒不侵的身子,拿点雪莲花汁对她毫无用处。 她的孩子倒是随了她的体质,没那么容易出事。 这一场所谓的动了胎气的戏码,只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但是宇文赫的态度却是叫人哭笑不得。 他入戏太深了。 得亏是这次是假的,若是真的,她不知道要多久下不了床了。 思及此,萧如月有些庆幸了。 十三还定在原处,狠狠地盯着萧如月,目光妒恨且怨毒,像是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更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拆骨剔肉一般。 萧如月不疾不徐对上她的眼,目光不避不让,“你还是觉得是本宫害了你是么?” 十三一看见宇文赫,便脸色大变了,“主、主上……” 怨毒与妒恨顷刻间消失,取而代之的都是慌乱窘迫,像是被最在意的人看见了自己最不堪的一幕,前一刻双目赤红要杀人的人仿佛不是她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方才那一刻若非十三受蛊虫影响,内心阴暗面大开而情绪激动彻底失去了以往的冷静,也不可能被她三言两语一激便什么都说出来了。 宇文赫原本看着萧如月,被她一唤便回眸看去,神色转眼森冷, “是谁给你的权利让你来置喙朕的家务事,凭你也配!” 宇文赫面色冷酷无情,与笑对萧如月时完全判若两人。 其声之冷其色之寒,别说十三了,就连萧如月都忍不住想搓一搓手臂,像是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叫人不由自主地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他突然往门口看了一眼,冰冷的嗓音吐出两个字,“进来。” 话音才落,房门从外头推开。 留在京城养伤的方维庸赫然出现在门外,精神头备足。 萧如月愣了愣,随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君上。”他向宇文赫行了一礼。 十三看见他,莫名紧张了起来,他,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绝不会没有原因的。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说。” “回君上,那位被废的叶贵妃已经被人从冷宫转移走了,而就在三日前,有探子探明,已废的叶贵妃出现在对面的凉州城。还有就是,早在三日前冯玉婷所豢养的那位活人蛊便已经死了,冯玉婷倒是真的拿她喂了蛊虫,这消息探子一早探知,可是在回禀的路上,便被自己人给杀害了!” 方维庸在说到“自己人”三个字的时候,狠狠加重了语调,目光犀利地冲十三看去。 “你在下手的时候可曾想过,那些人是你曾经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兄弟!” 宇文赫冷冷补充了一句,“身为护卫却觊觎主母的位置,叛主弑主,朕倒是养了条好蛇啊!” 十三一时呆住,有如遭受了灭顶般的打击,双唇死死咬住,再也说不出来半个字来。 萧如月攀着宇文赫的手臂紧了紧,宇文赫抱着她一转身,便都背向着十三了,他的大掌在她背上轻抚,柔声宽慰道,“以后我会注意的。” “嗯。” 不注意也没关系。 因为这就是你啊。我又怎么会介意。 萧如月并不恼,反而在笑。宇文赫的手在她背上安抚地轻轻抚摸着,冲外头又唤了一句,“崇越。” 下一刻,崇越便带着人推门而入。 “带走。” 宇文赫只给了他一个眼神,崇越便心领神会了。 被点住穴道的十三就这么被抬走,崇越一脸心痛地冷声道,“身为护卫你非但没有尽好护卫应尽的责任,还胆敢弑杀娘娘与小主人,没人帮得了你!” 十三已然面如死灰。 人来得快,去的也快。 就连不见多时的沈将军也出现,随之又走了。 银临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也没进来,便退走了。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夫妻恩爱的好。 院子里再度恢复平静。 萧如月眼巴巴盯着桌上的粥,正要上前去,便听得独特的少女嗓音从窗口的方向传来—— “得亏来得早,要不然就要错过一场大戏了。” 话音落,两道人影从窗口落了进来。 正是梁丘雅音和唐敬之一前一后稳稳落地。 “你们在屋顶上偷听多久了?”宇文赫一脸不悦。 被人偷听了墙角任谁都不会高兴的。 梁丘雅音和唐敬之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谁都没说。宇文赫冲着唐敬之冷哼了一声,没一会儿唐敬之果真就没忍住,说道:“……总之足够久是了。” “久到该听的听了,不该听的也听了是吧。”宇文赫皮笑肉不笑。 唐敬之默默咽了咽口水,仿佛听见宇文赫在说:这回打算出多少银子来摆平。 他已经开始心疼自己的钱了,所以一言不发。 梁丘雅音嫌弃地睨了他一眼,大有鄙视他嗜钱如命的意思,但也懒得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转而看着宇文赫说道,“下人叛主会是个什么下场?” “梁丘姑娘明知故问。”宇文赫语调冷淡。 “冯玉婷自己心理扭曲把所有错都怪责到别人头上也就算了,还这么四处不断地害人,说到底那个十三本性不坏,只不过是被冯玉婷的蛊虫所利用,被激发了内心的阴暗面,一念之差。” “心中无鬼,邪祟不侵。”宇文赫只给了她八个字,和一个冷漠的眼神。 言下之意说:你话太多了。 但其实梁丘姑娘也不算话太多,蛊虫可以在人精神松懈之时趁虚而入,冯玉婷又是个中高手,十三暗暗恋慕自己的主子,冯玉婷想抓住她内心的脆弱点下手轻而易举。 不过她和之前中蛊的方维庸又完全不同,方维庸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下了蛊,做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而她,是在她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做出的这些事。 有些人能被原谅,而有些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萧如月好笑,撞了梁丘雅音一下,“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以前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招人恨。” 十三她千不该万不该,不是不该偷偷喜欢宇文赫,而是任由心中贪欲发展作祟,人一旦纵容了自己的贪欲,便等于是与魔鬼做出了交易。 回不了头了。 “说说你们回军营之后的事情吧。”宇文赫拉着萧如月坐下来,见她还盯着那锅粥不放,没办法又给她添了一下继续喂给她。 虽然萧如月对于这种矫情的投食很有意见,但还是默默忍了。 唐敬之见他说到正经事,也根本正经起来,认真道,“我一一向那么清醒的士兵都询问过了,那些士兵们都说他们遇见蛊虫袭击的时候,脑子里好像有个什么念头诱惑他们靠近,等回过神来已经晚了。幸运的人活下来了,而离的近的,都被蛊虫给吞噬了。大致就和大将军遇到的一样。” 梁丘雅音从她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三个不同的小瓶子摆在桌上,“这里面装的是不同时间从那片小山包抓来的蛊虫,我认真研究过了,他们的变化真的很大!” 说着便拔开瓶塞,倒置了三个瓶子。 瓶子一拿开,截然不同的三条蛊虫便在桌子上蠕动起来。 一条是乳白色的,一条带着灰黄,最后一条的背上已经长出青绿色的斑块。 以萧如月的嗅觉,也轻易就分辨出了这三条蛊虫的气味截然不同。 “冯玉婷是用喂养活人蛊的方式,喂养的这些蛊虫?”她斗胆猜测道。 这般说着,她随手抓起那条乳白色的虫子起来看,那虫子竟然拼命挣扎,像是极度恐惧一般。 她就松开手了。 可是,那条蛊虫掉下去之后,又迅速远离了其他的两条,像是在远离它恐惧的东西。 萧如月已经没有再继续看下去的兴趣了,梁丘雅音顺手把瓶子一扣,又把蛊虫收了回去。 “雅音姐姐可有想过,冯玉婷把司徒倩带回去,又用了极端的方法想把她快速制作成活人蛊,她一定是费尽心思不遗余力,怎么可能会让她死了呢。” 梁丘雅音闻言一顿,“……除非是,她的身体无法承受巨大的药力和蛊虫的侵袭。” 她眨了眨眼,“所以,冯玉婷利用十三里应外合把叶海棠带回去,是因为只有叶海棠的身体才是最合适的容器。” 萧如月和她对视了一眼,“换而言之,这也是她唯一的办法了。” “正好,咱们这不是还有个鞑靼三王子么?”宇文赫在边上凉凉道。 话音落,他与萧如月相视而笑。 唐敬之咳嗽了一声,说道:“既然要行动就抓紧吧,你们家那位二叔之所以一直纵然冯玉婷,不就是因为只有她有可能帮他去除体内长生不老药的余毒么?” 若是迟了,真让冯玉婷成功把尸香魔菇变成了活人蛊,燕绝也就是宇文觉的阴谋也许就真的得逞了。 这世上真出了一个长生不老的人,那还得了? 第355章可有想过让他接手江山? 宇文赫与唐敬之对视了一眼,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以萧如月对他们两位的了解,他们应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打算才是。 不过她也没多问,留了梁丘雅音说话,把宇文赫和唐敬之给赶出去了。 宇文赫是有话想与唐敬之商议,才舍得留下他的宝贝萧姐姐。 等他们走远了,梁丘雅音神秘兮兮地凑近萧如月说道,“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冯玉婷把叶海棠都带过去了,她的活人蛊若是成了,生灵涂炭。”梁丘姑娘一脸凝重道。 萧如月却是淡淡一笑,“你心里头不是有答案了么?那还问什么。” “早知道叶海棠活着这么麻烦,姑奶奶就应该一剑结果了她!”梁丘雅音怒拍桌。 萧如月不禁好笑,“你倒是有机会,怎么不见你下手。” “……”梁丘姑娘一时语塞,撇撇嘴说道:“我这不是一时生了恻隐之心,想着她也命不久矣,让她去自生自灭么?” 萧如月笑笑不语。 雅音姐姐的性情她如何不懂,她是恨叶海棠与冯玉婷,但是叶海棠已经受到她应有的惩罚,她余下的日子一定会在生不如死之中度过,无论是她还是雅音姐姐,都不会去做那个给叶海棠痛快的人。 却一时不察,便给了冯玉婷可趁之机。 说到底他们都太小看冯玉婷,或者应该说,他们都太小看流沙阁主燕绝了。 这位能为了太子之位而舍得豁出命去替他父亲试药的先帝二皇子,才是真正可怕的人。 燕绝,也就是宇文觉,他倒是给他自己改了个好名字。 与萧如月所在地方一院之隔的书房,此时也正亮着灯火。 不止宇文赫在、唐敬之在,就连本该在军营之中坐镇中军大帐的大将军宇文骁和杨副将也都一起来了。 “君上,鞑靼三王子已经依照您的吩咐安排妥当了,绝不会让无关人等靠近半步。”崇越站在进门处,郑重其事回禀道。 宇文赫嗯了一声,示意他退到后面待命,他便退到了宇文赫身后去。 大将军端着茶盏撇了撇茶沫,才看着他家兄长说道:“大半夜的非要我亲自把人押过来,这位鞑靼三王子好大的派头。” “你权当是给朕送了回贡品,不是挺好。”宇文赫对上他的视线,不以为然反驳道。 大将军顿时哑语:“……” 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唐敬之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险些笑出来,但是还没笑出声,便被一个忽然飞过来的茶盏盖子迎面打来,幸好他伸手接得快才没被打中,讪讪地研究起自己屁股下面坐着的椅子。 “宇文觉的事情你怎么看的?”宇文赫是看着大将军说的。 他亲弟弟愣了愣,“什么怎么看的?” “你难道不知道那个给你抛出诱饵说能练就不败士兵,又辛辛苦苦不惜一切代价制造骗局想引你上钩的人,就是你的二叔么?” 宇文骁又是一愣,“他真的还活着?!” 话音落,他才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曾经怀疑过那个千方百计想方设法要让我练就不败神兵的人就是他,但没想到……”果真是他。 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否则有人无缘无故就找上他,他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信了。 从一开始宇文赫便就想到了,但拖到这个时候才开口,也是想给他一个机会。 听到他们讨论这些,最惊讶的莫过于杨副将了:这些事情君上和大将军居然能若无其事地拿出来说,那就表示,君上对大将军的事情事无巨细,件件具知了。 君上对大将军的容忍,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还是说,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宇文赫一双仿佛揉碎了晚点星光的眼睛便这么盯着宇文骁,某大将军被他亲哥盯得浑身不自在,“你别这么看我,本将军一开始不过是想试探试探,但那药的确神奇……你也该庆幸,若非我那时鬼迷心窍去了,也就碰不上嫂嫂,不能安然无恙把嫂嫂给你带回来了。” 他所指的,是宇文成练劫持了萧如月逃出京师,后来又遭遇手下人背叛导致萧如月险些遇险那件事。 但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要遭人恨的。闻言宇文赫眸光凉薄地斜瞟了他一眼。 “你亲二叔就在对面的凉州城里,你可有想过要把他迎回来,让他接手这大夏的江山。” 宇文骁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 萧如月房中。 梁丘雅音盯着月儿看了好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真是与你们家那位越来越像了,连说话的口吻和无奈的眼神都几乎一模一样。” 说着深深叹了口气,“你们家狗皇帝操心的事情真多,可是他自己的事情他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呢。” “连你和唐敬之也没有办法,他还能如何?”萧如月要笑不笑地道。 都快哭了。 梁丘雅音扇了自己一巴掌,“叫我口无遮拦,叫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如月哭笑不得,晶莹的泪珠凝在眼眶,她捏着袖子便拭去了。 怎么也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梁丘雅音见她如此,不知是该安慰好,还是该什么,踌躇着索性闭嘴。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找到了话题,说道:“……你的那条虫子呢?” “我也不知道如何了。”萧如月平静地道。 她前两日打开寒玉匣看了一眼,她的宝贝玉蚕蛊开始结茧了的,当时还没结完茧子,所以她又收好了寒玉匣。 这两日玉蚕蛊依旧毫无反应,也不知道茧子结好了没,她心里还有些担心。 “雅音姐姐可知道玉蚕蛊结茧之后都该注意些什么?” “我也只是听我奶奶提过一次,医书上也只是说有这么一回事,至于会怎么样,我委实也是……”不清楚。 萧如月点点头。 思忖了片刻,“那金蚕蛊到底能做什么?” “万蛊之王,此蛊一出所向披靡。” 萧如月闻言陷入沉思。 又了好一会儿的沉默,她那双眸子才又恢复清澈,让雅音姐姐附耳上前,嘀嘀咕咕说了什么。 只见雅音姐姐听没几句便瞪了瞪眼,“……我这么做不好吧,若是被你们家狗皇帝发现他非要扒了我的皮不可。” “雅音姐姐何时变得如此胆小?” 梁丘姑娘摊手:这和胆小不胆子一文钱关系也没有,你们家狗皇帝就是个护妻狂魔,你要是少了一根汗毛他都能要我赔命,何况是这么大的事。你没见唐敬之那个蠢货被他坑得有多惨么? 但是萧如月目光炯炯,她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心塞又不忍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梁丘雅音走后,银临和绿衣便进了房间来,沈良沈将军也被萧如月叫了进来。 “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本宫就是想问问,君上向本宫借了你这几日都让你去做了什么。” 沈良微微顿了一顿,“娘娘,君上他……” “虽然君上是大夏的君上,但说到底沈将军你可是本宫的亲卫队长。本该对本宫唯命是从才对。”萧如月斜睨着他,语调淡淡,听不出喜怒。 沈将军迟疑了一会儿,嗯了一声,这才娓娓道来,“这几日,末将与方维庸方公公会合,潜入凉州城内探查消息。” 宇文赫放着他大夏军中的勇士不用,放着凤隐的人不用,却偏偏用了沈良和方维庸,是因为十三的缘故。若是用了凤隐的人,必然有十三的老相识,少不得消息走露。而这两个人,一个方维庸对宇文赫忠心耿耿,绝不会出卖宇文赫;一个沈将军又是她从东陵带来的人,自然也不可能与十三有所勾连。而且他们两个都身手高强,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事实证明,十三的老底能彻底被掀翻,凉州城的消息能传出来,也是靠的这两位。 但萧如月始终相信,宇文赫大费周章管她借了沈将军,又把方维庸从京城里调来,绝不会仅仅只是为了在凉州城埋伏几天刺探军情那般简单。 “除了刺探消息呢?” “娘娘请恕罪,末将不能说。” 萧如月皱了皱眉,心里隐约不爽,但也没强求,“既然如此,东陵那边的动向记得随时向本宫禀报,算算时候,彩茵这会儿也该到皇都了。” 沈将军郑重其事地答了声是,说道:“娘娘可以放心,她知道轻重。魏家虽待我们有恩,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沈良明白的。” “那也要她跟你一样明白才好。本宫可不想那幅山河社稷图落入魏家人的手里。”萧如月语重心长。 沈将军没再说话,他便让他下去了。 东陵的动向始终是大夏的后患,若不能稳住他们,大夏随时都会有麻烦,届时小小大夏前有鞑靼后有东陵腹背受敌,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希望她那位少年天子的皇兄,能走出悲伤,莫要被冯太后和魏家人联手彻底控制了东陵的局势。 “娘娘,你明知道沈将军不会与你说的,为何还执意要问他。”沈将军出去了,绿衣边摆弄着刚摘来的秋菊,边问道。 萧如月把玩着手中的瓷瓶,默不作声。 第356章用嘴喂 绿衣还想问什么,银临给了她一个眼神,她便老实地闭口不言了。 萧如月神色疲倦地吩咐她们退下,银临和绿衣对视了一眼,便回床上躺着去了。 她脑子里纷乱复杂的,全是十三对她恨之入骨的怨毒眼神,冯玉婷和叶海棠的面孔。 叶海棠难得明白自己都干了什么,可惜,最后还是要落到如此下场。 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她还是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为之付出代价。 不知不觉,她倦意袭来,便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醒过来,已是月上中天。 身边一股暖意包围着她。 她身子稍微一动,低沉和缓的嗓音便轻轻柔柔地响起:“怎么了?” 萧如月的身子不由得一颤,睡意惺忪将醒未醒之时,他一个单音都能令让她不自觉地发颤。 宇文赫拥着她的猿臂微微紧了紧,“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她轻轻道,转过身子在黑暗中与他对视。 窗外有稀疏的月光从窗户的缝隙与门缝里透进来,隐约能看见他漆黑如墨的眸子倒映出一点亮光,就如同黑夜里的星光一般。 “你真好看。”萧如月的纤手情不自禁抚上他的面颊,眼角眉梢满满是笑意。 “你也好看。”宇文赫低沉磁性的嗓音徐徐道。 用一本正经的态度说着情话,最是撩动人心了。 萧如月笑出了声音,“君上惯会哄人。” “不是哄你。”宇文赫的脸突然贴了过来,与她鼻子抵着鼻子,额头贴着额头,“朕的萧姐姐从来就是个大美人。” 他不说她还真要忘了,当年她萧如月也是这大夏第一美人,出自萧家这书礼世家,赫赫望族,大家闺秀。 转眼已这么多年过去了。 什么世家什么望族,什么第一美人,不过都是浮云,过眼成云烟。 “本宫的夫君才是好本事,一国之君,又生得剑眉星目俊美无俦,还文武双全,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 萧如月稍稍推开,故意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作轻浮调戏状。 宇文赫薄唇一勾,大掌扣着她后脑勺便吻了上去。 “唔……” 萧如月嘤咛了一声,他看似温吞地在她唇上辗转,随即长驱直入,灵舌潜入她的口中,与她一起纠缠。 “别……” 萧如月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他,宇文赫反而越发深入,轻咬着她的软糯的唇瓣啃咬着,惹得萧如月嘤咛连连。 炙热滚烫的吻顺着她的脸颊,沿着脖颈往下,烙印在她的锁骨上,寸寸往下。 衣带不知道何时就解开了。 不过片刻,萧如月身上的衣料便被剥了个干净。 她抓着身上最后一件浅粉色的兜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还指望着能争取一下,“人家饿……” 她殊不知,她这眼神直勾勾的更加诱人。 宇文赫的喉结明显滑动了一下,笑得分外暧昧,“萧姐姐总得先喂饱了朕,才有饭吃。” “近来忙得脚不沾地,萧姐姐总要好好慰劳过你辛苦的夫君才是。” “可是孩子……” “放心,我会轻点。”说着还大言不惭道,“朕的孩子结实得很。” 话音落,萧如月死守的浅粉色兜衣被他拽过去随手一扬,便轻飘飘地上了天。 幔帐落下。 遮住了一室暧昧春光。 只听得嗯嗯呀呀的声音不时传出。 闻者脸红,听者害羞。 半夜春光旖旎,不知折腾了多久。 萧如月被宇文赫带着几番上了天,又像入了地,醉生梦死般,浑然不知在人间。 她最后累得身子发软,迷迷糊糊间是宇文赫抱她去沐浴清洗身子,到后边儿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没入热水之中,她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第二日萧如月醒过来时,浑身酸疼得紧,一睁眼便瞧见一双墨色的瞳眸正盯着她瞧。 她脑子里本是混沌,对上这双眸子便顿时清晰起来。 昨儿个夜里的事情蓦地想起来,她脸上一热,下意识便扯着被子蒙过头。 “都老夫老妻了还害什么羞。” 某人调侃着,把她的“遮羞布”给扯下来,黑白分明的凤眸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春水般盈盈水润的大眼睛,眸中充满了笑意,脸上更是洋溢着调侃和戏谑的意味。 萧如月蓦地和他对视了一眼,连忙移开视线,还像见不得人似的捂着自己的脸, “你,你怎么还在这儿。”往日不都一大早便早起走人了么。 一张嘴她才发觉自己的嗓子都哑了。 ……是昨儿夜里叫得太用力,才把嗓子喊哑的。 思及此她的脸又不由得一热。 “说好了陪你在行馆里养胎的,朕哪儿都不去就陪着你。”宇文赫笑笑道,话里毫不掩饰他的愉悦心情,说着便把萧如月连人带被子给抱了起来。 “干什么?!” 萧如月惊呼一声,手脚并用地挣扎着。 宇文赫不疾不徐道,“小懒虫该起来了,你已经睡了整整一上午,就算你不饿肚子里的孩儿也该饿了。” 他这么一提,萧如月的肚子便姑姑响了起来。 昨个儿晚上她本来就是因为腹中饥饿才醒的。 结果东西没吃着,反而被吃干抹净连渣都不剩。 他还美其名曰,是要犒劳他这个辛苦的夫君。 “不要脸。” 她故意说给他听。 谁知宇文赫半点不恼,反而嗤嗤笑了起来,“多谢萧姐姐夸奖。作为奖赏,朕决定亲自替你更衣。” 俗话说的好,皇帝一言九鼎,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他把她放坐在床上,便从柜子里拎出一套湛蓝色的女装便往她身上套。 这身女装与她在宫里穿的宫装不同,没了广袖长拖,完全是为了在外头行走方便的便装。样式简单,绣花的花样也很简单,但做工精致,一看便是名家之手,既不失皇后娘娘该有的贵气,也不拖拉麻烦,大方得体。 萧如月便不动了,由着他伺候。 帮萧如月穿戴完毕之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自己穿戴起来。 银临在门口恭敬地道:“君上,娘娘可曾起了?” “醒了,进来伺候。”萧如月还没来得及搭腔,便被他抢了先。 话音落,银临和绿衣便进来了。 宇文赫径自坐到梳妆台前去,等了一会儿见萧如月没动静,便又回过头来喊她:“夫人难道不应该过来替为夫梳头?” 银临眼神古怪地看了看她,萧如月不情不愿地挪过去,从镜中看去,某人嘴角露心满意足本该如此的笑容。 他要不要这么孩子气啊。 好在男子的头发最是好打理,梳一梳束成发冠别上簪子也就好了。 某君上梳好头发之后在镜子前边儿照了又照,“夫人好手艺。” 倒是十分满意。 萧如月暗暗扶额。 崇越此时却突然出现在门口,“君上,属下有事回禀。” 宇文赫顿了顿,没让他进门,而是自己出去了。 他们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宇文赫进来后随便洗漱了一下出去了,临出去时倒是吩咐萧如月:“我去去便回,记得等朕回来陪你用膳。” “嗯,快去快回。”萧如月无奈应下。 宇文赫一走,屋子里余下只余下萧如月和银临绿衣三人。 萧如月坐在梳妆台前,边上站着个一直在忍笑的绿衣,你说她要笑便笑吧,还忍得辛苦,导致整个人瞧着都古怪。 “一大早上傻笑什么?这燕州城里还有宝贝给你捡呢。”萧如月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转头去妆匣里寻找她称心的首饰。 绿衣捂着嘴,古怪地笑道,“昨儿晚上的动静这行馆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娘娘不用不好意思。” 皇后娘娘的嘴角不禁抽了抽:“……” 敢情这帮人昨儿夜里不睡觉光听墙角了? 宇文赫过会儿回来,房中只余下萧如月在用膳。 守在门口的也只有沈将军,银临和绿衣不知哪里去了。 “人呢?连她们都学会偷懒了。”宇文赫有些不悦。 萧如月往嘴里头塞个水晶饺子,拨空解答他的疑惑:“人是本宫吓跑的,君上莫要错怪了她们。” 至于她们两个人为啥吓跑…… 说到底,只因为皇后娘娘皮笑肉不笑地冲她们说了句,“城外的那些蛊虫很喜欢吃人,若是生人下去,不消片刻,便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你们听墙角的时候想没想过非礼勿听?” 识相的两个人便落荒而逃了。 说完话皇后娘娘又吃了起来,大概是饿了一晚上的缘故,她的吃相毫不讲究,可谓是自我放飞。 瞧见她如饿死鬼一般的吃相,宇文赫不禁皱了皱眉,“慢点儿吃,这又没人与你抢。” 瞧他嫌弃的模样,分明是在说:“朕当初认识的那个斯文秀雅美丽大方的萧姐姐去哪儿了?” 萧如月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冷不丁瞪了他一眼吗,大有:“不爽你找别人去”的意思。 某君上一不做二不休,便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端起桌上的粥自己喝了一口,便吻了上来。 他这是用行动说明,他是不会找别人的。 萧如月傻眼中,嘴边张了张,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宇文赫挑眉看她,“怎么,想好了是要一口一口慢慢吃,还是要这么用嘴喂?” 第357章君上娘娘好计谋 喂你个头啊! 皇后娘娘默默转脸,好一会儿再转回来,已经恢复了冷静,露出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假的笑容,“你说了算。” “嗯。”某君上脸上就是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 皇后娘娘哼了一声,十分嫌弃。 谁知她家君上又毫无预警就吻了上来。 ……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迟来的早膳,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至于为什么吃这么久……咳咳,不可说,不可说。 宇文赫和萧如月一同到鞑靼三王子莫啜住的那边去。 去的路上,萧如月问他:“昨晚你和唐敬之还有雅音姐姐后来都说了什么?” 宇文赫笑了笑,只说道:“也没什么,我就是问了大将军,宇文觉就在对面的凉州城里,他可有想过要把人迎回来,让他接手这大夏的江山。” 萧如月的脚步一顿:“那,大将军是如何说的?” “他么?”宇文赫笑得神秘兮兮。 昨晚宇文骁那小子打了个冷颤,随即脱口而出:“让他当皇帝还不如我来。” 萧如月嘴角抽了抽,“……大将军倒是前所未有的爽利。” “可不是,他都这么说了,朕也不能不成全他。”宇文赫摊手。 萧如月笑笑点点头。 雅音姐姐说过的,若能养成金蚕蛊,万蛊之王,所向披靡。 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思及此,萧如月望着头顶上的蓝天,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怎么了?”宇文赫见她不走,停步回头来,“不舒服么?” “没有。”她摇摇头,两个快步追上去。 鞑靼三王子莫啜这会儿正趴在床上休息,听见有人进来便警惕地循声看来,见是萧如月和宇文赫,更是紧张地跳起来。 “你们来做什么?” 说着像是不小心牵扯到背后的伤口,哎哟惨叫了一声。 莫啜身上的三条银尸蛊和虫卵被清除之后,虽然有萧如月给开的方子,内用外敷一起,但毕竟曾被蛊虫入侵,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这会儿还没办法躺下。 但他这一跃而起的动作,倒是干脆利落得很嘛。 宇文赫眼底闪过一丝深意,萧如月已向前一步, “三王子如此生龙活虎,本宫就不必担心日后找不到人讨要救命之恩的人情了。” 她站在床前打量了莫啜一眼,要笑不笑道。 莫啜一时气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莫啜绝不会欠你这个救命之恩不还!” “是么?可本宫怎么瞧都觉得三王子你就像个会忘恩负义的长相。你们鞑靼人不是最不识好歹,最擅长出尔反尔么?”萧如月仍是要笑不笑的。 “住口!”莫啜发怒一吼,脸色阴沉得活像是要把人吃了一般。 宇文赫猿臂一伸便将萧如月护在怀中,护犊子般测过身子挡住了莫啜盯着萧如月看的视线。 面无表情地冷冷一笑,“三王子这脾气是发给谁看的。” “对你欲除之而后快的是你兄长,向你下蛊的人是冯玉婷,背后指使的是你们的国师,而救了你的命的可是我们家夫人,从你醒来至今对我家夫人一个谢字没有,还赖在这儿白吃白喝对我家夫人大发脾气,依朕之见,三王子还是先把这医药费还有伙食费结算之后再横也不迟。” “否则,容易落人口实,说你堂堂鞑靼三王子没有真本事,出来混全靠蹭。” 莫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但他有自己的骄傲,岂肯轻易低头,便梗着脖子与宇文赫对视。 “日后我定还你们这份恩情!” “你有没有日后还不一定呢。”宇文赫凉凉道,说着话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了莫啜的跟前。 莫啜将信将疑地打开瓷瓶,看见里头极力要爬出来的蛊虫,惊得立马把瓶塞给塞回去。 因为瓶塞上有玉蚕蛊的气息,那条蛊虫才没有继续蠕动。 莫啜却因为吃过银尸蛊的苦头,如今一见着蛊虫就从心底里发怵,脸色都吓白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如月从宇文赫怀中探出头来,“你们家好兄长师与你们的国师燕绝、国医冯玉婷勾结,已经准备出手把燕州城变成死城了。” “就用这个?”莫啜将信将疑地盯着眼前的小瓷瓶。 萧如月冲他咧咧嘴,“三王子不是才刚刚见识过瓶子里这蛊虫的‘魅力’了么?” 莫啜王子咬咬牙,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宇文赫淡淡瞟了他一眼说道:“他们已经用蛊虫把城外的山林变成了小山包了,接下来还会做什么谁也不知道,冯玉婷和燕绝都是疯子,假若他们灭了燕州城之后还不肯收手,凉州城下场会如何?” 莫啜眼中快速闪过类似于深思的神色,萧如月和宇文赫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这位鞑靼三王子是个有心机有城府的人,他可不比他那个太子王兄呼勒,能被燕绝和冯玉婷任意摆布。 莫啜有勇有谋,敢作敢为,他们把利害关系抛给他,他接下来必定会有所动作。 过了一会儿,莫啜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抬眸看着萧如月道,“感谢皇后娘娘救了小王的命,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日后定结草衔环以图报答,发脾气的事情是小王不对,但不知道君上要如何才肯原谅?” “三王子怎么突然改主意了?”宇文赫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故意要戳破他前后不一的态度。 莫啜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君上见笑了,虽然小王愚钝,但总不能眼看着鞑靼无辜子民因为燕绝还有冯玉婷的阴谋而送命。” “三王子可一点都不愚钝呢。你一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日后定结草衔环以图报答’便想敷衍了事,三王子当本宫是傻的,本宫可不能真傻。”萧如月朱唇微勾,不动声色便戳破了他那一点小心思。 莫啜脸上的笑容先是一滞,随即又笑道,“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救命之恩是大恩,你们汉人说的好,大恩不言谢。” 萧如月笑得别有深意,“所以,三王子要拿出相当分量的谢礼来才成啊。” “但不知道皇后娘娘想要什么样的谢礼?若是要鞑靼,小王可做不了主。”莫啜不笨,他为人更是谨慎得很,一张嘴便是滴水不漏。 萧如月也不说话,嘴唇一弯,便见宇文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向莫啜心口上刺去! 莫啜完全没想到还有这变故,本能地从床上跃起,稳当落地。 这一落地,宇文赫也收了事,与萧如月相视而笑。 方才他们进来时莫啜从床上一跃而起的动作就已经出卖了他,虽然他后面极力掩饰,但马脚已露,再怎么遮掩都没用了。 以他自小练武的体质,身上这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才对,可他却还在故意示弱,企图蒙蔽他们的眼睛。 不得不说,这位三王子的确是个聪明人,城府心机堪称上乘。他打从一开始由昏迷中醒来之后,便在装傻充楞跟他们打马虎眼。 这会儿宇文赫猝不及防的一击,他本能地自我保护,便彻底装不下去了。 因他们这一笑,莫啜微微一愣脸色便跟着沉下去,“……君上娘娘好计谋。” 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夫妻俩一个为主一个为辅,先用冯玉婷他们的消息分散他的注意力,待他分神之际便予以致命一击,诱使他本能地自我保护彻底暴露。 好,很好! “贤伉俪不愧夫妻情深,配合得天衣无缝!”莫啜咬牙切齿。 宇文赫和萧如月齐声笑道:“过奖了。” 凉州城里冯玉婷却是欢欣鼓舞。 冯玉婷从关押着叶海棠的房间里冲出来,也顾不上一身狼狈,便冲着天空大叫:“老天有眼,注定要成全我冯玉婷!” 燕绝听见动静过来,正好见着她手舞足蹈地蹦蹦跳跳。 “怎么回事?成了?” 冯玉婷用力点头,拖着燕绝的手往叶海棠的屋里走。 门一推开,便见屋里头站着个人……哦不,可能已经没办法称之为人了,这“人”披头散发,浑身的衣物都贴在身上,紧紧与身体融为一体了,绿毛从毛孔里钻出来,从衣物里钻出来,覆盖了全身,看上去就像个怪物一般。 她眼睛里不像寻常人黑白分明,而是一片浑浊,根本看不见东西了似的,俩眼珠子就像死鱼眼珠子。 冯玉婷扯着燕绝的袖子道,“看,多好的活人蛊。那个什么司徒倩费了本座多少东西最后也只能喂蛊虫,叶海棠才是最好的载体!” “嗯,样子倒是变了不少。”燕绝看了一眼,点了个头。 她若是不说,还真的很难认出来这个人就是当初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叶海棠了。 跟前两日一比都截然不同了,连个人样都没有。 冯玉婷一心沉浸在喜悦之中,兴高采烈地指挥着僵硬的活人蛊,“你,往前走。” 僵硬的活人蛊便往前迈一步。 但这一步和平常人走路也不一样,全身就像是帮着木头灌了浆,僵硬地迈开一步都费了老大的劲儿。 冯玉婷又命令它:“你,把自己的手腕割破给我看看。” 它依言照做,左手尖锐如利爪的食指指甲划破了右手的手腕,可是伤口刚划开,渗出一点点青绿色的液体,便开始愈合了。 “绝哥哥,活人蛊真的成了!”冯玉婷兴高采烈,高兴地显然忘乎所以。 身边的人却没有她想象中热烈的回应。 冯玉婷一愣,僵硬地转头看去,金色面具下隐约射过来两道寒光,嘶哑冰冷的嗓音也随之响起,“活人蛊如愿以偿成功了,那我身上的毒呢?” 第358章彻底气死他 “绝哥哥……身上的毒,连活人蛊都可以成功,绝哥哥身上的毒自然也就指日可待了。”冯玉婷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但还是迅速接上了话。 “最好如此。” 燕绝嘶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冰冷的意味也淡了些,最重要的是,他的面容藏在金色面具之下,谁也看不穿他究竟是在想什么。 燕州城的行馆内,莫啜王子被眼前这对夫妻气得险些呕出一口老血,但还是忍住了。 咬牙切齿地道:“两位究竟想如何?” “这话应该朕问三王子才对,你究竟想如何?” 宇文赫气定神闲地反问道。 说着,不等他回答又径自说道,“你是打算待在朕的这行馆之中当缩头乌龟躲过你家兄长的暗杀么?躲在朕这儿倒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 “他是躲起来了,他那个躺在床上如今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可汗父亲怎么办?”萧如月接着补刀。 莫啜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宇文赫像是没看见他的脸色变化,若无其事地拉了张凳子坐下,并抱着萧如月坐在他大腿上,懒洋洋地说道,“朕今日刚得到的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不知道三王子想听哪个?” “君上想说什么?” “要跟你分享的消息,自然是你们鞑靼的,三王子若是不想听,朕也可以不说的。”宇文赫态度散漫地把玩着萧如月及腰的黑色秀发,不正经的态度就像是在逛秦楼楚馆一般。 萧如月哭笑不得。 莫啜咬咬牙,不情不愿地冲了拱拱手,“请君上赐教。”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宇文赫重复道。 他险些一口气把自己噎死,“就不能都说?” 宇文赫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话唠似的唠叨道,“那朕就默认你想听好消息了。” 说着,便稍稍板起脸严肃道,“好消息是,你们的那位国师和国医冯玉婷已经完全掌控了大局,你兄长呼勒太子也掌握了兵权和朝政,你父汗虽然还有一口气在没死,但是离死也就一步之遥。” 这种也算是好消息? “那坏消息呢?” 莫啜脸色不善道。 “坏消息就是,令兄呼勒太子掌管了鞑靼朝政,如今已经面向你们国内全面发出通缉令,说你为了争夺储君之位不惜下毒弑君弑父,如今你在你们鞑靼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宇文赫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风。 莫啜小麦色的脸庞彻底铁青,根本笑不出来了。 好,好一个呼勒,好一个国师燕绝! 你们够狠,给我下蛊追杀我还不够,还把我的后路彻底封死! 什么叫落井下石火上浇油,这对无良夫妻才叫落井下石火上浇油! 萧如月没忍住又补了一刀,“对了,你在你们鞑靼已经不是什么三王子了,那些曾经追随你的下属被下狱的下狱,倒戈的倒戈,你就是个逆贼,通缉令上说了,找到逆贼莫啜者,死活不论,拿到人头就可换黄金万两!” “想必你兄长是认为你已经中了银尸蛊,肯定死定了活不了了,他给你安罪名弄什么悬赏通缉,无非就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让天下人都觉得他掌管朝政名正言顺。这会儿他肯定还不知道你活着呢。” 萧如月说的轻松,但这口吻怎么听都不像是在褒奖。 莫啜暗暗咬牙,宇文赫和萧如月的话他根本无法反驳,发作不能。 他只能忍了。 好一会儿,他才又说道,“君上和娘娘说了这么多,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到底是在干什么?我一个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之人,何以值得两位如此费心费力。”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宇文赫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莫啜一时气结,“你!” 宇文赫面不改色地笑了。 莫啜是聪明人,他并没有继续发怒,而是选择很快冷静下来。 “我猜,君上你无非就是要我一个承诺,想让我与你们修好,并且有生之年不再动刀兵。可是小王已经落魄,如今兵权兵权没有,政权政权没有,只剩下一条小命风雨飘摇,你们真的觉得像小王如此落魄不堪的人能夺回鞑靼的王权么?君上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莫啜定睛盯着宇文赫看,仿佛是要从他镇定自若的神态之中看出点什么来。 可是,宇文赫那双仿佛揉碎了万点星光的凤眸,风云不起,宁静无波,深不可测,他什么都看不出来,也根本就看不透。 莫啜心里一阵挫败,但表面上还强作镇定。 宇文赫不以为意地嗤笑了一声,薄唇微勾,“三王子以为,朕若没有绝对的把握,会站在你的床前说这中事关江山社稷安定黎民百姓福祉的严肃话题?” 莫啜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是有所了解的,此人绝非他兄长鞑靼太子呼勒等平庸刚愎自用之流,此人知人善用,很有手段,治军严谨,拉拢人心也自有一套手段。 而且他在鞑靼朝中军中皆有心腹与死忠之臣,他虽然暂时流亡在外,但他若有心回鞑靼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里应外合事半功倍,岂有不成之理。 他这番说辞,不过是想讨价还价,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意料之中的,莫啜没说话。 萧如月和宇文赫对视了一眼,堪堪又补了一刀,“君上一直以为鞑靼的三王子莫啜是个有远见有能力的人,是个能够领着鞑靼走向新面貌的领袖,没想到也不过如此而已。君上,你太高看三王子了,他如今兵权被夺还遭人追杀流亡在外,还一心求安稳爬不起来,这种人如何值得你信任?” “皇后娘娘莫要拿话激我!我一定会回去,而且会让呼勒和燕绝冯玉婷之流付出惨痛的代价!”莫啜沉着脸一字一顿道,下了莫大的决心了。 这是激将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莫啜就是个明眼人,而且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自然一眼就看穿了萧如月的把戏。 可他骨子里是个极其骄傲自负的人,他的骄傲不允许在这个时候服输,他绝不会认输,更不可能向他那个太子哥哥认输、向冯玉婷和国师燕绝认输。 “西夏君上不就是希望我能许诺修好,我答应便是!若你们能助我回到鞑靼夺回兵权,我莫啜便能允诺,有生之年绝不主动刀兵!” “口说无凭,立字据为证。”宇文赫一脸淡然。 莫啜的骄傲险些崩裂,但他很快就恢复了笑意,笃定道:“自然,小王还怕西夏君上你反悔呢。” 宇文赫薄唇微勾,不可置否。 他抬手轻轻击掌三下,银临便捧着文房四宝进来了。 端砚,狼毫,松烟墨,梅花笺。 莫啜打量了一眼,眼里都要瞪出血来了,狡猾的老狐狸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挖了坑就等着他主动往坑里跳了! 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他也不可能反悔,因为这是他复仇夺位的唯一机会。 曾经的鞑靼三王子是几乎得了鞑靼半壁江山不假,可如今的他被全国通缉,又出了国门,一无所有身无长物。若是没有人助力,靠他自己绝计无法安然回到鞑靼,他不回去,一切都成了空谈。即便鞑靼国内他的心腹死忠之臣再多,也不过是摆设。 而唯有回去,重新得到拥戴,然后里应外合,他才有机会翻身。 莫啜没有迟疑,拿起狼毫笔在带着香气的梅花笺上认真写了起来。 宇文赫不忘了提醒道,“朕只会助你越过国界,帮你联系上你的心腹,至于其他的,朕就不便多插手了。” “小王——明白!”莫啜答得咬牙切齿。 他一共写了两份,之后便题上了自己的名字。 宇文赫也不拖拉,接过狼毫笔便以铁画银钩之势落了款。 但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在莫啜伸手来接笔的时候,宇文赫突然就抓起他的手往两张梅花笺上按去,莫啜只觉得拇指的指尖刺痛了一下,宇文赫松手之后,他便见梅花笺上留下了血指印。 “你!”三王子脸都绿了。 宇文赫若无其事地拿起带着其中一张契约,吹了吹之后叠好收入怀中。 这才以慵懒之姿面向他,懒洋洋打破,“三王子确实是个知情识趣的,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便宜买卖,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 莫啜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骂人打架的冲动。 “宇文赫,你好,你很好!” “客气了,三王子。”宇文赫面不改色,还彬彬有礼地回了淡然一笑。 莫啜此人志在天下,区区鞑靼可汗之位在他心里不过是踏脚石,但也正因为他志在天下,所以他不可能因为这挫折就放弃鞑靼国土放弃可汗之争的。没有鞑靼可汗这尊荣,他如何能实现天下一统的心愿。 萧如月和他对视了一眼,哭笑不得。 宇文赫把这个人看得透彻,所以,在他的心里肯定是:既然要玩,不妨就彻底气死他。 如今的莫啜是因为寄人篱下需要维护的帮助才不得不忍气吞声,以后想要找到这般的机会就难了。 也不怪他会趁机欺负人家。 可是,宇文赫这人真的太恶劣了,作为他的对手很可能不是被整死而是被气死的! 第359章 这般想着,萧如月扭头看了宇文赫一眼。 他倒是挺自在的,若无其事地冲她笑。 皇后娘娘心里哀嚎一声:人生得太好看真是太可怕了! 他一笑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感觉魂都要被他勾走了一样。 她甩甩头振奋精神,从直袖的袖口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莫啜,“三王子,这个药有助于你身上余毒的清理还有元气的恢复,你吃了吧。” 莫啜接过去的时候便是不太确定的模样,虽然没把怀疑写在脸上,也没迫不及待拔开瓶塞瞧瞧里边儿是什么东西,但他把瓷瓶握在手中的行为,足以说明他此时心里的怀疑。 而且,他不拔开瓶塞文兴许也是因为他毕竟不懂医和药,就算看了也只能闻到了一股子药味儿,看了也是白看。 宇文赫淡淡瞥了他一眼,说道,“三王子谨慎些也是好的,毕竟,若换了是我在异国他乡又受制于人,我也怕别人会给我下毒。” 莫啜心虚地笑了笑,握着瓷瓶的手越发用力了。 萧如月笑而不语,早就看穿他有此心思的意思。 宇文赫和她交流了一个眼神,便一把从莫啜的手中夺过瓷瓶去,“三王子既然怀疑这药有毒,朕帮你试试便是了。” 莫啜虽然没有明说,但从他眼里闪过的深思,足以说明他是有此打算的。 宇文赫怎么会看不出莫啜的这点小心思。 莫啜打算的是,这药必须有人来试,萧姐姐是个医者,她既然可以对付得了那么毒辣的银尸蛊,那由她来试药便不足以说明问题;而他不懂任何药理,由他试药,莫啜才会放心很多。 宇文赫也没犹豫,从瓶子里倒出一颗精致小巧的药丸囫囵就吞了下去。 末了,在莫啜面前转了一圈,“三王子还记得这药有毒么?” 莫啜干笑了一声,宇文赫便把瓶子递给了他,结果他往外倒东西的才发现,瓶子里是空的。 “这药只有一颗。”萧如月在边上凉凉道。 潜台词是:三王子白费心思了。 “一颗?!”莫啜咬牙,双眼瞪得老大,都要瞪脱窗了! 这对狐狸夫妻简直——他们上辈子都是九尾狐狸吧! “西夏君上吃了这药不会有问题么?”莫啜沉住气,阴阳怪气道。 宇文赫摊摊手表示:朕很好。 皇后娘娘随即解说道:“这药是排毒去毒兼固本培元的,即便是没中毒的人吃了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家夫君吃了刚好,他也需要这药丸。” 莫啜莫名有个不太好的预感,眼底闪过一丝杀意,“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本宫忘了告诉你了么?” 萧如月一双无辜大眼闪烁着笑意,在莫啜要杀人的眼光中轻言浅笑,“那梅花笺上有毒的。而且这解药,仅有一份,至于什么时间再配,那就要看本宫的心情了。” 说着还满脸可惜地叹了一句,攀着宇文赫的手撒娇道,“我本来还好心,没想到人家不领情。” “那也没办法啊。” 宇文赫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安抚道,眼底笑意深浓。 “……”某三王子怄得几乎要吐血。 他们设了好大一个局,环环相扣滴水不漏,就是为了让他往套里钻往坑里跳。 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这个女人把她丈夫都给算进去了。 他更想不到,宇文赫居然会配合这个女人一起演戏。 他们果真够狠! 他盯着萧如月,咬牙切齿:“……皇后娘娘好样的。” “不不不,本宫都把解药送到你手上,是你自己不要的。俗话说的好,兵不厌诈,本宫身为大夏的皇后,自然要保证我们家君上与大夏子民的福祉与安宁。希望三王子你在你们鞑靼的立场上,还能好好遵守与我们家君上的约定。” “好好遵守”四个字萧如月特意一字一顿,咬字格外清晰。 莫啜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果然是物以类聚,西夏有一个宇文赫已经不好对付,如今还有一位如此难缠的皇后,只要他们在一日,他便寸步难行。 萧如月笑着对上他阴沉的视线,“不过三王子可以放心,虽然本宫要保证你不会食言,但也不会令毒性发作的,只要三王子不违背承诺,本宫保证,每个月会把解药双手奉上。” 她没事人一般笑如春风拂面,全然无辜无害的模样。 莫啜咬咬牙,把所有的不满咬牙吞了回去,“小王多谢皇后娘娘的指教,小王必定,铭、记、于、心!” 萧如月面不改色地点头冲他笑,“这些话本宫记住了。” 她其实还是很欣赏这位鞑靼三王子的,若是换了她被别人这般算计,她早就坐不住要跳起来骂人了,三王子果真是好涵养。 但是,她还是要告诉他,只要她和宇文赫在,即便他莫啜执掌了鞑靼也休想染指大夏国土半步! 宇文赫执起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萧如月随即笑得满脸骄傲。 若非场合不合适,宇文赫都要把她抱起来狠狠亲一顿了。 临出门前,他才回过头去对莫啜说道, “朕已经替你联系上了你的心腹,相信他们很快便会赶到了。三王子好好休息。” 说罢牵着萧如月的手径直离去。 某三王子气极恼极,只差把身下坐着的床铺给拆了。 听着屋子里发出的动静,萧如月不禁说了一句:“还是要找唐敬之给他上上药才行,万一伤口裂开了,本宫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搭。” 宇文赫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放心,这位三王子一定会首先保证他自己活得好好的,弱势没有强健体魄,你要拿什么与他的太子哥哥争?” 又是一句补刀。 他们的对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让屋里的人听见。 下一刻,里边儿的声响就歇了。 萧如月闷笑了一声,拉着宇文赫赶紧走了。 屋子里,莫啜手中捏着软枕,一脸阴沉,嘴角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 好一对夫妻,好一对贤伉俪。 宇文赫,你们今日算计本王的,本王都与你们记着。 不急,来日方长。 总有你们还的时候。 你们汉人不是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么,本王有的是时间可以等! …… 从莫啜那儿出来,要回去时,萧如月和宇文赫便便遇见了神色怏怏的青青,青青没了往日的活泼,心不在焉地行了礼,便要告退。 “慢着,你这是要去做什么?”萧如月喊住她。 青青愣了愣,张口“啊”了一声,大概脑子里转不过来,呆呆说道:“我,我也没想做什么……就是想出去走走,我师父……师父她……” 语无伦次,毫无章法。 萧如月摇摇头,拉住她不让她走。 宇文赫瞧她那模样,知她是想做什么的,便冲她笑了笑,“我先去了,你忙完早些回去歇息。” 说着,生怕她记不住似的,又嘱咐道,“饿了便让绿衣给你做好吃的,莫要亏待了咱们的孩子。” “好!”萧如月被他叮嘱得哭笑不得。 方才在莫啜那儿他对她十足十的信心,一出门便什么都给抛到脑后了。 变脸变得还真快。 “娘娘。”银临和沈将军悄然无声地冒出来,守在她身边。 萧如月点了个头,牵着青青往院子里凉亭那处走去。 青青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娘娘,我师父……她,不好。我……” 又开始语无伦次了。 萧如月也不介意,让她与自己坐下,淡淡笑道,“你是想说,你师父做得不对,可是她再不好也是你师父,是么?” 青青惊讶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怕还是表达不清楚,便干脆用力点头再点头,都快把脖子给点得掉下来了。 银临都不禁要诧异一把,和沈将军不禁对视一眼,他们委实没能听懂,娘娘简直神乎其技。 “青青,你必须明白一件事,你的师父她十三做错了事,而且是不可原谅的事,这件事本宫不会让步,君上也绝不可能姑息。”萧如月的口吻前所未有的认真。 青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我知道。” 萧如月又道:“还有就是,你是你,她是她,她犯错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而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会有人把你连坐。” “可是我……” “你确定你知道你师父都做了些什么不可原谅事么?” 青青终于一脸认真地点头如捣粟。 “不,你不知道。”萧如月脸上笑意一敛,变得十分严肃,“青青,你能对于你一起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兄弟下手么?” 青青一愣,忙不迭摇头,“我,我没有……我不会!” “所以,十三她为了一己之私,屠杀自己的手足同胞。若换作是你,你能否原谅?九泉之下死去的弟兄,能否瞑目?” 萧如月目光灼灼,青青在她的注视下头也不敢抬起来。 好一会儿,青青才哽咽着道:“我……我不知道……” “我知道她是我师父,她以前待我是极好的,她教我武功,教我说话,她……” “我真的没想到她会……会做出这种事情……” 第360章没时间了 青青越说越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师父她以前很看重弟兄们的,她也说过,那些人都是她生死与共的手足……她怎么能……她怎么可以……” 萧如月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那你是觉得本宫与君上会冤枉她么?” “不不,青青不敢!君上和娘娘不会的!君上和娘娘都不是这种人!” 青青吓得脸色一白,“噗通”跪在萧如月面前,语无伦次道。 说时一脸的肯定与坚定,这是她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真真实实的。 萧如月嗯了一声,语重心长道: “这世间有太多你想不通的事情,纠结也无用。” “她犯的错就要她自己去承担,不可能得到宽恕。” “可是……” “至于你心里还要不要把她当成师父看待,就是你的事了。” 萧如月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笑道。 随之而来的是良久的沉默。 青青不再说话了。 好久好久。 她才长长松了口气,“我想我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嗯,明白了就去吧。” 青青抹了把泪,冲着萧如月磕了个头便离开了。 瞧她的神色,倒是不像之前那般彷徨,应该是真的明白自己该如何做了吧。 “娘娘回去歇着吧,您再不回去君上就该要怪我们了。”青青才走,银临便低语提醒道。 萧如月回头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本宫与他才分开多久,你们家君上哪里是这么小气又斤斤计较的人。” 银临闻言险些笑了出来,但还是努力绷住,一本正经道:“娘娘还是回吧。” “再坐会儿吧,你们家主上也好一个人待会儿。免得外人总觉得是本宫霸着他们的皇帝不放,害得他耽误国家大事,回头又该在背后骂我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了。” 说着又状似嘀咕道:“分明是他老是粘着我不放,以为他身份地位比本宫高就可以让本宫当挡箭牌了么?” 整个人都趴到了栏杆上,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当真是想待着不走了。 “那皇后娘娘打算如何才肯回去?” “还不想回去,银临,你去让绿衣做两个点心,再泡壶参茶过来。” 话音落,她才意识到声音不对,正要回头,一双手臂便从背后抱住了她,“宇文骁已经来了,萧姐姐若是不肯走,朕就只好将你抱回去了。” 萧如月冲银临那儿瞪了一眼,身子忽然一轻,是被宇文赫横打了起来,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被他抱出了凉亭。 银临却是一脸的无奈。 君上来的时候,她明明已经提醒过。只不过,这大抵便是人家夫妻间的情趣吧。 看着自家主上抱着皇后娘娘远去的身影,银临不禁笑出了声。 沈将军不由得侧目多看了她一眼:“很好笑么?” “呃……” 这大概是沈将军第一次因为小事情一本正经地跟她说话吧。 银临愣了愣,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将军不觉得君上与娘娘感情很好么?” “君上命不久矣,银临姑娘还觉得这是好事么?”沈将军不苟言笑道。 若是找不到办法替这位大夏君上续命,公主的下半生便要独自度过,如何称得上是幸福? “……”银临姑娘突然无言以对。 以前她怎么不知道这沈将军不但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呢? 亏得她之前对他还颇有好感呢。 “沈将军,娘娘和梁丘姑娘他们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君上,绝不会有事!” 微愠着说完,银临便甩袖而去。 而沈将军甚至还不明白她是为什么生气。 呆滞了一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头开始犯嘀咕:他,说错了什么? 萧如月被一路抱回了房间,却是没有见到宇文赫提的大将军的半个影子。 什么时候他抢人之前还要找个借口了? 萧如月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不是要去见大将军?” 谁知宇文赫跟着坐下来,抱着她一滚顺势就躺了下去,“宇文骁那臭小子还在路上,先睡会儿吧。” 萧如月本来还想说话,但看见他眼角眉梢的倦意,到嘴的话便给吞了回去,依着他,顺从地闭上眼睛。 宇文赫抱她在怀中,手在她背上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着,没多久,动作便停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萧如月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宇文赫双眸紧闭,长而卷翘的睫毛垂下来,浓密得不可思议,就像黑蝴蝶的翅膀一般,轻轻扇动着。 他的呼吸声均匀,只有心跳声有些乱。 显然已经睡着了。 萧如月忍不住伸出手在他脸上轻轻摩挲着,眉间隐隐挂着担忧。 她甚至大胆地轻触了他卷翘浓密睫毛,他只是在睡梦中似乎有感触,睫毛扇动了一下,还是没醒。 萧如月的手一顿,担忧从眉间延续到了眼底。 他从来不会在她还没入睡前便自己先睡着的。 就连唐敬之的药,也维持不了他的体力了么? 眼前氤氲了雾气,萧如月不禁攥了攥拳头,把眼泪逼了回去。 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轻易放弃。 绝不会! 她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并没有惊得宇文赫。 床头的寒玉匣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条胖乎乎的玉蚕蛊如今已经被厚厚的茧子包起来了,完全看不见茧子下面是个什么情况。 她犹豫了一下,拿出银针扎破了手指头,指头凝出血珠,她使劲挤了挤,血珠滴在了雪白的茧上,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玉蚕蛊到底是她的血喂养出来的,果然会认她的血。 只希望这条虫子能早日破茧而出,如愿成为万蛊之王。 到时候或许便能有转圜的余地。 至于拜托雅音姐姐……希望能有进展。 萧如月又往茧上滴了两滴血,看着虫茧都吸收了,这才放心地合上了寒玉匣。 因为萧如月是刺破的指尖,又是用银针刺的,伤口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她还是沾了点上好的金疮药在伤口上希望能尽快消除那两个小红点。 弄完这些,她才贴着宇文赫躺下去。 他睡梦中喃喃梦呓了一句什么,张臂抱住了她,萧如月一愣,却见宇文赫睁开眼了。 “萧姐姐是在偷看朕么?” “胡说,谁看你了。”萧如月低声咕哝着别开眼,借着娇羞之态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宇文赫低低笑了声,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 萧如月作势要避开,他索性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上了如丹朱的唇瓣…… “让本将军过来你们又半天不见人,是不是根本不把我这个大将军放在眼……里……” 某个在书房等太久也没有等到人去的大将军气势汹汹而来,他猛地推开门,就看见不该看的一幕。 险些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他连忙捂着眼睛转头,“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站住!”身后传来冷冷一哼。 “明知道非礼勿视还看,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鬼使神差的,大将军的脚步就这么停了下来,回头冲屋子里的人笑了笑,“兄长,见怪不怪。” “去书房等着!” “遵旨!”狗腿子朗声应了一句,狂奔而去。 房间里,萧如月又羞又恼地瞪了宇文赫一眼:“你看你,都你是干的好事情。” 某君上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随即把她抱了起来,“走,修理宇文骁给你出气去!” 萧如月:“……” 修理宇文骁给她出气? 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他们到书房已经是一刻钟之后,某大将军看见他们进来,还缩了缩脖子,说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哼!” 宇文赫哼了一声,揽着萧如月坐下来。 银临奉茶上来,若有所思地看了大将军一眼,便又退下去了。 “你这边准备一下,我们要去对面凉州城。”宇文赫刚一坐下便扔下一记足以把人炸起来的消息。 大将军闻言果真就跳起来了,“你们去凉州城干什么?!” “当然不是去送死的。”宇文赫凉凉道,“兵行险招也要走出去才算,若是一直困守于此,岂不是一直无法突出重围。” 他话里竟然听不出一丝丝的凝重和严肃认真。 宇文骁的瞳孔一缩,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要去找……找那个人!他心狠手辣,你这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我不同意!” 一个对自己都能狠得下心的人,对别人能到什么地步毋庸置疑了。 宇文赫闻言眸色冷了冷,“谁是羊,谁是虎?” 大将军被他抢白,脸色白了白,复又说道:“如今你犯不着与宇文觉近距离接触。他总是会送上门来的。你急什么?” “急什么?”宇文赫忽然间恍神,鬼使神差说了一句:“没时间了。” 他身边的萧如月心口猛地一揪,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 宇文赫也跟着心神一凛,反手捏着手心里的柔荑,轻轻拿捏着,仿佛是在安慰她,“没事,别紧张。” 萧如月眼眶都红了,但掌心有一阵阵的温热传来,她硬生生把眼泪给逼回去,应了一声,“嗯。” 第361章爱慕已久 “总之我不同意你去。”宇文骁扭过头假装看不见他们夫妻俩眉来眼去的,“你是大夏一国之君,越过了国境万一出点意外我如何向大夏的百姓交待,如何向太皇太后交待?” 宇文赫闻言只是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大夏的江山不会因为我一个人就断送的,即便朕有了个好歹,不是还有你呢么?” 宇文赫说得漫不经心。 大将军脸色涨红,想反驳,但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萧如月心里发紧,和宇文赫十指相扣的手也微微加重了力道。 宇文赫没事人一样,仍在调侃他亲弟弟:“再说了,你也不是一直对那个帝位情有独钟,若是我真有个好歹,你不是正好遂了心如了愿。” 宇文骁咬了咬牙,双目赤红像是极力在隐忍着什么,失控的冲他喊出一句,“谁稀罕那个帝位了!遂什么心如什么愿!” 皇位那东西算什么? 他是为了什么才要得到那个位置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就算有一天他真能得到了,也绝不是因为他宇文赫死去! “嗯,有理不在声高。”宇文赫淡淡道,对他的怒容毫不在意。 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宇文骁的那点怒火顿时消失无踪。 他只能捏了个拳头虚空打了一拳,凶狠地道,“你是一国之君,你高兴如何便如何,可我不能保证等你完蛋了不会掘坟曝尸!” “嗯,你乐意就好。不过,你未必能做得到。”宇文赫用下巴示意了身边的萧如月。 宇文骁一时哑语。 杨俊达听得背后发冷遍体生寒,同时冷汗淋漓,一面看着他家大将军,一面又小心翼翼注视着君上,生怕这兄弟二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萧如月可比他更紧张,也更担忧,但听见宇文赫的话之后,她反而放松下来了。 她从宇文赫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冲他淡淡一笑,“君上既然知道大将军的心思又何必气他?说到底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天底下去哪儿也找不到这么好用的大将军了。” 宇文赫闻言微微一顿,随即笑了。 反观大将军,被人评价为“有用的”,脸色沉了沉,十分不高兴,“火烧眉毛了你们夫妻还有闲情逸致打情骂俏,真是闲得慌。” 话音落,便见宇文赫抛了个什么东西给他,他下意识一接,拿到手里便是一愣,脸色也跟着大变,“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他手里的东西,是一整块碧玉雕刻而成的印章,是宇文赫的印信,却也是除去传国玉玺之外这整个大夏最为尊贵的东西了! “给你就拿着。”宇文赫满不在乎道。 宇文骁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正要发作,却见崇阳急急忙忙从外头进来,“君上,出事了。” 宇文赫定睛看去,神色严肃了许多,“出什么事了?” 崇阳也算是个伤患,前几日还躺着不能动,若是没什么大事,宇文赫是不会差遣他去的。 他是为了救莫啜才受了伤,虽然是外伤,但莫啜的蛊毒一解便没了性命之忧,他这皮肉之伤恢复起来倒是需要时间的。 “守着城门的士兵来报,城外的蛊虫突然又暴动,一早就跟疯了似的往两边扩散。现在守城的将领已经命人往城里撤了。” 崇阳说完还喘了喘,显然是一路奔回来的,气都没喘匀。 “崇越还在那边帮忙,守城的徐将军让我回来向君上请示,能不能闭关。” 萧如月和宇文赫对视了一眼。 到底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终究还是到了这种时候了。 “传令下去,闭关守城,城中百姓与军中将士没有吩咐任何人不得踏出城门半步。” 宇文赫沉声下令,说完转头吩咐宇文骁,“唐敬之我带走,梁丘姑娘留下来助你,朕没回来之前,不许轻举妄动。” 然后不给宇文骁说话的机会,便牵着萧如月的手往外走。 旁若无人地笑着问她:“你可以么?” “若是我说吃不消,是不是你就不带上我了?”皇后娘娘回了他一记白眼。 “你们站住!喂——听见没有!” “大将军留步。” 宇文骁要追上去,但是被崇阳和沈将军给拦住了。 连杨俊达都劝他,“大将军就听君上的吧。” 宇文赫气得都要抡拳头揍他了,“他要去送死你没听出来么?!” 杨俊达顿了顿,语重心长道,“大将军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君上没有信心?” 宇文骁闻言一愣。 他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宇文赫没信心? 杨俊达见他有所动容,又说道,“君上有多宝贝皇后娘娘大将军您是知道的,君上既然敢带着皇后娘娘同去,那就说明他准备周全,有十足的把握;而君上留下大将军您坐镇燕州城,是因为君上信任您,相信您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有本事守住这城池守住身后的大夏疆土,让鞑靼人不能越雷池一步。” “这样,大将军也不肯留下守城么?保家卫国本是我等之天职,大将军莫要忘了投军时的豪情壮志。” 宇文骁闭上眼沉寂了好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冷静,看着沈将军和崇阳道:“本将军这里不需要你们,去保护好君上和娘娘。” 崇阳和沈将军对视了一眼,便告退了。 宇文骁 “杨副将,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本将军很幼稚?” 杨副将顿时被问倒了:“末将一直以为大将军是想称帝的。” 说完便挨了他们家大将军一记白眼:“你这不是废话嘛。” 骂完,自己又觉得无趣,气呼呼地拍桌道,“本将军后悔了,不想当什么皇帝了。狗屁君上,谁爱当谁当去!” 宇文骁想一出是一出,倒是让他想起小的时候,兄弟之间不就是喜欢抢彼此喜欢的东西,一个人如果不要了,另外一个人也不稀罕。 他和杨明磊,不就是这样么? 思及此,杨俊达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看着宇文骁道:“大将军若是无心帝位,那就替君上守好城关吧。皇后娘娘说的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们是亲兄弟,若连大将军你都不信君上,还有谁能真心相信君上能令得大夏国泰民安?” 宇文骁被他盯得混撒很不自在,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使劲搓了搓手臂,煞有介事地盯着杨俊达,“杨副将莫不是对本将军有什么不轨之心?” 杨俊达无奈的翻了一记白眼,没好气道:“可不是,末将对大将军爱慕已久。” 某大将军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 杨俊达摇摇头,转头便走,留下一脸呆滞的大将军。 好半晌,宇文骁他才回过神来,“喂喂喂,你把话说清楚!什么爱慕已久,这话传出去要被人笑死了!” 然而,杨副将已扬长而去,只留下随风飘来的嗓音,“大将军,末将去守城门了。” 堂堂副将去守城?! 罢了,这年头已经没几个正常人了! 宇文骁挫败地瞪着杨俊达离去的方向,回书房拎着自己的宝剑也撤了。 这行馆不舒服,还是大营之中适合他。 杨副将愿意守城就让他守着去吧。 西跨院。 莫啜穿了身中衣,披着外袍在桌上提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振笔疾书,一手刚劲有力的梅花小篆就是宇文赫见了,怕也要真心实意夸赞他写得好。 裁好的宣纸上很快写好信件,他吹干了墨,将宣旨对折再对折之后塞进小一号的信封之中。 一名黑衣人无声无息地从窗口落进来,向单膝跪地俯首行礼,“主上。” 莫啜把信递给他,“把这信交给冯玉婷,她知道该怎么做。” “是。” 黑衣人要走,莫啜又叫住人,“你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吧?” “主上请放心。属下来时绕过了他们布置的眼线。”黑衣人信誓旦旦道。 莫啜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但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小心点,宇文赫此人的城府深不可测,比狐狸还狡猾,他手底下也是高手如云,难保他不会在什么地方等着你。” “属下明白。”那黑衣人郑重道,收好信件便化作一道黑影从窗口跃了出去。 此时,院子外头传来脚步声,莫啜镇定地关上窗户,把外袍挂在屏风上,便利落地钻进被窝里去。 房门“嘭”得一声被人踹开,莫啜装作一副惊恐的模样从被窝里弹起来,抱着被子紧张盯着踹门而入的人:“西夏君上这是要反悔了么?” 宇文赫淡定地收回脚,“三王子,到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什么作用?”莫啜一脸戒备,说着沉了沉,底气又足了几分,“即便有事,你是不是也应该说一声,小王好歹也是一国王子,你就这般闯进来,成何体统?” 宇文赫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边的门槛,淡然地道,“朕还没进去呢。三王子急什么?” 莫啜哑口无言,怒瞪了他一眼:“宇文赫,别欺人太甚!” “嗯,欺负你又能如何?”宇文赫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好好穿上衣裳出来。不然下次就不走正门了。” 说完便把门带上了。 第362章丧心病狂的疯子 “你!” 莫啜气不打一处来。 宇文赫冲他露齿一笑,就把门“咔”地一下合上了。 门关上之后,莫啜便换了一副表情。 紧盯着门,露出充满戒备的眼神。 宇文赫这只老狐狸到底看出什么了。 看样子想要彻底瞒过他的眼睛是不可能的了,只能速战速决。 这般想着,莫啜嘴角勾起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 莫啜很快就穿戴整齐开门出去了,宇文赫与萧如月在隔壁喝着茶吃着点心,悠哉悠哉一副没事人般的姿态,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长日无事只能以此打发度日呢。 这对夫妻从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宇文赫老谋深算,那位看似牲畜无害的皇后娘娘,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这就是他们汉人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莫啜的瞳孔微微一缩,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迈进门去,“两位专门等小王,想必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嗯,天塌下来了。”宇文赫淡淡道,从他话里半点听不出来“天塌下来”的味道。 莫啜露出不明所以的神色,“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宇文赫的目光从他脸上淡淡扫过,说道,“你家国医冯玉婷是个用蛊用毒的高手,如今她放出来的蛊毒已经到了燕州城下,你若再不去,可就没机会了。” 莫啜闻言顿了一顿,说道:“听君上这话似乎,我们鞑靼是占据了优势,君上不是应该为你们西夏担忧才是,怎么反而为小王操心起来了。” 话里似乎还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三王子的话似乎还挺有道理的。”宇文赫眉头微扬,似笑非笑。 萧如月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睨了莫啜一眼,说道:“三王子这几日莫不是在我们这儿养伤养得脑子都养迟钝了,冯玉婷与燕绝胜了,与你有何干系?如今你父汗不能主事,未来登上可汗之位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你确实真是你们鞑靼占据了优势?” 莫啜脸色微微一变,是被人戳到痛楚的难堪。 萧如月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我家君上心善你却不知领情,也罢,那三王子就好好在这儿行馆里住着,我们大夏只要还有我夫妻二人一口吃的,便不会让三王子饿着肚子。你说对吧,君上?” “嗯,敏儿说的有道理,来者是客。”宇文赫淡淡点头应和。 莫啜的表情顿时难看到了极点,“你们——” “三王子有一刻钟的时间可以准备,相信你的人已经整装待发,一刻钟后行馆门口见。” “时间紧迫,过期不候。”宇文赫以不可置否的姿态打断了他的话,说完便扶起萧如月相携离开。 莫啜停在原地,表情几乎扭曲。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 “你瞧你刚才把那个三王子给气的,他都接不上来话了。” 从西跨院出来,萧如月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宇文赫被她愉悦的笑脸感染,也跟着笑道,“朕最见不得别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耍些小把戏。他想耍人玩,却是找错了对象。” 对于这一点萧如月不予置否。 莫啜的人这两日进出行馆的事情他们早就知道的,若非宇文赫默许,莫啜的人如何能如入无人之境般进出行馆。 崇阳受伤了,可崇越还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呢,宇文赫手底下高手如云,更何况还有个沈将军和雅音姐姐他们在。 莫啜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可没那么容易。 这般想着,萧如月笑着说道,“这位三王子精明且狡猾,他一时受挫,以后想必会越挫越勇。” “嗯,他会是个好对手。” 宇文赫说着顿了顿,又道:“就怕他自己犯傻干蠢事,反而拖了他的后腿。” 说完夫妻俩相对一眼,纷纷笑出了声。 莫啜做的事情当真以为旁人不知么? 怎么可能呢。 有句老话说的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和冯玉婷暗中通信的事情,迟早会被人揭发。 连宇文赫都能查出来,何况是那个几乎与冯玉婷朝夕相对的燕绝,宇文觉。 凉州城里,冯玉婷府邸。 自打冯玉婷要的活人蛊练成之后,她便大门不出,整日对着这变成活人蛊的叶海棠在发呆。 “海棠,你说姐姐把你变成这样,你高不高兴呢?” “从今往后你就不老不死,永葆青春了。” 变成了活人蛊的叶海棠早就没有了思维,表情呆滞目光无神,僵硬地绷着身子,也不动,不会说话。 就这么笔挺挺地站着。 “你说话呀!宇文觉想要让我把他身上的毒去了,哪儿有那么容易啊!我花了二十年才做出来一个你,他怎么可能说解毒就解毒,说长生不老就长生不老。” “可是,我如果做不到,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他会死了我,还会剥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把我送出去城外喂那些蛊虫!” “我告诉你,这几日他已经把凉州城里的死囚都给扔出去喂了那些蛊虫了!他就是个疯子,丧心病狂的疯子!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连自己都可以豁出去!” 冯玉婷害怕,她是打从心底里害怕的,宇文觉那个疯子,他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 他根本毫无人性可言! 所有人都以为那蛊虫是她弄的,可不是啊,蛊虫是宇文觉不知道从何处弄来的,他根本不顾别人的死活,他就是想要达到他自己的目的而已! “你还记得他当年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么?他是想当太子,他是想要那个女人多看他一眼,才会设计了这一切,自己吃下那个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的所谓长生不老药。可他没想到,那个女人宁可没有名地分替那个齐王生了两个孩子,宁可一辈子被误会被冷落也不肯多看他一眼,你说他是不是很可笑,很可悲?” 冯玉婷说着,自己笑了起来,笑声狰狞得厉害。 可是,叶海棠还是呆呆的,表情呆滞一言不发。 冯玉婷气急了,拿刀子在她身上一刀一刀地划。 可是,她身上只会流出青绿色的液体,紧接着伤口就愈合了。 她再划,伤口再愈合。 如此反复。 最后,冯玉婷自己精疲力竭地丢了匕首,气得一脚踹在她身上,也无济于事。 她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好似没有其他的动作,屹立着不为所动。 冯玉婷气急了,一拳又一拳地打在叶海棠这活人蛊的身上,“你就是个废物,废物!我要你到底有何用!” 可任由她怎么打,活人蛊不知疼不知痛,毫无知觉。 她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 冯玉婷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满心的挫败。 这二十多年来,她做的这一切究竟都是为了什么呀! 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久,一只手突然搀住她腋下,冯玉婷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给拉了起来。 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她的心跟着一颤,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回过头去,“绝、绝哥哥。” 努力地露出一丝与往日并无差别的媚眼如丝的笑意。 她身后的人,正是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在黑袍之中又戴着金色面具的燕绝,宇文觉。 “你这是在做什么?”宇文觉的声音有些凉,嘶哑之中透出危险的气息。 冯玉婷颤了颤,“我……人家是在想办法,想给你取出体内毒素的办法。” “哦?那你想到要怎么做了么?”宇文觉话里头听得出一丝的威胁。 冯玉婷勉强露出笑脸,看了眼神情呆滞不知疼痛的叶海棠,快速说道:“当然,想到了。” “是要用她么?”宇文觉指了指直挺挺的叶海棠。 冯玉婷点头如捣粟,“当然,我这么辛辛苦苦把她弄成这样,就是为了替绝哥哥你,解毒啊。” 宇文觉似乎听到满意的内容,这才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随后说道:“收拾一下,随我去王庭。” “做,做什么?”冯玉婷的动作一滞,脸上的表情也跟着一顿。 他这是要为了莫啜还活着的事情与她秋后算账么? 收到莫啜飞鸽传书的时候她是真的惊到了! 她没想到莫啜命那么大,中了银尸蛊竟然还能活到如今! 当初莫啜假意与她联手,想要借着她的手除去太子呼勒,莫啜中蛊的事情也是他自己设计的一个局。 可是他不会想到,她冯玉婷谁的人都不是,她就是她自己,不管是什么鞑靼三王子太子,还是宇文觉,他们谁都休想控制她! 你们这些臭男人不过是我冯玉婷登上巅峰的踩脚石,你们怕什么一个个的都以为你们能控制得了我? 思及此,冯玉婷眼底闪过一丝噬血,而后迅速收敛了心思,对上宇文觉的视线,“莫啜没死的消息,绝哥哥也已经知道了吧?” “嗯,莫啜已经落在了宇文赫的手里。”宇文觉说道,“他们若是联起手来,就凭王庭那个废物太子,是对付不了的。” “本座绝不会看着二十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第363章听凭做主 对,他是不会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的。 他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不惜人命的人,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辛苦白费? 这个人分明自私自利自负刚愎自用到了极点! 冯玉婷背上发冷,满心的戒备与防备,双目紧盯着宇文觉说道,“绝哥哥是说,宇文赫已经与莫啜联手准备对付咱们了?” “不然你以为本座为何着急着赶回王庭?”宇文觉似笑非笑。 冯玉婷顿时遍体生寒。 他什么都知道,连她不知道的他都知道,她如今已经被他死死的撰在手掌心里,逃脱无路了! 还有那个莫啜,他肯定是已经看穿了她的目的不单纯,所以想要借着宇文赫的手除了她,永除后患! 好,好一个宇文觉,好一个鞑靼的三王子! 他们不愧是老可汗认定的国师和继承人,心够狠,也够绝! 可是,我绝不会让你们这些臭男人如愿的,绝不会! 冯玉婷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心里头恨到了极点。 她连叶海棠都牺牲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抛弃的。 无论如何,我冯玉婷绝不会沦为你们这些男人的工具,就算要死,我也要拉上你们当垫背的! 心中已有了决断,她的目光落在呆滞没有表情的叶海棠身上,转而郑重对宇文觉说道:“绝哥哥,她是解你身上之毒的关键,咱们要去王庭也必须把她带上。” 宇文觉的眸子闪过精光,几乎要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但他很好的掩饰住了,淡然道:“好,会把她一并带上。收拾收拾,即刻启程。” 只要能解了他身上的毒,让他恢复成一个正常人的模样,别说是带一个活死人,就是带十个一百个都可以! “那,城外的那些蛊虫……”冯玉婷小心翼翼的注视着他唯一露出在面具外的眼睛。 宇文觉不以为然道,“那些蛊虫不打紧,饿它们几日,到时候便能所向披靡了。” 冯玉婷不由得想到那些蛊虫把山林吃空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冷颤。 心虚地冲着宇文觉堆起满脸媚笑,“好啊,届时有了这些蛊虫相助,绝哥哥想要拿下西夏便是如虎添翼轻而易举的了。” “嗯哼。” 宇文觉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便不再言语了。 燕州城里,行馆之中。 莫啜被宇文赫一阵恐吓之后,很快收拾妥当,但他的人始终没有现身。 关于这一点宇文赫并不想强人所难。 他若是以为这样就能把谎言一说到底,那便也由着他去就是了。 宇文赫带着萧如月,他身边跟着崇阳和崇越,萧如月身边有银临和沈将军,同时随行的还有唐敬之,加上莫啜便是一行八个人。 绿衣不能跟随,心里头很是不舍得,一面看着萧如月,一面又看着她的崇越小哥哥,纠结得不得了。 “娘娘,您就不能把绿衣也给带上么?我……我舍不得您。绿衣不在您身边了,谁给你做好吃的。” 萧如月无奈地戳了她一记额头,“小丫头片子,本宫这是去办正事,你心里惦记的怎么都是吃的。” 说着,大眼睛骨碌碌转了转,目光落到了崇越的身上,“莫不是不舍得你的崇越小哥哥,便拿本宫来当挡箭牌吧。” “娘娘,您这样绿衣不理你了!”绿衣俏脸一红,跺个脚转身就跑到崇越那里去了。 “崇越,我告诉你,娘娘我可拜托给你了,你要帮我看着她,要让娘娘按时吃饭,可不能让娘娘饿着腹中的小太子。” 绿衣认真地看着崇越道,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嘱托有任何的不对。 崇越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目不斜视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我会的,你不用担心。” 若换了是以前的崇越,他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以前的崇越就是块木头,自打他与绿衣姑娘走近了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变得温柔起来,心思也是越发的细腻。 萧如月相信,好的爱情会令一个人变得更好。 更好。 她下意识看了身边的宇文赫,低声笑道:“瞧,你的好手下把本宫的人都给拐走了。” “你怎么不说是你的丫鬟把朕的得意弟子给抢走了呢。”宇文赫耸了耸眉,好笑道。 萧如月不可置否地笑了。 那边的绿衣得到崇越的保证,心里便踏实了,依依不舍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灰陶的瓶子,递给了萧如月,“娘娘,这是绿衣给你调的酱料,您在外头若是吃不惯别人做的饭菜了,就加一点进去。” 萧如月没法儿不应允,答应着收下了东西,跟着宇文赫上了马。 莫啜在边上嘟囔道,“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么,小王怎么觉得君上与皇后娘娘很轻松悠哉?” 话音落,绿衣姑娘便不客气地道:“你一个鞑靼王子怎么这么多话呀,上门是客要客随主便你不知道哦。” 莫啜闻言一愣,绿衣双手叉腰,凶悍非常。 连银临和萧如月都自愧不如。 于是,三王子被一个小丫头呛得无言以对。 绿衣转头便向她的皇后娘娘主子抛了一个可以名为“得意”的小眼神。 忽然,她猛地想起来什么似的,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东西,急急忙忙凑到萧如月跟前去,“娘娘,这是您的东西,险些就给忘了呢!” 萧如月打眼一看,这不正是她搁在房间里的寒玉匣么? “娘娘,您的虫子好像在里面闷坏了,闹着要出来。方才我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的,跟它说带它来找您,它便安静了。” 萧如月闻言怔了怔,连忙打开了看,却见寒玉匣里,厚厚的茧子破了一个口子,一个白乎乎的脑袋从里头钻出来,小黑点般大小的小眼睛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玉蚕蛊这是破茧而出了? 萧如月惊喜非常。 一番插曲之后,总算顺利出发。 因为燕州城与凉州城最近的那条路已经布满了宇文觉布下的蛊虫,没办法通过,必须绕远路绕过那个可怕的地方。 这么一来,原本一天半天的路程就变成了四天甚至五天了。 这对宇文赫他们来说非常的不利。 但这也毫无办法。 不过,如今有了莫啜带路,情况却是好多了。 他们要去的是鞑靼的王庭,有他这个熟知鞑靼情况的王子带路,之前他们不便走的路,如今都可以走了,自然是事半功倍。 但莫啜表示:“君上和娘娘不是说小王正在被我兄长呼勒通缉么,若是小王贸然出面,岂不是要坏了君上你的大事?” “那就要看三王子想不想得到可汗之位整肃超纲了。”宇文赫满不在乎道,轻轻松松就把球踢还给了莫啜。 三王子脸色一黑,竟然无法反驳。 唐敬之凉凉的补充了一句,“三王子若是一味地保留实力,那我们也就没必要为了你亲涉险地九死一生了。” “人别太自私。” 莫啜哼了一声,从身上摸出一支竹哨子吹响,不久之后便见十几名黑衣蒙面人骑马奔袭而来。 这些人分明早就暗中跟随左右,只待他一声吩咐便会现身。 宇文赫也不点破,淡定抛出了一句:“三王子前面带路吧。”便护着萧如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莫啜没得推辞了,给了黑衣人领头的那人一个眼神,那个人便带着黑衣人分三路散开了。 之后,他们绕过了凉州城,向着最近的青州去了。 据宇文赫手下的探子探回来的消息称,青州与凉州城虽然一城之隔,但却截然不同。 凉州城如今落入了宇文觉与冯玉婷的掌管之下,但青州城的守将却是莫啜的心腹,那位守城大将曾经受过他救命的大恩,更有暗中提携之情,对他忠心耿耿、 这也是宇文赫坚持要坑莫啜出手的原因。 有这等好处,不用白不用。 宇文赫一行人入了青州城,便被青州城守将周深热情款待。当然,他的目标是莫啜,宇文赫他们不过是陪衬的。 在周深的面前,萧如月和银临都扮作男装,他们七个人摇身一变,也都成了莫啜的“随从”“下属”。 倒是这个周深,表面上像是莽夫,一见着宇文赫他们几个人,便脱口而出问道:“三王子身边的人怎么全换了。” 能问出这种话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莽夫。 莫啜的笑意一顿,作出苦笑的神情,“逃亡在外,一切从简。” 周深哦了一声,将信将疑。但还是吩咐下人准备客房给客人们歇息,又吩咐准备宴席。 连周深的夫人出来宴客,亲自准备客房去了。 宇文赫试探地问了一句:“周将军这么大张旗鼓地欢迎三王子,就不怕被人发现,说你明目张胆与太子作对?” 周深沉吟了片刻,义正词严道:“青州是我周深的地盘,他呼勒太子有本事就先下了我的枪!” 宇文赫笑了笑,默不作声了。 就连萧如月也跟着笑笑,和宇文赫齐刷刷看着莫啜。 莫啜被他们顶着看,眉头微微皱起,眼底泛起一丝的不悦,但与周深对视时,便收敛地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周将军最讲义气,本王信他。” 宇文赫淡淡地哦了一声,说道:“听凭主上做主。” 凉歌宝宝的请假条 凉歌宝宝今天中暑外加全身水肿,正在垂死挣扎,搞不出来更新了。让我静静躺一躺,小仙女们多多原谅。 第364章老狐狸 莫啜心里都要呕出血来了! 但是当着周深的面又没办法说什么,只得学着宇文赫的口吻,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而对周深说道,“宴席也不用大操大办了,我们今晚只是暂时停歇一下,明早便出发了。若在青州久留,于你于我都不好。” “三王子说的什么话,没有您就没有我周深的今日,您千万别与我客气。汉人有句俗话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您可是我周深的大恩人,您就在这儿放心住下吧,谁都不敢对您怎么样!” 莫啜没再说什么了,笑了笑就算是答应下来了。 他默默回头看了宇文赫和萧如月一眼,眼底却是不乐观的黯淡。 宇文赫微微扬了扬眉,算是在说:朕知道了。 遇到祸事躲之唯恐不及才是人性,而遇到这种事不但不避,还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要么是他口中所说无所畏惧,要么就是为了做戏给人看。 至于周深这个人是属于前者还是属于后者,就有待考证了。 所以莫啜的态度颇为冷淡,“我们都累了,你尽快将客房准备妥了,本王想早些休息。” 周深到底是臣子,又受过他的恩惠,被他这般吩咐也没有丝毫的不悦,连声说好,便让丫鬟仆役去催一催夫人,又一边催着下人上茶。 客房准备到底是需要时间的,奉茶倒是挺快。 周深也是个会做事的人,上茶之后便遣退了所有的下人,一副认真的口吻说道:“其实三王子完全不用怕呼勒那个窝囊废,咱们鞑靼谁不知道他那个太子根本就是个有名无实的怂包,他除了会摆摆太子的谱,搜刮美人钱财之外他还能干点什么?只要三王子有心,十个呼勒太子也不在话下。” 萧如月听着这话心里诧异了一下,跟着就与宇文赫对视了一眼,宇文赫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 萧如月便决定继续静观其变。 这位周深周将军的话听上去像是在维护莫啜,但仔细追究起来却更像是在挑破离间,像是恨不得他们立刻马上打起来? 至于他太子呼勒那边的人,就需静观其变了。 周深又说了许多,但莫啜的反应都是淡淡的,他自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什么事情于自己有利、什么事情应该趋吉避凶,他都清楚得很,此时他的那位太子哥哥争正是在风头上,而他处在弱势,他绝不会拿自己去冒险。 周深不知道看没看明白莫啜的态度,说了一会儿见他都没怎么回应就没再说了。 不过也是周深的夫人过来了,说是客房已经大扫准备妥当了。 为了给他们一行人准备客房,府中上下的丫鬟小厮可都通通出动了呢。 周深连声说好,说:“那三王子与诸位就先歇着,待会儿饭菜得了,我便去请三王子去。” 莫啜淡淡地颔了下首,便率先出门了。 宇文赫和萧如月他们要装出个下人的样子,就在莫啜之后才出门。 将军府的客房自是不错的,加上刚刚精心大扫过,一进门便闻见一股清香的气息。 仔细一看,原来是桌上的瑞兽香炉已经点上熏香了。 周夫人站在主间的门口,和周深并排,但身子稍稍前倾指着房间说道:“这是府中能找出来的最好的屋子里,物品也已齐备,三王子暂且歇着,若有不周之处,还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请三王子尽管吩咐。” “嗯,辛苦了。”莫啜作为一个草原上长大的鞑靼人,对住屋这种事情并没有宇文赫他们来得讲究,他看了一眼倒是颇为满意的。 周夫人又指着莫啜隔壁的那间房对宇文赫和萧如月道,“那边那间是给两位的,你们正好在三王子隔壁,也方便伺候。” “将军府也不算太大,客房有限,两位客人一间房,不知可否。” 莫啜看了看宇文赫和萧如月,心里暗暗道,这对九尾狐狸一般的夫妻住在一起他们才高兴呢,有什么不好的。 但他嘴上还是说道,“可以了,周将军和夫人都别忙了。” 说着便径自进房间去了。 随即关上了门。 周深和夫人见状也只得离开了。 宇文赫他们也走纷纷告辞,各自两两入房去。 因为是一行八个人,刨去莫啜这个三王子住了单间,其他人都是两两一间,最后便剩出来一个人,银临一个人住了。 她再怎么说毕竟是未婚的女子,若是与男子同住到底是不便。 在周深夫妻离去不久,莫啜便开了房门,宇文赫与萧如月也懒洋洋地逛过来串门了。 “三王子是有什么话想说的?” 宇文赫看也不看他,径自坐下来倒了杯水,才端到嘴边,就被萧如月给抢了过去,她还嗔怪了一句,“来路不明的水你也敢喝。” 宇文赫无奈的摊手,“是,夫人说的是。” 萧如月白了他一眼,自己个儿喝下去了。 瞧她怡然自得的模样,分明是在说:夫君给妻子倒茶最是理所应当的。 宇文赫拿她毫无办法。 因为他看得出来,她抢了水去喝并不是单纯因为第一杯茶给谁喝,而是因为她知道他肯定猜到水中有问题,想要自己去试喝。 她是百毒不侵的体质,什么都不怕,他还偏偏操心这些个琐碎事情。 明明他自己才更令人担心。 莫啜坐在他们对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夫妻俩眉来眼去的,十分不爽地咳嗽了一声,“你们当小王是看不见的么?” “若是有必要,朕可以当你是透明的。”宇文赫一副嫌弃的口吻。 莫啜气得瞪他,然而无济于事。 气过了照样说道:“两位也觉得那个周深很有问题?” “与周深熟悉的人是三王子,并非我们。”宇文赫提醒道。 “他有没有问题三王子心里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才是吧。”萧如月接着她家夫君的话说道。 分明是在补刀。 莫啜憋了口气,却是不好发作,低低吟了句,“你们汉人不是常说: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小王过去或者与他是相熟的,可难保他在权势与荣华富贵面前不会动摇。” 宇文赫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看了萧如月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萧如月说道:“方才听那个周夫人对三王子你说话时的口吻,俨然就是一个女主人款待客人的态度,三王子也看出来了吧。” 莫啜是他们鞑靼的三王子,一个小小的将军夫人在王子的面前微不足道,按理说,周深的夫人在他面前应该是恭恭敬敬甚至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可是她却在三王子的面前,表现得像款待寻常客人般落落大方举止得体,没有半分的慌乱。 甚至于,她是安排完了客房数量之后,在领他们入住,才客套地甚至于是象征性地与莫啜说,让他带来的人两两一起,不知可否。事先并没有征求过这位尊贵的王子的意见,半句都没有! 也没有半点怠慢了客人该有的态度。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位周夫人的行为举止已经将她的内心反应展现无遗。 莫啜没出声,但点了个头。 也是,以他的精明如何能看不出来。 他想必是一早就发现了。 萧如月这般想着。 那位周夫人在他面前尚且如此放肆,背后就不得而知了。 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还请君上的人跑一趟,打探一下这将军府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莫啜客气地对宇文赫说道。 宇文赫把玩着一只空的水杯,淡然道,“三王子的人就在附近,有些事还是你的人去做比较合适。”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让莫啜暗自心惊:宇文赫果然什么都知道。 “想要瞒过你宇文赫的眼睛还真不容易。”莫啜意有所指道。 宇文赫笑了笑,不可置否道,“朕这双眼睛可以看穿很多,只要三王子不做出危害我西夏百姓利益的事情,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其他的事情,就没这么容易了。” 莫啜的笑意凝结在唇边。 这一瞬间瞧着有些僵硬。 但仅仅是眨眼间,他便又恢复过来了,“放心,我说过的话我自然会做到,我莫啜虽然还不是大大的可汗,但我是草原上的汉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宇文赫嗯了一声,丢下四个字:“但愿如此。” 便搁下那个算不得精巧的杯子,牵着萧如月的手出了门。 莫啜在他们身后几乎要捏碎了拳头。 他伸手去收回桌上宇文赫一直把玩的那只杯子,指尖刚一触到,整个杯子便四分五裂,碎成了无数块。 莫啜脸色沉了沉,黑成了锅底。 咬牙切齿吐出三个字:“老、狐、狸!” 半点便宜不肯给别人占了。 宇文赫留下这个杯子就是在警告他,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试图耍花样,否则下场有如此杯。 好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 莫啜的拳头捏的“咔咔”作响,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们的房间仅仅一墙之隔。 随即,他打了个响指。 一个黑衣蒙面人从窗外跳进来,莫啜让那个人附耳过来,悄声吩咐了几句,那个黑衣蒙面人低声答了句:“是。”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从窗口出去之后,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365章 隔壁。 萧如月与宇文赫进了房间关上门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掏出一个瓶子,递了一颗药丸给宇文赫,“吃了吧。” “怎么,他房里的熏香有问题?”宇文赫眉头微扬,问着话的同时也把萧如月递过来的药丸吃下去。 萧如月点头,“你也闻出来了?” “我是看出来的。”宇文赫宠溺地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笑道,“你这么急着给我吃药,那熏香没问题才怪。” 萧如月一时无语:“……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这人还真是不会糊弄呢。 “莫啜你打算不管他了,这信熏香究竟是什么问题?”宇文赫认真道。 萧如月撇了撇嘴,说道:“也没什么,最多会让人浑身虚软无力,任人宰割。” 宇文赫眼睛里头一亮,随即笑了起来,“看样子是有人看上了这位三王子?” 把一个男人迷得没力气,大概是想要为所欲为好允取允求? “总之周深周将军不是想把女儿嫁给他就是了。”萧如月笑得意味深长。 周深夫妻二人分明对莫啜就没有那份恭敬与敬畏,想把莫啜放倒又怎么可能是想借自己的千金去攀龙附凤呢? 若是周深夫妻与冯玉婷他们那伙人有点什么关系,那就更好猜了。 冯玉婷手底下可是有一个红袖楼,虽然叶海棠没了,冯玉婷安排在京中的棋子也尽数被毁,但红袖楼根深蒂固,更与“流沙”组织紧密相连分不开,冯玉婷在这里留个修炼邪功需要采阳补阴的得意助手也未尝不可。 宇文赫耸了耸眉头,一本正经道,“若是出点意外,想拉他跑都跑不动,不可取。” 萧如月往椅子上一坐,摊手,“既然君上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怎么办呢?” 言下之意说,你说救就救。 不过,瞧她的架势,却是想等某人发现不对劲了出声求助再去。 宇文赫的一双黑眸盛满笑意,坐到她身边去,“嗯,咱们等会儿再过去。” “嗯,不过在出去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萧如月煞有介事道。 “嗯?”宇文赫扭头不解地看着她,萧如月拖着他的手,不知怎地就摸出了一根银针,找准他虎口的穴位就扎了下去。 宇文赫“嘶”了一声,“这是做什么?” 萧如月没答话,接着又扎了他一针,宇文赫扬着眉头一脸茫然,疼倒是不疼,他就是有点看不明白。 “萧姐姐这是在给朕看病么?” 萧如月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东西不是吃不惯,胃不会不舒服么?” 宇文赫嘴角的淡然一下子凝住,眼底闪过一抹忧思,接着又淡淡笑了出来,“无妨的,出门在外哪儿有那么多讲究。” 萧如月低低地嗯了一声,又在他另外一只手上扎了两针,便不再说话了。 宇文赫把她拥在怀里轻轻哄着,舍不得用力抱紧,也是不敢用力。 生怕稍稍用力些,怀中的人儿便会被捏碎了。 “再过一两个月,行动就怕不方便了。”萧如月低低喃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宇文赫心头一阵刺痛,比被针扎了,更疼。 此时静谧。 谁也不曾说话。 不一会儿,日光西垂,夜幕四合。 天边有弯月儿高挂。 窗口半敞开,有凉风徐徐吹进,吹动衣袂发丝,飘然若仙子。 直到隔壁传来不同寻常的响动,萧如月愣了愣,与宇文赫对视了一眼,才从他的怀抱里起身。 宇文赫笑了笑,搂着她的腰肢低笑道,“不是说好让他开口求人的么?让他闹腾一会儿吧。” 萧如月单唇一压,忍着笑意没笑出声。 那位周深周将军的胆子可真不小。 就看隔壁那位三王子如何应对了。 过了好一会儿,就听见隔壁传来,“咔”、“嘭”的响声,还有莫啜喊一声,“来人!” 宇文赫与萧如月对视了一眼,双双出门去。 正要推门的时候,却又听见类似于他的声音不紧不忙道:“没事了,回去吧。” 可是咱人都到门口了,怎么可能空手而归? 宇文赫径自推门而入,却受到了一股阻力,他运气猛地一用力,门后面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他的深厚的内力震开,发出“嘭”的响声。 大概是什么东西飞出去又撞到了其他的东西了。 不过萧如月才不关心这个呢,她气定神闲地跟着宇文赫的脚步迈进门口,就看见周深扶着桌子从地上爬起来,一个身穿红色中衣的女子从内室奔出,一脸怒意地直瞪着周深,“废物,你不是说自己是个将军,怎么连个门都看不住。” 说完又转而瞪向闯进来的不速之客——萧如月和宇文赫。 谁知,她的目光一落在宇文赫身上,便怒意全消了。 “哟,这是哪儿来的俊俏小哥呀,可比屋里头的那位强多了呢。” “旁边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也是俊俏的很,两位要不就从了姑娘我如何?” 说着话便风骚的凑过来。 “你也配!”宇文赫面无表情,眸色却是骤然一冷,像是十二月的冰霜骤临六月天,猝不及防冻得人直哆嗦。 那身穿红色中衣的女子脚步一顿,脸色难看了几分。 但又很快堆起媚笑,“小哥哥别这么冷酷嘛,人家可是身经百战,保证伺候得你舒舒服服妥妥帖帖赛神仙的。” 说着话涂着丹蔻的手便朝着宇文赫胸口袭来。 宇文赫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搂着萧如月身形一晃,已经在她的身后了。 “我嫌脏。”冷若冰霜的言语骤然从背后响起,那女子愣了一下,猛地回过头,“你,你是什么人?” “跟你说话我都嫌脏了嘴。”宇文赫依旧面无表情,冷漠的目光在女子和周深的身上扫过,不屑地哼了一声,便和萧如月交换了个眼神。 萧如月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她身子一矮,从宇文赫的腋下穿过去,便径自进了内室。 此时某三王子莫啜正衣裳不整地躺在床上,一副恨极了却又生无可恋的模样,该是那药的药性发作起来,被人占便宜了结果浑身没劲想动动不了,才会有这种反应。 萧如月利落抓起被子盖在他身上,从身上掏出药瓶。 瓶子里装的药丸自然是她给宇文赫服用的那种,但是她心里头临时生出一点恶作剧的心思,冲着某三王子挤眉弄眼地低声道,“三王子是想要哪种解药。” 言下之意是:本宫忽然想起来,三王子身上那个人毒也差不多该吃解药了。 莫啜闻言凶恶的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挤出四个字:落井下石! 萧如月也不恼,又送了他四个字:“还可以叫,趁火打劫。” 说话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见,别人根本不知道这其中都发生了什么。 莫啜火冒三丈,头顶都要冒烟了,本名来就偏黑的肤色涨得通红通红的,皇后娘娘气定神闲地给他喂了颗药丸,用同样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三王子要是都要,那可就又欠了本宫一个人情了。” 莫啜争不过她,索性闭上眼。 但这也表明,他妥协了。 萧如月心情愉悦地给他喂了颗药丸,便转身出了内室走到宇文赫身边,冲他点了个头。 宇文赫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并排站的周深和那红衣女子身上,“连三王子你们都敢算计,好大的胆子。” 周深看了那女子一眼,倒是没说话。 是那红衣女子撇了撇嘴不屑道,“不就是个男人么,我管他是什么三王子四王子还是太子的,还不都一样三条腿。” 方才萧如月进去之后,周深还被这女子训了几句,唯唯诺诺地应着,又是讨好又是哄的,瞧他对这女人毕恭毕敬的模样,对莫啜都没这么客气。 萧如月和宇文赫交换了个眼神,也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能让一个男人这般态度的,除了权势金钱,就只有一样东西了。 人嘛,食色性也。 “你说的没错,不管什么男人都一样,都是三条腿。”萧如月打量了她一眼,淡淡道,“只不过有些人你碰不得。” “哼,那我倒是想看看有什么男人能够逃出我的手掌心!”红衣女子一派是找不到的嘴脸。 萧如月一双眼珠子转了转,徐徐道,“若我没猜错,你应该姓孔吧?” 红衣女子闻言一顿:“你还认识本姑奶奶了?” “不,我不认识你,但我认识你师父和你师叔,还有……嗯,另外那个人应该是你的师姐妹。” “谁?” “姚梓妍。” 萧如月口中淡淡吐出三个字,就见那个脸衣女子脸色变了变。 “你究竟是什么人?” 但眸色流转,还是一副媚态十足的调笑到,“不对,我并不认识小哥哥你呀。你是如何认识的我?难不成是从那些爱慕姑娘我的男子那里听说了。” “我说了,我认识你师父冯玉婷和你师叔叶海棠,也认识你的师姐妹姚梓妍。”萧如月面色冷淡了许多,其中隐隐还有一丝寒意恨意。 她若是没记错,这个女人早在多年前她还是原来那个萧如月的时候,便认识了。 这个女人,去过魏王府! 戳进去说不定有惊喜 鉴于昨天断更,送点小福利,戳凉歌微博:如慕凉歌,有凉歌独家皂片哦。 昨天断更的理由也很平常,昨天坐车跑了百十公里地,又步行了二十多公里,跑了整整的一天简直累成狗,回来就瘫在床上不小心就睡着了,等我醒过来就凌晨了。 每次断更都会觉得很尴尬,尤其是本来就已经是个穷光蛋了,这几毛钱的零花钱还被倒扣,心好塞。 想看凉歌皂片的阔以去微博看看,祝小仙女们安好,晚安。 第366章冤家路窄 当年她和姚梓妍就是一起的。 用姚梓妍的话说,这是她去买胭脂偶遇的小姐妹,相谈甚欢就给领回去了 都说物以类聚,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怪方才进门乍一看见这个人她就觉得十分眼熟。 当年的这个人模样尚显稚嫩,如今虽然没有一个三四十岁女人该有的老太,但也与当年大有不同了。 她一时间才没能认出来。 如今姚梓妍已经得了她应有的报应,这个女人却还在这里重复着冯玉婷的那些把戏。 如今倒是好,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萧如月眸色冷凝了许多,“倘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孔襄真吧。” “你究竟是什么人!”红衣女子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一开口就道出了她的来历,这让她又震惊又惶恐。 萧如月冷冷笑了,“我是什么人说了你也不知道。” 如今细想起来,当年就是也就是从这个女人出现在王府之后,一切就都诡异起来了。 说不定,姚梓妍的背后就是她在推波助澜,一个人从嫉妒到下狠手对嫉妒的人除之而后快,还是会有个过程的。 “你!”孔襄真脸色一青,气不打一处来。 但她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不是轻易就妥协的,瞪了萧如月一眼,目光没一会儿便凶狠了起来,似笑非笑道,“这位小哥倒是不一般,你确定不说说你是如何认识我师门的么?” “以前我以为你师门的人目光不怎么样是特例,如今一看你的胃口,我才知道那是一派相承的。找男人你也不挑挑,什么样的货色你都能下得去口。” 萧如月答非所问,也学着她似笑非笑道。 目光落在孔襄真身边的周深身上,笑意更浓了两分,“连这种你都下得去口还敢觊觎我们家三王子,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别欺人太甚!”孔襄真终于是沉不住气了,脸色青黑一片,“你若是再出口不逊,你就是长得再好我也不会对你客气了!” 萧如月闻言往后退了一步,退到宇文赫的身后去。 理所当然地道:“我不会跟你动手的,想动我你也先得打得过他。” 像孔襄真这种原本不在计划名单之列可是又突然之间自己冒出来找死的仇敌,岂有放过之理? 宇文赫自然能明白她的意思,薄唇微微一扬将萧如月护在身后,“当然,动手的事情哪里有让你来的道理。” 眸光一转,别提多温柔了。 “你,你们两个……”孔襄真一脸错愕地瞪着宇文赫,“你居然放着我这个美人在眼前不要,你喜欢……喜欢男人!” 萧如月往自己身上一看,孔襄真要不是强调的话,她都差不多又要忘记自己是穿的男装了。 她爱这么想也不错嘛。 萧如月咧嘴。 一个话音却在这时候从屋子里传来,“原来这就是周将军的待客之道。救命之恩原来是这么个还法,小王倒是见识了。” 话音落,便见小麦色肌肤的莫啜从屋子里走出来,身上已经穿戴整齐,若不仔细看也瞧不见他脚步的隐隐虚浮无力。 他房间里那玩意儿他吸入太多,虽然服了解药,但要缓过来还是需要一点点时间的。 他能这么快出来就已经是奇迹了。 宇文赫和萧如月对视了一眼,便也明白了。 但周深不知道他的真实状况。 一见莫啜走出来,周深脸色都变了,刚才还挺凶悍、又对孔襄真千依百顺唯唯诺诺的态度都没了,惊讶又惊恐地盯着莫啜,“三、三王子,你……” “没让你们如愿,你很意外吧。”莫啜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若非本王早有防备,今日便着了你的道了。” 周深吞吞吐吐的,没答上来话。 宇文赫和萧如月也没搭话。 但都在心里头暗暗道,三王子真是个一个马后炮。 莫啜的神色紧接着一冷,“怎么,一个女人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己了。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是谁?!” “我……” “罢了,你也不需要解释。”莫啜打断他的话,“本王就问你一句,你是替这个女人办事,还是替呼勒办事。” “我没有……” 莫啜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你要是替呼勒办事,本王还敬你是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却原来是这么个德行。你自己合计看看,是要马上逃走,还是趁现在去给呼勒报信看看他能不能救你一条命吧。” “三王子,我不是……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不会去给呼勒报信的!”周深此时完全区别于早时在外面谈笑风生的那个周将军,话都说不利索了。 莫啜眉头皱了皱,真要说话,却被孔襄真抢先道:“你们别太嚣张了,今个儿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这女人当真是发起狠来了,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的红色中衣,露出底下的肚兜和亵裤。 艳俗的牡丹被撑大,因为她的大动作而剧烈晃荡,瞧着十分惹眼。 白花花的皮肉就这么暴|露在两个男人的面前,她却没有半点女子该有的羞涩和羞耻,反而露出冷笑,显得有些狰狞。 “本姑奶奶要榨干你们这几个臭男人的精气练我的神功!” 宇文赫第一时间就护着萧如月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气定神闲道:“三王子神功盖世,这等小角色相信您动动手指头就可以对付了吧。” 莫啜刚要抬起来的手险些抽的回头冲他打去。 嘴角也狠狠抽了两下。 但到底是没冲他动手。 因为那个脱的差不多的女人朝他劈头就是一掌。 莫啜正要还手,却嗅见异常的香氛,身体不受控制地慢了下来。 眼看着一掌劈到他门面,一只手猛地把他拽走了。 正是宇文赫及时出的手。 莫啜松了口气。 在宇文赫之后,萧如月也上前两步。 孔襄真一掌落空又一掌接着劈过来,萧如月利落躲过,也清楚地嗅见有一股奇异的香氛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果然和冯玉婷是一路货色,练的都是这种邪门的媚功。只不过冯玉婷已经练到家了,从骨子里散发的媚态就足以把男人勾的团团转,加上身上类似于淡香都是媚香,更是几乎可以让世界上的许多男人都禁不住诱|惑。 但她就差得远,就她身上这股味道,令人动作变慢行动受限就是了。 不过有这个本事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吧,男人嘛,一看见没穿衣服的女人就容易热血上涌,加上香气作用使得头脑发昏,很容易就和她干出那档子事。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一丘之貉,不知死活!” 萧如月冷冷吐出八个字,在宇文赫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同时把银针递给了他。 就见宇文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出了银针。 无声无息没入了这女人的身上,她的动作一顿,宇文赫便抓住机会又掷出一枚银针。 萧如月递,宇文赫接,他们夫妻俩搭配着,没一会儿孔襄真便动也动不了了。 白花花的大腿手臂上全是银针。 她“嘭”地一下倒下来,就仰躺在地上。 周深连忙凑过去要扶她,她还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废物!没用!” 他讪讪收回手,随即又壮着胆子扶他。 就在这时,一队人马从院外浩浩荡荡而来。 莫啜打了个响指,他们便涌进房来,瞧见地上只穿了兜衣和亵裤的孔襄真,都愣了愣。 “将周深带走!”莫啜沉声道,被那些人的视线惹恼了。 萧如月也不说话,径自上前拔了孔襄真身上几根银针,转头冲着莫啜那张小麦色的脸庞若有所指道,“这城中的军士也多是离家千里远吧,这位姑娘既然如此饥|渴,那不妨成全了她。” 莫啜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随即回房拿出来一张毯子丢在了孔襄真的身上。 命令道,“把这个女人抬到军中去!” 那些人眼前一亮,七手八脚把周深和孔襄真都给抬了出去。 孔襄真被抬走时难以置信地瞪着萧如月,仿佛是在说:你怎么敢如此歹毒! 可惜她穴道被封,根本说不出话来。 那些人一撤,房中便只剩下宇文赫与萧如月还有莫啜三个人。 莫啜若有所思意味深长地看了萧如月一眼,不咸不淡地道了句多谢,就进了内室。 萧如月分明看见,他转身过去时,嘴角叼着一抹冷意,没有出声的口型说了几个字:“最毒妇人心。” 萧如月心里头哼了哼,他八成要躺个一个两个时辰才能缓过来。 宇文赫牵着萧如月的手往外走,也不理会莫啜究竟去干了什么。 他们一进门,唐敬之便凑了过来,“隔壁如此精彩热闹,本神医能管住自己不去凑热闹还真是不容易啊。” “那位将军夫人呢?”宇文赫抬眸扫了他一眼。 唐敬之念了句“扫兴”,才说道:“好好的待着呢。没想到这红袖楼的女人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呢。而且他们这关系也是够复杂的,那个周深和那个女人搞一起,还有那个将军夫人又是那个女人那边的,那个女人又看上了莫啜想尝一次味道,你们说,这背后不是呼勒还能是谁?” 第367章心,一下子乱了 “还有冯玉婷啊。”萧如月一本正经道。 这个叫孔襄真的女人是冯玉婷的人,若是没有冯玉婷的吩咐,她是绝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来晃悠的。 唐敬之张了张嘴:“……是,皇后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宇文赫睨了他一眼,大有“本应如此”的意思,唐敬之为之无语。 这对夫妻到什么时候都能叫人无言以对。 尤其是宇文赫这个宠妻狂魔,都快把他的萧姐姐给供起来了。 简直气死人了。 “还记得莫啜方才说的那句话么?”宇文赫看了萧如月一眼,若有所指道。 这算是直接就无视了唐敬之。 萧如月眨眨眼,“你是说,他说他是有备而来那句?” 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一开始我以为他是想冲门面,打肿脸充胖子,但他的确不是说说而已。不过……” 话说到这里她便没再往下说了,有些话不必她都说出口宇文赫也能明白。 “嗯,莫啜此时仍受制于我们,只是因为情况不允许他离开我们独自行动,一旦他找到机会,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反扑。像方才的状况,与其说他是藏不住了在我们面前露了底,不如说他根本不介意在我们面前亮出这张牌。” 宇文赫神色认真,口气却很浅淡,又像操心他不安分,又像完全不担心他会干出些什么来似的。 叫人看不懂。 但他话里的意思却是很明显了,莫啜敢在他们面前毫无顾忌地动用自己的人带走了周深和孔襄真,那就证明这个地方早已经都布满了他的人。 他要不要出动自己的人马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而方才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鞑靼的三王子是何许聪明的人,他有他母亲母家的实力作为依托,加上自己善于经营善于笼络人心,年纪虽轻却是树大根深。 呼勒与他斗,其结果一目了然。 冯玉婷和宇文觉这等几乎不可估量的力量他抗衡起来虽然辛苦,他却懂得借用外力来联手对付。 此时暂时放低姿态联合宇文赫和萧如月,便是最好的证明。 此人,绝对深不可测。 作为对手,不失为一个很厉害很难对付的对手。 唐敬之驳了他一句,“这个人这么麻烦,明明是个祸患,却又不能一劳永逸解决他,你这皇帝当的可真够憋屈的。” “唐先生难道不明白有对手才有意思的道理。” 萧如月老神在在道,宇文赫与她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相视而笑 唐敬之不想说话了。 他很明显感觉自己在这儿都是多余了。 这种乱入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就是有一回他的小雅音没有来么?这两位至于这么挤兑他?! “那位鞑靼三王子心比天高,志不止于鞑靼那块地方,皇后娘娘是如何看的?”唐敬之冲萧如月道,这问题问的倒像是故意的。 萧如月一脸平静,也不苦恼,徐徐笑道,“他只要不犯我大夏疆土,本宫也不能对他如何,俗话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是么?” 唐敬之却在她脸上看见了一抹恶趣味,脱口而出道,“想必娘娘给那位三王子准备了好东西。” 言下之意是,你肯定是给他下了什么毒了吧。 萧如月笑而不语。 莫啜王子不是聪明的很么,那就让他猜猜,他到底是如何中的毒,毒性又是如何复杂化的。 她萧如月给的解药,可是不敢乱吃的哦。 心思不正,后果自负。 …… 隔壁。 其他人都已经退下了,如今只余下莫啜与一个黑衣蒙面人。 莫啜对着黑衣蒙面的男子近身贴耳交待了几句,那个人随后也化作一道人影离开了。 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其他所有人都退下之后,余下一室空旷。 莫啜凝视着与隔壁相邻的墙壁,目光深邃了许多。 宇文赫与萧如月方才的反应太过寻常了,仿佛早就预料到一样,在他的人破门而入抓人时,他们脸上竟然没有半点的惊讶神色。 好一对深不可测不可估量的夫妻。 他们到底还知道了些什么? 思及此,莫啜眼前却闪过了萧如月巧笑倩夕的脸庞,还有她进内室时,瞧见他衣裳不整却从容镇定仿佛无物的淡然眼神。 当真是美人如玉美目盼兮。 心,一下子乱了。 他的手按在桌子上,微微颤抖,那是用力过猛了,连桌子都微微颤动了起来。 “该死!” 那个女人到底是对他下了什么毒,难不成是下了蛊么! 他心中憋闷着,在桌子重重拍了一掌,桌子猛地震了一下,他已旋身进了内室。 之前的炉香被泼灭了,窗户开着,气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可他却情不自禁想起来,她靠近时,似乎身上有一股暗香幽香扑鼻而来,无法言语。 他越发心烦意乱。 喊了人过来把床上的枕被都给换了。 但眼前挥之不去的画面,无论如何都换不了。 司徒敏啊司徒敏,你到底对本王都做了什么! 简章该死! 宇文赫那个混蛋最最该死! …… 躺在床上的莫啜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才冷静下来,待他冷静下来,嘴角也渐渐爬上了一抹冷意。 有些争端是必然的。 有些你死我活也是必然的。 今生注定要相遇的人,谁也逃不了避不开! 究竟鹿死谁手? 宇文赫,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夜色渐深,风从窗户吹进来,凉意更甚。 萧如月与宇文赫还有唐敬之说了半晌的话,这才回去歇着。 时候已经不早了。 萧如月在床上翻来覆去像是睡不着,宇文赫的猿臂一伸,将她搂在了怀里,“你扭来扭去的这是做什么?睡不着么?” 萧如月嗯了一声,随之又摇头,不等宇文赫说话,便他从怀里钻出来,摸到放在床头梳妆台上的寒玉匣子。 “我刚才看了一眼我的胖虫子,它明明冒出了个头又给钻回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化茧成型。” “就为了这个在苦恼么?”宇文赫几乎笑了出来。 话音落,在黑暗中就得了皇后娘娘两记白眼。 “佛家讲求机缘,道家亦然,这虫子既然有幸被你所饲养,又得了如此际遇,那就是与你有缘,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跑不了。都这样了,还会更差么?” 萧如月被他一本正经的态度惊到了,这人私底下还是很少这般正经与她说话的呢。 她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还操心什么,是不是傻?” 皇后娘娘一时无言以对:“……”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夜风凉。 宇文赫起身关了窗户,转身时喉咙突然一甜,迅速抓起怀中的帕子包住那股腥味,若无其事藏到了角落里瞧不见的位置去。 不远处的房间里,崇越和崇越一人站在窗前一人躺在床上,他们是轮番值守,一人睡一人看着。 崇阳一扭头,却还看见他好兄弟瞪着眼睛,他随即调笑了句:“是因为你的绿衣姑娘没来就睡不着了么?”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崇越脸上一热,顺手抓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便砸了过去。 随即,夜色里传来一声惊奇的惨叫:“那是夜壶啊大哥!” 声音乍起又乍落,很快消失于无踪。 听,风声在歌唱。 一大早银临便起了,去给自家主子张罗洗漱。 这偌大的将军府一夜之间已变换了主人,大家心知肚明但都没有表现出来。但银临在使唤起将军府的下人时,却是更加得心应手了。 这是皇后娘娘说的:不必与三王子客气。 娘娘的吩咐,不可不尊。 萧如月今日仍是着的男装,进膳厅时莫啜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女扮男装的女子他见得到了,草原上有的是性格不拘的女子,她们偶尔也会作男装打扮,可是为何她作男装打扮时,却完全不同呢? 他看得太过入神,宇文赫眉头深深一敛,往前一步挡萧如月前面,不着痕迹地隔开了莫啜的视线。 “三王子如今翻身做了主人,打算如何款待我们?” 莫啜被他的声音唤回了神,收敛了心思不动声色道,“君上还是想想如何才能进王庭吧。小王这个身份想进王庭可没那么厉害。” 宇文赫闻言耸了耸眉毛,“在这件事情上,朕以为三王子已经很清楚了才是。” “君上此话何意?” “你我要去的是鞑靼的王庭,不是朕大夏的皇城。三王子回家轻车熟路,难不成还要别人带路?” 俊彦似笑非笑,加上不容置疑的口吻,莫啜的话被噎在喉咙,吐不出来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君上此时很不爽。 他的不悦就写在脸上不加掩饰。 谁叫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竟然敢觊觎他的皇后! 他还没死呢! “三王子若是不想去朕也不勉强,失去可汗之位的不会是朕,失去江山失去的自由从此沦为丧家犬的也不会是朕。” “你好自为之!” 最后丢下这四个字,宇文赫便拉着萧如月扬长而去。 皇后娘娘全程一脸的:??? “好端端的去哪儿呀?” 宇文赫走得太快,连拉带拽的萧如月的脚步已经跟不上他了,急得直冲他喊。 第368章老皮老脸的 宇文赫这才愣了一下,停住脚步。 一扭头,便见萧如月瞪着一双如春水般明媚清澈的眸子在睨着他。 他脸上的寒霜消退了些许。 “你吃醋归吃醋,不能拽着我跑呀。”萧如月一脸无奈地笑了,话里掩饰不住的全是好笑还有幸灾乐祸,“你是以为我还能被三王子给拐跑了不成。” 宇文赫没说话,但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他的确是很不爽的。 这算不算得上是风水轮流转了? 萧如月上前一步,握紧了他的手,柔声笑道:“紧张什么,凭咱的本事咱还治不了他是怎么的?本宫可是个孕妇,肚子里还怀着个娃儿呢,你这么拽着我跑,就不怕你儿子有意见。” 她这一笑,宇文赫也跟着笑了,“若不寻个借口,怎好光明正大把你给带出来。” 说着话很自然地伸出手替她把散落在肩头的青丝塞到耳后去。 萧如月的动作一滞,莫名有一种陷入了某个大坑的感觉。 “你……” “萧姐姐刚才的话说的好,我就是怕你被莫啜给拐走了,所以要牢牢地栓在身边,一步也不能让你离开。” “否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回头你真被旁的什么人给拐走了,我可怎么办?” 萧如月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就说嘛,今日宇文赫的脾气来得有点蹊跷,没想到窍门在这儿。 “那位三王子究竟是想干什么?”萧如月忍不住问道。 “他想干什么都没关系。”宇文赫笑笑,牵着她的手往外头走,“既然出来了,朕带你去个好地方走走。” 这一走便走出了将军府,上了马直奔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去。 青州城内纵横四条街道,是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命名的,因为青州城原本是汉人的地方,后来才被鞑靼掠夺了去的,一切的东西还仿照着汉人的习惯保留下来。 东西南北纵横四条街,也是仿照的京师的布局。 将军府在北,沿着朱雀大街往南,正好看见路边一家颇为抢眼的酒楼,外墙刷得一丝不苟,门前悬挂着烫金的“太白楼”三个大字的匾额。 宇文赫就在这门口勒马停下了。 萧如月心里头“呀”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宇文赫抱着她跳下了马背。 门口的马童过来牵马,还有店小二从店里头迎了出来,热情地引着他们往里走,“两位客官是打哪儿来呀?是住店还是打尖儿?” 宇文赫大大方方冲那个人抛出两个字,“寻人。”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眼神也凌厉了不少,“那客官是打哪儿来,往哪儿去,想要寻的又是什么人?”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至于寻的是什么人,你抬头问天便知。” 店小二闻言脸色都紧绷严肃起来了,道了句:“贵客稍等。”便转身疾步往里去了。 不过一会儿,那店小二又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不过,随着他一起出现的还有身穿一身褒衣博带宽袍广袖长裙及地的美人儿。 说美人也不尽然,那女子脸上蒙着面纱,瞧不清楚真容,但一双眸子活灵活现的像是能勾人魂似的。 萧如月先是一怔,随即笑了出来,“可是秋词?” 秋词郑重地点点头,但碍于在人前并未行大礼,冲他们两位颔首致意之后,一本正经的道,“请两位随我来。” 宇文赫和萧如月便跟着她的脚步往里走,穿过屏风后的圆门便进了后院。 店小二到那个圆门便止步了。 这里的后院比起前边儿丝毫不逊色,秋词一站定,把脸上的面纱一摘便在宇文赫和萧如月的面前双膝拜倒,“秋词拜见君上,拜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在外面没这么多规矩。”宇文赫淡淡道,眼眸落在萧如月脸上,是在笑,也像是意有所指。 萧如月眨巴眨巴她那双干净澄澈黑白分明的水眸,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秋词提着裙摆缓缓起身,又说道:“唐先生和崇越崇阳他们都已经先到了。银临姐姐也在准备膳食了。” 宇文赫暗指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萧如月这才明白过来,“所有人都已经过来了?” “嗯。”宇文赫微微点了下头。 那将军府可不是什么善人之地,如今又是莫啜接管了将军府,他们若还留在将军府便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只能任人摆布。 他淡淡笑了笑,又道,“莫啜这会儿估计已经回过神来了。” 萧如月不禁笑出了声。 莫啜是个极聪明的人,这会儿该是反应过来了。 不过,他发现又被宇文赫给摆了一道,真的不会疯狂反扑么? 萧如月思绪一动,便说道,“君上就不担心莫啜会因为不甘心而出手么,如今这青州城已经在他的手里了。” 他若想做点什么,易如反掌。 宇文赫却摇摇头,“青州城虽已在他的掌握,但到底还是在鞑靼的管辖之下,城中不乏他们那位太子呼勒和宇文觉冯玉婷等人的眼线,莫啜是有大志的人,绝不会因小失大的。” 皇后娘娘一时好笑。 她算是听出来了。 宇文赫话里字字句句都看似是在夸张莫啜识大体重大局,但又字字句句是在含沙射影地嘲笑莫啜被人算计了也不敢动手还击。 窝囊。 她扯了扯宇文赫的袖子说道:“咱们不是有句老话说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心他给你记仇。” 宇文赫眉头一耸,想说什么似的但到了嘴边又给缩了回去。 他摊了摊手笑道:“三王子乐意记着就记着吧,哪儿有欺负了人家还不许人家记仇的。这么做未免心胸太狭隘了。” 萧如月陪着笑,心里头也松了口气。 她方才很害怕,害怕他会脱口而出说出:“他尽管记着,我总归是没有多少时日的。” 还好,还好他没说。 三个人在院里叙话,边说边往院子深处去。 宇文赫手中握着萧如月白皙的纤纤素手,眼角余光看了秋词那张精致明艳的脸庞,看似无意地问道:“王家的大公子呢,可也跟着你一道来了。” 不是问句,而是简单直接的陈述句。 秋词的脚步稍微顿了一下,才点点头。 美眸微含,像是被提起了女儿家隐秘的心事,极为娇羞不好意思。 萧如月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秋词是什么时候与王大公子的关系演变到提起他她都会一脸少女娇羞的? 王大公子是个谦和有礼的人,瞧着有些书生气,气质与景煜倒是相仿。可秋词不是不喜欢王大公子那样的么,她还说要找个高大威猛的壮汉子,怎么突然间就…… 心里虽然好奇,但她也没再细问下去,与宇文赫挽着手往前走。 堂屋里,崇阳崇越等人看见宇文赫与萧如月走进来,纷纷站起身来问安,“君上,娘娘。” 王家大公子王其越也在,跟着其他人一起恭敬地行了礼。 目光落在秋词明艳动人的容貌上时,眸子蓦地亮了一亮,脸上写满了欣喜。但发觉君上和娘娘都在之后,便不好意思地回避了一下。 王大公子对秋词姑娘的的确确是情根深种的,在当初她第一次领着秋词上王家时他对秋词一见钟情便注定了,他是先陷进去的那股。 不过如今这个结局却是好的。 想到当初秋词还曾信誓旦旦说要寻个壮汉当夫君,还引得绿衣和银临她们好一桶惊奇。 他能让秋词姑娘把择婿标准都给改了,还真是不容易。 看样子在离京至此的一路上,他们也发生了点什么特别的事情。 萧如月努力收起自己的好奇心,没过多地去探寻秋词和王大公子的表现。 有些事情私底下说会比较好呢。 屋子里其他人都站着,只有唐敬之还懒洋洋地赖在软榻上不起来,甚至骄傲地冲宇文赫扬了扬下巴道,“两位明明是最先出的门,怎么这会儿才到?半路上干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去了?” “既然你都说是不可告人的事情,凭什么告诉你。”某君上眼角余光一瞥,懒洋洋地给了他一记鄙视。 某唐神医气闷,在心里骂了一句:人小鬼大! 要用人的时候就说人话,用完就人不如狗,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要不是他欠了这臭小子一个天大的人情,他犯得着放着好好的药王谷不待,跑到这里来给他当牛做马?! 下一刻宇文赫便携着萧如月落座,不冷不热道,“让你办的事,你没把那位三王子给惊动了吧。” 唐敬之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道,“本山人出马什么时候失败过?” “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宇文赫很不给面子地戳破道。 唐先生差点气吐血。 大家都很给面子的憋住笑。 唐神医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他毕竟是老皮老脸的了,佯咳了两声就化解了尴尬,一脸得意道:“走的时候,本山人委屈了自己一下,干了一回顺手牵羊的活儿计。” “三王子表面看似落魄,实则腰缠万贯富可敌国,我就带了十万两的银票准备去植树造林,以弥补他们鞑靼人干蠢事之后留下的烂摊子……” “顺便带走了他最宝贝的调兵狼头令箭。” 第369章心要从胸腔跳出来了 “噗……” 萧如月实在没忍住当场笑了出来。 “你果然干不出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来。”宇文赫脸上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唐敬之郁闷地嘀咕了一声,“臭小子,就你说句人话?” 看着唐敬之的皮相,分明是三十而立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四五十岁该有的样子? 再看看宇文赫,样貌英俊风流倜傥,和放荡不羁的唐敬之怎么看都是年纪相仿的知己好友,若是不知情的人听见唐敬之骂他这句“臭小子”心里会不会十分膈应? 萧如月心里边儿想着,嘴角也忍不住溢出笑来,“君上,唐先生虽然干了一件不太光明正大的事,但到底是立了大功。非常时期用非常之法,唐先生顺手这一牵羊,可是替君上您解决了不少麻烦事。” 她说着顿了顿,笑道:“这不正是歪打正着了么?” 歪打正着?! 唐敬之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 皇后娘娘您给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别这么拐弯抹角含沙射影的骂我? 你这到底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将军府里,发现没了十万两银票并且连调兵用的狼头令箭都下落不明不知所踪之后,三王子大发雷霆。 盯着阴云密布的天空狠狠吐出六个字:“宇文赫,你够狠!” “这根本是引狼入室!”他身边的黑衣蒙面男子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巾来,露出过于惨白且过于柔美不似鞑靼人长相的脸,愤愤道。 “你说谁是狼?!”莫啜闻言脸色冷了好几分。 那人自知说错了话,便识趣地闭嘴了。 但他只是顿了一顿,又说道,“三王子,那些人刚走不久,属下带人去追,说不定还有机会追回来。” 莫啜眼底闪过一抹戾色,沉声道,“多格,你想的太简单了,那些人既然敢带走本王的东西,就绝不会给你追回来机会的机会。” 此时再去追,已经晚了。 多格却是不信,“三王子,请允许属下试试看!” 莫啜捏了捏眉心,压下了一抹杀意,“想去就去吧。” 多格向他躬身一拜,拉好蒙面黑巾便迅速退了出去。 莫啜在他身后,露出一双写满戾气杀意的眸子:不见棺材不落泪——愚蠢! 当多格带着人赶到钱庄询问有没有人来兑过银子的时候,就被掌柜的告知,在一刻钟前已经有人凭着那张银票提走了十万两银子,而且是特意要的一半银锭一半散碎银子。 多格一掌拍在柜台上,发出“砰”的巨响,吓得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掌柜也心惊肉跳,忙解释道,“那那人手持三王子的银票,我等也不敢怠慢……” 多格闻言又一掌拍在柜台上,只听见“啪”的一声,柜台应声裂了一个大口子。 当初三王子学着汉人在鞑靼开设钱庄票号就是为了方便银钱往来,这些事情连呼勒和国师都不知道,否则这些钱庄此时早已被查抄殆尽。 没想到居然被西夏那个皇帝给钻了空子! “三王子,多格该死,没能追回令箭和银票。” 白跑一趟铩羽而归,多格往莫啜面前一跪,当真是必死的决心都有了。 然而,多格回报时,莫啜却是一派早知如此的淡然模样,“起来吧,宇文赫不是你能对付的。” 以宇文赫的为人手段,他能察觉他的银票和狼头令箭的所在,怎么可能给他留下任何追回的可能! 他早就知道他不会遵守约定,所以才要捏着他的命脉。 这人步步为营,运筹帷幄,心思不可谓不缜密,不可谓不惊人,明明早就算到了他的下一步行动,他还全力配合。 宇文赫,你这个对手,本王要定了! 多格看着莫啜阴晴不定复又坚定的神情,心里也是复杂的。 那位西夏的皇帝从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他最害怕的是,主上会丧失了斗志。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跟随三王子多年,三王子一直以来的心愿便是成为可汗,一统天下,难道如今遇见个西夏的皇帝宇文赫,就让他失去了斗志,怎么可以?! 就在他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却见莫啜忽然转过来,沉着脸命令道,“多格,传令下去,给王庭那边透露点消息。” 多格马上就明白过来了,“三王子的意思是……” “当然是让本王那位太子王兄也警醒警醒,否则敌人都到了他眼皮子底下了他还一无所知,到时候脸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多格当即就点点头,很快拉好了蒙面的黑巾退了下去。 三王子不愧是他追随多年的人。 这场仗这会儿才开始,日后会如何,那就拭目以待吧。 太白楼里,唐敬之气得连喝了三杯茶水,最后重重地把茶杯给拍在了桌子上,“你们这对夫妻也太欺负人了!” 宇文赫看了萧如月一眼,大有:“你瞧,你的话把他给惹恼了吧。”的意思。 萧如月没好气回了他一眼,笑了笑,满脸无辜道,“唐先生莫要气,我的话不是还没说完么?” “我的意思是,唐先生虽然是歪打正着了,但这些事情回头我会与雅音姐姐好好说道说道,唐先生帮了一个天大的忙,想必也想在雅音姐姐那儿露个脸吧。” 她居然就一副天真无辜的表情说完了这话里有话的一番话! 这是杀人不见血坑死人不偿命啊! 这小丫头就是吃定了他过不了梁丘雅音那丫头那一关,居然这么的算计他。 宇文赫闻言微微歪头思索了片刻,随即也点头称善。 唐敬之暗暗咬牙:老狐狸! 不,是一对狐狸! 当然,唐敬之从来也不是什么能被人讨了便宜的人。 他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一转,“宇文赫,你的对手可是莫啜,虽然我替你拿走了狼头令箭,让他调兵围困王庭的计划落空,可是他绝不会因此就收手罢休的。你可想打他下一步的计划了,又是否想好了应对之策?” 谁曾想,宇文赫下一刻就搭在他肩膀上,“嗯,唐先生多虑了,想必莫啜这会儿已经派人去提醒他那位好王兄了。” 唐敬之差点又被自己的口水给噎着,“……我去,敌人的敌人能帮一把是一把?” “谁让你把人家的后路彻底给断了呢?”宇文赫说的云淡风轻。 萧如月却从他的云淡风轻之中听出了一丝肃杀的味道。 他那一双眸子里似乎蕴含着笑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宇文赫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唐敬之一下子老实了。 接下来,宇文赫便对众人逐一布置了任务,要求大家乔装改扮后入住青州城内各家店铺,分散出城。 好在是,青州城虽不算太大,但以太白楼为中心点,众人分散开来化整为零,就没那么好寻了。 他们一失踪,莫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哪怕是为了那支狼头令箭,他也绝不会轻易放弃,而且他在青州城里有庞大而完整的关系网,其消息通达成都不可估量,从他轻而易举就看破那位周深周将军的伪装并且在最短时间内就把人安插进将军府这一点上便可见一斑。 不过,以他为人处事的精明和他眼下的处境,他也绝不会在表面上大动干戈四处寻人,而是会化明为暗,利用他在青州城里的关系网逐一排查。 但他寻找的是一群人,若是分散开来,目标没有了,他还如何去寻找? 用过膳后,众人便各自准备去了,不过王其越还是要留在太白楼里。 他不会武功,自然不能随意出去冒险。 而且,萧如月也是到了方才宇文赫布置任务时才得知,王其越王大公子的到来并非纯粹是因为秋词的关系,而是因为他的命令。 这位文质彬彬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大公子能干什么呢? 萧如月不解。 她本想问问,但看见宇文赫若有所思故作神秘非要吊她胃口的模样,话到了嘴边又给吞回去了。 他想说的时候,肯定会说的。 他要是不想说,她问了也是白搭。 不过,对于宇文赫把银临和沈将军安排到一起,要求他们假扮夫妻掩人耳目混出城这件事,萧如月还是有话说的。 “方才我见沈将军不是很乐意,银临也是颇为为难的,你明知道沈将军是个脸皮薄的人,还非要把他们凑一起?” “难道不是萧姐姐想当红娘,朕才帮着你拉媒牵线的?” 萧如月语塞,她的心思有这么明显么? “……可是他最后,是是勉强答应的。” “除了你这个公主的命令,他要是不想答应的事情,别人还能勉强他?”宇文赫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你,是说……”这是沈将军自己愿意的? 萧如月闻言瞪了瞪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水眸,这一瞪都瞪出荡漾明媚的春光来了。 宇文赫因为她明媚的笑脸而薄唇微扬,轻轻浅浅地应了一声:“嗯。” 他笑的太过灿烂,以至于萧如月以为看他看惯了不会澎湃的心潮一下子就掀起滔天巨浪了。 她的心口剧烈跳动着,仿佛是初次听见他唤她“萧姐姐”时,莫大的悸动。 心,都要从胸腔跳出去了。 第370章有毒的 一个男人笑起来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这才是活脱脱的祸水在世。 “宇文赫,你……以后还是不要笑了。”萧如月谨慎道,说时捂着自己的胸口。 “嗯?” 某君上眉头微扬,他从她的眼里看见了一丝玩味。 皇后娘娘盯着他,郑重其事道:“因为,红颜祸水。” 想了想这个形容似乎不太正确,她又纠正道:“不,蓝颜祸水,祸国殃民。” “你怎么不说是蛊惑人心呢?” 皇后娘娘歪头想了想,“有道理,就是蛊惑人心。” 某君上一时无语。 却又觉得好笑不已。 “萧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皇后娘娘不甚满意地摇摇头。 正说着话呢,外头有人急急忙忙奔进来,手里头还抓着一张卷折痕很多的纸条,“君上,燕州城大将军来的飞鸽传书,出事了!” 宇文赫的脸色微微一敛,从那人手上接过了飞鸽传书。 他略略浏览了两眼便又迅速折好了纸条,似乎并未认真看,眼底却隐约闪过了一丝寒意。 “出什么事了?”萧如月不禁问道。 她与宇文赫是最亲近,也可以说她是最了解他的人,自然能看出他的神色有异。 宇文赫的表情告诉她,蛊虫之患的确算是灭顶之祸,但事情恐怕不仅仅是蛊虫的问题没那么简单。 宇文赫也不说话,随手便将信条给她递了过去。 萧如月接过信笺打眼一看,脸色也微凝了。 送信进来的人说道,“燕州城外的蛊虫又闹腾起来了,大将军已经下令让所有人都撤入城内,并且立下军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越过城楼,否则按军法处置。” 信中虽然寥寥数句,却将燕州的境况描绘得淋漓尽致,令人心忧不已。 唐敬之和崇阳崇越他们收拾好东西过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君上和皇后娘娘都脸色肃穆,一言不发,气氛十分凝重。 他们心知情况不太妙,纷纷看向那个送进来信件的人。 送信人大抵因为就是个负责看管鸽子的,被这么多人盯着心慌慌,连忙低下头。 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稍微抬起头来,观察了一下宇文赫的脸色之后,才说道,“君上,如今军中军心动摇,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不等送信的人把话说完,宇文赫便冷声打断了他,“你是想说阵前换将,还是想劝朕回去主持大局?” 那人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惹得龙颜大怒,吓得当即双膝跪在宇文赫的脚前,“君上息怒!小人失言,小人该死!” “既然知道自己该死,那还不动手!”宇文赫的面色更加森寒。 “君、君上……” 大家都愣了。 就连萧如月也是一怔,她捏着信纸的手不由得一紧。但也因为这个不禁意的小动作,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把信纸对着一折。 这信,是假的。 因为这信纸,也不是宇文赫特制的梅花笺。 从燕州临出发前,宇文赫特意给大将军留了一沓特制的梅花笺,那些特制的梅花笺在必要的时候便是最好的证物。 宇文赫何其敏锐,这信纸是不是他亲手交给他弟弟的东西,他一看便知。 如此看来,这封信,根本不是出自大将军之手,也不是从燕州来的。 这信应该是某个有心人仿照大将军的笔迹伪造的,然后收买了这个负责照看信鸽的送信人,想借由他的手送过来。 被自己身边信任的人背叛了,难怪宇文赫会这般生气。 宇文赫侧过身去,眼角余光落在送信人身上,“朕的话你是没听见?” 送信的人被宇文赫的目光看得心里发虚,不自在地别开脸去,脚步不自觉往后退去。 崇阳仿佛明白了什么,一举堵在他左边,送信人转头想往右边去,结果崇越无声无息出现在他的右边。 他正打算后退,身后却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了他后背一下,他扭头一看,就见面如冠玉白衣不染纤尘的唐神医正双手环胸侧身站在他的身后。 唐敬之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仿佛是在说: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从我这里逃走。 而撞着送信人后背的也不是旁的什么东西,正是唐敬之手上带着鞘的匕首的。 唐敬之方才若是拔出匕首,他已经一命归西了。 送信的人一脸不明所以的惊慌失措,“君上,属下只是个跑腿送信的……” “你亲口说你该死,那就动手吧,若让朕的人动手,你恐怕就很难留个全尸了。” 宇文赫打断他,语气仍旧淡淡,却透出少见的肃杀之气。 那送信人腿一软便双膝跪地,“君上,属下是一时鬼迷心窍昏了头,属下知错了……” “朕这里不需要摇摆不定两面三刀之人。” 宇文赫不紧不慢打断他,“崇越崇阳,把他带到他该去的地方,别让他脏了朕的地方。” “是!”崇阳崇越答得掷地有声,一人一边将送信人给拉了起来。 “君上,我只是一时没能禁受住诱惑,我是一时糊涂了,君上饶命啊……” “我知错了君上,我知道错了,君上饶命啊……” 送信的那个人声嘶力竭的呐喊着,宇文赫面无表情,眸色比冰霜还要冷。 房中陷入死寂。 落针可闻。 就连唐敬之也没不说话了。 宇文赫正在气头上,他才去风口浪尖自己找事儿。 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 萧如月扯了扯宇文赫的袖子,“我知道你心里头气恼,可是十三的事情不是你的错,难不成你还要怪自己魅力太好,迷得人家芳心暗许么?守不住底线的人,不值得你为之生气。” 这人八成是看见十三背叛之后没被处死,所以一时侥幸。 可是,这世上哪儿来的那么多侥幸,哪儿来的那么多好处可白得? 这人不过是因为贪心而在为自己找借口罢了。 一时鬼迷心窍昏了头就能送封假信,下回给他更多钱让他往水里下毒,他是不是也一时鬼迷心窍昏了头呢? 唐敬之见情况不妙便退到门口,准备随时出去避风头,结果就听见萧如月这般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皇后娘娘,你这么一本正经夸你家夫君,不太合适吧。 但他转念一想,天底下除了她还有谁敢在宇文赫生气的时候跟他这么说话? 答案是:没有。 宇文赫脸上的冷然果然淡了些许,像是被他家这言论大胆的皇后给逗乐了。 唐敬之就放心大胆地出去避风头了。 其他人也都撤了,房中只余下宇文赫与萧如月二人。 宇文赫突然说道:“那封信是我准备的,也是我私底下找人去与他接触的。” 萧如月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他说,是他准备的信? 那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这个人摇摆不定,随时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收买,才自己提前出手的?! 果然真应了那句老话,天上不会掉馅饼。 哪天天上若是平白掉下馅饼,那就很可能是陷阱。 有毒的。 “萧姐姐有何打算?”宇文赫已像没事人一般,自顾自转移了话题,嘴角还噙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好似方才那个要把人冻死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萧如月慢慢也就习惯了。 “我认为,十三既然能够与冯玉婷搭上线,就说明他们之间的往来不是一次两次的。咱们此次鞑靼王庭之行困难重重,有个轻车熟路的人带路不是更好么?” 宇文赫闻言眉头微扬,萧如月接着道,“君上没赐死十三而是暂时囚禁,不也是打的这个主意么?” 宇文赫赞同地点了个头,徐徐笑了。 转头又吩咐门口的人道,“去把王大公子请过来一趟。” “是。” 这一日,注定不能平静。 但宇文赫却还是带萧如月在太白楼里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皇后娘娘的胃口一如既往的可观。 第二日过午之后,众人化整为零分别出发,宇文赫与萧如月二人也都换上了衣裳进行伪装。 城门处看似和之前并无二致,但每个经过的人都感觉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盯着你,可是你又找不到盯着你的人在哪里。 如芒刺在背。 一对身形佝偻衣裳褴褛的老夫妻拄着拐杖从城门过,守城的士兵像是得到了什么暗示,上前去拦阻,老夫妻很快就被“请”到了边上的棚子里去了。 棚子里,士兵们把老夫妻好一番搜查,也没能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只好放人离开。 那对老夫妻边走还叹息着:“世风日下世态炎凉啊,儿孙不孝,家门不幸啊……” 守城的士兵们脸色也不好看。 查来查去并没有想找的人半点踪迹可言。上头若是怪罪下来,他们可得罪不起。 但也有聪明的往城门暗处不被人注意到的角落看去,心想着:那些人也在这儿守着呢,若是都没找到,责任是谁的可还不好说。 没一会儿,从城外来了一辆马车,车子是锦布双驾的马车,坐车的人看样子非富即贵。 但守城的士兵对视了一眼,把车拦了下来,“来者何人?” 车夫勒马停车,看也不看他们,转头恭敬地冲车里说道:“夫人,有人拦住咱们的去路不让咱们进城。” “无妨,把令牌给他们看一眼就成。”城里传出柔软的女声,柔媚入骨。 守城那几位士兵的骨头都要酥透了。 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只见车夫掏出一块令牌,他们光是瞄了一眼,便吓得都跪下来,“卑职不知是贵人驾临,该死!” “那还能不能入城了?” “能,能!当然能!” 随着掷地有声的保证,马车堂而皇之入了城,守在暗处的人化作黑影一闪,很快消失。待一时三刻之后,那辆马车又一次出现,这是要出城,却见突然间多出几个官军打扮的人拦住了马车去路,要求检查车子。 车夫再一次与他们起了冲突。 但车里那个女声也再一次响起来,甚至大方地掀开帘子,“诸位若是怀疑我车里有什么可疑人物,大可以上车搜查。” 说着吩咐车夫不得阻拦。 带队的人说了句得罪了便掀开帘子凑上前,却见车里只有三名女子,中间是一名梳着发髻身穿绫罗绸缎的妇人,她该是正主,而她的左右各有一名侍女打扮的女子,瞧着年纪都不大,但是美貌不可方物,怎么瞧都瞧不厌…… “你这人怎么回事?再这么盯着姑娘家看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左边那个大眼睛的少女美眸一瞪,气呼呼放下了帘子。 第391章君上穿女装,千载难逢 帘子刚一放下,前一刻还对外面人怒目而视的少女却像换了个人似的,浅笑嫣然地看着对面的人,而后露出恶作剧般的笑意来。 准备搜车的人眼睁睁看着帘子落下来,愣了一下,脑子里全是那张怒了的俏颜,其他都空白了。 车子里少女娇俏的嗓音怒道,“还让不让人走了?” 他鬼使神差的,就说了句:“放行。” 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马车就这样无波无澜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青州城。 自始至终都没人注意到,驾车的车夫早就换过了一个人,而车里的人来时只有一个,走时却有三人…… 青州城外,三岔路口处。 马车一路减速,到这儿之后便完全停下来了。 车上三人先后下来。 方才出城接受检查时坐在右边一言不发的“俊俏少女”率先跳下车,把行头一摘,露出女子如花的美貌来。 这容貌旁人倒是陌生,几乎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但她却是个极其有才华的女子,就单是易容一项,就堪称一绝。 她正在当初琉璃阁里隐形的那个璇玑姑娘,叶海棠的替身。 自打叶海棠失势之后,她便跟在了梁丘雅音姑娘的身边。 而坐在左边的少女也跟着下车,她倒是稳健了许多,让璇玑扶了她一把,慢悠悠地下来,将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撕,暴露在人前的,便是萧如月那张巴掌大的鹅蛋脸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一双澄澈的眸子有些许的湿润,像极了春日里的一泓湖水,如春水被投入石子般泛起淡淡的涟漪,不大的脸雅致清丽,又透着不同于少女羞涩的秀美,整个人落落大方,别有一股不可高攀的韵味。 她看了眼手里头的人皮面具,樱唇聚拢起一抹玩味儿,冲着车里道,“夫君,已经到大方了,你还舍不得下来么?” 话音落,便见正中央坐着的那位,身穿锦衣华服绫罗绸缎的“妇人”蓦地睁开眼。 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迸发出凌厉的光芒。 “妇人”利落地把头套连着发髻往下一摘,才露出独属于宇文赫的那张绝无仅有的俊颜。 他身上色彩优美的绫罗绸缎与他这张有些沉的俊彦透着违和,但仔细一看也很是好看。 本就俊美的容颜,穿着女装多了两分秀色,若是点唇描眉,说不定便是活脱脱的大美人了。 这一看,便把皇后娘娘给逗笑了。 “本宫就说君上若是扮上女装绝对是个天仙吧,你们还不信。”萧如月忍着捧腹大笑的冲动,一本正经道。 “瞧瞧,咱们家君上出得庙堂入得江湖,穿得了龙袍扮得看女装,真真是秀色可餐。” 能如此顺利地出了城门,也多亏是临来前她找雅音姐姐早就做好了另外一手准备,把璇玑给带了过来。 否则事情也许还没能这么顺利呢。 某驾车的车夫暗暗替皇后娘娘捏了把汗,心里想着:娘娘您这胆子也忒大了,敢逼着君上换女装还公然“夸奖”女装好看的,您绝对是天下第一人。 他这么想着,扭头偷偷看了眼自家主子,还是险些笑了出来。 别说,皇后娘娘说的真对,君上女装的扮相别有一股风韵,一般的女子还真没有呢。 宇文赫将身上的长褙子一扯,这才露出他穿在里头的劲装,一脸不悦地下了车,随即把萧如月给扯进了怀里,“看朕穿女装,这就心满意足了?” “没有,绝对没有。”萧如月作真诚脸,摇头如拨浪鼓。 宇文赫哼了一声,前头崇越牵马过来,他一手搂着萧如月便跃上了马背,“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跟你好好算账!” 话音落便鞭策着马儿“嗖”地奔了出去。 留在原地的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不约而同都“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让君上穿女装呢! 真是千载难逢啊! 鞑靼王庭大概是整个鞑靼最繁荣的地方,两条主要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好些商贩专门贩卖从西夏和东陵来的物品,精美的陶瓷和绸缎,物美价廉,引得众人围观,争相购买。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入了城,直奔王宫方向而去,前后护卫的人皆是一身黑衣,脸上带着没有花纹的金色面具,中间是一亮宽敞奢华的马车,四面垂下帘子,谁也瞧不见车子里的人长什么样子,只能隐约看见,里头似乎也是一抹黑影。 队伍最后拉着一个很大的黑色金漆棺材,看上去阴森森的,鞑靼人不兴用棺椁等物品下葬,所有沿街的百姓对这东西不算太敏感。 若是换了是在汉人的地界,瞧见有人拉着这么一个棺材大摇大摆在街上来来去去,怕是要吓到人,是个人便避之唯恐不及了。 在汉人看来,若家中无丧,谁会与这些物品打交道?这玩意儿比较晦气不是。 有聪明的人很快反应过来,喊道:“是国师!是国师回来了!” “还有冯女医!” 有人带头一喊,众人便向疯了一般冲这边涌来,朝拜。 “国师千秋万代,壮我鞑靼!” 街上顿时沸腾了。 这支队伍便这么浩浩荡荡大摇大摆地在城中穿梭,有眼尖的人也发现了,四面垂下帘子的马车里边儿,似乎不止一个黑色的身影,还有一个较为娇小的人影在。 影影绰绰,瞧不真切。 但撩拨得人心里痒痒的。 “绝哥哥入城这阵仗倒是不小呢。” 车里依稀传出一个娇柔的女声,隐约听见都能听出一种透着一股媚态,让人一听浑身骨头都像是要酥了一般。 “本座出行,一贯如此。”低哑的男声说道。 很快,车里的两个人便抱到了一起,完全无视外面热烈的人群。 娇媚的女声道:“绝哥哥不想看看这些对你奉若神明的臣民么?” “不过是一堆愚民,有什么可看的,本座想看什么,你心里应该最清楚才是。” 嘶哑的嗓音语出双关,话里有话。 冯玉婷脸上的笑容险些僵住,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会的,咱们不是把海棠都给带回来了么,只要有她在,我有信心拔了绝哥哥你身上的毒,让你恢复到如从前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相貌。” “嗯,本座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宇文觉用嘶哑的嗓音道。 说着便缓缓闭上了眼,不再多看她一眼。 队伍到了王宫别上,却没进宫,而是去了堪比王宫的国师府。 车马从侧面入,人打从正门入,安静的国师府顿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但宇文觉却很快就遣退了左右,把冯玉婷和那口黑金漆棺材给带到了他所住的主苑去。 冯玉婷一见那金漆的黑色棺木便两腿打软,心里是没底的,可是当着宇文觉的面,她根本不敢说半个不字。 叶海棠哪怕变成了这样半死不活不人不鬼的样子,她哪怕可以利用叶海棠身上的毒,也没有把握可以完全拔出宇文觉身上的毒。 从前说得天花乱坠不过是为了让宇文觉全力帮她完成心愿。 至于这活人蛊的制作方法是从毒经里头看来的,别人得没得到过活人蛊尚是未知数,她一开始也是抱着侥幸的心,没想到真给她做成了。 如今该如何收场? 实话自然不能对宇文觉说,假话他也不会信。 冯玉婷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带着花纹的金色面具,像是打算从他面具上看出来些什么东西。 但,毫无用处。 还听见了宇文觉的一声冷哼:“你是办不到?还是不想办?” 他提住了冯玉婷的衣领子,周身都像聚拢了一股冷气,寒气扑面而来,明明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也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冯玉婷猛地打了一个哆嗦,忙堆起一脸的媚笑,安抚讨好道,“绝哥哥别多想,人家是在想,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最直接有效。” “虽然有了活人蛊,但绝哥哥你体内的毒已经存在多年,潜藏于奇经八脉之间,想要彻底拔除肯定要花点时间的。” 宇文觉略微思忖了片刻,这才松开手,“本座且再信你一回。” “多谢绝哥哥信任,玉儿一定不负你的期望。”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别谢的太快了。”宇文觉冷声道,“本座只给你三天时间。” “倘若不能改变什么,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的。” 冯玉婷心里又惊又惧,但又心有不甘,她咬了咬粉嫩嫩水嘟嘟的唇瓣,勉为其难似的点头,“玉儿定会尽力的!” 寻常女儿家娇羞的女儿姿态在她作来,便有一股勾人的媚态,这世上的男人大多数都无法抵挡。 “生气了?恼了?”宇文觉的声音倒像是回了温,客气了许多。 “没,绝哥哥吩咐的任何,玉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的。”冯玉婷郑重其事道。 压下心里头的得意,暗暗笑道,男人不过是这么一副德行罢了! 宇文觉,原本我还想着,若是我解不了你的毒,大不了任由你祸害人间就是了。 但这可是你逼着我给你解毒的,你要知道,一个全身都是毒的人,一旦解毒,这人可是——活不成了! 第392章你陪不陪我? 从前她担心的是治不好他,可如今这么一想,若是他不介意,那她在意什么呢? 解不了毒,大不了就让他去死啊! 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冯玉婷嘴角浓浓的笑意化不开,心里的怨毒更甚于笑意。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强迫她去做她不想做事情,任何人,都不行! …… 国师府仅仅在一夜的喧闹之后,便归于沉寂。 之后整整三日都没有任何动静。 谁也不知道国师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偶尔有人在夜深人静时,有人能听见一声诡异甚至可以称之为凄厉的惨叫声。 之后便归于沉寂。 纵容是好奇心强烈想一探究竟的人,也不敢翻越国师府的围墙。 国师府的戒备森严是出了名的,倘若有哪个不长眼的小毛贼胆敢盯上这里,最终的下场只有一个字—— 死。 …… 城里离王宫最近的一家客栈就在南大街上,昨日下午来了一群从大月氏来的客人,财大气粗地包下了后面的院子,不让任何人靠近,连店里的人都不给靠近,包下院子的贵人身边奴仆成群,就连端茶送水都不假他人之手。 客店老板干看着,虽然不明白这群客人是何方神圣,但下意识认为,小心为上,不能随便招惹。 这会儿小院被身穿宝蓝色劲装、面戴银色面具的护卫们保护起来,外人不得擅自入内,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 崇阳压低帽檐,风尘仆仆地穿过院门进了堂屋。 屋子里的人都在等他了。 “君上,我们的人在国师府盯了三天,府内除了一个送菜的老头子之后,没有任何人进出过,半夜惨叫声也只会在半夜里出现,白日里不曾出现过。” 屋子里的一干人等全都不是作汉人打扮的,皆是月氏人的着装,穿着以前不曾穿戴的奇装异服,举手投足却还是矜贵高雅,高不可攀。 尤其是座上的宇文赫,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衣裳,头上包着头巾,也丝毫不损他半分清贵高雅。 他手里头把玩着粗糙的茶杯,却像手握玉玺一般高高在上。亏得这儿并没有外人在,否则叫客店的老板伙计们进来瞧见了,又少不得一番波澜。 宇文赫把握着茶杯思索了片刻,又把目光投向一侧的萧如月,“你觉得呢?” 萧如月同样身穿大月氏人的衣裙,特色鲜明,与她从前所穿的褒衣博带广袖常襦截然不同。 她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打扮,摸了摸袖子,才说道:“那日我们进城,正好是赶上宇文觉他们也进城,他们在国师府里待了三天,闭门不出,做得如此隐蔽,想必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冯玉婷费尽心思终于练成了她一心所求的活人蛊,却没有急着出手,宇文觉也没有出手,而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带着冯玉婷他们回到鞑靼王庭,任由边关两军对垒。 这根本不符合那位流沙阁主宇文觉的做派。 “皇后娘娘是觉得,他们另有所图?”唐敬之也开口了。 萧如月想什么他也猜得到,宇文觉之前顶着燕绝的名号,把鞑靼可汗放倒,借此操纵着冯玉婷这个鞑靼国医和鞑靼太子呼勒,又在西夏与鞑靼两国边境布下那些可怕的蛊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而如今好像突然就放弃了他经营已久的一盘棋,这不符合常理。 除非有什么事情是比他登上帝位更重要的。 萧如月也看明白了唐敬之的意思,不可置否地点了头。 能有什么事情是比尽快攻破燕州城夺得大夏江山更重要的? 除非是让他恢复成正常人模样这件事。 天底下,大抵也只有一件事能让宇文觉暂时放慢登上帝位的脚步。 宇文赫看了看唐敬之,随即和萧如月四目相对。 心照不宣。 此时的国师府里绝非表面上所看见的那般平静。 宇文觉不但把冯玉婷从凉州城带回来,更不顾路途遥远,把变成了活人蛊的叶海棠用棺材一起带回来,显然冯玉婷那儿已经有了让他得遂夙愿办法。 这会儿国师府里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局面呢? “我想亲自去看一眼。”萧如月突然站起来,语出惊人。 崇阳崇越和银临他们全都吃了一惊。 银临的反应尤其激烈,“娘娘,您身怀六甲,恐怕多有不便吧。那国师府里机关重重,连崇阳和崇越都没能闯进去,你是不是……” “你急什么,不是还有你们家君上在呢么,他地还没说反对,你怎么比他还紧张。”萧如月好笑道,她也急,站起身走到宇文赫的跟前,“我想去,你陪不陪我?” “嗯,皇后娘娘有命,莫敢不从。”宇文赫从善如流,不见一点点的不悦和反对。 答应得也太容易了。 银临傻眼。 素日里君上可不是这样的。 当然,此事无解。 因为某君上很快便让众人退下,他搂着温香软玉回房去了。 房门一关上,萧如月便嗔了他一句,“明明你就自己想去,还非要等我张这个嘴,他们私底下说不定又在骂我是祸水了。” “嗯,祸水挺好。” 某人毫无罪恶感可言。 皇后娘娘横了他一眼,索性不理他了,扒了身上的衣裙,随即往床上一躺,便开始养精蓄锐。 在入住这家客栈之前,所有人都换了装扮,除了外头那些戴着银色面具的护卫们。 鞑靼的王庭虽然也是京城,但比起汉人的地方,到底是不同,城里的客栈很少,稀稀疏疏总共就那么几家。 而城里为数不多的客栈里,住着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宾客。大部分人是来往的客商,专门走货贩卖商品的,在开战之前还有不少汉人往来做生意,自从打仗之后,几乎已经没有汉人往鞑靼王庭来了。 所以汉人在这里是极为引人注目, 他们是为了不那么招眼才换装的。 不过宇文赫一出手便包下客店的后院,已经占去了这家客店的一半,出手实在阔气,分明又是变相的在引人注意。 不过,他们这么多人一起行动想要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的,但分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是鞑靼王庭,随时可能出状况,大家必须在一起。 所以,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 因为有句老话说的好:大隐隐于市。 即便是莫啜追过来,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宇文赫竟敢如此招摇的在城里包下了大半个客栈,大摇大摆招摇过市。 残阳如血,转眼已是黄昏。 般蓝天染上晚霞。 客店里的众人已整装待发。 尤其是唐敬之,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山人早就想看看宇文觉在这鞑靼的老窝是长成什么样子的了,这会儿正好得遂夙愿了。” 宇文赫横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倒是璇玑和银临两个人捧着两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的,是几个人皮面具。 做工十分精巧,甚至连异样的气息都很淡,若非嗅觉异于常人,根本不能发现。 他们几个人把该带的东西带上,正准备出发时,璇玑又把一个香包模样的东西塞进萧如月的手中,“皇后娘娘,梁丘姑娘吩咐这几样东西都要给你带在身上的。” 萧如月闻见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冲璇玑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这才收好东西,与宇文赫相携而去。 雅音姐姐果然是最了解她的人。 这香包关键时刻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思及此,萧如月下意识摸了摸身上藏着的寒玉匣。 她的玉蚕蛊迟迟不能离开茧子,一直都只能从茧子里露出个头来,哪怕她给喂了三次血,也毫无起色,但她也不敢贸然剪破那茧子,也不敢再喂血了。 雅音姐姐当时告诉她的时候就警告过她,喂给蛊虫的都是精血,若是喂的次数多了,对孩子也会造成伤害。 她不敢拿孩子冒险。 只希望玉蚕蛊不要让她失望。 不知道玉蚕蛊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离开茧子,蜕变成万蛊之王。 …… 南大街很安静。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国师府的关系,周围都安静了不少。 大白天的行人商贩都少了,叫卖声也显得有气无力的。 崇阳和崇越在前头带路,一路穿过大街拐过窄巷,才寻到了国师府隐蔽的偏门。 这个地方人迹罕至,远处还有一颗长得歪歪扭扭的,树枝丫上站着几只乌鸦,瞪着眼睛不知道是在盯着谁,瞧着分外阴森。 “周围我们都试探过了,这个地方是整个国师府防备最松懈的地方。”崇越说道,“我们也都打听过了,这个偏门平日里连下人都不走,才渐渐荒废了。但不知道为什么。” “不奇怪,换了是我,我也不走这个门。”唐敬之在周围探了一圈,老神在在道。 萧如月也抬头看了一眼停留在枝头的几只乌鸦,露出赞同的笑容,“这个地方如此晦气,傻子才走。” 崇阳和崇越面面相觑,“我们几番打听下来,也只听说这个地方吊死过人,娘娘和唐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宇文赫一双黑漆漆如墨玉般的眸子转了转,淡然笑道,“你们这几日都不是走的这个门吧?” 第393章她说的对,我没死 “是,都不是走的这个门。” 崇阳老实答道,“但君上是怎么知道的……” 话没问完,他自己就顿住了。 他与崇越对视了一眼,二人立刻就发现了症结所在。 前面他们几次三番都没进去,怎么这次说想进去就找到戒备最松懈的地方了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设陷阱在等着他们。 有人故意散播消息说国师府有个偏僻的偏门,平日里人迹罕至连守卫都少,但同时又散布了这个地方平时没人敢靠近的传闻,正是利用了寻常百姓的好奇心,让他们茶余饭后的话题成了别人可利用的对象。 而人心本就如此,越是神秘不可去的地方越是吸引人。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谁也分不清到底哪句是假,哪句是真。 只不过,这个陷阱不止是针对他们。 而是针对所有企图进入国师府的人。 崇越了悟道,“看似防备最松懈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宇文赫难得露出赞许的笑容。 大有:“这小子没白教,孺子可教也”的意思。 萧如月指了指不远处长得歪歪扭扭的那棵树,又特意指了树梢上站着的几只乌鸦,“知道那棵树为什么长不大,而那几只乌鸦看上去却丰满肥硕么?” 不等崇阳和崇越说话,唐敬之就接着说道:“它们吃的,是人肉。” 崇阳和崇越齐刷刷露出吃惊的表情,但随即又冷静下来。 这国师府吃人一般的地方,怕是没什么是做不出来的了。 唐敬之又在周围小心翼翼地走了一圈,“这个地方不是不常有人来,而是来的人最后都死了。树上那几只乌鸦身上都是剧毒,被它们啄到必死无疑,而它们又以被它们所杀的人为食——” “毒性在乌鸦的身体里一日一日累积,它们从头到脚都是毒,鸟喙和爪子也都充满了剧毒,若被它们抓伤,恐怕无药可医。” 崇阳和崇越两兄弟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看着那乌鸦的眼神多了几分戒备,生怕乌鸦随时会扑上来。 “君上,我们兄弟俩掩护,你们三位先离开吧。”崇阳崇越异口同声道。 宇文赫却笑了笑,两只手分别搭在他们的肩上,“无妨,既然来都来了,怎么能空手而归?” 唐敬之随即抛给他们俩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你们最好打起精神来,你们家主子要发大招了。” 萧如月被唐敬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态度给逗笑了,但转眼认真细观宇文赫的神色,他眉目之间的确有一抹难得的认真。 他是真的打算动手了。 不过,这个地方的确值得他动手。 以宇文觉的为人,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在自己的宅邸布下这般机关,事出必有因——抑或说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他不惜用毒乌鸦来看守这个地方,肯定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靠近。 那么,此处才是国师府最致命的弱点才是。 换句话说,若能除掉这些毒乌鸦,他们面前的这个偏门,就是通往国师府最方便快捷的路径。 萧如月与宇文赫对视了一眼,他仿佛瞬间就看穿了萧如月的想法,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微微一笑。 心照不宣。 宇文赫面带微笑,“到我身后来。” 萧如月自觉站到他身后去,崇阳和崇越分开两边,加上唐敬之,正好是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萧如月正好被保护在中间。 “乌鸦的血也有毒。”萧如月生怕待会儿动起手来他们会沾上毒血,忙提醒道。 宇文赫点头嗯了一声,崇阳崇越也说了声:“明白。” 众人严阵以待。 宇文赫脚尖一踢,踢起一枚小石子朝树枝头的几只乌鸦飞去。乌鸦像是受大了刺激,扑棱着翅膀发出几声尖锐的叫声,猛地冲这边飞过来。 萧如月根本没看清宇文赫是如何拔的剑。 她就只看见眼角一道银光一闪,宇文赫手中蓦地多了一把柔软异常的长剑,剑刃上寒光凛冽,杀气扑面而来。 乌鸦从半空中俯冲下来,他的剑一挥,竟然朝着脑袋一剑就劈了下去。 可是,剑到半截却转了刃,剑身,重重敲在乌鸦头上。 那只乌鸦晃了一下,在空中失去了平衡,宇文赫趁机一剑刺穿了乌鸦的脖颈。 一点血都没有溅出来。 这般快准狠,令得萧如月瞠目结舌。 她其实并没有几次机会真正见识宇文赫动手,这次又一次大开眼界了。 这画面让她遥想起当年,宇文赫遭宇文成练设计被围困,她被牵扯其中,那时候他杀人也几乎是杀红了眼。 若非眼前他快如闪电般的出手,她都快要忘了,这个人从年少时便你是英勇无比的英雄。 唐敬之出手也还算顺利,他手里拿着一个铁爪,那是他平日里上山采药必备的工具,他牵着绳索运用内息抛出铁爪,一勾便勾住了一只乌鸦。 那乌鸦血溅当场! 唐敬之跳起来,避开了毒血的喷溅,也解决了一只。 崇阳崇越两人自是不甘人后,眼看着乌鸦扑面而来,他们一齐矮身一躲,都是一剑刺穿了乌鸦的咽喉,没给这些畜生近身的机会。 唰唰唰唰—— 枝头上停留的一排乌鸦全都折了。 地上的乌鸦残躯流出暗红几乎黑色的血液,发出难以言喻的气味。 萧如月鼻头动了动,隐约想起来什么,忙捂住了宇文赫的口鼻,“这气味有毒!” 唐敬之如梦初醒,忙闭气掏出瓷瓶倒了四粒深褐色带甜味的药丸,除了萧如月之外他们四人一人一粒药丸服下,这才敢喘气。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唐敬之脸色沉了沉,连血的气味都有毒,这个地方非同一般的艰险。 他们五人抽身便要走,却听见奇怪的声音骤然响起,随即就听见翅膀扑棱的声音,回头看去,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大群乌鸦,黑压压的至少二三十只那么多。 宇文赫当下就作出了决断:“进国师府!” 话音落,他们五人不再犹豫,提气一跃便跃上了墙头。 乌鸦扑来,院墙下的青石板路不知有陷阱否,他们便纵身跳了下去。 稳稳落地。 出人意料的顺利。 乌鸦在头顶上盘旋,领头的那只判断了一下形式之后猛地一个俯冲下来,宇文赫手中闪着寒光的三尺青峰便祭了出去。 那乌鸦被宇文赫的长剑削去了半个脑袋,撞在了墙上,一团血肉模糊。 其他的乌鸦见状便不敢再贸然往下闯了。 萧如月想避开乌鸦飞溅的毒血,脚下不期然崴了一下,手往墙上一按,却忽然听见“咔嚓”的一声,像什么东西陷了进去。 脚底下的青石板毫无征兆地往下一翻,脚下腾空,萧如月和宇文赫瞬间就掉了下去。“嘭!” 石板又合上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唐敬之都来不及反应,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从眼前消失了。 “唐先生,怎么办?”崇阳盯着那合上的青石板,脸色凝重到了极致。 “我相信宇文赫这臭小子祸害遗千年,他不会这么容易就交待在这儿的!”唐敬之说的斩钉截铁。 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 眼下宇文赫的时间已经不多,体力也大不如前,他身边还有个身怀六甲处处受制的皇后娘娘需要照应,这机关必定是在建盖宅院之初便精心设计的,地底下不知道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机关消息。 他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 崇越闻言看了唐敬之一眼,一言不发地推了推墙上方才被皇后娘娘无意间触动的地方,但无论他怎么按,那地方已经没有任何的反应了。 而在他们头顶上盘旋着的那群乌鸦不知是否看出击杀它们头领的人已经不见了,竟然又成群结队地冲下来。 唐敬之脸色一变,“快走!”一手拽着一个施展轻功飞速往宅子里奔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保住小命才是最要紧的!” …… 国师府占地颇大,规模在鞑靼国内仅次于王宫。 是极少见的大宅。 这是十年前可汗下令为国师建造的,花费巨资,但国师劳苦功高,可汗十分舍得。 但这大宅可不是普通的大宅。 若是宇文赫和萧如月此时在此,一定能看出来,这大宅虽然是建造在鞑靼王庭,却是仿照着西夏王宫所建:偌大的围墙之内,一墙一瓦,一样一样皆可见西夏宫城的痕迹。 主苑位于中间,类似于皇帝寝宫的位置,此时有哀嚎声此起彼伏,哀声悲戚,令人不忍。 整个人主苑都陷入了愁云惨淡之中。 主苑里里外外跪了一地的下人,哀嚎哭声就是从他们口中发出的。 而正房之中,幔帐落下,依稀可见床上躺着个人,冯玉婷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盯着这些哀嚎不断的下人冷冷道,“哭,怎么不大点声哭!国师还没死呢你们这是给谁哭丧!” 管事的看了她一眼,也以冷漠的口吻道,“国师大人已经没了呼吸脉搏,这都已经三日了,冯女医不让对外公布也就罢了,难不成还不准给入棺下葬,你到底还想对国师大人做什么?” “我说过了,绝哥哥没死!”冯玉婷咬牙切齿道。 管事的脸色一片阴郁,正要说什么,便听见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道:“她说的是,我没死。” 管事的和冯玉婷浑身皆是一震,纷纷循声看去。 便见幔帐之内,躺了三天已经凉透了死定了的那个人,竟然缓缓地坐了起来…… 第394章你想干什么? 满屋子的人全都怔住了。 连同在嘤嘤哭泣哀嚎声声的那些个下人在内,瞬间全都吓得停止了哀嚎哭声。 管事的更是双膝一软,“扑腾”就跪下去了。 “国、国师!” 冯玉婷脸上血色顿时全失,冷意从背后升起,僵在那儿几乎动弹不得。 他…… 他怎么可能醒过来? 她明明就在他泡的药澡和喝的药里面都加了化血蛊的! 那东西能要了他的命的,他怎么可能真的醒来了?! 床榻上的男子掀开幔帐,徐徐走了出来,脸上的金色面具很抢眼,一屋子的下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本座好不容易醒过来,玉儿是不高兴?” 他藏在厚重黑袍下的大掌轻轻搭在了冯玉婷的身上,惊得她猛地回过神来,“不,怎么会呢!” 冯玉婷到底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短暂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之后便迅速冷静下来,换上了满面惊喜大喜过望的面孔,斩钉截铁地道: “绝哥哥能醒过来,玉儿比任何人都高兴!但是……” 她迟疑了一下,扫了眼满屋子大气不敢出的下人,又道,“你确定一醒来就要这么多人看着咱们说话么?人家可不依呢。” 说着整个人依偎进他的怀抱里去。 千娇百媚不在话下。 一个微扬的尾音便能让男人的骨头都媚得酥了。 宇文觉的态度让她肯定了一件事。 他,很可能早就醒了。 到这个时候才起来,也许就是为了在暗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管事的留下,其他的退下。”宇文觉淡淡嗯了一声,挥挥手遣退了众人。下人们如获大赦地冲他连连磕了三个头,连声道了好几句:“多谢国师大人,多谢国师大人。”这才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可想而知,这些人出了这个院子便会没命地奔走,躲起来。 宇文赫戴着面具,他面具下的面孔如何没人能看清,但冯玉婷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意。 在遣退下人时,他并没有让跪在地上几乎瘫软成一团的管事退下。 这一点让冯玉婷更加确定,宇文觉早就醒了! 他早就没事了,可是一直装昏迷,就是为了试探身边的人,尤其是她的态度。 她很庆幸她一直在人前人后都扮演着对宇文觉忠心不二不离不弃矢志不渝的形象,否则,她很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还好她多留了一手,否则眼前瘫软在地上如一滩烂泥的管事的,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冯玉婷倚靠在宇文觉的怀抱里,宇文觉一手拦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同时高傲地扬起头颅,居高临下地盯着那位管事的,“刘总管倒是很担心本座的身体,怎么,如今看见本座好好地站在这儿,是不是让你无法交代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国师大人!” 刘管事从最初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先磕头,“国师大人那时候的确已经没了呼吸脉搏,王宫的大夫也都来看过了,过了整整已经三日您都……奴才不是存心对国师大人不敬的!奴才绝无此意啊!” 想来,刘总管刚才那番话一字不漏地全都进了宇文觉的耳朵里。 像什么“国师大人已经没了呼吸脉搏”、像什么“还不准给入棺下葬”,那都是宇文觉天大的忌讳,偏偏他都犯了。 可是他不懂,她根本不会也不可能对外公布宇文觉的死讯。 哪怕她亲眼看见宇文觉他真真正正死透透了。 这个消息也不会是从她口中散播出去的。 因为有些事情要由始至终才行。 宇文觉看着刘总管的眼睛里多了一抹弑杀之意,只听见他面具下传出来极轻的一声轻哼,随即转头对冯玉婷说道:“这个人,给你了。” 人给她了。 那就等于对这个人宣判了死刑。 不,落到冯玉婷的手里,会比死更难看。 世上若是有一千种比死痛苦的刑罚,冯玉婷掌握不到一千,恐怕也有九百。 刘管事看着巧笑倩兮满目媚态的女子,心里没有一丁点的愉悦。 他脸上心里只剩下了恐惧,极致的恐惧。 不,他不能落到这个女人的手上! 决不可以! 她与国师回府这三天里,在她手上死无全尸的人已经数以百计,若是落在她的手中,会是什么模样! 可是。 刘身上一丁点力气都没有。 就像是被人定住了,但又更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 冯玉婷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 “不——” 刘管事只来得及打从心里最深处发出一声哀嚎。 连灵魂都在发抖。 此时青州城的太白楼里。 十三被锁着手铐脚镣,又两名身穿宝蓝色衣裳的女子带出了正堂。 此时正堂里主座空悬,那是给主上和皇后娘娘留着的,秋词自然不会随意去坐。 “怎么样,这几日我太白楼对你礼遇有加吧?” 秋词坐在客座上,手里头捧着一盏茶却没有喝,而是漫不经心撇着茶沫子,像是故意要给十三好看的。 她嘴角微扬,话里的嘲讽也很明显,对一个叛徒,她实在拿不出好脸色。 自然也不会客气。 十三进门时是垂着头的,此时闻言才抬起头来看了秋词一眼,却是满眼的高傲,仿佛根本不在意秋词对她的冷嘲热讽。 “看样子你是住的还挺舒服的,不过没关系,我会给你找个更舒服的地方!”秋词对上她的视线,冷冷笑道。 她心里十分唾弃十三这种行径,无论她装得再高傲再目中无人,都改变不了她是个叛徒企图刺杀皇后娘娘的事实。 从前她还佩服十三是个真巾帼英雄。 可谁知道,她竟然能背叛了主上! 这世上最可耻的便是背叛! “要杀要剐来个痛快的,何必婆婆妈妈。”十三哼了一声,倒是有那么一股倔强。 这让秋词更为恼火,但她绝不会让自己在对阵之中输了气势,天大的火气到了嘴边,她又给压下去了,学着皇后娘娘的口吻不疾不徐道,“不急,咱们马上就出发了。” “你知道我们家主上的脾气吧,他若是不想让你死,你就算是去了阎王殿他也有办法将你拽回来。所以你放心,我会好好留着你这条命去做完你这辈子最后一件应该做的事情。” 十三的高傲被这句话打得溃不成军。 秋词心里的不屑更甚。 主上果然是她的死穴。 然而,一个连立场都没有的人,有什么资格爱慕? 青青一直就在堂上站着。 但她不能出声,更不能说任何话。 她只能看着秋词和十三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攻击。 从前她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也有过一起并肩作战的同袍之谊。 是跟随主上出生入死的好伙伴。 可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难不成这世上的情爱真的会令人迷失心智,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丧心病狂的地步么? “青青,看好你师父!” 秋词大口灌下了一大口茶水,撂下这句话之后便重重地搁下茶盏出去了。 眼角余光却瞥到了青青的身上。 青青愣了愣,但看见秋词迅速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她心里头暖暖的。 秋词姐是为了让她和师父多说一会儿话才走的…… 他们都知道她把师父当成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他们也都知道师父这一次就是有去无回,所以想让她少点遗憾。 秋词姐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心是很好的,尤其是出了从前亚娜那件事之后,她更多愁善感了。 青青深吸了口气,把泛到眼眶的泪意逼了回去,往前几步走到了十三的面前。 “师父。” “我是叛徒,从我被擒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你的师父了。”十三冷冷地道,眼中嘴角全是冷意,没有丝毫昔日的温暖。 青青心中钝钝生疼,眼眶一下就红了,“师父,皇后娘娘说过的,哪怕你犯了错,哪怕全世界都可以指责你,可是青青受你的大恩,青青不敢忘记。” “哼!”那个贱人。 十三听见萧如月,脸上便越发不善。 青青心里越发纠结,“师父,你别这样,皇后娘娘她人真的很好。我不明白,你就算偷偷喜欢君上,可皇后娘娘是君上最喜欢最疼爱的人,你告诉过我的,做人要爱屋及乌,你要杀君上心尖上的人,你有想过他的感受么?” “何时轮到你来给我讲道理了?”十三冷眼睨她,不屑与嘲讽不言而喻,“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倒是小看你了。你若是多跟着那位无所不能的皇后娘娘,说不定来日也可以是个大家闺秀。” “师父!” 十三露出嘲讽的笑容,大有:“我就是讨厌她”的意思,“小丫头,你不是想报恩么?那为师还真的有一件事想要你做。” 她眼底迸发出寒意与杀气,青青下意识退了几步,“师、师父,你想干什么?!” “你放心,我没要你给我开锁。”十三冷然笑道。 接下来,青青只有震惊的份儿。 电光火石之间,十三。不知是如何解脱的镣铐,夺过了她手里的佩剑。 腹部一痛,竟是十三手握长剑刺穿了她的腹部…… 第395章漆黑中重逢 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脑子短暂清明。 难以置信地瞪着十三,“师父,为什么……” “青青是,对不起了。师父有非作不可的事情。” 佩剑猛地抽离她的身体。 血溅三步。 十三面无表情地收剑入鞘,鲜血溅了一身也毫不在意。 转身便走。 青青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她想喊,却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根本叫不出声来。 腹部的伤口血如泉涌。 她慢慢感觉到了疼,伸手想按住,却自己也按不住血。 眼睁睁看着十三跨出门,一闪无踪。 鲜血弥漫开去。 血流成河。 秋词去而复返时,只瞧见青青倒在血泊里,宛若惨败的破布娃娃…… 黑暗。 四周一片沉寂黑暗。 无边无际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一点声音都没有。 有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寒风,冻得她一哆嗦,浑身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那股寒意穿透她不薄的秋衣,寒入心底。 萧如月方才还有些混沌的意识霎时间清醒过来。 这里,是国师府里的机关消息吧。 她是和宇文赫同时落下来的,那宇文赫人呢? 她向四周摸索着,却什么都没碰到,到处空空的,试着站起来走了两步,结果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绊倒,毫无征兆又摔倒了。 她在朝地面摔去的瞬间,双手撑开去,吃力地撑在地面上。 鼻间隐约闻见了腐朽和血腥气,呛得她直咳嗽。 她挣扎着爬开,睁开眼又闭上,始终都是黑暗一片,并无半点亮光,她便放弃了挣扎,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坐在那儿动也不敢动了。 这一系列的的轻响在耳边回响,这个地方仿佛很空旷。 很快便有另外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 “萧姐姐?” 熟悉的磁性嗓音低沉轻缓穿耳而过,宛若暖流。 萧如月微微一怔,确信了:那是独属于宇文赫的嗓音没错。 “君上,是你么?” “是我。” 那个低沉和缓的嗓音再度响起,已经近在咫尺。 萧如月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双手在漆黑中往前探去。 蓦地,触到温软的触感。 像是,宇文赫略有薄茧的掌心。 她犹疑的刹那便被一双大掌握住了手臂,整个人被往前一带,就这么撞入熟悉的怀抱。 萦绕在鼻间的,果真是他的气息。 她最最熟悉的,他身上带有些许药草香味和淡淡男性麝香的气味。 他搂她搂的很久,就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 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黑暗中,一双大掌小心翼翼地在她脸上摩挲着,接着又在她身上仔仔细细地抚摸着,说是抚摸,更像是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伤口。 动作轻得不能更轻,几乎是蹑手蹑脚的,就像捧着珍宝,生怕松手便会摔碎,更怕稍微用力也会捏碎。 萧如月不躲闪,也不吭气,便由着他的大掌在她身上游走。 半晌,他没在她身上找到一丁点伤口,才沉沉叹出一句—— “萧姐姐……” “你没事就好。” 这一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萧如月的心都要揪起来了。 “宇文赫。” 她的双手凭着感觉在黑暗中摸索,摸到了他宽阔的胸膛,好看的锁骨,还有线条优美的脖颈。 不小心便摸索到了他咽喉处凸起的喉结。 平日里见惯了的模样,在漆黑之中摸索,又像是重新认识过一般。 只听见宇文赫闷哼了一声,嗓音低哑了许多,“萧姐姐,这儿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你也不能趁机调戏朕。” 萧如月脸上一热,猛地缩了手。 谁知立马就听见了他从喉咙间溢出的坏笑,萧如月恼羞成怒,胡乱捶了他一下,就听见宇文赫哀嚎一声,吓得她方寸大乱,在他身上胡乱摸索着,“你没事吧?我打到你哪里了?是哪里疼。” “没事,我没事。” 宇文赫的嗓音在她耳际响起,热汽在她耳廓上游走,浑身的毛孔仿佛都打开了。 一双毫无章法的小手落入他温热的大掌之中,他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我是逗你的,一点也不疼。” 大掌握紧了她发凉的手,又念叨着,“你的手好冰,这里很冷吧。” 萧如月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气恼地嘟囔一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胡闹!” 想发火,却是发不出半点脾气。 他会逗她,不过是因为怕她落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会害怕,所以才拼命想办法让她放松下来。 她怎么能不知道呢? “是,萧姐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下回再也不胡闹了。” 宇文赫笑嘻嘻地答允着,但仍握着她的手不放。 萧如月虽说看不见他是个什么神情,但凭她对他的了解,也能想象得到他这会儿是个什么表情。 所以便不再言语了。 两个人的体温自然比一个人来得温暖,听见他的心跳声,她的心也安稳了许多。 “还能动么?我们站起来,试着离开这儿。” 黑暗中,宇文赫询问了她一句,萧如月嗯了一声点点头,双手环在宇文赫腰上,整个人都几乎贴在他身上了。宇文赫也一只手揽在她的腰上,将她最大限度地贴在他身上。 漆黑中目不能视物,所以人最是没有安全感,大抵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宇文赫扶着她站起来,另外一只手像是摸索到了墙壁,一边谨慎地对萧如月说道,“你跟着我,切记不要乱动。” 萧如月忙说好,抱着他的手不敢松开。 这里看也看不见,她决不能再给宇文赫添麻烦了。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活着出去。 他们掉进了国师府的机关里,设置这些机关的人是宇文觉,凭他的为人,此地必然处处有杀招。 唯有步步为营,谨小慎微,才可能活着走出去。 宇文赫走了一步,两步,她的脚步挨着他的脚挪动,一步,两步。 他们应该是沿着墙壁在走的,但走得几位缓慢,萧如月怕自己走神,屏住呼吸,气也不敢喘了。 这里的空气中带着那股湿气和腐朽的味道,令人很是难受。 还有很淡的血腥气,也同样叫人不舒服。 怀中的玉蚕蛊蠢蠢欲动,这是胖虫子织茧子这么久以来,第二次有动静。上次有动静,是它自己从茧子探出个脑袋。 但这会儿萧如月不方便拿寒玉匣,便低声念叨了句,“等我出去再看你,别闹。” 寒玉匣里的玉蚕蛊才安静了。 宇文赫与萧如月近在咫尺,自然能听见她那自言自语,一声低笑从喉咙中溢出,“萧姐姐不愧是大富大贵的命数,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那就多谢君上金口玉言了。”萧如月也不跟他客套,大方地应了下来。 她总觉得,宇文赫在黑暗中似乎一点也不慌张。 就像他能看见东西一样。 就像能看见东西…… 一样…… 萧如月一愣,蓦地想起刚才的一系列事情。 细节之处,总透着蹊跷。 难道说宇文赫他…… 萧如月被自己的念头吓着了,手无意间往宇文赫腰间一摸,却摸到了一根圆管。 那是她的火折子吧? 在这么黑的地方,有火折子他为什么不用?难道真的是那样的? 萧如月心里头的念头更甚,手在宇文赫的腰带上摸索着,正要抽出火折子,却被温热的大掌握爪了柔荑。 “你,你看见。” 语气是肯定的陈述句,而非疑问。 萧如月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判断。 宇文赫失笑,“果真瞒不过萧姐姐的目光如炬……” “是,我能看见。” 这么黑他能看见,难不成真的是她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萧如月被这个念头吓坏了,脸色霎时间一白。 “我是不是……” “没有,你没事。你的眼睛好好的。”宇文赫已经看出来她的担忧,忙安抚地抽出火折子塞到她手里,“这里不能点火,出去我再与你解释。” “火折子待会儿再用。” 萧如月没有办法,只能说了句:“好。”便乖乖跟着一步一步地挪动着。 废了好半天的劲,她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宇文赫突然将她抱起,大步一跨,好像进入了新的空间。 那股陈旧腐朽的气息没有了,血腥味也几乎消失不见了。 两条腿才落地,萧如月只觉得手中忽然一空,随着“刺啦”的一声,火光亮了起来。 在光亮触及瞳孔之前,一只大掌遮住了她的眼。 低沉且富有磁性的男音在她耳边徐徐道,“现在闭上眼,慢慢睁开。” 她依言照做,遮住她半边脸的大掌这才挪开。 缓缓睁开眼,眼前火折子的亮光照亮了黑暗,但周围的光却不只是火折子而已。 墙上有许多的油灯燃着,“刺啦”的声音很响亮,怕是这些油灯同时都点亮了。 也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吹得灯火摇曳,人影也摇曳。 萧如月下意识想去看自己来时走的路,回头一看,却见火光照耀下,身后是个极深的深坑,黑漆漆的,隐约能看见散落一地的尸骨。 她突然想起自己摔的那一跤,那股腐朽的气息强烈的呛到她喉咙里去,她怕摔到底下那些死者的身上去了…… 第396章凡事总要试过才知道 “难受么?”宇文赫的手轻轻落在她发上,温柔地抚摸着。 萧如月闻言抬头与他对视,水眸中写满了认真:“你是不愿意我看见那些,才不让我点灯的。可你的眼睛,是如何做到在漆黑中视物的?” 他笑了笑,倒是没回答。 他不说,她也就不再问了。 聪明如萧如月,马上就找到了顺理成章可以转移的话题,“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会是国师府的哪里?” 宇文赫看着她,目光灼灼,一往情深,“说实话……” “我也不知道。” “……”皇后娘娘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不知道你说的这么暧昧做什么?! “逗你的。”宇文赫笑着在她鼻子上轻轻点了一下,“你还记得么,当时我们不是掉下来之后,滑下来的道儿是斜坡的。也就是说,这里已经不是国师府那个荒无人烟的后院。” 他指了指眼前的这条通路,又回头看了身后的大坑,“你说,地底下这么大的空间,能是哪里?” “花园么?”萧如月脱口而出,但随即又自己否定了,“不会,不会是花园,入偌大的国师府若是建了自己的花园,那肯定也有挖池塘,池塘底下留不了这么大的空间吧?” “如果就是花园呢?”宇文赫虽然是作假设,语气却很是笃定。 萧如月看着他漆黑夜幕的眼眸,瞧见其中的浅淡笑意,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假若,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国师府花园下,那依照建造机关的惯例,也为了随时进出查验,在这个花园很有可能就有可以自由进出的出口。 也就是说,他们其实离出口并不远! 思及此,萧如月双眼一亮,但很快光芒又黯淡下去,“可咱们手里头没有地图,这地道里说不定遍地是机关,更有可能这地道四通八达,若是咱们一个不慎,陷入更为复杂的机关,到时候别说出口,就连……就连……总之,万一有个意外好歹,那怎么办?” 其实她想说的是,万一有个意外,找不到出口反而中了这地道里的机关,就连性命也可能保不住,那可怎么办才好。 但有些话到了嘴边她还是说不出口的。 便又吞了回去。 “试试看吧,凡事总是要试过才知道行不行的。”宇文赫说的轻松。 每一个都透出了云淡风轻的气势。 但萧如月仿佛从他的话里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他似乎……胸有成竹。 是对这些机关胸有成竹? 他这个人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明明同床共枕,但她却觉得宇文赫就是个谜团,一个永远解不完的谜团。 盯着宇文赫看了好一会儿,萧如月笑了。 她是有多好的运气,才会遇见这么万里挑一的男子? “笑什么?” 萧如月随口道,“看你好看,开心的。” 宇文赫的表情都变了,脸上就差写着惊喜两个字。他一双黑眸盯着她,仿佛是在看,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家的萧姐姐。 但萧如月下一刻又投入他的怀抱,“走吧,你不是说要试试看。万一你的试试看失败了,大不了咱们就一起交待在这儿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无心的,但却是她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生同衾死同穴。 宇文赫,我们生死都要在一起。 宇文赫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喉咙也微微发紧,“萧姐姐,有朕在怎么可能会失败?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你就忍心让咱们的孩子待在这儿又脏又臭的地方么?” 萧如月红着眼眶点了头,“说的很有道理。” 前面的通道里,灯光摇曳明亮,却透出一股寒意,还有凛冽的杀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如月总觉得,每走一步,背后都有人在盯着他们看。 她紧张地回头看,可是身后又什么都没有。 一步,两步,三步…… 宇文赫突然站住脚。 萧如月有点恍神,一只脚无意识地要迈出去,宇文赫断喝道:“萧姐姐!” 她吓一跳连忙把脚收回来。 忙问道:“怎么回事?” “你看看脚下。” 她顺着宇文赫手指的方向看去,她刚才险些踩到的,是一块青砖。 上面雕刻着狼头的图案。 “是陷阱?”她看着宇文赫的眼睛。 他笑了笑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萧如月再也不敢恍神了,甩甩头甩去那些奇怪的念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要胡思乱想,紧紧拽着宇文赫的,跟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突然,仿佛有风吹过来,墙上灯台上的火光闪动了一下,灯火全灭了! 四周瞬间陷入了黑暗。 国师府的主苑里,刘总管惨叫一声便昏死过去了,宇文觉呼唤了一声,便又两名黑衣蒙面人过来,将吓晕过去的刘管事拖走了。 他和他的这些下属都是都是一样的,哪怕是大白天也都黑衣蒙面,根本不敢用真面目见人。 不过,他的确也没脸可以见人。 冯玉婷心里闪过一句冷嘲。 其他人都退下了,连刘总管也被拖走,房中便只余下冯玉婷与宇文觉两个人了。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但也就喘几口气的功夫,冯玉婷便又堆起一脸娇媚勾魂的笑容,抱着宇文觉的手臂撒娇道,“绝哥哥,你人都醒了,那你身上的毒呢,是不是也都解了?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 “我身上的毒有没有解这要问你啊,你才是大夫。”宇文觉答得模棱两可,但也是一语双关。 冯玉婷心头不由得一惊,眼皮子也跳了跳,惊慌失措之在瞬间发生,她随即就冷静下来了,“我是大夫没错,可也要绝哥哥配合才行。你瞧你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就这么躺了三日,之前还吩咐不许任何人碰你不许任何人靠近,没有你的同意,人家哪里敢碰你嘛。” “哦。那倒是我的错了。”宇文觉的话像是从喉咙里溢出的笑,但听起来却格外渗人。 她的这番话听起来挺那么回事的,可若要细究起来处处是问题。 她是大夫,她是最该了解药性的人,她不知道却要问他药效如何? 哪怕是第一次解这种毒,都不该是这种反应。 冯玉婷,你已经不耐烦了么? 你已经迫不及待想取我的命,好摆脱我么? 可你不要忘了,我说过的,你一日是我的人,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人,哪怕是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冯玉婷蓦地对上他的眼神,顿时心惊肉跳。 这一下,她终于深知说多错多的道理,不再说话,径自搭上了宇文觉的脉搏。 这个人的脉搏向来异于常人,冯玉婷把了半天的脉,也不敢确定,随即转头看着他脸上的面具。 想了想,也没征求他的同意,便径自替他宽衣。 最先是从手套开始的。 裹住手的黑布扯下来,露出来的竟然是一双毫无伤痕的手。 冯玉婷眉心一跳,几乎不敢相信,她小心翼翼在那光滑的皮肤上碰了碰,随即把那身碍眼的黑袍也除了下来。 宇文觉竟然没有反抗,由着她剥衣裳。 衣物一件件除下,最后连底衣都没留下。 露出了光滑的胸膛。 原本他的身上,半边完好,半边布满了红彤彤的如蜈蚣般的伤痕,那些是毒物在体内迅速积累但又无法排出而聚拢形成的沟壑,他脸上的也是。 可此时,身上却是一点不见之前那些伤痕的踪影。 冯玉婷的手在抖。 还剩下面具。 难不成,她歪打正着,那些化血蛊正好帮了她? 她几乎不敢去碰那个面具。 她也的确不敢碰。 手在离面具还有一寸,便停住了。 是宇文觉抬手一取,拿下了那个金色的面具。 面具下,是足以迷倒无数少女的年轻男子俊朗的面容,没有伤痕,没有红彤彤的骇人景象。 完好无损。 深邃的五官与宇文赫还有宇文骁,甚至是已死的宇文成练,都有一些相似之处。 这大概就是血缘。 冯玉婷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蠢货! 冯玉婷真是可笑之极愚蠢至极的蠢货! 明明是要杀人的,她居然,把宇文觉的毒给去了! 他这副长相,哪里像是四五十岁的人? 他当年是服过长生不老药的人,如果恢复了容貌,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拦得住他? 从今往后,她更休想摆脱他了。 冯玉婷嚎啕大哭,跌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哭得声音都哑了。 半晌,宇文觉冲她伸出手,冯玉婷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却看见了一双透着寒意的黑眸正阴森森盯着她,“看本座恢复,你不高兴么?” 她一愣,做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举动—— 她猛地推开了宇文觉的手,霍然站起来撒腿就往外跑。 她会武功,会轻功,奔出门眨眼就不见了。 冷意在宇文觉嘴角凝结,他捡起地上床上的衣裳披上,把面具也戴上之后便朝外头又唤了一声。 话音落,带着面具的黑衣人便无声无息出现在他眼前,单膝朝他跪下: “您昏迷不醒的这三日里面,冯姑娘一步不曾离开,也不肯让任何人碰您一下,说是要亲自守着您。” 那人不等他开口问就自己先说了。 宇文觉一愣,随即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莫啜那边呢?” 第397章精密机关 “三王子至今下落不明,但是有一个人来了。” 黑衣人话里有些犹豫。 宇文觉闻言一顿,眼底迸出了杀人的寒意:“宇文赫!” 他的两个敌手,一个莫啜一个他,莫啜没来,那就只有他了。 没想到宇文赫的动作这么快。 竟然都追到鞑靼来了! “核实消息来历,查实宇文赫的下落。”宇文觉沉声道。 既然宇文赫自己跑到鞑靼王庭来送死,那可就怪不得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要先下手为强了。 宇文赫,你既然有胆子来,那也肯定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了吧。 别怪本座这个亲叔叔待你不好,像这等待遇,只你一人,旁人绝对没有! 地道里瞬间熄灭的灯火让明亮又回到黑暗。 萧如月倒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抱住身边宇文赫的胳膊。 一股寒意从颈后袭来,萧如月来不及反应就被宇文赫扑在地上滚了两个圈,有什么东西“嗖嗖嗖”从耳边呼啸而过。 直到声音停了,火折子才再度亮起,宇文赫把她扶了起来,又将她由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有没有伤到哪儿?” “我没事。”萧如月摇摇头,回头看去,身后的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她的心里仍不踏实,“那些是这里的机关?是我碰到的?” 宇文赫冲她摇头,“那些机关只要有人进来就会触动,不是你。” 顿了顿,他又说道,“还有刚才突然亮起又熄灭的灯火,那都是陷阱。掉进这里的人,如果没死在深坑里,就会往上爬。往上走来到这地道,地道上有机关,若是不小心触发便会要了人命,这一来,闯入的人活下来的机会就又少了几成。倘若闯入者幸运发现了地道的机关,就必然和我们一样寻找不会触发机关的走法,而这么一来,后面那个机关就有机可趁了,方才那般密集的箭阵扫过,生还者更是寥寥无几了。这是环环相扣的,用句俗话说,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不是你的错。”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此做法,根本就是赶尽杀绝,绝不留半点生机给闯入的人。 好歹毒! 萧如月暗暗攥紧了拳头,难不成他们今日就要折在这儿了? 宇文赫无言握住了她手,昏暗的光线中他正冲她笑,“有我在,咱们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别担心。” 他的嗓音仿佛有令人安神的效用,轻轻拂过耳际,她便心安了许多。 尤其是他深邃俊美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越发神秘,黑眸之中光芒流转,哪怕是这样的情况下,他也镇定自若。 萧如月,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坚强? 你又怎么能拖后腿? 萧如月深吸口气,用力反握住宇文赫带着薄茧的大掌,“别顾及我,用你想到的办法带我出去。其他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应付的,我一定会保全自己。” “好。” 宇文赫眼底笑意深浓,到底是没有拒绝。 萧如月左手从衣襟里摸出了寒玉匣,按下机关,寒玉匣自动弹开。 火折子微弱的光线下,可以看见胖虫子玉蚕蛊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了,茧子不见了,而玉蚕蛊的颜色也比原来深了许多,原来是玉白色的虫子,如今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像是暗红近乎黑的,也不知道在太阳底下会是个什么颜色。 而且她身上还多了两条后腿,毛茸茸的,像春天枝头刚长出的嫩芽,特别可爱。 “胖虫子,你长出腿来了?!”萧如月惊喜不已,谁知那虫子听见萧如月说话,仿佛能听懂似的,夸张地摆动着尾巴示好。 连带着的,新长出来的嫩芽一般的小后腿也晃来晃去的,别提多可爱了。 萧如月实在忍不住碰了一下,玉蚕蛊便索性附在她的食指上面,沿着手指爬进了她的掌心里。 “宇文赫,这算不算是惊喜?”萧如月献宝似的把虫子凑到宇文赫跟前去。 看见这条虫子的时候,她甚至觉得是多了一条命。 宇文赫自然看出了她的欣喜和期待,衷心道,“积德必有福报,连你养的虫子都来帮忙了,我们若是不能完好无损走出去,岂不是丢人?” 他的话皇后娘娘深以为然,用力点头以附和。 但他们手上只有一个火折子,地道两边的那些等他们是无论如何不能去碰了,谁也不知道那上面或者周围会不会就有其他新的机关? 宇文赫从荷包里倒出铜钱来,那是出发前他吩咐要备上的,萧如月还在想着带这些有何用处,没想到此时派上用场了。 他准备妥当,便吩咐萧如月把火折子吹灭收好,萧如月愣了愣,问道,“为何?” 宇文赫笑了笑,“做一件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萧如月突然被他没正经的样子逗笑了。 她知道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便也不再问,吹灭了火折子收进怀里。 玉蚕蛊此时就在她的掌心里,她也安心了许多。 四周陷入了黑暗,但她心里一点也不慌,抱着宇文赫的一只胳膊,她也稳重如常。 古人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魄力,她萧如月好歹也是皇后之尊,自然不能丢了皇后该有的仪态。 宇文赫将铜钱注入内劲后往黑暗中的甬道掷去,接连投出去十枚铜钱,它们分别落在十块不同的石板上面,凭借着铜钱落地时发出的不同声响来判断那块石板是否安全。 萧如月紧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不敢松懈,他们就这么一路扔铜板,险险走过了那并不算长的甬道。 再回头看去时,萧如月才发现,几乎每一块石板上都有宇文赫扔的铜板。 只有极少数几块是根本不用扔铜板就被他排除掉的。 至于他用的什么方法,回头她还要好好请教请教才行。 甬道的尽头是分岔路口,左右各有一条路,没有标识,没有人带路,谁也不知道左右是生是死。 宇文赫也不急着作出选择,见她在看身后的石板,他又掷出一枚铜钱,只听见“嗖”的一声,铜钱凌空飞出去,所到之处,走到两边墙壁上的灯台纷纷亮起来光亮。 宇文赫便借着这份明亮指着他们刚才走过的路径道,“看到了么?这就是设计机关之人的歹毒用心,若是贪心去点灯,就会触动机关;若想通过走道,就必须在黑暗之中听声辩位,寻找通路。” 萧如月听明白了,地面上他们看到的这些石板,在灯光亮起和灯光熄灭时,是不同的机关。 设计机关的人,用尽一切办法就是不想让人活着走过去,又想炫技,才会有这么一出。 “不知道萧姐姐注意到没有,这条通道的青砖是单数,不是双数。”宇文赫用脚踩了一下离他们最近一块雕着朱雀的青砖,“点灯的时候,每九个格子为一个九宫格;灭灯的时候,所有的格子加起来是一个九九宫,设计安排了这些机关的人,不单单是机关大师,还是个痴迷数算成痴的人。” 九宫这些东西萧如月多少是听说过的,但如此大的九九宫,她却是一窍不通。此时宇文赫一说她才发现,青砖都是长方形的,并不是方格的四边等长。 有人故意设计了这个九九宫,又从外形迷惑人……她忽然觉得,这个设计者是想找人切磋,而不是为了讨命? 但这话她没说,目光落在了走道两边的墙壁上,扭头问宇文赫,“若是你一个人,从墙壁上走绕过这些机关,并不算难事吧。” 宇文赫却是笑笑摇摇头,“若是有人试图用轻功从两边墙壁走,那下场恐怕更惨。” 萧如月凝眸细看,墙上依稀有什么东西,但看不真切。她从宇文赫那儿拿了枚铜钱朝墙壁上扔出,羽箭“嗖嗖嗖”从墙上射了出来,她吓得忙退了两步。 “这要是人走上去,马上就成马蜂窝了。” 宇文赫接住她险些没站稳的身子,低声笑了出来,“放心,那个人绝不会是你。” 萧如月一时无语。 她并不会武功,根本也飞不上去。 插科打诨讲解了身后走过的机关,但前面依旧有两条路待选。 路有两条,必是一生一死。 如何选择? 萧如月看着宇文赫,他在看着那两条路,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仔细看,总觉得这两条路的青砖布置透着古怪。 那青砖上奇怪的花纹,十分眼熟。 她脑子里蓦地浮出一副熟悉的景象,那是在宇文赫的书里见过的情景,她脱口叫出了三个字:“是八卦阵!” “孺子可教也。”宇文赫冲出她露出赞赏的目光。 青砖上的花纹正是分别代表着八卦里的八个方位:乾坤震巽离坎兑艮。 而这两条路则是以青砖代替方位显示卦象,以此来显示生路死路的差别。 不过,八卦变化无穷,深奥难测,萧如月能看得懂的,也不过是八个方位的不同,而宇文赫却是一副信手拈来的轻松做派。 至此,她特别想看看宇文赫脑子里都装了多少东西。 他当年拜师究竟都学了些什么? 第398章我对你有信心 最终,宇文赫选了左边的路,他说:“那是生门所在。” 边走着他边解释了很多,萧如月一字一句都听着,暗暗记在心里,并在心里发誓:有朝一日,这些都将不会是我的障碍! 通道走到半路,又开出了岔路,同样是左右两边可选,这下连宇文赫都动摇了。 好半晌,他忽然转头神情严肃地对萧如月说道,“萧姐姐,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萧如月心里一凛,郑重其事点点头。 能让宇文赫如此严肃,前方想必危险重重。 她也暗暗捏了捏手心里的胖虫子,玉蚕蛊破茧而出多了两条腿,但还是和以前一样胖,被她捏一捏,都仿佛能捏到一团肥肉,软绵绵的。 发出了“唧唧”的声音。 萧如月吓一跳,险些把掌心里的人玉蚕蛊给甩出去。 “怎么了?” 宇文赫也被她的动作吓一跳。 萧如月把掌心摊开,“你方才听见叫声了吧,这虫子,会叫。” 宇文赫微微一怔,“那个声音是它发出来的?” 萧如月点点头。 宇文赫仔细观察了她掌心里的胖虫子,长出了腿的虫子也正仰头看着他,宇文赫微微一笑,“这虫子倒是越看越可爱,会叫不正说明是长大了么?没事。” 听他这么说玉蚕蛊就像是能听懂一般,猛地摆动着腰。 萧如月不禁一头黑线,这虫子越来越会卖萌了。 可这么谄媚是怎么回事? 她使劲掐了一下它,它马上又发出“唧唧”的声音,萧如月一松手,它便一跃而起跳进了宇文赫手中。 “这虫子!” “萧姐姐莫气,你与一条虫子置什么气。”宇文赫柔声安慰,掌心一合,便把玉蚕蛊收好了。 眼前的岔路,依旧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他犹豫了片刻,选了岔路右边的路。 不知前方如何,总是要赌一赌才知道。 走没几步便觉得寒意扑面而来,两边有风呼啸而过,“呼哧”,火光骤然亮起,就像之前从深坑里出来之后遇到的那条通道一样。 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萧如月扭头看着宇文赫,他摇摇头,戒备地看着周围,静谧地客气里突然响起“咔”的一声,脚下青砖一块块陷下去,宇文赫二话不说抱起萧如月掉头就跑。 却见方才走过的路口,蓦地落下一块青石板,“嘭”地一声巨响,竟是把路给堵死了。 根本无法原路返回! 青砖一块块陷落,转眼便到了他们脚下,宇文赫当机立断让萧如月爬到他背上,施展轻功飞檐走壁。 一只脚更踩上墙壁,对面墙上接连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墙上灯台倒转,完全贴在了墙上,随即陷入了墙里消失不见,露出一个又一个圆孔来。 “呼哧!” 圆孔里猛然间喷出火来。 宇文赫背着萧如月一路往前奔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过那些圆孔里喷出的烈焰。 躲闪之间他的脚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就见原本光滑的墙上如雨后春笋般齐刷刷冒出钢针。 火光照耀下,几寸长的钢针闪着瘆人的光芒。 宇文赫在空中一个后翻,一个倒挂金钩,双脚勾住头顶的横梁。 一边是火,一边是钢针,脚下的青砖已下陷,这条路怎么看都已经是绝路了。 国师府的花园里,一道人影猛地奔过来,却碰巧一群黑衣人巡逻至此,他来不及躲进去,就被两只手齐齐给拽进了灌木丛里。 巡逻的黑衣人依稀听见了声响,但却遍寻不见人影,这才走了。 许久,藏在灌木丛里的人才冒出头来。 少年模样生得俊俏,尤其是左眼下一颗泪痣很是突出。他左右张望了好几眼,这才缩回去,拿手肘撞了撞身边的人,“怎么样?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吧?” “没有。”崇越答道,长长松了口气。 他的模样不及崇阳俊秀,但浓眉大眼,却也是难得的英俊少年。 “我往东去,但这府里守卫森严,极难找到下手的机会。” 崇阳也叹了口气,“我差点就进了前院,但那些人看得太紧了。这个国师府除了花园之外,其他地方都很难靠近,而下人住的地方,根本没什么价值。” “这个地方应该就是‘流沙’的大本营了。”一直没说话的唐敬之忽然语出惊人。 闻言崇越和崇阳纷纷看着他,“‘流沙’的大本营?什么意思?” “你们家主上不是一直都在找‘流沙’的大本营,可是寻遍西夏境内也没找到。他应该曾经怀疑过,‘流沙’的老巢是不是就在鞑靼才对。”唐敬之摸摸下巴老神在在道。 崇越闻言皱了皱眉眉头,“这话是不错,可这国师府当真就是‘流沙’的老巢,君上和娘娘岂不是更危险?这底下的机关不知道有多少,娘娘还有身孕在身,我们若不能尽快找到进口……” “你要对那个狗皇帝有信心。”唐敬之打断他的忧心忡忡,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就不信天底下有什么机关可以难倒那个混小子的。” 崇阳和崇越:“啊?” 唐神医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连连摆手,“没什么,总之,你们要相信宇文赫是祸害遗千年,死不了的的。” 就算是命不久矣,他也绝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这种地方。 那小子那么要强,皇后娘娘又是他的心头宝,他就是死也会先把人送出来。 这才是宇文赫的做派。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萧如月一动也不敢动。 她生怕自己一动,便会从这儿掉下去。 在来之前,国师府的机关她已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这里的凶险程度远超过她的想象。 这样倒挂着,也委实难受。 “我连累了你么?”萧如月苦笑了一声。 假若她不来,相信宇文赫可以更轻松的解决吧? 宇文赫闻言却笑了出来,“萧姐姐后悔跟来了么?” “不,我不后悔。我只是担心……”给你造成负担。 假若她也会武功该多好。 早知道她就应该跟着雅音姐姐学个一招半式的,哪怕会点轻功都好。 都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束手无策,成了累赘。 “别胡思乱想,你不是累赘。”宇文赫虽然背对着她,却像能看穿她的心思一般,“我庆幸你来了,你若不来,我岂不是要一个人面对这种鬼地方?”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萧如月深吸了口气,“接下来要怎么做,我能帮上什么忙?” 这种时候他还能笑得出来,那就说明事情还没有太糟。 最起码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宇文赫有办法的吧。 “萧姐姐敢不敢陪朕一起冒个险?” 她一顿,“你到哪儿我到哪儿。” “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宇文赫低低一笑,忽然松开了脚。 两个人就这么脑袋朝下冲了下去。 落地之前宇文赫在空中一个腾翻,随即,稳稳落地。 宇文赫随即松开了手。 萧如月猝不及防就落了地。 脚踏实地的感觉如此清晰,她不敢相信地踩了一下,又踩了一下。 “地上的青砖不是陷进去了么?这又是怎么回事?”她惊喜地看着宇文赫。 难道之前看见的那些都是假的? “是幻觉。”宇文赫看出她眼里的迷惑,肯定地道。 “这走道的灯台似乎有迷惑人的作用,我们看见了光之后,误以为地上的青砖往下陷,当我们回头的时候,就是进来的那个地方又会被厚重的青石板堵住,我们就变成了无路可退,届时会武功的人一定会上墙,墙上的机关就发挥作用了。” 萧如月惊魂未定,听见他这番解说只觉得更加惊心动魄。 方才若是没有宇文赫的果决和机敏,是她一个人掉进来的话,必死无疑了。 设计机关的人,心思之缜密简直可怕,这些机关环环相扣,仿佛是在引着闯入的人去死。 “你,有信心走出去。”萧如月笃定地看着宇文赫。 不知道为何,他的眼神和笑容都似乎是在告诉她,他有把握。 “目前为止碰见的机关,都还可以应付,但不晓得后面还会遇到什么。”宇文赫语调淡淡,但还是可以听出一点点的担忧。 他担忧什么呢? 他是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么? 思及此,萧如月澄澈的眸子笑得眯成月牙,双手握住他的手掌,“我对你有信心。” “嗯。” 千言万语,都在这一个单音里。 墙上还在喷火,宇文赫歇息片刻,又背起了萧如月往前奔去。 走道不是笔直的,而是向右侧弯曲,他沿着右侧一路奔去,很快,又是一个出口! 前面依稀有亮光。 他却不敢掉以轻心。 伸出去的脚又退了回来。 小心翼翼地扔出一枚铜钱,当铜钱落在青砖上,赫然一股热浪从地底下升起,扑面而来。 宇文赫猛地倒退几步,走道里的热浪却已经滚滚而起。 铜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了! 萧如月一惊,额头上落下汗来。 方才宇文赫那一步若是没有收回来,他们两人很可能就被热浪烤焦了。 第399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宇文赫,你放我下来。” 萧如月说道。 宇文赫不疑有他,把她放下来。 萧如月扶着他站稳,身子忽然往前倾去,宇文赫吓一跳,忙将她拉了回来。 “傻丫头,危险!” 萧如月一双水眸眯成月牙,“别急,我不会伤害自己的。” 她就是想看看,这底下的热浪有多强悍。 刚刚往前倾一点,便觉得那股热浪要将人整个煮熟烧焦了,这种条件下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个废物一般。 情况明明如此艰难,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宇文赫大概看出她眉目间的一点沮丧,大掌在她头上揉了揉说道,“别担心,前面无论如何都会过去的。躲不过,就硬闯。” 过不去也要过去。 因为,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硬闯?你……” 萧如月心口蓦地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住,猛地一抽。 宇文赫若无其事的笑了,薄唇微扬,深邃的轮廓逆光看去,俊美无俦,风华盛世。 这一抹笑容足以迷了人眼,令人迷失其中。 他蓦地腾跃而起,在萧如月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中落在墙壁之上。 双脚就像是吸附于墙上一般。 萧如月的眼睛几乎跟不上他的速度。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就见他然打出一掌。 那样的场面竟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形容。 一道白色从他掌心处蔓延开去,墙壁上迅速被一层白色所覆盖,紧接着便是地上冒着滚滚热浪的青砖,被热浪灼烧成的红色渐渐褪去,青灰色卷土重来,随即也被一层白色所覆盖。 直到一股宛若十二月冰霜的寒意扑面而来,萧如月才猛地回过神来,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周围的热意在瞬间竟然荡然无存,她下意识抱紧自己的双臂,衣裳上沾染的热意还未褪去,却有寒意透骨而来。 下一刻,宇文赫从墙壁上一跃而下,二话不说一手揽住她的腰肢,施展轻功从结了一层白色的青砖上飞步掠过。 萧如月低头间的刹那才看清,脚下在青砖上结出的一层白色,是冰霜! 她脑子里轰得一下顿时空白:宇文赫他到底做了什么? 直到停下来,萧如月才反应过来,恍神的功夫里,他们已经冲出了那四四方方的甬道。 宇文赫松开手,喘了口气,“瞧,我们闯过来了。” 萧如月心里一紧,下意识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腰包里摸出一个青釉的瓶子,倒出两颗药丸,“张嘴。” 宇文赫愣了愣,随即听话地张嘴把药丸吞下去了。 “刚才那个,是什么功夫?” 宇文赫一双剑眉微微一扬,半是戏谑半是玩笑道,“这门功夫需要童子功,萧姐姐感兴趣,这会儿开始练也晚了。” 萧如月闻言横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你怎么不干脆说这是师门绝学,没有禀过师尊同意不得随意传授他人呢?” 宇文赫笑笑点点头,虽然没说话,但从他眼角眉梢的笑意来看,妥妥是这个意思。 萧如月索性不说话了,但见他服下了药之后气息平缓了许多,她心中才暗暗松口气。 “这个地方太危险了,不能久留。我们要用最快的时间闯出去才行。” 宇文赫却率先说话了。 萧如月眨了眨眼,还是从他话里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你是担心,我们的闯入已经惊动了宇文觉?” “嗯。”宇文赫点了个头,看着萧如月的眼神满是赞赏。 萧姐姐的聪慧毋庸置疑。 她一贯是一点就通。 宇文觉何等聪明之人,他这个国师府里遍地机关,有人闯入被人发现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而他们作为闯入者,唯一的方法就是在被大举围攻之前闯出去。 否则,机关在自然状态下都如此惊人,若是被人为操控,届时他们连出路都没有了。 萧如月打量了四周,眉头紧蹙。 定下心来她从发觉,这里的路口已经从刚才的一分为二变成了一分为四。 四个方向通往四个不同的地方。 该如何选择。 她忧心忡忡地看向宇文赫,他迟疑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在四个通道前面走来走去,不知是在观察什么。 萧如月回头看,方才走过的路,青砖上那一层白色慢慢在消退,热浪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她攥了攥拳头,才想起来,她的玉蚕蛊还在宇文赫手上。 “宇文赫。” 她忽然唤了一声,站在第三个岔路前面的宇文赫闻言回头看来,萧如月却留意到了他的手。 他左手掌心里,玉蚕蛊呈现半站立状态,像春天新长出的嫩芽一般的两条后腿紧紧扎在宇文赫手里,上半身全都立起来了。 见状,她到嘴边的话便成了笑容,“看样子你已经找到办法了。” 宇文赫嗯了一声,冲她招招手,“过来。” 萧如月屁颠屁颠小跑过去,宇文赫的大掌往她腰上一揽,两人倾身往前奔去。 玉蚕蛊顺着宇文赫环在她腰际的手上沿着她外裳往上爬,没一会儿便停在她锁骨处。 这胖虫子大概是在掌心里待久了,不喜欢那种被人捏来捏去的感觉,想自己寻找存在感,萧如月只觉得锁骨处痒痒的,也没多在意。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 就见他们身后的那个门,厚重的石板迅猛地落下来,震落了大片的灰尘。 宇文觉,已经发现了。 宇文赫与萧如月对视了一眼,脚步更快了许多。 从石门的位置开始,两侧的墙壁不断往内凹陷,紧接着突出飞箭“嗖嗖嗖”地往外放。 那块忽然落下来的厚重石板也凹陷进去无数小孔,“嗖嗖嗖”地飞出短箭,笔直冲他们飞射过来! “宇文赫,小心!” 萧如月大喊出一声,宇文赫头也不曾回,将萧如月的头按进怀里,身形左躲右闪,却也快如闪电。 墙壁上的飞箭从石门那端一路蔓延过来,与从石门射出的短箭形成围攻之势,萧如月只来得及看一眼,便被宇文赫按住了头,身子被他抱着忽而左忽而右,却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了…… 国师府主苑里。 宇文觉一手按在了机关操控上,一手扬起,冲着身后的人便是一巴掌,“废物!” “别人都闯到府里来了你们都不知道,若不是机关被大面积触动,是不是等闯入的人来取了本座的项上人头你们才反应过来?!” 被扇了一巴掌的黑衣男子脸都被打歪了,嘴角流出血,他往地上一跪,郑重道:“属下无能,请阁主治罪!” “去找!无论如何都要把闯入的人找出来!”宇文觉沉声命令,藏在面具下的脸孔几乎要扭曲了。 虽然没见到闯入者本尊,但有这个本事无声无息闯入又连破他地底下数道机关的人,天底下屈指可数。 宇文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正到处找你呢,你可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这个当叔叔的手下不留情了! 主苑发出的命令,府里很快戒严了。 从紧密的巡逻变成了五步一岗七步一哨。 唐敬之等三人好不容易寻机从后花园潜到了前院,却是无法再往前走了。 前面一队巡逻的人马骤然前来,三个人齐刷刷躲进了一间无人的空房间里去。 虚掩着门,唐敬之一面观察着外面虎视眈眈的侍卫们,一面回头看着身后的两个少年: “宇文觉恐怕已经发现有人闯入了。” 毕竟,要是宇文赫掉进机关陷进里,又为了护他心上人周全,他大概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崇阳和崇越对视了一眼,郑重点点头。 唐敬之这话代表了什么他们心里自然清楚。 宇文觉发现有人闯入,那想悄无声息离开就不可能了。 接下来,便会是一场恶战了。 “你们……是什么人……” 身后,一个怯生生的少女嗓音突兀地响起。 唐敬之三人闻言皆是猛地一惊转头看去! 青州通往王庭的官道上处处戒严,官军逢人便查。 却见有名全身包裹在宽大衣裳里的女子飞马而来,亮出腰牌之后连官军都不敢查,连忙放行。 斗笠下,女子的笑容冷酷无比,更带着噬血的杀气。 那个女人必须死。 君上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都是为了她,只要她死,一切便都能了结了! 皇后娘娘,你的时日不多了! 君上,你等着我! 飞马过去,却没留意到,后面还有几条尾巴跟着。 那依稀是三人的小队,领头的人对身边的人低声快速说道:“回去禀报三王子,就说见到要找的人了!” “是!”领命的人应了一声掉头回城,其他二人已经策马追了上去。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抵如此吧。 青州城的将军府,已经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换了人,焕然一新。 莫啜一改往日里一袭布衣的装扮,身上着了身烟青色丝织流云暗纹的长袍,腰间没有束带,就这么松垮垮地穿着,手里头捧着茶盏,这气势怎么看都不像是生长在鞑靼草原上的三王子,反倒像是出生西夏皇宫中的某位小王子。 第400章剑上有毒 脚步匆忙的下人从外面奔进来,单膝跪在入门处,说道,“三王子,那个女人出城了,我们的人也已经跟了上去,您看……” “跟着,别跟丢了。”不等那人说完话,莫啜把玩着茶盏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一抹狠戾,面色冷峻了不少。 “是!” 那人答应着,抬头却见他们家三王子一眼,便一刻都不敢多待匆匆忙忙离开了。 三王子他,越发阴晴不定了。 报信的人来匆匆去也匆匆,莫啜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啪”的一声,茶盏便在他手中碎成了无数块碎片。 鲜血从他掌心流出,他眼中的寒意森冷骇人。 “宇文赫,你带着本王子的狼头令箭还想走多远?” 你可千万放聪明一点,你若是犯傻到自己送上门去找燕绝,就别怪自己识人不清。 最后谁也帮不了你! 国师府地下的机关纵横全府,此时机关暗哨不断发难,已是火力全开。 萧如月被宇文赫护在怀中,根本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唯一能感知到的便是他越来越快的速度,和越来越重的呼吸。 蓦地,他停了下来。 萧如月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却见头顶上悬着无数利刃,随时要落下来。 而前方依稀有亮光。 “萧姐姐,抱紧我。”宇文赫严肃道。 萧如月不疑有他,双手搂紧他的腰,就见宇文赫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随之一凝,一鼓作气冲向有光的地方! …… “你们,到底是谁……” 少女怯生生的嗓音二度响起,唐敬之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角落里那个年轻女孩儿的身上。 那女孩儿瞧着也就十五六岁,白白净净清清秀秀的,模样尚显稚嫩,她半个身子躲在柜子后头,探出上半身看着他们三人,一双大大的眼睛圆碌碌地,写满了惊吓,倒像是受惊的小鹿。 唐敬之、崇阳和崇越三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的诧异。 这小姑娘一开始就在房间里的么? 他们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唐敬之心里一沉,和崇阳交换了个眼神。 崇阳冷声道,“你又是谁?你,可不像这国师府里的人吧。” “这房间……就是我的……”小姑娘仍是怯生生地说道,一双大眼睛不安地四处瞟,似乎是在确定眼前这三个人是不是坏人。 崇阳顿了顿,终于起身向她走去,她却惊得整个人缩入柜子后面,“你,你别过来!我……我我我你想干什么?!” 崇阳眉头皱了皱,伸手一把就将人从柜子后边儿给拽了出来! 眼前的亮光太强,在黑暗之中待了太长时间的萧如月一时间无法适应,下意识闭上眼。 一双大掌也随之蒙住了她的眼睛。 等她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先是宇文赫的俊颜,随即便是花园的假山流水,花花草草满目琳琅,和遍布在假山上的密密麻麻的人头。 这些人皆是黑衣蒙面,目露凶光,将他们团团围住,似乎随时都要扑上来。 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两位让我们好找啊。”浑厚的男声徐徐而来,萧如月循声看去,便见一名穿着黑衣的男子排开众人走来。 不知为何,这个人瞧上去竟有些眼熟。 宇文赫将萧如月护在身后,冲那人淡淡一瞥,道:“你们国师府的待客之道倒是别致,难道你家主子是已经告诉你我们的身份么?” 那人闻言扯了扯嘴角,冲宇文赫微微弯下腰,“大夏君上大驾光临,国师府蓬荜生辉。” “这话也轮不到你来说。你家主子人呢?客人都到了,哪儿有主人家躲起来不出现的道理,难不成他是见不得人?” 宇文赫单手往身后一放,眸色微冷,王者的威严浑然天成。 领头的黑衣人闻言一愣,对上宇文赫毫无表情的俊彦,气势不由得矮了一截。 这人,不愧是大夏的君上。 年纪不大,却十分稳重老练,身在敌营之中,身上也不见半分浮躁之气,反而一派沉静自然,若无其事。 这个人的城府不知有多深。 绝对不是好惹的。 哪怕是眼下以多对少,他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他心念一转,对宇文赫越发客气起来,还像模像样地鞠了个躬,“属下蒙或,贵客驾龄,不过我家主人有事在身无法出迎,所以特别吩咐我们前来迎接。希望贵客不会嫌弃这等阵仗太小才好。” “怎么会,”宇文赫薄唇一勾,无言中透出皮笑肉不笑的冷意,“我们不请自来,你们还这么大费周章地来迎,礼数也算是周全了。” 叫蒙或的黑衣人脸上也是似笑非笑的,往后退了一步,扬了扬手,离的最近的黑衣人们便一股脑全都扑了过来。 宇文赫几乎是本能地将萧如月往后推,“铛”地一声,收藏在腰间的软剑凌厉出鞘。 薄如蝉翼的剑刃迎风晃了几晃,寒气越发逼人。 黑衣人扑杀过来,宇文赫亦不是泛泛之辈,刀光剑影之间,“铛铛铛”的声音不绝于耳。 萧如月不敢离开宇文赫的保护范围半步,一双春水般莹润的眸子却四处打量,一点细节不敢放过。 近百名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同时,也很有层次的排列着,一层一圈,此时与宇文赫交手的,便是最里层的黑衣人,这些人皆是身配长剑,剑是三尺三寸长,连剑柄都生得一模一样,毫无二致,他们的黑衣也都是统一的规格,从外形上几乎分辨不出谁是谁。 再远一点是另外一批黑衣人,手中持弓箭,像是随时准备在第一批黑衣人行动不奏效之后可以立即下手。 阳光下,箭在弦上随时要发,箭头反射出异样的光芒,萧如月心中一凛:箭头有毒! 她猛地回神,冲着宇文赫大喊一句:“剑上有毒!” 宇文赫闻言一愣,白刃从他侧面偷袭,他迅速往边上闪避,与白刃险险错身而过。 但这样的好运并非常有,他避过了一次,后面还有无数次的偷袭与攻击。 萧如月忧心忡忡。 对方人数众多,他单枪匹马还要顾着全然不会武功的她,她只怕他会应接不暇。 思绪方才闪过,眼角余光便瞥见一道银光冲着宇文赫刺去。 萧如月来不及多想,身子已经扑了上去。 白刃从左臂划过,萧如月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刺痛从伤口处蔓开,她的脚步踉跄着整个人撞上宇文赫的左臂。 宇文赫的手一顿,眼角瞥见萧如月扑过来想阻止已经晚了。 她左臂上赫然一道伤痕,殷红的血喷溅如泉涌。 “萧姐姐!” “剑上,有毒。”萧如月疼得直冒冷汗,却还勉强笑着冲他挤出四个字来。 她百毒不侵,哪怕剑上喂毒了,也不怕。 但这四个字于宇文赫而言代表了什么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第一时间扑上去,不单单是因为剑上有毒,哪怕剑上没有毒她也会扑过去。 只因为他是他。 她所以根本没想过以她的身子能不能承受住这样的伤口。 宇文赫眸色骤冷,寒气狂飙! “她也是你能碰的!” 左臂抱住萧如月的同时,右手中的软剑已经刺了出去。 他的目光宛若十二月冰天雪地骤临六月天,与他对上视线的黑衣人恍然一愣,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连剑都忘了挥,软剑没入他的心口,他连呼喊都来不及发出,便颓然倒地。 这一幕对其他黑衣人来说,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如此迅捷的出手,毫不留情就刺入心口,比他们这些行走于刀尖整日刀头舔血的杀手还要冷酷残忍! 宇文赫一手抱着萧如月,右手上的剑催得更急更快,剑如风一般,在他们身前撑开绝对的禁地,只有他取人性命的份儿,任凭那些黑衣人群攻也丝毫进犯不得了。 宇文赫的脸色沉如锅底灰一般,像是随时都要发狂大开杀戒! 他,的的确确是怒了。 “宇文赫,我撑不了太久。” 萧如月紧咬着下唇忍着痛楚看了他一眼,宇文赫便心领神会了,刚才那一剑划得很深,已经伤及她手上的血脉,这会儿血流不止,若不及时包扎上药,她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虽然她身上带着伤药,但不断的运动之中她却无法给自己上药。 “放心,我会看着自己的。”她双眸望着他,湿润的雾气之中带着恳求。 她绝对不能拖了他的后腿! 宇文赫心一横,将她放了下来,萧如月咬着牙,扯下自己衣裳的下摆按在了伤口上,这一下便疼得她几乎站不住。 而那些黑衣人见宇文赫将她放下,以为有机可趁,纷纷调转了枪头往她这里来。却没曾想,宇文赫手中的软剑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角度,从一侧杀将过去。 一剑封喉。 绝不留情! 趁着黑衣人被宇文赫绊住的功夫,萧如月单手尽了最大的速度从腰包里掏出了药瓶子,用嘴咬开瓶塞将药粉撒在伤口上。 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可怖,她却没有可以犹豫的时间,用把布条往上一裹,以牙齿代替了左手打了个结。 才做完这一切,头顶上一把剑悬了下来。 第401章人若犯我,必百倍千倍偿还 利刃悬在头顶。 咫尺之间,稍不小心便会落下来。 萧如月手中已握住了另外一个瓶子,抬首不疾不徐地对着黑衣人微笑,“本宫劝你千万不要乱动哦,否则,你的剑还没刺穿我的咽喉,你就先去见阎王爷了。” “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 美人巧笑倩兮,脸色虽然泛着苍白,却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尤其嘴角明媚的笑意,半分未达到那双水漾明眸之中。 秀丽雅致的容颜,此时只余下一股令人望而却步的寒意。 黑衣蒙面人猝不及防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心头不由得一震,持剑的手也跟着微微一顿。 但他却是不信邪。 短暂的分神之后,手里的剑重重落下…… 动不了了! 怎么会…… 明明只差一寸便是她的咽喉了! 黑衣蒙面人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的这双黑白分明的水眸,心头猛地一颤,紧接着一股生疼从心口泛开。 他还来不及反应,便直挺挺地往后倒下去了。 口中不断涌出深紫近乎黑色的血来。 甚至连哀嚎都没能发出,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本宫警告过你的,为何不听呢。” 萧如月轻叹了一声徐徐站起,顺手拂了拂落在肩头的碎发。 经过在地道机关间的奔波,以及方才的一番打斗,她的发髻已经乱了,但此时她脸上并未见半分狼狈,清丽的容颜反而生出一股寒意,令人不敢直视。 她原本不喜欢杀人,更不喜欢血腥味。 在她的理念中,能用律法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 哪怕是当初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宇文成练和姚梓妍,她也想将他们绳之以法。 可是,她的为人准则之中还有一条——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百倍千倍偿还! 她,决不可以成为拖后腿的那个人! 她,绝不能成为宇文赫的累赘! 她想守护的人,拼了命也会去守护。 宇文赫这条命是她的,他是她这一生最想珍惜的人,任何妄图伤害他的人,她都不会手软! 绝不会! 周围几名本想借机对她下手的黑衣蒙面人见状,身子都不由得一僵,手中三尺青峰竟也挥不下去了。 萧如月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裳,回眸看了一眼正在奋战的宇文赫,他似乎也感觉到她在看他,眼角余光瞟了过来。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她柔柔一笑,秀丽雅致的容颜仿佛生了光一般。 宇文赫闻言也笑了,深邃俊美的轮廓微微一笑,便是天地失色。 萧如月一双水眸弯成了月牙形:她的丈夫,她的夫君,果然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 …… 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只属于那个人。 萧如月与宇文赫四目相对,交换了一个眼神。 心照不宣。 目光转回落在黑衣蒙面人身上时,已是彻骨的冷意。 宇文赫手中的软剑,竟然又快了两分。 极速穿过了肉体,白刃进红刃出。 出手狠辣果决。 绝不留情! “你们还想来试试看么?” 萧如月葱白般的纤纤玉指往地上一指,巧笑嫣然,“他可是你们的前车之鉴呢。” 她左手臂上包着伤口的布条上沾着血,秀雅面容上的笑意与这殷红的血色相映衬,画面有说不上来的诡异。 “你们不动手的话,本宫可要动手了。” 她嘴角微扬,便像是踏着彼岸花从地狱归来的修罗美人,一眼便有令人窒息的恐惧。 鼻间似乎嗅见了浅淡的花香味。 清清浅浅的。 几名黑衣蒙面人的瞳孔一滞,身子已然动弹不得了。 三尺青峰提都提不起来。 却见秀雅的女子用牙齿咬开了手中红釉莲华的圆底小瓷瓶,一字一顿:“黄泉路上,一路好走。” 肉眼可见,浅黄色的粉末飘散开来。 那几个靠得最近的黑衣蒙面人齐刷刷仰面倒下。 口中鲜血如泉涌。 萧如月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的血没有白流。 她身上的确是带着些许剧毒药物的,可是却没有见血封喉立时毙命的。 但她的手却在这个时候受伤了。 她如今的身子百毒不侵,血液之中的毒素非一般毒物能比,与她身上所携带的毒物相配合,便成了剧毒无比的毒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黄泉路上你们一路好走,不送。 若是要记下这冤孽业障,便来吧! 人之一世,为的不过是无愧于心、 不过这么一会儿,近战的这一批黑衣蒙面人,已所剩无多。 宇文赫退到萧如月的身边,第一反应还是把她拥在怀里,好好检查了一番,“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么?” 宇文赫一双剑眉收敛着,分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名为蒙或的黑衣领头人脸色沉了许多,危机感极其强烈。 眼前的情形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虽然阁主早有吩咐,可是眼前这两个人还是超出想象。 他们,绝非一般手段可以应付的人。 难怪阁主吩咐将这一百零八人都派了出来。 蒙或眸色一沉,高高举起手挥了挥,在第二圈的黑衣蒙面人立即上前。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霎时间,漫天箭雨飞落。 密密麻麻! 宇文赫抱起萧如月飞身闪避,化作闪电一般倏忽来去。 弓箭手们并非泛泛之辈,一发接着一发,毫不松懈。 此时眼前只有两条路,一是躲进方才走出来的那个出口。 但这条路无疑已经行不通了。 他们的行踪已经被发现,若是此时回去,无异于自入虎穴狼窝去送死。 而第二条路,便是出奇制胜。 宇文赫眸光一闪,抱着萧如月一跃跳到了假山上。 瞬间就冲到了弓箭手的身边。 弓箭手是远程作战,目光忽然出现在眼前一时猝不及防,接连几名黑衣人被宇文赫踹了下去。 有了之前的教训,蒙或已经学聪明了,当机立断下令:“弓箭手后退!摆阵!” 话音落,弓箭手们纷纷纵身往下跳。 尖锐刺耳的铃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骤然响起。 “叮铃铃——” “叮铃铃——” 十五六岁的姑娘,身高不到崇阳的胸口。 被他猛力一扯站都站不住。 “啪”地一下跌坐在地上。 眼眶一红,一双圆碌碌的大眼睛蒙上水雾,“你们不要杀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少女的面容生得乖巧,哭起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崇阳却毫无半分怜香惜玉之心。 哼了一声双手环胸。 “你说不说就不说,我们凭什么信你?”一直没出声的崇越也冷冷一笑,一双眸子紧盯着眼前的少女,一刻不曾放松。 天底下绝没有什么巧合。 要说有,那也是人为的。 先不说在宇文觉的国师府里怎么会有一个汉人模样的少女,就单说这人的出现。 未免太过蹊跷。 巧合与巧合叠加起来,便不会是巧合。 “你们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唐敬之忽然道。 他这么一说,崇越和崇阳面面相觑,看了唐敬之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两人齐刷刷翻了个跟斗,落了唐敬之的身边。 “你的鼻子可真灵呢。”方才还跌坐在地上的少女将眼泪一抹,从地上站了起来,冲唐敬之抛了个暧昧的笑容,连说话的嗓音都变了许多。 方才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已荡然无存。 巴掌大的脸上余下的,全是阴狠毒辣的笑意。 这般的笑容,似曾相识。 仿佛在哪里见过。 “没想到你们的警惕性这么高,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放在你们面前,你们也不为所动,你们三个,真的是男人么?”少女复又笑道,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唐敬之瞧,“尤其是你,长得最俊俏的那位,你不会空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吧。” 柔柔弱弱的话音中透出若有若无的勾魂媚意,连眨眼的风情,都似乎能勾魂。 崇阳猛地反应过来,“唐先生,这个人是……” “嗯,猜到了。”唐敬之淡淡道,目光落在那所谓的少女身上,“亏得你大费周章地往自己脸上贴了张清纯无害的皮,还是掩不住满身外溢的狐臊味。” “难道没人告诉你,你的味道真的很重么?” “你!” 少女的脸气得都涨红了。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姑奶奶看你长得英俊才与你多说几句话,别给脸不要脸!” “省省吧,本山人可对你这种无数人穿过的破鞋不感兴趣。” 唐敬之一脸厌恶与嫌弃,毫不掩饰自己的对她浓浓的鄙夷。 少女冷眼看着她,这才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你,认识我?” 唐敬之眼皮子懒懒地抬了抬,竟然是学着宇文赫那副面无表情的德行道,“你往脸上贴什么都掩饰不了你那令人憎恶的模样,尤其是你那满身是狐臊味,你是恨不得把自己扒光了送到每个男人床上去吧,可惜了,不是每个男人都像宇文觉似的,饥不择食!” “你果然认识我!” 唐敬之微微一笑,转眼笑意生寒,“岂止了认识,把你挫骨扬灰了我都认得!” 把梁丘雅音那个傻丫头害惨了的人,他怎么可能会认错? 他唐敬之再不济,也不会认错了仇人。 第402章我没事,别担心 这个往自己脸上贴了层少女的皮,就以为自己真能成少女,实则掩不住自己一身狐媚的女人,不是冯玉婷还有谁? 天底下过得这么恶心的女人不多。 这个绝对算得上是个中翘楚。 “你——” 扑面而来的寒意让冯玉婷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并不认识你,我与你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唐敬之不以为然睨了她一眼,冷笑道,“冯玉婷,你还没认出本山人么?” “可你这身骚气,化成灰我都认得呢!我们家小雅音最讨厌的人,我怎么可能会认错。” 山人? 小雅音? 这么恶心的称呼,冯玉婷脑子里立即勾勒出了一个人影。 眼前这张脸,蓦地与梁丘雅音描绘过的,某个很讨人厌的人重叠在一起。 冯玉婷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唐、敬、之!” 一字一顿,杀气横溢。 “久闻大名,素未谋面。” “幸会!” “哟,终于认出来了。”唐敬之两道好看的眉毛微微一扬,不以为然地撇嘴, “你的大名本山人如雷贯耳,不过,谁要跟你幸会?” 无赖之极的口吻,吊儿郎当的态度,轻而易举就让人很恼火。 “你!”冯玉婷气结,再也不掩饰了,抬手便撕下了脸上贴着的人皮面具,露出她自己原本的面目来。 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从头到脚散发着一股狐媚气息,就像是在邀请每一个男人都去享用一样。 唐敬之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怕脏了眼睛。 扭头百无聊赖的提醒崇阳和崇越道:“这种货色别随便乱看,别不小心中招染上一身的病,我可不会无偿帮你们治病。” 崇越扯了扯嘴角,学着他们家君上惯有的高傲冷峻模样,冷冷说道:“多谢唐先生提醒,不过我们家那位管得严,我有她一个就够了,旁的什么阿猫阿狗不三不四的货色,我怕脏了手。” 崇阳双手往胸前一横,也现学现卖了一把,冷睨了冯玉婷一眼,手往衣裳上蹭了好几下,“碰过不会也染上毒吧,我还年轻呢。” “放心,像你这般的情形,本山人一定般你,分文不收。” “那就多谢唐先生了。”少年转眼便是笑脸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冯玉婷的脸都绿了。 她咬咬牙,“哼,你们不过就在嘴上讨讨我的便宜,我不会跟小孩子计较。” 说罢,目光扫向唐敬之,嘲笑道,“我以为我自己是另类,没想到,你也是个怪物。若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年纪比梁丘雅音还要大几岁吧,怎么,如今还维持着这副三十而立的面貌,大概花了不少功夫吧。” “作为同道中人,我可是很清楚其中的艰辛。” “请不要用也,本山人与你不熟。”唐敬之嫌恶地摆摆手,像是在赶什么脏东西似的。 “你自己居心不良,不要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似的。本山人好的很,而且,有些东西你这辈子都不会懂,下辈子下下辈子再投胎十辈子你也不会明白的……” “畜生怎么会懂人道?” 冯玉婷的脸从绿转黑,是彻底怒了,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不知好歹!” 她手里头不知道攥着什么,冷冷地笑道,“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座不客气了!” 唐敬之嘴角冷冷一扯,“你千万别客气,否则我会以为你暗恋我。” 冯玉婷被气得心口一阵发疼,双手规律地摆动起来。 屋子里不期然飘起异样的香气,很浅很淡,几乎闻不到。 唐敬之的鼻子何其灵,大喊一声:“走!” 话音落,三道身影齐刷刷破窗而出! …… 花园里,尖锐的铃铛声如潮水一般向萧如月和宇文赫他们涌来。 第三批黑衣蒙面人手中都持着铁伞,伞的四周挂着十二只铃铛,铁伞一摇,那些铃铛就疯狂地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铛声一直冲击着耳膜,伴随着那些黑衣人念念有词的吟诵,像是天外来的无形的压力,一直往下压。 这些恐怕都是内家高手,整个阵法针对的就是前面两道都无法攻破的敌人,要用这第三批人马攻城略地。 萧如月脑袋一阵阵发疼,她双手捂着耳朵,却止不住小腹跟着一阵阵的抽疼。 宇文赫将她护在怀里,也没有丝毫作用。 只听见那些吟诵越来越快,铁伞的摇晃越发剧烈,强大的音波震天动地,形成无数看不见的刀刃,密密麻麻落下来,一劈在假山上,假山立即缺了个口,杀伤力极强。 宇文赫和萧如月被围在中间,眼看着那些音波尽数化为利刃落下来,宇文赫的身形却动了起来,他手持长剑在萧如月周围“铛铛铛”挡下无数音刃,身法快如闪电,肉眼几乎不可寻觅。 那些黑衣人却不曾停下,他们越发卖力,领头那个叫蒙或的黑衣人也远远地看着,不敢近前半步。 想来音波的杀伤力连他都忌惮几分。 音刃攻击太快了,任凭宇文赫的身法再快,还是有顾及不到的时候,一个不留神便被无形地音刃“唰”地划破了衣裳皮肉。 撕裂的声音惊心动魄。 萧如月却不敢乱动,腹中的抽疼越发明显,这些音波对她的孩子影响不可谓不大。 她忍着极致的痛楚,从腰包里摸出了药瓶子,往嘴里塞了好几颗药丸,那股疼痛才稍稍缓和下来。 只是,她的手稍微抬高,音刃便趁虚而入,“嘶啦”划破了她的袖口,左臂上又添一道伤痕。 触目惊心。 疼得她几乎要喊了出来。 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那飞快回闪替她当去致命攻击的宇文赫身上,又狠狠咬住自己的唇瓣,压下那惊呼的冲动。 情况,一下子又陷入了僵局。 倘若宇文赫一味地保护她,势必会有力竭的时候,届时他们都走不了。 可若是他抽身离开,去攻击那些摆阵的黑衣人,她无疑就落了单,随时有可能送命。 宇文赫顾虑到的,她都明白。 可是,这绝不是长久之计。 萧如月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个想法,最终确定了一件事,蓦地喊道:“宇文赫,不要管我!” 宇文赫手中未停,萧如月咬咬牙,腰包里的信号箭终于还是拿了出来。 她用力拉下引信,一束火光冲天,“嘭”地在天空炸开。 信号箭说好了是关键时刻才能用的。 此时已到了关键时刻了! 黑衣人们联手的吟唱和铜铃铁伞形成的音波,被这意外的声音打破,无数的音刃都乱了节奏。 而在另一边的唐敬之他们,刚刚从那件屋子里破窗而出便看见了信号箭,三人齐刷刷施展轻功往花园方向追了过去。 音波一乱,宇文赫正好抓住了机会,抱着萧如月往高处跳去,可是那些黑衣人到底是训练有素的,他们的包围哪里是说突破就能突破的。 前有狼后有虎。 进退维亟。 宇文赫当机立断,指着自己的后背对萧如月道,“上来。” 她愣了愣,随即跳上了他的背,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也不敢勒的太紧。 宇文赫手中的软剑迸发出惊人的寒意,原本呈现银色的剑身竟然透明起来。 “你们不是流沙号称没有杀不了的人、斩不断的剑么?今日就让你们瞧瞧,什么剑是你们斩不断的!” 蒙或眼看着那长剑的剑身越发透明,脸色剧变,“是银霜!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银霜剑!” 江湖传闻,自从当年剑圣归隐之后,剑圣的挚爱银霜剑也跟着下落不明,算而今已经失传几十年,怎么可能会在这个人的手上! 他可是宇文赫,西夏的君上! “你倒是有眼光。也不枉你亲眼目睹一次银霜的威力!” 宇文赫漆黑如墨的眸子淡淡扫去,无波无澜便已是寒霜万丈, 蒙或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却见宇文赫手中的银霜剑彻底成了透明的剑。 他双手持剑,蓄力待发,吩咐萧如月道,“萧姐姐,你一定抱紧我。” 萧如月坚定地嗯了一声,宇文赫飞身而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一剑凌空劈下。 “轰——” 那是惊天动地的一剑。 仿佛九天惊雷劈下来。 假山从中间被劈开,分布在假山上的黑衣人们在惊呼中随着飞沙走石跌落。 铁伞满天乱飞,刺耳的铜铃依旧在响,却已经没有了那股肃杀的气势。 蒙或在摇摇晃晃中也跌落在池子旁边,一块大石朝他砸下来,他连忙往边上一滚,才避开了被砸得面目全非的命运。 宇文赫背着萧如月也缓缓落了下来,落地时有些不稳地晃了晃,连忙从他背上跳下来,宇文赫的脸色都白了,喉咙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君上!”萧如月惊呼着,没摸到绣帕,扯着袖子就接住了他吐出的鲜血。 唐敬之和崇越崇阳三人远远奔过来,目光在七零八落的黑衣人身上扫过,一下就寻到了宇文赫身边。 唐敬之张嘴就骂了一句,“宇文赫你太乱来了!” “不是还有你在么?”宇文赫扶着萧如月的手徐徐站了起来,胡乱抹了嘴角的血,却还若无其事冲着萧如月笑,“我没事,别担心。” 第403章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哪里没事了!”唐敬之大吼怒瞪眼。 这混小子明知道自己的身子状况还敢用银霜剑法这么霸道的功法,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然而,唐先生他的模样生得清俊,瞪眼也无甚杀伤力,宇文赫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便挫败地转向萧如月。 萧如月一双娥眉早已纠结成了一团,他有再多的话到了嘴边,也都只好吞回去了。 宇文赫这臭小子真叫人伤脑筋。 可他扫了一眼七零八落的黑衣人们,还有地上的着些许铁伞弓箭,心里又忍不住重重一叹。 如此数量庞大的敌人,情况相当危急,若要保护自己保护皇后娘娘的话,似乎也由不得他。 萧如月和唐敬之对视了一眼,从身上摸出一个瓶子,倒出三枚赤红色的药丸递给宇文赫,他不作迟疑,张嘴就吞下了。 “唐敬之,你有没有看见什么特别有趣的人?”宇文赫忽然问道。 唐敬之愣了愣,“……见到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比如,冯玉婷。 崇阳和崇越已经双双护在萧如月和宇文赫的身前,做出保护姿态,唐先生和主上的轻松姿态真叫他们有些佩服。 萧如月换了个瓶子,又倒了药丸出来,这回是淡淡的黄色,唤了崇越和崇阳,“你们把这个吃了。” 他们俩虽然不明白这药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接过去服下了。 余下唐敬之,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满脸失落:“皇后娘娘怎么能厚此薄彼呢?再怎么说唐某人也是咱们这一行人之中最年长的吧。” “唐先生自己身上的药够了,本宫这点东西你怕是看不上的。”萧如月答得云淡风轻,说完,转脸便搭上了宇文赫的脉搏。 “果然是太乱来了。”竟然是学着唐敬之刚才的口吻说出的这句话。 宇文赫的一双黑眸凝起了笑意,堪称乖巧配合地点头嗯了一声。 唐敬之深刻感觉到,他被无视了。 萧如月叹了口气,索性连瓶子都扔给他了,“崇越和崇阳就交给唐先生照顾了。” 唐先生默默收好药瓶子,末了还是忍不住牢骚了一句:“我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了呢?” 不但跑腿还要玩命儿。 不值当啊。 宇文赫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在底下看见了的唐家的机关。” 唐敬之瞬间静默。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蒙或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冲着天空吹响口哨,狼狈之极的黑衣人们复又原地起身。 萧如月在宇文赫手两条臂上都分别扎了两针,回眸观察了一下似乎要卷土重来的黑衣人,不禁担忧道,“我们,有办法突出重围么?” “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宇文赫说着话擅自拔出了手上的银针,惹得萧如月瞪眼,“你,你怎么……” “唐敬之,替她的手重新包扎。”宇文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径自对唐敬之说道。 唐敬之笑了笑,点了个头。 皇后娘娘左手臂上那么明显的血迹他怎么可能没看见。 只不过某人不发话的话,他也不好上前。 唐敬之上前两步,吃了一颗萧如月给的药丸,就收好了瓶子。 皇后娘娘身上的血,可不是好惹的。 唐敬之的靠近,萧如月有点排斥,原因不外乎一点——她不想被宇文赫看见她真正的伤势。 但是眼下不可能拒绝了。 唐敬之拆开布条,眉头都深深皱成了一团。 血肉模糊的伤口撒了止血药粉,但伤口之深一目了然。 伤城这样这小姑娘还能面不改色地给宇文赫扎针,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唐敬之看了宇文赫一眼,又迅速把布条绑了回去,对宇文赫说了一句:“尽快离开。” 四个字,足够让宇文赫了解她的伤情了。 宇文赫点点头。 萧如月咬咬牙看着宇文赫,这国师府正如龙潭虎穴,哪里说走便能走的了的。 宇文赫在她耳际轻叹了一声,柔声道:“不是已经放了信号箭了么?不会有事的。” 萧如月不再说话了。 但愿吧。 但这里毕竟是鞑靼王庭,是宇文觉重重机关戒备森严的国师府,凤隐的人想进来,也绝非易事。 “抓住他们!”女子的娇喝蓦地响起,话里一股子遮都遮不住的杀气和媚态并存,特点不要太突出了。 听见熟悉的嗓音,萧如月下意识循声望去,就见冯玉婷穿着一身与她的长相十分不搭调的少女衣装,施展轻功落了下来。 蒙或见状恭敬地喊了一声,“冯姑娘!” “决不能让他们跑了!”冯玉婷冷冷说道,目光落到宇文赫身上时,蓦地一缩。 宇文赫! 居然在这儿见到他了! 冯玉婷顿时眉开眼笑,“君上,好久不见呢。” 媚眼如丝,生生是一副要勾搭男人的狐媚像。 萧如月一双娥眉拧了拧,站到了宇文赫身前冷冷道,“缺男人去找你家那位去,我的夫君可不是你能惦记的!” “司徒敏你……”冯玉婷气结当场。 好一个宇文赫,闯入国师府来,竟然连这个女人都带着么? 你们倒是夫唱妇随,恩爱得紧呢! 冯玉婷的眼睛里闪过一片阴鹜,转头对蒙或道,“绝哥哥下了死命令吧,这几个人绝不能放出去!” 蒙或郑重点头。 高声喊道:“天罗地网!” 就在这时,一片黑影从头顶上砸下来。 竟是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网下来! 宇文赫抱起与萧如月他们飞身而起,箭雨满天落下。他抱着萧如月左躲右闪,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张巨大的网已将他们全数网住了。 崇阳崇越手里的兵器并非吃素的,但这巨网却刀剑不侵,砍上去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崇阳还要砍,唐敬之沉声道:“别动,网上有毒!” 冯玉婷一脸得意地走到了他们跟前,“别白费力气了,这可不是普通的网,找到为什么叫天罗地网么,这整张网都是用金丝铁甲编织的,上面早就淬了剧毒,为的就是对付你们这种所谓的高手。” 冯玉婷徐徐收了手里的短剑,双目直勾勾盯着宇文赫瞧,“宇文赫,我知道你师从高人身手了得,可是这张天罗地网你也是出不去的。要不,你服个软,说不定我就能放了你呢。” 宇文赫面无表情地淡淡一瞥,根本不理会她,目光落在了网上。 倒是真的金丝铁甲。 阳光下闪着奇异的光泽,不会错。 萧如月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他不以为意道,“这是金丝铁甲织就的网,就像那个女人说的,刀枪不入。这种东西极其罕见,宇文觉倒是好本事,竟然能织就这么大的一张网。” 刀枪不入四个字,便说明了很多问题。 萧如月重重点头,表示她已经明白了。 而被无视了的冯玉婷不甘寂寞,气得一脚踹过来,宇文赫护着萧如月就避开了,黑眸冷冽地睨了冯玉婷一眼,“你最好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 “宇文赫,你就不怕自己被你身边这个女人拖累死么?”冯玉婷气不打一处来,“你瞧瞧你狼狈的样子,若是没有她,你早就出去了!你都是被她连累的!” 司徒敏哪里好,她哪里不好! 从前到现在,宇文赫眼里就只有这个女人。 可她分明只会拖后腿。 她除了会装楚楚可怜她还会什么! “哦,是么?” 宇文赫冷漠地应着,以手代梳替萧如月理了理微乱的发髻,冯玉婷双眼一直盯着他,她就想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 良久,替萧如月重新盘好了头发的宇文赫才徐徐地对上冯玉婷的视线,“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蠢?” “你什么意思!” “凭你的觉悟,你永远不会明白她有多好。你,只配活得像老鼠一样,永远生活在黑暗里。” 宇文赫眸色森冷,一字一句都像冬天的冰要穿透人心。 “宇文觉跟你,最配。” 冯玉婷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宇文赫的言下之意她怎么会听不明白。 他是讽刺宇文觉见不得人,她也见不得光。 “宇文赫,你会后悔的。迟早,你会为你今日的话后悔莫及!” 冯玉婷咬牙切齿。 却只换来宇文赫的轻描淡写,“朕早就过了会后悔的年纪。只怕你——才要后悔。” 他的眸子直穿她身后。 冯玉婷才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过身去。 一袭黑袍,戴着金色面具的人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宇文觉!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又听见了多少?! 冯玉婷顿时慌了。 她看不见宇文觉藏在面具下的表情如何,只依稀对上了一双阴森森的眼睛。 强烈的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冯玉婷急忙上前,“绝哥哥,你听我……” 话没说完,宇文觉从她身边飘过,再没看她一眼。 她只觉得一脚踩进了地狱里。 这种感觉,好恐怖—— 宇文觉径自走到了宇文赫的面前。 被网住的宇文赫,傲气未减,仍是一身睥睨天下的至尊之气,他一手搂着萧如月,黑眸徐徐落在金色的面具上,四目相对—— “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呢,二叔。” 第404章玉蚕蛊的功劳 这一声“二叔”,倒是提醒了崇越崇阳,眼前这个人可是先帝的二皇子。 宇文觉轻轻地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阁下可别乱攀亲戚,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侄儿。” 宇文赫随即笑了,“你不认也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想认你。不过,对皇爷爷我已经有一个交待了。” 宇文觉面具下一双眼睛冷了冷,“宇文赫,你就这么丢着你的大夏江山不管,跑到这里来,也算是对你的皇爷爷有所交待么?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国不可一日无君?” “嗯,阁下提醒的是。不过,大夏少了朕这个皇帝天不会塌下来。阁下若是对那个位置感兴趣,倒是随时欢迎你去取,应该会是场不错的余兴节目。” 宇文赫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轻松姿态。 把自己裹在黑袍里的宇文觉眯了眯眼,“是么?既然你都不在意了,那本座替你接管,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是,能者居之。”宇文赫很配合道,“但前提是,你能不能越过我大夏的国境。阁下可是鞑靼的国师,随意潜入我大夏的话,可是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的。” “那你呢?你这个大夏君上随随便便就像小偷似的闯入我鞑靼王庭,闯到本座的国师府里来,你又如何解释?你就不怕惹恼了鞑靼军民,举国灭了大夏么?”宇文觉话里的冷意更甚,双目阴森森地盯着宇文赫,像是随时都要扑上去。 宇文赫闻言转头看了萧如月一眼,复又笑道,“若我不再是大夏的君上,那那么还有什么借口兴风作浪呢?” 宇文觉一下便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咬牙切齿地怒道,“宇文赫,你可真敢说!” 为了边境那些虫子,他已经豁出去了是么? 果真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君上。 就跟他那个虚伪的爹同一副嘴脸! 天天把什么忧国忧民挂在嘴上,虚伪至极!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仁义。 “你们父子可真是惊人的相似啊。不愧是亲生的!” 宇文赫嘴角微微一扬,“多谢夸奖,我想家父也会喜欢你的评价的。” 就在他一直若无其事与宇文觉斗嘴的时间,胖虫子玉蚕蛊从宇文赫那里回到了萧如月身上,谁也没注意到这小小的一条虫子,正悄然改变着什么。 也几乎无法察觉,那虫子就趴在了网上。 宇文觉盯着宇文赫半晌,目光又转向萧如月,“这位东陵的公主,倒是个称职的皇后,夫唱妇随寸步不离,你们这般恩爱,就不怕一家三口都葬送在这儿么?” 宇文赫手上的剑再次慢慢变成透明,眼里涌起凛冽的杀意,宇文觉冷冷一笑,藏在黑袍里的手也缓缓露了出来。 “宇文赫,你没机会出去了,还有什么遗言要交待?” “你没机会了。”宇文赫不疾不徐道,“你应该在网上加上毒针,那样的话我一开始就死了。” 宇文觉蓦地看向萧如月,一道银光冲着她飞去。 “铛”的一声,是宇文赫手里的剑更快一步。 飞镖被弹开,倏地射向边上黑衣人。 只听见惨叫一声,黑衣人应声倒下,蹬了两下脚,像是遭受多极其痛苦的事情,奋力扯下来蒙面的黑巾,整张脸都扭曲了。 七窍流血,不一会儿就呜呼哀哉了。 飞镖上无疑有剧毒。 萧如月低吟了一声,玉蚕蛊一跃落在她锁骨处。 她与宇文赫对视了一眼,宇文赫大喝一声,手中的银霜剑彻底成了透明,他奋力一斩,堪称刀剑不入的金丝铁甲织就的巨网裂了一个口子。 那都是玉蚕蛊的功劳。 胖虫子这一次破茧而出之后,很多地方都变得不一样了。 不但长出了两条腿,口中的涎液更加剧毒无比。 方才萧如月就是放出了虫子,原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谁成想还真就成了。 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上天绝不会亏待厚道之人。 就在宇文觉分神的当口,唐敬之迅速带上了一双银白色的手套,双手握着金丝铁甲上面被银霜剑割开的口子,狠狠往两侧撕开。 萧如月震惊地看着唐敬之,险些咬到了舌头。 认识唐先生这么久,她只知道这位唐先生唐神医平日里没个正形,却也是药王谷的弟子,却没想到他还有这等怪力。 这金丝铁甲的坚固可想而知吧! 冯玉婷在一波有一波的诧异之中,目瞪口呆。 金丝铁甲那是什么东西,居然,宇文赫居然能砍开个口子。 唐敬之究竟是什么人! 这股怪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宇文觉眼底簇动着火苗,浑身散发着寒气,一直藏在黑袍里的蛇皮软鞭横空出世,笔直朝唐敬之甩去。 破坏他的计划者,杀无赦! 这个姓唐的三番两次坏他的好事,这个人早就该死了! 然而,蛇皮软鞭却没能落到唐敬之身上,崇阳和崇越齐齐上前,手中的兵刃就先和蛇皮鞭子招呼起来了。 就在这时,剧烈的一声爆炸惊天动地。 “嘭——” 巨响从前院传来,一朵蘑菇般的云彩平地而起,宇文觉也吃了一惊,回头命令蒙或:“去看看!” 爆炸声接二连三。 府中不断有炸裂的声响。 金丝铁甲已被唐敬之撕开一个半人高的口子,他自己率先钻了出来。 宇文觉正视着宇文赫,眼睛里的怒火简直要将人烧穿:“你们,都干了什么!” 国师府于他而言是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宇文赫他竟然敢—— 他竟然敢炸了这里!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想要脱身,可就剩下这么一个办法了。”宇文赫说的云淡风轻。 宇文觉彻底被惹怒了。 他往后一退,手高高扬起又落下。 弓箭手各就各位,漫天箭雨落下。 还有手持铜铃铁伞的黑衣人,纷纷转动着铁伞,尖锐刺耳的音波伴着铜铃的晃动而四散开去。 这声音仿佛穿透人心,五脏六腑都纠结成一团。 宇文赫撕下布条塞在萧如月耳朵里,才推着钻出了铁丝网,自己也及时堵住了耳朵。 堵起二度无法完全消弭音波的攻击,但起码好受一些。 音刃如刀飞来,崇阳崇越几个人一边躲闪一边自保。 黑衣人的包围圈越来越紧密。 就在此时,仿佛从天外传来一声呼唤—— “君上!” 萧如月抬头一看,是一群身穿着宝蓝色衣裳,脸戴银色面具的蒙面人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是凤隐的人! 他们随身携带着竹笛,纷纷吹奏了起来。 悠扬的笛声与尖锐的铜铃声相抗,一时间难分高下。 另外一边,还有一队全是灰衣打扮灰色面巾蒙面的人也跳了下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直奔那些手持铁伞的人去了。 灰黑蓝三色混杂在一起。 偌大的花园一时间陷入前所未有的大混战。 两三名高手同时围攻宇文觉,他的身形倏忽来去,倒是飘逸得很。 就连冯玉婷也被围,一时脱身不得。 见状,宇文赫把萧如月背在背上,招呼着唐敬之他们,“走!” 五人一跃上了屋顶。 前院又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激起飞沙走石。 宇文觉勃然大怒,努力想挣脱身边几个人的束缚,却不得法,一怒之下大吼一声,身上迸发出极强的内力,手中的蛇皮软鞭携带着强大的内力甩出去。 同时也飞出了无数的飞镖 围攻他的那个人纷纷被甩出去。 而宇文赫脸上的金色面具也跟着被震飞。 一张怒极狰狞的面孔呈现在众人面前。 “宇、文、赫!” “本座要将你——碎、尸、万、段!” …… 利刃没入血肉。 萧如月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叫出来。 那股疼痛却很快弥散到四肢百骸。 眼皮子,越来越重了…… 国师府在一声接一声的爆炸声中飞沙走石,烟尘滚滚。 宇文赫背着萧如月飞跃过墙垣,奔向外面的大街。 国师府的暴动已经引得大街上人心惶惶,尖叫声连迭,此起彼伏。 不远处,在人流逆乱之中,还有一辆马车和几匹马在候着,宇文赫刚松了口气,背上的人忽然就滑了下去。 “萧姐姐!” 宇文赫心里一颤,极速翻身将人抱在了怀中,萧如月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意识,嘴角流淌着暗红色的鲜血,她的背上,正插着好几支属于宇文觉的飞镖。 该死的! 守在马车旁的男子快步上前,“怎么回事?” 这人肤色偏黑,一看便是鞑靼人。 宇文赫咬咬牙,“不回去了,去离这里最近的地方!她需要疗伤!” 那个男子迟疑了一下,看向唐敬之,唐敬之也一本正经道,“天底下谁都能出事,只有她不行。” 那男子不再说话了。 宇文赫抱着萧如月便上了马车,崇越负责驾车,其他人则上了马,调转方向,往出城的方向去了。 这一行人虽然是往出城的方向,却没有出城,而是过了一条街,便转了一条比较小的巷子,巷子最深处,是一座不起眼的院子。 大门敞开着,宇文赫抱着萧如月疾步奔进去,利落地将她倒放在床上,背部朝上。 唐敬之跟进了门,“宇文赫,让我看看。” “出去!” 宇文赫头也不回地大吼。 唐敬之摸摸鼻子退出来,给了那个接他们的男子一个颇为尴尬的笑容,“准备热水和一切东西,别让男子进去。” 说着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怕他会想大开杀戒。” 第405章最最重要的他们 此时的宇文赫,大概什么都干得出来吧。 炸了一个国师府算什么? 唐敬之深深怀疑,若是皇后娘娘有个闪失,他将整个鞑靼王庭一起炸了也有可能。 在他心里,大抵再没有什么能够比她更重要的了。 肤色偏黑的男子点了个头,转身便吩咐去了。 片刻之后,两名少女端着热水还有剪刀纱布等东西过来,还带了一套干净的换洗衣裳。 她们将东西送进去又迅速退出来。 崇阳崇越他们就守了门口,唐敬之更是不晓得从哪儿搬来了张躺椅,在门口摆着,自己往上一趟,齐全。 对此,崇越和崇阳表示无言以对。 屋子里,紧闭了房门不让任何人进这房间的宇文赫正手持剪刀,从背后剪开了萧如月的衣裳。 几枚飞镖深深插进了肉里,伤口的血凝固住,倒是没有大出血。 他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萧如月受伤的左臂挪了挪,这才开始处理飞镖。 飞镖必须一个一个拔出,昏迷中的萧如月无意识地喊着疼,宇文赫的手顿了又顿,眼里燃着几欲焚烧一切的火苗。 …… 房间里的人也不知道忙碌了多久,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宇文赫的声音道,“唐敬之,你给我进来!” 某个闭眼入眠的唐姓神医这才意兴阑珊地睁开眼,懒洋洋答应了一声,跳下来推门而入。 他进门便瞧见,宇文赫已经将萧如月抱在怀中了。 此时皇后娘娘像是睡着了似的,除了脸色惨白了些,就是左臂上绑着的布条过于惹眼。 宇文赫是真的心疼她,她后背有伤,左臂上的伤口趴着无法处理,他便将她抱起来。 一切一切,考虑周到细致。 这能说什么呢? “唐敬之,替她重新包扎伤口上药。” 宇文赫盯着唐敬之冷冷命令道。 唐敬之闻言撇撇嘴,“臭小子,说话能不能客气些,总用命令的口吻,小心把本山人惹毛了,我就撂挑子不干了。” 宇文赫面无表情,连眉头都未曾动一下,冷漠道,“嗯,由你。” 唐敬之险些被自己的一口憋死。 但看见宇文赫那张似乎要大开杀戒的脸,余下的废话都默默收起来了。 拉了张凳子过去,首先号了萧如月的脉搏,而后才拿解下左臂上临时止血药的布条。 伤口处已是血肉模糊,十分骇人。 身后,是崇越端了盆干净的热水进来,将一盆血水端走。 他走时下意识看了一眼萧如月左臂上的伤口,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样的伤口莫说是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了,哪怕是练家子出身的大男人,也没几个能扛得住的,她却闷声不吭撑到了如今。 女中豪杰啊。 唐敬之拧了干净的手巾小心翼翼地清洗伤口,昏迷中的萧如月还是无意识地哼哼着,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轻点!”宇文赫急躁地吼了一声。 唐敬之给了他一记白眼:“你想把她吓醒就再吼一句试试看。” “……” 宇文赫破天荒的竟然没回嘴,而是闭口不言了。 唐敬之看着都心惊,清洗完毕上药时,喃喃念着,“皇后娘娘也是命大,伤口若是再深一点点,筋脉都给砍断了。这细皮嫩肉的要将养到什么时候去啊。” 话音才落,便挨了宇文赫一记大大的白眼。 唐敬之撇撇嘴,“得,我什么都不说了,都是我的错。你说你要是不把她带上,她不就不会受这份罪了。” 宇文赫冷冷睨着他,“她若是不去,我们就没命回来了吧。” 唐敬之识趣闭嘴。 “……” 你是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宇文赫,你的伤势呢,手伸出来,我看看。” “不必了,我很好。”宇文赫仍旧面无表情。 唐敬之深知他这股牛脾气,也不想再劝说,摸摸鼻子就带着自己的东西退出去,把那一盆血水也一并带走。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是谁都没能想到的。 如今边关还有蛊虫为患,宇文赫这心上人又成了这副德行。 若是被梁丘雅音那丫头知道他竟然没能照顾好她的月丫头,她八成又要跟他急了。 不对,不是八成,而是十成十绝对会想扒了他的皮! 可有什么办法呢? 就像能说动宇文赫的只有这位皇后娘娘一样。 …… 萧如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又经历了一次人生一般。 梦里,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遇见了宇文成练,遇见了姚梓妍,无忧无虑,幸福美满。 然后她和宇文成练相知相惜相恋,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了亲,没过多久便有了孩子。 她本以为她这辈子都会这么幸福下去。 直到某一天的雨夜。 她遭受到了这辈子最大的背叛与屈辱。 孩子身死,她也沦为阶下囚,被吊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生不如死,不人不鬼。 那是她生命里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愤怒,悲愤,恨意,都是在那个时候滋生,直到那个大年夜,满城烟花盛放时,她只能眼巴巴投过窗户缝隙,看见美如画的烟花,一簇一簇,最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谁知道,一场大梦她又重新活过来。 成了东陵的公主,成了大夏的皇后。 成了,宇文赫的皇后。 宇文赫啊…… 那个待她赤诚并且能够为此而豁出命去的男人。 她还有他的孩子。 这世上于她最最重要的人,是他们啊。 …… 是啊,是宇文赫。 是他。 …… 漫长得仿佛渡过了一生的梦终于终结。 萧如月仿佛又重新活过来一般,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眼处是软软的棉花枕头。 她是趴着睡的。 烛光摇曳里,床前趴着个人。 轮廓分明的侧脸,有比她还长的睫毛,薄唇正微抿,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紧锁着。 不是宇文赫又是谁。 她试着动了动身子,浑身却像散了架一般疼,尤其是背后,她一动就疼。 她不由得闷声一哼,睡着了的人也随即就睁开眼了眼睛。 “萧姐姐?”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 萧如月眨眨眼,想张口说话,喉咙里却干涩得厉害,一个字都发布出来。 宇文赫起身倒了杯水,稍微将她扶起来一些给她喂了水,又扶她躺下去,眸光眷恋地在她身上流连,碎碎念似的,“醒来就好。” 宇文赫双眸的眼白有些红,不细看还看不出来,但一细看还是能看出他其实很憔悴。 尽管他脸上没有一丝胡茬,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的。 “我怎么了?这样一共躺了多久?”萧如月问道。 “你中了宇文觉的毒镖,好在那样的毒素对你没有太大的影响。”宇文赫避重就轻。 萧如月也就不在追问,稍微动了动右臂,拍了身边的位置,“陪我。” 宇文赫温柔地嗯了一声,脱了鞋上了床,躺在她身边。 动作小心翼翼的。 门扉是虚掩着,唐敬之端着药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 人醒了就好。 这位再不醒的话,还不知道宇文赫要折腾自己到什么时候。 床上,宇文赫仰面躺着,萧如月倒趴着,你看我,我看你,而后就笑了。 烛光摇曳。 宇文赫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他是困到了极致吧。 否则,他怎么能这么平静地面对她醒来的事情。 萧如月幽幽叹了口气。 门口有人推门而入。 她努力扭头去看,正是唐敬之。 “他可在这儿守了你一天一夜了。伤也不肯让我看,你帮着劝劝吧。”唐敬之一脸无奈道,“我怕他再这么折腾下去,那点时间也折腾没了。” “不会的!”萧如月面色微愠,“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大不了,她也去用那个情咒。 不过,如今已经有希望了不是么? 玉蚕蛊那胖虫子…… 对了,胖虫子呢? 萧如月猛地一惊,“唐先生,我的玉蚕蛊呢?” 唐敬之用下巴指了指床头梳妆台上的寒玉匣,“放心,没人能动你的虫子。不过你真要多谢它,若不是这虫子,你的手臂和背后的伤不可能好得这么快。” 是么? 那只胖虫子又长大了么? “不过自从今天中午,它就似乎不太舒服,我让它回了寒玉匣了,至今都没有动静。” 萧如月嗯了一声,看了看唐敬之手里的药罐子,又看了看睡得很沉的宇文赫,“是给我的,还是给他的?” 唐敬之闻言挑了挑眉。 萧如月便不说话了,老实趴着不动。 唐敬之把药碗搁在桌子上,“等他醒了让他喂你吧。这种事情我可不敢代劳。” 怕死。 …… 此时城中早已经乱了套了。 经过昨日的一场混乱与保证,国师府几乎毁去大半,鞑靼朝野震惊,这会儿已经全城戒严,一律出入人等皆需要盘查,稍不注意配合,便会被当成逆贼处置。 城中如今对国师府的爆炸众说纷纭,有说是看不爽国师的人,有说是三王子莫啜回来报仇,但真相如何却没有人知道。 国师府剩下的一半也凌乱不堪,气氛凝重得叫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连冯玉婷这平日里嚣张惯了的,如今也要夹着尾巴做人,大抵,这个时候谁都承受不了国师大人的怒火吧。 “哼……国师,国师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借着我的手恢复了容貌,他还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冯玉婷一面给浸泡在木桶里的人梳洗一头变成枯草一样头发,一边念叨着,“海棠,我是不是还不如你变成这般模样的好?” 第406章鞑靼太子 烛火摇曳了一夜。 东方泛白时,蜡烛方燃尽。 不知不觉天色已大亮。 萧如月不知何时睡过去的,一睁眼便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玉的眸子。 眸中尽染笑意,温柔得让人想一直沉溺期间。 “好些了么?”宇文赫轻轻起身,萧如月柔柔应了一声,他便下床了。 桌上那个药罐子早已凉透了,他看了一眼,又回头看看萧如月,萧如月随即笑道,“唐敬之昨晚来过。” “嗯。” 宇文赫把药罐子放到门口去,又唤人送热水和换洗衣裳进来,替萧如月换了药,清洗身子。 弄完一切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 银临送了早膳进来,见着萧如月醒来,顿时眉开眼笑,甜甜的唤了声:“娘娘您醒了!” “可不是嘛,好久不见了。”萧如月开心地应道,“在地道机关里待的那段时间,仿佛过了半生那般长。再见到银临,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呢。” 银临愣了愣,下意识往宇文赫那儿看去。 宇文赫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淡淡的,银临这才松了口气。 萧如月瞧着他们主仆的互动,忍不住笑道:“你怕他作甚,本宫在这儿还怕他能掐死你不成?” 银临略心虚,默默放下早膳就退出去了。 所谓的早膳其实只有一锅什么味道都没有的白粥,还有一些同样没什么味道的小菜。 萧如月光看喉咙里都泛酸水,抗拒地缩了缩脖子,“这个东西……能不能不吃?” “你觉得呢?”某君上难得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色。 皇后娘娘顿时怂了。 宇文赫小心翼翼抱她坐起来,在萧如月惨淡可怜的眼神之中,喂她吃了两碗白粥,皇后娘娘嘴巴里都要淡出酸水来了。 不情不愿地吃完了粥,还是忍不住抱怨道:“能不能申请吃点儿好的?” 某君上顿时嫌弃脸,面无表情道,“在这儿有白粥吃就不错了,再挑三拣四就不给饭吃。” 皇后娘娘巨怂。 宇文赫扶她趴着,换了衣裳之后把银临叫进来伺候便走了。 临走前倒是有交待:“银临,不许给你们家娘娘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水之外,旁的都不许吃。” “是!”银临应道掷地有声。 萧如月水眸里那点希冀顿时被杀的片甲不留。 等着宇文赫走远了,萧如月重重拍了床,大叫着:“没天理啊!” 银临闻言“噗嗤”笑了出来,萧如月气得瞪她,银临这会儿却是淡定了,“娘娘你可别闹了。被君上听见就麻烦了。” 萧如月讪讪闭嘴。 打蛇打七寸。 大抵如此吧。 少顷。 萧如月招呼了银临一声:“扶我起来。” 银临不明所以地上前去,边扶她起身,边不禁问道:“娘娘不好好歇息,这是起来做什么?” “刚吃饱,趴着难受。”她淡淡说道,倒是不见方才闹腾的那个劲儿了,目光往梳妆台上扫了扫,吩咐道,“银临,你帮我把寒玉匣拿过来。” 银临走了几步,双手把寒玉匣送过来。 寒玉匣握在萧如月手中也没有半分动静,里头的胖虫子似乎又陷入了深眠。 萧如月想了想,让她把寒玉匣放了回去,稍稍坐正了身子,“银临,你跟我说说这两日发生的事儿吧。” 银临犹豫了片刻,有些为难,“娘娘……” “宇文赫不让说么?”萧如月倒是一眼看穿了。 她笑了笑,又说:“倒是好些天没见着沈将军了。自打沈将军被宇文赫借用之后,本宫常常觉着,沈将军其实是宇文赫的陪嫁护卫才是。” 银临一时无言,“……” 好一会儿才说道,“娘娘,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沈将军毕竟是……”为了您嘛。 不过这话刚一说出口,她便发觉不对劲,连忙住口。 萧如月饶有趣味地瞧着她,“银临倒是会替沈将军说话了呢。沈将军若是知晓你这么维护他,他该会很高兴的。” 银临脸上微微一热,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娘娘您说什么呢。” “我说,既然是宇文赫不让说的话,那就是有大事了。”萧如月说话就转移话题了。 银临这才意识到她被调侃了。 娘娘这招不过是转移她的注意力好趁机套话。 “那日宇文赫的援兵是不是将国师府炸了个七零八落的,接下来便是宇文觉疯了一般封锁王庭,大肆搜索咱们。” 银临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蓦地想起君上当时的吩咐。 “君上,这些事对娘娘说没关系么?” 某君上曰:“瞒不过她的,说不说她都会知道。” 思及此,银临也不再瞒着了,悉数对萧如月都说了。 的确,那日国师府被炸了大半,剩下断壁残垣无数,气得宇文觉当即下令封锁王城,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官军挨家挨户搜索,抓了不少人,如今城中戒严,百姓也都不敢随意上街,生怕一不小心便会遭了池鱼之殃。 “那咱们这是在哪儿?”萧如月又问道。 这个地方显然不是之前落脚的客店了,也比客店所在地方安静了许多,应当是在一个僻静无人处。 到底是怎么样的地方,才能避开官军的搜捕。 或者说,是在什么人的庇护下,才能躲开官军的搜捕。 换言之,宇文赫用信号箭联络的人,又是何方神圣? 那日出发前,宇文赫交给她信号箭,吩咐说不到万不得已不用,那时她便觉得蹊跷了。而在国师府里,打出信号箭之后突然出现的援兵除了凤隐外,还有那些灰衣人。 灰衣人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如今细想之下,那些人的身形似乎都比较壮硕,像是,鞑靼人。 难道说—— 萧如月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抓住银临的手,“这宅子的主人,是鞑靼太子呼勒?” 银临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院子的另一边是客厅。 此时宇文赫、唐敬之、崇阳崇越都在。还有皇后娘娘口中“失踪”多日的沈将军也在。 以及那个去国师府接他们又提供庇护的男子,也是这个院子的主人。 “国师至今仍下令挨家挨户搜索,这几日风头正劲,还需要小心行事才成。”说话的正是小院的主人。 他的肤色偏深,是非常健康的小麦色,浓眉大眼,一看便是鞑靼人。 若是细看的话,便会发现,他的长相似乎与莫啜有那么几分相似,特别是他们的额头,都很宽很高。 “可不是嘛,今早我不过就是出去了一趟,险些就被那些机灵的官军围攻了,幸好我腿长跑得快。”坐没坐相的唐敬之也附和道。 瞧他那没正形的模样,若是雅音姑娘在,非要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宇文赫闻言睨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我不是太无聊了嘛,就没忍住……出去走走了。”在宇文赫审视的目光下,唐神医莫名有点怂。 “你放心,没被跟踪。” 这臭小子明明小了他一大截,老用这么凶巴巴的眼神瞪他,真是该打! “想打我的话就动手,别在心里瞎嚷嚷,一把年纪了老不修。”宇文赫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凉凉道。 唐神医年轻英俊的老脸沉了沉,“你再啰嗦我就毒哑你。” “唐先生,我家公主可能会先毒哑你。”半晌没出声的沈将军不疾不徐道。 唐神医险些一口老血把自己给憋死。 那个小麦色皮肤的男子静静看着他们吵闹,眼前这些个人,个个身手不凡,深不可测,单是且不说那几位小哥都,就单单一位唐神医已是天下难觅的医者。 与他们齐坐一堂,倒是新奇的很。 他等他们闹完了,才对宇文赫说道:“不知道君上打算如何解决?当日我们说好的事情,如何?” “依着约定,你助朕一臂之力,朕是该兑现诺言,不过,眼下的局势,呼勒太子确定我们进宫无虞?”宇文赫语调淡淡,不喜不怒。 小麦肤色的男子闻言顿了顿,“小王只是担心我父汗的身体。他已昏迷多日,宫中御医束手无策,若再耽搁下去,怕是不妥。” 宇文赫闻言看了唐敬之一眼,唐敬之便心领神会,稍稍正坐说道,“可汗在深宫里,宫中如今都是你们国师的人,连太子都很难靠近,又如何保证山人能够全身而退?” “太子应该明白的,若是没有万全之策,唐某不会轻易犯险。唐某虽是大夫,却也不会为此而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唐敬之郑重其事。 呼勒太子一时间哑口无言。 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的确,连小王都很难靠近父汗,可这件事情拖不得。国师的势力虽然庞大,但也并非无坚不摧。”他说着顿了顿,“近日国师的精力都在搜捕你们上面,宫中守卫松懈了不少,小王也是趁此机会才得以进宫去探望的。若是小王再假借探病的由头,应当能将人带入宫。” “恐怕进去容易出来难吧。”唐敬之皱了皱眉,“这显而易见就是个诱敌之策,想要瓮中捉鳖,太子难道看不出来么?” 宇文赫却说,“其实也不尽然。他既然是想请君入瓮,好一网打尽,这就是个机会。” 呼勒太子恍然大悟,“君上是说,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第407章杀无赦 唐敬之随即笑道,“太子的三十六计倒是学的不错。” 呼勒太子挺谦虚的笑了笑,双目仍望着宇文赫,他期待的是宇文赫的回答。 宇文赫也没辜负他的期待,薄唇微微一扬,说道:“唐敬之说的没错,表面上是那位国师最近的精力都在搜捕我们这些人上面,但实际上他是想一石二鸟,趁着太子以为他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之际也放松警惕,让太子你自己送上门去。” 唐敬之闻言不禁一个白眼:你这和没说有什么差别? 宇文赫淡淡横了他一眼,仿佛是在说:差别大了。 唐敬之生生有种被侮辱了智商的感觉,索性闭嘴了。 “国师大人不是打算外松内紧请君入瓮么,那太子遂了他的愿就是了。”宇文赫语气仍是淡淡的。 唐敬之又一次想说:你这是废话! 但瞧见宇文赫那副老神在在的德行,他特别想把宇文赫的脸给撕下来。 臭小子在他面前装老成。 迟早捏死他! “君上的意思小王明白了。可是,国师既然是故意放松守卫想引小王上钩,好抓住小王的把柄一举成擒,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国师的人手段何其高明,一旦连小王落入他们的圈套之中,恐怕整个鞑靼就再无机会翻身了。” 呼勒太子担忧的皱着眉头,仿佛面临着灭顶之灾。 宇文赫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太子一定要在朕的面前演的如此一无是处么?” 唐敬之仿佛看明白了什么,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呼勒太子微微一怔,“小王不明白君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令弟与朕谈条件说要借朕的手洗脱罪名夺回汗位的时候,也是太子你这样的表现。你们倒真是一家人。”宇文赫轻描淡写,但话里的讽刺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他堂堂一个鞑靼的太子,难道会无权无势到在宫里会几个心腹之人都没有么?他与莫啜的争夺战可不是一日两日的,这种蹩脚的借口根本骗不了人。 他们这家人是拿他当傻子么? 他宇文赫难道就会傻到给人当枪使? 无论是莫啜也好,呼勒也罢,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汗位。 至于谁是真正与宇文觉勾结的那个,也已然真相大白。 但这与他们之间的交易并没有任何关系。 莫啜想借他的手除掉宇文觉,而呼勒想借他的手除掉宇文觉与莫啜,他们三个人的纷争之中,要是于他宇文赫有利的地方,也不过是借着他们地头蛇的便利与宇文觉周旋起来方便些罢了。 这也是他之前不愿意向萧如月透露他与鞑靼太子早有联系,并且在将信号箭交托给她的时候,也再三嘱咐不到不得已不要动用的缘由。 他从心里是拒绝与鞑靼这两位王子有牵扯的。 说到底,谁都没干净到哪儿去。 “太子若准备好了万全之策,随时可以来通知朕,唐敬之也随时可以出马。但太子若是让唐敬之陷入危险,让他有半分闪失,你们这汗位之争花落谁家,朕可就不好保证了。” 宇文赫不再虚以委蛇,说完便利落起身往外走去。 崇阳崇越和沈将军纷纷跟了上去。 唐敬之倒是个平易近人的,冲着呼勒太子笑了笑,这才迈着步子跟在宇文赫他们身后离开。 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呼勒的眼神顿时冷下来不少。 还是托莫啜的福气他才知道这位大夏君上来到了鞑靼王庭,这人果真如传闻中一般,不好对付。 他那双眼睛仿佛将一切都看透了。 不过没关系,本太子这一次的的确确只是想治好我父汗的身上的毒。 父汗身上的毒不解,莫啜怎么会乖乖回来呢?他一直待在外面不回来的话,演变下去可是一场持久战,小王可耗不起。 …… 出到大厅,走了一段算走远了,宇文赫才停下来,吩咐崇阳崇越道:“吩咐下去,所有人准备回燕州。” 崇阳崇越对视了一眼,迅速道了声:“是。” 话音落,崇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小院之中。 宇文赫又对沈良沈将军道:“沈将军,你不见这几日,你家公主该惦记你了,也去见见她吧。” “好。” 至于唐敬之,宇文赫瞧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道:“你该干什么你自己清楚吧?” 唐敬之嘴角抽了抽:“……” 我就知道我就是个被人当枪使的命。 他怨念地瞪了宇文赫,气呼呼转身便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留下的崇越和沈将军便跟着宇文赫往萧如月那边去。 房里,银临早就“招供”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都说了。 当然,这也要归功于皇后娘娘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才思敏捷。 见到宇文赫他们,银临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君上!”简直像见了救星似的。 尤其是她看见沈将军时,眼睛不由得亮了亮,但很快便将心头的欢喜给压了下来。 宇文赫双眸在萧如月身上打量了一下,又看了看银临,瞧她那招架不住的模样,心想,萧姐姐逼供的本事越发好了,银临想必什么都说了。 沈良先反应过来,冲着萧如月行了个大礼,“属下拜见公主。” “出门在外哪儿来这么多礼节,沈将军请起吧。” 崇越也冲萧如月拱手拜了拜,这才完事。 萧如月侧身靠在床上,不方便动弹,只有右手尚算灵活,冲着宇文赫招了招手,“君上,你过来一下。” 宇文赫剑眉微挑,缓步走到她跟前,“怎么了?” 萧如月说道:“头低下来一点。” 宇文赫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照做,下一刻,萧如月唯一完好的右手就亲切地问候了他的耳朵,“为什么瞒着我?” 看样子,银临的确什么都说了。 见这一幕,银临他们都震惊了。 某君上赶紧挥挥手示意他们先退下,识趣如崇越沈将军和银临这三人组,一个个憋着笑就都退下了。 房中便只余下萧如月与宇文赫。 皇后娘娘的手一点都没打算要松开,宇文赫小心翼翼道:“萧姐姐,这不好看。” “听说你不肯让唐敬之给你看病,这就算了你还闹脾气。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耍小孩子脾气。是不是欠收拾。” “是是是,萧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某君上应声连迭。 大概是银临说了什么让她又心生紧张,才找个契机来收拾他的。 皇后娘娘还不解气,脱口而出,“下回就是我断气了你也不许虐待自己。” 宇文赫闻言一顿,笑意没了一半,“……那可不成。” 萧如月这才松了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宇文赫顺从地坐下,萧如月便将自己全部的力气都靠在他身上。 “宇文赫,你有多想尽快解决掉宇文觉?” 迫切到,不惜要借助鞑靼太子呼勒与三王子莫啜之间的斗争来达到目的么? 他想了想,说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萧如月顿了顿,过了良久才又道,“那你是真的决定要帮那位呼勒太子了。” 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嗯,帮他是一石三鸟之计,没理由不帮。”宇文赫也不再藏着掖着,“不过进宫替鞑靼可汗解毒之事,唐敬之会处理的,你不用担心。” 萧姐姐已经看透这些细枝末节,再瞒着她也没什么意义了。 萧如月闻言笑了笑,“唐敬之的医术我不担心,但我担心他的安全。临走前雅音姐姐说过,姓唐的若是缺胳膊少腿了,她可是要向人讨债的。” 宇文赫依稀从她话里听出一丝玩味,但同时也听出了一些胸有成竹的味道,“萧姐姐有主意了?” 萧如月丹唇轻启,徐徐笑道,“按照你的说法,也许,我有个不错的主意。” 说着顿了顿,“就看你愿不愿意。” 宇文赫的黑眸里闪过笑意,依稀已经明白了她话里所指,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萧如月还露出惋惜的笑容,“若是你去的话,说不定事半功倍。” 宇文赫没反驳,心中已有盘算,笑得深不可测,“世事从来不可能尽如人意,也是时候该让宇文觉好好清醒清醒了!” “那呼勒太子那边呢?”萧如月还是不禁问道。 宇文赫便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大致与她说了,萧如月想了想,道:“他们兄弟鹬蚌相争,宇文觉这个渔翁得利。不过他们保存实力这一点倒是如出一辙,不愧是兄弟。” “光保存实力是对付不了宇文觉的,所以他们兄弟俩才纷纷把主意打到朕的身上来。”宇文赫徐徐道,话里透出一股冷意。 萧如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配合地道:“可不是嘛,君上能者多劳。” 宇文赫笑而不语。 正说着话,崇越捧着飞鸽传书过来,“君上、娘娘,秋词姑娘来信说,十三逃走了。青青被刺,受了重伤。” 萧如月闻言脸色一沉,下意识转头看了宇文赫的脸色。 他原本笑着的模样如寒冰席卷风霜覆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隐去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只对崇越说了三个字:“杀、无、赦!” 宛若冰凌穿透人心。 绝杀。 第408章后招 崇越蓦地打了个冷颤。 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留下秋词的飞鸽传书后,转身离开。 房中的气氛沉到了冰点。 宇文赫不出声,萧如月也不说话,勉强站起身子,走到梳妆台那儿,拿起搁在那儿的玉蚕蛊。 她思前想后,还是打开了寒玉匣。 里边儿的玉蚕蛊再一次结茧,才短短的两天时间,银白色的茧子已经将胖虫子完全包裹住了。 经过了上一次的事情之后,她再瞧见这样的画面便不再紧张了,心里淡然了许多。 她下意识认为,玉蚕蛊这一次的结茧,说不定会给她带来更为惊喜的结果。 好半晌,身后传来宇文赫的声音:“不是不让你乱动的么?” 她行动不便,也不勉强自己回头,宇文赫说着话便走到她身边,“明明背上那么重的伤,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你再这么乱来我可要点住你的穴道不让你动了。” 萧如月闻言噘了噘嘴,“宇文赫,我身上有伤,点住我的穴道,不利于伤口恢复。这是不对的。” 宇文赫露出无奈的神色,“是,是我不对。” 萧如月扬了扬一双柳眉,想说的话在嘴边绕了绕,还是说出口了,“我不会劝你的,你应该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旁人说的话或许可以作为参考,却动摇不了你的决心,对吧。” “嗯。”宇文赫答了一个单音,眼底却弥散了笑意。 果然,最了解他的人只有她。 宇文赫陪萧如月坐了一会儿,唐敬之过来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又把他叫走了,但想也知道,多半是为了安排唐敬之入宫的事情去的。 银临又过来照看萧如月,原本宇文赫是想让萧如月趴着的,但她诚然觉得一直趴着的话委实不雅观,而且她还有话想交待给沈将军,便不同意。 于是,宇文赫临走前很不放心地嘱咐银临道,“小心照看着娘娘,若是娘娘累了,便扶她趴着。” 银临忙应了声是。 萧如月也干脆爽利地答了声:“好。” 宇文赫这才放心走了。 说来也是奇迹,背后的那几个伤口确实都不浅,她左臂也伤着了,失血不少,但幸运的是她的孩子安然无恙。 也是因为她如今百毒不侵的体质,飞镖上的那些毒才对她毫无作用。她很庆幸。 从这一点上来看,她倒是想当面感谢那个当初让她拥有这百毒不侵体质的人呢。 叶海棠,要不是你的话,本宫还没有这等造化。 如今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的你,可还有一丁点仅剩的理智? 萧如月吩咐银临给她倒杯水,从水壶里倒出来的却是红枣枸杞水,萧如月微讶地看着银临。 银临便挺直腰杆说道:“这是君上吩咐的。娘娘受了伤失血过多,眼下又不好大补,君上不放心,便询问唐先生,找了几个简单的方子,给娘娘煮水喝。” 萧如月笑眯眯地嗯了一声,点点头,笑道:“是不是本宫连洗澡水都要换成内忧乾坤的了。” 银临这回就淡定了,微微一笑道,“娘娘果真聪慧,也是君上安排的。” 萧如月无言以对。 但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对银临说道,“银临,你帮我把沈将军叫进来一趟。” 银临答了声是,便出去了。 沈将军是个尽心尽力的护卫,没有被派遣出去时,都会一直在萧如月的房门口站岗。 “沈将军,皇后娘娘有请。” 不知是皇后娘娘一直以来调侃,还是她内心深处的认同,她总觉得越来越不好意思面对沈将军了。 倒是沈将军,落落大方地和她见了个礼,“有劳了,银临姑娘。” 说着便从她身边走过,跨进了房间。 像平常一般,也都是银临出门和他打了个招呼,他便进来了。 萧如月与沈将军说话时素来是有个习惯的,就是不喜欢有其他人在场,这一点银临也是明白的,所以她只在门口候着。 至于皇后娘娘不让旁人在场的原因她也明白,说到底娘娘也是东陵的公主,有一些事情,她这个西夏的人还是不听为好。 屋子里的萧如月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她如今这样,坐不能坐直,躺不能躺下,身子稍微动一动也都会疼的厉害。这还是托了那条长出后腿的胖虫子玉蚕蛊的服,她的伤口才能好的这么快,若换成是一般人,她还不知道要多躺几天坐起来呢。 稍稍坐好,沈将军便进来了。 “娘娘,您有何吩咐?”他恭恭敬敬地先行了一礼。 萧如月笑笑冲他摆摆手,“别这么拘谨,沈将军坐吧。” 但沈将军这个人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个死脑筋,他屹立不倒,一脸严肃地说道:“娘娘有事尽管吩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短短一句话,却是掷地有声。 充分彰显了他的男子汉气概。 义薄云天。 豪气干云。 “……其实也没这么严重。”他的态度太过认真,萧如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是有一件事情要劳烦沈将军。不过,这件事沈将军也可以拒绝。” 沈良闻言没有作声,望着萧如月的眼睛,谨慎地在等候着她的下文。 萧如月顿时明白过来。 沈将军这是在表他: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照办。 萧如月也就不再藏着掖着,招招手示意他近前,“沈将军附耳过来。” 沈良依言近前两步,更是配合萧如月身子不方便,把耳朵都凑过去了。 只见萧如月在他耳边轻声地嘀咕了几句,沈良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诧异道:“公主真的确定要这么做么?” “嗯,本宫很确定。”萧如月语气笃定,面色更加坚定。 说着,她又淡淡一笑,“若是本宫的这个要求让沈将军觉得为难的话,沈将军可以当做本宫什么都没说过。” 言下之意是,本宫绝不勉强。 但沈良沈将军也似乎听出了言下之意中暗藏的另一层意思,心里不由得好笑,脸上还伴着,严肃地道:“公主请放心,既然是公主的吩咐,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完成,不负公主所望。” “那就沈将军劳烦你亲自跑一趟了。”萧如月松口松的很快。 “公主说哪里的话,末将是您的亲卫队长,本就该听命行事。” 沈将军一丝不苟道。 萧如月满意地点点头,“本宫不便相送,就在此祝沈将军一路顺风。” “多谢公主。” 沈将军来得匆匆,去也匆匆。 领了命便转身离开。 他一只脚跨出门时,身后的萧如月忽然又叫住他,“沈将军,走之前和银临说一声吧。” 沈良闻言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意外地柔和了一些,呢喃道:“……也好。” 他说的是:也好? 萧如月有些惊讶,但随即又暗暗高兴。 她喝了口水,听见门外模糊不清的对话,约莫是沈将军在与银临道别吧。 说不定这对倒是有望呢。 她平生那点当红娘的心愿,大抵就要靠他们来成全了。 …… 沈将军走了之后,银临便进来了,萧如月让她帮忙扶着她趴下,她想歇会儿,坐久了背上就会不太舒服。 脑子里思绪有些纷乱。 怂恿宇文赫去找那个人,她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虽然是最好的办法,但仔细一想委实也有许多不妥的地方。 这是一个烦恼。 第二个是,她担心她的后招会来不及。 依照沈将军的脚程,来回一趟的时间,配合着宇文赫目前的计划,应该能来得及。 会来得及的吧? 趴着趴着,倦意不自觉袭来。 没过一会儿她便沉沉睡过去了。 恍惚间,鼻间嗅到一个陌生的气息,萧如月一下子惊醒过来。 睁开眼,便瞧见一张小麦色的脸近在咫尺。 萧如月吓一跳,脑子里的混沌一扫而光,猛地收敛了心神。 一双水眸盯着站在床前对她虎视眈眈的人,“你是什么人?” 梦中依稀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原来不是错觉。 对方闻言咧嘴一笑,没搭腔。 萧如月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眼底的惊讶渐渐转冷:“呼勒……太子?” “姑娘好聪明,一下子就猜中了。” 姑娘,这个称呼似乎不太对吧。 萧如月心里头一凛,眼底隐去一抹深色,“这是本宫的房间,阁下不问擅闯这是想做什么?你可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礼法,本宫的贴身侍女呢?” “你的侍女出去了,这会儿只有咱们两个人。”呼勒的双眼盯着她,话里似乎有话。 不对,这不对。 哪怕银临出去了,院子里也应该有其他人守着才对,崇越怎么可能放这个人进来? 萧如月脑子里已经转过无数个可能,一双水眸紧紧盯着呼勒,“太子到底是何意?难不成是想趁本宫受伤的时候暗下黑手?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与我们家君上决裂?” “你口口声声自称本宫,你真的是宇文赫的皇后?”呼勒答非所问。 萧如月丹唇微抿,“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皇后带出来到处跑的,像我父汗和本王的女人都是关在帐篷里生孩子的。” 呼勒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萧如月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汗毛直立。 第409章堕落 这个男人当真是色迷心窍了不成?! 还是说,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绕过宇文赫的眼线? 萧如月强作镇定,沉住气,无论是哪一种状况,眼下都不是示弱的时候。 即便银临不在,崇越不在,宇文赫也不在,即便她孤身一人,手无寸铁,她也绝不是软弱可欺的对象。 她不是只能依靠宇文赫保护的弱女子,这位呼勒太子以为她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萧如月干净澄澈的水眸闪过一抹冷意,丹唇微扬,冲着呼勒似笑非笑道:“你以为趁着宇文赫不在动了本宫,就能让宇文赫妥协么?你斗不过宇文赫的,若是本宫有一丁点闪失,他绝对会要你们鞑靼万劫不复。” “本宫可不止是西夏的皇后,还是东陵的公主。你确定你要与东陵和西夏为敌么?” “你不必危言耸听,我既然敢有这个念头,就不怕你说的那些弯弯绕绕。”呼勒不以为然地道,仿佛真的不担心宇文赫会反击。 从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便能看出一二。 他背后是有人撑腰? 萧如月在心里暗暗记下一笔。 表面上不动声色道,“本宫若是有个闪失,宇文赫绝不会放过你的。还是你有绝对的把握能逃过宇文赫的掌控?” “宇文赫不在,他的人也不在,你有个闪失干本太子何事?要怪也怪不到本太子的头上;来。”呼勒甩甩袖子,眼高于顶的模样叫人颇为不爽。 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呢。 原来,呼勒是打的这个主意,支开所有人,再对她下手,事后假装一无所知? 打的如意算盘。 本宫岂能令你如愿。 萧如月嘴角的笑意更冷了几分,“太子果真高明,可你就没考虑过,万一宇文赫提前回来了呢?” 呼勒闻言耸耸肩,“他刚刚出去,哪儿能这么快回来?他和唐敬之一起骑马走了,没个把时辰回不来的,至于你的那个侍女,随便编排个理由就能将她支开了,没什么难的。他们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在这段时间里,本太子想做什么都足够了。” 萧如月眸光闪了闪,将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呼勒太子却像是笃定他计划一定能成功似的,忽然激动起来,“我那个愚蠢的弟弟,他以为他依附于国师,靠着国师的力量就真能打倒我,如愿以偿一统天下了,他做梦!你们这些与他狼狈为奸的人,通通不得好死。只要借着国师的手,就能让你们自相残杀,届时,就再没有人能拦住我了。” 他越说越激动,忽然一把揪住萧如月的头发将她给拖起来,“你这个女人仔细看倒是有几分姿色,你要是从了本太子,兴许本太子能够放你一马呢。” 萧如月痛呼一声,要说这个呼勒太子脑子没毛病她都不信了。 他的粗鲁动作不但扯痛了她的头皮,更扯动了她的伤口,但她却没有示弱的意思,嘴角一扬,冷冷嘲讽道:“你长得丑想得倒挺美,本宫凭什么放着美玉不要,要你一块啥用处没有的破石头干什么用?” “别给脸不要脸!本太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呼勒怒瞪她,好歹是堂堂一国太子,被人说成是块破石头,心里头多少会不愿意的。 “那恐怕本宫无福消受。” “你……” “你与她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她终究是要死的人。” 一个女声生硬冷漠地打断了呼勒的话。 呼勒闻言松开了萧如月的头发,萧如月这才得以自由,头皮火辣辣地疼着,似乎被他扯下来一把头发了。 “你来了。” 呼勒一脸雀跃期待,话里都藏不住。 那个女声再度响起,“说好了这个人归我的,我只要她,以后你要如何都由你。” 口气一如刚才的生硬和冷漠,但萧如月还是吃了一惊。 这声音她绝不会认错的! 是十三! 萧如月扭着脖子看去,就见作一袭黑色劲装打扮的十三从门口走了进来,因为是逆着光,她的面容瞧不太真切,但萧如月感觉到的杀气却是真实无比的。 她假想过十三叛变的理由,也推测了她有可能合作的对象,却没想到她会和这位鞑靼太子联手勾搭在一起。 他们是何时有的关联?难不成是在她到鞑靼来执行任务之时么? 呼勒太子眷恋不舍地看了眼萧如月,走到十三跟前,抱着她又亲又摸,十三也没反抗,这画面委实不堪入目,那个骄傲的十三也有这样的一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他们就这么胡乱弄了一把,呼勒太子才说道“你不是说等一下才出来的么?说好的先交给我。” “我改主意了!”十三看也不看他,仿佛方才被占尽便宜的那个人不是她。 萧如月反而笑了出来,“你到底是来了。” “你还笑得出来!”十三冷冷哼了她一声,像是一见到她便抑制不住满心的怒火,“今日我便是来取你的性命的,都是你这个女人,若不是你,主上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沦落? 说宇文赫么? 认真说起来,的确是沦落的。 可是,与她何干? 萧如月不由得笑了,“所以你是要替你家主上出头么?你凭什么替他出头,你是他的什么人?” 十三像被人戳中了痛处,脸色顿时涨红了,扭头便吼了那个呼勒太子一句,“你出去!这里没你的事了!” 呼勒太子抱着她又亲了两口,这才肯走,临走前还冲十三抛媚眼,“人交给你了,你最好速战速决,要是太久的话,他们可就回来了。” 说着,顿了顿又道:“你答应了本太子的事情本太子都办到了,你答应的事情,可也要做到,否则,本太子有的是办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十三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呼勒太子最后露出一抹满意得逞的笑容,才肯离开。 他笑得那副模样,十三答应他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房中,萧如月靠着一只手艰难地坐了起来,身上的伤很痛,但她可不能一直趴着跟十三对话,那就一点儿胜算都没有了。 十三白了一眼她虚弱的样子,“你这副模样,不用我动手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吧,为什么不肯离开君上,为什么要一直拖着君上的后腿?!” 萧如月一双清冷的水眸徐徐对上她愤愤的目光,“十三,我没想到你会堕落到这个地步。” 她话里毫无起伏,没有恐惧没有怒火,平静如水,仿佛激不起一点波澜。 “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说我堕落?!君上被你这女人骗得团团转才是堕落。”萧如月这回的的确确是戳到她的痛处了,十三就像是个炮弹一点就炸。 狰狞地指着她,“你知不知道我最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样子,明明就什么都不是,却偏偏总要装出一副你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的嘴脸。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女人有多可恶?!” 萧如月扬眉,没出声,这场面怎么瞧着像是正室来捉|奸不成,恼羞成怒,歇斯底里? “以前宫里有多少女人我都不在乎,因为我知道君上根本不喜欢她们,看都不愿意看,更别说碰他们了,可是你一出现,就什么都变了!他为了你做了多少他以前从没有做过的事情。那些事本该是他为我做的!” 十三拔出剑来,剑刃反射出寒光,萧如月迎上她的目光,“你是哪里来的自信,你在宇文赫身边多少年了,他但凡对你有一点意思都不会等到如今!你还不清醒么?” “你休想混淆视听,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都是你这个女人,都是你花言巧语编织谎言欺骗了君上!”十三的剑逼近了些,像是随时要一剑刺穿萧如月的咽喉。 她双眼迸发出仇恨的目光,可称得上是面目可憎。 “这么多年我守在他身边,苦苦等着他回头来多看我一眼,可你呢?你明知道他有心上人,你明知道他心上的那个人早就死了!你怎么可以编织出那种谎言,你怎么可以欺骗他,说你是那个死去的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卑鄙!” 萧如月仿佛听出了什么,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编织谎言,欺骗宇文赫?你的心里,他就是一个可以被人是三言两语欺骗了的人么?” 若是这样,那在她心里,宇文赫的形象也光辉不到哪里去。 “关心则乱。再冷静的人,遇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和事也会失去冷静和判断。君上是人,他也不例外。你不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趁虚而入的么?” 十三呵了一句,满脸的嘲讽,“假扮一个死人不容易吧,所有人都被你给骗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你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情报,能把君上的心上人模仿得一般无二做到以假乱真呢?要不是她,要不是她说破,我也会蒙在鼓里受你的欺骗!你这个女人为了皇后的宝座怎么能如此不择手段?!” 萧如月顿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十三话里的那个“她”,她想她应该知道是谁了。 第410章杀无赦 在背后煽风点火的人,想必是冯玉婷吧。 关心则乱。再冷静的人,遇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和事也会失去冷静和判断。 是,很多人是这样的没错,可宇文赫绝不是一个会因为儿女私情就枉顾国家大义的人。 她却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白白跟了宇文赫这么多年了。 不过,萧如月根本不打算对她说这些话,因为,跟一个已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见别人半句话的人,是说不明白的。 与她讲什么都是白费唇舌无济于事。 “不对,你是为了你们东陵吧。你们迫不及待的想把我们大夏给吞并了,君上是你们的绊脚石,所以你才精心编排演绎了这样一出戏么?为了吞并大夏,你把自己说成是一个死人,不惜成为一个死人的替身和影子,好借此来操控君上。司徒敏,你这个东陵公主还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呢。” 说的好,不择手段。 “如今你让君上傻傻地为你离开京城四处奔波,为此劳心劳神,总有一日君上也会为了你去慷慨赴死,届时你的目的就达到了。司徒敏,你的用心怎么能这么险恶?” 十三冷笑着,手里的剑便刺了下来。 可是,只是稍稍一动,她却发觉自己动不了了。 身子就像是完全不听使唤了一般,麻木了。 “怎么说?你这个女人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十三脸色大变,那副愤世嫉俗仇深似海的面目越发狰狞。 萧如月撇撇嘴,冷冷扯了扯嘴角,“到底是本宫用心险恶还是你自己居心不良?” “你口口声声说本宫是编织了一个天大的谎言来哄骗你心里面至高无上无以伦比的君上,哄得他晕头转向不知所云连自己姓甚名谁都给忘了,全由着我摆布唆使,你把本宫编排成这般模样,考虑过你们家君上是感受么?” “你休想狡辩!”十三振振有词,“就是你,都是你这个女人!自从你出现之后君上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绝对不会被一个女人左右了决定!你根本就是东陵派来迷惑君上的祸水,只有你这个女人才会不择手段地接近君上,想操控君上以达到你拿不可告人的目的!君上已经被你害成如今的模样了,你还狡辩什么!” “哦。宇文赫与本宫在一起就是被迷惑,被操纵。那是不是他与你在一起就是头脑清醒选择正确,就是英明神武千古一帝了?” 十三没说什么,但她眼里流露出的骄傲已经出卖了她。 萧如月冷冷一哼,“本宫从来没做过伤害他的事,却是不择手段用心险恶,而屡次背叛他,不顾同袍之谊对与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痛下杀手毫不手软的你,却是忠诚不二,忠心耿耿。” 萧如月眼底闪过一抹嘲讽,一脸冷漠地哼道,“你做人可真是双重标准的厉害!” “你——你胡说什么!我,我才没有……”十三一脸窘困,被人揭了短的不自在。 “你要是大大方方承认你喜欢宇文赫,你就是嫉妒宇文赫喜欢本宫宠爱本宫,你就是想杀了本宫泄愤,本宫还敬你是个敢爱敢恨的真性情。可你为了给自己的嫉妒找一个宣泄口,几次三番背叛主子,屡屡对自己人下手,却还要为这样的自己找遍各种借口,以显得自己清白无辜,你真令人恶心!” 萧如月眸色森冷,嘴角的笑意更冷,明明坐在那儿身子几乎动弹不了,却有一股绝对压倒性的优势一般,令人不敢逼视。 到这会儿了还在给自己找借口,想要证明自己是无辜的,恶不恶心人啊。 敢情她杀的那些人都是罪大恶极?个个该死?! “你这种连自己的徒弟都能下得去杀手的人,到底有什么资格在本宫的面前大放厥词。你又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对本宫与君上的事情评头论足指手画脚?十三,你可千万记清楚了——你,不过是宇文赫手底下的一个死士!他手下与你一般有能力的人数以百计,你没有一星半点儿的特殊之处!” “我才是他的妻子,这辈子要与他携手走到白头的人是我,也只有我!你由头至尾就没有一丁点立场操心他的人生!” “你,什么都不是!” 最后一句话仿佛重拳直击在十三的心口。 血淋淋的现实被人无情揭开,她脸上血色全无! “不,不是这样的……” “君上是信任我的,我不是……不是这样的……” 萧如月忍着背上和头皮传来的阵阵疼痛,咳嗽了一声,艰难地动了动身子,不再多看那个正在自我天人交战的女人。 爱慕本无错,她却痴心妄想要根本不属于她的东西,甚至丧心病狂到不择手段,还口口声声说这是别人的错。 杀了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弟兄,不惜对风雨同舟的徒弟痛下杀手,这种杀人之后又给自己找遍借口妄图洗白的,真是叫人恶心到了极点。 当了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天底下哪儿来这么便宜的好事?! 之前由着她信口开河不予反击,她还蹬鼻子上脸越说越来劲,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萧如月是不愿意手染血腥,但这不代表她就会任人宰割! 她右手扶着床艰难地站起来,水眸染上杀意,十三不由得恐惧,却怎么也动弹不得,“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自然是做些该做的事情了。” 萧如月轻描淡写,姣好的面容绽放出一朵娇艳的笑花,美得仿佛不似人家凡人。 “我们家夫君被你这种人惦记,我都替他觉得不值得。所以,我不打算再让你见到他了。” 她将十三手中的三尺青峰卸了下来,把剑握到了自己的手里。 她并不会武功,这剑对她来说有些沉,所以握剑的姿势也不太对,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决定。 “你知道的吧,宇文赫已经对你下了绝杀令。说只要见到你……” “杀、无、赦——” 十三瞪大了双眼,那充满了恐惧的眼神,仿佛见到了地狱来索命的无常阎罗。 那把剑,那把染了生死与共的兄弟们的血的剑,那把也染了她徒弟青青的血的剑,从正前方刺入她的心口,她没来得及疼,“嘭”地一声轰然倒下重重坠地。 鲜血从口中涌出,目光还注视着眼前面无表情毫无杀气的女子。 她瞪着双眼,难以置信。 她怎么能…… 她怎么能……出手这般的干脆利落。 她仿佛看见了青青那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也仿佛看见了那些与她生死与共的兄弟。 他们就在不远处,冷冷地盯着她,仿佛是在说:“终于轮到你了。” 她害怕…… …… 地上的人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了。 那双至死都合不上的眼,只剩下满满的恐惧。 双手举起那把剑就几乎花光了萧如月所有的力气,她站都站不住了,却在此时,听见了从外面来的慌乱的脚步声。 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写满了担忧的眸子。 宇文赫,你果然回来了。 她笑了。 绝美的笑容从嘴角轻轻缓缓地扬起,“抱歉,宇文赫,我似乎抢了你的活儿干了……” 话音未落,身子整个栽入疾奔进来的他的怀抱中。 再没反应了。 宇文赫的黑眸里深沉得仿佛没有星月的夜幕,抱着萧如月良久不语。 唐敬之有点怂,看着地上的十三,尴尬地念了一句:“……真是太乱来了。” …… 萧如月只记得她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那一年的三月,桃花庵的桃花开得分外妖娆,她上香时被花迷了眼,拉着姚梓妍陪着她一起去赏花。 可是,桃花庵的桃花林占地甚广,花树繁盛,她醉心与赏花,转头便寻不见姚梓妍的身影。独自一人在山林之中寻觅路径,谁知却因为不太认路而越走越远。 等她反应过来时,早已偏离了大路,走到了山中。 后来,天色越晚,她孤身一人迷失荒山,无助得坐在大石上嚎啕大哭。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地方哭?”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清新的男音,少年般稚气未脱,话中又透着成熟的味道。 她一时忘了哭泣,循声看去。 不远处,渐暗的日光下,有个戴着银质面具的人手持玉箫站在不远处,那人身穿一袭湛蓝的流云纹袍子,身上无刺绣,腰间也只系了条与袍子同色的腰带,并未多余配饰。 他的身形掩映在桃花之间,有日光映衬,宛若神祗降临。 萧如月一时看痴了,“你……你又是何人?” “我在问你话呢,你怎么一个人走到这儿来了?你的朋友家人呢?” 银质面具下传来与方才同样的嗓音,萧如月才确定,他就是方才说话的那个老气横秋的少年。 他大抵是哪个富贵人家跑出来的小公子,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矜贵与说不出来的优雅。 她在梦里问他:“你是何人?” 那个少年徐徐摘下了银质的面具,露出一张笑意如风的面庞…… 第411章是我来晚了 宇文赫。 她的呼唤从唇间溢出。 眉间的郁结似乎松了些,但脸色仍很苍白。 宇文赫心疼地轻抚着毫无血色的脸庞,满心的自责:“都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 睡梦中的人没能回应他一点半点,他一想到回来时见到的那一幕,眸色又冷了下来。 他和唐敬之出了门之后不久,便觉得有什么不妥,到半路便折回了。 若是他们再晚回来一时半刻,后果不敢设想! 呼勒的胆子比预想中的要大多了,竟敢在背后搞这种小动作。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自寻死路的人,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唐敬之敲了门进来,见宇文赫抱着萧如月不放,那神色生人勿近,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其实没事,只是牵扯到伤口,又太疲劳,歇一歇就好的。” 宇文赫闻言蓦地抬头,唐敬之只觉得两道寒光刺到心里去。 “她昏睡了一个时辰还没醒。” 唐敬之嘴角抽了抽,“……只是累得睡着了,不是昏迷。” 这是要说几遍他才能听进去啊? 他叹了口气,把煎好的药放在桌上,看了宇文赫一眼说道:“睡了一个时辰皇后娘娘也差不多该醒了,这药你自己记得喝下。” 说完也不再理会宇文赫是个什么反应便退出去了。 出去时崇越正好进来,两个人错身而过,唐敬之厚道的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崇越不胜感激。 唐敬之又不禁看了一眼跪在门口的银临,心里不禁叹道:“造孽哦……” 对呼勒千防万防,没防到他会这么快下手。 …… 虽然跨进了门,但气氛有些令人害怕,崇越并不敢开口,斟酌了一下才道,“君上……” “那位呼勒太子呢?” 不等崇越说话,宇文赫便冷然打断道。 他冷着一张俊颜的模样还是挺吓人的。 崇越忙道:“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起来了,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宇文赫黑眸里闪过一丝冷意,随即吩咐道,“吩咐下去,即刻启程。” 说着顿了顿,又道:“你去帮着唐敬之清理善后,不要留下痕迹。” “是!” 崇越答得掷地有声。 退下时,又忍不住看了眼跪在门口的银临,想求情,但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这个时候若是替她求情,恐怕后果会更严重吧。 他终究还是放弃了求情,叹了口气便退了下去。 午后的太阳很毒。 银临跪在大太阳地上已经跪了有一个时辰了,一动不动,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下来,她就这么跪在那儿,也没人敢去扶她起来。 银临的意识已经有点恍惚了。 但心里却是满满的自责。 看见十三倒在血泊里的时候她真的是心惊胆战。 若不是娘娘有一身本事,抢占了那么一丁点先机,那倒在血泊里的就是娘娘了。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她若是能够再谨慎点,娘娘也不至于…… 都是她的错。 “君上,是奴婢失职,奴婢不应该轻易擅离职守,是奴婢罪该万死!” “请君上责罚!” 房内没有半点回应。 君上回来便一门心思扑在了娘娘的身上,若是责罚她都好,偏偏君上对她没有字言语。 她打从心里感到害怕。 就在她恍恍惚惚要倒下时,面前忽然出现一道人影。 银临费劲地抬起头,“君、君上……” “收拾东西,启程。”宇文赫面无表情道。 “我们一行人之中只有你是女眷,回去的路上必须你来照顾她。” 银临仿佛被沉溺在黑暗中的人骤然看见了曙光,欣喜万分,“奴婢遵旨!” 说着重重磕了个响头。 一刻钟之中,宇文赫抱着还没恢复清醒的萧如月上了马车。 身后的众人纷纷上了马。 整装出发。 身后的小院子里,静谧得近乎死寂。 等到有人发觉不对闯进来时,他们的呼勒太子被人扒光了衣服被绑在床上,他的身边还躺着一个全身是血的女子,仔细一看才发觉,那女人早已凉透,死去多时。眼睛瞪得大大的,死前不知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而此时关于太子呼勒的传言不胫而走,都说,真正对可汗下毒的人不是三王子莫啜,而正是太子呼勒。 真正想弑君篡位的,正是太子呼勒。 消息一传开,便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而这个时候,宇文赫一行人已经出了京。 唐敬之回头看了看身后将信将疑的鞑靼王庭,心道:宇文赫这招棋够狠。 炸了国师府,折了宇文觉的臂膀,又把那位呼勒太子踢下马,给莫啜创造机会光明正大地回国。因为宇文赫早就看穿了,呼勒是牵制不住宇文觉的,真正能与宇文觉斗上一斗的,是莫啜。 想必这个时候,莫啜已经在回王庭的路上了。 就呼勒那点脑子,接下来的状况可想而知。 思及此,他还是不由得要佩服起宇文觉来。 这位先帝的二皇子好本事啊,一个人就把鞑靼两位最有望继任汗位的王子控制在掌心。但同时不幸的是,莫啜不是个甘心被控制的人,如今又被宇文赫搅了局,边境那边,说不定就能缓解不少压力。 但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赶回去。 一旦燕州那边动起来,他们想绕行青州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到绕行青州,这大概才是宇文赫故意散播消息把莫啜吸引回王庭的最主要目的吧。 因为,他们想回燕州城就必须借道青州,若是莫啜一直赖在青州,他们双方就免不了一番面对面的硬碰硬。把莫啜弄走了,其他人便不足为惧了。 莫啜回了鞑靼王庭,一来牵制了宇文觉的行动,压制了太子呼勒,二来又方便了他们回去之路。 一石二鸟。 …… 残阳如血,转眼已是黄昏。 萧如月醒来时,从她的角度,正好看见了小窗口外,天边血染一般的晚霞。 身上疼得不行。尤其是背上的伤口,一抽一抽像被针扎过。 头皮也一阵发疼。 她混沌的大脑缓和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段不愉快的记忆涌了出来。 呼勒。 十三。 狼狈为奸的两个人啊。 她动了动唯一灵活的右手,握住剑柄的那个感觉仿佛还在。 她在有生之年,真的动手了。 她心里却没有半分愧疚。 更没有恐惧。 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眼前浮现出十三临死前那个难以置信的眼神。她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呢。 可是,她并不后悔。 这是在马车里,所以,他们已经远离那个地方了么? 喉咙里干涩的厉害,她舔舔了同样干涩的嘴唇,哑着嗓子喊了一句:“宇文赫……” 话音落,仿佛有一阵风刮过来掀起了帘子。 她怔了怔,随即对上一双饱含担忧的眸子,她松了口气,没有血色的唇瓣微微勾起一抹笑容,“我没事了。” 片刻,宇文赫便上了车,小心翼翼将她抱起来。 他明明是想抱她的,又生怕牵动她身上的伤口,只敢很小心很小心地扶着她,给她喂了两杯水。 但是,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么畏手畏脚的做法惹得萧如月忍俊不禁,“别紧张,我才没那么脆弱。” 宇文赫木着脸,只“嗯”了一声。 萧如月也是看明白了,他大概是在责怪他自己,她稍微动了动,唯一还灵活的右手拽着他的袖子道:“我想如厕。” 宇文赫愣了愣,莫名脸红,萧如月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又重复道:“我想如厕,憋得难受。” 宇文赫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轻手轻脚地抱着她下了车。 马车旁边,银临一见萧如月被抱着下了车,不禁热泪盈眶。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整个的气氛都很奇怪。 萧如月在宇文赫的协助下非常地解了手,回来时,银临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车旁,脸上满是泪痕,嘴唇蠕动着像是想说话,但又不敢说似的。 萧如月下意识看了近在咫尺的宇文赫,五官深邃的脸还是被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笼罩着。 回到车上,宇文赫放下她,便又要开溜,她随即哼了一哼,“君上,你还想逃避到什么时候去?” 他的背影微微一僵,萧如月不禁叹了口气,“我又没怪你,你反应这么过度做什么?” 他不说话,她便只好说道:“转回来。” 某君上眸中尽是自责。 自责就逃跑啊?这一点也不像那个敢作敢当的宇文赫。 萧如月的食指戳了戳他的脸颊,“你干嘛要怪自己,你瞧我,汗毛都没少一根是不是?” “嗯。” 嗯你个大头鬼啊。 “那你就是在怪我咯?” “没有。” 诶,宇文赫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萧如月有点无奈,但肚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抗议,她一愣,也不尴尬,就这么摆摆手,“有饭吃么?” 宇文赫没说话,默默走开了,过了一会儿便端着一个大海碗过来,里面有肉有菜还挺丰盛的。 天边的晚霞已经渐渐被黑暗吞没。 萧如月肚子里一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也不急着喂饭,就这么看着良久,才转过来看着萧如月:“我很抱歉。” “是我来晚了。” 第412章血红色 “都说了,没怪你。” 萧如月叹口气。 这少年,果然越来越别扭了。 “跟我说说吧,你对那位呼勒太子做了什么?” 宇文赫的手顿了顿,用勺子舀了一口饭菜送到她嘴边,“那个人不值得你挂心。” 好吧。 想来他已经恨透了那个人,还是别提那个猥琐的呼勒太子在她睡觉的时候闯入的好。 否则真怕他要杀回去再把人往死里整一整。 萧如月张嘴吞下了饭菜,咀嚼着,还是忍不住大胆假设,“你是把他绑了剥光衣服送上街游行了,还是把他宅子给一把火烧了?” 宇文赫闻言眸子里闪了一闪:“果然朕对他还是太客气了。没把他剥光了扔出去游街示众真是太便宜他了。” 萧如曰突然觉得自己干了坏事了。 听他的口吻,像是没处理的这么绝,但是这会儿很想再杀回去把呼勒折腾死一回? 都是她的错。 “别在意,我只是随口说的!”萧如月忙道。 “嗯,放心,咱们没时间返回去和那种宵小之辈计较了。”宇文赫又舀了一口饭菜送到她嘴边,温柔笑道。 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这笔账朕会记着,总有一天会找到机会好好清算的。” “君上,淡定。” 宇文赫不说话了,笑眯眯地给她喂饭,萧如月突然有点瘆得慌。 又吃了一口饭,萧如月不由得想起之前宇文赫那不自然的表现,脑子里灵光一闪,生生被要吞下去的饭菜给噎住。 敢情,这狗皇帝分明是给她演了一出戏套她的话! 这人真是到什么时候都没停下来过算计啊。 因为不舍得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才来旁敲侧击么? 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萧如月突然不动了,很痛苦地拍了拍心口,根本就是被噎住了。 宇文赫脸色终于变了变,忙扶住她的肩,“你没事吧?” 车外面的银临连忙递上来温水,宇文赫给她喂了两口水,她这口气才算是缓过来了。 长抒了一口气:“噎死我了——” 宇文赫顿时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把一大碗饭喂完了,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天边的月亮接近圆月,银辉遍洒大地。 萧如月吃饱了不能趴着,但也不能完全坐起来,只能靠着车坐,宇文赫迅速把饭吃完,她已经靠在车上打盹了。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抱着她下车。 小河边有块大石头,他们便相拥静赏月色。 小河清冽,倒映着月色。 十月秋风已萧瑟,将小河之中的月光吹得破碎,更吹得衣袂翩飞。 宇文赫给萧如月披了件衣裳,她柔柔一笑,不禁又想起远在京城里的奶奶和父亲,还有景煜他们。 不知道他们可好啊。 “放心吧,老夫人和景煜一切都好。”宇文赫像是看穿她的心事一般,在她耳边轻轻柔柔道。 萧如月“咦”了一声,蓦地看向他。 宇文赫眼中闪烁着笑意,她却有些看不懂。 他笑的这么开心,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 …… 夜色静谧。 干柴在烈火之中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随行的护卫们轮班守夜,唐敬之倒是落得清闲,翘着脚丫子坐在枝头上,居高临下看着小河边那对夫妻。 人家是寻寻觅觅百转千回,终于抱得美人归,再不济也是有妻有子,曾经拥有。 他呢,追着雅音跑了这么多年,至今还是个未知数呢。 要是梁丘家的姑娘有皇后娘娘这么好追就好了。 说多了他都觉得心塞无比。 诶…… 银临坐在火堆旁,不时的往光线减弱的火堆里添加干柴,目光一直望着大石头上的宇文赫与萧如月。 娘娘没事了,真好。 沈将军临走前还托付她替他照看好他们公主的。 娘娘好起来的话,等他回来,应该就不会怪她保护不力了吧。 …… 听着风声,看着月色,萧如月不知不觉靠在宇文赫身上睡了过去。 每一次生与死的边缘,都是对她的考验。 若不是险些失去,她怎么能知道宇文赫对她有多重要。 这世上,他不能没有她,她也不能没有他。 …… 她的梦里,桃花十里春风荡漾,花瓣零落如雨,一片一片飘落在少年的发梢肩头,少年如画的眉目冲她笑,伸手,牵住了青春正年少的她。 …… 这次的马车是专门为了萧如月而准备的。为了让她趴着能舒服些,特意铺了很软的被子和垫子,车里也只能让她一个躺下趴下的位置。 萧如月浑然不知,她就枕着宇文赫的大腿,一夜安眠。 …… 天色微微亮。 萧如月睁开眼,便发觉她和宇文赫之间诡异的姿势。 右手更是落在不该摸的地方,猛地缩回来。 宇文赫被她的动作惊醒,有些哭笑不得。抱着她侧身躺下,便睡过去了。 萧如月只能保持这个侧身的姿势。 一动也不动。 等到卯时左右,大家都起来了,稍微收拾了一下之后便启程出发了。 早饭是在路上吃的是干粮,接下来的行程也是越来越赶,即便宇文赫不说,萧如月心里也明白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接下来的行程,除了必要的人马歇息之外,基本上马不停蹄。 唐敬之那里却不知道是如何备了好几天的药量,轮番的煎药,这大抵是这场千里奔袭的路程中最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青州城果然如宇文赫所料一般,莫啜一走,整个城防都松散了。在路上他们为了避免与莫啜正面遇到,特意绕开走的小路,而赶着回王庭去收拾呼勒的莫啜根本不会为了阻截他们而再花费功夫了。 所以回去的一路上,都还算是顺利。但唯一不好的是,关于两国边境那些蛊虫,就连在青州都有所耳闻。青州百姓谈之也色变。 回到燕州城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宇文赫一行人从最远的一侧城门绕行进城,便听城中百姓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燕州城外早就被大片的蛊虫包围。 那些虫子从原来的青绿色,如今已经变成了红色,血红色。 而宇文赫一到行馆,便派人去传了大将军过来。 宇文骁听说他亲哥回来了,二话不说把军帐中正在议事的众将扔下就飞奔而来。杨副将则是一脸平静地咳嗽了一声道:“大家继续。” 众将听闻是君上传召,也都喜出望外,讨论起来也越发有干劲了。 宇文骁赶到行馆时,萧如月已去休息去了,宇文赫一身银白色的流云暗纹锦袍加身,风尘仆仆,却不损半分清爽。 宇文赫脸上更没有半分疲倦之色,手里端着个茶盏,悠哉悠哉撇着茶沫子,听见脚步声进来,剑眉微微一扬,便和匆忙跑进来的大将军对上了视线。 “宇文骁,才多久没见,你怎么越发不稳重了?” 作为亲哥,宇文赫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呷了口茶水就把茶盏搁下了。 宇文骁顿了顿才说道:“君上召见,末将理应飞奔而来。” 话说这么说,他心里却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宇文赫走的这段时间他可谓是心惊胆战提心吊胆的。 以前是打小一起长大,后来各奔东西,再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他们走的是不同的道路。 可是他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么牵挂过他哥。 身为一国之君,他居然真的敢就带着一队护卫深入敌国王庭,他光是看见飞鸽传书回来的消息,就好几次吓得心都快跳了。炸了国师府这种事他也做得出来。 但不得不说,这还真符合宇文赫的做派。别看他如今是一国之君,成熟稳重,小时候的他可是上蹿下跳,极其顽皮,作为弟弟没少被他收拾整蛊,小时候的宇文赫从来就与“稳重”二字毫无关系。 谁曾想,他长大了会是这副样子。 说起来,还是经历改变人。 自打宇文赫跟着他师父走了之后,他们就很少再见了。如今想来,这些年他们早就兄弟不像兄弟,君臣不像君臣。 倘若说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回到从前,他是乐意的。 宇文赫又看了大将军宇文骁一眼,让他先坐下。但已然没什么心情和他闲聊,开门见山道:“说说吧,城里都是怎么回事?城外的蛊虫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宇文骁也不敢有所隐瞒,便都和盘托出了。 他说,“城外的蛊虫在之前一段时间都还算稳定,但近几日突然又狂躁起来,连颜色都开始变了。一点点变成了血红色,如今从城楼上往下看,更加渗人,就像血流成河一般。” 此时已是午后。 宇文赫喝完了杯中茶,果断带着唐敬之和崇越崇阳等人,上了城楼。 从上往下看,果然就如宇文骁说的一般,那些蠕动着的蛊虫都成了血红色,日光下一点点蠕动像妖艳的花,但也更像血流成河。 这画面仿佛修罗地狱,红色的花铺满那条通往地府的路,看上去阴森恐怖。 而且,更加令人害怕的是,那些蛊虫一到日落,便会散发出浓烈的气味,像血一般腥,令人作呕。最怕的,便是起风的时候,若是顺风,那些气味都会吹入城。 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第413章大爱无疆 “蛊虫产生的那些气味如何,你们又是如何应对?”宇文赫转头看着身边的宇文骁。 宇文骁点点头,说道,“梁丘姑娘专门研究过那些毒气了,为此也专门去寻了方子来作为临时应对措施。如今每到傍晚日落,但凡要起风,城中各处都会点燃艾草蒸熏,冲淡毒气的影响。”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关于城中百姓的安置,我已经下了命令,若是这几日再没有妥善的处理办法,就让百姓暂时迁往临近的城镇避难。我与地方官员都打好招呼了。” 宇文赫听完嗯了一声,吩咐一同跟来的方维庸道:“你去取朕的印信,张贴皇榜出去,让地方官务必妥善照顾燕州城迁出的百姓。” 方维庸忙道:“是!” 宇文骁为此却深深皱了眉头。 他这话怎么让他觉得,城外蛊虫的事情已经棘手到他要与这座城共存亡? 思及此,宇文骁心中不由得一颤。 那么骄傲几乎无所不能的宇文赫,不会吧…… …… 另外一边。 萧如月回了房,却没有立刻休息,而是让银临去打听一下青青的消息。 青青的安危她一直很关心。自从得知十三对她下手,她便想着一定要见青青一面,但诸事缠身,她还险些去鬼门关走了一趟,世事总不遂人愿。 也不是她真的圣母到心里可以装得下所有人的安危,只不过是因为,青青说到底与她有故交,更是一个值得人心疼的孩子。 而且,十三的死讯,她希望是她亲口对青青说的。 这种事情,她不需要借由别人之口转述。 银临有了上次的教训,打死不肯走开太远,只走到门口喊来了个丫鬟,让她去找知情人过来说明。 这行馆里都是自己人,从护卫到打杂的全都是宇文赫自己的人,只有门口有一队守着大门的是从军中临时抽调过来的。出了十三的事情之后,他越发谨慎了,根本不让外人靠近这行馆一步。在回来的路上便先交待下来了。 这些萧如月都是知道的。 过没一会儿,便有个女子的声音在门口请安。 萧如月刚由银临伺候她洗了把脸,又洗了脚,时间正好。 却没想,进来的人是秋词。 “秋词拜见娘娘。” 秋词大抵也是入银临一般的,见着萧如月便先是大礼参拜,萧如月让她起身,她又向银临见了礼,唤了声银临姐姐,中规中矩,恭恭敬敬的。 想来青青受伤之后她便回来了。 萧如月也不扯些别的没有的,直奔主题问道,“青青的情况如何了?” 秋词顿了顿,摇摇头。 好一会儿才说,“青青的状况不是很好。当时十三出手太重,青青伤及脏腑,我们是从青州连夜赶回来的,梁丘姑娘都说她能活下来是奇迹。” “那如今呢?” “还昏迷不醒。”是银临说道。 看样子,在路上她就已经知道了? 又是飞鸽传书送达的消息吧。 也就是说,宇文赫也早就知道了。 “娘娘,君上告诉您,是不想您被这些事烦心。毕竟您的身子……”银临欲言又止。 如今皇后娘娘怀着孕,又三番四次的遇险,若非已有百毒不侵之体,这孩子和娘娘的性命已经丢了好几回了。 看着都叫人焦急心疼。 “本宫知道,”萧如月点点头,宇文赫知道她的脾气,也知道她要是得知青青的状况,必定会牵挂,路上太赶她本就休息不好,他怎么会主动把这些事告诉她呢。 在他心里,大抵是想着,能多瞒一日就多瞒一日。 像个傻瓜一样。 她又不是孩子了,他却总怕她这照顾不到,怕她那儿亏待了自己。 他是要把她惯成个三岁孩子么? 思及此,萧如月不禁无奈好笑,“无妨的,回来就总会知道的。” 秋词一愣,不知皇后娘娘这一笑为何来。 萧如月摸了摸自己的脸,对上秋词忧心忡忡的目光,笑容便收敛了,“秋词,雅音姐姐看过青青之后,又说了什么?” 秋词摇摇头,“梁丘姑娘说她接下来需要静养,让好生照顾。” 萧如月斟酌着秋词的话,想了想,认为回头还是她当面找雅音姐姐问清楚的好。 秋词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说道:“娘娘,城外的蛊虫情势已经非常严峻了,凭您和梁丘姑娘的本事,难道没有办法解决么?” 萧如月闻言愣了一下。 银临厉声道:“秋词!”话里不乏呵责的意味。 她难道不知道娘娘眼下是个什么状况么? 娘娘宅心仁厚,若是能够解决,又如何会放任不管? 秋词愧疚地垂下头,徐徐跪了下去,“娘娘,是秋词多嘴。秋词该死!” 说着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啪”的一声尤为响亮。 “秋词,你这是做什么?” 她的举动让萧如月有些意外。 秋词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泪痕,“娘娘,秋词是不该多嘴,可是眼看着蛊虫一步步逼近,城中百姓迫不得已要弃家逃跑。小时候我也是因为家乡闹水灾,被父母丢下的,我怕那些女孩子,会跟我一样……在举家逃跑时被当成累赘丢下……” 是么? 萧如月有些发怔。 她出生在萧家,父母不曾因为她是女儿而轻视,她的兄长对她爱护有加,她的爹娘与祖母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如今,宇文赫也拿她当珍宝一般呵护备至,就生怕她受罪吃苦。 可这世道处处是重男轻女的人家,为了给儿子娶媳妇可以卖女儿;为了供儿子读书,可以卖女儿;为了一家人养家糊口也可以卖女儿。甚至于在灾难来临逃跑之际,也会因为女儿是“赔钱货”便丢下不管自顾逃命。 秋词跪在地上,郑重而又沉重地说道:“他们只道儿子可以传宗接代继承家业,可,这世上若是没有女子,哪里来的子孙后代?” 萧如月闻言不禁一笑,“可不是嘛,若是男人和男人就能传宗接代,女娲又何必在捏土造人时捏了男人和女人?” 她这一笑,秋词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脑子里都是空白的。 萧如月身边的银临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提醒萧如月道:“娘娘,您该换药了。若是君上回来见您这身打扮,连衣裳和药都没换,银临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口气有点凶。 萧如月哭笑不得。 自打在鞑靼,出了呼勒那件事之后,银临还是第一次敢这么跟她说话。 秋词有点懵,下意识看着萧如月,银临紧蹙着眉头,十分不满地凶了秋词道:“娘娘背上全是伤,左臂也有很深的伤口。你还拉着娘娘说半天,你真当娘娘是铁打的么?” 说着便动手去脱萧如月的衣裳了,“娘娘你也真是的,是个孕妇就好好养胎,操心那些男人操心的事情做什么?” 萧如月身子动也不敢大动,秋词也是这会儿才发现皇后娘娘状况不太对。 原来,娘娘一直坐着不动,是因为动不了么? 秋词去关了门,帮着打水过来,和银临一起替萧如月宽衣,换药。 萧如月背上的伤口尚未痊愈,简直触目惊心。 还有左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大半,但仍然很吓人。 这样的伤势,究竟是如何坚持从鞑靼王庭一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 从萧如月那儿出来,秋词就有些恍惚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才能让君上和娘娘做出这样的决定? 原本,他们都可以在遥远的京城里,坐享荣华富贵的吧。 跟随君上多年,她多少明白一些,但从没想过这两位竟然同心到这种地位。 更没想到,他们能做到这个地步。 王其越见她恍恍惚惚走来,便唤了她一声,秋词恍然抬头冲他笑,明艳动人的五官配着这笑容,越发明媚,动人心魄。 “王其越,我好像有点明白亚娜临终前跟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亚娜? 王大公子顿了顿,这才明白,她口中说的那个人,便是她自己曾经提到过的,一个苦命且不幸的人。 “她说什么了?” “她说娘娘很不一样。” “不一样?”王大公子仍是一脸迷茫。 这没头没尾的话,大抵谁也不明白吧。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什么,笑着说道,“娘娘的确与其他人不太一样,古往今来敢仗着皇后娘娘的身份扮男装考科举,又混入工部去当值的,就皇后娘娘一人,再说到不顾身怀六甲不顾生死,深入敌国的勇气,更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秋词却摇摇头,“不止,不止这样。” 就在方才,她和银临姐姐替娘娘换药时,娘娘突然对她说,“我不信这世上有绝对的正义,我也不是什么心地善良到会为所有人考虑的人。但这世上天灾人祸不断,总归有人要做些什么。你不是说不希望更多的女孩子像你一样在战乱中被遗弃么?” 她说着顿了顿,嘴角绽出绝美的笑容,“那是为了世间清宁太平,那便是大爱无疆啊。” 第414章蛊虫的来历 大爱无疆啊。 秋词顿时释然了: “王其越,我觉得,好像有天大的事情都难倒君上和娘娘一样。” 王大公子淡淡笑道,“嗯,我知道。君上和娘娘都是了不起的人。先起来吧,君上和娘娘都在为了百姓而努力,我们也要做点什么才好。” “嗯。” …… 秋词走了之后,萧如月便侧身躺到了床上去,目前最合适的睡姿也只有趴着和右侧躺了。 这趟回来都没看见手艺堪比御厨的绿衣,萧如月躺在那念念叨叨的,全是:“好想念绿衣做的点心呢。” 银临哭笑不得地说明道:“娘娘,路上便与您说了,绿衣姑娘这段时间都在军中帮忙,晚些便会回来的。” 萧如月还是很遗憾的叹了口气,“想吃绿衣煮的猪肝瘦肉粥。” 银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那个对着秋词说“大爱无疆”的娘娘一定是被偷换了吧。 萧如月很遗憾地闭了闭眼,吃不到绿衣煮的粥,就睡觉吧。 正好这一路上也累得够呛,她总要好好休息才能今早恢复体力。 银临赶了一路本也是累了,萧如月让她去休息她不肯,便在外间的椅子那里暂时歇息了。 一片静谧中。 忽然响起轻微地响动。 萧如月猛地睁开眼睛,不走正门的人已经落在她床前了。 银临也因为听见动静从外间奔了进来,“娘娘,怎么了?” 就只见床前站着个少女模样般的娇小女子,双手环胸。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萧如月,听见身后银临的生意,回头看了她一眼:“放心放心,这里没人要行刺你们家皇后娘娘。” 看清来人是谁,银临顿时长松了口气,“梁丘姑娘,您怎么不走正门?” 莫名其妙放着大门不走非要跳窗户的,不是大名鼎鼎的梁丘雅音姑娘还有谁? 萧如月要不是方便,真想扶额。 “谁要走正门了。”梁丘雅音姑娘不悦道,说着又觉得自己有点无聊,马上就换了话题,“银临,你去睡你的,我跟你们家皇后娘娘有点私事要聊聊。” “雅音姐姐不会吃了我的,你去歇着吧。”萧如月也说道。 银临这才放心地退了出去。 她自然知道梁丘姑娘不会对皇后娘娘怎么样,可是这位姑娘做事从不能按常理推测,委实也看不明白她究竟是想干什么。 但知道她不会对娘娘怎么样,这就足够了。 银临体贴的带上了里间的门,退了出去。 梁丘雅音拉了张凳子一屁股坐下,不由分说就搭着萧如月的脉搏细细看诊。 好一会儿,表情变了好几遍,才嘟喃道:“真是见了鬼了。” “又怎么了?”萧如月不禁好笑。 “你的孩子也真是命大,被你这么折腾都没事。”梁丘雅音啧啧称奇,从椅子上又挪到了床上,末了撇撇嘴,又道,“也不知道随的谁。” 萧如月哭笑不得,“雅音姐姐是对宇文赫有意见么?” “那我对他意见可海了去了!”梁丘姑娘一脸的不满,“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干嘛非要带上你嘛,也不知道那个狗皇帝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你肚子里正怀了个小的么?” “可这是我自己要去的呀,也怪不到他头上。”萧如月见她一脸愤愤,只好摆出事实。 谁知梁丘姑娘哼了哼,转过头便不作声了。 萧如月哭笑不得,“行了,别闹别扭了,我给你看个东西。” “不看,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要是好东西呢,你怎么说?” 梁丘姑娘这会儿才稍稍有些动心,扭过头来看她一眼:“什么好东西?” 萧如月示意她扶她起来,这才用下巴示意了搁在床头梳妆台上的那个寒玉匣。 梁丘雅音将信将疑地拿过来,在萧如月怂恿的目光下打开寒玉匣,却见里面的胖虫子玉蚕蛊早就结了茧,“上回走的时候,这胖虫子不是已经结茧了么?” “是啊,可是它出来过一回,并且长出两条后腿。”萧如月说道。 说着,便将这一路上的事情都仔细说给梁丘雅音听。 梁丘雅音听完,巴掌大的脸都要纠结成破布了,“既然它的毒液连那个什么金丝铁甲都能腐蚀,那的确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可是……” “可是什么?”她的神情让人有点紧张。 梁丘雅音噘噘嘴,“难不成这百年不遇的玩意儿真要给你碰上了?我也想要一条金蚕蛊的说。” “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话真是一点都没错。” 萧如月一时无言以对:“……” 还是要让唐敬之来才能让你有活力一点呢。 不过,她这个时候提某唐神医的名字的话,八成会冷场。 于是她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雅音姐姐,城外的蛊虫如何了?” 梁丘雅音闻言脸色也严肃起来,扶着床站起身,“这会儿你家那位估摸着应该和唐敬之他们在城楼上了。我也不怕告诉你,眼下这个状况,已经脱离人力所能控制的范围了。” 她徐徐看着萧如月道,“你和宇文赫唐敬之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总算找到城外那些蛊虫的来历了。” …… 宇文赫回来时,萧如月正坐在床边发呆。 银临就守在她身边,宇文赫看了银临一眼,银临却是一脸的无奈表示她并不知情。 但她很识趣地退了出去,把时间留给他们。 夕阳落下,晚霞如血染。 烛影摇曳中,宇文赫坐到了萧如月身边。 “不是累了么?怎么不早些休息?” “雅音姐姐来过了。”他一坐下她便低低说道,不知道为何情绪低落。 “刚回来没见到梁丘姑娘,原来她是跑到你这儿来了。”宇文赫淡淡应和道,“她都与你说什么了?” 萧如月顿了顿,仰头冲宇文赫笑,“雅音姐姐说的我孩子不知道随谁,皮实得厉害,任我这么折腾都好好地活着,还嫌我的伤口好太慢,非要折腾着给我换药用。明明玉肌膏就是她给我的。” 宇文赫笑了笑,没搭腔。 她脸上的笑意不知为何收敛了,沉沉道,“说她找到城外那些蛊虫的来历了。” 宇文赫闻言不禁一愣,“那是好事吧?”可她的神色却不像高兴的样子。 “是好事。雅音姐姐说,那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虫子,来自南疆潮湿阴冷之地,而且常年生活在地底下,原本是无害的,可是一旦放在阳光下,便会迅速生长并且激长毒素,如今又吃了人,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办法可以解决的了。” 所以,找不找到这虫子的来历,已经不重要了是么? 白高兴了一场啊。 他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只好转移话题,“绿衣知道你回来了,这会儿正开心地在膳房给你煮粥,说是要捧着一锅粥才好来见你。” 听说有吃的,某皇后娘娘眼中不期然发出了亮光。 果不其然,约莫一刻钟之中,绿衣便风风火火急急忙忙地过来了。 端着一锅粥来,把粥往桌上一搁,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一个劲就冲萧如月冲过来,“娘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当然,到跟前时毫无悬念地被宇文赫给拦下了,某君上面无表情道:“你家娘娘身上有伤。” 绿衣刚伸出来的爪子又缩了回去,眼眶马上就红了,“秋词说娘娘受伤了,而且是很严重的伤,怎么就这么严重呢?” 居然严重到坐着都不怎么动弹了。 “瞧你,好端端的还哭。我这不是还活着呢么,活着就没什么大不了的。”萧如月摆摆手,一副大而化之的模样。 绿衣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两滴眼泪,她马上就说道:“本宫饿了。” 一听说自家娘娘饿了,绿衣忙将眼泪一擦,去给她盛粥去了。 一边还念叨着:“娘娘一走这么久,外面的饭菜肯定没有绿衣做的好吃,真的委屈娘娘了。” 萧如月大声附和道:“那可不是,谁不知道绿衣有一手好厨艺。” …… 饱餐一顿之后,萧如月让宇文赫扶着她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消食,宇文赫也将今日在城楼上见到的场景,以及宇文骁打算转移燕州城百姓的事情都与她说了,萧如月听完沉默了良久。 眼下,让百姓离开燕州城,也是无奈之策。 因为背上和手臂上的伤的缘故,回来之后萧如月便被宇文赫勒令好好将养,绿衣更是不遗余力一天三餐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好吃的,势要把流的血都给补回去。 当然,也是为了将养肚子里那个小的。 如今肚子已经显怀,孩子需要的养分也越来越多,为了这个原因,萧如月才老老实实躺了两日。 之前一路奔波,伤口好得慢,没成想这两日吃好睡好,伤口好得奇快,就两日的时间,伤口就彻底愈合了。 雅音姐姐给她换药时跟她说了这个好消息,把萧如月给高兴的都快笑出声了。 只要一想到她再也不用辛辛苦苦的保持那奇怪的睡姿,能高兴怎么翻就怎么翻。她笑出声也是理所当然的。 趁着这恢复的大好兴致,她便拉着绿衣银临和秋词还有梁丘雅音作伴,换了衣裳出门。 这两日之内,城中大部分老百姓都在大将军宇文骁的已经搬走了。不过两日光阴,城中萧条了不少。 街上空荡荡的,看得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415章出现的救星 梁丘雅音搭了一下萧如月的肩膀,“别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了,总会找到办法解决的。” 萧如月回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或许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对吧。” 梁丘雅音给了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走吧,咱们也去城楼上看看。”萧如月指了指不远处那个高耸的城楼。 宇文赫一大早出门去了军营,方才出门前,崇阳才来报说,君上回来了。 这会儿上城楼,正好可以碰见。 城楼上。 宇文赫一行人又在眺望着不远处的蛊虫,已经到城下了,非常非常近。 大将军宇文骁深深叹了口气,“城中百姓最迟这两日也都会搬走了,届时便会剩下一座空城。” 唐敬之闻言看了宇文赫一眼,说了一句:“让百姓撤走,整座城沦为空城,是很伤士气的。你可想好了?” 这话明显是在问宇文赫。 宇文赫眺望着远方,淡淡“嗯”了一声。 大将军也忍不住说道:“若非不得已,绝不会让百姓撤走。三十六计,走为下下策。” 此话一出,谁都没有说话了。 良久的沉默。 直至身后娇柔的女声响起,“兵法,诡变者也,即便是下下策,也不一定就不能转危为安。” 众人闻声纷纷回头。 就见一众女子正站在台阶之上。 为首的女子,小腹微微凸显,面目姣好柔美,却有说不上来的倔强和一股令人无法忽略的英气与气势。 她的身后还有几位各有风情的女子,她们往这儿一站,便是一道极为靓丽的风景线。 唐敬之还是很快回过神来的,淡淡地颔首,道了句:“皇后娘娘好。” 崇阳崇越和杨俊达他们也忙着问安。 宇文骁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嫂子似乎与上次见着的她,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 “过来。”宇文赫微笑着冲萧如月招了招手。 她便笑着应了声,缓步上前走到他身边。 从这个角度往城楼底下看,能看见那一片诡异的红色。像妖异的花要盛开,却也依稀能瞧见其中蠕动的虫子。 萧如月若非与这些打交道有些时日,也是受不了的。 “雅音姐姐至今也没能找到对付这些蛊虫的办法,你,可有想过从冯玉婷和宇文觉身上下手?” 萧如月不确定地看着宇文赫。 却见他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是作答了。 担心,从冯玉婷和宇文觉他们身上下手谈何容易? 宇文觉可是个处心积虑为争夺皇位策划准备了十几二十年的人,他的心机之深,谋略之周全,可见一斑。 “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诉你,宇文觉他可能……”宇文赫忽然凑在萧如月耳边,低声道:“已经解了身上的毒了。” “……”萧如月还是吃了一惊的。 如果说他解了毒,那不就是等于说,他很可能真的可以长生不老。 那岂不是说,跟他争都没有意义了么? 萧如月暗自捏紧了拳头,“若是这样,他更不值得原谅,对么?” 宇文赫眼里闪过深深的笑意,“嗯,不值得原谅。我们怎么可以输给这种人?” 是啊,怎么可以输给那种人? 若他真的长生不老,让他这种野心勃勃的人长久留存于世间,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忽然起了风,那片诡异的红色仿佛要随风飘动起来…… 他们在城楼上并没有待多久,加上起风了的缘故,宇文赫更不愿意萧如月吹风,便死活拽着她回行馆。 刚回来,门口的卫兵便来报说:“君上,大将军,门口有个自称姓唐的人求见。说是报上姓氏,君上便明白了。” 姓唐? 还说报说姓氏便明白? 萧如月闻言不禁看了看宇文赫,而宇文赫却是看向唐敬之,就见唐敬之那张一贯吊儿郎当几乎很少摆出正经脸的面孔,忽然就沉了沉。 难不成来的姓唐的人,与唐敬之有关系? 宇文赫像是看穿了萧如月的疑惑,在她耳边低声道,“唐家的机关术独步天下,你也见识过。” 他的目光若有所思,萧如月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指的难道是,鞑靼王庭国师府中的地下机关?! 唐家这么厉害,而且还与唐敬之有关系? 雅音姐姐不期然皱了皱眉头,萧如月也不禁好奇起来。 但她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这些不想为人知的秘密,还是不要随便问的好。 毫无悬念的,宇文赫吩咐卫兵将人请进来。 来的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男子。 其中一人穿着一身锦袍,模样生得秀气得很,瞧着浑身书卷气,像是要赴京赶考的举子。 而另外一个人则戴着一张木质的面具,穿着打扮也颇为奇怪,瞧着就与寻常人不同。 梁丘雅音和萧如月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宇文赫今日穿的是一身天青色的锦袍,袖口与前襟绣着简单的绣花,腰间系着玉色的系带,两侧垂下来玉玦与香囊,瞧着精致又不失大气。 他坐在主位,手上把玩着一个茶盏,像是没瞧见进来的两个人。 他们便也直愣愣站在那儿。 气氛一时凝滞。 谁也没出声。 就连萧如月在此时也选择了默不作声。 唐敬之更是打从这个叫唐泽的人进来之后,便一直沉着脸,不知道是为什么。 那两个人其中长得秀气书生气的那个率先跪下,“鄙人唐泽,拜见大夏君上。” 说着话,拽了拽那个打扮怪异的人,那个人才不情不愿地勉强单膝跪地,道:“翁岱见过大夏君上。” “嗯。”宇文赫淡然地应了一声,“你们突然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叫唐泽的人马上就说道:“此番唐泽斗胆前来,实则是奉了家主严令,为唐家人闯下的祸事善后。” 说着指指身边叫翁岱的人,又道:“翁岱来自南疆,他是受我唐家所托,此行专为解决城外那些红湘蛊虫而来。” 居然一来便叫出了名字么? 宇文赫神色这才认真起来,“城外那些蛊虫你们有办法解决?” “这是当然。”叫翁岱的人哑着嗓子说着一口不太熟练的汉语,听着有些别扭,却徐徐站起身来,在众人面前取下了脸上的木质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苍白的年轻的脸,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但像是长久没晒过太阳,嘴唇都是惨白的。 但不知怎的,这长相不让人觉得与声音有很大的出入。 惨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是十分熟稔的态度,娓娓道来: “红湘蛊是我南疆的至宝,也是极为罕见的蛊虫,原本只生活在南疆地底下潮湿阴冷的地方,名为草花蛊,无毒无害,甚至可以食用,还可以延年益寿。但它一旦离开了潮湿阴冷的环境,便会开始变化。见了太阳之后会异变成有毒的蛊虫,见什么吃什么;一旦见了血就会疯狂,乃至失控,直到吞噬掉它们接触到的任所有东西为止,而且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梁丘雅音不禁问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意思是……” 翁岱闻言看了她一眼,极其严肃地说道:“若用刀剑将一条虫子砍成两段,它不会死,过后还会变成两条完整的蛊虫;用水淹用火烧之后,它们还能重生,而且会变得比原来更可怕。” “当然我们南疆曾经闹过一次红湘蛊的灾祸,在那儿之后便几乎毁灭了所有的草花蛊,仅仅保存了极少的一部分虫子封存起来,给后世之人观摩学习。但有人却潜入我南疆,偷走了我们供奉在圣坛里的草花蛊!” 翁岱气愤道,说到这里,他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突然产生了可怕的变化。 就见原本苍白的脸上突然爬起暗红色的花纹,从脖颈处开始,向脸颊和眉心蔓延开去,速度非常的快! 画面十分惊人。 众人不由得暗抽了一口冷气。 唐泽更是吓得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连忙喊道:“翁岱,克制住!” 就在暗红色花纹要蔓延到眉心时,翁岱的身形微微一晃,那暗红色的花纹着才停止了蔓延,渐渐的退了下去。 唐泽见状松了口气,但也手脚发软瘫坐在地上爬不起来了,舌头打结断断续续地解释道:“翁岱是南疆的驱蛊人,也就是俗称的蛊师。他身体里寄宿着他们的大蛊王,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会出现方才那种状况。” 翁岱脸上的暗红色花纹爬起来快,消失得却很慢,此时他那张苍白的脸便显得十分诡异。 宇文赫眉头微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转向瘫坐在地上的唐泽,“你说你是奉你们唐家家主的命令前来为你们唐家人闯下的祸事收拾善后,那是从何说起,与你带来的这位,又有什么关系?” 无论发生了什么插曲,都没能让宇文赫忽略掉最主要的问题。 唐泽连忙爬起来,严肃道:“这件事情说来就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 “呃,是。” 唐泽咽了咽口水,不敢去看宇文赫的眼睛,低着头便徐徐说了起来,“这件事还要从鞑靼的那个国师府说起。” 第416章机关奇才 “鞑靼王庭的国师府地下有唐家人建造的机关,已经见识过了。”不等他说接着往下说,唐敬之便径自打断了。 唐家机关独步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宇文赫在国师府地底下见到的,已经都详细告诉他了。 能制造出那样的机关的,的确只有唐家人,而且还应该是个极有天赋的人,将各种机关机巧都糅合在一起这种事可不是每个唐家人都能做得到的。 “你们唐家不是清高自傲好门风,怎么,已经沦落到要去为鞑靼人卖命才能养家糊口的地步了?你们唐家就这么穷?” 他的语调之冷,话里的挑衅意味之浓,溢于言表不加掩饰。 但凡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其中有问题。 唐泽闻言,脸色一阵尴尬,“唐家出了如此败类,在下很是惭愧。” 闻言,唐敬之哼了哼,不以为然。 “既然诸位已经知道了鞑靼王庭国师府地底下的机关出自于唐家人之手,唐泽也就不瞒着诸位了……” 唐泽重重叹口气,一副家丑不可外扬但不得不外扬的酸涩表情,十分遗憾又惋惜地说道,“十多年前,唐家出了一位天赋奇佳的机关师,他年纪轻轻便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他的才能在天下机关师甚至于唐家之中都是极为罕见的,在他手底下改良出来的机关兽,无论是灵活性还是攻击性,都远比历代先贤的更为厉害,说他是百年不遇的奇才都不为过……但诚如各位所知,鞑靼王庭的国师府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这是什么意思?”大将军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心里隐隐觉得很不爽。 唐泽看了他一眼,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少年成才,无人能与之争锋,久而久之便越发心高气傲,因此也做出许多不可原谅之事,被众人发现之后,他非但不思悔改,反倒还言辞凿凿说是唐家家规思想太过于落后,根本满足不了他的发展,还束缚了他的能力,便叛出唐家,从此无影无踪。” 宇文赫顿了顿,问道:“他做了什么不可原谅之事?” 他可没错过唐泽说这话时那一闪而过的,闪烁不安似乎难以启齿的眼神。 定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秘,才会一语带过企图模糊焦点,然而,这场合又岂会让他如愿? 唐泽愣了愣,脸色一度闪过难堪,有些为难,但更多的似乎是难以启齿,“这……他……” “阁下如此吞吞吐吐,如何能让我们相信你说的是真?” 宇文赫冷冷瞥了他一眼,手里把玩着精致的青瓷茶盏,眼神淡漠得厉害,“若连一句真话都没有,我们又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并且有心解决城外的那些蛊虫?” 唐泽一时间说不上来话,有些难堪地看了看身边的翁岱。 翁岱脸上的暗红色花纹比方才淡下去了一些,但看上去还很狰狞,他并没有给唐泽什么回应,而是径自带上了木质的面具,像是在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唐泽唯一的希望也没了,挫败不已。 他深深吸口气,犹豫再三,慎重地道:“这件事是唐家绝密,家主勒令唐家子弟绝不可擅自外传,否则以家规论处。但事到如今,希望君上能给唐泽做个见证,绝非唐泽拿捏着唐家的秘闻以作笑柄,来日家主追究,还望君上能代为求情。” “不就是个破事,非要说得好像天塌下来似的。”唐敬之不屑地冷哼一声,轻蔑溢于言表。 平日里的唐神医虽然嬉笑怒骂全没正形,但绝非刻薄之人,今日的表现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萧如月回头看了梁丘雅音一眼,她眉头跟着微微一敛,似乎是担忧什么,但对上萧如月的目光,便转而浅淡一笑。 唐泽被唐敬之当面数落,难堪得几乎无地自容,但他也不是第一次出来闯荡的人,很快便收拾了情绪,勉强地冲唐敬之笑了笑,说道:“无论阁下是如何想的,但这件事的确是唐家机密,在鄙人诉说之前,能否请君上遣退其余人等。” 宇文赫的手微微一顿,向崇越崇阳看了一眼,他们便识趣地都退下了。 连同绿衣和秋词他们也都退下,剩下的就还有宇文赫、萧如月、梁丘雅音和唐敬之,以及某大将军和杨副将杨俊达。 花厅的门也随之紧闭。 宇文赫终于搁下那个青瓷的精致茶盏,淡淡道:“这儿没有外人了,阁下可以说了。” 唐泽环视了一周,目光在萧如月和梁丘雅音身上稍作停留,虽然有所疑惑但也没再多问。 郑重道:“他,用人的身体制成傀儡,做成他的武器……” 一言出,花厅里顿时死寂。 用人的身体作傀儡?! 萧如月心想:这与冯玉婷拿叶海棠和姚梓妍她们去做什么活人蛊有何区别? 遗体是在这世上唯一剩下的东西了,岂能轻易亵渎? 唐泽顿了顿,鼓足勇气,继续说道:“用的人,都是他挑中的……” “你的意思,他不管看中了谁,都会拿去当试验品,无论死活不论亲疏?”唐敬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唐泽艰难地点了点头。 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 只因为想满足自己的野心和可怕的欲望,便肆意杀人,这种人与杀人狂魔与野兽何异? “一开始他是拿山上的野兽去做实验,将活物杀死之后将其五脏六腑掏空,在体内植入了机关暗器。后来便渐渐演变成用人去做傀儡……没人发现之前,他已经杀了不少人……” “而会被人发现,是因为,他将一个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同辈兄弟杀了,大家在寻找那位失踪的同辈兄弟之时,才发现了他惊天的秘密。” 唐泽说时,露出沉痛的表情,“他只因为看中了那位兄弟的骨骼柔软异于常人,便狠心将他……他们可是同宗同族一起长大的兄弟啊……” 说着话,他声泪俱下。 很难想象一个大男人涕泪横流的场面。 大将军没忍住问了一句:“那位被杀之人是……” 唐泽背上一僵,脸色忽然狰狞起来,“是我的亲哥哥!” 话说到这个地步,唐家为何将这件事作为秘闻封存也可以理解了。 宇文赫便没再往下追问细节。 唐泽扯着袖子抹了把眼泪,哑着嗓音道:“抱歉,让诸位见笑了,鄙人不是爱哭之人,失态之处还请原谅。” 宇文赫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他叛出唐家之后,便音讯渺茫。这些年我们唐家人都在追踪他的下落,前两年得知鞑靼的国师府与他有关之后,我们便组织了族中的好手追到鞑靼去,当时国师府守备森严,当时我们去了十七个人,也只有三个人成功潜入,最后活着出来的……” 他顿了顿,止住哽咽道,“只有我一个人。” 这么一对比,萧如月忽然觉得,她这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入了宇文觉的国师府还能活着回来,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但我们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找到国师府,也没有找到他,他人已经飘然远去不见踪影了。” 唐泽又说道:“后来,我们唐家接到南疆蛊师的传信,说有人用唐家的机关兽闯入了他们的圣坛。” 说着,他看了看重新戴上木质面具的翁岱,说道,“用机关兽闯入南疆圣坛里偷走草花蛊的,正是他。鞑靼的国师是在他的帮助下,才能顺利将草花蛊变成今日的红湘蛊虫。” 翁岱闻言重重哼了一声,表示了极其不悦的心情,“当时要不是我正好不在族里,怎么可能会被那种小人得逞。若被我再见到他,我非要将他碎尸万段!” 唐泽一下又尴尬了,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追根究底,红湘蛊祸害生灵,我们唐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此番家主才会请出家主令,命唐泽到南疆请来南疆圣坛的看守人翁岱蛊师,助西夏君上一同收服红湘蛊虫,还这河山一片太平。” 宇文赫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小戴:“这么迂回坎坷曲折离奇的故事听上去倒不像是编的。” 唐泽又尴尬了。 自打进了这行馆他便一直在尴尬和难堪中。 “……也、也难怪西夏君上不信,毕竟这件事说来离奇。”唐泽抹了把汗,心虚道:“但,但唐家的心意是真的。我们唐家虽然只经商,不参与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争斗,也不干涉世间之事,但红湘蛊虫一事事关重大,关系着无数生灵的性命,唐泽绝不敢信口雌黄的。” 他生怕宇文赫等人不信,又忙严肃的说道:“红湘蛊一旦见了人血,便会无限繁殖,眼下已是深秋,很快便要入冬,一旦入冬,便是红湘蛊生命力最顽强的时候,届时就来不及了!” 翁岱也用他那口听起来十分别扭的南疆口音汉语说道:“等到入冬,我也没把握一定能收服城外的蛊虫。以红湘蛊的繁殖能力,说不定到时候整座城都会被吞噬!” 第417章早就准备好 翁岱一字一顿不含半分玩笑的话,清晰勾勒出了一副完整的蛊虫围城的画面,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但萧如月心知,他这话不假。 以城外那些蛊虫的繁殖能力和破坏力,不出几日,它们便可能围城了,无需再等一个月两个月的,之前整片山林都已被吞噬,沦为山包平地,区区一座城又算的了什么? 她下意识往宇文赫那儿看了一眼。 宇文赫眼睑微垂,眸光明灭,看不真切他是在想什么。 他心里肯定也是担心的,但他自有他的考量。 萧如月这个时候不会出言干涉,最好的支持方式便是相信他,静观其变。 好一会儿,宇文赫才开口道:“你们一路劳顿,先歇下吧。” 说罢高声招呼崇越入内,吩咐道:“带两位客人去西厢房歇息。” 崇越看了唐泽和翁岱一眼,便领了命:“两位请随我来吧。” 唐泽有些诧异,“这……这是什么意思?西夏君上是不信我的话么?” 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重重叹口气,“也是,哪儿能这么简单说相信就相信了。” 翁岱带着他的木质面具,也瞧不见他面具下是个什么表情,但他的反应似乎比唐泽简单多了,哼了一声说道:“你们这里能不能找到毒虫的?” 萧如月随即也哼了一声,“那就看你要什么样的毒虫了。” 闻言,翁岱立即就往萧如月那儿看去,“翁岱要什么你都能找到么?”话里有掩饰不了的惊喜,还有他的惊讶。 萧如月淡淡道,“什么样的都能找到倒不敢说,但你想要的多半还是能找齐的。若是你真能解决城外的红湘蛊的话。” “你是说真的么?”翁岱急急忙忙扯下来面具。 他半张脸上还有暗红色的花纹,半张脸上的苍白的皮肤,看着十分诡异,但最最诡异的当数他脸上大大的笑容。 那种充满了惊喜和期待,以及难掩的喜悦集齐一处,配合着他那张让人看了毛骨悚然的脸,更是叫人莫名觉得惊悚。 “本宫随是女子,但说出的话也是一言九鼎说到做到的,如果你真能解决城外的红湘蛊虫,你想要的东西,说不定本宫可以替你寻来。” “好!这个好!”翁岱用一口别扭不利索的汉语连声说道:“我一定,翁岱一定解决他们!你一定要替我找金蚕蛊来啊!” 金蚕蛊么?难道那东西连南疆都没有? 萧如月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淡淡说道:“本宫会尽力。” 翁岱却像是得到了宝贵礼物的孩子,高兴地扯着唐泽的胳膊道:“我们先去休息啊,吃饱了饭好干活。” 唐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措手不及,“你别拽我,我自己能走的……嘿——” 唐泽像是早知道他对蛊虫的痴迷,但没想到他能突然间就整个人像换了个人似的,几番想挣扎开翁岱的手都没能成功,便被翁岱这么给拽出门去。 崇越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便迅速领着他们离开了。 他们两个人的身形都是偏消瘦的,瞧着是差不多,可翁岱这么一拽就体现出了力量的差别。 众人也都看在眼中,那个看着文文弱弱一副书生气的唐泽的确是没什么战斗力;但那个瞧着脸色惨白风吹便会倒的南疆蛊师翁岱,却是不容小觑。 半晌,大将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扭捏地说了一句:“这两个人,君上以为可信否?” “这会儿下结论为时过早,再看看吧。”宇文赫轻描淡写便带过去了。 某大将军没办法,耸耸肩无奈地看了身后的杨副将一眼,杨副将不好在君前胡说八道,只好回应了一抹他专属的微笑表情。 某大将军索性不看他。 宇文赫看了他和杨俊达,说道:“时候不早,你们也该回营了,有什么消息会通知你们的。” 某大将军深深有一种被人用完了就丢弃的感觉,激动地动起来,“可我……” “回营去,别忘了你的职责所在是练兵,不是守城,更不是皇帝的护卫。”宇文赫利落打断他,从表情来看和口吻判断,不难看出听出他的嫌弃。 大将军的内心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一副深受打击生无可恋的模样招呼他的杨副将道:“杨俊达,咱们回营去。君上跟前人才辈出,哪儿用得着咱们两个在这儿碍事。” 萧如月忍俊不禁。 大将军和宇文赫真不愧是亲兄弟,这种莫名其妙的喜感也是如出一辙。 当然,某大将军被她这么一笑心里很不爽,心里头暗暗想着:要不是本将军早就放弃了把宇文赫的皇位和皇后都抢过来的念头,你再这么嚣张迟早落入我手中。 当然,这话他也就在他自己的心里嘀咕,也没胆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嘟嘟囔囔念叨了好些话以表示自己强烈的不满,这才肯走…… 但其实他是被杨副将给拖走的,杨副将只要是看不下去,同时也生怕君上一个不耐烦会怪罪下来,到时候大将军吃不了兜着走。 宇文骁和杨俊达倒是走了,花厅里还余下宇文赫、萧如月和梁丘雅音以及唐敬之,还有后面进来的崇阳。 大家不知不觉陷入沉默。 良久,是唐敬之说话打破了沉默,“宇文赫,你以为他们可信?” 他这话与大将军说的倒是相差无多,但仔细听起来意思还是稍有不同。 宇文赫瞟了他一眼,“你是想说,唐家虽精通机关之术,但早已不过问世事,他们怎么可能会突然间跑出来关心天下大事?” “唐家人自私自利,在他们心里机关暗器便是一切,人情人命根本算不上什么东西,难道就因为一个叛出家门的子弟,唐家家主就能转性子下如此重本,甚至还请来了南疆的蛊师?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唐敬之言辞肯定,言语之中对于唐家似乎颇为了解,尤其那句“唐家人自私自利,在他们心里机关暗器便是一切,人情人命根本算不上什么东西”更像是有切肤之痛。 萧如月求证地看了梁丘雅音一眼,梁丘雅音一眼便看懂了她的意思,郑重地点了个头,萧如月脑子里徘徊了许久也被她几番推翻的猜测彻底坐实了。 唐敬之,果然是那个唐家人啊。 如今细想从前,宇文赫不止一次在开玩笑和半开玩笑甚至于威胁唐敬之的时候提到过唐家等字眼,但那个时候她不知内情不明就里也就不曾细想,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才得以串联起来。 宇文赫口中的那个“唐家”,就是唐泽口中的这个“唐家”。天底下姓唐的人何其多,这大概就是因缘际会吧。 是啊,一切事情皆有因果,哪儿能没有缘由呢。 想来宇文赫一提及就令唐敬之色变的唐家,便是唐敬之的逆鳞,以及痛处吧。 “的确太过巧合。”宇文赫也深觉有理,看着门口的方向,嘴角徐徐上扬道,“城外蛊虫肆虐,咱们束手无策,就在咱们最最需要答疑解惑和帮助的时候,他们便送上门来了,这不就像是早就准备好,只等时机成熟给咱们送过来一般么?” 这话无疑是一语双关。 萧如月闻言也徐徐笑道:“的确如此,天底下哪儿来这么多巧合。” 梁丘雅音看了唐敬之一眼,又看着萧如月说道:“他们费尽心机难不成就是为了撒一个谎么?” 唐敬之眉头深锁,一句话都不说,不知道是在因为唐家的事情不悦,还是因为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不满。 宇文赫霍然站起来,在唐敬之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既然都是唐家人,他的套路你应该懂,解决城外蛊虫的事情交给梁丘姑娘就好,你偶尔也干点副业。” 唐敬之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宇文赫这话不等于是让他去看着那个叫唐泽的么? 岂有此理! 他激动地都要跳起来了,“凭什么呀!我堂堂药王谷的传人……” “闭嘴!”宇文赫嫌弃地冷声打断他,“药王谷的名声都快被你败光了,再废话我就亲自去找唐家的家主!” 唐敬之像是被打中了七寸的蛇、更像是过度暴晒缺水的花,瞬间就蔫儿了。 唐家无疑也是他的死穴。 “总之,没弄清楚他们的来意之前,静观其变。” 城外蛊虫的事情,宜早不宜迟。 这两个突然间冒出来的人目的不单纯可想而知,但他们会是什么目的呢? 但即便如此,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是要试试看。 城外的蛊虫形势如此险峻,早已拖不下去了。 但说完这话,宇文赫也不打算多留了,扶着萧如月起身,便往东厢房那边去了。 唐敬之没得反驳,气得盯着宇文赫的背影瞪了半天。 臭小子,真是没大没小! …… 回去的路上,萧如月还是没忍住问了宇文赫一句:“你明知道唐敬之很抵制那个叫唐泽的,为何还非要他去不可?其实崇阳崇越他们都可以的。” 第418章归西 宇文赫闻言脚步一顿,忍俊不禁道:“你想的还是太简单了,萧姐姐。” “怎么说?” “唐家人精通机关暗器,可不是随口说着玩的。”宇文赫顿了顿,郑重道,“有些事情只有唐敬之能做,别人做不来。” 不说旁的,就说在花厅里,那个看似一身书卷气的唐泽身上便带着唐门特制的暗器,旁人大抵看不出来,但唐敬之态度会反常,也不全是因为唐泽是唐家人而已。 看似无害的人,未必真的无害。 这才是要唐敬之留下的真正原因。 “你怎么知道,亲身体验过了?”萧如月煞有介事地看着他。 宇文赫故作深沉道,“算是吧。” 还是等有时间了好好与她说说唐家的机关暗器究竟有多厉害的好。 萧如月皱了皱鼻子,有点不爽:算是? 这个回答甚至都称不上是回答,真真敷衍。 萧如月眸子里闪过狡黠的笑意,“我似乎从来没问过,你和唐敬之是怎么认识的。” 宇文赫闻言笑了,一手揽在她腰间,暧昧地凑在她跟前道,“怎么,萧姐姐想起来要翻旧账了?不过你尽可放心,我与唐敬之绝对没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是吧?”萧如月随口答道,她的笑容却分明是在说,“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还有一句更深层的:你说是就是。 宇文赫顿时哭笑不得。 跟在后面当护卫的崇阳更是恨不得把自己变透明才好,为什么他要当这个护卫? 每回跟在君上和娘娘身边,他都有一种莫名的罪恶感。 他就觉得自己太、亮、了! 就在少年正努力减弱存在感的时候,走在前面的某君上已经卸下那副高高在上的皇帝姿态,一脸讨好地凑在皇后娘娘跟前,“回去再与你好好说说唐家的机关暗器那些事,如何?” “嗯。”皇后娘娘昂首挺胸,颇有“这还差不多”的意思。 随即便见君上搀着娘娘,化身狗腿子,边走还边说好话。 崇阳默默得放慢脚步,拉开一点距离,再拉开一点…… 花厅里,梁丘雅音和唐敬之迟迟没走。 唐敬之微蹙了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梁丘雅音摸着下巴看了他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说道:“姓唐的,你怎么越来越别扭了,那不就是个唐家人么?” 这句话无疑打断了唐敬之的思路,他抬头徐徐朝她看来,梁丘雅音又道,“你是在担心唐家要亡,还是担心城外的蛊虫?” 唐敬之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唐家灭了门也与我无关,谁还担心他们要不要亡的。” 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煞有介事地看着梁丘雅音,“小雅音这是在关心我么?” 某姓梁丘的姑娘一脸黑线:“……” 我就不应该嘴贱! “像你这种人就是扔到城外蛊虫堆里去你也死不了!我关心你个大头鬼啊!” 梁丘姑娘丢下这句话就气呼呼地走了! 唐敬之一愣,随即追了出去,“丫头,别生气嘛!” “等等我——” 之前的郁闷和阴郁仿佛已一扫而空,又变回那个吊儿郎当乱没正形的唐神医唐先生。 梁丘雅音气得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索性施展轻功从屋檐上跃了过去,唐敬之也不甘示弱,随之追上去。 喏,又开始你跑我追的戏码了。 西厢房里。 崇越刚走不久,房间只有翁岱和唐泽两个人。 唐泽在房间里里外外都打量了一圈,而翁岱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此,他摘下他的木质面具,毫无预警就激动地按着唐泽的双肩道,“那个女人她说她可以找来金蚕蛊!她可以找到金蚕蛊啊!” 说到情绪激动时,那种暗红色的花纹又从他脖子处爬出来,迅速往脸上蔓延,唐泽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推开他,“别激动,千万别激动!冷静一点!” 谁知翁岱后退了几步,脸上的暗红色花纹就退了下去,咧了咧苍白的嘴唇冲他笑,“逗你的,怎么可能说激动就激动。” 唐泽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无奈,“是是是,可她说的是尽量,不是一定。” “那个女人就是西夏的皇后吧,她说话肯定要算话的。” 唐泽闻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许多,似笑非笑道,“不愧是大祭司,眼光果然毒辣。” 翁岱摸着木质面具又重新戴上去了,双手往身后一放,连那口别扭的汉语都消失了,“那个女人温柔内敛气质非凡,一看就不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的,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虽然生得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可是长得很顺眼。” 此时的翁岱与在前厅时,简直判若两人。 唐泽扯了扯嘴角,“大祭司是看上那位西夏皇后了?” 话音才落,一根飞针便从他耳边飞过,唐泽利落地闪过,就听翁岱沉声道,“你们汉人总说隔墙有耳,你张口闭口就这么口无遮拦的,你就不怕被别人听见了。” 唐泽复又耸肩,似乎不以为然。 对面的凉州城里。 冯玉婷将浑身僵直的活人蛊叶海棠按在热水中不断洗刷,用的刷马的刷子拼命刷,她身上那层青绿色也丝毫未少。 皮掉了,再长; 划破了皮肤,即刻愈合。 叶海棠早已没有了知觉,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除了还剩下一口气,与死了无异。 “海棠,你跟我说说话吧。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呢?” 僵硬如行尸走肉的活人蛊叶海棠毫无反应。 冯玉婷也不死心,又念叨着,“我们说好的这辈子都在一起的,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叶海棠还是没有反应,冯玉婷洗刷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凑在叶海棠耳边说道,“海棠,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有些东西,不属于我的,为什么我非要得到不可呢?” 叶海棠仍是那样木然的表情,并没有一点表情的变化,一双如死鱼眼一般的眼珠子没有丝毫神采。 冯玉婷叹了口气,把她从水里捞起来,把她拖出来擦干花了冯玉婷不少力气,她又给叶海棠僵硬的身体穿上她最喜欢的衣服,月白色的对襟上襦,桃花色的绣海棠花齐胸襦裙,衬托着泛着青绿色的脸,更显得诡异与惊悚。 别提多骇人了。 冯玉婷却一点不觉得有问题,将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甚至十分满意十分骄傲地扬起头颅,“我们家海棠啊,哪怕这样也很漂亮。” 这时候,一个人跌跌撞撞从外面奔了进来,慌慌张张喊道:“楼主,海石他……” 冯玉婷徐徐回头看去,气定神闲地看着他,“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海石怎么了?” 海彦激动地抱住冯玉婷的手臂,“他们都说海石他死了,是不是真的?!” “你们不是亲兄弟么?他都死了那么久了你怎么到现在才知道?”冯玉婷不以为然地说着,不紧不慢甩开他的手。 海彦怔了怔,却见冯玉婷双手往胸前一横,冷眼睨着他阴森森地笑:“他已经死很久了,你要是想念他的话,我可以把你送过去和他作伴啊。” “我……” 海彦猝不及防退了一步,“楼主,你想做什么?我和海石可是可汗留在你身边的鞑靼勇士!我们可是奉命看着你……” “奉命看着我,让我依照你们可汗的指使和精神,夺取西夏的疆土归入你们鞑靼是吧?可那又怎么样?” 不等海彦说完冯玉婷便冷笑一声打断道,“你们可汗穆合礼这会儿不是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话都说不出来了,你接下来该操心的是,谁继承汗位,呼勒太子当可汗,还是三王子莫啜继承汗位,要选择可要趁早,免得站阵营站晚了连自己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你,你怎么敢直呼可汗大名!” 冯玉婷耸了耸眉头,“哦,直呼可汗大名怎么了?” “你!你该死!” 海彦咬牙切齿着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发狠地朝冯玉婷打去,轻而易举就掐住了她的脖子,“海石也是你害死的是不是?是不是!” “是啊。”冯玉婷轻描淡写的道,“他被扔到城外喂那些蛊虫去了。” 丝毫不畏惧此刻正掐着她的脖子随时能要了她命的海彦。 她的目光越过海彦,落在他身后的门上,海彦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猛然回头,一抹黑色却在他回头的瞬间就制住了他。 强而有力的虎口钳制住他的脖颈,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掐断他的颈骨。 这个浑身从头到脚一身黑,仅有衣袖和前襟上的一点金丝绣线点缀之后,其他全是黑漆漆又戴着金色面具的人,正是他恐惧的来源。 鞑靼国师宇文觉! “有一件事本座必须纠正你一下,不是玉儿害死了你的海石兄弟,他是被本座下令丢到城外去的。” 宇文觉低声笑道,却叫人越发觉得阴森恐怖,海彦头皮发麻浑身发冷,甚至连挣扎都忘了。 “顺便,玉儿,你也有一件事说错了,那个穆合礼不是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而是已经归西升天了!” 第419章南疆大祭司 因为翁岱和唐泽的关系,梁丘雅音和唐敬之都留在了行馆没走。 回房换了身衣服之后,萧如月便让银临去把梁丘雅音请过来,两人准备私底下悄咪咪聊点不为人知的事情。 绿衣是个贴心的丫头,知道她们家皇后娘娘如今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也容易饿,就她和梁丘雅音会面的这个时间,都没忘了给她准备吃食。 梁丘雅音一进来便乱没形象地一屁股坐下,抓了一块晶莹如碧玉的软糕就塞进口中,嚼吧嚼吧着边吃边说:“你特意让银临喊我过来,是想说什么?” “特意喊你过来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萧如月好笑地调侃她,“别光顾着吃了,那是绿衣给我准备的,不是给你准备的。” “小气,你越说不给吃我就越要吃!”梁丘姑娘不乐意了,气呼呼地抓起了三块就往嘴里塞,结果吃的太任性太快猝不及防就把自己噎住了,直捶胸口也缓不过来。 银临忙给她递上热茶,梁丘雅音猛地灌了一大口才缓过去这口气,这会儿再看桌上那盘糕点,食欲下降了大半。 “银临,你去外面等着吧,我和雅音姐姐有些话要说。” 萧如月吩咐了银临一句,银临便领命退下了,房中只余下萧如月和梁丘雅音两个人。 然而,雅音姐姐一脸的郁闷让萧如月哭笑不得,“你说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也不怪唐先生一直追着你叫小雅音。” “你可快别提他了。”一听到萧如月提唐敬之,梁丘雅音都要炸毛了,“他真有把人气死的能力,我都想把他塞回娘胎里重新生!” 萧如月微扬了眉头,一眼就看穿了,“唐先生又招你惹你了吧。” 说着还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 梁丘雅音闻言不禁白了她一眼,“别以为只有你会幸灾乐祸,小心我会落井下石。” 萧如月笑笑并不在意,淡淡笑了笑,“我有些关于唐先生的事情想问你。” 梁丘雅音撇撇嘴,收起之前乱不正经的模样,稍稍正坐道,“刚好,我也觉得有一些关于唐敬之的事情可以跟你说说。” 萧如月点了个头,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直接问道:“唐敬之真的是那个唐家的人?” “嗯,如你所想,唐敬之的确出自东陵赫赫机关制造世家,唐家。只不过那家伙早就和唐家人没有关系也没有往来了。” 梁丘雅音说着顿了顿,“这件事说起来本不应该我告诉你的。不过我觉得你们家那位估计也觉得不好开口,所以还是我来说吧,你要是一无所知,想必心里也不踏实。” 难得见她如此认真的表情,萧如月也不禁认真许多。 “唐敬之的父亲原本应该是唐家这一代的家主,但是当年出了一桩事情,他父亲被逐出了唐家,唐敬之也随之被唐家除名,名字也从族谱上划掉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他没说过,但唐敬之的的确确从那之后就恨极了唐家人,老死不相往来,稍微知道些内情的人都绝不会在他面前提及唐家的事情。” 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段? “你说知内情的人,也包括宇文赫吧。可我貌似好多次都听他故意在唐敬之面前提。”想到这里萧如月不禁好笑,“凭唐敬之的医术和名望,他完全没必要受制于宇文赫,可他却被宇文赫吃得死死的,为什么?” 而且他们两个貌似乎认识很多年了,虽然宇文赫没有具体的提过他们相识的事情,但萧如月还是能从他所说的过去感受到,他和唐敬之感情是很深的。 虽然两个人经常互损,嘴上不饶人,尤其是宇文赫对唐敬之真的就没客气过,唐敬之对宇文赫更是一口一个狗皇帝臭小子,他们看上去就跟有多少深仇大恨似的,但实际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相识多年,真心相待。 这样的情谊是多少人都比不上的。 梁丘雅音托腮略作思考,“这个你问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据唐敬之自己说的是,他貌似受过你们家那位的母亲的恩惠,也欠了宇文赫一个天大的人情,所以现在才会这么任劳任怨地供那个狗皇帝差遣。” 萧如月煞有介事地打量了她一眼:“敢情雅音姐姐什么都是一知半解的?” “喂,你别这么看我,又不是我家的事情我记那么清楚干什么?”梁丘雅音被她看得浑身不对劲,头皮直发毛。 萧如月笑嘻嘻地摇摇头,“这话我不会跟唐先生说的,他要是知道你对他的事情这么不感兴趣,他可能会伤心欲绝。” “谁要知道他伤不伤心啦,你这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他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关系呢!”梁丘雅音直跳脚,“月丫头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什么都没说,雅音姐姐你不要冤枉我好不好。”萧如月一脸无辜地摊摊手,末了狡黠地冲她眨眨眼,“我只是说他可能会伤心欲绝,其他的都是姐姐你自己说的。” “你……” 梁丘雅音气得说不出来话,索性一跺脚,气得鼓起腮帮子,“早知道我就不闲着没事跟你说这些有的没有的!” “我其实还有一件事。”萧如月若无其事地双手托腮看着她,“那个叫唐泽的唐家人,千里迢迢从东陵赶去南疆请来了那个什么南疆的圣坛看守人,姐姐就没有什么想教的么?” “教什么?” “我记得你说过,南疆又叫苗疆,那里的养蛊人养蛊的方式,和梁丘一族沿用的,也就是你教给我的养蛊的方式截然不同。南疆的蛊师,能做到像那个叫翁岱那种程度的,恐怕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吧。” 梁丘雅音淡然地点了点头,“南疆人多是苗人,所以又称苗疆,苗人多养蛊,养蛊的手段也残忍凶狠许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那一套被他们用到了极致,最开始养一百条虫子,但不给东西吃,就让虫子互相吞吃,十天八个月后,能活下来的也就寥寥无几了。” “他们就是用的这种方式让虫子变异,让虫子的毒素累积,同时用自己的鲜血喂养,辅以秘传之术来控制蛊虫。但正因为苗疆的蛊虫都是在极其残酷的环境中锤炼出来的,所以越高级的蛊虫,控制起来就越困难,也越容易反噬……” 说着,梁丘雅音又用极为平静甚至平静到有些冷漠的语调道:“苗疆的养蛊人,都会用自己的身体成为蛊虫的宿体,他们的身体就是蛊虫最好的寄居之所,一来是为了让蛊虫与蛊师的血肉更亲密,以此达到控制的目的……” “二来,身体里寄宿了蛊虫的蛊师,便是行走的毒药,可以杀人于无形,随时能致人于死地。” “就像你这样,百毒不侵。” 萧如月蓦地响起在花厅中见到的那一幕,沉沉道:“所以,那个叫翁岱的南疆蛊师脸上突然出现的暗红色花纹,就是在他体内寄生的蛊虫造成的,对吧?” “嗯,想必你也感觉到了,他一进花厅便出手了。”梁丘雅音的神色也认真了不少,“他应该已经发现你我也养蛊的事情了。” 萧如月嗯了一声之后便没再说话了,这点她自然感觉到了。 养蛊的人多多少少会与众不同,何况同样身为养蛊人, 一时陷入沉默,好一会儿才道:“我好奇的是,他对金蚕蛊也如此痴迷,难道说,就算如南疆那样一个国度,也没有一只金蚕蛊么?” “金蚕蛊这种东西根本不是想要就能找到的,这是百年不遇的稀罕物,要不然我也不会在发现你的胖虫子有可能蜕变进化的时候那么精惊喜了。” 梁丘雅音郑重其事道,说着整个人都站起身,如临大敌一般,“那个叫翁岱的南疆蛊师既然是圣坛的看守人,那他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大祭司了。” “大祭司?那又是什么?” “大祭司是南疆实际上的王。” 没等梁丘雅音说话,另外一个声音便从窗外响起。 这嗓音这低沉中带着几分磁性,分外悦耳。 萧如月循声往窗外看去,就见俊逸绝伦的男子身穿一袭玉色流云暗纹的锦袍,长身如玉,唇边挂着浅笑。 这人除了宇文赫还能是谁? 但萧如月看见他的第一眼,还是没忍住给了他一记白眼,“你这人站窗口偷听别人说话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某君上一脸无辜地摊手道,“我没偷听,我一直在这儿,是你们自己没有发现我。” 萧如月:“……” 你不要脸! 梁丘雅音:“……” 这狗皇帝真真不要脸! 偷听都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理所当然的。 活该被嫌弃。 萧如月瞪了他一眼,“万一我和雅音姐姐说的是一些私密的私房话呢?你一个大男人在外面偷听像什么样子,亏你还是一国之君?” 某君上耸耸肩道:“我保证不该听的都没听见。” “我也保证。”又一个熟悉的嗓音响起,就见宇文赫身后一个人影走出来。 不正是刚刚才在萧如月和梁丘雅音口中讨论的,那位唐先生。 第420章真正的王 梁丘雅音脸色先是一顿,随后变红,而后转青最后变成一片沉黑。 “唐敬之你那把老骨头是不是在身上待腻了想被拆下来炖成汤?” 随着一声怒吼未落,梁丘姑娘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闪光从窗口冲了出去。 狡猾的某君上居然捏准了机会闪开,于是乎,梁丘姑娘愤怒的拳头就毫不留情就招呼在唐敬之的脸上。 唐敬之躲闪不及,被她一拳打飞出去摔在树干上,惨兮兮地捂着脸哀嚎外加骂道:“宇文赫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你帮我挡一下会死啊……哎哟,我的老脸……” “知道自己老就不要做这种老不修的事情!”梁丘雅音提着拳头又一下砸下去,他连忙躲闪。 谁知道某个皇帝就大言不惭道,“就是嘛,明知道自己一张老脸了还偷听,委实不妥。” 唐敬之:“……” 那个狗皇帝你是哪里来的自信说我?! 萧如月:宇文赫你真的有脸说人家偷听? 你还要不要脸了?! 宇文赫回眸与萧如月坦然对视了一眼,毫无负罪感地摊手:脸不能吃,要它作甚? 皇后娘娘曰:你果然很无耻。 某君上更是一脸泰然:萧姐姐夸奖。 萧如月:“……” 论死皮赖脸和死不要脸她委实不是宇文赫的对手。 甘拜下风。 看清这一点,萧如月也就放弃与他理论的念头,扶着桌沿徐徐坐了回去,抬眸扫向宇文赫,“刚才你说,大祭司是南疆实际上的王,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宇文赫正要说话,就被被梁丘雅音打倒在灌木丛里的唐敬之艰难爬起来努力刷一把存在感。 话刚说完,梁丘姑娘又一拳下去,“就你废话多!看本姑奶奶今天不把你打得你亲娘都不认识!” “别啊!我还有靠我的脸吃饭的!” 唐敬之哀嚎一声赶紧落跑,一闪身就奔进了房间。 宇文赫也从窗口跳进来,梁丘雅音在最后,也进来了。 虽然手段简单粗暴了点,但目的是达到了。 唐敬之狡猾的往萧如月这边凑过来,梁丘雅音气得牙痒痒,但捏着拳头怎么都没办法朝这边冲过来,气得转头冲着宇文赫吼了一声:“把你家那个姓唐的拖走!” “这话我想原封不动还给你。”宇文赫耸耸肩,一脸嫌弃地说道:“姓唐的不是我家的,跟他一家人会降低朕的格调。” 唐敬之一口老血喷出来,“宇文赫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宇文赫闻言微微一笑,“你过来我告诉你啊。” 唐敬之往前挪了两步,但看见梁丘雅音之后又退了回来,“不行,就这么说。” 梁丘雅音扶额,“姓唐的有本事你别赖在月丫头身边!” “我不,你打我。”堂堂药王谷传人唐敬之唐神医摇身一变成可怜虫,可怜巴巴地就差泪眼汪汪了。 梁丘雅音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萧如月清了清嗓子,好心提醒和她不到一臂距离的唐敬之道:“唐先生,你还是别靠本宫太近的好,本宫怕你躲过了雅音姐姐的铁拳,躲不过宇文赫的剑。” 唐敬之下意识往宇文赫那儿看去,就见某人笑眯眯地正盯着他,但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暴风雨前的宁静,皮笑肉不笑。 唐敬之往边上挪了挪,再挪了挪,梁丘雅音看准时机准备出手暴打他一顿,唐敬之扯着嗓子就喊道:“我有话要说!” “等我说完再打不行么!” 梁丘雅音这才收了手。 宇文赫和唐敬之错身而过,淡然瞥了他一眼,就在萧如月身边坐下了,坐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以后看见唐敬之记得离他远点。” 唐敬之:“……” 我比琉璃还脆弱的心就这么碎了一地。 然后扭头就拉了张椅子瘫在椅子里,什么白衣翩翩公子无双,全都见了鬼了。 梁丘雅音给了他一记:“你活该!”的眼神,也径自坐下,毫不在意形象地翘起二郎腿,正色道:“月丫头,诚如你们家君上所说,南疆的大祭司是南疆实际上的王。” “是因为南疆人多养蛊么?”萧如月大胆假设道。 梁丘雅音点了个头,算是认同了她的说法,“南疆说是一个国家,但其实它和西夏还有东陵都是不一样的,体制更像鞑靼一点。鞑靼是几个部族联合,南疆也是几个不同的族群联合起来的国家。南疆六诏各有不同,也各有自己的首领,而南疆王说是六诏之主,实际上只是一个虚衔,真正掌管着南疆六诏的人,是南疆的大祭司。” 她顿了顿,努力想用一个更简单的说法说明,“这个就像是先代被奉天子以令诸侯那样,有天子,但真正掌权的人是大祭司。大祭司掌管着祈福、占卜等等事宜,南疆王做任何决定之前,都是要先请示过大祭司的意思。” 萧如月徐徐颔首,“南疆大祭司是南疆真正的掌权者,他们的南疆王只是一个傀儡,这并不难懂。我不明白的是,假若那个叫翁岱的是南疆的大祭司,他可关系着整个南疆的兴衰存亡,他怎么会轻易至此涉险?” 宇文赫像是看穿了她的担忧,大掌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摩挲着,轻言浅笑道:“假如他不是轻易涉险呢?” “你的意思是,他是有备而来,并且有十足的把握,早已成竹在胸?!”萧如月听他这么说不禁蹙了蹙秀气的娥眉。 宇文赫笑了笑,没否认。 萧如月紧蹙的眉头未曾放松,又往梁丘雅音和唐敬之那儿看了看,他们的反应也十分平静。 如此说来,就可以确定那两个人帮助他们驱除城外蛊虫是假,另有图谋是真。 但也不能就这么武断地下结论。 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世上的人哪儿不自私不为己的,他们另有图谋或许是,但也不能就此全盘否定。 加上,他们很有可能具有真本事能驱蛊,这才宇文赫在观望没有动手的真正原因。 想明白这一点,萧如月望着宇文赫说道,“所以,你是请君入瓮,想看看他们究竟图谋什么,也想看看他们究竟能不能驱蛊,是吧。” 宇文赫笑眯眯地点头,“还是萧姐姐明白我。” 萧如月在心中暗笑:老狐狸。 宇文赫这招够狠! 城外蛊虫泛滥成灾随时可能威胁大夏江山社稷,已是刻不容缓,突然冒出来的这两个人虽然来者不善另有所图,但也可能有利于己,所以,宇文赫他是想在不清楚对方实力和底线的情况下静观其变,等待对方先出手,摸清楚他们的底线和套路了,才好决定策略。 先发虽能制人,后来也能居上。 因为人不会费尽心力去做对自己毫无益处的事情,所行所思必有缘由,他们有所图就会有所行动,有所行动就会露出破绽,他们究竟图的什么、目的是什么,也就有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的那一刻。 所以不怕另有所图,就怕他们什么都不图。 宇文赫打的是个如意算盘,能利用他们解决了城外的蛊虫就好,解决不了的话,哪怕顺藤摸瓜找到这两个人背后的人,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思及此,萧如月不由得失笑。 宇文赫真是把什么都给算计去了。 这算不算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宇文赫见她一脸无奈又是好笑的模样,便知她已经清楚他的用意了。 随即笑道:“怎么,萧姐姐还有更高明的办法?” “岂敢岂敢。”萧如月煞有介事道,“本宫甘拜下风。” 论心机城府论手腕力量她都不敢跟他相提并论。 宇文赫这人论年纪没她大,心思可不知道比她深了多少倍,宇文赫此人的心机城府深沉得可怕。 但他,却让我生不出半分厌恶和防备。 她反而觉得,他这样很可爱。 他费尽心思做这些事,无非是想还天下一个太平,还百姓一个安康清宁。 让人怎么能不爱? 但眼下有一件事,萧如月思索再三,看着宇文赫说道,“眼下我们还没办法确定那个叫翁岱的南疆蛊师是不是就是南疆大祭司,而且……” 她顿了顿,才说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那个翁岱就是南疆大祭司,那么,那个叫唐泽的唐家人,怕也不会是寻常角色吧。” 唐敬之听她这话像是想起来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梁丘雅音跟他大抵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脸色也是随之一变,“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两个人突然出现在燕州城里说要帮忙驱蛊,试探了我们之后又不动声色就留下来,我担心他们图的是何对面凉州城里的人一样的东西。” “雅音姐姐的意思是说,这两个人很可能是何宇文觉一伙儿的?” “未必听宇文觉之命行事,但沆瀣一气的可能性很高。”宇文赫说道,说着话他像是想起来什么,随之看了唐敬之一眼。 两个人四目相对,唐敬之蓦地就站起身往外走。 萧如月不明所以地看了宇文赫一眼,随即又说道:“他是要去西厢房?” 第421章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宇文赫面带微笑点了头。 萧如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唐敬之离去的方向,哭笑不得。 梁丘雅音拍桌笑道,“我就说嘛,你这皇帝特意把唐敬之给诓来肯定没什么好事,没想到你就是为了想让他心甘情愿去跑腿的。这招好毒!” 宇文赫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并不反驳,想来是默认了梁丘姑娘的这个说法。 萧如月也心想着:宇文赫用心太险恶了! 唐敬之这狐狸都被他给算计了。 估摸着这会儿他已经回过神来了,但不好意思回头。 改天有机会还得好好打听打听他和唐敬之的关系才行。 梁丘雅音笑了好久,还是忍不住笑道,“我去看看唐敬之那货在干什么,你们小两口好好过二人世界吧。” 说着就站起来,顺手摸了两块糕点,准备也从窗口蹦出去。 就听见门口崇阳报了一声求见,梁丘雅音的动作一顿,只听宇文赫唤了声:“进来。” 随后,崇阳大步流星进来,单膝跪地郑重道,“君上,娘娘,鞑靼可汗薨世了。” 萧如月闻言愣了一下,这才想起,那一日那位鞑靼的呼勒太子就是与宇文赫谈条件,要求让唐敬之进他们的王宫去给鞑靼可汗穆合礼治病救命的。 但那一日因为十三赶去鞑靼的关系,宇文赫和唐敬之他们刚出门,呼勒便对她下手了。也因为这件事,宇文赫带着她直接返回来,唐敬之自然也就没进王宫去给那位鞑靼可汗救命。 所以,是这个原因么? 宇文赫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划过一丝冷意,冷冷笑道,“那个呼勒太子要是长点心不对你下手,那位鞑靼可汗这会儿兴许还活着。” 他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那位鞑靼可汗要是在天有灵,就去找他那个蠢儿子算账。 是他儿子把他给折腾死的。 萧如月娥眉微敛,问宇文赫道,“这会儿宇文觉已经回到凉州城了吧?” 宇文赫自是明白她想问什么的,只淡淡嗯了一声。 萧如月又道,“宇文觉不在那边坐镇,那位三王子莫啜也回去了,那鞑靼这会儿岂不是乱套了?他们王庭情况如何?” 崇阳顿了顿,看了宇文赫一眼,忍住笑说道:“不出君上所料,这会儿太子呼勒和三王子莫啜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萧如月闻言往宇文赫那儿看去,“这其间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么?” 听崇阳话里的意思,仿佛是,这一步宇文赫早就算到了。 宇文赫早知道鞑靼可汗穆合礼一死,太子呼勒和三王子莫啜会展开夺位之争,让鞑靼乱成一团,这点她是懂的,可是崇阳的意思又不单单如此。 仿佛还有什么她没弄明白的伏笔。 宇文赫眸子里浮出一抹笑意,与萧如月四目相对,“之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专门让王家大公子跑燕州一趟么?现在我就可以回答你。” “鞑靼可汗一死,身为太子的呼勒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理应继承汗位,但穆合礼早在之前便留下了遗诏。遗诏上钦点的下一任可汗,是三王子莫啜。” 宇文赫是笑着说出这话的,他的笑容清淡浅薄,看着无辜无害,萧如月却十分明白这笑容都代表了什么。 能让他这么笑的时候绝不是什么好事……应该说,对鞑靼人绝不是什么好事。 但对大夏,就是一件幸事了。 宇文赫说完便斜睨着萧如月,像是在等她的反应,萧如月细细品味他的话,脑子里灵光一闪,惊讶地险些给自己的口水噎住了,“你……那封鞑靼可汗的遗诏,不会是……” 王大公子王其越的手笔吧? 宇文赫笑眯眯地点头,仿佛是在说,“孺子可教也。” 萧如月:“……” 这一手太绝,令人猝不及防。 鞑靼可汗一死,可汗之争已是既定事实,这一纸遗诏一旦登场,必定会让汗位之争陷入白热化。 鞑靼国内支持莫啜的人本就不在少数,有了遗诏之后就更不用说了。呼勒哪怕是太子,哪怕原本可以顺理成章登上汗位,宇文赫在背后来这么一手,呼勒和莫啜的暗斗就会升级为明争,你死我活是免不了的了。 最后无论是呼勒赢还是莫啜胜,鞑靼都会元气大伤,这么一来,哪怕边境有宇文觉在守着,也会被王庭的斗争拖了后腿。 难怪宇文赫会让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大公子不远千里从京城赶过来。 难怪宇文赫不惜以身犯险也要亲自深入鞑靼王庭,原来他早就布了局,亲涉险地才能真正迷惑对手。 同时也达到了他的一众目的。 这老狐狸。 萧如月不禁庆幸这是她夫君。 这要是她的死对头,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不过有句话说的好,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呼勒典型的是自己在找死。 …… 远在鞑靼王庭的莫啜正在他的王府里安然坐着,手里捧着一卷绢帛,听着一身劲装打扮的手下人禀报外头的情形。 “三王子,如今朝中听到半数朝臣都反对呼勒继任汗位,但是呼勒一直坚持说遗诏有问题他不服,必须详加调查,有一部分朝臣是站在他那边的,您看……” “站在他那边还是原来那批人吧。”莫啜淡淡说道。 劲装打扮的男子顿了顿,点头道:“主上料的不错,还是那批人。咱们是不是……” “嗯。”莫啜便淡淡应了一声,“庄羽,咱们的计划也该启动了。” “属下明白。” 庄羽正要起身离开,但突然又顿住,“主上,属下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莫啜眉头一敛,“不当说就别说了。” 庄羽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此次主子能如此顺利回来,又成功阻止呼勒登上汗位,全是那位大夏君上的计策,主上,长此以往的话……” “够了。”不等他说完,莫啜便打断了他的话,“你下去吧,这些事情本王自有分寸!” 庄羽只好讪讪离开。 书房的门关上,莫啜紧紧攥着手里的绢帛,脸色一片沉黑。 宇文赫! 庄羽说的没错,他能如此顺利回来,都是因为宇文赫。 之前在青州他们已经闹得十分不愉快了,宇文赫更是带着他的狼头令箭入了王庭,他本想借着呼勒和国师燕绝的手收拾宇文赫,但没想到这人的手段如此高明。 他不但利用了呼勒,毫发无损就炸了国师府,还反过来利用国师燕绝打压了呼勒,更是借此机会让他回到王庭。 临走前给他留了一封遗诏,这东西在他手上,无论真假都足以让呼勒永世不得翻身。 之前他以为宇文赫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去到鞑靼王庭,是为了那位国师燕绝,如今看来,他早就布好了这一步棋。 宇文赫步步为营,运筹帷幄,他摆明了早就算到有今日这一步。 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个人太可怕了。 哪怕是和国师燕绝联手,也绝非是他的对手。 他心里清楚的很,宇文赫这次帮他也不可能是真心帮他,他是想让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 他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好计策啊。 莫啜手中的绢帛几乎被他捏碎,但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徐徐松开了。 这绢帛眼下可是他的制胜法宝,如何能弄坏? 他将绢帛摊开放在案头轻轻抚了抚,绢帛又恢复了平整。 虽然他不知道宇文赫是如何弄来的这遗诏,但这件事上他必须感谢宇文赫才行。 是宇文赫提醒了他,眼下这一局,主动权全都掌握在了宇文赫的手中。 也是宇文赫提醒的他,只要他宇文赫还在西夏一日,他就绝没有机会对西夏下手了。 他才是西夏的绝对堡垒。 宇文赫无疑睿智无比,而他身边还有一位心机城府不输给他的皇后,强强联合,旁人想觊觎西夏,便是比登天还难了。 那个女人,那个东陵的公主,她若论起手段,怕是不输给冯玉婷吧。 但她身上却没有冯玉婷那种令人厌恶的感觉,甚至,哪怕她对他下了蛊,他也觉得她是可爱的。 思及此,莫啜不禁攥紧了拳头。 宇文赫就凭他是西夏的君上才能拥有这个女人是么? 他凭什么! 莫啜咬咬牙,闭上眼,捂着心口,眼前全是那张秀丽雅致的容颜。 他猛地睁开眼,心里有了决断。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是人,他便会存在弱点。 宇文赫,你哪怕再能耐,你西夏也有弱点。 何况,我们的那位国师燕绝眼下就在凉州城里。 我期待着国师和你相争的结果。 你想让我和呼勒你死我活,那我就预祝你和我们鞑靼的国师燕绝两败俱伤。 就看谁笑到最后了! …… 燕州城天子行馆里。 “宇文赫,你上辈子是狐狸吧。”萧如月忍不住好笑道。 宇文赫笑笑不反驳,一双剑眉往上微微一挑,倒是一派得意之色,“皇后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是越来越受不了你们这对夫妻了。”梁丘雅音做出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的动作,嫌弃地搓了搓手臂,果断往窗外跳, 萧如月哭笑不得。 第422章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崇阳还跪着,宇文赫让他起身,又吩咐道:“继续监视着,让那边不要放松警惕。鞑靼未来的可汗,可不是什么善茬儿。” “属下明白。” 崇阳起身正要走,萧如月又拉了拉宇文赫的袖子道,“记得把那位三王子的解药及时送过去,要是他身上的蛊发作了,可就没人帮你拖住宇文觉的后腿了。” “嗯。”宇文赫含笑点点头,转头便看了崇阳一眼:“皇后娘娘的话都听见了吧。” 崇阳弱弱道:“是,都听见了。” 然后就迫不及待地退下了。 他心里头默默想着,以后能不能不在君上和娘娘跟前伺候了。 以前他老嘲笑崇越抵御不了小姑娘的诱惑,这下好了,他也想有个小姑娘了。 再这么下去他都要绝望了。 …… 此时凉州城里。 海彦因为宇文觉的话惊得一时愣在原地。 “怎,怎么可能!可汗他……” “可汗他怎么可能……” “不,不会的!” 海彦大喊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你们是骗我的,你们一定是骗我的!可汗英明神武,可汗是要征服西夏和东陵的人,可汗不会死的!” 他情绪激动非常,一把就揪住了宇文觉的衣襟,“你!你算哪门子国师,你居然胆敢在背后如此造可汗的谣!你是对可汗不敬,大逆不道!” “哦,大逆不道。” 宇文觉冷冷一笑,抬手轻轻一拂就不费吹灰之力把海彦给摔到了地上,与黑袍同色的短靴即刻毫不客气踩在他脸上,“你既然对你的可汗这么忠心,那就去地底下对他尽忠好了!” “你敢!” 宇文觉冷笑一声,回头看了冯玉婷一眼:“这个人玉儿可想保?” 冯玉婷心一惊,忙收起情绪堆起柔美的笑容说道:“听凭绝哥哥做主。” “那可好。” 宇文觉闻言一笑,甚是满意,但轻笑仅是一瞬间,笑声转瞬冷落,弯腰迅速点住海彦身上的几处大穴让他动弹不得,随后便唤来黑衣人,四个人抬着一动不能动的海彦大步而出。 冯玉婷眼皮子连眨都不敢眨一下,那四个人抬着海彦刚走出去,宇文觉拽着她也往外走,“那般精彩的画面你怎么能不亲眼看看呢?” 冯玉婷畏缩地看了僵直站在那儿的叶海棠,却不敢拒绝,任由宇文觉拽走。 海彦被四名黑衣人抬到城楼上,高高举起重重抛下,他满脸惊恐却动弹不得挣扎不了,重重落了下去。 “啊!救我——” 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被蜂拥而来的无数血红色蛊虫吞噬。 …… 这画面饶是见惯了腥风血雨杀人如麻的冯玉婷也为之大惊。 她瞳孔缩了缩,脚步下意识要往后退,但她的手被宇文觉紧紧捏住,她退也退不得,生生忍住了逃跑的冲动, 这个男人已经超出远远她能掌控的范围了,早在他身上长生不老药的余毒清干净那天起,他就不是以前的那个宇文觉了。 他的蛊虫大阵根本不需要她,他身上的毒也不需要她了,如今的她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一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人和棋子没有区别,随时可以被丢弃,今日他能这么对别人,难保回头不会也这么对她。 不行,她要想办法离开才行。 对,想办法离开。 否则,再这么继续下去,她也会被喂了城楼下这些蛊虫的! 冯玉婷紧紧捏住拳头,却因为一时控制不住激动之情引得宇文觉回眸,“玉儿在想什么这般激动?” “没,没什么。”冯玉婷忙堆起笑容,但笑容说到底还是勉强牵强。 她谨慎小心地盯着他金色的面具,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便会哪里惹了他不高兴。 但出人意料之外的,宇文觉也不深究,拖着她的手下了城楼。 冯玉婷一路上都不敢放松警惕,随时准备要与他起冲突,但却什么都没发生。回到府邸,宇文觉还亲热地拉着她进了房间。 冯玉婷更加不安,宇文觉却热烈无比地将她按在床上,迅速扒光了她的衣裳,不由分说地进入了。冯玉婷甚至没有挣扎的余地,就被他死死压在了身下。 宇文觉骑坐在她身上,热烈的欢好却没有半分爱意可言,全是掠夺,像是要把她一次性榨干了一样,这样的宇文觉让冯玉婷越发害怕。 宇文觉就像是疯了一样,把她弄得像是要死过去一般。 末了彻底释放在她身体里,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低笑着:“玉儿于我而言可是个宝贝,本座全靠你成全了。” 冯玉婷只觉得浑身一愣,像掉进了冰窟窿。 什么叫靠她成全? 这个男人从来不做没有目的的事情,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问,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压在她身上的宇文觉没多久又卷土重来,像是有用不尽的精力。 她被随意操控摆弄着,只余下满心的恐惧。 恐惧仿佛漩涡要将她吸进去,眼前一幕幕重演着海石海彦两兄弟被扔去喂了蛊虫的画面,冯玉婷脑子里越发清醒。 不,她绝不能认输! 哪怕是死她也绝不会死在宇文觉的手上。 绝不! 她蓦地抱住在她身上为所欲为的宇文觉,八爪鱼一般地缠住他,主动迎了上去,多年练就的媚功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房门甚至未关。 房中不断传出销魂得令人想入非非的声音…… 月上中天,满月已至。 银辉月色下,城外的血红色红湘蛊“窸窸窣窣”地蠕动着,不知道是什么让它们得到了巨大的能量,全都活跃起来了。 …… 天色微微亮,萧如月便莫名惊醒,睁开眼一看,身边的宇文赫已经起身穿戴整齐了。 微光中,他的脸色明灭不定,这让萧如月不禁生出不好的预感:“出什么事了?” 宇文赫却不愿意多说,将要坐起来的她给按下去,柔声道,“你休息,我去去便回。” 说着唤了银临和绿衣进来,吩咐她们两个要照看好皇后娘娘,若是娘娘有个闪失,便要唯她们是问,随后便走了。 他走得步履从容,但萧如月不难看出他是心急的。 她下意识往银临那里看去,银临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娘娘,时辰尚早,您还是歇着吧。” 就连绿衣也支支吾吾的说道,“娘娘,君上这么又本事,肯定没什么是君上解决不了的,您可还怀着孩子呢,那些事情就别操心了。” 萧如月娥眉微蹙,这些事情她要是真能不操心才奇怪了。 她想也不想的吩咐道,“绿衣,你去把雅音姐姐给我找来。” “娘娘,这会儿时辰尚早,梁丘姑娘想必还在休息,是不是……不太合适?”绿衣躲躲闪闪的顾左右而言他。 萧如月随即说道,“那我自己去找她也行。” 绿衣都要哭了。 她可怜巴巴地看了银临一眼像是在问她该怎么办,银临也回以无奈,绿衣便放弃了,叹了口气妥协道:“……奴婢去找梁丘姑娘就是了。” 说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慢吞吞地往外走。 萧如月在她身后提醒道:“走快点。” 绿衣背上一僵,随即夺门而出逃命去也。 房中便只余下萧如月与银临两个人,银临看着消失在门外的绿衣,赶紧收拾了情绪,转头对萧如月说道:“娘娘还是歇着吧,梁丘姑娘就在行馆里,几步路就来了,耽误不了多少功夫的。” 萧如月没说话,她本想起身更衣,但头忽然一阵眩晕,她便跌坐了回去,吓得银临险些喊出来,“娘娘,您没事吧?” 萧如月摇摇头不说话,便径自钻回了被窝里。 她怎么能说,她是因为给那条胖虫子喂血才会如此虚弱的。 银临忙给她倒了杯水过来,喂她喝了水后,又走到门口去,唤来下人让准备些吃食过来,便守着萧如月一步不肯走开了。 下人没过多久便送了半锅粥,萧如月简单漱口之后便吃了一碗,这才又躺下歇着。 绿衣去了许久,用银临的话说,是几步路就来了,她这几步路却是走了半个时辰都有了。 萧如月吃过东西已恢复了些许力气,煞有介事地盯着银临看,“依本宫看,绿衣是去对面凉州城找的雅音姐姐吧。” 银临干笑了两声,没作答。 又等了一会儿,去请梁丘雅音的绿衣还没回来,倒是宇文赫先回来了。 他大步流星而来,不知因为什么事而一脸怒容,银临是个惯会看脸色办事的人,见状连忙告退。她也是深知,她留在这儿只会碍事。 门徐徐关上,宇文赫怒气冲冲地站在离床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盯着萧如月,连名带姓地喊:“萧如月,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么胆大包天为所欲为的!” 宇文赫前所未有的怒不可遏,仿佛是有滔天的怒火。 “我……” 萧如月愣了愣,一脸的呆滞。 “我做什么了?” 宇文赫脸色冷了几分,怒不可遏地吼道:“是谁准许你去寻找那些那些奇毒无比的蛊虫的,又是谁准许你用自己的血去喂养它们的!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要不是那位梁丘姑娘一时情急说漏了嘴,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去?” 第423章你若不信,便来试试 宇文赫突如其来的滔天怒火让萧如月僵在原地,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我没……” “梁丘雅音都招认了,你以为还能瞒得住么?!” 宇文赫又一次吼道。 萧如月猛地一颤,眼眶随之红了红,眼泪就掉下来了,“你这么凶干嘛!大声了不起啊!” 上一刻还凶神恶煞的宇文赫顿时手足无措,想上前但迟疑了一下反而往后退,萧如月一股委屈涌上来,眼泪就掉得更凶了。 宇文赫连忙七手八脚地把自己的外衫给扒了下来,这才凑过去抱住了她,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句:“外边儿天凉,外衫有露水……寒气重。” 似乎紧张地都不知道把手脚往哪儿摆了。 萧如月闷声抽噎了两下,随即扯着袖子抹了泪痕就推开了宇文赫。 宇文赫愣了愣,大概这才想起他一开始的目的,捡起地上的外衫随手掸了掸灰尘又再度穿上,站在床前几步之遥处,冷着脸面无表情道, “那些蛊虫我已经让梁丘姑娘处理掉了,以后你要是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我会连你养在寒玉匣里的那条蛊虫也一并烧了。” 萧如月背后不禁一凉,咬了咬牙,“你敢!” 宇文赫的声音冷得像从冰窟里捞出来的,“你若不信,便来试试。”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这回大步流星,走得比任何时候走决绝。 萧如月怔住,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她委托雅音姐姐的事情应该是秘密才对,连银临和绿衣都不知道,才能瞒这么久,雅音姐姐没道理会说漏嘴的…… 直到有人急急忙忙从外头奔进来。 “月丫头。”那人急切地唤了一声,正是梁丘雅音。 萧如月这才回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你们家那位……宇文赫他差点没把我给宰了!” 梁丘雅音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萧如月几乎没见过她这么失态过。 更没见过她如此恐惧的眼神。 萧如月给她递了杯水,她大口灌下去,好一会热才缓过来。 “他人呢?我明明看见他进来了。” 萧如月顿了顿,“他刚走了。” 梁丘雅音这才发觉不对劲,“月丫头你……他不会也对你下黑手吧?” 萧如月摇了摇头,径自问道,“怎么会给他发现的?” 梁丘雅音闻言羞愧地不好意思看他,“我一大早去了城外,本想抓几条虫子回来做试验,但是碰上唐敬之,没忍住就和他吵起来了,当时我一时嘴快就说漏嘴了,没想到被他听见了……他还没威逼利诱,我,我就什么都说了。” “我早该知道的,城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赶过去……” “月丫头,你骂我吧。” …… 今日一早,梁丘雅音一早惯例天不亮就准备出城了,为的是冒险去抓两条红湘蛊回来喂虫子。 有件事她是瞒着唐敬之瞒着所有人在做的。 她从古籍上找到了炼制金蚕蛊的记载残页,传闻中金蚕蛊是万蛊之王,只要有了这蛊虫,世间万蛊均能驾驭。而且金蚕蛊最神奇之处,是能以虫蛊入体,延将死之人之精气,有蛊在一日,便能活在世间一日。 虽然月丫头身边已经有了一条造化非凡的玉蚕蛊,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知道金蚕蛊是否真能如愿出世,所以她始终不放心,始终想找到一个为宇文赫续命的办法。 月丫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她拦不住,也做不到袖手旁观,便只能想尽办法搜罗各种毒虫蛊虫试图补全残页上的记载。 但炼制金蚕蛊这万蛊之王又岂是易事,想补全残页她更是费尽心思,这中间月丫头用了不少血,她也几乎用光了她这些年搜罗的那些药材,城外的红湘蛊生命力之顽强、繁衍之快速世属罕见,却是最好的试验对象,他们都想知道,当玉蚕蛊对上红湘蛊,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谁知道她刚一出城就遇见了唐敬之,还遇见了红湘蛊暴动的场面,唐敬之赤着脸愣是把她给拖回了城内,那暴怒的模样简直要把她给吞吃入腹了。 “梁丘雅音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当然知道自己在什么!” “你明知道自己根本对付不了这红湘蛊,你是要去送死么?!” 唐敬之也是怒道了极点,抓起她平日里最宝贝的腰包就往地上扔去,她吓得急忙跳过去护住宝贝,急得大喊, “谁要去送死了!我只不过是抓两条虫子回来试试!答应了月丫头的事情你要让我言而无信啊,你知不知道她为了这几条虫子放了多少血,摔坏了你拿什么赔啊?!” 话音落,她才发觉唐敬之脸色不对,蓦然回头一看,宇文赫不知何时已经在站在她身后了。 “你说你答应了萧姐姐什么?” 他寒着脸上前,阴森森地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什么叫她为了这几条虫子放了多少血?你们到底都瞒着我干了些什么?” 梁丘雅音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宇文赫。 不对,上一次见到这样的他,是在闻说月丫头的死讯之时。 那样绝望且冰冷的眼神,可以为之杀尽天下的寒意。 梁丘雅音不禁打了个冷颤…… …… 这会儿再想起宇文赫当时的表情,梁丘雅音还是觉得浑身发冷。 她很难想象,那个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的宇文赫会对月丫头怎么样。 但以他对月丫头那么宝贝的程度,他想必也舍不得吧。 萧如月没说话,表情有些茫然有些呆。 心里隐隐作痛。 “抱歉,雅音姐姐,是我把你连累进来的。” 宇文赫刚才暴怒的面容在她面前挥之不去。 可想而知他得知这件事有多愤怒。 梁丘雅音窘迫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这件事到底是她没办好,说来说去,她只觉得自己两头不是人,但深思细究,谁都没错。 萧如月沉默了良久。 才又看向梁丘雅音,“你说城外出了这么大的事,城外出什么事了?” “城外的红湘蛊昨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暴乱了,好像随时都会攻击这边,你难道没有告诉你?”梁丘雅音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说完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梁丘雅音你这乌鸦嘴! 下回我得找根针把自己的嘴缝起来! “城外的红湘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萧如月闻言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 梁丘雅音先后失言,在地上挖个坑将她埋进去的心都有了。 “这件事说好不能让你知道的。”梁丘姑娘这回儿彻底想归隐山林了。 萧如月突然间收敛了怒色和急切神色,不疾不徐地冲她笑,“我的事情瞒不住他,这件事也瞒不住我。” “就算雅音姐姐不说,也会有其他人说的。” 萧如月老神在在,胸有成竹。 梁丘雅音满心的挫败。 她不得不怀疑:我果然是老了么? 果然是老了呀,已经不适合这风云迭起云波诡谲的江湖和朝堂了。 …… 此时的西厢房里。 一身书生打扮的唐泽正叠着被子,翁岱便推门而入,“你这书生怎么磨磨唧唧跟个娘儿们似的,这些事让别人去干不就得了。” 唐泽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 翁岱不以为然地拉了张凳子一屁股坐下,“那你最好快点收拾,那个西夏的君上宇文赫肯定很快就过来了。” 唐泽闻言扬了扬眉,“你怎么就这么有自信?” 翁岱自信满满道:“这是当然,他可是答应过我的,等事成之后便把那个女人给我。” 那个女人可是难得一见的宝贝,那特殊的体质,说不定能让我的宝贝蛊虫提升一个新的台阶。就为了这个,我也要卖把子力气才行。 唐泽扯了扯嘴角不以为意道:“我果然看不懂你们这些摆弄虫子的人是怎么想的。” 翁岱哼了他一声,“你还是玩你的傀儡吧。” 唐泽哭笑不得,接着叠他的被子。 刚把一切都弄好,便听见脚步声进了院子。 他徐徐笑道:“你听,你等的人来了。” …… 出了东厢的宇文赫沉着脸去了前厅,一路上崇阳压根儿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君上这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模样,谁看了谁都怕呀。 他本来是因为城外的蛊虫生变而匆匆忙忙赶去的城关,却没想到撞见了与唐敬之正在争吵的梁丘雅音,无论如何,他都要阻止萧姐姐再犯傻。 当务之急,却是城外暴乱的红湘蛊无疑。也都是因为这些蛊虫,才让那个傻姑娘一再犯傻,只要这些蛊虫消失,就什么都好说了吧。 宇文赫到时,唐敬之已在等着他,大将军宇文骁和副将杨俊达也被匆匆忙忙召唤过来了。 “人还没到么?”宇文赫一坐下便先问了唐敬之。 唐敬之立即心领神会,说道:“崇越已经去了,应该快到了吧。” 说时迅速与宇文赫交换了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第424章能成则生不能成则死 宇文骁闻言一顿,问了句:“你们在说谁?” 这话问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城外的红湘蛊为何暴走躁动虽然情况未明,但这件事是因谁而起,却是一目了然了。 这两个人,竟然如此的按捺不住。 他身边的杨副将不厚道闷笑了一声,随即被宇文骁瞪了两记白眼。 宇文赫摇摇头,颇有“朽木不可雕也”的嫌弃,某大将军挡着脸连忙转开。 外头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徐徐靠近,人未到,但行踪已明。 自家人私底下的嬉戏胡闹到此为止。 宇文赫垂下眸子,面无表情;唐敬之就在他身后,也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大将军拉着脸,一半是对他亲哥的抗议一半是对事态的担心,杨副将则只需要扮演好他不起眼的副将角色即可。 少顷,崇越带着翁岱和唐泽便到了门口。 “君上,人带到了。” “进来说话。”宇文赫徐徐道,清冷淡漠的嗓音里听不出一丝喜怒。 崇越和翁岱唐泽三人先后跨进门槛。 宇文赫坐在上座,一只手搭在桌上,目光淡漠扫向崇越身后的翁岱和唐泽,“两位来的可真及时呢。” 翁岱脸上还带着他的木质面具,看不见是什么表情,唐泽立刻就表现出一副惶恐的模样道:“不知道西夏君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昨日你们一来,今日城外的蛊虫就出问题了,难道不值得怀疑么?”宇文赫冷冷盯着他,似笑非笑。 唐泽愣了愣,神色一变,连忙问道:“城外的蛊虫出问题了?出什么问题了?!” “阁下以为呢?” “蛊虫暴走了?” 宇文赫皮笑肉不笑,“不然你以为呢?” 唐泽眨眨眼,还有些懵,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模样。 像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诧异地看着宇文赫,“怎、怎么可能呢?不是我们。我……我们可是一心一意不远千里特意前来相助的,君上这话未免太伤人了。而且,我们若是真要对城外的那些蛊虫怎么样,也不会特意跑到城里来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自己也会遭殃的。” 唐敬之闻言冷哼了一声道,“阁下身边可是有一位非常出色的蛊师不是么?这位翁岱蛊师是南疆圣坛的看守,又能对付城外的那些所谓红湘蛊,救你区区一个,不在话下吧。” 唐泽这下彻底没话说了,站在那儿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可怜巴巴地求助身边的翁岱,“翁岱蛊师……能不能……” “城外的蛊虫暴走躁动了吧,再这么下去不用多久就破城而入了吧?他们不就是怀疑是我们做的么?是,都是我们做的,就是我对那些蛊虫动了手脚,让他们都听我的!我来是为了一个承诺,既然你们不信,那我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我马上走!” 用别扭的充满南疆口音的汉语说完这番话,翁岱便转身往外走,似乎去意已决。 宇文赫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说道:“朕这西夏的国土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 话音落,两排军士从院子涌进来,翁岱猛地转头,气呼呼地扯下脸上的木质面具扔到了地上,“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我自己来的,又不是你们请的,你们以为这个小破地方还能留住我是不是?” “没打算留你。”宇文赫徐徐站起身,走到唐泽的身边,一把便揪住了唐泽的衣领,“朕想留的人,是他。” 唐泽依旧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弱书生的形象,做出奋力挣扎但无济于事的可怜样子,哀怨地望着翁岱:“蛊师,救命啊……” 翁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宇文赫闻言露齿一笑,“多谢夸奖。不过,谁也不能证明城外的蛊虫不是因为你们而暴动,也没人能够证明你们的确是一心一意为了平息城外红湘蛊之乱而来,这么一来,你们只有解决了城外的蛊虫,才能证明你们的能力,并且自证清白,不是么?” 翁岱没说话,而是看着被宇文赫擒住的唐泽。 唐泽弱弱地看着他,“这,这或许才是最妥当的决定。反正咱们本来也是要解决红湘蛊的,对吧?” 翁岱白了他一眼,满满的嫌弃和鄙夷,但态度也软了下来,“好,本来我也就是要来收拾那些失控的红湘蛊,并且找到散播这些蛊虫的人去报仇的。你这个大夏皇帝非要觉得这样做了,把我们弄成了罪人被你掌握在手里你才有成就感,我也不反对了。” “总之,把这个没什么用的文弱书生还给我,至于城外的红湘蛊要怎么办,我会把方法告诉你们的。” 宇文赫薄唇微扬,像是在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但到底是松开了唐泽了。 唐泽一得到自由,就迫不及待往翁岱身边去,十足的弱者需要寻求保护的形象。 唐敬之眼底闪过一抹冷笑,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宇文赫漆黑如墨玉的黑眸中亦是闪过一些笑意,转头和宇文骁对视了一眼。 彼此心照不宣。 “西夏君上其实尽可放心,城外的红湘蛊我们……不,是翁岱蛊师他一定可以解决的。这红湘蛊是南疆圣坛保存的蛊虫,翁岱蛊师又是圣坛的看守人,这蛊虫的习性和变化他都最清楚不过了。君上你就算不如此,我们也不敢做出什么不轨之举。” 宇文赫笑而不语。 好一会儿才道:“话是漂亮话,朕姑且信了。不知道翁岱蛊师这位南疆圣坛的看守人打算用多长时间解决城外的蛊虫?不会要拖个一年半载吧?” “那自然不用,半个月足矣!”翁岱信誓旦旦道。 宇文赫听了他这话,微微眯了眯眸子,冷笑道,“城外的蛊虫如今已经是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你拖个半个月,是想等蛊虫把这座城都给吞了再行动么?届时目的达到,再收拾了蛊虫,可谓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吧。” 翁岱当即就气得要摔门走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就是不相信我可以解决红湘蛊嘛!你以为你用激将法就了不起是不是,我翁岱可是南疆圣坛的看守人,红湘蛊是我们看守人世代看守保护的东西,我们看守人比任何人都清楚它们的习性,我说半个月是因为,我需要时间找齐灭了这些蛊虫的东西!” 他说得十分激动,在掷地有声。 但厅里莫名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良久,宇文赫才浅浅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要花时间寻东西。既然是为我大夏的军民解蛊,寻东西这件事就不劳翁岱蛊师操心了,你只要需要将你解蛊必须的物品列个清单,自然会有人办妥。” 翁岱一下没话说了,上嘴唇碰下嘴唇,双唇蠕动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好要说什么。 他转头看了看唐泽,唐泽给了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翁岱便放弃了,惨白没有血色的脸望着宇文赫说道:“既然有西夏君上的人帮忙寻东西,那时间就可以大幅缩短了,给我十日就好,十日内我定能解蛊。” “五日。”宇文赫面无表情下了最后通牒,“你只有五日的时间,五日后若是城外的蛊虫恶化了或者还维持原样,朕就杀了你们两个,祭旗!” 这话清清楚楚的昭示了,他只给五天时间,能成则生,不能成则死。 翁岱怒了,暗红色的花纹从脖颈处开始往上蔓延,眨眼的功夫就几乎将他苍白的两边脸都给淹没了。 瞧着十分骇人。 “别别别,控制,控制住自己!”唐泽又在这个关键时刻大喊道。 翁岱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唐泽连滚带爬地闪到了边上去,但好在,翁岱脸上的暗红色花纹没有再继续往额头上蔓延了。 显然正是唐泽口中的控制住自己了。 “你们只有五日时间。”宇文赫冷声开口提醒道。 自始至终宇文赫都是面无表情的,似乎从未受到翁岱和唐泽的半分影响。 “而且从这一刻已经开始,你们若是想给自己多争取点时间,就把需要的东西列了清单详细说明,朕的人好抓紧时间去寻。但若是不想要自己的命,你大可试试用你的绝招,看能不能顺利反抗并成功从这儿离开。”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露出嘲讽兼具冷意的笑容,“朕这儿有的是人能制住你的,不信的话,你尽可试试看。” 翁岱不禁打了个冷颤,他见过的人多了,凶神恶煞的不在少数,逞凶斗狠的也不少,可是用几句话和一个笑容就能够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这是第一个。 这个什么大夏的君上,和俊俏的长相完全不是路子的,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翁岱不说话了。 唐泽替他说道:“大夏君上说的是,既然有五日时间,我们就尽量争取。” 说着对翁岱道:“翁岱蛊师,能不能把你需要的东西都详细列出来,我相信大夏君上手中有千军万马,要寻东西的话他们人多,肯定比咱们两个人去更快。凭你的本事,能来得及。” 大抵是唐泽的话说动了他,翁岱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说道:“我说,你们记。” 第425章煽风点火添油加醋 宇文赫脸上终于有了一抹笑意,吩咐崇阳和崇越道:“笔墨纸砚伺候,把翁岱蛊师需要的都记录下来,尽快办妥。”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因为你们而拖延了时间,提头来见。” 崇阳崇越挺直了腰杆,异口同声道:“遵旨!” 文房四宝说话就送上来了,崇越去研磨,执笔记录的却是半晌都没说话的唐敬之。 翁岱意味深长地看了唐敬之一眼,便开始细数他要的东西,唐敬之巨细靡遗,逐一记录,身为医者,他自然了解翁岱要的都是什么东西,翁岱的目光多次落在他身上,但到最终也没说什么与解蛊无关的话题。 翁岱要他们去寻的第一样便是毒虫,五毒俱全,越毒越好;之后还要了许多的药材,清单列下来,也是满满一张纸,唐敬之记录完毕后将清单交给翁岱最后确认,他确定无误了才交由崇越去办。 好在之前有过替皇后娘娘搜罗毒虫的经历,崇越对清单上的蝎子蜈蚣蟾蜍等物已经淡定多了。 确定好了解蛊需要准备的东西,翁岱和唐泽便一刻也不再多待,双双离去,崇越也领着他的新任务离开了。 正厅里余下的宇文赫唐敬之和宇文骁杨副将等人,顿时陷入了寂静。 唐敬之第一个冷笑了出来,“这两位可真是演了一出精彩的好戏啊。” 宇文赫也跟着笑道:“而且演技精湛,堪称神型兼具,天衣无缝。” 因为他们知道,他宇文赫绝不会因为几句话就轻易相信了他们的说词,但偏偏眼下时间紧迫,他们等不及了,才会迫不及待制造了城外蛊虫的暴走,想让他哪怕不信任翁岱这个所谓的南疆圣坛的看守人,也必须放手让他去驱蛊解蛊。 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棋是险棋,却十分有效。 最起码眼下的局面已经是他们想要的了。 接下来就看他这个下棋的人如何排兵布阵了。 原本这盘棋就是生死一线胜负一念间,人家以退为进,他也不妨顺水推舟, 胜负生死,全在执棋对弈的人手中。 宇文骁和杨俊达对视了一眼,摸了摸鼻子说道,“那个叫唐泽的在兄长说了城外的蛊虫时便第一时间就询问了城外蛊虫的情况,他大概是没想到,他这种自以为是正常人的反应,才暴露了他的有备而来。” 目的不要太明显,这种普通人的第一反应出现在他身上,太不自然。 杨俊达笑道:“的确,这原本是正常人的反应,但也正因为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出现在他身上才不正常。试问,一个出自赫赫唐家、比任何人都谨小慎微并且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解除城外红湘蛊而来的人,怎么会傻到需要别人一句一句来说明?” 这种人本该是一点即通才是。 和昨日表现得十分通透的他,截然相反。 人在撒谎将自己伪装成别人的时候,就容易忘了伪装后的面目。 宇文赫薄唇微勾,侧目吩咐身边的崇阳道,“崇阳,布置好西厢房的人手,可别错过他们的某个精彩时刻。” “是!” 唐敬之又问道:“那还要不要我去跑腿蹲墙角了?” 宇文赫笑意轻浅,在唐敬之满目期待中徐徐笑道:“如此光荣且艰巨的任务,除了你,朕想不到其他人可以胜任了。” “……” 唐敬之在心里咬牙切齿地磨牙:宇文赫你个物尽其用的老狐狸! 狗皇帝! “他们费尽心思来到燕州城,来到你身边毛遂自荐,目标应该是利用解蛊驱蛊的机会,制造出更大的麻烦,这件事还是提早防范的好。” 娇柔的女声忽然响起。 厅中众人闻声纷纷循声看去,门口逆光而立的女子,不是皇后娘娘还有谁? 宇文赫的眉头微微敛了敛,别开脸去。 唐敬之看了他一眼,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狗皇帝真闹脾气了? 但他未曾开口:有些话还是放在心里自己偷偷说便好,说出来万一将事情闹大,他就要遭殃了。 萧如月扶着银临的手迈过门槛,见宇文赫别过脸去,也不急着上前去,反而看着唐敬之说道:“唐先生,雅音姐姐要我转告你一句,之后两个人远比你想象中的更难对付,万事小心。” 唐敬之先是愣了愣,随即高兴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梁丘雅音可难得关心他一回,他怎么能不高兴? 宇文骁和杨副将站起身向萧如月见了个礼,“见过皇后娘娘。” 萧如月也微笑着回了一礼,“大将军杨副将免礼。” 见礼完毕,宇文骁便不把自己当外人,径自上前一步,“嫂子,你这肚子日渐大起来了,还是不要随便走动的好,以免让人担心。” 他这话却是话里有话,意味深长。 瞧他亲哥那德行,不瞎就看得出来他是在闹别扭。 否则搁在平日里,他见到皇后娘娘早就眉目生辉两眼放光了,哪里还坐得住? 萧如月自然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微微笑了笑回道:“多谢大将军关心,不过孩子还小,还要多走动走动才成。身怀六甲也总不能整日坐在房中不动弹不是?” “嫂子可有兴致去军中走走?将士们听闻嫂子你又到了燕州,可都盼着能见着皇后娘娘一面呢。上次一战,军中将士已经见识到了皇后娘娘的巾帼不让须眉,地说堪为楷模,只盼能再一堵芳容。” 大将军唯恐天下不乱,趁机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萧如月面不改色地颔首笑道,“大将军若是不嫌麻烦,本宫也想再去军中走一走瞧一瞧,只怕本宫这身子多有不便,又是女儿身,去了军中会给大将军添麻烦。” “嫂子是一国之母,您能驾临军中是臣与众军士之幸,怎能说是添麻烦呢。”宇文骁煞有介事道,“嫂子若是愿意去,臣弟这就备马车。” “那就有劳……” “大将军”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宇文赫便冷冷打断她道,“宇文骁,你军中的事务很轻松悠闲是不是?朕这儿还有许多奏折,你可要瞧瞧?” 某大将军眼底的笑意更深,摊手耸肩,向萧如月行了一礼,“那臣弟先行告退了,军营随时恭候嫂子大驾光临。” 临走前也不忘了添一把柴,说完才招呼杨俊达离开了。 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的事情干到这儿就够了,再待下去可就不好说了。 萧如月道了句慢走,目送他出门。 厅中的气氛冷了下来。 宇文赫的目光徐徐落到萧如月身上,原本熠熠生辉的眸子此刻没有半分笑意,余下的只有冰冷。 萧如月面上的笑意也尽数收敛。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原本十月的天气已凉,这一下更像是直奔了寒冬腊月风雪满天的天寒地冻,唐敬之和崇阳银临不约而同搓了搓手臂,人都要被冻僵了。 萧如月望着宇文赫。 半晌,谁也没有开口。 萧如月径自转身,吩咐银临道:“回去吧。” 银临犹豫地看了冷着脸的宇文赫一眼,没敢违逆萧如月的意思,扶住了萧如月,缓步离开。 宇文赫盯着萧如月离去的背影,墨色如玉的眼底神情复杂。 崇阳看了唐敬之一眼,默问:这该怎么办? 唐敬之摊手,一脸无能为力:我怎么知道? 追一个小雅音他已经很费劲了,宇文赫他们夫妻间吵架的事情,他更帮不上忙。 感情的事情,宇文赫这种高段位的高手,根本不需要他帮忙。 就看他自己想怎么办了。 不过,皇后娘娘拿自己的血去养蛊,这是极为耗费心神心力的事情,这对于将她视为珍宝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宇文赫来说,是绝对不能够接受的。 唐敬之看了眼宇文赫冷冰冰的侧脸,回头冲崇阳挑了挑眉,他赌这一次还是宇文赫先妥协。 崇阳一时无语:“……” 如此紧张的气氛唐先生你就不要来搞笑了,属下真的笑不出来。 唐敬之扯了扯嘴角,朝宇文赫说了句:“我去西厢房看着那两个人。”说完也走了。 崇阳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怎么能留他一个人面对浑身肃杀的君上? 小心脏受不了啊。 …… 出了前厅,萧如月也不着急休息回去,而是让银临陪着她往花园去。 正要走过月洞门,便听见有人在身后喊她,萧如月蓦地回头,是秋词急匆匆赶来,激动又兴奋道,“娘娘,来了位稀客贵客,您快去瞧瞧吧。” 萧如月愣了愣,“什么稀客贵客?” 秋词脱口而出:“娘娘不知道?” 说完看了银临一眼。 显然银临是个知情者了。 萧如月也看着她,坐等一个解释。 就见银临与秋词交换了个眼神,笃定了某件事,才说道:“文山居士原本前两日便该到的,但因为在路上耽搁了些功夫,今日才到。君上说,等文山居士到了再告诉您,怕你白高兴一场。” 原来,这就是他之前在路上时说的惊喜。 说完这些她似乎还有话又说,但犹豫着还是把话给吞回去了。 但她即便不说,萧如月也猜得到她想说什么,眸色淡淡一转,询问秋词道:“居士人呢?” 第426章赌气闹别扭 “居士刚到,正在前厅与君上说话。”秋词忙回道。 萧如月嗯了一声,旋身折回前厅。 她到时,她爹文山居士萧翰文正在和宇文赫说话。 也不知他们是因为翁婿的关系亲近,还是因为君臣交好而亲近,他们凑在一起正在聊不知什么,聊得很欢。 萧如月站在门口一时都认为自己是多余的。 她顿了顿,抬手敲了门。 宇文赫和她爹萧翰文闻声各自一顿纷纷朝她看来。 “来,过来。”是她爹冲她招招手。 萧如月微微一笑,不去看宇文赫那张一见着她便拉下来的脸,若无其事提着裙摆跨进了门槛。 “女儿见过爹爹。” 文山居士忙扶她起来,一边还念叨着,“你看你还怀着身孕呢,一家人哪儿来这么多礼节。” 说着想到什么似的,又道:“如今你可是皇后,若是要行礼,也是我要向你行礼才是。” 萧如月哭笑不得。 父女俩手拉着手坐下说话,萧如月便跟没事人似的,询问奶奶情况如何,又问景煜在朝中怎么样,家里的人事无巨细她都过问了一遍,文山居士刚从京城里来,自然知道家中的状况,便一一都与她说了。 说是她奶奶萧老夫人一切都好,身子随着调理也慢慢好起来了,涟漪更是有了好消息,这对曾经愁云惨淡的萧府一门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萧如月乐不可支,笑得合不拢嘴,直说要给未出生的小娃儿准备见面礼,她爹也被她给逗笑了。 而至始至终,打从萧如月过来之后,宇文赫便不曾说过半句话,吭都没吭过一声。 文山居士是个玲珑剔透人,一双明眼打眼一瞧,无须开口问也能看出这两个年轻人是在闹矛盾。 作为父亲和老丈人他原本也想劝几句,但这女婿的来头比较大。而且,他们夫妻间的事情,他总觉得他不明就里,还是别随便劝的好。 思及此,文山居士也没多说其他的话,与萧如月叙了半晌的话,将她想知道的家里的状况都一一与她说了,才说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去办,需得等到晚上才回来。 萧如月虽然不舍,但深知她爹的要紧事定是十分紧要的,自然不好多留,送他出门时,不忘了多多叮嘱,“路上小心些,凡事都多留个心。” “放心吧丫头,爹会照顾好自己的。”文山居士笑道,又说,“我还想看着外孙和曾孙长大成人呢。” 萧如月好笑不已。 文山居士萧翰文来得快去的也快,崇阳和银临识趣的都在外头候着,厅里便只余下萧如月与宇文赫二人。 宇文赫自打萧如月了了之后便一声不吭,萧如月随便挑了张椅子坐下,也不说话。 就这么对峙着。 谁也不理谁。 良久。 萧如月理了理袖口的褶皱徐徐站起身,看了宇文赫一眼,“你是不是真不打算与我说话了?” 宇文赫看都看不看她,默不作声,面无表情。 萧如月登时也来了脾气,“既然不想与我说话那就别说了。” 就他有脾气了。 她说完气呼呼地就往外走,脚步走得太快,出门时险些被门槛绊倒,银临忙扶住她,“娘娘,没事吧?!” 厅里的某君上瞳孔猛地一缩,却是生生止住自己起来的冲动,将自己定在那个上座里边儿了。 萧如月回头瞪了他一眼,心里头是有气的,扶着银临的手吩咐回去,咬牙切齿地道:“将本宫的东西都搬到雅音姐姐房里去!” 银临猝不及防,刚踏出去的步子没踩稳险些跌倒了。 “娘娘?”这不是说真的吧? 萧如月脸色沉了沉,“本宫说过的话何时不算话,照做!” 银临背上蓦地一凉,连忙称是。 与君上在一起久了,娘娘已将君上那股怒自威的气势学了个十之八九也不自知,发作起来也是如此的骇人! 萧如月突然说搬过来就搬过来,一股就将东西都给搬过来了。 梁丘雅音苦恼地看着占据了床的萧如月,长长叹了口气,“你们家那位杀了我的心都有了,你这不是雪上加霜嘛。” 萧如月抱着个青釉百鸟朝凤瓷枕在怀里,气嘟嘟地不说话。 梁丘雅音又接着叹了一声,“你别跟自己生闷气了,孕妇就是要开朗要多笑,你阴着张脸心情抑郁,万一以后生出来的孩子跟你现在似的,我看你怎么办?” 萧如月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又接着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梁丘雅音哭的心都有了。 “这到底叫什么事嘛,他在乎你,你紧张他,你们这样折腾有意思?” “他在乎个头啊!” 话音才落萧如月便冲她大叫了一声。 吓得雅音姐姐直接从椅子里蹦起来,怀孩子的女人果然不能随便招惹,何止是阴晴不定,简直是吃了枪药了。 她看萧如月那沮丧的模样,彻底放弃了劝说她的冲动,自己脱了鞋子索性往榻上一趟,睡觉。 以后这对夫妻的事她才不要理了。 谁知,她眼睛刚一闭上,身边便陷了下去,她睁眼一看,萧如月就坐在她身边,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正瞅着她,“雅音姐姐,你把情咒的使用办法告诉我好不好?” “不好!” 梁丘雅音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严词拒绝,“这件事没得商量!” “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了,不能明知故犯再重复一次错误。”梁丘雅音郑重道,“而且,我要真敢把那东西给你,我敢保证你还没动手,你家那位就先用他的银霜剑一剑劈了我!” 萧如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梁丘雅音可怜巴巴地道,“你不会希望我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吧?我还有很多梦想未曾实现呢。” 萧如月失落轻叹了一声,“也是,你还没嫁给唐敬之呢。我总不能又把你给连累进来了。” 梁丘雅音的脸先是一红,随之成了猪肝色,最后甚至比锅底还黑:“萧如月你活腻了是不是!皮痒了我给你松松筋骨!” 皇后娘娘无辜地眨眨眼,老老实实坐回床上去,“别生气,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雅音姐姐的内心是暴怒的: 萧如月你要不是个孕妇我一定捏死你! …… 皇后娘娘言出必行雷厉风行,说搬就搬走了。 宇文赫回来一看,房间空了许多,衣柜里也空出了大半。 崇阳跟在君上身后,小心翼翼观察着君上的神色,生怕自家主子一个帝王之怒便让他吃不完兜着走,但是没有。 只见君上站在空荡荡的衣柜前站了良久,一言不发,神色落寞寂寥。 崇阳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君上和娘娘闹别扭的事谁也帮不上忙,此时保持距离才是王道。 房中气氛沉抑得可怕。 仿佛漫长的冬季里,千里冰封毫无生机的死寂。 就在崇阳以为要憋死之时,却听见轻盈的脚步声徐徐而来。 他下意识回头去,便见穿着宽袍大袖的皇后娘娘就站在门口,他连忙行了个礼,“见过娘娘。” “嗯。” 萧如月冲他颔首,便迈进了门。 站在衣柜前边儿的宇文赫徐徐看来,萧如月的目光与他不期而遇,但很快就转开,径自走向梳妆台。 外表呈现木色的寒玉匣就落在了梳妆台上,与妆匣一起,看上去毫不起眼。 萧如月回来就是为了来寻这个的。 早时走得急,却把这最重要的胖虫子给忘了。 宇文赫威胁她:“我会连你养在寒玉匣里的那条蛊虫也一并烧了”的话言犹在耳,搁在以前他不会,如今的他,难说了。 崇阳眼睁睁看着皇后娘娘来了又走,君上好不容易收敛的那股寒意又开始发散,他的心中万分纠结:难道就没有个好的解决办法么? 过没一会儿,绿衣哭丧着脸过来,看见崇阳在门口呆站的,又往屋子里探了一眼,便瞧见一脸木然冷淡的宇文赫。 她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要不是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往里近,只在门口念叨着:“这会儿都过晌午了,娘娘打从一早起来到现在一口食儿都没吃呢。” 宇文赫一掌拍在衣柜上,崇阳和绿衣都听见清晰的“啪”的一声,不约而同地想:是有什么东西报废了! 萧如月出去一趟,回来便越过了正坐在圆桌前的梁丘雅音,径自进了里屋便往床上坐。 外间圆桌上摆了一桌子菜,清淡可口色香味俱全,全是绿衣的得意之作,可惜,绿衣送了饭菜进来,她便说要去找点东西,不许人跟着便走了。这会儿回来她瞧着也不像是要用膳的模样。 好好的一大桌子菜,梁丘雅音也生生没了胃口。 “月丫头,你多少吃点儿啊,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 “我不饿。雅音姐姐吃吧,绿衣的手艺很好。” 雅音姐姐撇了撇嘴,极为不爽地进屋把人给揪了出来,指着散发出浓郁香气的汤不容拒绝道,“我不管你饿不饿,这锅汤都是你的!” 萧如月苦笑了下,“我是真的不饿。” “我不管你饿不饿!”梁丘雅音板着脸道,“大人不吃小的总要吃吧,没道理爹娘赌气孩子挨饿,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第427章最后的结果 萧如月一时无言以对。 但雅音姐姐在理,她再怎么样也不能饿着孩子。 萧如月不再迟疑,径自盛了碗鸡汤慢慢喝了起来。 这鸡汤不愧是出自厨艺高手绿衣之手,鸡肉香浓美味,香菇嫩滑可口,食材的鲜味和甜味全都融进了汤里去,互相交织又各自很好的保留了原本的味道,堪称奇迹。 而且这汤是炖了许久的高汤,却没有一丁点过火的焦味,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鸡汤本多油,却因为照顾着她这个孕妇不太能见荤腥,而把油花撇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了鲜甜了。 萧如月喝了半碗,忍不住又盛了一点,还捞了个鸡腿进碗里,总算是越吃越有味道了。 梁丘雅音总算松了口气。 廊外的某人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见萧如月吃得香,本要进去的脚步也顿了顿,调转方向返身往外走。 萧姐姐,你还是这么倔。 这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君上,不进去么?”崇阳连忙跟上,出到了院外确定说话不会被听见他才敢开口。 宇文赫淡淡道,“不用了。” 看见她肯吃东西便好了。 说着话,他往外走的脚步也越发稳健释然,全然没了来时的不安和担忧。 崇阳也就放心了。 绿衣却是不敢叫住宇文赫,迟疑了半晌,自己个儿进屋了。 …… 萧如月过午才食,吃了一顿饱之后,便拉着梁丘雅音还有绿衣银临她们都陪着她到院子里散步消食。 左右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她便回来了,说是消食消的差不多了,眼皮子直打架,倒头便睡了。 整个午后她几乎都在睡。 梁丘雅音算是看明白了,她这是要让自己好吃好睡养好身子。 至于原因…… 梁丘雅音的目光不禁落在床头梳妆台上木色的寒玉匣上边儿。 月丫头对这条玉蚕蛊抱有太大的希望了,生怕有一丁点的失望。 她也……失望不起。 关于月丫头坚持要用自己的血去养蛊这件事,虽然她不太赞同,但同时她也很能理解月丫头的心情。 宇文赫于她而言,是此生最最不能失去的人。 若是宇文赫没了,她怕也走不下去的。 只不过站在那个狗皇帝的角度来看,月丫头也是他一心想护周全的人。 真令人唏嘘不已。 世事多难料,造化总弄人。 她只希望,老天爷能多给这对有情人一点机会。 大好的下午萧如月便睡了过去。 日快落时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似乎还未曾睡够,睡眼惺忪。 绿衣见她醒来却是一点都不敢马虎,立刻去到床前嘘寒问暖,一会儿问想不想吃点什么,一会儿问要不要起来走走,萧如月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吩咐她去打盆热水来,她想洗把脸。绿衣得到吩咐万分开心,屁颠屁颠地便出去了。 萧如月一头雾水地看了看银临,和坐在那边喝茶的雅音姐姐,无奈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银临扶她坐到梳妆台前去,不解地摇摇头。 梁丘雅音闻言搁下手中的茶盏,斜眼睨了她一眼:“她也许应该大抵可能是想当叛徒未遂,心中对你有愧。” 萧如月顿了顿,对上梁丘雅音满面若有所指的笑容,一下就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了。 萧如月无奈地笑笑,吩咐银临给她梳个瞧着轻松舒服些的发髻。 银临便照着吩咐做,将萧如月头顶的一半头发盘起来,只用一根雕着木兰花的白玉簪子固定住,后边儿一半披散着,十分素净简单,全然不像皇后娘娘,倒像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般清秀简单。 头发梳好了,绿衣的热水也来了,萧如月洗了把脸,接着穿上齐腰的下裙,套上二重衣和大袖,松松垮垮不系系带,刚好遮住了隆起的肚子,背影正面的身形都瞧不出来她怀了身孕,只有侧面才能看出些端倪。 虽然往日里萧如月也是追求简单,但今个儿瞧着大不相同了。 萧如月在铜镜中左右照了照,十分满意。 她这才穿戴整齐,便听见有紧忙的脚步声从外头飞奔而来。 梁丘雅音出门一看,来人却是本应在帮忙照顾青青的方维庸方公公。 “青青醒了!” 不等梁丘雅音开口,方维庸便欣然道。 房中的萧如月也听见了,三两个箭步冲到门口,“方公公,你说什么?” 方维庸喘了口气,“皇后娘娘,青青醒了,她想见您。” “前面带路。” 萧如月欣喜若狂,心情迫不及待。 梁丘雅音也跟前一道前去。 他们赶到青青休养的侧院时,青青正在秋词的帮助下,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水,见着萧如月进来,激动得都顾不上自己的伤势便想坐起来。 “娘娘!” “你别动,躺着休息。”萧如月忙按住她,顺势就坐了下来,手也跟着搭在她的脉搏上。 青青随即就红了眼眶,“娘娘,您没事吧,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十三没有得逞。你先别说话。”萧如月柔声打断她,把着她的脉搏,表情严肃而认真。 过了一会儿,她便站起身,与梁丘雅音交换了个眼神,“雅音姐姐,你来瞧瞧。” 秋词忙把位置让出来。 梁丘雅音与萧如月换了位置,也去把了脉。 沉吟了片刻,她便让方维庸先出去,接着撩开青青的衣襟来查看伤口,又看了青青的舌苔和眼睛,做完这一切她才站起身,朝萧如月笑了笑,“放心吧,她没什么大碍了。” 萧如月点点头,坐在床边。 青青终于老实了,躺着不动,但眼睛却红得像兔子似的,“娘娘,都是青青不好……都是我没能……好看她……” 说着话就哽咽了。 “放心吧,本宫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十三的计划失败了。” 萧如月生怕她多想,也更担心她一时情绪激动又会动到了伤口,又安慰道:“她没能伤到我,你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 “可是娘娘,是我没能看好她……我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解开镣铐的……她就这么抢了我的剑,我就……” “我也不知道怎么地,就傻了,根本就没拦住她……” 萧如月柔柔笑道,“这件事不怪你,也没人会怪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十三的行动连秋词都没料到,你瞧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险些小命都没了,这个惩罚足够了。” 青青眼眶一热,眼里稀里哗啦地掉,哭得抽抽搭搭的,“是……青青明白,都明白……” 她这模样真叫人于心不忍。 萧如月抽出绣帕给她擦了擦,这小姑娘却是越哭越凶了。 萧如月无可奈何,“你不能哭,身子还没好就哭,以后是要留下病根的。” 青青闻言一愣,生生止住了哭泣。 萧如月这才露出了一抹微笑。 但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下意识看了秋词一眼,以眼神询问:你还没告诉她关于十三的消息吧? 秋词几乎是立刻便领悟了她的意思,冲萧如月摇摇头:她刚醒来便嚷着要找您,我还来不及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如月轻轻点了个头,转而看着青青,“你伤的太重,又刚刚醒,不要说太多话了,多多休息,等好些了再说。这里也不宜有太多人,本宫让秋词和方公公在这里照顾你,本宫随时过来看望你,你看可好?” 青青连连点头。 皇后娘娘的话对她来说就是圣旨,一句抵别人十句百句,所以皇后娘娘说什么她就认什么,也没哭,也不再一醒来床都下不了,就着急忙慌地说要去找皇后娘娘,娘娘有危险。 这让秋词长长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青青这条小命总算是救回来了。 搬到梁丘雅音那儿之后,萧如月便只吃与睡,还有散步消食,其余的什么都不过问了,但青青醒来之后,她便多了件事可以打发时间。 早起用过膳之后便去陪青青坐一会儿聊聊天,到时候了回去用膳,接着散步消食然后午睡,下午再过去看青青一眼。 几日下来皆是如此。 她不曾问过宇文赫的事情,大家也都谁也没在她跟前提。 为了保险起见,雅音姐姐还给青青施了一次针,她躺了好些天了,虽然秋词每日都有给她按摩,但她身上的经脉还是停滞了,这对练武之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青青并不知道自己具体躺了多久,只根据君上和娘娘都从鞑靼回来这件事稍加判断,认为自己躺了有些日子了。 关于十三的事情,青青没提,大家也都谁都没提。 不过,这件事迟早是瞒不住的,以眼下的状况来看,也不过是能瞒一日算一日。 十三于她而言毕竟是授业恩师,她和十三的感情,又岂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哪怕十三曾想要了她的命,下手毫不留情,但有些感情却不是说断便能断的。 萧如月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正要给青青把脉,她便率先开口问道:“娘娘,她呢?” 萧如月愣了愣。 “娘娘,我知道我本不该问的。”青青忙道。 “我知道她做了那么多错事,甚至……甚至几次三番想对娘娘您下手,可我还是想知道最后的结果,娘娘,您不用瞒着我,我没关系的。” 第428章发誓 萧如月略微一顿,随即笑道:“既然你想知道,本宫也不瞒你了。” 她的笑容越发灿烂,“她勾结鞑靼太子呼勒,趁本宫落单时下手,最后死在本宫手上了。” 萧如月一字一句皆是轻描淡写云淡风轻,青青从她眼中的淡然看不出一丁点当时的惊心动魄,一颗心却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皇……娘娘……” 热泪盈眶,泪珠一颗颗落下来。 青青泣不成声。 萧如月淡淡嗯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神色平静,恬淡如水。 她径自给青青把了脉,叮嘱道:“你的伤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接下来静养即可,秋词会照顾你的。” 说完这话便示意绿衣过来,扶着绿衣的手站起身。 久坐之后刚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没站稳整个人往绿衣怀中倒去。 “娘娘!” 绿衣吓得惊叫,去熬药刚好回来的银临惊得搁下药罐子奔进门,连忙从绿衣怀中接过去萧如月,“娘娘,您怎么了?” “娘娘!”青青也急得大喊一声。 萧如月晕了一会儿,终于缓了过来,勉强睁开眼看了银临和绿衣一眼:“都别着急,本宫没事。” “娘娘,您怎么样?可要把梁丘姑娘叫过来?”银临和绿衣合力小心翼翼扶她坐下,银临不放心地问道。 萧如月轻轻摇了摇头,躺在床上的青青急着要起来,但刚一动便牵扯到了伤口,闷哼一声又摔了回去。 “你别乱动了,好生躺着吧。”萧如月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你这条小命是雅音姐姐和秋词好不容易给你救回来的,好好珍惜吧。” 青青脸上挂着泪痕,又急又气,索性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是青青没用,要是青青能有用一点,就不会……”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你就别添乱了。”绿衣都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好生养伤别让娘娘再为你操心就是对娘娘好了,躺着吧。” 青青这下连哭都不敢出声了。 萧如月和银临顿时都哭笑不得,这丫头的脾气究竟是跟谁学的? 难不成是与崇越在一起久了,也耳濡目染了? “把药拿进来吧。”萧如月歇了歇,很快便缓过来了,对银临说道,“药煎了吧。” 银临点了个头,去外头把药给盛出来端过来给她。 萧如月平日里是最怕苦的人了,可这一次只是稍稍放凉,面不改色就把八分满的一碗黑漆漆药汁全数吞了进去。 怀了身孕又用血养蛊,身子委实吃不消。 这药只能好生吃着了。 否则下回说不定就不止是眩晕眼前发黑这么简单了。 萧如月又坐了一会儿,去给青青熬药的秋词便端着药过来了,萧如月这才领着银临和绿衣离开。 回了梁丘雅音那,梁丘姑娘才从外头回来,瞧她风尘仆仆的模样应是去了军营之中刚回来。 萧如月还没来得及阻止,绿衣这口无遮拦的姑娘便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破了,皇后娘娘扶额,梁丘姑娘脸都绿了,正色道:“以后你不能再养蛊了,再怎么说也要等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再说!” 萧如月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梁丘雅音盯了她半晌,满脸不信的装出一脸狠色警告她:“不许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答应了做不到!” “好。” “你发誓!” 萧如月顿时一脸为难色:“有到需要发誓这么严重的地步么?” 雅音姐姐一本正经地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这会儿满口答应转头就乱来?” 明摆着是不信任她。 萧如月哭笑不得,但也没有发誓,往床上一躺不多时便睡过去了。 剩下房中的三人面面相觑,皆是满面担忧。 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两三日她除了过去看看青青就是在园子里走走,最多也是文山居士忙完了过来看一眼,没多久便走了。她和宇文赫之间的事情,连文山居士都不敢劝,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这一点上,梁丘雅音也是无能为力。 她只担心这月丫头可别再折腾她自己了。 这几日因为要准备翁岱所说是驱蛊的东西,大将军把杨副将放过来,让他配合着崇越一起准备那些东西。 这个准备事宜,一则是寻找大量的毒虫,二则是祭坛。 祭坛有专人在负责,杨俊达负责监工。但他还是好奇那位羽林卫的副统领挖毒虫是个什么样的境况,便溜出来一会儿去看热闹。 但第一次干这种挖虫子的事情,饶是杨副将这见惯了沙场厮杀的大男人也颇有些吃不消。 倒是崇越,一副手到擒来驾轻就熟的模样。 杨副将忍不住讨教了几招,崇越便一脸骄傲道:“以前也帮我们家娘娘挖过虫子,放心杨副将,挖多了就好了,慢慢就会习惯的。” 杨副将:“……” 这种事怎么习惯?! 看着杨副将那英雄也要气短的模样,崇越便想起第一次被自家君上命令去给娘娘挖点毒虫回去时的情形,这种过来人的感觉可真好。 杨副将没一会儿便投降了,老老实实回去监督指挥士兵们搭建祭坛。 …… 方维庸过来书房时,宇文赫正与大将军等人在议事,今日议事的主题有二,一是准备驱蛊的事情,二是提防别人趁机偷袭。 城防加固等事务也是议程之一。 他们又说道,蛊虫若能顺利驱除,燕州的百姓们便能回到自己的家,老百姓安土重迁,安居乐业是一生的梦,谁都不希望自己背井离乡。 原本面无表情在听大将军他们讨论的宇文赫见着方维庸,眉头便微微一敛,方维庸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之后,宇文赫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原本说得慷慨激昂的大将军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发言为之一顿,但仔细一看,他家兄长这生人勿近的一身冷意,也不像是他能引起的。 难不成,是因为皇后娘娘么? “君上?”宇文骁唤了一声。 宇文赫顿了顿,目光这才落在他脸上,徐徐吐出两个字:“继续!” 却是有一股要将人冻僵的寒意。 活似百年不化的冰山。 宇文骁这会儿也不敢去惹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刚才的话题,“根据那位南疆蛊师的图纸,祭坛已经完成一半有余,后日定能按时完工。” 宇文赫嗯了一声,转而看着王其越,“入冬的棉衣被服等东西准备得如何了?” 王其越如今也在燕州刺史府里供职,被君上点了名字连忙振奋精神道:“燕州刺史府已将库存的棉衣被服库存数量清点出来了,远远不够大军过冬所需。虽然已在加紧赶制,但城中百姓陆续迁走,恐怕……没那么快。” 说着这话,他谨慎地观察着君上的神色。 但宇文赫却没有如他以为的怒气滔天,反而说道:“那他们抓紧赶制,不过,说不定也用不上了。” 这话一语双关,王其越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看大将军。 宇文骁摊手表示这也很有可能。 总之,议事比想象中的要顺利。 方维庸来了又很快走了,但宇文赫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议事的进程顺利与否便有所缓和。 他眸中的凝重,越发深浓。 整个心都牵挂着后院的某个人,坐立不安。 萧如月这一睡大抵睡了有一个时辰,醒来时日头已经西斜。 已是十月下旬,转眼便要入冬了。 天气也越发冷了起来。 萧如月从被窝里钻出来,混沌的脑袋被一阵凉风一吹,顿时清明无比。 绿衣见风起,连忙去把窗户给关上了,这才转回来取下屏风上的衣裳给萧如月披上。 一边伺候她穿衣,一边忍不住念叨着,“娘娘,这燕州的天气越来越冷了,您这身子会不会吃不消啊?” “本宫哪儿有那么矜贵?”萧如月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自个儿动手系着繁复的系带。 女装到底比男装麻烦了许多,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光是带子便是要系个好半天的。但时下天儿冷了,她又不耐冻,只能多穿了件了。 好在日光只是西斜,这会儿也就申时左右,萧如月寻摸着要出去走走,便让绿衣给她梳了个头。 绿衣噘着嘴梳完的头,临出门又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件月白色的斗篷往萧如月身上披,肩上重了许多,萧如月回头便见那不厚不薄的斗篷披上肩头了。 “没这么冷。” “那也披着。娘娘身子单薄,吹的风,用不了半个时辰天也差不多黑了,这斗篷必须带着。” 萧如月本还想据理力争一下,但这回就连银临也站在她这边,萧如月孤掌难鸣,反抗不过。 她的意见被彻底无视了。 最终,皇后娘娘也只能乖乖听从小丫头的摆布,披着那斗篷出了门。 因为梁丘雅音不在,秋词正在照顾青青,萧如月身边只有银临和绿衣,便不敢出行馆,只在园子里走走。 风越发萧瑟凌厉,刮在脸上肌肤也越发能感觉到干涩,萧如月抬手揉了揉未施粉黛的脸颊,正巧望见,日光西斜,照在屋顶的琉璃瓦上,一片粼粼波光。 她会心一笑,心里不知为何暖暖的。 “丫头,屋顶上有什么可看的?” 萧如月正看得入神时,忽然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蓦地响起。 第429章神秘恩师 这声音出现的突然。 萧如月循声看去,就见一位身穿灰色布衣的老者负手立在墙根,一双光芒锐利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那人若说是老者,他的确是满头银发,但他的脸瞧着却像是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老者又谈不上,顶多算是长者。 她定神和那长者对上了视线,徐徐递去一抹笑容,“阁下是?” 那长者从墙根走出来,负着手却调皮地笑道,“你猜猜我老头子是什么人。” 萧如月忍俊不禁,敢情是个老顽童。 “老先生,这后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来的,不知道老先生你从何而来呀?”银临一面护着萧如月,一面戒备地看着他,同时不忘了查看四周,但这园子里除了这长者之外,便只有她们三人了。 这人出现得蹊跷,她不得不防。 就连绿衣也是一脸的警惕,生怕这长者会突然扑过来对她家娘娘不利。 “银临,无妨的。”萧如月笑着对银临道,并将她拉到了身后。 能出现在这行馆中的,要么是能够躲过宇文赫所有耳目的高手,要不就是他请来的客人。 前者力量太强大,真要做点什么她反抗也无用,后者来者是客,她是主人,并不需要反抗警惕。 “小丫头不怕我老头子是飞檐走壁的宵小毛贼么?” 萧如月摇摇头道,“先生鹤发青颜,步履轻健,必是个练武之人并且是个中翘楚无疑,但我瞧您气定神闲神态自若,也不像是不请自来的之辈,不知先生贵姓大名,如何称呼?” “老头子免贵姓谢,是来看我那不争气的徒儿的。”长者豪气地说道,“不过有一样小丫头你说的不对,我就是不请自来的,那臭小子还不知道我来了。” 这位老先生口中不争气的徒弟,会是谁?难不成是唐敬之? “可老先生您也不是翻墙进来的不是么?”萧如月好笑道,向他施了一礼,“来者是客,谢先生还是前厅奉茶吧。” 言下之意是,客人在后园晃悠委实不妥。 谢老先生斜眼睨了萧如月一眼,目光落在她明显隆起的腹部,“丫头,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好。” “娘娘……”银临和绿衣都是一副戒备的模样,绿衣更是拉住她的手不让走,小声道,“娘娘别去,那个人是好是坏也不知道……” “放心吧,要害我也不会到这儿来。”萧如月冲她们笑笑,吩咐她们不许跟,便与那位姓谢的先生一道走到了廊下。 “你就是那臭小子的宝贝疙瘩媳妇,对吧?” 萧如月刚过来,那位谢老先生便扔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萧如月一愣,“难道谢先生的徒弟,是……宇文赫?!” 难道说,他就是宇文赫鲜少提及的神秘师父。 “嗯。”谢老先生像是早就猜到了她会这么惊讶,若无其事点了个头。 “丫头,按理说我是平民,按君臣之礼,你是东陵的公主,我是东陵臣民,理应向你跪拜行礼,但按辈分来说,那臭小子是我的徒儿,你是他媳妇,也要跟他一样,喊我一声师父才行。” 萧如月有些反应不过来,震惊程度不比在鞑靼看见国师府被炸时轻多少。 眼前这位,便是那个她久闻其名却未曾谋面的宇文赫的师父! 萧如月到底见过世面之人,很快便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随之向谢老先生行了一礼,“久仰师尊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不过,他说他是东陵臣民,这位先生原来却不是大夏之人么? “你这丫头倒是改口改的快,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老头子摆你公主和皇后的架子呢。”谢老半开玩笑道。 萧如月不禁失笑,“师尊说笑了,公主也好皇后也罢,不过都是些虚名,您既是长辈,晚辈怎好在你面前摆什么架子。再者说了,他能拜您为师就证明您老有过人之处,就冲着这份过人之处,晚辈也得有个晚辈的模样。师尊若是不嫌弃,就像我家中长辈一般唤我月儿或者月丫头吧。” “可老夫怎么听说,咱们东陵嫁到西夏的公主闺名单一个敏字?”谢老微微扬了眉头,对此表现出若有似无的怀疑。 不愧是隐世高人,只是一个称呼便要揪出来这背后的许多事么。 或者说,他是有备而来。 看穿这一点,萧如月也就淡然了,“您老既然是宇文赫的师尊,想必多少也知道他的事情。具体的,月儿不便详细相告,您老若是觉得别扭,唤我敏儿也可,说到底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丫头你倒是豁达。”谢老扶着颌下的白须,越发柔和的目光里写了欣赏两个字。 “那个臭小子可有与你提过我老头子的事情?” 萧如月摇头,“月儿只知君上有个高深莫测的师父,但未曾听他提起过。” 宇文赫似乎是有意隐瞒他师尊的事情的,从来绝口不提,像是有所机会。 如今见着这位非同一般的谢老,她倒是有些明白。 想来,这位老先生根本不愿意宇文赫对他人提起他的事情,或者说,师门有严令,饶是宇文赫这般的身份,也是要尊师重道三缄其口的。 谢老听她这么说,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算那臭小子言而有信,他要是敢将老夫的事情四处去说,我非要拔了他的舌头不可!” 萧如月瞬间脑补了一下宇文赫被拔舌头的场面,忍不住打了个颤。 太残暴太血腥了。 她忍不住嘀咕道,“宇文赫要是没了舌头,可能不太好看,而且他那种巧舌如簧的人要是没了舌头是不是会很无趣,您要不换个方式?” 她这模样生生把谢老给逗笑了,“你这丫头可真有意思,我老头子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给人求情的,那臭小子娶了你,也不全是坏事。” 萧如月微微一笑,“师尊过奖了。” 还颇有小骄傲。 谢老把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都给打量了一遍,左看看右看看,活生生像是集市上挑萝卜青菜,必须看看新不新鲜那样。 萧如月被他老人家看得有些发毛,但又觉得好笑。 过了一会儿,谢老似乎是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了,低声念叨着:“臭小子还真是不骗我,这丫头果真不一样。” “您说什么?”萧如月他的声音太小,根本没听清。 “没什么。”谢老稍稍板起脸,正色道,“我还不想见他,这一趟也不是来见他的,你可别告诉他我来过。” 萧如月不明所以,但还是答了声好。 谢老顿了顿,又说道,“你替我告诉他,别以为见了我一面就可以将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了,老头子的气没那么容易消。记住了,一定要把我老头子的话带到。” 说完就走了。 萧如月想叫住他,奈何这位老先生腿脚太快,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墙角了。 “谢老,您人是走了,可您交待的话怎么办?你交待了两件事,我是办哪一件好?” 不要告诉宇文赫说他来过,那第二句话显然就不能转达了。 若是转达了第二句,显然第一句就不可能做到了。 这位谢老还真是难为人。 萧如月无奈摇摇头。 当时在鞑靼国师府里,听那些黑衣人还提过什么剑圣和银霜剑,宇文赫口中拢共就这么一位师父,他应该就是剑圣了吧。 方才她原本想当面请教,不过见这位谢老似乎很忌讳别人提起他的事情,她也就作罢了,当面提问忌讳的事情,委实不太礼貌。 不知怎地,她总觉得这个人有些面善,像是在某个地方见过还是怎地,但这一时却是想不起来。 不过,这也不打紧。 她思来想去,这谢老专门跑一趟,不是来见宇文赫的,难不成是来见她的? 就冲着方才那一番打量和试探,她也有理由这般怀疑。 多年不见的徒儿娶了媳妇儿,所以身为师父的他特意前来看看么?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银临和绿衣等得脖子都长了,良久不见娘娘回来,正着急得想着要不是去唤人手来帮忙时,便瞧见萧如月独自一人走回来。 “娘娘,那位谢老先生呢?” 萧如月说:“走了。” “走了?”银临和绿衣异口同声,绿衣又惊异道,“怎么就走了?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呢?” 萧如月好笑地道:“本宫不会拳脚,又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哪里拦得住会飞檐走壁的人。” “那娘娘方才说这位谢先生不是翻墙进来的,也就是说他是客人了?可怎么从未见过?” “自然是有人带他来的。”萧如月眸光深沉,若有所思,“行馆戒备虽严,却也没到不让陌生人随着行馆中人进出的地步。” “谁?” 萧如月眼底闪过笑意,却没答她,径自道,“回去吧。” 这谢老来了一趟,她已经没了走走的兴致了。 “顺便跟本宫说说这几日都发生了些什么。” 银临和绿衣脸上不约而同都喜色,心想着:娘娘终于开窍了! 银临随即朗声道:“是!” 那个啥,网站不是改版了么?然后改版了之后我好多东西都看不明白,还没摸清楚,正在努力适应中,所以错过了很多的消息,凉歌深感可能错过了一个亿。 关于结局的问题,凉歌真的有在努力写了,因为不想草草了结,所以可能拖的事情比较长,但凉歌也希望大家看这个故事到最后不是很生气的说,前面写的挺好后面怎么就烂尾了呢,这不是白白浪费了大家的精力和金钱。 总之,这本书的完结于凉歌而言是成长,我也希望于诸位而言能有一个圆满的交待,希望这是一个值得从头到尾都投入感情去认真对待的故事。 第430章谁被谁吃得死死的 她们一左一右搀着萧如月往回走,走路都小心翼翼的,连地上有个石子都要小声提醒,生怕她这孕妇连路都不稳会给摔了。 萧如月好笑,抬头看了头顶上云淡湛蓝的天,眼底倒映出了一片湛蓝。 宇文赫这会儿恐怕还在气她不好自己当回事吧。 可他心疼她,她又如何不心疼他? 回去的一路上,银临因为萧如月的态度改变而高兴,非常兴奋地与她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尤其是众人正全身心投入准备的驱蛊大事的进度,她说得尤其认真。 银临说时认真无比地盯着萧如月在看,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不同的情绪,但萧如月由头至尾脸上神色都淡淡的,眸光清淡,分明是跌宕起伏的剧情,却从她脸上瞧不出半分起伏。 萧如月只偶尔点个头,答应个单音,几乎不说话。 回到去时,银临便将这几日的情况说的差不多了。 一回来绿衣就说去做些吃的,银临也去打水。 萧如月脱了鞋坐在床上,头一阵一阵发晕,但她又不想睡下,便闭目养神。 跟宇文赫赌气的滋味其实一点儿都不好受。 以往他睡在身边,她便能轻而易举睡着,甚是安心。如今她自己跑到雅音姐姐这儿来,夜里都睡不好,但又怕吵了她,也不敢乱动。 那位谢老出现的时机,或许刚刚好吧。 萧如月长抒了口气,意识有些要陷入昏睡。 忽然,似乎有风吹动了门,她听见一声极轻的“吱呀”的声音,空气中猝不及防就多了一个属于宇文赫的味道。 她蓦地睁开眼,床头赫然就站了个身形笔挺的男子。 俊颜神色微沉,漆黑如玉的瞳眸深如寒潭无法看透,却掩饰不住这眉目自带的光辉。 除了宇文赫还能有谁? 萧如月稍稍坐正了身子。 就见宇文赫缓缓弯下腰来,薄唇微抿,居高临下地盯着萧如月,漆黑的眸子像是带着锐利如刀的透视力,要看穿她心中的一切想法。 萧如月这一刻有窒息的错觉。 呼吸被人扼住,心脏狂跳,不受控制。 眸子情不自禁地盯着他看,不由自主地看着他,移不开眼。 半分也移不开。 良久。 萧如月的目光落在宇文赫鬓边的一根银丝上,眼眶不知怎地就红了。 宇文赫眸中的寒意与锐利瞬间溃不成军,一下便把萧如月揽在怀中:“我一不在你身边,你便要把自己往死里折腾么?你可知道,你不是你自己的。” 萧如月张了张嘴,一时间居然不知该说什么,也忘了要反抗这回事了。 “你到底要我对你怎么样,萧姐姐?” “是不是我不先开口,你便打算一直不与我说话了?”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 宇文赫几乎咬牙切齿,“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如月愣了愣,这个画风怎么不太对。 宇文赫难道不是应该对她兴师问罪么? 萧如月不禁咽了口唾沫,“……宇文赫,你今个儿,是不是……吃错药了?” “萧姐姐非要我与你板着脸谁都不理谁才好么?”宇文赫扶额,黑眸中的冷意寒意通通都见过去了,只余下一片无奈的宠溺。 大掌在萧如月头顶上轻轻地揉了揉,意有所指地笑叹道:“萧姐姐说到底不过是仗着我对你毫无办法才敢这般肆意妄为,可怎么办呢,我就是被你吃的死死的。” 萧如月:“……”到底是谁被谁吃的死死的。 眼下她都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几日闹别扭,突然间说好就好了,这冷战是白瞎了? 这都是什么情况。 她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萧姐姐难道还期待与朕老死不相往来?”宇文赫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等萧如月说话,他复又将她抱在怀中,抱得很紧,生怕被别人抢走一般。 “方维庸说你险些晕倒,我心疼了。” 萧如月挣扎着,“……我喘不过气来了。” 他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二话不说将她拦腰抱起,“你不能再离开我的视野范围了,关于你的消息,我不想从别人口中得知。” “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 萧如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却是暖暖的。 她双手勾住宇文赫的脖子,放心地依靠在他的怀抱中。 她很放心把自己交给他。 如今他们之间连冷战别扭都闹不起来了。 原本很近的距离,此时格外的绵长,宇文赫每走一步都很稳当,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的人儿,萧如月从没觉得像这一刻这么奇妙过。 行馆中平常都很安静,戒备虽严,却鲜少瞧见人出来晃悠,这会儿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走廊上全是围观的人。 萧如月把脑袋往宇文赫怀里藏了藏,忽然想起来,“我的鞋……” “银临会把你的东西都送回来的。”宇文赫淡淡道。 围观的人潮从客房那边延续到了东厢房,进了房间,这才隔绝了外面那些人探究的目光。 宇文赫将萧如月放在床上,往外瞧了一眼,笑道:“那些人八成是唐敬之煽动来了。他大概又下了赌局,赌朕先认输。” 原来唐敬之还有这个爱好。 “背后议人长短还开赌局,此风不可长,多敲诈他几回一点儿不冤枉。”萧如月说的是从前宇文赫动辄从唐敬之口袋里几万两几万两捞出来的事情。 谁知道宇文赫笑着纠正道,“夫人,那不叫敲诈,是征用。” 萧如月:“……”这由头当真无耻。 不过,她喜欢。 打趣说笑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萧如月喝了口水,手中把玩着茶盏,徐徐道:“关于那个唐家人唐泽还有南疆圣坛看守人翁岱的事情,银临都告诉我了,你们的准备已经快完成了吧,雅音姐姐这两日应该也帮忙盯着,可有瞧出什么异常来?” 宇文赫摇摇头,迅速进入角色,“梁丘姑娘也说看不出个端倪,只道那祭台的图纸透着怪异,但南疆巫蛊自成一派,与中原并不相同,她接触的不太深入,无法看出其中门道。” 他说着,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给了萧如月,她不明所以地翻开,便见着几张折叠整齐的图纸。 “朕知道你想看,特意临摹了一份留给你。” 萧如月面露欣喜与感激,马上就摊开图纸来看。 不过诚如宇文赫所说,这祭台与往时往日祭天之类活动的祭台并无太大差别,似乎只在细微处做了调整。她瞧着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很奇怪,就是一种感觉而已,具体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捏了捏眉心,索性将图纸个收起来了。 这时候,有人来敲门,随即就听见银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君上,娘娘,奴婢将娘娘的东西给送回来了。” 宇文赫淡淡道:“进来。” 外面的人推门而入。 正是方维庸和银临二人,身后还有帮忙提东西的护卫。 银临和方维庸都是知情识趣之人,搁下东西之后便即刻告退了,一刻不多待。 君上和娘娘闹了几日别扭,他们这些下人也不好做,如今君上娘娘好不容易和好了,他们也该自觉腾出地方,省得被人嫌碍事。 他们退出去之后,萧如月的目光落在搁在床边的那双厚底的绣花鞋上边,那双鞋方才就是银临送进来的。 难怪银临方才瞧她的眼神,有些,暧昧。 原本稳重老成的银临,如今被绿衣带着带着,也活泼外向了许多,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银临没能影响到绿衣,反而受她影响极大,这也不知是哪里不对。 思及此,萧如月不禁好笑。 “在想什么?”宇文赫从她手中接过了茶盏搁在了桌上,不知拿了什么就塞进她手中。 萧如月一愣,却觉得掌心里暖暖,温温的,拿起来仔细一瞧,那是块成色极为好看的玉。 椭圆的一整块玉石,鹅卵石一般模样大小,通体剔透毫无杂质,仿佛能瞧见其中流动的纹路,握在掌心里小巧玲珑,玉上还有一股暖意源源不断涌入她掌心。 “这……是?” “暖玉。”宇文赫言简意赅,“你总是手凉,我托人寻来的,以后你就贴身带着,对你和孩子都好。” 萧如月喉咙不禁哽咽,眼眶莫名就红了。 若说惊喜,这的确是天大的惊喜,但对萧如月来说,这也不单单是惊喜而已。 “瞧你,眼眶怎么还红了,不喜欢?” 萧如月摇摇头,生生忍住落泪的冲动,“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她说着顿了顿,“想必银临和绿衣他们多少有提起了,今个儿行馆里来了一位贵客,自称姓谢,须发皆白,容颜却只有四十的模样,一口不想见某个臭小子,想必君上知道他是什么人吧。” 萧如月问得直接,宇文赫却只是淡淡一笑:“你猜朕知不知道?” “他也让我猜他是什么人。”萧如月不疾不徐地笑, “老人家最后走前还留下话,交待我一定要替他转告你,别以为见了他一面就可以将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了,老头子的气没那么容易消。更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把他的话带到。” 第431章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呢?”某君上微微扬了眉头。 萧如月一脸无辜地笑道,“谢老留了两件事,我只做到了一件。所以,我还是食言了。” “他老人家留的另外一件事情呢?” 萧如月一本正经道,“他说不能告诉你他来过。” “没想到他还能找上你。”宇文赫忍俊不禁,“是老头子的脾气没错,他应该没告诉你他是谁吧。” 萧如月摊手,“谢老的身份想必神秘非常,否则也不会要求你这关门弟子三缄其口。” 宇文赫看她的目光越发赞赏,“萧姐姐是聪明人,套话的法子都高明,我师门的确有此规矩。” “无妨,任谁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谢老不愿说,想必你也不会说。” 萧如月笑笑,该套的话也套的差不多了。 多的,也不需要再问了。 不该问的,再套也套不出来了。 至于那位谢老的身份,迟早会知道的,不急。 入夜风凉,月色稀疏。 凉州城里宇文觉府邸中,身穿黑衣的蒙或一路穿过前厅直达书房,书房门大开,黑衣人小心入内,在黑袍加身面戴金色面具的宇文觉身后小心翼翼道,“阁主,那边来消息了,说明日便可动手,咱们这边……” “既然那边要动手了,那就通知扎合木准备好,随时应援。”宇文觉的声音从面具下徐徐发出,蒙或忙应了声是,但迟迟没下去,欲言又止似的。 宇文觉瞥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有话要说?” “城外蛊虫如此凶悍,将士们和兄弟们都只是血肉之躯,若是贸然开城门,会不会……” 宇文觉冷哼了一声,“本座自有法子,你怕什么?” 蒙或连忙称是,也不敢再说什么了,慢慢退了出去。 自打王庭的国师府被炸了之后,阁主便越发阴晴不定,叫人难以捉摸,如今谁也不敢惹了这位。 因为若是惹得他发起火来,轻易就是将人扔到城外去喂蛊虫。 战事延怠,死的人越来越多。 他已经分不清这场仗一开始是为何而打响。 二十年前的“流沙”只是江湖组织,后来在阁主的手中发扬光大,名头越发响亮,但同时做到事情也越发黑暗,从拿钱办事杀人换钱开始,到后来发展到与鞑靼人合作,后来才有如此的规模,底下人只知道阁主武功高强,拿钱办事,照着规矩走。 但只有近身伺候的人才知道,阁主武功高强不假,但也喜怒无常杀人如麻。 阁主的目标不只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他想要的是这江山社稷,所谓的鞑靼和西夏的战争也不过是他的棋子,他是想看着鹬蚌相争,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阁主说的有办法,他根本不信。 城外那些蛊虫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凶残无比,见什么都吃,若是对面的燕州城出了一丁点状况,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那些人,就全都要葬身蛊虫嘴下了。 连他在内都是。 他能感觉到,决战已在眼前。 走出门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离开的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深意,这才离开了。 蒙或前脚走,后脚冯玉婷就来了。 今个儿的冯玉婷进来就开门见山道,“绝哥哥,你真打算在明日动手了?” 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了。 宇文觉取下脸上的金色面具搁在桌上,闻言看了她一眼,别有深意,“这是早就计划好的不是么?本座留宇文赫活到今日已经是大慈大悲了,明日便要他和燕州城一起葬身蛊虫之腹!” 明日是个黄道吉日,正好送宇文赫和宇文骁兄弟上路。 就让他们慢慢做场美梦吧,宇文赫,我要你亲手葬送你的江山,让你死也没面目去地底下见他的列祖列宗! 冯玉婷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笑道:“可是之前我便听你说过,那些叫红湘蛊的蛊虫一旦爆发根本无法收拾,你若是让流沙的人去开路,岂不是……要他们去送死?” “本座苦心经营流沙这么多年,让他们为本座的伟大计划开路献身是他们的光荣,若是没有他们的牺牲,本座如何能与燕州城里唐泽和翁岱遥相呼应里应外合?” 宇文觉理所当然道,在他话里听不出半分对生命的尊重。 “怎么,玉儿是要为他们讨个活路?”宇文觉不戴面具,那抹狠厉之色尽数写在他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脸上,令人不寒而栗。 冯玉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忙道:“怎、怎么会呢?他们能为绝哥哥牺牲是他们的荣幸啊。” 她连自己的活路都快无法保障,又如何会闲到会为别人去求什么活路? 不过,宇文觉的心够狠,明日一仗,他为了取胜,为了让宇文赫去死,竟然不惜赔上“流沙”的那许多高手,和鞑靼的许多将士。 他要用这么多人的血去彻底激起蛊虫的杀性,让那些蛊虫随着燕州城里的翁岱和唐泽的指引,攻破燕州城从而达到他的目的。 这个男人心太狠太黑了! 他只为了他心里的念头,就要让所有人去死。 而且,明日的事情若是能成,宇文觉绝不会再饶过她。 她凭什么去死? 她还没活够呢! “绝哥哥,那个从南疆来的叫翁岱的,当真就这么可靠么?”冯玉婷状似无意问道。 宇文觉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怎么,你对他有意思?” “不不!玉儿怎么敢?玉儿生是绝哥哥的人,死是绝哥哥的鬼,绝不会多看那个男人一眼的!”冯玉婷连声否认,随即堆起满脸的笑 宇文觉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和嘲讽,默而不语。 冯玉婷又说道:“绝哥哥,我担心的是,他和那个叫唐泽的文弱书生,根本不是宇文赫的对手。万一宇文赫将计就计呢?” “要的就是宇文赫的将计就计,他要是看不出来还不好玩呢。”宇文觉冷笑道。 冯玉婷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难道是说,他早就知道宇文赫不会相信那两个人,所以,他也早就是准备好要对付宇文赫的后招了? “玉儿别担心,你若是真喜欢那个叫翁岱的,回头赏给你便是了。”宇文觉避重就轻,说着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即又戴上了他金色的面具。 冯玉婷几乎要笑不出来了。 她终于听出了宇文觉话里的意思了,他不杀她留到如今,原来是为了这个。 难怪那个怪里怪气的南疆人肯听他的话,原来他是拿她当交换条件了是么? 宇文觉,你果然是好样的,我冯玉婷没看错你! 你果真无所不用其极! “你下去吧,本座想一个人待会儿。”宇文觉背过身去,似乎看也不想看她了。 冯玉婷脸上的表情已冷,也顾不得要伪装了,便这么大步地退出了书房。 她走远了些,饶毅个圈绕到了书房外廊下的阴影里。 蒙或还站在那儿。 书房里的动静,在那个角落是能够听得一清二楚的。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前后离开。 在后院再度会合。 “他的话你都听见了。”冯玉婷冷冷淡淡地看着蒙或。 蒙或嗯了一声便不吭声了。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流沙阁主了。穆合礼的人他说杀就杀了,王庭只余下呼勒和莫啜两兄弟在斗得你死我活,但明日若是遂了他的愿,这两兄弟谁输谁赢就都没有意义了。明日必定是要死很多人的,你也会在其中;而本座过了明日,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冯玉婷板着脸,几乎一字一句,“若想要活下去,就要另寻它法,另谋生路。” 蒙或愣了愣,随即也板起脸道,“蒙或不懂冯姑娘的意思。” “你怎么会不懂,除非你不想活了。”冯玉婷毫不犹豫拆穿他,“明日他要用你们所有人的命去激发蛊虫的凶性,你们都是活生生的祭品,死了也是白死!” 蒙或咬了咬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你要是想死可以,但我还不想死,我不甘心就这么给他陪葬!”冯玉婷冷声道,精致且自带媚意的脸上岂止是不甘,“他想当皇帝,他想一统天下,他长生不老,一旦他得了天下他就什么都有了,可我除了死我能得到什么?凭什么让他称心如意?” “我不勉强你跟我一起,不过,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明日我不用去送死,兴许还有生路,可你已经到了悬崖边,前面是万丈深渊,身后是他之这猛虎,是生是死,你自己选择。” 冯玉婷丢下这话,便大步流星离开。 心里却在默数着:三,二,一…… “冯姑娘!” 她刚在心里数到“一”,蒙或便叫住了她,“冯姑娘,我……” 冯玉婷徐徐转去,“你不必解释,我也只是为了活下去。” 她挣扎了这么多年,干了那么多坏事,为的不过是留住这张脸留住青春,她决不能因为一个宇文觉就功亏一篑。 她可以放弃报复姓宇文的一家,她可以放弃那个让他们尝到家破人亡之痛的誓言,可她必须活着。 人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432章机关算尽一场空 她怎么可能甘心成为宇文觉野心的牺牲品! 她冯玉婷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牺牲品! 她只会为了自己。 只要能活下来,她可以不择手段! 冯玉婷正视蒙或,目光凛冽且坚定,“我不会因为任何人动摇我的念头,你若想好了也想好好活下去,那我们不妨合作。但你若是还瞻前顾后摇摆不定生怕背叛了你的好主子……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对我有威胁的人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蒙或只觉得,她的停顿处惊心动魄。 他岂是不识趣之人? 眼下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生路,没人会放着生路不走去走死路。 他自然也不是那种傻子。 所以,蒙或当即朝冯玉婷拜了下去,“蒙或听凭冯姑娘吩咐!” “附耳上前。”冯玉婷冲他招招手。 蒙或从来不敢睁眼看冯玉婷,因为这个女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子媚态,会让男人不由自主地迷失,不由自主地想盯着她看,无法自控。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凑上前,眼睛仍不敢看她。 冯玉婷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蒙或的脸色变了变,难以置信般惊诧地看着冯玉婷,“冯姑娘,这岂不是……” “釜底抽薪才能药到病除。”冯玉婷嫣然一笑,媚态横生。 蒙或只觉得头晕目眩,连忙退开。 “是,是!我这就办。” 蒙或一刻不敢多留,转身便走。 冯玉婷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嘲讽的轻哼了一声。 看吧,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在她面前都是一样的,对她身上散发的媚态毫无招架能力。 哪怕是只想利用她的宇文觉,也不能完全抵挡。 可偏偏就有一个人能做到对她不为所动。 迄今为止只有一个人。 只有宇文赫。 司徒敏,我真嫉妒你。 凭什么你能有一个对你真心真意全心全意的宇文赫,而我什么都没有。 我机关算尽,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你何德何能,能霸占宇文赫这样的男子? 若是可以,谁不想遇见一个可以执手一生的男子,与他一生一世,哪怕过平凡的日子。 可这世间根本没有那种人,我经历过那么多,却从来没有遇到一个那样的好人,我不信了。 可你凭什么就有这样的运气? 可我为什么又这么羡慕你呢? 若是可以,我也想活成你这样。 …… 此时燕州城里,行馆中。 翁岱所说的驱蛊需要的东西数目不少,但凭宇文赫的效率,短短五日便都齐备了。 萧如月用过了晚膳,刚歇了一个时辰,又开始吃起了点心夜宵,她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站起来转了两个圈,感慨道,“腰都胖了一圈了,再这么下去会不会胖成猪一样?” 话音才落,整个人就落入宇文赫的怀中。 萧如月惊叫一声,“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放心,你成不了猪。”宇文赫笑道,“你要是猪,朕成什么了?” 萧如月顿时无语:“……” 说到底你还是爱惜自己的形象面子。 见她一脸的不高兴,宇文赫却笑得更欢了,“瞧把你给恼得,行行行,你是猪成了吧。” “宇文赫你闭嘴!”皇后娘娘恼羞成怒,“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是是是,娘娘说的都是,你是猪我自然也是猪,咱们就是一家人。”宇文赫连声应是,黑眸中笑意璀璨胜过天上繁星。 萧如月:“……” 宇文赫你的节操呢?! 承认自己是猪难道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他这么高兴作甚? 不对,他哪里还有什么节操可言。 这人素来不要脸。 萧如月决定迅速跳过这个话题,摸了摸肚子,冲着宇文赫伸出手去,“本宫要去消食,还不过来伺候。” “是,娘娘!”狗腿子君上新鲜出炉,摇身一变恍然成了方维庸方公公第二。 门口的方公公:“……” 君上称第二他不敢称第一。 夜风微冷,尽管只是在院子里走走,宇文赫还是给萧如月披了个斗篷。 月色稀疏,万里无云,星光大盛。 想来明日会是个好日子。 萧如月抬头看了眼星空,突然站住脚步看着宇文赫徐徐道,“其实一直以来我心里都有个很大的疑问。” “嗯?” 宇文赫也跟着顿住脚步,“怎么说?” “宇文觉当初是为了替先帝试药才吃下的长生不老药,那么问题来了,当年是什么人替先帝研制的长生不老药的,那人如今何在?他是否也自己服下了那所谓的长生不老药,也和宇文觉一般成了个怪物,他若是已不在人世,又是否有传人?” “自始至终这个问题都在我心头萦绕,你可有什么线索,或是头绪?” 宇文赫顿了顿,忽然就笑了。 萧如月一头雾水,“你缘何发笑?” “我是在想,萧姐姐每次都能问道点上。” 话音落,就结结实实挨了皇后娘娘一记白眼,“少拍马屁!说正事呢!” 宇文赫乐不可支,“好,说正事。” “当年替先帝研制长生不老药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太医院的院士,叫冯志贤;还有一个是道士还俗后考入仕途,时任钦天监监正的,叫叶铭丰。” 说到这儿宇文赫停顿了片刻,转而看着萧如月,笑意深浓道:“萧姐姐也听明白了吧。” 萧如月惊讶地张了张嘴,“……是冯叶两家?” “嗯。” 那就是冯玉婷和叶海棠的父一辈。 “可先前说的,不是说冯叶两家是贪渎么?”萧如月还是不解。 宇文赫笑着答道:“想来那也不过罪名其中之一吧,官场之上能有几个是不贪的。” “当年冯志贤和叶铭丰这两位怂恿先帝去研制什么长生不老药,先帝也一度沉迷其中,后来这药终于研制出来,先帝不敢吃,才有了后面二皇子宇文觉替父试药,变得面目全非而后远走天涯之事。” 萧如月思忖片刻,大胆揣测:“也就是说,先帝处置了冯叶两家,是因为那所谓的长生不老药了?” 因为他们蛊惑君心许下了天大的美好愿望,最后却研制出了这么可怕的药,险些害得先帝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还害得先帝失去了他最看好要接替帝位的二皇子,这无异于弑君。 先帝有气在心中,但又碍于这事情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苦于发作不能,便寻了个契机,彻底拔除了这两家人。 宇文赫面带微笑,没反驳,反而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先帝虽说是一国之君,但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 是人就会有贪嗔痴,还有爱别离,求不得。 萧如月点点头表示认同,人嘛,哪儿有谁一生都能准确做出判断与选择的,越是位高权重越是容易被其他东西所左右。 先帝自然也不例外。 他手掌了荣华富贵与国之至尊之位,他自然想永久享有这份荣耀与权力,不想让给任何人,因为人越是拥有就越是执迷,得到不易,放下更难。 说到底不过是人性所致。 可同时他又是一国之君,他不希望国中百姓不希望天下人知道他因为自己贪恋权位才害了自己的儿子的丑陋一面,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这段不可告人的秘辛。 只有让知情者永久闭嘴,才能断了旁人知道的可能。 而只有死人才能永久保守秘密。 所以他在事发之后就处置了冯叶两家,一是泄愤;二是为了让这件事不为人知,成为永远的秘密。 到这一刻,萧如月真真正正明白她爹当年不惜与家人离散也要假死躲藏了这么多年,因为他有可能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若是被人察觉他知道这件事,整个萧家都活不了! “宇文赫,你说,当年这件事宇文成练会不会也是知情的?”萧如月忽然问道。 宇文赫嗯了一声,“也有可能。” 萧如月:他这反应是不是也太平静了些? 宇文赫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淡然笑道:“这件事连宇文骁那兔崽子都比我先知道,宇文成练知情又有什么稀罕的。” 这倒是。 萧如月恍然大悟。 但仔细一想,似乎有哪里不对。 等等! 皇后娘娘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双手叉腰,“宇文赫,你这是映射本宫傻么?” “怎敢,一孕傻三年并不会在萧姐姐身上体现,尽可放心。” 宇文赫柔声笑道,比春风更温柔。 但他眼里满满的恶趣味却早已暴露了他的内心。 皇后娘娘:“……” 本宫一孕傻三年这到底是因为谁啊! 早知道当年大雪天里就该让他在雪地里多冻一个半个时辰看他能不能冻傻! 皇后娘娘越想越气,眼底闪过一抹狡黠,随即哎哟了一声,某君上紧张得连忙上前扶住她,“怎么了,怎么了?” 皇后娘娘递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傲娇的扬起下巴,“没事,就是叫一声试试看。” 宇文赫顿时哭笑不得:“……” 被吃的死死的,他认了。 宇文赫一把抱住萧如月,“朕知错了,萧姐姐大人大量,不与我计较可好?” 皇后娘娘斜眼睨了他一眼:“这要看你的表现了。” “好。” 她高兴就好。 第433章有诈 月色虽黯淡,这个夜却是分外美好。 皇后娘娘斜眼睨了他一眼,伸出去自己的纤纤玉手,“小赫子,扶本宫回去歇着。” “奴才遵懿旨。”狗腿子再次出现。 走到门口的唐敬之生生站住了脚步,人家难得的好时光,这个时候他还是不要去捣乱的好。 萧如月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宇文赫说着话,心里还惦念着这几日那条彻底没了动静的胖虫子。 玉蚕蛊这几日除了还能感受到活着的气息之外,其他的生命特征都快消失了。 大概,它也有自己的一场战争。 还有冯玉婷和叶海棠,她们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当年冯叶两家既然能够替先帝研制那长生不老药,想必她们也都是有家学的。 冯玉婷那一身媚功,难不成也是家学。 不怪宇文觉这些年都依赖着她帮他解开长生不老药带来的毒性。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大抵如此吧。 宇文赫临进门,又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也需要让你知道。” 萧如月眨巴眨巴眼。 他这又是想说什么大内秘辛了? …… 凉州城里。 冯玉婷目送蒙或远去,慢慢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变成了活人蛊的叶海棠僵硬地站在床边,她一推开门就看见了。 冯玉婷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灯,看着那张泛着青绿色的脸,眼眶微微一热,举着灯走到她身边去,“海棠,我受够宇文觉了,我要拼一把了。” “明日,是我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你觉得我能不能成功?” 叶海棠没能给她回复,她也不气馁,徐徐地笑着便搬了张凳子挨着叶海棠坐下。 “海棠,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我好像越来越想念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年纪了。你知道么,我不甘心去死,我还有好多好多没完成的事情。” “海棠,我可能是后悔了,要是你可以变回来就好了。你要是能说话,我也不至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记得上次闯进国师府的小姑娘么?心高气傲的那个,眼睛也是长在头顶上,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我们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她得不到回应,但这不妨碍她说。 良久良久。 夜色更深。 窗外有风声呼啸而过,冯玉婷趴在床沿睡过去,迷糊间隐约听见有人说道:“我也想,活下去……” 最终声音消散在风中。 一夜无声无息过去,天色渐渐亮。 这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高云淡。 一早所有人都起来准备了,萧如月也没再贪睡,早早起来凑热闹。 但翁岱说,要等到午时,才是最好的时辰,众人便也都等着。 时辰一到,翁岱走上祭台。 祭台下宇文赫、萧如月、唐敬之和梁丘雅音以及宇文骁杨副将等人一字排开,还有许多军中将士也在围观。 当然,也是因为这祭台离红湘蛊已经非常近了,其他人还要稍微离远一点比较好。 硕大的青铜祭鼎摆在祭台的最前沿,他焚香向天祷告,然后用锋利的刀子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暗红色的鲜血从手腕处流出,流进了青铜鼎的香灰里,流了许多,他才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干净纱布把自己的伤处包上。 他需要放血放出自己体内养的蛊,让蛊虫在香灰中挣扎,在生命垂危的最后一刻,吞掉外来的毒虫以获得更顽强的生命。 翁岱随即拔出一直别在腰间的竹笛徐徐吹奏起来。 奇异的竹笛声与寻常的笛声不同,但也不同于普通驱蛊人的竹笛,比普通的笛声更高亢也更尖锐,但又还保留着乐曲的美感。 若是不看翁岱那一身奇怪的苗疆打扮,还会觉得这曲子其实挺好听的。 随着竹笛响起,崇越等人辛苦几日寻觅来的毒虫们也随之蠢蠢欲动,从各自待着的瓦罐里爬了出去,循着鲜血的气息往青铜鼎里爬去。 翁岱的血有特殊的气味,萧如月和梁丘雅音还有唐敬之等三人感触是最深的,他的血里面有很重的毒气,这人是个养蛊人,整日与蛊虫为伍,他的血肯定也是有剧毒的。 毒虫们从各个瓦罐里爬出来,排成了长龙往青铜鼎里去。 窸窸窣窣全是毒虫爬行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大。 祭台下围观的人从没见过毒虫还可以这样活动,浑身汗毛直立,鸡皮疙瘩也都起来了。 青铜鼎里随后传来“咔嚓”“啪嗒”的声音,蛊虫不断爬进去,却未见青铜鼎被填满虫子满溢,那“咔嚓”、“啪嗒”的声音不绝于耳,翁岱吹奏的竹笛声也越发尖锐刺耳。 这分明是毒虫们在自相残杀,弱肉强食。 众人屏住呼吸。 大家虽然看不见青铜鼎内都发生了什么,但从里头发出来的声音,也能够想象到里面是多么激烈的厮杀。 这样的厮杀进行了许久,第一只毒虫爬出了青铜鼎,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毒虫从右侧爬进青铜鼎,从左侧爬了出去,沿着祭台的台阶,向城外形成一条长长的虫路,爬向那一片密密麻麻血红色的红湘蛊去。 声势如此浩大壮阔的蛊虫大军,像是训练有素一般听命行事。 祭台下众人屏住呼吸,看得瞠目结舌。 就连唐泽这个与翁岱一道来的,也不禁感慨道:“没想到我唐某人有生之年还能看见这么浩大的驱蛊祭奠,真是不枉此生了!” 他说这话时倒是一脸的感动和惊喜,但显然这话在这个时候说有些不太合事宜,他话音刚落,便遭受到了周围军士们的白眼和冷眼。 这种事有什么可惊叹的。 若是能平平安安,这辈子见不到这种画面才好呢。 翁岱的竹笛越吹越激烈,曲子也越发昂扬热血沸腾,毒虫们的动作越来越快,风一般经过青铜鼎的洗礼,奔向红湘蛊去。 不多时,从青铜鼎爬出去的蛊虫便与红湘蛊交上锋了。 黑色与红色正面相遇,不断发出“咔嚓咔嚓”类似于咀嚼的声音,一开始还是红色压倒性,到后面黑色的优势越来越强,像是要杀出一条血路似的,就这么一路拼杀出去。 在祭台下的众人,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会错过了什么惊喜的瞬间。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蛊虫爬出了青铜鼎冲向红湘蛊去,蛊虫之间的战争也越发激烈了,几乎陷入了白热化。 宇文赫牵着萧如月的手,微微一笑,“走,上城楼上去看,会看得清楚一点。” “嗯。” 他们双双携手上了城楼,他们的跟班们也纷纷跟上,就连唐敬之和梁丘雅音也都随之跟了上去。 某大将军虽然不太愿意当跟屁虫,但想了想,觉得城楼上看得更清楚,不情不愿喊上杨副将走在了最后。 一边走还一边压低嗓音,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问杨副将道:“杨俊达,我这样算不算是跟班?” 杨副将郑重其事道:“不算!” 都说站得高看得远,城楼上果然看得更清楚。 放眼看去,红色的红湘蛊虽然占据了大片大片的土地,看着十分诡异,但后来的黑色蛊虫们也不甘示弱,气势汹汹,颇有后来居上的气势。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黑色以势不可挡的姿态迅速淹没了红色的,那一片小山包上起起伏伏全是红与黑的交织。 蔚为壮观。 但也令人瘆得慌。 竹笛声激烈碰撞,犹如战场厮杀。 空气中依稀飘荡着血腥气,而且随着日照和微风迎面吹来,那股血腥气越发浓烈。 竹笛声不知怎地就停歇了,萧如月和梁丘雅音蓦地想到什么似的,齐刷刷往祭台的方向看去,就见翁岱用刀子划开了自己的另一个手腕在往青铜鼎里边儿放血。 他还把自己的手放进了青铜鼎之中,过了片刻再拿出去,手腕处的伤口已经完好如初。 再看那一片小山包上的蛊虫厮杀,此时已是白日化,翁岱的竹笛重新奏响,唐泽也摸出一个埙吹了起来,黑色像潮水一般满眼而去,逐渐覆盖了入眼处能看见的红色。 蛊虫也发出哀鸣,凄厉非常。 直到放眼望去,红色消失殆尽,余下的全是一片黑色。 竹笛声也停下来了。 “那些蛊虫是被解决了么?” “太好了!” 众将士先是不敢相信,随之欢呼起来。 “太好了!” 众人高声欢呼,欢快无比。 翁岱和唐泽兴致勃勃也上了城楼,特别是看上去一副书生气的唐泽,指着那一片黑色骄傲地道:“翁岱蛊师不愧是南疆圣坛的看守人,那般凶残的红湘蛊说收服就收服了。” 翁岱摘下脸上的木质面具,此时暗红色已经布满了他的脸,只见他嘴角突然诡异地一扬,埙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城楼下那个祭台的下方骤然钻出无数的蛊虫,向周围的将士身上扑去。 众将士猝不及防,根本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有的人只来得及惨叫,便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不好,事情有诈!”唐敬之高声喊道,崇阳和崇越已齐齐出手朝翁岱和唐泽扑去。 但剑才要出鞘,身子忽然就软弱无力,站都站不住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随后,宇文赫和唐敬之等人,也都纷纷站不住跌坐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 翁岱嘿嘿一笑,“这会儿才想起来有诈,晚了!” 突然一手抓起唐泽,一手抓起萧如月就跳上了城楼的边缘,冷冷一笑直接跳了下去! 第434章死城 “月儿!” 宇文赫急忙扑过去,但突然涌出无数蛊虫拦路,宇文赫的银霜剑从腰间祭出,勉力挥开那些蛊虫,还是晚了。 一只大鸟从天而降,翁岱拉着唐泽抓住萧如月就跳上了大鸟背上,就这么扬长而去。 一眨眼的功夫,已飞得老远。 “娘娘!”绿衣惊叫着扑向城楼,却怎么也够不着。 一地的毒虫蛊虫向她扑去,崇越连忙拉开了她。 城楼底下,蛊虫已然失控,疯了一般逢人便咬。 场面乱作一团。 在城楼上的宇文赫唐敬之、梁丘雅音以及宇文骁杨副将这些人,连同崇阳崇越还有方维庸和银临他们,全都浑身无力,宇文赫方才勉强聚起内力想去抢回萧如月,这会儿也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 唐敬之和宇文赫等人齐刷刷用剑当做拐杖勉强站起来,城外那一片那些看似覆盖了红湘蛊的黑色蛊虫,突然也出现了异动,黑色骤然被红色取代,从城楼上往下看去,那一片红色越发妖艳,触目惊心。 最可怕的是,那些红色像流水一般朝着燕州城汹涌而来。 “快,关城门!” 不知道谁惊叫一声,守城的官兵甚至来不及关上城门,红色如血的蛊虫蜂拥而来。 遍地哀嚎。 …… 火红色烟花信号箭凭地而起,在白日的天空也清晰可见。 凉州城里早已整装的军队在一声号令之下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原本盘踞于燕州城和凉州城之间的那些血红色的红湘蛊已往燕州方向去,从凉州城出发的军队,就这么毫无障碍地翻越了小山包奔着燕州而去。 一路可以策马奔腾,胜过大草原。 …… 高空之上,萧如月在大鸟背上被翁岱钳制住,身子动弹不得。 这大鸟乍看是鸟儿,但一细看,却是木与铁做的机甲,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与这种东西打交道。 而翁岱脸上暗红色的花纹已经布满了整张脸,越发狰狞可怕,而唐泽悠哉悠哉地坐着,斜睨着萧如月,仿佛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萧如月沉着脸看着他们,语气冰冷无比。 “我们想干什么不是很清楚么?”翁岱不以为然地耸肩,也不再伪装自己的口音了,“而且你们不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们,一直就怀疑我们动机不纯么?” 这口标准的汉语,听起来比之前别扭的南疆口音汉语听起来舒服多了。 萧如月皱了皱眉,“原来你的汉语说的这么好。” “客气。”翁岱说着话回头看了唐泽一眼,“你们以为早就猜到有诈就有用了么?早在你们想利用我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不是你们才会将计就计的。”唐泽笑笑接着他话道,“这会儿燕州城怕是已经被蛊虫淹没了吧。至于你们那位西夏君上,还有什么大将军,恐怕连剑都拿不起来了。” “说不定宇文觉那个老不死的军队已经出发了呢。”翁岱又补了一句。 萧如月顿了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你们果真与宇文觉是一伙儿的。你们有这般手腕能力,怎么能甘心屈居他之下?” “你无需用激将法,我们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唐泽摸摸身下的大鸟,“要不是他提供地方,我这机关鸟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飞上天,他给了我机会,我帮他一个忙又如何?” “可不是嘛,要不是他我的红湘蛊如何能有如此规模?成千上万人给我的红湘蛊献祭,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翁岱痴迷的看着下面的一片红与黑,脸上全是沉醉。 萧如月眼底迅速闪过一抹深意,盯着翁岱看,“所以,所谓的南疆圣坛看守人,也是假的?” “怎么会是假的?”翁岱摊摊手,那张狰狞的脸一笑越发惊悚骇人,“只不过是前任罢了。” “因为他偷走了供奉在圣坛的草花蛊,至今还被南疆圣坛的人追杀着。”唐泽替他说道,“你要知道,南疆人的性格非常偏激的,不死不休。他们一日不追回他们的圣物,一日不会罢休。我们若是不寻个安身之所,哪儿能安然活到如今?” “所以,那蛊虫的确是草花蛊异变成的红湘蛊无疑了是么?”萧如月抓着重点重复道,“身为圣坛看守人,监守自盗,你就不怕列代看守人从棺材里爬起来找你算账?” “他们若是还能爬出来,我不就多了许多人偶的材料。”唐泽不以为意地拍拍身下的大鸟,“要不然做成机关鸟也可以啊。” 萧如月目光顺着他的手看去,“机关鸟?这是用人皮做的?” “人皮有很多妙用,是其他的东西所不具备的。”唐泽骄傲道,“唐家的机关兽可是很厉害的,我来那日皇后娘娘不也在场么,何况你们那儿还有一个唐家人,娘娘怎么会不知道?” 唐泽说着瞟了萧如月一眼,一副“你不必装傻”的了然模样。 原来,他早就认出了唐敬之了。 萧如月徐徐笑了出来,“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既然两位都把话说开了,本宫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了。你们,一个是南疆圣坛的叛徒,另一个就是唐家的叛徒了吧。” 她的目光落在唐泽脸上,冷意覆上眉目,“那日听你说唐家那位百年一遇的天才草菅人命的故事,你说得慷慨激昂,激动非常,原来对别人讲自己的故事时,也可以是这般模样的。” “将自己的兄弟和知己好友都做成了人偶做成了傀儡,不知你内心究竟有何感想?” “皇后娘娘果真聪慧无比。”并未因她话里的冷意与鄙夷而恼怒,反而笑了,“可是皇后娘娘难道不觉得,那些人能成为我的珍藏品是他们的荣幸么?” “你不是他们,怎知他们是不是觉得荣幸?” 萧如月冷冷相讥,“本宫见过厚颜无耻的,但还从未见过像你们这般恬不知耻的,草菅人命还把自己的行为说得冠冕堂皇,你们就不相信这世上有报应么?” 翁岱抚了抚自己爬满暗红色花纹的脸,“这世上说不定是有报应的,可是也得等报应来了再说。只要我还活着一日,我就要让我的红湘蛊遍布这大地,让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来感受我的杰作。这是多么壮观啊。” “你看下面,我的红湘蛊很快就会占领燕州城,很快那就会成为我的国度了。” 萧如月咬了咬牙,“疯子!” 唐泽笑眯眯地抚摸着身下的机关鸟,意有所指道,“娘娘若是想知道他们的感受,很快就能如愿了。” “因为,很快你就会变成他们的其中之一。” 唐泽顿了顿,凝视着萧如月的面孔,徐徐笑道:“皇后娘娘这般蕙质兰心的女子,本就该长存于世间。你放心,我会让你保留着你的美貌到永远。” 萧如月只觉得汗毛直立,浑身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你想把本宫也做成傀儡人偶,休想!” 唐泽和翁岱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笑了,“我可从来没问你愿不愿意,这件事只要我想做就可以了。 “就没人能拦得住我,哪怕是你家那位西夏君上,也拦不住。” 话音落,无数条蛊虫从机关鸟里边儿爬了出来,将萧如月团团包围,从她脚上开始往她全身爬去。 唐泽转头看了翁岱一眼:“这可是我要的重要藏品,你可别弄坏了品相。” 翁岱忙说:“放心吧,我就吓一吓她,弄坏了我还不得要把自己赔给你啊。” “你们两个疯子!”萧如月只来不及咒骂一声,便被那蛊虫密密麻麻得覆盖住了…… 此时的燕州城城门大开,满地是尸骸与血,连一丁点人气都没有了。 宛若死城。 鞑靼的铁骑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领兵的是那位曾经大败逃走的鞑靼元帅扎合木,此时他身穿盔甲骑着高头大马,高高在上威风凛凛,仿佛扬眉吐气了一般对着天空大笑:“我扎合木总算出了这口恶气了!他们西夏的什么大将军和君上不是厉害么?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还能怎么厉害!” 旁边的副将连声附和。 扎合木便越发得意,“来人啊,搜遍全城,务必要找出他们那个狗皇帝和大将军的踪影!” 他就不信了,这城里都闹成这样了,那个狗皇帝还能躲着不出来! 上回那个狗皇帝和那个什么大将军害得他败走,成了他这一辈子的污点,这一次他好不容易从国师那儿争取到了戴罪立功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要连本带利地跟西夏这个狗皇帝和大将军给讨回来! 一雪前耻! “遵命!” 大军齐声答道,各个将领各自确定了一条路线,领着军士各自分散,搜城去了。 扎合木放眼看去,目光所及只有一地尸骸和血迹,心里满满都是成就感,那些蛊虫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他手上还有一份地图,上面清清楚楚的标注着燕州城里的一切,扎合木看了一眼地图,一拍大腿兴奋道:“走,咱们去看看那个皇帝住的地方到底是长什么样的。” 他放松了缰绳,马儿悠哉悠哉沿着中线往前走。 他却恍然不知,身后渐行渐远的城门,不知何时徐徐关上了…… 越来越靠近结局,写得也越艰难,希望小仙女们不会觉得内容很突兀。 第435章反转 燕州城行馆中。 宇文赫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急急忙忙赶回来推门而入,看见房中的一切,脸上瞬间冷了下来。 本该老老实实在行馆中待着的人不见了踪影。 反而是原本要替她去的人趴在桌上昏睡不醒。 他一掌拍在桌上,“皇后娘娘呢?” 秋词被惊醒,脑子浑浑噩噩的有些发懵,但看见一脸寒霜的主子就彻底醒过来了。 “君、君上!” “朕问你话呢,皇后呢?!”宇文赫怒不可遏。 “娘娘她……”秋词有些结巴,“出门前娘娘跟秋词说了两句话,秋词便不省人事了。” 那时候,娘娘好像拉着她的手,说是要交待她一些注意的事情,可她突然嗅见娘娘身上散发的一股淡淡香气,很快就迷迷糊糊失去意识了。 “是秋词失职没能看好娘娘,请君上治罪!” 她双膝跪下,惶恐非常。 治罪。 治罪有什么用?! 宇文赫那张脸仿佛是从冰窟里捞出来的。 说是冰山也不为过。 梁丘雅音在后面奔了进来,看见屋子里的人秋词,一脸呆滞:“月……月丫头人呢?被掳走的真的是她?!” 秋词精致的轮廓皱成了一团,绿衣在梁丘雅音后面挤进来,“秋词姐姐在这儿,那娘娘岂不是就……” 她的话还未说完,梁丘雅音狠狠撞了她一下。 宇文赫浑身都散发出寒意,仿佛是要大开杀戒。 “崇阳,告诉宇文骁,动手!” “是!” 萧如月,你胆子是越发大了! 屡教不改,你究竟要让自己冒险几次你才心甘情愿?! …… 凉州城楼上。 宇文觉望着那一片光秃秃的小山包,闭目冥想,脑海中仿佛已经勾勒出对面燕州城大败的情景,还有宇文赫身死的画面。 宇文赫,你斗不过我的。 当年你爹你娘欠我的,如今由你来替他们偿还! 你爹从我手中抢走了人,却不好好珍惜她,我要让他在地狱黄泉里好好忏悔,从我宇文觉手里抢走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随便处置的! 我要让他死都不得安宁! 宇文觉再睁开眼,摘下面具,露出与年龄严重不符的脸庞。 深邃的五官立体挺括,俊朗的面容足以迷倒万千少女,他怎么看都不像个四五十岁的人。 冯玉婷在他恢复之后是第一个见识到这张脸的,也是在他恢复之后看得最多的,但依旧无法习惯这样的面容。 “玉儿,准备准备,咱们也该去燕州查收我们的战果了!”宇文觉冷冷说道,金色的面具被他丢在脚下。 如今,他再也不需要这个面具了。 唐玉致,你宁可没有名地分替那个混账生了两个孩子,宁可一辈子被误会被冷落也不肯多看我一眼,如今我便要你看看,你替那个男人生的两个儿子都是什么下场! 燕州城里寂静寥落。 宛若死城。 毫无人气。 鞑靼士兵长驱直入,深入仔细搜查城中各处,可无论到哪里,都是寂静无比,静悄悄的。 这座城仿佛从没有人存在过一般。 就如眼下他们闯入的这个宅子一般,冷冷清清,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外人闯入都像是打破了它原有的宁静。 鞑靼士兵肆无忌惮的入内搜索,就在此时,大门忽然“嘭”地关上,他们惊得回过头去,竹筒一般的东西从天而降,屋子里院子里顿时烟雾弥漫。 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反抗呼救,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鞑靼元帅扎合木领着两万人的先头部队入城,如今大部分人马都分散开去,他身边只余下两千人左右,他照着地图上所绘一路奔往行馆而去。 此时的行馆中门大开,门口无人把守,门口地上还有几滩血迹触目惊心。 血迹零散地往里面延续,扎合木跳下马,大手一挥吩咐属下:“咱们进去瞧瞧这西夏皇帝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后面的将士一部分跟了进去。 可惜,这个地方除了地上的几滩血迹之外,死气沉沉的。前面大厅门口依稀躺着几个人,却是一动不动了。 扎合木拍股大笑,“可汗要是知道他当年的宏图伟业如今以这般的形式达成,他的灵魂一定会得到安息的!可汗,你可以放心了,西夏的狗皇帝,很快就会去陪你了!” “事情可能没办法如你所愿了。” 磁性低沉的男性嗓音突兀响起,清清爽爽,话里还带着淡淡笑意。 扎合木一愣连忙回过头去,却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眉目俊朗五官深邃的男子,他穿着一袭白色的流云暗纹袍子,风流倜傥,翩翩如浊世佳公子。 “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扎合木心里有十分不好的预感。 在场的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看见他是怎么出现的。 来人摊摊手,薄薄的双唇微微一扬,云淡风轻笑道,“朕很遗憾不能让扎合木元帅和贵国先可汗如愿占我西夏国土,但身为一国之君,朕身上还肩负着保卫疆土的使命,所以,今日你注定只能有来无回了。” “你,你就是那个西夏皇帝!”扎合木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汉人都是生成这般模样的么? 宇文赫微微一笑,不予否认,“来者是客,扎合木元帅就在朕这儿做客几天吧,朕会休书让你们新的可汗亲自来接人的。” 他说这话时,院子里烟雾弥散,里里外外的士兵毫无动静。 扎合木这才意识到不对,“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你们没有中招,怎么可能!” “你想抓我,休想!” “这可由不得你了。” 宇文赫轻言浅笑,一脸无害,两个快步上前,惊得扎合木往后连退了两步,跌坐在主座上,刀都来不及拔出来,浑身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宇文赫朝着门口招呼了一声,“大将军,这个人交给你了。可别给朕整出什么幺蛾子。” “开玩笑,本将军出马一个顶俩!”话音落,容貌与宇文赫至少有七八分相似的某大将军从门外奔了进来,手里头拎着宝剑,瞧他这一身痞气,不像大将军倒像是个提剑要与人逞凶斗狠的江湖侠客。 宇文赫扶额,“瞧瞧你的样子,这不是让客人见笑了。” 大将军立正站好,好好打量了瘫坐在主座上没力气动弹的鞑靼元帅扎合木,笑嘻嘻道:“这鞑靼元帅两次对上兄长,一次落荒而逃,一次束手就擒,兄长真真是他们鞑靼的克星,你还当什么君上啊,你来当大将军不是更好。” 宇文赫眉头轻挑,“有道理,那咱们来换换。” 宇文骁生生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了,“咳咳!……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朕也是随便说说而已。”宇文赫脸上神色迅速冷下来,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这些人让杨副将尽快收拾好,城门应敌还要你这大将军坐镇指挥,别玩儿着玩儿着就忘了你肩上的重担。” 说完这话,宇文赫快步出门去。 今日的一切早都在计划之中,千算万算,没算到那个丫头竟敢如此大胆! 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冒险,最后她还是自己亲自上阵。 这会儿人已经被带远了,无论如何他都要把人带回来。 战事如何,江山如何,没有她,什么都是空谈! 唐敬之梁丘雅音和崇阳崇越都跟了过来,还有银临。 “君上,马已经备好了。”崇越递上马鞭,恭敬道。 宇文赫面无表情接过,冷声道:“出发!” 身后,宇文骁追了出来,“哥,你小心点!” 宇文赫从身上摸出什么东西,冲他抛了过去,“大将军,接下来的事情你要自己解决了。” 宇文骁连忙接过来看,却见那是一块用精致的刀工雕刻着狼头的令牌。 背面是鞑靼文字书写的,“可汗御领”字样。 这是鞑靼的狼头令箭啊! 他一愣,再抬头看去,宇文赫一行人形色匆匆已然离开。 居然把这个东西都交给他了,宇文赫对他可真够放心的。 不过,在他心里如今最牵挂的,是那个下落不明的皇后娘娘吧。 秋词匆匆忙忙奔到门口,身上那身与萧如月一模一样的装束还尚未换下,“君上,都是奴婢……” “不必说了,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够了。”宇文赫果决打断她的话,并不给她忏悔的机会。 秋词不敢再说话了,她与绿衣对视一眼,绿衣郑重看着宇文赫道:“君上,请务必把娘娘完好的带回来。” 宇文赫冷着脸翻身上了马背,一声不吭便扬长而去。 萧如月啊萧如月,你如此胆大包天任性妄为都是朕给惯出来的。 你且等着,待朕把你拎回来,看你还有好日子过! 绿衣的眉头都纠结到一起去了,崇越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君上紧张娘娘的程度你比谁都清楚,他怎么舍得娘娘有丝毫意外?” 绿衣虽然不放心,但终究是点了点头,吩咐他一切小心,目送着他与唐敬之等人上了马往城外去。 “嘿,这皇帝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我也要去!”穿着一袭嫩黄色短打的十七八岁的少女从墙角钻了出来,刚要迈出去,便被人给拽住了后领子,“婉儿你不许去,这城里的蛊虫还需要你帮忙收拾呢。” 第436章唐家婉儿 “帮什么忙呀,城外的蛊虫都已经被换过了,根本不足为患,我连用武之地都没有。”少女对着拽住她后领子的人撇撇嘴。 红湘蛊原来是心头大患没错,可这会儿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还有什么可怕的。 今日之事,说到底不过是演给别人看的一场戏。 精心布局,巧妙安排。 她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果真做到了瞒天过海。 那日她找到这里的时候,唯一想的就是解决掉城外的那些个蛊虫。 没想到戏还能这么演,计谋可以这么玩。 简直厉害了。 “太叔公,我想看看那个皇帝到底是要去干什么的嘛。”唐婉儿一脸的不甘。 “那也不许去。”被她称为太叔公的老者生生把她拽住,“你忘了你自己答应过我什么了?此事之后你便要乖乖跟我回唐家去。” 少女挣扎不开,只能放弃以武力对抗,萎靡地冲着长辈苦着张脸道,“可是太叔公,我现在不至少唐家人,我还是南疆圣坛新一任看守人啊,我的责任就是追回红湘蛊并且把翁岱抓回去交给长老们处置。” “那边有玉致的孩子还有唐敬之去,一定能把人给抓回来的,不许去!” “唐姑娘,你可是亲口说过要亲自收拾掉散播红湘蛊的人的,说话是要不算话了么?” 老者都要拉不住她的时候,了一个嗓音徐徐响起。 少女转头一看,便见宇文骁提着宝剑站在他们身后。 她蓦地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一时哑语。 “……我,我唐婉儿何时说话不算话过?!”少女挺了挺一马平川的胸,心虚地都要结巴了。 人家就是想看看那个很帅很帅的皇帝是怎么救人的嘛。 他那么聪明,人家的少女心根本都管不住嘛。 “那就辛苦唐姑娘了。”宇文骁特别会顺杆爬,一句话彻底灭了唐婉儿追着宇文赫而去的念头。 转头又冲着那老者鞠了一揖,“叔公辛苦了,唐姑娘就交给我吧。” 唐婉儿横了他一眼:“……大将军也不用这么客气,按辈分我还要叫你一声叔叔呢。” “你知道就好。”宇文骁摸了摸她的头,意有所指地笑了,“君上可是我亲兄长。” 唐婉儿:“……” 我就是喜欢他不行啊! 说是按辈分要叫叔叔,可不过是个说法而已,血缘差的老远了好不好? 那个皇帝的娘是唐家人,她娘也是唐家人,本来她也不姓唐,后来家里没人才被抱回唐家去养改姓的唐。 血缘八竿子打不着了! 宇文骁吩咐看穿了她的想法:“就算没有血缘,我家兄长那儿也没有你什么事。” 说着话,直接模仿着那位太叔公,拎着唐婉儿的后领子就把人带走了。 唐婉儿嗷嗷大叫:“姓宇文的你给本姑娘放开!小心我放虫子咬你啊!” 宇文骁是练家子,带兵多年,他的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大,唐婉儿根本挣脱不开。只能靠吼。 “你倒是放啊!”宇文骁大言不惭毫不惧怕。 唐婉儿想哭的心都有了。 明明他跟那个皇帝两个人是亲兄弟,怎么就差那么多! 这个暴力狂是哪儿来的,快来人带走啊! 宇文骁瞥见她那张表情生动的脸庞,蓦地就想起第一次见着萧如月的场景。 这丫头和皇后娘娘一比,差得可真远。 不过,两日前这个姓唐的小丫头突然闯进军营时,也是把他给吓了一跳的。 两天前。 宇文骁例行入城和他亲哥议事之后,便回了军营。 谁曾想刚一回来便听手下人说,有个小姑娘只身闯入营中,将营中闹得一团乱七八糟,几十个人对阵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结果还被她折腾得束手无策。 杨副将仔细问询之后回来说:“大将军,那个姑娘她好像也是养蛊人,营中的弟兄们拿她没办法。” “养蛊人?”宇文骁拧了拧眉头,如今因为那些化红湘蛊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军中的将士见着蛊虫便心生忌惮,此时再跑出来一个什么养蛊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提着宝剑气势汹汹道,“我去看看!” 那个杨副将口中的小姑娘只身一人就闯进了中军帐中,宇文骁进来时,她正坐在案头,翘着腿悠哉悠哉地嗑瓜子。 “你是什么人?”剑锋直指,气势汹汹。 “你又是什么人?” 人小姑娘却一点儿不怕他,说着话冲他吐了一口瓜子壳,然后慢悠悠从案头跳下来把瓜子就这么搁在案头的地图上,仰着小脸望着宇文骁道,“你是不是这里管事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要找你们这里说话能算话的。”小姑娘说话也直接,丝毫不拖泥带水,“我叫唐婉儿,来自东陵唐家。不过我此番不是代表唐家,而是代表南疆圣坛来追回遗失的圣物红湘蛊的。我听说你们这儿出了冒牌的南疆圣坛看守人,怕你们被人家骗了都不知道,所以才特意来给你们提个醒。” 宇文骁想起此时住在行馆之中那诡异的南疆人翁岱和唐泽二人,顿了顿,问道:“你说别人的冒牌的,那你又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冒牌的?” “我……”小姑娘唐婉儿顿时气结,一巴掌拍在案头上,“我说你这个人讲不讲道理的!我千里迢迢从南疆赶到你们这儿来我容易么我?!” “要不是我们唐家出了唐泽那个四处害人的杀人狂,要不是他杀人做傀儡还不够、又跑到南疆去煽动那个炼蛊一等一南疆圣坛前任看守人拿走了圣物红湘蛊,我唐婉儿这会儿还在唐家逍遥自在呢,我哪儿需要这么辛苦四处奔波啊!” 唐婉儿越说越气,大大的一双水眸瞪着宇文骁怒道:“要不是我家太叔公一直说什么你们西夏的皇帝也和我们唐家有渊源,要我一定一定要倾力相助,我至于这么费劲么?!” “我们西夏的皇帝,如何与你唐家有渊源了?”她说了长篇大论,宇文骁终于从中听出了不对劲之处。 唐婉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西夏皇帝么?” 宇文骁抬头挺胸,骄傲道:“本将军是西夏的大将军!” “你又不是西夏皇帝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唐婉儿一脸嫌弃鄙夷。 大将军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当了这么久大将军,可还没几个人敢这么对他的! 除了宇文赫那个不靠谱的兄长,就是皇后娘娘那个不把他当回事的嫂子,他们也就算了,其他人他可不会容忍! 宇文骁大步流星昂首阔步,把他的宝剑拍在案头,“嘭”的一声巨响,冷冷盯着唐婉儿道:“你不经本将军同意便擅闯我大营,以军法论处你必死无疑。你当真以为这是大街上,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么?!” 他这一变脸把唐婉儿给吓着了,“你你你,你想怎么样?有些话我是要见到西夏皇帝才能说的!” “这可由不得你!”宇文骁一身寒意升级,“你不说明来意,本将军怎么知道你不是和你口中所说的那些冒牌货一路的,不是想寻借口对我大夏君上不利?” “你……”小姑娘被他气得脸色涨红,手里一条深褐色的虫子爬出来便要有所动作。 宇文骁淡定瞥了她一眼,冷然道,“顺便告诉你,我家嫂子也是养蛊的,所以你的那些虫子对我没什么用,你也无需拿出来吓唬我。” 唐婉儿瞪眼,就这么一个走神,她就被点了穴道动不了了。 某大将军居高临下斜睨着她,双手环胸老神在在道,“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就好,否则就别怪本将军对你做些不好的事情。” 唐婉儿:“……” 这哪儿是什么大将军啊! 他活生生就是个地痞! 她气得七窍生烟,可奈何打不过人家,只好暂时压下一肚子火气,服软道:“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可是这件事事关重大,耽误不得。我必须见到你们的皇帝才能详细说。” 她撇撇嘴一脸不甘地又道:“就像你说的,我又不认识你,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跟那些坏人是一伙儿的。” 宇文骁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忍住骂街的冲动,挤出一抹生硬的笑容,拎着唐婉儿就往外走,“杨俊达,备马!本将军要去行馆!” 在帐外的杨副将忙答了声是,吩咐下去备马。 那么多人都没能拦下的小姑娘,轻而易举就被大将军给手到擒来了,军士们脸上无光啊。 杨俊达上马之时语重心长道:“各自去领三十军棍吧。” “是。”众军士异口同声。 大将军带着唐婉儿同骑,杨俊达陪同,双骑驰骋而去。 为了怕被人认出看出什么端倪,在半路上宇文骁就把唐婉儿给改头换面重新收拾了一番,小姑娘愣是给扮成了小小少年,唇红齿白,眉目俊秀,要不是燕州城里时至今日已经没什么人了,怕是要引起不小的轰动。 宇文骁身为大将军,做事向来妥帖,他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怕引人注目打草惊蛇,便把人带到了书房,私底下找的宇文赫过去。 崇阳一见到唐婉儿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那日我们在鞑靼王庭的国师府看见的那个……” 第437章太叔公 “对吧,就是她!”崇越也认出来了,激动地道,“当时我们与唐先生在国师府里遇见冯玉婷时,她就是假扮成这个模样的。” 他至今记得,鞑靼王庭国师府里,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面容生得乖巧,哭起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时间地点人物都刚好令人难忘,他们印象太深刻。 唐婉儿眨眨眼,好一会儿才消化了他们的话,“哦,你们说的是那个不老的老太婆么?她想杀我,没成功。我给逃脱了。” 崇阳崇越对视了一眼,齐刷刷看向宇文赫。 宇文赫脸上倒是一片平常色,听他亲弟弟说完了事情经过,转而淡淡打量了唐婉儿一眼,“你说,你是唐家的姑娘?” “可不是嘛,我就是唐家人!童叟无欺,如假包换!” 唐婉儿状似要做一个拍胸脯替自己打包票的动作,但苦于两只手还是不能动弹,只得作罢。 宇文赫的面上笑意轻浅,黑眸瞥了宇文骁一眼,宇文骁这才替唐婉儿解了穴道。 唐婉儿三两步蹦跶到宇文赫跟前,兴高采烈道,“你看上去像是个能说话的,你应该就是西夏的皇帝了吧!” “不错,正是朕。唐姑娘说朕与你唐家有渊源,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这个嘛……” 唐婉儿盯着他有一会儿,像是在犹豫不决什么,抓耳挠腮的模样不像个姑娘家,倒像是猴子。 宇文骁“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唐婉儿随即狠狠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笑什么笑,你就没有难言之隐啊!” “你自己像个猴子还不让人笑啊。”宇文骁根本笑得停不下来。 “你……” 唐婉儿姑娘顿时凶神恶煞,两道好看柳眉都要皱成一字眉了! 眼看着她都要和宇文骁吵起来了,宇文赫淡淡打断道,“姑娘既然有勇气只身闯入军中,如今见了朕何不直言来意为何?你若是什么都不肯说,又凭什么以为朕要相信你说的话?” 宇文赫这张脸本身便具有十足的说服力,他的话音不轻不重,说的话却不容置疑。 唐婉儿犹豫再三,思前想后。 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不信你们就对那个叫唐泽和翁岱的毫无戒心,完全相信他们。” 宇文赫也不否认:“姑娘的话在理。” “既然你也这么认为,那你们为什么不能相信我的话。唐泽为了取信于你们。他肯定跟你们说过我们唐家出了一个百年不遇的机关傀儡天才,肯定也说过,这个天才为了他所谓的永恒之梦,草菅人命,用人的身体制成傀儡,做成他的武器,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 唐婉儿有些激动了,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一开始他是捉了山上的野兽杀死之后将其五脏六腑掏空,在体内植入了机关暗器成为武器。后来野兽都满足不了他的野心,他就开始杀人,用人去做傀儡。在被人发现之前,他已经杀了不少人了。” 宇文赫冷淡地表示,“这些话我们都听过了。” 唐婉儿就更气了,怒拍桌道,“他根本就没有人性!他就因为看中了唐辉骨骼柔软异于常人就把唐辉给杀了!唐辉与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啊,唐泽他跟野兽根本没有区别!要不是他杀了唐辉,大家四处寻不到唐辉的下落找到他身上,很可能到现在都没人发现他那些龌龊的秘密。你们不觉得他很可怕么?!” “嗯,是很可怕没错。”宇文赫和宇文骁两兄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宇文骁即便再迟钝,也看出他亲哥是打的什么主意了,如何能不全力配合? “那你还……你们到底要如何才能信我的话!那个翁岱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监守自盗,和唐泽那个杀人狂魔里应外合偷走了南疆圣坛供奉的圣物红湘蛊,这个人也是个疯子,杀人不眨眼的。他们两个人的话都不能信!” “那唐姑娘你的来意又是什么?仅仅是想要我们配合,找回你们南疆的圣物,还是想要我们帮助你,抓住翁岱和唐泽,让你回去交差?” 宇文赫微挑了眉梢,似笑非笑道。 “……是这样没错,可也,也不是这样啊。” 唐婉儿被宇文赫堵得哑口无言,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了。 她顿了顿,才惊觉自己根本是被眼前这个男人被带跑了。 连忙冷静下来找回自己的思绪。 “好吧,你这个皇帝你太能说会道了,我说不过你。”唐婉儿郑重道,“其实,我今天来不止是要跟你揭穿那两个人的真面目,我这里还有一个人想要见你。” 终于肯说实话了。 宇文赫眼底闪过抹笑意,眼角余光和宇文骁交换了个眼神,宇文骁立即就心领神会,上前点住了唐婉儿的穴道,“委屈唐姑娘了,你动动口便好,本将军来带路。” 唐婉儿气得柳眉倒竖,火冒三丈! “你们这两个狡猾的西夏人!长得像连心肝都一模一样!真坏!” “多谢唐姑娘夸奖,我们俩刚刚好是亲兄弟。” 宇文赫搭着他亲弟弟的肩膀,笑得如沐春风。 唐婉儿被他噎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皇帝要气死人了! 大将军唯恐天下不乱,趁热还来添一把柴:“小姑娘,我家兄长就是这么坏,你要是看他不顺眼尽管骂,反正他也不会改。” 宇文赫难得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唐婉儿心里怒吼:这个大将军更不是好东西! 他比那个皇帝还坏! 一丘之貉! 狼狈为奸! 风华正茂的小姑娘就这么被大将军给装扮成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拎着扔上马背与他同骑。 后来传言,大将军和一位少年郎同骑,举止暧昧,那少年生得貌美,更令人浮想联翩,两人之间恐有不为人知的不明不白的关系。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宇文赫没带太多人,方维庸留在行馆中帮忙照看萧如月的起居,他只带了崇阳崇越,宇文骁也只带了杨俊达杨副将,加上身体动不了只能动嘴的唐婉儿,一行六人便出发了。 唐婉儿带的路七拐八拐,去的方向正好与行馆所在截然相反,一路上她被挂在马背上,艰难地颠簸着,颠得她都快将早上吃的东西给吐出来了。 大将军还时不时拍拍她的脑袋,就跟拍牲口的头似的,“你好好带路,到地方我给你好吃的。” 唐婉儿:“你当本姑娘是三岁孩子啊!” 大将军理直气壮道,“你比三岁大点儿。” 唐婉儿:“……” 就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 …… 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的杨副将不禁多看了他们家大将军一眼,又转头看了看君上,宇文赫随即就回了他一抹看好戏的眼神。 杨副将之心甚慰。 大将军终于找到可以调戏的姑娘了,要是这个姑娘跟他多接触接触,大将军以后应该就没有心思调侃他了吧。 大将军要是争气一点,说不定将军夫人都有了。 辗转了燕州城中南北的距离,好不容易才到了唐婉儿指定的地方。 这里是城南民居的一处民宅,不太大的院子,但是几口之家安居也足矣了。 百姓们撤走临州之后,这边便空置下来了,官军时有过来巡查,但并不知道,何时就多了些人“定居”了。 宇文骁咧嘴冲着马背上的唐婉儿笑,“你们住进来之前,问没问人家愿不愿意把房子借给你们?不问自取是为盗。” “少胡说八道了!这可是太叔公正儿八经向人家租借来的。”唐婉儿气急败坏,脱口而出之后才惊觉自己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都说了,懊恼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某大将军得意冲他亲哥哥扬了扬眉,瞧,套话也不是只有你才会的。 宇文赫摊手,“是,大将军也是个中翘楚一把好手,我大夏江山后继有人了。” 大将军顿时无语:“……” 但调侃归调侃,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崇阳上去敲了门,宇文骁便押着唐婉儿在门口对暗号。 宅子里的人在他们对上暗号之后,便放他们进去,但见到被拎着走的唐婉儿,却是一脸的诧异和难以置信,仿佛是在说:她也有这样的时候?!难以置信! 正厅有人等候着他们,是为六七十岁模样的老者,上了些年纪,身子却是很健硕的,一双眼睛光芒锐利,一看便是上位掌权者。 不同寻常之人人。 唐婉儿刚被宇文骁放下来,便苦着一张小脸冲老者哀嚎:“太叔公,这个皇帝太狡猾了,我斗他不过呀!” “无妨,你不是这位西夏君上的对手,人来了就好。”她口中的太叔公一脸“我早已料到会如此”的平静神色,搁下精致的白瓷青釉茶盏徐徐笑道,“婉儿给你们添麻烦了,不过,我们都是一家人,就不必见外客套了吧。” 唐婉儿内心崩溃:这会儿说一家人了,那我被人点住穴道丢在马背上这么给甩来甩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老先生这话我就不太明白了,怎么好端端的我们和你们就成了一家人了?”宇文骁煞有介事地打量着这位老者,同时替唐婉儿解开了穴道。 一得到自由,唐婉儿便像大获特赦般奔至老者的身后去,“太叔公,他们好凶的!” 太叔公拍拍她的手背,慈爱道:“没关系,他们是长辈,对你怎么样都是对你的教导,你要好生听着,好生接受。” 唐婉儿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这一路的苦真真都白吃了! 第438章唐家家主 “太叔公,他们算我哪门子长辈啊?” 唐婉儿姑娘表示不服。 “长辈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老者睨了唐婉儿一眼,不容置疑道。 唐婉儿瞬间就萎靡了,气得只能瞪着宇文骁直跺脚。 “老先生这话就让人不解了,我们怎么就成了唐姑娘的长辈了?”大将军对老者的话深表疑虑。 他向来是个比较直爽的人,心里想的自然也会从口中说出来。 老者笑笑,也不恼,徐徐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朝宇文赫和宇文骁兄弟笑道,“老朽姓唐,名真,字步坚,是唐家第二十代家主。” 唐家,家主?! 宇文骁惊讶地下意识看了他哥一眼。 宇文赫却像早就认识这个人一般,脸上神色淡淡。 他回身吩咐杨副将和崇阳崇越三人道:“你们去门口守着,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遵命!” 杨副将和崇阳崇越他们三人鱼贯退出,厅里便只余下了宇文赫宇文骁兄弟二人和唐家家主、唐婉儿。 唐家家主看了看宇文骁,又打量了宇文赫,像是确定了什么之后才说道,“你们两位的母亲本不姓王,她原姓唐,是我唐家第二十七代子孙。恕老朽倚老卖老一回,若是排开了君臣之礼,按辈分来算,两位还有称我一声叔公。” 宇文骁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母亲怎么会……”姓唐? 不等他说完,宇文赫漫不经心地道:“嗯,略有耳闻。” “什么?”宇文骁一脸震惊外加茫然和不爽,“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宇文赫瞟了他一眼:“你不需要知道。” 宇文骁要说的话都生生堵在喉咙了:“……” 他感受到了来自他亲哥哥的深深的嫌弃。 “大将军莫要不信,你母亲本姓唐,原名唐玉致,她的父亲正是我的亲兄长。王是玉致的母姓,是她离开唐家之后才自行改姓的王。” 唐家家主一本正经说道,双目烁然有神,有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宇文骁纵横沙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可以称得上是阅人无数,这老者目光坚定,怎么看便不像是在说谎,要么就是他段位太高,他看不出来。 宇文骁下意识看了看宇文赫,却见宇文赫脸上没有半分诧异惊讶之色,和他的震惊相比,他亲哥哥简直平静得不像话。 “你,早就知道了?” “嗯。”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宇文赫的答案一如刚才,“你不需要知道。” 宇文骁:“……” 又是这句! 他气得正要发作,就听宇文赫对那位唐家家主说道,“唐老先生若有什么话不妨就开门见山地直说吧,这些攀亲道故叙旧情的话可以留着日后再说。” 唐家家主唐老先生不禁笑了,“大夏君上雷厉风行之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不负盛名。” “叔公不是说自己是长辈么,一家人何必这般客套。”宇文赫笑容浅淡,一句话切中要点,将关系也彻底拉近了。 唐老先生一怔之后顿时失笑,“好,好一个长辈,好一个一家人何必这般客套。既然你承认我们是一家人,那咱们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 他招呼着宇文赫兄弟二人一起坐下,唐婉儿全程看着,一脸呆滞,“太叔公,他……他们真是……” 她只知道太叔公要找的人也是唐家的人,可没想到,他们居然是…… 他们居然那位大名鼎鼎的才女唐玉致的儿子?! 怎么可能啊! 不是都说那位大名鼎鼎的才女唐玉致红颜薄命,早就香消玉殒了么? 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两个儿子? “长辈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宇文骁懒洋洋的打断她,一副“我是长辈我有理”的得意嘴脸。 唐婉儿顿时气结,“太叔公你瞧他!” 她家太叔公苦口婆心,“婉儿,太叔公与这两位有重要的事情要讨论,你在旁边听着就好。” 唐婉儿气得噘嘴直跺脚,可也不能违背自家太叔公的意思,只能站在那儿自家跟自己生闷气。 “君上有大智慧,应该知道老朽想说些什么了吧。” 宇文赫淡然笑道,“若非局势紧张逼得您不得不出手,您也不至于跋涉千里亲自从唐家赶到这里,不是么?” 说着顿了顿又道,“叔公是长辈,您不介意的话,唤我行之即可。” “好,行之。”唐老先生从善如流,“战事原本是西夏与鞑靼之争,我唐家向来也只守分内之事,不理政务,更不参与国之斗争,但此番西夏遭蛊虫围城,实在也有我唐家的一份责任,我不得不越过了国境,贸然前来。” “唐泽你们想必都见过了,他所做之事你们也应该有所耳闻,关于他的身份想必婉儿也都与你们说过了。他的确是我唐家百年不遇的机关天才,可惜却走上了邪路;与他在一起的那个蛊师,原本是南疆圣坛看守红湘蛊的看守人,也是个心术不正的人,他与唐泽两个人一拍即合,盗走了原本供奉在南疆圣坛里的红湘蛊,又与鞑靼那位国师勾结,沆瀣一气,拿出来危害世间。若不阻止他们,恐怕不止西夏遭殃,这天下都要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了。” 这话一出,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 宇文骁皱着眉头,像是在考量这番话的可信度。 他原本一无所知,一下子接受了这么大的信息量,他还需要些时间来消化。 先是亲娘不姓王改姓了唐,然后他亲哥哥什么都知道,然后又突然冒出来一个什么叔公。 这世界仿佛与他之前认识的截然不同了。 他是活在一个假的世界里么? 宇文赫径自道,“阻止他们是必然的,不过,叔公不惜亲自犯险前来燕州,又找上门来,难道是已经有了对付红湘蛊和唐泽翁岱二人的万全之策么?” “行之果真聪明,一语中的。”唐老先生话里皆是赞许,只差对宇文赫竖起大拇指了。 宇文骁也暂时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来,看着与唐老先生对话的宇文赫,目光不自觉落在了边上一脸气恼又孩子气的唐婉儿身上。 “难道说……” 是她?!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儿啊!小心姑奶奶把你眼珠子给你挖出来!”唐婉儿正憋着一肚子火呢,被他这么一看又是火冒三丈。 宇文骁除了在与他亲哥对阵时之外,何时示弱过。 当即板起脸道,“本将军见过的美人多了,长成你这般的美人儿嘛……少见。” 唐婉儿深深觉得,他中间故意拉长的调子就是在鄙夷她嘲讽她。 她长成这般怎么了? 她唐婉儿也是唐家这一辈中长得算不错的,好歹明眸皓齿也是个小美人好不好?! 宇文赫像是在看一场好戏般。 不过,时间紧迫,要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看他们俩互怼到天明。 “衍之,别闹了。身为长辈你跟小辈计较个什么劲儿。” 虽然是略带责备的口吻,但说到底还是护短的。 唐婉儿也不傻,诧异地瞪了瞪眼,宇文骁只是一愣,便一派享受。 到底是亲兄弟,宇文赫还是护着他的。 当然,这份享受和高兴在对上他亲哥的视线时,便收敛得干干净净了。 他清清嗓子佯咳了一声,端起大将军的架子一本正经道:“叔公的把握,就是这个玩虫子的小姑娘么?” “你说谁玩虫子?你才玩虫子呢!你再胡说八道对本姑娘不客气小心我放我家宝贝蛊虫咬死你!” 唐婉儿把一双大眼睛瞪得都要脱窗了,若是眼神能杀人,某大将军此时恐怕早就被她的眼神给射成筛子了。 奈何,婉儿姑娘的段位还是不够。 宇文骁到底是身经百战的,脸皮厚都与他亲哥是一脉相承,坦然地冲唐婉儿一笑道,“唐姑娘,你不是说你是南疆圣坛来追回遗失的圣物红湘蛊的,又说那个叫翁岱的蛊师是冒牌的南疆圣坛看守人,那想必你就是那个现任的正牌的南疆圣坛的红湘蛊看守人了?” 这话听起来勉强算是恭维,唐婉儿这才消了气,撇撇嘴道:“算你聪明。” 唐老先生也说道,“不错,婉儿原本就是奉命去追查唐泽下落的唐家子弟之一,后来也是机缘巧合让她寻到唐泽的踪迹追到了南疆去。一开始我们也以为这丫头深入险地凶多吉少,但没想到苗疆之地,苗人性情古怪,不知怎么就挑中了她去继任那个什么圣坛的看守人之职。” 话里虽然带着玩笑意味,但不难听出了其中的赞许味道。 “太叔公,你就夸我么!” 被自家太叔公当着宇文赫和宇文骁两兄弟的这么说,唐婉儿自尊心受到了打击,面上挂不住,莫名困窘。 唐老先生笑了笑,不作反驳。 唐婉儿抿了抿唇,自己弱弱地道:“好嘛,我也觉得我被挑中只是个巧合。其实他们也不过是想找个人去追回他们的圣物红湘蛊罢了,谁让我刚好要做这件事,然后又刚好和他们辛辛苦苦养的大虫子有缘,一拍即合。就……就这样了。” 第439章凤求凰 宇文赫意味不明的说道,“这不是挺好的么,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缘能成为南疆大祭司的。” 唐婉儿撇撇嘴,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赞美。 宇文骁也说道,“你不是南疆圣坛这一任的看守人么,对付城外那些红湘蛊的办法,就在你身上吧。” 他顿了顿,又道,“或者我应该换个说法,除了那个始作俑者翁岱之外,你就是唯一可以解决城外那些红湘蛊的人。” 唐婉儿愣了愣,仿佛听出了他的画外音,“你的意思是,要干掉他?!” 不等宇文骁说话随即惨叫一句就蹦了起来,“不行!我答应了那几个长老要把他给带回去的!” “要把他带回去恐怕需要花些功夫的,婉儿。”唐老先生语重心长道,“他可不止有唐泽那个帮手,他背后还有更强大的鞑靼国师宇文觉。” 言语间,似乎对宇文觉颇多忌惮。 看样子,这位唐家家主了解的事情,远要比他说出口的还要多很多。 “叔公是知道宇文觉的底细?”宇文骁言语间带着询问。 唐老先生不禁多看了宇文赫一眼,笑道,“看来行之是真的什么都没告诉过你。” “什么意思?”宇文骁愣了愣。 唐老先生叔公一脸高深莫测。 转头看宇文赫,他也是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只瞒着我一个人?你们给我解释清楚!” 他就像是个傻子,什么都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他亲娘的事情他一无所知,天底下哪儿有这般的道理。 “当年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从母亲口中得知,她原本姓唐,但由于某些事情她不得已离开唐家改姓母姓。至于母亲这些事与宇文觉的关系,我也是最近才得知的。” 宇文赫徐徐说道,“母亲早在少女时代便与宇文觉相识了,他们认识的时间甚至更早于母亲遇见父亲的时间。” 宇文骁诧异地看着他,宇文赫淡然地回了他一抹微笑。 “这件事还是要我这个老头子来说才比较清楚。”唐老先生说道,“你们母亲玉致的事情,要从三十年前说起。” “玉致打小聪慧,三岁背诗,五岁习字,七岁便能撰文,是个少见的好苗子,她也聪明上进,一直是刻苦的好孩子。她十七年那年向我们提出要独自离开家外出历练,原本我们是不同意的,但她却是聪颖过人,又一心向往江湖之大,我们也委实拦不住她,就让她去了。可就是那一次她独自出门,让她的人生彻底扭转了方向……” 十七岁的唐玉致正是风华好年月,加上她生就一副落雁沉鱼之貌、羞花闭月之容,出门远行时为避免麻烦便化名唐致,扮作了男装。 旅途中总有许许多多难以预料之事,她第一次独自远行的旅途也是如此。 踏上旅途的第五天,唐玉致就住进了一家黑店。 那家店的掌柜伙计是人贩子,干的是逼良为娼的勾当,他们把住进客店的年轻姑娘都抓起卖给秦楼楚馆,样貌好的直接就卖给大户人家当妾,若是有青壮年男子就卖去做苦力。 唐玉致住进去就发现客店不对劲,拎包逃跑时被发现又给抓回去,当时也是凑巧,客店里还有其他人,尤其是其中一个年轻男子有一身好武功,九死一生之际,那个年轻男子以一对四,愣是把凶神恶煞坏事做绝的黑店一伙人一网打尽了! “那个年轻男子是宇文觉?!” 宇文骁管不住自己好奇的心。 唐老先生笑了笑,“是吧。”接着便往下说。 黑店被打垮之后,唐玉致的真实身份并没有给拆穿,她以唐致的化名和那位救了她的英雄结伴同行,人家要回京,她想顺道去京城看看,便这么一路相伴。 年轻男女一路同行,总会碰撞出些火花,姑娘家总是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救美英雄分外有好感,唐玉致也不例外,对方不知她的女儿身,她却芳心暗许了。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只当她是兄弟。 而且,人家回京便是要去成婚的。 在他新婚前一日,唐玉致换回女装,鼓起勇气向他表明心迹,可他的回答是:他喜欢她,可是他的婚事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他没办法为了她而改变现状。 就这样,情窦初开的唐玉致第一次付出真心就被伤得千疮百孔。 伤心欲绝。 最伤她的,不是他不喜欢她。 而是,在他眼里,门当户对比她这个人更重要。 他还说,如果她是唐家的女儿就好了。 唐家的女儿,她可不就是唐家的女儿嘛,可是,她怎么肯让自己的真心换回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她宁愿自己是做了场噩梦,也不愿用自己的身世背景去挽回一个男人。 一个会因为她的身世背景而和她在一起的男人,谁也不能保证,他在未来不会因为另一个女子的身世背景而和人家在一起。 那天,唐玉致喝了一夜的酒,醉倒在酒馆里,也就是在那时,遇见了另外一个人。 当满城锣鼓喧天都在庆贺皇家喜事,她宿醉刚醒走出客店,正好看见那个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红袍的新郎官,那个人,是她付出了真心的人,也是光婚事就足以令满城轰动的二皇子,宇文觉。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古人诚不欺我。 唐玉致笑得悲怆,却哭不出来了。 她跟店家借了把琴,在脸上蒙了块面纱,就在客店门口席地而坐,弹奏了一曲《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 “民女唐玉致恭贺二皇子新婚大喜!” 满街鼓乐停滞,她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不过,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了。 马上的新郎官是何想法,是何神色,也与她无关了。 她只是在与自己的过去告别,从此天涯陌路人。 既然她的真心给了一个错的人,收回来便是了。 那时,她的身后多了一个人,默默接过她手里的琴,扶住她疲软的身子往客店里走。 他无奈叹了声,“孽缘。” 她的一个眼神,便足以叫他心碎。 那个人,便是后来的齐王。 也是宇文觉同父异母的亲兄长,大皇子宇文齐。 也就是宇文赫宇文骁兄弟俩的亲爹。 …… 宇文骁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他爹和他娘认识的过程如此坎坷曲折,竟然还与宇文觉扯上了关系。 若非眼前这位唐老先生说得认真,他都以为这是编的呢。 “那后来呢,我母亲既然那般早认识了我父王,我父王也是心系于她,那为何她还要离开唐家改从母姓,嫁入齐王府之后自始至终连个名分都没有!” “这话是不是应该这么问,齐王为何至始至终都未曾立过正妃?” 概述而来无非是最俗套的故事。 死心过一次的唐玉致又认识了宇文齐,但她仅将他当做友人看待,谈诗论画,琴箫协奏。 而宇文齐却对她早已心生好感。他的追妻之路漫长且艰难。 但也有守得云开见明月的时候。 可是,就在他们感情日渐升温之际,早已放弃了唐玉致的宇文觉却又突然回头,说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非要插入宇文齐和唐玉致他们之间横加阻拦。 这也导致了宇文齐和唐玉致后来的诸多误会。 但其实,宇文觉是发现了唐玉致唐家女儿的身份,想要在夺嫡之战中让唐家成为其坚实的后盾;他这么认为,便觉得宇文齐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接近的唐玉致。 但唐家早有祖训,唐家人只研究机关机甲,绝不许参与政事,也绝不会因为一个唐玉致而坏了这个规矩。 唐玉致为了和宇文齐在一起,不惜将自己的名字从族谱中划除,族中人只知她是早逝,却不知她变换了身份改从母姓嫁入了齐王府,成为一个连名字都没人会记住的姬妾。 …… 机关鸟翱翔在天空,从燕州出发,却不飞向凉州,而是径自往西南方向飞去。 飞了不知道多久,机关鸟落在一个山头上。 被蛊虫袭击之后陷入昏迷的萧如月至今未醒。 翁岱和唐泽对视了一眼,唐泽操作着机关鸟,一番变换机关之后,机关鸟竟变成了四脚着地的走兽。 翁岱唐泽和萧如月三人都被机关兽驮在背上,往山间的一处树屋而去。 从小玩着蛊虫长大的南疆圣坛前任看守人对自己的蛊虫有绝对的自信,却不知,在他跟前的这个女子,早已百毒不侵。 今日之战,全因宇文觉而起。 而宇文觉会对付宇文赫,更是因为宇文赫的母亲唐玉致的缘故。 昨夜宇文赫已将事情全部都与她说了。 包括他母亲唐玉致和宇文觉当年的事情。 第440章你啊,没戏了 当年唐玉致在和齐王宇文齐成亲之前,将自己的名字从唐氏族谱划去,舍弃了唐家人身份,在那之后,大部分人都以为唐家大名鼎鼎的玉致已经香消玉殒。 而极少数知道她还活着的人也都以为,唐玉致为了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才不惜舍弃自己唐家人身份。 可事实上却不仅仅是这样。 宇文觉自打知道了唐玉致的身份之后,便盯上了她身后的唐家,而唐玉致和宇文齐也看穿了宇文觉的真面目。 他的目的从来就不止是一个太子之位那么简单,他把唐家拖进这场夺嫡之争里,借着唐家的势力搅乱大局。 而他们都清楚,如果唐玉致以唐家人的身份嫁入皇室,必然会把唐家牵连进来,到时候便真顺了宇文觉的心遂了他的愿。 唐玉致和齐王都不愿意宇文觉利用唐家人,最后唐玉致才作出的牺牲,将自己改头换面彻底换了一个身份,最后以一个婢女的身份进了王府,后来才被纳为侍妾。 齐王宇文齐在那儿之后也不愿立正妃,先帝屡次赐婚都被他拒绝,他也因此遭到先帝的冷落。 但宇文觉从来没放弃过对唐玉致的追求,哪怕她改了名姓,成为齐王府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卑微侍妾,他也不肯死心。 唐玉致不胜其扰,但对其毫无办法,在那儿之后在宇文觉的刻意安排下,他们之间还惹出了许多的误会,连宇文觉的正牌王妃都以为齐王府上的侍妾王氏是在勾引她的丈夫,甚至找到齐王府来闹。 来到之后便一眼认出这位齐王府的侍妾王氏正是她大婚当日在大街上当着众目睽睽弹唱《凤求凰》的人。 王妃更是火冒三丈,大闹齐王府。 也就是在那一次之后,齐王仿佛对唐玉致的误会更深,自此两人不再见面。 那时候宇文赫已经满地跑,而宇文骁还在他娘肚子里。 …… 在宇文骁的印象里,他的母亲几乎和他的父王没有任何交集。 除了逢年过节必要的请安,他母亲几乎不走出她居住的偏院,也不与其他人往来,加上她体弱多病,这也让童年的他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直到唐老先生说破这一切的时候他才明白,他母亲那个弱不禁风体弱多病,仿佛风吹便会倒的娇弱女子,骨子里是多么的坚韧坚强。 活到了二十好几岁,他从来不了解生养他的父母。 可是他亲哥哥宇文赫却一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的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就让他很生气了。 从那个小院子出来,宇文骁气得捶了宇文赫一记,崇阳崇越立马就上前护驾,凶神恶煞地板着脸,一副:“你敢动君上我们便与你拼命!”的架势。 “无妨的,他还伤不了我。”宇文赫本人倒是满不在意,还劝开了紧张的崇阳和崇越。 杨副将都替自家大将军捏了把冷汗。 我的大将军啊,这可是君上,闹不好就是个弑君的罪名。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没有与你说笑!” 宇文骁被他亲哥哥的态度惹恼了,气得直瞪眼,握着拳头像是随时要打架似的。 “我也没有与你说笑。有什么话路上说吧,在这里太引人注目了。” 宇文赫神色平淡,毫无波澜。 某大将军一句话都反驳不上来,怏怏上了飘身上马。 唐婉儿从里头追出来,一口气冲到宇文赫的马前,“你说走就走了,你还没说要怎么解决问题呢!” 宇文赫正视她,指了指身后的小院子道:“朕已经和那位沟通过了,唐姑娘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去请教你的太叔公即可,他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麻烦你天黑后再来一趟行馆,有事需要你解说。” 说完松了缰绳,拍了拍马头,马儿便跑了起来。 唐婉儿还想叫住他,结果他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崇阳崇越也连忙上马跟了上去。 “喂!你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呀?!”唐婉儿对着扬长而去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宇文骁高居于马上,把唐婉儿气急败坏跺脚的一幕尽收眼底,前一刻与他家兄长对峙那会儿的郁闷心情仿佛都淡了不少。 此时多了想逗弄她的冲动。 宇文骁把双手往胸前一横,幸灾乐祸道,“小丫头,你不要追着我大哥看了,他再好看都没你的份儿。” “你什么意思?”唐婉儿猛地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用愤愤不平来遮掩自己被人看穿了的心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怎么就不能看那个狡猾的皇帝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宇文骁摆足了他大将军的架子,居高临下睨着唐婉儿,“他有心上人,而且宝贝得恨不得时时刻刻揣兜里去哪儿都带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啊,没戏了。” 唐婉儿愣了愣,脸先是一白而后一红,“你……你胡说什么,我根本就……”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家兄长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又风度翩翩,爱慕喜欢他的姑娘多了去了,你不是一个人。” 唐婉儿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双手叉腰挺直了腰杆梗着脖子道,“我,我就喜欢他怎么了!我就喜欢他的帅气和沉稳内敛,他有心上人怎么了,皇帝不是可以娶很多老婆的么,那多我一个也不多!” 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宇文骁嗤笑一声以表示自己的不以为然,“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你就加把劲吧,祝你早日心灰意冷生无可恋。” 说完招呼了杨俊达道,“杨副将,走吧。” 逗了她一番,他的心情都好多了。 唐婉儿被宇文骁气得一口气憋在喉咙里,直到他和杨副将骑马走了,她才回过神来,插腰冲着他背影怒骂道:“要你多事啊!本姑娘又看不上你!” “我就喜欢他对我爱搭不理的不行么!他有心上人我也要喜欢他,关你什么事!” 这个街区已经没有人住了,除了巡逻的士兵之再没有其他人,外整条街寂静无声,唐婉儿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宇文骁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她的宣誓,嘴角狠狠抽了一抽,“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跟在他身边的杨副将连忙点头附和。 心里非常欣慰:自打他跟随大将军以来,还没见过大将军除了皇后娘娘之外,这么关心一个女子。 这个唐家的小姑娘很特别! 大将军脱单有望! 老天爷,我终于要摆脱被大将军时时刻刻拿来调侃的命运了。 大将军再不娶妻生子,我都要怀疑自己喜欢男人了。 …… 宇文骁可不知道他身边的杨副将有这么多花花心思,他看了眼前头的宇文赫,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一路并行,回到行馆就两兄弟单独关到了书房里。 “为什么母亲出自唐家原本姓唐这件事我自始至终一无所知?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为什么从来不与我说?”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不与你说是为你好。”宇文赫喝了口参汤,漫不经心道。结果大将军就一蹦三尺高了。 “什么?!” 他从小就知道,那他算个什么呀! 好歹都是亲兄弟,怎么就差这么多?! 宇文赫嫌弃地横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好歹是个大将军,能不能稳重一点?” 某大将军不服气:“我不稳重是谁害的?” 某君上哦了一声,给了一个“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眼神,若无其事跳过这个话题,“母亲交待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对外说破这件事,也不要让你知道。” “她的身份来历是个说不清道不明也无法解释的是非,我们那时候太弱小,弱被旁人得知,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那我们小时候那么凄苦是为什么?” “你怎么不想想,母亲若当真出身卑微,她又是如何能教我们那些个东西,父王若当真对我们不理不睬,不为世俗名利所动的钱御史又如何会成为我们的老师?” 宇文骁哑口无言:“……”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你也不能这么瞒着我呀!” 这让他感觉自己是个傻子。 而且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满心以为他是爹不爱的孩子,打小只有母亲和兄长相依为命。 母亲过世之后,哥哥就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以为宇文赫是不喜欢当这个皇帝的,他以为只要他当了皇帝宇文赫就可以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一切都只是他以为。 敢情这么多年他都是自作多情! 宇文赫当这个皇帝当的挺滋润的呀! “这件事要不是关乎着天下安危,被唐家那位家主说破,你是不是还打算瞒我一辈子?” 宇文赫闻言笑了笑,“我答应过母亲要保护你,所以,若是能瞒你一辈子,我会瞒你一辈子。这些事,有兄长背负就好了。” “谁要在你的保护下过日子了!” 傲娇的大将军炸毛了。 “宇文赫,你少自作多情了好不好?你也只比我大两岁而已,你真以为你能保护我一辈子么?!你是我的谁啊!” 第441章两个女人一台戏 “衍之,我是你哥哥。” 宇文赫的手徐徐落在他头上,宇文骁一愣,仿佛回到小时候,他胡闹乱来,哥哥总在他身后给他收拾烂摊子,然后再把他痛打一顿,至少要三天下不了床那种。 那时候他就会气得捶床板大喊:“宇文赫,你少自作多情了好不好?你也只比我大两岁而已,你真以为你能保护我一辈子么?!你是我的谁啊!” 他哥也每次都会摸他的头,“衍之,我是你哥哥。” 他们的字,是母亲弥留之际替他们取的,兄长是行之,他是衍之,至今他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 “宇文赫,你天天这么端着你累不累啊?” 某大将军嫌弃地拍开他的手。 宇文赫也不恼,淡淡笑道:“累啊,所以等战事结束我就把这些都托付给你。你不是一直想试试看那把龙椅坐着是什么滋味,以后等你坐上去你就知晓了。” “切,谁稀罕当什么皇帝!” 要不是因为你,这大将军我也不稀罕当。 “要当你自己当。” 宇文赫耸耸肩,“皇帝我当腻了,也当累了。这么多年我这个哥哥默默给你扛了多少雷,如今也该换你替我干活了。” “就这么说定了,没得商量。” 宇文骁刚想说话,就被他迅速打断了。 亲兄弟哪儿有隔夜的仇。 隔一个时辰都不会有。 宇文骁不爽地瞪他,喂喂喂,别以为你是皇帝你就了不起,你是我亲哥也没用。 “关于母亲和父王的事情,今日我也要一并和你说清楚。他们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母亲也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我知道了,啰嗦。” 那位自称是他叔公的唐家家主和他说了这么多,他要是还没能明白,就白白白白吃了这么多年的盐和米了。 宇文骁摸了摸他的宝剑,本想退出书房的,但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顿住回头, “你和皇后娘娘呢?还打算就这么继续冷战下去?” 宇文赫:“这件事容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城外的红湘蛊。” “可拉倒吧,你要是不与你那宝贝娇妻和好,能有心思对付什么红湘蛊才有鬼。” 某大将军头一次敢对着他亲哥把他的嫌弃表达得淋漓尽致,“你拿个镜子好好照照自己那张脸,最近几日天天跟谁欠了你万把两银子似的,你再不跟你家媳妇儿求和,行馆的侍卫都要被你吓跑了。” 宇文赫闻言扬了扬眉,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对了,这些年我瞒着你的事还有很多,希望你下一次发现我骗你的时候,能表现得稳重一点,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宇文赫的亲弟弟,千万不要丢了我们宇文家的颜面。” “行了行了,你也别对我说教了。有这个闲心教我做人,不如想想怎么跟嫂子求和比较不丢脸。” 宇文赫唇际的笑意越发深不可测。 …… 萧姐姐啊。 他舍不得她冒险。 无论她是为了谁冒险,哪怕是为了他也不行。 萧姐姐,我最在乎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 宇文赫策马狂奔出城,目光一直追随着太空中远去的那只大鸟。 直至其消失。 他脸上一寒,沉声吩咐身后跟随的人道:“快点!无论如何都要把娘娘找回来!” 说完,他自己第一个便加速奔了出去。 他的身后,梁丘雅音和唐敬之,还有崇阳崇越,以及无数身穿宝蓝色衣裳、脸上戴着银质面具的人追随其后。 打从一开始,“凤隐”便是为了她而组建的。 为她所用,才是用在了正途。 而他们的身后,燕州城门徐徐关上。 …… 山林间有个树屋,建在山林深处大树林立之地。树高林密,一般人根本上不去。 翁岱和唐泽一人一边扶着萧如月,施展轻功就上去了。 树屋和山林浑然一体。 若非对地形以及周边的一切都极其熟悉,根本找不到这里来。 萧如月被翁岱他们安置在树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上。 翁岱在路上顺手折了一枝树枝,这会儿便拿出来把弄着,树屋床下不知道藏了他多少东西,他一边往外掏东西,一边问唐泽,“那个鞑靼国师不是说不让动这个女人,你把她做成你的傀儡,就不怕他要找你算账?” “那也得他能找得到我们才行。”唐泽把玩着他的机关小兽,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如今他答应我们的事情做到了,你我答应他的事情也都做到了,我们之间两清了。他那个人狡猾得很,而且心狠手辣,没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为了防止他事后要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我们要避着他点儿。” 翁岱听了他这话之后想了想,随即点头,“可他答应要给我的人还没给我,我们总不能一直躲着他,那可是我应得的酬劳。” “急什么。”唐泽老神在在道,“这会儿燕州城破,宇文觉肯定忙着对付那个西夏皇帝他们,分身乏术。咱们就等他们两败俱伤斗得差不多了再出现,不是刚好坐收渔翁之利。” 翁岱回应他的,是诡异的笑容,和他那暗红色花纹爬满整张脸的惊悚面貌。 唐泽也笑,不过他的目光,却徐徐落在了床上的萧如月身上。 意味深长。 “大祭司,这个女人是已经失去意识了吧?”唐泽意有所指。 翁岱就不乐意了,抓着树枝脸上的花纹颜色越发深重。“你是不相信我么?” “不,不是。” 他只是觉得,到目前为止事情进行的好像太顺利了。 萧如月心里猛地一跳,却不敢表现出丝毫的异常。 努力保持着起伏均匀的呼吸。 既然要演戏,就得演完全套才行。 胖虫子,你可别在关键时刻哑炮了。 昨天晚上。 宇文赫把他父母也就是唐玉致和齐王,连同宇文觉的事情都尽数告诉了她,他说,无论于公于私,这些事都应该让她知道的。 于公,她是大夏的皇后,关乎朝堂社稷江山前途的,她怎么能不知道;于私,那两位可是她的公公婆婆,他们的事情她也要知道才行。 对此,萧如月表示:君上说的有理。 说完这些,他也将唐家的事情和计划向她合盘托出。 萧如月还笑他,“你就不怕本宫靠不住?” “天底下谁靠不住你也不会靠不住。”宇文赫却一本正经的对她笑。 按照原计划就是,昨晚那位唐姑娘用她的办法解蛊之后,宇文赫等人再用寻觅来的某种虫子代替红湘蛊,这样才能让翁岱唐泽和宇文觉等人以为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 虽然用别的虫子代替穿帮几率很高,但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人,心思早就落不到细节上头了。 而今日为防止翁岱和唐泽等人在以为计划得逞时拿她这个软肋开刀,宇文赫已经安排了秋词易容成她的模样,以策安全。 她却是任性了一回。 …… 昨天晚上。 按照计划,天黑之后唐婉儿便改扮男装与大将军会合,为了掩人耳目,她要在戌时左右由宇文骁悄悄带进行馆。 事实上事情也是如此发展的。 唐婉儿被宇文骁领着到东厢房推门一看,正好看见她很惦记的那个皇帝,正扶着个小腹隆起的女子在说话,两个人举止亲密无比。 宇文赫从她手中接过汤盅搁在桌上,最后就抽出绣了丛兰草的素色手帕替那个女子擦拭嘴角。 唐婉儿要喊他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某大将军也看见了这一幕,更把她瞬间呆滞的表情收入眼底,却在背后猛地推了一把就把她推进门了。 唐婉儿踉跄了两步,整个人往前扑去,要跌倒的关键时候,那个推她的始作俑者又从后面拉住她,她才勉强站住。 但是这个过程,只能用狼狈来形容。 她扭头狠狠瞪了宇文骁一眼。 你这个人有没有一丁点怜香惜玉之心的! 怜香惜玉也分对谁。 某大将军回了她一记皮笑肉不笑,转脸便一副狗腿子的模样向宇文赫和萧如月行礼,“见过君上和皇后娘娘。” “衍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他亲哥斜睨了他一眼,笑倒是笑了,就是这笑容叫人觉得有些生硬别扭,瞧着不太舒服。 皇后娘娘忽略掉他们兄弟二人,目光落在出场方式很特别的唐姑娘身上。 “这位想必就是君上和大将军所说的那位南疆现任大祭司吧?真是个俊俏标致的姑娘。” 唐婉儿干笑两声,“好说,皇后娘娘也是个俊俏标致的姑娘。” 她心里想,你看着也没比我大多少,说不定年纪还比我小呢,你就不要倚老卖老了。 她的目光不可控制地往宇文赫身上飘去。 皇后娘娘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笑着端详她,“唐姑娘是喜欢我们家君上么?” 呃…… 少女心事就这么被人当面揭穿,唐姑娘一脸尴尬,手都僵住了。 但她还是拼着她不按常理出牌的高风亮节,马上就又冲皇后娘娘亮出了一口白牙,“是啊,我喜欢你们家皇帝聪明。” 神一般的对话,在场的宇文赫和宇文骁兄弟不禁面面相觑。 原本是来准备驱蛊之事的吧? 难道说,两个女人也一台戏? 第442章承包天下 第442章承包天下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 皇后娘娘挽住她家君上的胳膊,理直气壮理的宣告主权,“嗯,我们家君上是很聪明,不过他再聪明也是我们家的。” 言下之意是,你惦记也没你的份儿。 大将军深深为皇后娘娘的这份霸气所折服。 某君上十分受用。 婉儿姑娘就略尴尬了。 这个皇后娘娘看上去漂漂亮亮的,可是好像一点都不好说话。 “你们的皇帝不是可以娶很多老婆的么?” 皇后娘娘一本正经道,“皇帝是可以有后宫三千没错,可是我们家的这位,归我管。” 婉儿姑娘刚到嘴边的话被噎住,双唇蠕动了几次也挤不出话来。 这个皇后娘娘怎么就这么凶呢。 不好惹。 某君上简直受用到不行。 唐婉儿噘噘嘴,不肯死心。 大将军在她耳边幸灾乐祸道:“我早告诉过你了,皇后娘娘不好惹。” 唐婉儿瞪他:你什么时候说过了,马后炮! 大将军毫不在意,转脸便笑眯眯地对着皇后娘娘说道,“嫂子,唐姑娘是奉了唐家家主之命来协助咱们的,那些私事且先放一放。” 某君上也说道:“唐姑娘是很关键的人物。” “私事很重要。”皇后娘娘嫣然笑道:“不过已经说完了。” 这话叫人无法反驳。 唐婉儿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短暂的惊呆之后,便又找回自己的声音,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对萧如月说道,“皇帝是归你管,可我不归你管,你拦不住我喜欢他呀。” 皇后娘娘曰:“你喜欢就好。” 婉儿姑娘在心里头怒掀桌。 这个皇后娘娘太气人了! 窗外,梁丘雅音姑娘倒吊在屋檐下,冲着窗台底下的秋词和绿衣挤眉弄眼,“看见没有,你们家娘娘这才叫霸气。” 绿衣姑娘和秋词表示:“学到了!” 屋子里,唐婉儿姑娘越战越勇,抬头挺胸,郑重其事道,“我是来帮忙的,对我客气点。” 要不然别怪我转头就走了。 皇后娘娘托着脸一脸无辜,“你是唐家人啊,还是南疆圣坛的看守人,不但要逮回你们唐家的天才傀儡师,还有替你的的前任看守人收拾烂摊子。唐姑娘,你可不是普通人。” 完了,一顶高帽子戴下来,重得她都抬不起头来了。 婉儿姑娘这回不服也服了。 她斜眼睨了正幸灾乐祸的某大将军一眼,自个儿挑了张椅子就自顾自坐下了。 皇后娘娘笑笑的招呼宇文骁也坐,宇文骁就挨着唐婉儿坐下了。 银临奉茶上来,不由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大将军与这位姑娘坐在一起很养眼嘛。 这般想着,银临往萧如月那儿看了一眼,她家娘娘也正看过来,彼此心照不宣。 银临奉了茶便退下了。 她前脚出去,后脚五花大绑的中年女子就被人推了进来。 这中年女子梳着下人常梳的发髻,身形微有些臃肿,腰间还系着围裙,像是个厨娘的打扮,此时她口中塞着白布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唐婉儿没料到有这一出,惊讶地跳了起来,“这人是谁呀?” “这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唐姑娘不必惊慌。”宇文赫一派轻松道。 宇文骁闻言看了他一眼,不禁感慨道,“没想到他们连一个厨娘都要买通来当眼线,那边的手段好生高明。” 萧如月打量了厨娘好几眼,才说道:“这位张婶不止是当眼线那般简单吧?若按照他们的计划,明日是不是还有她出场的戏份?” 她说这话时,眼睛是看着宇文赫的。 宇文赫毫不吝啬地给了她一抹赞赏的微笑,“不过,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四目相对。 浓情蜜意。 心有灵犀一点通。 唐婉儿有种无论什么人坐在这儿都很多余的感觉。 这恩爱秀的,简直不给旁人活路了。 宇文赫呼唤了一声,崇阳便进来把人领走了。 就在唐婉儿以为接下来的戏码就是看这对夫妻相亲相爱的时候,突然又一个人闯了进来。 “宇文赫,听说你找了高人助阵,你从哪儿请了高人,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说话人就闯进来了。 三十而立模样的男子穿着一袭白衣,风度翩翩。 相貌儒雅,风流倜傥。 这不是那位本该在西厢房看着翁岱和唐泽的唐敬之唐大神医又是谁? 宇文赫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表现出意外,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突然跑过来,那边谁看着?” “崇越在。”唐神医坦率回答。 可怜的崇越就这么被抓了壮丁。 “那都不重要,你还没告诉我,是哪里来的什么所谓高人?” 大将军往唐婉儿那里指了指,“唐先生,这儿。” 唐敬之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那张有过一面之缘的脸孔。 他的反应和崇阳崇越又有所不同,他只是顿了顿,便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冯玉婷那张人皮面具就是从这儿复制过去的,姑娘才是原主啊。” 但很快,目光就从她脸上转而落在她头上,仿佛看见了什么,脸色便沉重了几分。 唐婉儿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你……认识我?” 她所指的,不是说他曾经见过冯玉婷易容成她这个模样的认识,而是说他本身就认识她这个人。 他的目光像是要把她这个人都看透一般。 她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唐婉儿下意识想要避开唐敬之的目光,两个手指头扯了扯大将军的袖子,“这个人……是谁啊?” “唐敬之。” 不等大将军开口,唐敬之自己就先开口了。 他的笑容越发神秘难懂。 唐婉儿不禁咽了口唾沫。 唐……唐敬之? 唐敬之! 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跳起来! “你你你,你是唐敬之?!就那个被赶……赶出……就那个谁的儿子,唐敬之?” 唐敬之冲她咧出一口白牙,“你认识我么?” “听,听说过。” …… 萧如月不由觉得:在场这几个人的人物关系颇为复杂。 第一,宇文赫和宇文骁的母亲是唐家人;第二,唐婉儿是唐家人;第三,唐敬之也是唐家人。 这么一说,这里都是唐家人? 无论是外孙还是内孙,都是唐家的后辈。 这可热闹了。 “君上,我记得你的字是,行之?”萧如月想起什么似的,说着看了唐敬之一眼。 宇文赫与她对视了一眼,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 宇文赫,字行之。 宇文骁,字衍之 唐敬之的敬之原来不是名,而是字,那他岂不是和宇文赫他们是同一辈? 皇后娘娘一时生出八卦之心,多问了一句,“他的名叫什么?” “我想你不会想知道的。” 话音才落,窗外便跳进了一个梁丘雅音。 宇文赫笑了笑,不予置否。 梁丘雅音在唐敬之身后站定,把这一屋子人都打量了一遍:“你们唐家是要承包天下么?” 宇文赫萧如月和宇文骁三人面面相觑,笑而不语;唐婉儿一脸呆滞缓不过来,唐敬之对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小雅音,你能不能走正门?” 梁丘雅音冲他咧出一口白牙,“我就是来提醒你们,今晚是有大事要处理的,不是要开认亲大会。” 说的好像你自己就不跳窗户似的。 唐敬之很不喜欢唐家人,若没有梁丘雅音杀出来,他估计免不了要针对婉儿姑娘折腾一番。但梁丘姑娘来了,他也就顾不上其余的事情了。 “梁丘姑娘提醒得是。”宇文赫突然谦虚起来,执起萧如月的手微微笑道,“根据唐姑娘的说法,解蛊最合适的时间是今夜子时,我想你肯定感兴趣的。待会儿我们便一起去吧。” “好。” 皇后娘娘欣然笑了。 这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当然要去了。 红湘蛊这等棘手的蛊虫有人能收拾,那个场面想必震撼无比。 她如今也算得上是半个养蛊人,有生之年能亲眼见到这般盛况,可是天大的惊喜,如何能错过? 思及此,她的目光往里间看去。 不知道她的胖虫子玉蚕蛊今夜会不会争气一点,也出来凑个热闹? 戌时到子时还有些时候,萧如月倦了便去打了个盹,等到亥时过半了,宇文赫才把她叫起来。 一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行馆。 夜里风很冷,萧如月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宇文赫还嫌不够,又给她披了件宽大温暖的斗篷。 加上她本就已经显怀,肚子明显了,雅音姐姐戏称:这莫不是个球。 某皇帝护短地打量了也被唐敬之念叨着披上斗篷裹成个粽子的梁丘姑娘,反驳道:“梁丘姑娘莫不是个球?” 梁丘雅音:“……” 最恨你们这种不讲道理就护短的! 秀恩爱了不起啊! 夜已深。 刮起了北风,便越发森冷。 城外一片漆黑。 骑着马一路出城,唐婉儿徐徐说道,“蛊虫大多喜阴,喜欢待在阴暗的地方,红湘蛊与其他的蛊虫并无不同,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它原先是生长在底下阴暗潮湿处的草花蛊,见了阳光才会异变,若没有了光照,它的力量和繁殖能力便会大幅消减……” 凉歌新书《秀才遇到兵,娘子说不清》已上线,恭请小仙女们临幸。 第443章母蛊 “所以,午夜子时也正是红湘蛊最弱的时候,这个时候收拾它们,事半功倍。” 唐婉儿胸有成竹道。 和她同骑的大将军煞有介事地哦了一句,尾音拖得老长,这可把她给惹恼了,狠狠白了他一眼:“哦什么哦,你对本姑娘的说法有意见啊?” 原本因为出城的一行人都是两两同骑,她被迫着和某大将军共乘一骑内心就已经十分不爽了,最后是颇有天黑出城路不好走,才作罢不挣扎的。大将军这会儿算是把她的脾气给挑起来了。 “不不不,岂敢,岂敢啊。”大将军滑头得像个泥鳅似的,“我是在对唐姑娘你的高瞻远瞩表示附和。” 其他八人面面相觑,对大将军的这套说辞暗暗在心里表达了自己的鄙视。 唐婉儿给了他一记白眼作为回敬,这叫礼尚往来。 前面便是蛊虫所在的地方,崇阳和银临两人走在最前面,只见崇阳把灯笼里的蜡烛拿出来熄灭,银临又从怀里摸出一颗夜明珠放进灯笼里,光明瞬间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宇文赫等一行人纷纷下马。 唐婉儿从怀中摸出一个宝贝疙瘩一般的东西,就走到了最前面去。 夜明珠照明下,可以瞧见,唐婉儿拿着的那个是木质的盒子,与萧如月的寒玉匣一般大小,成色却不同。 同样都是养蛊人,萧如月和梁丘雅音似乎有感应一般,目光齐刷刷投向那个木盒子。 而行医多年的唐敬之唐神医也凭着直觉紧盯着那个木盒子不放。 “这是什么?”最后开口问的,却是好奇宝宝附体的大将军宇文骁。 唐婉儿懒得搭理他。 宇文赫问了一句,“这是何物?” 她便判若两人兴高采烈地道:“这就是可以收拾这片红湘蛊的绝密宝贝。” 两兄弟的差别待遇让大将军极为不爽,他哼了一声,唐婉儿也不搭理他,萧如月和梁丘雅音对视了一眼,徐徐笑道,“这可是红湘蛊的母蛊?” “皇后娘娘眼力不错呀。”唐婉儿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皇后娘娘确实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不错,这正是红湘蛊的母蛊。蛊虫与其他东西不太一样,多有子母蛊之分,当初被翁岱偷走的是红湘蛊的子蛊,母蛊一直在六位长老的看护下好生保存。” “得亏了那些老头子机智,要不然谁都拿这些蛊虫没办法了。”梁丘雅音有感而发。 唐婉儿摸着盒子,鬼使神差说了一句,“其实也不尽然,红湘蛊虽然厉害,但这天底下除了母蛊,还有一样东西能够对付它。” “你是说,金蚕蛊。”萧如月和梁丘雅音面面相觑,异口同声。 唐婉儿瞪了瞪眼,好像是惊讶于她们连金蚕蛊都知道,但很快又泰然了,也对,她们两个人的身上,似乎都有一些养蛊人的特征,虽然和南疆一派不太相同,但她们应该是和蛊虫打过交道的人。 这般一想,她就平静了。 唐婉儿转头看了宇文赫一眼,宇文赫回以颔首,表示已经了解她的用意,吩咐崇阳银临他们可以动起来了。 崇阳银临、秋词和王其越他们便忙了起来。 用带来的铁锹就地开始挖坑。 唐敬之和梁丘雅音,以及大将军也都上去帮忙。 宇文赫把萧如月交给唐婉儿,拎起铁锹也挖了起来。 大家齐心协力,没一会儿便挖了挺大的坑。 等土坑挖好,唐婉儿这便径自打开木盒子,盒子里一条通体血红色的蛊虫正在沉睡中,一动不动。 她又摸出根银针,刺破了自己的指头,将血滴在了蛊虫身上。 那条通体血红色的红湘蛊母蛊很快就吸收了滴在它身上的唐婉儿的血,血红色慢慢变淡成白色,扭了扭柔若无骨的身体,动起来了。 随后就从木盒子跳了下去。 红湘蛊母蛊直直落入了大土坑之中,用夜明珠照明能够清晰看见它一落地便奋力往土里面钻去。 它的身子在土里钻来钻去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过了没一会儿,那一片密密麻麻的蛊虫也跟着动了起来。 唐婉儿忙道:“大家全部退后!” 宇文赫便护着萧如月,众人齐刷刷往后退去,崇阳和银临还把灯笼里的夜明珠再度换回了蜡烛,光亮终于黯淡了些。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见那些通体红色的红湘蛊纷纷往土坑里爬去,前赴后继,浩浩荡荡。 如此密密麻麻的蛊虫大军让站在边上观看的萧如月和宇文赫众人不由得头皮发麻。 唐婉儿浑身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这个画面真是太不友好了,她估计好长时间都吃不进去肉了要。 红湘蛊前赴后继的送葬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那个土坑始终没有被填满,直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才见一条白色的很胖的虫子从一堆血红色之中爬了出来。 体积比之前简直大了上百倍不止。 之前不过指甲盖大小,这会儿都快赶上一只小狗了。 甚是骇人。 可偏偏这条变得如此巨大的虫子却盯着萧如月看。 唐婉儿傻眼。 在场的一堆人干瞪眼,纷纷可向唐婉儿。 婉儿姑娘被大家盯得有些心虚,尴尬地干笑了两声,“那个,其实我也是……第一回用这个,用法还是长老教的,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大将军闻言挑起眉头,心里已经准备好了十套八套数落她的说辞了,“唐姑娘,你确定这样真的没有关系?” 唐婉儿看着那条变大了无数的虫子,一脸尴尬,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萧如月和梁丘雅音对视了一眼,梁丘雅音给了萧如月一个暗示性的眼神,仿佛是在说,“你去。” 萧如月讶异,随即看了看身边的宇文赫,宇文赫是看见她们之间“眉来眼去”的眼神交流的,却没有提出反对。 他是,同意了? 萧如月下意识攥紧袖中的寒玉匣,右手拽了拽宇文赫的袖子,宇文赫拍了拍她的手,有他的同意,萧如月才壮着胆子上前两步。 那条大虫子还真就兴奋地向她这边靠近了。 唐婉儿再次傻眼。 她脸上就差写着七个字: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如月冲那条大虫子招招手,那货还真就凑过来了,而且还用尾巴冲她摆了摆,讨好她似的。 这个动作让萧如月不禁想起了这会儿还在寒玉匣里结茧的胖虫子玉蚕蛊。 以前这胖虫子也喜欢摆尾。 这一幕简直迷一般。 萧如月袖中的寒玉匣此时也终于有了响动,但当着这么多人,她并没有拿出来看,就在她走神的这么一下,她面前那条白色的大虫子,身子分裂成无数条小虫子。 唐婉儿慢了半拍,但还是机智的蹲下身去,其中一条虫子跳回了木盒子里,盒子“咔”的一下重新锁上,其余的白色虫子转头便都回到了土坑里去。 宇文赫与大将军交换了个眼神,大将军心领神会,他抽出火折子点起火把,在夜色里有规则地挥舞了一把,不多时,一小队士兵扛着几个麻袋,提着几桶水就过来了。 把袋子一拆,拿铁锹铲起里头的白色粉末就往坑里倒,接着又倒进去水,土坑里“噼里啪啦”地发出响声,像里面有火在烧一般,周围变得十分温暖。 这场景也是令人始料未及的。 宇文赫却没让萧如月继续看下去,拉着她便往回走,“时候不早了,其余的事情,交给大将军处理即可。” 萧如月回头看了一眼,大将军的人马抬着大瓦罐而来,没来得及多看两眼,便被拽走了。 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离开。 留下唐婉儿和大将军宇文骁还在原地,唐婉儿急得要追上去,被宇文骁一把给扯回来,“唐姑娘,你可不住行馆,你去的话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 “本将军说不合适就不合适。”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想去也去不了。 …… 回去的一路上,唐敬之没忘了借着同骑的便利,趁机占了一把便宜,被梁丘姑娘狠狠踹了几脚,最后就被人梁丘姑娘从马背上给扔下来了。 梁丘姑娘曰:你这种人就该在外面吹吹夜风清醒清醒。 唐敬之扶额叹气一脸无辜,过了一会儿看见有马儿转回头来接他,却是那个左眼下长了一颗泪痣十分惹眼的少年崇阳。 “唐先生,瞧见是我很失望?您再不回去,只怕会更失望。梁丘姑娘说她要收拾东西走人了。” 唐敬之二话不说跳上马,跑起来才反应过来,他居然上了崇阳的当。 “唐先生,别生气,是君上吩咐回来接您的,您可还肩负着重责大任呢。” 扯到宇文赫,唐敬之顿时无话可说。 回去的一路上没有他心爱的姑娘可以调戏,他便老实了。 然而,他心里惦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如今唐家人也卷进了这件事里,看样子唐家那个老头子是铁了心要帮宇文赫了。 可谁知道,除了一个宇文觉,以后会不会多出什么别的祸患。 唐家唐家,他虽然姓唐,却不想与姓唐的那帮人有任何的交集。 该老死不相往来的人,还是不要见的好。 省得日后麻烦。 凉歌新书《秀才遇到兵,娘子说不清》已上线,恭请小仙女们临幸。 第444章攻城 鞑靼铁骑穿过早已被啃平的平原而来。 马上民族威风凛凛,在马车上一身黑袍的宇文觉的带领下,仿佛是要征战天下统一四海的无敌之军。 然而,燕州城门此时已然紧闭。 城楼上,写着“宇文”的旗帜和帅旗一起高高招展,迎风飘扬。 气势巍峨。 宇文觉再迟钝也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精心策划的一切,难道就要这么付诸流水了么? 不,他怎么能甘心?! “城楼上的人听着,我只要宇文赫和宇文骁兄弟二人的脑袋,其他人,本座自可免其一死。现在开城门投降还来得及!” “阁下好大的口气啊。”戏谑的嗓音从城楼上徐徐响起。 与宇文赫至少有七八分相似的一张脸从城楼探了出来。 城楼下鞑靼大军已围城,领头的宇文觉坐在马车里,从上面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又收回了目光。 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马车里的宇文觉便走出来了,施展轻功轻而易举就站到了马车上,“城楼上的那位想必就是西夏的大将军宇文骁吧,你二十几年的人生全都活在你兄长的阴影里还不够么?事到如今你还要替他卖命?” “阁下这话是何意?” “你和他是亲兄弟,同父同母,为什么他当得皇帝你就当不得?” 宇文骁煞有介事地哦了一声,尾音无限拉长,“原来阁下是要来挑拨离间的,可你是不是健忘,刚才你还说要我们兄弟俩的命,话刚说完就来劝我造反,你这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不怕闪了舌头?” 好小子,有两把刷子嘛。 宇文觉眼底闪过一抹戾色,冷冷道,“有句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将军应该听过吧?” “那当然,这是我们汉人的老话了,听说国师您也是我们汉人,也应该从小就听过才是。您老莫不是如今年纪大了痴呆了,就以为这话是鞑靼人的吧。” 宇文骁说着,又戏谑道,“不好意思,我哥忙着陪媳妇,这会儿不在城中。他临走前把对付你的事情交给我全权处理。你放心,我来对付你绝对绰绰有余。” 很好! 敢跟他耍嘴皮子功夫! 宇文觉脸色一冷,朗声吩咐蒙或道:“动手!” 蒙或忙道:“攻城!” 战鼓擂响,鼓声阵阵,声声震耳欲聋。 云梯架起来,鞑靼军沿着云梯而上,军队中更是随后有一批黑衣人纷纷跳了出来,他们随身带着飞爪勾绳,在鞑靼军的基础上飞身而上,借那些士兵的身体当踩脚石,挥舞着飞爪勾绳扔上城楼。 城楼上的宇文骁自然也不是吃干饭坐等他们爬上城楼去的。 他往后一退,杨副将挥舞旗帜,弓箭手齐齐上前。 万箭齐发。 满天飞箭如雨下。 哀嚎惨叫不绝于耳。 但攻城的节奏一点也没有慢下来。 鞑靼倾举国之兵而来,已是势在必得了。 宇文骁手握一张铁弓,搭箭拉满弓,瞄着城楼底下那辆马车射去。 “嗖”地一声,离弦的箭夹杂着雷霆万钧之势飞出去。 一箭射穿了马车的顶板,没了进去。 下一刻,马车“嘭”地一下应声破裂,马车里的人两个人齐齐飞身离开。 不错,是两个人。 一个宇文觉,还有一个他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的冯玉婷。 马儿受了惊狂奔起来。 “小子,要射中我最起码瞄准一点!”逃过一劫的宇文觉大放厥词。 宇文骁面无表情又取了一箭瞄准了他,箭尚未射出,突然几个人扑向宇文觉那边,等他们转移时,他已经就失去目标了。 “臭小子,你真以为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能奈何得了我么?!”一道人影突然从城楼底下飞跃而去,宇文骁被迎面而来的力量打了个措手不及。 混乱中他本能地往边上一避,锋利的剑刃从他脸颊划过,刺痛过后立即见血。 就这么一恍神的功夫,沾血的锋利白刃从上面直直劈了下来…… …… 阳光一点点消失在山林的那一边。 树屋里的白昼消失得比外头的世界快多了。 唐泽和翁岱各自摆弄了半晌的木头,翁岱是取树枝柔软有韧性的部分,编成了一个小篓,唐泽则拿一块木头,雕出了一个模糊的女子造像。 木雕的女子未曾刻上脸,翁岱看着新鲜,唐泽刚放下来,他便拿起来比划,比来比去,目光就落在树屋里唯一床上躺着的萧如月身上。 “这个女人的身形,怎么这么像……她?” 唐泽二话不说就从他手里夺回木雕,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冷冷道:“别碰我的东西!” “小气,之前我们去燕州城见那个皇帝的时候,你不是还装得很怕我么?这会儿连东西都不给我碰了?” “你都说是装的了。” 唐泽把木雕往兜里一揣,径自走到了床前。 居高临下地道:“装睡装了这么久,你也该装够了吧?” 翁岱“呀”了一声,就见原本躺在床上状似昏睡的女子徐徐坐了起来,明眸皓齿,处变不惊地冲他们笑。 翁岱愣了愣,随即勾了勾嘴角便笑了起来,“一开始我怎么会觉得你们是新手就对你们放松了警惕呢?你这个女人倒有几分真本事。” “多谢翁岱蛊师的抬举。”萧如月面不改色,气定神闲,“不过,跟我师父一比,我只是个刚刚入门的新手,连略懂皮毛都算不上,受不起翁岱蛊师的这句夸奖。” “少跟我装模作样的!”翁岱一脸怒容冲她吼道,转头也凶巴巴地看着唐泽,“你什么时候发现她是装睡的?” 唐泽轻嗤了一声,“想必打从一开始她就未曾昏过去吧。” “什么?!” 翁岱震惊无比。 “不可能,我亲爱的蛊虫向来战无不胜,无往不利!这个女人怎么可能从一开始就没中招!” 唐泽直勾勾盯着萧如月道:“这一点我也不清楚,只怕要问问这位皇后娘娘本人了。方才我也是斗胆一猜罢了。” 萧如月暗暗攥紧了拳头。 说到底她还是被唐泽给摆了一道,这个人果真就如唐婉儿和宇文赫所说,狡猾无比。 但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只希望宇文赫能够发现她留下的线索,追踪过来。 还有就是,她的宝贝虫子。 萧如月心里虽有些紧张,但脸上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歪着头打量了唐泽和翁岱一番,一脸无辜道:“难道你们来之前,宇文觉和冯玉婷没有提醒你们要小心本宫么?” 她这话便提醒了翁岱了,他这才想起,出发前那个比他还神秘,老戴着的鞑靼国师跟他说过,西夏皇帝身边有个女人很是厉害。 莫不是就是这个大着肚子的女子? 萧如月肆无忌惮对上翁岱探究的眼神,“有句话说:最毒妇人心女人。女人的外表看似柔弱可欺,可你们若是真以为本宫可欺,就大错特错了。最毒妇人心这句话不是白白流传下来的。” 萧如月素手托着下颚,嫣然一笑,风情万种。 翁岱脸上的暗红色花纹已消退,黑着张脸盯着萧如月,“你这女人究竟是何来路?” “这位西夏皇后原来是东陵的公主,两国和亲,不,三国联姻,当时还闹得沸沸扬扬热闹一时呢。” 唐泽替翁岱解答了问题,说着又瞟了萧如月一眼:“没想到东陵的公主西夏的皇后,竟然也有一身令人匪夷所思的本事,你们宫中也能养蛊?” 萧如月似笑非笑,抱着那床被子抱膝而坐,“唐公子能杀了自己的好兄弟做成傀儡,本宫在宫里头养几条虫子又算的了什么?” 唐泽脸上一直保持着那看似温和的书生气瞬间像凝住一般,眼底的寒意慢慢渗出来,令人不寒而栗。 “看样子皇后娘娘对我的过去很是清楚嘛,不知道你想不想立刻就变成我的收藏品之一呢?” 萧如月又岂是肯示弱之辈。 她轻哼了一声,徐徐笑道:“做一个身怀六甲的傀儡,还是说要把本宫的肚子剖开将本宫的孩子取出来?动刀子的话,肚皮届时可就不好看了。” 唐泽脸上的神情都僵了僵,“皇后娘娘不愧是一国之母,有胆量,有气魄。”随后才恢复了原来的凛冽。 “唐公子谬赞了。”皇后娘娘仍是气定神闲的,从她脸上看不出一星半点的慌乱。 在一旁的翁岱趁机摸出他的竹笛就吹奏了起来。 顷刻间,无数毒虫从树屋下面,沿着大树往上爬,如潮水一般蜂拥进了小树屋。 黑压压的一大片! 唐泽退了两步和翁岱靠在了一起,那些虫子全都冲着萧如月去了,窸窸窣窣的往床上爬。 萧如月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 殷红的血低落了木质的床沿,刚要爬上床去的虫子仿佛嗅见了什么味道,便不动了。 萧如月在心里默念着,有什么东西隔着皮肉在她手心里蠕动,那些毒虫就像感应到极其可怕的东西似的,悉数原路退回。 就连翁岱体内养着的他的本命蛊,也莫名其妙躁动起来,在他体内乱窜。 翁岱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腹部顿时绞痛难忍。 萧如月手心里蠕动的东西越来越接近手指咬破的方位。 很快,一个暗金色的触角从伤口探了出来…… 第425章金蚕蛊 一个暗金色的触角钻出来之后,又一个触角钻出来。 随即,虎头虎脑的一个脑袋就从伤口钻了出来。 慢慢慢慢的,一整个暗金色的柔软的虫子从伤口里面钻了出来。 虫子很长,慢慢梭爬到萧如月掌心里,体型和颜色都也渐渐变了。 刚出来那会儿颜色还浅淡些,但一暴露在空气之中,柔软绵长的虫身就开始缩短,颜色变成了和触角一般无二的暗金色,像是织金妆金的绸缎一般,暗得发亮,十分夺目。 昨晚萧如月一行人从城外回来之后,她避开其他人打开寒玉匣一看,胖虫子玉蚕蛊完全从茧子里钻了出来,浑身泛着暗金色,与之前的模样截然不同。 不但颜色变了,还长出了新的两条腿,一共四条腿,脑袋上还多了两根小小的触角。 胖虫子应该是完成了它的蜕变。 成了世所罕见的蛊虫—— “金蚕蛊!” 翁岱盯着萧如月掌心的虫子大叫一声,“真的是金蚕蛊!这和我在古书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萧如月掌心里的虫子像是被他的喊声惊到,猛地往萧如月手腕上跳去,翁岱腹部又一阵绞痛,站都站不住,一下跌倒在地。 唐泽没能拉住他,反倒被他拖累了,也一起跌坐在地上。 那些被翁岱召唤来的毒虫就在树屋门口徘徊着,进不敢进,退不愿退,僵持着要与谁对峙一般。 那条胖乎乎的虫子就在萧如月手腕和手心里来回的跳,时不时地朝萧如月仰起脑袋摇晃着它的触角,像极了是个在私塾里被先生夸奖了回家在母亲面前邀功的孩子。 萧如月在它的触角上戳了戳,“乖,回头给你喂点好东西啊。” 胖虫子竟然高兴地转了个圈。 唐泽扶着翁岱站起身,两个人纷纷往后退了两步,仿佛对萧如月有所忌惮。 原以为是抓了个可以任意圆扁的人质,可以随时拿去和那个西夏皇帝谈判谈交易,没想到却是惹到了一个硬茬子。 萧如月弯腰拾起翁岱掉落在地的那管竹笛,握在手中掂了掂分量,随即饶有兴致地打量了翁岱一眼:“这笛子就是阁下操控蛊虫的利器吧?” “之前我以为你说要帮忙找金蚕蛊只是说说而已的,没想到你这个女人手上居然有金蚕蛊!”翁岱此时似乎并不关心他的竹笛,一门心思都扑在萧如月的金蚕蛊上面。 “你说过要帮我寻金蚕蛊的,此时你该说话算话吧?!” “本宫是说过要帮你找金蚕蛊啊,但前提是你能帮我们家君上驱了燕州城外的那些红湘蛊,可你不但没做到,反而还想害我家君上,更要残害我大夏将士,对于出尔反尔的背信弃义之徒,本宫何必要对你遵守什么狗屁誓言?” 萧如月脸色一冷,与之前温婉秀雅端庄贵气的皇后娘娘判若两人。 “你……” “翁岱蛊师也不必惊慌,本宫费心跟你们走这一趟,也不是为了取你性命而来的,只要你给本宫想要的东西,本宫可以让你走。” 萧如月微微一笑,冷是把宇文赫那套不怒自威的威慑力学了个十之八九。 雅音姐姐说过的,金蚕蛊并非随随便便就能练成,即便练成,金蚕蛊浑身剧毒,若随便放进普通人的身体里,寻常人的身子根本扛不住那般的毒性,立刻就会毙命。 可是,想要替宇文赫续命,金蚕蛊就必须进入他的体内才行。 所以,要想成功替宇文赫续命,就必须找到一个可以去掉金蚕蛊大部分毒素的法子才可以。 翁岱心里一紧,脱口而出,“你想要什么?” “翁岱蛊师你手里的一条小虫子,而已。” “小虫子?什么虫子?” “白蛊。” 萧如月缓缓吐出两个字。 如果没办法去掉金蚕蛊的毒,那就想另一个办法,让寄宿金蚕蛊的人体内有可以清楚掉金蚕蛊毒素的蛊虫。 巧的是,今日一早她就无意间从唐婉儿那听到了关键线索。 唐婉儿说,翁岱的手上有一条很稀罕的虫子,可以吞噬掉剧毒而不被毒死,连金蚕蛊体的剧毒都能吞噬。 因此,她才决定冒险亲自走这一趟。 无论如何,这条白蛊她势在必得! “你怎么知道的白蛊?!”翁岱闻之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大变,“你要什么都可以,但唯独这样东西我绝不会给你!” “为什么,难不成白蛊是你的本命蛊?”萧如月脸色沉了沉。 “不是,但我就是不会给你!”翁岱双手捂着腹部,额头渗出冷汗,但语气却十分笃定,“你手上有金蚕蛊,还要我的白蛊,这可是我南疆失传的绝密法子,你是想救人吧?我翁岱向来以杀人为乐,怎么可能把白蛊给你让你拿去救人?!” 说着,他和身边的唐泽交换了个眼神,唐泽抱着翁岱就从树屋纵身跳了下去! “休想走!东西留下!” 萧如月大喝一声,竹笛在她手上转了一圈,她便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唐泽和翁岱抓住树藤往下荡去。 竹笛声响起,无数毒虫沿着树藤向他们蜂拥而去…… 山林外,一队人马徘徊不定。 崇阳和崇越等人分几头搜索,宇文赫面无表情高居于马上,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好一会儿,崇阳和崇越从树林里走出来,齐声道,“君上,有娘娘的线索了!” 宇文赫飘身下马,他们两个人各自捧着有奇怪痕迹的树枝凑到宇文赫跟前。 树枝上的痕迹,不像是自然形成的,但也不像是被什么东西砍出来的。 宇文赫看了一眼,随即转向梁丘雅音和唐敬之。 他们两个纷纷上前,都细看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上面的痕迹不是刀斧留下的,应该是月丫头的蛊虫留下的痕迹。” 说着,梁丘雅音又道:“月丫头身边已有好几样蛊,你们仔细看着树枝的断口,如此整齐,应该是化血蛊留下的。” 她笃定且坚定,脸上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宇文赫抓过那树枝,“所有人,把马匹拴好,徒步入树林!” 树枝被紧紧攥在手里,像是要捏碎一般。 燕州城楼。 宇文骁一恍神的功夫,沾血的锋利白刃从上面直直劈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飞来一颗石子打偏了宇文觉的剑,他趁机将身子往旁边一滚,堪堪就闪过了白刃。 他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唐婉儿手里正抓着一把石头子,外带了一把弹弓呢。 宇文觉没刺中他,很快又一剑冲他刺去。 “你手脚倒是快啊,老先生!”宇文骁又闪过他的剑,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 唐婉儿那边把弹弓石子当做武器,与宇文骁倒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宇文觉妥妥成了她小时候顽劣时射的鸟儿。 宇文觉何时受过这般的侮辱,早已怒上心头,招式越发凌厉。 唐婉儿玩得太欢,一不留神手里的石子就射光了,一摸腰包,没了。 就这么一走神,原本和宇文骁对打的宇文觉不知怎地就跟有分身术一般,笔直冲她飞了过来! “娘亲啊——” “大将军救命……” 山林里。 毒虫沿着树藤迅速爬向唐泽和翁岱,速度之快简直难以言状。 此时,就连树上盘踞的毒虫们也纷纷凌空而起,冲他们就跃了过去。 满天飞来的毒虫,头顶上更有不计其数的虫子源源不断向他们靠过来,唐泽不得已舍弃了树藤,和翁岱两人一起从半空中跳下去,抱作一团滚落在地。 滚了好几滚才停了下来。 结果他们才落地,毒虫就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包抄过来。 竹笛的声音一直在头顶上盘旋,在他们耳边回响,毒虫的数量越来越多,翁岱急急忙忙从自己身上掏东西,脸上暗红色的花纹也一下子都涌了起来。 可是,那些毒虫并没有退散,在他们周围形成了包围圈,像随时要把他们给生吞活剥了。 “那个女人好狠!”翁岱咬咬牙,一手按着肚子勉强站起来。 唐泽一手搀扶着他,冷冷道,“你堂堂一个高等蛊师,从前好歹是你们苗疆那个圣坛的看守人,居然会被自己召唤出来的毒虫给包围了。” 翁岱气得要跳脚,“竹笛本来就是用来控制蛊虫的,那些毒虫蛊虫从培养之初就是听着竹笛的指挥,竹笛在谁手上,虫子就听谁的,那个女人拿走了我的竹笛,我也拿她没办法。” “难道没有了那个竹笛你就没有办法控制这些毒虫了么?” “没有!” 翁岱脸上隐约青筋暴起,但被暗红色的花纹掩盖住,便没那么明显。 他朝树屋望了一眼,咬牙切齿道:“那个女人手上有金蚕蛊,就算没竹笛,毒虫也都会听她的。金蚕蛊是万蛊之王,此蛊一出,天下蛊与虫皆听之号令!” 唐泽一贯保持着温文儒雅书生气的脸色沉得无比难看,他从身上摸出个哨子,重重吹响。 一阵强烈的震动仿佛山呼海啸般排山倒海而来! 整片树林都晃动起来了。 像是地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翻腾,要冲出来一般。 大树剧烈摇晃着,萧如月在树屋里也待不住,学着翁岱和唐泽离开的法子,抱着树藤就荡了下去。 人到半空,树藤突然间“啪嗒”一声,应声断裂。 萧如月从上面重重摔了下去…… 对了,神经大条的凉歌今天才发现,章节序号弄错了,390应该是370才对,从本章开始恢复正常序号,前面写错的会改过来。除此之外,内容是连贯的,请放心。 第426章十面埋伏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摔死时,眼角突然瞥见一抹藏青色的衣袍飘了过来,随后她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扑鼻而来的熟悉的气息,让萧如月整个人为之一震。 “君上!” “是我。”宇文赫抱着她提气一跃,连续跃了好几跃,才到达一个震动相对平缓的地方。 梁丘雅音和唐敬之以及崇阳崇越他们都在。 前方树屋所在的地方仿佛地动山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底下要翻起来似的。 陡然间,地上崩裂,树木四向倾倒毫无章法,就在这一片混乱中,一片阴影从天而降,像是大鸟一般的东西出现在众人面前。 随即,就见唐泽带着翁岱飞身跃起,一跃落在大鸟背上。 萧如月想起了什么似的,反手拽住宇文赫的手:“别让他们跑了,唐泽手里有很多的傀儡!” 宇文赫回头看了崇阳崇越一眼,他们便心有灵犀似的飞身而起,连带身后那些个“凤隐”的人也飞身而去,他们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掏出绳索齐刷刷向大鸟儿抛去。 就在鸟儿要飞上天空时,生生被各方的力量拽住下来,力量一失衡,头重脚轻就从上头摔下来了。 唐泽和翁岱从上面直直摔下来,那只机关大鸟就朝着他们笔直砸下去。 “翁岱不能死!”萧如月急得大吼,撒丫子要追过去。 脚还没能迈出去,便被宇文赫给拽住了,“你太乱来了!跟我回去。” “不行,我还有东西没拿到。” 可是,地上的震动越发剧烈,山体仿佛因为剧烈的摇晃而裂开巨大的缝隙,翁岱和唐泽就这么摔进了缝隙了,就连那些个毒虫,也来不及逃生,一并被巨大的土块和树木给埋下去了。 萧如月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么都给埋进去了。 “不——” 怎么会这样? 萧如月泪如泉涌,整个人瘫软在宇文赫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为什么天下百年不遇的金蚕蛊她都有了,还是没办法救他的命? 地动山摇之中,崇阳崇越领着众人撤退,他也一把抱起萧如月,施展轻功飞身离开。 身后的地动越发剧烈…… 那股剧烈的震动在离开山林之后,便没那么强烈了。 萧如月泪流满面,非要冲过去,但被宇文赫拽住,她双手揪着他的衣襟,泪如泉涌:“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要强求了。”宇文赫徐徐笑道,事不关己般高高挂起。 萧如月一愣:“你早就……”知道了。 宇文赫点点头,紧紧将她搂在怀中,“不要再去冒险,答应我,从今往后你不要为了任何人去冒险,即便是我也不值得你去冒险了。” 萧如月下意识往梁丘雅音那里看去。 雅音姐姐眼光有些躲闪,也有些愧疚,双唇蠕动了好几次,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对不起,月丫头。 这个秘密没能替你守住。 就像没能替宇文赫守住他的秘密一般。 我算是把你们俩都给欠了。 …… “先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唐敬之算是说了一句公道话。 山林里还在震动。 宇文赫顿了顿,嗯了一声,抱着萧如月上了马。 回去的一路上,萧如月始终一言不发。 燕州城楼上。 手无寸铁的婉儿姑娘大喊着救命,宇文觉的剑眼看着就要从她心口刺进去,却见一个身影突然扑过来挡在了她前面。 宇文觉的剑刺进血肉之中,刺中的却不是唐婉儿,而是扑过来当肉垫子的大将军。 “你这个不靠谱的蛊师怎么就这么爱给人惹麻烦。” “我……” 唐婉儿眼看着白刃穿过他的身体,眼眶都红了,舌头打结连话都说不出来。 宇文觉愣住。 怎么会有这种傻子自己扑过来挡剑。 “宇文齐的儿子也跟他似的喜欢演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是么?真是可笑!”宇文觉冷冷笑,手腕一用力,迅速拔出了剑刃。 宇文骁肩胛上的伤口鲜血如涌。 他却顾不得疼痛,猛地转回来,把唐婉儿护在了身后:“小丫头,自己找机会跑,刀剑无眼你可别自己再撞上来了。”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宇文觉冷笑,四下打量了那些要冲过来保护大将军的军士,“你们真不愧是一家人,这么喜欢当英雄的话,本座就成全你们!” 唐玉致,你在上面看着,我宇文觉,一定要把你珍视的东西全都毁掉。 你不是说你爱宇文齐么? 你不是说你爱你的孩子么? 你不是说你最向往的是天下安宁百姓安居乐业么? 我偏偏不让你如愿! 你说过你爱我的,你凭什么爱上别人?!既然你言而无信,我凭什么让你对别人的承诺兑现! 唐玉致,你给我看着! 我这就送你儿子去见你! “宇文骁,你爹娘都在等着你呢!”宇文觉大喝一声,手中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宇文骁门面砍去。 宇文骁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软脚虾,“铛”地一剑便迎了上去,另一只手同时推开了唐婉儿。 两个人又缠斗起来。 城楼上的军士们朝下砸落大石,飞箭不断,但城楼下的鞑靼大军不畏生死一般,拼死拼货登上城楼。 终于,鞑靼士兵逐渐登上了城楼。 一个,两个,五个,十个,…… 越来越多。 就在宇文觉满以为自己占据了优势时,一个分神,宇文骁趁机一剑从他手臂划过,那一剑划得深,当即血溅而起。 宇文觉吃痛一声,手里的剑险些丢开。 忽然,他就听见身后兵器“啷当”落地的声音,却见那些爬上城楼的鞑靼士兵有一部分不知为何纷纷弃了武器投降。 “凡鞑靼士兵皆听我号令,就地放下武器投降者,免死!”杨副将手持令牌模样的东西站在高处,朗声一喊,鞑靼士兵全都愣愣地看了过去。 “怎么回事?国师手里不是已经有一个狼头令箭了么?” “怎么会有两个令箭?” 宇文觉也不自觉被吸引了目光。 虽然离的有些远,但他依稀能看见,那个令牌是:“那是狼头令箭!莫啜的东西怎么会在你们手上?” “那国师是承认你手中的狼头令箭是假的了?”宇文骁扯着嗓子喊道,城楼上虽然嘈杂,但这句话顺着风飘开,在场之人悉数听见了。 那些鞑靼士兵惊呆了一般,纷纷看了过来,“假的?!” “真正的狼头令箭早就在本将军手里了,还是你们的莫啜王子亲手托付的!”大将军登高一呼,气势十足,“鞑靼国师燕绝,狼子野心,为了自己的野心企图挑起大夏与鞑靼的战争,想要牺牲无辜的将士为他一个人的阴谋去送死,他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好在他的阴谋被我大夏君上所知悉,我大夏君上与莫啜王子已有盟约,莫啜王子若为鞑靼可汗,自此之后,与我大夏永世修好!” 鞑靼那些将士纷纷愣住,城楼下正在奋战要登上来的将士更是呆住。 杨副将趁机高举狼头令箭道:“有鞑靼三王子莫啜王子亲赠的狼头令箭为证,国师燕绝以假令箭混淆视听蒙蔽三军将士,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 此言一出,鞑靼大军哗然。 大夏军士换成防守状,不再主动攻击。 那些鞑靼军面面相觑,像是根本不知道应该听谁的话才好了。 不过,这一点早就有人考虑到了。 鞑靼的狼头令箭出现在敌国的将军手里,怎么能服众呢? 说不定早在出征之前,便有人已经给他们灌输了狼头令箭皆是假的念头。 宇文骁和杨俊达隔空对视了一眼,杨俊达示意了身边的卫兵,信号箭便升上了空中。 “嘭”的一声,信号箭在近黄昏的天空里炸开。 四面八方喊杀声有如雷动。 燕州城门大开,城内骑兵风一般奔出城,而远方马蹄踏踏风萧马鸣,东陵旌旗招展。 正所谓里应外合,也不过如此。 鞑靼军士彻底惊呆。 这大抵应了一句老话,叫: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宇文骁瞥了他家二叔一眼,“怎么样,我说过我对付你绰绰有余的,你当真以为本将军是说说么?” 当然,他从来没承认这个人是他的二叔。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童年过的那么心酸,大部分都是宇文觉的责任。 他一个人的野心,缔造了今日这许多人的杯具。 宇文觉罪不容诛! 他万死难辞其疚! 宇文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突然心口一疼,像有千万根针在扎他一般。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回头。 身后,冯玉婷手持通体泛着青绿色的剑刺穿了他的心脏,冲着他冷冷笑道,“你猜,这世上有多少人不想被你逼着去送死?” “冯、玉、婷——” “你竟敢——” “在你盘算着让我去死,甚至于对那个所谓的苗疆蛊师许诺事成之后要将我送给他时,你就该想到有今日!” “我冯玉婷,从不是旁人能够摆布的!我即便死,也是我自己活够了,想去死!否则,天底下没有人能左右我的生死,你宇文觉也是一样!” 第427章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冯玉婷言辞凿凿,信誓旦旦。 面容仍妖艳夺目,却已从前大不一样了。 宇文觉心口持续抽痛着,生生掰断了穿胸而过的剑刃。 “冯玉婷,你怎么敢……” “宇文觉,你凭什么以为我不敢?”冯玉婷冷笑反讽,“我冯玉婷的命不是卖给你的,我是我,我永远只是我自己的!你永远左右不了我的思想!” 是么? 左右不了思想又如何? 宇文觉狠狠扯了扯嘴角,“所以你就想要我的命?你明明知道你是杀不死我的!” “谁说的。”冯玉婷看着他那得意洋洋的嘴脸,冷笑出声,“所谓的长生不老药,你忘了当初是谁研制的了?” 宇文觉一怔。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药既然是人做出来的,自然就会有破绽。”冯玉婷把玩着手中剑刃被涂成青绿色的断剑,仿佛高高在上看穿一切似的。 “冯家当年既然能做出这药,自然就有办法毁了它。” 宇文觉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看着手里沾了血的断剑,“是你的那个活人蛊?!” “可不是嘛,帮你过了最后一关的人是她,能毁了你的,也只有她。”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古人诚不欺我。 宇文觉心口骤然猛地一抽,口中涌出无数鲜血,站都站不住。 跌倒在地。 鲜血如涌。 而他年轻俊朗的面容,就在一口一口呕血时,瞬间苍老。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风一吹便会散。 宇文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瞬间发黄起褶,斑点纵横,难以置信地惊慌大叫。 鞑靼军士们见此画面,全都吓得惊慌失措,尖叫四起。 城楼下,身披戎装铠甲的沈良沈将军统领十万东陵军,举剑登高一呼:“弃械投降者,不杀——” “弃械投降者,不杀——” “滚回你们的草原去!” 城里城外,大夏军越东陵军的节奏无比契合,震耳欲聋。 士气高昂。 宇文觉摸着自己的脸,一块石子此时飞过来打乱了他的头发,一头青丝成白发。 “不,我不会死的,我不会……” 宇文觉不断抽搐着,身上越来越冷,心口的伤流血不止,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将军,替我向宇文赫和司徒敏带句话,我冯玉婷——” “宁死不悔!” 冯玉婷突然说道,话音落,她一把抓起宇文觉,从几丈高的城楼上纵身跳了下去。 她的眼前,仿佛又看见那个长满了青绿色毛发的脸庞。 那时,本该早已失去成为行尸走肉意识的人,眼睛突然动了。 她还叫她,“……姐、姐。” “姐、姐,我……想,死。” 冯玉婷失笑,泪如泉涌,哽咽着道,“是啊,死了干净。” 死了才干净。 这般活着,太痛苦了。 这么多年苦苦挣扎,都是为了什么呢? 可是,变成了活人蛊的叶海棠,根本不会死啊,她即便受了伤,也会很快复原。 如何才能让她死去呢? 除非,将她的头砍下来…… 她做了。 海棠想死去,她不想活下去了。 她这般活着太痛苦。 …… 一队人马由远及近。 萧如月恍惚间听见有人惊呼,“冯玉婷——” 她猛地回神看去,便见,那个生得妖娆无双的女子,携着宇文觉纵身跃下。 那么近,她就这么从她眼前飞落下来。 顷刻间,血肉模糊。 …… 萧如月依稀听见了抽噎声,扭头一看,雅音姐姐已泣不成声。 为何而哭呢? 当年她们也曾有过短暂的师徒名分,当年,也曾同住一个屋檐下,共吃一锅饭。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也许,哪怕是杀人无数罪大恶极的冯玉婷,也曾有过天真烂漫的时候。 只不过,一步错,步步错。 迈开了那一步,就永远回不了头了。 她也不肯回头。 没有哪一个人生来便是恶的,说到底不过造化弄人。 …… 大夏与鞑靼一战,最终以大夏取胜而终结,这其中也有一半是因为东陵的援兵及时到达的缘故。 鞑靼大军近半数被俘虏,输得一败涂地。 鞑靼国内莫啜和呼勒两兄弟的斗争也有了个了结,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呼勒被他的爱妾刺死,莫啜兵不血刃便得到了汗位。 宇文赫亲笔修国书令使节送往鞑靼王庭,要求莫啜亲赶赴边关来领回他鞑靼的俘虏。 这封国书送达王庭后,莫啜在他的王宫里气得摔碎了多年前大夏先帝赠予的夜明珠,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让宇文赫尝尝失败的滋味。 “宇文赫,你我且等着,我倒要瞧瞧,你与东陵的盟约能持续到几时。” 不日,飞鸽传书送来鞑靼新任可汗莫啜的回信,信上说,他定会亲赴边关。 过没几日,随后宇文赫派去的使节便和莫啜一道归来了。 燕州城原先搬走的百姓听闻打了胜仗,在第二日便都兴高采烈地搬回来,冷清了许久的燕州城又再度恢复了生机,小商贩又开始在街上摆摊叫卖,一派生机盎然,即将到来的严冬也黯然失色。 不过,那日带着东陵大军千里奔袭而来的功臣沈良沈将军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来回一路奔波,战事一结束就病倒了。 偶感风寒简直要了命了。 用银临姑娘的话说就是,自打与他相识,他连个喷嚏都没打过,这下真是病来如山倒。 行馆里整日能听见沈将军的喷嚏连天。 银临也无心伺候皇后娘娘了,萧如月索性让她专心去照顾沈良,别为她费心了,君上也同意,这件事便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皇后娘娘心里暗喜,她仿佛是在无形间又撮合了一对。 若有朝一日她不当这个皇后了,说不定还能靠当红娘给人牵线做媒养家糊口呢。 当然,这话她说给她家那位君上听了之后,她家君上便大义凛然地道:“你放心,即便你不当皇后了,也不需要操心养家糊口的事情。” 皇后娘娘哭笑不得。 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于是,她指着桌上那碗十里八里外都能闻见苦味的黑乎乎药汁道:“你还是喝药吧。” 某君上认命,一口饮尽。 至于翁岱和唐泽一起被地动掩埋了,得到白蛊无望的事情,他们都绝口不提。 所有人都体贴的不再提起这件事。 如今的行馆里到处散发着一股春天来到的气氛。 连素日里见面便吵得面红耳赤掐得你死我活的唐神医和梁丘姑娘如今也换了个相处方式,见面还能互相打个招呼。 可以看出来,梁丘姑娘如今对唐先生的印象或许应该可能有所改观了。 而绿衣姑娘也是越发恨嫁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战事平定,她恨不得日日都与她的心上人黏在一起,崇越走哪儿她都跟着——或许说,崇越走哪儿都要带着她,生怕绿衣姑娘会被旁人给抢走了似的。 为此,崇越的好基友……哦不,好兄弟崇阳,还一脸的不爽:你们这么公然出双入对恩恩爱爱甜甜蜜蜜,还给不给光棍汉活路了?! 为此,绿衣姑娘红着脸表示:“其实,宫里头那么多漂亮姑娘,让娘娘给你指婚便是了。” 崇阳大兄弟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胸口狠狠中了一刀。 凭什么崇越和他是一起长大一起练功一起为主子出生入死的,崇越长得还没他好看呢都能自个儿找到媳妇儿,他至今还是个光棍汉!这不公平! 说好了看脸的年代呢? 绿衣又曰:“因为你长得太好看,小姑娘在你面前也自惭形秽,哪里好意思与你站在一处?” 崇越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以为其壮声势。 崇阳一口老血喷出十里远,此人已卒…… …… 这一日,申时左右。 梁丘雅音来寻萧如月,人家夫妻俩正在房间里腻歪,梁丘姑娘便煞风景地来敲门,惹得某君上十分不悦。 “小兔崽子,板着张脸做什么?我又不找你。” 不得不提的一件奇事就是:如今雅音姐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点儿都不畏惧宇文赫的淫威了。 见面就怼,毫不客气。 宇文赫冷冷哼了一声:“人,朕借你半个时辰便是,半个时辰后给朕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小气鬼。”梁丘姑娘冲他咧出一口白牙。 萧如月在边上哭笑不得。 好像我才是主角,要不要走,要跟谁走,你们不是应该问过我的意见么? 宇文赫与梁丘雅音像是都能看穿她的心思似的,竟然异口同声道:“你不归你管!” 得,她投降。 萧如月被宇文赫强制着多加了两层衣裳,又死活非要她加件斗篷,这样才算满意,如此装扮一番,雅音姐姐便欢欢喜喜地挽着她出门了。 马车在行馆门口等着,驾车的唐敬之。 为了萧如月这个孕妇坐着能舒服些,马车里特意铺了软垫子,还准备了塞满了鸟羽的软枕可让萧如月靠坐着。 她们上了车,马车便缓缓向城外去了。 萧如月看了经过的路道,又靠了回去。 “月丫头,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找你,找你要去什么地方么?” 萧如月抚摸着斗篷上绣工精致的白雪红梅,淡然笑道:“行之不跟着,你又专门找了唐先生驾车出城,去的地方,也就那么一个吧。” 追文的小仙女们应该看见了,故事写到这里已经是尾声了,结局应该在这个月,最迟下个月初一定会出来的。 收尾收的乱七八糟,求不嫌弃。 将来若有机会希望能出个精编版的,以弥补边写边发的考虑不周和思维短板。 共勉。 第428章护妻狂魔 她说着看了看梁丘雅音,仿佛是在说:“若是这般明显我都猜不到,我岂不是傻?” 梁丘雅音摊手,“就知道瞒不过你。” 可不是嘛,会让宇文赫都不想去的地方,也就只有冯玉婷和宇文觉的墓前了。 但是宇文赫也知道,月丫头一定会陪着她,所以他才不阻拦。 那个狗皇帝对月丫头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黄昏日暮。 小山坡上两座坟茔面向东方而望。 斜阳的光线照在墓碑上,两座碑皆无字,一座刻着碑上刻了剑,一座碑上刻了海棠花,仅此而已。 梁丘雅音在刻着海棠花的墓前烧了纸钱,深秋初冬的寒风刮起漫天纸灰,向远方翩翩飞去。 “月丫头,你说,人真的可以有来生么?” “或许吧。”萧如月的目光在纸灰上收回,落在刻着海棠花的墓碑上,“我不就是死过一次又回来的人么?这世上有太多的未解之谜,无法尽言。” 梁丘雅音笑着摇摇头,“他们若是有来生,还是别再做人了,当牛做马或者当猪当羊,都好。” 可不是,做人难。 一步行差踏错,便无可挽回。 当牛做马的话,兴许懵懂无知也能快乐一些。 梁丘雅音的手按在冰冷的石碑上,越发黯淡的日光被光火渐渐朝野,石碑越发昏暗。 冯玉婷,你这一生自己走的路,是好是坏,都已终结。 你我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来世不计。 “就让这朵海棠花陪着她吧。”萧如月拍了拍她的手背,“无论如何,犯错的人都已经赎罪了,我们就放过自己吧。” …… 夕阳最后一点亮光落到了山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唐敬之打了灯笼,却要去驾车,却见远方有车马飞奔而来。 天干物燥,马车扬起尘沙满天。 “驭——” 马车到了他们跟前才勒住,隔着帘子,车里光亮无比。 接下来,便见一个人从车里钻了出来,手中握着颗夜明珠,他一出现,周围的黑暗尽数被驱散了。 他从容优雅地步下马车,先是冲着萧如月笑,转头又看了梁丘雅音一眼,“说好的只借半个时辰的,梁丘姑娘食言了。” 梁丘雅音:“说好的半个时辰,不是刚好?” 某个迫不及待追过来的君上曰:“朕若不来,你岂不是失约食言。” 梁丘姑娘彻底无语。 月丫头,你倒是管管你们家这个护妻狂魔啊。 萧如月无奈摊手表示:“我也管不了他。” 然后就被“劫”上车走了。 原地只留下梁丘雅音和唐敬之面面相觑,还有一盏灯笼正散发出幽幽的光。 还有一群乌鸦从他们头上飞过来。 风,吹过。 萧如月被宇文赫领回行馆时,晚膳都已经摆上桌了。 “娘娘,您再不回来我们都以为您是要跟梁丘姑娘跑了呢。”绿衣一见着她,便着急地扑上来。 “哪儿能啊,我要是真与雅音姐姐私奔了,你们家君上不得跟你们拼命啊。”萧如月打趣道。 说完才想起身后站着的宇文赫,回头冲他笑了笑,“怎么,君上也怕本宫会被雅音姐姐给拐跑了?” 某君上信誓旦旦道,“那位梁丘姑娘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 这倒也是。 晚膳都是萧如月爱吃的,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一日比一日大,她的胃口好得很,但她除了肚子越来越大之外,单薄的身子骨却未见长肉。 也不知道她都把东西吃哪儿去了。 晚膳过后,宇文骁便过来了,换下了素日里穿的那身戎装,而穿了系褐色的锦袍,头发梳得尤其整齐干净,活像是要去相亲似的。 这个受了伤的人,不是应该好好地待在军中养伤么?大晚上的他这是唱哪出? 萧如月看了宇文赫一眼,他解释说,“我觉得还是要让你和唐家的那位家主见一面的。” 顿了顿,看了眼宇文骁又道:“他是自己要跟的。” 他这么一说,萧如月便明白了。 大将军大抵是情窦初开了? 不过,大将军年纪一大把了,说他情窦初开似乎不合适。可她委实也想不到旁的词汇合适了。 宇文赫是带她去见那位唐家家主,而宇文骁,自然也是去见他想见的人。 没想到这两个人一见面就跟乌眼鸡似的斗得你死我活,大将军他还斗上瘾了。 萧如月给了宇文赫一个眼神,大意是:看样子大将军娶妻有望,不需要您费心赐婚了。 某君上耸了耸肩,仿佛是说:他总不能连崇越都比不上了。 此处崇阳恐怕要哭瞎。 收拾了一番,宇文赫便带着萧如月出门了。 他们坐的马车,大将军则骑马走在前面,还有崇阳崇越随侍一前一后负责安全保护。 马车离了行馆便直奔城南的一处民宅。 车停下来,萧如月下车一看,不太大的院子,门口还挂着两个写有唐字的灯笼,外表瞧着平凡无奇,却又和周围似乎不一样。 看样子唐家家主随意选的宅子,也不随便嘛。 崇阳上前去敲门,结果手还未碰到门环,门就从里头打开了。 一身男装打扮的唐婉儿猛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唐婉儿自己先愣住了。 面面相觑。 半晌,唐婉儿回过神来,紧张地看着宇文赫和萧如月,“你,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唐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呀?”萧如月柔声笑道。 “我……我哪儿都没想去。”唐婉儿结结巴巴地,做贼心虚似的根本不敢看萧如月的眼睛。 萧如月不禁好笑。 唐婉儿看了她,又看看宇文赫,“我……我本来……” “你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不好好在家待着你还想去哪儿?” 没等她说话,一个声音蓦地打断了她。 唐婉儿震惊地循声看去,这才看见马车旁边那个穿着褐色锦袍的大将军宇文骁。 “咦!你这人不是应该躺着的么?这才几日你就下床了!”唐婉儿惊得要跳起来。 说着径自越过了宇文赫与萧如月冲到宇文骁跟前去了,“你居然还骑马,你这人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我跟你说,你别以为你救了我又折腾自己我就会感谢你,本姑娘最最看不起你这种自残的人了。” “我?自残?!”大将军脸色顿时沉如锅底,声音冷得像是从冰水里捞起来的似的。 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与宇文赫就更相像了。 这对兄弟,在某些方面真是惊人地相似呢。 唐婉儿不禁咽了咽唾沫,“你,你别大声,你别以为你是伤员你就了不起了,受伤的人不好好躺着养伤你跑出来干什么?本来你替我挡了一剑我还挺内疚想去看看你的,你这样谁要看你啊!” “你跟君上真是一点都不能比!” 大将军的脸色更难看了,“你这人是没有心的么?!” “我……你说谁没有心,你才是木头疙瘩没有心呢!” 这气氛,是不是不太对? 这两位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了? 萧如月下意识望着宇文赫。 站着躺枪的某君上眉头一敛,沉声冲宇文骁:“衍之,跟我进去!” 宇文骁攥了攥拳头,心里是极其不愿的,但短暂的僵持之后,还是走到了宇文赫身边。 “至于唐姑娘,虽说战事平定,但谁也不能保证城中没有心怀不轨之人,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不会拳脚功夫,还是别独自出门的好。” 宇文赫说完这句,便挽着萧如月的手往里走。 宇文骁也跟了上去。 门内出来个管家模样的人,对着宇文赫萧如月和宇文骁三人恭恭敬敬地问了安,而后瞧见门口的唐婉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唐婉儿噘噘嘴,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崇阳崇越栓好了马车和马之后,一个留在外,一个则进去了。 …… 正厅里,这会儿几个老头子正在说话。 唐家家主手里捧着盏茶,他另一侧的两位正陷入热烈的讨论中—— “谢老,您的关门弟子如今成了我的女婿,这关系会不会乱套了?” “这有什么,反正你们家丫头到底是要随着宇文赫那个臭小子叫我师父的,要让她叫我师公才是乱了套了。” 文山居士歪头一想,也挺有道理的。 月丫头要是按着他这叫,岂不是要管那位君上叫师叔? 萧如月一进来,赫然见着她爹和那位谢老先生也在座,不由得愣了愣。 宇文赫却像是见怪不怪一般,“看样子今个儿的日子不错,你们这几个老头子都凑到一块儿了。” “臭小子,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谢老先生第一个站起来,一副“你要是不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我可要好好教教你才是”的架势。 宇文赫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撩起下摆便朝着谢老先生跪下去,“徒儿拜见师尊。” “免了,起来吧。”谢老先生一脸不耐烦。 宇文赫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丫头,他都跪了,你怎么不拜我?”老先生见萧如月还站着,又不爽了。 萧如月哭笑不得,屈膝福了福,“见过师尊。” 随后又分别向唐家家主和她爹也见了礼。 第429章女大不中留 谢老先生认认真真地打量了萧如月一番,像是要将她从头到脚都看个清楚。 半晌,他抚摸着他的小胡子,颇为满意地回头冲着文山居士萧翰文道,“你家这闺女还是挺懂事的,看在你的份儿上,我也就不与他们计较了。小丫头,我老头子便认可你了。” “我的媳妇凭什么要你的认可。”宇文赫扶着萧如月,护犊子一般地将她护在怀中,对他家师尊半点也不客气,生怕谁就欺负了他的宝贝心头肉似的。 谢老先生立马就冲着他吹胡子瞪眼睛的:“你个小兔崽子,当年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先跟我老头子呛上了。我谢某可还未曾逐你出师门,小心我家法伺候!” 宇文赫耸耸肩,不以为然道:“师门第一戒律,不得偷奸耍滑,您老下棋的时候便时常悔棋吧?” 谢老先生被他气得立马背过身去。 萧如月简直大开眼界。 这种,也能算得上拿得出手的理由? 宇文赫冲她笑了笑,仿佛是在说:没事,老头子不打紧。 萧如月哭笑不得。 宇文赫回头看了眼还在等的唐家家主,牵着萧如月上前几步,“叔公,您想见的人我也给你带过来了。” “好一个水灵的丫头。”唐家家主唐老先生好生打量了萧如月一番,随即吩咐身边伺候的唐家子弟去内室取个东西过来。 唐婉儿还站在边上,一身男装十分突出,唐家家主瞥了她一眼道:“待会儿再与你算账。” 唐婉儿怂。 那年轻人去了又返,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精巧入首饰盒大小的小箱子。 唐家家主双手捧着,望着这小箱子看了许久,面上眸中多有感慨之色,长叹了一声唤了萧如月道,“丫头,这里面的东西,是要给你的。” “给我的?”萧如月一脸茫然。 “嗯。” 唐家家主将东西递过来,萧如月迟疑着还是接过手,但却没有打开。 “你不看看里边儿是什么东西么?” 萧如月顿了顿,说道:“叔公,无功不受禄,这东西给我,总得有个由头吧?” 唐家家主这一下便被她逗笑了,“说的好,东西给你自然是有由头的。” 他老人家说着顿了顿,目光却是飘向宇文赫和宇文骁兄弟俩,之后对上了萧如月的视线, “这个小箱子里的物件儿,是玉致当年临终前留下的。那时候她已经病的很重了,她托齐王来寻我,希望我代为保管这里边儿的东西。说是,日后她的两个儿子若能娶妻生子,这里面的东西就留待交给他们的妻子,作为传家之用。” 萧如月怔怔看着手里的东西,抬头望着宇文赫,他浅笑安然,“既然是母亲留给儿媳妇的,那便收着吧。” 萧如月一时好笑,这才终于打开小箱子来看。 这个外表看似简单的小箱子,里边儿却是别出心裁地隔成了两半,左右一模一样,连里面放的东西也是一模一样的。 发簪,手镯,还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玉牌。 不对,玉牌长得一般无二,上边儿的字却不一样。 左边的玉牌上刻着“赫”,右边的刻着“骁”。 萧如月将小箱子塞到宇文赫手上,拿起两块玉牌仔细打量,随即将那块刻着“赫”字的玉牌别在了自己的腰上。 某君上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容。 萧如月抱着小箱子思量了片刻,道:“这里面既然是两份,拿另一份便是大将军的了。大将军,这东西便让嫂子替你保管,带你成亲之日,再给你如何?” 某大将军双唇蠕动了几下,无精打采道:“全凭,嫂嫂做主。” 萧如月将刻着“骁”字的玉牌放到他掌心里,“其他的我替你管着,这件你自己个儿好生收着,可别还未给到你想给的人,便给弄丢了。” 这话,话里有话,意味深长。 宇文骁心领神会,道了声谢后,便将玉牌收好了。 侧身时偷偷的看了唐婉儿一眼,也是满心的复杂。 唐婉儿虽然有些事情挺迟钝,但被人看了一眼还是有感觉的,可等她看过去,那位大将军目光已经转开了。 嘁,这个人可真别扭。 宇文赫和萧如月他们的事情这就算是说完了。 唐家家主一改之前慈爱的态度,脸上微微严肃了些,沉声唤了一声:“唐婉儿,你可知错?!” 唐婉儿一下就怂了,“太叔公,我……” “之前便吩咐过你,入夜后不许乱走,你怎么就说不听呢?” “我,我也没……” “行了,你也别说了,既然南疆那边需要你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咱们唐家闯下的祸也落了幕,我会派人送你去一趟南疆,解释清楚之后,你就回唐家。” 唐婉儿嘴巴张了张,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扭头看了看沉着脸不说话的宇文骁,心里越发不爽。 都怪他,他要是好好待在军营里,她偷偷去看了他就回来了,哪里会被抓了个正着。 明明是个伤员,分明伤得那般重还到处乱跑,他根本不将自己当一回事。 哼,还连累她被说。 郁闷。 这般想着,唐婉儿看宇文骁的目光都越发幽怨。 厅内气氛有些严肃。 但就在所有人都不说话之时,宇文骁打破了沉默—— “叔公,这次虽然我是为了救婉儿姑娘才受的伤,但这次能退敌,婉儿姑娘也是出了很大一份力,若没有她手中的红湘蛊母蛊,事情不能这般顺利。婉儿姑娘领了南疆圣坛看守人的重责大任,怕不是说卸下就能卸下来的。” 宇文骁说着顿了顿,又道:“请叔公三思。” 唐婉儿闻言诧异。 想不到这会儿会替她求情的,居然是这个坑爹大将军。 他人,也不是那么差劲嘛。 “对啊太叔公,那些南疆人哪里是那般好打发的,我当初死活不愿意,他们都死活要我当什么看守人,你要是派人陪我去,只不过还要闹出什么大乱子呢。” 宇文赫见状这才附和了一句道:“衍之说的有理,叔公三思。” 萧如月在旁边一直观察着宇文赫的动向,原本一开始他就可以求情的,但是呢,这个出风风头的人,必须得是大将军才行。所以,他才等到这时候。 这才是真正的神助攻吧。 唐家家主沉吟片刻,目光从唐婉儿和宇文骁脸上跳过,又落到了宇文赫这里来,“行之,你跟我来。” “好。” 说着话,唐家家主和宇文赫便往后堂去了。 四下未有旁人,只有他们二人,宇文赫说话也就单刀直入了,“叔公为何对婉儿姑娘态度那般坚决,她已经不是孩子了。” “不瞒行之你,婉儿与你们一般,是唐家外戚。”因为没有旁人,唐家家主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婉儿的娘算起来与你们同辈,但她爹娘早年遭遇不测,临终前留下这遗孤托我照顾,她又缺心眼,我只担心她……江湖凶险,一个小丫头到底不合适。” “可是叔公,她已经不是孩子了,婉儿姑娘总有一日要长大的。江湖险恶没错,但她若不自己经历,又怎能成长?再说,凭她那身驱蛊的本事,叔公以为一般人真能奈何得了她?” “行之是觉得,不该强拉婉儿回去,放任她四处游荡才好?” “非也。”宇文赫笑笑道,“叔公,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应当明白这个道理的。她是要闯荡江湖,还是要回唐家,都应该是她自己选的才是。而且,女大不中留。” 唐家家主像是明白了什么,点头称善。 宇文赫与唐家家主去了后堂,前厅几个人无所事事,你看我,我看你的。 “丫头,你过来。”文山居士朝萧如月招招手。 萧如月将小箱子交给崇越帮忙保管,答应了一声便走了过去,“父亲,怎么了?” “我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回京了,你可有什么要带给你奶奶的么?” “这么快就走?”萧如月有些诧异,“自打您过来,我还没与你见着几面您就……” 文山居士笑了笑,说道:“这趟过来,我是受了岳相的嘱托而来,如今任务完成,也该回去复命了。我明早启程,你若有要带回去的东西,明早交给我吧。” 萧如月迟疑了片刻,而后又徐徐笑了,“嗯。” 父亲也知道,如今的她是离不开宇文赫的身边了。 虽然是一家人,但也免不了天各一方。 她脑子里已经在勾勒着要带什么东西回去了,边上的唐婉儿观察着她,忍不住嘀咕道:“你们西夏的皇后娘娘不是我们东陵的公主么?怎么还管一个弱不禁风的老头子叫父亲?东陵的先皇不是早死了?” “小丫头片子,休要胡言乱语。”半晌未曾说话的谢老先生突然呵责道。 唐婉儿吓一跳,被谢老先生的严肃表情吓着,大气也不敢出了。 宇文骁往唐婉儿跟前一站,挡住谢老先生的凶神恶煞,“谢老先生,她还小,不懂事,失礼之处请勿见怪。” “想不到你小子也挺怜香惜玉的,很像宇文赫那个臭小子嘛,倒真是亲哥俩。”谢老先生被他这么一说,严肃的表情顿时瓦解了。 第430章最毒妇人心 “小子,有前途。” 谢老脸上还多了两分调侃。 宇文骁面颊不禁一热,有些不好意思,“谢老说笑了,我再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唐家人。” 言下之意是,唐家人护着唐家人也是理所应当的。 谢老先生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不揭穿:这年轻人的理由可是够牵强的,他老头子都看不过眼了。 稀罕人家姑娘就直说,藏着掖着不好意思表达算什么? 在这一点上他就是比不上宇文赫那小子。 宇文赫最大的特点就是认死理儿,他认定的事情谁劝也不管用,非要一根筋一条道走到黑,死也不肯回头。 就如同当年,他好好一个小子,非要大费周章去找什么梁丘一族的所在,死活要去寻那可逆生死改阴阳的“情咒”,连自己的小命都不顾了。 要不是这般,当年他也不能气得险些要把宇文赫那小子逐出师门。 可即使如此,宇文赫也不肯让步。 最终他拗不过那小子,撂下狠话说,“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这个不争气的徒弟,你赶紧走,爱去哪儿去哪儿,死了也别让我老头子给你收尸!” 但没想到那小子脾气硬得很,向他磕了三个头,便扬长而去。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不过,即使再给他老头子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仍不会改变初衷。 “丫头,你过来。”谢老先生冲着萧如月招了招手。 萧如月微微一顿,便迎了过来,“怎么了,师尊?” “姓唐的有东西给我,我老头子就不能有东西给你么?” 萧如月哭笑不得,但当着这位的面又不好笑出来,只能应承下来,“不敢,师尊说是便是。” 宇文赫与唐家家主从后堂出来时,正巧看见萧如月跟谢老先生走了。 他本想追上去,但想了想,又作罢了,坐下喝了口茶,静候佳音。 谢老倒也没把萧如月领到哪儿去,他们就在院子里,月光下,一老一少对面而立。 “师尊,有什么话是不能在屋里说的。”萧如月也看得出来这位谢老是有话要说,她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索性主动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谢老负手而立,老神在在道,“小丫头,我小看你了。” “师尊此话何意?”萧如月一脸不解。 谢老说道,“你特意遣了你陪嫁的送亲队长回去东陵搬救兵,其实凭你们的能力,收拾掉鞑靼那批人顶多再花些时间,你大可不必如此做,可你这么做了,一来,避免了大量的人员伤亡,可谓是心怀天下,大爱无疆。” 萧如月忍不住好笑,“师尊这怕是要把我夸到天上去了,小女愧不敢受。” “不,你受得起。此是一。二来,东陵大军到来,便是正式对外宣告了西夏与东陵的结盟,西夏国小,宇文赫不可能护着西夏生生世世,与东陵联盟,往后与西夏利大于弊;再者,此事你是以东陵公主的身份出的面,宇文赫的面子你也给他留足了,你这丫头心思缜密,为了他可谓是煞费苦心,你若是个男儿身,恐怕也不比他差。” “所以师尊的意思是,我这女儿身就比他差了?”萧如月调皮地扬了扬眉。 谢老先生忍不住一阵好笑,“我可不敢这般调侃公主。” 谢老的这一声“公主”把萧如月的记忆给拉动了起来。 她终于明白为何自打第一次见了谢老,她便觉得他老人家和旁人不大一样,明明未曾瞧着十分眼熟了。 她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了。 是在东陵皇宫的凌烟阁里。 在东陵时,她刚入宫没两日,皇兄司徒琛便带她去了凌烟阁,并告诉她这个的重要性。 其中有一副人像画,司徒琛特意指出来对她郑重其事道:那是上一代国师谢云鹤。 那是几十年前的画像了,画中人四五十岁,还是一头青丝。 东陵曾经的国师谢云鹤,乃是当世高人奇人,据说精通医卜星像,武功奇高,他在朝时,风光无二。但后来归隐山林,早已归于黄土。 他的青丝虽然如今变成了白发,但这张脸却并未变过。 他,居然是那位前国师,谢云鹤?! 可他,怎么会还活着? 照他的年纪上算,至今至少上百岁了! “您老……是谢云鹤,谢先生?”萧如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谢老微微一怔,便笑了,“小丫头,你倒是锐利的很。可你是怎么瞧出来的?” 萧如月双唇蠕动了几下,将自己的猜测合盘托出,“首先是您的言谈举止,您是宇文赫的师父,却喊我公主,这就表明您不说西夏人,而是东陵人。” “其次,咱们第一次见面时,您曾很紧张地问过小女说,宇文赫有没有将您的事情跟旁人说起。以常理推断之,;连名字和生平事迹不愿意被人提及的,无非是些不可对外人道也的隐秘,您也许是不愿意被世人知道您的存在。所以在师门的规矩中早早就订了一条不许随意泄露您事情的戒条。” “其三,婉儿姑娘在说到先帝时,以您的气度从容,不是应该随口两句就能把婉儿姑娘打发了,可您的反应很激烈。换做常人根本不至于此,而且之这也并不像您这般人物会有的反应。反应激烈说明您和你在乎与先帝有关的事情。” “最后,便是您的长相,小女曾在凌烟阁里见过您年轻时的画像,虽说青丝变白发,但这张脸并未改变。尽管不可思议,但有了前面三项,小女不得不做出这般大胆的猜想。” 事到如今,萧如月才终于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 谢老的身份竟然如此惊人。 她非常震惊,但脸上却看不太出来。 谢云鹤老先生打量了她一眼,不禁笑道:“小丫头思维敏捷,思虑周全,的确不输给宇文赫那个臭小子。我不想让他提起我,连你都不许提,是因为我这老头子在世人心里早就死了,一个死人怎能出来兴风作浪?” “所有人都以为当年的谢云鹤谢先生已经不在人世,却不知还有一位剑圣前辈仍在江湖当一个闲云野鹤。”萧如月忍不住调侃道,“都说前任国师谢先生唯有留下宝剑一柄传世,那就是银霜剑了吧,您怎么不怕被世人怀疑,还大摇大摆地就给了宇文赫了呢?” “怕甚,所有人都觉得谢云鹤死了,拿那把剑出来不正好说明这个人已经死了么?” 谢老义正词严道,还挺有道理。 萧如月无法反驳,“那您不让宇文赫提您的另外一个原因是,那时候他为了找雅音姐姐要情咒,为了回来承继帝位,您不同意,他便跟您老人家闹翻了?” 一提这事谢老就气不打一处来,“那个臭小子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 是吧,她也这么觉得。 这位谢老先生脾气倔的很,哪儿那么容易气消。 所以师徒俩一气就气了这么多年。 但萧如月诚然以为,谢老再倔,但没宇文赫倔。 他那人说好听了是有主见,说难听就是头倔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公主,我老头子也不愿意拆人姻缘,如今你们既然好好的,那就珍惜当下,你们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的。” “我知道的,多谢师尊。” 谢老叹了口气,“可惜了我的这么个宝贝徒弟了。” 萧如月原本将心事藏得挺好,但此时谢老这么一提,心里莫名揪了起来。 凭谢老的本事,他大抵也知道使用了“情咒”会是什么后果吧,所以早年才会不惜要将宇文赫逐出师门也要阻止他。 可惜,宇文赫抬倔强了,他决定的事情根本没人能拦得住。 思及此,萧如月心口越发难受,但又不想在谢老面前失了态,勉强挤出一抹笑道,“我父亲,是否也是您的弟子?” 谢老一愣,“你这小丫头眼神可真毒。” …… 从唐家叔公那里离开时,时候已晚,唐婉儿送到门口,又讪讪回去了。宇文骁本想骑马,但被他哥给拽进了马车里。 宇文赫还嘱咐萧如月道,“劳萧姐姐费心,别让他死在路上了。” “放心吧,他还死不了。” 得了萧如月的保证,宇文赫便放心地骑了宇文骁的马儿,把他亲弟弟丢马车里了。 马车里,皇后娘娘睨了大将军一眼,微微一笑,“转过去,把衣裳拖了。” 大将军一开始还犹豫,皇后娘娘在他身后道:“你若是自己个儿不脱,我可就动手了。” 大将军浑身一僵,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他也不是不肯脱,他主要是担心,他在皇后娘娘面前脱了衣服,回头宇文赫那个变态能把他的一双眼珠子给挖出来。 萧如月也不为难他了,径自打开手中的寒玉匣,暗金色的胖虫子从里头跳出来,一下子就循着血腥气钻进大将军的领子里去了。 某大将军一阵恶寒:“嫂子,您这疗伤方式能不能换换?” “本宫让你脱衣服了,是你自己不脱的。” 大将军曰:我的锅。 而后便听见马车里一阵阵惨烈的呻吟声,到行馆时,大将军从里头爬出来,生无可恋地望着他个,“最毒,妇人心——” 第431章吃干醋 宇文赫闻言看了看萧如月,皇后娘娘摊手,一脸无辜: 我可什么都没对他做。 这锅本宫不背。 宇文赫扬了扬眉,随即吩咐人将大将军抬走了。 抬走了! 没有拒绝的余地。 一阵萧瑟的风吹过来,萧如月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宇文赫把斗篷的帽子往她头上一盖,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就这么拥着一步一步缓缓往里走,“师尊可很少与人说那么久的话,你们都说什么了?” “怎么,好奇?” “是,很好奇,好奇师尊有没有为难你。” 萧如月忍俊不禁,“想什么呢,就算你的恩师过去也曾因为爱护你而强烈反对过,但如今本宫再怎么说也是东陵的公主,他老人家身离朝堂,心还牵挂着,定不会对本宫无礼的。” 宇文赫闻言顿了一顿,随之释然,“看样子老头子什么都对你说了。” 只这一句,宇文赫便充分了解到她与他家恩师的对话内容了。 事情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不过,凭萧姐姐的聪慧机敏,能让那个老头子认可也是理所当然的。 “师尊他老人家看样子很喜欢我,所以什么都不瞒着我。” 宇文赫失笑,“是是,萧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皇后娘娘闻言白了他一眼,这话说的好似她是无理取闹似的。 欠打。 某君上忙堆起一脸的谄媚与讨好,“今晚早些休息,明日那位新继任的鞑靼可汗也该到了,也有好些事要忙。” 萧如月哼了一声,这才算勉强认同。 宇文赫说的在理,明日那位新继任的鞑靼可汗一来,又该热闹了。 夜风寒,宇文赫不愿意萧如月在外头吹风,说着话便把她给带进屋里了。 边关入冬早,夜里越发寒冷,银临在他们回来前便已经送了个火盆过来,让屋子里暖起来了。 绿衣送了洗脚水进来,萧如月刚要自己脱靴子,那边正在拨弄油灯的某君上便把东西一搁,挽起袖子就过来了,“你坐着别动。” 萧如月自知拗不过他,也就作罢了。 她坐在床沿看着宇文赫,他先试了水温,左右手都下去试了一次,才替她脱去鞋袜,小心翼翼如呵护珍宝一般将她的脚丫子放进热水中。 滚烫的热意激得她“滋”了一声,宇文赫便抬起头来,“还是太烫了么?” 萧如月摇摇头,“没有,正好。” 说着话却不禁笑了,“君上,你说你堂堂一国之君,若是被人知道你挽着袖子蹲在地上给本宫洗脚,会不会被人笑话你是个妻管严?” 宇文赫望进她眼中,笑意盎然,“也许在旁人眼中我是大夏的一国之君,可关起门来,我不过是你夫君。自家夫妻的闺房之乐,理会旁人的眼光做什么?” 顿了顿,他又说道:“有句话,我一直没告诉你吧。” 神色突然认真了起来。 萧如月也跟着正襟危坐,“什么?” “你知道我当初为何不顾师尊反对,也要回来当这个皇帝么?” 萧如月调侃道,“难道不是为了试试看坐在龙椅上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满不在乎道:“龙椅有什么可坐的,不瞒你说,我小时候进宫早就偷偷趁着没人的时候坐过了,一点儿也不如软榻舒服。可是……” 他看着萧如月,神色越发严肃认真:“在我心里,你是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女子……” “你这么好,若不以江山为聘,我如何配得上你?” …… 北方在窗外呼啸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起来推开窗,窗外竟然积了一地银白。 寒风迎面而来,却抵不过这惊喜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下雪了——” 皇后娘娘兴奋地像个孩子,头发也没挽起来,匆匆忙忙穿上袜与靴,随手抓了两件衣服穿上,又披了件斗篷便奔出门去了。 小雪飘着,院子里积了薄薄一层的银色,枝叶快掉光的大树上,白雪覆盖着黄叶,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看上去美极了。 萧如月满心欢喜地蹲下身去,伸手便要去抓地上的雪,银临紧张地端着热水过来,见此情景紧张地把水盆往地上一放便跑了过来,“我的娘娘啊,你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快起来。” “下雪了呢,好美啊!” 皇后娘娘一双眼睛都沉迷于雪中的美景,根本顾不上其他的。 银临要哭了,忙握紧她的手,“娘娘,外头冷,您这手都冻得通红了,快回屋里去吧。您肚子里怀着龙嗣,若是有个意外银临可吃罪不起啊。” “无妨,瞧把你给紧张的。”皇后娘娘满不在意地抽出自己的手,“你去给本宫将绘画的颜料宣纸准备好,本宫要作画。” 银临:“啊?” 银临姑娘一脸懵逼。 “月底是你们家君上的寿辰你忘了么,本宫正苦于不知该送什么礼物好呢。这下好了,老天爷都来帮忙了。” 皇后娘娘早就开心得不成样子了,手舞足蹈的,说着话还要蹲下去抓一把雪。 银临忙将她给拉住了。 素日里成熟稳重的娘娘一见了雪便像个孩子似的,这可如何是好。 “娘娘,咱们先回屋,奴婢这就去准备。您一个身怀六甲的人,能不能有个孕妇该有的觉悟?” 说着这话,银临也顾不上眼前这个孩子气的女子是不是自家主子皇后娘娘了,狠下心将她给拽回了屋里。 当然,皇后娘娘岂是这般容易妥协的,她一颗往外跑的心如此的强烈,“银临,你让本宫再多看两眼,不瞧清楚哪里画得出来花样?” “画什么花样?”宇文赫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萧如月和银临都是一愣。 银临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这才松开了萧如月的手。 萧如月咬咬唇,可怜巴巴地看了宇文赫一眼,老实巴交地坐了下来。 知情识趣如银临,见此状况马上就福了福身道,“奴婢告退。” 绿衣也正好端了早膳过来,和银临交换了个眼神,机智的搁下早膳也赶紧撤了。 屋外小雪飘飘,屋内温情脉脉。 宇文赫拉着萧如月的手,将冻得通红的双手包裹在掌心里,一脸宠溺,又无奈又好笑,“瞧你多大的人了,外头这么冷你就穿这么点就出去了,也不怕把你儿子冻坏了。” “说不定是女儿呢。”皇后娘娘理直气壮道。 宇文赫失笑,“也是。” “但是莫啜马上要进城了,你就不想去会会这位新任的鞑靼可汗?” 萧如月顿了顿,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二话不说就从他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要去拿漱口水。 没想到宇文赫还先她一步拿起来,“要见到莫啜你就那般高兴?” 皇后娘娘曰:“本宫喜欢看他吃瘪的表情。” 某君上一脸吃味地道:“可朕不想让你多看别的男人一眼。” 居然在这个时候吃干醋? 皇后娘娘猝不及防一怔,哭笑不得。 …… 等萧如月洗漱用过早膳打扮妥当出门时,已经个半个时辰后。 莫啜已被崇阳崇越迎进了城。 在城门口时,这位新继任的鞑靼可汗没见到宇文赫亲自来迎接,还一脸地不爽,谁知崇越不紧不慢就说了句:“我家皇后娘娘还未起,君上还陪着呢。” 莫啜那时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好啊,宇文赫,你很好! 昔日的算计,今日的侮辱,我迟早会与你一一清算! 两方在正厅终于见上了面。 宇文赫今日穿了身玄色的龙袍,不仅庄重,更显沉稳与霸气,睥睨天下的气势浑然天成,不怒自威。 萧如月为了在宇文赫身边不至于被比下去,便端起了皇后娘娘的架子,穿了身深朱色的正服,银临给她盘了一个朝天髻,点缀了金玉华贵不失雅致的步摇和发钗,但鉴于她是个有身子的人,便没点上胭脂水粉。 素着一张脸配着这身衣裳,大气中不失温婉,庄重里更显温柔。 无可挑剔。 莫啜一进门,便见着座上一男一女端坐着,气势凛然。 他嘴角一勾,冷冷笑道,“大夏君上好大的架子,竟只派了小小的护卫来迎接本汗,你们是将我鞑靼置于何地了?” 宇文赫淡淡一笑,“可汗莫气,来者是客,请坐。” 说着又吩咐了银临一句,“奉茶。” “不必了,今日本汗来只是来迎接回我鞑靼的狼头令箭和我鞑靼的士兵罢了,还请大夏君上尽快将人与东西转交与本汗,本汗好早日回去。”莫啜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好似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宇文赫的手一顿,随即站起身来,“既然可汗已经将话说开了,那朕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原本他还想对莫啜客气些的,如今看来,全然没那个必要。 宇文赫说着,吩咐王其越王大公子道,“其越,将拟好的盟书呈递给可汗一观。” 王其越答了声是,便将一个精装的长条形锦盒呈到莫啜面前,“莫啜可汗,这是大夏与鞑靼结盟的盟书,请可汗过目?” 莫啜脸色一沉耸了起来,“什么盟书?宇文赫,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432章狮子大开口 宇文赫不紧不慢从衣襟里摸出一块令牌,正是当日曾在城楼上用以号召鞑靼军士的狼头令箭。 莫啜见之变色。 “签下盟书,保证永久不与我大夏为敌,这狼头令箭就还你,否则,朕立刻就毁了它。” “宇文赫,你!” “朕,说到做到。” 宇文赫轻言浅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莫啜恨得牙痒痒,对此却无能为力,他咬咬牙,“我签!”恨恨地从王其越手中接过了盟书。 那一纸帛书铺开来看,上面的条款清清楚楚,一,是要与大夏和平共处互不干涉;二,鞑靼退地百里,并且保证永世不得来犯;三,粮食一万石,白银五万两赔偿大夏的物资损失…… 别说后面的条款了,就单单是这三条莫啜就炸毛了。 退地百里,宇文赫这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 莫啜盛怒之下抓起帛书便撕了个粉碎,怒不可遏拍桌而起:“宇文赫,你欺人太甚!” “急什么?”宇文赫面不改色地示意了王其越,王大公子又递上了一份新的盟书。 莫啜脸都绿了! “宇文赫,你究竟想干什么?” 某君上勾唇一笑,轻描淡写道:“朕就是想确定可汗你能为了你们的军士做到什么程度罢了。” 他说着递上一支毛笔,“盟书签了,领着你的军士回鞑靼去,永世不得踏入我大夏国土一步。否则,犯我大夏者,虽远必诛!” “宇文赫,你究竟是哪儿来的自信!你这西夏不过弹丸之地,你真以为我鞑靼铁骑无法征服你这小国么?!” 自打相识至今,莫啜处处被他欺压,这会儿已然憋了一肚子的火了,瞧他的满脸怒容,像是随时随地都要动手似的。 宇文赫见他不肯见过笔,也就随手放下了,“可汗想必知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师出有名吧。出师无名,骄兵必败。当初你们打着所谓的公主被囚的旗号举兵来犯,如今天下人皆知你们鞑靼的公主是因为暗杀我大夏皇后罪孽深重罪有应得才入的冷宫,你们还有什么理由?” “还是说,你希望朕将那位公主并非鞑靼人,而是我大夏前朝逆臣之女的事也都抖出来。想必,你们也不介意再丢脸一些。” 莫啜按在桌上的手都在发抖,脸色铁青一片,“宇文赫!你当真以为你手上握着我鞑靼士兵的性命,本汗就拿你全然没有办法了么?!” “也不是,说不定你签了盟书没几天朕就龙驭宾天了,届时你想假装你并未签过这盟书想要赖账,也就死无对证了不是。”宇文赫轻描淡写,仍是一派轻松的口吻。 “听闻大草原上的民族为了争夺水源和领地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汗陛下能做出什么,朕一点也不奇怪。” 萧如月却不禁皱了眉头,好端端的说什么龙驭宾天。 但莫啜在这儿,她便也没多说。 那边儿莫啜将帛书卷在手上揉成了一团,恨不得揉碎撕碎了一般,“宇文赫,你够了!” 他又一掌拍在了桌上,被他揉成一团的帛书皱巴巴地躺着,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心:“宇文赫,一手交人,一手交帛书。送我的士兵出城!” 宇文赫薄唇一勾,“可汗想的倒是周全,不过,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哼!” 莫啜板着一张臭脸,冷哼着转过头去,抓起毛笔迅速在帛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写完便吹干了墨迹手脚麻利地将帛书塞进怀里。 宇文赫打量了他一眼,像是大人看一个孩子的闹剧般,不以为意地转头吩咐崇越:“去将那些鞑靼军士提出来,送出城去,就说他们的可汗亲自来接他们回家了。” “是。” “对了,莫啜可汗,你们的士兵在咱们这儿白吃白喝了这么久,总该要有所表示的,一万石粮食与五万两你记得留下,否则他们走了,你可走不了。” 莫啜此时一刀砍死宇文赫的心都有了,被他揣在怀中的那张帛书此时宛若烫手山芋,手也收不下,丢更丢不了。 宇文赫,你为什么不去明抢! 某君上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唯恐天下不乱般添油加醋往死里挤兑他,“当然,你可以试着从城里逃走,毕竟莫啜可汗你的身手不凡,又是单枪匹马,总比大部队要逃脱来得容易。” 莫啜这下脸都不止铁青了,黑得比宇文赫那身玄色龙袍都要黑,只恨不得再撕一次帛书。 崇越话不多,领命就退下去办事去了。 厅中气氛可称得上是剑拔弩张。 只差要你死我活了。 莫啜捏着那张脆弱的帛书,冷冷盯着宇文赫,“本汗若是不给你,你还真敢囚禁本汗不成?” “说囚禁就太严重了,我们夫妻二人与莫啜可汗你再怎么说也算是有过命交情的。”皇后娘娘终于发声了,“老朋友不远千里而来,本宫与君上留下老朋友做客几日,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你!” 好你个司徒敏! 好一个西夏皇后东陵公主! 这一次若非她出面弄来的东陵的十万大军,他鞑靼也不至于惨败。 若说宇文赫深不可测难以捉摸,这个女人看似柔柔弱弱手无寸刃,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萧如月对上他的眸子,嫣然笑道,“可汗莫不是忘了,你身上还有本宫赠你的礼物。” 莫啜思及时而便会发作的蛊虫,脸色微微一变,“不知道皇后娘娘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我们养蛊人就喜欢弄点什么活人蛊玩玩儿。”萧如月把玩着手腕上玲珑剔透的和田玉手镯,笑容意味深长,“莫啜可汗接触你们的冯女医和叶海棠公主多时,应该知道活人蛊是什么东西吧?” “你,你敢!” “不,不敢。但是本宫碍于身份不能做,不代表旁人不能做呀,莫啜可汗知道冯玉婷和叶海棠她们俩师从何人么?” 莫啜仿佛想起了什么恶心的事情,脸色越发的白。 即便这么多年与这两个女人接触最多的是他的父汗和呼勒,但他对他们的事情也是有所耳闻的。 他只要一想到叶海棠那个不人不鬼半死不活的模样,胃里边儿就一阵翻腾。 萧如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没有任何花纹的青釉小瓷瓶,“老规矩,每个月都会有人给可汗你送解药去,但前提是,您不会让我大夏的百姓为难。” “您也应该知道,我们大夏的百姓安土重迁,唯一的愿望就是安居乐业,与你们鞑靼人追逐水草而居的日子截然不同。我们只是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若是能井水不犯河水,和平共处,便是极好的了。” 萧如月说得一脸诚恳,配合着脸上无辜无害的笑容,简直完美。 但这笑容转瞬便冷却,眸光也越发犀利,“不过,我们汉人也有句老话叫作: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若是让我们的日子不好过,我们自然也不能让你们好过。莫啜可汗,您说是这个理儿吧。” 莫啜咬了咬牙,恨得咬牙切齿,却无法反驳。 …… 莫啜离开时,真真像是被气到极致了,出门时重重甩了甩袖,以此来表达他内心的愤怒。 燕州几十万军民全来围观鞑靼可汗带着白银与粮食来交换他们的士兵回家的空前盛况,掌声如潮。 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将军还率众在城楼上挂出横幅,“愿大夏与鞑靼永修于好。” 莫啜气得险些要喊人将横幅给扯下来了。 燕州百姓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的欢送莫啜可汗与他的士兵出了城,转头便收拾东西去了。 据说鞑靼人退地百里,要让出凉州城,他们可要趁着早,去那边占个好位置好做买卖。 “没想到他就这么回去了,本宫还以为与他要有一场硬仗呢。”皇后娘娘坐在马车里头,还颇为惋惜。 宇文赫笑笑道,“莫啜何许人也,孰轻孰重在他心中自有衡量的一把尺子。他初登汗位,经历了国师出战不利、以及他和呼勒汗位之争后,他们鞑靼内耗颇大,眼下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他若能安然领回这些被俘虏的士兵,便能大大地安抚民心。” 虽说鞑靼人以游牧为主,崇敬英雄,可是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丈夫一去不回。 而且,他们帮他除了宇文觉,从此以后莫啜便无后顾之忧,一个没有人扶持的呼勒已然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这些话,他即使不说萧如月也心知肚明,还是忍不住念叨着:“他不过出了一万石粮食和五万两白银,用粮食和白银便换回了一个汗位,以及几十万君臣民心,这笔买卖他可是赚大了,真真便宜他了。” 而且他明明心里头暗爽到不行,还非要全程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鞑靼新任可汗似的。 这就很搞笑了。 “不,萧姐姐你要这么理解,他毕竟是新继位的可汗,架子是要有的,做戏也总归是要做全套的,否则他怎能体现他可汗的身份。” 萧如月一时好笑不已。 但她笑着笑着像是想起来是,水眸一沉,“以后不许说胡话,你说好了,要长长久久陪着我的。” 第433章班师回朝 宇文赫蓦地一愣,便明白她是指之前他对莫啜对说的那句,“说不定你签了盟书没几天朕就龙驭宾天了。” 思及此,宇文赫讨好地伸手去了萧如月的手,“不敢不敢,以后不胡说便了。” 皇后娘娘凶巴巴地瞪他:再敢胡说八道试试,小心本宫毒哑你。 某君上连声说好,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皇后娘娘给哄好了。 三日后,鞑靼大军彻底撤出凉州城,除了城中百姓,一个军士也未曾留下。 大将军率军接管了凉州,并且颁布了君上的圣旨:鞑靼百姓,来去自由,愿意留下者,一视同仁;若要回归故国也绝不阻拦。 其结果就是,并没有人搬走。 在凉州住惯了的人根本不舍得轻易搬走,而燕州那边的百姓,也有人陆续搬了过来。 因为这两座城本就离得近,开战之前也是有生意往来的,生活习性也颇为相近,所以,鞑靼大军撤走之后,老百姓该过日子的照样过日子,该做买卖还照样做买卖,并没有因为大战的事情而影响生活,反而比之前开战时过的更自在。 之前鞑靼大军驻扎在城中,两方要开战,人心惶惶,只有那些军士热血沸腾,老百姓却不这么想。 如今这个结果对老百姓来说,反而是好的。 这称是谁人做主不要紧,紧要的是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安顿好了凉州的事之后,宇文赫也就着手准备回京之事了。 他们启程前日,正好有一队人马从京中来,傍晚的时候到,一身风尘仆仆,也顾不得歇息,便先到行馆拜见。 银临说有人来拜见时,萧如月正边刺绣,边在逗弄她的玉蚕蛊……不对,如今应该叫金蚕蛊。 “娘娘,吏部从京中调派了燕州刺史前来,人已经入城,这会儿在厅中等着觐见呢,君上让奴婢来请您过去。” 萧如月嗯了一声,别好了绣花针,将金蚕蛊收进了寒玉匣里去。 胖虫子的外形虽然变了,可打从骨子里仍是个吃货。 萧如月如今可没多余的血喂它,便给它喂馒头碎,和让崇阳从外头抓来的小虫子,它也吃的津津有味,压根儿就不挑嘴。 梁丘姑娘评论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养不矜持的金蚕蛊。 皇后娘娘曰:你反正也是第一次见到金蚕蛊,有什么关系。 雅音姐姐顿时没话说。 你是孕妇,你说什么都有理。 可为什么传闻中极其难搞,轻易便会反噬饲主的金蚕蛊,到了她这里便成了这副家养忠犬的德行呢? 这条虫子分明与古籍上描绘与记载的金蚕蛊一般无二,怎地就这般温顺? 难不成世上还有模样如此相似却截然不同的两个物种? 答案是,她也不清楚。 皇后娘娘揣着寒玉匣便往出了走,梁丘雅音和银临忙将她给拽了回来。 “你穿成这般模样出去,你们家那位回头不得把我们给吃了。”雅音姐姐说着忙将她给按住,银临和绿衣眼明手快,便将斗篷给她披上了,一个整理后面一个给系上带子,配合默契得很。 临出门了,绿衣又忙将玉色的奔月兔毛抄手给塞进萧如月手中,这才算安心。 他们到时,厅上已经坐了许多人。 宇文赫无疑在上座,但坐在厅中的杜子衡与崔敬轩却是足以让萧如月吃一惊。 她顿了顿,随即看向宇文赫,“这两位便是燕州的新任刺史和法曹?” 宇文赫点了个头,杜子衡与崔敬轩纷纷起身向萧如月行了个礼,“拜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本宫与你们好歹也是同榜三甲,没这么多规矩。”萧如月笑了笑,目光落到崔敬轩身边坐着的那个妇人身上。 那个妇人三十出头的模样,妇人瞧上去比崔敬轩似乎还要大上几岁,但眼神却很干净,看得出来,她过的很好。 她在听萧如月说到同榜三甲时,眼睛还不禁亮了亮。 “这位,便是崔大人的夫人了吧?”从前她还好奇,想过要见一见这刻板的崔敬轩的夫人,但一直也没有机会,没成想,这回倒是见着了。 崔敬轩携着夫人又站起身,“娘娘,这位正是拙荆。” 一贯板着脸活像旁人欠他百八十两的崔敬轩,在看着他夫人时,目光却温柔了许多。 这大抵就是所谓的人心最柔软的一处。 萧如月不禁莞尔,“尊夫人很漂亮。” “不,皇后娘娘才是真美人,巾帼英雄。”崔夫人有些激动了,“您是本朝第一个女扮男装参加科举的女子,臣妇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实乃臣妇三生有幸!” 皇后娘娘毫无准备就收割了一位忠实的拥护者。 猝不及防。 萧如月只能回以微笑道,“崔夫人过奖了。” 杜子衡如今见了萧如月也一派平静,想必经历过一些事,总归能成长。 眼下边关初定,宇文赫将他们一个翰林一个刑部侍郎给弄到了这儿来,还把王大公子也留下来当一个司马,这个决定也真是够大胆的了。 但她转念一想,宇文赫这又何尝不是在替大将军铺路? 宇文骁,终归是要回去接任皇位的人。 这燕州与凉州没人管着可不成。 他们几个在这儿坐镇,宇文赫才能安心。 隔日一早,萧如月一行人便启程回京了,唐家的一行人也在同一日出发回东陵,同一条路,正好结伴而行。 但唐家那位家主却并没有让唐婉儿一定要随行,而是让她自行去处理好南疆那边的事务,一切打点妥当了,再行回去。 大将军本也是要一到回京的,但军中事务繁杂,大战又初定,便商定好他晚半个月启程。 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心里明明是放不下唐家的婉儿姑娘,怕他一走人家也回去了,便死活要赖到人家姑娘离开才肯走。 宇文赫鉴于他亲弟弟情窦初开,难得看上了一位好姑娘,便也不加阻拦,还叮嘱杨副将,多多帮衬。 杨副将眼看着自家大将军坠入情网,他以后就可以摆脱被调侃的命运了,不知道有多开心,也就心甘情愿地表示愿意多替大将军多分担些事务了。 当然,大将军根本不知道他亲哥和杨副将在他背后的这些戏,他打的算盘是,努力干完大事,班师回朝之后,便可以赋闲了。 宇文赫当皇帝当的那般开心,他还要抢什么抢,而且,只要他不抢着当皇帝,宇文赫也就没有借口推脱了。 若能卸下这肩上重担,以后山高水长,想干什么都随心所欲才好。 然而,大将军的如意算盘并没有实现的机会。 宇文赫他们走后七日,唐婉儿也离开了,走前特意来向宇文骁告辞,说是要去南疆一趟。 大将军心里是想跟去的,但碍于身份,还有身上的重担,便没办法跟去,给了唐婉儿两件东西,嘱咐她要保重,边斗嘴边互怼这才把她送出了城。 唐婉儿前脚走,宇文骁后脚也就启程了。 他晚了七八日启程,回到京里才发觉,那位早就该回京主持大局的君上压根儿就没露过面。 手底下人来报,君上和娘娘在中途便驱车离开,从此下落不明。 宇文骁气得险些没把马儿给踹倒了。 他入京那日,来迎接他的,还是代天子监国的岳相,和德高望重的钱御史等满朝文武。 大将军下马之后,忍不住问了岳相一句:“君上可曾回来过?” 岳相严肃地摇了摇头,“君上与娘娘自打出京后便不曾再回京了。” 大将军深深觉得他上了宇文赫一个恶当。 当然,他人已经到了城门口,若是不解甲入城,可是会被视同谋逆。 大将军沉着脸骑着骏马挎着宝剑一路走过京城最大最长最繁华的街,接受满城百姓的夹道欢迎,在欢迎声中入了城。 大殿之上,连深居简出的太皇太后也都来了,她老人家最疼爱的孙儿凯旋归来,她人家怎么能不来? “骁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这小兔崽子一走三年也不曾回来看过我老太婆一眼,你心里头当真没有我这个奶奶了么?” “皇祖母说的哪里话,孙儿不是有公务在身走不开,如今就回来看您来了。”大将军显然深谙套路,应付老人家自有一套。 所以他三言两句就把他的太皇太后奶奶给哄高兴了。 只是,大殿上只见群臣不见君上,龙椅上也只有一身龙袍衣冠,并未见宇文赫的人。 倒是从前一直跟着宇文赫的方维庸方公公此时仍伺候在龙椅边儿上。 宇文骁将宝剑解下朝方维庸丢过去,“你家君上呢?” 他的内侍都在这儿,他人怎么可能不在? 方公公捧着大将军的剑,低眉顺眼道:“大将军,君上早有明旨,大将军功在社稷,一旦班师回朝当要论功行赏,但大将军已位极人臣,封无可封,所以君上给您准备了一份特别的封赏。” 宇文骁眉头一敛,莫名有个不太好的预感,“什么封赏?” 方维庸却不回答了,而是与岳相交换了个眼神,岳相便上了台阶,从龙椅上的朝冠下取出一个半大不小的锦盒,又从其中取出明黄色的一卷帛书。 “君上有旨,请大将军跪下听旨。” 岳相的声音掷地有声,强健有力,仿佛是要宣布一件天大的事情。 第434章退位 宇文骁将信将疑地跪了下去,他身后满朝文武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就见岳相捧着帛书圣旨,面无表情严肃认真地宣读道,“朕已厌倦朝政,但尚无子嗣,今有大将军还朝,由大将军继位最为合适。大将军是朕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与朕同为先帝孙儿,望众卿能如同辅佐朕一般,全心全意辅佐新帝登基,助新帝早日将大夏带往辉煌盛世。钦此!” 圣旨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甚至可以说是简单粗暴。 岳相宣读完毕,跪在下首的宇文骁挺直腰杆面无表情,实际上,他两只手攥紧了拳头,青筋暴起,若非当着众臣的面,他非要砸了这大殿不可。 宇文赫你混蛋,你没事玩什么退位! 老子要皇位也是要自己抢来的!谁要你让了! 我才不稀罕呢! 你自个儿带着妻儿逍遥去了,凭什么让我当苦力? “大将军,接旨吧。”岳相见他不动如山,也毫不意外,像是早就预想中这一步似的,“大将军,您若是不接旨,老臣无法交代。太皇太后,您说是吧?” 太皇太后也在,低声提醒道:“骁儿,还不快接旨。” 宇文骁看了看他皇祖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双手接过了圣旨,岳相递出了圣旨,便恭恭敬敬地冲人拜了一拜。 仪式结束后,满朝文武也悉数退下,宇文骁抱着圣旨坐在台阶上,痞里痞气地问岳相道: “岳老相爷,这圣旨既然是君上托付给你的,那是不是就代表着,接下来君上要让位与本将军,所以,就是本将军做主了?” 岳相点了个头,郑重其事道:“原则上是如大将军说的这般不错,但君上还有一纸圣旨,言明:大将军可以不登基,但绝不能另择旁人。” 宇文骁嘴角刚扬起来的笑容又僵住了。 宇文赫你这个混账。 我招谁惹谁我怎么就惹你了? 我都不稀罕你的皇位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害我。 “宇文赫,你别让我看见你,要不然我劈了你——” 大殿上大将军的吼声都快把房梁给震塌了。 …… 不远处的钟楼上,萧如月拢了拢肩头的斗篷,徐徐笑道。“君上,这样是不是不太厚道?” 他们在半路上便与大部队分开了,而后又避开所有人悄悄回京,在宇文骁回来之前,他们早就入宫见过了太皇太后,否则今日之事哪儿能这般顺利。 宇文赫一伸手便将她揽在怀中:“他不是一直挺想当皇帝的,既然他感兴趣,就让给他又何妨?” 萧如月“噗嗤”笑了出来,这根本不是他想不想和感不感兴趣的问题好么? 那般骄傲的大将军,突然被人坑了,他这会儿要是知道宇文赫在这儿,估计提剑杀过来的心都有了。 “你确定他以后不发布海捕文书四处搜捕于你?” “别担心,他也就是这会儿嚷嚷罢了,你当真以为他还真能罢工不干?”宇文赫不以为意道,“就算他想这么干,还有皇祖母拦着他呢。” 萧如月只能在心里替大将军掬一把同情泪。 大将军,你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大哥呢? 北风迎面吹来,宇文赫喉咙一痒,冷不防咳嗽起来。 萧如月的脸色一变,连忙从身上掏出药瓶子倒出玉色晶莹的药丸喂给他。 宇文赫匆忙吞下药丸,那股冲动才勉强压制住,扯了扯嘴角对萧如月露出一抹轻松的,若无其事的笑容,“走吧,趁着他还在气头上没回过神来,否则待会儿便走不了了。” “嗯。” 宇文赫与萧如月相携走下钟楼,马车就在钟楼下等着,驾车的是崇阳,崇越也骑着马一块在那儿等着。 萧如月和宇文赫先后上了马车,车马就这么悄悄不引人注意地出了宫门。 别苑里。 梁丘雅音和唐敬之还在为了一桶药浴吵得不可开交。 梁丘姑娘往里放了两味药材,唐敬之就炸毛了,“宇文赫那个身子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么?你还给他加这么大补的药,不怕补死他呀!” “有我在呢,他怎么可能死得了?再不济还有月丫头的金蚕蛊呢!你也知道他剩下多少时日了,知不知道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你强词夺理!” “你不可理喻!” …… 宇文赫与萧如月他们回来时,这二人已经陷入了冷战中,整个院子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死寂一片。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误闯入了什么禁地呢。 但唯独那一桶药浴却是已经烧得热汽沸腾。 萧如月看了眼左右两边紧闭的房门,笑道:“这两位没个一时半会儿想必是和好不了的。” 宇文赫也笑道:“唐敬之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憋不了一刻钟他就该出来讨饶了。” 说着径自进了屋子,脱去衣裳,迈入药水之中。 萧如月笑着无法反驳,替他接过衣裳挂在了一旁屏风上,“要说起来,唐敬之也是你同辈的兄弟,我好几次听见他念叨说,要不是欠了你人情,才不会这么任劳任怨任你差遣。他都欠你什么人情了?” “我没告诉过你么?” 萧如月摇摇头,“没有。” 宇文赫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笑道,“其实认真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唐敬之的父亲当年被逐出唐家,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一度过得落魄,唐敬之他母亲也是那个时候过世的。” 想来,他们也有一段十分艰难却值得永远铭记的过去。 “后来蒙我外祖父相助,唐敬之去了药王谷学艺。他学成之后也学会了劫富济贫那一套,我跟随师父学艺行走江湖那两年,正好碰见过他,他还曾被我逮个正着。” 劫富济贫?难怪他动不动就敲诈唐敬之,原来唐神医是真有钱啊。 宇文赫又笑道,“后来就借由我身上的信物认出了我的身份,打那儿之后,便相识了。一来是欠了我家恩情、二来是有把柄在我手中,否则能让唐神医这么鞍前马后地跑腿,可不容易。” 宇文赫的这番话轻描淡写,恰到好处地省去了重点,但萧如月还是能听得出来,宇文赫和唐敬之二人之间的情谊非一般深厚。 江湖人从来最向往自由,尤其是唐敬之这般出自唐家大世家又遭驱逐,又感受过人情冷暖的人,他可以劫富济贫,哪里会轻易就从了宇文赫。 指不定宇文赫在背地里都对他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过,宇文赫既然不想细说,说不定是在给唐敬之留面子,她也就不追根究底了,说不定她问得多了,唐神医嫌她知道的太多,还要杀她灭口以封口呢。 宇文赫在水中泡了有两刻钟,萧如月看着铜壶里的时刻,道:“时候差不多。该起来了。” “好。” 萧如月便起身去拿衣服,只是一转身,手刚碰到衣裳,便听见身后“嘭”的一声巨响。 她惊得猛然回头。 却见宇文赫一头栽倒在药浴之中,眼耳口鼻之中涌出了血…… “君上!” “雅音姐姐,唐先生,你们快来!” 叫喊声惊动了一院子的人,唐敬之梁丘雅音与崇阳崇越以及银临绿衣他们都奔了进来。 …… 十二月隆冬,寒风呼啸。 昨夜寒风呼啸了一夜,大雪纷扬,二十日这一日的清晨,城中百姓推开门一看,眼前一片银白。 庭院里,屋顶上,树梢上,悉数被大雪覆盖。 从皇城最高处往下看,满城银白。 昨晚一场大雪,整座城都像银装素裹了一般,美得不似在人间。 萧如月推开窗扇,寒风与凉意迎面扑来,她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满眼的银色像是能够洗净内心的浑浊。 “晨起风寒,你身子弱,别在那儿吹风。”身后传来低沉轻缓的男音。 萧如月扭头一看,宇文赫就坐在床沿,又开始咳了起来。 萧如月忙关上窗户向他走过来,“你怎么起来了,不多睡儿么?” 宇文赫摇摇头,“今个儿好歹是新帝登基的大日子,我再不济也不能在这儿屋子里躲着。我要是不去,若是错过那小子搞出来的幺蛾子,便要后悔一辈子了。” 萧如月盯着他看,他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总体来说,精神还可以。 她犹豫了半晌:“你确定要去么?” 宇文赫确定地点点头。 萧如月笑了笑,便没再说什么了。 午时左右,满城锣鼓喧天,昨夜一场大雪仿佛给今日新帝登基添了一分喜庆,满城百姓都在欢庆,欢天喜地的。 唯有宫城之中那位即将要登基的新帝全程臭着脸,活像谁欠了他一把龙椅没还似的。 “萧尚书,君上真的再没出现过么?”某大将军沉着脸盯着在旁打点的吏部尚书萧景煜,恨不得将萧景煜斯文俊秀的脸庞给盯出坑来。 萧景煜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脸都僵了。 他一个孩子都要出生的人都扛不住大将军这般紧迫盯人。 方维庸方公公深知大将军这动不动就要对谁出手的毛病,忙挡住了萧景煜面前,“大将军,君上若是回来,定是第一时间会来找您的,君上与娘娘不回来,想必正游山玩水无暇分身。” 第435章摄政王 “游山玩水,无暇分身?”某大将军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这八个字,恨不得将身上的这身衣裳给扒掉。 好一个宇文赫,你自己去游山玩水了,把烂摊子扔给我了,你不是喜欢扛嘛,你不是喜欢当大哥,你怎么不一直当下去? 担了一半就半路跑掉,这真的合适么? 眼看着大将军那一脸杀气腾腾,萧景煜担忧的看了岳相一眼,低声问道:“岳相,真的不会有问题么?” 岳相回想着当初交待他办这件事时,他也曾问过君上同样的问题,君上那时沉吟了片刻后,不以为意道:“放心,为了江山社稷,他不会胡来的,再不高兴他也会记得自己姓宇文。” 思及此,岳相便将这句话如数转给了萧景煜,并且安抚道:“萧尚书,无妨的,大将军再怎么说也是君上胞弟,他知道轻重缓急。” 是吧,大将军应当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可…… 萧景煜莫名还是有些不放心。 大将军的模样与小姑父那般像,但这性格却是截然不同,完完全全是两种作风,叫人捉摸不透。 辰时许,新帝登基大典一切准备就绪,百官齐至,锣鼓喧天。 但鼓乐响了许久,仍不见要继任帝位的大将军出现,百官伸长脖颈翘首以盼,只差望穿秋水。 隆冬的早晨透着寒意,北方也甚是凛冽,本以为登基大典很快便能结束的众位大臣们在风中吹得凌乱,一个个被冻得鼻子通红,场面有些惨烈。 宇文赫拢了拢肩上的狐裘斗篷,招呼了萧如月道:“咱们去后边儿,看看那个小兔崽子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萧如月含笑点点头,与他手挽手便悄悄地要退走。 事情都如宇文赫意料之中的一般,大将军根本不是个会乖乖听凭安排的人,他若是想在在今日这个场合上闹出点惊悚离奇的幺蛾子,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宇文赫与萧如月等人走到隐蔽处,却听见有公公奸细的声音高声宣道:“大将军到——” 宇文赫与萧如月对视了一眼,便索性站在那个方位观看“好戏”。 果然,本该身穿朝服头戴冠冕的宇文骁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龙袍在岳相岳老大人与礼部尚书萧景煜的陪同下,大步流星而来。 但仔细一看,他身上的那身袍子,却不是五爪金龙袍。 而是衮龙袍。 龙没有爪子。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离的近,瞧的真真儿的,不禁就想起来宇文赫对她说的话:他说,这小子断不会安分,没想到,他还当真如此不安分。 萧如月他们所在的这个方位离的近,位置又隐蔽,她看得清清楚楚。 而萧如月身边的宇文赫更是看得一清二楚,忍俊不禁道:“我就知道这小子不会老老实实听人摆布,一定会闹事。” “那大将军这是……” “看看不就知道了。”宇文赫满不在意道。 萧如月听他这话的意思却像是,他好像早就猜到了似的。 难不成大将军还要玩招别致的,学人家当个离皇位只一步之遥的摄政王,暂摄朝政虚位以待君上归来? 萧如月正这般想着,便听见大殿前的宇文骁朗声道:“君上天纵英才,英明睿智,有洪韬大略,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实乃我大夏百年不遇的明君与贤德之君,我宇文骁虽与君上乃一母同胞所生,但论能力不敢望其项背,更无可能与之匹敌……” “今,虽君上急流勇退追求山野闲云野鹤之逍遥,诚心将帝位传袭与骁,但骁自认才疏学浅经验不足,恐难当此大任,承袭不了君上交托的江山兴衰百姓康宁与天下海晏河清,故,骁便在此昭告天下,我宇文骁,今生今世绝不会登基为帝!这大夏君位,永远为我的兄长留着!” 此话一出,百官沸腾,文武哗然。 百官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萧如月却不禁笑出声来,“你家这位兄弟还真敢说。” 宇文赫不与反驳,“的确,他打小就特立独行,思维敏捷,但有时候小聪明容易误事,所以我才让他去领兵打仗,在边关好好磨练磨练,这些年下来,也算不负朕的苦心了。” 岂止啊。 大殿前,宇文骁见着底下的百官乱了套,他也不慌不忙,齐聚丹田发出肺腑之声,“但我,宇文骁,愿为我兄长、为君上、为我大夏江山留住守住这太平。这大夏国君之位,永远为君上留着,骁愿在君上云游之时代为摄政,待君上归来之日,便将这江山完好奉上!” “我宇文骁在此对天起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宇文赫若有违此誓,人神共弃永堕轮回——” 大将军的丹田肺腑之声随着雪后呼啸的北风直上九霄,振聋发聩。 仿佛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大夏沸沸扬扬举国同庆的新帝登基,最终只促成了一个摄政王,但这也够坊间百姓茶余饭后聊上一年半载的了。 而且,对岳相来说,终于来了个摄政王,他这把老骨头也就可以告老还乡了吧。 但是,就在岳相暗搓搓准备递上辞官折子时,新鲜出炉的摄政王便对他老人家下了一个新的认命,“老相爷,君上对您老颇为倚重,倚为股肱,本王常年在军中,初初回京,往后这朝中大小事务,还有赖老相爷您多多帮衬、多多指教。” 岳相心想:我好不容易熬到有了个摄政王,结果还是没办法告老还乡享几年清福,这辈子真真是劳苦的命呀。 大将军……哦不,如今该称摄政王了,摄政王宇文骁拉着岳老大人的胳膊,语重心长道,“老相爷,为了我大夏的江山社稷,还请您多多海涵,宽宥一二。” 岳相还能说什么呢,也只能含泪答应了。 而此时的宇文赫与萧如月正在露华殿中,与刚刚从前面回来的太皇太后叙话。 屋子里点了炭炉,暖暖的,说话都会呵出白雾,不比外头天寒地冻。 “你们真的不打算留下来了?”太皇太后抱着暖炉沉吟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皇帝啊,你可当真放心将这一大摊子事交给骁儿打理?” “皇祖母,当皇帝这件事不是生来便会的,衍之他姓宇文,他身体里流淌着的是与孙儿我一模一样的血脉,我能做得来的,他自然也能胜任,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宇文赫给萧如月递了盏茶,轻描淡写道,“再说了,您老人家不是一直就期盼着他能登基么,如今他虽然没称帝,但没有君上做主的朝廷,摄政王便是万人之上的领袖,这也正是圆了您多年的心愿不是?” “我……” 宇文赫这话生生把他的皇祖母给噎住了。 太皇太后想起自己过去做的那些事情,心中不免愧疚,“……过去,我总归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们便看在我一把年纪老眼昏花的份儿上,别与我老婆子计较才好。” 宇文赫正要说话,却突如其来闷声一咳,脸色涨得潮红,忙起身走出门口。 “这是怎么了?没事吧?”太皇太后没料到有这么一出,也连忙站起来。 萧如月倒还稳得住,忙不迭接下了话茬儿,安抚道,“皇祖母别急,之前君上不是来回奔波十分劳累么,回来便染了风寒,不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大碍的。” “那就好。可,骁儿他……哀家,还是有些担心。” “皇祖母,君上是您的孙儿,怎么可能会与您这个奶奶计较这些小事情。您且放宽心,君上说摄政王能胜任这摄政王之位,摄政王便一定能胜任,君上瞧人的目光您还不相信么?再说,摄政王过去当大将军时,可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他守住我大夏边疆,护住百姓安康宁静,他的能力,您也不信么?而且,有句老话说的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说是不是?” 太皇太后被她这么一说,便释然了,“你说的也有道理。” 方才还愁眉苦脸的,这会儿却是开怀了,“听你的,儿孙自有儿孙福,骁儿在边关这么些年了,比之当年应当有些长进了,连皇帝都放心将这江山社稷交给他,哀家也就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了。” 萧如月见劝住了太皇太后,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你们还是非走不可么?再过几日便要守岁过年了,你们就不能等过了新年再走?” 萧如月一时被问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宇文赫终于在门口平息了咳嗽,又转进来,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道:“皇祖母,今年有衍之那臭小子陪您,您就权当是给我这个当了多年杂役苦力的皇帝休个长假了。让朕有这个时间陪着皇后去四处走走,机会难得。我们明年也就回来了。” “好吧,你们年轻人有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你们就自个儿做主吧。”太皇太后见说不过他,也就不强求了,“不过,你们出门在外可要多多当心,皇后肚子里还怀着哀家的小曾孙,可无论如何不能出一丁点差错。” 宇文赫当即笑道:“皇祖母就放心吧,这可是我的亲儿子。” 他这么一说便将太皇太后与萧如月都给逗乐了,屋子里一团和气。 但萧如月眼角却忍不住向宇文赫看去: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了…… 第436章问世间情为何物 …… 宇文骁连那身衮龙袍都没换下,送走了岳相之后匆匆忙忙赶到露华殿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皇祖母,那个狗皇帝呢?” “什么狗皇帝,他可是你亲兄长。”太皇太后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都多大的人了,说话还这么没大没小的。” “我知道他是我亲兄长,他还是一国之君呢。”宇文骁满不在乎道,在人前那副大将军和摄政王的气度全都喂了猪了。 “他们人呢?” “早就走了。”太皇太后无奈道,言下之意像是:知道你会找来,肯定早走了,难不成还留在这里等着你来找? 宇文骁气得一拍桌子,“这个不负责任的狗皇帝,一甩手就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了,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他这江山搅黄了。” 太皇太后一听他这混账话,也跟着拍桌子,“不许胡闹!” 她;老人家还是鲜少发脾气的,尤其是对着宇文骁的时候,这就让他很惊讶了。 接下来又听见太皇太后自个儿跟自己个儿念叨着,“哀家瞧皇帝那模样,像是生了什么病,他不告诉我这老太婆,怕也是不希望我担心吧。” 可是,他就算不说,她老太婆的眼睛也还没瞎,皇后那般关切紧张的眼神,根本掩饰不去,也藏不住。 “什么生病?”宇文骁愣了愣,蓦地想到了什么似的,急匆匆道了一句:“皇祖母,孙儿告退!” 说着便飞奔而出。 宇文骁刚跑出露华殿正巧遇上来寻他的方维庸,他二话不说就拽上方维庸:“走,换衣服跟本将军出宫!” “去哪儿呀——” 方维庸光来得及问一声,便被拖走了。 此时,宇文赫与萧如月已秘密到了萧府。 萧老夫人拉着许久未见的大孙女儿说叙话,祖孙聊得可开心了,萧老夫人最最关心的,就是萧如月肚子里那个随着她东奔西跑的小家伙状况如何,还生怕这小家伙被他娘亲给颠坏了。 萧如月忙道:“小兔崽子好着呢,半夜还踢我来着。将来不定是个什么样的皮孩子。” “胡说八道什么呢。”萧老夫人好笑不已,还抽了她手心一下。 萧如月耸耸肩,又瞄了眼涟漪的肚子,“涟漪这都开始显怀了。” “可不是嘛,快得很呢。” 涟漪还是一如既往地害羞,不好意思看人。 她们祖孙聊得开心,宇文赫在那边就与文山居士还有刚回来的萧景煜刚聊了起来,他们说话的声音完全被萧如月与萧老夫人的声音给盖过了,也不知是说了什么。 拉家常约莫说了大半个时辰,宇文赫又开始咳嗽起来,就见他在身上摸索着像是要找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到,萧如月面色越发凝重,把瓶子递给他,沉沉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走了。” 宇文赫笑了笑,没说话。 萧老夫人也明显能感觉到气氛瞬间不对劲了。 萧如月徐徐走到了萧老夫人面前,慢慢跪了下去,惊得萧老夫人忙要扶她起来,“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奶奶,月丫头以后可能会很久很久都不会回来看望您老人家了,月儿不孝。” “有什么话好好说,起来再说。” 萧如月做这些事时,宇文赫并未阻止她,他就在一旁看着,眉头微敛,眸中却带着温暖的笑意。 无论到什么时候,家人都是最重要的。 萧姐姐,你会回来的。 一定,会的。 萧如月没哭,她眼眶泛红,但至始至终都没有哭出来,她拉着萧老夫人的手嘱咐她老人家,“一定要多吃多睡,放宽心,长命百岁。” 又嘱咐她爹,注意身子别太操劳,世间事太多,管不过来; 更吩咐景煜,“你早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往后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萧府一门就靠你光宗耀祖了,照顾好老人,也照顾好涟漪和孩子,更要照顾好你自己。” “我们都知道的,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小姑姑。”萧景煜心里有千万个舍不得。 萧老夫人更是热泪盈眶,但萧如月此时去意已决,今日是特意来作告别,断不会久留了。 一番依依不舍依依惜别之后,该走的人还是要走。 宇文赫的咳嗽越来越重,服用了两颗药丸才勉强压住了那阵从身体深处发出的冲动。 他们刚走到萧府门口,正要上车时,换了便装的宇文骁便带着方维庸骑马匆匆忙忙赶来。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儿!” 宇文骁飘身下马拦住了宇文赫的去路,“为何要不告而别,明明与所有人都作别了,为何撇下我?宇文赫,你这算是哪门子兄长?你不是答应了母亲说要照顾我的么?把皇位扔给我自己跑了这算是怎么回事?这就是你所谓的照顾我?!” 宇文赫扫开宇文骁气势汹汹搭在他肩头的手,不以为意道:“我答应母亲时,你还是个孩子,我作为兄长,照顾你是理所应当的;可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有一身好武艺,能独当一面也足以撑起一片天了,自然也就不再需要我这个兄长照顾你了。” 他说的理所当然,顿了顿,又笑道:“至于你说的将皇位扔给你就跑,这话更是毫无道理,一直以来不是你自己稀罕那把龙椅的折腾来折腾去就是为了它,如今我拱手相送,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我就算要得到,我也是要靠自己的努力争取来的!谁稀罕你让了!” 宇文骁气急败坏,就像是个孩子被人抢了心爱的玩具似的,一肚子委屈没出发。 “我是不是已经长大成人、是不是能独当一面撑起一片天那是我的事,我还需不需要你照顾也不是你说了算的,我说了才算!你做事情半途而废,你对得起母亲的在天之灵么?” “就算我对不起母亲的在天之灵了,又如何?” “你……你强词夺理!我不管!” 在外人面前蛮横不讲理、甚至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军,如今的摄政王,在他亲兄长面前就是个孩子,毫不讲道理,胡搅蛮缠。 宇文赫徐徐笑了起来,“衍之,你不是孩子了。” 他的手慢慢落在了宇文骁的肩头,“你也是大人了,哥哥护不了你一生一世,从今往后你就要靠你自己了。咱们大夏的江山,哥哥就交托给你了。” “我不要!”宇文骁拒绝得很果断,气头一上来,猛地推开他。 宇文赫猝不及防退了两步,气息一下子全乱了,重重地咳嗽起来,萧如月忙给他递去药丸,他却连吃都吃不下去了。 他喉咙一甜,忙抓了快手帕接住,重重那么一咳,一片腥红晕染了手帕,白色丝绢成血色。 宇文骁脸色的都白了,“你……” 萧如月忙扶住宇文赫,同时也苦笑着冲宇文骁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往下说。 宇文赫抹去了嘴角的血,拒绝了萧如月的搀扶,展颜一笑,又是风流倜傥的浊世佳公子。 “你也瞧见了,所以,你就好生当你的摄政王吧,什么时候想登基了再登基,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人管着你了。” “我……你……” 宇文赫说完这话,便示意萧如月该走了。宇文骁眼睁睁看着他们上了马车,口中只剩下那一个“我”和“你”字还在徘徊,却没有新鲜的了。 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还是宇文赫。 他,怎么能死呢? 马车越走越远,他却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 他说,江山就交托给他了。 交托,谁要你来交托了,宇文赫,你怎么可以有事? 你明明答应了母亲要照顾我,要好好替我扛下风雨的,你说话不算话。 你言而无信,小人! 你算什么皇帝,狗皇帝! …… 马车越走越远,宇文赫的气色也越发难看。 萧如月满心担忧,却只能默默地上帕子替他擦拭额际渗出的冷汗,“你那般说,他就会好生待在京城了么?” 宇文赫点了个头,低声笑道:“他啊,很骄傲。可他总喜欢有人管着他,小时候是母亲,后来是我,没人管着他他就疯玩,像是个小疯子;……” “后来长大了,也无法无天,但其实他就是想让人管他。他在边关觉得我不管他了,才故意想闹出事来让我有名目可以收拾他,可我偏偏放任不管,他就越发往死里折腾……” “可是,能怎么办呢?能交托的,也只有他这一个……” 宇文赫低声轻叹,又像是在笑。 他缓缓靠在萧如月的肩头,低低呢喃道:“如今,我再不用担负着那个江山了。以后,我是你一个人的。” “嗯,我知道。” “你别说话了,休息会儿吧,马上就到药庐了。” 宇文赫却执着地拉着她的手道:“不要,我不想睡,就想跟你说说话。” “好,说话。你想听什么呢?” “听你唱曲。还记得么,那个冬天,我母亲过世,我倒在你家后门外险些冻死,是你把我给捡了回去,你给我哼了首曲子,我至今还记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柔软如黄莺出谷的女声轻轻哼了起来——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 泪,无声滑落,如泉涌。 …… 第437章大年夜,昏睡不醒 马车沿着朱雀大街一路行去。 歌声未歇。 …… 那辆马车究竟去往何处无人知晓,只依稀有人记得,歌声绵延了一路,“问世间情为何物”的嗓音仿佛在朱雀大街萦绕不散。 这一日,大将军成了摄政王,昭告天下说要将帝位永久保留,但从此之后,再没人见过君上与皇后的身影。 或许就正如坊间传说的一般,君上与皇后娘娘不喜庙堂之高的纷杂,故而结伴游江湖,纵情山水间。 常言道,天涯处处无家,处处家。 享惯了大富大贵的人,说不定稀罕江湖自在逍遥的日子也说不定。 但也有人说,君上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便有雄才大略,已是大夏史上不可多见的一代明君、德才兼备之君,却为何在壮年时隐退,莫不是正应了那句老话:天妒英才? 都说自古美人如名将,不信人间有白头,难道这样一位君王,是太过出色,上天要召回他的才能?所以才借故云游,实则早已不在人世? 但这一个观点一经传出,便被许多人反驳。 人们心中,更愿意相信,那位英明睿智的君上是携着他此生唯一的妻纵情山水,去过他们逍遥自在的日子去了。 大年夜,满城烟花盛放。 廊下,萧如月靠坐在温暖柔软的躺椅中,轻轻抚摸着凸起的小腹,腹中的孩子仿佛也感受到了这大年夜的烟火气和人间家家庆团圆的和和美美,这会儿在她肚子里难得乖巧下来,不再拳打脚踢。 烟花陡然升空,撕破了黑夜的笼罩,绽放出绝美且耀眼的花朵,耀眼夺目。 这一幕恍惚间与记忆里的一幕重叠,萧如月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她死去的那个夜晚。 曾经也是这般的大年夜,也是这般的烟花满城,别人都在一家团圆其乐融融,而她一个人被吊在那又破又冷的柴房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那时的她有一肚子滔天的怨恨与愤怒,恨不得撕毁目光所及的所有东西以泄愤。 如今,时光流转,她仿佛大梦一场,得以重活一世,她已经找到了她最最重要、最最值得珍惜的人了。 萧如月徐徐抚摸着肚皮,腹中的孩子仿佛能感受到她,也追着她的手在嬉戏打闹。 “孩子,娘亲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平平安安地出生、平平安安地长大,你能一生无忧无虑,健健康康到老就好了。” “可这世间事,哪儿有这般便宜?”低沉轻缓的男音徐徐响起,说着伴随着几声咳嗽。 萧如月紧张地坐起身子看去,披着一袭白色斗篷的男子,目若朗星,俊美无俦,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有如此的风采神韵,有这般的颀长身形,除了宇文赫,还有谁? “你,不是在休息么?怎地出来了?”萧如月无疑是吃了一惊的,说着便要站起来。 宇文赫两个箭步便到她跟前,生生在她起身之前,便让她躺了回去,“过年了,怎能让你一个人?” “可你……” “陪你看个烟花罢了,无妨的。”宇文赫柔柔笑道,抬手替萧如月将落在额前的碎发塞回了而后。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烟花一簇一簇蹿上天的亮光,让他苍白的脸色一览无遗,但他的目光依旧深情且温柔。 萧如月往边上挪了一点,宇文赫也躺了上来,两人这么一齐躺着,毯子盖到了胸口。 烟花在天空一簇接一簇绽放,红橙黄绿蓝靛紫,桃花梨花月季花,兰花梅花海棠花,应有尽有,极尽娇妍。 萧如月看得心花怒放,但可能更多是因为,她的身边有宇文赫在,她越发安心。 忽然,一只略带薄茧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柔荑,“萧姐姐,你很喜欢烟花吧?” “嗯,喜欢。”萧如月眉开眼笑,“所以,从今往后你年年都要陪着我看。” “反正以后朝廷上那一大摊子事你全扔给大将军……哦不,摄政王去管了,你就有更多的时间了,以后我想去哪里你都要陪着我,我想去做什么你都得陪着,好不好?” 宇文赫低声笑道:“好。” “那我们就说好了,不许食言。” “嗯。” 烟花满城,漫天绽放。 城里老老少少也都在放着爆竹,逢人便说着新年好。 夜,似乎很美好。 不知何时,握着她手的手渐渐松开,萧如月心里一紧,爬起来喊了一句:“雅音姐姐、唐先生,快来——” 药庐里彻夜灯火通明。 整个院子里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进进出出,但又没有人说话,每个人脸上都绷得紧紧的,无比沉重。 下弦月高高挂在天上,月冷如霜,屋顶上白雪厚厚一层,屋檐下还有冰凌,寒风在呼啸,屋子里却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梁丘雅音和唐敬之都站在床前,谁也没有出声。 宇文赫此时静静躺在床上,萧如月就守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放,他已经这般昏睡了至少有一个时辰了,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若是再不醒…… 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萧如月的心一沉,回头对梁丘雅音道,“雅音姐姐,麻烦帮我把那条胖虫子拿过来。” 梁丘雅音震惊地看着她:“你莫不是想……就这么用了金蚕蛊?!” 且不说宇文赫眼下这身子是个什么情况了,换了是常人也经受不住金蚕蛊的毒性,这可不是谁都像她似的有一身的毒血,就连她这个打小学医也勉强算半个养蛊人的,都不敢贸然尝试,一个不慎就会毙命,这可不是说笑了。 “他不醒,一直这般躺着,也不是办法。” “可万一就这么给毒死了呢?要让他这么躺着,说不定他还能多活几日……” 说到这儿,梁丘雅音才惊觉自己说错了什么,一把捂住嘴,唐敬之把桌上的寒玉匣递给了萧如月,随即把梁丘雅音给拖走了。 寒玉匣徐徐打开,胖虫子探出脑袋来,晃了晃它那对可爱的触角,大大地伸了懒腰,这才懒洋洋地爬出来,跳进了萧如月的手心里。 像是孩子找到了娘亲一般,仰头倒下,整个身子就这么摊开,还把肚子都给翻了起来,仿佛是在求撒娇。 萧如月会心一笑,冲着外头喊道:“雅音姐姐,把那些解毒丸拿过来吧。” 当初她委托雅音姐姐以她的血养蛊,也曾试过用她的血制作解毒丸,后来,她的身子越发虚弱,才没有继续下去。 如今,却是到了不得不放手一搏的时候。 她的血有剧毒,但胖虫子从玉蚕蛊蜕变成金蚕蛊,靠的都是她的血在温养着,也说不定,她血里面的毒,能与胖虫子的毒在宇文赫的体内,达成微妙的平衡。 梁丘雅音和唐敬之双双进来,虽然梁丘姑娘脸上的表情极不情愿,但她手中却是捧着个小小的锦盒,很是谨慎,小心翼翼的。 “月丫头,你可真的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萧如月微微扯了扯嘴角,但凡有点办法,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梁丘雅音万般不愿,还是把那个小小的锦盒放在她手中。 胖虫子金蚕蛊像是嗅见了美味佳肴的味道,一下子蹦到盒子上,脑袋拼命想往里钻,却怎么也钻不进去,结果反而把自己给摔得四脚朝天。 梁丘姑娘捂眼不忍看。 这只金蚕蛊真是丢尽了古往今来万蛊之王们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那些个威严。 她再也不向往金蚕蛊了。 消受不起啊。 萧如月轻手轻脚拎起胖虫子放在宇文赫身上,这才打开锦盒,取了一颗递到宇文赫嘴边准备塞进去。 胖虫子却是狼见了肉一般,猛地就跳过来,准备夺食。萧如月睨了它一眼,它还委屈地扭过头了呢。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崇阳一路从外面狂奔而来,气都不喘,扯着嗓子一路高喊,“边关有消息了!” 萧如月的手一顿,胖虫子竟然一跃而起,就将整颗药丸都给吞进去了。 她眨眨眼,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崇阳急急忙忙跑进屋里来,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地道:“燕州那边来消息了,说是有人见到了唐泽和翁岱的身影!” “他们没死?”屋子里还醒着的三个人惊讶地异口同声。 “没有,他们没死!”崇阳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之前我们撤走之时,君上就吩咐留下人在那边盯着,万一有什么情况好随时报告。就在几日前,当地村民也说曾亲眼看见有仙人从地底下钻出来,乘着大鸟儿飞走了。仙人,这世上哪儿来的仙人啊?后来我们留在那边的兄弟仔细搜索后已经确认了,地动过的那片山林附近有人挖了通道逃走的痕迹,唐泽和翁岱的的确确没有死!”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说完才大喘了一口气。 萧如月释然地松了口气,与梁丘雅音对视了一眼,喜出望外。 “宇文赫,你有救了!” 萧如月几乎要哭出来。 而昏睡了一个多时辰的宇文赫,也像是得到了什么感召,徐徐睁开了眼…… 第438章大结局远走天涯 “你醒了!”萧如月喜出望外。 宇文赫轻轻嗯了一声,挣扎着要坐起来,萧如月忙将他按回去,“你先别起来,我……” “别忙,我没事。”宇文赫冲她淡淡一笑,虽然虚弱,却也算是安慰了。 崇阳紧忙上前,“君上,燕州那边已经派人跟上了唐泽和翁岱的行踪了。” “嗯,我都听见了。”宇文赫轻声应道,“你和崇越去安排一下,明早便出发。他那边的事情应该也都处理妥当了吧?” “都妥了,他这会儿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嗯,去安排吧。” 宇文赫三两句话便将事情给交待完了,崇阳见到自家主子醒了,心里比什么都高兴,来时是见到曙光的兴高采烈,走时是见到日出的喜不自胜。 萧如月挨着宇文赫坐,凝视着他好一会儿,“……你原来什么都安排好了。为什么不早说?” “怕没有结果,害你也白担心。”宇文赫说着话,还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他脸色虽然仍旧苍白,但好歹是醒着的呀。 萧如月心里头有说不出来的喜悦和庆幸。 她感觉给宇文赫身后塞了个羽毛做的软枕,宇文赫靠着床坐着,拉着萧如月的手爱怜地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萧如月眼眶微红,瞳眸湿润了,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能醒就比什么都强。 “可你怎么会想到留下人盯着那个地方?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活下来么?” “凡事多留个心眼、留个后招,总是没错的。” 宇文赫轻声笑道,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但事实上,就是他这个看似“无足轻重”的举动,却正好展现了他未雨绸缪的高瞻远瞩。 所谓的大智慧,纵观全局,也不过如此吧。 萧如月心中对他佩服不已,更是欣喜非常。 这个如此大智大勇的男人,是她的夫君,是要和她共度一生相守到白头的人。 她何其幸运? 如今回头看,那些她曾受过的苦、流过的泪,若是能换来宇文赫的平安健康,还有与她的一世长宁,都是值得的。 倘若那些年的血泪都是为了遇见最好的宇文赫…… 她,心甘情愿。 萧如月紧紧握住了宇文赫的手,他情不自禁也将她搂在怀中。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即便时光再重来一遍,即便早知道他会有这样一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同样的决定。 若是时光能退回到更早更早的时候,让他能阻止那些悲剧的发生,让她少受些苦、活得开心快乐,要他的命又有何妨? 哪怕她身边的人不是他,只要她过得好就好。 不过,如今的萧姐姐怕是离不开他了,失去他她会活不下去,他又怎么忍心撒手西去独留她一人在这大千世界? 所以,哪怕是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会放弃。 绝不会放弃。 此生相约,牵了手便不能放了。 四目相对,浓情蜜意。 情意浓得仿佛可以融化这周围,仿佛这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再没有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 “咳咳!”不太友好的佯咳骤然响起。 比油灯还亮的唐敬之唐神医不爽被人忽略,重重咳嗽了两声,“你们够了,当我和小雅音是不存在的么?” 这么旁若无人地秀恩爱还有没有天理了? 梁丘雅音闻言看了他一眼,随即往边上挪了一步,像是在说:“你说你自己就好了,可别带上我。” 唐神医比琉璃还脆弱的心猛地遭到一击,捂胸作心痛状。 “也害得你们两位担心了,抱歉。”宇文赫又看了唐敬之与梁丘雅音一眼,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唐敬之不自在地挥挥手:“别,你这么客气我还不太习惯。” 从前那个老是冷着脸面无表情,还动不动就怼人怼得他生无可恋的宇文赫,才是真性情。 这个假斯文的宇文赫叫人受不了。 下一刻,某君上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面具就“唰”地撕下,没好气白了他一记冷眼,“对你客气还作,我瞧你是受虐受惯了,对你客气要不得。” “看吧,这样说话才像宇文赫那个小兔崽子。”唐敬之顿时眉开眼笑。 互怼模式瞬间开启。 萧如月和梁丘雅音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这两个人真的见了面就不能好好说话,不过这也正好说明了他们的感情好。 好得让人都要嫉妒了。 “小兔崽子,说谁?” “小兔崽子说……呸,臭小子,你个狗皇帝,这种招数你以为本山人会上你的恶当么?休想!” 唐神医反应极快,迅速扳回一城。 宇文赫满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状若无意道,“我记得某人还欠了我大概十万两银子没给。” 唐敬之一个吃瘪的表情,紧接着面露狠色道:“刚才我就应该一针扎你百会穴扎死你!” “万一我死不了成了老妖怪,你岂不是更惨。”毫无节操可言的某君上坦荡荡毫无皇帝的形象包袱。 唐敬之扶额,“我就没见过像你这般无耻的皇帝,你们宇文家上辈子指不定造什么孽了,怎么能有你这么个不肖子孙。” 某君上立刻就回了一句,“我怎么觉得,是唐家不幸,药王谷不幸,才出了你这么个四不像的后生晚辈?” 毫不示弱。 萧如月和梁丘雅音纷纷笑出声。 唐神医脸上无光,一掌拍在桌上,“本神医纵横江湖二十年,救人无数,富可敌国,你这混账小子要不是靠着讹诈我你能有今日?!得了便宜别卖乖,小心遭雷劈!” “连纵横江湖二十年有无数财富富可敌国的唐神医都肯归于朕的麾下为国效力,这不正好说明了是朕有本事?”宇文赫不紧不慢。 “你……” 唐敬之气结,有一堆话要说,但到了嘴边都给生生吞回去,“你这人的脸皮真是比你家皇城的城墙都要厚了,难怪你能当皇帝呢。” 宇文赫索性笑眯眯应承下,“多谢大哥夸奖。” 梁丘雅音和萧如月笑到不行。 梁丘姑娘是真忍不住了,好心拍了拍唐敬之的肩膀,提醒道,“你也别跟他斗嘴了,这个狗皇帝能舌战群儒,把一帮子浑身酸腐气的老头子都给说得哑口无言,你说你自己找这个不自在做什么?直接给他扎一针不就完事了嘛。” 唐神医深觉有理,拔针就准备给他两下舒爽的。 宇文赫不紧不慢地睨他一眼:“君子动口不动手。” “呸,我可不什么君子。” 唐神医笃定得很,连形象都不要了。 不过,还没等他下手,就见宇文赫拎着个锦盒起来。 “要论最无耻的,难道不是这个小东西么?” 那不正是雅音姐姐方才拿过来的,装着解毒丸的那个锦盒? 萧如月和唐敬之他们往锦盒里一看,那条丢尽金蚕蛊颜面的胖虫子已经趁着他们几个人不注意,一头扎进锦盒里,将剩下的几颗药丸都给屯吃入腹。 此时盒子里只剩下一条肚子被撑得老大的肥虫子,仰躺着露出个肚子,四脚朝天。 萧如月被这一幕惹得哭笑不得。 这算哪门子金蚕蛊? 根本就是个吃货虫子! “你这贪吃鬼,倘若不是看在有喜事的份儿上我铁定捏死你!” 萧如月食指在胖虫子金蚕蛊脑袋上一弹,胖虫子转头就可怜巴巴地蹦跶到宇文赫手上去求安慰了。 这虫子莫不是成精了? 萧如月上手就把胖虫子拎回来给扔进寒玉匣去冷静冷静,结果吞了好几颗药丸下去,寒玉匣合都合不上了,胖虫子便得意忘形,这儿蹦蹦那边儿跑跑,撒野疯玩开了。 “胖虫子,你给我回来你!” 萧如月腹中的娃儿也趁机踹了她一脚,惹得她一声惊呼。 整个场面简直啼笑皆非。 但莫名的,年味又浓烈了许多。 大抵,这才是过年时该有的欢乐与喜庆吧。 大年初一的一早,宇文赫与萧如月便上了马车,离宫时绿衣和银临便是跟着萧如月的,崇越更是辞去了羽林卫副统领的职位,从今往后便与崇阳一道干起他护卫的老本行。 还有个沈良沈将军,他原本可以待在京城的府邸享受锦衣玉食,但银临姑娘要随着君上和娘娘走天涯,他又岂有独自一人留下的道理。 还有唐敬之与梁丘雅音的二人组,这二人从今往后应该就形影不离了吧。 大年初一,团团圆圆。 满城孩童嬉戏,坊间百姓东家走完走西家,走完亲戚串朋友,正是和和美美的时候。 外表朴实无华的两辆马车与随行人员便在和和美美的炮竹声中悠哉悠哉出了城。 从此江湖与你为伴,何其快哉。 山高水长,庙堂之高,后会无期。 …… “走吧,咱们也该回宫去干些大事了。”小巷中,骑在马上的男子低低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身边与他并骑的方维庸。 方公公笑笑道:“摄政王为何不去与君上和娘娘告别?” “你伺候了他那么久,不也没跟着去逍遥?”摄政王大人不答反问。 方维庸便笑了。 是啊,逍遥江湖的人有逍遥的责任,他既然被留下了,自然就有留下的责任。 “他才不稀罕我去送他呢,我也不稀罕送他,反正,他总是会回来的。我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摄政王这般说着,纵马出了大街。 他回头看了一眼悠哉悠哉出了城门的马车,他眼底闪过欣慰的笑意—— 宇文赫,哥哥,你要早点回来。 这江山我不与你抢了。 你不是要以江山为聘迎娶你的皇后娘娘么?媳妇娶到手就发现这聘礼都是管别人借的,万一小嫂子嫌弃你了怎么办?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这大夏,永远是你的。 不过,你回来最好别让我瞧见,否则我一定先打你一顿! …… 马车出了城,渐行渐远。 马车里依稀传出女子娇柔的嗓音。 “宇文赫,摄政王明明就在那儿,你为何不请他出来一见?” “他不稀罕见我,我也不稀罕见他。有他在,大夏亡不了。再说了,咱们总会回来的,亲兄弟之间哪儿来那么多相送相别的矫情事。” “可……” “万一见了他,他耍赖要咱们答应几个不情之请,还少不得一番麻烦。” 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萧姐姐有这个空闲操心他,不如想想咱们的第二个孩子将来叫什么。” 第二个孩子? 这第一个还在肚子里没生出来呢。 他低声笑,眉目如画,尽是温柔,“我有一辈子的时间,长长久久陪着你。多几个孩子,又何妨?” 皇后娘娘老脸一热,“不享锦衣玉食了,就不觉得可惜么?” 可惜,可惜什么? 有你陪着,江湖岂不比那皇位更逍遥。 天涯处处无家处处家。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有你的地方,才是我想要的家。 …… 江湖之远,天涯之辽阔,从此相依相伴。 据说,那位大夏史上最有才能,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英明君主,携着他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如花美眷从此远遁江湖,再也没有出现过。 再也没人见过这对伉俪。 只听闻远离庙堂的江湖之上,有对贤伉俪携子女仗剑江湖,斩尽人间不平事。 番外01白蛊 正月十五元宵节,花灯满城,一夜鱼龙舞。 北地大雪纷飞,为这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更添了几分雅韵。 尚未长出叶子的树梢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花灯,有走马灯、有兔子灯,有普普通通的灯,有题诗出题的灯,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大树下,身形单薄的女子穿着一件桃红色的夹袄,下面是一件蓝色的麒麟送子织金马面裙,身上系着朱砂色狐领的斗篷,斗篷上绣着白雪纷飞,梅花缤纷,与今日正好应景。 风帽戴在头上,刚好挡住白雪落在她头上,远远瞧着,她整个人就像是从天上落入人间的仙子。 她仰头望着树上一盏灯,跟着徐徐念出:“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花市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青衫袖……诗是好诗,可惜太悲伤了,依我看,应该改改。” “姑娘以为该如何改?” 她正自顾自沉吟着,身后突然想起一个陌生的男音。 她愣了一下,扭头看去,身后是一个长身如玉白衣翩翩的男子,他瞧上去温文尔雅,浑身的书卷气,很像是话本子里走出来的满腹经纶的书生。 她徐徐摘下绣花精美的风帽,微微一笑,“如何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机会知道了。” 那人瞧清楚她的面容,蓦地一怔,像是见到了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的甚至是不敢看见的人,“……你,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儿!” 萧如月往后退了一步,笑容潋滟耀目:“可不止本宫一个来了,想要寻你们,是真不容易啊。” 唐泽眸子一凛,蓦地转身就要走,但身边不知何时已经被身穿宝蓝色衣裳、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的人给彻底包围了。 仅仅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原本热闹纷繁的街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唐泽为人谨慎,自打从地底下出来之后,他便打定主意要找个地方隐居,大隐隐于市,他没往人少的地方去,而是往人多的北方跑。 他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行踪早已被人掌握了。 或许说,他太过自负,对自己的计划信心满满过了头,才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好久不见,唐先生。”系着一袭月白色斗篷的男子从众人身后徐徐走出,五官深邃的脸庞俊美无俦,他一步一步走来,气度从容风采夺目。 他也许脸色有些不太好,但往那儿一站,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睥睨天下的威严,不怒而自威。 此人不是宇文赫,又是谁? “想寻你可真不容易,还要我们家内人牺牲自己当个诱饵引诱你出来,你可真能藏。” 唐泽脸上变了变,咬了咬牙,“你,到底是怎么寻到我的?” “说难不难,法子管用就是了,至于是什么法子,你已经没必要知道了。”宇文赫语气轻松,轻描淡写的态度令人更不自觉慌张起来。 唐泽左右张望,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萧如月低笑出声,好心提醒道:“别找了,我们有一群十分能干且细心周全的好兄弟,不该漏掉的东西一样都没有漏掉。不过,你身上应该还藏着东西才是,还是尽早亮出来的好,这般一来,你我双方都省时省力,岂不和美?” 宇文赫徐徐越过唐泽走至萧如月身边,“敏儿,不必费心与他多说了,与这种人多说无益,让他束手就擒不可能,就用些手腕好了。” “那也好。”萧如月状似答应了,接着又道:“不过我猜他眼下应该已经没什么力气与咱们硬碰硬了。想把他变成你的傀儡不容易吧,蛊虫与养蛊人是有感应的,想要收拾他,就必须在他不知不觉中收拾掉对付他豢养的蛊虫,我猜,这会儿你身上也有不少伤吧。” 唐泽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事,握紧了拳头陡然吹响了哨子,紧接着便听见似乎有什么东西远远往这边奔腾而来,动静很大。 众人循声一看,便见有一匹高大的骏马朝这边狂奔而来,仔细一看,马背上还有个人,正是萧如月他们此行最主要的目标——翁岱。 萧如月抬起手摊开掌心,浑身暗黑色的胖虫子爬了出来。 “胖虫子,看你的了。” 萧如月在虫子的脑袋上轻轻点了一下,就见一道光芒跃入空中,眨眼不见了。 随即,就听见灯火阑珊处的一声惨叫,马蹄高扬马儿长鸣,“嘭”的一声巨响,翁岱从马背上落下来。 不知从哪儿爬出来的各式毒虫瞬间便将他给包围了。 马儿一惊,撒蹄狂奔,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翁岱自顾不暇,自然就顾不上唐泽了。不过,萧如月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原本就是翁岱而不是唐泽。 “看好他。”宇文赫下了命令,便与萧如月一道往那边去。 翁岱此时被一群蛊虫围攻,毫无还手之力,浑身痛的满地打滚,一瞧见萧如月,气得咬牙道:“没想到我翁岱身为南疆圣坛看守人,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你放着堂堂大祭司不干,非要跑到我们大夏为非作歹伤天害理,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要收拾你。”宇文赫居高临下地嘲讽道。 萧如月不紧不慢补一句:“这叫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她挥一挥手,围绕在翁岱周围的那些个毒虫便自行散去,转眼就不见了。 但翁岱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了。暗红色的花纹在他脸上迅速蔓延,像是植物生根发芽长出新枝干一般,他的脸皮之下仿佛有东西鼓起,一点点在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皮肤之下破出来一般,瞧上去极其狰狞恐怖。 身为养蛊人,却压不住自己体内的蛊,便会被蛊虫反噬。 雅音姐姐说过,苗疆的蛊师在养蛊时用的是极其残忍的方法,所有的蛊虫都是通过与自己的同类自相残杀而活下来的,因此每一条蛊虫身上的戾气都很重,杀性也很强烈,养蛊人需要用自身强大的力量强行控制他们,一旦养蛊人现出弱势,蛊虫便会一拥而上趁机吞噬宿主。 这也是苗疆养蛊人多数没能善终的原因。 而此时金蚕蛊出现,翁岱体内的蛊虫感受到强大的压迫,便不由自主地躁动起来,想要破体而出。 翁岱满地打滚,口中不断溢出痛苦的呻吟,身子竟然开始发胀,像是要爆裂开。 萧如月见势不好,冲着她的胖虫子金蚕蛊命令道,“胖虫子,不能让他死,给我找出白蛊来!” 胖虫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竟然嗷唔了一声,从翁岱口中钻了进去。 翁岱的表情越发痛苦,惨叫哀嚎得更为严重。 这惨状简直不忍直视。 萧如月都别过脸去,宇文赫更是捂住了她的耳朵,“这种声音别让孩子听见,对孩子不好。” 要认真说起来,他们家孩子还在腹中便经历了各种大风大浪,将来生出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况。 过了好一会儿,翁岱的哀嚎声渐渐停歇,萧如月回头一看,胖虫子从翁岱口中跳了出来,口中衔着一条体型不及它一半的虫子,浑身赤红色,也有触角与四只脚。 难不成,这就是传闻中的白蛊? 胖虫子献宝似的跳上萧如月手心,叼着那条赤红色的虫子冲她摇头摆尾的,萧如月默默掏出绣着桃花朵朵的绣帕将它给包了起来。 只要一想到它和这虫子是从翁岱肚子里出来的,还爬在她手上,她胃里不知为何便一阵翻腾。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翁岱满地打滚的动作也停顿下来了,就连他脸上一直要挣扎破出来的鼓起也渐渐消退下去。 翁岱就像是捡回了一条命,慢慢缓过神来,费劲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没想到我们借着地动躲在地底下那么久,还是没逃过你们的眼睛。” “其实,你若不将白蛊随身携带,我们也没办法趁机下手啊。”萧如月轻言浅笑。 之前翁岱死也不肯交出白蛊,她将这稀罕的东西给藏了起来,她没办法,投鼠忌器。 可是,在东躲西逃的路途上,他不可能再放任那样可活命的宝贝不用藏起来,只要东西在他身上,一切都好说了。 “皇后娘娘好手腕。”翁岱咬牙切齿。 “多谢夸奖。”萧如月微微一笑,“不过本宫已经不当皇后了,你可以唤我宇文夫人。” 翁岱咬了咬牙,心中极为不甘,暗红色的花纹仍覆盖了满脸,狰狞地笑道,“你以为白蛊你拿到手就万事大吉了么?它这会儿可是赤蛊,不是白蛊。” “什么意思?”萧如月脸色微微一变。 唐婉儿当日只听过白蛊,可从未提起过什么赤蛊。 “我猜你也不知,白蛊就是赤蛊、赤蛊就是白蛊,可白蛊与赤蛊却有天壤之别,你还记得之前的红湘蛊吧,红湘蛊原来是草花蛊,可草花蛊无毒无害,一旦变成了红湘蛊却会成为天大的祸患。” 翁岱越说越来劲了,扶着小树缓缓站起身来,“我还可以告诉你,赤蛊剧毒无比,而且生性极为霸道,我还要感谢你,替我取出了那要命的东西!” 番外02搬进宫住 二月春寒正料峭,御园之内几株桃花满树繁花,粉的白的,美不胜收。 宇文骁罩了件斗篷站在廊下,迎面而来的风裹着花香与寒气,他深吸一口气,结果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阿嗤!” 皇宫御苑美是美,可惜他就是没有这个命欣赏。 宇文骁揉揉发痒的鼻子,认命往回走。 要是宇文赫和小嫂子在这儿便好了。 可惜,这会儿他们也不知道在哪儿逍遥呢。 自打上回收到飞鸽传书说已经为宇文赫寻到良药,宇文赫身子也逐渐恢复,就再没有有音讯了,也不知道宇文赫是不是寻了个什么山明水秀的地方边休养身体边等小嫂子待产。 也不知道他们俩的娃娃生出来会是什么样的,要不是宇文赫不负责任的落跑了,这会儿他说不定也可以逍遥江湖,自由自在。 “摄政王,您在这儿啊,您可让奴才好一通找啊。”方维庸从御书房方向过来,看见宇文骁不禁大喜过望。 摄政王甩了甩宽大的袖子,满不在意道:“谁家又火烧房子了?” 方维庸无奈道,“是岳相入宫求见,还有杨大将军派人从燕州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刚刚也送进宫了。” 国家大事是当务之急,可这位摄政王却一转头就溜了,人影也不见,实在叫人好找。 燕州来的八百里加急,难道是唐婉儿有消息了? 宇文骁一振奋,顿时来了精神,疾步往御书房的方向走。 方维庸忙不迭跟上。 …… 千里之外的南疆。 南疆王宫的后宫里,清秀水灵的少女从风情独特的大床上醒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恍恍惚惚想起了什么似的,但那个念头转瞬即逝。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任凭什么也抓不住。 她再想追着那片空白想什么,脑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一般,痛得无法呼吸。 她不能自已抱头在床上滚了起来,恨不得将头往床上撞。 贴身伺候的宫女端着热水进来便见她抱头在床上打滚,吓得打翻了水盆,惊慌大喊:“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头,头疼……好疼!” “公主,你头怎么了?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不、不知道……疼!头好疼!”少女痛苦地呐喊着,浑身大汗淋漓,痛苦难当地往墙上撞去! “公主!”侍女吓得冲过去,“来人啊!快叫巫医!” …… 宇文骁和方维庸回到御书房,岳相已经在那儿候着多了,不过岳相却不是一个人来的,与他一起的还有工部的王尚书王大人。 “拜见摄政王。” 两位大人见着宇文骁,便齐齐一拜。 宇文骁当惯了大将军,不拘俗理惯了,对这些三叩九拜的事情并不感兴趣,随手挥了挥便让他们都起身回话,迫不及待去看案头搁在最上面的八百里加急文书。 唐婉儿自那时与他在燕州城告别,说要去南疆解决她的未完之事,便再无音讯。 他去信询问了唐家的那位叔公,唐家人也说唐婉儿并未回去,如今她下落不明,他已去信让杨俊达在边关探查,此番他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文书,说不定就有关于唐婉儿的消息。 可,等宇文骁翻开文书,上头却并没有唐婉儿的消息,杨俊达上禀的,是南疆的消息。 杨俊达在文书上说,南疆人有意修好,请求开放榷场自由经商贸易。 但他同时也提出质疑,说南疆一直是一个很是封闭的小国家,不愿意与外人多往来,这个修好来得未免太突然。 之前那个翁岱才与宇文觉勾结,闹出那般大的事情,怎么会这么突然就提出要修好,开放榷场? “摄政王?”岳相见他眉头紧锁,半晌不言不语,不禁唤了一声。 宇文骁这才回过神来,“岳相这么着急入宫不知所谓何事?” 岳相郑重道,“摄政王,去年君上在离京之前曾有过圣谕,要在京城郊区各处督建学塾,令贫困的适龄孩童得以进入学堂,令其受先圣之洗礼,为国家未来培养更多人才。但经过一场大战之后,人力物力具有损伤,国库亦然,老臣与工部还有户部商议过后,认为此事不宜耽搁,但又怕国库支出过大,还请摄政王示下。” 宇文骁手里握着那份八百里加急文书,沉吟了片刻道,“与鞑靼一战虽以我大夏大胜告终,但人力物力之损失,并非短时间内便能补回的,如今得以休战,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孩童是国家的未来,皇兄的决断于我大夏百利而无一害,绝不能就此搁置,岳相,你与工部以及户部进一步商议,看能不能在不大兴土木的基础上,尽量利用现有的人力物力,招募人才,先推行第一批学塾,而后再逐渐铺开。” 宇文赫说,持家要有道,能节省处就节省,抠门也是上位者必须掌握的一门诀窍。 岳相像是想到了什么,欣喜非常,“摄政王一番话老臣茅塞顿开,老臣领旨!” 王尚书看了岳相一眼,也道:“臣定当竭尽全力。” 两位大人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 宇文骁的注意力又在他手上的那份文书上,“王尚书先退下,岳相留下。” 王尚书得令退下,御书房中便只余下了宇文骁、方维庸和岳相三人。 宇文骁从座上走下来,将文书递给了岳相:“你看看这个。” 岳相将信将疑,接过来一浏览,脸色顿时多了几分古怪,“摄政王,南疆人怎么会突然求和修好?” “这一点本王也想知道。南疆向来特立独行,极其神秘,他们虽然版图不大,却是个外人轻易不敢觊觎的国家,我大夏版图虽倍于南疆,但与南疆素无往来,他们怎么会轻易就来找我们修好?” 宇文骁负手而立,心里头不知为何生出一丝的不安。 “……”岳相一时沉默。 好一会儿才道:“既然南疆已与扬大将军接洽,杨大将军也说南疆不日便要派遣使团前来朝见,摄政王是不是要考虑接见南疆使团的问题?” “罢了,这件事容本王再考虑。但岳相切记,此事不得外传。” “老臣明白。” 岳相很快也退下了。 宇文骁抱着那份八百里加急文书待坐在座上,半晌一声不吭。 表情凝重得像是满天阴云。 以前他就是个大将军,除了带兵打仗之外什么都不用想,总想着天塌下来还有个宇文赫替他顶着。 如今他上面没人顶着了,他便是天。 皇帝什么的,果然没那么好当。 得亏了他反应灵敏,当初推掉了帝位,否则如今事情还能更多。 宇文骁忍不住叹了口气,自个儿在那转悠起来。 方维庸一时也拿捏不好摄政王是在想什么,便斟酌着问道,“摄政王,时候也不早了,您是不是要回王府,还是传了午膳再回王府?” 宇文骁蓦地一顿,“方维庸,你去把宁德殿给打扫出来,本王要搬进宫里住。” 方维庸:“啊?!” …… 宇文骁说搬进宫住的确是一时心血来潮,但身为摄政王,他也是一言九鼎,金口玉言的。 说出的话便不能收回了。 方维庸当即命人去打扫了宁德殿,之后便安排去去了摄政王府也就是原先大将军府,将摄政王的东西给收拾妥帖送进宫来。 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决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完成了。 等到满朝文武都知悉这件事时,简直要吵翻天了,在大殿之上便有人指着宇文骁说他僭越,说他胆大妄为,竟然敢住进了皇宫。 然而摄政王皮糙肉厚,更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听他们骂了半晌只,掏掏耳朵宣布退朝,理都不理。 但这件事却并未因为宇文骁的不予理会而降温,还是隔三差五地有人上书控诉他这个摄政王的狗胆包天。 当然,凡事见到这类型的奏折,摄政王都会认认真真地看、看完将上头骂人的话给誊抄下来,再交给方维庸,言道:“留着,以后指不定能派上用场呢。” 方公公心想:这位摄政王的做事风格与君上真是大相径庭,但亲兄弟二人的套路却到底是殊途同归。 不愧是打从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 转眼已是三月初,桃花随风飘散,落英缤纷。 摄政王站在桃花树下喷嚏一个接一个,就是不死心不肯走人。 方维庸已大抵摸清他的行事作风,一寻不到人便来这儿找,但又怕他那狂烈的喷嚏波及,便远远地跟着:“摄政王,又有几位大人上书,说您不应该住在宫中,身为摄政王就应住在王府,您搬入内宫就是越俎代庖,是有僭越之嫌。” “不必理会他们,这些酸腐老头子你越理他们越发没完没了了,之前撺掇本王登基不成,这会儿又拿本王住哪儿说事,他们真是闲得发慌。宇文赫那人虽然喜欢清静,但也最讨厌冷清,他和小嫂子不在,本王替他们看着家有什么不好的,再说太皇太后还住在宫里头呢,本王陪着自己的亲奶奶他们哪里来那么多话?” 方维庸只好笑着应道:“是,摄政王说的是。” 番外03吞了? 赤蛊,白蛊。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番内幕。 难道到头来又白忙活了一场么? 萧如月咬了咬下唇,下意识看了宇文赫一眼。 宇文赫向她递了一记宽慰的眼神,像是在劝她放宽心。 萧如月却无法真的放宽心。 “那白蛊原先是可以吸收这世间剧毒之物,若配合着百年不得一遇的金蚕蛊,救活死人也不在话下。可自打我把它带在身边,它就从白蛊变成了赤蛊,还钻进了我的身体里,几次险些要了我的命。就像方才一般,凶险无比,要不是我有本命蛊护着,恐怕早就死了。” 翁岱抚摸着他脸上的暗红色花纹,笑得十分诡异,“娘娘既然拥有这百年不遇的金蚕蛊,又收了这赤蛊,想必也有本事把它变回白蛊。娘娘请自便,否则,我也爱莫能助。” 好啊,好一个南疆蛊师。 好一个前任大祭司。 翁岱真以为她就拿他毫无办法了么? 萧如月紧紧攥着拳头,咬了咬牙,明明恨到了极点,却反而笑了出来,“翁岱蛊师果然是好本事,你就算准了本宫拿这条蛊虫毫无办法是么?” “不敢。这会儿我已经被你们擒住了,想跑也跑不了,怎么还敢取笑皇后娘娘你呢?”翁岱口中说着不敢,态度却是越发轻佻,肆无忌惮。 萧如月正要发作,宇文赫却将她往身边一揽,“别气了,咱们莫要与这种人一般见识。” 他顿了顿,又说道:“说到底不过是一条虫子罢了,没了也就没了。莫要因此气坏了身子。” 萧如月心里还有气,但宇文赫的嗓音仿佛有抚慰人心里躁动的效用,她看着他的笑容,也气不起来了。 萧如月顿了顿,也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翁岱蛊师既然已经没有了白蛊,也对赤蛊的解法一无所知,那留着你也无用了。”萧如月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向唐泽所在的方向。 唐泽已被“凤隐”的人团团包围,五花大绑。唐泽最擅长的是操控傀儡,可此时没有了傀儡傍身,他似乎无计可施了。 翁岱的目光落在唐泽身上,忽而笑得越发诡异,“你们以为唐泽真是个文弱书生么?那你们可就小看他们了。” 话音才落,萧如月目光所及,便见唐泽“腾”的一下挣脱了麻绳的捆绑,一跃而起。 他吹了个口哨,方才已然消失的黑马又奔了回来,还伴随着“咔咔”的声音,仔细一看,那黑马却不是寻常的黑马,造型十分奇特。 那黑马直直冲着唐泽而来,唐泽施展轻功,一下跃上半空,趁势上了马背,一路冲着翁岱那儿奔去。 马儿来势汹汹,宇文赫只来得及抱着大腹便便的萧如月闪开去,翁岱便趁机拉住了唐泽的手也上了马背。 二人同骑扬长而去。 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萧如月眼睁睁看着他们跑远,刚要追上去,腹中的孩子猛地踹了她一脚,她独自疼得一缩,瘫软在宇文赫怀里,脸色都白了。 “没事吧?”宇文赫忙扶住她。 萧如月摇摇头,揉了揉肚子,“是孩子踹了我一脚。可是他们……” “无妨,你要的东西不是已经找到了么?”宇文赫一脸平淡,似乎并不在意。 “可是……”找到了与没找到是一样的。 “你没事就好。”宇文赫淡淡笑道。 萧如月有许多话,但话到了嘴边,却是说不出来了。 末了,她只能说:“那就先回去吧。” “嗯。” 崇阳驾着马车过来,上了车萧如月便神色疲惫,闭目养神;宇文赫的也有些疲倦,谁也没有说话,他们就这么相拥着养精蓄锐。 他们的住处是一个不错的两进院子,临时买下来的,不算大,但一行人也足够住下来了。 梁丘雅音见他们回来,忙迎了上来:“怎么样,人找到了么?” “找到了,不过给逃了。”萧如月一脸沮丧。 “那东西……” “东西找到了,可是……”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宇文赫。 宇文赫反倒是一脸平淡,“梁丘姑娘,你劝劝她吧,萧姐姐心里面堵得慌,若是没人开解,怕是要想不开了。” 梁丘雅音的眼珠子转了转,扶着萧如月往药房那边走。 宇文赫笑了笑,并没有加以阻拦,而是与里面走出来的唐敬之打了个招呼,便进屋去了。 药房里,萧如月半晌也不开口,雅音姐姐要被她憋出毛病来了。 “你们家那位是什么意思?” 萧如月摇摇头,从袖子里掏出绣帕包着的金蚕蛊, “白蛊已经找到了,可是,白蛊已经不是白蛊了。” 萧如月将绣帕一摊开,便见金蚕蛊口中还叼着那条赤红色的蛊虫,还玩心大起的用自己的前脚在逗弄它。 被叼着的赤红色蛊虫跑不了只能挣扎,扭来扭去,状况十分诡异。 “这个,就是白蛊。” 梁丘雅音盯着这诡异的画面看了半晌,“……我记得唐婉儿说过,那白蛊是通体白色,才叫白蛊吧?” 萧如月点了个头,“这是从胖虫子从翁岱肚子里给衔出来的,出来时便这般模样了。而翁岱自己也承认了,说白蛊早就变成了赤蛊。” 她说着,便将之前在实际上翁岱对她说的那番话一字不漏地说给了梁丘雅音听。 雅音姐姐听完忍不住嘀咕道:“那照翁岱这么说,这白蛊变成了赤蛊,就是剧毒之物,对救人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会害死人,那你家那位……”怎么办? 萧如月摇摇头,“雅音姐姐难道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梁丘雅音叹了口气,也摇摇头:“这白蛊我之前听都没听说过,若非唐婉儿说起,我也不知道。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样的一无所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萧如月眼睛一亮,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希望。 梁丘雅音沉吟着说道:“翁岱知道你想得到白蛊是为了救人,他的话未必全是真话。” 萧如月微微一怔,但也很快就领悟过来,“雅音姐姐的意思是,他的话里可能是真假参半?” 梁丘雅音郑重其事点点头道,“他当时已经被你们擒住了,而且身体虚弱一时无法反抗,而且因为有金蚕蛊在,他的蛊虫也发挥不了作用,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一是要保命、二是要脱身,只有令你们分神,他才有机会。所以,并不能排除他故意要扰乱你神思的可能性。” 她说着顿了顿,又说道:“而且你想想,婉儿姑娘在翁岱之后也成了南疆圣坛的看守人,南疆的那些长老为了让婉儿姑娘顺利找到翁岱,必定会将他们知道的关于翁岱的秘密和盘托出,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话里有话,萧如月何其聪慧,一点便通了,马上就领悟道: “那也就等于说,翁岱知道的,婉儿姑娘也都知道。而且,婉儿姑娘既然能驱动那红湘蛊的母蛊,想必已经得到了南疆圣坛的真传,所以,婉儿姑娘和翁岱除了在养蛊的资历上不同之外,其他应该没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儿,萧如月恍然大悟,茅塞顿开让她激动地站了起来。 “也就是说,翁岱在白蛊这件事情上,很可能撒了谎!” 白蛊变成赤蛊,未必就完全像翁岱说的那般。 说不定其中还另有隐情。 也可能,连翁岱都弄不明白这条蛊虫是怎么回事,但当时为了脱身,所以才故意编了一通谎话来骗她。 各种可能皆有。 接下来便要小心查验了。 萧如月和梁丘雅音对视了一眼,雅音姐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为防有诈,我会小心验证的。我原本还想着,会不会是你的胖虫子根本不认识什么是白蛊,胡乱抓了一条,但你瞧它玩兴这么高,想必这条虫子十分能入它的眼。” 萧如月也忍俊不禁道,“我也值班怀疑过,不过我相信它,这条胖虫子挑出来的,应该不会有错。” 胖虫子仿佛是听明白了萧如月是在夸它,高兴地摆了摆尾巴,萧如月用手指戳了一下胖虫子的触角,它便骄傲地都要飞起来了。 被主人摸了一下,内心想必是十分欢喜的。 “行了,你把白蛊交给雅音姐姐,回去我给你喂好吃的。” 胖虫子张嘴放下那条赤红色的蛊虫,梁丘雅音正要用瓶子扣住,谁知道那赤红色的蛊虫一跃而起,竟然就向萧如月扑了过来,口中吐出红色的涎液。 萧如月往后一仰,要躲过那涎液的攻击,谁曾想胖虫子的反应更快,它猛地跳了起来,张嘴就把那赤红色的涎液连同虫子一口都给吞了进去! ……吞,吞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萧如月和梁丘雅音皆是一脸震惊。 胖虫子金蚕蛊像是吃了顿饱,心满意足,又落在绣帕上,还把肚子给翻起来,像是要求摸摸。 “你这肥虫子,我不是说了回去给你好吃的,你怎么能把它给吃了!” 萧如月终于反应过来,气得火冒三丈。她抬手就要拍下去,可当手真要落下去时,却又于心不忍了。 肚子里的娃儿这时也踹了她一下,她的手一下扶在桌面上,几乎站都站不稳。 番外04和亲公主 宇文骁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掏出快手绢捂住口鼻转头往廊下走。 他和这些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情果然没几文钱的关系。 方维庸跟在他身后,憋着不敢笑出声。 宇文骁胡乱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才转头来,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方公公觉得本王甚是狼狈十分可笑么?” “不不,奴才不敢。” “那就是敢想不敢说了。” 摄政王闻言冷冷一哼,吓得方维庸方公公忙给他跪下,“奴才惶恐!奴才不敢!” 见着方公公一脸受惊的模样,摄政王顿时心情大好,“行了,逗你的,起来吧。” 方公公:“……” 这个摄政王可比君上还难伺候啊,看着和和气气的,可这阴晴不定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这让奴才如何吃得消? 迟疑着徐徐站起了身,战战兢兢的。 某摄政王将抹了鼻涕眼泪的帕子藏好,这才一本正经地问道,“对了,燕州还有没有消息?” “杨大将军从边关来信说,还是没有唐姑娘的下落。不过南疆的使团,似乎准备出发了。” 宇文骁沉吟片刻,“南疆在这个时候派遣所谓的使团进京,本王总觉得他们目的不纯。方公公,你觉得南疆人是真心想与咱们修好的么?” “这个……” “有话直说,别这个那个的!” 摄政王这急性子最听不得这个,方公公一时认为他方可能是想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方维庸立马挺直腰杆一本正经道:“奴才以为,咱们大夏与南疆从未有过任何往来,这次所谓修好不好说。但之前他们南疆圣坛前任看守人也就是他们的大祭司勾结了宇文觉和鞑靼人在咱们大夏边境弄了那么多蛊虫,险些弄得无法收拾。兴许南疆人是怕咱们会借此机会向他们挑起战事,才想防患于未然,早一步认错向咱们大夏修好。” 说着,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南疆人极少与外人往来,他们即便主动示好修好,也要有所防备才好。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谁也不知道这南疆人是不是也与之前的鞑靼人一般。” 宇文骁听着他这番话,认真地思索了片刻,重重拍了一下方公公的肩,“没想到方公公还是个智囊,难怪他要把你留下来了。” 这一下却又把方公公给吓得又跪下去了,“奴才该死!奴才无状,摄政王饶命!” 宇文骁顿一脸懵逼:“方公公你这是做什么?” “奴才是宫里的奴才,不应该干预政事,奴才该死。”方公公诚惶诚恐,非常紧张。 摄政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行行行,我也不问你了。御书房,咱去御书房。” …… 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疆宫中。 清秀水灵的少女缓缓从睡梦中醒来,坐在床边的妇人立刻就靠过来,“阿朵,你可算醒过来了。有没有好点儿?头还疼不疼?” 她愣了愣,才想起,这是她的母亲,也就是南疆王后。 “我,我还好。”看着眼前的妇人一脸担忧与关爱,她没办法也就应付了一句。 虽然说这是她母亲,但她总感觉自己跟母亲的关系很疏离。跟她一点都不亲近,反而像是陌生人,这感觉很奇怪。 难道是因为她生过一场大病之后,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的缘故么? “王后,王上说了,公主要是醒了,就马上去见他。”王后身后的侍女提醒道。 王后皱了皱眉,似乎是不不愿意,但又不敢反抗,只好低声说:“知道了。” 说完又拉着阿朵的手交待说:“阿朵,你去见了你父王,记得他说什么都要答应他,可千万不能违背他,否则……” “否则会怎么样?” “你父王要是生起气来,阿娘也拿他没办法。”王后忧心忡忡道,“所以你一定不能违背他的意思,他说什么都答应,其他的再商量,懂了么?” 阿朵脑子还有点懵,但王后的话是为她好她还是能看出来的,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便换了一身衣裳,跟着王后的侍女前往王上的寝宫。 这会儿寝宫里鼓瑟吹笙,还有穿得极少的舞姬在跳舞,十分热闹,阿朵一来,歌舞便停了。 南疆王挥挥手,众人全都退下,殿内便只余下南疆王、阿朵二人。 南疆王盯着她看了半晌,像是在打量什么,又像是要确定什么。 许久,才开口说道,“阿朵,你知道我把你叫过来是为了什么事么?” 少女阿朵摇了摇头。 他又说道:“你知道我们南疆国弱,版图又小,周围一直有几个大国虎视眈眈,一直都生活在危险之中。之前鞑靼更是好几次准备对我们发出进攻,好在如今鞑靼被西夏打败,元气大伤,对我们南疆暂时没有了威胁。” “然后呢?” “因为鞑靼没机会对我们动手了,所以,我们要抓住这个机会,与西夏的皇帝修好,趁机寻找庇佑。” 阿朵挠挠头:“为什么呀?不是鞑靼对南疆没有威胁了么?” 南疆王被她一说急了,气势汹汹拍案而起:“就是因为鞑靼暂时没有威胁,我们才要寻求庇护。鞑靼人骁勇善战,又一心想扩充他们的版图,一旦他们恢复了实力,他们的铁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踏平我南疆。因为他们没办法一口吞掉西夏,所以只能选择吞掉我们以壮大自己的实力!” 阿朵恍然大悟,眨眨眼问道,“那,需要我做什么?” “和亲。” “和亲?!” “没错。之前东陵和鞑靼都给西夏皇帝送去了一个公主,后来东陵的公主成功当上了皇后,如今东陵和西夏已经结盟了。所以我们可以效仿他们,也送一个公主过去。” 南疆王郑重其事,“你知道的,要是能用和亲解决问题,我们背靠着西夏,西夏靠着东陵,届时我们南疆的百姓就有了保障,不用再惧怕鞑靼。所以,你愿意去么?” 阿朵鼓着腮帮子:“那我可以不愿意么?” 南疆王怒拍桌:“不可以!” 不可以那还说什么愿不愿意的,这不是虚伪么? 阿朵在心里嘀咕着,脸上倒是不动声色,“既然王上需要我去,那我去就是了。不过你可得答应我,我要是去和亲了,你不许虐待我娘,要不然我就在西夏宫里生事!” “嘿!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跟我这么说话的!”南疆王的脸当场就绿了,“你是不是活腻了?要不是我,你们母女俩早就死在路边了!我告诉你,这和亲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则我随时都能捏死你们母女俩!” 死在路边?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但阿朵却无心去细想,只因为眼前这个南疆王的嘴脸太可憎了,让人特别想揍他一拳。 但想到来之前王后也就是她娘给她说的那些话,她咬咬牙,还是忍了下来,“和亲我去!谁说我不去的,我去就我去,但是,我说的你也要答应,否则我说到做到,我去了西夏,那时可就由不得你控制了。” 南疆王脸色黑了黑,心想:这丫头还真不好控制。 但权衡了厉害,他也没再坚持:“我可以答应,在宫外盖一座别苑,让你娘住别苑去,没事不让人去打扰她,这总可以了吧?” 阿朵微微一笑,“这还差不多。” “哦对,如今西夏没有皇帝了,剩下的是摄政王在做主,你自己去了,机灵点,别搞砸了。” 阿朵皱眉,她怎么觉得,这个南疆王让她去和亲都这么随意呢? 说是要和亲,但阿朵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南疆王跟她说完的第二日便催着她出发上路,一点缓冲的时间都不给她。 幸好她已经亲眼看着她娘搬出宫去了,出发时才稍稍安心些。 离别时,王后再三嘱咐她,去了西夏自己要多加小心,临别时更把一个小包裹塞给她,吩咐她要将里面的东西贴身收藏,可别被别人给发现了。 虽然阿朵与她这个娘并不算亲近,但她也心知,她这个娘不会害她,便把东西小心收好。 从王宫出发前,南疆王也给了她一份国书,命令她要好好收着,到了西夏要亲手将那东西亲手交给摄政王。 阿朵便应承着,将东西也收拾好。 这次之行,之前一直陪着她的那个侍女阿霞也与她一起,也算是有一个她熟悉的人了。 整个使团虽然以她这公主的身份最为尊贵,但其实所有的人都是听那个卫队长的话,她也只能乖乖配合。没办法,阿朵就待在马车里,心惦记着保管好她的东西,其他的也不管。 随着马车颠簸摇摇晃晃,她渐渐沉入了睡梦中,却不受控制地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被人拿着锋利的剑追杀,跑都跑不掉,可就在她要死了之时,却有人挺身而出,替她挨了一剑。 她看见带血的兵刃,一下就从梦境中惊醒过来。 却已经满头大汗,浑身都像浸过水一般。 “公主,你没事吧?”侍女阿霞也是被她吓着了,忙询问道。 番外5误交损友 肚子里的娃儿踹了萧如月一下,她腹部一疼,几乎站都站不住,手一下扶在桌面上。 “月丫头,你没事儿吧。”梁丘雅音忙扶住她。 萧如月摇头:“没事,还好。就是肚子里的熊孩子踹了我一脚。这孩子最近越来越闹腾了。” “孩子越来越大了,肯定不会老实到哪儿去,你也不能太累了,还是要多多歇息才行,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来吧。” “可是……” “可是什么,交给我你还不放心?难不成我会毒害你家那个狗皇帝?” 萧如月忍俊不禁,“我哪儿敢啊,怀疑谁也不敢怀疑您。” 雅音姐姐哼了一句,大抵是在说:这还差不多。 萧如月的目光又落在了仰躺在绣帕上的胖虫子金蚕蛊身上,神色越发凝重。 她方才一时气恼真想把这胖虫子给拍死,可这会儿缓过来了,突然她又觉得看不懂这胖虫子想干什么了。 方才的情形分明是,那赤蛊要于她不利,而胖虫子的的确确是想保护她。但它一口就把赤蛊给吞了,她又觉得,胖虫子不仅仅是贪吃和想保护她那么简单。 这胖虫子是想干什么? 它若是因为贪吃,他们回来的一路上它有的是机会生吞了赤蛊,没必要等到这会儿当着她的面生吞。 罢了,既然赤蛊在她手上也变不成白蛊,那不妨赌一把。 萧如月在胖虫子玉蚕蛊肚子上摸了摸,连着丝绢把虫子给揣起来,“胖虫子,娘亲养了你这么久,你可别让娘亲失望。否则我就当没养过你这虫儿子了。” 胖虫子在丝绢上面翻滚卖萌,触角和四个小爪子神同步,可爱的不得了,萧如月饶是心情凝重,也被之逗笑了。 雅音姐姐都不禁笑道:“我算是服了你家这条金蚕蛊了,明明是万蛊之王,天底下至毒的毒物,怎么就能把自己活成了家猫一般?” 萧如月无奈摊手:“兴许,这就是缘分吧。说不定我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还能有个玩伴。” 雅音姐姐失笑。 给自己的孩子弄一条天下至毒之物金蚕蛊当玩伴,也真亏她想得出来。 不过,特别的孩子自然有特别的养法,像月丫头和宇文赫这般的夫妻生养出来的娃儿,指不定会是个什么样子。 谁知道他们家的孩子会不会像了月丫头一身毒血,还是学了宇文赫这一副深藏不露的怪脾气,与虫子作伴,但是真有可能。 “回去吧,宇文赫和唐敬之也聊得差不多了。你也回去歇着了。” “嗯。” 梁丘雅音陪着萧如月回去时,宇文赫和唐敬之还在对弈,黑白棋子正在厮杀,她们便进来了。 唐敬之顿了顿,随即将黑子放了回去站起身,“既然皇后娘娘都回来了,我也该回去了。” “我刚一回来唐神医就着急走,你们是聊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话题么?”萧如月笑着说道,坐到了宇文赫身边去。 “还是说,你们是聊了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 “别胡思乱想,我们怎么会聊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 宇文赫笑着替她解开了斗篷,又将她泛凉的一双手捂在手里,眉眼间尽是温柔,“我们是在讨论明日出发去无湮谷的事,不过这还需要询问过梁丘姑娘的意见。” “你想去无湮谷?”说话的是梁丘雅音,“你确定?” “嗯,如今我当不成皇帝了,也不会谋生的手段,思来想去总要寻个安身之所让我家萧姐姐安胎生产,但天底下再没有比姑娘的无湮谷更合适的去处了。若是能得梁丘姑娘首肯,让我们夫妻在无湮谷安家落户,某感激不尽。” 宇文赫说着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向梁丘雅音作了个揖。 梁丘雅音扭头看了萧如月一眼,她也是一脸的茫然与好笑。 但宇文赫这一脸的郑重其事,可真够出戏的。 梁丘雅音沉吟了片刻,“你们若是愿意住在无湮谷,我也不反对,谷中就我一人,月丫头能陪着我也是好事。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宇文赫曰:“梁丘姑娘尽管直言。” 梁丘雅音的目光落在了唐敬之身上:“不知道阁下要去我无湮谷,是不是也要把你这个跟班也带上?” “呸呸呸,你说谁是跟班呢?本山人堂堂神医,妙手回春起身回生,我需要给他这个狗皇帝当跟班么?!” 谁知不等宇文赫说话,唐神医便炸毛了,“他一个落魄皇帝,雇得起本山人这般贵的跟班嘛。”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去了。”宇文赫不疾不徐四两拨千斤。 唐敬之的脸都绿了,他脑门儿上就差刻了一行字:误交损友。 萧如月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说说笑笑中,去无湮谷一事便定下来了,唐敬之的三寸不烂之舌最终也没能赢过宇文赫的舌绽莲花,倒是最后被梁丘雅音拖走一事,颇合他心意。 天色已不早,银临送了泡脚的热水进来,宇文赫替萧如月把鞋袜除去了,伺候着她洗脚。 萧如月累了一晚上,东奔西走,脚确实也是酸得紧,如今脚泡在热水中,疲乏顿时扫去了一大半。 宇文赫怕她受凉,便一直握着她的双手。 萧如月的手的确也凉,孕妇本就容易气血不足,她情况也更为特殊,若换成了寻常女子,恐怕早已垮了,也支撑不到这个时候。 “宇文赫,你说,这个孩子将来生下来了,叫什么名字好?”萧如月望着宇文赫,眸光如水。 宇文赫回以微笑,比月光更温柔,“起名这种事情,让我来操心就好了。不过,待他弱冠之后取字,倒是应该由你代劳。” “那为何不能倒过来呢?”萧如月噘了噘嘴表示不满。 她家夫君立马表示:“萧姐姐若是愿意换,也可以。不过父母赐名,终归是跑不了了。” 萧如月歪着脑袋瞧他,一脸无辜道:“但我还没想好给他取个什么名字。” 宇文赫也只是笑笑道,“不急,还有几个月呢,慢慢想也来得及。” 萧如月嗯了一声,便不再作声了。 房间里的气氛忽然有些怪,只余下外头风声作响,还有炭炉里木炭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轻响。 谁也没说话了。 “君上,娘娘,宵夜来了。” 绿衣人未见声先到,话音落,才见捧着吃食她欢欢喜喜地跨进门来。 “把东西放下就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人伺候了。”宇文赫吩咐她道。 绿衣临走前还用古怪的眼神瞧了萧如月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说:奴婢是知情识趣的,断不会在这儿碍眼妨碍君上娘娘卿卿我我的。 萧如月:“……”这丫头又想哪儿去了。 桌上的一锅热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萧如月蠢蠢欲动,但心里还挂着事,斟酌良久,才终于开口: “宇文赫,胖虫子把赤蛊给生吞了。” 宇文赫嗯了一声,一点儿没有觉得意外。 “你,知道了?” “你养的那虫子护你护得紧,那条所谓的赤蛊若是想对你不利,它自然会一口吞了的。” 萧如月一时反倒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了。 许久。 她才又说道:“其实去无湮谷也好,那地方是一处世外桃源,与世隔绝,也清静些。” “可不是,那地方正适合修身养性。我长这么大,最缺的大抵就是修身养性了。” 本来挺沉重的气氛,被他这么三言两语一说,便显得没那么沉重了。 第二日一早,宇文赫起了个大早,萧如月还睡着,他让银临和绿衣他们好生守着,自个儿便和崇阳崇越他们几个去了书房。 “崇阳崇越,吩咐下去,凤隐自即日起解散,凡是想回家娶妻生子过平凡日子的,自来领一份赏,以后就踏踏实实去过男耕女织的日子吧。” 崇越和崇阳对视了一眼,双双朝着宇文赫双膝跪下,“主子,我们兄弟不走。” “往后我要去的地方,可照顾不来这么多弟兄。”宇文赫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那么多弟兄若是执意要跟着,也没地方可以安排。他们家中都有亲人,这么些年了,也该回去享一享天伦之乐了。” …… 待宇文赫回来时,萧如月已经醒来,梳洗完正在用早膳。 绿衣和银临都是机敏的人儿,见状便一块退下了。 屋子里只余下他们夫妻二人。 宇文赫把凳子挪了挪,搬到萧如月身边,挨着她坐,“去无湮谷之前,有几件事是必须做完的。” 萧如月望着他,“你是要解散凤隐么?” 宇文赫笑笑点了个头,“从前组建凤隐是不得以而为之,如今天下太平,又是宇文骁那小子当了摄政王,若是再留着这支力量,就说不过去了。我既然已经退下来,有些可以避免的冲突与矛盾,还是避免的好。免得日后多生事端。” 天无二日,大夏有一个人站在最高处就够了。 萧如月双眉为颦,不赞同道,“可你应当知道,以他们的性子,不会甘愿就此解散的。” 就拿崇阳崇越两兄弟来说,他们一定是坚决反对的。 可是,宇文赫一旦做出决定,又有谁能改变得了呢? 番外06长相酷似 阿朵扯着袖子抹了一把汗,无力地摇了摇头。 梦境里的一切,就像是真真实实在她面前发生的一样,太吓人了。 这梦怎么能这么真实呢? 她摸摸自己的胸口,那样的惊心动魄就像真的发生了一般,快把她的心都给吓得跳出来了。 阿霞心有余悸地递上手帕,“公主,您是不是头又疼了?您这头疼病时不时就发作,可这次咱们到西夏来,连巫医都没有带,万一您再发病可怎么办啊?” “他们西夏那么大,肯定有他们的巫医的,不怕。”阿朵不以为然,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阿霞道:“阿霞,我这头疼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以前就有这个毛病了么?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她一张嘴便是一连串的问题,可就把阿霞给问住了。 “公主,其实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是从小就伺候我的么?” 阿霞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车外一眼,才压低声音道:“公主,我以前是二夫人宫里的,后来才调派给的王后,然后才伺候的您。算一算时间,奴婢在您身边的时间也就这两个月,说奴婢从小就伺候您,都是骗您的。奴婢不知道您以前都有什么喜好。” 阿朵一头雾水,一脸茫然。 这种事情有什么可骗的? “那我,是为什么生的病?我问我阿娘,她也吞吞吐吐的不肯告诉我。” 每次都说她是生了很大的一场病,病好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究竟她是为什么而生病、到底生的什么病,却一个字都不肯说,十分神秘 “可是王上吩咐下来,不让任何人说您以前的事情。宫里都没人敢说。”阿霞苦着脸,似乎要是自己说了,就会真出人命了似的。 阿朵见状也就不勉强她了,心里暗暗想着: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今日找不到人答案,还有来日方长,不着急的。 只不过……她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 西夏京都。 御书房里。 宇文骁全神贯注地批阅着奏折,案头还有许多待处理之事,岳相也在,坐在一侧,说道:“摄政王,老臣年事已高,处理起这些国家大事来,越来越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摄政王能否准许老臣告老还乡?” 宇文骁的动作一顿,抬头朝他看来,“岳相,您老就先别老惦记着告老还乡了,与其有那个心惦记着告老还乡,还不如多帮本王多看几份奏折。本王只是摄政王,不是皇帝,说到底就是个替君上忙碌的,您老能者多劳,多分担些国事,也就算是帮了君上了。” 摄政王能言善辩,他这么一说,岳相愣是写不出来辩解的话了,叹了口气,便认命地继续干活了。 方维庸忙把一部分的奏折都给岳相递过去。 这一朝宰相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御书房里寂静得只余下纸张翻动的轻响。 却在这时候,外头来报说,有来自边关的六百里加急文书。 方维庸出去接来了文书,没一会儿便双手捧着那信函,跪在案前,“摄政王,杨大将军转来了南疆来函,说是因为前任大祭司之事,南疆王派了公主,亲自前来献上贡品,以修两国永久之好。” “拿过来。” 方维庸忙呈递上去。 南疆的来函是南疆王亲笔所书,信上措辞谦卑,极为诚恳,并且屡屡以受害者自居,将一切的罪名都推给了那个如今下落不明的,南疆前任大祭司,翁岱。 宇文骁看完一掌重重将信函拍在了桌上,“这个南疆王倒是推得干净,一句不知道就推说得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竟然还把女儿都给派来了。” 岳相闻言愣了愣,“摄政王,这南疆王是?”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宇文骁让方维庸把那封南疆王的信函给岳相递过去,岳相边看,脸色也微微有些变化。 “岳相对南疆突然的求和修好,如何看?” 岳相一本正经道,“摄政王,这南疆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要走那和亲的老路。可是,倘若真如南疆王所说的,当初燕州城外险些酿成不可收拾之祸的那些蛊虫都是前任大祭司的错,与他们无光,他又何必将自己的女儿送过来?” 宇文骁笑了笑:“英雄所见略同。” 他始终相信一句话: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 南疆王一面示好求和,试图将之前的事情与他们南疆摘个干净,撇清干系;可另一面,又迫不及待想借着之前的事情,把自己的女儿当筹码送过来,这前后不一的行为,未免太自相矛盾。 只能说,南疆王这件事做的痕迹太重,他就是想不多想,也难。 宇文骁铺纸,提笔迅速写了一封信函,盖上大印,交给方维庸,“这封文书八百里加急送去边关,告诉杨俊达,务必接待好南疆公主,并且,亲自送南疆公主上京!” …… 亲自?! 护送南疆公主上京?! 杨俊达收到从京里送来的八百里加急,一头雾水的厉害。 大将军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啊? 不,不对,如今他不是大将军了,已经是摄政王了。 杨俊达思前想后思来想去,唯一的解决办法也只有:听命行事。 他收拾好桌上文书,便听见帐外有士兵来报:“大将军,南疆公主已到燕州城外,是不是要派人迎接入城?” 真是说谁谁到。 杨俊达戴上头盔拎上佩剑,大步流星出了营帐:“摄政王有令,南疆公主来者是客,咱们要好生招待。” 城外。 偌大的马车里,阿朵昏昏欲睡,因为马车四面垂下帘子,也没人能瞧见车里的人是什么样儿的,她便肆无忌惮的躺得四仰八叉,肆意打盹酣睡。 “公主,公主,他们的大将军来了!快醒醒!” 阿朵正睡得香甜,梦见吃着香喷喷的荷叶糯米鸡,和精致的水晶饺,就被阿霞生生给摇醒了。 阿朵欲哭无泪,气得直嚷嚷,“你把本公主的荷叶糯米鸡给吓没了,你赔我!” “我的公主啊,您小点儿声,这可是到了西夏了。”阿霞忙捂住她的嘴,“被别人听见就惨了。” 车外,西夏的大将军杨俊达对着马车拜了一拜:“末将杨俊达拜见南疆朵雅公主。” 阿朵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瞪着一双大眼睛看阿霞,“大、大将军?” 阿霞点头如捣粟。 阿朵连忙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裳,清了清嗓子,似模似样地道:“大将军免礼。” 她透过帘子往外看,这西夏的大将军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 可是,总感觉大将军好像应该更帅气更俊朗一点才对。 “朵雅公主,摄政王命末将前来迎接公主,并且亲自护送公主您进京,今晚您就暂住燕州城的驿馆,明早末将便护送公主您进京。” “亲自护送?!”阿朵吓得几乎要弹起来,声音都提高了好几个调。 “公主是担心末将和大夏军民会照顾不好您么?” “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大将军日理万机的应该很忙,不需要亲自护送了吧。我有自己的卫队长,足以应付的。我相信,在你们西夏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杨俊达只能郑重其事地提醒道:“公主,这是摄政王下的命令,末将不敢不从,请公主入城。” 话说到这儿,也就是说,没得拒绝了。 阿朵欲哭无泪,但现实比人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听凭大将军和摄政王做主。” 杨俊达是个认真负责的大将军,亲自带人把南疆使团一行送到了驿馆,卫队长合泰看着就是个不太好说话的人,板着张脸生人勿近,对杨俊达也是不冷不热的,杨俊达看在眼中,吩咐底下人多盯着他一些。 这个卫队长合泰瞧着就不是什么善茬。 “谁在那里,出来!” 墙角闪过鬼鬼祟祟的人影,杨俊达拔剑怒喝,两个身影便从后面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阿霞紧张地道:“杨、杨大将军好,公主说坐了一天车,想出来走走,我、我们没……没有恶意。” 阿朵也立刻就挺胸抬头:“杨大将军好威武啊,本公主只是坐车坐太久想出来活动活动罢了,难道也不可以?” 杨俊达在看见阿朵清灵俊秀的模样时,愣住了。 “你,是南疆公主?” “当然,如假包换!”阿朵拍了拍胸脯,掷地有声。 可这张脸分明是唐姑娘。 他们到处打听不到唐姑娘的消息,可她摇身一变就成了南疆公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俊达迟疑着,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南疆公主,瞧她的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 难道天底下会有毫无血缘却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他心里有一堆疑问,但又不能问,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无数疑团, 无论如何,这个南疆公主他是护送定了。 摄政王,你要是见到了这位公主,应该会很惊喜吧。 惊喜? 宇文骁见到这张脸时的反应,可想而知。 番外07归隐,世外桃源 “指不定刺激惊险的日子过久了,他们也想过过寻常人的日子呢?”宇文赫轻描淡写道,像是对崇越崇阳他们的坚决反对并不放在心上似的。 “这些年他们也都辛苦了,咱们若是搬去了无湮谷,难不成还要他们无休止地原地待命不成?” “好吧。”萧如月也知他意已决,也明白他的苦心,双手随即握住他的大掌,“你是对的,那么多弟兄忙碌了这么些年,他们也该去过过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了。” “这才对。”宇文赫笑着往萧如月碗里添了菜,“吃完咱们也该出发了。” 早膳用完,绿衣和银临那边也收拾得差不多了,绿衣还缠着萧如月一再强调说:“娘娘,我哪儿都不去,我就要待在您身边,您就算是隐居深山老林了,也不能把绿衣给撇下。绿衣从东陵远道而来,如今就只有您这么一个亲人了,咱们说好了,以后娘娘您生了孩子,绿衣要负责带的,决不能食言!” “好好好,绝不会食言。待孩子出生了让孩子认你当干娘可好?” “不不不,这可不行!绿衣怎么敢当小殿下的干娘!”这可把绿衣姑娘给吓坏了。 萧如月和银临对视了一眼,好笑不已。 银临瞥了门口待命的崇越,不禁调侃道,“娘娘,绿衣不当小殿下的干娘,是要自己成亲当娘呢。” “银临姐姐,你胡说什么呢!”绿衣的脸顿时飞起两朵红云,比天边的晚霞还有红,都要烧起来了。 银临姐姐摊手表示:“我可没胡说,昨个儿我可是亲耳听见崇越向主子请旨,说是希望在安顿下来,便可以与你成婚。” “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绿衣姑娘已经羞得无地自容,跺一跺脚,扭头就跑了出去。 门口的崇越不明就里,忙叫住她:“绿衣,你去哪儿呀?” “讨厌!都是因为你!”绿衣气急败坏地娇嗔了句,撒丫子跑得远远的。 崇越挠挠头,一脸茫然,一头雾水。 “还不快去追啊,待会儿小媳妇都跟人跑了。”皇后娘娘看热闹不嫌事大,悠悠然添了把柴。 慢半拍的崇越这才忙追了上去。 房内的萧如月和银临笑得花枝乱颤,乐不可支。 这对欢喜冤家前脚才刚走,后脚沈良沈将军也过来了。 “公主。”沈将军一进门便先行了个大礼。 萧如月赶紧给银临递了个眼色,让把他拉起来,“这里就我们三个,没那么多规矩,沈将军起来说话。” 沈良倒是从善如流,但银临在这儿,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还有意无意地别开脸不敢看。 这个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汉子害羞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萧如月心中暗笑,示意他坐下说话。 沈将军犹豫了一下,才道:“公主,您与君上确定要搬去无湮谷了?” “这可不,东西都收拾完了,待会儿便要出发。”萧如月支着下巴打量了他一眼,“沈将军若是不愿去,本宫也绝不勉强。你想回东陵,或在留在大夏,都可以,想要个什么官职就告诉本宫,我好去跟君上或者我皇兄打个招呼。” “不,不是!”沈将军慌张道,“末将,也能跟着去么?” 萧如月一双柳眉微微一挑,目光落在银临的身上,“沈将军是怕银临跟着本宫去了无湮谷,你不在身边,她就跟人跑了?” “不不,不是……末将是……” “沈将军莫慌,本宫逗你的。” 萧如月好笑道,“之前本宫便与君上商量好了,此番我们去无异于,沈将军无论何去何从,本宫与君上绝不会勉强你,沈将军若是想去边关,君上会给大将军修书一封;但沈将军若是愿意一同去无湮谷,君上和本宫也都欢迎。” 如今秋词与王大公子一道留在了燕州,她身边就剩下银临与绿衣了,之前她与宇文赫还在想,若是沈将军不愿意一道同去,她还得忍痛割爱将银临留下,如今这个结果是最好不过的了。 就是可惜了,沈将军这么好一个人才,说隐居就跟他们走了。若是留下来,指不定还能干出另外一番大事业。 沈良听了萧如月这番话,才松了口气。 萧如月又笑道,“难得一向稳重的沈将军也有慌了手脚不知所措的时候。银临姑娘,想来去了无湮谷,你的好事也要近了。” 银临脸上一热,“……娘娘,你怎么也拿奴婢打趣说笑。” “这可不是打趣说笑。”萧如月一本正经地用眼神示意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沈将军,“要不然你问问沈将军,看看他是不是也有与崇越一般无二的想法。” “末将……确有此意。但,还是要问过银临……姑娘的意思。”耿直的沈将军支支吾吾起来,也是十分可爱的。 银临羞得双手捂脸,“……你瞧你当着娘娘的面都胡说些什么呀!” “我,我没有。我是……” “你是什么呀你是。” “我,我我是……是……” “你还说!”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一个害羞一个不知所措,萧如月乐不可支,笑得直不起腰来。 得亏了她身边有绿衣和银临这么好的姑娘,要不然崇越和沈将军就真是老大难了。 如今雅音姐姐和唐先生那对欢喜冤家也差不多了,这里又有两对,这么一算,也就剩下崇阳是独身一人了。 可怜崇阳天天被他的好兄弟崇越嫌弃,说他是长得太好看,女孩子见了都要绕道走。也不知道那个漂亮的少年何时才能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 不过,也不急。 幸福会迟来,但绝不会不到,兴许是他个人的缘分还没到呢。 辰时末刻,宇文赫等一行人便整装待发了。 萧如月挺着个大肚子上了马车,随车的只有宇文赫,崇越负责驾车,绿衣便与他一起,银临则与其他人一样都是骑马。 这一行人,除了马车里的萧如月宇文赫三人,剩下的就只有崇阳崇越和银临,还有沈将军,梁丘雅音和唐敬之六人,满打满算,也就九人。 兄弟们全都没有跟过来。 马车摇摇晃晃中出了城,萧如月依靠在车上闭目养神,末了瞟了宇文赫一眼:“他们说散了散了,倒是干脆。” 宇文赫笑道:“都是明白人,兴许都有自己的盘算。” 他这笑却让萧如月觉得,深不可测。 深藏不露。 她并未戳破,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递给宇文赫,“这是药,你自个儿好生保管,可不许乱吃。” “好。” 摇摇晃晃中,萧如月靠在宇文赫身上,也渐渐睡了过去。 他们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走了五六日,终于来到了一个山脚下。 这里环境清幽,瀑布雄壮,远远地便能听见水声轰隆,走近了些,那水从山顶的断崖奔腾而下,砸起浩大的水花,声音震耳欲聋,极为壮观。 马车停下,宇文赫从小窗口往外探看了一眼:“这么多年了,这个地方一点儿都没变。” 萧如月回以微笑。 绿衣紧张地探头进来,,“娘娘,咱们这是要往水里走么?可绿衣不会水。” “放心吧傻丫头,不会让你泅水的。”萧如月笑道,“你好生坐着就行。” 沈将军是来过这儿的,自然知道机关奥妙所在,也就没有大惊小怪,他与银临并肩而行,二人虽然没有说话,却有眼神交流,八成银临也大概明白了几成。 至于宇文赫和唐敬之,更是不必说了。 梁丘雅音走在了最前面,唐敬之便像个小跟班似的跟着他,他们却在水潭前面转了方向,踩着水潭的边缘那一圈石头走过去。 就在瀑布旁的不远处,有一出山体藤蔓生长得茂密,梁丘雅音过去在那山壁上摸索了一下,也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机关,那山壁便像是门一般往里退了进去。 一行人便从这个小门进去。 进去之后,那山壁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马蹄印和车辙印就这么凭空消失在山壁。 进了山壁之内,却是别有洞天。 外头是正月寒冬,山谷里温暖如斯,几树桃花开得正妖艳,迎风招展,落花缤纷。 绿衣都看呆了,抓着崇越的手激动地叫道:“天啊,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娘娘,这地方不会是仙境吧。” “是不是仙境你得问雅音姐姐。”萧如月笑着回道,话音落,便与宇文赫双双下了车。 他们身上的斗篷都已经解下来了。 绿衣也忙不迭跳下车。 放眼望去,山谷里一片翠色,满眼春光正好,恍惚是入了仙境一般。 银临也赶紧就下了马,兴奋的心情难以言表,“梁丘姑娘,您这无湮谷说是人间仙境也丝毫不为过!明明只是一墙之隔,外头还是冬日,怎么这里就是这副光景?” 梁丘雅音摊手道:“这大抵就是造物神奇,我在这儿山谷里住了好些年,也不知是何原因。以前我就一个人,如今多了这么多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到原因了。” 她这么一说,众人纷纷笑出了声。 在众人的笑声中,宇文赫与萧如月双双携手,向远远正落英缤纷的几树桃花走去。 番外08让人迷失心智的失魂散 从燕州进京,路途说远不远,说不远也远。 一路随着车马摇摇晃晃了好些天,阿朵唯一的乐趣就是躲在车里睡觉。 自打那日进了燕州城驿馆她打算带着阿霞偷偷溜出去玩儿被那个杨大将军发现之后,她都吓得不敢再乱来了。 还真别说,这西夏的大将军好生威武,那面无表情的模样瞧着都瘆人。 就是…… 她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像是打从心底里觉得,大将军应该是个更英俊更有趣的汉子才对。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是南疆的公主,肯定没来过西夏才对啊。 可是,这个念头总在她的脑子里心底里萦绕不散,由不得她控制,越是靠近京都,她就越是烦躁。 脑子里骤然闪过一道灵光,阿朵猛地坐起来,“阿霞,我们回去吧!” 打着盹的阿霞吓得一个激灵跳起来,结果就撞在了车顶上,哀嚎痛呼着跌坐下来。 “公主,你可别吓死奴婢了,这话可是不敢乱说的。”阿霞揉揉自己发疼的脑袋,苦着脸道。 说着忙压低声音又道,“咱们这可是在进西夏京都的路上,这个时候走不就是落跑的逃兵。到时候他们西夏的摄政王,还有大将军要是把账都算在咱们南疆的头上,我们就都死定了!” “我……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阿朵一脸无奈,说完便把自己整个人甩在软软的毯子之中。 当个公主还挺麻烦的呢,一点儿都不好玩。 阿霞的小心脏吓得都快要跳出来了,眼看着她们家公主懒洋洋瘫在那儿,这才松了口气。 “我的公主啊,这可不是能随口说说的,王上说了,您这次来西夏,可是责任重大,万一摄政王不满意你,咱们南疆就……” “万一摄政王不满意我,还是我闹出了什么事情,南疆就完蛋了,这话你从出发就说了八百遍了。”阿朵双手一摊,顺便翻了个白眼。 阿霞扁扁嘴,“……阿霞知道自己惹了公主不高兴,可咱们已经不在南疆了,王后出发前一直交待阿霞,说要照顾好公主你,阿霞不敢怠慢。要是公主你有个好歹,阿霞就没脸回去见王后了。” 阿朵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这个贴身侍女当的也是辛苦。 只不过呢,“阿霞,你可能是没机会回去见我阿娘了。”阿朵认认真真郑重其事道。 阿霞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白,“公、公主……您、您这话是什、什么意思……阿霞还……还不想死啊……” 说着都要哭出来了。 阿朵鼓起腮帮子,夸张地皱着眉,巴掌大的小脸儿顿时都挤到一块儿去了,“谁说你要死了的?本公主不是来和亲的么?要是那个西夏的摄政王能看上我,你怎么可能回去啊?还是说,你要把本公主一个人丢在这里就不管了,自己回去找个人嫁了生娃娃?” 阿霞吓得惨白的小脸顿时转红,又急又羞,“我我……公主,阿霞不是这个意思!阿霞是……” “行了,你也别解释了。本公主知道你一心想嫁人,然后再生几个胖娃娃,你放心吧,本公主要真是嫁给了他们西夏的摄政王,我就在他们朝廷里找一个最帅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大官儿给你当阿郎。” “……公主!您怎么越说越……” “你高兴了吧,放心,本公主说到做到。” “公主……”阿霞小姑娘羞得无地自容,捂脸面壁。 可爱的朵雅公主双手托腮,煞有介事地欣赏着阿霞的娇羞神态,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像是她与什么人在争辩什么。 但画面一闪而过,她再想捕捉,脑仁儿便一阵一阵地抽疼起来,她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奇怪了,为什么她的脑袋里总有那么多奇怪的东西。 …… 马车里的主仆二人玩得起劲,虽然重要的对话尽量压低了声音,但旁的还是被外面的卫队长合泰给听了去。 他眼里闪过一抹冷色,手不自觉去摸衣襟里藏着的什么东西,但他在意识到这个动作之后,又迅速移开手,若无其事一般。 可他不知道,他的这一系列动作,都没能逃过杨俊达杨大将军的眼睛。 这支来自南疆的队伍处处充满了诡异,不止这位南疆公主朵雅生得与唐姑娘一般无二,连卫队长都如此捉摸不透。 倘若说,他曾有过一瞬间的想法认为这公主与唐姑娘酷似只是巧合,那么,那个念头很快就被他自己给推翻了。 天底下没有这么多的巧合。 这个南疆来的使团,充满了疑点,令人不得不防,不得不猜疑。 难怪摄政王会命他亲自护送,恐怕,摄政王一开始的用意,就是让他亲自盯着这些人。 日薄西山,使团一行终于赶在天黑前进了城,住进了客栈。 杨俊达将一切都打点得妥妥帖帖,用他的话说就是:“摄政王有命,南疆朵雅公主远道而来是客,末将务必要照顾好,否则便要提头去见。” 阿朵将信将疑。 她心里始终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确切说不上来。 夜深人静,阿朵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茶杯,白日里赶路睡多了,这会儿睡意并不浓。 阿霞端着盏茶进来,高兴地道:“公主,合泰卫队长说怕您睡不好,特意让给您泡的安神茶。这都是从咱们南疆宫里带出来的。” 阿朵端起茶盏嗅了一口,随即丢在桌上,七八分满的一盏茶因为她粗鲁的动作溢出来许多,溅了一桌子。 阿霞顿时吓一跳,“公、公主……这是怎么了?” 阿朵也不说话,大步流星走出了门,气势汹汹便揪住卫队长合泰的衣襟,“卫队长,你给本公主的茶水里加了什么东西?” 合泰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掩去,装作一脸茫然地道:“公主,您在说什么,合泰不明白。” “不明白?阿霞天天跟在我身边,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本公主会不知道?你说,你给我喝那种东西是何居心?!” 阿朵越发气恼,又岂能轻易便给他蒙混过去。 “公主,那安神茶……到底怎么了?”阿霞被她给吓着了,小脸儿煞白,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阿朵怒不可遏道,“他在安神茶里下了会让人迷失心智的失魂散!” 气呼呼地吼完之后,阿朵才意识到:不对啊,她怎么会知道失魂散这种东西的? 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呀。 阿霞也是一头雾水,“什、什么是失魂散?” 卫队长合泰更是一装到底,“公主,合泰不明白您说的失魂散是什么东西。” 阿朵气得咬了咬牙,一时被他噎住无话可说。 可是,她脑子里迅速又闪过一个念头,她便吩咐阿霞道:“阿霞,把那杯茶端过来,让卫队长喝了,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四个字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阿霞不敢怠慢,连忙去把倒的剩下一半的安神茶给端来,阿朵盯着卫队长合泰说道:“卫队长辛苦了,这安神茶本公主就赏给你了!” “公主,合泰还要守夜,不能喝安神茶。要是夜里出了什么状况,合泰就是死罪了!” “我准你今天晚上不守夜,喝!” “公主,这……” “朵雅公主,既然卫队长不肯喝,您也别强人所难了,不就是杯茶水嘛,不喝就不喝。” 正当合泰要辩解时,另外一个声音毫无预警就插了进来。 阿朵、合泰和阿霞三人纷纷循声看了过去,就见本该去休息了的杨大将军突然出现在月洞门外。 “公主,你们这深更半夜的不歇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是起了什么矛盾闹得不可开交呢。” 杨大将军说着话就朝他们走了过来。 阿朵噘着嘴没说话,但她的手还是下意识地松开了合泰。 合泰忙后退了两步,堆起满脸笑来,“杨大将军,不好意思吵到您休息了,是合泰不小心弄洒了公主的安神茶,才惹公主生气的。请大将军不要见怪。” “卫队长言重了,朵雅公主是我大夏的客人。”杨大将军面带微笑说得客气,“卫队长,要不你先去外头巡逻,本将军帮你劝劝公主,如何?” 合泰看了阿朵一眼,只得妥协,“那就多谢杨大将军了。” 说完又向阿朵行了一礼,便走了。 “公主,半夜三更吵吵嚷嚷,传出去影响不好。”合泰一走,杨大将军便语重心长道。 阿朵闻言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多事,我早就把那杯茶给他灌下去了。你们大将军都这么闲的么?” “公主,论武功您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要是把他逼急了,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杨大将军语重心长道。 “而且,有个人想见您,迫不及待地想见。” “谁啊?”阿朵撇撇嘴,兴趣缺缺,“我又不认识你们西夏人,大半夜的谁要见我?” 杨俊达什么话也没说,而是给阿霞递了个眼神。 阿霞马上就懂了,随着杨俊达离开。 一个人与他们擦肩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阿朵的面前。 番外09秀妻狂魔 宇文赫与萧如月他们二人要去享受二人世界,其他人也识趣,便牵着马赶着车,沿着大路继续往里走去。 梁丘雅音回头看了一眼,便又想起当初宇文赫不顾生死,拼命也要闯进来的那股劲头。 这世间当真有他这种,为了一个人可以不顾一切、付出所有的傻子。 要是月丫头没有那时候动的恻隐之心、要是宇文赫没这么执着,这许许多多的事情都不一样了。 不过,她至今觉得,宇文赫做到的事情,是世间万千人也做不到的事。 为了心头的那一人,不惜上穷碧落下黄泉,他是不是没想过,万一他付出生命代价救回的人,根本不记得他呢? 树下粉色花瓣缤纷,落了萧如月一肩满头,宇文赫伸手轻轻拂去,花瓣复又落了下来。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萧如月笑笑道,“这两句倒是应景,不过不是梅花,是桃花。” 宇文赫从她发上捻走了一片桃花,“梅花傲雪凌霜,想来梁丘姑娘这四季如春的无湮谷里是不可能有梅花凌寒盛开了。” “可不是嘛,无湮谷四季如春,梅花开不了花了,倒是这桃花开得不错。真想没事就坐在树下看看花落。” “以后咱们就住在这山谷里,你想什么时候看都可以。” 萧如月嗯了一声,毫无预警便张开双臂抱住了宇文赫:“上一次你来的时候,桃花是不是也开得这么妖艳?” 宇文赫顿了顿,便反拥住了她,“没有,上一次来的时候,山谷里开的最好的是荷花。那时候为了找到这个山谷,可费了不少功夫。而且梁丘姑娘不肯见我,光是来的路上经过的那片林子里的瘴气,就够呛的。” 他的语气极为轻松,根本不像在诉说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反而像是事不关己的别人的故事。 萧如月抱紧了他不再说话。 花静静落,风吹过,风里裹着香气。 听,风轻轻在唱歌。 …… 无湮谷地处几座大山的中间,四面有大山挡住了寒风的侵袭,谷中有清潭如明镜,小溪潺流、白云悠悠,几间茅草屋坐落在山谷中央,往半山腰上一站,能将整个山谷尽收眼底。 美不胜收。 梁丘雅音的几间屋子原本是她自己一个人住的,有的放着医书典籍,还有药库、药房,突然间来了这么多人,一时间也住不下,只得先暂时委屈,分成男女两拨,萧如月她们这些个女子住里边儿,宇文赫他们睡外边。 床铺自然没有这么多,也只能打地铺了。 用唐敬之调侃的话说就是:“没想到一国之君也有沦落到打地铺的时候,太惨了。” 宇文赫边自己铺着被子,毫无负担地道:“搓衣板都跪过了,打地铺算什么。” 唐敬之眉头一挑,便想起来这狗皇帝当初被皇后娘娘罚跪门口的笑话,:“也是,我倒忘了你是有经验的人。” 崇越和崇阳他们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他们家君上一个眼神扫过来,便都安分了。 死也要忍住笑的冲动。 唐敬之心中暗爽:总算是有机会扳回一城了。 不容易啊。 这还要多谢皇后娘娘才是。 宇文赫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被褥都铺好,却突然穿好了靴子往外走,唐敬之他们几个忙跟着都站了起来。 “大半夜的你去哪儿呀?”唐敬之就生怕他有个好歹。 宇文赫挥了挥手,头也不回道:“给我们家萧姐姐烧水洗脚去。” 唐敬之猛地往天上翻了个白眼。 秀妻狂魔! 崇阳崇越忙不迭跟了出去,结果才到灶房门口便被赶回来了。 他们家主子曰:这里没有什么主子下属,睡你们的觉去。 他们两个垂头丧气地回来,唐敬之叹气道:“他是嫌你们碍事,他给自己家娇妻洗脚,你们凑什么热闹,在门口看着便是了。” 身子大不如前了,却还是爱逞强,宇文赫这不肯示弱于人前的毛病,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只希望老天爷能网开一面,看在他们不能失去彼此的份儿上,让他们这辈子好生长相厮守。 …… 第二日一早,吃过早膳只会,宇文赫把萧如月托付给梁丘雅音几个照顾,便带着崇阳崇越和沈良沈将军以及唐敬之等几个青壮年劳动力便进山伐木去了。 要另外加盖几间屋子的话,肯定是要费不少功夫是。 辰时许,屋外阳光和暖,萧如月让银临把屋子里的躺椅给搬出来,她便那般懒洋洋地躺在太阳底下,晒着阳光吹着风闻着花香。 美哉乐哉,犹为惬意。 唯一的大躺椅被霸占了,梁丘雅音也不服输,她搬了张椅子坐在萧如月身边,翘着二郎腿,支着下巴曰:“日子越来越近,宇文赫的身子也反反复复,你就一点儿都不着急么?” 萧如月微微动了动,徐徐睁开了眼睛。 轻轻笑道,“他不希望我着急。” 她这话让梁丘雅音无言以对。 雅音姐姐长叹了口气,“我如今什么都不求,就求你们好好的。都是我造的孽。” 从冯玉婷、叶海棠,到给了宇文赫“情咒”,她真是什么错事都干尽了。 梁丘雅音啊梁丘雅音,你这么多年算是白活了。 “好好的叹气做什么,小心把自己给叹老了。”萧如月拉了一下盖在胸口的毯子,继续睡。 梁丘雅音愣了愣,“我……我还不够年轻么!” 说着气得横了她萧如月一眼,可惜萧如月已经闭上眼假寐,看不见她的白眼了。 “那你的胖虫子呢,它可是把那条蛊虫给活吞了,这几日就没什么异常?” “异常没有,倒是有好几日不曾进食了,给它馒头也不吃。”萧如月测过身子睁眼看着梁丘雅音,“雅音姐姐,你说会不会是上次它偷偷吃下去的那几颗解毒丸给它造成了伤害?” 梁丘雅音扶额:“……” “月丫头你是在逗我么?你家的那只胖虫子是金蚕蛊,金蚕蛊!万蛊之王你晓得是什么东西不,这世上哪儿有什么东西比它还毒的?区区几枚解毒丹就能奈何得了它,那它还叫什么万蛊之王?它不把人家给吞进肚子里把人家的毒液收为己用就不错了。” 萧如月眨眨眼,被训得无话可说。 照理说也是,可这胖虫子不是她一手养大的嘛,在她心里,那虫子就是条傻乎乎胖乎乎光知晓吃喝睡的傻虫子,与什么万蛊之王没劳什子干系。 不过…… 等等,雅音姐姐刚才说了什么? 萧如月脑子里灵光一闪,激动地拉住梁丘雅音的手臂,“雅音姐姐,你方才说了什么?” 梁丘雅音将信将疑地重复道:“区区几枚解毒丹就能奈何得了它,那它还叫什么万蛊之王?” “下一句。” “它不把人家给吞进肚子里把人家的毒液收为己用就不错了。” 萧如月一双清澈如许的水眸闪闪发亮,“对,就是这句!就是这一句!雅音姐姐,我明白了!” 萧如月大喜过望,高兴地一下坐起来。 “明……你都明白什么了?什么你就明白了。” 雅音姐姐被她弄得一头雾水,但突然地,她也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跟着一亮,“你的意思是说,那白蛊便赤蛊很可能是染上了毒素,而你家的胖虫子把赤蛊给吞进肚子里是因为,它要把赤蛊的毒给吸收掉。” 萧如月点头如捣粟,激动地掏出寒玉匣来。 胖虫子一见天日便伸了个懒腰,还是懒洋洋的模样,萧如月伸出手去摸它,它也是懒懒散散的,慢腾腾爬到萧如月的手上。 可是没一会儿,它便在萧如月掌心里翻滚起来,蓦地一顿,张口吐出一条浑身洁白如玉通体近乎透明的虫子来。 萧如月与梁丘雅音愣了愣,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上山路口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银临从屋里跑出来,萧如月递给她一记眼色,她便施展轻功往发出骚动的那边飞去。 没一会儿她便去而复返,着急道:“娘娘,君上受伤了。” 萧如月闻言脸色一白,这下也顾不得其他,用寒玉匣把胖虫子与那条通体洁白如玉近乎透明的虫子都收起来,便匆匆忙忙往那边赶。 梁丘雅音也不敢让她一个人,忙扶着一并去。 她们与从山上下来的宇文赫等人在百十米开外遇见,唐敬之和崇阳扶着宇文赫,他的手臂上有一片血迹,脸色惨白,沈良和崇越跟在后头,脸色也都不太好看。 萧如月眼眶一红,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忙迎了上去,“出什么事了?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有棵树突然砸下来,他的手……” “没什么,只是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别急。” 唐敬之的话刚说了一半,便被宇文赫打断,宇文赫说着还冲萧如月挤出一抹笑容,摇了摇头, 萧如月闻言,珍珠般的眼泪便落了下来,“你……你不是答应我要保重自己的么?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宇文赫委屈巴巴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 萧如月又急又气,正想骂他两句时,她怀里的寒玉匣突然剧烈颤动起来,胖像是胖虫子是里面闹什么幺蛾子,它还发出诡异的鸣叫声。 萧如月忙掏出寒玉匣来,刚一打开,胖虫子和那条近乎透明的虫子双双跳了出来,冲宇文赫手臂上鲜血流淌的伤口扑了过去…… 番外10你到底是谁? “杨俊达说他找到你了我还以为他是诓我的,没想到真的找到了!你还好好的就好!” 人影出现的太快,突然一个人就出现在了阿朵的面前,激动地捏住了她的双肩。 动情之处,甚至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我找了你快三个月,你怎么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南疆公主!”阿朵愣了愣,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找了三个月? 她变成了南疆公主? 阿朵反应慢了半拍,猛地推开他,“你,是谁啊?” 她一直以来都认为她的脑子还是挺管用的,但这一系列的话,她有点吃不消。 他说了这么多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 “我们,认识么?” 说话的人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褪去了大半,“你,真的不认得我了?” “那还有假!” 阿朵脱口而出,但眼看着眼前俊逸非常的男子脸色迅速沉下去,她连忙换了个说法,“那个,我的意思是,我不认识你。” 这男人五官深邃,眉眼之间自带着一股无法掩盖的霸气,眼中还有常年征战于军旅的杀气,薄唇却出奇的好看,风流倜傥中又有一股放荡不羁的痞气,加上这体型壮硕、身形颀长,妥妥就是万千少女心目中最理想的英雄,是仗剑天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大侠。 若是她认识这么一个极致英俊的男子,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宇文骁嘴角的笑意渐渐冷淡下去,眼底蒙起一抹寒意,阿朵不自觉咽了咽唾沫,她怎么觉得这人忽然拉下脸显得这般恐怖呢?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可能不是你所认识的人,你认错人了。”阿朵小心翼翼道。 宇文骁按住她双肩,认认真真地凝视了她半晌,目光停留在她左耳上的一点小小的黑痣,半晌,淡淡摇头,“没有误会,也没有认错人。” 说着拉住阿朵的手,“我不知道你这三个月里都发生了什么,竟然连我都认不得了。不过,我定会查清楚事情真相,还你一个公道。” 阿朵忙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了!我是要来和亲的,我不需要什么公道,我本来就不认识你啊,我是……” “我没有误会,也没有认错人,你就是你。这件事一句两句也与你解释不清楚,总之,等事情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之际,你就会明白的。” 宇文骁口吻坚定语气果决,不容置疑。 “不是,你说的清楚我听得糊涂,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找的人又是谁?” “你会知道。” 宇文骁淡淡道,说完便回头冲月洞门外唤了一声,杨俊达随即走了进来。 “杨俊达,保护好她,别让那个卫队长再靠近她半步。南疆王的目的何在,我一定会查清楚!” “是!” 宇文骁说完话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一个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变成另外一个人。 绝不会! 中间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唐婉儿去了一趟南疆之后就销声匿迹,三个月后再出现就成了南疆的朵雅公主。 南疆这所谓的和亲,有猫腻。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人在搞鬼。 他唯一担心的是,南疆那个地方操控蛊虫的蛊师遍地都是,若是用的那些个手段,只怕,他要寻求外援了。 宇文骁的脚步飞快,跟着他来的羽林卫就在后门外候着,他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即飞身上了马背,一声令下之后,带着羽林卫们全员折返。 …… “他都说了些什么呀,怎么我半句都没听明白?” 阿朵目送着宇文骁的身影远去,呆滞了半晌,回过神来后便忍不住跺脚了。 这人来得快去得快,简直像是一阵风,结果留下她一头雾水算是怎么回事? 杨俊达也尴尬了,“这个,我……” “他到底是谁啊?” 杨俊达张了张嘴,无奈道:“明日公主进了宫便知晓了。” 阿朵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居然还卖关子。 不带你们这样的。 你们西夏人在搞什么呀? 这一晚上的糟心事真是够够的了。 阿朵看了看杨俊达那张一看就属于会保守秘密的脸,也没了追问下去的心思,扭头便进了房间,“嘭”地一下甩上了房门。 卫队长合泰从外头进来,杨俊达的宝剑横在他面前,“从此刻起,公主这儿由我接管,卫队长去照顾你们其他人吧。” 卫队长合泰也不是什么好说的角色,冷冷回道:“大将军是不是越界了,此时我们朵雅公主还没嫁给你们的摄政王呢。” 杨俊达面无表情地也冷冷道:“进了大夏地界,就是我杨某人负责任的范围,最迟明日午后便能入京,若是公主在这个当口出了一丁点差错,我无法向摄政王交待,还请卫队长见谅。” 遣词造句是客气的,但话里却听不出半分客气。 合泰暗暗较劲,杨俊达手中的宝剑不肯移动半分,最后,卫队长合泰不得不咬咬牙妥协。 “既然杨大将军坚持如此,那就有劳大将军了!” “有劳”两个字的咬字尤其重。 杨大将军哼了一声不再作声,合泰假模假式地冲杨俊达拱了拱手,扭头便走。 脸上的假笑在转过身去后立即消散,脸上只剩下阴森的冷意。 大将军? 哼,我倒是想看看你们还能得意多久。 鞑靼大军轻而易举就被打败了,可我们南疆人不是鞑靼那些废物。 区区一条草花蛊便在边境滋生了那么大一场变故,让你们死伤无数,如今你们西夏没了那个君上和皇后,我倒要看看,你们要怎么应付我们南疆蛊虫悄无声息的侵入。 …… 这一夜注定了不平静。 月无声,夜深沉。 翌日一早,众人便起来收拾准备出发了。 阿朵顶着个黑眼圈就开门出来了,她一晚上都没睡着,到快天亮时眯了一会儿,结果刚睡着大家就都起来了,吵吵嚷嚷的她哪里还睡得着? 阿朵揉揉眼睛,眼皮子重得睁不开,有气无力的在门口喊:“阿霞,阿霞。” 结果叫了好几句也没人答应。 她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阿霞,一大早你上哪儿偷懒去……了。” 睁开眼一看,门口哪里有什么阿霞,倒是昨天晚上那个突然间冒出来的神秘男子穿着兵士的衣裳就站在她门口。 “阿霞不在,从此刻起,我负责照顾公主你。” 阿朵愣了愣,后知后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装,惨叫一声退回了房间里。 “你这个人有病啊!出现的时候不会先打个招呼么?!” 她居然衣裳不整就出门了,还被一个男人给看光了。 这下亏大发了! “我一直就在门口,是公主自己没有睁开眼,我也没办法。” “那你不会开口说话么?!”强词夺理。 “可公主你并没有唤我,我怎好私自答应?” 阿朵顿时语塞。 这人简直,简直无理取闹! 呸,什么无理取闹,她都被气糊涂了。 阿朵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把头发随便这么一弄,便气急败坏地冲出来,抬头挺胸,雄纠纠气昂昂地双手叉腰道: “你老实交待,你到底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你对本公主到底是有什么企图?!” 装扮成兵士的宇文骁微微一笑,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我姓宇文单名骁,字衍之,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面只有一个哥哥,没有另外的姐姐妹妹。” 宇文……骁? 宇文不是西夏的国姓么? 阿朵把眼前这个人从头到脚都给打量了一遍,昨天晚上已经看过他的长相了,他浑身上下也都散发着万人之上的气势,肯定不会是个小小兵, 他穿着小兵的军服都掩饰不了他英俊的相貌和磅礴气势的,这个人,不简单吧?莫不是什么皇亲国戚? 不,不对。 宇文骁这个名字好耳熟,像是在哪里听什么人提过似的。 脑海中突然一个灵光,她刚要抓住,后脑勺却不期然抽痛起来。 宇文骁,宇文骁。 好熟悉啊! 耳边像是有什么人在重复念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她的太阳穴也跟着抽了起来。 唐婉儿,唐婉儿。 婉儿,唐婉儿…… 阿朵毫无预警地抱着头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来。 “唐婉儿!你怎么了?” “头……头好痛!” 好痛! 宇文骁大惊失色,忙抱起她进了房间。 刚放在床上,阿朵便疼得抱头打滚,脑子里像是有千万条虫子在钻一般。 疼得撕心裂肺。 “大夫!杨俊达,找大夫!”宇文骁心急地冲着外面大吼,杨俊达匆匆忙忙赶过来,又跑出去找人了。 阿朵在床上滚来又滚去,脸上没有半点血色,额头青筋暴起,模样甚是骇人。 “我的头好痛,好痛——”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告诉我,该怎么帮你?” “阿霞……” “找阿霞……” 阿朵断断续续地挤出一个名字,宇文骁像是想到了什么,迅速走到门口唤来人,“快,去把那个叫阿霞的侍女带过来!” “是!” 刚走进月洞门的杨俊达不敢耽误,马上吩咐了身后的两个人去办,自己也跟着离开了。 阿朵痛苦不堪,一直抱着头喊痛,汗如雨下,宇文骁在房中急得团团转,一点忙都帮不上,气得都要骂娘了。 杨俊达匆匆忙忙跑进来,难得惊慌道:“摄政王,驿馆的人全都被毒倒了,那个叫阿霞的侍女和卫队长合泰全都不知所踪了!” 番外11长命百岁 那两条虫子一前一后,一钻进伤口去,便不见了踪影。 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全都傻眼了。 “这是怎么回事?”梁丘雅音震惊地看着萧如月。 萧如月也愣了愣,“胖虫子它……” 话没说完,她忙拉着宇文赫的手,搭上他的脉搏。 随即惊叫了一声:“雅音姐姐!” 梁丘姑娘这小心脏都要被她吓得跳出来了,“干、干、干什么啦!” 萧如月激动地拉了拉她的手,梁丘雅音这才看明白,“你是要我把脉?” “嗯。” 梁丘雅音将信将疑地搭上宇文赫的脉搏,初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然后又换了一只手。 沉吟了好一会儿,扭头对唐敬之道:“你来看看。” 唐敬之也跟着搭上宇文赫的脉搏,反应与梁丘雅音倒是如出一辙。 萧如月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先回去,把伤口处理了再说。” 大家自然没什么意见了。 萧如月有点不忍看,便是唐敬之动手替宇文赫包扎的。 树枝扎进了手臂里,拔出来之后伤口很深,但还好未曾伤及筋骨。 处理完伤口,唐敬之也松了口气,“真是福大命大,再偏一点恐怕这条手臂就废了。” 在处理伤口时,宇文赫眉头也未曾皱一下,显得十分镇定, 直到此时,他才问道,“刚才,那两条虫子是怎么回事?你们都把过脉了,没人打算说说看?” 闻言,梁丘雅音和唐敬之他们两个齐刷刷看了看萧如月,又看着宇文赫,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 “怎么了?”宇文赫不明所以。 萧如月盯着他的伤口看,“有没有什么感觉?” “感觉?” 宇文赫重复着她的话,不明所以。 “对,有没有什么感觉。”萧如月道,“按道理说,你手臂伤口那么深,不应该只留这么一点血的。” 宇文赫眉头这才微微一敛,像是在思考什么。 但手臂上一阵发烫,像是有火在烧一般。 宇文赫咬咬牙,捂住了伤口。 “怎么回事?” “有东西,要出来。” 宇文赫从口中艰难挤出声音。 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乱撞,拼命要往外冲一般,同时伤口附近像是有火在烧,极其灼热。 宇文赫脸色变了变,一把扯开了刚刚缠好的绷带。 伤口一直在发红发烫,惊呆了在场的众人。 萧如月忙拉过他的手臂看,刚抹上了药的伤口,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蠢蠢欲动,就在萧如月盯着看之时,那东西一下就钻了出来。 暗金色的蛊虫一下就落在了萧如月的手上,还带着些许的血迹。 像邀功一般冲萧如月摇着尾巴。 萧如月喊了梁丘雅音一句:“雅音姐姐,能不能给我两个馒头?” 梁丘雅音看了看那条胖虫子,心领神会,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就拿了两个馒头回来了。 萧如月用银针刺破了自己的指头,宇文赫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却微微笑道:“不碍事的。” 话音落,银针下去,血珠也凝了出来,滴落在馒头上。 胖虫子金蚕蛊就跟见了什么似的,开心地不得了,一头扎在那滴了萧如月的血的馒头上,“呱唧呱唧”吃了起来。 没一会儿馒头就吃掉了一大块。但胖虫子却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直到一整个馒头都被吃光光,胖虫子这才心满意足似的,翻起个肚子伸了伸腿,简直就像是人吃饱了躺下来喘口气的模样。 萧如月戳了戳它的触角,胖虫子便懒洋洋地爬起来,拿脑袋顶了顶萧如月的指腹,仿佛是在撒娇。 萧如月不禁会心一笑,“那就辛苦你了,胖虫子。” 胖虫子被夸奖了一句还十分乐呵,懒洋洋爬上宇文赫的手臂,萧如月拿了干净的手巾,将宇文赫收口处的药膏缓缓擦去,胖虫子越发高兴,便从手臂的伤口钻了进去。 在萧如月做这一系列事情时,宇文赫、梁丘雅音以及唐敬之都在边上看着,谁也没出声,谁也没打断。 直至胖虫子从伤口钻进去了,宇文赫才开口:“你这虫子是打算做什么?” 话刚说完,他的右手便一下捂住心口,萧如月这下不疾不徐地搭上了他的脉搏,问道:“有没有什么感觉?” “像是有一股暖流突然涌过来。” 萧如月点点头,看向梁丘雅音和唐敬之。 梁丘雅音与唐敬之两个也彼此对视了一眼,便轮番给宇文赫把脉。 “之前宇文赫的心脉损伤几位厉害,金蚕蛊第一次进去都没有任何变化,这是……”梁丘雅音和唐敬之惊讶地看着萧如月。 萧如月点点头,强压着心头的激动,故作镇定道,“我猜,是那条胖虫子贪吃。” 梁丘雅音顿时哭笑不得。 “所以,你们三个还要打哑谜到什么时候。” 宇文赫看了看他们三个,无奈道。 但其实,联系了一下方才的发生的事情,他也就明白了。 萧姐姐费尽心思想找的白蛊,终于得到了吧。 似乎,他这下真的可以长长久久的陪着她了。 唐敬之闻言白了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心里清楚就好。” “他的手就不用再弄一下么?”梁丘雅音指了指宇文赫手臂上的伤口。 萧如月却是不管了,一头扑到了宇文赫怀里,“太好了!你以后会长命百岁,你说好的,要陪我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 这下就真的没事了。 眼泪根本不受控制,说奔涌而出便奔涌而出。 这么长久以来的担心终于尘埃落地,心里头的那股激动是难以言喻的。 这种感觉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别哭。你哭我也难过。”宇文赫手忙脚乱,忙一只手抱住了她,另外一只手要动时还扯到了伤口。 梁丘雅音有一堆话到了嘴边,但看见这一幕便默默给咽了回去,拖着唐敬之就往外走。 “走了。” 不走留着当油灯照亮啊。 伤口什么的,他们自己去操心吧。 这会儿,他们两个肯定更需要个人空间。 唐敬之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加上拉着他走的人可是他的小雅音,他自然二话不说就配合了。 出了门梁丘雅音就松口手自顾往前走,唐敬之忙不迭跟上去,“小雅音,这下宇文赫没事了,那我们的事情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了?” 梁丘雅音老脸一热,嘴硬地道,“考、考虑个毛毛虫啊。谁跟你我们我们的。” “可是,小雅音邀请我同来无湮谷,不就是认同了我么?这话可是以前你自个儿说的,什么时候我能让你心甘情愿同意我入住无湮谷,你就嫁给我。” 梁丘雅音:“……” 她怎么就给自己挖了这么一个坑?! “小雅音,做人要说话算话,你不能食言而肥,否则你要老十岁的。”唐敬之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双手托腮,俊朗的面容生生因为睁着一双无辜大眼而变得萌萌哒。 梁丘雅音扶额,直接就别过脸去,“唐敬之,四十好几的人了,别卖萌行不行?卖萌可耻!” 唐敬之却是不死心,她刚转开脸他便追了过去,始终坚持在她的面前一脸萌萌哒,“我不管,你说过的话不能不算话。本山人行走江湖二三十年,不接受这种食言而肥的行为。你可是对天发过誓的,若是食言,就不怕老天爷要惩罚你。” “唐敬之你……”梁丘雅音气结,蓦地对上他的眼神,便立马又用手挡住了他的视线。 这人简直犯规。 不行,梁丘雅音,你一定是中毒了。以前你明明看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对胃口的,如今怎么会觉得,他看上去还挺顺眼挺帅的? 一定是中毒了,中毒了! “唐敬之你别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老天爷要惩罚就来惩罚好了,我大不了这辈子不嫁人行了吧。” “轰隆——” 梁丘雅音的话音才落,头顶上忽然就响了一个惊雷。 巨响无比。 梁丘雅音吓得抱头蹲了下去。 亲娘啊,这么灵验的?! 唐敬之徐徐在她面前蹲下身来,还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看吧,我说了不让你随便说胡话的,你不信。” 梁丘雅音听见雷没再响了,这才松了口气,抬起头来狠狠瞪了唐敬之一眼:“还不都是你惹的祸,让你胡乱说话,害得我口无遮拦。” “行行行,我的错,我负责。” 梁丘姑娘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裳,若无其事地昂首挺胸往前走。 唐敬之在她身后煞有介事道:“小雅音,这辈子若是不嫁我,你可能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梁丘雅音刚迈出去的脚生生定住,愤愤转了回来,“姓唐的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看!” 瞧她这火冒三丈的模样,鼻子都要气歪了。 他要是不会说话,可没人当他是哑巴。 唐敬之却是个不怕死的,还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想想啊,你要找一个与你门当户对的人多不容易,还要找一个对你死心塌地的,肯定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梁丘雅音本来是被他钱已经好给闹得火冒三丈,但他这话一说,她便什么气都没了。 这姓唐的今日是吃了蠢药吧,怎么什么白痴的话都能说出口? 算了,她与一个脑子不如三岁娃的计较什么呢。 思及此,梁丘雅音也就没了与唐敬之吵架的兴致,转回身大步向前走。 这才刚走了没几步,便听见后面屋子里的方向传来萧如月的一声惊呼:“雅音姐姐,唐先生,快来……” 番外12偏心 宇文骁的脸色一冷,“那个侍女不是有人看着么?南疆那些人呢?” “除了那个失踪了的侍女和卫队长合泰,其他人都被毒倒了。”杨俊达脸色沉重道,“看样子,那个卫队长是连他们的人都不想要了。” 宇文骁额头上青筋暴起,握着拳头,“恐怕那个卫队长合泰是领了南疆王的命令,准备等进了京便要动手,眼下却是提前动手了!” 杨俊达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那也就是说,昨晚的动静已经引起他的警觉,又或者说,昨天晚上唐姑娘的反应,还有我们的行动,已经让他觉察到危险,他迫不得已提前动手了。” 宇文骁一掌拍在桌上,“那个被他一起带走的侍女,一定知道什么。杨俊达,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把那个叫阿霞的侍女找出来!” “是!” “备车,我们立刻进京!” “是!” …… 阿朵在痛苦地打滚了一阵之后,便晕了过去,大夫来看,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宇文骁便带着她上了马车,一路风驰电掣马不停蹄地奔往进城。 本就是预计最晚午后能抵达京师,他们马不停蹄,不到正午便入了京。 宇文骁早就遣了羽林卫先行入京,他们一入宫,太医院的太医们全都在宁德殿候着。 阿朵陷入昏迷,昏睡不醒。一路上连眼睛也未曾睁开过。 一屋子的太医轮番把过脉之后,一个个满面愁容,一筹莫展。 有人试着给她扎了针,但是毫无效果,她根本没有转醒的迹象;有人给她用了解毒的方剂,也未见起色,她仍昏睡不醒。 太医们面面相觑,竟然谁也不敢出声了。 “本王是让你们来治病救人,不是让你们来这儿站队的!这么多太医就没人说句话么?一个个装哑巴算怎么回事,还是都吃了哑药了?!” 宇文骁沉着脸,怒不可遏。 太医们纷纷往后退一步,这下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床上的阿朵还昏迷着不醒人事,这里又站了一群气都不敢喘的庸医,宇文骁又急又气,一掌重重拍在桌上,就听见“啪啦”的一声,黄花梨的雕花圆桌应声裂成了两半,轰然坍塌。 桌上精致的青瓷茶具和釉上彩的碗,也都应声碎裂。 太医们吓得大惊失色,齐刷刷跪地求饶:“摄政王饶命、摄政王饶命啊!这位姑娘,她是真的没有病啊!” “你们说什么?”宇文骁的脸冷了冷,嗓音也像是从冰水中捞起来似的,“她你没有病?” 为首的李太医重重磕了个头,说道:“摄政王,千真万确啊,这位姑娘的身子好得很,血脉通畅,脉象平稳,按理说应该无病无灾才是的。我们,我们也瞧不出来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找不到病症便无法对症下药,是臣无能啊!” “是啊,摄政王,这位姑娘一点儿病也没有,臣等看不出她是什么病症,针也扎过了,解毒剂也用过了,可是都毫无起色,臣等……臣等委实是没办法下手了呀。” 其他太医们纷纷附和。 宇文骁陷入沉默。 偌大的宁德殿里也都陷入了沉默。 气氛僵硬到了极点。 无比凝重与沉重。 太医们个个抖如风中落叶,生怕下一刻摄政王便会下令,将他们一干人等全都拖出去砍了! 宇文骁的脸可比那万年不化的冰山还要冷。 就连与他共事多年的杨俊达,也不敢说话了。 一时间,宁德殿内静若死寂。 落针可闻。 就在这一片死寂之中,为首的李太医突然说道:“摄政王,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宇文骁一顿,一双漆黑的眸子凌厉向他扫去,“说!” 出身军旅,常年在兵营之中的摄政王,眼神都充满了杀气,光是这一个眼神便叫人心惊胆战,遍体生寒! 三月阳春,本该是春暖花开时节,李太医却冷汗如雨下,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又是这帮太医之中年龄资历较长的,也只能他出这个头了。 去年他和王太医在琉璃阁负责照顾叶海棠恢复,但自打叶海棠出事之后,他便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行差踏错会被一个小小的罪名便遣出宫去。 可是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这一个不慎,就不是被遣出宫去,而是要掉脑袋的! 李太医扯着袖子拼命擦了擦汗,才壮着胆子说道:“摄政王,君上与皇后娘娘在时,臣……臣与王太医曾、曾为当初的鞑靼公主叶贵妃会诊过一次。当时,叶贵妃也类似与这位姑娘一般,瞧不出任何病症,但身子却衰老得很怕,于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说重点!” 不等他说完,宇文骁便冷声打断打道。 宇文骁此时显然没有心情听他慢慢叙述过往,尤其是听到什么鞑靼公主叶贵妃,他更是彻底没了耐心。 李太医被他这沉声一喝吓得伏跪在地上,都快要哭出来了。 “摄、摄政王,老臣的意思是,当时是一位为皇后娘娘诊脉的方太医一起联手,当时宫中还有一位神医,最后是他们治好的叶贵妃。若是能找到方太医,还有那位神医,说不定有希望……” “那方太医呢?!” “方太医在去年便请辞离宫了。” 宇文骁冷着脸,面若冰霜。 李太医所说的那位神医,说不定就是那位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梁丘姑娘,或者是唐敬之唐先生。 他们这会儿定是与宇文赫还有小嫂子在一起的。 但是那个姓方的太医,这请辞离宫的人,要上哪儿去找?! 看样子,还是只能去找他们了! 宇文骁骤然转向方维庸,“去,传吏部尚书萧景煜入宫!即刻!” “是!” “你亲自去,把他马上给我带过来!” 方维庸自是一刻也不敢耽误,骑快马而去。 萧景煜今日休沐在家,他连官袍都来不及换上,便被方维庸给带上了马,一路奔进了宫。 还好,他到时便已经与萧景煜大抵讲了事情的经过,情况紧急,人命关天,十万火急。 萧景煜临走前忙让管家去后院拎来了一个鸽笼。 方维庸虽然看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但也没说什么。 萧府离皇宫不远,但这一来一回,宁德殿里的太医们却都一个个已经跪得都快跪不住了。 “臣萧景煜,拜见摄政王。” “本王这儿没那么多规矩!”宇文骁大步向他迎来,单刀直入直奔主题,“萧尚书,你能不能找到小嫂子的下落?” 萧景煜二话没说,便将鸽笼递给了他,“这是君上留下来的,说是有急事可以借此飞鸽传书。想必,摄政王救人心切,正是有急用之时。” “好啊,好一个吏部尚书。她若是能安然无恙,本王大大有赏!” 宇文骁欣喜若狂大喜过望,忙叫人取来笔墨纸砚,迅速写了封信便放飞了鸽子。 这下宁德殿里的僵持沉重的气氛才算轻松了许多。 跪了一地的太医们,纷纷松了口气。 杨俊达和方维庸对视了一眼,也都暗暗松了口气。 还是君上有先见之明啊。 但宇文骁何尝不是松了口气呢? “萧尚书,这鸽子,能找到他们吧?” “想必没问题的。”萧景煜老实道,“君上有交待,说不到十万火急不得动用,应该是早有预料。” 早有预料。 那个混账哥哥。 他居然留了个信鸽在萧家,却不给我留一个,偏心! 不过,看在你留信鸽的对象是我能找到的人,我原谅你了。 不过,照这么说,宇文赫早在之前便料想到,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就结束,后续还会有波折,所以才留下的这信鸽? 好你个宇文赫啊,明知道这就是一大摊子事需要收尾,却自己跑出去逍遥,明明病都好得差不多了为什么不回来! “摄政王,这些太医……”萧景煜指了指跪了一地的太医们,“皇后娘娘先前去萧府看望过臣的太祖母时曾说过,病人都需要静养,不宜喧哗,这么多人在这儿,恐怕对那位姑娘不太好。” 摄政王哼了一声,这才挥挥手让太医们都下去,只留下了李太医和王太医。 众多太医如获大赦,只差夺门而出逃命去也,但又不敢做得如此明目张胆的,一个个小心翼翼地退出去。 余下的李太医和王太医就惨了,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吓都快吓死了。 “方维庸,先带他们两个去偏殿歇息,这边一有状况就让他们过来。” “是,摄政王!” 方维庸看了杨俊达一眼,这才领着两位吓得半死的太医离开。 杨俊达随即又看了看萧景煜,他打从心底里觉得,这位萧尚书,与皇后娘娘那和事佬的脾气,倒是真挺像的。 萧景煜也是个聪明人,他和杨俊达对视了一眼,笑笑不语,便向宇文骁告辞了。 “摄政王,臣告退。” “嗯,回去吧。” 宇文骁并未留他,他此时的一颗心都挂在床上那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萧景煜大大方方跨出了宁德殿的门,杨俊达也一并离开。 殿内余下宇文骁一人守在床畔,一步不肯走开了。 昏睡不醒的阿朵忽然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大喊着:“不要……别杀我!我不是,我不要当什么公主!我要回家……” 番外13安好 梁丘雅音头都大了。 老天爷,别又是出事了! 果真是一会儿安生都没有。 她和唐敬之紧张地跑回屋里,萧如月正慌慌张张地扶着宇文赫,瞧见他们进来就跟见着救星似的:“雅音姐姐,唐先生,你们看他。” 唐敬之忙不迭上前从她那儿扶过宇文赫,顺手就搭上了他的脉搏。 这想松了口气,“他没什么事,只是一时晕过去了。” 萧如月大概是不太信,看了梁丘雅音一眼。 梁丘雅音像是想到什么,有些无奈地也给宇文赫把了一下脉,随即瞟了萧如月一眼:“他真没事。这蛊王入体替他续上了心脉,他的身子需要个适应的过程。” 她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月丫头,人都说一孕傻三年,我看你已经开始傻了。” 萧如月眨眨眼,一脸呆萌的摸摸头,“是么?” 梁丘雅音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转头看了看唐敬之:完了,这姑娘没救了! 还没生就脑筋转不动了,到以后生了娃还得了?! 唐敬之把宇文赫扶回床上躺着,回头和梁丘雅音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如月只好笑笑不语。 …… 金蚕蛊想与宇文赫的身体真正融合,还需要一点时间。 所以,宇文赫这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 梁丘雅音已经不放心萧如月这个一孕傻三年的孕妇了,萧如月自己也不放心自己了,请唐敬之务必自己过来给宇文赫把脉。 唐敬之全程盯着,萧如月确定宇文赫只是睡着,并没有其他的问题,才放心。但还是坚持在旁边守了一天一夜,一步也不肯离开。 这件事谁劝也没用,梁丘雅音也只好监督她按时吃饭歇息,只要她好好的,不离开床边,也就不离开吧。 好在宇文赫在睡了一天一夜便醒过来了。 他醒来时,萧如月就趴在床沿睡着了。 宇文赫动了动身子,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她。 但萧如月委实睡得沉,他蹑手蹑脚下了床,轻手轻脚抱她放到床上去,她也没醒。 “傻丫头,明明是有身子的人,还不知道要保重自己。”宇文赫心疼地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便替她除去外裳,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睡梦中的萧如月仿佛感觉到宇文赫的亲吻,一双素手激动地抓住了在她脸上轻轻摩挲的大掌。 呢喃着,“你没事就好……” “有你在,我怎么敢不好?”宇文赫也不舍得从她手中抽出手,便由她这么握着。 萧如月这一天一夜也是累坏了,这会儿躺下睡得越发沉了。 唐敬之送煎好的药进来,入门便见着这一幕:本该在照顾病人的萧如月躺在了床上,而被照顾的人则守在了床边。 他们双手交握。 这一刻仿佛地老天荒。 这一幕太美好,唐敬之都觉得自己的出现会惊醒了这一幕美好的画卷,下意识想退出去。 但一只脚刚退出去,他又反应过来:不对啊,他退出去做什么! 宇文赫醒了呀! 唐敬之难以抑制心里的激动,放轻了脚步快步走过来,“宇文赫,你……” “嘘。” 他刚要说话,便被宇文赫给打断了。 “萧姐姐刚睡着,你别吵醒了她。” 唐敬之僵了僵,到嘴边的话也吞了回去,面无表情地将托盘中那一碗黑漆漆的药汁递给了宇文赫。 宇文赫二话没说便接过去,稍微试了一下温度之后,一口闷了。 说实话,光闻着这个苦味唐敬之自己个儿都有点受不了,但瞧见宇文赫喝药喝的这般爽快,他是真服了。 难怪人家总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这种当皇帝的人,果真比较会吃苦。 宇文赫眼角余光瞥了唐敬之一眼,见他似乎是有话想说,这才依依不舍地从萧如月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睡梦中的萧如月还嘤咛着抗议了一声,宇文赫俯身在她额头、唇瓣上都印了一吻,她这才安静了。 唐敬之:“……” 就不该进来。 这不是自个儿找虐嘛。 宇文赫替萧如月放下了幔帐,取下屏风上的衣裳穿戴上,这才与唐敬之出了门。 出门时,宇文赫就连带上门都是轻得不能再轻,生怕有一丁点的响动便会吵醒了睡梦中的人儿。 刚出门,唐敬之便拉着宇文赫的手把脉,“你真的没事儿了?” 宇文赫不紧不慢回了他一句:“你见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再说,你不是大夫,脉象如何你不会看么?” “可你……” 唐敬之被他这话噎得险些无话可说,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这话十分有道理,便不再说话了,认真地听了一下脉。 好一会儿,他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又换了只手。 “宇文赫,你……你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 宇文赫笑笑没说话。 他试着运了一下内功,之前心脉受损严重,他都不敢轻易动用真气了,可这一觉睡醒来,身子反而比以前更轻松,真气在体内运转仿佛更加顺畅、而且真气流动运转的速度也更快了似的。 用唐敬之的话说,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 但的的确确是,因祸得福吧。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最在意的是,往后他可以让萧姐姐少些担心,多谢欢乐。 他与她成婚,可不是要她天天夜夜替他担惊受怕的。 他原本以为,她嫁给一个她喜欢的男人,那个人可以给她幸福,可是,他最珍视的人在别人那儿变得一文不值,让他恨极了自己。 能给她幸福的,只有他! 一个人,若非对一个人全心全意,怎么能想其所想、爱其所爱呢? 他的前半生,要么给了仇恨,要么给了江山社稷,他的后半生,只想为她考虑,为她伤神。 这般想着,宇文赫的嘴角不自觉浮出一抹笑意。 唐敬之几乎要被他的笑容亮瞎眼了。 这人要是幸福,眼角眉梢都似笑。 “得,你这回真是要长命百岁了。这下你们就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也不需要担心谁失去了谁就要怎么怎么样了。” 唐敬之感慨道。 说完他便想到了他自己。 什么时候小雅音才能松口,对他不这么爱搭不理的呢? 他一把年纪了,可是羡慕死了宇文赫与他们家萧姐姐的这种幸福。 一个人在江湖闯荡得越久、风雨见识得越多,便越想有一个人能彻夜长谈、长长久久的互相陪伴。 哪怕什么都不做,就静静地坐在一块儿,就这么互相看着,也是好的。 这,大抵就是最简单的幸福吧。 “唐神医,你要相信有志者事竟成,你都追梁丘姑娘追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这三两个月的了。” 宇文赫拍拍唐敬之的肩膀,话里透出来的……嗯,大概就是所谓的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唐敬之气结,但很快也冷静下来了,“少年人,比起你我的日子简单多了,你放心吧。我相信我的诚意终究乎感动她的。” “嗯,我信。” 宇文赫说的信,然而脸上却是一派戏谑的表情。 唐敬之对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他心知,这狗皇帝你越与他抬杠他越是来劲。 毕竟这小子小时候也是与他学过几天功夫的,那个时候他没少挨揍。如今他长大了,老在心里憋着一股劲要找补回来,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他喜欢这亦师亦友的关系。 人生难得一知己,人生难得相知心。 “宇文赫,我真心替你感到高兴。” “嗯,我知道。” 兄弟俩张开双臂互相拥抱,一切尽在不言中。 “呀呀呀,这一个刚醒你们就这样,月丫头可怎么办啊?” 梁丘姑娘略显稚嫩的嗓音忽然响起,宇文赫和唐敬之循声一看,这光长年纪不长个子样貌的梁丘姑娘捂着眼睛跟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 唐敬之顿时急得跳脚,“小雅音,不是你看见的那样。” “我懂的,我都懂!你们继续啊。”梁丘姑娘摆摆手,赶紧走。 唐敬之:“……” 生无可恋只想发呆。 宇文赫却不理他们了,径自进了屋子里。 萧如月睡了很长很舒服的一觉,醒来便看见守在床前的宇文赫。 眉目如画。 丰神如玉。 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 “你醒了,太好了。” “嗯,以后我们陪着彼此,可好?” …… 宇文赫就他痊愈的事情特意写了封信,让人送去京城知会他亲弟弟也就是如今的摄政王一声。 送信回来的人说,摄政王当政,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很是得心应手。就是朝中百官对他搬进宫住的事情颇有微词,但是,摄政王理都不理,依然我行我素。 萧如月评价说:“你们可真不愧是亲兄弟。” 宇文赫笑而不语。 大刀阔斧,但又任性妄为,看似随心所欲却又稳重内敛,这才是宇文骁的真风格。 其实,他才是最适合当那个皇帝的人选。 …… 无湮谷中的日子平静如水,闲适安逸。 山谷中的桃花不知世外季节变迁,桃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这一日,宇文赫正陪着大腹便便的萧如月在桃花下散步,便看见雪白的信鸽扑腾这翅膀,从天而降。 番外14桃之夭夭 大夏京都内宫,宁德殿。 昏睡不醒的阿朵忽然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大喊着:“不要……别杀我!我不是公主,我不要当什么公主!我要回家……” “放开我,我要回家……太叔公,救命……” “救命——” …… 梦呓声声如泣如诉,昏睡中的阿朵泪如雨下,梦中不知道遭遇到了什么可怕的情景,呐喊着将她自己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 宇文骁的脸色沉到了极点,比那锅底灰更难看。 那个该死的南疆王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那些南疆人究竟都干了什么! 他们竟然害得她如此痛苦! 若是给他找到他们伤害她确切的证据,他非要亲征踏平南疆不可! 该死! 方维庸安置好两位太医后,从偏殿返回来,在门口便瞧见又气又怒的摄政王捏着拳头恨不得大开杀戒却又不得不暂且隐忍的模样。 曾几何时,君上在皇后娘娘突发急病时,也是这般模样。 看样子,这对兄弟果真是血脉相连,全都是痴情种子。 只希望君上和娘娘能早些看见摄政王的飞鸽传书,倘若屋子里那位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摄政王这个位置也坐不久咯。 …… 无湮谷内四季如春,不知山外春夏秋冬的变化,桃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桃花下一对璧人相拥而立,与纷飞如雨的桃花融为一体,仿佛是一副画卷,更美得恍若仙境,谁也不舍得打扰。 萧如月离临盆也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如今大腹便便,步伐也越发的缓慢了。 宇文赫每日都陪着她出来散步,这边走走那边瞧瞧,恨不得一日看见谷中花。 如今没有朝事烦心,也没有战事纷扰,这等清闲日子实属难得。他们怎么能不趁机好好享受一把。 宇文赫忽然兴起似的,蹲下身子去,附耳趴在萧如月肚皮上,像是在听她腹中孩儿的胎动。 她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他爹在,一个拳头就打过来了。 “呀。” 萧如月痛呼一声,摇摇欲坠,宇文赫忙扶住了她,更板着脸怒道:“臭小子,你娘亲我都不舍得动她分毫,你再敢伤她试试,小心我揍你。” 萧如月哭笑不得。 他是孩子么? 居然还威胁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不过,站了这么一会儿,她也是累了,往宇文赫怀中一靠,便将全身的重量都都交给他了。 宇文赫小心翼翼扶着她就往回走。 忽然,顺着风吹过来的方向,传来异样的轻响,宇文赫蓦地抬头,天空中一只雪白的鸽子从天而降。 “扑腾”落到了萧如月的肩头上。 萧如月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咱们留在萧府的鸽子。” “出事了。”宇文赫肯定道。 说着取下鸽子腿上信筒里的信件。 宇文骁在信上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他的状况,也包括了他求援的现实,宇文赫快速浏览了一眼,又递给了萧如月看。 萧如月看完眉头微微一敛,“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唐姑娘她怎么会被南疆王弄成了什么公主?” “这件事只怕要花些功夫才能搞清楚的。”宇文赫淡淡道,“走吧,咱们先回去。” 萧如月想到那位活泼可爱的唐婉儿姑娘,心里还是不免忧心。 鞑靼也好,南疆也罢,真是一日不肯安生。 难道就不能好好相处,和平共处么? 唉…… 回到屋里,宇文赫把梁丘雅音和唐敬之都给找了过来。 唐敬之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与他的小雅音在药炉旁边独处的机会,没想到心计还没得逞,就被崇阳给喊来了,他心里郁闷得很。 “你们有事没事,没事本山人要去采药去了。” “有事。”宇文赫言简意赅。 “人命关天的大事。”萧如月补充道。 她说完便对梁丘雅音道,“雅音姐姐,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 “什么忙?”梁丘雅音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很想拒绝。 萧如月说着把宇文骁寄来的信件递给她,“唐姑娘的状况很危险,如今宫中的太医也束手无策,摄政王才会来信求助。” “萧姐姐临盆在即不宜远行,梁丘姑娘,唐敬之,这一趟就劳烦你们走一趟了。” 宇文赫接着她的话说道,说着看了唐敬之一眼,挤眉弄眼的像是在交流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但是,不用想也知道,他八成是在暗示唐敬之:这可是与梁丘姑娘独处的大好时机。 唐敬之心动了。 顿时跃跃欲试。 梁丘姑娘却是一脸的冷漠,“狗皇帝,你如今是借住在我这儿的,我才是主人,你是客人。哪儿客人支使主人的道理?是唐敬之欠你的人情,我可没欠你的。少给我来发号施令的那套。” 支着下巴斜眼睨他,完全不买账。 宇文赫也不恼,反倒不疾不徐地笑道:“梁丘姑娘莫要动气,你若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虽然是人命关天,但是你们这些世外高人有些脾气、喜欢照着自己的喜好做事,我也明白。只不过……” 这突如其来的停顿让梁丘雅音的小心脏一下子提了起来。 “只不过什么?你还想威胁我不成?” 不知道为什么,她老觉得这个狗皇帝的笑容不太友好,充满着算计的意味,像是随时随地都要给她挖坑似的。 她最怕他似笑非笑的模样了,这会让她觉得,她已经掉进他的坑里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呢。 “不不不,我们夫妇承蒙梁丘姑娘收留,怎敢喧宾夺主呢?”宇文赫笑道一脸牲畜无害。 梁丘雅音越发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他笑得太不好意了。 在这个世上,这个狗皇帝他也就对月丫头无条件的好,至于其他人,他从来不会放过坑人的任何一个机会好吧。 梁丘雅音一想到这个狗皇帝的城府和手段,便觉得不安全感狂飙。 她也懒得计较些有的没有的,怒得一拍桌,“做人能不能爽快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跟姑奶奶玩儿阴的!” 宇文赫一脸无辜地看了眼院子里新栽的桃树,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似的,低低笑道,“半个月前,院子里还没有那棵树呢。” 梁丘雅音闻言脸色一变,好像被人说中了什么羞耻的心事似的,炸毛一般跳起来:“救人要紧,我去!” 说完猛灌了一口茶水,扬长而去。 唐敬之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发出一声感慨: “我去!” 这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干脆利落过了? 唐敬之目送着梁丘雅音走远,又转回来问宇文赫,“院子里那棵小树苗怎么了?我们家小雅音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宇文赫没答,倒是萧如月指着外面的方向,“雅音姐姐都走远了,唐先生你还不去追么?” 唐敬之哀嚎一声,也学着梁丘雅音的豪迈猛灌了一杯茶便追了出去,“小雅音,你等等我,我也跟你一起去啊——” 没一会儿便听见了每日必定上演的双黄,“跟你妹啊!滚——” “小雅音,我是独生子啊。” “独生你个毛毛虫啊!” …… 萧如月收回目光,双手托腮望着宇文赫,“你这么对雅音姐姐真的好么?” “唐敬之再不成家,我们的孩子都该被他教坏了。是时候让他分散分散注意力了。”宇文赫毫无愧疚感。 萧如月哭笑不得。 不过,他这话也有道理。 唐先生追着雅音姐姐跑了大半个江湖,从东陵追到西夏,又从西夏追到了无湮谷,兜了这么一大圈,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他们两人又是郎有情妾有意,只不过是雅音姐姐还有点小傲娇放不下那点矜持,他们的确是该帮着推一把。 这次回大夏京都,既能解了唐姑娘和摄政王之困,说不定没了他们这些外人在,雅音姐姐和唐先生更有机会进一步发展,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不过,拿半个月前雅音姐姐半夜起来种那棵桃树的事情说事,宇文赫,你不太君子哟。 “我从来也不是什么君子。”宇文赫一眼便看穿了萧如月的笑意,伸手在她发上轻轻地摩挲着,便将她拥入怀中。 “真要碰上了自己喜欢的姑娘还讲什么君子之道,只怕那姑娘就要跟别人跑了。” 嗯,这话很有道理。 至于半个月前,梁丘姑娘半夜起来种树那件事……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那一日是梁丘姑娘的生辰,唐敬之也高兴,大家做了一大桌子菜,吃吃喝喝,便都喝多了。 只不过唐敬之的酒量比梁丘姑娘的还浅,喝着喝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而喝高了的梁丘姑娘居然跑到半山腰上去挪了一棵小树苗回来,在院子里挖了个坑便给栽了下去。 她是边挖坑边背《诗经周南篇之桃夭》,一边背还一边骂,“傻瓜唐敬之,笨蛋唐敬之,你说了这么多年喜欢我,你就没看出来我也喜欢你么?我娘说,每思念一个人,便种一株桃树,远方的人是可以感受到的,你根本是个木头你看我的无湮谷漫山遍野的桃花,你根本也没有看出来。” “笨蛋,看不出来。” …… 番外15就当她没救了吧 喝醉酒的梁丘姑娘半醒本醉,对做了什么也是迷迷糊糊记不太清了,她最后都是让银临和绿衣给抬进屋里的。 所以,她并不知道她边种树边骂唐敬之的时候,在门口吹风的宇文赫和萧如月听了全程。 故而,方才雅音姐姐才会被宇文赫乍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萧如月诚然觉得,宇文赫这套不太君子。 却是出奇的管用。 只希望远在京都的唐姑娘能够撑到雅音姐姐他们赶到。 更希望她能够平安无事。 人这漫长又短暂的一生里,想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容易。 唯愿每个善良的人,都能被这世间温柔以待。 “宇文赫,唐姑娘能撑到雅音姐姐和唐先生他们赶到吧?” “放心吧,宇文骁那臭小子难得这么在意一个人,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出事而束手待毙的。” 是么? 萧如月靠在宇文赫怀中,自然而然就闭上了双眼。 却听见宇文赫在她耳边笑道:“我一度觉得,他哪怕是喜欢杨副将我都不拦着。” 萧如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摄政王若是知晓他亲哥是这个想法,想必会气得跳脚外加吐血吧? …… 已经是飞鸽传书送出的第九日。 阿朵醒过来几次,但不久后又再度昏过去,饭食喂不进去,只能用参汤吊着。 在这九日里,宇文骁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除了替她擦洗身子是宫女来做的,其他喂药、喂参汤等等都是他亲自来的,就连奏折都搬到宁德殿来了。 除了早朝之外,其他时候都在宁德殿里了。岳相以及六部尚书还有大理寺的官员偶尔有事,也是直接到宁德殿来禀。 在御前侍奉了第二代的方维庸方公公不由得感慨道:这一幕幕都似曾相识。 君上与摄政王不愧为亲兄弟。 痴情起来真是旁人望尘莫及的。 只不过,这都第九日了,里头这位南疆公主若是不好起来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思及此,方公公叹了口气,去给摄政王传膳去了。 宁德殿中摄政王衣不解带照顾着阿朵的时候,京城之中却是谣言四起。 已经开始有人在说,南疆公主就是个祸国殃民的货色,这才入京便将摄政王给迷得五迷三道。 更有人说,那些用蛊害人的南疆人肯定是要借着这个什么公主来迷惑摄政王,用蛊毒控制了摄政王,以后大夏就是他们南疆人的天下了。 更有人说,南疆人在进京之前就演了一出苦肉计,还分成两拨行动,肯定是让这个公主来迷惑摄政王,逃走的人说不定已经在暗中对京都的百姓施蛊了。 这些话难免传着传着就传进宫里来了。 哪怕太皇太后在露华殿里深居简出,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这几日宇文骁没去请安,她也感觉到异常了。 宇文骁刚下了朝,太皇太后便过来了。 看见宁德殿里戒备森严,老人家皱着眉头半晌都没说话,最后也没说去看那姑娘长什么模样,便走了。 临走前语重心长地对宇文骁说了一句,“皇祖母相信你的为人,也相信你不会本末倒置,你,好自为之吧。” 宇文骁扯了扯嘴角,恭送了太皇太后回去。 在经历了宇文赫与萧如月这帝后双双离开之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如今已经开始吃斋念佛,经历得多了,心也就宽了。 她老人家也不希望自己犯过的错再犯一次。 还是皇后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 谣言四起,必然让民心不稳,岳相和萧景煜特意进宫来说这个事。 就连为官多年的岳相都忍不住道:“外面那些谣言究竟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有些事情连我这个老头子都不知道,他们又是从何得知的?” 萧景煜萧尚书郑重其事道:“有些事情若是连岳相都不知道,而谣言却满天飞,那是不是就能说明,这些谣言的源头,就是知情人?” 宇文骁点个头嗯了一声,说道,“换句话说,这些谣言的散播者很可能就是那个带着侍女阿霞失踪的卫队长合泰。” 唐婉儿的状况究竟如何,最清楚的就是那个侍女阿霞,还有那个卫队长合泰,眼下他们双双失踪,背后究竟是合谋还是如何他们无从追究,但唯一可以清楚得知的就是,那个合泰就是奉了南疆王的命,来搅起大夏内乱的。 杨俊达也说道,“那个卫队长合泰也许是本打算在入京之中动手,但因为被识破了目的而出逃,如今便躲在暗中做这等散播谣言扰乱民心的小人行径,但这也从侧面应证了一件事:朵雅公主就是他们计划的核心。” 自打入了京,杨俊达这个已经升任大将军的人,又不由自主干起了从前副将的活儿,俨然摄政王的贴身护卫。 宇文骁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杨俊达的话,十有八九是接近真相的。 这也越发说明了一件事:唐婉儿必须尽快救醒。 只有她醒了,好了,一切问题才能根治。 也不知道宇文赫他们有没有接到他的飞鸽传书? 他担心的是,他们即便接到了飞鸽传书之后,也不知能否及时赶来。怕就怕,他们赶来时,她已经…… 呸,宇文骁,你如今好歹是个摄政王,也算得上是半个天子了,你该做的,不是在这里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而是尽最大的努力,与上天争人。 “杨俊达,李太医和王太医呢?” 思及此,宇文骁神色肃穆了许多,回头看了杨俊达一眼。 杨俊达忙道:“李太医和王太医给公主施了针,刚去偏殿歇息了。” 宇文骁往幔帐里看去。 这九日来,床上的人就靠着参汤和针灸在续命,她的脉象早就从一开始的平和无碍,变得乱七八糟。 用李太医的话说就是:这位姑娘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斗争,而且斗得你死我活。 他和杨俊达便轮番给她输入真气。 宇文赫,只希望你们夫妻俩能靠谱一点。 殿内陷入沉寂,岳相和萧景煜他们面面相觑,便都自觉退了出去,杨俊达也识相地退到门口。 方维庸拎着食盒回来,见杨大将军坐在门口,不禁摇了摇头。 李太医和王太医都说,殿里头那位姑娘能撑到如今,已经是个奇迹了。 谁也不知道她能撑到何时。 这个晌午,莫名叫人揪心。 正午的沉寂延续到午后,宁德殿里外愣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闷之中,突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紧接着又是一道人影闪亮登场。 杨俊达就在门口守着,听着动静紧张地大喊一声“护驾”,羽林卫冲进来,便瞧见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手持一块光滑泽润的玉牌,大大咧咧站在中庭,那玉牌在春光下闪动着明媚的光芒。 上书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杨俊达愣了大概有那么一刹那,随即喜出望外地朝他们奔来,“唐先生!” 梁丘雅音的一脸骄傲瞬间冷却,嫌弃地瞥了身后的人一眼。 高人一等了不起啊。 不就高了快两个头么,下回她踩高跷! 唐敬之默默从梁丘雅音身后走了出来,冲杨大将军拱了拱手,“杨副将别来无恙,不对,如今该称大将军了。” “唐先生就别客气了,摄政王正等着你们呢!唐姑娘性命垂危命悬一线,唐先生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杨俊达见着唐敬之别提多高兴了,就跟见了再生父母似的。 梁丘雅音揣好玉牌,一脸高冷的转身就往外走,还没走出去两步便被手长脚长的唐敬之给拽了回来,“哪儿去呀,答应了的是事情不做到,说不定会被拔舌头的。” 梁丘雅音曰:“杨大将军和摄政王等的是你,又不是我。” 唐敬之也不多说了,二话不说从衣襟里摸出一个绣工精致的锦囊来,“出发前皇后娘娘交给我的,说是小雅音不配合的时候就拆开第一个。” 梁丘雅音想到某个可能,脸色都变了,跳起来抢过那个锦囊就快步往里走。 杨大将军一脸茫然。 唐敬之也摊摊手,“小雅音就这个脾气,别见怪。” 杨大将军其实是没见过梁丘姑娘真正发挥实力的时候,故而,在他眼里,这位梁丘姑娘顶多是个如唐婉儿唐姑娘一般古灵精怪的姑娘罢了。 哪儿能想到这一层? 他们说着话的功夫,梁丘雅音已经进了屋,宇文骁守在床前,她黑着脸一把将他拽开,自己就坐了下去开始替昏迷中的阿朵把脉。 动作干脆利落。 一气呵成。 宇文骁在短暂的惊讶过后,迅速冷静下来,“梁丘姑娘,她情况如何了?” 虽然他不清楚这位梁丘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但小嫂子一直管她叫姐姐,而且非常尊敬,想必也是为能人异士。 “不如何。”梁丘雅音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她翘着二郎腿说道,“月丫头快临盆了,不宜长途跋涉,我这才代她来的。姓宇文的,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小姑娘凶多吉少,你就当她是没救了吧。” 宇文骁的脸瞬间沉到了极点,“你说什么?” “我是大夫,我只说实话,她真的快没戏了。”梁丘雅音字字慎重道。 她的神情肃穆,语气坚定,每一样都在说明:她并非说笑! 番外16一命换一命 话音才落,唐敬之也进来了,“小雅音,你是来救人的,不是杀人的。”话里有十足的无奈。 梁丘雅音没好气横了他一眼:“你行你上啊。” 唐敬之:“……” 她究竟是哪儿来的这么大火气?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 若是搁在平时她与他闹脾气,也顶多是…… 唐敬之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骤然看向床榻上的人。 唐,婉儿? 他上前把了下脉,原本轻松略带无奈的神色顿时荡然无存。 扭头诧异地看着梁丘雅音:“她?” 梁丘雅音拉着张脸不说话,巴掌大的脸拉得比马脸还长。 唐敬之碰了她一下,她就炸了。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呀?摄政王大人,你懂不懂什么叫越帮越忙?!她睡着了你们好好让她睡着不就完了么,为什么非要给她灌参汤给她针灸,你们不把她折腾死你们是不罢休是吧!” 她这话一出,屋里屋外的人都愣住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宇文骁脸色极为难看,浑身也都罩着一股子寒气,像是恨不得将屋顶个掀翻了。 “我的意思就是,她只是被人施了忘忧蛊,你们要是不动她,她最多就是做做噩梦睡个十天半个月的,醒了最了不起也就是忘了自己是谁。” 梁丘雅音皮笑肉不笑地道:“可是,你们非要用各种办法刺激她体内的东西。如今好了,那东西彻底活过来了,凶性也被激发,它会钻进这个小姑娘的脑袋里,把她脑壳里的东西一点点全部吃个精光。” “我只是个大夫,我不是神。所以,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摊摊手,干脆给出一个假笑,“如今无论你们折不折腾她,她都活不过三日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甩手掌柜是做定了。 气氛一时间沉到了冰点。 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如死寂。 “所以,梁丘姑娘要怎么样才肯救她?”宇文骁徐徐打破了沉默,郑重其事看着梁丘雅音,“折腾她的人是我,若是非要一个人赔命,我来可不可以?” 梁丘姑娘给了他一个无力吐槽的眼神,“你要真厉害,你就自己让那条蛊虫爬进了脑袋里好了。” 唐敬之:“……” 她今日是吃错什么药了,还是宇文赫这个小弟哪里得罪她了? 她这吃了火药般一点就炸的情绪是为哪般? 这可不像平日里的她。 小雅音可一贯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梁丘雅音说完了话,也不再理会宇文骁,径自往外走。唐敬之不明所以连忙追了出来。 “丫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也都听见了么?” 梁丘雅音对唐敬之的态度倒是客气得多,“有些浑水我不想蹚,你也别追问了。” “你果然有办法。”唐敬之肯定地道,“为什么不肯出手?你都已经答应了宇文赫他们夫妻了,为什么此时临时变卦,你不是这种见死不救人。” 要说天底下最了解梁丘姑娘的人,除了她的亲生父母之外,接下来就数萧如月和唐敬之了。 梁丘雅音闻言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就你聪明,就你了解我。我就见死不救你想拿我怎么着?” 唐敬之顿时哭笑不得。 她连反话都出来了,看样子是真的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理由了。 “小雅音,告诉我真话。” 梁丘雅音索性往走廊上的栏杆上一坐,“你这么能耐怎么不猜猜我为什么不出手?” 唐敬之没急着回答,顿了顿才道,“她是唐婉儿没错吧?” “嗯,虽然躺在床上没有爬起来咋咋呼呼,可她的脉象很独特,一把脉便认出来了。” “我不擅长蛊虫之类的,但,是你说的那条什么忘忧蛊的关系吧。我记得你有个方子叫忘忧散,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梁丘雅音冲他咧嘴,“忘忧散就是拿忘忧蛊的虫躯磨成粉做的,唯一的不同就是,一个是活物、一个是死物。” “那些苗人养蛊的手段千奇百怪,用他们的方式培养出来的蛊虫,与我们所饲养的蛊虫根本不是一回事。蛊虫基本上都是有子母蛊之分,而屋子里躺着的那位,她体内那条就是母蛊,如今母蛊在她体内已经占据了优势,它想去哪里去哪里,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找到那条蛊虫的所在,更别说把那条蛊虫驱出体外了。” “而且,被他们瞎折腾了一番,蛊虫的凶性已经被激发了。现如今它的性情已十分暴戾躁动,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它的强烈反应,若是轻举妄动,还会引出更多的问题来。说不定,那丫头连三日都活不过去。” 唐敬之陷入了沉默。 突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尽管他并不想承认他与唐家有所瓜葛,可屋子里那个小姑娘到底是无辜的,她还年轻,不应该因为南疆人的野心就这么牺牲。 不过,梁丘雅音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清楚事情究竟有多严重。 “那就完全没有办法了么?” “当然有,要是月丫头手上还有一只金蚕蛊的话,照样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梁丘雅音煞有介事道,“可月丫头手上就只有一只金蚕蛊,而且这金蚕蛊已经与宇文赫融为一体成为延续他心脉的关键了,若是取出金蚕蛊,他就会没命。你觉得,救谁好?” 唐敬之摇摇头,“不对,还有办法。你肯定有其他办法,为什么不肯说?” 梁丘雅音被他逼问得烦了,炸毛了似的一下耸起来,“一命换一命,这下你满意了么?” “一命换一命,是什么意思?” 问出这话的,却不是唐敬之。 声音来自身后。 梁丘雅音与唐敬之徐徐看去,宇文骁就站在庭中,眸光复杂地望着他们,剑眉微敛。 “一命怎么才能换一命?” 没等到梁丘雅音的回答,宇文骁又追问道。 梁丘姑娘扶额,他还真不愧是宇文赫的亲弟弟,兄弟俩的德行一模一样。 那个为了换回月丫头,不惜以身犯险去触碰当初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管用“情咒”,这个倒好,刚从他亲哥手中接过棒子当上摄政王还没几天,龙椅都没坐热,便迫不及待要去送死了。 “既然你想死我也不防对你直言,屋里头那位体内的忘忧蛊已经不是忘忧蛊了,没办法强行驱除,想让它出来,要么有施蛊人的指令、要么有蛊王的号令,这两者都没有,就只能用最后一种办法骗它出来。” “什么方法?” “我是不跟说说过了么,有本事就让那条虫子从她脑袋里爬到你脑袋里。找一个体魄健壮血气充沛且武功高强内力充盈的高手为中蛊者运气疗伤,借此欺骗蛊虫,蒙蔽它,让它觉得对方的身体会是更好的生存条件,自愿从一个身体换到另外一个身体里。” 梁丘雅音语调已经恢复了平和,说时歪着脑袋打量着宇文骁。 “不过,它重新找了个宿主,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谁也说不好。苗人养蛊的手段是你想都不敢想的,他们所饲养的蛊虫一旦凶性激发,除非一击毙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要是打算这么做,就必须赌上自己的性命。你可想好了,你刚刚答应了别人什么,难不成要食言而肥?你要是完蛋了,你们宇文家的江山如何?” 宇文骁默不作声。 良久,徐徐转身回去。 没一会儿,屋子里便传出杨俊达等人七嘴八舌乱七八糟的抗议声。 摄政王要去拿命冒险救人,果然不是什么随便说说的小事而已。 之前已经有个纵情山水远走天涯的君上了,若是连摄政王也出了个好歹,这大夏江山可就岌岌可危了。 不过,摄政王就是摄政王,言出必行不容置疑的气魄让杨俊达等人一时气愤却又拿他毫无办法。 这个决定,在磕磕绊绊中还是定下来了。 在正式行动之前,杨俊达杨大将军看梁丘姑娘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梁丘姑娘表示:我只是个大夫,只负责救人。 至于其他的,我操心不来。 有人下定决定要一命换一命,我有什么办法? 风和日丽的午后,阳光和暖,宁德殿里却有近乎歇斯底里的惨叫声接连不断。 这动静至少持续了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声音终于消失。 床上如今变成南疆朵雅公主的唐婉儿终于能沉沉睡去。 而摄政王却惨白着一张脸,捂着心口痛得喘不过气来,就保持一个姿势在那儿爬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敢碰他。 梁丘雅音拔了唐婉儿身上的银针,没事人一般收好了她的药箱,吩咐杨俊达与方维庸道:“好好照顾你们的摄政王。” “他会怎么样?”杨俊达面无表情问道。 梁丘姑娘摊手一脸无辜道,“我答应你们家君上和皇后娘娘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其余的,就不关我的事了。” “当然,不关我事的事情里面,也包括你们摄政王的死活。” 梁丘雅音说完这话便径自走出了宁德殿,她身上有玉牌,在内宫没人敢拦她的去路。 自始至终,唐敬之都陪在一边静静看着,什么话也未曾说过。 他们离开的脚步悠哉悠哉,只依稀听见身后的宁德殿传出方维庸方公公的声音:“摄政王有命,从即日起,宁德殿内任何人不得擅入,违者——斩立决!” 番外17丢失的三个月 摄政王已有三日未临朝,奏折全都送入宁德殿。 百官闹脾气了。 有人说,君上从离宫几个月,摄政王的位置还没坐热,怎么就开始玩这套把戏了? 也有人说,不会摄政王喜欢自由散漫的生活,一时兴起又出宫巡游去了吧? 总之,众说纷纭。 深宫内苑,看不见外面满城风雨。 岳相默默批着奏折,长叹了口气。 …… 唐婉儿做了一场很长很久的梦。 梦里她变成了南疆公主,还改了个名字叫朵雅,稀里糊涂地领着什么国书、坐上马车进了西夏,要身体力行促成一场为两国邦交出力的和亲。 可是,梦里竟然还有那个毒舌又傲娇的大将军,他也不是大将军了,甚至当上了摄政王。 就连那个帅的没边的西夏皇帝宇文赫,也不见了踪影。据说他居然带着那个怀了身孕的皇后娘娘去逍遥去了,连皇帝也不当。 这个梦真实到让人机会信以为真。 她也几乎要当真了。 只不过…… 梦就是梦吧。 …… 唐婉儿从长久的梦境中醒来,撑起身子徐徐坐起身。 入眼处的房间,稳重大气中不失精致华美,桌布都是绣着龙纹的明黄色。屋子里随便的一件摆件都看得出来是价值不菲的。 这里是…… 哪里啊? 唐婉儿掀开被子下床,往自己身上披了件衣裳便四处看了起来。 “唐姑娘?”熟悉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 唐婉儿循声看去,便见方维庸手上托着碗药激动地跨进门来,一脸惊喜地看着她。 “唐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方维庸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人了,唐婉儿愣了愣,“我,这是在哪儿啊?” “这是皇宫,摄政王住的宁德殿。” 摄政王?怎么像是在梦里听过这个叫法。 唐婉儿面露疑惑望着他。 方维庸随即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唐姑娘还不知道呢,君上带着皇后娘娘离开之后,便传位给了大将军,不过大将军不愿意登基,便做了个摄政王暂时代为摄政。这些都是唐姑娘你去了南疆之后发生的事。” 是吧。 难怪她什么都不知道。 等一下,他说,这是摄政王住的宁德殿,那她躺这儿,那个毒舌又讨人厌的大将军呢? “方公公,我不是应该在南疆么,怎么会在你们西夏皇宫里的?” 方维庸一下就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呃,这个……” “不对,我记得我刚到南疆时好像是严冬,哪儿都在下雪了,这会儿怎么都已经回暖了?你们西夏的京都这么暖和的么?” 方维庸犹豫着,把托盘里的药搁在了桌上。 “唐姑娘,如今已经是三月底,暮春了。” 唐婉儿忍不住皱了皱眉? 暮春? 她只不过睡了一觉,怎么就从严冬变成了暮春了? 还一下子就从南疆变到了西夏。 这,是不可能的吧? 难道说,她这会儿还是在做梦? 唐婉儿心一横,狠狠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结果疼得眼泪都飚出来了,可睁开眼一看,眼前的人还是方维庸。 “我不是在做梦么?!怎么醒不过来。” “唐姑娘,你的梦已经醒了。” 方维庸苦口婆心道,“这三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您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唐婉儿愣愣重复着他的话,“我都忘记什么了?” “你自己都忘记了,我们怎么知道。” 方维庸正要说话时,另外一个女生毫无预警地忽然响起。 方维庸一愣,唐婉儿循声看去,便又见着一张熟悉的脸孔。 十六七岁的容颜,毫不起眼的样貌,却让太叔公都说这个姑娘不要随意招惹,那个皇后娘娘还管她叫姐姐。 她到底是什么人嘛。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的?”唐婉儿几个箭步上前。 梁丘雅音却避开她的手,“小姑娘家家的,既然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小命就应该好好珍惜,好好躺在床上休息,直到彻底痊愈再下床走动才对啊,刚醒来就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了么?” 张嘴便像是连珠炮似的,唐婉儿听得一愣一愣的,“我有生病么?” “你要是没病,我也犯不着千里迢迢赶回来救你的命了。”梁丘雅音双手往胸前一横,身上莫名散发出一股不太好说话的气势来。 唐敬之在她后面走进来,无奈地唤了一句:“……小雅音。” “别信什么付出不求回报的鬼话了,付出的人多少都是有私心的。” 梁丘姑娘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难得板起一张脸来,也想前所未有的认真。 “那个拿自己的命换回她的人这会儿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若真不告诉这小姑娘真相,万一她一无所知,以后还喜欢上别人,你让那个一命换一命的人情何以堪?” “……”唐敬之一时无言以对。 “你们说什么一命换一命?谁昏迷不醒?” 唐婉儿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都给说糊涂了,“你们是不是也知道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你真想知道?” 唐婉儿无比坚定地点了头。 梁丘雅音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露出笑容来。 “你既然想知道,我也就说说,不过……” “梁丘姑娘!” 还不等梁丘雅音往下说,方维庸便紧张地打断她,“梁丘姑娘,摄政王有命,不能。” 梁丘姑娘曰:“你们摄政王的命令是针对你们的,又不是针对我的。” 他亲哥是皇帝,他说的话我都未必听,何况他一个摄政王而已。 再说,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哪儿能让宇文骁那小伙子说了算的? 真照他说的做,她大老远跑这么一趟,不就白跑了。 梁丘姑娘冲着唐婉儿微微一笑,“你去把衣裳穿好,我带你去个地方。” 唐婉儿二话不说就照做了。 等她换好了衣裳,梁丘雅音拉着唐婉儿就往外走,对于紧跟不舍的唐敬之,她还撂了句狠话,“别跟太近,要不然毒哑你。” 唐敬之弱弱地哦了一句。 方维庸也默默地放缓了脚步。 梁丘雅音拉着唐婉儿走得飞快。前面两个人走得飞快,唐敬之与方维庸在后面远远跟着。 他们依稀能听见前面的人在说话,但具体说什么,却听得不太真切。 才一眨眼的功夫,前面的两个人从拐角拐过去,就不见了踪影。 唐敬之和方维庸快步追上,却已经遍寻不着了。 “我怎么就忘了,那丫头打架不行,轻功却是一等一的好。” 唐敬之哭笑不得。 …… 一晃眼,梁丘雅音带着唐婉儿便甩掉了后面的两条尾巴,却穿过御苑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走。 唐婉儿还是头一次进宫,不认识宫里的路,眼看着人越来越少了,她忙挣脱了梁丘雅音的手。 “梁丘姑娘,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带你去一个能好好说话的地方了。” 梁丘雅音说着话时,冲她笑亮出一口白牙。 唐婉儿忽然有个不详的预感,猝不及防就被梁丘雅音给拉着蹿上了屋顶。 任何地方都比不上屋顶无遮无挡,视野极好,可以眺望宫内的任何一处地方。 唐婉儿艰难咽了口唾沫,“我,我其实功夫不太好,你带我上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你这三个月里丢失的记忆都是些什么?三个月的时间睡一觉醒来说没就没了,你就不想知根究底么?” “我,我自然是想知道的,可你们说谁一命换一命救了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又昏迷不醒?” 梁丘雅音盘腿坐下来,气定神闲道:“你去了南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你失踪了三个月,再出现的时候,就变成了南疆公主朵雅。” 唐婉儿:“啊?” 梁丘姑娘也就不再东一句西一句地扯了,干干脆脆将她所知的一切都清楚明白告知她。 包括有个明明很惜命却舍得用自己的命救她命的傻瓜这会儿昏迷不醒命在旦夕的事。 唐婉儿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这么说,那个梦都是真的? 不是梦? “那,那他呢?” 良久之后,唐婉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梁丘姑娘瞥了她一眼:“不是都与你说了么?” “我,我晓得。我是说,他为什么要……” 他明明知晓,救她的命他自己也会没命,他为什么要那么傻? 那个时候在燕州,她爱慕的,是那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君上,不是他; 她和他一见面就掐,皇后娘娘还笑说他们是上辈子的冤家,这辈子是冤家路窄。 这个人是傻子么? “……为了我根本不值得的。我,我只是个小人物,我要是死了,最多只有太叔公会替我难过,可是他不是什么摄政王嘛,多少人为了当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都争得头破血流,他是不是傻呀?” 梁丘姑娘闻言叹了口气:“这话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这兄弟俩都是情种,真不愧从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兄弟。” 唐婉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她郑重问梁丘雅音道:“他在哪里?” 番外18小秘密 “他啊,自然是在一个他在的地方了。” 梁丘雅音面露微笑,却显得神秘莫测。 …… 静谧的偏殿内。 床榻上的男子静静沉睡,床边如花似玉的姑娘守着,满面担忧,一言不发。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守在床边。 只不过两个人角色对调了而已。 唐婉儿的心情很复杂。 这种感情她甚至说不上来。 五内纠结,仿佛打翻了五味瓶,百味杂陈。 她与这个摄政王相识也不过短短的那一段时日,在燕州共同对抗那些蛊虫、对付那个难缠的鞑靼国师,他那时候已经救过她一次了,如今又救她一次。 唐婉儿,你何德何能? 可宇文骁他位高权重什么都有,怎么舍得为了她什么都豁出去了? 她一直觉得她是爱慕君上的,可是这会儿她突然开始怀疑,那最初的爱慕,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的。 …… 唐敬之与方维庸没追到梁丘雅音与唐婉儿,便折回来寻人,没想到这两位手脚却是快,跑了一圈又这回宁德殿来了。 方维庸瞧着唐婉儿守着床边那个模样,忍不住说了梁丘雅音一句:“梁丘姑娘,你到底还是说了。” 梁丘姑娘双手横在胸前,毫无愧疚感地道:“我只说了我该说的,做了我该做的。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一个傻傻付出,一个毫不知情地享受别人的付出。” 方维庸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想着便看了唐敬之一眼。 唐敬之无可奈何地摊摊手,大意是:我也拿她没办法。 但他也忍不住问了一句道:“小雅音,有没有什么办法?” “没有。” “我都没说是什么办法你就说没有。”唐敬之好笑道。 梁丘姑娘也懒得理他了,转头便出了门。 唐敬之本想立即追上去,但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这回走到床前, 唐婉儿愣了愣,像看见救星似的拉住他,“唐、唐先生,他……他怎么样了?他会就这么一直躺下去么?” 唐敬之顿了顿,道:“我也不好说。蛊虫方面,我并不擅长。” 唐婉儿好不容易亮起光芒的双眸又黯淡下去。 是吧。 果然不是这般容易的。 她连她什么时候中的招都不知晓,就连这几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一无所知,梦里迷迷糊糊的一切,好不真切。 事情为什么就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唐敬之给宇文骁把了一下脉。 但不知发现了什么,眼底掠过一抹笑意,他若无其事将宇文骁的手放回被子里,便出了门。 唐婉儿想叫住他,但又觉得尴尬,张了张嘴便放弃了。 此时的梁丘姑娘像是无事一身轻般,懒洋洋悠哉悠哉地信步闲庭,这边转过来,那边又转过去。 看看这个,又欣赏那个,全然是一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半点烦心事没有的架势。 唐敬之徐徐走到她身后,“小雅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梁丘姑娘猝不及防似的回过头来,没好气瞪他一眼,“你吓我一跳,什么我有什么瞒着你?你想多了。” “我真的想多了?” 梁丘姑娘耸耸肩曰:当然! 我说是就是。 她怎么会告诉唐敬之,这可是她与月丫头之间的一个小秘密。 ……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无湮谷里。 宇文赫放飞了信鸽后便进了屋,打开远道寄来的信笺看了一眼,忍俊不禁道。 “萧姐姐,你与梁丘姑娘究竟在玩些什么?” 萧如月扶着个大肚子从里间走出来,“是雅音姐姐给我的来信?” 宇文赫忙迎上去,把信递给了她。 信上说,一切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保证成功。 当着宇文赫的面看,萧如月莫名心虚,看完赶紧把纸条折了几折,收进袖子里,“你,你什么都没瞧见。” “即便瞧见了,我也不能抛下你,千里迢迢去通风报信吧。”宇文赫好笑道,“再者说了,这会儿就算我有心报信,只怕也是晚了。” 萧如月:“……” 这个人的脑子真是厉害的可怕。 难不成单单凭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就能猜出她与雅音姐姐暗中计划的事情不成? “你,猜到了?” 宇文赫嗯了一声,扶她坐下来,“梁丘姑娘和唐敬之此番回大夏京都是去救人的,刚好,这个人又是唐姑娘,这会儿能劳你与她算计的,也就只剩下宇文骁那小子和唐姑娘了。” 他说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依照萧姐姐你红娘当上瘾的情况来看,你虽然怀着身孕去不了,但是拉着梁丘姑娘陪你一起疯的可能性很高。再者说,以衍之的脾气,若是没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拉一把,他估计会陷入死循环走不出来。你们推他一把,也没什么不好。” 萧如月眨眨眼,弱弱不说话。 他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无论做什么,他都好像很有把握一般,什么都能猜透。 这就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 “不过,唐姑娘也是个迟钝的姑娘,若是没人推一把,衍之和她的事情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所以,萧姐姐和梁丘姑娘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好。” 萧如月那双如水的眸子随之一亮,“你也觉得不错?” “是,不错。” 宇文赫好笑道,“萧姐姐高兴就好。” 是吧。 “不过,唐姑娘的病情十万火急,你和梁丘姑娘的计划真的没有关系么?” “放心吧,雅音姐姐身经百战,是个非常出色的大夫,而且又是养蛊人,她能应付得来的。” 萧如月信心满满。 宇文赫薄唇一勾,眼底的笑花也满的要溢出来了。 萧姐姐大抵自己都没察觉吧,她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真好。 …… 此时宫里。 唐敬之紧追不舍,梁丘姑娘索性溜达到邀凤宫。 这里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住过了,但宫人还是每日定时过来打扫。这个惯例自打宇文骁当了摄政王之后,也一直留用,甚至打扫的很勤快。 摄政王甚至吩咐了,邀凤宫等地方的东西要好生维护,绝不能出半点纰漏。 所以,哪怕宇文骁搬入宫住,他住的也只有一个宁德殿,去的也最多是大殿和处理朝事的御书房,还有太皇太后居住的露华殿。 说到底,他的确践行了他说的话,他就是想入宫好好陪着他唯一的奶奶罢了。 如今先帝的孩子死的死,老的老,太皇太后年纪也大了,身边却没有两个可以说话的人,他想住的近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年头像这种兄弟也真是不多见了。” 梁丘雅音念叨着,利落地爬上了屋顶。 唐敬之在下面抬头望,“小雅音,你和皇后娘娘到底都计划了什么?” 梁丘姑娘刚要坐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喊吓得脚下一滑,差点就翻下去了。 还好她反应快身手好,及时翻了个跟斗,才勉强站稳了。 立即就给了唐敬之一记大大的白眼,“唐敬之,你不要突然间冒出来吓人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 唐敬之叹了口气,只好也学着她爬上了屋顶。 梁丘姑娘嫌弃地往边上退了退,“你究竟是想做什么?跟了一天了还没跟够啊,你这个什么神医以后是不是要改行当小跟班了?” “我不一直都是你的小跟班嘛。”唐敬之气定神闲。 梁丘姑娘:“……” 这话我竟然无言以对。 “所以,小雅音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和皇后娘娘私底下都商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计划?” 梁丘姑娘横了他一眼:“你都说是见不得人的计划了,为何要告诉你?” 说完也不在屋顶上停留了,纵身一跃就像乘着风一般落了下去。 唐敬之哭笑不得:“看样子我这辈子都只能在她后面追着她跑了。” …… 唐敬之回到宁德殿时,岳相和萧景煜也在。 摄政王还昏睡着,唐婉儿半步不肯离开,方维庸也不好劝,只能把药送过来,又走了。 萧景煜见到唐敬之便格外亲切的上前问候,还拉着唐敬之借一步说话,不忘了放过任何可以打听他家小姑姑状况的机会。 唐敬之便大概跟他说了说,年轻的萧尚书心开心地道:“回去也好让太奶奶也宽心宽心。” 摄政王不能临朝这三日,都是岳相在代为处理政务,老大人表示:无论是君上还是摄政王,怎么都不像要专政的君王? 他们就真的从未担心过大权旁落么? “唐先生,你老实说,摄政王这般模样还有持续到什么时候去?”岳相郑重其事地问道。 唐敬之一脸为难的看了看唐婉儿,压低声音道:“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但梁丘姑娘医术精湛,又对南疆的蛊术这方面有些许的研究,摄政王之要还活着,说不定她就会有办法。” “唐先生,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君上不在,摄政王便是君,倘若摄政王再有个万一,老夫就是死一百次,下了九泉也无颜面去见先帝啊。” 岳相悲从中来,几乎老泪纵横。 唐敬之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了。 番外19温香软玉 鉴于这两天的防盗章节给订阅正版的小仙女们带来不少的困扰,宝宝就不再弄防盗章节了。 不过,也请一直在做盗版以及看盗版的诸位记住一句话:盗别人版、看盗版书的时候心安理得理所当然,有朝一日你们的辛苦劳动成果被别人盗版的时候,你们也能如今日这般心安理得理所当然,然后大方地说一句——你们愿意看我的盗版是我的荣幸。 以及,若是对我以上关于盗版的这番话有不同意见的,尽可提出来,反正我也不会改。 以下,正文。 …… “唐先生,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君上不在朝上,摄政王便是君,便是天,倘若摄政王再有个万一,这大夏江山该怎么办?老夫就是死一百次,下了九泉也无颜面去见先帝啊。” 这…… “君上临走前郑重地将这大夏的江山社稷与摄政王都托付给了我这把老骨头,若是摄政王真个好歹,日后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君上?” “老夫万死难赎啊!” 人老多情,岳相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悲从中来。 老泪纵横。 唐敬之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了。 只好默默给他递了杯热茶,外加一块干净的帕子。 “老大人,您也别担心了,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凭梁丘姑娘高超的医术,肯定会有办法的。” 岳相长叹了口气,但也似乎把唐敬之的话给听了进去,用帕子抹了把眼泪,便陷入了沉默,静静坐在那儿,半晌也不再出声了。 唐敬之心想:这宇文赫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对,这姓宇文的,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了。 虽说是帝王的命,但这命数委实也比普通人坎坷曲折太多了。 如今还摊上一个玩性大起的皇后娘娘,以及一个医术诡异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大夫,还不知道宇文骁这摄政王要在床上躺到什么时候去。 但唐敬之转念一想: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们既然是要成为人上人的,比旁人多吃些苦头又算得了什么? 坊间不是还有句话,说什么: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他们都坐拥江山了,偶尔有点状况,该也无伤大雅才是。 只不过,就看小雅音打算何时揭开谜底了。 他摇摇头,请年轻的萧尚书先把岳相岳老大人先送回府去。 老大人毕竟上了年纪了, 唐婉儿坚持要守着宇文骁,不肯走,方维庸方公公也是拿她没办法,只好请唐敬之来劝。 唐婉儿本是大病初愈,应该静养,但就连唐敬之和梁丘雅音来劝她,她也不听。 没办法,只好由着她去了。 末了,唐敬之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她只不过是做了她此时心里最想做的事,拦不住。” “心之所至,无惧无退。” 就像当初的宇文赫对他的心上人,就像皇后娘娘为了宇文赫。 也像宇文骁说一命换一命时,绝不皱一下的眉头。 虽然这世间充满了功利浮华,人们逐名逐利为常态,可他们偏偏活出了新的姿态。 …… 傍晚时,京都内外不知为何又传出新的谣言。 市井百姓之中竟然纷纷传言说:居心叵测的南疆公主已经得逞了,她以美色迷惑摄政王并且趁机谋害摄政王的计划已然得手,摄政王如今已陷入昏迷,就连宫中太医也都束手无策。 很快,南疆人便会杀进京都来了。 谣言四起,一时人心惶惶。 宫外的谣言很容易就传进宫里来,宁德殿里伺候的宫人就那么几个,知道内情的也就那么几个,但谣言传入宫,他们也是最先恐慌起来的。 就好似宁德殿里真有什么致命的东西似的,吓得要进门时都战战兢兢的,杨大将军一怒之下夺过药碗,怒斥一声:“滚!” 唐婉儿已从梁丘雅音口中得知她像是梦里依稀见过的那些事皆是属实,也心知眼下的谣言有一大半是因为她而起,内心自责不已。 愧疚难言。 “杨将军,方公公,若是我没有遭人暗算,或者我能早点醒来,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杨俊达没说话。 方维庸叹了口气,把药递给了她,“唐姑娘,你还是把药喝了吧,摄政王定不会愿意看见你自责,苛责自己。” 是么? 可他还昏迷不醒。 宇文骁,我想等你醒来,亲口问一句: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这世上,除去我死去的爹娘和太叔公之外,再没有像你这般对我好了。 …… 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已是难免。 市井百姓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就连朝臣也开始议论纷纷,有几位大人甚至赶入宫要求面见摄政王。 杨俊达看了看床榻上躺着的、昏迷不醒的摄政王,让方维庸照顾着,自己便去了露华殿。 眼下,宫中并没有几个能够信任的人。 露华殿中,太皇太后诵着经念着佛,随身伺候的嬷嬷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太皇太后顿了顿,睁开看了眼前的观音像,由心发出一声长叹—— 唉。 儿孙自有儿孙福。 儿孙自有儿孙福。 菩萨保佑。 …… 唐婉儿这会儿已趴在宇文骁床边睡着了,方维庸就在旁守着。 杨俊达回来时,便带着本该在露华殿里念佛诵经的太皇太后。 嬷嬷扶着太皇太后跨进门来,这位老人家看了一眼宇文骁,又看了看唐婉儿,眼眶中泛着泪花,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吞了回去。 “他……” “真的这么严重么……” 方维庸欲言又止,“太皇太后,您……有祖宗庇佑,摄政王会好起来的。” 唐婉儿这才惊醒过来,瞧见满目泪光是太皇太后,一时手足无措。 太皇太后含泪叹了口气,吩咐嬷嬷扶她离开,自始至终也没说过唐婉儿半句。 然后吩咐了嬷嬷一声:“陪哀家去会会那些在背后说我孙儿的大臣,哀家倒是想瞧瞧,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老人家虽然不理朝事,但到底是历经四朝的老人,气势上自不必说。 有些事,旁人用不上力,唯有这位太皇太后出马,才能镇得住一二。 杨俊达不放心让太皇太后独自去,便也跟了上去。 唐敬之从屋外往里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梁丘雅音,不禁道,“止住谣言的最好方法,就是传闻中昏迷不醒的人现身。” “这个我自然知道。”梁丘姑娘撇撇嘴,“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还是另外一回事。” 唐敬之猜不透她的想法,只好暂且作罢。 但他心里想着,她定是在等着什么的。 …… 彼时,梁丘雅音就坐在对面的屋顶的檐角上。 夕阳余晖悉数撒向大地,她半边脸颊被夕阳的光芒照亮,一般轮廓隐匿在昏暗中,翘着二郎腿迎着风,配合着风铃声轻轻哼着。 唐敬之就站在下面,仰头望去,入目处美如传世画作。 女子娇小的身影仿佛定格在夕阳光影中,一动一静,皆是画。 唐敬之不忍打破这唯美的画面。 便静静望着。 直到日光彻底消失,最后一点光亮也被黑暗吞噬。 天际也彻彻底底夜幕占据了。 梁丘雅音一晃眼从檐角上飞身落下来,也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怎么地,忽然大喊一声:“唐敬之,接住我!” 唐敬之甚至不需要经过任何思考,便迅速上前张开了双臂。 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 独特的香气也萦绕鼻间。 似有似无,若隐若现。 妙不可言。 唐敬之抱上手就舍不得放了。 梁丘雅音等了半天,他也还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变,脑子里猝不及防闪过一个念头,她老脸莫名一热,“你抱够了没啊?” 唐敬之这才恍然回神,手一松,梁丘雅音便从他怀里跳下来了。 梁丘姑娘难得不好意思,脚步走得飞快。 三两个疾步便进了宁德殿里。 方维庸出去一趟,拎回了一个食盒,梁丘雅音二话不说上手就抓了一块肉吃。 唐敬之愣了愣,方维庸也是一脸的呆滞。 她却是旁若无人大口大口地又吃了好几口,都吞下去了,才腾出空来说话:“不想床上那个人有事的就出去。” 方维庸:“什么?” 唐婉儿也是一脸的惊愕:“梁丘姑娘有办法么?我,我能不能……” “不能。”梁丘雅音拒绝地干脆利落,“唐敬之,你将她带出去。方公公,麻烦你留下帮我。” “为何不是我留下?”唐敬之难以置信地瞪了瞪眼,还以为他是幻听了。 梁丘姑娘莫名有些心虚,双手叉腰故作镇定理直气壮道,“让你出去就出去,你们姓唐的比较有话说不行啊。” 她才不会承认,他要是在这儿的话会扰乱她的心神。 “我可是刚刚想到办法可以救摄政王,你确定要争一个谁留下、谁出去的名额?” 唐敬之摇摇头,一脸无奈地把唐婉儿给拽了出去。 “我想留下来。”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方便!” 死活不肯的唐姑娘比力气比不过唐敬之,被他三五下就给拽出门去。 门随之关上。 唐婉儿看着门板发呆,几度要冲上去都被唐敬之给按住:“小雅音脾气古怪,若扰了她的兴致,他撒手不管你怎么办?” 唐婉儿顿时就老实了。 一门之隔。 门内的梁丘雅音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专用的银针,又摸出一个小瓷瓶,神神秘秘藏着掖着的,也不肯给方维庸看那是什么。 方公公探着脖子准备看,谁曾想,一根银针忽然出现在他眼前:“让你留下帮忙可不是让你乱看的,要是看了不该看的,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方公公表示,奴才真的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梁丘姑娘莫生气啊。 番外20佛曰,不可说 殿内的梁丘雅音与方维庸二人不知道捣鼓了多久。 在殿外听不见里头的半点动静。 门口等着的人心急如焚。 唐婉儿来回走着,满脸的担忧。 她频频看着殿门,盯着烛火照亮的地方,只恨不得要冲进去才好。 唐敬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看了看紧闭的门,又看了看犹如热锅上蚂蚁的唐婉儿,选择了坐在廊下。 并且招呼了唐婉儿一声:“唐姑娘,你还是坐下等吧。” 唐婉儿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能安心坐下等,如今他人就躺在里面生死未卜,我……” “那你可想过,于你而言,摄政王是你的什么人?或者说,在你的心里,他是摆在了什么位置?” “我,我不曾……” 唐婉儿被唐敬之的话彻底问倒,张口好几次想要说什么,到嘴边又都给咽了回去。 答案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也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唐敬之摇摇头,笑了一声,意味深长。 唐婉儿像是要逃避他的注视似的,忙转开了视线。 宁德殿的大门关上,是在天黑之时。 直至月上中天,大门也不曾开启。 夜色深沉。 天际的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周遭静得仿佛没有一点儿声响。 唐婉儿不再走动了,呆呆望着屋里亮着的烛火,眼眶泛红,泛着泪光,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泪来似的。 唐敬之一言不发,他倒是想进屋去瞧瞧,但他就是怕,万一小雅音真是冒险在救人,若出了差错,他不能原谅自己。 夜风吹来,连他都等得有些烦躁了。 心中莫名地不安。 “吱呀……” 就在唐敬之的耐心耗尽之时,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方维庸方公公一脸疲倦地走出来,松口气道,“梁丘姑娘说,摄政王没事了。” 说着还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 唐婉儿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顾不得其他猛地推开挡路的方维庸闯了进去。 屋里面,梁丘雅音刚刚收好针唐婉儿便闯进来了。 唐婉儿坐到了床沿,回头看了看梁丘雅音,“梁丘姑娘,你没事儿吧?” 梁丘雅音脸色也有些苍白,似乎是要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唐姑娘,他体内的蛊虫我已经给取出来了。他静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说话的声音都透着虚弱,有气无力的。 唐敬之在唐婉儿后面也跟了进来,瞧见脸色苍白的梁丘雅音时,当下就皱紧了眉头。 上前扶住了她,“这么回事?你没事吧?” 梁丘雅音摇摇头,“我还好,你扶我回去休息吧。” 唐敬之眉头深锁,二话不说便拎了药箱拦腰抱起梁丘雅音就往外走。 他却是没瞧见,他们与方维庸错身而过时,她怀中脸色苍白的姑娘冲方公公眨了眨眼,狡黠从眼中一闪而过。 唐敬之把梁丘雅音一路给抱回的房间,放她下来之后,便迫不及待给她把了脉。 脉象虚浮无力,明显是消耗过度。 唐敬之脸色很难看,“你到底是怎么救的摄政王?” 梁丘雅音冲他摇摇头,说了五个字:“佛曰,不可说。” 唐敬之就像有一口气梗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去给你取药去。” 他说着,替梁丘雅音褪去鞋袜盖了被子,便急匆匆往外走。 “等等。” 梁丘雅音忙叫住他。 “我已经吃了药了,睡一觉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烦。” 唐敬之眉头仍紧锁,“你说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梁丘雅音无力笑道,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都好难看,“我想休息了,你去忙你的吧。摄政王那边还需要人看着,我怕你们唐家那个小姑娘熬过头,万一出个什么状况,有你在我也放心。” 梁丘雅音这话说的在情在理,言辞恳切,唐敬之也只好答应。 替她放下幔帐之后他便退出去了。 房门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确定脚步声走远了彻底听不见了,床上虚弱无比的梁丘姑娘一双水眸亮了亮,突然就蹦了起来。 还夸张地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哎哟喂,想骗过唐敬之的眼睛可真不容易啊。 他要是再不走,她都要笑场了。 呼…… 梁丘雅音松口气,春风得意地咧嘴冲着帐顶笑得开心不已。 房门却陡然就被人从外头推进来了。 梁丘雅音下床的动作一顿,要穿鞋的一只脚僵在半空中。 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没憋着好!”唐敬之气势汹汹大步流星而来,一脸被欺瞒的不爽怒容。 她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就把自己弄得虚弱不堪? 而且,凭她的性子,若是真的虚耗过度,她定是要嚷嚷着叫人给她多准备几样好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休息恢复体力。 今日说睡就睡了,要说没点儿猫腻,他不信。 唐敬之双手往胸前一横,气势凛然道,“幸好我认识你多年,多留了个心眼儿,否则今个儿就真的被你耍得团团转了。” 丫的,她怎么就忘了这茬儿。 还说今个儿的唐敬之怎么这么好骗呢? 原来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啊,这种年纪一大把的老油条老江湖就是不好糊弄。 梁丘雅音终于回过神来,她的脚徐徐落了地。 她慢条斯理地穿好了鞋子,也迅速藏好了为数不多的那么一丢丢羞耻心。 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道,“唐敬之,话不能这么说吧,我演技这么精湛,而且我费心费力费药材救人这么用心良苦,你不是应该夸奖我济世救人、如华佗再世么?” 唐敬之扶额:“我信了你的邪了,打从一开始那个什么忘忧蛊就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对吧?” 梁丘姑娘一脸无辜地耸耸肩,“你说是就是了。” 唐敬之一脸无奈,但立马儿也板起脸,“好好说话!” 梁丘雅音腰杆一挺,“才不是。忘忧蛊可不好对付了!你要是不信你自己弄一个进了身子里试试。” 唐敬之哭笑不得。 见谎言被拆穿了,梁丘雅音也不急着接下来的事情了。 她慢吞吞坐下,轻轻拍拍桌子招呼唐敬之道,“过来坐,既然你这么好奇,我也就不妨告诉你了。” 唐敬之将信将疑,但还是走了过来。 梁丘姑娘从药箱里摸出了一枚药丸,又给自己倒了杯水,药丸就着温水喝下,在短时间内,她脸上的苍白褪去,又慢慢恢复了往昔的红润。 她这次把自己的手伸给了唐敬之。 唐敬之替她重新把脉,这下脉象实而有力,哪里还有之前半分虚浮无力的痕迹? 他不禁问道:“你给自己吃了什么?” “这我与月丫头在调配解毒丹的时候无意间配出来的,短时间内让人脉象虚浮无力,服用了解药或者十二个时辰之后就可以解除,能以假乱真呢。” 梁丘姑娘一脸的骄傲与得意,“我为了撮合那两位,我也是煞费苦心好么?演戏多不容易啊。” 唐敬之曰:可不是嘛,特别不容易。 “可不容易就能把耍得团团转,把大家都给骗了。” “这怎么能算骗人呢?本来这件事就是危险重重的。只不过临行前月丫头把她珍藏的银尸蛊给了我,说是以备不时之需,这才凑巧派上用场了。” 梁丘雅音理直气壮道。 说着便压低声音,将她之前就与萧如月如何盘算着如何当个红娘撮合宇文骁与唐婉儿这一对,以及临行前两个人又灵光一闪认为这是绝佳时机于是趁机行动的事情。 唐敬之听完不由得感慨:女人心海底针可真不是说说而已。 当然,梁丘姑娘说完又解释道:“不过,我可没拿这位摄政王的命开玩笑,要不是有月丫头的银尸蛊帮上了大忙,在忘忧蛊冒头的时候咬住了它并且一口吞了,这会儿躺在那儿的人就是我了。” 为此,唐敬之无言以对。 这姑娘也是心大。 她体内住着一条别说百年不遇就是两百年也难得一见的蛊虫,哪家虫子还敢往她身子里钻? 不过,当初她被冯玉婷和叶海棠暗害,中了剧毒,若没有那条叫天心的虫子,她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 何况这虫子是从她长辈那里继承下来的,她有多珍惜,可想而知。 唐敬之没好气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与皇后娘娘这么做,就不怕日后被摄政王发觉了,要找你们的麻烦?” 梁丘姑娘甩甩手,大言不惭:“他难道不应该感谢本姑娘的救命大恩与撮合之情么?” 唐敬之:“……” 你可爱你有理。 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梁丘雅音给唐敬之也倒了杯水,煞有介事地冲着他挤眉弄眼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月丫头知,若是还有第四人知,就是你泄露出去的。所以,唐敬之,你可要守口如瓶哟,万一哪天摄政王要秋后算账,我也一定会找你算账的。” 唐敬之刚喝进去的水“噗”地一下喷出来。 小雅音倒的茶,看样子的不太好喝。 为此,他也郑重其事道:“你相信我吧,这件事即便我不说你不说皇后娘娘不说,也会有第四个人知晓的。” 梁丘姑娘脑子里闪过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孔,蓦地打了个寒颤:“我怎么就忘了还有那尊神在。” 那人心思之缜密、思虑之周全,简直可怕! 远在无湮谷里的某君上猝不及防连续打了个喷嚏。 萧如月问了一声:“没事吧?” 他若无其事揉揉鼻子道:“没事,八成是有人在骂我。” 番外21下猛药 萧如月被他这么一说,便明白了。 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地倒了杯水递给他,“咳咳,唐先生再迟钝,也该发觉了。” 宇文赫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笑道:“你也知道唐敬之再迟钝也该发觉了,你猜,衍之日后会不会发觉?” 呃,这个…… 皇后娘娘心虚地厉害,“摄政王就算发觉了,难道不应该感谢雅音姐姐的救命之恩与撮合姻缘之用心良苦么?” “你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净,一点儿不居功。” 宇文赫忍俊不禁。 某一孕傻三年的孕妇嘿嘿傻笑。 并且郑重其事道:“雅音姐姐千里迢迢赶去救人,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嗯,看出来了。” …… 夜已经深。 皇城宁德殿中,唐婉儿守在始终床前不肯离去。 虽然唐敬之过来了一趟,说摄政王已经没有大碍,歇息一晚明早应该能转醒,也劝她回去休息,她却是不肯。 坚持道:“他是因为我才病倒的,我总要尽点自己的心意,否则我寝食难安。” 一想到他还昏睡着,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舒舒服服好吃好喝睡大觉呢? 唐敬之也没办法了,只能由着她去了。 杨大将军和方维庸方公公也默契地不再对此发表意见。 在杨俊达杨大将军心里,他是理解的。 摄政王睁开眼的第一眼瞧见的若是他,以后他又少不得被调戏。 可若是他睁开眼瞧见的第一个人,是唐姑娘,他也算是没白白牺牲吧。 他追随多年的这位大将军啊,就是死心眼的人。 以前执念于君上,后来拿他当转移目标的缓冲,还一度盯着皇后娘娘不放,他还以为大将军都要与君上来一场娇妻争夺战呢! 好在最后那个状况也没发生。 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了个心心念念牵挂不能放的女子,老天爷会厚待他的。 虽然大将军曾经一度混账过,但说到底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实际祸国殃民的事情,老天爷应该能体谅他的一片真心。 “宇文骁,你一定要好起来,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大将军了,你是摄政王,是关系着西夏一国黎明百姓福祉的摄政王,你不可以有事的。” “而且,那个奉了南疆王之命要利用我作恶的卫队长合泰还下落不明,你不是要找到他,惩处他,来终止南疆王的阴谋,还山河清宁海晏河清么?你们不是说,不希望以后有战乱。” “还有,如今京都里谣言四起,背后搞鬼的,很可能就是那个卫队长合泰,你要好起来啊。你这么躺着算是怎么回事?你是要我内疚么,我……我才不会是那种轻易就内疚的人!” 少女情怀总是诗。 少女心事也是诗。 唐姑娘口不对心,也是羞于启齿,越说便是越凶了。 杨俊达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才往里走。 “唐姑娘,你介意我也在这儿坐坐么?” 杨俊达拉了张凳子坐下来。 唐婉儿愣了愣,忙点头。 他,不会什么都听见了吧? 那她岂不是…… 丢人丢大了! 唐婉儿尴尬地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立马钻进去! 杨俊达笑了笑,做出一脸茫然的神情,唐婉儿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见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才松了口气。 杨俊达沉吟了片刻,凑过去在昏睡不醒的宇文骁耳边说了几句,便离开了,走前还嘱咐唐婉儿,“唐姑娘,你可要继续好好陪摄政王,多跟他说说话,说不定他能好的快。” “好。” 唐姑娘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认真地答应了。 出门前,杨大将军仿佛是看戏一般,然后就抬头挺胸跨出了门。 唐婉儿摸着心口,紧张地不成样子。 确认杨俊达走远了,才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 迷迷糊糊里,宇文骁似乎听见有人在与他说话。 是女子的嗓音轻轻柔柔的,仿佛羽毛拂过耳边,又像是春风拂面。 柔柔软软,煞是好听。 但她具体说了什么,他并没有听清。 只依稀听出,那是个他十分熟悉的嗓音,却是难得的温柔客气。 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个咋咋呼呼一刻不停的人儿才是…… “摄政王,你要是再不醒,你心爱的姑娘可就要被旁人给抢走了。” 忽然,也同样非常熟悉的男音一闪而逝。 “唐姑娘这么好的姑娘夜以继日地守着你,你若是不醒,臣下可就不客气替您笑纳了。” 替他,笑纳?! 岂有此理! …… 离去的杨俊达杨大将军脚步轻缓,轻松地哼了几句不成调的曲子。 嗯,重症就要下猛药。 要是不诈他一诈,大将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醒。 他啊,如今心里头最惦念的,除了这天下安慰,余下的大抵就是唐姑娘了。 跟随大将军多年,他总算有计划将他一军了。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所以,他是个懂得把握机会的人。 …… 夜半,三更。 月无光,星光也黯淡。 屋里头的油灯几乎要燃尽灯油,蜡烛也烧掉了大半。 光线昏暗。 守在床边坐了一晚上说了一晚上话的唐婉儿终于体力不支,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灯芯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夜,也可以说是静谧的。 昏睡了多日的宇文骁终于徐徐睁开眼。 他撑开眼皮,便感觉到一股重量压在自己的身上,斜眼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睡着了的唐婉儿。 是她! 宇文骁欣喜若狂。 却不敢有大的动作。 生怕他一动便惊醒了沉睡中的人儿。 杨俊达来与方维庸换班,打着灯笼进来,也是一眼便看见醒着的他,诧异地几乎要惊叫出声。 大将军! 不,是摄政王! 嘘! 宇文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杨俊达便放轻了手脚搁下灯笼往里走。 宇文骁小心翼翼地想要翻身,但动作还是不可避免地惊醒了唐婉儿。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眸,揉了揉惺忪睡眼。 却对上了眸光璀璨有如点缀了满天繁星的眸子,她灿然一笑,“你,醒了呀。” 宇文骁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 杨俊达也定在原地,屏住呼吸。 这一刻太美,他不舍得去破坏这个如画的场景。 宇文骁微微一笑,“是,我醒了。” 唐婉儿欣喜无比地坐起来,“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可话刚说完,她便双眸一闭,倒在了被子上。 宇文骁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攥紧了一般,蓦地抽疼,“杨俊达,快,传太医!” “是!”杨俊达脸色也是一凛,便返身往外走。 先前为了治疗唐婉儿与宇文骁方便,唐敬之与梁丘雅音就住在了偏殿,杨俊达疾步而去,顾不得其他,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唐先生梁丘姑娘,醒醒!” 人未到声先到。 房中的梁丘雅音打着呵欠就开门出来,隔壁唐敬之的门也随之打开了。 他们对视一眼,纷纷回去穿戴衣裳,便跟着杨俊达过来了。 宇文骁下了床,小心翼翼把唐婉儿抱上床榻。 她脸色不太好,甚至有些苍白,气息也不太平稳。 整个人像是轻了好几斤。 他心里很怕。 莫名有种排山倒海的恐惧蜂拥而来。 这种恐惧,只在母亲过世时,还有他得知宇文赫得了重病时才有过。 最亲近的人,一点点不好便能牵动他的心弦。 如今,他牵挂的人,又多了一个了。 宇文骁就坐在床沿,紧紧握着唐婉儿的手不肯放。 直至唐敬之与梁丘雅音进了来。 梁丘雅音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松手,你不松手我也没办法把脉。” 宇文骁闻言松开手。 梁丘雅音替代了他的位置。 她沉吟了片刻,将唐婉儿的手放回去,并替她掖好了被角。 “放心吧,这位姓唐的小姑娘没事儿,她只是身体刚好休息不够,一时疲劳过度睡过去罢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梁丘雅音笑着说出的这番话,说完看着宇文骁道:“也不枉费你拼了自己的命想要为她一命换一命,她对你,也没话说。” 宇文骁眼底闪过一丝深思,追问道:“她都知道了?” 梁丘雅音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怎么了?你不希望她知情?” 宇文骁摇摇头,没再说话。 “她知情是坏事么?” “小雅音。” 梁丘雅音一时迷糊,还想追问,却被唐敬之给打断了。 唐敬之毕竟是过来人,也是老江湖了,依稀看出了他沉默之下的用意,便跳出来打这个圆场。 “行了,既然摄政王已醒、唐姑娘也安然无恙,大家可以安心了。” 他说着,牵着梁丘雅音的手便往外走。 梁丘雅音尽管不太情愿,但见唐敬之的神色坚定,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摄政王,您能醒真是太好了!”方维庸可谓是喜出望外了。 宇文骁嗯了一声,给自己披了件衣裳坐下来。 “这些天你们都辛苦了,方维庸,今夜你就去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人伺候了。” 方维庸本想拒绝,但看了眼摄政王的神色和床上熟睡的唐姑娘,也就作罢了。 也罢,给他们留个二人世界。 番外22有你真好 这个时候,摄政王想必是想与唐姑娘独处的。 他也就不在这儿碍事了。 方维庸侧目看了大将军一眼,杨大将军也是个非常知情识趣的人,立马便心领神会了。 “杨俊达留下。” 杨大将军刚要转身,摄政王便叫住了他:“等等再走,我有话问你。” 杨俊达的脚步顿了顿,宇文骁披了件外衣,替唐婉儿放下了幔帐,叫上他走到了外间。 “摄政王?” 宇文骁徐徐落了座,招呼他也坐下,“我昏迷了多久,我昏迷之后又都发生了什么,你都与我说说。” 杨俊达点了个头,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大致都说了一遍。 包括城中流言四起,风言风语满城飞,甚至有人能将摄政王昏迷之时说成是南疆公主的手段,而且说的有鼻子有眼; 就连文武百官都纷纷入宫要求一见摄政王以证实谣言,影响不可谓不广,这件事最后就连太皇太后都给惊动了。 说着,杨俊达忍不住感慨道,“不过也幸好,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在,总算已经暂时压制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文官。之前还在担心若是明早您不能出面应对会很麻烦,这下算是万事大吉了。” “那,她呢?” 宇文骁说着顿了顿,又道,“没事了,你也去歇着吧。” 杨俊达倒是真站起来了,老老实实地往外走。 某摄政王一下就坐不住了。 “喂,杨俊达……” 让你不说你就真什么都不说啊! 杨大将军一只脚都要跨出门槛了,但顿了顿又转回来,“摄政王果然还是在意的吧。” “很在意唐姑娘对你的态度。” 说话间一不小心就透出一股幸灾乐祸的,以及“我猜也是如此”的意味。 毕竟这位当他的头儿很久了,难得有一次机会能落井下石趁机欺负,不抓住机会怎么行。 宇文骁闻言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当了大将军之后,也越发贫嘴了。说不说,不说就赶紧走。” “说,摄政王有命,怎么敢不说?” 杨大将军走回到宇文骁身边,观察着他的神色,煞有介事地说了起来,“唐姑娘在你昏迷之后不久也醒了,虽然您交待了不许跟唐姑娘说,但梁丘姑娘这个人做事根本不按常理,无迹可循,拦都拦不住,她带着唐姑娘转悠了一圈,也就什么都说了。” “之后,唐姑娘执意要守着您,她本是大病初愈,应该静养,但就连唐先生和梁丘姑娘来劝她,她也不听。大概就是您看见的那样,要不然也不会累的昏睡过去了。” 杨俊达的口吻轻描淡写,但字字句句却都是重量级的,宇文骁听完愣了半晌都没再说话。 杨俊达晓得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也就不再多待,很快就告退了。 “臣去露华殿走一趟,太皇太后有吩咐,若是摄政王醒来,必要在第一时间告知,否则便要治臣下一个欺瞒之罪。” …… 偌大的宁德殿中只余下宇文骁与唐婉儿,一个在外、一个在内。 夜已深,如此静谧。 宇文骁托腮坐了良久,突然苦笑了一下,便走出门口,去让方维庸将这几日里岳相尚未处理完的、以及重大的不能决断的折子都送过来。 方维庸刚要歇下,但摄政王有吩咐,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照做了嘛。 待批复的折子都搬进了殿内,宫人们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点声音。 唐婉儿睡得很沉。 她似乎正在做什么美梦,嘴角微微上扬着,呢喃念着什么,宇文骁也没听清。他穿戴得整齐,便在软榻那边开始看起了折子。 唐婉儿的梦里,天空湛蓝,白云悠悠,有碧波荡漾的广阔湖面,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而且湖面波光粼粼,美哉美哉。 她梦见自己慢悠悠走在土地湿润的湖边,迎面有微风拂来,荷花与荷叶迎风而舞,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不远处,通往湖心小筑的栈桥上,穿着一袭蓝白相间长袍的男子正冲她挥挥手,他就站在光里,浑身也都像会发光一般,她情不自禁冲着他奔了过去。 他就站在那儿,张开双臂将疾驰而来的她纳入怀抱。 紧紧相拥。 他在她耳边低声轻柔道,“婉儿,有你真好。” 低沉的男音在耳边缭绕不散,那一刹那,仿佛整个世界的花儿都开了。 花香鸟语就围绕着她,彩蝶翩飞,蜜蜂采蜜忙。 梦里四季轮转,梦外床榻上的唐婉儿攥着柔软的丝被,徐徐逸出一句梦呓:“有你,也真好。” …… 露华殿中,灯火犹亮着。 佛堂的诵经声与木鱼声一刻也未曾停过。 杨俊达一过来,嬷嬷便连忙引他去见太皇太后。 “大将军,你可不知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在佛堂跪了一晚上了,若非身子实在撑不住了,也不肯坐下来。” 杨俊达点了个头,半夜三更,老人家不肯歇着,心里必定是牵挂着摄政王的。 太皇太后见是杨俊达到来,不由得喜出望外,“是他醒了么?” “是的,太皇太后,多亏了唐神医他们的医术高超,摄政王已经醒来了,您老人家也可以安心去歇着了。” 太皇太后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但老人家年纪大了,一时气血上涌,眼前一黑便要倒下去,还好嬷嬷和杨俊达手快,才把她老人家给扶住。 梁丘姑娘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跟泥鳅似的上手就给太皇太后把了脉,沉吟了一会儿,郑重其事老神在在道:“放心吧,太皇太后没什么大碍,就是疲劳过度,又一时激动气血上涌,让她好好歇着就是了。” 说着从她的腰包里摸出一颗药丸,塞进了太皇太后口中。 嬷嬷这才招来了两个人,一起将太皇太后送进去歇着。 事情至此也就算是圆满落幕了。 梁丘姑娘拍拍手转身便走,杨俊达瞧着她来无影去无踪的模样,忍俊不禁。 梁丘姑娘无论怎么瞧,都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呢。 唐敬之忽然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骤然出现在杨俊达的面前,他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唐、唐先生?” 唐敬之双手往胸前一横,气势汹汹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们家小雅音,她已经名花有主了,请你去喜欢别的姑娘。” 说完也不管杨俊达听没听进去,追着梁丘姑娘离去的方向就去了。 杨俊达站在露华殿的门口愣了好半晌。 他,喜欢梁丘姑娘么? 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 …… 不知不觉,天色已大亮。 宇文骁伸了个懒腰,走到床边撩起幔帐一看,唐婉儿依旧睡得香甜,就连睡姿也比昨晚的自由奔放了许多。 他眼底微微扬了扬,但很快又收敛了笑意,又放下幔帐走到去。 方维庸也是一早就起了的,捧了朝服过来伺候摄政王更衣洗漱。 摄政王好不容易醒来,今日便是要去堵那悠悠众口,也好平息京中紧张的气氛,顺便灭一灭那满天飞的谣言。 今日的宇文骁换了朝服,精神抖擞,他一出现在大殿上,昨日还一个个无比紧张争先恐后抢着要入宫面见摄政王的那些个大臣,这会儿都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大殿上静如死寂。 落针可闻。 宇文骁懒洋洋地落了座,懒洋洋地坐在那儿,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众臣。 比起他家兄长君上的面无表情冷酷风范,他可谓是别开生面,也别具一格。 这位摄政王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但在场众人心中也都清楚的很:他一点儿不好对付。 宇文骁瞧着腿,冷眼打量着众人,“这几日京中谣言四起,又是南疆公主十美人计迷惑本王、又是南疆公主对本王施蛊试图控制我大夏朝纲,这是何人这般厉害,连本王在深宫中的行踪他都一清二楚,仿佛亲眼所见一般。他莫非是宫中人,还是什么世外高人,能穿墙而入、进出皇宫如入无人之境,才会什么都看见了,而本王一无所知?” “而你们其中竟然有些人连这种荒诞无稽的话都相信,你们这么些年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摄政王俯首,功力深厚的人这一章下去,也传出“嘭”的一声。 朝上群臣都吓了一跳,但谁也没敢接他的话茬儿。 鸦雀无声。 “本王不过是瞒着皇祖母偷偷出宫微服私访了几日,没成想回来一瞧,京中都变了个样子了。你们都是君上给这大夏留下的栋梁之才,连‘谣言止于智者’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君上要是知道了,你们说,他会做何感想?” 群臣的头越放越低了,一个个都盯着自己的脚尖,大气也不敢喘。 宇文骁见目的达到,也懒得再多言,倏地站起来,“本王希望,你们从今往后能长个记性,别什么阿猫阿狗随便传的谣言就能动摇了你们的意志,你们可是大夏的栋梁,记住了?” 大部分朝臣都老老实实地点头如捣粟,唯有艺高人胆大的礼部尚书萧景煜顶风而上,大胆提出:“可是摄政王,宫中那位南疆公主要如何处理?” 番外23如此胆怯 宇文骁离去的脚步一顿,回眸扫来,“谁跟你们说宫中有个南疆公主的?那位南疆来的卫队长为了让南疆与大夏开战,不惜下毒毒死了他们的公主,要嫁祸于我大夏,本王就是为了此事出宫的。” “至于如今宫中的那位。可是轻易不出世的东陵唐家的传人,说宫中的这位是南疆公主的人目的何在,还用得着本王教你们么?” 殿上众臣众生相。 羞愧的、低眉顺眼的,大气不敢喘的。 应有尽有。 却没人瞧见,萧尚书与摄政王交换了个眼神。 宇文骁懒懒散散的负手往外走,吩咐道:“退朝。” 方维庸挺直腰杆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折子送入御书房,退朝。” 目送着摄政王远去,朝上的众臣这才纷纷松了口气。 有人看了萧景煜一眼,充满了同情,仿佛萧尚书的前途已经不行了。 萧景煜转而看了看岳相,交换了个眼神。 目的达到。 从大殿出来,方维庸问了一声:“摄政王,去回宁德殿还是……” “去露华殿吧。” 宇文骁顿了顿才道。 他昏迷了这么些天,也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担心受怕了,是该去请罪的。 尤其是昨日情况危急,也亏了太皇太后及时出面相助的。 方维庸迟疑了一下,“那唐姑娘那边……” “先去露华殿。” 宇文骁斩钉截铁。 方维庸便不好再说话了。 露华殿里。 太皇太后一早便醒了,用过斋饭之后又进了佛堂诵经。 边诵经边祈福道,“感谢佛祖保佑,保佑信女的孙儿平平安安,感谢佛祖保佑我大夏江山安安稳稳,安宁康泰。” 宇文骁进来时,不让下人通报,便径自进入了佛堂,袍子一撩跪到了太皇太后身边。 郑重其事朝着上面的观音像与佛像叩了个头,“感谢佛祖保佑大夏江山安安稳稳,保佑百姓安宁康泰。” 太皇太后一愣,猛地睁开眼来,“骁儿,你,你真的没事儿了?!” “是,皇祖母,孙儿已经安然无恙了。” 宇文骁笑着,起身又重新跪下,向太皇太后行了个礼叩了个头。 “快起来,快起来,你刚好,身子肯定还没好利索呢!” “有劳皇祖母挂心操劳了。” 太皇太后眸中噙着泪光,一度哽咽:“你,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是祖宗保佑,佛祖保佑啊。” 宇文骁点点头,将她老人家给扶了起来。 宇文骁又在佛前烧了三炷香,这才扶着太皇太后往外走。 “骁儿,自从你兄长走后,哀家也想了许多。过去的确有诸多对不起皇后的地方。” 太皇太后拉着自家孙儿的手,感慨万千。 “她救了哀家的命、哀家却总拿她是东陵公主这件事来说事,多有苛待于她,她却从未对哀家有过怨言,反而对哀家照顾有加。” 每每忆起,她心中便觉得有愧,但也唯有在佛前为她多多祈祷,多多诵经。 “骁儿,你若是真的喜欢那位南疆公主,不用管奶奶的,你若喜欢,便去与她一起,奶奶绝不会再说什么阻拦于你。” 宇文骁闻言不禁笑了,“孙儿在这儿先谢过皇祖母的宽宏大度了,不过皇祖母,事情没您想的那般严重。” 他心里头对于自己的亲奶奶能够看开放开的这一点,是非常高兴的。 “什么?” 太皇太后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宇文骁笑道:“在孙儿宁德殿里修养的那位姑娘并不是南疆公主,而是东陵唐家的后人。” “东陵,唐家?”太皇太后听闻这个名头不由得一愣。 宇文骁又补了一句,“皇祖母应当是听过唐家的威名的。” 太皇太后不由得点点头。 东陵唐家谁人不知。 唐家精通机关暗器之术,同时也精于兵器制造,若能得助唐家一臂之力,大夏江山便固若金汤,再不怕虎狼环饲虎视眈眈了。 唐家的能耐早已不止在于东陵一国,天下人都想将其揽为己用,但唐家也深知自己对大局的影响,早在百年之前便退出朝局之争。 如今还在世间行走的唐家人已经很少,为数不多入世的唐家人也都是经商、或者浪迹江湖,绝不参与朝事,怕的就是将唐家又带入风云诡谲的朝堂。 那唐家的女儿,如何会出现在这儿? 思及此,太皇太后又是担心又是不解地望着宇文骁,“唐家的姑娘,你确定么?” 不参与朝事已久的唐家后人突然出现,她多少有些不放心。 “皇祖母放心吧,她不是唐家嫡系亲传的后人,不是什么深藏不露精于算计之人,也不会危急我大夏的江山。” “可……” “但同时,她也不会给我大夏江山带来任何来自唐家的帮助。” 太皇太后不禁皱了眉头,还想说什么。 但她又想起刚刚说的那番话,便释怀了,“既然如此,你们两情相悦心意相通即可,皇祖母没有意见。” 宇文骁喜出望外,“孙儿多谢皇祖母。” 他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但脸上也不敢表现的太过。 但他心里头,还是有一闪而过的不安。 在露华殿待了一会儿,宇文骁便坐不住了,他迫不及待想去见唐婉儿,想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于她。 可当他一路兴高采烈地来到宁德殿的门口时,他又迟疑了。 脚步顿住,半晌也跨不出那一步。 唐婉儿,连我家最难伺候最难说服的皇祖母都接受了这个现实,可我却不敢奢望,你能接受不是宇文赫的我。 我知道宇文赫很好,那是我哥,我兄长,他的本事我清楚的很。女儿家会爱慕他的容貌爱慕他的才华风度都是情理之中。 可这世间的女子千千万万,其他人是否爱慕他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只有你,我想,你能不能不要看他,多看我几眼。 杨俊达说,梁丘姑娘拖着你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于你,你这几日都一直守着我,我怕的是,你是为了恩情为了不欠我人情,才这般坐。 我宇文骁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死也不看在眼中。 可为何这一次,连看你一眼、亲口问你一句是否心里有我,都如此胆怯? …… 宇文骁攥紧了拳头,那一步始终迈不出去。 方维庸跟在他身后,想劝不是、不劝也不是,犹豫了半晌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感情之事,旁人说再多也都是多余的。 这些事他也不该多说什么。 只是,他看着摄政王这般,又忍不住想到了君上那时候。 君上在这方面倒是果断的多。 …… 日晒三竿头。 唐婉儿蓦地从梦中惊醒,激动万分地从床上蹦起来。 外头天色已经大亮了。 房中只余下她一个人,早已不见了宇文骁的踪影,连方维庸与杨大将军也都不在。 她愣了愣,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怎么回事,唐婉儿,你怎么可以睡着了?” “唐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俏丽的小姑娘从外头探了个头进来,说着话端着热水便进来了。 唐婉儿愣了愣,“你是?” “奴婢叫绿竹,是摄政王吩咐奴婢来伺候姑娘您的。” 唐婉儿哦了一声,但记忆还停留在昨夜的画面,便问了一声:“绿竹,摄政王呢?你知道摄政王去哪儿了么?” “摄政王一早就上早朝去了。” 这么说,他已经醒了好了? 唐婉儿的眸子一亮,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喜悦。 这么说,她昨夜里像是做梦瞧见他醒来的那一幕,就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了? 唐婉儿高兴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绿竹放下热水,便上前来伺候她穿衣,唐婉儿可没碰到过这种状况,吓了一跳往边上跳开,“你你干什么?” 绿竹也是被她吓了一跳,“奴、奴婢伺候姑娘更衣啊。” “这就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唐婉儿赶忙避开她,自个儿三两下就将衣裳给套上了,系系带也非常快。 绿竹都看呆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摄政王万一知晓绿竹没有照顾好姑娘,会怪罪下来的。” 唐婉儿豪迈地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你们的摄政王是个好人,他不会的。委实不行我与他说说就是了。” 绿竹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说话间,便见一抹深色的衣角飘了进来,绿竹忙不迭跪下行礼,“奴婢绿竹叩见摄政王。” “嗯。”宇文骁脸上神色淡漠,“你退下吧。” 绿竹小心翼翼地看了唐婉儿一眼,唐婉儿冲她眨眨眼,像是在打包票,绿竹便安心退下了,“奴婢告退。” 方维庸却也留在了门口,没敢进来。 一时静谧。 唐婉儿有些尴尬,好一会儿才壮着胆子道,“……你,那个,都好了吧?” “嗯,都好了。” “那就好。”唐婉儿欣然道,“梁丘姑娘告诉我的时候,我很担心,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宇文骁脸色沉了沉,并未接话。 唐婉儿低着头并未察觉他的变化,自顾自说道:“幸好你已经好起来了。还是唐敬之说的对,梁丘姑娘一定有办法,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能亲眼见到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其实你并不用为我做这些的。”宇文骁冷漠道,“你醒过来之后,根本没有必要为了我不眠不休,累坏自己的身子。” “我做的这些,从未想过要挟恩图报,你也不必为此而留下。” 番外24唐姑娘不见了 唐婉儿怔住。 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宇文骁,“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唐姑娘的意思本王明白了,不过救了唐姑娘的事情是本王心甘情愿的,并不需要唐姑娘还这个恩情,唐姑娘也不必为此而内疚。” 宇文骁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顿了顿又道,“如今本王安好,唐姑娘也无需替本王操心了。况且有唐先生和梁丘姑娘在,本王很快便能痊愈,唐姑娘随时想启程回唐家跟本王打个招呼即可,本王会为你安排好车马护卫。” 状况发生的太快,唐婉儿猝不及防。 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宇文骁说完转身便走。 唐婉儿的脸色渐渐转白。 好像有许多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想说: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因为你救了我才要守着你,我也不是因为内疚才待在这儿不走的。 可是,面对他那样的目光,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 一向无忧无虑简单直率甚至口无遮拦的唐家姑娘,第一次体会到了有些话在心里口难开。 宇文骁,你凭什么这么武断? 你为什么不肯听我好好说一句话? 唐婉儿,你以前的伶牙俐齿呢? 你以前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气魄都去哪儿了? 为什么,为什么就在关键时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不争气了你! …… 眼泪,悄悄从眼角滑落。 梁丘雅音关了门出来,正要往外走,突然被人拉住了胳膊。 她一掌就劈过去,那人忙大喊着:“是我,唐婉儿!” 梁丘雅音的手顿了顿这才收回。 她才不会告诉这姑娘,她刚要出手之时便闻见她身上的体香了,后面出手也就是做做样子。 “唐姑娘,你怎么鬼鬼祟祟的?” “我……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能否帮我?” 梁丘雅音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一眼,“你是认真的?” “嗯。我有个请求,请梁丘姑娘务必帮忙。” 这个……不太好吧。 方才还用商量的口吻问能否帮她,这会儿就变成了务必帮忙,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梁丘雅音郑重其事道,“唐姑娘,你的忙我想我是帮不上了。” “我还没说你怎么就知晓帮不上?” 梁丘姑娘稍稍板起脸,正色道,“你与摄政王聊过了吧。” 唐婉儿愣了愣,像是想问她:你是如何得知的? 但话到了嘴边她觉得有些尴尬便又吞了回去,索性沉默。 梁丘雅音见她这副神情,猜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不用说,摄政王肯定说他救你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问你打算何时回去,他会给你安排车马护卫?” 唐婉儿瞪了瞪眼,一脸难以置信:“他……你如何知道的?” “你觉得他有赶你走的意思,你想自己离开不想惊动他?”梁丘雅音又说道,说着还多看了唐婉儿一眼。 唐婉儿也没有否认。 梁丘雅音忍不住叹了口气,要她说,宇文赫这个兄弟果真不如他,他那股不管不顾死活往前冲的性子他弟怎地一点儿都没学到? 年轻人脑子里要那么多弯弯绕做什么?人家姑娘守着他这么好几天,难不成就是为了救命之恩而已? 虽然救命之恩大如天,可他未免太小看如今的姑娘了吧。 可要她说也是,上一次在燕州碰见唐婉儿时,她还是个横冲直撞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任性妄为的姑娘,怎地一下就变别扭了呢。 思及此,梁丘雅音一拍额头, 或许,就因为她发觉自己也喜欢上了宇文骁,在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她连反驳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难不成,真是每个姑娘都会经历爱在心里口难开? “梁丘姑娘若真的为难,就当我今日从未来过吧。” 唐婉儿见梁丘雅音一脸苦恼,还重重拍了她自个儿的额头,顿时灰心丧气。 她却不知梁丘姑娘向来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物,她一脸的苦恼却不是因为要不要帮她而苦恼。 唐婉儿垂头丧气转身便走。 “你去哪儿呀,我又没说不帮你。” 梁丘雅音忙拽住了她,“你想我帮你也可以,不过你要听我的。你能做到么?” 她说着话眨了眨一双无辜的大眼。 唐婉儿茫然望着她,心里莫名有不太好的预感。 午膳时分,绿竹照着摄政王的吩咐送了午膳过来。 可是在门口叫了好几声都没人答应,她心里便觉得不对,等推门一看,屋子里已经人去楼空了。 桌上只留下一张纸条,白纸黑字是女儿家娟秀中略带调皮的字迹:唐婉儿不才,就不给摄政王添麻烦了,走了。 后会无期。 留言也是简单粗暴。 唐姑娘来时本就没有带什么东西,这会儿屋子里空空如也,可把绿竹给吓坏了。 她把午膳往桌子上一搁,也顾不得其他,便扯着嗓子大喊道:“来人啊,不好了,唐姑娘不见了——” 话音落,羽林卫以及宫女内侍纷纷奔来。 宇文骁刚刚从御书房回来的,前脚刚跨进宁德门,便听见这惊天动地的喊声,心头一颤便顾不得什么,施展轻功奔了过去。 方维庸见情况不妙绿竹脸都吓白了。 哆哆嗦嗦地将纸条交给最先过来的唐敬之,“唐、唐先生,唐姑娘她……” “走了?”唐敬之迅速扫了一眼纸条,又是诧异又是好笑。 在他记忆中,像这般简单粗暴的出走留书,第一个是小雅音。 难不成唐婉儿这么快便被她给带歪了么? “人呢?” 宇文骁匆匆忙忙进来,唐敬之二话不说把纸条递给他。 唐婉儿的字迹他是见过的,这确实是她的字迹没错。 可是,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 宇文骁脸色沉了沉,吩咐方维庸道:“传令下去,在宫中四处搜寻唐姑娘的下落,每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天黑前一定要将给她找出来。” 方维庸忙应了是,顿了顿又问道:“那宫外是不是?” “她没有腰牌出不了宫门的。”宇文骁斩钉截铁道,“以她的轻功也逃不出宫墙之外。” 唐敬之莫名想笑。 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这话说的一针见血。 如若唐婉儿此时在这儿,估计能气吐一盆血。 摄政王令出如山,羽林卫便各自散开在宫中四处搜寻,方维庸也亲自带着宫人内侍在宫中到处寻找。 宇文骁坐在宁德殿内,从未有过的焦虑。 唐敬之见他如坐针毡,时而坐时而起来转圈圈,他想开口劝,但又觉得不合适。 若是小雅音不见了,他也不一定能坐得住听得进去劝。 也罢,这都是人生的必经之路,自己个儿走过一次便晓得个中滋味了。 宫中上下忙成了一团。 岳相今日罢工,案头上待批阅的折子也堆积如山,偏偏宇文骁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梁丘雅音姗姗来迟,回来时瞧见负着手摇头晃脑地跨进门,斜眼睨了唐敬之一眼,问道:“宫里怎么回事,我怎地一回来就瞧见羽林卫和宫人紧张兮兮到处走,像是在找人?” 唐敬之嗯了一声说道:“唐家姑娘不见了,正找着呢。你这大半日都跑哪儿去了,怎么也不见你的人影?” 梁丘雅音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我就是去宫外走了走,顺便买了点东西,还去药庐走了一趟。怎么,你是怕我出宫去找那个最近盛传的美少年白璟初?” 说着,不等唐敬之说话她又嫌弃道,“你放心吧,我喜欢的就是那种年轻又好看的美少年,像你这种一把年纪了还没事装嫩的,姑奶奶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唐敬之:“……” 你不能动不动就上升到人生攻击的高度吧? 唐先生戳戳自己年轻无敌的帅脸,老不要脸道:“我不要装也很嫩。” 梁丘雅音:“……你要是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我梁丘雅音四个字就倒过来写!” 唐敬之毫无负担地耸耸肩。 大意是:脸是什么,能吃不? 梁丘雅音扶额,似乎是看也不想看他了,扭头便走。 却是由头至尾都没与宇文骁说上一句半句话。 宇文骁还沉浸在那白纸黑字简单粗暴的出走留书里,也顾不上她。 他们却是没瞧见,一路走得四平八稳的梁丘姑娘进了自个儿的房间之后,夸张地跳了起来,但又死死不敢发出笑声。 梁丘姑娘,您这个易容术可真是神了,连唐敬之都没认出来。 就让他们翻遍宫中的每一个角落好好找一遍去吧。 我就待在这个房间里,哪儿都不许。 就在此时。 京都大街上。 梳着双丫髻的少女肩上背着个包裹,手里头拿着个风车,像是唐婉儿模样,大摇大摆招摇过市。 街角无人的角落里,一张说不上来的面孔探看了一眼,悄然隐去。 他嘴角依稀闪过一抹狠意与弑杀之气。 哼,汉人有一句话说的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个唐婉儿模样的少女走到一个卖包子的摊位前,跟老板说要四个肉包,可老板刚低头拿了张油纸,抬头便不见了那姑娘的人影。 番外25共享天下 那个唐婉儿模样的少女走到一个卖包子的摊位前,笑颜灿烂的指着热气腾腾的蒸屉道,“大叔,我要四个肉包子,猪肉白菜馅儿的。” 卖包子的大叔就喜欢这样豪爽的姑娘,招呼了一声,“姑娘稍等,我这就给你拿,一定挑最大个的!” 说着,他低头去拿了张油纸,抬头便不见了那姑娘的人影。 卖包子的大叔手里抓着油纸,东张西望也没找到人。 “奇怪了,那姑娘人呢?” 这么一会儿功夫怎么就不见了呢? “那个姑娘长得挺好看的,也不像是故意要拿我开涮的人啊。” 他嘀咕着,又将油纸给放了回去。 他自然是没瞧见,就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有个人以极快的速度从阴影里冲出来,掠走了那个独行的姑娘。 …… 无湮谷里。 桃花随风飘落如雨。 人往树下一盏,肩头落满粉色,香气便在身边萦绕不散。 萧如月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一阵眩晕站不稳,身子便往后倒去。 “娘娘!”绿衣惊呼着要去扶她,却被一个突然闪现的身影抢了先。 萧如月不期然落入一个宽阔的胸膛。 一双手搂住她腰间,无奈叹道,“我说怎么一转身你就不见了,都快临盆的人了,别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 萧如月听着耳边的念叨徐徐睁开眼,一脸无辜道,“我不是一个人,这不还有绿衣在呢。” 宇文赫闻言就看了绿衣一眼,绿衣二话不说转过头去,“我保证下回再也不与娘娘单独出来了。” 君上的眼神可凶了,吓人。 怕怕。 萧如月扯了扯宇文赫的袖子,“你吓坏她了。” 宇文赫没好气道,“你吓坏我了。临盆的日子一天天近了,算我求你了萧姐姐,下回出来请带上我。” 他的心脏都快吓停了。 萧如月弱弱点头,弱弱辩解道:“雅音姐姐他们也去了半个月有余了吧,可自打上次飞鸽传书之后便再没有音讯,我有些担心。” “你就算信不过那个不靠谱的摄政王,还信不过唐敬之和梁丘姑娘么?有他们在,出不了大乱子。”宇文赫信誓旦旦道。 萧如月:“……” 你亲弟弟要是听见你这么说,肯定要跳脚。 宇文赫又道,“宇文骁矫情的很,你别瞧他平日里看着挺洒脱,关键时刻就犯矫情,估计还需要好好治一治才能开窍。” 他对他亲弟弟评价是不是也太高了一点? “再有就是,那个至今下落不明的南疆卫队长,一日找不到他,京中一日不会太平,说不定此时京中关于什么南疆公主要迷惑摄政王趁机作乱的谣言已满天飞,你那个古灵精怪的雅音姐姐应该能想出个独辟蹊径的法子,帮忙尽快解决。” 萧如月听完点了点头,心里头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就在此时,肚子里的娃儿又趁机踹了她一脚,她腹部抽疼了一下,抱住了宇文赫的胳膊。 宇文赫眉头一敛,沉声道,“小兔崽子,你娘亲我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你再敢欺负她,小心以后我收拾你!” 萧如月哭笑不得。 这个娃儿生下来以后的日子有多精彩,已经初见端倪了。 …… 罩在头上的黑布被扯下来,黑暗骤然被光明驱散。 光亮刺眼到不行。 梁丘雅音忙闭上眼再睁开,才渐渐适应了眼前的光线。 在她眼前,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双手环胸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我的公主殿下,属下可找了你很久了。” 这人皮肤偏有些黝黑,口音与之前那个纯粹来捣乱的南疆圣坛看守人,叫什么翁岱的,有一拼。 梁丘雅音在他说话时,便将他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随即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个人,八成就是屡屡在京都散播谣言、制造混乱的那个幕后推手。 也就是那个从南疆来的、奉了南疆王之命前来搞破坏的送亲卫队长,合泰。 “是么,你好端端的找我作甚?” “公主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你可是我南疆的公主,王让你来西夏和亲是为了什么公主你心里应当有数才是。若是完不成目标,你说王后会如何呢?” 合泰高傲地看着她,话里话外全是威胁。 看样子,他对唐婉儿的熟悉程度也不过尔尔,并没有能发现她不是唐婉儿本人。 梁丘雅音撇撇嘴,不以为然道:“我是不是你们南疆的公主我想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吧?你们的王后如何,关我什么事?” “至于你们那个居心叵测的南疆王费尽心思弄一个公主送过来是包藏的什么祸心,我相信你心里也有数。” 合泰闻言脸色都变了,“你什么都想起来了?不可能!忘忧蛊没有我的解药,不可能解!” 那个时候在圣坛,王上见了这个姓唐的,便打定了主意要利用她这个棋子,费尽心思才让她毫无防备将忘忧蛊给吃了进去,没想到,她这么轻而易举就解了蛊! 这不可能的! “谁告诉你解蛊一定要有解药的。”梁丘雅音眉梢一挑,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轻蔑,“你以为只有你们南疆人才会养蛊解蛊么?天下这么大,能人辈出,你可别小看了我们汉人。” “不可能!你是想诓我的解药!”合泰显然是对自己的蛊虫很有信心。 梁丘雅音咧嘴笑道,“我们有句老话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说的就是世界无限大,能人无限多,你自我感觉良好不代表你就真的天下无敌了。” 她笑了笑,又狠狠补了一刀,“否则当初他们也不会选了翁岱当大祭司与圣坛的看守人,而不是你了。” “你说什么!你这意思是我连翁岱那个废物都不如么?!”合泰被戳中心中痛处,当场暴跳如雷。 梁丘雅音皮笑肉不笑道:“要不然呢,那群长老宁愿选我一个小姑娘也不肯选你是因为什么,你心里就没点数?” “你闭嘴!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合泰火冒三丈怒不可遏,“你知道什么,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翁岱是我的手下败将,我才是南疆第一的蛊师,那个废物不过是偷了我的东西还使诈才赢得了比赛!” 俗话说骂人不揭短,可是,要是不揭短怎么能让他暴走失去理智呢? 梁丘雅音暗暗吐舌头,心里有些担心她是不是太过火了。 她担心,他待会儿彻底失去理智,她的小命就……危险了。 合泰一脸怒容,脸上不知怎地,竟然有暗红色的花纹从脖颈爬上脸颊。 就像梁丘雅音之前见过翁岱发怒动气时的那般模样。 只不过花纹的样式稍微有所不同。 合泰寒着脸怒视梁丘雅音道,“你,以为你自己能当上圣坛的看守人是有多了不起么?你只不过是运气好,被我们的王上看中,选为这次计划的傀儡而已。” “大祭司可是我们南疆的灵魂,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你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霸占了。我们,只是想找一个替死鬼,而你出现的时机刚刚好。” 梁丘雅音恍然大悟。 她说唐婉儿一个唐家出生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被选为了南疆圣坛的大祭司呢,原来他们是早有预谋。 幸好此时此刻在这儿的人是她,要真是唐婉儿那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唐婉儿身上一定有什么是他们想要的,绝对不能让她落入这群居心叵测的南疆人手中! 梁丘雅音暗暗盘算着,已经失去理智的合泰见她走了神,更是恼怒不已,一刀就劈了她身边的桌子! “嘭”的一声,桌子一分为二。 合泰一把揪住梁丘雅音的衣襟将她给揪了起来,“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看不起是么?” “他们所有人都瞧不起我,翁岱是这样,那几个长老是这样,就连你也敢这样!你们凭什么,凭什么!” 看样子这个人彻底失去了理智了。 梁丘雅音手上的东西加快了些,再搁不开绳索,她可能就要被这个人弄死了。 “你凭什么瞧不起我,我哪里不好哪里不如翁岱?难道只有他会炼蛊?!” “他会炼蛊都是我教的,可是,凭什么他才学一年就顶过我学三年,凭什么他天资比我高、凭什么他天赋比我好、凭什么凭什么!我这么努力,你们凭什么都看不见!” 梁丘雅音被他晃得都快吐出来了,生怕动作太大会被利器弄伤了手,忙将东西藏回了袖子里。 这个人若是真的发起狂来,怕是不好应付。 梁丘雅音顿了顿,换了个说法安抚道,“你就没认真想过他们为何瞧不起你么?天资高不高不是关键,关键是如何做人做事。” “什么关键是如何做人做事,他们都是睁眼瞎,他们看不见我的好,只有王上,只有王上看见我的本事!他说,只要我能除掉西夏的摄政王助他得了西夏的天下,日后江山稳固,他就与我共享天下,让我当南疆的王。” 呃…… 这种话都信,是不是傻过头了? 梁丘雅音愣愣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一双眸子盯着合泰看。 合泰被她看得发憷,下意识要回头。 “咣”的一下,一记闷棍重重敲在他后脑勺! 番外26识破易容 合泰还没能看清偷袭他的人,闷哼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简直大快人心! 冲着合泰挥棍子的,是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小姑娘,她敲晕了合泰之后,小心翼翼地又踹了合泰一脚,见他确实晕过去了不会动弹了,才松了口气。 忙不迭扔了棍子要过来给梁丘雅音解绳子。 梁丘雅音趁机割断了绳子跳起来,二话不说就拎着绳子将被敲晕在地上合泰给捆成了粽子。 小姑娘目瞪口呆。 “公、公主!” 公主? 梁丘雅音愣了愣。 她要不说,她险些要忘了自个儿此时是顶着唐婉儿的脸了。 这个南疆人打扮的小姑娘叫她公主,那也就是说,这个小姑娘很可能就是宇文骁他们在找的,那个跟在唐婉儿身边的宫女? 梁丘雅音多打量了她一眼,小姑娘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公主,你……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梁丘雅音摇摇头,又瞪了被捆成粽子的合泰,越想越不解气,又狠狠踹了合泰两脚。 昏迷中的合泰闷哼了一声,吓得那个小姑娘往后跳了两步,“公、公主!他他他不会醒了吧?” 梁丘雅音谨慎地上前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确定他是晕过去了,才松了口气。 “暂时醒不了了。你怎么在这儿的?” 小姑娘着急地忙说道,“公主,我与卫队长真的不是一伙儿的!那天卫队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把我抓走了,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个屋子里了,我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着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看着梁丘雅音道,“公主,阿霞真的不是故意要跟卫队长在一起的。阿霞不敢背叛你!” “嗯。” 梁丘雅音拿捏着尺度点了个头,但没再多说话。 倒是叫阿霞的小姑娘,害怕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合泰,谨慎地压低声音道:“公主,你是怎么被他抓过来的?他干什么要帮着你?” 梁丘雅音一脸无辜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当务之急是我们要出去。阿霞,你在这儿多久了,知道这个地方是哪里么?” 阿霞摇摇头,“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阿霞只知道这里是个什么高官的别苑。” “高官的,别苑?” “对!那天我不小心偷听到卫队长和一个好像是大官的人在说话。” 阿霞煞有介事道,“大官说计划已经在进行,套好的说辞他也已经都散播出去了,很快就能引起百姓的恐慌,让老百姓对宫里的公主更恐惧一点,逼迫摄政王把人交出来。公主,他们说的公主是你么?” 梁丘雅音愣了愣,脑子里闪过一个零碎的念头,但一闪而逝。 她很快恢复了笑容,冲着阿霞咧嘴笑道:“你觉得会是我么?” 阿霞一脸苦恼,“我,我也不好说。” 梁丘雅音没再说话。 她将屋子里的一切都打量了一番,暗暗记在心中,又扒着门缝谨慎地往外面看。 外面不大的院子,还算是考究的,确实像是哪位高官的后宅别苑。 梁丘雅音刚打开门要往外跑,便看见远远的有几名家丁大手模样的人往这边来,吓得她赶紧退回来。 “公主,阿霞忘记告诉你了,这个院子总是有人把守巡逻。”阿霞可怜巴巴地说道。 梁丘雅音:“……那你为何不早说?” 阿霞眼眶一红,“阿霞不是故意的……” 梁丘雅音:“……” 算了,她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呀? 不过,这个来自南疆的卫队长在西夏的京都本该是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才是,他却能住着这般舒服的宅子,外头还有人专门负责外头巡逻。 那也就是说,又是朝中有内鬼。 真是到什么时候都少不了一些想吃两家饭的宵小之辈在从中作梗。 俗话说食君俸禄担君之忧,哪怕不为了君王、为了那些无辜的老百姓,也不该与外邦之人图谋不轨,轻易挑起战端。 老百姓过几天安生日子不容易。 这些人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迟早也是会被揪出狐狸尾巴的。 梁丘雅音叹口气,坐回椅子里去。 阿霞就恭恭敬敬地站在她跟前,“公主,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 梁丘雅音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又给吞了回去,“先静下心来,想想办法,不急,总能想到办法的。”梁丘雅音故作镇定道。 阿霞将信将疑,但也不敢提出疑议,弱弱的点了头。 “那,那卫队长怎么办呢?难不成就让他一直躺在这儿么?万一有人进来瞧见了,咱们可怎么说?” “也是哦。”梁丘雅音恍然大悟,“那你方才是怎么过来的?我刚醒的那会儿都没瞧见你,你是窗户爬进来的不成?” 她顿了顿又道,“还是说他们认得你没拦着你?” “不不不是!” 阿霞慌慌张张的摆摆手,连声否认道,“不是啊,不是那样的,我是偷偷跑过来的。外面那些巡逻的人,他们是轮班的,他们换班的时候会,会有一个空档,我就是趁那个时候跑过来的。” “哦。” 梁丘雅音像是想通了什么,点点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一亮,招呼阿霞,“你附耳过来。” 阿霞不明所以地凑上去,便听得她在耳边嘀咕道,“我们这样,我们先把这个卫队长藏起来,等一下有人来就……” …… 宫城之内。 宫中上下连羽林卫加上宫人内侍里里外外找了好几个人来回,都没能找到他们要找的唐婉儿。 而真正的唐婉儿此时就顶着梁丘雅音的面孔,懒洋洋躺在梁丘姑娘的床上呼呼大睡。 外头翻天覆地她也毫无知觉。 唐敬之去了一趟御药坊回来,手里拎着几个药包便来敲梁丘雅音的房门。 “小雅音,你在吧?” 唐婉儿本是睡着了的,但一听见敲门声便像是受惊了似的猛地跳起来,就算是彻底惊醒了。 “我,我在。你,你想干什么?” 唐婉儿一直谨记着梁丘姑娘对她的教诲,对唐敬之无须客气,凶一点也没关系。 门口的唐敬之看了一眼手里的药包,说道:“我去御药坊给你抓了几帖药,你要不要看看。” “我……我……” 这个要怎么应付来着? 梁丘姑娘好像没说唐敬之送药过来要怎么办啊。 这可怎么办? “小雅音?” “我,我正在休息,不方便。你晚点再来吧!”唐婉儿支支吾吾道。 话音落。 下一刻唐敬之便破门而入。 巨响吓得唐婉儿整个人缩在床角里,惊悚的瞪着唐敬之,“你你,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小雅音,你是唐婉儿对不对?” 唐婉儿吓得抱住被子,“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不对,呸,我就是梁丘雅音!” 唐敬之脸上的怒容瞬间消散,用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她,“唐姑娘,你装不像的。” 说完,二话不说就把她脸上那层假皮给扒下来。 唐婉儿疼得揉脸。 …… 院子里巡逻的人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之处,忽然就往这边来了。 负责望风的阿霞吓得险些叫出声来,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扭头看着梁丘雅音拼命指着门口那。 梁丘雅音的小心脏也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了。 “你看什么呢?”走到门口的两个家丁自顾自说起了话。 另外一个答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平日里好像没这么安静。今日好像都没听见有人说话。” “你想多了,这个院子里住的总共就那么两个人,那个男的看上去没什么耐心,也不像是会跟人聊天的人。大人让我们守好院子不能让外人进来,我们就守好院子就行了。要是惹到了那个阴森森的男人,说不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你说的也对,那个男人看上去就怪吓人的。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说着话,两个人就渐渐远去了。 梁丘雅音趴在地上,狠狠松了口气。 她却不知,她的背后,一记棍子已经无声冲她挥了下来…… 宫城内,宁德殿,梁丘雅音卧房。 唐婉儿双手叉腰瞪着一双大眼睛,“我,我哪里不像了?” “小雅音的易容术是挺高明的,你一开始的伪装也很高明,可是你刚才居然说你在休息不方便,这可不是小雅音会说的话。” 唐婉儿一脸懵逼:“这话哪里不对了?” 唐敬之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忍俊不禁道,“要是平日里我对小雅音说替她抓了几帖药,她就算是在洗澡都会立刻披上衣服提着刀就杀出来了。” 呃……背后原来是有故事的。 “那,那这么说,你是早就怀疑我了?”唐婉儿也不笨,反应过来之后也看出了端倪。 唐敬之点了点头就算是作答了,“原本只是怀疑,这下彻底证实了。你人在这儿,那小雅音呢?” 唐婉儿咽了口唾沫,“她,梁丘姑娘说,她想做点事情速战速决,说是谁临盆的日子近了,不能再拖了。然后就将我易容成她的模样让我回来,她又易容成我的模样,走了。” “走了?走去哪儿了?!”唐敬之像是猜到了梁丘雅音的决定,脸色当场就变了。 番外27幕后操纵者 面对着唐敬之杀人一般的目光,唐婉儿弱弱道:“出、出宫了。” “我、我们是一起出宫的,最后,只有我回来了。” 唐敬之的眼神太凶,她喘个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唐敬之两道剑眉聚拢到了一起,俊朗的面容顿时黑云压城一般。 梁丘雅音,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你连那个南疆来的卫队长在京都里有没有帮手、有多少帮手,手段如何都不清楚,就自己一个人去冒险。你真是嫌自己命长活腻了么? “唐婉儿,立刻去找摄政王,将整件事情告诉他!我马上出宫去找人。” “为、为何啊?”唐婉儿一时脑子打结。 唐敬之横了她一眼道,“那个南疆的卫队长一直都在找你,小雅音扮成你的模样肯定是为了找出那个人的所在,她单独上街,一定被盯上了!” 唐婉儿一团糟的脑子终于清楚过来。 “我,我明白了!” 她愣了愣,这会儿也顾不上与宇文骁还闹着别扭的事了,穿了鞋便急急忙忙往外跑。 唐敬之脸色一沉,施展了轻功,一晃眼的功夫也就不见了。 消失了大半日的唐婉儿忽然间出现,众人都愣了愣。 “这,不是唐姑娘么?” 唐婉儿也顾不得这些,气喘吁吁奔到宇文骁跟前,“出大事了。” 宇文骁激动地一下耸起来,“你去哪儿了?” “我……” 话到了嘴边唐婉儿一时不知该怎么说,索性道,“我去哪儿的问题晚些再说。总之,情况紧急,先去救人。” “什么情况紧急,出了何事?” 唐婉儿:“梁丘姑娘扮成我的模样出宫去找那个南疆的卫队长去了,唐敬之怕她有危险,已经先去了,让我来找你。” 宇文骁闻言一顿,随即高声唤来方维庸:“带上一队羽林卫,再知会巡防营,全城戒严。” 方维庸见摄政王神色严肃,也不敢多问,便奉命传话下去了。 正好杨俊达入宫来了,宇文骁带上他与方维庸以及唐婉儿等人便出了宫。 …… 被人打晕的滋味不太好受。 尤其是先是被迷晕一次,又再敲晕一次。 梁丘雅音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后脑勺一阵发疼。 她徐徐睁开眼,便瞧见了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卫队长合泰。 真是见了鬼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怎么老与这个人风水轮流转呢? 好在就是,屋子里看着她的只有合泰这一个人。 此时双手被绑着,梁丘雅音瞪了他一眼,“被同一个人给弄晕两次,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下手的时候就不能稍微轻点?” “公主果然聪慧过人。”合泰颇为赞赏道,“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你可别夸我,我担不起。”梁丘雅音冷然道,“你也别叫我公主,我可不当你们的什么公主。” “我知道你们是想利用将我送来大夏京都的时机,趁机对他们的摄政王下手好进而控制他们的朝局,让你们趁机夺取大夏的江山。可你想过没有,若是你们的王上只不过是利用你而已呢?” 合泰脸色沉了沉,怒道:“你少在这儿挑破离间!王上是唯一欣赏我的人,他不会这么做的。” “是么?那他为何还给你派来一个监视你的人。”梁丘雅音凉凉戳穿道。 “我们汉人有很多话都是你的前车之鉴,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你的王上能为了让你冲锋陷阵而许给你泼天的富贵,也就能在事成之后卸磨杀驴。” 合泰愣了愣,“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你们的王上派了监视你给你发号施令的人,我还知道,那个人就是一直装单纯装无辜跟在我身边的阿霞。” 梁丘雅音看着他写满难以置信的眼睛笃定道。 “你逃走时给送亲队伍中所有人都下了毒,唯独挟持了阿霞一个人,我就很纳闷,她究竟是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般大费周章呢?难不成你就是担心她会对我们说出唐……说出我被下了忘忧蛊?” “可照理说阿霞应该什么都不知情才是。你每天给我喝的都是提升忘忧蛊能力压制我记忆的药才对啊。药是你给的,阿霞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么费尽心思独独将她给劫走呢?我想来想去,就觉得很蹊跷。” “再然后就是,我被你弄晕了带过来,她却能及时将你给敲晕了,试问,一个被挟持的人,尤其是像这种很可能带着关键线索的人物,你怎么可能轻易让她自由活动?” 说完这些,梁丘雅音便总结道:“故而,综上所述,你们俩的行动,破绽百出。” “她才是此次送亲队伍里真正发号施令的人,你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对吧。虽然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可是,直觉告诉我,看上去越是无辜的人,就越不会是无辜的。” “公主,话可不能这么说,阿霞可是很用心在扮演一个照顾你的下人呢。” 声音从门口传来。 梁丘雅音循声看去,便见阿霞双手横在胸前,气定神闲得看着她。 之前唯唯诺诺胆小怯懦的神态早已不复存在了。 “你是为了就近监视我才对吧。”梁丘雅音不以为然道。 怎么说呢,这个叫阿霞的的确伪装的很好,可她也因此太过自信,而没注意到自己说多错多。 所以打从一开始,她便怀疑,她就是幕后操纵者。 这下只能靠唐敬之来救了。 唐敬之,你与那个摄政王臭小子的动作可要快些,你们要是来晚了,我怕我会只剩下半条命。 一开始唐婉儿找到她,说要找她帮忙离开,她是不想帮忙的。 可后来转念一想,时间也不多了,总不能一直这般拖下去任人宰割,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她便想了这么个主意,和唐婉儿互相易了容,将身份调换过来。让唐婉儿代替她回宫去,她则扮成唐婉儿出现在城中。 这两个南疆人找唐婉儿许久了,可苦于一直没办法入宫,才不断的编造谣言想对摄政王宇文骁施压,好让他放唐婉儿离宫。 故而,他们也早就与内奸勾结,在城中各处安排了眼线。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这般。 她扮成唐婉儿一现身,他们立刻就发现了。 然后,合泰就来了。 当然,她也清楚扮成唐婉儿被这帮人掳走会是什么后果。 但怎么办呢,她只能将宝压在唐敬之身上了。 唐婉儿扮成她的模样回去,唐敬之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那个家伙猴精猴精的。 他活了四十几年可不是白吃那么多年饭的。 况且,他们相识二三十载,彼此间的一些小细节小动作是别人绝对模仿不来的。 唐敬之不用几句话就能识破唐婉儿的伪装的。 届时,他们应该就会寻来的。 此时她就祈祷,他们快些来。 “公主要是非要这么说,阿霞也没有意见。不过,不得不说,与公主你在一起这些时日,阿霞还是很开心的。” 阿霞说着话,向她走来。 她褪去了往日怯生生的模样,走起路来都婀娜多姿摇曳生姿,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勾魂夺魄的魅力。 这要是男人哪儿受得了啊,她一个眼神就能把人给勾过去了。 冯玉婷当初练了多少年的媚功也不过如此。 对了,冯玉婷。 冯玉婷学的那个什么媚功,别是跟这些个苗女学的吧? 梁丘雅音又问:“你与南疆王究竟是什么关系?他真得了大夏天下,与你能有什么好处?” “我与王上是什么关系你猜啊,反正好处你是不会懂的。”阿霞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原本我还想着,你若是肯乖乖的听任摆布奉命行事,事成之后我也就放了你,解了你的蛊让你离开就是了,没成想你倒是厉害。” “跟圣坛那几个长老学了点东西嘛,竟然连忘忧蛊你都能解了。小姑娘,做人老实一些不好么,为什么非要自作聪明呢?” 梁丘雅音一脸无辜地摇摇头,“做人得有自己的思想,可不能任由别人摆布。” 她顿了顿,又道:“何况,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不能与你在这儿瞎耗时间。” 她可是身负重任呢,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她还要赶回无湮谷去给月丫头接生了。 月丫头说话就要临盆了,她等得起,月丫头肚子里的娃儿可等不起。 说好的她要负责接生,以后当小家伙干娘的,可不能因为这些破事而耽误了这么重要的事。 阿霞撇撇嘴不以为然道,“什么重要的事能重要过我王的事情?” “当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最重要了。” 门外骤然传来熟悉的女声。 话音落,看似坚固的门被破开。 又一个唐婉儿出现在门口。 阿霞愣了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怎么可能……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唐婉儿摇摇头,一脸关爱智障儿童的同情,“我爹娘就我一个女儿,天底下哪儿来与我一模一样的人?” 说着,看了看被绑在椅子上的梁丘雅音道:“梁丘姑娘,你,还好吧。” 梁丘,姑娘?! 番外28海晏河清的天下 阿霞与合泰闻言齐刷刷往被绑在椅子上的梁丘雅音看去。 谁曾想,合泰与阿霞的动作都骤然一僵。 合泰小心翼翼低头一看,冰冷的薄刃就贴在他脖子上。 薄刃握在唐敬之的手上,他就站在合泰身后,“卫队长,你可别乱动,你只要稍稍一动,薄刃随时都会割开你的咽喉。我想你也不希望就这么死了吧。”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唐敬之不以为然,往阿霞那儿看了一眼,杨大将军的宝剑,也架在了阿霞的脖子上。 “再问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就没意思了。” 方维庸进来要替梁丘雅音解绳索,她却一下子就自己站了起来。 就算他们将她身上的东西都扒出来扔了,她还是有办法解开绳索。 但她只怕自己的三脚猫功夫不顶事,若贸然动手,万一在援兵到来之前就撑不住那就不好了,所以在一直没动手。 “多谢方公公的好意。”她动了动被绑得酸疼的手腕,走到唐敬之身边,骤然一掌拍在了合泰的后背上。 合泰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梁丘雅音落账的地方钻了进去,他痛得惊呼了一声,彻底倒地不起了。 “你,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你会知道的。” 梁丘雅音高深莫测道,说完又径自对唐敬之道,“你今日倒是来得及时,腿挺长啊。能认出我来,这些年没白活。” 论厚脸皮唐敬之也是不遑多让,煞有介事道,“那可不,我若是连你都认不出来,不就白活这么些年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阿霞盯着还顶着唐婉儿容貌的梁丘雅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恨不得要把梁丘雅音这张假皮给扯下来瞧瞧底下的真面目。 “是什么人就不告诉你了,反正你也活不成了。” 说着话,梁丘雅音也一掌拍在了她的手掌上。 阿霞痛得一踉跄,脸都白了,“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梁丘雅音冲她咧嘴笑,但转头便对宇文骁笑道,“这两个人不能留。” 合泰与阿霞都愣住了。 随后羽林卫的人便将他们二人给捆成了粽子,手铐脚镣地送上了马车。 此时已经入了夜,街上没什么人,大部队浩浩荡荡的,倒是也没造成恐慌。 这二人算是落了网,事情却还没完全结束。 回去的路上,唐敬之与唐婉儿便将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梁丘雅音。 今日唐敬之发现了宫中的梁丘雅音是唐婉儿假扮的之后,他便独自一人率先出了宫,而唐婉儿随后也去找了宇文骁告知真相。 随后,宇文骁便换了便装领着羽林卫出了宫,同时令巡防营以捉拿盗贼为由,封锁了六门。 藏不住的人便自个儿露出了马脚。 兵部侍郎武勇从前是武将,奉命镇守与南疆接壤之处。但后来伤病渐重,便述职回京,君上封了他一个兵部侍郎,在兵部也算是被委以重任了。 可谁知,此人表面上老实本分,实际上在边关时便与南疆人已有勾结,调回京后更是贼心不死,几番蠢蠢欲动。 但从前是君上主政,他忌惮君上的铁腕作风雷霆手段,便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君上离京,这人便坐不住了。 武勇偷偷与南疆王书信往来,透露朝中之事,与南疆王早已有所谋划,只等待合适时机,便要下手。 所以南疆王也一直在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想作为将来可以迷惑男人心的“公主”。唐婉儿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追着唐泽找到南疆时,才会被选中为南疆圣坛的看守人。 这一切,不过是南疆王与武勇所图谋的阴谋上的一环。 也是凑巧,与鞑靼一场大战之后,君上带着娘娘归隐几乎,摄政王上位,武勇与南疆王都觉得时机到了。 这个时候唐婉儿正好因为解决了红湘蛊虫之患,去南疆打算给圣坛的长老们一个交待,所有的一切都撞到了一起了。 而且,她原本只是候选人之一,最佳的候选人,其实是阿霞。 但后来因为她在燕州时认识了大将军宇文骁,而宇文骁一回京便成了摄政王,基于这一点,南疆王最后定下了她。 唐婉儿送回了红湘蛊母蛊之后原本是要返回的,却始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暗算,被下了忘忧蛊,成了所谓的南疆公主朵雅。 而南疆王就以鞑靼之战为契机,假装要求和,趁机将她与阿霞、合泰等人送入京。 不过说来也巧,唐婉儿之前一直记不起来的,那三个月里的记忆,在她去通知宇文骁要救人并且急急忙忙出宫之后,便奇迹般地记起来了。 “这个坏人可真好抓,这么老谋深算的人怎么就说被抓就被抓,说交待就交待了呢?”梁丘雅音听完拧着眉头一脸的不信,“这年头的坏人未免也太好做了。” 说着,又补了一刀,“摄政王也好做。” 骑马走在前面的宇文骁背后像长了眼睛似的,耳朵也是顺风耳一般,骤然回头看来说道:“摄政王可比皇帝好做多了。” 还颇有一种“本王就是轻松,不服来打架”的不要脸。 梁丘雅音:“……” 不要脸这一点倒与宇文赫是一家人。 同族同宗亲兄弟,不要脸都相似得如此纯粹。 回宫时已是半夜。 应梁丘雅音的建议,宇文骁特意将合泰与阿霞分开关押,并且选了些身强力壮皮糙肉厚又扛打的嬷嬷去看守阿霞。 夜色已深。 众人也都累,回来后都处理妥当之后便都歇下了。 御书房中却还灯火通明。 宇文骁翻看着案头上厚厚的手札,上面白纸黑字,字体飘逸中带着一股霸气,铁画银钩气势磅礴。 字体正与宇文赫的字迹如出一辙。 宇文骁的目光落在打开的一页上,上面蝇头小楷写着:兵部侍郎武勇,疑与南疆暗有往来,形迹可疑,慎之。 当初宇文赫离开时,可不是什么都没留下的。 他人走了,却给他留下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比如这手札,比如那些详细整理过的资料证据。 每一样都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若非有宇文赫留下的这些东西,他怎么可能说找就能找到那个兵部侍郎武勇。 所谓厚积薄发,都是需要时间积累的。 宇文赫早知道这是个烂摊子,也知道他最烦这些事了,却是说丢给他就丢给他。 这人当真把亲兄弟当背锅侠了。 宇文骁好笑不已。 他的手抚着平滑的字迹,铁画银钩龙飞凤舞的字迹,仿佛那个人自信满满的模样又在眼前。 都说字如其人,的确如此。 “宇文赫,虽然你把这么大个烂摊子交给我,我原本应该与你生气的。可我也不能丢了你的脸不是,咱们可是亲兄弟,你能做好的事情我也能。” “等将来的儿子长大了,我一定亲手交给他一个海晏河清的天下。” …… 深夜,摄政王宣了岳相与六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等人入宫觐见,足足聊到了三更时分才散去。 第二日的早朝上。 合泰被押上大殿,方公公当众宣读圣旨,将合泰蓄意谋害南疆公主、意图嫁祸大夏从而引起两国战争的罪名公诸于众。 而兵部侍郎武勇,也被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处决。 摄政王更是当朝宣布,将修国书于南疆王,告知此事的真相,平息谣言,也令两国修好。 …… 早朝散后,梁丘姑娘与唐婉儿两个人便就此问题嘀咕了许久,也没嘀咕出个所以然来。 宇文骁下朝归来,朝服也没换,便凑到了他们中间来。 梁丘姑娘支着下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摄政王明知这两个人都是南疆王派来捣乱的,而且他们身怀绝技厉害的很。尤其是那个叫阿霞的,她的本事可不输给当初的冯玉婷,若是留着她,日后必成大患。” “而且,此次若是就这么放过南疆,他们以后说不定会变本加厉。” “梁丘姑娘说的对,可是咱们手上并没有能直接指出南疆王就是此事背后主使的证据,有的只是合泰下毒并且勾结兵部尚书的证据。”摄政王一摊手,也是无可奈何。 “而且这个叫阿霞的女子,藏得很好,什么由头至尾都没在关键场合露过面,即便我们知道她是在背后操纵合泰的人,也不能因此就给她定罪。最多治她一个绑架以及故意伤人,判几年牢狱与流放罢了。” 梁丘雅音看了看摄政王,又与唐婉儿对视了一眼:“当皇帝与当摄政王也就这样了,事事都讲证据,就不能轻松点么?” 唐婉儿迟疑着,也点了个头表示赞同。 宇文骁郑重道,“律法是国之根本,本王身为摄政王更是要维护大夏律法的尊严,治人死罪必须要有理有据师出有名才行,若是连本王这个摄政王都可以罔顾律法,那其他人又如何会遵守?” 此话一处,顿时鸦雀无声。 也是,摄政王难得这般郑重其事的,严肃与认真都是前所未见的。 的确难得。 不过,唐敬之与梁丘雅音对视了一眼之后,又都笑了。 虽然这个摄政王一板一眼了些,不过宇文赫看人的眼光果然没什么问题,他的托付想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番外29呱呱坠地 番外29呱呱坠地 “摄政王真知灼见,治国的确是要以律法为先才是。”唐神医摆出了拍马屁的架子。 “俗话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可是摆在第一位的。” 摄政王闻言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唐先生从前就是这么拍我兄长马匹的?” 唐神医一本正经道:“那个人根本不需要别人拍他马屁,他自己就不要脸得能上天。” 宇文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嗯,看在你对我家兄长的评价如此中肯的份儿上,我就接受你的逢迎了。 …… 后来,摄政王果真修国书一封派了特使送去了南疆。 经历了大夏京都的一系列事件之后,野心勃勃的南疆王也不得不审时度势,暂时偃旗息鼓,接受了宇文骁的说法,老老实实认怂。 而后又昭告天下,好好地加封了一下他那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朵雅公主”。 唐婉儿好容易捡回一条命,还恢复了记忆,如今又恢复了自己的名字,可谓是皆大欢喜。 合泰在毒杀多条人命,也无需押送回南疆,就在大夏就地处决,斩首示众。 至于找不到证据证明她是幕后黑手之一的阿霞,也被秘密关押起来,这个人不能放,但也还不能杀,只能留着。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在宇文骁将兵部侍郎武勇以及合泰等人的罪证公诸于众的第二日,唐敬之与梁丘雅音便启程离京了。 用梁丘姑娘的话说就是:“我那儿还有个临盆的孕妇等着我去接生呢。我能等,那个孩子可等不起。” 宇文骁发飞鸽传书去求助时,月丫头离临盆还有将近一个月呢,这一来一回折腾下来,一个月也就到头了。 梁丘雅音与唐敬之可是紧赶慢赶的,在路上一刻也不敢耽误,没成想,萧如月肚子里的娃儿还是提前要往外蹦。 唐敬之他们是入夜时赶回的无湮谷。 不过,天刚黑时萧如月便开始阵痛了,晚膳也没吃多少。 就这么拖到了入夜。 梁丘姑娘风尘仆仆赶回来。 刚进山谷便碰见比自己要当爹还着急的崇阳,“梁丘姑娘,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娘娘要生了!” 要生了! 梁丘雅音闻言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她换了身干净衣裳便进了房间。 说来也是怪了,萧如月阵痛了许久,也不见孩子要往外蹦,她一回来,这孩子就跟她有感应似的,终于闹腾起来了。 梁丘姑娘二话不说挽起袖子便当起了接生婆。 宇文赫在床边上可是急坏了,萧如月紧紧握着他的手,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娃儿也不肯出来。 梁丘姑娘便一直在那儿喊着:“加把劲儿啊丫头,都看见头了。” 萧如月都累得快虚脱了,满头大汗。 宇文赫可心疼了,沉声一吼,“小兔崽子,在肚子里待够了就滚出来,再敢折腾你娘亲小心你屁股!” 话音才落,萧如月便有如神助,深吸一口气狠狠用了力。 …… 夜色里,婴儿的哭声嘹亮无比。 可以想见这娃儿有多健康了。 嗓门大到不行。 门外等候的那几个人都莫名热泪盈眶。 这个孩子可是他们亲眼见证的。 期盼已久的这么一个新生命。 叫人如何能不激动? 绿衣更是激动地一把抱住了银临,“太好了!” …… 梁丘雅音抱起浑身是血的小婴儿,凑到萧如月的面前。 “你看看你的娃儿。” 背了十个月的货刚卸下来,这皱巴巴的小孩萧如月左看右看,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好丑。” 梁丘雅音忍俊不禁。 宇文赫曰:“不丑不丑,刚生出来都这样。洗干净长大了就好看了。” “说的好像你以前生过似的。”梁丘雅音将孩子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便忍不住白了宇文赫一眼。 “狗皇帝,你家孩子将来长大了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宇文赫曰:我的娃儿,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 萧如月哭笑不得。 梁丘姑娘翻了个白眼,便与银临抱着孩子去洗澡去了。 倒是给他们夫妻俩留下了二人世界的空间。 宇文赫坐到了床边,俯身吻了萧如月汗水遍布的额头,“辛苦了,萧姐姐。” 她虚弱地扯出一抹笑,摇摇头,“他能平安出生,我就很满足了。” 宇文赫满足地笑道,“你们母子平安,才是我最大的愿望。” 萧如月也跟着笑了。 经历了这么多,风里雨里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她好几次都觉得会失去这个孩子,能看见他好好地来到这个世上,便是她最满足的事情了。 宇文赫,我的夫君。 我爱你呀。 …… 梁丘雅音给孩子洗干净了抱回来,萧如月已经睡过去了。 宇文赫守在床边,那般痴迷的目光,仍像是热恋中狂热爱慕着另一半的人,仿佛这世界只剩下他们,再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了。 真好啊。 谁能想到,那个运筹帷幄之中的大夏君上,竟会是这般痴情的男子。 梁丘雅音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将孩子递给了宇文赫。 轻声说道,“月丫头身上出了汗肯定难受,不过她刚生完孩子还不能去沐浴,我给她配副药,待会儿你帮她擦洗擦洗。我先去给孩子准备点吃的。” 宇文赫点了个头嗯了一声,小心翼翼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仿佛抱着易碎的珍宝一般,谨小慎微的。 孩子睁着眼睛看他,仿佛也认识这个人就是自个儿的亲爹,皱巴巴的小脸蛋儿竟也荡漾出一抹笑花,咯咯笑了起来。 宇文赫低声警告道,“小东西,你娘亲刚睡着,可不要吵醒了她。” 小家伙反正也听不懂,见他像是故意板着脸,便笑得更欢了。 还手舞足蹈的,简直比得到了全天下还高兴。 但没一会让,小家伙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哭了起来,孩子的嗓门很大很宏亮,“哇哇”大哭,这哭声估摸着能传出方圆十里了。 “怎么就哭了呢?” “你别哭了,再哭你娘亲都被你吵醒了。” 刚来到这世上的小家伙哪儿能听得懂啊,他越急,小家伙便哭得越大声。 向来无所不能的一国之君,第一次对一个前所未有的新生物手足无措。 门外。 唐敬之不禁幸灾乐祸道:“也让他尝尝手足无措的滋味儿。” 梁丘雅音拿着碗什么东西,横了他一眼道:“没准儿你当新手爹的时候,还不如那狗皇帝呢。” 唐敬之:“……” 但是,在短暂的无语之后,他又道,“若是小雅音肯当我孩子的娘,我乐意从头开始学着怎么当个爹。” 梁丘姑娘老脸微热,“美的你!” 狠狠踩了他一脚,就进房间去了。 新手爹抱着孩子不知该如何哄, 银临虽然在宫中也有些时候了,但也没带过孩子,只能象征性地向她家主子提出假设道:“兴许孩子是饿了。” 宇文赫扭头看了眼萧如月,她的确是累极了,孩子这般哭她也没醒。 他便抱着孩子起身准备往外走。 梁丘姑娘端着个碗进来了,忙将他给拦住了,“你……家娃儿才刚生出你就大半夜抱出去吹风,你可真是亲爹啊。” 第一次应付这种生物的某君上愣了愣,便迅速转回身。 梁丘雅音忍不住幸灾乐祸笑出了声。 这大抵是宇文赫第一次没有怼回去。 梁丘雅音看他那副新手爹一脸茫然的模样,也就不忍心嘲笑了,径自将她手上的那碗东西递给了银临,“你将这个喂给月丫头喝下,过会儿小家伙就有东西吃了。” 说着,又酸了宇文赫一句:“那个新手爹,你家孩子兴许在肚子里那会儿便听惯了你发号施令,不适合哄。” 宇文赫:“……” 他低头看了眼自个儿的娃,小家伙哭着哭着倒是停了,又盯着他瞧。 比起治国来,带孩子这件事也半点不轻松。 不过,好在这个孩子平安降生了。 在小家伙呱呱坠地的这一刻,他生命中又多了一个宁愿豁出命去也要保护的人。 因为,这是萧姐姐与他的孩子啊。 是他们血脉的延续,也是将来的希望。 宇文赫拉着小家伙软软嫩嫩的小手手,柔柔笑道,“小家伙,我是你的爹,余生请多多指教。” …… 无湮谷中新生命降生,大夏京中也渐渐恢复了安宁。 梁丘姑娘与唐先生这一趟过来,搅乱了一池春水,却又甩手跑了。 留下处境尴尬的唐婉儿与宇文骁,他们却是不知该如何相处了。 唐婉儿在宫中又住了几日,但是与宇文骁甚少见面,更别说交谈了。 她倒是更常去露华殿看太皇太后,陪她说说话,偶尔也跟着一起念念经。 说实话,那日若非梁丘姑娘扮成她的模样出宫遇险,她兴许早就离开了。 横在她与宇文骁之间的问题,她还没能想明白是什么。 这日,从无湮谷飞来一只雪白的信鸽。 送来一封天大的喜讯,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孩子已平安降生,母子平安。 宇文骁高兴地传召了萧景煜入宫,将这事转告了他,萧景煜高兴地都要飞起来了。 可比自己个儿当了爹都高兴。 番外30山高水长,好自珍重 太皇太后也高兴地说要办场宴席为刚出生的小皇子庆贺,但后来转念一想,他们远在天涯海角,兴许不希望这里的人为他们大操大办,便也作罢了。 后来便改成了为孩子诵经祈福。 唐婉儿也陪着念了几篇经文,天色将暗时才离开的露华殿。 之后,唐婉儿便去宁德殿寻宇文骁。 她的目的是去辞行。 可她到了门口,却怎么也下不定决心进去。 当着他的面,她应该会说不出来话吧? 唐婉儿望着宁德门苦笑,便缩回了脚步,回了她的房间,将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写成了封信,请方维庸转交摄政王。 方维庸初时是犹豫了的,但唐婉儿态度颇为坚决,“方公公,好人做到底吧,婉儿在这宫里认识的人不多,没人可求了。” “唐姑娘,你这……” “方公公莫要担心,只是一封信罢了,婉儿不好意思当面拿给摄政王,有劳公公了。” 唐婉儿说得诚恳,说完向方维庸深深鞠了个躬,惊得方维庸忙将她给扶了起来。 “唐姑娘,奴才不敢受您的大礼,这信奴才帮你转了便是了。” …… 唐婉儿背着包裹环顾一室,徐徐露出笑容。 这里雅致清幽,不失大气,不愧为皇宫大内。 但这地方始终不是她该久居之处。 她啊,姓唐。 最是应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能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经历了如此之多,增长了这么多见识,她已经很满足了。 这些,足够她成长、足够她回味的了。 而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给宇文骁添了无数的麻烦,总不能继续再待在这个给他添麻烦。 之前先是因为她那个被硬生生冠上的南疆公主头衔,就给他招来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之后他又为了救她性命,九死一生; 后来他好不容易蒙梁丘姑娘高超的医术所搭救,他也好起来了,可又因为她而起了许多波澜,梁丘姑娘还险些遇险; 如今一切事情都摆平了,可她以唐婉儿的身份留在宫中,却又惹得许多人在背后说他的闲话,说摄政王与民间女子不清不楚,无名无分便接入宫中有伤风化。 她总算看明白了,她诚然就是个闯祸精,在哪里便会给哪里带了麻烦与灾祸。 难怪以前唐家人总嫌弃她,说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只有太叔公一直照拂她。 宇文骁为她做的那些,她真的很感激,也很感动,也发自内心得感谢,所以她才不愿意继续给他增加负担了。 经历了这么多,她已经明白了,打从一开始,她与宇文骁之间就是不公平的。 在燕州那会儿,宇文骁便救过她的命,但那时她正迷恋着风采卓绝的君上,眼里看不见他,也不懂那时候心中的纠结为何物; 而就在不久前,宇文骁为了救中了忘忧蛊的她,又再一次不惜豁出命去。 经历的多了,她才慢慢察觉,原来,她也不是对他完全没有感觉的。 原来,从在燕州时起,她对君上的迷恋不过是出于一个女孩子对强者的仰慕,并非真正的感情。 她对宇文骁,也是有感觉的。 只不过这种感觉醒悟的太晚,才会让宇文骁以为,她守着他只是出于感激和报恩的心才留下的。 可她何尝不担心呢? 她也担心她对他的感情就是两次舍命相救的感激,只是姑娘家骨子里本能对于英雄的崇拜。 所以她要离开。 她也应该离开。 给她一个想清楚的空间,也还宇文骁一个清静世界 这般让彼此都冷静下来,兴许,她就能找到答案了。 时间应该能够给她答案吧。 …… 方维庸将唐婉儿的信送过来时,他正与岳相还有杨俊达他们商议对南疆之事。 宇文骁一见信,心里头便生出了不好预感,拆信才看了几眼,便急急忙忙像阵风一般冲了出去。 岳相一脸茫然地看了看方维庸:“方公公,出什么事了?” 杨俊达望着宇文骁离去的背影,凉凉道:“摄政王是去挽回他珍视的人了。” 岳相顿时恍然大悟。 唐姑娘在宫中居住多时,他也是亲眼见过摄政王紧张唐姑娘生死的模样,心里自然有数。 这不过,这些时日唐姑娘都住在宫中,难免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难不成是唐姑娘也听见了风声? …… 摄政王亲启:见字如晤,婉儿蒙摄政王两次搭救性命,心中万分感激,又蒙摄政王收留,在宫中叨扰多时,给摄政王添了无数麻烦,婉儿无以为报,更是万分惭愧。 而今因为婉儿身居深宫之事,令得坊间谣言四起,对摄政王名声多有妨害,婉儿措颜无地悲愧交集。 摄政王本是良善之人,更是爱民如子,委实不该因为婉儿而受此冤屈。婉儿亏欠摄政王许多,报恩无门,唯有离宫回乡这一条路,方能稍稍减去些许婉儿身上罪孽。 盼婉儿离去之后,能还摄政王一片清宁安静,婉儿便心满意足了。 自此后,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山高水长,望君好自珍重。 后会有期,勿念。 婉儿顿首再拜。 …… 背着包裹的姑娘骑着御马监的骏马大摇大摆从宫门而出。 要收回腰牌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将腰牌抛给了宫门的守卫,“哥们,若是摄政王追出来,记得替我将这个还给他。” 守门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姑娘已微微一笑,策马扬长而去。 只留下远去的倩影。 渐行渐远。 然后,摄政王当真就追出来了。 匆匆忙忙问他们,“见没见过唐姑娘出宫?” 守门的侍卫点点头,双手举起唐姑娘抛给她的腰牌。 宇文骁甩马鞭的动作一顿,盯着腰牌,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唐婉儿,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离开么? 这里就这么留不住你么? 你当真要自从后山高水长让我好自珍重是吧? 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心?! 他握住腰牌,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要将那腰牌给捏得变形了。 唐婉儿,你好狠的心。 …… 可是,宇文骁啊,摄政王。 这样的决定于我而言,何尝不是狠心? 骑马的女子骑着宝驹飞奔而去,泪水划过脸颊逆风飞去。 缘合故有,缘尽则散。 宇文骁,希望我们的缘分不会因此就尽了。 你且等等我,等我想明白了我的心是怎么回事,也等你想明白了,我们再见。 …… 无湮谷里因为多了一个可爱的小婴儿而热闹非凡。 过去打打杀杀习惯了的崇阳崇越兄弟俩见了自个儿主子的孩子莫名喜爱的不得了,争相要抱。 可是,他们两个大男人何时抱过刚出生没几日的小娃娃,这小东西软软的,像是稍微用力一点碰坏了似的,这可把他们给难住了。 束手束脚得盯着绿衣怀中的小家伙,想伸手去抱又把手给缩回去了。 比任何时候都怂。 绿衣嫌弃道:“你们两个好歹是大男人,胆子怎么就这么芝麻绿豆点儿大,行行行,你们就远远看着就够了。” 说完又去逗怀里的小家伙,在他们面前晃了一圈,又抱进屋里去了。 早晨的阳光对小孩子好,但也不能晒太久。 小家伙去外面转了一圈看了看桃花,回来便嗷嗷地盯着娘亲的方向要吃奶了。 绿衣忙将孩子给抱了过去,还忍不住与萧如月吐槽了两句,萧如月笑着回道:“某人也没比他们好多少。” 被点名的某人有点虚。 小家伙刚生出来那晚,他的手足无措可以让唐敬之再笑个二十年。 英明神武的某君上居然对一个新生儿手足无措毫无办法,用皇后娘娘的话说就是:“嗯,这便证明了,这世上人无完人。” 再厉害的人也有短处。 这才是上天对每个人的公平之处。 宇文赫叹了口气,端了口补气养血的汤水过来,萧如月怀中抱着孩子,他直接就动手喂了。 萧如月怀中的娃儿一双大眼睛也不知是像谁,水灵灵的,滴溜溜乱转,虽然小娃儿的眼睛其实看不太清,神情却是十分专注。 宇文赫用干净的绢帕垫着手,戳了戳小脸蛋,“小东西,我在喂你娘亲吃东西,你娘亲吃饱了你才有的吃,你要对你娘亲客气些,你若是敢闹脾气,小心爹爹让你饿肚子。” 话音才落,萧如月怀中的襁褓便湿了一大片。 萧如月“噗”的一下生生将刚刚喝进去的汤水给喷了出来。 小兔崽子,你这是存心跟你亲爹过不去啊,怕是要挨揍。 …… 其实小家伙挨不挨揍已经不重要了。 总之,无湮谷里欢乐多,崇阳崇越还没学会抱孩子,沈良沈将军已经抱着小家伙满山遍野地转了一圈回来了。 于是,崇越又被嫌弃了。 男生女相的崇阳少年终于有一次感受到了独身一人的好处。 梁丘姑娘托腮欣赏着他们的打打闹闹,面前莫名投下一片阴影,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她眼皮子往上一翻,“唐敬之,好狗还不挡道呢。走开!” 唐敬之往她面前一蹲,笑眯眯地道:“宇文赫家的小东西转眼就要满百日了,你到底什么时候答应当我孩子的娘。” 此话一出,嬉戏打闹的众人纷纷看过来。 “哦……” 大家心照不宣,尾音拉得老长了。 梁丘姑娘石化当场。 唐敬之,老娘今天非扒了你的皮! 在这里说一下,昨天在更新的时候,电脑卡了,番外29的内容是卡顿的情况下不小心重复粘贴了两次又删除不得法造成的。 当时电脑太卡,然后没等我搞明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发出去了。后面电脑好了我很快又重新弄好回去了的,可是今天没有过审。 后面凉歌睡着了,加上今天国庆有挺多事的,就忘了这个。还是一位小仙女留言我才注意到的。 番外31非礼勿视 无湮谷里喊打喊杀声与呼救声形成独特的风景线。 宇文赫抱着他家快要满百日的小家伙出来看热闹,小东西也不晓得能看见什么,光听着生就高兴地手舞足蹈,两只小手直拍拍。 乐不可支。 这可将大家都给乐坏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宇文赫冲着忽而左忽而右的两人喊道:“你们要不来个肉搏战吧,我们家小家伙好像很喜欢。” “你想的美!” 空中传来异口同声的回答,又惹得大家捧腹大笑。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心有灵犀一点通。 说的大抵就是他们了。 孩子的百日很快便到来了。 宇文赫与萧如月他们在无湮谷里高高兴兴对的给孩子办了个百日宴,让小家伙也跟着热闹热闹,过了几日,便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大夏。 小家伙好歹满百日了,也该回去看看两位太奶奶了。 在百日宴上小家伙玩的太高兴,以至于后面连续两天都缓不过来,死活要拉着人陪,不陪着玩便嗷嗷地叫唤。 萧如月不禁扶额。 这么小的小东西,到底是谁学的瞎叫唤?! 绿衣仿佛看穿了自家主子的心思,往门口正在互怼的唐先生与梁丘姑娘指去。 萧如月恍然大悟。 小东西还有样学样了,这才多大点儿。 嗯,看样子往后还是要让他多多与唐先生与雅音姐姐他们打交道才是。 正经的东西要学,不按照套路出牌的的也要学一学,免得以后遇上他们这般不走寻常路的人,便无计可施了。 小家伙还在瞎叫唤,萧如月把小家伙丢给喜欢孩子的沈将军和银临,径自向正在套车的宇文赫走去, “宇文赫,你说你家的娃儿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 “什么什么怎么样子?” 套车的人听见她的脚步声,什么都放下了,扭头看来。 “我说你儿子,现在这么点大就有样学样了,以后会不会管不住?” 宇文赫笑道:“管不住就管不住吧,能让你管的死死的孩子能有什么大出息?” “再说了,你打小教会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即可,只要他不杀人放火伤天害理,高兴做什么就去做吧。” 萧如月耸了耸眉,“行,你这个爹都看得通透,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只希望这个孩子长大了别跟你似的。 那就麻烦了。 她在心里暗暗道。 “儿子长大了像我不好么?”宇文赫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间凑过来。 萧如月吓一跳,他又美滋滋的说道:“他要是像我,最起码不用担心以后讨不着媳妇。” 说着,得意洋洋地又补了一刀:“像是家兄弟那般,终身大事还有嫂子操碎了心,也是不容易。” 萧如月:“……” 你这指桑骂槐的到底是在骂谁! 皇后娘娘红颜一怒动手揪耳朵,阴阳怪气道,“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试试。” 某君上不紧不慢地抚摸着她的柔荑:“萧姐姐莫气,这不是夸你是个好嫂子嘛。” 哼,这还差不多。 萧如月徐徐松开了手。 某君上便趁机反客为主,一把抱住了她,“萧姐姐,往后还是不要为小叔子的事情操太多心了,衍之他是大人了,而且他如今已经贵为摄政王,你这个嫂子在背后操心太多,小心适得其反。” 萧如月点点头,他便趁机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萧如月愣了愣,他还得寸进尺了。 索性吻上了微张的两片柔软唇瓣。 正在逗孩子的沈将军和银临姑娘随即转过头去。 银临更是挡住了小家伙的视线,“小殿下,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 他还这么小,哪里懂? 崇阳崇越还在刷马,崇阳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扔下刷子捂眼睛:“非礼勿视。” 绿衣“噗嗤”一下笑出来,捧腹大笑。 屋顶上的梁丘姑娘双手环胸,认真地思考着什么,唐敬之忽然出现在她身边,“小雅音,你什么时候才肯答应当我孩子的娘?” 梁丘雅音猝不及防,晃晃悠悠就往下摔去。 唐敬之眼明手快,连忙拉住了她,趁机来一个搂腰抱,就这么双双从天而降般落下来。 美轮美奂。 美如梦幻。 仿佛是戏文里的桥段。 但是,才刚刚落地,梁丘姑娘一根银针就扎到了唐先生的脑门上,“死人唐敬之,你再随随便便不出声就出现在我身后吓我,姑奶奶把你扎成马蜂窝。……” 嗯,画面反转的也太厉害了。 君上娘娘家的小殿下莫名其妙又很高兴,仿佛听见唐敬之与梁丘雅音互怼就很开心似的,在襁褓中手舞足蹈。 抱着娃的沈将军一脸茫然,但是看着小殿下手舞足蹈和小脸满满的灿烂笑容,也被感染到,徐徐笑了。 沈将军将来若是当了爹,恐怕会是个无条件宠孩子的慈父吧。 …… 嬉嬉闹闹里,车马准备妥当。 一行人也浩浩荡荡启程了。 无湮谷里又剩下梁丘雅音与唐敬之二人了。 …… 其实决定要回京都之前,宇文赫是犹豫不定的。 他始终担心萧如月的身子,怕她刚生完孩子百日,不宜远行,也担心孩子还太小不宜走太远,怕万一水土不服,在路上再有个意外。 萧如月却道:“你放心吧,我的身子已经无大碍,休养了这百十来日,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至于我们的孩子,那般风里来雨里去他都健健康康地生下来了,我对他有信心。” 萧如月三番四次的劝说,宇文赫才勉强答应下来的。 不过,他也提出条件:“咱们一路慢慢回去,不赶路。”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萧如月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慢慢回去,无异于一路上游山玩水,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的人生可从未有过悠哉悠哉游山玩水的经历,也觉得新鲜得紧。 从前她是大家闺秀,是萧家千金,后来嫁了宇文成练,又经历过一次生死; 再后来她成了司徒敏,成了和亲公主大夏皇后,又与宇文赫经历了宫里宫外社稷朝堂的一场大动荡。 前前后后算下来,这三十年有余的时光里,却没能好好看看这世界真正的模样呢。 思及此,萧如月又道:“咱们的孩子到底是托了咱们的福,这么小就开始游山玩水了。” 孩儿他爹表示能这般一家三口同游,非常幸福。 当然,虽说是要悠哉悠哉地游山玩水回去,但这对夫妻与与同行的一众人,也都没闲着,每到一处便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少不得要做一些惩戒恶霸地痞、救济穷苦百姓等事,从前身居庙堂总管大局,如今身处江湖百姓之中,小打小闹也别有一番趣味。 从来就打打闹闹一日未曾听过互相吐槽与互损的唐先生与梁丘姑娘不知怎地也在无湮谷里待不住,两个人一跑一追,也来与宇文赫萧如月他们会合了。 …… 不知不觉间,半年光阴转瞬即逝。 如今的大夏在摄政王的英明领导下已渐入佳境。 朝中百官已经从君上的面无表情模式完全适应了摄政王偶尔毒舌逗趣的方式,才发现,原来上位者也不是只能有一种面孔,偶尔嬉皮笑脸也不一定就做不了主。 杨大将军早已回了边关,戍边去了,倒是岳相的独子岳将军从边关调了回来,接替了之前那个勾结南疆人通敌叛国的武勇之职,成了新任的兵部侍郎。 岳相年事已高,渐渐的力不从心,摄政王感其辛苦又不得不倚重中,便决议通过后,将原来一相当朝,改为两相共同辅政。 尊岳相为左相,提拔了有能力有为民请命之心的李定淳为右相。 朝中诸事顺遂,摄政王午夜梦回却无法安眠,时时将当日唐婉儿姑娘留下的书信拿出来,看了再看,读了再读。 唐婉儿自那时离去之后,便再无音讯。 “唐婉儿,你好狠的心,这么长时间了,你当真一丁点回音也不肯给我!” 她不愿他去追,才留下了腰牌,他便顺了她的心、遂了她的意。 可是她呢,一去不回。 方维庸苦口婆心劝他:“摄政王,唐姑娘说不定是听见了外头的风言风语,姑娘家家难免有一时的纠结,您当时便该去追才是啊。” 追出去? 她连腰牌都不要了,走的决绝,分明是不想与他有再点干系瓜葛,他怎么还敢去打扰? 他怕追上去之后,她会不留余地转头便走。 这般,还能给心中留个念想。 杨俊达离京也曾说他:“摄政王,虽然你如今尊荣华贵,是为万人之上,可是,你在我心里,还应该是那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才是。” “若是委实想不通,就去问问君上,说不定君上能给你些答案。” 问宇文赫,他哪里好意思? 他哪里开得了口? 宇文赫如今有妻有子江湖逍遥,若是知道他在此纠结困顿,还不得笑掉了大牙。 外头月光如练,莹莹光辉撒向人家,又是一次月圆夜。 宇文骁委实是睡不着,穿了鞋子下床。 推开窗,月光如水流泻下来,十月深秋的凉风迎面而来,他手中平淡无奇的信被风吹起,月光下,信纸上却起了莫名的变化。 原本的黑色字迹像被什么东西覆盖,新的字迹徐徐显现出来—— 番外32君上回来了 “大将军,见字如晤。虽说你如今已经贵为摄政王,但我还是愿意叫你大将军,因为你救我的时候,就是大将军。” “那时候你虽然有点不靠谱,但却很英武也很勇敢,却莫名叫人心安,尤其我有危险时,你挺身而出替我挡下了一剑,你这真的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不过,这些内容你兴许也看不见吧,说不定你永远也看不见,不过我还是想偷偷的告诉你,你的付出,不是没有回应的。” “我只是还不确定,我有多在意你。” “我想我可以回去,我可以走得很远,假若我走到天涯海角,遇见了无数的人之后,还是放不下你,那我就能确定,我是真的真的,已经很喜欢你了。” …… 上面的字,与之前的字迹是一致的。 显然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是唐婉儿的字迹。 是她,写的! 宇文骁愣住。 盯着莫名浮出的字迹,心中狂喜不已。 但良久失神。 她人如今去往何处了? 上何处去寻? 宇文骁,你还不如一个姑娘家勇敢。 “要是想不通就去问唐姑娘,那是最直接,也是最正确的方法。” 声音骤然从身后传来,宇文骁愣了愣回头一看,窗台上一个人跳了下来。 来人一身布衣,束发簪冠,十分简单随性,但布衣却掩不住其光华,这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矜贵之意,哪怕身穿布衣,也如穿着龙袍一般尊贵。 来人不是宇文赫,还有谁? 宇文骁惊讶地张了张嘴,“你,何时回来的?” 之前他曾来信说要回来,但是这信都来了都快半年了,他人一直也没出现,倒是时常从全国各地收到他派人送来的折子。 放着君上不做,满天下地跑,干起了行侠仗义的事,他像是乐在其中。 “刚刚到,就进宫来看看你。没想到你这摄政王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对月伤怀。” 宇文赫半带玩味道,说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一下就出现在他面前,从他手上接过了那封唐婉儿留下的信。 快速浏览了一眼之后,十分嫌弃道,“宇文骁,你还真不如一个姑娘勇敢。” “自己喜欢的姑娘就去追,她想不通你就帮她想通,你是长得不行还是身子不行或是脑子不行啊?” “多大个人了还要你兄嫂帮你操心追媳妇儿的事,说出去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丢人。” 说完还长叹了一声。 宇文骁老脸一热,从他手中夺回书信。 不过,不知道是月光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那些字迹很快便一点点的消散。 宇文骁拼命在月光下摇晃,却阻止不了那些字迹的消失。 急得像是要找谁拼命似的。 “信没了有什么打紧的,人不还在么?” 宇文赫又叹了口气,简直恨铁不成钢。 “与其抱着这般的死物,你赶紧去把人追回来才更实际。我的傻弟弟。” 宇文骁闻言一怔,迅速拿起屏风上的衣裳穿戴起来,头发也利落那般一盘,拿起宝剑就往外冲。 “等等。” 宇文赫叫住他。 一只脚跨出门的宇文骁一扭头,一块腰牌模样的东西迎面砸来,他接过来一看,上面赫然是篆书的“唐”字。 这是唐家出入的腰牌。 极为珍贵的东西。 “她在蜀中唐家。” “还有,腰牌是唐敬之珍藏至今的,你得记住唐先生与梁丘姑娘的大恩大德。” 宇文骁大喜,欣然道,“兄长放心,忘不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宇文赫摇摇头,他这个弟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令人操心? 不过,这是不是天底下所有兄长都会犯的毛病,总是忍不住想为自己的弟弟妹妹考虑一些? 宇文赫关上窗,带上门往外走,却听见身后一个声音道, “你又忽悠你弟弟了。” 他的手一顿,扭头一看,萧如月已换了身宫装,端端正正站在他庭中。 月光如练,她一袭月牙色的宫装仿佛又披上了一层白纱,她站在月下,整个人像陷入在云端。 翩然若仙。 宇文赫看得入了神。 他家夫人倒是没忘了吐槽他,“这腰牌分明是当时唐家家主离开时特意给你留下的,唐先生怎么可能会珍藏这种东西。” 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好笑道,“他都当了摄政王了你怎么还忽悠他,这对摄政王不好。” “无妨的,自家兄弟,忽悠也就忽悠了。”宇文赫轻描淡写。 萧如月哭笑不得。 当他的兄弟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小家伙呢?” “太皇太后爱不释手,绿衣和银临都在那边陪着呢。” 宇文赫三两步就走到萧如月的跟前来,欣欣然牵起她的手,稍稍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 “萧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很美?” “嗯,我知道的。” 皇后娘娘毫不谦虚。 宇文赫也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家萧姐姐的确很美,美若天仙。下回若是再有人问天上仙子下凡是何等模样,我一定带那个人来见你。” 萧如月嗯了一声,但蓦地想到了什么,稍稍提高了嗓音问道,“咱们家那个小家伙已经开始学说话了,你可不许再教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要被人笑话的。” “怎么会呢,我教咱们儿子的,可都是正经话。” 正经话? 像什么“娘亲是天下第一大美人”、“娘亲是天下第一厉害的大美人”、“娘亲最最厉害,娘亲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来”这种,也叫正经话? 宇文赫,你儿子迟早被你带沟里去! 可怎么说呢? 虽然知道他这些话乱不正经的,可心里头还是甜滋滋的。 萧如月双眸微垂,轻轻揪着宇文赫襟前的布料,低声道,“夫君,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很了不起的英雄?” “嗯,以前我想做天下人的英雄,但如今,我只想做你和孩子的英雄。” 他嗓音低沉徐缓且带着磁性,悠悠动听,侵入人心。 他搂着萧如月的腰,轻轻柔柔覆上不点而朱的唇瓣,温柔采撷。 天下人的英雄,就让衍之那臭小子去做吧。 他就很合适。 不过,在他当英雄之前,先让他去把自个儿的终身大事解决了。 一吻终了。 宇文赫拥着萧如月低声笑道,“萧姐姐,从明日起,咱们可能要回来忙一段时候了。” 萧如月叹了一声:“你就可劲儿地忽悠你那弟弟吧,忽悠完了他,把自己个儿也带沟里了。” “你说,明日早朝上满朝文武发现消失了一年的君上突然回来了,摄政王却不见了,他们会是个什么反应?” 某君上耸了耸眉,高深莫测道,“兴许,他们也喜闻乐见?” 喜闻乐见? 那才怪咧。 …… 翌日早朝上,满朝文武眼睁睁看着消失了一年的君上忽然出现,全都愣在那儿,半晌都缓不过来。 可怜的方公公被各方瞩目,方公公心里苦:“我怎么知道一觉醒来,摄政王又变回了君上呢?” 君上大大方方往座上一坐,轻描淡写道:“你们的摄政王去办一件顶顶要紧的事了,办完就回来了。” 简单的连交待都算不上。 但是满朝文武却是一个都不敢吭声质疑。 “既然闲话聊完,那就聊聊正事。”君上双眸微凝,仿佛有一股冷意扫向众人,“有本奏本,无本退朝。” 岳相不由得看了王尚书一眼,又看了看萧景煜,带头道,“回君上,老臣有本要奏。” 宇文赫面上这才缓和了些,嗯了一声淡淡道,“岳相奏来。” 面无表情的君上的恐惧,再次笼罩。 …… 前朝百官战战兢兢,宫中的皇后娘娘倒是轻松的很,整日里带着孩子去这家走走亲、那家窜窜门。 萧府如今也添了个小千金,皇后娘娘带着小殿下一去,两个小娃儿相见甚欢。 小殿下口齿不清地非要让妹妹叫哥哥,襁褓中的萧家小千金就“咿咿呀呀”地回应,场面别提多欢乐。 可把一群大人都给逗坏了。 娘娘去了萧家去王家,王夫人见了皇后娘娘,千般感谢万般激动。 娘娘不但给他家的大公子找了个德才兼备貌美如花的儿媳妇,还给她女儿还了自由身,她怎能不感激? 远走天涯的王映月和方太医如今化了名,掩了身份,在一处边陲小镇开起了医馆,济世救人,也算了圆了方太医这药王谷出身之人的梦了。 众人的幸福都有了着落,自是再好不过了。 趁着这个空档,皇后娘娘还给采薇找到了门顶好的亲事。 不过,这事说来也是凑巧,天作之合。 右相李定淳年纪轻轻,原配妻子却早已过世多年,但他痴情专一不肯再娶,膝下至今也无儿无女。倒是有不少人想给他做媒,都被他给拒绝了。 就连岳相曾想给他做媒,他也都拒绝,说是今生只等这一人。 景煜的小千金百日那日,李定淳也到场庆贺,采薇给他奉茶时,不小心手一抖,洒了李大人一身茶水。 两个人对上眼,李大人一眼就认出,采薇是他幼年同乡,也是他父母在世时为他订了亲的未过门妻子。 番外33天涯寻人 采薇十二三岁时家乡遭了大水,她流落到京城,被当年还是魏王妃的萧如月所救,才得以生还。 后来她在魏王府定下来之后曾找人打听家乡的消息,但得知的消息却是家乡早已在大水之后就荒废了,早已无人居住,李家的人也早就搬走,下落不明了。 她便也彻底死了这条心,后便与李家人彻底断了联系。 却不曾想,这位李大人守着故人誓言至今。 原来,当年遭了大水之后,采薇有幸逃出升天,她的父母却没能逃过一劫。 李定淳一家为她父母收尸埋骨,以为她也葬身大水之中,后来那村子灾后发了瘟疫,住不得人了,李家也就搬走了。 这些年,李定淳一家搬了又搬,终于给他寻了个名师,他也勤奋好学,后来考取功名,勤勤恳恳做官,踏踏实实为百姓做事,信守誓言至今不肯娶; 采薇则是受了萧如月的恩惠进了魏王府,后来辗转又做了姚梓妍的侍女,还是再度遇上了萧如,魏王府查抄之后,被萧如月给安排着进了萧府。 两个人各自生活,也从未有过交集,没成想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却在萧府千金的百日宴上再次遇见了。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缘分天注定,姻缘百年修。 他们彼此都惦记着彼此,在萧府一遇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人家是郎有情妾有意,皇后娘娘自然乐得成全有情人,做了个便宜媒人。 右相对皇后娘娘可是感恩戴德。 又得知采薇当年是曾经的魏王妃萧家小姐所救,如今又辗转救回了萧家,也对萧家人分外感恩。 连说:“大恩不言谢,李某今生今世报答不尽、来生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报此大恩。” 萧家倒是平白多了一个朝中好友。 皇后娘娘做了媒人,也赏了采薇好些东西作为嫁妆,萧老夫人更认了采薇当干孙女儿,采薇出嫁时可是风风光光的。 比起那些个大家闺秀世家千金也半点不差。 皇后娘娘曰:“毕竟是萧家的小姐出嫁,如何能寒酸?” 君上曰:萧姐姐是在做媒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一去不回头了。 说完便挨了皇后娘娘一记白眼。 本宫就喜欢做媒,能亲手促成一段良缘、成就一段佳话,是我毕生的荣幸。 君上好笑不已,只得连声符合。 但最终还是挨了皇后娘娘无数粉拳。 采薇出嫁后不久,皇后娘娘又操持了另一桩婚事。 就是让绿衣崇越、还有银临和沈将军这两对把喜事也给一起办了。 初时说是要分开办的,后来皇后娘娘一拍脑瓜子,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便说若是两对新人在同一日成亲,想必场面更加热闹。 皇后娘娘都说好了,银临与绿衣与崇越自然不会反驳,沈将军更是以公主之命是从,更是不会提出异议,便这般愉快地决定了。 说起这两件婚事,在京中那也算是轰动一时了。 因为婚事是君上与娘娘赐婚,婚礼上观礼到场祝贺的宾客,也皆是朝中贵人,岳相,以及各部尚书,侍郎,场面堪称平民婚礼前所未有。 一时传为佳话。 而当时匆忙带着宝剑与唐家腰牌就出走的摄政王,一路从大夏追到了东陵,追到了汶水唐家。 虽然有了唐家进出的腰牌,但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阻力。 就单单他这张生面孔出现在唐家时,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那日,宇文骁披星戴月,终于找到了唐家所在,但唐家要塞守卫森严,轻易进不去,他凭着腰牌好容易才进了大门。 但很快便被人给拦下来了。 只因为巡逻的卫队长瞧他眼生,二话不说就让人下了他的武器,将他给绑了。 摄政王也是好说话,说让人下了武器就束手就擒了。 宇文骁生以为绑也就绑了,大不了去见唐家家主时,与他们说清楚便是了。没成想人家拿他当细作处置,人都没能见着唐家家主,便要被收拾了。 与此同时,他的宝剑终于落入唐家家主的手上,他一眼便认出这是衍之的佩剑。 这在燕州时他是见过的。 唐家家主当即就找到了送来宝剑的人,“这柄剑的主人呢?他人现在何处?” 那人被家主严肃的神色吓着了,忙道:“这人一早便被带去……处置了……” 处置了?! 这可将唐家家主吓得够呛,他当即就命令道:“不可能的,凭他的本事没这么容易死,立即派人去寻,务必要将人好生带回来!” “这是贵客,务必以上宾待之!” 那人临走前,唐家家主又郑重嘱咐道。 唐家堡里外便忙碌了一夜,都在寻人。 到了后半夜宇文骁才现身。 他自不会是轻易束手待毙之人,那时候说要私自处决了他,他这才急了,与关押的人争执起来,夺了兵刃逃出囚牢。之后便一直在唐家堡内四处躲藏。 亏得过去没少听宇文赫唠叨些有的没有的机关啊什么的,否则他兴许还真撑不到这个时候了。 一身狼狈的摄政王就这么出现在唐家家主面前,可把老人家给急坏了。 不过唐家家主同时也松了口气,“幸亏衍之反应机敏,否则若是衍之出了点差崔,只怕令兄这辈子都与我们唐家势不两立了。” 摄政王就不乐意了,“我也只比他小个一岁多两岁都不到,不至于要让他处处护着。” 说的好似他离了他哥就什么都办不成似的。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个没断奶的孩子呢。 唐家家主闻言忍俊不禁,忙请人去打扫厢房,又准备干净衣裳热水,请了摄政王去沐浴更衣。 而擅做主张就抓了摄政王来的人,也被唐家家主给拿来了,问他:“人手持腰牌,身上的佩剑也是稀世名品,你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人当细作处置了,你可知若是出个好歹,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那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哆哆嗦嗦的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 断断续续说的,拼接起来大抵是:“这人瞧着鬼鬼祟祟,拿着腰牌又是生面孔,谁也不知他那宝剑是从何而来。” 唐家家主越发震怒:“遇到此等大事,自该上报,交由长老们甚至是我来裁决,你不过是一个巡逻的卫队长,有什么资格随意操控旁人的生死!简直岂有此理!” 那人最后吓得跪都跪不住,当堂尿了一裤子。 后来,这人便被拖出去打了四十棍,听闻是逐出唐家了。 摄政王问唐家家主:“处罚是不是太重了些?” 唐家家主说道,“此人妄自尊大,这般做事无异于草菅人命,若不能杀一儆百,只怕日后还有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等酿成惨剧悔之晚矣。” 摄政王深以为然。 此时他也引以为戒。 好一番折腾,摄政王倒是顺利进来了唐家。 可惜,他一问之下才得知—— “唐……婉儿已经不在唐家?!这是怎么回事!” 唐家家主忙道:“你也莫急,婉儿没犯什么错。她回来之后,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禀明了,之后她便说她想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向我辞了行。” 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难不成真如她在心中所讲,要去到天涯海角,去到天边? 摄政王一想到好不容易快要见到的人又杳无音信,小心脏都揪住了。 “那她可有说过她要去哪儿?” 唐家家主摇摇头,“婉儿那丫头只说,她已经找到了新的目标,找到了想做的事,说是要去浪迹天涯。具体她去做什么,我也不曾过问。”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我们唐家子弟从前便有出外历练的惯例,她这也是唐家容许的。” 摄政王一脸的失望。 但他却不曾灰心,在唐家好好休养了一夜,得了他家叔公的盘缠资助,便又出发了。 他不知唐婉儿去了何处,便一处一处去找。 武功不行,只仗着有些机敏以及曾在南疆学过些养蛊驱蛊的方法的她,能去哪儿呢? 摄政王便到处打听,何处有年轻女子开设医馆,尤其是给穷人看诊治病分文不取还倒贴药钱的。 很快便被他寻到了。 在东陵一个偏远山区的小镇上,据说新开了家医馆。 坐堂的大夫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一手医术十分了得,药到病除,而且对穷人分文不取。 只是治病的时候不让有外人在场,甚是古怪。 但能治好病,大家也就都没多。 甚至有人开始传,那姑娘指不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 宇文骁到那儿时,正好是女大夫坐诊瞧病的日子。 他牵着马远远走来,便瞧见那医馆中,披着一件月白色斗篷的女子,脸上蒙着面纱,穿梭忙碌于病人之间。 繁忙,却十分快乐。 他在门口呆呆望了许久。 目不转睛。 披着月白色斗篷的女子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心,他的目光,一刻也不舍离开。 “大夫,门口那个人好像是在看你啊。”七八岁大小的孩童穿着大花袄子,扯了扯那女大夫的袖子指着门口道。 那女大夫闻声看来,正好与门口的宇文骁目光相遇。 番外34大婚,罗帐红颜俏 她的身形明显一颤,面纱被北风呼呼吹落。 四目相对。 这一刻仿佛地老天荒。 …… 所谓缘分,大抵是兜兜转转还能遇见。 所谓缘分,兴许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所谓缘分,可能只是我牵挂着你,你记挂着我。 心在一起,无论相隔多远,都能遇见。 …… 到医馆来看诊的病人们纷纷看傻了眼。 年纪稍大些的大叔大婶们随之又开玩笑道,“都以为大夫是脸上受伤了,没想到大夫这么漂亮。” “可不是嘛,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是娶回家当媳妇多好啊。都是我家小子没福气。”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宇文骁大大方方地朝他们走过来。 这一刻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他挺直腰杆一步一步走去。 徐徐牵起她的手,眸光深情,温柔笑道,“婉儿,我来接你回家。” …… 摄政王匆匆忙忙离开的三个月后。 便春风满面的带着唐婉儿唐姑娘回来了。 十指相扣。 紧紧相牵。 唐姑娘娇滴滴羞答答地表示,她愿意嫁这个男人为妻。 摄政王曰,此生非她不娶。 至于发生了什么,皇后娘娘好奇问了一声,她满面娇羞不肯答。 某君上问了他家经常被忽悠的弟弟,摄政王答曰:“这是个秘密。” 嗯,谁家还没点儿属于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 君上和皇后娘娘也就不深究了。 人能回来便再好不过了。 君上家的小殿下如今已满周岁,正在蹒跚学步,牙牙学语。 逮着摄政王就抱大腿,毫无节操的要求,“叔叔,抱抱。” 摄政王还没答应,小殿下转头又去抱唐姑娘的大腿,“婶婶,抱抱。” 众人顿时哭笑不得。 这究竟是哪儿来的小人精? 小家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见谁都没抱,转头又去扯他亲爹的裤脚,“爹爹,抱。” 君上揉揉他小脑袋曰:“男子汉大丈夫要自己走,可不能总要别人抱抱,只有小姑娘才需要抱抱。” 宇文骁瞪了瞪眼:哥,你儿子才满周守岁没几日吧。 谁曾想,小殿下见他亲爹一脸严肃认真,当即也板起小脸。 郑重其事点点头,“孩儿明白了!我是男子汉。” 虽然奶声奶气,却是字正腔圆。 宇文骁与唐婉儿一脸懵逼。 他这才周岁啊?! 萧如月哭笑不得地看了宇文赫:你就坑你儿子吧。 摄政王终于回来,在邀凤宫坐了一下,便领着唐婉儿去了露华殿。 太皇太后如今常在佛堂念经,嬷嬷来报说摄政王回来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高兴地冲着观音像磕了三个头,这才出来。 “孙儿叩见皇祖母。” “婉儿拜见太皇太后。” 宇文骁与唐婉儿双双拜倒。 “都起来吧。”太皇太后笑笑的道。 宇文骁便搀扶着唐婉儿站起身来,太皇太后好生打量了唐婉儿一番,越瞧笑容越慈祥。 之前在宁德殿里头匆匆忙忙见了那一眼,便觉得这姑娘十分水灵,如今这般一细看,越发觉得她生得可爱。 宇文骁见自家皇祖母一直在打量着唐婉儿,抢先郑重道,“皇祖母,孙儿想娶唐姑娘为妻。” 太皇太后冲他嗯了一声,转头又看了唐婉儿,“唐姑娘,你是否也如骁儿所想,愿意嫁他为妻?” 唐婉儿脸上一热,“回太皇太后的话,婉儿愿意。” 太皇太后点点头,拉起唐婉儿的手,又拉了宇文骁的手,“骁儿,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顾你的妻子了。” 宇文骁与唐婉儿都愣了愣。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又道:“姑娘家千里迢迢离乡背井嫁给你不容易,以后对她好些。” 这一句,已经足够了。 其他的无须多言。 宇文骁激动地重重磕了个头,“孙儿多谢皇祖母成全!” 唐婉儿也忙磕了个头。 太皇太后顿时便热泪盈了眶,傻孩子,有什么好谢的。 我活到如今,再不能看开这些俗事,就白白活了这般久了。 若是要谢,就去谢你的嫂嫂吧,是她让哀家知道了这许多从前都不能够明白的事情。 …… 摄政王大婚之事一经定下来便昭告天下了。 皇后娘娘早有所料似的,领导着宫中绣娘们赶制了一件嫁衣,嫁衣的绣花大体上是绣娘们完成的,可是前幅那一幅百鸟朝凤却是她亲手绣的。 她一双巧手愣是将百鸟朝凤绣的跃然其上栩栩如生,仿佛那凤凰要从衣裳里头飞出来似的。 尤其一双凤眸,活灵活现,见过的人都啧啧称奇,就连宫中的绣娘们,也都看得傻了眼。 纷纷称赞道:“这般巧手,恐怕只有当年萧家夫人才能与之相媲美了。” 一位年纪大些的绣娘更是泛起了泪光,感慨道,“没曾想有生之年还能再见识到这般的巧夺天工,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皇后娘娘笑笑,不予评论。 她母亲的手艺,自是没得说。 摄政王的大婚是君上与皇后娘娘亲手操办的,更请了岳相来做主婚人,堪为一场盛世大婚。 那日,大夏举国同庆。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满朝文武相贺,举国欢腾。 就连唐家家主亲自赶赴大夏京都来为唐婉儿送嫁,也是要尽了长辈的最后一份心意。 唐婉儿穿的是皇后娘娘为她亲手绣制的嫁衣,凤冠霞帔,红妆翠黛,红颜倾城。 宇文骁牵着她的手,于太庙祭祖,起祭坛祭天,昭告天下,他身边的女子便是他这一生要相依相伴的人。 “苍天可鉴,祖宗有灵,宇文骁对天发誓,今生今世,不负伊人。” …… 罗帐曼妙轻歌舞,龙凤高烛照红妆。 饶是胡闹惯了的摄政王,从前总是无法无天的大将军,此时对着红粉俏佳人,也有些手足无措。 他深吸了口气,才揭开了盖头。 唐婉儿娇羞不胜,不好意思与他四目相对,徐徐别开了脸。 春宵一刻,罗帐红颜俏。 …… 就连摄政王的终身大事都解决了,眼看着如今还没有着落的,就剩下了崇阳一人。 刚满周岁的小殿下奶声奶气道:“崇阳叔叔好看,小姑娘不喜欢。” 那个长的太俏丽的少年顿时生无可恋。 摄政王大婚之后的三日,按规矩唐婉儿是要回门的,只是唐家远在东陵千里迢迢,是回不去的了,唐家家主仍留在京中,她回门走的便是唐家家主临时住着的别苑。 这日,唐家家主还刻意邀请了唐敬之过去。 唐敬之见了请帖一脸不屑地哼道:“唐家之事与我何干?” 正巧梁丘姑娘就在门口,也跟着哼了一声道,“唐家之事与你无关,你做什么对唐婉儿的事情那般上心,还放不下唐家的事就去,当面数落那姓唐的老头也挺好的不是。” 唐敬之恍然大悟,“小雅音,你可真让我茅塞顿开。”说着在梁丘雅音脸上亲了一口,然后飞奔而出。 “……”梁丘雅音愣了好一会儿。 “唐、敬、之!” “你敢占老娘便宜!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话音落,也身法极快的追了出去。 唐家家主临时借住的别苑今日可谓热闹。 摄政王妃回门,可是天大的喜事。 队伍浩浩荡荡,仪仗礼数周全。 唐敬之过来时,便见有半条街都是宫中的仪仗,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句,“奢侈。” 才说着,便听见有人在他身后道:“人生大事就这么一回,还不让他奢侈一回了?” 唐敬之猛地回过头,就见宇文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你,你在这儿做什么?” “当然是等你了。”宇文赫没好气道,“想也知道你今日会过来的,叔公正等着你呢。” 番外35江山为聘 唐敬之被人戳穿了心事似的,“我我我,我本来没想来的,我就只是路过而已。我走了。” 说着就要落跑,宇文赫一把拉住他,旁边也冒出另外一个人,正是在他后面紧赶慢赶追过来的梁丘雅音姑娘。 “你去哪儿能路过这儿啊,唐敬之,做人诚实一点会死啊。”梁丘雅音说着话就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别口是心非了,走啦!” 于是,唐敬之也不管是否是自愿的,就这么被推着进去了。 这会儿宇文骁与唐婉儿正给唐家家主敬了茶,他们进来的正是时候。 唐家家主冲着唐敬之招招手道,“来,按理说婉儿也该向敬之敬一杯茶的。” “干什么?给我敬什么茶,我可不是唐家人。” 唐敬之一脸嫌弃道,当着宇文赫与宇文骁兄弟的面,就一屁股坐下,懒洋洋地翘起了二郎腿。 唐家家主也不急,看着他笑道:“你们这一辈之中,你是长兄,婉儿出嫁理该向你敬茶。” 唐敬之又道:“我父亲早已被逐出了唐家,虽然我还姓着唐,但这是老祖宗给的姓,除此之外我与你们唐家没有半分关系。” “倘若我要将你父亲再写回家谱之中呢?” “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了。”唐敬之说着扫了宇文赫一眼,“你还真是皇帝不当闲得慌,怎么还喜欢当和事佬了?” 宇文赫被他调侃也毫不气恼,反倒是笑笑,“叔公的话你也听见了,你要怎么才肯让你父亲的名字写回唐家家谱之中?” 唐敬之俊朗的面容像是因为宇文赫的话而陷入了沉思。 好一会儿,他看了看宇文赫,又看了看唐家家主,随即笑道,“好啊,让我当下一任的唐家家主我就答应。” 谁知,他话音才落,唐家家主便道:“好,便依你。” 唐敬之:“……” 我去! 这不按套路出招啊! 唐敬之脸色一变,转身便走,“唐家家主谁要给谁,我回药王谷了。” 说着人已经迅速奔出门去,眨个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开玩笑,我更喜欢自由自在地到处流浪。 谁稀罕当什么唐家家主啊。 屋子里的人笑成了一团。 小殿下学着唐敬之的模样说道,“让我当下一任的唐家家主我就答应。” 竟然学得惟妙惟肖,惹得众人捧腹。 皇后娘娘无奈地看了宇文赫一眼,完了,以后这个孩子只怕也不会是什么善茬。 宇文赫却是一脸的骄傲。 萧如月扶额。 …… 翌日早朝上,满朝文武便发现,君上又不见了。 座上的人又变成了摄政王。 摄政王曰:君上与娘娘带着小殿下云游去了。 这个说法毫无说服力。 但在君上面无表情恐惧中的众臣,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如今摄政王回来又大婚了,君上便可以功成身退了。 这才宇文赫一直打的算盘。 他们一家三口,又带着绿衣银临还有沈将军崇阳崇越等人,便又消失在世人的视线中。 仿佛他们从来也未曾出现过。 …… 时光荏苒。 唐先生与梁丘姑娘仍然过着你跑我追每日互怼的日子,谁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凑到一起,不过,这般的日子也算是不错了。 唐敬之自打那次在唐婉儿回门那日说了句“让我当下一任的唐家家主我就答应”之后,唐家家主便认真了,当真就把唐敬之他们一家三口的名字写回了家谱,也传信唐家上下,唐敬之便是下一任的唐家家主。 但为此带来的麻烦就是,为了躲唐家人三番五次的骚扰,唐敬之连无湮谷都待不住了。 所以,后来梁丘姑娘后来也离开了无湮谷,说是要去闯荡江湖玩玩去。 但在萧如月看来,她更像是追着唐敬之去了。 萧如月只听闻,雅音姐姐把红袖楼那些散落四方无家可归的女子都收拢到一处去了,开了个叫花满楼的花楼。 于是,她多了个职业,花楼的,鸨娘。 后来,杜子衡、崔敬轩还有王其越等人先后都调回了京。 岳相年事已高,告老隐退,杜子衡便从外官直升任为新的左相,也算是平步青云了。 后来,无湮谷中唯一还单着没人陪着玩的崇阳心血来潮出了谷,便恰巧遇到了对姐妹花,因缘际会,就与火辣暴脾气的妹妹对上了眼,也学着唐先生与梁丘姑娘似的,整日的拳脚相向,日子也算过得不错。 更是因缘际会,如今贵为左相的杜子衡也碰见了姐妹花的姐姐,也成了一段佳话。 听说,后来摄政王总被人劝登基,折子一份接一份,大腹便便的摄政王妃从外头进来,便瞧见摄政王正在翻那些烦死人的劝登基奏折。 她见他一脸烦躁,便没忍住笑道,“他们还没消停呢。这些人也是,明知道摄政王最烦这些事了,还总是一个劲的劝,他们也不烦。” 宇文骁扶她坐下,又随手拿起一份折子,见不是劝登基的,才拿起来继续看。 “其实,登基也没什么不好,君上离开时不是也嘱咐让你登基的么?”唐婉儿没忍住说道。 宇文骁闻言便合上了折子,一脸严肃道,“你要是也劝我当什么皇帝,那本王送你四个字:免开尊口。” “跟我还免开尊口,摄政王当久了官腔摆习惯了是吧。” 唐婉儿小脸一板,拿手指往他脸上一戳,宇文骁的严肃脸便顿时消失于无形。 一副狗腿子的嘴脸道:“不敢不敢。婉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仿佛又是当日谁与谁的写照了。 唐婉儿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她托腮问了他,“不当皇帝你当什么摄政王?” “摄政王为什么非要当皇帝呢?”摄政王不答反问,“这皇位本就是宇文赫的,我可不夺人所好。再说了,我的能力,至多也就当个摄政王,真往上再爬一步,就不是这般境况了。” 唐婉儿似有所感,便点了点头。 后来,听说摄政王被劝的烦了,他便下诏,谁再提弄死谁。 诏书就是这么写的。 方公公只想说,这也太任性了。 再后来,听说无湮谷中的皇后娘娘又怀了孩儿,小殿下郑重其事问他爹,“爹,你说我娘是不是要给我生妹妹了?” 君上于是反问,“万一生的是弟弟呢?” 小男孩儿歪头想了想,“……弟弟,我也勉强认了,谁让他是我娘亲生的呢。” 说完还补了一句:“就算是摄政王叔叔那般的弟弟,也是自个儿的亲弟弟不是。” 孩儿啊,你这话要是被你摄政王亲叔叔听见,只怕是要打死你了。 皇后娘娘诚然觉得,她家的娃儿已经被他亲爹彻底给带跑了。 …… 再后来,小殿下又长大了几岁,便总跟着亲爹亲娘仗剑江湖,四处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某日路过一个小镇。 当地一个富有的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要纳妾,娶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当九房姨太太。 皇后娘娘听完嫌弃了一句:“老棺材瓤子娶人家漂亮小姑娘,老牛吃嫩草。” 小殿下随即转头问他爹:“爹,你当初娶我娘的时候,人家有没有说你是老牛吃嫩草?” 萧如月:“……” 宇文赫:“……” 不过,某君上很快就找补回来了,他郑重其事地指着办喜事那家人说道,“儿子,他这不叫老牛吃嫩草,这叫一树梨花压海棠。” 小殿下于是恍然大悟,“原来爹是梨花,娘是海棠。” 萧如月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至于那个始作俑者正若无其事地摸着下巴盯着办喜事那户人家道,“儿子,你猜他们家办喜事请客人都请的什么菜。” 小殿下曰:“吃了就知道了。” 然后父子俩莫名就达成了共识。 然后办喜事的人家莫名就多了一群蹭饭打秋风的客人。 几日之后,远在京都的摄政王接到飞鸽传书,“柳州府以商养官,官商勾结,强抢民女为妻,有伤风化。” 摄政王一下就又忙起来了。 ……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若能遇见那个让你为之不计一切利益得失的人,才能恍然大悟:哦,原来你就在这里。 原来,我们早该遇见。 天地苍生,人海茫茫,唯独遇见了你。 江山为聘,不过是为了与你匹配。 我的心交给你,这一生一世便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