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骨生香》 第1章 破落的窗户连个栓子都没有,上头糊着的挡风的纸还是前年过年时秦三妞和她娘一块弄的,如今早已挡不住什么风寒了,随着窗牖在寒风下噼里啪啦的软弱甩动着,以低伏的姿态雌伏在渐渐升起的月光下。 秦福根今天又和宋寡妇厮混在了一起,两人正在主屋里风流,秦三妞和往常一样被赶到了这一处柴房里过夜。她熟门熟路的从一边的耗子堆里抽出些茅草,这番动作惊起了好几只耗子叽叽喳喳的乱窜,不过周折一番,好歹是把窗户上的窟窿眼堵上了,挡住了外头呼啸的寒意。 秦三妞拢了拢自己破了洞的衣袖,瘦弱的身躯缩靠在一起。她在一边的茅草堆里勉强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睡过了一个晚上。 天色还是深沉的黑,明亮的月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了无踪迹,只从薄薄的云雾间透出一丁点太阳的光亮来,耳边响了一个晚上的老鼠叫声慢慢的伏了下去,村子里零零散散的几只公鸡跃跃欲试的开始一声长一声短的打鸣。秦三妞坐起身来搓了搓发凉的双手,然后站了起来。 柴房有一处小隔间,就用作灶间。秦三妞双手发麻的生了火,等火苗旺起来后哆哆嗦嗦的烤了一会儿火,才渐渐将整个麻木的身子给缓了过来。 又是新的一天。 秦三妞架了两块大柴进灶膛里,让火慢慢的烧,自己则从一边的鸡笼子里掏出两个鸡蛋,留下一个鸡蛋放进自己的兜里,另外一个洗干净扔进了锅里。 她每天攒下一个鸡蛋,一个月拿去卖一次,也能攒出三十文钱。这些钱她自己偷偷放着,备着准备万一,不像她母亲,秦三妞一向知道为自己留退路。 秦福根今年三十六岁,要说也是一个要相貌有相貌,要手艺有手艺的,老老实实过日子总不会差,可他偏偏生了个懒散没出息的性子,唯一的媳妇儿生病死后不盼着找个正经女人来照顾他们父女的生活,而是成天和些乌七八糟的女人滚在床上。也就得亏秦三妞从小跟着她娘,是个能干又懂事的脾气,不然日子眼见着要更苦,恐怕连现在这样的勉强生计都维持不了。 宋寡妇昨夜和秦福根风流了一晚上,这会儿子梳好了头发就在房门口歪歪的站着,胸口最上头的两个扣子是松垮垮的,一低头就能瞧见里头的春光。便是一言不发也能透出狐媚来,这股子风骚不知骗了村里多少男人上了她的床。 她拢了拢抹了发油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高声冲着烟囱正冒着烟的灶间颐指气使的喊道,“丫头,早饭做好了么?” 秦三妞站在灶间里沉了脸,不仅没应声,还干脆砰的一声将灶间的门给踢合上了,当场甩了宋寡妇的脸子。 “嘿,这丫头反了天了,”宋寡妇眉梢往上一挑,用力的拍了拍自己身后的房门,“秦福根!秦福根,别睡了,自个儿闺女,出来管管!小小年纪就一泼皮样,以后倒贴几百文钱都没人敢娶!” 第2章 秦福根拢了拢外衣从屋里走出来,脸上松松垮垮的没多少精神,他一看见宋寡妇,立刻露出一点笑意,不安分的伸手在她的胸前捏了一把,不太正经的道,“一会儿吃了早饭,再去床上玩玩?” “呸!老娘还有事要做呢,谁还陪你玩?”宋寡妇笑骂道,拍开了他的手,“早饭,哪儿来的早饭?我刚才不过是叫了你女儿一声,人当着我的面把门都个关上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耳朵里听着宋寡妇在外头编排自己,秦三妞也不以为意,她自顾自的忙活自己手上的活。掀开锅盖,看见粥噗噗的煮开了,又把柴火往外抽了抽,让灶膛里的火势小了些。 里头的鸡蛋被捞出来在凉水里泡了半刻钟,然后被秦三妞利落的剥了壳用刀切成两半,一个碗里放一半,又在上头盛好了粥,盖着便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秦福根推了门进来,看着秦三妞道,“关着门作甚?” 秦三妞将刚才卷起来的衣袖往下拉直了,露出好几处补丁,她抿了抿嘴,道,“刚才外头风大,腌臜东西尽想往屋里来,我这儿做着饭呢,怕脏。” 宋寡妇后脚跟着秦福根呢,听见这话直恨得牙痒痒,她狠狠地刮了一眼秦三妞,就这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她早晚找机会收拾她! 秦福根的日常起居都是秦三妞照顾的,除了说到钱,其他的事情上他多是不太管秦三妞的。秦三妞这么一说,他也就没有再追问什么,只看着灶台边上放着的三碗粥,问道,“有鸡蛋的是哪两碗?” 他们父女两个平时正好一个人半个蛋,今天有宋寡妇在,秦三妞的蛋是必定要让出去的了。 秦三妞自己拖过一个碗,“剩下的是有蛋的,”她快手快脚的夹了一大筷子的咸菜,端着粥碗走了。 从宋寡妇旁边过时,还在她那簇新的绣花鞋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宋寡妇哎呦的怪叫了一声,追上去要打,秦三妞已经端着粥碗快步跑出了自家小院子了,她只得作罢,在心里又为秦三妞记上了一笔。 秦三妞蹲在墙角,用筷子往粥碗地下一挑,半个鸡蛋就浮了起来,她两口嚼碎了吞进肚子里,耳边便又听见了宋寡妇的骂声,她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哗哗哗的将碗里的粥尽数的喝光了。 没一会儿,宋寡妇就从院子里出来了,她拎着一只小篮子,里头不知道装了什么,扭着屁股快步的走了。秦三妞盯着她的背影,在心里啐了她一口。就知道每回过来都要卷着带点东西回去,幸好昨儿个她就先把值钱东西给藏了起来,不然这一个月的花她又是白绣了。 宋寡妇的姘头不少,半个村里的光棍男人恐怕都在她的床上睡过,她一个寡妇,也就全指着从姘头那儿拿点东西来过日子了。 “爹,我去李婶那儿绣花了,”秦三妞放下碗筷,从柴房的一角翻出自己藏好的针线篮子,又把自己攒了一个月的鸡蛋放进篮子里,对着主屋喊了一声,也没等里头的人答话,转身就走了。 第3章 秦福根隔了一会儿才从屋里慢慢吞吞的走出来,追到院门口,盯着秦三妞的背影瞧了一会儿,心里想着宋寡妇刚才说的话。 “三妞的年纪不小了,嫁人就是眼见着一两年的事情,她现在照顾你是照顾的挺周全,可是等她成亲以后呢?你看看村里头成了亲的闺女,有几个是想着自己爹的?不从你这儿搜刮点东西过去补贴夫家都是好的了!再者说,她嫁人,你有多少钱补贴嫁妆?”宋寡妇嘴上生花,没两下就把秦福根绕晕了,“城里头的司家,每个月都要招一批丫头的,这明面上是丫头,底下其实就是找小老婆呢,因此钱也给的多一些,像是三妞这样的姿色和样貌,十两银子再轻松不过了,” 十两银子,秦福根低头拿自己的两只手比划了一下,十两银子那是足足够他吃喝一年不用愁了。 秦福根心头的想法不由得有些松动了,他难得换了身衣服,梳好了头发,站到村口等牛车,花了两文钱顺路去了城里,准备自己上门去司家问一问。 那边,秦三妞把鸡蛋都给了李婶,在她面前仔仔细细的数了一遍,才笑道,“李婶,又得麻烦您了,” “这不就是顺手的事情,”李婶摆摆手,从自己的荷包掏出三十个铜板,不由分说的塞进秦三妞的手里,“这是卖鸡蛋的钱,你自己收好了,可别让你爹看见。” “谢谢李婶,”秦三妞将贴着里衣的钱袋拿出来,小心地把铜板数好了放进去。 攒鸡蛋的事情她已经做了好几年了,除去中间零零碎碎的花了一点,上个月正好让李婶帮忙将一千个铜板换成了一两碎银子,算是攒了一个整数。 她每个月做一些绣花的活,多多少少也能有两百文左右的铜板,这些钱买卖米和面,是够他们父女两个人吃喝的了。地里的活,秦福根是不去干的,他将田地给了别人种,一年到尾能得两石粮食,除此之外,基本就没有其他收入了。 秦三妞的娘去世前,母女两个人一起绣花做活,家里的生计还能勉强维持,如今却是连肉也吃不上一顿,日子越发的艰难起来。 李婶在秦三妞的娘生前就对她们母女有所帮扶,如今瞧着秦三妞可怜,更觉得秦福根可恨,不过她能做的毕竟也少,除了帮秦三妞换些银子,也就只是趁着她过来做绣花活的时候给人吃两口昨天晚上剩下的肉菜。 秦三妞在李婶家呆了大半天,等到日暮才回到家里准备做晚饭。早上吃了一碗粥和半个鸡蛋,要不是中间还在李婶家里吃过一点,秦三妞一定是要觉得饿的。她如今十四岁,正是长身子的年纪,恨不得想到就要吃一点,可却偏偏生在一个一穷二白的人家,半夜饿醒了也只能给自己灌两口凉水再勒紧裤腰带过活。 这样的日子总有一天会到头的,秦三妞心里有着自己的打算与考量。她已经自己攒了一两银子,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再过一年多她就要嫁人,无论嫁去什么人家,只要自己用心过日子并给自己留足了后路,绝不像自己娘一样傻傻的为一个男人忙活了半辈子却没捞到一点好处,反而落了个早早病死的下场。 没有谁是完全靠得住的,除了自己。 第4章 秦三妞推开自家的院门,却没想到家里空无一人,主屋的门紧紧的锁着,她走过去用手推了推,里头没有传来任何回音。她放下手里的篮子,从一边的砖头缝里摸出把生锈的钥匙来,把主屋的门给打开了。 炕上的小桌子还散落着一点新鲜的点心渣子,想来是昨天秦福根偷拿了她绣花的钱给宋寡妇买了糕点吃。秦三妞冷着脸,走过去在床边的枕头下面翻了翻,果然找出了剩下的半包点心,她坐在炕上,一口半只,将半包点心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这才起身去灶间烧火做饭。 秦福根从村口的牛车上下来,抬眼看见自家的烟囱里冒出阵阵的烟气。他是自己一个人在城里吃过好了的,饿倒是不饿,不过他心里想着今天在城里的见闻,不由得也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宋寡妇果然是没有骗人的。秦福根刚到城里,就听见了城墙根下蹲着的一排车夫小声议论着司家新招丫鬟的事情,等他找到司家的后门想要仔细打听这事儿的时候,正巧就遇上了司府里的小厮。 人直接告诉他,丫头是还要招的,不过左右就这最后两天了,要来就赶紧,钱呢则是要见过面以后再给的,少则三五两,多到十两银子上下也的确是有的。 秦三妞长得一半像秦福根一半像她死去的娘,琼鼻皓首,柳眉美目是秦家湾里拔尖的美人胚子,虽然才十四岁已经有不少年轻的后生在心里偷偷想着了。 就这样的秦三妞,想来是能卖个好价钱吧? 秦福根原本的那点心动到了这个时候全然的变成了意动,紧着最后这两天的功夫就该把人送到城里去了。小丫头能干什么活,最多就是打扫擦洗罢了,要是三妞有福气被司家的少爷看上了纳到房里做个妾侍那以后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后半辈子哪里用得着发愁吃穿? 秦福根反复想了想,觉得这事情是自己做得对。我这样的爹哪儿去找?实在不是因为看在十两银子的份上啊,我可实在是为了三妞下半辈子享不尽的好处啊。 这就是为人脸皮厚的好处。 夜里,秦福根就和秦三妞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中间润色的好话加了多少自然是不消多说。秦三妞坐在炕沿,手里攥着白天绣好的帕子,听完秦福根的话后就开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半晌都没有说话。 正当秦福根因心里发毛要发火的间隙里,她忽然开口问道:“司家?是那个将军府的司家?” 秦福根忙不迭的点头,“当朝大将军,在京城里谁不恭敬三分?他们家里总是好的,昨天我从门缝里瞧见几个小丫头,那衣服穿的比李家的那个地主老太太都要好……”他絮絮的还想掰扯出许多司家的好处,同时仔细的看着秦三妞的脸色,心里升起一些期望。 “明天一早就去?”秦三妞又问道,她的面容在这个时候有了一丝松动。 “这当然是越早去越好,不然要是人招满了,就不成了,”秦福根连忙又点头。 第5章 秦三妞站到地上,拿起了自己的针线篮子,“那好,明天早上就去吧,我自己的东西要带一些去,” “自然都依你,”秦福根没想到秦三妞答应的这般痛快,生怕她反悔,连忙赔笑道,“你的东西都由你处置,” 秦三妞抿着嘴,头也不回的推开主屋的门出去了。 外头瑟瑟风寒,虽然她纤细瘦弱,可是脊背挺的笔直。对于这个家,秦三妞没有半点留恋,让她有所牵挂的人早已逝去,剩下的只不过是她迟早都要摆脱的。从前她只想着嫁人安稳过完下半生,如今秦福根抛给她的选项虽然表面上比原来的道路残酷的多,可是里头的确也有秦福根说过的那些好处,有一条更难走却更宽广的道路,只看她走的好走不好。 穷困是什么样的滋味没有人比秦三妞更加清楚,就算是秦福根用她后半生的自由换取了寥寥几两银子,她无所谓,而这点无所谓也不过是因为秦三妞对自己身处的环境的愤恨。 更重要的是,秦三妞想要往上走。这种由穷困的环境带来的冷漠性子所激发出的渴望是超出一般人的想象的。她愿意受苦受难,她什么也不信,除了自己最后能拥有的。 第二天一早,秦三妞当着秦福根的面收拾好了自己的小包袱,“这个我要带走,”她将原本放在侧边小屋里的她母亲的排位拿了出来,秦福根讪笑两声,没有阻止。 她带走的除了两件贴身的衣裳与一双鞋子,再无其他。当然,这是当着秦福根的面,实际上,这些年她攒下的银子秦三妞已经在昨晚仔细的缝进了自己的贴身的小衣服里。 秦三妞将黑亮的头发梳成了一条粗辫子,洗干净了脸还用宋寡妇的胭脂沾了沾脸颊,使原本略显苍白的脸颊和嘴唇都有了些好看的血色。 两人赶了村头最早的一辆牛车去城里,车上只有他们父女俩。车轮缓缓的滚动起来,由慢到快树木花草都频频往后倒退,秦三妞回头看了一眼村头那些渐渐淡出视线的低矮的房子,不过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没有半点留恋。 她离开了,再不打算回来,这是从今往后她将要抛下的糟糕的过去。未来也许还包含着未知的一切,可这样的未知对于秦三妞来说,并不失它的本真与美好。 从巍峨的城门到内里的景色,城里的热闹超出秦三妞的想象。他们进城时,城里的早市正巧是最热闹的时候。早点铺,小面摊,卖菜的,卖衣裳的,卖各类首饰针线小玩意儿的都有,规规整整的按着各自的秩序排好,叫卖声此起彼伏,在来往穿梭的人群间或高或低的响着,偶尔还能瞧见挎着大刀的官爷走过。也有衣着光鲜亮丽的女子从人群中走过,三三两两的笑语相携,秦三妞看着她们身上精致的服饰,眼里闪过一丝艳羡。 秦三妞身上穿的衣服是她拥有的最好的一件,唯一的补丁也只打在袖口,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这件衣服是她娘做姑娘的时候穿的,有些年头了,样式老旧还有些过分宽大,实在乏善可陈。放在秦家弯还说得过去,在这京都里,便是落了下乘了。 第6章 这里的热闹对于秦三妞来说全然算是陌生,她站在路边,一眼就能被人认出是个乡下人,因此颇为局促握紧了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甲微微嵌进掌心薄薄的茧子里。 秦福根最后一天当她爹,倒是在这个时候充了个大方,拉着她坐到一边的面摊上吃了一碗面,狠了狠心,还让老板放了些肉丝。面条不多不少,让秦三妞吃了六分饱。 “这是来走亲戚还是逛早市?”面摊老板得了空闲,一边收拾旁边桌上的残局一边随口和秦福根搭话。 他旁边坐着的秦三妞看着眉目细致,倒是个水灵的姑娘。面摊老板因此还多看了她两眼。 “走亲戚,”秦福根说的含糊,低着头喝面汤。 倒是秦三妞直接,她抬起头看了眼那面摊老板,开口道,“过来卖身做丫头。” 她直来直往的一句话让秦福根喉头的汤水都差点哽住,私心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可人前也发作不得,只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秦福根摆出的这点当爹的威风并不被秦三妞看在眼里,都到了这一刻,她都快懒得看他多一眼。 “卖身做丫头?”面摊老板想了想,也知道了秦福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这城里的众生相也明白的很,因此开口问道,“可是要去司家卖身?” 他见秦三妞点了点头,便若有所思的笑了,没再说话。 早上的日头渐渐往高处升起,瓦楞上昨晚冻住的冰溜子滴滴答答的开始渗出冰水来,淅淅沥沥的往下坠,在屋檐底下淌出一小片水幕来。秦三妞站在司府后门的边角旁盯着冰溜子看了一会儿,后门嗞的一声从里头开了,里面探头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厮。 正是昨天秦福根见过的那个小厮,他也眼熟秦福根,一见他就笑了,“把女儿带来了?”他一边说一边跨出门槛半步,往旁边瞧。 秦三妞一半由秦福根拉着,一半由自己主动站到了他的面前,站直了身子心里隐约有些紧张。 那小厮上下仔细的打量了秦三妞的身形与面容后,没有掩饰的眼前一亮,一边点头一边道,“是不错,看来你昨天倒是没说大话,”然而,他话锋一转,“不过人已经招的差不多了,就剩最后两个名额,钱恐怕是没那么多了,至多给你八两银子吧,这还是看在你女儿确有几分颜色,更早一点送来的两个样貌普通的,统统只给了三四两银子呢,” 他的一串话说的毫无回环的余地,秦福根心里虽然心疼那白白飞走的二两银子,可以听只剩下最后两个名额,却也不敢怠慢,连连点头道,“既然是这样,小人我也不是那样贪心人,少二两就少二两吧,只要我女儿在里头过的比家里好就成……” 他假模假样的露出了一点悲痛的神色,手上连忙拿了银子没有二话的拱手将秦三妞从后门推了进去,没等门全关上,他便抬脚走了。 “真不是个东西,”那小厮冷笑一声,当着秦三妞的面在背后啐了秦福根一口,把门给重新拴上了。 这扇门关上,便全是实实在在的将秦三妞的一线自由给隔绝在了外头,从此有了一个全新的开始。 第7章 因为招买丫头都是从司家三少爷司末的私账上拨的银子,故而银钱一类的一向轻松,无须受府里的公账管制,拿取都自由非常。司末又是一向大手大脚惯了的,管理这项事宜的小厮便得了许多便利,每月能少说私底下抽个十数两银子进自己的口袋里。 “这二两银子你收着吧,”那小厮一转身就从自己的袖口里又掏出二两银子,直直的递到了秦三妞的眼前,见她不敢接,又开口解释道,“这是府里的老规矩,但凡是卖身进来的,为人父母者多不是什么好的,卖的是你的身,钱怎能全给了那些个发卖亲骨肉的?原本便是十两卖身钱,这二两你且收好,” 深宅大院里,这个规矩倒是透出点人情味来。 秦三妞没成想司府竟然还有这样的规矩,心头猛跳了一下,继而便是惊喜,她连忙伸手接过了那银子,小心的收好,又和那小厮说了几句吉祥话。 那小厮见她规规矩矩说话也中听,便和她多说了两句,“我叫多福,你既然已经卖身进了府里,以后咱们也就是差不多的,没那么多顾忌,万一你有福气,得了三少爷的青眼,我恐怕还有仰仗你的地方呢,一会儿我领了你去春兰苑,自有嬷嬷教导你该做的和以后该注意的,”多福说了一通,手里拎着一张薄薄的纸片,只剩下名字和按手印的地方空白。 这样的纸片显然是早早就备好了的,不知存着多少,不知改了多少人的命。 秦三妞默默无言的跟在多福身后走着,心里那点惊喜却因为多福的刚才话而渐渐变成了惊疑。什么叫做得了三少爷的青眼?她虽然没有做过丫鬟,可也知道,身为一个丫鬟最要紧的是本分,哪里能将和主子的事情这么光明正大的摆在嘴上说道?秦三妞又想起来前在小面摊上那老板的笑,此刻想来都似乎别有深意。 倘若自己卖身是为了做妾,那么在秦三妞看来,这样的行为和宋寡妇没什么两样。 秦三妞忍着没说话,一路跟着多福到了他口中的春兰苑的大门口。她抬起头,便看见三个劲瘦的字体,带着些飘逸的好看,不知是谁写的。 秦三妞认识一些简单的字,这也缘由于她的母亲。她娘原本是一个穷秀才的女儿,因为后头家途没落没有其他法子才嫁给了秦福根。秦三妞从小跟着她娘,虽说学的不多也不精,可对于一个丫头来说,已然十分够用了。 春兰苑如同它的名字,景致带着勃勃生意。里头的花草郁郁葱葱被打理的十分细致,尽管初春时节还种不了多少常绿的花草,但仅有的几样却是不惧寒冷挺拔好看,空出的几块地方露出整齐深色土壤,也不难让人想象到了天气热起来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生机。 秦三妞站在院子中间,听见屋里头传来一阵年轻女人的说笑声,不知有几个,透着一股子热闹。 撒疯:今天四更四更~啊啊啊啊,新文的数据欠佳,还是打滚求收藏养肥留言么么么 第8章 多福站在屋檐底下冲着屋里唤了一声,没一会儿走出一个嬷嬷来,她掀开布帘,看了一眼在院子里站着的单薄身影,笑道,“呦,可怜的孩子,怎么傻傻在那儿站着,快进来烤烤火暖暖身子,” 嬷嬷瞧着倒不是爱为难人的。 秦三妞抬起头,对上嬷嬷温和的视线,胆子也大了些,跟着抬脚往屋檐下走去,多福走在她后头,也没什么避讳的直接进了屋里。 屋子不大不小,有榻有炕,连成一排,中间隔着一道屏风,外头放着几把椅子。此刻或趟或坐着许多年纪与秦三妞差不离的女孩子,这些人正一齐将视线放在秦三妞的身上,好奇的打量着她。 女孩们已经都换上了司府的丫头衣服,不是量好再做的,难免有许多不合身的地方,不过胜在面料柔软剪裁好看。秦三妞的目光一转,看见了角落里堆着的几件旧衣服,和自己身上正穿着的没有多少差别。 “先按个指印再报上名字来,再把衣服换了,今天是没多少事情的,”多福一边说着一边将卖身契放在桌上,孙嬷嬷也果然取出一套衣裙放在床塌边上。 秦三妞顺从的按照指示,指尖沾了点红色的印泥,在那微黄的纸上印下了自己的手印。 “名字?”多福拿着笔,悬而不落,转头询问道。 “妹妹会写字吗?”旁边有人开口道,秦三妞闻声转头看过去,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第一眼不奇怪,第二眼却是有些奇怪。 很明显的,尽管她的脸庞也泛着一点灰黄,可是她的眉毛不一样。第一眼看上去是与大家一般没有修剪过的杂乱,可是仔细看就能看出原本秀丽的眉形。 “我不会写字,”秦三妞摇了摇头,说出了她在司府的第一个谎话,同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专注的看着多福将自己的名字写到了纸上。 秦三妞是最后一个被招进府里的丫头,多福出去后,春兰苑的大门便被重重地关上了。没有一个人在这一刻对自己的以后有所了解,第一夜,众人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雨声里进入了睡眠。 落叶经由昨天夜里的那场雨浸润,叶片湿润,少女的足间点在上头,发出低声的,沉闷的声响。秦三妞吸了一口气,感觉到一股凉风从鼻端涌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跟着人群加快了回春兰苑的步伐。 经过昨天管事的孙嬷嬷的解释,她已然清楚明白自己卖身到司府究竟是做什么的,也在昨天正式脱离了秦三妞这个土气十足的名字而改名成了子桑。 与她一起招进来的有十个人,可正正经经被改了名字的只有五个,名字取了梅兰竹菊,多了个秦三妞,便加了个桑字。按说卖了身的奴才会有跟着主家的姓氏的,不过司家往上追数数带,文臣武将辈出,从不乏英良,司这个姓在大齐王朝便变得十分尊贵,一般人是不能荣冠的。子桑思念自己的亲娘,便取了自己母亲的姓,在心里认定了她往后就叫做蔺子桑,同那个秦家塆里出来的秦三妞再与瓜葛。 第9章 蔺子桑跟在子梅、子兰、子竹和子菊的身后,绕过了陇长的游廊,又过了一道扇形圆拱门,远远的总算是瞧见了春兰苑的大门。昨日初见春兰苑之时还惊叹于它的静心雅致,然而在去了雅院之后,春兰苑不论从格局还是装点上来看便不免显得小气了。 蔺子桑回想起方才在雅院的主屋里瞧见的女子了。 她端端的坐在软塌上,手里端着一方暖手的小炉,因为屋里热气足她穿的也少,单薄的外衣是素静的白色,里头有一抹艳红,是外露了一角的肚兜。她就那么坐在上位,用不知何意的目光打量着五个少女。 来前孙嬷嬷已经同几人讲过,这是司府的三少奶奶,顾氏,也是她们以后万一得了三少爷的恩宠以后头一个要顾忌的人物。顾氏不是个好脾气的,又偏得老祖宗的宠爱,孙嬷嬷便嘱咐了她们说话行事都聪明点,最好么,这时候自然就是闭嘴一句话都别说。 “身子都是干净的吧?”顾炎欢看着孙嬷嬷,缓声道,她的声音似柔和的琴声可偏偏带着些微的涩感,说不上到底是好听还是不好听。 她一发问,孙嬷嬷的脊背便绷紧了,上前一步回道,“五人全部为处子,也未发现其他毛病,是干净的。” 顾炎欢点了点头,细嫩白皙的手指微微往外张了张,“看着颜色倒是比前月还鲜亮些,一会儿带回去好好训导,找时间送到爷房里去吧。” 蔺子桑听得疑惑,怎么往自己夫君房里送其他女人竟是这么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吗?果然,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古怪也多。 私心里想来,蔺子桑是极其不愿意被送到司末的房里去的。纵使最后真的当了妾又如何呢?拿照样是服侍人的丫头,却是被彻底禁锢了往后的自由的。倘若只是当丫头则不然,虽然是卖身,她向孙嬷嬷打听过,卖身的丫头们每个月还是能有五百个铜板可以领。二十五岁以后的丫头是可以赎身的,赎身的钱为卖身时的两倍,每月五百文,到那时何愁攒不够?恐怕还有不少剩余可供自己出去做个小生意养家糊口呢。 因此,蔺子桑下决心要多花些心思来避免自己被送进司末的房里去。 夜色深沉,月色朦朦胧胧的躲在几片单薄的云层后头,为带着冰凉湿气的花园投射出一抹亮光。与屋外的严寒不同,屋里烧着热炕,整个房间都是暖意融融的。 蔺子桑睡在通铺的最里侧,半眯着眼睛盯着浅浅透进光亮来的窗户纸,脑中慢慢梳理这今天白天孙嬷嬷交给她们的礼仪和举止规矩。她不能让自己太出挑,却也不能让自己落了下乘,怎么将自己保持在一个中规中矩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着实是最难的。蔺子桑的呼吸频率几乎与身边睡着了的子梅一致,然而她脸上露出的却不是安稳的睡颜而是带着些思考的烦恼样子。 她们被买进来的时候是十个人,如今只剩下了五个。另外五个听孙嬷嬷说是被送到了各个院子里做最下等的打杂丫头,没个三年五年的是混不出出路的。那么多的丫头等着晋升往上爬呢,哪里会给她们这些初来乍到的乡野丫头半点机会。 第10章 既然来了司府,单单做一个被压在最末等位置的丫头,重复做着和从前一样的粗活,蔺子桑也是不愿意的。 她正想的出神,忽然听见隔着两个铺位的地方有了一点点极其轻微的响动。蔺子桑没有转头,只用眼角斜望过去一眼。怕是有人尿急要起夜去茅房吧,她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似乎十分忌惮将其他人吵醒的样子,几乎是无声的下了床。 那个背对着蔺子桑站着的身影,她想了想便也记起了是谁。第二个铺位睡得是子兰,便是一开始问她会不会写字的那一个。五个丫头里的官话就数她说的最不好,无论说什么,总是夹带着些南方方言的韵调,因此咬字说话便显得与众不同起来。蔺子桑倒不觉得这是什么缺点,毕竟这样的独特就算以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她糯软的嗓音也寸寸扣人心弦。 子兰警觉的回头看了身后安稳睡着的几个人一眼,然后伸手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一小截熏香似的玩意儿,掏出火折子将一头点燃了。蔺子桑这才觉得有些奇怪,她不是没有见过古怪的事情,可子兰这莫不是梦魇了? 她刚想起身讲话,却看见子兰在那熏香似的玩意儿上用力一吹,一股子白烟就飘散过来,淡淡的融入了空气中,使蔺子桑原本还算清醒的脑袋无法自控的陷入了深深的沉睡当中。 瓦楞上有融化了的冰水往下滴,经年历时已经在青砖上琢出了一个小小的坑洞,此刻积攒了一些水,随着上头水珠滴落的动作啪嗒啪嗒的溅出一朵朵水花来。有飞鸟从枝头掠过,各个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忙碌起来。 “子桑?子桑,该起了,梳洗完了就该开始学规矩了,” 一双温柔的手在蔺子桑的肩头推了推,将她从睡梦中慢慢的拉了回来。 蔺子桑觉得脑袋有些重,她皱着眉头用力的用手指在两鬓处揉了揉,才堪堪的缓过来一些。似乎才睡过去不旧壳天就亮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子梅穿好了一半的衣服,正笑看着她。见蔺子桑睁开了一眼一脸迷茫的样子,子梅还笑道,“今儿个不知怎么了,大家都睡得这般深沉,若不是孙嬷嬷过来喊人,恐怕都醒不来呢。” 蔺子桑点点头笑道,“昨天晚上是睡得深了些,我连梦都没有做呢,”她拿起边上放着的衣服一件件的穿起来,一边说话一边不经意的看了子兰一眼,却见她也是一脸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的困顿,正将脸埋在被子里起不来。 蔺子桑收回目光,心里有些疑惑。莫不是昨天晚上子兰、熏香、白烟都只是自己在发梦罢了?可仔细想想却又有太多不对,大家都是穷人家来的丫头,平日里在家什么活不做?都是早起惯了的人,怎么偏偏会在今天早上一睡不起都像是没了知觉一般? 不过,容不得蔺子桑多想,门外就已经响起了孙嬷嬷气急败坏的声音。 第11章 “给了你们一点颜面,还真都将自己当成个闺阁小姐来养了不成?这太阳都要晒到屁股后头了,一个个的人呢?还不快给我出来!” 子梅最先穿好的衣服,先跑出去告饶说了好话。等一排人都穿好衣服梳洗完毕,又多花了一刻钟的时间。 孙嬷嬷的脸色因此一整天都不太好,不过言语之间倒是没有再说什么责备的话语了。 “你们的身份我已经说的很明白,至于你们要学的,也简单。只有两点,一者是怎么伺候女主子,二者就是怎么伺候男主子,”孙嬷嬷的手上拿着一根鞭子,让五个丫头每人在头上顶了两本书,但凡有掉书的,通通便是一顿抽。子竹一刻钟的功夫已经挨了四五下,这会儿虽然没掉,可浑身抖动像是个筛子。 “仪态!”孙嬷嬷手上的鞭子高高扬起,没有一点怜悯的落在子竹的身上,啪的一声将她纤细的身板都打歪了,往边上一扭就是瘫软了。 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子竹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疼,嘤嘤的坐在地上哭着不肯站起来了。 初春穿的厚,鞭子的力道虽然没有丝毫收敛,可落在身上也没有那么让人受不了。子竹心里多还是委屈罢了,人人都和她说到了司府吃穿不愁,可自从到了这里才两天多,她已经挨了不下两次的打骂,这怎么受得了?家里虽然穷的揭不开锅,但也没有这般打骂的。 蔺子桑端端的挺直脊背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子竹,心里闪过一丝同情,可转瞬即逝。她面上依旧淡淡,在下一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子菊第一个站了出来,然后是子梅,只有子兰和蔺子桑站在原地依旧顶着脑袋上的书没有动。 子菊和子梅开口为子竹求了情。 孙嬷嬷不发一言,只满脸好笑的看着她们两个,她握着手上的鞭子笑道,“你们为子竹求情,可掂量过自己的斤两?我早就说过,做得好有赏,做的不好自然有罚,她不仅没规没矩,这会儿还哭起来,这是给谁看?倘若想留在家里做人的乖乖女儿,一早就别卖身出来,卖了身就别想着那等不受气的美事儿!” 孙嬷嬷骂了一通,算是出了心里的闷气,而后重重的将鞭子扔到了院子的地上,自己扭身回了房。 剩下的丫头们面面相觑,子竹的泪水冷冰冰的贴在脸上也不敢动,大家都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了。 多福眯着眼睛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见孙嬷嬷回了自己的房里,这才双手拢在衣袖里,远远的走到了她们身边。一开口算是劝慰,“站起来吧,孙嬷嬷这还是脾气好的,脾气要是不好的,嘿,真该让你们见见养性居的嬷嬷们,你们这样的嫩皮小丫头能活生生给打个半死,这都是常见的,我也不该和你们说这些……总之,你们先回房吧,等孙嬷嬷气消了自然就好了,” 蔺子桑想起多年以前她娘还在世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么一个寒冷的天气。冰溜子从瓦楞上垂下来七八岁的小孩儿不用踮脚就能摸到,她坐在自家的屋檐底下,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娘亲因为偷偷给村东头不知从哪儿流落过来的一个小乞丐送了一碗稀粥,被秦福根从屋里追打到屋外。 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生的出多余的同情心分给别人? 撒疯:哈哈哈。今天把新文存稿都用光了……要开始码字了好难过……对了,统一说明下,更新时间在七点半到八点半之间,八点半来看就比较保险了。当然最保险的就是加群啦,每次更新完我都会在群里放连接~群号看我在一楼留的。敲门砖是作者名,不然加不进来 第12章 塞外。 数列铁骑由远及近,红棕色的骏马马蹄飞扬,矫健的身姿起起落落中带起一片尘土飞扬。百丈之外就是大齐王朝的在边境的第一道关口。城楼气势巍峨,俯仰之间皆是景致。城门上守城的士兵远远地就认出那铁骑是派送军报的士兵。 那群士兵铁骑戎装,尽管连着数日日夜兼程面上稍显疲态,然而那股骨子里透出来的精神气却是难以磨灭的。 军旗在马背上被高高的举起,顺势一圈,逆势一圈后被收起来。守城士兵同样用军旗回应,同时城楼关口的大门应声而开。 这场由北蛮挑起的战争已经打了三个多月,大将军亲自带兵出征,所到之处捷报频传,如今已几近收尾。铁骑从大开的城门里呼啸而入,带起一片飞沙。 高大的身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稳健的脚步带着冷冽的气势,为首之人一人当先走进了歇脚的驿站。这座边境的关口之中生活着很少的百姓,大都也都是从前镇守在这里与当地人结了亲的士兵。驿站是新修的,皇帝为了彰显大齐国的气度与财富,将边境一座小小关口处的驿站建造的有几分京都的奢靡。 司元向来不喜这样的做派,他自小跟着父亲习武,军人的做派是深深植根于他的心底的。没有用命拼博过的人才会沉迷于这样的虚华的表象与无谓的骄奢。 他目不斜视大步往驿站里头走,二门还在眼前就有一位驿站的官员诚惶诚恐的迎了出来。小官弯着腰几乎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肚子里,他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自己的额前,“不知大将军驾到,下官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简单准备一点饭菜,不必准备住处,”司元的声音十分平稳,想要探知他喜怒的人无法从中得到一丝半点有用的讯息。 那小官点头应了是,目送着司元走进了里间的大厅这才快步的退了下去。 司元坐在主厅的正位上,双眼闭着,一手松松的握着放在膝头,一手舒展开来放在椅子的扶手上,间或微微抬起一点,然后轻轻地落在扶手上。 北蛮的军队已经被几乎打散,剩下的一点势力已经用不着司元亲自带兵。故而这最后一份捷报有他自己亲自带往京都。 想起京都里的那些人,司元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嘲讽的冷笑。他能感觉到皇帝对自己的忌惮日益增加,这一回回到京都,明面上的赏赐不会少,可是人心的暗处会发生多少变化向来是不可控的。 厅堂的瓦楞上忽然想起磕哒的一声轻响,司元的指尖一顿,眼睛慢慢睁开了。一位穿着深色劲装的男子从门外一闪而入,动作快的几乎让人看不清他的身影。 男子在距离司元三丈远的地方单膝跪下见了礼,他低头拱手道,“主上,” “这一个月,府中还是老样子?” “回主上,还是老样子,老祖宗的前几日染了风寒,不过属下离开的时候已经大好了,二少爷依旧是读书写诗,三少爷照例让人买了一批新丫头回来,如今正放在春兰苑里调教,此外,京都之中没出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第13章 司末还是那个不成器的老样子,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因为老祖宗的偏疼,他向来是肆无忌惮的。这与司元预料的没有多少出入,他表示了然,让那劲装男子离开了。 司家几代荣华,可是主支的人脉一直不多。如今的司家也不过只有三个男丁,司元身为长子从小跟着他父亲多半是在军营里生活,因此和母亲的感情不很亲厚,到如今也未曾娶妻。多年前倒是有一个妾,还是念在多年服侍的分上死后追抬的。司继是次子,为人性子平和,自小爱好风雅,与司元这个大哥还算亲近。就是最后的司末,与司元的确不亲近,又因为是最小的儿子而十分得老祖宗的偏袒,养成了一个骄纵的性子如今已经扭不回来了。 不过,在司元的眼里这些本来就都无关紧要。司末出落成一个怎么样的人,是好或者坏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司元在意的只是司家的名声。没骨气便罢了,至少不能由着他将司家的百年美名给抹污了。 京都司府。 一位华裳女子坐在罗汉榻上低头要为躺着的那一位老妇捶腿,那老妇便笑道,“我知道你的孝心,可是念文,这本来就不是你要做的事情,你每天记得过来陪我说说话我已经很舒心了,” 季念文刚要抬起的手因此又收了回去。一旁侍立的春分和冬至则跪坐在踏下,伸手不轻不重的为老妇捏起腿来。 那老妇不是别人,正是司元的母亲,这将军府的老祖宗。 季念文坐在榻边,目光和面容都带着担心与忧愁。 “母亲前几日的风寒虽然如今好了,可我这心里还十分不安,总觉得惴惴的,这两日便想着给母亲去寺里祈福,顺着也给夫君求一个平安符,他过两日要和几位友人出游,路上总是要仔细些的,” “二郎这几天日日过来请安,昨日我看他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这几天读书读得过头了?你是他的妻子,这些都是要你多看顾着的,” “夫君他前日熬夜看书,我劝他也没能劝听,母亲你也知道他是一向书痴一般,找到一本好书便不能放手,我让人炖了两盅汤也都没喝给放在边上了,等第三盅汤还是我亲自端过去他才放下书喝了两口,”季念文脸上也是十分无奈的笑意。 老祖宗握着季念文的手笑道,“孩子你的心一向细,这些事情由你操办着是很好的,不过你自个儿也要仔细着身子,可别太过操劳了。” “嫂子要是太过操劳,这不还有我帮着她分担么?”门外的丫头才通报了一声三少夫人到了,顾琰欢就脆生生的掀开帘子接了一句话。 她本性张扬,又是老祖宗的亲侄女,平时自然更加无所顾忌。季念文微微敛去脸上的笑容,她在这里多坐了一会儿,为的就是等顾琰欢的到来。 老祖宗笑骂道,“前言不搭后语!我们说的是什么你都不知道,你就敢帮着你嫂子操劳?你半夜也好二郎送汤去?” 屋里的人不管是丫头还是婆子,都因为方才这两句话而笑作一团。 第14章 顾琰欢也毫不在意的由着丫头婆子脱掉身上的披风。顺手将手炉也交到了一边侍立着的曲莲手里,“我还道是嫂子平日里忙得事务呢,嫂子样样都是亲历亲为,旁人是看都不让多看的呢,” 季念文拢了拢衣袖,从罗汉榻上站了起来,“弟妹的心意自然是好的,不过我现在精力尚且有余,且每日过来这里和母亲说话时,母亲也会提点我许多,再者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谁该做,什么不该谁做我分的清楚。” “哦?原来是这样,”顾琰欢福了福身先对老祖宗见了礼,而后便在季念文的身边坐下,嘴边扬起一抹娇笑,“怪不得嫂子看着比我耳聪目明多了,嫂子一提点,原来是我来母亲这里不勤快了,这确是我的不应该。” 季念文也不理会顾琰欢明着夹枪带棒,她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茶,余光扫过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老祖宗,笑道,“倒说不上是耳聪目明,又哪里谈的上对弟妹的提点,只经过弟妹一说我也的确有几处不大明白的地方了。” 季念文顿了顿,然后看着顾琰欢张扬的脸缓声道,“雅园这个月又多了百余两银子的账目,这几百两银子对于将军府来说自然不算多,然而这凭空没什么明目的没了,也总不是个说法?” 屋里一时无声,季念文淡笑,顾琰欢脸色微晒,老祖宗则敛去了目光里的纵容。 这些银子用去了哪里,这屋里的哪一个人不知道?季念文提这些话不过是将顾琰欢明着扔过来让她不舒服的东西又暗着扔回去罢了。她清楚非常,顾琰欢的表面上再大气大度,这件事情却终究是她心头横梗着的一根刺,只会越来越深而不会随着时间消磨掉。她平素就觊觎着自己手上的管账大权,她今日就用这账目上的事情打了她的脸。 “账目上的事情我本就不如嫂子精通,嫂子这么一说,我竟是不太想的起来,”顾琰欢勾唇浅笑,面容上经历维持着宽厚的笑容,但被宽大的衣袖遮住的手却已经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不过是几百两银子,”老祖宗帮着打马虎眼,倒也不全是为了顾琰欢,她对司末一向是最纵容的,这个孩子是自小被她亲手养着的,和前面两个都不一样,因此这里头自然有许多不一样的情感。 司末的性子的确算不上好,这一点老祖宗也知道,然而在她看来,司家家大业大,哪里会养不起一个骄纵少爷? 她目光不喜的看向季念文“阿末自小身子孱弱些,多吃个补药,多要两个丫头服侍,本来就是不打紧的事情,哪里用得着这样拿出来说,” 季念文低头认了不是。 一从养性居离开,季念文身边的大丫头子苓就有些着急的开了口,“夫人不该在老祖宗面前提出这件事来,” 谁不知道三少爷是老夫人的心头宠,就算要给顾琰欢不好看,季念文也不该当着老祖宗让三少爷也一起抹不开面才是。 今天码字太迟了嘤嘤嘤,比说好的时间更新晚了抱歉~明天早点码字,争取四更~ 还是求各种支持,评分留言和收藏~BTW,我恨台式机的键盘! 第15章 空旷的走廊,季念文站在一头,她的脚步慢下来,扬起手拢了拢衣袖,露慢慢的出了葱白的指尖与朱红色的指甲。 “今年的春意来的倒是早,”她的指尖点在长廊外的矮树上,上头的枝丫渐渐抽条,深褐色的枝条上已经冒出了点点的嫩绿色芽头,与她染了色的指甲映在一起好看极了。 子苓原本还想再说,可见季念文并未答话,反而将话题扯了开去,心里已然往下一坠。又见她脸上带着笑,眼底却透出寒光来,心里便知道自己方才是说错了话,因此不敢再开口,而是悄悄的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了木莲的身后。 养性居临着绛紫园,老祖宗一向喜好花草,这绛紫园原先也是一座小园子,还是后头才拆了里头的砖瓦屋墙改成了这么一座小花园看景。 绛紫园由专门的花匠看顾着,按着府里几位主子的喜好,各样花草都种了一些。前些日子寒气重,花花草草都在暖房里放着,这两日天气渐渐回暖起来,便也不忌惮寒气而把花草搬出来晒晒日头了。 春兰苑的院门一开就能瞧见一点盆栽里头花花草草的影子。子兰站在走廊下,抬头看了看阳光,又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了两眼,眼里露出一点狡黠的笑意,忽而转身往回跑。 “子桑妹妹,你弄好了么?”子兰提着裙子从门外跑进来,脸上带着欢喜的笑容,她扑到梳妆台前,捧着蔺子桑的脸仔细看了看,登时就收起笑容皱了眉头,“昨儿个我让你修修你的眉毛,怎么今天还没弄?一会儿就要走了,你连胭脂都没扑一点,这可怎么好,我出去让她们等等,这可还得好好拾掇拾掇,” 蔺子桑握住子兰的手,站起来凑到铜镜面前仔细的瞧了瞧自己的脸,抿嘴笑道,“我看这样也差不多了,今天不过是去见见老祖宗,也不是就赶着送进三爷的院子里去了,哪里用这般收拾。” “哎呦,”一旁的子菊惊诧的叫了一声,故作惊慌的瞪了蔺子桑一样,“子桑妹妹怎么说话连个弯都不拐的,”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蔺子桑笑着摇摇头,她低下头扯了扯自己的裙摆,“左右没什么了,就这么走吧,” 她们屋里的正笑闹着,屋外孙嬷嬷已经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快出来,都以为老祖宗专门等着你们是不是?一会儿老祖宗怪罪下来,我看你们这些丫头片子有几层皮。” 她的话才一落音,屋里就嘻嘻笑闹着跑出来好几个水水灵灵的小丫头。衣裳和打扮一换样子,那几个卖女儿的谁还敢回来认人? 孙嬷嬷带着春兰苑的几个丫头,昨儿个便得了老祖宗的吩咐,今日得抽空过去让她瞧瞧,这会儿估摸着老祖宗精神正好,便去了。 春兰苑和养性居靠的近,旁边连着绛紫园。 春兰苑一行人恰好从绛紫园的岔道上经过,远远的看见季念文站在那里,孙嬷嬷打头连忙停下了脚步,在花窗边上靠着等着她先走过。 第16章 “那是二少夫人,”孙嬷嬷压低了声音嘱咐身后的小丫头们,“日后见了可别傻傻的愣着,” 众人连忙将头低下,鹌鹑似的恨不得缩成一团。 蔺子桑站在人群的中间,隔着花窗的缝隙偷偷的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季念文的身上。 季念文穿着一件素色的裙子,先给人一种内敛的感觉,衣裙的边角绣缀着繁复的图案与珠子却透出格外的细致与秀雅来。一抬手一投足间都极其绵软,却又不似无力,反而让人怜爱。 蔺子桑认真的看了她一会儿,只觉得自己这几天学的东西都像是东施效颦了。一人的气度与做派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的出来的,就像同是傲骨与不服输,落到她们这些乡野丫头身上都多带了一股自卑式的无奈。 她进司府已经有五天了,孙嬷嬷每日让她们学些礼仪,除了费些力气倒也不是多难的。且反复学了几天以后,蔺子桑也发现其实他们学的礼仪规矩并不比这府里的其他普通丫头多多少,要说有的多,那也不过是在男女床.事上毫不避讳的点破罢了。她也明白了,春兰苑的人,本来就是送上司末的床的泥娃娃,除了任人揉捏,并不要求有多少自己的情感。 “就算是日后三少奶奶恩典,将你们抬作了妾侍,那也是你们的福气,别的不敢多想,只做好自己妾侍的本分罢了,妾是什么?别以为妾能高出谁去,那照样是服侍少爷夫人的奴才,这一点身份才是你们最应该记住的,” 这样的话,孙嬷嬷每天教导她们规矩的时候都要提及一次,日日说日日念也变得稀松平常。这深宅之内的桎梏足以打破所有人最初的想象,锦衣荣华的背后向来不简单。 等季念文前脚离开了,后脚她们才正式踏足进了绛紫园。绛紫园里花花草草透出的稚拙可爱没人再去欣赏,直到入了养性居的大门,站在那道门帘前头听候传唤时,蔺子桑的指尖才慢慢感觉到一点从厚重的布帘里透出来的暖气。 她的脸上没上胭脂,可此时也已经被冻的泛红。所有人都是如此,空觉出透心的冷来却不敢有一点除了僵直站立以外的动作。 养性居很不一样,这种不一样是从他们一踏入远门就感觉出来的。这是一种带着威压的气氛,透过那道遮盖着的布帘与暖人心的热气一起传到人的心尖。 “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让我瞧瞧,” 里头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片刻就有一个圆脸的丫头掀开了布帘,半笑半不笑的对着孙嬷嬷道,“嬷嬷,将人带进来吧,” 蔺子桑和其他人一样,低着头跨过门槛,入目的是一双双细致的绣花鞋,玲珑的足尖整齐的在两边排着。 “都低着头做什么?抬起头来让我看看,”老祖宗由人扶着从踏上坐起来,她扭头看了一眼顾炎欢,“这些人你都瞧过了吧?” 顾炎欢点头,视线慢慢的在几个丫头身上看过去,此时她们正好抬起头,视线发麻的与顾炎欢的撞了个正着。 第17章 “这个月的成色比上个月的好了不少,我瞧着有好几个皮肉细嫩,姿色不错的,要是夫君想在房里长留着的,便抬一个做妾,”顾炎欢笑语妍妍,打量货物似的对几个小丫头评头论足。 她说出这样的话,最高兴的莫过于心疼儿子的老祖宗。她握住顾炎欢的手,心里十分宽慰,“我一直就说你是个极懂事的孩子!你这样啊,阿末自然也是很欢喜的,一个妾又如何?不过是个奴才,你们夫妻两人的感情好才是真的,多顺着阿末的心思,他啊,就吃这一套,” 顾炎欢忍去心里的愤懑,脸上只留平淡。司末这个风流的脾性并不是一天两天,没成亲以前房里就有不少人,成亲以后也丝毫不见收敛。不让他出去找旁的乌七八糟的女人?那只能亲自为他往家里找。对于 对此,顾炎欢没有一点办法。她和老祖宗,撇去婆媳关系虽然还留着一层亲厚的姑侄关系,可一提到司末,老祖宗哪里还会顾及这些。那是她的宝贝儿子,恨不得放到心尖上疼的。 顾炎欢背过脸,嘴角才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便听外头的丫头掀开帘子通报道,“老祖宗,三少奶奶,三少爷来了。” 顾炎欢一听司末来了,再低头看一看面容上明显紧张起来的下面一排小丫头,脸色越发深沉起来。 老祖宗喜不自禁,左右的吩咐,“昨儿个我吩咐要做的阿末喜欢的糕点做了没有?赶紧再去取一层坐垫,让阿末坐的舒服些,” 她说着自己还要亲自站起来,连忙被顾炎欢扶住了,“母亲,我听着声音已经是奔着门口来了,” 果然,她话音才落,门帘子就从外头被掀开了。 一个眉目清俊的公子哥由着身后跑进来的小丫头为自己解开扶风的扣带,随即笑道,“我不过是一天没来,母亲这里竟这么热闹?” 司末的目光先是从老祖宗身上滑过,而后又看了一眼顾炎欢,没等交汇便又移开了。他没见过这个月的丫头,不过只要看见门口候着的多福与屋里站着的孙嬷嬷却也已经知道了这五个低眉顺眼的丫头是什么身份。 司末脸上的笑容因此更深。 老祖宗瞧见自己最心疼的儿子来了,连忙向他招手,“阿末,到母亲这里让我瞧瞧,春分?糕点呢?再沏一壶热茶来,” 屋里的丫头来回走动,各自得了各自的吩咐,霎时间乱作一团。 司末快步走到老祖宗面前,让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嘴上耍贫,“母亲快看看,一天没见,儿子是瘦了还是胖了?” “我听说昨儿个你没回府?我不是说过,你不回来也要让人到我这里说一声,哪儿能这么草率?你这身衣服是前段日子我这边院子送出去的吧?我不是说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便要拿回来改一改?你倒是好,一声不响的就穿上了,”老祖宗握着司末的手,一通软绵绵的责备,“你啊,也就是你大哥不在府里,不然可有你好果子吃,” “大哥他哪里乐意管我这些琐事,”司末一向不喜欢听老祖宗这般罗嗦,当即甩了脸,“打起仗来,大哥哪里是那么容易抽身的,总提这些让人不高兴的事情作甚?” 求分求留言求评分和各种包养啦~ 第18章 “你也知道你大哥不乐意管你的琐事,可正经事上面,你可做了几件?战场上生死攸关,大郎自然分不出多少心思来管教你,你且看他回来,”老祖宗瞪了司末一眼,她见司末脸色一沉,知晓他是要发脾气,连忙又将话给绕回来,“母亲知道你有自己的喜好,我只是说面上的事情你总要应付过你大哥,他是个什么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到时候便是我也拦不住的,” 司末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他推开老祖宗握着自己的手,甩了衣摆站了起来,“母亲每回都要说这些无趣的话,我这才懒得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外走,招呼了身边一个水灵灵的小丫头道,“快去把披风给我解下来,” 那小丫头听他的吩咐,转身就要动作。 老祖宗连忙直起身子,慌忙招手,“快拦住快拦住,” 春分和冬至快走了两步赶在司末出门之前一左一右的拉住了他,春分温温的笑道,“三少爷怎么就要走,老祖宗这两天身子才算是大好,前些天总怕病气传到您身上,如今能近着说两句话了,还是多陪着说两句吧?” 老祖宗也满脸焦急的紧着道,“不说了不说了,你不爱听我不说便是,哪儿就这么大脾气说走就走?” 司末的脸色露出一点松动的迹象。 顾炎欢这才缓缓的从榻上站起来,一步一顿的走到司末的身边,冬至和春分低头知趣的退回到一边。 “母亲对你本也就是关爱,你怎么还同她置气呢?”她笑着将司末拉回老祖宗身边,自己却不再坐下,而是娇柔的站在司末的身边,为他用帕子细致的理了理头发。 司末虽然不喜顾炎欢这样故作亲密的动作,可也没当着自己母亲的面拂了顾炎欢的面子。她愿意装出恩爱体贴,便也由得她去,左右是没有碍着自己一点自由的。 老祖宗有意哄着儿子,连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来哄人,末了还由着司末开口要了人过去。 “今天晚上儿子想读点书,房里缺个研磨的,不若便让这丫头过来?”司末状似询问,目光紧紧的锁住了打头站着的子梅,嘴角勾着一点玩味的笑容。 春分和冬至的神情淡然,对这样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顾炎欢也只紧了紧握着帕子的手,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完全收掉。 老祖宗则是满脸无奈的微笑着,“多看些书是好的,你要个研磨的人还不简单?只管拿去便是,” 而底下站着的众人皆是一愣,均是没有料想到当着老祖宗和顾炎欢的面司末就能说出这样直白的话。 绕是调教过好几批丫头的孙嬷嬷,也没这么早就把手里的丫头送出去过。 蔺子桑心里一紧,继而又是一松。当下把脑袋垂的更加低,默默的站在中间一动不敢动。身边都是静默站立着的身影,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和蔺子桑同种思绪。倘若被选上,便有机会做个妾,在有些人的眼里还算是个优厚的身份,特别是放在司府这样的地方。 第19章 看向下面一排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的小丫头们,老祖宗又敛去了脸上柔和的神情,不疾不徐的吩咐道,“买你们进来伺候三郎是你们的福分,这府里头的规矩孙嬷嬷想来也都教给你们了,该怎么伺候人不必我多说,哪里该仔细,哪里该小心,哪里该你们做不该你们做,自己心里头都掂量着,做得好自是没得多说,可倘若做的不好,”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该赏该罚的自然也要分明。” 都是些没真见过大世面的乡野丫头,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威压。等她们一行人从养性居离开时,不过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可众人的背后已然都出了一背的湿汗。 没空将老祖宗话里的意思掰开了揉碎了给丫头们听,一回到春兰苑里,子梅就被孙嬷嬷单独拉到房里密切切的说了好一会儿话。出来以后又是让人烧水又是让人准备新衣的。 子梅这就被三少爷看上了,这自然算是一件春兰苑里的大事。 “我倒是料想着你们这几个姿色不错的定能有得三少爷青眼的,可没成想今天就能成了事,你算是运气好的,当着老祖宗的面把这个给说开了……三少奶奶那里总也好对付些,不然……”剩下的话似乎别有深意,不过孙嬷嬷却是含糊带过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子梅从房里换好新衣服出来,脸颊上抹了淡淡的胭脂,连头发也被仔细的盘好插上簪子。假若有不知道,断然会以为这是新嫁娘要出嫁了。 这又是蔺子桑觉得格外讽刺的一点了,明明不过是不明不白的被人睡一个晚上,偏偏倒像是的了天大的好处一般。 青石砖铺成的地面缝隙中露出深褐色的土地,随着春日的到来冒出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绿草的影子来。 蔺子桑一个人站在院子的一角盯着看了一会儿,耳边便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她转头一看,是屋里的那群小丫头一起拥着子梅出来了。 “子梅姐姐去了还会回春兰苑么?会不会以后便住在雅园了?”子菊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孙嬷嬷,小声问道。 孙嬷嬷脸上笑着,还伸手亲自理了理子梅的衣领子,“要是运气好便不回来了,运气差点也是能得到不少赏银的,是好事,” 蔺子桑转头去看子梅脸上的表情。她半低着脑袋,手指紧紧的搅在一起,牙齿轻轻咬着半边的嘴唇,脸颊上除了胭脂也是一片绯红,虽然有些惊慌,可那分明也带着化不开的娇羞。 “我今天偷偷瞧了三少爷一眼,可真是好看极了,那皮脂看着比咱们都细嫩多了呢,”子竹站在一边满脸的艳羡,“子梅运气好,一眼便被三少爷给看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轮的上我呢,” 子竹的话让蔺子桑的心底生出一点惶然的疑惑,她赶紧将视线移到子兰的脸上。子兰这时候恰巧看过来,与她的视线交叠在一起,“子桑,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边上?” 第20章 虽然是满脸笑容,可蔺子桑从她脸上没有窥探到一点有用的情绪。子兰是怎么想的呢?她也觉得子梅这样是交了好运么?也羡慕她么? 除了表面的情绪,蔺子桑并不能完全探知到所有人的所思所想。可她已经觉得自己十分不合群。卖身进府,被教导如何伺候人,合格以后等待着被挑选,被检验,然后被送上.床交换一点莫须有的所谓好处。倘若是放在秦家塆,秦三妞也不觉得这和宋寡妇的行为有什么两样。而等到了这样繁华的京都,秦三妞也觉不出这和在外狎妓的区别。 她们的遭遇,好与坏,都被他人主宰着,然而似乎除了自己的所有人都真心为子梅喜悦。可是这样有什么不对吗?就算是大家摆出的都是这样的态度,蔺子桑本人也无法说出什么不对来。她们是弱势没有倚仗的一方,因此被强者支配甚至消遣,这样极其不公平,可是现状谁也改变不了,除非有一天她们也爬到强者的阵营里。 蔺子桑目送着子梅被雅园的小厮接走,晚饭也没吃多少,一个人早早的睡下了。她脑子里的思绪翻飞,晚上做的梦也十分不安稳。 她梦见自己还是秦三妞的时候,一个人挎着草篮子在后山下的田埂上挖野菜,忽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的身影匆匆的朝她走来。草篮子因此被猛然的扔到了一边,那男人倾身压了下来,极其粗鲁的扒开了她的衣裙。她用尽全力也无法将他推开,正当绝望之际,画面却突然翻转,她坐在一艘孤舟上飘摇在一条宽阔的河面里,一个大浪远远的迎了过来,她划船不够快,眼看就要被浪头给吞没。 在几个梦里反复的挣扎了半个晚上,蔺子桑才猛然睁开眼睛从这段梦境里摆脱出来。她无声的睁开眼睛,脑袋上已经大汗淋漓。 就在这时,门板忽然极轻的吱呀一响,她转头看去,发现一个人影飞快的从外头闪了进来,又回头轻手轻脚的将门重新关上。 又是子兰。 这似乎只是一瞬间的画面,蔺子桑很快又脑袋昏沉的陷入了另一个怪诞的梦境里头。直到第二天天亮她都没有再醒过来。 天边刚擦出一抹亮色,一行车队踏着急促的马蹄声慢慢的接近了京都的城郊。 车马距离京都越近,沿途经过的县镇就越发繁华。司元捧着一卷兵书细细的翻过两页后发觉马车慢了下来。 “距离京都还有多少路程?”他问道。 外头很快就传来回音,“回将军,约莫再一个时辰就能到京都城中,” 司元放下手里的兵书,从一旁的小几上拿起今天半夜里拿到的一封信。暗卫昨儿个下午从他母亲那里拿到的信件,他回京都的事情没和任何人说过,因此老祖宗写信过去也并不知道这信半路上就到了司元手里。 信纸足足写满了五张,撇去前面一张对他的关切后头四张说的都是司末。大意是让司元回来以后也别苛责司末,司末年纪小性子也娇纵难免有些过错。 便是不用暗卫说,光是他母亲的这一封信司元就知道司末又做了多少不着调的事情。他扔了手中的信件,命人展开将军府的标志,自己则换了一件样式极其普通的衣服下了马车一路飞尘,亲自策马往城里赶去。 第21章 “启禀皇上,今日的军报送来了,”宗安站在数丈之远尖着嗓子对着层层床帐里正和宠妃嬉笑玩闹着的大齐国皇帝禀告道。 床帐里妃子的笑声不停,依旧颇有兴味的引诱着年轻的帝王。皇帝高大的背影一顿,随即不耐烦的呵斥道:“送到这里来做什么?扔去御书房便是,以后这等事情别拿到这里来说,” 大齐国的战报日日一样,年年一样,在皇帝看来着实没有多少新鲜的。 “可是……”宗安带着迟疑,思虑片刻权衡了轻重还是说了,“皇上,今日的战报是司将军亲自送来的,” 本应该在西北关外的大将军竟一个人不声不响的回了京都。 这时候,妃子的笑声才骤然停了下来,留下一室片刻的无声寂静,深色的床帐里只能看见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形影子动了两下,须臾,皇帝从里头撩起床帘,探出头来,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司将军亲自送来的?他不是还在边关么?” 他一边问一边匆忙的下了床,一旁侍立的宫女霎时就涌了过来,梳头穿衣换鞋。皇帝张着手臂任由她们动作,又惊又怒的开了口,“司将军这样不声不响的就回京,他还将朕放在眼里吗?!” “皇上息怒,”宗安连忙躬身劝慰,脸上对易怒的帝王满是无奈,“将军如今正等着呢,” 那战报不用看也知道结果,撇去前头一连串的捷报,就说大齐国如今的国力对付那北边蛮人自是不用多说,更何况还有司元亲自带兵打仗。 西北蛮人侵扰边境已经有十数载,可平日里快来快走抢些东西实在没必要为此大动干戈发动战争,倘若不是一开始边关被蛮人侵扰时百姓之间忽然流言四起,甚至鼓吹京都都有可能落入蛮人手里,他断然也不会为了安抚民心派司元亲自带兵灭敌。这下倒好,本不算什么大事,如今倒是成了司元的大功一件了。 皇帝穿戴整齐,尽管心中千般不愿,却还是得怒气冲冲的从寝宫里出去,疾步快走了半刻钟才想起来回头问身后艰难的跟着自己步伐的老太监,“宗安,他现在人在哪儿呢?” “司将军方才说,在御书房等皇上您,”宗安堪堪顺了气脸涨得通红也无暇顾及,见皇帝发问,连忙拱手答道。 这大冷天的,他的额角还挂着汗水,心里虽然叫苦不迭可面上一点也不能表现出来。 不仅私自回京,干脆连朕要在哪里召见他都自己定了,实在大胆至极! 皇帝对于司元放肆的行为十分不喜,可无奈目前无法撼动他分毫,又因为司元实在是维持边关安稳的一员大将,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装出个君臣和乐的模样。 纠不出半点错处也就罢了,司元的功劳本上倒是一天比一天厚了。尽管边疆安稳,国力昌盛,百姓富足,然而年轻的皇帝还是忧心忡忡。 “爱卿为国出生入死,劳苦功高,”一见司元,皇帝便笑脸迎了上去,虚虚的扶了他一把。 第22章 司元站直身体,躬身行礼,讲明了自己从边疆赶回京都的缘由,“家母染病,臣心中担忧,路上赶得急,没想到写给殿下的奏折竟还没到,在此同皇上请罪,” “爱卿以孝道为先,何罪之有?”皇帝笑道,“如今刚进京都便入宫禀报军情,爱卿多有劳累,应快些回府好好休养才是,家事为先,国事明日再议。” 皇帝笑脸相送了司元,转头已是恨不得将他撕碎了重新扔回边关去。司家几代名臣,司元也多番立下战功,皇家最怕的不过是功高盖主四个字。 司元策马止步于将军府门口。门房一见是他,原本由暖气融融的炭火烘烤出来的瞌睡虫一下全跑了个没影,深一脚浅一脚的跨过门槛跑出去主动牵过了司元的马。 “将军!” 司元的马是上等的战马,跟着他在沙场上厮杀过来的,只有司元能训得住,到了别人面前和野马无异。那小厮几番拉扯,马儿纹丝不动不说,还从鼻腔里出了长长一口气,显然对那小厮满是鄙夷。 “松手,”司元低头瞥了那小厮一眼,自己动手握住了以一边缰绳,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抽。 “将军,这怎么成……”小厮虽然被司元的力道拉的差点没站住,可他拘泥着礼数,哪里敢让司元做这些粗活。他这一犹豫,红棕马已然是失尽了耐心,它仰天一声长啸,随即高高扬起马蹄。小厮躲闪不及,被那迅猛的力道掀翻在地。 红棕马脾气暴烈,见小厮惊恐的躺倒在地上犹不满足,竟还要上前再踩他两脚。 两者相聚不过一仗远,那小厮有意躲闪可眼见着也来不及,只能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蜷缩在原地瑟瑟发起抖来。不过那预想之中的碎骨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一股不知名的力道猛推了他一把。小厮在地上打了两个滚,马蹄落下来时恰好停在他眼前。 “别闹,”司元用手顺了顺红棕马的鬃毛,对它这样的脾气似乎没有怪罪反而带着几分赞赏,语气里竟带着几分难得的笑意。 红棕马因此有些得意的打了两个响鼻,用大眼睛的一角斜睨了躺在地上双目无神的小厮一眼,旋即高抬起脑袋跟着司元从侧门进府了。 司元回到京都是悄无声息的,回到司府也是。他没有先去养性居,反而是站在了雅园的门口,沉着脸对门口仿若撞见了阎王的多福道,“把人送床上拉起来,穿好裤子让他去藏书阁见我,” 雅园里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司末昨天夜里得了子梅这个新乐趣,一夜荒唐到了这会儿还没起来。听见小厮急急敲门火气便拱了上来,隔着床帐破口大骂,“失火了还是怎么了?这一大早!要是不说出件大事来,爷今儿个拔了你的皮!” 多福一早上受了两番惊吓,整个人哆嗦个不停,腿软的差点没站住。 “将军,将军回来了,方才亲自过来说让您去藏书阁见他,” 第23章 一听这话,司末差点一骨碌从床上滚下去。他大惊失色的从床上跳下来,连服侍丫头都忘了叫,自己胡乱的往身上套衣服,一边还反复的问了多福,“大哥?他这个时候怎么会回来?母亲那里有传来什么消息没有?” “三爷,我看将军怕是连老祖宗那儿都没去过,直接就上雅园来了,”多福搓着手,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都说给了司末听,“将军风尘仆仆的,连衣服也没换,胡子都没刮呢,” 一回府什么也没做,甚至连母亲的面都没去见就让自己去见他,这能有什么好事!?司末已然是跨了脸,心里悲戚戚的知道今天铁定是逃不过了。 子梅昨天被折腾的狠了,这会儿听见外头的动静才幽幽转醒,这会儿在帐子里又娇又软的叫了一声,“三爷?” 昨天夜里司末一高兴,什么妾,侧室,一一都许给了子梅。子梅心头欢喜,此时开口也有意引诱。只要抓住了司末,何愁以后在司府没有一方立足之地? 不过子梅心里想的松快,司末却是已经无暇顾及她的所思所想,更别说昨天晚上情之所至胡乱许下的诺言了。要说在多福进门之前,司末都还乐意陪着子梅玩一玩,逗一逗。可是这会儿什么温柔乡都跟上赶着要祸害自己似的,见了就难受。 “多福,你给我把人送回春兰苑去,藏起来,对,最好藏起来!”司末慌慌张张的穿好鞋子往门外跑,头也不回的吩咐,“昨儿个晚上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 子梅躲在床帐里听了个大概,心里咯噔就是一凉,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也明白昨天得到的许诺怕已经成了镜花水月无法兑现了。 房间里光线昏暗,子梅呆坐在床上,怔怔的看着床单上那一小块血渍,半晌没说出话来。 多福站在门口等了她一会儿,目送着司末匆匆出了远门后才伸手扣了扣房门,低声道,“也别多想了,好好回春兰苑呆着,兴许哪天爷又得了自由得了空就轮上你了,这会儿啊,别说你,谁也别想明着进这院子了,” 去见司元,司末连贴身小厮都没敢带进藏书阁,只让多寿在门口候着,“我要是进去两刻钟都没出来,你就赶紧着去养性居把母亲请过来,半刻也不能迟,知道了么?” 多寿紧着点了点头,看着司末垂头丧气的推门进了藏书阁。 藏书阁有三层高,是司府的最高处。里头名花典籍,古玩珍藏玲琅满目。司元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发,坐在书堆里头也颇有点书生气。 司末牙齿哆哆嗦嗦的差点在嘴里打起架来,他一步一挪的走到书案前头,恭恭敬敬的先叫了一声大哥。 司元放下手里的书,缓缓的抬起眼将视线落在司末身上,打量多过要开口的意思。 司末因此心里更没底了。要杀要剐本该一下痛快才是,如今这个样子倒平添了煎熬。他心里叫苦,可脸上也不敢显露半分。 “这几个月,读书了?”司元站起来,足足比司末高出半个脑袋,一身的威压更是不能比。 他的声线低沉,才说了一个字,司末就觉得自己的肩膀猛地一沉,脚就更软了。 “读,读了一些,”他低着脑袋不管不顾的点了几下,手心已经沁出了汗水。 第24章 “都读了些什么书?”司元缓步徐徐走到司末的面前,垂目看着他。 “读了《尚书》,”司末的呼吸顿了顿,齿间微微颤抖着给出了个书名。 “就一本书?”司元继续问道。 说得越多,错的也就越多,司末干脆低头认了。 “就读了这一本。” “三个月读一本书,想必是读的极精细了,你为我解一解‘作伪,心劳日拙’的意思?”司元的足尖一转,恰好正面对着司末,映入他低着头的视线里。 作伪,心劳日拙。意为弄虚作假的人费尽心机也只能使处境越发的困窘。 这话里有话几层意思就算是司末听明白了也不敢抬头和司元掰扯,他的心里从一进门开始悬着的那块大石头不仅没有慢慢落地,此时此刻反而在他心间左右冲撞完全没有着落了。 “读书你一向不上进,这倒没什么,”司元盯着司末低低垂着的头颅眼里闪过一抹不喜,“抬起头来,身为男子,整日缩手缩脚的是个什么样子?” 他这么一说,司末只能抬起头来勉强与司元对视,可也不过是须臾,那冰冷的目光就已经将他好不容易捡起来的镇定又击了个粉碎,整个人抖动的如同筛糠一般。 司元正待继续说话,却听得藏书阁门前的青石路上远远的来了一群人,脚步声细细点点的传入他的耳朵里。司末没有司元的武功修为,并不知道他忽然噤声是为了什么。他的心头猛地一跳,又拿余光看了一眼司元,见他脸色比方才更加深沉,越发就觉得不妙起来。 藏书阁的门是大开的,门前也没有多九曲八折的路,老祖宗由丫头们扶着一起满脸焦急的往这边来,没多久就出现在了司元的视线里头。顾炎欢紧紧跟着老祖宗,脸上到不多见多少在意的神色。倒是在看见司元的时候眼睛一亮。 “大表哥,”众人的脚步一块停了下来,顾炎欢对着司元福了福身,叫的还是小时候的称呼。 她从小虽然和这个大表哥算不上多亲厚,可一直是对司元仰慕极了。 老祖宗哪有闲心管其他的,她满眼都是司末一脸惊惧的站在那儿,可怜见的。 “才一回来,这是做什么?”临到了司末面前的最后两步,老祖宗一把撇开其他人的搀扶,自己快步走到司末身边,拉过他护到自己身后,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才回头看着司元问道,“你不是不知道你弟弟一向怕你,你也不该就这么吓他,” 司末心中叫苦,不是说两刻钟以后再去叫?现在叫了,大哥等会儿下手就更狠了!他瞪了一眼多寿,却见对方躲在人堆里就差把头低到地缝里头去了。 多寿也觉得委屈,他根本就没去养性居请老祖宗,是原本清扫藏书阁的小丫头见司元回来吓得魂飞魄散自己悄悄去告诉了老祖宗,老祖宗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知道三爷在这儿,这不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么。 第25章 “我不过和阿末说了两句话,母亲到像我刮了他一块肉似的,”司元冷眼瞧着老祖宗,“我出征三个月,回来关心亲弟的功课是否长进,这倒是让母亲忧心了?这三个月里他做的那许多荒唐事,母亲是一件也不知道呢,还是有意容着他?” 老祖宗被司元反问的也有些心虚,这司府如今到底被叫做将军府,司元才是这府里真正的当家人。不过她心里还是纵容司末多些,此刻也只能摆出母亲的架子来为司末说话。 “他怎么说都还年幼,你、”老祖宗面带无奈,往前走了两步,正要接着将话圆回来,却听司元道。 “我知道母亲爱子心切,然,阿末断然已经不是幼子,你这般纵容着他胡闹,与捧杀无异,且就算他年幼,有些道理他不懂,母亲也还不懂?” 司元负手看着老祖宗,审视着她脸上此刻的惊怒,缓声说出了他给出的判决,“他的那些糊涂事无须多隐瞒,我一件件都清楚的很,春兰苑的那些人,没被他碰过的便送到其他院子里做丫头,被他碰过的,一律多少给个能呆在他房里的名分,打从今天起,要是他还敢做这样的事情,那就给我到边关去,” 司元不是一个急性的人,他拥有手里的权利与力量,知晓如何使用与维护,更不容受到半分挑战。 老祖宗被他的独断气的头晕,她手扶着额角往后退,春分和冬至连忙从身后一人一边的将她扶住。 “好好好,你如今是连母亲的话也不听了,”老祖宗摇着头,一手扶着心口对着身旁的司末道,“阿末,跟我回养性居,” “明日去南边收账,半月来回,剩下的等回来再说,”司元站在桌案前,眼见着一行人照着来路返回,他依旧没有露出多少在意的神情,只给出了司末的最后判决。 老祖宗的娘家是江南的富商,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当年出嫁便是十里红妆羡煞了整个京都,而后等夫妻两人百年归去,家里丰厚的产业也便都留给了女儿女婿。去南边收账是个限时限期的活计,受到的账目也十分可观,然而要放在整个将军府里,这也不过是产业的一角,是用不上司末这样身份的人过去的。如今司元不仅让司末去,且还限定了半个月的时限。半个月的时限,没有半点宽裕不说,路途上还少不得快马加鞭舟车劳顿,这对金银玉堆里泡着热汤脚踹着蜜罐子长大的司末来说,简直如同地狱。 可他只敢心里叫苦,面上是不敢有半点显露的。去南边收账,这还算是轻的,起码没多少皮肉上的苦楚。要是真动起手来,那才叫苦。从前不是没有动手打过,半个多月下不来床都算是家常变法。老祖宗小事还说有些拦得住,要是碰上司元下了决心要整治的事情,那她也是没有一点儿办法的。 不过,尽管白天母子两人闹的并不愉快,可等用了晚膳,司元还是主动去养性居和老祖宗请了安。 第26章 “儿子在边关三个多月,没能在母亲面前尽孝道,望母亲体谅,”他坐在塌下的正椅上,不似司末的软骨头,司元整个人十分挺拔精神。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膝头,双目平平的直视着老祖宗的眼睛,和她的目光交汇在一块。 司家如今是由司元一手撑住的,他在边关拼杀,是用命在搏这一场京都的富贵荣华。想到这个,老祖宗的心又软了。司元也是她的孩子,亲骨肉,母子两人之间的感情是稍显得淡薄了一些,可是到底还是心疼的。 她叹了一口气,“母亲知道你吃的苦多,阿末那里,我也知道他做的不对,可是,他不像你,我总想着,他能过得如意一些,舒心一些也好,如今想来,的确是我做错了,” 司元和老祖宗的感情的确单薄,之于他,老祖宗不过是一个他要敬爱的长辈,多年的厮杀与征战,早已经铸就了他冷漠的性子。然而表面上,司元还是因为老祖宗的话露出微笑,“多谢母亲体谅,今晚我过来,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和母亲商量,” 老祖宗接过由春分递到手里的暖炉,面露疑色,“什么事?” 司元向来独断专行,倘若不是必须要只会她的事情是不会专程过来说的。 “信泓会在半月以后回府,”他的语气笃定,显然不是征询,而是告知。 司信泓是司元的儿子,如今已经十岁整,还是当年府上的通房丫头意外有的身孕。未有正室就有了庶长子,这是一件不太体面的事情。老祖宗因此将那通房丫头送去了别院里,不过念着她肚子里的是司家的骨血,倒也没有为难,然而那通房丫头福薄,在生产的时候难产而死。司信泓两岁前都和老奴生活在别院里,两岁以后便由司元亲自带去了边关亲自养着,整十岁了也不过是在满月那天被人抱回来给老祖宗看了一眼。 “他?”老祖宗面露不喜,不过倒也没有说反对,“回来便回来罢,那孩子的年纪的确不好在外头呆着了,不过他从小便不在京都,回来怕是多有不适应的地方了,” “信泓一直是我亲自教导,母亲不必担忧,” 话尽与此,司元无意思多留,起身告了退。 这一天的司府并不平静,对于春兰苑的众人来说便是更甚。先是一大早子梅就被送了回来,糊里糊涂的也说不清楚什么,只说以后怕是也得不了三少爷的恩宠了。再没小半天的功夫,又有人来说,将军回来了,因为春兰苑的事情发了怒,她们这些身子还干净的丫头都要被遣送到各个院子里去做丫头,子梅却是要回三少爷的房里去做妾了。 要说司末前头虽然有不少风流帐,可到底是没有个正经的妾侍的,如今机缘巧合却因为将军的一句话而交了好运。更何况,这是在其他人要被遣送去各个地方做丫头的情况对照下。 “子梅姐姐,你早上的眼泪白流了吧?你现在可是我们之中最好运的,我可羡慕死你了,”子菊嘟着嘴巴,偷偷的背过脸去抹了一把眼泪,都是一样进府的,怎么人家的命就这么好。原本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这下好,又得从那苦累的丫头做起。 这些人里头,要说谁最高兴,还不是已经满脸笑容的子梅,倒是差点没掩饰住喜悦的蔺子桑了。 第27章 春兰苑一夜之间空了,各个丫头被分到了将军府的不同院落里。子菊战战兢兢的被分去了老祖宗的养性居,子竹被分去了司继的院子里妙景院,而子兰和蔺子桑则分别被分入了起居与云山院。 各个院子有各个院子的规矩,每个人的命运也从此一点点被扭向了不同的道路。 起居是司元住的,名字简单的不像是一个正经院子的名字,里头打扫服侍的人手一向很少,一来是因为司元在外头的时间多在府里的时间少,二来也是因为他本身不喜好自己院子里的人过多。 都是些繁杂无用的人手罢了,司元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原本蔺子桑也是要被分入起居的,不过念及云山院要迎来新主人,别的院子一时分不出多余的人手,便将她给填了进去。这云山院里要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司元的庶子司信泓。 对于这偌大的将军府里头的人和事,蔺子桑来了不足半月,知晓得自然并不多。拢共清楚的,也不过就是这司府的主子到底是哪几个,以及,司元才是这将军府中的掌事之人。 司末那样骄纵妄为的贵公子,蔺子桑是十分看不上的,因为撇去家族的背景和权势他便什么都不是。富贵与荣华,他时时享受,可实际上却与他无半分真正的关联。然而,司元不同,除却蔺子桑没到司府之前便听说过的不少威名与美名,她到了司府以后对司元的手腕则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听人说,将军大人是连老祖宗的话都不多听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得一点商量的余地。 虽然没见过司元,蔺子桑已然在心里觉得他是一个厉害极了的人物了。他所拥有的荣华与权利是真真实实的,一寸寸的掌握在自己手心的,并不用顾忌其他人的喜恶爱好,这是一种强大的象征,让人心生向往。 人到了云山院,生活与还在春兰苑的时候大有不同。在春兰苑时她们拥着丫头的身份,可日子是过的极其舒心的,每日学学规矩,连收拾打扫都不用多做。而云山院的人手不多,除去蔺子桑,还有一个小厮和一个丫头,剩下的便是一个厨房的胖厨娘。 小厮叫做早木,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行事看着便不很稳重,不过为人爱笑,看着也蛮顺眼。 丫头叫做阿灵,长相勉强算作清秀,是个外向性子,不过笨手笨脚并不会做什么事情,每日便是坐在院子里看天发呆,嘴里念的在蔺子桑听来都是神叨叨的话。 胖厨娘李氏,为人古怪,除了做饭的时间便看不到人,好在做出的饭菜味道很好。 无论要住进来的是谁,光是看这院子里的几个服侍的仆人便也知道应该不是多大不了的人。 蔺子桑将手里的水桶哐当一声抛进井里,左右用力的晃了两下,那木桶便满满的装了一桶水。她咬着牙吃力的往上提,临了到了井沿的最后一点,一个不小心还是晃出去一大半的水。 第28章 她有些泄气的将剩下的半桶水给拎了出来,走进厨房倒进锅里头。现在的天气还是太冷,要擦洗桌椅板凳,还是要先将水烧开了才行。 来到云山院已经三天了,除了刚来的第一天还看见过几个外院的面孔,这两天院子里一直就只有他们四个人。那个将来未来的新主人,一点踪影和动静都没有。 不是做饭时间,李厨娘照例并不在厨房。蔺子桑在灶膛边上坐下,熟练的将火点着了,等火烧旺了便将手伸出去烤火。感受到指尖的暖意融融,蔺子桑缓缓的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一些。 先前在春兰苑,好不容易每天泡热水抹脂膏将手养的细嫩了些,如今怕是又好不了了。 来到司府本来已经是蔺子桑以为的际遇之外的选择,到底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虽然有往上攀附的决定与勇气,可进府以后一波三折的遭遇已经让她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她的太低,光是一个司府似乎就已经水深的能让她溺毙。 正出神间,门外跑过来一个人影,那人先是探了半个身子向前,在看清灶膛边上坐着的人以后,立刻笑了起来,“子桑,快出来,早木说小少爷马上就要来了,让我们一起出去等着,” “小少爷?”蔺子桑站起来,一边跟着早木往外走一边问道,“这府里还有小少爷?” 阿灵有些迷惘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小少爷是谁,早木方才是这么和我说的,我看他好像也并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她又狡黠的眨了眨眼睛,极其小声地凑在蔺子桑耳边道,“我猜,应该是将军的儿子,” 蔺子桑心里的好奇便更甚了。 早木已经在大门口候着了,一见她们两个,连忙将手放在背后往自己这边勾了勾,意思是让她们两人快一些。而李厨娘不知是从哪儿出来的,这会儿已经站在早木身边了。 蔺子桑和阿灵快跑了两步,微微喘着气停了下来,恰好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们听见了眼前那条绵延的小路的尽头传来的一阵脚步声。 早木和蔺子桑都马上低下头去,阿灵胆子大些,还探头去看来人是谁。 一个眉目清俊的少年穿着一件颜色老成的青灰色外袍,头发梳成整齐的发髻,他正跟在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后,向着云山院这边缓步而来。 蔺子桑低着头,视线有限,那阵脚步声停下的时候,她只能看到一双黑色云纹的靴子,以及一双孩童的小靴子。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司元的目光落在云山院的牌匾上,而后又随意的从蔺子桑身上掠过,少女白皙的侧脸以及红润的嘴唇,看上去稚嫩又可口。 司信泓今年正好十岁,真的说起来还算是个孩童。不过他的举止之间俨然已经是一副大人的做派,回应司元讲话的时候举手抬足间都有板有眼。 “是,父亲。” “你们四个往后便照顾信泓的饮食起居,事事都需尽力而为,”司元的声音低沉,却也不厚重。光是声线,很难让人思及这是在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将。 第29章 他说了这句话,蔺子桑才微微抬起头来,目光缓缓的上抬,落在了司元的脸上。 司元的长相与蔺子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他的肤色不似司末白皙,浅浅的泛着一点蜜色,他的身形很高,足够令蔺子桑踮起脚尖还需仰望。漆黑的头发与眉目,细致中透出沉稳,通体的五官如琢如磨,竟是经得起仔细推敲的。 蔺子桑看呆了一瞬,直到自己的目光与司元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司元的视线似乎带着审视,又似乎十分淡然,不过一瞬便已经离开了。她马上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却掩饰不去脸上的烧红与心间鼓噪的声音。 原来这就是将军,蔺子桑低着头,手脚和动作之间都局促的不知所措起来。 微风吹过,蔺子桑的几根碎发飘动了起来,在她颈间轻柔的绕了绕,仿若她此刻心中不知如何安放的思绪一般。 司元并没有在云山院多停留,甚至,他没有踏进云山院。他只是将司信泓送到了云山院的门口,目送着他走进了院子里。 司信泓对于他的冷淡似乎已经很习惯,他自己背着一只小包袱,背对着众人先走进了院子里头。 蔺子桑和早木快步的跟着他走了进去,阿灵拖拖拉拉的在后面不知做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回到院子里。 司元一离开,那股在院子里弥漫开来的无名威压便散了去,整个松快起来。 “小少爷,你的房间在这里,”早木笑眯眯的走到司信泓的身边,接过他身上的包袱,“早两天阿灵和子桑便为你收拾干净了,现在正烧着炭炉呢,你进去烤烤火暖和暖和身子吧?” 司信泓闻言转过身来,温和的对着蔺子桑和阿灵笑起来,“谢谢两位姐姐,往后多要劳烦你们两位了,不知两位哪个是子桑姐姐,哪个是阿灵姐姐?” 蔺子桑和阿灵各自上前报了自己的姓名。 司信泓便点了点头,道,“院子里只我们几个人,平时便不用多拘泥于礼数了,” 看起来是一位很好相与的小少爷,蔺子桑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夜里。 “你的眼睛真好看,”阿灵披散着头发,坐在小几对面隔着燃烧的烛火仔细的打量着蔺子桑的眉目。 她说着伸出手轻轻的碰了碰蔺子桑的眉毛,有些烦恼道,“要是我有你这样好看的眼睛就好了,” 蔺子桑不知道她这样的思绪从何而来,不过也笑起来,“我认识一位姐姐,她的眉目才是顶好看的呢,” 蔺子桑口中说的姐姐是子梅,只也不知道子梅在雅园过的如何。 “还有比你好看的?”阿灵睁大了眼睛,满脸的惊讶,不过她又马上笑起来,“说的也是,我见的人少,一定是会再看见比你好看的,但是,你已经顶顶好看了,今天我看见将军都多看了你两眼呢,” “将军……”蔺子桑的脸隔着烛火有些发红,不过在昏暗的光线里并没有让阿灵注意到。 “你觉得将军如何?我觉得将军好极了,”阿灵敢想敢说,她单手撑着自己的脸,单手绕起自己的一缕头发,目光飘忽没有聚焦,“我听说,将军并没有娶妻,如今房里连个妾侍也没有,” 【小剧场】 撒疯:请问女主角,使你一路披荆斩棘走上人生巅峰的最主要动力是什么? 已经做了将军夫人的蔺子桑回忆起往事,感叹道:是将军大人的美貌。 第30章 “觉得好觉得坏,就算我们两个丫头想破了大天去有什么用呢?”蔺子桑一边摇头一边往后躺。 灵儿立刻凑过去贴在她脑袋边上,嘟嘟囔囔道,“这可说不准呢,” 就算说不准,也没有拿到嘴上说的不是。蔺子桑在心里暗笑一声,闭上了眼睛。她也觉得将军极好,好到让人想起来就心头发热,然而就以现在自己的身份地位而言,任何往深了的想法都是荒缪可笑的。 云山院来了正经主子,日子就不能像先前一般打秋风了。虽然司信泓的吩咐不多,可云山院好歹是个不小的院子,只这么两个人手不免就要忙的团团转了。 蔺子桑将主屋里里里外外的桌椅板凳都用湿布擦了一遍,出来倒水时却发现阿灵依旧拿着一根扫帚,以她进门前的姿势在院子里站着。青石板上对着的一小堆灰尘碎叶已经被几阵风给吹的四处飘零了。 她皱了皱眉头,走到墙根边上将手里的水倒掉,转头看着阿灵道,“阿灵,这地再不扫完,来不及做其他活了。” 阿灵恍然回过神来,有些歉然的笑了笑,然后歪着脑袋往后退了一步,低头看了看地面,“这要怎么扫,我不太清楚……” 蔺子桑先是讶异的看了她一眼,发觉阿灵似乎并不是在说笑,才耐着性子指着地面,“从北向南,从西向东,按照你的喜好,扫成一堆,然后放进一边的筐子里拿出院子便是,会有人来取得,” 阿灵哦了一声,又看了看地面,叹了一口气,依旧不是十分情愿的慢慢的动作了起来。 蔺子桑这才转过头,端着手里的盆子去了厨房。 从前在春兰苑用的那一盒脂膏孙嬷嬷没有收走,她便自己带了出来。如今每天做完活以后,泡一泡热水,然后涂上一层,虽说细嫩是慢了些,可好歹不会再变得更粗糙了。 她在厨房里自己烧好了水,泡了手,刚要拿出怀里的脂膏涂抹,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 是司信泓回来了。 今儿个一早他就被老祖宗院子里的人给叫了过去,一个中午也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留了午饭。 云山院里人手少,左右也没有一个适合带过去服侍的,司信泓说无碍,只带了早木一个人过去。 蔺子桑想起她在这府里见过的每一个主子,哪个不是身后跟着一群奴仆。这回司信泓过去,怎么说都能得到一两个新鲜丫头服侍吧? 她一边想一边跨步出了厨房,看见早木和司信泓并排站着,两人正和阿灵说着话。 “早前我走时就说这院子里的地面不免脏了些,怎么等回来也没见好?”司信泓脸上的神情倒还算是温和,不过他看向阿灵的目光是严厉的。等看见蔺子桑从厨房出来,他便又移开目光,带着一些审视的看着她,显然也是将她算在里面了。 他不知道自己和阿灵的分工,会这样想也是应该的。蔺子桑并不觉得气恼,不过她也没有准备为阿灵担下责任。 第31章 “我和阿灵分了工,屋里的桌椅板凳全部由我擦洗,外头的院落由她打扫,”蔺子桑小步的走到司信泓面前站定了,微微垂手道,“屋里的桌椅板凳我已经擦洗完了。” “我并不太会扫地,”阿灵没想到蔺子桑说话会这般干脆利落,她心想着自己平日里和蔺子桑的关系算过得去,她总该为自己瞒一瞒吧? 她这话说的局促,一说完自己也觉出一点不合时宜来,因此咬紧了下唇站定了没再说话。 “今天且扫了,明日你和子桑换一换,不会扫地,擦洗桌椅总会的吧?”司信泓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面色并不很好。 蔺子桑和阿灵都跟在他身后,快步的一起进了屋里。 司信泓也不知道是在养性居受了什么气,看样子心情十分糟糕。 蔺子桑一进屋就将暖在炭炉上的小茶壶拿了起来,又拿了新茶叶泡了热茶,连同着糕点一起端送到司信泓的面前。 司信泓看着那氤氲着水汽的热茶,面上的神情有一丝的松动。他伸手端起茶水往自己嘴边送了送,才喝了一口,就又忽然放了下去,随即人也站了起来。 阿灵有些委屈的看着司信泓,他却只当是没瞧见,一个人快步的往外走去。 屋里的人一时之间都有些疑惑,不过也马上都跟在了司信泓身后。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就在这个时候,司信泓忽然露出了一个极浅的微笑,他轻声道,“是父亲来了,” 他的话才落音,就听见院门被敲了敲。早木不敢怠慢,连忙应了声,然后快步跑过去开了门。 进门来的,果然是司元。 也就是这个时候,蔺子桑才觉得司信泓不是个普通的孩子。哪儿有普通人家的十岁孩子隔着几十丈远就能听见人的脚步声的? 司元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跟着四个丫头,一个婆子和一个两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人。 司信泓想来也是今天在老祖宗那儿受了委屈,原本在司元面前并不外露的心情此刻竟忍不住露出点孩童的软弱来。 “父亲,”他叫了司元一声,站在他的面前抬头仰望着他。 司元低头看他,对他这样外露的情绪并不喜欢,目光于是有些冷漠,“进屋去,”不过他还是将手掌放在了司信泓的脑袋上,略做安慰的揉了揉。 司信泓目光中的委屈可怜马上便收了回去,转而换做了心满意足与笑意。 阿灵一看见司元便抛开了方才的那点不快与委屈,目光紧紧跟随着司元,里头的痴迷与欢喜半分也不加掩饰。 蔺子桑的目光依旧垂在下方,不过今天相比于前一天往上移了移,落在了司元的膝头。 “以后每天卯时到练武场练武,再耽搁几天,你的武功便要退步的不成样子了,”司元每说一句,司信泓便点点头。目光里满心满意都是对父亲的认同与敬仰。 “这些奴仆以后都放在云山院里,要怎么安排你自己看着办,这院子里的归置你也自己打算,切莫再乱成今日这个样子了,”司元显然也看到了院子里那一团乱的景象,他着重的将这件事情拿出来提了提,“往后若再如此,院子里的人也便不用留着了。” 第32章 司信泓又低声应了是。 屋里烧着炭炉,因此并不显得多冷,可方才跟着司元一起进屋的几个丫头婆子立刻都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神情。蔺子桑站的离她们近了些都觉出一阵寒意,也不知道在外头走了多久。她的目光慢慢往上抬了抬,落在司元的衣摆上。他的衣服穿的并不多,看着竟是刚入秋的衣物,不光是如此,蔺子桑回想起来他进门时也没脱披风,想来是连披风都没有穿的。 司元依旧没有在云山院里多呆,做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又问了两句司信泓昨日的功课便起身要走。 司信泓连忙站起来送他出门,司元摆手拦住了他,“回去,一屋子人等着呢。” 司信泓这才停住脚步,住站在房门口目送着司元一个人离开了。等早木将院门重新关上,他这才回过头来。里里外外的从众人身上扫了一眼,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从哪儿来的,名字是什么?刚进府的还是已经在别的院子里呆过的,自己一个个说,”他坐回主位上,虽然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不过做事说话已然有些沉稳。 四个丫头先报了自己的名字,分别取作山茶、山奈、山栀、山香。四个人都是前两天刚招进府里的,并没有在其他院子里呆过。 两个小厮随后报上了自己的来处与姓名。两人都是从起居来的,看着很是精明干练,难得的是两人是双生子,几乎看不出相貌的分别。一人叫做阿文,一人叫做阿武。 最后的那个婆子一上来就先结结实实的给司信泓行了礼,然后才站直身子说明了来处。赵嬷嬷是从妙景院来的,从前是在季念文手下服侍的,行事说话都很稳妥。 司继与司元的关系还算亲厚,季念文对他庶子有所照顾也不是说不过去。 老祖宗虽然并不多喜欢司信泓,但对于季念文这样的行为也并不能说什么。毕竟云山院原来的那三两个人本来就说不过去,她假装不知不管不问也就罢了,然而季念文这样体贴的举动她却不能阻止,不然担上一个苛待庶子的名头可不是什么好的。 老祖宗最讲规矩这一套,用规矩克住她便是万事大吉。 蔺子桑和阿灵早来了几天,在这个时候也算占了便宜。因新来的四个丫头也都没正经服侍过人,故而都被算作了三等丫头,蔺子桑与阿灵暂且算作二等丫头。 院子里一下多了七个人,晚饭时候便热闹起来。李厨娘从自己房里晃荡出来,先听到的就是外头切切的说话声。她饶过一个弯往丫头住的屋里看了一眼,却看见不少人正在说话,有四个新面孔。 蔺子桑看见她,便马上跑出去和她说了从今以后的饭食要多做,因为府里的人多了,自然不能像以前那么似的了。 “多做饭?”李厨娘懒懒的看着蔺子桑,“我只一个人,还要给屋里的小爷做饭,哪里腾得出空来,” “你是厨娘,你不做饭,谁来做?”阿灵不高兴的撅了嘴,一句话将李厨娘顶了回去。 李厨娘将头转过去看着她,翻了一个大白眼给阿灵,“你的嘴挺厉害,我看你来给我帮手挺好,” 撒疯:求分求留言啦。 第33章 阿灵往后一躲,脸上的不情愿更甚,“我不会厨房里的事情,再说了,我和子桑是二等丫头,这样的粗使活计哪里要我们做的?”她说着便回头找人,而后将目光锁定在了那几个刚换好衣服的丫头身上。 “你,”阿灵随手一指,指到了山奈,“你以后跟着李厨娘去厨房帮手吧,” 山奈被这般忽然指出来,脸上神情错愕与惊惶自是不用多说。 “你这丫头好大的口气,”李厨娘挑眉一笑,“刚成了二等丫头就以为自己是成了主子了?这儿便轮得到你颐指气使的?厨房里的什么粗使活计是你做不得的,哪儿家的娘子这般金贵,怎么就卖身做了丫头?” “你,”阿灵没想到李厨娘会连珠炮似的当着这么多人让她难堪,她的脸颊气的通红,可半天也说不出两句还嘴的话来。 虽然相处时间实在不算长,但是李厨娘素来看不惯阿灵的做派,成天摸东摸西的不干正事儿,胆子倒像是生了毛一般一天比一天大了。 “不过就是做个饭的功夫,怎么也来这么多话?”赵嬷嬷听见这边的声响,从房里走了出来。她是季念文手下出来的,从前在妙景院的时候管着手下的一众丫头那都是百般服帖,光是个云山院里的一群不知轻重的黄毛丫头,她倒是不放在眼里。因此说话时不免就带上了平时带上的威严,“你这丫头哪儿来的这般油滑?”她看着阿灵,眉头皱起。 阿灵连忙垂下脑袋,不声响了。 面对这场面,蔺子桑只管垂着头,神情自如又自在。这件事情的本身便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她想。 “还有你,不过是十余人的饭菜,要是这都有二话,也是时候该换个厨娘了。”赵嬷嬷转头看向李厨娘,视线在她的面庞上停留了半刻,眼里露出一丝轻贱的意味。 她这个嬷嬷做了已经有十余年,在这司府里除了几个正经主子没人不对她摆出十二分的尊敬来。赵嬷嬷自恃有些地位,便在这群怎么看怎么不懂事的奴仆面前摆起了架子。 而实际上,赵嬷嬷的行为本身并没有半分不妥。不过她没想到,李厨娘完全不吃她这一套。 李厨娘冷冷的看着赵嬷嬷,脸上的神情没有半分的松动。赵嬷嬷被她看的心里发毛,脊背都透出一股凉意来。 “这是怎么了?”司信泓不知什么时候从里屋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拿着一卷书,对这众人僵持的场面,他垂下手将手中的书本背到了身后,视线在众人之间穿梭。 赵嬷嬷的神情破开一丝裂痕,转而马上变成了笑意,她小步走到司信泓的面前,“回禀小少爷,老奴正在教训几个不懂事的下人,” 蔺子桑这时候才悄悄抬起头看向司信泓。司信泓换了便服,大概是因为屋里热气足,他穿的很少,此刻背手站在那儿,十岁孩子的身子骨略显得有些单薄。不过单薄归单薄,该有的气势半点没少。 第34章 他听着赵嬷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对这事情做出任何责备与论断,只道,“以后院子里的事情少不了要嬷嬷帮忙操持着,云山院里的人总归是要嬷嬷多费些心神的,不过今日已经迟了,有什么事也以后再讲吧,” 天边的日光只剩下了一点余晖,红彤彤的挂在最低的那一片瓦楞之上。这时间,可不是迟了么。 赵嬷嬷笑着往后退了一步,正要说话,却见李厨娘轻哼了一声,兀自转头往厨房里去了。 赵嬷嬷差点没被这嚣张的厨娘气的背过一口气去,可她余光看见还站在原地的司信泓,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又想到他刚才说的话,此刻也只能咬着牙将这口气吞进肚子里,只在心里又多记了李厨娘一笔。 司信泓必定是听见了她们一开始对话的全程的。蔺子桑想起早前司元来的时候听人脚步声的耳力。刚才她们说话时声音并没有掩饰,站的又不远,司信泓怕是要将耳朵堵住才听不见。 虽然她对司信泓的了解并不多,然而从现有的几次相处里看,她不觉得司信泓是那种因为天色渐晚就会对事情置之不理的。况且,李厨娘最后的态度放在司府里来说,的确已经算是出格了。 蔺子桑低垂的目光里又一抹谁都没看见的思虑。须臾,她便抬起头来,抬脚往厨房走去。 李厨娘明明是前脚她两步进的厨房,这会儿她进门,却见李厨娘已然升起了灶膛里的火,正掀开锅盖往锅里加水。 “你来做什么?”李厨娘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她一掀眼皮也没给蔺子桑什么好脸色。 蔺子桑提起裙子走进屋里,脸上带起了一点笑意,“李婶子方才不是说有些腾不开手?我在家的时候也是做惯了饭菜的,想来总是能帮上点忙,李婶子别嫌弃我手脚笨就好了,” 李厨娘虽然看着蔺子桑,可这一点也不妨碍她手上飞快的动作,洗米,倒水,下锅,这不过是蔺子桑刚才一句话的功夫。 见李厨娘不说话,蔺子桑也没管,她自顾自的做到了灶膛底下,正准备往里头添柴的功夫,却发现灶膛里头架着几块粗重的柴火已经烧的很旺了。 她眼里闪过的惊奇疑惑甚至怀疑都被李厨娘看在眼里,李厨娘也不管她,只自己按部就班的开始切菜。 蔺子桑不过呆愣了片刻,很快就站了起来。她见李厨娘正在切菜,便拿过一边的水盆,将筐子里的蔬菜拿出来洗。 这期间她偏头用余光偷偷瞧过李厨娘一眼,见她只是切着菜并没有说什么,便知道李厨娘已经算是默认了她的存在,于是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厨房里一时寂静无声,只剩下水滴的声音与整齐利落的切菜声。 等李厨娘上手炒菜时,蔺子桑便过去拿过了菜刀,仔细问了李厨娘菜要用什么切法,这才慎重的动了手。 那菜刀不轻,李厨娘原本以为蔺子桑拿起来必定费力,更何谈拿着切菜?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蔺子桑不仅拿着这菜刀切菜了,而且手起刀落之间动作还无比的熟络。 第35章 虽然李厨娘本来便是个快手快脚的人,可加了个蔺子桑还是显出了优势来。两人一个切菜一个炒菜,等那一锅米饭焖好,五菜一汤已经做好。五个菜里有两个是大锅菜,显然是给众人吃的,切菜的时候也最不讲究。剩下的三菜一汤虽然分量也不少,可看着便精细了不少,显然这是给司信泓准备的。 李厨娘拿出另外的盘子碗筷,手脚利落的将这份饭菜单独装好放到餐盘里头,然后朝着蔺子桑努了努下巴,示意她将东西端到司信泓的房里。 “伺候着小少爷吃了,这汤是饭前喝的,可别乱了次序,” 蔺子桑接过餐盘,仔细的听了李厨娘的吩咐,然后小心的端着盘子走出厨房往司信泓的房里去。 屋外的日光已经完全落下,一旁敞着的几扇门里露出昏黄的烛光来。她就这烛光走到了司信泓的房门前。 早木原本没什么精神的垂手将双手拢在衣袖里站在门口打瞌睡,他听见脚步声才睁开眼睛。一见是蔺子桑,他脸上就笑开了,“你且等一会儿,我进去知会小少爷一声,” 早木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进去了不到片刻的功夫他便退了出来,同时为蔺子桑让出位置容她通过。 整个云山院的每一间房子里里外外蔺子桑都是亲手收拾过的,不过她也没想到司信泓的屋子搬了这许多书进来会变得这般雅致透着书卷气。 司信泓此刻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由着蔺子桑将餐盘里的饭食一样一样的摆到他面前。 “李厨娘说,这汤要在饭前先喝,养胃,”她将那一盅汤推到司信泓的面前,用拇指与食指轻轻的捻开了盖子,一股扑鼻的香气便从里头跑了出来。 她的指尖白皙,在黄色的烛光下,宛若兰花,衬得那莹润的指甲盖也好看起来。司信泓盯着她的手多看了一会儿,才将视线转到那盅汤上。 蔺子桑是秦三妞的时候,说话做事都不免带着点粗声粗气大手大脚的地方。后头虽然学了各种的规矩,可那是在春兰苑里学的。春兰苑里教的是什么规矩?那的确也算是一种伺候主人家的规矩,可那里头正经的意味就少了几分。 到了云山院,蔺子桑已然知道行事举止间要带上大方端庄,起码不能再往狐媚人那儿去。然而,她从头到尾只学过这一种伺候人的规矩,一时之间也不能全然扭转过来。 司信泓吃饭不快不慢,等吃的差不多也已经过了两刻钟。蔺子桑站在边上侍立,为他挑去鱼刺或者菜色里的姜蒜。 原来小少爷是不吃姜蒜的,蔺子桑默默的将这一点记在了心里。 等从主屋里退出去的时候,屋外的天色已经全黑透了,月亮却没有升起来。门口点着灯笼,只将长廊略微照出一点光影来。 这个时候出去,怕是只能吃到一点剩菜剩饭了。给司信泓送饭从这方面来看,就并不完全算是一个好活计了。然而因为心里有更加深远的打算,蔺子桑也便不觉得有什么值得过多沮丧的地方了。 第36章 她经过丫头房时,放慢了脚步,望一眼进去,里头的人果然已经吃的七七八八一片狼藉了。她正打算走进去就着剩菜剩饭随意搪塞两口,却听见李厨娘站在厨房门口喊了她一声。 蔺子桑只当是李厨娘有话交代,并没有多想便走了过去。却不想李厨娘掀开了锅盖,里头焖着三盘菜,虽然每盘子都只剩下了一半,可也能一眼看出那是特意留下的。 “那屋里的丫头一个个都和十天没吃饭似的,也不知怎么那般能吃,”李厨娘一边说一边拿起旁边的一盅汤,往臂弯里一卷便藏了进去,她对蔺子桑的视线浑不在意,对自己私自夹带的行为似乎也半分没觉得不妥,甚至还对蔺子桑道,“饭菜吃完自己收拾了,那里还剩着一盅汤,你要喝便喝了,” 她说完就走,只留给还没机会张嘴说话的蔺子桑一个背影。 蔺子桑看看李厨娘给她留的菜,又看看她从司信泓房里拿出来的剩菜,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绕了个弯,她倒是吃上了小少爷吃的饭食。不过蔺子桑到底没有动那一盅汤,只将汤放在灶膛下面用炭火煨着,这样起码能热上半夜。 孙嬷嬷当初交代过,有些主子喜好在半夜里吃点东西,读书读的迟了也是保不准的。 屋里多了四个丫头,还是略显的有些不一样了。阿灵想着今天白天的事情,心里对蔺子桑有些怨怼,晚上便没有对她多说话,自己面着墙壁睡了。 越相处蔺子桑就越发觉出阿灵的蠢钝来,因此也不愿意与她多说,自己默默的闭眼睡了。 新来的四个丫头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到府里,行事举止均是谨小慎微,夜里也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屋里寂静无声,没一会儿就传来了众人熟睡的鼾声。只有蔺子桑一个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服侍司信泓的时候看着他喝汤,便觉得那汤是极好喝的,这会儿回想起来不免对自己没有选择将汤喝了有了一点后悔的意思。 夜里也一直没有见人来说司信泓打算吃夜宵。其实就算是司信泓要吃夜宵,此刻蔺子桑想起来也是无碍的,这本来就是李厨娘让她喝的,想来照着李厨娘的脾气,就算是起夜给小少爷做吃食,也并不会将这一笔算到自己头上。 她越想就越觉得睡不着,那汤放着也是浪费,等到明天少不得又要被倒了。她见过司府的作风,与她惯常见到的实在算是奢靡无度。 那汤想必现在还是热的,蔺子桑一边想一边起身穿衣,她左右看了看,众人都沉沉睡着。她这才起身,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没有月光,显得黑洞洞的十分可怖。蔺子桑缓缓的走着,尽量落地无声。等到了厨房里,她也只是拿起自己手里的火折子点起了一根小蜡烛。蜡烛的光源有限,她小心的走到灶膛前将蜡烛放在了烛台上。 汤果然还是热的,喝到第一口,蔺子桑便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汤汁浓郁的香味与美妙滋味是她从前没有尝过的。 撒疯:李厨娘不是一般人哈哈哈,但是到现在,其实有一个人也是很特别的,不知道大家看出来了没有~四更啦,迟了点,古文写起来比较慢。蔺子桑的性格会一点点成长,其实就现在来说,她还是比较土气加老实的 第37章 蔺子桑才悄悄的躲在厨房里吃了两口,忽地听见院子里头传来咚得闷声一响,说不清道不明是个什么物件发出的声音。倘若不是周遭全然安静,怕是也不能落进蔺子桑的耳朵里头。 她捏着勺子的手因此一顿,屏息凝神间,院子里却又是咚的一声,这一声比上一声还响了一点。 蔺子桑轻手轻脚的将手里的勺子放掉,转身要去取烛台想看一看究竟。这时候,那咚咚的声音却是连着响了两下,她这才发现,不是那声音越来越响,而是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了。 衣料从空中划过,随着人体扭转的动作而发出扑簌簌的声音。蔺子桑握着烛台,慢慢的蹲了下来。她将手上的烛台轻轻的放到了地上,那烛台上蜡烛的光亮本就不显眼,一落到低处,再被桌椅板凳一挡,便几乎已经可怜的要看不见了。 外面有人,蔺子桑已经确定了这一点,可这人是谁,她并不知道。她的心里生出一点儿恐惧,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在这样的深夜,院子里能有谁呢?她的动作极缓,一点点的挪移到了门口,隔着微微透露着一条缝隙的门往外看去。 门外依旧是没有月色的天空,墨黑深蓝,天空中依稀可以看见一点云层的边角。蔺子桑的视线往下,便看见一个黑影从院子中间一闪而过,长长的衣摆带起一道弧度,又是一阵扑簌簌的声音。 长到这么大,鬼怪故事么,多少还是听过一些的。蔺子桑被吓得不敢动弹,浑身僵硬着不知所措。在心里,蔺子桑知道她是该收回目光然后在角落里躲好的,然而不知为了什么,她的半只眼珠子定格在门缝里,依旧看着外头黑洞洞的可怖夜色。 好一阵,外头的声音都没有再响起。她的心略微的安定了一些,正想直起腰,可外头那个黑影却在这个时候不知从哪儿一跃而出,猛地落在了厨房门口,与蔺子桑不过一尺远的地方。黑影自一丈高的地方跳下,落地时竟也不过闷声一点轻响,比府里的丫头们平时穿的布鞋走路还轻巧。 黑影披头散发,慢慢的开始往回扭头。他的动作很缓,蔺子桑瞪大了眼睛几乎可以看见他披散的发丝从他的肩头徐徐滑落,然后,他们两人的视线,隔着门缝,半个眼珠子对着半个眼珠子,重合在了一起。 蔺子桑想要尖叫,可所有声音却都像是被压进了喉管的最深处,她张大了嘴巴,最后却都化作无声,只惊惶的往后一跌,手心触碰到了晚上她做饭的时候切菜掉在地上的半片菜叶子。 兴许只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可怖的事情呢?蔺子桑浑身战栗,可还是强忍着那股恐惧将那半片菜叶子捡起来,飞快的放进了自己的里衣。 同时,厨房的门被用力的从外头推开了。那个高大的黑影站在门口,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那黑影看了看蔺子桑,又看了看一边燃烧着的烛火,然后将视线全都放在了蔺子桑的脸上。 第38章 十四岁,正是十足的少女时候,此刻带着惊恐至极的神情,眼角还挂着惶然的泪珠,眉儿细致,美目婉转,没有一处不是偷着细细嫩嫩娇娇柔柔,带着蔺子桑不自知的稚拙诱.惑。 然而那黑影却似乎并没有生出半点体贴的心思,他不过是停了一停,下一刻却就猛地朝蔺子桑扑了过去! 他的五指并拢成了鹰爪状,直指蔺子桑纤弱的颈间。 “这是怎么了?”门外忽然想起一个人声,竟是蔺子桑熟悉的。 李厨娘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门边,正懒懒的往里头打量。 她这才反应过来,电光火石间往后躲了躲,只差分毫,那黑影的手从蔺子桑面前掠过,很近的距离,以至于她看见了那人拇指上头的一道细细的疤痕。 黑影听见李厨娘的声音,显然也是大骇,他顾不得蔺子桑倒在一边,转身立刻便与李厨娘缠斗在了一起。厨房狭小,根本施展不开,两厢动作间少不得要杯盘狼藉的。两人虽然敌对,可都颇有默契的不想引来旁人注意,因此往外一跃,跳上了屋瓦背上,不知跑去了那里。 蔺子桑那颗方才跳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慢慢的又坠回了原地些。 烛台依旧燃烧着,火光较方才虽然不见小去,可也半分没多点亮起来。蔺子桑浑身还透着无力,刚才发生的事情似梦似幻,竟没有一件像是真的。她费力的支起发软的脚,伸手去摸了摸那一盅汤水,到了这个时候只剩下了一点温热。 蔺子桑咬了咬牙,拿起那方烛台,抬脚迈出了厨房的门。那黑影不知什么来历,可李厨娘她却是认识的。脾气不太好,有些胖乎乎的厨娘,此刻看来竟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了? 外头听不见一点声响,蔺子桑的脚步轻轻,犹豫着是先回房里,还是在这儿看看李厨娘还会不会回来。 正在她举步不定思索之间,身后传来了李厨娘声音。 “去哪儿?”她的声音里满是凉意,看向蔺子桑背影的目光已然带了杀机。 蔺子桑握着烛台的手一抖,回头时李厨娘已经站在了她的跟前。 平日略显的臃肿的脸上此刻带了点点血珠子,迎着昏黄的烛光,竟然形同民间志怪故事里的索命厉鬼。 “我、”蔺子桑想要开口给自己求得一线生机,然而才吐露出一个字眼,就被李厨娘在后颈猛劈了一掌,纤细的身子于是软软的倒了下去。 来到云山院的第二天,赵嬷嬷便起了个大早。卯时刚到,丫头们却一个没起。她想洗漱,连点热水都没找到,因此心里憋了一股子怒火,抬步移到丫头们睡的通铺房门口,咚咚咚的好一阵敲动。 山茶合着衣服睡眼惺忪的来敲了门,一开门就看见赵嬷嬷凶神恶煞的脸,顿时什么睡意都给吓没了,惶惑的往后连连退了两步。 一早上,因为丫头们不知规矩也没个安排,自是被赵嬷嬷一一的好一顿教训。 “这屋里就没一个知道规矩的?以后再这般,难不成是等着我来伺候你们?” 纵使赵嬷嬷骂的兴起,可那声音却像是落在云端穿不进她的耳朵里。 第39章 从早晨一睁眼开始,她便觉得自己脑袋空空,也不只是漏了什么。蔺子桑坐在床沿好一番的仲怔,却不知道是忘了什么,蹙眉许久也没想起个一星半点来。 “子桑姐姐,李厨娘让你过去帮手呢,”山奈刚被赵嬷嬷一顿数落,此刻眼睛还红红的。她本被赵嬷嬷安排去了厨房帮手,可没想到李厨娘里厨房门都没让她进,点名要了蔺子桑。 听见李厨娘的名字,蔺子桑这才猛地心头一跳,脑中忽然闪过暗夜里几个朦朦胧胧的印象。可等她想细究时,那点印象又显得少得可怜了。 可这会儿也等不及蔺子桑多想,赵嬷嬷催得紧,也的确已经到了该服侍司信泓起身了。 “我换身衣服就过去,”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却不想从衣服里抖落出来一片揉的烂烂的菜叶子。 至此时,蔺子桑脑中才猛然将所有事情都接连了起来。那个黑影,李厨娘,以及昨天晚上喝了一半的汤。 山奈站在她的身后,见蔺子桑的身形猛地一顿,目光里因此露出一些疑惑,不由得出口叫了一声,“子桑姐姐?” 她已经十五岁,叫蔺子桑一声姐姐本就是带着些尊敬的意思,正疑惑间,却见蔺子桑已经回过神来,面上的神色虽然还有些不自然,不过看着还是没有大的异样的。 “我去厨房帮手,你一会儿便将我平日的活计拿去做,多是擦洗些桌椅板凳,倒也不难做的,”蔺子桑说了两面子话,稍稍的将自己的思绪也理得顺了些。 那片掉出来的菜叶子已经说明了昨天晚上的那段经历并无半点虚假,然而她要怎么反应,亦或者,她该掩饰吗? 李厨娘这个时候将自己叫过去定然是存了试探的意思的。她有这般不凡的身手,却在司府的一个小小云山院里做厨娘,任谁来想都该有些深意才是。 蔺子桑带着犹疑不定的心神,慢慢踱步到了厨房门口。 “想什么呢,”李厨娘站在灶台边上,目光凉凉的落在蔺子桑的脸上。 李厨娘的脸庞干干净净的,昨天夜里她脸上的血珠子似乎只是蔺子桑的噩梦罢了。 那一瞬间蔺子桑脸上露出的恐惧是无法掩藏的,然而李厨娘依旧只是用目光上下的审视她。 蔺子桑看着李厨娘,忽然又快走两步到了灶膛下面,伸手翻动两下,竟然翻出了昨天晚上那盅汤水,此刻已经凉透了,似乎从来没有被人动过似的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 “我倒好心给你留了汤,你这个小丫头,竟半点不知感激,放在这儿一口没动?”李厨娘走到蔺子桑身后,语调上扬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 菜叶子是真的,这盅汤摆明了便是一个被人精心整理过的掩饰举动。 “我怕小少爷夜里像吃东西,这才不敢吃了,没想到浪费了,”蔺子桑将只小罐子抱起来,面上的可惜倒是不用伪装。只是她抬眼看向李厨娘的眼光还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惧怕。 “昨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你了,李婶子,”蔺子桑仿佛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梦里头,你一下子就飞起来了,我还梦见我已经过来喝过汤了,还差点被一个不知什么东西掐了脖子!” 第40章 蔺子桑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李厨娘却没有耐心听她说。她转身打开一边蒸着的笼屉,快手快脚的从里头取出几个热气腾腾的白面包子。 “一会儿小少爷就该回来了,紧着弄好了先给他送过去,” 蔺子桑忐忑不安的心情因此才略略平静了,有时候知道的多了反而不大好,这个道理她是懂得的。这会儿也决定,只要李厨娘装作不知,自己最好么也是要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的。 不过李厨娘的话还是让她有些许疑惑。 “回来?”蔺子桑看了看天色,此时才不过卯时过了两刻,司信泓竟是不在房里? “就你们睡得死,明日且再这样睡着,看还有没有早饭吃,”李厨娘手脚麻利的将几样小食装进碗里,分量看着实在不少。,满满当当的快要从碗里挤出来。 蔺子桑见状又问了一句,“李婶子,这些,小少爷都能吃完么?”昨天夜里看来,小少爷的食量也只是常人罢了,怎么到了早上就堆成一座小山? “将军怕是也要过来,你先端过去,要是没来,那就端回来便是,”李厨娘如同昨夜一般,给自己又拿了一点吃食,闪身就躲回房里去了。 蔺子桑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没见司信泓的身影,又怕包子粥类的要凉,便转身回了厨房将盘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放回笼屉里保温。她自己则跑回屋里用帕子细细的擦了脸又漱了口擦完脂膏后,才听见院子里传来人声。 司元果然一起过来了。 司信泓穿着一身短打的便装,额角还挂着汗珠,一脸的神清气爽。 父子两人一起用早饭,那就不能像昨天一般随意的端进书房了。早前一直搁置着不用的饭厅此刻便热闹起来。赵嬷嬷亲自指挥着丫头们将厨房准备的早膳端进饭厅,可没成想,加上配粥的小菜也不过只五样吃食。 “没有了?”她压低了声音问站在边上的蔺子桑。 蔺子桑如实的摇了摇头,的确没了。原本李厨娘不过准备了四样,这第五样还是她从厨房的边上找到一小坛子红油腐乳,夹了两块出来凑出的第五盘。 “早饭罢了,本就只是求个简单饱腹罢了,赵嬷嬷无须苛求,”司信泓端着粥碗,神色温和,“你们也没吃早饭吧?不用在这里候着了,自行散去吧,” 不过是吃个早饭的功夫,云山院全院子里的人都在这饭厅杵着,的确也没多少必要。众人原本都抱着忐忑的心情侍立是边上,这时候得到了司信泓的话,立刻便无声的往外退去。 “你留下,”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司元此刻却忽然开口了。 众人均是诧异的回头,却发现他的目光落在蔺子桑的身上。只有阿灵不太甘心的看了蔺子桑一眼,其余人无一不是松了一口气快步往外走的。 蔺子桑的脚步顿在原地,慢慢的退了回去 她被司元点出,先是有些疑惑,而后便不免想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这个时候蔺子桑才猛然想起一点,李厨娘,她是好是坏?倘若她留在云山院是别有不利于司信泓或者司元的目的呢,关于这一点,昨夜的事情她该说出来吗? 第41章 然而,无论是司家,司元或者司信泓,对于现下的蔺子桑来说,其实与任何一个陌生人都没有差异。就算是司元,她心知自己对他存着一点不切实际的想望,可就现在两人之间的差距来说,这本就是痴人说梦罢了。更何况,除了那片能够说服自己的烂菜叶子,她有什么能够说服别人的证据? 内心思忖片刻蔺子桑下了决心,静静的侍候在一边,依旧是低头无言的模样。 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司元并不知晓。司信泓倒是听到一点动静,然而也并不完全知道蔺子桑在这里头的关系。开口让蔺子桑留下,不过是因为她站在人群的最末尾罢了。 云山院寂静无声,将军府大门处却正热闹着。 宫里头的马车富丽堂皇,一前一后两辆马车一起停在了将军府的门口,引来不少百姓驻足观看。 “我听说大将军已经从边关回来了,现在想来是真的了,”挑着菜担子的男人远远的用视线指了指正从马车上由人搀扶下来的宗安,“那位公公想来是来封赏的吧?” “总该是的,我听说,大将军在边关打的都是胜仗,如今那北边的蛮人们早都不见踪影了,边关安稳,全都仰仗着大将军啊,” 驻足的百姓口中均是溢美与褒奖。 “有了大将军,才能保我大齐国富民强啊!” 宗安拿着圣旨,穿过插屏穿堂,又饶过几处曲折的游廊,这才在云山院前停下脚步。彼时,蔺子桑正弯腰将桌上的碗碟一样一样放进餐盘里。 李厨娘将司元和司信泓的食量掐算的十分精准,两人吃的一干二净,一口都没有剩下。虽然被单独留下服侍,除了没能按时吃过早点,也没有什么吧?蔺子桑一个人站在饭厅里细致的将桌面擦拭干净,忽然想起方才司元用早膳时候的样子。 司信泓的相貌其实和司元有六分像,不过最重要的一处却不像。他们两人的眼睛不一样。兴许是没有张开,司信泓的眉目带着稚童的圆嫩,可是司元的不同,他的双目略显得狭长,垂目间带着淡淡的细致,睁眼时却又带着不能忽视的锐气。 蔺子桑一人在饭厅里想的出神,半点也没听见外头的动静。倘若不是山奈急匆匆的跑进来拉着她出去在地上跪下,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她抬眼小心的往上看了一眼,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正拿着一卷明黄色的绸布缓缓展开,身边还跟着几个挎着大刀的侍卫,实在威风极了。 蔺子桑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同其他人一样,低低的跪伏的地上。 皇帝一卷圣旨,先是将司元前后的功绩都提了一遍,而后又提了封赏,各类珍宝黄金,也从后头被一箱箱的抬了进来,放在地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等圣旨念完,宗安将手里的绸布卷好交至司元的手中,众人才三三两两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客套来往两句,宗安便要走,司元并没有开口挽留的意思,倒是老祖宗上前多说了几句,又让人拿来赏银,鼓鼓囊囊的塞了一大包进宗安的手里。 第42章 “这一大早的,幸苦宗公公了,” “老夫人实在客气了,将军在边关浴血报国那才是幸苦,老奴这算得了什么?”宗安笑着将手上那包银子放到了一边小太监的手里,转头对老祖宗笑道,“宫中多笨手笨脚的奴仆,我少说还要回去看着,这便先告辞了,” 等宗安一行人离开,老祖宗便敛去了脸上的笑容,不过倒是没有马上离开,倒是转头算是体贴了司信泓两句,“在这儿住着可有什么不习惯的?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伺候的可还好?” 司信泓站在老祖宗面前,面色如常不见慌张,“回祖母,云山院很好,住着没什么不习惯的,院子里伺候的人也都好,劳祖母挂心了,” 这小小的云山院这会儿站了一院子的人,原本还显得空旷的地方,差点给挤了个满满当当。 “好便是了,你先前不在京中,如今回来了就算有不习惯的,那也只有依照着京都的规矩改过来,”老祖宗注视着司信泓的面庞,“我听你父亲说,你是喜欢读书的,你的叔父是个书痴,你爱读书,平日里多问问他也好,” 这个书痴,说的是司继。将军府一共有两个藏书阁,一个大一个小,小的那个就紧靠在云山院和妙景院的边上,大的那个则在绛紫园的旁边。藏书阁放的书多为各类古书典籍,多数时候被司元用作书房。小藏书楼平时则是司继在用,里头的书多也是他从各地各处亲自找来放入的。 司信泓自是应了老祖宗,而后又转身对着司继规规矩矩的做了个揖,“以后便要多劳烦叔父了,” 司继身着一身浅碧色的长袍,白净清瘦,看着便像是个读书人的模样。他与司元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多,但是素来算是亲厚,对这个庶子出身的侄子也并没有多少芥蒂,因此亲自上前将司信泓扶了起来。 “那小藏书楼里的书,你要是有想看的,自去取了便是,倘若有找不到的书,和里头的奴仆说一声,他们也知道的,”司继交代的仔细,他明日就要与几位好友出门远游,没有一两个月怕是不回来的。 顾炎欢虽然也知道有司信泓这个人的存在,可对这个忽然回来的侄子,也并打不起什么精神来。特别是在老祖宗对司信泓并无好感的情况下,她就更不会与司信泓多亲近了。 这个时候,顾炎欢也不过是上来随意问了两句,并没多说什么体己的话。 “这院子里到底还没有整顿利落,我这两天盘算着,要再多招几个丫头婆子吧?就这么几个人,来回值夜轮班都倒不回来,还是我看看从妙景院里再抽出几个人手,等人招满了再另作打算,”季念文站在司信泓面前便完全是一个体贴的婶婶,“我那儿倒是无碍的,信泓到底是个孩子,打算的还是该仔细些,” 没想到,司信泓却是回了礼婉拒了,“劳婶娘费心了,不过云山院现在这般已经很好,人多了我怕是还不自在了。” 小家子气,老祖宗因为这句话,对司信泓又是多了一层不喜欢。 撒疯:这几章卡文卡的厉害,更新有点晚啦~后面有可能稍微修一修,因为写完还没来得及细看。 【小剧场】: 采访女主角:请问你还记得将军和你说的第一句话吗? 蔺子桑:记得,他让我少吃了一顿早饭。 第43章 晨起时还微霁的天气,过了晌午不知怎么的就下起雨来。一把油纸伞从墙根处的窄门边晃出来,由打头的小丫头引出了身后一群奴仆,均是为后头的轿子开道的。轿子走的轻缓,轿帘厚重的将外界全然隔开。 长福坐在轿子里,伸手仔细的整理了头上的白玉珠钗,然后缓缓的将润白的指尖放至膝头,面上露出梨涡浅笑。虽然午后的这场雨不得人心,不过想到马上就可能要见到的人,她心里还是欢喜的。 前两天她同驸马爷闹了脾气,什么招呼也没打,自己就离了家里,闷声不响的打算回宫里住两天。可没想到,才不过住了一个晚上,今儿个一大早就听说了宗安给将军府送了赏赐。 原来是司元已经从北边边关回来了。 长福公主是皇帝唯一的亲妹,未出阁时便是百般骄纵,后嫁给了中堂长子王征信又是个软脾气的,自然也是处处惯着,因此更养成了个不得了的脾气。平时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但凡是想到的事情没有不由着性子去做的。 长福公主虽然嫁了王征信,但她对司元是什么心思,京城里头的世家大族有哪几个是不知道的?虽然面上摄于两家的身份没人敢如何,但背后都当成个笑话来说这也不假。 轿子没有走大道,而是专挑了九曲八回环弄堂的小路,来回几次折绕,轿夫的步子终于开始慢了下来。 将军府巍峨的正门已经在眼前。 “公主,将军府到了,”近身服侍的婆子贴在雕着飞凤的窗口,小声的对着里头的娇客道。 轿身也在这个时候应声完全停了下来。轿子外头五六把油纸伞齐声开了,又有一只手伸过去打开轿帘。油纸伞一路遮挡住绵绵的雨丝,将长福迎到了将军府的正门处。 来前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通报将军府一声。门房里的小厮没有半点准备,因而被这阵仗吓住,喏喏的迎上来问安。见长福直愣愣的就要往里面走,小厮自然也半分不敢拦住,只干净差遣了人绕小路小跑进去通报了几个主子。 长福公主过了垂花门,一路长驱直入的便往内院里去,将那劳什子的规矩全都抛到了脑后。然而,好在她还记得一点男女有别,没直接往起居去,而是先到了养性居门口。 彼时,那小厮也正到养性居,眼见着长福公主走了进去,也不过就是前后脚的差距。 小厮心中惊惶,狠狠地一拍大腿,喘着气赶紧又拐了个弯往雅园去了。 老祖宗用了午膳正闭目小憩,正迷糊入眠间,却听见外头一阵稀里哗啦的纷乱声。她的心口突突跳了两下,连忙半坐起来,抬手招来春分,问道,“外头是怎么了?” 春分一直在里间服侍,此刻也不明所以。只稍稍安抚了老祖宗,自己则转身提着裙摆往外走。 “是长福公主来了,”冬至从外头匆匆进门,与春分撞了个迎面,将外头混乱的缘由告诉了她。 两人手忙脚乱的要去老祖宗房里请她起来,而外头的丫头婆子们已经在长福面前跪倒成了一片,齐声向着长福问安。 第44章 长福只管自己怡然的在厅堂里坐着,下头人是个什么样子她统统不理会,更也不管养性居乃至整个将军府被她搅成了什么样子。 长福公主,素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但虽然只是个小辈,可到底是公主身份。老祖宗也半点不能怠慢,这会儿便只能连忙起身整理好衣服形容,从里间由丫头搀扶着走出来。 长福是个被惯坏了的性子,平常架子摆的足,这会儿不免也带了些傲慢。不过念及老祖宗是司元的生母,她倒也自觉的已经拿出了几分客气。 “公主驾到,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了,”老祖宗弯腰想要行礼,长福虚虚的伸手扶住了她。 “这些虚礼老祖宗便免了吧,”长福不过是虚扶,衣袖刚碰到老祖宗的袖口便收了回去,只用目光示意她身后的春分与冬至将人扶着坐下。 “不知公主今日到访,所为何事?”老祖宗问的客气,然而走到也不过是面子上的客套。她那儿能不知道长福过来是什么意思,这也不是第一次二次了,实在也是没法子把公主往门外赶罢了。 这还是大朗这些年一直未曾有过正妻的缘故,老祖宗想。她平日里也想为司元张罗婚事,要说这京城里门当户对身世清白的大家闺秀也不是数不出来,偏偏就因为横亘了这么一个长福,中间有过几次老祖宗中意的,后都由于种种原因没能成就姻缘。 细细想来,假若说这中间没有长福作祟,她是不信的。故而这个长福,老祖宗对她实在很不喜欢。 “一个人闲来无事,便想着过来找炎欢叙话,”长福倒也没有像以往似的一开口就直奔着司元去,“来前走的匆忙,没差人来知会一声,着实失礼,故此先来老祖宗这里请个罪了,” “老身不敢当,不敢当,”老祖宗连连摆了摆手,继而又笑道,“公主来的凑巧,炎欢昨日还同我念叨公主,” 长福未出阁之时唯一来往交情好的,便是顾炎欢。两人各自嫁了人,这层关系也没完全断了,算是手帕交而常有走动。老祖宗虽然对长福公主不很喜欢,但这层关系总是不好断了,因此只能浅交尽量不往心里头置气罢了。 屋里两厢来往的客套与虚情,心里明明都是不喜,可各种缘由,两人脸上又都免不了装出欢喜的笑意。 好在不多时,门外便传来通报,“三少奶奶来了,” 顾炎欢原本也是歇着,匆匆被叫起来,心里甚是烦闷,可也只能忍下。司末昨日已经启程南下,这倒是没什么,她也不放在心上,不过院子里那个新抬了姨娘的子梅便让她十分看不顺眼,奈何这两天也找不着什么由头整治,因而只能堪堪先放下这个念头。 “公主,母亲,”顾炎欢一一见礼,而后由丫头扶着在长福公主的身边坐下。 “本来我是要去你院子里的呢,”长福却站来起来,她握住顾炎欢的手,又半回头看了一眼老祖宗,笑道,“这个时候未免是打扰了老祖宗,我们去你院子里说话吧?” 她这么一说,顾炎欢能说什么,只能笑着应了,凡事都顺着长福的意思去了。 第45章 原本站的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这会儿又出去了一大半。老祖宗站起来,长长叹了一口气。什么人不好追着不好,偏偏是个已经嫁作人妇的长福公主,实在是一件烦恼事。 长福将顾炎欢从养性居里拉出来,哪里真是为了叙话的。因此也不往雅园走,倒是转了脚步往绛紫园去了,站在绛紫园里遥遥的看着藏书楼。 “将军可在里面?”一提起司元,她的脸上升起朦胧的爱恋,连惯常抿着的嘴角都弯起来。 顾炎欢被她问的发蒙,只犹犹疑疑的往藏书楼那边看了一眼,模模糊糊道,“这个,我那里能清楚知道的。” “你,过去问问将军在不在里面,”长福默默的驻足不过片刻,便立刻敛去了笑容,对着顾炎欢身边的曲莲颐指气使起来。 说破大天去也找不出这么个道理不是?顾炎欢想出口劝,可长福的脾气是一点听不见别人的话的,平素想做就做,除了皇帝根本没人管得住。 “公主,这不合礼节,”曲莲低着头,并不愿意迈步。 长福的脸色因此更加不好看,她的眉头蹙起,眉尾上挑,厉声道,“好你个丫头,我的话是请不动你了?” 曲莲心头一颤,可依旧不愿意动作。而是半抬起头来将目光看向顾炎欢,长福的眼睛便也顺着她的视线一起放到了顾炎欢身上,带着些审视来判断她接下来的行为。 “公主,这的确不合礼节,”顾炎欢微微摇了摇头,正想说完下半句,却发现长福的目光骤然移开放向了别处。 是藏书楼的大门开了,室外明亮,那藏书楼的大门虽然开了可也只能瞧见一片阴影。长福心中蠢蠢欲动,话语间更加着急,她也不再搭理顾炎欢,而是直接差了自己身边的婆子去问。 司元此时的确在藏书楼里,外头的声响从她们一行人到来是便已经进了他的耳朵里。 长福一直是个不像样的,却没想到她近来越发无礼骄纵了起来。 那被长福差来的婆子一路也没遇见个服侍的小厮或者丫鬟,那扇大门越来越近,她原本想停下脚步听听里头的动静,可不想当面就迎上了从里头出来的司元。 他的身形高大,低头冷漠的看着那婆子,身上的肃杀之气一瞬间几乎吓破了那婆子的胆子。 “将军,公主,在外头,”那婆子犹犹豫豫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现在正等着你……” “公主用什么身份来找我,”司元站在藏书楼的门口,恰恰好是个能让长福遥遥看见,且听见他说的话的距离。 他的语气生冷,话里也意有所指。那婆子被司元问的一愣,也不敢莽撞接话,只嚅嗫着低了头。 长福一见到司元,那目光便痴了,也不管司元口中说的是什么,只管在面上荡漾开欢喜。她眼瞧着司元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更是抬起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一丁点他的音容。 第一次见到司元时,他已经是在战场上杀敌立功的副将。少年成名,英武逼人,一举一动间都带着内敛的摄人。他是个世家公子哥,然而却不同于她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他的处处,种种,在长福眼里都是极好的。 但皇室婚嫁向来难以遵从内心的抉择,这里头要考量的利益对等与阴谋阳谋都不是长福一个人能简单剖析开来的。她嫁了王征信,心里的不满与后悔却与日俱增。 撒疯:今天稍微写完稍微修了一下,哈哈,所以字数稍微多了两百字,照样还是迟到了哈哈哈,我觉得我应该把更新时间定到9点,然后九点半更新……每次都有拖延症啊摔。 第46章 “将军,”长福抛下身为公主的端庄与矜贵,她看向司元的目光依旧如前几年那个未曾出格的少女一般,软着嗓子仰头看他。 司元的脚步看不出多快,可从她们身边走过却没有半点停断。面上的神情不变,就好似没有看见面前的一群大活人一般。 长福不甘心,立刻转身小步跑上前,想要跟上司元的步伐,可一群丫头婆子拖拖拉拉,不过十几步便被司元甩出了长长一截。 司元心里厌恶长福,也摆明了并不将她放在眼里,转过一个弯身影就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这样的举动使长福气急败坏,她虽然停下脚步放弃了跟着司元的念头,但却摆出了一副不达目的不罢手的样子。 对此,顾炎欢最是头疼。长福这些年的脾气是越发的差了,有时候连她也忍受不了。然而到底还有高低位差,她不得不忍着。 虽然说眼瞧着四月就要来了,可外头到底还是冷,长福也不耐寒,心有不甘之余也只得垂头丧气的去了雅园里歇着。 炭盆熏得屋里暖烘烘的,长福脱了披风,半歪着身子和顾炎欢一起坐在榻上说话。 “你也是心小,不过是一个妾算的什么?”长福嘴角擎起一抹笑意,对于顾炎欢在妾室这件事情上所表现出来的愁苦很不赞同,“驸马到如今已经纳了三个妾,我说过什么?一个妾还能闹到哪儿去,左右只是个能到床上服侍的丫头罢了,要我说,如今这样倒还是好的,起码有将军管制着,往后还能落得个清净,” 对于司末在外头的那些糊涂账,长福也有所耳闻,对此很有些看不上的意思。 顾炎欢不愿意在这件事和长福多掰扯,只含糊的应了两声,低头饮起茶来。 长福的指尖轻轻在茶杯的杯沿来回摩挲,眯着眼睛感受茶杯上的温热,屋里因此安静下来,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她开口道,“这日子,过的实在没意思极了,” 那话里竟有叹息的意思。 要顾炎欢看来,长福这话多就是不知足。她知道长福对于自己的婚事从来就不满意,可这又如何?多少年过去了,她再不甘心还真能休了驸马嫁进将军府来不成。更何况,身为公主,她已经高于常人太多。中堂如今位高权重,也不是一般人家来的,可对她还不照样摆在高位上,小心谨慎的对待着。 这样肆意的日子过得都算没意思,那么别说寻常百姓了,便是世家大族中多少自诩嫁得好的,那都可以算作无聊的透透的了。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顾炎欢笑起来,只当自己不知道长福感叹的是什么。 “这话自然是从无聊之处说起,”长福略略摇了摇头,她用茶杯盖子轻轻的拨去茶杯里上浮的茶叶,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嘴唇,然后才接着道,“将军今日着实无礼了些,” 这话又是说的顾炎欢无话可接,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正准备顾左右而言他之际,门外却传来了通报声。 第47章 从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帝担心公主的侍女们来回路上照顾不周,特地让人来亲自接了公主回去。 “说得倒是好听,”长福由着丫头为她将披风穿好,抿着嘴抱怨道,“回回都是这般,怎么不来前就巴巴的让人送我过来?” 对此,顾炎欢也只能奉以无奈的笑意,将人一路陪着送到了将军府大门口。 大齐王朝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年轻的皇帝理应当坐拥着盛世,然而少有人知道他心中的苦闷。 先帝战死疆场之时,年仅七岁的皇帝就在中堂大人与自己亲生母后的扶持下登基,等到二十岁及弱冠方才亲政,如今不过也才两年。朝堂之中虽然明面上没有什么大变化,然而暗里的风云涌动却来未曾停歇。皇帝想要将原本下放的权利全都收回,克制原来大权在手的权臣们,这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更被皇帝视作心头大患的便是司元手中的兵权。军队是一个国家的底气与底牌,大齐王朝的这张底牌在先帝手上被分成三份,一份如今掌握在司元的手上,但那理应该被皇室掌握的三分之二兵权却也只剩下三分之一。 那个传说放着三分之二兵符,被太后亲自传到皇帝手上的玄铁盒里只放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玉狮子,剩下的两个坐孔全是空着的。这件事情成为皇帝的心头大患,忧心不已却不能说出口,只得派了无数暗卫在外搜寻。 但两年过去了,依旧毫无音讯。 长福小皇帝一岁,在与母亲关系不亲厚的情况下,他与这个妹妹的感情是最好的。但是长福爱慕司元以及盲目追逐的举动是皇帝不能容忍的,他自然更不会容许长福嫁给司元。原本想着长福婚后会有所收敛,可没想到她油盐不进,半分也不自知的样子,照样成天往将军府扑。这不仅样子上不好看,更让皇帝每天上朝时都有些愧于看见中堂大人与驸马爷。 训也不是没有训过,可听与不听又都取决于长福,她的骄纵任性哪里是一日两日能扭转的过来的。 就像是今天,皇帝没想到自己前脚派了宗安去宣旨赏赐,后脚就能传到长福的耳朵里,她更敢招呼也不打一个人就去闯将军府。本来长福赌气回宫的原因便不是什么真站得住脚的,到这会儿,皇帝更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妹妹塞进马车里再配上出嫁时候的嫁妆让中堂家里再忍她一次了。 长福被宫人接回了宫里,连个停顿都没有,直接就让皇帝叫去了御书房里。 “朕说过你多少次,都已经做了母亲了,就不要成天摆出个小孩子的脾气,将军府那是你该去的地方吗?”皇帝背着手,来回的在长福面前走了两步,然后停下来,狠狠的皱眉看着面上犹露出不在意神情的长福,“朕已经让人备好马车,一会儿你就给朕回中堂府去!” 长福对于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因此一声不响的在那儿站着,对皇帝的跳脚仿若充耳未闻。 第48章 皇帝见她这个样子又想起两人年幼时长福撒娇赌气的模样,心下不由得软了软,又扭转语气说了两句好听的,“你啊,将性子收一收,哪里能这样胡闹下去呢?时日久了,朕也不好总是护着你,” 长福向来吃软不吃硬,听皇帝这么说,她的面上才出现了一丝神情的松动,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娇哼了一声,自己扭头走了。 皇帝尚且能被她随地晾着,说到底,长福真没有什么怵的人了。 而另一边,将军府被长福一搅合这一整天也颇为不安宁。老祖宗被打扰了午间小憩,心中烦郁,可到爷想起一件正经的事情。家里头有三个儿子,小的两个倒都成家了,只剩下一个最大的,反倒是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动静。这件事情在老祖宗的心头挂着已经有几年,如今被长福一闹,不免又放在最前头开始打算起来。 相比于外头几个院子因为长福所经历的混乱,云山院则显得十分平静。赵嬷嬷将各个丫头该做什么都仔细的吩咐了,更立了早起晚休的规矩。在人手方面的她是赞同季念文的,云山院虽然比不上外头的几个主要的大院子,然而也实在不算小,就现在的几个丫头小厮,真用起来要倒开便显得捉襟见肘。 蔺子桑和阿灵担了二等丫头的身份,得到的活计都算是轻松,原本说了是去司信泓的房里贴身照顾起居,然而到了司信泓那里却得到了回绝,只说是不喜贴身服侍,单将她们两人放在外室服侍,多只端个点心倒个茶水罢了。 阿灵对于这样的安排只觉得万分体贴,巴不得日日享受这样的清闲。这样的日子在蔺子桑看来也意想不到,她原本是被买做小妾而进的司府,如今却顺利的做了正经丫头,日子更过的顺心如意,虽然少不得也要看着主子的心思,可云山院显然已经比外头好了不知道多少。 这样的生活对于此刻的蔺子桑来说,已然具备了十分诱人的吸引力,足够拖住她的脚步与心思,再不去想其他了。 半月时间转眼就过,司末南方一趟来回将时间磕算的紧巴巴,好容易在最后一天回到了将军府,可整个人不仅瘦了且黑了,同刚出去时那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实在形若两人,让老祖宗呼了好一阵心疼。 司末虽然不敢明着对司元提出异议,可是倘若说在心底里没有对司元的不满那就是假的。顾炎欢与他的感情一向不深厚,他甚至切切的怀疑顾炎欢心里挂念着的人是司元,因此连带着对顾炎欢也厌恶多过喜欢。 既然你让我将人纳做妾侍,那便合该让我光明正大的睡。司末带了点赌气的意思,一从南方回来,便连着四五天全都夜宿在子梅哪里。诚心让顾炎欢不高兴,也隐隐带着点让司元不喜的意思。 可这怎么说都是雅园里头的事情,司元哪里会多管。因此除了的确让顾炎欢心中烦闷以外,也并未牵动雅园以外任何人的心思。 子梅得的宠爱多了,心里虽然依旧端着小心谨慎的态度,对顾炎欢也依旧唯唯诺诺的伺候着,可到底是比从前有了底气,整个人通体都活络了起来。 第49章 一入四月,雨水就渐渐多了起来。虽说不是日日都有,可绵绵阵阵的依旧将京都的土地浸透湿润。 因为下雨,司信泓今儿个一早就没去武场,只坐在窗沿下读书,听着耳边滴滴答答的落水声,眼前恰好读到雨打芭蕉那一页。他原本要翻页的手顿了顿,视线越过窗台落到那几片在雨水里散发着翠绿色光芒的新嫩叶片,嘴角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外间传来几声碗勺碰撞,他才放下手里的书本,起身往外走去。阿灵一见司信泓从里面走出来,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小少爷,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司信泓的目光略略的从阿灵身上扫过,对她过分殷勤的笑容没摆出其他反应,只平淡的坐到桌边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阿灵垂手站在一边,虽然有心想要体贴服侍,然而却不知道从何着手。 她正暗自思忖间,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蔺子桑手里端着一只小碟子,上头放着半块红油腐乳。 “好在没迟了,”蔺子桑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放慢脚步缓缓走到小桌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桌上。 照顾司信泓的饮食转眼已经有大半个月,她左右也琢磨出一些他的口味喜好。即便从不挑食,但是司信泓的确偏爱红油腐乳这项小食。今天一早她照例去拿小罐子里找,却发现已经空了。云山院一时找不到,她在库房里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一小坛子。 不过蔺子桑没有想到,阿灵今天会忽然兴起,将端送早饭这一项活计算在自己的头上。 “再端一碗粥来,”司信泓面上淡淡,可显然有了胃口。 阿灵被他的目光扫到,有些不情愿的往后退了一步,转头离开了。 “父亲一向不允许我多吃这些的,”司信泓忽然开口道,蔺子桑立刻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注意听。 “边关将士们的日子比不上京都,甚至比不上边远的一些乡野地方,有什么便要吃什么,这是常态,”他垂目看着自己碗里那一块浮在粥上的红油腐乳,神色半点不像是一个年方十岁的孩子。 对于司信泓,蔺子桑隐隐也存着讨好的私心,可到底还是将他看作幼弟。十岁虽然是一个已经被要求懂事的年纪,但是做到司元对司信泓这般,到底还是过分苛责了。 蔺子桑沉默了一会儿,她听着门外头已经慢慢停歇下来的雨声,掰了掰自己的手指头,给司信泓直截了当的算了一笔账,“小少爷,其他小菜在折算起来少说也要一文前一碟,可这腐乳一文钱可以买两大块,你每日只吃半块,一文钱可以分成四天花,这是省了,” 她言辞切切,面上的神情也丝毫不像是安慰人,倒像是果真为司信泓占了大便宜似的,饶是自诩沉稳,司信泓也忍不住在她面上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 “我倒是没想到这个算法了,等下回父亲来了,只怕也要子桑姐姐这般算给他听了,” 第50章 算账给司元听?蔺子桑光是想想便觉得实在有些发怵,她嘴唇并拢,略微摇了摇头,“咱们私下说说罢了,哪儿能将这个放到将军面前说呢,” 蔺子桑的头低下去一点,脸上的笑容转成了淡淡的责怪与无措。 司信泓从懂事起就一直被司元带在身边,除了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与无欲无求的暗卫死士,本就没有与蔺子桑这个年纪女孩相处的经验。她这话隐隐透出一点亲昵的意思,这种与先前都不同的经历,让司信泓心间透出一点暖意。 “那便只我们两人知道,”司信泓抬手拿起一只白面包子,说话时也带了一点亲近的意味。门外挺了有五六息的脚步声似乎还没有想要进门的意思,司信泓便开口又说了一句,“子桑姐姐,你去看看阿灵姐姐怎么还没过来吧,” 蔺子桑应声就要往外走。 门外站着的阿灵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做出刚从远处走来的样子,施施然的端着一碗小粥进了门。 等司信泓吃完饭站起身,阿灵又抢在了蔺子桑的前头将碗筷乒哩乓啷的堆叠在了一块。 “不过是吃个饭,以后用不着两个人一起候着,留子桑姐姐一个便是了,”司信泓背着手站在里间的珠帘处,断绝了阿灵再来的念头。 阿灵心中生出一股子不甘心来,她打头走在外头,想起方才听见司信泓说的那句“那便只我们两人知道,”心里又是疑惑又隐隐带着一些嫉妒。 一睁眼就做了丫头已经不在她原本的预料里头,谁知道不过是做个丫头还能做的这样不顺心。 “刚才在里头,你和小少爷说的都是什么?”她慢下脚步,回头看着自己身后脚步缓缓的蔺子桑,低着声音质问道。 蔺子桑原本低着头,听见阿灵说话,这才抬眼看她。她将藏在衣袖里头搅在一起的手指松开一些,先反问了一句,“什么?” “你总这样装傻,”阿灵立刻气急败坏,她心里已经忍了对蔺子桑的诸多不喜,这会儿自觉的已经无法容忍。院子里站了两个打扫的小丫头,是前两天和其他人一起才送到院子里来的,云山院的人手这才终于显得宽裕了起来。 “我同你装傻做什么?”蔺子桑蹙起眉头,面对阿灵冷硬的目光,她也有了几分厌气,“我和谁说了什么,怎么现下还要问过你?” 她说罢也不管阿灵如何反应,径自绕过了她,往厨房去了。早上李厨娘就炖了汤,是要留着晚上给司信泓的,汤要炖的酥香透烂才算是入味,这会儿照例要去看一看。 阿灵加快脚步飞快的跟上去,她随着蔺子桑前后脚的跨过了厨房的门槛,随手将手上的餐盘放在一边。步伐紧紧的跟着蔺子桑,可虽然气极,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让自己如意。 太讨厌了,阿灵想,她既占了好皮囊,又讨了这么些人的开心,就连脾气古怪的李厨娘也对蔺子桑有几分不同,早上又让她听见了司信泓那样的话。 第51章 怎么偏生她能得势?她累积的后来几千年的先进知识,总不至于连一个乡野丫头都比不过。 阿灵心中挂着这样的念头,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了半夜才堪堪入眠。不过却是打定了主意要让蔺子桑有几分难看。 蔺子桑却是不知道阿玲心中有多少弯弯绕绕。阿灵看不惯她,她自然也不是多喜欢阿灵。除了初时不了解,如今是平素都不爱理会她的。 天下了两场雨,又有了难得两天的晴天。日头透过浅浅的云层,在瓦楞上渡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芒。阿灵站在厨房里,故意放慢了手上拿粥拿菜的动作,而用余光紧紧的盯着蔺子桑的动作。等她拿着托盘往门边走时,阿灵忽然飞速的伸出自己的脚,不偏不倚的挡住了蔺子桑的左脚。 今天又是一天难得司元来云山院陪着司信泓吃饭,这个时候能让蔺子桑出丑,定然是最好不过的。 身体歪斜着要倒下去的趋势已经不能自止,眼看着手里的托盘与其中的饭菜就要倾落,背后忽然有一股力道猛然将蔺子桑往回拉,而那就要从她手里滑下的托盘也被一只手给稳稳的握住了。 “偏你脚长,”李厨娘一边随手将蔺子桑像是拎小鸡似的放到一边,一边斜眼看了阿灵一眼,她脚下飞快的在阿灵的脚背上踩了一下,惹得阿灵怪叫一声,猛地往后退了两步,险些就这么仰头摔倒了。 蔺子桑心有余悸,可因为时间赶得急,也只能匆匆谢过李厨娘,然后将她手里的托盘接过,抬脚快步的往门外走。 “你踩我做什么?”阿灵带着十分的不甘心与气愤,又因为被李厨娘踩的那一脚实在是疼,登时跳脚与李厨娘杠上了。 李厨娘哪里会怕她这没什么见识的小丫头,只反手一指,“我这厨房小的很,更容不得那等心思多的蠢货,你要是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句话就被指成蠢货,放谁身上都不高兴,可李厨娘这会儿一手还拿着一只大铁勺,便是随手敲下来都能给人的脑袋砸个窟窿。阿灵心里到底有些害怕,连忙往旁边缩了缩,只在嘴上轻轻的不甘心的嘟囔了两句,便瘸着脚不甘愿的往外跑了。 再说那边,蔺子桑端着高高的餐盘,尽量小跑起来。平日里司信泓不喜人多的服侍,故而饮食方面便一直只有她一个惯着,且司元并不是天天来,这一次算起来也不过是第二次罢了,因此她也没将这活给了其他的丫头。 再者说,阿灵平时抱得是什么样的心思蔺子桑不是不知道。她不仅不是不知道,更是因为抱着同样的心思才也露出殷勤的样子。只不过是她懂的踏实吃苦的道理,不像阿灵一般将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罢了。 司元和司信泓已经在偏厅里坐了一会儿了,说到第五句话的时候,门外才匆匆进来一个眼熟的丫头。 他看着蔺子桑一样一样的将几样面点小食摆开,又不动声色的将那一小块红油腐乳往司信泓的面前移了移,这才拿开餐盘,慢慢的退到边上去。 她的面颊酡红,过来的时候显然是赶得急了。不过更引起司元注意的是,那半块放在司信泓面前的腐乳。 撒疯:阿灵的确是穿越的没错,但是无疑是穿越里的败笔哈哈哈,之前就想写了,为什么每个穿越的都要牛逼呢,其实也会有傻子吧?PS,今天更新迟了上因为在码字前作死的写了一个微,是十九楼现在的一个活动,感兴趣的读者也可以参加啦,奖品很不错。 第52章 “腐乳?”司元执筷,手却悬在半空,红油腐乳看着油光水滑,的确能勾起人的食欲。 “是,”司信泓偏过头,然后轻轻的将自己面前的小盘子推了推,放到了司元的面前。 司元目光淡淡,却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将军喜欢的话,厨房里还有的,我这就去取,”蔺子桑开口道,她见司元没有拒绝的意思,便先拿起一旁放着的银筷将那大半块红油腐乳先分成了等同的两份,然后轻轻拨开,放置在了小碟中。 “她这便知道了你的口味?”司元伸手将那半块腐乳夹进自己的粥碗中,开口状若不经意,却让司信泓惶惶的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是我大意了,”他低下头,“请父亲责罚,” “往后一月,早半个时辰到武场,”司元的神情毫无动容,进嘴里的粥是温的,说出来的话却是凉的。 蔺子桑从厨房拿来了剩下的半块腐乳时,偏厅里已经空了。 空气里泛着连着几日都没有完全消散干净的湿气,蔺子桑端着餐盘,放轻脚步穿过长长的走廊,鼻端涌入清新的空气,让人的心境松快起来。 现在空闲下来,左右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蔺子桑放下手里的东西,轻手轻脚的从厨房出来,没走两步就听到赵嬷嬷说话的声音。 “我再妙景院的时候,哪里……” 赵嬷嬷的声音不高,可也并不压低了往下遮掩。在妙景院的日子过得如何,是赵嬷嬷最常和几个丫头说的,倒不算是吹嘘,可当中有几分怀念却是真的。 蔺子桑穿过空旷的院子,在院子的西边墙角找出一盆已经长得很好的花,此刻已经初初长出了一个花骨朵,被嫩绿的叶片包裹着,露出尖角上的一丁点粉红。 是一株牡丹,前些天花匠送来许多,是准备转种的院子里的,中间多出两盆来。得知是牡丹,蔺子桑便开口讨要了一盆,花匠也并不在意,随手送了给她。 她握着牡丹的花盆边沿,将花盆搬到有阳光照耀的地方。蔺子桑默默的在庭院中间陪着牡丹花站了一会儿,才拍了拍手,转身回房里去了。 季念文用了早膳,由丫头们陪着缓步到了养性居,一眼便先看见了穿堂下面垂手立着的几个雅园的丫头婆子。 丫头婆子们一见季念文,连忙屈膝行礼,季念文也便浅浅的点头,然后在养性居婢女的通传下进了主屋里。 老祖宗穿着一件薄薄的袄子,歪在榻上垂目和顾炎欢下棋。她见季念文进来,便笑了起来,随手放下手里的棋子对季念文招了招手。 “好孩子,快过来,” 顾炎欢因此也停下手里的动作,微微直了直身板。 “昨日怎么没来?”老祖宗握着季念文的手,很是亲热。 季念文抿唇笑道,“昨日身子有些不适,整个人都懒了,便躲懒在床上歪了一天,我让木莲过来报了信,难不成这小丫头没来?” “来了的,”老祖宗摇摇头,又仔细的追问,“身子不适,怎么忽然不爽利了?” 第53章 “总觉得恹恹的,这两日连着几顿都吃不好,”季念文面露无奈,她叹了一口气,“自从夫君启程以后,我这心里总是记挂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 “阿继那边你倒不必如此忧心,和他一起出去的那些个人都不是不经事的,阿继向来也稳重,倒是你,”老祖宗轻轻在季念文的掌背拍了拍,“你操持的事情多,身子更要看重些才是,一会儿让大夫看看吧?” “已经让邱大夫下午过来瞧瞧了,定也不是什么打紧的,开两包药开开胃口便是了的,”说了两句话,季念文的脸上便显出开朗的神色来,“母亲一开解,我心里的忧思都下去不少,早知如此,昨日便要来母亲这里呆着,” “傻孩子,多大点事儿?要是这都落了忧思,那哪儿成呢?不过你和阿继的夫妻情厚,这是好的。” 这话虽然不是故意说给顾炎欢听得,可一说出来也足够让顾炎欢心声不喜。她这些天过的本就不算顺心,今儿个难得开口抱怨了司末天天留宿在子梅房里的事情,却还换来老祖宗的一顿开解,让她切莫事事放在心上。 就算再有姑侄情分,到底还是比不过亲生子来的亲厚。 如今还来一个季念文故意将这副模样摆到她的面前,顾炎欢心里就越发的愤恨不喜起来。原本她并没有将子梅放在心上,气愤的多也不过是司末成日与自己作对罢了,可这会儿倒真的有些感伤起自己所嫁非人。 “转眼都在母亲这里一个多时辰了,如今嫂子来了,有你陪着母亲,我便先回去了,今天起的早了些,现在倒是有些乏了,”顾炎欢站起身来,让一边的丫头为她取来披风,自己缓步站离了榻边。 老祖宗慢慢的垂了头,并没有开口挽留,“既然如此,你便先回去吧,这几日阿末都在家里头,你看看有什么要服侍的,多照看这些,” 顾炎欢点头应了,垂着头转身走了。 “你来了,我便觉得这事情和你说才算妥当,”顾炎欢一走,老祖宗便让人将那一看就没认真下的棋盘收起来放到一边去,她由春分扶着坐直了些,认真的看着季念文道,“这两天我总想着这事情,夜里都没太睡好,” “什么事情让母亲忧心至此?”季念文有些惊讶,她推开面前的茶杯,细心的听老祖宗说起话来。 老祖宗的忧思,这回倒是与司末无关。自从司元回来,司末乖的如同笼中鸟,半分不敢造次。相反,她忧心的其实是司元。起居里空荡荡的,到现在都未曾真的有过女主人,偏又有长福公主那样一个不省心的,仔细挑个合适的世家闺秀在老祖宗看来便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我让人找了名帖来看,觉得有几个称心的,可又没真见过,想来你该比我相熟些才是,你行事稳重,能帮母亲考量考量吧?” 竟是让她来考量这个,季念文断然没想到这一点。她脸上的神情略一仲怔,不过随即也就反应过来。 第54章 “母亲挑中了哪几家的名帖?让我先瞧瞧,” 老祖宗连忙让冬至去后头取来了她昨夜挑出的几户身家年纪都与将军府匹配的人家,一共有三个,全都摊开了放在季念文的眼前。 一户是长兴候家的小女儿,一户是户部尚书家的次女,一户则是工部侍郎家的长女。 工部侍郎与将军府比起来稍显得有些位低了,不过工部侍郎的长女是京都里出名的才貌双全的美人儿,且如今的工部尚书即将告老还乡,尚书之位不日也便要换人了。因着这一层考量,老祖宗便也把名帖先留了下来。 “长兴候家的幼女我倒是见过两次,年纪算是合适,不过已经十七岁却还是一副稚气懵懂的模样,看着是当不得大事的,大伯以后要娶的,定是能当住将军府门楣的,长兴候家的不妥,”季念文想了想,便先将那张名帖往边上推了推。 她继而又说道户部尚书家的次女,“郑家的二女儿,我只远远见过一次,看着不算出挑,只能说是个安分守己的,到底如何我却无法细说了,” 这张名帖便先留了下来。 “工部侍郎家的……”季念文的目光在名帖上反复流连后,静默了片刻才道,“我未出嫁前便见得不少,向来是个张扬乐于出风头的,不过人的确也并不完全轻浮,场面上能撑得住,才学在女子中也十分傲人,” 季念文本身便饱肚诗书,能让她说出才学傲人,那便定当是有几分过人之处的。 如此考量之下,便算是先留下了两张名帖。 “急了这两年,倒是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的了,”老祖宗摆手让冬至将名帖收好,转头又对季念文道,“这两天你看看下个帖子,将人请到府上来看看,也别单请这两个,你看着还有什么妥贴的,便都一道请了来吧,” 季念文便又应了,将这件事情摆在了心头。 顾炎欢因前次长福公主强自去了起居门前的事情,已经得了老祖宗牵连的不喜欢,今儿个又因为没有忍住心头的愤懑与老祖宗抱怨了司末房里的事情,更让老祖宗心头不快。转头看起做事说话都稳重的季念文便越发觉得顺心起来。 季念文回到妙景院里,便认认真真的准备起老祖宗交代的事情来。拟好名帖,将个中关系考量清楚,让人送去各个府里也不过是半早上的事情。午时一过,早上还见晴的天气变又重新阴沉下去,墨黑的云层厚重的在人头顶上悬着,雨滴却将落不落,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泼下。 邱大夫在丫头的带领下饶过几处游廊,脚步踩在妙景院门前停下。才不过一顿,里头就有人将门打开,一见是邱大夫,立刻就往后退了两步,笑着将人迎了进去。 邱大夫站在妙景院的穿堂之下,伸手擦了擦额迹的汗珠,便听见了里头的传唤。他低着头往里走,停下脚步是看见半扇横在自己面前的屏风。 “这两日不见多少胃口,要劳烦邱大夫帮着瞧瞧了,” 这是客气话,邱大夫却不能真应了这客气。他老实低着头将自己的药箱放在一边,从里头拿出一卷红线,将其中的一头交给了一边侍立的丫头。 撒疯:要死要死要死的,不行了摔,明天我一定要九点半更新!对了,希望大家登录看文呀~没有帐号的可以用QQ账号或者微博,甚至淘宝账号登录~登录作者才会有微薄的收入哦~全文免费,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55章 红线在邱大夫的指尖轻微震颤,约莫十息的工夫才重新绷回了一道直线,不动了。 子苓连忙上前一步关切的问道,“邱大夫,怎么样,可有大碍的?” 邱大夫脸上缓缓舒展开露出一个笑容,自觉的这一趟来的实在好,“是喜脉,恭喜二少奶奶了,” 他站起来,极其恭敬的朝着屏风后面的人弯了弯腰。 屋里一时间静默下来,然后忽然从屏风后头传来哗啦一声,不知是打翻了什么东西。子苓连忙从一旁快步走近去看,却听得季念文急声道,“把屏风撤了,” 她一边说一边由木莲扶了出来,脸上止不住的都是喜色。 “邱大夫,你说的可当真?这可是容不得出错的大事,” 邱大夫微微低下头去,语气十分笃定,“二少奶奶,旁的我不说,今天的这事儿,我是敢拿家父的名号打包票的,” 邱老大夫原是太医院里的元老,邱大夫并没有他父亲那般出色的医术,不过仰仗着邱老大夫留下来的名号与几本医书却也足够蒙荫子孙后代了。 季念文立刻露出了松快的神情,她由人扶着慢步到了外头的小榻上,长长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不过孩子的月份如今估摸着不过不足两个月,近两个月少奶奶还是多在院子里歇着,我再开两剂安胎药,隔日熬煮,五碗水烧成一碗便是了,”邱大夫低下头,就这一边小丫头取来的纸笔,选了几味性平温和的药剂,一是养胎,二是养身。 “旁的还有什么?一并都说了吧,”季念文一手拢在衣袖里头,松松的握成一个拳头,心尖仿若是泡在蜜罐子里,通身都是舒服极了的。 “少奶奶身子一向不错,无需多虑,先吃着这个药方,隔上十天半个月的我就过来一趟,没什么不妥当的,” 季念文这才放心的点了头,然后挪了挪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心里生出希冀来。 这个孩子她盼了两年,终究是让她盼来了。 子苓面上带笑,让人取了赏银,又一路送了邱大夫离开。 一时之间妙景院溢满了喜悦轻松的气息,一边有丫头陪在季念文身边说话,一边也有婆子脚步轻快的去养性居报喜,另也有丫头赶着照邱大夫的药方为主子开药去了。 老祖宗照例午后要小歇一会儿,这会儿正睡着。那婆子便只能压低了声音将这喜讯告诉了外头候着的冬至。冬至一挑眉,立刻也笑起来,“哪个大夫诊的脉?” “邱大夫,说不足两月,却是十成十的把握,”那婆子眼角眉梢都是喜气,说话的时候腰板挺的直直的。 “幸苦杨嬷嬷跑一趟了,等老祖宗一醒过来,我就将这事情告诉她,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此刻妙景院定当忙着吧?嬷嬷别在这儿耽搁了,赶快回去,紧着还要你管着下头的人呢,”冬至推了推杨嬷嬷的手,柔声道。 杨嬷嬷想了想也觉得对,转身轻飘着脚步走了。 冬至返身折回养性居的主屋里,站在珠帘前头悄悄的对里头正侍候着的春分招了招手。 第56章 春分放下手里的东西,轻手轻脚的走出来,目露疑惑,低声的问道,“怎么了?” “老祖宗可是睡得深了?”冬至抬头往里看了两眼,挡着脸倒是没看清老祖宗到底熟睡了没有。 春分摇了摇头,附在冬至耳边道,“没呢,头前你在外头的时候,还让我倒了杯水喝,怕只是眯着眼睛歇歇,” 果然,老祖宗的确是没有睡熟,她们才说了两句话,里头就传来了人声。 “你们两个小丫头,在外头嘀嘀咕咕什么?” 春分本也不明所以,却见冬至脚步轻快的直直往里走,她也赶紧跟了上去。 “可是一件好事,老祖宗,方才妙景院的杨嬷嬷来了,”冬至在床边站定了,隔着薄纱帐看着里头老祖宗朦胧的身形。 老祖宗侧过身转过脸,眼睛也微微睁了下,“杨嬷嬷?来说的什么?” “说是方才邱大夫去妙景院给二少奶奶看诊了,”冬至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更盛。 老祖宗让春分将自己扶坐起来,背光隔着纱帐,冬至脸上的神情看的并不真切,她也因此露出几分焦急的神色,以为是诊出了什么毛病,又见冬至不说,有些恼了,“你这丫头说话怎的说半截?再不说我可要罚了!” “老祖宗莫怪,莫怪,”冬至笑出声来,连忙告了错,挪到床边沿坐下些,握着老祖宗的手道,“是天大的好事呢,诊脉说是喜脉,现下已经快两个月了,” 老祖宗生怕是自己听错了,猛地反握着冬至的手,急问道,“念文怀了身孕?这可是真的!?” “谁还敢骗您不成,”冬至抽回自己的手,从一边取来外袍为老祖宗披上,“杨嬷嬷才走呢,方才以为你睡着,我便让她先回去了,这会儿怕还没到妙景院呢,” 老祖宗由着两个丫头为自己穿好衣服,下了床后来回在屋里踱了两圈。方才喜气洋洋的让人去库房里拿了好些上好的药品与补品,自个儿亲自要往妙景院去了。 杨嬷嬷回到了妙景院,垂手站在主屋里和季念文说了到养性居的事情。 “老祖宗还歇着,便只告诉了冬至,”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季念文坐在铜镜面前,伸手缓缓的往脸上扑着脂粉。 杨嬷嬷垂着头,恭敬的往后退了下去。 季念文没有开口说话,屋里一时便没人开口。子苓见她往脸上扑粉,原想开口,只是思及前回的莽撞给自己惹了祸端,这次便不敢随意妄言了。 少奶奶做什么事情都自有其中的道理,只管这样想便是。 季念文往脸上扑了两层粉脂,将脸上那点红润的气色给全部遮了个通透。 这时候门外便响起了通传声,老祖宗亲自过来了。季念文这才站起来,示意一边的子苓过来搀扶,而后才慢悠悠的缓步往外头走。 老祖宗脚步急,还不等季念文走出内室,便已经到了屋里。她一见季念文,便露出开怀的神情,“好孩子,好孩子,怎么出来了,回去回去,你现在可是双身子,不比前头松快了。” 第57章 季念文垂手露出乖顺的神情,嘴上道,“原本想着出来迎迎母亲,可这身子实在不争气,手软脚软的,不过这时候便不经事了,” “胡说什么?这身子要是不争气,你肚子里揣的是什么?”老祖宗嗔怪道,“你啊,可别太要强,该歇着便要歇着,不想想自己的身子现在也该想想孩子,我看你这脸色,怎的比早前来养性居的时候还难看?半点血色也不见,实在可怜见的,” 老祖宗眼中露出忧思来,“唉,还是我想的不够妥当,什么事情都抛给你,早前我再养性居和你说的事情,你便不用管着了,我回去自己再做打算就是了,你以后只管好生歇着,” “母亲,”季念文笑着摇了摇头,“哪儿有这点事情就将人累坏的呢?我又不是泥塑的,名帖我已经拟好了,也让人送去各个府上,时间定在五天以后,就等着各个府里的回帖了,” “你这孩子,我说你什么好,”老祖宗露出点心疼的神情,“自己的身子还是该自己最心疼才是,最知冷知热的,总不是别人吧?对了,这事情传信给阿继了吗?让他赶紧着回来,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好还在外头,等他回来,你在院子里也有个照应,否则我看到底还是不妥当,” “准备一会儿我亲自写信过去,让他回来到是不用了,前半年里夫君一趟也没出去,难得出去了一趟,又有一群知己好友,定时有他们的乐趣的,” “你这孩子这般懂事,可是件吃亏的事情,”老祖宗摇了摇头。 季念文只说无碍,脸上却不免泄露了一丝的委屈。 老祖宗便更觉得不妥,断然开口道,“那信我来写,你不用管,府里的库房里好东西多,咱们府上左右就这几口人,哪里用得完,我今天带了些来,不过匆匆忙忙的想来丫头们也没挑的仔细,库房里有什么你最清楚,有什么好的,都搬到妙景院来便是,” 季念文一律低着头,软声应话,让老祖宗越看越觉得顺心。 “如今,你有了身子,这便比什么都好……咱们家里的男丁,成家本来就晚些,这些年我说不急,那是假的,不过,总是好了,总是好了,” 妙景院的这个喜讯也不消一会儿就有人传去了雅园里,顾炎欢当场便砸了一只白玉杯,在地上碎成了片片点点。 下头侍候的丫头都暗自心惊,站在一边僵立成了一块木头,一动不敢动。 顾炎欢坐在主厅里,一个人顶着地上的碎片呆看了一会儿,终是先红了眼睛,自己快步回了房里,怕是闷头哭了一阵。 隔着好几个屋子,子梅也听见了那屋里头的动静。吓得浑身一缩,立时便被司末给揽住了。 “又不知道发什么疯,”他咬牙切齿的低声念道,然后低头在子梅颈间深深的嗅了一口,露出点迷醉的笑容来,“还是你好,事事总顺着我,” 子梅娇柔的依靠在司末的怀里,伸手去解他的衣扣。两人平日里腻着,多半便是贪图闺房之乐。司末本就没有大志向,又乐于沉迷温柔乡。子梅本也不是个被教着做妾的,心心念念的便也是得了司末的疼宠便万事安稳。 这样两个人凑到一块儿,哪儿还有个完。 今天的更新终于稍微早了一点……呼,松一口气 第58章 “你们可别不知足,要我说,在这云山院里当丫头,可算你们捡来的万幸,”赵嬷嬷也不是个总该拘着自己身份的,在云山院里一日闲着的时候多过劳累的时候,她也愿意坐下来和屋里这些已经对事情渐渐上手的小丫头们说说话,“在妙景院,光是早饭便要四五个人一块弄,各式各样的糕点都要先准备齐全了,且不说中午有多忙了!更不论夜里头轮值,侍候少奶奶和少爷吃穿梳头,那样样都是要仔细经心的,哪儿像我们如今这般清闲?” 她一边说,一边将自己手上的花绷子弹了弹,仔细的又换了一种颜色往里纹绣,将那一朵小花绣出了层层叠叠的好几种颜色,好看极了。 山栀,山奈,山茶,山香四个小丫头都是刚进将军府,没来得及见什么世面,对于赵嬷嬷说的自然是样样新鲜样样好奇。 山茶在家里时没有学过针线活,手指也因为干农活而粗了学多,这会儿用起针线来不免有些手颤,手上不消半天便全都是血窟窿眼子。不过她还是应和着赵嬷嬷笑道,“嬷嬷说的是,我原本想着来当丫头总是苦的,也不求别的,有顿饱饭有件好衣服穿就是了,可如今看来,竟过的和个小姐似的,每天也便只有那点活,” “你们知道惜福就是了,”赵嬷嬷手上的针线翻飞,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又是小半朵花叶子,被一群小丫头围着说话也十分自在。 蔺子桑坐在边上听着她们讲话,手里头也拿着一小块东西绣着,间或插一两句,并不多说。 阿灵端着一木盆子衣服,从门口经过,往里头瞧了一眼后冷不丁的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赵嬷嬷在里头听见这动静也冷笑一声,道,“一起来的几个小丫头,我看着各个都算懂事老实,偏只她一个不知是个什么精怪,成日有一副样子可摆,” “不懂事的哪儿都有,嬷嬷犯不着同她置气,”蔺子桑将那一小块布料从花绷子上取下来,铺陈展开在赵嬷嬷的面前,笑道,“嬷嬷帮我看看,配色可有什么不妥贴的地方?绣花我并不很精通,不过是从前我娘教了我一些,可自从她走了以后,我便也只能自己摸索,如今好了,”她的声音轻快,“有嬷嬷在,我总能问问你的,嬷嬷可别嫌我,” 赵嬷嬷有个女儿,算是将军府的家生子,不过前两年满了嫁人的年纪,赵嬷嬷求了季念文为孩子脱了奴籍,嫁给了外头的一个小生意人,家离将军府也并不远,在京都的主街上有一家小铺面,日子过的挺顺心。 她见蔺子桑说话舒心,平素又是个懂事老实的,脸上便展开了笑容,将什么阿灵阿呆的全都丢去了脑后,转而拿起蔺子桑手上的东西放在眼前细细端详起来。 阿灵将手上的木盆子重重的放在井边,然后从井里吊起一桶水慢慢的倒了进去。四月里的井水倒不算冰凉,她放了皂角,细细的揉搓起衣物来。 第59章 一边揉一边就红了眼睛。 来到这个世界转眼已经快三个月,可她到现在还只是个小丫头,在这冷冰冰的初春时节自己洗衣服。她既不甘愿过这样的生活,可又想不出什么办法脱离,心中又堵又恼,更对似乎安于这样生活的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鄙夷。 井底之蛙到底就是井底之蛙,连做个丫头都能做的欢声笑语。 算了,阿灵用衣袖拭去自己的泪珠子,她哪儿能和一群思想闭塞封建落后的古代人谈人权或者自由平等呢。 早木站在门边上打盹,靠着墙也眯着眼睛睡了一会儿。门外的动静过去了一会儿他才听见,连忙放下门栓子将人迎了进来。 司信泓身后跟着阿文阿武,此刻见早木睡眼朦胧也没有多说什么。自从阿文阿武来了云山院,原本由早木每天跟前跟后的活计就全都交给了他们两个。 司信泓才从起居过来,这两天他每日早早出门,等到了快用午膳的时候才回来。 他一回来,原本安逸的云山院便活络起来,丫头们放下手里的绣活,各自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蔺子桑从厨房里取了早上李厨娘准备的糕点,又新泡了热茶一起放在盘子里端到房里去。 司信泓背对着她正在柜子里翻找,找了一会儿没有找见,这才回过头来问她,“我那件水青色的袍子放去了哪里?” 蔺子桑想了想才将那件水青色的袍子记起来,“昨儿个送去浆洗,我看那衣服的袖扣上有一处针线坏了便拿去补了补,今儿个早上才补好,一时忘了拿回来了。” 司信泓点了点头,“快去取来,” 蔺子桑依言回去将这件袍子取了来交到司信泓的手上。司信泓反复看了看,却是有些疑惑,他笑道,“我倒是也记得这件衣服的袖扣似是有处坏了,可怎么现在补过了却找不见了?” 蔺子桑也笑起来,“小少爷不知女工里头的弯绕,修补衣服时最下乘的才能让人看出来,倘若将针线用的好了,那是半点看不出来的,况且,这件衣服本也就是极好的,修补起来便更加容易了。” 司信泓这才露出了然的神情,他看向蔺子桑的目光带着赞许,“做的不错,”他顿了顿,然后转了话锋道,“一会儿用了午饭我还要出去一趟,到时候你跟着我去。” 至于去哪儿,这会儿司信泓并没有挑明。 自从来了云山院,蔺子桑倒是一次都没出过院子。这会儿虽然不知道司信泓要带着自己去哪儿,她心里却也还是有些雀跃。 要去的地方显然不是早上的武场,阿文阿武便被留在了院子里。司信泓只带了蔺子桑与早木,换上了那件水青色的袍子,轻轻巧巧的出了门。 因为早前便知道要出去,蔺子桑特意将头发重新梳了梳。她没有多少首饰,只用一根素色的簪子作为装点。又怕外头凉,便又添了一件厚些的外衣,水粉素净。 早木与她一排站着,侧眼看见她面色如玉,心头扑扑的跳了两下。他转头靠近了蔺子桑,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子桑,你可知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第60章 蔺子桑老实的摇了摇头,他们才出了云山院,身边还是厚实的院墙,前头不是树木便是花草,与短短的游廊放在一块隔出一小块景致来。 司信泓将手背在身后慢慢走着,脚步闲暇自在。 早木便又将头缩了回去,亦步亦趋的跟在司信泓的身后。 饶过这一处游廊,一堵厚实的院墙又慢慢的靠了过来。蔺子桑抬起头来,先看见了那院子前头站着的两个高大身影。他们穿的是和早木一样的小厮衣服,可是通身的凌人气度却是全然不同,更不说那块头也要大出不少了。她的视线往上移了移,看见那门上头写着的两个大字“起居”。 是将军平日里住的地方,她缓缓的收回目光。 司信泓的脚步并没有停在起居面前,那两个守门的小厮向他行了礼,他浅浅的点了头后,脚步便重新迈开了。 等又是一阵七弯八绕,三人的脚步才停在了藏书阁前。 藏书阁的门前站着一位有些年纪的婆子,空空旷旷的杵在哪儿,垂目站的僵直。 藏书阁本种着不少草木,花匠照料的仔细,这个时候便已经有几朵牡丹花已经开的繁盛了。可这一抹光鲜的颜色却全然衬不出足够的生机来,那几颗森森的粗树带着浓重的阴郁。 待三个人的脚步快走到那婆子的面前,那婆子才徐徐的将眼睛睁开。她一见司信泓,先就笑了,然后行了礼,“小少爷,看我是在粗心了些,站在这儿竟也能睡得着,将军正在里头呢,您进去了便是。” 站在这儿睡着了?蔺子桑心觉这婆子倒是爱说笑。 “这是刘婆婆,”司信泓浅略的指出了那婆子的身份。 蔺子桑和早木便恭恭敬敬的同刘婆婆行了礼。 刘婆婆嘴角上扬,脸上挂着温温的笑意,“服侍小少爷时刻要多经心,” 蔺子桑又点了头,然后才跟着司信泓径直往里头走。 藏书阁里头的东西不少,才跨步进了门槛便看见两遍有两大排架子上头放着大大小小的各类珍玩。再往里走便就是层层的书架,有两本三本堆一格子的,也有孤零零一本放着的。这是藏书阁的第一层。 等到了藏书阁的第二层,里头的格局又大有不同。古玩一类的少了,多的是一卷卷放着的画卷。四面的墙上也挂着不少各色山水画,正中的那一副当属最大气,独独占了一面墙,泼墨山水不知描绘的是哪儿处景致。 不过在这一层他们还是没有见到司元,想来应该是在第三层了。 司信泓脚步不停,又直接往三楼去。 司元果然在三层上头,他面前的书案上放着不少书信,有两张信纸正展开在他面前。一旁的窗牖里头还停着三两只肥肥的鸽子,见有生人来,都歪着脑袋咕咕的叫着,目光仔仔细细的从早木与蔺子桑面前滑过。 “父亲,”司信泓拱了拱手,同司元行了礼。 司元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怎么穿了这件衣服?” 这件衣服料子是好的,不过却已经很有些年数了。还是当年他母亲怀着他时,自觉的身子不大好,怕往后有了什么不妥的地方,早早的为他做了各样式的几件衣服。他记得前几日在武场里这件衣裳就被司信泓不小心划出了个口子,那孩子难得还偷偷抹了眼泪。 【小剧场】: 问:追男神之路上的第一步是什么? 女主角答:(微笑),在不经意间先用母爱征服他的娃。 撒疯:咳咳,相差四岁的母爱什么的,请大家容忍一下哈哈哈。对了,不知道前面有没有写错的,将军府一共有两个藏书阁。一大一小,小的是妙景院旁边司继用的。大的这个是司元用的。我记得之前我好像把一个叫做藏书阁一个叫做藏书楼,后面有点混起来了……总之,全都叫藏书阁,不过有一个是小藏书阁,呼,我好啰嗦…… 第61章 “已经缝补好了,”司信泓扬了扬衣袖往前走了两步,将那一处原来咧着口子的地方展现在他的眼前,他脸上带着舒心的笑意,显然是心中喜悦。“子桑姐姐的手艺极好,如今那处破洞半点也看不出来了,是不是?” 他穿着这件衣服宛若被一个母亲拥抱着的孩童,语气里渴望得到司元的认同。 司元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然后便抬眼向蔺子桑那边看去。蔺子桑方才才被点到了名字,又是在司元的面前,心里正有些惴惴,这会儿触及到司元的目光,先是略微往后挪了半步,然后才迎上他的视线。 不过司元并没有开口对她说话,他只将两本东西交给司信泓,并嘱咐他,“尽快看完,” 司信泓郑重的接过那两本薄薄的小册子,恭敬地往后退了两步,这才转过身作势要下楼了。 蔺子桑与早木亦跟上了他的脚步。 二层都是画卷,几个架子隔出了后头的一小方空间,里头放着一个书案,书案上头笔墨纸砚都仔仔细细的摆放完整。 “去取一只炭炉来,”司信泓将自己的外袍脱下,里头穿着轻便的常服,他对早木吩咐道,“放在那边,一会儿子桑姐姐怕是要怕冷的,” 他说完又对蔺子桑道,“子桑姐姐,一会儿也没有多少事情,你帮我磨墨,有时候帮我那两本书过来便是,闲着便在那儿坐着吧,” 司信泓手指的那一处是两处书架隔出来的一小块封闭空间,只有一处对着书案的出口,书架上堆着的各类字画有些都快落了灰,不知道多久没有动过了。 蔺子桑拢了拢衣袖,心觉得司信泓体贴,开口向他道了谢。 一个多月不干粗重的活计,又日日用滋润的脂膏护养着。这个时候蔺子桑的手已经早就不是当年秦家湾的秦三妞拥有的。葱白纤细的指尖握住沉黑的墨块,在墨黑色的砚台里研磨出厚重的颜色,淡淡的墨香从里头细细的散发开来。 司信泓的视线从蔺子桑圆润粉嫩的指甲盖移到她白皙的手上,唇角微微露出些笑意来。 蔺子桑研好磨,早木便从外头提着炭炉回来了。他一手拿着炭炉,一手还拿着一四角凳子,全都一起放在了那一处小隔断里。 司信泓问道,“放两张凳子做什么?” 早木不知他为何发问,便老实答道,“奴才闲着无事,想着也能在这儿坐一会儿?” 司信泓一向是很好相与的,说话徐徐,半点不像是个十岁孩子的模样。早木跟在他身边也算有些日子,心里便不太怕他了。 这本也没什么,让早木过来原本为的不过也只是怕万一有路途远些的跑腿活计,总是还要另有一个人的。不过就算都是奴仆,一男一女这般亲近却还是不好。 司信泓摇了摇头,将早木的心思给掐断了,“不可,你将凳子拿过去,坐到窗边,” 不仅不给小隔断挡风,干脆直接将人给指到正对着风的地方。早木心里叫苦,可面上也只得听从司信泓的吩咐,垂头丧气的端着四角凳子过去了。 第62章 蔺子桑站着为司信泓取了两本书便彻底的闲了下来,她在小隔断里头坐下,周围层层叠叠的画卷便摆放在她的眼前。有露出一两个边角的,有整齐装在盒子里头的,有一只木盒的角落里还用蝇头小楷仔细的刻着年份:元兴十年。 十年前作得画,却不知是不是在这书架子上摆放了有十年。 蔺子桑兀自出了一会儿神,面前熏着热气哄哄的炭炉让人舒服极了。她看了看似乎半点不觉得冷的司信泓,又想到方才在楼上看见司元时,他便也只是穿了薄薄的常服,在那阴寒的天气里头十分自在。 这世上好看的人不少,可是那般有气度的人却很少。蔺子桑心里向往,在脑中反反复复将方才一眼瞥见的司元的样子想了好几次。 直到一位老妇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面前。 “子桑姑娘?”刘婆婆手里拿着两件深色的袍子,以放在在藏书阁前面那个僵直的姿势垂头看着蔺子桑,脸上倒还是笑,只不过那笑并不深,多只是客气。 蔺子桑恍然才回过神来,却被刘婆婆身上生冷的气势弄的心头一寒。 “将军院子里没几个人,手下会修补的就更是少了,如今正是巧,便烦请子桑姑娘多费点心力了,” 那两件袍子被放在了一边空出一格的书架上,连针线篮子也没有落下,仔仔细细的放在了那里。 蔺子桑虽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可也连忙应承下来。 刘婆婆如同来时一样,轻飘的如同没有脚步,离开了。蔺子桑转头看向书案前头的司信泓,他连头也没抬。 主子的衣物的浆洗,每日都是要送去净衣房一起浆洗,府里更也有专门的绣房,缝补新制一类的全都交由她们归管。就算是起居里再没有称手的人,总也不至于这般吧? 蔺子桑抱着满腹狐疑,将那两件袍子放在自己的膝头,仔细的找寻上头的漏缺。 袖扣,衣摆,衣服上容易出错的地方,上头一点痕迹也没有。可偏偏在心口处,不知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个大窟窿。蔺子桑伸手略一比划,那处破洞足有她大半个指节那么长,宽也差不离。这衣服要是穿在身上时被这么给戳破了,那穿衣服的人心口岂不是也被戳了一刀?她压住脸上的惊讶,仔细的将另一件衣服也仔细的拿出来看了,这回却不是在心口上找到一个窟窿,只是也不浅,那衣服的后背上有一道长长的裂口子,几乎横跨了整个脊背,衣服断裂的地方十分整齐,显然是利落的动作所致。 这两件衣服是刘婆婆拿过来的,且不可能单纯是刘婆婆的意思。蔺子桑起初安慰自己,武将征战沙场哪里可能不受一点伤,大将军以血肉之躯保大齐王朝的安稳,更就是难事,刀剑无眼,落到身上越发不留情。可是这点安慰即可便被她自己推翻。 这两件都是绸布缎子,处处透着华贵与奢靡,哪个上战场的时候还会穿这样的衣服? 第63章 在疆场时刀光剑影也便罢了,难不成这京都之中也并不太平?她猛地想起那几乎已经被自己抛到脑后的那一夜,那个黑衣人,那毫不留情要夺去自己性命的招式。这样的生活如今并不只存在话本说书人的嘴里,而是真真切切的在自己面前展开了。 蔺子桑浑身一颤,眼前那个烧的正旺的炭火炉子都显得冰冷起来。 这两件衣服要修补起来自然比司信泓身上的那一件难许多,等到太阳渐渐矮了下去,滑落到半天便时,她不过才缝补了其中一件的一小半。 刘婆婆中途来看,见是这个情景,也不多说,只让她做不完便带回云山院里去。 等司信泓也从书案旁站起来,蔺子桑便收拾好了针线篮子,顺便将两件衣服小心叠好放进那针线篮子的底下。 她走时是空着手的,等回来却拎了东西。阿灵躲在门后面一路看着蔺子桑从院门进来,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只篮子。 她们虽然升了二等丫头,平日里的活计也的确比山字打头的那一辈要轻松些,不过吃住却还是全在一块,通铺连在一起没什么讲究。 蔺子桑穿过院堂,远远的瞧见山栀委委屈屈的站在厨房门口,李厨娘一手拿着菜刀,一边讲话一边时不时的挥动两下,看着好不吓人。 她快步走近了,隔着三丈的距离问了一句,“李婶子?这是怎么了?” 李厨娘没什么好声气,指着山栀道,“这丫头笨手笨脚,连择菜都择不好,留在厨房里有什么用处?迟早送回乡下去罢了,” 山栀手脚到不能说不灵便,只是显然并不熟悉厨房的事情,李厨娘对做菜一向又是精细的,遇上个笨手笨脚的,哪儿有多少耐心耗费。 山栀见蔺子桑过来,便有些希冀的看着她,只盼着她为自己说两句好话。 蔺子桑看了她一眼,微一抿嘴,扯出一点笑来,不过等转头到李厨娘哪儿时便消散的差不多,“我这会儿都闲着,婶子不嫌弃我的手脚,我便过来帮手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上的篮子交给山栀,“帮我放到房里去,” 山栀因此得救,她见李厨娘没说话,连忙便接过了那个针线篮子,快步的跑开了。 李厨娘冷哼一声,扭头往厨房里头去,“你倒是心善,谁有事情如今都先想到你,你倒是一个个都能救下?” “我管着次次救他们作甚?”蔺子桑一边往里头一边将衣袖挽起,她的面色如常,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冰冰冷冷,却不像是平日里那个和善的了,“院子里规矩少她们便轻巧躲懒,这是她们自个儿的事情,后果如何也是她们自个儿的事情,我顺手做的不过是于我也好的。” 她这般开口,却引了李厨娘发笑,“哦,你倒是说说这事情于你哪儿好?” 蔺子桑动作轻快的将那几盆浸在水里头的菜择干净捞起来,放在一边的篮子里沥水。 “这边的活做的好了,那饭便做的好,小少爷的吃食是我服侍的,这便是于我的好处。” 她笑眼弯弯,面上露出些狡黠的意味。 李厨娘笑骂了一句,转身展开架势做起菜来。 如何八面玲珑,四处讨好,蔺子桑已经摸了一半通透。 【小剧场】: 追男神之路打卡:元兴二十年四月十三,为将军缝补衣物。 蔺子桑:(看着两个窟窿发呆)心疼我将军…… 本文简介:心机婊长成计划+那个男神你站住+不好意思我是你后妈+高冷将军带个崽+路人:你这个丫头有些心机和手段。蔺子桑:废话要你说【dogeface】 第64章 “子桑姐姐可想学写字?” 蔺子桑仔细妥帖的将手上的餐盘一样一样摆放在司信泓的面前,正屈膝行礼待抽身离开,却听他忽地这么问道。 性质差不多的问题子兰曾经在春兰苑里问过自己,他们两人之间的差别不过是一个假定了她会写字,而一个假定了她目不识丁罢了。 “想学,”这个问题并不用蔺子桑多想,她有些惊喜,司信泓这般问了,总不会是没有任何打算随口一提。 她从前跟着自己的娘亲学写字读书,不过是个皮毛功夫,简单的书写与看读没有问题,可是要再往深了去,便帮不上什么忙了。这府里的人倘若细细看来,哪一个都不像是简单的人,蔺子桑羡慕这一份不同,也有心给自己也争取一点不同。 “那书案旁边的布包里的东西,一会儿你带回去,先将里头的三个字临摹好了,过两日拿过来给我看,”司信泓毫不含糊,立刻将自己的打算同蔺子桑挑明白了,“学些字是有好处的,往后也好有些自己的打算,” 司信泓打从心底对蔺子桑有一些好感,她难得的带着一份这个年纪的稚气丫头没有的圆滑,可却更难得的没有让小聪明冲破自己的头脑。而是认认真真,一步一步的往上走着。 他本就对蔺子桑带着一丝赞许,这样的好感在蔺子桑巧手缝补好了他那一件水青色的袍子以后从隐晦变成了明朗。司信泓的生活里,从他还只是一个小婴儿起便缺乏一个长久在身边呆着的女性。蔺子桑的出现,虽然在身份地位上存在着的不对等,然而却依旧略略的弥补了这样的空缺,使得司信泓不由自主的想要抓住这样的感觉。她悄悄的纵容着他从来不允许的孩童那一面的偏好,为他修补衣裳,黑夜白天的陪伴在他身边。这些举动也许带了下位者对于上位者的讨好,但是司信泓拒绝不了这样的温暖。 知道司信泓的脾气,蔺子桑并没有压下心里的喜悦,她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行了礼告了谢,然后将那只小布包自书桌上取过,小心的揣进了怀里头,然后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天黑的渐渐晚了一点,同样的时辰天色几不可见的比往常亮一些。蔺子桑跨步进了丫头房,里头的人正吃了一半。 山栀惦记着她方才为自己解围,早早的便为了蔺子桑单独留下一份,放在一边等着她回来。 “子桑姐姐,来吃饭吧?”她立刻站起来,端起自己的饭碗,作势要将位置让给蔺子桑。 蔺子桑笑着摆了摆手让她坐回去,“你们先吃吧,一会儿我还要把厨房里的汤送给小少爷,去厨房看看还剩点什么,随便吃两口罢了。” 她说着扭头往里头走,准备将手上的布包先放好了。 大家一起在通铺里住着说不上有什么天大的不好,但是人人有些什么东西那是藏也藏不住的。先前她让山栀放进房里的针线篮子此刻便放在她的床头。 蔺子桑在床边坐下,这时候才将小布包解开了。里头放着一方砚台与一只毛笔,一小叠纸,打头的那一章上写着“蔺子桑”三个字。 第65章 书写者的笔触可以看出些许稚嫩,只不是那笔锋笔势里头的力道却更加显而易见。 蔺子桑伸手在那三个字上轻轻的抚了抚,而后才郑重的将小布包重新抱起来,与针线篮子一起往里推了推。 随即,她又转身离开了房间。 阿灵看着蔺子桑离开,等人的背影一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头,她立刻冷冷的哼了一声。也不管饭桌山还坐着的四个丫头,阴声怪气的道,“倒是个会说话的,到厨房里随便吃几口?厨房里什么没有,去了能是随便吃几口?左右是瞧不上这里的饭了吧。” 她这话放谁耳朵里都不多顺耳,特别是山栀,下午才受了蔺子桑的恩惠,这会儿便忍不住要开口反驳阿灵。 “阿灵姐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呀,”她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生怕外头有人听见了,“李厨娘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过去都是讨不到好的,子桑姐姐每天恐怕也是要挨几顿骂的,” “可不是,”山香也跟着点了点头,“早上我看子桑姐姐一进门,远远的就听见李厨娘骂了一声小贱蹄子,骂的真真的哩,” “更何况,我听说,少爷那里不过是比咱们多了一两个肉汤肉菜的,其他的都没多差的,” 阿灵没想到自己的几句话能引来这几个小丫头一气的反驳,顿时一口气噎在半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脸色登时阴沉沉了下来。 几个说话的小丫头见她这般神色,便知道是说了她不爱听的话,四个人都有些讪讪,于是埋下头去只管吃自己碗里头的饭。 刚巧在这个时候,厨房那边忽地高声一响,李厨娘的声音透过那一扇半开半关的房门清清楚楚的传了出来,“小骚样,欠收拾!” 丫头房里的几个人都是一愣,然后更一缩头,心下却断定她们方才说的半分错都没有。 子桑姐姐做着一份看上去轻松的活计,可天天担惊受怕挨骂挨说可也半分不少,这样比来,总还是多花些力气得个耳根清净来的好。 却说李厨娘那边忽然破口大骂,缘由却不在蔺子桑身上。 司信泓吃饭通常要一刻半钟的功夫,蔺子桑通常便在这中间的一点时间里头吃饭。李厨娘大多时候会为她留下一小份来,自己则夹带着东西跑回房里去吃,再出来就要在第二天的早晨。可今日却不知为什么,人坐在厨房唯一一条长椅上,面前还放着一大碗酒。 蔺子桑初初迈进厨房门口时,也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李厨娘的双颊通红,就冲那酒气来看,不知已经喝了几碗酒了。 她眯着眼睛看从门外进来的蔺子桑,那目光陌生的仿若并不认识蔺子桑,可又在下一瞬忽然刺出满目的憎恨和鄙夷来,“你,你胆子倒是大!”她一边说话一边因为脸颊烧烫而用一把扇子往脸上煽风。 “李婶子?”蔺子桑犹犹豫豫的叫了她一声。 李厨娘愣了愣,她长久的,定睛看着蔺子桑,眼神里这才有了一点熟悉的味道,她于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怎么来了?拿了汤就快出去,我烦着呢,” 第66章 李厨娘好像是喝醉了,蔺子桑想。从前在秦家湾的时候,秦福根也时不时的爱好喝两口酒,不过因为家里头实在拮据,也没钱让他喝个饱。少有的两次喝醉酒,还是去族大户家里吃流水席。那时候的秦福根便像李厨娘这般,似是有些魔障。 蔺子桑顺着李厨娘的手一指,看见了墙根边上可怜兮兮缩着的两只小罐子。那小罐子是往常用来炖汤的,这个时候通常会被放在炭火炉上煨着,可这会儿却被随便的放置在地上。她走过去伸手一探,果然只剩不多少的温热了。 往常用来煨汤的小炉子,这会儿放着一只药罐子,不过里头传来的却显然是酒气。 “李婶子,这汤我要热一热,这酒就先挪开了吧?”蔺子桑小心翼翼的端着两只汤罐子,“小少爷一会儿就要喝的,” “谁是李婶子?”李厨娘愤愤的一掌,拍的那厚实的砧板叮当响,“小骚样,欠收拾!不仔细看看我几岁?” 蔺子桑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她也无法,只能由着李厨娘发酒疯。而自己则转头四处看,想找一个可以热汤的小炉子。 李厨娘见她模样乖顺,这才下去了点火气,方才觉得蔺子桑顺眼了一点。 这丫头片子长得实在好看,比那狐狸精好看了不知多少。待又重新看清楚蔺子桑的长相并且认出了她的身份以后,李厨娘又将她和那人做了个比较。这一比,心里便又多出了愤恨,一抬碗,又下去半碗酒。霎时间,蔺子桑的脸庞又变成了三个重叠的影子。 “狐狸精!”她立刻放下自己手里的酒碗,站起来撸袖子,气势汹汹的看着蔺子桑。 蔺子桑背对着她,半点也没有知觉。等她回过味来,李厨娘的身影已经将她笼罩在她遮出来的黑影下。 “看我今天不好好的整治整治你,”李厨娘的脸上挂着阴测测的冷笑,伸手就要向蔺子桑抓去。 “李厨娘?”门口阿文忽然探进头来,猛地一声,让李厨娘的动作停在了蔺子桑的脸上差两寸的地方。 他随即笑眯眯的从门口走进来,“我远远的便闻见了酒味,原来是李厨娘在喝酒,这味道真香!我和阿武已经很久没喝过酒,如今闻见这个味道实在是馋嘴,看来是要厚脸皮问李厨娘讨要一些了。” 阿文不等李厨娘说话,便又退了半个身子出去,对着门外的人笑道,“阿武,你过来,这里有好酒。” 蔺子桑也不知李厨娘喝了酒竟会这般的疯,刚才来不及闪躲,这会儿李厨娘被阿文分散了注意力,她便立刻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为自己隔出一段安全的距离来。 另一只小炉子原本便是烧着的,上头放着一只真的药罐子,里头放着是白水。蔺子桑赶巧将汤罐子放好了,这会儿也松了一口气。 李厨娘这什么都爱好用药罐子烧煮的小爱好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 “你走哪儿去!”蔺子桑一脚刚迈出门,就被李厨娘喊住了,“小狐狸精,今天我可要收拾你,” 阿文阿武见状立刻在李厨娘身前站成了一堵人墙。阿文转头对蔺子桑笑道,“子桑妹妹先走,李厨娘这边我们会看顾着,” 【小剧场】: 司元:小贱蹄子骂谁? 李厨娘:小贱蹄子骂我…… 撒疯:哈哈哈说正经的,李厨娘并不是在骂蔺子桑。 第67章 背后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蔺子桑站在丫头房门口,迎来了里面几人疑惑好奇的目光,心里却浅浅的松了一口气。 她抬脚往里头,却见打头坐着的山栀神色有异。她面色犹豫,似乎想要开口说话。 蔺子桑不太明白她这样的神色是为了什么。她只想着方才在厨房里已经耽搁了一些时间,这会儿该紧着随便吃点饭,再将那汤水给司信泓送去才是。 边这么想边迈开腿往前走,余光却忽地瞥见一团黑影子坐在通铺那边的黑暗里头。蔺子桑扭头一看,看清楚了黑暗里头阿灵的脸。 她的手放在蔺子桑床头的针线篮子上,膝头放着的一只已经被展开的小布包,笔墨纸砚在被褥上四散洒落着。 蔺子桑缓缓的转过身,眼里溢出了薄怒,“谁让你动我的东西?” 阿灵本有些心虚,可这会儿见蔺子桑步步靠近时脸上可怖的神情,先前那股子莫名的火气也跟着重新涌了上来。 “不就是一只破笔和一方砚台么,两件破了洞的衣服,你道我将这个当成什么宝贝不成?”她随手将膝头的动推开,咕噜噜的在那被褥上滚了一遭。 阿灵坐在床上,位置稍稍比蔺子桑低了一些,她仰着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蔺子桑,偏生要说些气的话,“你成日在外头跑,院子里的活不见你做多少,小少爷哪儿也不见你服侍的多尽心尽力,这会儿倒是不知道哪儿请回来的几件男人的衣服,”她说着还在嘴角扯出一个半是嘲讽的笑意,仿若带着些得意。 蔺子桑拿着眼角斜睨着阿灵,紧紧捏着两只拳头。从前在秦家湾的时候,家长里短白扯不清的事情多了去了,乡下人来往之间明快简单,三两句谈不拢的,直接上手也是有的。她有个不经事的爹,事情便多是要她和自己的娘亲担着,娘亲性子柔弱,连红脸都不会,更别提说要和人动手了。 打人,她不是不会的。蔺子桑扬起手,飞快的落了一个巴掌到阿灵脸上,啪的一声带起一片红肿和一声脆响。 阿灵的脸蛋被那力道狠狠的煽歪在了一侧,整个人不可抑止的往后倒去。她先是被这一巴掌打蒙了,可随即也马上反应过来。这下哪里还依,登时便要跳起来与蔺子桑动手。 蔺子桑冷着脸,下手利落,她一边挡住阿灵挥过来的手掌,一边又在她的另一边脸上打了一个巴掌,然后揪着她的头发将人扔到了一百年地上。 “一巴掌打你乱动我的东西,一巴掌打你的嘴巴不干净,” 坐在一边的那四个小丫头已经统统被这边的变故吓愣了,哪里还有敢真过来拦的。 阿灵几乎要被气晕,两颊红肿火辣,却偏不能给蔺子桑还以一拳一掌。她的眼泪成串的从眼眶里滑下来,整个人失了主心骨,颓丧的坐在地上。 蔺子桑弯腰将自己的东西一样样收好,重新放回床头的位置,她环视了周围一眼,与好几张面孔上惊异的目光对视了,她缓缓的吐了一口气,道,“我的东西放在这里,没问过我的,不是我开口说的,统统别给我碰一个手指头,我针线活好,可不怕扎烂不会说话的嘴巴!” 第68章 “汤都热好了,你还不紧着给小少爷端过去?”李厨娘不知什么时候杵在了门口,手里端着一只餐盘和一盅汤,脸色清明的看着蔺子桑。 方才她那酒疯的模样,仿佛从来未曾发生过一般。 山栀她们本就是怕极了李厨娘的,这会儿心尖儿正绷得紧紧的,李厨娘这么忽然一开口,把她们四个人倒是吓得够呛。 蔺子桑敛了敛脸上的神色,走到门边接过李厨娘手上的东西,同时仔细的看了她的脸色,见她脸上的红晕都已经褪去,这才放心了许多。 不过心里又升起一点疑惑来,却不知道那阿文和阿武用了什么法子给李厨娘醒酒。 等她将汤端到主屋里头,司信泓果然已经吃完了饭菜,干干净净的放在了一边的餐盘上。 蔺子桑连忙快步走过去,将汤水小心的放下,“方才在外头耽搁了一会儿,让小少爷久等了。” “我听外头一阵吵闹,是为何?”司信泓倒并不介意蔺子桑这小一会儿功夫的耽搁,只开口问起方才丫头房里的事情,“我听那好像是阿灵的声音。” 耳朵实在够灵的。 蔺子桑无心隐瞒,只将真情实况都与司信泓讲了,也没漏去自己动手一事。 “原来是这样,”司信泓点了点头,他又问道,“丫头房里一向这般?” “倒也不是常常这般,今儿个还是头一回,遇上掰扯不清的,我的脾气就急了些,”司信泓没有责怪,蔺子桑自个儿倒是主动认了错处。 她这么说,原本也只是想要给司信泓留下一个不张狂的印象,却没想到他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这本也不是你的错处,阿灵那丫头,实在太不懂事,也不能总是这般。” 蔺子桑这时候也还以为这话是司信泓随口一句,过了也便过了,却没想到第二日一早赵嬷嬷刚来,便被还在用早饭的司信泓给叫了过去。 赵嬷嬷早些年嫁府里一位小管事,如今云山院和另一处平时半空着的小院子都是她男人管着。原本季念文将赵嬷嬷调到这云山院里,也有一层让他们夫妻两人一处的意思。赵嬷嬷白天过来,晚上照例都是要回去自己的小家的。 赵嬷嬷从主屋里头出来,脸色便不太好,院子里的六个丫头被她叫到了一处,细细的训了话,前头不过都是些守礼知规矩的套话,可而后话锋一转,却是说起了正事。 “原本你们都是一茬子新丫头,一进来就被分了二等三等也不好,照例都是要从三等做起的,子桑和阿灵这般是捡了个好处,这本也没什么,可偏偏就有人不惜福,成天可劲作妖,今天我就把话给说明白了,这规矩一开始便不对,如今是时候改一改了,”赵嬷嬷的话顿在这里,下头的六个小丫头便立刻都抬起头来看着她,局促的等着她的后半句。 “阿灵降成三等丫头,和其他人住在丫头房的通铺里头,子桑,为人细致,服侍小少爷也十分周到,便留了二等丫头的位置,一会儿收拾东西住到主屋旁边的偏房里去,” 第69章 阿灵听赵嬷嬷这么说,整个人如遭雷劈,僵直的怔住了。须臾,她才低着头往前一步站了出来,“赵嬷嬷,你为人公正,有一件事情我要问问,昨天晚上子桑对我动手,这件事情你管是不管?” 赵嬷嬷不耐烦她,“打你是无故打你的?你不动人的东西,人何故要对你动手?这事情别再拿来说,空的招人心烦,” 明明是她被子桑打了,这会儿不说罚子桑,竟还将她降做了三等丫头!阿灵心里哪里会有一点服气的,只按捺着赵嬷嬷的威风,不敢再开口了。 蔺子桑自个儿也是没有料见这事是这么一个结果,她开口规矩的谢过赵嬷嬷,一路低着头是个乖顺模样。 赵嬷嬷抬了抬手,想让她们各自散了去,这时,却听见院门从里头给打开,她抬头回望过去,正好看见司元从外头缓步而来。 一院子正好站着的丫头,立时全都屈膝低头和司元行礼。只有阿灵一人,猛地弹了出去,快步到了司元面前这才软趴趴的跪下了下来。 “求将军大人为奴婢做主!” 这个蠢货!赵嬷嬷心里跳脚,恨不得立刻将阿灵揪过来从这院墙里扔出去。 司元的脚步停在阿灵面前,他垂眼看着阿灵,低声将两个字说的颇为玩味,“做主?” 赵嬷嬷有心上前想要拦住阿灵,司元却摆了摆手,示意让阿灵说下去。 阿灵登时觉得自己得到了依仗,她抬起那一张还没有完全消肿的脸,眼眶里蓄着泪水,将昨天夜里蔺子桑是如何嚣张跋扈的对她逞凶给说了一遍。 “还说要用针扎烂我的嘴,” “哦?有这等事情?”司元不知怎么对这件小事的来龙去脉有了兴趣,他将目光转到蔺子桑的面前,“她说的可是真的,” 蔺子桑心里对阿灵的行为何不是存着气,这会儿司元倒像是真的帮上阿灵似的。蔺子桑便更觉得心里不悦,她上前两步,因为自己心里的那点火气,抬起头看着司元的时候也不像平时那般发慌,“阿灵动了我的东西,将刘婆婆交给我缝补的两件将军您的衣服弄乱,且信手拈来,将那衣服说成不知哪个男人的,这里头存着的意思,细细想来,奴婢觉得扎烂她的嘴巴,半点也不冤枉,” 她带着执拗的神情,脸颊因为气愤而有些发红,圆乎乎的美目里头也有着一丝水润润,却不知是为了这事情还是平常便是这般,司元想,还只有十四岁,怎么说都的确是一个藏不住心思的年纪。 他的脸上换了了然的神情,司元复尔又垂眸看向了阿灵,不过已经失去了那一抹玩味,“你要我给你做主,我就给你做主,” 司元的眼里全是冷漠,“我倒是觉得扎烂你的嘴是个好主意,” 阿灵哪里想得到是这样的结果,这会儿吓得浑身瘫软,脸贴在手臂上,半句话也不敢再说。 司元也不再理会这边是个什么情景,径直转头向着司信泓的房里去了。 【小剧场】 大将军日记:元兴二十年四月十四,今天的子桑眸光水润,好生可人。 23333,小剧场通常一句话带着点恶搞的意思,将军这个时候……咳咳,还没有对子桑有男女之情。子桑仍需努力啊。哈哈哈,上一章看到一条评论好可爱“子桑”骂槐,好像的确是这样。顺便说一句,阿灵不会就这样轻易的狗带!欢迎大家评分留言啦,爱爱爱~ 第70章 “事情前后已经探查清楚,这个叫做阿灵的丫头,的确是户部尚书家的次女,名叫卫羡,三月前离家后不知下落,如今卫府只对外说她是告病,实则已经快急疯了,”一位遮掩着面目的黑衣男子站在主屋的一角里头,细细的将情况说明,“卫羡将自己改名为阿灵,与前月卖身与此,行踪举止倒是没甚可疑的,我对她有过几番试探,她均似呆愣不自知,” 说道这里,黑衣男子顿了顿,脸上露出些许苦闷的神情,“为了这个,阿锦同我好生闹了一场,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主上可别再交给我了……您也是知道阿锦的脾气的……” 司元站在窗边,透过那一小道窗户的缝隙看着外头院子里的来来走走,蔺子桑扛着一大床被子,几乎要将那个小小的人影全都包住。对于阿灵的身份,司元不显得多在意,“既然如此,往后你自己打算便是。” 司信泓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将几个人的身份关系都细细的在心里梳理了一边,等到合适的时机也开口问了一句自己心里的存疑,“父亲……我单单将子桑姐姐换到偏房里头,这事情,妥当吗?” 司元回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倘若这样的小事你也要件件都从我这里得了答案,这院子你也不必管着了。” 司信泓立刻噤声,垂眸不再言语。 因着司元方才那一番话,蔺子桑心里存了欣喜,一个人在偏房坐下以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扬起了笑容。 山栀和山奈一人抱着点东西,前后脚的走进房里。 “子桑姐姐,就是这些了吧?”山栀放下东西,在屋里左右看了看,眼里生出艳羡,“往后子桑姐姐一个人在这里住着,可是方便舒服了不少,” “都是主子的赏赐,”蔺子桑不完全掩饰去自己脸上的喜悦,“往后时日久了,你们总也会有的。” 云山院里头的这点变故放在整个司府便已经不算什么,放到这整个京都城里就更不算是什么了。 京都城的主街上,虽过了早市的时候,可往来前后的人却半点不少。熙熙攘攘的街上,从将军府偏门出来的一匹高头大马也格外的引人注目。 司元离了云山院,一刻不停的便出了将军府。 今日皇帝在狩猎场游猎,邀了不少臣子,照着礼节,司元也不好推却。 大将军的面容气度,京都城里没几个不认识的,百姓无不驻足,面带崇敬与敬仰,一路目送着他离开了主街,抵达城门。 这个天气倒也算是个游猎的好好时节,凉意渐渐褪去,原本在严冬里蛰伏的野兽们也重新出没在山林间。树木暂生了些绿意,可远不到缭乱视线的程度。 王征信陪着长福来的早,长福腻在皇帝身边说话,他也不好贴近坐着,便自己先上了马在山林了绕了一圈。等他从时,正巧在下马的地方看见司元。他于是和气的上前同司元打了招呼。 “司将军,”王征信拱手笑道,“倒是有些时日未曾与将军见过了。” 第71章 “边关战事,这也是刚回来没多久,”司元浅浅一回礼,目光淡淡。 来了这狩猎场的,不管是文臣或是武将,均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没一会儿便又明显的分成了两派人物,界限虽然不分明,但立场不同却甚是明晰。 司元站在人群中间,和众人交谈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浅淡的笑容,看着谦和有礼,半点不见武将的鲁莽与无智。 长福坐在皇帝身边,早就已经居高临下的看见了司元,可奈何当着众人也不好过分,就连司元过来行礼,她也只能哑然的坐在那儿,紧紧揪住手里头的帕子一言不发。 “众位爱卿,这本是游乐助兴,都不要拘着,在这山林里头走一圈,看谁手上的猎物最多,朕重重有赏!”皇帝站起来,高高的扬起手,兴致颇高的做了承诺,而后又吩咐身边的侍卫为他取来刀箭,也打算参与到这场游猎里头。 今儿个陪着皇帝来的是皇后与怜妃,皇后生性端庄,举止得体并不与皇帝过分亲近。而怜妃则不同,她脸上身上的装饰繁多,眼睛生的狐媚似水,她原本是贴着皇帝坐,这会儿一个人了也并不打算直起腰,懒懒的靠着,半眯着眼睛看着帐子外头的情形。 “要我看,这种事情对咱们来说,不能再过无趣了,”长福浅浅的打了个哈欠,眼见着帐外的人渐渐散去,那个让她顾及的身影也跟着远去,脸上便露出了点无趣的神情,“亏得我还起了个大早,” “可不是,”怜妃也跟着说了一句,“少不得要在这里干坐两个时辰了,” 皇后身边依偎着一位小姑娘,脸蛋圆圆,看着不过两三岁,对于长福与怜妃的话听不太懂,因此有些懵懂的看着她们。 皇后低头将那小姑娘抱起来,笑道,“小瑾,你的两个哥哥今天没能过来,你是不是也觉得不高兴了?” 那个被叫做阿瑾的小女孩儿是皇后的小女儿,论辈分算是宫里的二公主,几年正好两岁半,此刻被自己的母亲一问,倒也奶声奶气的回答了,“想,想哥哥们,” 皇后入宫八年,一共育有二子一女,三个子女平时感情亲厚,也很得皇帝欢心。 怜妃坐在旁边,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命人从一边取了新鲜的糕点,“妾身记得阿瑾喜好吃这样糕点,特意嘱咐人带了过来,阿瑾可要?” 阿瑾认识怜妃,因此也不怕生,笑眼眯眯的过去从盘子里拿过一块,然后又张手让人将她抱到椅子上坐下。 这画面倒是和乐,长福眼里带着暗讽,开口称呼阿瑾时也并不亲密,“初云公主比上回见时又长大了不少,其他小孩儿稚气倒是一点没变,” 皇后就当没听出长福这话里头的意思,她淡饮了一口茶水,笑道,“阿瑾还小,稚气一些却是好的了,这深宫内院,能有几年少儿稚气呢?只当是惜福吧。” 怜妃低着头亲自拿着水杯给阿瑾喂水,对皇后与长福的对话全然充耳不闻的样子。 阿瑾吃了一块糕点,也觉得噎嗓子,见了面前的贴心的水杯子,连忙握住怜妃的手,咕嘟嘟的喝了两口解渴。 第72章 长福公主轻轻的哼了一声,心里觉得无趣,便站了起来,带着几个丫头走出了帐子,却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皇家猎场足有两个山头的位置,山林里杂物丛生,多是没人走过去过的地方,里头的珍禽猛兽自然也不乏胜数。皇帝亲自骑了马往山林里头肆意飞跑,只苦了身边跟着的侍卫,时时刻刻要吊着一颗心,生怕万一哪里出了变故。 “停!”皇帝忽然扬了扬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人勒马,原本密集的马蹄声此刻便立即停了下来。 皇帝从马上跳了下来,将刀箭背在身上,尽量放轻脚上的步伐,从湿润的叶片上踩过时几乎无声。 远处有一只小鹿,倘若再策马靠近,必然是要惊了的。皇帝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它,露出征服的欲望来。 小鹿全然不知道危险靠近,只低着头吃着地上新冒出来嫩草尖。距离几十丈远,皇帝缓缓的举起了手上的弓箭,远远的对准了那只小鹿,弓箭拉的饱满,涨满了力道,然后猛然破风而出。 沉闷一声,那箭狠狠的插进了那小鹿脚边湿润的土壤里头,也将那小鹿惊得跳了起来,立刻转头跑的没影了。 皇帝脸上方才那点笑容,登时烟消云散。他转身上马,用力的一挥手,“给我追!”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打在脸上是冰凉的触觉。司元骑在马上形容并不匆忙,在这山间却有一副悠然的形容。 红棕色的骏马匹马被刷的十分油亮,如同它的主人一半自然带着傲气。 众人四散在了这山林里,各自都报了必定从皇帝那里得到赏赐的心思,因此格外卖力。 司元只背了三只箭,看样子并无意于拔得头筹。 红棕走走停停,时不时的低下头吃一吃地上的鲜草。忽然,红棕停下咀嚼的动作,警觉的往旁边看去。周遭的环境安静,并不见半分异常。 司元伸手在它的鬃毛上轻轻拂过,轻声问道,“怎么了?” 红棕仰头打了个响鼻,一只前蹄抬起,不很安稳的左右走了两步。 “别慌,”司元早已经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异常,他一手放在红棕的颈间,一手则缓缓的往后抽出了一只箭。他拉着缰绳指挥着红棕往回退了两步,靠着一颗粗树站定,目光缓缓的看着那低矮灌木里头渐渐显现出来的身影。 是一只老虎,黄黑条纹,经过一整个冬天的忍饥挨饿,此时目露凶光,贪婪的看着司元与红棕。 红棕是陪着司元在战场上拼杀过来的,见过的血肉不计其数,还不至于看见一只老虎就怵了。 老虎一现身,它反倒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的盯着那老虎缓缓的打量着自己。 老虎饿了半个冬天,几乎没有耐心仔细打量考量司元与这马儿的实力,便迫不及待的往前扑了上来。 司元出手如电,他迅速的拉弓射.出一箭,那箭头不偏不倚,斜插.入老虎的肚皮,顿时鲜血溢出。 撒疯:今天卡文,加上断网,我真是醉了……更新比较迟啦,大家见谅哦。阿灵真的不是打酱油的,哈哈哈。 第73章 柔软的腹毛沾染了鲜血,显得尤为扎眼。那牲畜受了伤,却凶性不减,反倒更狂吼一声,前爪伏地作势要一跃而起。 那一声吼叫穿透了大半的林木,传进了许多人的耳里,让远处的众人均是通体一震。原本存着笑闹心思,准备随意猎一两只野兔回去的都提起了胆子,脸上带了防备与警觉。 不用司元下达任何指示,红棕飞快的往旁边一纵,轻巧的躲过了这次袭击。司元的动作沉稳淡然,第二支箭,几乎没有等红棕落地,便已然飞射而出,不偏不倚的由老虎的颈部穿入。这一次,那猛兽的动作颓然终止,继而便软软的倒在了原地,只剩下四肢微微抽动,以及还未完全浑浊的目光里闪现的不甘心。 司元翻身下马,不待他将那老虎的尸身提到马上,一边的树后头竟莽莽撞撞的跑出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到了那老虎的尸身旁。那老虎的幼崽看上去才不过足月,提溜起来还比不上一只小猫大。从出生到现在均没有跟母亲出来过,第一次接触野外环境的小老虎并不自知威胁降临,甚至不知道自己面前的母亲的生命已然被残忍的剥离。 司元弯腰捏住那小老虎脖颈上的软皮,将它拎到自己眼前。 小老虎的爪子空落落的在空中划动了两下,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奶气的细嚎,并不具备半点威胁的能力。 这样软弱的东西,终有一天也会强大到让人无法忽视。 “司将军!”不消半刻,便有多人策马而来,他们瞧见地上那已经断气有一会儿的母老虎,均是一愣,继而又都露出佩服的神情。 司元已经收好了自己的箭,一手将那只小老虎放在怀里,一手则抓握住缰绳翻身上了马。 皇帝追着那一只小鹿,与一群侍卫一起将它逼到了山穷水尽的角落里头,最后一箭射杀。他的眼中因此露出征服的喜悦来,就在这里,山林间却忽然创出一声虎啸,几乎冲破天际。 声音虽然离得远,可原本四散的侍卫却也在第一时间聚在了一起,将皇帝围在了中间。 “皇上,入山已经颇深,不妨还是掉头为好,这山林里头猛禽多,容不得半点闪失。” 领头的侍卫一边说一边微微调转了马头,并没有将决断的权利全都交给皇帝自己。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然后他手握着缰绳猛地一勒紧,也只是跟着那侍卫一起调转了马头。 那只没有死透的小鹿被人捡到了马上,虚弱的抽动着后腿,眼中透出绝望的意味。 等众人统统折返,将自己的猎物铺陈开来放在帐子前头时。皇后用手将阿瑾抱进了自己怀里,并用宽大的衣袖微微遮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见那鲜血淋淋的场面。 怜妃依旧懒懒的在椅子上歪着,意兴阑珊的看着外头来来去去的人。 “便也不知道这是哪来儿的趣味,”长福坐在一边,一见皇帝从外头快步而来,便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 皇帝的目光从长福身上慢慢划过,却没有说话。他沉着脸径直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后,便注视着帐子外头的空地上最中间的那一只老虎。 第74章 与老虎比起来,那一只身材轻便的小鹿便已经不算的什么了。甚至就算是没有那一只老虎,那只小鹿也不过泯然于所有的猎物之中,并没有半分特别的。 “皇上定然渴了吧?这一壶茶妾身让人一直温着,就等着皇上回来呢,”怜妃软弱无骨的身体软软的贴到皇帝身上,那只纤白的手也柔柔的贴到了皇帝的手腕上。她吐气如兰,吹到皇帝耳垂上的风惹得他半边身子一酥。 他这才收回目光,将脸上的冷然给敛了敛,转头看着怜妃。 怜妃只是笑,她抬手接过一边侍立的宫女手上已经拿了一会儿的托盘,将那一小杯茶水亲手喂到皇帝的嘴边,含笑盯着他张口喝下了半杯。 “好喝吗?”怜妃用帕子擦去皇帝唇边的水润,她虽是开口问了,却不等皇帝回答,自己便取了那剩下的半杯水,全数喂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皇上喝过的,果然是好喝的,”怜妃一边说话一边几乎要贴到皇帝的颈侧,这样的举止用形骸放浪形容丝毫不为过。但皇帝不仅没有半分不悦,反倒扬起了笑容。 他一手擒住怜妃的手腕,一边低头在她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只你最知道怎么哄人!” 长福虽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然而脸上还是露出了不喜的神情。她偏头去看皇后,却见她面色淡淡,只抱着怀里的阿瑾同她细声的说话。 游猎的结果大致已定,况且后半场皇帝显然兴致缺缺,连大帐都没出,众人便也无意再争,由着宫中带出来的御厨烤制了几只小兽供以宴饮,假模假式的吃了乐了,也就各自打道回府。 司元照着来时的路,穿过主街,穿过偏门,径直一路到了云山院前。 云山院里,蔺子桑站在厨房里,仔仔细细的低头切着豆腐。这豆腐是她早上托着早木去外头街上的早市上新鲜买的,沥了半天水总算是没了那滴滴答答的往下坠的水珠子。 她便仔细的将这豆腐码放在砧板上,用刀小心的切成大小适宜的方块。 腐乳怎么做,她隐约知道点法子,原本在秦家湾时,隔壁的李婶子偶也会做一回。两文钱的豆腐便能作满满的一小坛子,便是加上其他佐料也费不了五文钱,这可比出去买划算多了。 因着这是司信泓喜欢的吃食,他也挺有兴致。他看了一早上的书,本想寻着午后的一点空档再去武场里练练筋骨,却没想到被这小小的豆腐吸引了注意力。 “这吃食要做多久做好?”他看着蔺子桑仔仔细细将那小块豆腐放到竹篮子里,忍不住问道。 她偏头,看见司信泓微微鼓着的侧脸与长长弯曲的眼睫毛,这会儿他全然是一个小孩的模样,天真又好奇。 蔺子桑摇摇头,却不能给出准确的答案,“我记得好像是要八九天吧?等到这豆腐长毛了便是,不过如今天气还冷着,却不知道是不是要再多等几天才成了。” 第75章 在动手前,蔺子桑已经将这笔账细细的同司信泓算过,他心里也觉得满意。可终究还是第一次听说原来腐乳制成前要先腐坏长毛,心里仍是有一会儿犹豫。 “这腐乳原来也有诸多不易,”司信泓直起腰来,微微叹了一口气。 门外这时候传来动静,是司元来了。 司信泓站在厨房里,没有立时听见外头的动静。等有了知觉,司元已经走到了走廊下。 “父亲,”司信泓快步的走到他面前见礼,却立刻被司元手里拎着的那一只小虎崽子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老虎?”他并没有亲眼见过老虎,偶有的几次也只是在画像上与书中文字描写,司信泓的眼睛忍不住放了光彩,他看看司元,又看了看小老虎,到底没有抑制住孩童似的喜悦,“这只老虎是父亲狩猎的时候得到的吗?” 司元伸手将那只小老虎递到司信泓面前,他便连忙伸手去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头。 “以后便由你养着,” 蔺子桑是跟在司信泓后头出来的,她瞧见司元,连忙恭敬的行了礼。而后便垂着头,安安分分的样子。 司元的目光在她的头顶停留片刻,然后转身走了。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云山院的院门也重新关上以后。蔺子桑这才大着胆子凑到司信泓的面前,惊奇的问道,“这是只小老虎?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只小猫呢,” 秦家湾背后就靠着山,村里头也有一个极厉害的猎人。蔺子桑小时候远远的透过人群由秦福根抱着看过一回成年的老虎,虽然已经是一只死物,可那巨大的爪子透出的力道依旧不让人怀疑其中的力量。 将军却不知道是从哪里拿回了这样一只小虎崽子,看着便让人觉得稀奇。 那只小老虎先是从深山里头被带了回来,此刻由经了第二个人的手,心中便很不安,呜咽呜咽的叫着,光是看看便觉得可怜极了。 “父亲说让我养着,”司信泓眼底透着光彩,他的控制着指尖的力道,小心翼翼的抚过那小老虎的背毛,试图安抚它的情绪。不过他这样的动作并没有减轻小老虎颤抖的动作,他因此有些丧气,转头问蔺子桑,“子桑姐姐,你知道该拿什么喂它吗?” “从前我在乡下的时候,旁边有一户婶子家里头养了小狗崽子,我瞧着这么大的时候,都还追着母狗喝奶呢,这小老虎想来也还没断奶才是。”蔺子桑垂眸注视着那一只小老虎的眼睛,感觉到它的瑟缩与害怕,“总也不能找到一只母老虎来喂它,我记得咱们院子里每天是有些牛乳的分配的,先用牛乳喂它吧?”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我瞧瞧这小家伙有没有长牙,” 那小老虎感觉自己被人扣住了嘴巴,更加恐惧起来。几乎是挣扎着在司信泓的怀里动起来,司信泓不由抗拒的控制住它的动作,最终由着蔺子桑仔细的查看了它的嘴巴。 “已经长牙了,该是也能吃肉的,”。蔺子桑松了一口气。 【小剧场】: 小老虎:我觉得有一条读者留言说的很对,老虎就是这样灭绝的! 大老虎:嗷! 蔺子桑:没有捕猎,就没有杀害,让我们一起保护野生动物!(呸,这是什么小剧场,这是什么鬼台词系列。) 阿灵:等我恢复了身份,蔺子桑我弄死你! 蔺子桑&司元&司信泓&李厨娘:呵呵。 第76章 入夜熄了烛火,蔺子桑闭起眼睛,耳边一片安宁。偏房离了通铺的喧扰,多的不仅仅是安宁与自得。走到这一步,她花了一个月,这无疑已经比蔺子桑原本预想的要快太多。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点自得与安逸,其实就这样也不错呀,日子安稳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她的双手揪住一点被角,在这一刻将那几个黑夜里的朦胧恐惧全都丢到了一边。 有人正无知的沉溺于安稳,有人却有意的扯出一大段变局。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被精心编制过的谎言与阴谋终于即将酝酿成定局。 天边擦出一层朦朦胧胧的亮光,蔺子桑已经叠好被子,洗漱完毕,径直往厨房去了。 丫头房里的人也已经全部起来,阿灵站在走廊的一侧低着头走路,看见蔺子桑走过来,她也只是不言不语的拐进了偏厅里头。 蔺子桑取了司信泓的早饭,先是侍候着他吃了,然后又仔细的看了被放在一边桶里头的小老虎。昨天晚上她亲手在这桶里垫上了不少柔软的棉絮,小老虎虽然离了母亲,可这样起码也不怕冻着了。桶子很深,不怕小老虎能自己爬出来。 外院每天有不少牛乳运进将军府来,不过先前云山院一直没人饮用,故而一直也就搁置了。如今要养小老虎,便又取了来,与新鲜剁碎的的肉沫拌在一起搅合匀了喂给它吃。 小老虎骤然离开了母亲,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心里十分惶恐不安。这一夜也是醒醒睡睡,直到第二天被蔺子桑轻轻巧巧的从桶里取出来。它小心翼翼的动了动前爪,细细的发出一声可怜的呜咽。 蔺子桑的指尖小心的梳理过它的头顶与背毛,然后将小老虎小心的放在地上,再将那一盘子肉糜推到了它面前。 小老虎的鼻子灵得很,一天没有进食,尽管心里害怕,可它还是立刻拱着鼻子往前凑,等尝了一口,那尾巴尖就绷直了,小舌头三两下便卷下去小半碗肉糜。等这会儿再发出的细细的叫声,里头便多了丝欢快。 还真是个好样的小家伙,蔺子桑弯着腰看了它一会儿便又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候,司信泓从里屋走出来,他换好了便服,也一起过来查看小老虎。 蔺子桑是给自己筑窝喂食的人,小老虎已经记住了她的味道。然而司信泓的味道对于小老虎来说却带这一丝陌生,尽管昨天它已经在他的怀里呆过好一会儿。此时它还是立刻转过身,对着司信泓露出了防御的姿态。 司信泓弯腰将小老虎从地上捞起来,伸手在它的小脑门上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笑道,“这便已经认不得我了?白白吃了这许多肉!” 小老虎奶声奶气的嗷了一声,一头扎进司信泓的胸口,细细的嗅起了他的味道。 “那一碗肉说起来有三两,再加上这一碗奶,它竟停都不停全都吃光了,只不知道是饿的狠了还是本来就是个大胃口。” 第77章 蔺子桑将那碗碟全都收好,转头见司信泓已经抱着那只小老虎,便知道他对小老虎该是喜欢的紧,“小少爷,这小虎如今还小,天气也冷,怕也不能给它净身,在地上摸爬滚打的,总归是不干净,还是不要总抱着好。” “不过就是一只小老虎,无碍,”司信泓笑道,“父亲给我的,自然就要经心的养着才是。” 他一边说,一边却将小老虎给重新放回了地上。 小老虎一得了自由,就立刻往回跑,四只短短的小爪子攀着桶沿,费力的想要往上爬。 蔺子桑和司信泓一起盯着它蠢笨的小背影看了一会儿,终是都笑起来。她上前将小老虎托起,重新放进了桶子里。 身后站着的司信泓,忽然开口道,“等会儿要往藏书阁去,你自个儿收拾一下,这只小虎我已经同早木说好,以后让他看着,再收拾出一间房子让它住着,往后往大了长,这一只小木桶定是不管事的,” 蔺子桑转回身,仔细的听着司信泓的吩咐。 “日后这小虎的三餐便由你看顾着,事事要经心些。” 无论是照顾着小虎还是照顾司信泓,在如今看来都不算是一件繁复的难事。只要是司信泓开口的,蔺子桑俱是一一点头应了,然后仔细的记在心头。 这回去藏书阁没有带上早木,蔺子桑揣着针线篮子紧紧的跟在司信泓的身后,两人照着上回的路到了藏书阁。卯时将过,天色很好。刘婆婆照例在藏书阁前头杵着,一睁眼看见他们也还是像上一回一般说是不该睡着。 她笑着同司信泓行了礼,又将视线转到有些束手束脚的蔺子桑身上。 “已经缝补好了,”蔺子桑见刘婆婆看着自己,连忙先屈膝行礼,然后将手上的篮子递到刘婆婆的面前,“刘婆婆你看看吧,要是有不对的地方你再同我说。” 那两件衣服破的地方不少,她花了不少时间才补的差不多,不仔细盯着看已经看不出来了。 刘婆婆虽然接过了针线篮子,可也没有将衣服拿出来查看的意思,她只道,“这些我本就不懂,哪里还看得出门道,既然你说已经补好了,那便是已经好了,” 司信泓开口为蔺子桑打了保票,“刘婆婆尽管安心,子桑姐姐的针线活是极好的。” 两人告别的刘婆婆,这一回却没有像上次一般往三楼去,而是径直去了二层。 “可将纸笔都带来了?”司信泓在书案前坐下,将旁边的一小块地方指给了蔺子桑,见她点头,又道,“你便在这里练字,” 蔺子桑磨好墨,将笔尖浸润在了墨汁里头,然后小心翼翼又带着些踌躇的不知如何落笔。 司信泓原本在看书,见她这般,便又站了起来,将自己的手放在蔺子桑的手上,一寸一寸的将她的指尖挪到合适的位置。 “手腕要有力,笔这样握着,” 少女的手指十分柔软,司信泓触及一团绵软,似乎摸不到骨头一般。 第78章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他微微转头,便能看见蔺子桑垂着的眉眼落下一片细密阴影的眼睫以及她红润脸蛋上白净的一层淡淡的小绒毛。 又干净又纯粹,一眼就让人心软。 司信泓猛然收回了自己的手。 对此,蔺子桑并无所感,她认认真真的低着头,一笔一划的照着司信泓方才教给自己的动作书写着自己的名字。 蔺子桑,蔺子桑,蔺子桑。 外头的鸟雀跳上窗口,迎着渐渐升到天空中的日光,与几片新冒出的嫩叶落下的阴影缠绕在一处,均在时间里细细的流淌着。 “这处的景致倒是好,我还是第一回来呢,” “这是将军府的花园,你要是从前来过倒是奇怪了呢。” 等蔺子桑的手腕写的酸痛,那字却也不见好看多少,依旧歪歪扭扭中透着一股子病气。她的心里微微有些泄气,这时候却听见了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股子透着轻松活络气息的女声。 听着不像是一个人。 司信泓显然也已经听见,不过他只是微微挪了挪手,又将书翻到了下一页。 将军府里的女眷并不多,蔺子桑隐约也知道,现下听见的声音显然并不是将军府里头的两位少夫人。她心里头的好奇细细密密的泛上心头,加之手腕酸痛便有些坐不住了。 她轻轻的放下自己手上的笔,轻手轻脚的走到了窗边。这边的窗口正对着一边的绛紫园,她居高临下的看过去,看见七八个华富少女三三两两的站在一块,正说话说的热闹。 她们正在说什么,蔺子桑听得并不真切,她略略偏转了视线就看见一边的石凳石椅上还坐着季念文与顾炎欢,她们也正和人说话,脸上的笑意温温,客气极了。 却不知这是什么场面了,蔺子桑须臾便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的疑惑不减,反而更多了些。 她重新回到书桌面前坐下,看着那整整好几张纸上写满的名字,微微的张嘴叹了一口气。 司信泓放下书,偏头看了她一眼,忽而笑了出来。他拿过一张纸仔细的看了看,“倒不是没有可说的地方,第一次练,总归是不能说好的,读书写字本就不是一天的功力,以后日子长,慢慢练便是了。” 他这几句话算是贴心的宽慰,让蔺子桑脸上的神色又松动了一些。等她将东西收拾规整好,跟着司信泓走到了楼梯口,他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蔺子桑说道,“我同父亲有话要说,你不用等着我,先回去吧,” 蔺子桑便没有多停留,一个人往着楼下去了。 藏书阁外空空荡荡的,刘婆婆不知去了哪里。藏书阁的大门一向敞开,此刻有两个小丫头正从外头望着里头,面上带着犹豫的神色。 她们一看见蔺子桑,便立刻冲她招了招手,小声道,“这位姑娘,你可方便到这边来?” 她们是几个面生的丫头,身上穿着的也不是将军府里丫头的衣服。蔺子桑联想起方才在楼上看见绛紫园里头站着的那些华服少女,心里头便对这几个丫头的身份有了猜测。 那两个丫头说话倒是客客气气的,她们看蔺子桑从藏书阁里头出来,以为她是在这里头服侍的,一边小心的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一边问道,“这位姑娘,我听人说这是将军惯常用做书房的地方,却不知是不是真的?” 【小剧场】: 司信泓:我一直觉得我应该是男二号的人选。 #求助,爱上自己未来后妈,我要和亲爹抢人吗# 蔺子桑:小泓乖,不闹,不闹。 司元:#如果抢得过你就试试啊。# 撒疯:子桑还是要有一个心里变化的过程的~她现在暂时还是蛮傻蛮天真,大家多多包容哈哈哈。 第79章 蔺子桑没有马上伸手去接那块银子,只是笑着反问道,“两位姐姐哪里来?” 那两个丫头皆是一愣,其中一个捻了捻手里的帕子,目光飞快的从蔺子桑身上上下扫过,她一手抓住和自己一块来的另一个丫头,摇了摇头道,“想来姑娘该是不知,那便也不劳烦姑娘了,”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要走。 蔺子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瞧着她们是往绛紫园去的。心里略有了定数,这才转头慢慢的照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准备向云山院去。 她离开没有多久,从另外一条路上又转出两个身影来。一老一小,其中一个是方才不在藏书阁的刘婆婆,另一个竟是阿灵。 阿灵面带着疑惑,可脑袋是紧紧低着的。她这些天受了气,也受了惊吓,整个人都怏怏的打不起精神来。 刘婆婆看着倒是颇为和善,“阿灵姑娘想来还没有到这里来过吧?”她偏头看着阿灵脸上的拘谨。 见刘婆婆主动问话,阿灵连忙抬起头来,她这才得以看清周围的环境,与云山院的那一方小小天地比起来,这外头的一切着实更加吸引人。 阿灵忍不住轻声地问了一句,“刘婆婆,真是将军让我过去的吗?” 她回想起司元冰冷的视线与冷漠的话语,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 “自然是将军让你过去的,阿灵姑娘难不成以为我在诓你不成?”刘婆婆抿起嘴角,笑容淡了下来。 阿灵连忙摆摆手,“不是的,不是的,刘婆婆怎么会骗我呢,” 刘婆婆盯着阿灵,直看的她心头发慌,这才又笑了起来,“你这小姑娘,胆子可不算大,罢了罢了,我也不逗你了,”眼见着藏书阁离得不远了,刘婆婆的脚步却停了下来,她脸上露出恍然与后悔的神情,“啊呀,你看看我这记性,原本将军还让我去云山院为小少爷取一样东西,我光顾着带你出来,竟也忘了取了,这会儿……” 刘婆婆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想了想,便指着前头一处郁郁葱葱的大树道,“瞧见那棵树了吗?等到了那个地方,再往前走约莫三十丈,草木繁盛的地方便是将军在的院子了,你紧着先过去,我回云山院取东西,这事情可不能耽搁,” 一听见刘婆婆让她自个儿往藏书阁去,阿灵立刻就慌了,她连忙拉住刘婆婆的衣角,“不成啊刘婆婆,我从来没去过,万一走错了呢?” 刘婆婆的脸上露出不耐与责备来,“就这么点路你也能走错,那还有个什么用?再不认识路,随便找个人问问也成,我这里事情赶得急,再不回去就来不及复命了,一会儿将军责罚下来,你帮我顶着?” 阿灵这才立刻松了手,脸上露出惊惶的神情。 刘婆婆这时候却是一边说一边就往回走,“你自己去吧,不过几十丈的路,这有什么怕的?” 空空的游廊与小路,两旁皆是放眼无物,看不见一个活人。刘婆婆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拐角处。 第80章 阿灵握紧了拳头,心里惴惴的打鼓,可也不能不提起气继续往前走。等她站到了刘嬷嬷手指的那棵树下,阿灵又往四周看了看,草木繁盛,三十丈?约莫就是一百米吧? 她在心里默默估计着,半晌才犹豫的迈出了脚步。 又说那边,那两个丫头匆匆离了藏书阁的门口,因没有探听到一点儿有用的消息,回去时免不了得到了一通斥责。 绛紫园里今天来的都是些贵族世家的小姐,一律都是季念文细细选的。众人大抵也知道今儿个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整个将军府里还未曾婚配的,只有那名声在外的大将军。虽然传言里头他已经有了一个十岁的庶长子,可那到底是庶长子,况且那孩子的生母早已经离世。退一步说,就算那孩子的母亲未曾离世,那又如何?说破了天去也只是一个通房丫头,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又能翻出什么花来。 那些个地位身世与司元差不多的贵族子弟,到了他面前,便统统要被比下去。嫁入将军府,以后就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光是这一点就没人不觊觎。 张蕴亭一袭红裙,衬着她的芙蓉娇面桃花眉眼煞是好看。她父亲只是一名侍郎,在这众位千金里并不算高,然而她自身才气过人,名声在外自是不用说。这会儿在绛紫园里坐着,自然也有不少人围着她说话。 顾炎欢不过是老祖宗让她过来陪着季念文一起招待众人,来前千叮咛万嘱咐说是容不得季念文有任何闪失。她心里本就不喜,这下越发堵了一口气在心头,面上虽然带着笑,可却是半点都不愿意多看季念文。 阿灵脚步原本放的很慢,可渐渐走的近了,就听见远处传来不少人的说话声,还看见几个丫头打扮的人来回走动。 她心里一喜,连忙加快脚步想要上前问一问藏书阁到底在哪儿。 可等她再往前走了两步,就发觉出不对劲来。那些丫头的打扮半点不像是将军府里的小丫头,阿灵想要转头退离,可这会儿已然来不及,她贸然闯进了绛紫园,虽没多少响动,可已经惹来了许多道陌生的目光。 “哪个院子里的丫头,怎么冒冒失失的到了这里?”季念文仿若自言自语的轻声笑道。 子苓却立刻直起腰来,脚步一转快步往阿灵那边去了。 “你是哪个院子里来的丫头?”她走的近了,压低声音问阿灵。 阿灵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些人,光是看衣着打扮便不是普通人家来的。她以为自己是闯了祸,吓得浑身颤抖,不过瞧着子苓面色还算柔和,便强作着镇定回了她的话,“我,是云山院里的丫头。” 原来是云山院的,子苓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来这里可是有事?” “是刘婆婆让我来找将军的,我,大概是迷路了。”阿灵断断续续的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她的足尖微微往后偏转,恨不得子苓一点头她就转头飞奔。 “将军?”子苓抬头看了一眼就在眼前的藏书阁,脸上却是笑了,“你倒也算是个糊涂丫头,藏书阁在后头,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快去吧。” 第81章 她摆了摆手,没有责难的意思。 阿灵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想要往后退。就在这时,人群里其中一位原本坐着的华服少女匆匆提起裙摆,快步的往这边走来。倘若不是还抱着一点贵族小姐的休养与矜持,她这会儿恐怕已经忍不住要跑动起来。 “你等一等!”林宛白稍稍抬高了声音,将阿灵叫住了。 阿灵脸上刚刚消融下去的不安,立时掉了个头又跑了回来。子苓有些愕然的看着快步到了眼前的林宛白,面上全都是不解,她微微屈了屈膝,“林小姐?” 不知是子苓与阿灵,那边原本正说着话的人也都停了下来,就连季念文与顾炎欢也转头全都将视线放到了他们这边。 阿灵这下不止是身体,就连双腿也快发抖起来。她的腿脚发软,差点没有站住了。 “你抬起头来给我看看,”林宛白没有理会众人不解的目光,只沉着脸径直对阿灵道。 林宛白是长兴候家的幼女,虽然已经年方十七,可到底还是被宠大的,平时稚气稍有任性。这会儿子,多数人也只以为她只是娇脾气上来,不知道耍什么性子呢。 阿灵不敢不听,慢慢的将头给抬了起来。 林宛白的神情一瞬间变成了震惊,她似惊似喜,立刻伸手握住了阿灵的手,“阿羡妹妹!” 阿灵差点被这一下吓得哭了出来,这会儿到底是怎么了?面前这位娇嫩细养的世家小姐怎么会像是认识自己? 季念文被林宛白叫的那一声阿羡妹妹也给弄的一怔。名字里头有羡字的,又能被林宛白叫做妹妹的,放眼整个京都也不过就那么一个人,那人今天恰好还来。卫羡,户部侍郎次女,这回倒是回了帖子,不过依旧是告病,未曾出面。 那个将军府丫头打扮的人,是卫羡?季念文与顾炎欢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一起站了起来。季念文从前也见过卫羡两次,虽然未曾仔细打量,可总也对她的长相样貌有些印象。这会儿细细的看起来,竟真与原本记忆里的那个人重合了起来。 她的心思略一回转,便立刻上前握住了林宛白的手,将她给拉到了自己身边,季念文笑道,“宛白这是怎么了?” 她与林宛白背对着众人,不等林宛白再开口说话,季念文又压低了声音道,“有什么话,总也不能在这里说吧?” 她这话一落音,后头就走上来不少人,均是目带疑惑,准备来看一看这位被林宛白叫做阿羡的小丫头是谁。 子苓收了季念文的脸色,连忙一步挡在了阿灵的面前。 “怎么都往这儿来了?宛白这傻丫头,”季念文双手扶住林宛白的肩膀将她往前一推,脸上带着不少无奈,“不看清楚人便上去叫了,将军府的丫头胆子可不大,万一吓出个好歹来,我可没法随便交代。” 她的话语里带着点亲昵,算是给林宛白解了围。林宛白不甘心的还回头看了阿灵一眼,不过心里也反应过来时间与地点的不合适,只能暂且将心头的那股踌躇与疑惑给压了下去。 撒疯:自己给自己捉了个虫,前面提过卫羡也就是阿灵是户部侍郎的女儿,但是其实打错字啦,是尚书的女儿,嗯,前面已经改过来了,这里也稍微说一些。 【小剧场】: 卫羡:23333,穿越的金手指原来开在这里,作者果然最爱我,相比于某人秦家湾的小丫头出身。 蔺子桑:嘤嘤嘤,将军大人,你看她欺负人! 司元:卫羡?呵 卫羡,卒,年十六。 第82章 阿灵的胆子是被先前司元的一吓给暂且压了下去,可是那原本活络的心思却没有。经过最初的仲怔后,她便立刻有些反应了过来。 那个打扮出众的少女上前握住自己的手,真真切切的叫了另一个人的名字。这里头倘若没有半点隐情才是怪的。阿灵因此收回了原本想要后退的动作,转而上前走了一步。 子苓连忙拉住她,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还往前去,还不够添乱?”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阿灵往外走。她们才走出没两步,木莲就从后头悄悄的跑了上来,附在子苓耳边切切的说道,“少奶奶说了,一会儿把人先带去妙景院,其他什么地方都先别去。” 等到了这会儿,阿灵也早已经将去找将军什么的忘到了脑后,虽然现下的思绪如同一团浆糊理不清楚,可到底也觉出了一点儿不同来,在心里暗自思忖着。 眼瞧着人走进了妙景院里,刘婆婆才从一边的暗处现身,脸上露出了和缓的笑容。 卫家的二女儿是在将军府里找到的,这件事情本身已经足够落人口舌,更何况卫羡一开始离家便不是为了什么说的出口的好事。这事情也只能放在心里头,是苦是甜都自己尝。 如今卫羡的身体里呆着的是阿灵的灵魂,她脑子里全都是飞机高铁,同一个古代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半点也接不上。卫家人只当是她的脑袋出了毛病,心疼的不得了,存着慢慢养病的心思。不过好歹只是忘了些事情,说话举止也还有些原本的套路。 于是,等时间入了五月里,户部尚书家一直病着不见好转的次女的身体竟然渐渐的好了起来,差强能见人,比先前是好了许多。 云山院里的人自然是不知道这里头的弯绕曲折,阿灵的无辜离开随着时间的过去渐渐被流传成了一个极其可怖的版本。阿灵的离开,可不就在将军训斥完她以后? 这究竟去了哪里可没人知道,兴许是又卖出去了呢?兴许,已经打死了呢?这个时候,那些内院深宅里曾经有过的诡秘传闻都不自觉的被人套到了阿灵的头上,一天天的演化成了更加恐怖的故事。 不过只有一点是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阿灵走了以后,再没有一个人提过她的名字。仿佛她这个人从来未曾出现在将军府,出现在这一处小小的院子里。 四月半里领回来的那一只小老虎因为养的精细,如今已经壮了一圈。因为和院子里的人都相熟,故而也不怕生,整日虎头虎脑的在院子里乱窜,东边看看,西边咬咬。 “小虎,到这边来,”蔺子桑手里拿着一只半大的脸盆,里头装着半盘子肉,少说有一斤,生切出来的,还带着不少血丝。 光是闻见味道,已经足够吸引小老虎。它转头机灵的看着蔺子桑,再一听她开口唤它,便立刻乐颠颠的颤着四肢跑了过去。 这一个月来都是蔺子桑喂的它,它早已经记住她的样子和味道。要是换个人来喂,便是闻见了肉味,它也只看看,绝不开口。 第83章 五月的天气,空气里的寒气已经消散殆尽,只要是有太阳的日子,便多是暖意融融。蔺子桑换下了有棉絮的裙子,领了将军府里初夏转热以后的丫头服,她自个儿字后腰那儿收了两针,小小的改了两处,显出些不同来。 她眯着眼睛抬头看看天,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正哼哧哼哧费劲的吃肉的小虎,弯下腰来轻轻的在它的脑袋上抚了抚,嘴里默默的念道,“就你会吃,如今一天喂你两次怕都已经不够了吧?” 小虎听见她开口,略略的停下了嘴上的动作,然后短短的呜咽的两声,像是在回应她的说话。 蔺子桑见它像是在撒娇,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可别卖乖,那偏厅里头的桌椅板凳可别再祸害了,不然也得照着小少爷屋里一般,全都在桌角上装上铁皮。” 小老虎如今已经完全像一只成年的小胖猫了,两只耳朵支愣在头顶,时时刻刻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它吃完了嘴边的东西,又咕嘟咕嘟的在一旁自己的水盆里喝了两口水,这才又撒欢的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它歪着脖子看蔺子桑,见她站着没动,并没有与自己玩耍的念头,这才委委屈屈的呜咽了一声,然后兀自翻了个滚,跑开了。 蔺子桑擦干净自己的手,又去房里梳了梳头,这便听见了外头有人唤她。 “子桑姐姐,时候差不多了,”山香站在偏房门口,朝着那合着的房门轻轻喊了一声,然后又站了一会儿,就看见那门从里头被人拉开了。 蔺子桑只梳了头,描了眉,脸上却是没扑多少脂粉,看着是个爽爽利利的,可这到底还是没怎么打扮,怎么也算不上是多过分出挑的。 不过,这会儿是要向着养性居去,也不好多出头,安安稳稳陪着过去就是了。 老祖宗本也想不起司信泓这个孙儿,本来就不喜欢见,平时是连请安都特意省去了的。今儿个却不知怎么了,竟让人过去一趟。 司信泓自知不得老祖宗喜欢,平时也只将面上的礼数做的过去了,其他的并不多表示。 养性居外站着一排丫头,瞧着是好几个院子里的。司信泓在门外等了等,通传声进去以后,他才重新迈开脚步,往里走。里头陪着老祖宗正坐着的,果然不止一个。 顾炎欢和季念文一左一右的,均是笑意吟吟。 司信泓低着头走进去,等离着老祖宗一丈余远时才抬起头守着礼节,对着三人一个个行了礼。然后便不言不语的站着,等着老祖宗主动说话。 老祖宗原本歪歪的坐着,这会儿便直起腰来,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下下面站着的她的孙儿。 她和司信泓本就不亲厚,一来是因为从小便不在她身边养着,二来则是因为司信泓的母亲身份太多低微,这样的庶长子注定是不可能由他当着将军府以后的担子的。可司元的举动又让老祖宗心里存着焦虑,他到如今都没有一房正室,偏偏只带着这么个庶长子,虽说司元从没违背过礼制,可到底还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 第84章 老祖宗就害怕他以后真就把这一份家业给了司信泓。光是凭着这一点,她也对司信泓喜欢不起来。 “站的那么远做什么,老祖宗找你过来,是想同你说两句亲近的话呢,孩子,快过来。”季念文笑着对司信泓招了招手。 老祖宗开不了这个口,她便主动为老祖宗开了口。 果然这话一出口,司信泓抬头看过去,老祖宗也就顺着笑了起来。 “可不是,孩子,快到祖母这里来。” 上一回也是在这个房里,司信泓听着他的母亲被说成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那时候老祖宗面目上的憎恶丝毫不曾掩盖,此刻却觉得再给出一点好看的脸色,司信泓就会受宠若惊。 司信泓站在原地没有动,只仰头露出一点笑容来,“祖母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老祖宗脸上那点勉强牵扯出来的笑容登时化作了消散的烟云,“你这孩子,就是没有半点眼色才让人不喜欢,和你那母亲一个样子。” 司信泓脸上的笑容不变,只定定的看着她。 老祖宗皱着眉与他对视半晌,终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别过脸去,“罢了,罢了,难道还真同你一个孩子置气么,我便也不与你绕弯子,”她简单的讲明白了让司信泓过来的目的,“你父亲到了如今都没有娶妻的打算,可也不能总是这般下去,你已经十岁,便不是那稚童小儿了,倘若你存着什么不让你父亲再娶的心思,趁早收了去,多劝两句才是正理,其他的,你可别有那胆子,” 蔺子桑在外头听了个囫囵大概,心里暗暗的有了点担心。她垂手站在外头,周围都是一动不动的丫鬟,凭空的生出点毫无生机的死气来。 “祖母说的,我都明白,自然也都是听祖母的,”司信泓依旧带着笑意,声音无起无伏。 在老祖宗看来,司元这个年纪,怎么会真没有娶妻的打算。而这常年养在自己身边的亲子,恐怕在司元眼里并没有庶子或者长子的分别。这样的情况下,倘若司信泓开口央求,总也不是没有可能为此耽搁下来。 而司信泓现在油盐不进的态度,便让老祖宗的心里生出恼怒的意思。 “行了行了,一见着你我胸就闷了,你回去吧,别再过来了。”老祖宗狠狠的别过脸去,不愿再看他。 蔺子桑和山香在外头等了不过一会儿,隐约听见里里头的一点动静,便看见司信泓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脸色无异,在蔺子桑面前略停下了脚步,“子桑姐姐,走吧,” 蔺子桑快步跟上他的步子,等出了养性居的院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山香方才站的远些,半点也没有挺清楚里头的动静,这会儿心头也宽,半点也没往心里去。 司信泓脸上的那点儿平淡,一点一点随着他的步子淡了下去。 学校这网络简直让我先砍人……哈哈哈,今天的更新比较晚啊……我检讨!我尽量不再犯了…… 【小剧场】: 司元:就我目前的戏份,我怀疑我男主角的位置。 蔺子桑:嘤嘤嘤,我也怀疑我女主角的位置。 第85章 即使都是同一条血脉,一个孩子的身份也会因为他母亲的地位而不同。这对于蔺子桑来说,是一个十分新鲜的认知。嫡子或者庶子,在乡野之地便宛若天方夜谭。都说男人可以娶妾,可糊口已经勉强,谁还会花那劳什子力气在家里再弄一张吃饭的嘴巴? 从养性居里回来,司信泓的情绪显然又低了下去。蔺子桑对他存着几分真切地关心,因此转头去了厨房,想找出一两样可口的糕点为他端去。 只要不是饭点,李厨娘就不见身影,蔺子桑已经习惯。厨房里倒是放着不少生鲜食材,可做好的糕点却没有。她皱了皱眉,又想了想,然后抬头从橱柜里找出两只空碗,再拿了一边的一只鸡蛋,将蛋花打开,加了点水和糖,放到灶上片刻便做了一碗水水嫩嫩的蒸蛋。 “我看你早上吃的便不多,这会儿离午饭还有一会儿,蒸蛋没几口,却能垫垫肚子,” 蒸蛋还冒着丝丝的热气,被稳稳的推到了司信泓的面前。蔺子桑脸上带着笑意,满是柔和的神色。 她嘴上的话是这么说,司信泓却哪里不知道她是存着安慰自己的意思。因此便敛去了脸上不快的情绪,也对她露出点笑意来。 “子桑姐姐有心了。” 没人看得见的瓦楞上面,意外的躺了一男一女,正透过瓦楞的缝隙看着主屋里头的情景。 “这丫头倒是一直有几分心思,”男声带着几分考量。 “蠢货便要一辈子做个被人踩在脚下的尘土,她这点心思要放在将军府里还能算得了什么?如果连这点心思都不得见,这丫头也就一辈子只做个丫头。”女声懒懒,此刻一双手一双脚十分不像样的缠在那男人身上。 “你对这丫头也挺上心,怎么她便得了你的青眼?”男声带出点笑意,指尖轻轻的从女人的发丝上绕过,带着一丝轻佻。 那女人容貌妖媚,只看一眼,光是眉眼与身姿就能让不少男人折腰。她挑了挑眉,纤指握住男人放在她发丝上的手,然后将那修长的手腕移到了自己面前,缓缓的伸出了嫣红的舌尖从上头舔食而过。 无论是眼神与动作中,都透出刻意的勾引。 “能得我青眼的人的确不多,”她一边说话一边翻身压住那男人,似乎一点也没有介意这青天白日阳光普照的天气,“你也算是其中一个。” 女人红润的唇角自男人的眼睫上落下,一路缓缓的移至他的嘴边,她含笑看他一会儿,却在男人经不住引诱主动抬头时往后退了半寸,只留了一个暧昧的距离。 蔺子桑拿着餐盘从屋里走出,没两步就被山香截住。 “子桑姐姐,外院有个姐姐过来找你。”她一边说一边拿过蔺子桑手上的东西,“你先去看看吧,我帮你拿回去。” 在云山院这么久,有人点名找倒是头一回。蔺子桑在心里细细的想了想从自己入府以后和自己曾经有过牵连的人,想来怎么也逃不过在春兰苑的那会儿了。 第86章 的确是这样。门外站着的人是子兰,她手里挎着一只小篮子,看着气色不错,眉眼里有一股子精神气。 蔺子桑远远看见是她,便立刻笑着迎了上去,她握住子兰的手,将人从门外带进来,“怎么就在门外头站着?快进来,快进来,子兰,可有一段时候没见过了,” “可不是,”子兰也不推却,一边往里走一边暗暗的打量了云山院里头的布置,她转头看着蔺子桑,也将她上上下下审视了个完全,这才又笑道,“自从咱们各自分了不同的院子,可不就是没见过了,说起来,咱们两个的院子应该是顶顶亲近的呢,早也是耽搁了,你这丫头也是,我忙起来忘了,你便也不想着来看看我?” 她微微撅起嘴,面上很有几分真心责怪的意思。 小虎原来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油光鲜亮的皮毛被晒得暖意融融。这会儿却因为闻见了生人的气息,立刻蹦了起来,四肢快步的往蔺子桑身边跑去。 它倒是胆子大的,兴许是仗着蔺子桑也在的远古,小鼻子凑近了子兰的腿来回的闻嗅,然后又后退两步,用十分不信任的目光打量她。 子兰一见小虎,立刻惊讶的叹了一声,“这怎的还养了一只小老虎,看着怪机灵的,” “还是将军前月拿过来养的,小家伙很听话,只不知再养大些脾性会不会变了。”蔺子桑弯腰将小虎抱起来,往旁边走了两步,将它重新放回了先前晒着太阳的地方,指尖轻轻抚过它额头上的绒毛。小虎奶声奶气的呜咽了两声,便十分安稳的窝在了那一处,看着乖巧极了。 “到底是凶兽,如今这么小小的养着还好,再往大了去,到底还是存着些疑虑的,”子兰摇摇头,对小虎如今乖巧的样子存了几分不相信。 蔺子桑没有继续和她掰扯这些,笑着将她往房里头拉,“子兰姐姐这回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子兰一边说一边掀开手里头从进门起就一直拿着的那一只小篮子,“刘婆婆让我讲将军的这件衣服送来,我本是打算送去府里的绣娘哪里,不过刘婆婆点名了你,让我就近送过来,”她说着还含笑打量着蔺子桑,“我看你如今却是咱们里头过的最好的,从前春兰苑里出去的,现在真没一个比得过你,” 子兰这么一说,蔺子桑才仔细记起来她原是一开始就被分去了起居的。不过因着先前蔺子桑就对子兰存着疑惑,打从心底又对她的言行举止不是真心喜欢,因此面子上的虚招子能不应付,她也不愿意多去牵扯过来。 “子兰姐姐哪儿能这么说,”蔺子桑笑道,“且不说你在起居里也过的差不了,便说子梅姐姐她,她如今的身份哪里是咱们能比的?” “子梅?”子兰闻言却摇了摇头,她看了看蔺子桑,带了点促狭的笑意,“你如今倒是好,真就窝在在云山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子梅如今可实在说不上好了。” “这是怎么说?”蔺子桑脸上的笑容淡去。子梅自从去了雅园,她便再未曾听闻消息,如今听子兰的话,其中应该是出了什么变故。 第87章 “子梅倒也不能说是个完全没福气的,我听说,刚过去的那个月可是受尽恩宠,三爷啊,每天晚上都宿在她那儿,就这样的日子,就前两天都没变呢,”子兰压低了声音,脸上的神色平静,没有半点变化,“也就是昨天,吃饭时吐了满地,请了大夫来诊脉,竟是怀了,坏就坏在这儿了,”她缓缓的摇了摇头,才终于露出了一点惋惜的神色,“我听人说,三少奶奶知道了这件事情,当场就砸了饭碗,连药都不惜得灌下去,直接让小厮将人按在院子里打了一顿,那板子一下一下都是落在肚子上的,你说这孩子还保得住?听说那命都当场去了半条,要不是三爷回来的早,恐怕人就直接给没了。” 蔺子桑从前哪里听过这样的事情,这会儿脸色便白了下去。从前在春兰苑时,子梅也并不是个不好相与的,为人处事也带着几分温和与亲近。虽不说两人有多少亲厚的情感,可说到底讲起这一件事情的时候,蔺子桑并不能抱着旁观的态度来听。 子兰见她当场神色有异,便又伸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如今已经是这样,怕是以后再也生不了了,这病能不能好还又要另说呢,” 蔺子桑勉强压下心里的不适,在脸上扯出个牵强的笑意,“如今大家都是居于人下,万事小心,处处仔细便是了。” 子兰站起来,往旁边走了两步,复尔又回过头来看着蔺子桑,“子桑妹妹,你为人一直是个通透的,如今我便同你多讲两句,居于人下哪里是万分小心便够了的,只要是居于人下,那便只能将自己的命都交到别人手上,”她顿了顿,忽而又脆声笑了两声,随即换了一副面孔,“你瞧我在说什么胡话?衣服我已经拿来了,子桑妹妹手艺好,往后少不了要再麻烦你,那边院子里还有些事情,我便先回去了。” 蔺子桑的神色掩不了的有些仲怔,等子兰这么说,她才又回过神来,连忙送着她出了门。 子兰没再往下说,她也不紧着问。直把人送出了院子里,这才又慢慢的转身踱步往房里走。 自己在这一方小天地里生活着,因为无起无伏便渐渐的安稳下去,甚至开始觉得这样的日子就算是和乐美满,但显然不是。她的命还握在别人的手里,只要有人愿意,只消一下,光是这将军府里就可以有人立刻将之夺舍。她从前未曾羡慕子梅有的际遇,然而却也从来没有否认过她拥有过的荣华,甚至也觉得这样的荣华虽然不再她自身的期许,可也曾被她认为是稳固的。 只要是居于人下,那便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 蔺子桑低着头,看着那只小篮子里被仔细叠好的那件内衫,上头的破口与先前她见过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边缘甚至沾着点点未曾洗去的血渍。这一刻,蔺子桑却慢慢的沉静下来。 居下位不可,那便只有想尽办法争得上位。在这偌大的将军府里,每一个人,每一句话都可能带着别样的心思。就算今天子兰有意点醒了自己,可这里头存着的深意到底是什么,蔺子桑也不能简单的下了决断。 那么,万全的法子便是只信自己。 【小剧场】 刘婆婆:将军……这里衣也送去给子桑姑娘缝补? 司元:有何不可? 啊啊啊,我子桑终于要慢慢走上心机婊正轨了,摩拳擦掌中! 第88章 “我听说,那一棍子直接就往肚子上招呼,第一下落下去就见了血,等三爷赶回去,命都已经去了半条,大夫看了,只说命是保得住,可身子却是废了,调养的好也少不了往后会落下些病根来,” 昨儿个在雅园里出的事情,不过第二天就成了其他院子里人人嘴里说道的谈资。 这样的事情在深宅大院里虽然不能说是少数,可是这将军府里到底还是头一回。无论是妙景院还是雅园里,人口关系都简单,子梅还是第一个当上侍妾名号的丫头。原本是个不少人眼红的,可这会儿在人的嘴里跌落到泥里也不过只是瞬间。 “到底还是自个儿不知足,做人妾的,哪儿能天天将爷留在自己房里?且不说还有胆子怀上身孕了,那避子汤敢情都是不喝的?” “说到底也是活该,以为做了妾就不一样了?那到底还只是个贴身服侍的丫头罢了,哪儿真有什么不同呢,端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在哪儿,落得这样的下场也不过是迟早罢了。” 云山院位置偏,和外头的几个院子交流也少些。等到消息传到这里,已经又是一天以后了。 四个山字辈的丫头坐在一块趁着空闲时候说了几句闲话,自然也就掰扯到了这件事儿上。 “要我说,做丫头的就是做丫头的,其他一律揣在心里头不要往多了想,咱们就是这样的命,还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 山香将手上绣了一半的手绢放到阳光下仔细看了看,随口又接了一句,“到底是命苦的,往后半辈子也不好过了。” “听说长得不错呢,”山奈忽然压低了声音,密切切的对着其他几人道,“我听说一件事情,却不知道你们清不清楚。” 她这么一说便吊起了其他几人的胃口,她们纷纷将头凑近了,仔细的听着山奈后头说的几句话。 “原本有个院子叫春兰苑,那里头养着的丫头,本都是给三爷准备送到房里头的,那个妾便是里头出去的,后来将军回来,一怒之下才将那院子里的丫头都给送去了各个院子做正经丫头,我听说,里头一个月换一批丫头,都是模样极美的。”她看着众人好奇的眉眼,又得意的勾了勾嘴角,继续道,“旁的不说什么,有一样你们却是不一定知道的,咱们院子里的子桑姐姐,便是从那里头出来的!” 众位丫头脸上均是猛地一愣,露出些不可置信来。 山香小心的往旁边看了看,站起来将门给关了。 山奈坐直了身子,微微舒了一口气,又吩咐道,“倒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先前的事情了,这事儿你们也只管放在肚子里烂着,可不能对子桑姐姐说什么。” “这那儿能和子桑姐姐说呢,”山香道,“那说到底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再说本也不是她能决断的,子桑姐姐的为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是不是她自己决断这倒是不好说了,”山栀一挑眉,“我没卖身时便听说过这将军府的事情,从前向来都是一个月往那春兰苑里收一批人,卖身价格极高,也是因为明着要收做小妾的缘故。” 第89章 山栀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剩下的三个丫头对这情况全然不知,也无法断定她说的是真是假。 这时候,关上的房门被从外头猛地一推,哐当一声惹得众人心头一跳。 赵嬷嬷的脸从开了的门里探了进来,她皱着眉头,“大白天的,你们几个丫头关门做什么?快起来,哪儿能还在这里闲着?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天天这么式的,闲出病来!” 几个丫头立刻嬉笑着站了起来,同赵嬷嬷贫嘴两句,往门外头去了。 蔺子桑站在厨房里,小心的打开了放着腐乳的坛子。先前四月里那一回制成的腐乳味道虽说能入口,但到底还是不好吃。她只将那一小坛子给放进了自己的房里,又另外重新仔细的做了一份。到了这个时候,掀开坛子看了看,腐乳已经初具模样,带上了腐乳特有的淡淡的香味。 因着快到午饭时间,李厨娘也在厨房里准备着中午的饭食。这些天她常看见蔺子桑抱着那只小坛子闻来看去,经心的很。这会儿便挑了挑眉道,“几块豆腐,你倒是用心的很,” “是用钱买来的呀,总不好浪费了去,”蔺子桑背对着她小心翼翼的夹出一块腐乳来,放到一边的小碟子里,准备一会儿和午饭一块送去给司信泓尝一尝。 “李婶子也帮我尝尝?”她回过头,对着李厨娘笑道。 李厨娘立刻嫌弃的扭过头去,看也懒得看她似的,“你快拿开,我可不爱吃这样的东西,” 蔺子桑这才收回了手上的东西,只含着笑仔细的擦了手,然后将那小坛子又放了回去。 “我听人说,前日里那雅园里被打去了半条命的小妾,原是与你也认识的?”李厨娘手上利落的切菜,嘴里倒似乎与蔺子桑来了闲聊的趣味。 蔺子桑轻轻点了点头,“原是一个院子里呆过的,后头便也断了联系,” 李厨娘慢慢的转过来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又马上扭转过头去,“哦,原来是这样。” 子梅的事情这两天在将军府上上下下都传了个遍,各个院子里的正主自然也不会没有耳闻。 司继从外头游学归来,认认真真的在妙景院里陪着季念文。季念文心里满足,便也懒得管这些无关的事情。只让人告了身体不适,连老祖宗那儿都少去了两次。 这事情要说最头疼的,也就是老祖宗。司末本就是她最操心的孩子,现下他的院子里出了事情,她少不得要管着。更何况,雅园里的两个人,看着倒都是稳重的,可那心性里头却全是孩子气。这一点老祖宗也是全部清除的,因此更就要多费一些心力。 司末本来存着让顾炎欢不喜的心思,因此与子梅多亲近了些。不过时日久了,也的确有几分怜惜的感情。更不说子梅有了他的孩子,这对于司末来说就更是头一遭的事情。院子里的小厮眼巴巴的跑去告诉他,他赶回去是心里本存着高兴和新鲜呢,冷不丁先看见的却是被顾炎欢让人压在板凳上打成个血人的子梅。 第90章 孩子没了,事事柔顺的妾也成了个半死只能用药养着的人。 司末心里哪里能够没有火气。闹到老祖宗那里时他连要休妻再娶这样的话都已经说了出来。 老祖宗哪里能依着他的性子,自然是要劝的。可司末的脾气犟,气性上来了哪里劝得住半分。当天下午便自个儿出去了,隔了两天才从外头回来。身上沾了满身的脂粉气,自此再不将顾炎欢看在眼里。 此时,顾炎欢坐在养性居,难得也同老祖宗垂了泪。 “这事情,母亲你看看,依照着规矩,我哪里做错了?避子汤是每回都让人给她端去的,只差一点,没有每回都看着她喝了,谁知道她有这么大的胆子,竟偷偷的倒了,” “这事情我也没说你做的错,妾先有了身子,这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老祖宗轻轻的拍着顾炎欢的手,到底想先稳住她,“只是,你也为阿末想一想,现在他到底是贪新鲜的时候,人又是他正宠着的,你不管他,只将人打成了这个样子,哪儿能真让他不气?” 顾炎欢心里本就拱着火气,此刻就更见委屈,干脆连母亲都不叫了,直接喊了从前的称呼,“姨母,你让我如何是好?夫君他怎么对我,你不是没看在眼里,你只让我体谅,却是半点都不知道我心头的苦?” 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眼角的泪水划过脸庞,然后落到了地上,“他处处都要气我,事事堵着我的心,我胸前积郁的这股子闷气,恐怕挨不过几天!” 老祖宗连忙拉住她,“好孩子,好孩子,哪儿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阿末他……他是对不住你,你的忍耐母亲也知道,他现下不过是气,等气消了便也好了,到时候,我少不得要帮着你教训他!” 这全只是听听便过去的好话,顾炎欢自知不能当真。可到底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只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拿出手帕拭了眼里的泪水。 “他这些天连家都不回,回来呢,少不得又要同我吵闹生气,可实在是没意思极了,”她垂着头,“昨日父亲差人带了信过来,说身子不爽利,我想着要抽空回去看看,左右现在院子里也没有要我忙的事情,我想着这两天便回去一趟,” 永信侯是个什么脾气,老祖宗清楚的很。当年她的父母故去以后,老祖宗念及不想断了娘家的香火,便想从旁支的亲戚里过继一个稳重的能担了江南地界的家业。永信侯当初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家里也虽有个富贵亲戚,可却是个命苦的。家里父母去的早,十几岁就自个儿在外头讨生活。等遇见老祖宗这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也没登时就给人砸晕了,而是跟着当年的老将军参了军,一路建功立业,因护卫先皇有功而封了爵位,如今也是一身荣华。 两姐弟虽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可是关系还算是亲近。永信侯原本让顾炎欢嫁进将军府,也是因着这层亲厚的关系,想着总不能让女儿吃了亏。可谁成想,那司末却是个这般不像样的东西。 【小剧场】 司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仔细算来,我同子桑也有几年没见了。 蔺子桑:虽不见君,日日思君,针脚细密,可知我情。 撒疯:够了!够了!求不要恶心人!明天就来一章让你们见见见!有对话,有心理活动……讲真! 司末:虽然我出场率也不算高,但是看看我名字的传唱度啊,应该是本文里头最高的吧! 众人:呵呵,渣男还渣出荣誉感了!?拍飞! 第91章 “自然是要回去瞧瞧的,”老祖宗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她看着顾炎欢的眼睛,眼里多了几分无奈,“姨母知道你心里委屈,这一回……打从开始就是我没管好阿末,你放宽心,这回,我总该让他先低头,” 老祖宗明白,这个时候顾炎欢提出要回娘家,并不会是简简单单像她说的那样子是因为永信侯的身子不爽利。可她却不能为此就拦住她,反而要为了顺她的气,答应了让她回去住两天才是。 这多是无奈之举,可放到这会儿,在老祖宗看来,也是不得不为之了。 西边那些院子的热闹与云山院扯不上多少关系,它们自个儿的烦恼自然也牵连不着云山院里的人。 蔺子桑端好那一小碟子腐乳,将它放在托盘里头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里。临着将盘子端走之前,还快步的回房里看了看自己面容上的脂粉。极淡的一层,细细的贴着她白净的皮肤,添了一层净润的气色。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才端起餐盘缓步往偏厅去了。 今天司元也会过来一起用午膳。 偏厅里头站着山香和山栀,两人靠墙根贴着,垂着头一动不动。等到蔺子桑进来,她们才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像是松了一口气,小步走过来打算接过她手上的东西。 蔺子桑只摇摇头道,“厨房里还有两盘菜,你们去端过来。” 她垂了眉眼,缓缓的将小碟子在桌上放好,最后才将那一小碟子腐乳放在了司信泓与司元的面前。 “这腐乳是奴婢新制的,不知道味道合不合将军与小少爷的口味,”她的话语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原来分明带着些谄媚的神态,却因为她脸上柔和的笑意而带了几分不知名的亲近。 司元坐的端正,落在蔺子桑身上的视线微微比先前多了分凝视。 司信泓先前尝过一回蔺子桑做好的腐乳,上回倒不是说不能入口,只是口味来看同外头买回来的总是差了一截子。对于蔺子桑自个儿动手做的东西,他心里有几分被体贴的滋味,因而也有几分喜悦。 “幸苦子桑姐姐了。”他伸出筷子,轻巧的挑下一块来,放进嘴里微微抿了一下。 腐乳的味道不浓不淡,在舌尖弥漫开一股子醇厚的香味。 “我听李婶子说,吃食过咸对身体无益,因而少放了些盐,”蔺子桑见司元没有动手的意思,她主动伸手将那小碟子往司元的面前推了推,“将军不妨也尝一尝,倘若合胃口,厨房里还准备了好些。” 她不过是鼓起勇气同司元说话,原本也没打算真的想他会动筷子尝这一小块腐乳。却不想司元竟然真的在她这句话以后,提起筷子夹了一小筷子放进嘴里。 “极好,”不过片刻,他就放下筷子,重新将目光放到蔺子桑的身上,微微带了赞许。 蔺子桑的脸颊因此浮上了一点淡淡的红晕,这时候司信泓也在一边开了口,“子桑姐姐的手艺实在好极了,这回的味道与外头买来的几乎没有差别,淡了点也见得更加好了。” 第92章 “这便好,”蔺子桑似乎很松了一口气,弯起眼睛拿好餐盘往后退了一步,“奴婢原本还有些担心……如今便算是没有了,将军和小少爷你们先吃,我去厨房看看炉上的汤水,” 她屈膝告退,转身往外走去,正好与进来的山香与山栀擦肩而过。 蔺子桑脸上温温的笑意一直持续到她走进厨房。厨房这个时候已经空荡荡不见人影,她在小炉子前弯下腰来,才将脸上的那点笑意与羞赫给收了起来。 她方才的些微试探只是为了探知司元的态度,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没有受到司元的不喜的反应。蔺子桑的心里因此安定了些,也真正从心底里泛上些喜悦。 司元用了午膳就离开了,蔺子桑心里的那点喜悦因此淡了点。她喂了小虎,又陪着它在院子里来回玩了两圈,这才开始拿起笔墨开始练习写字。 蔺子桑这三个字她常常写,所以已经写得很不错,虽然带着些初学的稚气,然而笔法架构已经展露出些微的笔势。 又是一天快过去了啊,她放下纸笔,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心里到底还是空落落起来。她要往上走,想要往上走,这一点毫无疑问。然后,往上走的界定到底在哪里?这条路到底要往哪里开始,这一点却是蔺子桑不能立刻做出决断的。 她经历过的到底少之又少,尽管有几分自个儿明里暗里的心思与手腕,但总是稚气。这点,蔺子桑自己也是知道的。 如今看来,还是要走一步看一步才算稳妥。 日子几近入夏,夜里天黑的也就一天比一天迟了起来。等蔺子桑服侍完了司信泓的晚饭,收拾好餐盘与剩余的种种再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却意外的看见主屋门前的走廊下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司元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云山院,这时候听见厨房门口传来的声音,也循声转过头来。 两人隔着长长的一段走廊,在夕阳在天空中留下的最后一点暗暗的光线里,目光撞在了一块。 蔺子桑无措的僵立在了哪里,一怔之后才想起要屈膝行礼,这时候司元却已经将视线收了回去,并转身开始往门外走,似乎丝毫不在意她的举动。 蔺子桑有些泄气,她看了看自己。双手的衣袖挽起一些,手上还沾着没有擦去的刚才沾染的油脂,几缕鬓发垂在肩头,连衣服也并不完全干净利落。这副样子,实在不太雅观,却偏偏全被将军看了去。 她扭身慢慢的往偏房去,路过主屋门口,瞧见小虎正趴在一根椅子的一角用牙齿哼哼哧哧的咬着。小小的身躯刚吃完肉糜,攒着不知多少没有用掉的力气。 “小虎,”她皱着眉走进去,弯腰将小虎抱起来,不轻不重的在它的屁股上拍了下,“和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能咬,不能咬,你怎么就是不听?” 她转身准备将小虎放去问外再合上主屋的房门,谁知道转身后却看见明明刚才已经走了的司元去而复返,正站在她身后两步远。 第93章 蔺子桑连忙将手上的小虎放到地上,局促的低头屈膝行礼,“将军,” “小虎平日里是你喂养着?”司元站在台阶下,因为背对着最后一丝光影,他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蔺子桑不明白他问话的意思,只老实的垂头答道,“是奴婢一直喂着的,小虎顽劣,常常喜好咬些东西。” “天性如此,强求不得,”司元一边说一边从台阶下走上来,他站在蔺子桑面前,落下的视线能看清楚她白皙柔顺的脖颈展现出的美好的弧度,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多少起伏,“你叫子桑?” “是,奴婢名为子桑,” 什么柔媚的姿态,故作娇顺德话语,这时候全都被蔺子桑抛去了天边。司元站的这样近,她听见他规律的呼吸,垂在身侧有力的手掌。蔺子桑觉得心间燃起一小撮火苗,一点点焦灼了她仅剩不多的冷静与谋算。 “下去吧,”司元却总是在她即将完全沉醉之时,冷淡的抽身开去。他不等蔺子桑反应,已经往主屋走去。 小虎绕着蔺子桑的腿跑了两圈,好奇的抬着头看她。蔺子桑的心头怦怦跳,她微微咬着牙,先是快步,而后干脆快跑了两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里。等关上房门,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虽然不过才几句话,可她已经高兴的快要站不住。司元与她的距离本就是云泥之别,她心里的那点念头只能先牢牢地藏住。然而这到底拦不住那点不可抑止的欢喜。 蔺子桑在房里来回的走了两圈,又在黑暗里坐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将蜡烛点上。她的视线扫到一边缝了一半的衣袍,她伸手将那衣服拿到手里,小心的捧在怀里,然后闭起眼睛,露出了舒缓的笑意。 深夜,已经拴好的房门不知怎么的从外头被打开了。门闩被推到一边,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啪嗒脆响。蔺子桑睡得熟因而毫无知觉,她只穿着一件里衣,枕边还放着睡前握在手里的那件衣服。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闪了进来,缓步无声的走到了她的床边,那人竟是司元。 月光斜斜的从窗纸里透进来,在床边落下一道浅浅的微光。司元就透过这道光线,仔细的审视起蔺子桑的脸庞来。不同于白天的每一次淡然而过,在这样的黑夜里,他的视线从蔺子桑闭着的眼角,滑落到她的鼻尖,然后落在她嫣红的唇角。 她的睡姿平稳,里衣也规整的穿好,只能隐约从边角看到一点点露出的红色肚兜。她的呼吸平稳,一起一伏说明她的深眠。 司元的视线最后停留在蔺子桑枕边的那件衣服上,然后他的唇边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刻意或者无意,司元都能清晰的分辨出来。她稚拙的讨好,并不让司元厌恶,甚至让他有了几分难得的耐心。但是无疑,他又更加心悦她无措又稚气的模样。就像是晚时厨房门口她自然的可爱反应。 还只是个小姑娘,尽管事事都算妥帖。 司元缓缓的伸出手,在蔺子桑的脸上轻轻碰了碰。柔软,温暖,与他微凉的指尖形成不小的反差。 心随意动,他弯下腰,将自己的嘴唇落在了蔺子桑的唇瓣上。 啊……今天的更新迟了点哈哈哈,因为晚上和同学一起去跑步了~为大四的最后一次体测做准备~撒疯的女主角都是美人来的,绝对的百分制里面的99分款。从美色角度来看,我们子桑怎么可能勾引不了当了这么多年和尚的将军呢。不过将军闷骚是个大问题 【小剧场】 蔺子桑:我喜欢这个节奏~ 司元:所以是一直没有进展,一有进展就收不住么? 蔺子桑(飞扑):将军来亲亲! 第94章 隔天。 “你瞧瞧你如今,像是个什么样子?成日往那些个地方跑,光不见着家,”顾炎欢前脚一离开将军府,老祖宗连养性居也呆不住,一路由丫头陪着自个儿就到了雅园里头。 雅园里头一片死寂,因着走了的女主人带走了一小半的服侍婆子和丫头,这会儿老祖宗来了,连个可心的照顾的人都不见。 司末前晚上在外头喝了酒,这会儿虽然日上三竿,可依旧睡得迷迷糊糊不见半点清醒的样子。这副样子此刻落入老祖宗眼里,不免让她更觉得窝火。 而面对老祖宗的指责,司末半点不往耳朵里头去,只翻个身嘟囔道,“母亲,我这个样子也不是第一天,你做什么来这里说我?” 老祖宗气急,指着司末对春分和冬至道,“给我把人拉起来!” 司末上身没有穿衣,光裸着趴在背面里头。春分和冬至虽然行事稳重,可到底是黄花闺女,哪里真能伸的出手去将司末从床上拖起来。 可老祖宗哪里有耐性,她一瞪眼,看着两个僵直不动的丫头,“你们两个耳朵掉了?没听见我说什么?” 春分和冬至又犹豫了一会儿,这才一起往前走了小半步,伸手握住了司末的手臂。 司末眯着眼睛,反手一握就握住了春分的手臂,再随手往自己怀里一拉,春分便结结实实的落进了他的怀里。他行事十分不规矩,这会儿当着老祖宗的面,低头就在春分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春分登时吓傻了,连忙用力的推开司末,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两步靠着床帐站着,眼眶慢慢的红了起来。 这孩子一向放肆,老祖宗也不是不知道,可到了这会儿竟还是一副放荡不知悔改的模样,却是让她心头火气往上拱。她脸色发白,颤着指尖指着司末,“你这孩子,如今竟是半点不知自己的错处?” “我错在哪儿了?母亲倒是告诉我,”司末慢慢悠悠的从床上做起,他喊来了一贯侍候他的丫头为自己着衣。 “目下我不过是多睡了一会儿,却是不知道这是犯了哪里的错处?” 老祖宗由春分扶着,慢慢走到了外间的软榻上坐下。须臾,司末从洗漱穿衣完毕,从内间走了出来。 “原先你对那妾侍那般亲热,又冷落了炎欢这本就是你的不对,那时我没有管教你,这会儿却不能不再管你,一会儿用了午膳,你自个儿去永信侯府将炎欢接回来,这事情便不再往后算,”老祖宗沉着脸,看着司末温润的脸庞,心间渐渐弥散上来的后悔不是一句话能够说的清楚的。 司末垂手站在哪里,听见老祖宗说这话,脸上立刻挂上了笑意,“我倒也没觉得炎欢哪里做的错了,一个妾侍么,她自然有权处置,这本也没有什么,不过我们夫妻两个过的好好的,她却不然闷声不响的回了府,现下还要让我去接,这却不算是个道理。” “你这便是打定主意不准备听我的话了?”老祖宗随手抄起一旁放着的一只紫砂壶,猛地掷到了司末的脚边。 第95章 司末往后退了半步,脸也沉了下来,他盯着老祖宗,“母亲,炎欢她与我这夫妻做的如何,你不是不知道,面子上过去了便是相安无事,如今你却要我们亲热恩爱,哪里能有这样的事情?我这脾气是好是坏,八分都是由你那来的,却不能怪我。” “你!”老祖宗的气的前胸起起伏伏,她怒视着司末,“你不听我的,那我也管不住你,只能让你大哥来管教你!” 她说这话,存着三分吓唬司末的意思,哪里知道司末油盐不进,这会儿竟然梗着脖子道,“母亲要同大哥说什么?大哥还能管我内院的事情不成,再说,炎欢走了,她是回去看她生了病的父亲,女儿尽孝道的事情,我哪里能够拦住?母亲难道要我做那不孝不义之徒?” 他打定了注意,任凭老祖宗又哄又吓得,愣是半点不退步。这事落进季念文的耳里未免又觉得有些好笑起来。司末的脾气存着六分稚气,又是个执拗的,自然是劝不住。她平日里虽然是做惯了为老祖宗出主意的乖儿媳,可这会儿却半点不想掺和进去。 人家母子之间的事情,做的好了落不着自己的半分好处,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那就全都是她的。这个道理,季念文早就看的透透。 “不再多睡一会儿?”司继在外室看了小半天的书,等察觉到落在自己肩头的那双柔嫩小手,这便笑着回头,入眼的是季念文素净的脸庞。 “睡不着,”季念文微微弯腰靠着他的后背,双手环住他的肩膀,唇瓣贴在他的颈侧,带着些撒娇的意思。 司继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放在自己手心里捏了捏,入手温凉。他皱了皱眉头,然后将她的一双手都放进了自己的掌心,一边轻柔的搓一边语带关切的责备,“怎么穿的这样少,万一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子苓从外头端着点心茶水走进来,见他们夫妻两人亲昵,便在门口等了等,复尔才抬脚往里走。 “二少奶奶,今儿个邱大夫要来为您诊脉,一会儿用了午膳以后,您看可好?”子苓放下点心,垂目小声的问道。 季念文慢慢的洗了脸又漱了口,等涂完面脂与手脂,这才答道,“等我午睡歇了以后再让他来吧,” “二少奶奶,今天午睡歇了以后,还有卫府的二姑娘要过来呢,这时间会不会冲撞了?”水萍闻言往前一步,缓声道。 季念文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我倒是将这个给忘了,那便罢了,让邱大夫一会儿便过来吧,” 子苓便应了声,小心的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才转身出去了。 季念文与司继两人,算是才子佳人。没成亲之前便已情定,如今季念文顺利的有了身孕,夫妻原本趋于平淡的感情倒是又热络起来。 “如今你怀有身孕,还要应付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幸苦你了。”司继怜惜的在季念文的脸颊上落下一个亲吻。 季念文的脸颊上因此露出些娇羞的红晕,她轻轻的推了司继一把,“大白天的,爷便这般没个正形。” 第96章 她知晓司继是个什么脾性,他最好读书人的清高,素来只喜欢与几位知己好友往来,而不耐烦的也正是这些割舍不去的人情往来。 但该应付到底不能推却,特别是光是听着就颇有意思的。卫羡当日夜里从她这妙景院里被卫家人接走时的身份是将军府那云山院里的一个三等丫头。虽不至于说是呆呆傻傻,可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已经让人咋舌。 卫家人千恩万谢,不过到底也来回的嘱托让人对这件事情三缄其口。如今却不知这卫家二姑娘主动拜帖到访是存着什么样的打算。 人靠衣装这话说的果真不错。等季念文再见到卫羡,同还是在绛紫园的那一处石凳旁,可换了衣服,又仔细打扮过的卫二姑娘却是眉目细致可人,早已经没有了当时那瑟缩怯弱的模样。 而对于阿灵来说,这一个月来,在她身上翻天覆地的变化全然只让她觉得心满意足。她从一个毫不起眼的将军府三等丫头,翻身一变,竟变成了户部尚书备受恩宠的二女儿。一夜之间荣华与奢靡铺天盖地而来,让她几乎不知如何应对。 事到如今,卫羡再回想起当时在云山院里同蔺子桑置的那些气,不由得觉得可笑至极。果然人在什么地方眼界便局限在了那里。这一个月来,她见过的世家贵族,男男女女,全然都不在她原本的预想之内。他们的身份高贵,同时也在告诉卫羡她现下的身份不凡。 像是蔺子桑那种井底之蛙,就算在一个小小的云山院里如鱼得水又如何?她终究是个丫头,也只能一辈子都做一个丫头。 怀着这样的心思,再迈入将军府时,卫羡几乎是通体舒畅。 “从前……仰仗二少奶奶了,”她站在季念文面前,笑着微微福了福身。 季念文自然也不会落了礼数,她伸手扶住卫羡,笑道,“从前?我自从有了孕事,这记性便不太好,二姑娘怕是要多体谅体谅我。” 她这句话说的极聪明,果然便立刻让卫羡露出了笑容。 “原来也算是我思虑不周,如今还让二少奶奶出来陪我受累了。”卫羡抬头笑,说话也是直爽,“今天过来,我也不同二少奶奶绕弯子……原先有些事情,我心里不太爽利,总在心上挂着,现在将事情理清楚了,便也不想全在心里压着。” 季念文脸上露出犹疑的神情,她原先便知道这卫家的二姑娘稚气有余,却不知她如今说话更是莽撞。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顺着卫羡的话问道,“不知二姑娘的意思是?” “从前在云山院里时,那里头有几个丫头婆子极其无礼,我现在想起心头便多了火气,”卫羡一边说一边就皱起眉头,“我想着不过是几个丫头婆子,也不算是多大的事情,但到底还是先和二少奶奶打声招呼才是。” 原先不过是以为卫羡是个笨的,却不知道这人竟是个傻的。季念文脸上的笑意因此慢慢的收敛了起来,她松开握着卫羡的手道,“二姑娘倒是同我客气了,只不过,云山院的事情,本就不在我的归置里头。” 【小剧场】 季念文:有奖大竞猜,本文渣男之首是谁 众人:司末! 季念文:本文最蠢女配是谁 众人:卫羡(阿灵)! 第97章 “那么,二少奶奶的意思是?”卫羡丝毫没有听出季念文话语里头的不悦,反而是紧着上前一步,接着询问起了她的意思。 季念文因此到不知道该如何同卫羡讲明白才好了。是直接送客,还是同她掰扯一段道理? “二姑娘,这事情到底是不妥帖,”季念文略一停顿,她看着卫羡的眉眼缓缓道,“别说我不能越过信泓处置了他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你如今的身份已经同先前毫无关系,这般举止,却……” 没等季念文说完,卫羡却转过头去,目光死死的盯住一个身影,远远的瞧着她走进了藏书阁里。 虽然中间隔着不少错错落落的树影与娇花,可蔺子桑的样子,卫羡自认为是认不错的。她几乎在下一刻就快步的往藏书阁那边走去,将话说了一半的季念文给扔在了原地。 饶是季念文,也是一时错愕在原地。而后她反应过来,高声的对着卫羡道,“二姑娘?你这是哪儿去?” “我瞧见她了!”卫羡回头,却只是匆匆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身边跟着的两个丫头也不敢怠慢,紧着自己的步子跟在她身后。小姐自从清醒以后便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她们虽然是从小贴身伺候着卫羡的,这时候却也是心里惴惴,不知她会在将军府里做出什么事情来。 “还不跟上去!”季念文有些头疼起来,她提起裙摆,压低声音对着身边的子苓与水萍呵斥道。 早知便不该接了卫羡的拜帖,现下能省去不少应付。她的眉头狠狠的拧起,脚底下的步子却不敢迈的太大步。如今完事自然都先以肚子里的孩子先,需时时仔细的。 蔺子桑原本是依照着刘婆婆的吩咐从云山院为司元送来一些点心吃食,她前脚进了藏书阁的正门,后脚卫羡就领着两个丫头也跟到了门前。 她听见背后的人声,自然就要回头。刘婆婆却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一手将她拦在了自个儿身后。 “在这儿愣着做什么?你还要让将军等着你不成?”刘婆婆不客气的瞪了她一眼,蔺子桑便往屋里退了一步,只匆匆的将视线从卫羡身上扫过。 这一眼,让她觉得卫羡极眼熟,却是一时没有想起是谁。 蔺子桑拎着手上的食盒,在迈上阶梯的时候,放缓了自己的步伐。她有意听一听身后传来的说话声。 “你拦着我做什么?还不给我让开!”女声透出娇蛮与任性,音色竟然是她觉得熟悉的。 消失了一个多月的,阿灵。 蔺子桑这才恍然想起方才那匆匆一眼里觉得熟悉的缘由,那张脸庞,经过了仔细的修饰与衣饰的装扮后,虽然有了与原先迥然不同的气质,但是五官的模样是无法通过外力的修饰完全改变的。那张脸,与记忆里的重合起来,的确是阿灵。 她心头一阵愕然与疑惑,可是脚下的步伐却慢慢的加快了。 藏书阁门口,卫羡被刘婆婆挡住,进出不得。 第98章 刘婆婆从前倒是没多为难过她,因此她起先也没有存着要对她有所教训的念头。可这会儿眼见着蔺子桑从自己面前离开,她忍不住就要撒气。卫羡指着刘婆婆的脸面,“你知道我是谁?竟然敢拦着我?” “哎呦呦,”刘婆婆做出惶恐不安的样子,她大大的往后退了两步,瑟缩道,“却不知道得罪了哪家的小姐?” 卫羡听她这么说,脸上的神色才算是好了起来。而她身后站着的季念文,几乎已经被她的蠢笨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是卫府的二小姐,知道了我的身份了,你就快让开,免得一会儿牵连到你这老太婆的身上,” 卫家,放在京都的权贵之中,的确也算是个值得结交的。不过,那是指卫府的主人,卫羡的父亲。季念文垂眼看着卫羡如今的样子,眼睛里露出几乎是怜悯的情绪来。 从前只道这卫府二小姐是个稚气无能的,如今来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用来形容卫羡都算是高抬。这将军府的一草一木,一个丫头,一个小厮,或者是一个婆子,也许都算京都权贵眼里毫不起眼的物件。然而,这哪里就意味着她一个稚女能够堂而皇之的来到将军府,当着将军府的主人的面“教训”将军府的仆人。 更何况,这是卫羡自己在亲手将一段本应该牢牢被守住秘密再度牵扯出来。 等到了这会儿,季念文甚至已经连为卫羡圆场的冲动都没有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打算先看看卫羡准备怎么在这将军府的地界教训丫头婆子了。 “我老太婆见得人少,原来是卫府的二小姐,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刘婆婆似是惶然的弯下腰连连对卫羡行了礼,“不过……”她的语气微微一转,又抬起头来仔细的看着卫羡的面庞,“不知是不是我老太婆眼拙,卫小姐的容貌十分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刘婆婆这么一说,卫羡才忽然生出一些心虚来。刘婆婆见过她,这话半点不假,在什么时候,在她还是阿灵的时候! 卫羡光想着用现在已有的身份来压制住当时在将军府欺辱过自己的人,却偏偏忘了想到这番举动到底有多不合时宜。 可刘婆婆不等她反应,立刻一把上前握住了卫羡的手,惊喜道,“原来是阿灵!这一个多月,你跑去了哪里?好啊,你这个丫头,莫不是躲着不想干活?云山院里堆着那么些该你的活计呢,你个只知道躲懒的丫头!” 卫羡身边的两个丫头比卫羡还先反应过来,她们立刻抓住刘婆婆的手腕,想让她松开握着卫羡的手。 卫羡一杯刘婆婆给握住自己的手臂,也立刻表现的如同被毒虫蛰咬一般,只差从地上跳脚起来。 “你快松手!松手!” 任凭那两个丫头力大,可刘婆婆握住卫羡手腕的手却丝毫不动。她的脸上闪动着在卫羡看来十分诡谲的笑容,“阿灵摇身一变,成了个千金小姐了?我老婆子却是不信,有些人啊,骨子里是个什么货色,那便永远是个什么货色,金玉其外,掩不住败絮其中。” 第99章 她说完这段话,猛地松开了卫羡的手,然后恢复了正色的神情。仿若这会儿才看见卫羡身后站着的季念文,刘婆婆上前一步,恭敬的屈膝行了礼,“二少奶奶万福,怎么有空来藏书阁?” 季念文对着刘婆婆微微垂头示意,“本是陪着二姑娘到绛紫园里转转,不知二姑娘怎么突然来了兴致,要往这藏书阁来,拦都拦不住。” “这可不太妥当,”刘婆婆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她压低声音极其神秘的往前一步,“将军今儿个在里头呢,二小姐还未出阁,男女有别,多有不方便的地方。” “我正是这么说呢,”季念文笑着点了点头,又对一边站着的子苓和水萍道,“你们两个,还不扶着二姑娘出来?” 子苓和水萍因此应声上前,一前一后的几乎是将卫羡给架了出来。跟在卫羡身边的那两个丫头,也大气不敢出,小步跟着她们一起出了藏书阁。 刘婆婆的脸上这才擎起一抹冷笑,目光极其鄙夷的落在阿灵身上。 再说另一边,蔺子桑端着一整只食盒的点心上了藏书阁。因着是给司元送,她便直接先去了三楼,果然在哪里看见了正在看书的司元。子兰在一边极其柔顺的垂首侍立着。 蔺子桑原本已经迈上阶梯的步子登时一愣,身子也僵了半侧。 子兰听见声响,悠悠抬头看过来。一见是蔺子桑,便立刻无声的笑开了。她提起自己的裙摆,快步的朝着蔺子桑走过去。 蔺子桑这会儿已经收起脸上的情绪,也微微对着子兰露出个笑脸,然后重新迈开脚步,往前走去。 “原刘婆婆嘱咐我说云山院有人来送点心,我便想着不知会不会是你,如今果然是你,”子兰挽住蔺子桑的手臂,模样亲亲热热。 蔺子桑只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垂着头将那食盒打开,将里头的点心一样样的拿出来放在桌上。点心幽幽的香甜便在室内弥散开来。 “云山院的点心果然比起居的好,”子兰轻声的道,“起居多半只做些简单三餐,那厨子的手艺实在一般,同你们院子里是没法比的,我看便是因为这个,刘婆婆才嘱咐了去你们院子里取,将军早上便在这里,连午膳都没吃呢,” 子兰说,蔺子桑便听着。等到最末,她将最底下放着的一只瓷罐子拿了出来。瓷罐子周围是中空灌了热水的,借此可以保住最中间盛放的食材的热度。倘若想要更长久些,也可以放些燃着的竹碳进去。 她小心的盛了一碗粥出来,又从一边的小碟子里挑了板块腐乳放进去,然后作势要往司元那边走去。 子兰连忙拦住了她,“你往哪儿去?” “这粥,要趁热才好,”蔺子桑看着子兰,有些不解。 子兰这才小声地解释道,“将军未曾传唤,便不过去为好。” 蔺子桑的脚步这才停了下来,不过她脸上的疑惑不减,“传唤?”她看了看司元,又看看子兰,后者也用大量的目光看着自己。 将军不传唤,便连午饭都省去了?这算是个什么道理? 蔺子桑的眉头因此紧紧的皱了起来,她端着托盘绕过子兰,心里虽然还怀着忐忑的心情,可步子还算坚定。 这粥本是为司信泓准备着的,这会儿她却觉得司元更该先喝了才是。 其实最近一直有四更的念头~大家快来用评分留言砸我呀~也许明天就四更了呢。最好是能把四更化为日常啦,快鼓励我~ 第100章 “将军,这粥刚才新熬好的,趁着现在温热,入口恰好,”她端着餐盘,轻缓的放在了司元的书案旁边,声音不高,但显然没有瑟缩的意思。 子兰站在蔺子桑身后两步,露出了点惊讶。 那小粥不薄不厚,看着就甚是清淡,此刻正氤氲着热气,放在莲花瓣似的小碗里头的确雅致客可人。一边小碟子里放着的腐乳颜色不深,只透着点淡淡的深红色,表皮节着一层腻滑,仔细闻便能察觉其中醇厚的香气。 司元半抬起头,目光像是落在那只小碗上面,实则却是将目光落在了蔺子桑没有马上抽离的指尖上。同玉白色的碗沿相比,她的指尖泛着一点粉红,是娇嫩的可爱。 等蔺子桑无所察觉的慢慢将手收了回去,垂在身侧,这时候司元才将视线整个往上移,落在了蔺子桑的脸上。 因为他目光直接的注视,蔺子桑显然有些局促,她的脸颊上又点微红,不过倒也算是镇定,甚至伸手还将面前的小碗小碟子往司元身边又推了推。 “这边有子兰姐姐服侍着,奴婢先退下了,小少爷哪里还没送去呢,”她的声音比方才又更小了一点,一边说话一边往后看了子兰一眼,同时往后微微退了半步,将身子整个背离了司元。 司元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了,“暂且在这里候着,东西让子兰送过去,那粥和腐乳留下,” 子兰的视线因此梗在蔺子桑的身上停留了多一会儿,然后她朝着司元福了福身,将事情应了下来,“是,将军。” 方才那一只只被蔺子桑拿出来的小碟子,这会儿又被子兰一只一只的放了回去。唯独留下的就是那一小罐子粥与腐乳。 子兰缓步下了楼,楼上留下的便只有蔺子桑与司元两个人。蔺子桑觉得紧张,这无可避免。她站在司元身边两步远,看着他将那一小碗粥一口一口的喝完。 “再盛一碗,”他复尔又抬了头,然后将手上的小碗递给了蔺子桑。蔺子桑连忙接过,然后快步的走到一旁的小桌边上,小心翼翼的又盛了一碗粥,顺便,还把那边上放着的腐乳也一块儿给拿了过来。 这时候她心里涌动着的情绪就可以被称之为雀跃了。这粥是她亲手熬制的,这腐乳从选料起就是她自己做的,此刻被司元喜爱着。 这样的心情就仿佛四月里她亲手照顾着的那一株牡丹花终于开出花朵的那一天,又像是昨儿个早上她一开窗就看见指头跳跃着一只欢快叫着的鸟儿。 是全新的,美好极了的感受。 其实这粥原本是全给司信泓的呢,也是和司信泓约定好了的,这会儿却全给了将军。 等司元终于不再要求蔺子桑盛下一碗的时候,那罐子里还剩下了大概两碗左右的分量。蔺子桑在归置使用过的碗筷的时候,连忙用手探了探罐子的温度,同时马上将罐子的盖子合上了。 “将军没有用过午膳,还是再吃一些能够饱腹的点心才好,”最后,她抱着那一罐子小粥,站在楼梯口与子兰并肩时,蔺子桑还是忍不住回头道,然后没等司元应声,她又说,“奴婢这就下去为将军取一些来,” 第101章 蔺子桑落在阶梯上的脚步由慢变快,最后几乎小跑起来。司元一言不发,唇线却显然的柔和了下来。 子兰无声的将一旁小桌上面用过的餐具收拾到一边,然后又像最初一样垂首默默的站在了司元的身边。 蔺子桑被留在了司元哪里照顾他用餐,这让司信泓觉得很奇怪。等蔺子桑终于自个儿从那楼上下来了,他连忙站了起来。 “子桑姐姐,怎么去的这么久?” 蔺子桑脸上还有些红扑扑的色彩,她眼里的笑意倒是被她压下去了不少。因为低着头,司信泓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奇异的高兴。 他只急忙探头去看蔺子桑手上拿着的粥罐子,“还剩多少?” “剩的不多了,”蔺子桑从一边取了干净的小碗,将粥盛好了,又从一边取了剩下的腐乳,“只这一点,小少爷,你便将就着喝了吧,” 司信泓脸上闪过显而易见的失望,不过因为对方是自己一直敬仰着的父亲,他也没有多说,只利落的拿起小勺子,叹了一句,“唉,天算不如人算。” 蔺子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奴婢也不知道将军今日胃口怎么这般好,不过我想着,就喝粥,纵使四五碗,可那到底也不过多是水来的,总还是要吃些能够饱腹的点心才是,今儿个粥带的不多,点心却是多的,方才子兰姐姐全都给拿了下来,也没在上面留多少,我想,还是给将军再拿一点儿过去吧?” 司信泓自然是答应的,他开口亲自点了几样司元愿意吃的,又紧着小声和蔺子桑说了两句,“多拿些,多拿些,父亲如今知道我让你单独做了粥过来,心里定然是已经不太高兴的了,” 蔺子桑因此微微笑了起来,没说话,自然也不用司信泓吩咐,她将各色点心,特别是司信泓提及的那几样点心码放了一大半放进碟子里,然后重新放进食盒里,转身又往楼上去了。 司元对于司信泓的要求一向十分的严苛,贵族少爷的娇气毛病在司信泓这里半点也看不着。不过纵使是这样,这十岁的孩子还是过着连在不对的时间多喝两碗粥都担心被父亲责备的生活。 蔺子桑再到楼上时,安静极了。这样的安静不在于有没有人说话,却是在于其中蔓延开了的一股死寂的氛围。子兰没有再像方才一般上前迎她,她也只缓步走到一旁的小桌边上,将准备好的点心一样一样的摆放规整了。 “往后,每日也往这里送些糕点吃食,今日的小粥便是极好,”司元忽然开口,蔺子桑于是立刻回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她连忙点头,仔细的应了下来,心里又是雀跃。 每天惯常的这个时候,蔺子桑已经下楼在司信泓身边练字,今日虽然算是迟了点,但左右也没耽搁。 “这京都城,子桑姐姐出去过几次?”司信泓这会儿已然吃完点心,坐在一边认真的看起书来。 等蔺子桑练过两页字以后,他忽然放下手里的书,缓声问道。 蔺子桑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道,“我第一回来这京都城,便是入了将军府,打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出去过。” 第102章 司信泓了然的点了点头,接着道,“过两天,大概是后天,父亲说带着我出去一趟,只是去家里头的一些铺子瞧瞧,你愿意同我一起去么?” 这倒是句客气话了,能跟着过去对于多数丫头来说就算是美差一件,哪里还论什么愿不愿意。 京都城的繁华蔺子桑是见识过的,在她还是秦三妞的时候,匆匆一见。如今细细想来让人咋舌之余,的确也让人觉得扼腕。 “奴婢这就谢过小少爷了,”蔺子桑弯了弯眼睛,司信泓脸上的笑意也就跟着多了起来。 等到午后的阳光终于慢慢的下落到了天边,蔺子桑才陪着司信泓站了起来。她仔细的叠好自己手上的纸张,又清洗了毛笔与砚台,然后准备去楼上将食盒取回时,蔺子桑在楼梯上迎面撞见了子兰。 “将军让我送下来,”她伸手将自己手上的食盒递出来,又笑道,“子桑妹妹果然讨人喜欢,将军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今儿个你说的,他倒是句句都应了呢,往后啊,你再讨人欢心些,”她说到这里,模模糊糊的停了一段,然后含糊的笑着,“总是有好处的。” 蔺子桑自然听得出她是什么意思,从前她们一起在春兰苑时,学的不就是这些东西。不过这会儿她却没想和子兰扯这些有无,就算她的确对将军存着不能明说的心思又如何,她想要的并不是一个被人说起时只能含糊带过的名字,亦或是下位者对于上位者无可奈何的服从。 “子兰姐姐向来爱说笑,”蔺子桑低着头将子兰手上的食盒接过,子兰便慢慢抽回了手。 蔺子桑的视线一垂,看见子兰一手的拇指上一道细细的疤痕从眼前晃过。她心头一惊,以为是看错,再想将自己的视线追上去看个仔细的时候,却发现子兰已经将手掩进了宽大的袖袍里头。 “子桑妹妹?”子兰见她低头发愣,有些奇怪的喊了她一句,同时将手又往后躲了躲, 蔺子桑这才抬起头来,眉头纠结着,似乎有些理不清楚,她犹犹豫豫的开口小声的问道,“子兰姐姐,你说明儿个我再做了粥送过来,该不该把那腐乳换了?我想着天天吃这一样,总也会吃不下的。” 子兰扑哧一声笑出来,她伸出食指轻轻的在蔺子桑的额角点了点,“你这傻丫头,配菜自然是要变的,可另一样呢?你总不能天天给将军送粥吧?要送什么,你自个儿想去,你可比我聪明不少,” 她们站在楼梯边说了一会儿话,司信泓便从里间走了出来,站在离她们三步远的地方,并没有开口催促,只耐心的等着。 子兰见了他,连忙上前行了礼,然后提起裙摆告了退。 那个浅浅的疤痕,让蔺子桑想起一段几乎已经被她忘却的记忆。那个差点被她当作是一段梦境的夜里,那个差点掐死她的黑衣人,他的拇指上,相同的位置,也有这样一道浅浅的疤痕。 那些个在春兰苑时,她半梦半醒间见到的子兰深夜流出房里的经历,在这时候一点点全都被蔺子桑拼凑在了一起,让她感到暗自心惊。 哈哈哈,今天其实打算四更来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写完三更以后,竟然卡文了……不过昨天一说四更,大家明显留言评分就多了嘛。每天看后台,其实的人数还是有的,但是为什么大家不留言评分呢……嘤嘤嘤。这章的评分过20,明天一定四更。 第103章 辰时过半,早市已经陆续散去。不过京都城的主街上的热闹却一点儿也没见少去。新鲜出来的小摊贩们,有站着叫卖的,有沿街来回走动的,更多的便是那街道两边打开铺面做生意的。 蔺子桑坐在马车最外头的座位上,车厢里安静非常,车厢外头来往的人声充斥了她的耳朵。司元和司信泓似乎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她心里尽管也有不少好奇,可到底没敢主动打开窗户看看外头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前天司信泓说要出来一趟,这会儿便果然一起出来了。 马车从将军府的正门出来,行不至半刻就进入了人声鼎沸的闹市区,再有小半刻的功夫,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 阿文阿武在外头赶马车,车一停,外头就传来了他们的声音。 “将军,地方到了。” 马车外头步上了阶梯,蔺子桑坐在最外头,便由她先下。马车停在一家衣料店门前,此刻正恭恭敬敬的立着两位中年男子,垂首等着司元从马车上下来。 “一早有人过来说将军要过来,便就候着了,将军要看看这店里的账目还是?”其中一位肚皮浑圆的男子被旁人称作杨掌柜,脸上一直扯着笑容,等司元走进店里,便弯着腰一路小步跟在他身后。 另一位被伙计们称作段掌柜的中年男子面目看着便稍稍严厉一些,他慢了两步跟在司元后面,因着杨掌柜插话快,便也没有急着和司元说话,只慢慢露出点笑意来,与司信泓说话,“小少爷,今日难得过来,不妨在店里瞧瞧,前头新拿了些新鲜玩意儿,挺有趣。” 司信泓点点头,倒也客气的接了一句,“劳烦段掌柜带路,” 段掌柜因此露出些舒缓的神色,他直了直腰,前臂往前一展,“小少爷这边请,” 蔺子桑自然是跟在司信泓的身后。 他们一路到了里间,里头挂着不少成套的成衣,连发冠,腰带,各式各样男男女女不一的摆饰。 司元随后缓步也跟着进来。他今天过来本就不是为了查看些不打紧的账目,单只是为了司信泓罢了。 “拿几件合身的衣物,其他的看着随意些便是了。”司元背手站着,目光淡淡,口气也是平常。 可店里的活计掌柜们哪里会因为他口气淡然就怠慢了去。这怎么说都是司元头一回过来,带的还是他如今的独子,就算摆着个庶子的身份,总也没人敢说什么。 旁人大概猜不出这大张旗鼓的出府拿几件衣服是为了什么,蔺子桑却是能猜出一二来。她们平时按时按点的送衣服去净衣房,也能瞧见那里偏房里坐着不少绣娘赶工。一件件新制的衣裳偏偏就送不到一件来云山院,到如今司信泓穿的还是当初从边塞带回来的衣物。 司元这般,大抵还是给老祖宗瞧的。 老祖宗对司信泓一向严苛,明面上虽然碍着司元不能如何,可是暗里做到怎样的地步,却也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些日子她因为雅园里头的事情头疼不已,更就没空问及云山院的情形。 第104章 杨掌柜紧着让几个伙计拿出几套成衣为司信泓试换,可大多都不等上身便已经看出了不合适。 “小少爷这一来,左右也没能挑出几年尺寸合身的,不若让裁缝师量一量小少爷的身形,隔两日从店里送去将军府?” 他小心的问了一句。 司元本也就不急着要一两套衣服,他将自己的手放在司信泓的肩上,微微笑道,“这也不急,三天内能制成便是,直接让人往云山院里送。” 杨掌柜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忙应了,“是,三日之内,定当做好送去,将军自是放心。” 这铺子一进一出,也不过就是两刻钟的时间。等到了门口,司元先站住了,“这剩下的时间,要回府也罢,要在外头也随你们,”他看着司信泓和蔺子桑,给他们定了门禁,“酉时前回府。” 外头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一匹红棕色的高头大马,此刻站在铺子前头,几乎挡住大半的去路。红棕马似乎也不适应这来往的闹市,显得有些不耐,前蹄几次微微抬离了地面,又放回去。它一侧的眼睛紧盯着司元,像是在催促他。 司信泓点了点头,“父亲放心,有阿文和阿武在,我们只当十分稳妥。” 司元骑上马,慢慢的离开了。 蔺子桑这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她看着司元的背影,眼睛里露出些笑意来。 “子桑姐姐觉得离父亲远一些好吧?”司信泓忽然开口问道。 “这是怎么说,”蔺子桑像是被人揪住了尾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说了几个字,又觉得难以解释,干脆没再往下说。 倒是司信泓了然的笑起来,“这本就是真的,也不是子桑姐姐一人这般觉得,我其实我也觉得父亲在时有些不自在呢,父亲太过严厉了。” 阿文阿武站在一边,像是没听见他们说什么。 “将军是严厉了些,不过将军待你极好的,”蔺子桑将手放在司信泓的衣袖上,轻轻的扯了扯,她指着一边繁华的街道,笑问道,“还省半天时间,小少爷觉得去哪儿转转来的好?” 他们今天的衣着简单,倒也看不出是个多富贵人家出来的,在路上走也算不上多显眼。 “京都果然比边塞好上千百倍,”司信泓刚说了一句,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他转头看着蔺子桑,“瞧我说的这是什么话,倒像是京都不该比边塞好似的。” “这京都城的繁华是一处,边塞比不上京都也是自然,这里的安稳和乐,全都是由着边塞都城的凶险换来的,”蔺子桑软言笑着,语气里透出几分认真。 司信泓没了及她会这么说,不过也只消片刻,也便点头笑了。 早市散去没一会儿,可这路两边的吃食摊子却是不少,冷的热的,甜的咸的一样不缺。 四人从路的一头一直走到另一头,直到遥遥的瞧见了城门,才算停住了脚。 “早上吃的少了些,这会儿却是饿了,”司信泓瞧着兴致不错,主动指着一处面摊子,“咱们去那里瞧瞧?” 第105章 蔺子桑抬头看去,却是因此一愣。那面摊子正巧是她头一回来京都城的时候吃过一回的。 面摊子上的老板还是那一位,不过显然已经忍不住蔺子桑其人了。他瞧着几人的衣着都不是普通简单人家的,招待的时候便显然热情了不少。 四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结结实实,上头的肉丝几乎要将面条给全都盖住了。面汤的味道没变,一起吃面的人,蔺子桑的身份却已经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上回她在这里坐着的时候,算起来也不过是两月之前,可那会儿前路在哪儿蔺子桑都说不出来。可这会儿,她到底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了。 “三妞?”一道犹疑的女声,隔着两仗远,犹犹豫豫的叫了一声。 “娘,你瞎叫啥?”李婶闺女连忙拉了李婶一把,同时仔细的往蔺子桑她们身上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那位姑娘哪里是三妞姐姐?” 李婶又是探头去看,嘴里念叨,“我看着极像的,那身形,面庞,可不都是三妞?” 她正说着,便看见蔺子桑应声回头去看。李婶立时就笑了起来,乡下人嗓门大,她一嗓子惹得司信泓也一起看了过去,“我就说是三妞么,这闺女我看着长大的,哪儿能就这么看错了?” 她看着蔺子桑转回头去低声与司信泓说了两句话,便起身站起来往自己这儿走来。 “李婶,”蔺子桑快走两步,到了李婶跟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可真是巧了,竟能在这儿撞见你,” “我正巧今儿个来将绣好的手绢拿来买了,看着眼熟,便叫了一声,也没想到就真是你,”李婶一边说话,一边上下仔细的打量了蔺子桑,“三妞你如今变得大不一样了,从前就是个水灵的,现在竟是和个大家小姐似的,” “李婶你这么说该让我闹笑话了,我不过是个做丫头的,哪儿能和大家小姐相提并论?”蔺子桑拉着李婶往边上走了两步,又看向李婶身边站着的那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小花也跟着来京都呀?” 小花原本与蔺子桑是极其相熟的,一口一个三妞姐姐熟络的很。可这会儿见了蔺子桑,她却有些不敢认了。等蔺子桑开口,她才有些羞涩的往李婶身后躲了躲,然后小声道,“三妞姐姐如今好看的同仙女似的……” “你们一个个说话都像是抹了蜜糖,”蔺子桑一边摇头,一边又回头看了看,她见司信泓低头吃面没多往这边看,便又道,“时候不早,这会儿回去怕是赶不上午饭了吧?不妨便在这儿吃碗面,也省的回去路上挨饿。” 小花一听要吃面,眼睛就立刻亮了起来。李婶却是连连摆手,“这儿的面可不便宜,我听说便宜的也要好几文呢,两个人可吃不得那么贵的,” 蔺子桑自然知道李婶顾忌的是什么,从前她可不是也这样一文一文攒过来的?可从前在秦家湾,每日照顾她的便也只有李婶一个,这偶然一遇再到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会儿她自然不能怠慢了李婶和小花。 第106章 她笑着附身到李婶身边,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今儿个将军府的小少爷在呢,哪儿能在意着一碗两碗面的?李婶你不吃,那可是亏了。” 蔺子桑这么一说,李婶自是心动,她看了看身边几乎已经快被那面条浇头馋的流出口水来的小花,一咬牙,便也走了过去。 李婶在司信泓面前站定,有些局促的弯了弯腰,脑袋差点没磕到桌面上头去,说出来的话也是结结巴巴。 “小少爷,三妞她手脚是很勤快的,她如今能照顾你,是她的福分,我是个粗人,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望小少爷别见怪。” 一旁的小花也跟着红着脸,手忙脚乱的行了礼。 司信泓没有先看李婶,却是将目光转到里蔺子桑的脸上。这是她的过去,无论现下如何,那是蔺子桑甩不掉的。尽管也许这段过去里有让她如今觉得局促的和不耻的,但李婶并不是。她的举止和言语也许不经雕琢,可却胜在实实在在。 秦家湾是她的过去,秦三妞也是她的过去,蔺子桑很坦然。 司信泓因此面露了赞许,然后他放下筷子站了起来,看着李婶道,“原来子桑姐姐原先的名字叫做三妞?倒是质朴可爱,两位无须拘着礼数,在这边坐下便是。” 司信泓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两个空座位,又看着小花问道,“这位妹妹,酸菜肉丝做浇头的面,你可吃得惯?” 小花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骇了一跳,原本握着李婶衣摆的手猛地收了收,然后才声如蚊呐的道,“吃的惯。” 乡野孩子,哪儿还分什么吃得惯吃不惯,一听肉丝便已经肚子饿了。 因着要赶上回秦家湾的马车,母女两人吃面吃的匆忙,等吃完了面又千恩万谢了一番,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蔺子桑陪着她们两个上了马车,又说了一会儿话,等马车要走了,这才回到了司信泓身边。 阿文阿武已经结了面钱,这会儿正和司信泓一起等着蔺子桑。 蔺子桑在司信泓面前站定了,然后从自己怀里数出二十枚铜板,认真的递出去,“小少爷,这是李婶和小花的面钱,理应该由我来出的。” 司信泓自然不要,“不过是二十文钱罢了,哪儿还分谁出的?” “这自然是要分的,”蔺子桑摇摇头,“我是将军府的人,便不会和小少爷见外,可是方才小花和李婶是我自己留下来的,她们从前待我好,这份恩情虽不是一两碗面就能还了的,可总也是我该出的,怎么你能算到你身上,或者将军府身上呢。” 阿文闻言倒是先笑起来,“子桑姑娘说的倒也没错。” 司信泓看他一眼,似是无奈,他转回头看着蔺子桑,缓缓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将那几个铜板给收进了自己手里,“那便拿来吧,” 蔺子桑将那铜板放到他手上,这才露出了舒心的神情。 李婶原本也上门打听过秦福根将秦三妞卖去了哪里,可秦福根总说只是去了将军府上做个丫头。可转头喝醉了酒就忍不住同人说了实话,再者说,宋寡妇那个妖精,秦三妞不过走了第二天便带着她那四五岁的儿子进了秦福根的门,这里头要是没点弯绕说的清楚? 李婶心疼自个儿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儿,心里憋着一口气呢,可这气在今天总算是全都给放了出来,整个人通体舒畅起来。 今天更新为什么迟了呢,因为今天有四更呀哈哈哈哈。四更时间还是不能一定……但一个星期至少会有两次到三次哒,我看时间尽量。在这里解释一下评分。【的评分就是每章后面点赞的那个啦,按一下赞就是一分~么么哒】 第107章 宋寡妇吊着眼角站在家门口,一手抓着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吐。她远远的瞧见李婶带着小花往家走,立刻高声呸了下,将嘴里积攒的瓜子壳给吐得满地都是。 “李大嫂,家去呢?” 李婶从不待见宋寡妇,面对她怪里怪气的话惯常也是不乐意理会的。可今天她却停住了脚步,“你先回去,”她用力的推了一把小花,又将手里的东西全都塞进她的怀里,“把东西放屋里,” “可不是家去,”她慢慢往宋寡妇哪儿走了两步,将眉头一挑露出点笑意思来,“今个儿去城里还算是去对了呢,大妹子,你可知道我见到了谁?” 还能见到谁?个破落户还能在京都城里有什么亲戚不成。宋寡妇露出点嗤笑,随口跟着问了一句,“我可不知道,李大嫂不妨同我说说?我是个不出门的,自是不太知道新鲜事儿。” 就你成天勾三搭四的,还不出门?李婶在心里暗暗的哼了一声,脸上却是顺势笑道,“我啊,竟是在街上见了三妞,如今……” 她刻意断了断,同时打量起宋寡妇的神色。待在宋寡妇的脸上瞧见了一些焦急,李婶脸上的得意便更盛。 “如今如何?”宋寡妇将手上嗑了一半的瓜子全数塞回怀里,噔噔噔的往前三四步,走到李婶面前,连脸上的那点假笑都快维持不下去,“李大嫂,就这点事还要同我卖关子?” “这事我同你卖什么关子?”李婶斜睨了宋寡妇一眼,“三妞被卖去城里是,你还没过来,再者说,她已经是将军府的人,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又与你何干?” 她说完这几句话,便利落的转了身,将宋寡妇一人晾在了那里。 宋寡妇没成想李婶就寻着这个几乎堵她呢,她是个泼辣性子,当下没等李婶走进院子就指着人骂起来,“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个什么东西,倒还端起架子来了。” 对于这话,李婶自当是没听见。她回了家,关了院门,自是有一方清净。 李婶白天说的这两句话,不等到了深夜,宋寡妇便全数学了给秦福根听,里头少不了添油加醋几句。 秦福根一听心中倒也有了其他念想。 人总是不惜福的。原先秦三妞在他身边照顾他的起居,维持这个家的生计时,秦福根胡天胡地半点也不知念自个儿女儿的好处。可等两个多月多去,和原本处处看着称心如意的宋寡妇厮混在一起以后,他才觉出秦三妞的好来。 宋寡妇人懒,又赖着现在秦福根有钱,哪儿愿意自己多动手。做饭只能算是敷衍,吃穿打扮上半点也不短着自己。至于她那儿子,如今倒是过继到了秦福根的名下,可那顽劣的性子也实在让秦福根没有半点办法。另者说,要是管教的了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是个管教不了的,不过是轻轻说两句宋寡妇便能胡搅蛮缠的哭闹上一阵子。 因而,这天晚上她一听见李婶那儿有了秦三妞的消息,当下就按捺不住去李婶那儿问了。 第108章 李婶一家正坐在一起吃饭,正巧是饭点,秦福根自知在这儿不是讨人喜欢的,因此略显局促的站着,干巴巴的搓了搓手才开了口,“嫂子,我听说,你今天去城里,瞧见我家三妞了?” 李婶一斜眼,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嗯。” 却是小花嘴快,她想起今日在城里面摊上吃的那一碗肉丝面,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也不是单单对着秦福根,更有对家里的父亲与兄长夸耀的意思,“今天三妞姐姐带着我们在那面摊上吃了一碗面,那肉丝堆起来恨不得有半碗高呢!” 小花的哥哥年纪也不大,一听这个也显得馋嘴,他脸上露出遗憾的脸色,“竟是这样!早知我便也去了。” “好好吃饭!”李婶在桌下各自踹了两人一脚,两个孩子这才噤了声。 秦福根这么一听立刻更显的急了,“这可是真的?” “什么真真假假?人就在将军府,你若真念想着,自个儿不会过去瞧?哦,倒也别过去瞧,不然少不得还要拖累三妞,”李婶心直口快,三两句话说的秦福根也有些羞愧。 到底还是李婶家男人给了秦福根个台阶下,他轻轻推了推李婶的手,“秦兄弟也是想问问三妞如今的近况,你就将自己知道的同他说了便是。” 李婶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将今儿个在城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也算是因祸得福,我瞧着三妞如今比从前好了不知道有多少,是她自个儿的造化。” 秦福根听完只能呐呐点头,哪里能反驳什么。 他一人若有所思的回了家,但凭着李婶言语间透露的那一点信息拼凑,半是猜测半是臆想的推断着秦三妞在将军府里的情形。 准不准另说,且算是有了个新念想。 司元亲自带着司信泓到外头将军府名下的铺子里定了衣裳这事儿,用不着第二天便传进了老祖宗的耳朵里。 老祖宗当下就拍了桌子,心中气闷自是不用多说。 这事儿初时倒的确是她吩咐的,一个在偏院里住着,母亲出身不光彩的庶子还想着在将军府翻出什么风浪来?这风浪不仅不能有,能将那水都抽干了才是最好。老祖宗觉得自个儿这是为着以后司元名下的嫡子的地位早早的做打算呢。 要说起来么,在京都城的庶子们里面算,司信泓过的倒也不算太差。毕竟虽然担着庶子的名号,可前头十年是在外头过的,就算如今回了将军府,一来他有自己父亲的庇护,二来,老祖宗怎么说都只是一个祖母,又不是嫡母的身份,凡是不好做的太过头,总归要有个克制。 而司元这般举止,摆明了便是要为司信泓撑腰,同她这个做母亲的作对。这事情要细细的追究起来,老祖宗当然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将军府到底是是个这么大的府邸,里头七七八八的事情多了去了,一个刚回家的庶子的几件衣物忘了准备,顶多只是下人的疏失。 第109章 倘若司元到了她面前来说,她大多也只是搪塞敷衍几句,然后再让手下人将这件事情办的圆乎了。可司元这会儿半点也没给老祖宗回环的余地,要么将事情做的公正了要么便将这苛待庶子的名声传出去,之于司元,他不喜弯绕,便径直用了这简单明晰的法子。 不过,老祖宗生气归生气,这两天她到底没能马上将心思放到这件事情上。让司末将顾炎欢劝回来,这才是最打紧的。 司末由着顾炎欢到永信侯府呆了两天,慢慢的终于的确也坐不住了。他舅舅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极其护短,更别说他的那几个大舅子,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与他惯常来往不多。往常顾炎欢不是没有闹脾气回家的时候,可多不过一天便定是要被劝回来的。如今两天过去,三天已经过半,人半点音讯也无,只传了口信来,说是永信侯风寒不见好,女儿要留在永信侯府多住几天。 “儿子想,倘若舅舅是真病了,我身为女婿不过去瞧瞧也是不好,”司末低着头在老祖宗面前卖了乖,“一会儿我便自个儿过去看看,顺便将炎欢给请回家来。” 老祖宗正为了怎么规劝司末想的心里冒火,这会儿忽然见他服了软又说了好话,登时又笑了起来,将人揽进自己怀里心肝宝贝的一通叫。 “还是阿末懂事!快去快去,再让你舅舅等一天,怕是更要不高兴了,春分啊,将那库房钥匙取了来,陪着三少爷去拿些好东西,一块儿都给带去永信侯府。” 春分低声的应了,走去了里间。须臾,她从里头出来,手上拿着一枚坠了小玉珠子的铜钥匙,然后走到司末面前软软一福身,“三少爷,咱们走吧。” 司末的眼睛自她鼓鼓囊囊的胸前划过,他的嘴角露出一点笑意,应声道,“谢过春分妹妹,” *分割线* 顾炎欢在永信侯府住的并不安稳,一来她一个出嫁的女儿无缘无故的回府住着多有名不正言不顺的意思,二来,永信侯自己也知道司末虽然是个不太成器的,可顾炎欢的脾气向来骄纵也不是个好的,因此虽护着她,但少不了也要斥责几句。次数多了,顾炎欢也生出些不耐烦来。 好在这天下午司末便来了,永信侯的脸色才算是好看了些。 “每日还只读读书?”永信侯人到中年,已经十数载未曾上过战场,可那从战场上留下来的大嗓门却半点没变,站得近了一句话吼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司末听他这么问,连忙点头,“读些书,也练练字……” 他惯常是个游手好闲吃喝玩乐的,司元不多管他时,哪里还会做什么正经行当。写字读书,不过都是敷衍外头的套话罢了。 “哼,”永信侯嗤道,“如今四岁的稚童每日也读书练字,你倒是二十年如一日,” 司末被永信侯说的有些脸红,不过到底脸色还算镇定,他拱了拱手道,“舅舅,不知炎欢如今在哪儿?几日未见,心中甚是牵挂。” “你们夫妻两个人的事情,我本不该多管,”永信侯背着手,脸色沉沉,“我只说一点,男人院子里头有两个人是常事,可断断没有荣宠过正妻的,这道理分寸,不该还由着我来教。” 司末惯常装乖,这会儿又是恭恭敬敬的应了。 待打发了司末出门,永信侯才长叹了一句。到底是无法,这婆婆妈妈的话竟都要自己来说了,却也不知司末到底真能听进去几分。 昨天大家的评分很给力呀~明天继续四更。今天被论文选题弄的焦头烂额 第110章 几日没见,顾炎欢穿了一件簇新的衣裙,颜色倒是不似往日鲜亮,略显得素净了。与衣着相反,她的口脂抹得艳丽极了,将那俏嫩的唇形描摹到了极致。 这会儿,她听见背后的声响,慢慢的回转过身子,然后盯着司末的眉眼看了一阵。顾炎欢抬起手,在自己的簪子上抚了抚,她又转回头,轻声道,“你既然来了,那咱们便回去吧。” 她歇了这两日在家也觉得没意思,倒是停了同司末再闹的心思。左右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既然变不了,那她也不想再管了。 “三表哥,三表哥你等等我呀,”小小肉团子一般的小女孩儿,脸颊因为奔跑而染着绯色,眼睛里却全是笑意,脚步紧紧跟着前头奔跑着的男童。 男童唇红齿白,倒也真的停下来等她,他伸手握住小女孩的手掌,用力牵住,嘴上吓唬她,“你要是再走不快,我以后便不等你了,这回是最后一次!” 从前相携玩闹的稚童,如今转眼却已经十数载。司末站在门槛之外,一手扶在门上,看着屋里头的顾炎欢面色淡淡的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不知怎么就恍然想起了往事。 可这些事情到底已经被淡忘在了记忆的角落里头,对如今已经起不了多少影响了。 顾炎欢一个人来的,回去的时候夫君来接,场面上做得足够了,谁心里是怎么想的已经没人在意。他们两人,做兄妹是好,做夫妻只能算是错事一件。这一点,无论是司末或者顾炎欢都已经想的通通透透。 “往后,子梅那样的,我不会往家里带,”马车身微微晃动,顾炎欢的眼睛一直看着车外,直到司末忽然开口。 “我也想要一个孩子,”顾炎欢看着司末,朱唇轻启,“我只要孩子,其他的,我不会多管了。” 司末哑然,他没想到顾炎欢竟然有这样的念想。不过须臾,他便也点了头,“孩子……倒也的确该有了,母亲那里也更好交代些。” 语毕,两人一路无话,回到将军府,回到雅园,回到一场相互桎梏的关系里头。 司末和顾炎欢的马车才到了将军府门口,不等前后过了垂花门的功夫,便有小厮一路快跑去养性居报了信。 老祖宗念想了一整天,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是松下一口气来,立刻让人去雅园里留了口信,让司末和顾炎欢两人晚上在养性居留饭。 “好在不是三个孩子都这般操心,否则我看我少不得要短命几年,”老祖宗由着春分和冬至为她捶腿,嘴上长长的叹了一句。 冬至手上轻巧,低声道,“瞧老祖宗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正是享福的时候呢,您要是想着操心,那过几个月等二少奶奶的孩子出生了,便由着您操心。” “可不是,”春分也笑道,“三少爷和三少奶奶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闹一闹也就过去了,哪一回是当真来的?” 一想起季念文肚子里的孩子,老祖宗便什么烦心事都想不起来了。她眯起眼睛笑道,“说的倒也是,奶娃娃才是闹腾呢。” 第111章 说起这将军府的孩子,老祖宗又不免想起了云山院里住着的另外一个。 她垂首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两个丫头,忽然问道,“你们两个,谁愿意为我当个差事?” 春分和冬至皆是一愣,春分先笑了起来,“老祖宗这话说的,我和冬至服侍老祖宗都多少年了,您有什么要吩咐的事情,自管说了便是。” 老祖宗点点头,“那我便直说,你们两个服侍的都是极好的,也十分得我的心,也正是因为这个,这差事我也只有交给你们两个的其中一个才算是放心。” 老祖宗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春分和冬至的好奇心也来了。她们一起停下手里的动作,将目光移到了老祖宗的脸上。 “就冬至吧,”老祖宗在她们两个身上左右看了一会儿,将人选给敲定了,“冬至狠得下心,春分你这丫头,有时候太优柔寡断了些。” 春分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冬至被点了名,因此开口问道,“老祖宗,却不知是什么差事?” 老祖宗眯起眼睛,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腕上带着的翠玉镯子,“我要你去云山院里。” 老祖宗是个雷厉的性子,第二日一早就让冬至带着她的意思去了云山院里。这倒是将云山院里的人都给骇了一跳。 “我初来乍到,往后还少不得要赵嬷嬷照顾帮持着,毕竟这院子里的事情我都是头一遭……”冬至腰板挺的笔直,手里拿着一块薄纱似的手绢,眉眼间露出些倨傲。 赵嬷嬷微微垂着头,虽然按着辈分来说,她自是比冬至高一头,但是要比起身份,冬至到底是养性居的人,这便又反压了赵嬷嬷一边。说到底,她还是要客客气气的小心对待。 “冬至姑娘客气了,往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同我说便是了。” “那就好,这院子里啊,有了赵嬷嬷在才算是安稳呢,老祖宗一直挂念着小少爷,昨儿个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千般吩咐着我过来以后要仔细照顾着,我这心里啊,可也有些慌呢,” 这场面话说的圆滑,可说到底也不过是老祖宗一面想将云山院反手握在自己掌心,一面又反将司元一军罢了。 你嫌我对你的庶子不够关心关爱?那好,如今我将自个儿的贴身大丫头都送了过来,总挑不出什么错处了吧? 她们两人站在院子里说话,不少人却站在暗处看着。 “听说是老祖宗的意思,说咱们院子里才这么几个丫头,又都是些新来的,担不起多少事,故而特意将自己身边的大丫头派过来照顾小少爷的起居,” 四个山字辈的丫头躲在房里,从窗户缝里偷偷瞧着院子里站着和赵嬷嬷说话的冬至,眼睛里不无艳羡。 “那姐姐的气度可真好,看着半点不像是个服侍人的丫头。” “那可是老祖宗身边服侍的丫头,气度自然是不一样,” 距离偏房不远的地方,李厨娘也站在门缝边上看着,她的眼睛上上下下的从冬至身上看过去,末了轻轻嗤了一句,“往后倒是热闹。” 第112章 蔺子桑原本在主屋里站着,这会儿忽然见冬至过来,倒也愣在了原处。 司信泓从里屋走出来,见她站在原地,笑问了一句,“子桑姐姐?这是怎么了。” “那冬至姑娘,原是老祖宗院子里的,如今到了咱们院子里头……” 司信泓这才露出了不喜的神情,他摆摆手,“你管她做什么,咱们院子里还像从前似的,” 只要冬至没到他面前,他便权当她不在这院子里头,省的心里徒生厌恶。 蔺子桑见他神色不悦,便也没接着说,只拿了手上的东西,微微屈膝福身告退了。 她从主屋里出来,原本站在院子里的冬至便立刻看了过来,她用大量的目光看着蔺子桑。蔺子桑略一思忖,脚步一转向冬至那边走去。 “冬至姑娘,”她在冬至面前站定,然后垂首屈膝,略微福身见了礼。 冬至见她礼数周全,脸色也好了些,嘴上客气道,“这位是?” “这位是子桑,如今便是她在小少爷身边贴身照顾着,”赵嬷嬷拉着蔺子桑又往前走了一步,将她推在自己身前,仔仔细细的同冬至讲了一通,“今年十四,说话做事都还算懂事利落,往后冬至姑娘有什么要紧事,吩咐她也无妨。” 冬至的目光便转作了审视,嘴角笑的更加柔和,“原来是这样,子桑妹妹,往后倒也要麻烦你了。” 蔺子桑抿了抿嘴角,温和的回答道,“冬至姐姐吩咐便是了。” 冬至是个大丫头的身份,理应该压着蔺子桑这个二等丫头一头,说话往来之间,少不了些麻烦人的规矩。 从养性居来的,自然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要是跋扈倒还好了,怕就怕是个温吞有城府的。蔺子桑表面仔细的应对着,心里却也隐约的有了一点担心。 这担心没过多久就化作了现实。 等到中午准备午膳时,原本由着蔺子桑服侍,可愣是由着冬至站在边上一样样的检查了个遍。 “这两样菜如今这时节不宜多吃,正是天气转热的时候,再多吃这性热的东西怎么能行,”冬至温温然的将李厨娘做出的菜从头到脚都挑了个遍,然后又转头对着蔺子桑道,“我听说往常每天早上小少爷吃的都是腐乳配小粥,包子也不过是几个素菜包子,这怎么行?将军府的配菜有多少种,怎么偏偏就挑了腐乳,实在寒酸极了,明儿个起,全都换了。” 蔺子桑倒也不反驳,只轻轻的点了头,然后道,“冬至姐姐,有些菜是小少爷口味上喜欢吃的,我看偶尔做个一两样没什么大碍吧?” 喜欢吃?那就更不能有了。 冬至凉凉的看她一眼,没说话,可那沉默里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蔺子桑便只微微笑了,也没应声,垂了眼去。 李厨娘往常脾气一点就着,今个儿却是意外的有耐心,冬至说什么也不反驳,末了竟还真照着冬至的意思又另外做了两个菜。 午饭因为这样一耽搁,等送去主屋时,便比平时晚了一会儿。 第113章 冬至轻轻巧巧的跟着蔺子桑一路过去,等到了司信泓面前才柔柔的屈膝行了礼。 “小少爷,” 司信泓坐在桌边,对冬至露出一点笑意来,“冬至姐姐,” 冬至见他温言,也像是个十岁孩子的样子,心里便更加不将司信泓当作一回事情,不过面子上的伪装却也没有落下。 “今儿个因着换了几道菜,晚了些,还望小少爷不要见怪。” 蔺子桑一边布菜,一边轻声道。 司信泓的目光这才移到了桌上,除了一道鱼与一道素菜,剩下的两道素菜都是原先云山院不太会做的。 “不碍事,我原本看着书,也有些忘了时间,”司信泓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进碗里,刚准备下嘴,耳边却听见冬至开口了。 “这鱼可不能这么吃,”她一边说一边四下看了看,发现没备着另外的筷子,便有些责备的看了蔺子桑一眼,“这是怎么准备的?往常过来侍候都没有备用的筷子?” 蔺子桑没料想还有这样一茬,也是登时愣了愣,不过随即反应过来,“是我疏失了,我这就去取来,” 冬至也不说什么,她瞧着蔺子桑匆匆忙忙的小步跑了出去,自己则转回头来看着司信泓道,“小少爷,你年纪小,恐怕还不知道在丫头面前立规矩,从前也没什么,毕竟往后的日子还长,这以后啊,你少不得要有些威严起来,” 司信泓只当自己是个不知事的奶娃娃,冬至这么说,他便也就跟着轻巧的点头。 等蔺子桑拿了备用的碗筷进来,冬至就让她将那鱼肉里的尖刺全都挑出来,然后再呈给司信泓吃。她的动作不熟练,冬至夜没帮手的打算,来回一折腾,这顿饭等吃完,又是比平常慢了半个时辰。 可实在是累。 蔺子桑的心里难免也有了几分不悦。冬至打从来到这云山院开始,就将指手画脚的姿态摆的十成十的足。这样的事情往后只会更多而不会更少。 可不能莽撞,莽撞是最要不得的,她在心里反复的告诫自己。 这么一想,原本略显的焦躁的心情便微微平复下来。 一天暂歇,等入了夜里。 冬至闭眼躺在床上,想起今天白天她在这院子里的几番指点,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些微笑。 新晒制的铺盖还散发着蓬松松的味道,让她浑身放松起来。 一个没多大用处的嬷嬷,一个脾气软和的二等丫头,一群叽喳如同麻雀的闲杂丫头。这院子里实在都是一些没多少用的人,原先来时的担心全都被她抛去了天边。往后的日子,怎么看都是一派轻松自在。 真细细算起来,这里倒也不必养性居差多少。毕竟,养性居哪儿有她一派独大的余地。 对于冬至被老祖宗派入养性居,司元似乎并不想要插手。是以第二天在藏书阁,蔺子桑仔细的看了他的脸色,还是如同往常一般的淡然。甚至不过是第二天,司信泓的不悦似乎都已经消散殆尽。 “昨天的字练到哪几个了?”司信泓见蔺子桑发愣,主动出声提醒了她。 蔺子桑这才发觉自己愣神,连忙回过头来,“嗯?” 她的余光瞥见因为他们这边说话的声音,而将视线转过来的司元的脸。 今天卡文卡死啦~更新迟了点,但好歹四更了呼,松一口气。 第114章 “昨儿个您说,那院子里的梧桐树长得好,故而练了梧桐二字,”蔺子桑垂下眉眼,温声道。 “是这两个,”司信泓点了点头,他将纸面铺陈开来,执笔略顿了顿,也抬起头看向司元。“今天父亲也在,父亲,你能为子桑姐姐留两个字让她临摹么?” 这样的请求在蔺子桑看来,略显得越矩了。然而因为是司信泓提出来的,她便也不能说什么。只在心里头默默期许着司元会如何应对。 假如将军直接将这个要求拒绝了,那也没什么值得难过的。毕竟自己现下,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罢了。蔺子桑这样安慰自己道。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司元竟然真的应着司信泓的话而站了起来。他接过司信泓手上的毛笔,略一沉吟,便在那白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眉目。 “两字便可?”他转头看着蔺子桑,似乎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蔺子桑迎着他的目光,尽量镇定,“两字便可,奴婢,谢过将军。” 白纸上,眉目二字苍劲有力,与往常她看习惯了的司信泓的字半点不像。笔势这东西,到底还是要有力道与年岁的沉淀。 司元放下笔,自个儿也站在书案旁边盯着那字看了一会儿。然后不知怎么就转了身,往外头走去。 蔺子桑仔细的为司信泓磨好了墨,然后将纸笔拿到另一处,一笔一划的小心仿照着司元的笔势写了起来。 绛紫园里,假山旁。 几块造型奇异的深色石头堆叠在一起,恰好是一人的高度,司元站在旁边,正好有一半的身子被遮挡隐没在其中。 “主上倒真不准备插手?” 有一道清灵的女声,遥遥的不知从哪儿传来。 司元转身,将自己的视线从假山旁的一株小花身上移开,然后落到了那缓缓走来的女子身上。 “插手什么。”他的指尖从一旁的矮树上抚过,指尖沾上了些许湿润的水珠,轻轻一碾,浸润在了指头上。 女子身着一件月色的裙衫,脸上虽不刻意,可媚色大盛,款款而来间也是折柳身姿。 “云山院新来的那个小丫头,就只这么放着?倘若要动手,那不过是我一招的事情。” “阿锦,这样的琐事,什么时候也能让你挂在心间?”司元看着面前的人,脸上清冷一片,“看来我倒不该让你回到这京都来,” “倒也不只因由这个,大概是我成日憋闷在那一方小院子里头,的确有些让人厌烦,”被司元称呼做阿锦的女子倒是笑开了,“那丫头事情多得很,我有时候应付的犯了,恨不得直接拍她一掌才好,这才过了一天呢,” “不过是这么一个丫头,倘若这都忍不过,那往后便也至多如此罢了。”司元话中有话,显然意指的并不只是她。 阿锦了然的点了点头,“这倒是的,不过,”她眼里闪过促狭,“主上对那子桑,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吧?” 这些年跟在司元身边,这倒算是头一遭。 司元原本已经移开的目光,因此又转回了阿锦身上。里头冰冷的意味,让那阿锦立刻低下头去。 “是我僭越了,望主上莫怪。” 第115章 “将,将军?”不等司元说话,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小小的女声。两人一起看过去,瞧见了那重重花枝后头露出疑惑神情的冬至。 司元往外头走了一步,问道,“什么事。” 冬至慢慢走了两步上前,不动声色的在司元身边看了看。明明方才还看见一个眼生的女子站在将军身边,怎么这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冬至心头闪过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屈膝行礼,“不知将军在此,是奴婢冲撞了。” “无碍,”司元的语气倒不严厉,他看着冬至的头顶心,缓声问道,“哪里回来?” 冬至藏在宽大衣袖里的手指微微握紧,因为被这样直接询问而生出一点紧张来。不过她垂着头,声音还算沉稳,“昨儿个到云山院时匆忙了些,还有些东西没从养性居取来,方才特意去取了,省的日后麻烦。” “原来是这样,”司元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手背到身后,便不再理会冬至,径自转身走了。 等他的脚步离开了绛紫园,冬至站在原地,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她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身往刚才司元站过的地方走去。 那一处假山怪石,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冬至站了片刻,那点犹豫和怀疑便慢慢淡了。兴许是自己看错了吧,绛紫园里的花开的正好,有不少就是月白色,她的眼睛一打晃也是有可能的。 冬至这么想着,然后徐徐的往云山院去了。 “眉目,是人的五官中最独特的地方,子桑姐姐的眉目便生的极好,”司信泓指着司元的那两字,照例的仔细说了两句,他又低头看了几个蔺子桑照着写的字体,赞许的笑了,“子桑姐姐的字同初时相比,已经好了许多,只不过还缺些力道,” “练字这事情,我也想过了,左右是急不得的,”蔺子桑握着笔,耐性的重复描摹着那两个字,“如今每日这般抽出些时间来练,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司信泓无声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意。 冬至回了云山院里,迎面便扑过来一只小虎,倒是骇了她一跳。她往后猛地退了两步,瞪着眼睛看着那小畜生。 小虎本就机灵,刚才恰巧是在院子里自个儿转圈子玩的时候不小心靠近了冬至。她不喜欢小虎,这一点,小虎本也是知道的。冬至瞪它,小虎便顺势往后一退,然后兀自也呲了呲牙,有些凶狠的看着冬至。 再怎么不喜,这小虎也是在司信泓名下的养着的,再者说,冬至觉得自己怎么也犯不上和一只小畜生生气。 由是,她轻哼了一声,再不去看那小虎,自个儿饶过空旷的院子,回房去了。 小虎转头盯着她的脚步,等冬至将房门合上,它才又跳脱的在院子里奔跑起来。 怜妃中午陪着皇帝用了午膳后就没有离开,硬是在御书房里缠着皇帝又是笑又是闹。她生的媚,又是个会撒娇会使坏的,在一众妃嫔中最得皇帝的心,是以入宫两年来盛宠不断。 第116章 王启正得了皇帝的口谕来见,却没想到年轻君王的怀里还缩着一张风骚的小脸。 他略一怔,便低头拱手行了礼,“微臣参见皇上,怜妃娘娘。” “爱卿免礼,”皇帝原本想站起来走到下面去扶王启正,却偏偏被怜妃缠住了手脚,她一张娇媚的小脸微微蹙着眉头,任性的束缚着他的手臂。 皇帝有些无奈,他看着书案下站着的中堂大人。见他脸色无恙,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怜儿听话,你先去寝宫等着我,我和中堂大人说完话就去找你?” 怜妃盯着皇帝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带着两个宫女一块出去了。 皇帝便松了一口气,他连忙往前走了两步,离得王启正近了些,然后又高声道,“来人啊,给中堂大人赐座!” 王启正的辈分和地位,当值得皇帝这般对待。是以,这御书房的座位他坐的十分稳妥。 皇帝打小就过的安稳,大事小事自有中堂与太后决断,是以到了这个时候,他自己亲政了,也还是少不了要依仗着中堂。平日里在朝堂之上不能太过明显,只能常常将人请到御书房来商议政事。 “朕越想越觉得不妥当,司元终归是个心头大患,”只要司元一天握着兵权,皇帝便一天无法睡得安稳。 “司将军年轻有为,劳苦功高,皇上不该因为些许忌惮便不加封赏,照着司将军的作为理应该封侯了,”王启正说话不疾不徐,面上还微微露着和缓的笑意。 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让年轻皇帝面色一变。 “他如今不过是担着个将军的名号,已然让朕夜不能寐,还要大行封赏?” “皇上,”王启正站起来,朝着皇帝拱了拱手道,“封侯封爵到底只是些虚名,与皇室无碍,但是对于司将军与大齐的百姓来说却并非如此。” 迎着皇帝脸上露出的疑惑神情,王启正接着解释道,“论功行赏,这本就是君臣相处之道,皇上只有将这样的礼数做全了才不会落人话柄,再者,司将军戎马十余载,到如今舍身换来的大齐安稳和乐,他理应也跟着过些和乐安稳的日子,赐了爵位,边关的战事也便不可再劳司将军舍命了。” 皇帝这才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他将王启正的话放在嘴里反复咀嚼了两遍后,脸上猛然露出笑意来。 “那朕这便拟旨……” “皇上,”王启正打断他,他从年轻君王的脸上看到了急不可耐,这是十分要不得的情绪,“封爵以后,万不可立时夺去司将军的兵权,” 他知道皇帝心里的忌惮,这同样也是他对司元的忌惮。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能让皇帝将这份忌惮立刻摆到台面上来说。 “为何?”皇帝皱起眉头,“等圣旨下去,再过三两个月,我看这时间便差不多了,” “少也要一年至两年,否则,司将军才立了战功这便夺去了他的兵权……”他的话没说完,皇帝却也听进去了。 他摆了摆手道,“行了,朕知道了,王爱卿先下去吧,” 皇帝的态度敷衍起来,王启正也不生气,只谦和的拱了手,照着来路退下了。 第117章 皇帝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心里头想的是什么,王启正一眼就能看出来。等他出了宫门,坐上了自己府上的马车后,嘴角边泄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 到底还是年轻,又是气盛的时候,哪里知道半点忍耐的道理。从小摊上个安和盛世,又有母亲和权臣护着,便更以为自己真的处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位置了。他要是安安分分做自己的皇帝,那到说不定真还有十数载的惬意日子,如今这个局面,皇帝却还看不清楚暗中的形式,那么不出两年,倒就另有一番好戏可看。 庭院高墙,桎梏出一小方一小方的天地。京都城之中,这样的高门府第岂止是一处。 鸟儿扑棱着翅膀从高处飞下,落到了枝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人。 长福站在庭院里,百无聊赖的看着这四方的院落。 “什么时辰了?”她回身询问侍立的婢女。 婢女福身,款款答道,“回公主,未时将过了。” 长福由着扶着走出了自个儿的院子,遥遥出了垂花门,迎面撞上了正巧从宫里回府的中堂大人。 长福为人想来傲慢,但是对王启正却还是有几分恭敬的。她大小时候起便是中堂大人把持朝政,虽然这两年来王启正拱手将自己手上的权利让了出来,可原先无论对于长福还是皇帝来说,王启正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倘若当初中堂大人不想交出手上的权利,他们一家孤儿寡母又有什么法子? 是以,长福对于中堂有敬重。 “公主,”王启正停下脚步,朝着长福弯腰见了礼。 长福微笑着点了点头,“父亲。” 她断然是不喜欢王征信的,可是对于中堂大人,她还是保持了为人儿媳该有的礼仪与敬重。 “公主要出门?” “在院子里显得发慌,也不知去哪儿,兴许只去东街的铺子里看看,” 东街上的一半铺子是王家名下的产业,长福的身份不宜过于抛头露面,去自家的铺子里是最合适的。 “这是应该的,”王启正脸上依旧端着温和的笑意,“出门在外,要仔细着公主,断不能有什么万一,”后满这半句,他是对着长福身边跟着的侍女说的。 浅短的几句话交谈,两人一个向内,一个向外,客气又疏离的错开了。 浮在云层里的阳光渐渐淡了,慢慢的隐没到了人眼瞧不见的地方。早前还万里晴空,到了这会儿却开始淅淅沥沥的滴下雨滴来。 卫羡坐在内室,手里握着一支毛笔,尽管手上用力,可画出来的依旧是歪歪斜斜的印记。 这么坐着已经一整天,她不禁有些挫败。 卫羡用力的将手上的毛笔扔到一边,那笔头狠狠的撞到了一面雪白的墙上,在那上面染出了深色的墨点,然后咕噜噜的滚了下来在地上归于平静。 “这有什么好练的!烦死个人了,”她猛地站起来,提着裙子就要出门。 寸堇连忙拦住她,着急的说,“小姐,这个时候你可不能闹脾气了,老爷已经生气了,你再这般,他便更要罚你了。” 第118章 因着前些天卫羡在将军府的那一通胡闹,回来时还用不在意的语气说给了她如今的母亲听,原本以为会得到几番安慰,哪里知道还落了一通责备。更在后面被她的父亲呵斥了一番,并罚她在自己的房间里抄佛经,一共要抄好十本才能出门。 卫羡本就不长于写字读书,更别说如今身子里头还换了另外一人。这毛笔时时刻刻像是在与她作对一般,哪里写的好什么字。别说十本佛经,就是一本,她都抄的如同鬼画符。 这成了高门大户的闺阁小姐,难道不正是快意恩仇的时候?卫羡有些疑惑了。因为还未出阁,就要仔细规避着差不多同龄适婚的男子。出门也不自由,如今她终于得到了自己觉得合适的身份,可却没有半点预想中的快活。 “小姐,听我的,”寸堇看着卫羡发呆,以为她是被劝住了,连忙轻轻的将她往回拉,并用眼色示意下面的丫头将门给重新关起来。 “老爷平时是最看重小姐你的,断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而真对小姐下狠心,小姐今天晚上去老爷和夫人那里请安时,卖个乖,想必总能得了原谅的。” 寸堇劝的恳切,卫羡反应过来以后却全不想听她的。她抬起手,不胜耐烦的摇了摇,“你出去你出去,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这做大姑娘的日子实在太没意思了。卫羡一个人在房里叹了一口气,她在铜镜前头坐下,将视线放到了自己的梳妆台上。 梳妆台上放着几盒珠宝首饰与许多胭脂水粉,香脂一类都是一应不缺的。原先看见这些东西时候的兴奋心情到了这会儿已经一点不剩,她心中只余烦恼。 这闺阁生活半点不见有趣,她现在反倒是想起了嫁人呢。卫家如今这样的门户,要寻一门好亲事哪里有半点难的?到时候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嫁了,自己管好一处府邸,岂不自由? 她想的出了神,慢慢的趴在铜镜前头睡着了。 寸堇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屋里头再有响动,她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看见卫羡睡着了。也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声,然后取了薄被来为她披上。 原先姑娘只是脾气软了些,被宠大的,这也倒是不碍事。可如今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一个骄横跋扈不知礼数的,要是真有人较真起来,怕是少不了要吃亏的。 卫府的这一处院子里,碰上天黑也没点烛火。而将军府的另一处院子里,这会儿已经是烛火通明。 前几天去铺子里定做的衣物已经送来,是店里的杨掌柜带着活计亲自来的。衣服鞋子加上腰带一类的,林林总总堆了不少。 冬至站在边上,同杨掌柜温温的答了话,又主动差人给了赏银,然后用老祖宗的名义说了两句吉祥话,乐得杨掌柜眯起眼睛来,千恩万谢的走了。 司信泓只在一边看着,没有做声。 而蔺子桑,因为有冬至在,她自然也不好先抢了人家的派头,这会儿便也相识没有脾气一般只在边上站着瞧。 这院子里的人全都是一副凭着冬至做主的样子,冬至心里少不了一番得意,露出了几分真心的笑来。 今天简直去了半条老命QAQ,不过总算告别了人生中的所有800米测试了摔~今天有好多人留言问更新哦,我的更新时间是很定哒,都是十点到十点半~不过大家催更还是很高兴啦~么么哒。欢迎各种留言和评分,快来宠幸我。 第119章 隔天早上冬至是被外头渐渐频繁起来的走动声音弄醒的。她起身合衣,一边扣着盘扣一边打开大门往外看。 小虎才从平时住着的地方被放出来,这会儿还没讲精神气全都找回来,正有些愣愣的在院子里头一步一停的走。它听见冬至开门的声音,便悠悠的回头过来,一双虎目来了点精神,不知怎么的竟奶声奶气的嚎叫了一声,嗷的冲了过来。 冬至被吓了一跳,连忙将门关上。 小虎的爪子一碰到坚硬的木板,立刻就亮出了尖尖的指甲,刺啦次啦的几声后,那门上的深红漆就被扣掉了两块。它一边抓一边叫,明明只是一只幼虎却莫名的让冬至觉得心里发慌。 这才多大便是这样子,要是真的长成了那大虫的模样,张嘴一口吃一个人是多轻巧的事情? 她因此又在屋里坐了一会儿,等着门外头的声音渐渐停了才站起来打开窗往外头看。 小虎又跑回了院子里头,不过这回不是它自个儿站着了。蔺子桑端着一盘子与鲜奶拌好的肉糜,正站在小虎身边同它说话。 隔得有些远,她的声音又轻,冬至并不能听清楚他们的对话。她关上窗子,忍不住轻轻嗤了一句,“不过是个畜生,倒还当成个宝贝了。” 院子里,蔺子桑垂眼看着迫不及待将前爪讨好的放到她的腿肚子上的小虎,眼里头露出了点笑意。 小虎的指甲是收回去的,它倒也知道不能伤了自己亲近的人,只娇憨的在蔺子桑身边打转。 “你的胃口倒是越来越大了,”蔺子桑将小虎的吃食放在地上,见它立刻去吃了,一边吃还一边往周旁看,护食的样子引人发笑。 “子桑妹妹,早膳已经侍候着小少爷用好了?”冬至站在台阶上,从高处看着蔺子桑。 蔺子桑闻声回头,先是浅笑,而后福身,“冬至姐姐起得早,小少爷的早饭方才已经送过去了,” 她前半句话刺人,倒说的冬至也微微一愣。但蔺子桑脸上的神情懵懂无知的样子,却无法让冬至完全将蔺子桑这句话归于存心了。 冬至的脸色微微变了分毫,不过随即也掩饰下去,只话头一转道,“子桑妹妹是个懂事的,不过大抵没好好学过规矩,主子吃饭,做奴才的哪有不侍候的道理?” 不管蔺子桑方才那半句话说的是有意还是无心,冬至心里不喜了,自然也不会给她好脸。 “冬至姐姐说的自然没有错,”蔺子桑依旧眯着眼睛笑,和没有脾气一般,“我这便去了,厨房里的早饭还帮冬至姐姐热着,冬至姐姐快去吧,” 蔺子桑到底还只有十四岁,穿着罗裙也是一脸纯真稚气,她的眉眼好看,举止也透出点婀娜来。冬至默默的打量了她一通,径自将蔺子桑归到了徒有其表的蠢货那一类中。 “你等着,我和你一块去,”冬至走到蔺子桑身边与她并排走着,脸上不满的神色渐渐的外露了。 就这样一个人服侍着司信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这一点冬至一个人很难说的清楚。左右是个不指望成器的庶子,身边的人越蠢越好这点考虑不乏,可仔细如何还是要问过老祖宗才知道。 第120章 “今儿个的早膳上的是什么?” 蔺子桑想了想,一样是一样的回答了。冬至睁大眼睛,骤然停下了脚步。 “这是怎么的?我昨天说的不许再上的东西,今天早上一样一样都拿出了?是你做主的还是那厨娘做主的?” 她们两人已经几乎走到偏厅门口,冬至说话没压低声音,想来是会传进里面坐着的人的耳朵里。蔺子桑因此微微敛了自己的眉眼,只做出低垂的神色,“这……我……” 她支支吾吾的样子让冬至觉得更加恼了,她带着些怒气的将蔺子桑拂到一边,自个儿快步的走了进去。 就偏厅里坐着的那个十岁娃娃能当什么事,更别说外头这个小丫头了。冬至揣着老祖宗给她的底气,却没想到一进门就瞧见了司元注视的目光。 司元执着筷子,目光淡淡的看着门外走来的冬至。她的步子很大,衣袖被扬起卷起一些弧度。 “将军、”冬至的脚步猛然止住了,霎时哑然,却又强自平整情绪,匆忙的福身行礼,“不知将军在此,奴婢失礼了。” 蔺子桑这才缓缓的从门外走来,脸上还是慌张的神色,步子却比冬至安稳多了。 “冬至姐姐,我不是故意违背你的意思的,可是将军今儿个亲自过来,总也不能一样他喜欢的菜色都没有吧?”她抓着冬至的衣袖,眼睛里蓄了些湿气,泪眼汪汪的格外惹人怜爱。 司信泓微微皱了皱眉,将筷子放了下来,他开口问道,“子桑姐姐,我让你去喂小虎,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奴婢我已经喂好了,”蔺子桑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淌下来的眼泪,做出尽力说话却又止不住怕要哭的样子,“冬至姐姐说小少爷和将军身边少不得服侍的人,奴婢便紧着过来了。” “方才你在外头说什么?”司元这会儿才开口,他看着冬至的目光似乎没有情绪,又似乎暗藏了不满与愤怒,个中情绪究竟是什么,冬至不敢自己去细究。 她见司元发问,连忙将头垂的更低,怯怯地答道,“是奴婢方才失言了。” 司元的视线却没有轻易的放过她,冬至觉得一股如冬日的寒风般的气息从自己的脖颈处灌了进来,明明不冷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原来不过这两天的功夫你就将自己看作了这云山院里能做主的人,”司元站了起来,背手走到了冬至身边。 冬至的身子止不住隐隐的打颤,她不敢插话,更不敢轻易的开口为自己辩驳。毕竟方才那话是司元亲耳朵听到的。 她低垂着视线,虽然已经被吓出了泪水,可是隔着水雾朦胧的泪光,她依旧能够看见司元别在腰间的那一把镶嵌着宝石的短匕首。 将军是个杀过人的,或者说惯常于杀人的。一个丫头的性命在他眼里并不多珍贵。 冬至心里想的纷乱,可虽止不住惊惧,却也尽量的想要维持表面的镇定。 “将军,方才是奴婢失言了,只不过因为子桑妹妹她有些不懂事,我便急了……” “你胡说!子桑姐姐好的很!”司信泓立刻跳起来,像是个稚气的孩童般瞪眼看着冬至。 第121章 倒还真是个好骗的孩子,不过是服侍了两个月的蠢丫头,竟也值得在这时候出言维护。 冬至见司元没说话,心里又渐渐不怕了些,她紧接着道,“将军,奴婢从前一贯是在老祖宗身边服侍的,因着她老人家胃口不好,身子又要仔细养着,便有不少特别讲究的地方,奴婢初到云山院,许多地方不免还带着养性居的习惯,”冬至前半先搬出了老祖宗,然后又将将云山院的丫头们隐隐的指摘了一遍,“如今咱们院子里的丫头都是些年纪小的,年纪小的学事情快,这是好处,可也有不足的地方,那就是年纪小就不免不懂事些……方才是奴婢的脾气差了,将军有什么要责罚的,奴婢自当是认的,” 这番伶牙俐齿,蔺子桑细细的听在耳朵里,想着日后也能照着学学。不过这会儿,她擦了脸上的眼泪,也惊惊惧惧的样子,然后慢慢的挪到了司元的面前。 “将军,是奴婢不懂事,原不怪冬至姐姐的。” 司元拂了拂衣袖,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别用规矩礼节来和我说话,云山院有云山院自己的规矩,养性居的那一套是留给老祖宗的,你如今在哪儿,便守哪里的规矩,” 冬至紧着福身应了是。 司信泓却是不依不饶的样子,他快走两步到了司元身边,一手拉住他的衣袖,“父亲!子桑姐姐原是咱们院子里最大的丫头,如今冬至姐姐来了偏偏压了她一头,我不喜欢这样,” 蔺子桑没料到司信泓会这么说,心里忽地往下坠了坠,不太确定司信泓说这话时为了什么。 司元因此瞧了蔺子桑一眼,不过也很快移开视线,他低头看着司信泓,语气虽然说不上多温和,可稍稍也带着几分父亲对儿子的慈祥,“这是你的院子,你想如何便如何,往后这种小事,你自己做主便是,父亲哪里能将你的琐事件件都管了去?” 司元这话明面上看着是不耐烦理会,可不过也就是这一句话的功夫,他便又给司信泓和云山院里的人撑了腰。想做什么自有我在后头,不将冬至看在眼里,便也就是不将老祖宗的威压放在心上的缘故了。 司信泓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他走到蔺子桑和冬至的面前,高高的抬起下巴,“那我就要子桑姐姐也做个大丫头!” 室内一时无声,等了一会儿才有蔺子桑福身谢恩。 司信泓在冬至那微微蹙起的眉头间看了看,这会儿才像是得到了一些满足似的,高高兴兴的回桌边坐着了。 司元却是背过手不打算再留,他一个人来的又一个人走的,半点没将其他人再放进眼里。 进府不到三个月,一连就从三等丫头做到了大丫头,任凭谁都要夸蔺子桑的好福气,冬至对此却半点不服。 她从偏厅出来,眼瞧着蔺子桑陪着司信泓回了主屋里,眼里那点轻蔑便怎么都藏不住了。 不过是因着讨好了一个孩子得了这任性的封赏,哪里能够长久?要挑主子,总也要挑一个能得势的才好,至于司信泓,他在这将军府恐怕大抵也不过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庶子罢了。 【小剧场】 冬至:好你个下作的丫头,竟敢故意害我? 蔺子桑:嘤嘤嘤,将军她凶我。 司信泓:呔!小小冬至,何处撒野。 司元:我没有这么蠢的儿子。 第122章 夏至一到,天气见着就越发的热起来。原本早上晚上的那一阵凉意到了这个光景也已经消散殆尽。养性居的厚门帘是整个将军府里最迟取下来的,这会儿也敞着门通气。 冬至快步走到台阶下面,还不等门口的嬷嬷通报,便先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说笑声。她抬眼看了看外头站着的几个婆子和丫头,就清楚了在里头陪着老祖宗的是什么人。 “冬至,”春分听见外头的通传声,立刻从里屋走了出来,半路迎上了冬至。她的脸上闪着笑意,执着冬至的手将她带进了屋里。 屋里头,老祖宗正和季念文坐在一处说话。此刻见到外头来人,两人均是转过头去看。 “老祖宗,二少奶奶,”冬至福下身,恭敬的行了礼。 “起来,起来,”老祖宗脸上带着笑意,显然是因为和季念文说话之后有了个好心情,“过来走近了说话,” 冬至依言,慢步走到了老祖宗身边靠近些的地方站好。 “这两天,那院子里是个什么样的光景?”老祖宗问这话时漫不经心,这会儿她多也只是因着冬至过来以后的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冬至立时就露出了些许不满的神情。 “那院子里没一个聪明人,可蠢却蠢的让人可气,”她紧紧的搅着手里的帕子,说话时微微咬着牙齿。 自从前天司信泓发了小孩子脾气,当着司元的面将蔺子桑升了大丫头,她在云山院的日子就越发的不顺心起来。蔺子桑看着老老实实的,可也不知是人傻便有好运气,她次次随手一弄或者随口一说,总能三五不时的为她惹出点麻烦事来。这麻烦事,偏生还都是后头冬至无法责怪的。 “蠢一次是凑巧,次次都这么蠢着,你还觉得是凑巧来的,”季念文低头拨弄着自己手上茶杯里的茶叶,缓缓道,“是她蠢还是你蠢,我看倒是不一定,” 老祖宗看了季念文一眼,也跟着道,“莫不是你小看了人?” 冬至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滞,而后皱起眉头想了想,“这……”她是不信那一院子的人还真是聪明的,在她看来,恰巧都是蠢到了一块去,又扎成了堆,故而让人难以忍受罢了。 “大抵还是奴婢自个儿不够细致,”冬至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点微笑,“不过云山院里的事情到底也不算难缠,这两日也没什么新的要紧事。” 老祖宗点了点头,便不太在意了。云山院里的是是非非,放眼在整个将军府来说本来就是再小不过的事情。她愿意管着,也不过是因为有司元在,他一日没有嫡子,这规矩便要一日守着。这些防备,在老祖宗看来都是极其有必要的。 “下去吧,赶明儿没什么事情就不用过来了,你现在已经算是云山院里的人,来的多了也没什么好说法,倒还落人口舌了。” 老祖宗一说这话,冬至的心头立刻紧了紧,她抬起头看着老祖宗,欲言又止。 她怕老祖宗这样说,是有将她扔在云山院里不管的意思。 第123章 老祖宗自然一眼就看出冬至在想什么。 她板起脸,瞪了冬至一眼,“你这丫头,莫不是傻了?我这是为你好,不然等阿元真计较起来,吃亏的是谁?”老祖宗见冬至脸上有怯,便又放缓了语气道,“行了,你这丫头,原本多伶俐一个人,怎么去了云山院不过几日便少了些机灵?你只管记着,在那里,进退有度是要的,可真遇见什么事儿了,也别紧着往后退,你是养性居里出去的,到哪儿都变不了!” 老祖宗说这些话,为的就是再给冬至一些底气。她深知道冬至这孩子的脾气,不是个莽撞的,因此才愿意不拘着她。 是以,冬至来了这一趟,虽然没有说上几句话,可走的时候是心满意足的。 “如今啊,我也没什么多的操心事了,只等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出世管我叫祖母,”老祖宗心满意足的看着季念文的肚皮,里头的孩子将将四个月大,如今换了夏衣,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已经无法全部遮掩住了。 “只不知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季念文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目光里有些满足的欣喜。 老祖宗笑道,“头一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是咱们家里头的小宝贝,且往后的日子还长呢,还怕不能凑个儿女双全?” 季念文跟着点了点头,因着老祖宗这话,心下稳妥了些。这将军府里的当家人如今后院空空,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归置人进去,她肚子里这一胎算是将军府正正经经的头一个孩子。老祖宗倘若要一心求个孙子辈,季念文倒也不是不理解,但她私心里并不看重这些。不过,老祖宗这会儿既然这么说了,那便的确是不在意的。 “昨天炎欢和阿末一起过来请的安,我瞧着他们两个经着上回的一通别扭倒是好回去了,说话也亲近起来,这让我实在放心不少,心里也算是宽慰,”老祖宗两句话又扯到了雅园里头去,“你和阿继如今美满,我第二个想着的就是炎欢他们能也传来喜讯,只不知是快是慢。” 季念文少不了要因此安慰两句。好在老祖宗也知道这事情或早或晚是急不来的,便也不多说了。 另一件放在老祖宗心头散不去的事情,推不过去就是司元的婚事了。 “原本啊,其实我还想着那卫家的二女儿是个合适的呢,可谁成想中间有这样的乱子?”老祖宗也是知道那卫羡是从云山院里被找出去的,虽然不是详细清楚个中缘由,可一个姑娘家的,在外头不知缘故的流落到做了丫头,这就不禁让人往坏处想,“如今再看她这番不知礼数心肠歹毒的的样子,可也后怕起来。” 她这说的是昨儿个卫府才传出来的听闻,说是卫羡不高兴底下一个姨娘生的儿子,竟生生地将那还在吃奶的小娃娃给摔在了地上。那姨娘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肝肠寸断,当即就要寻死,幸而被赶来的卫尚书给拦住了。虽是被严令封口的事情,不过第二日便传遍了京都城的大街小巷。 “小小年纪,她倒是心狠,” 第124章 “那二姑娘,的确是个傻愣愣的,”季念文并不顺着老祖宗的话说,“可那里头的弯弯绕绕到底有多少,谁又说得清呢,我却听说,那姨娘生的妖媚,是个惯常勾人的,她生的那个儿子体弱,从来就是个药罐子,” 她这话里头隐着的意思,老祖宗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不过,她到底还是有几分犹疑,“这……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啊?” 季念文将手轻轻的搭在自己的肚皮上,缓声道,“母亲您一贯也没经过侍妾一类的事情,便不知道后院能争成什么样子,一个病弱随时将死的孩子,同一辈子的亏欠如荣华,有人自然能割舍,” 老祖宗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不过开口的时候到底还是叹了一句,“如今这世道啊,总有人还想寻些不安稳。” 季念文抻了抻自己的裙摆,侧头看着老祖宗,脸上带着笑意,“母亲,不说这些不高兴的,我原想着过两日便去华安寺里求两只平安符,可问过炎欢,她却说身子犯懒不愿意动,我一个人去显得无趣,不知道母亲愿不愿意陪我过去了?” 如今季念文的肚子里怀着孩子,她自然是个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老祖宗亲热的握住她的手,“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正好一个冬天窝的乏了,出去转转也是好的。” 这夏日越发的近了,光在日头地下站一会儿便要出汗。不过就算如此,每日给小虎喂饭的活蔺子桑还是自己做着。 她清楚明白,自己进府的时间到底是短的,这短不仅体现在很多时候自己的身份辈分不够上,更体现在她的眼界与见识的确短浅。 小虎天天由蔺子桑养着,对她自然对亲近。如今长到了一只成年大猫一样的体格,除非是常常在这院子里走动的,其他它一概不认,每每见了生人都要怀疑的凑近了嗅一嗅,闻一闻。那日益尖锐的牙齿也是看的人发慌。 今儿个一早起来,蔺子桑就发现冬至睡得屋里门口的红漆又少了一大块,小虎日积月累的刨门,使得那一处多了一块极其突兀的浅色,想错过眼睛不去看都难得很。 她用手绢沾了点水,在院子里按住小虎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通,然后才伸手将它抱起来,一路捧到了主屋里头。 司信泓正在写字,一听小虎奶声的嚎叫,便抬起头来看。 “小虎越发的闲不住了,”蔺子桑皱着眉头,在小虎的额前抚了抚,语气里多是无奈。 “奴婢想着,它到底是个野物,成天在院子里拘着性子也不妥当,一会儿奴婢陪着您去藏书阁的时候,能不能带着它去绛紫园里转转?” 司信泓放下手里的笔,走到小虎跟前,用手在它的额间点了点。小虎不高兴,立刻张嘴跟上去要咬他的手指,哪儿还有一点在蔺子桑怀里的乖巧样子。 司信泓想到绛紫园里那一院子娇弱的花花草草,反而笑了起来,他看着蔺子桑,“它的爪子和牙齿,可别将那里头的花草都给毁了才好。” 这倒确实是的,蔺子桑也觉得有些不妥了。 “不过,过两天,父亲要出去,不若问问他,能不能将小虎带上?” 【小剧场】 司信泓:父亲,出游能够带上小虎吗? 小虎:嗷! 司元:谁来服侍这小东西? 蔺子桑:将军看我!我我我! 第125章 小虎虽然在院子里拘束的生活了一段时间,可这会儿被放在马车这一方略显得逼仄的空间里也表现出了七八分不适应来。 它甩着尾巴在车里头来回的走动,并且好几次尝试着将脑袋往外头伸。蔺子桑怕它一下就从车里给跳了出去,连忙将它抱住,同时将车窗和关严实了。 因着是往城外去,除了刚出府的时候还穿来些热闹的人声,到了这时候已经寂静无声。 “今儿个就是带你到外头瞧瞧,这点耐性总要有吧,”她用帕子在小虎的脑袋上擦了擦,那个威风凛凛的“王”字随着小虎身形的长大越发的明显起来。 “也不知道你如今这小猫一般的模样,到底能不能长成大虫那样吓人的呢,”蔺子桑因着是一个人和小虎坐在马车上,故而并不拘束,她絮絮的和小虎说话倒也有几分趣味。 小虎几乎已经将那段在野外生活的日子忘光了,它每日被蔺子桑喂养着,私心里也将她当作了亲近的人。蔺子桑一说话,它就瞪着一双圆圆的虎目瞧过去,脑袋略歪了歪,像是在仔细分辨她话语里头的涵义。 马蹄儿嘚嘚的响着,到了近郊的地方,一路扬起了些黄土。蔺子桑不知这趟行程的目的地是哪里,所以带了些好奇心的轻轻抬起窗户往外窥探。 窗户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恰好能让她的目光自由穿过。那骑在马上的高大男人几乎在听见声响的同时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 红棕色的大马身形漂亮矫健,此刻不疾不徐的跟在马车旁边带着一股自得的傲然。它身上坐着的男人,戴着月白色的玉质发冠,乌黑的发丝梳的整整齐齐,冷直的剑眉与他的眼睛一般带着通透之感。一身黑袍,只在袖口处用金丝绣着一圈云纹。司元的手握住缰绳,似乎并不介意自己与蔺子桑之间这过长的对视。 直到蔺子桑匆忙慌张的收回自己的目光,被抬起的小窗挡板啪的一声撞了回去。 蔺子桑心头怦怦跳,一个人在马车里憋红了小脸。她想起今儿个一早出发前的事情。 “带上它?”司元看向正缠着蔺子桑裙摆要求陪玩的小虎,皱眉的动作毫不犹豫,“出去不是玩闹,那里哪里分得出心来照顾这小东西。” 小虎不分时宜的纠缠使蔺子桑觉出几分窘迫来。但是这事情起先是她先提出来的,这会儿自然不能完全推脱了。况且,这是跟着司元一块出去。 “将军,平日里都是由奴婢照顾着小虎的,小虎脾气不小,遇见其他人,它一贯要耍脾气,倘若不碍事,能否由奴婢跟着一起过去?小虎它近来越发的难管,想来到底是野性难除的缘故。” 司元的目光落在蔺子桑低着的头顶上,她的声音又软又柔,里头有属于少女的软糯,可也不乏一分刻意矫揉。 浅杏色的衣裙里头露出的一截脖颈此刻正弯曲成优美的弧度,同她垂在外头的一双小手一般,全都是好看的玉白色。 第126章 “就便跟着过去吧,”司元收回自己的目光,“一刻钟以后启程,” 说罢,他转身走了。 蔺子桑得了准许,心中自然是十分的欢喜。她匆匆忙忙的准备好了要带的东西,然后一刻不停的抱着小虎追了上去。 马车总共在路上行了一个半时辰,然后人声又渐渐的多了起来,最后将整辆马车都围拢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小虎似乎格外的不安稳,它露出些对周遭的不信任,一股脑的要往蔺子桑的怀里钻。 蔺子桑无奈,只能一边拿过食盒,一边抱着小虎。 “下来吧,”车外赶马车的是个蔺子桑从没见过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短打劲装,嘴里的语气不比神情温和多少。 蔺子桑便立刻从马车里头走了出来,马车有些高度,地下又没放上借步的台阶。她只能将自己手上的食盒与小虎先放在马车上,然后扶着马车的车门慢慢的挪了下去。 赶车的男人似乎对于她这般拘束的行为十分不喜,目光里毫不掩饰露出些轻视。 蔺子桑只当是没看见,她抱起小虎拿起食盒,软声和赶车男人道了谢,“麻烦这位大哥了。” 赶车男人没料想到她是个脾气好的,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倒也为方才自己的行为生出了点尴尬。 是以,他原本准备好的硬声硬气,不免又变成了僵硬。 “将军去军营里头了,你一个女子自然是不能跟着去的,那边有一块靠着山崖的绿地,你自己带着这畜生过去吧,” 蔺子桑又是款款的谢过,然后才抱着小虎离开了。 他们来的这地方是一支守着京都以防不测的小军队,不过是几千人左右。司元从北地回来还是头一回过来,这原和他统领的军队无关,不过是为了训导士兵,锻炼士气罢了。 蔺子桑几乎是一下车就感觉到了投掷在自己身上的许多视线。军营里头都是男子,难得都是几个月才有一次假的,像她这个年纪的大姑娘多又是在家里头窝着,哪里是会被放出来见人的。更别说,相貌像她这般出挑也是少之又少。 若不是都亲眼瞧着蔺子桑是随着司元来时的车队一起来的,恐怕早已经有人凑上来没皮没脸了。 小虎也很不喜欢这周围许多的陌生气息,一路上都极其警觉的东看西看,还时不时的冲着走得过近士兵们呲牙咧嘴,露以露尖利的爪子。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蔺子桑才生出些提出这趟行程的后悔来。 那一处小绿地距离马车停驻的地方大约有一刻钟的脚程,一路上边走人就边少了。这稍稍的有些让蔺子桑松了一口气,等总算走到了那片绿地,她的额迹已经浮上了点点薄汗珠。 小虎难得得了这样的自在环境,四肢才碰到松软的地面,便嗷的一声撒腿跑开了。 它欢快的跑上一块高高的石头,居高临下带着些睥睨,十分有气势的叫了一声。声音里虽然还透着几分奶气,可到底是老虎,周围还是扑棱扑棱的飞走了好几只鸟,树叶从高高的枝头掉落下来。 第127章 蔺子桑将食盒摆在地上,将里面为小虎准备好的肉糜拿出来,也不着急的招呼它来吃,只先将下面准备好的几样点心给仔细的看了看。 这些都是给司元准备好的,马车上到底晃荡,松了碎了都不好。 她低着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周围的环境上,实际上,就算蔺子桑这会儿花上十二分的专注,恐怕也很难察觉周围潜伏着的人。直到,一只利箭划破了空气,直直的朝着小虎而去。 小虎不免惊恐,它飞快的往旁边一跃,那只箭的箭头就扎进了石块里头。可还不等它站稳,另一只箭已经破空而出。小虎躲避不及,脚下不稳,便咕噜噜的从那石头上滚了下来。 蔺子桑没看见第一箭,却清清楚楚的看见了第二箭。胆颤之余,也立刻往身后看去,一个背着箭筒的男人骑在马上,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他们。 此刻,他的手上正拉满了一张弓,上头的第三只箭蓄势待发。 小虎屁滚尿流的跑进蔺子桑的怀里,呜咽呜咽的可怜极了,显然被吓得不轻。 蔺子桑没有时间安慰它,那只箭随着小虎躲进她怀里的动作,径直指向了她。她强自镇定,将小虎拦到自己身后,然后站了起来。 “你是谁,做什么要射杀我的老虎。” 那男子离得远,她不免抬高了自己的声音。 “你的虎?”那男子似乎有些不信,不过倒也放下了手上的弓箭,然后双腿一夹马肚子,策马朝着蔺子桑而去。 那是个极其年轻的男子,从年纪上来看,蔺子桑猜他约莫不过十八九岁。他的背上背着箭筒,身侧还别着一把剑,衣着自然也是戎装。想来应该就是这军营里头的。 “是我一直喂养的,”年轻男子的视线带着些审视,毫不客气的落在蔺子桑的身上。 蔺子桑因此有了几分恼意,“你这个人真不讲道理,我和小虎在这里哪里惹到了你,你一上来就用箭射它,万一射中了,你怎么赔?” 年轻男子这时候才从马背上跳下来,他的眼睛里闪着点好笑的意味,然后开口解释了方才的情况,“我要是真想用箭射杀这小虎,我早就一箭射中了,哪里还用第二箭,第三箭?我只是看这小虎的胆子似乎不大,想故意吓吓它罢了,如今看来倒是个不经吓的,” 他似笑非笑,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将目光落在了蔺子桑的身上,却不知是在说小虎还是在说蔺子桑了。 实在是没道理极了! 蔺子桑蹙起眉头,不过还是尽量舒缓了语气,“如今看来倒是误会,那么我和小虎便不叨扰公子了。” 小虎因为方才被年轻男子的箭给吓到了,这会儿面对他便显得敌意满满,若不是蔺子桑拦住它,恐怕小虎已经跃跃欲试的扑上去。 “哪里算是叨扰,”那男子却不依不饶的往前走了一步,他随手将那地上的箭头拔起来扔进背后的箭筒里,“在这军营里头,我倒是第一回见到女子,我听说你是跟着司将军过来的,却不知道你是他们家的什么人了?我记得他们家的亲戚辈里像你这般大的没几个?” 【小剧场】 蔺子桑:你你你,你这男人好没礼数 年轻男子:我我我,你这小妞有几分好玩 司元(磨刀):下一章我该出场了吧。 最近期中考试,所以有点忙~明天就四更啦~ 第128章 “我只是在将军府里服侍小少爷的一个丫头,今天奉命带着小虎到这里放风,却不知公子是?”三言两语间无法摆脱,往前往后都不知去处,蔺子桑远远的瞧了一眼距离这里有一段路程的军营,尽量没有表现出焦躁的情绪。 “原来只是将军府的一个奴婢,”年轻男子露出些无趣的表情,他勒住马儿几度想要掉头的去势,“既然只是个丫头,倒怎么在我面前自称上‘我’了?” “我是将军府的丫头,先认的自然是将军府的主,更何况公子是谁我至今未知,公子却嫌我不知如何自称?” 蔺子桑说话带着几分温吞,倘若不仔细分辨她脸上的神情,很难看出上头的一丝恼怒。 楚钰没想到面前的这丫头不仅是个伶牙俐齿的,更是个经得起吓得。 “那么,便算是我唐突了姑娘,”楚钰忽地又露出几分谦和,未等蔺子桑仔细分辨其中有几分真假,他就略显狼狈的被手里牵着的马儿往后扯了两步,差点跌了一跤。 蔺子桑忍着笑意抱着小虎又往后略略退了半步,就见楚钰摆手道,“罢了罢了,这马儿来了脾气是半点也不能怠慢的,我还是得立时去马厩里找些上等的粮草喂给它,” 他一边说一边扭头就走,这番射箭与对话发现的突兀结束的又没头没脑。 小虎将脑袋搁在蔺子桑的臂弯里头,双目直直的看着楚钰。直到他消失在路的尽头,它才扑棱起前腿示意要下底。 方才那点要往前冲的凶横大抵也是仗着窝在蔺子桑怀里而装出来的。 蔺子桑揉揉它脑袋上柔软的毛发,无奈的松了手。 因为经过刚才的一番惊吓,小虎再也不愿意往远处走。它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前肢着地,哼哧哼哧的舔食起肉糜来。 一开始进将军府,她接触的是春兰苑的那一小方天地,而后固步在云山院里,等冬至到来则将养性居也牵扯了进来。每一次她开始对一处地方觉出点满足的时候,就有新的事物提醒着她的目光短浅与软弱无力。 蔺子桑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目光所及的是从府里带出来的那一方食盒。她想往上走到哪里,能力所及又能让她走到哪里。这些事情都很难预料,一步错,步步错,甚至之于她如今这样的身份地位都不免谨言慎行,事事小心着。而这样的小心,越高举上位则更甚。 “嗷呜?”小虎吃了大半盘肉糜,觉出些饱腹的意味。这会儿它已经将刚才的惊吓忘到了脑后。见蔺子桑发呆,它有些好奇的用带了软垫的前爪轻轻的在她的手腕上碰了碰,小脑袋一歪,眼睛瞪得浑圆。 小虎是个不知愁苦的,这大概也只是因为年幼且衣食无忧。被带到将军府养着是它的福气,然而换言说,谁能知道它倘若再山林里自由自在的和自己母亲生活着会比这差呢? “你不能总是这样啊,”自己养大的,蔺子桑到底还是有几分心疼,她伸手在小虎的脖颈上挠了挠,却见它顺势躺了下来翻出毛色黄白的肚皮给她看,眼中的期许不言而喻。 帮我挠挠肚皮吧? 第129章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回蔺子桑并不是毫无知觉,她回头一看,来人正是头前驾马车将她带来的那男子。 “姑娘,我瞧你带了食盒过来,里头放着的都是些什么吃食?”男子满脸汗水,他随手一抹,就有水滴滴答答的从衣袖上落下来。 他的形容焦急,蔺子桑也不好怠慢,只能一边将食盒打开一边和他细细说明,“有几样简单的糕点罢了,都是,将军爱吃的。” “没有下饭的菜色?”那人追问。 “没有,”蔺子桑摇摇头,“路途短暂,我便没有带上,早前厨房里也没来得及做……” 再说这天气热了,哪里闷的住菜呢。 没等蔺子桑说出这半句,那男子就开口打断了她,“罢了,有总比没有好,”他有些唐突的想要伸手拉扯蔺子桑的手腕。 蔺子桑受惊往后退了一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瞧我昏了头,”男人的手抬起又放下,脸上略显出无奈和焦急来,“那边一会儿便要开饭了,可实在没几样拿得出去看的菜色,你快跟我来,把食盒给我,你抱着这小老虎也一块跟着来。” 蔺子桑只好匆忙抱起小虎跟在男人身后。 小虎不知为何一直低声叫着,目光放在前头快速小跑着的男人身上。 蔺子桑以为它是因为被带离了绿地而不高兴,却也没来得及安慰它什么,只能紧紧跟在男人身后往军营方向走去。 距离军营近了,三三两两而过的士兵便又多了起来。蔺子桑尽量低着头不去理会那些放在自己身上的窥探目光,心中的窘迫却无所遁形。 “你同我一起进来,”男子的脚步最后停在一处帐篷外头,他一手掀着帐篷外头的幕帘,然后扭头冲着蔺子桑示意。 蔺子桑的脚步迈出半步,忽然觉察出一丝周遭的不同来。小虎紧随其后发现了这帐子里的诡谲。就算是军营的帐子,这里头的血腥味也太浓了。 “将军去军营里头了,你一个女子自然是不能跟着去的,那边有一块靠着山崖的绿地,你自己带着这畜生过去吧,” “你快跟我来,把食盒给我,你抱着这小老虎也一块跟着来。” 她的脑中恍然划过两句话,一句在前一句在后。她初初下马车的时候,这男人对待小虎的态度是蔑视的,这不仅仅从称呼上来看,更从他的神情与语气可以看出。可是方才,他称呼小虎时更多的是随意。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一个人的态度能够有这么大的改变吗。 这一犹豫的功夫,那男子就露出一点不耐烦的神情,他往前两步想要将蔺子桑拉扯进来,“你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男子的面容狰狞,通身煞气,蔺子桑心头一怵,慌忙间用食盒在自己身前挡了一下。男子伸手将那食盒猛地扫到一边,啪嗒的落在了地上。 蔺子桑猛地往后退了两步,那男子紧跟着追了出来。 他们身处的帐子并不是蔺子桑原本预料的煮食帐篷,这帐子虽没有被安排在最边上,却地处偏僻,半天看不见一个往来的人。 第130章 眼见着事情败露,男子就下了杀心,步步紧逼要将蔺子桑置于死地。蔺子桑没有半点武功底子,哪里是练家子的对手。不过两息间,男子的手就已经扣在了她的脖颈上。 不似从前只是惊险,这一次,窒息感几乎是瞬间麻痹了她的思维。蔺子桑手上脱力,小虎便从她怀里掉了出来。 小虎转身飞奔,跑至一处大石头后面距离他们大约四五步远的地方,并不离开,而是抬高了脖子嘶吼起来。 小虎年纪小,吼声不似成年老虎一般嘹亮,可也足够让人听见。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焦急,杀意更甚。他急于解决蔺子桑然后脱身,五指之上的力道已然让她涨红了脸。 窒息感带来的痛苦似乎并没有持续多久,蔺子桑四肢绵软下来,整个人仿若沉浸在一股不可预知的无尽温热里头。 直到,她像是一张纸片一样被人抛了下来。 她的眼睛半睁半合,意识几近被抽离。跌坠的趋势被腰间扣上的一只手给止住,一把闪着锋利光芒的剑从她眼前掠过,在空气中划破处凌厉的势头。 刀剑与皮肉碰撞的声音几乎也只是瞬间,然后就有骨肉的剥离声传进她的耳朵里。 四周一瞬间的寂静,而后又紧接着一阵阵喧闹。 “将军!?” “这、” “来人啊,快传军医……” 每一个声音都是蔺子桑陌生的。此刻正抱着自己的是谁呢?她的视线模糊,直到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军医不必了,人只是昏睡了过去,” 司元将手上的剑随手扔到了一边的副将手上,自己低头将指腹扣在了蔺子桑的手腕上。 勃勃的脉动虽然相较以往弱了些,但却不至于夺命。 蔺子桑在这时候彻底的昏睡了过去。 马车依旧慢悠悠的行在路上,蔺子桑是被耳廓旁边温热的舔舐弄醒的,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正在她身侧一拱一拱的玩闹。 她睁眼看见了马车的车顶便知道了自己正在何处,然而一转头却因为牵扯到脖颈处的淤痕而轻轻的低呼了一声。 在昏睡过去之前慌乱记忆由此被证明了并不只是一场荒诞可怖的梦境,蔺子桑心里依旧留有惊恐。她不顾伤口猛地坐起来,却发现马车上不止她和小虎。 司元也在。 他正因为这边蔺子桑弄出的动静而转头看她。 “醒了?”司元随口道,他的手上拿着一卷书,正对着窗外的光亮看的仔细。 有他在,小虎半点不敢造次,别说趴到窗前。它连司元那边都不敢去,只能窝在蔺子桑的身边期盼着她快快醒来。 “将军,”蔺子桑背靠车壁慢慢的蜷坐起来,她的指尖轻轻抚触着自己的脖颈,“方才来时,同奴婢一辆车过来的赶马的大哥,他也遭遇了不测吗?” “他不正是要杀你的那个?”司元面上淡淡,反而反问了蔺子桑一句。 “他不是,”这三个字蔺子桑说的肯定,她的声音沙哑,每个字都说的牵强难受,然而却笃定极了。 司元这才放下手里的书,正眼看向她,“他死了,就被扔在你瞧见的那个帐篷里,” 【小剧场】 蔺子桑: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吗 司元:作者打脸了,她昨天说有四更,结果今天只憋出了三更。 小虎:嗷! 嘤嘤嘤,感觉好没有感觉啊啊啊啊,四更推到明天先,我去面壁反省。 第131章 人生死无常。 蔺子桑依稀记得族里的太公去世时候的画面,秦家湾半个村里的人都赶去吊唁。她那时候约莫三岁多,隔着重重的人群看见躺在木板上穿着寿衣的老人。他的手指干瘦,平静的放在自己的身体两侧。 在蔺子桑的认知里头,死亡是平静的,安稳的,甚至不一定意味着多少痛苦。然而,记忆力的重重人影散去,她此刻脑中无法忘怀的是那一双毫不犹豫想要夺去她性命的手。 她在司元的注视下,慢慢的将头埋进了衣服柔软的布料里头。 司元便收回目光,没有要安慰的意思。 “那人死了,也是他自己的缘故,”司元将手里的书放到一边,双手垂在盘坐着的膝头,他的声线低沉,在不大的马车里缓缓响起,“偌大的军营里头,他被人掠到一边,还能由着旁人照着他的模样改头换面,这本就是他失职了。” 蔺子桑感觉眼眶湿湿热热的有泪水滑出,在裙摆上浸润出两块湿晕。她本是无声的哭着,此刻听见司元这么说,又抬起头去看他。 “因为能力不够,所以死了活该吗?” 司元的视线依旧松松的落在蔺子桑的脸上,他的目光自她湿润的眼角落到她微红的鼻头,听见蔺子桑这般发问似乎也并不奇怪。 “的确就是这样。”他点了一下头,然后继续吐露出冷酷的话语,“没有谁能够时刻被人看顾着,一次逃脱是侥幸,第二次是运气,再没有第三次的道理。” 这话仿若意有所指,不过他的眼神坦坦荡荡,这又让蔺子桑的心里生出一点迷惘来。 她这时候到底是害怕了的。归根究底,她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在经历了这般可怖的事情以后自然会想向强者寻找依托。然而却被告知:软弱的人死了活该。 而蔺子桑的眼泪,颤抖都在无形之中佐证了她的不够坚强,她的软弱。 “但是,没有人从一开始就是强的,”大概是司元此刻不在意的样子纵容了她。她生出些反驳的冲动来,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其他人。 “小虎如今也与小猫无异,”司元淡声道。然后就像是没有了再继续交谈的欲望,他重新拿起手边的书,翻回了刚才看过的那一页。 马车平稳的向前驶去,一路无声的回到了将军府。 冬至打白天起就在院子里等着蔺子桑回来,可一等等到了黄昏日落这才用正门里看见她抱着小虎走来的人影。 因为有些忌惮小虎的爪牙,冬至稍稍站的有些远,两人隔着两丈远的距离说话。 “怎么这会儿才回来?今儿个小少爷用膳起居都是我服侍的,做起来也远远不如子桑妹妹来的顺手。”她说话时要笑不笑,眼睛里透出几分打量。 蔺子桑没什么神气的抱着小虎,冬至和她说话也只能勉强拿出点精神应付,她勾了勾嘴角,露出些微笑意,然后道,“这一天,幸苦冬至姐姐的照顾了。” 冬至见她有往前的趋势,连忙跟着往后退了一步,又拿眼角瞥了一眼她怀里抱着的小虎,然后道,“倒也不算麻烦……” 第132章 她像平日一般欲言又止,等着蔺子桑主动发问。可没想到,蔺子桑此刻没什么要主动搭话的意思。 她一说话就嗓子发疼,见冬至不语,也懒得去理会她话里头有几重意思,只一边将小虎放到地上一边低着头道,“冬至姐姐,我在外头一天,也有些疲累,这会儿想先回房里坐坐。” 蔺子桑低着头,但却也掩不住脖颈上那已经渐渐往青紫转去的红痕。 冬至心有疑惑,想要出声拦住她问个清楚明白,可刚落地的小虎转眼就要朝她扑去,她只顾着躲闪,哪里还分的出神叫住蔺子桑。她眼瞧着蔺子桑去了偏房,那句“子桑妹妹”被小虎逼的节节败退梗在喉头。 蔺子桑在房里昏昏沉沉的坐了一会儿,什么时候模糊睡去也给忘了。等到天擦黑,还是山香从门外轻声的将她唤醒了。 “子桑姐姐,小少爷让你去他房里呢,”山香透过窗户纸只能瞧见房里的一片漆黑。 蔺子桑朦胧间听见声响,这才幽幽转醒。她昏头昏脑,手脚发软,只将山香的话听见去一半,张口想要应答时却化作了哑然的低语,喉咙间的灼热似火烧一般。 “子桑姐姐?”山香没有听见屋里传来的应答声,又等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觉察出不对劲来,有些着急的四下瞧了瞧。 “早木!你快过来,”她看见在不远处廊下站着也正往这边看的早木,一边用力推门一边招呼他。 早木本就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这会儿山香一招呼,他便立刻迈开了脚步往前走去。 “这是怎么了?”他也试着用手推了推房门,显然,房门从里头被门闩给拴住了,外头用蛮力哪里推得开。 蔺子桑听见外头的动静,有心起来开门可奈何扶着床柱坐起来已经用了她一半的力气,更别说走去几丈远的地方开门了。 “子桑妹妹?”早木也有些急了,他用力的撞了几下门,可那木门却纹丝不动的立在哪里。 倒是一院子的人都被引了出来。 司信泓快步的从主屋里出来,见人都站在院子里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了?” 山香有些失措的从偏房门口跑至他的面前,“回禀少爷,子桑姐姐她打从回来以后就没出过房门,这会儿我敲门也是毫无动静……我怕她出了什么事,” 冬至站在众人的身后,忽然想起早前蔺子桑回来时她脖子上那骇人的痕迹,她的脸上显现出犹豫和思索来。 司信泓穿过人群,亲自走到偏房门口,先是轻轻扣了扣门,试探道,“子桑姐姐?” 里头传来的细微动静没有逃过他的耳朵,里头是有人的。 他便用力的推了推房门,被门闩栓住的木门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依旧没有被轻易的推动。 阿文阿武这时候从人群里站了出来,“小少爷,让我们来吧。” 阿文走到门前,从腰中抽出了一把细细的软剑。软剑极薄,是以平常被阿文收纳于腰带之间而不为人知。 他将薄薄的剑身穿过门缝,然后略使了一点巧劲,便听见门闩从里头啪嗒的一声歪落了下去。 第133章 木门应声开了。 阿文退到一边,让院子里的几个小丫头先跑了进去。 冬至在最后跟着走了进去,屋里已经被人取来的一站烛台点亮。她看见蔺子桑的眼睛闭得紧紧的,已然是昏睡过去。她侧躺在床上,脖颈上的那道痕迹毫无遮掩的赫然显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人人都知道蔺子桑今日带着小虎跟着司元外出,却没有人知道中途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会儿见到这般情景,自然往最坏的地方想。 四个山字辈的丫头胆子最小,立时就被蔺子桑昏睡的样子与她脖颈上的青紫痕迹给吓出了眼泪。 “子桑姐姐,她不会……” 山香怯怯的道,话说了一般就在司信泓的怒目下止了声。 “还不快去请个大夫来?”他坐在床边,一边将手扣在蔺子桑的手腕上感受了她略显的微弱的脉搏,一边指着几个哭哭啼啼的丫头骂道,“要哭的全给我滚出去,在这儿偏生给人添了心烦!” 这倒是冬至头一回瞧见司信泓发了脾气,她先是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逆着几个边哭边往外走的丫头往前走了两步,在床边立住。 “小少爷,我略懂一些把脉的门道,不妨先让我为子桑妹妹瞧瞧?” 司信泓闻言抬头看她,略一思索便就站了起来给冬至让出位置。 冬至先是看了看蔺子桑的脸色,然后才将自己的指尖搭到她的手腕上。 脉相倒不算太弱,只不过有些体热的症状。 她放下蔺子桑的手,转头对司信泓笑道,“小少爷不必太担心,子桑妹妹空只是有些发热,不碍事的。” 司信泓紧锁着的眉头没有因此放下一点。 冬至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又等了等,然后才往后退了两步,慢慢的走出了偏房。 门外头站着的四个小丫头这会儿已经有了议论,擦干了眼泪一个接着一个的絮絮说话。 “子桑姐姐莫不是一个人偷偷在房间里头上了吊吧?”山香想起方才烛光下看见的蔺子桑白皙的脖颈下面那吓人的青紫。 山栀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傻话?你瞧见白绫了?再说好好的人,有什么可上吊的?” 山奈推了推她们两个,示意两人说话小声些,然后自己又跟着压低声音轻声道,“不是上吊呢,我方才瞧得仔仔细细的,分明有人的两个大指印,” 山香呵的往回倒抽了一口气,她瞪大了眼睛道,“这是被人掐的?” “我想应该是的吧,”山奈怯怯的看了站在不远处的冬至一眼,立刻噤了声,只用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不再说话。 亲疏远近她们分的明白,冬至到底是刚从外院来的,和蔺子桑自然是比不上。四个丫头不愿意在冬至面前议论她。 那大夫不知阿文是从哪里请来的,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就到了云山院的门口。 大夫长得年轻,生的也十分俊俏,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身上还背着一个不小的药箱子。 几个丫头看的发愣,就连冬至也不免跟着多瞧了两眼。 第134章 “你们一个个的都杵在这儿做什么?”李厨娘无声无息如同鬼魅一般,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几人身后。 她手上拿着平日里在厨房用惯了的大菜刀,手里拿着一只苹果。那笨重的大菜刀在她的手里就如绣娘手里的绣花针一般听话,苹果皮就跟自个儿从果肉上头跳下来一般,哗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四个山字辈的丫头惯常是怕她的,一听见她的声音便立刻往后躲了。而冬至见到那大菜刀也不免一怵,也往旁边走了半步。 由是,李厨娘便打头站在了几个丫头的身前。她粗胖的身子将几个人放在那年轻大夫身上的目光给遮挡了个干干净净。 年轻大夫似有所感,回头来看了一眼,竟还对着李厨娘笑了笑。 李厨娘手里的菜刀寒光半点不见,轻轻一下,苹果被切成了两半。 年轻大夫的笑容因此在脸上一滞,赶紧着将那俏生生的脸面转了回去。 “倒是没有什么要紧的,”年轻大夫先是为蔺子桑诊了脉,然后又在她脖颈处的淤痕仔细看了看,然后才直起身来,“这位姑娘想来是惊吓多过伤病,一会儿我为她开个方子,三碗水烧作一碗,用了药便是了,只不过怕伤了嗓子,怕是有段时间不能开口说话。” “哑了?”李厨娘脆生生的嚼了一口苹果,在众人说话之前问道。 “这倒算不上,”年轻大夫说话温和,有人发问就仔细说明,“只不是为了护着嗓子,要休养几日,最好不要主动开口说话了,”他回头看了蔺子桑一眼又道,“她怕是还要些时候才能醒来,你们不妨先让人把药给熬好,一会儿趁着温热喝下去是最好的。” 司信泓站在一边,亲自将年轻大夫送出了房门,“劳烦大夫了。” 年轻大夫露齿一笑,“小少爷倒是客气。” “小少爷止步,这人我送出去便是了,”李厨娘随手将菜刀别在腰后,然后将手上的苹果核给随手扔到了一边的树下,不由分说的推着那大夫往前走。 年轻大夫一声不吭的由着她推到了大门口,倒还不忘记停下脚步对着司信泓拱了拱手,“小少爷,在下先告辞了。” 李厨娘看不上他这点酸腐气,对着他的肩头就是一掌,将人给踉踉跄跄的推出了院门。 冬至最后瞧见的就是那大夫无奈的脸,不知有没有被李厨娘用力关上的门板给砸上。 果然是个粗鄙的无知妇人,她在心里对李厨娘又多了一分鄙夷。 烛火微燃,随着人开门的动作而轻轻的晃动了一下。蔺子桑隐隐的听见耳边有响动,可偏偏挣不开眼睛去看,只不太安稳的挪了挪指尖。 山香将刚熬好的药汁放在一边的桌上,然后走到蔺子桑的床前,用手轻轻的在她的手上推了推,“子桑姐姐?子桑姐姐?” 蔺子桑费力的将眼睛睁开一些,先瞧见的就是山香惊喜的目光。 “子桑姐姐,你可醒了!咱们可都给吓坏了。”她一边扶着蔺子桑半坐起来,一边在她的身后塞了个枕头。 蔺子桑听见耳边一怔细琐的声响,她的余光撇去,看见小虎从一边角落里拖出了一只木制的小板凳来,正哼哧费力的想要将之搬去外头。 【小剧场】 司元:请解释一下,为什么哪里都有它的戏份(指小虎) 小虎:嗷! 求分求留言!最近感觉好没动力……整个人都颓了 第135章 “大夫嘱咐了让你先不能多说话呢,”山香将药碗端到蔺子桑的面前,眼里不乏担心的絮絮说道,“子桑姐姐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一声不吭的一个人躲在房里呢,” 温热的药汁倒不算多苦,顺着喉管往下滑落的时候恰好安慰了不适的伤处。 蔺子桑脑袋有些发涨,听山香发问,只是摇了摇头,也不知如何解释。 屋外乌沉沉一片,屋里也是一阵的沉寂。山香无意真从蔺子桑那里得到什么答案,兀自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又开口嘱咐了两句,“子桑姐姐你好生休息着,等一会儿我就过来陪你过夜,你有什么吩咐的只管都说就是了。” 蔺子桑轻轻的点了点头,看着山香将门给带上了。 夜里。 月亮升到了半空中,隔着不厚的窗户纸透露出一丝光亮进来,斜斜的落在桌脚,照脸了那一小块地方。 蔺子桑睡得极不安稳,她翻了个身就听见身边躺着的山香含糊的说了句梦话,安稳而不自知。 蔺子桑的一只手攥紧了背角,她的呼吸深沉,目光落在窗边的那一寸月光上头。 那男人一开始显然是没有要动手杀她的意思,不然在那片无人的绿地上他就该动手,何故非的拖延到人多的军营帐篷里呢。 “有几样点心,都是将军爱吃的。” 她脱口而出的话语现在想来几乎可以被称之为蠢笨,甚至不等人套话,自个儿就老老实实的和盘托出了。 司家的老家主死时虽然已经算是京中权贵之一,可他死后,将军府这一家孤儿寡母却已经没人看顾。司元由此挑起司家的担子,在军中、沙场拼杀才得到了今时今日的这一番地位。 “因为能力不够,所以死了活该。”这样的话或许残酷,但是却是实在的道理,也理应由司元这样的人说出口。 蔺子桑一夜思绪难平,等到天边蒙蒙亮才浅浅的睡去。 不过是云山院里一个丫头的遭遇,对于云山院来说算是一件事情,可对于外头来说只不过落得四个字:无足轻重。 宫里来的圣旨是几近午时才到的将军府,施施然的等在了起居里头。 老祖宗近些日子过的顺心,昨儿个刚陪着季念文从华安寺求了平安符回来。因着顾炎欢在求子观音哪儿的了好信,连求了两只上上签,她就更觉得通体顺畅,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圣旨一来,自然是整个将军府发动,有孕的没孕的,年老的年轻的,通通都由人搀扶着过来。虽然不知具体这圣旨是为了什么,老祖宗的脸上却已经先扬起了一番喜气。 这些日子都是中规中矩的,总归不该是什么坏事才对。 等圣旨由宗安宣读出口,果然是让人喜得心头发颤的好事。老祖宗脑袋一昏,倘若没有身边的春分搀住她,险些没有站稳。 旁边一齐声的抽气,司末最先跑上前,一把扶住老祖宗,嘴里关切,“母亲?” 司元和司继也立时关切,老祖宗连忙摆摆手,用力的将自己手上的拐杖往地上杵了杵。 第136章 “我没事,没事,” 宗安收起手上的圣旨,对着司元笑道,“将军,请来接旨。” 一道圣旨封了司元的爵位,自此将军府再不叫将军府,而是要改名叫做秦阳侯府了。 这对将军府的任何人来说都是个绝好的消息。现下将军府的一切都是司元以及司元的父亲用命在疆场上博来的,只要戎马,哪里来的常胜将军。战胜了百姓欢呼君主心悦,不敢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也算是富贵荣华常人难想。然而一旦战败,且不说富贵荣华难保,最怕的是在沙场上丢出性命。 司元要是亡了,这将军府的荣华便一朝东去如流水,再也找不回来了。而封了爵位则大不相同,这一份荣耀可以通过血脉的传承一代代延续下去,只要大齐王朝还在的一日,司家人便有一日的贵名福禄。 司元接了圣旨,由着老祖宗欢欣了一会儿。等宗安得了空,这才同他说了两句客气话,“宗公公这一趟幸苦了,” “哪里的话,秦阳侯实在客气了,”宗安浅浅的朝着司元躬了躬身,将礼数做的周到又妥帖,“秦阳侯保家卫国一片忠心赤忱,皇上心里都知晓,如今边关的战事终于歇了,北蛮元气大伤,怕是有些时日不敢再在边界侵扰了,这都是秦阳侯的功劳。” 司元拱手略作推辞,“宗公公谬赞了,” 管他们两个怎么客套往来,院子里其他人面面相觑均是一番喜色。老祖宗尤其,她由春分扶着顺了顺气,在一边站了好一会儿才全然缓过来。 不过她又不禁想起另外的事情来。 如今爵位有了,这算是了却了老祖宗心头的隐患。但却也同样将另外一件事情提到了她的心尖。 司元到现在还不曾有正妻,更别说有自个儿的嫡子了。封了爵位,再往皇帝面前递折子请封世子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将军府里现下哪里来的嫡子,有的不过是住在云山院里那已经年纪不小了的庶子罢了。 司元一向说一不二,如今对这唯一的孩子也有几分疼宠,老祖宗生怕他一时兴起将这世子的位子给了司信泓。 不过这心思她暂且也只能放在心里头,不能摆在明面上说了。她对司信泓的不喜一向是不在司元面前隐瞒的,司元不像她其他的两个孩子,他表面上孝顺听话,可实则是最有自己一套行事原则的。倘若她的任何要求越过了司元能够接受的范围,司元并不会因为她是他的母亲而有让步。 老祖宗思来想去,总觉得司信泓这个庶子不能留了。 将军府打从今日开始不再叫做将军府了,而是改做了秦阳侯府。这个消息蔺子桑是迟了一些才知道的,她这会儿口不能言,也只能听着别人说话,一个问题都问不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她也只是睁大了眼睛,转过头去看司信泓,仿佛要从他的脸上求得一点准确的消息。 司信泓对她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养了两天,蔺子桑今日才方初初露出点转好的意思,起码,能够下床了。 第137章 她听司信泓这么说,面上露出点若有所思的神色来,然后又低下头去拿着手上的干抹布轻轻擦拭着桌面。 她的伤是怎么来的,大抵因为如今口不能言而没人问及。司信泓每次看蔺子桑的时候虽然不免在那处青紫的伤口上多停留一会儿,可每每对上蔺子桑的眼神,他又总是别过脸去。 冬至站在边上,继续着刚才自己说了一半的话道,“我听人说,老祖宗那边已经动作起来了,” 她说到这里却又是顿了顿,故意停至蔺子桑和司信泓都转头过来看她,这才拖拖沓沓的道,“如今将军有了爵位,子嗣的事情自然就不能再拖着,娶了门当户对的正妻,生下嫡子再封世子是正经。” 冬至脸上带着笑,说出来的话也是极其温和,可话里头的意思却让蔺子桑皱起眉头。 她垂下手,转头瞧了司信泓一眼,见他果然也沉下了脸来。 冬至这番话本来就是因着老祖宗授意的故意试探,故而也格外仔细看了司信泓的脸色。见他不喜,心下却是有了底。也不接着说话,只浅笑着告了退,“这儿有子桑妹妹候着,想来也是用不上我了,倘若有旁的什么事情再叫我便是。” 她施施然的退出去,半点没将司信泓放在眼里头。 蔺子桑睡了两天,还没立刻想起冬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爪牙嚣张。她担忧的看了看司信泓,却见他脸色已经如常。 “怎么?”他见蔺子桑脸色透露出关心来,转过头来笑看她道,“子桑姐姐还怕我因为冬至的话真往心里去不成?” 蔺子桑点了点头,虽然无声,可眼睛里透出一点忧虑。 “就算冬至不提,老祖宗是个什么意思,打从我进府那一天开始就没有变过,我庶子的身份摆在那里,这是改不了的,既然改不了,那又有什么好争的呢,” 更何况,司信泓了解司元的性子,他不愿意的,谁也逼迫不了他。 蔺子桑舒了一口气,她将手上的抹布收好,又拿起一边桌上方才冬至留下来的餐盘往外走去。 李厨娘靠在厨房的门边嗑瓜子,见她来了,立刻往自己怀里伸手掏了一把瓜子出来,“吃两颗?” 蔺子桑摇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李厨娘于是又将手给缩了回去,“这倒是可惜了,这瓜子是早上我新炒好的,那四个丫头问我要,我一个都没给呢,” 山香站的不远听了这话飞快的抬头看了李厨娘一眼。 蔺子桑将手上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放回了厨房里,原想先回主屋里候着,却一把被李厨娘给抓住了手腕,一把拉了进去。 她不明所以,身子往前倾去差点摔倒,倒吸了一口气,却让嗓子又抽疼起来。 李厨娘拉着踉跄的蔺子桑,也不等她站稳,她便一手带着掌风呼的将手扬到了她面前。 “他是这么掐你的?”她的虎口对准蔺子桑细白的脖颈,做出了和当日袭击她的男人一般的姿势。 蔺子桑先是一愣,然后从李厨娘的目光里找到了些探究。她尽量镇定,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李厨娘这才慢慢的收回了手,然后自个儿瞧着自个儿的手掌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那应该就没错了。” 【小剧场】 蔺子桑:啊……作者觉得剧情不够丰满,好像要仔细修一修大纲什么的呢。 司元:难道……从一开始她还有系统的大纲? 蔺子桑:有啊有啊!藏在文档的角落里,她今天还偷偷看了好久 司元:结果发现偏离大纲很远了是不是。 蔺子桑:啊,你怎么知道! 嘤嘤嘤,今天十九楼卡到让人没脾气,更新了整整十分钟才贴完三更,我真是想要爆粗了……今天仔细看了看前面的情节,果然犯了拖沓的老毛病,还好字数还不算多,尽力扭转吧,不拖沓,也尽量凉剧情丰满起来。 第138章 她匆匆来,又匆匆走,没头没脑的将蔺子桑给撇在了原地。 赵嬷嬷每天来云山院一趟,可却不是时时都在,通常是从早上呆到晌午,约莫是每日吃点心的时候回去。不过这两天因为蔺子桑受了伤,她每天便多花了点时间在这里,以免有用得上人手的身后却找不到人。 冬至坐在自己房里,窗户开了一小半,恰恰对着院子中间的那点空余。她眼瞧着赵嬷嬷斜挎着一只小篮子,自大门处进来,又一路径直去了蔺子桑住的偏房里。 虽是站在门边,不过说话时候的笑貌形状却透出满满的亲近来。 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倒是偏生都恰巧凑在一块了。冬至伸手将自个儿的窗户又往里带了两寸,挡去了赵嬷嬷回头看见她的脸的可能性。 赵嬷嬷原是妙景院出来的,从前跟着季念文,理应该是个十分活络的角色,可她这些天看来,赵嬷嬷却偏偏也是个老实过分的。自从来了云山院也不见回妙景院看看,竟是好似将原主人忘了个一干二净。这等老妇,想来怕是乐于这般清闲无争的生活罢。 山栀做完了早上的打扫活计,沿着廊下往丫头房走时,正好瞧见冬至房间里头的木窗子开了一道三寸左右宽的缝隙。她的脚步慢下来,等到了那窗口时恰恰停住,然后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冬至姐姐,” 里头隔了两息才传来回音,“谁啊?” “是我,山栀!”山栀一手扶上窗棱,紧着往前凑了凑,“我就是来问问冬至姐姐,有什么活要吩咐的吗?” 从前这话都是问到蔺子桑哪里,如今冬至在了,蔺子桑嗓子又出了毛病,这几人只能寻到冬至这里来。 冬至原嫌麻烦,可转念一想又立刻站了起来,只道,“你进来说吧。” 山栀闻言,先是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等着的人,然后冲她们递了几个眼神,这才独自推门进去了。 在冬至的印象里头,山字辈的几个丫头也都是些老实种,不仅由着上头说一不二不说,这么些日子了,每日要她们做些什么都还要做一样吩咐一样。 冬至有意要教教这几个丫头,因此摆了些威风出来。 “咱们院子里拢共有多少活?这些个屋子前后都没摆上多少家具,就是日日擦洗都费不了多少时候,你们这半日偷懒半日清闲,倒是得了一份好差事,” 山栀不敢回话,只将脑袋垂的低低的。 冬至手里握着手绢,细细的搅在手里,她透过半开着的房门也能瞧见外头等着的三个丫头,她是以抬高了点声音,“你们既然日日闲得无事可做,那就先将我屋里给打扫了,里里外外床底下都别给我漏了,” 四个丫头顿时都噤若寒蝉,不敢作声了。 等山栀脸颊绯红的从屋里退出来,她脸上不免就带了点抱怨,压低了声音道,“子桑姐姐还说冬至姐姐是个好的呢,不过是这点小事竟就发了这样的脾气,从前我们问子桑姐姐哪件事情她不是一样一样的同我们掰扯明白了?” 第139章 因司信泓每日早起时间偶有不定的,院子里的丫头都惯常先问问各项事情的早晚做法,这在蔺子桑那里已经养成了习惯。 “算啦,冬至姐姐不像我们似的是外头招来的,我听说她是家生子,从小养在老祖宗身边,是个受宠的……”山香安慰道,“况且,冬至姐姐的房间并不大,打扫起来总不会太难。” 四个小丫头路过蔺子桑的房门口,见赵嬷嬷在,又停下来同她问了安。 赵嬷嬷和这几个小丫头相处的好,见了她们也露出几分笑意来,“一会儿同李厨娘说一声,中午给小少爷做两条鱼,”她一边说一边将自己手上挎着的篮子露出一点边角,里头躺着两条约莫男子小臂长的大鱼,“乡下亲戚今儿个早上拿来的,我想着家里头也不开火,干脆拿来过来趁新鲜吃了好。” 只山奈露出点嘴馋的样子,利落的应了。 山栀心里还存着方才在冬至哪里得到的不快,因此不免在蔺子桑和赵嬷嬷面前抱怨了几句。 “原若不是子桑姐姐说要听冬至姐姐的安排,我也不想过去问,哪知道得了这么一顿骂,” “她这么说的?”赵嬷嬷微讶,她将手上的篮子递给山奈,却是将几个丫头都数落了一遍,“冬至比你们懂事,她说什么你们只管听着便是,你们在这院子里服侍了也不是一天两天,每日这么点事情都弄不清去要问人?倒是自找!若不是子桑现在养着嗓子,她倒也多些麻烦,” 四个丫头瘪了瘪嘴,露出委屈来。 赵嬷嬷又道,“说你们总也是为了你们好,冬至她到底是老祖宗院子来的人,这本就压了咱们一头,你们还指望什么?安安分分,规规矩矩便是了。” 四个山字辈的丫头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应了。 蔺子桑站在一旁,自是不言不语。 赵嬷嬷原没打算这么早过来,她说了几句以后也正要走。冬至这时候却从房里转了出来,赵嬷嬷于是停下脚步,站在院子里头,笑望过去,“冬至姑娘,” “赵嬷嬷,”冬至款款走到她面前,也笑,“赵嬷嬷今日过来的早,怎么这会儿就要走?” “原本想带着针线过来,可怕和鱼腥味染在一块便没有带过来,这会儿打算回去再拿过来呢,左右没多远。” 冬至偏头看了一眼山奈手里拿着的竹篮子,轻慢的点了点头,“赵嬷嬷这些天可回妙景院看过二少奶奶了?” 赵嬷嬷被她问的一愣,“这倒没有,冬至姑娘怎么这么问?二少奶奶她……” 冬至将赵嬷嬷脸上的疑虑和关切看在眼里,她扭回头朝着那紧闭的大门看了一眼,又是轻慢的摇了摇头,“赵嬷嬷不必担心,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害喜罢了,我前儿个去养性居时见着两回,原以为赵嬷嬷知道才是,” 等到这会儿赵嬷嬷才反应过来,冬至三言两语旁敲侧击间,倒是似乎在敲打她寻了空该回妙景院里瞧瞧。 第140章 老祖宗送了冬至来云山院,里头存着的是个什么心思谁看不出来。这暗里的手段没人能说什么,可冬至明着这般说辞却不免让赵嬷嬷咋舌。来了哪个院子就是那个院子的人,哪里能这般挂在嘴边说。 往日见冬至聪慧有进退,如今却没想是这般没个估计。 “多谢冬至姑娘提点,”赵嬷嬷抿了抿嘴,笑意淡了点。她说罢,脚下的步子转了方向,往门口去了。 院子一角,小虎原本躲在阴凉处咬一只蔺子桑为它缝制的老虎头小布包,一扭头瞧见冬至独自站在院子里头,立刻就来了兴致。它抛下那只已经被咬出几个破洞的小布老虎,飞快的朝着冬至冲来。 冬至听见动静,扭头几乎被小虎兴奋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慌慌张张的回了屋里。 四个山字辈的丫头躲在蔺子桑的房里瞧见这一幕,忍不住一齐声的扑哧笑了。 “子桑姐姐,”山栀回头看着蔺子桑,“今天原本要打扫小少爷的卧房,我看一会儿我们还是先打扫了小少爷的屋子,再去冬至姐姐哪里吧?” 蔺子桑却摇了摇头,用嘴型无声的说了三个字,“老祖宗”。 四个丫头一起蔫了下来。唯有山栀有些愤愤,嘀嘀咕咕道,“不过也是服侍人的,如今竟还压了小少爷一头,” 蔺子桑不能说话,只拍了拍几人的手,略表安慰。 又说那边赵嬷嬷离了云山院,原本打算径直去自家的那个小院子里,可等路过妙景院的时候脚步不免又慢了。 冬至说的倒也不算全错,赵嬷嬷这般想到。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裙,抬脚跨进了妙景院的院子。 季念文见了旧仆,面上也只是淡淡。她坐在软榻上,手边放着一小罐子酸梅,有一个没一个的往口中送去。 赵嬷嬷立在堂下,低着头温吞道,“我这记性,上了年纪将事情就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冬至姑娘同我说起二少奶奶害喜身子不爽利的事情,我竟半点都不知过来瞧瞧,还望二少奶奶莫怪。” 季念文手上的动作一顿,斜眼看过去,“冬至?” “正是冬至姑娘,方才在云山院里说了一会儿话,若不是冬至姑娘提点我多回来瞧瞧,我、” “行了,”季念文打断赵嬷嬷的话,语气里头满是不耐,“我最烦这弯绕的掰扯,你不是不知道,她那个性子,在老祖宗哪儿是个妥帖的,在云山院里是个什么样子,我瞧两眼也就明白了,如今却是如何?” 赵嬷嬷这才将方才山香他们那点抱怨一五一十的同季念文说了,末了又道,“这点小事,理应不该拿来叨扰二少奶奶,今日是我来的不该,” 季念文闭上眼,随手的摆了摆手,“行了,下去吧。” 赵嬷嬷依言垂头,说了两句吉祥话后慢步的退了出去。 子苓和木莲原一左一右的为季念文捶腿,听了赵嬷嬷的话,也对冬至的举动暗暗生出点咋舌来。 木莲道,“原先在养性居时,我瞧着冬至姑娘是个知进退的,如今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季念文半眯着眼睛,一手懒懒的撑在腮边,听了木莲这话,倒像是忍不住扑哧的笑了半声,“进退有度是不错,那也要看是在哪里,别说养性居,放到整个将军府都挑不出几个真有进退的丫头来,都是和和稳稳没经过事的,能定什么大用处?” 【小剧场】 司元:呵,出场率不如一只老虎 蔺子桑:嘤嘤嘤,将军,我虽然出场了,可哑巴的连句话也不能说。 本文主CP抱头痛哭 最近应该是先手撕掉冬至~子桑的性格也要一点点鲜明起来,嗯!就是这个目标~留言评分,妈妈爱你!快出现给妈妈看看呀· 第141章 别说是几个丫头,就是老祖宗也逃不过这句话。从前是江南闺阁里头娇养着的大姑娘,后头嫁到北边来却也是个无灾无难的。除去老将军去的早了些,旁的连点真让她发愁的事情都没有。就这样的环境养出来的人,哪里真知道什么后宅里头女人的愁苦。 季念文知晓老祖宗心里的忌惮,因此既是觉得有些可笑,又不太愿意理会。她如今紧着自个儿肚子里的孩子呢,也只愿意管妙景院里的一处自在,那些个乌七八糟又一时半会儿理不清楚的事情统统都入不了季念文的眼睛。 不过,司信泓到底是个可怜孩子。这么些年漂泊在边塞,又是个从小没娘的。大抵是做了母亲,季念文的心里对那十岁的孩子生出点怜惜。 是以,过了两日去给老祖宗请安又恰好遇见了回养性居的冬至时,她状若不经意的将赵嬷嬷的话说给了老祖宗听。 季念文三言两语的说完了话,冬至便煞白了一张脸。 她抬起头看着季念文笑意盈盈的脸庞,原本柔顺的垂在身子两侧的手忽地僵住了。 “我原道冬至是个守规矩的,若不是偶来听赵嬷嬷提起,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无礼,”季念文冷眼瞧着冬至,“三两天的就往母亲这边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养性居里出去的?” 老祖宗本也已经开始不喜冬至频繁的过来,由着季念文一说,她也敛了面上的平和,蹙着眉头冷面看向冬至。 冬至将将稳住自己的身形,颤着声想解释,“老祖宗,二少奶奶,奴婢我……” 老祖宗瞧着冬至那一身精细的打扮,从她的脸庞上看出几分惊惶。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对冬至的莽撞还愿意容忍一些,“这次便算了,下回再过来,我可不轻饶你,” 冬至再怎么辩驳也说不出几句讨巧的话来,老祖宗知道一些季念文的脾气,是极不喜欢地下的人强辩的。她不等冬至再说,便只让她退出去了。 冬至强忍着委屈和眼泪,戚戚然的垂着头走了。 这院子原是她从十岁左右就呆着的,里头的那些小丫头们哪一个不被她调教过,使唤过。往日就算对冬至心存了不满也不好明说,如今冬至垂着头却能感觉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嘲讽眼色。 她的心头冰凉,闷着头往外走,直到走出了养性居的院子胸口才舒出一口气,眼眶里的泪水从眼睛里滑了出来。 蔺子桑在云山院里养了几日,脖颈上的青紫慢慢的淡了,等到后头全然看不出来以后,又喝了两天药才算是好了个完全。 时间恰好转入了六月中旬,暑气让人难耐。 自从去近郊的军营遇险的那一回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司元。司信泓起先没再让养病的蔺子桑陪着他去藏书阁,后头她转好了,司信泓却不知什么时候起惯常去了距离云山院更近些的小藏书阁。 往常都是打眼前一晃而过的院子,等到了正经走进去才觉出几分不同来。 第142章 小藏书阁里放的大多都是这些年司继从外头搜罗回来的书,虽不及大藏书阁里藏书多,可杂书到底多些。司继虽然爱读书,也也不是个仅拘泥于死书的,志怪的,说各地游记的,还有各类杂谈,单单整理出来放在一个书架子上,有趣极了。 来小藏书阁的日子不比从前在大藏书阁,不是日日都去的,通常隔上两日去选两本书,倒是不多留。叔侄两个有时候遇上了会说两句话,不远不近拘着几分礼数。 等后来蔺子桑才知道,不去大藏书阁是因为司元出去了的缘故。司信泓大概还是存着几分童心,能得空不作出老成样子的时候便只是背着自己的父亲去叔叔哪里借几本杂书来读。 冬至这几天过的不顺心,前脚既在老祖宗哪里受了气,后脚在云山院也没得人好脸色。因着蔺子桑已经好全,四个山字辈的丫头哪里愿意再靠近冬至受闲气,俱是躲着她走,无事时就在丫头房里缩着,像是四只鹌鹑。 那天蔺子桑遭遇了什么,除了四个山字辈的丫头与早木露出点好奇心来,云山院里的其他人俱是一句多的话都没有说。蔺子桑打了几天的含糊,后也就没人再问了。 日头挂在天边,高高的枝桠上停着几只知了,成日叫个没完,任谁都听出了几分烦闷来。 “想个法子把这些恼人精全给治了才是!”山栀白天站在廊下,瞧着那树上长着翅膀的小黑虫,将嘴里的一口小牙咬的紧紧的。 蔺子桑想起从前在秦家湾时夜里同李婶家的小花一起捉知了,晚上便起了意。 天边擦黑,由几个丫头帮着从厨房的灶台边上搬出些干稻草来,仔仔细细的码放在大树下面。取出火石将稻草点着,却不升起明火,只让那浓烟往沿着树干往上头跑。 这般动作,等了没一会儿就从树上掉下约莫十余只知了,俱是晕晕乎乎的任人摆布。 外头这般动静也引了司信泓注意,他穿着半旧的便服从里屋走出来,站在门边,声音里带了点笑意的高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蔺子桑手脚利落的将那些知了的翅膀都折了去,然后让几个丫头拿去厨房里收拾洗干净,又让早木帮着收拾了一地的稻草狼藉。 几个丫头都是乡下野大的,自然知晓这是为了什么,俱是眯着笑眼去了。 蔺子桑这才回过头答了司信泓的问话,“捉知了,一会儿闷熟了再吃。” 司信泓原本在边塞长大,那边夏天半只知了也见不着,这会儿听见知了能吃,也来了兴致。他脚步一转便要跟着往厨房去,嘴里还道,“既然是这样,我倒也想长长见识。” 厨房里大灶膛里的火已经熄了,这会儿只剩下蹲着夜宵汤水的小灶还燃着。十余只知了被清洗完毕掐头去尾的放在火堆旁边,不消一会儿就散出了肉香。 早木将手撑在膝头,撅着屁股去看里头的火势。他的脸上露出些嘴馋的神情,又想起了从前的往事道,“这个法子我从前却是没试过,原来小时候,我哥带着我抓过一次,用面粉糊糊抓,可后来家里头穷了也便不许了。” 第143章 “我瞧着他们抓过!不过后来年纪大了点,我娘就不许我出去和那些男孩儿玩了,”山栀也跟着嘟囔。 几人边说话边等着知了肉熟了,半点也没听见后头有人来了。 司元背着手循着人声,一路走到了门半开的厨房门口,恰好瞧见蔺子桑那只白嫩的小手从灶膛里头掏出一手灰以及几只黑乎乎的小肉块。 “可以吃了。”她笑着回头将手上的东西先递到了司信泓的面前,正要往下说,却瞧见了门口站着的司元。 月光斜照,有一小片落在他的头顶,将他颀长的轮廓晕上了一层薄光。他穿着一件极眼熟的素色袍子,蔺子桑略一分辨才看出来那是她亲手缝补过的其中一件。 “将军,”她立刻屈膝福身,浅声的见了礼。 原本笑开了花的屋里其他四个丫头和早木俱是被她这一声给吓了一跳,身形狼狈的回过身,鹌鹑一般的行了礼。 “怎的都在这里?”司元将目光落在蔺子桑的手上,“那是什么。” “是院子里那棵树上的知了,抓了以后用火煨了,可以吃。”她仔细的看着司元脸上的神色,缓声将话说完了。 司元点点头表示了然,继而便转过身往主屋去。 “大晚上的,父亲怎么过来了?”司信泓跟着司元的脚步,“中午听闻父亲回来了,我原想着明日再过去请安。” “明日一早我便要出府,恐没个三五日不会回来,”司元一路走到主屋里的榻边,随手将那被司信泓放在小几上的书拿了起来。 司信泓由是吊了一口气到嗓子眼。 他一声不吭,司元却是已经又将那本书随手放下,道“游记这一类,光是看书是顶无趣的,等你再长两岁,自己出去看了才是真。” 这话倒也没有真责备的意思。 父子两人说了这几日的近况,正要无话的时候,蔺子桑从外头端着一只小盘子进来了。 盘子里是烤熟的知了,隐隐散着肉香。 “奴婢数了数,也就十三只,山香和早木他们一个人分了一直过去,剩下八只,小少爷恐没吃过,不妨尝尝看,味道是顶好的。” 她的话音一落,手上的盘子还没等在桌上放稳了,先伸过来的却不是司信泓的手。 司元的手修长带着惯常用兵器人都有的薄茧,从蔺子桑的眼前一晃而过。 “上回吃知了肉时不过信泓这般年纪,”他的语气淡淡,听不出这句话到底有几分怀念的意思。 知了肉在他的指尖很快破壳而出,然后随着他吞咽的动作落入了司元的腹中。 一盘知了,最后司元吃了三只,司信泓吃了三只,留下两只没人再动手。反而被司信泓推到了蔺子桑的面前,“剩下的两只便麻烦子桑姐姐了。” 蔺子桑不好当着两人的面吃,只能拿了盘子,道是要去厨房再吃。 她转身走了,主屋里的司元也便跟着站起来,他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这将军府,你呆着可觉得还算是妥帖的?” 看了这几天的和稿费,震惊之余,还是反省下自己写的是不是太拖沓太流水了……原本想写格局大一点的,可大概因为女猪脚身份的缘故感觉前面不得不局限在比较小的视野里。再加上男女主角对手戏少吧,感觉这篇文章越来越不讨喜了。。。自己写的感觉都挺没意思的。 第144章 将军府或者说现在的秦阳侯府对于司信泓来说算是什么地方呢?说是家,这是勉强的。倒不如说是他父亲让他暂住的一处居所罢了。这府里的人,无论血缘关系的远近,都并未曾让司信泓感觉到一丝归属。 “稳妥的,”不过他依旧笑声应了司元的问题。 如今将军府老祖宗的些许针对相比于从前在塞北的遭遇与颠簸已经好上太多。 司元这才跨步走出了主屋。 他在檐廊下站了一会儿,高大的背影宽厚的让人生出慰藉。夏露卷携着些温热微湿的气息,随着夜深落在树枝头变成了晶莹的露水。 蔺子桑站在偏房里透过窗户纸上的那一方小洞偷偷的将自己的视线落在司元的身上。也就是这一会儿她才能这般无所顾忌肆无忌惮的窥探他的身姿。 司元背手站在哪里,似乎微微抬着头看着天上的月光,正出神。 他有力的手臂曾经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朦胧间她似乎还见过他线条刚硬的下巴……蔺子桑脸颊绯红,做梦一般的只想起司元的好处来,全然将自个儿差点搭出命去了的事情给忘了。 色令智昏。 这四个字她大抵是在书上读到过的,只这会儿也忘了用到自己身上。 司元原本只是背手站在那里,可忽然不知怎么,扭头向蔺子桑望过去。偏房没有点蜡烛,他站的不近,理应该是看不见这半个指甲盖那么大的破口的,可是蔺子桑心虚极了,连忙用手掌挡住了那一个小洞。同时另一只手又干净捂住了自己的脸面。 实在太羞了……她的心口噗噗跳,面颊上几乎要烧起来般火热。 等她稳了心绪,再望出去时,司元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黑夜里,一道白衣身影并不足够被夜色遮掩。白衣人脚步飞快,几乎步步落下残影,一晃眼间就从宫墙的一头越到了另一头,随后隐没在了两颗树的枝桠间。 “喂,那边过来的,”几个挎着大刀的侍卫远远的站定了,高声问道,“有看见什么人过去了吗?” 这边墙下似乎还站着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听见那边问话,也扬声答道,“我在这儿转了两圈了,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两个侍卫因此不愿意再往前走,只关照道,“那你多转两圈,我们一会儿过来,你仔细着点!” 独自站着的侍卫不说话了,只扬了扬手,示意他们离开。 两个侍卫说这话,谈论起等一会儿顺便绕到去御膳房瞧瞧能不能取一点夜宵饱腹。 正说说笑笑间,其中一个却猛地站住了,面色难看的看向另一个侍卫,道,“这一小块地方,平日拢共不过咱们两个看着,方才那人说他在哪里转了几圈了?” 这话一出,另一个人的面色也不好看起来,不过总还算是镇定,“两圈罢?你想什么呢?兴许也就是新来的不知道地方,转错了呢?咱们回去瞧瞧便是了。” 两人立时转头,他们背对着不过走了不到十步,方才那处站着人的地方,倒还是站着人的。 两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第145章 “我说这位兄弟,你莫不是走错了地方?”两个侍卫放下原本已经摸上了刀把的手,脸上的神色轻松下来。 两人大跨步的往墙下走,正走近了要再说话。却看那边一只手猛地扬了起来,两人一惊,正有些慌了,却发现那只手臂竟绵绵软软的垂了下去。 原来看着像只手臂的东西,不过是被夜风吹起的一只空袖管罢了。 那墙下哪里有什么其他侍卫的影子,有的不过是一件侍卫穿的深色外衣,歪歪斜斜的挂在树枝的枝桠上,随着夜风微微摆动着,远看像是一个人影罢了。 “不对啊,”其中一个侍卫面色发白,往后退了一步,他素日里相信些鬼神之说,故而这会儿心底里惴惴的发虚,他猛地扭头看向另一个侍卫,“方才你也瞧见这儿有个人站着的是不是?” 另一个侍卫胆子大些,他走过去用刀柄将那件衣服挑了下来,强自镇定道,“兴许只是人走了,这衣服……这衣服谁知道是什么时候挂在这里的。” “这院子的门口这咱们这头,这几息的时间,那人能去哪里?”胆小的那个侍卫已经握上了手上的刀柄,将那在夜色里都明晃晃的宝刀给拔出了一半来。 他们方才竟然与一件飘飘欲坠的衣衫说了一会儿的话,这不是见了鬼了是什么?! “得了!你,”胆儿大一点的那个侍卫,正想不耐烦的喝止他,可剩下的半句话硬是被他此刻眼前看见的景象给卡在了喉咙里头。 一个白衣幽幽的身影不知从哪儿来,施施然的落在了他们面前。 是个女人,又娇又媚,此刻用宽大的衣袖半遮掩着脸庞,露出一双美目,带着几分欲拒还迎的引诱,一错不错的瞧着他们两个。 “两位小爷,奴家不知永寿宫怎么去,可否为我指个路?” 女人的声音低低柔柔,似是能掐出水来。 两个侍卫不过片刻的仲怔,随即都猛地拔出了刀来,唰的一声指向了那女人。 女人似乎受惊,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两步。 “呀,这是做什么?” 她眸光带水,似乎下一刻就要流出眼泪来。一袭白衣宽大,裹在她纤瘦的身形上,看着就是个娇娇可怜的。 两个侍卫由是又是愣住,然后不过是片刻,那女人便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似是凭空就融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远处的圆拱门边坠着两只红色的灯笼,原本是为了点明通路用的,可这会儿却点亮了两个侍卫的视线。 那白衣女人的身影在他们面前消失,又于下一刻就到了那圆拱门前。待离开之时,还幽幽怨怨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里边万般柔情责怪,却只让人心头发毛。 那刀鞘上的衣服,这白衣女人,那墙根地下原本站着的侍卫。几件事情串联起来一想,无一不可怖可惧。两个侍卫面面相觑,眼里瞧见的俱是惨白不见人色的对方的脸庞。 那原本挂在一人刀鞘上的侍卫衣物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第146章 这宫门里头,多少年风风雨雨,攒下来的可止一两条人命?人人心里都有数,只没人敢放在嘴上明说罢了。 这一晚上,两个侍卫也只当是自己时运低,见了不干净的东西,第二日一起告假出宫去寺里上了香这才算得了心安。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昨儿个晚上与他们一起见到“脏东西”的还有个千金之躯。 皇帝第二天就病了。 昨天夜里,他从永寿宫太后那里回来,途经过御花园,瞧见一个白衣女子站着。姿态柔美,说话也媚出水来。 皇帝是个爱好美人儿的,只当这是哪个宫里无名无份的妃子不甘寂寞晚上故意在这儿候着与他一见。因此撇了太监和宫女,独自上前问了两句话。 那美人娇羞,虽让皇帝执了手,可脸却一直垂的低低的,不肯露出半分来。 这遮遮掩掩的情.趣让皇帝来了兴致,心痒的想将人带回寝宫里去。 可也就是这时候,那美人却忽然抬头,问了皇帝一句,“陛下,您知道永寿宫怎么去吗?妾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怕皇后娘娘怪罪呢。” 她的面庞果然生的好极了,皇帝见了大喜,手里握得更紧。 不过白衣女子的话到底是突兀,皇帝闻言一愣,才笑道,“你怕是弄错了,永寿宫住着的是太后,再说这都什么时辰了?要请安不差这么一会儿,明日我为你去同皇后讲一句便是了。” 白衣女子脸上生出凄怨来,被皇帝握住的手陡然变成了一双白骨,她原本细嫩的面庞也渐渐枯瘪下去,化作了骷髅女尸的模样。 皇帝惊叫一声,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又高声道,“护驾!护驾!” 站的不远的宫女太监俱是见到了这一幕,俱是惊惶起来,手忙脚乱的往皇帝身边跑,作一团的样子将他围住了。 这大晚上皇帝在御花园见了鬼,知道底细的人自然也只能压在心底不能往外说。有在宫里呆的年岁久远的嬷嬷们,更是对这事情三缄其口。恐怕也只是因为这白衣女鬼的身份有些来头。 皇帝因着这一遭,心里发慌,很是怏怏了两天。原本打算将自个儿的见闻烂在肚子里的那两个侍卫,两杯酒下肚也将这事情说了出来。 白衣女鬼在宫里变成了一阵子极神秘的传闻,有人却在暗笑皇帝不经吓。 藏书阁的大门紧闭,里头的几个粗树下面却坐着人。 一男一女面对坐着,中间还摆着一只棋盘,棋局下了一般,暂且看不出输赢来。 “我瞧着他就是个急色的,”女人开口,将皇帝的眉眼与举止都细细的庙会了一遍,“握着我的手就不肯放呢,怪不得是个无用的昏君,” “阿锦!”女子对面坐着的男人眉头立刻蹙起,手上的棋子因此一抖,歪斜的落错了地方。 被叫做阿锦的女子莞尔一笑,似乎等得就是他这一处的失误,紧接着落下一枚棋子,吃了男子一大半的子。 “做什么?”阿锦一歪脑袋,脸上露出故意的神色来,“这点定力都没有,我看你同那狗屁皇帝也差不了多少了!” 【小剧场】 阿锦:唉,让我这么一个美人儿扮成一个胖厨娘,真是浪费了人才啊。 小虎:嗷! 蔺子桑:强烈要求作者出来说明阿锦的美貌度是不是比我高! 司元:呵。 撒疯:将军美貌无人能敌! 哈哈哈,大家别担心,我是不会弃坑的~不过大家多多评分鼓励我才能摆脱负面情绪好好更新呀,噗。反正,我会尽力码字的嗯~今晚有些事情,暂时三更,明天四更。 第147章 “早知昨天就该多配一味毒进那药里头,让那皇帝去半条命算是个干净!”陈拓咬牙,玉白莹润的白子在他的指尖有些点孤身自危,半天放不下去,等落下去便又是一处错的。 阿锦拿眼角瞪了他一眼,“这点儿干醋还吃不完了是不是?”她脑子清楚,下手也飞快,这一回,又是让陈拓失了半壁江山。 阿文和阿武各自抱臂站在一边,对这小夫妻斗嘴的画面已经见怪不怪。 阿文随手用足尖在树干上点了点,然后随意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树叶,又眯了眯眼睛远远的望见一颗小树枝头纤细的一根枝桠。那叶片被他用寸劲飞出,宛若一片飞刀,又急又快的将那根枝桠簌的一声利落的片断了下来。 “要是那皇帝的命真去了半条,你今后倒是安稳了,且带着阿锦回乡生孩子去吧,”阿文斜眼看着陈拓,眼里带着戏谑。 阿武也笑道,“可不是,不过仔细想想,兴许主上不一定会怪罪?” 陈拓冷哼一声,只不言语。阿锦倒是挑了眉毛,歪头看过去。她似笑非笑,手上执着的黑子在她的指尖被分成了两个半块,又陡然转了方向,迅雷般向着两兄弟飞射过去。 阿文阿武早就料到,嬉笑着用轻功一跃而起,躲开了。 刘婆婆原在屋里收拾,终于等到这再也听不下去的一会儿。她拿着手里的鸡毛掸子,走到大门边上,将那鸡毛掸子敲在门上出了几声闷响。 “主上不在,你们倒是有的自在闹腾?空吵得我心烦!” 阿锦娇娇柔柔的挽着陈拓的手站了起来,对着刘婆婆笑道,“婆婆这脾气依旧是大,半点不改呢,” 阿文和阿武也落在那大树高高的枝桠下,玩味的看着刘婆婆。 刘婆婆手握着那鸡毛掸子,嘴边冷笑一声,再一摊手,里头就躺了许多长长短短绵绵软软的鸡毛,吹一口气就能软趴趴的慢慢落到地上。她运了内功,隔着数丈远的地方将这几片鸡毛飞掷出去。那些个绵软的东西这时候却忽然像是长了骨头和眼睛一般,角度极其刁钻的往着四人身上去了。 阿文阿武原站的高,这会儿因着飞来的鸡毛所迫,也不得不伸出自己的外衣去挡一挡。鸡毛遇见棉麻的料子却也没有停顿,径直在那上面划拉出一道长长的破洞出来。 阿锦却是毫不停留,紧着在她鸡毛碰上她一头青丝之前,一脚踢翻了那方才摆在面前的棋盘。鸡毛根根分明,宛如利箭一般钉在了棋盘的背面。 陈拓被阿锦带着则往后退了两步,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婆婆!”阿武看着自己衣袖上的破洞,眉头紧紧的蹙起,略带着埋怨的看着刘婆婆,“你明知道我和阿文阿武两个糙的住在一块,连个缝补的人也找不见,偏就划了我们的衣服作甚?” “怎么没有会缝补的?”刘婆婆瞪眼望过去,“你们云山院里头丫头片子还少?哪一个不会缝补你同我说,再说,那一个叫子桑的,将军的衣物都是她缝的,你们还信不过?” 第148章 恰就是她平日里缝补的是将军的衣裳,这才更让人难以开口不是?阿文和阿武互相看了一眼,俱是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下去。他们知道刘婆婆话里头促狭的意思,更就这回不了嘴,只能自个儿吃了闷亏。 “这一地的东西,谁弄的谁管收拾,过两日将军回来了,我可不会为谁包庇,”刘婆婆解了气,又看了一地狼藉,她的脸上才露出了些满意的笑来,然后扭身径自又回了藏书阁里头去。 方才这一番小试牛刀的打斗丝毫没有影响到高高枝桠上停着的知了,依旧是“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 阿锦面对着一地散乱的棋子而生出些不耐烦的焦躁情绪,她抬眼瞪着那些个黑色的小虫,娇哼一声道,“我算是明白了昨儿个晚上那子桑丫头做什么要用火将这些东西给烤了,实在烦人极了,” 主屋里坐着陪司信泓读书的蔺子桑并不知道自己被谁念叨了。 她原本就认了许多字,再加上这段时日天天学字练字,如今司信泓放在屋里的几本游记她已经几乎可以畅读无阻了。间或遇见几个生僻的字或者不同的词,便请司信泓帮着解了,倒也打发了不少闲暇时间。 不过这会儿,蔺子桑没在看书,她手里拿着花绷子,正用心的一针一线绣的专注。 司信泓抬眼从看书的间隙里头瞧了她一眼,看见那月白色的布料上有一朵浅粉色的牡丹花,像极了蔺子桑先前四月里用心养过的那一株。 她的视线聚焦在丝线与布料上,目光专注,眉眼微垂,眼睫落下一片墨色的阴影。与她微微抿起的朱色唇瓣一般打眼极了。 司信泓看了第一眼,又看了第二眼,然后才慢慢吞吞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屋里安静无声,只余两个的浅浅的呼吸声。 冬至在不仅在养性居得了冷遇,在云山院也受了好几天冷落。四个山字辈的小丫头们见了她只管躲,半点也不愿意正脸与她相见。原先有着老祖宗给的底气她自个儿的那点眼高过顶的心气儿倒也得以维持,可她到底是个顺风顺水过来的,这会儿早已经由着心慌将那点本来就不多的聪明气给丢了个一干二净,见天儿的翻来覆去晚上不得入睡。 她左思右想,还是打算将原先摆出来的高傲给往回收一收,明面上乖顺起来。 冬至想通了这一点,便咬咬牙从自个儿的屋里出来,缓步犹犹豫豫的往司信泓的主屋里去。 主屋外头这会儿一个人也瞧不见,守着大门的也只是平日里那看着老实又呆笨的门房早木。她忍着对这不重规矩的云山院的不喜,只当自己什么瞧不见,低着头将脚步停在了主屋前。 “小少爷,奴婢冬至求见。” 层层珠帘垂着的地方,须臾探出半个身子来。 蔺子桑脸上带着轻缓的笑容,“原来是冬至姐姐,快进来罢。” 冬至在自己的舌尖上轻轻咬了一下,才强自也瞥了个笑容出来,“原来子桑妹妹,”也在这儿…… 她的话还没说一半,蔺子桑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那珠帘里头。 第149章 一个本来就不聪明的人什么时候会越来越蠢?大概只是在她只看的见怒气,看不见其他的时候。 蔺子桑回到原位,只管拿起自己的花绷子,手上的针线不停,一下一下,依旧整齐利落。 司信泓将手里的书卷翻过一页,似乎也没有对外头的动静有什么回应。 冬至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一侧裙摆,脸上的错愕和怒气倒是已经掩饰的半干净,她伸出另一只手拨开珠帘,带出了一片零零落落的声响,落在这安静的屋里显得格外突兀。 “谁来了?”司信泓抬头问道,却不是看冬至,看的先是蔺子桑。 蔺子桑这才又站起来,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篮子,认真的答道,“少爷,是冬至姐姐过来了。” “哦,原来是冬至,”司信泓慢着性子将自己的目光挪移到冬至的脸上,又带上了些疑问,“冬至,你这时候怎么过来了?” “奴婢我,前些日身子都不太爽利,故而没出房门,少爷这边的服侍有些怠慢了,我心里过意不去,特意过来看看有什么不妥的,能缺空补上,”冬至低着头,慢声道。 “云山院拢共就这些事情,冬至姐姐你也是知道的,哪儿会是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会变得呢?”蔺子桑像是劝慰,她遥遥的站着,瞧着冬至的目光依旧似是柔和的,“冬至姐姐倘若是身子不爽利,就该多休养着,我前些日子是吃过苦头的,自然知道这其中的诸多不方便,” 冬至听不得蔺子桑的这些话,心中的怒气与不甘陡然的旺盛起来。她原本瞧着蔺子桑是个又蠢又笨又不知进退的,哪里知道她却真是个知道卖乖知道现眼的!两人如今在云山院的处境对比起来,高下立现。 可她的眉眼却偏偏稚嫩,稚嫩美好到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关心与发愁的事情。 冬至握紧了手掌,簌的抬头望向蔺子桑,眼里生出尖锐的情绪来,道,“也不知为的是什么,前些天子桑妹妹的病才好,我的身子就不舒服了,从前小时候我也常生病,老祖宗去华安寺上香的时候还特意为我问了高僧,只说是我身子弱容易过了不干净病气来,唉,也只怪我这平日里不爱惜,也没什么其他的意思。” 蔺子桑瞧着她的眼睛,见冬至眼里慢慢的溢满了得意,她却忍不住觉得好笑起来。 “冬至姐姐这么说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从前也听过是有这般的事情,我今儿个早上还觉得奇怪,给小虎喂肉的时候,它怏怏的打不起精神来,到如今也只在阴凉的地方趴着不爱动弹,如今看来,倒也兴许是过了病气,只可怜小虎口不能言,却不知是从谁那里染了来。” 冬至没想到自己含沙射影将莫须有的罪扔在了蔺子桑的身上,她不仅没恼,还干脆将一只畜生闷了暑气的事情丢还给了她。 冬至只差眼睛一翻白,气的背过一口气去。 “你!”她松开已经将裙摆握出一团褶皱的手来,猛地用力竖起向着蔺子桑指去。 第150章 “成了,”司信泓背着手站了起来,他脸上闪过几丝不悦,先是看看蔺子桑又是看看冬至,道,“瞧瞧你们,一个紧着一个,都是些口无遮拦的,我听不得这些,要说话,回去说!” 冬至那一口未待发出的火气,便这样不上不下的梗在了喉头,难受极了。 “小少爷,”她一开口就忍不住顿了顿,待顺了心口的那团火,才继续道,“我不过是来问问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地方……哪里知道子桑妹妹如今说话时这番样子……” 她眼眶里的泪水将落不落,留了一个通红的眼眶,兀自可怜兮兮。 蔺子桑容不得她这般假惺惺,她提了一口气上来,不等冬至另外指摘,便从眼眶里流出眼泪来,她上前两步紧紧抓住司信泓的手臂,哭诉道,“小少爷……你是知道我的,一贯不会说话,我本是关心冬至姐姐,没想惹她生气啊,你看现在可怎么办,冬至姐姐一定是恨上我了。” 她回头透过泪眼朦胧的视线看向冬至,真将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做的淋漓尽致。 冬至原本的那点可怜样子才露出来又像是被人随手给撕了,她愣在哪里,只看见蔺子桑从一开始的落泪哭到上气不接下气,那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的似乎将要倒下去。 “你看看,这原本只是多大的事情,”司信泓显然站在蔺子桑那一边,他伸手在蔺子桑的肩头轻轻拍了拍,看向冬至的眼里就带上了责备,“冬至,你的心思是好的,只不过说话到底是莽撞了些,让人心里生不出欢喜!你回去好好歇着吧,倘若有什么不妥的,便让四个山字辈的丫头去看顾着便是了,你那病气,兴许也是房里打扫的太过干净了吧!” 司信泓的话里显然意有所指。 冬至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多出几分心虚来,她喏喏的往后退了一步,虽然还带着几分不甘心,但到底明白这会儿的情势不利于她,只能转身离开了。 珠帘又是错错落落的碰出几声轻响来。 蔺子桑脸上的眼泪还没等用手绢擦干呢,脸上就扑哧的笑了出来。她这样子带着几分滑稽,又因为哭的狠了一时半会儿的停不下来,便只能一顿一顿的吸气,眼睛却笑弯了。 司信泓也忍不住跟着她一起无声的笑了。 蔺子桑也没在主屋里多待,冬至前脚刚回房里,她后脚也便挎着针线篮子从屋里走了出来。眼睛是红的,脸上的泪痕还在,垂着头往回走的模样实在可怜极了。 “你这是怎么了?”遥遥从大门处传来一个声音。 蔺子桑回头,却见是李厨娘同前几日见过的那一位为她看诊的大夫一起站在门口。 “哦,没什么,刚才做针线活的时候不小心用针扎了手,疼的,”蔺子桑露出一个外人看着勉强的笑意,脸上却全是委屈。 李厨娘自是不信,她看着蔺子桑,带着打量。 蔺子桑原想扭头走,可忽地又想起什么,转而快步的迎着李厨娘走去,眼看着大门就要关上,她连忙扬声道,“那位大夫!请你等等。” 小虎今天早上怏怏的,这却不是蔺子桑随口杜撰,小虎从早上到现在还不愿意开口进食,让蔺子桑有些担心。 【小剧场】 撒疯:好了好了,下面是今年六月的白莲花大赛,各位参赛选手做好准备了吗? 冬至:时刻准备,严正以待 蔺子桑:嘤嘤嘤,将军,她刚才的表情好严肃啊,我怕…… 司元:拖下去,杖毙。 今天写的无比顺畅,妈个鸡,每次撕逼就很顺,那以后天天撕逼就不卡文啦哈哈哈~大家多多评论和留言嘛嘛嘛嘛~ 第151章 陈拓原本扭头已经准备离开的脚步由是停了下来,他抬头一看,正对上蔺子桑微红的眼角,她双眸带水,眼里含笑,真真是个俏生生的美人儿。 不过他的阿锦就在边上立着,陈拓可一眼都不敢多看。 他彬彬有礼的朝着蔺子桑走过去,笑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有什么事?” “我们院子里养着一只小虎,从来都是好好的,可今儿个早上却不知为何,怏怏的没个精神,我想大约有暑气便盛的缘故……但也不敢怠慢,毕竟小虎不和咱们人一般,它口不能言,见它难受着,我也不好受,”她说话真真切切的带着关心,丝毫没像是将小虎视作畜生一般。 这让陈拓有些侧目,他先抬头看了李厨娘一眼,见她面色淡淡不似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是以心下放开了,一掌摊平往前一送,“烦请姑娘带路。” 小虎躺在它平日里夜间睡眠的那间角落的小屋里头不爱动弹,见有人来也只是懒洋洋的抬了抬脑袋。小虎如今已经早就比大猫大上了不少,外露的牙齿也是雪白蹭亮。 它先看见蔺子桑时只动了动前爪,等再看见蔺子桑身后跟着过来的陈拓,它立刻就露出了警觉的神情,从喉咙里头压低了发出胁迫的呜咽声。 “小虎,”蔺子桑走过去弯下腰在它的脑袋上轻轻的抚了抚,然后伸手轻轻的将它抱在了怀里。 陈拓左右看了看,虽然只是一只小虎住着的,可这屋里四周整洁看着就是仔细打扫过了,角落里放着的一只青瓷碗里头的水都是透明干净的。 蔺子桑将小虎放在怀里,是为了怕小虎动作间伤到人。小虎越长越大,脾气也越发的难以捉摸。这院子里除了它日日见着的,其他人是一概不许近身,更别说陈拓这样一个只来过一次的外人了。 陈拓看了看小虎的皮毛,油光滑亮,半点不像是养的不好的。他又弯腰去看了看小虎的前爪子,又厚又实,一触及他的目光,爪鞘里立刻弹出了尖锐的指甲,威风凌凌的想要立刻扑上去给他点颜色瞧瞧。 “我惯常治的是人,这会儿却不能肯定……”陈拓直起身,在屋里瞧了瞧,目光停在了那只青瓷碗旁边。 他缓步走了过去。 蔺子桑的目光随着陈拓的脚步移了过去,然后她瞧见陈拓弯下腰,从那碗边的地上用指尖沾了点细微的粉末起来。 他先是将那些粉末放在鼻端嗅了嗅,然后眼睛一亮,又随即做了一个让蔺子桑惊吓的动作。 他张开嘴巴将手指上的东西含进了嘴里。 李厨娘原本只在门口站着,瞧见这番情景,立刻骂出了声,“你个短命鬼,见天的东摸西摸往嘴里放,这什么东西都是吃得的?” “这不是最快的法子么,”陈拓笑笑,在李厨娘的瞪视下又立刻失了点底气,带着些讨好的笑望过去,“没多大的毒,不碍事。” 李厨娘脸上的胖肉一动,扭过脸去不再看向陈拓。 蔺子桑的视线看看陈拓,又看看李厨娘,有些若有所思起来。 第152章 “小虎的病因我怕是找到了,”陈拓面向蔺子桑,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然后道,“这粉末应该是有人故意放进这小老虎喝水的碗里头,毒性不大,是个日积月累慢慢攒出来的,恐也是头一回的缘故,放多了量,才让小虎的病情立刻显了出来。” “毒?”蔺子桑被这个答案下了一跳,她的脸上闪过恐惧,“大夫,这可有办法解毒?” “解毒?”陈拓笑着摇了摇头,“这不是什么大事,姑娘大可放心,这毒性本就不是要人、要小虎的命的,只是让它病怏怏的没精神,你说小虎这症状是突然才有的,自然这药也是刚下的,你将这水碗换了,再加上一碗新井水,明日再过来看看,小虎定当已经好了。” 这番话甚是宽心,蔺子桑面上的神色松动下来,她慢慢的将小虎放在地上,又顺着它的脖颈轻柔的抚过它的背毛,然后她才站直了身子。 “麻烦大夫了,”她屈了屈膝,然后从腰间掏出一只浅色的荷包来,从里头掏出了半两碎银子。 将军府的大夫自然不好怠慢,蔺子桑不太知道外头的价格,只打算多付好过失礼的少付了。 陈拓摆了摆手并不去接,“姑娘这便是太拘礼了,我本就是在将军身边做事的,小虎小少爷养着的,如今怎么好收你的钱?” 他说罢又拱了拱手,“我还有些事情,便不再多耽搁,先告辞了。” 陈拓说完大步往外走,蔺子桑追了两步,到底没追上。 李厨娘依旧站在门边,她看着蔺子桑弯腰去捡那只水碗时脸上露出的些微恼怒,开口道,“这是谁动的手,你不会不知晓吧?” 谁动的手?蔺子桑当然能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小虎闲来在院子里玩闹,素来不喜欢的只有冬至,一见到冬至就要追得人满院子跑,冬至平日里见到小虎都是要绕道躲开的。如今小虎病怏怏了一番,整日只窝在房里不出院子,冬至来回走动腰都挺直了些。 不过谁都没瞧见这事情是冬至做的,蔺子桑自然不能先开口不明不白的将事情安到她头上。 “这事情……还说不定呢,总归也没什么证据,哪儿能就这么定了呢?”她含含糊糊的道,然后低垂着眉眼将那青瓷碗从屋里头抱出来。 李厨娘也不走远,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在蔺子桑身后。 她的可怜相李厨娘是看在眼里的。这院子里能让蔺子桑流眼泪的,总逃不过是冬至去。李厨娘抬头往丫头房一看,果然瞧见里头四个丫头的脑袋挤在一处,看看她们这边,又看看冬至那一屋子。 李厨娘心里由是生出一点不快来。这院子里,倘若说除了他们暗里的几个护着司信泓的人,她唯一算是看的上的也只是一个蔺子桑。 如今虽然知晓蔺子桑断不是那白白让人欺负的人,可对于冬至的处处作威,她心里的不悦已经积累许久。 她如今正是个泼妇的模样,也乐于摆出破腹的样子。李厨娘眉头一簇,双手一叉腰,对着冬至的房门口就破口大骂起来。 第153章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朵娇花,明面上是做人丫头的,可要是自己不说,谁能看的出来?这见天儿的在自个儿屋里吃吃喝喝睡睡,恨不得午饭都让那小丫头给端进去,知道的说是有来头的,不知道的还说是请来一个主子呢!” 李厨娘顿了顿,见那原本开着一丝缝隙的窗户猛地被人从里头关上后,她又冷笑着接着骂道,“哪个黑心肝的得了那害人的药,那么丁点儿小的一只老虎也逃不过她的心肠!生生要用药害了去,这过两日再看谁不顺眼,往那饭菜里下点其他的东西,还不将咱们一院子的人都给药死了?” 李厨娘嗓门大,四个山字辈的丫头平日里都不免怕她。可这会儿她们到底也明白李厨娘是站在哪一头的,四个人堆堆挤挤的从屋里挪了出来,站在沿廊下犹犹豫豫的朝着她走过去,轻声问道,“李婶,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 “你们这些歌丫头片子,自个儿的院子看顾不好,让那小妖怪见天儿的作妖,一会儿我还要骂你们呢,”李厨娘伸手一指,“去屋里给我搬一张凳子来!” 这还是要长长久久坐着骂的意思了。 到底是难看的,蔺子桑缓步过去将四个山字辈的丫头拦下了,她又走到李厨娘的身边,用手挽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往里头拉了拉,轻声道,“婶子,犯不着为了这点事情伤了身子。” 赵嬷嬷远远的朝着云山院来,没等走的多近就听见里头传来热闹的叫骂声,她脸上闪过疑惑的神情,又仔细的听了其中的骂段,忽地笑了起来。 云山院的门一开,她便跨步进去,高声道,“哎呦,怎么我不过半天没过来,院子里头这般热闹?” 赵嬷嬷脸上挂着笑,也没有阻拦李厨娘的意思,她快步过来,在李厨娘身边定住,又看了看冬至屋里紧闭着的房门,这才道,“李妹妹,说两句解了气便是了,一会儿少爷免不了还要歇一会儿,这般吵闹总是不好。” 李厨娘看了赵嬷嬷一眼,对她这一套拘泥的做法本就不喜,可到底也不好当着众落了她的面子,只得将原要再说的给忍了回去。 院子里一时安静。 司信泓在屋里听了一会儿,等外头无声了,他才敛去脸上的笑意,从屋里头走了出来。 “方才都在吵闹些什么?”他面带着不悦,远远的望过去。 蔺子桑脸上的神情焦急,她小步跑到司信泓的面前,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方才我让上次的陈大夫来为小虎瞧了瞧,说是有人投毒……李婶子不太高兴,故而有了方才的吵闹,少爷,你是知道的,平日里的小虎的吃食全都有着李婶子准备好,她心底里是极疼爱小虎的。” 说的倒像是一件真事儿。 李厨娘听了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投毒?这样的事情还了得!?定要给我清清楚楚的查出来!” 司信泓的声音隔着薄薄的门板传了进来,听着是气急败坏的情绪。一门之隔,冬至呆呆愣愣的坐在床上,忍不住将脸埋进了手里,成串的眼泪珠子从指缝间滚落了出来。 【小剧场】 蔺子桑: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 司元:是男主角出外勤,女主角在后院撕逼。 嘤嘤嘤,伐开心,为咩昨天四更竟然反而没人留言啦!摔,我还觉得撕逼戏应该收视率更高啊 第154章 雅园里的那对夫妻除了新婚伊始,如今倒是头一回和睦睦的好了一个来月。来老祖宗这里请安或者叙话,总是一起。这让老祖宗少了忧心,面上整日挂着笑容。 她如今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眼见着到了年末孙子也该抱上了,将军府摇身一变成为了秦阳侯府。只要看开点,连司元如今还没有一位枕边人她都暂且将之搁置到了一边。 春分原本一手扶在门框上,隔着薄薄的珠帘往门外头瞧。老祖宗刚午睡醒来,正由着下面的几个小丫头服侍着重新穿戴,稍稍梳妆。 门口处果然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别样的动静,春分倾耳过去更加仔细的听了听,待听出是谁以后,她这才慢步往里头走去。 “老祖宗,”她在榻前停下脚步,“像是三少爷与三少奶奶一块来了。” 果不其然,没再一会儿的功夫,外头就传来了通报声,的确是雅园来人了。 老祖宗眯着眼睛笑起来,她连忙招待春分,“快让人去厨房取了阿末爱吃的糕点,那碎冰冰着的酸梅汤可还有?” “有的,”春风点头应了,又往外走去,找了一个小丫头将事情全都吩咐下去。 顾炎欢同司末一前一后的走进门,一同和老祖宗问了安。 老祖宗招招手,示意这对小夫妻坐到她的身边去,先往左边看看,又往右边看看,然后笑道,“今儿个怎么想到这会儿过来了?” “夫君念着母亲您呢,他今儿个早上没来,这会儿便定要过来看看,我原是要去妙景院看看嫂子,这会儿顺便同夫君一起折进来瞧瞧母亲,母亲刚午睡完吧?” “好孩子,”老祖宗握住顾炎欢的手,应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是刚起来没一会儿,你去看念文?这是好的,她如今身子也开始不方便走动起来,来来往往的多了都是累的,咱们府里人丁本就不多,你们妯娌亲厚了是好事。” “我就怕这会儿过去叨扰了嫂子午睡,还是现在这儿麻烦母亲了,”顾炎欢捡着老祖宗爱听的说,“嫂子怀了孩子,左右我还要向她请教请教呢,” “哎呦,”老祖宗惊奇的瞪了眼睛,没等在说话就有忍不住先笑了起来,“你这话可是说到我心坎里了,是该问问,你和阿末也该有个自己的孩子了,” 司末听见这话,脸上挂起一点笑意佯怒道,“你们两个,这话当着我的面说什么?” 老祖宗伸手拉住司末,“这话在你面前说还能挑出什么错来?你不愿意做父亲?” “自然是愿意的,”司末笑起来,“咱们府里的确该是时候多添几个孩子了,” “罢了罢了,母亲,”顾炎欢撒娇的拉住老祖宗,“夫君他自然是不乐意听女人家的事情的,我自个儿往嫂嫂那儿去吧,”顾炎欢说着站起来,对着老祖宗浅浅的福了身,待老祖宗应了,她便带着一众丫头退了出去,只留下了司末与老祖宗两人。 “你们两个如今这般要好,母亲实在高兴,” 第155章 老祖宗盯着司末的眉眼,见他面上舒展,没有半点不耐,心里越发松快。 这时候外头的丫头端来了茶水,一样样的在桌面摆开,发觉多出了一杯时才抬头看了看,一时愣住了。 “春分!”老祖宗原本脸上的笑意立时僵住了,她对着外头喊了一声。 春分匆匆忙忙的过来,一眼瞧见那畏畏缩缩的小丫头便知道是坏了事情。连忙三两下将她推出去,又同老祖宗告了罪,“老祖宗,今儿个不知怎么的,那厨房做出的糕点没几样入口可吃的,酸梅汤也忘了制,只能端了凉茶来。” “纵使是这般,也不该等炎欢走了这东西才上来,这还是自家人,倘若换了外人有多失礼?” “母亲,春分做事一向算是稳妥的,”司末依旧是个温温笑着好脾气的模样,他开口为春分开脱道,“这回的事情也算不上她的闪失。” 老祖宗看着脸上露出赫然神色的春分,随手摆了摆,“在外间候着吧,” 待春分出去了,她才转头看向司末,“说罢,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司末这人,老祖宗清楚明白,她素日里是最疼爱他的,也便将他的脾性摸的一清二楚。 司末也不绕弯,他先端着凉茶喝了一口,然后道,“母亲,嫂子的身孕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往后的精力恐更加不足……炎欢是个整日没什么事做的,倒不如让她帮着嫂子管管这府里的账目?” 老祖宗闻言瞪起了眼睛,随手将自己的拐棍拿起来作势要往司末身上招呼,司末连忙起身往旁边一躲,那拐棍软绵绵的擦着他的衣摆过去了。 “你这傻子,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老祖宗似是真来了怒气,不过司末也不怵。他走过去轻轻巧巧的为老祖宗垂肩,“母亲,这话我自然不该说,可却是没两个月就瞧着要来的实事儿,再者说,这话我也不是为了谁谋私……炎欢都半点不知晓呢。” 顾炎欢到底知不知晓司末来开这个口,老祖宗无从了解。不过她却知晓,这掌管秦阳侯府的资格却是顾炎欢必定想要的。 “这事情倒不用你提,前两日你嫂子自个儿也说过,她身子重了,多了力不从心,便说要将管帐这事情交给炎欢……我觉得不太妥当,炎欢总归是没有经手过这类事情,不是一天两天能上手的。” 交出手里的管帐大权的确是季念文已经考虑了一段时间的事情。一半是为了孩子,一半是因为这不过是或迟或早的事情。 司元的身份与地位,这将军府的主母位置还能空多少日子?这迟早要交出去的权利没有必要在手里紧紧握住。 她想得通自然也就放的开了。 “从前嫂子不也是母亲你一手带出来的?如今炎欢也该跟着学学了。” 司末打定主意不松口,老祖宗也生出了点无奈妥协的心思。 “你这孩子……” 屋里母子两人说到哪里,又是怎么一个结果另外再叙。却说顾炎欢从绛紫园里经过,远远看见两个丫头和一个婆子打从对面过来。其中一个仔细一看竟是冬至,而至于剩下的另外两个人却是眼生的。 第156章 等几人迎着照面赶上了,顾炎欢停下脚步,先由着对面的丫头和婆子同自己行了礼,然后她抬眼看向冬至,“冬至,这是哪儿去。” 冬至眼眶通红,哭的眼睛都是肿的。 她一开口,嘴里还断断续续的染着哭腔,“回二少奶奶,往养性居去……” “这是怎么了?”顾炎欢又转头看向那嬷嬷。 赵嬷嬷恭恭敬敬的屈膝道,“回二少奶奶,奴婢是奉命行事,小少爷让我把冬至送回养性居交给老祖宗处置。” “处置?”顾炎欢由是露出一点惊讶来,“为了什么事情?” “总归是服侍的不好,”赵嬷嬷含糊其辞道,然后不等顾炎欢再问,“二少奶奶见谅,奴婢将人送回养性居还要回去复命。” 顾炎欢由是蹙起了眉头,她的目光在赵嬷嬷的脸上顿了顿,然后不再言语,扭头带着自己身边的丫头离开了。 冬至在云山院的事情她听说过一些,起初也只是以为下面的丫头胡乱碎嘴传开了的。如今看来,冬至倒真不知落到了何等的尘土里头。 冬至哄着眼睛跟在赵嬷嬷与蔺子桑的身后,私心里半点不愿意往前走。可她有什么办法呢,想起放在在云山院的一幕幕,她心里还是发寒的。 那么些人,那么些在她看来又蠢又笨又没什么教养的人,一脚踢开她的房门闯了进来。不顾她阻拦,在她的房里一通乱翻,自然是没一会儿就找到了还没用完的那半包粉药。 这毒本是要天天下的,故而存着好些,那会儿就像是等着人来抓似的。 那一屋子人都盯着她,俱是凶神恶煞。他们的指责,他们的辱骂,冬至一个字都回不了嘴,她怕极了。 那云山院里,除了她,全都是一路人。他们抱得紧紧的,一起仇视着她。 冬至心旌震颤,打定了主意能重新在养性居里留下,便怎么也不愿意再回去了。 赵嬷嬷和蔺子桑走在前头,也不管冬至的脚步,兀自的先到了养性居门前,求了通报。 到了养性居门前,冬至连忙从自己怀里掏出了手绢,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了,心下惴惴起来。 隔了一会儿,里头才传来回音,老祖宗让他们进去。 春分听见是冬至来了,亲走出来瞧了瞧,她一见冬至的眼睛红肿成了那个样子,不由得吓了一跳,上前关切的问道,“冬至,这是怎么了?”她再看向蔺子桑和赵嬷嬷,眼中充满了怀疑与淡淡的不信任。 “这是怎么回事?”倘若是她们欺负了冬至,那自己是定然要为冬至讨回一个公道的,春分这么想道。 赵嬷嬷却只道,“春分姑娘,我照着小少爷的吩咐,将冬至交给老祖宗处置。” 春分见她嘴严没有要说的意思,便又将目光投向了一边站着的蔺子桑。见她有些眼生,便多瞧了两眼。 蔺子桑抬起头,对上春分审视的目光,她也回以轻柔的笑意,这倒让春分愣了。 主屋里头的珠帘这时候清脆玲珑的响了,司末从里头走出来。 他头一眼就瞧见了正对春分露出笑意的蔺子桑,心间猛然给人撞了一下。 “你们进去吧,”春分没瞧见这一幕,只是拉着冬至的手,对着赵嬷嬷他们努了努嘴。 【小剧场】 冬至:呸!果然是人人都爱女主角的玛丽苏设定吗! 撒疯:呸!以此时的司末为例“喜欢上”女主角和喜欢“上”女主角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司末是禽兽啊喂!(好污……) 司末:说好的做彼此的天使呢!为什么把我设定成这种属性啊! 啊,看到有不少小伙伴说更新少的事情,一来是最近真的蛮多事情的,毕业论文开题啊,计算机考试啊,再者我码字速度也比较慢啦……总之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157章 那丫头胸前鼓鼓囊囊的起了一片,面庞看着却是个格外稚嫩的。司末一番估计,大致将蔺子桑的年纪定在了十五岁左右,这与实际情况的确差不离。 就刚才那么一瞥,没人知道司末的眼里又入了一个人。他自从上次子梅的事情以后很是素了一阵,一面是因为有心同顾炎欢要个孩子,一方面则是因为司元在家里头,他不敢当着他大哥的面做出出格的事情涞。 司元这一番心思放在打他眼前一晃而过的那些个丫头们自然是不明白。蔺子桑和赵嬷嬷得了老祖宗的传召,小心谨慎的进屋了。 冬至本是委屈,心里有万般的不甘于苦楚,但她也知道自个儿这回让人拿了把柄是理亏极了的。老祖宗原本送她过去原是做个耳目的意思,谁成想这才几天就让人给送了回来?送回了便罢了,这理由还丝毫无法搪塞。 “是云山院的丫头和嬷嬷,”春分走到老祖宗身边,小声地附身在她的耳侧轻语道。 老祖宗一见冬至红肿的眼睛便已经收敛了方才和司末说话时候的和缓与笑意,她往后歪了歪,面上露出威严与傲然,然后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个点,过来做什么?冬至丫头,你这眼睛怎么弄的?” 老祖宗这会儿怎么也没想到冬至能投毒这一茬上头。 “奴婢、” 冬至刚想开口,赵嬷嬷就拦下了她的话头,利落的将前后的事情说了一通,“回禀老祖宗,冬至给院子里的小老虎投毒,那毒当场在她的屋里发现,这事情她也自个儿认了,小少爷说,侯府他呆的不久,规矩一类的自是懂得也不多,且冬至是养性居出去的,该由老祖宗决断才好。” 她送出去的人,这会儿送回来让她自己处置。 老祖宗胸中的气一滞,愣是吊住了半口气没说出话来。 “这是真的?”她扭头过去看冬至,见她双眼含泪,颤颤巍巍的点了头。 “你这丫头!”老祖宗气极,指着冬至的脸面,“你给我过来!” 老祖宗这般样子,冬至哪里敢上前,反而畏缩着往后头躲了躲。 “你可真是!”老祖宗见状,火气更加拱上心头,她随手拿起手边的茶杯,狠狠的砸到了冬至面前。瓷片四散开来,在地上溅出一滩深色,“太不成器了些,” 春分忍着惊惧,饶过那一堆碎瓷片扶住老祖宗的身子,“老祖宗,老祖宗,这是多大事儿?犯不着为这个生气啊!” 老祖宗缓了缓,待顺了气,才深深的叹了一口。 她抬眼看向下面站着的赵嬷嬷与蔺子桑,“这事情,信泓既然让我处置,那我便处置,”她慢慢将视线挪到冬至身上,“冬至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心性不坏,做出这样的事情必定也是因为一时间鬼迷了心窍,那小虎可有什么大碍?” “没有的!”冬至连忙抽抽噎噎的道,“那小虎不过是没精神了半天,如今便已经是好好的了。” 老祖宗瞪了她一眼,又继续道,“既然没什么大碍,那么这事情就这么算了吧,扣去两个月的月钱便是了。” 第158章 这话放到老祖宗的嘴里,轻轻巧巧的几乎不像个事情。 赵嬷嬷显然一时也无话可说,怔住了。 老祖宗见这样子,便失去了耐性,“行了,既然如此,你们就回去吧,我这儿没这么多空招待。” 她将脸扭向里面,显然已经不欲多谈。 “老祖宗,”蔺子桑足尖一转,往侧边站了出来,她微微低着头,声音不高不低,“那老虎是将军养在云山院里头的,早上让大夫看了,说那毒是攒在身子里头的,虽明面上看不出来,但日积月累总是要有征兆,小少爷来前同我说,这事情本身的确不算大,但是冬至敢背着主子得了这样的毒药,还敢把这毒药给下了,如今是下在小虎的水里头,往后她胆子大了,是不是要放在主子的饭食里?” 冬至被这一番指摘说的哑口无言,继而马上又愤怒起来,几乎恨不得扑上去和蔺子桑拼命。 老祖宗原本也只想将这事情给轻巧带过,然而被蔺子桑这般一说,也一时无话可以应对。 “你倒是伶牙利嘴,”春分站在冬至那一头,看蔺子桑也不顺眼起来。 “奴婢不过是照实相告。”蔺子桑垂着头,不紧不慢的也不恼。 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老祖宗自然也再说不出那将冬至轻松处置了的法子。 “冬至留在养性居,等我调教好了在送回云山院里去,你们去给他复命,往后轻易别往这边来了。”老祖宗显然已经不耐烦至极。 蔺子桑于是便和赵嬷嬷一身通畅的从养性居出去了。 冬至离了云山院,虽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又回来,可云山院里少了个外人,到底是松快了不少。 小虎熬过了一夜的不顺服,等第二天早上果然便好了。早早的侯在了蔺子桑的房门口挠门,盼着她早些出来给自己喂食。 冬至走了,小虎还在她的房门口也转了两圈,闻着那平日里不喜的味道淡了,也知道了冬至大约是不在了。它趁着没人看见,偷偷的摸进冬至的房里,跳上她的床在上头撒了尿。 这还是等三天以后山栀去冬至的房里抱出被子准备晒得时候才发现。那上头一滩黄色的尿渍,晃晃的打眼极了。 “哎呦,这,”她笑起来,又叫了几人来看。 “你们看这小虎!”山香指着小虎,脸上笑意满满,想起冬至从前那颐指气使的模样,心中松快极了,“小虎可真是鬼精鬼精的,” 小虎正在院子里扑蝴蝶,听见她们口中提到“小虎”这两个字,也歪头来看。 “小虎,”蔺子桑站在厨房门口,用手里的筷子敲了敲盘子的边沿,招呼小虎过来,“来吃!” 她正这么说着,又偏头瞧见另一边那几个笑做一团的丫头们,“这是怎么了?” “是小虎弄的,”山香扯开那背面,伸手指了指上头的痕迹,话说了一半又忍不住笑起来。 小虎已经跑到了蔺子桑的面前,也不管其他人正说它呢,只管着哼哧哼吃的将头埋进那一团肉里头。 第159章 “可真会吃呀,”看着那上上下下埋头苦吃的小虎,蔺子桑忍不住道。 李厨娘在厨房里头接了一句,“这就算是能吃了?往后再长大些,一天一个你这么大的都不一定管够。” “这话说的,我背后都发凉,”蔺子桑一边笑一边往厨房里走,“往后谁知道还是不是养在这云山院呢?” 李厨娘拿着菜刀剁菜,干脆利落的发出一阵整齐的哆哆哆声。 蔺子桑则站在边上将那些个泡在清水里的蔬菜全都捞了出来。 “也不知道这饭什么时候烧才好呢,”她的视线穿过厨房的小窗,落在外头那扇紧紧关着的大门上。 司元今天从外头回来,说是要来云山院用午膳的,只不过到了这会儿了,也没见个人来,午饭的时间却是不能往后再推了。 “多不过半个时辰就来了,烧了火,炒了菜,正正好的功夫,”李厨娘动作熟稔,对时间也自有自己的一套把握。 司元的人半个时辰前已经到了将军府,可不等进门,门房处就有人等着,说是养性居老祖宗的意思,让他回来就先去养性居一趟。 老祖宗的意思,司元当然也不能推了,于是从回来待到这一会儿,絮絮的说到现在。 “别的我不说,嫡庶有别,这一点你可明白?” 司元坐在下头的座位上,同老祖宗遥遥的隔开半丈远,老祖宗问了这句话,他便挂上了显而易见的不喜,“母亲这话我听不明白,我哪里做出过嫡子庶子不分明的事情?我给信泓那孩子的哪一样超过了母亲的容忍?” “超过我的容忍?那孩子如今都恨不得爬到我头上来!”老祖宗对司元的态度不满,声音又太高了半寸,一点儿不让,“你看看前几天冬至那叫一个什么事情?一院子描白成黑的丫头婆子,能带出什么样子的孩子?” “冬至下毒,母亲却只把人留在院子里,半点不罚不说,反而责怪起云山院里的人?”司元脸上露出玩味与质疑,“倘若母亲执意如此,我也依母亲的意思。” 这一句说到了老祖宗心虚的软骨上,可她依旧不服软。嫡庶有别,这句被她紧紧揪住的话是她全然凭空的臆测,这一点老祖宗私心里也是明白的。 可她有什么办法?那孩子从小没有养在她身边,她对他好不起来,也亲不起来。他回来已经十岁,他位高权重年轻气盛的父亲不愿意娶一个名正言顺门当户对的妻子。光是大齐如今来看,嫡庶的观念已经不如前朝那般深了,有些人家,荒唐至极的,让庶子继承了家业也不是没有。 司元给曾经的将军府,给如今的秦阳侯府带来的万丈荣光最后会落在谁的身上,这一点如今还是个说不准的,她是司元的母亲,这一点必须由着她把关。 “我不是不愿意对那孩子好,可那孩子……他哪里有半点讨喜的地方?平日里闷声不响连个人影也不见……”老祖宗放软了语气,可没两句又被司元给截了话头。 “母亲当初当着我的面让信泓不要多来,”司元面上的神色淡下去,他直视着老祖宗的眼睛,“既然如此,我以为一开始就是母亲自己的意思。” 【小剧场】 司元:嫡庶有别,这话是对的。 司信泓:看清自己的位置,然后更加努力~外头天宽地宽,谁稀罕将军府里一个嫡子的位置。 话说啊,我是挺不喜欢有些什么庶子庶女翻身文的。首先,在古代的大背景环境里,难道还真的给你讲什么人生而平等的话吗?皇帝老儿也不会因为你这么别出心裁就觉得你是个奇人,他只会觉得你是个逆贼然后砍了你。同理,有些书穿越成了小妾还一个心思斗主母斗嫡子的,我觉得你是在逗我。男人宠妾灭妻多大罪造嘛!在古代不仅为人不齿,严重了还要丢工作的啊。另外,正妻的身家背景与家族底气小妾有嘛!真还想让赵姨娘干倒王夫人??噗,今天题外话比较多,有感吐槽…… 第160章 “你这是在苛责我亏待了他?”老祖宗的手捏紧了榻上放着的小几的一角,“一个庶子,你准备让我如何容忍他?” “我不过是想给他一方安稳的天地,至于母亲说如何容忍他,”司元停了停,道,“母亲倘若能给信泓十二分之一对阿末的容忍,已经是万幸。”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两母子也只能言尽于此不欢而散。 云山院里的饭菜香已经飘出了一阵又一阵。 蔺子桑站在主屋里陪了司信泓一会儿,终于在山香的第三次催促下,两个人都站了起来。 “今天怕是不来了,不等了吧,”司信泓将手里的书放下,又自己整了整衣襟,迈步往外走。 兴许还回来的呢,不妨再等一等吧?蔺子桑想这么说,终究是把话头给咽了下去,脑袋也有些颓然的垂了一半。 她已经好些时间没见到司元了。 偏厅里准备好的碗筷是两人份的,蔺子桑看了看,伸手将其中一份给拿了起来,然后转头想给送回厨房去。谁知道恰就遇见了往偏厅来的司元。 “将军万福,”她慌忙屈膝,心里又是发慌又是松快起来。 “开饭了?”司元将脚步停在蔺子桑面前,低头瞧着她细嫩的脸庞。 “小少爷才刚坐进去呢,原以为将军来不了了……”她脸上的笑意有些掩饰不了,匆忙又往里退去。 司元走在她身后,瞧着她的姿态,眼里露出一分柔和的笑意来。 司元一来,山香就借口偷偷溜走了。蔺子桑也不在意,她一样一样都亲自动手,等山香吃了饭,又磨磨蹭蹭的回来换她,她也只将轻轻推走了她。 “这里有我侍候着,你这在儿不自在回去便是了。” 山香闻言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忙不迭的转身快步离开了。 将军是威名赫赫的战神,也是大齐国百姓眼中的保卫家国安宁的人,可他身上的煞气与杀气也半点不挡,这哪里让人受得住呢。 山香若不是惦念着蔺子桑,她都实在不敢回来问这一回。 “还是小少爷好,平日里就是个脾气温的,从也不说重话,”四个山字辈的丫头聚在一块,又由着中午说过的话题重新侃起来。 “看着……同将军实在不怎么相似呢,”山香将脑袋挤在她们三人中间,压低着声音道,“我看瞧着眉眼也不尽然是相似的。” “呸呸呸!这话也是你敢讲的?”山奈一眼瞪过去,“小心让人听见,拔了你的舌头!” “哼,”山香不以为意,“咱们将军府里哪里有那么吓人的东西,我才不信。” “你们都不知晓!”山栀见她们说了半天也没说到什么有用的,脸上又洋溢出了些许得色,她一仰头,道,“小少爷的身世我听人说起过,原是将军房里的一个丫头,意外有了孩子,老祖宗原本生了将孩子打了的念头,可后头不知怎么就生下来了,还头一胎就是个儿子,可那丫头是个命薄的,还没等将孩子完全生出来,她就先咽了气,小少爷啊,是产婆用刀子从他母亲身子里剖出来的!” 第161章 “哎呀,作死要说这般吓人的话?”山茶胆子小,闻言立刻往后缩了缩,惊惶惶的捂着自己的胸口。 山奈站起来,无奈的瞧了她们一眼,“这话我可不敢多说,我去厨房看看李厨娘有什么要忙的。” 山栀对此并不在意,她摆摆手,嗤笑道,“你就是个胆子小的。” 山香倒是愿意听这些,她扯了扯山栀的衣袖,兴致勃发,“山栀不管她,咱们继续说!我想听……” “这小少爷啊,从小就在外头生活,说是跟着外头漠北呢,将军打仗的地方,是一直在身边带着的……” “这不怕死了?万一遇见什么,那可是那么小一个孩子……”山香瞪大眼睛,“将军可真是……” “这有什么的,”山栀道,“将军带在身边,还有谁能伤得了小少爷?” “这倒也是,”另两个丫头应声接到。 “让你们在这儿是掰扯主人家的私事的?”蔺子桑从走廊那里一路缓步而来,都不用刻意侧耳听就能听见这丫头房里头传来不带遮掩的议论声,她脸色不好看,将那大门推开乒乓一声响,吓得屋里的几个丫头俱是在墙角缩成一团。 一见是她,她们的神色又都放松下来。 山栀脸上略有些讪讪,她开口想将话头掰扯开去,“子桑姐姐,我们给你留了饭,放在厨房呢!李厨娘还在里头。” “你们今儿个说的话,这会儿说的这会儿就烂在肚子里,半点不敢往外头去,知道吗?从前带你们进府的嬷嬷们,没一个教导你们不能议论这些?”蔺子桑审视的目光从她们身上一个个滑过去,最后落在面色最异的山栀身上,”这次就算了,倘若再让我听见下次,你们自己打算往后的前程,” 她平日温和细语,这会儿将架子摆出来却也自有骇人的威严。房里的三个丫头不敢作声,只得在蔺子桑目光的注视下点了头。 “这树下,是你上回抓知了的地方吧?”蔺子桑从丫头房里退出来,还不待转头往厨房去,后头传来的男声就让她后脖子一紧,连忙回头了。 司元站在院子中间的树下,半边身子落在阴影中,他的目光浅浅,的确是看着蔺子桑。 蔺子桑想开口,却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她呐呐的开口,“回将军,是在这儿……” 上回不过是抓了两只知了,这竟然让司元放在了心上?她心如鼓擂,忍不住往更美妙的方向去想,脚下发软,心头飘飘然。 司元抬头看了看那树上吵闹的禅,笑了,“上回的知了味道甚是不错,不错。” “那今天晚上,”蔺子桑慢慢的,看着司元的眼睛,喜悦几乎要从话语里溢出来,“将军倘若还想要,奴婢我,我可以再抓一次……比上回多些吧?” 司信泓站在主屋的门后头,他看见自己的父亲与蔺子桑缓声交谈,他脸上的笑容可亲,举止也柔和下来。蔺子桑脸上的神色,他也不会看错,那是一个女人自然喜欢一个男人之后才有的反应。 第162章 但是司信泓十分了解自己的父亲,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从来都不是无用功。 如今他这般刻意停下脚步,去同一个丫头搭话,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 司信泓隐约觉得有一丝不安。 而另一头,有人也对司元的这番举动做出了评判。 “主上这一回,看来倒真像是想把那丫头收为己用吧?那丫头,我试探过几次,也没什么过人的地方,莫非其实是个隐藏的极好的高手?”阿文一边揣测一边回想,终究觉得没能想起蔺子桑有什么出众的地方。 “我瞧着阿锦喜欢那丫头喜欢的很,倒不如她来说说?”阿武瞧了一眼窝在陈拓怀里半眯着眼睛的阿锦,笑了。 “我说什么?那一院子傻子里头,不过是那丫头有几分伶俐的意思,我难不成还将她也一块给看不顺眼了?”阿锦慢慢的抬起眼睛,嗤笑道,“你们自己说,你们哪一个不被人哄的服服帖帖?倒还说起我了?” 阿文阿武互相瞧了一眼,没话可说了。 “你们想的都多了,要我看来,这不过是主上抛出的一个饵,是聪明的一路人,自然就咬钩了。”陈拓悠悠闲闲的将手里的医书又翻过另一页,对这话题并不多花经历。 他怀里的女人却是因此笑起来,阿锦依旧半闭着眼睛,看着懒洋洋的,“是个饵没错,可是,你见过用自个儿来做诱饵的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不由得都怔住了。然后面色古怪的互相看了看,不言不语的运了轻功从那墙头一跃,跳了出去。 恐还是不敢就这阿锦方才说的话再往深了去想。 要当一个丫头么,就这样在司信泓身边,偶尔能看见司元,并因为偶尔的一句话,一次亲近而觉得雀跃不已? 这样的接触一开始惊喜,慢慢的就转化成了难以填平的想望。 等天一黑,蔺子桑就让早木他们帮忙,如同上次一般熏知了。夜色黑茫,她却也不知为什么有些觉得心头空空起来。 将军没有说真的要来,将军也没有明说他真的想吃这点不起眼的东西。可是因为这一句话是他们两人之间目前仅有的一丝联系,蔺子桑不愿意主动将它给斩断了。 就算是认清了自己的位置,甚至有一时半刻的安于自己的位置,蔺子桑都开始觉得不甘心,不情愿了。 或迟或早,将军身边会有女人,而她不过是这侯府里头千千万万个丫头里的其中一个,甚至就算没有其他高门闺秀,蔺子桑也明白自己此刻也不过是千千万万个无法与司元并肩的女人之一。 按照常理,一步步往上走实在太慢了。她有些等不及,也不愿意再等了。 夜风徐徐,已经没有了白日的焦躁与热气,吹在人身上格外的抚慰人心,却依旧抚不平蔺子桑此刻心头的焦虑。 被黑烟熏得晕晕乎乎的知了从那枝桠上一只只的落下来,被人利落的捡起来装进了盆子里头,不到一会儿就捡了十几只。 蔺子桑的视线从脸盆移到了一旁紧闭着的大门。 再等等,再等一等,倘若今天晚上能从这门里再见到将军的脸,那么她就愿意不这样被动的等下去。 【小剧场】: 百姓:请问夫人!当年支持你客服各种困难一鼓作气往上走的勇气是什么?是你过人的胆识还是你出众的野心? 蔺子桑:是将军大人每天若有似无的勾引。 我一直在想啊,怎么写出心狠手辣又要保留三观呢……拥抱的我子桑宝宝。对了……明天以后我要十点前就更新!!!否则五更!妈个鸡,最近越来越松懈了 第163章 知了肉外头被裹了面糊糊放在热油里的过了一遍,呲呲啦啦的带出声响来,等捞出来的时候裹着面糊的表面金黄,已然透出浓厚鲜美的肉香。筛子里盛着磨碎了的粗盐以及辣椒面,轻轻薄薄的撒上一层,便是喷香扑鼻。 一旁原本候着的几个丫头都蠢蠢欲动,只待蔺子桑一句话,手就伸出去了,不过蔺子桑今日却偏一句话都没说,反倒拿了个碗,随手将这酥黄的肉给扣住了。 拢共没有几口,这是准备给谁吃? 对于司元是否会来,蔺子桑到底没有底气。她在厨房盯着那盖着知了肉的碗看了一会儿,回身的时候瞧见身后一众人探究的目光,蔺子桑的心到底是往下坠了坠。 “子桑,小少爷见你炸了知了肉,说让人端过去,”早木须臾从外头探头进来,目光从那灶台上放着的盘子,也露出点馋嘴的样子来,然后他伸出手,作势让蔺子桑将知了肉拿过去。 蔺子桑的视线慢慢的从众人身上移过,然后轻缓的点了头,笑道,“我亲自送过去便是了。” 夜色浅凉,蔺子桑手心微热,是从手里正托着的盘心传过来的,她吸了一口夜风的气息,觉出了一丝凉意。 “少爷,”她的脚步停在主屋外头,“奴婢进来了。” 屋里立时就传来了回应,“进来吧,我在里屋。” 珠帘哗啦啦的响了起来,蔺子桑将那一盘东西放在了小几上。她回过身,烛火微黄,司信泓正坐在书案前看着她。 “夜里的烛光伤眼,少爷要想看书,明天再看吧,”她笑了笑,走过去,低头将那烛台往旁边移了移,“今天白天我看书时还有两处地方忘了问你,明日再同我一起瞧瞧吧?” 司信泓的目光里透着一丝蔺子桑琢磨不出的味道,她脸上的笑意也慢慢的浅了下去。 “好,”他的探究戛然而止,随后站了起来,“这知了肉可比上回更香,倘若只我一个人吃了,倒是我的口福了。” “左右……”蔺子桑心里划过一丝涩然,背对着司信泓道,“今天夜里,你吃的本就不多,如今这点怕还是不够吧?我记得厨房里头还有一些青菜粥,吃着倒也适口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头过去,司信泓已经坐在榻上毫不在意的用手捻起一只知了肉往嘴里送去。 他听蔺子桑这般说,也便点了点头,“拿来吧,晚膳时候没什么胃口,现下倒是真被这肉给吊起了胃口,” 蔺子桑应了,转身又往外走去。那青菜粥已经凉了,这会儿回去免不了还要再热一热。她细细的打算,却没想到一出门就迎面看见了正从院中间的台阶往上走的司元。 沿廊下昏黄的灯笼照在他的脸上,显出柔和过的朦胧轮廓。他抬眼看见在主屋门口愣住的蔺子桑,笑了起来。 “站在这里便是闻到了香气,只不知道还剩了多少?” 他的声调柔和,眼睛里也均是浅淡的笑意,一瞬不瞬的看着蔺子桑的时候,眼里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 第164章 自从上次宫里传出了那白衣女鬼的传闻,宫墙里头的日子似乎就不够安稳。 皇帝受了惊,长长短短的小病就没有断过,等到了这时候才堪堪好了些。 怜妃是个千娇百媚的,照顾起人来也算是贴心舒心,皇帝这几日一直歇在她的寝宫里头,心里对她更就又多喜爱了几分。 “倘若皇后有你这般善解人意,朕便又多了几分轻松,”他握着怜妃软弱无骨的小手,抱怨起发妻的不知体贴来。 “皇后娘娘统管着后宫,平日里要牵挂的事情多,昨日不是刚来瞧过皇上?皇上这不能怪皇后娘娘吧?”怜妃将手抽出来,又轻柔的放在皇帝的肩头,不轻不重的按捏起来。 “中堂大人可来了?”皇帝在软榻上躺了一会儿,又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情来,“这几日的政务都交托给了他,不知进展如何。” 怜妃站起来,转身去一边的小几上取了糕点茶盏,背对着皇帝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中堂大人做事一向是稳重的,陛下不必忧心。” “这倒是的,”皇帝点点头,“中堂大人为臣已经几十年,从来忠良,只不过到底是年岁大了,朕总唯恐他出什么差错。” 怜妃端着茶盏笑吟吟的回过身来,“陛下这般亲力亲为,是大齐的幸事,” 皇帝轻轻哼了一声,脸上露出点自得的笑容来。 他念着中堂大人,其实不过为了中堂给他点安然在这寝宫之内躺下去的由头。 等王启正到了,皇帝支起身子,似模似样的问了几个民生又问了问边关如今的境况,然后叹了一口气,“朕不足而立之年,这身子竟已经大不如前了。” 王启正自当听不懂他话里是什么意思,他拱了拱手,说了两句安慰的套话,然后在皇帝热切的目光下,缓声道,“皇上,宫中久无热闹,您身体抱恙,微臣觉得恐怕有这之中的缘故,何不举办一场宫宴,来一场热闹?” “宫宴?”皇帝的眼睛睁了睁,露出点兴味来。 “皇上的后宫已经两年没填过人了吧?”王启正低着头,“皇上专心于政事是好事,可也万万不能荒废了后宫啊,” 这一番话似是责备,可却真真切切的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头。他先皱了皱眉头,然后又慢慢的舒展了开来,“爱卿说的也无错……照着你的意思办吧。” 王启正掩去了脸上的嘲讽,恭恭敬敬的躬身道,“陛下圣明。” 这方宫墙之内,自有一个无知的皇帝为无足挂齿的事情而洋洋得意着。宫墙外头,也自有人正为自己心里那点龃龉的打算而动起了歪心思。 司末自打那天在老祖宗哪里见到蔺子桑,便将她作为一个记挂放在了心头。他派人出去打听了她的来历以及身家,得知她是从春兰苑出来的,心中就更是后悔当初怎么就先挑了子梅而不是她。 如今瞧着,这丫头拾掇起来,可比子梅好看了不是一分半点,光是那身边就让人瞧了心头发热。 第165章 既然是春兰苑出来的,那么相比当初也知道自个儿进将军府是为了做什么。不过是恰好有幸被分到了其他院子里做了个正经丫头,可被孙嬷嬷调教过的,能纯真到哪里去? 司末心里对蔺子桑有了几分粗浅的估计,心下又是鄙夷又是热切。他要的也不多,只什么时候能将人拿来睡过一次,她若是识相,往后便有常来常往的意思,她若是不识相,用别的法子处置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敲定了主意,司末便打算起来。这丫头现下到底是云山院的人,怎么将人给弄出来,又怎么巧言哄了她,这都是不能莽撞行事的。找个什么人在中间牵线搭桥,司末转念便想到了养性居。 冬至自从前几日被云山院的人给送了回去,也并没有立时恢复在养性居的身份。老祖宗当天说的话还留了余地,是随时准备将人又送回去的。 他这时候让谁去云山院都显得刻意,冬至虽然在云山院里不讨人喜欢,可到底是在里头呆过的人。想来蔺子桑在她面前总不会有太大的防备才是。 冬至在养性居的地位大不如前,虽然有着几分余威以及春分的维护,没有谁敢明面上给她难看,可背地里说什么,做什么哪里是冬至能管的了的?云山院这一遭已经将她的锐气磨去了一大半,她受了气,也不敢像从前似的将脾气撒回去。 司末让人将她叫来的时候,她不明所以心里惴惴,待到了司末面前,屈膝行礼后便不发一言的等着司末开口。 “从前你在那云山院的时候,同那叫做子桑的丫头交往可深?”司末半点没有拐弯,径直问了。 冬至的脸上闪过一点吃惊,不过想到司末往日的行径,以及蔺子桑那张绝艳的小脸,很快就明白了这中间的缘由是为了什么。 “那丫头,可不是个什么简单的,”她低着头,想起在云山院的过往,心头发恨,半咬着牙齿道,“从前倒不觉得什么,如今想起来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给惹出来的!” “瞧着倒不是个善茬,”司末却是因此笑了,“不过同我没有多少关系,” 再厉害,那也是丫头之间,女人之间的一点小心思,还能怎么着?司末对这毫不在意,他反倒对冬至毫不掩饰的愤恨更感兴趣。 “我便同你直说了,”司末摆了摆手,示意那些原本跟着他的丫头小厮都从屋里出去,然后瞧着冬至道,“你把她弄出来让我睡一次,我便能到母亲面前为你说两句话,你可愿意?” 司末的话在老祖宗面前有多少分量,冬至是再清楚不过的。她如今在养性居里处境实在不算好,生怕哪一天由着老祖宗的一个不喜欢便被差遣去了别的院子里遭罪。 这样的日子她可再也不想要有了。 而这会儿司末提出的条件,就算是饮鸩止渴,冬至也愿意握住。更何况,在她看来,既能报复蔺子桑,又能够万无一失的在老祖宗面前得了美言,这有何不可? 蔺子桑再厉害,还能飞出司末的掌心?到时候就算她是云山院里头的丫头,那也只不过是个丫头,在将军眼皮子地下又如何?三少爷到底才是将军的兄弟。 哈哈哈,赶在十点前的一分钟更新了,佩服我自己,果然只有这样才能督促自己。 第166章 多福站在堂下等了不多一会儿,主屋里就出来一个小丫头,细声细气的传唤他进去了。 多福回头四下看了看才快步紧着进屋。 顾炎欢斜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只茶杯,随手用茶杯盖子拨弄着里头的茶叶,漫不经心的垂着眼睛显得十分漠然。 “三爷今儿个去养性居做了什么?”待多福低头站住了,她才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的头顶,声音凉薄。 “三爷今儿个去找了冬至丫头,奴才站在外头听得不太真切,意思像是对云山院的一个丫头起了心思,恰好,那丫头从前是我经手卖身进来的,在春兰苑里带过一阵,故而奴才还记得一些,”多福躬身,将自己知道的全都给说了出来,“那丫头在春兰苑的时候并不算多出众,谁知到了云山院以后反而渐渐的不凡起来。” 司末是什么性子,顾炎欢再清楚不过。因而听到多福的转述,她倒也没多大反应,眉头微微蹙起,而后便缓缓的舒展开来。 “冬至那丫头都被送出了云山院,还能有什么用处,”顾炎欢嗤笑一声,倒不是真问多福,她将这话反复在心间掂量了两遍,忽地又问道,“老祖宗哪里是个什么意思。” “奴才听多寿说,老祖宗还是依着三爷心意的意思。” 果然如此,顾炎欢的心中闪过一丝厌恶,她将手里的茶盏放到一边的小几之上,动作不轻巧,茶盏磕碰之间发出哐当的一声响,吓得下头站着的多福猛地缩了缩脖子。 “行了,下去吧,” 顾炎欢起身,宽大的衣袍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扬起,她转身进了里屋,而后就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不知道随手砸了几个花瓶。 多福不敢多留,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子梅病了一阵子,憔悴了面容,相貌已经大不如从前。她心里发苦,司元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过来瞧瞧她,她一个人守着一处空房间,每日只得一个不知事的丫头作伴,盼来盼去只能盼的一场镜花水月的空想。 铜镜中的面容并不清晰,子梅坐在梳妆台前,在首饰盒里找了好一会儿也只找到一两样还过得去的首饰,反反复复的戴了许久哪里还挑的出新鲜样式来。 她拢共也不过才受宠了那么几天罢了。 “姨娘!姨娘!”那平日里就不够稳重的小丫头这会儿从外头喘着气往屋里跑,桃红色的脸蛋红扑扑的闪着笑容。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子梅是个慢性子,她心里发愁,可是对待手下的丫头到底还算好,见小丫头冒失也并不责怪。 “三爷往这边来了,”小丫头小声的凑在子梅的耳边道,她的话才说完,外头的珠帘就被人掀起来了。 子梅惊喜的往后看去,入眼的果然是司末那一张俊俏的脸庞。 “三爷,您,您怎么来了,”子梅连忙提着裙子站起来,又后悔方才没有紧着往自己脸上扑些粉,不然如今的脸色怎么也能比素着好看些。 “我有事情问你,”司末脸上带着笑,伸手虚虚的扶住了子梅,让她在床边坐下。 第167章 “有事问我?”子梅一边疑惑,一边眼里却忍不住因为司末对她的亲近而闪现出兴奋欣喜的光芒,“爷想问什么事情?” “从前你在春兰苑时,同一个叫子桑的丫头可走的近?”司末并不拐弯抹角,提起蔺子桑的时候,脸色都亮了几分。 这样的神情,子梅并不陌生。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司末的话是什么意思,以及司末想要的是什么。 她心下涩涩然,可也还是扬起了牵强的笑容来,“子桑妹妹她,她是个好脾气的,从前在春兰苑的时候处的也好,” “可是个聪明人?”司末又问道。 子梅慢慢的点了头,“是个机灵的。” “这般便好,”司末于是松开子梅的手,马上站了起来,马不停蹄的转身又要往外走。 “爷,”子梅快快的追了两步,眼里闪过凄然,“爷打算将子桑妹妹也收进来吗?” 司末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子梅眼里的恳求,他笑了,如同暮春和煦的风,“咱们院子里,除了炎欢,我只你一个,” 这是个多么郑重的承诺,子梅还来不及换掉脸上的愁苦,那喜悦就占据了她的新房。尽管不等她再说话,司末的背影都已经将她甩在原地。尽管这样的承诺里的真心有多少,哄骗又多少,子梅都已经清清楚楚的瞧得明白。 可这样的承诺有几个人能够得到呢,她这般对自己说,除了你,也只不过是那个倨傲的三少奶奶一人啊。 老祖宗昨日里经不住司末软磨硬泡,虽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缘由为冬至说话,可她到底应着自己的诺言打算将冬至送回云山院去。 “你在云山院里,以后自当自己看顾着自己,倘若这回过去以后再让人抓到什么不妥帖的地方,别说这养性居,就说整个将军府都没有你再多的容身之地。” 老祖宗冷着脸将冬至数落了一顿,“你从前还算是个聪明的,怎么去了云山院不过这么些天就给变成了这个蠢样子?我不求你帮我做成什么大事,只盼你别再让人送回来为我添忧!” 冬至站在堂下,喏喏的应了。心里却不免也有些惴惴起来,老祖宗这回将话说的绝了,倘若这次她答应三少爷的事情出了一点差错,她兴许就再也没有容身之处。 冬至低着头,手里拿着自己仅剩在养性居的一点东西,由着春分将她送出了门,然后瞧着养性居的门在自己面前缓缓的关上了。 不管前路如何,她如今的后路却是断了。 冬至的心头闪过一丝决然,无论如何,这次的事情怎么都要做成,否则她往后也没有了后路。 云山院的样子一如往常,冬至的房间还留着,大抵是因为云山院里的空房间还多,犯不上用个冬至还用着的房间。 小虎站在院子中间的树下,原本是躲着太阳偷一片阴凉。大门处的门栓子不过轻轻巧巧的动了动,它的耳朵便也跟着动了动,然后眼睛也缓缓的睁了开来。 空气中出现了一丝丝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几乎是立刻让小虎兴奋起来,它四肢着地,像一块橙黄色的光晕,猛地往门口蹿去。 第168章 冬至几乎是立时叫了起来,“你这畜生在做什么,还不快松开!” 小虎要住冬至的裙摆,用力的往外扯,它站在门框外头,力气大的差点将冬至给拉了一个仰倒。 它的目光凶狠,透出的敌意与肢体动作无一不在告诉冬至,它的领地上并不欢迎她。 冬至几乎被小虎又锋利了许多的牙齿吓哭,她的腿已然软了,求救似的看向一边站着的早木。 早木心里不喜冬至,大抵还是缘由于冬至与蔺子桑的不和睦。不过这会儿她到底是个弱女子,他不好干是看着,只能伸手去试图将小虎的嘴巴掰开。 小虎哪里愿意买他的账,偏头就是一口,倘若不是早木闪躲的及时,恐怕手上的肉就能给小虎咬下半块来。 早木因此也是被吓得够呛,惊惶的看着小虎,竟是往后退了一步。 蔺子桑听见外头的动静,又透过主屋的窗子往外瞧了瞧,见冬至神情狼狈,她忍不住露出了点笑意。 “小虎,过来,”蔺子桑从主屋走出来,冲着小虎喊了声,小虎一抬头见是她,倒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慢慢的松开了嘴巴。 然后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冬至,小步的跑到了蔺子桑的身边。 “冬至姐姐回来了?”蔺子桑脸上的笑容不淡,恰恰是个亲近的样子。她走到冬至身边,伸手作势要帮她接了手上的行礼,却被冬至缩手躲开了。 蔺子桑脸上的神色不变,只转头对早木道,“早木,冬至姐姐房里的东西都挪回去了吧?可别还有什么没有弄妥的地方留着,晚上冬至姐姐该睡不安稳了。” 早木点点头,“今儿个一早刚弄好呢,冬至姑娘这会儿回来是刚好赶了巧,” “你们动了我房里的东西?”冬至看向蔺子桑,捏着包袱的手紧了紧。 蔺子桑一边笑着往回走,一边道,“前些天冬至姐姐的屋里闹跳蚤,便帮着用了些药,大概是清理干净了,倘若有什么还没弄好的地方,冬至姐姐只管说了就是,可半点别客气!” 冬至屋里进了跳蚤倒是真的,可有没有真的全都弄干净这是说不定的。小虎见天的去她床上滚一圈,没有跳蚤也难。 蔺子桑低头看了看小虎,它也正好抬起头,圆乎乎的小脸蛋似乎还洋溢着几丝得意。 冬至经了这些天的磨难,这会儿没多少脾气,刚回来也不像是从前似的愿意同蔺子桑发难。她只将这些心里憋着的火气都压在了心底,只盼着司末能够将蔺子桑的嚣张气焰给灭一灭。 蔺子桑暂时对冬至的心思与司末的打算无从知晓,她这几日思虑的事情不少,没有一件是与冬至有关系的。 要成为能与司元比肩的人,或者说,起码是一个能够光明正大仰望他的人,蔺子桑明白自己的身份都不能是一个使唤丫头。无论这使唤丫头是三等的,二等的,或者是一等的。 为奴者,低人一等。如何改变这一点是蔺子桑如今想的最多的,而她也明白,一步一步,这件事情只能慢慢来。 【小剧场】 小虎:今天又有我的戏份,开心~ 司元:今天有没有我的戏,呵呵。 冬至:请剧组部分演员注意个人卫生,天天在别人床上画地图是什么意思摔! 撒疯:踩着点更新~心情倍儿棒哦哈哈哈 第169章 夜风带走白日里残留下来的沉闷,又带了花枝间的浅香,让人心绪渐渐安宁下来。 初云公主一手拿着一朵宫人刚从枝头为她剪下的娇花,迈着短短的腿,快步的跑到了皇后的面前。 “母亲,这花给你。” 皇后的衣襟随着夜风微微摆动着,她脸上的笑容平和带着一丝怜爱。她伸手接过初云手上的那朵小花,亲昵道,“阿瑾,一会儿等到了御花园里头,可不能这般跳脱了,知道吗?” 初云一手捏住皇后的裙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阿瑾知道。” 母后说今天晚上父皇在御花园设了晚宴,要来的人许多,该守着规矩。阿瑾记得这一点,大概也知晓其中的意味。她乖乖巧巧的跟在皇后的身边走了两步,没多远就是一道拱门,拱门里头传来高高低低的人声以及来往的宫人,一片热闹繁忙的景象。 初云年纪小,这样的宫宴打从她记事起算是第一回,平日里皇宫里死寂沉沉,她的兄弟姐妹又少,唯有贤妃膝下的另一位平歌公主也走的并不亲厚。故而她今日心中欣喜,脸上的笑容自打来时就没有停断过。 怜妃用指尖捏着一块纱巾,那纱巾随着她扬手的动作从皇帝的口鼻间一晃而多,幽幽的香气与怜妃脸上的笑容一般,诱着他握住了怜妃的手。 “怜妃娘娘!”初云远远的看见怜妃,立刻忘记了方才自己对皇后的承诺,冒冒失失的当着她父亲的面冲过去抱住了怜妃的一边腿,然后抬起头可怜巴巴的道,“阿瑾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怜妃娘娘了。” 怜妃脸上的讶异一闪而过,她抬眼瞧见皇后脸上的一抹无奈便也跟着笑了。怜妃低头抹了抹初云的头顶,笑了,“阿瑾乖,这不就见着了吗?” 怜妃入宫两年,虽然一直深受圣宠,可到如今也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她与初云公主亲厚,皇帝是乐于见到的。 他对初云的感情平淡,如今却因为怜妃的关系对初云多有侧目。此时也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板起脸来,低头瞧着初云道,“初云,见到朕连礼也不行了吗?” 初云闻言一怵,连忙松开了抱住怜妃的手,慌里慌张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咬着下唇,低着头细声细气的屈膝道,“父皇金安。” 皇帝抬了抬手,“免礼。” 初云这才抬起头,有些怯怯的看向款款而来的皇后。 皇后是个柔顺性子,因和皇帝感情淡薄,也并不在意他宠幸多少妃子。这点不张扬是皇帝看得上的,因此皇帝虽然宠幸怜妃,后宫也有许多其他妃子,可到底对皇后还是最为敬重。 皇后屈膝见礼,他便上前将人扶起来,“皇后免礼。” 皇后温润笑了,刚招呼阿瑾,便被皇帝出口拦住了,“阿瑾这孩子与怜妃十分投缘,今天就让她们多相处,如何?” 初云公主因此脸上闪过了喜悦的光芒,抬起小脸往怜妃那里看去。 怜妃对着她笑了,那笑却不及眼底。 她对初云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这一点,怜妃自己也打不了包票。 第170章 皇后点头应了皇帝方才的话,初云公主就迫不及待的松开了她的手,直愣愣的往怜妃这边扑来。 怜妃弯腰将初云半揽进怀里,怀抱着柔软的稚童,眼底里是一场即将开场的繁华。 她的思绪一荡,恍然回到了许多年前,在她自己只有初云这般大的时候。 她是在漠北长大的,在人人传颂繁华安稳的大齐王朝的边境,连每一刻的生死存亡都无法安稳的地方,任何的瑰丽的描述对于她来说都像是一场梦。 食物,衣服,甚至是暂时躲过北蛮的一块遮蔽的居所,这都是人们能够争斗的理由。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会杀人,会说谎,会一切能够求生的“本领”,直到她到了年纪以后找到了另一条生存下来的省力捷径。 她在十二岁的时候经历了第一个男人,然后是很多个。直至那支大齐王朝派来的军队踏平了北蛮的土地,建立起了第一个关口。 那个时候,司元还不是人人口中都在传诵的大将军。与现在相比,他甚至带着一丝稚嫩。然而,这点稚嫩丝毫不影响他的手腕。第一次与司元面对面相见时,如今想来实在窘迫。她正与两名他手下的士兵厮混,而他踏马而来,当着身后数十位士兵的面手刃了那两名士兵,鲜血溅了她满脸。 “军纪,”他转头对着身后的士兵说,“不可违抗。” 睡一个女人就该死?她觉得可笑,然而并没有说什么。毕竟是眼前这个男人带给了这方久经蛮族践踏的土地一丝尊严。 她学了大齐官话,学了写字,学了女工,学了仪礼,学了太多她前半生根本没有想过的东西,这些都是司元给她的。 等到十七岁那一年,她的外表宛若新生,可内里依旧是死气。站在司元面前,她衣带全解,如同勾引从前每一个男人一般,朝着司元伸出了手。 司元注视着她的眼睛,审视之中并不带着任何情.欲的气息。 “你是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那个时候她并不明白司元的意思,直到自己被送进了京都,又被巧妙的安排到了身边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的身边。 “怜妃娘娘?”初云公主伸出手抱住了怜妃的手臂,用了些力道轻轻晃了晃,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怜妃的思绪被拉回,片刻的仲怔后,她笑了,“阿瑾,咱们去里头瞧瞧如何?” 初云公主正是这个意思,连忙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兴冲冲的往里头走。 御花园里割两丈的距离放着一方圆桌与六只圆凳,男客与女客之间由着中间造景用的矮墙隔开。 时候差不多,宫门外头已经陆陆续续的停满了马车,各家的名媛闺秀与清俊公子哥都正往这边来。 卫羡前段日子被禁足在家,无聊至极,这场宫宴是皇帝的意思,点名要各家闺秀前来,卫府自然不能推脱,卫羡这才得了一场松快。 林宛白与她一向要好,一下马车见到卫羡便甩下了一众身后跟着的丫头婆子,快步的向她走去。 “阿羡,”她自卫羡身后挽住她的手,语态亲昵。 第171章 卫羡自从换了身份,与林宛白关系还算亲厚,加之这样的宫宴她如今也算是头一回来,故而也愿意同林宛白一处,省的到时候出了不好的洋相。 来前卫夫人都细细的叮嘱过她,万不敢依照着自己的小性子。 就这一点的灵光卫羡还算有,她再莽撞也明白在皇帝面前出了事情,可不一定是禁足些时日就能够解决的。 林宛白同她一路往里走,细细的问起了这些时日她在家的近况。卫羡耐着性子一一都说了,正想寻着法子说到别的地方,却听耳边林宛白惊奇道,“咦,表哥什么时候同张蕴宁走的这般近?” 卫羡循着林宛白的视线看去,一个模样俊朗的年轻男子正走在她们前面同另一位看着柔弱的女子说话。 “表哥,”林宛白松开卫羡的手臂,往前快走了两步,在前面男子停下脚步回头看来时又顿住了。 “宛白妹妹,”楚钰回身对着林宛白笑了,又在瞧见卫羡以后,也同她浅浅的点了头,“卫小姐,” 卫羡不知楚钰的身份,只听林宛白喊他表哥,自然也知道他不是普通身份。她一边局促的点了头,然后又慌里慌张的在心里梳理过卫夫人在家里时给她罗列过的几位她原本认识的世家同龄人。 “前些日子听闻卫小姐身体抱恙,如今可好些了?”楚钰紧着道,他面上的笑容看不清楚远近疏离。 被林宛白称作表哥,关系瞧着又不错的,算了算去只有晋云侯次子楚钰。 想起这个,卫羡定了定心神,然后也浅笑应了,“劳世子挂念,本不是大病,如今已经好了。” 楚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移开了目光。 林宛白与这个表哥关系还算好,她心里不喜欢张蕴宁,私心里便也不喜欢楚钰同张蕴宁关系好。 算起来比她表哥还大几个月呢,这会儿凑得这般近,不知是打了什么主意。 张蕴宁被林宛白和卫羡冷落在一边,似乎也全然不在意,她与楚钰柔声的告了别,自顾自的往里头去了。 卫羡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只是张蕴宁已然背着他们离得远了。她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和林宛白关系一般,况且家里头也的确比不上他们这几个,交恶了也便交恶了吧。 司元策马而来,远远的瞧见宫门前头的热闹,将马的速度减缓,然后翻身下马,将牵引着马的缰绳交给了一旁等着侍候的宫人。 宫门里有宫门的热闹,而秦阳侯府里头却也正有着另一番热闹可看。 司末让人瞧着司元骑马离开,而后便立刻让人给冬至送了信号,然后施施然在偏院里候着。 冬至从自己房里出来,目光所及的地方皆是微黄色的烛火,丫头房里头的人正凑在一块说话,主屋里的烛火也亮着,蔺子桑的屋也开着一小条缝隙,透出光亮来。 冬至抬眼看了看在大门口站着的早木一眼,待下了决心以后,转身往蔺子桑的房门前去了。 “子桑妹妹,老祖宗让我和你去养性居一趟,”她轻轻的扣了扣房门,然后探了头进去。 蔺子桑正拿着针线,听见声音抬头看来。 “这个时候?” 【小剧场】 怜妃: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卫羡:嘤嘤嘤,楚钰也是兵哥,求官配给我吧,我保证不犯蠢了。 冬至:马上就要干大事了,好紧张! 蔺子桑:作者没有准时更新,正受良心的谴责。 第172章 “我也知道这个时间不赶巧,可老祖宗的意思那又能怎么办?”冬至一边说一边在脸上挂起无奈的笑意来,她往外退了半步,迎着蔺子桑脸上思虑的神情道,“老祖宗那里小少爷也是要跟着一块去的,你这会儿必然还要收拾一会儿,我先陪着小少爷在前头走,你弄好了再从后头追上来也不打紧,” 蔺子桑依旧没有做声,她先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然后站起来走到门边,目光越过冬至的身形远远的看见司信泓正从主屋里出来,早木站在一边打着灯笼。 “你看,你还要换身衣服,总不能我们等着你吧?”冬至见蔺子桑脸上露出松动来,紧着在嘴上讲事情敲定了,“先这般便是了,你快换衣裳,可别让我们等久了。” 司信泓与冬至一起,由早木提着灯笼一起走了。由着老祖宗那个随意的性子,这样的事情倒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蔺子桑抬头看了看月色,心里的那点疑惑依旧没有完全散去。 她换好了行装,手里拿上了一盏灯笼,心里雷雷打鼓总觉得不对头。 大概是多疑了,她这样想着,直到自己的口鼻间被一只大手给包裹住,然后将她往一旁的黑暗里拖去。 蔺子桑手里原本握着的灯笼因为这个动作而啪嗒的一声落在了青砖地上,里头拉住斜斜一晃,从小烛台上掉了下来然后点燃了外头包裹着的纸和竹条。 这点火光映照出蔺子桑眼睛的惊惧,随即又被人一脚踩灭了。一小簇火苗与蔺子桑的挣扎一样,在来人的眼里都是无关痛痒无法撼动整个局面的。 抱住蔺子桑的男人身形高大,他半拖半拉的将蔺子桑抱进了一旁偏院的小门里头。 偏院主屋里的一间房亮着烛火,蔺子桑忍着惊惧将这院子的摆设看了个清楚。院子不大,草木长时间没有人归置而显得十分杂乱,除了正拖住自己的这个人便没有第二个人。而这人在动作间露出的衣袖是秦阳侯府里最普通的小厮装扮。 想来真想让自己到这里来的人应该是那在房里等着的。 司末急色,朝思暮想了几天的人此刻已经可以听见动静。他自然不愿意再干坐在房里等着。 三两步跨出房门,一见蔺子桑被强行束缚着的动作以及美人眉眼间的泪光,他就生了惜花的意思。 “做什么这般用力?扰了我的兴致!还不轻手轻脚的将人送到房里先。” “爷说不爱下药的,奴才就没给她弄迷药,可这丫头实在不太安分,我怕一松手就给她跑了,这里离着云山院和妙景院都不远,万一来了人怎么办?” “喊人?”司末脸上闪过一丝狞笑,他伸出手挑起蔺子桑的下巴,“她喊了便是,到时候脱光衣服和我一起躺在床上的人不还是她?我这点名声早就没了,子桑,倘若你也不要你的名声了,我让多寿松开手,你自开口喊便是了。” 蔺子桑原本掐在多寿手臂上的手,慢慢的垂了下来,露出颓然的,不再抵抗的样子。 第173章 “果然是个聪明的丫头,”司末好心情的笑起来,他往前面半开着的那扇门前指了指,“自个儿进去吧,伺候的好了,好处自然都是你的。” 蔺子桑重重的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忍着那几乎让她浑身都要战栗起来的屈辱与愤恨,迈开脚步往台阶上走去。 司末缓步跟在她的后头,对于今天的事情已经势在必得。 这偏院的主屋也不大,里头只放了一张小床,一张小桌,就连摆设也不过是两只看着就不值多杀银钱的花瓶。 蔺子桑将自己的视线挪到了房里另一侧的一处小窗前,大抵因为是夏天,方才司末坐着觉得闷热便开了一条小缝,这会儿从中也能看出些后头的景致来。 这窗开在了院子的另一面,正对着矮墙,假如从这边的窗户出去,前院站着的人是半点也无法知觉的。 即便是险棋,蔺子桑也立刻在司末的手扶上她肩头的那一刻下了决定。 “三爷,”她浅笑着回头,那俏生生的模样迷酥了司末的半颗心。蔺子桑指了指没有上门闩的门道,“我想把门拴上,不然……不然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在外头偷着瞧?” 她微微撅起嘴巴,模样又娇又嗔,把司末剩下的半颗心也给弄的酥透透,哪里还有张口不应的道理。 蔺子桑走过去将门合上,透过门缝瞧了一眼外头站着的多寿,然后将门闩栓上了。 回头时司末已经在她眼前。 “呀,”她随手一摆,一只靠墙放的花瓶应声就掉在了地上,一地碎瓷片飞溅开来。 司末被吓了一跳,门外随即就传来了多寿的推门声,“三爷,怎么了?” “爷……”蔺子桑脸上露出可怜惊惧的模样,娇娇柔柔的要往司末怀里靠。 司末连忙揽住美人,又扬声对外头的多寿道,“不过是一只花瓶,别一惊一乍的!” 他的话音才落,多寿便又听见房里响起一声花瓶碎裂的脆声,他的心跟着一紧,连忙将耳朵凑到门边去听,然后听着是一道女声慌慌张张的道,“哎呀,爷,您瞧我一点儿都不细心,这房里拢共两只花瓶,就全给我打碎了,这可怎么办呀?” 多寿没听见司末的声音,可隔一会儿就听见蔺子桑娇嗔的责怪,他的心到底也就安宁了。 大抵该是三爷又在和女人玩些花样吧。 多寿没想到的是,这时候的三爷已经被蔺子桑的闷头一敲给敲晕在了地上。 蔺子桑将司末随意扔在地上,自己轻手轻脚的退至窗边,然后轻轻的推开了那扇窗户,先是扔了一张矮凳出去,然后自己也利索的翻身出去了。 多寿在门外又站了大半刻钟的时间,方才慢慢的觉察出有些不对劲来。 屋里头已经好些时间没有动静了。 他犹豫着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试探性的叫了一声,“三爷?” 屋里没有人回应,就连女人的声音也再没有传出来。 多寿由是反应过来不对劲,他是练过拳脚功夫的,这时候用了些力气,踹开房门也不过是一脚的事情。 可入目的情景让他惊惧万分,这屋里除了倒地的司末,哪里还有别人? 第174章 又说另一边蔺子桑,她翻身出了偏院,循着来时的路匆匆忙忙的往回跑,连害怕的心思都被强行压到了一边。 她离开云山院不到一刻钟,可再回去却觉得像是过了一整个晚上。 可蔺子桑没有片刻的停顿,她穿过空旷的院子回到自己房里,连外衣都没脱,就将方才出门前换下的衣服套上,然后拿着针线篮子小步快走到了丫头房里。 四个山字辈的丫头正聚在一块迎着一处灯火缝衣服,听到有人推门,俱是抬头看去。 蔺子桑朝她们笑了笑,“我一个人在房里坐的无趣的紧,便想过来凑个热闹。” 山奈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笑道,“子桑姐姐坐我这边,” 蔺子桑一边将针线篮子放下,一边随口似的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戌时吧?”山香站起来透过半开的窗户看了看月色。 蔺子桑便点了点头,道,“看来也没多少时候的针线活可做了,一会儿该早睡,缝的久了也伤眼睛。” 四个丫头均是点头,而后说起其他不打紧的事情了。 到了这个时候,蔺子桑才发觉自己的脊背上已经是汗湿一片,可她的心到底是全然放下了。 司信泓在老祖宗那里能够得到什么顺心气的话,不过他只管让老祖宗讲,反正每回都是那一套,听多了也就不痛不痒了。 可谁也没想到,这一回坐了不过一会儿就传来了司末受伤昏迷了的消息。 这事情一出来,老祖宗哪里还有心思同司信泓掰扯。司信泓得了自由,一刻不停的就回来了。 冬至跟在司信泓前后脚回到云山院,她脸上阴云不定,心乱如麻。三少爷出了事情,那么蔺子桑呢? 她原本想着,三少爷出了事情,这总归与蔺子桑有关系。只要她脱不了干系,领罪受罚自然就半点也少不了。可冬至没有想到,她前脚埋进云山院里,便抬眼瞧见了蔺子桑正站在丫头房门口,衣服穿的规规整整,见了司信泓还露出笑意来。 “少爷,”她手里提着针线篮子,似乎半点没有瞧见冬至脸上的惶然,只走到司信泓的面前浅浅的屈膝道,“奴婢去厨房里看了,李婶炖了老鸭汤,要喝点吗?” 司信泓点了点头,“那就端一些过来。” 蔺子桑仔细的瞧了司信泓脸上平静的神色,心里越发的确定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多半是和冬至有关系的。 她将视线移到冬至的脸上,将冬至的惊惧与瑟缩尽收眼底。 回想偏院里那短暂却让人不经后想的经历,蔺子桑垂着的双手便微微颤抖起来。她几乎又立时掐死冬至的念头,可她不能。 自己处在这样不能反抗的位置,得到今天这样的遭遇,一方面可以说是冬至的恶意,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她自己的低和弱。假若没有冬至,自己又怎么去保证往后的日子里没有春分秋分和夏至这样的人来下套呢。 往后再数两年,那时候的蔺子桑回想起这一晚,倒还发觉自己该对冬至道声谢了。倘若不是冬至,她哪里知道倘若自己不先防人制人与死地,别人就可能先对她下杀手呢。 【小剧场】: 透骨生香剧组全体演员在这里给司末和冬至拜个早年!女主黑化道路上再升一级,他们功不可没。 司元:并不介意这种时候让我安慰安慰女主角什么的。 司信泓:父亲,不妨说您很想要这样的戏份,我觉得直说撒疯才听得懂。 撒疯:嘤嘤嘤,先说明,不会坑,也不想负能量,可我觉得我的稿费已经负担不起咱们剧组的花销了。 第175章 司末被一只花瓶给砸晕了,脑袋后头起了一个大包,在床上躺了两天愣是才渐渐转好了。 老祖宗心疼又心焦,等小儿子的伤势终于开始好转以后,也有了责问的心情。 多寿将那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同老祖宗说了。 “哪个院子里的哪个丫头?”老祖宗瞪起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多寿。 多寿俱是老实回答了,“云山院,一个叫子桑的丫头。” “上回将冬至送回来的那个丫头,”春分小声的凑在老祖宗耳边提醒道。 且管她是谁?只说她敢拿着花瓶往主子头上招呼,这就是个不要命的! 老祖宗气火攻心,当即就要人将蔺子桑扭送过来。只不过,过去的人在云山院门口就被拦下,连门都没让进。 “这是老祖宗的意思,你们两个奴才敢拦我们?”来捉人的两个婆子是素日里嚣张惯了的,这会儿瞧见阿文阿武拦在她们面前,立时就摆出了造作的威严来。 “嬷嬷,”阿文皮笑肉不笑,“都是当差的,奴才这事情,哪里还用得着分什么你们我们?” 阿文阿武人高马大,两个婆子自然不敢与他们动手。她们气的脸色涨红,也只得看向身后跟着的小厮们,训斥道,“光会看着?怎么不知道动手了?” 那几个小厮们这才仿若如梦初醒,缩手缩脚的往前来了。 收拾这几个软脚虾,阿文阿武都不用使出半点真功夫。 一见来的几个小厮被人毫不费力的掀翻在地,两个婆子也是慌了,她们连着往后退了三五步后停住,颤着手指着阿文和阿武道,“你们暂且嚣张,等一会儿我们禀明了老祖宗,且有她收拾你们的时候。” 她们说完就想走,却听门里传来一个声音,“嬷嬷,等等我!” 说话的人是冬至。 自从知道司末被人伤了,冬至就没从惊惧中出来。老祖宗是个念情分的,她原来对冬至好,对春分好对许多服侍过她一些年数的丫头们都好,这是真的。然而,冬至最清楚,司末是老祖宗的心头肉,伤了谁都不能伤了他。如今她与这件事情牵扯了进去,那是必定没有好结果的。 唯一的办法,冬至思来想去也就是将所有事情推脱到蔺子桑身上。反正左右三少爷必定是被她伤了的,不然她如何能安然回来? 为了将这个前后缘由说清楚,冬至来回已经走动了几趟,只是老祖宗为司末忧心,哪里得出空来见她,因此便被搁置到了如今。 门外动静闹的大,院子里头已经站了不少人。冬至怕错了这次机会,也来不及多想,急急忙忙的就站了出来。 是以,这会儿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冬至姐姐,”蔺子桑缓步上前,脸上挂着温凉的笑意,双目沉静的看着冬至的背影,“这是急着要去哪儿。” 冬至仓促回头,眼中的一抹慌张恰好被蔺子桑瞧见了。 她什么都知道!冬至心中大骇。蔺子桑这两天举止如初,甚至半点惊惶都没有,冬至虽然疑惑,可也只当蔺子桑不知自己也是这件事情的主谋。 第176章 然而,冬至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蔺子桑哪里是不知与懵懂,她根本是什么都知道!因为什么都知道,也大概有所预料,所以才对一切表现的如此淡然。 这云山院里的人一个个都是这般,冬至茫然的回头,目光从李厨娘,从赵嬷嬷,从司信泓身上移过,她又一次恐惧起来。他们都会装,都会演,一个比一个将人玩弄与鼓掌间。那几个笨的,也不过是他们用来折磨自己的刽子手。 冬至又怕又惊,不顾大门上的木刺扎进了自己的掌心,猛地拉开了门一言不发的向外跑去。 “冬至?”外头的一个婆子拉住冬至,见她神色慌张,脸色发白,“这是……”怎么了? 她的这句话来不及说出口,就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你出来做什么?你们院子里有个叫子桑的丫头,你讲她给我叫出来!” 那个嬷嬷扯着她的衣摆就要将她往里面拉,冬至一边挣扎,一边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话。就在这个时候,云山院的大门被打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少年,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外头的人。 “这是怎么了?”司信泓皱着眉头,冷眼瞧着两个嬷嬷。 到底是这府里头的孩子,就算是个庶子,主子也是主子。两个嬷嬷不情不愿的见了礼,其中一个说明了来意,“小少爷,今儿个我们是奉了老祖宗的意思,要带一个叫子桑的丫头回去问话。” “为了什么事情?”司信泓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那两个婆子面面相觑,这会儿却是不愿意回答了,只说,“是老祖宗的意思,让我们带了人回去,别的,小少爷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这倒是还端起架子了。 司信泓捏紧了藏在袖子下面的拳头,他略回身看了看李厨娘的神色,蔺子桑的神色与阿文和阿武的神色。 人人脸上都是沉静,似乎洞悉一切。只有他不知晓,也没有被告知任何。 子桑出了什么事情,如今这是为了什么,偌大的一个院子里,倒像是只剩下他一个糊涂人了。 “这人不能带走,”司信泓停顿了片刻,先是记住了两个嬷嬷的长相,然后道,“假若老祖宗要罚,那就罚到我头上便是了。” “小少爷!”其中一个嬷嬷也沉下脸,“你可要想明白,这事情大小不是你能够担得起的。” “什么事情信泓担不起?”隔空插.入一个男声,打破了这边的僵局。 众人纷纷循声转头,只瞧见路的一头司元缓步而来。 一见司元,两个嬷嬷就心知不好。一来是在司信泓身上,司元与老祖宗一向不对付。而来则是,这事情从头到底是个什么底细,两位嬷嬷心里头十分清楚。更不说司元是个什么脾气这府里上下也没有人不知道,那是惯常不容忍三少爷这些寻欢作乐的小把戏的。 两个嬷嬷躬身行礼后,含糊其辞道,“回禀将军,只是老祖宗想召见这院子里的一个叫做子桑的丫头,也不知怎么就将事情闹了起来,我们两个老婆子也是无奈。” 第177章 “带人走却不说个缘故,这有什么无奈的,”阿武嗤笑,靠在门边到底没忍住接了一句。 云山院的奴才没有规矩,当着司元的面,两个嬷嬷却不能因此回嘴,只能强自在心里忍着,只当是心宽。 “母亲要召见,必然是有要紧事,这般拦着太过胡闹了些,”司元看向司信泓,话语里是责备。 两个嬷嬷听了这话才算是心头一宽,而司元紧接着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她们心头忍不住一喜。 “子桑,你出来。” 司元的目光越过司信泓,落在蔺子桑的身上。他头一次喊她的名字,却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蔺子桑抬起头来,两个人的视线由是胶着在了一块。她不能确定司元是否清楚自己那晚上的遭遇,更不能预料自己去了养性居的后果。然而,她依着司元的意思站了出来。 “我本也要去母亲那里,既然顺路,便一同去了。”司元接着道,“信泓,多日没给你祖母请安,你也同我一道去。” 这话里头有几分维护,两个嬷嬷哪里能听不出来。她们心尖一紧,差点又叫起苦来。 将军一掺和进这事情里,哪里是一点两点能够说的清楚的。 果不其然,等一众人在养性居里坐定的时候,事情果然就乱了。 “前日晚上,奴婢一直在云山院里带着,戌时小少爷与冬至他们一起来养性居后,我便去了丫头房与其他人一块儿做绣活,等后头小少爷他们回来了,又服侍了小少爷用了点汤,并未出过云山院的院门。” 蔺子桑低垂着头,柔声的将那天晚上的事情都说了。 这让方才还指着她说戌时将人从云山院里掠出的多寿一下给哑了,他瞪着眼睛,偏过头去瞧着镇定非常的蔺子桑,又看了看面带怀疑的老祖宗,连忙磕头道,“老祖宗!这丫头撒谎,我说的是真的。” “我自然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老祖宗不耐烦的将手里的茶杯砸到多寿的脑袋旁,溅出的碎瓷片在他脸上划出几道细小的血痕。 那天晚上的事情老祖宗都问过司末,前头也是大概知道司末的心思的。她纵容了,默许了,却没想到司末因为这个给出了事情。 这丫头还敢当着她的面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老祖宗恨不得立时将她给乱棍打死。 “母亲,”在老祖宗即将发作之前,司元开口道,“前日夜里的事情,你前头知不知道?” 老祖宗哪里有心情在这个时候与司元说着些,她只道,“一会儿我再同你说这个,你这丫头!”她用手指着蔺子桑,瞪视的眼里满是怒气,“来人啊!把这个丫头给我拖下去,杖八十!” 杖八十,这要是真打下去,两个蔺子桑也没得活命。 蔺子桑垂着头,依旧是半点不声不响。 司信泓猛地站了起来,“祖母!”他毫不畏惧的迎上老祖宗的目光,脸上也满是愤怒,“您如何断定子桑有过错?且不说她不一定是那个砸伤二叔的人,就算是,原本是我院子里的人,平白在大晚上被人抢了出去,迫着做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怎么能全算作她的过错?!” 【小剧场】 蔺子桑:什么时候开启我和将军大人恩恩爱爱闯天涯的模式呢。 阿锦:恩爱就算了,就你的小身板,闯天涯就别想了。 司信泓:难得小剧场,别说废话,让我来回答个读者提问:1.每天三更,保持总字数3200+的更新。2、恩爱模式即将缓缓启动…… 司元:除了子桑,我的眼里只有评分和留言。 第178章 “你瞧瞧,他说的都是什么!”老祖宗的指尖发颤,点着司信泓的面庞,愤怒的看着司元。 司元面色平淡,“母亲何须生气,不过是小孩子的意气罢了。”他说罢微微又沉下了脸色,转头看向了多寿。 “你说是子桑,可有其他人能证明?” 多寿猛地被司元的目光瞧得一抖,连忙慌里慌张的道,“三少爷,三少爷他也知道,对了,还有冬至!那人就是被冬至给骗出来的!”多寿这才想起了冬至,跪在地上挪动了半边身子,目光从而锁定住了人群里站着的冬至,将她给指认了出来。 冬至的身形一颤,迎上众人怀疑审视的目光,心头顿时凉了下来。 “冬至,”老祖宗目光一凛,终于想起了她,“你给我过来,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清楚了。” “奴婢我……”冬至踉踉跄跄的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被司元瞧了一眼,脸上顷刻间就滑落了泪珠。她猛地扑倒在地上,然后抬起脖颈看向老祖宗,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说了。 “那天晚上,我同在陪着小少爷来养性居之前,特意去同子桑说了,让她一会儿自个儿也跟着来,原是为了引她一个人出院子,她本是应了的,应该是没有变故的事情,可谁知道后头我们回去,却看见她一个人好好的站在院子里,半点没出事情……” “那丫头是被我亲手掳到院子里的,这不可能有错!”多寿也连忙跟着道,他看向蔺子桑的眼神里带着轻视,“这丫头一见到是三少爷,立时就柔顺的不得了,可谁知道转眼就伤了人!她那样子,都已经被三少爷搂进了怀里,如今还偏装出这般贞洁烈女的样子……” 蔺子桑听到这里才缓缓的偏头看向多寿,那目光里的意味不明,她又忽然的在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冷笑。 多寿来不及多看,蔺子桑已经又重新低下了头。 “这般说来,老三是有意要从云山院里背着人抢个丫头走,你们这几个奴才不过是个帮手?”司元的指尖轻轻的无声在座椅的扶手上敲打出节奏来,他若有所思的瞧了老祖宗一眼,又道,“子桑,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蔺子桑闻言抬头,权当是没看见老祖宗愤恨的目光,平静道,“那天奴婢是听了冬至的话没错,但是她前脚一走,奴婢就犯了懒,我想着不过是过来问几句话请个安的功夫吧,有一个丫头跟着也便跟着了,”蔺子桑又看了冬至一眼,接着道,“我原本想,冬至姐姐是惯常在养性居呆过的,道理规矩自然是比我要懂得多,她既去了,也比我稳妥,她一走,我就去了丫头房与几个丫头一起做针线,这是院子里那晚上的人走知道的。” 司元于是让人去叫了四个山字辈的丫头过来,问了话,果然戌时的时候,蔺子桑是在院子里的。 “是冬至姐姐才走没一会儿子桑姐姐便来了呢,奴婢记得清楚,我特地看过天色,是戌时。”山香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会与蔺子桑有关,可司元问了,她便也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第179章 老祖宗心头的一团火气一下子不知当发不当发。人证摆在这里,司末也是亲口说了是蔺子桑的事情,可人偏偏就是不认账,还能也搬出一个人证来。 不过,这到底不算是最气人的。蔺子桑说破大天去不过只是一个丫头罢了,她敢摆出这样的脸色,总还是因为背后的司信泓,或者说是司信泓身后的司元。 老祖宗思及如此,心中的那点怒火便被无奈给浇熄了一半。她存着与司元好好讲的心思,因此放缓了语气,转头对司元道,“这个丫头伤了阿末没错,别的我都不追究,只要将那刑罚给施了,你假若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便别拦着我。” “拢共多大一件事情,母亲说的严重了,”司元脸上依旧是浑不在意的神情,他甚至没将目光全部移到老祖宗的脸上,“阿末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我已经懒得管,从前在春兰苑如何,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可现下怎么样?他将手伸到了信泓院子里的丫头身上?这中间隔着多少层,他自己不知道?他的心里要是真还存着一点聪明,都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老祖宗被司元堵得哑口无言,双手颤抖不休。 司元没有停顿,又对一旁站着的婆子道,“去把阿末请过来,让他自个儿说说,这人要怎么罚。” 婆子不敢不应,只得低着头快步的退了出去。 “你叫他来做什么?我早上还去看过,还是晕乎乎的,你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来?”老祖宗一听司元要叫司末过来,立时急的站了起来,指着身边的春分道,“还不快去把人给叫回来,怎么还真去了!” 司元瞧了春分一眼,春分红了眼眶,转过头去恳求的看着老祖宗。 老祖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实在是,实在是,荒唐!” 司元自是饮茶,半句多的话也不打算说。 司末身子并不算太好,这被砸了一下脑袋的确也不算轻的,故而是真病了两天,只不过是老祖宗每回去看他的时候,总少不了装出更加病弱的样子罢了。 然而,司元让人来请,他哪里敢不动弹,当下恨不得脚下生风,立时就飞到了养性居去。 “大哥,母亲,”司末饶过堂中跪了一地的人,心里已经知道不妙,他先给两人行了礼,然后慢慢挪到了老祖宗的身边。 老祖宗连忙揽住自个儿的心肝宝贝,拉到身边坐下,又是手绢擦头,又是紧着问东问西。 司元懒得听这个,直截了当的问,“让你过来,不是为了问你那天晚上的荒唐事,就是看看你的打算,怎么罚子桑丫头算是好?” 司末连忙笑了,来前请他的婆子已然与他说过这屋里的大概情形。知道司元会这么问,他已经想好了对策,“大哥,那晚上的事情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她总归只是个丫头,不好罚的太重了,我看,杖二十已经足够了。” 杖二十,那也是要没半条命的。 司元连犹豫都没有,将自个儿手上的茶杯猛地掷向了司末的肩头。 第180章 “瞧瞧你现在的混账性子!”司元冷着脸面站了起来,压根没理会司末的唉声痛呼以及老祖宗的惊叫,“你只当是自己的家里,强抢个丫头就不算什么了?倘若在外头,莫说花瓶砸头,你让人活剐了喂狗都没人理会,你自当是个祖宗,如今脑子里除了男女之色还装了那些多的?我带的兵里出了你这样的孬种,削了脑袋都是轻的!” 这一屋子人,连同老祖宗与司末俱是被司元身上骇人的气势给吓住了。司末忍住肩膀与手臂连接处的巨疼,腾地一声朝着司元跪了下来,“大哥!这回是我错了,你罚我吧!” 司元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朝着老祖宗道,“母亲,阿末如今的性子,多半都是你惯出来的,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从今往后,你不管教他,我也懒得管教,只是如果再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猛地拔出了腰间的宝剑,唰的一声指向了司末的左臂,“他这手便别想再留了。” 司末被那明晃晃的宝剑给吓得软了身子,直直的往后仰倒过去。老祖宗也是给吓出了眼泪花,扑过去抱住了司末,“你这是做什么!阿元,这可是你的亲弟弟!” 母子两个抱着流泪,屋里顿时乱作一团,好一番热闹可看。 司元这才收回宝剑,缓缓的将剑身给插.回了刀鞘里头。 蔺子桑一开始的惊惧终于也在这个时候给踏实的落回了底。她还跪在地上,膝头已然发麻,低垂的视线里,一双镶了金边的黑色云纹靴映入了她的眼帘。 “站起来,”司元道。 她依言而立,却膝头酸软。不至于摔倒,可到底站的不稳。一双大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臂,修长的手指略微收紧,引得她心头狂跳,脚下的每一步仿佛都更加踏实了,又好像脚下的每一步都踩在了云端,虚无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坠落下去。 司信泓瞧着这一幕,眼里闪过一丝仲怔,然后无言的偏了头。 今天的这一番闹腾过后,纵使是老祖宗与司末对云山院存着不喜,却也不敢因此再有所发作。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情不到第二天就在京都的街头巷尾流传开来,成了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谈资。 人人都知道将军府的三少爷是个没出息的,惯常是个被宠大的败家子。可将军是什么果敢的脾气,哪里能够容他胡闹?那是连亲兄弟的手都敢剁的!听说一只茶杯飞过去,三少爷手臂当即骨头就断了呢。 这都是将军果敢,大齐朝有这样的大将军,那是大齐子民的福气。 这些都是百姓口中的说辞,夸耀起来谁也拦不住。 将军府里生活着的人,对外头的传闻知道的自是不多。司信泓忍了一天,第二天到底也还是按捺不住将李厨娘叫来问了。 主屋的门关的严实,他压低了声音看着自己对面站着的胖厨娘,“阿锦姐姐,父亲打算将子桑姐姐也收了进来?” 李厨娘笑了,“阿泓,你这话说的,却像是你父亲要收了子桑做小似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司信泓有些着急了。 【小剧场】 李厨娘:阿锦是我啊!是我啊!不是撒疯小名【笑哭】 司末:剁手不等双十一了噗 司元:难得牵个手还只能握手臂,这就是传说中的亲密接触吗! 蔺子桑:立志做将军大人的脑残粉! 撒疯:今天更新的迟是因为去围观了下扒皮抄袭,一本我蛮喜欢的书被抄了不能忍! 第181章 “子桑姐姐她和你们都不一样……”司信泓慢慢低下头去,低声的语调里透出认真。 李厨娘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头,正色道,“她和我们没什么不一样,这要看你怎么看了,子桑是个聪明丫头,多的你不用担心。” 父亲是要做大事的人,他身边站着的,哪个不是绝顶的高手?这些人里,多一个子桑不多,少一个子桑不少。司信泓的心里存着私心,并不想要让蔺子桑最终也慢慢变成像是李厨娘一般精巧却带着面具。 “她不会和我一样的,”李厨娘意有所指,却没有将话完全挑明白,不待司信泓再追问,便就离去了。 昨日里养性居那一闹,冬至两边都没有讨好。原打算畏缩着在养性居呆着,左右恐怕云山院的人想起她来也不会来养性居要人。不过,冬至的这点打算,只等到第二日便给落了空。 司元亲自发了话,压根没有将她给忘了。凡是与这次事情有关的丫头小厮,一律发卖了出去,再也不能留在这侯府里头。冬至由此出了侯府大门,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便不再赘叙。 司末这一番荒唐,侯府上下极有默契的全都绝口不提。就连雅园里头的顾炎欢都未曾有所表示,除了来老祖宗这边请过两次安,剩下的时间要么呆在雅园里头,要么去妙景院里请教请教府里账面上的事情,此外哪儿也不去。 就这样,时间转瞬又往后挪了一个月,眼瞧着到了七月末。 司末的伤已经好的八九不离十,顾炎欢在这个时候恰恰巧巧的就传了喜讯出来,一个月的身孕不迟不早的,将老祖宗心头积攒了一个月的阴郁给冲的一干二净。 如今两个儿媳都已经有了身孕,如何能再圆满些?等这两个孩子出生以后,云山院里的那个庶子怎么都得收敛一些。 老祖宗的心由是越发的宽了。 “小虎!”厨房的窗口里抛出一块肉来,还不等落地就被外头的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猛扑过来接住叼在了嘴里。 蔺子桑坐在自己房里,从窗户中看见这一幕,不由得笑了起来。 小虎的身形几乎每天都在变化,如今每天吃下七八斤肉全然不在话下,细细算起来恐怕不过是饱腹还稍微欠着点呢。人看见它的第一眼,再也不会将它错认成一只大猫,光是四肢落地,小虎的脊背已经超过了蔺子桑的膝头。它额前的“王”字虽然还略显得稚嫩,可其中已然有了王者之气。 这都是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当然也有,首当其冲的就是,云山院这点院子对于小虎来说已经太小了,它日益显得焦躁不安起来。 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热,小虎不耐烦的甩了甩尾巴,又将自己的身子往树荫下头缩了缩,不耐烦的浅浅打起盹来。 蔺子桑掐着时辰从屋里出来,恰好看见厨房上头的烟囱里冒出了烟。她的用十指挡在眼前,遮住那刺目的阳光,然后从沿廊靠着墙的那一边往厨房走去。 李厨娘背对着蔺子桑站在灶台前,她的腰肢就从粗若水桶变成了盈盈一握。 第182章 倘若不是云山院里的几个丫头天天瞧着她,恐怕谁都不敢认眼前的人就是当初那个肥粗的李厨娘。 要李厨娘自个儿说,这不过是因为天气太热,她连易容都懒得弄罢了。一天减去一点,如今站在这儿的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阿锦罢了。 面容到底是要遮掩一下。 李厨娘手里的大铲子飞舞,带起黑锅里头翠色的菜蔬一块油光鲜亮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蔺子桑熟门熟路的到一边的小灶上将上头炖的粥给拿下来,又将一边水缸里的水舀出来放进木盆里头,最后将那小罐的粥用凉水泡了,去一去里头的燥热。 不过是这一番简单的动作,她的额迹已经冒出了不少汗水。再看李厨娘,她的脸上已经几乎随着她翻炒的动作不停的落下成串的汗珠子。 “这一整个月也不见下一场雨,连着上个月,这怕是已经干了快两个月了吧?”蔺子桑往灶台里加了些柴火,然后连忙站起来躲过那扑面而来的燥热。 “那井水都浅了一截子,外头的河水恐怕早就干了,”李厨娘面色也发沉,本不该缺水的两个月偏偏一滴水都不往下落,这放在什么时候都不是好事。 蔺子桑抬头看了看外头炙热的阳光,以及青石板之间的缝隙里已经干的飞尘的土壤,微微的也叹了一口气。 “早木,今天该送过来的冰块呢?这会儿了还没来?”蔺子桑忽然想起这事情,又立刻从厨房里迈步出去,快步的走到院子中间的树荫底下与小虎站在一处,扬声冲着早木道。 早木满脸都是汗,手上拿着一只大蒲扇呼呼的煽风。听蔺子桑问起这个,他的脸上也显出苦色,“昨天来时就少送了,我说了两句,没成想今儿个就不来了。” 蔺子桑忍着蹿到眉梢的火气,又问道,“这份例往常是哪个院子里送来的?” “我听说是从萃锦居旁边的杂事房来的,各种闲杂的事物一律从哪里头发放到各个院子里头。”早木瞧着蔺子桑越走越近,连忙伸手扣好了自己解开两个扣的衣领子,然后站直了身子。 “我过去问一问,今天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这般天气连点冰都没得送过来了?” 这冰从前两日开始就越来越少,本来是五块冰的份例,已经连着只送了三块过来,昨日里竟还说只余下两块。蔺子桑原本打算在今日送冰时问一问,谁成想今儿个干脆连冰都没往这边送。 早木见她面色发沉,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他是惯常与外院的人打交道的,深知云山院在他们外院人眼里是个什么位置。不上不下,吊在那儿勉强算是个主子。倘若没有将军在,那去哪里都是讨不到好处的。 “这时候过去?”早木面带犹豫,他总怕万一吃了亏。 “你若不想去,陪着我只当是帮我指个路也成,”蔺子桑面色没有一丝松动,她的目光斜视过来,看的早木心里也发虚起来。 “这是怎么说的……”他低着头随着蔺子桑一同跨步出去,回头还不忘了嘱托阿文阿武。 第183章 阿文阿武本闲散的坐在一旁的偏屋里下棋,被早木喊了一嗓子,阿文先探出头来。 “怎么了?”他的目光先放在蔺子桑的身上,然后才慢吞吞的移到了早木身上。 此时阿文已经整个人站了起来,露出了一半的身子到门外头。 “我陪着子桑去杂事房问一问送冰的事情,这外头你们帮着看顾点。” “杂事房?”阿文这时候从屋里走了出来,他随手将握在手里的棋子抛给阿武,然后道,“杂事房我熟啊,不放我陪着子桑去,你留下。” 早木愣了愣,便听见身边的蔺子桑道,“那就麻烦了。” 早木再回头,阿文已经站在了他的跟前。 “哪里。” 杂事房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处理着这整个侯府上下最繁杂琐碎的小事。蔺子桑饶过半个侯府,终于站到了杂事房的门前。 杂事房的门是敞开的,里头来来往往的小厮因为蔺子桑和阿文的出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们,找谁?”说话的人上上下下仔细的瞧了蔺子桑的装扮,确定她是个丫头后,犹豫的发了问。 这是哪个院子的丫头?水灵灵光是瞧上一眼就宛若被吹了一阵春风,温凉温凉的。眉毛眼睛,怎么好看怎么长,细致客人的直往人心里头最痒的地方钻? 蔺子桑无视了他觊觎又急色的目光,道,“我是云山院的丫头,过来是想问问,今日的送冰的时候到了吗?院子里实在热的慌,没点冰块怎么成?”她的声音轻柔,带着点轻缓的笑意,半点没有责问的意思,仿若真只是在问今日送冰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可云山院的冰块到底为什么没有送,杂事房的人是知道的。本应该送去云山院的冰块,如今正在他们杂事房的院子里放着呢。 “这……”被问话的小厮面带犹豫,半晌没说出话来。 蔺子桑便又道,“你若不知,能否带我去问问里头的管事?” 她一不闹,而不恼,那小厮也不知怎么硬声将她推出去不理会。这点犹豫的功夫,里头就又走出一个人来。这人不是别人,恰巧是这杂事房的林管事。 “这是怎么?你是哪里来的丫头?”林管事人到中年,肚子上头好些肥膘,此刻双手别在身后打量着蔺子桑,目光里头直愣愣的带着无礼,“模样倒是好看的,” 光凭他的衣着与样子,身份并不难推断。 蔺子桑因此沉了面色,只道,“我想问问这杂事房的管事,原本五块冰的份例,这两天全都给了一半不说,今天竟没来送冰?” 林管事脸上原本挂着的猥亵的笑容因此凝固在了当场,他猛地黑了脸,大声训斥道,“杂事房做事自然有杂事房的道理,你一个小丫头懂得什么?竟然还敢上门来问?有冰的时候自然给你,没冰的时候难不成你还让我给你单单变出来不成?你当你们院子里住着哪个多金贵的人?” 这府里从前季念文管帐,一样一样算的清清楚楚,下面的人也不敢违背。这几日账目已经全部交给顾炎欢,手段里头自然也有了些变化。到不说顾炎欢多针对云山院,这中间的嫌隙,多只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林管事自作聪明罢了。 小剧场请假~求各种留言 第184章 “管事您恐有些忘性,”蔺子桑不卑不亢,仰头看着他,“云山院里住着的不止我们这些丫头小厮,还有小少爷,他性子随和待人宽厚,可到底和咱们这些奴才不一样。” 那刻意被加重咬字的“奴才”二字让林管事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此刻站在他对面的这个小丫头无疑是在敲打他。你不过也只是个奴才,就算是个庶子,转手也能压死你。 “这些我自然知道,”林管事稍稍收敛了话语里冲撞的戾气,然后道,“不过今天的冰已经用完了,要冰?那也只能等到明天。” 林管事穿的不多不少,额迹也没有一滴汗珠。蔺子桑往前一步,自然的感觉到一股子凉气。她的眼神一凛,旋即迈步往杂事房里头走去。 “呦呵,你近来干什么?”林管事正想背过身去离开了事,却没想到蔺子桑先他一步迈过门槛,当下一惊,然后生了怒气招呼身边的小厮,“你们也不拦着?什么人都能往里头放?” 旁边原先愣神的小厮们见状纷纷都围了上来,蔺子桑的脚步一顿,正要开口,却听身后的阿文道,“这是怎么?还要同我们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动手?都是些男人,这传出去未免不太好听吧?” 他三两步走上前去,拦在了蔺子桑的前头,目光在那些跃跃欲试的小厮身上环视过一圈以后,眼里露出点轻视来。 蔺子桑的脚步跟在阿文身后重新迈开了。一旁的小厮这时候也不再犹豫,仗着人多立刻围拢了过来。 阿文出手如电,飞快的将挡在蔺子桑前头的一个小厮给扫去了一边,为她清出路来。 蔺子桑的回头瞧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有十成十的把握,这才又往里走。 原本没打算下狠手的小厮们见同伴受了伤在地上哀嚎,也便一下子被激起了狠劲儿,纷纷大叫着向阿文冲去。这些没有武功底子的最末等小厮哪里会是阿文的对手,一两招之间,一院子七八个小厮全都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而这个时候,蔺子桑的脚步也停在了主屋正对着的台阶上,她回过头来,目光正好对上满脸惊惧的林管事。 主屋里放着三个大木盆,每个木盆里又装着两大块冰,此刻正因为周遭的热气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水。 “管事,咱们服侍人的院子里头也有例冰了?”她脸上闪过讶异,又仔细的抓住林管事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然后慢声道,“看来这院子里真是没有多余的冰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蔺子桑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道,“不知道将军的藏书阁有没有送去例冰?倘若有,今儿个我便与小少爷说,让他去将军哪里贪一贪凉。” 这要怎么说?藏书阁那样的地方,冰块自然是最多的,与那两个怀着身孕的主子无异,走进去都恨不得进了秋天。 有是自然要说有的,可说完呢?还真能眼瞧着司信泓去将军那边不成。过去了怎么说?说是因为院子里没有例冰热的慌? 林管事光是想想,额头上就渗出了冷汗。 第185章 眼前这个丫头,几句话将这件事情给挑了个明明白白。到了这个时候,林管事也不敢怠慢蔺子桑,他紧着往前走了两步,心头发虚的饶过在院子里矗立着的阿文,然后道,“今儿个是例冰调配出了差错,原是要送过去的……这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子桑,”蔺子桑依旧是温和细语。 林管事便连忙改了口,“子桑姑娘,烦请你回去同小少爷知会一声,我这就去同外头送冰的人调配,这冰块紧着午饭前定让人送过去。” 蔺子桑抬头看了看日头,点头笑了,“这便麻烦林管事了,云山院用午饭用的早,时间怕是会有些赶。” “不碍事,不碍事。”林管事只挥手干笑,然后转头对着七七八八躺在地上的小厮咬牙道,“你们还不快起来!” 那几个小厮忍着痛,相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依照着林管事的吩咐出了院门。 “管事,还有一事想问一问仔细,”蔺子桑原已经迈出了院门,忽然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林管事连忙重新打起精神同她说话,“何事?” “从送冰的第一天开始,云山院一律是受到五块冰的,后头不知为何每天有减,不知是如今的一两块冰算是常例还是头前的算是?”她脸上露出懵懂来,倘若没前头那一遭,林管事恐怕真要以为她是因为不懂而发问。 “是五块,”林管事答道,“前头的是调配不对,以后我同那些人说一说,将数给调回来才是。” “这又是要麻烦管事了,”蔺子桑浅浅的屈了屈膝,然后道,“五块冰总是分布太匀……管事,不知这冰是多少钱一块?能否咱们自个儿出钱再买一块?一律是一只盆子里两块冰,有个盆子只一块,那个地方热气便多一些,一个屋子里冷热不均,实在有些为难……倘若这冰块不贵,我也能做主买了来。” “这是小事!小事,”林管事被这步步紧逼的发问给弄的头皮发麻,他心里憋屈,可脸上不得不装出笑意来,“我再看看调配便是了,一块冰,算不得什么的,子桑姑娘不必忧心。” 蔺子桑这便又道了谢,然后照着原路离开了。 主屋里的冷气犹在,林管事却深觉得一片窝火。他在主座上坐下,重新捧回原先喝了一半的凉茶,差点没咽下去。 云山院的那一院子人,他原先本来未曾有过接触,今天却算是开了眼。一个十四五岁的稚气丫头,说起话来不但让人挑不出错,生了气偏偏还得往下咽! 一边有个前头被阿文一脚踢翻的小厮这时候捂着肚子凑上来给林管事出主意,“林爷,今儿个这个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赶明儿你去三少奶奶面前提一提,她准保是看不顺眼云山院里的人的,这……” 他话说了一半,便被林管事又一脚踹倒在地。林管事怒瞪着他骂道,“你知道个屁!给我滚下去!” 在云山院的冰上动手脚,这本就是他自个儿的主意,这会儿被个小丫头堵了回来,能找谁去?林管事只能哑巴吃黄连,谁也帮不了他。 第186章 雅园的那一位,虽然的确与云山院的人有龃龉,可云山院背后的人是谁?那是这整个侯府真正的主人。将军不知道或者不对这些小事有所理会还好,要是万一真被告到了将军面前,林管事准保吃不了兜着走。 到了那个时候,雅园那一位还能管林管事的这番举动是为了谁出气?人可闭着眼睛过自个儿的安生日子,这杂事房里的一位小管事,没了再换人便是。 林管事想到这里,后背不免出了一身的冷汗。后悔自个儿这会儿才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想明白,又暗自庆幸,这会儿总也不算晚。 蔺子桑回到云山院,她站在沿廊下头用手帕擦了擦汗,然后才缓步进了主屋里头。 司信泓正拿着一支笔,在书案前头画画。白色的画纸上粗粗的已经有了一棵大树与一只憨态的小虎模样。 蔺子桑走过去,先是瞧了瞧茶壶里头还剩下多少茶水,然后又将吃了一半的点心略作规整。 “方才去了哪里?”司信泓瞧着蔺子桑略微汗湿的脖颈,问道。 蔺子桑回头笑了,“今天的例冰忘了送过来,我去催了催,那边的管事说需要一番调配,一会儿便让人送来,”她一边说话一边又走近了司信泓,上下仔细的瞧了他后,又道,“您也是,在屋里呆着怎么就觉不出热了?” 司信泓的额迹微微汗湿,脸颊也有些发红。不过他恍然不在意的模样,还是听见蔺子桑说话,这才笑起来。 “我也没觉得多热,从前在漠北,那又干又热才是让人难以忍受呢,” 蔺子桑摇摇头,然后端起一旁的茶壶与点心盘子,往外头去了。须臾,她又端了一盆井水与一块帕子进来,身后跟着山香,手里拿着的是从厨房里新换上的茶水与点心。 “早上吃的不多,午饭前却又吃了点心是不是?”她一边绞干手上的帕子,一边将手上的水珠子撒了,然后把那半干的帕子印到了司信泓的额前为他轻轻的擦去汗珠,“这般吃法,中午铁定吃的又不多了,这点心啊,总要给你收起来才好。” 她话语里是责备,却说的司信泓笑了起来。不说这偌大的院子,就连这整个侯府里,也没有一个人与蔺子桑一般。 她将他当作一个真真正正的孩子来看待,而这,正是司信泓从来缺乏的。 “前头吃了两块罢了,”司信泓由着蔺子桑说,见她脸色认真,也只得保证道,“中午我多吃一些,下午我准保不吃这些点心了。” “饿了自然还是要吃的,只是这些点心小食比不上正餐,混淆起来总不好。” 她正说着,云山院的大门就被人敲开了。 早木将门打开一条缝,却被外头横七竖八的五六块冰给吓得一愣,“这是……” 他愣神间,门外站着的人已经动手将门推开,“这是今天的冰,送的迟了,莫怪。” 那小厮说完就走,半点没有理会早木的诧异。 冰是送来了,足足还有六块。几个丫头用三个大木盆装好后,规规整整的放到了司信泓的房里。 “你们拿去自个儿的放里头吧,”司信泓却对这些冰块无意,“今儿个下午我要去父亲那里,是用不上这些的。” 【小剧场】 司信泓:作为本文的唯一童星,我想问,难道真的让我和我爹抢女人吗? 司元:儿子别怕,照着剧本演就是了。 司信泓:那你磨刀做什么…… 蔺子桑:以未来继母的身份说一句,儿子,别怕。 第187章 软柔的小手穿梭在书架之间,往来之间没有什么停顿。蔺子桑将手里的一捧书都放回原位以后,她透过书本之间的缝隙将目光落在了司元的脸上。 她站的远,视线因此显得有些肆无忌惮,蔺子桑觉得自己完全来得及在司元发觉之前收回视线。不过她显然失算,一瞬的仲怔以后,蔺子桑的视线就与司元的视线对撞在了一起。 他似乎无意再蔺子桑之前将视线收回,直到她略微局促的垂下了眼睛,指尖差点碰落了一本书。 屋里被堆叠的冰块熏得温凉,蔺子桑背靠着书架,平顺了心口扑扑的跳动,然后重新迈开脚步轻缓的往楼下去了。 她不过在楼梯上走到一半,迎面就撞上了往上头来的刘婆婆。她见到蔺子桑便笑开了,然后随手将东西递给她,道,“正好遇见子桑姑娘,这可是恰巧了,我老婆子也省的重新上楼一趟,这份东西要交给将军,劳烦子桑姑娘了?” 蔺子桑虽然不知何故,但也立时点了头,笑道,“刘婆婆客气了,这是小事,哪里算麻烦。” 她的手拿住了那厚厚的信封。信封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只是入手颇为沉重,不太像是个纸做的东西。 蔺子桑回过身重新迈开脚步,因为距离司元越来越近而生出一丝雀跃的心情。她的脚步停在书案前,先屈膝行了礼,然后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司元。 “将军,刘婆婆让我代为转交给您。” 司元手里握着毛笔,子兰瞧他一眼,便想伸手代为接过。不料司元将手里的笔递给了她,然后在她之前朝着蔺子桑伸出了手。 蔺子桑松手不及,指尖与司元的错擦而过。她的耳尖微红,眼睫毛微微的扑动了两下,然后垂落下去。 司元将那东西放在了书案中间,然后站了起来。他的视线自然的落在蔺子桑的脸上,将她的赫然尽收眼底。 这样带着简单憧憬的情感,司元从前并不是没有体味过,然而此刻细看来,却似乎有所不同。大概是眼前站着的人不一样了的缘故,他的心间也仿若被一片细柔的羽毛抚触而过,略微的酥柔了一瞬。 “下去吧,”他走到与蔺子桑,然后脚步一转,兀自走去了排排的书架之中。 蔺子桑虽垂着头,可脸上到底闪过一阵失望,她应了声,然后照着来路退出去了。 楼下,司信泓一人看书,样子颇为安稳。蔺子桑缓步而行,待到他的面前,神色已然恢复如初。 “这天气实在热的不太像话了,”她走到窗边,距离不太近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气,蔺子桑因此皱起了眉头,却也没有办法,关起窗户这屋里就太暗了些。 “外头恐怕更加不得了吧,”司信泓放下手里的书,看着窗外的灼日,道,“拢共算起来,这天气已经近两个月没有下雨,这样晒下去,有些地方想来已经快熬不住了。” 这话说的没错,两个月不下雨,外头有些地方何止快要熬不住了。 第188章 中原靠着更西边的地方是大齐国的疆土边界,也是大齐国土之中最为贫瘠干涸的一块土地。寻常暑气里半月下一次雨都恨不得嫌少的地方,临着这两个月的不落一滴雨水早已经挨不住。城外的唯一一条河已经干的没剩下多少水,别说百姓,就是为官者家里头都是一天紧着一口水喝。百姓家中就更甚,渴死了人都不是没有。 就这样,地方官总算熬不住了,紧着让人快马加鞭往京都报了灾情。 京都这边河流丰沛,并没有因为两月的不落雨而出现大问题,不过那一份跑死了三匹马的急报还是让皇帝皱了眉头。在任时候的任何天灾或者人祸都是能避就避,否则往后的史官记起来总是不好听的。 今儿个早朝,朝堂里的官员就因为这事情给吵作一团。 有说两月不下雨本已经是奇事,说不准哪天就有雨落下,实在不行,多往下挖两口井又如何?总不至于死人这般严重,如今上报过来的灾情吓人,多半是因为伏霞县的地方官不作为的缘故。 另又有一半的人则抱着反对的态度。人命总是人命,现下已经死了人,哪里还能够见死不救,去等那一场不知什么时候往下落的雨水?人是活的,总不能眼见着为一口水渴死。 皇帝被两方的争吵弄的头疼不已。让他开粮仓放粮,怎么说他都心疼。今年北边的一场仗,虽说规模不大,可也耗费了不少粮食,秋收的时候又没到,国库里还是半空的,哪里有多余的粮食让人往外头搬? 年轻皇帝匆匆退了朝,然后立刻命人将老中堂给请到了御书房。两人一番商量,均是觉得不必从朝廷派遣粮草过去。因为有了老中堂的首肯,皇帝那颗悬浮着不甚安定的心也慢慢的归回了原处。 他的意思随即在下午化作了圣旨,照着来路回去了伏霞县。 王启正顶着燥热的阳光,在轿子里一摇一晃的回去了中堂府。才转进二门就打头瞧见了脚步匆匆的王征信。 王征信瞧见王启正,立刻停下了脚步,然后冲他躬身行礼,“父亲,” “嗯,”王启正看他一眼,问道,“这是准备哪儿去?” “父亲,我听闻皇上打算让伏霞县的百姓暂且自救?”王征信的眉头紧紧蹙起,“我以为这样的法子实在太过冒险,哪里能将人的性命置之不顾?” “蠢材,”王启正往周围看了一眼,然后将手背到了身后,低声对着王征信道,“你跟我进来!” 他在前头脚步匆匆的领路,王征信则一头雾水的跟着。 “倘若今天没遇见我,你就这么二愣子似的往皇帝面前去了?”王启正差点没忍住抬脚踹在王征信的身上,他将房里的丫头小厮都斥退了,然后指着王征信的脸道,“你做事情总是只想着眼前的一分,哪次往深处想去了?” 王征信低着头,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可脸上的神情显然表明他依旧并不赞同王启正的话。 第189章 “父亲,我以为这些事情不该用百姓的性命来当作赌注。”他抬起头看着已经年迈的中堂,“更何况,君臣之礼不可废。” “我做的事情,自然有我自己的打算,犯不上你来告诉我这其中的道理,”王启正冷眼瞧着他,“皇帝哪里你不用去了,回自个儿院子里,往后两天告病不用上朝了。” 驸马任的左右是个闲职,看着好看,实际上却是不顶多少用处的。王征信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没有办法忤逆自己父亲的意思,他低头从书房退了出去,没有看到王启正脸上一闪而过的狠厉。 皇帝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这片江山是他左右指挥了二十多年的,倘若皇帝是个聪明人还便罢了,可皇帝偏偏是个蠢才。这蠢才还成天指望着拆去自己翅膀上的羽翼。这样的人迟早有一天会重重的摔在地上,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王征信坐在书案前,用手揉了揉眉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江山从他掌手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有打算让出去。 阳光炽热,卫羡躲在房里不愿意出门,她连着喝了两杯冰镇过的酸梅汤也没觉出胃口来,因而让人把刚端上来的点心又给端了下去。 “怎么这般热?再去换一盆冰上来,”她皱起眉头随手将自己放在小几下头的冰块盆子推到了一边。 “小姐,这冰块不能放在肚子下面,容易着了凉气……”旁边侍立的小丫头畏畏缩缩的将那冰块给拉到了自己面前,话没说完就得到了卫羡的一番瞪视。 “要你多嘴?” 房里的丫头被她给斥退了,只留下她一个人顶着雕花繁复的床顶发愣。 自打那天晚上见过楚钰一面,她就没在心里头忘记了他去。他兴许比不上她曾经见过的司元一般面容姣好,可从年纪上来看,楚钰比司元合适了不知多少。 更何况从身家来看,楚钰是晋云侯府的世子,真算起来……也不必司元差多少。 从这个时候来看,卫羡就真的体会到了古代生活的不方便。自由恋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自由都谈不上,哪里来的恋爱两个字。她能托的也不过只是卫羡这具身体的母亲,卫夫人罢了。 好在,卫夫人对楚钰也极为满意,私下找人核对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心里算是有了定数。转头就给卫尚书吹了枕头风,同他仔细说了这事情。 “难得阿羡也喜欢楚钰,我瞧着也是很好的……” “楚钰那孩子,在同龄人里头是个很出挑的,哪儿只有你一人瞧得上?”卫尚书困得迷迷糊糊,不过这也没挡住他给卫夫人当头浇一盆冷水,“长兴候那里恐怕早就抱着亲上加亲的打算,你觉得咱们家与晋云侯世子登对?人家可不一定这么想。” “咱们家阿羡哪里不好?”卫夫人心里不甘,一个人嘀咕道,“这事情总还没有传出准数来,我明日就差人去打听打听。” 这些总归是妇道人家的事情,卫尚书不愿意多听,兀自转头睡过去了。 京都城里,这不过又只算是极为普通的一夜罢了。 【小剧场】 蔺子桑:作者我们来谈谈人生,为什么每次我遇见将军都显得这么痴汉! 众人:因为将军大人的美色。 阿锦:呸,事实是,因为主上惯于勾引之术。 司信泓:不如说说今天的更新为什么这么迟? 作者:因为本来想请假去睡觉来着,后来一想,12月的第一天啊!这就断更未免太过萎靡了。 第190章 马车在官道上急性行,前头一队士兵开道,后头跟着一溜规规整整的车马。那成箱堆叠的样子,不难看出是贵重物品。 在草丛里蛰伏已久的几个男人,见状互相瞧了一眼,然后勒紧了裤腰带,手拿大刀从草丛里头大叫一声跳了出来。 车马受惊,差点没有因此掀翻了车。幸而这官道宽敞,周遭又是平地,险险停了下来。 几个士兵见来人面向凶狠,手里拿着的也不是简单的家伙,心知自己是遇见了土匪。他们勒住马脖子上的缰绳,脸色还算镇定。 “这车上运的无论是什么,都得给我留下点!”领头的土匪身材高大,一双剑眉显出几分英武气来。他的视线与几个士兵一般,在互相打量着对方。 楚钰原做了士兵打扮混在人堆里头,这时候用双腿夹了马肚子,使自己的坐骑从人群里头走出,他脸上闪过杀意,对着下面的几个强盗道,“这马车上运的无论是什么,今天你们都留不下一分,” 那土匪头子露出狠厉的神情,不待他打出手势指挥暗处躲着的土匪出动,楚钰就飞快的取了一直背在身后的箭篓子里的三支箭。三支箭被一起架在弦上,三箭齐发没有停顿,转眼间就隐没进了原本在草丛里潜伏着的几个土匪身上。 楚钰策马的动作不停,架弓射箭,电光火石间那草丛里的土匪们均是呀呀惨叫着滚落了出来。 原先几个在车马前拿着大刀站着的几个土匪等到这时候脸上也失了人色,害怕的发起抖来。 他们做土匪的日子也不久,多不害命,只图财罢了,真刀真枪的死了自个儿的弟兄更还只是头一回。 楚钰的脸色宛如阎罗王,箭已经用光,他随手从腰间取出宝剑,居高临下的将剑身架在了领头土匪的脖颈间。 “今天运的东西,你们打算留下多少?” 土匪头子哪里还敢答应,只将手上的大刀随手扔了,整个人抖若筛糠,只会喊一声饶命。 其余土匪一瞧见他这样,自然也没了胆气,纷纷跪地求饶。 楚钰知晓这些土匪不止这么点谋算,他将宝剑往土匪头子的脖颈间一送,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来,鲜血往外溢出,顺着宝剑的剑头低落到了地上。 “你们在前面走,给我们领路,过了三里路,自然放你们走。” 前头的官道虽然平整,可难免恐有其他变故。那土匪头子有苦难言,只能一手捂着脖子,踉踉跄跄的往前头走。 官道渐行渐窄,继而出现一座不高的山头。山路倒算不上艰险,只不过马匹攀爬起来难免费力。 过了这处山头就是伏霞镇,几个土匪告饶着自己从来没有害过人命,又说回去必定做个老实百姓,这才被放行走了。 楚钰抬头瞧了瞧天色,沉声道,“快些行路,天黑之前还能赶到伏霞镇,” 众位士兵都是在战场上吃过苦的,不过是这点路途个个都不觉得有什么,生龙活虎不待停歇。 他们押送的是赈灾的官银,奉的却不是皇帝的命。 第191章 伏霞县人口林林总总算起来,拢共不止两万人。且不说伏霞县不过是受灾县镇里头算是大的,周围那些个小村小镇没人管的多的几乎无法完整估计。 朝廷一句秋后免一年赋税几乎将这些原本等待京都那边传来好消息的百姓两眼一抹黑,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两个月滴水不落,本就看天吃饭的地方哪里还有半分收成?这看似是体贴的恩赐,实际上比放屁还轻飘飘。 百姓义愤难平,眼见着就要将府衙冲破的关头,京都那边又来了人。这回来的是几马车的官银,虽然不能将所有事情都一块解决了,可总算是救火的水。 楚钰站在府衙门口,眼里瞧着一众百姓殷切的目光,一板一眼的将事情给说明白了。 “这银子是晋云侯府与秦阳侯府送来赈灾所用,根据每家受灾情况不同,由官府分配。”他的腰间跨刀,面色郑重,“朝廷始终是记挂着伏霞县与周遭几个受灾县城的。” 底下人听闻这话,原本的窃窃私语顿时炸开了锅。有感念两位侯爷的宅心仁厚,更多的则是对朝廷的无动于衷感到愤怒。 于此,多大逆不道的话楚钰都只当作一个字没听见耳朵里。留宿一晚,为了赶回京都过中秋他须马不停蹄的赶路。 纵使一路没有停歇,等他回到京都城里头,时间也已经转眼到了八月十四的夜里。 前头还有两句话忘了交代。 这银子送出京都城不过半日就传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又惊又怒,“谁让他们将东西送出去的?没有我的口谕,这样的东西城门口的侍卫没拦着?” 宗安躬身无奈的答了,“那银子是晋云侯世子亲自押送的,出城前又有秦阳侯的授意……守城的士兵没敢拦着。” “实在不像话!”皇帝连着砸了两个茶杯,又高高的将一只细润的紫砂茶壶拿在手里,将落不落的垂着,“他们两个是半点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话是这样说,可这点火气怎么都只能留在这一方小小的宫殿里。两个侯爷当初明着反对他那道圣旨,这会儿又踩着朝廷的脸面捐了银子过去,皇帝却至多只能装作不知。 这口气憋在肚子里,转头装了四五天的身体欠佳未上早朝罢了。 待到楚钰一行人从伏霞城回来,皇帝也不过是在上朝的时候不咸不淡的提点了一句,大意是夸为君分忧,可多的话也半点不说了。 还要皇帝怎么说?再夸下去恐怕以后造反都该夸一夸了! 谁心里都有不快堵着,管他发的出来发不出来,时间挪移,中秋月圆夜也便到了。 中秋夜,京都城里照例是要猜灯谜逛灯会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便趁着这一个自由的晚上外出。这一整个夜里直到天明,男女大防都不似往日那般严苛,因此多有在这个时候互相瞧上眼的偷偷互报了家门,第二天转头就求人去提了亲事。这样的举止算是约定俗成的一个风俗,没人能说什么。 云山院里四个山字辈的丫头对于这赏灯会格外的有兴致,提前几天瞧瞧托人从外头买了布料来自个儿绣好了香包偷偷的踹在怀里,等着万一有遇见意中人能塞给人家。 第192章 “这事情可半点不能马虎,”山香将香包绣的规整极了,上头只有一朵小花,内敛极了。 山栀却是奔放,一对交颈鸳鸯明晃晃的打眼。 蔺子桑陪着司信泓看了半下午的书,眼见着天色暗下去,她的脸上却也没露出多少兴致来。 这样的赏灯会,司元必定是不会去的,由此她的兴致缺缺也有了解释。 “从前听闻这京都的赏灯会十分热闹,今年确实有幸见一见,”司信泓却显得兴味十足。未等晚膳用过,他便开口催促蔺子桑换衣服。四个山字辈的丫头跃跃欲试的跟在他的身后,唯恐不被带上了。 因着要出门,蔺子桑也只得先把身上的丫头服换了,临了瞧见枕头里头放着的荷包,慢慢的攥在了手心。 “子桑姐姐?”山香从外头探头进来,睁大了眼睛,“小少爷已经在外头等着了,我看将军也过来了!” 蔺子桑慌忙将手收紧了,不动声色的把那只荷包藏进了袖口,一边答应着一边快步往外走。 天色至此还留着些微光明,不过大多是暗色的痕迹。落在人身上渡出一层朦朦胧胧的色彩,宛若打了深色的光晕。 司元站在司信泓身边与蔺子桑离得也不远,她偷偷的偏头瞧过去,恰好瞧见司元脸上不多的笑意。他低着头与司信泓说话,声音不轻不响的落进蔺子桑的耳朵里头,“没用过晚膳?” “没用,”司信泓摇摇头,他的脸上露出一分赫然,想着外头有不少平日里吃不着的小吃这话他总在司元面前说不出口。 “奴婢想着时候还早,大家又都要往外去,不若便在外头吃了吧?这也算是个难得趣味,”蔺子桑连忙将话给接了过来。 司元的视线因此移到了她脸上。 蔺子桑的心头惴惴的跳着,唯恐从司元的嘴里听到不喜。不过,司元却出人意外的笑了,他点着头道,“这考虑周到,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这句话一出,蔺子桑原本想落回去的心不仅没有落回去反而更加往高处飘荡去了。 幸而天色渐晚,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红晕大抵是不会被人看见的。 赏灯会里头,众人几乎都是一般打扮,除去几个张扬带着丫头小厮的,许多世家公子哥也选了寻常的衣饰独自外出,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天色虽然没有全黑,可外头的各式花灯已然亮了起来,来往行走的摊贩们口中的叫卖声也不低,穿梭在人群里的热闹自是不用多说。 蔺子桑心里清楚司信泓的胃口,因此在看见一处肉饼摊子后,打算上前为他买饼。可谁知人流匆匆,她一转头哪里还看得见同来的一众人? 蔺子桑的手里握着肉饼,正想回身仔细瞧瞧周遭是否还有熟悉的面孔,她的手臂就猛地被一只手给扯住了。不等蔺子桑反应,她身后迎面来一辆马车,逆着人流半点不停顿眼见着就要撞上她。 那只握着她臂膀的手用力的将蔺子桑往回一拉,她的脸便撞上了一处硬朗的胸膛。 【小剧场】 作者:本文的撩妹高手是谁? 众人:首推大将军一枚! 第193章 蔺子桑猝不及防,低低的惊呼出了声。 她慌乱间抬头,入眼的是司元线条坚毅的下巴,以及一双眉目飞扬的眼睛。这一瞬间,宛若墙根地下最不起眼的那一株小花忽然间绽放出了花朵,时间骤然停顿住了。 司元一手揽住她,一边随手摘下了蔺子桑头上的一只木簪子,反手一送,那木簪子急急的飞出,猛地从那马匹的喉管间插.入,鲜血即刻喷.射而出。 那马原本不停歇的脚步瞬时脱力,颓然栽倒到了地上。这一番变故至此已经在人群里惊起不少人的惶恐。那赶马车的马夫也是面露菜色,立时被人团团围住。 这里的响动引来了巡逻的捕快注意,两个跨着刀的年轻人快步跑来时,司元却已经护着蔺子桑从人群的一角离开了。 他的指尖扣住她一边的手臂,带着蔺子桑从重重围拢过来的人群里离开。她不敢抬头,却也能感受到自己身后靠着的宽阔怀抱。 “将军……?”蔺子桑不敢回头,只低低的叫了一声,细声细语的随即被人潮涌动里的繁杂声响淹没了。 “嗯。”司元却意外低声的应了,“怎么?” 他只反问,手上的桎梏并没有因此松懈。 蔺子桑的气息一滞,正要开口就听得旁边一清丽的女声道,“不过是买个肉饼,人便不知道哪里去了。” 李厨娘从一旁的人堆里闪现出来,脸上带着些似笑非笑的神情,她瞧着司元放在蔺子桑身上的手,似乎并不对此感到奇怪。 蔺子桑却因为她的出现感到一丝局促,一时间觉得无话应对。 “将军也在?”李厨娘抬眼看向司元,脸上先是讶异,然后笑意更甚,她微微的屈膝行礼。 这时候司元的手已经从蔺子桑的肩头挪开了。他随意的垂手而立,须臾挪步走到了她们两人前头。 蔺子桑的视线追过去,越过司元的肩头与司信泓一行人交错在一起。原来他们都站在不远处。 她定了定心绪,上前将手里的肉饼递给司信泓,笑道,“不冷不热,恰好能入口,” 司信泓却伸手拉住蔺子桑的手,“子桑姐姐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这赏灯会人多又繁杂,还是走的近些好。” 他不过十岁,算起来总还是个孩子,素日里与蔺子桑又是一向亲近的,这般举止倒是没人觉得多奇怪了。 蔺子桑也跟着笑开了,“方才也不知怎么的,一回头你们就不见了人,我还也怕了一会儿。” 她一边说话一边往四下瞧了瞧,竟发现陈拓也在,便又紧着与他问了安。 陈拓笑的温和,站在人群后头并不多说话。 只不过蔺子桑再抬头看时司元已经不知走去了哪里,她心里又有些失望起来。 漆黑的夜空中不过繁星点缀,而这一晚上京都的街道中却几乎亮如白昼,各式各样的花灯透露出的朦胧光线映射字整个街道来往人群的面庞上,柔和了整片街景。 因着几人都有自己想去的地方,这又是难得的自由光景,众人便约定了亥时在街头相聚。 第194章 蔺子桑陪着司信泓猜了几处灯谜,手里就拿满无用的小玩物。她的兴致也别钓起,跟着猜了两个通俗的谜面。 人群中不乏男女,可如同他们两个一般俏生水灵的却没有几个。更别说两人连着猜中了不少灯谜,已然吸引了许多若有似无的目光。 有两个年轻男子原本就跃跃欲试,隔了一会儿眼见着蔺子桑与司信泓转头要走,便也顾不上什么,连忙上前将他们两人给拦住了。 “这位姑娘,不知可有兴致去河堤旁边一游?”打头先说话的蓝衣男子面庞上挂着的笑容还算是克制,而他身边站着的另一青衣男子投掷在蔺子桑身上的目光却不让人觉得舒服了。 这样的请求在赏灯会上并不乏见,也算不上失礼。司信泓却面带防备的看着面前的两个男子,然后一手用力的抓住了蔺子桑的衣袖。 蔺子桑回头瞧了他一眼,便温言回绝了,“多谢两位公子美意,只不过今天我是同家弟一同出游,恐多有不方便的地方。” 美人一笑,荡的那两人心中酥酥麻麻,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不仅没有让开,又俱是往前走了一步。 “孩子么,一同过去也没有什么,河堤那边也有不少小姑娘,你弟弟瞧瞧也无妨不是!”这会儿说话的是方才未曾开口的青衣男子,他的声音粗哑,说出来的言辞也让人皱紧眉头。 蔺子桑明白他们眼中的意味,更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龌龊玩意儿。这些个东西她不用来京都城就见识过,女娼男盗的,秦家湾也并不少见。 “不必。”她微微抬起下巴,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蔺子桑反手将司信泓往自己身后推了推,先拦在了他的面前,“两位如果方便,不妨让一让道。” “恐没那么方便,”那青衣男子露出狞笑,他更往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同蔺子桑道,“我实话和你说了,今个儿我就瞧上你了,你倘若老老实实的同我去河堤旁转一转,我兴许不怎么样,但倘若你今日打定主意不去,我却要看看你在这京都城里能藏到哪儿去,藏到哪儿去都别想有一天的安生日子!” 他凑得近了,蔺子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些微汗味。男子的面目丑恶,打定了主意蔺子桑会因此害怕,会因此退却。 他却唯独没料到蔺子桑有那样的胆子,她伸手拔出了自己头上仅剩的一根簪子,转手就往那男子的脖颈间用力扎去。 青衣男子受惊往后一躲,却也没能完全躲过,那木簪子虽然不尖锐,却是出奇的硬,加之蔺子桑用了十二分的力气,青衣男子的脖颈间被扎出一个小血洞。虽然没有伤及经脉,可那伤口总是吓人。 “杀人啦!”原本静默看热闹的人群里在这个时候不知谁忽然惊叫了起来,在人群里惊起了一众波澜。 青衣男子受惊大过受伤,这时候立刻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手捂着自己的伤口,一手就往蔺子桑的身上袭去。 第195章 蔺子桑已然准备躲过,她拉着司信泓的手转身想跑,却不料司信泓在这个时候松开了她的手,反而向那两个男子迎去。 他一手按在一个过路男子的肩头,借势飞身一脚踹在那青衣男子的胸前,将人踹到在地以后,又飞快的伸出手往随后上前的蓝衣男子的肩头用力劈下,蓝衣男子也便应声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人群里这便又传出一声惊呼,司信泓还想上前,却被闻声而来的捕快们拦住,“还不住手!” 捕快听见有人喊杀人,心中便已经是一惊,此刻过来又瞧见司信泓轻松的对付两个成年男子,自然的以为是他先动手伤人。 “这是怎么?”两个捕快瞧了在地上躺着的两个男子一眼,两个俱是软脚虾,不过一招一式就都躺在地上晕了过去。 周围的人大多是从蔺子桑松手用簪子扎人开始注意到这边,开口起来纷纷都只是蔺子桑与司信泓动手的画面。 谁都没想到两个稚嫩的孩子能有这番本事,将两个男子掀翻在地,特别是脖子上被扎了一个血窟窿的那个,多看两眼都觉得吓人。 蔺子桑头上只两根簪子,司元取了一根去,这会儿自己又拔下来一根,此刻披头散发的站着,也觉出几分狼狈来。 不过她面色如常,见捕快责问,也没急着说话,只等着路人间的纷闹声停歇以后才淡淡开口,“这两个男人先言语调戏于我,又想动手伤我弟弟,我不得已才出手自保,众人瞧不见弱女子被欺侮在先,反倒全知道这两人可怜了?” 她的目光凉飕飕的从刚才发声的几人脸上掠过,眼中的讥讽自是不用多说。 许多人因此语塞,也不敢再胡乱开口说话。只还有一两个人躲在人群后头嘀嘀咕咕,“这街上人这么多,怎么只纠缠你一个?谁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就是!说不定也是个小骚蹄子。” 这两句话一出,人群里立刻传出了一阵恶意的哄笑声。 司信泓的脸色骤然发青,他冲进人群里,不多时从里头提溜出一男一女,俱是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两人被狠狠的扔到地上,一时也惊恐不已,呼天抢地道,“官老爷!你瞧瞧,这孩子的样子能让人欺负了?” 捕快见司信泓伸手不俗,先是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将腰间的刀拔了出来,威吓道,“都别吵了!再吵一个个都抓回衙门里去!” “你们两个!”捕快回过身来瞧着蔺子桑与司信泓,“伤了人便是伤了人,这事不能简单了了。” “可笑之极,”司信泓紧握着拳头,双目怒视着两个捕快与那两个被他揪出来的人。 蔺子桑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然后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这才抬头对着两个捕快道,“劳烦两位官爷,今晚上这事情的确不能简单了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抬起头往人群外头瞧去,司元正穿过重重的人潮向他们这边走来。 “这是怎么了?”司元身形高大,一开口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他面庞上带着疑惑,语气里却不乏冷意。 “将,将军?”百姓们多是见过胜仗归来坐在大马上一路归京的司元,这会儿见到他走到那两个半大孩子面前,脸上不由得闪过疑惑与震惊。 【小剧场】 司信泓:不行让我踢飞这两个混球 作者:不行,耍帅的活当然要留给你爹。 蔺子桑:走哪儿都是我遇险,女主角真不好当。还要抓准时机抱大腿,嘤嘤嘤命好苦。 司元:除了我你还打算抱谁大腿? 第196章 “将,将军?”百姓们多是见过胜仗归来坐在大马上一路归京的司元,这会儿见到他走到那两个半大孩子面前,脸上不由得闪过疑惑与震惊。 “见过将军!”两个捕快连忙放下手里的大刀,规矩的躬身行礼,其中一人抬头道,“区区小事而已,无须劳烦将军了。” “父亲,”司信泓出口的称呼却出乎众人预料。他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目光如同利箭剜在那两个倒在地上的人身上,“是这两人出言不逊在先,又妄图动手在后,我与子桑姐姐不过是自保罢了。” 蔺子桑的长发披散,往下垂坠,其中一丝一缕迎着晚风微微飘动着,抚过了她小巧的脸庞。她脸上的沉静与淡然在司元的目光下被些许赫然取代,不由自主的瞥过了脸去。 司元一言不发的听周遭的人七嘴八舌的将事情说过一遍,然后默然的走到了那两个紧闭着眼睛躺在地上的男子身边。 “十岁孩子的拳脚能将人损伤至此,”他的目光低垂,冰凉凉的落在青衣男子与蓝衣男子身上,语气里带着漠然,“大齐国的男人已经弱到了这个地步?” 他一开口,原本周围窸窸窣窣的嬉闹声顿时打住,众人的视线在他的身上游移,皆是惶然。 那青衣男子与蓝衣男子本就是装作晕厥,准备将事情简单的糊弄过去。这时候听见司元的到来,心里已然是十分发怵。然而人已经躺倒在地上,哪里能猛地坐起来,故而也只能就势装着一动不敢动。 司元收回自己的目光,在众人的视线里,他朝着其中一个捕快的腰间伸出手,猛然抽出了那已经被送回刀鞘的大刀。 大刀极其锋利,在灯笼的光辉下闪出一丝冰冷的寒光,劈开空气径直往那青衣男子身上去了。 眼见着刀刃就要碰到青衣男子的脖颈,那青衣男子这才终于按捺不住,吓得几乎屁滚尿流不敢停顿的往旁边滚了一遭,险险的躲过了这一下。不过刀落下的到底是快,他的脑袋躲过去了,可头发还是被削下来两寸,落在地上失了生气。 司元身形颀长,衣袍宽大不似劲装,挺直的站在那里,身上的冷傲与孤高纠缠在一处,由武将的肃杀中透露出几缕傲然。 大刀被他随手杵进了青砖地的砖缝里头,直愣愣的立住,刀身上的光影照着他往前半步。 “将军,将军饶命!”青衣男子滚了一身的灰,也来不及站起来抖落抖落,立刻又朝着司元的方向跪了下去,“假如知道少爷小姐是将军府的人,我是万万不敢多纠缠的。” “倘若不是将军府的人,你们便能合情合理的纠缠?”司元一脚踩在那人的肩头,使青衣男子不得不因为力道而猛地朝前趴倒下来,面庞极其狼狈的贴在了地面上,“这京都城里,你们倒是两个什么货色?” 他此刻身上散发出森冷的气息,使得周遭的人面上都闪过惊惧,多多少少往后退了退。 第197章 “他刚才说了什么,”司元回头看向蔺子桑,“子桑,说给我听。” 蔺子桑的脾气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万不得已时她不会退却,然而能保周全时一定不会冒险。 “我实话和你说了,今个儿我就瞧上你了,你倘若老老实实的同我去河堤旁转一转,我兴许不怎么样,但倘若你今日打定主意不去,我却要看看你在这京都城里能藏到哪儿去,藏到哪儿去都别想有一天的安生日子!” 蔺子桑几乎一字不差的将那青衣男子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静静的抬头回望司元。 司元的眼中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然后他低头又用力的在那男子的肩头踩了一脚,“藏到哪儿去都别想有一天安生日子,这话是你说的?” 青衣男子的肩头传来钻心的剧痛,不知是不是骨头断了,他额前全是冷汗,一开口就忍不住倒吸气,疼的脸面狰狞,神志恍惚,说出来的话也是断断续续,“我,我,将军,我是一时烦了糊涂……我,饶命!” 一旁蓝衣男子已经被青衣男子此时的惨状吓得瑟瑟发抖,缩在一边一动不敢动,生怕闹出一点动静让司元注意到,再遭受一番那青衣男子的罪。 司元冷哼一声,他反手一提,将那青衣男子正面抛过来,然后另一手将他的没伤着的那只手骨头干脆的拧断,骨头错落的咯噔一声,配合着青衣男子一声惨叫,渗人不已。 司元一松手,那青衣男子就如同一只纸鸢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脸色惨白,软弱无力的呻吟着。蓝衣男子惊惶的跌坐在地上,恍然想起往后退,正要爬动,却听得另一边脆声一响,回头看去原来是方才被司元插.进砖缝里头的大刀又重新让他拔了出来。那大刀呼啸破风,锋利的刀刃斩在了他的双腿之间,离那子孙根不过半寸之远。 蓝衣男子脑中天旋地转,哑然如同被人掐住了脖颈,钝钝的不知如何反应。随着周围人的一声惊呼,他身下一热,低头看去,竟是当场尿了。 重重人群后头响起窃窃私语,却也不敢大声说。原本这尿了身子的可笑事,也没人在这时候笑出声来。人人俱是将视线放在司元的身上,等着他开口。 “此等腌臜事,”他随手将那大刀递还给那个捕快,“断然不能轻饶,那河堤内外是个什么光景,让人去瞧一瞧。” 两个捕快哪里还敢说什么,忙不迭的躬身应了是,恨不得立马请走这一尊大佛。 “散了吧,散了吧!”周围的人潮不散,几人都走不开,两个捕快没空去管正在哀嚎的青衣男子与几近昏厥的蓝衣男子,而是先打算让人群散去。 司信泓这时候的面色才算是好了许多,他抬头看着司元,“父亲……” 司元却先走到了蔺子桑的面前,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簪子,朝着蔺子桑摊开手心时便静静的躺在了其中。 簪子的质地十分普通,依旧是木制的,不过上头雕刻了细细的纹路,并不是方才司元从蔺子桑的发间取掉的那一只。 第198章 “把头发别起来,”他沉声道。 偶一阵风过,蔺子桑的长发浮动,有半缕自司元的腕间抚过,轻柔的似是打了个弯,恋恋的缓缓滑落下去。 手腕间传来的轻微瘙痒带起一股朦朦胧胧的心间颤动。司元看见一只小小的,在月光下莹莹如同白玉的手慢慢的向自己的掌心伸来,带着温热的触觉轻轻的碰到了他的掌心。相触不过一瞬,须臾便抽离。 他抬头看去,只见她眉目婉转,面庞倩然。 街的另一头,一位衣饰不俗的年轻男子正也往蔺子桑与司元这边瞧。 “世子?”福贵疑惑的瞧着楚钰的视线,他个子矮小,循目望去只能瞧见一片还未完全散开熙熙攘攘的人潮,“瞧什么呢?” 楚钰即刻收回目光,淡笑着迈开步子往街角的另一边走去,“没什么,不过瞧见两个熟人。” 福贵面带疑惑,心里左思右想也没想起几个能被他家世子记挂在心里的熟人。不过楚钰既然已经离开,他也无暇多想,立时快步的先跟了上去。 楚钰没走两步,又瞧见一架狼狈的拦在路中间的马车。原本领着车身的马匹颓然的倒在地上,脖颈间一个大大的血洞,此时已经没有了呼吸,青砖地上一滩血迹骇人不已。 “今儿个倒是出奇热闹,”他面上露出些好笑的神色,正打算绕道要走,却听见一边有声音怯生生的叫住了他。 “楚钰哥哥!” 叫的亲热,可那声音于楚钰来说却不算熟悉。 他停下脚步,转头望去,看见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庞。楚钰愣了愣,须臾在记忆中将名字与人对上了,“卫小姐,” 卫羡身后跟着两个丫头,脸上却带着不少狼狈。她面露可怜,目光楚楚的瞧着楚钰,“楚钰哥哥,我坐的马车出了变故,这会儿实在没有办法,你能带上我吗?” “原来这是卫小姐的马车,”楚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开口却是拒绝,“不过实在不凑巧,我今日出来并未用上马车,恐不凑巧,不过,倘若卫小姐不方便,我让福贵去贵府报个信,这是顺便的事情。” 卫羡与林宛白的关系一向交好,因着林宛白的缘故,楚钰对卫羡有些印象。原先是一个性子软和带着胆怯的姑娘家,不知怎么近两个月来性情变了不少,这会儿竟是一上来连男女避嫌也不懂了。 这点心中的思想楚钰自然不会表露半分,他面上彬彬有礼,连半点不耐都没有透露。 卫羡听他这般言辞,心里已经是失望了许多。然而她也无法再寻其他借口,也只得垂目不甘心的答应了下来。 “那,这般便麻烦楚钰哥哥了。” 楚钰摇头,“不碍事,卫小姐这赏灯会到底人员繁杂,你不若,” 他话没说完,就瞧见卫羡目光希冀的看过来,楚钰脸上不由露出点好笑的神色,他笑着说出了下半句,“你不若去那茶楼里先坐着等等。” 卫羡脸色一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中意楚钰!从一开始的好感到现在简直算是中意极了。他的本事,他的身家,他的功绩,由不同的人一天天的说给她听,每一样都听得她心动不已。卫夫人说的,卫府和晋云侯府的家事也不算对不上,她是能嫁给他的。 第199章 他现在这般,应该是守着君子之礼吧。卫羡转头就为楚钰的冷淡找好了借口,然后自顾自的露出松快的笑容,但再抬头却已经不见了楚钰的身影。 灯火通明中,神色松快的男男女女穿梭往来,有人大方有人遮掩,有人则带着自个儿的心思。 秦福根是今儿个一大早坐着牛车从秦家湾来到京都的,他前些天已经来了几趟,原是想见蔺子桑一面,可门房里的人拦着不让进也不让见,后门处早也没了多福守着,几个陌生的小厮均对他爱答不理,哪里还能受他嘱托托话去。 他便刻意的等到了今天晚上。日落时分在后门等不到人,秦福根心里有了数,等月亮爬到了半空中时,他便在秦阳侯府的大门前守着了。 秦阳侯府四个大字刻在牌匾上高高的悬挂在大门上,那里头透出的深重与贵气让秦福根这样的乡野村夫露出惶惑与敬仰来。也因此,秦福根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心里又生出了透彻的通畅。 他想,如今三妞过的日子必然比在秦家湾时好上千倍百倍,吃穿住行样样都是他不敢想的,这是因为什么?这还不是因为当初他下了决心将人送过来?这托的都是他的福!也是,自己的女儿么,自己总是要为她着想的。再想来,三妞应该也知道他的一番苦心,到时候对自己这个生父不该差了去。 两个月没下雨,粮食的收成眼见着比往年差了不少,粮价往上蹿了不少。种地的倒是不怎么样,朝廷已经下了减免赋税的圣旨,可他是个不种地的!秦三妞卖身的那七八两银子养了家里三张嘴。宋寡妇带来的那个儿子还日日喊着要吃肉,家里纵使有金山银山也不够那半大的孩子吃。原本预计能用一两年的银子转眼就快到了头。宋寡妇的怨言多了,秦福根在家里头呆的也不安生。他想起前些日子隔壁秦李氏在城里的见闻,由此生了过来到蔺子桑这里寻些依靠的念头。 秦福根在秦阳侯府门前的石狮子旁靠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睛要睡过去。正这时候,耳边忽然想起一阵说话声。有两个粗衣打扮的男子手里拿着灯笼,打从他面前一晃而过,光线照进他眼里,将他刚聚拢上来的睡意给驱散了不少。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的从面前经过的几个人身上瞧过去。那两个打着灯笼的小厮中间站着的是一个身形高大面庞森冷的男子,男子身边站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孩子,那孩子身边站着的则是一个面庞艳绝的稚气少女。秦福根虽觉得熟悉,然也没有停顿多久,目光再往下移,他又看见四个容貌普通的少女与一身段姣好的年轻女子,年轻女子身边站着一个素衣男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秦阳侯府的正门过去了。 【小剧场】 司元:(指楚钰)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的戏份? 楚钰:因为我是男配啊。 司信泓:我一定是二号男配,那你算几号男配。 李厨娘:你们到底有什么好争的,反正女主天天只会对着将军犯花痴啊。 哈哈哈,今天虽然还是没能提早更新时间,但是好歹四更了呀~求分求留言么么么。 第200章 “三妞!” 月色斜斜的倾洒下来,在地上落出一片朦胧的光影。秦福根将视线重新挪移到领头男子身边的那个少女,她熟悉的身形合着方才从他眼前一晃而过的眉眼,猛地让秦福根回忆起了自己的女儿。 尽管他心头发虚,甚至不能完全肯定那锦衣少女是他那曾经灰头土脸的女儿,蔺子桑还是脚步一顿,慢慢的回过头来。 她的眉目细致,仔细梳理过后与她娘亲少女时候的样子有七分相似。不过容貌上的相似到底是浅的,蔺子桑此刻的神情冷漠,视线虽然落在秦福根身上却半点情绪不带。这与她娘那个唯唯诺诺的性子,那一看见秦福根就柔顺下来的样子,哪里有真正相似的地方呢。 原本众人走动着的步子也随着蔺子桑停下来,纷纷的回了头。 司元站在台阶前,已经足够门房里的小厮看见他的距离。门房里原本打瞌睡的小厮一个激灵,连忙站起来小跑过来,拱手行了礼,“将军!” 他见司元不语,又见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那石狮子旁站着的秦福根身上,立时以为是秦福根在故意纠缠,小厮三两步的往前一走,面色凶恶,“在这儿干什么呢?快些走开,否则对你可不客气。” “三妞?!”秦福根被身强力壮的小厮推得连连往后了两步,他没办法,只能转头向蔺子桑求助。 “这位小哥,”蔺子桑缓步上前,同那小厮细语解释了秦福根的身份以后,又转回身对司元道,“将军,这位是奴婢的生父,奴婢想和他说两句话。” 司元点头,又转头示意阿文和阿武,“你们两个留下。”他说罢转头不再停留。 司信泓原也还想站在这里等等蔺子桑,可司元的意思他到底也不想忤逆,只得先跟着进去了。四个山字辈的丫头留着点好奇,频频回过头来看,直至进了秦阳侯府的大门才算是完了。 “你怎么过来了?”蔺子桑站在秦福根面前,差着两步的距离。 秦福根近半年没有见到蔺子桑,她与他记忆里的那个女儿早已经相去甚远。她如今虽然只是这侯府里头不大起眼的一个丫头,可举止样貌都与当初的秦三妞不同,秦福根想起自己马上要开口的事情,难得也有了点难堪与局促的心情。 “三妞……你如今过的还好?” “我已经不叫三妞,”蔺子桑打断了秦福根的话,径直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以她对秦福根的了解,这个人怎么可能真的为了瞧瞧自己好不好而费这番力气跑到京都来。 蔺子桑的直来直往倒是让秦福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安的先抬头看了看蔺子桑身边站着的阿文与阿武,压低了些声音,“我今天过来,是想问问你,你如今在这府里有闲钱没有?我听说在城里做工,虽然卖身,每个月还是会发些月俸,” “月俸?我自然是有的,”蔺子桑站的笔直,她瞧着秦福根脸上的讨好,心里却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第201章 “这样便好!”秦福根见蔺子桑答的畅快,心里自觉的有谱,立刻又道,“你弟弟,哦,就是春芳的儿子大宝,已经过继到咱们家里,往后就是你的弟弟,”他瞧着蔺子桑的面色尚好,顿了顿又说道,“家里多养一个孩子费钱,如今又赶上了旱灾,日子就更加紧巴了……你在这府里生活还算宽裕?” 他又是一个反问,蔺子桑也好脾气的接了,“宽裕,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 秦福根的眼睛于是更亮了,他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切切的看着蔺子桑,“三妞,你一向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如今家里没有办法,只能靠着你这里来些钱,也不要多的,大半年了,一两银子攒下来没有?倘若有,那就先给我,撑过这些日子先,往后我每月来一趟,左右这些钱你拿着是没有去处的。” 阿文阿武站在一边,听到这里差点没把手里头的灯笼给砸到秦福根的脑袋上去。 “凭什么?”蔺子桑静静的反问道,她望着秦福根的脸庞,中年的男人一贯油滑,空长了好皮相却止不住的因为那点怯弱萎靡的神态让人心生不喜。这时候蔺子桑几乎是庆幸起来,就算另一种极端的方式,她摆脱了秦福根,摆脱了那个残破的家庭,现在细想来都是好的。 秦福根被蔺子桑反问的一愣,不待他面色涨红,蔺子桑便又说出了另外一番几乎让秦福根恼羞成怒的话语。 “你将我卖到这里,用我的卖身钱逍遥快活了半年,如今还想要回过头来喝我的血,吃我的肉?”蔺子桑脸上闪着由冷笑交织而成的蔑视,“我如今孤身一人,哪里来的什么弟弟?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她死了我便成了一个人,家里半个亲戚也已经不剩,别说往后几个月,就说今天晚上,你也不会从我这里拿到一个铜板。” 秦福根的神色从羞恼变成了愤怒,“我养你到这么大,你便只有这么点良心?”他扬起手作势要往蔺子桑脸上打,却不料被阿文反手擒住,狠狠的往一边扭去。 秦福根吃痛发出哀叫,整个人没什么力气的摔去一边,惶惑的看着阿文。 “我今天愿意和你说这几句话,也不过就是为了和你说清楚一件事情,你的女儿,秦三妞,打从那天你送她进将军府的后门开始就没了,就死了,”蔺子桑眼里的决然让秦福根心慌,他这时候才真的害怕起来。 秦福根这一辈子,幼时依靠父母,等到了成年立时又娶了秦三妞的娘亲回来,没有自己干过一点活,受过一点罪,这会儿他原本想着能依靠大半生的退路被人一句话切断,秦福根一下无所依托起来。 “你是我的女儿,你流的是我身上的血,哪里有这样的道理!”秦福根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面庞上露出不甘心来,“你这丫头,如今却是一张巧嘴!待明天天明,我要去问问那官老爷,问问他有女儿不养老子的倒不吗!” 他的模样狼狈不堪,面上的挣扎与扭曲甚至让蔺子桑流露出一丝怜悯。不过她心里是痛快的,转回身与阿文阿武径自离开了。 秦福根在原地骂骂咧咧的站了一会儿,然后才不太甘心的离开了。他心里估算着怎么去官府讨个公道,却忘了如今蔺子桑抛却了三妞这个名字后,他连自己的女儿叫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202章 天边擦过一抹亮色,日头从厚重的云层里露出一点光亮来。昨天夜里热闹了一整个晚上的京都城便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嘿呦,昨儿个晚上你没出来?可惜了!可惜了!”清早街边的烧饼摊前热闹非常,那摊主眉飞色舞的讲着昨儿个晚上自己瞧见的事情,“就在我这摊位前面,本来原本还拉着马车的马,不知怎么的,真是不知怎么的,我就眼瞧着它倒在了地上,走过去一看可不得了!那脖子上啊,一大个窟窿,你瞧瞧,这地上,”他指着自己摊位前面的一滩还来不及冲洗掉的血迹,“都是昨儿个那匹马流的,当场就死了!” “喝!这么吓人?”有站在他摊位前面一手抓着烧饼啃得,先是听了他说话,做了一番惊叹以后,又道,“这倒是奇事一件,不过比起我昨天在猜灯谜那处瞧得,也不算什么。” 那人故弄玄虚的停了停,待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以后,才慢慢开口道,“昨天晚上,我可亲眼见到了将军,就站在我边上不过一丈远,那身手,就一句话,难怪我们大齐国国泰民安!” 昨晚上的事情不待一个白天过去,已经传成了一段传奇故事,那两个男子是如何先调戏与人,又是如何被打到在地,捕快来了以后又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样样种种说起来都像是让人亲眼瞧见了一般。 路旁站着一个模样普通的男子,仔细的停了一会儿百姓们嘴里的话,待反复只剩下那几句以后,才转身飞快的离开了。他穿过几处小巷子后,在一地偏僻的院子里牵出一匹马儿来,然后骑上马飞快的往宫墙的方向而去。 怜妃躺在软榻上无趣的拨弄着手上的棋子,面上露出一丝不掩饰的倦怠来。 她身边坐着的皇帝,见状脸上露出点笑意,“怜儿,可是乏了?” 怜妃拿眼角媚丝丝的勾了他一眼后道,“还不是都怪陛下?昨儿个晚上可实在太折腾人了。” 她仰着的脖颈间露出点点红痕,一直往下隐没到了隆起的胸.脯间,不言不语的样子就已然足够勾人。 皇帝被她说的男子汉气概十足,脸上更是自得,他伸手将自己的手掌放到怜妃的小腹上,“怜儿什么时候给朕生一个孩子?” 怜妃脸上闪过笑意,她一手撑在榻上,身子往前一探,一手轻轻的伏在皇帝的面颊上,唇瓣开合,吐露出温柔的话语,“陛下喜欢公主还是皇子?” 皇帝倒真的认真想了想,“只要是怜儿的孩子,公主与皇子朕都喜欢,” “哪里有这样说的,”怜妃抿了抿嘴,嗔道,“我喜欢公主,同初云那样的,可人疼的很呢。”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他伸手揽过怜妃,在她的脸上用力的亲了一口,“只要怜儿喜欢。” 两个人正笑闹着,外头传来了通报声,然后宗安先一步走了进来。 “陛下,人来了。” 皇帝脸上的笑容停住,转头往外头看去。 【小剧场】请假 撒疯有话:子桑当然不会一直是个丫头,至于怎么摆脱,这就是她的进阶之路啦。女主不会以丫头的身份和男主在一起的,大家放心。今天的更新好早!我自己都感动了,虽然还是距离预计的时间差了点……希望明天继续保持。分分和留言呢~手机也别忘了点赞呀宝贝们~正确的包养方式是登陆看文,么么哒。 第203章 “愚民!”皇帝的声音猛然高过一阵,怜妃坐在梳妆台前,耳边隐隐能够听到屏风外头的人在说些什么。 只不过,说到许多紧要关头,外头的人显然有意遮掩,声音低得近似耳语。 “他在朕身边安排了人?”皇帝略微疑惑,随即也低声下去。 怜妃心间略闪过些许思绪,她打开手边的梳妆盒子,从里头拿出一只小小的香包来,然后用一旁的剪刀往那香包上扎了个小洞。 “寻香,”她高声喊了人,却无人回应,屏风后头的说话声也因此停了下来。 约莫一两息的功夫,宗安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笑着躬了躬身,“怜妃娘娘,熏香她们都在外头,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同老奴说便是了。” 怜妃似是了然,“哦,不必了,本宫只是在这房里呆的发闷,想出去转转。” 她起身绕到屏风当着的地方,屈膝同皇帝道,“陛下,妾身想出去走一走,您这边完了再来找我吧?” 皇帝宠她,点头应了。 “皇上,这剩下的话,不妨去御书房说。”布衣男子见怜妃离开,立刻提议。 皇帝不解,“这是为何?这里如今只你我两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方才微臣说的,这细作就在皇上身边,一来是试探,二来也不是假话,怜妃娘娘……也是要防备的。” “荒谬!怜儿是什么人朕会不知道?”皇帝猛地站起来,满脸的怒气。 布衣男子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不过立刻又镇定下来。他半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看着皇帝,沉声道,“是或不是,皇上一试便知。” 假山下头花枝璀璨,怜妃一手扶着那纤弱的枝头,一手轻轻抚过饱满的花身,她背对着身后跟着的宫女,垂着眼不言不语。 须臾,御书房里那扇原本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方才求见皇帝的人从里头退了出来。怜妃转头看去,将那人的面庞长相记在了心里。 男人十分守礼,路过怜妃身边时低着头谨慎的行了礼。 怜妃的目光落在他双靴的边缘,粗布制成的,粘了不少泥浆点子。男人行完礼以后便匆匆行过,背影很快消失在门洞外。 “怜儿久等了,”皇帝慢两步从御书房里出来,他见怜妃脸色仲怔也只当她是等的不耐了。 怜妃站在皇帝身边,亲热的挽住他的手,“皇上,时候还早,咱们往哪里去?” 她面上带笑,皇帝却笑不太出来。 他并不喜欢自己最看重的枕边人被推论做是细作,然而那布衣男子列举出来的一条条一件件却让他难以反驳。 怜妃进宫前出生在北地,虽是名门闺秀但身世颇为凄惨,在她十六岁那一年也就是进宫前,举家被世仇灭门。可循着这条线索往上再查,却是断了。怜妃的出生,她的家族,她的故乡,几乎连同两年前的那段惨案一通淹没在了黄沙里头。 更加让皇帝忌惮的是,那个小镇是司元曾经驻过兵的地方。 皇帝瞧着怜妃的眼睛,心里到底是不落忍。他对怜妃有感情,可倘若这事情再往下查时出了其他证据,他也不得不狠下心去。 第204章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布衣男子回头,却看见一个面庞圆润的宫女。 “请您等等!”寻香追得吃力,额迹已经有些湿润,那本来带洞的香囊渗出的香粉因此在她手心有些化开了。 布衣男子不明所以,他警觉的往周围看了看,没瞧见任何可疑的人。 “何事?” “这香囊,请您收下,”寻香脸色红润,径自朝布衣男子伸出了手。 “香囊?”布衣男子却没有立刻伸手接过去,他开口问道,“这香囊是谁让你给我的。” “不让说的,”寻香摇摇头,她将怜妃教给她的两句话说出了口,“她说,您想知道的事情她都知道,中间的底细,打开香囊即可。” 布衣男子的脸色旋即变了,他猛地夺过香囊,又用目光紧紧锁住寻香那张普通的脸,似乎想从里头找出点线索来。 寻香被他盯得害怕,已然在往后退却,“她说了,下次您进宫的时候,现在御花园等一等,她自会出来见您。” 寻香心头发虚,说完要说的话以后转身就跑,拐过墙根不见了踪影。 布衣男子将手上的香包整个扯开,除了抖落了一手的香粉外,再不见其他。 布衣男子运了轻功追上去,却见她紧紧的跟在一队侍卫身后,时不时的回头看看。 他脸上的神情便更加凝重起来。 时辰已经不早,布衣男子想到停留不得,只能先出了宫,策马往另一处行去。 藏书阁的大门紧紧的关着,里头的地砖却自个儿动了动,随着哐当一声整个被掀翻了起来。 方才那还在宫墙里头的布衣男子从那中空的同道里头钻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扬灰。 “怎么这时候来了?”刘婆婆坐在一边眯着眼睡觉,被这动静闹醒以后也没怎么生气,她抽了抽鼻子,又笑道,“怎么身上还一股子脂粉味?” 王六无奈的笑了,“方才来前抱了个婆娘,谁知她抹得是什么,这般呛人,主上在吧?” “哪能不在,说好的今儿个,就你迟了,”刘婆婆用手指了指楼上,“上去吧。” 王六拱了拱手,三步并作两步的往楼上去了。 楼上已经站了好些人,两排整整齐齐,列在司元的身边。众人一见王六过来,又给他让出了点位置。 王六身上一股子香粉的味道,掩都掩不住,更何况是在这么一群练家子身边。司元话说到一半,抬头望过来问道,“这股味道,头前往哪里去了?” 王六大大咧咧的笑道,“抱了个婆娘,谁知这味道没散去,主上说到哪里了?” 旁边站着的陈拓一类人打眼瞧过来,眼里都不免露出了好笑的意味。 司元也跟着面带笑意的站了起来,他走到王六的身边,忽然毫无征兆的抽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宝剑,一刀刺过去,自王六的心口贯穿。剑身泛着寒光,映照出王六脸上的不敢相信与惊惧。 “我们正说到你是什么时候将我给卖了的。” 司元一脚将王六的尸身踢开,抽出自己的剑来,那剑身淅淅沥沥的往下滴血,全数都落在了地板上。 第205章 “原本只是怀疑,他倒好,一头往皇帝哪儿钻过去了,”陈拓随手将王六的尸身拎起来,左右上下看了看,“身子不错,一会儿带回去切开来瞧瞧。” 阿文阿武对着司元拱手道,“主上,既然如此,宫里那一头是否要过去瞧瞧?” “不必,”司元拿过一旁的帕子将剑身上的血渍擦干,“她知道怎么做。” 寻香战战兢兢的照着怜妃的意思在宫里转了大半圈,然后才谨慎的回到了广郁宫里。 广郁宫里空空荡荡,伴着已经落下去的日头,阴阴凉凉没半点人气。 “东西给了?”怜妃从帘幕后头慢慢走出。 寻香原本上蹿下跳的心思这才算是微微定了下来,“回禀怜妃娘娘,已经给了,那人现在已经出宫了,奴婢照着您的吩咐一直绕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呢。” 怜妃点了点头,然后慢慢迈步朝着寻香走来。 寻香瞧了瞧周围的光景,面上露出疑惑,“娘娘,这屋里真暗,怎么不让人点灯?” 怜妃道,“那些不中用的人,都不知去了哪里,想用时候一个不见,徒让人心烦。” 寻香连忙应承道,“娘娘莫要忧心,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奴婢便是了,奴婢准保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圆圆滑滑的!” “你这话说的对,”怜妃笑了,她又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进宫有半年了吧?家里还有一个兄弟?” 寻香惊异于怜妃对她身世的了解,她连忙点头道,“奴婢进宫已经有七个月了!家里有一个七岁的弟弟,如今过继给了叔叔家,上回得了假还回去看过,过的还算好。” 怜妃又转过了身子背对寻香,她没有完全束好的长发微微飘动,与那些帷帐一起,闪现出鬼魅的模样。 寻香的心头因此颤了颤,不知为何生出点不好的预感来,她身上那股子飘散不去的香味也让她有些没来由的不自在。 怜妃的声音随后又轻声响起,“你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做事情就该保证滴水不漏,圆圆滑滑的。” 她的手腕一抖,从袖口落出一把匕首。 怜妃转身看向寻香,“寻香,你到我身边来。” 寻香不疑有他,快步紧着过去了。 怜妃眉目不动,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顿,那匕首自寻香的一侧脖颈插.入又从另一侧露出点头来,鲜血猛然就要四溢,却因为那匕首的堵塞而无法自如,只能钝钝的往外渗出。 寻香连惊恐的神情都不待露出,便已然被怜妃拂到她眼睛上的手给弄的闭了眼睛。 一个上一刻还年轻鲜活的生命,下一刻也不过落得随手扔进枯井里头的命数。 怜妃居高临下的看着黑暗里寻香那双半开半合的眼睛,眼里毫不动容。 谁都是可怜人,在这深宫之中,也许这早早的死亡对于寻香来说未曾不能算作一件好事。 至于她自己,怜妃随手将那匕首收进袖口,一个寻香或者两个寻香的死亡,对她来说无关痛痒。 她全心全意想的,为的,也不过只是一个人罢了。 【小剧场】: 蔺子桑:夭寿啦!女主和男主的感情戏都不明晰,女配就敢告白!? 怜妃:所以要来算算现在出现的女主的男配们吗。 蔺子桑:哼!女主不开心了,女主有小情绪了! 第206章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要怜妃说,大概是不为任何原因的心甘情愿让他睡吧。她被很多人喜欢过,却是头一回这么喜欢一个人,甚至愿意因为这份喜欢而被当作一枚棋子拱手转送给其他人。 “我喜欢你。”她回想起自己年少稚气时也曾经开口与人述说过爱意。那时候,有人愿意对她好,她便全心全意的喜欢他,如同将死之人手握住浮木一般徒劳而绝望。 “喜欢?”那男人笑起来,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用了些力道,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来,“我也喜欢你,你的身体。” 仅此而已。 她恍若被人一棒子打醒,从那日开始,便再也不做梦了。她舞姿曼妙,身段美艳,甚至面容都是无法挑剔的绝艳。然而她依旧是一个消遣的玩物,一个被众多人拥有过的资财。 等她遇见司元时,喜欢这两个字纵然在心里张扬过无数遍,但却梗在喉头说不出口了。然而她愿意为司元在这宫中越走越深,越涉越险,即使她清楚明白在司元的眼中她没有半点特殊。 广郁宫里的灯火很快亮起来。亮堂并没有使这空旷的宫殿多起生气,反而因为那亮光似的原本阴暗的地方得以为人的视线所及而更加的显得了无生机。 宫女来往,寻香这个名字半日不见便已经被人遗忘了。 皇帝用了晚膳,按捺住自己想要往广郁宫去的步子,调转方向去了皇后那里。皇后亲自喂初云公主吃饭,因此慢了点。宫人传了通报声时,初云公主正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一粒米饭哈哈大笑着。 皇帝拦了要见礼的皇后,低头又亲热极了的去抱初云公主。 难得父亲这般主动亲近,初云却有些不自在。她被皇后使了眼色,不敢大力的挣扎,只能乖乖巧巧的伏在皇帝的怀里。 皇帝见她乖巧心里也觉得舒畅了,闲来与皇后说话,“怡儿与穆儿还在母后那里?“ 皇后一边命人收拾了这边的碗筷,一边点头应道,“让人送了信回来,说是今儿个就住在母后宫里了。” 皇帝口中的穆儿与怡儿是初云公主的两个哥哥,如今正好五岁,是一对双生子,平日里多是养在太后身边,由太后亲自教养着。 “皇上今晚要宿在这里?” 皇帝却是没这个打算,他摇摇头,“只是过来看看你和初云,一会儿还要去御书房,好些事。” 皇后柔顺的点了头,她让人取了温水洗了手,擦净后站起来了皇帝身边,为他不轻不重的捏起肩膀来。 初云趴在皇帝的怀里,半天没有人与她讲话,她泛起困顿来。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父皇,今天怎么没看见怜妃娘娘?” 怜妃往常与皇帝一道的多,初云见的次数多了,心里头也便记住了。 今日却没有想到,她这么一问,皇帝面色却是一滞,一时没说出话来。 他心里对怜妃无比喜欢,因此觉得自己对怜妃的那点怀疑十分难受,不愿意这样过去与怜妃相处。 第207章 皇后见皇帝不语,猜到了这中间恐怕有什么龃龉,她柔声问道,“陛下与怜妃妹妹闹别扭了?” “这般一说,倒像是两个孩子之间闹脾气了,”皇帝失笑,然后又摇了摇头,“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他低头去看初云,这小家伙已经闭着眼睛在他怀里睡着了。 “朕先走了,”皇帝站起来,将手里的孩子递给皇后,“你好好照顾初云。” 这里是他的孩子,是他的发妻,可呆久了还是觉得没意思,这之中的缘由皇帝也觉得无奈极了。 往常日日对着,因为王六这回的折腾,怜妃倒是难得从皇帝哪里得了两天的空闲来。她无处可去,闲得无聊便让宫人在广郁宫外头推了不少土来,自己亲自动手种了些乱七八糟的瓜果。 至于是什么瓜果,怜妃自个儿种下去的时候都没有仔细问过,多只是用来打发玩乐的东西,没指望能真长出什么能吃的来。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送去皇帝哪里,左右不过熬了两天,皇帝还是忍不住自己过来瞧了。 他穿过长廊,绕过两处窄门,等到了广郁宫门口也不免热的留了点汗。等拐进宫门,皇帝头一眼就瞧见了正弯腰拿着一只小锄头扒拉土的怜妃。 她的宫裙依旧华丽,只是上头沾了点点污泥,看着不太顺眼。 皇帝示意忙不迭要开口通传的宫人噤声,他放缓了脚步慢慢的往怜妃身后去。 怜妃似乎毫无知觉,依旧拿着那只小锄头在那乱糟糟的“田埂”间拨来拐去。 “宝芝,”她忽然直起身来,背对着皇帝说话,“帮本宫取点水来,” 怜妃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不经意间猛地撞进了皇帝的怀里。 皇帝顺势紧紧的搂住她,不顾她脸上的一抹灰尘,低头在她的嘴边咬了一口。 “两天没有见朕,可想朕了?”他伸出手擦了擦怜妃的脸颊,将那一抹污渍给擦干净了去。 怜妃垂下眼,不愿意同皇帝说话的样子。 她随手将手里的小锄头给扔到地上,那锄头的木柄倒下来,准准的砸在皇帝的脚上。 皇帝吃痛松了手,她便挣开皇帝的怀抱自顾自的往前走。 皇帝来不及喊痛,见怜妃走了,知道她必定是闹了脾气,没法子也只能哄着,快步上去将人又抱住了。 “这两日朕一直住在御书房里,哪儿都没多去,不信你问宗安。”皇帝指了指身边跟着的老太监。 宗安连忙顺着皇帝的话道,“怜妃娘娘,这两天老奴都跟在陛下身边,陛下离了御书房转头就往你这里来了,” “同妾身说这个有什么意思,”怜妃别过脸,“陛下这样说,传出去算是个什么意思,姐姐们见不着陛下倒像是妾身全将您占了去似的,这个罪名我可不担。” “这些话除了烂在广郁宫里谁还敢往外头传?”皇帝冷着脸往旁边的宫人身上瞧了瞧,吓得边上站的小宫女双腿发颤。 “陛下只会说些好听的,”怜妃伸手揽住皇帝的脖颈,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轻轻的落了一个亲吻,她的眉目间带着笑意,“只再信您一次罢了。” 皇帝心间舒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已经将那什么王六王七的话抛去了脑后。 第208章 丫头房里几个窝着做针线的丫头,层层围住一个中年嬷嬷,说起话来也是热闹。 “二十五岁以前啊?”赵嬷嬷眯着眼睛想了想,然后转头认真的对蔺子桑道,“二十五岁以前赎身的也不是没有,我先前听说过一个,那好像还是将军年纪还小的时候,那是个好福气的丫头,不知怎么外头有个得势还愿意帮扶一把的好亲戚,加之那时候也得老祖宗欢心,便松了口让她出去了,再往后就没多听过,”赵嬷嬷抚了抚手上的锦布,笑了,“多都是不愿意走的,在这府里多二十岁便能由着老祖宗一类的指了人家,虽然是在将军府做奴才,可比外头的活计却好了不少,怎么,你问这个,是有心要赎身?” 赵嬷嬷这么一说,四个山字辈的丫头也都一起看了过去。 蔺子桑低下头去,轻轻笑起来,“十几年后的事情,这时候说了也做不得准呢……” “算起来,子桑姐姐的年纪却是比我们都小呢,”山香将手上的布头抖落开来。 “小又如何,我瞧着子桑是你们几个里头最稳重的,”赵嬷嬷斜看了她一眼,“不是我说你们四个丫头,怎么半点也不从人家身上学学?” 四个山字辈的丫头往常同赵嬷嬷也算是打闹惯了,被这么说了也不在意,嘻嘻笑着应付过去。 蔺子桑又坐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来,“我去外头瞧瞧,该给小虎喂肉了。” “这活还真只你做得,”赵嬷嬷说起今天早上过来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我不过在院子里走着,那小虎就猛扑到我眼前,倘若没有早木拦住,还不知是不是要咬我呢。” 蔺子桑站在门边,没接这句话,她瞧着在院子里追着阿文跑的小虎,不知心里头在想什么。 小虎与刚被送来时已经全然不似一个模样了。它的骨骼强壮,行走跑动间筋肉分明,一顿十几二十斤肉已经全然不够看。 蔺子桑一脚跨步出了门框,小虎就立刻停下步子转头看来,她再出口叫一声,小虎便不再理会阿文,而是径直朝着蔺子桑猛跑过去。 它用自己的皮毛围着蔺子桑的膝头蹭了两圈,然后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等嗅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它这才算是满意了。 “你瞧瞧你,前日才用帕子擦过,你这便又染了一层灰,”蔺子桑弯腰在小虎的脑袋上用力抚了抚,小虎偏头张开嘴用锋利的牙齿假模假样的将她的手腕半含进嘴里,粗糙的舌头从上头舔过,刮的蔺子桑皮肤有些发疼。 蔺子桑笑着将它的脑袋推到一边,又指了指远处墙角下的木盆,“去那里等着。” 小虎一瞧就知道蔺子桑这是要给他喂食,它一甩尾巴往木盆哪里飞跑过去,然后仰起头嚎叫了一声。 这声音纵使是云山院里久住的几个丫头都不免抖了抖身子,更别说外院里住着的了。这一个月来往云山院门口走动的都没几个,来送冰送菜的小厮们恨不得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就跑,生怕小虎扑出来一口将人要死。 【小剧场】 小虎:嗷,终于又到我出场了。 赵嬷嬷:别嚎了,再嚎你就待不了了! 怜妃:来!大家现在有没有更爱我,快和作者说是时候换女主了。 作者:不说笑,怜妃这个角色……注定很悲剧啊。 第209章 而小虎,只管趾高气昂,半点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肉块只被粗粗的切开,即便是用清水冲过还是止不住的一股子血腥味。小虎低着头大快朵颐,间或发出低低的咆哮,满足之意溢于言表。 待它吃的七七八八,蔺子桑又打了清水过来,用帕子沾湿了水在小虎的背上轻轻擦拭。小虎扭了扭脖颈,不太舒服的往旁边躲了躲。 蔺子桑便将它的饭盆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小虎嗷的一声叫,着急忙慌的跟过来。小虎向来十分护食,当着它的面将它的饭盆夺走,倘若换成了其他人,这会儿说不准脸手都没了。可打从来到将军府开始,一向是蔺子桑养着它,吃吃喝喝洗澡铺窝全部一手操办,小虎对蔺子桑多半还有些小家伙对母亲的依恋,因此对蔺子桑也格外不同。 等蔺子桑将小虎的身子擦了个遍,它便也吃的差不多,然后自动自发的将大虎头凑过来放到蔺子桑的膝头,撒娇似的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小时候怎么像是个小猫仔呢?”蔺子桑在它的下巴上挠了挠,小虎立刻就把眼睛给眯了起来,又亲昵的在蔺子桑的手心里蹭了蹭。 早木站在一边瞧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道,“这小畜生也就对你亲,今天早上我不过是拦了它一下,差点没咬我,” 早木的话不等落音,小虎就扭头向他看去,然后咧开嘴呲了咧牙。 蔺子桑将小虎的脑袋按回来,转头对早木道,“小虎在这院子里养的久了,也通些人性,你一口一个小畜生,它心里自当是不高兴的。” 早木讪讪,不再说话了。 晚些蔺子桑服侍司信泓用晚膳时,他也开口谈及了小虎。 “小虎如今一日比一日大了,到底是有野性,拘在着院子里并不是个办法,瞧着现在的样子,恐怕也要伤了人去。” 蔺子桑夹菜的动作顿了顿,笑问道,“不知小少爷是什么打算?” “总归还是要养到外头去,”司信泓道,“这事情我与父亲也商量过,他也是答应的,只是这小虎养着一向也没用上笼子,怕是性子拘不住,那些小厮胆子小的多,胆子大的又怕手重。” 蔺子桑垂着眼,先是静默了一阵,然后开了口,“小虎是我一直养着的,倘若要送到外头去,也应是我养着最为方便,它那性子,恐生人去了不好。” 这话里有蔺子桑自个儿的一番考量,假若要送去外头养,值得司信泓一番犹豫的地方定不会是这秦阳侯府的任何一处院落。外头的别院,别说大小,任何一处也一定会比这秦阳侯府自由许多。更何况,只不过是一间养老虎的地方,没人会多注意。 起码能先跳出这秦阳侯府,往后会如何先另算,否则长长久久的在这云山院里呆着,等到了二十五岁的年纪都不一定能有多少变数。 司信泓听蔺子桑这么说,第一个念头便是反对。他在这云山院里,只得了她这么一个亲近的丫头,哪里愿意将蔺子桑单单划分出去。 第210章 “等明日我再问问父亲好了,”他低下头,闷声不愿意再多说了。 蔺子桑便也不多说,只贴心的服侍。 这话第二天到了司元面前,司信泓果然提了。不过是差遣走了蔺子桑以后才开的口。 司元一向不愿意司信泓事事都来问他讨主意,他先皱了眉头,然后再听见蔺子桑的名字以后,又怔住了。 “她自己开口说的?” 司信泓点头。 “这说的也没错,”司元随手合上书,然后道,“你院子里的那只小虎如今见了我都呲牙咧嘴,再这么下去伤了人指日可待,她做事算是妥帖,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司信泓慢慢低下头去,显然不愿意将自己心里头的那点心思全都剖白于司元的面前。 “倘若你说不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便让子桑过去,城郊有处别院正好靠山靠水,到了那里小虎还能挥洒野性,也伤不到人。”司元主动开口安排了去处,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司信泓连忙抬起头,神色着急,“父亲,另外再派一个人去吧,子桑姐姐,她照顾我,照顾的很好的……” 司元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司信泓身边,“什么时候开始,你倒真要人照顾了?” 司信泓猛地收紧了拳头,却又在司元的目光下慢慢的败下阵去,低声道,“子桑姐姐她,她不一样。” 因为从来没有被当成孩子对待,理所当然的以为所有人都是如此。崇拜着自己父亲的坚毅,认为那是最好的样子。然而,当出现那么一个人,用温柔的姿态将每一件事情以柔软的方式教授给他,不以认为他是弱者的方式,而只单纯的因为认为他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司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将手放在司信泓的肩头,“这事情,你自己决断。” 司信泓怀揣着躲藏的心思,不愿意立刻直面,一拖又拖过了十几日,转眼到了九月里。 蔺子桑自从那日晚上主动提过这事情,后头几天,只要司信泓不说,她也只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小虎还是照样养着,日日夜夜让许多人心头发虚。 顾炎欢肚里的孩子如今已经三月上下,渐渐的也有了害喜的症状。她从前与季念文关系浅淡,甚至多有不睦,可有了孩子以后却是愿意到她那处多走动了。孩子有了,府里的管事大权也都交到了她的手里,顾炎欢也就把从前那些攀比的心思放到了一边,明面上愿意装出点好来。 “今天我来时,路过那云山院的门前,也不知怎么,里头那畜生猛地叫起来,整个扑到了门上!那门都被它装的闷响,可把我吓了一跳,好在旁边人扶着,没出什么事情,我有心拍开门去说一说,可想到那小畜生就在门后面等着……”顾炎欢面上不喜,“这事情我定要去母亲那里说说,这样骇人的东西怎么能养在院子里,嫂嫂你的院子离云山院还近吧,怎么住在这里就不怕?” “我如今肚子大的几乎走不动路,日日在房里窝着,哪里还能去管那些,”季念文抚着自己肚子,脸上的笑容颇为无奈。 顾炎欢的话虽然挑不出错来,可季念文到底懒得开口提醒她少去管云山院的事情。 第211章 顾炎欢看季念文垂眸不语,又道,“嫂嫂肚子发尖,眼瞧着是个男孩儿,母亲定是高兴极了的。” 季念文淡声道,“这事情哪里说的准,第一胎罢了,是男是女总都是欢喜事,秦阳侯府出身,只要是女孩儿,那也是娇娇贵贵的,不比男孩儿差了去。” 谁知道转日分了家,你们二房还剩个什么,这会儿就知道攀着这点劳什子的名号说事儿了。顾炎欢心里觉得可笑,可面上也只软声道,“这话倒是的,嫂嫂这一胎可是咱们家里的功臣,怎么算都是头一个呢。” 这话说的没意思紧,季念文懒得接话,只开口让丫头换了茶水和点心进来。 “昨儿个我去母亲那里请安,母亲还问起嫂嫂来,说是担心嫂嫂,想亲自过来瞧瞧,我只让母亲宽心,”顾炎欢絮絮,“我如今还能轻松过去,恐再过两月也与嫂嫂一般,多只在榻上窝着了。” 季念文点点头,“还是紧着肚子里的孩子好,”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心里都觉得十分无趣起来,便敷衍了两句,各自散了去。 回程路上,顾炎欢让几个丫头扶着自己,再怎么都也都还是要经过云山院门口。云山院这会儿比来前更吓人,那大门开着一条缝,隐隐能听见里头人说话的声音。 小虎远远就闻见了生人的气味,即刻便躁动起来。早木方才因为与外院送东西的几个小厮交接时忘了将门带上,这会儿眼见着小虎飞跑到云山院门口,伸出爪子去拨弄那院子的大门,一个虎头探出去瞧。 不等小虎再有什么动作,外头就响起了顾炎欢魂飞魄散的叫声,伴着几个丫头的惊慌失措。小虎反而被这响动给弄的吓了一跳,威胁似的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早木被吓呆在原地,一时竟不敢上去将小虎拉回来。小虎前爪往外一伸,眼见着就要扑出去。 “小虎!”蔺子桑从厨房里快步走出来,她一手抓着一块肉,一边高声的呼唤小虎。 小虎的耳朵抖了抖,然后将头给缩了回来,忙不迭的转头往蔺子桑这边跑来。 蔺子桑将那肉块扔到它平日里进食的木盆里,然后快步的往门外走。 外头的几个小丫头几乎手脚瘫软,可还不得不扶着顾炎欢,模样实在狼狈极了。 蔺子桑连忙过去,低声的认了错,“小虎惊动了二少奶奶,实在是罪该万死,望二少奶奶莫怪。” 顾炎欢略恢复了几番镇定,心头熊熊的火气立时喷涌上来,她甩开一边丫头的手,扬手就往蔺子桑的脸上来。 蔺子桑往后躲了半步,将这动作避了过去,又道,“二少奶奶为此气坏了身子便不值当了。” 养着一只畜生便算了,还一院子的刁奴,眼瞧着蔺子桑说完这话又往屋里去,顾炎欢几乎气的仰倒,当场脸涨的通红,可她又不敢贸然闯进院子里,这点火气化成种种委屈,一转头就全都交代给了老祖宗。 【小剧场】: 司信泓:说好的团队作战,子桑姐姐怎么要出去单刷 阿锦:你看你爸的意思,他们明显是要出去两人世界啊。 顾炎欢:呸! 小虎:嗷! 作者:有人问更新时间啊,我只能保证不迟于十点半!因为最近开始弄毕业论文了,苦逼成狗。 第212章 打从司信泓从漠北回来,这个庶子,这个云山院,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不戳老祖宗的心窝子,如同一根梗在喉头的鱼刺,想起想不起都要是时不时的疼一疼。 顾炎欢与她抱怨的事情,老祖宗觉得愤怒,觉得不满,可她却断又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借这件事情发挥了。前头司元的举动将老祖宗吓了个结结实实,也让她明白,这个儿子敬重自己却不会盲从自己,更明白了这秦阳侯府的真正的当家人是司元而不是她。 不过这些思绪老祖宗只能自己按在心间,明面上,她还是满脸怒容的让人去叫了司信泓过来责问。可稍稍明白点的也能看出来,这件事情上老祖宗大抵不打算深究,否则顾炎欢这絮絮叨叨一通说,话里话外对蔺子桑的不知礼全是指责,怎么老祖宗却压根连那无力的丫头是谁都没有过问呢。 小虎闯了祸,云山院里的人都知晓,是以养性居来人时,司信泓已然在院子里等着,没有多说便与人走了。 “这老虎你养在那院子到底不是个办法,如今已经这么大,你还能养多久?我听说,这老虎是你父亲放在你院子里的,他是怎么说的?”少了刻意针对,老祖宗开口也倒像是一个普通祖母的样子。 “父亲说,小虎全交由我处置。” 老祖宗闻言,心下略松了松,她开口又道,“既然如此,照我的意思还是尽早送出府去来得好,这到底是个野物,如今还没出什么事情,倘若今日出了什么事情,那要怎么算?总归是骇人的。” “老祖宗说的是,”司信泓抬起头来,“这事情我仔细想过,小虎的确要往外头送的好,我与父亲商议过,就怕要找个妥帖的地方恐要费上几天的周折。” “这有什么,”老祖宗浑不在意,“外头的别院也不是一处两处,不过是单单拿出来养一只畜生罢了,随手挑到哪里不是挑?你父亲哪里倘若挑不出什么合适的,我这边也能拿出许多来,这事情能快就快,可别拖着。” “我打算与小虎一同搬进别院里去,”司信泓瞧着老祖宗,开口也没避讳,“要找一处大小合适的院子不太容易,外头的别院均是大了些……” 这话在老祖宗听来小家子气十足,秦阳侯府出身的孩子,即便是庶子,那眼界也该比外头普通世族家的孩子高,不过是一处别院,大能大大哪里去,挑挑拣拣竟还找不出合适的。不过,老祖宗来不及多想前头这一点,她瞪大了眼睛,高声问道,“你要一起搬进别院里,这是谁的意思,你自己的,还是你父亲的?” 倘若是司信泓自己的,她开口就能推了,可假如是司元的意思,那她便不好说了。 老祖宗的心头因此涌上怒气。在外人的口舌里头,她必定是已经是个十分刻薄的祖母。如今这在云山院住的好好的庶子因为院子里的一只小宠要被派发的别院去,他也跟着一块去,这说给谁听谁都不信是司信泓的自愿。 第213章 到时候对这件事情开起口来,谁不说她暗地里用了手段? 司信泓摇了摇头,“这事情我并没有来得及父亲说过。” 老祖宗用力的拍了下桌子,碰的一声响,桌子上放着的茶杯盖子啪的歪到在桌面上。春分连忙到老祖宗的面前为她顺气,“老祖宗,犯不着为这个生气!” 老祖宗将她的手拨弄去一边,怒视着司信泓道,“你这孩子……我如今也不愿意多苛责你,只这种事情你怎么好开口就说,传出去是个什么样子?”她顿了顿,又道,“这事情你先去问过你父亲,让他来与我说。” 司信泓抿了抿嘴,点头应了。 “成了,那小虎紧着找人送出去,就算没找到别院,先随便放到外头都比放在自个儿院子里好,”老祖宗想了想,还觉得不妥,接着道,“今天晚上就让人先送出去!什么时候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再说,至于你跟着出去的事情,谁让你生了这个念头?司家的人就在司家呆着,莫不是哪个多嘴的撺掇了你?” 老祖宗狐疑的盯着司信泓,想从他脸上得到些许犹豫。 可司信泓只无声站着,并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 老祖宗不愿意在他身上多磨蹭,又觉得多看多说都是丧气,也便打发了司信泓离开。 当天不等天黑,外院果然来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手里个个都拿着家伙什,后头还跟着两个扛着大笼子的,说是奉了老祖宗的意思,要将小虎先送去外头。 这股子生人的味道,在距离云山院几十丈以外的地方就钻进了小虎的鼻端。它狂躁起来,哪里愿意这几个小厮近身。 那些个小厮们手上拿着的都是真家伙,且并不惮于使用。蔺子桑害怕他们蛮干将小虎伤了,连忙上前挡在小虎的面前。 “几位先将笼子放在这里,一会儿我在投食的时候再将小虎引诱进去,也省的动起手来出了差错,如何?” 她的样貌生的好,又愿意软声说话,几个小厮互相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怎么说出拒绝的话才好了。 “这也成,不过动作要快些,还得在天黑之前送出城去,再迟城门就要关了。”领头的小厮道,他一边说又一遍指挥后头的小厮放下笼子。 小虎站在蔺子桑的身后,四肢伏地,目光紧紧的锁着距离蔺子桑最近的那个领头小厮,倘若对方有一点轻易妄动,它无疑就会立刻飞扑上去。 得了应允,蔺子桑稍稍的松了一口气。正待回身看小虎一眼,却听得耳边重重的哐当一声,那两个扛着铁笼子的小厮将铁笼给扔在了地上。 这声音响的蔺子桑心头一颤,她立刻就知道事情有变。果不其然,蔺子桑的身侧飞快的蹿出一道金黄色的身影,然后一声哀嚎紧接着响了起来。 小虎一口咬住了那领头小厮的一侧大腿,鲜血淋漓从裤子里渗出来。本能反映下,那领头小厮握紧了手里的棒子,猛地朝着小虎的脊背上敲去。 小虎呜咽一声,却也不愿意立刻松开嘴巴,而是狠狠的往外一扯,硬生生的从那领头小厮的大腿上扯下了一块整肉来。 第214章 那场面,四个山字辈的丫头站在一边看的几乎软腿站不住脚,生怕小虎也扑上去给她们各一口了解了性命。 蔺子桑也看的心惊胆战,不过她立时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拦住那围拢过来要对小虎动棍棒的小厮们。 那几个小厮得知自己要过来抓老虎,说心里全然不怕的,那是吹牛。如今看见平日里仗义的兄弟被咬的几乎断了腿,火气冲上来一时间也耐不住性子了。 小虎咬了人以后被那领头小厮的一棍子打到,伤的也不轻,它强撑着退到蔺子桑的身边,眼睛里却还是不愿意服输的样子。它两三口将那块人肉嚼了吞下,然后虎视眈眈的看着朝它围拢过来的人,嘴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这么一只畜生,我们帮你抓了是为你们好!你还拦着我们?这畜生今天就算打死也其他话可说,瞧瞧都把人伤成什么样了!” “你是将畜生的命看的重还是将人命看得重?” 几个围拢过来的小厮面色十分不悦,抬手就将拦在小虎面前的蔺子桑给推到了一边。 蔺子桑力小,被轻轻巧巧的拂到边上,失了平衡整个人跌坐下去,手心在地面蹭的生疼。 “你们胆子倒是大,”司信泓原本远远站着看,这时候也运了轻功飞身过来,一脚将那小厮给踹翻在地上,他怒道,“你们今天谁给用强的试试。” 这一群小厮是奉了养性居里的意思,也知道云山院与养性居是素日里不和的,加之那边只说将这小虎送出秦阳侯府去,没说半个字是死是活,他们的胆气合着怒气,竟也没打算将司信泓放进眼里。 方才领头的那个小厮这会儿已经因为失血太多,面色惨白的被人扶在一边。而被司信泓一脚踢开的小厮则捂着自己的胸口站了起来,他的面色难看却露出一抹冷笑,“小少爷,今儿个倘若出了什么事情,别怪我们没把话说在前头。” 他一边说一边招呼身旁剩下的几个小厮围拢过来。 蔺子桑握紧了拳头,她也冷下脸面来,厉声道,“我倒是瞧瞧,今天云山院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几个是不是有九条命来赔。”她的容貌极艳,气度上又是不输人的,收起笑神色来便自然带了高位的气势。 几个小厮动作一顿,竟真的因此愣了愣,恍然还以为方才是瞧见了二院里的那位姨奶奶。 只是,想归想,蔺子桑在他们面前到底也不过是个不打眼院子里的小丫头罢了,没人在这个时候真将她放在眼里。她拦在前面,那小厮便直接在她手上抽了一棍子。 蔺子桑闷哼一声,只觉得半边手臂都先麻了,随着麻意散去,席卷而来的便是火辣辣的疼。她的身子一歪,差点因此又摔倒了去。 司信泓见状,几乎要将眼睛气红了。他的手脚麻利,一拳一脚落在那几个小厮身上,下下都往死穴去。 可那些个小厮到底不是软脚虾,本就是看家护院来的,一时之间与司信泓缠斗在了一块。 “这里倒是热闹。” 谁也不知道司元从什么时候起站在了一边。 【小剧场】 司元:嗯,英雄救美,烂俗。 作者:既然你觉得烂俗,那……反正也还没发,可以改掉啊。 司元:…… 作者:对了,这几天赶论文开题,烦死了……昨天用了断更机会,应该不会再请假了。不过,补上昨天的什么,这是不可能了。扑…… 第215章 司元的出现让在场所有人的动作均愣在了原地。他的脚步不疾不徐,却也不消一会儿就走到了人群的中心。 “将军!” “这……” 众人皆是想争着先开口,对这番场景给出一个自己的解释来。 司元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噤声,他先是看向那个被咬下一块肉这时候几乎快昏死过去的小厮,然后移开了目光,看向了蔺子桑的手臂。 她刚被棍棒打过的那一只手正垂在那里,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着。 他的面色略微沉了下去。 几个小厮见司元面色不好看,连忙上前解释道,“将军,今儿个这事情,是老祖宗的意思,她……” “老祖宗让你们来着院子里伤人?”司元漠然的看着那小厮的脸,将他脸上的惊恐与惶然收尽眼底。 那小厮还要解释,司元却没耐性再听,“谁给你们的胆子对着院子里的人动手?” 他那个神皆是凌然与肃杀之气,然后他随手将自己的佩刀给拔了出来。剑身的寒光一凛,那几个小厮才心知大事不好。 “回去禀告老祖宗,这院子里的老虎今儿个晚上就走,”司元语气淡淡,像是浑不在意这件事情。然而他手里的剑却慢慢的抬了起来,那刀尖锋利,伴随着他飞快的动作,方才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小厮只觉得手腕上一热,又是啪嗒一声,那原本完完好好手便掉到了地上。 空气中的血腥味霎时弥漫开来。 原本已经显出一点病气的小虎用力的嗅了嗅,露出点疑惑又警觉的神情。 四个站的远的山字辈丫头见到这满地的断手,吓得站在一边小声啜泣起来。 蔺子桑杀过鸡鸭鱼,也见过许多血。可这满地的人血到底还是骇人了些,她别过脸,心口疾速的跳了起来,眼前闪过一丝眩晕感。 “子桑,”司信泓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一边,然后自个儿挡在她的身前。 她的手这时候显得软而无力,透骨冰凉。 司元手握着佩剑,立在那里目光冰冷。那几个失了手掌的小厮害怕丢了命,全然没了来前的嚣张风光,相携着仓皇冲出了院子。 原本平静的云山院,经过这一闹,剩下了满地的鲜血与受了伤的一人一虎,实在也说不上多好。 小虎是铁定要往外送的。蔺子桑知道云山院里的事情有他的诸多无奈,却又无法说什么。云山院是弱势,不仅仅是司信泓身份的问题,但凡是表面看上去软弱的,无论到了何种境地都总会有人妄图拿捏。 今天的事情只不过又从另外的角度印证了蔺子桑心中所想罢了。 小虎受了伤,司信泓命人去请了陈拓来看。与陈拓一起出现的是自打午饭后就不知去了哪里的李厨娘。 她瞧见蔺子桑的青紫了一大块的手腕以及破了皮的手掌,神情先是讶异后是愤怒。 “你也实在是笨!不经打就算了,还偏喜欢往前去凑,这要是伤了骨头,往后都干不了重活……我看你是成心的。” 陈拓神色无奈,他转头对蔺子桑道,“她说这话,没有恶意。” 第216章 “我知道的。” 蔺子桑点头笑了,然后又听李厨娘道,“什么没有恶意,你给我一边去!” 蔺子桑听着耳边陈拓温言好脾气的解释,无言的偏转过了头去。小虎正温顺的趴伏在她的脚边,方才陈拓看过,那一棍子没有伤到筋骨,多养两天也就好了。 仿佛是明白自己和蔺子桑今天都受到了委屈,小虎极其依恋蔺子桑,不愿意她离开自己身侧,并对任何其他人的靠近都表现出了或多或少的敌意。 蔺子桑没有办法,只得让小虎进了自己房里,在床下为他扑上了点松软的干草。 那一院子的血迹用水冲了半天才算干净,掉在地上的手掌早木几乎是闭着眼睛捡起来的。整个院子死气沉沉,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夜里,蔺子桑躺在床上,呼吸虽然平稳,却是睡意全无。经过今天这一遭,小虎是必定要被送走的了。然而,她能跟着出去吗?或者说,她假若没能出去要怎么办? 黑暗中她闭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有了点微微的困倦。这个时候,小虎却忽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吼声,乍然在她耳边响起,惊得蔺子桑猛地从床上坐起了身。 小虎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出微微的异色,蔺子桑随着它的视线看过去,赫然看见了半开着的房门,以及门边站着的一个高大黑影。 蔺子桑飞快的取过了一边放着的烛台,将上头的蜡烛拔掉扔到一边,然后将烛台尖锐的一端当作了防备挡在身前。 “你是谁。”她的声音不高,并不打算用高声呼喊来获得注意。 还留有镇定,这是司元会认同与欣赏的。 他缓步从黑暗里走出来,接着月光些微不明显的光亮,蔺子桑也看清了他的脸。 “是我。”司元的声音低沉,也与白天时候不全然一样。 蔺子桑的防备略微少了些,可却也还不明白这个时候司元为什么会过来。 “将军……?”她将手上的烛台往下移了移,目光有些惊疑的在面前的人身上上下看着。 小虎站了起来,它绕着司元走了一圈,咆哮声越来越大,以至于蔺子桑不得不喝止住了它,并取过一遍的外衣披在身上,下了床。 外衣的长度只到她的膝下,并不足以遮住她一双修长润白的小腿。司元的目光毫不避讳的在她的身上游移,使得蔺子桑有了点窘迫的情绪。 她往后缩了缩,问道,“将军这个时候……可是,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司元低笑一声,然后忽然伸出手揽住了蔺子桑,他说话间灼热的气息垂在蔺子桑的颈侧,带起了一阵细微的鸡皮疙瘩。 “你说我想做什么?” 他一边在蔺子桑的脸侧落下一个亲吻,另一边又飞快的回身将露出獠牙想要咬下一口的小虎踢到了一边墙角。 却不想再回身时,蔺子桑已经重新握紧了方才被她拿在手里头的烛台,目光怀疑的看着他。 “你不是将军。”她一字一顿,面色肯定。 “哦?”面前站着的男人却是笑了,“子桑,何出此言?” 他自觉毫无破绽,也并不相信面前这样一个小丫头能够将自己看穿。 第217章 “因为你不是将军。”蔺子桑目光笃定,虽不解释,却也已经再次肯定了面前男人伪装的身份。 “罢了,你说不是便不是吧。”那司元笑了起来,五官都比司元平日里柔和不少,通身的气度也霎时变了。他随手朝着蔺子桑撒了些药粉,待她晕眩过去,才将人重新抱到了床上。 小虎晕乎乎的倒在墙边,见那人站在蔺子桑面前,怕他伤了人,强自撑着身体上的难受,挪挪移移的往床边走去。 “司元”回头看了小虎一眼,并不将它放在眼里,只大步的出了门,消失在夜色里。 蔺子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极其不安稳的梦境,一整夜都没有得到安眠,等到第二天清晨转醒,脑子里却是对昨夜里发生的事情半点也记不起来了。 她下床看了看床边躺着的小虎,似乎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略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她梳洗完毕,又为小虎准备了肉糜,等喂食完了,外头也就来了人。 “父亲找的一处庄子,就在城郊,离城里也不远,”司信泓面色不太好,却也将事情与蔺子桑交代了一遍,“子桑姐姐,小虎是你一直照顾着的,这会儿送到外头去,也该是你照顾的更妥帖些,我打算让你跟着过去,你意下如何。” 蔺子桑面上露出点轻松的笑意来,她屈了屈膝,“小少爷的意思自然是十分妥帖的。” 父亲,将军?这两个字极其快的从她的脑袋里闪过,模糊的带记忆来,让蔺子桑恍然一怔。 “子桑姐姐?”司信泓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面上露出了疑惑。 蔺子桑掩去了脸上的神色,轻轻的摇了摇头。 外头的几个小厮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不知是不是因着昨天下午的事情已经传进了府里的人耳里,那些个小厮面上均是人人自危的神色,半步不敢靠近。 知道蔺子桑要走,四个山字辈的丫头露出不舍。 山香有些发愁,一边帮着蔺子桑收拾行李一边问道,“子桑姐姐走了,那往后会不会再让新丫头进来……假若再来一个像是从前冬至那样的,咱们可怎么办?” “怎么办?你们在这云山院呆的久,侍候小少爷的时间也久,难不成还被几个新来的比了下去?”蔺子桑不以为意。 山奈跟着点头,“子桑姐姐说的是,咱们只管尽心侍候小少爷便是了,其他的先不用多想,” “赶明儿还是问问赵嬷嬷,看她只不知道这里头的内情……” 四个丫头一人一句,七嘴八舌,蔺子桑多也只笑着不说话。这几个年纪比她大,通身透出的稚气比她还多的丫头,自此以后已经与她无关了。 小虎从昨天开始恹下去,加之蔺子桑的陪同,没费多少周折,顺顺利利的将它带进了马车里头。 马车摇摇晃晃,一人一虎坐在马车里,耳边是已经喧闹起来的街市。蔺子桑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的抚过小虎的皮毛,她回头看了一眼身边放着的不多的细软。自己一身粗布衣来到了将军府,如今离开却似乎也没有多少变化。 可两回里头,她的心都是松快的,因为她知道,每一次离开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小剧场】 作者:我觉得这两天写的都很糙,但没办法,我被论文开题逼疯了…… 假司元:可能读者更好奇我是谁。 第218章 京郊一处二进的院落里大门紧闭。门口一矮个子男人半蹲在正门口,耳朵凑在门上,想探听到里头的一点动静。 “嘿!干什么呢你。”主路上经过一个挑担农夫,见状放下自己肩头的担子,冲那男人低声道。 矮个男人被吓了一跳,慌里慌张的转头过来,咧嘴笑道,“我,我听说里面有人住了进来,想过来瞧瞧是谁。” “是谁也不是你这么瞧的,”农夫将手里的扁担竖在地上,面上稍稍露出一点得意与神秘来,“里头住着的,可不是一般人。” “怎么,老哥哥,你知道这里头住的是谁?我只听说这处房产是秦阳侯府的,原先一直空着,不知怎么这会儿来了人住。” “这样的院子,将军府怎么看的上,平日里让人守着便是了,”老农夫一边说一边伸手敲了敲门,“子桑姑娘,我送菜来了。” 里头没多一会儿就传出了一声脆灵灵的女声,然后是浅浅轻轻的脚步声。 矮个男人露出了一点吃惊的神情,耳边又听见那老农道,“你可往后退一退,这院子里住的东西可不一般。” 矮个男人心想:你刚才都开口叫了人,我一听也就是个小姑娘的声音,这不一般能到哪里去? 他自是不信这老农说的话,只管笑嘻嘻的站在一边瞧。 老农看他一眼,无奈的摇摇头,不管他了。 厚重的大门后头先是传来门闩吧嗒一声被人取掉的声音,而后便吱呀一声从里头被人打开了。 矮个男人正想仔细的看一看究竟,却猛地见一团明黄色带着暗黑条纹的东西钻了出来,那牲畜的脑门上一个端端正正的王字,不是老虎是什么? “哎呦喂……”矮个男人匆匆忙忙往后退,不想被台阶绊了脚,整个人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 老农显然比他镇定些,不过在看见老虎以后面色也是略微发白。 小虎默不作声的从门里头钻了出来,小步的凑到矮个男人身边用鼻子闻闻嗅嗅,吓得矮个男人一动不敢动,差点股滚尿流。 小虎觉得自己得了威风,因此十分得意,甩了甩尾巴,又回到了蔺子桑身边站着。 蔺子桑摸了摸它厚厚重重的脑袋,转头对老农笑道,“王老伯,今儿个可送了活鸡过来?” “送了,送了,”王老头一边点头一边回头将带过来的扁担上的几片荷叶取了掉,露出里面放着的东西来。 新鲜瓜果蔬菜放在一边,只一个人吃,故而数量不多。另一边是刚从屠夫那里拿回来的新鲜肉,几十斤堆在一起,凑近了就传出腥味来。担子的另外一头放着的则是三只被绑住了脚的活鸡,畏畏缩缩的将头埋在羽毛里。 蔺子桑一样一样仔细瞧过了,笑着点了点头,“劳烦王老伯了,明日还照这样送来便是。” 矮个男人倒在一边,原先的惊惧全然化成了对眼前人容貌的痴迷。他怔怔的瞧着蔺子桑,被迷的连怕是什么都忘了。 他注视的目光让人难以忽略,蔺子桑这才转头看向了他。 第219章 她的目光波澜不惊,略带了点凉意,然后在两人目光的对视中,蔺子桑浅浅的笑了。 她从腰间拿出一只红色的小布球。小布球在卤味汤料里煮了两天,等在太阳下晒干了,变成了小虎天天恨不得叼在嘴里的东西。蔺子桑一边笑,一边将手上的布球扔给那矮个男人。 矮个男人被她的笑容弄的心荡神迷,下意识的就伸手将那红布球接在了手里。 美人初见就扔了这样红彤彤的东西过来,莫不是对我也有那意思?矮个男人这么一想,整个人便顿时如同落在了一团棉花上,软绵绵的找不着北了。 可谁知还不等他再美一会儿,那离他不远的老虎便飞似的扑了过来,眼睛紧紧盯住他手上的红布球,嘴里露出尖锐的獠牙朝他的双手猛袭去。 矮个男人惊声大叫,失措的将手里的红布球砸向小虎的脑袋,然后软着脚站起来要跑。 小虎被布球砸了脸,心中怒火骤然大盛,两步跑向前猛地一跃,将好不容易站起来的矮个男人扑到了地上,尖锐的牙齿就擦在他的脖颈边上,随时咬进血肉里。 “救,救命!”矮个男人哭叫起来,一边挣扎不得一边对蔺子桑道,“姑娘,姑娘!救救我。” 老农站在一边,被这变故吓得也是不敢动弹,只得小声地为那矮个男人求情,“子桑姑娘,他无礼了些,可不至于送命,你暂且饶了他这一回吧?” 蔺子桑站在矮个男人背后叫了一声小虎,小虎回头瞧了她一眼,然后低低的吼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红布球,缓步走了过去,垂眼看着那男人几乎已经害怕到扭曲的面庞。 “今儿个的事情,知道哪里不应该吗?”蔺子桑的声音依旧如同开始那般清脆灵动,可再落到那男人耳朵里却已经听不出半点旖旎的滋味。 他一边胡乱的点着头,一边带着哭腔,“不该,不该无礼冒犯了姑娘!往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蔺子桑漠然的收回自己的视线,然后伸手摸了摸小虎的耳朵,将自己手上的红布球凑到它嘴边,让它叼到一边玩耍。 矮个男人的了自由,起身就跑,连头也没敢回。 蔺子桑这才款款回身,对着王老头笑道,“王老伯,劳烦你将这些东西挑进院子里,放在沿廊下即可,”她说着又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一小串铜板,“还有一件事也要劳烦王老伯走一遭,我想买两尺布,可住了这七八天,也不见有卖货郎经过,小虎在,我一个人也不好出门……” 王老头接过她手上的铜板,又问了一句,“不知子桑姑娘要什么样的布料?我让我家老婆子去村头帮你瞧瞧。” “颜色素净,料子软和些便是了,我不知价格约莫是多少,倘若不够,下回再补给你。” 王老头连连点头,将手里的铜板收好,又将扁担抗进了屋里,这才收拾利落离开了。 这院子原本是他偶尔过来看顾着的,直到约莫十天前有人过来让他将这地方清理干净。蔺子桑是八天前过来的,自此就一个人带着一只老虎住在这里。 第220章 王老头家原本生了一个女儿,也早早的卖了人做丫头,因着从前在老祖宗面前得了欢心,被安排嫁给了侯府里的一户家生子,丈夫如今混成了管事,日子过的十分舒心。看这处院子本是个美差,自然就落到了他头上。 好在王老头人算老实,也感念侯府的宽厚,一直本本分分的拿钱做事。 这处宅院正好处在去京都城的主道旁边,可距离最近的两个村落都有七八里路远,前后没着落还靠着九垟山,实在算不上多方便。蔺子桑在门口陪着小虎玩了一会儿,便重新进了门里头。 院子里东墙角放着两只正在晾晒的黑陶罐子,中间的架子上规规整整的放着两排正在晒制的菜梗。西边则是空空荡荡的一片,只留下一处用竹篾拦好的空处,不知拿来干什么用。 那扁担里放着大块的肉食,小虎站在一边虽然时不时的凑过去问问嗅嗅,可却并不下嘴。 直到蔺子桑从屋里走出来,它才亲热的凑过去,用自己的大脑袋蹭了蹭她的腿肚子。 “今儿个可不能那么喂你了,”蔺子桑一边说一边拿剪刀将鸡被绑住的脚解开了,然后她将三只鸡都扔到了院子里头,任由她们惊惶的逃窜起来。 小虎虽然不明白她这样做的意思,可头一次看见这样活蹦乱跳的家畜,还是自然的兴奋起来,立刻转身追了上去。 那几只半大的鸡哪里经得起几下追赶,不过片刻,其中一只就被小虎轻易的按在了地上。 然而它并没有下嘴咬,而是转头过去略有些疑惑的看着蔺子桑,像是在问她:接下来我要怎么办? 蔺子桑无言的站在边上,只静静的看着,并没有插手的打算。 小虎瞧了她一会儿,发现瞧不出什么名堂,也就只能转回头去,自个儿看起手上的小玩意儿要怎么处置。 它厚实的手掌虽然使得鸡动弹不得,然后它的嘴里发出尖锐的鸣叫,恼人极了。小虎扒拉了它几下,心生不耐,干脆低头一口将那鸡的脑袋咬了下来。 那鸡顿时老实了。 小虎低吼一声,觉得滋味不错,低头几口便将那只鸡吞进了肚子里,也不管一嘴的鸡毛回头就要和蔺子桑邀功。 蔺子桑见目的达成,脸上的笑容也便开了。她从一边的扁担里取出肉块,抛给小虎。 小虎接住,随意嚼了两下就吞掉,然后又感觉到蔺子桑的手在它的下巴上鼓励式的揉了揉。它霎时更高兴起来,转头就去扑另外两只稍稍平静下来的鸡。 没一会儿的功夫,另外两只鸡也如法炮制,全都进了小虎的嘴巴里。因着这两次它也得到了肉块与奖励的抚摸,小虎便摸出一点门道来,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得到蔺子桑喜欢的。 它虽然不太明白这是为了什么,可却也还是在心里默默的将这一点记了下来。 蔺子桑这么做,有她的打算。小虎是她一口一口喂大的,她私心里将小虎看的十分亲密。那天在院子里,那些个小厮用棍子打它时,小虎的反应是十分没有章法的。 换句话说,现在的小虎不过是有着一副吓人的皮囊,内里并不够凶悍。 【小剧场】 小虎:嗷!我和桑桑单刷啦,开心。 蔺子桑:让我们在自强自立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李厨娘:我最待见的姑娘走了,我要跟过去为桑桑做饭吃! 陈拓:咳,我就问一句……这文没百合走向吧,我怕我媳妇儿跑了。 作者:你们将男主都放在哪里啦!对了,一句题外话,最近老是遇见神经病,恼火。 因为是一个新阶段,所以算第二卷吧,章节重新从1开始算起么么哒,爱你们哦。 第221章 一天三只鸡吃进肚子里,其他的肉也就吃的少了。起初送来的那一些蔺子桑全部熏干了封藏起来。再过两三日,鲜肉便渐渐不送了,偶一点也是给蔺子桑吃的,小虎吃的已经全都换成了活禽,鸡鸭鹅这类形体小的。 再又两日,王老头将那日蔺子桑开口要的布也带来了。 “昨儿个中午卖货郎恰好从村里过,我家老婆子赶紧便去看了,挑了这两块颜色素净的布,子桑姑娘你瞧这可好?”王老头从担子的一角小心拿出一块由粗布包裹着的东西,然后在蔺子桑面前小心抖落开来。 布料是月白色的,上头没什么花纹,是一块极其素净柔软的布。 蔺子桑看了心觉满意,一边谢过一边问道,“上回给的钱可还够?倘若不够,我这边再算过。” 王老头看了一眼那院子中间懒懒躺着的老虎,摇了摇头,并从自己的衣侧拿出一只粗布钱袋,从里头数了五个铜板出来,“不说不够,还有的多呢!这五个铜板还请子桑姑娘收回去。” 蔺子桑却是笑了,她轻轻的摆了摆手道,“这布料极好,倘若下次再有,还得麻烦王老伯为我带些过来,” “这点子桑姑娘且放心,”王老头便将那五个铜板又收了回去,“那卖货郎其实也从这儿过,只不知如今这里住了人,倘若你要买东西,我下回见了他就与他说一声,让他路过时停下让你瞧瞧。” 蔺子桑又是谢过,然后送了王老头出院子门,将门给合上了。 她一个人在这方小院子里住了半月左右,现在不免也觉得有些孤寂了。 小虎见蔺子桑弯下腰将那担子里的活鸡活鸭放出来,已经没了前段时间初见时候的新鲜。它抖了抖毛站起来,目光与动作间皆是沉稳,下嘴一口便使得这些个牲畜毙了命。 蔺子桑拿出一方矮凳子,与小虎并排坐,就着屋外明亮的光线做起针线活来。 司信泓与司元的衣物都经她手过,长短尺码蔺子桑已经了然于心。她思忖片刻,将那块布料裁剪成了与她身量没差多少的大小。 这个时候为司信泓做衣是主仆情意,可为司元做那是说不过去的。 半个月来,除了将她送秦阳侯府送出那一回,蔺子桑便再也没有见过将军府出来的人。这一方面来说她省的应付也算乐得轻松,可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个极其不利的处境。 她一人一虎困居与此,时日久了,除了王老头,恐怕就没人想的起来了。 不过,这是从长久来看,短时间内蔺子桑也不愿意秦阳侯府的人想起自己和小虎来。 等日头渐渐的西斜下去,这方小院子里冒出了炊烟。小虎在院子里睡够了便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小步往厨房里去了。 蔺子桑炖了一大锅骨头汤,这些本就是没人吃的东西,她撒了一小撮盐便能炖成一大锅,给小虎吃吃这些硬的,也能给它磨一磨那些没有完全发育完好的牙齿。 肉骨头炖了大半个时辰,然后被捞到了一边的木盆子里放着晾凉。小虎走过去闻了闻,知道这是给它吃的,干脆便在那木盆旁边盘卧了下来。 第222章 小小一方厨房,蔺子桑手握着菜刀在砧板上剁的蹬蹬作响,小罐子里煨着的汤香味顺着半开着的窗户幽幽的传了出去。 外头树上藏着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愤愤的咬了口手里拿着的冷包子,低声骂道,“一个丫头如今倒像是分出来单过似的,比我们吃的还好!” 阿文原本闭着眼睛假寐,这时候掀开了半边的眼皮,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人道,“那要不你进去讨一口吃的?” 阮朗连忙摆了摆手,“我看那老虎一天比一天凶,我可不想凑过去给它咬一口。” “忍忍便过去了,”阿文又闭起眼睛,“又不是日日让你在这里守着,如今也不过初一十五各半天罢了。” “就这么一个小丫头,就算跑了也不够谁挂心的,还偏要两人守着,真不知是什么意思。”阮朗三两口将那冷包子吃下去,还不待抱怨完,便瞧见阿文跳到了地上。 他一手扒着树干,一边低头急急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讨一口吃的。”阿文指了指那院子的门,又问,“你去不去?” 阮朗一肚子的馋虫已经全都被那院子里传出来的味道勾起,虽然嘴上说着,“咱们两个过去,不会不够吃吧?”可双脚已经迫不及待的落了地。 “我说,咱们能进去给那丫头看见?”阮朗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拦下阿文要去敲门的手。 阿文一脸诧异的看着他,“谁说咱们不能进门瞧了?” “能进门瞧你让老子这一下午都在树上窝着?”阮朗差点破口大骂,一拳头就往阿文脑袋上去了。 阿文往后一躲,也不见生气,只道,“只当练功吧。” 他说着伸手用力的敲了门,里头立刻传出一声吼叫。那厚重的门板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推了几下。 “谁?”里头跟着又传出一个女声,由远及近的靠了过来。 阿文高声的答道,“子桑,是我阿文。” 蔺子桑听了声音,连忙让小虎往后靠,一边应着一边将门闩拿开了。 对于阿文,小虎还是认识的,它将自己的大头凑过去,在阿文的身上闻了一下便作罢。可阮朗却是个生人,它一边从喉咙间发出极富有威胁的低吼一边绕着他转圈子。 阿文一起带过来的人,举止也挑不出什么不妥帖。蔺子桑连忙喝止住小虎一边将他们往院子里带。 “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不知这位是?”她面带疑惑,迎着夕阳最后一点红彤彤的光芒,脸上灿若粉霞,看的阮朗一愣。 那俏生生的姑娘与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立在一处,看着竟是出奇的顺眼。 阮朗没想到这院子里住的是这样一个绝色,心里原本存着的那一点坦荡霎时不见了踪影,开口说话都结巴起来。 “我,我叫阮朗,是起居里的侍卫,”他一听自己开口竟成了这怂弱的样子,脸上也慢慢浮出一点窘迫来。 阿文却不理他,只对蔺子桑道,“小少爷让我过来瞧瞧你,他这些天一直念着你,过两天得了空便要自己过来了,来的不凑巧,恐你正做饭吧?” 第223章 “那香味我们在门口老远就闻见了,”阮朗呵呵笑道,“把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起来。” “是在做饭呢,不知两位大哥吃了没有?倘若没有,不过是再加两副碗筷的功夫,小虎吃的多,我做的菜一向也不少的。” 阿文和阮朗自然求之不得,半点推辞都不等说,前后脚的跟着蔺子桑进门去了。 小虎虽然对阮朗表现出了很大的敌意,可蔺子桑喝止过的事情它就不会再去做第二遍,因此他们坐着吃法时,它便也只是跟着蔺子桑在厨房里吃饭,自个儿嚼着肉骨头开心。 阮朗和阿文吃的尽兴,肚子饱了,说起话来也放开了。等蔺子桑过来收拾碗筷时,阮朗道,“子桑姑娘,你平日里养着这老虎,不怕它那天伤了你?” 蔺子桑原本转身要走,听了这话便停下了脚步,她笑道,“从小养着的,多通人性,再说,只要我真心诚意待它,小虎哪里会不懂呢?” 阮朗点点头,然后又道,“不过,这老虎怎么说都是野物,天天在院子里拘束着是不成的,这处院子后头就靠着九垟山,哪日放上去看看也成,说不定自己会捕食以后连喂都不用喂了呢。” 蔺子桑浅浅笑了起来,然后淡淡点了头,便转身往厨房去了。 带小虎去九垟山上转这原本就是蔺子桑想到过的事情,只不过到底定在什么时候却又难说。 这九垟山上的华安寺香火鼎盛,来往香客繁多,不乏权贵世家,倘若不小心撞见人,不说伤了,便是冲撞了那也十分不好。 这件事情恐还要等小虎再长成听话些再说。 至于阿文和阮朗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他们不明说,蔺子桑也不去问。 阮朗从别院里出来,吃饱喝足一派轻松。他与阿文一起往回走,嘴里细细碎碎的一路说个不停,“浪费了,浪费了,这么个绝色美人往后就在这么个小院子里住着,说是养老虎,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养完?” “你这话说得对,谁知道什么时候养完呢,”兴许五年,兴许七八年,可兴许只是五六七八个月呢?阿文懒得说完着后半句。 “还有一件事儿啊,我听说就要不安稳了!”黑黑的夜里上,阮朗的神情切切,“伏霞县前阵不是旱灾吗?可到如今也没下雨,收上去的粮食还不够吃,朝廷这边不愿意赈灾,谁知道圣上怎么想的,要我说啊,这事做的太绝。” “朝廷里的事情你也敢在这里说?”阿文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近在眼睛的城门,“不怕抓进去割了你舌头。” 阮朗却是不信,“为了这么一句话要割了我舌头,这当皇帝的气度未免也太小了点,” 你道这皇帝的气度有多大?阿文失笑,只道,“把侯府的令牌拿出来,一会儿别给拦住了。” 而另一边的别院里,蔺子桑将方才阿文与阮朗吃掉的盘盘碗碗倒进木盆里准备倒水进去清洗干净,却意外的从里头抖落出一方折叠好的小纸片。 她皱着眉头展开看,上头只写到:门外第三棵树下的书信,明日午时前拿去城门口的面摊,勿逾期。 那笔记她认得,在藏书阁的很多次里,她练字时都是司元为她书写的样本。 【小剧场】 阮朗:第二卷的剧情明显紧张起来了嘛,我喜欢。 阿文:走开,你个没演过第一卷的跑龙套。 哈哈哈,我昨天想通了这文数据一般的原因了……毕竟,男女主角到现在还没开始谈恋爱啊摔!算了,一步步慢慢来吧,也不突兀的强行加感情线进度了。么么哒,求分求留言哦~这是包养作者的正确方式~ 第224章 门外第三棵树。 蔺子桑等到了夜深,月亮高高到了半空中,她才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下来,取了一把小镐子握在手里出门了。 第三棵树下倘若不仔细分辨,几乎没有新鲜土壤被扒开过的痕迹。蔺子桑用手试了试土壤的稀松程度,然后才将镐子锤下去。 下头放着一只硬木盒子,因为合了泥土有些看不出来原貌了。蔺子桑小心的取出,又将土壤堆回原位,再用脚踩了踩,这才快步的扭头退回了院子里头。 蔺子桑站在大门后头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月光的惨白落在廊下的粗柱上,将那白日里好看的正红色给硬生生的映照成了灰红色,白天就不够鲜活的一个院子,在这个时候更加透出死寂与冷漠来。她将视线转到那开了一小条门缝的门里,一对莹绿色的亮光忽然闪现出来,还不等她害怕,小虎的大脑袋已经从门后头整个钻了出来。 它半合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迎着蔺子桑走来。等到了她面前,似是非常疑惑,先是抬头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腿肚子,然后低低的呜咽了一声,不带威严,全是撒娇。 “没什么事。”蔺子桑握紧了那只木盒子,弯下腰用脸颊碰了碰小虎的耳朵。 月光打在这一人一虎的身上,斜斜的落下两道短短的影子。 第二日用不上早起,蔺子桑先是简单的准备了早膳,然后又为小虎准备了鲜肉,最后仔仔细细的为小虎擦了身子,这才开始准备起出门的事情。 昨天半夜里从外头第三棵树下挖出来的木盒里只放了一封书信,单用手去摸也并不厚重。书信外头没有任何落款,更没有说明任何的交接方式。 蔺子桑先将书信小心贴身收好,另在外头换了一身粗布衣服,又将脸面涂的黄了点,将眉毛画的稍稍粗了点,样貌上便落于平凡了。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另有将自己的头发绾成最简单的妇人髻,最后左右在水缸里瞧了瞧自己,这才满意了。 小虎见蔺子桑换了衣服,心里便知道有些不一样了,它兴奋的摇起尾巴,以为蔺子桑是要带着它出门,前后左右寸步不离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今天不能带你出去,”蔺子桑临了出门,放出了四只昨儿个剩下的母鸡来,四只鸡在院子里活蹦乱跳的吸引住了小虎的视线,她趁机快速的闪身出了门,等小虎反应过来,她已经将大门落上了锁。 大门上立刻传来了大力的敲击声,蔺子桑脸上不免带上了些歉疚,不过她没有停留,转身大步走了。 时间已经不早,赶早市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从城里出来。路上已经少有过路的牛车,她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才搭上一辆顺路的,两个铜板送到城门口。 前后一个时辰这才算是到了城里头,这时候距离午时也还一个多时辰,时间上来说宽厚的很。 面摊上的老板还是那一个,这会儿摊子上的客人不多,他正自己端着一碗面吃。 第225章 “老板,来一碗酸菜肉丝浇头的面,”她走过去挑了一处角落的位置坐下。 老板笑吟吟的放下手里的碗筷接了话,“成,这位大姐你等一等,马上就好!” 蔺子桑静静的坐着,眼睛却从距离她近的每个人身上瞥过。她身上带着信,可是这信件要交给谁里头可没有说明。不能随便交给一个人,可又有可能是随便的任何一个人。 “大姐看着有些眼熟,”面摊老板将面端过来,低头仔细的看了看蔺子桑的面庞,道“来我这里吃过几次面?” 蔺子桑点了点头,露出浅浅的笑意,“前头来过两次,隔得有些久了,老板竟还记得。” “我这人啊,没有别的,就是记性不错。”老板哈哈笑起来,然后又疑惑道,“我记得前两次遇见你……第一回你是不是过来卖身?” 他这话一说完,蔺子桑脸上的笑容便是淡了。这面摊上人来人往,每天少说能有百人左右,京都城里人员来往繁杂,这老板如何能将一普通的小姑娘记得这般仔细? 面摊老板像是全然没有在意她神色上的变化,紧接着又道,“上次见你,你也不像是现在这般……” “老板记性倒是好,”蔺子桑不紧不慢的拿起筷子,又往面条里头挑了一筷子剁椒,“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如今我在外头的一处小院子里做事,已经不在原来那高墙里头了。” “这好啊,如今总是自由多了不是?”面摊老板笑道,“在人家手下做事情,拘束!我从前啊也是受不了那样的日子,这才一个人出来卖面了不是,” 蔺子桑抬头笑问道,“老板说的也是,一者安生,一者自由,各有各的好处罢了,我如今靠九垟山住,想着哪天上山拜个佛,也求个事事顺心。” “那九垟山上吗,你可听过传闻?”面摊老板依旧在蔺子桑身边一步远的地方站着,他手上拿着抹布,在桌上有以下没一下的擦着,脸上则换上了隐秘的神情。 “传闻?”蔺子桑停下筷子,认真的听起他说话来。 “传闻啊,那九垟山下有宝贝,不少人都去挖过。”面摊老板挑了挑眉头,”我从前也去挖过,可哪里有那运气,如今也不想了。” “我娘从前和我说,好宝贝多都藏在树下,老板定是没挖对地方。”蔺子桑抿嘴笑起来,低头又随手吃了一口面,说起话来似乎只是无意。 面摊老板眼睛亮了亮,连忙又紧跟着接了一句,“谁说我不知道,树下面我也挖过,头前有人和我说,那挖的树还有讲究呢,第三棵是最好的!” “这是正经,我娘也这样同我说过。”蔺子桑放下筷子,三两口的将那面汤喝完,伸出衣袖粗里粗气的擦了擦嘴,然后从自个儿的钱袋里数出几个铜板递给面摊老板,“谢过老板,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就走了?”老板追上去两步,面上有些失望,可有些话不好直说,只得看着蔺子桑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离开了。 第226章 面摊老板看着蔺子桑拐进一旁的小路上,正叹了两口气,却又看见她退了回来。 “老板,你这摊子一时半会儿还不收吧?”她的手上拿着一只小布包,是个极普通的成色。 “我等一会儿要进去找个亲戚,身上带着这东西不好,先放老板这儿,不用多久!午时前我必定是回来的。”蔺子桑一边说一边将手上的东西推到老板面前。 面摊老板这才露出了舒心的神情,他笑了,然后立刻伸手拍了拍胸脯,“大姐,不,姑娘只管放心去办事情便是。” 蔺子桑谢过,然后走进人群里,没一会儿消失在面摊老板的视线中。 面摊老板将那小布包放在手里抖了抖,露出一小截书信的模样。他打开放铜板下面的一个抽屉,将那小布包放了进去,面上继续像模像样的做着面摊生意。 蔺子桑并没有在城里多停留,她去香料铺子里转了转,买了些平日里做菜用的多的,然后又折返到针线铺子里买了些针线,等手上提了些东西后才出了城门。 这一趟往来虽然中间没什么耽搁的事情,可等她汗流浃背的回到了别院,却也已经是距离她离开三个时辰以后的事情。 钥匙才一碰到锁面,里头就立刻传出了沉闷的一声低吼,蔺子桑开口道,“小虎,是我。” 她的声音一出口,却发现里头的躁动有增无减,蔺子桑连忙将门推开。 院子里的场景实在算不上好,原先她晒着的那些东西已经被小虎全都扑到了地上,上头还不难看出许多泄愤似的啃咬痕迹。一见到她,小虎似乎余恨未消,伸出宽厚的爪子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她手上包好的香料包,喉咙里头低声的吼叫断断续续的响着。 蔺子桑回身将门拴好,然后无奈的弯下腰,在小虎的下巴下面用力的抓了抓,“你脾气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呀,” 小虎对于她出门撇下自己这件事情还十分不满意,等与蔺子桑玩闹一会儿,又撒了娇,这才算是好了些。 小虎如今的体型,它轻手轻脚便已经让蔺子桑觉得十分吃力,这多也没有办法,只能在平时一点点教会小虎动作间的克制。 夜晚。 “过两天就带你出去瞧瞧,一天到晚闷在这处院子里也不算个事,是不是?”蔺子桑就着烛火缝制出细细密密的针脚,她看了一遍卧着的小虎,笑着同他说话,“只不知道今天让我送的那信是什么意思,又是做什么用的……” 小虎偶尔低吼一声,大概也像是在回应她说话。 “又听说一只老虎一个山头,不知九垟山上有没有老虎,万一遇见了……”她顿了顿,又笑了,“瞧我想的这般早,咱们可先不去那深山里头。” 外头一阵夜风,烛火便忍不住歪了歪,蔺子桑站起来去关窗户,恰好瞧见那墙头上印过一张人脸! 蔺子桑手上的动作一顿,目光恰好与那人的对视在了一起。那人也是一愣,继而露出凶狠来,他低下头显然还在与别人说话,“快点托我上来,里头就一个丫头片子,你怕什么?” 那人原本只露出一个脑袋,这话一说完,他便慢慢的从下头升了上来,露出了半个身子,继而便翻身而入。 蔺子桑迅速的将窗户拴上,又将自己的房门给拴了起来,她从针线盒里摸出一把大剪刀紧紧握在手里,然后蹲下身摸了摸小虎的脑袋安抚它嗅到陌生人的味道而焦躁起来的情绪。 【小剧场】 面摊老板:作为一个从开头就出现,且贯穿始终的群演,按照今天的戏份看,我是不是能加戏,起码给我给名字吧? 小虎:走开,嗷!翻墙贼人,我要一个吃两个。 蔺子桑:剧透了喂! 第227章 “别怕,”蔺子桑轻声开口,却不知是在与小虎说话还是与自己说话。 然而随着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小虎显然的焦躁起来。它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并用自己的脑袋去拱紧紧合着的木门。 “开门开门!”大门很快被人从外面用力的拍打起来,屋外透过月光在窗户纸上透出两个男人的剪影。 蔺子桑走到门边站定了,“你们是什么人,这大晚上的来这里做什么?” 外面的人听见这话低声嗤笑起来,“我们是什么人,你开门不就知道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住着,总是寂寞不是,正好咱哥儿俩也闲着,咱们一起乐呵乐呵?” 蔺子桑没有马上接话,她眯了眯眼睛,看见窗户纸外头那人的一侧肩膀紧紧靠门站着,那肉就贴在窗棱雕花的缝隙中。她才又说道,“我没这闲心,你们最好快快走了,否则可没有轻饶的。” 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外头的两个男人大约也看中了这一点,明白蔺子桑没有什么有用的还击方法,于是听见她这句话,更觉得好笑起来。 “哎呦,你不轻饶我们?我倒是看看一会儿我们进来了,你还有什么法子。” 小虎在这个时候忽然吼了一声,那声音显然将屋外的人一时间吓住。其中一人对另一人道,“里面还有什么东西,你不是说在这里蹲了一天都是她一人来回的?” “本就是一个人来回的,”另一人急急辩道,“小娘子!你可还在屋里放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蔺子桑低头瞧了瞧小虎,应道,“不过是一只猫儿罢了,瞧你们也不过这胆子,既然只这胆子,还不速速离去。” 剪刀的刀尖锋利,今天从城里买回来时杂货铺老板反复夸赞的就是这一样。蔺子桑将心一横,就着拿出雕花缝隙里靠着的人影,狠狠的扎了下去。 剪刀钝钝的插进肉里头,蔺子桑的虎口都被那力道震动的一颤。 “哎呦!”外头响起一声高高的怪叫,一个人影迅速闪远,“她用剪子扎我!这小娼妇,看我一会儿不在床上弄死你!” 这样的破波无赖蔺子桑不是没见过,也正因为在秦家湾时便见得多了,深知与他们耍狠的要紧。 外头的两个男人本就没多少耐性,这会儿又被扎伤更是火冒三丈,立刻要抬脚往门上踹,要硬闯进来。 木板门,再怎么牢靠也慢慢的经不起这般对待。 蔺子桑握紧了手上的剪子,紧锁着眉头,心跳却慢慢的缓下来。到了最后,大不了拼死一搏罢了,这样她倒是不怕了。 小虎也由一开始的狂躁情绪慢慢的和缓下来,它抬头看看那摇摇欲坠的大门,忽然往后退去,将自己的身形隐没在一片阴影里头。 终于等到那门闩应声而落,大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的时候,蔺子桑身子站的直直的立在屋里,她的手上拿着剪刀,目光却沉静如水。 “果然好皮相,”其中没受伤的那男人脸上浮现出猥琐的笑容,他半点不将蔺子桑手上的剪刀放在眼里,反而用手杵了杵受伤的那人,“喂,这点伤,你待会儿不会不中用了吧?” 第228章 “滚你的!”受伤的那人还在吃痛,一手捂着自己的伤口,一边脸色狰狞的看着蔺子桑,“小娼妇,你嚣张过了,该是时候让我们杀杀你的威风!” 他说着就往前走,没料才走出一步,旁边阴影里便不知道扑出什么,猛地将他压在了地上。 咬断脖子就是致命伤,这一点小虎已经很明白。不过从小养在人堆里,它对于人的抵触其实并不深厚,倘若不是必要,并不会主动伤及人的姓名。 “咬死。”蔺子桑漠然看着那还几乎来不及反应的人,对着小虎发出了这样的指令,就像是每天中午喂食时,她对着那些鸡鸭鹅所说的两个字一样。 咬死等于咬断脖子,这是小虎清楚明白的。 尖锐的獠牙已经能够轻易的穿破身下人的喉管,鲜血几乎是顿时喷涌出来。男人惊恐的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一张嘴喉间的血就冲到了嘴角,在血流光之前他就被自己的血呛死了。 另一个人手上拿着的刀哐当一声从自己手上掉落下来,他转头就往外跑。 可那涌进小虎嘴里的血却已经唤醒了它身上彻底的凶性,它松开口下的猎物,飞身往外蹿了两步,将那还未跑远的人从墙头拉了下来。 那人的腿被咬下半截,将断不断的挂着,在绝望嘶吼之际被干脆利落的咬断了喉咙。 原本喧闹不过一时的院子又陷入了安静之中。 小虎仰天高吼,在尝过新鲜人血的滋味后,彻底将那原本被隐没的野性释放了出来。 蔺子桑这时候将屋里的那具尸体拖了出来,血迹一路,延伸到院子中间。两个方才还凶神恶煞的男人此刻化作两具带着温热的尸身,死寂沉沉的没了动静。 小虎的尾巴轻轻的甩动,出乎蔺子桑意料的早早恢复了平静。 蔺子桑瞧着那两人的尸身,回头看见小虎嘴边的血迹,她轻轻呼了一口气。 那屋子是决计睡不了了。蔺子桑将被褥抱出来,换到另外一间自己整理过的房里,与小虎挤在一处简单的睡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她是给王老头的敲门声弄醒的。 饶过地上两人的尸身,她将门打开,先看见的就是王老头的笑脸,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样貌普通老实,身边挑着一个杂货担子。 “今儿个早上啊,正巧遇见杂货郎了,我让他和我一起过来让子桑姑娘你瞧瞧,有什么中意的买下了便是。”王老头笑道。 “劳烦王老伯了,”蔺子桑笑道,转头又对那杂货郎点了点头,道,“不过今日恐有些不凑巧,我这院子里昨天夜里出了点事,” 她一边说一边将大门整个打开,露出了里头横放着的两具男尸。男尸旁边还蹲着一只几乎已经长成的大猫,顺着开门的声音也抬头看过去。 那杂货郎顿时被吓得面无人色,差点端起担子落荒而逃。 饶是王老头,这时候也是面色惨白,颤着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可是小虎害了人命?” 他从前就看过小虎耍威风,这时候自然就往那边想去了。 第229章 “不是。”蔺子桑摇头,“我一个人出门不大方便,想让王老伯去城里帮我报个官,这会儿恰好有杂货郎在,能否麻烦你帮我去秦阳侯府递个书信,就说是赶着给将军的。” 她一边说一边从伸手拿出一份纸质书信,看着是用简单的纸张糊的封皮。与书信一块递出来的还有五个铜板,“这点钱不多,算是麻烦小哥了。” 出了人命这是大事,在这些平日里听个家长里短就是谈资的平头百姓眼里,便是蔺子桑不说,报官这也是一定的。 王老头和杂货郎立时一刻不停的去主路上拦了牛车往城里去了。 辰时不过,这处不大的院子外头就站满了人,及时里头大门紧闭,依旧挡不住外头人头攒动。 “听说是死了人了,” “死了两个呢!里头养着大猫,可不得了。” “可是要遭天谴哦!不知是谁在这里养了这样的东西。” 外头人说的热闹,可官府的人没来,蔺子桑自管自己收拾着院子里的东西,将今儿个王老头送来的菜都挑出洗好,准备中午做饭。 “官府来人了,来人了,里头的人,还不开门!” 外头传来高声呼号,蔺子桑手上的动作一顿,这才站了起来。 外头的人早都构想好了里头是个什么光景,可谁也没想到那鲜血淋漓的人身就这么直愣愣的被曝晒在院子中间,更没想到来开门的是这样一个娇柔俏生的姑娘。 “我将小虎关到了后头的房里,官爷无须顾虑,”蔺子桑站到一边,让出一点路来。 她如今脸上的神色越发寻常,越发让两个捕快心头发怵。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昨儿个半夜死了两个人在自己住的院子里,一早看来竟然还脸色如常? 他们抬眼瞧了瞧那院子中间被整理的整整齐齐的架子,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 “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昨儿个半夜,这两人爬墙头进来,我害怕的紧,就用剪子扎了那人一下,”蔺子桑抿着嘴,脸上终于渐渐的浮出了担心与委屈的神色,她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个躺着的人,“谁知他们也带着刀,将我与小虎都吓的够呛,小虎么,到底是凶物,不经吓,便将人咬死了。” 将两人咬死在她叙述里倒落为稀松平常了。 “呵!将人咬死了,这样的东西养着是罪大恶极!”外头有人恨恨的说了一声,“将这样的东西养在这里,我们以后还敢出门吗?” 人群里传出几个附和的声音。 蔺子桑抬头冷眼看去,笑问道,“这位大哥,你为何不敢出门?莫非你平日里也喜好带着刀半夜爬人墙头,往黄花闺女房里硬闯?” 这话引起众人哄笑,原本说话的人低声骂了一句,扭头往外圈站了站。 两位捕快知道这处别院虽小,可不是一般人家里的,因此开口拿捏起自己说话的轻重也格外吃力。 “这位姑娘,到底是两条人命,还是要麻烦你与我们去衙门里走一遭。” “这是应该的,”蔺子桑点点头,“不过我到底是一个弱女子,想问问官爷,能否等秦阳侯府来了人,再做决断?” 【小剧场】 司元:下一章假如我再没有戏份,你自己提头来见。 撒疯:宁死不强加你戏份。 司信泓:我来我来我来。 小虎:你们都走开,让我来。 第230章 王老头脚程慢,他哼哧哼哧的挤过人群,匆匆忙忙对蔺子桑道,“子桑姑娘,这边现在如何?” 蔺子桑正从屋里倒了两杯茶水端过来给两个捕快喝,她脸上浅笑,“不碍什么事儿的,王老伯你要是紧着家里有事,先回去便是了。” 家里现在能有什么事情大过这里去,王老头摆摆手,“家里不碍事,我现在这里留一会儿。” 这个院子原先是他看顾着的,这会儿王老头也将事情看作自己的半份责任。 两个捕快端着茶杯,虽然没有用正眼瞧那院子里的两具男尸,可余光时不时的瞥见一眼,心里还是难受非常,干脆齐齐背过身去,图个安生。 任谁在自己家里的院子中死了两个人都不会安稳至如此。蔺子桑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轻巧的晾晒衣物。她表现的越自在,外头人说话的声音就越发嘹亮。 指不定这人是老虎咬的还是这人自己剁了的呢,一个丫头片子有这么狠的心,这会儿也不是全然看不出来。 外头的人怎么说,捕快不会去管,蔺子桑也并不放在心上。这周围本就没住什么人,来来往往的却多有觊觎这处小院子里的东西的。最好将她传成个吃人的妖怪,离得越远越好,她也多几分清净。 小虎被蔺子桑关在了屋里,起初还有些耐心玩它的那只红布球球,可等了大半个时辰不见蔺子桑,它也烦躁起来。 那薄薄的木头门被它健硕的身子撞得砰砰作响。外头人原本已经安然下来的思绪猛地调了起来,惊惶的往后退了两步。连那两个捕快都将手放在了刀柄上,并且问道,“这是什么动静?” “恐怕是小虎饿了,”蔺子桑放下手里晾衣服的木盆,将手放在衣摆上擦了擦,她走进厨房端出一大盆肉来,往后头的房间走去,“我去喂它。” 她辗转来回不过小半刻钟的时候,外院的光景便已经不似她在外头时候的样子。 几个壮年男人正将那两具男尸抬起放到一辆推车上,原本百姓站着的路上退出一个缺口来,几匹大马停在哪里。正与方才那两个捕快讲话的人,背对着蔺子桑站着,他的身形高大,气势逼人。 蔺子桑先是讶异,而后有些哑然的张了张嘴,她抬脚快步的往外走,正要开口,却先被人拉住了手。 “子桑姐姐!”司信泓拦在她的面前,脸上带着几分焦急,“昨儿个晚上出了什么事情,你可还好?” 蔺子桑几天没有见着他,这会儿也不乏惊喜,她停下脚步,对着司信泓点了点头,“没有大碍的……至多是受了点惊吓,左右小虎如今长大了许多,身手一般的是奈何不了它的。” 那摆脱杂货郎递交给秦阳侯府门房的书信,因着是开口给司元的,门房虽然有所怀疑却也不敢怠慢,紧着便送过去了。蔺子桑信里说的本是想让司信泓遣个小厮过来,没成想秦阳侯府这浩浩荡荡的出来了一群人,将那些原本站在门口闲言碎语的平头百姓唬了个够呛。 第231章 司元这个时候听见声音转回头来,他的目光锁定蔺子桑,然后回身迈步向她走来。 “往后我让阿文也留在这院子里,” 上次与司元说话已经是很久之前,蔺子桑心头像是被一只热乎乎的小手给轻轻的拂了下,烫的不得了。 不过她开口将司元的决定拒绝了。 “将军,奴婢一个人生活在这里没有什么不便利的地方,昨儿个晚上的事情实属意外,倘若……倘若多了阿文,反而让我觉得有些拘束呢。” 蔺子桑低着头,声音细细软软,可将司元的决定推脱的干净利落。 “那让李厨娘过来,”司元倒也不拘泥,随口又提出另一个人选来。 这会儿没等蔺子桑说话,司信泓倒是抢在了前头。 “倒不如我留下陪子桑姐姐住两天好了,”司信泓瞧瞧蔺子桑,又看看自己的父亲,道,“倘若李厨娘过来,那谁给我做饭吃?” “另找一个厨娘不是什么麻烦事。”司元冷着脸瞧了他一眼,“不过你的思虑也不算错,这是先放到一边,再说吧。” 这是将哪一件事情搁置到一边?司信泓到底没敢追问。他瞧着司元别过脸去,这才转头过来拉着蔺子桑走到了一边。 司信泓仔细的问了她在这院子里的生活,蔺子桑俱是一一的答了。她笑道,“在这外头也没什么不好的,进门出门都由我自己说了算,自由的很呢,我想着过两日带着小虎去后头的九垟山上转转。” “这是不错,”司信泓点点头,“哪日要去?让人来同我报个信,我要一块去。” “这事情还吃不准呢,”两人走到蔺子桑的房门口,房门昨天已经被那两人踹的只剩下断壁残垣,见到这场景,司信泓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却见蔺子桑走进屋里拿出来一团白布。 “这是什么?”他问道。 “奴婢在这里左右闲着无事,想起原先在云山院的时候,小少爷你的里衣便没有多少,许多都已经不合身了,我便做了两套出来,尺寸应该是准的。” 她将那柔软的布料抖落开来,放在司信泓的手上,暖融融的一片。 司信泓脸上露出笑来,一时半会儿散不开。 这院子经历了一早上的热闹,等司元一行人过来后又渐渐的散去趋于平静。那两人的脸给捕快转过来一瞧见,他们的心里就大致有了数。这两人在城里头便爱好个小偷小摸,虽然没犯过什么大案子,可是三天两头进牢房里蹲一蹲是常见的。昨儿个往里爬墙那脚印都还留在墙上,归根到底,惹谁不好偏偏惹了秦阳侯府的,最后还落得被只畜生弄死的地步。 这事情当场算是有了了结,到底也是因为他们自个儿想害人在先,一句别的都没得多说。又因着两人家里的亲戚都不愿意管他们的事情,那两具已经残破的尸身当天晚上就被人随手扔进了乱葬岗里,风吹雨打的,不消多少时间也便成了白骨。 两父子一来就没有立刻离开的打算,前院里工匠们忙着修修补补。后头的院子里,蔺子桑勉勉强强的做了三菜一汤放在桌上。 第232章 “因着平时是一个人吃,也不知道今天将军与小少爷要留下来用饭,菜色简单了些,” 蔺子桑将菜布好,原本打算站在一边侍立,可司元却摆摆手,“你只管自己吃饭便是了。” 她这才点点头,缓步退出门去了。 司元低头,瞧见司信泓从方才起就一直抱在怀里的东西,忍了片刻,到底还是开口问了,“手里拿的什么?” 司信泓面上露出一抹喜色,将那衣服稍稍摊开来给司元看了,“子桑姐姐给我的,说是新为我制的里衣,布料软的很。” “新为我制的”这几个字从司信泓的口中带着几分得色的说了出来。司元凉凉一眼,抬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的青菜叶子放进碗里,没再说话。 这是连父亲也没有的东西,司信泓将衣服再小心的收好,不知为什么不然有些想要发笑的心思。 蔺子桑在厨房里头自己草草的吃了两碗饭,放下碗,绕到前院子里瞧了瞧忙活的工匠们,他们吃的快,余下一堆空碗放在地上。她一样样收拾妥帖了,才想起小虎来。 蔺子桑轻手轻脚的走去后头,一推开那扇房门便飞快的闪身进去,连给小虎往外头钻的几乎都没有。 小虎一颗大头泄气的看着那门缝在它眼前被重新合了起来。 蔺子桑瞧了瞧旁边被它吃光了的肉,干脆拿过一张矮凳坐在小虎的身边。她摸了摸小虎的大脑袋,将之放到自己的膝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起话来。 “今天将军竟也亲自来了,实在让我没想到,我原本倒也没多想着他,可是他一过来,我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呀?” 小虎被她挠在自己下巴上的手弄的舒服不已,发出低沉的咕嘟声。蔺子桑还要再说,却听外头忽然有人站在了门前。 “子桑?” 是司元的声音。 才说到他呢,他就忽然在外头,蔺子桑吓了一跳,连忙应声道,“在,在这儿呢。” 她慌忙的站起来,小虎也抖了抖毛发站起来。它虽然见司元的次数不多,可难得的竟对他没什么敌意,对于他的出现,它只干干脆脆的往蔺子桑身后站了站。 蔺子桑将门打开,圆乎乎湿漉漉的眼睛一下迎上司元的目光。她脸上浮现过一丝赫然,然后略显的有些局促的问道,“将军,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司元瞧着她的面庞,道,“我院子里少个绣娘,” 蔺子桑连忙点点头,“以前刘婆婆同我说过的。” 司元负手而立,见她脸上茫然又仲怔,却也不打算开口仔细解释。 “你既然不打算要阿文过,那么这件事情我也暂不再提,往后你一个人在这里,务必要多加小心。” 这句话朦朦胧胧是关心,蔺子桑心间泛甜,又是点头应了。然后,她想了想,追问道,“将军……那天让奴婢送书信的事情,奴婢能问问为什么吗?” 司元止住自己要走的步子,回过头来瞧着她,眸色平静又深邃,“你想要的,只要你要得起,那么,我全都会给你。” 所以,你想要吗。 【小剧场】 司信泓:后妈又爱我一次,yeah! 司元:[img]file:/C:\\Users\\Darcy\\AppData\\LocalLow\\Baidu\\BAIDUP~1\\Account\\COMMON~1\\CUSTOM~1\\RECOMM~1\\BB4738~1.GIF[/img]呵,来日方长。 小虎:作为天天沐浴在女主的爱护之下的我,表示,一件里衣算什么,喂饭洗澡都是洒洒水。 司元: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现在就来讨论一下。 第233章 从上回王六离开皇宫里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皇帝等人等的心焦,也才想起往日里俱是王六主动现身,他竟没什么联系他的法子。 时日久了,皇帝不仅恼怒,更加觉得上回王六对怜妃的怀疑统统是猜忌,毫无理由根据。不过王六一人说小就小,对宫中格局没有多大改变,皇帝念了两天也便将人抛到了脑后。 他想起上回自个儿派去夜探了秦阳侯府的人,便顺着心思又将他召见到了自己面前一次。 楚钰换了衣裳正待出门,却在二门处的游廊下头遇见了自己父亲。 晋云侯穿着常服,与楚璋一起从外头走来。他瞧见楚钰穿着正装,皱了皱眉头,问道,“这个时候要去哪里?” 楚钰微微垂了头,露出点对这个父亲的恭敬,“皇上召见,让我过去一趟。” 楚钰与皇帝走的近并不是晋云侯乐于见到的事情。一者说,皇帝是个举止荒唐易于被人谋算的,二来,晋云侯也十分明白楚钰这么做的缘由。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一个爵位。 晋云侯一共两个儿子,大儿子楚璋,二儿子楚钰,两个孩子之间相差了五岁,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出。如今看来,晋云侯府也算是京都城权贵之中少有无繁杂家事忧扰的。可时间往上再倒退个十几年,那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晋云侯原本的正妻为丘氏,然而嫁进侯府时,侯府里头已经有了一个贵妾。这贵妾向来得宠,将晋云侯的后院整个收拢在手里。这桩婚事本就不是一门良嫁,可晋云侯年轻时候向来倜傥,丘氏偷偷瞧了一次便觉得喜欢,执意要嫁。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正好晋云侯府缺一个能有家事撑得住台面的主母,一来二去的也便结了亲。 丘氏的性子原本也不软弱,可奈何晋云侯的一门心思的扑在那手段高超的贵妾身上,连宠妾灭妻的名号都不怕。足足让丘氏多等了好几年才生出楚钰一个孩子来,那个时候,贵妾生的孩子楚璋已经五岁了。 可妾终究是妾,生出的孩子上不了台面。饶是晋云侯不喜楚钰,他到了合适的时候也给宫里递了折子,将楚钰世子的身份定了下来。 时间移转,丘氏到底受了多年的气,年纪轻轻也便去了,留下楚钰一人在这晋云侯府,瞧着晋云侯与那贵妾亲亲爱爱。又过两年,事情越发的荒唐,晋云侯不知从哪里找来那原本青楼出身的贵妾的身份,不知攀上了什么名号,硬是将人掰扯成了自己的正妻,算是丘氏以后的填房。 当时北方战乱不定,朝廷里时局不稳,除了原本牵扯着连襟关系的永信侯会明讽上一句两句,谁有那闲心管他们家里的事情。 再往后些,晋云侯因为心里看重楚璋这个大儿子,加之他如今摇身一变也有了嫡子的身份,晋云侯也动过将爵位留给楚璋的意思。可无奈谁都觉得荒唐,那折子还是中堂给亲手扔出御书房的。 自此,这事情就成了埋在晋云侯心里头的一根刺,每回见到楚钰都要烦闷上一阵子。 第234章 “我与你说过多少回,没事别往宫里头凑,你听了几句进去?” 晋云侯絮絮的斥责,楚钰也便耐心的听着,末了抬头问一句,“父亲骂完了?” 还是站在一边的楚璋出来打了个圆场,他笑道,“父亲,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阿钰必然也是身不由己的,恐再不动身皇上要怪罪了。” 晋云侯这才收了声,冷冷的挥了挥衣袖,转身走了。 楚钰脸上的身亲依旧温和,看也没看楚璋一眼便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辗转至御书房。 “上回过去,确信没有异状?”皇帝紧紧盯着楚钰的眼睛,想从里头瞧出点不一样来。 楚钰面色如常,“兴许是上回打探的还不够仔细,倘若陛下想要,微臣可以再去一次。” “罢了罢了,”皇帝摆摆手,他随手摆弄起自个儿桌面上的一只毛笔,笔尖沾了墨水在一本奏折上划出长长一道痕迹,“这事情也犯不上来回周折……且也不是现下最打紧的。” 楚钰点头,“不知陛下的忧思是?” 皇帝将那本被染了墨色的奏折扔到楚钰手上,“又是伏霞县,也不知道这地方什么时候能消停。” 九月里虽然零零散散下过些雨水,可是真算起来,那么点雨水能有什么用?况且伏霞县原本就在少雨的地方,要想盼到一场雨水那便更加难得了。 灾民本来就没有被很好安抚下去的情绪便又渐渐躁动起来,眼瞧着要压不住了。 百姓动乱造反这是一国之君最不愿意看见的。皇帝心里烦闷,却也不得不想一个合适的人去将这事情压住。 “司将军如何?”楚钰想了想,道,“司将军在百姓中的名望一向好,他若是去了定能安抚民愤,况且,”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倘若这事情没成,要用武力镇压下去,这前后的事情多也是司将军自个儿的麻烦。” 伏霞县还太小,根本不足以撼动大齐国如今的根基,这也是皇帝有恃无恐的缘由。 楚钰的这主意一出,皇帝的眼睛就立刻亮了起来。他重重的一拍桌子,“朕原本倒也想过司元,可……唉,总有些顾虑,不过你这么一说,倒也是对的,罢了,明日下朝以后朕再与中堂商量商量,成了,你先下去吧。” 皇帝看楚钰,多是从同辈的角度入手。因此楚钰给皇帝的感觉与中堂是完全不一样的。在楚钰面前他可以随性着,可在中堂面前,他到底要以晚辈的身份来约束自己的行径。老臣总有一天要退了,而自己的身边却不能没有人。 伏霞县如今是地底埋着的火药,谁也不知道炸开后会是个什么光景。与其劝人游说安抚倒不如顺势镇压下来,这活的确是逃不开是司元来做才好。从前在北边上阵杀敌的大将军如今骑着马带着军队去一方暴民中间,谁都能对其中的目的有种种猜想。 皇帝抱着这样的念想与中堂仔细说了自己心头所想,于是这事情在王启正哪儿自然也是没有二话,皇帝得了准信,当天就递了折子下去,将这件事情给敲定了。 第235章 得到这命令,司元并不意外,他如常待之,早早的就开始准备起行程。倒是老祖宗,得知了这件事情后有意关心,想趁着这个当口将两人之间冷淡下来的母子关系休整如初。 老祖宗有这意思,司元也不推脱,依照着她心中所愿,母子两个往来渐渐的恢复成了初时的样子。 自从走了小虎与蔺子桑,云山院里便乏了一半生气。来来往往间除了四个山字辈的丫头还说两句话,剩下的人半天瞧不见一个人。新来的时候司信泓起居的丫头行事举止之间多是笨手笨脚,半点不合人心意。 陈拓躺在瓦背上,一边听着瓦片下头小姑娘们窃窃私语说着这府里头的闲事,一边又仔细的瞧着天色。 他左右仔细的算了大半天,总算得出了一个准信,信心满满的从屋顶上飞檐掠过,最后停在司元的面前。 “算上脚程和中间也许会耽搁的波折,主上三日后出门最佳。” 这里算的是什么要往后再细说。 宫闱之中日子过的缓慢,可也不是没有愁事。 自从皇后掌管了后宫,太后便留在永寿宫里含饴弄孙,乐得自在,平日里没有大事麻烦事她多是不愿意管的。可谁知事情要么不来,要么接二连三的一块凑到自己面前。 长福自打知道皇帝要让司元去伏霞县,她心里头就惴惴不安起来。从前在战场上她虽然也有过这样的思虑,可两者相较起来总是不一样。 倘若再战场上除了差错,那落下的是一世英名,在伏霞县那可不多好听。 她私心里觉得自己是为司元考虑,因而先去皇帝那里闹了一通,强自要他收回这命令。皇帝虽然在小事情上纵容她,可这是件事情哪里会顺着她的意思。 长福在皇帝那里没有顺心,径直便往太后这边来,想让自己的目前站在这里这边。不过没成想,太后这边还有别人。 卫夫人来太后这里为的不是别的,也就是卫羡的婚事。好不容易有一个她瞧得上,卫羡也喜欢的,门当户对且不说,楚钰又是个强干的,多少人盯着看呢,可不得早早的抓住了才好。 卫夫人明白这之中的弯弯绕绕,往晋云侯府踏破两条门槛都不一定比得上太后这边的一句话管用。她自是不去管那些虚繁的杂礼,也不去理会晋云侯家里是怎么一团乱。左右这爵位一定是落在楚钰头上,其他的都是淡的。 “太后,您瞧瞧,当初阿羡还小的时候,您还亲手抱过她不是?一转眼啊,她都到了代嫁的年纪了,”卫夫人坐在太后身边,亲热的握住她的手,“可您瞧,当初您与臣妾现在差不多年纪,如今看去来却也还和臣妾差不多年纪……” 太后明白卫夫人客套话后面的弯绕,她懒得戳破,只笑着随意应了两句,便喊了宫女进来,“怡儿与穆儿还没有从皇后那里回来?” 宫女仔细的答了,“方才差了宫人来,说是皇后留了两人的午饭,因知太后这里有客人,省的太后多分心。” 太后点点头,那宫人便垂首退了下去。这时候另一名宫人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快步的站到堂下道,“启禀太后,长福公主到了。” 【小剧场】 蔺子桑:今天作者告诉了我让将军多出场的诀窍。 小虎:嗷,我来说我来说,就是去给作者投票~是19楼的优秀作者投票。 司元:蠢货,不如直接说多投票作者会加更。 作者:咳咳,好了下面是投票链接,真的仰仗各位了!来来来,登录才能投票,往下拉找到撒疯,点击撒疯名字前面的那一个框,最后提交【提交键在页面最后,要往下拉~】~么么!大家多投票,明天加更加更加更。 大家别看过去就不投票啦,我会很心塞的……我会哭给你们看的哼。 第236章 宫人还来不及退出,长福就步履生风的从外头走了进来,她一眼先瞧在卫夫人的脸上,然后笑道,“卫夫人,怎么想起来母后这边坐坐。” 这话说的不太客气,卫夫人原本缓和的神色一下变得不自然起来。长福自个儿却不觉得有什么,径直走到太后身边坐下。 卫夫人那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忽然梗在了后头,如同这室内骤然绷起的气氛一般僵在那里。 “你今儿个怎么想起来了?”太后对长福也算娇惯,一见她来便眉开眼笑起来。她抚了抚长福的手,照样软柔的像是没有骨头一般。 “刚从皇兄那儿回来,又给我一肚子气,”长福任性的撅起嘴巴,“母后,你可要帮着我说话!” 太后瞧了瞧她的面色,有些无奈,“你到皇帝哪儿去做什么,他成日已经够忙活了的,你可别总去他那儿使小性子。” “您怎么就认定是我使小性子了,”长福不太满意的推开太后的手,往旁边坐了坐,却又对上卫夫人局促的视线。 卫夫人知道长福公主得宠,行事一贯嚣张跋扈,然而今儿个的事情说到一半,吊在这里不上不下的总是难受。况且进宫的理由她已经用了一次,下次再来谁知道是多少时间以后。 长福挑了挑眼角,望向卫夫人,道,“卫夫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把我当外人。” 这话说的呢,你可不就是个外人?卫夫人在心里看不上长福,可面上还得赔上笑。 “既然长福公主让臣妾说,臣妾也就不绕弯子了,”卫夫人站起来,又朝着太后屈了屈膝,“臣妾的二女儿阿羡,如今已经十六岁,可婚配一事上却还没有着落,臣妾斗胆,想请太后为小女指个婚。” 太后的眉头皱了皱,没有立刻应答。 长福听了却是笑出了声,“卫夫人,这事情说难办也不难办,说好办却也不好办,你只说要指婚,可这婚指给谁?” 长福的话音一落,太后开口道,“长福,等卫夫人说完。” 卫夫人握紧了手上的帕子,略略将头给低了下去,然后细声细语的说出了自己心许的女婿的名字,“晋云侯世子,楚钰。” 太后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并道,“那孩子啊,哀家倒是知道些,是个年轻能干的,与你家阿羡的年纪也相匹配,只晋云侯往日里太糊涂了些……” 卫夫人见太后这么说,连忙笑了起来,“正是这样的,臣妾也觉得楚钰好极了,故而斗胆到太后这里想请您为小女指个婚,也算是金口玉言了。” “人家楚钰可愿意这一桩婚事?”长福冷笑道,“你看中了人家,人家就非得娶你女儿?你要这样想,也成,自己上门合八字去,到这里让我母后一句话算是怎么的,就算人家不想娶,你也要强算上去了?” “长福!”长福这般直来直往,让卫夫人脸色极不好看起来。太后不得已严声斥责,想要将她喝止住。 可长福却因为想起自己从前那桩婚事,心里的火气上涌,半点也不讲太后的话看在眼里。 第237章 “两个人成婚,讲究的可不仅仅是门当户对,人自个儿要成家的自己喜欢才是正经,这婚别说不能指,就算是指了,我也看不过去。”长福高声的说完了话,胸膛止不住的上下起伏,显然是气的有些狠了。 太后见了她这般模样,心里也有些发慌,她连忙让宫女端上热茶来,让长福顺顺气。 卫夫人的脸面虽然被长福刚才一番指责弄的通红,然而,她也不愿意白白走这一遭。兴许太后还会因为长福这般不知礼数而心生亏欠,将这事情顺顺当当的给办成了呢。这样的侥幸卫夫人还来不及想完,太后便将视线转过去,开口了。 “这事情,长福虽然说的过分了些,然而是对的,你倘若真的看中了楚钰,要紧的是去合个八字,看看两个孩子的生辰合不合,哀家这里怎么能随口就下了婚约呢?” 太后这番话让卫夫人心头一凉,脸上由红转白,身子却气的微微发抖。她站起来,脸上勉强的扯出一点笑容,“长福公主,太后,是臣妾欠缺考虑了,臣妾这便先回去瞧瞧,看看两个孩子自个儿的意思……” 太后点了点头,目送着卫夫人由她自个儿身边丫头扶着出去了。 “你今儿个,真是……”她看着一脸犹不服气的长福,开了口,却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长福扭过脸,看着太后道,“母亲觉得女儿说的不对?”她眼里含了泪水,“女儿的婚事还不够母亲后悔吗?女儿成天里恨不得一头撞在那柱子上磕死!” 太后闭了闭眼睛,“你又何苦说这样的话来让哀家再心伤呢。” 长福抿了抿唇,不再开口。 太后又道,“你今天过来,又是在你皇兄那里问了什么事情了?” 长福听到这句,抬起头来,道,“我昨日知道司将军要去伏霞县镇压灾民,这事情怎么能让他去?是个恶名不说,倘若出了事情,” “长福,”太后伸手在自己的额角揉过,她无奈的打断了她,“哀家与你说了多少次,与司元有关系的事情你便不要再去管了,你到现在却还是半点都听不进去吗?” “我怎么能不管?”长福猛然站起来,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从前我心里只他一个的时候,你们偏偏让我嫁给王征信,我傻傻的嫁了,如今你们还让我将七情六欲全都压在心底不成?我心里只有将军一个,你们谁管过我。” 这孩子……到底是从小被养的娇了,如今半点不知事也不能怪别人。太后冷下心来,“你回去吧,司元这会儿恐怕已经出了城门了。” 长福眼眶里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提起裙子大步的跑了出去。 喜欢一个人很多时候是扑朔迷离的滋味。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他呢,大概是见了以后心怦怦跳,不见了又想念吧。而喜欢的滋味对于长福来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消磨到了如今,恐怕只剩下了四个字而已:求而不得。 第238章 京都城里今儿个不知怎么的,从早上起就一直有零零散散的农户出城,等到下午算起来得有十几二十辆车了。这奇异的景象还是从三四天前就开始的。 守城官兵见了也不多想。这个时节本就距离稻子收割不久,有些粮草买卖实属正常。 等到司元带着几个亲信随从出门,眼见到自己前头等着出门的一辆马车,还问了一边的官兵一句,“上头运的是粮草?” 官兵点头道,“是粮草,零零散散也不知道是哪家大户在做买卖,好些天数了。” 司元便不在言语,只策马快步往城外去了。 守城的官兵里谁都知道司元这一去是做什么的,多也叹惋,“这在疆场上拼杀出来的好名声,可要白白浪费在伏霞一个小县里咯。” 这话司元自是听不见,不过,就算听见了恐怕也不会在意。 他策马一路飞驰,一直到了主路边上的一座别院旁才停了下来。别院的门此时大开着,里头正有人不停的扛着粮草来来往往。 这些人是四天前起开始在别院里住的。 自从上次这院子里出了人命,寻常百姓见了这屋子都要绕道走。白天里除了早市以前和以后的一小段时间里,多数看不见几个人影。倘若那些人不是带着粮草,又是那面摊老板领着来的,蔺子桑多半也不会让人进来。 面摊老板也总算报了自己的大名,不过即便是他口中的大名,王五这个名字听着也与胡诌的无异。 二进的院子,蔺子桑让这些押运粮草的人住在里头的那排房子里,她带着小虎住在外头。 因为生人来往频繁,又常常被拘束在一间房间里,这两天小虎显得十分躁动不安,幸而又蔺子桑天天在屋里陪着它,不然指不定要惹出什么事情来。 来的人陆陆续续没有断过,一天大约有十余人,等到第三天晚上,那藏在后头小树林里的马车几乎都要掩盖不住。而原本两三个人一间房,也变成个七八个一起打地铺。 这些蔺子桑左右不去多管,她甚至连这些人的身份也不开口多问。他们行事说话声音很大,吃饭动作间也乒乓作响,并不像是她从秦家湾里出来以后惯常见到的那些人。不过这些人好歹都是规规矩矩的,多数时候因为顾忌着她一个姑娘家,甚至不往前院里多走动。 这些人的年纪也从十四五岁到三十几岁不等,只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汉子。 王五虽然不住在这里,可是每天会过来做两顿饭,早饭和晚饭,摆摊前一顿,回来后一顿。中午时候蔺子桑会多做两大锅菜,让他们就这早上王五做好的馒头吃。 都是糙人,对付着也不觉得委屈。 司元是在第四天的午时到答的。他那匹红棕色的马儿在门前打了个响鼻,屋里的小虎便立刻将头抬了起来。 司元带的随从不多,四个里头两个都是蔺子桑认识的,一个是阿文,一个是陈拓,另两个面色带着肃杀,绷着脸并不愿意多言语的模样。 “将军今天要住在这里?”蔺子桑瞧了瞧这么些人,有些为难起来,“只剩下一间空屋……要么,要么奴婢今天晚上与小虎在厨房里挤一挤……” 第239章 “这怎么成,”陈拓先开了口,“你到底是一个女儿家,我们几个大男人还比不过你能吃苦不成?” 蔺子桑温温的笑起来,“不是的,厨房里面又茅草,我铺一层被褥就可以了,厨房里的地方也足够大,半点不委屈人。” 不过是茅草堆罢了,她左右已经睡了那么些年数,还怕这一天两天不成。 司元这个时候开了口,“我们不住,今天半夜就走。” 蔺子桑讶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司元的视线显得有些冷淡,她便又低下了头去。 上回司元说的那句话,挂在蔺子桑心里下不去。她不能完全琢磨清楚司元话里头的意思,然而,她也明白抓住了这句话,这会是她的一个转机。 “那么,奴婢先去将那房间收拾收拾,半刻钟便成了,将军与诸位大人可以先去奴婢与小虎的房里稍稍坐一坐。”她脸上挂着笑意,看着全然就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罢了。 陈拓等她走后,用手肘拱了拱阿文,轻声问道,“子桑她真的就让两个人死在自己的眼前,晾了人一整晚啊?” 阿文面色镇定的点了点头,“说是这样,” 陈拓闻言,一拍手笑起来,“果然也不是个一般人,怪不得阿锦极喜欢她呢,阿锦的脾气,这可是难得极了。” 另两个跟在司元身边的是战场上便随着他一路拼杀过来的副将,一个叫刘勋,一个叫胡景逸,一位二十八,一位二十五,都是年轻有为的角色。 他们两个也知道这院子里养着小虎,可原本以为只是几个月大的虎娃娃,可等蔺子桑从那屋子里将小虎给半哄半骗的拉出来,他们才看清那赫然的一只大家伙。 这般大小,恐已经快一岁了吧。 竟然让这样的老虎与一个未及笄的少女住在一起,先是讶异,后又不免因此对蔺子桑有几分侧目。怎么看总归也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吧。 小虎这两天鼻端嗅到的全是陌生的气息,本就恼怒不堪,这会儿被蔺子桑哄骗着出了门,一抬眼就看到一群满身杀气的人,这更加让它感觉到了威胁。 它呲起牙来,露出凶狠的御敌姿态。 “小虎,”蔺子桑有些无奈的叫了声它的名字,然后从自己腰间拿出别着的小红布球,她拿着小红布球在小虎的面前扬了扬,然后又低下头去在它的大脑袋上揉了揉,在它耳边轻声道,“那是将军和跟在将军身边的大人们,你这会儿不认识了没有关系,可从这回以后,可不能不认识人了,知道吗?” 蔺子桑一边说一边诱哄似的往后退了一步,让自己距离司元一行人更加的近,小虎便也犹犹豫豫的合上了嘴巴,试探着往她这边来。 司元只背着手看着蔺子桑的一言一行。 倒是刘勋与胡景逸,阿文与陈拓他们四人都露出了不得了的神情。小虎本就是很难驯养的东西,谁也没指望将这凶兽养成一只家猫来不是。可这会儿,他们眼里瞧见的小虎,虽然凶悍如常,可举止之间,那说小猫还不够确切,那活脱脱在蔺子桑那儿,就是一只老虎模样的小家狗啊。 【小剧场】 卫羡:凭什么说楚钰看不上我! 长福:凭你这在将军府伺候过我干儿子的丫头,配人家家里的世子?呵呵。 蔺子桑:注意辈分,那是我儿子。 谢谢大家的投票~么么哒,没有投票的或者投票不成功的可以戳链接。记得登录再投票哦,手机也是可以投票的,页面往下拉才能找到提交按钮。出现【感谢参与】就是成功啦~大家多多投票,明天继续加更。快来鼓励我啦。 大家别看过去就不投票啦,我会很心塞的……我会哭给你们看的哼。 第240章 尽管不再示威,可小虎依旧露出警惕的神情,它小步的走到蔺子桑身边,先是偏头看了她的神色,然后才照着她的意思,慢慢的走到了司元一行人的身边。 五个人上上下下被一颗大虎头闻了个遍,约莫小半刻钟以后,小虎才又退了回去。它的尾巴甩了甩,终于将心里头的那一点防备暂时搁置到了一边。 蔺子桑将手里的小红布球递给小虎,将它带到了一边。 这院子不大,因此里头的房间蔺子桑虽然只住了其中一间,另外的房里她也通常会隔上三两日整理一次,没有大乱,总是整洁的。 今天午时后,虽然也有不少马车出来,可是那些马车统统没有卸货,而是将马车停进了一边的小树林里让人看望着,从这一点看,蔺子桑明白司元说的不过夜大概也不是假的。 等月亮挂到了树梢头,从那月牙儿里透出一点儿冷淡的光芒时,蔺子桑在厨房听见了外头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内院里住着的男人们也都走了出来,陆陆续续去树林里头将自己的马车拖出来,将卸下的粮草装了回去。 她连忙加紧了手上的动作,将那从大罐子里挑出来的腐乳一块一块的装好,放进了一只手握大小的黑坛子里。一旁的笼屉里冒着白色的蒸气,被她一手掀开,露出里头白白嫩嫩的大包子来。 两排笼屉各自三层,一层大约二十只包子,蔺子桑拿出油纸,将第一层的包子装好,同刚才那黑罐子里头的腐乳放在一块,最后用布包装好,仔细的码放到了一边。 剩下的五排大笼屉被她装到院子里头,摊开来招呼那些装好粮草的工人来吃。都是干体力活的,一人三个不费多少劲儿。 陈拓一手一只包子,咬下一口就渗出肉汁来,他笑道,“子桑你这手艺倒是与、李厨娘像极了。” “是从她那儿学的呢,”蔺子桑低头整理掉已经空了的笼屉,她鬓角便的发丝垂下一缕来,落在月色的面颊上,随着夜风微微浮动着。 司元从屋里出来,姗姗来迟,笼屉里已经不剩下什么东西。 刘勋拍了拍手,玩笑道,“将军来的迟了,方才一番劫掠已经没剩下什么,恐怕要饿着肚子上路了。” “不是的,”蔺子桑连忙抬头,她看着司元,像是急于证明自己,“奴婢为将军留了吃的,”她说完小步往厨房跑,然后不多时又迎着众人略微疑惑的目光从黑暗里跑了出来。 蔺子桑手上拿着的布包不小,众人的目光登时从疑惑变成了笑意,陈拓脸上则更多一丝玩味。 胡景逸看着蔺子桑点点头,“你这丫头做事还算是妥帖,是个考虑周到的。” 她抱着手里的包裹站在哪里,在众人的赞许下,有些赫然的抬起手将包裹递到司元的面前,一边小声解释道,“奴婢原本是想当作干粮让将军带在路上……奴婢听说这一路过去中间多山,没有多少可落脚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恐没有什么能多吃的,将军您要是饿了,这里面的包子还是热乎乎的呢……” 第241章 “好,”司元伸手将那包裹接过,牢牢地握在了手里。 外头的车马整装待发,列成了长长一队。此去伏霞县,蔺子桑不清楚详细的个中缘由,只听前天过来送菜的王老头说过两句,知道这一趟恐怕不会是多安稳的行程。 可是将军是谁呢,他一路走来,从漠北拼到了现在,又岂会因为伏霞县一地而有什么变故。 司元在蔺子桑的心里是高大而无所不能的,她愿意时时刻刻对自己的将军抱有最纯真的憧憬与信心。 蔺子桑当然不是她平日里惯常喜欢对外表现出来的纯善样子,这一点,司元清楚极了。 然而,她又极不一样。这点不一样倘若一定要说起来,恐怕就像这时候蔺子桑看着自己的目光一样。那明亮的眼眸里,充斥着单纯而热烈的情感,因为仰望的姿态而显得些许卑微。然而,这样的卑微并不单纯由于两人地位或者身份上的落差,这样的卑微只是因为此刻我喜欢你,喜欢的比你多很多罢了。即使我有两面的做派,有不磊落的手段,即使有时候我希望离你近一点的念想化成了言行上每一句每一行动里小小的心机。 可我喜欢你本身,这是一件很纯粹的事情。 司元的目光里不自觉的露出了点笑意,他转过头去,沉声道,“启程。” 院子热热闹闹的满了几天,这会儿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又变成空荡荡的一大间。蔺子桑拴好门闩,背靠着大门慢慢的叹了一口气。 月光打在头顶,照着她缓缓的脚步,一直跟着她隐没在了房门口。 屋里原本坐着的司元一走,小虎就立刻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将自己的地盘霸占的牢牢地。它见蔺子桑走来,便立刻嫌弃的将方才已经被它放进嘴里啃过一遍的一张纸片拿出来,用力的将其按在爪子下拍了两下,然后邀功似的看向蔺子桑。 那纸片本身并不属于这个房间,蔺子桑吓了一跳,先是制止了小虎的动作,然后连忙点起蜡烛来,将地上四散的纸片一张张捡起来,拼回在了一起。 “旧地取物,送至九垟山西侧的茶铺。” 依旧是司元的笔迹,上头的墨水还散发着微微的香气。蔺子桑别过头,瞧见一边的桌子上的毛笔还夹在砚台上。 这一团纸她看完记在了心里,然后就着烛火将东西烧成了碎片。 小虎躺在她床边踩脚的小榻上,轻轻的嚎叫了一声,盯着蔺子桑的明亮目光里仿佛在说,你还不来和我一起睡吗? 蔺子桑瞧了瞧外头的天色,想了想还是先拿了小锄头到外头的树下将东西给刨了出来。 这回的书信是厚厚一叠,蔺子桑放在手里颠了颠,皱起眉头来。 第二天早上,天色一亮,她便起来穿好衣服,等到王老头来送了菜,她才开口说了自己今天要出门。 “出门?”王老头问道,“子桑姑娘要去哪里?你出去了,小虎要关在家里头吧?那得先喂了东西吃才是。” “本就是想带着小虎出去转转,”蔺子桑笑道,“小虎本是野物,总是在这么一小块地方关着不好,我想着这九垟山后头人烟少,深山里头小虎也能放得开些,带着它去转转。” 第242章 “哎呦呦,”王老头露出惊慌的神色,“要将这小虎带出去?那可使不得啊!”他还记得老虎将那两人咬死的惨状,这要是万一出去害了人,以后可怎么说的清楚,别说老虎,光是蔺子桑可能也当场就被人打死了。 “不碍事的,我绕着没人走的小路过去,就去一会儿,小虎是我从小养大的,它懂人性。” 懂人性还咬死人?王老头自是不相信蔺子桑说的话。不过是她的意思,他并不好多反驳,便也只能点点头,“那便依照子桑姑娘的意思吧。” 大不了自己回去的路上与那些上山打柴打猎的都说一声,今儿个躲着点便是了。 想到这个,王老头又问了一句,“子桑姑娘,往后你是每天去,还是隔天去?” 都问清楚了也好同别人说清楚,千万别遇上几个倒霉不长眼的,偏偏就给碰上了。 蔺子桑瞧了王老头的脸色执拗,便也只能道,“这个说不准的,也不会天天去,我只这一回看看小虎的脾性如何,实在不行,说不准往后就都不去了的。” 王老头闻言这才放心的走了。 九垟山是这京都城外第一高山,上头又因为有一个香火鼎盛的华安寺而不乏游人。不过,九垟山到底是大,华安寺不过是北边的一面,与别院在的南边实际上相差着好些路。 蔺子桑收拾好手头的东西,又换了外出的衣服。小虎见她与上次独自去城里一样还带上了荷包,立刻便就站了起来,警惕的跟在蔺子桑身边,就怕自己动作慢她又偷偷溜走了一般。 它这警惕的模样带着点机灵,倒把蔺子桑给逗笑了。 “你看你,这回也带着你去,不过你要乖一点,知道吗?看见别人不能上去吓人,否则往后要再出去就难了呢。” 别人家养些凶恶的大狗时多会用上铁链,养老虎这一类的猛兽就更甚,多是关在笼子里养着的。然而小虎从小到大都自在的散养,虽然……院子里的一方天地实际上也并不自由。 蔺子桑打开大门,还不等转身自己走出去,小虎就立刻钻了脑袋出来,好奇的看着外头这一方它不太见到的世界。 蔺子桑摸摸它的脑袋,自己也从里头退了出来,然后又仔细的将大门锁好,带着小虎绕进了后头的小林子里。 倘若要沿着山脚绕路,中间势必会经过许多村庄,恐怕会惊扰了沿途的百姓,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且这样走路途很远,蔺子桑便打算从山腰处绕上去,径直从西边走。 九垟山的西边是的京都边界,往来的人员繁多,那一处支着一只小茶铺,卖些茶水与简单的吃食,以供来往的行人马车随时带走。九垟山的西边里秦家湾极近,那茶铺上的伙计还有两个是秦家湾出去的呢。蔺子桑小时候也跟着秦福根去拿茶铺上瞧过,不过算起来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山路因为少人走而显得格外崎岖,不过好在九垟山的山势不陡,走起来倒也不算十分吃力。蔺子桑走了些路,额角便渗出汗水来,小虎在这一片还闪现着绿意的林子里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与自在。 【小剧场】 司元:谁说我去伏霞县是打酱油的。 蔺子桑:将军是为建功立业打下基础呀,撒疯会详细写的。 怜妃、长福:不,我们就要求男主角解释一下,凭什么女主角的目光就单纯美好,我们喜欢他就不单纯美好了是吧,摔! 撒疯:姑娘们抱歉,今天加更的那一章因为码字时间实在太紧凑了,所以推到明天,明天五更啦~其实今天的更新里,将军和子桑的感情戏份还是有的呀哈哈哈对不对。 再来拉票谢谢大家这两天的投票,没有投票的或者投票不成功的可以戳链接。记得登录再投票哦,手机也是可以投票的,页面往下拉才能找到提交按钮。出现【感谢参与】就是成功啦~快给我五更的动力 大家别看过去就不投票啦,不然我会哭给你们看的哼。 第243章 山林间的草木繁茂,高高低低的从蔺子桑的膝头与肩侧掠过。小虎呼呼地喘着粗气,不过它谨慎的没有在陌生环境里放开奔跑,而是选择了就近与蔺子桑站在一处,闻闻看看,对周围的环境充满了警惕与好奇心。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蔺子桑停下脚步,她站在山坡上往下看,远远入眼的只剩下繁盛的林木,已经不见屋宅与人迹。 草丛里一只小兔飞驰跑过,笨拙的从小虎的眼前闪过。小虎只见过鸡鸭鹅等家养的牲畜,起先它不由得吓了一跳。不过,它立刻又来了兴许,飞快的追扑上去,将那几乎没有抵抗能力的小白兔给一掌压在了自己手下。 它先拿鼻子凑上去闻了闻,然后又仔细的看着那小兔子在自己掌下颤颤的样子,末了用舌头舔了一嘴毛,忍不住大大的打了个喷嚏。蔺子桑这才看向它,不由得笑出了声。 小虎似是有些羞恼,他一口将那兔子咬成了两半,两三下吞进了自己肚子。 “走吧,”蔺子桑拍拍它的大脑袋。 两人停停走走,在遥遥的从山头上看见山下的茶铺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小虎与蔺子桑一起站在树后头,顺着她的视线,好奇的往山下看。 蔺子桑回头看看小虎,又转头看向茶铺。有些踌躇该如何将小虎留在这里。 她从怀里掏出两只小红布球,一只凑到小虎的嘴边让它咬住。另一只则放在地上。她半蹲下来,用自己的脸侧蹭了蹭小虎的耳朵尖,“你在这里等着我,我下去一会儿就回来,怎么样?” 小虎的眼睛黑黑亮亮,它盯着蔺子桑,忽然啪嗒一张嘴,将那红布球给扔到了地上,然后扭头往林子里扑过去。转头不知又抓住了什么,自顾自的玩耍起来。 蔺子桑舒了一口气,这才转身快步往山下去了。 山下的茶铺里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人,旁边停着几辆马车和推车,多是来往的旅人,耳畔听见的人声也夹杂着各地的方言腔调,天南海北皆有。 上次在面摊上与王五还好搭话……在这处,蔺子桑却一时也有些为难起来。 她缓步走过去,心里虽然没有完整的头绪,可面上好歹是镇定的。茶铺的伙计伸手掀开笼屉,从里头拿出三五个包子码放在盘子里,不知是要给哪一桌的客人。 这让蔺子桑恍然想起昨天晚上的场面,司元这会儿行程又到了何处。 这一瞬间的仲怔,她便听有个浑厚的声音在自己耳边笑道,“姑娘?吃点什么,要往里面坐吗?” 那方才拿包子的伙计冲她笑着。 蔺子桑点点头,由那伙计指引着去了茶铺的里头一张桌子。那那伙计手脚极其麻利的将桌子擦过一遍,然后问了蔺子桑的胃口。 “要一壶茶,”蔺子桑道。 “姑娘不要点其他的?”伙计笑眯眯的样子看着是个脾气极好的,“送东西可非些力气,更别说带了一只小老虎了。”他压低了声音,说出来的话却让蔺子桑惊异的睁大了眼睛。 第244章 那伙计却说完就走,等取了一壶茶回来,顺手还带了一盘两个包子。 这茶铺来往的人本来各色都有,蔺子桑这样的,虽然会引来几道查看的目光,却远不至于引起任何人特别的注意。 那伙计将东西放在桌上,走前还为蔺子桑指了指桌下的一条夹缝,“姑娘有什么不愿带在身上的,只管扔到这里便是了。” 蔺子桑慢慢的点了下头。她转头看向那在灶台间忙活的上了年纪的老板,她记得,没搬出来做这茶铺生意时,这老板住在村头。 每一件看似平凡的事情里头,却又都一环扣一环,挣脱不开来。 她没有多停留,吃完了东西放下铜板就走,山上的小虎不知如何,可容不得半点差错。 茶铺老板看着蔺子桑的背影,目光里有些疑惑,他又眯着眼睛仔细的瞧了瞧,然后扭头问那伙计,“方才那人你看着有没有点眼熟?” 伙计已经是笑眯眯,他答道,“老板,你每日在这里见到的人不下上百个,哪里能人人都记得,恐怕只是有一两处与你认识的人相像罢了,我从前可没见过她。” “还是不对,”老板摇了摇头,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些事情来。从前他还在秦家湾时,那懒汉秦福根的娘子蔺氏与方才那姑娘长得不就差不离?要真算起来,那叫三妞的孩子如今也的确是这般大了。 他心中先是唏嘘,而后又转成对秦福根的鄙夷。谁跟着秦福根这样的人能过出好日子?到底都是命苦人。 说什么就来什么,茶铺老板的思虑还没有完全放到一边,那秦福根就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他讪笑道,“秦老汉,今儿个出门忘了带钱,赊个馒头如何?” 他说着就要用手去揭笼屉。 秦老汉毫不客气的用力在他手背上敲打了一下,骂道,“你将你前头欠的帐算清楚了再说!三天两头过来吃一顿,我这不是发善心的地方。” 秦福根脸皮厚,也不生气,只道,“谁没个没法子的时候呢?过了这一阵,我去我女儿那儿拿了钱,一切自然是好说,到时候双倍给你也不是不行。” “你可别想着祸害你那闺女了!”秦老汉啐了秦福根一口,话说到一般忽然想起方才蔺子桑才走,他便冷笑道,“怎么,如今你闺女已经不给你钱用了?倒是可怜的紧。” 秦福根摆摆手,“别提了,这小贱蹄子,自从我将她送到城里去过了好日子,她早就已经不记得我这个父亲是谁,只管自己逍遥快活。” “呸,你还能将她送去城里过好日子?三句不离大话,方才我还在这里见到你闺女,她怎么就去了城里?” “这里?”秦福根睁大眼睛,他转头四下瞧了瞧,眼里闪起精光来,“那她如今去了哪里?往那里走了。” 秦老汉见他这副神情就知道秦福根心里没有谋划什么好事,他自是扭过头不打算理他。 倒是那从里头端着空盘子走出来的伙计见到这场景上来搭了一句话,“方才那姑娘啊?我见她是往那边去了……” 他伸手一指,秦福根忙不迭的立刻离开了。 第245章 蔺子桑匆匆忙忙回到山上,瞧见小虎还在,她很是松了一口气。 小虎已经玩脱了性子,这会儿不知追着一只什么,奋力的在低矮的树丛里钻出钻进。 蔺子桑正要招呼小虎离开,忽然听见不远处窸窸窣窣的一些动静。她定住了脚步,慢慢将目光从挡住自己的树干后头挪到了前头,只见一片绿草动了两下,却也仔细瞧不出个什么来。 她正收起好奇心想要离开,却听见那草丛里传出一个女声的娇.啼,随着那绿草起伏的动作高高低低。动作大了,青草间还间或露出白花花的肢体。 这是什么事情便了然非常了。 蔺子桑脸颊一红,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别过脸去。她的脚跟不待落地,便撞上小虎。它看见了蔺子桑,就抛下了玩具,跟着凑过来,好奇的往前面看。 草丛依旧窸窸窣窣,里头的男女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外头还有一人一虎的存在。小虎的尾巴轻轻缓缓的摇摆起来,它的前爪往前探,有上去一探究竟的欲望。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声忽然响起,“三妞!” 说话的人正是秦福根。他从山脚上追上来,足足的追了两刻钟的功夫才看见蔺子桑的人影,可待他走近了才看见蔺子桑身边站着的小虎。秦福根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下意识的喊了蔺子桑一声。 这一声,惊吓到的不止是蔺子桑与小虎,那原本在草丛里苟合的热火朝天的男女忽然也失了声音,慌张的拿起身边的衣服往身上套。 小虎瞧见原本闹出不小动静的草丛里头忽然钻出两个人来,它觉得有趣,可身后那没见过的男人也让它有些好奇,犹豫之间,它倒是显得有些进退两难了。 秦福根喊完了蔺子桑,发现那老虎听见自己的声音立刻看过来时,他的胆气也怂了。他几乎是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回头时却发现蔺子桑弯下腰揉了揉那老虎的脑袋,举止之间并无恐惧,却甚是亲昵。 他的脚步便慢慢的停了下来,最后躲在树丛间遥遥的望着蔺子桑。 蔺子桑不知道秦福根是怎么出现在这里找到自己,她懒得多管,她只扭头往那一男一女看去。 这荒郊野外,会在这里行那苟且之事的,多半是那些个爬墙头腌臜人勾搭到了一处。可不想,蔺子桑这一看去,却是见到两个衣着打扮十分华丽贵气的。 女的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男的看着却是三十有五六的样子。两人的神情虽然有窘迫,可多也有怒气。 倘若不是小虎站在自己身边,恐怕这两拨人此刻都已经算账算到了自己面前。 那女人头上带着金钗,手上也是两大只翠玉环子。可那男人的衣料虽然不差,可是倘若与女子比起来,那便是天差地别。 蔺子桑想笑,没忍住也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低头看了看有些不明所以的小虎,笑道,“小虎,咱们走吧,这世道啊,可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第246章 这话她说的不高不低,也不知有没有传进那一男一女的耳中。可是谁管这么多,光天化日在这里做这种事,难不成还是多有脸皮的人不成。 秦福根本想着蔺子桑这回刚好是一个人,胆子恐怕没有上回在秦阳侯府门口见得那般大。可谁知这女儿让他一回比一回咋舌,竟然带了一只老虎在身边。 他虽然觉得不甘心,却也不敢走的太近,只能远远的跟着,还要时时刻刻防备那老虎。老虎虽然只偶转头瞧他一眼,可那目光已经足够秦福根吓得魂飞魄散。 蔺子桑由着秦福根跟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心里也烦闷起来。她转身停下脚步,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秦福根见蔺子桑主动与自己说话,立刻搓了搓手,笑起来,“也没别的事情,就是上次在秦阳侯府门口与你说过的,唉,那时候还能勉强撑过,如今的日子却也是越来越不好过了……家里快揭不开锅,你不能看着我们一家人饿死吧?” “怎么不能?”蔺子桑冷笑道,“我没吃过你赚的一粒米,你挑回来的一口水,怎么这会儿你们家里出了事情就要我管了?我告诉你,我不仅要看着你们一家人饿死,你倘若再不走,我让小虎咬死你也没第二个人知道。” 她说着将手上的小红布球抛出来,不远不近的落在秦福根脚边。秦福根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那老虎嗷的一声朝着自己这边扑过来。 秦福根吓得连滚带爬的窜上了一边的一颗大树,双手双腿止不住的馋。 那老虎用嘴叼住红布球,看都没多看秦福根一眼,自是回头将那红布球交给了蔺子桑。 秦福根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往上追。女儿是他生的,他原本也以为会靠着这闺女一辈子。可如今却一点便宜也沾不着,他一路骂骂咧咧的回了家里。 家里等着他的是冷锅冷灶。宋寡妇躺在床上睡得舒舒坦坦,她听见秦福根回来的动静,反而转头问了他一句,“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吃?我和大宝可一天就喝了两碗粥。” 这婆娘秦福根也是越看越来气了。哪里有让男人在外头奔波,她一个女人家在这里享福的?当初三妞和蔺氏还好歹做些针线活来补贴家用,可这宋寡妇,除了带过来一个儿子,旁的便都是好吃懒做,一点正经的也不会。 当初两人厮混在一起时不图这些也就看不出来,如今瞧了处处都是惹人嫌的! 秦福根心里被人拱了一堆火气,他也不理会宋寡妇,只闷声不响的去厨房拿了柴火棍来,抄在手里又回了房里。 “你给我找些吃的来,”他沉声对床上的宋寡妇道。 宋寡妇哼了一声,“你说的轻巧,你自己在外头潇洒快活了,回来管我要吃的?你怎么不让我给你躺在床上变出银子来?” 躺在床上变出银子?秦福根听见这句,眼睛忽然就亮了许多。 “怎么不能躺在床上变出银子来?”他反问道,同时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来。 第247章 秦大宝从外头泥地里滚了两遭回来,正打算去厨房找找有没有他如今这个便宜爹带回来的肉包子,就听到边上的主屋里传来他娘亲的哭叫声。 他吓了一跳,连忙跑进去看,却是瞧见秦福根在拿那粗木棒子抽打宋寡妇。 宋寡妇如同让人按在砧板上的鱼,虽然奋力挣扎,可是依旧逃不过被打的皮开肉绽的结果。 秦大宝傻傻的愣住了,他拿手擦了擦自己嘴巴上面的鼻涕,叫了秦福根一声,“爹?” 秦福根面色狰狞的回头看他,道,“大宝,走过来仔细看着,看爹是怎么管教家里的女人的!” 宋寡妇哭叫,“大宝,你快走!他疯了,待会儿他会打死你。” 秦大宝便立刻犹豫住了。 秦福根抬手给了宋寡妇一巴掌,他继续对秦大宝道,“大宝,你是我儿子,以后是要给我做种的,我怎么舍得打你,你以后也是要娶媳妇的,怎么管教媳妇,样样都要学着,知道了吗?” 秦大宝懵懵懂懂的走到床边,看着自己娘亲被打的上蹿下跳,他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一场闹剧周围的邻居也都听在耳朵里,可是谁愿意管?秦福根与宋寡妇本来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谁也不愿意淌这趟浑水。 这天晚上以后,宋寡妇在屋里躺了两天才出来见人。往日嚣张跋扈的笑容一点也不见,倒是多了愁苦,这愁苦是哪里来的,等到第五天下午,众人也就知道了缘由。 秦福根从茶铺那边引了两个男人回家,一瞧便瞧出不是京都人,开口是浓郁的南方口音,他们一起进了秦家主屋,约莫大半个时辰以后才提着裤子出来。 一人二十个铜板,统统交给了门外守着的秦福根。 秦福根眉开眼笑,乐颠颠的将人给送走了。 隔壁李氏瞧见这一幕,心里那股恶心都说不出从哪里来,她转头回了自己房里,将那门窗都紧紧的关了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一边坐着绣花的小花见她如此,开口问道,“娘亲,怎么了?” 李氏重重的喘了口气,道,“没怎么,不过看见些惹人烦的不要脸的东西,”她顿了顿,又感叹到,“好在你三妞姐姐已经走的远远的,不然现在还指不定过什么呀的日子呢!” 小花听她娘絮絮叨叨的说话,心里却有些糊里糊涂不懂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福根做的事情不像样子,可是谁也不愿意管他。族里头倒是阻拦过,可他一个二皮脸,只说这是自己娘们养活自己,别人一句话不能多说。要是再劝,就干脆赖皮赖脸的要族里头出钱养他们一家子。一回两回的,族里也没有其他法子,只好不在管他。 总归都是些让人生厌的恶心事。 蔺子桑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愿意多管。她在小院子里一个人住了五天,中间除了秦阳侯府倒是来过人,还是上回见过阮朗。 她托着阮朗将要带给司信泓的东西全都带了过去,自己心里却挂念着这时候大约已经快到了伏霞县的司元。 伏霞县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她并不详细清楚,只盼着那边一点变故都不要有,顺顺利利的来回。 道路距离伏霞县越来越近,越近就越崎岖。马车一路不分昼夜的行走,赶在半夜里到了伏霞县的地界上。 车队浩浩荡荡,手里的火把点起来将周围的黑暗驱散,几乎亮如白昼。 司元打头骑在马上,放缓了脚步。 小剧场请假。 再来拉票谢谢大家这两天的投票,没有投票的或者投票不成功的可以戳链接。记得登录再投票哦,手机也是可以投票的,页面往下拉才能找到提交按钮。出现【感谢参与】就是成功啦~快来奖励我五更~ 大家别看过去就不投票啦,不然我会哭给你们看的哼 第248章 树影绰绰,在初生的朝阳照耀下透出深绿色的轮廓。挑着扁担匆匆忙忙进城的老汉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正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却猛然被路边黑压压的影子吓了一跳。 担子被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老汉脸上露出惊惧,他开口说了两句伏霞县的方言,含含糊糊的并听不出是个什么意思。 打头的这一群人里头,就数陈拓最面善。他走上前去对着那老汉拱了拱手,笑道,“老人家,莫怕,我们是京都城过来的,这会儿正要往伏霞县城里去,” “伏霞县?”那老汉见他举止有礼,心里也稍稍的宽下来,他再开口说的虽然是官话,可依旧带着浓重的方言味道,让人只能囫囵听一个大概,“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这时候到这里了?” 老汉眼睛看东西模糊,更别说在这一片还没有完全亮透了的天色里。他揉了揉眼睛,看见的依旧是一片黑蒙蒙的影子。 “陈拓,废什么话呢?咱们该进县城了!”刘勋执着马鞭走上来,身上一股子肃杀与冷然,将那老汉又是吓了一跳。 他费力的往刘勋哪儿瞧了瞧,依稀能够看清楚他腰间别着的大刀。老汉心里大怵,面上也大惊失色,明白过来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些并不是简单人物。 “你们,你们可是过来杀我们头的?”老汉惊恐的往后大退了两步。 “老人家,我们怎么会是来杀你头的?”陈拓面色无奈,“大将军这回过来是为了……” 他解释的话语说了一半,不想那老头一听见大将军三个字,立刻踉踉跄跄的往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大将军杀过来了!” 刘勋紧紧皱着眉头,骂道,“这老头是不是害了什么疯病?” 陈拓不甚在意的笑道,“谁知道是听了谁的挑唆,咱们的人马还没进城,看来百姓们却都已经知道了。” 马车车队重新缓缓行进起来。前面是一个跑的踉跄的老汉,后面则是面色沉静的士兵与车队,在黎明的阳光下,齐整且怪异的一同存在着。 伏霞县里已经几近无法,除了挖的深的井里还有些水,原本一人深的河水如今已经只剩下最底下的一点泥浆。 百姓们的确一个也坐不住了,原本已经让人拟了状子要往京城递,问一问皇帝是不是真的想让伏霞县的百姓渴死饿死在这一方土地上,可就在这个时候从京都那边传来了更加让人寒心的消息:大将军请命过来镇压伏霞县的动乱,皇帝再三犹豫,却也挡不住大将军决心深重。 是以,方才那老汉一听来人是司元,立刻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等那老汉到了城里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渲染了一遍,百姓们便立刻群情激愤起来,浩浩荡荡汹涌着往城外涌去,要看一看他们往日里憧憬的大将军准备用什么手段来镇压他们。 等一众百姓相携着到了城外主路上,果然瞧见了正往这边来的人马。车马规整肃杀,带着即将踏上战场的果决。 “这是要逼死我们啊!”老汉放声哀嚎,用力的抹了一把脸上落下的泪水。 第249章 伏霞县的县官倒是一心为民,他开了伏霞县的粮仓施粥,自己带着家里的妻子孩子有上顿没下顿的挨饿,到了如今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他打头站出来,面色坚毅的看着那慢慢走到面前的车队。 冷风呼啸而起,打在衣摆上呼呼作响。 司元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枯瘦的百姓们。 知县端正且恭敬的朝他做了个揖,然后面色沉痛的问道,“大将军,伏霞县遇上这百年难遇的旱灾,百姓们挨饿受苦,只盼朝廷能将此地百姓也视作大齐的子民,这个请求,可算过分了?” 司元看着他,慢慢的点了头,“并不过分。” “那何以将军请命来镇压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百姓?”知县高声反问,然后静待司元给出一个回答。 却不想这个时候旁边传出一个疑惑的声音。陈拓策马上前道,“将军明明是违抗了皇上的命令,带了粮草过来安抚百姓,怎么到了这里就变成了镇压?”他顿了顿,脸上又露出了然来,“哦,怪不得方才那老伯怕成那样,” “这……”那知县原本镇定的脸色也霎时变成了惊疑不定。 司元抬了抬手,示意后面的士兵将运送粮草的马车上的篷布掀开,露出里头一袋袋装的饱满结实的粮草。 百姓们面面相觑,那还不待发泄出来的委屈怒气霎时不知如何自处。那老汉愣愣的看着司元,又看了看那后面长长一车队的粮草,他顿时又羞又愧,当即扑到在地,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原本呆愣着的百姓们见状都像是恍然反应过来似的,也都跟着猛地跪倒在了地上,口中高呼着多谢大将军福泽。 一道惊雷从空中横劈过去,响出一声破空之声。那动静让人心胆一颤,可对于伏霞县的百姓来说,却像是神仙施了福祉,在这片干涸的土地上降下了神迹。 “将军一到,不仅带来了粮草,还带来了雨水!” 随着这一声呼喊,黄豆大小的雨水争先恐后的噼里啪啦落下来,几乎在顷刻之间打湿了所有人的衣裳,然而众人喜悦的高高跳起来,将自己沐浴在这一片欢欣之中。 等马车进了城,又卸下粮草,那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 司元换了干衣服,坐在屋里还不等一刻,便又一位约莫十几岁的小女孩儿来扣了门。 她进门以后紧紧的低着头,声音也低低的,“将军,父亲,他让我来问问您,下一碗面条吃好吗?” 这已经几乎是伏霞县衙里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司元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他摇了摇头,“不必了,”他伸手解开一开始蔺子桑为自己带上的那只包裹,露出里面的白包子的一角,“白粥即可。” 白粥是伏霞县城里百姓们吃的,这也还是因为运了粮草过来,今日能吃粥吃个饱。 不过,雨水已然落下,照着如今的雨势看,那外城的河水不到一日也能恢复半成,更别说那点点落进泥土里的雨水,滋润的是根本,是养育绵延的关键。 第250章 那小女孩儿飞快的抬头看了看,那桌上露出一角的东西,她下意识的就觉得应该是馒头。小姑娘吃了几个月的馒头,压根几乎都要将包子这样物什给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等她飞快的跑回去与自己的父亲说明,将军除了白粥什么都不要的时候,一边又仔细的与那知县讲了,“将军自己带着白馒头,其他就不要了。” 知县几乎落下眼泪来,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大齐国有如此爱护子民的将军,是国之幸事,是百姓之幸事啊!” 掐着天要落雨的时节来,这是司元原本就预计好的事情。可是白馒头与包子这一件却纯属他也没有预料到的误会。不过这都不是要紧的,等他面前摆了白粥,手里拿着包子,小碟子里还放了腐乳,司元心里也松缓了下来。 满足的味道向来不用多复杂的缀饰来装点。 “在城内的确看见了民兵,在县衙里也找到了新制成的刀箭,看来方才在城外倘若有一点差错,结果就难以控制了。”陈拓将方才在外头打探到的见闻禀告给司元,“不过如今看来,没有出差错的事情。” 他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放到桌上的包子,司元吃了三个,现在还剩下七个。 想起那包子的味道,陈拓清了清嗓子,道,“主上,这包子,能给我吃两个吗?” 这包子的味道做的与阿锦的怪像的,他想的很。 司元抬头瞧了他一眼,道,“这包子是给你的?” “这自然不是,然……”陈拓面露尴尬,正要解释,却被司元打断。 “不是便对了。”他说着随手将那包子重新包好,又给塞回了包袱里。 陈拓差点将舌头咬下来,他瞪大了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司元这番小气的来由。从前在战场上时,自己少吃一顿都要让给手底下兵吃的那个人人敬仰的大将军,是面前这一个? 陈拓心里想的是什么,司元自然不去管。他小粥陪着腐乳,另一手啃着包子,自然的惬意极了。 再说京城那边,等司元的马车已经行到了半路,那些个守城的官兵与皇帝的探子才反应过来。将事情一件件一桩桩的串联了,也就发现了其中的计谋,可这个时候上去追,已经连影子都瞧不见。 皇帝自然气了个仰倒,当即下了圣旨,罚了司元一年的俸禄,里里外外又将他违抗旨意,私自做决定给骂了个通透。要说这么直来直往的说事情,皇帝自个儿也是头一回,多还是因为气蒙了的缘故。等骂完了自己转念想想又是后悔,可皇帝说话做事情哪里有他后悔的余地?圣旨都出去,难不成还撤回来? 无奈之下只能不再去理会这件事情,左右听说伏霞县连雨都下了。这下粮食有了,水也有了,谁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不成? 皇帝这么想就错了,不满意的大有人在。那圣旨颁下去的第二天,上朝的时候他就被一众臣子拐弯抹角的指摘了一顿,皇帝心里憋火,可无奈面前一群老臣哪一个辈分都比他高,一个个如同大佛动不得。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让他头疼的是百姓里涌动传开的闲言碎语。 【小剧场】 皇帝:司元你你你,你好一个大写的心机boy! 司元:承蒙陛下夸奖。 撒疯:好心累,感觉论文虽然通过了开题,可现在要重头弄过,说不定题目都要变,整个人都不好了。再来拉个票,没投过的小伙伴们请帮个忙,么么么。 记得登录再投票哦,手机也是可以投票的,页面往下拉才能找到提交按钮。出现【感谢参与】就是成功啦~ 第251章 “这鱼是一大早新鲜从河边的鱼贩子那儿拿回来的,新鲜姑娘只管放心,这些个菜色也是我一样样从田地里仔细挑出来,有虫眼子的全给喂鸡了,这肉也是挑的最好的拿来,鸡鸭肉是照着姑娘昨日的意思让人早上新鲜宰了的,你看看,有什么不妥当的没?倘若有,我这会儿折返来回也是来得及的。”王老头将扁担里头的东西一样样的拨开给蔺子桑瞧过去。 王老头做事情一向很细致,不过尽管知道如此,蔺子桑还是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认了没有什么差错才点头将东西收进了院子里头。 小虎一看见这熟悉的担子,立刻凑上前来闻闻嗅嗅,想着有没有给它的。 蔺子桑将它的大脑袋推到一边,“里面的肉可不是给你吃的,这么点肉,还不够你一顿呢。” 今日这菜色的丰盛是为了从城里出来的司信泓。 自从司元离了家,他除了在云山院和藏书阁,也再没处可去。加之前些日子皇帝降旨责怪,使得整个秦阳侯府都显得死气沉沉,他就更加呆不住了。是以前一天特意差人来这里打了招呼,说是要在别院里住上两天。左右这时候不用仔细问过司元的意思,老祖宗心里郁卒,也懒得多管司信泓的举止。 尽管蔺子桑那么说,小虎还是不甚甘心的用厚厚的爪子轻轻背着她推了推那担子,差点将那担子给掀翻在地。蔺子桑听见声音回头,正好瞧见小虎四肢着地,虎头虎脑的抬头看着自己。 除了那还有些晃荡的担子,倒是瞧不出多少异状。 蔺子桑于是忍着笑转回脑袋,只当是没瞧出来。她站在院子里的水井旁,打上井水来讲今天要烧制的菜一样样的清洗准备好。 鱼肉被规整切好,她回忆着李厨娘当初做菜的手艺,尽量一样一样的都还原回去。做鱼最重要的是去腥,去腥以后,凭着鱼肉本身的质地,鲜美几乎不用做菜人费力。待鱼肉在锅里炖成了鲜奶的白色,那鸡肉也已经在锅里被翻炒成了诱人的食色。 三五个菜并不用多麻烦,一番准备后,只剩最后一道油炸。 藕节在砧板上被切成薄厚均匀的藕片,入水焯过一遍后又填上早早调好的肉馅,最后合上面粉糊炸过一边,撒上椒盐,陪着那金黄色的酥脆模样,香味便止不住的传了出来。 尽管时节已经入了深秋,在灶台旁边呆了一上午,蔺子桑还是抬手擦了好几回汗。等饭菜都准备的恰好得当,门外就传来了人声。 她熄了灶膛里的火苗,一边应声一边往外头跑去。 小虎跟随着蔺子桑跑动起来的步伐,一人一虎的脚步俱是轻快极了。 司信泓瞧着那紧紧关着的大门,面上露着笑意。阿武站在他的身边,抽了抽鼻子,先闻见了一股子饭菜混合着的香气。 “这饭菜像是阿锦做的,”他笑道。 司信泓正点了头,那门就从里头开了,蔺子桑的笑脸随即迎了出来,小虎的脑袋也迫不及待的从里头钻了点出来。 第252章 “怎么不问问外头的人是谁就开门了?”司信泓一边抬脚往里头走,一边皱着眉头问道。 “现在这院子,除了侯府那边来的人与那送菜的王老伯,谁还敢过来半步呢,况且这个时候,我预料着便是小少爷你们了。” 蔺子桑面色松快的将人往屋里迎,撇去身份不说,突生出一种请了客人回家做客的感觉。 这院子的确没人敢来了,便是那从前说好过来的卖货郎,都因着上次在这里看见的可怖场景而对此处敬而远之,过都不往这边过了。 这样的话蔺子桑当然只在心里头想想,不会开口与司信泓说的。 一桌饭菜,总共只三人。中间也便不拘束着礼数,而是三人共食一桌。里面人吃的尽兴,小虎却烦躁的在屋外来回打转。它从早上起还没吃东西,这会儿早就饿了。今天王老头送来的东西里头没有它的份,也不知蔺子桑是什么打算。 蔺子桑的确是有另外的打算的。饭桌上她就与司信泓说了自己的意思,今天照例还是打算将小虎带去西山,瞧瞧他能不能自己狩猎饱腹。 司信泓前些天就听阮朗说过小虎如今已经能够自己捕猎些简单的小东西,不过他却没想到蔺子桑打算将小虎的凶性完全引出来。 “小虎毕竟是凶兽,倘若往后它用活食用惯了……”他看着蔺子桑,目光里的担心不言而喻。 这院子里怎么说都只有蔺子桑一人,倘若有什么差错,是很难被人知晓的。 蔺子桑却摇了摇头,“小虎是凶兽,这是它骨子里流着的血性,这点便是让它天天吃饭喝粥也改不了,至于其他的,我与小虎相处到如今,它是明白分寸的。” 她说的话未必不带着点侥幸,小虎会如何,蔺子桑也不能完全肯定。可她如今一无所有,唯一的身份便是一个丫头,一个养虎人。小虎是她的责任,同时她也将小虎当作唯一的底牌。 这说起来可笑,但是之于蔺子桑,她此时也不过是抓住她暂时仅能抓住的东西罢了。 九垟山的景致如故,不过这回小虎饿着肚皮,也便没了先前的悠闲。它来回走动,一边闻来闻去,一边循着气味试探。 蔺子桑与司信泓在一边的大石头上坐着说话。 云山院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变化,相较于从前来说,还更让人心底发闷了些。 “新来的那一个,还是从养性居过来的,只行事还不如冬至圆滑,笨手笨脚的,每一样事情做的好,”司信泓语带抱怨,末了又叹气,“我本在那家里呆的也不高兴,住在外头偏还自由了些,只也不能如愿……” “小少爷说这话就是赌气了,”蔺子桑轻声道,“那是你父亲的家,那便是你的家。” 司信泓转过头来看着蔺子桑柔和的神情,却也跟着默默的笑了。 那是他父亲的家,那便是他的家。这话挑不出错来,可是对他一个庶子来说却还是太沉太重。然而那又如何,规矩之下自然也有生存的办法,那侯府是他父亲用征战与鲜血换来的,有朝一日,他势必也能为自己建立功业。 第253章 这九垟山虽然离着别院近,可蔺子桑其实总共也不过才带着小虎来了两三回,没想到几乎回回都能撞见别人。 小虎自然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然后不过须臾,蔺子桑与司信泓也便听见了动静。 一个略显得尖锐的女声夹杂着脚步声,从远处的林间泄露了踪迹。 楚钰原本没有想到在这华安寺也能遇见卫羡,然而转头一想也便明白自己是被这些小姑娘给设了局。林宛白与他的关系一向不错,这小表妹邀他陪着来华安寺求签,他禁不住她一来二去的撒娇,也便应了,谁知道在这里就遇见了卫羡。 如今看来,摆明了是两人通了气,故意造成的偶遇。可是说到底,卫羡还是一小姑娘,楚钰怎么也不能当面拂了她的面子,让她下不来台。他面上不好发作,心里却已经对卫羡有了十二分的不喜欢,这会儿说话间已经连一点笑意也露不出来。 卫羡见楚钰在前头走得快,脚步半分也不为自己停下,她也来了委屈,眼睛里蓄了点泪水,可怜极了的样子,“楚钰哥哥,你等等我。” 华安寺里来往上香的人多,孤男寡女的被人看见难免落了人口舌,楚钰的脚步停在乱草堆里,他将手背到身后,转头不耐烦的看着卫羡,“卫小姐,男女间要避嫌,这个道理淑女之礼里,总也是教过的吧?” 卫羡只觉得委屈,她不过是想见一见楚钰,这有哪里错呢?他见都不见自己,又怎会喜欢自己呢?上回卫夫人在太后那里受挫,卫羡自个儿却没有灰心,加之林宛白也心觉得卫羡好,有意将她与楚钰撮合在一起,卫羡就更觉得自己与楚钰是十分合适的。 “可是,可是我就是想见见你呀,我是很喜欢你的!”她红着脸,可也还是鼓起勇气与楚钰表白了心意。 简直荒唐! 楚钰闭了闭眼睛,几乎不知怎么与卫羡这样的一言两语说清楚关系。他握紧了拳头,却听得耳边忽然一声虎啸。 卫羡吓了一跳,她却也不忘记抓准机会,猛地扑到了楚钰的怀里。小虎站的其实与他们有一段距离,楚钰一边推开卫羡,一边从自己的腰间拔出宝剑来,转头就要向小虎刺去。 小虎感知到了杀气,便也露出了凶相,一人一兽正对峙着,旁边的大树后头忽然又传出了一道女声。 “小虎,”蔺子桑这时候站了出来,她挡在小虎面前,看向楚钰和卫羡的目光带着淡淡的挪揄,丝毫不在意让他们知道自己方才瞧了怎样一番好戏。 “不知两位到来,小虎的冲撞,失礼了,”她略屈了屈膝。 楚钰瞧见蔺子桑的脸庞,不由得怔了怔。 “你……”他轻道出了一个字,却又顿住。 蔺子桑面色淡然,却不像是见过楚钰。她半蹲下来摸了摸小虎的脑袋,然后起身道,“虽然小虎吓着了两位是它的不对,可到底是我们先来,能否烦请两位换个地方说话,毕竟这山头天大地大。” “你知道我们是谁,就让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卫羡见事情无恙,立刻怒气腾腾的冲了过来,待她瞧见了蔺子桑的脸庞以后,她的神色猛然间便更加“好看”起来。 【小剧场】 司元:为什么我觉得楚钰与子桑的对手戏比我多。 楚钰:将军别慌。 撒疯:今天梳理了下他们各家的亲戚关系,以免大家糊涂了。首先,楚钰的娘和顾炎欢的娘是姐妹,所以他们是表姐弟。顾炎欢的爹和司元的娘又是名义上兄妹,所以他们也是表哥表妹。然后楚钰的爹和林宛白的娘是姐弟关系,所以他们之间也是表兄妹。 所以,表里个表,全世界都是一家人。哈哈哈,呸,其实也就这样了。 继续拉个票:记得登录再投票哦,手机也是可以投票的,页面往下拉才能找到提交按钮。出现【感谢参与】就是成功啦~ 第254章 “你,你这、”她克制着自己不骂出声来,然后却压制不住怒视的目光,寸寸全都落在蔺子桑的脸上,“你这不知礼数的东西!” “嗯?”在第一眼就认出卫羡的脸庞以后,蔺子桑依旧做出不解的神情,她明白现在的处境,卫羡根本捞不到半点好处,“这位姑娘,你看起来好生面熟。” 好生面熟四个字敲打在卫羡心头,使原本亟待发作的情绪就这么硬生生的又压了回去。从前她在云山院时候的事情半点不能泄露,起码现下在楚钰面前是要这样做的。 “这位姑娘说的是,”楚钰客气的略拱了拱手,他转头对卫羡道,“咱们离开已经有一会儿,是时候回去了。” 新仇旧怨,卫羡心里对蔺子桑存着不少气,可无奈这会儿又希望自己维持闺秀的气质,只得装成无事人一般做出大肚的模样。 然,即便卫羡想要轻松躲过,却也有人不愿意让她安生。 司信泓从后头绕上来,将方才卫羡蛮横嚣张的话全都听在了耳朵里。他两步站到蔺子桑的面前,面上的神色疑惑不解,然而指着卫羡道,“咦,子桑姐姐,这不是阿灵吗?” 卫羡一见到司信泓,急的差点要哭。她匆匆忙忙的背过身去,却不知这样的动作让人更加心生疑惑。 卫羡中间在家里时是出过一些变故的,这些事情楚钰有所耳闻。然而此时她的举动与司信泓的言语却让他心里生出了疑惑来。卫羡这样的身份,按照常理来说,怎么都不会与司信泓和蔺子桑搅合道一块去。可从这会儿的情形来看,他们几个之间分明又不能说完全不认识。 “说起阿灵来,”蔺子桑也便只当自己是卫羡嘴里那个不知礼数的丫头了,她绕步上前去看卫羡的脸,然后惊呼一声,“哎呦,这的确是阿灵啊。” 她笑着想去执卫羡的手,“阿灵,这么些日子不见,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呢,如今看来,你确实过的好的,” 卫羡胡乱的抗拒着蔺子桑上前的动作,她不知如何辩驳,心里也只觉得楚钰现在必定是要误会自己了,只又急又气的尖声喊道,“你这个丫头,别碰我,不要命了?你是个什么货色,敢来管我?” “哦,”蔺子桑识趣的轻笑着后退了一步,跟着点了点头,“阿灵你说的对,现今看来,我们的确不是一路人了,我不该多管你。” “你不仅不能管我,你见了我也该识趣些,什么阿灵,谁是阿灵?”卫羡露出狰狞的神色,“你不过是秦阳侯府的一个丫头,见到我也要唤声小姐,将自己当作丫头,这才叫礼数,懂不懂?” 这般尖酸刻薄,楚钰在一旁听了便皱起眉头来。 蔺子桑收敛了些面上的笑容,不过瞧着还是温和的神色,她缓声道,“这位小姐,你如今既然说自己已经是个闺秀身份,那我也便将从前与你一同寄人篱下的日子忘了,然而,你有一点说的对,我是秦阳侯府的丫头。” 第255章 她顿了顿,然后接着道,“既然我是秦阳侯府的丫头,那么我便只认秦阳侯府里的人做主子,我尚且不知你们的身份,难不成做了丫头的人,无论见了谁都要当成主子才叫礼数?” 她这两句话将卫羡先前的身份更加做实,使得卫羡生出气恼来。她全然忘了自己如今的举止才是她过往身份藏不住的罪魁祸首。 卫羡向来是个鲁莽的性子,又在卫府里嚣张跋扈惯了的。此时竟由着怒火,上前抬手想要掌掴蔺子桑。 蔺子桑从前就没被她碰过一个手指头,如今就更不会由着她信手胡来。她深知卫羡的脾气,也早有防备。她抬手握住卫羡的手腕,将她用力的往后退了一把。 卫羡一个踉跄,不小心靠到了楚钰的身侧。她心下委屈,又将楚钰当成是自己的靠山,希望他护着自己做出帮扶的举止。哪里想到楚钰不仅没有扶住她,反而随手将她往旁边一送,与她隔开一段距离来。 小虎瞧见蔺子桑与人有了肢体的触碰,立刻紧张起来。它悄然无声的从卫羡的身后绕过去,一步步靠近了她。 卫羡正低着头自怜自艾,猛地瞧见一只满面凶光的老虎正眈眈的看着自己,她差点软了脚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楚钰知道蔺子桑有分寸不会让小虎伤了卫羡,却也不由得将目光多放在小虎身上了一会儿。上一回看见小虎时还是在京郊的营地里头,那时一人一虎俱带着不知事的软弱,可转眼几月,他们就已经变做了能够适时伸出爪牙的模样。 与其身处高位沉浸在繁华的虚荣中沾沾自喜,不如认清自己的位置一步步往上行进。就这一点便是值得楚钰对蔺子桑有所侧目的理由。 卫羡在小虎的瞪视下露出的惊惧神情,恍然从蔺子桑的记忆里掠过,唤起一些鲜活的场面来。蔺子桑的目光仔细的从卫羡的脸上掠过,慢慢的想起一点令她咋舌的记忆来。 那天在那西山的草堆里与男人乱滚的女人,她的面庞与卫羡实在有六七分相似。仔细算起来,倘若将那明显年长于卫羡的年纪减了去,恐怕还能算有七八分相似呢。要说起来,卫羡的确是次女的身份,这个推敲也不是不合理。 蔺子桑盯着卫羡看的久了,卫羡便显得越发不自在起来。只是无奈被小虎盯着,她半点不敢动弹,只能声带着哭腔想楚钰求助,“楚钰哥哥,我怕,这老虎要咬我了。” “我看这小虎举止像是受过教化的,不会无缘无故的向人举爪。”楚钰无视卫羡的恐惧,说出的话带了五分嘲讽,轻轻松松。 卫羡这会儿自然听不出楚钰是个什么意思,她已然吓得流泪,便半点骨气也没有,只能转头向蔺子桑求饶起来,“子桑,方才和从前都是我不对,你让这大老虎走开吧,我害怕。” 这样的蠢笨,几乎已经让楚钰无言。无奈与气愤统统消散了去,只余下些无可奈何与可笑之极。 他想,皇帝与卫羡,看起来倒是登对的像是兄妹。 第256章 自打皇帝降旨罚了司元,这消息不等过了当天晌午就立刻在京都城里四散的传播开去,再到天黑时候,周围的村镇也便知道了个通透。 没有一个人不骂的。 百姓看问题一向简单,他们关注的只是在自己危难时候,为政者将他们摆在什么样的位置。伏霞县一事虽然与京都城看来无关痛痒,然后早已经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人都将这件事情瞧在心里头呢。 先前皇帝听了中堂的意思拒绝给那边派粮食已经让许多百姓心寒,更不说后头还传出皇帝派司元去用兵镇压的消息来呢。大齐国的天下才稳固了多少年?这倒好,自己的兵要去打自己人了! 简直荒唐! 然而民愤虽有,可到底都是些过惯了安稳日子的百姓,没人敢在京都城下闹事。闹市街头多说两句,隔天被拉到菜市口砍头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众人心里压着火气,眼瞧着司元带兵出了城。司元去往伏霞县的一路上,虽然没人说什么,可其实心里头都惴惴的等着信儿呢。谁知道这一去不仅没平白多流一个人的血,也没让官兵杀自个儿的百姓,而是从皇帝眼皮子底下运出了粮草去救济了灾民。这一去啊还就下了雨,旱灾到了这时候就彻底到了头。 看看,这不就是好事?一桩桩一件件的传回京都城以后,没有一个人不拍手叫好的。皇帝的意思谁敢违抗,除了当今的中堂大人,敢这么阴奉阳违的也就大将军一个了。 然而这在百姓眼里的好事一件,却得了皇帝的降职责罚。这时候将事情骂开了,谁都能出来吐两口唾沫。管什么砍头不砍头,街头巷尾三岁小儿都懵懵懂懂的跟着大人骂呢,难不成还能将这京都城杀空了? 百姓心里知道这个道理,皇帝就更知道了。另者说,就算不考虑民心,他也忌惮着司元。皇帝自个儿手上只拿着三分之一的兵权,另三分之一名义上握在司元的手上,然而,还剩下三分之一那是皇帝自个儿都不知道在哪儿的。万一也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司元的手上呢?在没有确定之前,皇帝是万万不敢冒险完全将司元惹怒的。他只能时不时的试探司元,看看他是打算为臣或是有心逆君。 这些个心思,皇帝就算一分不说也都让楚钰看在眼里。这点和卫羡这时候可不是像的很?他想笑,又觉得说开了反而让卫羡又高攀了一门。 卫夫人去太后那里有意请求太后指婚的消息落进了长福的耳朵里那便已经瞒不住,长福毫不在意的将这事转头就告知了如今的晋云侯夫人,让她自个儿掂量。 晋云侯夫人对楚钰没有好感,她心里为她的儿子惦记着楚钰的爵位呢。她悄悄的让人去打听了卫羡的举止与品行,得知是个不经事的傻姑娘,心下就觉得合适起来。世子妃是个蠢得,以后害怕抓不到楚钰的把柄? 晋云侯夫人为楚璋打算,便正经的将卫羡这个孩子放进了自己心里头。 对于这些,楚钰自然清楚知晓,他懒得多管。他不想娶的人,那妾根本没法子逼他。 【小剧场】 皇帝:朕抗议,这章的标题歧视人,朕还没到卫羡那个地步。 卫羡:我要和你拼了。 再来拉票么么哒。感谢每一位帮撒疯投票的姑娘,你们的支持是撒疯最大的动力啦。 第257章 蔺子桑本也无意与卫羡多做纠缠。她开口唤回小虎,然后目光掠过卫羡落在楚钰的身上,“公子今日幸苦了。” 她这话里带着挪揄,可听在楚钰的耳里他却半分也生不起气来,反而只觉得想笑。与卫羡一起,今儿个他可不是幸苦了吗? 卫羡听不出蔺子桑的话里有话,她得了自由,心底的紧张与害怕却没有因此散去。她毫不避嫌的拉住楚钰的手臂,“楚钰哥哥,咱们走吧。” 她不敢多看蔺子桑,心里对她的厌恶却又添上了一笔,这回是想忘也忘不了了。 楚钰朝蔺子桑微微颔首,然后又对着司信泓笑了笑。要是认真算起辈分,司信泓这会儿也是要喊他一声表舅的,不过秦阳侯府与晋云侯府并算不上多亲近,这亲戚的关系也是扯来扯去才挂的上,便没有多少开口的必要了。 卫羡的动作没有丝毫能够撼动他的姿势,他随手挣开她,转头自顾自的走了。 卫羡眼里的泪水将落不落,她最后转头瞧了蔺子桑同司信泓一眼,满面愤恨的紧跟上楚钰的步伐离开了。 因为这一遭,司信泓对蔺子桑的处境有些不放心起来,回去的路上他说起这事情,掩饰不住满脸的担心,“往后这山上还是少来吧?什么人都能遇见,恐怕有些不妥当。” “这回是咱们走的也近了,这的确不好,我总怕小虎伤了人……”蔺子桑道,“只是这九垟山大的很,避着有人的地方还是容易的,你不用担心这个,再说,他们瞧见我,怕的总是他们。” 司信泓便沉默下去不再说话了,他学他父亲学的最像的一点就是不愿意将话揉开了掰碎了放在明面上说。 个人的脾气罢了,也不能一概说好还是不好。 不过司信泓的担心不是没有来由,果然不多久,便差点出了事情。 卫羡在九垟山受了那样的气,她一面觉得因为蔺子桑的缘故她在楚钰面前露出了丑相,一面又觉得也是因为有蔺子桑与司信泓在,楚钰才与她说不出真心话。谈感情么,自然是两个人私底下的好。旁边有一群人看着,谁也摆不出和颜悦色不是? 故而在卫羡的心里,那天九垟山的事情,半点不怪楚钰,要怪么,就全怪蔺子桑好了,毕竟她现在要对付蔺子桑,简直易如反掌。 蔺子桑一个人时并不大出门,她托阮朗从云山院为她带出来的书,足够她反复看上许久。总归是半个月就来一趟的,来回取物十分方便。吃食上面又有王老头每日送来。小虎么,后山那点距离并不算远,来去也见不着人,自然也不多算是出门。 这日练字的纸张用完了,她才不得不收拾好东西,又意思着交代了小虎,然后一个人出门了。 进城的时间早,来回路上的人也不少,蔺子桑上了一辆牛车,摇摇晃晃间却总觉得心里头不安稳。她回头瞧了瞧,有三个年轻的男人快步的在官道上走,步子的进速与牛车差不离,却也没跟的太近。 牛车上还有空位,蔺子桑回头看了看他们,心里有些疑惑。 第258章 等进了城里,这样不对劲的感觉就更明显起来。她走近一家卖书的铺子里,花了十几个铜板抱出一叠裁好的纸张,后脚跟还不待从那店里出去,她的目光就又撞上了那三个男人的其中两个。 他们正站在店门口,目光轻飘的落在蔺子桑的身上。 蔺子桑低下头,她在书店的门口站了一会儿,却又返身回去,在里头左右装这样子挑了一会儿书,直到门口有两个跨着刀巡街的捕快路过,她才紧着快步跟在他们身后走了。 那几个男人十分有耐性的跟上,不远不近的跟在蔺子桑的后头。 蔺子桑皱了皱眉头,她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城门与城门边的面摊铺子,心下有了主意。 “老板,来一碗肉丝面,”她瞧见王五心里就略定了定。而那几个男人则也跟了过来,在另外一张桌子上坐下,也叫了三碗肉丝面。 王五手脚麻利的扯好面条,他抬头瞧了那三个男人一眼,心里便有了数。他面不改色的将面条先端到蔺子桑的面前,然后又笑着对那边的几个男人道,“几位客官等一等,我这边马上就好!” 三个男人本也无意吃面条,其中一个只随意的对着王五抬了抬手,然后专注的将目光放在蔺子桑身上。 交代这活的人说了,这妞抓过去,最后是要送给他们三个一起玩一玩的。本来么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等三个人今天早上照着上头的指示找到那处院子,又瞧见蔺子桑的面容时,任谁也不敢说自己没有馋的流口水。 他们都是惯常做这种事情的,经历过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有钱有权人家的腌臜事情还少么。他们收了钱只管办事,是半点不去管其中的对与错的。至于倘若抓到了送官府如何处置,那也还不是上头人的一句话。他们经历的多了,心里十分有数,也因此半点不怵。 等三碗热汤面下好,香味飘出来显得格外诱人。三人抬头见蔺子桑才不紧不慢的吃了一半,便也抬起筷子吃起来。面条筋道可口,他们一人两筷子就下去半碗。等两边都好了,蔺子桑也吃的差不多。 王五趁着拿着抹布擦桌子的功夫,对蔺子桑笑道,“姑娘近来来的少了,路上回去也多紧着小心,我听说近来不太平,然,官道上么,姑娘也不必多担心,自管放心走便是了。” “多谢老板关心,”蔺子桑笑着站起来,她留下几个铜板,转身离开了。 那三个男人不免因王五与蔺子桑的对话而多看了他一眼,不过王五只是笑笑,没什么不自在的神情。他随手将干布甩到肩头,兀自又回去扯开面条来。 “几位路上也小心,” 三人回头,王五只抬头对他们一笑。 等出了城门,蔺子桑便发现那三人的步子显然加快了,恐怕是要赶在自己回到别院之前动手。蔺子桑想着方才王五对她说的话,她的步子因此没有多大变化,只心头忍不住多跳了两下,总归是有些不安的。 第259章 她一路都靠着人多的地方走,可官道上来往,总没有个时时刻刻都有人的时候。眼见着那三人离蔺子桑不过三步之遥,他们的肚子却齐齐的叫了起来。 三个人的神情登时都变了,原本要伸出去抓住蔺子桑的手,一起都往肚子上捂去,神色间也多了几分微妙的难堪与不可置信。 一个人拉肚子倒是有可能,三个人一起?想想也就知道里头有不对的地方。然而三个人来不及多想什么,肚子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就已经不给他们时间。 天知道那三碗面条里下了多少泻药。 蔺子桑听着后头的脚步停了,却也不敢立马回头去看。等又走出一段距离以后,她回头时已经不能看见那三个人了。蔺子桑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加紧着步子往别院去了。 至于那三个人,他们蹲在草丛里一路拉到了天黑。早已经没法子完成上头人交代下来的事情,三个人心里头俱是窝着火气,提起裤子相携着往城里去,打算去王五那面摊上敲一笔竹杠。 然而三人没想到,进了城,还不等与王五说上话,他们就被个黑衣人提溜到了一旁的小巷子里头,刀光下来的飞快,几乎不给他们以任何闪躲的时间,一人一只手,齐刷刷的全都掉在了地上。 “今天的事情是谁吩咐你们的,你们自是回去禀明了了,管她是谁,自是下一个等着掉手的。”黑衣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刻意伪装的。 三个人忍不住剧痛,哀嚎起来,手腕喷溅着鲜血,在地上打滚。 黑衣人拿着刀,并不完全觉得解气。他听见巷子口已经有人循声过来的脚步声,最后抬起手里的刀,齐刷刷的将几个人的耳朵也给割了。 “往后收钱办事,也该知道当惹不当惹。” 他说完这句,身子往上一跃,隐没在了夜色里,不复踪迹。 三个人一文钱没拿到,又掉了手又没了耳朵,原本二十几岁的后生一夜之间变成了半个残废。三个人将黑衣人的话转达给上家,那话又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张嘴巴才终于传到了卫羡的耳朵里头。 这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 那三人经历的惨状被反复勾画逐渐更加夸大,传进卫羡的耳朵里,几乎已经成了几个无法自理的废人。然而那一句下一个轮到自己,才是卫羡最在意的。没有银子摆不平的事情,卫夫人是这样教她的。但是当对方除了取自己的性命外根本没有其他念头时,权势与银子都显得不那么打紧了。 卫羡受了这句话的惊吓,连着半个月窝在家里不敢出门,又央求着她父亲将自己院子里的守卫多加了一圈。问起除了什么事情,卫羡自然不敢明说,遮遮掩掩的反倒是引起了家里人的疑惑。 等卫夫人将她身边的丫头婆子问过一遭,才算打听出来个大体意思。卫方义差点没被这个举止越发没谱的女儿给气的掀桌子。倘若是一般儿女间争风吃醋也就罢了,这会儿竟连个秦阳侯府的丫头都针对起来,这丫头还不是别人,正巧还知道卫羡那段不光明的经历里的底细。 趁着司元才从伏霞县折返,还不待回京的功夫,这事情解决的越快越好。 【小剧场】 司元:趁着我不在,欺负我老婆? 蔺子桑:嘤嘤嘤,我真是太可怜了将军。 众人:呵呵。敢不敢别瞎演! 再来拉票么么哒。感谢每一位帮撒疯投票的姑娘,你们的支持是撒疯最大的动力啦。 第260章 可这事情要怎么妥妥的办了,又是一桩让人心烦的。卫方义可不敢将这事情交给卫夫人解决,经过前两遭她做出的糊涂事,两个人大吵一架,原本和睦的夫妻关系已经生了嫌隙。 卫羡做的这事情,原本就是错的。她还指望一个秦阳侯府里头有些人挂念着的丫头出了事情没人管不成?到时候司元一回来,知道了这事情那可就与现在不一样了。什么意思?趁着秦阳侯府的当家人不在,又是欺负人儿子又是欺负人儿子手下的人? 说来说去,根源还在那丫头身上。普通一个丫头能真让人背地里这么护着么,指不定后头有多少利害关系呢。 卫方义将这事情思前想后,第二日就派了人备了东西悄摸的去了城郊的别院。去的是个婆子,惯常精明的,说话三两句能变成一朵花来。 司元在伏霞县一再耽搁,司信泓便也隔三差五的就到这边来一趟,少则一天来回,多则主上两天三天的,左右没人多管他。 那婆子叩开大门,见过来开门的是一个少年,她上下看了司信泓的衣着打扮,虽然一时之间不能敲定他的身份,她的脸上却也不敢怠慢,连忙露出笑来。 “请问这位小公子,子桑姑娘在吗?” 司信泓杵在门口,目光从那婆子身上扫过,没有先让人进门,而是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然后问道,“你是?” 那婆子拘谨的笑了笑,低声道,“我是从卫府过来的,今儿个……” 她的话说了一半,司信泓脸色一黑,径直将门板摔在了她的面前,不言不语的将门闩给重新栓上了。 蔺子桑原在厨房忙活,一听到这动静,探出头来看,问道,“怎么了,是谁来了?” 司信泓虎着脸,只说没谁。门外的婆子却听见里头的女声,连忙高声道,“子桑姑娘,子桑姑娘?” 蔺子桑听到这陌生的声音,脚步停在原地,她洗了手,用干布擦了后往外走。 “是谁也不好这么拦在门口不是?” “是卫府的人,”司信泓脸上露出别扭不喜的神色,嘟囔道,“准没有什么好事,一听见就觉得丧气。” 蔺子桑无奈的笑起来,她伸手拿下门栓,将门敞开了。那婆子前头遭了冷遇,可面色如常,依旧笑着。 “你就是子桑姑娘吧?”那婆子一边说一边要亲热的抓住蔺子桑的手。 蔺子桑往后一缩,只问道,“这位嬷嬷,听说你是卫府来的人,不知是有什么事情,竟要找我?” 那婆子点了点头,道,“我姓钱,你只管叫我钱嬷嬷便是了,”她说着又往后看了看,“姑娘是否方便让我们进去说话?” 蔺子桑这才注意到那婆子身后还站着一个不声不响的小丫头,手里捧着层层叠叠的一堆东西。 蔺子桑回头瞧了司信泓一眼,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些路来。 钱嬷嬷连同那小丫头便揣着东西走进了院子里头。 小虎先前闹了一番,此时窝在它房里的窝中打盹,并没有因为外头的动静苏醒过来。 钱嬷嬷在院子里站定了,四下瞧了瞧。一旁的角落里安着一只鸡圈,里头七八只鸡正在啄食。鸡圈外头还拴着一只断了腿的小羊羔,瑟缩着不敢动弹。她的目光往旁边移去,两排正在晒制的菜看着发瘪,估摸着今儿个晚上就能剁了腌制起来。这院子不大不小,处处都透出一股子生活的气息来。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乐意这样过日子的,总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 钱嬷嬷转头,将目光放在蔺子桑身上,见她脸色温和带笑,心里就越发安定起来。 “我们同卫府有什么来往,竟还主动上门找府里的一个丫头?”司信泓站在一边,肆意用着小孩儿的身份发问。 这嬷嬷的模样让人瞧着便不顺眼,过来无疑又是帮卫羨说话的,这样便不会是个好的。司信鸿在心里腹诽一顿,面上也执拗的瞧着钱嬷嬷。 钱嬷嬷这会儿大概想起来司信鸿的身份,因此不得不赔出点恭敬的神色,“有些事情不好明说,不过我今天过来也是真心实意对子桑姑娘说一声对不住,往后你一万个放心,这样的事情总归不会有了。” 蔺子桑稍稍露出了点不解,她这倒是真不明白。然而司信鸿扯了扯她的衣袖,凑在她耳边对她低声耳语了那三个男人的事情,蔺子桑才恍然想起来。 “嬷嬷的意思是?”她挑眉看过去,脸上的温和收起来了点。 “就是往后只要子桑姑娘不追究,便算是全然无事了。” 钱嬷嬷一边说一边示意身后的小丫头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蔺子桑没有推拒便接了下来,钱嬷嬷瞧见如此,心下才算是全安定了。 这个结果是在预料之内的,毕竟此番对蔺子桑的安慰多不过是为了做出一番表面功夫,省的闹开之后太难看。 蔺子桑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顺着台阶下来,并没有追究什么。司信鸿虽然有些不悦,但终究也没再说什么。 他们两人都是弱小的,撇去身家背景,没有半点话语权。别人给的面子,那都不是看在他们的脸上。这一点,无论是蔺子桑还是司信鸿,全都是一样的。 “用不了多久,会好起来的。”钱嬷嬷离开,司信鸿面上露出郑重,“到时候我就把你接回别院里。” 他依旧觉得蔺子桑在外头是不好的,该带回云山院。 “可是我愿意在外面呀,”蔺子桑转头看着他,“被卖身为奴本就不是我的本意,总有一天,我想要离开的。” 司信鸿睁大眼睛,伸手抓住了蔺子桑的手腕,“你要去哪里?” 这样的话问出来多半是任性,然而他从来都被教导着成熟懂事,只有在蔺子桑面前能够露出些许孩童的稚嫩。司信鸿并不愿意这样,可有时候情绪是忍耐不住的。 “我是说身份上的自由,是不必要对任何人称奴婢的自由。”蔺子桑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意,语气间多有纵容。 她是将司信鸿当做一个小弟弟的。 “后面那三个人,是你动手的吧?”她拉着司信鸿的手,将他带进屋里。 “是他们不知好歹!”司信鸿瞧见蔺子桑的脸上有些责备,他有些不服气起来,“原先他们只打算教训那几个人一顿,这怎么够……” “我不是说这个呀,”蔺子桑将厨房的菜端过来,“他们毕竟是三个人,你一个人过去动手,万一吃亏了怎么办?” 这是关心,司信鸿心里舒坦了,默默的没有说话,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下过雨的底面显得有些泥泞,车轮压过,印出深深地车辙子。 远处城门开始进入视线,司元伸手撩起窗帘,瞧见细雨中骑在马上的楚钰。 他随手放下窗帘,将手上看了一半的书放到了一边,然后伸手理了理衣领,让人将马车停了下来。 红棕马从后头应声而至,司元从马车里推门而出,然后一跃而上,翻身骑在马上,飞快的朝着城门而去。 “将军,麻烦您先同我们入宫一趟。”楚钰向着他拱了供手,“皇上正在等您。” 这些时间皇帝也算是消了气,还想明白了伏霞县的事情。这个便宜怎么能全让司元占了?这时候给伏霞县一些恩惠,再与司元一些赏赐,总能将风声扭回来些。 皇帝的这点心思,都不带用拐弯就能想到。 风声雨声一起拍打在窗棱上,司元在宫人的带领下,一路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头,怜妃站在廊下,她循声回头,瞧见司元以后,倩然一笑,然后低头轻声道,“将军。” 司元抬了抬手,“怜妃娘娘。” 宗安从里头躬身而出,一见司元,立刻弯腰笑道,“将军,陛下等你有一会儿了,请进。” 皇帝在屋里来回走了一上午,等司元到了又要做出欣慰的神色。 “这一路周折,辛苦将军了,”皇帝从上位走下来,满面笑容。 司元淡淡的拱手,“本是职责所在,陛下谬赞了。” 前头被罚去一年的俸禄,这会儿两人都绝口不提。七七八八寒暄一番之后,司元照着来路返回,一句多的都没有。 皇帝忍着气,还有立即追加一道圣旨,追着司元去了候府。 原先扣了一年俸禄,这时候便追了两年回来。皇帝觉得自己做事情做的妥妥贴贴,然而却不想又捞了一顿骂回来。 伏霞县还没完全好过来,朝廷这边不管不问,可一来赏赐却能大手大脚,这叫什么事儿? 百姓说起这件事情,没有不回头骂一句呸的。 司元收了奖赏,转头便又让人送去了伏霞县。用的是皇帝的钱,却又给自己换回来名声来,让谁算都不会是一比吃亏的帐。 等皇帝又回过味,胸口堵着的血差点吐出来。 【小剧场】 司元:我感觉今天的字数是不是比平时少了一两百字? 蔺子桑:恩……作者今天过的很艰难,大家体谅一下。 司元:恩……作者说让我们凑下字数。那……来亲一口。 司信鸿:喂,不带这么强行给自己加亲热戏的。 小虎:嗷,放开子桑让我来。 人在外面不能排版,大家体谅么么哒。 第261章 闹市街头,蔺子桑素面而立。她按照着指示,将信件放好后,在来往的街头注意到了一个青衣少年。 他的手指飞快,从一人的腰间取走了一只荷包。 蔺子桑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缓步从台阶上走下。 青衣少年面色如常,他的目光遥遥从人群中的各种人身上扫过,马上又锁定了目标。 蔺子桑的荷包挂在腰间,看着是个松松垮垮的样子。 青衣少年伸手从其上掠过,原本期望那荷包如同他曾经盗窃过的任何一个,轻巧的落进他手里。然而,那荷包在即将脱离蔺子桑腰间时,霍然被一股力道抓住了。 原来那荷包的尾部还由针线连接在蔺子桑的腰带上。青衣少年心头一紧,抬起头时果然撞上了蔺子桑的目光。 “松开,”她的情绪远比青衣少年预想的镇定。没有想象中的惊慌与尖叫,她的声音甚至在下一秒就淹没在喧闹的人群里。 青衣少年愣了愣,然后猛地将手缩了回来。他立刻转身,想要混进人群里离开。蔺子桑连忙握住他的手腕,“你等一等,我方才就看见你了。” 青衣少年回头,他皱着眉头问道,“你该不会是要我把前面弄到手的全都还回去吧?” “你偷其他人的东西,与我何干?”蔺子桑道,“我不过是有事情想问问你。” 青衣少年满脸见了鬼的神色,然而他还是跟着蔺子桑走到了一边的小巷子里。 “有什么事要问我?难不成你也想入行不成?”一到人少的地方,青衣少年的脸上立刻闪现出玩味的神色。 蔺子桑也不恼,只问道,“你们这一行,有人给价出手的吗?” 青衣少年脸上神色一滞,他反问了一句,“你是说,给钱让我去偷。” “我没问你,我问得是别人,”蔺子桑直来直往,又让青衣少年面上刚活络起开的表情又僵在了那里,“你连我的荷包都偷不走,我不信你。” “那是你在荷包上缝了线!哪里有这样安置自己荷包的?”青衣少年不服气的辩驳,“这京都城里,说起偷,天老大,地老二,小爷就是第三!” “天和地可不会偷,”蔺子桑冷冷的看他一眼,“这上面的名声你就别往边上推了。” 青衣少年毫不在乎,“你管我怎么排?你要问快问,还一个大早上要忙呢,” “将军府,敢偷吗?” 将军府,别说里面不知藏着多少高手,就说如今看秦阳候府在百姓心里头的位置,就不会有几个小偷敢进去偷。 青衣少年却随即笑了,他挑了挑眉头,“想不到你是个胆子大的,将军府如今……难是难,倒也不是不可能,你只说要偷什么?” 他说话时就仿佛成竹在胸,与方才略微的慌张显得不像是一个人。 “偷一张卖身契,”蔺子桑仔细瞧了他的神色,终于开口,“我的卖身契。” 青衣少年压住舌头,发出啧的一声,他后退了半步,重新打量了蔺子桑一番,“你让我帮你偷卖身契,你还说我胆子大?倘若我要是告到官府去,你的命可就没了。” “那你去告,你用什么身份来告我?今天偷我的东西不成,转头去官府告我了?”蔺子桑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谁先没命?” 青衣少年脸上的笑意全失,他似乎恼怒起来,“小爷不与你扯皮,偷是可以偷,你先说给多少银子,你一个丫头,能有多少银子?没钱趁早别耽搁我的时间。” “多少银子你可以说,我自然有自己的办法,”蔺子桑依旧直截了当,“你只说办还是不办。” 青衣少年用手比了个手势,五指张开,“五十两。” 他的目光落在蔺子桑的脸上,注意着她的神色变化,想从其中看出一丝窘迫,可他终究没有抓住一分一毫。 蔺子桑点了点头,“只要你有把握,到城郊的别院找我便是了。” 她说完就走,等青衣少年想起来追上去的时候,蔺子桑的身影已经隐没在人群里。 深秋依旧,天气越大的冷了。蔺子桑紧了紧单薄的外衣,从官道上折进小路里慢慢的靠近了别院。 别院大门紧闭,从墙头却露出一个虎头来。 蔺子桑一抬头便愣住,与那双圆澄澄的眼睛对视在一起。 小虎嗷的一声,头猛地缩了回去,蔺子桑只听见里面碰的一声,极其沉闷的落在了地上。 蔺子桑快步过去,掏出钥匙将门锁打开,一推门就瞧见小虎满身灰的往自己这边跑来。她飞快的将大门关上,不让小虎随意出门。 小虎见自己的心思被蔺子桑识破,有些恼怒的用手刨了刨那厚重的大木门,然后一个屁股墩坐在了门口的阶梯上,有赌气的意思。 “也不是不让你出去呀,只是这个外头的人难免多,” 小虎不管蔺子桑说什么,只管摆出一副生闷气的模样。 这一赌气就到了晚上,等天色全黑。小虎从自己的房里无声的闪出来,缓步的移到了外头的院墙边。 院子里横放着两只长板凳,是白天时候蔺子桑拿出来晒菜干留在外头的。 小虎走上去,用牙咬住凳子脚,将凳子拖到墙边。然后它往后退了两步,微微俯下身,猛地朝那墙头冲了过去。有力的四肢在那四腿板凳上借力一跃,猛地便将上身挂在了墙头上,随后小虎的后足一蹬,轻轻松松的就从墙头翻了出入。 它走的顺利,然而那在院子里的板凳却经不住方才的力道,猛地碎成了好几半,哗啦啦的一阵声响,不仅惊醒了蔺子桑,还吓到了外头正等翻墙的黑衣人一跳。 小虎这时候已经猛地蹿进了黑暗里头,一路往九垟山。 蔺子桑穿好外衣,从屋里走出来,先入眼的是一地碎板凳,然后一个黑衣人从墙头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我让你过来是不错,可你这个时候来,总不大合适吧?” 黑衣人闻言低声骂了了一句,“这样你也看的出来?” “你穿的是同一双鞋,”蔺子桑淡淡指出少年的漏洞。 “那成,我是过来拿银子的,”黑衣少年将自己的面巾扯下,“只要你给钱,我后天就能将东西交到你的手上。” “我现在没钱,”蔺子桑一边说一边从台阶上走下来,她回头看看小虎房里来着的房门,又看了看那墙上留下来的爪印,心里便知道了不对。 她原本即将出口的话骤然止住,然后立刻转头去查看了小虎平时安睡的窝,那里果然已经空空荡荡。 “你方才进门时可看见一只老虎?”蔺子桑急忙问他。 少年双手一摊,“哪里来的老虎,你莫非说的是胡话不成。” 小虎无声无息的不见,加之白天她见到的场景,蔺子桑不难想到这中间究竟是为何缘由。只是她没想到,一直被家养的小虎会有胆量在这种夜里离开。 “将军府的事情,你想通了没有,五十两银子真值得你去冒险?”蔺子桑暂时将小虎先扔在了脑后,她抬眼看着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宋白,”少年完全将头巾扯了下来,他面上露着一点不屑的笑意,“五十两银子的确不值得我卖命,所以倘若我失手,我绝对会将你供出来,然后找机会逃走,但是……我的确也有我的私心,我偷过的地方多了,可将军府倒是头一个,值得一试。” 他停了停,然后接着道,“不过,五十两银子对于你来说不是好酬的吧?别指望我体谅你,半年里你假若给不了我这笔银子,我便离开京都城了。” “半年……”蔺子桑略一沉吟,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好,半年内我尽量酬到这笔钱,” 宋白抬了抬下巴,脸上满是傲慢,“好吧,那我走了。” 他说完纵身一跃,伸腿在墙上猛地蹬了一下,然后从墙头跃过,最后消失在夜色中。 天色擦亮,王老头挑了担子过来,意外的发现别院的院门开着。他心里一跳,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刚要说话,便看见蔺子桑站在院子里,正弯腰浆洗衣物。 “子桑姑娘……今儿个?”王老头放下手里的担子,略显出一点疑惑,然而不待他将话说完,身边便蹿过一道黄灰的身影,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不知道是从哪一个犄角旮旯里逃出来的。 蔺子桑这才放下手里的衣服,面上带了些怒气低头看正兴冲冲的在她脚边围绕的小虎。 “一大早的就闹的这样脏,今日可不许往我身边蹭,”她一边将小虎推到身侧,一边抬头对王老头笑道,“今天一起来,小虎就非闹着要出去,我本想着它的胆子不大,只是个窝里横的,然而没想到它自个儿出去竟也敢转一圈。” 王老头闻言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他摇了摇头,还是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出了上回那样咬死人的事情还在这周围的村落里兴起人的惶惶不安,这个时候蔺子桑倘若放小虎随意出去,必定是让周遭人不喜的。 王老头走后,小虎便更加热情的在蔺子桑面前绕圈起来,仿佛有话和她说。蔺子桑耐不住它的侵扰,低头一看,竟看见小虎的肚皮和前爪上都有些细小的伤口,有些深的竟然还渗出鲜血来。没想到外出一夜,小虎回来会狼狈成这番模样。 撒疯:小剧场请假~今天还是没排版,因为还在外面。这两天都是用手机码字,我手要断了。哈哈哈,19楼的作者年会啦,还是很好玩的,见到了各路大神本人啦~ 第262章 然而小虎似乎并无意于让蔺子桑帮它规整伤口,而是一边用嘴叼住蔺子桑的衣角,一边将她往门口拖。蔺子桑被它搅合的没有什么办法,只得顺着它的意思往门外走。没想到,才一到别院的墙面的拐角处,就瞧见了一具已经破了肚皮的公鹿尸体。 那公鹿几乎与小虎如今的高低差不多,看着体格看着稍稍瘦弱了一些。不过饶是这样,也能看出小虎在捕食它的时候费了多少劲儿,小虎身上那横七竖八的伤口就是证明。 蔺子桑平日里不许它出门,小虎也知道昨天晚上自己那般偷偷溜出门去必定让她不喜,此刻便存了用这死去的公鹿来博好感的意思。 你看,昨天晚上我可没有白白出去一趟啊,这么一大头鹿都让我捕回来了呢。 公鹿已然失去了生气,然而它头顶的鹿角依旧张扬的透着杀机。上头沾着一点血迹,恐怕小虎肚皮上那个小上头与之脱不了关系。 鹿角是一味入药极好的药材,从前山上住的猎户,十天半个月下山一次,带下来的熊皮兽角全都会送去城里的药铺与饭馆子。价格多少蔺子桑不完全清楚,然而这能换钱,此刻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 半年之内要筹划到五十两银子,这本就不是简单的事情,蔺子桑虽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可并没有仔细规划出如何将这笔钱弄到手。走一步算一步并不是一个好办法,鹿角是意外之喜,然而买完鹿角以后要如何谋划才是蔺子桑要认真想的。 鹿角坚固并不容易取下,蔺子桑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用柴刀先将鹿头整个砍下。左右这鹿身小虎已经吃了一半,皮肉破烂,已经卖不出价钱了。自己猎到的肉被蔺子桑拿走一块,小虎只是站起来用带血的嘴巴在蔺子桑的身侧蹭了蹭,亲昵的意味像极了有用自己的本事反过来喂养了蔺子桑的满足感。 鹿头带着血,在严寒下来的天气里第二天就冻出了一层薄薄的霜花,蔺子桑将鹿头用粗布裹好,赶着早早的牛车进了城去。药铺的伙计才刚刚开门,里头的药材还没全部摆好。伙计瞧见门口站着一个拿着一大块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小姑娘,倒也好声好气的走出来问了,“你站在这儿做什么?要买药啊,等一会儿再来吧,去街口吃完馄饨!” 蔺子桑摇摇头,伸手解开手里的粗布包袱,将那鹿头露出一些来,让那伙计看了,然后道,“我是来卖药的。” 伙计瞧见那鹿角,眼睛亮了亮,连忙将蔺子桑迎进门来,“你坐在这儿等一会儿,这鹿角的成色我要请掌柜的来瞧完了才行,掌柜的还在后头,一会儿就来。” 自己手上拿着的鹿角成色如何蔺子桑不能完全判定,不过她心里并不抱大的期望,能有一点是一点罢了。 药铺掌柜的果然没一会儿变成后头匆匆忙忙的走了上来,他见蔺子桑抱着这么一只大鹿头也有些讶异,不免问了一句,“敢问姑娘,这鹿头是哪里来的?” 第263章 “家父会些狩猎手艺,先前在山上放了捕兽夹子,隔天去看竟运气好的就种了一只,不知如何处置,便有村里人说让送来药铺问一问。”蔺子桑满脸无措的神色,她往后缩了缩,微微咬唇问道,“是不是不能卖呀?倘若是这样,我便回去与我爹爹说一声……就怕爹爹见没卖上钱,不高兴要打人的。” 掌柜瞧见这小闺女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又想到自个儿家里与蔺子桑差不多大的女儿,心头不免一软,跟着笑道,“小姑娘别怕,这鹿角是能卖的,只是价格要让我再看看,你且等等,”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将那鹿头取了过去。 公鹿死前是经过一番挣扎的,因此面目上不少血迹看着有些骇人。掌柜的将那鹿角仔细端详过去,心里大概便有了数,他转头对蔺子桑道,“这鹿角成色不错,只是长得不够大,这个时候拿来算是可惜了,这鹿头的其他部分也有些能入药的,我便一块留下来,拢共给姑娘五两银子,姑娘你看如何?” 鹿角算是意外之财,能够得五两银子已经大大的超出蔺子桑的预期。她毫不掩饰心中的惊喜,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小步跑到了掌柜的面前,仰头道,“掌柜的,我爹爹前几天还伤了脚,流了不少血,你这里可有什么止血治伤的药?我要买一些回去。” “那个简单。”掌柜豪爽一笑,让伙计去后头取了两瓶药粉过来,一起交给蔺子桑以后道,“这两瓶药粉拢共不用多少钱,你拿过去,也不另外算你的钱了,哪里受了伤,白天晚上清理过伤口以后再倒上去一些便是了。” 蔺子桑将药瓶收好,又仔细的将那五两银子收紧自己的荷包里,然后孤身一人照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没想到能在回程的路上又见到宋白。 宋白依旧穿着蔺子桑初次见他时候的一身青衣,他在人群中穿梭往来,面上挂着漫不经心。他下手飞快,隔着人群,蔺子桑几乎看不清他手上的动作。 “喂,五十两银子,我可等着呢。”他没多久也看到了蔺子桑,立刻便闪身过来,隔着一尺远轻笑道,“你来城里倒是挺勤快。” 蔺子桑穿过人群,头也不转的轻声道,“半年期限,你有什么可着急的。” 宋白低头瞧了瞧蔺子桑鼓囊囊的荷包,又道,“财不露白,你这钱袋鼓成这样,不是喊着让人偷么?” 他一边说一边左右瞧了瞧,果不其然看见几个平日里相熟的同行正往蔺子桑这边频频看来。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这一单他接到手里了,那些人才将目光收回去,悻悻地离开了。 宋白一路跟着蔺子桑到了城门口,目送着她走了这才折返回去,吊儿郎当的重新钻回了人群里头。 秦阳侯府前段日子先是被皇帝给下旨训斥了一顿,可没过几天司元一回来又立刻得了双倍的安抚。无论这银钱最后由着司元做主流去哪里,名声却是又往上升了一遭。 老祖宗在这一惊一乍里头过的心头发慌起来。 第264章 好在另一件摆在眼前的事情马上冲淡了她心头本就不多的忧愁。算一算,左右不过再半个月,季念文便要生产了。到时候,这就是秦阳侯府第一个名正言顺的嫡子,也是老祖宗的第一个孙辈,无论是男是女,都能够得到众人的期许。 为此老祖宗每天不辞幸苦,日日到妙景院亲自与季念文说话,句句都是挑着她必定听了顺心的来。 “你啊,好好生养着,等生完这个孩子,每日虽然有许多事情要忙,可总是甜蜜的,我这边已经瞧好了几个体格健壮的奶妈,宫里退下来的嬷嬷也请了两个,照顾起来必定是十分经心的。” 顾炎欢的肚子也已经挺的老高,她不喜欢老祖宗偏疼如今的季念文,拖着这样的身子也偏偏要跟过来听着她们说话。老祖宗说了她一回,她就喊肚子疼,到如今老祖宗也不敢多说她什么。 “劳母亲费心了。”季念文的面庞比起初时圆润了不少,一颦一笑间全是即将为人母的和悦。 老祖宗瞧了她便觉得顺心,连忙又将一件已经在心里想了许久的事情提了出来,“我是这样想的,阿元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安置一个人进来,这事情他自己有数,我也不再打算逼他,府里头的账目一向是你管着的,我很放心,等你生孩子过了百天,这些事情还要你重新管起来,如何?” 季念文先是瞧了顾炎欢一眼,见她满面的震惊与不悦,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母亲……这事情还是过些时日再说吧,管帐是个费心力的事情呢。” 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呢!顾炎欢心里气的发闷,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前些日子因为账目上的一笔错处,被季念文直截了当的指了出来,又落了老祖宗的一顿责备。然而她有什么办法?司末手头紧要用钱,而现下府里的账目又管在他们手里,几百两银子不过是几天上的账目小改动罢了。司末一撺掇,顾炎欢也便没有当作什么大事。谁知一转头就让季念文一眼看了出来,还故意当着老祖宗的面说了。 从前到如今,顾炎欢觉着季念文的心思一点都没少,还不偏不倚的全都用到了自个儿身上。她心里生气,肚子里的孩子也似乎是发了脾气,用力的蹬了她两脚,弄的顾炎欢吓了一跳,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老祖宗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转头问道,“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动了胎气?”她站起来快步走到顾炎欢的身边,扶住她以后又忍不住责备道,“都让你说别跟过来,这老远的路呢!这会儿肚子难受了不是?你这般不经心,孩子必定是要闹你的。” 旁边照顾的丫头婆子也跟着心头一紧,上去将顾炎欢从老祖宗手里接过来扶住。 老祖宗皱着眉头道,“将三少奶奶带回雅园里去好好修养着,往后请安一类统统不要过来,我这边得了空,自然也会去瞧她,” 顾炎欢满脸不服气,几个婆子丫头却不敢不答应,三三两两的点了头,然后扶着顾炎欢退了出去。 【小剧场】 蔺子桑:所以宅斗要转向种田升级流了吗?我都开始卖东西了! 宋白:嗯,这个时候再配一个猎户男主角给子桑,或者一个身为小偷却有着神秘身份的男子如同我。 司元:小屁孩就别YY了,小偷就小偷,还毛线神秘身份。 系统提示:宋白装逼失败+1 活动结束终于回来啦~今天终于能正常排版更新了,不过时间还是迟了点,大家包涵,明天恢复正常! 第265章 “炎欢的脾气一向是那样,你也是知道的,左右别将她说的话做的事放到心里去,”老祖宗转身又宽慰季念文,“等过些时日,家里管事还是要难免落在你的头上,母亲知道你心里头有自个儿的委屈,往后啊,定然是多向着你的。” 老祖宗这种时候说出来的话,有几分真假季念文懒得去分辨。顾炎欢的确管不了秦阳侯府的账目,可要说老祖宗心里真当看重自己躲过顾炎欢,这一点季念文却是不信。不说别的,只说司继与司末在老祖宗心里的位置那便是全然不同的。 然而这些细枝末节已经无需计较的事情季念文不打算多想,她如今只惦念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与自己的丈夫,只要司元掌家,他们的小家便足能够在秦阳侯府的庇佑下安稳平顺下去。 等天空里飘下第一场大雪,细细密密的覆盖住整个京都城之时,季念文顺利的诞下一名男婴,由司继做主,将孩子取名做了司信容。 秦阳侯府因此很是热闹了一番,老祖宗开了心怀,连同着各个院子都比往常多了一番赏赐。司信泓惦念着独自在外的蔺子桑,因此嘱托着阿文将云山院的那一份东西分出了一些给蔺子桑。不过前后耽搁,过了几天才到蔺子桑的手上,等但那时候,眼见着除夕已经到了眼前了。 别院的位置不算偏僻,可来往几里地都没有其他人居住,最近的也就是九垟山的华安寺里头长住着的僧人。 阿文将手里头的东西放在门口,还不待他伸手敲门,院墙上就蹭的露出一个大虎头,目光灼灼的瞧着他。 小虎能认出阿文来,不过饶是这样,它也好不客气的冲他嗷的叫了一声,半是威胁半是示威。 蔺子桑从里间出来,匆匆忙忙的开了门。 “这些东西是老祖宗赏的,小少爷让我带过来一些给你,对了,二少奶奶生了,生了个男孩,”阿文顿了顿,又问道,“小少爷让我问问你,这个年要不要回云山院过?你一个人在外头恐怕有诸多不方便的地方,” 蔺子桑摇了摇头,“小虎如今不比从前可以在院子里拘着,它性子野了,常常要到外头去,倘若没人看着,是不行的。” 从前还能喂几口生肉养着,如今却是没有活食就不乐意的性子了。夜里翻墙出去是常有的事情,大伤小伤也没点拦不住。为此蔺子桑多只能备着伤药,时不时的为小虎处理伤口。不过也好在如今小虎只在晚上出去,天擦亮便知道回来,左右是不太会伤到人的。 阿文点了点头,“我回去与小少爷说一声,让他不再惦记着了。” “你帮我带些东西回去,”蔺子桑折返回屋里去取出一个粗布包袱,里头鼓囊囊的装着东西,“我做的一件棉袍,你带回去给小少爷试一试,料子普通,不过棉料用的很足的。” 她大抵是为了抓住司信泓对她的关心与惦记,阿文想,然而蔺子桑的确又是有些不同的。分明是献媚的举动,可到了她这里,却又因为夹杂着许多真切的关心而显得不全然是那样了。 司信泓拿到棉袍子后,果然面色又泛上些惆怅。从上次司元带着他去了外头的铺子,衣物各种的小事上再没有人短着他。然而蔺子桑在外头还惦记着自己为自己制衣,这又是不一样的。 “她一个人在外头,还是不好。”司信泓轻声叹道。 阿文面不改色,只劝了一句,“我瞧着子桑一个人过的比在侯府里自在,小少爷,这大家里的规矩于桎梏,你受到有十分,子桑那样的身份和地位,收到的便是你的百倍之多,在外面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司信泓别过头去,道,“我也知道一些,然而……”他顿住,不知怎么说下去。 蔺子桑的心思他能猜出几分来,也知道她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但是此刻大概是因为司信泓自己也不知道如何为她助力,也深感于自己的情景窘迫,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他末了还是叹了一口气,换上了蔺子桑送来的棉服,去了司元那里。 皇帝并不愿意在军政以外的事情上多过牵扯到司元,因此年末里,其他官员大多被冗杂的事务缠身,然而司元却依旧有自己的一派清闲。 司信泓进门,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司元抬头看他一眼,发现他身上的与众不同的棉服。要说起那与众不同来,还是因为那棉服的衣料实在普通,普通到随意拉来一个大丫头都能在衣料上压住司信泓一头。 司元起身走到司信泓身边,问道,“这衣服是外头送过来的?” 他口中的外头就是蔺子桑,这一点司信泓是知道的。 司信泓点了点头,“今天阿文过去以后才拿过来的,很是暖和,我便换上了,” 他穿上这件衣服,多半是为了自己察觉到不同能主动开口问起。司信泓的心思并不难猜,司元也无意与他绕圈子。 “已经在外头养了老虎,小虎现在除了她也不认其他人了,如何能再将人拉回来?”他的面色没什么变化,说出来的话却将司信泓的念想断了个一干二净,“往后这事情别再去想,先管好自己的事情。” 司信泓面上不免露出了一抹不甘心的神色,然而他不敢顶撞自己的父亲,只默默低头请退了。 司信泓的这一趟,倒不算是完全没有用。他的确让司元在一堆其他事情里想起了蔺子桑。他偏头看见那一只已经空了的被放在墙角里的小黑坛子,回想起里头曾经被码放的整整齐齐的腐乳,忽然觉得口中寡淡起来。 城郊别院里,院子里突兀的放着一只大方桌子,靠着墙根不知是作何用处。小虎睡在方桌子下头,蔺子桑为它铺好的干草里,舒舒服服的看着飘雪又从空中落了下来。 蔺子桑怕冷,躲在房里烤火。她的手里拿着一卷书,是一本讲大齐国湖光山色的地理志,手边放着一叠纸,上头密密的练了许多小字。书正看到引人入胜的地方,写书人坐船到了一处水流湍急的地方,船身飘摇,眼见着要被浪头打翻。 外头在这时候传来哐当一声,蔺子桑心头一跳,没听见小虎的声音。她心下便略定了定,知道这大概又是小虎皮实,打坏了什么东西。外头这些天连着下雪,许多东西无法晒制,她早就将东西全都收回来,只留下了一些竹竿架子,恐怕方才是这些东西被牵扯到了地上。 她一边想一边站起来,推开窗往外看去。 窗户一打开,一股凉风就跟着灌进来。蔺子桑忍不住瑟缩了脖子,却看见外头小虎站在雪地里,正与一人对峙。 “将军!”蔺子桑低呼出声,连忙推门跑了出去。雪花大片的飘落,从她的发间又坠落到地上。院子里原本的脚印已经被积雪覆盖,她跑向司元跑去,便又在地上踩出了一串新的脚印。 司元穿的不多,连披风也没带,头上积攒了些雪花,随着他的体温有些化开了。 蔺子桑站到他面前,在他的视线下,慢慢的有些无措起来。 他来这里做什么?她心里扑通扑通想不出个理由,蜷在衣袖下的指尖随着外头的凉风渐渐有了些冷意。 “不知将军来了,奴婢失礼了。”她低下头去,目光落在司元的足尖上,黑靴与白雪显出分明的对比。 小虎见到司元有些焦躁不安,它绕着蔺子桑走,目光一直没有从司元的身上离开。 “我只是顺路经过。”司元说着主动往屋里去。 蔺子桑的房门来不及关,此刻正一股一股的跑出暖气来。司元的脚步在她门前有半步的停顿,然后马上迈开,往偏房去了。 偏房里没有升暖炉,蔺子桑手忙脚乱的跟进来,“将军等一等,奴婢先将暖炉升起来。” “不必了,”司元叫住她,“拿些吃的来便是了。” 蔺子桑的脚步停住,她转身轻轻的问道,“不知将军想吃什么?这里很多东西不太齐全,恐怕只能有些简单的吃食。” “你早上吃了什么?”司元问道,他的目光落在蔺子桑头上已经化开的雪花留下的水滴上与她身上单薄的衣服上,顿了顿,又道,“罢了,去将暖炉点起来。” 蔺子桑低了头,“只有些清粥小菜,将军倘若饿了,怕是不能饱腹,”她想了想又抬起头看着司元,“奴婢先拿一些可以吃的过来,将军先垫一垫肚子,我先去厨房看看。” 司元点头,算是应了。 他一来,小虎便没了一大早的安逸闲适。它在外头发出几声不高不低的虎啸,却没有如同预想之中的引起蔺子桑的注意。小虎颓然的甩了甩尾巴,兴致不高的回了自己房里的小窝。 蔺子桑端了几样小菜与米饭放到司元面前,不待说话,就见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柄小匕首,“收起来。” 那匕首外头没有繁复细致的雕花,完全了抛弃了虚华,只留下锐利的弧线。蔺子桑拿起那匕首,将刀身从刀鞘里抽出来,上头闪着寒光,锐利的骇人。 “你如今与从前也不相同,身上须有些防身的,”司元执起筷子,语气自然的似乎在说这饭菜味道不错,“也总有一天要将这刀用到其他人身上。” 小剧场请个假哈哈哈,不好意思我今天去治疗我的拖延症了,医生说我无药可救了嘤嘤嘤 对了,貌似投票还没截止,没有投过的姑娘们请帮忙投个票哦,么么么。感谢每一位帮撒疯投票的姑娘,你们的支持是撒疯最大的动力啦。 第266章 “可奴婢不会用,”蔺子桑将刀身插回刀鞘,她的声音低下去,“厨房里还有菜,我去瞧瞧。” “我教你,”司元伸手拉住蔺子桑的手腕,桎梏如同钢铁般强硬。 她的手腕一阵钝痛,动作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司元放下手中的筷子,他站起来将蔺子桑手里的匕首取过,随手将那刀鞘给褪到了一边,又将匕首塞进了蔺子桑的手里。他的手掌宽大,将蔺子桑的手包裹在其中,“这样握刀。” 他身上带着寒气,比蔺子桑略低的体温熨贴上去,让她的后颈泛上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她手上用不上多少力道,多只是因为司元握住她手腕的动作而执刀。 司元尽管蔺子桑全身一半僵住,他带着她的动作依旧游刃有余。运转之间翻出好看的花样,在不大的房间里游走起来。 蔺子桑的心头怦怦跳,鼻端全是司元身上的气息,她几乎马上就要将理智全部抛却,完全沉醉其中时,司元忽地松开了手。 蔺子桑的手腕一松,差点将手上的刀扔到了脚上。她恍然反应过来,司元已经站在她面前,垂手而立,面色冷然的看着她,“方才那一套动作,记住了?” 她轻轻咬了下自己的舌尖,使得自己快速从那片刻的温柔里头清醒过来,“只记得大概……” “大概也差不多了,”司元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推开门往外走去。 他离开如同来时一般不言不语,蔺子桑快步追出去的时候,门外庭院空空,就连先前他留下的几个脚印也已经重新被积雪覆盖了。 司元策马在雪景中穿行,一片白茫茫之中,一人一马冲破那静谧的景色,打破了原本安宁的画面。城门的守城官兵手脚冰凉,在城门口来回的走动,只等着半个时辰以后换班进去屋里头暖暖身子。 司元骑在马上,抬眼瞧见城门上那朱红色的题字,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他从这城门出发去漠北时候的情形。十六岁也并不能够说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只知道父亲没了,身为长子需要承担起一大家子的责任。弟弟们都还年幼,母亲也一味的只知道伤心。他带出去的东西很少,唯一一样在当时完全属于他的,大概只是那一个在他懵懵懂懂初识男女之事时被他母亲塞进他房里的丫头。 方才蔺子桑靠在他的怀里,她瘦小却又柔软,像是曾经那个跟着他去往漠北的女子。然而这并不讨喜,司元握紧了手里的缰绳,太软弱的人或物,向来都不得他的喜欢。从最低的位置摸爬滚打,一路到了如今的位置,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曾经软弱是什么滋味,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软弱如何于事无补。 没有人是天生应该软弱的,即使他们被礼教束缚,被规矩告知如此是理所当然。 “将军,”守城官兵远远的瞧见司元,连忙快步的迎上去,一边将路障撤开,一边将城门打开。 如今他再也不是那个被他人左右的少年。 蔺子桑将那掉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重新握在了手里。她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看着桌上热气未散的菜色。 半晌,她拿起匕首,走去了厨房。 刚才司元半拥着她做出的那些动作与招式,的确都十分简单。她想了想,也能回忆起大部分动作。只不过少了司元的牵引,许多动作显得十分僵硬罢了。武功底子不是一招一式的花架子,更多的是一天天一月月的功底积攒,就像是司信泓那般。 想到这里,蔺子桑不免有些泄气。然而只要回忆起方才司元的言行与动作,她便觉得心头发热,手上的动作略一偏颇,指尖从刀刃上划过,鲜血即刻便涌了出来。 小虎闻到血腥的味道,双目立刻睁开,循着血腥气一路钻进了蔺子桑的房里。它偏这头看蔺子桑用布块捂着手指,凑近了想看看她身上哪里又传出了血腥味。从前每月有一次,小虎到了如今已经完全习惯,可是这个时间,它似乎又记得不对。 蔺子桑无奈的将指尖放在口中吮了吮,伤口割的有些深,一时之间止不住血。小虎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情绪显然的有些焦躁起来。 蔺子桑不得已,只能伸出另外一只手去安抚小虎。小虎被她摸着下巴,咕嘟咕嘟的又把头靠在了她的膝头,也不着急去探究血腥味的来源了。 抱着怀里的一颗大老虎头,蔺子桑叹了一口气,许多事情依旧在她的估计与琢磨之外,让她十分摸不找头脑。 就像是晚上她去厨房准备晚饭,却发现靠着墙角的一只罐子不见了踪影。那罐子里头装着的是先前做好的腐乳,上次给司元与司信泓撞去一小半,还剩下大半罐子,如今却不知去了哪里。蔺子桑心头思及一种可能,她连忙跑出门去,然而黑夜茫茫,早已半点线索也不留了。 年关将近,外头到处热闹。往常不爱进城的百姓也都挑在这个时候往京都城里来,一来是采买年货,而来也有喜欢到城里亲戚那里打秋风的。不过不管外头是什么光景,蔺子桑这里一概是冷冷清清少有人来。这一点在小虎喜好自己外出捕食以后显得尤为明显。 白日里她看些书做些女工,夜里早早的睡下也并不管外头天色。 小虎倒是知道每天带些食物回来,那意思里头大有不仅要喂饱自己的肚皮,还要将蔺子桑一块儿养活了的意思。这倒没有什么,蔺子桑乐得整理出一些小虎带回来能够利用的东西,仔仔细细一样一样都拿去换了钱。等到大年三十,她一个人坐在房里将存了许久的银子拿出来一文一文的数过去,不多不少算上卖身钱整数已经有了二十三两。 她心里略有了点底,正把钱往回放,就听见外头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了说话的人声。 “怎么灯是黑着的?这院子里到底有人没人?” “自然是有人的,你看老虎还在呢。” 小虎瞧见陌生人惯常是要吼叫的,蔺子桑听见熟悉的吼声,心头立刻警觉了起来。她拿起司元留给她的匕首,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门后头。 “听见脚步声了,站在门口头呢,”其中一个声音立刻又这么说道。 蔺子桑心头一跳,就见一只手伸了过来,直愣愣的将门给推开了。她挥出去的刀还不等刺中什么,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身手倒是比从前好了,”李厨娘的脸从外头凑到蔺子桑的面前,笑眼弯弯的有几分喜气。 蔺子桑一愣,脱口而出,“李婶子?” 李厨娘原本弯弯的眉毛立刻又皱了起来,她不高兴了,“叫人不会看年纪?我如今看着是你婶子那样的年纪?” 她松开蔺子桑的手,双手叉腰,一脸不悦。 李厨娘的身后跟着陈拓,满脸好脾气的瞧着李厨娘的背影,随着她的动作移转着视线。 蔺子桑连忙将门整个打开,把人迎进了屋里头,“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没有提前说一声,我这里半点东西也没准备。” 李厨娘抬起手,她的手上拎着一只食盒,“准备什么,我这里都带了,你去将灯点了,大过年的黑灯瞎火,有点吉利的意思没有?” 她瞧着蔺子桑点灯的背影又道,“原本小少爷也是要来的,可那老太太偏偏要弄什么劳什子的团圆饭,不去不行……要我说,有什么可去的,那老太太可半点没把小少爷当成是自家人。” 倘若不是因为有司元,这句老太太还指不定要在李厨娘的嘴里变换成什么称呼呢。 蔺子桑回过头,瞧见李厨娘已经将饭食一样样的摆开,香味从食盒间四溢出来。她笑道,“许久不见姐姐,能在年三十尝到姐姐的手艺,实在是好。” 李厨娘眉尾一挑,“你这丫头鼻子挺尖,我没白疼你,”她坐了下来,又一把拉过蔺子桑,问道,“会喝酒不会?” 蔺子桑摇了摇头,陈拓在一边不赞同的低声叫了一句,“阿锦,” 李厨娘浑不在意的转过头看他,不甚满意的嘟囔了一句,“这种时候,喝一杯酒怎么了?不过是助兴,犯不着你管这么多。” 说是这样说,然而她到底没有再跟着问。转而只将目光移到了蔺子桑手里还没放下的匕首上。那匕首上的花纹甚是眼熟,李厨娘瞧了会儿,眼里忽而闪过一丝讶然。 “这刀是将军给的?”她问蔺子桑。 蔺子桑缓缓的点了头,只应道,“是。” 李厨娘又多看了她一眼,便没有再问,只拉着陈拓也坐了下来,跟着一起吃菜。 她原先问蔺子桑愿不愿意喝酒,蔺子桑只当李厨娘自个儿是个能喝的,没想到她不过两杯酒下肚,脸上已经有了朦朦胧胧的红晕,等第三杯,她连眼神都迷茫起来。 “这……”蔺子桑看向陈拓,不知如何阻拦。 陈拓却摇摇头,示意蔺子桑不用管她。 李厨娘喝了三五杯酒,忽然把酒杯重重一放。她一拍陈拓的腿,猛地站了起来,指着蔺子桑道,“你这小妮子,准备在这小院子里住多少时候?将军府无趣极了,不若我搬过来与你一同住罢!” 她说完打了个酒嗝,话锋便又是一转,软绵绵的往陈拓身上栽去,“将军他,他可是……” 最近没什么留言啊啊啊,是因为我更新太迟了嘛嘤嘤嘤,大家留言嘛……对了,我保证,明天假如没有十点以前更新,我就爆十更!! 第267章 “将军?”蔺子桑原本垂下的眉眼忽地睁起,她偏头看向李厨娘,“他怎么了?” “将军他的心思,可真让人弄不明白,”李厨娘又将胳膊抬起来,挥动了两下后,又没什么力道的垂了下去,她将面庞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剩下的话语变得含糊不清起来,“阿怜她,她也应了她的名字,让人觉得可怜……” “阿锦,”陈拓低下头去,将李厨娘面上散乱的发丝拨弄到她的而后,他的声音里带了点无可奈何,“你醉了。” “只是一点点醉,”李厨娘笑盈盈的抬起头来,她伸出一只手拂到陈拓的脸上,痴愣愣的瞧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意又忽而全都不见,手上原本轻轻的力道也变成了用力的拍打,“你,你自己说,有没有在外头找过那些个从前的小贱蹄子!” 陈拓转头看向蔺子桑,发现她已经收回目光,兀自静静的吃饭。他抱着李厨娘站起来,带着她往外走,“子桑,今晚恐怕要借隔壁房间一住。” 蔺子桑也跟着站起来,“都是收拾过的,”她顿了顿,又问,“你们要住一间吗?我这边是很方便的,不若让姐姐与我一起吧?” 她正这么说,李厨娘忽然又一个翻身从陈拓的怀里滚了出来,险险的扶住门框。她猛一回头,目光凶悍的盯着蔺子桑,“你方才与阿拓说什么?你这个小蹄子,当着我的面就敢勾三搭四?” 蔺子桑讶异的愣在那里,陈拓又无奈的笑起来,他抱住还要往前冲的李厨娘,对她道,“不碍事的,我与阿锦,本就已经是结发夫妻。” 虽然这比蔺子桑预想中的关系更近了一步,然而也不算是没有心理准备。她上前为他们开了门,又小步去了隔壁房间点灯铺床,待将一切收拾规整以后,夜已经深了。 京都城里此刻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灯笼蜡烛,自然是热闹喧嚣。然而城郊外的这一处小别院里,除了外头大门上挂上了灯笼,中间的房子里俱是漆黑一片。 蔺子桑躺在床上,回想起方才李厨娘的话。 “阿怜……”她将这两个字放在齿间反复咀嚼,怎么也没能随意的将之丢在一边。 是个女人的名字,前半句又是与将军连在一起的。蔺子桑翻了个身,顿时没什么睡意了。 第二天一早鸡鸣,蔺子桑起身,发现外头早已经有了人声。李厨娘与陈拓正要走,厨房还冒出些炊烟来。 李厨娘面上泛着困顿,她站在院子里一手摸着小虎的脑袋,一边浅浅的打了个哈欠。瞧见蔺子桑厨房门,她懒懒的说了一句,“早饭做好了,你自己记得去拿了吃,” 李厨娘身上穿着十分素净的袍子,面庞上已经完全褪去了原本在云山院时候的伪装,她的身段窈窕,是个极其好看的模样。 蔺子桑应了一声,合上房门先打了水来洗漱。转头看见陈拓正坐在房里拿着书看,见蔺子桑的目光看来,他也不过是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一来,却不像是要走的样子了。 空气中藏着寒意,随着人的呼吸吞吐凉到人心里。蔺子桑的脚下是松软的雪花,一脚踩下去便露出一个小小圆圆的印子。脚印一路到了井边,复尔折返回厨房。 “我一会儿想去九垟山一趟,”蔺子桑收拾好自己,她站在廊下,瞧着对面的李厨娘,“想去华安寺上一炷香。” “原来你还信这些,”李厨娘轻轻呼出一口气,在空气中氤氲出一团白气,她伸手在蔺子桑的脸侧轻轻碰了碰,笑了,“你这张小脸可真是好看,别说……”她顿了顿,中间显然隐没了某几个字,然后才接着道,“可真让我喜欢的紧。” 蔺子桑垂下眼,脸上也带了点笑意,“阿锦姐姐爱说笑,要论好看,你也是极好看的呀,” “自己的脸有什么看头?”李厨娘绕着蔺子桑走了一圈,她扯了扯蔺子桑的衣袖,道,“只这身衣服不好看,该找个时候换了去。” 蔺子桑身上穿着的还是丫头服,与秦阳侯府里的那些个小丫头没有两样。 “是时候了便换掉它。”她笑着应了,又开口问道,“阿锦姐姐今天还留在这里?” 李厨娘回头看了一眼独自呆在房里的陈拓,点了点头,“正月里都在这边,反正那边拢共没有我们什么事情,我们自个儿也没有亲戚剩下可走。” “这样便好,”蔺子桑往后走了两步,将将到了房门口回过头笑道,“那今日我出门便不用担心小虎闯出什么麻烦来。” 小虎昨儿个显然也没有呆在院子里头,此刻它略显疲惫的躺在自己的草窝里,呼噜噜的睡觉。 李厨娘笑骂了一句,“我当自己来做客的,你当我来做工的,你这丫头片子,倒是机灵!” 她说着伸手要来打,蔺子桑连忙躲回房里,嘴上笑着讨饶。 总之李厨娘与陈拓要在这方别院里留到正月十五过后,这事情是定了下来。 蔺子桑准备好东西,披上披风,系好了帽子,从后山的小路往华山寺走。今日的华山寺必然不会安宁,从天色刚明开始便有马车沿着大路往上行驶,直到了如今还是车马不断。蔺子桑绕了小路过去,碰到的多是周围附近住着的村民。这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她终于拐到了主路上,远远的瞧见了华安寺的大门与外头满满停住的马车。 她此刻穿着常服,低着头,瞧着与寻常的村民没有什么两样。蔺子桑一眼就先瞧见了秦阳侯府的马车,一共两辆,一前一后的停在空地上。 随便想想也就知道是谁来了。季念文刚得了个孩子,老祖宗心里欢喜,来还愿是必然。果不其然,蔺子桑往前没走几步,便瞧见了在一群人的搀扶下从里头出来的老祖宗与顾炎欢。她连忙将头低得更低,握紧了手里的篮子,沿着小路从一边绕了过去。 “你该紧着自己的身子些……”老祖宗的声音不高不低,有几句话传进蔺子桑的耳朵里,又因为隔得远了而轻下去。 等秦阳侯府的马车离开,蔺子桑的心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走到大殿里,正要跪下上香,外头忽然来了几个模样凶狠的带刀男人,见人就赶,“怜妃娘娘来了,你们先出去站着,” 一旁的僧人上前阻拦,“施主,佛祖面前众生平等。” 那侍卫想要发作,却又碍于僧人的身份,一时之间不好说话。 原本在大殿里四散站着的百姓,此刻都有些惊惶的被赶到了一边,不知是该停留还是该往外走。就在这时候,殿外施施然来了一个华服女子,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迈步走了进来。 “怜妃娘娘,”那为首的侍卫连忙上前讲方才的事情禀报上去。 怜妃仔细听了,然后点了头,“小师父说得对,大家都是来拜佛的,没有赶人的道理,”她笑起来,白面粉颊宛若莲花盛开。有胆子大一点的抬头瞧了怜妃一眼,心头立刻酥麻麻的一阵荡开去。 蔺子桑半低着头,她手上还拿着方才烧了一半的香。这会儿怜妃正在拜佛,众人只能站在一边等着。虽说没有被赶到殿外,可也是被一群带刀的侍卫虎视眈眈的盯着,稍有异动后果可想而知。 怜妃。又是怜这个字,蔺子桑想起昨晚上的心事,有些仲怔。 等众人又活络起来,她的手一抖,手上烧了大半的香轻飘飘的落下一大块香灰来。落在地砖上头与其他香灰无异。蔺子桑抬起头,目光恰好与正转身的怜妃交错而过,两人的视线皆是一停。 “你过来,”怜妃忽然笑起来,她对蔺子桑招了招手。 蔺子桑面上闪过疑惑,她脚下停顿,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轻轻的反问了一句,“我?” 怜妃脸上是及其柔和的神情,“对,就是你。” 蔺子桑心间的疑惑半点没少,反而更多了点惊异,她低下头,慢慢的走到怜妃面前,两人隔着两尺远,怜妃瞧着低头的蔺子桑道,“你,抬头给我仔细看看。” 蔺子桑这才慢慢的将头给抬了起来。 怜妃的目光一寸寸仔细的从蔺子桑的脸上划过,她轻轻的抿了唇,又问道,“今年多大了?” “过了年十五,”蔺子桑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握住了竹篮子,她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忽然被怜妃挑中,在众人之中被单独叫了出来。 “我看你是极其投缘的,”怜妃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头上取下一只玉簪子,簪子的颜色厚重古朴,瞧着便不是一般的成色。她往前一步,亲自将那簪子插到了蔺子桑的发间,“这簪子你带着吧。” “谢过怜妃娘娘,”蔺子桑屈膝谢礼。 怜妃却没有再说话,而是径直的带着一群宫人照着来路离开了大殿。 等怜妃一走,原本鸦雀无声的大殿便登时喧闹起来。不少人羡慕蔺子桑,不停的将视线落在她头上的簪子上。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还过来与她说话,她们上下瞧了蔺子桑普通的装扮,也不知道蔺子桑怎么就入了怜妃的眼睛。 “你这丫头,是这附近村子里的人吧?今儿个还真是佛祖庇佑!怜妃娘娘可不是一般人啊。”那妇人有几分颜色,显然不是随意的乡野妇人,“你这是走了大运了。” 【小剧场】 李厨娘:我不要只住十五天,我要一直和子桑在一起。 陈拓:请作者一定保证这篇文不是百合向。 司元:再说一遍,你要和谁在一起? 蔺子桑:我只想知道阿怜是谁。 哈哈哈,九点五十九分更新,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啦~要各种评分留言来鼓励我,么么么。 第268章 偏偏好运就到了这么个乡野丫头身上,那妇人的眼神深处有藏不住的愤愤。蔺子桑瞧见了也并不在意,她偏过头去,随口推脱了她们还要拉着她说的话,挎着篮子转身也离开了大殿。在旁人的嘴里,怜妃娘娘方才一番举动多也不过是心地慈善,然而哪里又真的有那般简单。 蔺子桑站在殿外的一口水缸旁边,水缸里是融化了的积雪,清清明明的没有一丝波纹。她一低头,就瞧见那翠绿色的簪子被安稳的放置在她的发间,与她稚嫩的面色十分不相称。 太不合理了。不仅仅是这簪子,更是怜妃方才的举动。她们两人明明该是一面都未曾见过的陌生人,然而怜妃看向她的目光却是带着探究的。那样的目光像是在仔细琢磨什么,那一份琢磨又无疑通过送簪子这一个突兀的举动在向蔺子桑说明,怜妃已经求证了她想要弄明白的东西,且确认了她的身份。 倘若这份猜测有五分是对的,蔺子桑低头看着波纹里头平静的倒影,思忖起来,那么怜妃与那叫做阿怜的人,是不是的确有所牵扯呢? 这在目前对于蔺子桑来说无疑是一道无解的题目,她垂下眼,正要转身,却忽然瞧见那平静的水面里多出了一个男子的身影。男子的面容之于蔺子桑并不陌生,是楚钰。 “我与你倒是有些缘分,”他脸上带着笑,并不避嫌的将一只手放在蔺子桑的肩头,姿态略显得轻浮了。 蔺子桑往旁边退了一步,脱离了楚钰双手的掌控,她垂下头,浅浅的屈膝,“见过世子。” 他想摆出熟络的样子,她却显然不愿意。 蔺子桑将界限划分的明白,也将自己的态度摆了出来。纵使她如今只是个丫头,却也不愿意被楚钰这般随意拿捏。 楚钰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温和,他将双手背到身后,收起方才那浪荡轻浮的举止,“子桑姑娘客气了,你到这里来,上香?” 他说着抬眼瞧见她头上的翠绿色簪子,目光里稍稍有了点讶异,又道,“方才我听人说里头有一个小姑娘得了怜妃娘娘的喜欢,不想竟是你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然而楚钰自己在心头略一思忖也能想明白。毕竟怜妃的性子……他倒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他不动声色的别过头去,果不其然在来往喧闹的人群里注意到了几个不同寻常的身影。他微微往前进了一步,挡住那些人投掷在蔺子桑身上探究的目光,“你这会儿便来了,不是与秦阳侯府的人一起来的?” 蔺子桑低着头,规规矩矩的摆出一个丫头的模样,但凡是楚钰问的,她便轻声细语的答了,“奴婢如今并不在秦阳侯府里住着……从前那只小老虎,现在已经很大了,以后都养在外头,由我照看着。” “你一人?”楚钰看着蔺子桑朴朴索索宛若飞翼的睫毛,乖顺的落在她的眼下,脸颊也是俏生生的嫩红色,他的声音不自觉的就更柔和了一些。 “是。”蔺子桑顿了顿,又抬起头来,她直视着楚钰的目光,道,“倘若世子方便,奴婢还要回去看顾着别院,” 她话说的委婉,楚钰只当作听不懂,虽然让出一条路来,可也在她身边跟着,隔着三两步,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即便蔺子桑从心底里渐渐生出了一些恼怒,她明面上也说不了什么。楚钰大抵也不是小人,总也不至于真的对自己做出些什么来。 窄窄的山路上,来往的没有早上多,小半柱香才能遇见一两个。一个面目俊朗的公子哥追着一个俏丽的小娘子,这还能做什么?众人皆是掩面笑过,没人有那闲心叨扰一段好姻缘。 大年初一停了雪,日头从层层云朵里飘了出来,照在带着阴冷寒气的山林中带来一点暖意。 楚钰脚步闲暇,只慢悠悠的在蔺子桑身后晃悠。 那几个穿着便衣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男人,瞧见着情形均不知道该不该动手。眼见那别院已经在眼前,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均是停下了脚步,准备回去禀明再看后事如何。 楚钰听见耳后消去的脚步声,他抬眼看向那近在眼前的别院,自己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子桑姑娘,”他自背后喊住蔺子桑。 蔺子桑回头,显然是因为已经到家而神情有所放松起来。 “世子?” “那簪子的成色与你来说实在老成了些,想来怜妃娘娘也不过是随手一送,你不必拘着礼数一直戴在头上,还是取下来为好。” 楚钰的头发绾的整齐,挺直身板站在那里不出一言便是一位白面佳公子的模样。他说完转身就走,仿若这一路上絮絮跟过来的人并不是他。 蔺子桑略一愣,然后慢慢的伸手将那簪子从发间抽出。再抬头时,楚钰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山林间。 怜妃不大喜欢去太后那里,因此大年初一一早,借着出来上香的由头,避了去太后那里请安喝茶的繁琐规矩。皇帝一向是纵容她的,在太后那里为她说了一番好话,又说这趟过去怜妃是有意求子,且要为太后祈福的。 太后哪里真不懂怜妃的心思,对于她和皇帝的事情,她早就懒得多管。总归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还能翻搅出多少风浪?如今后宫也算是太平,太后年纪大了,已经没了从前那些心思,只愿意安安稳稳的含饴弄孙,将皇后所出的两个孩子养育好。 回城的马车被下了慢行的指令,在官道上那浩浩荡荡的皇家护卫队引来不少百姓艳羡与咋舌。怜妃独自坐在偌大的马车里,眼神里却冰冷一片。 她没有想到自己能在这个时候遇见蔺子桑,更没想到自己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她来,要说巧,实在也算是个天大的巧合了。 从前看见她的画像时,因取材于闹市之中,蔺子桑一眼回眸虽然清新水润,但稚拙之中略显仓促,美则美矣,却少了一份矜持与娇贵。往小了说,她的确是一个普通不过的乡野丫头,运气好了点,误打误撞到了司元面前,才有了如今的一番经历。往大了说,她也不过是司元身边众人中的一个。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丫头,却有可能是被司元放在了心里的人。这一点,让怜妃不能忍受。一寸在意慢慢的煎熬成嫉妒,她凭着那一份虚无缥缈无法得到任何承诺的爱意,呆在一个自己无半点敬仰的人身边,而另一个人,平凡无奇,定着丫头的身份,从将军府里的一个小院子中,被单独养到了城郊的别院里头。 以司元的脾气来看,他必定是在意她的,而这一点,单纯只从怜妃自己的推断得出。 她想要蔺子桑死,这样的女人,这样的身份,甚至比不上自己,她有什么资格留在司元身边,单单得了他的青眼? 马车后头响起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越靠近马车便越慢,最后在车窗处停了下来。 车外的男人低声冲着车内低语了几句,怜妃脸上的神色便更加难看起来。楚钰他又是怎么搅合进这件事情里? “那院子里还住着另外的两人,是一男一女,属下前去打探,被那女人出手伤了,那人的功力了得。” “女人?”怜妃提声问道,“是什么模样的女人?” “素色衣服,模样十分泼辣,” 阿锦。 怜妃在心里默默地念出李厨娘的名字,这个时候她便已经明白蔺子桑的身份并不是一句两句话说的清楚的了。 “罢了,”她闭了闭眼睛,“今天的事情你们不用再管,半个字也不能往外透露,下去吧。” 男人应声,后一夹马肚子,他身下的马匹便飞快的往前奔去,很快的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怜妃的指尖从桌角掠过,马车里放着暖炉,通体暖意融融,没有半点寒气。然而她却觉得指尖发凉,从心底里蔓延开去。 蔺子桑方才到家,还不等开门,就看见李厨娘从墙头飞出,往那密林里去了。她吓了一跳,便又看见陈拓跟着一跃而出。 都放着大门不走,也不知哪里去。 她心知自己追不上,即便去了多也是拖累,也便不去管到底是什么事情,自个儿开了门进了院子。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李厨娘与陈拓就一前一后的回来了。 “你一个人回来的?”李厨娘风风火火的快步走到蔺子桑面前。 “不是,”蔺子桑摇了摇头,并不避讳,“在路上遇见了晋云侯世子,” “那人……”李厨娘皱了皱眉头,她低头又看见蔺子桑篮子里还没有来得及拿出去的翠绿簪子,“这是谁给你的?” “怜妃娘娘,”蔺子桑笑道,“今儿个也是稀奇,大殿里怜妃娘娘一眼就看见我了,说是与我十分投缘,便将这簪子当场送了给我,待会儿我还要好好收起来呢。” 李厨娘见她笑的傻气,忍不住伸出一手在她的脑门上不轻不重的戳了戳,“你这傻子,什么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蔺子桑收了脸上的笑意,疑惑的追问道,“被人卖了?如何会被人卖了?怜妃娘娘觉得与我投缘,这还不是天大的好事?我自小到大没有见过那样神仙似的人呢。” 【小剧场】 怜妃:呔!让我会一会这小贱蹄子。 楚钰:娘娘保重 哈哈哈,今天和朋友出去跨年啦,所以这章是放在存稿箱的,八点半更新,有没有惊喜到!么么么,新年新气象,以后都要恢复到八点半更新,爱你们。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撒疯啦。 第269章 李厨娘欲言又止,她回头凑在陈拓耳边低语了两句,陈拓点了头,转身离开了。李厨娘这才转过头来,瞧着蔺子桑道,“总之,今天的事情就这么着吧,那簪子没什么好的,你左右也用不上。” 哪里用不上,既然知道这簪子不能留,那又有它的另一番用处。蔺子桑低下头去,面上只装作将李厨娘的话给听进了耳朵里。 大年初一早上,照例是要给皇帝拜年。皇帝听了宫人说怜妃已经从九垟山回来,自然也坐不住,早早的将诸位大臣给遣了回去。司元从大殿里出来,一路与永信侯说了几句话,等快到宫门口两人才一前一后的分离。不待司元走出宫门,他听见身后有人道,“司将军留步。” 司元顿住脚步,转身瞧见王启正端端的站在一丈远的地方。他客气的拱了拱手,随口说了两句吉祥话,两人便不远不近的站着。 “不知中堂大人因何故叫住我?” 王启正上前两步,面上的神色宽厚温和。他们两人左右两边的人流自然的疏散开去,遥遥的隔着两步路,没有人上前凑这个热闹。 王启正与司元之间到底是好是坏,没有人真能说清楚。一个是几朝的老狐狸,一个是年轻气盛的武夫,一者来说,利益没有纠葛,另者看么,两人与皇帝的关系又显然的有所不同。皇帝看中王启正,将之作为自己的老师,无疑是敬重的。然而对于司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怕他多过于敬他,但凡有一点机会,必然是要折贬他的。 “伏霞县一事后,陛下心中多有不喜,就这件事情,将军不妨先去示弱,陛下必然也会让步的。”王启正语带劝慰。 司元方才在朝见里受了冷遇,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伏霞县一事,陛下倘若还觉得是我做错了,那我无话可说,”司元显得有些愤愤,他用力的挥了一下宽大的衣袍,带出习习的风声,惹来周围几道若有似无的目光,“百姓是国家社稷的根基,怎么能轻易的将之抛下?” 王启正不语,他仔细的分辨了司元面上的神色,见其中果然全都是愤懑不平,他的心中反倒是宽慰了。 果然是莽夫一个,只不过这个莽夫相较于他的父亲,运气实在好上不少。然而这样的人留着做武将再合适不过,司元威名在外,于百姓之中声望又极高,必然是一个该留下的人选。 王启正的心中暗自做了一番思量,然后劝慰道,“将军到底还有些意气,改日我劝劝皇上,毕竟伏霞县一事,将军是为了百姓考虑。” 司元跟着点了点头,然后抬手,“劳烦中堂大人了。” 王启正笑起来,“司将军这便是见外了。” 两人话别,各自上了马车,出了宫门便一左一右背道而驰。 司元闭着眼睛在马车里假寐,他的坐姿端正,并不因为马车的来回晃动而有所改变。马车的木门从外头被咳咳的扣了两下,司元睁开眼,“进来。” 第270章 那赶马车的车夫从外头打开车门,飞快的钻进了马车里头。陈拓掀了帽子,随手的放在一边的小几上。 司元见了他,大概猜出下面的事情与谁有关,不过他还是开口问道,“别院里出了事情?” 陈拓瞧着那街边热闹的街景,伸手将一边的窗帘拉了下来。 “倒没有真出事,只是差一点,被楚钰给拦下来了,”他一提起楚钰,司元的脸上倒是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惊讶。 “楚钰?”他放在膝头的手略略一动,目光中也多了几分专注,“他去了别院?” 他与蔺子桑从前在京郊驻扎着的营队里见过一次,这一点司元是知道的,然而他并不知道后来他们两个还有过什么交集不过从这会儿陈拓说的话里看,两人必然是不止那天一次的相遇了。 “子桑姑娘说,是在华安寺里遇见,然后不知怎么就陪着一路回来了,后头看起来,大概是楚钰瞧出了子桑姑娘恐怕有不妥的地方,便护着回来了,”陈拓停了停,然后仔细的斟酌了自己的话后,道,“阿锦后头与那些人交了手,是原先安排在怜妃身边的人。” 司元的面色沉了下来。 “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是今日子桑姑娘去华安寺上香时恰好遇见了怜妃,想来她必然是早早便已经知道了子桑姑娘,只是不知怎么起了杀心。” 怜妃起了杀心的理由,陈拓脑子都不用转第二个弯他就能知道是为了什么。但这话哪里是能在司元面前说出来的?他只装傻充愣,司元自个儿总也明白。 “这会儿怎么样了?” “这会儿还好,总归没出什么事情,不过,昨天……”陈拓说到这里,却停住了。他干干的咳了一声,转头往窗外看去。 马车正行到秦阳侯府的正门处,因此有些放慢了脚步。 司元追问道,“昨天?” “昨天阿锦说了些醉话,”陈拓收回视线,一鼓作气道,“没什么非常打紧的,她在子桑姑娘面前说了怜妃的名字,昨天倒不怎么样,只不知道今天这一遭过后,她能不能将事情串起来。” 蔺子桑她大概还真可以将事情串起来。司元虽然不喜怜妃的举动,然而这时候也对蔺子桑的反应有所好奇。 她真有那么聪明吗,有的话,她又会如何反应呢?不知怎么的,司元这时候竟然有那么点想见蔺子桑了。 陈拓从马车上跳下,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嘴里低低的不知说了一句什么,翻身又跳进秦阳侯府的院墙里,几下跳转进了云山院。 司信泓在院子里练功,忽然瞧见一人跳进来,他立刻摆出了防御的姿势,等看清楚来人是陈拓,他才放松了面容,露出些许惊喜的神色,“陈大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子桑姐姐那边吗?你还要回去吧,正好我这里有东西要给她呢。” “是,将军方才与我说你这里还要带些东西过去,特地让我来一趟。”陈拓被指了这极其无聊的差事,脸上却也好脾气的带着笑。 “你去了父亲那边,”司信泓却是听见这一句,连忙追问道,“莫不是子桑姐姐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第271章 昨儿个李厨娘与陈拓去了别院那边,说是要住到正月十五以后再回来,他羡慕的不得了,却也不能跟过去。司信泓心里将蔺子桑放在中间,难免不事事想着她,年节里难得有了些赏赐,便找出不少能省了给蔺子桑的,眼巴巴的想让人送过去。然而这种时候,众人都忙成一团,他为个丫头送东西也不好太过招摇,原本想着大概要耽搁一阵子,却不想这时候陈拓就凑了巧过来。 “子桑那边哪里能出什么大事,我们都在那里呢,”陈拓含糊的一语带过,只说,“你将东西给我,我不多留,马上要走了。” 司信泓没有见陈拓笑意温和,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折返回去,将准备好的东西给取了出来,交到了陈拓的手里。 另一边,司元已经骑马出了城。 红棕一到宽阔的官道上,立刻纵着自己飞奔起来。司元的衣摆随风往后扬去,飒飒舞动。约莫半刻钟的功夫,别院的院墙进入他的视线,红棕也从官道拐进一遍的小路里,最后停在了门前。 “将军来了,”李厨娘原本坐在屋里,听着蔺子桑说她从前在秦家湾时候的一些有趣童事,她忽然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扶着窗户看了看,继而肯定了自己的说辞,“到了门口了。” 蔺子桑唰的站了起来,两步快跑到门口,急急的将门给打开了。 果不其然,大门上的铁环被扣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音。 小虎从它的房里抬出两只眼睛,远远的看见开门以后司元的衣摆。它连忙将脑袋缩了回去,然后用嘴衔住木门上突出的木块,自己将门给关了起来。 李厨娘瞧见小虎这举动,忍不住笑了一声。 “将军,您怎么来了,”蔺子桑一边将司元迎进门,一边瞧了瞧外头站着的红棕马,她转身将大门合上,却看见司元正回身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今天早上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他往里走,脚步并不快,似乎稍稍顾忌了蔺子桑的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正厅里头,司元停下脚步,他背手转过身,面对着蔺子桑道,“往后一个人要仔细着些,上次我交给你的匕首,有随身带着吗?” 他难得说的多,句句又像是关心,蔺子桑心里泛上喜悦,她点了点头,“有带着的。” 司元见状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来,他在主位上坐下,目光并不遮掩,细细的打量蔺子桑。她似乎在这样的目光下露出一点窘迫来,然而也还算镇定。 司元原以为她便这样安静的任由自己审视,不想,蔺子桑不过等了一会儿,她低下头去又抬起来,像是下了决心,开口便问道,“将军,阿怜,便是怜妃吗?” 阿怜这个称呼,昨日自李厨娘口中说出,加之今日的不寻常,蔺子桑握紧了拳头,她的声音带着些几不可闻的颤抖,然而问出来的话干脆利落。 趴在外头听墙角的李厨娘听见这一句,心中暗叫不好。 司元眸色中闪过一丝不悦,“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 嘤嘤嘤,今天明明七点钟开始码字的,结果卡文卡到现在才写好,明天我一定要八点半更新!但是,新的一年,哈哈哈哈,我比较厚脸皮啦,九点四十五还是比之前早了很多嘛 第272章 他站立起来,身形高大,在她面前挡出一片暗影。蔺子桑迎上他的目光,心里是害怕的,然而她依旧执拗的坚持着。 司元宽厚的手掌捏住了蔺子桑的下巴,他的指尖略用了点力道,她便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他的指腹自蔺子桑的唇下摩挲而过,那细腻柔顺的触感带着温热一点点由他的指尖传递开去。 “想要知道?”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却没有一开始严厉的意思。 蔺子桑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下巴上传来低于她体温的触感没有意外的带起心底里又热又烫的滋味。她抬眼就能看见司元的面庞,棱角雕琢的深刻而分明。 “怜妃的闺名的确是阿怜,只是原本的一位故交,”这句解释简单极了,不知有多少一笔带过的信息。司元的话停在这里,没有继续往下说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蔺子桑终于在这样似乎无止境的对视中败下阵来,她低低的垂下眼眸,别开眼去。 “谢过将军。” 她的面颊染了浅粉色,触感柔和细腻几乎让司元又即刻亲吻下去的欲.望。他皱起眉头,松开了手,然后往后退了半步,随即大步的往外走。 李厨娘不待躲开,便被司元叫住,“阿锦,你同我来。” 蔺子桑独自一人站在房里,等司元完全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主上,今日的事情,告诉子桑恐怕多有不妥。”李厨娘并不赞同方才司元对蔺子桑透露的。她知道蔺子桑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子,那一两句话已经足够她从细节里推敲出许多。她得了他们的信任一回事,然而她知道的过多却又是另一件事情。 “她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今日的事情已经是万幸,倘若再往深去,我觉得,” “但她必然会往深了去,”司元指出这个冰冷的事实,“你认为倘若今天我什么都不说,她就能一直同现时今日一般不变化?这番话,开始时你与我讲还有些用,然现在说出来,太迟了。” “必定如此的话,主上既然有心,又何必置她于险地?”既然明明白白的有喜欢的心意,何不一开始就将人护到自己身边? 天地辽阔,身边的九垟山的山势已经足够将人睥睨。司元偏头将视线投向那别院的一处小院门上,然后缓声道,“天下之大,她必然要用她的方法告诉我,她足够好,”他凉薄的视线慢慢的转回李厨娘的身上,“身份不能说明任何事情,然而安于身份却能说明许多,你是那样过来的,如今却心软了?” 李厨娘哑然的看着司元,隔了一会儿她才低下头去,低声道,“我知道了。” “将军,” 司元闻声偏头看去,蔺子桑倚门站着,她面上带着欢喜,询问时有一些小心,“时间差不多,这边准备了许多吃食,将军中午要在这里用饭吗?” 她这点小小的请愿让司元不想拒绝,他点了点头,果然立刻看见了蔺子桑脸上掩饰不去的笑容。 第273章 小虎在屋里忐忑的等了一会儿,半天没听见外头有人声,才镇定下来。 说不定是已经走了,它小心翼翼的用嘴衔开房门,无声无息的往外走,没走两步却赫然又看见司元站在廊下,一双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 这人的身上有杀气,且对自己并不友善。 小虎的脚步一顿,立刻露出戒备的神色来。它的身子往下压,姿态匍匐,随时做好往上一跃的准备。 “小虎?”蔺子桑自后头走上来,见小虎这般,她连忙拦在它前面。 昨天夜里炮仗放了一整夜,小虎哪里见过这阵仗,于是没有敢出门上山。蔺子桑想它这会儿正饿着肚子,正从厨房里端了前头存的肉来给它吃。冬天时节,生肉放在外头也都硬的如同石头一般,她方才用温水化开,才拿出来。 小虎吃惯了新鲜的生肉,见了这样的肉必定是不喜欢的。然而不吃就要饿肚子,这它也并不愿意。是以,在蔺子桑的示意下,它还是一边回头打量司元,一边甩尾巴走到了角落里头,低头对着那盘肉心不甘情不愿的吃起来。 陈拓恰好赶着饭点回到别院,他两手都拿着东西,不免显得有些狼狈。 “都是给我的?”蔺子桑在听他说完司信泓给自己带的口信以后,有些惊讶。那包裹里头放着不少东西,有几匹成色十分好的布匹,面脂什么的也一样不少。 “小少爷说,左右你这里送了不少衣服过去,现在有成色合适的布,也可以做几件外衣穿一穿。” 话是这么说的,然而等蔺子桑回到房里打开两个包裹仔细的瞧了,里头全都是嫩色的布匹,哪里有多少是合适男子的?更别说那些个面脂一类的,老祖宗那边的赏赐必然不会经心到如此。知道这是司信泓对自己的关心,蔺子桑越发有些挂念起他来。 司信泓比寻常他那年纪的孩子懂事不少,蔺子桑与他相处,两者皆算是坦荡,她对他便有几分实在的姐弟情。 秦阳侯府那地方,人与人之间本就比寻常家里少了几分温情,更不说司信泓那不上不下的位置。只盼着如今老祖宗名正言顺的孙子出生,司信泓能得些轻松安然度日吧。 话说到秦阳侯府出生一个多月的小金孙,半个多月前的满月酒办的算是张扬。上上下下都是一番打点,里里外外想要借机奉承的也有不少。虽说与司元没什么关系,可得了这条关系,往后有用得上的事情也有许多机会不是,总不能随便放过的。 一个来月的孩子已经褪去了出生时候的红皱,白净胖乎的十分好看。这孩子整日被抱着,不是奶娘的手里,便是他母亲的手里。当然,醒着的时候,最多还是在他祖母的手里。 老祖宗虽然不是第一回抱孙子,然而在她的心里,这是第一回如此郑重。司信泓那时候到底有个身份地位的母亲,名义上也是庶子。然而司信容不同,他是秦阳侯府第一个名分上便十分正经的孙子,境遇自然也与司信泓全然不同。 第274章 老祖宗抱着那肉乎乎的小奶娃,眼睛笑的要睁不开。 “阿容得了他父亲的鼻子,”她轻轻的伸手碰了碰襁褓里孩子的鼻子,转头对季念文笑道,“不过眼睛像你,” 季念文出了月子,原本丰腴的身段也一点点的消了下去,初初恢复了一开始的模样。她端着茶盏坐在一边,一边轻缓的应声,一边细细的抿着茶水。 “算起来,炎欢的身子也有七月了吧,如今我身子方便了,该过去瞧瞧她,” 老祖宗想了想然后点头,“是有七月了,自前两天差点摔了跤,她才安分下来,好在是那样的日子,又有眼睛瞧着,不然谁说的清楚,” 永信侯之妻邱氏打从开始想让顾炎欢嫁的便是司元,谁想后来嫁给了司末。她心中对司末多有不喜,说话之间也直来直往,让老祖宗多了许多不高兴。她知道司末多有不像话的地方,然而到底是她心里最疼的孩子,哪里愿意让别人指责。 她这时候说的是满月宴时顾炎欢在季念文房里众目睽睽之下滑了一跤,差点将孩子给摔没了的事情。那时候人多,也都见了是顾炎欢自个儿没站稳的缘故,两句话便说了个清楚。老祖宗心里却存了不喜,惊吓之余也有些证了清白的快意。那邱氏平时举止之间大有她没照顾好自己侄女的意思,可如今呢?你自个儿瞧在眼里的,是你女儿没什么数,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 邱氏自然是又惊又怕,顺带着将顾炎欢好一番责备,末了还请了太医来回看过才算了了。 顾炎欢终于从这一回的事情里头得了教训,窝在雅园里不敢胡乱走动了。 季念文对那事情自当是看把戏,并不放在眼里。她心里清楚明白的很,要不是自己站的远,谁知道顾炎欢会怎么说?且说不定就是这般不能赖的事情,她都暗自安到自己头上呢。 然而这些都不是她在意的,如今她的小家圆满,夫妻和睦,还有什么不喜的?外头的事情总归都是外头的。 “母亲可别这样说,”她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炎欢总归还是年纪小,心里也总是怕的,她母亲说过她以后,她心里必定难受,母亲过去了,还是多安慰几句好,她心里要是存了气,对孩子对她都是不好的事情。” 老祖宗见季念文这般大度懂事,又有为人嫂子的气度,心里十分满意,嘴上就更说了两句,“她哪里还小,只不过是比你小一岁罢了,你还真当她是三岁小儿?”老祖宗有些无奈,“到底还是惯着了,往后不能这样才是。” “一点点来吧,这不是能够心急的事情,”季念文站起来,凑到司信容的身边。见他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四处张望着,她立刻笑开了,“阿容,瞧什么呢,是不是想你父亲了?” 她似乎不经意一句,又让老祖宗皱起了眉头,“阿继也是,你才出了月子,他怎么就这般等不及?外头的那些事情,总归哪里有家里人打紧?” “不碍事的母亲,”季念文摇摇头,“男子总归有自己的志向,夫君已经在家里陪了我小半年,如今不过出去三五天,我倒怕家里拖住他。” 注:我今天发现一个小漏洞,就是我在看大纲笔记的时候,发现我把十一月当作了十二月,也就是说……前面的过年,在我笔下基本等于11月30日就大年三十了,跳了一个月的时间。所以今天后半部分写的有点倒叙补充的意思,抱歉,希望不影响整体观感。后续不会对前文做大改动。 【小剧场】 司元:只有一个要求,吻戏。 司信泓: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姐弟情。 小虎:只有一个要求,子桑只爱我一个。 宋白:请问我还有戏份吗? 本来今天想请假来着……后来感觉太颓废了,挣扎着还是写了……发现bug不开心。 第275章 要说起来,从前老祖宗心里对季念文的一些计较,多也是从她的身份来。将军府从前虽然很是低迷了一阵,然而等到后面几个孩子到了婚配年纪以后,司元已然又掌了权势,使得老祖宗很有几分居高的矜傲。 她是个几乎没有过过苦日子的,即便到了这个年纪,为人处事间还带着自己的任性。也是如今季念文为司继生下一子以后,与顾炎欢比起来,老祖宗才真心觉出几分季念文的妥帖与好处来。 “前天我去华安寺求来的签,是上上签,阿容这孩子今后的日子必定安康,事事顺心的。” “劳累母亲了,”季念文面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来,她垂下眼,道,“倘若不是我落了点头疼的毛病,这样的事情,自当是自己去才好,菩萨感觉到我的诚心,对阿容也是好的。” “傻孩子,说的是什么话?”老祖宗半是责备半是怜惜的看着她,“诚心不诚心,菩萨自然感觉的出来,再说,还有比你自个儿的身子更打紧的事情?不像是炎欢,到底还是不懂事,好在上山的路平稳,不然左右没这么安稳的来回。” 季念文低下头没有言语,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珠帘微动,春分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王老头喘着气放下肩上的扁担,别院的门敞开着。这些日子的现状都是如此,他已经见怪不怪。那被叫做阿锦的姑娘,素来冷着脸站在院子。子桑姑娘一如既往的看着好脾气,与她说什么都是一张笑脸,剩下的男子看着倒也是温和的。 “正月里还让王老伯日日过来,实在是麻烦了。”蔺子桑站在门口,同往常一般,开口就是客气的。 “子桑姑娘这话说的,收了钱自然是要做事的,哪里有躲懒的道理?再说,左右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来回,莫要放在心上。” 蔺子桑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王老头拿起东西照着来路走了。 阿锦从她身后走上前来,步履摇曳,又懒又娇。 “不知将军怎么想的,要我说,那匕首交到你手里,实在是浪费了。”她的目光自蔺子桑纤细的手腕上滑过,啧啧的可惜道,“说不准那刀是先刺到别人身上,还是先到你的身上呢。” 蔺子桑抿了抿唇,“阿锦姐姐自是知道我有几分本事,我可等着你教教我的……”她伸手扶住阿锦的手腕,撒娇似的贴上去。 小姑娘俏丽丽的脸贴到自己的颈间,阿锦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不怎么用力的将蔺子桑推到一边,笑骂道,“我过来是躲闲的,你倒是使唤的顺手了?” 蔺子桑兀自笑开,“阿锦姐姐左右是定要教我的,否则那天到了外头,说起我来也不至于给你跌了面不是?” 阿锦伸手在蔺子桑的眉心不轻不重的点了下,“你倒是一张巧嘴会说,如今看来我教你倒是为了护住我自己的脸面,不得不教了。” 陈拓站在后头,瞧见阿锦真心实意的露出笑容,他心里也觉得宽慰。阿锦的性子他一路看在眼里,倒不至于说是孤高,然而的确少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里。如今蔺子桑不过一个小丫头,却难得合了她的心意,说起话来也算是有个伴。 第276章 说教就教。正月十五以后就要走,算起来也不过还只剩下十一二天。功夫这东西,讲究的是结结实实的基本功法,那是一天天积攒起来的。然而,也不是说没有快速进步的法子,武学里的门道,左右上下全都能通晓,只看如何点破如何作用罢了。 只为了防身之用,几个取巧的招式已然够用,并不必须要内里来辅助。 十余天下来,用陈拓来练,那匕首左右是不会从蔺子桑手上往下掉了,躲闪之间也有了些步法规律。 “我们走了,可那房间你要给我留着,不知什么时候也就回来睡的,”阿锦临了要走,还站在门口对蔺子桑一番嘱咐,“平日里把门关紧了,下回来倘若让我看见半根虎毛,我必定要蜕了小虎的皮。” 小虎正在院子里扑咬着一只小鸡,吓得那小鸡在院子里飞也似的乱窜。它听见阿锦的声音,抬头看过来,又见她目露凶光,它也立刻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动作,转个身子与阿锦直视,并不害怕,反倒是嗷的吼了一声给她听。 阿锦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小虎高声道,“你再高兴不过几天,下次我来,怎么都要与你打一顿。” 小虎两三步跑过去,也不上前,只站在蔺子桑后头,用鼻子去拱她的手,催促她快些将门给关上。 “阿拓留给你的东西,你也要收好,平白吃饭时候可别去摸一把,否则药死了你,我们这边可脱不了干系。” 这句嘱咐未免让蔺子桑失笑,用手推了一把小虎的大脑袋,嘴上将阿锦方才说的话全都答应了下来,两边这才算完。 正月十五一过,除了家里一些亲戚多的还在来回走动,剩下的却已经渐渐少了年节的气氛。 天一黑,蔺子桑回到自己房里,这才打开了陈拓给她留下的一只小盒子。小盒子做的精巧,外头雕花细致,翻盖打开,里头又分成三格,每格里头一只小布包,小布包里装着一小包药丸,药丸要么黑色要么红色,分别不是很大。 药格底上是用刀刻过的字迹,三种药,一味叫做睡,一味叫做亡,一味叫做哑。这三味药,除了中间的亡,有分别有一日与三日的字迹刻画。 相比于刀箭的直接,这药丸却隐晦了许多。蔺子桑拿起一颗睡,放在鼻端闻了闻,半点药味也闻不见,不知是做了什么样的处理,掩盖了药味。剩下的两种也皆是如此。 院子外头响起一声熟悉的木桌被推歪的声音,蔺子桑站起身接着月光往外瞧了,那方木桌子被歪歪斜斜的推到了一边,院子里没有了小虎的身影。 她坐回床边,伸手摸了摸床下的匕首,心里倒也算安稳。 谁知这个时候,蔺子桑一抬头,接着月光的影子,她赫然瞧见外头有个黑影印在门上。她放在枕头底下还没有收回来的手,立刻握住了刀柄。 门被外头的人轻轻扣了两下,开口几乎是熟稔的口吻,“睡了吗?” “宋白!?”蔺子桑皱着眉问道。 第277章 “是我,”宋白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你这竟也有来过正月的客人?我等了几天才见着人走,趁着这会儿老虎也上山了,才敢进来。” 蔺子桑快手快脚的抖落出那睡字小布包里的一颗药丸,一边下到桌上的茶壶里,一边应声道,“等我穿衣服。” 药丸遇水即溶,无声无息的隐没在还留有余温的茶水里。 等一切做完,她才拢了拢衣服,将匕首藏在了衣袖里头,往门外走去。 宋白靠在门口站着,他身上的衣服穿的颇为单薄,脸颊被冻的发白。他一瞧见蔺子桑开门,便要往里挤。 蔺子桑伸手将他推回去,“做什么?” 宋白双手环抱在胸口,哆嗦了一阵,“外头冷!你让我去房里暖暖怎么了?” “姑娘的房里是说进就进的吗,”蔺子桑一点不与他客气。 没想到宋白满脸不在乎,“姑娘的闺房我进的多了,哪个有多少稀奇的?” 话是这么说,可人到底还是被蔺子桑给推到了厨房里。她点了蜡烛,暖橘色的灯光照亮了一小方地方。一回头却看见宋白已经在橱柜里翻找起来。蔺子桑不免又皱起眉头上前拦住了他,“找什么呢?” “吃的啊,”宋白腆着脸笑起来,“我今天都没吃东西,左右想不起别人,就来你这里碰碰运气,你没睡,正好。” 他手快,蔺子桑一下不防备,就被宋白给端出一盘肉去。 “没想到你这小丫头片子一个人吃的也不赖啊,”宋白也不嫌菜凉,从一边筷子筒里拿出筷子就往自己嘴里送,边送还边问,“有白米饭吗?白馒头也成。” 他满身无赖气的进来,蔺子桑相赶人,可转念又想起那卖身契的事情,到底也赶人走。勉强还给宋白热了馒头。他连吃了三颗大馒头与两大盘子菜,摸摸肚皮才算是饱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 蔺子桑站在一边,她手里拿着方才回去房里取来的茶壶,放在小炉子上热了一会儿,然后倒出来伸手送到宋白的面前。 宋白不客气的接过去,喝了一大口,道,“我在城里惹了点麻烦,今天晚上要躲一躲,你这院子左右是空着的,让我住一晚上也无妨吧?” 蔺子桑见他三两口将茶水喝光,生怕那药量不够,又为他续了一杯才道,“你说的倒是轻巧,你在我这里住,小虎回来,他两口把你吃了,我自是不用给谁什么交代,然而谁再帮我偷卖身契去?” 宋白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一丝不自在来,“你看你,说就说,偏就说我被吃了这样骇人的话,”他顿了段,又显出一抹带着心思的笑容,“别的不说什么,就说不多时我就要为你去偷卖身契,你能不让我今晚住在这里?” “我欠你什么?”蔺子桑凉凉的瞥他一眼,“五十两银子交换的事情,半点人情往来也不多。” “那,倘若你让我躲过今晚,我免了你,”宋白一咬牙,露出肉痛的神色,他伸手比划了下,“五两,你再给我四十五两便是了。” 【小剧场】 宋白:一见面就下药,太不正能量了。 小虎:趁我不在泡我子桑,一口吃了你! 司元:过两日来检查子桑匕首练得怎么样。 2333其实一直有一点想说的,很多人管我叫楼主,不知道是不是以为我是过来贴文的……反正有人有过这样的误会,但我是原创作者啊啊啊。 第278章 寄住一晚上五两银子,怎么算都不吃亏。蔺子桑略一思忖便点了头。 “那后头的空房间多,你自己挑一间。” 宋白的眼睛很重,上下交叠几乎马上要粘在一起。他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睡意并不寻常,然而他已经难以抵抗,连腿也虚软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宋白喃喃,他抬了抬手,发现全身几不受控,软绵绵的要倒下去。 “什么怎么回事,你不过是困了,”蔺子桑垂下眼睛,伸手拉住宋白的手臂,将全身已经虚软无力的他拉扯到草垛上。 宋白已经没了反抗的力气,实际上他的意识都已经模糊起来。草垛并不硬,一边还有小火炉点着,也是暖意融融。蔺子桑站着看了宋白一会儿,确定他已经安稳睡过去,才回房间为他取了一床被子,省的他夜里醒不过来,冻死过去也没人知道。 最后,她从厨房退出来,将厨房的门从外头上了锁,然后回了房间。 一夜安睡。 第二天天色初亮,蔺子桑是给外头小虎挠门的声响弄醒的。她合衣出门,果然瞧见小虎正浮躁的想推开厨房的门。倘若不是昨天记得上锁,这会儿宋白恐怕真要被它一口吞进肚子里吃个干净。好在小虎也知道自己家里的东西要爱惜,没有用力撞门。这时候它看见蔺子桑出来,立刻跑到她的身边,急躁的要让她去开门。 生人的气息让它显得十分的不安。 蔺子桑却是不着急,她低头看了看小虎下巴上的血迹,已经干的差不多,一眼便能分辨出来不是它的。 “别急,”她垂手在小虎的脑袋上揉了揉,算是安抚。 里头睡着的宋白似乎还没睡醒,半点动静也没有传出来。蔺子桑回房里取了钥匙,打开厨房门果然看见宋白睡得不省人事。 小虎见厨房门开,从外头猛地蹿了进去。站在宋白身边闻闻嗅嗅,时不时的用目光问询蔺子桑,只要蔺子桑有所指示,它必定已经低下头去一口咬断了宋白的喉管。 可惜宋白现下睡得死,对自己的危险处境半点无所知。 等宋白醒过来的时候,蔺子桑正背对着他切菜。灶膛里的粥咕嘟嘟的冒着泡,粘稠的碎成了一团。原本蹲在蔺子桑身边的小虎一听见宋白那边的动静,离开警觉的转过去,慢腾腾的走到他身边。 宋白被这么大一只老虎的接近吓得不敢动,他着急忙慌的与蔺子桑说话,“你快,快将这老虎弄出去!” 小虎听不明白他的话,可多半能感知到他话语里头的情绪,心知宋白对它并没有多少好意,于是露出了有些愤怒的神色来。 蔺子桑回过头,她手里还拿着菜刀,模样并不比此刻的小虎亲和多少。 宋白这时候才发觉自己恐怕是掉进了贼窝,左右都让人胆战心惊。 “小虎见了生人总是有些好奇,”她擦干了手走近宋白,脸上笑意温和,“你别怕呀,它无缘无故是不会伤人的。” 宋白自然还是怕,他往后退了退,面如菜色,“你,你,” 第279章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又反应过来,面色继而古怪起来,“我怎么会睡在这里?”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被子,“你昨夜给我下了药!?” 他很快反应过来,昨夜自己猛然入睡,定然不是寻常的原因。 蔺子桑没有否认,她在小虎脑袋上摸了下,示意它跟着自己过来。砧板上还放着两块新鲜的肉,她随手抛出一块,就见小虎张嘴接住,尖锐的獠牙露出,让宋白又是一阵胆寒。 “大约是一点蒙汗药,”蔺子桑琢磨了一下后开口,“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我熬了粥。” “你给老子下药,你!”宋白猛地跳起来,满脸怒气,但他还来不及跳脚,立刻就被猛蹿上去的小虎扑倒在了地上,那呼之欲出的怒气霎时又被压在了喉头。 “你半夜里来,谁知道有什么事情,小虎不在,我一个人左右是不能奈何你的。”蔺子桑并不觉得自己的防备出来什么错,“况且,你不过是在这里睡了一夜,没什么吃亏的,你生气什么?” 宋白哑然,也不知如何反驳蔺子桑。平白给人下了药,难道不该生气?然而他半夜里行事惯了,也不觉得自己这样贸然过来是不妥当的。不过,这些在这个时候都不重要,他快被那几乎贴在他颈侧的虎牙给吓破了胆子。 “一切都好说,你快,快让这老虎离我远点。” 蔺子桑慢吞吞的点了头,她脆生生的叫了一句,“小虎,过来,” 小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宋白,不太情愿的站了起来。 “你自己出去吧,”蔺子桑将腰间的小红布球拆下来,往院子外头扔去。小虎轻轻巧巧的往外头跑,它从外头的角落里找回小红布球,用嘴叼住,却不像往日一样多停留,只飞快的又蹿回来,不失警觉的在蔺子桑身边守着。 只要有小虎在,宋白就显得很不自在,然而他到底不敢像刚才那样妄动,只轻声细语的对蔺子桑道,“那,有饭吃吗?” 他的模样精神,半点看不出昨晚的药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蔺子桑心下略安定下来,顺着他的问题点了点头。 “一会儿早饭好了,有包子和白粥,你喜欢只管多吃点便是。” 没有小虎,她垂首做羹汤的模样实在美如画,宋白没什么出息的被她的两句贴心软语给弄的心头一荡,忍不住多看了蔺子桑两眼。 到底是少年才开情窦的年纪,看什么都多出几分情谊。 “一个晚上就要五两银子,你这也太贵了些,”他小声地嘀咕,自觉的昨天唯恐蔺子桑不收留,冲动时候开的口有些吃亏了。 “话是你说的,也不是我逼你,”蔺子桑并不生气,只是语气里也少了亲和,“就算后悔,话说出口也已经收不回去,我只记得昨天晚上的话,现在反悔不做数了。” “我自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反悔的。”宋白连忙转回头来,力证自己的清白,“我不过有些心疼,难道这都不让了吗?” 宋白这时候觉得蔺子桑又少了方才的可爱了。 第280章 蔺子桑自然不知道宋白这没一会儿的功夫心里已经过了这诸多的弯弯绕绕,她让人吃了早饭,没有留人也没有赶人,宋白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离开了。 她将院子里收拾了一番,按照平常的时间,先将阿锦告诉她的招式练了两遍,待周身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才停下。左右还是没事,她有找了书,练了字,时间便转去了下午。 前些日子阿锦与陈拓一直在,她也没空去计算自己攒下的钱数,就连小虎偶尔拖回来的一些能卖钱的零碎物件,她也只是收拾了起来,还没有来得及拿出去。 怜妃给她的那跟簪子,蔺子桑原本是有意要拿去卖的,然而转念一想便觉得有些不妥。能给怜妃头上戴,那必然不是俗物,一来她一个乡女拿出去实在太过招摇,二来那日后头的事情实在不是她一两句能说的清楚,在事情不能完全被掌控之前,自然是安分为好。 好在蔺子桑这样想,也没来得及去卖。怜妃那边这时候还没有完全将她忘了呢。一开始让人暗中动手,她难免说不过去,可但凡蔺子桑敢去首饰店里卖了那簪子,那必定不等她出首饰铺,便要被人扭送去官府。 怜妃娘娘亲自赐给你的簪子,多少双眼睛看着戴到你头上的,竟然有这样的胆子拿去卖了换钱? 怜妃想起蔺子桑便觉得心烦,必定是要想办法将她处置了的。加之上次的事情,除了阿锦有些反应,司元并没有半点责备,怜妃自然而然的觉得蔺子桑可有可无了。 不过这是另外的事情,暂且不说。 如今算起来,小虎也在“养家”,蔺子桑觉得心头宽慰,四十五两并不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午后有些太阳,她搬了凳子坐在院子里,与小虎并排一起晒太阳。久了心里有些懒洋洋的。 “你觉得无趣吗?”蔺子桑低头看着小虎,“我觉得有些无趣了啊。”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小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见她垂着手,便伸出舌头舔了舔,舌头上的倒刺刮的蔺子桑的手有些疼。 “其实我有点想见到将军了,”她很小声的对小虎又耳语道,说完自己的脸颊也有些发红。蔺子桑有些心虚的转头四下看了看,出来光秃秃的墙壁,并没有其他人在。 小虎,一如既往的,还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现下的光景也让它生出些闲适的情绪,它甩了甩尾巴,将下巴贴到了地面上。 这方院子很小,是个家却也是个桎梏人的地方,蔺子桑是不愿意在这处地方多停留的。然而要从这里名正言顺的离开,首先她要做的,便是脱离开自己如今的奴籍身份。 当初春兰苑的丫头,因着是有给司末做小的意思,这小还不是从明路上过去的,因而丫头的身份就很有些不一样。通常卖身的丫头是要去官府另存一份底子,她们却是不用。当初只觉得都是卖身,这般卖法还不如后者来的好听,然而这时候比较起来,两者却大有不同。 蔺子桑觉得这是她的运气,倘若宋白能顺利将东西偷出来,那她以后便算是干净利落,什么都不用怕了。 【小剧场】 宋白:哈哈哈,我和子桑的CP也很有爱啊,少年组,司元自己去组青年组的CP嘛 司信泓:少年组还有我啊!我我我! 小虎:嗷,都走开,不许意淫我的子桑。 今天背书背傻了,还给同学出去过了生日,期末周整个爆痘,感觉自己要毁容了不开心,然而还是挣扎着来码字了,简直感动中国。 第281章 宋白在城里人多的地方来回晃荡了三圈,才等到那扇小木门外挂上一根红布条。他随手颠了颠方才摸到的三个荷包,两个里头不少钱,零碎加起来有三五两银子,有一个却只有几文钱,中看不中用。 他将那几个荷包掏空,便扔到了一边,然后吊儿郎当的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木头门里是一方小院子,里头这时候已经站了三四个人,俱是与他一般大的少年。他自觉的有分本事,因而往里走时,不自觉的抬了抬胸脯,露出一点得色。 里头的几个人已经见惯了他这模样,并不觉得意外。他们这些人,平日里话并不多,这时候遇见了,多也是易容以后的长相,没有人会用真容示人的。 等照例说完这月上头的指示,方才还聚在院子里的人又纷纷散去,只留下两个,一个宋白,一个模样普通的黑脸少年。黑脸少年名叫宋群,出类拔萃之余,与宋白向来算是不合。他们两个得到上头的重视,倘若能再立一功,便不用在这市井之中打探消息。 两人俱是在主事人面前站着,宋群拿眼角瞥了宋白一眼,里头带着点轻视的意味。宋白是个急脾气,他这般一眼,就算嘴上没有说话,可也已经将宋白气的够呛。 他往前一步,朝着主事人拱拱手,道,“不日我将去秦阳侯府打探,希望到时候能带回来些有用的消息。” 主事人的眼里闪过讶异,“秦阳侯府?” 宋白点了点头。 宋群脸上闪过笑意,他道,“秦阳侯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有去无回的不是没有过。”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宋白厉声打断他,“你只管顾好你自己就是。” 宋群笑笑,没再接话,看着也不怎么生气。 主事人又问宋白,“你这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计划?宋群说的没有错,秦阳侯府并不是能轻易抽身的地方。” 蔺子桑那一头的事情……宋白在心里头想了想,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我从另一边牵了线,总之到时候若是不得,我有另外推脱的法子,”他看了一眼宋群,果然发现自己说到这里时,他的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宋白由是停住,不打算往下细说了。 主事人也并不在意。事实上,宋白是否鲁莽,是生是死,他统统不在意。宋白他们这些人,不过是棋子中最小的那一枚,有了无碍,没了也无妨。他们知道的不多,能做的其实也实在不多。 “下去吧,有了进展再联系。” 这一个月一次的会面,时间不定,地点不定,宋白他们是全然被动的。那背后的人是谁,谁在掌控着这一切,宋白也不太清楚。他只从许多事情的细枝末节里推敲出来,那人大抵是与司元不和睦的。 他从院子里闪身出来,抬头看了看浅蓝色的天空。上头几朵浮云缓缓的飘动,显得有些懒散与轻慢。 希望蔺子桑这条线能够让他顺藤摸瓜找出一些结果来。只是倘若正如他们所说的,去秦阳侯府时出了什么变故,他也就不得不将这诸多的事情尽数推到蔺子桑身上了。 第282章 她看上去并不像是没有办法的,不然也不会这般稚嫩就被单独放在外头的别院里,就连那凶悍的老虎都被她饲养的服服帖帖。宋白想起前几日见过的那双明媚的眼眸,心里闪过一丝犹豫,不过他很快又这样劝服自己,她断断是个心狠手辣的,敢下药,敢伤人,还能用老虎唬人,一两句的柔声细语不过是表象罢了。 他这样想了一会儿,也就重新坚定了心思,决定把握这次机会,以身犯险。 而蔺子桑,在另一头,宋白的身份在她眼里这会儿还算是单纯。她也没有预料到,不过转眼的周折,他已经将她放在了随手可以出卖的位置上。 不过,就算蔺子桑知道了这件事情,她大概也不会觉得宋白的决定有什么不对。人往高处走,心思都是一样的。一个因为利益纠葛的陌生人,互相防备又算计。 皇帝发现,自从过了年,怜妃的便显得有些郁郁。她往日里笑眼狡黠,让他爱怜非常。如今忽然转变了个样子,让皇帝显然的察觉到一丝失落。他的心情难免也受到牵连,显得有些沉闷。 其中最遭罪的还是广郁宫的宫人们,这些天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唯恐出了半点差错。 怜妃拒了来请她去御书房陪皇帝读书的宫人,那宫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小心的回去复命。然而怜妃没有多得一时安稳,方才那宫人前脚才走,后头外头便又有人通传,贤妃来了。 要说贤妃,无疑是这后宫中底气最足的。她的父亲是中堂大人,一手将年轻皇帝扶持起来,以至于现在还拿捏在手心的人。 从前怜妃没有进宫时,皇帝还顾这些中堂的颜色,去贤妃那里宿的最多,然而自从两年多以前怜妃进宫,贤妃那里就冷落了不少。不过,贤妃并不是莽撞的性子,她在自己宫里安安稳稳的带着自己的女儿,并不张扬跋扈。这一点,恐也多像是她父亲,无论实际上如何,面子上的功夫总是做足的。 怜妃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她随意披上一件外袍,由宫人扶着去了外室。 贤妃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手里端着茶,闲适的喝着。一见怜妃出来,贤妃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她的身子岿然不动,等着怜妃走近了,才道,“听闻妹妹这几日身子不适,特来看看,妹妹可觉得还好?” “方才还觉得好了些,这会儿倒又觉得闷了,”怜妃手里捏着帕子,轻缓的走到贤妃身边,两步远站着,并不落座,“劳烦姐姐费心,我这毛病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陛下差太医过来不是一次两次,然而总不见好……” 她的脸上露出些悲戚的神色,“我这心里啊,也不知闷着什么事情,总觉得孤孤单单的。” 听说年初一怜妃去华安寺是特意拜了送子观音的。贤妃听见这消息时,着实觉得想笑。得宠又如何,两年半的时间,她半个子嗣都未曾孕育,放眼后宫,独宠是她一人,独身也是她一人。 第283章 “妹妹放宽心,有些事自是急不来,”贤妃脸上的笑容越发的舒缓,“不过,妹妹的身子是其一,你平日里也该多劝劝陛下,他心疼你,你却不该让他忧心才是。” 怜妃向来不喜欢贤妃道貌岸然的样子。这些个冠冕堂皇的话,连皇后和太后都未曾端到她面前说过,贤妃每每却要摆出这般姿态,实在是与她的父亲像了个十成十。 “我知道的,”怜妃低下头去,素面显出的憔悴遮不住此刻泫然欲泣的神情,倘若不是厌恶至极,恐怕贤妃也要生出些怜爱来。 “姐姐教训的是,我该在陛下面前多忍着,不该让陛下为我分忧……”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传进正从外头匆匆往里走的皇帝耳朵里。 贤妃还不等接话,便瞧见门外头猛地闪进她眼帘的一张怒气冲冲的脸庞。 怜妃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应声落下,看着好不可怜。 皇帝的心头宝,只一眼就让他心疼的揪在一块。此时他也顾不上将礼数做周全,只径直过去将怜妃搂进自己怀里,用手小心的拭去她面上的泪水珠子。 “阿怜,怎么就哭了?”他一开口的亲密称呼,几乎让贤妃失了端庄。 她心中恼怒,知晓自己是中了怜妃故意下的套子。她心中略镇定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向皇帝行了礼。 “妾身见过陛下,刚从太后那里过来,她挂念着怜妃,想着有半个月没见着人了,这生病的事情可大可小,倘若再不好,太后那边恐怕要亲自来瞧。” 不等皇帝发作,贤妃就将太后搬了出来。怜妃的举止放肆,太后那边的例行请安,都是不想去就不去,这些皇帝都纵容着,的确让太后觉得不高兴极了。 果然,这话一出,皇帝也不好多说什么。他皱着眉头道,“行了,朕知道了,阿怜的身子不适,等她好了,我会陪着她一起去母后那边请安,你先回去吧。” 贤妃低下头,低声应了,然后带着来时的宫人退了下去。她心里已经被揉的又酸又苦,然而面上的神情却依旧镇定,这样的事情不是一遭两遭,怜妃如今一脚一脚故意踩在她心上的,她总有一天会一点点还回去。 等贤妃一走,皇帝立刻将自己胸膛里那张泪水涟涟的小脸挖了出来。他低头爱怜的在怜妃的脸颊上,嘴角边落下亲吻,如同对待孩子一般,轻声细语的哄她,“阿怜切莫将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你如今身子不适我都是知道的,我是你的枕边人,你不同我说,不让我知晓,这算什么呢?” 他将皇帝的身份抛下,几乎如同一位普通的恋人一般与怜妃耳语。 怜妃抿着嘴,慢慢的点了头,她重新将头靠在皇帝的胸前,小声道,“这些,阿怜明白的,陛下对我好,我欢喜极了。” 皇帝焦急的心情在这个时候才略略放松下来。他伸手揽住怜妃,“阿怜只管将心结放下,你想要的,只要我能给你,我都愿意给你。” 这句话,不止一个人说过,承诺郑重,不管后事如何,此刻许下是必然带着全部的真心实意。 【小剧场】 司元:喂,连句情话都要抄袭我的吗? 皇帝:为了阿怜,我要与你决斗。 蔺子桑:哼,抢台词什么的,最讨厌了。 怜妃:将军竟然对你这个小贱蹄子说这样好听的话?夭寿了喂。 今天一下午路上奔波,几乎是闭着眼睛在码字,大家将就看下,有错别字什么,轻吐槽 第284章 蔺子桑出了门,将攒了许久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她在那家药铺里已经算是眼熟人,一趟过去又拿了不少伤药来。小虎如今受伤的时候已经不多,然而总也有些个小伤,伤药还是免不了。 她低着头从一边穿过街巷,至一处不起眼的僻静处站住。蔺子桑正站着的地方距离秦阳侯府的后门很近,她犹豫着要不要求见进去云山院看看司信泓。 然而她的考虑不过一瞬,那后门忽然吱呀一声从里头开了,打断了她的思绪。蔺子桑往旁边退了两步,低着头快步往外走。 “子桑。” 后头传来一个男声,将她叫住了。蔺子桑没回头便已经愣住,她心头扑扑跳,后头那声音与司元的有九成相似。 街上来往的人潮距离他们有一段路,蔺子桑站在小巷子的入口,往前两步就有阳光倾洒。她怀揣着紧张的心情,慢慢的转回了身。 后头站着的高大男子,不是司元是谁。 “将军,”她连忙要屈膝行礼,却被司元开口淡声打断了。 “过来,上马车。”他一边说一边回身往马车边去。马车边上站着一个人,蔺子桑抬头看了一眼,竟是阮朗。 阮朗偷偷对蔺子桑使了个眼色,脸上露出点笑意,不过这都是背对着司元,当面上,他规规矩矩的为司元开了车门。等蔺子桑走近了,阮朗便伸出手想要扶她上马车。 蔺子桑也不觉有他,自然的伸出手去。没想到,却半路上被另外一个人截住了。司元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自然的握住了蔺子桑的手。他的掌心温热,握住蔺子桑微凉的手,熨的她心尖都烫起来。 阮朗一时愣在了原地。 “上来。”司元手上用了些力道,他将蔺子桑轻巧的从地上拎起来,一瞬便将人提到了自己面前。 马车里空间不大,蔺子桑顺势在司元的对面坐下,两人却也离得很近。 “要回别院?”司元坐在车里,低头捧着一卷书,他随手翻过一页,开口与蔺子桑说了话。 “嗯……”蔺子桑点点头,“原本想要去看看小少爷的……” “阿泓今日不在府里,”司元又翻过一页书,“明日路过别院,他必定是要进去看看你的。” 至于人今天为什么不在秦阳侯府里,司元没有说,蔺子桑也就没有问。 车内一时无语,蔺子桑垂在身侧的手揪住了自己的衣角,她的情绪显而易见,全数都落在司元的眼里。她这般样子,让司元觉得有些新鲜。 他不是没有遇见过心仪自己的女子,然而没有一个与蔺子桑相似。要细说起不同来,司元却又难以清楚将两者对比起来。他将蔺子桑的羞涩、雀跃、低落、难过全都看在眼里,却从没有仔细记过另外其他人的表现与情绪。 并不是蔺子桑有多么特别,只是她被当作了那个特别的人罢了。 “不知将军要往哪里去,倘若一会儿不顺路,将奴婢放在街上便是,奴婢可以走路或者坐牛车回去。” 眼见着马车往闹市中的人群里穿过,蔺子桑连忙道。 司元放下手里的书,微微往后靠了靠,他意外的笑起来,看上去心情不错,“我本来就要去京郊,顺路的。” 他的语气温和,反而让蔺子桑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举止,显得有些失措。 司元没有在意她的反应,径直的伸出手去,握住了蔺子桑右手的手臂,里头硌着一块硬硬的东西,是蔺子桑藏在衣袖里的匕首。司元伸手显然是要找这匕首,一感知到它的存在,他的脸色立刻更松缓了些。 “我听阿锦说,她教了你一些招式,如今可都练着的?” 蔺子桑想了想道,“每天练着,然而有些地方还显得很生硬,回转不过来,自己想不通,便有一些搁置在那里了。” 司元的眸色璀璨,他听了这话,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扭头往窗外看去,马车已经离城门越来越近,人潮渐渐散去,来往行人的说话声也小了。 蔺子桑不知道司元在想什么,心里便有些忐忑起来。她方才说的那句话难免取巧,司元要是不接茬,那也不让人意外。 车内一时间又没了说话的声音,蔺子桑有些失望。 等马车行到别院门口停下时,蔺子桑心里的失望慢慢的酝酿成了难受。她抿了抿唇,向司元道了别,转身开门下了马车。她却不想司元紧跟着她一起下了马车,还转头吩咐阮朗自己去城郊。 阮朗听得一头雾水,今天这趟出来,本就是来别院的,这会儿让他去京郊是做什么?然而司元没有再说,他也不敢多问,只好架着空马车又往京郊去了。 司元显然不准备立刻离开别院了。 “我再教你一招半式,把匕首拿出来。” 蔺子桑心中的失望一瞬间变成了喜悦。然而小虎的情绪显然被司元打扰,它原本在后头墙角下的自己挖出来的坑洞里藏了两块上好的肉,原本要等蔺子桑从城里回来带她去看的。可司元来了,它又蔫蔫的躲回了自己房里,郁闷的多睡了半天。 小虎的事情暂且不提,再说这会儿院子里拿着匕首比划的两人。 蔺子桑没有结结实实的武功底子,用的招式即使好看多也只有虚力。司元握住她向自己刺过来的手腕,轻轻松松的化解了她的招式,一用力,便将人带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蔺子桑没有防备也没有预料,等她一头栽进司元的怀里,她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事情? “步子错了,先出左脚,再出右脚,”司元一手扶在她的腰上,将她往外推了一把,然而那握在蔺子桑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放松。蔺子桑以有些古怪的姿势踉跄了出去,但又被司元稳住。 她急促的心跳不止,眼角瞥见天边绵软的云彩都觉得如梦似幻,让人想笑。 等司元为蔺子桑逐一解了疑惑,时间已经近了正午。 蔺子桑的脸颊红扑扑,透着纯真的生气与可爱。她仰着头,眼里只有司元一个,难得的也少了拘束的紧张,寸寸都是笑意。 “将军要留下来用饭吗?” 司元没有拒绝。 这处别院不大,放在寻常人家眼里或许是一处不错的小院落,然而在秦阳侯府的人眼里,这实在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然而,如今这处院子却入了不少人的眼睛。你。 京郊的军营里去了些世家子弟,都是些在家里无法无天,被送过来放在军营里好好管教的。但要楚钰说,这送到京郊的军营里算什么?真要管教,送到漠北的军营里那才是正经。纨绔就是纨绔,难不成还真要人离家不过几十里路就能改头换面了? 这群半大孩子弄得他心头不快,没想到遥遥又看见了司元的马车过来了。 司元的马车没人拦,径直就往里头来。楚钰骑马上前,在车窗边低低的叫了一声,“司将军。” 阮朗连忙道,“世子,将军今日没来。” “没来?”楚钰拧起眉头,“那这马车过来是做什么?” “我……”阮朗结结巴巴不知怎么回答,难不成要说,将军自个儿去了别院,让我驾马车往这边来? “将军原本已经出了城,不过有点事情耽搁了,便让我先过来瞧瞧……”阮朗含含糊糊道。 楚钰的眼睛亮了亮,他笑问,语气十分熟捻的道,“难不成,将军是去了别院?” 阮朗面上掩饰不住的露出了惊奇的神色,“世子怎么……”他说了一半又猛然顿住,才发觉自己不该这样轻易的就别人套了话。 楚钰已经从他的面色里探知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再与阮朗多说,权当什么也不在意的调转马头走了。 他回想起蔺子桑第一次在带着小虎在军营外头的样子,和每个稚气又美好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她必定没有那么简单。那日怜妃派去的人,楚钰回去暗地里查过,都是些惯于快刀解决麻烦事的人。怜妃不至于对一个第一次见的丫头动了这样的心思,可一个将军府的丫头能与怜妃有多少牵扯呢?楚钰转念能想到的,也只有她们中间的司元了。 这倒是好玩起来了,他想。 蔺子桑仔仔细细的按着司元的口味做好了饭菜,两人在饭桌上面对面坐着,没有主仆的刻意分别。 “阿泓那孩子,虽然懂事,但很多时候还是有他的小性子,你无须事事惯着他。” “小少爷是个极体贴的孩子,没什么的,”司元开口亲近极了,让蔺子桑有些飘飘然。这半天的光阴如梦似幻,让她吃白饭都觉出蜜糖的味道来。 这样真好,她私心里想道,然而这份好太过飘渺,不是如今的她想抓就能抓得住的,这一点她也清楚。她已经攒了四十两银子,还有五两,自由不自由虽然不在那么一次的冒险里头,可却是蔺子桑现在唯一能够看得见指望的上的东西。 “将军曾说过,”蔺子桑开口,声音有些涩,“奴婢想要的,您都会给我。” 司元看着她,并没有打断,仿佛在静静的等她说出自己的念想。 在这样的目光中,蔺子桑有了些勇气。她一鼓作气道,“奴婢知晓,想要的该自己争取才好,所以,奴婢想我问一问将军,倘若奴婢有法子得到自由身,将军在意那法子是如何得行的吗?” 【小剧场】 司元:不管黑猫白猫,能给子桑自由就是好猫 今天陪我爸去隔壁村看戏来着哈哈哈,隔壁村第十一次修族谱←带感!村里食堂老人一块钱就能吃饭,简直要高呼社会主义好了。咳,今天更新又有点迟了……我知错,我要改! 第285章 “只要你争得到,那就都是你的。”司元言简意赅,然而话语里头的意思已经清楚明晰。 蔺子桑心里的那一丝不安,至此全部放下了。 城郊军营里的那些世家小少爷,个个都是软脚虾。别说放在楚钰面前,就算是放在司信泓面前也是如此。不过三五招,就已经是哀鸿遍野,个个求饶了。 阮朗没走,他心想,既然来都来来,又知道小少爷在这里,人必定是要见一面的。司信泓半点没客气的将里头几个头前因着身份地位看不起自己的人打到冒了鼻涕泡,而后才与楚钰一起从里头一前一后的走出来。 阮朗连忙迎了上去。 “少爷。” 司信泓微讶,“你怎么来了?” 阮朗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原本是与将军一起来的,但方才将军在别院逗留了一会儿,现在让我先过来瞧瞧你。” 司信泓一听到别院两个字,立刻来了精神,他连忙追问道,“那一会儿便要过去吗?” 阮朗忽然觉得有些头疼,将军一开口并没有将事情说的十分明白,这会儿司信泓的话他也不知如何接茬。不过去么,司信泓必然是不高兴的,然而真要过去,司元会如何反应,阮朗也并拿不准。 “这边的事情……”他的语气略显得有些犹豫。 楚钰语气轻快的接了话,他道,“这边已经没什么事情,现在回去与明天早上再回去,都是一样的。” 这话恰巧被里头相携走出来的几个少年听到,几人的眼睛俱是亮了,连忙快步上前问楚钰,“世子,此话当真?” “太好了,我回去要让母亲给我请太医来看!这里的军医看着便不懂什么医术……” “要是知道过来是挨打……” 楚钰打断他们,“你们不能回去,明天我会派人去你们府上知会,起码再练半个月光景。” “半个月!?”几个才露出了一点笑颜的少年,这会儿俱是愣住。他们脸上闪现出愤愤不平的神色,其中一人指着司信泓道,“那凭什么他这会儿就能回去,凭他是庶子吗!” 此话一出,少年们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嘲讽与轻视。 楚钰偏头看向司信泓,没有在他脸上看到多少情绪波动,对于少年们的话,显然司信泓并没有放多少在心上。 “用嫡庶来做自己无能的挡箭牌,你们这些人,也着实是十足的草包,”楚钰重新看向那些少年,面上的不悦显露无遗,“孱弱与无能是最无法遮掩的事情,倘若放在在里头被打趴下的是司信泓,那么他现在也照样要和你们一样在这里训练,然而他打赢了。” 几个少年脸颊猛地涨红,一时之间全都说不出话来。而实际上,他们并敢真的对司信泓多说什么。司信泓是个庶子无疑,然而他却是司元如今唯一的孩子。司元的身份地位,在如今的大齐王朝上,能压过他的,恐怕也只有皇帝与中堂两人。这个庶子说起来,恐怕比许多人家的嫡子还要重不少,有几个人能真敢当面看不起司信泓。 第286章 家族利益,权衡考量。几个少年也已经过来完全莽撞的年纪,心里虽然还有些不服气,此刻却也都噤声不再说话。 司信泓与算是自己半个老师的楚钰行礼告了别,迫不及待的坐上马车让阮朗往别院去。 别院里,小虎被按在地上。蔺子桑用帕子绞干了水,为它擦去身上的灰尘脏污。这样的处理原本是半个月一次,但是自从小虎习惯半夜里出门以后,就变成了半个月两次。饶是这样,每每还能擦出半桶黑水来。 小虎不太喜欢这样的事情,然而也还算听话,趴在地上只偶尔动一动,其余时候,让抬爪就抬爪,让翻身就翻身,腆着着肚皮扭捏着与蔺子桑撒娇的模样,差点让司元看不过眼。 小虎是公的。 司元啪的将手里的书合上,他起身从内堂走出来,一路到了蔺子桑身边站定,问道,“平日里都是这样擦洗的?” 蔺子桑据实回答,“小虎爱往不干净的地方钻,这是从小就有的毛病,擦洗的习惯了,它自己也是愿意的。” 她见司元没讲话,于是又语气轻松的接着道,“这也没什么,小虎都是很听话的,奴婢小时候,”蔺子桑想起往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那还是奴婢娘亲还活着的时候呢,她从李婶家拿过一只小黄狗让我养,那小黄狗毛绒绒胖乎乎的,摸一摸它的小脑袋,还会舔你的手呢,只不过后头养的时间不久,小黄狗就被奴婢的爹打死了。” 司元依旧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仿佛愿意听蔺子桑说着些絮絮的往事。 “可如今小虎呢,”她忽地又笑起来,“这周围,谁都要怕它三分,它与那小黄狗,着实是不一样的。” “小狗孱弱,无力自保,小虎却是凶兽,如今长大了,自然更甚。” “奴婢想,倘若当初小黄狗没有被我爹打死,它但凡得了长大的机会,恐也不比小虎差呢,”蔺子桑低下头去。 两人的对话被外头急停下来的车马声打断,蔺子桑放下手里的东西,小步跑过去开了门。 门外头,还不等马车停稳,司信泓就已经从上头跳了下来。他脸上闪着笑,“子桑姐姐。” 他没想到司元还没有离开,因此举止之间无拘无束,没什么规矩,他甚至径直过去抓着了蔺子桑的手,然后拉着她就往院子里走。 阮朗跟在后头停马车,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被搅合成了一锅乱粥。 “父亲……?”司信泓半只脚迈进门槛,另外的半只脚还没来得及再迈进去,人就先愣住了。 司元背手站在院子里,对他轻轻的点了头。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司信泓一边往里走一边紧着头皮答道,“世子准了我回来,我便想着顺道过来看看。”他说着慢慢的松开了原本抓着蔺子桑的手。 “正好,一会儿一起吃完饭吧。”司元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吓人,“阮朗,你先回去,明日正午之前过来接人。” 第287章 阮朗这个时候才真正觉得不得了。 从前他半月来蔺子桑这里一次,多也是照着司信泓的意思来送点东西,看看人是不是还好,算是例行通报罢了。他可从没有发觉将军对蔺子桑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 然而,如今看来,这哪里是不同两个字可以简单概括的。 一个深居在别院里的小丫头,竟能得了父子两个人的垂青。阮朗回去的路上将前后的事情全部想了一遍,虽然没能得出一个完整的思绪与结论,但心里却坚定了不能小看蔺子桑的决定。 而另一边别院里的三个人,恐怕只司元一个人还觉得自在。 夜深,蔺子桑趁着司信泓在这儿,紧着拿出一件做了一半的衣裳,对照着他的身长连夜一番改造。果然年前量着的尺码已经太短了点。幸好先前裁衣的时候就留有余地,否则这会儿又要废了一件衣服。 司信泓坐在桌边,看着烛光里的蔺子桑的侧脸,他心头飘飘然,又柔又软。 瓦楞上忽然传来一点轻响,声音小到几乎让人听不见。然而司信泓却霎时变了脸色,他皱起眉头,飞快的推开窗户就近跃了出去。 瓦背上站着的宋白几乎也是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看见有两个房间传出烛火的光芒,显然这院子里此刻并不只有蔺子桑一个。 他转身从房顶上一跃下,飞快的消失在夜色里。等司信泓跳上瓦背,只看见一个朦胧隐没在夜色里的黑影。 他没有莽撞去追,而是快速的去了司元今晚休息的房里。 司元正提笔写字,听见敲门声头也没抬,只应了声。 “父亲,方才瓦背上……”瓦背上有人,自己都听见了,父亲不可能没有知觉。然而司元的坐姿端正,似乎半点也没有被外头的声音侵扰。 “瞧见人长得什么样子了吗?”他开口淡声问道。 司信泓微微露出了沮丧的神色,“他走的太快,我并没有看到。” “当面看见了人,或者等你能追到他再说。” “可是,他过来显然是有目的的,子桑姐姐寻常一个人住在这里,倘若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他被关心冲昏了头,连带着对司元的语气都硬了起来。 司信泓说完,抬头看向司元才发觉自己失言,正要挽回,却听司元道,“你如何知道那人不是她自己招来的?” 司信泓怔住,他没有想过这样的结果,此刻完全无话作答。 “她比你有分寸,” 蔺子桑关上被司信泓推开的窗户,她推门走了出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的,她明白,然而因为有司元在,她镇定非常。 “将军,小少爷?” 司信泓很快探出一张脸来,他笑眼弯弯,“子桑姐姐,方才父亲喊我,我着急了点,就从窗户走了,你莫怪我,这里一会儿就好,那衣服还要量一量吗?” “这倒是不用了……”蔺子桑释然的笑起来,“小少爷要睡了吗?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她回身指了指院子最边角的一间房间,“原本都是给你留着的,往后也都收拾起来,你什么时候过来,什么时候就能留宿。” 司信泓笑着点了头。 夜色里,宋白被后头不知什么人撵小鸡崽子似的撵了大半个晚上,有苦说不出。 撒疯:大家忘了吗,我前面有说过啊,将军府的卖身契是25岁以后才能赎身的……有点类似合同啊,写明白的,蔺子桑现在要赎身,这是违约的啊啊啊啊啊,所以才要偷啊啊啊啊 第288章 楚钰才将马交到小厮手里,不待他拉平衣摆处的褶皱,一旁就跑上来一个面善的小厮,连声对他道,“世子爷,可把您等来了。” “什么事?”楚钰认出那小厮来,是他如今名义上的母亲胡氏院子里的人。 “夫人让您回来就去她院子里一趟,说是有事情与你说。”那小厮低着头,语气恭敬。 楚钰大步往里走,他的手上还拿着马鞭,随着他走路的幅度挥动着。那小厮见他半天没有言语,有些急了,抬头看他时撞见了楚钰一张冰冷的脸。 “世子爷?” “我知道了,”楚钰随手将马鞭扔给那小厮,马鞭的尾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打在那小厮的手腕上,带出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不敢当着楚钰的面出声,只能低着头强忍着。直到楚钰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那小厮才敢抬手将那马鞭拿开,仔细一看,那手腕上果然多了一道带血的红痕。 那小厮只能在心里埋怨自己倒霉,偏偏被派了来做这样的差事,吃力又不讨好。 胡氏能做出的事情,楚钰随便想想,就知道不是什么会让他自己顺心的。 楚钰将外袍过来,一旁等着的服侍小丫头立刻上前将他的外袍接过,然后再将一旁已经准备好了的外衣套在他身上。 “夫人那边今天还送了外头芙蓉斋新制的糕点过来,世子爷要尝尝吗?”小丫头出言谨慎,仔细的看着楚钰脸上的神色。 楚钰面上的不喜毫不掩饰,他道,“我不爱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要是喜欢,自个儿拿去吃就是了。” 小丫头面露喜色,连连道谢,“世子爷这般,倒是让我们下面做事的多了许多口福呢。” 楚钰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眼皮子怎么这般浅,玉儿,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说起话来还这般小家子气?” 玉儿浅浅笑起来,“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那芙蓉斋的糕点,奴婢可不是天天能吃到的吧?且今天从来的这两盒,听说是提前订了一个月才拿到手的呢。” 楚钰依旧没有露出任何在意的神情。 玉儿又问,“世子爷不去夫人那里吗?夫人今天可让人来请了好几回了。” “有什么赶紧的?”楚钰推开书房的门,“我这一天都在外头,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她却特意让人来请,这门面功夫既然她要装,何不让她装个痛快?” 玉儿眨眨眼,“那我去给世子爷端茶。” 那边,得了小厮回复的胡氏得知楚钰已经从军营里回来,连忙整理了衣冠,端端的坐在正厅里等着他来。可没想到小半个时辰过去,却连半个人影也不见来。 她将那小厮叫过来又问了一遍,在确认楚钰已经回去自己院子以后,胡氏脸上的怒容便无法掩饰了。 楚钰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这一点胡氏不是第一天知晓明白,然而她不能容忍楚钰一次次的明着打她的脸。 她正生着气,晋云侯回来了。 胡氏的脸庞身段保养得宜,还留有年轻时的姣好面容。 她将怒容换做愁容,主动上前要为晋云侯更衣。晋云侯见状,难免主动发问,“这是怎么了?” 胡氏先叹了一口气,然后犹犹豫豫的开口,态度似乎并不果决。 晋云侯皱起眉来,“有话就说,怎么的这是?” “妾身从前就觉得卫家的二女儿不错,身家年纪都是匹配的,听说她与宛白关系一向要好,想来是错不到哪里去,恰好卫家也有结亲的意思,侯爷,您是知道的,阿钰的婚事不能不好好操办,”胡氏眉头微蹙,“妾身原本就为许多人诟病,妾身也自知自己的身份与许多夫人无法相比,阿钰也向来不喜欢我,所以才要对阿钰更好一些,今日原本打算让人请了阿钰过来说一说这婚事,谁想,这一整天他都不愿意过来……” 晋云侯并不了解楚钰这些天在做什么,因此胡氏这么一说,他也还真以为楚钰一整天在家里都不愿意过来一趟。这家里尽管暗潮涌动,然而表面是和睦的。楚钰倘若真的这般举止,必然触了晋云侯的逆鳞。 晋云侯身边的人到了楚钰院子前时,他正歪着头笑问在他身边吃点心的玉儿那点心是什么味道。 玉儿皱了皱鼻子,摇头道,“没有上一回送来的好吃,里头粉粉的,太干,外头的面皮又太湿,一起吃还粘牙的很。” 楚钰听见外头有人说话,起身去看。晋云侯身边的左右手,也是晋云侯府的大管事,孙管事正站在院子里。他一见楚钰,立刻恭恭敬敬的躬身道,“世子爷,倘若现在有功夫,侯爷请您过去一趟。” 楚钰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他并不意外。孙管事的年纪与晋云侯差不多,是从前晋云侯年纪还小时就跟在他身边的老人了。楚钰自然要给他足够的敬重,他快步从台阶上下来,笑道,“孙管事亲自过来,想必是大事了,孙管事请领路,我这就跟你过去。” 第289章 “如今你将你母亲都不看在眼里了?她让你过来一趟,竟然都当作耳旁风?”晋云侯上来抬手就要打,被胡氏急忙拉住了。 楚钰懒懒的掀开眼皮看他一眼,道,“母亲我一直摆在心头敬重,只是如今人不在眼前了,难免疏忽了点,父亲今日倒是想起来了?一会儿我去给母亲上香,父亲也一起去?” 这话一出,胡氏原本将将才拿出来的笑容又尴尬的僵住了。晋云侯更是气红了脸,他抬手指着楚钰,连连道,“你,你可真是,可真是一天比一天出息了,别的不会,顶撞人的话倒是十成十都用了出来。” 楚钰摇摇头,“儿子,这倒不敢当的。”他顿了顿,又扭头向胡氏,道,“不知夫人今天来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他的语气温和有礼,倘若不是说出来的话句句气人,倒还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胡氏顺了顺气,勉强做出了柔和的样子,道,“阿钰,你看看,你父亲他说话急了点,你也不该这么气他……至于今天找你来,本是好事,怎么就吵起来了呢?” 楚钰不听她面上的废话,径直问道,“不知是什么好事?” 胡氏看了晋云侯一眼,才道,“是关于你的婚事,你如今的年纪,是该正经娶一房妻子回来了,日后也好将这家业交到你手上。” “夫人说的对,这的确是一桩大事,”楚钰点点头,目光似是嘲讽的看着胡氏,“嫁娶之事理该谨慎,既不能胡乱娶了,也不能胡乱嫁了了,不然可有一辈子糟心事可瞧的。” 他这话里的意有所指太过明显,使得晋云侯那才平复下去的怒火猛地又蹿了上来,他一步上前,将胡氏推开,手扬起就要往楚钰脸上招呼。楚钰的身手,哪里能让他近身打在脸上。是以晋云侯用了大力气,却没能打到自己想打的地方,反而使得那中年略有些发福的身子笨拙的转了一群,差点没重新站住了。 “你这逆子!” 胡氏在一旁明着着急,“侯爷,您这是,你这是做什么,阿钰还是孩子,不懂事的地方教他便是了,怎么就要动手呢。” 晋云侯怒道,“我这不就正在教他?他倒还敢躲了。” “父亲打我没错,然而为什么要打我,这我却要问问清楚。” “就冲你不尊敬你的母亲,就冲你目无尊长!” “我的母亲只有一个,该给尊长的敬重我也半分没少,能做的我都做了,父亲的要求也该适可而止。”楚钰道,“倘若你要求我向楚璋一般对待夫人,那不可能。” 晋云侯这些天在朝堂之上过的并不安稳。皇帝一来十分信任中堂,大小事情上对其他大臣并不依赖。二来又有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的博弈,晋云侯站在司元那一边,自然的对面上与皇帝同一阵线的楚钰非常不喜。 然而正是因为皇帝那一头的桎梏,让晋云侯不能随心,不然楚钰的世子之位哪里还能留到今天。这一点也正是楚钰看的清楚的,目前,晋云侯拿他毫无办法。 父子两人的交谈最后自然是不欢而散。楚钰迈出主院的大门时,心情松了一大截。他的嘴角挂上笑意,这让在外头等他的玉儿讶异非常。等两人走到人少的地方,玉儿才敢压低声音问,“世子爷,在里头莫非真有什么好事不成?” 话是这么问的,然而玉儿却是不信楚钰还真能在里头遇见什么好事。从前世子爷年纪还小的时候,每回到主院去,必定都是黑着脸回来,时常还要受伤受罚呢。可如今,世子爷还能高高兴兴出来,这之中可不是一年两年的结果。 “我将老头气了个仰倒,怕是今晚吃不下饭了。”楚钰凑近玉儿的耳边,声音带着笑意。 玉儿抿起嘴,略有些不赞同的看着楚钰,“世子爷,您可不能贪图一时候的快意,要是往后侯爷想出其他办法来对付您怎么办呀?” 楚钰冷哼一声,“日后且再说,他有他的办法,我就不能有自己的应对不成?” 况且,亲父子间落到现在这般猜忌对付的模样,说起来不仅可笑,多的更是可悲。不过,楚钰与晋云侯自然都不会在意了。 【小剧场】 楚钰:我就是喜欢你看我不顺眼又不能那我怎么样的样子。 卫羡:楚钰哥哥,你听听你后妈的意见,我想为你生猴子啊! 第290章 “喂!”宋白站在瓦背上,弯腰看着院子里站着的蔺子桑与小虎。他原本想站到墙沿上,可一想起那老虎纵身一扑就露出个虎头的模样,宋白还是收敛了这想法。 “快将那老虎关起来,”宋白在瓦片上来回走了两步,有些急躁,“你这里可不是什么安生的地方!每回来都有些让人害怕的地方。” “就你这胆子,还当贼?”蔺子桑抬手安抚了小虎的情绪,等它安静的在自己身边坐下,才对宋白道,“你下来吧。” 宋白还有些怀疑,他道,“你可仔细着点,伤了我谁给你偷卖身契去?”话是这么说,然而他还是沿着墙借力跳了下来。 小虎假模假样的冲宋白叫了一声,见他立刻害怕的往后推了一步,它得意的甩了下尾巴。那尾巴和一根铁棍似的在地上啪的带起一阵扬尘,吓得宋白又是心肝儿一颤。 “你来干什么,”蔺子桑洗了被褥,在院子里支起好几根晾衣杆,她一边将湿漉漉的衣物扯开摊平,一边头也不回的问道。 宋白先干咳了一声,然后扭捏道,“我就是想着能不能来蹭顿饭吃。” 上回晚上来,也不知道倒霉遇见了谁,足足撵了他三五里地。倘若不是他轻功了得,还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下场呢。宋白心有余悸,他这几天都在城里头打转,没钱了就顺手拿点东西,与旧时候一样。可自从昨天,外头不知来了什么人,穿着打扮与大齐的百姓半点不同,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面露凶相。京都城里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三倍,来回十几步的路都能遇见三个兵,第三只手没多少机会能伸出去。宋白觉得无趣,他没有其他地方能去,想来想去也只有到这里来了。 他其实并不饿,然而想起上次在蔺子桑这里草草吃过的几口饭菜,他又觉得肚皮空的可以再装进一些东西。 “厨房里有中午剩下的菜,自己去拿。”蔺子桑并不多理会他,宋白在或不在对她似乎并没有多少影响。 宋白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蔺子桑的背影。那凶恶的老虎在她身边宛若农家听话的小黄狗。这场景和谐中又有着说不出的古怪,宋白加快脚步进了厨房。 外头的光景如何,蔺子桑虽然没有出门,也大概从王老头那里听说了一些。去年年初的那场战争,以北人的败落为终结。但是零零散散的小役一直到前不久才完全结束,北人有意求和,是以送了他们的王子来与皇帝议和。 京都城距离北地路途遥远,这里的百姓并没有直接的感受过北人的侵扰。因此对北人的到来,他们好奇过多不喜。更何况,大齐的将军打的可是胜仗!如今这些平日里爱张扬非常的北人过来灰溜溜的求和,反而让许多百姓的心里多出了几分得意。 宋白没有什么吃相的蹲在廊下,他的眼睛盯着蔺子桑的背影,瞧着她里外忙活。他记忆里家人的模样已经十分遥远了,然而他也还依稀记得也是差不多的这么一方院子,院子里他的模样模样温柔的回头唤他的名字。 然而,他原先的名字是什么,宋白已经忘记了。记忆力的女人面孔模糊,嘴巴微微张了张,却哑然无声。 “你不是自愿卖身进秦阳侯府的吧?”他的嘴巴塞得满满当当,说话的时候有点含糊不清。 蔺子桑的动作顿了顿,她回头看了宋白一眼,“你瞧见过多少个自愿的?” 身不由己,这滋味,宋白觉得自己是懂得的,他没有再顺着这个问题往下问,而是道,“你也算是境遇好的,如今还不是轻松自在,一个人在这院子里过日子,要我看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何苦要犯险去偷那卖身契?” “你不也为了四十五两银子犯险去为我偷卖身契,各自有各自的心思罢了,”蔺子桑擦干指尖上微凉的水珠,“这院子里的日子如今算是轻松自在,可是谁能保准以后都这样轻松自在?只要我的命一天不是我自己的,我就一天也轻松自在不了,” 宋白愣住,半晌他才放下手里的空碗,嘀咕道,“你这丫头片子,真是个胆大的。” 蔺子桑对他伸手,“吃完就把碗给我。” 宋白在蔺子桑身后站起来,紧着问道,“你就不怕我拿了银子就跑了?” 蔺子桑回身,她蹙着眉头,面上露出不悦,话语里的威胁半点也不像是作假,“你若是敢跑,后半辈子都不让我抓到才是,倘若再让我找到你,必然不会轻饶你!” 她这时候的娇嗔倒像是个气急的小姑娘,宋白觉得有趣,正要再无赖几句,却又听蔺子桑说,“再说,倘若你敢走,那毒也能弄死你。” 第291章 宋白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能带出这样的结果,他惶然的跑到蔺子桑面前,大惊的问道,“什么毒,你在说什么?” 蔺子桑面上露出些神秘的笑容,她脆声道,“你这些日子是不是觉得晚上总犯困要睡?” 宋白顺着蔺子桑的话一想,还真是这样。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那个自己在厨房里睡过的一夜来。 他猛地一瞪眼,怒道,“好啊你,你竟是个恶毒心肠的!给我下了什么奇怪的药?快说!” 他怒气冲上胸口,一个箭步上前就要对制住蔺子桑。却不料蔺子桑身形灵活,一个闪身躲了开去,同时又从自己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飞快的反手一指,直冲着宋白而去。 宋白往后一仰,那锋利的刀口与他的面颊险险的擦过去。 “那药不过是让你多睡罢了,”蔺子桑见宋白后退,便也收起了自己手上的刀,“只不过倘若你不想后头半辈子一直半睡半醒,卷了我的钱走了也无妨。” 这不能说是个大毒,可谁想见天儿的睡着啊。宋白生气,然而此刻又显得毫无办法。他却不知道,刚才的那些话,都是蔺子桑随口说了骗他的。 那蒙汗药不过是一晚上的药性,哪里能到现在还不消,只不过宋白个性莽撞,脑袋也直了些。一两句话的事情,他也还真就相信了。 小虎瞧见刚才的变故,连忙一跃上来护住蔺子桑。它毫不客气的对着宋白一顿乱追,吓得宋白还不等生完气,就抱着廊柱往瓦上跳。差点被小虎的爪子勾下来。 他站在瓦楞上气急败坏,“你你你,太欺负人了。” 蔺子桑一摇头,那披散在肩头的黑丝洋洋洒洒的顺着她的动作往后拂去,看的宋白差点又是一愣。她转头去厨房拿出两罐子东西,又打开大门,在宋白的注视下放去了门口。 “那些事给你的,你要是要,就拿去吧。” 宋白站在高处哼了一声,“你给我什么,再给我多下点药吗!我才不信,你这个,你这个毒妇!” 蔺子桑并不在意宋白说什么,她反手摸了摸小虎的脑袋,道,“小虎,我们回去看书。” 宋白在外头等了一会儿,见蔺子桑的确没有再出来的意思,他这才往下一跃,在地上站定了。要不要去拿方才蔺子桑放在门口的东西呢?宋白有些犹豫,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最后一咬牙,还是去将那坛子抱了起来。 一只坛子打开是扑面而来的酱肉香味,一只坛子则泛着点酸气,是腌好的菜梗,看的宋白直流口水。 管他有没有在这里头下药呢,他抱着坛子往回走,反正药都药了,还差这一口两口?左右这点东西,自己拿的一点都不亏心。 京都城里头,街头来往的百姓比起平日少了许多。但凡有出门的,必定都有男人陪着。也不知是谁传出了风声,说这北人好色蛮横,无奈北地女子一向有些粗里粗气,是以这大齐温婉的女子十分得北人喜欢。 北地风国的王子穆野并不知道他带来的风国将士被描绘成了这般模样,此刻,他正在大齐皇宫金碧辉煌的正殿里与皇帝一起喝酒。 两遍的大臣均居高位,中堂与司元一左一右的坐在皇帝与穆野身边,从排位上就能看出高低之分。 穆野从前在战场上与司元见过,虽然一面十分憎恶司元的狠厉手段,然而一面又对他行军打仗的本事十分佩服,说起话来三句不离司元,不服气中又带着敬仰。 “司将军的名声,在我们风国,已经传遍了,”穆野的大齐官话说的不太好,生涩又难懂,皇帝对这北地饿狼一般存在着的风国十分忌惮,此刻虽然打了胜仗,却也拿出了十二分的耐性与穆野交谈。可谁想,穆野十句话里有六句有关司元,皇帝有些不悦起来。 怜妃娇柔的倚在皇帝身边,时不时的为他倒酒,凑在他的耳边小声说话。皇帝放在桌下的一只手握住怜妃的,心里稍稍觉得有些慰藉。 起码撇去朝堂上的这些事情,他怀里的美人多少人艳羡与眼热。皇帝抬眼看向司元,发现他正将目光放在那群跳舞的歌姬身上,他于是笑道,“司爱卿,这些歌姬的身子都是干净的,你看上了哪一个,只管开口便是。” 司元这才回过头去看向皇帝,他点了点头,“谢过陛下美意。” 穆野看看皇帝,又看看司元,忽然插嘴道, 【小剧场】 怜妃:卧槽,一个蔺子桑还不够?哪儿来的舞女! 穆野:这位娘娘有些我们北地女子的泼辣! 咳咳,最近码字状态不是很好,更新迟了点,但不会断更的。二更的总字数和三更是一样一样的,大家放心~【简直夭寿,昨天晚上不知怎么没有发布好第二更,现在才反应过来……】 第292章 穆野看看皇帝,又看看司元,忽然插嘴道,“美人配英雄,司将军的身份,哪里能让如此低贱的舞女与之相配?” 风国人说话不像中原人周折婉转,直来直往的一句,顿时让皇帝有些挂不住脸。这个时候,生气了显得气度小,可要就这么默然带过,皇帝又觉得肝儿疼。 怜妃轻轻的在桌下握了握皇帝的手,然后微微扭头向穆野看去,她的嘴角弯起,柔声道,“美人配英雄,王子所言甚是,只不过有一点王子恐怕有些误会,”怜妃端端的坐着,与咫尺远的皇后相比,气度竟也不输,“下面的这些舞女,均是清白人家出来,有名有姓,就连后宫选秀都是要来的,这与风国不同,故而谈不上身份的低贱。” 穆野被怜妃温言拐着弯子骂了两句,眉头已然皱了起来,他拿过酒杯猛灌了一口酒,不理会怜妃,只转头对司元道,“要我说,你们大齐的女子还是太弱,女子与男子一样,都可以骑马射箭,怎么能整天的拘在房里做些针线?司将军这样的人物,该配我们北国的儿女才是。” “王子高抬。”司元抬了抬手上的酒杯,主动敬酒。 对于司元的客气,穆野显得十分受用。他笑眯了眼睛,连喝了两杯。 皇帝方才的那点火气被怜妃的两句话安抚下去,这会儿只偏头与怜妃耳语,两个人模样亲密,毫不避讳的在人前展现出来。 场面上的宴会,总是无趣,场面上过去了,人也就各自散去了。 高高的宫墙下,掉了叶的枯木还没有绽出嫩芽,周围弥漫着一股颓丧衰败的气息。司元走过一处拐角,原本跟在他身后的那几个侍卫连忙加快了脚步,等他们的步伐也饶过拐角,原本不过十步之遥的司元却已然不见了踪影。 显然是被刻意甩下的,这不是第一次,那几个侍卫虽然觉得可惜,却也没有沮丧的情绪。至于皇帝那里,只说是将人送出了宫门便是。 怜妃脱下华丽的外袍,让宫人拿来轻便的宫装。铜镜里映照着她浓妆下姣好的面容,她换好衣服,将几个服侍的宫人全都遣了出去,然后站起来将窗户关上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呢,”她开口,语气轻快。 一转身,司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房里,与她三步远的地方。 怜妃不由得往前走了两步,与司元近距离面对面的站着。她面上欢喜,与应付皇帝的时候全然不同,是从心底里闪现出的娇柔。 “见面是难了些,不过远远的看见一眼,也是好的,”怜妃小步的走到桌边,为司元倒茶,“你方才喝酒喝得多,喝杯浓茶解酒。” 司元却没有将那茶杯接过,他脸上的神色有些发冷,“你该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情。” “我并不知道。”怜妃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她将拿茶杯放回桌上,抬头直视着司元,“还请将军提点。” 她是司元安在皇帝身边的一根刺,不到最后绝不会刺到皇帝的心口上。倘若说有什么值得司元亲自过来事情,怜妃能想到的也只有前几天蔺子桑的那一件。 思及如此,她面上的笑意便全然消失了。这深宫之中,他来找她,为的是别的女人。怜妃的心宛若被扔到了严冬的井水里,里里外外凉了个透彻。 “别院里的事与人,都是你不该过问的,更不是你能动手的,”司元道,“深宫之中,你的一举一动已然受制,有多少人看着?” “深宫之中,”怜妃冷笑一声,她低下头去,声音慢慢的淡了,“将军也知道这是深宫之中,那你又怎么会不知道我甘愿委身与此,是为了什么。” 日头已经渐渐的往下落,此刻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投射进一团暖橘色的光芒,将怜妃的身形衬得更加娇小可怜。 “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司元的神情没有动容,“你我个人之间,再无其他,” “那她凭什么!她的身份比起我来,又好到哪里去?”怜妃猛地抬起头,面上全是不甘,将她的容貌几乎扭曲。 可尽管是这样的时候,怜妃仍旧希望得到的是司元的一番训斥,也好过后面她听到的话。 “她是她,你是你,你们不同,没有半点应该放到一起比较的地方。”司元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他说着,将视线又方向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光晕,“我该走了,该如何,不该如何,你想清楚。” 怜妃一言不发,颓然的低头站着。她脚下原本干燥的地面,忽地被落下的水滴晕染除了几团深色的黑点,然后接连的散开了。 第293章 她以为司元依旧会像从前一般,认真的告诉她,男女情爱与家国大事要分的清楚。然而他没有,他用不掩饰的方式告诉怜妃,蔺子桑与她不能比较,也从另一面告诉怜妃,蔺子桑与她的不同,起码在司元的心里,是不相同的。 可是为了什么呢? 怜妃想不清楚。她原本以为,司元不愿意要她,是因为她的身份,她的过往,她是低微的,所以惯于用低微的方式去爱一个人。但是,蔺子桑呢,她依旧如此。从怜妃调查到的她的过往来看,蔺子桑一开始甚至是司末房里的人。 然,司元说她是不同的。光凭这一点,光凭这一句,已经足够让她心里嫉妒的火焰将一切烧空。 不,她没有什么不同。要说她现在与自己唯一的不同,也不过就是蔺子桑还是将军府一个脱不开名分的小丫头,而自己则是一个随手就可以捏死她的人。 怜妃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独自面对着屋里全然黑暗的光景,下了决心。 风国前来求和,是带了诚意的。他们提出大齐与北地十年的和平休战期,并且愿意撤出几十年从大齐割去的都城,贝叶城。光凭这一个都城,已然是白银换不回来的。那都城原守着大齐西北的边界线,是个易守难攻的位置,然而数十年前让风国夺去以后,再也没拿的回来。等到司元北战,却不是拿不拿得回来的问题,而是愿不愿意拿回来的问题了。无奈皇帝一直觉得打仗无谓,更不觉得那在他父亲继位前的失守的都城有征战的必要,是以一直耽搁着。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风国自己会提出这城来做砝码。 原本想的风国这十年休战只是缓兵之计,等他们休养生息足够,两国之间的和平必然不能长久,却也因为贝叶城的回归而让人觉得要重新考虑。 皇帝觉得心头宽缓,无论风国是怎么打算的,贝叶城重新被纳入大齐国的版图,是一件足以让他在史书上多记一笔的事。 不过,显然,不是每个人都这般想。 才下朝,永信侯快步走到司元身边,“等等舅舅,等等舅舅。” 他追了两步,便忍不住喘了喘,自己又不由得感叹,“这身子骨,谁能信当年是从战场上拼下来的……” 司元瞧了他的面色,道,“舅舅近来必然是贪杯了,太医上回去侯府瞧过,总是让您将家里的酒坛子全都扔了的吧?” 把酒坛子都扔了,这话说的永信侯心头一紧,他摆摆手,有些心虚的强撑道,“也没喝多少,每日小酌两杯,调和胃口,这总是要的吧?” 晋云侯远远的看见他们两个走在一处,忙也要上前与他们说话,才走两步,不想被边上中堂那边的党羽拦住,“晋云侯,这急急忙忙的要往哪里去?” 晋云侯在朝堂里站队并不稳固,他大多是在关于征战的谋略上与司元想法相同。而在许多温和的政治谋略上却多与中原相同。要说他唯一真看不上的,只有那阿斗一般的皇帝。 两句话一耽搁的时间,晋云侯再抬头,就瞧着司元与永信侯已经上了同一辆马车。他叹了一口气,心道可惜的走了。 “要我说,那风国的蛮子提出贝叶城,不过是缓兵之计,这么些年数了,谁知道贝叶城被他们糟蹋成什么样,里头的百姓又有几个还认自己是大齐人……到时候拿了一城的探子回来。”永信侯与司元同乘,里里外外都没有旁人,说起话来也格外大胆,“也就那傻皇帝,真打从心底觉得风国是服了大齐。” 从古至今,大齐的地界与风国的地界,无论是自个儿里外换了多少位统治着,改过多少朝,换过多少代,两者之间的矛盾就从来没根本上的断过。就是到了如今的大齐盛世,也是有自己能打仗的侄子。 永信侯瞧着司元,怎么瞧怎么顺眼。 “车到山前必有路,”司元却显得并不怎么在意,“休战总归是好事。” “对,你以后也多在京都城里呆着,是时候娶个门当户对的,开枝散叶,你如今这样,实在说不过去,你看看你两个弟弟,说起来倒也是成婚不早的,但再晚,与你相比,还不是有了正经妻儿了?” 司元笑起来,“舅舅,这事情,在家里母亲要来烦我,怎么在外头连你也要说了?总归不是多要紧的事情,有了阿泓,后头许多事情都是一样的。” “再一样,你能越过祖宗礼法去?你还能将爵位传给一个庶子?”永信侯摇摇头,话说的刚硬,可他也知道,自己的话司元听听也就过去了。他这会儿想得多的,是去秦阳侯府瞧瞧自己快临盆的闺女。 【小剧场】 宋白:我怎觉得,将军又坑了子桑一把。 阿锦:小毛贼,背后的布置,你知道多少哼 蔺子桑:唉,将军不在的第不知道多少天,想他 昨天太蠢了,贴了两更,结果没按第二更的提交……如果有觉得今天的内容脱节的,可能就是没看昨天的第二更,嘤嘤嘤 第294章 距离顾炎欢生产,大约只余下一月的光景。秦阳侯府里里外外除了围绕着点儿大的奶娃娃司信容,便全都只剩下她一个。就连司末这时候也知道了些分寸,天天留在家里陪着顾炎欢,连着半个月没出门了。这要是放在以前,哪里呆得住。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顾炎欢的心里才算通顺了点。她从前那些个张扬跋扈的性子,多少都是为了司末不顾着家里,如今遂了心愿,管它是三日五日,总都是好的。 永信侯一到秦阳侯府,没先去看自个儿的女儿,而是转头将司末抓去了书房里头。 司末见他大哥也在,原本到嘴边的几句奉承话一下就给缩了回去,只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问了安。 “我听说你在家有些日子了?”永信侯双手背在身后,眉峰皱在一块儿,“炎欢如今身子不方便,你留在家里陪着她,这是好的,然而身为男子,怎可对以后没有半点打算?” 司末不知自己舅舅今天要来,什么说辞也没有准备,答起话来不免支支吾吾,半天掰扯不出个正经。 “我,我是有些打算的,然而,想着还是先等孩子过了百天吧……” “你的打算难不成是同你大哥一样,去北边带兵打仗不成?还是要去南边那些未开化的地界为大气拓一拓疆土?”永信侯听惯了司末的拖延之词,因此很有些不以为然,“你要是真有了打算,妻儿定然拖不住你,光是这京都城,你就可以找出多少安身立命的法子?且不说你的身份,已经不知道比外头多少人轻松多少,光是你大哥的关系,多少人想巴结都来不及,你就光这出门伸伸手伸伸脚的事情都懒得做……” 永信侯语气严厉了些,却是个惯常不会真逼着孩子做什么的。因此,司末虽然面上恭恭敬敬的得了一番教训,可也没有真往心里去。他倒是怕司元,他这个大哥,话从来不多说,然而闷声不响的教训他一顿,却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少过。从前还对老祖宗有些顾忌呢,如今怕也是烦了老祖宗的妇人之仁。老祖宗自然是心疼自己的小儿子,是以每回等司末去养性居,她总是要仔仔细细的关切一回。 切莫顶撞你大哥,也切莫再多做什么让他不顺心的事情,否则到时候真将你扔去北边的军营里,母亲也是拦不住的。 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司末也就真信了老祖宗算是不能为他再求情了。 司元坐在一边喝茶,只当是没看见司末频频偷偷望过来的眼神。没一会儿,在顾炎欢身边侍奉的百合从外头跑进门来,先屈膝行了礼,然后道,“侯爷,夫人听说您来了,闹着要下床过来呢……” 永信侯面上多了着急的神色,他立刻撇下司末,快步往外走,“这孩子,还是那莽撞的性子,她要下床,你们拦住了没有?” 曲莲连忙道,“拦住了,拦住了,侯爷您别急,昨天大夫来看过的,说夫人的脉相平稳,身子养的很好。” 司末也紧着步子在后头跟着,后头的司元没有一起走出来,这让他很是松了一口气。 顾炎欢本来就是个娇气的性子,这是永信侯自己惯出来的。如今见从前娇气灵动的女儿卧在榻上,有一股子病气,永信侯立时就心疼起来。 “这是怎么养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老祖宗与永信侯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走进屋里,一听这话,也有了两分不高兴,她道,“褪了脂粉,自然脸色看着要不好些的,昨天大夫来瞧,说样样都是好的,你别太忧心。” 永信侯回头瞧了眼老祖宗,与她点了点头,道,“唉,我就是,心里还将炎欢当做个孩子,见不得她遭罪,怀孕生子,从前她母亲那时候就足够吓唬人的了。” 顾炎欢的母亲丘氏生她时遭了点罪,当时将永信侯府上上下下都吓了个够呛。 “父亲……你这么说,我都要怕起来了。”顾炎欢娇声娇气,“这些天每日晚上吃了饭,阿末便陪着我去花园里走一走,我觉得整个人都是通顺的,你倒别比我还怕了。” 被点了名的司末,立刻直了直腰板。永信侯闻言也看了他一眼,算是赞许。 直到这个时候,司末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安稳起来。 白蕙端着从洗衣房里领回来的衣服,拐着小路往云山院走。转眼她在云山院也已经有几个月,却打从心底里没有适应起来。 这个院子里的人太奇怪了……笨的看着就真是笨,捉摸不透的人每天行踪不定,时不时见一面的将军也足够让人胆战心惊,她算是一个能贴心的都没找到。 第295章 她将拿回来的衣物先在自己房里分拣好,将司信泓的单独拿出来,然后低着头往他房里走。路过厨房时,她听见里头那身材窈窕面容却十分普通的厨娘似乎自己一个人在嘀嘀咕咕的说话,“这里实在无趣,我可一点都不想呆了,我们去拿九垟山上住些日子如何?你也能瞧瞧那上头的药草。” 白蕙放慢了脚步,听见里头的人顿了顿,又道,“我就是想去九垟山脚下再看看,你管我这么多!” 那九垟山脚下……白蕙心里泛上了疑惑,还想再听听,却被那厨房窗户里猛地探出来的脑袋给吓了一跳。 李厨娘的手上还拿着菜刀,她面色不善的看着白蕙,“你在这门口三五步路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白蕙连忙往一边退了几步,支支吾吾的摇着头,快步的往前走了。 这李厨娘,自从她第一次见,就好似是个魔怔的。白蕙心里雷雷的打鼓,面色也白了三分。 等她路过那丫头房,里头的四个山字辈丫头正低着头与赵嬷嬷一块儿做针线,见她路过,倒是抬起头来招呼了她一句,“白蕙,一会儿过来一起做些缝补,如何?” 白蕙勉强点头答应了,这几个人从一开始就对她不温不火,算是过得去。 她再往前走两步,又撞见从司信泓房里出来的早木。他方才打了个瞌睡,这会儿脸上的困意还没有全消,见到白蕙也显得兴致缺缺,只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白蕙再往前走,隐约听见司信泓的房里传出一点说话声,“惯偷?” 只听见两个字,白蕙也不该怠慢,唯恐像是方才在厨房门口被李厨娘抓了个现行。她抬高了声音,对这里头道,“少爷,奴婢来送衣服。” 里头的声音停了停,须臾传来应答,“进来吧。” 屋里还站着另外的一个人,是阿文。 白蕙低着头进去,背着里头的人将手里的衣物一件一件的都放进衣柜里。衣柜里有淡淡的熏香,听说这熏香的香气还是从前贴身服侍小少爷的丫头仔细挑过的。叫什么来着?白蕙想了想,记起来了,好像是叫做子桑。 这时候司信泓与阿文又重新说起话来。 “子桑姐姐那里,我想着过些天去军营时顺道过去瞧瞧,” “昨天从那里回来时倒是一如往常,只小虎的脾气更差了点。”阿文回头看了白蕙一眼,并不在意她,“要不是躲得快,被它咬下一块肉来也是寻常。” “毕竟是凶兽,如今又在九垟山上养的野了,不过这些到底不打紧,只要它心里知道谁从小养着它,知道不对子桑姐姐逞凶便是了。” 这叫做子桑的,都走了这么久,可这院子里的人却还是满口子桑。就连那成天只知道睡觉的早木,一说起子桑来眼睛都要多亮五分。白蕙低着头往外走,心里的疑惑却半点没少。 这院子里的人不愿意多亲近她的另外一个缘由,大概逃不过以为自己是老祖宗那儿送来的眼线。然而白蕙觉得自个儿有些冤枉。从前在养性居时,她就只是个二等丫头,也不大受重用,老祖宗险险知道她的名字。白蕙也没想到自己转手就被送到了云山院侍候,这一下子又将她自打进将军府以来的熟识关系一刀斩断了。 虽然到了云山院以后,她明着升做了二等丫头,可住的房间却比从前在养性居时还小。那时候两个二等丫头睡一间,房子却也显得宽敞透亮。然而云山院里就处处显得小气些了。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大房间空着,只是没被安排过来给她住罢了。 又是那不知道走了多久的子桑,她的房间到现在还是空着的呢,说是保不齐哪天回来还要住。 白蕙在床上翻了个身,心里冷笑,这还真是份了不得的情谊。那四个山字辈的丫头里,几乎个个都念叨着当初那子桑丫头人多好。白蕙却是不相信,倘若真是个没有手段没有城府的,能月月让人送东西回来。能日日让一整个院子的人惦念着她? 然而,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这一点白蕙是想的通透的,不管那子桑丫头如何,那都是她的造化。 打从二月起,宋白去蔺子桑那里明显去的多了。从上次他知晓蔺子桑给他下了药,也信了那药须一些解药以后,便有些豁出去了的意思,更明着过来蹭吃蹭喝了。 蔺子桑倒也无所谓,她本就要天天做饭,宋白来吃,左右只是多一双筷子。至于她将那蒙汗药用水稀释了每次加一点儿到饭里头来糊弄宋白,让他真以为自己有了嗜睡的毛病,蔺子桑觉得,这就不至于让宋白知晓了。 第296章 “大齐倒真有一点是好的,女子娇弱了些,但看久了,的确让人生出怜惜,”穆野带着一众风国人,在京都城里大摇大摆的走。 他一开口,一边陪同的大齐官员不免应和,话里头带着不少得色,“南地女子,自然是各个如细柳,如彩蝶,翩翩然自成美意。” 他这一番拗口的话听在穆野耳朵里既不顺耳,他的大齐话说的本来就不是很好,这一句里有一半的字压根没有在他的耳朵里串联成合理的意思。他不耐烦的摆摆手,没有接话。 一众人再往前走,路过一处不起眼的茶摊,穆野忽然笑起来,他伸手指了指街对面站着的一位女子,道,“那人,长得可真好看。” 他这话的声音本来就大,更别说这么一群人本来就是人群中视线的焦点。一旁原本躲着窃窃私语看热闹的百姓顿时也将自己的目光移转过去。 蔺子桑站在茶摊边上,正要坐下来喝茶,不想却被突如其来的目光死死盯住。她抬头望去,不免被眼前的情景弄的惊愣。 原本今天要她转递出去的书信还在怀里揣着,此刻蔺子桑摸不着头脑是有,但更多的是隐隐多起的担心。 然而她好在还镇定,她轻轻的扭转回自己的头,点了茶,找了茶摊子上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坐着。穆野本也就是见她生的好看,随意一指罢了,并不想如何,他见周围人目光惊诧,大约也就发觉了自己方才有些失礼,因此不发一言,将手背到身后快步的走了。 只不过经过刚才那么一下,难免有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蔺子桑。她才坐下,不等茶摊老板将茶水端上来,就有几个模样猥琐的年轻人站的不远不近对着她笑了。 这些天呢城里巡逻的官兵比寻常多上不少,蔺子桑对这个倒是没有担心,但是厌恶却少不了。她低下头去,尽量不去看那些模样可恶的年轻人。 “借过,借过,”宋白那几个年轻人身边挤过,面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那几个年轻人虽然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但到底也还是给他让出了路。宋白一点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在蔺子桑身边坐下了。 “老板,再拿只茶杯,” “好嘞!” “你来这里做什么?”蔺子桑的指尖从面前的茶杯口上抹过,带出一串隐约的水珠,她垂着眼睛,脸被这外头的冷风冻的有些发白。 宋白先是高声笑道,“姐姐,你出来也不愿意带着我,一会儿回家了,我定是要和爹娘告状的!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他说完,又马上换了低沉的声音,凑在蔺子桑耳边道,“那几个人都是些癞皮狗,轻易甩不掉的。” 蔺子桑手上的动作一顿,隐隐笑了起来,“那我是要谢谢你了。” “有什么好谢不谢的,”宋白假意大度的摆了摆手,然而到底没有完全撑住,他苦了脸色,凑在蔺子桑面前道,“你要是真的谢我,你能把那东西的解药给我吗?我这几天天天睡过头去,实在没办法了。” “晚上多喝点水,第二天准保就不睡了,”蔺子桑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道。 宋白以为她是在正经告诉他解药的房子,连忙屏息仔细听着她的下一句,却没想到蔺子桑接着又说,“再想睡也能被憋醒。” 被什么憋醒,不用细说的太明白。 宋白立刻有些愤愤,然而他到底没有当场翻脸,只连倒了两杯茶水,不怕烫似的全给灌了下去。 蔺子桑今天过来,是又得了递信的任务。那信件落在走廊下的柱脚边,倘若不是她醒得早,恐怕被小虎扯皮了不一定,也不知这般不经心的位置,是谁摆的。 她到了指定的地方,这处小茶铺等着,却不知道要来拿信的会是谁。这会儿又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宋白,蔺子桑还算镇定。 布衣男子形貌普通,挑着担子从巷子里出来,虽然天气还冷,然而好一段路也让他的额角出了些汗。他拿出一块粗布擦了擦,将担子放在了路边。 蔺子桑闻声转头看了那卖货郎一眼,没想到竟是个眼熟认识的。从前王老头说过村里有一个常常经过的卖货郎,谁想第一次带那卖货郎临门时就让他瞧见了院子里死了两个人的可怖场景,打从那以后就再也从别院外头的主路上瞧见过。 谁成想会在这小茶铺子上见着。 蔺子桑原本认出他来,心里是混不在意的。然而,就在她将将要把视线移转回去之时,卖货郎货担子上的一角,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这梅花兴许不难见到,但是,这梅花的奇特之处,是蔺子桑昨日在那信封的一角上见过。 第297章 她在这儿坐了这么半天,决计不会平白出现这样的巧合。蔺子桑看了宋白一眼,见他喝茶喝的百无聊赖,便道,“你饿了吗,我有些饿了,我听说街那边包子味道很好,倘若你要吃……”她从自己荷包里数出十个铜板。 宋白见钱眼开,管它是多少钱,立刻点了头,将那十个铜板利索的揣进了自己兜里。对面街上的包子皮薄肉多,两文钱一个的大肉包,两个准管饱。就蔺子桑那个胃口么,宋白自个儿算计,恐怕有一个包子就够了,往宽了算,他买上四个包子,还能富裕出两文钱呢。 宋白将这笔买卖掐的准准的。 蔺子桑远远的看着宋白走到街对面,站在了几个等包子人的身后。她这才收回目光,将视线转到了在不远处坐着的卖货郎。 “可真巧遇见你了,”她朗声开口,那卖货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她。 “姑娘在与我说话?”那卖货郎面带疑惑,像是已经忘记了蔺子桑是何许人。 “正是和你说话,从前王老伯与我说,你是要往官道上过再往城里来的,谁知道打从……”蔺子桑脸上似乎露出点窘迫,她压低了声音,咬字也含糊了许多,“别院出了人命以后,就再也没瞧见你了,多添了许多不方便的地方,哦,不过上次还是麻烦你去将军府报信了。” 蔺子桑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荷包里又数出十个铜板,很有些肉痛的样子,“这点钱你收下,往后也别不忘我门前过了。” 那卖货郎听见别院与人名这几个字,才恍然反应过来。他的脸色先是白了白,而后见到那蔺子桑小心数出来的十个铜板,他脸上又多了几分局促,他连忙将东西推回去,“姑娘,这不能够的……往后我往你门前过就是了,前段日子是因为家里出了些事……” 这等瞎话,卖货郎似乎实在编不下去,说了一半自己就先停住了。 蔺子桑并不在意,她抬头又看了一眼街对面已经拿到了包子的宋白,道,“我恰好要看看一些布料与针线,那些铺子要价都高,不妨你这儿就先给我瞧瞧?” 卖货郎朗声应了,他将担子打开一半,拿出些线头来,“你先看俺这些颜色,都是顶好的,与城里的铺子卖的没什么差别,价钱可是比里头便宜多了。” 蔺子桑一边点头一边状似无意的从袖口里取出一个薄薄的信封,她伸手去拿那些线头时,将那信封放在了卖货郎的担子上。 卖货郎只撇了一眼,脸色就变了,不过他立刻掩饰下去,“这些还没整理好,等我弄好了,今天晚上顺路给你送过去,你下午可着家?” 他说着手上的动作飞快,将方才拿出来的线头一股脑的塞回了担子里,顺带着将那信封也一同不着痕迹的塞了进去。 见状,蔺子桑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笑着摇摇头,“这倒是不着急的,你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过来,我都是在家的。” 说话间的功夫,宋白已经从对面走了过来,他拿着两个包子,毫不客气的吃着。 四个包子两个装在袋子里,两个被他一边一个拿在手上,走路间略一不稳,差点给撒了出去。宋白有功夫底子,最快的又是手上脚上的活计,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包子就这么落在地上。他下手飞快,在那包子眼看着要沾到地上的时候,猛地将之捞了回来。 卖货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也不言语,默默的转回身去喝完了自己茶壶里的茶水,便重新挑上担子上路了。 日头西下,广郁宫中窗户关的严严实实,莫名的多出了几分鬼气森森的味道。怜妃懒懒的躺在榻上,对着下头站着的人问话。 “是以今儿个,见的人是那蔺子桑?” 她的语调带着惯有的散漫,低沉之余有着说不出来的引诱味道。 下面站着的是一个面貌十分年轻的男子,他说话间时不时的稍稍抬头看怜妃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多少冒犯,多的是满心满意的爱慕。 怜妃似乎并不在意他外露的情绪,只笑问道,“王七,你瞧着,那小丫头如何?” 王七不傻,他知道怜妃似乎对这原本无名无姓的小丫头很不喜欢。他自然不会说出让怜妃不悦的话,然而,要让他背地里诋毁一个说话举止都十分聪明的小丫头,他也是做不出来的。故而,王七抬头,饶过怜妃的问题,兀自说了另外一件事情,“有一事不知怜妃娘娘知不知道,那蔺子桑身边,似乎还有不是将军身边的人。” 【小剧场】 穆野:我不要打酱油,我要女票,誓死不做单身狗! 怜妃:烦恼,该怎么吊打小贱蹄子呢 蔺子桑:呵呵 第298章 “哦?不是将军身边的人?”怜妃来了兴致,“可有查清楚是什么人?” “已经派人去查,”王七道,“只不过后头牵扯众多,一时半会儿没有结果。” “查清楚了,立刻来告诉我,”怜妃浅浅的打了个哈欠,露出疲态来。 王七立刻后退一步,“属下先行告退。” 不是司元身边的人,蔺子桑担子倒是不小。怜妃心头的冷意不减,转念却又想到,以司元的性子,倘若他真将蔺子桑放在心上,哪怕这会儿只有一点,也不可能不发现蔺子桑身边的异状。这么想来,只有一种可能,恐怕蔺子桑也不知道自己身边人的身份,而司元只在暗处观望,他将蔺子桑当作一个饵了。 怜妃自觉自己想的通透,她的脸上由是绽出一点儿笑意来。恰好,她正也想将蔺子桑当作一个饵,放在自己计谋里的一处。 穆野在京都城里呆不了多久,议和之事告一段落,他就要马不停蹄的赶回贝叶城去主持城池的交接事宜。总共算起来,恐怕一共只剩下五六天的行程。虽然穆野过来时,除了求了十年的和平期限,带了一座贝叶城,便什么都没有多的。然而皇帝自个儿总想彰显大齐国的气度,已经考虑了好几天那点什么物产财宝给那些个他觉得没见过世面的风国人瞧瞧。 风国人爱好三件事情,喝酒,打仗,女人。 打仗作罢,美酒可以送上不少,然而这美人……皇帝有些犹豫,送个公主去和亲么,这在他朝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然而大齐如今的公主一个个都还是稚童,这就得作罢。到了下面位分再高一点的大臣的女儿么,人家必定也是不肯让自己的女儿去那样的蛮荒之地,再往下,皇帝也怕穆野看不上,反而落了不高兴。 怜妃掐着恰恰好的时间,与皇帝说了她的意思。 “妾身觉得,时间紧,想要找出个处处妥帖的难得很,那些世家出身的闺秀,礼仪举止都过得去,然而恐怕在穆野面前太过小家碧玉了些,撑不住什么场面,再说,也有陛下您那样的考虑在里头,妾身以为,这会儿须找出来的,是个有容貌,有胆色,有没多少身份地位的。” 皇帝皱了眉头,“然而,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穆野毕竟是风国的王子,风国定然觉得我们大齐轻慢了他们。” 风国本就战败,皇帝却还怕他们那点仅剩的的余威。怜妃忍了心头对他目光短浅的厌恶,耐着性子道,“身份地位,这难道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这都是虚的,再者说,风国那样的蛮国,哪里配得过什么有地位身份的?” 这话说的皇帝心里熨贴,他想了想,点了头,“还是怜儿有办法,既然你心里有自己的主意,不妨说来与朕听听。” “陛下可还记得,正月头一天,我去拿九垟山的华安寺上香,将头上的碧玉簪送给了一位平民丫头?”怜妃笑盈盈道,“后来因缘际会才知道,那丫头啊,竟是将军府里的,被放在外头的别院里养老虎,能养老虎的丫头,你想想,能是胆子小的吗?” “将军府……?”皇帝的声音里顿时多了犹豫与不喜,“那地方,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的。” “妾身明白,”怜妃柔声的说,“陛下心里对司将军的忌惮,我都明白,但那不过是个丫头,将军又怎会在意?且不说,就算是其他,臣子为皇家鞠躬尽瘁,那也是自然。” 皇帝心里的担忧被怜妃这么一说,少了八分,他猛地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大笑道,“正好!朕也想看看司元对我到底还有几分恭敬。这事情就交给你去办,” 怜妃起身,对皇帝柔顺的屈了屈膝,道,“陛下只管放心,妾身定当将这件事情办妥。” 嘴上是这么说,怜妃心里却也不对这件事情抱着完全的信心。司元显然是不喜自己将手腕施加到蔺子桑的手上的,这一点,已经值得怜妃反复的踌躇与犹豫。然而,这样的情绪到底还是片刻。 自己蜗居在这深宫之中,陪伴着一个蠢材,即便从一开始司元就从没向她许过任何承诺,她也曾经说服过自己远远看着便罢了。但是,当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司元身边时,怜妃到底还是忍不了,放不下。她不能拥有的,起码也不能被卑微如同蔺子桑这样的人抢走。 翌日一大早,宫里就有宫人传出信儿来,说是有高人算卦,怜妃娘娘与秦阳侯府刚出生的一位小少爷是命定投缘的,又念及孩子还小,不宜带出,是以怜妃娘娘愿意亲自到秦阳侯府一趟。 第299章 怜妃娘娘那是什么身份,老祖宗自然喜不自禁,她心里可没多少自个儿的儿子在皇帝面前真的讨喜不讨喜,她只顾着怜妃在皇帝身边是个十足的大红人了。 秦阳侯府早上就经了一遭乱,上上下下都在准备。司元懒得留在家里应付,自个儿骑了马去了京郊的军营。 老祖宗原先想怪罪,可后来转念一想,到底是男人,还需避着女客才好。 司信容小小的一团肉,本事贪睡的时候,今儿个却被一早弄醒等着怜妃娘娘过来,便有些不高兴,脾气大的很,对着他的乳母拳打脚踢。 季念文脸上端着笑意,与老祖宗慢声细语的说话,心里头却颇为犹豫,捉摸不透怜妃心里头到底揣着几个意思。 这位怜妃,入宫许久却无所出,虽然圣宠不断,然而到底有所缺憾。再说,那等什么高人算卦,也就是幸运这会儿算出来的结果是相合,倘若算出来一个相克,季念文光是这么想想后背就几乎要出了冷汗。 老祖宗与她道,“怜妃娘娘在宫里举足轻重,那些个妃子里头,真能与她比的,兴许皇后都算不上呢,贤妃也大抵是靠着母家,而她这样一个无所依仗的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定当不是个凡人今天的事情,是指着交好,你可别思虑太多。” 这可真是您思虑的太少!季念文无法直来直往的与老祖宗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自己咽下去,装作将她的说辞听进了耳朵里,将忧心放到了心里深处。 怜妃在宫人的搀扶下从马车上款款的走了下来。 她一抬眼,瞧见秦阳侯府门口站着小山似的一堆人,不由得先笑了起来,“老夫人,怎么迎到了这里,天寒,该回屋里去才是,不知你们等了多久,我这心里倒是不好受了。” 老祖宗没成想怜妃是个脾气好的,原先预料着这么个狐媚长相的,又能在皇帝面前走的久的,定然不会是个随意能入口的包子,却没想到见了面是如今这番光景。 寒暄客气归一马,该有的礼节不可废。即便是秦阳侯府,怜妃过来照样是追星捧月,没有一个人怠慢的了他。 怜妃的视线在人堆里扫了一圈,看见两个容貌与司元有五分相似的年轻男子,对他们的身份立刻有了了然。但是,显然她真正想要看见的人并不在这人堆里。怜妃收回视线状若无意的问了一句,“今日理应是休沐,将军竟不在府上?” 老祖宗笑道,“阿元一早就去了京郊的军营,说是有些事务待做。” “将军不愧为家国栋梁,能将休沐的时间都拿出来为朝廷效力,”怜妃掩饰住自己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失望,“回去啊,我定当要与皇上说一说这事情,该赏。” 怜妃的态度柔和,说出来又都是让老祖宗顺心话,她不免有些许忘形,“这都是应该的,哪里能要什么赏赐,怜妃娘娘这般说,就有些生疏了。” 怜妃在心里头咋舌,三两句话,倘若不是念着自己面前是司元的母亲,她恐也没有兴致与老祖宗说下去。不知是从来没有经过什么不顺与坎坷,面前这位老妇说起话来,还带着不少的稚气。 相比较起来,就连一边偶尔说上一句话的季念文,都比老祖宗让怜妃觉得顺心。 等一众人浩浩荡荡的从外头进了内院,又到妙景院去看了司信容。司信容即将百天,模样又白又嫩,被包裹在一团深色的棉布中,带着天真的可爱。 怜妃低下头,仔细的审视过,还伸出一根葱白的指头在司信容的下巴上点了点,一点就下去一个圆圆的小肉坑。 “高人算的果然没错,本宫与这孩子投缘的很。”怜妃笑着从一边宫人的手里取过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由红绳坠着放到了司信容的身前,“这块玉还是从太后那里讨来的,可不是一般的,如今送给你这小娃娃,算是我们投缘。” 老祖宗眉开眼笑,自然是拉着季念文又一番道谢。 怜妃瞧着这一屋子局促的丫头,她摆了摆手,“成了,不用你们伺候,本宫与老夫人说两句话。” 听着这话的意思,是要私下说话。季念文低着头,打头告了退,领着一众的宫人与妙景院养性居来的丫头出了门。 老祖宗不明白怜妃与自己有什么话要私下说,但也打起了精神仔细听,而等怜妃将前因后果说完以后,她的脸上便掩饰不住诧异了。 “怜妃娘娘的意思是,将那丫头的身份换了,送给风国的皇子?” “老夫人觉得如何?毕竟是秦阳侯府的人,本宫无法自作主张。” 【小剧场】 司信容:我的脸要被戳破了!小孩子没有反抗能力就应该被这样对待吗! 司信泓:对一个孩子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果然毒妇! 怜妃:喂,阿泓,你忘了当年我也给你买过糖葫芦吗!不带有了后妈忘了我的啊。 求分求留言啊喂,剧情进入正轨反而冷清了是怎么回事…… 第300章 “怜妃娘娘言重了,只不过是个丫头,哪里用得上想这般多,既然您与陛下有这样的打算,那丫头便过去就是了,她的身份,要真说起来,去那风国皇族里,却是她的幸事了。” 老祖宗说话时候的语气随便,明着头出来的轻蔑之意,使得怜妃心下闪过不喜。她是在蔺子桑的境地居处过的,明白无所依托时候的身不由己,但此时,她却又是一个立刻要将蔺子桑推到那样境地的刽子手之一。 怜妃想笑,却又决出一点苦涩的畅快来。 老祖宗自然不知道她心里头想的是什么,等怜妃走后,她立刻将季念文叫进了房里,轻声细语的防备着隔墙有耳与她说了这件事情。 “竟然是这样的打算?”季念文惊诧不已,等两人细细的说起蔺子桑,却发觉对她也不是全然陌生的。 “那个丫头,”季念文在记忆里恍惚找到一个纤细的身影,“的确不似普通的。” “虽说是牙尖嘴利了点,然而要说那云山院出落过什么人,她倒也算是一个,只不过在府里的时间不久,如今算起来,那小虎送出去也该有半年左右了吧?”老祖宗眯着眼睛算了算,“左右只是个丫头,恐也不敢多不愿意,让人接回来,我亲自与她说,退一步说,她要真是个胆子大能不愿意的,卖身契左右还在咱们这里,她脱不掉这一重身份。” 季念文轻轻的点了头,“母亲说的是。” 她嘴上说的轻飘飘,然而心里却生出点同情来。如今这世道,女子里头真的聪慧的有几个?敢聪慧起来的又有几个,可还是逃不过被人随意支配的命数,说来说去,到底也只能如此。 怜妃在妙景院同老祖宗说了什么,还没等传到顾炎欢那里,就先传到了在京郊训兵的司元耳里。阮朗初初得到这消息,就觉不好,然而却没想到司元能生生将自己手里的剑给扔出去。 他原本骑在马上,身势本来就高,宝剑居高临下的飞出,带了持剑人的力道,在深色花纹的巨石上留下一道又长又深的划痕,就那么擦着几个新兵的后脑勺过去,差点没给人吓得尿裤子,腿抖起来如同筛糠一般。 “将军?”楚钰站在一边,见状连忙飞身将那宝剑踢歪在地。他转头,瞧见司元霎时间完全沉下来的面色。 下头两排原本就被这黑面杀神给吓得不住抖的新兵,经过这一下的变故,霎时心里头擂鼓,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地方,唯恐被打被罚。 司元抬了抬手,接过楚钰扔过来的宝剑,随手插回腰间别着的剑鞘。 “好好带兵,”他留下这一句话,调转马头飞快的奔驰离开了军营。 楚钰的眼神带着些微的思虑,他转头看向阮朗,后者却因为上次被套了话,这回还心有余悸,练满不敢与楚钰对视,紧着也上马调转马头,追着司元去了。 别院远远的已经在司元的视线里显现出了轮廓,红棕的步子渐渐的慢了下来。难得,司元的面容上闪过踌躇。红棕的脚步由跑变走,而后几乎停在了原地。它好一会儿没有从司元那里得到指令,有些疑惑起来,凭着记忆,它迈开脚步就要往去别院的小路上拐去,却被司元扯住了缰绳。 红棕长长的鸣了一声。 阮朗这时候从后头追了上来,他看看近在眼前的别院,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见司元似乎有意,便小声提议道,“将军,不妨进去瞧瞧子桑姑娘?这个时候,她都是在的。” 司元闻言却立刻握紧了手里的缰绳,使得红棕的脑袋不得不往主路上拐,他一言不发的重新踏上路途,换上了一种不快不慢的步子,往京都城里去了。 司元来过,小虎的反应是最明显的。它睡过一觉,正在院子里偷偷背着蔺子桑用爪子勾她晒在竹竿上的衣物。空气中渗透出一丝它不喜欢的味道,它就立刻警觉起来。至于蔺子桑,会让小虎在大白天自个儿躲回房里的,也只有司元一个。 她心里多了希冀,又觉得喜悦,连忙先查看了自己的仪容。等她缓步从房里出来,等着为他开门时,红棕的嘶鸣声闯进了她的耳朵,这一点她是听不错的。然而,这点喜悦长不过片刻,那原本近在咫尺的马蹄声便渐渐的远去了。蔺子桑的手还放在门上,空落落的悬在那里。 不过,这天注定别院有客,等稍晚一些的时候,不在蔺子桑意料之间的人便出现了。 春分被指派来找蔺子桑,她是极不情愿的。她原本就不喜蔺子桑,因为冬至的事情,就更是对蔺子桑有一番记挂,这会儿要她好声好气的找过来,春分觉得分外委屈。然而这话,她又半点不能与老祖宗说,老祖宗她啊,恐怕已经不知将冬至忘到了哪里。 第301章 春分带着这样的委屈心情,站在了别院门口,她往后稍稍退了半步,先是回头瞧了瞧自己背后站着的几个健壮小厮,心里略安定了点。 里头那只老虎,不知现在长到多大了呢…… 春分犹犹豫豫的敲响了别院的大门。 “谁呀?”蔺子桑答应的爽快,光是凭着小虎略显焦躁的反应,她就明白了外头是小虎不熟悉的陌生人。 她一边应声一边安抚小虎的情绪,免得它焦躁起来从那院墙里头跳出去,一人给一爪子。 “秦阳侯府来的,老祖宗身边的春分,子桑,快给我开开门,” 蔺子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继而便是防备,然而她嘴上答应的轻快极了,“原来是春分姐姐,你稍稍等一等,小虎还在院子里头,等我将它关去房里再为你们开门,免得误伤了你们。” 这话说到了春分的心头,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连忙道,“不碍事,不碍事,你且过去,我在这里等着便是了。” 院子里一阵无声。蔺子桑将小虎带到它的房门前,又从那房门后头的布兜子里头拿出一只已经被咬的残破不堪的红布球,将之放在了小虎的面前。 “你且在这里等着,不能随便出来,知道了吗?”蔺子桑用脸颊蹭了蹭小虎的,轻声的对它说道。小虎轻轻的呜咽了一声,半是撒娇着答应了。 红布球算是个暗号与界限,告知小虎呆在有红布球的地方不能轻易动弹。而小虎房里的门,蔺子桑并没有真正上锁,那锁虚虚的挂在上头,看着好看罢了。 外头站的春分,蔺子桑并不希冀她对自己有什么喜欢,冬至那事过去,但凡是养性居里的,有几个不厌恶了自己?且不说养性居那边,从来就没有多少好事。 蔺子桑缓步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五个人,除了春分还有四个小厮。 她的眼神从那几个小厮身上一扫而过,假装并不在意的样子。而等看向春分,蔺子桑又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局促来,“不知道春分姐姐要过来,我这里也没准备什么东西……你等等,我去给你泡茶。” “不碍的……”春分假意要拦住她,那手却虚虚的将蔺子桑推远了。这一路过来,她早已经口干舌燥,来一杯茶正合适不过。 春分还是头一次来这别院,在她看来,小地方,逼仄又穷酸,与蔺子桑如今的样子倒是搭调。她的视线从别院环绕而过,很快的便失去了兴致。 小虎适时地一声虎啸,将院子里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五个人又弄的胆战心惊。 蔺子桑从厨房里走出来,端出五杯热茶,然后笑问道,“不知春分姐姐这一路过来,所为何事?” 春分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水,道,“事情我也不大清楚,老祖宗说,带你去养性居再与你细说,你这便与我走一趟吧。” 春分的语气神态还算温和,她会这样对待自己,总逃不过养性居那边不是什么坏事。然而蔺子桑又不敢立刻断定,主家对卖身的奴婢,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好事呢?除了,那件好事情,只是养性居里的老祖宗一人认为的好事。 这样的好,多半包裹着坏,用上位者认为合适的方式施舍下来。 蔺子桑的心间闪过一丝不安,她尽量笑的平和,“现在就要去?我这边恐这时候走不开……” 这话落进春风的耳朵里,她自然是不愿意听的,于是不免责备道,“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走不开,老祖宗让我来请你过去,马车侍候着,你还不高兴了?” 她这么一说,那原本安稳站着的四个小厮,立刻对视了一眼,作势要往前来。 蔺子桑连忙惊慌失措的摆了摆手,“不是的,不是得,春分姐姐,我的意思是小虎这边,需要时时照顾着,它的脾气比从前还大了不是一点两点,我怕……” 她的声线高高扬起,落进小虎的耳朵里,明显的分辨出里头的情绪。它连忙用嘴叼住门板上凸出的一块木条,将门从里头打了开来。 “嗷!”站起来及人腰那么高的猛兽忽然一跃到了蔺子桑身前,与春分等人面对面的对峙。 那尖锐的牙齿与嘹亮的吼声,隔着几十米就足够将人吓破胆,更不说就在身前。春分尖叫起来,脸色苍白极其失态的往后退去,没两步就因为腿软倒了下去,几个小厮也不敢上前,场面一时之间混乱不堪。 【小剧场】 小虎:我的子桑我来守护! 司元:我想看到,你一个人能应对到什么地步。 昨天一求分求留言……留言评分反而更少了,我要去上吊了,别拦我 第302章 蔺子桑连忙上前拦住了小虎,她脸上着急忙慌的神情不像是伪装。春分狠狠的拨开蔺子桑伸过来扶她的手,形容狼狈的从地上软着腿站了起来。 “春分姐姐,小虎这边,最要紧的就是点吃的,我这边准备好了,明儿个一早就与你一起回侯府去,左右现在也已经不早,拖到明天早上,应该是不碍的吧?” 不待春分说话,小虎便作势又要往前来,吓得她连忙瑟缩着往后头多。然而那四个小厮,健壮有余,却都是些胆子小的。这会儿竟不拦在春分身前,而是跟着她一块儿往后退。春分气的要跺脚,然而终究是怕,只得道,“成了,成了,我回去与老祖宗说,明儿个再来接你,你今晚上只管将这畜生照顾好了,明天可记得把门关严实!” 蔺子桑好声好气的答应了。 等大门关起,垂下手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蔺子桑转身,看着正蹲在自己面前的小虎,心里生出点惶惶然的无措。明天会如何,她在心里不能完全预计,只能小心应对,步履维艰。 宋白从瓦背上飞快的跑过,等站在蔺子桑房屋的正中间时,他吹了个长长的口哨。蔺子桑认得出这个暗号,很快从房里跑了出来。 小虎原本睡着,听见了这声音,也从门缝里站起来瞧了一眼,见是宋白,它又没什么兴致的躺了回去。宋白来的次数多了,小虎面勉强算是给了他面子。 宋白站在廊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厨房。他被药的多了,已经半点不在意,能有两口好吃的,多睡一会儿又如何?至于解药么,蔺子桑总会给他的。 他如同以往一般坐在桌边上大口大口的吃饭,蔺子桑去一边取了自己数好的银钱。前后凑了凑,四十五两是恰好的,不过这会儿取出约一半即可。银子被沉闷的放在了桌上,她打开布包,道,“这二十三两银子,你收好,去秦阳侯府偷卖身契的事情,恐怕要提早一些。” 宋白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有些不解,“咦,怎么忽然着急起来了?” “出了点事,”蔺子桑别过脸去,含糊的说道。 宋白犹豫着想开口,却又觉得再问下去并不合适,生生地止住了。 他拿过银子,仔细的数过了便收进怀里,道,“既然收了银子,我这就找时间去办,” 蔺子桑又说,“倘若顺利偷到卖身契而回来的时候我并不在这院子里,请你帮忙将那卖身契放到我的枕头底下,剩下的银两,我再给你。” 宋白点点头,“这样可以。” 他仔细的瞧了蔺子桑难得踌躇的面色与有些低沉的音容,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可是将军府那边出了什么大事?” 他问出这句话,心头有些隐约的喜悦。假如真能用蔺子桑来套到点有用的消息,他也不必再做这最底层的喽啰了。只有些可惜,他看着蔺子桑,她做饭很好吃,却注定是个牺牲品。 隔天,蔺子桑起了个早,她将红布球一个挂在院子里的墙头上,一个挂在小虎的房门上。她往常出门都是这般,小虎是明白其中的意思的。然而,只是不知这一回出去要多久,好在小虎如今的吃食不用她亲力亲为了。 马车行的飞快,偶尔遇见一块不平稳的碎石就猛地一阵。春分在马车里头坐的颇不安稳,反观蔺子桑,她看着窗外的景致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春分浅浅的打了个哈欠,心里头想起今天早上听见老祖宗说的话。 “那丫头是交了好运了,能被宫里头的人看上,往后总是要离了咱们侯府,倒也算是个正经身份的人了,要是放在平常,她万万没有这般境遇。” 老祖宗口中的境遇是什么,怎么就轮上了蔺子桑这个丫头?春分心里犯嘀咕,也渐渐涌起了各种猜测,这些猜测最后化成了一点忌惮于嫉妒。 什么好事竟被这么个人摊上了。 马车在秦阳侯府的正门处停下,停了一会儿,等上头的人下来了,便急急的走了。蔺子桑没从秦阳侯府的正门处走过几次,这一回进去心情又与前几次截然不同。 春分转头见她神色小心翼翼,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这时候有心收敛起对蔺子桑的不喜,因而神色里多了可亲,“你别慌,老祖宗是很好说话的。” 蔺子桑轻轻的点了点头,露出点强硬的笑意,看在春分眼里,又觉得她实在只是一个软绵绵无什么本事与城府的丫头。 冬至那时候,恐怕还真的是自己倒霉了些吧,她隐隐有了这样的想法。 她们一路往里走,饶过许多周折,没想到迎面撞上了司信泓。 第303章 司信泓正往外走,他本要去京郊的军营,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遇见了蔺子桑。他又惊又喜,上前一步,没理会春分的问安,只对蔺子桑道,“子桑姐姐,你怎么来了,这是要去哪儿?” 蔺子桑绝对不是来云山院找自己的,这一点从春分的陪同就能看出。司信泓眉头一皱,又问道,“这是要往养性居去?” 春分心里对他方才的忽视感觉不喜,然而面上还是陪着笑意道,“老祖宗请子桑姑娘过去一趟,只是叙话。” 司信泓哪里会相信这个谁听了都觉得不切实际的由头,老祖宗与一个小丫头叙话?这小丫头是金子塑的菩萨不成。 蔺子桑低着头,声音缓缓又没什么底气,“应对只是叙话,小少爷,您要出门,自管去便是了,一会儿我得了空,再去云山院看看你。” 司信泓的拳头紧了紧,他扭头看了眼春分,思及自己对目前情形的软弱无力,忽然有些气愤起来。他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忍住,然后甩了袖子大步离开了。 养性居里老祖宗已经等了有一会儿,渐渐的打起瞌睡来。外头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半天没个动弹,她用指尖拨了拨手边的珠串,问道,“人还没过来?” 一旁的惊蛰上前小声道,“应该是快到了,算一算路上的来回,时间差不离。” 老祖宗满脸不耐烦,正要说话,便听见外头的通报声,神色这才缓和了点。 春分打头,带着蔺子桑从外头走了进来。 蔺子桑低着头,规规矩矩的同老祖宗问了安。 老祖宗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停了停,才道,“我听说,在华安寺的时候,怜妃曾经赐予你一根簪子?这是你的福气,” 难不成这事情原来与怜妃有关? 蔺子桑微微抬起头来,依旧规矩的说,“是怜妃娘娘心善,” 老祖宗见她看着是个老实的,心里略松了些,她将无力的丫头全都遣了出去,只留下蔺子桑一个。蔺子桑站在下头,略显的局促。 老祖宗冲她招了招手,“站在下面做什么?来,坐到我身边来。” “我……奴婢,”蔺子桑抬起头来,露出惊慌的神色,显然被吓得不轻。而她心里却又飞快的计算着,这事情到底有几分凶险。 能让老祖宗露出这样和蔼神色的,定当不是什么普通的事情。多数来看,这起码是一件老祖宗能够从中获利的事情。然而以老祖宗的身份来看,究竟是什么事情,才能让她从中获利且愿意因此对一个从前不喜的丫头和颜悦色呢? 怜妃。 老祖宗方才第一句开口提到的就是她。是以,这时候,蔺子桑即便不完全知道事情的内容,却也将前后的联系理了个通顺。 “别怕,过来。”老祖宗耐着性子又对她招了招手。 蔺子桑这才慢慢的走了过去。 老祖宗伸手抬起蔺子桑的下巴,仔细的瞧了瞧她标志的小脸。等视线从蔺子桑的眉眼上绕过一圈,她也不由得真心实意的称赞一句她的俏丽。 “我不同你七拐八绕的,左右日后你都要知道,我便直说,风国的王子穆野,如今在京都,这你知道不知道?” 蔺子桑点了点头,“奴婢知道。” “他在风国的身份地位,你嫁他如何?” 饶是蔺子桑有所准备,也被老祖宗的这句话惊出点真切的慌张与无言来。难不成,这让自己“嫁”去风国的主意,是怜妃提的?她到底是对自己有多少不喜欢,能做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奴婢不敢,”蔺子桑连忙站起来退了两步,跪在了地上,“还望老祖宗千万不要与奴婢玩笑。” 老祖宗皱起眉头,“还料想说你是个有胆子的,没想到也便只是这般,快起来,在地上跪着算怎么回事?怜妃娘娘看上了你,这是你的福气,不然就你自己的身份,能嫁给谁?别说嫁人,等着老了也不过嫁个商人农夫!且,你今日已经知道了这事情,这便也就由不得你了。” 蔺子桑咬了咬自己的唇瓣,抬起头露出满是泪水的眼眶,“可是,老祖宗,奴婢觉得害怕……” 她这模样楚楚可怜,老祖宗一愣,才想到她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突然听见这样的话,的确难免怕了。于是,她又耐下性子继续道,“怕什么,风国如今忌惮着我们,你嫁过去,身份又是不一样的,必定受到礼遇,穆野毕竟是皇族,地位就更不同凡响,你只要将场面撑住了,往后要享福,还不都是你自己的?这是为你好。” 小剧场请假,还是求分求留言啦~么么哒 第304章 “可奴婢的身份是一个卖身为奴的丫头,”蔺子桑指出这个事实,“这并不是奴婢肯或者不肯的问题,风国王子断然不会要奴婢这样身份出身的,老祖宗,奴婢清楚明白自己的位置,” 老祖宗便说,“这有什么,宫里自然都是为你算在里面的,身份之流,自然容易变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你是个丫头,还是闺阁里的小姐,又真有几个人知道?” 蔺子桑张了张嘴,还要说话,却被老祖宗给拦住了。她轻轻的摆了摆手,“好了,其他的话不用再说,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今天你就住在养性居,一会儿让人将你通身的行头都换了,这般打扮实在太不好看,明后两天宫里有嬷嬷来教你规矩,赶紧了点,然而也没有别的办法,你先下去吧。” 蔺子桑抿了抿唇,动了动膝头,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慢慢的退了出去。 所以不是没有时间拖延的,她心下略微安定了些。春分在外头等着她,一见她来,立刻就笑脸迎了上来,“跟我来,特意给你备了房间,昨儿个晚上就收拾好了,” 春分面上殷勤,心里也泛着嘀咕,然而这整件事情都带着隐秘的味道,她不敢多问,更不敢多说。 屋子不大,里里外外的柜子却都是满的。春分过去一样样的打开给蔺子桑看,详尽的为她介绍了一遍,“这都是昨儿个晚上就差人去外头的铺子里取过来的,大小总是差不离,倘若有不对的,你与我说,我自会去知会绣娘,让她们立刻改了。” 衣柜里头,各色各款只要是蔺子桑曾经见过或者想得到的,全都在里头占了一格位置。 春分刚走,外头就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丫头,两人自报了姓名,一个叫谷雨,一个叫惊蛰。倒是与这养性居的丫头名一模样式。 两人是来为蔺子桑挑衣抹粉的。对于这些,蔺子桑一概听话的很,让伸手伸手,让抬头抬头。铜镜里头映照出来的面容个,安静而平和。素面被一寸一毫的仔细修饰,渐渐绽放出更加精致的光彩来,华丽的衣饰与妆面,不知怎么的,忽然让蔺子桑想起不知多久以前,在一处造景的窗下看见季念文时候的光景。她脑子里自然也飞快的闪过了华安寺里的怜妃,她的丹蔻艳丽,投足之间自成气势。 蔺子桑的心一点点升腾起来。镜子里的人也许让人觉得生疏,然而在她看来,却是极好的样子。她迟早有一天希望自己能走到那一步,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何不将之化为助力?老祖宗说了,改变她身份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她们将她当作可以随意利用的木头人,自己为何不能抓住这个机会既让自己得利,又让她们头疼呢? 蔺子桑的指尖从梳妆盒上划过,她微微偏头,笑着对谷雨道,“谷雨姐姐,这只簪子很好看,插这只吧?” 谷雨见她样子柔顺,说话也轻声细语,心里头对蔺子桑是有几分喜欢的。她低头仔细看了看她此刻施了脂粉而更显艳绝的面容,笑道,“你眼光倒是不错,那就戴上,” 惊蛰在一边没说多少话,只注意着蔺子桑的音容与话语。 蔺子桑站了起来,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很喜欢她如今的打扮。她一回身,裙摆在地上微微晃出一个极好看的弧度,蔺子桑笑着握住了惊蛰的手,“还要谢谢惊蛰姐姐为我挑的衣服了,”她脸上赧然,“我还是头一回穿这样的衣服呢。” 下头丫头出身,小家子气难免。她自然的熟络却是出乎惊蛰的意料。蔺子桑在屋里的举动,她转回身都是要去老祖宗那里说的。老祖宗听了,也不过是几句相同的话,“小家子气么,难免的,然而这不打紧,男人看重的,多是那容貌,只要有新鲜劲儿,总能得宠几天……” 换了衣服,蔺子桑便失了自由,她坐在屋里,从一方窗口往外看,不知在想些什么。天色渐渐沉了下来,黑色将整个院子浸染了个透彻。老祖宗那边没再叫过她,饭菜都是端到房里单吃的。 往常她出门,这时候总是已经回去了的。今天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知小虎如何。蔺子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正要去关窗,外头却忽然飞进一个身影。 蔺子桑连着往后退了两步,没有立刻惊叫出声。果然,那人的身形一晃,又扯下了自己的面巾,露出宋白那张吊儿郎当的脸庞来。 “你怎么在这里,可让我好找。”宋白一边抱怨,一边眼珠子却不住的往蔺子桑身上瞟。她换了衣服,换了妆容,整个人看着可实在大不一样了。他方才躲在外头便看了好一会儿,这时候仍旧收不回目光。 第305章 “这时候,你怎么来了?”蔺子桑上前将窗户关起,又怕宋白的银子印出去,赶紧将外头的一台蜡烛吹熄了。 宋白往里走了两步,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大红苹果,放在嘴里脆生生的咬了一口,道,“我准备今天晚上动手,特意过来探探路,可如今见你这个样子……还用我偷吗?你这是当丫头呢还是做小姐呢,有这么舒服的吗?” 蔺子桑拢了拢衣袖,淡声道,“我的银子给了你,自然是要偷的,后路不知如何,这边不能先停了。” 宋白点了点头,“正好,反正银子我也不想还你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防着外头有人听见。等宋白将一只苹果吃完,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蔺子桑与宋白对视了一眼,摆了摆手让他往床底下钻,宋白不愿意,打开衣柜却发现里头满满当当,没办法,只能往床下去。 蔺子桑匆匆忙忙去开门,一开门却没想到外头站着的会是司元。 司元孤身立着,第一句说的是,“怎么外头怎么没点灯?” 从他的视角看来,蔺子桑站在昏黄无比的烛光中,一般的轮廓几乎隐没在了黑暗里头。而显露出来的那部分,朦胧而美好,所有线条均被柔化成可爱可怜的模样。然而,这与平时的蔺子桑相去甚远,不知为何,司元觉得有些想笑。 “将军,您……”蔺子桑屈膝低头,心里一下乱了。 不过,此时心里更乱的莫过于躲在床下的宋白。他大气不敢喘,又暗自疑惑蔺子桑与司元的关系。单是一个小丫头,能让司元亲自来看? 他脑子里正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司元已经从外头走了进来。 司元是看着宋白跳窗进来的,宋白进屋有一会儿,里头都没传出多少动静,他这才忍不住来敲门了。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苹果核,又看了蔺子桑嘴上的口脂,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床底下。 “将军过来,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 司元闻声转头,重新将目光拜访在了蔺子桑的脸上。 “听说你在这里,我来看看你,”他开口语气依然没什么波澜起伏,说出来的话却让屋里另外两人的心头俱是一震。 不过,司元显然没有准备给蔺子桑多少反应的时间。他倾身上前,猛地揽住了她的腰肢,将蔺子桑折进了自己的怀里。 蔺子桑怎么也没有想到,司元选择在这个时候亲吻了她。 他的嘴唇并不似他平日里的漠然,温度略高,柔软而又热烈。从她的嘴角触碰过去,然后轻轻细细的吮住了她柔嫩水软的唇肉。微微的痒意由着这样的动作升腾而起,一点一点的将蔺子桑的思绪磨蚀殆尽。 她可真是小,恰好嵌进他的怀抱里。亲吻也许从来都是本能,只不过,司元从前并不知道如此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望能带来如此巨大的愉悦感。他忍不住挑开了蔺子桑的唇瓣,往更深的地方探去。她的舌尖很害羞,立刻往后夺去,然而还是差了一点,在轻轻与他的错开时,被司元吮住了。他用了点力道,蔺子桑便不由自主的呜咽了一声,声音小小的,在安静的室内却显得缱绻而暧昧。 宋白在床下半天没听见动静,又忽然听见蔺子桑的声音,心下好奇,慢慢的从床下挪了挪,偷偷的借着光线往外头瞧了一眼。这一眼,差点没把宋白吓得大喘气。 原来蔺子桑与司元的关系并不只是不一般,他们的关系前前后后都被宋白串联了起来。他脑子转的飞快,想了想去只有一种结果。蔺子桑原本是司元养在别院的,如今名分上要转成正经的了?这便也能解释的通蔺子桑的衣物以及如今身份的快速变化了。 可是,倘若这么说,蔺子桑何必又要自己去为她盗取一张卖身契呢?她与司元的关系看,一张卖身契,一个正式的身份,得到的方法无法再简单一些了。 这一个亲吻来的突然,结束时却带着依恋。司元重新细细的亲吻过蔺子桑的嘴角,最后抵住她的额头,微微的露出了点笑意。 “让你房里的人快走,穆野那里,尽力便可。”他在蔺子桑的耳边低语,随即便松开了她,推开外头的门离开了。 他是知道宋白的,就算蔺子桑这时候想到了这一点,她的思绪也一时之间凝在了一块。她的脸颊通红,手足无处举止,心里却泛上蜜糖般的滋味。 尽力便可,这四个字,就是司元给她的保证。 【小剧场】 小虎:嗷,谁,谁趁我不在啃了我的子桑! 司元:三十五万字才有一个吻戏,妖妖灵吗?这里有人虐男主。 不知道会不会被和谐,咳咳,为什么今天更新这么晚呢,我说是为了憋亲亲你们信吗…… 第306章 宋白咕噜噜的从床底下滚了出来,连脑袋撞到了床板上也没有来得及去揉。他距离蔺子桑有三五步远,并不上前,只一脸惊色的瞧着她,“你,你与司将军……” 蔺子桑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她略偏头看向宋白,神色间已经没了方才面对司元时候的无措,“什么?” 她面颊粉灿灿,却没有平日里的可亲,鲜亮的衣物衬出她冷意。在认识蔺子桑这么久以后,宋白又一次感受到了距离感。 “我与他是什么关系,想来无须告诉你吧?” 听了这句话,宋白有些不悦。他心下想到,你告不告诉我又有何妨,我自己亲眼瞧见了可不比什么都真真的? “这……” “倘若你能顺利得手,去别院时,将这个交给小虎,”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来。宋白扭扭捏捏的接了过去。 蔺子桑又道,“卖身契的事情,托由你来做,时间不早了,一会儿外头恐还会再来人,你先走吧。” 宋白闷闷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一边激动于自己瞧见了这样不得了的事情,另一边又对蔺子桑漠然下来的态度有所不喜。时而这般,时而那样,到底哪一面是她的真面目?果然,平日里再可亲,那不过是个会给自己下药,只有利益上来往,且背后存着不少秘密的人。 虽然自己和蔺子桑没有多少差别,然而这也让宋白心里原本隐约有的那些负担渐渐放了下来。她也不是个磊落的人,因此,可以被当作利益交换的工具放到台面上吧? 宋白从漆黑的夜色里悄然而过,在心里有了自己的定数。 第二天一早,从宫里来了两个嬷嬷。瞧着年纪约莫五十,一个自称周嬷嬷,一个自称吴嬷嬷。两个嬷嬷的面色均不柔和,举手投足之间也颇为冷硬。饶是蔺子桑早有准备,也被她们的手段给骇了一跳。 长长的戒尺毫无预兆的从周嬷嬷的手上打下来,猛地抽打在了蔺子桑的后背处。那地方轻易不会给人瞧见,下手重点也无妨。 蔺子桑忍不住往前一缩,她回头赫然对上周嬷嬷那狰狞的面目,“这点动作都做不好,做什么吃的?” 蔺子桑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宫里派出来的默默,九成十是怜妃那里来的,这一番刁难免。她垂了垂头,沉声道,“子桑愚笨,还要劳嬷嬷多教教了。” 周嬷嬷没想到蔺子桑不仅不哭不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不过仲怔也不过是一瞬,她立刻冷笑道,“既然子桑姑娘这般说,我们自然是尽心尽力的。” 蔺子桑转回身去,将自己的脊背挺直了些,尽量将后背那火辣辣的疼忘却在脑后,照着嬷嬷刚才教的动作一板一眼的做了起来。 就算是做的精准,三五不时还是要被抽打一下,这一天下来,后背哪里还有好肉。蔺子桑却也只是咬着牙,将两个嬷嬷亲自送出了门。 惊蛰和谷雨这一天在旁边瞧着都觉得肉疼,到了晚上,还是想着蔺子桑的伤,特意去拿了药送过来。 “吃了这点苦,以后便有享福的日子了,”惊蛰这般安慰蔺子桑。 蔺子桑笑着点了点头,垂下眼去没有说话。 两个嬷嬷一到宫里,立刻就被广郁宫里的人请了去。怜妃将白天蔺子桑的一举一动都仔细问过后,听闻她的反应,倒也不算完全惊讶。 “她要真是个没手段没城府的,也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明日……”周嬷嬷犹豫着开口,今天全都打在后背是那个,明儿个要还是接着来,那打到什么地方才好? “明日正经教一教规矩,别的事情,你们自个儿看着办。”怜妃摆了摆手,止不住心里思绪带上来的喜悦。 她将蔺子桑推到前面去,第一多是不平,第二页为了试探司元的反应。蔺子桑在他心里,到底在什么位置。而如今,蔺子桑在将军府已经两天,司元半点举动也无,似乎已经默许了自己的行为。这样看来,蔺子桑说到底,也不过如此。 众人心思各异,各有各的打算。 宋白昨天在将军府探了地形,又算好了卖身契可能在的地方。将军府的主院子不多,这些个琐碎东西,不是妙景院便是雅园。这卖身契,最后是在妙景院里翻找出来的。 宋白借着月光仔细的看了那卖身契上的字,秦三妞。他心下满意,将那卖身契利落的收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将那装卖身契的盒子给扣了起来,重新放回原位。 第307章 夜已经深了,整个妙景院里都没有人声。他从走廊下猫着腰过去,路过主屋时还停了停,里面小夫妻正夜话,他听了半天,也不过是些儿女情长,最后自觉没趣的离开了。 蔺子桑和司元那样的关系,这张卖身契,他是该真的交还给蔺子桑好呢,还是自己留在当作一个把柄呢? 这个想法只不过从脑子里闪现,便立刻消失了。要真的算起来,还是他欠着蔺子桑的情分多些,这种时候,他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宋白连夜摸黑出了城,来到别院,他没敢立刻跳进院子里。谁知道下面等着自己的是不是老虎的一张大嘴?宋白在瓦背上停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放心,随手取了一片瓦下来,砸到了院子里。果不其然,院子里猛地蹿出一道身影,抬头愤怒的看着他。 宋白松了一口气,暗自嘀咕道,“就知道你在,幸好,幸好。” 小虎是认识宋白的,它此刻情绪焦躁,不过是因为长时间没有看见蔺子桑。从前蔺子桑虽然也会出门,却少有走这么久的时候,小虎不知去哪里找她,也不敢轻易离开别院。 宋白想起蔺子桑交给自己的那块手绢,连忙从怀里掏出来,轻飘飘的给扔到了地上。 小虎从那手绢上闻到了一点蔺子桑残留的味道,原本躁动的情绪微微的显得安定了些。宋白见状,连忙与它打商量,“小虎,咱们怎么说也认识不短时间了吧?我这会儿有东西要放到子桑房里去,你可不能上来咬我啊,我好歹给你带了这手绢呢。” 小虎甩甩尾巴,将那手绢叼起,自己蹲到了一边,也不知道有没有真把宋白刚才的话听进去。 宋白尽管提心吊胆,还是从墙头上跳了下来。他一边注意着小虎的动作,一边往蔺子桑房里走。好在,小虎除了全程紧紧的盯住他,并没有其他异动。 蔺子桑的房间里,东西放的整整齐齐,甚至于首饰盒里还放着一直成色绝佳的翠绿色簪子。宋白拿起那簪子端详了一会儿,有些恋恋不舍的又放了下来。 他将卖身契放在蔺子桑的枕头下,又心血来潮想要找剩下的银子在哪儿,然而在屋里刁钻的角落里翻了好一会儿却也一点儿头绪都不见。 “嗷,”小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宋白身后,通身都泛着警告。 宋白被它的吼声弄的腿软,连忙退出去,飞快的跳上瓦背离开了。 天色初明,周嬷嬷与吴嬷嬷果然与昨天说好的一般,来到了将军府。进了养性居,就看到一个半大少年站在院子里头,背对着她们等了一会儿,便进了主屋里。 蔺子桑忍着后背的疼痛,依旧规规矩矩的起了个早,她昨天夜里仔仔细细的自己练了半晚上,这时候自然没有什么错处,只不过是神色略显得憔悴了。 她这般样子,让心底稍微软一点的吴嬷嬷生出点不忍来,虽不至于优待她,却也不打算像昨天一般责罚了。 周嬷嬷却不吃这一套,说话做事依旧严苛,没半刻钟就又要抬手去打。 “你做什么!”只不过这一次,她手上的戒尺还不等往下落,就被外头忽然冲进来的半大少年握住了。 司信泓面露凶光,对那两个嬷嬷毫不客气的一人踹了一脚。他的脚力,哪里是这两个嬷嬷能够受得住的,当下俱是身子一歪,哎呦哎呦的倒在了地上。 他将夺下的戒尺扔去地上,上前一把扶住蔺子桑,关切道,“子桑姐姐,你怎么样?” 蔺子桑摇摇头,也没紧着要去扶两个嬷嬷,只浅浅笑了,“来了许久,也没找到机会去瞧瞧你,到让你看见了这样的事……” “也就还好是让我看见了呢!”司信泓高声骂道,他指着地上的两个嬷嬷,“她们是哪里来的人,赶在将军府里这般用私刑。” 私刑的罪名可不算小,两个嬷嬷也不管身上疼了,立刻一骨碌站了起来,周嬷嬷道,“小少爷您说这话,可是实在折煞老奴了,我们不过是在教子桑姑娘一些浅显的规矩,您读书时,总也挨过先生的手板吧,这怎么能说是私刑?” 白蕙站在一边被司信泓暴怒的样子吓坏了,一句话也不敢讲,只偷偷的抬眼打量蔺子桑。她的头发松松垮垮的挽着,只用了一根素净的白玉簪绾着。朱唇微红,配着略显苍白的脸色透出一丝丝可怜的病气来。尽管目光晶亮透出灵气,却也掩不住通身的疲态。 “我院子里的丫头,怎么就要放在这里让人管教?”司信泓分毫不理会那两个嬷嬷的说辞,拉着蔺子桑的手就要往外走,迎面正好撞上闻声而来的老祖宗。 “你这是要做什么?”她皱紧了眉头,看着司信泓与蔺子桑。 第308章 “子桑姐姐是我院子里的人,我要将她带回去,”司信泓毫不退让,出言便是顶撞。 老祖宗当即沉下了脸色,训斥道,“放肆,这也是你该对我说话的口气?”因为和司元的关系,她已经许久没有管过司信泓,却没想到原本还算有礼的一个孩子,如今竟敢这样开口。果然,一个庶子纵着是不成的,没那个身份,倒是养出了嫡子都比不过的脾气。 “小少爷,”蔺子桑扯了扯司信泓的手臂,轻轻的唤了他一声,她随即又对着老祖宗福了福身,道,“老祖宗,小少爷这会儿是有些急了,您别责怪他。” 老祖宗瞧也不瞧蔺子桑一眼,而是径直对着司信泓道,“这个丫头,我从今儿个起就留在养性居,她的事情,以后半分也用不上你管,一会儿你父亲回来了,我当着他的面与他说说今天的事情该如何处置。” 司信泓拧过头去,似乎打定了主意犟到底,他道,“老祖宗真要罚我,何须等一会儿,父亲这会儿便在藏书阁,冲撞了您我认罚认骂,但是我院子里的丫头平白无故被带到这里打骂我却一点儿也不能管,我也要问问父亲,有没有这个道理。” “你!”老祖宗差点扬起手打过去,她的指尖虚晃了一下,到底还是强忍住收了回去,“罢了,罢了,让你父亲来说!” 在老祖宗眼里,司元即便对司信泓有所偏袒,但是做事情还是大体公正的,今天她被司信泓这般冲撞,定当是不能忍受,必须讨个说法的。 下面的丫头得了指令,匆匆忙忙跑去藏书阁请了司元。司元来的爽快,前后脚跟着谷雨一起进了养性居的大门。 一进屋,司元抬眼先看的是面色略显得难看的蔺子桑,然后是司信泓,最后将目光放到老祖宗身上时,才问了一句,“母亲,出了什么事?” 老祖宗闷声不喜的将先前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指着司信泓道,“你向来不喜我多管教他,我也就不管了,可如今你看看,怎么成了这样一个性子?别人说庶子上不了台面,从前我都是不喜欢听的,现下看来,却并没有二话可以反驳!” “母亲言重了,”司元淡声道,“对于您管教阿泓的事情,我从来没有不许过,只不过管教还是苛责,终究有所不同,这点我与母亲您已经说过不止一次,如今不必再赘述,今天的事情阿泓有错,他该罚,至于该怎么罚,全数都依照母亲的意思来。” 这一番话,自然又将老祖宗气的脑袋发昏,她重重的喘了两口气,还不等说话,就见司信泓猛地抬起头来,朗声道,“父亲,子桑姐姐是我院子里的丫头,这会儿回了侯府,理应当回去云山院。” 司元抬眼看向老祖宗,语气里带上了点疑惑,“母亲?” 老祖宗的心里生出点心虚来,蔺子桑的事情她自然不会与司元讲明白。将自家丫头送去给昔日战场上的对手做女人,说出来不好听,做出来就更不好看,不明不白的人还以为这是司元主动与穆野献好。 是以她开口时显得颇为含糊其辞,“不过是一个丫头,有什么打紧的,你院子里不缺这么一个人,我这里正好用的顺手。” “方才我还看见两个老不修在打人!”司信泓瞪大了眼睛,朗声将老祖的话给呛了回去,“倘若老祖宗这边缺个打的顺手的,那我改天为您找两个身强体健的人来,也精打。” 吴嬷嬷和周嬷嬷被一个小孩儿叫做老不修,偏偏碍于司元在场,半句话也不能辩驳。在宫里都是位高的老嬷嬷了,到这里平白受了气,两人的腰疼脸又气的涨红。 司元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老祖宗被他的目光看的更加没有底气,然而到底还是说了一句,“一个丫头,许多规矩都不懂,可不是要教一教?她卖身过来是伺候人的,难不成是来享福的?” 司元站起身来,也不与老祖宗说什么,只对那两个嬷嬷道,“两位嬷嬷是宫里来的,论起规矩休养自然都是最上乘,想必就算教授规矩,也总有那不用皮肉受疼的法子,我府上见不得这样的事情,还望两个嬷嬷换个法子。” 他都亲自开口说了这样的话,两个嬷嬷还能如何,只能一叠声的垂着头应了。 “既然如此,母亲,我先走了,” 司元掀起门帘,兀自离开了。 “祖母想如何罚我,便罚我吧,今日是我冲撞了您,”司信泓半跪到地上,这会儿忽然柔顺了起来。 第309章 两个嬷嬷还在,老祖宗不想在这个时候为难了司信泓,显得她气度太小。她强自将心里头的火气给忍了回去,将头别到一边,“你下去吧,这个月不用过来请安了,” 司信泓立刻应了,抬头一边冲蔺子桑挤了挤眼睛,一边快步的带着白蕙离开了。 经过这么一遭,吴嬷嬷和周嬷嬷自然不敢再将那戒尺用在蔺子桑身上,这一天过的算是顺顺当当。 等怜妃听了这事情,心里好一番憋闷,她揉了揉额角,道,“明天将人梳洗打扮一番,带进宫里来,” 两个嬷嬷互相对视了一眼,缓声应了。 左右还有两天穆野就要离开,再不将人推到他的面前,恐怕就要来不及了。怜妃拨弄着手里的珠串,沉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忍住重重的将那珠串扔到了地上。穿着珠串的绳子断了,圆润莹白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四散的往角落里头滚去。 穆野是在草原之上过惯了早起晚歇息生活的,可到了京都城里头却是日日睡到日上三竿,即便这般,他抬眼瞧见前来陪同自己游玩的官员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他因此曾经毫不避讳的对那官员说,“就凭你们京都人的样子,倘若没有司将军,风国早已经扫平你们的都城。” 随行官员的脸色当场被气成了猪肝,可奈何还不能说什么,只能憋着火气将这话转头告诉给了皇帝。 而皇帝,除了当场发了一通脾气,以及在心里更加忌惮司元几分以后,什么办法也没有,这口气到底还是强忍了回去。 厉害又如何,转头送一个低贱的丫头给你,你照样还是要当成宝贝带回去。 这样一想,皇帝心里又稍稍有了点满足与自得。 离穆野离开还有一天,大殿上摆了送别宴,排场与接风宴差不离,只不过菜色更繁复些,等吃喝的差不多,又有人一盘接着一盘的往上端东西。然而,端的不是饭菜,而是各色的古玩与珠宝。 “大齐物产丰富,各类精巧的观赏之物自是多不胜数,穆野你带着东西过来,自然不能空着手回去,”皇帝举了举手里的酒杯。 穆野也不推辞,而是爽朗的笑道,“大齐果然是富饶之地。” 皇帝只当这是奉承,他看了一眼坐在下面一直未语的司元,然后朗声道,“来人啊,传司将军的义妹上来。” 怜妃的嘴角闪过一丝报复得逞似的快意。司元诚然知道许多,知道她的每一个打算,知道她知道的虽有细节,然而,他断然算不到,她在方才,将蔺子桑的身份从他的表妹换成了义妹。 有了这么一层身份的阻隔,他们如何还能有所纠葛? 司元果然抬眼望向了怜妃,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却让怜妃忍不住别过了头去,未曾与他对视。不过司元似乎也并不在意,他只是收回视线,如同在场的众多其他大臣一样,将目光看向了殿外的即将入殿的人。 外头的阳光炙热,亮的几乎让人觉得刺眼。蔺子桑穿着一件极其艳丽的暗红色长裙,缀饰与繁纹点满其上,摇摇曳曳的从肩头淌向平实的暗色砖块上。她缓步从殿外而来,略低着头,垂着眼睛,然而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衬着她隐约露出的润白胸骨,她像是从一副极盛的画作上逃出的艳绝的女妖,身段或者气韵,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引诱。 皇帝呆住了,众人无一不呆住了。 “民女蔺子桑,见过皇上,见过怜妃娘娘,”蔺子桑的脚步停在大殿中心,她屈膝要跪,却立刻被皇帝出声拦住了。 “不必拘礼!”皇帝的目光贪婪,在她身上流连不止。 “子桑与本宫素来要好,从前就听她提起过风国,又说风国王子穆野是个俊朗有为的,本宫思及如今有这个机会,不妨促成这段姻缘,也算一段佳话。”怜妃笑道,“王子意下如何? 穆野目光里也是难以掩饰的惊艳,不过,等他的目光在蔺子桑的身上再多停留,他又觉得有些奇怪了,“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他站起来,快步走到蔺子桑的面前,站近了仔细端详她。 蔺子桑抬起头,与他对看一眼,又笑了。这笑容里有几重意思,落在不同人眼里就有不同的意味。她此刻的落落大方并不显得的端庄,反而因为当着众人的面,而多了一丝离经叛道与不庄重,蔺子桑的声音柔且缓,字字挑在穆野的心间,也让在场的一半人酥了心,“我日日想着你,这会儿听见王子也对我面熟,子桑心里是很欢喜的。” 只有司元,看似淡然的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却差点没有将那酒壶捏碎了。 【小剧场】 穆野:yeah!收获女主表白一次,演艺之路圆满了。 司元:你过来,我让你明白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作者:三个月了,终于写到感情戏的我,内心是激动的。哦对了,有小伙伴说,我现在变成两更了,其实我只是懒得弄成三更啊,两更的字数没有变化的。欢喜是我们这边方言里喜欢的意思,说,你们欢喜不欢喜我! 第310章 “我在京都城里的大街上见过你,”穆野终于想起那天的匆匆一瞥,笑了起来,“你与那天的模样大不相同了。” “人的模样自然是会变的,”蔺子抬起手,葱白的指尖露了出来,衬着那暗色的红,夺目的惊心。 怜妃与皇帝对视一眼,站了起来,她从高位的台阶上慢慢的走了下去,拖曳的长裙顺势往下,一路停在了蔺子桑的面前。 蔺子桑抬眼看向她,眸光里依旧带着笑意,直视着怜妃眼底的冷色。 怜妃抬了抬手,轻轻的扯了扯蔺子桑的衣袖,“子桑穿着一身极是好看,好在没有挑错,本宫今天还担忧了一番,现下见了,才发觉是多想了,子桑这样的身姿,穿什么都必定是极其好看的,王子,你说呢?” 她转头去看穆野。穆野毫不避讳的笑起来,他的目光落在蔺子桑身上没有挪移,道,“这话不用问我,大家都是看得见的,子桑姑娘的模样,几乎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皆大欢喜,”皇帝也站了起来,他指着蔺子桑道,“美人难得,王子回去一路,也能带着温柔乡同行,” 穆野这时候的脸色才犹疑起来,随即转向了古怪,他猛地扭过头,看向自己带来的翻译官,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极快的话,在场没几个人听得懂。怜妃倒是听懂了,然而没有预想到这样的结果,因此不由得怔住。 穆野说他并不喜欢女人,又问翻译官,温柔乡是什么意思。喜好男色,这事情并不少见,怜妃稍稍讶异以后,忽然明白过来,然后猛地扭头看向了司元。而司元不过是随手举起酒杯,又抿下一杯酒。 他早就知道,怜妃的心头像是被人狠狠的攥了一下。因为他早就知道,故而对于蔺子桑被盛装打扮送到这里,才能显得这般不在意。不在意只是因为知道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与算计中,不会出现半点变数罢了。 “我不要这样的温柔乡,”穆野终于大概从翻译官那里弄懂了怜妃和皇帝的意思,于是立刻摇头道,“我在风国已经有了自己的情人,不,是我自己的温柔乡,”他说起这个,脸上刚硬的线条意外的柔和起来。 “子桑姑娘,抱歉了,”他转头,在明白蔺子桑原本被准备好要送给自己的女人以后,脸慢慢的红了起来。 “王子客气了,”蔺子桑微微垂下头,声线依旧平缓柔和。 皇帝和怜妃的情绪大起大落。怜妃是因为听懂了风国话,而皇帝则并不明白穆野为什么不愿意接受蔺子桑这般的美人儿。 穆野显得老实的紧,吃喝完毕就不愿意多呆,让下头的人捧好方才皇帝赏赐的各类珠宝古玩就要告辞,嘴上倒也还最后客气两句,“陛下有空,也可到风国做客。” 皇帝面上带笑,心里却道,去风国做客?那不摆明有去无回么。 王启正坐在一边,与司元一般均未说话。见穆野要走,才从桌后站了起来,“王子,远行路途坎坷,又是一番周折,不如在大齐多留几天,等天气暖了再做打算?” “这怎么成,”穆野不高兴了,“多谢中堂好意,我心已经飞去了风国,只剩下一个躯壳在这里,日子过的没趣极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对风国那个温柔乡并不太想,现在被人一提起,却发现自己原来也想的很了。穆野心里像是被无数的小绒毛挠过,记挂着心里那个人,痒的不行。 蔺子桑方才被郑重其事的推出来,这会儿穆野一走,她便不上不下的悬在了那里,站在依旧热闹的殿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有增无减,她的神情却依旧沉稳。 “子桑,”司元开口唤她,蔺子桑转向他,“到我这里来。” 蔺子桑心里头那微微荡起的不安定感,立时被抹平。她谁也不看,谁也不管,提着裙子往司元身边快步走去,然后握住了他冲自己伸出的手,由他牵引着绕坐到了长案的后头。 穆野走了,热闹却还在继续。蔺子桑被介绍成了司元的义妹,一个原本该桎梏着他们亲近的身份,在这个时候让他们能名正言顺的靠得更近。 蔺子桑跪坐在司元的身边,为他斟酒,又将杯盘的摆放位置换了,将和着司元口味的菜色放到他的面前。 “这个可以多吃,”她伏在司元的耳边与他低语。 司元不闪不躲,只轻轻的点了点头,手里的筷子顺着蔺子桑的指点,夹了一小块回来。 怜妃的手一抖,不小心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扫到了地上。 第311章 义兄义妹,虽不适合同乘,然而严苛算起来,倒也没人能说什么。赶车的是阮朗,他原本规规矩矩的坐在车外等人,宫宴散去,里头的人鱼贯而出时,他伸长了脖子仔细的在人群里搜索。第一眼看见了司元,然而便看见了司元身边的蔺子桑。 即便是艳妆华服,他也一眼就认出了蔺子桑来。 他不待咋舌,一旁又跑出一位小宫人来,递了一篮子东西到他手里,然后低头温声道,“今日诸位大人都喝的不少,怜妃娘娘特意给大人们赐了醒酒药,” 阮朗连忙一叠声谢过。 司元与蔺子桑一前一后的到了他的面前。当着司元的面,阮朗都没敢与蔺子桑打个往日般亲热的招呼。他连想要伸手去扶蔺子桑上马车,都被司元挡开了。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阮朗在心里大呼一声该死,这记性怎么就是不长? 马车里空闲宽敞,蔺子桑坐在一边,伸手取了一边的火折子要去点蜡烛。随后上车的司元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而他的另一手则将马车门紧紧关了起来。 外头点着灯笼,红红黄黄的光晕照出一团一团的暖意,残余的地方全是黑暗。司元的身形岿然不动,只用力的将蔺子桑扯进了自己怀里。 蔺子桑不设防,或者说,她没料到窗户都没关上,司元就敢这样放肆。身边的马车拥挤,有几辆几乎是贴着这辆马车过去的,她能清楚的听见别辆马车上别人醉酒以后嘹亮的说话声。然而,外头的声音再响,却也盖不住她贴在司元胸口的耳朵听见的他的心跳声。 “将军……”她的指尖微微屈起,抵在司元的胸前,想让他稍稍放松施加在自己腰肢上的力道。 司元似乎应了一声,然而落进蔺子桑的耳朵里又显得全然飘忽,半点儿不真切。心许从方才在大殿上将军与自己说话开始,就都是假的呢。蔺子桑有些忍不住这么想,然而更让人忍不住的是司元此刻亲近的态度。 蔺子桑的心头跳了跳,她鼓起勇气,猛然间伸出了手,将原本放在司元胸前的手改为往他的脖颈后头伸去,竟是主动的环住了司元的脖子。 司元被她柔顺的态度弄的心软了些,但是到底还是应声问了一句,“欢喜?” 他到这时候还记得头前在大殿上,蔺子桑当着众人的面,对穆野说的那一句暧暧昧昧的话呢。 蔺子桑忽然有了笑意。兴许是因为此刻的司元有了普通人一般的情绪,且在她面前真切的展现了开来。诚然,他平日里会高兴,会不喜,会责骂,会关怀,然而那并不能让蔺子桑觉得自己有半点的特别。因为那是司元对于其他任何人都可以有的情绪,但是这时候司元的话却像是在告诉她,我在意你,喜欢你,你是不一样的。 似乎是觉得今天还没有将大胆的事情全部做完,蔺子桑趁着四下漆黑,慢慢的抬起了头。她先在司元的下巴上试探的轻轻亲了一口,然后像是找准了位置,将嘴唇不太准确的印在了司元的唇边。 “我欢喜你呀,最欢喜你,”她低声喃喃,热气拂到司元的脸上,带来一阵几乎让人颤栗的酥麻。 轻语呢喃,是情人间最亲密的叙述。司元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的每一寸柔软都吞进自己口中,点滴之间细细的品尝着她的滋味。 她从来都是一朵鲜艳的花,追寻着热烈的阳光而盛开着。从前司元愿意远远的看着她,也觉得她特别而又美好。然而,当真正的尝试着将她归类为自己的所有物以后,司元才体味到其中美妙的滋味。 阮朗在外头赶马车,时不时的往后瞥一眼,却始终看不见马车里头的烛火亮起。他心下疑惑,却也没能往多过头的地方想。 兴许只是没找到火折子呢,阮朗顿时想通了。 “将军,到了,”阮朗停下马车,又在下头等了一会儿,以至于侯府里等着过来牵马的小厮都来了两个,他才忍不住出声了。 “先去云山院,让人收拾一间房间,”须臾,马车里头有声音响起。 司元低头用手轻轻拢了拢方才动作间蔺子桑迷糊散乱下来的头发丝,又对着外头的人道,“再与阿泓说,子桑今晚回去。” 蔺子桑微微喘着气,她因着好半天的气息不畅而脸颊通红,这时候听见外头人利落的应声,而更觉得自个儿窘迫,只任由着司元将她扶坐起来,又轻轻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一会儿先去云山院,明天我再过去。” 她轻飘飘的点了头,只觉得司元口中的每一个字都让她像是踩在了云朵里。 【小剧场】 蔺子桑:咦,这一段我好没志气!还好后面有翻身做主人23333 小虎:桑桑!你还记得我吗 第312章 那从宫里头带出来的解酒汤被放在了桌案的正中,司元解了衣袍上的两处盘扣,不待再往里多走,便看见了那依稀还冒着氤氲热气的汤水。子兰上前为他把汤倒进一边的小碗里,然后端到司元的面前,“将军?” 这汤是宫里带回来的,话是方才阮朗将汤交给子兰时亲口所说。 司元对她颔首,随意指了一处地方道,“先放在那里,一会儿我再喝,这里用不着你了,你先出去。” 子兰的目光轻缓的自那小碗上移过,她点了点头,“奴婢告退。” 从忙见退出来,又将木门合上,她从心底里感觉到了一丝挫败。再一个多月,距离她进府便已经一年了。然而这一年里头,她在起居一方天地之中,毫无所获。是司元真的将马脚藏得掩饰,还是实际上就本无可查? 子兰到底有了这样的疑惑。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起居沉寂下去,云山院却正开始热闹。蔺子桑前脚进院子,还不等与司信泓寒暄两句,后头就有宫人将宫中赏赐过来的各色珠宝首饰衣物一类全都送了过来。这些东西与先前她在养性居得的,加起来险要堆满了一屋子。 “子桑姐姐,以后你就回来这里了吗?”司信泓满眼希冀,脸上浮现的都是高兴的神色。 白蕙在一边低头的听着他们说话,时不时的悄悄抬头看一眼蔺子桑。打扮不同,便与她上次在养性居看见时的感觉又有不同。 “必定是不能的。”蔺子桑温和的握着司信泓的手,道,“小虎还在外头等着我,我怎能将它丢在那儿?” 司信泓的脸挂了下来,不过大约是早已经想到这个结局,他倒也没多说,只像是置气一般,对白蕙道,“房间收拾好了吧?一会儿照顾子桑姐姐时记得周到,可别像是平常那般马马虎虎,”他说完,松开蔺子桑的手就往房里去。 蔺子桑无奈,她先看了站在一边满脸诧异与不安的白蕙,笑道,“白蕙姑娘,小少爷的气话你不用经心,” 她说完,提起裙子追去了司信泓那里。 白蕙心头怦怦跳,只觉得朦胧夜色里的蔺子桑实在美得让人惊心。这样的人怎么能只做个丫头呢,白蕙心道可惜。 司信泓尽量想要做出懂事聪慧的模样,因而平日里诸多事情都不能随性而来。蔺子桑深知这一点,也愿意在这时候哄哄他。 “明日见了将军,我为你与他说,让你去别院多住几天,如何?左右你这段时日都在京郊的军营里来回吧,住在别院里,来回少了不少折腾。” 听了这话,司信泓想笑却又尽力想绷住,折腾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扭头对蔺子桑露出个笑脸来,“子桑姐姐自个儿说的,明天可不能忘。” 蔺子桑点了点头,又保证了一遍。在想起司元时,微微红了脸颊。 第二天一早,司元果然依约来了云山院。彼时,蔺子桑正站在厨房门口与李厨娘说话,脸上笑容轻快。她听见身后有推门声,立刻回头看,目光与司元的撞在一起时,虽然有些赧然,但是并没有退却。 “将军,”她换上了便服,粉白色衬着她的面颊上的桃色,让人看了便喜欢的紧。 司元的面上看不出多少情绪,但眼底十分温和,他应了一声,与蔺子桑并排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偏头问她,“今天早上吃什么?” “本来备着有包子和面条,我觉得,”蔺子桑说到这里停了停,仿佛在观察司元的神色,等见他对方才自己的自称并没有什么反应时,她才继续道,“又有小粥又有菜,实在太多了点,便去了面条,留了包子。” 她这般絮絮着细心的模样,透出点分外的可爱来,不过大约也是因为心悦,因而觉得处处都是妥帖与恰当的,司元并没有在这一点上过多纠缠。 白蕙匆匆忙忙的指挥着几个丫头将餐桌布置好,司元几人便走了进来。白蕙站在一边想要侍候,却听见耳边一道柔和的声音道,“我来吧,这里我看顾着便是了。” 白蕙有些犹豫,她还是低头先看了一眼司信泓,后者点了点头。 “麻烦子桑姑娘了,”白蕙的声音不响,显得有些发虚。她自己听在耳朵里,更觉得局促,差点当场乱了阵脚。 蔺子桑低着头,将几个盘子的拜访顺序变了变,然后放下手里的公筷,站在了一边。 “坐下,”司元看着那剩下来的空位,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可,”蔺子桑摇头,她的目光往外看去,几个丫头正在外头来来回回的端着自己的早餐,又因为好奇而时不时的往里头看一眼。 第313章 她的身份依旧很低,即便是在外人来看,她已经被格外不同的对待了。然而这一点蔺子桑自己清楚明白,她该坐在什么位置,起码等到时机成熟才可随性,其他时候谨慎并不为过。 也许是应了她心里的想法,早饭才用到一半,养性居就派了人过来。 春分站在院子里,低着头,当着司元的面道,“老祖宗想请子桑姑娘过去一趟,” 司元开口道,“恰好,我也有事要去问问母亲,一同去即可。” 春分心里诧异,面上却不能显露,她在前头引路,脚步走的不算轻快。蔺子桑去了宫里以后,出了什么事情,她去宫里之前的那一番折腾又是为了什么,这件事情到了如今究竟是成了还是未成? 不过这些疑问到底都只能任由春分放在心里头想一想,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问的。 老祖宗在养性居里已经焦急的灌了两杯茶入肚,她隐约觉得不安,才会在这大清早将蔺子桑叫来文化。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司元也会一块过来。那寸不安的滋味在她心头越发的扩散开来。 “母亲,”在老祖宗面前,司元一向将规矩守的紧,不管心里所想如何,他的礼仪半点不会因此少了。 “老祖宗,”蔺子桑福了福身,抬起那张明艳的小脸,俏生生的对着老祖宗,“不知老祖宗找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老祖宗又抿了一口茶水,可无奈依旧觉得后头干涩,说出来的话没多少底气。 “既然回来了,那往后就留在云山院里服侍,也正好教一教那院子里的人,”她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有半分与蔺子桑打商量的意思。 “怎可再让子桑回去云山院,”司元不疾不徐的道,他看着老祖宗的眼睛,微微露出的笑容让老祖宗觉得又怕又恨,“昨日母亲将她送去宫里,怜妃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称呼子桑为我的义妹,我想着这件事情应该是母亲知道的,便来问一问。” 老祖宗心里骇了一跳,连忙将那些不打紧的丫头全都遣了出去,然后才压低了声音对司元道,“这总归不是什么大事,义妹这身份,随口说的也为了将事情应付过去,谁料……”谁料那风国王子穆野竟然是个爱好男色的。 老祖宗心头一恨,将穆野和风国都从上到下骂了一通。 司元听她说完,然后摇了摇头,“母亲,说出去的话自然是要做数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我不曾否认子桑的身份,这会儿没有道理不承认,您说的对,义妹这身份总归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对侯府来说新鲜了些,子桑顶着这样的身份,自当不能再去云山院以丫头自居。” 老祖宗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一砸下去还肿了个大包。 “然而这事情,本就不是我的意愿,”她压低了声音,却依旧掩饰不去话语里头的愤怒,“宫里头的那些人,那些事,我虽不是件件都清楚晓得,却也明白你的难做,这事情成了,还不都是算在你头上的功劳?” 饶是司元不是头一回被老祖宗的话给惊诧到,这一回也是他第一次真差点给气噎了。他不怒反笑,问道,“母亲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老祖宗没有接这句话,只扭过头去算是默认了。 司元站了起来,面上稍稍带了愠色,“风国军队侵扰边关多年,我与穆野在战场上较量过不知多少场,而如今他来了京都,我巴巴的就将自己的义妹送了过去,倘若这事情成了,母亲您想要的便是儿子在百姓间这般的名声?” 老祖宗没有想过这一点,她头一个想到的是怎么取悦皇室,却忘了这些。 “我,我并不是这般打算的……”老祖宗终于开始真正慌乱起来,她摇着头想要解释,却被司元打断了。 “这一回如何已经没有计较的必要,往后只愿母亲清楚明白事情的可能与结果。” 蔺子桑还站在一边呢。老祖宗被自个儿子教训已经觉得寒碜极了,一转头还看见蔺子桑依旧站在原地,心头立刻更加委屈也气愤。 “那她,她本是个丫头,我做错了,却与她无关,云山院她怎么就回不得了?满朝文武见过她,然而有几个不明白这其中的事情,又有几个会将这事往外说?” 老祖宗依旧偏执的想要争回一口气。 司元却已经懒得与她再说,“这事情母亲请按照我的意愿来办,不说别的,如今那只老虎还在外头,子桑就不可能留在将军府里。” 【小剧场】 小虎:嗷,终于有人想起我来了。 第314章 “那她依旧用以前丫头的身份出去,”老祖宗转头到一边,避开司元的目光。 “我的心意已定,母亲不必再多说,”司元看向蔺子桑,道,“一会儿同我出府。” 蔺子桑屈膝应了声,“是,将军。” 老祖宗生气归生气,然而等司元一走,她立刻又想明白了。蔺子桑就算是出府了又能怎么样,先不说她呆的依旧是秦阳侯府名下的别院,就说她卖了身的身份到了府外就能翻出大天去?一个丫头罢了,断不值得自己多费心。况且,司元与她不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也不值得她伤感。 老祖宗这般想,中午又去看了看妙景院里呼呼大睡的司信容,心情自然的转好了。 出府的马车挺大,但断然也没有三个人一同坐过。虽然不见得挤,却显得无话可说。司信泓瞥了一眼司元,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蔺子桑,有心要说话,又觉得在自己父亲的面前局促的很。蔺子桑心里寸寸累着的都是欢喜,然而碍于司信泓,也并不能和司元说上话。只有司元,他手里捧着一卷兵书,看的似乎认真又仔细,并不受另外两人情绪的打扰。 “阿泓,”熟悉的名字由一道轻柔的女声叫出,使得司信泓不免惊讶,他抬起头,望向蔺子桑。 “嗯?” 蔺子桑开口称呼他,总是小少爷一类带着身份束缚的称呼,这从规矩与道理上来讲再合适不过,然而司信泓私心里并不喜欢。他因为庶子的身份从小并不得到过多的看重,故而不讲究这一类的东西,曾经也因为这个与蔺子桑提及。但是,蔺子桑对这一类称呼一向死守严苛,人前人后都不愿意改变。 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司信泓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你在京郊的军营里,不知中午走不走的开,倘若走得开,我想那边离别院不远,来回一趟快马不过半个时辰,我可以备了饭菜……” 司信泓自然高兴极了,他连连点头应下,欣喜之余,还伸手握住了蔺子桑放在小几上的手,“子桑姐姐,那我必定每日都要过来的。” 司元在这个时候放下手,那书不偏不倚的恰好落了一个边角在司信泓的手腕上。他一惊,偏头望去他父亲的脸上,却瞥见了一丝不悦。 司元的目光落在他握住蔺子桑的手上。 父亲的心思一向难以捉摸,司信泓慢慢的将手缩了回来。然后小心翼翼的看向司元,这个时候,司元的不悦之色显然淡了些。 他这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父亲方才的不悦情绪,大概是因为自己抓了子桑姐姐的手?然而这未免太过古怪,司信泓心里犯起嘀咕,左思右想了一会儿,将前后的事情串联起来,心里忽然就被打通了。 父亲是一个极其注重规矩的人,虽然并不至于过分古板,但是在他看来不妥帖的事情,是绝不会容忍在他面前发生的。可是,方才子桑姐姐当着他的面唤了自己的名字。 司信泓惊疑不定的看向蔺子桑,而蔺子桑只是将垂到脸侧的头发挽去颈后,将目光与他的错开了。 司信泓觉得自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别院的大门已经锁了好些天,因着离开之前并没有知会王老头,他来了两趟遇上的都是大门紧闭。后头有一次还差点被烦躁的从里头扑出来小虎给撵一里地,吓得他也不敢再来。后头还是他自个儿老实,去将军府问过以后才知道蔺子桑已经回去了。 不过,王老头依旧觉得奇怪,这样匆忙没准备,又没有带上小虎,实在不像是子桑姑娘平日里的作风。可他左右也只是一个送菜的老农,这些也不过只是想想罢了。 蔺子桑打头从马车上走了下去,她面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焦急,匆匆的从自己怀里掏出别院大门的钥匙来。 小虎本在自己的屋里睡觉,这会儿听见动静,立刻飞奔出来,用力的撞了撞门,嘴里发出低沉的吼叫。 蔺子桑心中有愧,即便一开门就看见小虎油光滑亮的扑上来,她也没想着躲。小虎小时候便爱扑人,等体型大了以后被她说的多了才算收敛了一些。可这时候到底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见,也是自己不好。 小虎这几天一个人是真的怕了。虽然说它离了蔺子桑并不至于生活不下去,然而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却一时之间难以改变。它习惯了蔺子桑在自己身边贴心照顾,有些害怕她就这么不见了。 小虎的身躯沉重,断然不是蔺子桑能够承受住的。她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等着自己被推摔在地上。 第315章 然而,想象中的狼狈与疼痛并没有到来。事实上,小虎只来得及将一只前爪轻飘飘的放在蔺子桑的肩膀上,便被司元就势握住另一只它想放在蔺子桑身上的爪子,并将它往后掀开了。 小虎嗷的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乱了一身毛,摇头晃脑的站了起来。 “不该这般纵着它,”司元皱着眉头,将蔺子桑带到自己身后。 小虎一见这样子,立刻做出了防御的样子,它冲着司元愤怒的吼了两声,情绪里大有不甘心的意思。恐怕是将司元当作了同它抢夺蔺子桑的人。 “小虎,不要这样呀,”蔺子桑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她从司元的身后绕出去,一步步的走到小虎的面前,轻轻的揉了揉它的脑袋,柔声细语的说道,“我走了这么些天,知道你一个人在这别院里断然是不高兴的,所以一得了空立刻就回来了,你看是不是?” 这都是隔了多少天了才被摸了一次头啊。小虎心里觉得自己实在可怜,然而面上却已经忍不住就着蔺子桑的手蹭了几下自己的大脑袋,霎时间就没了方才的凶狠气。不过,对司元和司信泓的敌意到底是一时之间化不开。它心里不悦,又怕蔺子桑时刻又要抛下自己走了,是以就算蔺子桑关起了院门,它还是时时刻刻的跟在蔺子桑的身后,她去哪儿就跟着去哪儿。 别院里没有存着新鲜菜蔬,阮朗根本没下马车,而是径直赶了马车,去王老头家里取菜,顺便与他说往后还是要每日过来送菜一事。 院子里只剩下蔺子桑与司元、司信泓三人,倒也不用多生疏客气。她将房里简单的清扫一边,安顿了司信泓和司元,便立刻匆匆的回了自己屋里。 小虎似乎知道蔺子桑奔着什么去的,立刻兴冲冲的跑到前头,一下撞开了她的房门。蔺子桑后脚跟进去,等瞧见眼前的景象,也不免愣了下。 她的枕头被随意的扒到了一边,地上碎了一些纸片,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小虎轻巧的跑过去,抬了一只爪子,耀武扬威的放在了那纤弱的纸片上,它冲蔺子桑低吼了一声,摆明了在邀功。 蔺子桑觉得有些头疼。她走过去,将几片还捡的起来的碎纸片拿起来,简单的拼凑在一起,纸片虽然却短了点,然而还是看得出本来的原貌的。 是她当初的卖身契没错,秦三妞三个字还晃晃的打眼的紧。 蔺子桑将那碎纸片捡起来,一张一张的握在手心,还不待站起来就听门口一个声音道,“蹲着做什么?” 司元站在门口,正看着蔺子桑。 蔺子桑站起来,将自己手心里的东西摊开给他看,她面上的神情快活极了,带着自在,“捡我的卖身契。” 司元往前走了两步,又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伸手用拇指轻轻的按了下蔺子桑嫣红的嘴角。他也跟着笑了。 饶是蔺子桑脑袋清醒,却也忍不住被这个小动作弄的有些头脑发晕。然而不等她说话,外头又响起另一个人声。 司信泓站在窗户外头,声音不高不低的对着里头道,“子桑姐姐,一会儿我想去九垟山上看看,你要一起去吗,正好带上小虎。” 小虎原本站在房里,听见外头有人喊它,这才意兴阑珊的甩了甩尾巴,慢慢的走了出去。蔺子桑抬脚往外走,探头对司信泓说,“再等一会儿,我先烧点水,将屋里再好好擦洗一遍,不费多少时间的。” 司信泓看了一眼跟着蔺子桑后脚走出来的司元,脸色立时又闪过一点古怪的意思。他点了点头,没再身子僵硬的转了身。 灶膛里升起火苗来,一小簇跳跃着,蔺子桑将一旁的碎纸片拿起,利落的撒了进去。碎纸片遇见明火,快活的燃烧起来,原本微弱的火焰也立刻在这个时候被带动,火势猛地旺盛了起来。 她扔掉了自己身上的枷锁,无论这手段是否磊落光明。从前她没得选,而从今以后,她起码能开始为自己选了。 司元站在门外,遥遥的看着蔺子桑,眼神里闪过思索。她是一开始就入了他的眼的,而行至如今,她更一天天的让他觉得惊喜。颜色过于光鲜的人或者物都会给人脆弱易碎的假象,然而也有那么一种美好是经历过雕琢,经寒绽放的。 司元并不在意蔺子桑是用什么手段走到自己的身边,毕竟软弱的人无法与他并肩。即使蔺子桑依旧弱小,但如果她愿意走,那他也愿意等。 【小剧场】 司元:最后一段话的意思是,心机婊配心机屌,简单粗暴。 小虎:哎呦我的亲妈诶,终于回来了 司信泓:呵呵,初恋对象和我男神爸貌似搞在了一起,初恋变后妈怎么办,挺急的,在线等。 撒疯:还有三万多字左右吧,又会是新的一卷,就是子桑的身份改变后的重要一卷啦,正式甜甜甜,宠宠宠,同时斗斗斗,么么哒,终于要回归虐狗疯的状态了,开心~大家多留言嘛,喜欢看大家的留言~ 第316章 早上起来时外头有霜冻,宋白怕冷,硬是躲到了中午。好在,与相约的时间未曾差多少,他拢了拢衣袖,紧着脚步往那处不起眼的院子里走去。 院子低矮木门的夹缝里飘荡着一根不太起眼的红布条,随着寒风哆哆嗦嗦的动着。木门随着宋白向前推的动作而发出吱呀的一声,孱弱不堪的往后缩去。他来的最晚,里头的人已经开始说话了。这个时候听到背后的动静,众人不免将视线全都投掷到了宋白的身上。 “这个时候才来,你将这里当做了什么地方?”宋群嗤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当着众人的面对宋白挑衅。 宋白昨天夜里在被窝里下了半天的决心,此时已然做好了将蔺子桑推出去换取自己以后的打算,心里正好有点莫名的窝囊火气,宋群脸上的笑还没笑了一半,就见宋白猛地运了轻功,往自己这边来。 他反应快,然而却也不得不因为匆忙而显得有些狼狈。宋群的足尖因为后退的动作在地上摩擦拖拽出一道明显的痕迹,他很快的止住自己的退势,反手往后接着院墙的力道向宋白进攻。 宋白轻功不过,要论打架却没有宋群厉害,两招之内还能堪堪抵挡,两招之后便难免要挨打了。院子里的其他少年均是在一旁静静看着,事不关己的样子。 “够了,你们这样,像是个什么样子!”一旁为首的中年男人终于站不住,上来一人一掌将两人给拍开,同时对他们怒目而视,“其他人先走,你们两个给我留下。” 中年男人名叫朱道平,是这些少年从小到大的唯一接头人,也算是他将这些少年带大,并给了他们一口饭吃。朱道平走进里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在主位坐了下来。 “你们两个原是我最看重的,如今怎都这般意气用事?”他喝了一口茶,然后将茶杯重重的放在了桌案上。 宋白低着头,抿唇不语。 宋群却上前一步,打头先跪了下来,“宋群知错,请先生责罚。” 这马屁精,一肚子坏水儿却偏偏最能装模作样!宋白心头对宋群又多了一层厌恶,然而这个时候他也不愿意多让朱道平不喜,故而略一犹豫,也跟着跪了下来,与宋群说了一样的话。 朱道平冷笑一声,道,“不服气就说,我断然也不会强逼了你们。” 地下两个少年均没有说话,只紧紧低着头,看着似模似样的真心。 朱道平心中的气缓了缓,再开口的语气便平顺了些,“你们年纪已经不小,总不能当自己还是五岁十岁的孩子,上头不打算养没用的人,倘若再无所得,后头如何你们就该自己打算好。” 宋白和宋群听见这话,心里均是咯噔一下。他们自小被朱道平带大,几乎是他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到了如今十五六岁的年纪,却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所以,当朱道平说出这样的话时,宋白和宋群心里最先闪过的均是对以后的茫然。 宋白猛地抬起头,他看着朱道平,将心中那一丝犹豫全都抛到了脑后,嘴上一鼓作气道,“我打探到了一些有关司将军的事情,先生要听吗?” 朱道平记得上一回宋白提过兴许能打听到一些秦阳侯府的事情,却没想到他还真能从秦阳侯府完璧退身,且带回来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听一听总是无碍的。他点了点头,示意宋白继续说。 宋白却偏头先看向宋群,道,“你先出去。” 宋群皱起眉头,手里的拳头差点揍向宋白那显得洋洋得意的脸庞,可是在朱道平面前他只能忍住,心中颇为不甘的起身离开了。 宋白绘声绘色的将那日晚上自己躲在床底下看见的事情说给了朱道平听,而后又补充道,“子桑平日里就住在城郊的别院里,一个人吃住,言行举止也全然都不像是丫头的模样,我还打探道,司将军与他的儿子三五不时的都去那里小住,” 宋白难得说出这么有鼻子有眼的事情,这算是给朱道平的意外之喜。他忍不住站起来大笑了两声,然后将宋白从地上拉起来,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是我小看了你,极好!极好!你如今取得了那叫子桑的信任,就先这样悄悄的藏在她身边,能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最好,就算不能套出……”朱道平说到这里停了停,他本想说的是就算不能套出什么,蔺子桑只要得了司元的喜欢便可能是他的软肋,然而不待说出他又觉得有些怀疑,司元那样的人,真的有软肋吗? 第317章 九垟山虽是个大山头,然而四周都有村庄百姓在,因而许多凶暴的野物都早已经被猎杀干净。小虎因着是晚上出来,又向来小心谨慎,从来也没落进过圈套,反而将整个山头都巡了个遍,做上自己的标记,算是真的占山为王了。 这会儿由人陪着在白天上山,它高兴的在前面乱窜,又时不时的回头想要将蔺子桑拉过去。不过它的爪子总是不灵便,下嘴咬恐怕也没什么轻重,想了想去还是想让蔺子桑往它背上坐。 小虎的一身背毛油光滑亮,看上去威风极了。蔺子桑见它在自己面前蹲坐了下来,有些不明所以。 她当然想不到小虎的意思是让她往自己背上坐。 见蔺子桑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小虎难免泄气,它干脆撒开了跑,没一会儿不见了踪影,消失在了茂密的树丛里。 “小虎与它小时候一点儿也不像了,”司信泓还记得那时候的小虎与自己虽然也不算太亲近,却也被它亲昵的假模假样的咬过手,拽过衣角。他这话里没有多少失落,话锋一转却是对蔺子桑的关心,“子桑姐姐,这般下去总不是个办法把?你不能一直在别院里陪着小虎。” 蔺子桑的脚步不停,听见司信泓的话,她也跟着点了点头,“小虎这里是要找出其他法子的,只不过如今还差了点时间。”她偏头看了看司元,问道,“将军下面要去贝叶城吗?” 这是蔺子桑的一个猜测。贝叶城要重新交还给大齐,在百姓之中早已经传开,这算是喜事,大家均是高兴的。有传闻说不日就将派官员去贝叶城交接,虽然这官员会是谁没有个准信,然而蔺子桑前后一想便猜出了个大概。贝叶城虽然收了回来,然而十数年过去,那里的百姓那里的民风均已经受到风国的影响,交接简单,可后续的事情才是让人觉得麻烦的。要说朝廷里的人,有几个能镇得住风国那帮人?说来说去打头要站出来的也是司元。另者,贝叶城明面上是件好事,可谁都知道这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没几个人愿意过去。蔺子桑想起那日朝堂之上,皇帝偶尔看向司元的目光,里头的不喜几乎毫不掩饰。为君者最忌功高盖主,这一点她在书上读过,也能明白,因而想来想去更觉得司元大概会是贝叶城的人选。 司信泓怔住,这样的话,要蔺子桑说起来也算是出格了点,他不知道自己父亲会作何反应。 司元的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里头的情绪,更让司信泓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否认,而是道,“要去,如何?” “要去”两个字的语气是肯定的。这应了蔺子桑心中的猜想,使得她松了一口气。不过下面要问出的话,在司元的目光下,又让她多了一丝忐忑。 司元也没想到蔺子桑会在如此直截了当的问出后面的话。 “我想跟着将军去贝叶城,请将军带上我。” 她的目光坚毅,并不像是一时兴起。 司元有预料蔺子桑会有这个请求,然而他没想到她能这么快就猜出这趟行程。他沉默了下来,气氛一时凝住。 “父亲,”司信泓眉头紧锁,不敢相信的看向司元,“此事当真。” 司元点头,“当真。” 这个时候,他似乎依旧无意回答蔺子桑方才话。 蔺子桑展开在衣袖下的手微微蜷了起来,她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心中泛起一些苦涩,慢慢的低下了头去。 这副可怜样。司元心头微微叹了一口气,倒觉得蔺子桑像是故意的了。他抬步走过去,伸手抚过蔺子桑脸颊的时候,正好接住她落下的眼泪,有些烫。 “我会带上你。”司元轻轻的用手指拭过蔺子桑的眼角,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司信泓站在一边,瞧见这一幕,沉默无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小一会儿的功夫,小虎已经在外头转了一大圈回来,它的嘴角沾血,不知道是方才自己找了什么东西吃了两口。 而这边的气氛古怪,三个人均没有说话,让小虎感觉到了一丝奇怪。它走过去,绕着蔺子桑转了一圈,同时似乎不高兴司元站的太近,所以用自己的身子不动声色的推了推司元的脚,好方便它霸占住蔺子桑。 蔺子桑心头的苦涩随着方才司元的话而烟消云散,她惊喜的抬起头,一眨眼却又落下一颗泪珠,然而脸上已经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谢过将军,”她嫣红的嘴唇抿了抿,司元的目光从其上擦过,然后别过了头去。 山上的树在经历了一整个冬天以后,忍不住在这早春时节冒出了点点新芽,嫩绿讨喜的点在暗色的枝头,全是生机。 【小剧场】 司信泓:呵呵,后妈和我爸老当着孩子秀恩爱怎么破,在线等。 小虎:嗷,贝叶城副本缓缓展开,一口两个怪,谁都拦不住我。 第318章 整个年节里卫羡都有些闷闷不乐,好不容易在家里闷到了现在,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去处,只能带着丫头来了华安寺,借着上香的名头算是出来透透气。可一来华安寺,她不免又想起上次在这里的记忆,顺势便觉得这香烟缭绕的寺庙也显得有些面目可憎。 过了年以后她已经十七岁,在大齐也算是该说亲的年纪。自从在楚钰那里受挫以后,卫羡就差不离将这念头断了,然而她母亲那边却依旧将这件事算在规划之内,明面上虽然也为她找了些名门子弟来应付她父亲,可心里实际上最记挂的还是楚钰。 卫羡有些烦闷的用脚尖磨了磨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将它按进了湿润的土壤里。她低着头半天没说话,看上去没精打采的。 华安寺从来不少香火,来来往往什么样的人都有,但也少有像卫羡这般打扮和排场都引人视线的。蔺子桑从山一侧的小道上绕上来,远远的便瞧见了她。 小虎躲在一旁的大山石后,不耐烦的用爪子刨了刨那大石头,石头上的青苔被刮下,清晰的留下了几道抓痕。自从被扔在家里这么几天,小虎疑心病重得很,倘若不是蔺子桑方才反复安抚,它定然是不愿意在这里等着的。而就算是愿意在这里等着,那也是有司元与司信泓一起陪着的缘故。 这两个人也就这个时候看着还顺眼,它想。 面对危险,蔺子桑不觉得有刻意躲藏或者避让的必要。当然,这也不是需要可以逢迎的时候。她脚步轻缓的走过去,在目光与卫羡自然交汇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卫小姐。” 蔺子桑的神色带笑,看上去没什么不自在。 卫羡被她那对待旧友的态度吓了一跳,心中厌恶升起的时候,不由得也多了一丝疑惑。 “你来这里做什么。”卫羡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她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里没有与蔺子桑一块来的,那小虎也不跟在她身边,卫羡的底气这才稍稍足了点。不过碍于从前的种种教训,她再跋扈这个时候也知道往回收敛了。 “我来上香,还愿。”蔺子桑的语气依旧温和。 倘若不是自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会儿恐怕都要被她骗去呢。卫羡在心里愤愤的想,怎么说来着?真是个两面三刀的狐狸精。 “你一个做奴才的,还要还什么愿,做好自己本本分分的事情,千万记住切莫以下犯上不就成了,”卫羡出言尖酸刻薄,打定主意要寒碜蔺子桑几句。 蔺子桑脸上的笑意果然收了收,然而也没有立刻露出不悦的神色。她抬眼看了看卫羡身后跟着的丫头婆子,她们也均是一脸莫名的样子,恐怕并不知道自家小姐与这个看上去是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姑娘有什么交集。 “要还愿的东西自然很多,人生在世虽然不能事事顺心,但总也要有东西可信,又说还愿还什么,第一个要还的,便是谢过菩萨让我少见了许多尖酸无礼之人,第二个要还的,便是谢过菩萨让我知趣知理,不做那无脑无据之事。”蔺子桑的神情似笑非笑,仔细看能瞧出一点儿讽刺的意味。 与蔺子桑耍嘴皮子,卫羡又错算了一次。她气恼的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击,只能看着蔺子桑对着自己轻轻点了点头,缓步往山路前头走去。 卫羡气的伸手去拽那路边的树枝,想要折下一点向蔺子桑扔过去。谁知那树枝坚硬,还不等她将之折断,那树枝反而刺伤了她娇嫩的手心,惹得她惊叫一声,手心里渗出点血迹来。 司信泓靠在树边懒懒的看着这场面,看着卫羡的举动,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蔺子桑手里拿着点燃的香,跪在蒲团之上喃喃低语。 约莫一年前的这时候她从秦家湾走出来,身不由己的去了将军府。如今一年过去,不快不慢,她到底迈出了第一步。而后倘若真的要往贝叶城去,后头有多少变数这会儿自己自然算不清。但是人又有多少算得清楚预料的准确的事情呢?起码在她如今身处的位置,蔺子桑知道自己还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好在,她垂下眼眸,想起司元时,心中又多了一丝安定,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阮朗拿了菜回来,却发现院子空空。他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想起将军也在,又略微镇定了点。果不其然,没多久蔺子桑一行人便从山上下来了。 小虎不喜欢生人,司元与司信泓还就算了,阮朗每次过来,它照例都要上去给一爪子。有那么两次躲闪不及,阮朗的裤子都烂了两条。 第319章 是以他现在看见小虎就有些浑身不舒服,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左右这里晚上再用不着马车,阮朗立刻寻了理由要走,跳上马车赶在小虎冲上去之前绕去了官道。 司信泓还没来得及将门完全合严实了,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马蹄声,听着声音是往别院这里来的。 原本拿着两个红布球来回逗小虎玩的司元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而往门外看去,他冲司信泓挑了挑眉,示意他开门。 “校尉?” 门外身姿笔挺的竟然是楚钰。 楚钰倒是不见生分,他自外头进来,笑道,“我是路过,不知能不能过来蹭个饭吃。” 因着这段时日司信泓在军营里也从楚钰那里学了不少东西,是以将他当成半个师傅,这个时候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转头看向司元,希望他能开口说点什么。 司元扔掉手里的红布球,让小虎去一边玩耍,自己迎着楚钰走了上去。 那点掰扯不开的亲戚关系不提,楚钰拱了拱手,“将军,” 司元一开口叫的也颇为生分,“世子,今日倒是难得了。” 楚钰笑了笑,道,“也是凑巧,方才在路上遇见阮朗,恰好说您在这里,我想着饭菜总是不错,左右也懒得回晋云侯府里去,也就厚着脸皮过来了。” 他们说了两句,蔺子桑听见声响,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的衣袖略微往上挽了挽,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腕来。只不过那原本白润的指尖之上此时占了一点儿血迹,还隐隐有些腥味。想来是方才在厨房里碰了鱼鲜一类的东西。她这般模样,理应该全是村妇的粗鄙,然而蔺子桑神色轻松淡然,乍一眼瞧见楚钰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一闪而过的惊讶。 “不知世子过来,我这样子,却有些不方便为您倒茶了。”楚钰盯着蔺子桑的神色,见她脸上闪过一点赧然,似乎这时候才有些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他笑道,“是我来的突然,今晚还要烦请子桑姑娘多做一份饭菜了。” 蔺子桑闻言,先看了一眼司元,见他神色无异,才点了点头。她再转身进厨房之时,果真没有再出来给楚钰倒茶。 司元和楚钰并不拘束着这些礼数,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里,关上门说起话来。 “贝叶城那里,我会与皇帝提出与将军您同去,”楚钰低着头,脸上的神色坚定。 司元慢条斯理的道,“这事情毕竟还没有全部定下来……况且,皇帝那里怎么说?” “他那里我还没有开口,不过到时候真要说起来是很容易的,”这件事情上楚钰有自信。只要皇帝还忌惮司元,又信任自己,他便必然会愿意让自己过去。而这去贝叶城的一趟,他一个校尉的身份压不住什么。且不说过去历练一番再回京城便不能同日而语。便说皇帝为了让他牵绊司元,就有七八分的可能给他多压上一层身份。 去贝叶城的事情,怎么算都是于己有利的。 外头的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楚钰背对着光,脸上的神色显得晦暗不明。司元的沉默让楚钰心中难得的忐忑起来。 倘若司元不愿意,那么他能不能去,也就只是司元的一句话而已。这才是他要提前与司元说明的原因。 也许皇帝还不知道,也许皇帝还自以为有筹码与司元站在一样的位置,甚至天真的认为这朝廷上下人人皆是忠君爱民,不为利益所动。然而楚钰却已经看的透彻,皇帝是个傻子,他不愿意跟着当一个傻子。 存有道义,于己牟利,这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情。况且,如今皇帝的自己哪里又真是个干净清白的。 蔺子桑快手快脚的炒了四个菜,这原本是准备三个人吃的,而楚钰一来,她不得不又另外做了一盘菜,再加一份汤。等她布好菜,发现院子里只有司信泓一个人站着。 这个时候的日头已经全然落下,院子里显得有些黑蒙蒙。 “阿泓?”她取了蜡烛走过去,却见司信泓一个人站在那里发愣。 听见蔺子桑叫他,他才回过头来,恍然似的道,“可以吃饭了吗?” 蔺子桑点了点头,笑道,“也不知在想什么,怎么就站在这种地方了。” 她正说着,一旁的屋门从里头打开,司元打头先走出来,接着便是楚钰。司元偏头看见蔺子桑正低头与司信泓说话,两人靠的近,显得有些亲昵。 他站在走廊下,“子桑,过来。” 蔺子桑抬起头,最后在司信泓耳边低语了一句,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司信泓笑起来。她这才转身快步的往司元那边去,抬头上扬了语气,“将军?” 第320章 “坐在我身边,”方桌不大,恰好容下四个人的位置,对于后脚跟着自己进入饭厅这时候想要往后退的蔺子桑,司元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楚钰和司信泓的视线一起撞了过来,不过没有人开口说话。蔺子桑轻轻的应了声,“好。”她将碗筷布好,又将饭厅四周的蜡烛点上,最后做到了司元身边的位置。 司元不仅无意于掩藏蔺子桑不同的身份,相反的,他愿意将这一份不同展示在众人面前。不同于在很多事情上的小心谨慎,这个时候司元反而露出了他真实的性情。 而在楚钰看来,司元早有肆意的权力,然而他却仔细的让自己都觉得过了头。楚钰伸出筷子夹了点菜,心中真正想到的却不是司元的举动,而是蔺子桑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司元这个人,放在大齐国来说,且不说平头百姓里,就说王公贵族之中有多少人记挂着?撇去那没规没矩几乎连脸面也撇去的长福公主,断然也不会立时轮到蔺子桑这个小丫头。可不过不到一年,她已经能够坐到司元的身边,使司元对她另眼相看了。 美人心计,里头或浅或深,却是楚钰真的想不透的了。 “你觉得楚钰如何?” 蔺子桑将碗筷泡进热水里,不待转身,便听见身后司元低沉的话语。 她舀水的动作停了停,然后偏头看他。司元站在门外,随着她视线的偏倚而一步步走了进来,直到停在蔺子桑的身边。 她想了想,将自己印象中的楚钰说了出来,“我觉得世子,进退有度,温和知礼,头脑清醒。” 一共十二个字,字字都是夸奖。 司元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似乎也在思考。 “他倒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 半晌以后,他这么说道。 楚钰比自己年长四岁,然而在司元看来却还是个初初成熟的青年。那么自己呢,蔺子桑算了算自己的年纪,忽然反应过来,在司元进入军队里历练之时,自己才开始牙牙学语。而那之后不多久,司信泓便出生了。蔺子桑倒不觉得这是什么无法逾越的鸿沟,她只是现下忽然想起,再转头去看司元依旧年轻的面孔,觉得年龄能算得了什么呢。 她面上的神色变化被司元捕捉在眼里,他道,“在想什么?” 蔺子桑放下手里的水瓢,将方才自己的所思所想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司元。 “你觉得我年纪大吗?”司元握住她的手,眼睛里似乎也有笑意。 蔺子桑歪了歪头,笑道,“将军年纪比我大是事实呀,只不过我觉得年纪大小并不打紧。” 自从身份上有了转变,她在司元面前少了许多拘束。而司元,似乎很享受这一点。他的指尖拂过蔺子桑的下巴,与她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蔺子桑方才肆意的笑容慢慢的停在脸上,她愣了一瞬,才轻轻开口,“将军?” “你很特别。”司元拉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最后这几个字呢喃的消失在了两人胶合的唇瓣间。 楚钰昨夜自别院离开,并没有回晋云侯府,而是直接回了军营歇了一夜。等到府里派人来找,他才不紧不慢的回去了。 自从上次讲晋云侯气了个好歹,他们父子两人就基本没有再说过话。正巧军营里事情也多,他用这个作为借口,三五天才回去一趟是自然。不过,今天这趟回去的行程,楚钰早早的也已经有所预料。 大不了又是为了楚璋的事情。 果不其然,晋云侯也知道了司元的贝叶城一行,正规划着将如今处在闲职上的楚璋给弄过去。司元他是知道的,在他手下两年,没有一个位置是虚的。且皇帝如今实在并没有什么气候,朝野之中不是中堂党便是站在司元这边的,能真正给皇帝用的人不多。有兵才有权,在晋云侯看来,兵权虽然三分,然而要真的比较起来,谁手上的兵能和司元的相比?将楚璋送过去,表面上会在皇帝这边得了不喜欢,可从长远来看,百利无一害。 至于这个站在皇帝身边的儿子楚钰,晋云侯也没打算将之完全抛却了。毕竟这种时候,他还能在皇帝面前为楚璋说上话。 楚璋比楚钰大五岁,楚钰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为自己建立功业。然而有一个庶子的身份摆在眼前的楚璋不仅时间有限,身份的桎梏更是他最大的阻碍。从这一点来看,晋云侯觉得自己亏欠楚璋许多。 “你的哥哥如今闲在翰林院里头,我觉得不大好,司将军要往贝叶城去,这件事情,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第321章 晋云侯端正的坐在书案后头,语气不远不近,像是将前些日子的火气都吞了回去,不得不耐着性子与楚钰说话。 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楚钰眉头略微舒展开来。他点了点头,道,“我听说过,这一趟过去恐怕要花些时间,一年半载的不一定回来。” 他语气里透露出的一丝犹豫与不喜欢,让晋云侯心中一宽。他连忙说道,“一年半载倒不是大碍,只不过恐怕过去多有凶险的地方。” “贝叶城里现在残留的风国子民很多,听闻占去了大半的地方,处理起来恐怕棘手的很。”楚钰缓缓的摇了摇头,“是个苦差事。” 看来楚钰自个儿是没有要去的意愿了。晋云侯缓缓的舒了一口气,他仔细的瞧着楚钰的脸色,放缓了声音道,“今天我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情与你商量。” 楚钰露出惊奇的神色,他抬了抬手,将头低下去,声音也连带着略沉了沉,“父亲请说。” “你在皇上面前有说话的机会,找个时间为你的哥哥美言几句,请皇帝让他随司将军一同去贝叶城,”晋云侯看着楚钰的神色,话锋一转似乎有意安慰,于是带着几分哄骗的语气,道,“你知晓贝叶城那边又多苦,你哥哥吃的苦比你少,过去历练一番实属应该,且你是世子的身份,更不能冒然去那样的地方。” 这话说起来听起来都十分贴心,倘若不知道他们父子关系有多糟糕的人,还要真以为父亲情深的令人动容了。 楚钰在心中冷笑,明着却点了点头,“既然是父亲的意思,我必定会认真办到,前些日子儿子不懂事了些,恐让父亲生气了,这实在不应该。” 晋云侯听楚钰这么说,一边讶异于他竟服了软,一边在心里暗自得意。楚钰到底是惦念着父子情的,无论两人之间的感情多么单薄,他依旧是被自己掌握在手心的孩子。 关于司元要去贝叶城的事情,掀起最大动静的无疑是秦阳侯府。 各个院子反应各不相同。 养性居里的老祖宗也算发了几天愁,说到底还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这才从漠北回来不到一年,又要去贝叶城那等与风国交接的地界,中间有多少凶险与意外,谁都说不清楚,保证不了。 而雅园里要憋出病的司末听见这消息,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司元走了,意味着他的束缚少了,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至于司元在外头的遭遇与凶险,他断然不会去想。在他看来,无论是秦阳侯府还是将军府,这份荣耀是自然而然存在的,不需要半点拼搏。 司继读书游乐到如今,因为司信容的出生而有意入仕。朝野之上的事情,他虽不愿意与读书之事混为一谈,然而也不是完全不了解。如今的大齐是个什么样子,从他踏过的山山水水也已经足够让他有比当今皇帝更深刻的认知。司继觉得,在司元要走之前,该让他知道这府里还有自己能够做顶梁柱。 是以,隔天他就抱着司信容去了起居。 司信容已经过了百天,平时吃吃睡睡调养的好,白白胖胖的成了一团嫩肉。这天睡得清醒,一见到与自己父亲有些相似的大伯便十分好奇,半点不认生的要往司元怀里扑。 要说抱孩子,司元从前倒是抱过一两回司信泓,但算起来也是将将十年前的事情。对待这样柔软的小生命,他没有什么经验。 司信容的嘴里吐出一个泡泡,他似乎执意要让司元抱,小小的身躯扭了起来,明明骨头还没有长利索,动作却意外的灵活。 司继无奈,只能道,“大哥,你还是抱一抱阿容吧,” 司元皱起眉头看了司信容一眼,勉勉强强的对他伸出了手。简直软的不像话,他怕自己手上稍微一个用力就揪断他一只胳膊。 司继一边伸手揽住司信容乱动的手,一边推着司元往里间走。 原本坐在里头打瞌睡的刘婆婆见状,站起来打了个哈欠,走出去将门给带上了。 “大哥,朝野里的事情,从前我不愿意去碰,这多半是因为有你顶着,有你纵着,然而我知道这不是办法,如今大齐表面上光鲜亮丽,内里实则已经无法再聚合,”他握着司元怀里司信容的一只手,面上的神色沉下来,“这事情我考虑了许久,入仕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倘若实在不喜,入仕与否之于侯府并没有十分大的关系,”司元淡淡道,“小家安稳和乐,也并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情。” “大哥,此去贝叶,不知几载,京都城里实在不可不留下点牵制的手段。” 【小剧场】 宋白:编剧,下一场戏我看不太懂,能给我讲讲吗? 司继:有生之年,我也有戏了吗。 司末:不求洗白,只求妹子。 第322章 季念文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从梳妆台前站起来,外头的天色是好的。 “二爷还没回来?”她问旁边站着的丫头。 子苓连忙摇摇头,道,“方才回来报说二爷抱着小少爷去了起居,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没有准信。” 既然是去了起居,季念文心里便知道过去是大概要说些什么。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清楚知道,没有再问下去。 自己的天总要自己撑着,旁人是靠不住的。 城外。 宋白的脚步远远的停住,他望向别院门口的那匹马,心里不由得有些恼怒。距离他偷出卖身契,以及蔺子桑回到别院已经过去有些天数了,然而他不仅没能凑近了打探出什么情报或者有用的消息,他连原本该自己的剩下的那几十两银子都没拿回来。 他狠了狠心,继续迈开脚步往前走,决心今天怎么都要讲钱银拿回来。撇去自己暗地里的心思,明面上来说,蔺子桑与他本就是简单的买卖关系,他过去要钱,正当极了。 宋白这么想着,脚步就来到了别院门前。他才抬手扣了两下门,门就从里头被打开了。一个半大的少年立在门口,“你找谁?” 宋白连忙笑了笑,“请问子桑姑娘在吗?我找她。” 那少年的眼里有些疑惑,却也略略的往后退了一步,一边打量宋白,一边扬声喊了一句,“子桑姐姐,这里有个人找你……” 蔺子桑隔了一会儿才从厨房里探出身来,她手腕上的衣袖挽起一点,露出一大截纤白的手腕。一见宋白站在那里,她倒也不惊讶,反而自然的笑道,“早想着你什么时候要来,正好这时候来了,可以留个饭。” 蔺子桑主动让他留饭,这倒是头一回。宋白还没等受宠若惊的情绪过去,就听见旁边的少年一改初时的冷然,这会儿竟也对自己笑起来。 “原来是子桑姐姐认识的,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我,叫宋白,”宋白略一犹豫,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司信泓点了点头,一边将宋白迎进去,一边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司信泓,宋大哥称我为阿泓便是了。” 姓司,又是这个年纪,宋白哪里能猜不出司信泓的真实身份。他暗自在心里咋舌,面上却摆出亲和的神色,顺口的叫了一句,“阿泓。” 蔺子桑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两盘菜,脚步停在饭厅前,道,“厨房里还有两盘没端出来,你们去看看,宋白将碗筷拿出来。” 她一开口指挥,倒真像是与两个邻家小弟弟在相处。 宋白一边有些摸不清蔺子桑突然亲昵的态度,一边却与司信泓一起攀谈起来。 “我看宋大哥与子桑姐姐的关系熟络,不知为何从前没见过你?”司信泓说话有些慢吞吞,可是问出来的话却半点不温吞。 宋白脑筋一转,正要给出个能应付过去的答案,却不想蔺子桑从饭厅走出来,压根没有半分要掩饰的意思。 “他来的不多,一回两回都是蹭饭的,后头又有其他的事情,恐又有避着你们的心思……今天来,恐怕是想着那二十多两银子吧?”蔺子桑笑意盈盈的目光偏转到宋白的脸上,逗得他一张白脸红了个通透。 “银子?”司信泓依旧有些不解的情绪。 “我让宋白帮我偷出了我的卖身契,”蔺子桑进一步的将事情说开了。 司信泓这才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宋白却听得心头七上八下。司信泓是什么人,是司将军现下的独子,虽然是庶子出身,然而他父亲的身份已经可以让他与众不同。这样的人,不仅现在与自己同桌吃饭,称自己为宋大哥,蔺子桑还将偷了卖身契的事情光明正大的剖白了出来。 这只能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抛却了所有的主仆分别,连高下的分位都不大计较了。 这样看起来,蔺子桑的身份就更加重要起来。 宋白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几重心思压在心头,让他的眉头几乎舒展不开。而另外一边,司信泓与蔺子桑看着却是轻松,偶尔一两句话似乎对宋白也没有避讳。 宋白的身份不简单,蔺子桑就算在最初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到了这会儿总不能还一点儿都不知道。宋白的身份首先能被肯定下来的,是定然站在司元的对立面。这个对立面不是由宋白自己决定的,而是由他的主家决定的。但他现在的位置还很低,至多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第323章 这一枚棋子也许终生不能发挥其用,也许不多时便会由于种种原因而被舍弃。可是即便这样,仍然排不掉宋白也许会找到一个契机一路往上,最后真正变成一个能对司元造成不利影响的。 既然如此,何不将这可变的因素逆转成为不可变。何不让宋白这一枚本属于他方的棋子在自己的眼前壮大,给他他可以利用的一起,给他自己想让他或者想让他背后人看到的一起? 宋白端着饭后的茶水,温热入口,抬眼看见蔺子桑的笑容,却觉得有些冷。 宫中御书房。 经过多方考量,皇帝已经将派遣司元去贝叶城的事宜敲定了。贝叶城素来易守难攻,是个不容易丢掉的地界,那地方又与多个小国相邻,人口繁杂,来往生意人多,流民从来也不少,更不说现在原来大齐的子民在里面已经不占半成了。收归容易,然而要真想治理起来,断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贝叶一城,去了又两重变数,一重,倘若司将军当真有法将贝叶城治理得当,这是大齐的幸事,然而这也并不是一年半载能够做完的,少则三五年多则十数年,谁都说不准,二重则是,倘若司将军也无法将贝叶于民心上收归,那么,他不仅无功,且有过,到了那时候怎么看,怎么说,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 如今朝野里还有不少向着司将军的声音,然而此去几载,断没有谁会守着一个空影子与陛下忤逆。” 中堂这一番话实实在在的说到了皇帝的心头,他长长的舒了一口,目光看向窗外疏淡落在枝头的阳光。 “但愿如此,司将军……朕不愿意再头疼与此了。” 他巴不得司元能够在贝叶城出事,或死或伤,那么不仅再没有了忌惮,兵权收归也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如今的风国,十年之内都不会与大齐再战,皇帝自己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再造出一个比司元温顺听话的“护国大将军”来。 他眯着眼睛想的出神,脸上更是不自觉的闪过笑意。端坐在侧位的中堂瞧了,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失望来。然而这一层失望由来已久,以至于这个时候已经不足以让王启正的内心产生什么涟漪。 这天下,这盛世,实在无需这样一位庸君糟践。 长福这些天十分烦闷,这样的烦闷憋在心里,成了无可宣泄的气愤。她脚步匆匆的迈进宫门,一刻不歇的去了太后那边。 太后呢,照例含饴弄孙,外头的件件种种似乎半点与她无关。 “母亲,”长福哭丧着脸,虽然没将话说明白,太后心里却也已经有数。她垂着眼眉,警告似的制止了长福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已经为人妻,身份位置有是摆在这里的,断不能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于礼不合的事情,况且,朝野之上的事宜,女人不能染指,你今天从我这里走了就回家去,不可去你皇兄那边闹,知道了吗?” 长福不太服气,却又有些被自己母亲这难得严厉起来的模样吓着,只能垂头丧气的应了声是。虽然才到,却也坐不住了,瞧着自己的两个侄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便立刻起身,有些丧气的离开了。 司元才从北边回来不到一年,从前也是常年在北边呆着的。长福喜欢他喜欢的快着了魔,心里期许着能远远的见一见也是好的,可这突然又得知恐怕司元不日就要出发去贝叶城,这一去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了。 要长福来看,自己的兄长对待司元实在算不上好。什么幸苦差事都给了他,每次论功行赏时却小气的不得了。她来宫里本就是想说两句好话,为司元求个简单差事,最好能换了贝叶城这一趟行程,然而一肚子的烦闷没少,回去时更还多了几分气,长福在马车上差点没把小小的一方空间里的东西全砸了个遍。 贝叶是一座城,且是一座大城。长福手里端着茶杯,高高扬起扔在车门上,茶杯碎成瓷片掉在了薄毯上,她脑中的思绪却猛地一闪。 司元去贝叶城,定然不是他一个人去的,随行过去大大小小的其他官员不会少。何不让王征信也一起去,他是驸马,平时任的是闲职,要往一个不打紧的位置安插进去,是再容易不过的了。驸马长年在贝叶城里,公主爱护夫君,怎么有不一起跟去的道理? 她的眼睛亮了亮,想到这里,几乎要大笑出声来。 而另一边,不说长福有这样的念头,王启正那边也定然是要安插自己的人进去的。可王启正再怎么老谋深算,也想不到长福会这般没头没脑的跑来与他明说。 【小剧场】 智商永远不在线女配评选比赛,候选人,1、长福,2、卫羡,3、顾炎欢 众人:真的只能选一个吗? 第324章 “公主的意思是让征信随行前去贝叶城?” 长福点了点头,她看着面前长者温和的面容,以及那脸上早已掩饰不去的苍老褶皱。有那么一瞬间,长福也是心亏的。然而,身为公主的尊傲与矜贵很快在她心底重新占了上风。 “驸马在京都城里无要职在身,贝叶城那边,有许多机会,去了没什么不好的,” 王启正沉默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向长福。这个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她的性子直来直往,向来没有什么遮掩。也正是因为这样,长福此刻提出的要求才显得越发无礼。她为了什么要让王征信去贝叶城,王启正清楚的很,虽然已经不对长福抱有任何能够回转的念头,然而这时候他也不免感觉到了一丝厌恶。 “这件事情,既然公主有了主意,不妨亲自与陛下提一提,倘若陛下与征信都是愿意的,那么我自然也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贝叶城那边,王启正本就是要派人过去的,但没打算过让王征信去。一来,王征信身为驸马,不适合这一位置,二来,他向来不满意王征信的脾性。王启正心里想着的,是他的二儿子王征慎。相较于他的大哥,王征慎的脾气更加果断,政治立场也与他父亲更为接近。 这一点,王启正与皇帝都是说好了的,自然不会因为长福的一两句请求而动摇。至于王征信那边,他更加不愿意牵扯到两边说不清楚的事情里去。 长福在两边都受了气,整个人怏了下去。自个儿在屋里呆了有小半个月,不过到底有多少人在意,又无从可知了。 而转眼间,前往贝叶的行程已经就在眼前。 蔺子桑打理好自己的东西,她略收拾出来几样,又带上这些日子小虎从山上拖下来的杂物,一齐搭着阮朗的马车,送去了城里,将能卖的都卖了。 路过秦阳侯府正门时,格外热闹。蔺子桑微微掀起窗帘,瞧见一稳婆模样的人匆匆在几个丫头小厮的簇拥下走了进去。她放下窗帘,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差不多是顾炎欢生产的时间了。 阮朗的马车不见慢下来,蔺子桑推开门,探出头去,“阮大哥,到这里便成了,后头也没有多少路,我自己走过去是一样的。” 阮朗摇摇头,“我左右没有其他事情,多送一点也是一样的,” 阮朗稍稍有些反应过来蔺子桑与司元的不同,不太愿意怠慢了她。 蔺子桑回到马车里,不多推辞了。 宋白站在街边,手里拿着一只大包子,一口下去半个。他盯着对面街边停下的马车,直到蔺子桑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才将最后一哭包子全塞进嘴里,慢慢的踱了过去。 蔺子桑手里拿着一只不小的包袱,她站在药铺门口,也算是半个熟客。小厮一见她,就笑着上前招呼,“子桑姑娘,有些日子没来了。” “攒了一些,一起拿过来了。” 蔺子桑迈步往里走,才走两步,就被后头一人给叫住了。 “子桑,” 她转头,瞧见宋白站在身后。 “你怎么在这儿?倒是巧了。” 蔺子桑今日穿着一身素色带粉的长裙,看着素净,上头却带着暗暗的纹绘,不是普通衣料。宋白自她的身上看到她的头上,又从哪暗色的珠钗里看出一点门道。玉石不大,随意一眼看不出什么,可其实是成色极好的玉石。 她得了司元的喜欢以后,果然处处都是不一样的。出门有马车接送,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寒酸的小丫头? 女子成事实在简单,不过以色事人罢了。而他们男子,嗬,宋白在心里自嘲一声。 “我反正成天就在街上转悠,这你都是知道的,”宋白吊儿郎当的往前走,他看了一眼柜台后站着的掌柜,目光从那掌柜刚拿出来的一大锭银子上扫过。 药铺开在这条街上,掌柜对宋白有些印象,知道他约莫是个手脚不干净的,立时有些不高兴起来。他将银子往自己怀里一收,又转头问蔺子桑,“子桑姑娘,这人是你认识的?倘若不是,”他看了看一旁的伙计,意思是他们可以帮着赶人。 蔺子桑摇摇头,语调温柔和缓,“是我认识的,掌柜的,这回恐怕是我最后一次过来了,” 那掌柜的脸色少有回转,然而听见蔺子桑这一句,不由得有些讶异,“子桑姑娘要去哪里?” “主家有事要走,我也要跟着去,”蔺子桑解释的浅淡,掌柜的笑笑,也没有深究。 第325章 这句话却在宋白的心里激起了浪头,蔺子桑嘴里的主家,必定是秦阳侯府的意思。这时候要走,那能是什么事?难不成前些天百姓间流传的贝叶城一事时正经? 他带着思虑跟着蔺子桑往外走,等离了药铺有些路程了,宋白才开口问道,“你要跟着司将军去贝叶城?” 蔺子桑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道,“你怎么知晓?”她咬了咬唇,似乎犹豫了片刻,才略微凑近了宋白,与他说道,“我与你熟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卖身契的事情还多亏了你,如今这事情……多半也算是定下来了,我要走了,去贝叶城也不知多久能回来,以后不一定见的着了呢。” 两句话的功夫,算是将宋白心里的疑惑给解了个清楚。 看蔺子桑的意思,她是将自己当成朋友的。宋白心里莫名的一滞,觉得有些臊得慌。然而这样的情绪到底也只是一瞬。他垂下眼,只觉得自己到底捏住了蔺子桑这一步。而她自然的要成为他往上走要踏过的第一步。 “原来是这样,那,先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你总还是要回来的吧?贝叶城,司将军也不可能呆上很久,我一个小贼,只盼着你那天坐稳了位置,能帮扶我一把呢,”宋白笑笑,将目光移开,放远了。 蔺子桑微微的舒了一口气,有些烦恼的道,“谈什么坐稳不坐稳呀,能过一日是一日吧,这么多事情,哪里是我自己说的准的呢,倒是你,偷东西可别再偷了,这总不是个长久的活计,哪天被人逮住了也不好。” 宋白闷闷的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面摊上的水雾缭绕,蔺子桑在一边的角落里坐下,叫了一碗酸菜肉丝浇头的面。 面摊才开张,没多少人坐着。王五慢条斯理的将面下好,端到了蔺子桑身边。他笑眯眯的道,“今日难得,过来辞行?” “是有这样的意思,”蔺子桑拿起筷子挑了挑面条,略带着酸味的香气萦绕出来,“不知你这面摊还要开多久?” “你别说,虽然只是一方小小的面摊,我现在也觉得挺有意思,都好几年了,不少老主顾都指着我这一口呢,我从阿锦哪里就学了这下面的本事,如今倒也成了半个厨子了。”王五带着笑容的脸上面色淡淡,“不用打不用杀的,这可是个难得的美差。” 蔺子桑想起那数次想要夺去自己性命的经历,难免点了点头,“这倒是的。” “你啊,你年纪还小,要经的事情也都还在路上,往后,只一句话,处处仔细小心便是了,”王五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嘱咐了一句。 “多谢王大哥提点。” 酸汤面一碗下肚,整个人都暖融融起来。虽然入了三月,天气难免还是有些冷。蔺子桑拢了拢衣袖,起身正要走时,看见一旁的巷子里晃出一台轿子。轿子是秦阳侯府的,扛轿子的小厮走的飞快,轿子略显得有些颠簸了。晃荡间,那窗帘飘起,露出一张带笑的脸。 是头前路过秦阳侯府时她看过一眼的稳婆。如今瞧着稳婆这般样子,那八.九不离十,顾炎欢定是生了个大胖小子了。 蔺子桑想起顾炎欢平日里跋扈的模样,与季念文的手段,不由得有些想笑。秦阳侯府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热闹呢。 别院里没有多少要收拾的东西,而蔺子桑本身的东西也并不多。唯一现下有的很多还是上次因为穆野一事从秦阳侯府与宫中带出来的。这些东西只当是白捡的便宜,不带上也是留着白放。 临着出行的前一天,司信泓干脆便宿在了别院里。蔺子桑比划着他的身量,发觉又比年前高了许多。她一边拆去给他原先衣服预留的余地,一边笑道,“幸好还留了些布,不然只穿几个月,倒是浪费了。” 司信泓穿着单衣,坐在火盆前头烤火,他漫不经心的伸手去摸小虎的脑袋。惹得小虎烦闷的抬爪要扑他的手,一人一虎倒也玩的开。 大概是感应到了离别的情绪,小虎这些天都过的颇不顺心。九垟山那么大一块地界,可都是他的了,这一走该便宜了哪只新来的虎?这点小虎自然不得而知,然而这也不妨碍它心下不喜。 母亲这个角色在司信泓的生命里一向缺席,可即便蔺子桑现在几乎填补了这个空缺,却也让司信泓觉得十分别扭。 蔺子桑的年纪到底太小了,不像母亲,反而更像姐姐。然而想到如今她与自己父亲的关系……司信泓觉得自己心堵的很。 越是暗里不说破,越是让人无法抒发。 这样的情绪,与第二天蔺子桑在马车前看见与司元共乘的子兰差不多。她也不能说什么,只淡淡的看了子兰一眼,低头上了司信泓的马车。 【小剧场】 子兰:一路上都要对着将军的帅脸,哈哈哈哈让我笑一会儿。 蔺子桑:呵呵。 第326章 京都之外大齐的土地依旧广阔,车马悠悠,从早至晚,等到天色擦黑之时才在一片矮树林里停驻了下来。 马车里空间本还算宽敞,然而挤进小虎来未免就显得有些逼仄了。可也没有其他办法,小虎决计是不愿意独自被关在笼子里一路前行的。一路上,它趴睡在马车里头,眯着眼睛听蔺子桑与司信泓说话,等马车一停,它便来了精神,飞快的半站起来用头去顶那马车门,迫不及待的要出去。 蔺子桑为它打开门,看着小虎利箭似的蹿出去以后才从马车里探出身去。周围马车里也陆陆续续下来些人,与外头的兵一起开始搭建帐篷。她的目光四下看了看,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看见了自己预料中的人,阿锦。 阿锦穿着一身劲装,看样子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自己骑马过来的。 “阿锦姐姐,”蔺子桑提着裙子,踏过脚下的泥泞,到了阿锦面前。 阿锦闻声转头,也立时笑开了,“打扮打扮,又与以往大有不同,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她说着又拉过蔺子桑,小声的伏在她耳边问道,“来时没有与将军同乘?” 蔺子桑的笑容滞了滞,她轻轻的摇头,“没有的,小虎那里离不开我,这,” 阿锦颇为不在意的道,“现下说要由着你,这倒的确是勉强的,罢了,不说这些,晚上咱们再一起说说话,” 她一边说一边张望,等目光聚焦在某一处时,她抬手指了指那边,让蔺子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一会儿要准备晚饭,你可别傻呵呵的过去帮忙,要过去那也是给小少爷和将军开小灶的,知道吗?” 跟着一路来的人里人马一大堆,什么人都有,做什么要上赶着伺候他们? 这又是一句实在的关心与嘱咐,阿锦极其护短,这一点从相处时候的点滴就能看出来。蔺子桑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又轻细的与她说了两句,这才回了自己马车这边。 火把一个个点起,临时用的灶台也被利落的砌好,带过来服侍人的丫头小厮们一个个忙碌起来。当然,做饭的还是从军营里带过来的伙头兵,他们做出的饭菜算不上不能下咽,然而都是行军打仗过来的人,指望他们做出什么山珍海味那也别想。 蔺子桑自己准备了小炉子与小砂锅,随意炖煮些东西不在话下。她去伙头兵哪里讨了几块柴火,在自己马车前炖了汤水。 锅里的材料是她在离开别院之前就准备好的,因着天气冷,多也能撑过三天,她用油布将生料包好,放在一只木盒子里,木盒子就放在马车外头。这越往北边去越冷,倒是不担心坏的。 开小灶的人不少,毕竟一起过去的还有不少文官,然而等东西真的炖起来了,能发出如此浓郁香气的只有蔺子桑这边一个。这不免引起诸多人的侧目。 蔺子桑坐在马车前面,手里捧着一卷书,借着马车旁别着的火把,与司信泓凑在一起看着。 等那汤水噗噗的将盖子顶起时,她放下手里的书,从马车里取了一只小碗和一只小勺子出来,揭开盖子盛了点汤水,然后递到了司信泓的面前。 等司信泓点了头,她便笑了,一边将炉子里的火弄小,一边又取了餐盘准备去伙头兵哪里打饭打菜。 “这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不等蔺子桑走出几步,迎面便走来一个面带犹豫的女子,对方似乎也觉得有些局促,说话间带着点不自然的神色。 蔺子桑停下脚步,温和的笑起来,“我叫子桑,不知夫人有什么事?” 她方才看见这女子与一稚童嬉笑,后又与一男子举止亲密,想来是一家人才是。果然,那女子并没有对蔺子桑的称呼表现出多少不适应,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到底还是红着脸开口了,“说起来有些无礼了,我家孩子适应不了这赶路的颠簸,晚上便有些没胃口,本来嚷嚷着不吃了,可这会儿闻见子桑姑娘炖的东西,又觉得嘴馋,”她说着,后头那小人忍不住也走了上来。 他眼巴巴的看着蔺子桑,眼里流露出渴望。然而出乎蔺子桑意料的是,那小孩不仅没有跟过来哭闹,反而认认真真的对她作揖行礼,“这位姐姐,我就尝一口!真的,”他脸上圆鼓鼓的两团肉还没消,举止之间却不似稚童的无礼,说话间他低头从自己的腰间拆下一只小荷包,从里头认认真真的数出了五个铜板,一齐都朝着蔺子桑递了过去,“给你,我拿这个与你换两口汤,可以吗?” 第327章 那年轻妇人揉了揉那小男孩儿的脑袋,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奈,“幡儿,” 被称作幡儿的小男孩儿至多不过四五岁,口齿都不甚清晰,然而他讨喜可爱,这一点让蔺子桑也觉得心软。 “不过是一口汤,”她笑着将幡儿的手往后推了推,“幡儿看着便是个极好的孩子,不用换,姐姐那里还有不少汤留着呢,左右那位哥哥也喝不了这许多的,” 幡儿顺着蔺子桑的视线看向司信泓,有些疑惑的嘀咕道,“可是那位哥哥看着便很能吃的,” 童言稚语,幡儿还要再说,却被他母亲拉住了。 “幡儿,子桑姐姐要去打饭,咱们且站在这等等她?”她先低声哄了儿子,抬头再看向蔺子桑时又多有不好意思的情绪,“麻烦子桑姑娘了。” 她是跟着自己丈夫过来的,几个月前还在南边乡下带着孩子,丈夫好不容易升做了京官,原本就没站稳脚跟,却没想到转眼就又被差遣去贝叶城,这一去就不知道能不能回北边了。这明升暗贬,让热觉得心焦不已。然而六品小官,在这京都城里实在没多少存在感。以至于现下与人讨点汤水喝都不免拘着礼节。 蔺子桑快步来回,等将饭菜放到马车上,立时便回头为那妇人盛了汤水。汤水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小芋头加上牛骨头与一些碎牛肉,然而炖的好了却是鲜香扑鼻,另人垂涎。 “还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那妇人见蔺子桑发问,连忙答了,“夫家姓隋。” “隋夫人,”蔺子桑笑着将手里的小碗递过去,“一会儿倘若幡儿还想喝,只管过来拿便是了。” 幡儿听了这话是最高兴的,他上前抓住蔺子桑的衣角,脸颊红扑扑的,“子桑姐姐,你真是太好了,幡儿可喜欢你了!” 他一边说一边踮起脚尖要往蔺子桑脸上亲,蔺子桑被他逗得发笑,也顺势低头让他在自己脸上亲了一口。 到底还是小孩儿好,司信泓有些烦闷的看着这一幕,他将手上的书盖到眼前,眼不见心不烦。要是再小几岁,他也能像幡儿似的无忧无虑没人能怪的在蔺子桑脸上亲一口。亦或是再大几岁,他也兴许能与他父亲比一比。可谁让他正巧就在十一岁这不上不下的年纪? 隋夫人带着幡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她将蔺子桑打量了个通透,心里暗自疑惑。照着蔺子桑的衣着与举止,不太像是个做人丫头的,那么她是用什么身份一起过来的呢?怎么想都是个死路。不过到底是秦阳侯府出来的,处处都会做人,至于其他的,隋夫人自觉的不该自己去深究了。 子兰远远的站在马车旁看着蔺子桑这边,她眼里有惊讶也有预料之中。须臾,她迈开脚步,往蔺子桑那边走去。 蔺子桑见到子兰,也只当作故交来对待,“子兰姐姐,在这儿见面倒是巧了。” 子兰笑起来,她先屈膝对司信泓行了礼,然后才转头对蔺子桑道,“子桑妹妹,巧是巧了的,我本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蔺子桑垂眼笑道,“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呢,子兰姐姐怎么能想到?” 子兰抿唇笑了,她偏头看向司信泓,“小少爷,我过来是想给将军端点汤,不知可否?” 司信泓随手将自己的书放在一边,“汤是子桑姐姐煮的,这要问她,我不过也只是蹭着喝罢了。” 听见这话,子兰难免意外,然而还不等这意外的情绪散去,她便听见耳边蔺子桑道,“这汤是个小少爷补身子的,将军他,”她抬头看了一眼帐篷里的司元,目光快到来不及与司元对视便已收回,“将军他一向与军中官兵同吃同住,开小灶一类的,他自然是不喜的,倘若不是怕小少爷吃不惯,我断然也不敢自己开火。” 这话说的冗长,然而到底也不过只是两个字,“不给。” 这样的回答更是子兰未曾想到的,她愣了愣,只得道,“好,那我先去回禀将军。” “自作主张又何须回禀父亲,”司信泓轻轻的嗤了一句。 子兰的面色霎时难看了三分,默默无言的扭头走了。 等到这个时候,蔺子桑才觉得自己心头原本略显压抑的情绪像是破开了一个小口子,慢慢的漏了些气出去。 小虎自从下了马车就不见踪影,等到众人晚饭将尽时,它才不知从哪儿又蹿了回来。 幡儿站在马车上,看见不远处一只黄彤彤的大老虎往蔺子桑那边去,吓得惊叫一声,“子桑姐姐,老虎要来吃你啦!快跑呀!” 众人全都被幡儿这一声下了一跳。 【小剧场】 司信泓:今天的小剧场主要是回答几个问题。 蔺子桑:第一,我现在和将军的感情戏,必然是我处于被动的位置,主要是身份差距依旧放在这里,不过,再过段时间,呵呵,我虐死他。 司元:(刚得知要被虐的男主)咳,还有作者最近表示看见好几天评论说这怎么不是完结文……话说,作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了什么奇怪的完结文推荐,但是这个真不是完结的……作者从没说过这是完结文,就这样。 第328章 小虎轻盈一跃,四足而立停在了蔺子桑眼前。它不太明白众人猛一下聚集过来的视线,小虎下意识的防备起来。它从喉咙底发出一阵低沉的吼声,身子略微往后倾,做出随时进攻的姿势。饶是众位官兵知晓有这么一只老虎跟着,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对峙的场面,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对付了。再说那些个天天只知道念书写字的文官,连柴火也没捡过,更别说见过这么大的凶兽了。原本安静的营帐间霎时被各类惊呼挤满了。 蔺子桑连忙挡在小虎身前,她对众人背过身去,微微蹲下身伸手抱住了小虎的脑袋。又用手不轻不重的在它下巴上挠了两下。隔绝了众人的视线,又有蔺子桑的安抚,小虎的情绪这才平静下来,半撒娇似的往蔺子桑的怀里蹭了蹭。 瞧见这一幕,不少人都呆住了。有佩服的,诸如隋幡这一类年纪小的,情绪外露到拍手叫好,“子桑姐姐比大老虎还厉害,” 这话让蔺子桑听了也不免一阵语塞。 当然,更多的人心底里多是抱怨。这样的凶兽,一起带着上路也没什么,可左右该用笼子装起来不是?这么大大咧咧的放在外头,敢情不怕它发狂咬死人? 经过这一下,原本还在营帐外头与马车外头游荡的,顿时都不敢多留了,上马车的上马车,回帐篷的回帐篷,除了外头守夜的士兵,灯火熄了好几盏。 对这样的情景蔺子桑也有过预想,她自小养大小虎,熟知小虎的脾性,也知道它断然不会轻易害人,然而他们不知道,故而众人的反应没有什么好怪责的。 有马车住的,都喜欢住在马车里头。车里扑上绒毯盖上棉被,平坦的与家里的床无异。然而这外头的帐篷就要简陋许多。蔺子桑随行而来的马车算是很大,但是因着有小虎占去一大半地方,坐着还好,倘若睡着便再容不下其他人。司信泓到了夜里,便去与其他士兵们睡一个帐篷,连司元那儿都没去。 子兰去伙头兵那里领了热水洗面,回来时看见那体型硕大的老虎正乖乖的坐在马车上头,朝着蔺子桑伸出一只前爪,任由她用手里的帕子擦拭。这是为了晚上小虎进马车睡做准备,它在外头玩闹了大半天,就这样与那被褥一类的沾着是不行的。 蔺子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往后会有多少造化,子兰在心里慢慢的想起这些事情来。从最初进府开始,除了容色出众,蔺子桑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与许多丫头不同,她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热切的希望自己能得到司末的青眼。这在那时许多人眼里看来是愚蠢的,可是现在想起来,倒全都是蔺子桑的聪明了。不愿意伏低做小,兴许是骨子里的清高,然而一个农家穷苦女能有多少清高?不做小还不是做了个服侍人的丫头。子兰觉得,蔺子桑多半有更高的自己想要的东西。 虽然子兰的想法不尽然对,可有一点她想对了,蔺子桑想要的断然不止现在这一点。 第329章 天色初明,小虎便有些不耐的要起身,蔺子桑原本枕在它的肚皮上,被它这么一带,也醒了过来。她略微的支起脑袋,眯着眼睛望了望窗户棱里透出的朦胧白光,微微的舒了一口气。 “一会儿才能放你出去,”她揉了揉小虎的脑袋,从一边的小盒子里取出一小块肉感放到它嘴边。 小虎哼哧两口吃了,有些烦躁的用爪子扒了扒马车的车壁,在木质的车壁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蔺子桑一边绾头发一边伸手在它方才作怪的爪子上轻轻的打了一下,同时告诉小虎,“不能这样。”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是这样一点一滴的告诉小虎,与教小孩子没有什么分别。 小虎颇为委屈的收回自己的前爪,愤愤的嚎叫了几声,吓得外头才出来活动的人差点又缩回马车里头。 等蔺子桑将将收拾好了,她打开车门先走了出来。后头的小虎拿脑袋顶着她的后腰,示意她赶快让出点位置让它能走。 外头的士兵规整了军容开始晨练,司信泓站在里头,远远的看了蔺子桑一眼,对她摆出一个笑容来。 小虎在营地里由蔺子桑陪着,来回走了三四圈才觉得舒活了自己的筋骨。它又看见众人对它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心下觉得这些人都是怕了自己,不免又生出点得意之情来。 蔺子桑站在它身边,浅浅的打了个哈欠。她将目光看向了站在士兵前头的司元。在京都时,他的穿着其实更偏向于文官,一身长袍掩盖了许多他身上的武将特制。然而行军在外,他多数时候穿的都是便于行军的劲装,就像此时。 他的目光沉稳,言行举止之间都带着让人信服的果决。那些正仰望着他的士兵眼里的信任与崇敬不带丝毫掩饰。司元不仅在敌国的土地上让人心生胆怯,更在属于本国的疆土上拥有着无可比拟的威慑力。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司元偏头看过来。他看着蔺子桑,没有立刻移开视线,并且在下一刻就迈开了脚步向她走去。 士兵们的视线与操练没有因为司元的离开而被打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正在用早饭的文官目睹着司元快步的走到蔺子桑的面前。 “一会儿出发时,你坐我的马车。” “小虎也一起吗?” 她仰着头问。 司元低头,目光从小虎的头顶掠过,“让它与阿泓一辆马车。” “小虎不愿意的,”蔺子桑垂下头去,错开了司元投掷过去的目光。这个时候,司元才感知到她似乎有些不同以往的情绪,哪里是小虎的缘故,分明是她不愿意。 即便在男女情爱上没有多少经验,此时被一只老虎比下去,司元心里也并不觉得比蔺子桑少多少不悦。 “你与我一辆马车,”他这样说道,然而转身走了,没有给蔺子桑留下拒绝的余地。 蔺子桑捏起拳头,咬了咬牙,多半也带着一点负气的情绪。她忍了忍,又压了压,在原地多站了三五息的功夫,最后将平缓了心绪,神色平静的转身回到了马车旁。 第330章 等士兵们操练完了,天色已经大亮,是时候启程了。小虎先跳上马车,接着是司信泓。 知道蔺子桑多半不放心小虎,司信泓安慰她道,“有我在这里看着呢,你别担心其他的,小虎与我已经熟了。” 他说着用手摸了摸小虎的脑袋,小虎今天颇为给面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闭着眼睛要睡不睡的样子。 与司元同乘,蔺子桑心底必然是高兴的。然而这会儿中间还有个子兰不说,另外让她有些介怀的是她与司元之间的相处。司元没有给她任何的身份,她如今以自由身跟在自由身跟在司元的身边多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是蔺子桑也清楚明白,一朝变成金凤凰那是虚华的美梦,脚下踩去步步都是空的。她要与司元比肩,这一重身份中的主动权不应该完全握在司元的手上。 她低着头走到司元的马车前,马车门是开着的。蔺子桑抬头,只在马车里看见司元一个人。 “进来,”他没有看过来,却向着蔺子桑伸出了手,低声道。 蔺子桑被他带上马车,在司元的对面坐下,还不待她说话,马车就缓缓的行驶起来。她一惊,扶着车门对司元,“子兰姐姐还没上来呢,” “你不喜欢子兰?”司元终于向蔺子桑看来,此时马车门窗紧闭,密闭的小空间里只他们两人,说起话来开始没什么拘束了。 蔺子桑双眸明亮,这时候也不再遮掩,“我为什么要喜欢她,不说她能日日光明正大的跟在你身边,而我不能,就说她曾对我动过杀意,我也不会喜欢她。” 司元倒是真没想到蔺子桑也有抛去礼数与自己这般直性子的一天,仲怔过后便是想笑。他虽然没有完全明白自己的情绪是为了什么,可喜悦是直接的。司元微微侧过头,指尖在小几上敲打了两下,再次对蔺子桑伸出手,“到我身边来。” 蔺子桑半站起来,坐到了司元身边约莫一尺远的地方。司元并没有对她方才的话表现出一点惊讶,但他又将子兰带在身边,这显然因为他有自己的打算。这一重可能跳了出来,使得蔺子桑的心绪渐渐的平稳了下来。 窗缝里透出丝丝凉气,吹在蔺子桑的脖颈之上,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司元见状,一手扶上她的左肩,一手放在了她的后脑位置,猛地将她推躺在了侧边长条状的车座上。他随即倾身探去,与她几乎紧紧的贴在一处。 “到了贝叶城,你与阿锦一起,”司元的气息毫无遮掩的打在蔺子桑的颈侧,她能感觉到他试探性的吮吻,轻轻麻麻的落在她的耳后。 那感觉清晰而猛烈,使得蔺子桑无法自控的溢出一声低吟。她原本放在司元肩上的手霎时紧握成拳头,抓着了一截他肩头的衣料,有些害羞的往后缩了缩。 她的颈侧白嫩无暇,这才让司元有了想要亲吻的念头。他却没想到蔺子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这不免让司元也觉得有些新奇,原本到了嘴边要说的话,也停住了。 【小剧场】 蔺子桑:我们的目标是,变成真·女神,然后狠打将军脸,哼。 小虎:对!今天你对我爱搭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蔺子桑:咳,没这么严重啦。 第331章 缕缕黑发落在蔺子桑的颈间,黑白对比分明,更显出那肉色的细嫩与透彻。这种时候,气氛未免缱绻,就连那淡蓝色透出痕迹的筋络都显得朦胧而可爱。司元的嘴唇轻轻自上头吻过,感受着那里头传来的细微脉动。一半温和,一半热烈。 蔺子桑微微咬住自己的唇瓣内侧,几乎屏息。 “将军……”她的声音轻轻细细,此时多出一丝赧然与窘迫。司元停下动作,半撑起脑袋看向她绯红的脸颊。 他因此忍不住,偏头在她的脸颊上又亲了一下。倘若她无意引诱,那么司元只能承认他甘愿自然沉醉于此番风景。 “去阿锦那里,她素来将你放在心上,过去不会有什么不妥帖的,至于你愿意如何,到了贝叶城,看过那里的状况以后再说。” 贝叶城这时候变成了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准。 他的肩背宽阔,紧紧贴着她柔软的胸腹,一刚一柔契合在一起。 “好,”她答应下来。蔺子桑慢慢的伸出手,环住了司元的腰。她闭起眼睛,绽在他耳边的话近似耳语,气息温热的缠绕开来,“将军,我不要什么特别的身份,但是,我想知道我有没有一点点不一样?” 这句话里,她自然的将自己放在了低势的位置,那里头流露出来的谨慎,未免让司元也察觉了那一丝涩然。他心里有些酸疼,不多不少全都是因为怀里的人。 “你太低估自己了,”他挑起蔺子桑的下巴,在那朱色的红唇上落下亲吻,那些不同一点点酝酿到如今,又岂止只有一点不同? 后面半句话到底只消失在了他们交接的唇间,没有落进蔺子桑的耳朵里。 马车再次停下时又是几近夜晚,不过今天正巧赶上了一座小县城,没有停在荒郊野外,算是幸运又方便。 “我去安顿小虎,”马车门还没有开启,蔺子桑倾身主动的在司元的面颊上亲了亲,面庞上泛着喜悦的笑意,“我带了炊具,这会儿驿站里住也不一定多方便,毕竟是小地方,一会儿我看看能找来什么食材,有什么做什么,好不好?” 她柔软的手轻轻放在司元的手上,眸色晶亮的让人想沉溺其中。司元心头软了软,点头应了。 蔺子桑因此转身推门,从门缝到大门敞开,她看见子兰的目光一点点上移,直到与她的交织在一起。 驿站里的官员瞧准了这是司元的马车,巴结的很。故而将从司元马车上下来的蔺子桑也恭敬对待,特意步上了木台阶,让她上下。 “子兰姐姐,”蔺子桑脚步停顿在平地上。 “子桑妹妹,”子兰轻轻低头,大概是碍于司元就在咫尺,因而没有开口的意思。 蔺子桑本无意与她敷衍,这会儿也不犹豫,径直走了。 这么大一只老虎带到城里,是要尽量规避着百姓的。马车旁围着不少官兵,似乎不知如何是好,场面一下有些紧张。马车里头已经隐隐的传出了小虎的低吼声。 蔺子桑快步走过去,官兵们见是她,自觉的给她让出路来。 第332章 “小虎!”马车门开了一条缝,里头就凑了个大虎头要往外钻,蔺子桑连忙喝止它。她手脚利落的钻进马车里,一边安抚小虎,一边等着外头的士兵搬来大笼子。 能装大老虎的笼子倒是有,怎么将小虎哄进去才是难的。 蔺子桑在马车里思索片刻,已然有了主意。她打开车门,一边制止小虎要往外跑的动作,一边示意官兵们走开,只将笼子留下。木笼子足有蔺子桑那么高,能装进起码四只小虎。她弯腰,先走进了木笼里。 这一举动,差点让众位士兵惊掉了下巴。蔺子桑则毫不在意的转身,她向小虎伸出手,温柔的唤它,“小虎,到这边来。” 那笼子大小的地方小虎本并不喜欢,然而因为有蔺子桑在里面,它下意识的觉得没有那么可恶,因为也愿意迈出脚步,一步步的往里面走去。等小虎整个进去了,蔺子桑也没有让士兵们关上木门。相反的,她也没有要走出来的意思,而是自己走到门边,从里头将木门带上了。 “这……” 谁都没想到,这看上去娇滴滴的子桑姑娘不仅平时能与一只老虎吃住在一起,还能在这种时候愿意与一只老虎关在同一只笼子里。 可虽然这样,一时之间谁也没敢上手去抬。 “天就快全黑了,到时候走路一类必然更难视物,”蔺子桑一手扶住木头栏杆,说话举止之间都丝毫没有正被关在铁笼子里的局促与窘迫。 几位官兵互看一眼,也便上头去抬了。 子兰此时正与司元先往主院里走,她偏头瞧见这一幕,不免也跟着众人咋舌。蔺子桑……她最大的不同恐怕是在任何境遇里头都能平淡对待吧。她心里头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却没来得及去仔细辩驳那到底是什么。 一旦到了偏院,只要将院门关上,小虎便得了自由。驿站那边知道了要喂虎,赶着让人去杀猪人家里卖了肉骨,好几十斤都给送了过来。小虎已经吃惯了自己捕猎的新鲜血肉,这类家养的肥猪肉并不得它的欢心。然而好歹算是能屈能伸,饿了也便开口吃了。 驿站里有派来打下手的小姑娘,约莫才十岁左右,一双黑亮的眼睛里透出稚气与憧憬。这一大队人马算是她自小到大见过最大的人物,不说隔壁院子里住着的大将军,就说这偏院里一个个的姐姐们都是胜似天仙的人物。 小姑娘是这驿站里一位小管事的女儿,平时养的不娇,在厨房里打下手也算是可以用。 蔺子桑从一旁的箩筐里抽出两个筒骨,瞧着妥帖,让小姑娘洗了准备炖汤。那一篮子的东西是给老虎吃的,小姑娘知道这一点,因此在知道蔺子桑要用这个炖汤以后颇为不解,还没忍住开口说了一句,“姐姐,外头有新鲜的肉的,这骨头怎么好吃呢?” 阿锦闲闲的靠在一边,原本正与陈拓说话,这时候听见小姑娘这么说,半嗤半笑道,“你年纪小,自是不懂这些,别多问,只管去洗了便是。” 阿锦的面色比蔺子桑凶的多,小姑娘立时不敢多说,小步跑出去了。 第333章 小虎在院子里来回打转,司信泓站在一边不远不近的看着。那手里拿着肉骨头的小姑娘一从屋里跑出来,她手里的味道很快就吸引了它。 它抽了抽鼻子,飞快的往小姑娘那边跑去。小姑娘一看这只大虫向自己扑来,吓得手软腿软不止,手上的两截肉骨头啪嗒的掉在了地上。司信泓见状,飞快的扶着房柱借势运了轻功飞跃道小姑娘面前,为她挡住小虎。 小虎原本也就是奔着肉味去的,并不打算将那小姑娘如何。这时候见到那肉骨头全都沾了土,也顿时兴致缺缺,扭头又走了。 “谢谢,谢谢小哥哥,”那小姑娘泪眼汪汪的,面颊上已经开始往下淌眼泪。 司信泓并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孩,他对那小姑娘点了点头,示意她,“收拾一下,” 小姑娘连忙捡起地上的两块大骨头,怯怯地靠着边走。 司信泓坐在外头的石椅上,手里随意的摆弄着几样小玩意儿。他的目光看向在里屋忙活的蔺子桑。即使所处的位置一样,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变成蔺子桑的。 贝叶城因为地理位置难得,又是一处易守难攻的位置,想来是没人愿意割舍的。假如不是当初为了收回被风国占去的贝叶花了太多人力财力,大齐也绝不会轻易放掉这一块土地。如今能够得以收回,虽然是个喜讯,可去了到底会面临什么样的状况,连司元也并不知晓。 驿站的主院里开着窗,一只飞鸟,两只飞鸟慢慢的停在了窗沿。屋里点着蜡烛,微微晃出一个人影。子兰在外头能判断出司元这时候走到了窗边,然而却不能完全判断他在做什么。而外头许多士兵,人人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子兰无法,只能低下头走向前敲了门。 “进来,” 她推门进入时,司元坐在桌案前,似乎方才她看见的窗边身影只是一个虚晃过去的幻觉。 “可以用晚饭了,将军,要奴婢为您端过来,还是?” “不必,”司元抬了抬手,“你先出去,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子兰依言退下,等屋里又只剩下司元一人,他才拿出方才从那鸟腿上解下来的两卷纸片。 “贝叶如今风国人占五成,且都是些素来作恶而被放逐的恶民,剩下还居住在贝叶城里的大齐子民将将只剩下三成,还余两成是西域诸国往来的商人,风国人素来猖狂,要掌贝叶,须先处置他们。” 五成风国人,这么些年,这些杂碎必然已经抱成一团,又是横行作恶惯了的,哪里有这么轻易的会因为大齐官员的到来而愿意让出嘴里的这块肥肉。 司元将那卷纸随意扔进烛火里,又摊开了手里的另外一卷纸。 “原计增兵,然皇帝有心阻挠,恐拖延两月余,贝叶之行重重凶险,务必小心谨慎。” 这也是司元原本就有所预料的。皇帝从来不是个顾全大局的,或者说,在皇帝眼里,解决了司元远远比将贝叶城完全掌控在掌心来的重要。 司元的嘴角擎起一抹冷笑,他将那团纸业扔进火堆里,薄薄的纸片在火力簌的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缕青烟。 【小剧场】 蔺子桑:将军真好哄。 第334章 一个月以后再启辰领兵赶上司元他们先行的步伐,这是楚钰从宫里得到的消息。他作为领兵,顺理成章的被升了一职,成了一员从四品的将军。既然定了他去贝叶城,那从前晋云侯心中中意的楚璋自然就被挤了下去。他那时候答应的十分乖巧,可话语上的卖乖哪儿不是转身就忘记的?更何况他与晋云侯还是这样的关系。 “帮我将马车备好,一会儿马上要用。” 楚钰从马上跳下来,轻轻的拍了拍马脖子,随手将马鞭也扔给了下头的小厮,自个儿唇颊带笑,脚步轻快的往里走。 楚璋与胡氏说完话,正从主院里出来,与楚钰正巧面对面撞上。 “阿钰,”他温温润润的开口,面上带笑。 楚钰懒懒散散的点了点头,嘴都不打算张开,转身就要走。 “陛下那边,你可以得知什么消息?”楚璋见他要走,连忙快走两步上前,将人给叫住。 楚钰今天心情不错,也有耐心与楚璋说几句,“消息倒是有的,只是与你有关的没有。” 楚璋被他这句话堵到心怀,一时涨红了脸,又是不悦又是气愤,“阿钰,我与你好好说话,你怎么这般……” “少与我拽那些个酸了吧唧的话,想问什么就直说,我还有地方要去,”楚钰耐心耗尽,眉头紧紧的拧起来。 既然如此,楚璋也便不再拐弯抹角,而强撑着面色,径直问道,“父亲与我说,贝叶城一行我兴许能够一起过去,你与陛下走的近,也好为我说两句好话,如今可有什么准信了?” 这倒是好,父子两个都将他当成了能开得了金口的。 楚钰心中翻搅起烦躁的情绪,然而他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色,“哦,我才从陛下哪里回来,这第二批跟着去贝叶城的都已经定了下来,有没有你我没问,不过后头行军,我要跟着去。” “你!”得知楚钰要去,楚璋已然知道没有自己多少事,他只觉得方才是被楚钰戏耍了一阵,心中不忿更深,气的半天不知说什么。 楚璋却不愿意再与他耗费时间,兀自转身走了,差点给楚璋气出个好歹来。晋云侯的脾气,楚璋的脾气,亦或是胡氏的脾气,楚钰没有不了解的,这事情楚璋必然会马上去晋云侯那里告上一状,晋云侯必然也不会再愿意维护这阵日子勉强撑着的慈父样子,至于那胡氏……楚钰泛出一抹冷笑,加快了脚步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玉儿和楚钰身边的小厮百祥白天照着楚钰的吩咐,已经将许多东西收拾齐全,这会儿见他大踏步的进来,连忙迎了上去。 “爷,这会儿便走?”她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为了什么,心里很有些惴惴不安。 “嗯,”楚钰四下看了看,“东西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该带的都装上了,这个月的月例奴婢都提前去夫人那边支了呢,”玉儿一边回身去拿行李一类的东西,一边与楚钰说话,“她倒是没问什么,还多给了一百两。” 第335章 “这时候倒是大方,”楚钰轻轻的嗤了一句,他抬手拿起两只大箱子,脚步飞快的在前头走。百祥连忙也拿起手上的东西,与玉儿一起跟上去。 他们动作快,等楚璋告了状,又跟着晋云侯一众人来兴师问罪之时,楚钰的院子早已经空了。里头只留下几个打扫的小厮丫头,这时候只能说出世子爷带着百祥与玉儿大箱小箱的走了,至于去了哪里,她们哪里说得出一点。 晋云侯看着那空了一大半的屋子,这才反应过来,楚钰干脆离家走了! “逆子,逆子!”他扶着梨花木桌站了好一会儿,气的浑身颤抖,半天才憋出一句,“这爵位,他这辈子也别想拿到手里!” 要说这说做就做的性子,两父子倒是有些像的。 楚钰这边搬进了自己早就购置好的一处小院子里,那边晋云侯就写好了折子,去宫里要找皇帝将楚钰的继承权给削了。 “爷,咱们要在这里住下了?”玉儿手快脚快的收拾,她扭头看见楚钰的神色闲适,不免问了一句,随即又絮絮道,“倒不是说咱们住在这里不好,要我说啊,这自由轻松就多了不少,然而侯爷那里总是不好交代,您的身份,总是还要回去的是不是?” “回去?”楚钰在屋里踱步,说出来的话吓人,可他的神情闲适自然,“回去做什么,咱们把东西都搬出来了,再没有回去的道理了,且我的身份,”他自嘲的轻笑了一声,“这都是虚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呢,” 他本就打算在这个时候与那一家子断了,爵位不爵位的,楚钰并没有那么在乎。自己的名利要自己争来,成天等着拿从前的虚华往自己身上套,这与那没出息的楚璋有什么区别? 百祥在一边听得眉头直跳,他有心相劝,然而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罢了,世子爷一向是个有分寸有思量的,这总归是他的打算。 皇宫里,一听是晋云侯要见,皇帝就觉得头疼。他张口想回了,却听见怜妃凑咋他耳边道,“陛下,晋云侯是个什么脾气?你今天不见,明天总还是要见他的,倒不若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事。” 皇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总有些不省心的,徒让人心烦。” 晋云侯今天要说的话,必然是让皇帝觉得心烦的。那请上来的帖子,他都没看完第二眼,就恨不得给拍到晋云侯的脸上。皇帝缓缓的吸了一口气,使得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当场崩了,然而他还是重重的将那折子扔在了桌面,高声问道,“哪有这样的事情,楚钰为嫡子,你如今要去了他的继承权,将爵位给一个庶子?” 晋云侯今天是铁了心,他虎着脸也不看皇帝,只道,“陛下,臣只有这两个孩子,原本因为楚钰世子的身份,臣不愿意让他去贝叶城一类的地方,唯恐他丢了性命,故而也来请过折子,让臣那庶子楚璋前去,可陛下没答应,如今还已经决定让楚钰前去,臣思及贝叶城里预料不到的事情很多,倘若出了什么事情,这爵位不至于没地方交托……” 第336章 “楚钰这还好好的没出事呢!”皇帝猛地站起来,他狠狠的甩了甩衣袖,厉声道,“这折子你自个儿拿回去,今儿个朕也只当没瞧见过,再有下次,你的爵位朕都干脆一块儿拿回来得了!” 他心知楚钰与晋云侯不睦,可没想到能查到这份上。 “陛下有所不知!”晋云侯快步走到皇帝面前拦住他的去路,“楚钰身为世子,屡次顶撞便罢了,今日这逆子已经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无故搬出府去,这等行径,臣实在无法容忍!” “有这等事?”皇帝皱起眉头来,他想了想,道,“虽然是这样,可爵位之事可大可小,这话你还是别再放在嘴边,天色不早,你回去吧。” 晋云侯咬着牙,禀了告退,心中要去了楚钰的继承权的心思却只多不少。 干燥的土地随着车轮的滚动扬起一层细细的沙土,迷蒙在行进的道路上。越往北走,天气越发的冷下来,这冷里还夹着卷走所有湿润的干。蔺子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抬手倒了一杯茶,捧起来小口小口的抿着。 温热的茶水从她的唇瓣润过,又从喉管往下,温暖了她的身躯。 司元原本坐在一边假寐,听见这一点细碎的动静以后,微微睁开眼睛偏头看过去。 这是他们在路上的第六天,离了上处驿站以后已经有三天,他们再也没到城里的驿站歇息。马不停蹄的赶路之下,贝叶城已经越来越近了,剩下的路途还有十天不到。只不过路途狼狈,且越往少水的地方走,人人的身形都不免更加无法顾及。 蔺子桑侧身对着司元,她的面前摊着一本书,不知是哪一本,瞧她读的似有几分滋味。 “在看什么?”司元修长的手指抚向蔺子桑的书页。 蔺子桑放下手里的茶盏,温笑着转过头来,她一手拿起书,轻轻往后靠去,恰好靠在司元的肩头。 “一本游记,写的浅显生动,很有意思,”她的指尖拂过其中一处,“只是有些还不太读的顺,将军,这一处,你帮我解一解吧?” 两人亲昵的相处,是在路途中一点点磨合而成的。喜欢的底线在哪里,如何相处,如何让对方也让自己觉得欢喜,这不是随便说了感情以后就能一蹴而就的事情。 司元顺着蔺子桑的指尖看去,他先将那两句话连在嘴里读了一遍,然而掀起马车窗上挡沙的布帘子,“看那处,” 窗外一片平原,渐渐的已经开始少了先前的黄沙,而多了细嫩的草皮,初春的印记在这里已经开始显现。远远的地方依稀显现出群山连绵的影子,层层叠叠的相交在一起,与嫩绿的地,碧蓝的天,甚至还没有完全消弭的黄沙土温和的贴在一块。 天地相连的辽阔,色彩的瑰丽浪漫,的确只能在这样的地方感受。 蔺子桑的视线被这壮丽的美景给吸引住,她将手里的书放回桌上,轻轻的感叹了一句,“这般的景致,纵使书里千般描绘,依旧不如眼见为实来的另人仰止。” 而贝叶城就处在这样一幅风景画里,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小剧场】 小虎:我怀疑,贝叶城真的有我喜欢吃的肉嘛 蔺子桑:别怕,风国流氓欢迎品尝。 阿锦:其实贝叶城副本也叫做秀恩爱副本吧?最近不情情爱爱两句还没完了!? 司元:陈拓你过来。 第337章 贝叶城近在咫尺,最后三天的行程却慢了下来。这使得原本已经略有疲态的众人都恢复了些精神气。就这样的走法,等到了快到贝叶城门前的时候,比预计迟了有四天。离贝叶城近了,零零散散的他们也见到过一些村庄。只不过,里头现在住着的都是风国人,对司元一行人的到来显然并不抱着友善的态度。 直到远远能瞧见贝叶城三个字的残破牌匾映入眼帘,众人才看见一个面孔五官与大齐人相似的老汉。他衣衫破落,手里拿着一根细木棒,耷拉着眼睛双目无神的看着眼前的羊群。 马车里,小虎一闻见这新鲜猎物的味道,整只虎霎时间就血活了。对着木头门又挠又嚎的,没有法子,它太久没有尝过鲜肉了。后头的这些天,倘若不是下了马车就有蔺子桑看着,保不齐真会见着人就扑上去咬一口呢。 蔺子桑听见小虎的低吼,又从窗外看见那牧羊的老汉,她靠近司元与他低语了两句,又让阮朗将马车停下来,自己则推开马车门出去。 司元与她一同走到了那牧羊老头的面前。老头耳背,压根没有听到自己身后的声音,这时候冷不丁自己面前冒出两个人来,还将他吓了一跳。然而他很快又瞪大了眼睛,因为面前蔺子桑与司元的打扮太让他感到诧异了。 在他遥远的记忆里,曾几何时贝叶城里的百姓也如此着衣,如此梳妆。老汉的心里咯噔一下,哆哆嗦嗦的抬了抬手,用一口已经带着风国口音的大齐官话问道,“两位从哪里来?” 蔺子桑和司元衣装妥帖,相貌身形更是人中龙凤,半点不像是寻常出身的人。老汉恍惚想起一些年关以后城里流传着的传言,眼里猛地燃起一点希望。 “老先生,我们从大齐来,正要往贝叶城去,”蔺子桑温软的大齐官话,差点让老头落下泪来。 “哦,哦,”老汉连忙点头,他面露苦色,语带劝慰,“这位姑娘,这位公子,贝叶城可不是什么大齐人好待的地方,你们要吃苦头啊,还是这就回去吧……” 谁都没想到,大齐人在贝叶城会到如此境地。司元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头,他将目光看向那将落不落,高高悬在城门上的牌匾,开口道,“贝叶城曾受的屈辱,我必将一分一分为之讨回。” 老汉闻言惊诧转头,等终于看见那长长的车队与整装的近百个士兵,手里的木棒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猛地往地上跪去,长长的哀嚎了一声,“司将军!” 大齐曾经软弱,软弱到将自己的城池让出,将自己的百姓推去敌国的狼牙虎口之下饱受欺凌。贝叶城里的大齐人,屈辱过,怀疑过,愤怒过,然而到了最后躲不过也只能接受森冷的命运。而等到司元在战场上杀出威名,重新燃起希望的,莫过于是已经别人遗忘的贝叶城的大齐人。他们在风国人的压制下,还记得自己的骨血,还期盼有朝一日能在曾经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堂堂正正的喊出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名字。 第338章 大齐人如今在贝叶城,只能过着被压在最底层呼来喝去,被任何一个风国人差使的日子。他们仅高于牲畜,又低于任何人。他们被大齐遗忘,似乎在司元到来以后才忽然被记起。 从老汉口中叙述的遭遇,无论是文官还是士兵,都从骨子里燃起了愤怒的火。 老汉却抓住了希望,他佝偻着背低伏的站在司元面前,“司将军来了,贝叶城以后就有了希望,大齐的百姓定当能挺直胸膛做人!” 这份相信压抑着太多曾经的绝望与屈辱。司元冰冷的神情中更多了一丝决然,他抬手扶起老汉,“老人家,咱们一块进城。” “可这羊……”老汉还有迟疑,长年累月的奴役让他的心中对风国那些恶人已经有了无法抹去的畏惧。 “管这羊作甚!谁的羊来牧!”司信泓红着眼喊道,他到底年纪小,与许多士兵一样,已经要落泪了。 蔺子桑站在一边,心里也酸胀的厉害。 为小虎买羊的打算,还是因为老汉并无法支配那些羊而告终,在这个时候又有了另一种法子。 蔺子桑将管着小虎的马车门打开,指着那些羊群,“都是你的,想吃便去,吃饱了再回来。” 小虎猛地蹿出去,几乎是瞬间便在纷乱的羊群里抓到了一只落单的,一口下去,鲜血四溅,白色的羊毛上染尽了红。 士兵们单兵四散的往城门各处去了,只留车队加快脚步往前去,最后在城门口停了下来,几个带着刀的风国人一下围拢过来。 老汉与阮朗坐在马车外头,一见到风国人,手脚顿时不知如何安放了。 蔺子桑推开马车门走出来,她看了看那几个风国人,笑了,“烦请让让路。” 那几个风国人不懂大齐官话,此时便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又忽然都笑起来。即使语言不通,蔺子桑过分艳丽的外貌也能让人心动。 “老头,这女人说的是什么?”他们认识老汉,对他说话时并不客气。 老汉唯唯诺诺的将蔺子桑方才的话译了过去。 “让路?”其中一个显然是领头的人笑了起来,他目光在蔺子桑身上游离,道,“你问问她,愿不愿意给我们兄弟几个睡一睡,她要愿意,她就能进去,” 这话,身后还有司元坐在马车里,老汉怎么敢译,他在那几个人不耐烦的目光中如同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不用人翻译,光从那些人的目光神色与语气中,蔺子桑就知道那断然不是什么好话,她扶着车门从马车上跳下,站在了平地上与那几个人对视。 领头风国人见状,立刻笑嘻嘻的走了上来,“怎么,你……”他的话还没说完,站在他面前的蔺子桑便飞快的从袖口里抖落出匕首,刀刃划破空气,也将那人的喉管割破。鲜血如注,纵使她同时弯腰闪身躲过,也还是有几滴落在了她的脸颊。 蔺子桑不在意的抹去脸上温热的血液,她依旧还是笑,不张扬,不冷淡。她低头俯视那即便伸手尽力捂住自己的脖颈还是能清晰感受自己生命流逝的人,“这是大齐的城池,你是什么人?” (就说我为什么码字慢吧……太容易分心了,写了个牧羊的老汉,忽然想起苏武牧羊,于是去看了半小时苏武牧羊的故事……手动再见) 【小剧场】 蔺子桑:第三卷我会保持这样的炫酷模式的,yeah,倍儿爽。 小虎:唔,羊肉挺好吃的,不知道风国人好不好吃。 撒疯:今天月初偷个懒,两更啦,捂头走。 第339章 这突生的变故,让那些平日里纵使烧杀抢掠惯了的的风国混混也不免大骇。蔺子桑手握匕首,不等那刀尖上沾的血滴到地上,她便飞快的往边上一闪,躲过了那几人惊怒的攻势。 她虽然练过一些招式,有些甚至是司元亲手教的,然而闪躲还能说的过去,短兵相接起来的火候还大大的不够。方才那抹脖子的一下,多只是趁着那人不防备罢了。 马车门在这个时候被从里面推开,司元飞身跃下,从高势上抬脚将那几人狠踹到了一边,原本气势汹汹的几个人如同被抽了骨头一般,软而无力的跌的老远,不等再次站起便喷出几口浓厚的鲜血来。 老汉瞠目结舌的看着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几个混混在这个时候成了宛若被人随意拿捏性命的蝼蚁。 “饶我们,饶了我们吧!”心知并不是司元的对手,几个混混连忙说起好话,想拖延一些时间。城楼上头还有他们的人,说不定下一刻看见这场景便会下来帮忙,到时候还指不定情势如何逆转。 司元执剑,他垂头看着那几个风国人,冷笑道,“饶了你们?”他能说一口流利的风国语,更将那些人瑟瑟发抖的模样看在眼里。 长剑随着他手腕的转动舞出几个剑花,着力点却处处都是实的。余下三人的四肢均被利刃的刀口划断,鲜血喷溅而出,剧痛无比却不至于立刻要了他们的性命。哀嚎声几乎霎时冲破了人的耳膜,然而即便如此,城楼上的人也没有听见一点儿动静。这时候那三人才感觉到不对劲,可已经晚了。 这辈子也没见过如此血腥场面的老汉被吓得不敢动弹。他看着司元转过身来,连忙垂下头去,不敢与最初那般对视了。 那还没有死绝的三个风国人,残肢断了一地,并没有人同情,马车一辆接一辆的往城里去,车轮间或从他们的身上滚过,哀嚎声也就一下小过一下了。 这样豪华的车队在贝叶城倒不是没有,来往的商侣偶尔也有一些,只要交够了银钱,风国那些人还是愿意与他们做些生意。贝叶城位于南北西东的交界处,是个往来通道,以经商来看,百利无一害。然而风国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距离此地太远,贝叶城周围又与几个小国接壤,管制更加繁复,初时风国还有意派官来治理,后头也就慢慢的不了了之了。左右风国并不靠经商牟利,也没有什么商品交换的往来。 即便如此,等马车车队缓缓的驶入城门的时候,还是在城里引来了许多目光。蔺子桑从车窗里往外瞧,瞧见了几个三四岁的小孩儿黑黑瘦瘦的蹲在墙角正在玩泥巴,他们身上的衣物破破落落,看着也不太机灵。 在城里街道上站着的大部分是正在干活的大齐百姓,有那么几个穿着华丽的,一眼就能瞧出他们身上的风国血统。 马车在城中心停了下来,马车一停,车上的马车夫便站起来,将车顶上的大齐的旗帜竖了起来,迎着风习习舞动着,此时周围已经零零散散聚拢上来不少风国人。 第340章 小虎在外头饱餐了一顿羊肉,等顺着蔺子桑的味道蹿到城门口时,看见已经死透了的四个风国人还好奇的上去嗅了嗅,并不好闻,它有些嫌弃,不再理会这些尸首,只管往城里头奔去。 新成长起来的大齐百姓许多已经不学大齐字和大齐话了,然而人群里还是有许多人认出了这面旗帜,细声碎语嗡的一声炸了开来。 贝叶城的百姓对于司元的到来不是一无所知的,不久之前又往来做生意的商人曾经私底下说过,风国与大齐议和时已经将贝叶城还给了大齐。然而这只是一个说法,毕竟统治着他们生活的风国人并没有离开,没有人立刻相信了这样的说法。 “你们是什么人,不想活了?敢放大齐的旗帜?”贝叶城的风国人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只是普通平民对于这一列的马车阵势也并不犯怵,反而上前质问。 马车门静静的,依旧是关着的。有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蠢蠢欲动着要往前走。不料才迈出脚,不知从哪里飞出的利箭猛地刺穿了他们的心脏,没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四五个人便倒了下去,全都是风国人。 这下,原本还想上前逞威风的人顿时都吓破了胆,纷纷往后退去。有几个人顺手扯过一边站着的大齐百姓,拿他们做自己挡剑的肉盾。但凡有这样做的,立刻又从背后被利箭直入胸膛,在惊惶中软软的倒了下去。 片刻的变故已经有十余人死去,即使死去的人均是风国人,也足够让人惊慌。就在众人四散奔逃想找一处藏身之地时,为首的那辆马车的车门开了。 众人的视线又一下凝在了他的身上。 “贝叶城即刻起,由大齐接管。”这句话依旧是用风国语说的,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他手里握着的剑鞘上还沾着血,浑身杀气难以掩饰,话语之间丝毫没有商榷的余地,然而下一句话才最让人心惊。 “大齐的土地上,风国人一个不留。” 城楼上那些被取了性命的风国人这时候被一个个扔下了楼,尸身与地面相触,发出沉闷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个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的,此刻全都失去了生气,成了任人摆动的物件,被抛到最低的尘土之上显得卑微软弱且渺小。 城楼上,取代了风国人的是司元带来的士兵。他们抛下绳索,纵身借势从城楼上跃下,飞快的往城中央聚拢。 血腥的杀戮在众人未曾预料的时候忽然展开。铁与肉相处,软硬分明,红色成了漫天飞扬的雾气,在一个个被收割的生命的最末尾,宣告了冰冷的死亡的来临。 隋幡在中间的马车上,被隋夫人紧紧捂住了耳朵,她试着将那些哀嚎声隔绝在隋幡的耳朵外头,自己却害怕的流下眼泪来。 隋归唐将妻子揽进自己怀里,柔声安慰她,“夫人莫怕,有司将军在,不会出什么乱子。” 这还不叫乱子?隋夫人心头跳的像是要从胸腔里头蹦出来。当兵的都是双手染过血的,杀人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她知道在贝叶城的一切不会随顺,然而这般开始,未免也太过头了。 【小剧场】 蔺子桑:我的刀是杀过人的刀! 隋夫人:你,你们,你们真是天上一对。 第341章 五成风国人,虽说贝叶城无法与京都相比,但少说也有五千上下的人数。这么算起来,风国人便占去了两千余人。是以这一天,注定是为许多人铭记的一天。不仅因为在经历过漫长的屈辱与等待之后,贝叶城的子民重新拥有了大齐的庇护,更因为发现在这一天的一场血腥屠戮。 司元带过来的精兵全都是在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对待战争中穷凶极恶的风国战士尚且不眨眼,何况这些已经被安逸生活养的膀大腰圆,满肚肥肠的风国流民。作为原本被流放的一员,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人,恶念更不会是在到了贝叶城以后才有的。 四窜而逃的风国人在这一方城中,仿若被猫儿盯上的老鼠,无论去哪儿总能找不见出路。有侥幸逃至城门口,也被守在那里的士兵手刃了。 这样的场面,即使对于常年忍受欺压的大齐百姓来说也是让人胆战的。然而,从一个风国人试图要挟一个稚童以求得逃脱的机会时,这无疑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那些已经习惯了生活在被奴役的阴影里的百姓们,愤怒的拿起棍棒,也开始将心里的怒气付诸于行动。 小虎从城外来,一进城就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它饶是惯常吃活物的,这会儿心里也泛起了嘀咕。等它再往前,就看见了几具风国人的尸体,死气沉沉的躺在地上。小虎努力的在各类混杂的味道里分辨出蔺子桑的,然后飞快的靠近她。它一边跑还一边看,难不成这些个样子与它在大齐时见过的模样不一样的人,是能吃的猎物?子桑千里迢迢的过来,难不成是来打猎了。这么想来就说得通了,看看这满地的猎物,可比在九垟山上还轻松啊。 小虎这么想着,脚步就慢悠悠的停了下来。它站在一辆马车旁,嗅了嗅下头一具风国人的尸身,张开嘴试探的咬了一口。唔,倒不至于好吃到哪里去。长年不动弹的人肉肥的过了头,哪里有外头跑跑跳跳的牲畜好吃?小虎刚在外头吃了个饱腹,这会儿还不饿,就更吃不下去了。 打斗的声音渐渐的远了,隋夫人也慢慢的平复了心绪,她想着开窗瞧瞧外头是什么光景,没想到一开窗就看到一个虎头应声看来,嘴里还叼着半块血呼啦的人肉。她吓得惊叫一声,手上松了,窗板吧嗒一声又落了回去。 小虎不懂她咋咋呼呼的是什么意思,懒得多管,兀自吐了那块不好吃的肉,又往前奔去。 再往前一些就能看见真刀真剑的厮杀了。方才跟着打红了眼睛的大齐百姓,冷不丁的看见一只老虎蹿进来,还是不禁被吓了一跳。小虎的反应却比他们更大,血腥与杀戮刺激着它,让它下意识的察觉到危险与不安。 好在蔺子桑就在车里,她身上的味道离它很近,倒也不至于让小虎发狂去咬人。 蔺子桑察觉小虎到了外头,连忙打开车门让它进来。她倒是不觉得别人能如何小虎,就怕小虎一时按捺不住本性,扑上去咬伤了别人。 第342章 司信泓也与她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他手里拿着两柄短剑,模样警觉,随时防备着可能的危险。 这一番收拾,一直到了天色将黑才慢慢的停歇下来。尸首被众人一起抬去了城外,堆在一处,成了一座小山包。左右一定是有个别漏网之鱼的,然而这不是如今首要要管的事情。在经历过这一天的纷乱以后,大齐的百姓才是最需要被安抚的对象。 司元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他垂目看着城下街道两边点燃着的灯火照耀在城下百姓的脸上。周遭还站着许多犹有恐惧的他国人,唯恐下一刻会有刀口落在自己的脖颈上。许多人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弄不清楚,也不知道这面目清俊的阎罗王是什么来头。 “贝叶城从今往后,重归大齐,欢迎各类通商往来,在大齐的土地上,没人能将我大齐子民作卑躬屈膝之用,客随主便,这四个字我是说给你们听的,”他的目光看向那些个垂头耷脑的异国商人。这些人平日里给了风国人的钱财无数,自然也不愿意再贝叶城里亏大了自己,过惯了呼来喝去的瘾,好不威风。 “还有,”司元将话语转成大齐话,“从今往后,恢复大齐语与大齐文字,所有风情民俗一律改回大齐旧法,不得与风国有半分沾染,任何有奴籍贱籍身份的人,明日起待审,无重罪者恢复平民身份,生产不可废,除却过度伐树以外,开荒垦田,多少一律归为己有,另者读书考试恢复,十年以内,贝叶城中私塾无须束脩,律法通行大齐律,从今天起将逐渐恢复各类秩序。” 他一边说,人群里一边有懂大齐话的人低声翻译,等这一段话译完,所有人才真正肯定,贝叶城从今往后不一样了。 一场无情的杀戮带来的是另一场几乎蜕骨般的新生。 放羊老汉名叫甘青贵,只不过从风国人来了以后,大齐语与大齐名被禁用,已经许久没有人叫过他的真名了。他后头生了一个儿子,悄悄的取了甘勇的名字,也只能私底下在家里时叫一叫。 今儿个一早,甘老汉咕噜睡到天明,他冷不丁的坐起来,想起该是放羊的时候,可又觉得有什么不对,等带着点迷糊的走到家门口,穿过那道低矮的门时,闻到了阵阵还没散去的血腥味才想起事情好像不对。 尽管天色还没全亮,外头已经站了不少人,此刻低着头说话。甘老汉偏头看了看,瞧见昨儿个将他从城外带进来的几辆马车还停着,城门口则已经站了几个威风凛凛的士兵,周围又都是熟悉的面孔,一个风国人都瞧不见了,他这才笑开了了。 甘老汉脚步一转,喜气洋洋的用手拍了拍门框,对着里头大声喊道,“甘勇!甘勇,还不起来?” 他一嗓门如同炸开了惊雷,吸引了方才站在外头说话人的视线。像甘老汉这样大齐语说的还不错的人在城里并不算多,多数能听懂,但是说起来难免磕磕巴巴。从前是不能说,可如今境况不一样了,猛地让人说大齐话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小剧场】 楚钰:自己开的荒地就是自己的?请给我留几亩,谢谢。 卫羡:一个男神泡自己儿子身边的丫头,一个男神打算跑去种地,我有点方,谁来扶扶我,谢谢。 第343章 几乎是第二天一早,城里便空了大半。昨天夜里来不及走的外国人这时候都收拾好行装离开,不愿意再多呆一刻,唯恐刀口落到自己身上。而初初得了自由的风国人也不愿意在家里多呆,纷纷都聚集到了主街上,明里暗里的偷偷瞧着街上来往的士兵。 对于时隔如此之久重新接管这里的大齐,贝叶城中的百姓很难一言说尽自己心里的感受。首先,司元用雷厉风行的手段几乎断绝了风国人在贝叶城的根,这从一方面也震慑了大齐百姓,但是从远了说,贝叶城究竟会如何,并不能从这一天两天看出来,毕竟还是一条长久要走的路。 贝叶城中,年轻女子大多数屈身于青楼,年轻男子则作为青壮年劳力承担了大部分的苦活累活。突如其来的自由让他们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司元连夜派人清点了城里那些风国富户的家产,清算下来,竟比京都城里的富人还阔绰不少,那粮仓满满当当,足够全城人吃上十余年。是以,第二天一早城中央就夹起了大锅,又伙头兵主刀,将那米面肉都放开了煮起来。 甘老汉从自家门口踱步出来,他也学着那些大老爷的派头,将手别在身后,显出一些悠闲的样子。没走几步,他儿子甘勇就从后头跟上来,没什么主心骨的追问他,“父亲,咱们这会儿去哪儿?” 甘勇的大齐话说的很不好,这时候与甘老汉说的还是风国话。 甘老汉由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骂道,“什么时候了,还说那风国话,风国人都死绝了!” 甘勇被他骂的缩了缩脖子,呐呐道,“我知道了,”这句话是用磕磕巴巴的大齐话说出来的。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身边还有一些同样循声往外走的百姓,步子虽然显得谨慎,然而迈出去还算稳。 白米饭一锅一锅的出炉,在一边的大桶里头堆得老高,一阵一阵的往外飘香。一边的几口大锅里头炖着大块的肉菜,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带出一阵阵肉香。 这么个吃法,就算是过年节的时候,大齐百姓也多少年没见过了。他们平日里放羊宰肉,可哪一样不是入了风国人嘴里,这时候这么个吃法,不少人还以为自己的眼镜看错了。 兴许是给他们自己做的呢,过惯了苦日子的人不免这么想。 “把家里的碗筷都拿出来,吃多少有多少,吃完饭以后逐个过来上户籍,”一伙头兵拿着手里的大铁勺用力的在铁锅旁边瞧了瞧,嗓门粗壮的喊了两遍,继而又埋头做饭。 人群里懂大齐话的都愣了愣,接着便是喜悦的笑容,同样的意思很快被用风国话又传了一遍,等人们奔走相告回家拿碗筷,又是过了一小会儿。 司元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切,他的脚步停了一会儿,又转身往另一边走。城楼的另一面对着贝叶城的外围,依稀还能看见几个肥壮的人影正跑一会儿停一会儿的往外头逃。 一两条漏网之鱼还是有的,司元拿过一旁的弓箭,拉满了弓弦。 第344章 利箭划破长空,猛地落到了希尔的后脚跟,擦着一寸左右的距离,就差半步贴上了他的皮肉。提心吊胆了一晚上到现在,差点被这个重新给吓出尿来。 要说风国人,谁能信一眼之间贝叶城的境遇变成了如此?即便是已经有消息说大齐语风国议和,贝叶城被重新划给大齐,却也没人能想到派来交接的会是司元,而司元又会用出这样丝毫不将风国放在眼里的狠厉手段。 “将军……要不要,”阮朗见那箭射偏了,犹犹豫豫的将一边的箭篓子递上去。 司元却放下手里的箭,道,“罢了。”他说完以后转身就走。 看样子并不打算再追究。 阮朗舒了一口气,正要追上去,却听身边一小兵瓮声瓮气的道,“将军射箭,说是百里穿杨都都浅的……” 他看了阮朗一眼,话语里意思再明白不过。那风国人摆明了是司元诚心放走的,否则怎么会先让他们溜出了城,又将箭射歪了? 阮朗愣了下,脸随即红起来,在心里暗道自己实在笨了些,拍个马屁又拍到了马蹄子上头。 外头的饭食旁边排起了长队,皆是张头张脑的大齐百姓。他们手里多是拿两个大盆,唯恐到了自己这里便没肉了。 好在一边不断有刚宰杀好的鲜肉送来,让人觉得放心不已。 伙头兵的手艺,算是勉强能肉入口罢了。然而对于多少年都没吃过几口肉的人来说,别说勉强能够入口,就算是清水煮开了那都是好吃的。一大勺饭,一大盆肉,加上点小炒菜,不少人都没等走回家,蹲在路边就开始吃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倒是个难得一见的景象。 蔺子桑在他们暂留的居所里头用了早饭,本想与阿锦他们一同出去看看。却不想人生地不熟,小虎怎么也不愿意一个人留在院子里,定要跟了一起出来。 “带上吧,带上吧,反正也算是听话的,”阿锦倒是给小虎说好话。 小虎站在一边,蔺子桑走一步它就跟着走一步,就差没有用牙齿咬住蔺子桑的衣角了。 司信泓走到蔺子桑身边,也赞同阿锦的说法,“带着一起吧,小虎早上刚吃了肉,这会儿左右不会如何。” 周围人都是这么个说法,小虎又摇头摆尾的显得听话极了。蔺子桑也心软下来,勉强点了头,只盼着一会儿出门别将人都吓回去才好。 一行人从院子里出来,与士兵们打听了放饭的地方在哪儿,一路寻了过去。走的近了就看见热饭热菜传出来的白色水汽,再往前走,三三两两的百姓正吃的热火朝天。 还是能一眼就看出不同来的,贝叶城百姓日子过的贫苦,蹲坐的样子更显的狼狈。蔺子桑他们由远及近的过去,一路迎上了许多目光。 甘勇站在甘老汉身边,他抬眼看见蔺子桑与阿锦差点将手里的碗筷都掉到了地上。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神仙般的女子,更遑论一来还是两个! 甘老汉注意到他的异状,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蔺子桑。 “看什么看!那是你能看的人?”甘老汉连忙拉了拉甘勇的衣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可是和将军坐一辆马车的人。” 第345章 少了风国人与异国人,整个贝叶城的百姓就算是倾城而出,也不过将主街全都站满罢了。蔺子桑草草一眼扫过去,发现男女数目倒是大致相同,然而年龄层次却十分不一样。上了年纪的女人很少,除去稚童,大部分女人都是约莫十二三岁到三十岁之间的样子。这其中又有很大一部分人衣着与男子相比,算是光鲜了。 导致这一情况的,还是因为贝叶城中青楼娼妓多为原大齐百姓。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到了如今时日久了,出卖身体反而成了在这城中最轻松的一种度日法子。左右是陪人睡觉,还能吃一顿饱饭,总比在家里吃的苦头少一些。 有吃的快的,已经在一边开始由文官管着上户籍。隋归唐坐在一方不知那里搬出来的八仙桌后头,正由人翻译着与人交流。他的脚边趴伏着一个稚童,昏昏欲睡的正打着瞌睡,那孩子正是来前路上蔺子桑见过几次的隋幡。 贝叶城的百姓都是伏低做小惯了的,这会儿子心里虽然好奇不已,然而依旧多是掩饰住自己的心情,不敢将目光直直的看向蔺子桑他们。 上户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不容易就在于,大多数贝叶城的百姓没有大齐的名字。像是甘老汉这样上了年纪的人还有个正经起过的名字,算是轻巧,可剩下的有几个像甘老汉一般敢给自己的孩子偷摸起个大齐名字?先不说那时候谁也想不到贝叶城还有回大齐的一天,就说这名字左右用不上就没人会费这个劲儿去想。 是以,不少人都是临坐在八仙桌上,才比手划脚的希望隋归唐能给起个名字。姓氏么,多是仔细想一想自己家里到底是那一路来的,想的起来还能捡回祖宗的姓氏,想不起来也就罢了。这倒是难不准隋归唐,百家姓里轮着来,那是隋幡都能熟悉倒背的。 蔺子桑沿着街道走,从贝叶城的规格与大小来看,依稀还能窥探见当初筑城之人的野心与谋划。只不过谁也没想到贝叶城会起起伏伏经历诸多磨难。 然而对于她来说,或者对于许多人来说,现在是最好的开始。 贝叶城的分管被分成两块,一块为文官管着的上下议叙,学堂与律法,另一块则为武将管制的军队以及城内外的工程事物与财政大权。而凌驾于这一切之上的,则只是有一个人,即便谁也会明说,可事实摆在众人的眼前,司元在贝叶城自然是说一不二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昨天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血洗以及武将办事的专制也让几位文官有了议论。这其中打头的就是王征慎。但是因为他的父亲对他有所嘱托,告知他行事要万分小心,他只得在这样的关口按捺住自己的心思。同时惴惴不安,生怕风国得知消息以后会震怒出兵。他可是清楚知道大齐的援兵并不会在预计的几天后到达,而是足足会晚一个月。 吃了饭,上了户籍,众人又站在主街上不知何去何从了。 第346章 陈拓走上高高的台阶,居高临下的对着众人道,“城中亟待建设,故而人心不可先涣散,司将军到达此地,自然有能力保大家平安和乐,”等套话说过一通,陈拓顿了顿,拿出手里的纸张,照着念道,“下面被点了名字的,站到一边。” 他前后一共念出了大约八十个名字,有男有女。众人不知这是为了什么,可还都小心的站到了一边。 “你们都识字,”陈拓接着用将风国话转成了大齐语,“依序过来拿走这纸片,上头写着的名字,有哪些人,哪些人就分归与你们管,以后政令的下达与执行最先要过的就是你们这一道,知道了吗?” 刚才通过户籍的清点将百姓的人数确定了下来,八十余人每个人手底下约莫分管着二十人左右,这些人既会大齐话也会风国话,又能说能写,用起来比大齐过来的文官好使。 八十多个人又是高兴又是无所适从,谁能想到这就捞了个小官做? 甘老汉颤着手拿到一张纸,面着光看清了上头的名字以后,立刻回身走进人群里,高声的喊出纸上的名字,将自己分管着的人都领到了一起。 “两个时辰以后有晚饭,你们这些人先过来院子里说话。”陈拓招了招手,将那八十多个人喊到自己的身边。 如今贝叶城的现状,由士兵们着手改建加固必然更加费时费力,不如将原有的人手充分加以利用。 对外围城楼的加固十分要紧,这城楼不知从什么年月起就被荒废在了那里。贝叶城的周围近的都是小国,既不敢惹大齐,更不敢惹风国,是以这些年了,贝叶城左右安稳,自然用不着城楼做什么。 撇去这城楼不说,要重新将这一座城市运转开来,需要花费的岂止是一点人力物力。为此,司元选择了一条最简便的道路,基本将这贝叶城如同军队一样管理起来。 天色大亮,远远的站在城外就能看见挂在城楼上砌砖的人影。粗重的绳索像是稚童玩耍的秋千,秋千上坐着人,人身边还吊着一篮子砖块。原本缺一块漏一块的城墙渐渐的被许多缝补痕迹包围起来。 城里差不多是空着的,剩下人大多数都去了城外,将粘着近的土地都开了荒。原本贝叶城周围也有过田地,只是后头风国人来了,世道就变了。粮食一类多是异国人运来,由风国人掌控着。 既然开出来的田地都是自个儿的,人的干劲就大了,一天到头除了喝水吃饭,中间都不带休息的。好在也不像是从前了,成天饿着肚皮,如今吃的饱了,干起活来也算是有劲。 要说这中间最快活是谁?那漫山遍野乱窜还没人管的小虎,自然是当仁不让。自从知道这是将军带来的小宠,没人敢多管这老虎。原本都还战战兢兢的绕着小虎走路,等到后头 众人见这老虎也不咬人,成天除了乱跑也就是跟在一个面目温和的姑娘身后,渐渐的大家也都没了什么防备的心思。 怎么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这中间胆子最大的还是隋幡,没等两天呢,他就敢偷摸的伸手去摸小虎脑袋了。被隋夫人看见,恰是小虎不耐烦的朝他张嘴的画面,吓得魂差点掉了。 第347章 “幡儿,快躲开!”隋夫人一声惊叫,与原本安静的街道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效果。 隋幡并没有被这小虎吓着,反而被这隋夫人的声音给骇了一跳。他愣愣的转头看去,就见隋夫人惊慌失措的往自己这边奔来。 小虎与她不熟,见她这样,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立时摆出了防御的样子,面色不善的对着隋夫人。它随意的呲了呲牙,那尖锐的齿间自阳光下一闪而过,比那刀剑还吓人三分。饶是如此,隋夫人的脚步也没有停下,她冲上前去一把将隋幡抱紧自己怀里,眼角的泪水随即流了下来。 小虎自然是恼的。它心里头知道不能随便害人的道理,也因此多只是吓吓人。平常时候它只要吼一声,亮一亮牙齿多半就能将人吓得双腿打颤,可如今这人却半点不在乎的朝自己奔来,这还了得?该是要给她一点儿教训的! 小虎低伏下身子,藏在肉垫里的尖爪一点点冒了出来,它一声不响的紧紧盯着隋夫人,已然将狩猎时候最后进攻的模样摆了出来。一旁的人看着都不免提起胆子为隋夫人打从心底里倒抽了一口冷气,还有人见形势不对,立刻扭头去就近找个当兵的来看看。 千钧一发的当口,众人耳里忽地听见一道女声,那语气里也带着一点匆忙,像是着急赶来的,“小虎!” 蔺子桑提着裙子快步往前走,没两步就看见两人一虎对峙的场面,她心底里觉得不好,连忙更加的快了几步,不免多喘了两口气。 小虎尽管心里滔天不悦,这时候听见蔺子桑的声音,还是先回头瞧了她一眼。 蔺子桑见分散了小虎的注意力,连忙又对它招了招手道,“小虎,到我这里来。” 小虎看看蔺子桑,又回头看看满脸泪痕的隋夫人,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挪了挪爪子。它低吼一声,既泄气又不高兴的往蔺子桑这边走了过来。 蔺子桑的心这才整个放了下来。 她将小虎安抚一通,又马上过去查看隋夫人与隋幡的情况。好在两人虽然受了些惊吓,然而并没有受伤。 隋夫人心底里还是有些埋怨,她垂着头语气虽然是软的,但话里头多有责怪,“子桑姑娘,这老虎到底不通人性,该找个地方圈养起来,随意出来,不太合适了……” 隋幡多是天真,至此还没整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见自己母亲流泪,便也跟着哭了两声。可等见到蔺子桑,他又赶紧抹了抹眼泪,笑眯眯的看着她,“子桑姐姐,你来找我玩吗?” 做母亲的心情蔺子桑能理解七八分,她软声笑着为小虎赔了不是,“今天是小虎太过莽撞了,好在没出什么事情,否则我心里就要怄死了,隋夫人说的是,以后我会紧着看顾着小虎,定不让它再惹出什么事了。” 她这话里头有几分将小虎当成自家孩子的意思,隋夫人听了未免觉得有些荒唐。不过话说到这里,她也没什么能再指摘的,只能擦干眼泪一言不发的带着隋幡离开了。 第348章 小虎还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情,在一边叼着蔺子桑的衣角将她往外拉,希望她能陪着自己玩耍。对于此,蔺子桑虽然无奈,可多也有几分心疼小虎。小虎到底与人不一样,它的喜怒哀乐全都由大多数人不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由是显得面目可憎,令人害怕,谁对谁错也难以断定了。 书堂里已经读书声朗朗,小孩子学起东西来快的很,一字一句的教起来,人人都是用心学的。为了更快的学起大齐话,许多女子们织布做衣服也就在学堂外头,时不时的跟着里头的人读念两句。 从前哪里有这么快活的事情?读一天书并不见得累,却三餐完备,餐餐吃肉。做一天的衣服,听一听大齐国来的人讲京都城的辉煌与繁盛,向往之间也就是一天。 不过三五天,外头的荒地也开辟的有木有样。为了安全,最初的荒地大家都选择围绕着城墙开,城墙上整天都有守卫的士兵,在地里头耕作时一抬头就能瞧见,让人安心极了。开荒又恰好赶上了春日,各类播种都得以进行,是以就耕作来说十分得宜。 从贝叶城里逃出来以后,希尔走走停停,又惊又怕,想去的地方与记忆力的路线又出现了一些偏差,因此足足在出逃两天以后才找到了一处就近的风国人居住的村庄。风国除了主城以外许多地方的人住的分散,又经常换地方,所以不好找是常有的事情。 在高位上站惯了,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这样强暴的方式逐出贝叶城。刀光剑影,最后的血流遍地,甚至于在他逃出贝叶城以后看见的那一大个燃烧着昔日友人尸体的坑洞。在每一个白天黑夜里都映照在希尔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也许一辈子也睡不了一个安稳觉了。 贝叶城里风国人的经历与遭遇被一点一点详尽的描述给村庄里的风国百姓听。人们惊怒之余却也有些怀疑。 “风国不是弱国,大齐果真嚣张到了这样的地步,敢做出这种事情?”在这北边,许多人对大齐的印象还残留在不知多少年前的孱弱样子,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就带着无知与傲慢,“不怕风国出兵扫平他们的国度吗?” 希尔的脸色苍白,他摆了摆手,“说着些没什么用,我请求你们,能否遣人与我一起去东岩将此事禀报给陛下?” 村落里的人互相看看,点头答应了。只是从此地快马去东岩,最少要两天,希尔又体弱,势必不能骑马,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让希尔留在这里养伤,村落里另外派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前去送信。 而京都城如同东岩城一般,对这一切状况一无所知,原本已经要出发的军队到如今还没有一点动静,不少亲司元派的官员都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倘若司元这一趟出了什么意外,必将成为对朝野之中各党派势力的一场动摇,强变弱,弱变强,弱则更弱,或者强则更强。 楚钰在这时候,几乎站在这些事情的中心。然而他躺在摇椅上,半眯着眼睛听玉儿为自己读书,并没有显现出多少在意。 哈哈,我正努力让自己不要断更中……嘤嘤嘤,不过明天必然请假啦哈哈,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阖家团圆。新的一年各种顺利各种欢脱! 第349章 玉儿读两句就看看楚钰的脸色,这样三五次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爷,我听说侯府那边快把京城都翻遍了,侯爷这次定是气坏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她心知这话恐怕不讨喜,说的时候也犹犹豫豫的。 楚钰懒洋洋的挑起眼皮,道,“他找归他找,找不找的到是一说,就算找到了他又能将我如何,活剐了我?” 楚钰说的漫不经心,玉儿却听得心惊胆战,就差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乱说了。她脸上的慌张尽显,“爷,这话可不能乱说,有心人但凡抓着你一点儿把柄,” “我世子的位置就没了?”楚钰将玉儿不太敢说的话给说了出来,他似笑非笑,“都到这里了,你还真当我在意那爵位不成,要我说,你那小脑袋瓜成天别想东想西的,接着给我念,” 他说罢又闭起眼睛,悠悠闲闲摆出听书的做派来。 “左右也就这两天的功夫了,好好休整,做些日子上路了你还当有这样的清闲?” 这话说了玉儿也听不太懂,她撅着嘴巴,到底是拗不过,只能从方才断了的地方重新接上读起来。 相比于楚钰的悠闲,晋云侯的暴跳如雷是一件事,皇帝的焦头烂额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原本商定,司元率小队加快先行,后头的军队进发,虽然中间不免会有些时间上的偏差,然而算起来会在可控范围之内。可谁成想到了现在,司元到达贝叶城的消息都已经飞鸽传回,该由楚钰带去的军队依旧毫无动静的蛰伏在原地。 这里头有几分打算,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时间拖长了会发生什么都是说不准的。以永信侯为首的亲司元派自然坐不住了,打从三五天以前就开始联名上书,要求皇帝立刻出兵调遣以配合贝叶城的收归行动。贝叶城离京都城算起来是天高皇帝远,然而与风国比起来就近的多,两国又是常年交战的,唯恐其中有诈的人不少。 皇帝起初还看看奏折,等到后头连奏折都不愿意看了。一见是那些人写的,就全都让人堆去一边。可这也依旧挡不住朝堂之上众臣的来势汹汹,奏折可以推了,然而上朝却不能轻易不去。更别说一边的晋云侯又成天要削了楚钰头上还没落稳的爵位,这一来二去的,皇帝也终是沉不住气,打算尽快将楚钰派出去,两边都能来个清净。 果然,楚钰的悠闲再不过一天,皇帝就在朝堂之上明着将事情说开了。这使得见到自己儿子就磨刀霍霍的晋云侯当场青了脸色,差点没将胸前的一口老血吐出来。 “北地凶险,爱卿们对此事也颇为忧心,几番思量,朕决定派楚爱卿率部队精良前去贝叶城,可有谁有异议?” 晋云侯的嘴巴动了动,似乎要站出来说话,可没等往前一步就被后头的永信侯用力的扯了扯。他狠狠的瞪了晋云侯一眼,又自个儿迈步往前一步,高声道,“圣上英明!” 这话一出,下头的众人都跟着念起来,“圣上英明!” 晋云侯的那点不服气硬生生就给人压了回去。 第350章 穆野将美人压在自己怀里,伸出手去抚了抚美人的脸庞。 “睡醒了没有?”他低声问道。 怀里的人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纵使已经洗漱完毕也犹不见多少清明之色。自从从大齐回来,穆野就留了这美人一人在自己的行宫之中,亲密之意不减,反而有与日俱增的态势。 这原本也没有什么,除了这美人是个男的。爱好男色这等事情在各朝各代都屡见不鲜,到了穆野这里真还不算新鲜。只不过后宫里就留这么一个男人的倒真是少见的很。 “王子,有请书一封,”外头有侍卫跨刀进门,将一份发皱的书信呈了上来。 穆野当着美人的面将那书信展开,还没等看了一般就猛地站起来,差点一脚将自己面前的桌案踢翻了。别说是穆野了,就算是放眼整个风国,恐怕也没人能想到司元过来这里能有这样的胆量亦或是说冷血至此,将一城人几乎斩杀殆尽。 “王子?”美人的瞌睡虫被吓走了一半,他抬起头来,露出素净姣好的面容,带着些不解的喊了一声穆野。 穆野耐着性子将那侍卫遣下去,自个儿用力的揉了揉眉心,又对那美人道,“没有什么,你先在宫里带着,我今日要出去。” 美人乖乖的点了头,看着有几分呆滞的可爱,让穆野的心情又是舒缓了几分。他大跨步的往外走去,准备自己去见见那送信人,以核查此事的真实性。 那送信的青年本不是事情的亲历者,多半只是从希尔的口中得知许多事情,说起来不免就有些颠三倒四,然而事情的真相却是无可辩驳的。毕竟那几千人的尸首烧起的浓烟足足过了两天才完全平息下去。 贝叶城虽然是一方不算大的小城,然而因为来往交通的通达性经济十分繁荣。风国原本将一些犯了重罪的流民送去那里,后头流民壮大起来虽然与风国并不友好,却也愿意花一些银两使风国照拂他们几分,两者是双方得利的。 被放逐的流民本就是重罪压身的人,风国百姓对他们算不上有多少好感,然而贝叶城里人的生活到了后来却是人人羡慕的,这些人一夜之间被人斩杀,穆野他怎么也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黑夜,马蹄声阵阵,以坚定的姿势将贝叶城从宁静里割裂出来。黑压压的人影与马匹停在贝叶城的城门口,无声的站立着。 城门被人从里头沉闷的打开,火把未曾燃起,顶着黑暗,千余人的部队无声无息的进入了贝叶城的主城里,当街睡下了。 第二天清晨,饶是已经习惯了街角巷口三五不时出现的士兵的百姓们也都被这阵仗给吓了一跳。 半个月以来不分昼夜的赶路让许多士兵的脸上难掩疲态,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形容举止之间庄严规整。这些才是司元亲手带出来的兵,跟着他从血雨里厮杀,随着他削断敌军的铁蹄。司元早有预料京城那边的变故,也早对此有所准备。 人最该清楚的是自己能够担得起每一次挑衅的后果。 大年初一撒疯给大家拜年啦~过去的一年里感谢大家的支持,在新的一年里,希望自己能够更加弥补自己的不足,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啦,么么。 第351章 粗重的绳索之下坠挂着一只水桶,水桶先是被吊起,后被重重的扔下,砸到水面之上慢慢的沉进了水里。与那绳索比起来,蔺子桑露出的一截白嫩的手腕几乎显得易折脆弱。 小虎站在一边,甩着尾巴盯着她手上的动作,初时有些好奇,等看明白了蔺子桑的目的,它便连忙凑上前去,用自己的牙齿咬住了绳索的一段,试图也施加一些自己的力道来帮忙。 蔺子桑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憋了一口劲儿,用力的将那桶水提起来放在了地上,然后伸手摸了摸小虎的脑袋,算是对它方才举动的认同。 阿锦和陈拓站在廊下,远远的看着她。 “嗯……差不多有三天了吧?”阿锦算了算,道,“她也倒真算是个定心的。” “大约就止于今日了吧,”陈拓双手环胸,目光沉稳,“今日两人总是要见一见的。” “我瞧着可说不准,子桑不是那等巴巴往前凑的,主上么,更就不算是会疼人的了。”阿锦揪住陈拓的手臂道,“我们来打赌,倘若他们两个今日碰上了便算我赢,碰不上就算你赢。” “诶?”陈拓笑着回过头看她,“这不是倒了吗,我是笃定他们今日定要见面的。” “我也愿意他们两个见着呀,”阿锦娇蛮的很,“反正我是要赢的,你么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陈拓对她一向没什么办法,这个时候便也只是笑了,没再说话。 蔺子桑不知道他们在一边说些什么。她垂着眼,将木桶里的水倒进一遍的木盆里,直到没过了里头绿油油的菜蔬。外头的大锅大灶早已经开了火,此时正依照次序放饭。这不是为了城里的百姓了,而是为了昨天夜里才到的原本在漠北驻扎的士兵们。大齐的边关并不算十分平稳,有约一万多的士兵常年驻扎在北地,如今司元从中抽出了一千人,暂留在贝叶城里。 她利落的勾了面粉糊糊放在一边,又取了昨夜里剩下的鸡汤,将菜叶子随意拧断了扔进热汤里,再沿着锅沿将面粉糊给抹平,三两圈的功夫,便出了一大锅带汤带菜的面皮,闻着鲜香诱人。 她快手快脚的装点好,将东西都放进食盒里,提起来走了出去。 阿锦站在廊下问了一句,“子桑,去将军那里吗?” 蔺子桑的脚步顿住,她回头慢慢的摇了下脑袋,“去阿泓那里看看,顺便一会儿要去学堂瞧瞧,” 阿锦瓮声瓮气的哦了一声,对蔺子桑点了点头,然后背过身去对陈拓不知说了什么。 蔺子桑垂眸,独自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多了一千来人的士兵,外头的街景立刻热闹起来,来往之间随处可见带刀的人,那些人的面孔中间也多是肃杀之气。 司信泓住的地方与蔺子桑所在的小院子不远,不到小半柱香的功夫也就在蔺子桑的眼前了。她推开门,猛就先瞧见了从前在司元身边见过的两个人。 刘勋与胡景逸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蔺子桑。从前别院一见,他们到底也没将蔺子桑放在心上,此刻不免意外。 第352章 这丫头从前在别院里是养小虎的?这点印象总归让人难以忘记。刘勋先笑了起来,“这位姑娘……叫什么来着,怎么也在这里?” 他虽是看着蔺子桑发问,然而其实是问的司信泓。 胡景逸也将目光放在蔺子桑身上,打量之中带着好奇。 “我叫蔺子桑。上次与两位将军别过时,转眼已经是半年前了。”她的脚步在几人面前停下,语气之中的平淡让刘勋的笑容慢慢的没了。 司信泓上前一步接过蔺子桑手上的东西,又对刘勋与胡景逸道,“子桑姐姐与我们是一样的。” 他这话说的隐晦,然而意思很好懂,刘勋与胡景逸对视一眼,虽然依旧弄不清楚这其中的深意,可都决定不再多问,等后头再说吧。 汤面片鲜香扑鼻,司信泓随手撒了辣椒面,立刻又调出了不一样的香气。呲溜一大口,馋的边上两个人口水都要垂下去了。 刘勋想起从前在别院吃过的大包子,犹犹豫豫的转头看向蔺子桑,似乎在踌躇如何开口。蔺子桑抬头瞧了一眼他的脸色,笑道,“两位将军,我还要去学堂一趟,就先走了。” 刘勋即将出口的话这一下被卡在了喉咙口,彻底说不出来了。 蔺子桑与他们在别院时认识的那个小丫头,又有些不一样了。这一回,刘勋与胡景逸都留心将她的名字记在了心头。 甘老汉站在学堂门口,正与甘勇说话。这些天他们这一块的人手无论是开荒还是读书都是拔尖,让他很是得意,从前少了的精神气自然都回来了,人看上去比从前一下小了十多岁。 他看见蔺子桑走来,连忙撇下甘勇,笑着迎了上去。 “子桑姑娘,今天得空过来瞧瞧?” “嗯,过来听一听先生讲课,是很好的,” “我还以为姑娘是与将军说好,特意到此等候将军呢,”甘老汉的双手拢在衣袖里,面庞笑呵呵的。 “将军?”蔺子桑有些意外,她探头看去,竟果然在数排端坐着的学生前头看见了司元。他面庞带着点罕见的笑意,声音不高不低的与几个学生说话。那些学生的眼睛里头,崇拜与敬佩几乎满溢而出。 蔺子桑心头先是一紧,后头又是一松。两人到底有三天没见了,这时候忽然没什么防备的见着了,心里头也觉得有些奇怪。 贝叶城的一切要从头开始,其中最忙的莫过于司元。蔺子桑很难给两个人的关系作出一个界定,更因为两人之间的地位差距一时的难以逾越而踌躇难行。在这样一段如今还显而易见并不平衡的关系里,蔺子桑有时候也想微微的后退一点,试探这里头留着多少真心。 故而此刻,她后退半步,将自己退出司元的视线,又对甘老汉道,“将军在这里恐怕还要一会儿,我这时候进去总不太好,还是过些时候再来吧。” 甘老汉不知道蔺子桑心中所思所想,不过他虽有些惊讶,还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子桑姑娘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就听见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子桑,你在这里等等我。” 那声音,不是方才还在内室的司元是谁? 第353章 从高墙的边际往上看,还能看见未干的砖砌痕迹。城墙根下多是荒草,是平日里没人来的地方。贝叶城明着看有东南西北四处城门,然而实际上在城墙的四个对角处又有极其狭窄的暗道,不知是什么时候建立的,没找到一点有关的记载,且看上次屠戮风国人时并没有风国人从这四处暗道逃生,可以见得风国人也并不知道这一处暗道的存在。 贝叶城着实极尽繁华,里头的高楼建筑无一不将京都城都比下去,可尽管如此,高位之人与低位之人的生活依旧天差地别。这之中的八成奢靡几乎都由无数人的血泪铸成。 蔺子桑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和司元走到暗道前头的。司元走在前头,他穿过荆棘野草,最后站住了。他回头,冲着蔺子桑伸出手,“过来。” 周围微风习习,将半人高的草丛吹得略微摇动。蔺子桑没有犹豫,将自己的手递给司元,迈步上前。 司元脚踏之处有一块极其不显眼的青砖石,厚实而承重,他却抬手就毫不费力的将之移开,一个正方三尺宽的同道引入眼帘。通道里有石阶,从这里望下去能看见尽头。司元握着蔺子桑的手,一步步的往下走。光影从明变暗,直到最后夺走了蔺子桑所有可见的视线。 “将军,”她犹豫了一瞬,然后叫了他的名字。 司元的脚步顿住,不知又做了什么动作,使得蔺子桑感受到了微微的风从自己面庞抚过。还不待她反应,随即又有一道微凉的触感碰到她的脸颊。 是司元的手掌。 “别怕,”他的声音很轻,几乎从她的耳垂轻擦过,微热的气息带给蔺子桑一阵从头顶战栗到脚心的酥麻。 她忍不住握紧了司元的双臂,稳住自己的身子。 司元似乎因此笑了。他将蔺子桑按入自己的胸膛,让她感受到他胸膛的震颤。 蔺子桑抿了抿唇,不多不少有些微的恼意,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她挣扎,想要从司元的桎梏中摆脱出来。 司元略微松开手,并不阻止,反而想要看看蔺子桑下面会作何举动。也许会转身而走,也许会不动声色,可司元没有想到蔺子桑做了他最期待的那一种。 她大胆的踮起脚尖,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口。大概原本也并不打算仅止于此,可黑暗中的事物难以预估。 这样做以后,蔺子桑自己也笑了起来。 司元却在这个时候失去了方才的耐性,他托起蔺子桑的后脑勺,低头用力的含住了她的唇瓣,毫不客气起来。 黑暗中,蔺子桑被司元推去墙边,他的手横在她的背部,使得她不用与那些湿润的苔藓接触。而他的唇舌失去了一开始的急躁,转而一点点细细的品尝起她的味道。直到蔺子桑的脑袋晕沉,司元才慢慢的完全放开了她。 “这里,”司元哑声开口,“是往外城的暗道,你想你该知道。” 他是万分笃定的性格,不愿意有一分冒险,后面的日子如何谁也不能给出绝对的判断,司元更不愿意莽撞。 “好,”蔺子桑心里因为司元的话有些发沉,贝叶城的以后要赌,不仅是她赌,更原本就是司元的赌。然而她心里又发甜,司元的言行举止都让蔺子桑觉得自己有些不同。 两人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司元重新牵起她的手往前走。总共一炷香的功夫,与他们下来时差不多的阶梯又出现在面前。这回他们能看见上头木板缝隙间透露出来的微光。司元走上前将那木板推开,这会儿他们已经通过暗道到了外头的林子里。 树林里有大片被开荒的土地,因此在这里建起了临时放哨用的木屋,隐蔽出口的木板就在这木屋里头。 这个时候还能听见外头人劳作与交谈的声音。蔺子桑站在窗前往外看了看,回头忽然对司元轻声道,“将军,城里的那些女孩,也应该让她们读书认字。” 城里如今在读书的多半都是男子与男孩儿,多数女孩只学一学大齐话罢了,并没有几个有志于读书认字的。恐怕仅有的几个也因为不好意思或者家里不允许而作罢了。不过,就说让女孩念书这一点,就算放在京都里头,除了闺秀小姐,也是没几个人做的。 “倘若你有安排,不用事事问过我,”司元将话说的宽,脸上也带着纵容的神色。 蔺子桑抿唇笑起来,她想了想,回身垫起脚,在司元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她将那些虚假的礼仪客套扔出眼底,真心实意的在司元面前纵了自己一次。 贝叶城里的百姓在隔天早上便被通知了要送家里的女孩去学堂上课,学堂里头还是先生教,正好与男孩儿们上课的地方处于隔壁。 面对这消息,不少百姓都疑窦丛生,然而因着是上头的指令,他们即使疑惑也不敢多问些什么,只巴巴的将自己家里的女孩儿们都送了过去。 贝叶城里的许多女孩儿原本都是往青楼里去的宿命,可自从大齐接管这一贝叶城以后,这样的命数不仅改变了,且在这时候显得改变的犹为彻底。读书明理,无论什么时候对什么人来说都是改变命运的第一步,而这样的权利本来就不该归属于一种性别。 相对于隔壁书堂的书声琅琅,女孩儿们这边略显的有些羞涩。一来是她们的大齐话说的不够好,而来是男先生在上头一板一眼的也让她们觉得紧张,只声如蚊呐的跟着念。 好在先生有耐性,教起来还算好。 蔺子桑在后头看了一会儿,觉得心里宽松下来。她回身,撞上一个模样莽撞的年轻男子。男子的目光与蔺子桑的撞在一处,显得格外紧张。 蔺子桑认出他来,笑着问道,“你是甘勇吧?” 甘勇没想到蔺子桑还认识自己,他本就结结巴巴的不知说什么好,这一下更是涨红了脸色双手背在身后搅在了一起。 “我,我,是的。”他费力的点点头,瞧着蔺子桑温和浅笑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甘老汉平日里总是指着他脑袋骂的那句话。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不是完全懂得这句话,却也知道那是骂人的。可他能怎么办,只要看见蔺子桑,他就觉得自己挪不开眼睛。 第354章 “你的大齐话学的很快呢,” 蔺子桑的一句随意的夸赞,又让甘勇几乎不知所措。他的皮肤黝黑,就算脸红了个通透也不能看出些什么来,然而他自己到底是臊得慌,支支吾吾的低头找借口走了。 蔺子桑站在台阶上,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贝叶城的环境较之京都有很大的差异,空气中的水分像是被榨干了,规整的军队从主街路过,齐步间便能扬起漫天黄沙。 她正要抬步离开,忽然听见身后有一个声音。 “你站住。” 那声音带着几分傲慢,像是在与她说话。蔺子桑略微停顿了一下,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她是认得出来的,王征慎,中堂大人的次子。一路上来时表现平平并不怎么显眼,如今到了这里也只是担任文职。因着他的身份,如今并没有要职在身。 蔺子桑与他并没有过任何交集。 “你叫什么名字?”王征慎远远的瞧见过蔺子桑与司元在一处,在心里只将她当作是司元身边的一个小宠。可谁知到了这贝叶城里,两人的举止却不怎么亲密,就连住的屋子都是隔着些路程的。这又好像不像是姬妾的身份了。 王征慎忍了几天,还是在观察了蔺子桑的穿衣举止以后,确定了她的身份并不高贵,因此有了方才的发问。 “我?”蔺子桑反问一句,脸上的神情仅止于平和。 王征慎不甚耐烦的点了点头,“就是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 “女子闺名,如何能直言?您可真是难为人了,”蔺子桑微微的垂了垂头,软乎乎的将话给挡了回去,“倘若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王征慎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心里有些气恼,他大跨步往前,挡住了蔺子桑的去路。 蔺子桑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她往后退了一步,略带挑衅似的望着王征慎,“你还想如何?” 被个稚嫩的丫头片子这样轻视,王征慎的心里不由得有些羞恼。他强自忍住,深沉了一口气,道,“我不打算难为你,这城里的人缘混杂,告诉我你的身份和名字,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哦?”蔺子桑别过脸,甚至懒得看王征慎似的,“不妨你来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 王征慎终是被她惹恼,他猛一抬手,捏住了蔺子桑的手腕,“不将你的名字告诉我,今儿个就别想走。” 这一刻几乎是所有事情的转机,蔺子桑面庞上原本的情绪消退的一干二净,转而在一瞬间变成了泫然欲泣的可怜相。刚才巡视了一圈的士兵们这时候又绕到前头来,正好瞧见这一幕。恰是甘勇也从书堂里走出来,被这场面也吓了一跳。 他先是一愣,继而是满脑的怒火。他悄悄的对蔺子桑存着一份不能明说的喜欢,那点喜欢隐晦极了,反而更容易被这样的场面点燃。 “请您,请您放开我……”蔺子桑的眼泪在眼眶里将落不落,任谁看了都心疼。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倘若没有甘勇,没有巡逻的卫兵,她另一只手袖扣里藏着的匕首也并不会认王征慎是谁。 第355章 王征慎被她态度的转变弄的猝不及防,他皱起眉头,正要说话,那边的卫兵已经有几个人冲了上来。 为首的人皱着眉头,对王征慎拱了拱手,道,“王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请快松手。” 王征慎这才有些发觉自己方才被蔺子桑下了套,可他在十几道视线的注视下,几乎是有苦难言,实在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驳才好。他低下头看被自己握在手里的手腕,纤细白皙,几乎像是容易折断的翠玉。他再抬头看向蔺子桑的脸庞,她的眼泪已经从眼眶里滑落了下来。 “王大人。”一边的卫兵不耐烦的又催促了一声,王征慎这才猛地松了手。 甘勇连忙上前,小声地问蔺子桑,“子桑,子桑姑娘,你没事吧?”他的大齐话带着浓厚的风国口音,一时半会儿是扭转不回来的。 王征慎从他的话语里能将蔺子桑的名字听出一个大概,梓桑?他有些发怔。 “王大人,”一旁的卫兵队长对他抬了抬手,紧锁的眉头里尽是不赞同,“这样失礼的举动,可别再有下一回了。” 蔺子桑平日里与他们都十分和善,加之王征慎背景与司元的冲突,人人都知道他是过来做什么的,因此出了这样的事情,压根没人想到里头还有蔺子桑的一般缘故。 甘勇站在一边碍于身份不敢直接对王征慎指责什么,然而他也努力将王征慎的面孔记在了心里,只希望来日有机会,定要为蔺子桑出一口气。 王征慎有口难辩,“我,这,”他支吾了一会儿,渐渐羞恼起来。 蔺子桑低着头,用手绢抹了抹眼泪,道,“今天的事情,我也有不好的地方,这位大人来问我的名字,我该直接告诉他才是,不该死守着规矩……”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一时间,那些个卫兵看向王征慎的目光几乎要将他穿出个洞来。 王征慎心头的火气鼓鼓而来,他猛地一甩衣袖,转身离开了。 然而他没想到,这竟还没完,等到晚上,又有一个卫兵登门来报,拐弯抹角的将司元的话向他重复了一边。话是说的委婉,可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意思,让他以后看见蔺子桑要记得绕道走。 王征慎差点背过气去。 转眼到贝叶城已经快有小半个月,那些在第一天被吓走的异国商人在这个时候又蠢蠢欲动起来。贝叶城是个极其重要的交通枢纽,不从这里经过便要绕道许久,前后加起来极其不划算。因此,拖到这个时候,有几个关系与大齐国还算交好的小国试探着到了贝叶城下探口风了。 贝叶城三个打字被重新雕刻粉刷,字体雄浑张扬,光从这一点就已经能够看出,贝叶城今时不同往日。 几个小国的来人都是商人,即使被放行了,也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还将落不落的,随着那些个卫兵整齐的踏步声一高一低的四处飘动,总归不在自己的脑袋上。 对于他们的来到,城里已经有人早作准备。隋归唐接待他们时还算客气,可无奈他的身边还站了一个黑脸的胡景逸,不开口说话已经能够将人吓个好歹。 第356章 贝叶城的街道上静悄悄的,唯有的一些声响便是从学堂里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商人们被一个个安排着与隋归唐见面,没有排上号的便先都在客栈里等着。客栈里的装饰与布置一如他们曾近所熟悉那样的奢靡无度,然而贝叶城却大不相同了。 商人站在只开了一条小缝的窗边往下瞧,街道上的卫兵大概半刻钟就会经过一次。而原本贝叶城里那些最底层唯唯诺诺的百姓们都挺直了胸膛,再也没有曾经那样的卑微与屈辱。 “通商是好事,多少代的繁盛都由此而生,只是贝叶城里的规矩已经坏了很多年,至今依旧不甚明晰,这是不好的,如今世道变了,许多事情总也要跟着一起变一变才是,你们觉得呢?” 隋归唐的话说的圆滑而客气,可下面那些人哪里有一个敢真与他客气的。更别提胡景逸在一边粗着嗓子道,“说着些废话作甚,他们敢如何,”他说着抬了抬身侧的刀柄,这一个小动作差点吓得下面的人腿软。 “隋大人所言极是,如今大齐国接手了贝叶城,那么一切规矩于法度自当依照你们的意思来,我们只是些小商人,自然没有二话。” “那么我就将话明说,通关打点一律不必,途径贝叶城的货物无论多少,提交其中一成价值,剩下的旅店吃喝以及货物的暂存等都另外算过。” 这种算法无疑是让很多原本已经做好再被割一层肉的商人大大的松了一口的。这与原本风国人掌管下的贝叶城相比,只能说是再公道不过了。 众人连忙都点头应了。 隋归唐接着道,“贝叶城里的百姓受过不少屈辱,不知道多少人忘了他们才是这城池原来的主人,从今以后,客随主便,这四个字,你们记在心里便是。” 众人后脊梁骨蹭蹭的往下冒冷汗。曾经的贝叶城里,大齐百姓地位低下,所受到的辱没并不仅仅来自于风国人之手,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也有这些商人随流而为。隋归唐的这些话无疑是敲打,也是警告。 贝叶城停滞了许久的齿轮在人为的介入之下又缓缓的开始运作起来。然而,与此同时,远在京都城的皇帝这个时候才拿到关于司元屠城的消息。 “数千人无一存活,惨状之骇人,此生难忘……”经过王征慎渲染的情形被他洋洋洒洒的长书千字呈到皇帝的面前。 皇帝清楚司元接受贝叶城的过程必然不会是一帆风顺,可他断然没有想到,司元在没有提前知会过自己的情况下,敢自己先做出这样的决断来。 他一方面开始担心大齐国与风国刚开始转好的关系,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无谓。这是司元大胆妄为惹出来的祸患,他不过带着几百人的精兵,倘若真的惹怒了风国人,纵使有着战神的名号又如何?楚钰带领的军队没有一个月的功夫不一定能到得了贝叶城。 皇帝放下手里的奏折,决心先按捺住心底的情绪,静观其变。 京都城里的这一位主能够耐下性子,穆野却不能。 贝叶城了的惨事不出多少时间已经在风国上下传遍,纵使那些流民本来并不讨喜,他不得不站出来表明态度。 “不日我将亲自带兵前往贝叶城,定要让司元给我一个交代……” 风国如今的局势并不稳定,皇宫里妄图夺嫡的人虎视眈眈,盯着穆野的每一个错处。这原本应该被封锁的消息如此之快的在全国传遍,也是许多人在背后的手段。 不过,穆野整装待发还未出城门,他就迎到了从贝叶城司元派来的来的信使。 陈拓站在高台上,他的身边围绕着许多面色凶悍带着怒火的风国人。然而他的气度从容,并没哟显出一丝一毫的畏惧。 “三十九年前,大齐战败,贝叶城被迫割让而出,彼时,贝叶城中又四万三千一十二人,贝叶城被风国接管后,隔年百姓只余下两万零五百三十二人,死伤者无过多记载,从尚存的老人口中描述得知,这其中又八成人死在当时风国掌权人的屠刀之下。三十九年来,贝叶城经历了风国的管辖,风国的暗弃,以至于被流民接管,其中所受的屈辱与磨难岂是一两句话说的清楚的?如今贝叶城只余下一千余人,女子生而为娼妓,男子生而为奴隶,稍有不合他们心意之处,动辄活活将人打死或者烧死都是寻常,这样的人,何以能被称作为人?”他的声音沉稳,渐渐的又高了起来,其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在场的风国人脸上的神情却都有些沉了下去。他们的消息闭塞,更不知道在贝叶城中发生过什么,如今被陈拓直截了当的点破,不免有了几分愧疚。 “烧杀抢夺,在风国哪一条不是重罪?哪一条不至于被斩了脑袋?”他神色漠然,带着微怒,一时之间也让下面的人无法说什么了。 此番的陈述,无非只是一个意思,风国人在贝叶城的所作所为从古至今便带着罪恶,更别说被杀了的人本身便是带罪之人,就说从前风国人在贝叶城曾做过更触目惊心的杀戮,这时候风国人的愤怒就显得没有底气。 让穆野意外的是陈拓的到来,更让他意外的是陈拓安然的离开,不过他的到来到底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将百姓之间的愤怒用最快的手段压到了最低点。穆野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得不在心里对司元多了另外一重敬意。 在走每一步之前,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找到后路,稳妥是有勇的底线。 楚钰行军的脚步并不慢,他心里着实也担心贝叶城那边会突生什么变故,因此在行军之时将队伍分成了三块,各自有指派了人手管辖,将原本庞大的队伍分散,加快行军的步伐。 时节进入了四月,已经是暮春,天气开始带了明显的温热,草木更是繁盛起来。 军队停停走走二十余天,终于在四月将近之时到了贝叶城的城门口。大齐的旗帜迎风习习飘动着。城外有放羊的年轻人正往回赶羊,城墙不远处就有成片的田地。女人和孩子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的看向这规整的军队。 楚钰骑在马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最近也是醉了,每次Ctrl+V的时候都手抖是怎么回事,隔一会儿才发现TMD的还少个尾巴 第357章 城里褪去了沉沉的死气,出乎楚钰意料的带着生活味。男人女人穿着粗布麻衣,来回走动间都有事干。他骑在马上一路进城,从形形色色人的眼睛里看见了安稳。 近万人的军队并完全是不是原本出发前预计好的精兵,其中有过半的人数在出发后都换成了散兵老兵。这是在大约有五六天之后剩余的队伍也赶到了贝叶城以后楚钰发现的。 这其中是谁动的手脚,左右不难猜想。只不过,皇帝的如意算盘又是落空,贝叶城与风国的问题早就搁置下来,但凡是聪明人,谁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找不痛快。 再者说,散兵老兵也不是没有什么好处,总归贝叶城现下最缺的是人手与人口,他们停留在这里是好的。 城外开荒第一茬种下去的东西随着气温升高已经渐渐的都冒出了头,穿插在林间显出一片片的绿意。楚钰站在外头新建好的高台之上往下看,望见了不远处陪着一直金黄老虎慢慢走着的蔺子桑。 她穿的有些单薄了,在风势的吹动下衣摆轻轻飘动着。长发从后背掠过,又随着她转头说话的动作从另一边落了下去。 那老虎已经全然褪去了所有的稚气,无论从举止还是形体上来看都是一只充满危险的凶物了。然而他与这样一个看上去便柔和的姑娘站在一起并没有显出什么不应该来,相反的,楚钰眯了眯眼睛,觉得这方场景远比还在京都城里的时候看见的有趣。 小虎陪着蔺子桑慢慢的走了一会儿,又有些耐不住性子快跑起来。它飞似的蹿到蔺子桑的前头,绕着草地转了好几圈,又被那正在吃草的牛羊吸引了注意力,假模假样的张嘴吓那些牛羊。 牛羊们自是惊慌失措,四散的跑开去,让放牧人惊声叫起来。 “小虎!”这样的事情,蔺子桑自然是要骂的。可现时小虎已经习惯,它低吼了一声,飞快的跑出去,将那些原本四散乱蹿的牛羊都一只一只归拢起来,直吓得它们腿软不敢乱动才算合了自己的心意。 等折腾到这个时候,牧羊人也便没有什么好指责的了。更不说接了他父亲曾经的活的甘勇对蔺子桑根本说不出一句重话。 “看来啊,咱们下次得错开时间出来呢,”蔺子桑远远的站着,略抬高声音对甘勇喊了一句。 甘勇立刻笑开了,双手双脚都不知道如何安放,只记得呐呐的点头,应声道,“是,是,是该这样的。” 他们站的很远,那方场景落在楚钰眼里时本就已经很小,也就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楚钰盯着蔺子桑的侧颜,有些出神。他从来只觉得蔺子桑有趣,却没细想过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断然并不像是她看上去的那般无害,楚钰明白这一点。不然蔺子桑就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以光明正大的自由身站在司元的身边。 但她一点都不让人讨厌,楚钰别过头去。 隋归唐站在院子里陪着隋幡玩耍,他双手往上将隋幡托起,逗得他脆声笑起来。 隋夫人站在一边,有些无奈又有些甜蜜的看着他们。这时候,后院的门被敲响,不知道是谁在外头。 第358章 他们住的这一处院子不大,后院前门几乎互相可见,隋夫人闻声去开门暗暗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该买个丫头进门。 门外站着的是送菜人,看着模样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她手里拿着一篮子的菜,脸上笑意盈盈的看着隋夫人,开口说话时还带着点风国口音,“隋夫人,今天的菜很新鲜,第一茬种下去的收了一点了,” 菜篮子里果然是几颗比以往更新鲜好看的菜蔬。 隋夫人将篮子接过来翻了翻,心下觉得十分满意,点了点头,“做的不错。” 门一开一合,门外的人走了,隋夫人提着菜篮子走了回来。 院子里,隋归唐已经将隋幡放在了地上,皱着眉头对隋夫人道,“怎么不自己出去买菜?” “左右只是几步路,送过来都是一样的,我又不是不给钱,做生意罢了,”隋夫人被隋归唐严厉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虚,然而她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再说,咱们现在能买个丫头都没买,我平日里一个人着实忙不过来。” 隋归唐摇了摇头,“幡儿白日多数时候在学堂,一日三餐你若觉得累了,可去军营里的伙头兵那里领回来,如今这城里,连将军身边都没有个照顾的丫头,我们怎么能先开这个头?” 隋夫人小声嘟囔道,“将军怎么没有人照顾……那个子桑姑娘,不就是将军身边的丫头?” 她瞧着蔺子桑偶尔会给司元送饭送汤,便自然的将之当成了司元的身边人。左右司元身边再也没个另外的亲近丫头了。这么说倒也不完全对,她还记得另一个面目客人的女子,也三五不时的能看见,多半是与蔺子桑成双出现。莫不是两人都是…… 隋夫人的思绪有些发散开去。她的思索被隋归唐打断,“总之,这个念想你先收起来,日后也不要再提。” 隋夫人不敢多反驳隋归唐,只低着头往内室去了。 隋幡倒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提起蔺子桑的名字,又立刻撇下沉沉的睡意,抱住他父亲的手臂,“父亲!我能到子桑姐姐那里玩儿吗,我可喜欢子桑姐姐了,” “读书习字,身为学生,怎么能只记得玩耍?” 这个念头自然又是被他父亲一句话给压了下去。 贝叶城这边暂且安稳,可京都那里却从半月前开始发生几件同样的怪事。起先是在城门旁边的那个面摊上,不知怎么的就从一边房顶掉下来一个人,面摊老板吓得脸色发白,哇哇大叫的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仔细看看,那受伤的人胸前后背俱是血肉模糊,脸上也是血呼啦的,让人不敢仔细瞧。 众人围观的时候,那血人还有一口气息在,颤抖着双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封黄皮硬壳的东西来。城里的百姓哪里有几个见过这样的东西,一时均是认不出。后头还是有读书人来了看见,惊呼了那是奏折。 “给,给皇上,我被,我是被,中,中……”血衣人到底是没有能说完后头的几个字,颓然垂下手去,死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一件兴许也只是几日的谈资,可连着发生,那可实在稀奇了。 第359章 半个月里有三个人接连在当众如此,平民百姓不知所措间又闹的有些人心惶惶。留言随即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然后以难以控制的速度传开了。 头先第一个死的人,他口中的“中”字到底是什么意思?那无疑是害他的人,可到底是谁却犹要深思。 没人敢胡乱猜测什么,然而这朝野之间,能有一个“中”字的,谁都知道数不过只有一人。明着没人敢说什么,可暗地里谁还能真管住一个人的嘴?更不说悠悠众口了。 等民间市井中的风声私语传进中堂与皇帝耳朵里,那又是两三天以后的事情。那几封被拦下来的奏折的确是出自司元之手,送奏折的人也是惯常的那几个,可谁知一时之间在这个时候都死了,这事情的蹊跷未免让皇帝也正色起来。 要真论起来,他刚才想用司元迟迟不通报贝叶城的情况做文章,这边就杀出了一件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倒是难以判断这是司元故作的计谋还是的确有人刻意为之了。 市井风声是否完全不可信,自己身边这个像半个父亲的老人又是否真的没有一点私心? 不过是这样一个小动作,只要挑在了合适的节骨眼上,就足够让皇帝起疑心。 夜里,广郁宫。 怜妃枕在皇帝的胸口,听他轻声与自己说话。 “怜儿,要你说,是这帝王家的生活好,还是市井里的生活好?” 怜妃挪了挪脑袋,似乎笑了,她的指尖在皇帝的胸膛上轻巧的拨弄流连,语气满是漫不经心,“陛下,你问我这个,我怎么回答的上来呢,京都的市井是什么样,我并不清楚。” 她的目光看着窗外的明月,耳边依稀还能听见宫人走动的声音。 好在皇帝本就并不真的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聆听者。是以,他顿了下又继续说道,“有时候我想,市井之中大概也有它的好处,多半无拘无束的快活总比帝王家好一些,然而,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倒也舍不下了。” “哪里有全然无拘无束的呢?”怜妃闭上眼睛,收敛起了笑容,“陛下还是不要想这些了。” 皇帝是软弱的,既放不下荣华,又有无法自控的野心,同时缺乏远见卓识。他向往市井,也许因为在市井之中他这样的人太多,而并不让人生疑。然而作为一位君主,资历平平已足够让人诟病,更不说他有的这许多的短处。他的野心与魄力显得极不相称,这么看来,倘若生在市井之家,兴许也是好的。 五月初,天气一天一天的热起来。王五下了一早上的面条,到了正午这会儿已经是汗如雨下。 一旁有个面目青涩的小伙子,他的肩头搭着一块棉布,在各张桌子间来回跑动,像是个店小二的模样。 有人打趣王五,“老板,我几天没进城,你这生意就做大了,这会儿竟还有跑堂的了?” 王五嘿嘿一笑,往旁边一指,有一家铺面关着门。 他道,“这么些年了,我总要混口饭吃,这不,过两天就开张,到时候老客免账!” 第360章 “什么浇头的都免账?”有人立刻追问了一句。 王五利落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不过一人一碗,可不能拖家带口的,否则第一天开张就能吃穷了我!” 众人自然哈哈大笑着应了。 “老板,这小哥看着细皮嫩肉的,哪儿找来的?” “我南边乡下来寻亲的表弟,就是看着细嫩,早是个大人了,他爹娘死的早,如今无依无靠的只剩下我这个挂着点名的表哥,千里迢迢的找过来,连官话都不会说,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是个老实人,我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且我这面馆就要开门,缺人手,自家人总好过外头的人,你说是不是?”王五一串话利落非常,说的围观人都点起头来。 中间不免还有打趣的,“你这表弟在这儿啊,大姑娘都能过来多吃两碗面!” 一片人声嘈杂中,一个男人站起来,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大姑娘有什么好的,要我看还是懂些好事的女人招人爱。” 这句话突兀不已,使得周遭猛地静了静。等那男人走后,立刻有人呸一声骂了出来,“这狗屁倒灶的东西怎么就出在了我们秦家湾,可真是祖宗没积德!” 原来方才离开的那人正是秦福根,而后头骂人的,是同为秦家湾的人。那人绘声绘色的将秦福根怎么对他原来那娘子,活活的将人气死累死,又转眼买了自己的女儿,如今又靠逼着一个寡妇出卖色相维持生计。 众人听了不免俱是血往脑袋上冲,大为光火,有些个小媳妇老妇人还偷偷掉了两抹眼泪。 王五咋舌,他倒是没想到绕个圈子,都还算是认识的。 那面皮细嫩的小跑堂趁着这个时候跑到王五身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果真没人认得出。” 王五看他一眼,“早就与你说了,面皮换了,谁还能记得你是谁?” 诚然,谁能想到这个面皮细嫩的小伙儿竟是半个月前头一个倒在血泊里头的送信人? 小跑堂嘿嘿的笑了,转头又端送起另外的面条来。他左右算是交了差,也从明路转到了暗路里,只要不露出马脚惹出麻烦,算是比从前安稳了不少。 蔺子桑已经离开京都城有一个多月了,宋白站在街头看见街对面的面摊又想起她来。往前走两步看见包子摊又想起她来,更不说再前头的药铺了。 他皱起眉头,干脆闭起眼睛掉头走了。 贝叶城。 街道两边的房屋规整,就连城墙最外围原先大齐百姓住着的破屋都陆陆续续的被修缮一新了。 虽然总体上的一切还由军队管制着,然而有自家田地里种出的菜蔬与许多手工做的小玩意儿已经开始自由的在早市上摆出来卖了。关于城中原先商铺的归属问题也阐述的十分明白,这些暂由军队接管,可倘若百姓有了积蓄,愿意卖去扩大生意,价格也并不是不能负担。 为此,有不少心里赌了一口往上冲的气的人们,全都卯足了劲儿的干活,俱是想在这个时候改了自己的命数,做出些不一样的事情来。 甘勇就是其中一个。天色还没全黑,他赶着羊群从城外进城。这些羊现在全都归属了军队,可他只要放一年羊就能得到一公一母拿来配种,这可算是实惠的。 第361章 他拿到放羊这活计,多半还是因为甘老汉给他开的后门。放羊现在算是个抢手活,每天早晚两趟,其余时候都在圈里放着。家里的活计不用被耽搁,甘勇还能找出时间来去学堂读书认字。更不说三餐完备,有菜有肉,想起来就让人觉得有盼头。 羊群进了城门,被甘勇往小道上赶。毕竟这些野物屎尿不顾,在主街上总是不好看的。羊群熟悉了每天回家的路,前前后后一只不落的往回走。等路过一处小门,甘勇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停。他有些局促的从木头门的门缝里往里瞧,隐约似乎可以看见人影。说话声也不高不低的传了出来,落进他的耳朵里听不太真切。 似乎有男人的声音,甘勇心头一紧,觉得被人狠狠的在心尖上掐了一下,酸涩的不得了。他低下头去,赶忙加快了脚步,将羊都往羊圈里赶。 等羊圈的大门被合起来,甘勇扔了手上的树条,也没管身后甘老汉与他说话的声音,闷头径直往外走。 甘老汉从门里头追出来,只瞧见半个人影,也不知甘勇去了哪里。他低低的骂了一声,折了回去,取出两只大碗来准备去城中打饭。 而甘勇,另一边,他快步的往另一栋楼走去。那栋楼就在蔺子桑的院子对面,原先是个叫做希尔的风国人住着的,算是这整个贝叶城中数一数二高大的建筑,如今却是空着没人住的。 甘勇原先在这院子里是个打扫的下人,还偷偷藏了一把这院门的钥匙,他趁着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开门溜了进去,一路跑到了二楼,将头压在栏杆下头,透过栏杆的缝隙瞧蔺子桑院子里的情形。 蔺子桑这时候的确站在院子里头,她正面对着甘勇这边,不过目光不涉足与此,而是放在正站在她面前的一个男人身上。那男人身形高大,从衣着上不难判断出他是谁。 司元,司将军,如今几乎掌握着贝叶城每一人生死的男人。 他们似乎在说话,隔着一段距离,甘勇越发听不清楚他们两人的对话内容。他有些挫败的皱起眉头,心里又涌起一股无力感。 蔺子桑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十分柔和,然而这柔和里头又有许多不一眼的地方。那里头的温柔和亲,与满心信赖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她显然是喜欢司元的,就算是甘勇也能一眼看出来。 可司元呢,大将军那样的人,身边该有多少女人?甘勇想起来自己在这院子里做工的时候,希尔身边跟着的女人便有好几十个,多半是大齐人,也有些个风国人。位高权重的人总少不了用女人来证明自己的魅力,将她们视作炫耀物,胜利品。可自己断然不会这样,甘勇想,自己假若能和子桑姑娘在一块,自己必然是将她捧在手里放在心里,不会让她受一点点委屈的。 这一点,大将军必然是做不到的吧? 甘勇这么想着,却看见司元忽然低下头,亲吻了蔺子桑。 蔺子桑似乎一愣,可随即也自然的环抱住司元的脖颈,微微踮起脚尖迎合了这个动作。 甘勇颓然的坐下,他背靠着栏杆,有些难过的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自己的手掌里头。好半天,又将手完成了两个拳头,慢慢的垂了下来。 毕竟阿锦与陈拓还在房里,这个亲吻没有持续很久。司元放开蔺子桑,转而牵起她的手,两人一齐往房里走去。 “今天晚上在这里吃吧?”蔺子桑道,“阿泓也要过来的,” “他哪天不过来,”司元说了这么一句,让蔺子桑一时有些琢磨不过来味道。吃醋倒犯不上,可又不像是单纯的指责。她偏头去看司元,却发现他正转头望向对面那一栋高大的建筑。 “怎么了?” “没什么。”司元转回头,面色平静。 而对面楼上蹲着将自己的身形隐没在木板之下的甘勇却差点因为司元这个小动作吓断了魂,他连连的拍着自己的胸口,在这一下的威压之下,将自己方才的那点不甘心与嫉妒忘了个一干二净。 天虽然全都黑了下来,城中主街上却零零散散的挂起了几个灯笼,酒肆与茶馆还开着。原先军队里的几个老兵还有读过书的,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说起故事来一套一套唬人足够了。说话动作间绘声绘色,让那些刚吃完饭的年轻人与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听得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一点。 这样的事情如今算是贝叶城里唯一的娱乐,不过日子总归在一点点好起来,没人会抱怨什么。 天黑天明又是一天。 蔺子桑站在厨房里,用手里的木勺搅了搅已经炖足了火候的粥。阿锦站在她身后,浅浅的打了个哈欠。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这粥可要费些火候炖煮呢。” 蔺子桑放下手里的东西,笑道,“也不是很早,只不过今天睡不着,起了性子就动手了。” 到也不能全算是临时兴起,这还要说到昨儿个她与司元的几句对话。往常多数时候,早饭午饭,倘若有司元的份,她都是亲自送过去的。 “可这样让我觉得十分客套生疏,”她拉着司元的手与他这么说,“左右没有几步路的,你过来吃吧,咱们可以坐在一桌吃饭。” 司元似乎也觉得有趣,笑起来,“你如今倒是越发的拦了,功夫不见着你练,竟连几步路也懒得走了?” 话是说到这里,蔺子桑也保不齐司元是个什么意思,然而她心里有点期盼,想着司元今天会来,便忍不住亲自做了这样的粥,来增添几分胃口。 若是司元今天没有来,那她决计不会送过去,没口福也便是他的事情了。 阿锦不知道她的心思与打算,却也从蔺子桑的动作间瞧出一点期待来。 “一会儿要送过去,给我和阿拓留一些吧?” “喏,那里一大锅呢,”蔺子桑伸手指了指一边的锅上炖着的。 阿锦双手一叉腰,气呼呼的道,“好啊你,就拿这样的来打发我?平日里倒是忘了我怎么教你做菜了,好歹是半个师傅呢!徒弟就这么对师傅?” “可这粥大锅炖就不好喝了,砂锅就只有这么小,那,那我留一半给你?”她似乎有些为难。 第362章 “罢了罢了,你这眼界啊,也就只够装进一个男人!”阿锦气呼呼的转回身,猛地却瞧见司元恰从外头进来。以他的耳力,必然已经将方才两个人的对话全都听进了耳朵里。 她被司元的眼神看的心底一阵发怵,连忙紧着脚步走了出去。 陈拓站在院子里晒制药草,没回头便听见身后有人走近的步伐。阿锦自他身后委委屈屈的环住他的腰身,“子桑可太气人了,主上也跟着她欺负人……” 陈拓放下手里的草药,转回身来讲阿锦搂在自己怀里,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后,忍不住低头在上面亲了一口,耐心的哄着,“不怕不怕,左右在这里住不久了。” 陈拓说话一向很准,可这一回却不怎么让阿锦相信。她抬起头,微微与陈拓的胸膛拉开点距离,道,“怎么会,众目睽睽,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主上又何须在乎那个?” 这么说,倒也好像有几分道理。 蔺子桑瞧见司元果真在这个时候来了,不由得笑弯了眼睛。她用隔着一块布取掉砂锅的盖子,将里头软糯稠滑的粥水露出来,“时间是恰好的呢。” 一旁的笼屉里已经蒸好了面食一类,各类小菜也分别被码放在碟子里头,各色搭配让人很难不食指大动。 两人在蔺子桑布置好的小桌前面对面的吃着。 “以后每天都这个时候来吧?”蔺子桑为司元布好菜。 司元面上表情淡淡,他抬头看向蔺子桑,略一停顿才开口,“这样很不方便,军营里每日晨起有早操,我必然要在那里,倘若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反而来回周折了。” 这话一出口,蔺子桑脸上的笑容就慢慢的淡了下去。她手中的筷子停了下来,眼神也黯淡了些。 “那……”她低下头,似乎在思索,“将军的意思是……?” 一不高兴,口头上的称呼立时就客套了起来。司元倒是难得觉得这样有趣,反而还反问了蔺子桑一句,“你的意思如何?” 蔺子桑一点一点的抬起头来,“我的意思是,将军住的府院大过这里,总是有一两间多出来的房间的,倘若时间这般对不上,我便住到你哪里。” 她总归是比先前大胆了不少。司元也停下手里的筷子,抿了抿唇,脸上的神情瞧得蔺子桑心里渐渐的没有了底气。 “好。”他终于开口,脸上的神色随着这句话明显的柔和起来。 原来明明是他心中的想望,却偏偏引诱她来说这样的话。蔺子桑的脸颊一红,有些为自己方才的大胆后悔起来。可这又其实多半没什么好害羞的,她从京都城跟着司元到了贝叶城,这本就已经是个十分离经叛道的行径了。 司信泓从学堂里下了早课回来,一推门,没想到能看见蔺子桑与小虎。蔺子桑坐在外头的石凳上做针线活,小虎蹲在她的脚边,眼睛一眯一眯的打瞌睡。 “回来了?”蔺子桑循声看去,见是司信泓,对他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意来,“厨房里温着饭,还是热乎的,快取出来吃。” 第363章 “子桑姐姐,你怎么,怎么在这里?”司信泓有些不解,没往厨房去,而是停在了蔺子桑的面前。 蔺子桑顺势站了起来,她取出做了一半的衣服,一边往司信泓身上比划,一边道,“从今天起我就搬过来住,往后什么事情都方便些,省的来回送的多麻烦,你说是不是?” 她柔软的指腹间或擦过司信泓的肩头和手臂,将他的心思分了过去。然而蔺子桑往后要住在这里他是听清楚了的,这是为了什么,他转念也就想的明白。 方便不方便的都是说辞,她既然住了进来,必定便已经与自己的父亲打算好将许多从前人民猜疑的话给坐实了。司信泓的心里有些不好受,可又因为对方是蔺子桑与自己的父亲而不得不强自压下去。 “子桑姐姐的房间是那一个?”他提起精神笑了笑,少年的脸上已经多了几分棱角,隐约有些司元的影子。 原先比蔺子桑稍稍矮了一些的个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寸一寸的长高了。如今蔺子桑看他,还需要微微抬起头。 “是那一间,”司元如今住的只是一处三进的院子,实在算是贝叶城里小的了,蔺子桑随着他往内院走没两步路也就到了,她伸手给司信泓指了。 蔺子桑的房间与司信泓的挨得很远,却恰好与司元的连在一处。司信泓想起刚挑了这处院子时,司元特意留下了这一间房间,里头的打算都在此时明晰起来。 “你的个头长得实在是快,”蔺子桑的话里又是笑意又是抱怨,“半年前的衣服现在竟已经短了一截,原先留的那点布料早已经不够放了,全都要新做过才好。” “有些衣服外头买的也方便,子桑姐姐一针一线的太幸苦了。”司信泓别过头去,背着蔺子桑的脸微微的咬起了牙。 “许多衣服总归还是自己做的好,况且也并不费多少时间的,”蔺子桑低着头,没怎么看司信泓的神情,她的语气轻松,一点一滴都反映出她此时不错的心情。 她到底有多喜欢自己的父亲,喜欢到现在已经要给他当填房了吗,喜欢到真的将自己当作了她的孩子?可她明明不过比自己大三岁多啊。 司信泓的情绪一部分转成了愤怒,一部分转成了挫败。然而他心里又是清楚的,自己与他父亲如今没有半点能比的地方。 少年青涩的喜欢与心头的懵懂,被现实毫不留情的撕了个粉碎。 “子桑姐姐,”司信泓不知怎么的伸手握住了蔺子桑的手,少年的手掌已然比她的宽厚,将蔺子桑的手包裹在手心里,他的喉头却无比涩然,“我……” “阿泓,你在做什么?” 还不等他说些什么,一重院门外头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他猛然缩回手,惊惶的往外看去,正好与司元的目光对在一处。 他父亲眼里的情绪十分明显,那是怒气。 蔺子桑也没想到司信泓会忽然握住自己的手,而司元又会在这样的时候正好瞧见。 她转过身,勉强笑了笑,道,“将军,回来了?” 司信泓也低下头去,低低的喊了一声父亲。 【小剧场】 司信泓:宝宝心里苦 蔺子桑:儿砸,乖~ 第364章 司元大跨步的迎向他们走来,直到脚步停在蔺子桑的身侧。他的目光沉在司信泓的身上,深重的几乎令他有些难以喘气。 “你如今也并不是个年幼的孩子了,与子桑也不可如初时那般无所顾虑的举止,明白了吗?” 倘若两人之间没有这层血缘亲厚的关系,恐怕司元这时候也没有耐性与司信泓说这些。 司信泓几乎狼狈的点了点头,应的那声“是”,夹杂在他纷乱的脚步声里仓惶的离开了院子。 司元身上的怒气过于外露,使得蔺子桑的心里也不安稳。厨房里原本备好的三人份午饭,此时被焖在锅里,倒显得有些不知如何处置了。 她垂眸,想了想,主动伸手握住了司元的手臂,凑近了些轻声道,“先吃饭吧?” “方才的事情,你没有什么可说的?”司元转头看着她的面庞,话语里有些许逼问的意味。 蔺子桑愕然,她是想到司元也许对那场面有所误会,但也断然没有预料到他对此如此不喜,甚至难得外露了情绪。 “阿泓他,”她斟酌了字句以后开口道,“他其实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况且与我一向走的近,方才不过是鲁莽了些,将军不该太过苛责。” 让蔺子桑立时想到司信泓对她是儿女之情,她自然是不会的。一来,司信泓的年纪毕竟还小,二来,她心中坦荡,看待这个问题时未免就纯粹了。 “他早已并不是个孩子了,他心头有你,你该看得出来,”司元的眉头拧在一处,话说出口使得气氛更加的凝滞了。 “可是这并,”蔺子桑说了几个字,猛地又停顿住。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自己与司信泓前前后后相处的点滴串联起来,慢慢的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我并不知道,”她错开与司元对视的目光,慢慢的低下头去,“我将阿泓视作弟弟,后头又因为……自然又变了一重,且我的出生与家世,哪里能期盼多少喜欢呢,” 她的话语里多多少少带上了自贬的意味,因此流露出的可怜样恰抓住司元的软肋。 蔺子桑原本握在司元手臂上的手也渐渐的松了力气,将落不落正要与最后的面料错开时,司元按住了她的手。 “但凡喜欢上,目光所及之处便都是万般的好,我看你好,别人看你便也不会差。” 你在我心里使我满心柔软,处处美好,我自然觉得天下人看你都是如此。 这句话如同一块蜜糖坠了下来,恰恰巧巧的落在蔺子桑的心间,甜的化不开。她顺势依靠进司元的怀抱里,慢慢的卸下了脸上的惶然与可怜。 “我待你更是如此,”她紧了紧自己的手臂,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贝叶城又规整繁盛起来,原本那些预料里已经不敢再来的异国生意人慢慢的又开始恢复原本的行程。这看在周遭风国人的眼里十分不是滋味。贝叶城周围大大小小的风国村落有将近十余个,多半是随着牧草南迁的牧民,原先一直将贝叶城视作风国的领土,对于横空而来的大齐军队,又怕又恨。 第365章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根据两国的地图,贝叶城一带的划分一向模糊。而今因为拿回贝叶城从名义上将是拿回了几十年前战败而割给风国的土地,因而司元名正言顺的带了四十多年前的版图,派兵驻守,将界限明晰的划分了出来。 那些村落里风国百姓的住地就在其中一块,信使很快传达了司元的意思。要么离开,要么归顺,两者只可选其一。在见识了司元曾经对待风国人的手段以后,就算有不想走的却也断然不敢留。原本希冀着风国能出面派兵将司元赶回南边的人,也在从风国都城传来的消息明确以后失望了。 风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损耗精气,是以只能委曲求全,不止将贝叶城,也得将从前吃进去的全都一点点吐出来。 王征慎将司元的这些手段都看在眼里,最后化作一封封的书信悄悄的传递了出去。可这些书信最后到了谁手里,谁字字句句的读过,那字字句句是否是原先他着墨的那些,自然又无从得知了。 早市散去,街头却还有不少人。来往的商人用过早饭以后,喜欢在集市上转转。不少商人都会让下头的人摆出点货物供人挑选,有看的上眼的便再细说生意。当然,摆摊又要另外交出一笔费用。不过这相对于最后的得利,可以被忽略不计了。 蔺子桑摸摸小虎的脑袋,陪着它在街角站了一会儿,早市渐渐少了些人,她才带着它慢慢的走了出来。街上人多时又惊又闹,少不得许多人要对小虎侧目。蔺子桑倒不觉得小虎会突然性情不稳伤人,就怕惊慌失措的人群将它给吓了之后再有什么伤人的行为。 不过一人一虎到底还是会引来不少人侧目,她走了没两步,忽然被人喊住了。 “那位姑娘,”来人说的还是风国语,而就连风国语他都说的十分晦涩。倘若不是蔺子桑也开始学风国语,她定然是听不懂的。 巡街的卫兵就在不远处,况且身边还有小虎,蔺子桑没什么好防备的,她转身,看见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头发是深棕色的,眼睛倒是好看的碧绿色,肤色也很白,鼻梁更是高的有些突兀了。 “请说大齐话。”她道。 “我,我的大齐话说的比风国话还差,姑娘恐怕听不懂的。”那人有些赧然,停步在蔺子桑的身前三步,保持了一个礼貌的距离。 “来往生意,多说几门话总是不错,先生这回回去恐怕要多花些力气好好讲大齐话也学会了,”她眉目含笑,说话也十分温和,“不知先生叫住我是什么缘故?” “你身上的衣服很好看,我从前去过一趟大齐,哪里人的衣服都是这般,这样的花纹你们是怎么弄的布料上的?我十分好奇这一点,” 大齐国远在内陆,与这些小国相比幅员显得辽阔异常,原本是个十分易于往来经商的国家。可外头的商人过去了,发现自己生产的东西多半都没有大齐一半好,卖不出去反而眼馋要从大齐进货,来往之间周折麻烦,也便没有多少人坚持下来了。 【小剧场】 怜妃&卫羡:装什么白莲花!心机婊 蔺子桑:呵呵,看文案了吗。 第366章 “这样的衣服不过是最寻常的绣花女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蔺子桑抬了抬手,将那行云般流畅的暗纹露了出来。 “不不不,”那商人的目光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赞叹,他微微往前挪了半步,十分克制自己似的,用专注的目光在蔺子桑的衣饰上仔细的看,然而抬头对她说道,“制衣对于姑娘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大齐女子,多半都是自己制衣,这并不难的,”蔺子桑颔首,眼神里露出些疑惑。 那商人便立刻开口,顺势说了自己的意思,“我是生意人,就想问问,倘若姑娘你有门道,能否卖一些衣服给我?我保证多付钱。” 竟然是要和她做生意,蔺子桑有些讶异。 “可是,我一时之间并没有多余的新衣能拿出来买卖,”她道,“不过,你给我些时间,这样也成的。” 一句话分成两半,让那红发商人的心情由下往上很是起伏了一阵。不过,得到了蔺子桑这样半是肯定的答案,他还是高兴的。 “你待我回去想一想,等明日我来找你。”蔺子桑安抚了在一边等待的有些焦躁的小虎,最后对红发商人这样说。 做生意,在贝叶城来说,无疑是一个最好的选择。这里交通往来便利,又本就是一个做生意的关口,真若有心,十分适宜。蔺子桑思索了一整个下午,大略在心中有了主意。 贝叶城里,女子因为体力上不如男子,做的活便轻便些。蔺子桑见过许多人,虽说没有如同京都城一般对那些繁复的花式有偏好,然而简单的针线与促织还都是会的。只不过一时之间让她拿出布料来制衣,却是不能拿出多少了。 这里织布的原料多是棉麻,没有多少蚕丝,故而织出的布料多为普通样子,没有多少贵重的。另者说,这里布料的花色与京都城比也匮乏些,就连针线的种类都大大的短于京都。单个放在一起都不算什么大事情,可等几个都凑在了一块儿,那难免便有些不好办了。 等第二日在客栈里见了红发商人,得知了他的名字是达朗,蔺子桑也将这些问题一个个的告诉了他。 孰料达朗爽快的挥了挥手,道,“只要你能做出你身上这样的衣服,原料我会为你找来,我还有三天就要启程,不知子桑姑娘能否为我赶制出一件样衣?” 他说着还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些图样,指着上面的一些道,“这些是我们叶国喜欢的图案与花色,请子桑姑娘照着着上头来制衣。” 三天赶出一件衣服倒是不难,只不过花色的安排上倒是有些让人伤脑经。不同与大齐偏好暗色的花纹与图样,叶国人的行事作风显得更加张扬一些。红黄蓝紫,总归是越吸引眼球越好。 蔺子桑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挑出了一块暗蓝色的平滑布料,准备将几个妥帖的花色放在衣摆与袖口,款式么,还是男装。 她为司元制过里衣,外衣却是没量过。司信泓倒是刚被量过身形,然而这时候蔺子桑也不想再挑了司元的不悦,只得不远不近的与司信泓暂时疏离起来。 第367章 司信泓也与她一般,这些天走路恨不得不抬头看人,来去皆是匆匆。蔺子桑到底有些担心,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暂时搁置下来。 她挑好了布,等到夜里用了饭,犹豫了片刻便去敲开了司元的书房门。 “进来。” 蔺子桑手上拿着量衣尺,迈步进了门,又转头将房门合上了。五月里,天气白天热,晚上却也有些凉,院子里吹着风,让单薄的衣裳更不见得多有用。 她从前为司元制衣,多只是从他的衣服上估摸着看,真的手把手去量倒是头一回。蔺子桑的心里不免有些微微紧张起来。 相对于司元抬手间的自如,当蔺子桑将软尺饶过司元的腰间,像是主动从后面环抱住他时,动作不由得顿了顿,显得有些局促。司元被她难得的笨拙引得想笑,伸手按住了她交握在自己腰间的手,“要不要我自己量?” 因为这个姿势,蔺子桑不得不被动的将自己的脸贴在了司元的后背,动作间透着十足的亲密意味。 “你才量不好的,”她语气里多了份娇,软软的扔在司元的心头。纵使喜欢司元,而后似乎也开始被司元喜欢,蔺子桑头前却并不多明白为什么阿锦与陈拓之间粘腻又娇甜。直到这事情轮到她自己,她才明白,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本就是一个探知对方底线的过程,纵容与否或者纵容多少,那不过是喜欢多少的缘故罢了。 司元松开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前,低下头在她的脸侧亲了一下。蔺子桑的脸红了红,拉过他的手继续量了起来。 经过这一晚上,司元心安理得的开始等着蔺子桑做成的衣服。从前她多为司信泓做衣服,司元心中多有不悦,可这等小心眼的事情到底无法摆出来明讲,好在现在总算也想到了他。 三天里头,白天蔺子桑坐在院子里接着日光,晚上由多点了两盏油灯紧着慢着总算是赶在达朗出发前将衣服交到了他的手里。 达朗仔仔细细的将衣服的边角都看过,心头大喜,“这衣服做的比我想的还好!只可惜不是我的尺寸,否则穿起来不知多好看。” 两人说定,这一趟回去,达朗将原料一类的事情解决,而蔺子桑这边则要多找一些能制衣的女工,为后面的赶工做准备。 蔺子桑打算用自己手上的余钱招收一些女工,先用达朗中间来回周折的时间将人的手艺练好,以备后头的大小事。招人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贝叶城的会针线的女子不少,可多数都不精,许多甚至要从头练起,这让蔺子桑很是头疼。忙活了一整天,她也不过是找到了五个手艺还算过得去的女工。剩下的基础还算能入眼,只不过还是得慢慢的教过,毕竟这是熟能生巧的活,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入了夜,司元在书房里等了一会儿,半天没一点动静,他有些疑惑起来。今天早晨出门时他便看见蔺子桑那衣服大概做完,这会儿本不该不拿到自己的眼前才是。 第368章 蔺子桑房里的烛火早早的熄了,从外头也听不到半点声响。司元抿着唇站了一会儿,还是伸手轻轻的推开了房门。屋里头漆黑一片,却不影响司元视物。他迈步进门,先是瞧见一只偌大的水桶,然后入目的便是蔺子桑外露的肩头。 她歪头靠在桶沿,已经睡着了。 这两天的全神贯注使得蔺子桑劳累非常,略高的水温让人身心放松,不知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司元的脚步顿住,目光却忍不住从她的肩头往下挪,停在那隐约在水面以下的部位。他略一思索,重新迈开脚步,伸出一根手指在那水里触了触,水已经温了,不多时便要凉下去。 “将军……?”蔺子桑被一阵颠簸感弄醒,有些疑虑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司元线条坚毅的下巴。隔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是光裸无物的。 “衣服呢,”司元将她放到床上,倾身下去几乎与蔺子桑平躺在一处,贴着她的脸极近的说话。 “在衣柜里头,第二格,”蔺子桑浑身僵硬,说话间也十分局促。她很想扯过一旁的棉被将自己裹起来,却偏偏被司元的身形桎梏住动作,无法如愿。 好在司元随后起身,往衣柜那里走去。蔺子桑连忙揪过一边的棉被,将自己整个都裹了进去,只留下一张通红通红的小脸。 司元打开衣柜,里头果然有许多规整的衣物,第二格里头放的都是些贴身的里衣。他找了一圈却并没有看见蔺子桑这些天日日抱在手里的那件深蓝色外衣。 蔺子桑等了一会儿,正在思索司元夜里怎么会忽然过来,他便又回到了床边,手上并没有拿什么东西。 “衣服呢,”她忍不住半坐起来,动作牵扯间又露出两寸细滑的肩头,“里面没有吗?” “没有,”司元摇头,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蔺子桑,将她脸上的赧然和羞怯都尽收眼底。 她的一丝不挂,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显的纯真与诱惑。司元少有的觉得有些无法忍耐,也头一回只是看着就觉得心旌火热。 于是他没拿来衣服,反而伸手一颗一颗解开了自己的衣扣。蔺子桑隔着被子被他拥在怀里,隐约有些明白后头会发生什么,却又被司元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不知所措。 “子桑,桑桑……”他细细的吻一寸一寸的落在蔺子桑的颈间与耳后,伴着他轻声地呢喃,让她的眼前迷蒙一片,仿若身处云端,飘飘然不知往何处坠落。 帷帐坠落,锦被红鸾,再荒唐不过一夜。 司信泓每日一早在用了早饭以后便会与司元一同前往军营,出了操才回去书堂念书。往常时候起来时就能看见蔺子桑在厨房里忙碌,而司元也一定已经起身。然而这天早上,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空见厨房没有一点炊火,在司元房门口前敲门也没听见一点回应。 他站在司元门前,目光却停在蔺子桑的房门口,隐隐约约的想到了什么,心头猛地一震,飞快的跳了起来。 第369章 蔺子桑醒得早,醒来时自己的半个身子依在司元的怀里,两人未着一物的身躯紧紧的贴在一块。青丝缠绕,愁人也羞人。 她的指尖不过略微挪移了一寸,司元便睁开眼睛。他低头看她,手却从她的后背沿着腰线下滑,不知溜去了哪里。 “哎呀,”蔺子桑低低的惊叫了一声,换来的却是司元低沉的笑意。他将她用力的拥入怀里,在她的发间深深地嗅了一口。 “我该起来了,”蔺子桑偏头瞧了瞧外头的天色,“比平常晚了许多呢。” “方才阿泓已经走了,”司元却浑不在意,“多睡一会儿也无妨。” “嗯”蔺子桑轻轻的应了一声,屋内一时没有了声音,只余下两个人紧贴在一起的平稳呼吸。 “阿泓哪里,往后你更该规避着,至于其他的事情,做饭洗衣也别再动手,今日我会让人送两个打扫服侍的丫头过来,你……” 司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蔺子桑打断了,“这是因为什么缘故呢?”她半支起自己的身子,发丝随着这个动作洋洋洒洒的从她的肩头滑落,“将军倘若是觉得昨晚一夜后对我有什么亏欠,这大可不必,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不求其他,另者,阿泓那里我一直有分寸,倘若现在猛地与他生疏了,反而不好,” 她说着起身要下床,却被司元用力的握住了手腕。 “不求其他?”他拧起眉头,跟着坐了起来。 他开始有些患得患失,大惊小怪甚至与自己的儿子吃醋的时候,她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不求其他? “你可以求其他,应该求其他,”司元翻身,猛地将蔺子桑压在自己身下,直视着她带水的双眸,轻轻低头在她的眼睛上亲吻了一下。 “可是将军倘若想给我,又何须我求呢?”她将手放在司元的脸庞上,抚触温柔,“将军不该问我愿不愿意求,该问问自己愿不愿意给。” 今日军部的氛围格外古怪。一向准时的大将军今日却姗姗来迟,赶在早操的最后一刻来匆匆瞧了一眼,随后转身就走。去书房将前两天积下来的从京城来的传信都仔细批复了一遍后,又将下头的人一个个叫来仔细的问了话。 军部的人一时心头都有些发慌,不知司元这是什么打算与目的。 蔺子桑忍着身子的不适起身,绣娘的事情耽搁不了,她得去看看。 拢共挑出来的有三十个绣娘,里头有六个人是绣的不错的,剩下的二十四个却只能缝制些粗糙小玩意儿。与管理着整个贝叶城的法子无异,蔺子桑将每五个人分成一小组,让里头绣活出众的一个人领着其他四个人练习。每人一个花绷子,对着同一个花样子绣花,每天一查,绣的好的有赏。 这毕竟是手艺活儿,头三天大伙儿都差不多,慢慢的才能显现出差距。等过了五六日,学的好的与学的坏的便明显的拉出了差距。 与此同时,家里的那一方小院子,果然如同司元那天早上说过的,进来了两个丫头。两个丫头是从京都里带过来的,眉目细致好看,不知是哪家来的。司元来前身边只带了她一个女眷,这两个丫头,多半是其他官员“送”来的。 第370章 两个丫头名义上自然是送来服侍人的,可但凡是瞧过她们俩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俏模样,谁也不能信她们是真心实意过来侍候的。两个人一个叫芳意,一个叫芳然,是阮朗送来的。 “将军说这两个人往后就在这里服侍,子桑姑娘无须事事亲力亲为了,”阮朗脸上的笑容憨直,将司元说过的话几乎一字不落的重复了出来,“将军还说,倘若这两个人子桑姑娘用的不顺手,还可以再换。” “既然将军是这么说的,那我知道了。”蔺子桑的视线从芳意、芳然身上掠过,片刻停留以后,客套的与阮朗道,“阮大哥,午饭不多时就好了,你要不要留下来?” “不必了,不必了,”阮朗连忙摆手,“军营里还有些事情,耽搁不得,我得先走。” 他说罢匆匆就往外走,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拐角处。 芳然和芳意来时坐在车队的最后几辆马车里头,一路上几乎没有出来过。到了贝叶城里,又被藏进了深闺后院养着,特意留到了现在,给王征慎亲自送到了司元身边。从前有许多传闻,说是司将军不近女色,每每有人送了姬妾过去,都是被拒了的。这一回却不知为何,司元坐在主位上不过是抬头看了她们一眼,把人给留了下来。 去之前,总是王征慎说过这事没准能成,芳然与芳意心里却还是有些怕,等到了司元的院子里,这才算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而高兴的不止是他们,更高兴的是王征慎。多少人想往司元的枕边塞个人,只有他如今做到了。往后司元在这一方小城里流连温柔乡,他再上一纸奏折去京都,又是另外一个可以掌握的把柄。 “这位妹妹,你叫子桑?”芳意是个外向性子,这会儿进了院子里看见还有一个分外可人的小姑娘,再思及自己的来处,不免以为蔺子桑也是一样的身份,“往后可就是咱们三个人作伴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面对着蔺子桑这个头一回见的人也透着几分亲昵。 芳然却显得谨慎些。她可是还记得刚才阮朗走前说的话,“倘若这两个人子桑姑娘用的不顺手,还可以再换。”假如面前这个看起来显得稚拙的小丫头真是无足轻重与她们差不多身份的人,将军又何须让人带了这句话过来? “可不是咱们三个人作伴?”蔺子桑一边说一边往里面厨房走,“只是实在不巧了,你看,头前我也不知道你们两个要来,午饭只做了三个人份的,两位少不得还要自己动手了。” “啊?”芳意抿了抿唇,“可我并不会做饭。” 芳然也显得有些为难,不过依旧没有说话。 蔺子桑回头看向她们,脸上带着些笑意,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十分冷漠,“不会?那便只能饿着肚皮了。” 芳意和芳然愕然的对视了一眼,然后紧跟上蔺子桑的脚步。她们看着她将一盘盘的饭菜端到桌上,又盛好饭,忍不住问道,“将军会回来吃饭吗?子桑妹妹,平日里都是你侍候着将军,那你一定十分熟悉将军的脾性了,能否与我们说说?” 第371章 “为何?”蔺子桑反问了一句,“做丫头的,不该多揣度主家的心思。” 她说做丫头的,芳然心头一松,这才松口笑道,“子桑妹妹,你这话说的不对,身为我们这样的‘丫头’,才更要揣度主家的心思,更何况往后咱们是一块儿陪在将军身边,大家一条心是只有好处的。” 她们是什么样的身份,又是因为什么被送到这儿来,她们自个儿的几句话就阐明的再清楚不过。蔺子桑恍惚想起自己一开始被送进将军府时,躲不过也是这样的宿命。 她背对着芳意与芳然,道,“我还是总觉得这样不好,有人呼来喝去,无法自己做主的命数……” 话说到这里,芳然便断定了蔺子桑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摆出点长者说教的口气,“子桑妹妹,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恐怕不懂,可是身为女子,服侍男子便是我们的命数,这还有什么好争辩的呢,如今在这里,得了将军的欢心才有我们往后的命数,被人呼来喝去个几年又如何,倘若能跟着将军回去京都,抬成姨娘,多的是人由着你使唤……” 蔺子桑回头,瞧见芳意也一副深以为然的神情,她便明白了两人的意思。跪得久了,便不知道站着是什么滋味,见着别人站着反而要说跪着才对。 道不同不相为谋,蔺子桑懒得再说什么,只道,“洗衣做饭一类的细碎活计,你们倘若一样的都不会,那么从今儿个以后就要一点点学起来,毕竟这样的活计没人能帮你们做,这儿可不比京都,空有姨奶奶身子,没有姨奶奶命数的人没什么盼头。” 这话就说的有些直接与冷硬了,芳然和芳意脸上显然都搁不住。只不过不待她们两个人说什么,院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司元与司信泓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芳意与芳然还是头一回这么近的见着司元。她们瞧见高大俊逸的男子从门口一路大步而来,脸颊上都不免浮现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两个人连忙放软了身段,如同弱柳一般扭扭摆摆的向司元走去,娇滴滴的齐声唤道,“见过将军,见过小少爷。” 司信泓被两人的娇嗔给弄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明白怎么一上午过去,家里又多了两个女人,只不过并看不太顺眼她们两个,因此径直走过去,并没有理会她们。 司元的反应则更加无视两人的存在,他从芳意与芳然身边走过,目光却全放在蔺子桑身上。等在蔺子桑面前站定,他问道,“这两个人如何?往后有什么事情,交由她们去做便是了。” “将军却是请错人了,两位姐姐十指不沾阳春水,都是娇滴滴的人,哪儿能让她们做这些粗活。”蔺子桑往旁边走了一步,将碗筷放好,又给司信泓先盛了饭,“阿泓,吃饭。” 司元挑眉,他顺着蔺子桑的意思开口,看向芳然与芳意道,“你们以为你们到这儿来是做什么的?” 第372章 芳意与芳然在司元视线的威压下嚅嗫着不知如何开口,从前被调教出来的那些卖乖机灵劲儿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愣了一阵,到底还是芳然聪明些,低垂着脑袋开口了,“奴婢与芳然是来服侍将军与小少爷的,” 她的语调娇柔,媚声媚色的就差能当场掐出水来。蔺子桑眉头紧蹙,有些愠怒的回过头来。 司元拉住蔺子桑的手,开口驳斥道,“要你们过来,不是服侍我和阿泓的,要你们过来是照顾子桑的。” 他对蔺子桑的亲密,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理会旁人了。然而蔺子桑多多少少对此有些不自在。她与司元的身份地位依旧摆在面前,旁人看来不管怎么说都是她得了恩宠,讨了欢心。 芳意与芳然心头擂然一震。两人几乎是一同想起来方才与蔺子桑独处时候的那些谈话,她们将蔺子桑当作一个不懂规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却不知对方看她们更是可笑之至。 不过,她们到这儿来本就不是纯然服侍或者照顾的。因而吓归吓,芳意与芳然都很快的拾起心思,强自笑着应了,“是,将军,”接着又转过身,对蔺子桑道,“子桑姑娘,奴婢二人先前冲撞,望姑娘开恩莫怪。” “严重了。”蔺子桑神色淡淡,与司元一同在餐桌上坐下。 这顿饭说没她们两个人的份,果真也就让她们两个人站在一边饿了一中午的肚子。 边境开阔却也荒凉,景致与京都城没有半点相似。楚钰策马,在荒凉的疆野之上扬起沙尘。他的身后跟着一群策马的官兵,无论神色或者举止,均透出从容来。 他们今天要巡视的地方,是几处应该已经撤离空了的原风国百姓的村落。行了约莫小半日,目光所及之处果然有了几处低矮却规整的小屋。马蹄子点地的声音便慢慢的小了下来,卫兵没四处分散开去,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检查起来。 “切莫掉以轻心。”楚钰沉声吩咐道。 一上午的时间,搜索了三四个村落,等天色渐渐沉下来的时候,他们到达了行程的最后一站。意外的,在这里见着了几个还没有来得及撤走的风国村民。 村民们一见这些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士兵们,脸上立刻出现了惊慌失措的神色,目光防备的看着他们身上跨着的大刀。 楚钰看着面前的老老小小,叫来了随从会说流利风国话的人,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楚将军说,再给你们最后一天时间,后日再过来,倘若还在,便没这么容易了。”这是宽容的话,可落在那些将他们视作剥夺家园的风国人耳朵里,却依旧刺耳。 一个毛头青年,满面的憎恨,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石,向着楚钰的马上砸去。马儿受惊,前蹄高高扬起,差点止不住要狂奔而去。 楚钰手上用了大力道,才堪堪将马儿的趋势止住。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冷意,马鞭随即往地上猛地一扬,卷起一块碎石,飞起砸中了那青年人的胸口,使得那青年人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涨红,身形十分狼狈。 第373章 “动手之前先知道自己的分量,”楚钰的风国话说的不太好,语调显得有些奇怪,然而并不妨碍下面的人听懂他说的话,“自己想死,别拉上陪葬的。” 动手的青年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到自己身边多是老弱妇孺,动起手来是只有吃亏的。他万般无奈,心里总是不平,也只得强忍了下去。 贝叶城外的土地其实广阔极了,只不过有几处地方多是尘土沙漠,不宜居住。这些原来风国的村民占去的地方正是贝叶城外的几块最宜人居住,水草丰饶的地方。现在全都拿了回来,如何归置与利用又是需要好好思索的事情了。 回到贝叶城下时,天色已然深黑。天空中有几颗明亮的星星,遥遥的挂在远方。厚重的城门慢慢打开,马队快步而入。夜里的贝叶城并未失去灯火,虽然没有从前的热闹,可这时候的景象却也算不上冷清。 一大半的百姓用了晚饭,闲着无事,都坐在主街外头有灯笼照亮的地方。换班下去的卫兵被拉住,众人都盼着听他讲战场上与京都城里的故事。 京都城虽然与贝叶城隔着千山万水,却是一众百姓心中最向往的地方。那个城里都是大齐人,那个城里富庶繁华,那个城里给了他们如今安稳的日子,那个城里是他们最后的归属。 楚钰在城门口就下了马,将马匹交由专门管马的马倌,牵着去草棚里吃草了。他信步沿着街道往里走,路过几处客栈与酒楼时也未曾停下脚步。直到一处光线出乎寻常亮眼的屋子出现在眼前时,他才停下脚步。 玉儿站在灯火下,与几个年轻妇人热络的说话。几人的手上均拿着花绷子,上头的花色已经绣了一大半,有好有坏。 “玉儿,”他站在门口,遥遥的喊了一声。 玉儿循声回头,一见是楚钰,连忙笑着应了一声,又回头对其他人道,“我家爷都回来了,今天就先走了,你们记着自己先练练,有哪里不会的明日我再过来教你们。” 几个年轻的妇人虽然有些不愿意,可偷偷看一眼楚钰,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得让玉儿走了。 楚钰这两天多是在外头,许久没有与玉儿说话了,这会儿也不是特意来找她,只恰好看见,却不知道她在这里做什么。 “你这几日白天都在这儿?” 玉儿见他发问,点头应了,“白天用了早饭就过来了,左右奴婢一个人在院子里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在这里反而能凑一凑热闹,寻个开心呢,他们如今都将奴婢当作老师,对奴婢尊敬的很呢。” 楚钰嗯了一声,又笑道,“我原本觉得你不一定能适应这漠北,如今看来却是想的早了。” “奴婢原本也不太喜欢的,”玉儿嘟嘴,她与楚钰从小亲密,是以说话什么均不避讳,“这里哪里有京都好啊,处处都显得不方便极了,可是前几日奴婢遇见了子桑姑娘,她可真是太好了。” 说到这里,玉儿又满脸的心花怒放。原本兴致缺缺的楚钰听见蔺子桑的名字,倒也有了几分聆听的意愿。他也不是初初认识蔺子桑,只不过这一会儿想从自己丫头那里听听蔺子桑是个什么模样。 撒疯:大家元宵快乐,携本文全体员工向大家发来节日的祝福~今天更的这么早,大家一定感受到我的心意了吧,一个么么哒,不用客气~ 第374章 但玉儿兴致跳脱,不等将话说的多明白下一句又显得有些失落起来,“唉,爷,奴婢自打遇见子桑姑娘以后,就常常想,您可真是倒霉了,怎么就搭上奴婢这么一个面貌普通,性子又不算温顺的丫头呢?子桑姑娘可是处处都将奴婢比了下去,” “这还用你说,”楚钰板起脸来,故意有逗弄玉儿的心思,“每天夜里,我想到这个,都恨不得回到十岁那年问问自己,怎么就在那么一排面目可人的小丫头里面挑了你这么一个难看的?” 两人说到这会儿,步子也就停在了院门口。玉儿扣了扣院门,又扭过头来恶声恶气的对楚钰道,“左右是换不了了,爷您就收收心吧!” 百祥从里头将门开了,一见是他们两人,立马道,“爷有事回不来就算了,玉儿你怎么也才回来,饭菜都热了三五遍了。” 玉儿嘿嘿对百祥笑了两声,道,“我这不是就忘了时间吗,明日准保不这般了。” 百祥却还忍不住要抱怨几句,“别人家里都是小丫头片子下厨,咱们家里倒是好,我一个大老爷们练出了一身的厨艺,” 楚钰哈哈大笑起来,跟着打趣道,“百祥,你这般才是好啊,以后断然不用愁说不到媳妇儿的。” “我以后少不得还要天天出去呢,”玉儿拿出碗筷服侍了楚钰在餐桌边坐下以后,道,“我前几日去了那处绣房才知道,原来在里头绣花是有工钱拿的,又能消磨时间又能拿工钱,我以后一日都不少去。” 玉儿说的正是蔺子桑的那处绣房。像有些手生的还不能用好布绣花,不过像是玉儿这样的,已经可以正经制衣绣花了,按件算钱,说好的到时候一百文到五百文不等,等布料针线来了就开工,这时候多是指导指导其他人。 “那绣房里里外外都是子桑姑娘一个人张罗着弄的呢,”玉儿一边和百祥收拾碗筷,一边说道,“百祥,你说怎么就有那么厉害的人呢,我要是有子桑姑娘一半能干,做梦都能笑醒了。” 百祥失笑,他压低了声音道,“小丫头片子,被成天东想西想,那不是你的命。” 玉儿撅了撅嘴,却没能反驳什么。 子兰自打一到了贝叶城里,就跟被所有人忘了似的。与那些个小官吏带来的侍妾丫头们一处杂居了一阵子后,等这日一早才被人想起来给人找了出去。 芳意与芳然从前被人教的都是些为男人取乐的把戏,其他的事情上面粗笨极了。这种时候蔺子桑到底没时间在她们身上多花,匆匆忙忙间想起了子兰,便问了司元,这才将人给挑了回来。 子兰到底不算很有手段,在这贝叶城里一个多月愣是没能将自己从那院子里弄出来。这么一回以后,也就没人对她真的有几分在意了。 芳意与芳草从十二岁起就被养在深闺,打从那时候起就是被定了往后的路了。无论是谁,只要她们有必要被抛去献媚,她们不会有半点抗争的念头与余地。 第375章 可她们两个到底没想到,等到了贝叶城里,如愿的到了司元身边,她们竟反倒是落魄了下来。洗衣做饭扫地擦桌,没有一样她们会的,却又不得不一样样学起来。好在后头来的子兰在她们眼里比蔺子桑温和直率,算是半点安慰。 子兰也算不着蔺子桑的动作竟这般快,来前路上她见着的时候,将军与她不过是举止带些暧昧,可现下夜里竟已同宿一屋,毫不避讳。回想起一年多以前她第一次遇见蔺子桑时候她的模样,小心谨慎又温和妥帖。如今想起来,蔺子桑的种种举止也不过是居何位谋何事了。 贝叶城里只有四口水井,恰好东南西北四处。因为水源相对匮乏,不像是南地各家门口都能挖出一口水井来,此地的百姓多年以来早就习惯了去东南西北四处水井就近打水。 子兰拎着水桶从井边离开,抬头却看见一个年轻妇人正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她。她停下脚步,对着人家笑了笑,问道,“有事吗?” 来人是隋夫人,她手上晃晃荡荡的拎着半桶水,却已经显得狼狈不堪了。 面对子兰的疑问,她连忙摇了摇头,又背过脸去不说话。 等子兰拎起水桶往前走,她又连忙将视线调转过去跟了上去。直到眼瞧着子兰走进了司元住着的院子里,隋夫人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蔺子桑算一个,头前又看见过两个小丫头,如今再算上这个,将军一人身边已经有了四个人服侍,自己却怎么不能要一两个服侍的人?隋夫人记得,就是后头来的那个年轻将军身边也带了几个奴仆呢。 子兰回到院子里,最先瞧见的就是坐在石椅上轻声说话的芳意与芳然。 芳意道,“昨天忙了一天,我手都出了茧子,可实在是太遭罪了。” 芳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左右忍着吧,” 两人嘴巴从来说的兴起,然而真说做了多少活却是没有。子兰眉头突突跳,心里涌上不少火气。她这一早上提了大半缸的水,她们两个却只在这里说闲话倒还说出不舒服了? 她将自己手上的水桶放在一边地上,压低了声音对她们两人道,“你们两个一会儿出去打水,将厨房里的水缸打满再说。” 对于子兰的吩咐,芳然与芳意多有些不服气。在她们两人看来,子兰来的比她们迟呢,怎么就对她们颐指气使上了?可这时候旁边的大门一开,蔺子桑从里头走出来,两人又立刻将自己心头的那点不高兴给压了下去,闷声不响的站了起来,快步的走去了厨房。 “子兰,午饭我在外头吃,你们准备两个人的即可。”她一边说一边抬头瞧了瞧天色,再低头时语带劝慰,“芳然与芳意有些难管教,需你平日里经心了。” 倒是要谢谢你的体贴了!子兰脸上差点没耐住那一抹冷笑。她垂着头,缓了缓自己脸上的神色,片刻后才抬起头,“谢过姑娘关心。” 撒疯:对不起,我承认前面我有点把子兰忘记了摔,翻大纲猛地想起来。对了,读者群加失败的,多半是群满了,所以现在再放下还可以加的三个群 飞奔的小疯子2号:398052694(加) 飞奔的小疯子3号:434704073(加) 飞奔的小傻子:110239056(加) 【敲门砖:作者名字“撒不了疯就发傻”】 第376章 距离达朗离开已经快有半月,叶国距离贝叶城快马越有六七天的脚程,他必然不会如此赶急,算一算达朗这时候应该才到叶国罢了。 可谁知今天一早蔺子桑出门去绣馆的时候,门口已经有几个卫兵站在那里,一见她去,也紧着问道,“子桑姑娘,有几个叶国人说这些东西是给你送来的,你清点清点数目是不是对的。” 送东西来的叶国人蔺子桑没有见过,想一想却也知道一定是达朗让人过来的。来人会说风国话,与蔺子桑一番交谈,算是敲定了两遍的意思。原来达朗心急的很,还没等人赶回去,就先飞鸽传书送了信回去让人早早的准备好了材料送来。这是第一批,算是试水,也是瞧瞧蔺子桑能否成批量的赶制出好衣裳来。 第一批总共是一百件,一共十个花色,女装为主,男装次之。这一百件衣服被寄希望于半个月内交货。蔺子桑想了想,却也不是不成,只是说话时还是留了个余地,将日子挪到了二十天。 那边达朗派过来的小厮点头的倒也算是轻巧,想来一开始达朗对于时间的限定其实就并不紧的。 这边针线绣花练了有小半个月,原本有些功底的此时都已经绣的有些样子,只是到底还是良莠不齐。蔺子桑没想到这么快达朗那边就送来了原料,先前预想的按每人做成的衣服以件算工钱这时候就显得不够适用了。她想了想,决定将人分成三批,正好十个一组,最低组的负责裁布制衣,将衣服的雏形做出来,然后交给第二组,第二组将一些简单的边角绣花,最后交给第三组绣些繁复精细的图案。纯粹制衣是三十文一件,动作快的一天少说也有两件左右,第二组稍稍慢些,一天约莫也就一件半,一件给五十文,等到了第三道手艺,那就是最慢的,动作快的一天堪堪能绣完一件,动作慢的就是三天两件,这边算作一百文一件。 除去这些,中午和晚上的两顿饭绣馆都是包去的,有肉有菜,一个月也能匀出三天的空闲来放假。在百废待兴的贝叶城里,实在算是头一个有组织又有盼头的活了。 这么个算法众人都是觉得好的。绣馆这边的计件工钱算法传出去,不知多少人要眼红。初时蔺子桑去选人做工还有些人犹犹豫豫的怕无法照看田里的活计便没有过来。可如今算一算,绣馆里的人如今每天少说也有六七十文到百余文不止,这可真真是旁人想不来的高酬劳。一旁的店小二每天累死累活的来回跑也不过才五十文一天呢,这在贝叶城里说起来都不算少了。 从准许女人读书认字到了如今女人拿回家的钱比男人还多,贝叶城里茶余饭后的谈资就隐隐变了风向。从前那些将女子看轻的人忍不了要说几句酸话,可多半还是女人们自个儿觉得自个儿挺起了腰杆子,头一回没觉得自己比男人低微了。 蔺子桑留在绣馆里将布料一类的仔细整理过一遍,算了算一百件衣服的尺寸,又比对了布料,发现时能有的宽裕并不多,因此不免又要对下面的人人多多嘱咐两句,否则还有些难办。 第377章 此外,她少不得又将绣馆的开销算了算。租赁绣馆这处院子,一个月要十两银子,加之每日的伙食饭菜大约是两百文,一个月就是三两银子,这十三两算作成本是每个月固定少不了的。如今接了第一笔单子,撇去要给绣娘们的工钱是十八两银子,达朗给出的八百文一件却也不少了。 蔺子桑敲了敲算盘,在账本上记下一笔,盈余四十九两。 再算上绣馆还请了一个从军营里出来的老伙夫,包了吃住正好也让老兵晚上看顾着院子,如此一个月是八百文,另又有两个个上了年纪会些针线的老妇,每日在绣馆里检查制出来的衣服是否有什么纰漏,一个月四百文,拢共这里又有一两多银子。 算来算去加上一些闲杂要置办的东西,拢共到了最后约莫是剩下四十五两银子。 天色慢慢的隐去了日头,时间有些晚了。 蔺子桑抱着账本往外走时那老伙夫正要关门,一见她还颇为意外,“子桑姑娘还没走那?我还以为那屋里的灯火是忘了吹灭,时候有些迟了,您快些回去吧。” 蔺子桑笑着点了点头,“绣馆这边麻烦张叔了。” 张叔摆了摆手,“有吃有住还有工钱,哪里有什么麻烦的?” 张叔这话说的实在。楚钰带过来的那一批人里头多少是要退伍回家去的,最后两个月的光景给带到了这西北边城来是谁也没料到的事情。只不过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兵,家里多半已经没什么牵挂,回到家乡并不见得多好,因此到那里都没有太大所谓。贝叶城里正是缺人的时候,有力气的去开个荒就能有自己的一块地种。上头又给划了位置建屋,怎么看都是好的。张叔因为认得些字,头一个看见绣馆前头贴着要招人的告示,故而抢先来了,捡了个人人看着都好的差事。 他们当兵的左右没什么地方花钱,一个月喝喝酒不费多少钱。八百文一个月的工钱不用多久就能攒出个几两银子,到时候请人说个媳妇儿,一辈子也就圆圆满满了。 从主街上回家要绕些路,蔺子桑瞧了瞧没有黑透的天色,想了想还是往一边的小巷子里拐去。巷子越走越窄,天色也越来越黑。 身后一人猛地靠近,几乎是无声无息的站在了她身后用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唔!”蔺子桑闷叫了一声,手上的账本啪嗒落地,她下意识的伸手挣扎,可才碰到那人的手时又停住了。 司元笑着松开手,“怎么认出我的?” 蔺子桑鼓着脸回头,语气里透不太高兴,她弯下腰去捡账本,“将军你怎么也小孩子气起来,吓了我一跳呢。” 司元回家时没有见着蔺子桑,瞧了天色又晚了,心里便有些不放心。出来寻她时眼见着她还往这等幽窄的小巷子里拐,心里又有些气闷,这才上前有了逗弄她的心思。 这会儿蔺子桑气呼呼的样子在他看来也颇为可爱,将他心里的那点不悦冲了个干干净净,只撩了些火气上来。他一把将蔺子桑推到一边的墙沿,一边低头亲了上去。 撒疯:惯例~滚过床单就算妥妥虐狗模式开启的征兆了哈哈哈。说一下,加不进读者群的,那一定是没有用对的敲门砖或者群满了,那样的话,换个群就好了。请仔细看我说的话……每次话都要重复说很多遍,心好累……还有,只是肉放在群里和微博分享,更新这里是正常的啊。对于还有建议我把肉也贴在这里的【手动再见】是要我被和谐进警局喝茶吗【笑哭】 加群只为了看肉加完就退的就别加了,微博分享里的云下载更适合你们。 第378章 蔺子桑的手握紧账本,身后背司元的手掌护着,与略显粗糙的墙面隔开。他的动作较之从前更展现出侵占欲,大概是体会过她的美好以后,而更加难以释怀。 她染了水光的瞳仁多了三分滟潋,诱的司元越发难耐。 天边的月色渐渐显出了轮廓,入夜了。 子兰擦了擦额前的汗珠,瞧着一锅子炖成焦糊状的东西,脸上愠怒之色骤增。她回头瞧瞧那两个一脸茫然失措的丫头,恨不得一人一掌当场拍死。她忍了又忍,到底耐住了性子,只皱着眉对芳意与芳然道,“快把东西收拾了,好在这不是今晚上要吃的菜,否则还要难办!” 芳意与芳然因着这几日没得到教训,笨手笨脚成了习惯,白天蔺子桑他们都是不在家的,剩下个与她们平级的子兰,实在成不了多少威慑。 蔺子桑与司元一前一后的进门,眼前瞧见的就是芳然与芳意端着一只大铁锅往外刮弄糊掉菜的场景。 “这是怎么了?”她看向两人身后的子兰。 子兰低下头屈了屈膝,道,“回子桑姑娘,是芳然与芳意方才烧糊了的饭菜,没法吃,只能倒了。” 蔺子桑走近了瞧,那一大锅菜色,可实在有不少东西。 “你们两个左右还不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样的光景,而将这里当作京都城了?”她冷声道,“这些饭菜,足够你们两个吃一天的,到这里都多少日子了,不说饭菜半点没有上手,其他事情但凡有一件做得好的都无须我多忧虑,这些饭菜倒了也成,你们反正不知道心疼粮食金贵,更没有饿过肚子,明日饿上一天,看看一口粮食有多难得。” 等到如今教不出两个妥帖合适的丫鬟,要么是子兰装傻,要么她的确只有这点本事。无论是其中的哪一种,蔺子桑都懒得再试,也省的芳然与芳意再犯蠢。 蔺子桑少有严声厉色的时候,猛地显了点颜色,又是当着司元的面,很是骇了芳然与芳意一跳。两人颤着嗓子,哆哆嗦嗦的应了是。 胡同巷子里的灯火渐渐的亮了起来,合着月色照亮了贝叶城。等司信泓、蔺子桑与司元一起用了饭,时间已经有些迟了。 “我这几日用这儿种出的绵织出来的布倒是格外的软和,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随意的料子竟比京都城里仔细挑过的都不差到哪里去,只是剩下的料不多,恰好够给你们一人一件里衣。” 自从她与司元在一块以后,这类事情就安排的越发妥帖。司元听着顺心,司信泓却不免觉得刺耳。 “我今日听说你那绣馆开工了?”司元并没有多干涉蔺子桑的事情,只是这会儿忽然得知她的绣馆与外头通了生意,不免也有些兴趣。 “往后开工的时候可多呢,”蔺子桑站起来,让子兰她们将碗筷收走,又转头对着司元狡黠的笑了,“将军只管看着便是了。” 她知道司元并没有指望自己能做出什么大事情来,或者说,没有人能指望她做出什么大事情来。他们觉得她是个聪明人,然后觉得她如今该平平稳稳的呆在司元身边,仅此而已。 可蔺子桑知道自己不该仅此而已。 第379章 天色擦亮,巡城的卫兵已经里里外外的走了两趟。主街上零散的有几个小摊,都是刚摆出来的。买的东西不多,有豆腐脑和几个烧饼,多的还有一个小面摊。摆摊的都是些军队里退出去的老兵,原先在家里时候学的手艺,正好拿出来谋生计。 从前贝叶城里是明令禁止大齐百姓做生意的,手艺一类的本来就算是有几十年过去也给断了。如今看这大齐挪过来的小吃小食也觉得好奇新鲜,有脑子机灵的也跟着鼓捣了些东西,每日早晨拿来卖。 绣馆门口站着些女工,手里端着的都是自家的碗,每个人到这里买一碗一文钱的豆腐脑与一文钱的烧饼,便是一顿早饭。女工们多是原先委身于青楼的女子,家里算是无牵无挂,用钱并不算吝啬。 等张叔从里头打开绣馆的门,众人也已经吃的差不多,便前前后后收了碗筷迈步进门了。 昨儿个已经做成了几件衣服的底子,这会儿都有事可忙。等蔺子桑进了绣馆,量衣裁布都差不多完成了三分之一。 “子桑姑娘!”玉儿站在里头帮着裁布,一见蔺子桑来了,立刻笑意盈盈的迎上去,又挽住她的手,“前头说好我可以过来帮忙,如今可要你给我安排点活计了。” 玉儿的手艺是很好的,这个蔺子桑放心。她将达朗那边交代过来的花样子取出来给她看,“喏,这样的花色,对你也不难吧?你要留下来帮忙,那自然是好的,一共三道赶工的地方,无论哪一道都是随意的。” 玉儿鬼机灵的笑了,显然在蔺子桑来之前就想好了,“我就捡着哪一道最要人手做,这会儿是第二道,” 她重新捡起剪刀坐回去,一边又与蔺子桑说起话来,“原来从前在京都时我家爷就见过子桑姑娘啦,我前几日与他说起才知道呢。” 蔺子桑点了点头,“从前因缘际会见过两次。” 屋里的女工们大齐话学的并不完备,玉儿说话故意又快了点,听得一屋子人都半懂半不懂得。 “到了贝叶城里反而却清闲下来了,”玉儿手上动作飞快,“家里头百祥闲的不知该做什么好,我看让他去开片荒地种菜才好呢,” 她是个话多的,平日里楚钰没什么耐性听她罗嗦,总让她读书听,百祥就更是怕了这个小姑奶奶,躲都躲不及。玉儿难得遇见蔺子桑这般有耐性听人说话的,于是一开阀就停不下来,竹筒倒豆子似的稀里哗啦全都倒了出来。 等一天快完的时候,蔺子桑已经快把晋云侯府的那点轶事给了解了个十成八。 “这些事情可不能轻易和外人说,”她实在忍不住,提点了玉儿一句。 玉儿嘿嘿笑了两声,十分明白似的拍了拍蔺子桑的肩头,“子桑姐姐,我看得出来你是很好的,这才和你说的呀。” 一两面的眼缘,哪里能判断人好不好呢。蔺子桑话尽于此,也不与玉儿多解释了。 撒疯:三月初开始恢复三更,大家暂且忍耐么么哒 第380章 暖风吹得人闲散惬意,隋幡从自家院子里偷偷溜了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晃。 这些天他父母之间多有口角,使得这小娃娃心中也格外不快。街上有许多正在交换货物做生意的商人,见他一个穿的整齐规矩,头发梳的规规整整的大齐小孩儿,不免都要侧目多看两眼。 隋幡学着他父亲的那点当官的做派,似模似样的将自己的手给背到了身后,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挺好玩儿。 他母亲,隋夫人,到底还是念着请一个丫头回来服侍,不想事事亲力亲为。隋归唐耐不住她日日说,总归还是去请人了。 隋幡慢慢悠悠的走到一处小楼门前,抬头看看那三层的高大建筑,又往里瞧了瞧来往吃喝的人群,觉得新奇不已。这贝叶城他没怎么逛过,每日只来往于书院与家里,他母亲平日里不爱出门,父亲又有官职在身,没人能带他出来瞧这些。他小心的随着人流往里走,没两步,被一个店小二拉住了。 “隋幡,你怎么来到这里?”店小二恰是与他一个书院读书的,因而认识。 书院里差不多水平的就放在一个班里,是不管年纪大小的,有许多人的年纪比先生的还大,然而也学的认真。 “我就是想瞧瞧。”见到熟人,隋幡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他嘿嘿笑了两声快步退了出去。 街上人流来往热闹,隋幡这么一个豆丁似大小的孩子矮的几不可见。他瞧着一边几个外国的新奇玩意儿出了神,一时不查,被人撞倒在地上。 “哎呦喂。”他痛呼一声,手上的皮肉一阵钝痛,怕是擦破了。 隋幡翻过自己肉乎乎的手掌,果不其然看见一片红血丝,几处破皮混着灰土,疼的让他一个小孩儿半点受不了。纵然隋幡记得自己是一个男孩子,可到了还是挂出了眼泪,可怜兮兮的哭了起来。 他一个丁点儿大的孩子在闹市之中哭起来,足够让人手足无措,可方才撞倒他的那个人早已经转身不知去了哪里。隋幡这时候才后悔起来,早知道就不一个人偷偷出来了。这会儿他一抬头,看见的蓝眼珠,绿眼珠,红头发,黄头发的人,一个个都奇怪极了,嘴里嘟囔着他听不懂的话,还连带着指手画脚的。 “我听不懂,我怕,”隋幡受惊,哭的更响亮了。 这哭声没多久就引来卫兵,一见是个大齐小孩儿在哭,赶紧把人抱了起来,又皱起眉头看向那些个商人,“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时候还能任由外国人欺负大齐人的事情发生,那他们就不是司将军带出来的兵! 终于赶上一个自己这边的人,隋幡一把抱住那小兵的脖颈,“幡儿摔跤了。” 卫兵们这时也终于从那几个围观的外国人那里了解到隋幡摔跤事情的大致来由,是以放下手里的兵器,开始低头问起隋幡是哪儿来的。 “京都来的,”隋幡眨了眨眼睛,又立刻将手掌摊开给他们看,“手受伤了。” 战场上鲜血里拼杀过来的几个大老爷们儿拿一个小奶娃娃却是没什么办法。 第381章 “幡儿?”蔺子桑穿过人群,朝着隋幡这边走来。 隋幡还记得她,一见她来,立刻扑腾着要去蔺子桑那里。 “呜,子桑姐姐,我的手破皮了……” 几个卫兵认识蔺子桑,一见她知晓隋幡的身份,立刻问了句,“子桑姑娘,我们这儿还要巡城,这孩子能否麻烦您?” “不碍事的,”蔺子桑朝着隋幡伸出手,又对卫兵们笑道,“我恰好往那边去,与幡儿家里是顺路的,交给我吧。” 几个卫兵松了一口气,将隋幡递了出去。 隋幡一到蔺子桑的怀里,立刻吧嗒亲了她一口,亲热道,“子桑姐姐,要是你没过来,我就要怕死了。” 四岁多的孩子了,说重也是有些分量的。蔺子桑抱着隋幡走了两步,到了人少的地方将他放了下来,拿出手绢问一边的商贩借了点水,浸湿手绢以后为隋幡简单的擦了擦伤口。 尽管动作很轻,隋幡的眼泪又滚落两颗,看上去可怜见儿的。 “幡儿!” 隋夫人隔了一会儿才在家里发现隋幡不见了踪影,她连忙出门来寻,一路问问停停,直到听闻前头有个孩子摔伤了才立马赶过来,一看,果然是隋幡。 街上人来人往各色人等都有,隋夫人极其不习惯被他们的目光注视,因而浑身都很不自在。倘若不是隋幡不见了,她断然不愿意出来寻的。她这会儿看见蔺子桑用手绢为隋幡擦手,又想起方才他们说有人撞伤了一个孩子,不免就多想了些。 隋幡一见自己的母亲,更觉得心里头委屈,瘪着嘴要她抱。 隋夫人将这样的举动越发的理解成隋幡在蔺子桑那里受了委屈,故而只看了蔺子桑一眼,强忍着心头的火气,一言不发的将隋幡抱着就走。 蔺子桑觉得有些莫名,然而隋夫人与自己一向不算是对盘,所以她也不太在意。只拿起自己的东西,从另一条路走了。 贝叶城的房屋规格与大齐的习惯相去甚远,这里的建筑明显的偏向于窄小,特别是平民的居所。她与司元如今住着的地方就不算大,满打满算也只有那么些能用的房间,以后是铁定要换地方的。因为这个,小虎便没有立时住进来,而是跟着阿锦与陈拓一个院子。 好在时日久了,它也是认他们的。蔺子桑每天过去瞧一回,陪着小虎玩耍一会儿,也能安抚它的情绪。 今日她早早从绣馆出来,为的是带着小虎去一处新规整过的大院子看看,里头有一间房是专门给它准备的,这会儿就是要去瞧瞧合适不合适。 距离绣活交工的最后日期还有两天,达朗那边的另外一批布料如期而至。与布料一起过来的还有他本人,正好将头前的第一批单子带回去,顺便亲自检查完成的情况。 衣服分成男女两类,均被折叠的规规整整。他是个精明的商人,原本还想要挑出些毛病来压下价钱,然而在看过成品的制作工艺以后,也无法说出什么挑剔的言辞,只剩下满心的喜悦,等着将这些衣服带回叶国全都换成白银。 加上布料,一件衣服的成本不过是一两半的白银,等这衣服到了叶国,那价钱祁凡是要翻上十倍都不止的。 第382章 小虎有些天数没有被蔺子桑带着出门了。它摇头晃脑的像是小土狗,亲热的跟在蔺子桑身后。蔺子桑带着它从人少的地方穿行,直到脚步停在一处大院子门前。 这处院子是原先风国人留下来的,如今里头依照着大齐的风格改修了一番,大致都规整好了。 蔺子桑推开门,先与里头还在做工的士兵们打了招呼,然后才让身后的小虎露出头来。小虎到了新的地方,这里闻闻,那边嗅嗅的,末了还十分不客气的转头抬腿在院子的角角落落都撒了尿,将这处地界也视作了它的。 六月的天气,无论早上还是下午,都已经没有了温凉的时候,日头照在人身上,没一会儿就热得发烫。北边尚且如此,南边就更不消说了。 京都城的正午渐渐的恼人起来,多多少少已经有些人家开始取用去年冬天时候在冰窖里存下的冰块了。皇帝怕热,更是一车又一车的往皇宫里拉。 皇帝这儿不仅是天热,更是心头拱起的火气。司元自从去了贝叶城里,就像是入了水的鱼一般脱离了他的掌控。偶尔露出水面来给他一点消息与音讯,让他抓不到把柄却又心烦气躁。更让皇帝不悦的是,他派出去的那么些探子,本都是一个个稳妥的呆在司元身边的,可如今愣是没有一个人传回信报来。就连王征慎每每传回来的密信都是些闲索无用的废话。 既然无从得知贝叶城里的真实情况,皇帝思索了半日,便找来王启正,与他商量。可没想到,王启正随即的说辞几乎让皇帝吓得心惊肉跳。 “贝叶城的位置位于北方各国的往来通道之间,加之位置易守难攻,是个不可多得的宝地,另外,微臣担心的是司将军手下的军部本就大多驻扎在漠北,十余万人的随部,稍有动作恐怕都会威胁到京都的存亡!”王启正面色颓然,似乎司元手下的大军此时已经军临城下,随时胁迫到京都的安危一般。 皇帝对司元心存的忌惮本就不是一点两点,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挑拨。他顿时连龙椅都觉得坐的不稳了,双手紧紧握住金属的把手,唯恐自己随时从高处坠落。 “那么依照爱卿的意思,你看该如何是好?”皇帝的目光无主无依,依旧还是那个事事遵从他老师意见的青年人。 “照如今的形式看,司将军也许有谋反之心,却断然不会立刻实行,一则我们这边的兵力并不输他,二则这京都之中,终究有许多他无法完全割舍下的人。”王启正不慌不忙道,“乘着如今这样的当口,陛下依旧可以行动自如,微臣提议,不若派一使臣前往,给他足够的权利与身份,对司将军形成威压。” 话说的容易,然而在身份和官职上能压得住司元的人,放眼朝廷估摸着也没几个人敢自己站出来。没有足够的身份,那便只能生造。皇帝既下了决心,不日就提点了一位叫周平的文官上来。 第383章 决定提点周平的原因有三,一来他没有在朝廷里担任要职,无从牵扯入什么派系斗争,因此没有人会反对他的出遣;二来,此人爱好风雅,素来擅长诗词,在众多文人与百姓之间都享有极高的声誉;三来,周平的性子正直,眼里容不下沙子,倘若司元真有心谋反,定然是不能被他所容忍的。 皇帝有了忧心,便一刻也不想耽搁,他将周平连升几级,又赐了他青龙玉佩,为的就是让他能有一处压制住司元的地方。这青龙玉佩说起来还有一段故事,当年大齐的开国皇帝就是因着在荒野捡到这一块青龙玉佩而有了后头的诸多冒险传奇,是以他将之认为是大齐的吉祥物,见了这青龙玉佩,就如同见了大齐建国以来的历代皇帝,是当朝皇帝都无法逾越的物件。 周平郑重的接受了自己的使命,带着一队卫兵踏上了北去的路途。 而贝叶城里对京都的烦恼一无所知,她的渐渐繁盛在众人眼里理所当然,与外界的变迁没有多大的关系。 达朗才收了第一批成色上好的成品衣物,还不等再计划好后头的花色,绣馆那头就出了让他十分忧虑的事情。 这天清早,绣馆门口照例站着许多一边吃豆花一边等开门的女工,然而等绣馆门打开以后,女工们却没急着开始做工,而是三三两两的一起从里面搬东西出来摆了摊。 拿出来的东西不是其他,也正是女工们自己亲手做的各色衣物。一旁还写了告示,用的是贝叶城周遭几国的语言,各写一遍后表明这些都是样衣,倘若有兴趣,可以进绣馆内商量后续的订单。 各类花色的衣物往外一摆,直看的人眼花缭乱。贝叶城里来往的都是生意人,没有人会放着这县城有利益的生意不管。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有许多人找了翻译来,进门探口风了。 贝叶城的短缺在于无法自己生产原料,只得依靠外头运进来。不过也好在制衣重要的还是手艺,原料是能买得到的,手艺却只能练出来。不过是头一天,绣馆里就谈成了几桩小生意。这些小生意多是零散的单子,二十件,三十件的捎带来的。许多商人不像达朗,他是专门做这布料生意的,大部分的商人还是看这上头有利可图才想试一试这水深。 生意自然不能只做一家的,否则达朗那边一旦出了什么岔子,绣馆后头便要不好办。 蔺子桑因此才想出了这个自己开门吆喝生意的法子。女工们做的衣服都是她们自个儿做的,蔺子桑放了话,但凡是有谁的衣服被人看中的,一律有一两银子的奖银。女工们赶了一批货,手上的功夫熟练了些,又是有钱拿的,无一不跃跃欲试。 绣馆的红火让许多人看在眼里,更有人垂涎于里头开的工钱,不少都想法子要进绣馆做工。可会针线活的到底不多,零零散散挑了几个三等的,又算是补足了原先几个三等往二等进了以后的空缺,绣馆这个时候也不过堪堪才四十余人。 面对后头的很多订单,这点人手是格外吃紧的。 撒疯: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写做生意的桥段【手动笑哭】 第384章 好在等着各个商人的布料运送需要些时间,中间还有些训练人手的时候。其实要将绣馆开大,手艺是一个,蔺子桑很想解决了的是后头慢慢经营起来以后的各种原物料,贝叶城无法自制是一项,可却也不能回回都等着买家自个儿找布去。像是达朗这类本就是做布料生意的还好办,许多并不直接从事这一行业的人就显得有些为难了。 蔺子桑想到这个时,恰好达朗也正着急。他原本估摸着蔺子桑一个小姑娘,必然不懂多少生意里头的弯弯绕绕。他用点心思与手段,将她这绣房独揽下来,往后钱都往他一个人兜里走多好?然而这会儿蔺子桑这么个找生意的架势,他达朗能有的必然也只是从里头分一杯羹罢了。 可是生意人的天性使然,到了这会儿,达朗也并不完全泄气,而是转头算计起了自己该怎么从里头分一杯大的。 “子桑姑娘想要什么布料,但凡你说得出的,我那边就有,倘若你要与我谈这桩生意,那就是找对人了。”达朗看着雕花木窗外头人来人往,他收回视线对蔺子桑道,“子桑姑娘先说说,你要些什么布?” 布料么,也有个三六九等。蔺子桑算过账,这贝叶城里加上驻扎的军队,如今少也有八千左右的常住人口,军队里虽然定期有军资配给,然而也不是不能自己购入衣物。另者撇去这个,城里并没有一家像样的成衣店,也许从前有过,如今也没了。这里是一块,应该主要购入低等耐用的布料,另者还有,贝叶城的现状定不会维持很久,有个两三年的功夫,经过这样的通商来往,城中百姓的生活定然会慢慢转好。且这中等布料也会是各地选购商人们较为喜爱的一种,也不应该短了这上头的银钱。剩下的就是高等面料,高等面料也不能少。毕竟各类的绣花越是繁复精致,越是能卖到高价,而这样的精致必然是与上乘面料相呼应的。 蔺子桑的目的明确直接,达朗也是爽快的生意人,两人没说多一会儿就大致敲定了后头的事宜。达朗同意在在第二批赶制的订单完成时,让来收货的伙计将布料的样品带来给蔺子桑瞧过,有看中的交了定金便后头就让人送过来。 两人说话的声音初歇,外头就传来一阵热闹的喧哗。蔺子桑抬头望去,有几个人站在窗外,压低了声音争执着什么。 “怎么了?”她从桌案后头站了起来,绕到外头,探出身子往外看。 几个女工连忙散到一边,只玉儿站着,她手指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儿,面色也有些古怪,“子桑姐姐,这个孩子,他说想进绣房学做女红。” 男子做女红?这放到贝叶城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从前有些个老鳏夫不得不自己动手缝补东西,都是一律要被人笑话的。更不消说一个男孩儿当着众人的面提出要来绣房学女红了。 蔺子桑虽也有意外之情,却没有与其他人一般笑出来,而是问了那男孩儿,“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第385章 男孩儿瘦小极了,蔺子桑原本估摸着他应该不过才七八岁,没想到他红着脸抬起头,用一口磕磕巴巴的大齐话答道,“我叫小刀,今年十一岁了,” 十一岁,竟长得这般瘦弱。小刀的矮小显然并不是一天两天能饿出来的,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补的回去的。 “原来叫小刀,”蔺子桑笑起来,“你进屋同我说。” 小刀有些畏缩的跟着蔺子桑往里走,迎面撞见往外的达朗,吓得立刻往一边跑了两步,瞪大了眼睛防备的盯着他。从前在贝叶城里的那些外国商人,与风国人一样,可没少欺负大齐人。这些事情是小刀从小就经历的,几乎烙在他的骨头里无法忘怀。 达朗见小刀这般,脸上似乎浮现出一抹尴尬的神色,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与蔺子桑告了别,出去了。 “我家里就我一个人了,很久之前就我一个人了,”小刀低着头,声音轻轻小小的,“将军大人来了以后,还能让我读书,我是很感激的,可是前些天我听人说,再过两个月,外头的荒地就渐渐有收成了,军队里就不给免费粮食吃了,可我自己种的那一点田地里,起码还要再等三个月才能看见吃的,我怕到时候没法子,很难办。” 他盯着自己破了洞的鞋子,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害怕,总觉得蔺子桑下一句便是要赶他出去。他的眼泪在眼眶里终于撑不住了,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晕出一个圆圆的圈子,颜色很深。 外头人说话的声音还能隐隐约约传进他的耳朵里。 “男人怎么能做这个,男人该有男人的骨气才是,这孩子,看来是个没志气的……” “倒也不能这么说,只不过男子做女红,这的确是头一遭听说……” “定然是不让他留下来的,不然像个什么样子?” “别哭。”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只拿着手绢的柔白的手,蔺子桑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旁人说什么,你不必在意,我只想问问你,吃穿不愁以后,你打算做什么?” 小刀没有预想过被这样温柔的对待,他抽了抽鼻子,慢慢的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看着蔺子桑,“我,我想读书的。” 他身体从小不好,不能舞刀弄枪的上战场保家卫国,读了几个月的书,倒是发现了不少有趣的古今人文,渐渐的沉迷于其中。 其他的活计他找不到能给他做的,只有这绣房里能让他进来问一问,他虽然心里也觉得男人做女红是不好的,但是为了生计,他也只能如此。再说,一旦能进绣房,少说后续能有吃饭的地方。 “读书是好事,”蔺子桑直起身子,在小刀的注视下道,“你倘若有打算留下,我这里没有理由不要你。” 小刀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他断然是没想到事情就这么容易成了的。他忙不迭的要下跪给蔺子桑磕头,被蔺子桑一把抓住了手臂。 “这不是好习惯。”她皱着眉头,“要谢人,站着弯腰足以,不可将骨气一块儿谢进去。” 第386章 小刀心头一震,点了点头,郑重的朝着蔺子桑弯腰作揖,“谢过子桑姑娘。” 外头站着听墙角的人到了这会儿也都站不住了,等蔺子桑与小刀从屋里走出来,俱是迎了上去将他们团团围住。 “子桑姑娘,真要留下他?” “我还从没听说过绣房里头有男子的呢,咱们这儿还能开这个头?” “外头那些老爷们儿定然要看不起这孩子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将小刀才恢复和缓的脸色又给说了个通红。 蔺子桑一手扶着小刀的肩膀,一边用不赞同的目光环视了众人,她缓声开口道,“女红怎么就是一个低人一等的活了?照这么说,这普天之下会女红的女人,通通都是低人一等的了?被旁人看轻,我们断然可以不去理会,可被自己看轻,那就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低微。”她开口,句句掷地有声,“一份养育自己的活计,无论是手上拿锅铲,拿兵刃,拿锄头,亦或是拿针线,只要用自己的劳力换得生机,不偷不抢不骗,没有一点可耻的地方。绣房,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处大家做活的地方,女红,偏生因为担了‘女’字就不一样了?名号都是人取得,也是能改的,我今日称之为‘男红’谁又能说我折辱了谁?” 这绣房上下里站着的,绣房门口原本瞧热闹的,无一不被蔺子桑这一番话说的愣住了。纵使从去书院上课开始,男子与女子不该有差别的观念就渐渐有人说起,可听人这么光明正大的拎出来讲却又是头一回。更不说,说话的人还是一个体型单薄的弱女子。 小刀心里原本存着的那点委屈,也顿时被蔺子桑的这一番话抹平。原本那些人看在自己身上的不舒服的目光,此刻却让他不那么在意了。 他靠自己的劳力生存,他没有什么可耻的地方。 那些原本叽叽喳喳的女工们这时候也无一例外的安静了下来。蔺子桑在这院子里几乎是年纪最小的女孩儿,她管着这一院子的人,里头多多少少有些不太服从的。可蔺子桑平时为人温和,似乎并不理会这一两个露头的,但是今时今日,却没人敢说她是个性子软和的了。 这样的话都敢明明白白的说,她还能怕谁? 众人心里皆是一怵,尽管有不少不赞同蔺子桑的,却也不敢多说了。 蔺子桑将小刀送到门口,与他叮嘱了明日要按时过来,小刀点了点头,又对蔺子桑反复道了谢,才转头离开。 “荒唐,实在是荒唐,”王征慎站在人群里头,伸手指着蔺子桑的脸,大声道,“让男子做女红,也亏得你想的出来!” 他这么一开口,似乎有不少人都隐隐有赞同的意思。 蔺子桑冷眉瞥去,漠然道,“王大人有何高见?还是你们这之中有谁愿意供养小刀,自己无意,难不成还要人为你们的那点儿荒谬饿死在家里?” 人群中有人点头,更多的却是摇头。 “这里怎的这般热闹。”一道男声由远及近,众人转头,见司元骑在红棕身上,慢慢的朝着绣房来了。 【小剧场】 小虎:嗷!我要子桑,我要出场。 小刀:谢谢子桑姐姐! 司信泓:唉,子桑…… 玉儿:子桑姐姐棒棒哒。 楚钰:呵,子桑。 司元:到底是哪儿来这么多人和我抢老婆!? 撒疯:司元你让让,后面还一群人等着和桑桑表白呢。 第387章 “将军。”众人见司元来,皆是弯腰行礼。 司元本意打算带蔺子桑去城外骑马,没想到蔺子桑这里是明显走不开的样子。 “并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绣房新招收了一名学徒罢了。”蔺子桑说的云淡风轻,却另王征慎听了差点跳脚。 他从上次起就心知蔺子桑不是个简单的女子,却不知她的胆子竟然大成这样,让男子做女人做的活计! “将军,这女子目无伦常,颠倒次序,竟收一个男子进绣馆,还自觉的洋洋得意!”王征慎猛地转身,义愤的道。 “我并未洋洋得意,倒是王大人急的跳墙了,”蔺子桑提起裙子从台阶上漫步而下,眼睛里似笑非笑的瞧着王征慎,讽的他满面通红。 她竟敢骂自己是狗,王征慎抬起手指着蔺子桑,“你这个刁妇!” 司元皱了皱眉头,手上的马鞭狠狠往下砸在地上,将那砖面铺成的路砸出了一道裂痕,鞭子顶端扫过王征慎的衣摆,带出一道破落的划痕来。王征慎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 人群里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也因着司元这个动作而猛地停了下来,众人的视线凝在司元的身上,看着他从马上下来。 “要进绣馆的人是谁?”他站在蔺子桑身边,目光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 “回禀将军,是我。”小刀被司元身上的威压弄的浑身哆嗦,可还是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 “小刀家里只剩下他一个,到绣馆也只是为了生计。”蔺子桑将大略的事情讲给了司元听。 “有多少人认为小刀不该进绣馆?”司元扬声问道。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多多少少站了些人出来。男子居多,也有几个女子。 “既然你们觉得不该,”司元脸上的神色倒是不严厉,“那么往后就由你们几个人,每个月拿出些银两来供小刀吃穿住,如何?” 这话一问出口,众人都愣住了,当下就有不少人退了回去,须臾,人也就都又缩了回去。 “既然已是自扫门前雪,又何故要管他人瓦上霜?”司元眸光冷了半寸,“男女尊卑一说,本就是愚昧至极的话,你们倒偏生买账,足喝了几十年的迷魂汤。” 一个蔺子桑已经够惊世骇俗,可她依旧是个平民,然而一样的话要从司元嘴里说出来,就不免引得众人往深了想。 可有一人总是不赞同的。 王征慎先是给蔺子桑吃了一一肚子火气,又被司元一阵吓唬,又惊又怒,不由得高声辩驳道,“男女尊卑,将军却是解错了,这女子弱势,男子强势,是从古时候就传下来的道理,怎么能说变就变?女子皆愚钝,不堪大事,斤斤计较却又爱强词夺理!这样的人,怎么能与男子相同。” “那么,我想问王大人,”蔺子桑不怒反笑,“你觉得女子该不该读书明理?” “读书明理自然是男子才该有的权利,女子那般愚钝,哪里能参悟书中道理,懂得古人智慧?”王征慎扬起头颅,深以为然。 第388章 “不让女子读书明理,又嫌女子愚笨,这与不给人吃饭,却又嫌他瘦弱有何差别?”蔺子桑冷眼看着王征慎,“王大人说女子皆愚钝不堪大事,斤斤计较与强词夺理,依我看来,有些男子,读书十余年,倒也是个半斤八两不懂得变通的古董货。” 人群里传来扑哧的一声笑,一个面容明艳的女子走了出来,对着王征慎笑道,“我倒觉得王大人说的话没什么错,只不过,不知道贤妃娘娘、王老夫人与尊夫人认不认这个理儿?” 可不是,他方才将女子一杆子都打成个傻的,却忘了自个儿家里头的那些女子。 人群里因此猛地爆出一阵哄然大笑,直臊得王征慎无话可说,拂袖而去。 小刀感激的连连对司元与蔺子桑作揖,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阿锦瞧着站在马前的两人,笑道,“这是哪儿去?” 司元执起蔺子桑的手,没什么避嫌的意思,“去城外瞧瞧。” “现在吗?”蔺子桑由着司元扶到马上,有些紧张的握住了缰绳。 司元旋即上马,稳住了红棕不太高兴的身势。红棕从没让司元以外的人骑过,方才没有将蔺子桑直接颠下来已经算是给了她面子。 “近来正是外头景致好的时候,我带你出去转转。”司元偏头在蔺子桑的脸侧亲了一口,然后扬起缰绳,策马让红棕往城外小跑而去。 绣馆躲着偷偷往外瞧的女工们见了这一幕,都暗自咋舌。本就说呢,蔺子桑这个年纪又不是个丫头,怎么会从京都城一路到了这里,还一手创了绣馆。原来这背后站着的人物竟是司将军。 这时候众人再想起蔺子桑平时的可亲可爱,都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敬佩。 红棕的脚步到了城外就刹不住了。贝叶城之外方圆几十里都没什么人烟,放眼望去只留下广阔的田地,蓝与绿交织粘连在一处。蔺子桑的手被司元的握在手心,她渐渐的适应了这样的速度,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喜欢吗?”司元的声音响在她耳边,热气吹进她的耳畔。 这句话他近来问了太多遍,多半却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蔺子桑不知想起什么,从耳根一片通红到了脸颊。 司元见状,立时明白蔺子桑心里的所思所想,跟着爽朗的笑了起来。 “你不许说了,”蔺子桑有些恼,她被司元整个圈在怀里,不能躲不能藏的,多也就只能嗔怪一句。 红棕的脚步慢慢的停了下来,这会儿距离贝叶城,他们已经跑出来几里路。再回头根本瞧不见贝叶城在何方了。 司元纵身跃下,却没让蔺子桑下马。他走在红棕前头拉住它的缰绳,慢慢带着红棕往前走。 “只不过是问你一句喜不喜欢,你怎么就恼了?”司元故作不知,“倘若喜欢,下次再出来,倘若不喜欢,咱们这就回去便是了。” 蔺子桑坐在红棕身上,看着司元回身的笑意,到底没将脸色绷住了,跟着笑了起来。 “我要下去,”她对着司元伸出手,“你抱我下去。” 第389章 司元松了手里的缰绳,伸手将她绵软软的身子搂进怀里,从马上抱了下来。蔺子桑双手环住司元的脖颈,主动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也跟着半真半假的道,“喜不喜欢,你总是知道的呀,” 她明眸带笑,朱唇皓齿,多一分促狭是可爱,少一分捉弄就是纯真。司元如今哪里禁得住她这般引诱,当下半点没有辜负蔺子桑的用心,低下头去吻住了她的唇瓣。 他的舌尖挑开蔺子桑的唇瓣,还不待往里,就迎到了她甜蜜蜜的小舌头,两人纠缠在一处,还能感受到她若有似无的笑意。司元将她放在了草地上,自己倾身覆了上去,缱绻了好一会儿才前额相抵的停下动作。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可断然没想到你能将我勾成这样,”司元哑声笑着,手掌自上而下的抚过蔺子桑柔顺的青丝。 “怎么就变成我勾你呢,”蔺子桑的指尖从司元的下巴处往上划,眼角露出一丝媚意,“分明是将军日日诱我才是。” “这么说来,这话倒是说不清楚了。”司元握住蔺子桑的手,抓到唇边亲了一口。 两人正笑闹,忽地一只利箭破空而来,司元有所感知,抱着蔺子桑往旁边闪躲,利箭擦过蔺子桑的身侧,深深埋入他们方才躺着的草地里。 变故来的突然,蔺子桑被护在身后,这片土地平阔,无处可躲,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出这利箭的来源。司元抽出刀箭,将连续三三两两射过来的利箭拦腰斩断,这一会儿的功夫,他也就瞧见了原本趴伏在草地里这会儿站了起来的几个风国人。 这几个风国人原本是住在贝叶城周边的村落里的,自从被赶出自己的村落以后,并没有去风国主城,而是在距离大齐划定边境处又安了家。时不时的偷偷闯过边界,来贝叶城周围瞧瞧。这会儿看见司元和蔺子桑举止粘腻,也认出他们是大齐人。因此心里头怀着愤恨,有大概觉得他们无法反抗,想先下手为强。 “站在这儿别动。”司元将蔺子桑推到红棕身边,自己则冷这面大步往前。 那几个风国人见他身手如此不凡,竟能将射向他的箭全都挡开劈开,不仅没有伤到他一分一毫,反而使得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由得也急出了冷汗,更加忙乱起来。 等到司元在他们面前两步时,几人的箭堪堪用完,再想转身逃跑时已经来不及了。 “擅自闯入大齐境地,蓄意射杀大齐百姓,哪一条都是死罪,”司元手里的刀并不认人,几乎是手起刀落,那三个风国人的首级就滚落在了地上,连一句求饶反抗的话语都没有说出口。 几个远远躲着看见这一幕的风国人,吓得捂住嘴巴不敢出声。只想着等司元带着蔺子桑离去,再来将同伴的尸身带走。 司元瞧见这一幕,并没有理会,只当未曾发现,没有去理会。 风国,如今穆野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去管这些小百姓的死活。 【小剧场】 撒疯:来来来,让我算算有多少人这几天没出场啦。 秦阳侯府一院子,晋云侯府一院子,卫府一院子,宋白、怜妃、穆野……等众人:你看看我们几个月没出场了! 小虎:嗷,还有我。 第390章 纵使穆野也曾有过少年英武的名号,然而在与大齐领兵战败后,国内便风声鹊起,评述他日渐胆怯无能的名号则越发声嚣尘上。以至于到了贝叶城屠城一事之时,风国城里百姓民心躁动,隐隐有了不安的征兆。 皇宫里那些觊觎着穆野地位的人就都趁着这个时候,挖空心思的推波助澜,又抓住穆野如今独宠一名男子的事情大做文章,平民中闲言碎语不断,似的皇帝也难以忽略。 穆野倒是难办了一阵,牙痒痒的恨不得将他那几个兄弟抓来揍一顿,却是他身边的美人有话,“皆说王子无能,王子何不如后退一步,将这名号坐实了,让他们那些‘能干’的上去,瞧一瞧能干的人是如何解决如今的困局的?” 这话说的穆野茅塞顿开,当天便去皇宫里请求他的父亲将他继承王位的太子之衔除去,降为普通王爷。皇帝心里对穆野虽然也因为闲言碎语而有了些嫌隙,可他却明白,自己的几个儿子,穆野虽然不能算是完美,然而也是个最出挑的。剩下的那些草包,实在没有一个比得上穆野。 他有什么该忧愁的?既然他们鼓吹他的无能,他倒是要看看他的那些兄弟们是如何的能耐! “胡闹,你是要接替我的位置的人,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儿风声就乱了阵脚?他们闹,由得他们闹,除此之外,谁还能动你不成?”皇帝想起他另外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心头就发堵。 穆野到底没能将自己的位置交出去,他婆不高兴,策马出宫之时遇见他的大哥。按理说,皇位继承自然先到嫡子的头上,可是穆野的大哥穆华却是个没甚么本事的毒辣小人。 “太子,巧了?”他眯着眼睛笑望着穆野,透出一股子奸佞的模样。 “巧了,”穆野皮笑肉不笑的,正要策马走,却又想起什么,回头看向穆华,问道,“大哥,这太子之位,你愿不愿意坐?” 穆华闻言脸色一变,骂道,“你这小子,倒是故意来气我的?” 宫门还就在背后,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是存心害人是什么? 穆野咧嘴一笑,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朝着穆华扔过去,“我的意思是,倘若大哥喜欢,这个位置就给你了。” 穆华吓了一跳,胡乱的接过那玉佩,待仔细看过,不由得惊吓了一跳,“这,你真要给我?” 这玉佩是太子之位的象征,见了这玉佩,也就是见了太子。虽说受封仪式自然比这玉佩更为重要,可是这玉佩放在历位太子身上,谁也不敢这么丢着玩儿啊。 穆华手里握着自己一直想要的东西,心头不禁的快速跳动起来,嘴上却道,“你果然要害我!快拿回去。” 话是这么说,可他手上抓握的动作紧紧的,半点不愿意松手的模样。 穆野调转马头,冷哼道,“你喜欢,那就给你,这太子的位置,本来就没什么意思。” 他说着,狠狠的夹了下马肚子,马儿应着这个动作飞快的跑动起来。穆华在后面假模假样的追了两步,没追上,自己低头看着手里的玉佩,咧嘴笑了。 第391章 这穆野,看来近来是被气傻了。 穆野策马回到太子府,没了那一块玉佩,心中如同茅塞顿开一般,轻松极了。他兴冲冲的让人收拾好行装,带上足够的银两,足足收拾了七八辆马车的东西,带着自个儿的美人上路了。 守城的军官不敢拦他,只眼见着穆野的马车走了,才让人赶紧去宫里回禀皇帝。 而彼时皇帝则被穆华差点气个头昏眼花,“什么叫他不做这个太子了?他不做了,你接了玉佩就能做不成?” 穆华心中气氛自己的父亲偏袒穆野,他读的兵书成堆,虽然没有正去战场上操练过,却也觉得自个儿并不输给穆野,因此梗着脖子道,“父亲倘若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便也会知道我并不是不如二弟了。” “胡闹!”皇帝一把将茶几从榻上掀翻下去,砸在穆华的脚边吓得他往边上猛地一闪,“来人啊!去把穆野给我找过来!” 话正说着,就有一名宫人行色匆匆的跑了进来。 “皇上,不好了,太子方才带了一些家奴出城了!”宫人的额角挂着汗水,显然是匆匆忙忙的跑进来的。 “出城了?这时候,出城做什么?带了多少人去的,去了哪里!?”皇帝猛地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又惊又怒的问了一连串问题。 然而这些问题,一个宫人哪里回答的出来,只吓得低低的趴伏下去,“我,我并不知道,是守城的军官方才让人报信,只说王子带着一些家奴,八辆马车出城了,到这个时候已经约莫小半个时辰了。” “蠢货!还不让人去追!” 皇帝气的胸膛来回起伏,穆华却在一边看的忍不住要笑。走了好啊,最好走的干干净净的,再也不回来!这皇位,这风国那便没跑了。 马车行路比不上马匹,因此穆野挑了路线,特意从那些来往生意繁茂的官道上走,果不其然没有多远,他们的马车印子就被这路上众多交杂的车辙痕迹给掩盖,看不出多少特别的了。 既然他这太子当不好,穆野如今美人在怀,想的也开,不若就让城里的那几个庸才去争,他转一圈回去,倒要看看风国能好成什么样子。 转眼间,周平在路上已经行了有十余天。按照路程来算,再有个四五天他总也是要到贝叶城了。这越往北上,气候越是干燥,惯于南方天气的人到了这里,必然都是有一阵的不舒服的。 周平虽然有官位在身,可平日里是个闲散的性子,对于朝政这些并不算很上心。这回过来,虽然明白皇帝是个什么意思,周平却没将之正经当一回事。周平与司继素来交好,两人爱好风雅,正是凑对的人。在周平看来,司继口中多有夸赞的他的兄长,不能坏到哪里去。贝叶城这一处小城,人口算起来还不如司元带过的兵多,能算什么难事?能出什么乱子? 周平烦的也不过是这燥热的天气,与行程的缓慢。 第392章 司将军如此辗转劳顿,效命报国,却还要落得一个让人猜忌的下场,实在也不得不悲叹啊!周平思及司老将军,心中愤愤,司家几代忠烈,难不成要代代落得一个下场?他想来想去,还是铺平白纸,洋洋洒洒的写下一首诗,反复看过,心中颇为满意,自个儿收好放了起来。 天气热的像是将人放进了冬天烤火的火盆子里头,在阳光下站一会儿,脸上就有汗滴落下,渗进干燥的土壤里,没一会儿就没了痕迹。 蔺子桑带着一顶草帽,身上也穿着粗便的衣物,与一众百姓一起,在田间拔草。另一边的司元也不拘束,他穿着便衣,手上拿着耙子,随意两下使力,就将土壤来回松动了一番。 这一点儿田地与其说是正经种菜,倒不如说是闹着玩儿的。平日里蔺子桑带着小虎到野外转悠时才会来一趟,好在种的本就不是什么精致的菜色,这么粗养着也是绿油油的。 然在旁人看来,就连司元与蔺子桑两人都已经亲自下地,做这样的粗活,这才算是实实在在的与百姓同甘共苦才是。 小虎趴在一边的树荫下头,百无聊赖的盯着蔺子桑与司元,闲来舔舔手上的毛发,又犯懒打打哈欠。 自从上一回在外头遇袭,司元便不让蔺子桑一个人出来陪着小虎转悠。而蔺子桑也不太愿意放小虎一个人出城。小虎对人到底是没有多少敌意的,万一种了人家的圈套,有去无回怎么办? 小虎是她养大的,又是一个最没有心思,真真全心全意将她放在心里的,她也同等待之。 这一份情谊,就连司元如今倒都不一定能企及。 小刀的土地种的偏僻,今儿个趁着大伙儿都出来翻种,他则一个人躲在绣馆里头将人不要的碎布都捡起来,放到自己的针线篮子里头,没事儿了以后拿出来练习。 张叔坐在门房处打瞌睡,头往下一点一点的。等猛一下差点扎到地上,他才迷迷糊糊的醒来,看向坐在那儿飞针走线的小刀,有些欣慰的笑起来。 要说这小刀,着实是个招人疼的,那些风言风语压在一个大人身上都能让人喘不过气来,他一个孩子却偏生能扛着,学起绣活来,比许多女工快的多。如今不过是十余天,已经学会了粗粗的做件简单的衣服,速度也并不比其他人慢多少。 只不过他是个谨慎的性子,不敢再好布上联系,是以如今做出的衣服虽能换钱,却也不过一天一件,一件十多文钱罢了。 “小刀,过来。”张叔冲小刀招招手。 小刀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快步走到张叔身边,“张叔,怎么了?” 张叔分管饭食,因着心疼小刀这孩子,每回都会多给他打些肉菜,这十几天过去,小刀的脸色已经明显的比从前好了起来。 张叔从自个儿的怀里掏出一小个油纸包着的点心,点心甜的腻人,却是小刀从来没尝过的。这点心小刀认识,是街口的一家新铺子开的,这么一小包就要十文钱,抵得过他一天的工钱了。 他心里有算计,如今书院不用钱,绣馆里吃饭也不用钱,他的钱没处用,一分一分都是先攒着造房子用的。 第393章 这么贵的糕点小刀不愿意伸手去接,平日里张叔对他已经足够照顾,他哪儿能平白日日受这样的恩惠? 张叔看小刀扭捏,也知道他是个有骨气的孩子,只说,“不是我买的,是从前军营里的弟兄昨天赢了点钱,顺手买了哄女人,结果没送成,就给我了,” 城里头的赌坊渐渐的也冒出了头,这倒是不用去拦的,毕竟这个时候舍得用闲钱去赌的人在少数,多还是外国的那些往来做生意的商人指尖的消遣。 小刀看了看张叔,面上还是有些犹豫。 张叔又道,“我不爱吃甜的,你倘若不吃,天气这般热,放着也是要坏的。” 小刀这才慢慢的伸手,接了一块糕点过来,糕点在嘴里散开,滋味甜的齁嗓子,却让他笑开了。 贝叶城里的日子到底是越过越好的。 不过芳然与芳意显然不这么认为。她们两个是抱着穿金戴银做侍妾的心思来的司元这儿,却不想过来就被当成了一个粗使丫头。倘若说这都不算什么,那么换到大院子里以后,养了一只凶悍的老虎进来,那才实在是让人叫苦不迭。 两人见了小虎,连膝盖都是软的,哪里还能给它投喂什么食物。小虎看她们两个也不太顺眼,见她们明显的害怕自己,偏生还喜欢上去逗耍,恨不得能撵着芳意与芳然玩儿。 两人叫苦不迭,却也没人在意。 小院子有小院子的好处,虽然小了点,可住在里头却更像个家。阿锦站在台阶上,望着下面正在碾药的陈拓,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这是在做什么?” 陈拓手上动作飞快,没抬头道,“主上吩咐的,避孕用。” 阿锦似乎有些惊讶,然后慢慢的点了头,“哦……” 她扭头往回走,也不知在想什么,陈拓抬头看她一眼,最只瞧见一个后脑勺。 主上与蔺子桑一路过来,她都是知道的。只是从没有料到蔺子桑会走的如此远,会最终与司元走到这个分位。可是,阿锦又清楚,这路开头虽然难,然而却是越往下越难,蔺子桑虽然是个聪明的女子,也不见得会容易多少。 往往是傻一些,笨一些的人反倒少些忧愁。 空气里炸了一天的丝丝燥热,在日头降下去以后终于稍稍收敛了一些。蔺子桑摘下草帽,脸颊还是红扑扑的。 司元与她一前一后穿过院门,看着她小步往里跑,脸上带着笑。 陈拓在院子里等了他们有一会儿了,此时正与司信泓下棋,棋局僵持不下,恰在人生传来之时有了转机。司信泓分心,落子下错了地方。 蔺子桑见陈拓在,转头找了找,却没看见阿锦,笑问了“阿锦姐姐怎么没有过来?” “阿锦犯懒,不爱出门,到哪儿都嫌热。” 这倒是阿锦的脾气,蔺子桑点了点头,穿过院堂,往里屋先去了。 司元的脚步停在原地,他朝陈拓伸手,陈拓便了然,将自己带来的药递给司元,又嘱咐道,“再怎么调配,终究是药,是药三分毒,还是少吃为妙,这药药性小,每次要吃一粒,但并不是十成十的保险,这一点要先说在前头。” 第394章 司元了然的点了点头,将那小药包收了起来。 蔺子桑站在屋里,透过窗缝瞧见这一幕,眉眼一转,慢慢的走到了屏风后头简单讲身子先擦洗了一番,才将衣物换了。待她重新从屋里走出来,又是神清气爽的模样。 是夜,等锦被翻过两回,司元又抱着她一块去净房洗了澡,这才将那药包拿出来,掏了一颗药给蔺子桑吃。蔺子桑听话的将药丸合着水吃下去,吃完才问,“这是什么药?” 司元见她全无防备,心头不免有些愧疚,先是低头在蔺子桑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才道,“这个时候要孩子,不太合时宜,这是避孕的药,我让陈拓调配的。” 果然是避孕的药,这中了蔺子桑心头的猜测,也正好合了她的心思。男欢女爱可以顺着心意,然而孩子不能。有了孩子,就是见不开的羁绊,起码在这个时候是束手束脚的。 不过,蔺子桑闻言,眉眼一垂,面上有些委屈与伤心,没一会儿眼睛里就蓄出了眼泪,默默无言的自己去床里睡了。 她愿意有一个司元的孩子,不过不是现在。可她要让司元认为,她已经全然将一切交给了他。 司元见蔺子桑的眼泪从脸颊大颗大颗的滚落,心里发酸的紧,他伸手拭去她的眼泪,又低头亲吻她的脸庞,连连哄她,“不合时宜不是说其他,是说你的年纪到底还是小的,你别多想。” “我很想要一个孩子的,”蔺子桑仰起头,小小的脸蛋靠在司元的胸前,显得稚气又可怜,“不过我也明白,将军不必多虑。” 两人自从有过床第之间的亲密,她与他早已经不那般拘束。亲热时,她便唤他阿元,是十分亲昵的。这时候蔺子桑开口称呼司元为将军,摆明了带着些刻意的疏远。 这么一点儿小性子,半点没让司元觉得厌烦,反而让他心里越发怜惜起她来。 而蔺子桑,她脸上流着泪,心头却是宽的。 月升月落,又是一夜。 小虎一早就在院子里转悠,等芳意与芳然起来时,正好将她们堵了个正着。芳意与芳然见还没全亮透的天色里,一只黄澄澄的老虎威风凛凛的坐在院子里头,锃亮的大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看着她们姐妹两人,吓得她们的脚步停在原地不敢动弹。 子兰跟在她们后头从屋里出来,见她们这般模样,不由得轻声骂了一句,“都多少天了,有什么怕的?它又不咬人!” 这会儿是不咬人,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咬人啊。她们是奴籍,就算被咬了吃了,还能怎么着,没人能给她们做主。两人哆哆嗦嗦的在小虎的注视下挪去厨房。 没一会儿,后门处就有人敲门。换到新院子以后,阮朗也就跟着住了进来,另还多了两个卫兵看家护院。外头敲门的是送肉的甘勇,每日放羊前,他就亲自挑出今日要杀的羊,等送去屠夫那里杀了,再亲自送去城里各处。主要是新鲜饭馆一类的地方,每日早上新杀了羊肉牛肉都是人送过去的。因着是整只,也算是大生意,否则倒也是自取。 第395章 这处院子甘勇是极愿意过来的,递肉的时候,他往门缝里好好瞧了瞧,没看见蔺子桑的身影,甘勇显然的露出点失望的神色。 一只羊,就剩一只后腿,其他的都给小虎吃。小虎吃起东西来算是斯文,一只羊吃上个半个时辰,剩一堆骨头自然有人来捡。它则轻松自在的蹲在主屋门口,等着里头的人出来。 通常到了这个时候,天色已然大亮。司元与司信泓前后脚去军营与书院,蔺子桑也就要去绣馆了。 一见到蔺子桑从屋里出来,小虎立刻起身迎上前去。 蔺子桑伸手摸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将它从偏门带出去,在人少的地方溜了半圈以后,才将它带去军营的校场里,放到司元身边看顾着。 城外头虽然加紧了巡防,却也不见得全安全。小虎近来少有出城的时候,心里难免憋闷。好在校场里头地方宽敞,它转转跑跑也能走得开。 达朗的第二批货已经完成的只剩下最后一点儿收尾的工作。他原先说好来收货的伙计果然带了不少样布来。蔺子桑与女工们一起商量,最后挑出十几种花色,每种定了十几匹。 这样一定,蔺子桑手上活络的银钱剩下的就不多了。不过好在剩下的一个多月里绣馆要赶制的衣物不断,银钱很快就能慢慢的收回来。 因着时宜,原先那一条做出新花样被人看上当成样衣,无论如何就有一两银子的规矩又要换了。第一次先不去管,后头的则一律改成了按着订单大小来算,百件以上的才有一两银子,百件一下的又要分成几个档细算了。 最初规整贝叶城时创立的几十人一队的规矩还在,只不过到如今更加分的仔细了些,每一队又有自己的特点。例如甘老汉带的那一队,如今主要都是牛羊猪这些肉禽,又有开荒种田多的,也有一块凑钱在主街上做小生意的,总之各有各的门路。 甘勇提着一篮子肉在主街上走,街两边已经都摆出了东西,林林总总的什么都有。街角的糕点铺子里新制了糕点,一阵一阵甜腻的香味从里头传出来,直往人的心头钻。天气热起来,瓜果更多了,贝叶城的天气产出的瓜果个个甜脆,看着就水灵灵的。甘勇摸了摸自个儿荷包里的几个铜板,想着回家时要买一只瓜吃。 剩下要送的都是些散户,原本都是他们自个儿到屠夫那儿去取得。就这么一家屠宰的地方,全城人的肉都要在这儿买,甘勇只管卖肉,并不想其他。可甘勇自从被甘老汉骂了一回不知变通后,也回过味儿来。如今买肉买的多的是什么人?那都是些达官贵人,这些人要买肉,真让人自个儿来取就是傻的!这眼巴巴送过去长脸的机会谁不想要? 甘勇饶过一个街角,看着渐渐繁盛起来的阳光,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撒疯:请大家不要加到读者群里,然后直接问我要全文TXT!!真的蛮醉的,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在这里说明一下。19楼作者也是靠大家登录看文才有微薄收入,但我也没有说很强调大家都登陆,怕麻烦不登陆也没什么,我都可以不在意。可是一进群就说自己嫌弃上网太麻烦,你能不能给我全文我可以轻轻松松离线看?excuseme?我码字很容易吗,我每天花几个小时写东西,熬夜到12点,真当我是圣母病来无私奉献的吗。一个两个三个五个的轮着来,逼着我炸毛,人家明明是萌萌哒! 第396章 大风卷着热浪,将马车上的旗帜吹成直愣愣的一道墙,重复着沉闷的啪啪响声。赶了近一个月的路程,周平的神形皆是狼狈不堪。不过,也终于传来好消息,预计今天之内能到达贝叶城。 马蹄子落在干燥的土地上,反复踩踏扬起了满天的沙尘。周平在车里打瞌睡,是被猛地停下来的马车给颠醒的。 “怎么了?”他翻倒在马车里头,下巴在小几上磕了下,还差点咬到舌头,样子十分狼狈。他又想起北边素来不安稳,莫不是遇见了流寇? 周平一边问一边掀开木窗往外看,瞧见几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士兵,正神色沉稳的与他们领头的武将说话。 “大人,是贝叶城里的守兵,无碍。” 是大齐的士兵,周平将心里的担忧收了回去。他在马车里镇定的坐了一会儿,忽而又觉出一点儿不对劲来。周平将车窗掀起一点缝隙往外瞧,看见那几个贝叶城的卫兵身后有几个矮楼,楼有两层,一东一西,上头密不透风,只留下数圈规整的小孔,小孔里无一不露出锐利的箭头来。 眼睛能看见的地方只有两个卫兵,然而那楼上少不了也有几个,这一处小关口看着不起眼,真打起来却能弄死不少敌对的人。周平一边赞叹防守的严密,一边又暗暗生疑,贝叶城一处小地方,怎么要弄的如此戒备森严?莫不是皇帝的担心其实是有其缘故的? 周平带着心里的疑惑,重新踏上行程,这一回因为已经知晓贝叶城就在不远处,也就没有那么急了。他悠悠闲闲的摸出书来看,准备再行约莫半个时辰就可以到达贝叶城里。却不想这一走又是小半天。虽然马车行车的确大大减慢,众人却也没有想到司元会在距离主城如此之远的地方设置关卡。 车队还未走远,一处矮楼里就飞出一只信鸽,飞快的越过车队,往城里去了。 周平的心头的疑窦一重多过一重,这时候才开始渐渐担心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卷入了难收的境地里头。 等贝叶城的三个字落在他的眼里时,周平又将视线低下去,看向了那城墙外头不多远的地方正在放牧的青年。牛羊吃草吃的很壮,却十分听话的随着那青年的小木条来回走动。 贝叶城的城门越来越近,城外并没有守兵。而城楼上的人见到有马车进来,也没有开口询问,而是径直放人进去了。 宋白坐在车队的最后一辆马车上,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到了贝叶城门口。他起起伏伏到了现在,全都是因为蔺子桑连带搭着司元的缘故。蔺子桑在时,他利用她得了上头的青眼。又在蔺子桑离开以后失去了利用价值。宋白不甘心,可不甘心也没有别的法子,如今他能被牵连弄来这贝叶城,也依旧是从前的原因。 上头要他用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接近蔺子桑,到了还是为了后头的司元。 蔺子桑离开几个月,他虽然常常想起她,但记忆里蔺子桑的模样却有些模糊起来。宋白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面,这一路也吃了不少苦头,临了到了贝叶城里,一直以来的忐忑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第397章 反正都已经到了这里,往后如何便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能决断的了。 周平从马车上跳下来,撑开自己宽大的衣袖抖了抖上头的飞尘。他注意到从自己一下马车开始,周遭就有不少好奇注视的目光。而周平在这贝叶城里最关系的,也莫过于普通百姓的生活境遇如何。无须任何场面上的套词套话,这是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他是以转过身,没先去看贝叶城里迎接他的官员,而是将目光投远,从主街的尽头一路看过来。 这个时间,恰好是一日收工前的最后时刻。街拐角的糕点铺子门前有些人再等,带点糕点回去哄哄老婆孩子,一路看来,杂货铺、铁匠铺、客栈、饭馆都经营的有声有色。如今固然是比不上京都之类的大城,然而从从前的模样转变成如今的现状,却也十分不容易。周平心下又叹又敬,正要收回目光,又看见街道的另一边转过来一队卫兵,俱是带着真刀真枪,模样有些骇人。 “这是……”他指了指那些卫兵,问向一边贝叶城里过来接待的官员。 隋归唐站在周平身旁,见他看向那些卫兵,又主动发问,便道,“这是巡逻的卫兵,在宵禁前后出动。” 宵禁前后?那不就是一整天么。周平对这一点并不太赞同,“贝叶城到底是一处百姓生活安家的地方,并不是行军打仗之地,司将军治理贝叶城的时候,还是过于将军营里的风气带过来了。” 隋归唐没有接话,只扬了扬衣袖,往前一步为周平引路,“周大人,往这边走,你一路舟车劳顿,先去歇息一会儿为好。” 这一段行程的波折的确让周平浑身上下骨头不是骨头,筋肉不是筋肉的,他点点头,又嘱咐随行的丫头小厮仔细着带来的东西,这才与隋归唐一块儿走了。 等到了住处,那院子从外头一看就不算很大,周平心里犯嘀咕,不过面上并不显露。再往前走,随行人员将院门推开,站在门口就能一眼看到底。对他这个朝廷派来的一品大员,竟就给了个三进的院子。 周平这便有了些真正的不悦。 隋归唐看了眼周平的脸色,心里便知道他对这样的安排并不高兴。他却也并不点破,只笑着将事情都与周平告知了,“司将军今日着实在外头抽不开身,方才得知周大人到访,才匆忙间特地差了下官过来接待,有所怠慢之处,还请周大人见谅,另外,司将军今日请周大人去他府上小聚,稍后会有人过来给周大人带路。” 一句话比一句话不像样子。他如今的官阶虽然与司元相比必然还是差一点,然而有青龙玉佩加身司元还敢如此怠慢,便是不将皇室放在眼里了。 周平强忍着心头的不喜,任隋归唐先走了。 城外相距十余里的地界,此时趁着太阳还没有整个落下去的光辉,还热火朝天的拉着号子。几个光着膀子的士兵背着麻绳,将地底挖出来的土往外拉。外头的土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挖的第一口井也终于慢慢有了起色,出水了。 第398章 司元站在一边,与几个随行小官一起将此处的地图重新按照比例画好。等身边有卫兵第三次来通报城里周平那边的情况以后,司元才抖了抖衣袍上的湿润土壤,让人牵来红棕,有了回城的意思。 京都那边要让周平过来,司元是一早知道的。然而京都那边从没有正式的来信告知,他也便故作不知。周平这个人,有时候过酸了些,可人还是正的,对于他,司元没什么担心的地方。 他一路不快不慢的回程,等到了城里头天色已然全黑。周平恰好在阮朗的引路下到了贝叶城里暂被称作将军府的门口,倘若不是那门前的牌匾上写着“将军府”三个打字,周平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一处实在简陋的院子竟是司元在这贝叶城里的居所。 贝叶城繁华的建筑无数,怎么就挑了这么一处地方? 与此相比,自己的居所竟也显得能过眼了。 周平正要进门,却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他连忙回头,果然瞧见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司元,司元的头发有几丝散乱,衣摆飞扬,显得风尘仆仆。 “周大人。”他一边下马,一边朗声笑道,“不知你突然来访贝叶城,有失远迎,实在怠慢了。” 前头隋归唐的一个不知,让周平觉得别冒犯,可这会儿司元又一句不知,却让周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自己作为一个被皇帝钦点的大臣,来访贝叶城,司元竟然是不知道的?这要么是司元的疏失与傲慢,要么就是京都城那边的无礼。 周平自个儿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却也不能立时想出答案。 他与司元一前一后的进门,又发现本来不大的院子里,有些空空荡荡的,一路走进来也不过就看见了门口两个守卫的士兵。等再往里走过一道门,进了内院才看见两个形容姣好的侍女有些局促的站在院子廊下,一见他们走来,连忙屈膝行礼,模样有些瑟缩狼狈。 阿锦与蔺子桑在厨房里做菜,听见外头的响动,便透过窗缝往外看了一眼,“来了。” “也就是最后一个菜了,”蔺子桑快速的在锅里翻炒两下,将最后一道菜盛起来交给子兰,“端过去,仔细点服侍着。” 等子兰应声走了,厨房里便只剩下阿锦与蔺子桑,两人就这菜,简单的下了点面。阿锦见蔺子桑神色无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子桑,你与将军,往后便是这样了?” 蔺子桑停下筷子,有些疑惑,“嗯?” “前头将军来问阿拓拿那避孕的药物,我是觉得不妥的。”阿锦搅了搅自己碗里的面条,道,“你到底是一个女子,男欢女爱无妨,然而女子总归弱势,主上他能说走就走立刻抽身,你却不行,他要的,你不得不给,你要的,他却可以犹豫思虑。” “的确是这样,”蔺子桑并不否认她与司元感情之中十分不平衡的那一面,“可我要的不多。”她低下头去。 第399章 她要的的确不多。或者说,蔺子桑从来就没有想从司元身上要很多。她心悦他,纯然不会是单因为司元的好。她看中司元的时候,司元对她并不多好。男女情爱,多是由一个“色”字开始,或深或浅都逃脱不开。司元要的,她可以给,可她从司元那里要的,从来却不必司元主动给。 她给了司元的,都用来换了她如今得到的,这样算起来也并不吃亏。 阿锦见蔺子桑低头不语,以为她的情绪沮丧起来。也便有些后悔自己在这个时候提了这一茬。 “唉,你看我,不说这个了,你年纪还小,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吧。” 阿锦想,主上此时喜欢子桑,往后虽然说不准,也好过有一天是一天。依照主上的脾气,就算往后对蔺子桑无意了,也总不至于多亏待了去。 而蔺子桑,她明白的很,倘若自己不与司元比肩,总有一天,司元要的她给不了,司元给的她也要不起。 烛光微微颤动,映在怜妃细润的面庞上,将室内的气氛照的柔软极了。然而视线往后退,整个广郁宫笼罩在一片黑暗里,只留下珠帘之后桌面上的一点橘色光晕。怜妃披散着头发,模样状似鬼魅,看着实在有些可怖。 她手握着一张纸片,反复看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落下泪来。薄薄的纸张在她手里猛地被收紧的力道给揉成一团,继而落进了火里,簌的化成了一团青烟与黑尘,一半往上去,一半往下去了。 “蔺子桑……”她咬着牙,恨极了信上传来的贝叶城的消息。她这么多年不敢想,不敢有的东西,轻轻易易且光明正大的被蔺子桑占了起,她怎么能甘心。 她不能有的,另外的那个人起码不能是蔺子桑。她踌躇于自己身份的时候,却有另外一个人,站在比她高不了多少的位置,侵占了怜妃觉得可望不可即的东西。这是将她的血肉伤口剥开了嘲笑,你看,你不敢要的,被别人拿了去。 广郁宫里的烛火扑扑簌簌的亮了两下,终于彻底的又灭了下去。 天气热了起来,阿瑾年纪小,白天与她母亲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便只穿了一件鲜艳的红肚兜。皇后要她再穿一件薄衫,她却是怎么都不愿意了。小泥鳅似的在皇后的寝宫里嘻嘻笑着来回跑动。宫人与皇后有心逗她玩儿,便由着她乱跑,假意追着她。 “怜妃娘娘架到。” 外头的宫人捏着嗓子长长地喊了一句,阿瑾跑动的步伐就满了下来,转而好奇的往外瞧。 皇后也坐直了身子,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对阿瑾招手道,“阿瑾,到母亲这边来。” 阿瑾却不听,反而大笑着往外头跑去,正好与往里走的怜妃撞在了一起。好在怜妃听见声音早有防备,没将阿瑾撞倒。她弯腰,笑着将阿瑾抱了起来,故作讶异道,“啊呀,阿瑾怎么没穿衣服,羞羞呢。” 阿瑾亲热的贴着怜妃,道,“热呀,热极了,这样穿才清爽呢。” 撒疯:四更~么么么 第400章 怜妃不喜天气燥热,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过广郁宫的宫门。另者又因为贤妃月前有了身孕,皇帝近来为了面子上的缘故也在贤妃那处多一些。 “妹妹今日怎么想到来我这儿?”皇后让人端来温凉的茶水与点心,目光瞧着怜妃。 怜妃将阿瑾随意交给一旁上前的宫人,径直道,“许久没有与姐姐说过话,今日想来找姐姐叙话呢。” 宫人抱着吵吵闹闹的阿瑾往外头去,而原本站着服侍的宫人们这会儿也都十分有眼力价的自己退了出去。怜妃手上端起的茶水还没等碰到唇瓣,就又放了下去。 “陛下到如今,也有两年多没再往宫里受新人了,我想这,这总是不该,凡数帝王家,哪一个不是后宫三千?偏生咱们陛下却是不思及这个的。”怜妃脸上的哀怨与愁苦真真切切,说的皇后也有了两句自责。 “说起这个,倒是我的不是了,以往陛下来我这儿时,我应该先与陛下说一说,倒是要妹妹来提醒我了,”皇后脾气极好,半点不想到其他,只顺着怜妃的话道,“要真说起来,何止两年,我与陛下夫妻到如今,后宫里却也是凋敝的,这的确是该改一改的事情。” 贤妃才怀上身孕,这边怜妃就来说要往后宫添人,也不是道是给谁添堵。皇后心里懒得管这些后宫里头的弯弯绕绕,她一个后宫之主的位置坐的极闲,是因为皇后自己明白,方言这整个后宫,无论谁最得宠,越宠越无法坐上这后位。 在皇后这里敲定了添人的事情,怜妃随即又去了太后那里旁敲侧击的吹了风。太后意外于怜妃主动提及这事情,转念却也将之归结到了后宫争宠里头。心里由是不免又对怜妃颇有些瞧不上眼,从前都是专宠她一人,如今贤妃才有了几个月的身孕,是男是女都弄不清,她就这般沉不住气了?然而扩充后宫是太后乐于见得的事情,因此与皇后商议一番,最后拍板将这件事情定了下来。 皇帝登基以来只选过两次秀,这次不妨将声势弄大,正正经经的再来一次选秀。 皇帝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当即是要摇头的。贤妃有孕的事情,怜妃已经与他有些不高兴了,他暗自自责自己的疏忽,又有心补偿怜妃,奈何太后那边,中堂那边都是要交代的地方,场面上的功夫皇帝不得不做足了。等太后告诉皇帝这事情是怜妃亲自提出来的以后,皇帝没先答应,反而是急匆匆的往广郁宫去了。 太后在后头气的要骂人,手上捏着的茶杯就摔在皇帝的后脚跟了,皇帝看都没回头看一眼。 “怜儿,”广郁宫的正门才映入眼帘,皇帝就忍不住一边快走一边喊了怜妃的名字。一旁的宫人跟的吃力,额角细细的汗珠子滚落下来也来不及伸手去擦一擦。 怜妃有预料皇帝要来,这会儿正端端坐在架子前头绣花,这架势更是把皇帝给惊住了。 “陛下,”她笑弯了眼睛,将那副绣了一般的百子图露给皇帝看,“给贤妃的,好看吗?” 第401章 皇帝连连点头,“好看,怜儿亲自做的,自然是好看极了的”他心里急的火烧火燎,上前扶起怜妃,“怜儿,母亲同我说了选秀的事情,这事情真的是你的意思?” “那是自然,”怜妃放下手里的针线,面上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只唇瓣微微撅起,“前些天,陛下都没怎么过来,妾身一个人想的多了,觉得选秀是好的,以前是我不太懂事呢。” 她这话里有些自责的意思,然而委屈却也掩饰不去,像是惯常得宠的孩子忽然失去了庇佑一般的无助与软弱。皇帝放在心尖上的人,只惯于看怜妃跋扈,哪里能见她如此,当即就将人揽进怀里,连连亲了两下,“阿怜,是我疏失了,母后那里我去说,选秀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 “不成的,”怜妃主动环住皇帝的腰,与他抱在一块儿,“陛下要是为妾身去说,太后定然是知道您是为了谁,到时候不会说您什么,只会更不喜欢妾身呢,” 皇帝实在不知道怎么爱怜怀里的美人儿才是,只能更用力的抱住了怜妃。 怜妃又道,“陛下有子有女,往后承欢膝下必然欢喜,可妾身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下皇帝的心都要碎了,他抱着怜妃,无奈又心疼的亲吻她的脸颊,唇瓣,含糊又温柔的道,“今晚我留在这儿,嗯?” 太后两年前就赐了怜妃绝育的药,这一点皇帝是知道的,因此对于怜妃的话更觉心疼。恨不得将自己有的都补偿了她的空缺。 怜妃欲拒还迎,“随陛下的意思……” 这样讨巧好听的话,怜妃对付起皇帝来,一套又是一套,几乎是信手拈来。诚然太后私底下让人给怜妃喂了绝育药,然而她无法生育是早就注定的事情。从前在漠北那样的境遇里头,她早就自己狠下心来吃了断子的药,这一点她不后悔。 至于皇帝大张旗鼓要选修的事情,没多少天就正式传了出去。但凡年纪满14岁的良家女孩儿,都要一个个的从形容样貌与举止上开始甄选,选中了的,无论出身,一律送进宫去。不仅是京都,整个大齐都是如此。 整个大齐,当然也包括贝叶城。 然而在信使传信到贝叶城之前,这里却还有好一段平静日子要过呢。 周平觉得自己在贝叶城的经历十分矛盾。来前他被隐约告知司元的骄横与野蛮,这与他记忆相悖,自然不愿意马上相信。然而到了贝叶城外头,那重重关卡,进城以后的重兵巡逻又让他心生疑窦。与司元的交谈之中,司元的表现与言行断然不像是个只会舞刀弄剑的武将。可以说既没有文官的过分酸腐,又没有武将的过分粗蛮。 他并不十分清楚贝叶城从前的境遇,可从司元的嘴里叙述起来,如今的贝叶与从前的贝叶已经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周平虽然采信了司元的说辞,然而心里却也隐隐的偏向了他。 第402章 他心里略感抒怀,又饮了不少酒水,等离宴时已经摇摇晃晃要人扶了。 周平微微眯着眼睛从台阶上慢步而下,忽然瞧见月光下一旁的走廊尽头站着两个女子。两个女子听闻人声,正转回头往这边看,两人的目光恰与周平撞在一处,随即让他惊为天人。 蔺子桑身着一件暗粉色的广袖长裙,头发是方才重新梳过的,随意挽起一切,剩下的大半洋洋洒洒的披散在腰间,她的五官本就带着一抹艳色,因而这般刻意自然,便降了艳色,转而多了纯然的青涩。而阿锦则完全不同,她虽只着了一身素色的襦裙,却因为发髻精致,妆容细润而与众不同。 两人回头时神色自然,有讶异,却不见半点无措。 “这倒像是将军府的样子了。”周平喃喃道,心里自然的将蔺子桑与阿锦都当作了司元房里的女人,“天资艳绝,普天之下恐怕也难找出第三个人了。” “都说是个刚正不阿的,我道是个什么人呢,原来不过也是个酒鬼。”阿锦转回头,轻声地嗤笑道。 蔺子桑扯了扯她的衣袖,“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我回去轻松的很,”阿锦指了指瓦背,“从那上面走,左右不过是几步路。” 蔺子桑笑了,“那便随你了。” 夜深,蔺子桑躺在床里,等到迷迷糊糊要睡着之际,才等到司元回来。 “没睡着?”司元解开外衣随意放在一边,弯下腰欲亲吻蔺子桑,却被她笑着躲开了。 “有酒气,”她穿着薄薄的里衣,躲闪的动作间露出了细润的肩头。蔺子桑仿佛半点也不自知,只顺着这个动作坐直了身子,道,“我记得好像有解酒药。” 她一边说一边要下床。 司元随手抱起她,将她放回床里头,自己随即也卧了上去,笑道,“已经漱了好几次口,又喝了蜂蜜水,你的鼻子倒是尖,” “那个周大人,我从前似乎也听过他呢。”蔺子桑环抱住司元,自己随意找了个位置窝好,漫不经心的道,“只是从不知道他的官职如此之高?” 司元还是忍不住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两下,对于蔺子桑的问题并没有避讳的意思,“官职这东西,或高或低不过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并不值得深究,这个节骨眼上,京都会派人过来也并不是很稀奇的事情。” 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从蔺子桑的发间穿过,酥酥麻麻的舒服的她几乎就要打瞌睡。 “我今天倒是瞧见了你的一个老熟人,”司元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道。 “老熟人?”蔺子桑睁开原本已经闭的差不多的眼睛,脸上的疑惑不加掩饰,“我没有什么老熟人呀,” “好像是叫宋白吧?”司元手上的动作停在了蔺子桑的腰上,他低下头看她,“我记着,你的卖身契不就是他偷出去的?” “啊,他竟然来了这里?”蔺子桑的瞌睡虫一下就跑开了,“这个我倒是没有想到的,他与周平一块来的?” “今儿个瞧着应该是的,看来他也算是个有些法子的,”司元不知为什么,笑了起来。 第403章 宋白这样探子身份的人,现在的贝叶城里倘若人找找起来,总也有不少的,他并没有多少特别。 蔺子桑支起自己的脑袋,歪着头看向司元,她的眼睛微微的眯起,带着笑意,“你不喜欢他吗?” 司元的指尖从她的脸颊细细的摩挲过去,反问道,“怎么,桑桑觉得我该喜欢他?” “这倒是不用的,他左右是无关紧要的旁人,只不过我想,他既然千里迢迢的来了,总是要见一见的,”蔺子桑笑着握住司元的手指尖,声音清丽又撩人,一下下像是在他心尖上轻巧的搔动。 司元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在蔺子桑的唇间低下去,“你有分寸,自行安排便是了。” 要见却也不用刻意见,宋白自己有心思,自然会来找她。 周平到达的第二天,竟难得下了一场雨。虽然只有小半天,然而豆大的雨点子却是贝叶城十余年难以的见的。冰凉的雨点浇熄了这北地炙热已久的盛夏高温,中午的时光也终于不再那么难熬起来。 周平有心瞧瞧这贝叶城里白日的景致,因此换上常服,只带了一个随从出了门。 因为是正午过后一会儿,城里的大齐人并不多,他沿着宽阔的主街走了一会儿,只瞧见几家饭馆与客栈里几个来回忙活的店小二是熟悉的面孔。因为下雨,今日还没有人出摊,故而那些异国商人也就没急着出门。周平走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起来。 “赶紧着点!说是昨天就能做成的,怎么这会儿还差一点儿?再有一个时辰就要来收货了,到时候还不好,那就不成了!” “就一点儿了,一点儿,您先去把做好的收拾好,那时候我这儿也就差不多了。” “别踩我脚,看着点!” 一出院子里传出闹哄哄的说话声,与周平一路上看见的冷清形成对比。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往那处大门敞开的院子里看去。 门房里头坐着个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此时背靠门柱打着瞌睡。视线再往里走,就能看见有几十个整齐坐着,手里却针线穿梭不停的女子。又有四五个年纪略大一点的女人在众人座位之间的缝隙里快速的来回走动,手里俱是拿着各色的成衣。再往边上看,还有两个老妇正仔细的拿着各类成衣检查,查好的放到一边,等待折叠规整成一包。 这样成规模的绣房,京都也有,且不少。可在这显然许多东西即使有也不完备的贝叶城里,忽然有这么一处与京都城接近的作坊,已经让周平十分意外。他脸上露出一丝兴味,迈步往里走去。 他的脚步不重,落在地上的声音几不可闻,可门口打瞌睡的张叔还是猛地清醒过来,看见来人便站了起来,“你是?” 周平见这人头上已经有不少华发,原以为是个装点门面的草包,却不料张叔站起来以后模样四平八稳,说话声也气势如虹,挡在他面前仿佛不问出底细就不放人通过。 “这是周大人,”周平身边的随从连忙站到周平身前,皱着眉头道,“你敢拦?” 第404章 “原来您就是周大人,”张叔闻言笑了起来,“昨天听人说您来了,不想今天就有幸见着了,您过来,是要找子桑姑娘?”张叔话虽然说的客气,可是脚步半点没有挪动,依旧直愣愣的挡在周平面前。 周平摆了摆手,将随从遣去一边,开口时语气算是温和,“子桑姑娘?” “就是这处绣馆的主人,”张叔解释道。 “倒是的确可以见一见,”周平笑了,“不知可否放行?” 张叔点头,这才一边转身,一边往里快步走去,“我先进去同子桑姑娘说一声,” 这时候周平还没想到,这子桑姑娘就是昨日夜里他瞧见过的那个卓色少女。 “周大人,”蔺子桑微微福了福身,行了个周全的礼数。 周平讶异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微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忙道,“子桑姑娘?倒没想到如此凑巧,” “周大人过来,不知有何贵干?”蔺子桑不接周平的话,与他保持着客套生疏的距离。 周平原以为蔺子桑是司元的一个侍妾,如今却明白不止这么简单。另者,他又对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的女子经营如此一家成规模的绣馆而大感折服。 这贝叶城里的人与事,每一样是能轻易看透的。 “您是不知道啊,司将军没来的时候,咱们贝叶城的老百姓,过的那是什么日子,那是给人当牛做马人家都嫌你是个畜生!”甘老汉坐在壳大树底下,因为被大官问了话而有些激动,手舞足蹈的道,“那日我在城外放羊,得见司将军带兵到来,那百八十个兵竟能将贝叶城里几千个风国牲畜清了个干干净净,没有人不叫好,没有人不佩服的!” 这屠城的传言早已经在京都里传遍,有听着觉得骇人的,多半也都是拍手叫好的。周平一个文人,从前落魄时也没做过杀鸡宰鱼一类的活,更别说要提刀杀人了。传言中那流遍了贝叶城的血已经看不见了,然而朝野之间流传的贝叶城百姓人心惶惶的传言周平也半点没见着。 他又问甘老汉如今的日子过的如何。 甘老汉眯起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瞒您说,大人,我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啊,就这么给过去了,活的低贱也是一遭吧,与这城里的许多其他人来说,我年轻时好歹还见过咱们大齐人的骨气,可我如今这日子,是我做梦也不能得见的啊,我只怕这真是个梦,一睡醒就没了,” “可不是,”一旁有人搭话,“我听说这贝叶城的收归,也是因为司将军在北地与风国交战,使他打了败仗,才不得不将这贝叶城还给大齐,才让我们重新做回了大齐人,我们如今有的,都是司将军给的,” “不对,”一旁有个小个子的青年笑的憨厚,开口却是纠正,“你忘了司将军说过好几次的事情?这些不是他给的,都是朝廷给的,都是皇上给的!” 这话落音,甘老汉与方才那人,勉勉强强的点了头,算是认同。 第405章 周平问了自己想问的,心里对司元的敬佩多了不少。司将军无疑忠君爱国,然而自己的到来为的就是压住一个可能并不忠君爱国之人。周平心下觉得好笑,越发觉得那朝廷政治都是讽刺。 城外,挖井的事宜一点儿没落下。第一口挖好的井离主城远了些,第二口要挖的井却就在开荒的田地周围,这为的是以后种地取水的方便。 周平在主城里转了一下午,等转到城外,见到的是挽着袖子与众人一起运泥挖土的司元。 “贝叶城里缺水,这是最主要的,倘若能将井挖好,往后定当少了诸多麻烦,且再往后人口多起来,都住在主城里便不成了,迟早是要往外扩的。”司元手握着铁铲的木柄,健壮的手臂上经络纵横。 他说话时没有半分周平印象中武将的粗蛮,反倒是谦和温润,是个实实在在的儒将。有如此之臣,大齐怎能不兴旺?周平偏头,看向那即将落下的夕阳,心头却是充盈着希望的。 宋白在随周平过来的一行人里,位阶算是低得,然而因为他有特殊的照拂,却是那些人里头少有的自由身。他一到贝叶城就与那些人分离而居,自己花了些银子住进了客栈里。 要去找蔺子桑吗?答案是肯定的。可什么时候去最合适,去了用什么说辞,宋白并没有完全想清楚。他坐在饭馆的角落里头,点了两个小菜,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周围来往的异国人。 贝叶城的现状无疑与他所熟悉的环境大相径庭了。 “小哥是刚从京都来的?”小二上完了菜,却没着急走。这时候店里的客人不算多,还可以容着他说一会儿话。 宋白,“你怎么知道?” 小二不甚在意的笑笑,“这贝叶城里,会来饭馆里吃饭的大齐人一只手都数的出来,我没见过你,你自然应该并不是贝叶城的人,”他顿了顿,“另者,你说话的口音与司将军他们都是一样的,我便猜了猜。” 宋白笑道,“猜的是挺准的,我初来乍到,许多事情都不太知道,”他说着从自己的兜里掏出半钱银子扔给店小二,“小哥不如坐下与我说说这贝叶城的事情?” 小二接住那银钱,却没有收下,而是又反手推到了宋白的面前,正色道,“都是自己人,怎么还要这银子?我这会儿还在上工不方便,小哥倘若想找人说话,等我一会儿收了工,说多少都无所谓,” 小二说着又转身去收隔壁桌的碗碟,没一会儿就转进了厨房里头。 宋白在京都还没遇见过不要人银子的。他愣了愣,自嘲似的笑笑,轻声自语道,“这贝叶城果然有几分不同。” 也不知蔺子桑这时候变成了什么样子。 天黑了个透彻,宋白跟着店小二的后脚从饭馆里出来,与他一路说话。终于等店小二不经意的提到蔺子桑时,宋白也装作无所谓的追问了一句。 “子桑姑娘啊?”店小二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避讳的,“子桑姑娘是与将军一块儿来的,如今在城里开了一家绣馆,男女都收的,我听说手艺好的,一天两百文的都有呢,如今不知多少人羡慕里头的女工。” 【小剧场】 皇帝:周平!枉朕对你的期待,你竟然还是被一个心机屌骗了。 怜妃:呵呵,蔺子桑,等着进宫给皇帝当小老婆吧。 撒疯:么么哒!大家女神节快乐。 第406章 “两百文?这真是不少了,”宋白的脚步在夜色中几不可闻,“不过,男的也收?” 店小二知道他必定会因此惊奇,便笑了笑,点头道,“收的,前头收过一个,如今听闻多多少少也有三四个了吧,”饶是天色漆黑,小二也能想象到宋白面上的惊疑。毕竟,任何一个人,就算是知道贝叶城内情的也对此不能完全肯定赞同,更不说一个外来人了。 “贝叶城里的大齐人都散了不知多少年数了,没家的,有家不认的多了去了,生活下去是最要紧的,万不得已的时候了,谁会在乎那面子,”小二自嘲的笑笑,后又满足道,“我小时候啊,做梦都梦见自己去了别人口中的京都,没人欺负我,人人都把我当个人看,不过如今呢,境遇也大不似从前,这般日子,也是人间美事了。” “不像您,”小二又对宋白道,“您在京都生活,无论境遇再差,也比我们好上百倍了。” 更何况,从宋白出手的阔绰,他也并不像是个境遇差的人。 宋白无意于与他解释自己的身份或者编造一重假的经历来蒙混,开口只含糊道,“人上人都能说出些苦楚来,我的日子又怎么会圆满呢,不说这个了,我还想打听打听,贝叶城里有什么其他能谋生的活吗?我到了这里便不打算走,身上的钱迟早要花完,倒不如早些做点准备。” “我们饭馆倒是还招店小二的,就是怕你抹不开面,”这店小二是个实诚人,宋白的问题他有问必答,且句句都认真极了,“另者,外头的许多铺子都有招人的告示,再不济,你去外头开两块地种田也不是不可行,我听说将军派人打井已经成了两处,那两处都是可以建屋住人的,有了就近的井水,那种起地来可一点儿不费力,等这边攒点钱,我也是想去开地种的,还是那个最实在。” “我听人说,这和人书院上学不用银钱?” “可不是!”店小二更加眉飞色舞起来,“教书先生都是京都里来的大官!我最爱听隋大人讲课,他人也十分谦和,如今贝叶城里,没几个人不识字呢,最少的也能写出自己的名字来。” “这儿来看,贝叶城倒是胜过京都了,” “这个不敢说,”店小二正色道,“可脚踏实地的干,日子总是一天好过一天的不是?只要司将军在,贝叶城铁定差不到哪儿去的。” 不过一会儿的对话,宋白的的确确的感受到了贝叶城与京都的不同,这里的干劲与希冀,大过京都城的任何一处,人们简单而纯粹的盼望着美好的明天,无论这明天再多远的以后。 京都城·太后居所。 太后坐在佛堂里念了一会儿经,外头有人通传长福公主架到。太后身形未动,没一会儿就听见珠帘轻轻晃动的声响。她这才睁开眼睛,偏头往一边看去,正对上长福那兴致不高的神色。 “母亲,”她的声音也没什么神气。 “今儿个倒想起过来了?”太后在一旁宫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由着旁人弹了弹衣摆上的尘灰。 第407章 “说来可笑,”长福开口,面上闪过厌恶,“今儿个早上,秦氏来同我说,盼我能给她儿子纳个偏房,” “哦?那你怎么说的,”太后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我自然是不想答应,只是面子上她总是长辈,我只先说这事情不能操之过急。”长福依旧是个小孩子脾气,年岁流转也并不见多少长进。 她从前一天天的盼着司元,想着司元,可自打司元去了贝叶城,她心里也就渐渐的断绝了那念头。可即便如此,她也不甘愿与王征信做一对普通夫妻,处处仗着公主的威严要压人一头。 “你啊,”太后皱起眉头,不赞同的看着长福,“倘若你不愿意,那就给人生个一儿半女的,你虽然是公主,可更是王家的长媳,如今倒还怪人家操之过急了?” 长福一撅嘴,却没挡住太后后面的话,“你已经二十二岁,我同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的皇兄都已经出世,更不说你父皇身边已经多少子女,不过是个偏房,你左右并不心许他,怎么还纳不得了?” “可他娶的是公主!我即使不喜欢他,他也不能有别的女人,”长福面色深沉,眉头狠狠的拧在一处。 太后对她的脾气了若指掌,知道她必然是不喜欢的,可这女儿她纵容了这么多年,也并不见好,她已经不想再由着长福胡来了。 “倘若你不为他纳妾,我让你皇兄给人指一个也是好的。” 太后越气定神闲,长福心里就愈发窝火,然而太后的决定她实际上并无力反驳。话不投机半句多,长福终了还是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距离上一回王征慎从贝叶城派人送来密信已经有一月余,原本商定的半月一回,如今已经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子。多数时候,一个月里能有一封信到手都是好的。 又读了一次贝叶城的闲事杂事与王征慎的一通抱怨,王启正终于失了耐性。他本就不对这个次子抱有做成大事的希望,却没想到王征慎如此不济,半点用处也排不上。反观长子倒是行事稳重,然而差就差在太过于死守规矩,安稳一生倒是可能,可要成大事,却还是差了许多。 王启正一生起伏到了如今,原有渐渐出头的雄心,却不想事事都越发扑朔难以捉摸起来。事到如今去也由不得他优柔寡断,当舍得,不得不舍了。 天色一亮,宋白就早早起来。他在主街上来回走了两圈,像模像样的将招人的地方都问了一遍,然后才挑了一处普通的早点摊子坐下。等两碗豆腐脑吃了个底朝天,他终于远远看见了街角那边出现的蔺子桑。 她似乎踌躇了一会儿才走出来,宋白探头往她身后看去,果不其然瞧见了小虎。 小虎不愿意离开,紧紧的蹭在蔺子桑的脚边,不愿意听从她的意思回去。看着样子却是比在京都城时还赖皮随意了些。 蔺子桑只好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妥协,抬手在小虎的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先让小虎知道这样做的不可行,然后才靠着路沿,慢慢的走了过来。 第408章 小虎被打了一下,虽有些委屈的轻嚎了一声,脚步却轻快起来,一步不离的跟在蔺子桑的身后,一路到了宋白的面前。 “子桑!”宋白猛地站起来,面上满是惊喜的笑容,“好在遇见了你,” 小虎比蔺子桑先反应过来,它猛地跃到宋白面前,满面狐疑的打量宋白。踌躇了一会儿,像是认出了宋白身上的气味,才慢慢的将自己尖锐的獠牙收起。尽管如此,它挡在蔺子桑身前的动作却没有变。 小虎从前就不信任宋白,这会儿也更就好不到哪里去了。 蔺子桑的脚步停住,面上的惊讶慢慢的汇聚起来,她上上下下的看了宋白,半点儿没有掩饰脸上的惊诧,“你怎么到了这里,京都那边有什么变故?” 她一边问一边指了指绣馆,“进去慢慢说。” 宋白见她待自己并不算生疏,心里松了一口气。 待两人在绣馆里间站定,宋白才将自己想好的借口娓娓道来。 “我从前的营生,你是知道的,”宋白对此脸不红心不跳,“俗话不是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么,后头就那什么,被人抓住了一次,京都混不下去了,我托了以前的弟兄,才让他给我弄到了来贝叶城的人马里头,总之就是这么点儿事,如今算是准备在贝叶城里扎根了。” “哦,这倒也成的,贝叶城现在最缺的就是人,你留下了,只要别走从前的老路,总能有份生计。” 蔺子桑抬手将被小虎抱住啃咬的椅子解救出来,然后才接着对司元道,“你总不会还想在这里走从前的老路吧?” 宋白面上露出犹豫,间接认了这个回答。 蔺子桑神色一敛,正色道,“你倘若还想这个,那这贝叶城便更不是你呆的地方了,” “可我从来都是靠走小道过活,如今一时之间让我改,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好。” “如果你有心,”蔺子桑面上显出几分柔色,“将军那边,我如今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为你去说一说,谋一份军营中的差事也不是不成,走小道的事情,你在这里提一提就罢了,假若干涸别人说,这贝叶城里的官兵们可不像京都城的好糊弄,”她说话的声音越发的轻下来,说出来的话也真心实意。 宋白心中微微动了动,他想着利用蔺子桑,并没有想过蔺子桑待自己如此真诚。可是事已至此,他就算动摇犹豫也没有半点用处。宋白即可便又硬下心,顺着蔺子桑的话道,“军中恐怕对我也并不容易,唉,我只是说说,早上时已经去许多地方打听过,找一份工是不难的,只不过如今看你过的比京都好的多,往后少不了要受你的照拂。” 蔺子桑与司元的关系,由此看来不知比从前亲密了多少。宋白心中微定,嘴上说出一番有志气的话来使蔺子桑宽心。 蔺子桑继续抛出稚拙不知事的神态,点了点头,“往后能帮的地方,我自然会帮你一些,不过多还是要靠你自己。” 小虎在一边转了两圈,随意的在蔺子桑的脚边趴下了。 【小剧场】 小虎:谁也不许与我抢子桑! 宋白: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错把心机婊当作傻白甜。 楚钰:↑头一次听说有人把自己蠢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第409章 皇帝算错了,王启正算错了,可他们算错的地方又何止一处。 城外的井陆续打好,除了路途较远的那一处,也一共有八处恰选在差不多东西南北四角之处。贝叶城里人员并没有达到饱和的状态,然而司元却也有意思让里头的一部分人搬到外城居住。一者是为了将过于密集的人口扩散开来,二者则是为了另一重更要紧的真正打算。 漠北驻扎的士兵有十几万,这十几万人里头,真正在司元手下的有一万余人。这句话里头的真正,意味着这一万人是司元手下的兵,且只是他手下的兵,连皇帝的调遣都不管用,朝廷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这些家里无依无靠的士兵,在陆续的几场战争里头被上报成了已经亡故在漠北的人,就这样一个个的瞒了下来。只不过战争一停,军费就日渐捉襟见肘。倘若皇帝没有开口让司元到贝叶城来,这一万人左右是无法再藏的更久。可如今,这一万余人就在这贝叶城里光明正大的生活着,没有人能看出什么不同来。 司元要做的不过是将这一万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找一条合适的出路。他从漠北到京都,再从京都到贝叶城,这一步步走的稳妥,一步步却都是皇帝与王启正为他铺的路。 陈拓带人探勘了各处井水的水质,均是上乘。贝叶城里虽然少水,然而在这北地已经算少有的多水之地。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这水井挖的这般顺利,这贝叶城地还藏着如此的水库。 司元并不想立刻走上与皇帝的意愿背道而驰的地步,可他也从来不想听一个庸君摆布。至于王启正,他是真君子或是真小人,司元更不感觉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他要的不过是顺心随意,而这的前提是他有足够的筹码。 随着七月将进入最后几天的倒数时,从京都城来的降旨到了司元的面前。 来年开春,皇帝要选秀女来扩充后宫,因此贝叶城也要选出年龄操守合适的女子前往京都。司元垂目,将那些条件一条条的看过去。年龄十四岁以上,二十岁以下,要求能书能写,面容姣好,会流利的大齐官话,擅长女工刺绣精通厨艺。一类一类,一条一条,凡有人想得出来的,基本都明确的标明了。倘若真是用来选作秀女,许多条款未免苛刻,然而若是用来选出一个特定的人,这些条款则是在贴心又实用。因为这些条款无一不在指向一个人,司元如今日日抱在怀里放在心上的人。 不过皇城来的告示,贴还是要贴的。司元面色微沉下,却也将东西给了陈拓,由他交给下头的人去办妥。 陈拓不知司元为何忽然变了脸色,等到了外头自个儿将告示展开看了,才瞬间了然。他不难想到这事情是谁办的,只不过没有想到事到如今,怜妃依旧执着于此。 不撞南墙心不死,又何必牵扯上另外一个人。 第410章 陈拓想起从前那个洋溢着欢畅与希冀的女子,如今的怜妃已经渐渐的与他记忆中的模样远去了。 这选招秀女的告示一贴出来,立刻在贝叶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人最初不知秀女与绣女不同,读字读了半边,还兴冲冲的跑去绣馆喧哗。一口一句,“出来,出来,皇上要你们进京都,进宫当娘娘呢,” 这可是新鲜的,惹得绣馆里的女工难得放下了手中的忙活,后脚踩着前脚的往主街上去。蔺子桑落在后头,心里却也有了好奇,跟在人群的最末尾。等她到了地方,告示旁边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像是个铁桶般,一个字也瞧不见了。 “子桑,你随我来,”陈拓从一边的人群里走出来,对蔺子桑招招手。 蔺子桑提起裙摆,跟着陈拓从一边的小巷子拐进去,一路到了边上的城楼里头。司元平日里就在这处办公,蔺子桑是知道的。此时这地方相对于主街上的热闹,显得冷清极了。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蔺子桑足尖点在台阶上,面上显出一点忧虑。 “也并不算什么大事,”陈拓没有回头,“只是我觉得这会儿将军应该想要见你。” “见我?”蔺子桑疑惑的语调还没等转回个弯,台阶上头正对着的大门已经猛地从里头被人拉开。司元听见外头的人声,心头的那点焦躁更甚,他从中分辨出蔺子桑的声音,再也忍不住快步走了出来。 “怎么了呀?”蔺子桑的脚步由是停住,她的脸上露出细软柔和的笑容,轻声的问起司元此时脸上显然可见的不喜。 “你同我来,”司元执起她的手,重新带着蔺子桑往城下走,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备马!” 红棕不知从哪儿应声而来,快步奔跑着来了一声响亮的马鸣。蔺子桑的裙摆在她被拉扯着快步的奔跑间高高扬起,她脸上的惊诧都来不及收去,人就已经被司元抱到了马背上。 红棕几乎在蔺子桑上马那一刻就立刻飞驰了出去。司元没有说一句话,它却像是能感知到司元不平稳的心绪。风声夹杂着周遭破碎的人声往后疾速的退去,蔺子桑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失控的红棕,如此失控的司元。 她偏头,长而柔顺的发丝就从她的侧脸抚过,被疾风夹着扬到了司元的面颊上。 “怎么了,”她这时候才显出一丝焦急的神色,同时将手放在了司元的手上,略带着安慰询问道。 此时红棕已经跑的距离贝叶城主城很远了,司元深深的看了蔺子桑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头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一口。 那力道太大,几乎撞到蔺子桑的牙齿,她微微的皱起眉头,心头却因为这个动作安稳了些,并又更加不安了些。这个时候,会出什么事情呢?方才主街上,大家又在看些什么。能够影响到司元的情绪,那必然是大事,只是这大事是什么? 京都城,只有这三个字,蔺子桑暂时什么也猜不出来。 红棕的步伐最后慢慢停在了两天前最后打好的那一口井边。 第411章 蔺子桑被司元从马上抱下来,她略一犹豫,还是露出了一点微笑。一边将自己的发丝从脖颈与脸颊上拨弄下来,一边说,“头发都弄成这样了,一会儿还怎么回去呢,方才我那里的账目才算了一半,小虎还在屋里,它最顽皮……”倘若动了我的算盘,我就不记得自己算到了哪里呀。 不等蔺子桑说完后头的几句,沉默了半晌的司元终于开口了。 “我们成亲。” 简单四个字,让蔺子桑的神色僵在了原地。她得到了最有用的讯息,却依旧无法从这突兀的一句话里明白司元的意思。 “成亲、”她面上的神色变得更加难以捉摸,蔺子桑仰头看着司元,只问,“这个时候,为了什么?” 司元将手放在蔺子桑的脸颊上,低头轻柔的含着她的唇角吮吻,“京都那边的意思,要招秀女,你的身份,左右都说不过去,倘若不如此,” “我就要以秀女的身份去京都了?”蔺子桑接下了司元的这句话,心里反而轻松起来。 司元正是这个意思,因此没有否认蔺子桑说出的话,只道,“这是最快最好的法子。” “可法子有很多,”蔺子桑看着司元的眼睛,“户籍上可以暂时没有我这个人,左右贝叶城如今的户籍并没有与京都城里连接,或者,我可以依旧故作奴籍,那么我更没有资格参选。” “贝叶城里没有奴籍,这一点京都是知道的,”司元拧起眉头,“你不愿意嫁?” 他头前从没有想过这个答案。司元是有些自负的,无论哪一个方面,感情也不例外。蔺子桑在与他的感情天平里,从一开始司元就从没有否认过自己与她位置的不同。他自然而然的随意取夺,蔺子桑均以欢喜的,愿意的姿态将自己交给了。于是这个时候,司元也并不认为蔺子桑应该,或者说,蔺子桑会拒绝他的意愿。 可蔺子桑现在,明明白白的,的确是不愿意的意思。 “可以抹除我的户籍,”蔺子桑没有正面回答司元的问题,只语气平稳的重复了一边自己的意思。 “为什么,”司元显然动了怒气,他身上撒发出的不悦几乎到了骇人的地步。 “因为我与将军,实际并不相配。”蔺子桑没有停顿,她仰着头看着司元,目光里似乎依旧是两人初时时候的热烈与情愫,然而她开口说出的话却是真真切切的扯开了司元本不在意,却又发现的确存在于两人关系之间沟壑的那一点,“我嫁给您,普天之下也不会有人说相配。” “更不说,”她笑起来,顿了顿,“嫁娶之事,定要知会长辈,我这边没有其他可说,然而老祖宗哪里将军怎么能一句不说,说是一茬,可在这个当口,皇帝要选秀女,你便娶了我,不说皇帝怎么想,就在这天下人心里,你娶了我这样一个人,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怎么想,我并不在意。这句话梗在司元的喉头,不知怎么说不出了。他可以肆意,甚至有时刻意将肆意玩弄于掌心当作自己的筹码,然而蔺子桑不行。 即使一天天在改变,她依旧与自己离得很远。 撒疯:我觉得说好的虐司元很快就来了。这几天上海杭州嘉兴金华来回跑,已经累傻了嘤嘤嘤 第412章 蔺子桑脸上的笑容透出涩然,她将两人之间存在已久的问题尖锐的剥离显露了出来,司元不能不认。事情的解决纵然有千百种办法,然而却难有一种是此时司元想要的。他可以即刻给予蔺子桑无限的荣光与地位,却也无法由此弥补两人之间存在的空隙。 事实上,这种差距,短时间内没有人能够将之消融。这里头的问题蔺子桑比谁都明白,也比谁都想的透彻。在外人眼里,她已经的运气已经极好,甚至应该抱着感恩戴德的念头答应司元的求婚。可蔺子桑不这么觉得。她与司元之间相差有多远,只有她与司元自己清楚。这样的差距不仅不会因为感情的日渐融合而消失不见,反而会成为一根隐刺埋在那条感情线的中间,随时随地,在不知什么时候成为一个刺痛人心的隐患。她在这个时候接受司元的任何承诺,无疑等于将自己定位在了现在这个位置,她低,司元高,所以他的任何予取予求都算作合理。即使用爱和喜欢的名义,蔺子桑也无法接受。 或者说,她更加明白,弱势带来的柔顺也许会引人一时心悦欢喜,然而弱势的背后却是只能依仗男子的无力与可怜。她母亲算是通情达理,却也将自己的一生绑在一个男子身上,无论那男子多么颓败,多么令人作呕。男女之情能带来欢愉与欢喜,却不该立时成为一个人的全部。特别是,在自己并未强大,毫无筹码的时候。 等有那么一天,她与司元比肩,那个时候她才能自如的站在他的身边,司元给的她可以不要,司元不给了,她便可以抽身离开。 将时光倒回去,扪心自问,倘若初见司元时,他不在那样的位置,没有那样的气势,只是一个普通打扫院子的小厮,那么自己会心许于他吗?蔺子桑当然知道自己不会。他强大,强大到让人生畏,才足够让人敬仰。她下了决心,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没有一点儿私心那是笑话。 可男女情爱又那么不可控制,总是她时时刻刻都希望自己头脑清明,即使她的笑貌谈吐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别有意味与试探,即使她一点点刻意的希望司元更加看重自己,心悦自己。 这一切都不光明正大,在别人眼里的每一份真心,她都只交出了六分,这一点蔺子桑也不否认。那一个个冷夜的寒风里,那一晚晚草垛当床的夜里,她那么急切的想要改变自己的命数,她那么急切的不想复制一点儿她母亲的生活。 蔺子桑垂目,避开司元冷下来的目光,“倘若将军执意,子桑便全都依你。” 司元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劲很大,几乎让蔺子桑要痛呼出声。 “全都依我。”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这四个字。她将两人之间的差距表明,却又不愿意明说,转头又泫然要落下泪来。司元心中翻搅起酸胀的滋味,却又心疼多过恼怒。 蔺子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司元是清楚的。他头一回见到她时,她比如今稚嫩许多,甚至很多时候情绪外露的显然而清晰。面对她想要的,蔺子桑并不显得急切,而是小心的恪守着底线与礼节试探着前行,这并不是真正的将礼节当作一回事的表现,他知道,她只是怕出一点错,怕被揪住一点儿把柄。 到了如今,即使她在改变,这一份谨慎都从来没有变过,甚至反而越加的防备起来。她实在聪明极了,一边将自己保护好,一边将问题抛给他,即便知道蔺子桑的七八成打算,司元却也完全无法做到从前那般的冷静自持。他忍不住去想,那两三分他也猜不透的蔺子桑的心思里头,到底有几重已经做好了离开他的准备。 即使他占了她的身子,她却也半点不受此影响。司元曾经以为将蔺子桑牢牢地抓在了手里,也觉得她身为女子再独特能有什么不同,可事到如今他才不得不承认,蔺子桑宛若一条腻手的小鱼,不动的时候让他相信自己已经对她有全然的掌握,可她不过甩了甩尾巴,他就已经开始害怕起她要溜走了。 “不要说这样的话,你到底在想什么,全都告诉我,”司元低头,强迫性的抬起蔺子桑的下巴,使她已经流了眼泪的小脸对着自己。他的目光里是汹涌的怒火,然而多半并不是针对蔺子桑,而是针对自己。 蔺子桑抿了抿唇,一颗咸涩的泪珠就滚进她的唇瓣中间。她没有说话,反而用那沾了水光的粉色唇瓣迎向司元,将那一颗泪珠的咸涩化开在了两人的口中。 越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越不能沉迷,要将自己全盘交托给他的心思越需要克制。 蔺子桑主动的深吻迎上司元的怒气,将他的情绪以无奈又包容的姿态给拥抱进了怀里。 “你能等等我吗,”呼吸的间隙里,她轻轻开口问道。 等我变得更好,等我变得更强,变得不再依靠任何人。 蔺子桑的双手患者司元的腰,紧紧扣住,她仰着头,目光温柔又执着,这句话是说给司元听得,更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司元低头,伸手无奈的将她狠狠拥进自己的怀里,明知两人之间原本那层没有明着撕去的已经在这一天被剥离的清清楚楚,他却愿意等了。 她是不一样的,半点不一样,此时此刻这点不同不是因为蔺子桑出众的外貌,也不是因为她纯然的欢喜,而是因为她的果敢与自信,甚至于说,她的那些被司元看在眼里的手段与心机都不值一提。他喜欢她,是因为她一天天用委婉而温和的方式直截了当的告诉自己,感情在双方之间需要平衡。 司元曾经站在高处,对蔺子桑给予的每一份关心与喜欢都习惯性的带着高傲。蔺子桑明白这一点,却因此愿意忍耐,她让司元越来越喜欢,越来越离不开,自己也捡起了每一份尊严的时候,她开始抗拒司元这样的做法。 司元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却不得不接受被蔺子桑柔和却带刺的方式告知自己曾经和如今做错了。或者说,用蔺子桑的角度来看,她并不完全会去指责司元曾经做法的对与错。她站在低处,司元站在高处,他的任何举动对她来说便都不会单纯亦或是和缓。故而,司元从前并没有什么错。只不过是如今她不再愿意这样了。 另一边,说到贝叶城里因为那一张告示所掀起的轩然大波很快又慢慢的平息了。原因无他,只因为这里的大齐少女没有几个是合乎要求的。从前风国人在时,大齐女子多被迫从妓,这是很多人无法自我选择的。附和年龄段的少女们均不是处子,其他的人不是年纪太小就是年纪太大,最后零零散散也只找出三个过得去的来看,择日就要开始多读书多练大齐话,等着来年开春往京都城送时能够得了皇帝的欢心。 这件事倘若不是一开始就直接奔着蔺子桑来,司元也并不会很在意。皇帝那里这时候并不会泛起多大的波澜,倒是王启正那边,司元有心让给他一个警醒。 贝叶城的防备一向很足,别的不说,就说在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队伍里头,就很难将私自往来的信件送出。王征慎自打到了这儿,虽说时时往外送东西,也有两手准备,可还是无法避免的处处受着司元的桎梏。 时间转到现在,原本京都城那边与王征慎密切的联系忽然就少了起来。司元明白这个时候,王征慎大抵是将要被当做一颗弃子。毕竟,王启正那老狐狸,他在明路上安排了一个不成事的次子,定然就没有将全部的赌注压在王征慎的身上。从一开始到现在,王征慎多的用处也不过是掩人耳目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罢了。 至于私底下军中有多少外热的耳目,他们又是为了什么潜伏在这贝叶城里,大大小小的眼线司元不会一个个去查清楚,当然也没有这个人力与一个个查清楚。他如今要做的,也不过是在王征慎被彻底抛却之前,用这一枚弃子去摆王启正一道。 “将军,”陈拓拎起手上的纸张,垂了垂上头还没有完全干透的墨迹,“你瞧瞧这一张写的如何?” 陈拓极其擅长模仿他人的字迹,自打来了这贝叶城里,那些来往的密信,无论是出自谁的笔记他都要临摹一番。到了如今,王征慎、王启正、甚至皇帝圣旨上的笔记他都学了个十成十,就算是放在一模一样的放在眼前比上个三天三夜恐怕都没有几个人能看出哪一分是原稿。 司元偏头看了一眼,手上正在书写的动作没停,“你觉得差不多就成,这事情本来也就是随意让皇帝起疑心。” “这事儿怎么能随意呢,”阿锦从外头带着食盒推门进来,“不太赞同的道,阿拓来吃饭!” 司元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自顾自的低头了。 “我听说那个叫宋白的毛头小子,这几天天天往绣馆去呢,”阿锦将食盒放下,一开口的话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 撒疯:还有一分钟就过12点了,时间紧迫所以三更一起贴了!这一段心理活动比较多,明天我看看可能还要细修一下,不然好乱,然后就这样! 第413章 司元手上书写的动作没停,笔尖却重重往下顿了顿,导致原本写了一半的纸张上莫名的横亘着一条突兀的粗痕,一张信纸算是废了。 阿锦权当自己没有瞥见这一幕,在一边与陈拓说话。 “这一回要忙多久呢,我想去外头转一转呢,”她语带抱怨,在贝叶城这许久憋着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阿锦是个跳脱的性子,又是直来直往惯了的,自然不喜欢这样拘束在一处不变动的生活。她说着又扭头与司元道,“主上,总有一点事情是可以交给我去做的吧?无论是京都还是哪里,我都去得的。” 司元这才放下手上的毛笔,又将自己手下的纸张随意拿起揉成一团扔到一边的地上,他冷着脸道,“近来无事,只贝叶城里还不免有些繁琐杂事,你且与陈拓留在这里,哪里也别去。”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留下个委屈极了的阿锦不管。 阿锦见他出门,回头伸手就捶了陈拓一计,骂道,“你也不为我说说话,就让我一个人?” 陈拓很无奈,他伸手抱住了阿锦,又哄又劝的,“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主上与子桑那边不似从前安稳,他心头总是有些不快的,你还偏偏喜欢拿话刺人,” “这倒都是我的错了?”阿锦皱起一张美艳的小脸,眸子中间寒光骤现。 陈拓哪里敢真承认,连忙摇头否了自己刚才的说辞,“自然,另者来说,主上的脾气一向都是难以捉摸的,这也不能全怪你,” 阿锦娇娇气气的哼了一声,随手一扬将自己手上的一颗豆子泄愤似的扔了出去,恰好砸在外头的一块青砖石上,落下一个肉眼可见的小坑洞,她嘟嘟囔囔道,“左右主上有不对的地方。” 她心里喜欢蔺子桑的为人,因此也不管其他,即便不知道他们两个感情的内情也愿意先站在蔺子桑的那边。先不说这层关系,就说随意让别人来看看,也没人会觉得在蔺子桑与司元的关系中蔺子桑能占了上风。 “到底是他们自己的事情,”陈拓微微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的拍了拍阿锦的肩膀,“你莫要多管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阿锦自己清楚,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宋白这些天的确往蔺子桑那里去的很勤快,他是个机灵人,来到贝叶城没有多久就花钱托了层层的关系做起了送货的活计。这货物以贝叶城为和重点,送往各个不同的国家与城市。宋白不过来往了两三趟,就已经攀上了不少熟络的关系。只是他没想到蔺子桑会主动找到自己。 绣馆里的生意是一天天好起来了,可是这还不够。或者说,蔺子桑还是觉得太慢了,如果能更快一点自然是最好的。贝叶城与大齐的联系除却名义上的同宗同族,如今更多的却全依仗在虚无缥缈的言语之上,而实际上,要论起做生意,那南边的一整个富庶的大齐才是做生意时最应该先考虑到的地方。 绣馆如今主要的活计来自于北方各个国家的衣料担子,绣馆里的工人渐渐的多了起来,每个人的受益也就慢慢的没有从前多了。即便是有许多新的订单慢慢涌来,时间长了却也还是不够的。不够是一个方面,等着别人送生意来又显得十分被动与不稳定。蔺子桑左右想了想,还是打算化被动于主动。 她挑了许多种折中的花色,既带着北地的异域风情,又有大齐一向偏好的风雅,两者合在一处新鲜有趣也十分好看。她先让人做好了样衣摆到外头买。绣馆门口前如今每天支起一处小摊子,上头例行要摆上两三件新花色的衣裳,虽是样衣,然而有人倘若看中了也是可以买的。 蔺子桑对这个打算原本心底还是存着一些疑惑与不确定的,因着这事情怎么说都是头一回。不过没想到的是,这衣服挂出门去的第一天就恰好被路过的周平看见了,他素来是个爱好风雅的,对穿衣打扮也格外看中。那会儿一见着这别致新颖的衣裳,眼睛就亮了,当即让人进门问了价钱,二话不说买走了。 蔺子桑趁着他没走远,赶上前去请教周平的看法。周平得知蔺子桑打算将这些衣服运回京都城贩卖,对此大为赞赏,并说倘若运去京都城,定有不少人抢着要呢。 有了周平的话,蔺子桑在心里又是多了几分把握。她命人将几样脱俗的花色各赶制十件,拢共加起来有一百件,先将这些让人运回京都城看看能卖的如何。这是一个,另一个,京都城与贝叶城来回路途遥远,中间的波折无数,故而来回这一趟定当要做的值当。她已经看好了另一处铺面,准备去时送衣,回来时带许多贝叶城没有的京都杂货,也算是来回都用了个透彻。 至于这运货的人选是谁,她准备将这事情交给宋白。宋白是个机灵的,在明白蔺子桑的意思以后,立刻前后保证了自己必当将事情办的妥当。他心里头暗喜,将这当作来往通信的绝佳机会。一边感叹蔺子桑的愚笨与天真时,一边多少有些觉得自己愧对于她的信任。只是他不知道,蔺子桑本来想要的就是让宋白趁着这个机会与京都那边的人重新捡起联系。 他可以利用自己一步步往上走,自己自然也可以利用他。宋白走的越高,知道的越多,那么蔺子桑或者司元能够利用他的地方就越多。这种时候,或者明白或者愚蠢,谁也说不清楚了。 宋白谈妥了明日出发的细则又拿了蔺子桑交给他的定银,心里止不住的雀跃,脚步飞快的贴着墙往一旁的小巷子里走去。 司元不在,蔺子桑不在,他方才特意去看了书院里的司信泓,确定了他也并不在将军府上,由是宋白才大着胆子,敲开了将军府的后门。 扣了三下,又扣了两下,最后是一下,里头就有人来开门应声了。 子兰听到这熟悉的暗号,心里有些惊疑。不过惊疑归惊疑,她到底还是飞快的赶在芳然与芳意注意到之前从房里溜了出来,然后又支开阮朗,独自打开了后门。 门口的少年时子兰没有见过的。面对宋白的稚嫩模样,子兰眼里有不信任,脸上却是笑道,“这位小哥,不知道你要找谁?” “子兰姐姐,”宋白开口直接的叫出了子兰的名字,“我找你有事相商。” 他接着念出了街头的暗号,使得子兰完全信任了他。只有皇帝手下的探子才知道这个暗号,且位置不会是一般的探子。 “你是才来这贝叶城?用的什么身份?”她一边小心的从门里出来,确保自己没有被人看见以后又带着宋白飞快的走到另一边的一条死胡同里头,十分谨慎的开口问道。 “我用的身份自然比你的妥帖,”宋白却不多说,只问道,“你有什么带不出去的消息,告诉我,我明日就要出发去京都,到时候转接起来比你不知道方便多少。” “我怎么能相信你,”子兰并不满意宋白的答案,“兴许你是别人派来故意套我的话的呢,” 宋白冷笑一声,“我是故意派来套你的话的,你自己想想,倘若我是司将军那边的人,我还有这样的性子与你周旋,且不说我不会,就是司将军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当你还有命活到现在?” 子兰脸上犹疑的神色一滞,一时之间却也还是不知该不该相信宋白。 宋白没了耐心,索性将自己的袖管往上以撸,露出上头一处隐约不明显的痕迹,那处痕迹下不甚明晰的花色,子兰自己身上也有。凡是皇帝手下的探子身上都有。这下,她才算是将自己的信任给了宋白。 “你来了这也是好的,不过谨记万事小心,”子兰脸上露出疲态,“我在这里这么许久,为了不露出马脚废了不少心力,得到的又有消息却没有多少,这时候马上给你却是不能的,你等今晚三更天时过来,我将东西交给你,你到了京都城里要想办法将消息传递上去。” “那就这样说好了,”宋白点点头。 隔壁巷子里传来一点人声,嘻嘻闹闹着经过了。子兰与宋白对视一眼,各自用了法子翻墙走了。 阮朗躲在一边的墙根后头瞧见这一幕,等两人都走远了才站了出来,想了想后去了司元那里。 他去城楼上头却没有找到司元,问了卫兵也不知司元的去向。陈拓与阿锦更就没话可说,这让觉得自己掌握了不得了的消息的阮朗有些郁闷。 另一边,司元的脚步正停在绣馆门口。 绣馆里一如往日,十分热闹喧嚣,他的目光不等触及蔺子桑就先与其他很多人对视上了。 那些女工们平时都是咋咋呼呼的性子,却不想在见到司元以后,猛地就停住了。不是吓得愣住就是面颊通红,只有一个平日里与蔺子桑要好的玉儿留着几分神志与体面,却也还是慌慌张张的往里头跑去,到蔺子桑那边报信去了。 而司元迈开脚步,由远及近的往里走去。门口的张叔问都不敢问,哪里还敢拦住。 第414章 司元一直以来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他在战场上冷绝无情的名声,一件就是他不近女色的传闻。大齐男子成婚的时间普遍不完,普通百姓家里多也不过二十岁或者二十一二便定要有个家室。更不说那些个皇权贵族,无一不是早早的就通晓了女色又往房里收了人。司元虽然说早年间也有过一个侍妾,却在那侍妾难产而死以后再未曾往房里纳过人。有传闻说他本就不喜女色,也有传闻说他对那侍妾用情至深。不管哪一种,都没有人能说的明白,亦或是对自己的说辞又完全的自信。 可只要司元的房里一天没人,就会有人觊觎他身边的位置,更不说这个时候三妻四妾都实属寻常。他年轻有为,建立此等功业,在大齐国里的青年才俊中都是拔得头筹的。回望京都,叫得上名字的有长福有卫羡,叫不上名字的那更是几乎难以数尽。七七八八往秦阳侯府送的歌姬舞姬都不知道有过多少。只不过司元的性子难以捉摸,到如今也没有多少人能抓准他的口味。 贝叶城里的女子对司元的敬仰又与京都城里的完全不一样了。京都城里的人虽然赞叹司元的建树,然而终究都是纸上或者口中的空话,没有人真正见识过漠北的残酷。可贝叶城里的人不一样,他们曾经真真切切的被踏入泥里,碾进尘埃里头。司元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英雄,而是一位真真切切的救世主。这一份仰慕与尊敬几乎渗进每一个贝叶城子民的心里,甚至不是京都城里的那个帝王能够与之相比的。 至于司元与蔺子桑的关系,众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他们两个人总归是有亲密关系的,可是这份亲密的关系到了什么地步却少有人能够描绘或者了解的清楚。 多总不过是司元身边的一个侍妾吧,大多数人都脱离不开这个想法。一个蔺子桑的存在并不妨碍其他许多人对司元倾心,相反的,有一个蔺子桑的存在反而让许多人对自己有了信心。你瞧,将军身边也并不是真的不能有人的。蔺子桑可以,其他人怎么就不可以?好皮相,好颜色的人放眼这天下可多了去了。 女工们一边害羞与赧然,一边却忍不住将自己的目光瞥向司元。她们红着脸不知如何举止,眼见着司元的脚步停在了大厅里头。虽然说这里并没有多少男女避讳着不相见的规矩,然而大庭广众被一群女子围绕着总归是不合礼节。司元因此不过是顿了顿,立刻又顺着自己的视线调转了脚步。 这个时候他在绣馆里头引起的骚乱已经足够吸引蔺子桑的注意,她在玉儿的告知下,快步的从里屋走了出来。 “将军,”她有些惊讶,隔着两步对司元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自从上次两人深谈过,司元与蔺子桑虽然依旧同住一屋,可却因为彼此错开了来回出门的时间而有些日子没有好好说话了。 第415章 “我听周大人说,你有与京都城通商的打算,”司元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他错开蔺子桑往里间走去。 蔺子桑嗯了一声,又连忙转头嘱咐玉儿督促女工好好做活,自己则跟上司元的脚步,又转头将里屋的大门给关了起来。 原来是公事。众人听见司元的话,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面上不由都泛起鲜活的想要讨论的欲望。玉儿还从没有这么近的见过司元,因此脸上的红晕也是挡不住。只不过蔺子桑嘱咐了她的话,她还是听的。 “别看了,别看了,也不怕司将军怪罪!”玉儿压低声音道,“这活少做一点就少一点银钱,你们今儿个都不在意了?” “左右是几个铜板的事情,平日里谁能这么近的瞧过将军呀,”女工里有人哄笑起来,不过声音却也并不敢提高。 “就是说呢,”又有人接着道,“我从城楼下头遥遥的见过几次将军,他看着是个极其温和讲道理的人,哪里会因为我们多看他几眼就降罪下来?” “哎,你们说,将军与子桑姑娘,会不会真是外头传言的那种关系?”屋子一角,有人挤眉弄眼的挪揄道。 玉儿听了皱起眉头来,“说什么呢,什么‘那种关系’,本来没什么的事情到了你嘴里偏生就不好听起来了。” “我这说的是实在话,”那人得了玉儿的指责,浑不在意的接着道,“就算是那种关系也无碍呀,子桑姑娘人也极好,与将军并没有半点配不上的地方。” 一时之间大厅里讨论声一片,弄的刚从书堂里回来还没来得及放下书包的小刀有些诧异。 “张叔,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张叔顺手接过小刀手里的书包放到一边的门房里,又对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将军来了,这会儿正与子桑姑娘在里头说事情呢,至于她们这些人,就是太闲,你不用管。” 小刀点了点头,又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然后在门房处洗干净手,最后才向里头自己的位置走去。 他如今暂时与张叔住在门房里,准备等攒够了银钱再想办法造房子,到那个时候再考虑安身的居所。绣馆里的女工们对小刀已经十分熟悉,见他回来都笑着与他说话,早就没有初时的防备。 “小刀,今天回来的挺早啊,是隋大人讲课吗?” “是,隋大人今日有些事务要处理,给我们讲了课以后便让我们自己温习,那些书我已经看了三遍,想着先回来也没有太大的所谓。”小刀一边说一边摆开自己面前的架子,从早上留下的进度开始绣起来。 司将军在这里,尽管小刀原先没有多在意,可在众人轻声却热烈的讨论下,他也慢慢的将视线往里屋的门上放去。 屋里的人在做什么呢? 蔺子桑原本听见司元的语气生硬,以为他应当真是与自己来谈论正事的。也好,她思虑着不管司元对局势有多少掌控,本来就要将宋白的事情与他讲明。只是她没有想到,她才将门关好,还不待完全回身面向司元。她的腰肢上就多了一只浑厚有力的大手,猛地将她拉向了司元那边。 第416章 他的手掌灼热,立刻从她的腰间往上滑动,最后停在蔺子桑的蝴蝶骨下面,隔着薄薄的衣衫轻轻抚触她,动作亲昵而暧昧。 司元一点都不像是来与蔺子桑谈正事的,他低头,呼出的气息抚在她的脸颊与耳侧,两个人贴的极近,近到一偏头就能亲吻在一起。可他开口时说的话却依旧正正经经,“与京都城通商倒是没有什么,只不过这里头你有几重打算?” 蔺子桑原本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慢慢的往上环住了司元的腰,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心底觉得踏实了不少。 “两重打算,”她道,“一来,与京都城通商的确有诸多好处,不仅仅是与京都城,这沿路的诸多城镇或大或小都不是没有生意做,二重来说,宋白这一枚棋子不好好用上倒是浪费了。” “你可知道宋白是皇帝的人,”目光触及她白嫩的耳垂,司元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垂头将之轻轻的喊住咂弄。 又酥又麻的触感从耳畔传来,蔺子桑嘤咛一声,多花了点力气攀附住司元,又有些无可奈何的道,“将军,你这样,我怎么与你好好说话呢……” “本就没让你与我好好说话,”多日未曾亲密,这一点戏弄岂能轻易满足了司元。他一把抱起蔺子桑,自己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头,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抱着。 “我知道宋白是探子了,”蔺子桑因着司元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脸上多了点笑容,她含笑着垂头将自己额心抵在司元的额前,“只不过并不知道他是哪一方的人,我想的是,与其被动的让他探知,倒不如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人化作己用。” 司元一开始的确没有想到蔺子桑抱着的是这样的打算,他原本预料的不过是她与宋白周旋。 “你胆子倒是大,”他脸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不过伸手拍了下蔺子桑的屁股,“倘若我不问,你便不打算与我说了?” “并不是这样呀,”蔺子桑微微抬起头,与司元拉开一些距离,然后瘪了瘪嘴道,“你这些天回来的晚,离开的又早,我没有什么时间与你说话,你是生我的气了吗?” 她小心的问道。 蔺子桑的小机灵放在这里,半点不会引起司元的不喜。他回头也想过,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不悦。难道因为蔺子桑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委身与他就不喜吗?若真是选在此时,他的确只能给蔺子桑一个侍妾的身份,这对于蔺子桑是折辱也是无奈的现实。而他能够给又愿意给蔺子桑的,远不止于此。 时间还有很多,无论蔺子桑用什么办法走向他,司元都愿意等。他可以看着她日渐强大,他行事至此没有用过一份软弱,那么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又怎么可以随意示弱。 “我并没有生你的气,”司元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有了浅浅的笑意,“我只是在想你。” biubiubiu,是谁的撩妹技能满点啦。 第417章 小刀的手上飞针走线,看着已经让人觉得有些眼花缭乱,可与这绣馆里的其他女工比起来,他到底不仅经验不足,且练习的时间短,还是算慢的。每日在书院里费上小半天的功夫,剩下的也只有等下午和晚上补足。也好在他如今暂住在绣馆里头,时间是比其他人多一些的。 绣馆里头如今另外还有三个男孩儿,年纪俱是比小刀小一点。只不过从前的日子虽然苦,却也还是比小刀这个无依无靠无父无母的人过的好,因此看着从个头上比小刀大上不少。 先前小刀要进绣馆,已经惹来不少非议。只是小刀咬着牙挺了下来,这里做工那边读书,竟是一样都没有落下。让隋归唐他们在书院里头点名夸赞了好几次。故而有他这个榜样在,有几家家里实在不能维持生计或者日子过的稍显拮据的,也就顶着众人的脸色与压力将孩子送了过来。没见到钱时总是难受的,可是一见到拿了钱财回来,那些个闲言碎语就都没有实实在在的银子好了。 男孩子混在女孩子堆里,到底怕羞,因而那三个小孩儿都紧着坐在小刀身边,有什么要问的要教的也是小刀开口指点。这要费他不少功夫,蔺子桑另外补了他一些银子。 自己回来都好一会儿了,小刀想着,忍不住又抬起头往那扇依旧紧紧闭着的房门看去。从外头看,一点儿动静也瞧不出来。他抿了抿唇,低头将手上的针换了一种颜色的线。 “手脚再练的快一些,过些日子说不定有的赶工呢,”一旁帮着叠衣服查细漏的老妇笑着对小刀以及他身边的男孩儿们道,“这些天已经能拿个十几文钱回家,家里人挺高兴吧?” 有个圆脸男孩儿红着脸点了点头,“我爹很高兴,昨天还买了半斤肉与我吃,好吃极了。” 小刀好奇的问道,“又有什么大单子要来吗?” “你还不知道那?”那老妇手上极其熟练的一折一叠,将一件华美的裙子折叠的毫无褶皱,平平整整的放在一边,“咱们现在弄的这些衣服,明日起就要往南边去,那是沿路卖过去的,等回来时多多少少也有一些单子要收吧,到时候可不得赶工?” 原来是这样,小刀了然,不免又多抬头往里屋看了一眼,面上略有思索的模样。 “那往后做的熟了,是不是钱就越来越多了?”圆脸男孩儿脸上满是惊喜的笑意,“那我可得快快做工,好多买两斤肉吃。” 他这眼里只有吃肉的模样逗得那老妇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倒是个实心眼的,只惦记着吃肉啊?” “我爹说了,往后要是做的好,在这里多做两年也一样的,左右能攒钱娶妻,比外头还不知道轻松多少,”圆脸男孩儿认真的道,“我爹说种田是靠天吃饭,比不上这个,过两日他帮我去书院说,早上我就不去书院了,全天在这里,比读书有好处多了。” 第418章 “读书怎么能废了,”蔺子桑与司元从里屋出来,恰好听见这么一句,立刻不赞同的打断了圆脸男孩的话头,“不读书不识字,以后便打算困居在贝叶不成?” 圆脸男孩来了不过五六天,见蔺子桑的次数并不多,原本对她虽然算不上怕,但是生疏总是有一些的。只不过这个时候见到站在她身后的司元,心头立刻跳动的飞快,嗓子眼都要压不住那勃勃的心跳,他慌里慌张的站起来,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 “读书是要紧的,即便不读功名,却也要知事明理,”司元双手背在身后,说话时语气并不严厉,反而微微带着一抹宽容的笑意。 圆脸男孩见他这么说,心里多多少少的松了一口气,涨得通红的脸色这才稍稍的舒缓下来。 “我,我知道了,将军,子桑姑娘,我今天回去就和我爹说,他一定也不会逼迫我的。” 别人来劝说不一定能打动,可有了司元的话摆在这儿,谁还敢说个不同的意思出来?更不说如今的贝叶子民将他放在什么位置了。 天色渐晚,街上最后的热闹慢慢散去,家家户户的点起了蜡烛油灯。 王征慎坐在书房里头,手里捏着一封没有拆开的信件,张口对着外头的丫头道,“再给我拿一盏灯进来!” 外头的丫头连忙的应了声,脚步慢慢的远了。 王征慎却等不及她将灯拿过来,他径直的将信封撕开,里头的纸张拿在手里有些厚重的分量,上头的字迹是王启正的,他迫不及待的读起来。 自打到了贝叶城,他虽然带着探听消息的使命,却并没有能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因此传回去京城的多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他未免泄气,又担心本就看不太上自己的父亲会对自己更加不满。然而王征慎却没有想到,原本并不算特别亲厚的父子关系,在他到了贝叶城以后却好了起来。即便他无法探知什么有用的消息,王启正每次关心的言语却溢于言表,并不会因为他的疏失而少去。就像是今日这一封,一开口就是让王征慎舒心的话。 “我知道漠北的日子与京都城里无法比较,只是你一向是我看重的,即便是吃苦的事情,也是因为要历练你,况且这事情交给你大哥我并不放心……贝叶城里种种凶险,你不与我说,我知道是怕为父担心,司元为人谨慎却也阴毒,倘若有凶险,你该先紧着自己的安危,其他事情都是次要的……皇帝这边十分好应付,他的脾气性子,一向被我拿捏在手里……” 王征慎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父亲说话内容的不对头,反而是因此觉得王启正对自己实在关心,不由得大为动容。 不过再往下看,他又猛地心惊肉跳起来。 “皇帝无能,这大齐迟早是要毁在他的手里的,与其如此,倒不如再想一个其他法子!京都眼线众多,有些时候还不如你在贝叶城来往方便,你想办法让人给我做一件衣服……” 尽管信件里头并没有明确的说到那个字眼,王征慎拿信的手还是猛地抖了一下。 第419章 他父亲要自己为他做一件龙袍! 这是多么忤逆的话,光是这一份信件上的内容就足够他们王家株连九族死上个千八百回。这样的事情并不像是他那行事谨慎的父亲做得出来的,王征慎疑惑极了。他又反复的看了信件上的字迹,心头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他父亲对于皇帝的不满这些年越发的明显了,即便王启正表面上掩饰的很好,王征慎却还是从隐约的蛛丝马迹中有所猜测。只是他并不知道他父亲的不满到了这样的地步,竟然有取而代之的念头! 外头的丫头这时候抬了一盏油灯过来,还没等放稳就被王征慎粗声的赶了出去。 就这那一簇小小的火苗,王征慎将手上的纸张放进火里,眼见着那些字迹都化成了无法辨识字迹的黑灰,这才真的将心里头吊着的那一口气给松了出来。 何止是他父亲对皇帝不满意,王征慎自己想起皇帝那个草包也要感叹出身不同的差异。就那等草包也能稳居皇位,也真不知道是几辈子积福攒起来的运气。倘若自己父亲做了皇帝,王征慎此时忍不住这样顺着想下去,不说其他的,就是他大哥的那个性子,又有与长福的婚姻,还能轮到他做太子? 王征慎想着想着就要笑起来,仿佛日后王位就等着他去坐了。 他想了想,抬起笔,将这些天在贝叶城的事情大体上写在了信里,末了反复看了一遍,这才招来心腹,让他想办法将这封信给送出去。 这一处书房里传出来的等过不过是整个贝叶城的一小部分,偌大的城池被高高的城墙围着,里头的点点光火都表明是一处人家。贝叶是如此,京都时如此,整个大齐也是如此。百姓们的生活日出一天,日落天末,中间操持的不过都是些茶米油盐酱醋茶,除了生活安稳以外,谁也感知不到皇城内外,朝野之间的暗流涌动。 皇帝拥着怜妃,睡得深沉,对此也毫无知觉。怜妃睁着眼睛,看着皇帝俊逸的面容。从历朝历代来看,朝代更替如同流沙,从来没有被谁牢牢地把握在手里过。含恨的不仅是狗熊,更多的甚至是斗败了的英雄。她的之间从皇帝的脸上抚过,动作轻柔如同恋人间自然的亲密。然而怜妃的眸光却是冷的。 她要的不要她,她不喜欢的对她却是一片痴心,命运捉弄起人来,倒还真是可笑极了。 第二天天色一辆,城外就已经停了五辆马车,除了前两辆马车,后头的马车均只有一个简单的遮雨棚子,并没有四壁挡风的家伙。这么做是为了省去许多不必要的开支,左右除了去时的前两辆马车上装着的衣料,回来时这些个马车上装着的也不过是各类杂货,放在木头箱子里也并不怕什么风吹日晒的。 一路去的,除了宋白还有几个身强体健的年轻人。这之中有许多都是从来没有离开过贝叶城的百姓,是以不免对这一趟还没开始的旅途十分兴奋,互相看两眼都不免傻笑起来。 求各种评分和留言呀么么哒。 第420章 不知为何,到了贝叶城以后,从前与自己联系接头的人便均不知所踪。特别是等子兰到了这里的将军府,就更是如同被困在了鸟笼里头,与外界失去了任何形式的联系。直到宋白的到来,这才稍稍安抚了子兰原本略显的焦躁不安的心。 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这表明安稳,实则凶险重重的地方了。 子兰在自己房里站了一会儿,等听见外头有渐渐近了的人声,这才动了动指尖,又偏头往外看去。 芳意与芳然下一刻从外头推门进来,见子兰有些仲怔的样子,轻轻谨慎的开口问了一句,“子兰,你……” “外头都打扫好了?”子兰却不理会他们的谨小慎微,只硬声硬气的问道。 芳然与芳意被这冰冷的语气问的有些不悦,只不过因为子兰到底压着她们一头,也半点无法发作,便只是低着头道,“都已经好了的,倘若子兰姐姐不放心,去看就是了。” “本就是要去看的,”子兰皱着眉头,对她们两个的马虎是打包票的,“外头此刻还有些什么人?” 她又对两人追问道。 芳然与芳意不疑有他,老老实实的答道,“没有人了,子桑姑娘那儿有些忙不过来,方才外头的人都被喊去帮忙了,” “原来是这样,”子兰面上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心里却不由得泛起一阵狂喜,她随即迈步往外走去,探头仔细在院中看过了,果然空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芳意与芳然本就不喜欢与她独处,这时候见她出去,便也不打算跟着,反倒是大大的送松了一口气,在桌边稳坐了下来。 子兰走到一边的花草泥地里,随手捡起两颗小石子捏在手心,转身往那没有关严实的门缝走去。随手两下,两枚石子急射而出,恰好点在芳意与芳然的穴道上。还不等两人有什么反应,就齐齐的软下.身去趴在了桌上,半点知觉也没有了。 将军府在这个时候便全然被子兰捏在了手里,起码子兰自己是这么想的。 她十分警醒却又脚步飞快的闪身进了司元的书房,书房里陈设布置简单,可平时却是她们这些丫头不能进入的场所。便是蔺子桑与司元的亲密,子兰也只是见过她进来一两回,一两回里头还都是来去匆匆的模样。对于这一间平时只有司元一个人身处的场所,子兰坚信里头定藏着些什么有用的信息。 书架上放着的不少书没有引起子兰的兴趣,她目光所及之处是放在书桌上的一叠信封与一张没有写完的纸片。她快步走过去看了纸上的内容,当下有些失望,只不过又随即释然了。自然,司元走到今天,他那么谨慎的性子又怎么会将东西明晃晃的放在最上面呢。 子兰抿了抿唇,压下想到司元时心中闪过的意思紧张与不安,转而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书架边上。每一本书无论从书名与摆放的样子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她的目光从书架上扫过,起初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等第二次再看时,却忍不住露出了讶异又惊喜的神色。 第421章 有发现了。书架上的书虽然种类繁多,可是一个没有人经常打扫的书房,时间长了就会落灰。而书架上的有的地方落灰多,有的地方落灰少,这能通过被看的频率不同加以解释,却无法说明为什么有一本书被放置的地方完全没有一点灰尘。 这只能说明这一本书被时常抽出,甚至说,也许会在一天之内被反复的观看,这本书是特别的。子兰心头压抑不住的有些雀跃,她小心翼翼的将那本薄薄的书册抽了出来。前前后后的翻看了两遍,却发现这一本书只不过是一本十分普通的兵书。她有些失望,却又不完全相信。这样一本均属,放在大齐国,但凡是读过书的人都要看的,里头没有什么精深的道理,更何况就司元在战场上拼杀的那些经历,他哪里还需要看这样的兵书? 子兰一边犹疑不定,一边最后又徐徐展开了那一本兵书。这一回她终于注意到了,那扉页上不自然的凸起。原来这书里头是藏了东西的,她眉头一挑,正要细究,却听见外头猛地传来声音。子兰手抖了抖,强自震定的将手里的放置回去,然后快步走到门口,趁着声音的主人没有走过拐角,从屋里闪身出来了。 “你在做什么?”司信泓的脚步停住,皱着眉头看向子兰放在门把手上的一双手,面上全然是不喜的神色。 “奴婢想着这书房久未有人打扫,将军回来时一向是不喜人的,奴婢便想着能不能趁着现在来打扫打扫……”她脸上的紧张仿若真是一个好心办坏事的丫头。 司信泓冷哼一声,“你倒是个自作主张的,好在今天没进去,否则父亲回来,定要打断你的腿!” 这般紧张,想必里头定然是真的有些重要的东西了。子兰心头忍不住的喜悦,脸上却还做出惊惶不安的样子,喏喏的往一边退。 “子兰也是抱着好意,”站在司信泓身后的蔺子桑这时候开了口,语气如同往常一般的平和,“阿泓谅解她一次吧。” “子桑姐姐你不知道!”司信泓急急打断蔺子桑的话,当着子兰的面辩解道,“那书房平日里父亲就是我也不让进的,这丫头半点规矩也不同,枉费还是从秦阳侯府就跟着来的,这么些时间了,半点长进也没有!” 蔺子桑听了这话,再看向子兰的目光就严厉起来,不过开口还是为子兰解了围,“好了,今天的事情暂且不说了,这院子里怎么就你一个人?芳然与芳意呢,快去让人准备午饭,将军今日回来用饭的。” 子兰低着头连声的应了是,心里却觉得蔺子桑太将自己当作一回事。不过是上了司元的床么,这里还吊着一个毛头小孩儿,不是别人,还恰恰是司元的儿子,这可真是一出好戏。这孩子还傻呵呵的对着后妈叫姐姐呢。 子兰的脸庞闪过一抹嘲讽,转瞬即逝,她压下自己的情绪,往丫头房去了。 第422章 而她身后,蔺子桑与司信泓对视一眼,脸上慢慢的露出一些浅淡的笑意。 “快些醒醒!”子兰用力的推了推芳意与芳然,等她们幽幽转醒,才骂道,“你们倒是好,一早上没做多少活,这便又睡过去了?还不快起来同我一起去做饭!” 芳意与芳然先是迷迷糊糊的对视了一眼,然后猛地差点从板凳上跳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就会趴在这桌边睡着了?她们一边暗暗惊心自己的迷糊,一边手忙脚乱的扯了扯衣摆,随子兰往厨房去了。 转眼间,周平到达这贝叶城已经有两月余。他原本将这趟行程当作两面不讨好又各种脏累的苦差事,可没想到在这里两个月,反倒是呆出了与京都城完全不同的氛围。他带着侍从游历过周边几个小国,也看过这北边不同于南地的波澜壮阔之豪迈景象,因此才情大发,连连创作了几首惊艳的佳作。这些无一例外的都被他寄了回去,交给了几个素来交好的友人欣赏。另外附上的书信,里里外外都是得意与北地风情的沉醉。 说到这寄信,周平又想起王征慎来。这中堂家的次子半点没有得到中堂的那些城府与圆滑,行事作风十分自我随心。周平初初来到这里时还见过他一两次,可如今已经全然不愿意理会他,竟是能避就避。 这多也是因为王征慎一开始就毫不遮掩对司元的不喜,还与周平说什么到了这贝叶城里就如同到了天牢里头,吃住皆是幸苦不说,连雨外头通信都是由司元严格管制着的,信件根本无法寄出。 周平一开始对这样的言论不能说完全不相信,毕竟从城外进城时那样的关卡重重,重兵把守。倘若事实真与王征慎说的那般,周平定当无法容忍,只不过他没有当面询问司元,而是私下里偷偷写了一封对司元言辞并不有利的书信,又将信件寄给了自己的妻子,然后在三五天以后,又寄出一封,大略的意思是如果收到了上一封信,便将两人定情时候自己赠与妻子的情诗写在信纸上寄过来。这一首情诗是周平与他结发妻子之间的秘密,再无第二个人知道,周平用这个方法验证了王征慎的言论,结果明显又让他更加站在了司元的那一边。 朝廷上的形势已然十分明显,能站派的都已经站好了自己所属的派别,尽管表明上温和一片,内里的斗争却残酷极了。任何能够引起两方分歧的都可以是导火索。 周平寄出来的信件陆陆续续的到了司继的手里。从前在京都时,两人因着都是闲职,又爱好风雅,三五不时就结伴出游,去过许多地方,却唯独没有去过漠北。加之周平本就才学惊绝,他所描绘的贝叶城风光与北地的壮阔实在让人心生向往。司继反复看了那首辞赋,又品味了许久,才将手上的信纸放在了一遍。 季念文抱着司信容从外头走进书房,见他这般神色,已然不陌生,她因此笑道,“怎么,在家里又耐不住性子了?” 司信容这个时候已经十月余,实实在在是个白花花的肉团子。他见到自己的父亲,立刻傻呵呵的咧嘴笑起来,又扑腾着身子要司继来抱。 撒疯:自从寒假到现在,作息越来越颓废了,想着改作息不如从改更新开始,所以从明天起,晚上九点准时更新,么么哒。 第423章 “的确有些念头了,”司继并不否认,他将手上的胖儿子抱起来颠了颠,逗得司信容咯咯的笑起来。 季念文走近了,一手放在司继的肩头,“这没什么,家里左右无事,倘若你真想去,也是无妨的。”她笑的柔和,司继却越发心疼起她来。他从前在家里头的时间少,也不多知道家里的各类弯绕,等司信容的出生才将他拘在家里一年多,这一年里头他才算真知道了自己妻子在家里的不简单。偌大一个秦阳侯府,即使没有多少人口,七七八八的事情却也只多不少。 “这个暂且不说了,”司继摇摇头,“等容哥儿再大一些,咱们一家子去别有一番滋味。”他笑着宽慰季念文,“我如今的职位虽然还是闲职,可到底与从前还是忙的,这样也好,多些日子在家里陪着你们,容哥儿这么小,离了父亲也不好。” 季念文本就不想他立刻出去,听见司继这么说,由衷的露出灿烂的笑意。她拉了拉司信容的衣襟,又握住他肉乎乎的小手掌,防着他调皮去抓司继的头发。八月眼看着就要过半,白日里也已经有些冷起来。司信容的手温温的泛着凉意,季念文一摸就皱起眉头来。 “今天是谁给容哥儿穿的衣服?”她继续冲着司信容的衣襟里探了探,里头倒是还好,热乎乎的。 司信容不懂自己母亲忽然沉下来的脸色是为了什么,只自顾自的在父亲怀里玩耍。 外头的奶娘听见里头的动静,疾步走来,低着头压着声音,“回二少奶奶,是奴婢给少爷穿的,早上的天气有些热,我想着……” “早上知道热,这时候就不知道冷了?”季念文冷声道,“容哥儿一个小奶娃,不知冷不知热也就罢了,你竟懵懂起来?” 奶娘一向有些惧怕季念文,这个时候听了她两句斥责,眼泪都要留出来,只呐呐的认了错处,半句不敢反驳。司信容看见自己的奶娘站在那儿,立刻也便不再要自己的父亲,咿咿呀呀的扑腾着要去奶娘那里。 季念文见奶娘还傻站着一动不敢动,又是不耐烦的一声,“怎么这人还要爷递到你手里不成?” 奶娘接过司信容,忍着惧怕的泪水,快步的往外头走,差点撞上正往里走的子苓。 子苓又是低声斥责了一句,然后紧着往里头走,“二少奶奶,二少爷,”她的脚步在主屋门口顿了顿,隔着珠帘对里头道,“三少奶奶带着惟哥儿来了。” 司继闻言站了起来,“那么你们说一说话,我先去书房了。” 顾炎欢生下的大胖小子给他外公起了个“惟\"字,取得是“独我”、“唯一”的意思,可见其中珍视。司信惟如今六个多月,也是虎头虎脑可爱极了的时候。生了孩子以后,顾炎欢倒是眼见着圆滑起来。从前妯娌两个并不见得多好的关系,如今却也都愿意抱着孩子来回走动了。 第424章 顾炎欢如今依旧紧握着从前从季念文手上拿过来的管家大权,季念文也懒得管,她乐得轻松自在少操一份心。老祖宗倒是当着顾炎欢的面问过季念文一回管家大权的事宜。 “左右不消多久大哥后院总会有主的,到时候自然都是交给大嫂,如今都是代管,无论是炎欢还是我,都一样的。”季念文这般说辞无疑让顾炎欢松了一口气。自从她拿了这管家掌事的权利,光是出了月子以后到如今的小半年里,她已经往雅园拿了多少?季念文一样样的都将之看在眼里,只不点破。 这里头的弯绕,不仅是顾炎欢的短见,更多的是老祖宗的默许。司元已经明着对司末的种种行径表示了否定,银子花销一类的更是不许的。明这不能来便只能暗着,老祖宗偏心司末,自然不会对顾炎欢的行为有多少不满。而季念文,她不过在等,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她必定让顾炎欢将自己吃进肚子里的全吐出来。 “转眼又是中秋了,”顾炎欢怀抱着惟哥儿,用指尖拨了拨他柔软的发丝,“许久没出门,倒也正好出去瞧瞧透透气。” 顾炎欢口中的出门指的是中秋夜在皇宫里的晚宴,各位众臣及其家眷都是要去的。季念文与顾炎欢的夫家官阶都并不算出众,不过有秦阳侯府在前,又有自己的母家在后,两人去参加宫宴身份也十分妥帖。 “我倒是觉得有些懒,”季念文单手托腮,微微垂着眼眸,“左右也不过是一阵瞎热闹罢了,从前未出阁的时候总还觉得有些意思,如今么……” 她后半句话隐没在一个浅浅的笑容里头。 顾炎欢叫来一边侍立的丫头,将惟哥儿低估过去,又将手放到一边,让丫头来捏,“出阁不出阁的却是没什么,你便想一想,这宫宴上,那一回没有点闹剧?我说啊,瞧瞧也是好看好笑的。”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这宫宴啊,倒真没有哪一年是平静安稳的。 从贝叶城出来已经五天了。这五天里行进速度并不算慢,却也才途径了两个城镇。他们带着贝叶城的文书,出行虽然引来许多好奇,但也算是顺畅。两个城镇的规模并不算很大,原本这两处就已经算作大齐的一处边界,然而因为近来多了贝叶城,这里渐渐的倒也成了内陆了。 两个城镇各留下了五件样衣,因为从前并没有卖过这样花式与款式的衣物,各个成衣店的掌柜并不敢打包票,故而只买上两件试试销路。宋白也并不着急,这个结果他与蔺子桑原本就有所预料,况且后头还有许多城镇要走,最重要的一站京都还远远没有到达呢。 甘勇作为随行的一员,如同这队伍里的很多贝叶人一般,整个行程里头都在大开眼界。他们从自己那孤立于大齐的生活方式中摆脱出来以后,不仅发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更多的是这世界竟然超乎他们想象的宽广。 甘勇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他目光看着渐行渐远的又一出城门,心头忽然有些惶惑起来。 第425章 外头的世界大的超乎他的想象,外头的好也超乎他的想象。原来他想要伸手触及的也不过是这大千世界里的沧海一粟。 “来前子桑姑娘说这趟行程很幸苦,我却半点不这样觉得。”同行的一人打了个哈欠,目光里是满满的干劲,“倘若不出来,我永远不会知道这外头的光景竟是这般,也不知道我的大齐话原来说的并不好哈哈哈。” 他爽朗的话语引来许多人的附和。 宋白坐在最头前的一辆马车上,并听不清楚后头的人在说什么。他的身边坐着的是几个军队出身的卫兵,与他们马车上悬着的军旗一般,行在路上,万一遇见个打家劫舍的,总有一份让强盗犹豫的保障。 “宋小哥年纪这般小就能得到子桑姑娘的重用,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一旁的卫兵与他拉扯说话,宋白也都一一应了。 “哪有什么了不得的啊,”他吊儿郎当的翘着一只脚,脸上带着痞笑,“不过是因为从前在京都城时就与子桑姑娘有些旧相识,子桑姑娘心地宽厚,拉了我一把罢了,也因为这是回京都城去不是,我也真好占了熟门熟路的便宜罢了。” 蔺子桑在贝叶城里,如今也是个人人都知晓的。光是她开了绣馆,又招了男子进入做女红这一点,惹来的非议就不少,虽然有少许不赞同的声音,大部分人对她还是赞许与崇敬的。 “我看宋小哥往后定是爷能成大事的,”那卫兵笑道,“以后可也得拉扯我一把啊。” “好说好说。”宋白拱拱手,“借你吉言!” 马车不停顿的往南,迎着渐渐落下的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上。 用了晚饭,王启正缓步往书房走,半路一个突然冲出来的小厮差点撞到了他。 “怎么这般冒失?”他拧起眉头,“什么事?” 那小厮手上捧着一封信,恭恭敬敬的弯腰递过去,“老爷,是方才刚刚送达的信件,”他顿了顿,补充道,“从贝叶城来的。” 王启正这才接过信件,又随意的摆了摆手,“好了,下去吧。” 那小厮利落的应了一声,垂首小步的后退离开了。 王启正走进书房,将大门拴好,然后才将手上的信封撕开拿出里头的信纸来。信纸有两张,他越看心里便越是光火。拢共两张纸的大小,有用的事情一件也没有些,抱怨倒是长篇累牍半点也不觉得累。 他狠狠的将那信纸揉成一团,用力的扔到了地上。纸团滚了滚,最后停在了桌边不动了。 王征慎迟早都是一个累赘与拖累,王启正在这个时候终于全然狠下心来,他不仅要成为一个弃子,更要成为一个有用的弃子。 王启正思索了好一会儿,心头渐渐有了主意。 对于自己派出去的探子不是没有半点线报便是最后不知所踪,皇帝心里一天比一天的焦躁不安。司元在漠北时他便无法掌握,回到京都也并不见半点好转,等如今在贝叶城,他就更无踪迹可寻了。不仅如此,这偌大的朝堂,文武百官看似忠诚,可皇帝却也一天天的无法确定他们的所思所想。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几乎是一种致命的恐惧与忧虑。 撒疯:那,以后不出意外都是九点前后更新。然后另外还要说一个~(虽然我觉得没有卵用啦哈哈)但一更评分以20条为基础,此外每往上多十五条,也就是第三更的评分假如单条达到三十五,五十,六十五,就可以加更啦。要真的有六十五条评分,日更六千不是梦啊简直。(日更六更封顶),当然我觉得评分不会因此有变化。另外,类似的,每天的不同ID留言数以十五条为基础,每多十条留言也可以多一更,同样六更封顶。每天20点30分统计这些数据,来确定当天更新情况。 ↑↑↑ 我知道这样写也不会有多少人留言评分的嘤嘤嘤。 第426章 转眼间距离穆野离开风国已经几近两个月,风国的老皇帝气急败坏的派人找了两个月,却没有得到半点有用的消息。时间一久,老皇帝的气性也就真的上来了,他虽然一向看重看好穆野,却也容不得他用自己储君的位置开玩笑。另一边穆华日日过来殿前保证,话里话外又多有抱怨他的不公,老皇帝一狠心,便真的有了将太子的位置传给穆华的意思。 百姓之间容易被舆论煽动,可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却是知道内情的。是以多数官员依旧站在穆野这一边,并不赞成将太子的位置交给穆华。而穆华一出手,另外愿被被穆野压制着的皇子们也便都跃跃欲试起来。在他们看来,穆华倘若都有争夺储君之位的才能,自己怎么就不能? 故而朝堂之上争议不断,老皇帝听得头疼,三五不时告病不去,时间拖得久了,朝野之间非议也就越来越多了。 风国人生性自满好战,在北地称王驰骋已经有五百多年,这五百多年里打过的败仗屈指可数,多数人根本听不得“输”字。更别说将原本已经占为己有的土地让出去,甚至发生风国人被屠杀这样的事情。这是一重缘故,另一重则是因为,靠近贝叶城附近的草场丰饶,比起更北的风国来说,是一块十分不可多得的牧场,如今不仅贝叶城被大齐拿了回去,就连那周围几十里的草场也被士兵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竟是连靠近都不允许。与此,底层的牧民生活便不如从前安稳,这件事情之于皇室似乎无关痛痒,竟是管也不打算管的样子,一时之间被有心人利用,消息传播开去,让不少人心底都涌出了愤怒。 穆华暗地里一边让人不断散播此类消息,一边频频往皇宫里去,表明自己愿意带兵将那些个牧场草地争回来。 “争回来?!”老皇帝心力交瘁,又有这么一个不成事的儿子见天的堵他,真是恨不得随手拿花瓶将穆华给砸死,“你如何争?带兵过去,那就是与大齐开战!如今贝叶城有司元守着,你当他是谁?前头两场恶战,倘若不是他收了手,我们这皇宫还有没有都不一定,你真当这是儿戏,还是成天做梦做痴傻了?” 穆华被老皇帝骂的极不服气,他犟嘴道,“前头的那些仗都是穆野打的,他自是空口说了就是,谁知道他花了多少心力?我看他成天抱着个男人就心满意足,国事说走就走,去京都割地倒是上赶着!” 这两句话,差点气的老皇帝两眼一翻背过气去,“你给我滚,滚出去!回去闭门思过两个月,再往宫里来,我宰了你!” 他说着站起来要用手边的刀砍穆华,穆华大骇,连连后退,头也不敢回的跑走了。 就算穆野已经走了,父亲心里还是偏袒穆野。穆华心里也有些恼怒,当夜就派出一小队人马也去寻找穆野的踪迹,找到了并不是带回来,而是能杀就杀,让他再也无法回到风国的土地上。 第427章 与风国上下的不见安稳相比,中秋前夕的贝叶城则安稳许多。 从前在风国人的管辖之下,大齐的各种节日都是不能明着过的。因此许多人只得暗地里做些庆贺,但也耐不住时日久了,为了忙碌生计,没人再会去刻意记得各类节日以及庆祝的时间。这个中秋,是许多贝叶人的第一个中秋,因而自打几天前开始,陆陆续续已经有了庆祝的征兆。 中秋讲的是一家团圆,贝叶城里倒是没有什么团圆不团圆的,除去这次去南边送货的一些人外,贝叶城里一个人没少。城里的糕点作坊几天前开始做月饼,一出笼就卖光,是如今糕点作坊买的最好的东西。 蔺子桑恰从糕点作坊的隔壁铺子漫步而出,偏头看见糕点作坊外人头攒动,脚步不由得也慢了下来。人群里有人认出她来,十分客气的与她打招呼。蔺子桑一一的回了,然后才择道离开。糕点铺子所在的地方并不是贝叶城最中心的地段,可怎么也算不上偏僻。如今整个贝叶城的租金与房价都十分低廉,趁着这个时候,她买下周围的几间铺子是只赚不赔的。即便手头吃紧,也值得一搏。 蔺子桑从书上了解到过贝叶城往日的繁华,这里往来交通便利,几十年前曾是大齐对外通商的重要一个关口。后因战乱的缘故被迫关了,渐渐的不再与北地通商,而是发展了海上与西进的商路。可从地缘上将,西进的那些小国比不上北边的国家富庶优渥,海上贸易则总要顾忌重重险阻。即使两者加起来能够弥补失去北地的损失,但依旧是另人扼腕的。 如今贝叶城重新收归,不仅城中各项贸易亟待开发,大齐的货物也可由此对外销售。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当口,大齐的商人们对贝叶城还有所迟疑而不会马上进驻,实在是一个发展的绝佳机会。 蔺子桑一边思索一边来到将军府后门,还不待敲门,就从门缝里头看见了一缕黄黑相间的毛发。她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正要开口,里头的大猫就发觉了她的味道,那黄黑毛发猛地收了回去,一只巨大厚实的手掌拍在门板上,倘若不是小虎还稍稍的收着力道,这一掌下去后门这点木料必定要废了。 这院子里敢与小虎打照面的就是阮朗一个,可即便是他,平时也是非常忌惮小虎的。小虎知道蔺子桑在外头,却迟迟不见她进来,心里焦躁非常,这点不悦全都用来恐吓正在靠近的阮朗了。 “小虎,”蔺子桑听见门里头小虎的低吼声,立刻出声叫住了它。 小虎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赞许,这才稍稍的收起自己的爪子与獠牙,暂且往后退了两步,只是目光依旧死死地盯住阮朗,仿若他再迟一点开门,它就必定要上去扑咬对方一般。 小虎到底是野物,阮朗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心想道,他也算是瞧着小虎长大的,可到了现在,它不认谁就是不认谁,能有个好脾气的不过也只是对着蔺子桑一个,旁人若是亲近,那可得多带几条命。 第428章 蔺子桑跨步进门,还不待站好,小虎立刻从一边极其亲热的蹭上去,毛茸茸的一张脸贴在蔺子桑的身侧,依恋极了。 蔺子桑笑着抬起手顺着小虎的意思在它脑袋上揉了揉,与它说话的语气很是耐心,“今天怎么已经回来了?往常不在外头疯到太阳落山连个影子都瞧不见呢。” 小虎也不知道听不听的懂蔺子桑说话,它只管对她表示亲热,却又不过分蹭着蔺子桑。它的体积与重量现在已经十分可观,别说蔺子桑,就是司元也不能保证能完全挡住小虎的全力飞扑。 因为小虎的归来而躲在房里不愿意出现的几个丫头,这时候听见了蔺子桑的声音,才慢慢敢从房里出来。 蔺子桑见芳然与芳意探头探脑的往外看,于是停住脚步转头问她们,“子兰呢?” 此刻正在书房翻找东西的子兰听见她的声音,心头一跳,飞快的将原本已经翻看了一般的东西又放了回去。等她将书房里的摆设恢复原样,蔺子桑的脚步与她的说话声已经到了书房门口。 子兰捏了捏拳头,心里飞快的想了借口,以便必要的应对。 外头芳然与芳意在说话,“子兰她好像,好像出去了,没说去哪儿……” “好像是去糕点铺子买月饼了,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芳意这话说的有些怯,语气都是虚的。 蔺子桑的步子恰好在这个时候停在书房门口,迎着外头的光线而在书房的窗户纸上形成一个剪影,“这倒是好了,青天白日的人就平白不见了?将军府如今的规矩竟是想走就走,想出就出了,谁告诉你们的?” 平日里被蔺子桑说两句,芳意与芳然都是要害怕的,更别说这个时候她身边还站着那么一个凶兽。听人说这大老虎十分听蔺子桑的话,要咬死个人是一点儿没有犹豫的。 一院子的杂事丫头与芳意芳然,俱是在这个时候抖成了筛糠。 “罢了,”蔺子桑似是叹了一口气,“一会儿她回来让她来见我。” 芳意与芳然紧着应了是,子兰也稍稍的松了一口气。窗户纸上的剪影也终于开始移动,听着脚步声,须臾转轻了。 子兰等了好一会儿,直到书房门前的人影都散开去,她才将手放在门闩上,慢慢的将书房的门打开了一条门缝。她的脚步迈出去,还不等子兰将两只脚都一起拿出来,她的目光就对上了两只圆澄澄的眼睛,从低处与她相视着。 嗬! 子兰差点没叫出声来。这老虎是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亦或者说它从来没有离开?子兰心里疑虑重重,不过动作间却是迅速的从书房门口站离了。 小虎与平时不同,在这个时候显得出奇沉默。它甚至没有表现出多少恶意,多的只不过是凑近了在子兰的身上闻了闻,然后转身离开。 而子兰虽然经历了这短时间里的两重惊吓,却也并不后悔这一趟书房的探寻,原因无他,她收紧了袖扣,将藏在里头的东西掩饰的更好,她找到了司元的把柄。 撒疯:截止今天20点30分,评分27条,不重复ID留言20条,都还差一点才构成加更呀,大家今天再接再厉呀,你们的评分留言分分钟鼓励我多更多码字的么么哒。(简单说,评分达到35条四更,50条五更,65条六更/或者说留言达到25条四更,三十五条五更,四十五条六更←两者选最优,即比如评分50条,留言三十五条,那么就按照评分50条来五更。) 第429章 “子桑姑娘,听说您找我。”子兰步履匆匆的走进主屋里,恰遇见屏风后头的蔺子桑在换衣服。 蔺子桑手上着衣的动作一顿,她的身形隐约而朦胧的透过屏风上的花色显露出来,“匆匆忙忙的做什么,”她垂着眼,语气懒散,动作轻柔。子兰不过进屋时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由得略愣了愣神。 蔺子桑的美艳从一开始她有意遮掩的时候就很难让人不察觉到,时日一点点攒到如今,她的美好在不加掩饰的展露中更加显得勾魂摄魄。 “找你倒不是因为什么大事,”须臾,蔺子桑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她系扣子的动作没停,发丝也由白日里的绾好变成了松散的垂下,“你白天去了哪里?” 她偏头看来,望进了子兰的眼睛里。 子兰来前就已经想好了全套的说辞,是以这会儿并不显的慌乱,她垂着头不疾不徐的道,“眼见着中秋就要来了,我想这总是要备些月饼的,是以,前头去糕点坊看了看。” “哦,你这么说起来倒是提点了我,偌大的将军府,竟然忘了这一茬?”蔺子桑笑起来,缓步走到子兰身边,她垂目,可以清晰的看见子兰拇指上那道浅浅的疤痕。 “并不是什么大事,糕点作坊那边我已经问好了,姑娘若是……”子兰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蔺子桑就打断了她。 “你既然去了糕点作坊,可订下月饼了?” 这话问的有些许莫名,只不过此时月饼作为子兰的借口,她却是不得不点头了,“订下了,只不过不知道具体要多少,因此还打算回来问姑娘一句。” “问过了,”蔺子桑仿若回味了这句话,然后笑的更加开怀似的,这个笑容丝毫没有预兆的冷下来,“既然问过了,那么糕点作坊的老板没有告诉你这月饼早几天前我就让人订好了?” 她的目光紧紧的缩在子兰身上,看的她几乎窘迫的燃烧起来。 子兰反应算快,立刻将头低得更低,急急道,“对不起,子桑姑娘,我,我其实是因为府上左右无事,便出去逛了逛,回来怕你责怪,因此才编出这样一个理由。” 蔺子桑平日里并不严厉,起码相比于京都城的那些人,她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没有什么脾气的。又因为子兰不认为她此刻对自己的行径有半点知晓之处,也不觉得蔺子桑会因此对她施加多么严厉的惩罚。 “你倒是一日日眼见着有自己的主张了,”蔺子桑似乎真的全然没有气愤,子兰正要松一口气,却被那一下猛地煽到她脸颊上的巴掌给打偏了脸面。 空荡荡的室内响起一声脆响,皮肉接触发出的,使得外头院子里站着的几个丫头小厮都俱是抖了抖。任谁都听得出来这是什么声音,只不过这样的责罚在将军府实在太过少见了,更别说是那个平日里看着就面目十分温和仿若没有脾气的子桑姑娘动的手。 芳然和芳意对视一眼,面上都显出苦色,从前子兰教训她们两个,如今子兰都得了教训,那么她们两个该如何自处? 第430章 子兰仿佛不可置信般的抬头看向蔺子桑,她看见的不过是蔺子桑冷然的目光,以及在一句,“你在看什么,”以后,迎向她另一侧脸颊的掌掴。 凭借她的功夫,她完全可以讲蔺子桑一掌打死,亦或是用刀箭将她置之于死地,可她没有,她必须忍耐。这一重屈辱的感受让子兰几不可自控,浑身泛起细细密密的战栗,眼眶里的泪水霎时涌满了全脸。 “哭什么,”蔺子桑的语气与往日几乎没有差异,她伸手抬起子兰的脸,面上甚至还带着柔和的过分的笑意,“不过是做错了事情,得了些惩罚,总归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往后不要在犯便是了。” 门口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外头的丫头小厮俱是压低声音同来人行了礼数,“见过将军。” 蔺子桑的手一松,旋即往外走去。 司元迎面见到她,脸上微微松了松神色,由着蔺子桑靠近了站在自己的身侧,“怎么了,”他看见屋里头站着垂泪的子兰,脸上两个明晃晃的手掌印无法掩饰。 司元的脾气虽然冷硬,但是一向秉公严明,更是最厌恶私刑,这一点从前在秦阳侯府时子兰就知道。是以此刻即便她没有指望司元能够站在自己这一边,却也不由得心生了些希冀。 他由是低下头去看蔺子桑的右手,那平日里素来白净细嫩的双手,此时此刻果然掌心发红。司元执起她的手握在手里,然后再度偏头看向子兰,“过来。” 子兰有些不明所以,她抬手擦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依言走向司元,却不料还没站稳,他便抬手一掌,几乎将她打的飞出门外,当即嘴边就涌出一大口血沫,差点昏死过去。 子兰扶着门勉强站好,她的胸口发闷,腹部胀痛,头更是因为直直的磕到了门上而从里到外的生疼,无论是司元或者蔺子桑都不为这个场面所动,“滚出去。” 司元甚至似乎吝啬于在给她几个字。 这场面已然将外头的一众吓人吓得魂飞魄散,一时之间竟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伸手扶过子兰。 蔺子桑垫脚在司元的耳侧低语了一句,然后才慢步走出门去,迎着最后一点落日的余光,她面部的曲线柔和又美丽,朦朦胧胧的如同难以触及的女神像。 “将军府的家规严明,也许到了贝叶城以来因为各项事务而对府里有些疏失,那也不是你们自然躲懒毫无规矩的理由,”她说着将目光放在子兰身上,“半日无辜离开府上,回来以后还要扯谎敷衍,倘若不是我知道内情,还真当可以随意将人玩弄于鼓掌间?今日一事罚的只轻不重,往后倘若再有自作聪明或者将自己看的比天还重的,自是过来与我说,我让你光明正大的走出将军府,再也用不上回来了。” 站在台阶下的众人噤若寒蝉,一面是因为蔺子桑,一边是因为她身后的司元。 “把人扶下去。” 等到蔺子桑说了这句话,才有人慢慢的上前来。 第431章 子兰下午是在书房,这一点蔺子桑十分清楚。她在书房门口停顿下来,不过是因为小虎感知到了里头有人而停在那里不愿意走罢了。一而再再而三,子兰到似乎如鱼得水起来。 夜里,蔺子桑将这事与司元说了,她支起身子,长柔的发丝落在他光裸的胸膛之上。 司元闷声笑了,又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颊,“这处的书房里并没有什么,有的不过也是我要让她看见的东西。” “我本来并不想对她动手的,”蔺子桑往上挪了挪,目光与司元的对视在一起,她的嘴巴瘪了瘪,露出些娇俏的神色,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可是我看见她手上的那道疤痕,就觉得生气极了。” 当时倘若不是因为阿锦,她的命也就早早的扔在云山院的小厨房里头了。 “你本就不该对她动手,”司元的手在她柔软的面颊上流连,忍不住低头在她明亮的眼睛上亲了亲,“这样的事情,让下面的人做就足够了,何须疼了自己的手。” 这话说的十分好听,引得蔺子桑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她清灵的小声勾的司元原本就有些无法按捺的心情更是心痒,两人在床底间闹了一阵,终是裹着锦被滚成一团。 此时此刻,离贝叶城外守卫有些距离的地方,穆华与他手下的一些小官正站在远处观望这边的地势与守卫的力量。 “每各五里路有一处守卫,每处守卫的地方约莫五人,倘若咱们找一处中间位置快速进入,守卫们必定没有时间反应,且就算反应过来又如何,五六个人碰上咱们几百个人,如何有一点儿胜算?” 穆华听见这一番解释,心里极其受用,更觉得这贝叶城是一块唾手可得的宝地。从前穆野在时,不仅不对这样的地方加以利用,反之还将它当作流放犯人的去处?实在是可笑之极。 看他这回要将这座城池夺回来!司元又如何,战神又如何,他十几万人的大军压境,难不成还会怕了他一个毫无防备手下几千人的? 穆华越想心中胆气越生,他偏头问一边的文官,“我听说再三天就是大齐人的中秋节?” “正是,书上记载,那天月亮最圆,是以象征着一家团圆,所以大齐人在中秋节都是要聚在一起,吃月饼赏月,应该算是近期内防备心最差的时候。” “这般甚好,”穆华拍手笑道,“走,咱们回去好好算一算这排兵布阵的法子,到时候将这贝叶城一锅端了,我要让那司元自来求我!” 穆野几番苦战而败落的对手,眼看三五天以后就要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穆华心中激荡澎湃。他要让那些往日里对自己不抱期望甚至轻视的人看看,他穆华能做的比穆野多上不知多少,他穆华才是风国合理的储君! 而梗在穆华身后的那些官员,各自有各自的所思所想,只不过没有一个是打从心底里将穆华当作一回事。政治的操控在许多时候不分对错,只谋利益,这个道理没有比一群善于权术的人更加了解。 撒疯:评分显然没有达到要求,留言嘛,要求25条加更,数了数,不重复的是24条,这就有点尴尬啦哈哈哈,不过还是加更吧,这个算法当天加更来不及,所以加更的时间都往后推一天,明天四更么么哒。来来来,各种评分留言嘛。 对了,《透骨生香》上了掌阅啦,不知道有没有筒子在掌阅看书呢,有的话可以帮忙去评论一个嘛,么么哒。 第432章 卫羡提着宽大的裙摆在游廊间快步的跑动,她的脸上带着轻快的笑意,转眼间就到了卫夫人院子前。 “母亲!”她一边笑,一边叫,惊得一旁的丫头婆子都紧着进屋通报。在卫羡身后跟着的丫头们更是觉得苦不堪言,“母亲,你看这一身衣服怎么样?” 过两天就是宫里的中秋宴,少不了争奇斗艳这一遭,卫羡对这事情极其看重,早早的就准备起来。只不过来来回回选了五六套衣裙都觉得不甚满意,依旧还在选看。 卫夫人素来是十分心疼自己的女儿的,这会儿含笑着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拉了拉卫羡身上的衣服,又将后面丫头捧着的衣服都拿出来看过,才道,“阿羡的模样好看,穿什么自然都是漂亮极了的!到时候宴会上啊,左右没有一个人能比过你。” 这话未必是真的,卫羡也知道,然而半点不碍着她听得舒心畅快。 “母亲净说话哄我呢,”她一垂头,面颊粉红。 “阿羡自然美丽,有什么可哄的?”卫夫人笑眯眯的与她说了两句,又想起什么进而嘱咐道,“这晚宴兴许有些无趣,你到时候倘若觉得无聊了,可也不能够完全显露出来,而要忍耐,知道吗?那到底不是咱们自己家里,倘若让皇上或者太后看见了,是不好的。” “我知道的,”卫羡觉得自己被当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因而有些不悦,她复尔扯了扯自己的裙摆,声音轻快道,“那就身上这一件了?” “就它吧。”卫夫人一锤定音。 天气一直好到中秋宴前夕,马车陆续停在宫门前的时候,天上开始往下坠落雨滴,忽大忽小让人猝不及防。 卫羡坐在马车里,等着一旁的丫头慌里慌张的找雨伞。出门前那点欢愉的心情因此给打的烟消云散,她脸上的神情阴沉下来,看的一旁的丫头心惊肉跳。 雨幕中,一边转过来两柄雨伞,张蕴宁与她的两个丫头站在马车前停住了。 “阿羡妹妹可是忘了带伞?我这儿还有空余的,先拿去吧?”张蕴宁开口说话时温温吞吞,听得人着急。 卫羡与林宛白交好,素日里并不喜欢理会张蕴宁,只不过这会儿人家是好意,她也不好冷脸对过去,只硬撑出一个笑容又摇了摇头,“不碍事的,雨伞就放在手边呢,丫头笨手笨脚的半天拿不出来。” 张蕴宁闻言,便也不再多说,只浅浅的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人走了。 林宛白见了这一幕,眉头紧皱,她撑着伞快步的从后头走了上去,开口问道,“阿羡,她方才与你说什么了?她这个人讨厌的很,你别理会她。” 丫头终于将雨伞找了出来,卫羡的脸色稍稍好了一点,她对林宛白点点头,“我知道的,我也并不喜欢她,怎么会与她走的近呢。” “她可真是丧气极了!表哥和她走的近了,如今世子的位置都快没有了,”林宛白撅着嘴巴,十分不满意的样子,“我舅舅打算将爵位留给璋表哥,劝都劝不住了。” 第433章 楚钰甩下京都的事宜,闷声不响的去了贝叶城,将原本不喜他的晋云侯给差点气死在家里。尽管各方都对他要将爵位传给一个庶长子的行为表现出十分的不满,然而真的说起来却没有人能够对这件事有所指摘,毕竟这还算作人家的家事。仅剩唯一能对此有决断权的皇帝也因为楚钰一去再无音讯而对他产生了些怀疑,渐渐的松动起来。 卫羡原本中意过司元,后头因为司元的冷漠对待,她自又觉得自己该有些矜持与骄傲,然后转头看上了楚钰。本来怎么看怎么中意的一个人,到了这个时候经过林宛白一提,卫羡的心头又紧张的跳动起来。倘若楚钰真的没了爵位,那他在京都还如何立足自处?到时候的楚钰是绝对配不上自己的。 她的心头有些纠结起来,思索间,连林宛白在她耳边说话都没有听清。 “阿羡,方才我说的,你看怎么样?”林宛白满脸的机灵,对卫羡眨了眨眼。 卫羡仲怔了一瞬,然后胡乱的点了头,“照你的意思办。” “那成,到时候你就看我的眼色便是,我都准备好了,这一回定要挫挫她的锐气,再看她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是在说谁?卫羡有些疑惑,却也不深究,林宛白虽然孩子气了些,可是行事也很有分寸,总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说话间,两人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落了坐。 天色还没有全黑,御花园里的各处就已经点上了灯笼与花灯,红澄澄亮堂堂的好看极了。 她们两个坐在一处,没多久就有许多年纪差不多的少女围拢过来,打个招呼讨好两句的都有。林宛白一向眼界高,大部分人入不了她的眼睛,连理会都懒得理会。许多人在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却也毫不在意,大部分人早就习惯了她与卫羡的模样。这两人人前被人讨好,人后被人指着脊梁骨笑骂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众人都心知肚明,这边说完话,才走两步远就已经窃窃私语起来。 林宛白拉扯卫羡,矜持傲慢的如同一只孔雀。林宛白的眼角瞥向一边,正好瞧见与太后说话说的满脸笑容的张蕴宁,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个倒尽胃口的表情,“实在是个马屁精,她那种出身,也真是不得不做这些事情了。” 她又是憎恶又是同情,无论哪一种情绪都高高在上难以收敛。 卫羡倒真不清楚林宛白与张蕴宁怎么会这么相处不来,她没有这个卫羡的从前记忆,因此无处可知。 男宾与女宾分成两块,中间隔着一连排的屏风,隐隐约约可以透过灯影绰绰看出点朦胧的身影。菜色如同流水一般被宫人端了上来,几乎来不及一筷子便又被人撤了下去。 张蕴宁显然被人捉弄,恰好坐在了一处布菜的位置,来来回回都要碰到,十分不方便。一桌人的目光都似有所感,看着她的窘迫,大部分人知道她被人捉弄,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一桌人谁都不好得罪。 第434章 张蕴宁倒是十分好脾气的模样,她笑的温和,反倒让一边的宫人皱起眉头来。一位老嬷嬷走上来,对布菜的宫女训斥道,“怎么安排的席位,这处怎么好坐人的?” 布菜的宫女唯唯诺诺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怕的脸色都白了。 老嬷嬷一边将那宫女低声训斥到一边,一边又和声悦色的对一桌的贵族小姐道,“几位不妨往那边挪一挪,这边留出点位置来方便些。” 林宛白那边刻意空出了一大块地方,此刻让她挪位置,她便显得有些不愿意,硬生生的当作没听见那嬷嬷的话,只管撇头与卫羡说话。 老嬷嬷资历老在这宫里三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断然不会怕了这几个黄毛丫头。她笑了笑,“假如几位小姐搬不动这重物,那奴婢让一边的宫人帮着搬动便是了。” 林宛白这才脸色一僵,很不情愿的慢慢动了起来。等布菜口让出个位置来,那老嬷嬷才重新退到了一边。 只是这桌上的气氛显然因为这一处小变动而显得尴尬极了,一桌人各有所思各有所想,多半都低着头没话可说,林宛白盯着张蕴宁的目光就差能将她的身上烧出一个窟窿洞。张蕴宁却像是毫无所感,夹菜吃饭半点不停。 等宴席渐渐撤去,各类歌舞把戏便在临时搭起的戏台子上演出了。张蕴宁坐在一边正看的入神,不想一边来了一位小宫女,伏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她虽然露出了一点讶异的神色,不过也是立时站了起来,跟着那丫头走了。 林宛白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圆拱门前,这才扯了扯卫羡的衣袖,对她轻声道,“跟我走。” 卫羡不明所以,又觉得台上的表演实在新鲜的很,有些不愿意,“这个时候去哪儿?” 戏台子上灯火通明,台下面就显得暗了些,将人影遮住大半,众人的言行举止都被黑暗遮掩了八分。 “跟我来,”林宛白的动作用了些力道,显得有些不容抗拒,卫羡没有法子,只好站了起来,快步的跟在林宛白的身后。 一边站着的老嬷嬷看见这一幕,眉头皱了皱,她随意的从一边喊来一个宫人,让她仔细的跟着上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而另一边,林宛白拉着卫羡在暗处快步走,前面虽然没有人影,她却十分有目的方向的往前走。卫羡忍不住小声问她,“宛白,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忘了我方才和你说的了啊?”林宛白语气里带着些大仇即将的报的畅快之意,黑暗中卫羡看不清她的神色,却也能听出她语气的可怖,“我设了局,咱们先到了地方躲着,一会儿有好戏看。” 好戏……?什么好戏?这深宫之中能出的事情,光是想想便不简单,卫羡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们走了好一会儿脚步才一点点慢了下来,林宛白拉着卫羡猫腰躲在一棵大树后头,两人眼见着前头的张蕴宁在宫人的指引下走进了一间亮着灯的房里。 第435章 “她那自以为是的嘴脸我早就看不惯了!还总逮着机会就往表哥身边凑,真是个不要脸的小淫娃!我今天就成全了她。”林宛白的目光里几乎淬出恶毒的光亮,看的卫羡心里一紧。 “你该不会是找了人来……”她话的后半句隐没在嗓子眼里,不知怎么说出来才好。 “我找了人要了她的清白,到时候咱们进去抓到她衣衫不整的模样,今儿个宴会上的人这般多,她还有什么名节?”林宛白得意道,“咱们只消等着便是了。” 卫羡平日里蠢就蠢了些,可是到这样的轻重事情上倒也还算拎得清。她当即就往后退,一边摇头一边道,“不成的,这事情可太大了……” 她知道一个“清白”的名节在这个时候有多么重要,张蕴宁今日倘若站在这里出了事情,她的一辈子也就毁干净了。这样的事情,卫羡不愿意做。 林宛白对于她的临阵胆怯十分诧异惊讶,可她哪里容得下卫羡这个时候退缩,她已经将事情都安排妥当,就差最后这一下了,“你去哪儿?”她皱起眉来,伸手用力的握住了卫羡的手臂,目光紧紧的锁住卫羡的脸庞,神色完全的沉了下来。 “这个时候,你别想走了。”这样的事情,林宛白也不傻,两个人担着总比一个人担着好,必要的时候她还能将问题的责任扣到卫羡的头上。 卫羡这个时候才感觉到林宛白的可怕与骄纵。平日里她与她一起时,两人一同苛待别人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子林宛白的表现几乎要将卫羡的冷汗都吓出来。 “宛白,这样是不好的,”卫羡的语气软了下来,“倘若有人追责起来,咱们怎么办?”她抬头看向那扇张蕴宁走进去的门,此刻还看不出什么动静,须臾,那门忽然开了,方才进去的那个宫女快步的走了出来,然后反身将门给关了上去。张蕴宁毫不见动静了。卫羡的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 “有什么不好的,谁敢追责?他父亲的官职,就是个仰人鼻息的角色,与咱们家里哪里有一点能比的?”林宛白被骄纵的过分了,全然没有将张家放在心上。 卫羡见她这样,心头越发的如同有惊雷落下,十分难安。她没能纠结多久,那门外就快步走来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男人四下看了看,转身进了房里。 “你怕什么,那人是我从外头请来的,办完事就走,谁能查的出来?”林宛白脸上又换了洋洋得意的神色,她眼见着那黑衣男人推门进去,心里舒畅起来。 卫羡却在这个视乎终于忍不住,她甩下林宛白的手,一边往前跑一边喊了几声,“来人啊,快来人!” 宽厚的宫墙,远处的喧嚣,哪里有谁听得见她的声音。卫羡这样一闹,倒是让林宛白恼怒起来,她快步追上去,平时看的十分顺眼的玩伴,这个时候她却恨不得扒了卫羡的皮。 这个蠢货!不仅办不成事,这个时候反倒还拖人后腿! 撒疯:今天四更,所以码字慢了点,见谅~另外今天好像两个指标都没有达到加更要求哦…… 第436章 屋里的黑衣人显然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他随即闪身从屋里出来,迎面看见两个少女一前一后的朝着这边提着裙子狂奔而来。两人面颊均是涨的通红,一对上他的目光,前头的那个少女显然的瑟缩了一下,因此被后头的女孩儿追上了。 卫羡被黑衣男子眼中猛地迸出的杀意吓住,有些脚软的不敢向前。这个时候林宛白终于从后头追上卫羡,她怒气冲冲的狠狠抬手推了卫羡一下,“你做什么!差点害了我们三个。” 只可惜她将那黑衣人当作自己人,黑衣人却并不认得她。林宛白原先为了周全,都是派了手下的嬷嬷去找人办事,黑衣人也只是得到了一个地点与时间,趁机溜进了宫里。他有这一番本事躲过重重守卫,武功定然不俗,心狠手辣更是不用多说。这会儿已然是起了杀心,左右自己做完这一票也是要离开京都的,死罪之上再加死罪就并不显得多骇人了。 这么想着,黑衣人的目光里透出淫色。他方才已经瞧过了屋里那个少女,已然是秀色可餐,外头这两个却更是只赢不输。倘若能三个一起享用,岂不美哉? 卫羡心里一阵阵的发慌发怵,她扯着林宛白的衣袖,“宛白,算了吧,这事情太大了……” “你可真是个……”林宛白没等将剩下的几个字眼吐露出来,后颈上就给人重重击打了一下,然后失去意识昏厥了过去。卫羡惊骇的张了张嘴,能发出的声音却只不过是几声气流从她嗓子眼里软而无力的流露出来。黑衣人反手又是一掌,将她利落的打晕了。 他一左一右抱起两个少女,一脚踢开身后的门往里走去。身边一道影子忽然一闪,黑衣人机敏一躲,一个原本要落到他脑袋上的花瓶就给砸到了地上。偌大的瓷瓶碎了一地,发出十分刺耳的声音。黑衣人的目光里闪动着怒火,他偏头看去,正对上的是张蕴宁惨白的脸色。她浑身忍不住颤抖,却还算镇定,这时候见黑衣人手上还抱着两个人,一时之间无法对自己出手,张蕴宁猛地一猫腰,打算往外跑。黑衣人这时候却是不管不顾了,他随手将原本抱着的两个人扔到了地上,也不管是不是扔进了碎瓷片堆里,他长臂一展就抓住了张蕴宁的肩头,那才探出去一半的身子又被他给抓了回去。 “打算去哪儿?”黑衣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伪装过不想让人听出他的本音。 张蕴宁的双脚胡乱的在木板门上蹬踹,发出不小的杂音。因为被扔到地上,被碎瓷片割破手掌的卫羡终于在这声音下头醒了过来,她咬着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黑衣人先抱着张蕴宁往里头的床榻上去了,她才趁机猛地起身,打开大门冲了出去。她是走不了几步远的,可是恰巧方才那嬷嬷派出来的宫人瞧见了这一幕,吓得立刻高声喊了起来。 “来人啊!侍卫!快来人!” 第437章 她方才隐约已经听见似乎有人在求救,是以加快了脚步,只不过没想到见到的场景却比她想象的骇人不知多少倍。卫羡白皙的手掌上正往下垂挂着血迹,随着她挣扎的动作滴滴坠落,看上去实在难以描述。她脸色惨白,双目无神的目光恰好与黑衣人的凶悍形成对比,强弱悬殊,实在不难想象后头的结局。 黑衣人没想到这一晚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周折,心头恼怒的同时也知道这里不可再就留,听见动静的侍卫很快就会赶过来,到时候再想要脱身就十分困难了。 “算你走了大运,”他随手将卫羡扔到一边,使她重重的摔在了一旁游廊的扶手上,差点痛的晕死过去。黑衣人自己则运起轻功,从重重宫墙上越过,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被宫人喊来的不仅有侍卫,还有一群贵族小姐与世家公子哥,众人瞧见被宫人从房里扶着出来的三人都惊的不得了。三人之中又属卫羡伤的最重,惹得远远听见消息跑过来的卫夫人好一通可怜心肝儿的叫唤。 季念文与顾炎欢站在一处,面对这场面也是不知如何评述。过往的闹剧不过是妃子们争风吃醋,或是大臣醉酒惹出的小闹腾,可从没出过三个重臣之女公然遇袭的场面。 “倒是不知惹了谁了,”顾炎欢轻笑了一声,对季念文低语道。 季念文无声的摇摇头,谁惹了谁?这样的事,八九不离十又是一件自己把自己给扯了进去的事情。 原本在这宫宴上,怜妃是最得宠的一个,皇帝身边的位置连皇后都没得坐,俱是留给怜妃的。今年却不同,皇帝竟把位置留给了皇后。有将贤妃安排在了自己手边,再次才是怜妃。众人本想着这排位最后定有好戏瞧,却没想没等到那出,却等到了眼前这一出。 听说那边出了事,皇帝本是要来看的,可身边坐着的贤妃又是说头晕,又是说身子不适的,怎么都要拉着皇帝坐着。皇帝站不起来,显得毫无办法。 “让妾身与姐姐过去吧,”怜妃站起来,自顾自的邀了皇后,半点不去看皇帝与贤妃的脸色,甚至没等皇帝开口说什么,脚步就已经迈开了去。 太后脸上自然难看一重,皇帝却是心虚又多过一重。 等怜妃与皇后到达现场,太医已经赶到。老太医仔仔细细的给三人把脉,又看了她们脖颈处的瘀伤。 “都是皮外伤,”他在众人凝视又热切的目光下,一板一眼的对着怜妃与皇后行了礼,“其他没什么,只是三位小姐受到的惊吓,怕是要好生休养一阵子。” “是个高大的黑衣人,约莫七尺高,往那边去了,”宫人捡着自己知道的说,却依旧说的稀里糊涂。 “怎的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后皱着眉头,“三个丫头可怜见的……都散了散了,快回府上好好休养。” 怜妃却是一言不发,目光从张蕴宁、林宛白、卫羡的脸上一一扫过,探究的意味明显。 第438章 林宛白被她看的有些胆怯,咬着牙低下头去。怜妃的颊上绽出了笑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这一年中秋夜里的不平静,远远不局限于此处宫墙里的这出闹剧。贝叶城外,此刻北风飒飒,吹动着高举的旗帜如同一条直线般伸展开来。 穆华坐在马上,由军队包围在中间,他凛着目光,遥遥的看着贝叶城的方向。他用穆野给他的象征着太子身份的玉佩私自调了兵出来,瞒着皇帝从军营里一路出发到了这里。 这些士兵原本是驻扎在风国京郊的,此时并不知道为何行军到了这里,然而军令不可抗,他们只能听从穆华的安排。这个举动没多久就被风国老皇帝知道了,人当场就气的仰倒在床上,小半天才缓过来。 穆华将原本守卫皇城的士兵调走,无疑就等于将整个风国的都城撤掉防备,倘若有心之人趁机谋变,实在是找不到比这还恰当的时机了。 另一边,穆华却觉得自己做了个明智到极点的决定,他按着手下人呈上来的地图查看了地形,心中立刻有了主意,“兵分三路包抄进去,从他们哨塔的缝隙里穿进去,在这些低贱的大齐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就能拿下我们想要的土地!” 他气势汹汹,手下的士兵们也终于听懂他的意图。那领兵的将军从前是和司元交过手的,知道司元行军的诡谲可怕,自然心生怯意。更何况战争有始无终,只要一开始就是看不见尽头的连年不休,穆野好不容易换来的十年停战,此时竟就要被这样一个蠢材给毁了? 司元对风国如今的兵力十分清楚,他明白风国人已经承担不起持续的战争,所以他才有胆量将那一城池的风国人屠杀殆尽而不担心后续的结果。风国不能,穆野不能,穆华则更不能。风国唯一的机会便是休养生息,等待十年以后的强大。 如今看来,这十年以后的机会已经几乎没了。 “大皇子!万万不能对贝叶城出手啊!”那领兵的将军策马上前,满面恳切。 穆华这个时候半点不同的声音都听不得,他双目瞪圆,恶狠狠的看过去,“你懂什么?滚一边去!”他满心满意都是自己即将做成大事的喜悦与期盼,全然已经忘记了从前那些个跟在自己身后鼓动吹风的大臣此刻竟一个也不见踪影了。 他抬手举刀,竟肆意的往那领兵将军的心口上刺去。将军负伤落马,滚到了一边。众位小兵被这场面惊到,他们眼瞧着将军站了起来,扶着胸口重新踉跄的坐到了马上,然后他调转了马头,显然是要往回走。 “来人,给我乱箭射死他!”穆华咬牙切齿的大声下令。 可是军队里的士兵都是那位将军一手带着的,没有人愿意动手,穆华眼看着那将军的马匹越来越远,心中的那口气无奈又无法的咽了下去。 “都跟我来!”他大手一摆,冷笑着看着前方道,“等我班师回朝,定要赐那鼠辈车裂之刑。” 茫茫夜色中,万余人的军队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在穆华的指挥下往贝叶城行进。 第439章 月色明朗,圆月当空,不少头一回过中秋节庆的贝叶人都聚在自家的屋前,一边吃月饼一边与人说话。主街上有些把式表演,也有不少人围着看热闹。 蔺子桑这晚与阿锦一起下了厨,几人围坐在一起吃完饭后,有了去外头转转的主意。 “大家都歇上半日,午夜前回来便是了,”蔺子桑这句话在众位奴仆之间激起些喜悦的心情,众人一边道了谢,一边四下散去。她转头拉过站在自己身后司元的手,仰头眸光晶亮的看着他,“怎么也一块儿出去转转吧?” 阿锦半靠在陈拓的身上,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她摆摆手,“你们两个去吧,我吃多了腹胀,回去歇着了。” “腹胀才要走一走啊,阿锦。”陈拓低头飞快的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半是劝慰半是哄骗的。 阿锦伸手拧了拧他胳膊上的肉,张口便是荤话,“出去有什么可转的,回去房里自然有好一番折腾。” 蔺子桑听了微微别过头去,陈拓脸皮薄些,既是无奈又是无措,半天只憋出一句,“阿泓还在这儿呢。” 被提及的司信泓却看不出什么反应,他年纪小,对于这些并不清楚。倘若是从小养在京都的,在这个年纪说不定也已经有了通房丫头,然而他自小跟在司元身边,对这些事情无从知晓。就连如今对蔺子桑一点儿朦胧的喜欢也给掐死在了苗头里,其他更就不消说了。 司元拢住蔺子桑的手,两人宽大的袖袍交叠在一处,远远看着只不过是站的近了些,其他到没有什么。司信泓不愿意与他们一块出门,最后走出将军府的便只剩下司元与蔺子桑两人。 远处人声喧闹,而他们两人脚步暂及之处却略显得清静。 “要真算起来,我倒也是第一次认真过中秋了,”蔺子桑一双杏眼笑的时候光彩璀璨,水润清透的看得人心间都跟着颤起来。 司元紧了紧手上的动作,更加用力的桎梏住蔺子桑的指尖与手掌。他的话一向不多,因此没有得到回应的蔺子桑也并不在意。她微微偏头,细柔的发丝就随着夜风的吹动扬了起来。她的步子快了些,越过司元向前去,两人原本垂于身侧的交握的手因此横亘在了两人中间。蔺子桑回过头笑望着司元,月光之下,她如同随时就会消失的光晕,因为太过柔顺与美好而显得不真实。 司元的呼吸一滞,忍不住用了些力道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的另一只手随即环住了她纤弱的腰肢,又将自己的下巴微微抵在了她的头顶。 “自从离了家,这也是我头一回过如此郑重的中秋。” “往后都该郑重起来呢,”蔺子桑声音里带着笑意,“以后时间还长。” 后半句话说到了司元的心坎里,他觉得心头松了松。方才那种蔺子桑随时会从他掌心溜走的感觉也跟着淡了些。 他们相互依偎在一起,在距离着人潮远远一段路的地方,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第440章 一道明红色的火光在这个时候猛地窜上了天空,在贝叶城之外不知多远的地方炸了开来。贝叶城里的百姓只被这处光火吸引了注意,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司元的脸色却猛然因此沉了下来,他松开了蔺子桑的手,低头在她的唇瓣上亲吻了一下,并在她耳边低语道,“出事了,我要出城去,你先回府与阿泓一处,到时候倘若情况有变,你可记得我带你去看过的暗道?” 这个变故来的太过突然,蔺子桑在慌乱间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又抓住司元的衣袖,“你当心些。” 贝叶城能有的让司元想到后路的变故,无非是战争。倘若真的是,那么挑选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的对手,无疑挑了一个好时机。 众人在那一枚明亮的红光下,正好看见司元与蔺子桑交握的手,与两人依偎在一处的亲密姿势。对于他们两个,男女之间无不艳羡。男子都想有蔺子桑这样一个美貌绝艳的女子做妻子,而女子又有谁不仰望着司元这般的男子。 这在喜悦中焦躁的情绪没有维持多久,街边便有忽然涌出的卫兵,强制要求众人回去自己家里。方才还显得欢愉热闹的场面,一时之间就乱了套。 蔺子桑压下心里的不安,扭头飞快的往将军府走去。恰好与匆匆出来的阿锦陈拓遇在了一起。 “我与阿拓出去,你在家里与阿泓一处,倘若事情有变,好好照顾自己。”阿锦的眉头也难得的锁在一处,她匆匆的交代了两句,脚下便运起了轻功,飞快的往城楼上去了。 蔺子桑应声,然后更是加快了往里走的脚步。将军府这时候十分安静,树影摇曳,在暗夜里显得有些诡谲妖异。她走下台阶,穿过长廊,最后在书房前撞见了司信泓。 “子桑姐姐!”司信泓的身边跟着小虎,一见到蔺子桑立马窜了过来。 小虎并不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只不过是一向到了夜里就要被关起来睡觉得它这个时候却忽然被司信泓给放了出来,既是新奇又是欢喜,心里便想着找蔺子桑。这不,蔺子桑自己就过来了,使得它欢乐极了。 蔺子桑在这个时候却无意于安抚或者回应小虎的情绪,她拉过司信泓,推开书房的们,就着暗黑的灯火往里走去。 “别怕,”她轻轻的摸了摸司信泓的脑袋,“你父亲已经出去了,有他在,定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这一份对司元的肯定,不仅蔺子桑有,贝叶城里的任何一个人几乎都有。在经历了头一波被赶回家里的惊惶以后,众人都回过味来,外头恐怕是出了事情了。对于才从乱子里走出来的贝叶城人,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不少人抖成一团,生怕外头有人杀进来,将司元曾经的手段再用一遍,血洗了这贝叶城。 “怕什么!”甘老汉看着一群街坊四邻,随手拿起一根木棍,用力的在一边的碎瓦片上砸了下,瓦片碎成渣子,也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第441章 众人的视线随着这一声响动聚焦了过来,甘老汉声音沙哑,却带着肯定,“有司将军在,咱们什么抗不过去?外头现在什么事情我是不知道,倒是倘若外头有人想要咱们不好,咱们怎么办?谁还愿意给外人做奴才?”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只有在过了正常的生活以后,才能反之体会到曾经贝叶城人所受到的屈辱。如今再用什么来换这一份自由也不成。 “那我们就用命与他们拼!”有膀大腰圆的汉子站了出来,粗声粗气的喊道。 “从前那等狗日子我可再也不愿意过了!大不了就是一条命,总比子孙后代都活不成人样来的好!”有女人也站了出来,一时之间引来附和无数,群情激愤。 “司将军这会儿定然正带着士兵们为了咱们拼命,咱们先不能乱,”甘老汉站了起来,“我们先等着,不能擅自动手,不能给外头的人添乱。” 百姓的声音因此又稍稍沉寂了下去,只不过众人的脸上都换了一种神色。他们已经不是半年前任打任骂的贝叶人,他们有了自己向往的生活,自然愿意为了这一种生活而付出代价。 司元换了劲装战袍,听完了从外城岗哨处快马而来的士兵的报告后,快速集结了五千的军队,而刘勋与胡景逸也分别率领一千部将从两翼位置形成保护,将有意于向贝叶城靠近的敌军全部拦下。 红色的火光意味着有紧急情况,需要立即的援兵。 穆华的军队就在城外,推进的步伐虽然缓慢,但是根本也不是外头岗哨卫兵能够阻挡的。不过,好又好在贝叶城外的岗哨卫兵有自己的布置。相隔的岗哨中间虽然有一定的距离,但是这距离中有很多不能涉足的陷阱,如在薄薄的草皮下的捕兽夹,或者暗藏的坑洞。这在穆华军队推进的初期造成了很大的阻碍和损失,但他们也很快推测出陷阱地带。 穆华看着原本在哨塔之上的卫兵连着放了好几个红色的烟火,然后便从哨塔上跑了下来,策马飞快的奔逃而去。 “啧,我还道这司元手底下的兵多么了不得呢,没想到也就是这么些个软脚虾,看见一点儿阵仗,跑的比谁都快。” 他仿佛一点儿也没将因为中了陷阱而收了轻伤重伤的士兵看在眼里,反倒是因为自己的这点发现更加自得起来。沉闷的马蹄上在地上敲打出有节奏的鼓点,由远及近的,穆华也感知到了对手的到来。 后来有风国士兵回想起这一天来,依旧能够栩栩如生的描绘出那个迎着月光在众将士之前策马而来的劲装男子。他身上的杀戮之气,王者之气,无须动武就足够让人折服。 那是司元,尽管从前没有见过他,穆华也一眼就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他身后的士兵步伐整齐又迅速,如同狼虎之师,向他袭来。 “停,”穆华勒马,对部队比划了一个手势。 司元骑在红棕身上威风凛凛,他手执的长剑淬出冷硬的光,两人在阵前对视住了目光。穆华有意说明来意,最好想着司元能明白些道理,将牧场留给风国,那么两国便不用费一兵一卒就能达成和解。可是穆华没有想到,司元开口了,却只有一句话。 “犯我大齐者,杀。” 撒疯:抱歉今天更新的有点迟啦,因为这几天忙着赶论文噗,好难过~ 第442章 司元用力的夹了下马肚子,红棕矫健的身姿立刻飞射出去。 穆华来不及找到随从翻译司元的大齐话,他偏头的余光里就看见一把向自己竖着劈过来的长剑。穆华猝不及防,吓得魂飞魄散。握住马缰的手差点松了,狼狈的往后一躲时,险险的要从马上滑下去。司元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他反手将长剑转向,动作快到闪出了一朵剑花,剑身锐利,霎那间就将穆华的右臂利落的削了下来。衣服与皮肉分离,血肉与筋骨分离,在瞬间从悬在马身上的位置沉闷的落到了地上。鲜血如注,从那碗大的伤口处喷涌而出,溅在距离穆华最近的几位士兵脸上。 “啊!!!”穆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臂落在了地上,一时之间不敢相信,直到手臂上传来了明显的痛感,他才忍不住放声大叫了出来。 他还来不及做什么,说什么,就已经没了一只手。穆华身边的士兵也反应了过来,即便他们并不愿意出战,也认为今天晚上的一场战事是无妄之灾。然而看着自己此刻的主帅被当面羞辱削臂,这对于风国人来说依旧是不能容忍的奇耻大辱。 士兵们猛地喊起来,似乎这样就能够鼓舞士气,将心里的不安全都压下。 穆华策马逃到一边,看着黑压压的人头握着刀与盾往前冲,他猛地吸了两口气,吐气的时候又急又乱。他的右臂没了。穆华捂住伤口,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远处已经拼杀在一起的两方士兵正纠缠的难分难舍,短时间内看不出胜负。 也许这一场仗还是能赢的,毕竟一眼看去,司元身后跟着的士兵不过是自己的一半罢了。即便自己少了这一失手,但是倘若真能打败司元,这一只手又算得了什么?这个一次次将穆野打成手下败将的人,人们眼中的战神,也许今晚会倒在自己的剑下……穆华的野心从他的目光里全数的涌现了出来。就在刚才,他才被司元看下一只手来,可这个时候他却已经做起了今晚之后称王称帝的美梦。 司元骑着红棕,刀尖向敌一路无人能挡。他在穆华惊恐往后退却的目光下,斩了他身边最后几个士兵,然后将自己手里的刀尖对准了穆华的喉管。 “你不能杀我……!”穆华这个时候才真正的恐惧起来。他的半边身子不断的流血,面孔已经苍白的无法示人,身子更是抖成了一片秋风中飘忽的落叶,无力而瑟缩。 司元再如何狂妄,也不能对自己下了杀手,穆华想,他带着这点人马想在贝叶城稳居下去,怎么能不讨好风国! 有士兵看到这边的场景,想要抽身过来救穆华,却不想一转身就被身后的刀箭穿破胸膛,满目决然的倒在了地上。 “我为什么不能杀你,”司元的目光里闪过几乎是残忍的光芒,他的刀尖似乎十分随意的从穆华的铠甲上划过,那一身十分硬气的装束便再也无法在穆华身上挂住,而是如同它的主人一半,软落的从穆华身上掉了下来。 第443章 “我是风国的大皇子,你还想两国持续有战事吗?”穆华瞪大了双目,尽管不愿意承认此刻过分胆怯的心情,可他颤抖的嗓音却骗不了谁。 “不宣而战,又挑了个这样的好时机,我只不过斩杀了来犯的敌人,又有什么不能够?”司元说完这句话,眉头皱了皱,实在懒得同一个软弱至此的人多费口舌。他一剑刺穿了穆华的喉管,倒是觉得自己帮了风国老皇帝的忙。有一个蠢成这副模样的儿子,怎么能不劳心劳力。 穆华没有立即死去,他倒在了地上,满嘴都是自己喉管里往上弥漫的鲜血。他双目绝望的看着自己的士兵,依旧想不通事事看上去都平顺安稳没有疏失的计划,怎么会演变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的耳畔,马蹄声阵阵传来,须臾就有马匹从他身上或踩过或越过。在穆华最后的目光里,他看见那一万的京城精兵被满目绝望的围剿包抄了起来,血光满天,嘶吼阵阵,他终于在嫉妒的痛苦之中闭上了眼睛。 风国的老皇帝没能马上派人制止穆华领了京城的卫兵出来是有原因的,待急症稍稍缓解时,他已经被一群平日里亲近和善的大臣们围拢在一处。伪善的面孔在这一刻被撕扯下来,露出了里头淋漓的贪欲。 “大皇子到了这个时候,想必已然成了司元的刀下亡魂。”几位官员将这事情仿若说笑话一般说给了风国老皇帝听,“大皇子总是太过自负,有没有这样的能力,要真说起来,二皇子比大皇子好上不知多少,就连陛下您也许也要自叹不如吧?” 老皇帝被这一群擅闯寝宫的大臣搅得恼火不已,在三番叫了侍卫却得不到回应时,心中才擂起了鼓。“你们作何打算?” 他瞪大了双目,将这一个个平日里在朝堂之上道貌岸然的人的脸一一的印进心里,对于今晚,老皇帝已然知道最后的结果定时凶多吉少,但是他依旧直挺挺的坐在主位上,不愿意送了自己的尊严。 “你们平日里一个个的纵着穆华胡来,原来是特意做了一石二鸟的计策,就等着今天!”老皇帝狠狠的拍了下自己面前的桌面,自己却忍不住因此急急的咳嗽起来。 “陛下这话说的却不完全对了,我们原本倒是认为大皇帝是最该继承您的皇位的,毕竟他是皇族血脉,又素来是好操控的,有他在,谁也不能对我们说什么,只不过没想到,他实在是蠢得太过厉害了些,我们到底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 这幅假惺惺的模样更让老皇帝气恼,他猛地站了起来,用力抽出一边悬挂着的宝剑,身形不稳的想那几个歹人劈去。几个文官狼狈一闪,再站稳时脸上难免多了愠怒的神色。 一人骂道,“别给你些脸面,你就不识抬举!穆华如今已经是死人里的死人了,穆野更不知身处何方,等他赶回来,这天下早已经没有你们穆姓人的份,你这把刀还是留给自己抹脖子的好!” 第444章 “那你们看,我手上的刀给你们谁抹脖子好?”穆野竟忽然凭空出现,将手上的利刃狠狠插进了方才说话的那个官员心口,然后抬脚将他一下踹飞。他的动作十分利落,原本几个形态嚣张的官员一个接着一个的被他踹倒在地上,不是断了手就是断了脚。 情势的忽然转变似的老皇帝喜不自禁,“穆野!” 穆野瞥他一眼,冷声道,“回去坐着,别出来拖我后腿。” 这个时候,从一边的房梁上又跳下一个身形略显单薄的男子。他转头看了眼状态显然不好的老皇帝,原本要跟上穆野的动作又停了下来。 “陛下,”他走过去,握住老皇帝的手腕,探了探他的脉搏,想了想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的药,倒了两颗出来,拿起一边的茶水一起递到老皇帝身边,“先将这药吃了,保重身体。” 这个细皮嫩肉的男人老皇帝记得,不就是那个穆野喜欢的不得了,天天腻在一处的美人儿?原想着只不过是个别人送来的娈童,却不想竟真能将穆野迷住,这一迷还就扭进了五迷三道里,再也不出来了。只不过这时候老皇帝没心思想那么多,大起大落大惊大吓以后,见到站在自己这边的人感觉实在太好。他点着头连忙将口中的药丸吃了下去。 外头其实没有多少人,除去屋里的文官,还有几个手握兵权的武官。原本都是站在穆华那一边的,手上的兵权其实并不算多。穆野在今夜准备回城,却不想半路遇见了原本的部下。听他口述穆华的愚蠢行为,穆野就知道京中事情恐怕有变,是以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同样是宫廷内院,一处刀光剑影,千里之外的另一处地方却也并没有好上多少。 “奴婢我,我听了桂嬷嬷的意思,似乎跟着林小姐与卫小姐来的,我看着她们两个在树后头躲了一会儿,又看见一个黑衣人……奴婢原本不清楚是什么事情,便多等了一会儿,却不想看见卫小姐忽然往前跑,林小姐又在后头追,因为隔着一些路,奴婢听不清卫小姐在喊什么,后来那黑衣人又出来了,将两位小姐也带进了屋里,奴婢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因此就往前走了些路,也就是这个时候,看见张小姐,知道事情的变故,便喊人了……” 那宫人在怜妃宛若寒冰的目光中将这一些叙述出来,怜妃听完,偏头看了看桂嬷嬷,“嬷嬷,事情可是如此?” 桂嬷嬷站的挺直,见怜妃开口询问,便有板有眼的回到,“的确是这样,不过起初张小姐是被一位宫人喊走的,奴婢不认为这是无妄之灾,至于后面林小姐与卫小姐为何主动跟去,又为何知晓张小姐身处何处,奴婢便不清楚了。” 这话里的意思虽然没有挑明,却也有着很明确的偏向性。还在场的长兴候夫人与卫夫人便因此不依了。 长兴候夫人先一步站了出来,厉声对着桂嬷嬷道,“嬷嬷,您也是在宫里侍候了多少年的老人了,有些话当讲不当讲,你怎么会不知道?” 桂嬷嬷抬眼看她,脸上浑不在意,“回夫人,老奴正是知道什么该讲,才说出实情。” 撒疯:抱歉,这两天赶论文,所以更新迟了点,等论文弄好,还是准时九点啦,暂且忍一忍吧。 第445章 宫廷里头那些个弯弯绕绕的腌臜事,在场的贵妇皇族们谁见的也不会少。桂嬷嬷的话一出口,众人也就都明白了事情大概是个什么缘由。张蕴宁的母亲张李氏当场气红了脸,却也只握紧了拳头藏在衣袖下头,什么也不能说。她的丈夫官阶与位置摆在这会儿,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长兴候素来行事就并不低调,更是喜好排挤人,这个时候倘若张李氏开口维护了自己的女儿,指不定后头就要有什么结果。 是以,张李氏尽管心中存着数不清的气性,也埋怨自己与丈夫无法给女儿维护公道,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无法改变。 皇后与怜妃居于上位,听了桂嬷嬷的话以后,一个皱起了眉头,一个则显然若有所思起来。 “这件事……”皇后沉吟,正要说出答案,却听怜妃道,“这件事定然要彻查下去,三位贵女在宫中遇见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够不严格查办?好在今天是没出什么严重的事情,倘若出了就迟了,这件事情如果姐姐信得过我,就由我亲自督办,最后一定给诸位一个明明白白的结果,不管谁在这个后头啊,我都要将人给揪出来。” 怜妃说话的时候依旧笑眯眯的,可话里头的意思却让下座的几位贵妇人浑身一颤,特别是长兴候夫人,她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件事背后的主谋是谁。倘若是别人,也许她这个时候说两句场面话也就过去了,可偏偏是怜妃,一个连太后的面色都不理会的怜妃。长兴候夫人咬了咬牙,心里十分忐忑,脸上却依旧笑着道谢。 在场的只有张李氏心里抱了点希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下去。 对于怜妃的抢白,皇后似乎全不在意,她脸上温和的笑意没有少去半分,这个时候只点头道,“这样也好,麻烦妹妹了。” 直到这个时候,贤妃才依偎在皇帝的怀里,一步一挪的从远处走来,隔着一段路就能听见她撒娇的声音,“陛下,妾身的足腕处十分酸疼,不知道是不是怀了龙子的缘故,今天晚上您到我那儿去,可要多体贴着我些。” 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众人都清楚,怜妃也不打算姑父贤妃故意膈应人的手段。她施施然的站了起来,用眼尾瞧了皇帝与贤妃一眼,笑道,“便这样吧,今天一夜波折不少,可让人乏的很,我先回广郁宫,姐姐可别怪罪。” 皇后摆摆手,“知道你的脾气,走吧。” 怜妃于是点了点头,在众人的视线下与皇帝贤妃擦身而过,竟是仿若没有看见一般,理都不去理会。敢问这天下还有谁敢这样放肆?即便知道皇帝一向宠爱怜妃,这个时候在场的大部分人不免还是为怜妃捏了一把汗。圣恩难测,更不说如今贤妃有了肚子里的仰仗。 皇帝本就知道今天晚上怜妃这儿必定是要闹脾气的,只不过没有想到这脾气会闹的这般大。他见怜妃要走,立刻就松开了贤妃的手,急急地叫了一声,“怜儿!” 怜妃脚步不快不慢,就是不回头看他。 第446章 皇帝心里的那点急迫眼看着就要烧到了眉毛上,当下也不理会什么贤妃不贤妃了,将人推到一边的宫人手上,自己则快步的追了上去,目光可见的步伐里多了点匆忙跑动的动作。 可见这是多急切。 皇后目光毫无波澜的看着消失在拐角的怜妃与皇帝,又低头看向气急败坏的贤妃,“妹妹,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寝宫吧。” 贤妃咬着牙,气的浑身发抖,“谢姐姐关心。” 她一晚上想要赢回来的脸面,看似是赢回来了,可是在这样的时候,怜妃只消一个任性就能将她一晚上的宠爱化成一个无形的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笑话,一切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另一头,蔺子桑与司信泓站在漆黑的书房里,无言的煎熬着。城外是一个怎样的光景,他们无从知晓,只能不停的猜测各种答案,而这样的答案都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去。 “不会有事的,子桑姐姐,”司信泓握住蔺子桑的手,自己也并不能完全的肯定。 蔺子桑的指尖发凉,她回想起司元交代她暗道的事情,即便知道那只是司元的脾气,他不会做没有后路的事情,可这样的准备在这个时候看来也只是让人心焦。 她一眨眼,扑簌的落下一颗眼泪来。 “我想出去看看,”她转头在黑暗中对上司信泓的脸,语气坚定,“不出去给他添乱,但我想去城楼上看看。” 司信泓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了,“好。” 就在两人准备从里头推门出去的当口,书房的门忽然从外头被人推开了。蔺子桑一愣,小虎却最先反应过来,立刻飞扑上去,将人压到了。 来人是子兰,她一推门就感受到里里头气息不对,然而要反应已经有些迟了。小虎飞扑的力道很大,她的脑袋不受控制的从后仰倒过去,重重的磕在了地上,一阵晕眩传来。 “子兰,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蔺子桑从屋里缓步出来,目光冷淡的看着她。 子兰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这个答案蔺子桑是知道的。无非是趁乱过来偷些她想要的东西罢了。子兰还不能死,身板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能与宋白里应外合的人,与其让皇帝另外派来源源不断的探子,倒不如将这两算是“知根知底”的人培养成皇帝的千里眼,顺风耳。蔺子桑这样说服自己,压下对子兰动手的心情。 子兰眸光里闪过杀意,倘若不是自己这个时候被小虎压着,而它的獠牙就抵在自己的脖颈旁边,她也许已经按捺不住对蔺子桑动手了。 “奴婢听见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以为是天黑进了贼,就想着来看看,没成想是姑娘您与小少爷……” “原来是这样,”蔺子桑笑道,笑意却不深,她指挥着小虎从子兰身上起来,然后再没理会子兰,头也不回的与司信泓走了。 子兰看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的在心里赌咒,总有那么一天,她要将蔺子桑给一刀一刀的劈成碎末。 第447章 一出将军府,蔺子桑的脚步就忍不住越走越快,主街上此刻已经戒备森严,来来往往的只剩下卫兵。蔺子桑再往前走了两步,这个时候还看不见外头的光景,只不过城门口也站了许多士兵,往里仔细看,还有不少扛着家伙的贝叶青年。门口的人俱是严正以待,以防着任何一丁点儿不测。 蔺子桑与卫兵说明了情况,又因为有司信泓跟着,他们被顺利的放行,只不过这行也就是去楼上远远的观望一番。 “距离太远了,看不清楚的。”有卫兵这么解释,却依旧拦不住蔺子桑远望的目光。 的确看不清楚,可她的心情却舒缓了下来。就算是这个时候看不清楚,可是等司元战胜归来,自己也能第一个看见他,而不是躲在家里提心吊胆的等着最后的结果。 时间流逝,这种安静与沉寂对贝叶城来说是十分难以忍受的。司信泓站在蔺子桑身后,看着她的身影在一轮圆月下单薄的可怜,可是这样一个单薄的身形,在旭日东升下依旧站的挺拔,然后,渐渐的有人影从远处过来了。这些人影只能看出一点点人形的轮廓,却不能看清楚他们的身份,因此众人的心先提了起来。直到大齐的军旗猛地扬了起来,这一晚上被揉皱了扯开了的心才归复原位。 蔺子桑动作未变,目光里却多了些鲜活的光芒,她回头眼睛里满是笑意,“我看见你父亲了。” 她一边快活的笑起来,一边提着裙子往城楼下飞奔。司信泓快步的跟着她下楼,冲进了引接士兵回城的人流中。 “打赢了,打赢了!”经过一晚上不眠不休焦急等待的贝叶青年,在这个时候一起举起手里的农具,脸上是舒缓有喜悦的神情,他们有的站在原地等待战胜的士兵们,有的焦急的往回跑,准备将这个消息告诉内城的百姓们。 蔺子桑拉着司信泓往前走,挤到城门口已经花了好些时间。这个时候骑在红棕身上的司元已经离得不远了,而他身后跟着的士兵们依旧整齐划一,如同前一天晚上整队时的雄赳赳。走在最前头的是司元,他身后两边的是没受伤的士兵,中间有些躺在架子上的士兵伤情有重有轻,却无一例外的已经接受了包扎治疗。 蔺子桑的目光远眺,越过司元果然在队伍靠后的地方看见了陈拓与阿锦,他们也是满面疲色,并不比许多士兵好。 看见得胜归来的士兵们,城里百姓的情绪涌到了最高点,原本拥挤不堪的城门口,一时之间更是到了站不住脚的程度。蔺子桑与司信泓本站在一处,这个时候不免也被挤开,跌跌撞撞差点摔到了一边,连头上的发钗也被挤掉了,如瀑的长发洋洋洒洒的自肩头滑落下来。她堪堪站稳,还不等拢一拢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一只手掌就从高处伸了下来。 蔺子桑抬头,看见司元的衣袍上染了血迹,发冠也不似往常那般一丝不苟,不过他的目光里带着力量,如他有力的手掌一样,将温暖全数,也只投注在了蔺子桑一人身上。 第448章 一整夜如同悬在冰刃上焦灼难安的心,终于在这个时候缓缓的坠到了地上。蔺子桑伸出自己的手,还不等碰到司元的,就被他猛地往前用力握住了。他的臂膀往后使力,她的足尖就离开了地面,转了一个圈,裙摆扬出了一个弧度,稳稳的坐在了马背上。 劳累了一整夜的红棕对于蔺子桑的到来似乎有些不情愿,只不过也算是勉强答应了,略显得不耐烦的走了两步,打了一个响鼻。 蔺子桑背靠在司元的身上,与他一同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下百姓仰视的目光。两人在人前极少这般姿态亲密,众人对他们虽然有所猜测,可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惊异的却也不在少数。 司元浑不在意他人的目光,而是低下头去在蔺子桑的耳朵尖上亲了一口。惹得她的半边脸猛地红的似火烧。自己在刀枪剑雨中度过了一整夜,浑身血污还未洗干净。可是与以往很多次不同,这一次,他在面临敌人的时候,心里是有人可以想的。从前他从低位往上走,为的是保住将军府,行到如今在明争暗斗之间也觉得有些兴味索然。然而昨天晚上,他挡住的每一刀,每一箭,目的明明白白,为的不是别人,只是一个他已经放在了心上的人。 他垂目看着自己怀里那红红的小脸,满心欢喜只觉得可爱可怜极了。司元收紧了握住缰绳的手臂,在蔺子桑的耳边又低低地叫了一声,“桑桑。” 蔺子桑有些急了,红棕的身侧就是人头攒动的百姓,两人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数不清的目光看在眼里,司元脸皮厚一些,自己可还没到那样的地步。她转回头瞪了司元一眼,可是那眼睛里眸光水润,只能让人又怜又爱,哪里有什么威慑的作用。要不是她回头快,只露了个后脑勺给司元,司元指不定能当着众人的面一嘴亲在她的眼皮上。 因为人群的阻隔,红棕走的很慢,实际上却没有经过多少路程的。司元将马停在城楼下的阶梯边,自己先从红棕身上跳了下来,然后反手揽过蔺子桑纤细的腰肢,将她紧紧地扣在了怀里两人一起往城楼上走。 蔺子桑等了一晚上,其实也偷偷流过两次眼泪的,这个时候往城楼上走,被风一吹就更显的红彤彤的可怜。她偶尔投过来的眸光看的司元心软极了,当下竟有些想抛下众人,唯独抱着她轻声安慰。 从前看书时,读到古代圣君也有被女子迷惑失神的时候,他还并不多相信。能做君王的人,先要有的就是自持,如果简单的因为情爱二字就能瓦解,岂不可笑。而如今司元自己成了一个可笑之人,倒也能够明白起来了。 “昨日夜里,风国大皇子穆华领兵至城外,对大齐不宣而战,我众自然迎敌,一夜血战,我部伤亡百余,敌方除却逃兵,全歼。”司元站在城楼上,北风迎着他的面容,吹动着他身后的军旗飒飒作响。 群情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刻被点燃,众人发出的欢呼吼声几乎响彻天际。 第449章 “我们回家。”司元垂头,背过身去,将蔺子桑掩藏在众人的视线之外,然后郑重的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亲。 蔺子桑揽住他的腰,靠在司元的怀里点了点头。 日子终归是在波澜起伏里平静下去的。经过这一战,贝叶人忽地昂首挺胸起来,原本即便被大齐重新接纳,他们也时刻担心着隔壁的强邻是否会随时将他们吞占,让他们过回从前的生活,然而事实证明了,贝叶城有自己的守护神,贝叶人现在无所畏惧。 这一点在风国主动送来使臣致歉,且带来千两黄金作为诚意,以示风国无意破坏好不容易缔造的和平。 “我看那使臣走进来的时候腿都是抖得!哈哈哈,可从没见风国人这么怕过。” “怎么不怕,且不说咱们这城里当时死了多少风国人,喝,那尸首都堆成山了,我偷偷瞧过一眼,吓得好几天都做噩梦,”说话人顿了顿,更是自豪起来,“中秋那一晚上,你可知道外头又斩了多少风国士兵,这个数!”他伸手比了比,露出个八的动作。 其他围坐在酒桌边上的人惊得倒抽了一口气,“这么多?” “我骗你们不成,这几天正好轮上我放羊,那边的草还是红的呢。”说话人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又拿个烧饼站了起来,“嗨,不和你们多说了,我去看看我儿子,” 这说话的大汉就是蔺子桑绣馆里头一个圆脸男孩的父亲,自从上回司元亲自与那男孩说过要好好读书,大汉也就不敢怠慢,甚至如今养成了习惯,每日中午上工前的间隙里,还要去绣馆看看自己的儿子。 圆脸男孩恰好正从书院里回来,嘴里念念叨叨的想着今日先生说的一段道理,反复有些琢磨不透,是以打算明日在好好听听隋归唐怎么讲。 “爹!”他偶一抬头,恰好看见自己父亲笑着往这边走,手上还拿一只烧饼。 “爹这是给我吃的吗?” 圆脸男孩儿笑眯眯的伸手去拿,却不想大汉将自己的手往回一缩,道,“这怎么是给你吃的,这是老子下午上工时饿了再吃的,你吃这个做什么,”大汉一边说一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个铜板,“去买肉包子吃。” 一文钱一个的大肉包,足够填饱肚子了。 圆脸男孩儿眼睛一亮,一边接过钱一边问他爹,“爹,你今天下午去哪儿上工?” 大汉爽朗一笑,道,“巧得很,早上问过了才知道原来就是给子桑姑娘做工。” 蔺子桑买下的三个店面今天都要正式收拾起来,是以叫了一下短工帮忙搬运整理。店面要卖的东西都不一样,因此整理收拾起来也各有不同。在蔺子桑的规划里头,这一处店面用来买卖各类瓷器玉器最佳,另外两处则将铺面打通合成一处大的,买卖各种能在北方有销路的杂货。买的东西蔺子桑与平常来往很多的各国商人们打听过,已经确定了许多杂货在贝叶城是必定有销路的。 第450章 货物的来源都是宋白一路往南的时候沿途定下的,抓的就是这其他商人还来不及涉足的商机。如今的大齐对贝叶城还十分陌生,从前不乏在这里吃过许多亏的,是以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再轻易过来试水。不过蔺子桑相信,在宋白的这一趟南下以后,有人往贝叶城来只是或或迟或早的时间问题了。 距离宋白离开贝叶城已经过去十八天,此刻他带着一众神色疲惫的贝叶人正站在京都城门处,接受守城官兵的盘查。 “贝叶城来的?”守城官兵显露出吃惊的神色,不由来来回回的看了那群大小伙好几眼。 贝叶人被他们看的既不好意思,头略微的低了下去。倒是几个随同而来的官兵,一眼就认出了从前在军营时候的好弟兄,有了这一层关系,盘查一下就松了不少,一行人终于如愿的进了京都城。 又回到了京都城,宋白看着铜镜里映照出的模糊面容,低头用力的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捧凉水。在路上十分不方便,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洗澡了。 都抱着不能给贝叶丢人的心思,甘勇与几个贝叶的小伙儿一处在客栈里洗了澡,为了省钱省水都是两个人洗一桶,洗出来的水都快黑了。 “我有些事要办,你们自个儿在城里逛逛,下午咱们再一块出去办事如何?”宋白换了衣服,白白净净一张脸,说起话来的老成让一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要去就去吧,我们几个在这里还会出什么事不成!”甘勇一路上与宋白混的熟了,笑着推了他一把。 宋白顺势说了几句玩笑话,这才转身走了。 甘勇站在二楼客房里,恰好有一扇迎着街道的窗户。他打开窗户往外看,一下又挤进来另外三个脑袋,“让我们也看看!” 京都城的繁华是远远超出这些年轻人想想的,尽管距离早市已经有一段时间,街上的人声鼎沸却还是不曾停歇,各类小食摊贩或是静或是动,那食物的飘香能将人心底的馋虫都勾搭出来。更重要的是,这里的繁华伴随的是宁静。这里的人不用担心这样的宁静会在明天后天或者某个不知名的一天被外敌忽然打破。 “咱们下去看看,在这里有什么劲儿?” 甘勇于是关上窗户,与几个贝叶青年一起嬉闹着下楼了。一路上的伙食房费都是蔺子桑另外算钱的,并不要他们节省。可是几个青年依旧不愿意浪费钱,买了个单人的客房,硬是能睡进四个人,真是变着法子扣出铜板来。 时间临近正午,几人没吃东西,没走两步看见一家面馆,铺面不大,人却不少,这个时候只剩下门口的一张桌子还有空位,几人连忙走过去坐下,准备点碗面条吃。这样的面条加上肉丝在贝叶城也不过是四文银子,几个青年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要卖十文钱。 正局促准备离开之时,有人搭话,“我听几位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听着耳生,不知是哪里人士?” 甘勇间有人发问,连忙答道,“我们的确不是本地人,我们是从贝叶城来的!” 这话一落地,原本正在吃面的人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用满是吃惊的目光看着甘勇一行人。 撒疯:今天要疯,码好字以后莫名登不上19楼后台,弄了半天用VPN换了个IP才登上,也不知道什么鬼。大家留言评分我还是会加更的呀,怎么回事又都不留言了哈哈哈哈,我好难过,论文毫无头绪一团乱也好难过嘤嘤嘤 第451章 贝叶城那是什么地方?京都城里上了年纪的老人或许还听过有关于它的繁华传闻,毕竟几十年期贝叶未曾割让出去之时,是个连同南北,往来十数国的要塞,传说中一弯腰就能捡到金子的地界!可是时间再往后推移,到了中年人这里,他们成长伴随着贝叶二字的有关故事,都是风国的残忍与贝叶的衰败,年纪在往小了去的就更不用说了,贝叶城那可就是个人间地狱一般的存在!即便是这个时候贝叶城已经回归到大齐名下,这样的名声却也没有好上多少,反倒是更添了一种神秘的色彩。 是以当甘勇这一阵青年开口说自己是贝叶城来的,才会一时之间引来这么多关注的目光。 当下就有人按捺不住了,端着自己的面碗往甘勇他们这边凑。因为甘勇他们的口音奇异,天然带着异域气息,也没有人怀疑他们说的话是假的。 “贝叶城!呦呵,那可不是个简单的地方啊,你们怎么到京都城来了?”说话的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甘勇一群人,似乎有些怀疑他们如今的健壮体格与传闻中受尽奴役的贝叶人相去甚远。 “我们是收了主顾的工钱,过来为主顾办事的。”甘勇算是嘴皮子最利落的,又因为先有他爹甘老汉在,大齐话说的最好,其他贝叶青年这个时候都选择了不说话,让他做代表。 面馆老板正是王五,一看这些人是贝叶城来的,当下就说是自己弟兄,一人请了一碗肉汤面,不收钱。甘勇他们虽然说口袋里也有了些闲钱,但是到底都是穷怕了的抠门性子,一听有人请客,自然是笑的合不拢嘴,对一众人的问题是有问必答。 “竟然是个女老板?”有人听了甘勇管自己老板叫姑娘,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京都城里也不乏女老板,可是那都是什么人?不是老鸨就是风流俏寡妇,没有出阁的女子怎么能抛头露面做生意。 甘勇听见他们的疑问,只笑笑说,“我们贝叶城与京都不一样的,我们那里女子都能读书呢!” 甘勇现在也明白不让女子读书不是什么好事,谁说女子天生愚笨?既不让人读书知礼,又怪人天生愚笨,这与绑住人的双腿却指责那人不会跑有什么不同?这才是最愚昧的!他说话的口气明显的带着自豪,让许多人原本想要出口的嘲讽之意又梗在了喉头。人群中当然也有对甘勇的话暗自赞同的,说却是没有人说。 甘勇又道,“其实女子和男子也没什么不同的,女子还幸苦的很呢,我见一些女子生孩子的时候简直搭上了半条命,有因此去了全命的也不在少数,该多对她们好才是……” 这话扯得远了,自然也有些大老爷们不乐意听,有一人讽道,“生孩子不就是女人该做的事?否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娶她回来摆着看?” 这话一说,又附和的,却也有不赞同的。 “此言差矣,夫妻二人应该相互敬重,怎么能将一人如此看轻?” 第452章 甘勇也不认同那人的话,听了这文邹邹的反驳,也跟着不住点头。有人却是不愿意多听这些,王五让小二把面都上好了,干脆也在甘勇他们这边站好了,状似随口问道,“我看你们几个的样子,贝叶现在过的应该也不差吧?从前传闻里说的,贝叶城可是那比阎罗王在的地方还吓人的。” 甘勇刚刺溜溜的吃进嘴一口面条,还没来得及赞叹一句好吃,听见王五的话又连忙放下了筷子,回答道,“不是的!贝叶城如今的确过的好,那是因为司将军待我们好,可司将军没有来贝叶之前,我们过的日子,说出来你们恐怕也不相信的。” 随行的另外一个青年听见甘勇提起这个,也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用着不很熟练的大齐话说道,“从前在贝叶,只有两种人,风国人和外国人,我们原本的大齐人在贝叶城里连人都算不上,牛羊尚且有一处卷棚睡,我们任打任骂,随时还要担心惹怒了风国人就被一刀砍死,鞭子抽死……” 几个青年你一言我一语的将那时候在贝叶城的惨状描述出来给围观的人听,听到最后,没有一个人不睁大了眼睛涨红了脸,又是不敢相信又是气愤。 “竟还有这样的事情!从前我们听闻的,连你们受苦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有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又安慰道,“不过好在如今都好了,你们也还年轻,日子长着呢!” “正是,”甘勇他们都咧嘴笑起来,“贝叶城的如今已经被从前好上了不知多少倍,我爹常常与我说,这日子简直就像活在了梦里,吃饱穿暖又有人尊重,从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你在与我们说说贝叶城现在怎么样了?”王五又插嘴道。 甘勇点点头,先低头喝了一口面汤,然后继续道,“不知你们京都是怎么样的,反正我们那边书院里的大人说,别的地方哪里有免费上学的识字的,不说这个,我们那儿的女子都能识字呢,来教书的都是京都过去的大官呢!” 他说到这里面上的得意之色难以掩饰,不过说出来的话也的确让众人既是惊诧,也是羡慕极了。要知道别说在其他地方,就是大齐的京都或者更加富裕的南边,多少人都因为银钱而止步于读书这一条路。家里能养出一个秀才或者举人都已经十分难得,大部分人可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愚民。他们心中对于读书人有着天然的敬重与羡慕,这会儿一听贝叶城里人人都能读书,就是七八十岁的老汉都能旁听,实在不知道多羡慕。 “这么看来,我将我儿送去贝叶城倒也算是一条出路!”又男人眼睛一亮,兀自低语的思索起来。 有人又问道贝叶那场屠城的真伪,其中是否有被夸大的部分。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多死人,”甘勇斟酌了易夏,开口了,“不过那些人死的好!贝叶城里的大齐人没有一个不这么想的,这么些年里头,我们死在风国人手上,被他们害惨了的又何止两千多人?” 第453章 “也正好是去了司将军呢,”有京都人补充道,“换了其他任何人过去,都不敢对风国人这么动手!咱们司将军,是大齐开天辟地一来头一个有血性的,所以也只有他能打那么多胜仗!” 这话如同溅入油里的水点,一下就激起了热烈的附和与讨论。王五见状,微微一笑,抽身从人群里出去了。 这边的热闹与宋白无关,他乔装打扮了一番,用东西易容过后,偷偷的从自己上线告诉自己的一条暗道,进宫了。 皇帝彼时正在哄怜妃,各种姿态做足了,却不见她的态度有什么软话。 怜妃侧卧在贵妃塌上,眼睛眯着懒洋洋的弧度,眼角挑起一点儿看着皇帝,“陛下这又是什么意思?传了出去,定是有不少人要说妾身不知礼数,不知轻重了,贤妃姐姐如今有孕在身,哪里是妾身孤家寡人能够与之相比的?陛下莫要折煞妾身,自去了贤妃姐姐哪里吧。” 皇帝急的就差在屋里来回转悠了,有眼色的宫人这个时候都悄悄的溜了出去。 “怜儿,你知道,有些面子上的事情我如今不得不装一装,中堂是我的老师,贤妃又是他的女儿,我总不能太落了他的面子……” 怜妃捻起一颗小酸梅送进自己的嘴里,两下用嫣红的舌尖抵住一颗小核吐到了一旁宫女举着的帕子里头,她脸上带了些愠怒的神色,半坐了起来对着站在榻边的皇帝道,“陛下说的妾身怎么不懂?至于面子,妾身又何曾在旁人面前落了您的面子?陛下倘若是来指导妾身怎么做一个懂事知礼的妃子,必然是您多虑了。” “皇上,”外头宗安扣了扣房门,声音略显得尖细的开口,“有人求见,贝叶城。” 他说的简明扼要,皇帝正要开口的话猛地顿住。宗安既刻意提了贝叶城三个字,自然说明是要紧的。此时司元是皇帝的心头大忌,最看重的就是贝叶城了。怜妃闻言,又笑着摆了摆手,“过来。” 皇帝不明所以,凑过去被怜妃圈着脖颈结结实实的亲了一口。 “妾身并不是不懂许多事情,只是,”怜妃看着他的眼睛,目光里委委屈屈的,“只是妾身一看到您与她走的近,我心里就跟被刀扎了似的,痛的难受呢……” 皇帝被这个亲吻安慰,心中原本的不舒服一下子就给抚平了,又看了怜妃的表现与眼神,心里都不知道软到了什么境地,当下揽住她,在她红润的嘴角亲了好几口,大笑道,“我便知道怜儿是最懂事的!你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回来,我陪着你下棋。” 怜妃点了点头,又懒懒的躺了回去。 皇帝来时站着的,走时站着的,被一个妃子招手来回竟也没有觉得半分不妥。 而怜妃,她垂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贝叶城那三个字,她可也是听见了的。 宋白经历了重重关卡,终于站在了皇帝的面前,心中不由得阵阵打鼓。一个人局促不安的站在御书房空空荡荡的大殿里,一直等到双腿酸麻,才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不由得抬头看去。 撒疯:啊啊啊啊,差点赶不及12点了,明天恢复九点更新!因为今天终于把论文发给老师了哈哈哈,哼,论文小婊砸! 第454章 皇帝的面容十分平和,起码与宋白初时预想的相去甚远。隔着窗户与皇帝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对视,他立刻低下了头去,将脑袋压得低低的。 “叫什么名字?”皇帝在上位的椅子上随意坐了下来。 宋白道,“草民名叫宋白。” “还自称什么草民,”皇帝扣了扣才被递到他手里的茶盏,前半句仿若很随意,后半句语气就沉了下来,“你说你是从贝叶城来的,如何证明?” 皇帝派出去的探子无数,可宋白这样混在最底层的,他不会费力气一个个记住。更何况,像宋白如今这样,是连名字也不够专门记在册子上的。 “草民在贝叶城遇见了月盈,”宋白这个时候才慢慢的抬起一点头,目光十分笃定的看着皇帝。 月盈是子兰的真名,来前她告诉宋白,倘若皇帝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就报上月盈这个名字。月盈这两个字是皇帝亲自取得,他不会不认这个。 皇帝的面色如他预料一般露出了松动,“你知道月盈……”他似乎想了想,垂在膝头的指尖随意的勾了两下,两个忽然不知从哪儿跳出来的暗卫就用利剑抵住了宋白的喉管,只消一个动作就能轻易结束他的生命。 “陛下?”宋白面色猛地涨白了,他并不知道皇帝的情绪变化竟如此之快。 “你知道月盈,那应该真是在贝叶城了,可是月盈她,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弃子,倘若不是探子们都有去无回,她还道自己有命活到现在?” 皇帝冷笑着道,“你与她掺上关系,今儿个倘若不说出一个好的理由,那也就不用走了。” 宋白这才深觉不妙,不过他尽量的镇定下来,“陛下,月盈让我带了东西给您。” 皇帝对宗安使了个眼色,宗安便点头,快步走到宋白身边,朝他伸出手。宋白小心翼翼的用余光看着自己脖子上架着的刀,又用手去触自己藏在腰间的密信。 待将信拿出来,宗安交给皇帝看过后,皇帝的面色明显的好了下来。他抬眼看了看宋白,终于又抬了抬手,示意暗卫们收回手上的刀。 “贝叶城真如月盈所说一般,如铁桶难以进出?” “的确,”宋白将自己知道的一一如实告诉了皇帝,“生意往来倒不难,明面上也并没有很多管控,但是那重重关卡之下,倘若司元想要发难,是易如反掌之事。” 这话与皇帝心中的担心重叠,使他的眉头紧锁起来,“你呢,你是如何去了贝叶城?” 他又想起宋白的身份,接着问道。 宋白早已经将这些应对的话都提早想好,一句一句与皇帝说了,并没有什么漏洞。 “哦,所以你是说,司元如今对那个叫做子桑的十分宠爱?”皇帝挑了挑眉头,面色有些松缓,“成了,”他直起原本微微想着宋白那边靠的身子,“你下去吧,宗安,将腰牌给他,让他往后来回不用如此周折,” 宗安应声,将自己腰上的一块腰牌解了下来,作势递给宋白。 第455章 宋白却连忙摆手道,“陛下,这腰牌太过打眼了,草民带在身上多有些不方便的地方,”他看见皇帝手上的玉扳指,成色极好,不过款式很普通,便上前一步道,“不知陛下能不能将那玉扳指暂时给草民保管,作为下次传唤的物件,倘若下一次草民带的不是玉扳指,恰也能验一验真假。” 这个提议极其合皇帝的心意,因此二话不说,便将手上的玉扳指给摘了下来。 宋白这一行得偿所愿,终于直接与皇帝面对面的站在了一块,皇帝又何曾不是安下心来。从前那些有去无回的探子再也不让他觉得不悦了,相反的,探子这种东西,从来就不算数量,如宋白与月盈两人,倘若安顿的好,效用抵得上百十个探子。 皇帝脸上的笑容舒缓下来,慢慢的舒了一口气。 宋白将那扳指贴身藏好,他抄小路回到客栈将面上的易容物全都洗干净以后,这才上街去。在街上转了没半圈,就在街对面一处面馆里看见了甘勇他们。他们的面早已经吃完了,话却还没说完呢。而面馆里早也不像是个面馆,里三层外三层的还有长条板凳,活像是一群人围着说书的。 “诶,宋白吧?”宋白才站定,还没等他说话,一边就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 宋白一边起了防备的心思,一边转头去看。 王五一张笑脸对着他,见他略显得茫然,便道,“你这就把我给忘了啊?从前见你与子桑也来吃过几次面条啊,” 宋白这才将这章看上去十分眼熟的脸与记忆中的面孔对上号,“原来是王老板,”他也跟着笑起来,语气熟稔,“怎么会忘,全都记得呢。” “许久不见你了,哪儿去了?”王五的态度十分随意,与周围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宋白也察觉不到什么,便慢慢的将防备放下了。 “我去了贝叶城,这回回来是有生意要忙,”他的解释让王五显露出惊讶的神色。 “好小子,挺厉害啊,才去了贝叶城多久,这就有了自己的生意了?” “不是我的生意,是子桑姑娘的生意,”宋白摇摇头,“我只不过得了子桑姑娘的一把帮扶罢了。” 他们两个正说着话,甘勇忽然叫了宋白一声,然后对其他人道,“宋白是与我们一起来的,他的大齐话说的好,让他说吧,他也在贝叶城里呆了一段时日了。” 众人的视线随着甘勇的视线移转,最后落在宋白的脸上。有人立刻认出宋白来,这不就是当初在京城里惯于小偷小摸的?怎么转眼到了贝叶城里就长本事了?这样的人都能活络起来,自己又哪里差了去,不少人的心思都随着宋白的出现而动了起来。 宋白只当是没有注意到那些若有似无的鄙夷,笑着与众人大致说了贝叶的状况,与甘勇他们的几乎没有什么差异。面馆里一下午他们几乎没能抽身,最后还是王五开始赶人这才慢慢散了去。 甘勇与其他几个青年却因为这样的热情觉得格外满足,笑的眼睛都瞧不见了。 第456章 “咱们明日去哪儿?”京城的主街上夜里已经不见热闹有半分减少,甘勇一行人挤在窗口,满眼艳羡。宋白洗了脚,正坐在床边擦脚,听见这话,道,“我收了子桑姑娘的嘱托,有事要办,你们几个明日去这城里看看有什么制衣铺子,倘若有合适的就先留意着,若是有主见,去将生意谈成了就更好了。” 这一路上他们经过的制衣铺子少说几十家,虽然不是家家都成了的,可是有了这些经验却是大有助益的。 甘勇他们点了点头,对于宋白的去向也没有多问。 第二天一早,天边刚有一抹亮光,宋白就穿好衣服出门了,他在客栈外的早点摊子前买了两个烧饼,一个咬在嘴里,一个揣在怀里,然后快步的出城了。等到拐进小路,他才用了轻功,花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了秦家湾。 宋白拉住一个过路的老农,“请问秦福根家怎么去?” 老农看着他半大少年未长成的样子,面色便显得很是古怪,“你找他家做什么?” “是秦福根的女儿托我来给他带点东西,”宋白禀明来意,那老农的面色才猛地松弛下去。 这点转变的古怪,宋白在得了指点顺利到达秦福根家门口以后明白了。 一个半大的孩子正坐在门口啃包子,吃的满嘴流油,一大清早的农屋里已经传出了那青楼狎妓时才有的污声秽语,那孩子却好似半点不在意,反而是看了宋白一眼,然后高声道,“爹,又有人来了!” 秦福根隔了一会儿才从屋里出来,模样懒洋洋的,从他的眉眼里可以依稀看出蔺子桑的影子,这才让宋白确信了自己面前站着的就是蔺子桑的亲生父亲。 可这人出来了,屋里还咿咿呀呀叫的厉害是怎么回事?宋白有些诧异。 “进去弄一次可不便宜,”秦福根上上下下的看了宋白,“你有钱?”等他的目光落在宋白鼓囊囊的荷包上时,他又立刻飞快的道,“呦,这位小公子,是哪儿听见的风声啊,你且等一等,里头忙了一晚上了,等他出来你就进去!” “你是子桑的父亲?”宋白这才明白过来这是个什么意思,他的面色猛地垮了下去,有些不敢相信蔺子桑那样有气韵有决断的人是成长于这样的家庭。 “子桑是谁,哦,你说三妞?”秦福根有些奇怪,但因为明白过来宋白并不是为了宋寡妇过来的,面色便又不耐烦起来,“她早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你来这里找做什么?” “是子桑姑娘的父亲就好,”宋白将自己腰带上的荷包接下来,从里头掏出两个银锭子,亮晃晃的几乎要瞎了秦福根的眼,“这银子是她让我交给你的,说到底是父女一场,不知你现在如何,让你拿着这些钱好好过日子。” 两锭银子足有二十两,秦福根哪能不心动。他立刻飞扑上去抱住这两锭银子,又眼睛放光的盯着宋白,“三妞让你来送钱,你一定是知道她如今身在何方了,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她?” 就凭她随手给出二十两的手笔,找到了三妞,还愁以后荣华吃穿? 撒疯:抱歉抱歉,一下子又忘了码字了……话说秦福根会被狠狠打脸的,不过慢慢来,子桑要下一盘大棋 第457章 “如今她的动向,没有子桑自己的意思,我不能告诉你,只能说她如今万事诸顺。”宋白道。 秦福根对蔺子桑是否万事诸顺没有半点好奇,他甚至毫不在意自己手上这二十两银子是蔺子桑用什么法子赚来的。 “那,请你帮我与三妞说一句,我如今的日子过的实在困苦,倘若她还念着我们父女一场,往后应该抽空回来瞧瞧我……”最好将她如今有的金山银山也都一起搬回来!秦福根脸上的贪婪之色毫不掩饰,看的宋白又是一阵厌弃。 他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坑蒙拐骗偷哪一样没有干过的?可一遇见秦福根,也不得不自叹不如。狠心卖女在前,如今将妻子用作青楼娼妓,到了这时候还惦念着自己女儿那点钱财,真真是个合该杀千刀的。 宋白一刻也多呆不下去,一句话也没有的扭头就走,脚步没一会儿就消失在秦家湾的村口处。 这一天的正经事还是将他们带来的专程留给京都城的那些布料卖出去。这一路上来的周边小县城,给的都是二等地,价格也便宜的,京都城则不一样,这里不乏达官显贵,更不少会在穿衣上花大价钱的人。绫罗绸缎并不少见,少见的是这北地特色的布料衣着。蔺子桑想的果然没错,制衣铺里的老掌柜一看见甘勇他们拿来的意料,顿时惊了,“哎呦,这上乘的云锦料可是有个二三十载没有见过了,你们这是哪儿带回来的?” “我们是贝叶城来的,这就是我们那儿的,您看看怎么样?”甘勇手脚利落的将下头几块花色更加好看的布料送到掌柜面前,将老掌柜的目光一下就吸引住了。 他没办法,这一早上走了三四家成衣铺,就这一家的老掌柜表现出了惊异的神色,其他要么反应平平,要么不愿意冒险试新,这算是最后的一处把握,甘勇不得不抓紧推销了。 “料子是真的好料子啊,这上头的绣花,也都是你们那边绣好了拿过来的?”老掌柜的指尖从那略微不平的地方摩挲而过,眼神里闪着喜悦,“我还以为有生之年我见不到这云锦料了呢,你说你哪儿来的来着?” 他抬眼看向甘勇。 “贝叶,”甘勇又道。 “哦哦,对,贝叶那地方,从前就是惯于这些生意的,是个好地方,有好些新奇玩意儿呢,我年轻的时候,约莫十一二岁吧,还去过一趟,那繁华啊,比京都城还有的看,后头打仗了,听说就苦了。”老掌柜絮絮的道,然后没有什么犹豫的对甘勇道,“你们带来多少料子?让我都看看,这云锦布料挑不出什么错,指不准我就都要了。” 甘勇听闻这话,知道有戏,连忙让后头的人将布料全都扛过来。 “前头有两个成衣铺子各留下一些,就剪了一半,这几块是整的,”他将手上的东西指给老掌柜看。 “怎么就这么点儿?”老掌柜急了,“你们过来做生意,就带这几块布?来回还不亏了?不够看,实在不够看啊!” 第458章 甘勇心中暗喜,面上认真的解释道,“来了一路,卖了一路,所以就剩下这些了,可是掌柜的,你看着花色还剩下十余种呢,这边还有另外的花样子,我们主家说了,主要是先让你们看看花色,你们看上了的,要多少我们下一趟再带过来,这样省的来时太过繁重。” 老掌柜皱皱眉头,又叹了口气,“那好吧,你先把手上的这些布放下,剩下的花色全都拿来给我看看,”他又顿了顿,想起甘勇方才讲的话,“你说方才那些店都没要你的布?” 甘勇点了点头,“大部分都没要,只有两家,要了一点,却也没有续订。” 老掌柜脸上露出些笑意来,“这些小年轻,想来都没见过云锦布呢,这样甚好,你只卖我一家,让他们看着眼馋吧!” 甘勇只笑了笑,没说话,身后有个青年扯了扯他的衣袖,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才让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掌柜的,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您,您这儿的布料是个什么价格?”贝叶城的布料销到这里是独一份的,这儿的料子销往贝叶城何尝不是独一份?这是蔺子桑来前就嘱咐过的,特意指了好几种衣服料子,让他们带回去。 方才一路过来他们已经问了几家铺子,得到的价格不一,这会儿再问问这家掌柜的,正好比一比价格,最后再敲定做哪一家生意。 老掌柜听完甘勇报出的几个布料名字,点了点头,“我这儿都有的,小五,”他探头进里间,叫出一个伙计来,让他将方才甘勇说起的布料全都抱出来,“价格有高有低,”他将各种料子的价格都报了,倒是与其他铺面没有太大的差价,不过老掌柜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倘若你们往后都从我这儿拿货,云锦料也都卖给我,价格好商量的。” 甘勇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可却不免为难,“掌柜的,这事情我无法做决定,能否等这趟回去我问过主家,让她定夺?” “这个我明白,”老掌柜看着很好说话,“我也是有诚意的,方才的布料每丈减二十文,倘若你家掌柜点了头,我这边的价格还能往下压,你们下一趟什么时候过来?” 甘勇算了算时间,“来回时日有些久,下一趟过来应该要一个月半月后了,路上颇为周折。” “也成,那你们要多少布,这边先拿回去,”老掌柜极为爽快,让人拿了纸笔来。 宋白从秦家湾回到京都城里,早市刚歇了一会儿,不过远没到午饭时间。他先去查了查放在客栈里的货物,有那几个卫兵看着,倒是谁也不敢动什么。他便又另外取了剩下的几十两银子,往京都城外的官窑厂去了。 京都城外的官窑厂虽然是专门做皇家贵族生意的,可因为并不是由皇家直接管控,所以也接外头的单子。宋白转了一会儿,用他在那些大户人家偷窃经验攒下来的毒辣目光,迅速敲定了几个花瓶与瓷盘,各色花样的碗碟也有一些。 第459章 几十两银子的单子不多不少,外头一文钱一个的碗这里只消一半的价格,宋白捡着好看的定了下来,各色碗碟成套的拿了几百套,另外有些个样子精美的瓷瓶各色也拿了数十个,杂七杂八的一通买,几十两银子也就花了个精光。 这些个陶瓷玉器是最赚钱的,这边一两银子拿了回去,贝叶那边翻个五十倍都绰绰有余。这一点上,宋白又十分佩服蔺子桑的长远目光。他偷偷瞧过蔺子桑的账本,也算过他们这一趟出行所费的银钱,她几乎已经拿出每一分手头上有的钱在做这一趟生意。 可是就这样还是给了二十两秦福根?宋白不禁真的觉得蔺子桑还是看重自己父亲的。她实在是个矛盾极了的人,宋白皱起眉想到,一方面蔺子桑可以表现的极为果断有成算,一方面却又比谁都优柔寡断难以舍断。女人到底是女人,当断不断,到最后徒增烦恼。 他们在京都城里停留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一早便早早的赶着马车上路了。 来时的马车这个时候又翻了一倍,原本一辆马车两三个人,这会儿几乎已经一辆马车一个人了。好在这马是几个卫兵去京郊的军营里借出来的,否则光是多几匹马的功夫又不知要多费多少银子,一匹马可不是几两银子能办成的事儿。 车队迎着北风,重新踏上了归程。 隋夫人带着隋幡从家里出来,她有些日子没有出门,听服侍的人说城里开了胭脂铺和首饰铺子,便想着去瞧瞧。她从京都城带来的那些已经面脂胭脂的,已经快用的差不多了。 循着别人的指点,她一路到了店门口,却发现店里空空荡荡,里头还有些来往男子。店中心立着一个着月黄色对襟襦裙的身影,正与里头的一个男子站着说话。 隋夫人原本想转身走,却不料她手拉着的隋幡忽然松开了她的手,飞快的往里头冲去,“子桑姐姐!” 隋幡被隋夫人拘在家里,好些日子没有见过蔺子桑,这会儿见到了,既是意外,又是惊喜。 蔺子桑循声回头,见到小脸红扑扑的隋幡,跟着笑了,“幡儿,真是巧了,今天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说着抬起头,看见隋夫人,倒是不在意隋夫人的面色黑沉,只笑了笑,道,“隋夫人。” 隋夫人心里本就不太喜欢蔺子桑,这个时候见她穿的这般花枝招展,又站在男人堆里也不见丝毫不自在,更觉得她放浪形骸,实在不成体统,心里就更加不愿意隋幡与她多沾染了。 “子桑姑娘。” 瞧她如今这个神色得意的模样,还不是因为与将军缠在了一处?听说十几天前那场胜仗回来,将军竟是不管不顾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与她亲热。将军那样自制自持的人,倘若不是蔺子桑引诱,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隋夫人心里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嘴上却也不能点破,只随意道,“子桑姑娘也是过来买东西的?” “隋夫人是来买东西的?”蔺子桑睁了睁眼睛,又笑了,“恐怕还要等些天数了,我得了信,京都城过来的东西还要七八天才到呢。” 撒疯:我的拖延症又犯了,好了,我要使出杀手锏!明天九点半前不更新,后天就六更! 第460章 她们说话间,一边又有伙计模样的人过来同蔺子桑低语请示,隋夫人这才觉出有点不一样来。她不禁问道,“这铺面,是你开的?” 蔺子桑闻声抬头,对上隋夫人又是惊讶又是皱眉的样子,倒也不很在意,“的确是我开的。” 隋夫人对于蔺子桑开绣馆一事就十分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女子怎么能够那般抛头露面?小家出生的人总也不该没有这点儿教养,到这儿来还与将军举止亲昵,却不知道是丢了谁的脸面。 “幡儿,咱们走。”隋夫人叫了隋幡一声,有点没头没尾的兀自不理会蔺子桑了。 蔺子桑眨了眨眼睛,明白了隋夫人对自己到底有多不待见。她一时之间捉摸不透隋夫人的这点不喜欢从何而来,也不愿意再多费心思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于是随意在不愿意离开的隋幡脑袋上摸了摸,轻声道,“去吧,到你母亲哪里去,过几日在来这里玩,这会儿我可没有空招待你呢。” 她这话轻声细语是说给隋幡听得,她对隋幡的机灵样子十分喜欢,又因为与他很是熟稔,说话间并没有什么十分客气的成分在。可一样的话落在隋夫人耳朵里那滋味可就不相同了,她一瞪眼,将蔺子桑方才那后半句“没空招待你呢”当作了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她是以眉头皱的更深,抬高声音呵斥道,“幡儿!我让你过来,听到没有,你的礼貌举止呢?” 她鲜少对隋幡动怒,所以这个时候忽然的疾声厉色,不免将隋幡吓了一跳。他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哪里真懂什么,被自己母亲这样一吓,眼泪立刻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半点犹豫也没有。 蔺子桑的笑容因此淡了些,浅声道,“隋夫人,何必对孩子动怒,也并不是多大的事情。” “子桑姑娘没有孩子,自然是不懂教导孩子的幸苦,”隋夫人的语气生硬,半点不愿意听蔺子桑多说。 “有了孩子,恐怕也不是隋夫人的教导方法,”蔺子桑眸光更是冷了半寸,她垂目看向隋夫人,没有了刚才的温和,语气里也多了些争锋相对的滋味。 隋夫人没想到蔺子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针对自己,她将这点不客气记在了心里,一把抓过一边哭哭啼啼的隋幡,重重的哼了一声,转头带着孩子离开了。 一边的伙计看这幅场面也是觉得十分摸不着头脑,并不懂方才那个妇人何故对人如此凶悍。 “子桑姑娘,这……”伙计见蔺子桑一个人站在堂中看着那对母子的背影,以为她是被方才隋夫人的话刺到了,正想着不知如何上前安慰,蔺子桑就回过身来,脸上依旧是个笑样子,将方才背对着伙计时目光里的冷然扔了个干干净净。 “我去绣馆,你在这里看顾着,别出了什么差错。” 对于这句嘱咐,伙计一叠声的应了,看着她慢步的出了门,才退回来,仔细一点点查看起来。 第461章 这两处杂货铺子依旧装潢的差不多,多的只是细节处的休整,蔺子桑看过这边之后,要多忙活的还是绣馆那边的活计。 宋白他们人还要些日子才能回到贝叶城,然而这一路上寄回来的书信却是很多。书信里头记着的都是沿路定下来的单子,这些单子又要好一阵赶工才能完,恐怕要等宋白他们到了这里,再能陆陆续续的赶出第一批货物,后头这大半年不见一点空闲的日子。 只不过这一阵忙碌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身心舒畅的。 一份产业能够带动起很多人,如今有目光有远见的贝叶人,也慢慢想办法攒钱自己开些小铺子的,剩下的种田的种田,卖力气的卖力气,总归没有一个是闲着的,每个人都奔着自己心里的那点目标去,整个贝叶城里欣欣向荣,一派生机。 蔺子桑前脚迈进绣馆,后脚就被外头奔进来的玉儿给抓住了手脚,“子桑姑娘,可找到你了。” 她满面都是汗珠子,看上去焦急的不得了,蔺子桑给吓了一跳,不免也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怎么了?” 玉儿擦了擦自己的汗水,又急急的喘了两口气,这才道,“方才将给军士们做的衣裳赶制好了,不知是不是这个时候交出去妥当?” 上次一仗虽然只是一夜,可也损失了不少的物资,这军服就是其中一样。这些原本都是要朝廷拨下来的,无奈贝叶城天高皇帝远,一封信件传到京都再回来,等那边赶制好了再送回来,中间怎么说也得周折几个月。胡景逸是个急脾气,懒得这般麻烦,直接将这笔单子交给了蔺子桑的绣馆。虽然说这中间没有什么赚头,却能搏一个好名声。恰前些日子绣馆略清闲,便顺便将这笔单子赶了出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你瞧你这冒冒失失的性子。”蔺子桑无奈的笑起来,她拿出帕子帮着玉儿擦了擦额前的汗珠子,“下回可别在这样了,知道吗?” 玉儿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多有主心骨的人,原本到绣馆来也只是因为闲在家里十分无聊,可没想到时日久了,只要蔺子桑不在绣馆,大家有事情就都来问她,她既是觉得有了责任感,多半时候却又觉得心里没有底。 每当这种时候她就对蔺子桑觉得羡慕。怎么明明是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人,可做出来的事情却件件有条有理?不知道自己要学多久才能这样呢。 两人还没走进绣馆,就站在门房处说话,恰楚钰从外头骑马经过,看见玉儿,便勒马停了下来。 “爷,你怎么这个时候要回家去?”玉儿见了楚钰,脸上便不由自主的扬起笑容来,她仰头站在马下看着楚钰。 蔺子桑也略微转过身,看向楚钰,道,“世子爷。” 楚钰点了点头,对两人道,“怎么站在这里说话?” “恰是巧了,”蔺子桑想起楚钰本就是在军部任职的,便从里头也跨出一步来,望着他问道,“世子爷一会儿可还要回军部去?” 楚钰点点头,“自是去的,这会儿是要回去取些东西,怎么了?” 第462章 “这边赶制的那批军服做好了,一会儿可否劳烦世子爷与胡副将说一声,让他派人过来将衣服取走?” 楚钰道,“这等小事,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他说着用腿夹了夹马肚子,马蹄一扬,消失在街角。 玉儿的目光恋恋不舍的从楚钰身上收回来,然后慢慢的跟着蔺子桑走进了绣房。 “舍不得?”蔺子桑忽地回身,挪揄的笑了。 玉儿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她从小服侍楚钰,见着他长成这般风度翩翩的模样,心里头自然是中意他的。而实际上,她也早就进了楚钰的房里,是他的人了。可是这样的身份能够走到哪里玉儿再清楚不过。她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等到了楚钰娶回正妻,倘若正妻有度量,将她抬做了妾侍,那她就能光明正大的服侍楚钰与他的妻子。可若是楚钰的正房妻子没有这样的度量,那么她多半便再也见不到楚钰。这样的担心原本在到达贝叶城以后散去了些,可是自从上次目睹了蔺子桑与司元的亲密,便不知为何又作为隐忧冒出了头。 自己和蔺子桑好像是一样的,可又有很多地方决然不同。而这点差别究竟在哪儿,又要怎么去改变,玉儿心里没有一点头绪。 此刻面对蔺子桑的挪揄,她脸虽然红了,可心里却是凉了。 “哪有什么舍不得舍得的呢,”她轻声道,自己的身份,容不得舍不得。她只有被舍弃的份。 绣馆里这个时候正是最忙的,因为白天的光线充足,大家都卯足了劲儿多干些活。小刀对这批货的针法掌握的并不熟练,因此不敢贸贸然马上动手做活,便只承接第一道活,赶制成衣。 圆脸小胖坐在他的身边,两个人一边手上不停,一边一起背着早上在书院里学的课文。边上绣活的众人安静无声,都侧着头听两人背书。 蔺子桑越过他们,走进最里头的屋子里。她打开落了锁的抽屉,翻开抽屉里的一本账目,想了想又往上头记了一笔,“八月二十八,将军府挪用一千两。” 她记完这一笔账目,又吹了吹上头没有干的墨迹,露出点笑意,便又将这一本账目放回它原来的位置,等着有心人借机翻看。 她的手头的确没有多少闲钱了,可是目前倒也还能够周转的开来。让宋白给秦福根送去的二十两银子只是开始,往后有机会,秦福根倒真能好好享一享她这个女儿的“福”。 想起秦福根,蔺子桑不免又想起一些过往,鲜少外露的情绪在这个时候掩饰不住的有些不喜,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忍一忍,过不了多久,秦福根从前欠自己的,欠她母亲的,蔺子桑都会让他一点点还回来。 从京都出发的车队,回程的时候便快了许多,一路上少了嘴皮子上的推销,只一路将来前说好的货物装车带回来。于是出发是花了近二十天的行程回来时只费了半个月,比原先预计的还要早三天到达了贝叶城。 第463章 王启正得了皇帝的传唤往宫里去,路上却不很着急。听见路边的说书人说书,他让人将马车停在街角歇了一会儿。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没什么隔断的传进他的耳朵里。 “就说这中秋啊,咱们这儿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可贝叶城里却大不相同了。那风国纠集了数万人的军队,就那么不声不响的堵在了贝叶城门口!这可如何是好?”这封信报是三天前到的京都城,这个时候却已经化作了说书人口中惊心动魄的故事,将围观百姓们的情绪一点一点的吊了起来。 “只见那司将军骑在一匹红棕大马上,一剑斩下了风国大皇子穆华的手臂,又是一刀,连求饶都没让人喊出口,人就倒在了马下!” “好!”百姓们听得心潮澎湃,到了紧要关头都拍起手喝其彩来。 王启正心中一寒,对此有些忧虑。朝堂之上众人兴许不看其他只看利益,然而百姓很则大不相同。他们看重的是谁能够给他们安定的生活。 在贝叶城之前,司元已经几近被神化,而贝叶城之后,经历屠城与中秋之战,司元在百姓心中的位置又无疑往上去了更多。多的是人并不知道中堂的名字,更不认识王启正的脸,然而司元,放眼整个大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架马。”王启正皱起眉头,沉声道。 马车重新缓缓往宫门处驶去。 皇帝渐渐怀疑起王启正来,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天一早,御书房就不知被谁放上了一小叠书信。他打开书信,里头的字句几乎将他吓得不知所措。他原来只是疑心王启正有他心,却怎么也没有料到他竟然有了做龙袍的意思。无论他相不相信,王征慎从贝叶城来的书信里头明明白白的写出了这样的字眼,“父亲所提龙袍指示,在孩儿看来时机尚早……”皇帝让人找出了王征慎以往的奏折,对比了两张纸上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可尽管吓得肝胆俱裂,皇帝也一时不敢完全相信,毕竟这信件是凭空出现在他的书桌上,而他向来依赖王启正,想不通他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举动。 也许是被陷害的,皇帝还是忍不住先给王启正找了理由开脱,然后再御书房里静静的等着他的到来。 王启正今日一踏入宫门就觉得气氛不同于往常,宗安远远的站在正门外头迎他,他开口询问之时,宗安却也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一大早读了两封书信,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发觉其他的,脸色看着不太好,也没告诉我是因为什么。” 宗安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多多少少都告诉了王启正,使他的心里有了个底。书信……究竟是什么书信会让皇帝变了脸色?如果是有关于司元的,自己应该也早就知道了,想来与司元没有多少关系。排除了这一层,王启正一层一层便推到了自己这里。想来前些日子,王征慎寄来的信件里头说了些颇为没头没脑大逆不道的话,然而那些信件自己看完以后便也烧掉了,想来也不应该…… 第464章 王启正层层的推算过去,直到到了御书房门口总算整理出了个完整的头绪。如果不是以上的任何一种,那么也只有是有心人刻意为之了。想到这一层,他的心气宽了宽,坦然的由宗安通报了一声,然后才抬脚踏入殿中。 “微臣叩见皇上。”他微微弯下腰,态度与往日无异。 “朕收到了几封书信,中堂不妨拿去看一看。” 皇帝的面色微沉,语气也不似以往亲近。他将手上已经拆开了的信件递给宗安,让他转交给王启正。 王启正伸手接过,才摊开信纸看了一眼,就被里头的内容给弄的有一瞬间的发怔。 “陛下,倘若陛下要问微臣这是不是微臣次子的笔迹,亦或是他手写给微臣的书信,微臣自当坦然相告,微臣的确收到过同样的书信,笔迹也没有差别,只不过微臣在看完这大逆不道的信件以后,立即将这信件烧毁,并已经拟了奏折请求陛下处置犬子,奏折是今天早上呈上来的,陛下兴许还没有来得及看。” 王启正的一番解释,让皇帝心头的疑虑不减反增。他没有说话,宗安这个时候从一边走了上来,在一堆奏折里头找到了王启正的奏折,并主动将之摊开了读给皇帝听了。 奏折里的内容果然是将王征慎的言行一一上表,并请求皇帝严加惩处。 “如此看来,这已经烧掉的信件又重新出现在这里,已经是有心人刻意为之了,”皇帝看样子缓缓的舒了一口气,笑着站了起来,“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他一边笑着一边往外走,“爱卿回家去吧。” 等皇帝跨步出了御书房,宗安才缓步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到与王启正持平的位置,他与王启正一起看着帝王的背影,缓缓的摇了摇头。 皇帝肚子快步的往前走,走了一会儿才回头看,只瞧见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并没有看见宗安的身影。他的心间不免多了一丝凉意。不管王启正今天说的话是真是假,这成串出现的疑点都不会使皇帝的心马上放下来。也许王启正是被陷害的,也许王启正从头到尾都没有生过二心,可万一这些也许没有一个成真呢?万一王启正真的有二心而这些手段都是让他咬钩的鱼饵呢? 懵懵懂懂到了如今,这一刻皇帝明白了许多,却又觉得无所适从。他从前只信中堂,因为他是自己的老师,他看着自己成长,教会他每一个道理。那些忠君爱国,守礼道德,都是王启正字字句句教给自己的。这样的一个老师,会是另一个觊觎着他手中权力的人吗?曾经皇帝能够吐露出一个十分肯定的答案,可此时此刻,他却发现自己一个人也相信不了了。 皇帝究竟有没有全信自己的说辞?一定是没有的。王启正了解皇帝的脾气,也更加明白了这两封简单信件背后暗藏的阴谋。放信人的目的从来都不指望皇帝能够因此给自己定罪,他要的本来就是这信任一点点瓦解以后的后果。 而如今,嫌隙已然日渐生成,众人各守一方,输赢难定。 第465章 “当心着点儿,当心着点儿,这里头可都是些花瓶瓷器,碎了就不成了!”甘勇站在堂中,看着几个伙计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放到货架上。每种花色都只在货架子上放一个,等的是人在店里挑选过后直接去仓库里拿货。 除去一些永远不愁销路的货物,蔺子桑明白这些观赏的物件都是贵精不贵多的,她更也明白要将生意做响的道理。所以这天一早,等货物都匆匆忙忙规整好了以后,两串鞭炮就给两个铺面迎来了开门红。 噼里啪啦的鞭炮将许多人早起的瞌睡虫都吓跑了,小虎耳朵尖,原本正贴着将军府的地砖上好眠,这时候猛地被吓得蹿了起来,身上的肉都跟着抖了起来。它从来没见识过鞭炮这玩意儿,是以这么一下,心中很是慌乱。一慌乱脾气就上来了,在将军府里上下乱窜,好几次尝试着要翻墙跑出去。 它这是要去找蔺子桑。阮朗知道这个,前些天下雨的日子里,夜里打雷打的厉害了,小虎就要去扒拉主屋的房门,阮朗好几次看见将军黑着脸出来开门。 他唯恐小虎发狂,一边嘱咐丫头们都躲回自己房里去,一边跳上墙往外头去,“你等着,我去给你找人。” 小虎半点不理他,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用厚实的手掌拍门。 阮朗不敢怠慢,运了十成的轻功飞也似的到了满地红纸的杂货铺门口,焦急的挤进人群与蔺子桑说明了府里的情形。蔺子桑这边一时走不开,只能从衣袖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阮朗,“你用这个哄哄它,不成的话就将它带过来。” 她有把握小虎不会伤人,没把握的是它再不被顺着性子来会如何发脾气。 阮朗连忙就回去了。小虎一闻到阮朗手上的帕子的气息,果然停下了动作,满面狐疑的一步一步慢慢凑近阮朗,那目光里的专注看的阮朗心头发麻。他可亲眼见过小虎捕食,要靠近猎物一口咬断它的喉管之前,他也就是这么一副动作! 好在小虎只是上前用嘴叼住了这手帕,然后咆哮着让阮朗开门。 阮朗不敢再违逆这虎大爷,忙不迭的将门栓弄了下来。也就是小虎没用全力,不然这门板哪里经得起它多撞一下。 自从阮朗回去,蔺子桑就将目光放在了将军府出来的那个巷子角,没一会儿果然瞧见一只体型硕大的大猫从里头跑了出来。她心头一松,迎着众人惊恐的抽气声小步跑了上去,弯腰抱着小虎的脑袋安抚的摸了摸。 “跟在我身边,不能吓唬人,知道吗?”蔺子桑像吩咐小孩儿似的仔细嘱咐道。“吓唬人”这三个字她经常说,小虎明白是什么意思。就是不能理会那些软手软脚的两脚怪呗!它哼唧了两下,算是同意了。 身边跟着这样一只野兽,谁还敢靠近。纵使蔺子桑国色天香,也弥补不了这份恐惧。瞧瞧那巨兽健硕的模样,想必一顿吃一个大人,三个小孩儿都轻轻松松! 众人正臆想的纷乱,就见一个三岁多的小娃娃伸手猛地拽住了小虎的尾巴。 撒疯:我果然应该每天用六更激励自己。拖延症晚期的呼声。 第466章 虎尾粗笨,三岁孩子单手抓不住,那孩童天不怕地不怕的扑上去用两只小手握住了老虎尾巴,还懵懂的往自己怀里拉扯。小虎的猛地一回头,獠牙当即就毫无遮掩的露了出来。一旁有站的近的,无不被这场面吓了一跳,料想那大胆的孩子今日恐怕不够老虎回头一口塞牙缝的。 谁曾想小虎虽然满面暴躁不耐,回身见是一个幼童握住自己的尾巴,竟没有做出其他动作,而只是用了点力道轻轻咆哮着将自己的尾巴慢慢的从那孩童手里抽了出来。 蔺子桑回头瞧见这一幕,弯起眼睛笑了,她走过去到那稚童身边,用手绢擦了擦那孩童的手,温言嘱咐道,“老虎的尾巴不能抓,下回不能这样,知道吗?” “为什么?”三岁孩童半点不怕,睁着一双圆乎乎的眼睛回问道。 众人以为蔺子桑会警告这孩子野兽是多么凶险可怕,却都没想到她只用手点了点那孩童的脸颊,语气更温和了些,“小虎今年才两岁不到呢,算起来比你还小一些,被人揪住尾巴是会疼的,就宛如你被人扯住了腿一样,是不是?” 那稚童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于是跟着蔺子桑一块点头,“是会疼的,那我下次不扯它尾巴了。” 小虎站在蔺子桑身边,方才在众人眼里还只不过是一个暴虐的凶兽,这会儿跟着蔺子桑的一段话,人群里竟也有不少人将它当作了个无害的孩子。不过即便如此,依旧有许多人不赞同蔺子桑对待小虎的态度。野兽不过是野兽,再怎么养在身边举止亲密,还能改变多少?总不能够掉以轻心的。 说话间,不少商人闻声赶来,人都没站稳就被店里头摆设的各类瓷器瓶碗给吸引住了目光。大齐一向精通这类器物的制作,是其他国家比不上的。特定瓷器的制作不仅需要合适的气候环境,更需要代代能工巧匠的技艺传承,中间有多少秘密都是其他人学不去的,更不说这些在北地的国家,气候地貌与技艺传承两种都没占上。 商人们前赶后赶的到了杂货铺门口,等拨开众人看见里头站着的蔺子桑与小虎时,反应并没有其他百姓来的激烈,里头甚至有人夸赞道。 “这老虎是子桑姑娘养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终于来了,”更有人大笑着往里头走,赶在人前就指着店里一大半的瓷器瓶子,“这些每样都给我来五十个!” 甘勇早前得了蔺子桑的嘱咐,一马当先的挡在了蔺子桑的面前,将话给说清楚了,“各类摆在店里的花瓶都是做样子看的,看准了,看中了就可以下单子,让人去仓库里取来,不过因着这是第一回做这生意,仓库里还没有多少存活,是以每样瓶子只有十个,倘若有时间等的,现在先下了单子,下个月便会运过来,” “十个我全要了!这几样花色,通通给我留下。” “这是你一个人要买?我们这么多人站着呢,怎么就给你一个人抢了去?” 第467章 一时之间杂货铺子里给这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商人挤了个满满当当,争的面红耳赤的没个休,唯恐被别人抢了先。 蔺子桑一边垂手揉着小虎身上的毛发,一边缓步走进杂货铺里,在众人的视线下站在了人群中央,“那么这一回瓷器类的也先不销售,大家先将自己要多少,要什么花色,立下字据,交了定金,下个月的这时候派人来取便是。” “那这……” 众人面面相觑,略一犹豫都答应了下来。大家都拿不到货,这也算是公平的!只不过话说到这里,商人们也纷纷立下了单据爽快的问了价格交了定金,却也还不愿意离开,都围在店里这里瞧瞧那里碰碰,满眼的喜欢。 没有人注意到蔺子桑和小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王征慎近来过得颇为得意,他将先前收到的王启正寄来书信里提及的事情放在了心头,飘飘然觉得事情已经大成,不日他王家就要改变这大齐的风云。 周平数次撞见王征慎都见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先是满心疑窦,后头又渐渐越发看轻了他。官务暂歇的空档里,他转到城楼上远眺看这北地的风景,正涌上些诗兴之时,瞥见王征慎站在不远处,正专注的往下看。周平顺着他的目光,恰也看见了正从城门口往外走的蔺子桑与小虎。 “周大人。”王征慎抬起头,“巧了。” “巧了。”周平随意抬了抬手,不欲与他多说。 王征慎却不管其他,自顾自的往下道,“照你看,成大事者会让女子搅合进来吗?”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周平瞥了王征慎一眼,“不知王大人口中的‘大事’,是什么事?” “家国之事,安邦之事!”王征慎扬了扬语气,满目猖狂。 周平轻轻的摇了摇头,“都说有国才有家,可反过来说,没有家哪里来的国?而家,本就是一夫一妻共同组成,少了哪一方都不能称之为‘家’,无家哪来的国,哪里来的‘家国之事’?” “那便不说这家国之事,单说安邦!”王征慎先是语塞,后立刻又找回了自己的立场,“有些女子攀炎附势,自个儿却没有一点儿本事,这算不算是乱了伦理纲常?” 周平闻言不经失笑,“王大人未免言重了,倘若你说的是这个,那我倒也有些话说,不说男女,你生在世家贵族与生在乡野田间这两者本就无法比较,一者生而就被关怀备至,十数仆从,三五奶娘,三岁识字,五岁读诗,长到了七八岁名门老师随意挑选,再往后因着家里的便利,科举甚至不用放在眼里,可生在乡野之间呢,温饱尚且成了问题,勉强读了书,唯一的出路也就是科举,倘若一年考不上,那便再等三年,循环往复,七老八十也许也不能混到一个芝麻小官。 这怎么说?许多事情贵族不用争不用抢,自然有人端着送到他怀里,至于那乡野村夫,如何处事,贵族本可以不去理会,但倘若反之责怪对方妄图僭越,这就不对了。” 第468章 “周大人好口才,”王征慎冷笑道,“只不过你忘了,贵族手上有的可是天上凭空掉下来的?他们也是自己一点点攒下争来的。” “那既然如此!”周平厉声打断了王征慎,“只许一家争,不许别家争?风水轮流转,谁知道哪天落到谁头上?!用句俗语说,王大人莫要‘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说着拂袖而去,再不愿意同王征慎多说。他从前只当王征慎是傲慢了些,如今看来他根本是傲慢无知出了头。 王征慎看着周平远去的背影,狠狠的用脚踹了下城墙,心中愤恨的想,自己一旦得势,头一个要整治的就是周平这不知好歹的玩意儿! 他正要走,却见几丈远的地方门忽然开了。司元从里头走了出来,目光如同鹰隼一般,牢牢地定在了他的身上。 “司将军。”王征慎心头猛地一跳,连忙微微弯腰见了礼。 司元却收回自己的目光,连点头都吝啬一般,快步从城楼上下去了。 总有你们后悔的时候!王征慎对着司元的背影无声的唾骂道。 司元下了城楼,刚要往里走,却听一边守城的卫兵道,“将军,子桑姑娘刚带着小虎从这儿出去呢。” 他的脚步停住,对那卫兵点了点头,拉上红棕往城外走。不等他走出半刻钟,一只通体黑黄交错的老虎就出现在他的眼帘里头,老虎边上站着的可不就是蔺子桑。 马蹄声由远及近,蔺子桑回头望见司元,立刻笑了起来,“爷,”她拨过被风吹得扬在脸上的发丝。 司元从马上跳下来,随意的松开红棕的缰绳,由着它自个儿在这草皮上吃草。红棕与小虎相熟,两只在一起也玩的算是开怀。 蔺子桑拉着司元的手,与他将今日铺子开张的事情,“今天一开张,就有好些人来买东西呢,绣馆里就有好些母亲带着自己的女儿来买脂粉,这北方的天气太干了,这里的脂膏我也用不惯,倘若再不运来,我的脸我的手怕是统统都要干皱起来了。”她娇娇的同司元说话,却没有得到司元的半分不耐。 他通常哪里有这闲心与人说着些女儿家家的脂粉话,可蔺子桑与他说,他却不觉得有什么了。她那樱桃似的小嘴一张一合,从里头发出来的声音不管是什么,落在司元的耳里都如同天籁。 “然后呢?”他随意搭话,让蔺子桑继续往下说。 “后头我一问,为什么都过来买脂粉脂膏呢,原来是为着将女儿养成南地大齐女子的模样,”蔺子桑一边说一边弯起眼睛笑了,“为的都是来年开春往宫里选秀的事情呢。” 宫里选秀对于平民来说无疑是一次翻身的机会,他们不明白其中的弯绕,只晓得将女儿送进去万一得了皇帝的青眼,一家子便能够跟着翻身了。 说起选秀,司元的笑容就淡了些,不过他到底没提,只问道,“我听说这趟去京都,你还让宋白给你父亲送了钱。” “送了。”蔺子桑点了点头,不过随即十分厌恶的道,“他不是我的父亲!” 一构思新文的大纲,感觉整个人都灯尽油枯了唉…… 第469章 司元原本与蔺子桑并排站着,这时候停下了脚步,伸手从她软乎乎的脸颊上抚过,动作温和又纵容。 “与他置气做什么,左右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他这话看似说的极为缓和,可实际上了解司元的人都明白,他话里头这“无关紧要”的人是怎么一个意思。既然无关紧要,那么便就是可有可无了。是生是死没有人会在意。 蔺子桑抬手握住司元的手掌,歪头笑了,她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他卖了我的时候与别人说这个是我该孝顺他的,既然他这般想要我孝顺他,那我总也不能叫他失望了。” 司元低低的笑了两声,按捺不住低下头去亲吻她红润的唇瓣,一寸一寸细腻的舔舐而过,亲密之间低声道,“再有半年时间,你可能够做到在这贝叶城中站稳脚跟?” “半年?”蔺子桑睁了睁眼睛,“这么快?” “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总归是要回京都一趟,这贝叶呆不长久。”司元语气颇淡,对此早有所料。皇帝忌惮他,原本将他派到贝叶为的只是将他扔到一个穷苦的地界,如今贝叶城眼见着好了起来,又是一块油水充足的地方,皇帝断然容不得他多留。 “半年短了些,一年差不离,”蔺子桑想了想,“还是得走一步看一步,中间兴许有变数。” 一阵疾风刮过,扬起两人的衣摆,司元将蔺子桑扣进怀里,为她挡风,风声呼啸,卷杂着蔺子桑被吹得发散的声音,“回到京都,许多事情又不一样了。”她说着抓紧了司元的手臂,“可,是我的我半点都不要让。” 的确,离开京都他们摆脱的是种种束缚,然而再回去则无意于捡起枷锁。他们两人的身世地位差着千山万水,在北地无人能管,可回去京都却阻碍无数。蔺子桑的年纪放在京都城里的那些世家小姐身上,还是个娇娇气气的年纪。可她走到如今却半点孩子气都没有过。这个时候说出是她的便不会让这句话,已然足够用那点私心里的占有欲取悦了司元。 “是你的,没人敢抢,”他低头碰了碰她的鼻尖,保证道。 世家小姐们的确任性骄纵些,否则也不会胆大妄为在皇宫里惹出诸多祸端。 中秋夜一事倘若给皇后审问,她性子温软,又股权着朝臣们的脸面,势必不会做责问,可这回是交给了怜妃。那几个小妮子想做什么。但凡是在这宫腔之内呆过的,没人会不清楚。里头有几分恶毒几分任性,人人都清楚,并不是一句年幼无知能够掩盖过去的。 “那两个丫头性子直愣了些,兴许只是玩笑,两家都是朝中重臣,闹大了颇为不好收场,怜儿,赏赐那张家的些东西,别再追责了。” 这段日子怜妃三五不时的将林宛白和卫羡叫进宫来叙话,每回问完都搅的两个丫头脸色发白不敢言语。实在没办法,人母亲轮番去太后那儿求了情,太后虽然也联系张蕴宁,却也耐不住她们的纠缠,只得让皇帝来当个和事佬。 第470章 怜妃眯了眯眼睛,随意的直了直腰,万种风情毫不遮掩,“倘若那天是我呢,我给人设计陷害,给那黑衣人侮辱了去,陛下也愿意让事情就这么过去吗?” “这怎么会一样呢,”皇帝道,“你的位置本就与她们不一样,身份自然比他们更金贵,这不能与之比较的。” “同样是臣子,陛下难道就不怕寒了张大人的心?” 女人对女人有多少种恶毒,怜妃见得最多,因此最不能容忍。她说出的话尖酸带刺,说完就扭过了头去错开与皇帝对视的眼睛。 皇帝被怜妃的话刺得心头一阵不悦,她的话似乎是指出了自己在君臣关系中的处置无能。这是皇帝心里头最为敏感的一根弦,他的语气生硬起来,“听我的,大事化小,其他的统统不许再说,”皇帝说着猛甩了衣袖往外走。 怜妃扬声追问,“陛下今晚回来用膳吗?” “今晚朕去贤妃那里。”皇帝强硬着态度头也不回, 怜妃冷笑着随手将一边的茶盏扔到了地上,吓得一边的宫女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事的确不宜闹大,可却也不能就这么了了。怜妃第二天就将三人一起叫进了宫里,态度也摆的明明白白,下位就摆了一张椅子,单单是给张蕴宁的。 “你们两个,从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故而因此不懂的礼教分寸,算是情有可原,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明明白白的,本宫懒得与你们多费唇舌,谁对谁错,站出来赔个不是,这事情算了有个了解。” 林宛白和卫羡这些天已经到了见了怜妃就发怵的地步,这个时候也几乎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可真当一抬头看见张蕴宁坦然的面孔时,林宛白和卫羡又觉得那声道歉实在难以说出口了。 而另一边,张蕴宁也并不像是她表面上的那般平静。这偌大的宫殿里头站着的排排宫女,都将这事情看在眼里,她也跟着站着还好,可如今唯独自己坐着,却反而又更添了一层仇恨。这一点怜妃想来不会不清楚,可她偏偏这样做了,看似维护实则让场面更加难以收拾。张蕴宁心里有些波澜,却恬静的笑起来,“无碍的,怜妃娘娘,事情过去了,我已经忘了。” 可事情到如今,并不是她忘记或者记住与否的了。林宛白与卫羡不情不愿的赔了不是,便再也不会忘了这一天。 时间很快转进了十月里,北地商人等的几乎望眼欲穿之时,货物终于陆陆续续的从南方到了贝叶城。跟着货物一起来的还有不少大齐的商人。他们通过这两次车马的来回,基本确定了贝叶城是一块还没有多少人吃的大馅饼,有远见的都选择跟过来狠狠咬一口。他们原本以为自己的到来总会让原本在这城里做生意的人不满,却不料宋白与甘勇他们俱是十分热情的将他们带了过来。 等他们到了贝叶城里仔细打听,并了解清楚以后,有发现自己还有钱可赚的,也有不少发现已经有当地人在做的生意。贝叶人在这几十年里都是靠自个儿,故而虽然如今并不排外,但在利益相关的事情上还是偏好照顾本地人的声音。 第471章 是以这一趟过来有人乘兴而来,却不少人准备败兴而归。贝叶城到底离家几百里路,若不是为了赚钱,谁也不愿意背井离乡来趟浑水。 秦家湾有人这时候正得意着。 上月有人平白过来给了秦福根二十两银子,可秦福根没料想到这个月宋白也来了一趟。虽然没有带银子来,却也说是蔺子桑心里记挂着他,并与他说倘若银子不够用,开口她便会想办法让人拿来。 二十两银子,总是秦福根已经养成了大手大脚的毛病,却也不是一个农人能够随意挥霍完的。他得了宋白的话,几乎等同与一种保证,当即就在家门口与人吹了起来。 如今会在秦福根家门口转悠的哪里会是什么正经人,开口三两句不离糙话,见他有了银子志得意满的模样,忍不住要酸两句,“你倒好,家里头有个婆娘两腿一张给你‘挣’,你女儿这般出手大方,莫不是也在外头做这来钱快的生意?”说话人想起蔺子桑那细皮嫩肉的模样,神色间心生向往,“你女儿我前两年倒是见过,的确是个长得真水灵的,要我倾家荡产睡一回我也愿意啊。” 秦福根这个时候得了蔺子桑的银子,却也不愿意听人这么说自己女儿,只不过言语之间的维护并没有多少,“成成成,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女儿给的银子,你管她哪里来的,反正一分钱也不给你花使!” 隔壁的李婶隔着窗户实在听不下去,她快步从屋里走出来,指着秦福根骂道,“你个丧尽天良的,到底要坑害多少人?嘴里住着个吃大粪的不成,也就三妞心眼好,竟还认你,要我说你这样的癞皮狗,早一脚踹的老远才是!” 秦福根哪里有什么脸皮,李婶这么骂,他也只嘿嘿一笑,“关你屁事,老子现在有钱用,你们只管眼红就是。” 李婶气的浑身发颤,咬着牙回屋,却仍旧止不住的骂,“三妞实在是倒霉,生在这样一个人家,明明与她娘亲一般是天仙一样的人,却掉进这倒灶的地方,可惜,可惜!” 宋寡妇躺在屋里的床上听见这些话,眼珠子转了转,却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算计。折磨的日子过得久了,她也就忘了哭忘了疼,忘了什么是对的,什么错的。 近来秦福根手上有钱,便也不像以往一样逼着她与其他男人睡,吃喝一类也是有酒有菜。宋寡妇站起身往外走,停着重新大起来的肚子坐到了桌边。 秦福根正在吃肉,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等宋寡妇拿起筷子夹肉吃时,他才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肚子里的,等生出来就抱给人家养,我打听好了,这么大的也不是没人要,男孩儿值钱些,女孩儿不值钱些,两个我都找好了门路,等日子到了就抱过去。” 宋寡妇肚子里的铁定不是自己的种,也不知哪儿来的,徒添丧气。秦福根瞥了一眼宋寡妇的大肚子,冷哼了一声,“若不是三妞争气,你这肚子可要让咱们一家人饿死。” 撒疯:大家不要怀疑秦福根这样的人在现实中的存在……因为我身边就听说过,咳咳,简直刷新三观。大家貌似都在期待六更……感觉要掩面逃走了。 第472章 有时候宋寡妇也不免想,如今自己落得的田地是否真的应验了报应二字。可她又免不了觉得老天爷狠心,她这人生中做的最不对的一件事情,也不过就是撺掇着秦福根将秦三妞打发出去卖了,穷苦人家这样的事情还少不成?怎么偏生到了她身上就有了报应?不过此类所思所想到了这种时候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她反抗过,埋怨过,种种情绪按捺不住时间的消磨,渐渐的都流逝了。 顺着秦福根的话,宋寡妇此时想的也不过是,倘若蔺子桑的心真还能够记挂着这个家庭,那么她往后的日子也还好过一些。要是真说起来,倘若没有自己当初让秦福根将她送出去卖了,指不定这个时候她也落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地步,让自己的亲爹拱手送人的做皮肉生意。所以她现在拿银钱回来,有什么了不得的?这是应该的! 宋寡妇想了想,抬起头对秦福根道,“我这肚子里一定是你的孩子,和其他人,我都是有分寸的,没让他们弄进去过,如果生下来的是个儿子……” 秦福根倒也爽快,“倘若生下来的是个儿子,那便先留着,滴血认亲后真是我的就好好养,让他去读几天书!” 宋寡妇的眼睛亮了亮,重新低下头去没再说话。一旁一脸黑乎乎泥点子的小男儿听了秦福根的话立刻激动起来,“读书,我也要去!” 读书对于乡下人来说实在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不说真不真心愿意去读,只要去读了书的,回来在玩伴之中说起话来都格外有面子。正是抱着这点心思,秦大宝才忙不迭的开了口。 秦福根有一丝犹豫,虽然说秦大宝是个男孩儿,可到底不是他自个儿的种,让他跟着读书?他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可千万不能让这个孩子当了真。只不过还没等秦福根出声否定,宋寡妇就狠狠的瞪了一眼秦大宝,骂道,“你个见天惹事的能读什么书?种地去都嫌你手脚笨!” 她从前也将秦大宝当成心尖上的孩子来疼宠,可这大半年来,她没想到伤了自己最深的就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秦大宝跟着秦福根,对宋寡妇卖皮肉换来的钱,花使起来没有丝毫亏欠之感,反而动不动学着秦福根对她加以指责,明明才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泼皮无赖的模样却是学了十成十! 宋寡妇已经无力挽回自己的命运,不免对这样一个年幼的施暴者连带着痛恨起来。 “没影的事情呢,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秦福根含含糊糊的将话题带过去,屋里一时静默。 天黑夜深,家家灯火,映照出来的是世间百态与人情冷暖。 玉儿站在书房门口已经有好一会儿,心里涌上了淡淡的愁绪。今儿个楚钰的心情阴郁,说话间语气有些重,让她偷偷回房间抹了眼泪,可到了饭点,依旧不得不端着饭菜站在门口等楚钰的传唤。楚钰长久不叫,她又着急起来。 第473章 “爷,先用了饭菜吧,如今天气转冷,凉了伤胃。”她小声的劝解,却没听见里头一点儿声音。 玉儿垂目,想了想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大抵是知道楚钰为什么不高兴的,今天京都城里的信终于来了。他要不高兴,多半也是因为那个。至于京都城里,与楚钰通信的,又能让楚钰不高兴的,能有几个呢?玉儿不用多想也能猜到写信人的身份。总归是张小姐哪儿出了什么差错。 “进来吧。” 半晌,里头终于传出声音。玉儿松了一口气,赶忙轻手轻脚的推门往里走。待她将饭菜一样样的铺成开来,又将手里的碗筷递给楚钰时,玉儿终于按捺不住说了一句,“爷,京都城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楚钰摇了摇头,“与你无关,下去吧。” 玉儿脸色猛地白了三成,她赶紧在眼眶里的泪水落下前将头狠狠地低了下去,嚅嗫着道,“是,爷。” 等退到门外,百祥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些心疼,便上前安慰道,“玉儿,爷他对咱们一向是好的,难得有个脾气的时候,你可别往心里去!为这点事儿哭,不值当,知道吗。” 玉儿点了点头,透过泪光看见百祥的脸十分朦胧,眼睛一眨泪水便又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她到底觉得自己这般模样狼狈,没说什么快步离开了。 这与以往楚钰发脾气时差不多,可又似乎差了很多。玉儿明白自己心里噗噗往上蹿的酸气是为了什么,更明白这样做是大错特错的。可她怎么忍得住呢?喜欢一个人,这是半点也不能忍耐的。可自己又必须忍,她的位置只能仰望着楚钰,等待着他的身边来到另一个女人,然后连同那另一个女人她也必须仰望进去。 这是她的命,改不了。 玉儿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夜,终究是想通了,将自己劝服了。可第二天盯着红肿的眼睛,她还是没好意思去绣馆,只让百祥带了个口信,说是这天不去了。 她从前只羡慕蔺子桑的一副好模样,可到了这种时候,玉儿却又明白了,好相貌终究不是最顶用的。倘若将自己放到蔺子桑的位置上,她能够如何呢?她能勇敢的否认自己的命运吗,能勇敢的站在司元那样的人身边吗,能用最实际的态度将那些鄙夷的目光全都踩在脚下吗?她不能。 明白自己的软弱却毫无办法,这是最让人绝望的事实。 “只是运送货物,每天有五十个铜板?”众人站在绣馆门口的人对着那新帖出来的告示心动不已。虽然说这活在如今的贝叶城里不算是顶顶赚钱的,可好在轻松啊,只是在马车上来回周折,一个月能够有一两多的银钱,可是比种地好上不知多少的。 “你还真当是那么好赚的啊,路上假如遇见劫道的,你可不得用命去拼?”有人立刻又泼了一桶凉水。 “你就扯淡吧!这太平盛世,咱是往南边去,又不是往北边走,哪儿来那么多风国似的土匪?” “可不是,我可认识几个去过的,甘老汉的儿子甘勇,知道吧?人家如今可了不得!” 第474章 “我刚才还在瓷器铺里见着他了,与几个外国商人说话呢,那样子已经大不似从前。”寒风一吹,说话的人忍不住将手拢进了衣袖里,不过说出来的话信誓旦旦半分不作假的模样。 甘勇自个儿也没有想到能受到蔺子桑的重用。而其实跟着第一趟出门的人,或多或少都在后头的生意里头比别人抢先了一步。眼界是最重要的,他们这些出去见过世面的,走在贝叶城里便已经和城里的大部分人不同,也更明白要抓住时机的重要性。 不过像甘勇,他大抵还是与其他人有些不一样的。他在面对蔺子桑的时候,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他不想让蔺子桑看轻了自己,甚至在很大程度上,甘勇希望有一天能够站到与蔺子桑一样,甚至比蔺子桑,或者说跟进一步,能与司元比肩的地步。那么到了那样的时候,蔺子桑是否也愿意垂青与自己呢?这样的心思他现在只能放在心里,让后一鼓作气的闷头往前冲。 正午的阳光已经少了初秋的火热,这个时候堪堪暖着凉丝丝的空气。甘勇搓了搓手,从杂货铺对面的楼里走出来,那是一座两层的小楼,不高,但胜在地方大,一层就比他们如今做生意的铺子三个加起来还要大上两倍。前段时间他还没有在意,可昨天晚上吃酒的时候同熟人说起来,才知道那一处地界的房价随着生意的流通早已经大不像是从前,几乎是一天不同于一天的。甘勇也知道蔺子桑除去现在的几处铺子,还陆续开始在贝叶城里购置了铺子,并也开始物色起各类宅子,只不过如今手头上周转的银子没有那么富裕罢了。 杂货铺里的生意他看在眼里,虽然不是他记账,可到底也能大致摸清楚赚的钱数。买下这座小楼应该不是太难的事情,毕竟与内陆的大城市比起来,贝叶城的屋价再高也高不到离谱的程度。 这间铺子临街,地段很好,只不过因为到底没人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才一直闲置着。甘勇将账目在心里算清楚了,忍不住就要与蔺子桑去说。 “我看的差不多了,刚才去问了价格,两层加起来是六百两,我觉得这个价格放在这里并不亏的,以后这屋子,这地都连在一块儿,就算是转手再卖了都值当!” “这屋子我也留心过,”蔺子桑打了下算盘,道,“你一提起,我倒是想起来了,的确是个不亏本的买卖,倘若你有把握,便去将屋子买下吧,账目上的周转去找宋白便是了。” 甘勇见蔺子桑竟然没有多问就将事情全盘交给了自己,对于这一份信任,他心中觉得狂喜,连忙拱了拱手,说了一连串承诺。 蔺子桑不失笑,“能审时度势是好的,以后生意越做越大,总不能是我一个人担着,你们越是能干,我越发省心呢。” 她的眉目极其温和,更不说刻意柔缓以后的姿态,甘勇看的喉头发紧,几乎事态,有些狼狈的告了退。 撒疯:说明下,玉儿和楚钰其实才是古代比较真实的映照,咳,所以剧透,玉儿是悲剧。对了,愚人节快乐~我没有断更骗大家,是不是弥补了我更新迟的事实哈哈哈。 第475章 蔺子桑的确有将生意慢慢的托付一点儿给甘勇的意思。过些时日,她若是回去了京都,贝叶城里的生意总归要有一个能信得过的人看着,宋白定然是不成的。甘勇的性子老实,没有什么歪心眼,对于生意上手也算快,是现在蔺子桑心里最为合适的人选。 时节进入深秋,原本围绕着贝叶城外的郁郁葱葱的田地里的各种作物陆陆续续的都有了收成,深绿色变成了五彩各色,在斑驳的光影间散发出无限的生机。 大早上蔺子桑去外头自己与司元种下的那一点儿田里瞧过,芝麻裹在干瘪了的壳里,粒粒分明的几乎炸出花来。外头有人瞧见她,都欢声笑语的与蔺子桑打招呼,她轻轻的点了头,目光遥望过去,远远的官道上有马车驶来。 自从单子成了规模以后,几乎日日都有马车从贝叶城出发,又有马车到达的。其中最受人欢迎的莫过于这瓷器生意,中间几乎没有在贝叶城周转的时候,就算是半夜到的转眼也就运出去了。不过已经连着三次了,有一辆马车上的瓷器有破损。数目不多,一次两个三个,可是连着三次却显得有些蹊跷。 那条线上的瓷器相对来说并不贵重,毕竟不是从南边来的,而只是从贝叶城百里远的另一座城镇上运来。路途周转,破损是难免的,只不过问题总是出在一辆马车上,这却不太可能。蔺子桑算了算时间,今天这辆马车上,兴许也还有瓷器的破损。 果不其然,等她缓步到了城门口,恰好与那辆马车撞在一起。车夫是个黑脸青年,一见到蔺子桑,连忙打了招呼,“子桑姑娘!” “一路上幸苦了。”蔺子桑对他颔首,又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几辆马车,“你们先进。” 她说着退到一边,目光缓而慢的从各辆马车上移过。因为运送的都是瓷器,所以装货时格外的小心,不敢磕碰到什么。几辆马车无一例外的都铺垫着厚厚的干草,在安全措施上并看不出任何错处。蔺子桑不着急,一路停停走走,等到了杂货铺门口时,手里已经拎了些干果点心以及一包刚出笼的肉包子。 甘勇正在清点货物,一见她,立刻上前,“姑娘,这里……” 蔺子桑笑着止住了他后头的话,“先不说这个,你们在这儿等等我,我去书院里送点东西。”她抬了抬手上的肉包子,又顺手将另一包点心干果放到柜台上。 甘勇只能因此将剩下的半句话压回喉头,眼见着蔺子桑不慌不忙的往不远的书院走去。 “秦方,这可是第三回了!哪儿能每回都有破碗破瓶的,你们这些人,如今也学着秦方不经心起来了?每个人都给我两个破碗,这生意照你们这样,岂不不用赚钱光是赔钱便好了。”甘勇转回头,沉声对着几个送货人呵斥道。 秦方就是打头的黑脸青年,他原本是最先有破碗的人,可谁想到这车队陆陆续续竟不断的有破碗来了,这还得了? 第476章 秦方垂着头,连连赔不是,“这不是那边的路实在难行,略一颠簸,总是有些瓷器耐不住的,下次我们过去,定再多铺一层干草!” 其他人也随着秦方的话语附和起来。 这一处进货点是甘勇亲自去过的,自然知道不是什么不重质量的小窑厂,而那路也是甘勇亲自走过的,能颠簸到哪里去他也自然清楚。那么剩下的事情出错在哪里,总归有个缘由。只不过秦方他们一口咬定是颠簸,甘勇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法子。 蔺子桑对这件事情却不显得十分急躁,她拿着热腾腾的包子,在书院门口站了一会儿,听见里头读书声停了这才缓步进去。她在课间嬉闹的孩童中间找到司信泓,他坐在第一排,此刻手里还拿着书,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交谈说话,似乎十分沉醉手里的内容。 蔺子桑一进门,所有的视线就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对于众多好奇窥视的目光,她一概报以柔和的态度。 她的脚步停在司信泓面前,垂手将手上的包子推到司信泓的面前,“阿泓上回说很好吃的,恰好路过,这会儿离中午还有好一会儿,你先垫垫肚子。” 司信泓喜欢蔺子桑的亲近,可往往对她这衣服慈母的做派十分不喜欢。他木然着脸色点了点头,“谢谢子桑姐姐。” “长得真是好看!像天上的仙女,我爹说的!”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嘴里没什么遮拦,站在他们身边和旁人感叹,音量却也不知道压低,是以一个字不漏的传进了蔺子桑与司元的耳朵里。 “你说什么?”司信泓的脸色猛地难看下来,他扭头看向那个孩童,眼睛里的冷然怒气把那孩子吓得一怔,随即哇哇大哭起来。 他爹说的,他爹是谁?是个什么货色,能够觊觎评论子桑姐姐。司信泓心头的怒火燃的又急又快,说话间就要站起来,可随即被一只压在自己肩头的柔和的手挡住了。 蔺子桑一边将他按回去,一边从那油纸里拿出一只大白包子,笑盈盈的将包子递给那孩童,“这位哥哥太凶了是不是?咱们不与他置气,吃包子要紧呢。” 那孩童惊异于蔺子桑的温柔与纵容,竟忘了羞涩,伸出手将那包子接下来了。 “乖孩子。”蔺子桑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安慰道。 司信泓脸上有些不甘心,可的确,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生气实在不好看。 思索间,身边又炸开一道声音,“子桑姐姐!”那声音奶声奶气的,一听就是个奶娃娃。蔺子桑回头望去,是隋幡站在她身后,此时手已经握住了她的衣角。 “咱们又见着了!”隋幡依恋的抱住蔺子桑的腿,毫无顾忌的纠缠她。 司信泓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他一抬手拎住了隋幡的衣领子,将他带离了蔺子桑身边,“读的书哪儿去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呢?” 隋幡一撅嘴,并不十分怕他,反而脆生生的反驳,“男女七岁不同席,我才四岁,有什么顾忌,我喜欢子桑姐姐,我要与她玩儿!” 第477章 隋幡觉得委屈,在家里时母亲不让自己与子桑姐姐玩儿,怎么这会儿母亲不在,他也不能与子桑姐姐玩儿?小家伙哼哼唧唧的,想着想着又要哭了。 蔺子桑少不了又是一番安慰,将小家伙抱起来在肉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亲,又与他前额相抵,才逗得隋幡笑起来。 课间休息的时间很短,她站了这么一会儿也就该走了。等蔺子桑离开,屋里的人还频频回望,哪里还有心思专心上课。子桑姑娘实在太好了,人温和又有礼,举止之间凛然又带着端庄,倘若有意与人亲近,那便让人如沐春风。这简直比书里写的颜如玉还体贴百倍,好上万分! 这贝叶城里渐渐便有了这样的奇况,男人都羡慕司元身边有这样一个能干的美娇娘,女人则都妒忌蔺子桑能陪着这样一个盖世英雄。可羡慕妒忌是一码事,众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人实在是再妥帖不过的一对了。 等蔺子桑从书院里出来,秦方等人已经在杂货铺门前等了有一会儿。她对上伙计们的目光,连忙露出一点歉然的笑容,垂在身侧的手略略提起了裙摆,加快脚步走到了街对面。 在听完甘勇描述完这次货物的损失率以后,蔺子桑也没有露出多少惊讶的神色。 “倘若路途颠簸,这倒是难免的,瓷器么,都是金贵的东西,”从前出了这样的差错,蔺子桑并没有多注意,更不要这些送货工的赔偿。毕竟有些瓷器一只便是几百文,赔了钱他们这一趟路也就白走了。都是穷苦出身,这实在是要人难过的事情。 秦方听见蔺子桑这么说,心里已经是放松下来,他料定蔺子桑是一个心软的,因此才日渐大胆起来。第一回打碎的确是意外,他也担心了许久。可谁知道一回到贝叶城说明了情况以后,蔺子桑竟然半点没有怪罪,那价值快有一两银子的瓶子也就这么算了。有了这一次的经历,又加上他在窑厂里看见的那遍地瓷片,秦方就有了坏心思。他将瓷片偷偷捡起来放着,而蔺子桑给的订单,她定五百个,他就偷偷改成四百九十八个,再趁着人不注意将碎瓷片放进去,就当是自己路上打破了两个,反正蔺子桑也不会怪罪。这么一来会,他一次竟能昧下一两银子,谁能不心动?时间久了,这一车队的人都知道了秦方的手段,多多少少的都有了歪心思。 “甘勇,帮我将这碎瓷片捡起来。”蔺子桑指了指马车里头散落的瓷片,这个要求让秦方有些发懵,捡这个做什么? 甘勇对蔺子桑言听计从,虽然一时之间也不明白蔺子桑的意思,可总归利落的将那些碎瓷片捡起来堆在了一起。秦方见到那乱七八糟的碎瓷片,心里头有些慌乱起来。 蔺子桑在众人之中却依旧显得毫不在意,她小心的将碎瓷片一点点挑出来,最后归拢成好几堆,粗粗看去竟然有好四五种花色,六七种瓶样子。这哪里可能是两只碎瓷片产生的碎裂! 第478章 这是个什么意思蔺子桑已经不用多说,秦方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在蔺子桑平静的目光中,十分慌乱的抬了抬手,似乎想要解释,却半天想不出一个缘由,只能生硬的卡在了那儿。 “这趟回来,你们的路也走的不平稳?”她将视线从秦方面前移开,转而落到他身后跟着的一行人脸上,“有什么破的漏的,一块儿拿出来清点干净了,也省的都说不清楚是亏损了多少。” 此言一出,青年们便都怕了,又立刻软声说好话的,有站在马车前头不让人查看的,只不过众人都无一例外的看向秦方,指望着他能说出点什么扭转局势的话来。 秦方是个头脑活络的,甚至说是过分活络的,否则也不会这几趟送货来回的功夫就想出了这样套钱的法子。蔺子桑的宽和与前头几次的宽大,让他在这个时候依旧抱着一丝希望,也许能够逃脱责罚。 “姑娘,这是我鬼迷了心窍!与他们无关,前头破了几次瓷瓶,让我新生烦闷,又加之手头实在发紧,故而才在这一趟有了这样的念头,贪了一两银子,都在这里!”他着急忙慌的伸手去怀里掏钱,果然没一会儿就掏出一吊铜板。 秦方是个聪明人,三言两语间将这回变成了初犯,又说的可怜,着实似乎不该重罚。 甘勇上前将银子接到了手里,又询问蔺子桑该如何处置。 “倘若这一回我没有发现,你还会觉得自己是鬼迷了心窍吗?”蔺子桑浑不在意秦方的说辞,径直道,“旁的我都懒得管,你们,我也不深究,只不过秦方,错就是错,我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甘勇,一会儿把这一趟的工钱结算清楚,往后你不用来了,至于这辞退的缘由我不会往外说,你们也自己上心。” 她说完就走,不再理会秦方在身后的求情认错。 而除去秦方以外的青年在这一回里算是保住了工作,因此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除去几个要好的,其他人也没空再理会秦方,而是匆匆转了头,快步卸货去了。 秦方站在台阶下面,看着杂货铺里繁忙的景象,又看了眼蔺子桑独自远去的背影,心中生出了些许恨意。 不过他暂且将这一股情绪按捺了下去,开始等待合适的时机。 要说这贝叶城如今算是什么都不缺,却偏偏还少一样东西,那就是医馆。从前的医馆都是风国人开的,里头的医术不会传授给大齐人,甚至于大齐人不能去风国人的医馆里瞧病。这种状况到了如今没有什么缓解,贝叶城里的百姓要看病还是靠着司元带过来军队里的军医。 故而当听说陈拓与阿锦有意在贝叶城里开一个新医馆的时候,蔺子桑与司元都是极其赞同的。 “我觉得这贝叶城好的很,如今倒是不太想回去那京都了,”阿锦笑道,“现在这里安定几年,有了其他事情再做打算。” 陈拓温温和和的坐在一边,点头对阿锦的话表示赞同。 第479章 “这会过来找你就是和你商量呢,”阿锦看向蔺子桑,“你来往运货的车马多,能不能匀出两个帮阿拓运运药材,工钱我们出,应该是恰好南边北边两条线。” “贝叶城的药材实在贫乏,往后怕是有的忙。” 蔺子桑失笑,“我原本以为是什么大的事情呢,原来竟是这样一件小事,不过是带些药材罢了,我那边的人来往去的十分频繁,只要你不是要几辆马车一起运,药草并不占多少位置,随意捎带过来简单极了,要什么工钱,你可与我见外了。” 阿锦似乎料到蔺子桑会这样说,高兴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就知道桑桑待我很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她与蔺子桑关系亲厚,这时候半点也不客气,只笑盈盈的全部应承下来。 “正好来了,我给你把把脉。”陈拓站了起来,走到蔺子桑面前,看了她一眼,又别过头看了一边的司元一眼。 蔺子桑按时用着避孕的药,虽然说已经是为她量身配的药,也按照着最小剂量的来,陈拓还是会定期的为她检查身体开药调理,尽量不让那避孕的药伤到蔺子桑身体的本元。 蔺子桑对此的态度十分随意,她伸出手将衣袖往上带了带,将纤细的手腕垂到陈拓面前时,还带着笑扭头看了司元一眼,道,“爷,头前我还炖了些汤水,一会儿端来你喝吧?” 阿锦抽了抽鼻子,挪揄道,“我闻见了,还有药味,啊,壮阳大补啊。”她伸手挑了挑蔺子桑的脸,“小娘子倒是不怕羞的。” “阿锦光是闻一闻就知道是什么,”司元坐在一边,语气平平的道,“你似乎对此深有造诣。” 阿锦脸上的促狭便猛地不见了,换上来的是满颊得通红。 蔺子桑别过脸去,忍着笑不愿意为阿锦多说。陈拓也无奈的拉起阿锦的手,安慰似的在她的手上摸了摸,道,“好了,时候不早,咱们该回去了。” 放在别人身上,阿锦此刻早已经伶牙利嘴的反刺回去,可说话的人是司元,她到底是不敢,只得委委屈屈的将心思咽了回去,可怜的和陈拓牵着手离开了。 夜里,等红浪翻过两阵,两人擦干了身子抱在一处时,蔺子桑迷迷糊糊将睡不睡,发觉了一只放在自己小腹来回游走的手。 她忍住了睡意,将自己的手覆在司元的手掌上,柔声问道,“爷还记得阿泓在他母亲肚子里的模样吗?” 司元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母亲怀着他时,我在边关,等回到府里才知道有了阿泓在,那时候他母亲已经不在了,他被包裹在襁褓里,小小一个肉团子,”他顿了顿,中间的空隙像是稍稍的陷入了回忆里,“阿泓小时候颇为有趣,并不像是现在这般少年老成。” 蔺子桑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爷还怪上阿泓了不成,他这般性情,都是跟着你学的呀,他平时仰望着你,自然觉得你的都是好的。” 他的确觉得我的都是好得,司元垂头看着蔺子桑,没有将这句话完整的说出来。 第480章 蔺子桑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司元却一时之间睡不着。他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越发的觉得自己失算了。他走到如今,从没有一件事情一个人会这样影响他的情绪,左右他的喜乐,甚至让他犹豫起来。早知如此,一开始他就不会因为觉得蔺子桑新鲜可爱,而让她一步步走向自己。他到底还是过于自负的,大概是不相信男女情爱的深邃复杂,想用自己的情绪去试探时,却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 可倘若蔺子桑是一个劫,司元垂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那么她恐怕是最可爱的那一个。 时间到了十月底,杂货铺的生意已经开始渐渐的走上了正轨,那些货物好卖,那些货物不好卖已经一目了然,根据这一点调整的进货计划便更加的可靠。绣馆也在天气转冷之际陆续接到了许多新的单子,都是为了御寒做准备。 这两头的生意倘若都让甘勇一个人跑,那是绝对来不及的,且蔺子桑也不打算将这些权力全都交给一个人。她一面在绣馆里物色了可以接手的人选,一面也让甘勇跟着推举几个人品与能力都过得去的。 无论是账房或者管事,她都启用了不少人,又将事情都说的明明白白,倘若做的不好,随时会有新人顶替。这样一方面让人不因为手里有权就倦怠得意,一方面也让其他伙计都觉得有一份往上走的希望在。 甘勇没两天就推了个新人给蔺子桑,是上一回与秦方一个车队的,整个车队里也只有他,从头到尾都没坏过瓶子。这人叫李富贵,年纪三十有余,算是年纪大的,可胜在稳重踏实,十分忠心。 蔺子桑见了他,问了话,便敲定了将有一条货物线路交给李富贵管,准备先试着用用看。 李富贵再三的拜谢了蔺子桑,临走前又郑重道,“姑娘,我这两天听到一些风声,你出门请小心仔细,以防小人!” 蔺子桑重新提起头来,有些疑惑,“哦?什么事。” 李富贵咬咬牙,将自己偶然听见的事情说了出来。原来是秦方被蔺子桑辞退以后一直没有找到像这份工作报酬这么高的,因此心里对蔺子桑有些记恨,与人说要找到机会报复蔺子桑。 “秦方他从前是给风国人当护院的,有些功夫,姑娘近来最好别一个人往巷子里走。” 蔺子桑平日里的独来独往给人看在眼里,这也就是在贝叶城里大家对她心存感激,也忌惮着司元,若是放在京都城里,她断然安稳不到现在。 “我知道了。”蔺子桑表示了然,让李富贵先离开了。 近来的异常她已经有所感知,这两天自己走在路上就常常感觉到暗处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只不过没有料到是秦方。 蔺子桑并不非常在意,她往后的路上,岂止一两个秦方?总是要面对的。 她叫来甘勇,低声的吩咐了两句。等到这天的稍晚些时候,甘勇带着愤愤的表情回来了。将蔺子桑要他问的事情的结果一一告诉了她。 第481章 深秋的风已经带着几乎刺骨的冰冷。蔺子桑从绣馆里出来,忍不住拢了拢袖管,然后快步的往一边走去。 秦方躲在一边的墙根,看见这场景,连忙远远的跟了上去。 他亲眼看见蔺子桑走近了一条少人的巷子里,于是脸上露出一抹深沉的笑容,然后加快脚步往里追去。 蔺子桑似乎对身后的人毫无防备。 秦方有些兴奋的看着她窈窕的身段,伸手飞快的将自己的脸蒙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她一个弱质女流,一会儿还不是任凭自己动作?想来蔺子桑受辱也不敢说出去,不然也是她不干净!这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秦方加快了脚步,眼见着就到了蔺子桑的身后。 他伸出手,捂住了蔺子桑的口鼻,打算将人拖进一边更加深窄的小巷子里。 可这一串动作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顺利,蔺子桑并没有慌乱,而是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的手腕上重重的点了两下,不知道点中了什么地方,竟是让他的手腕猛地脱力,软软的垂了下去。 蔺子桑旋即转身,从自己的袖管里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用刀尖抵住了秦方的喉管。她手上用力,那刀尖就轻巧的破开皮肉,使之渗出血来。 秦方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只感受到那阵阵的钝痛。 “怎么了,”她的动作可以在顷刻间要了秦方的命,可蔺子桑偏偏拖延,“几天不见,你就想这样与我叙旧?” 秦方见她说话分心,趁机往后一闪,然后擒住了蔺子桑的手腕,力道大的几乎立刻在她的手上留下了条条红痕。蔺子桑却不闪不避,反而笑着望向秦方。 秦方伸手想去夺下蔺子桑手上的匕首,却不想蔺子桑的手猛地一松,那匕首便直直的往下落。秦方这还哪里敢接,只能眼见着那匕首下坠。 蔺子桑却抓准秦方退步的时机,用手指捏住了匕首的刀刃,匕首锋利,立刻使她的手渗出血来。她却全然不在意,而是径直的将那匕首刺进了秦方的肩头,脚上也不停顿,猛地在秦方的膝头踢了一脚,巨疼传来,让秦方几乎怀疑蔺子桑踢碎了他的膝盖骨。 他肩头插着匕首,膝盖却软下去,不由自主的跪在了蔺子桑面前。 “我哪里亏待了你?”蔺子桑抽出匕首,秦方肩头的伤口便猛地渗出股股的血迹。她面上的神色十分冰冷,随手又将匕首扎进了秦方的另一侧肩头,看着秦方无法自控的痛苦神情,“因为我不肯让你行那偷窃之事?因为我辞退了你?” 蔺子桑忆起甘勇回来告诉她的话,手里的力道又大了些,在秦方的惨叫下,往更深处的血肉里扎去。 等我抓到了那贱人,我必定让她尝尝我的滋味!不过是个陪着将军睡得婊子,还真当自己有几分手段?她走到如今,还不是靠着男人,今日同我睡了,说不定还忘不了我的滋味,要争着给将军戴绿帽子呢。 这种娼妇,有机会咱们就一块上,让她求爷爷告奶奶也不成哈哈哈。我定让她后悔惹了我! 秦方这时候哪里还有说出这番话时候的得意于猖狂。 撒疯:啊,抱歉,更新的有点迟了,不过总算码出四更了嘤嘤嘤。 第482章 他们所身处的到底是闹市,秦方的大嚷大叫没一会儿功夫就引来了不少人。蔺子桑手上捏着刀,端端的站在秦方的身边。相比于秦方颈间的血口与两肩的血窟窿,她的样子瞧着实在不慌不忙且安稳非常。 “嗬!这是怎么了。” 众人瞧见这血腥的场景,均是被吓得不轻,不安的看着蔺子桑手上的匕首。 秦方捂着自己的伤口,十分费力的对着众人寻求保护,他声音嘶哑的说,“救救我……” 拿着刀的蔺子桑对众人怀疑又惊恐的目光不以为意,只用衣袖抹干净了匕首上的血迹,将刀重新放回了刀鞘里。 “请帮忙报官,先谢过了。” 听了这话,才有人像是被点醒了一般,飞也似的往后跑去。 “这人是不是先往医馆里送啊,这一会儿别死了啊……”秦方的模样看着都快半死不活,满身伤口的他眼见着要往地上倒去。 这时候围观的人里已经有人蹲下身扶住了他,又用厌恶的目光看着蔺子桑,“光天化日,当街行凶,就算你背后有将军靠着,也不能这样啊!实在太过分了些。” 这还是胆子大的,大多数人面对蔺子桑,都选择了三缄其口,有什么愤懑不平都藏在心里,暗暗责骂,却不敢真的发作。 外头巡逻的卫兵没一会儿就来了,一见这场面也有些不知作何反应。“子桑姑娘,这儿……” “他暗中偷袭,意欲行凶,我便扎了他两刀。”蔺子桑终于开口,说了事情的原委,只不过她那闲适的语气依旧惹了诸多人的不满。 这贝叶城里到底还是分成两种人,外来的大齐人,本地的大齐人。更不用说外头来的这些大齐人,都是有钱有势的当权者,不平衡的种子早就隐约的种在了众人心里,只不过平日里没有人初级到罢了。这时候蔺子桑看似将人命看的这么轻巧,自然会引起非议。 领头的卫兵看了一眼蔺子桑喉间的红痕,又看了眼秦方的高大体格,这才拦住往前凑的人群,粗声道,“别挡路,将人先带去公堂!” 围观了这样的事情,人群自然不肯散去,而是一路浩浩荡荡的跟着去了公堂。 秦方身上疼痛,头脑却是清醒的,他听着耳边的闲碎议论,心知这个时候装的越弱情势便对自己越发有利,便越发的走不动,越发的虚弱下去。 蔺子桑对于周围人的议论或者暗暗指责权当听不见,至多只皱一皱眉头,等到了公堂,惊堂木一敲,她依旧不着急开口,而是等着秦方说话。 “回禀大人,我不过是走在子桑姑娘身后,离她数丈远,没想到她会忽然回身用刀行凶,我怕她用刀伤了自己,便不敢还手,唉,想来是头前对我的记恨还没放下吧……大人,这事情您不用判了!我们都知道子桑姑娘是将军身边的人,你要是判了,岂不是让将军不悦?我的命不值多少钱……” 蔺子桑斜眼看过去,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秦方的口才不错她倒是第一天知道。 第483章 隋归堂坐在主位上,听见秦方的这一番言论也跟着皱了皱眉头。他对蔺子桑有些了解,断然不会是秦方口中描述的那般。只不过如今众目睽睽,他不能乱了规矩,只接着问道,“记恨你,记恨你什么?” 秦方道,正要开口,一边就有陈拓背着药箱往里走,他便安安稳稳的接受了包扎,并顺着隋归堂的话道,“小的头前在子桑姑娘的杂货铺做来回运货的工人,因为几次不小心打碎了两个瓷瓶被子桑姑娘给知道了,我知道是我笨手笨脚,让子桑姑娘少赚了钱,所以被辞退也并不埋怨,今天见到子桑姑娘也只是想再和她赔个不是,让她不要为了我的事情不高兴,没想到……” 秦方说了一串话,脸色越发白,目光却是恳切。事情都过去多少天了,他打赌那些碎瓷片早就不知被丢去了哪里,更不说就算其他伙计指证,他也大可以说是蔺子桑买通了那些伙计刻意诬陷,民怨已经有了,还怕无法利用不成? 人群里的嘈杂喧闹声一下子在此处扬到最高,隋归堂不得不用力的拍了拍惊堂木,然后将视线移到蔺子桑的身上。 “蔺子桑,你可有话可说?” 蔺子桑抬起头,又点了点头,“有,首先,秦方在小巷子里尾随我并不是想要赔不是,这一点,我颈间,手腕上自然有伤口可以佐证,其次,秦方曾经的确在我手底下做工,我也的确在早前辞退了他,但原因并不是一两个瓷瓶碎了的缘故,而是他耍花样昧下了那些瓷瓶的钱,油嘴滑舌便罢了,满口谎话我不能容忍,再次,他今天尾随我到了窄巷里,岂止为了偷袭,中间藏着多少龌龊的心思都是明明白白的,为了佐证我的说辞,大人,可否将我店里的名叫甘勇的伙计叫来?” 隋归堂自然是点头同意了。 甘勇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手上拿着东西,身边还带着几个伙计。秦方一看那几个人的面孔,心里就咯噔的往下坠了坠。那几个人正是他平时要好的,酒后胡话没少与他们掰扯。 “大人,他们都可以为我佐证秦方是如何被我辞退的,” 隋归堂就势发问,“秦方是否因为偷换瓷瓶并将钱贪为己用而被辞退?” 甘勇一行人均是点头称是,其中一人还道,“不止如此,秦方一直记恨子桑姑娘,想要伺机报复,昨天晚上与我们吃酒的时候,还说了要让子桑姑娘后悔呢。” “如何让蔺子桑后悔,他可有明说?” “秦方只说要让子桑姑娘尝尝别的男人的滋味,还说了许多辱没人的话……” 情势对于秦方来说急转直下,他连忙不顾还没完全包扎好得伤口就抢白道,“大人!我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他们是受人指使刻意污蔑我啊!” “住口,污蔑与否,我会自行评判,”隋归堂皱着眉头,打断了秦方的话。他不怒自威,一时压住了秦方还要再开口的念头。 甘勇随即将自己手上拿着的信件交给隋归堂,并与他解释道,“这是秦方那条线路上曾经负责过的账目,一边是我们这里记的,一边是对方记得,两边的出入十分明显,秦方不仅昧下银钱,还有胆将进货单也自行改变,白纸黑字,就是证据。” 第484章 隋归堂仔细的看完这几张纸,脸上果然露出勃然大怒的神色。他用力的将手上的惊堂木拍下,将屋里站着的不少人吓得浑身一颤。 “秦方,你可认罪!” 秦方却依旧要咬着牙强辩,“我不认罪!明明是蔺子桑对我动刀,将我伤成了这般模样,我为何要认罪?” 隋归堂厉声道,“做工时便歪心思不断,被辞退以后不仅不反思还意欲报复,报复手段龌龊,如今依旧不知悔改。” “我要问问大家,这事情谁对谁错!”秦方挣扎着转过身,看着面色各异的众人,“你们就让着外人这么欺负咱们贝叶人?你们说说蔺子桑就没有一点儿错处?她要是不逼的我没有活做,我哪里能想要报复她!” “这么说来,到真是我的错了,”蔺子桑终于开口,她缓缓的转过身,看向众人,“你要问大家,那么,我也不妨问两句,辞退一个偷奸耍滑之人,算得上是错吗;情急下用刀自保算是错吗;秦方不知悔改反而颠倒黑白,算是我的错吗;我容不下他继续偷盗,算是我的错吗。” 人群里摇头的多,可依旧有人不知如何表态。 蔺子桑也不急着求得认同,只又对秦方道,“我错就错在为你掩盖了被辞退的原因,错就错在一开始不该用了你。 女子如何?女子就该受你的污言秽语不知所谓,如今女子将你伤成这样,你又做何感想?” “事情对错已经了然,秦方,你犯了偷盗罪,你可认?”隋归堂问。 秦方已经得了众人的鄙夷,这时候也不得不将罪认了。 “好,只不过,蔺子桑,人依旧是你伤的,这伤药的钱,你要出了。” “自然。”蔺子桑点点头,话语一转,“不过既然要算钱,当然要算得清楚明白,大人,从前秦方换了多少瓷瓶,白纸黑字记得清楚,价位是多少一个,也写的明明白白,别的我不追责,只要他将这些银钱换回来。” 一边的师爷连忙又看了纸上记得数目,然后凑到隋归堂的身边低声道,“大人,一共是三两零一百文。” “那便先押去牢里呆着,等伤好了再一并算过这些钱,退堂。” 从前人人都觉得蔺子桑了不起,可这了不起是怎么撑起来的?六分是因为她身后有一个司元,两分是因为她的容貌惊绝,还有两分才是因为她的果断与不同。然而她的果断与不同又是引人非议的,一个女子,抛头露面不说,行事又张扬,断然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模样。况且她外表纤弱,一眼看着便是无法失去男人庇护的样子。 可今天不少人都改变了想法,甚至觉得惊异。女人是纤细柔软的,可她一样可以自保,甚至成倍的伤回去。蔺子桑的温和并不是软弱,她的谦让有礼也并不是迂腐,她只是用了一种最柔软的姿态或者称作假面来面对一切,在必要的、合适的时候,她并不比谁弱小。 撒疯:真想写一本快穿文用来吐槽各种现实中遇见的槽点……比如骗婚基佬,脑残直男癌,和我不上你上圣母婊诸如此类。 第485章 宋白经过密道,由侍卫带领着走进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落。若不是他已经来过两次,恐怕宋白也不会相信这样看上去十分简陋的地方会坐落在宫墙之内。 他对自己要上报的消息约莫有了九成的把握,这才准备与皇帝开口。 “司元那边还是没有什么破绽?”皇帝问,他将手放在膝头,腰背没完全挺直。 “司将军那边依旧是往日的情形,月盈看了他来往的书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倒是从司元与人来往的书信里找到了这样的密信。”宋白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片,由着一边的小太监递给皇帝。 皇帝一边看一边听见宋白在堂下道,“月盈说,这不是第一次了,不知寄信人是谁,不过司将军与他的通信来往十分密集。” 宋白这会儿交给皇帝的信件里,里头的内容是有关于司元在与人的通信中提及王启正的。 “近来夜不能寐,颇感忧心,中堂野心勃勃行事日益张狂,另则百姓生活困苦……” 皇帝的眉头跳了跳,将那些纸扔到一边,“不知道这些信的来源?” “不知。”宋白低下头去。 皇帝扬声骂道,“要你们有些什么用!?” “另有一件事,”宋白声音轻下去,似乎有些犹豫的看了眼皇帝。 皇帝尽管心里头焦躁,可到底还是想多听些有用的,便抬了抬手,忍者不悦,“你说吧。” 宋白连忙接着说,“这几个月的来会里,蔺子桑,也就是如今跟在司将军身边的女人,她的生父在京都,她次次让我送去银两,看着情形是对生父极为挂念的,不妨对此加以利用?” 皇帝面上的神色这才舒缓了一点,“这倒是个法子……”他沉吟道。在脑中慢慢的思索起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司元想来也不例外。蔺子桑如今能得到他的信任,必然能比旁人更加亲近司元。倘若能借此用把柄拿捏住蔺子桑,后头的许多事情便都好办了。 “年后我会下旨将司元召回,到时候你要想办法跟回来。” 听了皇帝的话,宋白激动的抱拳,“是,陛下。” 在皇帝的眼皮子低下虽然处处惊险,然而只要步步稳妥却是能平步青云顺当下去。这也是宋白一开始就希望做到的。 年关也是转眼就到了面前。秦阳候府里头因着今年多添了两个男娃娃而显一派喜气。老祖宗天天看着两个差不多大的肉团子,哪里还记得有什么忧愁,这个是乖孙,那个也是乖孙,从呀呀学语到长大懂事,在老祖宗看来也不过是眨眼睛的事情罢了。 故而对于司元来信说今年无法回来过年,她没有显露出多少在意,反倒抱怨起来,“不回来就不回来了吧,省的带回来那个庶子,徒增我心烦,过了年眼见着就二十八了,身边还没有一个稳妥的人,年纪最大,却是个最不懂事的!” “母亲说的又是气话了,”季念文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司信容嘴边的口水,笑着道,“大哥他立下的功业有几人能比,有国才有家,他护了国。自然就要将家放到后头了。” 第486章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只不过他总不能最后落得个庶子来继承家业吧?”老祖宗说起这个眉头就皱在了一处平展不开,“就算等他这个时候成了亲,你说生出一个嫡子来还争得过那庶子吗?他可真是个不明白的,将个庶子带在身边这么些年,平白养成了一个祸患。” 季念文对于老祖宗的话不以为然,可嘴上也并不打算多说。这大家里头他们过的终究是小家的生活,更何况老祖宗的念头不是一天两天有的,一时如何也扭转不回来的。 可顾炎欢不这么想,她端坐在老祖宗身边,开口脆声道,“这还不好办?母亲为大表哥找一个厉害的正妻,那还不什么都压住了?” 老祖宗摇摇头,“你当我没想过?可这京城里有几个身世好的是出名的厉害呢,名门闺秀出身的,总归都是软和的。” 季念文垂目冷笑,软和?多的是名门闺秀杀人不见血呢。 “要我说啊,不如请陛下赐婚,陛下赐婚还会赐不好的人家不成?”顾炎欢道。 季念文这才抬头一眼看过去,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好。但凡是知道些外头的事情的,怎么也不会蠢的以为皇帝真会给司元什么良配。倘若真去求了皇帝,多半会送来一个面上看着光鲜的,内里却没有半点用处的,恰能借此压了秦阳候府的势头。 “陛下赐婚也不就是那几家,还能挑破大天去?”老祖宗倒也还不算完全糊涂,这让季念文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事情并没有再让老祖宗忧心多少天,江南那边在年前来了亲戚。说是亲戚实则也是牵强,要是掰扯起来已经快出了五服。不过真算起来也是个正经亲戚,因着在江南的产业做的十分之大,便一直没有与将军府断了交往。老祖宗做姑娘的时候家里也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可到底世事变迁,如今虽然依旧有不少产业落在江南地界,可也不比当年了。这来走亲戚的这位不同,要是硬算起来,不说江南,就说这大齐上下有小半的产业都落在他手里。真真算是个富可敌国的。 这商人叫许遂良,也就得了一个女儿叫许姝,因着家事难以匹配,如今已经二十岁,却依旧没有许人家。 这样的人皇帝自然忌惮,更想要的也还是许遂良手上的钱财,近些年来频频有些动作。许遂良也知道皇帝对自己的忌惮,因此十分聪明的主动与皇帝通了气,表示愿意将身家的一半捐给国库,以求生活安稳。 皇帝见许遂良是个知趣的,高高兴兴的赏了个六品闲职与他,让他举家搬到了京都城里,放在自己眼皮子低下看着。 许遂良到底是个商人,是生是死左右全凭皇帝一句话,无法不乖顺的。这样的心理让他整日惴惴难安,这才一到京都城就让人往秦阳候府递了帖子,指望着从此抱住这棵大树,也能够保个平安。 商人天生一张圆滑的嘴,几句话就将几十年的交情全都捡了起来。许姝也在一边老祖宗长老祖宗短的,喊得老祖宗眼睛都要笑没了。 第487章 这可真是个好人选!老祖宗看着许姝乖巧可人的样子,心里渐渐有了打算。许姝是个商人女,这又怎么样?自己从前也还不是这么过来的。听许遂良的意思,许姝从小也懂得生意经,如今大半的店铺都是她管着。这样的人假若进了秦阳候府,还怕管不好不成?再说就许家的家底,倘若跟着许姝一起嫁进候府里头,那候府的产业翻的可不是一两倍了。 这么一想,许姝一下子变成了老祖宗的心头肉。许遂良的想法无疑与老祖宗撞到了一块儿去。钱算什么,他做了一辈子生意,还没见过钱不成。和命比起来,钱那就是个屁!要是能将自己的闺女嫁进候府里头,那才是真正的与候府绑在了一块儿,只要秦阳候府不落败,他许家便也能一直顺顺当当的。 两人心照不宣的算是暗中敲定了注意,至于到底成不成,这还是要等司元从贝叶城回来再看。毕竟他要是不愿意,没人能强迫他。 京都城里的暗中心计没有影响到贝叶城的生活。自从往南边通商运货以后,外头来的大齐人便多了起来。贝叶城到底是一块没多少人咬过的大饼,近来的都是些胆子大的,胆子越大,吃的越多。 蔺子桑并不贪心,她手里握着来回的这几条运货的线路,只增加马车,却不增加货物的种类,做生意也求一个贵精不贵多,她要的不过是沟通南北,将两地缺乏又喜欢的物资达成交流。 的确,随着生意的渐渐拓宽,尽管贝叶城里各色商人不断进驻,却也半点没有影响到蔺子桑的生意,马车几乎是一天比一天多起来。她处处占了先机,几个月过去,竟是慢慢的形成了一条贯通大齐西东,一条贯通大齐南北的运货网络,将各地各处的好东西带出来,又将外头的好东西带进去。 这一来一回的差价,让打算盘的宋白都不免咋舌,照这样的赚钱法子,别说每个月给秦福根二十两银子,就是每个月给两千两都是九牛一毛罢了。只不过宋白不知道的是,他看的账目也不过是蔺子桑想让他看见的那部分罢了。 外头来的人多了,慢慢的城里的空房子便渐渐没了。有做小生意拖家带口过来的,男子在外头走动,女子则多半的带着孩子进了绣馆一类的地方赚钱。原本的绣馆已经远远不够单子的要求了。蔺子桑便将头前新购置下来的那一处两层的房产改作了绣馆,而原来绣馆的位置则转手给了陈拓开医馆。 外头来的孩子也可以在贝叶城里读书,只不过因为学生实在越来越多,不得已后面便开始要收外头学生的学费了。 各类原本对于贝叶人来说新鲜的大齐味道与渐渐涌来的大齐人一起,使得这个年关显得格外热闹不同。 蔺子桑近来出门的少了,一来是因为将军府有不少事情要操办的缘故,二来则是因为自从出了上次秦方的事情,司元虽然没当面说她什么,却转眼就派了四个卫兵跟着她,只要她在外头,这串尾巴就甩不掉。 撒疯:我要吐槽!有些人,我呼吁登录看文作者才有稿费啊,她不登陆。我呼吁大家点赞就加更啊,她也不登陆。开文到现在半年多没看见过留言评分,要弃文了就专门登录来说一段话。所有对文章的指点我都欢迎,但是最后加一句“不好意思我要弃文了”excuseme?这种时候就登录了?平时看不见一点支持鼓励,弃文就要专门登录说一声的现象实在太多了,烦求子的。 第488章 这是为了她的安危,蔺子桑知道。可是到底不太愿意这样出门,也算是正好赶上年节,总归不是全闲着。 小地方有没有什么亲戚可走动,过年过节要准备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家的东西。从前在秦家塆的时候,秦福根哪里会管这些。蔺子桑手上没有多少闲钱,自然也不会在这些地方多讲究。不过如今不同,她的确有心好好准备这于自己来说几乎是第一个的年节。 过年自然还是要热闹,不过平日里相熟的也并不多,是以最后总归就定下来阿锦与陈拓,另还有司元身边的两个副将,胡景逸与刘勋。 踩着稀松的雪子,蔺子桑提着食盒绕到了城楼上,与胡景逸和刘勋打了个照面。 “子桑姑娘。”两人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略微放慢了脚步。 蔺子桑也客气的打了招呼,脚步缓缓的走过去。 “还真是与阿怜不一样啊,”胡景逸走的有些远了,忽地回头看了蔺子桑一眼,感叹道。 刘勋约莫知晓他话里头的意思,忙推了他一把,“又说什么胡话呢,也不看看地方……” 蔺子桑耳力有限,只听见这两句,剩下的便全都消散在了寒风中。阿怜,从胡景逸口里说出的阿怜,想必就是怜妃了。她紧了紧握住食盒的手,莫名的有些烦闷。 司元身边的人,在她之前,几乎人人都知晓熟悉怜妃。只有她,对怜妃的所有了解全局现在后头的种种。那么怜妃必定是曾经司元身边的人了,她曾经与司元亲密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又是怎么去了皇帝的身边? 她的脚步停在城楼上头的房门口。 “子桑姑娘。”站在门前的守卫一见是她,连忙笑着朝里面扣了扣门,道,“将军,子桑姑娘来了。” 蔺子桑略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里头传来回应。那守卫将门推开,书案后头的司元便进入了她的眼睛。 “早上我下厨做了些肉丸子,还是热的,便放在午饭里一起送过来了。”蔺子桑背对着司元打开食盒,毫无防备的被他从身后揽进了怀里。 “你近来出门少了,是怕遇见上一回那样的事情?”司元的声音低沉,灼热的气息拂在蔺子桑的耳后,惹得她笑着躲了躲。 “哪里是因为那样的事情,”蔺子桑回转过身子对着他笑了,“有人跟着我出门,我不习惯。” “这样我放心些,且等回了京都,你再不习惯总也要有人跟着的,到时候只会比这个多,不会比这个少。” “那便等到回京都再说。”蔺子桑抿了抿嘴,一双杏眼里带着水汽,看着让人心痒。 司元眼里有一瞬间的着迷,他低头欲落下亲吻,却被蔺子桑偏头躲开。她将食盒里的小碟子全都取了出来,只说,“方才送去了阿泓哪里,他说十分对胃口的,你们两个的口味一贯相似,你应该也是喜欢的。” 她像一条滑溜溜的小鱼自手心溜走,将司元方才那点挂在心尖的痒意弄得越发没着没落的,甚是难受。 第489章 北地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一路走来外头均是寒气,司元一直没有用暖炉的习惯,是以这屋里和外头没有什么差别。不过他的怀抱是热的,将蔺子桑抱住恰好暖意融融。 “你有心事?”他低头,动作极其暧昧的将蔺子桑带着凉意的耳垂吮进了嘴里。 蔺子桑并不避讳,“倒是有一件的,不知爷是否能为我解疑。” 司元瞧着她形状优美的脖颈,纤细,脆弱,衣襟遮住的地方恰好掩盖了昨天晚上他留下来的痕迹。每当那个时候,蔺子桑便像是一盆盛开的,绮丽的花,浓烈而奔放,诱出他最深的欲求来。 光是这样瞧着,他就有些心猿意马,于是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什么?” “怜妃,阿怜,她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司元手上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解的看着蔺子桑,这样的不解转瞬即逝,他只问,“怎么忽地想起了这个?” “不是忽然想起的,”蔺子桑直视着他的眼睛,“从京都到这里,哪里有一刻是她不在的?” 司元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指尖拨弄过蔺子桑垂下来的长发,“她的事情,不提也罢。” 蔺子桑的眸子里显露出一丝失望,她别过脸去,拨开司元的手,“既然如此,那么我先走了。” 她说着转身就走,径直自己开了门竟是连头也没回。 门口的守卫回身准备关门,却见司元还站在原地,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不由得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将门给关了起来。 蔺子桑一路快步走下城楼,心里有酸有涩又有气。混在一起可谓是五味杂陈。她本也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可这一下午,愣是因为这个一脸郁色。 阿锦瞧见了,开口先就是打趣,“哎呦,这得是咱们将军惹了桑桑不高兴吧?” 蔺子桑微微叹了口气,“不说这个,绣馆里的东西都搬出来了吧?里头弄得怎么样了,我前天去看那药柜说还要几天功夫呢。” “年前指定是弄不出来了,”阿锦摇摇头,“也不急着赶工了,毕竟寻常百姓,又是这几十年头一个明着过的年节,另外阿拓还想找两个徒弟,教些医术,也省的到时候一离开这里就又没了主,先不说这个,你真与将军闹别扭了啊?” 阿锦说到这里,笑意反而更盛了,没什么着急的意思。 蔺子桑瞪起眼睛,有些不满的看着她,“怎么啦,你高兴什么。” “倒不是高兴,”阿锦扯了下自己的裙摆,随意的低头看了看沾了些雪的布鞋,然后才抬起头道,“就是你们两个看着都跟半个神仙似的,凑在一处便成了一个神仙,像是没有什么喜怒哀乐,怎么这会儿竟知道闹脾气了,和我说一说,是为了什么?” “阿锦……”蔺子桑歪了歪脑袋,用手杵着脸颊,“阿怜,她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阿锦一怔,显然没有想到蔺子桑会忽然提起怜妃来,“她……你问她做什么?” 蔺子桑没有想到提起怜妃,连阿锦都是这样的态度。 “不能说吗?”她反问道。 第490章 “倒不是不能说,只不过,阿怜她,”阿锦将自己的目光与蔺子桑的错开,“她从前的事情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想知道也不能说吗?”蔺子桑皱起眉头来。 “并不是不能说,只是不太好说。”阿锦陷入了回忆里,“第一次见到阿怜的时候,她可真是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是个十足的小可怜,在边关那样的地方,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不过是个和你,哦,不对,比你还小的小姑娘,她和我们一起呆了三年,到了十六岁多被送去了皇帝身边,一直到了如今,一路上吃的苦头可不算少。” “她喜欢将军。” “这不难看出来,”阿锦笑起来,对此似乎也不在意,“从前一起在漠北的时候,她就已经毫不掩饰了,不然怎么会甘愿为了将军委身与皇帝呢,她这一生啊,过的与她的名字没什么差别,” 蔺子桑的脸色不好看起来。 阿锦回头瞧见她低垂的眸色,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接着道,“我这并没有其他的意思的,毕竟将军对她并没有其他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蔺子桑的唇边抿起一个笑容,“恩,也没什么,我不过就是随口问一问,”她说着站了起来,“还要去外头的铺子里一趟,攒了许多事情了,不去看看不成的。” 阿锦不由得在心头骂自己犯了蠢,这时候只能面色尴尬的跟着站了起来,道,“那你先去吧。” 怜妃是不同的,几乎每一个与怜妃又与自己相处过的人都在这样告诉蔺子桑。尽管他们都说,你不必在意,不必理会。可蔺子桑要怎么相信司元对怜妃没有那么一点不同呢,她为司元做的事情,岂是三年五载转身就能忘却的? 说不定他在意,且很在意呢。所以他从来不提起怜妃这个人,也不愿意回答与她有关的问题。 蔺子桑心中一片烦乱,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思绪也许胡思乱想多过实际,却依旧耐不住纷繁的思绪。等她想起自己在那儿,却发现自己的脚步停在了将军府隔壁的一处小院子里。 平常小虎偶尔住着的地方。 小虎性子并不温顺,多半是随着心情而为,府里的许多人对它十分忌惮,因此在很多蔺子桑不在的时候,它就独自或者与司信泓一起在这里。 蔺子桑这个时候推门进去,恰好看见小虎对着树桩上的一片枯叶发呆,样子愣乎乎的透着傻气。她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心头有些平静下来。 那几个跟着她的侍卫眼见着她进了这处院落,便停在了门口。只不过他们没想到,这一进去,一直到了天黑都没见有人出来。倘若不是隔着墙壁就能听见小虎和蔺子桑的声音,他们恐怕就要冲进去看看了。 “子桑姑娘,”到底有个侍卫忍不住叩了叩门,“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隔了一会才听见蔺子桑的声音,“我今天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几个侍卫有些发懵,却也赶紧差遣了其中一个,快步赶回将军府报信去了。 撒疯:被大家昨天的回复热情吓到哈哈哈,明天加更吧~么么哒。贝叶城都没什么将军能吃醋的对象,等回到京都酸死他。 第491章 小虎这院子里有一张小床,原本是将被褥放在床上让它睡的,可小虎自个儿把被褥扯到了地上,因此床板便空置了下来。一边的衣柜里放了几床全新的被褥,都是蔺子桑前些日子亲手晒的,这时候拿出来还松软非常。 小虎在蔺子桑的脚边,来回的打转,见她这种时候还没离开反而拿出被褥,显得又惊又喜。蔺子桑对它的亲热倍感贴心,普天之下想必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小虎一般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对待自己的了。 侍卫匆匆回将军府将这边的事情说了,却被告知司元还没回来,因此只能绕路去了司信泓那边,与他说明了情况。 “不回来了?”司信泓放下手里的书,面上有些讶异,不过他的反应到底不算大,须臾便重新将书本拿了起来,道,“那让人记得送饭,再让芳意过去服侍,” “那将军那边……” “父亲只让你们保护子桑姐姐的安全,旁的不用去理会。”这就是不用也司元说的意思了。 那侍卫因此领命,转身离开了。 等人走远,司信泓这才站了起来,随意将手上的书本扔到一边,目光晦暗不明的离开了书房。 饭桌上少了一人,显得格外空空荡荡。司元自外头进来,一路上没看见也没听见蔺子桑的半点动静,便觉得有些奇怪,等落了座,又只见到司信泓一人,才开口问了。 “怎么只有你一人?” “父亲问子桑姐姐?”司信泓低垂着眼睛,语气平平稳稳,“子桑姐姐并不在府上,说是今夜暂住在外头。” “她现在在哪儿?”司元皱着眉头站了起来,一旁的芳然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不敢动,又见司信泓没有开口的意思,怕司元迁怒,忙不迭的结巴道,“子桑姑娘她,她在小虎住着的那个院子里……” 司元闻言,撇下一桌子饭菜,转身快步的走了出去。 夜色深沉,天空如墨色一般漆黑。蔺子桑早早的用了晚膳,这个时候已然吹灭了灯火关门睡起觉来。 外头守门的侍卫轮着打瞌睡,遥遥看见司元走来,连忙互相推搡了两把,站直了身子。 “把门打开。”司元高大的身影在漆黑的夜色里只能显露出一个朦胧的轮廓,但他身上毫不掩饰的怒气却没被夜色淡化分毫,周遭的空气仿佛凝结一般,骇的人大气也不敢出。 木门被轻轻的推开,吱呀一声却已经把小虎惊醒。它原本睡在蔺子桑就寝的床榻下,这会儿猛然无声的站了起来,一双虎目在黑夜里发着亮光。 蔺子桑也并没有睡着,见状便坐了起来,将小虎喊到自己身边,摸了摸它的脑袋,哄道,“不用理会外头,快睡吧。” 她自然清楚这个时候会来的人是谁。 司元的脚步在房门口顿住,并没有说话。房里的小虎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十分焦躁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隐隐还发出低吼的恫吓声。 蔺子桑心里带着些气,外头的人不开口,她也不愿意说什么,只是有些烦闷的将被子蒙过头顶,翻身朝着里侧闭上了眼睛。 第492章 再一睁眼就是天亮了。昨夜她从里头上好的门闩这个时候依旧完好无损的摆在那儿,她一边照顾着小虎的纠缠一边穿衣,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缓。 将军府还是不得不回去的,她的衣服首饰全在里头,总不能继续穿着这一身出门。天色已经大亮,想必这个时候司元早已经离开了。昨天那点别扭经过一个晚上成了一个隐隐的心结,梗在那里不上不下的颇为难受。 将军府门口站着刘勋,此刻正来回走动,看上去有些焦急。 “刘副将,怎么不进去?” “子桑姑娘。”刘勋朝她简单的拱了拱手,“将军马上出来,我就不进去了。”他见蔺子桑一大早就从外头回来,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不免有些奇怪,只不过面上未曾显露出来。 司元竟还没走,蔺子桑抬头又瞧了瞧天色,这才缓步走上台阶。 她带着小虎前脚迈进将军府,门房处的小厮就立刻站了起来,“子桑姑娘您回来啦。” 蔺子桑对他点点头,抬脚没有停顿的往里头走去。她没想到不过经过一重院门,就迎面遇见了司元。 蔺子桑因此停下脚步,面上微微露出笑意来,问,“爷昨晚上睡得可好?”她的笑容浅浅淡淡只停在皮上,也并没有真的等待司元回答的意思,而是径直没有停顿的接了一句,“久没有一个人睡了,倒忘了一个人的宽敞自在。” 说话间,司元已经大步的走到了她面前,身边的仆从们见到这场景,连忙都低着头远远的退到了一边。 他抬手拉起蔺子桑垂着的手,“你闹什么脾气?” 话里虽然没多少指责的意味,却也使得蔺子桑脸上的那点笑容顷刻间消失的了无踪影,她飞快的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爷想多了,我有什么脾气可闹,你不愿意说起的,那么我以后也不问了,这会儿外头不知多少事情等着你,我不耽搁你了。” 她难得有真与他使性子的时候,这点小脾气非但没有让司元觉得厌恶,反而使她整个人真实而又灵动起来。司元哪里会让她真的将自己的手抽出去,她一动,他便收紧了自己的手,更用力的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好,桑桑没生气。”他闷声笑起来,“桑桑方才问我睡得好不好,我要告诉你,昨天晚上我睡得一点都不好,你将我一个人扔在这府里,还想要我睡得好吗。” 蔺子桑心里带着气,哪里愿意接受司元这样亲热的举动,这会儿不由得挣扎起来,只不过这样的挣扎对于司元来说,效果微乎其微。 “桑桑想知道的,我自然全都告诉你,”司元垂头,在蔺子桑的眼睛上亲了一口,“只不过如今还不是时机。” “问了不该问的,本就是我僭越了,爷何须在意。”她别过头,有些生硬的道。 她句句带刺,可偏生司元对她半点没脾气似的,只道,“我不在意桑桑,又在意谁呢?”这让蔺子桑的拳头全像是打在了棉花里。 第493章 刘勋在外头终于等不住,快步的往里走却看见两人抱在一起的亲密场景。他一边着急,一边又埋怨美色误事。心里憋着一股子劲儿,只能在原地狠狠的打了两下廊柱。 司元抬眼瞧见他,这才慢慢的松了手,垂下头在蔺子桑耳边道,“等今天晚上,桑桑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蔺子桑面颊本就有些发红,才被松开又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刘勋,越发觉得有些局促,因此不再理会司元,而是转身往里走去。只不过那点气,可实实在在被司元给磨没了。 许姝昨天夜里住在秦阳候府,今儿个一大早就跑去了养性居陪老祖宗说话。 “你这个说话的调调啊,我可有十几年没有听见了,软乎乎的,亲切极了。”老祖宗拉着许姝的手,喜爱的不得了,“我听你父亲说起你,还全当他是自己的女儿看着怎么都是好得,这两天与你相处下来啊,才发觉你父亲说的好不够呢!” 许姝微微红了脸,垂下头去道,“老祖宗谬赞了,姝儿哪儿有那么好呢,只不过有幸入了您的眼睛罢了。” 许姝的年纪是稍微大了些,不过那分毫不打紧,要真说起来,配上司元这才算是好得。 老祖宗心里盘算的极为顺当,干干脆脆的挽留了许姝在秦阳候府住下来。 季念文恰好从外头来,听到这句挽留,连忙笑着接了句,“母亲,过些日子就是大日子了,这种时候许小姐总不好远离家人,不妨等正月过了再邀她来小住,到时候没什么事情要忙,招呼的更加周到。” 哪儿有过年就在眼前了招呼人住在自己家里的,亲戚的身份掰扯起来不知道多远,更不说人家现在家就在京城,父亲母亲还活的好好的呢。 老祖宗却摇摇头,“这有什么的,以后总归不是外人。” 她这话说的含糊,季念文却是听明白了。老祖宗这意思,怕是就故意借着这点说头,将人先留在府里,也给到时候回府的司元一个推不了的理由。 糊涂,可真是糊涂!她偏头去看许姝,期望着她自个儿能清醒点儿推一推,却不料许姝抿了抿唇,开口便是,“老祖宗盛情难却,想来父亲是不会怪罪的。” “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敢情两人是想到了一块儿去了。季念文看的瞠目结舌,也明白了这看上去娇娇柔柔的许小姐恐怕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往后的日子总归不会平稳到哪儿去了。 许姝答应了老祖宗的荒唐要求自然不会没有自己的打算。她在秦阳候府两天,差不多将上上下下的人见了个完全,除去季念文与司继夫妇,这一院子人在她看来都和傻子无差。一个一个倘若没有这秦阳候府的护佑,但凡是生在个普通人家,这会儿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至于季念文和司继,他们再精明又如何,倘若自己要嫁给司元,那么光是大嫂的身份便已经足够将他们压制住。更不说他们许家如今十分需要秦阳候府这样一个不会马上垮台的依靠。 第494章 许姝从来没有见过司元,却听过他的很多故事。也如同许多大齐女子一般,对这样的英雄人物有着自己的期许。除非是对的人,许姝不会轻易将自己嫁出去,而如今在她看来,这对的人就在眼前。 贝叶城早已经不是从前刚派司元去时候的样子了,皇帝渐渐发觉将司元派去哪里到现在不再是对司元的惩处,而变成了一个隐约的后患。司元的旧部多还在漠北驻扎,贝叶城又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倘若让司元留在贝叶久了,牵扯的东西可就不仅仅是让皇帝夜不能寐了。皇帝已经动了心思,再将司元召回来,便是或迟或早的事情了。 另一边,晋云侯要将爵位的继承权传给楚璋的念头一直没断,陆陆续续的上折子也将皇帝给弄恼了。一方面楚钰自从去了贝叶城,传回来的音讯便少了许多,另一方面皇帝对失了掌控的东西往往没有安全感,因此他渐渐也有了随晋云侯去的念头,只不过一时之间没有决断。等楚钰回来,倘若他能给出合理的解释,那么这爵位依旧是他的,倘若不能,这也不过就是皇帝一念之间的事情。 “她倒是将生意做的好,”怜妃看了王七拿过来的线报,冷笑道,“也是个知道怎么往上爬,知道怎么勾引住人的。” 怜妃清楚明白,司元那样的人断然不会全然看中一个人的皮相。只不过她没有完全料到,蔺子桑的除了那张皮,倒真有许多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心中被酸意冲的头脑发昏,务必厌恶能够光明正大站在司元身边的蔺子桑,又隐隐痛恨自己落到了这样的前后为难的境地。 在一年的年尾里,众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自己未完成的思虑与惆怅。 有多少人将自己放在心里,是喜欢,是憎恶,蔺子桑并不清楚,也没时间去想清楚。她只不过想护住自己想要的。 白天司元答应了她晚上回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到了晚上他果然守约归来。 蔺子桑坐在梳妆台前,后头站着一个芳意,小心谨慎的给她梳理头发。听见身后有动静,她回头,见是司元,便摆了摆手让芳意离开。 芳意连忙跑到一边,取出司元的便服候着。 “爷可用了晚膳了?”她站起来,走到司元身边为他脱去外袍,拿来便服换上。 “在周平那里吃了,”司元展开手,方便蔺子桑动作,“我让人回来报了信,怎么,他们没告诉你?” “说了的,只不过我怕你吃不惯外头的,还让人炖了汤,一会儿给你端过来?你晚上不在,我没吃多少,倒也有些饿了。” “原来是你馋了。”司元笑起来,他的身上带着些酒气,颇为熏人,还没再说两句就被蔺子桑推去了净房。 净房里四壁都是火墙,里头又放着大桶的热水,丝毫也不见冷。蔺子桑挽起衣袖,手上拿着棉布,给司元擦背。 水声清脆,伴着她的说话声一同响起。 “阿锦与我说过一些怜妃的事情,我听的不太明白,爷再与我说一说?” 撒疯:啊啊啊,四更也算加更了吧……这两天一直下雨,电脑还没修,只能把台式电脑拿出来码字了,键盘好不习惯。 第495章 怜妃的本名里并没有“怜”这个字,她最初的名字叫段青霜,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 她选择了最轻省得方式,用出卖肉体来换取在漠北的一线生机,这一点司元并没有与蔺子桑说的十分明白。他只大概道,“以色事人是对自己的轻贱。” 选择是自己的,旁人不能躲过指责,但是其实明明有那么多办法生存下去,她却告诉自己也告诉别人因为我是弱女子,我只能依仗着男人。这在司元看来,是错的。也大概是怜妃与蔺子桑相互区别的一点之一。两人的心机与手段所查无几,可最后的结果却大相径庭。 “爷不曾喜欢过她?”蔺子桑缓缓的眨了眨眼睛,将手从后绕上了司元的肩头,亲昵的与他蹭在一块,并不在意衣料是否被水打湿了。 “不曾。”司元由着蔺子桑安稳的窝在他的肩窝处,“倘若我对她有意,那么一开始就不会让她离开,我要的,必然全都握在手心。” 蔺子桑闻言,笑着直起身来,“这一点爷倒是与我很像呢。”她顿了顿,转折道,“只不过爷的心思自归一处,可怜妃的心思,该如何打算?人心易变,深宫内院尤其如此。” “最恶的人心我都见过,”司元哗啦一声从水里站了起来,浑不在意的拿过一边的干棉布擦拭起身子来,“她的恶犹如稚童,带着自己纯然的喜欢和厌恶,这样的恶反而是最好把握的。” “是以她先是想把我嫁去风国给穆野,转头又几乎点了我的名字要我进宫选秀,这些恐怕逃不过都是为了爷吧。”蔺子桑站在一边的屏风后头,将方才沾了水的外衣脱下。隔着朦胧的纱织屏风面,能隐约看见她窈窕的身段,举手投足间都是懒懒的倦怠。这一份倦怠对于司元来说便是纯然的引诱了,“我争了她的心头好,自然就得了她的针对,我如今才想通透呢,爷倒是个祸水。” 司元的身上不着一物,径直走到了蔺子桑的身后,将她给抱了起来,竟是也不往外去,而是就地将她压倒在了柔软的毛毯之上,温柔的动作起来。 “依我看来,谁比得上桑桑像个祸水?” 这份低语最终消失在蔺子桑的唇瓣中。 屋檐下挂起了长长的冰溜子,光是多看两眼就让人禁不住觉得冷。只不过屋里依旧温暖如夏,让人感觉不出什么差别。往日热闹的街道上已经没了什么人,甚至于外国的商人们也纷纷提前两天回去了。大齐举国上下都忙着过年,铺子上的生意都不要了,开业早的算蔺子桑头一个,却也要歇到正月初五,这也好在贝叶城里的人没有多少亲戚要走,否则正月初五哪里够? 年前忙过一阵,等到了正日子上头的白天里反倒是空了下来。蔺子桑被阿锦拖去如今已经几乎完工的药铺里头帮忙做最后的装点。 “等铺子弄好了,另外还要找两个学徒过来,阿拓看了小半辈子的医术了,却是没有收过徒弟,我看他挺高兴的。” 第496章 医者仁心,陈拓在救人治病上头的确十分尽心尽力。 “只不过你们转眼也呆不了多久了,”阿锦说着有些惆怅起来,不由得骂道,“那短命皇帝实在是惹人嫌!” 蔺子桑低下头去笑了笑,“各方考量都在里头,这是说不清楚谁对谁错的事情。” 要是换一个人处于皇帝的位置,谁又能保证自己能做的多好呢。 阿锦斜眼看着蔺子桑,她一边用手托腮,一边轻哼道,“你近来说话是越发让人听不懂了。” 文邹邹的恨不得皱成一团,让人实在不知从何处着手。 “我也觉得这贝叶城很好,”蔺子桑放下手里用作门帘的一块深色不了,抬起头来看着阿锦道,“倒不如我留下来和你们一处凑个热闹算了。” “你说这话,倒是问过将军了?”阿锦分明是半点不相信蔺子桑的话,“就算是你真有这个意思,将军断然也不能让你留在这里,你如今是他的心头宝,四个侍卫跟着,暗处谁知道还有几个,磕着碰着都要怕是一件骇人的事情,别说让你一个人留在这贝叶城里。“ “京都又好到哪里去呢,在我看来,只怕是更凶险罢了。” 这句话让阿锦也跟着沉默下来。她握住蔺子桑的手,郑重的与她说,“倘若阿怜真的为难了你,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你怎么只想起这个。”蔺子桑失笑,“她,我自然不去招惹,只不过若是欺负到头上了,那也不能单纯受着。” 这话是说给阿锦听的。是不是要主动招惹,这是蔺子桑自己另有打算的事情。 当天稍晚些时候下起了雪来,从点点到片片,最后裹着寒风吹打在窗户上发出呜呜的闷响。 屋里是一怕热闹的景象,众人围坐在一起,外头的冷寂侵袭不入室内的温暖,室内的温暖却也不能完全挡住外头呼啸的寒意。 许姝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当口被怜妃娘娘传进宫里。 怜妃坐在上位,仔仔细细的瞧了许姝一番,然后才开口道,“我听闻许小姐如今住在秦阳候府里?” 怜妃与秦阳候府无亲无故,总管不着这里头的事情吧?许姝点了点头,“劳烦怜妃娘娘挂心了。” 这正月才过了一半,要说起了这次传召真算是无缘无故的。 怜妃年前就注意到了许姝,听人说她住进了将军府里,这已经有些没头没脑,谁曾料想连迎客拜年时老祖宗都将许姝拉出来,这里头摆明了的意思谁看不出来? 怜妃因此才生了想要见一见的念头。许姝是个商家女,可因为家境富足,从小也是养尊处优,虽然已经二十岁,可是面向看着约莫不过十八左右,举手投足间也有一番江南女子的气韵在。 可老祖宗这样安排了,司元就会娶了?怜妃对这个结果再清楚不过,司元不想要的东西,谁也逼不了他。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能借此做一番文章。 蔺子桑,她离开京都城时还不过是一个普通庶民。可转眼还不到一年,她已经借着贝叶城的便利一跃成了不靠司元也撑得住场面的人。 第497章 但那到底只是在贝叶城里,她真有几分本事,那还得等回了京都城再慢慢瞧。哪里的妖魔鬼怪都比不过京都城的能吃人,把蔺子桑和许姝放在一块儿比,她又真的能够比得过许姝吗?这还都是谁也不知道的。 许遂良虽然拿出了大半身家,可换来的不过是一个六品小官。六品官,放在京都可实在是入不了世家贵族的眼睛的。故而即便他的名字人人都听说了,可真愿意与许家交往的到底都是些撑不起大场面的家族。直到老祖宗将许姝给留在了秦阳候府,这才有人认识到这里头的不一般,渐渐的也与许家活络起来。 而等到许姝频频受怜妃的邀请入宫,那些最后还端着架子的世家小姐们才醒悟过来,连忙前前后后的都赶着给许姝递帖子。一边是想要看看这四面八方都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另一方面则避免不了要先存着一线好,以便后头有什么变化的。 贤妃的肚子已经七个月了,皇帝陪着她的时间也慢慢的越发多起来。他存着对怜妃的补偿,三五不时的就要赏些东西过去,既是告诉怜妃她的宠爱没有少去半分,也是告诉外头的人,对怜妃的敬重也不能少半分。 许姝连同着许家便在这种种的变化里头,不由不在这年初的时候忙碌起来。这一层层的关系如同镜花水月被搭建起来。 约莫到了正月初十,贝叶城里才整个又重新的活络起来。杂货铺子的部分马车已经开始运转起来,有一部分因为要照顾南地的习惯还暂时歇着。真正忙碌起来的要数绣馆,如今绣馆又已经大不似从前。最初的那几十个绣娘,甚至小刀他们几个男孩儿到了这个时候都已经算是老师傅。固定的人有固定擅长的花色与样式,赶工的时候只嫌不够。 搬了新地方分成上下两层的绣馆,上面一层均是细致的手艺活,下面一层则多半是手工生疏的或则是新来的学徒。马车运送的线路越深入,带来的订单也就越多,渐渐稳定下来的单子已经造成了人手短缺的现象,更不说往后新的单子了。只是贝叶城的女子本来便不很多,能做绣活的更不多。且这贝叶城百废待兴,哪一样不是耗费人手的?断然不会因为一个绣馆便让全城人都做这一样活。 “其实像咱们运货,往里走时,许多布料铺子的布料与绣品都是各个百姓家里自个儿拿出来卖的,我看绣的很好,价格却还不如咱们给的好,倘若我们能将这些人用起来,倒是能解决不少问题。” 李富贵近来跑的线路都是布料生意,自然而然的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蔺子桑本就对他近来的表现十分满意,一听他说起这个,不由得来了兴趣,“哦?你说说怎么办才好。” 李富贵见她对此有意,连忙接着道,“往内陆走的屋价我上回出去时问了问,各地均有所不同,但都大大的高于咱们贝叶城,短期租房子便不大合算,若是买下来却是不错。” 撒疯:明天十点前更新,四更! 第498章 “不必买下铺子,”蔺子桑摇了摇头,“贝叶城的铺子开张十分顺利,那是因为这里不缺买家,更没有其他成衣铺抢生意,但是放到其他城市去,那是不一样的。 生意上我们倒不是比不过人家,然而该不该比却是另外一码事,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我们远没达到强龙的地步。” 李富贵心中原本已经盘算好了的买卖猛地被泼了冷水,他面上显露出掩饰不了的失望之色,跟着又追问道,“不知姑娘怎么看?” “这的确是应该另外找地方找人的事情,不仅是北边的生意,南边的地界里也慢慢的要拓展出去,这都是以后必须要考虑完全的事情。”蔺子桑略一沉吟,道,“到凤伏城与京都城两处地方租下两个足够大的仓库,先就这么办,这件事情无需告诉别人,你带上两个可靠的伙计,租了房子以后,留一个人在那里看着仓库,至于后头的用处,这一趟回来再另说。” 这是实实在在的交了一些事情给李富贵做了。李富贵心感器重,郑重的对蔺子桑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但凡一个成规模的城市,里头的产业必定就会比贝叶城成熟百倍,硬着头皮去争抢,那是讨不着好处的。可这并不代表分不到里头的一块肉。蔺子桑从秦家塆走出来,最明白不过乡野之间的细处。里里外外女人都是一把好手,就是她自己从前和李婶一块儿都没少做这些绣活。只不过她们当初做好得绣活,勉勉强强换来的钱是显然被大大压低了的。但是那种时候那种境地,只要是能还来钱的行当,谁会不愿意做呢。百姓本就是安于和乐的,乡野之间更是如此。只要有一口饭菜饱腹,谁也不愿意打破这样的局面。 与其与城市争抢那些成衣铺的绣娘,倒不如将这些女人利用起来,达成的效果未必会差。 陶县外头的窑厂已经连着赶了半个月的工了,可到底是值得的。甘勇站在外头等着看新出炉的瓷器,昨儿个好得第一批,这会儿才勉强能拿出来瞧一瞧。 北边各国爱好瓷器,更爱好既有南地风格又有北地韵味的瓷器。时日久了,一开始的南地瓷器已经渐渐没有最初那么热销。甘勇大着胆子顺势而推,让人结合了北国喜欢的花样放到了各式的瓷瓶上头。 这批单子原先是要给京都城旁边的官窑厂做的,可奈何官窑厂里的人发了话,说是不愿意做这样不伦不类四不像的东西。京都城里的人颇为傲慢,在面对甘勇这样一年前还勉强算不上大齐人的贝叶人更是如此。大概是笃定了甘勇看中官窑厂的名声,指着这作为销路,却没想到他利落的转身就走,并不在意这一点。 甘勇南北来回已经走了有许多次,东西也横亘过两回,对这大齐内外的东西基本有一定的了解。反复考虑以后才选中了陶县。陶县距离京都城七百多里地,恰好处于贝叶与京都的中间位置。 第499章 处在这个位置的陶县不仅能节省去许多来回周折的路途,更重要的是,京都城的官窑经过这么些年的烧制,里头的陶土早已经不够用。而陶县之所以被称作为“陶县”正是因为这里的陶土产量丰富。以至于如今京都官窑的大部分陶土都是从这里运过去。各方优点的权衡之下,选在陶县也是理所当然了。 “成色与预计的相差一些,不过还算是不错,模样与花色都是好得,您看看,成不成?” 一个粗布衣服的老汉从屋里快步的走了出来,手上小心翼翼的递过来两只瓶子。 甘勇将那一小对瓷瓶捧在手心,满脸笑意的反复看过以后,点了头,“成,就这样,剩下的那几千个瓶子也烧起来吧,再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够不够?” 粗布衣服的老汉点了点头,“够了,到时候你派人来取便是了。” 陶县里就指着这瓷器陶土生意吃饭,整个县里上上下下便是黄毛小儿都略懂些瓷器,人手十分充裕,赶制点瓷器不在话下。 甘勇心里原本的那点担心总算是完完全全给放了下去。他从陶县匆匆忙忙的赶回了贝叶城,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蔺子桑。 这件事情办的实在妥帖,蔺子桑不得不对甘勇有几分另眼相看。 “做的好极了!”她从桌案后头站了起来,“你来回幸苦了,一会儿将这对瓷瓶交给铺子里的伙计,让他们摆到显眼的位置,再回去歇两天吧,昨儿个你父亲过来找过一趟,想必是有些担心你了。” 甘勇连声的应了事,趁着说话的间隙,忍不住多看了蔺子桑几眼。北地的冬天实在是很冷,不过因为在屋里,蔺子桑穿的也不算很多。一件薄薄的棉衣素静的很,与她或垂头或微笑的模样相映成辉,春天还没到,人比桃花就已经赶在了前头。 连天的奔波都在这个时候得到了报偿。甘勇在心里头缓缓的舒了一口气,满足的退了出去。 这趟出门比原本预计的时间晚了四五天,甘老汉的确有些担心起来了。甘勇回家正是中午的时候,甘老汉正一个人坐在屋里喝酒吃菜。如今他们住着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低矮的小屋,地方还是那一处,只不过整一间屋子都得到了翻新,看着十分宽敞舒适。 甘老汉一听见外头的动静,立刻从屋里跑了出来,定睛一看是甘勇,他便高声说了他两句,“知道你是为主家办事,来回奔波难免,可你总也用不上诓我不是,这都多少回了,我一条老命还得操心在你身上。” 甘勇在蔺子桑那里成了一个得力帮手,这是甘老汉十分乐于吹嘘的事情。他一个放羊老汉,原本想着这辈子也不过如此,生出个儿子大不了还是个放羊娃,可谁想到他甘家还有做生意的料?如今甘老汉已经不大出去做活,全靠着甘勇的工钱已经足够他们生活的体面。日子舒畅了甘老汉的心思也为了甘勇活络起来。俗话说成家立业,这业已经有了,可家还没给甘勇找好呢! 第500章 甘老汉大概知道一些甘勇心里对蔺子桑的绮念,因此三五不时的总要敲打他一番。说的话也多不过是云泥之别,亦或者是蔺子桑与司元的关系。 今日吃着甘勇从外头带回来的好酒,他不免又将这事情提出来讲了,“我说这个也不是为了别人,正是为了你!你可好好急着,子桑姑娘她是谁身边的人,哪里容得下别人的念想?要是给人知道了,那将军身上的刀可并不长眼睛!” 甘勇被甘老汉的话说的极其无奈又有些愤懑,“爹,我已经快将这事情抛到脑后了,你又说起这个做什么?” “抛到脑后?我看倒不一定,”甘老汉哼了一声,道,“要是真抛到脑后了,你倒是给我看看,也不难,明天月儿娘带着月儿来咱们家瞧,你留在家里与她相看相看,倘若瞧得上眼,那便成了吧,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有个家了。” 甘勇低着头猛灌了一口酒,这是必然的结果,他心里其实十分清楚。“明天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还不是由着你定?我瞧着你中午有空,让人中午来吧,”甘老汉还是第一回听到甘勇松口,他心里很是宽慰,满是褶皱的面上笑的开怀。 放在从前他们甘家兴许是个破落户,可现在,哪个能婚嫁的姑娘会看不上甘勇?能赚钱,品貌还都是数得上的。 “你放心,月儿你不是不认识,她差的到哪里去?且她爹娘都在世,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怎么看都是好的。” 甘老汉后头还絮絮的说了一阵,甘勇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心里再不舒坦,却也无法明说。 再说另一边,李富贵先是到了凤伏城。凤伏城距离贝叶城约莫五百里路,只不过并不是垂直往南的距离,而是处于贝叶城的西南边,也算是大齐比较偏的城池之一了。 先将仓库设立在这里的打算有两个,一个是这里的轻纱布十分出名,二来则是,这里虽然对沟通南北不见多有益处,却是一处沟通东西的好地方,作为尝试的第一步,选在这里没什么害处。 李富贵去的地方不算多,这凤伏城更是第一次来。踏足于此地,他才感叹大齐的版图实在辽阔,竟能够使得风俗民情相去如此之远。他原本就不算十分好得大齐官话,到了这里更是捉襟见肘。一方的官话带着贝叶口音,一方的官话则带着凤伏口音,倘若不认真听,则无异于鸡同鸭讲,难以分辨。 蔺子桑说过,这仓库不求多便利,只要别建在山野乡村,那便可以了。李富贵不着急,他现在凤伏城住了两天,前前后后了解到了许多消息。这才敲定了凤伏城外一处李家村里的空房子。 那房子是原本一处地主家里用来放粮食的,只不过后来破落了,这处屋子便被宗族里拿了去,空到如今快十五年了,一听有人要租,也不为难,开出的价格几乎比凤伏城里的便宜一半。 第501章 要知道李家村就在凤伏城外十几里地,实在算不上多远的。更有离奇的巧合,李富贵跟着中间人去那李家村的时候,村头的老人见了他便瞪大了眼睛,“你,你可是李守义的家里人?” 李富贵勉强在中间人的翻译下听懂那老人的话,一时之间也觉得奇怪,“李守义?有些像是我爷爷的名字。” “那就对了!转眼都四十多年咯,他带着他大儿子出去的,后面就没见他回来,听说是贝叶城乱了,都以为他死了呢,”老人热切的走上前,仔细的从李富贵的眉眼里头看李守义的影子,“像!真像!” 李富贵没想到原本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李家村,竟能够扯出自己的一段身世来。他父亲的确告诉过他,他们家里不是贝叶城本地的,可是后面的细节却没有多说。后头家里人轮番去世,许多事情也便无从知晓了。谁能料到在这里忽然就撞上了这样的巧合? 李家村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还记得李守义,一听是李守义的孙子回来了,纷纷上前围观。李富贵更没想到,当年他爷爷带走他父亲,在李家村却还留着两个孩子,他的二叔和三叔,如今也已经是两个老人了。 仓库因着这层关系租的十分顺利,李富贵的名字更是被重新记上了族谱。 李家村后头的事情又是后话,这会儿李富贵虽然认了亲,却也没有停歇下脚步,而是马不停蹄的继续往京都城去了。 京都城,秦阳候府,起居。 许姝站在起居略显清冷的院落里,瞧着一院子的枯枝败叶,眉头蹙得紧紧,“这院子平时就是这样一副光景?” 刘婆婆对这不速之客没什么好脸,“一直都是这样一副光景,将军一律不喜欢新鲜玩意儿,我们便也不喜欢费那样的心思讨个没趣。” 许姝得了这样的回答,脸上不免露出些讶异,不过生气倒是瞧不见,她疏忽了神情,笑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多谢婆婆提点了。” 她站在起居的院子里,仰头环视了一圈,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多少心思。与从前卫羨那一类人比较起来,许姝的确算得上十分沉得住气了。她不仅是个沉得住气的,更是个有自己算计的。 “我听人说,刘嬷嬷在起居服侍也已经有些年数了,不知是多少年?” 刘婆婆将头抬起来看着许姝,道,“年纪大了,哪里记得清楚这些?许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作为一个奴仆,刘婆婆的字字句句都带着不知礼数与大胆。可许姝已经笑眯眯的看着她,“随口一问罢了,刘嬷嬷不用在意,我只是想着,倘若刘嬷嬷年纪大了,那也千万别因为护主之心而拘束了自己,我可以为你去老祖宗那儿求一句话,让你找个好地方安心养老。” 刘婆婆摇摇头,“多谢许小姐关心,但凡遇不上折腾人的人,我能服侍将军的日子还长着呢。” “能服侍将军是刘嬷嬷的福分,刘嬷嬷还要长命百岁才好。”许姝淡淡道,“不打扰刘嬷嬷休息,我先走了。” 撒疯:今天好卡文啊啊啊,错过了约定时间很抱歉,不过总算还是四更唉。 第502章 李富贵来过京都城,又因为甘勇他们也都都是对京都城十分熟悉的,在这里找个仓库就比在凤伏城要容易的多了。贝叶城的飞鸽传信在仓库租好的两天后接二连三的到了,里头的话简单非常,让李富贵就地联系布料店找好上家购入布料,再找着信上寥寥几句的订单数目要求来完成这笔单子。连着等来了六只信鸽,李富贵才堪堪讲整个图纸与花样凑齐了,他才开始学着经营生意,对其他并不太懂,更别说从来没有了解过很多的制衣了。这图纸说的再详细,他也是铁定看不懂的。 不过好在这本就不需要他看懂什么,蔺子桑在信件里说的明明白白,让他第一个去找的不是别人,正是秦家塆的李婶。李富贵并不清楚蔺子桑的背景,因此不知道这里头的关系所在。他想的简单,既然蔺子桑让他找人,那他便去找了。不想这一找人,确实正巧找到一个好的。 原先李富贵也想找些人来做工,只不过他就租了个仓库,又抱着不张扬的意思,要立刻找到人来做工却是十分不容易的。他没想到的是,他一进李婶家的院子,才提了蔺子桑的名字,她的脸上就显露出十分吃惊的神色来。 “是子桑让你来的?为了什么事情,正好,我也有话要与子桑说呢,这傻孩子!”李婶见着秦福根一天比一天过的滋润,处处吹嘘自己有一个看顾着家里的女儿,好似全然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压榨家里的女儿与发妻的。那洋洋得意的模样让李婶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恨不得飞去蔺子桑身边告诉她秦福根的不像样,让她过好自己的日子千万不要再管他。 李富贵听李婶抱怨了好一阵秦福根的事情,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时候来的竟然是子桑姑娘的家乡?李婶说了许多,才记起自己面前这个人终究只是个传声筒,说的太多兴许反而对蔺子桑不好,她这才勉强停了嘴,追问道,“子桑让你过来时为了什么事情?” 李富贵点点头,四下看了看没有其他人在,这才郑重的开口道,“子桑姑娘说了,您是个信得过的人,故而她将这生意托给了您,” 李婶面上露出吃惊,“生意,什么生意?”自己一个乡野村妇,懂得什么做生意的门道。三妞现在好不容易像是鼓捣出了些门道,她一个无依无靠的丫头,必定是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的,自己别不仅帮不上忙,还拖了她的后腿才是。 李富贵无视了李婶的惶恐,仔细解释了一通,将这前前后后需要李婶做的,和她能得到的利润说了清楚,然后又道,“这位大姐您放心,子桑姑娘既然说让您来,那必定是有她自己的主意的,我看您也是个极其明白的人,况且绣花制衣的事情,子桑姑娘说你也是很精通的,无需担心什么,如今我们不过是先试一试,倘若不行,那就是后话了。” 李婶听了这一番话,面上的神色才舒缓了一些,只不过还是有些犹豫。 第503章 “你方才是说,让我找人来做活,再从中间抽成?” 李富贵点了点头,“要做什么样子的衣服,其中用的面料针线都是我这边拿过去的,你们只需将东西做来,按件算钱,我们这里出多少钱一件另说,你给她们做活是多少钱一件的,那就全凭你的意思,只有一点,这衣服可不能好坏不分参差不齐,这样的话,可不仅不能算钱,还要另外倒贴的。” 李富贵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让人重新绘制过的图纸,递给李婶仔细的看了一遍后,问,“这样的图纸可能看懂?” 李婶见了图纸,眼睛就亮了,她大笑起来,“果然不是骗我的,这图纸的画法,还是我教给三妞的,这的确是她的手笔没错。”一边的尺寸比例都是照顾了认字不多的李婶,有许多地方用的还是特殊的标记。这一样东西对于李婶来说就已经足够确认蔺子桑的身份了。 “我还是得和家里的男人商量商量,毕竟这东西要是耽误了农活,那是得不偿失的。” 李婶的犹豫十分正常。在这乡野之间,难不成谁还真指望用绣活赚钱不成?更何况,按照城里的价钱推算,这里头本就没有多少利润了,再由着自己拿走一点,谁还愿意做这绣活? “这是自然的,该商量。”李富贵也不着急,“这事情子桑姑娘说了,就告诉您一个人知道,也希望您不要对外头的任何人说出她的身份。” “不说不说,这当然是不说的。”李婶连忙应下,蔺子桑现在还能让人找她入伙帮手,便已经是还记着自己的了。李婶颇感欣慰,又心疼她一个半大的孩子在外头闯荡的辛苦,更不想秦福根知道什么,顺藤摸瓜的上去再占到任何便宜,“你告诉子桑,只管放心便是了,我口风紧得很,连我家男人都不告诉!” 李富贵看出来李婶心头是真的心疼蔺子桑,对她于是不免也更实诚了些,临走前与李婶说了明白,“这成衣的价格,暂定在三百五十文一件,倘若不够,后面可以再说的。” 其实这个价格与贝叶城如今的价格比,实在是便宜了,在贝叶城里这成衣的价格,少说也要五百多文,更有奔着七百文去的。贝叶城里会绣活的人到底没有京都多,手上动作更是比不上这些十几年的老手。故而李富贵在这价格上先留了余地,蔺子桑给出的价格其实是四百五十文的。 李富贵是走了,可留下了一个傻愣愣的李婶。三百五十文?李婶恍惚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不过是做一件衣服,她方才也已经看过了图纸,衣服的样式是很普通的,只不过绣活的图案有些古怪少见。这样一件衣服,她自个儿顶多也就是五天的事情,这还是干完农活以后抽出时间来做呢。倘若一个猛子扎进去,那还不是三天就成了的事情?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有三百五十文,那她一个月得赚多少钱?这可远远比种地不知多到哪里去了! 第504章 李婶心头砰砰跳,心觉是不是方才那人骗了自己。于是立刻又拿出图纸看了两遍,确认了是蔺子桑的笔迹没错,三妞总不会骗自己吧? 她拿起方才李富贵留下来的布料和针线,布料丝滑,一看就是上乘的布料,她有些粗糙的手一碰到布料边沿就带起一圈的小毛刺,李婶吓得干净收回自己的手。跑去厨房用热水泡了好一会儿,将手上的干皮都给撕了个干净,这才小心翼翼的捧起那一沓子布料。 秦家塆不算大,可平日里做绣活换钱的小姑娘小媳妇儿可不少。李婶的手艺在里头是拔得头筹的,故而平时和这些人走的很近。她心下算了一笔账,若是自己拿三百五十文,再让这些小媳妇儿来做,给她们算三百文,那一件自己就能从里头赚了五十文?若是做的人多了,她哪里还用得着动手,那每天几百文是眼见着自个儿跑回家来? 第二天一早。 “哪能这么黑心?若是真的要做这个牵线的,中间收个十几文钱就够了。”李婶男人秦树是个老实巴交的,听了李婶要抽出五十文便立刻表达了反对。 李婶哼了一声,道,“你哪里知道这之中的弯弯绕绕,又知道如今的市价是多少?这么一件衣服,放到京都城里的铺子,最多也就给你一百文,那都是心善的!三百文,到时候我要真做成了这生意,你就瞧着多少人要挤破头过来吧。” 秦树有些怕老婆,一见李婶这么说,口气又有些软了,“话是这么说,可这价格,也忒不厚道,再说,这真的靠谱?你可不要别人给骗了。” 李婶没告诉秦树是哪里来的人,秦树就有些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说这些七七八八的,你就看看咱们家里攒了多少钱给你儿子娶媳妇儿吧!不赚钱,你以为你老秦家是什么风水宝地不成,小姑娘都想着往里头钻?又说再过两年,小花的嫁妆要不要钱,你想咱们女儿嫁出去让人瞧不起不成!” 这番话直接就将秦树的嘴巴堵住了,他摆摆手,告饶一般,“好好好,你先试试吧。” 这钱哪里有这么好赚的,又不是天上下金雨了。秦树心里头这么想,嘴上却不再说什么,带着儿子扛起锄头出门了。 小花头一回瞧见那么软那么漂亮的布料,即便上头没什么颜色也觉得美得不得了。她绕在李婶身边不肯动弹,“娘,这布料你说能剩下一点儿不?” 李婶用手推了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就是剩下了,咱们也该退回去,不是咱们的东西可不能贪,别见识短,知道吗?以后若是真赚了钱,娘给你扯布料做新衣服。” 小花高兴极了的点点头,“那咱们快做,我方才看了图纸,这衣服的花色是怪了些,可是做出来的衣服一定是好看的紧的,娘,我帮你量布。” 母女两个一块动手,小花在一边打下手,也能帮上不少忙。田地里的事情被李婶暂时扔到了一边,母女两个闷头做衣服,三天里头连门都没怎么出,终于才将衣服做好了。李婶日等夜等,又等了两天,才将李富贵又重新等来了。 撒疯:剧情要在子桑回京都以后达到高潮啊……么么哒,谢谢各位的支持~ 第505章 李富贵才在门外站定,还没等叫人,就看见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儿探头探脑的看着他。 “你可是这一家的孩子?”- 小花脸上闪过一丝谨慎,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轻声细语的问道,“你是来找我娘的吗?” 李富贵便回答道,“是,你娘可在家?” 小花一边点头一边飞快的回身跑进屋里,喊道,“娘,有个叔来找你!” 李婶大约也知道这个时候过来的是谁,擦着手从厨房小跑着出来了。一见是李富贵,她立刻路出一个笑容,“可把你等来了,吃过饭了没,在这儿吃点儿吧,一会儿就做好了。” 李富贵连忙摆了摆手,道,“谢谢好意,不过我来前就吃过了,这一会儿把事情交代了还要回城里去,赶着上路,不能拖延了。”李富贵说着,又转身对后头跟着的一个年轻后生招了招手,“你过来。” 年轻后生小跑着过来在他面前站定了,也没说话,只腼腆的笑了笑。 “大嫂,那衣服你做的怎么样了?”李富贵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李婶忙不迭的让小花回屋里取出做好的衣服,然后接到自己手里,猛地一抖落,一件精细又好看的衣服展开在众人的眼前。上头的绣花都是一点一点十分精致利落的,衣服的尺寸与样式也十分到位,远比李富贵预想中的好看不少。他在贝叶城时见过不少好衣服,与这一件相比,竟是不相上下的。 他一路赶着马车进来,又放着好几箱子布料在车上,光是一张生疏的面孔就已经足够引人注意。不少人端着饭碗就跟了过来,这会儿看见这么一件平时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漂亮衣服,不由的都惊呆了,眼睛黏在衣服上拿都拿不下来。 “好,好极了,大嫂可想清楚了?这份生意要不要做?”李富贵问道。 这哪里还有不答应的大力,李婶丝毫不犹豫的点了头,“自然是答应的,不过这中间还有什么要求不?先说清楚了才好。” 一旁有爱凑热闹的,耳朵尖的很,听见“生意”这两个字,立刻来了好奇心,凑近了问李婶,“小花她娘,你这是要做什么生意?” 李婶摆摆手,笑道,“得得得,先一边去,要是做成了,自然都有你们的份!” 可不是,这还要指望她们都来帮忙做绣活呢。 其他人一听李婶这么说,那点好奇不仅没有得到安慰,反而被勾的更加难熬。不过李富贵人高马大,又不是个笑脸,她们也不太敢上去问什么。倒是一边沉默的小后生被一群妇人拉扯着问来问去,小后生的脸都给涨成了酱紫,看上去可怜的不得了。 小花见状,虽然有些怯生生的,但好歹还是走上前去,将那年轻的后生给拉了出来,又对着众人道,“一会儿我娘出来,自然会和你们说的,各位伯母婶婶不用着急。” 那小后生年纪委实不算大,也不过是十七八的模样,因为被小花解了围,目光里很是感激,只不过嘴上说话依旧不太利落,“谢,谢姑娘。” 原来是个结巴,所以不太愿意开口说话。 第506章 小花对他点了点头,“她们就是问问,没有什么恶意的。” 而另一边,李富贵已经拿出了两张纸,“没什么特别要紧的,就是先要将这东西签了,”他说着看向人群,问道,“你们这儿有认字的没有,出来做个公证!” 众位妇人哪里懂这个,互相看看,笑道,“她儿子不就是读过书的吗。” 李婶的儿子秦青山,今年是十五岁,小时候是读过书的,倒不是指望着他出去考秀才,只不过是认个字,懂个道理,省的往后走不出这秦家塆。 秦青山和他爹一大早就出去田里做活了,这会儿估摸着也该回来,李富贵便与众人一起等了一会儿,顺便将这是做什么生意的说了一通。 李婶举着那衣服给人瞧,“只用眼睛看看,手可别捧上来,万一给弄坏了,可赔不少钱!” 她这么一说,原本许多想要伸手摸一摸的人,一律都十分谨慎的将自己的手给收了回去。只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这衣服,“以后真能做好绣活交给你,你就能给我们钱啊?” 有人这么问,李婶便点头,“是这么个说法,可不能糟蹋布料啊。” “这样的衣服,我倒是也能做呢,只不过不知道做成以后给几十文钱,要是低于五十文,我是不肯的,毕竟这也好好几天的功夫呢。” 李富贵笑了,只道,“价钱现在还没定,到时候定下了,自然就告诉你们了。” 李婶也笑道,“要是生意做成了,你们可都得好好回去练练手艺,不然糟蹋了布料,可是要赔钱的!” “还要赔钱啊!”有人听见赔钱两个字,心里就立刻打了退堂鼓。 李婶与李富贵也不说什么,他们知道只要到时候将成衣的定价告诉他们,就没有人会不动心。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秦青山和他爹秦树就从外头扛着农具回来了。远远看见自家院子门前围着这么多人,还好一番惊吓,以为家里头出了什么事情呢。等进院子问了清楚,这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秦青山将那两张纸拿去反复看了两遍,里头写的东西无非就是几项利益往来的保证,确实没有什么不公平,你来我往罢了。 “那就签了!”李婶十分爽快的道,让小花去将家里的笔墨拿出来,又利落的用红泥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李富贵将自己身后的年轻后生推到人前,对李婶介绍道,“这是杨甫,往后都是让他过来送布料收东西,你们只管认他便是了。” 杨甫白白净净的脸上又是一团红晕,不过还是大着胆子对众人抬了抬手,“往后,承蒙,诸位,照顾。”、 李富贵这一趟来回果然匆匆,他不过帮着杨甫将布料卸下了,便先骑着马回城里去了。李婶则在院子里将这“生意”的规矩说了个清楚明白。 “一件衣服给三百文?”众人闻言大吃一惊,一时之间根本不相信李婶的话,“青山他娘,你可别逗我们开心,三百文?莫非是天上掉了馅饼不成。” 第507章 “你以为这三百文是容易的?”李婶双手一叉腰,“这是什么布料,又用的是什么针线,要不是让我们走中间这一道绣活,咱们一辈子说不定都碰不到,光是听着钱多,却不想中间要是浪费了布料或者损了布料,那都是要扣钱的!” “小心着点儿不就是了,”三百文的钱,早已经足够让众人不去管这后头又多少风险,一群女人乐开了花,摩拳擦掌的恨不得立刻来试一试。 杨甫站在一边,将这次送过来的布料清点了完全,又拿出一张单子与秦青山对了账目,最后道,“五十匹布,一百,件成衣,什么时候成,了,我来取。” 秦青山看了一眼李婶,便利落的摆了摆手,“你将箱子留在这里,到时候做好了我们自己装进去,赶个牛车也就送过来了,何必你来回周转。” 李婶也笑道,“就是的,往后来往的时候多的很,不必客气,怎么方便怎么来!” 杨甫这才道了谢,赶车回城里去了。 城里的仓库除了杨甫还雇了另外的一个年轻后生,主要是帮着装货卸货的,剩下的便只有一个从贝叶城来留下的后生。仓库后头有一间屋子,里头一个大通铺,三个男人住在一处倒也不算很挤。 在这偌大的京都城里,这一处才落脚的生意没有得到什么人的注意。在京都人眼中,这两天的大事,莫过于贤妃生了个小皇子。几家欢喜几家愁,贤妃在生下平歌公主以后,终于又盼来一个儿子。有子万事足,这话放在民间不一定多顶用,可放在这深宫皇城里,却是谁也否认不了的。 贤妃由是觉得自己终于抬了头,将那恃宠而骄的怜妃比下去不是一成两成。再得皇帝欢心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也生不出来?再过两月等各地选上来的修女到了宫墙之内,怜妃大不了也只是一朵昨日黄花了。可自己却不同,有了这个小皇子,皇帝就不会将她忘了。皇帝身边的孩子少,到如今也没有立太子,谁又能断定她的孩子不能后来居上呢。 皇帝当了父亲,却不见多高兴,虽然面子上的礼数和赏赐都给了最好的,可心底实则忧虑非常。贤妃生下儿子其实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中堂的权势依然可以左右朝堂,再来个皇子,那后头的事情如何谁能算的准。加之皇帝这些日子以来对中堂本就缺少信任,猜忌来回之间,越发惶惶不安起来。 再多的忧虑,时间都慢慢的往三月开始飞去,各地的秀女们开始启程往京城来了。 绣馆里今天有好几个女工都请了假,蔺子桑问了问,才知道家里有事情。再问的详细些,才知道原来贝叶城的秀女也在今天出发,这是回去送自家闺女赶路去了。 “倒是不指望她真能当个妃子,就是能进宫走一圈,那都是有福气的。”蔺子桑陪着一个妇人站在城墙上看着下头缓缓离开的马车,听着她在耳边絮絮的说了一通。 “放宽心,宫里头不会出什么事情的。”蔺子桑笑着,说出一个自己清楚明白的谎话。 撒疯: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第508章 “这贝叶城呆不了多久了,我一定是跟着将军回京都去的,今天找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你打不打算跟着我一块回去?”如今宋白手上掌握着好些蔺子桑刻意安排过去的账目,不能说是一个不重要的人。 蔺子桑温言道,她的目光平和,直视着宋白。 宋白自然是不愿意回去的。蔺子桑的生意走的再远,可这根现在还在贝叶城,她走了对于自己来说,反而是更好的一件事情。有些拳脚不能当着蔺子桑的面施展开来,却能在她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有些动作。 “我如今来了贝叶城也并没有许久,一时并不想马上回到京都去。”宋白略低了低头,“我想留在贝叶城,照顾着这里的生意。” “这样也好,”蔺子桑道,“我料想着你就是这个意思,正好甘勇这边一定是要有些帮手的,你留下来也省的另外找人。” 想起甘勇,宋白有些不痛快。甘勇这人看着老老实实的,然而做事却意外的格外死硬,并不因为其他关系而有所通融。他现在虽然管着主要的账目,但实际上下头还有四个分管不通账目的账房,倘若没有这些人,他其实几乎动弹不得。 “算起来也才来没有多久的,怎么就要回去?”宋白故作疑惑,实则早已经从皇帝那里得知了消息。 的确是马上就要来旨意让司元回京都了,最迟也不过就是五六月里的事情了。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蔺子桑蹙起眉头,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面目上掩饰不去的忧愁,“反正是一件麻烦事,才在这里稳下来就又要来回奔走,” 宋白闻言抬起头来,安慰似的道,“姑娘自放宽心便是了,生意上的事情,我们都帮你照看着呢。” “先这么说吧,”蔺子桑摆摆手,愁容未减,“后头的事情实在难以预料呢。” 蔺子桑告别了宋白,一路出了绣馆没有停顿的回到了将军府里。天气渐渐没有了严冬时候的寒冷,不过三五步之间依旧能带起一片寒意。她在廊下叫住了子兰,问道,“阿泓去了哪里知道吗?” 子兰紧紧地低着头,轻声的道,“似乎方才出去了,去了哪里,奴婢并不知道。” 这个时候出去了,多半是去药房了。阿锦与陈拓的药房已经安安稳稳的开了起来,里头招了两个学徒,都是与司信泓一处在书院里读书的。大夫这个行业在贝叶城里是十分新鲜又有些地位的,因此不少人都觊觎着这两个机会。陈拓也是千挑万选了好些日子才最后将人选定了下来。 “不过是阿拓喜欢,我倒觉得没什么,这左右不是个赚钱的行当,我爱更喜欢钱呢,”阿锦靠在柜台后头,与匆匆进门的蔺子桑抱怨起来,她眯眼笑望着蔺子桑,抬手用温热的指尖勾了勾蔺子桑的脸颊,“倘若我是个带把的,桑桑真是个妙人儿,我铁定不让将军独占了你。” 蔺子桑笑着推开她的手,“你又说笑不是,阿泓呢,他到这里来了吗?” 第509章 阿锦略一偏头,“呶,在后头院子里和阿拓说话呢。” 她们正说着,后头的门帘子就被人掀开了,司信泓与陈拓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子桑姐姐,”司信泓瞧见蔺子桑,笑了起来。 阿锦摇了摇头,“阿泓怎么还叫姐姐?这辈分可是乱的一塌糊涂了。” 司信泓脸上的笑意因此淡了些,蔺子桑将手放在他的肩上,瞧了阿锦一眼然后道,“叫着顺口罢了,没什么值得改的,” “子桑姐姐专程过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几张图纸,让你瞧瞧。”蔺子桑笑着拿出几张纸,上头画的是几个不同院落的格局,这几个院落的规格多是三进三出,不算大却又别致精巧,“转眼也没几个月,回去京都总要有个住的地方,你挑一个你中意的,这趟就让人去买下来,省的咱们回去临了着急忙慌。” 蔺子桑这些话说得轻飘飘,似乎全没看见阿锦与陈拓吃惊的神情。 “到了京都,你要在外投住?”阿锦拉住蔺子桑的手,“你与将军说过了?” “还没呢,”蔺子桑摇摇头,又笑了,“不过是买座院子,这样的小事有什么要提前说的,等晚上再说也不迟。” “买院子自然是小事,可你这要住出去,将军会同意?”阿锦平时利落极了的一个人,这个时候也优柔寡断起来,“你的身份如今和从前没法比,就算与将军在一处,也是没什么的……” “男未婚女未嫁,我还能光明正大的住进将军府?”蔺子桑打断她的话,“我并不是无处可待,为什么要不明不白的委身与将军府,如今这样,我有我的归处,他有他的归处,也不至于无情无爱以后被人狼狈赶出的下场。” 她的话像极了赌气,可偏偏不是赌气。阿锦这个时候都难免为了司元无奈起来,这样的人,岂是轻易能够娶回去的。她偏头看了眼司信泓,却发现他已经认真的挑选起那几张图纸来。 司元是他的父亲,可那冷冰冰的将军府断然算不上他的家。 “你现在想这些做什么,”阿锦话说了半句,终究止住了。情情爱爱,都是个人自己的事情,旁人实在难以评述了。 夜里,蔺子桑主动在司元面前提起了买院子的事情。 “我想回到京都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便先让人去看了几所过得去的院子,下午的时候找阿泓一起瞧了瞧,定下这两座,爷瞧一瞧哪一个更好,定下以后改明儿就让他们去买下来。” 司元接过蔺子桑递过去的图纸,低头看了看,道,“三进三出,小了些吧。” 三进三出,在京都城这样的地方,的确是显得小家子气的。不过蔺子桑不以为然,她摇摇头,“总共要住的就咱们几个,阿泓若是常住,也不过就我和他两个人,能用的了多大的地方,且再往大了去,未免太过张扬了。” “你倒是考虑周到,”司元伸手轻轻捏住蔺子桑的下巴,低头靠近她,眸光中闪过一丝冷意,可到底是酸气多些,“光是阿泓,我呢?” 第510章 蔺子桑用指尖点在司元的眉骨上,笑吟吟的道,“难道爷住过来,不与我一处,反而要另外找个院子给你住?如今说这话,未免生分吧?” 司元难得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倒是一天比一天的能哄人。”他倾身,在蔺子桑的嘴角亲吻了一下,又慢慢的伸出舌间轻轻舔舐,诱的她自己启唇相迎,两个人才亲密的纠缠在了一处。 对于蔺子桑另买院子的打算,司元并有再表现出很在意的情绪,他指点了一处院落,将这件事情敲定了下来。他想,蔺子桑的聪明也许是自知的,也许是不自知的,可无论如何,她已经将他攥在手心挣不开了。她飘飘忽忽,可以乖顺如稚童,也可以如同无法触及的镜中花,水中月,总是为了自己想好了后路。一边让司元觉得自己被她摆在心尖,一边又让司元明白她可以随时抽身。 不过之于蔺子桑,她要的不过就是公平二字。男欢女爱之间,本就是你情我愿,你可以不要我,我自然也能不要你,纵使如今情意正浓,她也不愿让自己当一个只顾眼前的傻子。 秦家塆如今在邻近的几个村落之间算是出了名。自从上个月初开始有人送来了绣活生意,原本在许多人眼里不靠谱的东西,竟然真的一点点都做了起来。原本不过闲在家里带带孩子喂喂鸡的女人们,一下对绣花的热情空前高涨。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银子。谁能想到一件手快三天就行,手慢也不过五天的衣服,昨晚能得三百文钱?这可比种田做短工的钱来的多多了。从前都是男人挣了大头的,如今女人竟也不差。妯娌亲戚之间传递消息最是迅速,等到这个月,李婶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外姓人家来求绣活的。 最高兴的当然是李婶,每件衣服抽取五十文,不过一个月得功夫她已经入账一两银子,这可都是不费功夫的。因着上个月的衣服做的不错,但是依旧有一两件布料有些瑕疵损坏的,杨甫这次来送材料时就多吩咐了两句,这样是不成的。 今天才送来的布料与图样被堆放在李婶家的院子里,秦青山握着笔坐在屋里,将谁领了什么衣料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个人只能一件,做完再领过。”现在要活的人太多,李婶只能这么来,否则全给几个人拿走了,那就不成了,“要是做活的时候不经心,将料子弄坏了,这儿可都是记着名字的,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有早说要赔钱!” 这几句恫吓与三百文铜钱比起来算得了什么?没一个怕的。 宋寡妇站在自家院子门口看见这幅光景,忍不住啐了一口,“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她也是会绣活的,可早两天想去要活做,却被李婶明讽了一番。 “秦福根日日吃肉喝酒,还用得上你做这等苦力?妹子,回家歇着享福不是好事?” “你管她做什么,”秦福根从屋里走出来,蔺子桑虽然不是每个月都有钱给,可也足够他过的滋润,“做饭去。” 撒疯:谢谢大家的评分和留言,爱你们~ 第511章 段掌柜懒懒散散的坐在柜台后头,过了一会儿,从后头走出一个抱着账本的小伙计,恭恭敬敬的低着头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段掌柜。 “瞧的如何了,可明白了些?” 小伙计挠挠头,道,“明白是明白了,可有一点儿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什么地方?”段掌柜问的依旧漫不经心。 小伙计认真道,“我看着前几个月,不,是这些年来,账房中每个月都是有一部款项算给各类收来的手工玩意儿的,可光是上个月就少了许多,这个月又少了些,有些奇怪。” 段掌柜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原来是只不过是这个,你个傻子,做这些活的都是什么人,那都是些平时也要做农活的妇人,你以为人家像是少奶奶似的那么养着?这会儿开春了,总是忙着种地的,有什么好奇怪?” 小伙计收了一顿教训,有些蔫儿了下去,闭着嘴巴不说话了。 城里的成衣铺子不止这么一家,不过都陆陆续续的开始发现平时收的最多的荷包手帕一类的小玩意儿越来越少了。只是,这毕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没什么人花上心思觉得在意。 王征慎合上手中的公文,交给朝廷的那一份昨天就已经出了城,而他手上拿着的这一份,是这会儿要交去给周平过目的。这份名单简单记载这这次送往朝廷选秀的秀女名单,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除去本来不应该被写在上面的蔺子桑的名字外。 果不其然,等周平看了一遍这个名单,他也立刻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蔺子桑的名字怎么会在这个名册上?” 王征慎似乎愕然,但显而易见的又带着一丝得意,他一板一眼的道,“周大人,这份名单上记着的本就是适龄又符合条件的少女的名字,上头的意思很明白,只要符合条件的,都要送进宫选秀,蔺子桑条件符合,自然不该有什么意外。” 周平皱着眉头,即便想要驳回王征慎的话,然而从表面上来说,这层逻辑是走的通的。然而这贝叶城里,谁不知道蔺子桑与司元的关系?王征慎自作主张加上这样一笔,意欲何为显而易见。 他将手上的名录放回桌上,这件事情他无法职责王征慎有哪里做的不对,可却不能不提前知会司元一声。 司元则权当自己是第一次看见这名录,面上的吃惊于怒气皆有显露,只并不说要如何解围。 “多谢周大人相告。” 周平见状欲言又止,终究也没说什么,目送着司元匆匆离开了。 司元一路上脚步急促,可等转进将军府的内院里,又骤然的舒缓了下来。天气的日渐回暖,似的人站在屋外也并不见得很冷。这时候蔺子桑正站在屋外,在恰好的日头下煮着一壶茶,举手投足见皆是怡然。 她垂目带着笑意,旁边服侍的丫头站的有些远,与她形成了绝然不同的两副模样。 她如今也不过才十六岁呢,可已经在自己身边两年了。无论前情如何,有意无意,结果都不会改变了。 “爷今日回来的怎么这么早,本想背着人喝一壶茶,倒也是不能够了。”蔺子桑听见身后的步伐,转回身,笑容灿烂的望着司元,“让他们从南边带过来的茶叶,却不知好不好,爷来帮我尝一尝?” 司元握住她的手腕,笑着点了点头,将那茶杯的杯沿递到自己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口感顺滑醇厚,的确是好茶。” “那就是没诓我。”蔺子桑的神情越发舒展开来。 司元见她那小猫似的柔顺神情忍不住用手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道,“谁能骗了咱们桑桑。” 两人浓情蜜意,哪里有心思去管周围站着多少人。而那周围站着的丫头小厮们见状也只不过将头垂的更低。腹诽总是有的,平时两个人,一个面冷,一个心冷,本来凑在一处不会有人觉得多好,可这两个冷的撞在一起,却偏偏热络的不得了。世界之大,可真是奇了怪的。 正月一过,许姝就打算从秦阳侯府搬出来,毕竟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这周围哪个不在暗自揣测她与秦阳侯府的关系?至于和京都城这些贵妇小姐们的交往,也早已经因为怜妃的照拂安稳下来,许姝剩下来要等的,不过就是司元的回京了。 司元身边没有其他人,这是人人告诉她的消息。这在许姝看来却并不一定算得上好消息。因此在如今有消息传来,司元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不知身份的女人时,她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向来不怕争,也从来没有争输过。 许姝一走,老祖宗有些发愁起来。并不是因为许姝的离开,而是因为司元送来的家书。对于许姝的留住,司元是不赞同的。但是让老祖宗真正在意的内容却是后头的几句,司元在贝叶城里似乎有了中意的人。 在那样的蛮荒之地,哪里有什么举止合乎礼节的女子?莫不要带回一个行事粗放,不见规矩礼教放在眼里的女人,那可实在是家门不幸,得流上好几天泪水的了。 这点愁就苦恼在,老祖宗十分清楚自己是无法阻止司元想做的事情的。可许姝怎么办?这么一个哪儿哪儿都看着合适稳妥的人,难不成真就这样放了?老祖宗前后想想总是不甘心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母亲不必太过忧虑,不如等大哥从贝叶城回来再做打算,毕竟父母之言媒妁之约,兴许带回来的只是个小玩意儿。”季念文瞧着老祖宗嘴上都要起了燎泡的模样,到底还是劝慰了一句。 的确,这秦阳侯府无论如何依旧是司元主掌门楣,老祖宗其他事情上还可以自己做了主,可在这样的事情上,却是怎么都不敢的。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道,“随他去吧。” “母亲愁得早了,兴许等表哥回来了,他就看中许小姐了呢?”顾焱欢也对老祖宗发愁的样子看不过眼,“这种事情谁说的准,您何须庸人自扰呢。” 安慰的话是一起说的,可各人抱有的心思是什么,那又是另外一回事。相对于季念文对许姝态度的可有可无,顾焱欢则其实是很不喜欢许姝的。她如今掌管着秦阳侯府里里外外的支出,自己暗自扣下来的东西已经不知有多少,可却还难以填平司末平日里的花销,倘若不是老祖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补贴着,雅园可不知道怎么撑下去呢。要真来了一个像是许姝这样精明的,那怎么受得了? 最好来个傻得,能拿捏的,顾焱欢在心里期盼着。 秦家塆,李婶家院子里。 本来养鸡养鸭的院子如今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本来一人高的围墙正在被往上加盖,里头到底放着不少贵重东西,丢了实在难办。又加上这段日子的确赚了钱,后头又是眼瞧着能赚更多的,李婶便不愿意在这上头吃亏,宁愿多花点钱,也不想万一出了事情让蔺子桑难办。她到现在还是不大相信蔺子桑是最上头的那个老板,李婶心里想的是,蔺子桑应该多半只是她上头的人,只不过不好露面,所以托了别人来,将这赚钱的生意交给了自己。 这丫头从小可没有白疼! 秦树对于自己婆娘那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这生意一开始他并不认同,可也没阻止。却没有想到,还竟然真的做了起来。可真的让他存疑到如今的一点却是,李婶甚至不愿意告诉自己这生意是怎么自个儿找上门来的。秦树可不相信这世界上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不过实在从李婶嘴里撬不出什么话。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到了时候总会告诉你的,我一不偷二不抢,这银子总是实打实的吧?”李婶不愿意告诉秦树的原因很简单,秦树这个人耳根子软,有时候喝两口酒又容易忘了事情,是个嘴上把不住门的,而自己既然答应了三妞,那断然不能随意反悔。更何况,李婶不是不知道前两天秦福根刚来打听过这边的事情呢。 他是最不能告诉的! 不过,这不是李婶这些天想的最多的事情。她这些天思索的是能不能将这生意再一层层的往下做。如今赚的钱,再远也不过邻近两个村的人,再往外,李婶并不十分放心,且来回路途也周折。可真要就做这一点生意,已经尝到甜头的李婶怎么愿意。是故她这些天有个隐约的想法,想通过几个信得过的亲戚将这份生意再做下去。 李婶先想到的就是秦树嫁出去的妹妹秦果,秦果加到了隔壁县,要坐上一天的牛车才能过来。从前未出嫁时,秦果就是个能干明理的,两人相处的很好,不似别人家有那么多闲言碎语。另外,秦果的夫家也并不是难相处的人,只是日子过得艰难了些。要真比起来,李婶更倾向于与她打交道,而不是自己娘家那边的亲戚们。 秦树他娘陆氏这些天也帮着李婶忙的里里外外,再听李婶的意思,她也有些高兴。毕竟是自己女儿,总是想着自己女儿好的。 “还是小花娘知道心疼人!阿果是个聪明的,她定然能将这份生意做过去。” 撒疯:懒得分开,三更黏在一起贴啦。么么,谢谢大家的支持,评分留言都超喜欢的 第512章 “娘,我是先这么想的,可是后头具体如何,还不是我一个人能定下的主意,倘若杨甫他或者他上头的意思不容许我这样做,那我也没有办法,我想着等下回杨甫来,先问问他。” 这到底不是他们自个儿家的生意,李婶的考虑也不是没有愿意。陆氏一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听见李婶这么说,依旧高高兴兴的应了。 没两天,杨甫果然又来了。这一回他带来的可不只是布料,头一批的绣活钱总算是一块儿来了。李婶立刻让秦青山和秦小花去村里通知,让人带着自己的单据来领钱。等她与杨甫独处的空当里,李婶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对于李婶的想法,杨甫是有些吃惊的。第一是为了李婶的敢想与大胆,第二则是因为李婶的想法可能正好解决了他近来一部分的燃眉之急。 “这是,没关系的,”杨甫慢吞吞的道,“只要,那个人,你,信得过,” 李婶连忙点头,“信得过,信得过,是我敢打包票的人。” 杨甫便又道,“反正我们这边,找了你,只看最后,的成衣,中间,你如何,我们,是不管的。” 杨甫结结巴巴的说完这一段话,让李婶的眉头彻底的舒展了开来。既然如此,何不大干一场?李婶敢想敢做,当天就让人给秦果捎了口信,让人有空赶紧过来一趟。 秦果第二天收到口信,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连忙雇了牛车带着自己的丈夫赶了过来,一路周折,也是将近整天的路。一到院子里,却被秦树家里已经变了样子的院子给吓了一跳。院墙加高了不说,院子里还多了几个棚子,棚子中这会儿还堆着两只箱子,下头有一只黑乎乎的小奶狗趴着玩。 小奶狗一见陌生人,有些警觉的站了起来,奶声奶气的威胁了两声,然后窜到了跑出来的秦小花的身后。 “嫂子?”秦果站在院子里,对这样陌生的场景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倒的确是听说了些家里这边似乎做了什么生意,可到底知道的不多。因为传口信的人并没有说清楚事情的内里,只说似乎是与秦家正在做的生意有关系。秦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莫不是生意出了什么岔子,或者有了什么亏空? 虽然家里头没什么钱,她还是和丈夫一起紧巴巴的带来五百个铜板,准备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也算是一份接济。 等李婶将人带到屋里,给她看了里头一只只箱子里堆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又与她说了事情的大概,秦果才露出又宽心又轻松的神色,“不是家里出了事,那就好,那就好。” 李婶拍拍秦果的手,道,“家里没出事,你不用担心,我让人叫你过来,是想问一问你,想不想做这个生意?若是想的话,我可给你留了一个门道,稳赚不赔!” 这话说的有些玄妙,哪儿来的稳赚不赔的生意,秦果笑起来,“嫂子怎么说?” 李婶便将自己如今做这绣花的生意赚的钱数大概和秦果说了说,并保证道,“我可一个多月没出门做农活了,就管着家里这个事情呢,赚的可比田里的事情多多了。” 秦果这才慢慢的信了,并露出吃惊的神色,“竟真的这么好,嫂子是哪里找来的门路?” “倒不是我自己去找的,怎么说呢,是从前认识的人,后头发达了却也没有忘了我,这个生意就是她特意送来帮扶我一把的,我瞧着是正正经经做起来了的,青山去京都城里送货的时候,说看见那仓库,可并不小呢,里头没有多少存货,说是只恨不得再多些人做活,他们那边只嫌不够!” 既然如此,销量就有保证了。秦果犹犹豫豫的又问,“嫂子方才说,这衣服多少钱一件?” “给我三百五十文,我给别人做是三百文。”李婶将底子给秦果交代了个清楚,并且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意思,“我的想法是,倘若你与我一起做了这个生意我这边转手一道过去给你三百四十文,剩下的你给别人多少文,我就不管了。” 秦果连忙摆摆手,“这怎么似的,嫂子能念着我已经是十分感激的事情了,我哪里能拿那么多?给我三百二十文一件便是了。” “小花她娘,我听说阿果来了。”陆氏从外头高高兴兴的往里走,待听见李婶的答应声,面上更是笑开了花。她快步走进屋里,一把抓住秦果的手,“可好些日子没有见着了,今天便住在这里吧。” 三个女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话,“你嫂子对你好,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可不是这么个好法,”陆氏不太赞同给秦果的三百四十文,“这未免太多,阿果说得对,三百二十文已经够了。” 陆氏这么说,又怕秦果心里不平,末了补充了一句,“孩子,母亲可不是偏帮你大哥家,只不过这生意没有你大嫂,哪里会现在你的份?” 秦果失笑,“娘,你还真当我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不成。” 秦树站在外头和秦果的丈夫已经说了一会儿的话,这时候听见里头的人出来了,说话声就停住了。秦果的丈夫刘喜福也是个分外老实,多半听媳妇的人。这会儿子手上还乖乖的拿着一个小包袱,装着五百文铜钱呢。他一瞧见三人出来,立刻规规矩矩的上去与陆氏李婶问了好。 秦树听了李婶与陆氏的话,最后将事情给敲定了下来,“再折中,三百三十文,其他的莫要再多说了!” 秦果和刘喜福欢欢喜喜的先带着十件绣活与三千三百文铜钱回去了。李婶的意思是,一开始不给人点好处,谁相信这真的能算给钱?故而这头一批的绣活要先将钱带回去。 谁也没想到,这绣活就这样一点点在京都城外的村落里一点点的发展了起来。 李富贵又是一路从凤伏城到了京都城,凤伏城里因为有他刚认回来的宗族关系,这绣活发展的也不慢。只是与京都城比起来,还是差了些。对于这番光景,李富贵自然是乐于见到的。只不过,他这次来京都城里,为的并不单纯只是生意。 他是带着银票来将蔺子桑看中的那一处院子买下来的。一手给钱,一手就拿到了房契地契,李富贵郑重的将东西收好,又与中间人从那大院的正门处走出来。 路边恰好一顶轿子慢慢悠悠的晃过去,微风一阵,将那窗帘吹起一点儿。李富贵站在台阶上,看见一个妙龄女子坐在轿子里,容貌十分温和好看。不过更加吸引他目光的是那轿子的华美精致,他因此多看了两眼那轿子,却不想那一顶轿子没再走两步就停了下来,似乎是到了地方了。 李富贵告别了中间人,在经过方才那轿子停泊的地方时,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许府”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印在高高的牌匾上。李富贵收回自己的目光,不甚在意的离开了。 便是最初与蔺子桑开始做生意的商人们也没有想到,蔺子桑能在短短的小半年里,将生意做得这样大。她手下如今在外头奔波的,早已不只是从前那些贝叶城的青年。一方面是她并不拘束,而是鼓励有想法的人站出来,只要证明了自己过人的地方,就能成为几个人的小头头,再如此层层往上,不过三五月,蔺子桑的手下已经有一小批十分出众的人。另一方面,蔺子桑也并不拘泥与一众形式,而是往往随着不同的事情做出不同的改变,如同运输这一环,她手下的人这个时候已经几乎遍布了整个大齐,一环扣着一环,一级贴着一级,在最快的时间里将东西送到贝叶,或者从贝叶转出。 可即便如此,许多时候运输还是满足不了市场需求。只是这在蔺子桑看来还是好的,起码生意越做越大的时候,并不怕后劲不足。 从她手上如今有的钱来看,买个三进三出的宅子倒真是委屈了。 小虎动作缓慢,四肢落地抬起时没有一丁点儿声响。等它悄无声息地走到蔺子桑身后,正要扑上去之时,蔺子桑却猛地回过了头,吓得小虎愣在了原地。 “傻子,光是走路没声算什么,你看看你的影子多大。”蔺子桑笑着指了指地上的一团黑影。 小虎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的顺着蔺子桑的指点低头去看,一时却还是反应不过来。蔺子桑拿起帕子在它的额头上擦了擦,不过两下,帕子上就落了一层灰。她皱起眉头瞧着小虎,“该洗一洗了。” 小虎到了贝叶城以后,洗澡的次数就很少了,就连从前那样用沾了水的帕子擦拭的动作都少了很多。一来是因为蔺子桑没有从前那么多时间来看顾它,二来小虎实在是越长越大,给它洗澡是很吃力的。 “洗一洗”这三个字小虎是朦胧知道些意思的。就是桑桑会不停得揉自己,全身都揉一遍的意思!在它的认知里,这句话无异于,“小宝贝我真是太喜欢你啦,”的意思。因此,小虎轻轻地抬头蹭了蹭蔺子桑的手,似乎在说,来啊来啊。 蔺子桑实在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撒疯:谢谢大家的支持。依旧黏在一起。 【小剧场】 出门正好面对面撞见的两人。 许姝:呵呵,好巧。 子桑:恩?你谁。 第513章 “你瞧瞧你,脏成了什么样子?”一盆热水不过是拧干了两次帕子,就给弄成了灰黑色。蔺子桑将小虎毛茸茸的大脑袋搁在自己腿上,有些吃力的坐在浴池边为它擦拭。 小虎眯着眼睛一动不动,任由蔺子桑动作。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隔着浴帘能看出一个朦胧模糊的人影。来人的脚步停在外头三步远,然后轻声开口道,“子桑姑娘,外头有人找你。” 蔺子桑手上动作不停,只问道,“什么人?” “似乎是绣馆那边的人,一个男子,从前没怎么见过。” 蔺子桑又问,“神色如何,急事?” “似乎是急事,奴婢看那人面颊上不乏汗水,还说要尽快请您过去一趟。” 芳意低垂着脑袋,用眼角的余光瞧瞧打量蔺子桑。蔺子桑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她放下自己手上的帕子,扯了扯自己的裙摆道,“你进来。” 芳意不仅看见了蔺子桑,还看见了与她一处的那只大老虎,说不怕那是假的。可蔺子桑既然开口了,她就不得不走进去。 “帮小虎擦一擦脑袋,有水的地方都擦干了,再带它去晒晒太阳。”蔺子桑指了指一边的干布,又道,“一会儿让人过来将这些东西收拾出去,洗干净了,再送去小虎的住处。” 小虎原本正舒适惬意,可陡然不仅蔺子桑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且还走进来一个陌生人,他浑身的毛发都快炸开来。双目满含凶意的瞧着芳意,凶猛的獠牙若隐若现。芳意瞧见这场景,哪里还走得动路? 她都快哭出来了,只能犹犹豫豫的蔺子桑道,“姑娘,我,我,我不敢的。” 蔺子桑脱衣的动作一顿,瞧了一眼芳意,也明白她到底是怕,一两句也劝不了。再说小虎如今……不能说不是个危险。她只能作罢,摆了摆手道,“给我找一套衣服出来,再让人知会外头的人,让他先去,我半刻钟以后就出去。” 芳意闻言,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快步的往外室去了。 蔺子桑自己拿起一边的干布,在小虎的脑袋上轻轻擦拭起来。将那些小小的水珠子都吸走,又十分无奈的点了点它的脑袋,“你啊,一天天让人怕了呢。” 如今这小山一样大的老虎,谁还能看得出它小时候的憨态可爱? 等蔺子桑安排好小虎,又匆匆换了衣服整理了仪容出门,却见外头的人还没走。来报信的人蔺子桑是认识的,是从凤伏城招的长工之一,平常来往于凤伏城与贝叶城的线路上,这两天因为一单生意耽搁了,而在贝叶城等着。 那人一看见蔺子桑,立刻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子桑姑娘,你可来了,快走,那边出了事情。” 蔺子桑见他神色慌张,自然也要加快脚步,后头一向跟着她的四个侍卫也不怠慢,快步的跟了上去。众人不消半刻钟,就到了绣馆门前。而这一路上,那报信人也与蔺子桑大概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与他一起来贝叶城的一个长工,名叫郑峰的,今天中午吃了不少酒,不知怎么就发起酒疯来了,更不知道是从哪里摸来一把刀子,竟然去了绣馆里逞凶,动作间将绣馆里的人砍伤了。因着都是蔺子桑自个儿手下的人,事情也就先没有张扬出去,而是准备将她请过去再做定夺。 蔺子桑原先不知,等到了绣馆,才知道受了伤的人是小刀。小刀身体瘦弱,即便是已经养的不错,可到底还是小小的一个,这时候胳膊上一道口子,染红了半边的身子,看上去骇人极了。好在陈拓已经站在一边,蔺子桑连忙上前询问,“如何,伤的重不重?” “伤到了筋骨,怕是要调养一阵子,其他的你不用担心,无性命之忧。” 陈拓的话让蔺子桑安心下来,她这才得了心思去问周围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目光所及,众人的神色不一,等移到一边的地上,就看见被大家五花大绑起来的一个年轻男子,这个时候似乎仍旧不太清醒,嘟嘟囔囔的骂着胡话。想必这就是郑峰了。 “是他!他一进来就胡言乱语,小刀听不过去,上前说了他两句,他就抽刀砍人,实在可恨之极。”一边受了惊吓的女工们纷纷站出来指责郑峰,而一边方才来与蔺子桑报信的人,虽然是郑峰的兄弟,这个时候也只一言不发的低着头,想必是知道没有什么道理可说。 “胡言乱语说的是什么?”蔺子桑瞧着郑峰,慢慢的皱起了眉头。 “说的,说的是,”叽叽喳喳的女工这个时候猛地却都停住了话头,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些犹豫。 蔺子桑瞧着她们,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子桑姑娘,是些不好听的话,”小刀撑着苍白的脸色,这个时候开了口,却明显的也不太愿意多说的样子。 蔺子桑便不再多问,而是径直向郑峰走过去,略弯了弯腰,问道,“你是郑峰?” 原以为郑峰已经吃酒醉的迷糊了,却没想到他被人五花大绑成这般模样,在听见蔺子桑的话以后,竟还是悠悠转醒过来,只不过他醒是醒了,目光看见蔺子桑的脸以后却猛地亮起来,嘴里原先含糊不清的说辞也一下子清晰起来。 “小娘子,要那么细,屁股又大,一看就是个奈干的,跟着我爽一爽?包你上了天!成天在外头走动,能是什么正经人……” 蔺子桑原本不过轻缓的皱在一起的眉头,这个时候变成了一条深深地沟壑。她直起腰来,再回头看众人的脸色,心下当即明白了,恐怕那些不好听的话,多半也就是这样的轻薄之语了。 一边的郑峰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了蔺子桑的缘故,这个时候一扫前头的迷糊乏力,转而不断的在地上磨蹭来磨蹭去,嘴里时而叫着蔺子桑的名字,时而又说些模糊不清的轻薄的话。 众人都忙低下头去,只留蔺子桑一人的脸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郑峰猛地用力在地上滚了滚,原本趴着的身形一下就翻正了过来,将自个儿身下顶出的大包也露了出来。 “原来是吃酒吃醉了,”她冷冷道,“来桶水,先让人清醒清醒。” 蔺子桑说着走到一边,在小刀身边坐了下来。 一通凉水很快就被拎了进来,水里还结着两小块冰渣子,想来也知道这水到底有多凉快了。提水的人没有犹豫,哗啦的一声给郑峰浇了个满头。那原本还哼哼哈哈胡言乱语的人,顿时缩成了一团,高高的惨叫了一声。 “冻,冻死我了!” 郑峰中午吃酒的酒劲儿这个时候终于下去了一点儿,他有些迷蒙的抬眼瞧了瞧自己所处的地方,很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问道,“我这是在哪儿,怎么这么冷,绑着我做什么?” “你不知道你在哪儿?”蔺子桑开口问道,“那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郑峰一看见蔺子桑,立刻谄媚的笑起来,同时有些断断续续的想起自己方才做的糊涂事,因此更加讪讪,打了个马虎眼道,“我,我刚才吃酒吃的醉了,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子桑姑娘您我当然是认得的,” “我听人说啊,吃酒吃醉了的人最容易做出糊涂事。”蔺子桑拿起一边桌上温热的茶杯,轻轻缓缓的用指尖摸了摸杯沿,她话语里头的意味不明,让在场的人都是有些捉摸不透,子桑姑娘这是为郑峰开脱呢? 郑峰一听蔺子桑这样说,眼里路出希冀的光芒来,立刻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往下走,道,“可不是,子桑姑娘,我这都是因为醉酒做出的糊涂事,不能作数的啊。” “酒可真是个好东西。”蔺子桑垂眸笑道,她偏头看了一眼小刀,又问郑峰,“那郑峰,你看今天这事情该怎么算才好?” “既然都是糊涂事,还请姑娘饶了我这一次吧,下次我定然不多喝酒误事了。”郑峰假意示弱,旁边隐隐已经有人骂起来。 “你倒是想的好,”蔺子桑脸上的笑意转为冷的,她随手将自己手里滚烫的茶水扔出去,恰好落在郑峰的脸边,热茶与碎瓷片一起,炸到了他的面上,若不是闭眼快,恐怕落进眼里也是不少,“拿着刀将人砍伤了,又出言不逊,平日里的龌龊心思用一句醉酒就能抵过去,你当这是什么笑话不成?” 她字字掷地有声,又带着平日里少有的怒气,似的在场的细小声音啥时间都低落下去,不敢说什么。 “我不对你动私刑,你们,把人带去官府,让他们审一审这光天化日砍人的事情,怎么判,怎么赔,至于这送货的活,你也不用再做,小刀的伤,他受了伤少做的活,这些钱都要你来赔,” 听见这番话,郑峰几乎眼前一黑。他平日里的确对蔺子桑有些遐想,才会在这一次吃了酒以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只不过,他也没想到事态会严重成这样子。 郑峰的确得了教训,不仅得了一年的牢狱之灾,更是要在出来以后,赔小刀近十两银子。蔺子桑照拂了小刀两句,又让人将他好好照顾着,便也没有将这件事情再多往心里去。 可她没想到,这件事情不过是个引子。或者说,郑峰说出的,只不过是许多人没有说出的话,这些多人里,有男人,有女人。 撒疯:今天更新早吧~哈哈哈,对不起前面更新晚我反省……明天去科目三熟悉场地,四点钟起床我要哭了。 第514章 “一个女人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总是难免的,毕竟都是抛头露面在外头,风言风语少不了……”偏巷井边蹲着几个洗衣服的妇人,说起的是前些天绣馆里发生的事情。郑峰被人当街押送去了衙门里,又是当堂判了罪的,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也成了茶余饭后的一个新谈资。 “可不是,要我说啊,要强是好的,可不是这样一个要强法,女人还是该在家里头做一做活,哪儿能成天不着家的在外头呆着?”那妇人密切切的顿了顿,压低了点生意又接着道,“也就咱们这儿说一说,子桑姑娘那样的女子,虽然说现在呆在将军身边,然而又真的能呆多久呢,你看看从前风国那些有钱的夫人们,哪一个是出来走动的,要是真心疼自己的女人,也断然不会让她这样出来抛头露面呢!” 这话得了好些人的赞同,一时之间点头应和的人不少。 闲言碎语散播起来快速而密集,郑峰在监牢里蹲了不消三五天,外头甚至包括绣馆之中已经传遍了各种说法,人人都笃定了蔺子桑只能在司元身边做小,而当荣华老去以后,恐怕连这小也没得做。 思及如此,不少人对蔺子桑就抱有了若有似无的同情,似乎她已经注定是一个随时被人抛却的弃妇。只不过这话终究没有人敢传到蔺子桑面前,且这个时候,蔺子桑关心的也早已经不是这一件事情了。 贝叶城出发的秀女,经过路途的一番周折,终于在前些天到达了京都。只不过太监在宫门外头清点人数时,对照着各个地方提交上来的名单,却发现了不对。贝叶城的秀女少了一个叫蔺子桑的。每次选秀,进宫的秀女少说也有千余人,其中的九成九最后都是要送回家的,只不过,这送回家去和自个儿一开始就没来,性质却完全不一样。太监问了送人的小官,那小官却支支吾吾的答不出话来,随行的那些秀女言辞之间也十分模糊,后头在太监的厉声逼问下,才将事情说了出来,只不过这话说出口,可是倒下了一大盆脏水,泼在司元和蔺子桑的身上,洗也洗不清了。 “那,子桑姑娘,她不能来选秀,因为,因为她是司将军身边的人。” 嗬,这算是个什么说法?这可是明明白白的抢了皇帝的女人,这还得了?小太监立刻压了那秀女当做人证,去了上头人那里报告。等这个报告传到皇帝那儿,白天已经到了黑夜。 皇帝刚从贤妃哪儿回来,那孩子转眼之间已经一个半月大了,可到现在也没定下个正经的名字,皇帝有些烦又有些愁,想着干脆明天早朝堂上将这个问题扔个孩子的外公。下头有人来报,他本是十分不耐烦的,只不过当听完了下面人的叙述以后,他又来了精神。 “少了一人,那人如今在司元那里?” 皇帝眯起眼睛,竟然露出一丝让下头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看着有些古怪。 那小太监自然将自己说的都应了,又让人将那贝叶城来的小秀女带过来对证,且将那名单也呈给了皇帝看。一切果然对上,秀女里头少了一个叫蔺子桑的,而这蔺子桑如今成了司元的女人。 正愁没有理由将司元从情况越发好转的贝叶城叫回来的皇帝,终于有了顺当无比的借口。 “转眼间过去了一年,去年这个时候,也才到这里吧?”蔺子桑闭着眼睛躺在司元的身侧,一手从他的臂弯里穿过,两人贴在一处,是个很亲热的姿势。 “选秀的事情上出了这样的差错,想来之多只要一个月,我们要启程了。”司元的手从蔺子桑的腰窝拂过,酥酥麻麻引起她一阵战栗。蔺子桑闷声笑着拍开他的手,然后睁开眼睛,来了些精神,她反问道,“差错?” 她话语里头的挪揄与不相信几乎要满的溢出来,蔺子桑自然是不会认为司元从前对这事情是一无所知的。她的指尖点了点司元的下巴,从他骨骼分明的轮廓上拂过,微微放软了声音又道,“出了这样的差错,爷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呢?” 刻意娇软了的语气,透着蜜糖似的甜蜜依赖,即便知道这是蔺子桑刻意为之,司元却还是心头一热,难以自持的将她用力的扣在了怀中,他低头在蔺子桑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哑声道,“你这小精怪,光我有法子,你没有自己的法子?” 法子,蔺子桑倒的确是有的。王征慎只查出蔺子桑原先是从将军府丫头出身的,也知道她到了贝叶城以后已经脱了奴籍。然而,因为贝叶城有一波脱离奴籍的浪头,王征慎便自然的以为蔺子桑也是在那之中将出身卑微的事实抛开的。在贝叶城脱离了奴籍,自然就要将后头的户籍落在贝叶城,是以他在将蔺子桑的名字添到名录上时,并没有想到蔺子桑其实是早在京都城就脱离了奴籍,而后续的户籍也是重新上在了那里。这么一来,其实名单上的蔺子桑三个字,如若查到贝叶城来,贝叶城的户籍记录上根本没有这样一号人物。而转回京都,蔺子桑出身小门小户,又未曾打点,自然争不过其他名门闺秀,名字就更不可能出现在京都城的名录上了。 王征慎的行为,可谓是自作聪明到了极点。 蔺子桑听司元这样反问,立刻笑弯了眼睛,又岔开话道,“回京都也是好的,那里到底是大齐的中心,虽然有不方便,可总是方便多过些的。” 她翻了个身,晶亮的眸子凝视着司元的,“只不过回去以后,这样的日子到底一时没有了。” 蔺子桑大可以用司元宠妾的身份与他一起回到秦阳侯府,名正言顺的与他一起住到起居里。可她到底是不愿意的,这样将自己的身份放低,那么以后要想重新捡起来,谈何容易? 剩下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蔺子桑将林林总总的事情安排妥帖。她将贝叶城的生意梳理成好几份,各份数之间又互相有所交叠与牵扯,这样周转起来,不会造成一个独大,也不容易出现其他的意外。 甘勇对她的举动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不免有些疑惑,“姑娘这是要出门?” 不然怎么将生意交代的这样清楚,仿佛短期内不会再管了一样。 “倒不是出门,不过也差不多,”蔺子桑笑起来,“总归到时候有了准信,第一个告诉你。” 她的笑容看在甘勇眼里,带着丝丝甜意,麻痹的他心肝一颤,醉人极了。甘勇连忙低下头去,低声的答应了下来。只不过心里也有自己的暗暗思索,他是知道蔺子桑兴许总有一天要走的,却是没有想到这样之快。蔺子桑走了,可她的生意还在这儿,自己定然是要讲她的生意守好了的。 果不其然,司元得到旨意要离开贝叶城的消息在半个月以后传了出来。一时之间,百姓们民心惶惶,像是顿时失去了主心骨。更有怕的,担心司元一走,北边的风国人就要伺机报复,攻打回来,使得贝叶城的人重新过上从前的生活。这样的恐惧散播开来,不过第二天,城楼下就跪满了百姓,都是央求司元不要走的。 周平站在城楼上,瞧着司元直立的身形,赞叹不已。为官如此,实在无怨无悔了。 谁想这还并不算完,等终究要走的那一天,马车从贝叶城门出去,外头的两边已经站满了百姓,无一不是痛哭流涕,其中还不乏甘老汉这样,差点要晕死过去的。 玉儿求了楚钰带她来城门口送别,却不想被人挤得站不住脚,只能去了城楼上远远的看着。 等那车队渐行渐远,玉儿扭回头,瞧着面上淡淡的楚钰,问道,“爷,咱们什么时候要回去吗?” 楚钰见她一张小脸皱在一起,倒是笑了,“你想这些作甚,到了时候,咱们自然也回去了。” 他暗里给皇帝去了信,只说自己这一年里已经取得了司元的信任,这次司元离开,更是将自己手上的一小部分权力划给他来掌管。如同楚钰料想的那样,皇帝听闻这样的消息,果然将前头的种种猜疑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转而将自己留在贝叶城里,以备什么时候用来牵制司元。 玉儿瞧见楚钰的笑脸,不免也跟着笑起来。她一边笑,一边将目光放到那已经逐渐看不清的一排马车上,终究在心里小小的叹了一口气。 她与蔺子桑不同的一点,约莫也就是,她的喜怒哀乐不是自己的。 远处车队,最中间的一辆马车里。 蔺子桑坐在靠窗的位置,将窗户开了大半,她拿着一条肉干,逗弄车外奔跑的小虎。它在贝叶城里少有这样自在的时候,现在奔跑起来虎虎生风,威风极了。 小虎的马车就在蔺子桑他们的后头,虎大爷一人独占一处,实在威风。 司元从后头用狐皮披风将蔺子桑整个包裹住,他摸了摸她露在外头的手,“你也不嫌冷。”他说着将蔺子桑的手握在了手心,她原本握着的肉干便忽的落了下去,恰好被小虎咬进嘴里。 撒疯:啦啦啦,京都副本即将开启。 第515章 蔺子桑松开了披风上的系绳,抬脚迈进门里才将自己头上的帽子放下来。她从贝叶城里带回来的东西不多,左右连着小虎不过两辆马车罢了。因着怕小虎吓到百姓,故而方才刻意将它送去了后门,让它从那里进。 半个月的路途着实不是一件省力的事情,蔺子桑也不免觉得疲累。她一边在李富贵的带领下往后门去,快步的迎接小虎,一边让人仔细的将司信泓的东西搬下来。司元是径直回了秦阳侯府的,而蔺子桑与司信泓均不愿意去,自然就先到了这里。 许姝听说了司元回城的消息,匆匆忙忙要出门,等到了许府正门口,却见隔壁原本紧闭着的院门大开,门口停着好几辆风尘仆仆的马车,正在上下搬运东西。 许姝一旁跟着的沈婆子笑道,“折腾了许久,隔壁终于也住进人来了,只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她瞧了瞧那些马夫们的穿着,又疑惑道,“倒不像是本地人。” 许姝懒懒道,“管这个做什么,咱们走吧。” 司元前脚才回到京都城,她后脚就去了秦阳侯府。这必然会引来不少人嚼舌头根,然而许姝哪里在意这个,或者说,她喜欢的本来就是这样。自己是能够配得上司元的,那么有什么说不得? 她昂着头,眉眼间全是傲慢。 蔺子桑现下还全然不知道许姝的存在,她正匆匆忙忙赶到后门口,安抚着十分不适应这里新鲜环境的小虎。小虎被关在马车里,车夫不敢立刻开门,可被闷了一路的小虎哪里愿意受这个窝囊气,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用虎爪挠起门来。倘若不是这后门面对的是一条深巷,恐怕这个时候小虎已经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蔺子桑伸手去开马车门,一边叫着小虎的名字,里头的动静才稍稍安静了些。 “到这边来。”蔺子桑拿出许久没有用过的红布球,小虎眼睛一亮,被吸引住了。司信泓这个时候也从外头进来,瞧见这场景,不免笑了。 蔺子桑回头,笑道,“今天回来的时间不早,恐怕晚上只能随便吃一吃了。” 这边院子里还没买过丫头婆子与小厮,今天晚上的人手没有几个,注定是匆忙的一番波折了。 李富贵站在一边,闻言立刻道,“子桑姑娘放心,我出城迎你们之前就找酒楼订好了饭菜,两刻钟以后就送来。” “如此甚好。”蔺子桑点了点头。 司元独自策马回到秦阳侯府,门口已然等着不少的人。撇去围观的百姓,连老祖宗都让人扶着拄着拐杖出来了。司元下马,郑重的行了个大礼,一时让老祖宗也不免红了眼眶。 许姝站在众人中间,从一开始街角传来马蹄声,就忍不住微微伸长脖子探出头去看。等司元的身影与红棕一起进入她的视线时,她就没能收回自己的目光。 司元的模样,比她想象中的还好不知多少倍。他的英气,他的轮廓,甚至于他骑马时候飞扬起来的衣摆。倘若从前还有一丝只想借着司元身份重新巩固许家声势的念头,此刻这个念头就被心头纯然的欣悦代替了。 她喜欢司元,从这一刻开始肯定了。许姝的视线连同她的内心,开始坚定了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做什么。” 老祖宗连忙要来扶司元,司元跟着慢慢站起来,眼角的余光从老祖宗身边站着的女子身上瞥过,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这应该就是许姝吧。 一众人将司元迎进门,用大门隔绝了外头的视线。喜气洋洋的一派氛围中,老祖宗回头瞧了瞧自己身后紧闭着的门,犹疑的问道,“就你一个人?” 司信泓是跟着他出去的,怎么没跟着回来? “只我一个人。”司元简单的回答道,并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他知道老祖宗问起其他的,并不多是因为关心,兴许也不过就是因为一时想起。 老祖宗脸上的笑意因此加深了三分,根本不去管司信泓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又走两步,等许姝略用了点力道再扶着老祖宗的手臂上,老祖宗才恍然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没有介绍呢。 “这是你姝儿妹妹,才从江南过来不久的,往后你们两个多相处相处。” 这话算是说的明明白白了,可司元愣是像没有听懂,他不过多看了许姝一眼,然后随意的点了点头,道,“才回京都,有许多事情未曾处理,晚饭恐怕不能与母亲一起了,还望母亲不要责怪。” 老祖宗闻言虽然拧了拧眉头,可到底又舒展开了,她道,“还是要紧着自己的身子些,有些事情能少忙就少忙!” 司元依旧是妥帖的应下了,随后竟是连二门都没进,转身就要走。 许姝根本没有得到司元的一丝青睐,见状,她颇有些委屈与不平,是以上前一步叫道,“将军,您……” 司元回头,状似不解的瞧着她,后者则轻咬着下唇,楚楚可怜的与他对视。须臾,司元收回目光,不再理会许姝,扭头离开了。、 许姝出师不利,吃了个冷脸,心下不由的坠了坠,只不过她很快的止住了脸色,又垂下头去,不声不响的站回了老祖宗身边。季念文与顾焱欢站在一边瞧着这光景,心中各有所思。只老祖宗对许姝很有些心疼,同时在心里头责怪司元不解风情。 司元骑着红棕,一路没有停歇的去了就坐落在许府旁边的那座府邸。门口没有小厮牵马,红棕就只能暂且被留在门口。司元将红棕的缰绳虚虚的绑在柱子上。红棕极为聪慧,自己是不会跑的,若是有人要打歪主意,它也必然不会轻易就范。 方才在秦阳侯府,那样零零散散的一大堆人,全都红了眼眶迎接自己回去。然而那样的场景在司元眼里,还比不上此刻换了便服与司信泓坐在桌边用饭的蔺子桑随意抬头瞧向自己的一眼来的实在。 “幸好还多了一些饭菜,不然可要让你饿肚子了。”蔺子桑笑着站起来,亲自去一边拿来了碗筷,给司元添饭,“原来料想着爷今天不会过来呢。” 司元脸上的神色温和下来,道,“这里才像是个家。” 他正要坐下,却发觉自己像是踩到了一团会动的软肉,低头一看,却发现小虎正半个身子躲在桌下呲牙咧嘴的瞪着自己。蔺子桑回头瞧见这场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倒是可怜了咱们小虎了。” 三人在饭桌前坐下,就着吃饭的功夫说起话来。 “刚回来的这几天,你必定是很忙的,这边的生意上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我想趁着这两天总不至于这么快的折腾到我头上,趁着爷先应付着的时候,明儿个我想带着小虎出去别院遛一遛,那后头的山都不知道有没有被别的老虎占了去呢。” 司元道,“随你的意思,”明里暗里都有人跟着蔺子桑,并不担心她会出什么差错,他停了停,又道,“阿泓明日回秦阳侯府给你的祖母问安,礼数做足了,至于后头要住在那里,随你自己的挑选。” 司信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父亲。” 许姝在秦阳侯府讨了个没趣,回家时已经失去了一开始出门的好心情。她沉着脸从马车上下来,却意外的瞥见了一边不远处的另一扇大门前的廊柱下竟然拴着一匹极为眼熟的马。就算只不过方才在秦阳侯府门口瞧见一眼,她已经将红棕的模样记在了心里。可是司元的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许姝猛地想到什么,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司元是今天回来的,而隔壁的人家也是今天搬进来的,周婆子提起的那些马夫的异域气息,她又联想起司元是去了贝叶城。等将这一切连起来,其中的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隔壁住着的,不外乎是个女子。这女子,恐怕已经在司元那里争取到了一些地位了。许姝原本以为这样的事实对自己来说并不难以接受,可没想到,一旦摆在自己的面前,却让她感觉酸涩不已。 只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在门口多过逗留,而是吩咐了门房的小厮,盯着那匹红棕马,明儿个一早来报,那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等到第二天一早,许姝起身洗漱,还在梳妆打扮的时候,外头禀报小厮来见了。她将人叫了进来,隔着珠帘问话。 “那红棕马一夜没走?” “一夜没走,今天约莫五更的时候,奴才瞧见司将军从那门里头出来了,然后骑着马走了。” 小厮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的回答道。 许姝摆弄自己头发的动作一顿,声音冷了下来,“五更?” “的确是五更,奴才不敢欺瞒!”那小厮将脑袋深深地压在了地上,语气十分笃定。 “可看见其他人在那门里头往来?” “还不曾。” “下去瞧着,等见到有其他人从那屋里出来,都给我清楚的记下来,不能有遗漏的地方。” 许姝咬牙,小厮连忙领命,信誓旦旦的做了保证,然后退下了。 隔壁住着的是妖是仙,许姝都要在今天弄个清楚明白。 撒疯:今天……考了科目三……然后,挂了!!!直到码字时间心情都无法平复,我怎么这么笨! 第516章 别院里的东西除了时间久了落了灰尘以外,与蔺子桑离开时候的模样几无差异。她将小虎带出马车,在别院里里外外转了两圈。 “往后要是让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倒也不是完全放心,”她低语道。如今的人总是怕老虎的,通常山上要是有了老虎,要么没人敢再上山,要么就要合力将老虎打死。小虎倘若别误以为是没主的,必定是逃不过被猎杀的命运的。养在人少的别院里,后头又靠着山,是个十分好的选择,只是小虎独自在这里,蔺子桑是不放心的。偏山尚且如此,闹市之中就更不用说了。小虎随意的一声虎啸,就能把百姓吓着,那样的话,后头的事情就难办了。 这是一件烦心事,蔺子桑一时之间想不出周全的法子。 她在别院里站了一会儿,等瞧着小虎熟门熟路的在院子里睡下晒起了太阳。蔺子桑才独自换上便服,挽起衣袖,将主屋里里外外的稍稍擦洗了一通。等这番动作做完了,外头就来了客人。 李富贵原本是要回去贝叶城的,但是因为蔺子桑恰好在这个时候到了,他便要多留些日子。今日恰好是去秦家塆送布料的日子,他顺便将李婶给带了过来。小花一听是来城里,立刻眼巴巴的也要跟来。李婶没办法,只得将她也一起带来了。 “里面是什么人?”李婶站在门口,在李富贵敲门以后,等着里头人应答的功夫,她有些局促不安的用手理了理头发丝,李婶直觉里头不会是简单的人,又想到方才李富贵说是上头的主家让他将自己带过来,想必里头的人是最上头的老板了?李婶想到这里,不免更加直了直身子。她的脸上扬起一丝笑容来,对于自己在秦家塆以及秦家塆周围,甚至交给秦果生意的现状来看,李婶觉得这一趟行程,多半是要赞扬自己的。 她却没有想到,在须臾大门随着里头人的动作缓缓开启以后,自己见到的会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李婶,小花。”蔺子桑一见是她们,立刻笑起来,她的身上穿着放在这别院里的旧衣服,看上去十分朴素不张扬,着实让人想不到她如今已经过的不错。 李婶吃惊道,“子桑,你,你回京都了?” 蔺子桑一把拉住李婶与小花的手,将她们往屋里带,又扭头对李富贵道,“李管事,待会儿人牙子会送人去府上,还要你会去先照看着。” 李富贵闻言点头,“自然,我先走了。” 李婶与小花迷迷瞪瞪的被蔺子桑拉进屋里,又看着她将院门重新关起来。一时之间都仿佛被东西梗在了喉头,想要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了。 小虎在众人没有注意到它的情况下,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不声不响的站在李婶与小花的身后,闻闻嗅嗅的。 蔺子桑垂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笑道,“可要把味道记清楚了,往后不能乱来。” 听她这么一说,李婶与小花才注意到自己身后赫然站着一只大老虎,顿时要吓得魂不附体,一蹦三尺高了。蔺子桑连忙将她们两个拉到自己身后,安慰道,“李婶小花莫怕,小虎并不伤人的。” 即便如此,李婶与小花的双腿还是开始不住颤抖,“这大老虎,看着实在是太吓人了!” 蔺子桑无法,只能够先将她们带到了屋里,又将小虎暂时留在了院子里头。等屋门关上,李婶和小花才算是好了些。蔺子桑拉了拉自己的衣摆,笑了,“你们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换一身衣裳,方才将这屋里扫了扫,落了一身灰。” 原本一身紧窄素净布料粗糙的衣裳被换成了长袍广袖,衣服上缀着累累的花色,与那蒙了一层水雾似得嫩红色交织在一处,迸发出的艳光难以掩饰。 人靠衣装,不过是一件外衣的差距,此刻的蔺子桑与方才李婶她们看见的蔺子桑,又完全不是同一个人的模样了。特别是小花,记忆中的三妞姐姐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被面前蔺子桑的模样代替。秦三妞的美是天然的,坚韧的,是不造作却粗糙的。可蔺子桑的美不一样,她从垂下的指尖到柔和的眉眼,从衣衫绣着的隐约沾着晨露的花朵到束缚住她黑发的白玉发簪,她似乎还是秦三妞,但却胜过秦三妞。蔺子桑的美是艳丽的,是张扬的,是从她的每一寸,从她吐露的每一个字眼中散发出来的。 “前些天我才看了你那边的账目呢,比我预计的好上数倍,好在是选了李婶你,否则给了别人真不知道要等多久。”蔺子桑走回桌边,伸手摸了摸茶壶的温度,然后才给李婶和小花倒了茶水。 李婶原本想着蔺子桑兴许是闯出了一些名堂的,却从来没有敢去想她如今真的过得这样好。面对这样的蔺子桑,曾经她看着长大一路照顾过来的秦三妞给自己倒茶,她竟然生出一丝惶恐与不安的念头。 李婶局促的接过茶杯,咕嘟咕嘟的喝了两口后才开了口,“三妞,你以后就回来不走了?” 蔺子桑摇摇头,“这不一定的,还说不准呢。”她感觉到两道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蔺子桑顺着视线看过去,恰好对上小花一双圆圆的眼睛,里头满是震惊和好奇,“怎么,小花不认识我啦。” 小花脸蛋一红,将头给低了下去。有些害羞的往李婶身边靠了靠。 李婶原先就明白,蔺子桑将那样赚钱的生意交给自己,就是还念着自己呢。不过,她虽然知道这孩子感恩,却又唯恐自己拖累了蔺子桑而感到不安。是以李婶才拼命将生意做好,一边是想多赚钱,一边却也是想不扯蔺子桑的后腿,给她丢脸了。现在见到蔺子桑的样子,李婶就大概知道自己从前将蔺子桑想的太简单了。 “那你们先到这里来歇歇脚,是刚好我带着小虎过来呢,要说话还是要先回城里去,今天就在府上留宿吧?我让李管事派人去和秦树叔说一声,” 李婶正要推脱,就听蔺子桑道,“李婶,我可有好些话要和你说呢。”她依旧是从前那个撒娇的语气,李婶眼睛一热,慢慢将自己对蔺子桑的熟悉感找了回来,不由自主的在这个时候点了点头。 小虎被先留在院子里,让一个侍卫暗中看着,其他三个则在明路上护着蔺子桑的马车。四个猛地凭空出现的高大男子又是着实将李婶吓了一跳,只不过这一天惊惊诈诈的,她也将好奇给藏在了心底。 许姝已经在家门外头不远处的茶馆的二楼包下雅间等了有些时候了。正当她让人将凉了的茶水换掉时,下面有了动静。一辆马车缓缓的停在了许府隔壁的门前,有人回来了。 许姝在丫头的示意下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床边凝神瞧着。须臾,马车门开了,里头先是跳下来一个黄毛丫头,看着傻不愣登的。然后又下来一个中年妇人,看着也并不起眼。许姝就要失去耐心之际,一只纤细的,白玉般的手扶住了马车的门框,接着是几缕随着微风飞扬起来的发丝,对于许姝的视线,马车里的女子似有所感,在真正走出来的那一刹那,蔺子桑向许姝看去。 许姝站在二楼,窗户只开了一条小缝隙,按理说她相信外头的人是看不见站在暗处的自己的。然而蔺子桑的目光那样真切,让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等许姝再往下看时,蔺子桑已经走下马车,慢慢的往里头走去,看不见正脸了。 可是,仅有刚才的一瞬,许姝就已经不安起来。她从前自觉地自己处处都是拿得出手的,光是容貌,也不必许多以美貌出名的世家小姐差,然而面对蔺子桑,不用别人再评断,许姝就已经知道自己与蔺子桑从容貌上想必,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了。 如此看来,这个女子更加留不得了。许姝眼里闪过冷光,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蔺子桑和李婶她们走进内院,恰好看见李富贵站在一群女子与男子的面前,想来正好是在挑选合适的丫头小厮。这府里如今还空空荡荡的,这事情是头等要忙活的。 三进三出的院子不算大,可也要不少人手,既然蔺子桑回来了,这事情就要她来做主,李富贵自己退去了一边,将李婶与小花带去了后头先休息,这边则让蔺子桑自己来主事。 蔺子桑站在台阶上看着那些低着头的女孩子,有小的有十一二岁的,大的有快二十的,容貌也有好有差。 “擅长厨房里的事物的站到一边,擅长打扫整理的站到一边,擅长针线的站到一边,有擅长其他的,再站到一处。”蔺子桑粗粗的将人分了个类别,然后又让人伸出手来,一个个瞧过去。 指甲里但凡有污垢的,不要。容貌不佳的,也并不做考虑,最后挑来挑去,找出了二十个人来做包括厨房的各类杂活,又找出两个人来留在了自己身边。小厮一类的,便全都依照着身强体壮的来找,最后大致也定下这么多。 等人牙子心满意足的领了银子回去,这偌大的府邸终于也有了一丝丝人气。 撒疯;aaa,我感觉现在剧情展开了,看得人反而少了……难道因为前面的拖沓已经掉粉掉光了吗…… 第517章 皇帝坐在主位上,听司元述职,等告一段落后,他开口询问了司元。 “近日选秀之事正在进行当中,中间有一个差错,不知道司将军清不清楚。” 司元淡声道,“微臣不知,还请皇上明示。” 皇帝叫来宗安,让他找出那一份从贝叶城来的名录,又发问道,“蔺子桑,在这名录上,却并没有随着选秀的人进宫,莫非真如传闻所说,司将军已经将她纳做了身边人?” 皇帝的眸光冷冷的直视着司元,探究着他的神情。 司元不卑不亢的回望着他,道,“陛下,微臣不知此等传言从何流出,只不过实在荒诞不羁,陛下可曾还记得,早于一年前出发贝叶城的时候,蔺子桑已然成了我的义妹,且,蔺子桑并非是贝叶人氏,如何会出现在贝叶城的秀女名录上?” 这一段反问倒是将皇帝也问倒了。在他哑然说不出话的时候,司元又接着问道,“有心之人的挑拨,想必陛下不会当真。”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皇帝一时之间还能有什么办法?即便他清楚知道蔺子桑已经委身司元,可并拿不出任何的证据。因此当下只能反过来说了几句套话,又对司元在贝叶城的作为赞赏一番,草草的让人回去了。 皇帝原本的打算并不复杂,他也明白借由这一件事情不可能扳倒司元,只能污化他的名声。不过仅只这一点,对于皇帝来说也是好得。另外,宋白近来的往来越发频繁,从他给出的证据与说辞中,蔺子桑并不是一个蠢钝靠着容貌生存下来的女子,她敢想敢做,是少有的聪明人。即便她已经委身与司元,皇帝也并不介意将她纳入自己的后宫。只不过如今看来,这个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司元是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可那份名录后头又真的单纯?皇帝本来对中堂一家已经存了疑虑,疑人偷斧,这么一来,在皇帝眼中变成了谁也摘不干净的事情。 小花跟着自己的母亲走在去用晚饭的路上,来通知她们的丫头是这么说的。只不过她们都没想到,原本预料的偏厅单独吃饭的场景,会是如今看到的这样。 饭厅中站着四五个拘束的丫头,因着今天刚来,显得十分束手束脚。不过真正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饭桌上已经入座的一位少年。 “娘,是那个小哥哥。”小花显然还记得司信泓的模样,所以不免显得十分惊奇。她紧紧拉住李婶的衣摆,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上一次见面,蔺子桑还是跟在司信泓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如今这将军府的小少爷坐在饭桌上,她们怎么还能落座吃饭?隔着几十步的距离,李婶忍不住轻声叫住了前面的小丫头,问,“这位姑娘,莫不是你带错了路?我们大概不是在这个院子里吃饭的……” 那小丫头也才来,被李婶这么一说,立刻也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听错了吩咐,将人带到了不对的地方。当下露出惶然恐惧的神色。 第518章 “我记得,你是叫小花吧?”这个时候,一道清朗的少年音叫住了小花和李婶,“我记得,子桑姐姐称呼你做李婶,李婶,我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 李婶与小花一起抬头看去,入眼的是司信泓温和的神色。 “怎么站在这里。”蔺子桑的生意又从一边传来,李婶和小花回头去看,一个年轻男子站在蔺子桑身后,与她一起从外头缓步而来。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司元。 李婶是在城里赶集的时候看见过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司元的,这会儿冷不丁的看见从前只流传在大家崇敬的话语里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李婶先是猛地怔住,然后立刻屈膝跪了下去,颤着声音喊道,“民妇见过司将军。” 呆呆站在一边的小花被她用力一扯,跟着跌跌撞撞的跪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司元上前两步,伸手虚虚的将人给扶了起来,又笑道,“不过是在家里吃一顿饭,并没有外人在,李婶莫要见外了。” 蔺子桑也上前拉住李婶,满脸无奈的笑了,“李婶,也是我忘了与你说了,知道将军今日会过来,我该早早的知会你的。” 面对蔺子桑,李婶可以很快的适应过来,可面对司元却不一样。李婶霎时间变成了一个只会怔怔点头,或者呆呆摇头的人。倒是小花,懵懵懂懂的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间或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司元的面庞。 与那个小哥哥长的有几分相似呢,唔,莫非是他的父亲?将军府小少爷的父亲,那么他就是…… 小花在脑子里自己回味了一遍,猛地也反应了过来,当下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鹌鹑似的将脑袋给缩了下去,再不敢轻易的抬起来。 桌上六菜两汤,五个人吃算是简单了。不过这对于李婶和小花,已经是一桌好菜。只是这个时候她们举筷尚且哆哆嗦嗦,哪里又真的能够尝出饭菜的滋味? “本来我想着回去瞧瞧的,然而到底是有诸多麻烦的地方,李婶从前待我极好,算是我的半个母亲,倘若不是怕秦叔着急,我还要将她多留住几天呢。” “你可不能回来!”听到蔺子桑这么说,李婶一时也就忘了拘束,认真的说道,“你一回来,秦福根还有完?恐怕少不得要缠到京都城里来,好不容易甩下这个包袱,你还要重新捡起来不成?” 蔺子桑抿嘴笑道,“我都听李婶的。” 面对此时司元也露出的赞许目光,李婶终于浅浅的松了一口气。 等晚饭用完,蔺子桑与李婶小花一同慢步去客房。旁边少了别人,李婶才能放系舒缓的与蔺子桑说话。 刚才在饭桌上,即便蔺子桑不说,可谁看不出来司元与她的关系?李婶一边忧心,一边少不了要给她几句嘱咐。 “三,子桑,你听婶子说一句,如今这个样子并不是说不好,只是咱们的身份摆在这里,走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将军虽说如今还没有娶妻,可终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候,你可要看开些。” 第519章 原本对蔺子桑如今所拥有的一切还心存疑惑的李婶,到了这个时候仿若豁然开朗了一般,认定了这背后的原因无他,一切皆是因为司元对蔺子桑的喜爱。 “什么东西是最重要的?能捏的住的东西,”李婶轻轻的摇了摇头,“其他都随他去吧。” 蔺子桑无意反驳李婶什么,因为这并不是李婶一个人的想法。她争取,努力,一步步走到现在,蔺子桑并不反对她对司元是有所利用的,也不认为自己的所取所得真的完全没有司元的关系。可这只是其中的一点,并不是全部,甚至并不是重点。然而,谁都不在乎这是不是重点,所有人都只用一眼,就断言了她必须靠着男人站到现在。 你如今所有全都靠着男人,可男人是个靠不住的,是以哪天无所依靠了,也不要责怪,只能说是命。这样的谬论人人信奉,是何等的可笑。 “三妞姐姐,你还记得,咱们一块抓知了吗……”小花站在一边,小声的插了一句。 蔺子桑低头去看她,笑了,“怎么会不记得,小花是个小馋嘴,可每次都让我多吃呢。” 小花闻言,像是猛地松了一口气,继而灿烂的笑了起来,她用力的点点头,“下次还多给你吃。” 三妞姐姐还是从前的模样呀,小花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睛。 三人在一起说话,又是往事又是蔺子桑现在的经历,一时之间不免就有些忘了时间。还是司元亲自过来,他高大的身形在窗户上落下一道剪影,让李婶忙不迭的赶人了。 李婶在城里住了一天,第二天一早是由李富贵亲自送回去的。小花是最高兴的那一个,蔺子桑当着李婶的面给了她不少好看的衣物以及首饰的同时,后头又背着李婶给了她些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儿。 等李婶回村,带回去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绣活要换种做法了。规矩十分简单,对于几乎所有正在帮着做活的绣工来说都是好消息。 首先,已经做过全套衣服的女子,要与李婶签过做工的协议,上头明明白白的将许多口头同意的条款写明白了,又增加了一样,即签了这协议的人,不用担心自己领不到绣活,头一波必定是他们的。 其次,也是蔺子桑的另一个意思。那就是仿照着原本贝叶城的分等级制度,将绣活水平不一样的人分门别类,做不同的活。这一项决定无疑是最受欢迎的。毕竟前头因为手艺的限定,多少人都领不到绣活,只能干巴巴的看着。可现在,手艺不行的那些就领最低等的制衣活,将衣服的底子做好了,也能赚到一笔钱。 最后头讲明的是,只要能拿出一笔保证金,以及签了协议,谁都可以将这个生意分一杯羹。 保证金十两,对于村民来说是高了些,可是也并不是没有动心的人。消息放出去才三天,已经有人来打听细节了。 蔺子桑的目的十分简单,她要在短期内用最有效的方式在京都城里扎下根来,这方式不能太招摇,因此只能先从外头的平头百姓那儿着手做起。 撒疯:我比较无力解释的一点是,为什么我把三更合成一更了大家看不出来吗……每次都有人说只有一更不高兴,但是这就是以前的三更啊。既然这样,我重新拆开好了【笑哭】 第520章 “姑娘说了,厨艺找个过得去的就成,无需大费周章。”李富贵知会了人牙子,道,“你这两日留意着些,有合适的就送过来,到时候有人会进行考量的。” 人牙子在这里做成了好几笔中间的生意,如今自然是好生奉承着,连连称是。 蔺子桑身边贴身照顾的丫头一共就两个,实在算不上什么排场。两个丫头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略微有些稚气,只不过行事看下来,还是要比许多同年龄的小姑娘沉稳不少。 两个丫头一个叫南枝,一个叫南叶,是到了府上新取的名字。从此以后算是抛却了前头的十几年,而只跟在蔺子桑身边生活了。 李富贵已经回去过一趟,然而这次回来,又是五六天里来回奔波没有停歇的时候,眼看着生意上的事情无法耽搁,这才准备在今天再走。最后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把正门口的新制的匾额给挂上。 府上挂了新牌匾,这才算是一个家正式落成了。因此即便这院子已经搬进人来大半个月了,这会儿才有人陆陆续续的来拜会。 多数人都被以府里多为女眷,不宜相见给推脱了过去。然而等到许姝亲自过来的时候,这个理由似乎便行不通了。 蔺府两个大字落在许姝眼里,让她一阵思索,这京城里有什么人家是姓蔺的?许姝怎么也没想到,蔺子桑用了自己母家的姓氏。 许姝身后跟着周婆子与两个捧着礼盒的丫头,行事举止十分客气,只道是想见见邻居。 那门房小厮不敢对女眷动粗,却又不知如何拒绝,只得让人跑进内院去询问。过了一会,内院传来消息,说是有情客人进去。 许姝轻轻的抬了抬手,笑道,“烦请带路。” 这院子的大小与隔壁的许府一样,里头的摆设却差的很大。许家是从江南过来的,最喜欢的是亭台楼阁画栋园林的雅致,可这里的摆设却十分不同,轻轻淡淡似乎不加修饰,然而细节之处又透出细腻来。实在是将大气融进了雅色里。 司元这近二十天里,有超过十五天都是在这里留宿的。许姝一边观察,一边思索,心里越发对曾经有过一眼见证的蔺子桑感到好奇起来。 想来能将司将军弄得五迷三道,着着实实是个妙人儿了。 等一行人走到二门口,那小厮停下了脚步,又等了等。须臾,有个小丫头从里头走出来,见到许姝,微微屈膝道,“许小姐,请随我来。” 那小厮垂着头退了下去,眼睛也不敢多往内院瞧。 “姑娘,许小姐到了。” 南枝的脚步顿住,自发的退去了一边,给许姝让出路来。许姝这才正眼见到了蔺子桑的模样。 此刻她正坐在一处竹架子下,架子上缠绕着藤藤蔓蔓,在暮春时候冒出嫩色的绿意来。蔺子桑身着一袭鹅黄色的长裙,手上正拿着个花绷子绣花。她听见声音,偏头看去,眼里立刻绽开一丝轻快的笑意,然后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许小姐。” 她的声音轻快,一开口有让人如沐春风之感。 “头前我就想着隔壁搬来个什么样的美人儿呢,如今见了,倒是觉得前头想的都不够了,”许姝极为热络的拉住林子说的手。 第521章 “许小姐说笑了,”蔺子桑,“我哪里比得上你分毫?”她一边说一边拉她入座,又让人将茶水点心水果都端上来。 “我正愁这京都城里没有什么人作伴,如今见了子桑妹妹你,竟一下就觉得十分投缘,往后我过来找你做伴,你可不许嫌我!” 两人都客气起来,虚话自然是一套接着一套。 蔺子桑原本有所预料许姝会来找自己,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形,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快。 即便许姝不开口,蔺子桑也能大致猜出她是什么身份。姓许的,又是刚入京城不久的,除了江南那久负盛名的许家,还有谁?许家只一个女儿,今年约莫二十上下,家里与秦阳候府有些掰扯不断的亲戚关系。头前老祖宗有意让许姝嫁进将军府的传闻到现在还风风火火,蔺子桑想不知道也难的很。她唯一没想到的是,自己买下的院子竟然如此凑巧,正好与许府隔壁相望。许姝若是有意嫁给司元,那么此刻急匆匆的过来便再合理不过了。 “别怪姐姐冒昧,妹妹家里只你一个?”许姝状似好奇的发问道。 蔺子桑抿了抿唇瓣,道,“父母早逝,家里只我一个了。” 许姝见她黯然下去的眸光,因此信了六分,立刻道,“你瞧瞧我,问的这是什么话,可实在太失礼了!不说这个了,今日天色很好,我想着出去转转,子桑妹妹要不要与我同去?原本约好了长兴候家的姑娘,多带一个人去,想来她们也是喜欢的,更不说是妹妹这样的妙人儿呢。” 长兴候家的姑娘?蔺子桑略微一思索,想起了林宛白的面容,她记得林宛白与卫羨的关系十分要好,想来也不是什么省事的人。许姝邀请了自己,断然也不是真想着与自己交好的。 是以,蔺子桑垂下头来摇了摇,道,“谢谢许小姐,却是不巧的,我今天下午也要出去一趟,时间怕是对不上,不过下回,你若还愿意带我,我厚着脸皮也跟去的。” 蔺子桑娇娇气气的依偎过去,倒真像是个天真的小姑娘。许姝撇到她细嫩的面庞,那是真正十几岁小姑娘的脸蛋。即便她保养得宜,眼角还是渐渐的有了几不可见的淡淡细纹。 许姝心里像是被一根刺狠狠的刺了一下,她略微往后躲了躲,不动声色的与蔺子桑拉开距离。又将目光放向蔺子桑绣了一半的衣服上,状似不经意的问起,“这衣服看着宽大,倒像是男装了,子桑妹妹的绣活可做的不太准呀。” 那衣物月色,衣料看着也十分柔软,蔺子桑的针线所及之处也并不张扬,看着是一件十分贴身的衣服。 蔺子桑随手将那件衣服拿起来,又拆了花绷子,将线剪断,然后笑了,“没有不准,原本就是男装,做了好几天,今天堪堪弄完了。” 这样的衣物还能给谁做?许姝猛地想起司元。她冷眼瞧了低着头的蔺子桑,见她脸上挂着的还是笑意,既有些厌恶她,又有些轻视了她。 第522章 只有小家小户的女子才会亲自动手做这些,因为这样一点事情就高兴成这个样子,就越发显得上不了台面了。 许姝坐了不多久,假意想问的也都问了,便不再多留,省的自己吃回家一肚子气。恰好今日林宛白的确邀了她做客,她也要回去准备了。 等许姝一走,蔺子桑便收敛了笑意,她将手上的衣物递给南枝,“拿去洗干净了。” 许姝的手方才摸了好几下,她嫌弃的很。 关于自己下午也要出门的话,这并不是敷衍。蔺子桑用了午饭,稍作休整也带着南枝和南叶出了门。 南枝与南叶虽然是清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可是到了外头倒也镇定矜持,并不来回张望。 蔺子桑的穿着打扮都十分低调,身后跟着两个丫头也不过平平,走路的时候稍稍低着头就不会引起多少注意。 她这趟出来是想自己来看看京都城各个做生意的铺子如何,又走进每家看的过去的铺子里头各自买了些东西。各个店家有好有坏,蔺子桑很快就在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 转了小半个下午,时间已经不早。蔺子桑最后来到一个首饰铺子里,是准备给南枝与南叶买些简单的装饰。她们三人站在角落的位置,瞧着几排银簪子,蔺子桑大致看中了一个,正要询问价格,却见店小二飞快的甩下自己往外跑去。 她扭头看去,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从外头缓步的走了进来。 “张小姐,好些日子没有过来了,到了好些新首饰,你可要看看?” 张蕴宁没有说话,她身边的丫头先站了出来,“我们家小姐准备自己看看,你不用管我们。” 店小二十分知趣,立刻点头应了又退回到蔺子桑身边。 蔺子桑就势问了他价格,准备将两个银簪子与两对银耳环买下。店小二以为她是给自己买,不免就觉得带着两个丫头的蔺子桑有些小家子气。买一堆银的回去做什么?玉器与金器怎么不比首饰好? 不过这店小二只在心里想想这些,明面上哪里会表露,多少年练下来的眼力价,都是人精来的。 蔺子桑与张蕴宁并不认识对方,原本也会是个这样两不相关的关系。谁想到,蔺子桑正要出门之时,外面来了几个少女,结伴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瞧瞧这是谁,”蔺子桑站的位置不比张蕴宁显眼,是以一开始众人并没有立刻注意到她。 林宛白打头走进来,十分不善的瞧着张蕴宁。张蕴宁身边的丫头立刻站到了张蕴宁身前,生怕自家小姐被人欺负了去。 蔺子桑瞧见与林宛白一起的还有卫羨、许姝,不禁也皱了皱眉头,这是几路的邪神都凑到了一块去? “许小姐,卫小姐,林小姐。”张蕴宁依旧是个仿若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她淡笑道,“在这里见到,却是巧了。” 对于林宛白的小孩子脾气,许姝并不太喜欢。她无意针对张蕴宁,只对她淡淡的点了头,却没想到往后一瞥眼,看见了蔺子桑。 第523章 “蔺姑娘,”许姝对蔺子桑露出一点笑容,不过倒是没有再亲热的唤她子桑妹妹,想来是顾忌着现场的这些人。 “许小姐。”蔺子桑不卑不亢的对她点点头,面对卫羡与林宛白投射过来的探究目光,蔺子桑选择了不在意。她也并没有开口与其他人说话的意思,而是挪开步子准备要走。 “是你!”卫羡看清了蔺子桑的面庞,双目一瞪,“你怎么在这里?” 卫羡扬高了声调,倒让原本关注着张蕴宁准备刺她两句的林宛白的注意力也给转了过来。 蔺子桑的脚步由是停了下来,她有些疑惑的看着卫羡,问道,“这位姑娘认识我?” 许姝不免也露出点兴味的神色,略带探究的看着她们两个。卫羡看见蔺子桑就恨不得撕了她,她在蔺子桑身上丢了太多场子,一个一个都找回来的话,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口舌与时间呢。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蔺子桑了,有一阵子已然将她忘到了脑后,只不过这个时候却不知道蔺子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蔺子桑闻言倒依旧是那样淡淡的神色,她缓缓回头看向卫羡,唇边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问道,“哦?你见过我?” 她的话懒懒凉凉的,带着些隐约的挪揄,“许小姐,这位是?” 许姝闻言才道,“你看看我,竟忘了这个,蔺姑娘,这位是宛白,这位是阿羡,” “阿羡姑娘,”蔺子桑回正身子,仿佛仔细的打量了下卫羡的模样,然后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是我健忘了,倒是将阿灵你给忘了,你近来过得如何?”她说着便十分亲热的上前握住卫羡的手,将卫羡的脸色吓得一白,猛地将她给推开了。 蔺子桑被她推得一个小小的踉跄,又听耳畔卫羡羞恼道,“什么阿灵,罢了,是我认错了人,不与你多说便是了,快些走开。” 南枝与南叶连忙从扶住蔺子桑,又有些不满的看着动粗的卫羡。蔺子桑倒是不生气,她重新站直了身子,抿了抿唇,淡声道,“阿羡姑娘恐怕贵人多忘事呢,” 卫羡见她许还有意说下去,一下子急了,她看向林宛白与许姝,道,“这里没有多少意思,咱们走吧!” 林宛白自打上次宫里的事情出了以后,就对卫羡没有从前那么热络了。这会儿听见她这么说,也并不在意,反而饶有兴味的看着蔺子桑,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长得这样标志好看,我从前竟没有见过的。” 蔺子桑对她颔首笑了笑,道,“阿白姑娘,我才到京都城没有多久,你没见过我是并不奇怪的。”她顿了顿,又报上了自己的名讳,“我姓蔺,叫子桑。” “子桑?”林宛白默念了一边她的面子,笑起来,“是个不错的名字。” 林宛白一向十分孩子气,只要是喜欢的就能够被她捧到天上去,不喜欢的就能被踩到泥里。这从她原本对待卫羡与张蕴宁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这会儿瞧她的模样,对蔺子桑应该是有些喜欢的。 “原本就说让你与我一块过去的呢,不过这会儿遇见了也算是巧的,不如后半程咱们一块儿逛逛?”许姝对蔺子桑发出邀请。 第524章 卫羡见自己是唯一一个不喜欢蔺子桑的,不由有些泄气。她十分想将蔺子桑的身份讲的清清楚楚,可又怕蔺子桑将从前在云山院的事情一干二净的抖落出来,那样是卫羡不愿意看到的。 “这怎么好呢,蔺姑娘一看就还有事要做,莫要耽搁了她。”卫羡连忙出声阻止。 林宛白有责怪的看了卫羡一眼。 蔺子桑顺势点了点头,“是这样的,今天实在是不巧,东西已经买的差不多,要先回去了。” 卫羡松了一口气,目送着蔺子桑离开了。而回过神来的林宛白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张蕴宁早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 南枝与南叶捧着大盒小盒的回到了蔺府。这个时候日头已经没了正午时候的浓烈,慢慢的黯淡下去。 蔺子桑今天在外头转的这半天,为的不是别的,正是想看一看京都城里开得好的铺子是如何做生意的。总的来说,京都城里并不存在如同贝叶城一样的很多空白,这里的生意大多都已经发展的十分完善且有了各种类型的铺子了。不过,就这样说却也并不意味着新铺子开过来没有生机。只是这还为时尚早,不在蔺子桑的考量之内。 养性居。 “你这些天忙的事情不少吧?”老祖宗叫来司元说话,面上有些关切,“虽说正事要忙,可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注意着些,不能将身体拖垮了!” 司元点了点头,有些随意的问起司末,“母亲,阿末近些日子都不在府上?” 司末这些天半点踪影也看不见,司元让人查了才发现这不成器的东西竟是偷偷跑去城里的妓馆中快活风流,顺带着将自己躲过去。老祖宗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只不过在司元面前,她定然要为司末掩饰,这个时候连忙道,“他啊,我让他去了南边,还要些日子才回来呢。” “他也是当父亲的人了,是应该稳重些,再像从前那样混日子,若是再不成器,扔去军营里历练两年也是好的。” 这话说出来纯粹就是用来吓唬老祖宗了。她是断然不愿意让司末去军营里吃苦头的,于是立刻又开口为司末圆话道,“是该这样的,不过阿末近来已经懂事不少,你也不要逼着他。” 司元不再说起这个,而是顿了顿,将话题转到了一个老祖宗怎么也没有想到司元会说起的方面,“母亲,我的婚事,我希望能自己做主。” 老祖宗闻言一惊,继而又露出欣喜的神色,“如何,你有了人选?” 司元不置可否,只道,“我的婚事,母亲不用过于担忧了。” 老祖宗虽然有些不情愿,然而面对司元的话,却也明白这个是他这些年来最大的让步了,于是千不愿万不愿,她依旧点头应了下来。 司元离开秦阳侯府时,月色已经慢慢地升到了半空中。 蔺子桑一个热睡得不算安稳,迷迷糊糊正翻身时,听见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蔺子桑微微睁开眼睛,侧耳听去,却听到一阵几乎无声的脚步声,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不是司元的脚步声。 第525章 不过,她一动没动,假装自己依旧安眠。 一阵奇异的香气慢慢的弥散到空气中,蔺子桑的鼻尖才闻到一点,她立刻屏住了呼吸。是迷香,在贝叶城时阿锦告诉过她的。闻了这香回慢慢的深入深沉的睡眠,完全任人摆布的。 来人是谁,是为了做什么?蔺子桑飞快的思索起来,那人显然已经用了解药,因此迷香对他毫无作用。过了约莫小半刻钟的时间,他才将手上的迷香熄灭,重新迈开步子像蔺子桑走来。 而蔺子桑,她尽量将自己的鼻子掩在锦被里,可是时间久了却依旧不免吸了些迷香进去,这个时候脑袋昏沉,动作也吃力起来。不过她仍是慢慢的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把匕首,在来人慢慢对自己伸出手的时候,猛地刺了过去。 那人显然没有想到蔺子桑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反抗,可是因为蔺子桑的动作难免迟缓了些,匕首并没有伤到那人。 蔺子桑猛地朝着床里退去,又抬脚用力的将被子蹬下了床,翻在黑衣人的手上。黑衣人见她没有就范,动作间就少了原本的柔和,招式之间转为了凶猛,有着必然要将蔺子桑抓回去的决心。 自己是绝对打不过他的,蔺子桑咬了咬牙,一边躲闪着一边高声朝着外头喊起来,“来人!快……” 那黑衣人的功夫到底了得,他没有给蔺子桑多少说话的机会,指尖不过在蔺子桑的手腕上拧了下,就让她拿着的匕首落到了床上,他又用另外一只手捂住蔺子桑的口鼻,是她无法出声。这个时候,迷香的药效已经全部上来,蔺子桑就算是想要挣扎却也使不上多少力气,身体软的不受控制。 只不过那黑衣人没有想到自己来的当口实在不巧,他守了前半夜,用迷香将蔺府上下都迷晕以后,想的是司元决计不会回来的。谁想到就在这个危急的关头,黑衣人感到背后忽然袭来一阵掌风,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疼得扭在了一起。他料到事情不好,原想将蔺子桑困在手中作为拿捏的工具,却不想下一刻一把剑从他的胳膊上划过,他的半只手就掉了下来。蔺子桑没什么知觉的往后倒去,落进了司元的怀里。 司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回来会看到这样令他胆战心惊的画面,倘若自己晚来了半刻钟,事情的发展也许都会是他不能容忍的结果。 想到这里,他下手的招式下下狠厉,半点不保留。黑衣人武功不敌司元,节节败退下被司元一刀抹了脖子。黑衣人的脖子断了一半,歪歪斜斜的扭到了一边。司元将蔺子桑抱回到床上,又低头在她的额头上爱怜的亲了亲,然后才回到黑衣人的面前,也不理会他还剩的小半条命。而是抬脚冷冰冰的碾在了他的心口处,冷声道,“怜妃派你来的?” 那黑衣人已经做好了死也不开口的准备,却没想司元的第一个猜测就正中红心,他睁大了眼睛,吐出最后一口气,慢慢的死去了。 第526章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等到了天明的时候,空气中已经多了粘湿湿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的水汽。蔺子桑躺在软榻的内侧,身上盖着一层薄被,司元握住她的一只手,自己坐在软榻的外侧,一手拿着书翻看。 来回翻动的书页不过是原先就看过很多遍的那一本,实在瞧不出什么新意来。司元的眉头略微皱着,昨天的事情在脑中横亘不去。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怜妃会在这样的时候出手试探。司元一面高估了怜妃的稳重,一面也低估了自己对蔺子桑的在意。 他低下头去,看着蔺子桑在睡梦中轻轻颤动的眼睫毛,与细腻白皙的皮肤,她的眼睛是最好看的。动情的时候偶尔带着些水汽,如同稚鹿一般纯真无害,然而平时的很多时候里,她的目光明媚好看,缓缓眨眼的时候,能让他感觉到心间难以抑制的酥麻与激动。昨天晚上要是晚一步,现在他所珍视的一切都恐怕难以保全。想到这里,司元垂下眼,慢慢的倾身在蔺子桑嫣红的唇瓣上吮吻了一下,再抬头时目光清明,已经有了决断。 蔺子桑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弄醒的,雨停了,云散了,日头从薄薄的窗户纸里透进来很难遮掩。她皱起眉头,下意识的先用手臂遮了遮自己的眼睛,然后慢慢的梳理着自己的记忆,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从软榻看向床铺,床铺上被面凌乱,昨晚被她掉落的那一把匕首依旧躺在那里。蔺子桑轻轻地咳了一声,不知是不是昨晚迷药的缘故,她这个时候感觉嗓子眼有些发痒。后头应该是没有出什么事情的吧?不然自己现在不会还在这屋子里。蔺子桑站到了地上,低头看着地砖上头那点点的血迹,脑中依稀记起了昨天夜里自己最后看见的场景。 司元回来了。 她一个人站在屋里,哑声叫了南枝与南叶的名字,却没听见有人回答。转念一想,明白过来。恐怕昨天外头都是出了事情的。蔺子桑的心往下坠了坠,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正往外走的时候,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了,南叶急匆匆的从外头跑进来。小姑娘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焦急还是怎么。 “姑娘,”南枝跟在南叶身后跑进来,一见到蔺子桑眼泪就掉下来了。昨天晚上整个府上的人都被下了迷魂香,在那黑衣人进府之前就都睡成了死猪。尽管这很难怪到她们两个小丫头片子的头上,可南叶与南枝还是表现出了不可抑制的后悔,“都怪我们,我们要是留心着点,就不会出了这样的事情。” 蔺子桑失笑,却因为不好看的脸色而不似平常温和,“这个哪里能怪你们,”她的嗓音有些沙哑,一边让她们收拾东西,一边又问司元的去处,“爷去哪里了?” 南叶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姑娘醒来前,爷去了小少爷哪里,这会儿想来应该还在那儿。” 南枝忽然想起司元的吩咐,后知后觉道,“爷说了姑娘一醒来就要告诉他的。” 第527章 “不必了,”蔺子桑摇头,自己去一边的衣柜里找了外衣披上,“我过去瞧瞧。” 大约是还都没有从昨天夜里的迷香缓过劲儿来的缘故,蔺子桑一路上没有瞧见多少人。等她到了司信泓住着的院子前,隔着院墙就听见了里头传出来的打斗声。 她抬脚迈进台阶,就瞧见司元正好一脚踢在了司信泓的肩头,使他不由自主的往后推了三五步,狼狈的抵着廊柱站稳了。别说是这会儿司信泓中过迷香,身体抱恙的时候,就说是平时,他也很难是司元的对手。如今打成这个样子,已经算是司元收着力道了。 “爷,这是在做什么?”蔺子桑瞧见司信泓的衣服上已经不知多少脏灰,就知道司元恐怕已经不知道踢了他多少脚。 司元一见是她,也便不管司信泓了,而是转身快步向蔺子桑走去,然后急匆匆的将她揽进了怀里,“你过来做什么,回去好好躺着。” “平常这个时候也已经早就起来了呢,”蔺子桑摇摇头,她看了看司信泓,问道,“阿泓觉得怎么样,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昨天夜里司信泓一定也是中了迷香的,否则也不会毫无反应,更不会在这样的时候被司元责罚了。 司信泓低下头去,面有愧色,“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子桑姐姐不必担心。” 一整个府上的人连同他自己都被下了迷香,而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若是司元不责罚自己,司信泓也恨不得抽自己一顿了。 “从明日起去军营里呆着,什么时候有长进了,什么时候回来。” 听司元这么说,司信泓也并没有什么反应,只低声的应了,“是,父亲。” 蔺子桑原以为司元口中的军营,左右不过是从前京郊驻扎的那一小块地方,谁知道等司信泓隔天收拾行装出发以后,才知道那军营竟是驻扎在大齐最南边的一处营地。南边湿气毒瘴,让人十分难以适应,又因为南边未开化之地的部族生性凶狠难以驯服,是以这南边的边境虽然没有北边那许多虎视眈眈的大国,却也并不比北边好上多少。关于这个,民间还有一句话,北地建功立业,南国有去无回。还有一点,司元的旧部都在漠北,他将司信泓送去南边,无疑是不打算给他一点助力了。 蔺子桑的心情因此低落了几天,有些后悔没有早早的问清楚,就让司信泓拎着那么一小个包裹离开了。 原本在别院住了几天的小虎在事情发生的隔天就被司元带回了蔺府里,连着一起来的还有几排粗壮的栅栏。栅栏将原本宽阔的庭院围拢起来,隔出一小块开阔地。平日里小虎就在那里头,也省的府里的下人们一瞧见它就吓得魂不附体。而蔺子桑平日里就与小虎一处在栅栏里坐着,外人看了第一眼铁定要觉得奇怪,可是看得多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广郁宫中,第一夜怜妃没有等到回音时,她就知道出了错,等后头三五天都没有等到王七现身,怜妃才觉察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第528章 她派去的黑衣人是死士,又是个被割了舌头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自己供出去。 “怜妃娘娘。”一个端着茶水的宫女忽然出声,将陷入自己思绪的怜妃吓了一跳。 她皱起眉头瞧下去,不耐烦的道,“怎么了?” 那小宫女半点不怕,反而古怪的抬起头来,阴测测的笑道,“怜妃娘娘,司将军来了。” 怜妃闻言浑身猛地僵了,她不敢想象的向着那小宫女的身后看去,果然方才还空荡荡的地方,这会儿忽然出现了一个男子的高大身形,的确是司元。距离他们两个上一回见,已经是一年多以前了。不过讽刺的是,上一回他来见自己为的是蔺子桑,这一回逃不过也是为了蔺子桑。 可是这样的时候,怜妃依旧无法抑制心底猛地翻涌起来的感情。她提着裙摆从软榻上跳到了地上,然后快步的走到了司元的面前。 “将军、恩!”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司元忽然伸出来的手猛地掐住了咽喉。司元半点没有收敛手上的力道,几乎是瞬间怜妃的眼睛就瞪的不能自制,脸颊也涨得通红。 “我告诉过你,不要自作聪明。”他的声音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冰冷,落在怜妃的心上更是下下刺痛。 “给我杀了她。”司元道,须臾,王七就从不知哪里闪身而出。他有些隐忍又有些软弱的看着司元,停顿了片刻,终是忍不住为怜妃求情,“主上,怜妃娘娘她若是出了事情,恐怕不好收拾。” 这句话本就是给王七一个机会,他选择对怜妃动手,那么司元就相信他对自己还保有忠心。倘若他选择不动手,那么则意味着在他心里,怜妃的地位已经不可动摇。 男女情爱到底还是在这个时候占了上风,王七似乎愿意为了怜妃去死。 司元抬眼看向他,眸光更冷,他随手将怜妃扔到一边,留着她软软的跌坐在地上,狼狈而无力的干咳着。王七面对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的司元,已然知道自己的命数,因此一动不动,任由司元抬手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 鲜血如注,随着司元抽回剑身的动作喷洒在地砖上,王七闭上眼睛,毫无挣扎的重重往后倒去。距离上一次司元在自己眼前杀人,已经过去好些年数了。怜妃几乎要忘了司元是沙场上,血雨里拼杀过来的人,没有人比他将人命看得更淡,也没有人比他能在取人性命之时更加果决。 此刻,司元垂着的剑身上海滴滴答答的淌着血,他站在怜妃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从今往后,万事皆止于此,也皆始于此。” 前面的情分已经断的干干净净,此后弱再有牵扯,那么手段之间再无犹豫。 十余个字,彻彻底底的将怜妃打入了冰冷的深渊里。 司元走了,可方才忽然出现的那个古怪小宫女还没走,只见她已然端着茶水,依旧是笑眯眯的,“怜妃娘娘,这尸首可不经放呀。” 怜妃垂头看去,平时鲜活的王七,维系着她与内外联系的王七,毫无生机的躺在地上,血已经流干净了。 撒疯:今天终于收拾了怜妃,爽 第529章 上次匆匆一见,蔺子桑倒是没有想到林宛白真会对自己发出邀约。 “是上回在首饰铺里见到的那几位小姐吗?”南枝有些好奇,“我看许小姐似乎是不错的,剩下的那两个小姐却不一样……”林宛白的骄纵与卫羡的无理丝毫不遮掩,连南枝也觉得不好相处。 南叶扯了扯南枝的衣袖,笑道,“你说什么呢,” 南枝抿了抿唇,并不觉得在蔺子桑面前说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姑娘十分温和,哪里会为这些事情生气。 蔺子桑果然并不因此生气,只不过也瞧了南枝一眼,道,“南叶说得对,这样的话不好多说。” 南叶点了点头,对着南枝道,“如今只咱们与姑娘三人在还好,倘若隔墙有耳,那是怎么也防备不了的,到时候这些都是把柄,对姑娘是很不好的。” 南枝这才微微垂下头去,与蔺子桑认了错,“姑娘,以后我再不说这样的话了。” 蔺子桑笑着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你这小丫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无需放在心上。” 被个大美人这么温柔相待,南枝心头忍不住砰砰跳,她笑的眼睛弯弯,万分庆幸自己竟然被蔺子桑挑中了。都说当人奴才的苦楚,谁能知道自己与南叶两人如今生活的顺利? “那,姑娘准备赴约吗?”南叶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为何不去?”蔺子桑站起来,往房外走,“上次推脱了一次,这次再推脱就未免显得小气了。” 小虎正躺在地上晒太阳,一边有个战战兢兢的小厮拿着一桶肉慢慢一块块的推到木栅栏里头的地上。那肉不是直接递到小虎嘴边的,因着那小厮胆小,动作间距离十分遥远,小虎是娇生惯养到如今的,掉在地上沾了泥肉它哪里还会下嘴去咬。 蔺子桑瞧见这一幕就皱起了眉头,她叫住那小厮,“不要这样喂,”她说着走过去,将那木桶里的铁钳子接过来,又让那小厮去打一木桶干净的水来。 小虎瞧见蔺子桑出来,一改方才的懒洋洋,它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毛发上的灰尘,又亲昵的隔着木栅栏舔了舔蔺子桑的手指。 那小厮提来一桶水,蔺子桑就将地上的肉块捡起来放进那清水里洗过一遍,然后才递到小虎的嘴边。小虎十分买账,一口口将那肉吃了个精光。 “以后就这样喂。” 蔺子桑就着一边南叶递过来的干布擦了擦手,瞧了小虎吃了一会儿肉,这才回房去准备梳妆出门了。 “姑娘今天怎么想起穿这件,”南枝找出蔺子桑指明的那件靛青色广袖罗裙,这条裙子是前些天才送贝叶城送来的样衣,并没有确定投入制作,所以算起来也就这样一件。裙子的颜色稳重深沉,配着裙身上明明暗暗的清荷花样,是要一些气势才能压得住的衣裳。 穿上这身衣裙,想要在人群中不出挑恐怕都难以做到。这与蔺子桑平日里素净的风格相去甚远,因而惹了南枝的不解。 第530章 “今日可不止于此。”蔺子桑摇了摇头,面上带起一丝清浅的笑意。她的指尖在桌上的首饰盒里微微摸索了两下,挑出一只通透的玉钗。头饰上她一向不爱多招摇,平日里至多也不过两三样,不过今日更少,除了这玉钗也便没了其他东西。 她本来的面色就已经是白润的玉色,因此修了眉毛,抹了胭脂不用多过修饰就已经十分惊艳好看。 “姑娘猛的打扮起来倒让人十分不适应。”南枝笑道,“不过好看极了。” “像个天仙似的呢。”南叶前后的绕着蔺子桑走了两圈,认真道,“要是将军瞧见了姑娘现在的模样,一定越发喜欢姑娘呢。” “将军哪里是那样止于皮相的人,”南枝道,“姑娘可不止好看这一点呢。” “也就你们两个嘴甜。”蔺子桑笑起来,她的五官本就生的极艳,此刻经过刻意的修饰,更让人难以忽略。以至于下马车时,林宛白与卫羡瞧见她,俱是愣住了。 许姝与蔺子桑一前一后的从不同马车上下来,瞧见蔺子桑背影时,一时不敢确认这是蔺子桑。 “蔺姑娘?”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蔺子桑闻声回头,对她粲然一笑,“许小姐。” 她的眸光似水,一双杏眼似乎能望到人心里去。许姝心头一跳,已然觉得自己没剩下多少胜算。 秦阳侯府。 成衣铺子原本是侯府下面几个盈利十分不错的铺子,却不想这一个月以来,铺子里的生意见天的往下掉。原因竟不是其他,而是因为留不住成衣铺里的绣娘,这算是个什么道理? 顾焱欢哪里会听段掌柜与杨掌柜这样的说辞,只怒道,“连个人都留不住,还有什么好说的,让你们两个当掌柜,莫非是看中了你们两个能吃干饭不成?!” 这话说的实在不好听,段掌柜与杨掌柜又是铺子里的老人,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一时之间都沉默下去。 顾焱欢只当他们心虚,因此更将账本扔到地上,道,“这个月底不将事情办好了,你们两个自个儿收拾好包裹回乡下去。” 段掌柜与杨掌柜心中叫苦,却不好与顾焱欢叫板,只能先领命捡起账本退了下去。事情他们自然是让人去查过的,只不过查出来的结果十分奇怪,那乡下村里忽然多了不少领绣活的地方,出价还极高,是以将这些人都引了过去。可背后的人是谁,这实在是说不准的。杨掌柜与段掌柜准备在查清楚以后与季念文商量商量,也不愿意到顾焱欢这里受气。 顾焱欢一个人坐了一会儿,觉得头疼轻了些,才皱着眉头问道,“今天下午有什么事情来着?” 一旁的丫头上前一步,小声道,“今天下午要去老祖宗那里。” “哦,对,要去那儿,”顾焱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推也推不掉,左右都是烦人的。” 昨日许姝过来,不知道与老祖宗说了什么,后头就让人来知会了让他们明日都一起去养性居等着。这秦阳侯府还能有什么热闹好看,没有穷亲戚,又没有官非闲话,唯一算得上不好的就是出了个司家老三这样不成器的。 第531章 顾焱欢想起司末,心里刚下去不久的气性都涌了上来,连喝了好几杯浓茶才堪堪平复下去。 养性居。 老祖宗昨日翻来覆去一晚上都睡不好,就因为白天许姝过来告诉她的事情。原来司元这些日子早出晚归,甚至常常不回来不是因为政务繁忙,而是因为在外头养了那样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狐狸精。要是真只这样,老祖宗倒也不管这些了,这么大的火气却是后头一串调查的缘故。 那狐狸精不是别人,竟是这儿云山院出去的一个小丫头,头前还差点被自己亲手推出去送给那风国皇子穆野。中间虽然因此得了一个司元义妹的身份,可这里头有几分真假,当事人都知道。在老祖宗看来,出身低贱是如何也无法改变的,更别说在将军府为奴,现在还想成为司元的枕边人,这是怎么都不能被认同的。 季念文听老祖宗说了好一会儿这中间的周折,也觉得这世事实在难以预料。她的记忆里朦胧还有一些蔺子桑的影子,只记得对方并不是个轻巧能应付的人物。 “怪不得前些天来和我说,要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呢,原来竟是为了这样的打算,谁知道那个奴婢给他吹了多少枕边风,”老祖宗痛心疾首,“这是造了什么孽,如今都已经二十八岁,头一个孩子就是与一个贱妾生的,如今竟还与这样的一个丫头处在一块,” “母亲不要为了这个生气,大哥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季念文嘴上这样安慰,心里却明白司元的所作所为一向张狂,哪里是老祖宗管得住的。只怕今日倘若蔺子桑出了一点差错,那才是无休无止。 “他哪里有过分寸,”老祖宗咬牙切齿,目露凶光,“哼,他没有分寸,我就为他找回分寸来!那丫头不过三两肉,摔在地上不过两脚就成了一团烂泥,我看到时候他还要她不要。” 季念文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无声的沉默了下去。 而另一边,蔺子桑并没有进长兴候府,而是被林宛白兴冲冲的拉到了另一辆马车上,顺便南枝南叶也被隔绝到了一边。 林宛白笑的灿烂,出手却十分用力,南枝南叶被人拦着眼睁睁看着蔺子桑上了马车,急急地驶去。 蔺子桑得了这样略显粗暴的对待,也并不以为意,她坐在窗边,因为窗缝里的一丝风动而发丝清扬。她回过头来,并不去看林宛白与卫羡,而是径直看向林宛白,“许小姐,咱们这是往哪儿去?” 这样的走向,其实已然不用多猜测,这是要往秦阳侯府去。 对于这趟行程,蔺子桑是做好了准备的。 许姝被她瞧得莫名有一丝心虚,毕竟她明白,这一趟行程对于蔺子桑来说多半是有去无回的。而林宛白则多不过是感觉惋惜,她好不容易有个瞧得上眼的,却不想竟是个这样身份的,着实让人瞧不上眼。许姝没说话,林宛白先抢着说了,“咱们去秦阳侯府。” “哦。”蔺子桑点了点头,出乎众人意料的,她十分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答案。 撒疯:啊,我都开始期待明天的剧情了。 第532章 蔺子桑问清楚了去向,便不再说话,而是靠在窗边闭着眼睛假寐。她这毫不在意的模样让几个原本存着看热闹心思的人一下都有些摸不清方向了。蔺子桑的确是有些真实的困倦的,昨天夜里应付了司元,今天一早他又起的早,一来一回睡得并不安稳。 马车只管往前走,车里面却一时之间没有人开口说话。 秦阳侯府门口春分站着张望了好一会儿,才卡键远处有一辆马车匆匆忙忙的过来了。她定睛一瞧,看清楚是长兴候府的马车,心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来了。 等马车停下,立刻围上去几个小厮牵马,又有婆子早早的站在车下等着。车门一开,一只只手就都伸了出去,一个两个的,等到了蔺子桑这儿却没有人管她了。 蔺子桑全不在意,自顾自的提着裙子从两步台阶上走了下来,对上春分不敢相信的眼神时,她也不过给了她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容。 众人原本以为的蔺子桑会极力掩饰或者全然否认自己过去的行为竟没有出现,面对众人刻意的冷落与故作围观的模样,蔺子桑只站的笔直,脚步不疾不徐,与众人一道往里走。 “老祖宗从昨天开始就念着了呢,”春分站在最前面引路,十分熟稔的与许姝说话,称呼起她来也极为亲热,“姑娘今日要多留一会儿,陪老祖宗再说说话,”她说着瞧了蔺子桑一眼,冷笑道,“今日老祖宗的心气儿定是平顺不了。” 林宛白对于怎么处置蔺子桑好奇的很,一见春分这样的神色,竟有些不顾蔺子桑还在场,就兴冲冲的上去问,“春分,老祖宗那儿是个什么意思?” 卫羡在一边一样也露出关切的神色。 蔺子桑偏过脸去,几乎要笑出声来。两个蠢货,这等子事情无异于家丑,又怎么会在外人面前戳破? 果不其然,春分听见她们问话,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了僵,还是许姝出口解了围,“你们啊,都是想岔了,老祖宗心里发闷,我又觉得子桑姑娘极为有意思,这才央了她陪我过来与老祖宗说说话的。” 林宛白与卫羡皆是一愣,显然并不相信许姝的说辞,可耳边却又听许姝道,“子桑姑娘不似我们,她在外头东奔西走的,知道的事情多,能陪老祖宗说的话也多。” 任由前面的人怎么说,蔺子桑只管浑不在意的慢悠悠的走着。她瞧着小径,曲廊的景致,与她从前在这里的时候差不了多少。只不过这会儿她的身边一左一右跟着两个粗壮的婆子,看来一有什么就要动手的。 蔺子桑捏紧了自己袖口里的匕首,微微的舒了一口气。 老祖宗在养性居等的将将欲睡之时,外头终于匆匆跑进来一个小丫头,喘着气急急地说道,“老祖宗,人,人往这边来了!” 季念文直了直身子,与老祖宗一块将目光投向门外那块空地。不一会儿果然有说话的声音传过来,老祖宗面前阴晴不定,看不出是个什么神色。 第533章 “昨天就念着你们这几个古怪精灵的小丫头过来了,”老祖宗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对着林宛白与卫羡笑道,“快过来让我瞧瞧,这可一天比一天的俏丽了!” 林宛白与卫羡对老祖宗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又在她身边坐下, 许姝跟在她们后头行了礼,也是被老祖宗亲亲热热的招呼过去,心肝宝贝的叫了一阵。只留下蔺子桑一个站在堂中,孤零零的有些难看。 蔺子桑等了片刻,又在屋里环顾了一圈,站在一边的许多小丫头倒是隐隐约约向她投来目光,其他人则都围拢在一块儿说话,全然当做看不见她。 蔺子桑抿了抿嘴角,面色坦然的侧身往一边的椅子上落座,距离老祖宗她们一群人有些距离。她安然坐下,甚至随意拿起一边丫头端上来的茶杯喝茶,没有半点不自在的模样。 老祖宗看着不在意这边,实际上却是将大半的精力都给放在了这里。这时候一见蔺子桑自己就落了座,不由的要发怒。季念文将时间掐的妥妥当当,在老祖宗开口的前一刻,站起来笑道,“母亲,宛白与阿羡极合我的眼缘,您有姝儿陪着是一样的,这两个就让给我吧?” 惩处蔺子桑的事情是不好当着卫羡与林宛白的面的,老祖宗明白季念文的用意,强忍着不悦点了点头,又对林宛白卫羡笑道,“你们两个跟着念文过去,容哥儿如今白白嫩嫩好看极了,你们见了铁定也是喜欢的。” 两个女孩儿闻言,有些不太情愿的站了起来。这屋子里的氛围已然变了,她们还想留下来将热闹看完呢。只不过既然都发了话,卫羡与林宛白也不好留下,只能跟着季念文离开了。 就这当口,蔺子桑已经喝了半杯茶,她垂目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谁让你坐下的?”老祖宗拿着拐杖锤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吓得一边的春分都抖了抖。 蔺子桑抬眼瞧着她,目光里有若有似无的笑意,她开口道,“不是老祖宗自己让我坐的?” “说什么胡话,我何时让你坐下过?”老祖宗的视线冷冰冰的落在蔺子桑身上,恨不得将她戳出几个洞来。一年不见,这小丫头越发出众,这一身打扮与许姝她们站在一起,竟是没人比得过她。老祖宗这会儿心里若有似无的也感到一丝可惜,这样的美人儿,倘若配上合适的出身,那实在是个倾尽荣宠也换不回来的。 “那原来是我听错了,方才我听老祖宗与几位小姐说话说得热闹,中间似乎听见一声让我落座的话,因着待客请人入座是基本的礼数,我便顺理成章的坐了下去……”蔺子桑说着将自己手上的茶杯放了下来,软软的看着老祖宗。 老祖宗气煞,这小丫头片子张口竟然还嘲自己不知礼数? “谁让你坐下了,给我站起来说话!” 老祖宗被气得胸口起伏,一边的许姝连连安抚,“老祖宗不必置气,将话说清楚即可。” 蔺子桑缓缓地站起来,又整了整自己的衣摆,然后看着老祖宗,等着她说话。 第534章 老祖宗见蔺子桑随了自己的意思站起来,这才略微顺了心,于是不再绕弯子,而是径直道,“你倒是手段高明,两年前的这个时候,还是一个乡野丫头,从那后门里塞进来给老三做通房的,那是个什么货色?可是真将自己当成飞上枝头的凤凰了?我管你用了什么狐媚的手段,今儿个就把话说清楚了,你若识相,就去劝了阿元回来住,那么兴许等他成婚以后还能抬你做个妾室,你若不识相,硬要勾了他在外头,那么休怪我不客气。” 蔺子桑望着老祖宗,又笑看了一眼许姝,她并不为自己的过往被人揭穿而窘迫,反而从容道,“劳烦老祖宗挂心了,只不过我自愧没有多少狐媚手段,也从没打算将将军留在身边,你说外头的那个家,那是我的家,不是将军的,今日我们有情份,那么他可以来,今日我们没了情分,那门也不为他开,这事情是与非,对与错,都是我与将军的事情,与旁人扯不上关系。 至于老祖宗有什么手段那都是您的意思。” 老祖宗原以为自己的一通威吓能将蔺子桑吓破胆,却不想她不知哪儿来的依仗竟然敢这么与自己说话。她想了想,就自然的将蔺子桑说辞中的底气都归结到了司元的身上。她也断然不相信蔺子桑所说外头那个家是她自己的。一个小丫头,脱离奴籍也不过一年的功夫,那宅子少说几千两,她怎么可能买的下来?这里里外外还不都是仗着阿元如今对她的痴迷与宠爱。 “别不识好歹,”老祖宗冷声道,“你平日有阿元护着,着实长了不少的胆色,却忘记了你现在在哪里,在谁的手上,我将话说明白了,我今天让你来,就没打算让你用嘴服软。” 这话里头的胁迫已然十分明显。 蔺子桑温和的笑起来,“我哪里会忘了我自己在那儿,我在的地方是从前的将军府,如今的秦阳侯府,这两个身份,那一重我都忘不了。” 老祖宗握紧了软榻上小几的一角,被蔺子桑的伶牙俐齿气的无话可说。她拧眉斥责道,“你可别得意忘形了,来人啊,给我绑起来!” 一旁的粗壮婆子闻声而动,立刻对蔺子桑团团围拢过来。蔺子桑面色沉下来,一边快速闪躲一边对老祖宗道,“老祖宗,您要想好了,我早已经不是你府上的丫头,或打或罚都算是动了私刑。” 老祖宗哪里会去管这个,这时候也只道,“你小小一个丫头片子,还能反了天了?我今儿个就是将你活活打死在这里,也没人能将我怎么样!” 话正说着,一边的粗壮婆子眼看着就要抓住蔺子桑,却又被她灵活一闪给躲过去了。 许姝这个时候才看出一丝不对劲来,这一会儿的功夫,蔺子桑已经像一尾灵活的小鱼躲过好几下抓捕,那几个婆子竟似乎对她无可奈何。 “如此便好。”蔺子桑淡淡道。她一抖手,那原本藏在衣袖里的匕首便猛地掉了出来。 第535章 蔺子桑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拔掉刀鞘,那闪着寒光的刀刃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她往后一退抵住一张桌子,随即便借了桌子的力道往前抬脚一踹,将其中一个婆子踹出去重重仰倒在了地上。脑袋磕到了地砖,痛的那婆子哎呦哎呦的交换,一下就爬不起来了。 另一个婆子也好不到那里去,蔺子桑并不忌惮使用自己手上的刀具,因此,那刀刃直直的往那婆子的身上去,吓得那婆子一身怪叫,慌忙往外逃,一边逃一边喊,“杀人了!快来人啊!” 老祖宗也对着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抓捕变成了蔺子桑一人的行凶而惊骇不已,这会儿又瞧见蔺子桑缓缓转身往自己这边来,立刻大惊失色起来,“春分,春分快拦住她!” 春分被老祖宗拉到身前,心里也怕的难受,双腿都要打颤。她只恨自己方才进屋时没有对蔺子桑有一丝好脸色,眼看着刀尖离自己越来越近,春分吓得闭起眼睛僵直身子。 蔺子桑却在这个时候改变了刀向,忽然朝着一边一直存在感极低的许姝袭去。她一直是有练习一些腿脚功夫的,对待黑衣人那种武功高深的兴许不够看,然而对外老祖宗与许姝这样的妇孺却是一个一双皆可。 许姝猛地被蔺子桑拉到身边,用刀尖抵住脖颈,微微的刺痛感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一时之间也失去了往日的镇定。 外头的小厮与丫头婆子听见动静全部闯了进来,小厮站在最前头,手里还拿着家伙,凶神恶煞的瞧着蔺子桑,即刻就要往前冲的模样。 蔺子桑不说话,只用自己的刀尖往许姝的脖颈处略微用了点力道,许姝便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传来一阵微微的刺痛感,这霎时间就吓得她连忙摆手,对着那群奴仆道,“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老祖宗也看出端倪,强自镇定下来对奴仆们道,“你们留心,别轻易动手!别让她伤了姝儿,”她说着又恨恨的看了蔺子桑一眼,道,“你这毒妇,还想嫁进我司家,可实在是做梦了!除了今天这样的事情,你且看这阿元还要不要你!你今日就别想从这门走出去!” “从头到尾都是老祖宗一个人在说话,可否容我也说一句。”蔺子桑手上虽然拿着刀,又面对着一众正凶神恶煞看着自己的奴仆,她的面色却依旧很平静,她道,“后面的这些话,我在心里想了很多遍,也曾经说过很多遍,不过那都是对将军说的,如今说来,老祖宗也许不信,可这的确是我的心里话,”她顿了顿,又对许姝笑道,“许小姐,今日失礼了,只不过你将我哄到这里来,也就并不算局外人了。” 许姝感觉到自己脖颈处有鲜血渗出,怕的有些难以维持平日里的风度,她颤声道,“你这时候来怪我,我却看你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今天要到这里来吧?” “我知道自己要到这里来,与你骗了我这个事实,有什么冲突?”蔺子桑反问道,“许小姐不该本末倒置。” 第536章 “至于老祖宗您,我要告诉你的也很简单,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想要嫁进这将军府,我与将军如今有情有爱有义,却断然没有这一层浅浮的虚礼,在一起时自然全心全意,情分没了也无需强留,您今日将我逼到这份上,我也就明明白白告诉了你,这将军府,我不会……” “说什么胡话!”司元的声音猛地将蔺子桑打断,众人顺着声音往回看,就见司元疾步往里走。 老祖宗这才像是得了救,立刻让春分扶着她下榻,“阿元,你瞧瞧这毒妇像是什么样子!还不快救了姝儿出来。” 司元定定的瞧着蔺子桑,全然不去理会老祖宗的话,他径直走到许姝面前,眼里却半点不见许姝的影子。司元随意取下蔺子桑手上的刀,许姝连忙趁着这个时候躲到一边,娇娇弱弱的咳了起来。 可谁想司元这会儿眼里哪里瞧得见她。 “方才那话,你怎么敢说出口?”他捏住蔺子桑的下巴,眼里是燃烧起来的愤怒。他知道刚才倘若不是自己打断的快,蔺子桑要出口的话必然是她不愿意嫁给自己。 司元愤怒于自己一天比一天将她看成心头肉,却发现她一天比一天越发像那展翅欲飞的鸟儿抓不住了。 “我如何不敢,”蔺子桑仰着头反问道,一说话眼眶里却已经蓄了泪水,随着她眼睫眨动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这话不让我说,自然有千千万万给其他人要说,旁人看来我们云泥之别,这又有什么假的?” 司元的那点愤怒,还来不及全部发作出来,就被蔺子桑的这些眼泪浇的干干净净,只剩下绵绵扯不断的心疼与怜惜了。他伸手将蔺子桑揽进怀里,小声的在她耳边安慰,末了又在她的脸侧亲了亲,低声道,“咱们回去说,好不好?” 南枝与南叶头前在长兴候府门口被人强行与蔺子桑分离开来时已经感觉到很不对劲,好在两个丫头并不是全然没有主意的,当下就匆匆跑回府上,找了平时跟在司元身边的两个侍卫,与他们告知了事情的原委。而实际上,暗中跟着蔺子桑的侍卫也一早就发现了不对,急急地赶去告知了司元,否则这个时候司元也不能及时赶到了。 “这像是个什么样子!”老祖宗见他们两个毫不避讳,又见蔺子桑给司元抱着放在他肩头的那一张泪眼朦胧的脸上哪里有什么可怜,她慢慢的挑了下眉头,分明是个挑衅的神色,那些个让司元心疼的可怜气,都是装出来的。 许姝的心头也猛地一坠,她头前只将蔺子桑当做一个懵懂中有些聪明手段的小姑娘,却不想她的段数比自己想的实在高明太多。更甚的是,司元显然已经被她牢牢地握在了手心。 司元松开蔺子桑,又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转身又冷面对老祖宗道,“母亲今日是个什么意思我很明白,也知道今日倘若来迟了点会发生什么,所以母亲不必多说,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我不深究,您也最好把它忘了。” 撒疯:今天五更!!!自己都被自己感动啦,哈哈哈,省的你们说我卡情节,我今天一次性写完,够不够义气,快夸我!分分留言不嫌多。 第537章 老祖宗眼睁睁的看着司元带着蔺子桑走了出去,她颓然的坐了下来。堂下乱七八糟站着的小厮仆妇们也不知所措,大气不敢喘的呆立在原地。 许姝捂住自己脖子上的伤口,疼出了些眼泪,心里却慢慢的生出了一股子坚定。从小到大,只要她想要的,她想赢的,许姝就没有输过,这一次她也愿意一试,胜则漂漂亮亮的将人赢回来,输了却也值得一试。 她私底下见过司元很多回,每次浅淡的问了安好便是结束。从前许姝觉得,像是司元这样的人,生性冷淡些是人之常情,也觉得他待人都是进退有度且十分生疏的。却不想今天见了他对待蔺子桑的模样,才发觉司元并不是没有柔和的一面,也并不是无意娶妻,她们只不过都不是那个人罢了。 然而男女情爱本就不是长久之物,自己的母亲与父亲何尝不是恩爱十数年?可中间的姬妾也依旧源源不断的送进家里来。爱的深时自然是恨不得倾尽天下,情感淡了便也就可有可无了。 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并不是凭空摆设来的。 司元牵着蔺子桑的手一路从养性居出来,恰好远远瞧见绛紫园里一行假意赏花的。众人目光相对,又立刻错开,连打招呼也无意。 蔺子桑看着无痛无灾,除了眼眶里有些红。可那红却也不是坏的,她本身就是极媚极盛的长相,此时双瞳带水,红唇微微抿着,露出面颊边上的一点浅浅的酒窝,实在是让人瞧了就要心碎的娇软模样。 林宛白与卫羡紧紧盯着司元牵着她的手,心下不由得都有些没底,她们原以为蔺子桑的身份多不过是司元身边的一个玩物,却不想这时候看来,蔺子桑的身份哪里止于此?从前那多少人觊觎的司元身边的位置,空了这么久,这会儿竟是明明白白的给了一个出身低贱的丫头。 季念文抱着容哥儿,也深深地看着蔺子桑与司元的背影。在场的人唯独容哥儿半点不知事,咿咿呀呀的说着童言稚语。季念文低头在他的脸侧亲了亲,心下明白,这侯府怕是不多时就要变天了。 司元不知在生谁的气,一路上闷头只管往前走。等出了内院,脚步才略微缓了下来,改成与蔺子桑并排走,只不过手上依旧没有松开力道。他偏头望向蔺子桑,见她面庞之上犹有泪痕,不由得伸出手拂过她的面颊,将那一串泪珠子擦干净。 蔺子桑垂着眼睛,这个时候抬头瞧了他一眼,看上去依旧是个委委屈屈的神色。 司元心里有些懊恼,今天让蔺子桑来这里受了这一番无妄之灾实在是失算了。原本已经失调的关系,这样一来只会让两边的人都更加恼怒。 “我在里头用了刀,你生气了吗?”蔺子桑假意小心的询问。 司元那里会因为这个生气,他只觉得自己没有护好蔺子桑,让她受了气,“若是你没有在里头用刀子,我才要生气,那一屋子的人,有哪一个是容易对付的?” 第538章 司元有十二分将她搂进怀里的冲动,可碍于这时候还是在外头,他只能十分克制的用手抚了抚蔺子桑的头顶,接着道,“再进来的那天,必然是让你欺负着她们。” “我本来也不是真的想哭了。”蔺子桑这才弯着眼睛笑起来,嘴边原来若隐若现的酒窝这个时候格外明显,微微的凹进去,仿若糯米团子一般白嫩软滑。 司元记起昨天夜里,他将人扣在怀里时便在那酒窝上头亲了一遍又一遍,逗得人咯咯的在自己怀里笑起来。想到这里,他仿若又得了些趣味,并从回忆里找到一丝愉悦的情绪,神情慢慢的松弛了下来。 两人走到大门处,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原来是司末,不知道从哪里回来,衣裳不很整齐,有一两根头发也没有梳好。 他看见司元,立刻显出了一丝惊惶,连忙低下头去行礼,“大哥。” “恩。”司元应了一声,不像是寻常必然要拦下司末询问两声,而是径直带着蔺子桑继续往前走,没有把司末放在心上。 司末心中微微讶异,垂着头又从余光里瞧见司元与蔺子桑牵在一起的手,心中有些好奇,不由得抬头望向蔺子桑。 蔺子桑冷面对着他,不过是扔了一个眼色给他,转而便只剩下背影了。 只这一眼,司末的心头就狂跳起来。不为蔺子桑的美丽动人,为的却是他分明认出了蔺子桑的身份。这大胆的丫头从前伤了自己,后头似乎是出了府,怎么这个时候会出现在大哥身边?司末瞧着两人举止亲密的上了侯府的马车,心中的疑惑不降反增。 难不成大哥也终于知晓了女人的好处?司末略一思索,就觉得自己想对了。也是,但凡是有过女人的,有谁不喜欢美色?只不过大哥的品味也忒低了点,竟然收了这样一个曾经做府上丫头,还差点送进自己房里的女人。想到这里,司末的面上不禁多了一抹得意的笑容。他摇头晃脑的往里走,心情十分愉悦。 从小到大他处处不如司元,处处被他管着被他比下去,这时候猛地让他知道如今跟在司元身边的女人竟然是曾经给自己填充后院的。即便那事情没有成,却也让司末觉得有一处地方好过了司元。 他快走了两步,特意饶了路经过起居,起居门前十分荒凉,连个小厮也瞧不见,他想了想,自己推门要往里走,那院门竟然也是开着的。司末心里砰砰跳了两下,迈开步子继续往里走。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人在,他走了两步,停在院子中心,清了清嗓子又往四下看了看,试探道,“有人吗?” 连喊了三声都没人应答,偌大一个秦阳侯府里司元的住处,竟然闲置如同鬼宅。这个时候的太阳已经远远没有中午时候的耀眼了,起居又是背光的院子,这个时候更加显得朦胧带着一丝森然之气。司末心里有些发毛,却又想起自己在外头和别人说好了的事情。壮了壮胆子迈步往里走,正跨步上台阶的时候,屋里匆匆忙忙跑出一个小丫头,一见到他,似乎有些慌张的屈膝行礼,“三少爷,” 第539章 “怎么回事,这一大院子的人都死了?”司末将想好的说辞抛出来,一派理直气壮的模样,“就你们这样照看着,月钱领了是做什么的?” 那小丫头只顾着赔不是,话里话外都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既然有人出来了,司末也不好再走,只打算折返回去,找时间再过来。既然这里人这么少,连个看护院子的都没有,那么他答应了人家要做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了。 司末正这么想着,没有什么防备的一回头,却不想瞧见了一张橘皮似的黄皱的面颊,在这比其他地方都显得暗淡的环境下,显得分外诡谲,吓得他往后退了一大步。 “什么人!” 刘婆婆屈膝笑了,她的声线平稳,“三少爷,有失远迎,今天怎么想起到起居来看看了?” 司末定睛一看,才认出这是平日里跟在司元身边的一个婆子,通常是在藏书阁里守着的。 “你走路无声无息的,下回在人身后要先说话才是。”司末一脸烦闷的摆了摆手,“我原本是来大哥的,既然他不在,我就先走了。” “如此,”刘婆婆在司末身后道,“明日倘若将军有空回来,我定当告诉他三少爷心里对他的记挂。” “哎,别,”司末慌忙回头,“你不用和他说了,我改明儿自己找他便是了。” 这本就是一个由头,倘若被这老妇戳破了还不遭殃? 晦气,晦气! 司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了。 进到五月里,天气已经渐渐的转热了,马车里还铺着兽皮毯子就显得有些热。蔺子桑伸手要去开窗,却被司元加大力道撤了回来。他蔺子桑就势倒了下来,眉目间的笑意还没散去,他的亲吻就落了下来。 蔺子桑启唇去迎他,又抬手用手覆住了他的眼睛,她柔软的指腹点在他的眼皮上,带出一阵微凉的酥麻感。司元唇下吮住的红唇又是温热细腻的,她或主动,或引诱,进进退退,让他几乎将理智丢去一边发起狂来。 半晌,蔺子桑推开他,也不管司元落在自己身上的凶狠目光。她只拉好衣襟,半坐起来,有些嗔怒的瞧着他,“有这么一个许姝,就住在隔壁,你半句话都不告诉我,倘若我真是一点儿不知事,今天还不傻傻的被她骗到这里欺负了去?” 她拂开司元还想继续方才那个亲吻而伸过来的手,转而半跪着直起上身,用力的将他推倒在这马车里,自己则骑到了司元的腰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从前听过长福公主,中间又有一个怜妃,如今更多了一个许姝,爷到是不知入了多少人的眼睛呢。” 她一声爷叫的妩媚婉转,又因为屈身的角度刁钻,柔顺间露出些白嫩的起伏,看得司元下.身猛地紧绷起来。有些难耐的扶住了蔺子桑撑在自己颈侧的一双手臂。 “旁人我都管不上,我想问的是,我入了桑桑的眼睛没有?”司元笑问,深邃的目光望到了蔺子桑的眼底,“我的眼里只有桑桑,也只愿桑桑的眼里有我。” 第540章 蔺子桑的心里涌上一阵甜丝丝的喜悦,她偏了偏头,有些古灵精怪的在司元的眼睛上亲了一口,“自然是有的。” 司信泓离开已经有些天数了,他的行程过半,是独自上路的。这一趟过去,他要改头换面,抛却自己原来的身份,因此司家,将军府与他的关系暂时不大。他要从小兵做起,如同他父亲当年在漠北一样,在这南地上他也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功绩。 不过另司信泓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行程即将结束的时候,他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越往南走会说官话的人也就越少,而方言与官话的差异也越发大。司信泓快马走了半个多月,在一处客栈歇脚的时候,竟不想在耳畔听见了几句带着贝叶口音的官话。 他一扭头,不想看见的竟是从前在蔺子桑绣馆里做活的小刀。小孩还是瘦弱,他是跟在另一个贝叶青年身边的,两个人正在吃饭,埋头低声说着话。 小刀在书院里时读的很不错,这个时候怎么会在这里? 司信泓正有些疑惑,却见小刀抬头,也向自己这里看过来,目光立刻闪现出了惊喜。 “信泓!”小刀站起来,快步走到司信泓面前。他瞧着司信泓纷纷称拍拍的模样,面有疑色,“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也在这里?”司信泓笑问道。 小刀身边的一个青年跟着认出了司信泓,也连忙走过来打招呼。 “真是巧了,没想到在这样的南地竟能看见公子你。”青年也表现的很是高兴。 司信泓又问了两句,小刀才说出了自己离开贝叶城到这里的原因。 “自从将军走了以后,不就又来了一个官,虽然隋大人还在,却不再教书了,后面将官办的书院也取消了,倒是又来了两个秀才教书,然而学费太贵,我没那么多钱,便不上学了,好在前面也读了书,识了字,不至于做个睁眼瞎。”小刀笑着回答道,“绣馆里的活也不是长久的,我想身为一个男子还是要出来多闯荡闯荡,正好遇上子桑姑娘这边要往南地来拓展,我便报名来了。” 子桑姐姐的生意竟然已经做到了这南地? 似乎是看出司信泓的疑惑,小刀身边的那个青年爽朗笑道,“这边从前没有什么人来做生意,原先我们心里也是有疑虑的,不过来看了以后,发现这里也存着不少商机,因此慢慢的有拓展的打算了,这回我们就是要从这边看过以后,再去京都与子桑姑娘面谈,希望能够慢慢的将这一条线路也发展起来。” 从北到南,由东向西,蔺子桑在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慢慢的已经将生意做大了。 人人都在往前走,都有着自己的念头和期许,司信泓干劲十足,越发坚定了自己要在南地闯出一番事业的念头。 南地在众人看来是从前的荒凉之地,又因为部族文化相差很多,是以一直以来被视为蛮夷与落后。这一回小刀他们来看过以后,却觉得这里并不像是曾经听闻的那般。 第541章 “南地物产丰饶,虽然各种风俗与北方相差很大,可胜在南地的吃食,我们这趟过去,找到了不少十分便宜好吃的水果与调料,也问好了价格,倘若能够成批量的带到这里,成本并不高,应该能够卖的不错。” 在抵达京都城后,小刀与青年将自己的见闻一一的告诉了蔺子桑。又与她说了看见司信泓的事情。 “见到了阿泓?”蔺子桑面上多了关切,“这样很好,正想着有些东西怎么捎送给他呢。” 小刀见她这么说,心下已经知道这条南地的线路应该是值得一试的,不由得也高兴起来。 自从司元离开,贝叶城的人就像是少了主心骨。又因为后头来的官与司元在时实在难以相提并论,百姓之间多有怨言。曾经在司元治理时候的许多政策一一被取消,惹得众人大多愿意出来闯荡一番。而这中间最好的途径就是通过蔺子桑曾经建立起来的一条条与国内外往来的通道。 这一条条的通路都不是一天建成的,而是日积月累,从各方面判断协调而成。运送的东西越贵重则越需要上下打点,放眼整个大齐,哪一家的生意能做到几乎辐射全国? 小刀以及诸多为蔺子桑奔波的人都知道,生意能做的好,最要紧的是敢用人,更要灵活处世。蔺子桑虽然年纪不大,可偏偏将这两点占全了。她一来并不忌惮启用新人;二来给所有人平等的机会,有才能比那些虚浮的套路更让她看中;三来在生意上,她如今已经不专门盯着哪一个行业或者哪一个产业着手,而是只要能够合适运送转卖的,都加以涉及。将北方多的运到南方,将南方多的送往北方,通过一整个覆盖大齐内外的运送链条,把一个蔺字刻进了许多人的心里头。 不管卖的是什么,那门店的牌匾上必然有一个十分显眼的蔺字。时日久了,慢慢的也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因为蔺子桑的生意并不太针对哪一行业,所以到如今也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除了京都城以外。 从一个多月前就陆陆续续有成衣铺子的绣娘请辞,到了这个时候这样的趋势就越发明显了。原先几家大的成衣店还以为是对手挖墙脚,等按捺不住了去问了问,竟发现大家的绣娘也都一个两个三个的走了。在赶紧抬高绣活的价格留住人之余,各位掌柜无一不抓紧调查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是绣娘再一个个少下去,那生意真是不用做下去了。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调查,结果终于出来了。原来竟是在那乡野之间,不知什么时候起多了些领绣活的点,不仅活不算难做,给的钱还多上很多,更重要的是,许多绣娘不用离开家里,而能安稳的呆在家里做活,这一点无疑是最吸引人的。 秦阳侯府下面的段掌柜杨掌柜又是着急又是上火,这要想将人请回来,一定是要从价格取胜的,可他们的绣活其实已经给的不低了。要是要再低,那必然要成批量的生产才能压下成本,这一点似乎并不成为那乡野之间领绣活点的烦恼。 这么大的生意,那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撒疯:昨天大家的评分留言很踊跃呀哈哈,开心~今天继续加更两更,于是还是五更啦~么么么么,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542章 做绣活到底赚不赚钱?这样的问题放到从前,恐怕连问都不会有人想起来问。可如今这京都城外却又不少蠢蠢欲动的人,他们心里头也都对这个问题有了自己的答案。 赚钱当然是赚钱的,就现在看起来,那赚的还不算少呢!瞧瞧秦家塆从前是个什么地方,如今因为那一小点绣活,几个月里的生活竟是已经比从前好上不少。那秦树家里,原本的院子旁边又要圈地盖房,为的就是多建点地方来放布料一类的。通向秦家塆主路上的来往马车日日不断,进来的出去的,为的都是一个东西。 有胆子大的已经找了秦树家弄了另外的分点,不过做下来小半个月,拿去的绣活已经不够分了。又因为各类绣活的每个环节都是要严格把控的,交了三十两押金的人自然不敢不仔细着些。 段掌柜这天亲自从京都城里跑出来,问路一直问到了秦家塆,找到了秦树家里。瞧见的就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光景。一群妇人正紧锣密鼓却十分有序的站在宽敞的院子里,一边还有几个精壮的汉子正敲敲打打的在扛砖削木头。段掌柜站在门口问了声,“这可是秦树家里?” 李婶听见声音瞧过去,见他模样生疏,连忙就迎了上去,“是秦树家,我是他媳妇儿,有什么事?” 这些天不少生人来秦树家,为的都是领绣活,李婶对段掌柜的身份没有什么怀疑。 段掌柜来之前也就想好了自己的身份,这会儿十分顺当的道,“我是段家店边来的,听说你这儿可以领绣活?不知是个什么样的领法?” 李婶十分直爽的将各类要点与价格告诉了他,然后补充道,“这些都是后话,你倘若想领活去分,是要找两个保证人,还要交30两银子的定金的,保证人你有吗?” “暂还没有,”段掌柜摇摇头,“我就是先来问问,一会儿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把人找好,再把银子凑好,到时候再过来瞧瞧。” “也成,反正不急,咱们这生意只会越做越大,你既有心做,就大着胆子来。”李婶爽朗笑道。一边的不少女人也站着应和道。 段掌柜表面跟着笑,心里却一叠声的叫苦,就刚才李婶报出的那些价格,京都城里的成衣店,别说他们家,就说其他任何一家都比不了。要是这么下去,他们的生意只能一天天的往下掉。 高门大户都是有自己的绣娘的,除了买些布料通常少有在外采买衣物的,普通百姓又多半不愿意在衣物上花太多钱。是以他们赚取的本就是中间那一群有些闲钱却又不算太富贵人的钱,现在这样子看,这原本就不算很多的钱也要渐渐没了。 段掌柜越想越心惊,额前直冒冷汗。快马赶回了京都城里,不敢耽搁,直直去了秦阳侯府,没找顾焱欢,而是悄悄地去找了季念文。 季念文有段时间没有管账了,听说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有些意外。 “没查出来后头的人是谁?” 第543章 段掌柜面色慌张,“查了,可后头的人藏得深,没有什么线索,如今成衣店里的绣娘只剩下从前的一半,这还是因为签了契约才留下的,再过半年如果这契约到头了,那时候可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慌什么,”季念文瞧他一眼,“你掌管这成衣店都多少年了,那点稳重都扔去了哪里?成衣店的布料生意一向是能维持周转的,最后若是不成,转投布料生意也不是没有法子,更不说如今还能够撑半年,这半年里能改变的事情有多少?与其在这里着急,倒不如去和其他成衣铺子的掌柜一起看看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段掌柜一听这话,心里稍稍有些安定下来,他转念想到另外的事情,不由又苦着脸问道,“二少奶奶,三少奶奶那边近来常常因为此事发难,还说要将我和杨掌柜辞了,这该如何是好?” 季念文闻言冷笑一声,“你们倒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与我说这个有什么用,当初是谁将你们提拔上来的,你们就找谁去。” 这一句话点醒了段掌柜,当初他们被提为掌柜的时候,别说顾焱欢了,连季念文都还没过门呢,老祖宗一句话可不比什么都管用?段掌柜想到这里,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一叠声的告退了。 段掌柜快步走在镜湖旁边,五月的天气实在有些燥热了。他尽量将步子缩在树荫下头,路过雅园的时候,却听见里头一阵乒呤乓啷的吵闹声。段掌柜心想那两个要命的祖宗到这会儿还不歇歇,一边加快了脚步低着头只当自己没听见什么。 他才走没两步,就听身后的院门被哗啦一下打开了。又听有女声喊道,“二爷,你!” 这更加如同催命符,让段掌柜几乎小跑起来,等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养性居,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司末刚和顾焱欢有几句争吵,觉得晦气的很,便摔门出来了。他有事要做,因此目不斜视径直穿过练武场,往起居那边去了。他为了成事,已经在家住了半个多月,实在憋闷的不得了。司末打算无论如何在今天总要将事情办成了,他有了主意,反复想过都觉得不错,这才准备动手了。 自从司元上次带着蔺子桑离开,中间只回来过两趟,昨儿个没有回来,今天多半便是不在的。司末这些天没少在起居附近转悠,已经将这周围的环境摸得通透。他避着人,偷摸的躲到了起居院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然而拿出了藏着的火折子与树丛里放好的一壶酒和几个干草球。先在干草球上淋了酒水,又用火折子将干草球点燃了,继而奋力往里头一抛,那干草球就落进了起居的院子里。 司末屏息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没听见里头有任何动静,这才将剩下的几个干草球如法炮制,一一都扔了进去。 起居里头没什么人打点,仅有的植物都是枯枝败叶,都是一沾火就着的东西。这火一点着,那可就不是想收就能收的住的。 第544章 司末在外头站了半刻钟,起居里头就渐渐地有明火和烟雾冒出来了。他这才快步的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火,来人啊!” 秦阳侯府的这东半边院子多半是空着的,仅有的一个人烟多的就是妙景院,等整个侯府都喊了个遍时,赶来救火的小厮瞧见的已经是快烧了一半的起居了。这大白天秦阳侯府忽然冒起了火光,可把不少人都给吓了一跳。司末躲在一边,等瞧见刘婆婆也匆匆的离开藏书阁往起居这边来的时候,他便躲着人跑去了藏书阁里头。 这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得满城皆知,不等一两个时辰,几乎全京都城的人都晓得秦阳侯府里将军住的院子走水了。 相比于众人的慌张,司元倒显得十分平静。他回了京都城以后,就没什么事情要忙,多半的时间都闲在家里。这会儿的功夫,他也不过是站在厨房,陪着蔺子桑蒸包子。 “要不是天气太热,带着小虎去京郊转转倒也有些趣味。”白面团放在蔺子桑手上任由她搓圆搓扁,司元挽起衣袖调制肉馅,倒也没什么怨言。 他的目光落在蔺子桑的手上,心里想的也不过是,到底是那白面团蒸熟了好吃,还是桑桑的手触感绵软,亲吻起来噬魂销骨呢? “原来这包子是阿泓很喜欢吃的,如今他去了那样偏僻的地方,让人给他捎带些东西都极不方便呢。”她回头瞧司元一眼,有些埋怨。 “前些天让人给他带了那么多东西,不过少他几个包子你便心疼了?他母亲要是还活着,我看也比不过你,上回我吃到这包子,还是桑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拿的,这一回馋了,竟还要自己动手才有的吃了。”司元这话说的酸气冲天,实在不似他往日稳重。 蔺子桑娇哼一声,道,“那时候我喜欢你,却又不知你喜不喜欢我,自然是要殷勤些的,如今你喜欢我多过我喜欢你,你难道不该与我献媚?” 她这话说的实在肆意妄为,甚至可以说大胆非常。普天之下,连当今的皇帝都不敢说要司元对他献媚。可这会儿蔺子桑手上不过拿着一张包子皮,就敢对有“战神”美名的司元颐指气使。不知给外人看了去要惊了多少人的眼睛。 “是是是,”司元低声笑起来,“桑桑说的很有道理,我该多向桑桑献媚讨好才是。” “南叶南枝,进来烧火,”蔺子桑朝着外头喊了一声,将方才躲出去的两个丫头叫进来,将军府着了火,这是司元必然要回去的事情,“恰等包子熟了,我吃两个,你吃两个,便到了各自出门的时间了。” 司元要回将军府,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小刀一行人从南地开辟出的路线,已经商定好了要送过去的东西。当地的许多部族愿意用当地的产物来换取北地的布料一类的杂货,却不愿意收取白银与铜钱。这倒其实是更好的,少了银钱流通,来往的路上也相对更加安全。蔺子桑今天出门要去看得是一家拟定要买的铺面。 第545章 她准备用这南地的货物在京都开个头,就如同在凤伏城,贝叶城以及其他许多大大小小的城镇里一般,京都城也早就在蔺子桑的一步计算里。 上回秦阳侯府里的事情虽然最后有惊无险,然而司元也不愿意蔺子桑出门只带着南枝与南叶两个丫头了。从赶马车的车夫到府上的小厮,都被司元里里外外换了一批人。 南地盛产的是各类多汁水果,上回小刀带过来一些,蔺子桑尝了,多是甜、脆、嫩滑,就算是大齐也产同样的水果,却也明显比不上南地的口味。运输一类的问题也并不大,相比于很多易碎的瓷器,瓜果一类的东西倒也不算是最难运的。 铺子先盘下来,倘若生意做不成,那就另说,做成了那自然是最好的。 “这店面啊,从前做过的生意许多,您去打听打听,有哪一个是赔钱的!都是赚的风风火火!”中间人将这不大的铺面夸得就差地底下埋了能挖出来的金矿。 蔺子桑听一半望一半,她站在铺子里往外看,问道,“早市也夜市都是从这一块经过的吧?” 中间人连忙点头,“过的,过的,现在正是回家吃饭的时候,不然这门口的人多的都要走不过!你看这铺面后头还带着个小院子,里头能住人,能做饭,可不是好的?相比于价钱来说,这铺面就跟白送的一样,我还怕倒贴给您些钱呢。” “这么说来,倒是个赔钱生意了,这样的便宜我怎么能拜拜占去?还是去别家瞧瞧吧。”蔺子桑才不吃中间人嘴上这些花里胡哨的说法。她自顾自的要往外走,那中间人便急了,连忙大步追上来要拦住蔺子桑。 一边跟着来的侍卫哪里会让他近身,还不等他真走的多近呢,身上的刀柄就先露出来了。吓得那人连忙往后退去,又慌张摆手,“这位小姐,价格好商量,您去别的地方也找不到这么合算的买卖了!” 街对面就是王五开的面馆,蔺子桑远远望过去,恰好撞上王五一抬头。她抿唇笑了,正打算走过去瞧瞧。却见王五对她皱着眉头摆手,示意她不要过去。蔺子桑有些疑惑,转眼却又明白了。 秦福根带着秦大宝,正坐在王五的面馆靠外头的位置哧溜哧溜的吃着肉酱面。宋寡妇坐在边上只端着一碗阳春面,看上去好不可怜。 蔺子桑望着他们,心里有一丝快意,她如今站在这里,与他们已经是两种人。可这样就够了吗?蔺子桑知道,这样远远不够,她想看到的是自己给秦福根埋下的引线后牵着的火药爆了的那一天。 最好从此连骨头渣子都被碾进土里再也拼凑不回去了。 “这铺面我不租,买下来,等明天有人回来拿地契房契。”蔺子桑回头对那中间人道,然后让人牵来马车,自己上了马。 宋寡妇的面条寡淡,又没有几筷子。她吃了面条,有些愣愣的抬头看着街道。忽而一辆马车从面前驶过,微风吹过,她赫然看见了那窗帘后头蔺子桑的脸。 撒疯:今天本来想继续五更的……然而天要亡我,生理期的我简直就是弱鸡。勉强凑出四更,希望明天能继续五更啦。评分和留言就能安慰我啦,快来快来。 第546章 不过瞬间,等微风过去,那柔软的窗纱落下,蔺子桑的脸就消失在了宋寡妇的视线里。她的改变太大,以至于这一瞬间的所见让宋寡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愣愣的瞧着那辆马车慢慢的从自己面前驶过,思索着里头坐着的人会不会是当初那个被她撺掇着卖了的瘦弱孩子。 “瞧什么呢,犯傻了?”秦福根咕嘟嘟的喝完肉酱面的汤水,有些不耐烦的从桌下踢了宋寡妇一脚。 “我,我刚才好像看见三妞了!”宋寡妇猛地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秦福根。 秦福根一愣,问道,“在哪里看见的?” 宋寡妇指着还没走远的马车道,“就坐在那一辆马车上!” 秦福根和秦大宝探头过去看,目光里均是疑惑。要说这一辆马车倒不算是很特别,这京都城里能用这种普通马车的人实在是数不胜数。宋寡妇是看错了还是里头坐着的真是三妞?秦福根暗自揣度着,三妞如今送回家的钱可没有前面那么多了。一个月最多送三五两银子,可这说明什么?还不是说明她有闲钱。虽然说秦福根最初也有些意外蔺子桑会想着给自己钱,然而不用多久他就有些飘飘然的想通了。 女儿孝顺老子,媳妇儿服侍丈夫这都是天下第一的大道理。从前三妞她娘不就知道这道理,三妞她外公是个读书人,想必更加明白这些,所以把女儿,又让女儿把孙女都教导的妥妥帖帖呢。 不过只有一点不太好,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三妞住在哪里,人在何处呢。她现在过得宽裕了,当然要更加孝敬老子一点,等知道了三妞住在哪里,秦福根想,自己必然是要一起住过去让她多尽尽孝道的。 “你没看错?”秦福根一边拉扯着秦大宝和宋寡妇往外头走,一边紧紧盯着那辆马车的去向。马车在闹市之中行的慢,他们倒也能跟得上。 “我,我不能确定,只是方才看见那个人的侧脸长得很像是三妞的模样,”宋寡妇唯唯诺诺道。 秦福根转头有些厌恶的瞧了她一眼,“要你有什么用,看个人还能看错了?且等追上以后去问问,倘若不是,我不等回家就要收拾你!” 宋寡妇闻言猛地一哆嗦,登时后悔起自己为什么多嘴提起这一茬。 马车走走停停,或快或慢,不多时还真就让秦福根走到了马车前头。他一双眉目紧紧盯着车身,跃跃欲试的就要上去拦车。秦福根癞皮狗做惯了的,全将京都城也当成了那小小的秦家塆,以为是能够由着他胡来的。谁想还能等他在马车前站稳,那马车上的车夫一鞭子就抽了下来。 秦福根躲闪不及,一件好好的衣裳立刻破开了一个大口子。身上也猛地多出一道红痕,鲜艳的几乎要绽出血来。秦福根哎呀的怪叫一声,往后仰倒在了地上,正在马车前头,也好在马车行的并不快,因此稳稳地在秦福根脚后跟停了下来。 宋寡妇与秦大宝也吓得变了脸色,连忙飞扑过去。 第547章 “你做什么要用鞭子抽我?”秦福根一咕噜的从地上爬起来,怒目看着车夫。 车夫坐在马车上,皱着眉头骂道,“你凭空冒出来,我不过是挥了马鞭不小心碰到了你,若不是你挡在马车前,怎么会挨了我这一鞭子?这一鞭子要我说还是轻的呢,这样的闹市里,你要是惊了我的马,这马乱窜起来,还不知道要伤了多少人,我们家小姐还坐在马车里头呢,伤了分毫,你拿命赔也赔不起!” 秦福根是是个常会闹事的,这会儿却也在车夫的一连串职责下有些发蒙。周围原本好些围观的人在这一番话以后,态度也从同情挨打的秦福根变成了有些不满他的冒失。 “出了什么事?”南枝打开半扇车门,探头出来看。 车夫指着秦福根道,“他突然冲出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南枝瞧着秦福根的打扮,又看看一边站着的宋寡妇与秦大宝,语气平淡的问了一句,“你们是什么人?” 秦福根瞧见这个小丫头,连忙直了直腰板子,大言不惭道,“我兴许认识你们主子,让我瞧一瞧她。” 不等南枝答话,一边就有不少人因为秦福根的话笑了出来。 “你当你是谁?”南枝脸上立刻有了怒气,“我们家姑娘是什么身份,你要见就见成何体统?还不快让道,别耽搁我们的时间!” 秦福根被一边的哄笑声弄得有些臊得慌。这里到底不是秦家塆,没人能由着他胡闹。 南枝钻回马车,不一会儿又钻出来,她朝着秦福根扔去半两碎银子,“这是我们家姑娘给你看伤的,快些走吧,省的一会儿我们就不跟你客气了!” 秦福根拿了这半两银子,忙不迭的菜才去了一边。不等站稳,反手就打了宋寡妇一巴掌,将她半边脸打的肿起来,人也晕乎乎的差点撞到一边墙上。 宋寡妇疼的鼻涕眼泪一起下来,还不等哭出声,就听秦福根骂道,“下贱东西!要不是你多嘴,我也不会受这皮肉之苦!” 一旁看热闹的人这时候多多少少都皱起了眉头,可也没人愿意多管别人的家事,纷纷只是掉头走了。秦大宝看一眼他亲娘,便学着秦福根的模样抬脚去踹,“下贱东西!” 他像模像样的跟着也骂了一句。 “一看就是个二流子!”南枝钻回马车里和蔺子桑学刚才在马车外头看见的秦福根的模样,“从前我们村上也有这个一个人,做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蔺子桑坐在一边,倒没有南枝生气,她笑问道,“真就看得出来?” 南枝一扬小脸,“怎么看不出,你看他一个男人,双手却细嫩的很,一边跟着他的那个女子反倒是双手老茧,这样好吃懒做的男人可不都是二流子来的。” “这回你倒是说的没错。”蔺子桑笑道,“他的的确确不算个东西。” 南枝面上闪过疑惑,“咦,姑娘,你真的认识他呀?” 蔺子桑随意的闭上了眼睛,靠在软垫上,“谈什么认识不认识的呢,天底下的小人不都一个样子。” 第548章 秦阳侯府的火终于停了,起居也算是烧了个干干净净,连半壁残垣都没有剩下。还冒着热气的湿乎乎的地面上跪满了奴仆,俱是战战兢兢的等着司元说话。 起居着了火,让一整个秦阳侯府都乱了阵脚。 司元站在断瓦残垣前,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先问了一句,“阿末去了哪里?” 顾焱欢一怔,她左右瞧了瞧,没看见人,又见司元的目光盯着自己,只能先站出来说道,“阿末他似乎出门去了。” “这个时候出门去了?”司元道,“他还真会挑时候。” 的确,家里都快被烧掉半边了,还有心思往外头跑,这是没心思呢还是什么? “兴许只是有些要紧事呢,别管这个,还是先看看这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老祖宗一句话又将司末给兜住了。 司元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出,只道,“这火凭空烧不起来,谁下手我自然会查,母亲不必担心,至于等查到以后,决不轻饶。” “这个当然不能轻饶,”老祖宗环视了跪着的奴仆一圈,“这么些人看着还能出了事情,等查出东西来,必定要严办!” “有母亲这番话就好。” 司元意有所指,说完有转身就要走。 老祖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看见他这就要走,又连忙叫住他,“你这是往哪儿去?” 司元回头,“这府上我暂时也住不了,自然是往外头去。” 从前住在外头还说不像个样子,可这会儿却是名正言顺谁也说不了什么的了。老祖宗心里纵使有千般不愿意他住到蔺子桑那边去,却只能眼瞧着他走了。 夜里,司末不知从哪里钻了回来。躲躲藏藏的回了雅园,见顾焱欢正抱着孩子逗趣,和往常没差多少。 “还知道回来?”顾焱欢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司末,不由冷哼道,“大表哥今日还特意问起了你,你平日里不着家也就算了,怎么这样的时候还要往外去?如今你且看着下一回他能不能轻放了你。” “你怎么就看不得我好?”司末有些不耐烦,继而又轻笑道,“再说了,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一时半会儿的哪里能顾得上我。” “这倒是的确顾不上了,”顾焱欢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奶娘,“母亲和表哥都说,这一回查出是谁纵火,是不会轻饶的。” “这能查的出来吗,都烧成了那样。”司末不以为意,压根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宫里的采选已经差不多,陆陆续续的又往皇帝后宫里添了十数人。只不过这人虽然进了后宫,得宠与否却是另说的。 要说如今宫里算得上是久宠不衰的,也只能说是怜妃一个。可这份表面的风光后是个什么样子,只有怜妃自己清楚。 王七死了,当着她的面死的。司元一刀斩去的不仅仅是他们之间的那点浅浅羁绊,更是怜妃在宫里宫外的左膀右臂。她在宫里的通路,在宫外的通路,曾经足以对司元造成威胁的一切,都被这样一刀砍成了七零八落。 第549章 更不说如今怜妃自己身边还跟着司元派来的人。她的举止几乎处处受限,却又抓不到人的一点儿把柄。那小宫女行踪鬼魅,冷不丁的从哪儿冒出来,闲来却从不现身。连让怜妃想找准时机除掉她都不可能。 断了司元这一头,困居于深宫之中,怜妃唯一能够做的也就是她曾经最善于也最厌恶的事情,媚宠于皇帝。 怜妃懒懒的坐在皇帝身边,瞧着几个美人献舞,一张张青涩的面庞上或有小心谨慎,或有外露的野心。只不过时间还长,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出个准数呢。她灌了一口酒进嘴里,以口渡给皇帝,那滋味从嘴里苦到了心里。 蔺子桑回到家里,洗过澡又换了身便服,让南枝与南叶热了一笼包子当做点心,陪着小虎吃过以后,李富贵从外头来了。 到了前厅,蔺子桑在上首的位置坐了下来,又让李富贵在一侧的座位上坐下。 南枝南叶得了吩咐小步的退到了前厅的门口守着。 “去查了查,已经有好些成衣铺的掌柜去秦家塆打听过绣活的事情,里头就有秦阳侯府的,看他们的样子已经有些急了。” “这就急了,都还没动到他们的根本呢,”蔺子桑让端了茶水过来的仆妇站到外头去,然后又笑盈盈的问道,“凤伏城那边你去了吗,那头做的怎么样了?” “这回过来的另一件事情,正是要和姑娘说凤伏城呢,”李富贵将手上拿着的几本账目递给蔺子桑,“这是布料绣活的账目,等您先过目,另外要和您说的是,我听说您要在南地也开一条线路,专门运送的是各类水果和香料?” “是有这个打算,只是还不确定能否做成。” “是这样,”李富贵松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凤伏城那边一贯以来咱们只做的是布料成衣的生意,西边的小国也并不喜欢瓷器一类的,杂货我看对他们也并没有吸引,不过,”李富贵停了停,脸上多了一丝笑意,“我前两天在外头吃饭,看见晚市上有卖些红果子的,又脆又甜,十个铜钱一个也不过一会儿就卖光了,那样的红果,我在凤伏城吃过,比这里的好吃,还便宜,十个铜钱莫要说一个,就是一筐也有人卖呢。” “你的打算是?” “其实这一回我已经让人送了五百斤红果过来,倘若能够顺利卖出,就希望加上红果这一项,多弄两辆马车来。”李富贵说的有八九分自信,蔺子桑也并不在意这样小小的尝试。实际上,她的生意做到现在,没有一个不是大胆尝试出来的。 “那等这些红果到了,你就先拿去店里卖了。”蔺子桑道,“左右那个铺子都是用来买吃食的,正好不用空着等。” 李富贵闻言,千恩万谢的应了。 守城的官兵瞧着一辆辆马车往这边来,次数多了,马车夫都格外眼熟。 “呦呵,转眼又是半个月了?”官兵笑着上前,随手掀起马车上的蒙布,一筐筐用干草垫好的红果子就露了出来。 第550章 =“可不是。”赶马车的青年在这条线路上已经走了小半年,与守过城的官兵都认识。他一瞧那官兵见到红果子就亮了亮的眼睛,十分知趣的拿起三五个红果子递过去,又招呼一边的其他官兵,道,“几位大人,这几车都是红果子,多拿几个回去,上头也瞧不出来!” “这怎么好意思,十好几个铜板一个呢,”官兵一边说一边笑呵呵的接过红果子,等守城官兵都送过一圈,一下就少了十几斤果子。 “来来往往都是熟人了,还在意这个?”青年笑着拍了拍站得近的官兵的肩膀,“还劳烦几位大人检验检验。” “这还检验什么啊,”官兵笑呵呵的,“过去吧过去吧,也不是第一趟了。” 青年于是重新跳上马车,领着车队往里走了。 等车子往里头走了些路,身后传来官兵斥责百姓的生意,青年才偏头对一个毛头小子道,“瞧见了没有,给点好处不吃亏。” 那毛头小子点点头,不过犹有些担心,“咱们将这红果送了这么多,上头会不会骂?” “有什么好骂的,”青年不以为意,“你以为不给几个果子咱们就不用给东西?不过给出十几斤果子,若是他们不高兴了,整车给你扣下来,你说哪个亏得大?” “嘿嘿,柱子哥你懂得真多!”怪不得他爹让他跟着柱子哥出来瞧瞧呢。 李柱笑了笑,道,“我还不是跟着富贵叔学的,你小子也慢慢学着点儿,若是咱们这红果能买的好,以后也就不愁了,不过到了这京都城里,我就要把富贵叔和我说过的话再和你讲一遍,可别到了大地方就忘了自己是谁,做人的本分是要放在第一的,主家是个好说话的,可也不是个容易糊弄的,若是想从小处占便宜,那趁早要滚蛋,知道吗?” 毛头小子禁不住吓,忙不迭的点头应了,“柱子哥,我爹都交代我了,一切都听你的!” 马车慢慢悠悠的到了店铺门口,等那蒙在车上的布一掀开,就引来不少路人的驻足围观。那一大筐一大筐的红果,一个个饱满诱人,香味都要溢出来了。 李富贵早已经在店铺门口等着了,见李柱一来,立刻快步走上前招呼人卸货。 李柱擦了擦额前的汗水,笑道,“这天气还真是越来越热了!” 毛头小子有些局促的站在一边,声如蚊呐的喊了一声,“富贵叔。” 李富贵瞧了他一眼,认出来了,对李柱道,“这是不是你二叔家的儿子?” “是,叫李全,今年十八岁,没出来走动过,有些冒失,我二叔让我带着他过来看看,要是合适,富贵叔你看看能不能让他留下来?” 李柱和李富贵有些亲戚关系,自然和李全也是一样的。 他上上下下看了李全,末了点了点头,“人手这边是要的,只不过话说在前头,若是手脚不利落,心里存着坏打算的,可是不要的。” 李全闻言,立刻一连的摇头,“富贵叔,我,我自然是认真做活的,我攒钱还要回家娶媳妇儿呢!” 这话说的实在,可不像是骗人的。 撒疯:卡文卡死我了,不过还是凑满了五更~我棒不棒呀~哈哈哈评分留言快到朕怀里来。 第551章 这铺面租的很实在,要真说起来,也的确算是个好地方。虽然不在正中央,可早市晚市都能擦个边。出门回家的人多半从这里过,能在京都城里住着的多半也不是穷人,买些新鲜水果什么的大都是愿意的。 大齐城虽然地大物博,只不过许多东西运送起来多少都很不方便,是以新鲜水果这一类的,除了快马加鞭送到皇宫里和一些世家大族给贵族们享用,百姓们是很少吃到外地水果的。 这天晚上红果刚运到,李富贵就没有让人闲下来,因为铺子已经是收拾好了的,红果各个鲜亮好看,闻着就有一股子甜丝丝的味道,因此天一黑下来,还没等将果子都摆放好,就有不少人进店里问了。 红果的价格定的不高不低,外头一般卖十文钱,这里就卖八文钱。虽然说差了就两个铜板,可要放在普通人家,那也是能省就省的。更何况这中间还有一点儿便利的地方,也是理顺开口就和人说明白的。 “这果子你们拿回去吃,要是吃到有烂的坏的,那只管拿回来换就是了,准保一文钱不要就换个新鲜的给你们,我这店铺就在这里了,你们还怕我跑了不成?”李柱的话说的很实在,也最是动听,不少人一听是这个道理,当下也跃跃欲试的要买。 李全在一边看着,默默地将李柱的话记在了心里头,想着以后轮到自己了,那都要像模像样的学一套。 等夜市渐渐的摆了起来,月亮也慢慢的爬到高处。李全也悄悄的在夜市上走了一遭。这一路过去,和白天见到的热闹景象又是个全然不一样的光景。白天人多,可多半是匆匆来去,夜晚就不一样,天气渐渐转热了,这会儿走在街上的都是些吃过晚饭出来消食的。有些带是一家小夫妻带着孩子,有些是单独出来晃荡晃荡,总归上上下下什么年纪的人都有。夜市与早市不同,早市上多半买的是杂货,而夜市则多半买的是好玩的,好吃的。 冰糖葫芦,葱烧饼,糖炒栗子,臭豆腐,豆花馄饨油泼面,但凡是能说出个名字的,这儿都能找出来。李全从腰间数出五个铜板,走到一个肉饼摊子前头。肉饼摊子上摆着一个大大的热锅,里头的面饼正随着油温的烧灼而兹兹冒着声响。那肉香一股股的从里头跑出来,好不诱人。 “这饼多少钱一个?”李全指着中间一个小的。 小贩头也不抬,“十个铜板!” “嗬。”李全吓得倒抽一口凉气,不过堪堪能吃个半饱的肉饼竟要十个铜板?这样的饼在凤伏城里不过是死五个铜板一个呢。 那小贩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笑道,“刚从外地来的?” “你怎么知道?”李全路出些疑惑的神色。 “你这说话的口音就不对,更何况,在京都城待惯了的人,哪里会嫌这个饼贵?”小贩利落的用锅铲将那肉饼翻了个面,见李全愣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的笑也就渐渐淡了,他摆了摆手,“你要不要买,不买的话,别挡着我做生意!” 第552章 李全闻言,忙不迭的让开了。逛了一圈,他也没找到什么好吃的,空着肚子往回走,等到走回水果铺子门口,就看见李柱正指挥着几个青年将里头的板凳一条条搬出来,等将板凳放好,又把门板一条条的拿过去铺在板凳上。 李全连忙快步过去搭手,又有些疑惑的问道,“柱子哥,这是做什么用的?” “摆出来卖,”李柱简单解释道,又对一边的一个青年摆了摆手,道,“你去多拿几个蜡烛,把这里照亮些,省的人都瞧不见。” 李全呐呐的又退到一边,颇感手足无措的站住了。 他很想出来闯出一番事业,可有十分局促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李家村没有出过多少能人,李富贵算是个闯出来的。后头又把李柱给带了出来,因此李家村的不少后生都指望着能跟着李富贵出来瞧瞧外头是个什么样子。只不过能攀上李富贵的亲戚的到底就只有那么几家,李富贵又不是个什么人都愿意往出带的。李全也是他爹托了李柱好久,这才让他先把李全带了出来。倘若后面过不了李富贵这一关,他少不了也是要回去的。 李全想起自己订了亲的那个姑娘,心里渐渐地惆怅起来。 李柱将东西都规整好,又站在门口高声叫卖了起来,“新鲜的红果,又大又甜,只要八文钱,就这一回,不买就是吃亏!” 这一套说辞他喊了两遍,就有不少人闻声围了过来,李全连忙又退到更边上,就怕自己打扰了这边做生意。 李富贵吃了饭过来,瞧见这热闹的买卖情形,眼睛里不由得露出点笑意。这个机会是他从蔺子桑那里争取来的,若是搞砸了怎么说得过去?他走了两步,站在买东西的人群里一时没有被认出来。倒是站在一边的李全先看见了他,立刻紧巴巴的叫了声叔。 李富贵瞧他沮丧的样子,面色便正经起来,“怎么,不过是第一天来这里,你这就不行了?” “不是!”李全连忙否认了,他不像是李柱沉稳,不过被这么一问就乱了阵脚,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全盘托出了。 原本预计的一顿臭骂没有到来,李富贵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刚到这里来,要你马上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的确不容易,你从小没有吃过苦,只要想明白,你到这里不是享福来的,其他都好办,肯吃苦,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至于其他的,多问问你柱子哥,他比你懂得多。” 李全感激的点点头,“谢谢富贵叔!” 夜深了,等收拾了铺子上的东西,又跟着李全将铺面关了。追星星赶月亮的往住的地方去。他们住的是和衣料仓库不远的地方,这边的好几排房子如今都已经被买下来做了这来往线路上运货人的歇脚地。像是李全这样已经往来多次的,他还有个自己固定的小房间,虽然不大,但是干净宽敞,比家里不差。 “我告诉你,咱们上头的主家最看得上的就是有本事的人,你是乞丐是官老爷,她却是不管的。”李柱躺在床上和一边的李全说话。 第553章 “唉,主家是个有本事的,”李全叹道,“不知开始吃了多少苦呢。” “定是吃过苦的,”李柱翻了个身,小声道,“我听人说,主家是个姑娘身呢。” “姑娘?”李全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若说是个妇人,那他也信,可是若还是个姑娘,将生意做成了这样事无巨细的样子却还没有成亲,那铁定得是个老姑娘了吧? “反正是个比咱们都有本事的,姑娘不姑娘的又有什么差别呢,”李柱翻了个身,想起自己家里头去年年尾才出生的小囡囡,面上露出些笑容来。 “我不是没主意,柱子哥,”李全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今天在夜市上转了一圈,觉得那些吃食卖的贵,可吃起来不一定好吃到哪里去,我爹的手艺都比这好,要是我,我也能做的。” 李柱笑道,“这你倒是说对了,他们的手艺的确算不上多好,只不过卖个热闹新鲜,你小子还跟你爹学过这个?” 李全的爹在凤伏城是个小有名气的厨子,只不过后面伤了手就不做这个了。原本殷实的家底渐渐也因为失去了主要劳动力败落下去。再要好不起来,李全原本订了亲事的那个姑娘恐怕也要告吹了。这也是李全急匆匆要出来看看的原因。 “学过,不过做的还是没有我爹好,原本我爹是要带着我去城里原先他的主顾那里看看的,不过没想到人那里换了东家,这条门路就没了……” “你要真想做生意,也不是不成,”李柱道,“不过还是要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一份心,你若咬咬牙,给我个准信,我便求富贵叔帮你问问主家,看看她愿不愿意帮你一把,借你些本钱也是好的。” 李全是个老实人,一听这话,脸猛地涨红了,先是怕,后头又不免升期盼,“这,能成吗?” “不过是问一问,又不少块肉,”李柱道,“等明天问问富贵叔,先睡吧。” 黑暗的室内归于平静,两道呼吸声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趋于平稳。 第二天一早,李柱就在吃早饭的时候和李富贵说了这话,又帮着李全给了两句保证。李全站在一边半低着头,战战兢兢的等着李富贵的回答。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姑娘跟我提过的事情,”李富贵没有马上给出答案,而是停了停,道,“这样吧,一会儿我还要去姑娘那里一趟,你跟我一块过去,看看姑娘怎么说。” 李全还愣着,李柱就连忙拉他过来,将他的头压低,“还不谢谢富贵叔。” 李全这才忙不迭的谢了又谢。 蔺子桑坐在栅栏后头帮着小虎顺毛,司元站在外头,有些忍俊不禁,“桑桑与小虎倒成了一景了。” 蔺子桑抬头,随手拔了一根草扔到司元身上,“要是爷跟着进来,让人看了去,那才是真成了一景了呢。” “既然桑桑要我进来,我自然不敢不进来了。” 司元说着还真要往里走,小虎见状呲了呲牙,徒劳无功的想要吓住他的动作。蔺子桑正忍着笑,见此又站了起来,道,“爷今天可真是得了空闲,那烧了一半的秦阳侯府不管了?” 撒疯:明天要出发去上海,所以今天要早点睡,更新就只有三更啦,么么哒。 第554章 “正补豁口呢,再者,等那放火的人自己跳出来,还不得两天,这事急不得。” 他绕进栅栏里,捉住蔺子桑的一只手,也不管旁边一双虎目瞪着自己,就要低头要亲上去。蔺子桑作势要躲,却还是被他稳稳地扣住细细的亲了一会儿。 吻毕,司元垂目笑看着蔺子桑,低声带着些黯哑,“桑桑,你着急我管那烧了一半的起居,可知我也着急的很?” 蔺子桑还有些微喘,一时稳不过来,“爷的性子,一向运筹帷幄,用得着着急什么,有什么还能不在爷的算计里?” “不在我的算计中的东西倒的确不多,”司元无奈的笑起来,又用专注的目光看着蔺子桑,“你看,这不就是一个?” “爷可真是爱说笑,”蔺子桑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我对你的中意还不够,怎么就不算被你算计了去?” “那如果我说,这起居修好以后,桑桑与我一起住进去,你可愿意,”司元瞧着蔺子桑,见她唇边依旧是浅浅的笑意,心里却不知怎么的有些没底起来。 “爷在这儿住的不舒心了?”蔺子桑不答话,只反问。 “我想让桑桑成为我的妻子,”司元紧紧握住她的手,“想让你成为那侯府的另一个主人。” 蔺子桑略一沉默,正要说话,却听外头一阵脚步声,南枝小步跑了进来,道,“姑娘,将军,外头李管事求见。” 蔺子桑推了推司元,笑道,“可真不是个说话的好时候,我一会儿再和爷说后头的事情,好不好?” 司元有些恼怒,他本就是个煞气重的,这会儿不喜的神色外露,立刻将南枝吓得哆嗦起来。蔺子桑拉着司元的手,笑着对南枝道,“你出去让人进来吧,再让人准备些茶水点心,要凉的,”她挪揄的看了司元一眼,“给爷去去火气。” 南枝闻言连忙跑了。 这种时候若是换了旁人,恐怕连与司元说句话都要尿了裤子,也就一个蔺子桑还敢开他的玩笑。 小虎见他们往外走,抬了抬眼皮,自个儿往一边树荫下头去了。 李富贵带着手足无措的李全从外头进来,一边小声的嘱咐他先在一边等着,一边自己迈过了门框。蔺子桑与司元坐在院子中间栅栏外头的石桌上,她正往杯子里倒茶。司元则坐在一边,用刀削红果皮。 李富贵恭恭敬敬的给他们两个行了礼,又将昨天晚上红果的买卖情况说给蔺子桑听。 “这李柱我听你说过两次,像是个稳重能行事的,你怎么看?” 李富贵低着头,“李柱是我从李家村带出来的,虽然沾了亲戚关系,但我也不偏袒他,不过他的确算是不错,这次红果的销路从运果子到卖果子,我都让他全权管着,到现在也没出什么差错,他是个没二心的,做事又不认死理,会来事,算是个不错的。” “得了你这么一番夸奖,也算是不容易,”蔺子桑笑起来,又让南枝给李富贵端茶,“甘勇那边前些天也向我举了个人,那人我还没见过,李柱他如今在京都,不若让他明天过来一趟,” 第555章 李富贵一听这话,脸上就多了两分喜色,他连忙趁热打铁,又道,“姑娘,我记得您上回说这吃食上的事情,” “这吃食啊,”蔺子桑听到这里,又笑了,“还不是你们南来北往的,动不动就说这里的东西好吃,那里的东西好吃?往来的香料也运了不少,我才慢慢想起这事情来,怎么,吃食上头你又找到什么了?” 司元手上的红果去了皮,路出脆甜的果肉来。不用别人经手,他用刀将果肉削下来,又就这一边放着的小签子叉一块到蔺子桑嘴边。 李富贵赶紧着将李全给叫了进来。 李全并不认识司元,倒也算是好的,除了局促些,倒也不用害怕了。 “我,我,小人,我,”他结结巴巴的说不好话,只飞快的抬头瞧了一眼蔺子桑,就被一边司元冰冷的目光吓住了。主家是个姑娘,那么旁边的男子是谁?是她的哥哥,夫君?李全心中思绪翻飞,就是说不利索嘴里的话。 “这是李柱他兄弟,家里就是做吃食的,姑娘若是打算做这小食一类的生意,倒是可以看看他能不能留用,毛头小子一个,若是不合适,我头一个将他扔回李家村去。” 李全不敢抬头,只听上面的人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你叫李全?” “是。”李全不敢抬头,说话生意也小。 “你若是胆子这么小,还怎么出来闯荡?”蔺子桑生意并不严厉,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句句掐中要点,“你既然是李管事推举过来的,我就先信你有几分本事,正好我这里的确缺一些人手,先这样,这里的厨房还空着,你先去做两个你拿手的东西,可以是菜,可以是小吃,捡你觉得能卖得好的做。” 李全这才僵硬的抬了抬头,撞上蔺子桑的目光,不由得被她的艳色给弄得怔了怔,可这也只是瞬间,再美的美人儿一边坐着个满身杀气的男人,身边不远处还卧着一只巨虎,这场面让谁也起不了色心。 李全在南枝的带领下,往一边的厨房跑去,心里雷雷的打鼓,不过等一看见灶台上放着的东西,他又有了个主意。 凤伏城有个出名的烧饼,做法很简单,独特的是里头的馅料。脆嫩的菜心腌制到有些鲜中带酸,剁碎了和上七分肥肉,三分瘦肉,再混入剁碎了的干辣子,最后按成薄饼贴到壁炉旁边烤制,不消多久就会传出香气。那肥肉在热火下被榨出的油遇上了干辣子,慢慢的就将将那辣子里的辣香也给炸了出来变成些橘色的油脂透过饼身发散着香气。菜心的酸又恰好调和了肉的腻味,最后出来的饼就是又辣又香又解腻。 李全在厨房里鼓捣了一个多时辰,虽然缺个壁炉,却也堪堪将这饼的味道做了出来。 李全抱着一叠热气腾腾的饼,一路小跑的从厨房出来。尽管方才他自己尝过味道,而跟着一起来的南枝也不住的夸赞,在即将面对蔺子桑之时,李全还是觉得颇为忐忑。 第556章 蔺子桑依旧与司元坐在那里,司元捧着那卷书,她则偏头与他极其亲密的靠在一起,纤白的指尖从书上的某一行划过,“这里作何解?” 司元冷硬的面孔上此刻带着笑意,不轻易外露的柔和与亲近仿佛都只是为了给眼前的这个人。而他附在蔺子桑耳边的低语,则更是落不到第三个人的耳朵里。 见李全过来,蔺子桑的视线重新放到了他身上,笑了,“老远就闻到了香气,看来真是做的不错的。” 李全不敢走近,只将手上的托盘递给南枝,低着头干干巴巴的道,“请姑娘与,与,老爷,尝尝。” 他琢磨不出要称呼司元什么妥帖,又不敢越过将他忽视了,一着急就吐露出这样一个四不像的称呼。蔺子桑一愣,继而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 一个叫姑娘,一个叫老爷,这不是差了辈了? 司元冷冷的瞧了李全一眼,那股子威压不用他抬头就能吓得够呛。不用多想李全也知道自己是叫错了称呼,着急,却又不知道如何改正。 正焦急,就听耳边蔺子桑道,“叫老爷有些不妥,不过,不用管这些了,先来尝尝这饼。” 南枝小步上前将托盘放在了石桌上。 饼原本挺大,不过端到这里以前被李全用刀切过,南枝又另外准备了筷子。蔺子桑夹起一片烧饼,正想放到嘴里,余光却看见司元略显不悦的神色,因而从善如流的转头将那饼放到了司元唇边,“爷先帮我尝一口。” 她这不避讳人的亲密让司元的脸色转晴,就这蔺子桑的手咬了一口,蔺子桑再将剩下的吃进嘴里。 微酸,咸香又带着充足的鲜辣,肉味之余又十分解腻,处处都是精妙极了的搭配,不得不说好的。蔺子桑唇边慢慢的绽开一点儿笑意,正要讲话,司元的拇指指腹却从她的嘴边划过,为她擦去唇边有些微黄的辣椒油。 南叶见状,连忙让人送来洗手和擦脸的清水。 蔺子桑一边用湿布擦脸一边道,“做的不错,你若有意留下,这里自然是会为你留一个位置的,只不过这食铺还要些时日,这段时间你先跟着李柱,如何?” 这事只要有谱,管他多久呢?既然姑娘说了准话,那必然是好的。李全心中涌上一股狂喜,连忙点头应下,激动之余又要磕头,被一边的南枝拦住了。 “姑娘不喜欢这个,不用拘礼了。” 李全红着脸,又连忙局促的道了歉,那手足无措的模样惹得一众丫头都跟着闷笑起来。 李富贵在门口等的几乎要没了耐性,李全这才低着头快步的走出来。李富贵赶紧上前问,“怎么样,姑娘说什么了?” 他并不放心李全,因此才格外照顾。 “姑娘说,等食铺开了,能给我留个位置,现在让我先跟着柱子哥!”李全脸上的笑容掩饰不去,高兴地和刚娶了媳妇一样。 李富贵这才舒了一口气,事情都定下来了,这就好。 撒疯:嘤嘤嘤,其实早就码好字了,然而现在才回到宾馆,连上网就来更新了,祝大家劳动节快乐啊啊哈哈哈 第557章 小刀问了好半天的路,才在当地人的指点下,远远地看见了南地军营驻扎的地方。大齐的边境之地,虽然不像北方要随时面对强敌进犯的风险,可是这里与北边隔着千山万水,生活习惯与风俗信仰都有很大差别,为了维护平稳却要征收许多北方士兵。 还不等走到军营门口,小刀就被真刀真枪的士兵拦住了。 “什么人,手上拿的什么?” 小刀讨好的笑了笑,道,“这位官爷,我是来找人的,我家一个远方兄弟在这里当了兵,他姐姐托我带些东西过来给他,”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上的布包打开,路出里面的几件软布的里衣与两双鞋袜。衣服和鞋子的布料蔺子桑都没选平日里用的,而是让人另外买了最便宜质地又相对软和的白布料,以免司信泓让人瞧出不同来。 那小兵被小刀这么一称呼,有些飘飘然起来,他伸手反复在包裹里翻搅了几下,没摸出其他什么东西来,这才收回手,问,“叫什么名字,知道是那个营里的吗?” 小刀连忙点头,“知道,知道,三营里,叫司信泓。” 那小兵喊来另一个人守着军营大门,自己小跑着进去叫人了。 小刀暗自在心里揣度,觉得这儿的兵并没有多少架子,与他一路南下时遇见的那些官兵相差挺大。 “我听你说话,也不像是这里人,更似乎是比凤伏城还北边些的地方?”那被换过来的官兵倒是主动与小刀搭话。 小刀应道,“我是从贝叶城来的,的确比凤伏城还北边了。” “贝叶城?哎呦,那可是不太平的地方啊,”那官兵上下揣度似的瞧了小刀两眼,凑近了些问道,“我听说去年司将军去了贝叶城,如今怎么样了?” 小刀路出些黯然的神色,“司将军被皇上召回京城了,他在时,贝叶城是眼见着不断好起来的。” 那官兵虽然不知道中间的底细,却也赞同的点点头,“司将军么,自然是十分能耐的,咱们军营里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在他手下当兵呢,漠北上阵杀敌,那多威风?” 南地已经十数年没有打过大仗,南边的地势有限,多为丘陵山地,哪里能像北边一样一马平川,杀遍四方。 小刀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多说,权当附和过去了。 司信泓得了招呼时,正好在换衣准备出军营。他见小刀来这里找自己,虽有些惊讶,却也不是完全在意料之外。 “姑娘让我给你带的,”小刀笑着将东西递给他,“姑娘说如今天热,南方恐怕要比咱们那边更热,所以其他衣服先没多做,后面我来这里的次数还很多,你有什么缺的,只管和我说,一律都想办法给你捎来。” 司信泓将那包裹紧紧地拿在手里,看着小刀道,“麻烦你回去帮我和姐姐说,让她不必太记挂我,我在这里一切都好。” 小刀一一将他说的话都记下了,又与司信泓寒暄了两句,才与他告别。出来时遇见好几个放假归来的兵,多多少少聊了两句,却是知道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第558章 南地这两年太平不少,和各地部族也相处和谐,军营里的管制其实并不严格。普通士兵一个月能得一天休息,在这一天休息大多会选择到镇上吃酒。南地零零散散驻扎着三十万大军,就司信泓所在的这一处就有五万,因着放假时间错开,每日都少说也千余个士兵往来在城镇上。只不过南地的城镇少有合北方士兵口味的吃食,士兵们出来也只能喝酒吃肉了。 怪不得在镇上看见的铺面十家就有七家是酒馆,还瞧不见一家是没有生意的。 等小刀回到镇上,装货完毕的马车已经一辆辆规整在等他了。 苗毅与一位包着头巾的男子站在马车前头,最后一遍为运的水果货物做检查。干草垫得很厚,运的又是十余种硬壳和易于储存的水果,一路从平稳的官道上过,问题应该不大。 这几十辆马车里,只有两辆是要往京都城去的,其他则是打算沿途就分售出去。 这条线路开了,自然就不能只将目标放在京都城,若是能与其他产业一样,在这沿线的一路都开出铺面来才是蔺子桑真正的打算。 苗毅与小刀坐在最中间的一辆马车上说话。 “来前就与许多水果贩子说好了,到时候他们若是按照约定拿货,那是不愁的,若是有什么差错……子桑姑娘也说了,只要存的住,越往北边运越好,这些水果在南地不稀罕,在北边才是金贵的。” “的确是这样,”小刀点点头,又自己低头就着窗外的光拿着针线缝补衣角。 苗毅见他下针飞快,却又阵脚细密,不由得有些惊讶,“小刀,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 小刀笑笑,“从前在贝叶城时用着手艺吃过饭。” 他见苗毅虽然有些惊讶,却没有轻视的情绪,心里也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苗毅点点头,又探身道窗外,远远的瞧见一个山头,他拿出一只哨子,用力的吹了下,应和着这哨声,从前面的马车开始,车子一辆辆的开始慢了下来,直至最后停了。 苗毅利落的从车上跳下来,又让小刀将一边的两只坛子抱给他。一只坛子重十斤,两坛就是二十斤闷酒。 闷酒是南地特有的一种酒,入口醇香厚重,价格却不高,这回最后两辆马车带的就是这种酒。 苗毅捧着酒走到最前头的一辆马车处,又喊了两声,草丛里一下跳出两个草莽打扮的人来。他笑着将酒递过去,“去了南地怎么能不带酒,上回疏忽了,这回拿两坛来赔罪,还望海哥不要怪罪!” 那两个草莽打扮的人是这一带山头上的流寇来的,这时候却与苗毅笑嘻嘻的说话。其中一个接过酒去,隔着封口闻了闻,“香!海哥昨天还说咱们寨子里自己酿的酒没有味道呢,今天你就送酒来了,他指定高兴。” 另一人则瞧着苗毅后头的那长长一串马车,目光里露出些贪婪的味道,“苗兄弟,马车里运的什么?” 第559章 闻酒的那人道,“哎,这有什么好问的,一会儿海哥动手削你!”可即便话这么说,他的目光也还是紧紧地黏在马车上不动弹。 苗毅知道他们的心思,不给他们看,今天怕是也不能好好的过关了,他转身示意马车夫们掀开车上的蒙布,将那些水果都路出些边角来,才让那两个流寇收回了目光。 “都是些水果,海哥若是喜欢,我让人给他留点。” “不过是些水果,这山上多得很,不必了,不必了,你们走吧。” 马车于是又重新幽幽的行回到路中间。 小刀见了方才苗毅与他们的一番周旋,颇有些愤愤的,“他们这些山贼,心也太黑了!官府怎么不管管。” “怎么管?怎么管都除不了根,费力不讨好,左右这里的山贼对于京都城的那位都是可有可无的,官匪又有几个是真的分家的?”苗毅在路上走得多,是蔺子桑专门从别的线路上找来主持南地这条线路的。他行事举止都比小刀稳重上不是一星半点。 小刀便又将自己在军营里的见闻与苗毅说了。 苗毅笑笑,道,“这我也想了,我听李管事说,姑娘近些天在考虑也许要开个食铺,我想这南地最缺的不就是食铺?你问的这么清楚就更好了,这趟回去,我们先看看水果能不能卖的好,再将这事情也与姑娘说一说。” 小刀也就担心着水果卖不好,不过好在,等他们一路辗转到了京都城,剩下的马车除了运酒的,也只有三辆了。而在进入京都城之前的地界里,这一趟行程的本钱已经收回,甚至有了比原本还多一成的盈余。因此这趟生意无论如何,在进入城里以后都是赚钱的。这一点让苗毅与小刀的心都平稳下来。 凤伏城的红果靠着这条从北到南的快速运输线找到了出路,源源不断的从北边往南边运送。小刀他们的车队在放下这些水果以后的主要任务就是再将红果装车,快速的折返到南地,将红果卖出去。有了前头与水果商贩们的合作,红果的销路自是不用发愁。 水果铺子的生意原本因为红果就渐渐稳定下来,在这一次南地的水果运到以后,更是掀起了一股子风潮。不仅是寻常百姓,就连许多世家贵族都闻风而来,买了许多珍奇难得的水果回去。 要知道,若是让人单单从南地运来某些水果,成本不小不说,若是保管不得当,那更是一番白费的功夫。可如今有专人运来卖,品相与味道都是上乘,价格也并不算贵,可不是好极了? 在这水果铺子已然引起不少人好奇后头的卖家的同时,又有人悄无声息的在京都城里许多不同地段购置了铺面,只不过单个铺面的手笔均不大,所以并没有引人注意。若是有人监控着整个大齐的房产动向,则更是要啧啧称奇,因为,几乎是辐射了整个大齐,一个个零碎的小铺面都在流向一个人的手中。 李全这些天也十分忙活,他前两天在接了南地来的水果车以后,得到了蔺子桑的准信,食铺要准备起来了。与李全一起的还有几个天南地北来的手艺人,准备的均是自己家乡有名的吃食,大家准备着各自要用的材料,兴致勃勃的等着食铺开张。 第560章 司末昨天喝多了酒,就睡在了春华楼没有回来。这些天起居忙着重建,司元也少有在家里的时候,因此他悠闲自在,毫无束缚。最好是一直这样的日子,要是那件事情办成了,司元就更是自顾不暇管不到自己了。 他踉跄的走进秦阳侯府的正门,斥退了一旁想要上前搀扶他的小厮,正要独自进门,却听身后一阵嘈杂的人声。司末皱着眉头,单手扶住门框往后看去,就见一队官兵手持兵器要往里冲。那几个单薄的小厮哪里拦得住,随意的被踢到了一边。司末仗着自己的家世身份,虽说因为司元的关系不敢在外头横行霸道,可是从来都被捧着惯着这是真的。曾经连皇帝见到他都要客气的问候两句,什么时候秦阳侯府容得这样一群小兵造次? 司末火气上涌,一身酒气的拦在门口,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哪里来的胆子擅闯秦阳侯府?” 那为首的官兵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一把推开司末,道,“我们是奉旨来查,你最好快点让远些,否则我们也不和你客气!” 听见“奉旨”两个字,司末的脑袋闪过一丝清明,他随即想起来这一队官兵可能是什么来路,面上一瞬僵硬过后,他后退两步,无声的站到了一边,算是默许了他们的进入。 他自己造的因,果呢,司末也只希望是照着自己的预想。 抱着这一层心思,司末原本醉醺醺的脑袋清醒了三分,也加快脚步跟着那一路官兵往里闯。官兵们似乎认路,二话不说的就往藏书阁冲。司末还记得那天大火时,自己是怎样小心翼翼的潜入那平时戒备着的地方。这么些时日过去,他原本以为的趁热打铁没有发生时,他还以为出了差错,亦或是自己受到了诓骗。而一直等在春华楼的自己也没有再等到当天一起吃酒给他出主意的人,事情大概是不了了之了。害得自己凭白受了这些罪!要是万一给人查出来火是他放的,那多半是吃不了兜着走。司元哪里会轻饶了自己。 却不想这种种的担心在这个是偶迎刃而解,完全的按照司末的心思走了下去。 一队官兵在藏书楼上下翻找的动静自然惊扰了不少人,司元不在家,老祖宗就是最大的主事人。她又惊又慌,在春分的搀扶下匆匆来到藏书阁门口,却见司末已经站在那儿关切的看着。她连忙问道,“怎么回事?这些是什么人?” 司末不太耐烦的摇摇头,“我怎么知道这些,总是和大哥有关系吧。” 老祖宗的面色更加焦急,与司元有关系,又是这样的大阵仗,总逃不脱是灾祸。早年司元的父亲可不就是大功大过之中遭受了灾祸?倘若不是司元年幼就撑起了将军府的门面,此刻他们还不知道要流落到怎样的境地。这变故不能有!老祖宗握紧手上的拐杖,面色冰冷下来。 那些官兵拿着刀在里头凶神恶煞的转了一圈,似乎并没有找到什么,出来时有些恶狠狠的看着司末。 第561章 “你不是说东西就在里头,怎么没找到?” 司末犹有三分醉意,被人这么一问,心里来了些火气,大着舌头道,“怎么没有,三楼上的第三排书架的第二本书里头!没仔细找?” 老祖宗闻言,猛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向司末,“你,你说的是什么,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末心里咯噔一下,也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正想随意扯谎过去让老祖宗忘了自己说的,就听耳边一道冷冰冰的男声,“母亲问的,你没听见?” 司末还没转头看来人,就觉得头皮发麻似是要炸开一般。 “阿元!你可回来了。”老祖宗则仿若看见了救星,快走两步扑到司元身边,紧紧地拉住司元的手,“这些都是什么人?” 司末强自扯开一个笑容,道,“大哥这,你方才是听岔了,我怎么知道这些是什么人。” “去三楼上的第三排书架上看看,那第二本书里到底藏着什么名堂。”司元随手一指,那带头的官兵就领了命,独自飞快的反身回去。 司末后头发干,这会儿才意识到事情十分的额不对劲。 那领头官兵须臾之间就已经折返回来,他的手上拿着一张信纸,司元随手摊开来看了一眼,便冷笑着递给了老祖宗,“不妨母亲您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老祖宗连忙伸手接过那张纸,不过看了两行,就几乎要晕厥过去。司末方才的表现已然明显和这事情脱不了关系,她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阿末,这是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司末一向是被老祖宗疼在心里,这会儿这么一声吼,倒是比司元更加让他害怕。司末紧紧地握着手,还是打算咬紧牙关不说出真相,“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刚才的那些话只不过是醉话。” “你知道或者不知道什么,我无需你认,”司元负手站在一边,面色冷淡的看着司末,“你在春华楼里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我清清楚楚,几时几分你喝了酒,几时几分你狎妓,几时几分你见了不该见的人,我更是记得比你明晰,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我不逼你人认,只不过这将军府,没有你这般软骨头,没远见,心里只念着自己的混账东西!” 司末浑身一颤,怕的几乎不能自持,这才抬起头来有些哀求似的看着老祖宗,“母亲,咱们去养性居里说话,好不好?” 司元见他要走,眉头一紧,抬腿一脚踢在司末的心头,猛地一震让他吐出一口血来。老祖宗吓得惊叫一声,上前扶住司末,又转头有些不忍的看着司元,“阿元,到底还是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才是。” “母亲不必和我说这些,你且听听这东西到底筹划着做什么事情,你再瞧瞧怎么处置他才好。”司元示意那官兵上前,“你,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是,将军。”那领头卫兵一边说话一边上前撕开了自己的假面,路出里头的一张脸来。 第562章 司末见了,惊得大叫,“你,王征慎,怎么可能是你?!” 王征慎怎么会这么听自家大哥的话?莫非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都是一个局? 那顶着王征慎脸的官兵笑道,“我易容去套三少爷的话,不想他竟然对我全盘托出,言辞之间还对将军多有抱怨,这并没有什么,只是当我提出要陷害将军,并说这样既可使得将军无暇顾及三少爷时,不想三少爷竟真的听了我的话,回来筹备了。” 那官兵说着又抬手撕下一层面皮,露出一张司末陌生的脸来,“后面的事情,老祖宗应该也知道,三少爷为了自己的计谋得逞,放火烧了起居,这会儿更是主动指引我们找那他亲自放进去的信证。” “这件事情若是真的,母亲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司元看着老祖宗,“这样,母亲还要对阿末有所纵容吗?” 老祖宗脸上的神情颓然的疲惫下去,她慢慢的松开了拉住司末的手。 “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吧。”她握着拐棍,徐徐的转过身去。 “母亲!”司末绝望的看着老祖宗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无依无靠的滋味。没了老祖宗护着,他还有什么法子在这将军府立足? 可这事情如何发展,到底不再能够顺着司末的喜好了。 许姝从上次以后,来秦阳侯府的次数就少了些。可犹豫到现在,她还是不得不过来,司元这棵大树,她必须要抱住,为了这个目的,她甚至愿意退后一步。 “纳她做妾?”自从前日司末被送出了将军府,不知被司元送去了哪个偏僻的小别院里管着,老祖宗的身体就有些不好了起来,她强打起精神见了许姝,却不想她来找自己说的还是司元的事情。 纳蔺子桑作妾,这倒也不是不成,只不过蔺子桑嚣张成哪个样子,她真的愿意作妾吗?这是一个,另外一点,老祖宗近来实在也没有什么力气再给司元张罗婚事。 “阿元不再愿意让我过问他的婚事,我也不能管他了,”老祖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也的确没有心力再管这些,姝儿,我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许姝紧紧握住老祖宗的手,“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自己保重身体最要紧,可千万别太操劳了,其他事情顺其自然的道理,我是懂得的。” 尽管许姝面上一派轻松和气,实则心里却已经急的难受。倘若是照着从前的形式,他们许家也可撑住气派的门面,可如今入了京都,江南的生意到底不能像从前那样亲力亲为的管着,不过几个月的功夫,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竞争对手,大有取许家在江南的地位而代之的样子。 与许姝有着一样烦恼的生意人还不少,这些月来,也有很多人顺着各种线索往下查,查到的东西可谓是少之又少,最多都停在了一个“蔺”字那里。 因为那些如同雨后春笋般鱼贯而来的商铺们,尽管买卖的东西不同,可都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那商铺的牌匾上一定有一处写着一个“蔺”字。 蔺家?可从来没有人听说过还有这样一个大家。 第563章 天边刚刚擦出些微的朦胧亮光,城门口就慢慢的驶过来一辆马车,上头运的是各类菜蔬与半排猪肉。马车一路进了城里,行到一处低矮的院门前才停了下来。 车夫从马车上跳下来,轻轻扣了扣院门,须臾,里头有人应门,门先是开了一条缝,然后有人探出头来。认出了来人,那大门才被人吱呀的一声全部打开,从外头一览全貌,才发现这一排的民居,虽然外头看去都是独立的小院子,可是里头原来已经全都打通了,形成了一个长条状的大空间。 而院落的前头则是铺面,此刻正准备着最后的开张动作。 “怎么现在才到,今天是头一天,不赶紧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 那人一边抱怨一边与车夫一起卸货。车夫也有颇多苦处,他摊摊手,“城门就这个时间开,我也没有法子不是,东西都是赶着新鲜的送过来的。” 各种菜蔬都是天没亮就从地里拔出来的,这会儿根上的泥都是湿的。而那猪肉就更不用多说了,就差肉还是热的了! 李全知道今天就要上工,昨天一夜都没怎么睡好。今天早早的就到了铺子里和人一起关着门准备食材。车队走南闯北,见识过的各地的美食小吃数不胜数,如同李全这样从当地带过来的厨子也自然不少。京都城是大齐的中心,南来北往的人自然不会少。可是因为交通闭塞,从前其他地方的饮食习惯很难快速的影响到京都,不知多少人想吃一口家乡菜却求而不得。 古往今来,做吃食这一行当的,多多少少都是赚钱,赔钱的却是几乎没有听说过。因此虽然这次投进了不少钱,蔺子桑却依旧有八成的把握能将这食铺开起来。 李全将几块果木炭扔进烤炉里头,自己先做了几个薄薄的面饼贴到烤炉上头,等香味四溢出来以后,才用铁铲子将那面饼铲下来。不同于京都习惯用油炸的饼子,这样的面饼内里有油水,却不腻,还格外的香。 一个食铺,里头有七八种小吃,各自占去一块儿位置,铺子里不摆桌子,只在食铺外头摆了两张长桌长凳,以供客人饮食而用。 等早市渐渐散了,食铺里的香味几乎已经要包裹不住时,那食铺的大门才猛的一开,在香味疯涌而出之际,李富贵带着人在门口放了一串炮仗,噼里啪啦的震天响,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这里。 “呦呵,这是开了什么铺子?” “闷声不响的怎么就多了一个铺子,头两天从这里过都没有听见一点声响呢。” 李富贵朝着众人拱了拱手,然后将自己手上的一块大布拉了下来,“今日各类吃食均是半价。” 食铺里的食物原本价格就不高,半价以后更是没有多少赚头,只不过这头一天的名声拓展出去却是十分重要,因而无须在这时候算计什么赚钱多或者不多了。 时间正好奔着晌午去了,多少人都空着肚子没吃饭呢,这会儿猛然来个都是半价的,那还不敞着肚子吃? 第564章 李全明白做生意不能心急的道理,也做好了慢慢来,脚踏实地的干。如果一天做不成,那就一个月,甚至一年他也能熬下去。可谁知道,这不过是第一天,他就忙活了个底朝天?原本准备卖一天的材料,竟然在太阳落山之前就卖了个精光,许多像他一样的,不得不将原本给晚上夜市准备的材料也拿了出来。 因着这个原因,食铺夜市的生意也没能做成。不过这名声却是的的确确传出去了,仅仅半天就成了京都城里人热议的焦点。 段掌柜从城外回来,堪堪因为解决了一桩长久以来的烦心事而松了一口气,他也正好赶上食铺最后一波生意,在人潮之中买到了一只烤饼。 真这么好吃?段掌柜抱着一丝怀疑咬了下去,瞬间唇齿留香让他睁大了眼睛,不禁将剩下的那点饼三五口吃进嘴里。等转头想再买两个,却已经买不着了。 他有些遗憾的退了两步,抬头看见食铺招牌上的两个大字,正想着明日让人再来买过,又想移开视线之时,他的余光瞥见了那“食铺”两个大字旁边的两个略小的字,“蔺记”。 这两个字他似乎见过,却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犹豫间,段掌柜背着手慢慢的往回走。等走到成衣铺门口,瞧见自家店铺里那一件件花色各异的裙装,才猛的想起来,那“蔺记”两个字他是在哪里见过了。 他今日出城办事的时候,见过。甚至,他这会儿身上还有如此有关的信证。段掌柜脑袋嗡的一声响,连忙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一叠纸,全部平展开以后,果然在最末尾的地方看见了两个字,“蔺记”。单单是靠着成衣铺里的绣娘已然是撑不住生意了,因此在季念文的授意下,段掌柜干脆与那秦家塆的李家达成了合作协议。而在签契约的时候,也恰是如同季念文所预料的那班,这李家背后还有另外的人家。 可是这会儿看来,一个食铺,一个成衣,这两者之间相差也未免太大了吧? 段掌柜心里闪过一丝犹疑与沉重,迈步往店里走去。 杨掌柜抱着一只红果,正在看账本,看见段掌柜回来了,连忙上去问,“事情成了没?” 他们如今将单子托给秦家塆的李家做,要真算起来,与从前的成本相差不大,甚至有些时候还更小了。 段掌柜点点头,又见杨掌柜吃的香,于是笑问,“你这红果倒是新鲜,哪里买的?” 杨掌柜不甚在意,“不就是城东的蔺记果铺,里头好些珍奇水果,都是新鲜好吃,卖的也并不贵。” “蔺记?”段掌柜大惊。 杨掌柜不解他的反应,“蔺记怎么了,这转眼开起来都一个多月了,又不是新鲜的。” “你不知道,”段掌柜皱着眉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解释给了杨掌柜。这才换来了杨掌柜一样惊讶的反应。 “竟是这样?”杨掌柜拍拍自己的心口,“这么看来,这蔺记可真是不能让人小看了。” “何止不能让人小看,恐怕以后要让人不得不看呢……” 第565章 司末做出了那样的蠢事,永信侯自然怒不可遏,甚至动了将顾焱欢接回来的心思。还是老祖宗一番劝,又有顾焱欢舍不下孩子,这才先搁置了。 顾焱欢这些天心里不得不说是郁气的很,这一切归根结底是她的丈夫没出息,这没有什么好多说的。只不过撇去这一层,顾焱欢里里外外的想了一通,要怪的人却不止这么一个。 这日,许姝走后,老祖宗又说起蔺子桑的事情。 顾焱欢一垂眼,冷笑道,“不说现在如何,就说这样的出身,怎么入的了咱们侯府的大门?我听说那丫头的爹也不只是个什么样的泼皮无赖,这样的人能教出什么好女儿?” “她爹?”老祖宗目光里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意味,“她爹是什么样的人?” “能将自己女儿卖了换钱的,母亲您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顾焱欢,“掉钱眼里头出不来了。” “掉在钱眼里出不来也不是坏事。”老祖宗微微笑起来,司元不让她多管他的婚事,她应了。可谁说过蔺子桑的父亲不能多管她的身世? 老祖宗忧郁了许久的事情,终于有了另一种解决的法子。 城东,食铺外。 司元穿着极为普通的衣衫,连发式都改成了平民百姓的样子。蔺子桑也只随意的挽了一个发髻,作已婚妇人的打扮。 她坐在长凳的一角,周围空着一个位置是留给司元的,他正在里头买吃食。 蔺子桑歪头看着人来人往的食铺门口,嘴角路出一丝笑意。她的目光来回转,将进入食铺人的年纪,打扮,喜好都略略记了下来。转头时,撞上了一道审视探究的目光。 那是一个拿着纸扇的青年,他看向蔺子桑的目光满是痴迷惋惜,却并不无礼。见蔺子桑回看过来,青年立刻收起折扇,轻轻地朝着蔺子桑点了点头, 蔺子桑也对他微微的点头了,她唇边原本的笑意不减,这个时候又多了一重。 青年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见状,立刻嘴甜的对青年道,“少爷,那小娘子定是对你有意思,引诱于你呢。” 那青年闻言,眉头一皱,抬头就用折扇敲了下小厮的脑袋,“胡说八道!切莫辱没了人家的清白。” 司元端着一碗肉块,一碗面片汤,稳稳地走到蔺子桑身边,为她隔断了许多窥探的视线。 他同时扭头看向那青年,目光之中的凌厉之色一闪而过。 那仿若被猛虎盯上的感觉让青年周身一凉,他略微往后退了一步,慢慢的皱起了眉头。 蔺子桑将手搭在司元的手腕上,将他的注意力唤了回来。她笑着道,“虽然从前都在家里吃过,可在这样的地方和你再吃一遍,却又有另一番滋味。” 这番话说的妥帖,将司元心里的那点酸醋又给压了回去。他瞧着蔺子桑搭在自己腕上的手,根根手指葱白玉嫩,被他放在唇边亲吻过不知道多少遍,滋味自是透骨销魂。 美则美矣,可惜已为人妇,瞧见这一幕,青年略有些惋惜,转身离开了。 第566章 李婶张罗了一个早上的裁布分料,到了下午才有时间到外头转转。她前脚迈出门框,余光就瞥见不远处的秦福根家院门口站着几个华衣穿着的人,男女皆有,不像是本地村镇上的人。 李婶心觉有些奇怪,不远不近的站在一边,悄摸得听着那边的动静。 “三妞?”秦福根听完对方的话,脸上立刻多了几分惊喜,“你们说,你们知道我家闺女现在在哪儿?” 李婶隐约听见那边人的对话,不过两句,心里已经是陡然惊了惊。三妞的下落,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而他们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告诉秦福根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李婶心里惊疑不定,却不敢再多逗留,而是转头进屋,将在算账的秦青山一把从房间里揪了出来,“你得赶快去城里一趟!” 秦青山猛地被从凳子上拉的站起来,又听李婶急匆匆的让他去城里,便知道出了事情,他一边换外袍,一边疑惑的问道,“娘,出了什么事情?” “你去城里,先找到杨甫,他必然是知道三妞现在住的地方的,再让他一刻别停的去找三妞,就说秦福根知道她在哪儿了!” 李婶心里又是惊,又是怕,更多的是为蔺子桑感到揪心。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样的父亲,现在又要被人缠上,算是造了什么孽?也不知道这背后的推手是谁,竟然要做出这样昧良心的事情。 秦青山闻言不敢停顿,出门牵了院子里的牛车就往外赶。 秦福根这会儿还在家里,心情与做梦没有两样。他头前陆陆续续的得了蔺子桑的接济,心里已经明白她如今和从前与众不同。也下定了决心要将他找到,可茫茫人海,这哪儿是说找的到就找得到的?前头那个叫宋白的少年还时不时的来送钱,这几个月里换了一个人,送钱没以前多,也比以前慢了。 现下,他们告诉他,他女儿找到了,还是在京都城里的大院子里住着,不知多快活。秦福根嘴角就压也压不下来,三妞如今过着这样快活的日子,自然是理所应当要接济服侍自己这个老子的。 宋寡妇和秦大宝于是在秦福根的带领下,跟着那几个华衣奴仆在秦青山匆匆赶到京都城时,坐上了去京都城的马车。 进了六月,日头就毒辣起来。蔺子桑身子有些娇软,懒懒的不想动弹。她侧卧在美人榻上,一手捧着一本书,一手捻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小果子往嘴里送。 “什么时候了?”她问。 坐在一边做绣活的南枝站起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答道,“刚到申时呢,姑娘。” “恩。”蔺子桑随意应了一声,正又要伸手去拿那小果,果盆却被南枝移开,“你这丫头,做什么?”她失声笑道。 “不能多吃,”南枝正色,“将军方才走前嘱咐过您的。” “那算什么嘱咐,不过是随意一说罢了。”蔺子桑半坐起来,笑盈盈的去拉南枝,“好南枝,你听那样细碎的话做什么,不过是两个小果子,趁着新鲜吃才好呢。” 第567章 南叶站在一边,笑看着这一幕,软声道,“姑娘就听南枝的吧,将军说了,这小果味道是好,可是吃多了要不舒服的。” 蔺子桑抿了抿唇,佯装发怒道,“好啊,你们几个,不过是几天的功夫,倒都是一口一个将军说的了,难不成我说的话不顶用了?” 南枝和南叶却都知道她不会真的生气,“姑娘您说的再多也没有用,我们怕你生气,可更怕将军不高兴呢。” 一点小错事,蔺子桑不高兴起来,顶多是沉着脸说两句,并不会特别追究。可将军不一样,这事情若是与姑娘无关还好,若是有关,便是芝麻大小的一点是,比如倒的茶水太烫了,也会得了将军的不喜。将军嘴上不用说什么,甚至不用多做什么动作,只消冷冰冰的一个眼神,就能将这一院子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婆子吓得瘫软。 更别说这会儿是司元亲自开口说过的事情了,南枝与南叶哪里敢违背什么。 “没意思极了,”蔺子桑微微撅了下嘴巴,她起身做起来,“今天厨房做的什么菜?换掉两道他喜欢的。” 南枝与南叶忍不住扑哧的笑了,这样的举动多么稚气,恐怕姑娘也只有对将军才做得出来了。平时多稳重自持的一个人,总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有点小女儿的心性。而将军,无论对外人多么矜傲漠然,也只有对自家姑娘才是温柔细致的呢。 南枝与南叶心里怀着一点儿不一样的情绪,一个低着头站着,一个则转身快步往厨房去了。 “姑娘,杨甫求见。” 南枝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人在门口等着,正是秦青山刚报过信的杨甫。 “杨甫?”蔺子桑有些疑惑,却也道,“让他到大厅等着。” 杨甫在大厅等了小半柱香的时间,蔺子桑从屋里换好外衣出来了。 杨甫结巴的毛病这几个月倒是有些好转,不过见了蔺子桑,他总归还是低着头,因为不知道事情的底细,也不清楚秦福根和蔺子桑的纠葛,虽然将焦急的情绪传达了出啦,却还是透着一丝不明所以。 “你是说,秦福根正往这边来?”蔺子桑脸上的温和慢慢的收敛了起来。 南枝与南叶有些不明就里的互相看了一眼,秦福根是谁? “是,青山是这样,告诉我,的,他说,请姑娘快些,准备,准备。”杨甫藏在袖口里的一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蔺子桑摆摆手,起身快步回房去了。 南叶送杨甫出去,南枝则被蔺子桑叫道了跟前,她示意南枝附身过来,又对南枝耳语的两句,见她明白的点头,这才让她离开了。 秦福根坐着秦阳侯府派过来的马车,只花了秦青山一半的功夫就到了京都城。他下了马车,抬头看着那匾额上写着的“蔺府”两个大字,直在心里骂自己是个傻子!这门口他从前也经过过,怎么就没想到“蔺”这个字是三妞她娘的姓氏? 不过这会儿总也不算迟,秦福根高扬着头颅,觉出一丝扬眉吐气来。 第568章 “你是谁?”门口的小厮见马车上放下这一家三口,不等秦福根走近就上前询问。 秦福根还保留着一丝理智,于是这个时候先开口问道,“你们家主子,是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这样古怪的问题,那小厮竟没有路出一丝疑惑,反而顺着秦福根的话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只是个小姑娘没错,好像才十六七岁呢。” 秦福根大喜,“这便没有错了!你快去通报了她,就说是她亲爹来了!” 那小厮闻言,微微一笑,道,“您竟是这样的身份?那我该叫你一身老爷才是,老爷,请这边走,姑娘头前吩咐了,若是您来,定要以礼相待。” 秦福根被这一番马屁拍的身心舒畅,喜不自禁。他朝着自己身后正看着这高大门第发呆的宋寡妇与秦大宝,大手一扬,道,“还不快跟着我进来?” 宋寡妇和秦大宝也忙不迭的绽出一个笑容来,快步的跟了上去,谁也没有看见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小厮面上露出的诡谲笑意。 三人往里走了两步,正到二门处,里头又迎面走来四五个丫头婆子,打头的婆子手上拿着一包东西,走近了就对那领路小厮道,“站到一边去,把口鼻捂住了。” 秦福根等三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面前一阵白粉拂来,他们来不及掩鼻,自然吸了两口进去,却没想到就这一两口的功夫,三人眼前一黑,软软的倒在地上。 秦福根是热醒的。他和宋寡妇,秦大宝三人被扔在一个又黑又暗且十分逼仄的小房间里头,他们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嘴也被布条牢牢绑着,不仅动弹不得,还不能发出一点儿声响。 明明是来投奔女儿,怎么霎时间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秦福根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还没有完全发散的药性让他觉得昏昏沉沉的。 外头的天色已经全黑,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宋寡妇和秦大宝,两人都紧紧皱着眉头,还没有什么反应。 “醒了?”一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吓得秦福根眉头一跳,慌张的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 是个丫头,看着年纪也小。她说完话就往外走,全然不顾秦福根在后头闷叫。 “你到哪儿去?”门口显然还站着另外一个人,与刚才在屋里的丫头对话起来,“去找姑娘呀,告诉她,人已经醒了。” “这会儿过去,姑娘正和将军用晚膳呢,这会儿过去,打扰了将军与姑娘用膳,将军定是要不高兴的。” 秦福根听了个迷迷糊糊,不知其中是什么意思,只是心中莫大的惶恐袭来,生怕自己在这里遭遇了什么不测。 约莫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外头才又有了新的动静。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小丫头举着一台蜡烛,用这一圈光晕照亮了室内。 “让人再拿一盏灯来。”一道清丽的生意在小丫头身后响起,这道声音是秦福根熟悉的。 三妞!他猛烈的挣扎起来。 蔺子桑缓步走到秦福根身边,她如今的模样对于秦福根来说,用全然陌生形容也不为过。 撒疯:噗,稿费看不得,一看稿费觉得自己写的是屎,心塞 第569章 “爹爹过来,我不仅忘了好生招待着,你看这群下人,也不知道提前给人松绑。”蔺子桑将蜡烛举到秦福根的面前,略微一歪手,一滴滚烫的蜡油从烛台上滚落下来,落在秦福根的脸上,烫的他闷哼一声,然后重新凝在了一起。 他听见蔺子桑的话,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又想到蔺子桑前头林林总总的让人送了那么多钱过来,怎么都不可能是要害自己的吧? “松绑。”蔺子桑示意后头的人。 有一个小厮连忙上前,将秦福根解绑了,有扯开他嘴上的束缚,让他能够自由的说话。 “呸,”秦福根偏头吐了一口口水,依旧觉得脑袋发昏,嘴里发麻,他又立即对着蔺子桑摆出父亲的架子,“你怎么教导家里的下人的?就这个样子对待他们老爷?” 南枝和南叶知道蔺子桑这将笑不笑的样子其实是生气极了的。是以断定秦福根并不会被蔺子桑重视,说不定秦福根还要受到惩处呢。两人在这个时候瞧见秦福根还在摆架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蔺子桑也抿了抿唇,“爹爹这么说,这是我的过错,还请你日后也多担待。” 说话间,宋寡妇也终于悠悠转醒,有些迷糊的瞧着室内的光景。 蔺子桑于是又偏头看了她一眼,“宋氏醒了?” 宋寡妇用力的闭了闭眼,这会儿看见蔺子桑,她还以为自己是恍然在做梦。不然面前的少女为什么与她记忆中的贫苦可怜样半点联系不起来了?这华服自有一身气度的女子是谁? 蔺子桑不管他们,只笑了,“你们现在房里等一等,一会儿我让他们送饭菜进来。” 秦福根傲慢的点了点头,又指着南枝与南叶,“你们两个过来,给我按按腿按按肩,这一天可够折腾人的。” 秦福根一向是一身的懒肉,别的不会,使唤起人来却是一等一的。瞧见这一幕,蔺子桑想起从前她母亲还在时,日日都被秦福根这样使唤,心里恨意不免又起了一重,她转头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南枝与南叶瞧了她一眼,又转头看看秦福根那猥琐模样,心里一慌,连忙跟着蔺子桑走了出去,也不回头管秦福根如何呼唤。 真不知道是怎么教出来的下人,秦福根恨恨的啐了一口,偏头对宋氏道,“往后你在这府里,对这些下人可知道怎么管教?以后可是要跟着管的!” 宋氏前些日子还差点在秦福根的操控下重新做回皮肉生意,这会儿却听见秦福根告诉自己,转头自己也是这府里的一个珠子,她怎么能不高兴?宋氏忙不迭的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小厮果然没有一会儿就送来了饭菜,两菜一汤,显得有些简陋了,不过饭菜的香气很足,闻一口就勾人的魂魄。 宋氏还念着秦大宝,连忙推醒了他,让他起来一起吃。 三人大口朵颐,将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又喝了两壶茶水,这才觉得身心舒畅,准备出去看看。 第570章 秦福根朝着宋寡妇和秦大宝招了招手,“走,咱们,”他正说了三个字,却发觉自己的后头越来越干涩,到最后竟慢慢的只能发出一两个气音。而宋寡妇和秦大宝的情形也并没有比他好,三人慌慌张张的掐着自己的脖子,却发现再如何的努力依旧如此。 惊惶之间,秦福根大力的去敲紧锁着的房门,半晌之后得到的回应,却是从窗户纸里捅进来的一注迷香。 老祖宗在家里等了一个小屋,等派出去的那些人都回来了,才急忙追问,“怎么样,事情办成了?” “办成了,”春分肯定的点点头,“将她那无赖爹找来了,果然是个没救的,比传言中的更甚呢,还让她继母做了皮肉生意来养活家里……后面我们过去和他说了他女儿的事情,他一口的叫骂,说是要让蔺子桑认识认识谁是她老子,那话说的实在粗俗极了,我都不好意思学。” 听了这话,老祖宗才舒心的笑起来,“这样就好!有的她忙一阵,也让她知道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要是她安分一点,我看照着姝儿的意思,给她一个妾做也不是不行,只要她尽心照顾阿元,阿元房里也总归是要放一个他自己喜欢的人不是?”老祖宗顿了顿,又想起那天蔺子桑胆大妄为的举动来,不禁皱起眉头,“知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性能不能改,若是不能改,她可说什么都不能进门来。” 春分站在一边点头附和,心里也对蔺子桑现在的样子有所预想,逃不过是个手忙脚乱吧? 蔺子桑迎着月色,在游廊下站了一会儿。夜色深沉起来,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却被司元从身后揽住,“桑桑。”他垂头,轻轻的吻了吻她微凉的耳垂。 钻心的酥麻让她忍不住往后一躲,她勾唇笑了,抬头往后看去,问,“爷怎么出来了?” “桑桑不在,我怎么睡得着,”司元的手不太安分,慢慢的从她的衣襟里滑进去,有些暧昧的勾缠住她。 蔺子桑安静的没说话,她想起下午杨甫过来时说的话,前后想一想,这事情是谁做的,实在清楚极了。这京都城里,知道自己底细又存心与自己过不去的人,有几个?左右不过是秦阳侯府里的那一位罢了。 思及如此,蔺子桑的唇瓣勾起一个讽刺的笑意。她伸手握住司元的手,轻声道,“爷,你前些天问我的事情,我现在告诉你答案。” 她说着在司元的怀里转过身,郑重的看着他,“我要成为你的妻子,站在你身边。” 这是她的决定,没有人能够代替她。至于别人对她的决定感觉高兴与否,蔺子桑并不在意。或者说,在这样的情况下,不高兴的人越多,她反而更觉快意。 因为她终将站在那些人,那些看低她的每一个人的面前,告诉他们,无论他们喜欢与否,自己都会站在这样的位置。 司元对此的回应,是一个狂热的亲吻。他的双手扣住蔺子桑有些纤弱的双肩,大口吞咽的动作几乎要将她生拆入腹。蔺子桑好不羞怯的迎合他的动作,往更深的地方引诱出司元的欲.求。 第571章 天暗又是天明。 司将军月后就要成婚的消息以难以控制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京都城,乃至大半个大齐国。不少人猜测能与司元配对的人是怎样的高门府第,如何的才华闺秀。可不知怎么回事,转眼临到了婚礼前头,对新娘底细有所了解的人都少之又少。而这之中,咬牙切齿的真的明白其中利害关系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老祖宗前一天才让人将秦福根弄进蔺府去,原以为就算是蔺子桑不慌了手脚,司元见了他也会心生厌恶,连带着对蔺子桑不喜欢起来。谁知道,这第二天司元就回来告诉了她与蔺子桑的婚讯。 即便是许姝,她也没有料到司元会这么早下决定。许姝心里终究是不服气,她还没有认真的与司元说过话,也没有与司元剖白过心情,他说不定也是会喜欢自己的呢? 许姝坐在车里,瞧着那一辆越来越近的马车,又看了看前头骑在红棕马上的高大男人,心下一横,让人拦住了司元的去路。 “将军,我们家小姐,她有话对您说。” 那小丫头说话颤颤的,怕的要命。 司元瞥眼望过去,许姝正慢慢的由人扶着从马车上走下来。 “将军。”许姝走到马下,仰着头瞧着司元,不多说什么眼里却已经是蓄起了眼泪,看上去娇柔又可怜,“我想问问您,婚配之事,可是当真?” 司元并没有将许姝的眼泪看在眼里,这天底下真能流点泪水就让他心软的人只有一个蔺子桑,至于别人只能让他徒增厌烦。 “许小姐,你未出阁,勿要多说婚配之事。” 司元说着,又扯了扯红棕的缰绳,想绕过许姝继续往前走。 许姝却是不答应,她拦在马前,不然司元走动,“可是我也想嫁给将军!”她仿佛下了决心,“就算是妾,我也心甘情愿。” 这话自然是不许姝的本心,她哪里真愿意做妾?更别说如果她做妾就要服侍蔺子桑,她断然是不会愿意的。 “许小姐,再如何心甘却也有一厢情愿的时候,”后头的马车里忽然传出一个女声来,将许姝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你若是顺路,咱们还可以一道走,要是不顺路,我们还紧着赶时间呢。” “我在和将军说话,”许姝僵着头,咬着牙,执拗的看着司元,期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丝同情。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司元的眸色也冷了下来,他懒得与许姝周旋,更不在意是否伤她的心,只道,“请别挡了我的路。” 许姝愣住,宛若被一耳光打在脸上。这一耳光不仅是司元给的,更是在场的蔺子桑给的。一旁的丫头瞧她神色不对,又怕司元失了最后的耐性,只能将她往一边拉。 明明是酷暑盛夏,许姝这一刻却仿若置身于冰窖,几乎要发抖起来。 马车在她面前重新缓缓地行驶起来,经过她时,那窗帘忽然被人从里头掀起来,蔺子桑居高临下投掷到她身上的目光,温和却锐利,让许姝无处可逃。 撒疯:其实我也觉得剧情拖沓……主要是我什么都想写一写,咳,总之,结婚就是集中打脸模式开启了。 第572章 盘山小道上,司元牵着蔺子桑的手往上走,他们避开了人多的大路,从竹林之间穿过。 “头一次来的时候就想着什么时候要来还愿,折腾了这许久,终于来了,”蔺子桑拾步而上,清风吹起她的裙摆,飘飘摇摇的好看。 司元问,“桑桑要还什么愿?” 蔺子桑回头,弯了弯眼睛,笑了,“从前只以为没有机会来还的愿望,”她停下脚步,借着台阶的高位,低头看着司元。脸上的笑意更甚,她低下头来,轻轻地在司元的面颊上亲了一下,“我当时想着,若是有一天能让将军认识我,那便足够了,如今看来,那个时候胆子可真是小。” 司元也跟着笑了。 那个时候胆子小,也不过是因为不知爱能得。现今胆子大了,也不过是因为明白自己牢牢地将情与爱抓在了手里罢了。 御书房。 “朕倒是没想到司元竟真能和蔺子桑成婚,”皇帝面上的神情微微带着些遗憾,不过多的还是高兴,“这也是好的。”相比于司元那些个世族贵女成婚,现在的这个结果无疑是皇帝更加乐于看见的。 蔺子桑,算来算去也不过是个做生意的,那生意,照着宋白呈上来的线报看,也不过只是瓷器成衣一类的生意。于皇帝来说,她不过是大齐国大大小小商人中的一个,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于是这婚事对于皇帝来说,也不过就是个听说了便又忘到了脑后的事情。 任凭多少人恨得牙痒痒,这已经定下的婚事还是如期而至。 两马车的嫁妆,任凭那马车装点的再华丽,在这惯常见到富贵华妆的京都城里,简陋两个字恐怕都不足以形容这之中的光景。要不是这两辆马车是往将军府去的,谁能够相信这是即将成为将军府主母之人的傍身之物?传闻中的新娘子家世低微,竟是真的。不少女子咬碎了一口银牙,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硬是要在两人成婚的这一天挤到街上来瞧瞧样子。要是万幸能够与将军府攀上亲戚挤进里头讨一杯酒喝的,那就更加翘首以盼了。 自从知道了这婚事,老祖宗气的睡不着,吃不下饭。哪里还会愿意为他们两个主持婚事,秦福根和宋寡妇那就更不用说,哪里还有出来的机会。 司元并不去劝老祖宗,他什么也不说,光就将几个祖宗牌位请到了行礼的堂上,浑不在意老祖宗的所作所为。这一个举动让春分瞧了,又偷偷跑回去告知了老祖宗,将老祖宗又是差点气得厥了过去。 蔺子桑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上,她的双手交握在膝头,华服红妆,耳边尽是热闹的人声与奏乐。恍惚之间她的内心也多了一丝不真实感。等轿子到了那道厚重的大门前,她抬脚迈过去,从此以后,自己和司元之间便再也没有退路。是这样吗? 蔺子桑抹了丹蔻的嫣红的指甲紧紧的团在了一起。退路自然还是有的,只要她愿意,那退路就永远在哪儿。永远不将所有希放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她的退路。 第573章 “新娘子下轿子了!”轿子才一停,外头就有孩童大声惊叫起来。路边站着的官兵不得不多花了一重力气,拼命拦住那一群往前冲的鲁莽百姓。 蔺子桑由南枝扶着下了轿子,却发觉南枝的手不停地颤抖,她偏头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南枝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嚅嗫道,“我,我有点怕。” 南叶连忙与南枝换了个位置,“还是我来吧。” 她们这一番对话轻巧,落不进他人的耳朵里。一旁的百姓们也只人山人海的想看看蔺子桑的面容。掩盖在妆容下头的精致面容,艳色惊人,许多人不过是瞧见了一个侧脸,却已经觉得刻骨难忘。 “都说怜妃娘娘是世间绝色,我却说将军夫人才是顶美的!” 司元怎么就娶了一个普通人似乎在这个时候又有了一重能让大家信服的理由。 司元也没有依照规矩进屋里去等着蔺子桑,他身穿大红喜袍,站在大门口。等蔺子桑的轿子停下来,他便大步往下走,直到走到蔺子桑的面前,伸手从南叶手里接过了蔺子桑的手。 他垂着眼,目光里温情脉脉,开口轻声与蔺子桑说了话,似乎在询问蔺子桑的感受,又为她托了托头上繁重的头饰。 这城里的人,多半只见过司元骑在高头大马上,打了胜仗回京的样子。他们所了解的司元,是伟大的,却也是冷淡的,虽然有关心百姓的名声,却也十分有距离感。这个时候亲眼瞧见司元如此温和的对待新娘子,又为她打破了诸多规矩,似乎全然不将束缚人的礼教放在眼里。原本心里只记得嫉妒蔺子桑的那些姑娘们,免不了又都是羡慕了。 前半生如何频繁又有什么关系?今日抬脚进了这将军府,往后的日子定然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老祖宗在养性居里等到了半夜,等前半个院子的酒席慢慢散去,春分终于又回来了。她面露苦色,“老祖宗,起居外头守着好些人,咱们院子里的人混进去了,却也不能做什么……” 老祖宗到底年纪大,到这个时候也是乏的不行,于是只能作罢,匆匆睡下了。 “怎么这么吓人呢,”南枝站在房门外头,瞧着周围森森然站着的婆子和丫头们,只觉得手脚冰凉,她偷偷扯了扯南叶的手,苦着脸道,“这里的人怎么都不爱说话?” 她心头扑扑跳,她只知道与自家姑娘在一起的男人不简单,也知道司元是个将军。可京都城里不简单的男人多了去,有将军之位的男人也多了去,她怎么敢想这人就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南枝觉得自己都要哭了。 两人对起居是生疏的,起居里的丫头对她们也不客气,这守夜一整晚,也没人和她们换班,两个丫头算上前一天没有睡,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几乎两天没有歇息了。 蔺子桑在司元的怀里醒过来,两人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可新婚之夜到底还是不同,昨天夜里便闹得过分了些。她睁开眼睛,瞧见外头的天色,阳光已经大盛了。 第574章 司元早早的醒了过来,却不愿意动,而觉美人在怀十分惬意。 蔺子桑翻身躺到他的身上,用手戳了戳司元的眉毛,“爷这几天都在家吧?” 司元点头,又握住蔺子桑的手,笑问道,“怎么,你有什么点子?” “我哪里能有什么点子,从今往后,有多少点子不得先收敛着?”蔺子桑半坐起来,对着外室唤了一声,将南枝与南叶叫进屋里服侍。 隔着层层珠帘,她也没看清南枝南叶的面容,还是等她们走近了,蔺子桑才看见两人过分难看的脸色。 “昨儿个是你们两个一直在外头守夜?”蔺子桑站起来,眉头微微蹙起。她见两个丫头都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有些无奈的看了司元一眼,“这事情理应当不归爷管,不过你看第一天就撞到了我眼前,旁的不说,爷就看看我哪有什么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 “从今往后,你是这府上的半个主人,桑桑不满意的,就让她们改到桑桑满意。”司元亲手为蔺子桑扣上了最后一枚盘扣,与蔺子桑一起笑了。 南枝与南叶一起收拾床铺,抖落之间掉出来半块白色的帕子。两人虽然没嫁人,可对这之中的事情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这多半是老祖宗放在这里的,为的是测一测蔺子桑的贞洁。 可两个丫头是贴身服侍蔺子桑与司元的,别人不知道,她们还会不知道,夫妻之事早都有了,在这时候测这个,哪里能说的准?两人不禁情急起来。 “将那帕子给外头等着的嬷嬷去,”蔺子桑随意道。 她与司元前后洗漱完毕,浑不在意的往养性居去了。 南枝与南叶走到外室,果然有一个嬷嬷等着。那嬷嬷手上拿着个盒子,一看南枝与南叶拿来的帕子上干干净净,当下竟是泄露了一丝笑意。 南枝与南叶怕的很,不知道蔺子桑打的是什么算盘。只能小意跟在众人的身后,一起往养性居去了。 到了养性居门口,就见春分等在了那里。她看见蔺子桑,脸上连忙装出一些假意的微笑,又将礼数做了个周全,“夫人,老祖宗昨夜被吵闹声弄得头疼,这会儿还睡着呢,您要敬茶,许要等一等。” 蔺子桑笑眯眯的看着春分,哦了一声,“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打扰了母亲睡眠,不如让母亲多睡一会儿,这茶什么时候敬都是一样的。”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夫人年纪小,从前可能也没有见过其他规矩,老奴斗胆说一句,敬茶可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的,老祖宗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醒来,可不能让长辈等着您,况且,在老祖宗这里敬完茶,祖宗牌位哪儿也是要敬的,这都是规矩!”一个身着锦缎,面容老态的婆子端着不少架子,话里话外都是故意塞给蔺子桑的刺。 “规矩,”蔺子桑玩味的将这个词语在舌尖咂摸了下,她抬眼冷冷笑看那嬷嬷,“昨夜我进门,拜堂要拜高堂长辈,我想问嬷嬷,那个时候规矩去了哪里?这会儿敬茶,母亲却还睡着,现在的规矩去了哪里?至于祖宗牌位那儿,嬷嬷不用担心,昨天晚上我已经叩拜过祖宗,他们必然是谅解的,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嬷嬷可要想开些。” 啪,第一个巴掌~ 第575章 那婆子被蔺子桑这么一下顶的无话可说,心口发闷,脸色也闷涨起来。 蔺子桑淡淡的瞧了她一眼,笑了,“嬷嬷好生服侍着老祖宗,一会儿她休息好了,我和爷再过来也无妨。” 司元站在一边不发一言,全然是依着蔺子桑的样子。那婆子见了这一幕,心下更加惶惑不定,有些怕起来。这深宅大院里哪里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情情爱爱,多半都是前几年颜色正好的时候难免得宠。将军向来是个公正严明,最不爱这些的。这府里上下,连同老祖宗都不免觉得司元决心娶了蔺子桑的决定,应该也只是这一时的喜欢。她们没想打的是,这一时的喜欢如今看来竟是肆意宠爱到了这样的地步。新婚头一天早上,就敢驳斥老祖宗身边得宠久了的老仆? 从前在这将军府里被人敬重惯了的婆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更没想到的是,蔺子桑说走就走,转身就往起居去,连回个头都吝下了。 起居受了一场大火,不知是祸是福,这个时候被修整一新,满院子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和绛紫园里的美景有的一比。 “总在这府里呆着多没意思,我看下午还是得出去一趟,” 司元陪着蔺子桑,一起抬脚迈进起居,“今天下午不一定有时间出去。” 蔺子桑转头看他,司元又补上下一句,“府里的账目下午就要交到你这里来,那些在京都的掌柜们也都要过来见你一面,事情多多少少是有一些的。” 蔺子桑微微呼了一口气,又瞧见满院子挂着脸的奴仆们,更觉得这事情真是多的数不清。 “家里的人丁单薄,早年也分了家,可还是有些亲戚,这两天也总要见一见的。” 这下是彻底打消了,蔺子桑的旁念,只盼着先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梳理干净了。 等到过了午饭时间,果然府里的管事和外头铺子里的几个掌柜的都过来求见了。下头的人乌溜溜的站成了一排,垂着头等待蔺子桑说话。 “烦请各位等一等。”蔺子桑让人去请顾焱欢过来,如今已经半个时辰,却还不见人影。她对此倒并不在意,顾焱欢的每一分怠慢,都是她自己亲手交给蔺子桑的把柄。 又是半个时辰,蔺子桑只让人给各个管事都看了座,自己也稳稳的在上位坐着。下头的茶水点心一律不缺,众人原本不上不下的心情倒是在等待中平稳下来。 顾焱欢终于姗姗来迟,蔺子桑派出去的那个嬷嬷也漫步跟在顾焱欢后头,活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你瞧瞧我,阿惟他闹着离不开我,我哄了他一会儿,就来迟了些。”她话里是笑着的,可连个称呼都不给蔺子桑,摆明了要在众人面前落她的面子。 蔺子桑笑看了她一眼,只点了点头,随即目光越过顾焱欢,看向她身后捧着几个木盒子的小丫头,道,“把账本拿给我。” 百合与曲莲互相对看一眼,又瞧了瞧顾焱欢晦暗不明的脸色,有些不敢动作。 第576章 “我说把那账本给我。”蔺子桑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冰冰的瞧着她们。 气氛骤然的绷在了一处。 在场面里,顾焱欢无疑是觉得屈辱的。蔺子桑对于她来说,曾经是什么身份?那只是一个差一点成为自己丈夫通房的贱婢。可如今,司末被送去了别院庄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蔺子桑则换了个身份,倨傲的坐在了她的面前,对她厉声说话。 可着实找不出比这还讽刺的画面了。 百合与曲莲终究是忍不住,蔺子桑的年纪再小,可是现在嫁给了司元就有辈分摆在这儿,这将军府如今除了老祖宗与司元本人,谁也越不过蔺子桑去。 两个丫头紧着快步走到蔺子桑面前,将两只盒子交给了南枝与南叶。 南枝与南叶又将那两只盒子呈送到蔺子桑的面前。就这个时候,蔺子桑也似乎没有想起来给顾焱欢看座。一院子的管事与掌柜都多少坐在矮凳上,顾焱欢到现在连一口茶水都没碰到。她心里越发气愤,因此攥紧了自己手上拿着的木盒钥匙,咬着牙看蔺子桑后头怎么做。 蔺子桑抱着那两只木盒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木盒上的锁。她似笑非笑的看了顾焱欢一眼,问,“钥匙呢?” 顾焱欢仰着头,“来的匆忙,钥匙许是忘记了。” 言语间也没有要回去取钥匙的意思。 蔺子桑了然的点点头,垂目瞧见干燥的地面,什么也没说,随手将那两只木盒砸到了地上。木板在触到地面的瞬间炸裂开来,里头的账目本子掉了一地。 南枝与南叶连忙上去一本本捡起来。 “不必回去拿了,左右要换了新锁的。”蔺子桑勾唇笑道,“今天你过来,正好同我说一说,这府里内外都是个什么光景,外头的铺面又做的如何了。” 她倒是将大嫂的派头摆的充足!顾焱欢恨得都要咬出舌尖的血来。却又不得不勉强应付着。她管这账目已经有一段时间,可是并不如何。倘若没有前头的季念文撑住,别说往自己院子里捞回那些钱,就是维持这府上的运转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于那些个掌柜,顾焱欢的认识也只有那个赚钱多,哪个赚钱少,根本没有细细的了解过各个铺子背后如何。蔺子桑听她一番讲述,心中略略有了个大概。 “大嫂你前面没看过账本吧,恐怕不懂的地方有许多,这里头的事情,我与二嫂都懂一些,从琐碎点的皮毛教起也是可以的。”顾焱欢道,“毕竟这一大家子的账目,可不是简单能算的。” “多谢弟妇关心了。”蔺子桑笑道,“只不过这一个侯府的账目,倒不算什么,弟妇辛苦了,回去多照顾着阿惟吧。” 顾焱欢这便被随意打发回去了,纵使她不愿意,可奈何蔺子桑连瞧都不瞧她一眼。她虽然气愤,可也知道继续在这里恐怕捞不着好,只得先走。一院子的管事和掌柜对方才这画面看得也是颇为心惊,特别是刚才几个像是段掌柜这般被顾焱欢点了名字的,那就更是战战兢兢,生怕蔺子桑偏听偏信,真对他们有所惩处。 第577章 “你们交上来的账本账目,我还有仔细对过,这两天你们先照着原本的情形周转,有事可以过来问我。”蔺子桑随手翻开一本账目,里头的几个数字已经让她皱起眉头,这账目做的极其粗糙,但凡是懂一些皮毛的都不会看不出来。前头季念文倘若看过这账目,她是定然知道里头的弯弯绕绕的。 可前面顾焱欢没来的时候,季念文也不过是抱着容哥儿过来打了个不浅不淡的招呼,既不亲近,也不疏远,比起顾焱欢来说,是极为妥帖的。 她给自己看这样的账目,必然是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傻子才是。 蔺子桑的唇边露出一抹冷笑,让人将这一院子的管事掌柜都送了出去。起居热闹以后,现在只留下一院子的丫头婆子。蔺子桑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只有南枝与南叶两个,另外这院子里的有几个护院是司元的人,其他剩下的那些个丫头,竟都不知是从哪里塞过来的。 既然要管好,必然是要杀鸡儆猴,至于拿谁开刀,蔺子桑想了想,将目光落到了方才去请顾焱欢的那个嬷嬷身上。 衣着不素,手戴扳指,说话间若有似无的仰着头颅,显然是个宠奴。 “秦嬷嬷,昨儿个夜里是你带着人守夜吧?” 秦嬷嬷小步走到蔺子桑的面前,平视着她,道,“是,夫人,昨天夜里是我带着几个丫头守夜。” “那都安排了谁守夜?” 秦嬷嬷显然早就想好了说辞,这个时候不慌不忙道,“老奴安排了南枝与南叶,春景与春芳四人守夜。” 蔺子桑于是顺着她的指点,看了看那两个丫头。春景与春芳面上带着脂粉,看着便是睡足了觉的。 “原来是她们。”蔺子桑点了点头,“你们两个,过来让我看看。” 春景与春芳瞧了刚才蔺子桑对待顾焱欢的态度,也知道她不是传言中那样稚拙好惹得。这个时候走到她的面前,都带了一份小心与谨慎,两人一起屈了屈膝道,“夫人万安。” “我瞧你们的打扮,是大丫头来的?” “是。” “既然是大丫头,怎的一点儿规矩都不懂?”蔺子桑指了指她们的衣着,“这衣服既然是大丫头的穿着,怎么这鞋,这首饰都是二等丫头的额做派?别的院子里的二等丫头,到了起居,不用问过我的意思,转眼就是大丫鬟?这是谁的意思。” 她的声音平日里清亮好听,可这会儿随着语气凉下去,却带着一丝威压。 秦嬷嬷垂着头,依旧不卑不亢,她从前做过司元的奶娘,是很有几分底气的,“夫人,这是老奴的安排,春景与春芳从前在养性居的时候,也是十分知礼的,夫人初来府上,没有什么得力的丫头,老奴便想着先将她们调过来,为夫人助一把力,夫人年纪还轻,各种事情……” “嬷嬷今年几岁了?”蔺子桑打断秦嬷嬷的话,问道。 “老奴差一年五十。”秦嬷嬷有些不明白蔺子桑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五十了,”蔺子桑咂摸了一下,“秦嬷嬷年事已高,明天起去东营城里的庄子上养老罢。” 东营城,里头出名的只有两个尼姑庵,侯府在哪儿倒的确有个小庄子。 啪,第二个巴掌 第578章 听见这话,秦嬷嬷脸上平静的神情才出现了一丝皲裂,她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反问道,“夫人才来起居,就要将老奴送走,这是什么道理?” “需要什么道理,”蔺子桑冷眼瞧着她,“我说的话,就是道理。” 秦嬷嬷气结,她沉声道,“夫人别忘了,我可不是起居的人!” “既然不是起居的人,那就更没有理由呆在起居的院子里了。”蔺子桑淡淡摆手,“来人,给秦嬷嬷收拾东西去。” 春景与春芳僵硬的立在哪里,一动也不敢动。南枝与南叶倒是迈开了脚步,却又因为不知道秦嬷嬷的居所而显得有些为难。蔺子桑看着院子里站着的一众丫头婆子,她的指尖从椅子的扶手上摩挲而过,笑了,“瞧瞧这一院子都是些什么人,我初进将军府,倒处处都是下马威呢,说了一句话,竟是没有人听的?” 下面的人屏息,又是不敢动,又是不知所措。 蔺子桑倒不为这个真的生气,她偏头对南枝道,“南枝,将方才二弟妹送过来的东西拿出来。” 南枝应了,小步跑回房里去了。 “你们这些人的卖身契,我都瞧过了,一半是老人,一半是新人,都是各个院子里挑捡剩下的,怎么,秦嬷嬷,这事情是你做主的没错吧?我与爷住的起居,在你看来就是个挑剩下的地方?”南枝这时候从屋里匆匆跑出来,将手上的东西递给蔺子桑,她低头瞧了一眼,将那一叠厚厚的卖身契拿在了手里,“南枝,让人去外头找人牙子来,今天我亲自重新挑一拨人,院子里的这些,能卖的都卖了,不能卖的,一律和秦嬷嬷一起送去东营城养老。” 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安稳的居所,被买进秦阳侯府那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蔺子桑这般果断就下了决定,让一院子刚才还摇摆不定的人,顿时都吓破了胆子。纷纷跪倒在地上哀嚎求饶起来。 蔺子桑自是冷眼不去搭理,断然也不理会秦嬷嬷等老人的告饶与求情,兀自转身回了房。 秦嬷嬷等人见状,心里越发憎恨,匆匆带了几个人,一块往养性居告状去了。 养性居里,老祖宗正也发着火气。 “她说走就走,说来就来,谁给她的胆子?如今这敬茶,反倒要让我找人去请她来了?”老祖宗一早醒来听说了敬茶的事情,就摔了一地的东西,一直骂到了这个时候。 她是知道蔺子桑的胆子的,因此不敢贸贸然去找她,也怕自己吃了亏。 等早上去起居主卧里取帕子的嬷嬷将那一块干净的白色帕子呈给她时,老祖宗简直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白色布是干净的,逃不过两种原因。要么蔺子桑不贞洁,要么两人婚前便有了夫妻之事。无论这之中的哪一种,蔺子桑的行为与娼妓有什么差别? 老祖宗终于按捺不住,打算以此为借口,去拿捏拿捏蔺子桑。 恰在这个时候,秦嬷嬷等一众老奴从外头哭哭啼啼的进来,将事情的前后原委一说,更是火上浇油。 第579章 人牙子来的快,起居里原先的那些丫头也都遭了秧。像是春景与春芳这样在别的院子已经做到了二等丫鬟的,年纪也不算小,再被发卖也去不了什么好人家。 人牙子买了其中的一半人,另外一半,蔺子桑一律都送去了洗衣房这样活累工钱少的院子。 这边正挑着新丫头呢,老祖宗那边便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来了。 大婚后初见,蔺子桑妥妥帖帖的行了礼,“母亲,昨夜歇息的可还好。” 老祖宗若非秉持着点涵养,这会儿恐怕早已经破口大骂起来,只不过她的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目光里的怒火几乎要吞没了蔺子桑,“实在是不像话,你才进府来,就想立刻改了这将军府的规矩?” “子桑不敢。”蔺子桑温言笑道,“若是我有做的错的地方,请母亲指点,我自当全改了。” 老祖宗想让人拿出那白帕子,又看见这一院子的人,她到底不愿意让外人以为自己的儿子背上了乌龟王八的名头,于是在生硬的斥退了旁人后,才黑着脸将那帕子扔到了蔺子桑面前,“你看看这是什么。” “子桑不知这是什么,烦请母亲指点。”蔺子桑依旧笑容满面,丝毫不为老祖宗的怒气所动。 就是这副样子,让老祖宗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简直气得的血要往心口冲,“你这娼妇!不贞不洁,竟还想做将军府的主母?” 蔺子桑露出恍然的神色,“原来母亲说的是昨天晚上我与将军的房中之事?”她对此并没有什么羞愧,也并不在意一旁的春分等人闻言就红了脸的神色,“我与爷本就早有夫妻之事,母亲自然不能从昨天晚上的一块帕子上看出什么来。” “你简直不知廉耻!这样的事情都能如此轻巧的挂在嘴边述说,可知你平时是一个怎样放浪形骸的淫妇!” “母亲问了,我自然就要回答,怎么母亲反而骂起我来了?”蔺子桑眸色之中带着冷笑,“母亲若真觉得我们做错了,那一会儿我让人去藏书阁把爷请过来,我与他一道向您请罪认错便是,”她说着目光越过老祖宗,看向秦嬷嬷,有些讶异似的道,“秦嬷嬷,怎么还在这儿,莫不是那些个笨手笨脚的丫头还没帮你收拾行装?” 秦嬷嬷被问得脸色发青,不言不语的站在老祖宗身后。 老祖宗又被提醒了另外一桩心头恨,她指着蔺子桑道,“秦嬷嬷为这府里操持了大半辈子,连阿元都是她一手带大的,你到了府上的第一天,连里外情形都没了解清楚,就敢送秦嬷嬷她们走,也不怕往后落下个悍妇的名声。” “讲规矩好还是讲情分好,母亲应该是清楚的,您若是要问我秦嬷嬷哪里做的不对,我也可以告诉您,然而,您说我送秦嬷嬷她们去东营城养老会落下悍妇的名声,我却不赞同,秦嬷嬷她们为秦阳侯府操持了半辈子,如今我让她们到外头去轻轻松松过个晚年,怎么就成了悍妇?” 第580章 这番话将老祖宗堵得哑口无言,她停顿了下,正要开口,却又被蔺子桑给打断了。 “母亲。”蔺子桑上前一步,垂目笑看着老祖宗,“别的不说,您不会不知道,咱们府里,是从骨头芯儿里烂透了的吧?没有旁的补贴,您应该也清楚咱们府上早已快要周转不过来,偌大一个秦阳侯府,京都城里哪一家敢说越过的府第,竟被弄成了这般模样,您说,再不改改,岂不是成了旁人的笑柄?” 老祖宗语塞,她并不清楚蔺子桑是怎么做到才来第一天就看出这府里的玄机。然而蔺子桑说对了,这秦阳侯府早已经从骨头芯儿里开始烂了,若是没有她补贴私房,与从前在南边的那些铺子的收支,要维持这样一个大府已经十分不容易。荣光背后处处都是蛀虫洞,这洞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一个个纵容出来的。 “母亲来了?”另一个声音打断了老祖宗的思绪。司元从后头走来,他草草看了一眼老祖宗身边跟着的人,随意也打了个招呼。 以秦嬷嬷为首的那群老嬷嬷还不清楚老祖宗心里头的波动,她们见司元来了,都仿若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连忙上前向他求情,“将军,夫人说要将我们送去东营城,老奴在将军府呆了一辈子,晚景落得如此境地,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儿啊!” “新婚第一天,嬷嬷就说这话,可太晦气了!”南枝有些生气,明明是他们一家子都在寻自家姑娘的不是,怎么反而像是她们这边欺负了人一般。 “南枝,不可无礼。”蔺子桑不轻不重的警告了南枝一声,小姑娘哼哼的又低下头去不言语了。 “东营城?”司元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他垂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上的几个婆子,目光里也十分不喜,“秦嬷嬷,有什么不得了的,就提了死字?” “嬷嬷若是执意,我也别无他法,”蔺子桑厌烦的紧,“大家要是一头愿意撞死在这儿,那面向阳的墙壁最结实,撞完以后让人重新粉刷过便是了。” 这话既是无情又是骇人,让原本一众还在哭喊的嬷嬷都愣在了那里,鼻涕眼泪挂在脸上,模样实在难看。她们愣了片刻,又都齐齐的看向司元,盼望着他能说点什么。 司元却不知为什么笑了,他伸手捏了捏蔺子桑的脸颊,低声对她道,“桑桑还真的生气了?”不等蔺子桑说什么,他又回过头看了秦嬷嬷等人一眼,对老祖宗道,“母亲,家宅内院之事,本就不是我该多过问的,如今既然有了桑桑,那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将军竟然对这个小蹄子偏宠到如此! 秦嬷嬷等人眼里露出一重绝望的神色,算是彻底瘫软在了地上。 司元的一句话,也就把蔺子桑拔高到了与自己一样的高度,这更意味着另外一重意思。这将军府外的荣光是司元维持的,这将军府内的对错,从此便是蔺子桑说的对错。 老祖宗几乎是有些绝望的沉默下去,她最是清楚明白司元的脾气,他说出来的话,那就是定数,谁也变不了。 将军府的天,要变了。 啪啪啪,第三个巴掌 第581章 顾焱欢瞧着起居让人送来的一把纯金长命锁,还有剩下的一堆玲珑剔透的玉器,却提不起半点兴味。她用力的将那把长命锁扔到一边,恶狠狠道,“我们一个个院子忍饥挨饿的,她倒是好,穿金戴银出手阔绰的很!” 百合垂首站在一边,低着头不敢多说什么,木莲倒是开口应和,“可不是,我今天还瞧见林管事让送冰的多往起居里送去四块冰呢,这冰块哪一年不是定量的,怎么偏生她院子里多了去?” 顾焱欢闻言猛地偏头,目光紧紧的顶着木莲,“当真?” 曲莲歪着头点了点,“奴婢亲眼看见的,这还有假的?” 顾焱欢听着隔壁哇哇大哭不止的惟哥儿,心里的烦闷更多了一重,她在屋里来回快走了两步,还是按捺不下心里的火气,“跟我去养性居一趟!” 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曲莲面上一喜,忙不迭的跟上了,百合则显出一些丧气的样子,慢吞吞的走在后头。 养性居中。 季念文抱着容哥儿,看着蔺子桑笑意盈盈的伸手碰碰容哥儿的下巴,又碰碰他胖嘟嘟的胳膊,“容哥儿可真好看。” 容哥儿笑眯了眼睛,吧唧吧唧那红润的小嘴巴,嘴里含糊不清的叫着,“娘,娘!”他两只小胖手,还直直的朝着蔺子桑伸出来,像是恨不得立刻扑到她的怀抱里。 蔺子桑头一次看见这么又小又可爱的小孩儿,心里是真有几分喜欢的。她抬头看着季念文,“念文,容哥儿能让我抱抱吗?” 季念文笑着点点头,“容哥儿平日里只顾着自己玩,这会儿看来应该是的确很喜欢大嫂的,否则谁让他提得起这个兴致?往常我要抱他都是不一定喜欢的呢。” 蔺子桑顺势将扑到自己怀里的容哥儿圈紧了,又在一边奶娘细心的指导下换了个合适的姿势,好在容哥儿并不闹腾,窝在蔺子桑的怀里以后,只是傻乎乎笑看着她,口水沿着嘴角留下来一些。 季念文于是忙不迭拿手绢去擦。 老祖宗坐在内室,听见这动静心里也有些心痒,可奈何她与蔺子桑还是不对眼,这个时候实在拉不下面子。她垂目瞧着自己屋里多送来的那几块冰,暗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外头太阳火辣辣,顾焱欢带着一身不输日头的火气往内室冲,没等外头的人通报完毕,她就哗啦一声掀开幕布和珠帘,带着一身的暑气走了进来。 她瞧见室内坐着的人,先是一愣,而后怒气更盛,眉头一竖,伸手指着蔺子桑的脸道,“你在这里倒是好了。” 她这番无理的模样,看得季念文眉头一皱,却是没说什么。 蔺子桑低头在容哥儿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又将他放到一边奶娘的怀里,这才施施然抬头,半笑不笑的看着顾焱欢,问,“三弟妹怎么一身火气?” 顾焱欢咬牙切齿,让人拿下蔺子桑对她动手,然而身份摆在这里,无论她曾经如何,这个时候的蔺子桑,已经将她压得动弹不得。 第582章 “你在这里恰好,我正好有事情要问母亲,你也听一听。” 顾焱欢怒容不减,话里更没有什么敬重。蔺子桑随意扣了扣杯子里的茶叶,轻轻的抿了一口,“弟妹的火气这般大,对身子可不好。” 老祖宗这个时候已经在里头听见动静,又怕顾焱欢的性子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连忙让春分扶着自己出去了。不过隔了一层珠帘,她就感觉到里屋和外屋的温度差别。 顾焱欢是个蠢得,否则不会到这个时候还来折腾,可没办法,这份蠢劲儿是多少人一起纵容出来的,他们自己自然要忍着。蔺子桑垂着头路出一些笑意,她左右不用忍。 “母亲!”顾焱欢一看老祖宗出来,立刻迎了上去,“您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定当要为我们做主!” “我们?”蔺子桑这个时候才重新看向她,仿佛得了些趣味,眸光里多了丝笑意。 “我和二嫂,和这侯府里除了起居以外的人!”顾焱欢抬高了声音,“这侯府还不是能由得你左右的。” 顾焱欢一句话就将其他人也都一块儿给兜了进去,季念文忍不住又深深地皱了下眉头。 “哦,”蔺子桑笑意更深,“那你向母亲说一说,想让她怎么为你做主?” 老祖宗捏紧了手上的拐杖,咬了咬牙,终是忍不住开口打断了顾焱欢,“行了,有什么要说的,就快说。” 顾焱欢面带委屈,毫不避讳的坐到了老祖宗身边,拉着她的手,刻意亲近,“姨母,昨天起居才让人过来说要缩减吃穿用度,今天她就给惟哥儿送来那么些东西,怎么,难不成这缩减吃穿用度是唯独我雅园?还是她起居的人有特别的?”她一瞥眼,又瞧见容哥儿脖子上的长命锁,与自己院子里扔着的那一把是一模一样的,心里不禁更气,她的手猛地一指,“瞧瞧,光这两把锁够我们院子吃多少个月了,她就这么随手送了。” “我倒是不知道,送礼还能送出晦气?”蔺子桑坐在一边凉凉开口,她瞧着顾焱欢的目光冰冷,宛如蛇信,“不过弟妹说得对,这缩减吃穿用度倒是真只有你雅园一家。” 顾焱欢气结,正想要骂,就听蔺子桑继续道,“弟妹不会不知道个中缘由吧?” 这话说的顾焱欢一愣,怎么缩减了她雅园的吃穿用度,她自己还得知道中间的原因?顾焱欢这个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和从前她管账时候克扣银两的事情有关。转眼将账本交给蔺子桑也一个月了,府里的运转也似乎和从前没有什么差别,她自然而然的觉得自己的账目做的漂亮,蔺子桑不应该有所察觉的。 于是这会儿顾焱欢理直气壮的反问道,“怎么,你偏颇相待,还是你有道理。” “母亲,有子桑有话直说吧?”蔺子桑回头瞧了老祖宗隐忍的面色一眼,心里便知道老祖宗对这件事情定然也是清楚的。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没等老祖宗说出反对的话,就接着道。 第583章 “弟妹,从前你管账,中间零零碎碎的差了多少,你不会不知道吧?这账目都是真金白银送进了雅园的,这些钱,一分一里都是从其他院子里刮过去的,”她看见顾焱欢不服气的脸色,又笑道,“你认或不认,那账目都是你自己写的,也是你自己的笔迹,不过从前的事情到底是从前的事情,我并不打算追究。” 蔺子桑放下茶杯,流出一段空当来给顾焱欢说话。 顾焱欢听说蔺子桑不准备追究从前的事情,心里一下也还没有全失了底气。她紧了紧自己藏在衣袖下面的拳头,“那你给自己院子里多运冰块,又是个什么道理?从前起居可是不送冰的,你来了就处处不同起来了?” “怎么不吃亏反而就成了占便宜?”蔺子桑反问道,“照着弟妹的意思,起居如今酷暑之中还不能用冰了?” “不是不能用,是你凭什么多用?大家谁不怕热,偏生你娇贵?” 蔺子桑没反驳,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老祖宗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在这一刻冷到了极点。 “够了!”她用力的敲了敲自己手上的拐棍,怒目看着顾焱欢,“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有这么和你嫂子说话的,还不快认错?” 顾焱欢没想到素日厌恶蔺子桑的老祖宗这个时候都出言维护她,她的心里一边气极了,一边又不愿意服软,反而梗着脖子道,“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认错,她今天若是不说出为什么要给自己院子里多运冰块,我就没有错!” “去找林管事过来,”蔺子桑吩咐一边的南枝道。南枝连忙拎着裙子小跑出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南枝和林管事一前一后大汗淋漓的过来了。 林管事对屋子里的人一一行了礼,然后才恭敬的站在厅堂中间,低声问道,“不知夫人叫我过来时为了什么事情?” “林管事,三少奶奶她对今日送冰的事情有些疑惑,你一一告诉她,今日的冰块是怎么送的。”蔺子桑道。 林管事虽然不清楚出了什么事,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将今天送的冰块都一一说清楚了。各个院子和平常一样,只有养性居里多送了两块。 顾焱欢闻言,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她如今是管着他的人,林管事又怎么会在她面前说不好的话?母亲你今日真的多得了两块冰?” “成何体统,为了两块冰闹成这样?”老祖宗不无责备的看着蔺子桑和顾焱欢,“真是徒添烦闷,都回自己院子里去,省的给我添心烦!” “母亲,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蔺子桑站了起来,“我既然管了事,自然也不能失了规矩,今天这事情,从头至尾都要清楚的算一算。” 老祖宗心里咯噔往下一坠,她瞧着蔺子桑温温和和的样子,并没有想到她会真抓着这一件事情发作,这个时候再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贪墨府银,目无尊长,出言不逊,毫无礼仪气度,”蔺子桑冷眼看着顾焱欢,脸上笑意全失,每说一个字就让顾焱欢的心情往下一坠,“罚去佛堂,抄佛经三个月,可有异议?” “自然有!我,” “有就多加三个月。”蔺子桑微微笑了。 撒疯:终于码好了!哈哈哈哈,今天晚上出去玩了下,后面都要沉浸在改论文三稿里,好悲伤。 第584章 顾焱欢的苦是为谁吃的,恶是因谁做的,蔺子桑并不是不知道。可知道并不等于要体谅,蠢事都是她自个儿办的,没得需要蔺子桑来为她体贴。 老祖宗站在一边,有心要劝,可左右想想也都是理亏,又因为顾焱欢本就嚣张了好一段时间,她也有趁机给她一个教训的意思。抱着这个想法,老祖宗便没有再开口说话。 过了这一出闹剧,蔺子桑也无意在养性居多呆,转头一起与南枝南叶回起居去了。 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手里握着的权力是真的。世家贵族之中的人,除去那一层身份背景,也与普通人没有多少差别。 “夫人,这都是第三次送来邀帖了,您还是不去呀?”南枝看着蔺子桑将方才外头人送来的帖子看完随手放在一边,于是谨慎的开口问了一句。 自从蔺子桑与司元成婚,外头要进府来见的,要请蔺子桑过去的就没有断过。长兴候府已经是第三次让人送帖子来,头两回还说的不明不白的,这一次干脆还点明白了去的名门闺秀都是什么身份,长福公主赫然就在里头。放着整个京都城,谁不知道长福公主曾经对司元的那点心思,就这样还给蔺子桑送帖子,里头是个什么心思,想都不用多想。 要换成别人,或者能躲就躲了,可是蔺子桑却不一样。人家都将话挑的这样明白,她还有什么好躲着?至于难堪,到时候又有谁算得准落到谁的头上? “自然要去,”蔺子桑坐在模糊的铜镜前,轻轻地闭了下眼睛,为爱争宠最是无趣。男女情爱之于她来说,不过是恰到好处的调剂,可媚宠于男子是大齐多少女子的盲目追逐,“去过一次便也够了。” 南枝与南叶听得懵懵懂懂,不过也还是跟着点头。她们跟在蔺子桑身边的时间不算长,可是对她果断的手段已经很有些见识了,心里知道蔺子桑的决定不会是错的。 帖子回过去,到了约定的日子果然就有长兴候的马车来接。 南枝早早的站在将军府门前,笑盈盈的打发了那车夫也婆子,她仰着头,略显出一点傲慢,“夫人身娇体嫩,旁的那车坐不惯,你们就在后头跟着吧。” 那婆子吃了个没趣,心里颇有些不喜。她一早就听说蔺子桑的身份不高,这会儿对于南枝的表现,也只当是蔺子桑拿乔,乡下人进城要打肿脸充胖子。 秦阳侯府的两辆马车,长兴候府的一辆马车,一前一后的驶到了长兴候府的门口。 长兴候府里林宛白还未出阁,这邀约竟然是用她的名义,一个未出阁的少女给个已婚的新妇下帖子,倒是百闻不如一见的新鲜。 一群婆子簇拥着蔺子桑往里走,到了二门处,果然瞧见林宛白带着一群少女少妇站在那儿等着。一听见声音,她们的目光纷纷投掷过来,死死地黏在蔺子桑的身上,仿若她是个什么新鲜到不得了的玩意儿,生怕少看了一眼去。 第585章 蔺子桑在人群里看见了卫羡,也看见了许姝,又在一边看见一个众人围拢着的艳丽女子,她也正一瞬不瞬的瞧着自己。想必就是长福公主无疑了。 蔺子桑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却没先说话,林宛白见状,连忙站出来,快步朝着蔺子桑走过去,笑盈盈的抬高声音对众人道,“怎么人没来前都说要见见,这会儿秦阳侯夫人来了,却是没人说话了?” 众人闻言,有几个立刻朝着蔺子桑走过来,一一向她说明了家世来历,却还有一小半的人站在长福公主的身边不动弹。蔺子桑一边与人应付,一边用余光瞧着长福那边的光景。 长福的目光恨恨的,显然不是个善茬。蔺子桑的样子既是在长福的意料之中,又是在长福的意料之外。人人都是知道蔺子桑的身份不高,能嫁给司元定当是模样出众的,可却都没想到蔺子桑的模样能好看到这份上。但,倘若只是好看的话,恐怕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毕竟凭着长相的人,在这世家大族中只多不少,怎么数也总有不输给蔺子桑的。众人最惊讶的,不过是蔺子桑的举止气度,她断然不像是个贫苦出身的女子,更不像是传闻中那样是个将军府丫头出身的人了。 “你走过来让本宫瞧一瞧,”长福沉默了半晌,终于趾高气扬的开了口。现场原本已经渐渐热络起来的氛围,便因为这一句话猛地打住了。 蔺子桑望过去,笑看着长福公主,“你叫我?” “本宫自然是在叫你,怎么,你听不懂人话?” 这话说的半点不客气,摆明了就是要给蔺子桑难堪,众人都要为蔺子桑捏一把汗之际,蔺子桑却依旧平平淡淡的反问,“正是因为只听得懂人话,才不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谁?” 长福公主的身份从头至尾没有一个人提起,蔺子桑自然也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顺势而为。她本以为嘴上的扯皮还要一会儿,却没想到长福公主是个急脾气,半点受不得委屈,她竟还带了一条皮鞭,一言不合就往蔺子桑的身上猛地抽过来。 饶是蔺子桑躲得快,衣摆处也被长福的辫子波及,当下裂开了一个长长的口子。长福虽然用了鞭子,可显然是没有用惯的,打来打去多数没什么章法,蔺子桑有些武功脚法,除了开头两下的狼狈也并没有什么。其他人却不像是蔺子桑这样好过,长福控制不了自己受伤的辫子,却又气急了,不过几下就殃及了一边的林宛白一众人,一时之间花园里惊叫声一片。 长福却不理会其他,只管用力挥动辫子,就是赶来的小厮也不敢对她直接动手,场面渐渐越发的失去控制。 “你们敢碰我,我让皇兄砍了你们的脑袋!”长福累了,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却依旧不让人近身。长长的鞭子垂在地上,在场的人竟还真的没有敢动手的。 蔺子桑觉得荒唐又可笑,她快走两步上前,抬脚踩住了鞭子的尾巴。 第586章 长福见状,连忙想要抽回鞭子,却发现手上的力道根本不能撼动蔺子桑。反倒是蔺子桑一弯腰,将那鞭子捡了起来,用力的往回一拉,将自己拉了个踉跄,那鞭子的末端就从长福的手上滑了出去。 蔺子桑拿到鞭子,抬手就对着长福狠狠一下,那鞭子的尾端从长福的肩头落下,一路劈开她的外衣到了她的腰际,里头的皮肉更是不用多看就知道定是有了伤口。 “公主可不太会用这鞭子,用鞭子,最要紧的是稳和准。”蔺子桑一边说,一边抽出第二下,不过这一下没有打在长福的身上,而是一下子将她左边的一个花盆击的粉碎,随后第二下又将长福右边的一个花盆打翻了。众人的惊呼声不减方才,恐怕都是没有想到蔺子桑竟然还敢对长福动手。 “你好大的胆子,可知道我是长福公主!你这个混账东西,今天别想走出长兴候府的门!” 长兴候夫人知道了这边乱象,着急匆匆的过来,没想到自己看到的竟是这样的画面。她吓得肝胆俱裂,要真说起来,长福公主她得罪不起,可秦阳侯夫人他们也并不是能得罪的起的啊。如今乱成这样,可真是…… “怎么,我倒是想问问,公主就能拿着鞭子胡乱打人?”蔺子桑冷眼瞧过去,百姓之间最是愤恨贵族的特权,从前有权贵之子当街打死人,隔天竟又大摇大摆的出去晃荡,被人联名告去了上头,几千人跪在宫门口,皇帝迫于无奈亲自处理了这件事情,后头就对这样的事情深恶痛绝。长福公主如今的地位也早已经不如从前,自己却还不醒悟。要真捅去了皇帝那里倒还好了,蔺子桑浑不在意,她低头瞧了瞧自己手上拿着的鞭子,在上头看见长福两个烫金大字,便随手将那鞭子扔到地上。 长兴候夫人挤进来打圆场,偏头却又看见自己的亲女儿正抱着脸唉唉的叫唤。她连忙叫了一声心肝肉,扒拉开林宛白的面颊才看见上头一道血痕,竟是从左边脸上横着过去了。瞧着那伤口,定是要留疤的。长兴候夫人只看见蔺子桑拿鞭子,也知道蔺子桑与自己女儿不算是对付,当下就怀疑是蔺子桑动的手。 不等她说话,蔺子桑就看出长兴候夫人的意思。她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夫人还是先请个大夫来给公主瞧瞧的好,否则公主受了惊,如何交代的过去?” 这句话语气嘲讽,说的就是长兴候府今天的所作所为。长福必定不是个善茬,可长兴候府的人又好得到那里去?下了这样的帖子,又叫了这么些人,长兴候夫人真一点儿都不清楚? 长兴候夫人被蔺子桑瞧得有些心虚,当下也后悔不已,垂着头咬着牙让人找大夫去了。 蔺子桑也不管她们,自己披上了南枝找来的外袍就往外走。后头一群丫头婆子追着她,让她留下将事情处理清楚了。她不留,那一排丫头婆子就跪在蔺子桑的面前不走了。 “这事情因谁起的,又是什么结果,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怎么就说不清楚了?”蔺子桑冷眼瞧着那婆子,南枝脾气急,抬脚就将那婆子踢翻在地。 “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 撒疯:不好意思,最近因为论文,更新时间都比较晚……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587章 那婆子在地上滚了一圈,极为夸张的唉唉叫起来。蔺子桑不去看他,径直绕过那婆子往前走,却不想被那婆子扑上来抱住腿。蔺子桑气极反笑,瞧着后头匆匆追上来的几个闺秀千金,怒气达到了极点。她抬脚一下踹在那婆子的心口,逼得人猛吐出一口血来,手上的力道也立时松了下去。 那些闺秀千金虽然平时在家里也是见过这场面的,可谁也没有见过像蔺子桑这样敢自己动手的。可这个时候众人都被逼到了窘境,不是站在长福那边就要站在蔺子桑这般。虽然看着简单,可是其中的考量却只多不少。长福公主一向骄纵,得了些教训却并没有能够真的伤其根本,而蔺子桑是个新妇,可她身后的人到底是司元,司元他的脾气实在难以捉摸。 如今看来,蔺子桑却也不是一个拘泥着庞杂礼数人。 看着一圈围拢上来的小厮,蔺子桑反而是站稳了,她问,“怎么了,长兴候府一言不合还要强拘了我在这里?” “快抓住她,别让她走了,要是人走了,我让人砍了你们的头!”长福从后头气急败坏的跑出来,她的身上匆匆披了一件外袍,看上去也是个狼狈的模样。 那些原本还显得犹犹豫豫的小厮,这会儿立刻都打起精神来,跃跃欲试的竟真向着蔺子桑围拢过去。长兴候夫人在后头看着林宛白心疼,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更别说来得及赶过来阻拦。 南枝与南叶先被两个拿着棍棒的小厮给拿住了,蔺子桑身边站着的那些个婆子也一个个被拨弄到了一边。情势急转而下,几乎是眨眼间的事请, 蔺子桑稳稳地站着,并没有显出一丝惊慌的神色。她看着一只向自己伸过来的男人的手,顺着那只手看到那小厮的脸上,声线毫无起伏,“你若是碰了我的衣角,我便让人走不出这院子。” 那小厮闻言明显一怵,可常服的声音随后又在背后响起,“我是长福公主,你敢抗命,我要你的命!” 于是那只缩到一半的手,又重新朝着蔺子桑袭去。 “小心她有刀!”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的许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高声喊了一句。蔺子桑漠然的目光随着她的这一声,紧紧地锁住了她,让许姝一阵恶寒。 众人则多半被许姝这无厘头的一句说的有些迷糊,还不等他们再反应,或者那小厮躲避,蔺子桑的衣袖里果然飞快的抖落出一把刀,稳稳地握在了手上,反手没有停顿的刺进了那小厮的心口。刀身极其锋利,几乎是瞬间没入。那喷涌四溅的血液随着那小厮不甘往下仰倒的姿势而落到那些个阻拦蔺子桑离开的婆子丫头脸上。 蔺子桑上前一步,弯腰将那刀拔了出来。明明依旧是那张明艳动人的面庞,此刻却多了宛若索命鬼的狠厉。 谁都没想到蔺子桑前来赴宴还随身带着刀,她明明知道长福公主在,还带了刀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或者说这是摆着什么居心? 第588章 有些事不能忘深了想,一想就处处都是疑点。在场的人都因为见了血光而惊慌起来,而眼见了自己兄弟被刺死的小厮们更是一下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理应该有的举止。一齐人竟是一起往前冲,都朝着蔺子桑去了。 长兴候夫人得了信从里头跑出来,被这一幕吓得肝胆俱裂,仪态全无的高声喊道,“你们做什么,快给我住手!” 要是蔺子桑今天在长兴候府伤了一根毫毛,长兴候府还能稳稳妥妥下去?事情已经乱成了这样,更不能再放纵它乱下去了。长兴候夫人也知道这个时候能舍就要舍,长福公主她到底只有个公主的虚名,要是早知道今天的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她断断然也不会纵着林宛白乱作非为。 “公主,这般,实在不妥啊,”她面容恳切,看在长福眼里却全都是不耐。 她指着蔺子桑,“今日我定要处置了她!” 长福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实在差点要将长兴候夫人吓得晕过去,只能一边让人去找长兴候过来,一边让人赶快松开蔺子桑带来的丫头婆子。 她看着蔺子桑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蔺子桑将南枝与南叶上下检查了一遍,这才转过头来对长兴候夫人道,“夫人,今日我受宛白妹妹的邀约过来,却没想到等着我的是这样一场虎狼之局,前进不得,后退不了,困在这长兴候府中,倒是觉得有几分可笑,这一院子的奴才,竟是一个个只听长福公主的话?这是侯府,还是公主府?” 长兴候夫人被问得哑口无言,面带愧色,她一边命人拦住怒气冲冲要往前的长福,一边想要上前安抚蔺子桑,正心力交瘁之际,忽的听门口传来一阵人声。 长兴候,司元正说着话往里走。两人显然都没想到里头是这样的画面,俱是一愣后,司元微微拧起眉头,大步的快走到蔺子桑身边,毫不避讳的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抱进怀里,他低头看见蔺子桑外袍里被抽破的衣角,声音里已然带了怒气,“这是怎么回事?” 在场的女人们还来不及躲避,就这么被司元的怒气给吓得愣住了。 “也没什么,”蔺子桑开口淡淡的,“不过是被公主用鞭子抽了一顿,要走又有小厮来拦,我扎死了一个,这便又没完没了。” 她这两句话说的轻飘飘,却让在场的人冷汗直下。只因为这两句话才落音,司元的脸色便又难看了五分。他抬眼看向长福,那眸光中的戾气让她那点痴恋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把我的鞭子拿过来。”司元话音一落,阮朗就立刻跳了出来,他递过一条半旧不新的马鞭。司元将拥住蔺子桑的动作改成拉住她的手,那紧紧不愿意放开的动作仿若是握住了极易消失的珍宝。 长福是有些知道司元的脾气的,知道他的果敢与冷漠,这个时候几乎是不用多想,便已经知道司元想要做什么。她不停地往后退,怕的几乎要哭出来。 第589章 “司将军,我,你不能对本宫动手!这是僭越!这是越矩!”司元回答她的,是一道落在长福脚边的鞭子,那一鞭子打下去,破开周遭的空气,落在青砖地面上,顷刻之间将那砖石打的四分五裂,顿时凹陷下去。 可这只是第一鞭子,随着长福没有章法的闪躲,落下去的还有第二下,第三下,与剩下的十几下。直打的长福没有力气再躲,地上的青砖石也碎成了一团以后,他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将那马鞭随手扔了。 在场的别说已经力竭到底,满头大汗的长福,有些胆子小的仆妇们,已经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身下一片尿渍。 “今早皇上还问了大齐内外是否安稳,”司元冷声道,“我还听见长兴候答说答内外皆顺,却不知道长兴候府的内院竟是这样一番光景,我的夫人在这里受的一番好礼遇。” 长兴候前头还和司元相谈甚欢,哪里知道自己家里会是这样一番场景,这会儿既是无话可说,又是心焦头疼,只能先上前示好,“这事情,可真是!将军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去向陛下请示如何处理这事情……” 中间毕竟扯上了公主这皇亲国戚,也不好私下处置。 司元冷哼一声,转头带着蔺子桑,径直走了。 长福这会儿还瘫坐在地上,吓得不敢动弹。 马车中。 司元将蔺子桑压在软毯上,里里外外的检查,等一番纠缠后,两个人的气息紊乱,发丝纠缠在一处。蔺子桑垂着眉眼,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司元在她的面颊上轻轻啄吻,欲言又止。 “桑桑,你……” 蔺子桑抬眼与他对视,瞧见他眼睛里的担忧,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爷在担心什么?” 她的唇瓣水润嫣红,带着一抹诱人的色彩,司元也不明白自己心里那些竭力都压不下去的恐慌感是什么。不是因为她在人群中的宠辱不惊,不是因为瞧见了方才那惊险的场面。司元越来越从心底里发现自己的丑恶,他喜欢蔺子桑的倔强与手段,这是蔺子桑吸引他很重要的一点,可是这样的时候,他又希望蔺子桑表现出一丝恐惧,一丝需要自己的模样。 可蔺子桑现在已经越来越少害怕了,害怕的人变成了他。这样的蔺子桑,似乎随时都能撇下自己转身离去,不需要一丝牵挂。司元敢打赌,在那样的场面里,蔺子桑都不会开口提及“秦阳侯夫人”的身份。她将她当做蔺子桑,她敢于自保,不依托任何其他人。 “爷,”蔺子桑抬手挽住司元的脖颈,柔顺的亲吻了上去,“你在怕什么呢。”她看出司元的担心,反而觉得有些愉悦起来,“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既然选了,只要你还要我,我必定愿意和你一起走下去的,而我,从前没得选,现在有的选了,我想靠着自己。” 长福,许姝,林宛白,她们给的多少难堪,蔺子桑都接住。兴许慢一些,可是终究一步一步,她会成倍的还回去。她不愿意靠着司元,也无须靠着司元。 第590章 在长兴候府当人的面闹出这样的事情,长福还没等回府就先被太后给叫去了宫里。更别说第二天司元还毫不客气的在皇帝面前参了她一本,让皇帝就是不想管也不成。又因为这事情闹得实在是大,不过两天街头巷尾的百姓们就将长福执鞭伤人,任性妄为的事情传了个遍。打的是别人恐怕还没什么人说,可偏偏打的是战神新娶回家的夫人,那还有什么好商量的?长福从前嚣张跋扈,可从来未曾得到什么真的教训,然而这一会儿,种种压力下面,皇帝也不得不头一回给了重罚。 扣除一年公主的俸禄以外,还罚长福禁足半年,而在这些前头最要紧的一点是,让她向蔺子桑赔不是。俸禄还是禁足,长福姑且都能勉强忍了,可是想蔺子桑赔不是,她那性子怎么说得出口?司元为了蔺子桑那般折辱于她,长福心里的那口气还没有下去呢。为此,皇帝又只能多罚长福半年的禁足,足凑够了一年才算是将这事情给最终糊弄了过去。 蔺子桑自是不在意长福到底有没有向自己道歉,她里里外外要忙的事情可不止一件。 食铺与果铺的生意都已经上了轨道,从南地到北边都有几家做的有声有色的铺子,只是难免有几个做的不好的。蔺子桑就挑出那些老实的,将人送去那些生意做得好的铺子学,什么时候学的心里有数了什么时候再管事。这是一点,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成衣织布的生意与周转一向是南地的特色与特长,只不过从前的货物价码一向压得低。蔺氏的产业发展壮大以后,这织布成衣的生意便也开始发生了变化。从前那些个被逼得走了绣娘的成衣店,要么是一律改成了从蔺氏的制衣链中进货,要么就像是从前将军府的成衣店一般,径直归并到了蔺家的产业里。 不只是京都,不论往南边去还是往北边去,大都有这样的趋势。就连许家这样原本资产足以撼动半个大齐的富贵之家,都已经开始受到蔺家产业的影响。许家的第一大产业就是织布制衣,如今制衣业受到冲击,只能从原本的织布谋求平衡。只不过半年前不知从那儿来了一个大商人,从许家进购了大量的布匹原料,如今已经成为了许家的主要客源。照着这位商人的意思,恐怕这些大单子以后只多不少。这也是许家生意如今一个重要的保证。 而蔺子桑从前与许家打交道时,因为不知道江南许家与京都城里许家的纠葛,故而没有放多少心思在其上。不过这会儿既然知道了,自然也不能当做不知道。掌着这条线,就不如将这条线慢慢的变成许家的命骨,到了该动手的时候再抽出许家的这条命骨也无偿不可。 “到了京都,本就是下策中的下策,不得已而为之,倘若这个时候生意还坏下去,这一大家子的人还有什么活路?”看着父亲的暴跳如雷,许姝除了无奈更多的还是无奈。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似乎没有尽头,将她从前来京都之前的计划打得一团乱,不知从何疏离。 撒疯:实在很抱歉,没想到改论文这么要命……今年勉强挤出一点时间来写了一千字,为了证明下这文我会接着写的,可是现在万事论文为先啦,希望大家体谅,么么么! 第591章 中秋之夜,照例是个团圆节,可有份位的大臣与大臣之妻都没得在家团员,一早天还没黑就要进宫陪着那些皇亲国戚说话看景,直到夜深了才能被放归。要蔺子桑来看这事儿,实在是没意思的紧,然而现在轮到她头上也不得不去做。前头刚在长兴候府传出那样的事情,这一会儿她其人就更显得新鲜,在谁眼里都一样。一堆假客套,真算计,蔺子桑没经历过的也一一都在经历,没什么好怕的,她如今的名声已经定在了那儿,应该怕的是其他赴宴的人。 时节到了这一会儿,终于又开始凉爽下来,整个侯府里都随着燥热暑气的过去而安静下来。从里到外都重新开始井井有条的运作起来。自己对原先秦阳侯府那些衰败下去的产业的扶持,蔺子桑半点儿没瞒着老祖宗。相反的,她如今三五不时的去养性居与老祖宗说话,说的就是每月进账如何,收支又是个什么光景。虽然只是一个模棱两可的概念,可却也足以让老祖宗明白,她蔺子桑到这个家里来并不是来做绣花枕头的,她能与司元比肩靠的不仅仅是她的容貌或者其他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如今秦阳侯府的钱袋子握在蔺子桑的手里,一者是让老祖宗知道蔺子桑对这个家的好处,二者则是也让老祖宗明白,司元是全然放心的将这个家交给蔺子桑的。 马车行的不快,等转过一条偏路进了主街就越发热闹起来。路上来往的马车不少,大多都是往一个宫墙那边去的。 蔺子桑侧卧在马车里,实在没个正经的样子。司元坐着将她抱在怀里,低着头满眼笑意,“怎么这么懒,出门前也再睡,这会儿还想睡?” 蔺子桑不管妆容如何,只一股脑的将头往司元的衣服里钻,让那层层的布料遮住窗外照射进来的日光。她的声音隔着布料闷闷的传出来,“我困极了呀,这些天一直困。” 她一边说,那葱白的指尖还摸摸索索的放进司元的衣服里捂着。隔着薄薄的里衣,入手的皆是硬邦邦的肉,不过热倒是热,特别是被她的小手一摸,更又热了三分。 司元的手拂过蔺子桑的肩头,无奈又纵容的笑了起来,“马车行的慢些,”他再次嘱咐车夫。 车夫应下,连忙又轻轻地勒了勒马儿的缰绳,让原本就不快的车速几乎与人步行持平。那些方才还在他们前头的马车,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而跟在他们后头的马车不管急不急也只能闷头吃了这个亏。秦阳侯府的马车,谁赶来拦?就方才司元的声音自串口传出,还有百姓觉得一阵慰藉呢。 定是将军怕在闹市行快马容易伤了咱们百姓!瞧瞧,这爱国爱民的战神将军哪儿是其他那些鱼肉乡民的狗官能与之相比的? 再慢,这马车还是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停在了宫门口。蔺子桑忍着困倦睁开眼,眸中带水脸颊一团红晕,看上去有又是可爱又是可亲。 第592章 司元一时不忍,没管马车外头有多少人等着,将她压下去亲了个够。约莫半刻钟才松了手,蔺子桑原本抹在唇上的那点口脂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让她不仅有些羞恼,也不管司元的衣服是否整洁了,径直将他赶到了马车下面,自个儿让南枝与南叶进来为她补补面上的妆容。 司元一下马车,原本周围明目张胆投射过来的视线一下变得谨慎又隐晦起来。这个时候才到的多是位阶高不成低不就的,像是司元这样身份的,多都已经被宫人接走。司元站在那儿一脸好脾气,可这是对着马车里的人,外头的人感受到的无一不是他通身冷硬的气息。来往匆匆,多半只恭敬地打个招呼,敢留下来与司元说话的竟没一个。 负责接秦阳侯府的宫人这会儿已经急的是满头大汗,他在里头转了两圈,眼见着天色要黑了,正犹豫要如何回报之时,小太监匆匆跑来提醒说司元已经到了,只不知道为何站在马车下面不走。 那宫人也不管其他,连忙匆匆的跑过去,规矩的行了礼以后,还是路出焦急的神色,“侯爷,里头没半个时辰就要开宴了,您看看,是不是咱们紧着先往里去?” 司元瞧了瞧天色,淡淡的点了头,然后用让那宫人差点掏了自己耳朵的商量语气对着马车里的人道,“桑桑,你好了吗,咱们这儿可得进去了,再有半刻钟够了吧?” 再拖半刻钟,那就只剩下飞进去的时间了!可这话那宫人只敢在自己心里念叨,面上的苦都要被吞进肚子里。 “我好了,”那马车们终于缓缓开起来,蔺子桑果然补好了妆容,只不过那水润润的眼睛依旧无法遮掩,看得司元心痒难耐。 司元伸手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到了马车下面也没松手,两人不快不慢的走,间或笑着说两句话。都说秦阳侯的夫人是个奇人,从前别人多半都不信,这会儿有眼睛的却不得不都信了。那靠的近些就让人通身胆颤的秦阳侯也不得不在美人儿面前化百炼钢为绕指柔了?真这么说,倒还没几个人会信,那打着送美人旗号给司元身边塞人的还少了,那些一个个的如今都去了哪里?还不是一个个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怜妃坐在皇后身边,听皇后应付几个命妇,自个儿的眼睛在下面或坐或站的人群里寻找蔺子桑的身影。两边三遍,等天色已然全黑还未曾见人过来。 “还有谁没来呢?”她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一边立刻有宫人站出来不高不低的说了一句,“回娘娘,还有秦阳侯夫人没来呢。” 这话即刻就落进了几个站的近的命妇耳朵里。太后因为长福的事情,连今日的中秋宴也没来,皇后一个人应付着这些老资历的夫人们,其实是有些吃力的。 前头蔺子桑彪悍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这个时候有几个看不太惯她的,例如顾焱欢的母亲,永信侯夫人邱氏,冷冷淡淡的说了一句,“到底年纪小,半点分寸也没有。” 这话说的不轻却也不算重,只不过说话人的身份算起来如今的蔺子桑也要叫一声舅母的,这就玄妙了。 撒疯:几天没码字,感觉反而有手感诶。今天有种全盛时期宠宠宠节奏全开的感觉,不过总的来说,这几天都没时间码字还是好羞愧……谢谢大家的支持!等24号答辩完毕就恢复正常更新!这些天我尽量挤出时间来码字,么么么 第593章 在场的人之中本就不乏对蔺子桑议论纷纷心存猜忌的,这会儿听见永信侯夫人都这般说辞,不免更对蔺子桑有了几分轻慢的意思。怜妃坐在上位看着下面人各异的脸色,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她应该是要对蔺子桑心存嫉恨的,然而为了司元,哪有为了什么呢?司元对她从来不存情爱,她争来争去不知为谁、为何而争,反而渐渐成了个笑话。 怜妃坐着没再说话,周围一圈命妇也自持着身份不多言语。他们到底没有永信侯夫人与秦阳侯府的那一层关系,说出来的话倘若被有心人利用了,那是没有好处的。 “看着顺眼的与她们说两句,若是看不惯的也无须忍着,”终于走到女宾处所,司元依旧拉着蔺子桑的手,仔细的嘱咐,“你一会儿照着指引坐进去,南枝与南叶别走远,有事只管让人来找我。” “不过是吃顿饭的功夫罢了,爷倒还真当成件什么事儿了。”蔺子桑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她这般洒脱,让司元的心里隐隐生出一丝失落来。即便在陌生的,也许危机四伏的地方,她还是转身就走,似乎并不需要他。 司元站在原地,脚步没有挪移,蔺子桑似有所感,她往前两步下了台阶,又回头对司元绽出一个笑容来,“一会儿爷记得来接我。” 仅这一个小动作,便将司元烦乱起来的心情安抚了下去。 一旁早有宫人等着,一见蔺子桑,便低低的伏着身子跑了过来,“夫人,这边请。” 每张桌子坐什么人,这桌子放在哪儿都有规矩与惯例。从前赴宴是季念文与顾焱欢来,如今有了蔺子桑,这边自然就没了她们两个的位置。碎石铺成的小道上落着几片花瓣,没来及打扫,被宽大微微拖曳在地上的裙摆带过,轻轻地翻动了两下。蔺子桑穿的裙装是大齐的规制,挑不出错来,然而那裙子无论从花色到衣料都是极为大胆的。不似大齐贵妇们偏好的暗色,蔺子桑这件裙子虽然暗,可却掩不去艳色的红。 众人似乎想起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裙子,却又一时之间想不去来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只在心里存了个疑惑。 蔺子桑缓步行至自己的桌边,妥帖与几位夫人问了好,然后在永信侯夫人身边坐下。 “开席!”几乎同时,外头送膳的宫人便快步呈着托盘往里走,菜色如同流水,一道道上,一道道下,只一筷子的功夫面前就要换一道菜。 蔺子桑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平时喜欢的鱼,却不知怎么入口一股子腥味竟难以下咽。可这场合到底需要矜持,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偏头嘱咐宫人为她拿一杯茶来。 “夫人,下一道就是汤水菜,拿茶水要些时间,您不妨先喝口汤?” 宫人这样的安排也算妥帖,蔺子桑点了点头,却越发觉得喉头一股股上涌的不适,等那一口骨汤入口,腥臊之味不减反增,她终于忍耐不住,背过身去用宽大的衣袖挡住自己的脸,吐了出来。 撒疯:争取不再断更……不过24号之前还是不能稳定更新的章数,抱歉,谢谢大家的体谅,么么么。 第594章 众人本就没有一个认真在吃,哪一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这会儿见蔺子桑遮遮掩掩,也知道该是出了什么事情。南叶见状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便飞快的朝着外头走去。 一旁的宫人拦住不敢让她乱走,却被南叶挑眉一瞪,轻声却并不畏惧,“我家夫人身子不适,我要去告诉侯爷!” 那宫人也知道蔺子桑的身份,换了别人还好,可那边到底是司元,谁也不敢怠慢他。更何况从方才夫妻两个相携而入的情形看,如今的秦阳侯夫人并不是个不受宠的。宫人略微一个犹豫间,南叶已然越过她走了出去,过了这一关,后头的侍卫自然也不敢多阻拦她了。 南枝站在蔺子桑身边,关切的给她端茶漱口。而对于自己身体的状况,蔺子桑隐隐约约也有了自己的猜测。她从前与阿锦与陈拓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没认真研习,可是多多少少对一些皮毛的医术知识总是有些通晓的。这个时候,她垂目算了算日子,又想到自己方才莫名而起的厌食,一时也有些无措。 这边的动静不好惊动其他地方,因而皇后虽然瞧见了这场面,也只紧着让一个宫人过来询问。待知道了蔺子桑的身子不适,便让人带着她往一边的偏殿去,先歇一歇,另一边又让人去叫太医过来。 待司元匆匆赶来,蔺子桑已经在偏殿安置下来。昏黄的灯光下面,她靠在软垫上,迷迷糊糊的要睡着一样。南枝与两个宫人站在边上,关切的看着她。 “这是怎么了。”司元大步上前,握住蔺子桑的手,又伸手在她的额前轻轻的抚了抚。 南枝不等司元发问,就上前轻声道,“回侯爷,夫人方才吃了口鱼肉,许是那鱼肉太腥,夫人不喜欢呢……” 她年岁稚嫩,对个中原因想的自然不深。倒是一边有年长的宫人笑了,并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屈了屈膝道,“侯爷莫急,夫人这兴许不是身子不适,反而是有好事将近呢。” “什么意思?”司元虽然不是第一次做父亲,可他常年奔波疆场,与司信泓的母亲更说不上有什么真情在,自然是半点不懂的,这时候听宫人这么说,疑惑多余豁然开朗。 “她的意思是,我兴许是有了孩子。”蔺子桑慢慢的睁开眼睛,她的双目温润带着一丝笑意,温和的不得了,看得司元几乎要融化在其中。 饶是平日里镇定与司元,这个时候也禁不住双目呆滞,双手松了力道。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犹疑的反问道,“你,方才可是说你有了孩子?” “这还是不一定的事情呢,爷可别先信了……”蔺子桑抿了抿唇,解释道,“这些天一直嗜睡,口味上也有些变化,身子乏力,另外……总之也许是准的。” 她正说着,外头就由宫人领着匆匆忙忙进来一个老太医,这会儿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就被司元一下提到了蔺子桑的面前,厉声道,“快诊脉!” 第595章 平日里那点谦和的样子,这个时候都装不下去了。蔺子桑扑哧一笑,坐直了身子,对老太医歉然道,“麻烦太医了,请帮我诊诊脉。” 那太医被司元盯着,哪里敢有什么怠慢,这时候忙不迭的点着头,先从自己带来的药箱里找出一块薄薄的锦布铺在蔺子桑的手上,一边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手腕上。 片刻,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面上显露出快意的光彩。是喜脉,好在团圆节不会因为其他而遭罪了。 太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站起来给蔺子桑与司元做了个揖,道,“恭喜侯爷,恭喜夫人,夫人的脉象是喜脉,算起来大约有两个月了。” 心中那点隐隐的狂喜随着太医的宣判倾闸而出,司元两步走到蔺子桑身边,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又低头用自己的额头碰到蔺子桑的,低声对她道,“桑桑,这实在是太好了,” 这是司元的第二个孩子,可是意义上却并不是第一个孩子能够与之比较的。他爱的,他珍惜的人,不仅站在了他的身边,还有了两个人共同的血脉,这就像是扎根在血液中的欲.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点,瞬间结成了果实一般,是一种无法忽略或者压抑的愉悦。 两个人离得极近,司元的情绪司元的喜悦蔺子桑全都能够感知的道。她不由得也弯起嘴角,轻轻地应了一声,“恩,好极了。” 两个人正亲近的靠在一起,外头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等人走到门口,外头的宫人扬声通报,是怜妃来了。皇后在那边主持宴会,不好离开,便让怜妃过来。 怜妃远远的就看见烛火下面印照在窗纸上的两个亲近的剪影,是以后面的每一步靠近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的挣扎。她必须走进去,走近那光是看看便是对她嘲讽的场景与人。怜妃陡然在这时候生出一些恍然感来,头一次见蔺子桑时,她怎会想到如今这个场景?她那样弱,不过是自己随手便能弄死的一只蝼蚁。可这样一只蝼蚁,如今夺取了自己梦中才能拥有的一切。 “怜妃娘娘驾到!” 随着宫人通传之声响起,蔺子桑与司元抬头一齐往门边看去。 怜妃冷着脸,勉强保持着妥帖的风度,她径直走到太医身边,问道,“可诊出个结果了?” 太医不知这一屋子里的人的所思所想,只管也当是喜事,全都告诉了怜妃,“回娘娘,是喜事,夫人这是有了身孕。” 怜妃脸上的冷静终于再也无法维持下去,蔺子桑有了身孕,有了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的东西。她抬头有些慌张的看向司元与蔺子桑,对上的不过是司元冷漠的视线与蔺子桑淡淡的审视。 她的脸上甚至有些笑意,一寸一分都是讥讽。 “这样看来,倒真的是喜事,”怜妃闭了闭眼睛,喉间几乎有上涌的血腥气,她强行将之压下,“恭喜夫人了。” “谢过怜妃娘娘,”蔺子桑温声开口,她握住司元的手,笑了,“妾与爷能有今天的缘分,这中间还是怜妃娘娘的牵线呢。” 撒疯:外文翻译是谁发明的,恩?????疯了。 第596章 小刀急匆匆的下马,正要往侯府里闯,就被门口两个带刀侍卫给冷脸拦住了。 “什么人?” 小刀连忙后退两步,拱手行礼,“两位大哥,我是来见夫人的。”他一边说一边亮出身上的蔺氏的牌子,这才让两个侍卫和缓了神色。 “我们未曾得到嘱咐,没说今天要来人,你要么在这里等一等,我让人进去问问。”侍卫还算客气,只让小刀往一边门房里站。 小刀点头应了,“谢过两位大哥。” 门房里一个小厮来回一趟也算快,约莫两刻钟的功夫便回来了。 “今天恐怕不能见,”他擦擦额迹的汗水,“夫人今日,今日不在府里!里头两个姐姐让我告诉你今天先在城里住一天,等明日夫人自会传唤你过来,后天再走。” 得了准信,小刀也便不急了。他自个儿牵着还不怎么听话的马往外走,心里想着是先去把马送去吃草还是先去果铺看看。 九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微凉。小刀拢了拢自己的衣襟,从窄巷转到主街,忽的听耳边一阵炮仗喧闹,他转头看去,一间门面富丽堂皇的铺面挂红披彩的正开张。 一家成衣铺,名字小刀并不陌生,他往南地走,到处都有这家成衣铺的名字。是哪一家的他也知道,可不就是那江南赫赫有名的许家?只是这许家近来生意做得似乎也并不好,却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在京都开铺子了。 小刀摇摇头,转身离开。 起居中。 南枝端着一只小盆,南叶拧干湿巾,轻轻的为蔺子桑擦了脸,又用薄荷水让她漱口。今天反复吐了几次,蔺子桑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尽管小腹上的隆起几不可见,这会儿却已经足够折腾人。 “才这会儿就这样了,再往后面去,夫人该受多少罪呀,每天的事情还不少呢,”南枝皱着眉头。 蔺子桑闭着眼睛,轻声道,“昨天大夫不是说了,过了这一阵便不会如此难熬。” 南叶将东西交给外头的丫头端走,回来时接口道,“方才老祖宗又让人送东西来了,一会儿炖了给您喝吧?我看了,都是咱们这儿没有的好东西呢。” 老祖宗是个极重伦理纲常的,虽然还是不怎么喜欢蔺子桑,然而她这会儿怀的总是司元的孩子,这是侯府的嫡长子。有了这一重身份,这就是个千金万两都比不上的宝贝疙瘩。管他是男是女?权先当男的算。 “不想喝那些东西,”蔺子桑皱起眉头来,“炖了给爷吃,省的说我辜负她一番心意。” 南枝与南叶面面相觑,应下了。 近来的事情的确不少,她这身子却一天天坏下去。蔺子桑也有些烦闷,总得想出个解决的法子才行。左思右想之中,蔺子桑渐渐睡着了。 再醒来,外头的日光已经微微黯淡下去,里屋里南叶拿着一个花绷子背对着她绣花,南枝则站在外头与司元说话,细细的告诉他这一天蔺子桑的情况。 “没吃多少呢,一天只在早上陪着您喝了碗粥,后来也都吐了,中午的只吃了两根青菜叶子,还是说有味儿,没吃多少,照样吐光了……” 这也太实诚了!蔺子桑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一会儿司元进来一定是没的安稳了。她并不觉得饿,也还没将这样时有时无的症状当一回事。可司元与她不同,他的谨小慎微在这时候几乎成了一种偏执。 南叶听见她叹气,惊喜的转回头来,“夫人,您醒啦。” 门外人听见屋里头的动静,也随即在下一刻推门进入。南叶连忙起身,又挡在司元面前,“爷,您身上带着外头的寒气,还是换件衣服再与夫人说话吧。” “我去了信,让陈拓赶回来了。”司元一边换衣,一边与蔺子桑说话。 蔺子桑慢慢的从榻上坐起来,让南叶为她披上外袍。 “叫她们回来来做什么,京都的大夫也是很好的。”就这两日请过来看诊的大夫哪个不是太医院里几十年过来的,断然不是糊弄人的。 “陈拓能在咱们府里住着,有什么事他都能马上过来,外头的人是比不了的,再说,太医院里,你当个个都是好的?”司元换好衣服,走到蔺子桑身边,握住她的手摩挲了两下,又低头在她没什么血色的唇瓣上亲了亲,眼里又是心疼又是疼惜,“晚上想吃什么?要不要我陪你出去透透气?” 蔺子桑弯了弯眼睛笑了,“想吃辣的,还想吃些新鲜果子。” 撒疯:明天答辩,现在在准备题目~~~祝我好运!!勉强凑了一更半,别嫌弃,爱大家! 第597章 “开张的这家铺子,可是与南地的许家是一个来路?”一个打扮俏丽的少女询问一边的丫头。丫头闻声,连忙去铺子里问仔细了,得了肯定的答案以后,提着裙子乐颠颠的跑了出来。 “回禀小姐,是一家来的呢!” 那少女这才路出点笑意来,“是那许家来的就好,前些天我遇见那许家的姑娘,瞧见她的一身裙子可真是好看,从前父亲带我去江南游玩时也买过两条裙子与我,都是好看极了的,咱们进去瞧瞧,可许久没有买衣裳了。” 少女一边说一边往铺子里走。铺子门口还围着不少人,均是看开张热闹来的,她站在门口挤不进去,便有些羞恼。 “你们还不快让让,我们家小姐在这儿进不去了!”少女身后的两个丫头不太高兴,挡在少女身前为她隔去人潮。 有几个闻声回头的,均对少女不以为意。容貌普通,穿着普通,不过是带着两个粗使丫头的,放眼整个京都城,简直多如牛毛,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少女见众人不为所动,她气急了,干脆提着裙子转身离去,眼眶都红了起来。等她气冲冲的拐过两条宽巷子,却隔着一点儿路程撞见了一辆华丽精美的马车,马车前后围着层层的侍卫与婆子,不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个什么样金贵的人儿。 外头站着的婆子正眉飞色舞的对着里头的人说话。 少女没有发愣,径直跟了上去,想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 “小姐,老奴同你打包票,都找的妥妥当当的了,全京都也就那么两家铺子,其余地方都没得卖的,那花样,那款式,您一定都喜欢!就在前头,转个弯就到了!” 少女平日里自诩是个千金小姐,可这会儿与这样排场出行的人一比也明白了自己不过草芥,只是这会儿她心下难免好奇,因此脚步不断加快,不远不近的跟在那马车后头。 马车拐过一条路,在主街上停下了。 这一头的街道说来也是繁华至极的,只不过平时距离少女家有一段距离,因此并不常来。她停下脚步顺着那马车下头婆子的目光看去,便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什么地方了。 这一处铺面,大小与许家的不差多少,里头的衣物却的确与许家的大不相同。许家的衣服,通身上下都是江南气息,温温婉婉小家碧玉,可这一处卖的衣服,里头的花样虽然也不乏内敛的风韵,更夺人眼球的却是各类从款式道花色均与大齐女子的惯常着装有所区别的裙装。 少女正疑惑思索着,马车上便款款的下来一个身影。那人,少女是认得的,张家的千金,有名的才女,她远远地在宴会上看过两眼。这会儿走近了瞧,才实实在在的觉得她的温和与美丽。 见张蕴宁往里走,少女把心一横,也跟着走了进去。 铺子里照顾客人的伙计有好几个,一半是女子,比划起尺寸衣裙自然也便比男子方便不少。 “我总是要有件不同的亮亮他的眼睛……”张蕴宁轻声的与身边的丫头说话,却被少女听了一半进耳朵里。 第598章 他是谁,怎么要张蕴宁来取悦?要张蕴宁取悦的人自然是有的,此时也已经踏上了回城的路。 因为有司元的前例,贝叶城的百姓对于文官并不放心,相对而言,武将在边疆地区更能给他们安全感。一个从前就跟在司元身边的楚钰可比后头那劳什子皇帝派来的名字都没听过的文官好不少。加之楚钰也并不是没有手段的,是以到了如今,贝叶城大半已经牢牢掌控在他手中。 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打消皇帝心中对他最后的疑虑,让皇帝交出最后几分信任。皇帝这个时候是不得不信任楚钰的,一面是心头大患司元,一面是已经失信的王启正,算来算去都不如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楚钰来的好掌控。楚钰相较于前面两者,到底是根基太浅,好拿捏不说,也更重情爱。 这次回来,皇帝有意赐婚,将楚钰一直记挂在心上的张蕴宁嫁给他。楚钰还是要外派贝叶城的,然而他的正妻却要留下为他看顾家园,尽心侍候长辈。这样一来,张蕴宁便是楚钰的一个软肋,牢牢地被皇帝拿捏在手里。 自从诊出了身孕,蔺子桑便没有再出过门。一来是身子的确不适,二来则是司元与老祖宗也万般阻挠。她无法,只得在这样的侍候央着司元陪着自己一块出来。 他们出门之时,天色已然黯淡下去,路上没有多少人,多半都已经回家吃晚饭去了。蔺子桑坐在窗边,从缓缓行驶着的马车向外看着房顶上的垂眼,眼睛里带着点笑意。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大约三岁,”她的视线并不聚焦,而是飘进了记忆中,“我母亲将我放在小凳子上,自己则在厨房里做饭,那时候的烟也便是像这样一点点的从烟囱里出来了,转眼都好多年了。” 她母亲的坟从前是被秦福根随意扔去乱葬岗的,那个时候蔺子桑偷偷跑去自己连夜挖了土做了记号,后头在别院的时候就拜托了别人去刻了个墓碑放着。上回她又想了法子,让李婶找到宗族里的人,将墓碑整个迁了出来,总算将蔺家与秦家的关系撇了干净。 司元从她身后轻轻的抱住她。蔺子桑偏头问他,“爷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儿?”她顿了顿没有等司元回答,便自己答道,“爷走疆场的,定然是喜欢男孩儿,我也喜欢阿泓,不过既然生了,男女双全自是最好的。” “你可将话都说完了,我说什么?”司元低沉的笑了,侧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后头不免还有些泛酸的道,“以后不许再说什么‘你也喜欢阿泓’这样的话,” “阿泓如今是要叫我母亲的呢,”蔺子桑从来不赞同司元在这件事情上的执拗,不过她也并不多说,只慢条斯理的换了话题,“一出家门就有了胃口,这会儿竟有五六种想吃的东西。” 不知这话的真假,司元也颇为无奈,他低头在蔺子桑的唇瓣上重重的亲了下,道,“喜欢吃的,便让人把厨子都带回家去,陈拓过两日也便回来了。” 撒疯:谢谢大家的留言!!答辩很顺利的过啦……然后可能太顺利了【笑哭】,老师让我争取优秀论文,于是27号要进行优秀论文的二次答辩,大家都解脱的时候,我依旧沉浸在论文的海洋里【笑哭哭哭死我了】。所以今天没有加更……还只有两更……然后还有一个问一问大家,我六月份要开新文,现在有三种选择,【现言高干宠宠宠,腹黑大叔加软妹】+【古言宫斗宠宠宠,变态皇子+炫酷女主】+【末世/种田宠宠宠】,大家怎么选~~~ 第599章 许遂良下了马车大摇大摆的进了许府的大门,才过二门,就有一小厮匆匆过来,“老爷,小姐在书房等您呢。” “姝儿?”许遂良的眉心紧紧地皱在了一处,他一边快步往里走,一边问道,“我今天出门的去向,有谁告诉她了?” 那小厮一脸茫然,“这个,奴才并不知晓……” 许遂良虽然心里有一半笃定许姝不会知道自己今天的去向,然而事情是他做出来的,心虚他总是有的。这会儿心里颇为忐忑,实在不想去见许姝。 许姝并不知道他父亲的做了什么,她这会儿着急的并不是那些个她父亲关心的劳什子官场往来,而是他们许家这几十年来的生意。相比于那可有可无的官位,这才是他们许家的根基所在。许家如今安家在京都,可是从前的那些基础依旧留在江南。相隔的远,生意管理起来自然就没有从前那么方便。一封书信都得周折五六天,什么新鲜消息到手上都已经成了旧闻。这会儿让许姝着急的便不是其他,而是蔺氏。 蔺氏,几乎是大齐有些名望的生意人如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个名号。但凡是做生意的,扩张阶段总有些动静,也总会遭受打压,然而蔺氏的不同就在于此,蔺氏几乎是在无声无息之间猛然崛起的。似乎昨天还没人知晓,可一夜之间遍地都是蔺氏的铺子。许姝让人打听了,那些个成衣铺子、杂货铺子、果铺、香料铺、甚至还有食铺与书铺,零零碎碎都有涉及,这些店之所以从前半点不引人注意,是因为在一个月前,这些铺子之中的大部分都还没挂上蔺氏的招牌,可一个月之间,那些红红火火开着的铺子便都换了牌子。这是有意的蛰伏,等到时机成熟以后已经无人能挡了。 “除去这些,父亲,我最担心的还是蔺氏的运货通路,这来往的水路陆路,你可知道现在有多少都掌握在蔺氏手里?”许姝面色很不好看,“三成,听上去并不多,然而这三成却恰好是最通顺的那三成,整个大齐多少生意人,光他们一家便占去了三成,要说我们许家的根基深厚,这个时候也不过只占一成半,” “这,竟已经成了这副光景?”许遂良自从入了京都,便不太料理生意,他原想着招个女婿,后头又因为有司元在,也想着让女儿嫁去将军府,可到了这个时候两个打算都落了空,更还没有想到生意上已经节节败退到这样的地步。“姝儿,你可想到了什么办法?” “咱们的生意,必须往北移,”许姝目光坚定,“我让人查了,蔺氏的生意多半分布在南边,许多边杂之地也有涉及,那边咱们是比不过的,北边却没有听说过蔺家的名号,且北边的生意一直没有南边繁茂,北上多半不会错,只是需要小心行事。” “这蔺家,就没有打探到一点儿消息?”许遂良有些疑惑,“要说我做生意这么多年,单反是个有些底子的都不至于没有听过。” 第600章 “要是没有底子,那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生意做成这样?” 许姝摇了摇头,“只查到一点儿信,蔺氏后头站着的是什么人,却并不清楚。” “要说‘蔺’这个姓氏,倒也并不多的,我记忆里也想不出什么人能沾上边……”许遂良叹了一口气,“往后还是要辛苦你,恐怕有的操劳。” “‘蔺’……”许姝将这个姓氏放在舌尖上咂摸了下,心里不知怎么的猛然咯噔一下,她是知道‘蔺’这个姓氏的,想到的也只有一个蔺子桑。 难不成真的会是蔺子桑?许姝的心禁不住剧烈的跳动起来。 外头的天色已经全黑下来,月亮一点点的从云层里冒出头。蔺子桑从马车上下来,前头出门时已经让人提前来食铺通知过,这会儿食铺已经提前关了门,马车是停在后门口的。 食铺一半的生意是晚上做的,这会儿提前关了门,里头的伙计就当是得了半天的假。只是听说有贵人要来,一个个都不敢走,又仔仔细细的将整个院子都清扫了一边。 李全收拾的精精神神的,又将自己灶台上的东西都整理了一边,他大概是知道蔺子桑要来的。一边的小学徒见他这样郑重,更不敢怠慢,谨慎的跟在自己师傅后头。 食铺的在京都已经扎下脚跟来,谁都喜欢尝点外头的新鲜滋味,更何况这些吃食的口味都极好,不为了新鲜都是要尝一尝的。李全这样头一批到食铺里头的,都已经开始带徒弟,这些徒弟现在每天的工钱都要交给李全,等出了师便要送去其他食铺的分铺里上工。倘若做的好,过一两年的也能带徒弟,这又是个包吃住的活,因此不少家里光景不太好,又想出去走一走的都抢着过来。 蔺子桑在一群丫头的簇拥下与司元并排走进食铺的后门,又笑让众人不必拘束。 “我记得,食铺还没开的时候,李全,”蔺子桑顿了顿,在人群里找到了李全的脸,后者则显然因为蔺子桑还记得自己而感到激动不已,“你在我府上做过那种饼,那时候吃觉得辣了些,现在想起来却是馋得很。” 李全得了点名,立刻站了出来,涨红了脸道,“我,我这便给夫人去做饼!” 蔺子桑多半人都不认识,甚至这屋里的伙计都并不认识她。可是司元不一样,他的脸,京都城里的百姓便没有不知晓的。如今他陪着蔺子桑出现在这里,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这食铺的主家竟是将军夫人。得知真相的众人不只是脚颤,几乎连着全身都一块儿抖动起来。 这样的消息,又没有特意嘱咐过不能外传的,隔天就有嘴巴没有把门的人给当成炫耀讲了出去。消息一流转,下午便传去了诸多有心人那里。毕竟这食铺门口可挂着大大的蔺氏的招牌,而那将军夫人便是姓‘蔺’。 许姝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难以说服自己的猜测会在隔天成真。那一个多少人厌恶其出身的女子,如今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几乎俯视了他们。 撒疯:二辩顺利结束~yeah,明天起恢复日更!不过因为六月新文,这边应该保持的是二更的模式,大家不要嫌弃啦!我最近的叙事已经好像没有前面拖沓了吧…… 第601章 王征慎近来过得并不算顺心,起先他从贝叶城回来之时,以为司元和蔺子桑会因为选秀之事沾上不少麻烦,谁知道那事情无声无息的便没了,连后头是怎么解决的都不清楚。又有后来他好不容易搭上了司末那个好哄骗的傻子,也是没有成事对方便不见了人影。 处处受挫,回了京都以后官职还不升反降,这让王征慎心里怎么过得去?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自己父亲对自己的态度。王征慎抱着这样的心情,更加急于做出一些成绩来向王启正证明自己的成绩。面对许遂良的讨好,又寻到许遂良背后的那一根连着司元的线,即便是最小的可能,王征慎都不愿意轻易错过。 自己的父亲与王征慎有了联系,许姝得知以后是十分苦恼的。中堂与司元不和,但凡有点眼力价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这头还与将军府扯着关系呢,那头又去讨好中堂府的人,这算怎么回事?一个弄不好两遍都要吃亏。 “这有什么的,我与王大人是正经的官场来往,更何况我与他如今也不算多亲密,喝喝酒罢了!司将军那边我平日见不着,他想必也更不会将我这样的闲职小官放在心上。”许遂良却十分不以为意,觉得是许姝想的太多。 许姝无法与他解释自己与蔺子桑相处之间的那些得罪于弯弯绕绕,然而自从晓得蔺子桑并非以色侍人的等闲之辈以后,她就没有一天不是在担心里度过的。蔺家的生意如今还比不过许家,可这也只是一时的事情,别说蔺家有将军府做后盾,就说看着蔺氏如今的发展势头,超过许家也并不是痴人说梦。中间要是蔺子桑有意对付许家,那也并不是能够轻易对付过去的事情。 许姝担心归担心,但实际上只要蔺子桑不动,她便也找不出什么妥帖的办法,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心绪。 秦阳侯府,起居中。 老祖宗记挂着蔺子桑的肚子,这一个多月以来待她也不再像是从前那样冷淡,甚至隔三差五的会让人陪着过来起居看看她。 “你如今是有身子的,千事万事都要推到后头去,管账的事情,你若是太累便给念文帮你看着,她不像焱欢,她是个周正的。”老祖宗盯着蔺子桑的肚子,左瞧瞧右瞧瞧,又问一边的南枝,“你说这肚皮是不是有些尖尖的?” 南枝不是被头一回这么问了,早知道怎么顺着老祖宗的心思来,她于是笑道,“可不是么,就是尖尖的,奴婢瞧着比上次又尖了些……” 说这样话的时候,老祖宗便不那么看重规矩了。她笑意盈盈的点了头,又看向蔺子桑,“你好好养胎,心要放宽!我怎么一口气生了三个男娃,那就是要放宽心!” 可不是放宽心了,蔺子桑一边点头一边悄悄的在心里想,老祖宗这一把年纪却还是糊里糊涂,都是因为一路以来不用她担心着家里的事情,那心一直是宽的。从前有老将军,老将军战死以后,又有少年的司元撑起将军府的门楣,老祖宗哪里为什么事情真发过愁? 第602章 “谢过母亲关心,”蔺子桑推开南枝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慢慢站了起来,“不过如今月份还早,管账并不觉得多累。” 这到底是穷酸人家出来的,手里一旦掌管了钱就不愿意松开!老祖宗腹诽了一句,只是脸上到底不好发作,怕蔺子桑怒气上来动了胎气,“既然是你的意思,那么便依你吧,只不过再过两个月,你可不能逞强!” “我知道了。” 城外,马蹄阵阵扬起风沙。楚钰打头骑着一匹骏马,眼见着京都的城门就在不远处,他的神色终于渐渐放松下来。这次回来了,与上一回又是不一样的光景。 晋云侯府里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景致,没空去管那些,径直先去皇帝那里述职。他早有准备,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便是站在一边的中堂也不免多看他两眼。 “你回来了,虽然说还是要紧着回去,可是有一件事朕却觉得不能再拖,”皇帝坐在上位,面目温和,“朕已经拟了圣旨,你拿了去吧,朕记得你是心悦张侍郎家的千金的吧?” “臣……”楚钰点了点头,面上闪过喜色,又立刻跪了下去,“臣谢过陛下!” 皇帝见他如此,心中大定,喜欢便是最好,喜欢才能成为他的软肋,才能被自己牢牢地掌握在手里。 从宫里出来时,外头下起了蒙蒙细雨。楚钰骑在马上,正好遇上稍稍落后于车队的陈拓。 “陈大夫。”他拱手与陈拓打招呼。 陈拓笑着对他回了礼,他坐在马车前头赶马车,衣着普通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倒是马车里传来一个咋咋呼呼的生意,“快些快些,听说好些日子吃不下东西了,一个孩子这么折腾人怎么好?” 这句话从雨幕中穿过,轻轻地落进了楚钰的耳朵里。他握住缰绳的手慢慢的收紧了,胯下的马因为他的这个动作而停下了脚步,有些不适的动了动脖子。 蔺子桑,朦朦胧胧的还在他心里留着些记忆。他平时并不太想起,可是偶然听人提起,却又有些不同的滋味。楚钰还记得从前在将军府时见到她,在九垟山的后山上看到她,在贝叶城从高高的城楼上看到的她,每一个蔺子桑都是不一样的。她是实实在在与楚钰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一样。 从前楚钰以为蔺子桑之于司元也不过就是玉儿之于自己,可是转眼不见,她却已经名正言顺的站在了司元的身边。这是玉儿做不到的,也是他隐隐希望玉儿能做到的。可是终究难以找出第二个蔺子桑,更不说玉儿的性子又怎么能扭转的过来。楚钰的眉宇皱起又松开,他终究是夹了夹马肚子,重新使得马儿迈开了脚步。 张蕴宁他是必然要娶的,她会成为自己的妻子,晋云侯府的女主人,他孩子名正言顺的母亲,这是伦常,这是正名,这是千百年以来不变的规矩与道理。 撒疯:已经确定新文的题材咯,古言宫斗,病娇变态男主与冷静黑心伪软妹女主~先贴简介给大家看【他爱她时,她是珍宝。 他弃她时,如同敝履。 可她的身份,或颓或败,是尊是贵,怎会由一个男子断决? 盘涅重来,人心凉薄,她势必踩着他们的血肉筋骨而过。】对了,文案里的“他”不是男主。 第603章 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京城里的贵妇们仿若一夜之间就变换了口味,喜欢上了那些带着点异族风情的裙式。这样的裙式仿若成为了一种风尚,谁都不愿意落在后头。不仅是贵妇,就连手上有些闲钱的普通民妇也渐渐都开始赶上这股子风潮。 “别人我倒是没有亲眼见过的,不过昨儿个我陪着老太太去华安寺上香,你们猜我见着了谁?”说话的少妇自问自答,很快接着道,“我瞧见了将军府的那位夫人,如今肚子已经有些显了呢,将军亲自扶着往山上去,远远的就穿着一条极其好看鲜亮的裙子,我刚从外头过来,就瞧见两家店有差不多的款式卖,问了价格,几十两银子罢了,也不算多贵的。” “嗬!几十两银子?”有人惊呼,“这一条裙子可下去一个月的饭钱!” “小家子气!怪不得只能穿那几百文的衣裙,”少妇斜睨她一眼,“要我说,你那男人是放着看看的不成?作甚要在自己婆娘身上扣扣索索成这样?自从你嫁了他,可买过一条像样的衣裙没有,没有衣裙,胭脂首饰呢?” 方才叹贵的那个妇人立刻被说得涨红了脸,无声的退去了一边,兀自留下一群热烈讨论的人,又气又恼。 后头的人还在说话。 “我都是仔细问过的,那衣服上的花样,一针一线,不少都是金线银丝绣出来的,用手抹了实在是从没见过的好料子,几十两银子半点不亏!我这是回来拿钱的,你们谁要同我一起去?我看看买的多能不能杀价!” 这句话一问出口,方才站着还说的热闹的不少人又都退却了。 那少妇便重重的哼了一声,“都是些没眼力价的东西,”她说完又觉得自己果断且富足,心下不禁又有一重欢喜。 陈拓一回来,给蔺子桑开了几味药,让人做成药膳给她调理,没有两天蔺子桑的胃口便恢复如常,在没有那般折腾了。因此大大放心的还是司元,他也越发觉得自己让陈拓回来是对的。 跟着陈拓回来的阿锦也让蔺子桑多了几份熟悉的陪伴。 起居院子里,阿锦歪歪斜斜的躺在藤椅上与蔺子桑说话。 “那铺子如今已经带起了好几个徒弟,粗浅的医术是知道一些的,阿拓还留下了不少药方,一般的病症只要照着单子开药便是了,另者,现在也不像是从前了,整个城里连个大夫都少,乱七八糟的大夫多如牛毛,早不缺阿拓一个了,” “那这回回来,还回不回去?” “回去自然还是要回去的,毕竟开了个铺子在那边,总是有个记挂,”阿锦瞧着蔺子桑温温吞吞的捧着一只茶杯慢慢的嘬饮,觉得有趣,脸上慢慢的有了些笑意,“不过你别愁,我们这趟回来,还是要待些时间的,起码要等你的孩子满月吧。” 蔺子桑睁大了眼睛,“那还是挺久的呀。” “瞧你这呆样,”阿锦坐直了身子,瞧着天边一只飞鸟掠过,她又问,“你就这么窝在这府里了啊?” 第604章 “怎么了?”蔺子桑放下茶杯,歪着头懒懒的靠在软垫上,“在这儿倒也没有什么不好,一天到晚的,除了如今惦念着我肚子里孩子的老祖宗,其他人是不爱到这边来的。” “京城里啊,没几个好东西,”阿锦淡淡道,“我从前在这儿时就看得透透的,要说天下之大,哪儿都有几个混蛋玩意儿,可你要是问我哪里能比得上京都,我还真说不上来,这儿的人啊,真是把大齐的黑心肠都搁到了自己身上。” “黑心不黑心,我都懒得管,”蔺子桑舒了一口气,“只要别惹到了我与我在意的人身上,那与我便没有关系。” “要让旁人说,你这可也是黑心肝的一种,不过啊,咱们两个黑心肝算是凑到了一块儿了!”阿锦伸手握住蔺子桑的手腕,给她探了探脉象,末了神神叨叨的道,“我觉得,你这一胎应当是个男孩儿。” “这也能瞧得出来?”蔺子桑却是不信,“连陈拓都没有把握,你怎么就知道了呢?” “我们便来打赌吧,”阿锦十分有把握似的,“若是男的,便算是我赌赢了,女的便算是你赌输了。” “赌这个做什么,管他是男是女呢,”蔺子桑并不在意这个,“若是男的,大不了多得些老祖宗的青眼,若是女孩儿那我也不会让人短她半分,别人看不看重我是不管的,我的孩子,我看重便成了。” “哧,”阿锦摇摇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司末被送出去也有些日子了吧?” “小半年吧,”蔺子桑算了算,“说起这个,我倒是打算和爷提一提,将人接回来好了,省的每回见了雅园里的那位都活像是我夺了她的丈夫。” 顾焱欢是早就将司末的不好忘到了一边,她只觉得自己这会儿孤身一人带着一个惟哥儿,实在是可怜极了。她自然不敢迁怒司元,便只好每回偷偷埋怨蔺子桑。 蔺子桑开了口,司元也并没有反对的意思。等“不经意”在老祖宗与顾焱欢的面前提起了这件事情,两人就则就更是惊喜。 “再过两个月就是年末了,我想着一家人总是要团圆才好,昨天夜里便与爷提起了这事情,爷也同意了,说今天便派人将人接回来,路上耽搁几天,大约来回要有小半月的时间。” “好好好,阿末离开这么久,中秋与重阳都忘了将他接回来,他该是很想家了!”老祖宗头一回亲热的握住蔺子桑的手,“阿元从前身边没个体己的人,如今有了你,你自然应该多这般劝劝他,他听你的,也是好的。” 顾焱欢坐在一边有些喜悦,却又不太想谢过蔺子桑,便拖拖延延的,半晌在老祖宗的眼色下才向蔺子桑道了谢,说了两句软话。蔺子桑并不等着这个,便也只是冷冷淡淡的应对过去,没有多说。 养性居与雅园的人自打这天起就日日盼,夜夜盼,总算在十月到来以前将司末给盼了回来。 第605章 只不过,顾焱欢没有想到的是司末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边还倚着一个俏丽的女子,一双狐媚大眼睛上上下下的好奇打量着将军府的门楣。 这女子叫纪卉雅,是司末住的庄子上一个小管事的女儿,两人一来二去的勾搭上了,回来的时候竟是大着肚子的。顾焱欢差点被气个半死,当场把雅园的大门给关了,不让人进。 老祖宗虽然见到司末也觉得高兴,可不想他出去一趟竟还是这般不长进,连个商量也没有就把人给带了回来。 “你啊你,”她将人带到养性居里,又让人把纪卉雅带去一边,才颤着手指责道,“焱欢一个人在家里带着惟哥儿,你当真是多容易的事情?她操心操力,你却带回来这么一个玩意儿?咱们家里,有哪个真纳了妾室的?你两个哥哥都安安稳稳,你成天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 司末低垂着头,似乎已经想的清楚明白,“母亲,我是真的喜欢卉雅,她不在意我落魄,愿意跟着我,如今我回来了,怎么能做个负心人?” “她知道你落魄?”老祖宗冷笑,“你是将军府出去的,是将军府的三爷!再落魄都是她踩在她头顶的人,将军府不倒你就不会落魄,这道理她会不明白?” “母亲说这些已经迟了,纪卉雅肚子里有我的孩子,我是断然不能将她赶走的。” 司末经过这一遭,稳重倒是稳重了,可这稳重半点不是老祖宗愿意看见的,分明是被迷晕了脑袋罢了。 “你只心疼她,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呢,惟哥儿呢,你将他们放在心上没有?”老祖宗摆摆手,再懒得管司末,“你去想清楚了,这丫头先放去春兰院,我会让人看着,你不许去见她!” 司末倒也没有反对,告退离开了。 人是在将军府住下了,带来的却是一阵阵不平静的风浪。老祖宗顾忌着纪卉雅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愿意贸贸然将人赶走,顾焱欢心里有气说不出,憋得难受,竟怒气冲冲的往起居来了。 “大嫂,你一向重规矩,这事情,你管不管?” 蔺子桑算盘打到一半,被顾焱欢打断,便先让人将东西放去了一边,她这个时候倒是有一些同情顾焱欢的,司末的确是一个极其不合格的丈夫。 “事情成了这样,你着急也没有用,”她道,“你是他的正妻,这是谁都夺不走的,她要成妾室,须经过你的同意,你要是不同意,让她生了孩子当个奶娘,也不过是你的一句话,何必自乱阵脚?” 顾焱欢闻言微微愣住了,“这……可是阿末定然是不愿意的,他如今铁了心要给她一个名分。” “这是你们小家的家事,我是不该管的,”蔺子桑道,“我只说一个道理,夫妻之间的敬重是相互的,没有哪一方需要片面迁就哪一方的道理,做事让人挑不出毛病即可,旁的不要多想。” 顾焱欢去过养性居,去过妙景园,却没有想到最后给自己出主意的竟是起居里的蔺子桑。 第606章 她的心里一时之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慢慢的红了脸,告退了。 蔺子桑给顾焱欢出了主意,她的果然不再像前头那般闹腾,而是等了下来,只不过蔺子桑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府里与纪卉雅遇见。纵使有花匠看顾,可随着天气转冷绛紫园里的花草还是比从前凋败了些。 蔺子桑站在假山旁边,与阿锦说话,南枝南叶与一众丫头在几步远的地方候着。 “您是大夫人吗?”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蔺子桑偏头看去,一个娇娇媚媚的女子站在几丈远的地方看着她们。 “我昨天瞧见将军与您站在一处了,您应当就是大夫人吧,”纪卉雅慢慢的靠近过来。 蔺子桑瞧着她,依旧没有开口说话。纪卉雅的肚子已经有些明显了,微微隆起来,看着竟比蔺子桑的还大一些。 阿锦却是冷笑起来,“你在这里与谁自称‘我’?” 纪卉雅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慌张无措道,“我,奴婢,奴婢只是想到自己与大夫人的经历相似,心有所感。” “我与你的经历,那点儿相似?”蔺子桑终于开口,只是话语里头的冷意并没有比阿锦好上多少,“你仔仔细细,一样一样与我说说看。” 一个管事的女儿,从小娇宠长大,如今勾引了主家的三少爷想借着肚皮上位,这样的经历她竟说得出口是相似的? 纪卉雅这些终于知道套错了近乎,惶惶恐恐的退却也已经太迟,南枝先人一步,上去揪着她的衣襟噼里啪啦的给了她一顿嘴巴,打的人娇嫩的脸蛋又红又肿,看着可笑极了。 绛紫园里的事情没有半天就传回了养性居里,又不知道顾焱欢与老祖宗说了什么,让老祖宗在心里下了决定,当天下午就传出了准信。纪卉雅留在将军府是定下了,只不过生了孩子以后便要走,那孩子以后养在顾焱欢的名下,与她没有关系。 这一番闹剧至此有没有收场并不明晰,只不过一时也无法再有什么风浪了。 许姝瞧着外面送回来的账本,格外发愁。京都城里的成衣铺子生意其实并不算差,只不过她这会儿存着与蔺子桑攀比的心,便怎么看都觉得成衣铺的生意不好。 “我让人去打听了,说那边现在准备自个儿织布,前头都是自己买的布料,多半都是从外国带进来的。”管事低声与许姝说话。 “又多了一门抢生意的。”许姝有些苦恼,“家里的头的那些单子如今还算稳,一时却不用急,蔺家就算自个儿开始织布,也不过就是管着自己家里的那点营生,与我们没有多大的关系。” 许姝是这般以为的,却不过在半个月以后,蔺氏就让她吃了一计闷亏。 李富贵几条线路上来来回回的跑,早就盯准了一些被漏掉或是被克扣的厉害的散户,他前前后后的联系好了,将原料准备齐全,将人工也准备齐全以后,才让人冷不丁的撤了在许家的单子。这单子已经下了有一年多,慢慢的变成了许家头一号要拉拢的,猛然没了这一单生意,那可不是忍忍痛就能过去的。 撒疯:啊~四更,补上昨天的啦。 第607章 林宛白与卫羡两人半月来只见身边众人都穿上了颜色花式各异,却一件比一件好看的衣裙,她们两个自己心里也泛痒,便相约出去一块购置。两人的关系虽然已经不如从前,然而她们身边总归没有能够更亲近的好友,便只能这般勉强凑在一处。 不过买条裙子么,想来是不会有多少周折的。两人早已经在心里想好要买什么样式,什么花色的衣裳,却不想到了店里,伙计一见是她们,竟明明白白的说了,主家不让做她们的生意。卫羡与林宛白面面相觑,什么叫做不愿意做她们的生意?这京都城里转到现在,还没有谁敢说不做她们两家的生意呢! 段掌柜被伙计从后头叫到店里头来,一见是卫羡与林宛白,也并不显露惶恐的神色,他垂头赔笑,“两位小姐,这的确是夫人的意思,没有周折的余地。” 两人微讶,随即才反应过来段掌柜口中的夫人是谁。这两家店是将军府的产业,那么那背后的夫人可不就是蔺子桑?两人对蔺子桑本就心存不喜,这下更是羞愤不已,碍着面子不好当场过分发作,只能悻悻地带着人转头走了。去别的店里看过,那些衣服无论是从花色与做工都比不上将军府的两家铺子,一看便是仿制,穿上多半就成了笑话。 这是一出,另一头许姝那边也好不了多少。李富贵断了与他们的供货生意,饶是许家派了巧言善说的来打交道,却也没能软化李富贵的心思半分。后头到时将说情之人惹恼了,放下话来,只说没了许家倒要看看李富贵去哪儿找布料。这还不简单,李富贵哪里会怕这个,这样的话后来反倒被当做了个笑话。 王征慎位居闲职,日日过的十分无趣,他闲来逛逛青楼,赌馆,半点没了早前回京城时候的雄心壮志。虽然还将要让中堂刮目相看的说法挂在口头,可是行动上却每每都让王启正看轻了去。 王征慎不知朝堂内情,这日被王启正又狗血淋头的骂了一通,复而想起刚回京都之时王启正给的那一番责罚,知道中间是司元搞鬼,但却也有些憎恶父亲对自己的轻视。他如今还以为皇帝对自己父亲抱有全部信任,甚至隐隐也还觉得自己会有龙袍加身的那么一天。 他吃了些酒,在路上酒气汹汹的乱走。身后跟着的小厮叫苦不迭,生怕他做出什么糊涂事情闹得难以收场。王征慎眼睛歪斜的瞧着路边的铺子,一路进了一家常去的青楼,口中嘟囔着说要再喝一轮。大白天的青楼里能有什么人?有的不过也是些纨绔子弟罢了。 王征慎吃酒吃到一半,有人前来搭讪,与他同喝了两杯以后便酒气冲天的与人勾肩搭背。一旁的小厮不备,那人不知凑到了王征慎耳边说了什么,不仅引了王征慎的赞同,更让他红了脸大声道,“胡说八道!哪一个朝臣敢与我爹相比?砍了他们的脑袋都不能吱一声!” 第608章 这话说的真真嚣张狂妄,隔着薄薄的木板门哪里拦得住半点,立刻便被有心人听了去,半日以后就传到了皇帝的耳边。饶是王启正早已经在皇帝面前表明自己这个儿子是个不成器的,也多半被有心人利用,可贝叶城那一遭,如今这一处,皇帝原本就开始日渐瓦解的信任更加脆弱单薄,经不起几次推敲了。 与王启正想必,原本年轻气盛,看起来是个十成十威胁的司元却显得规规矩矩没有半分异动。皇帝难以一心二用,慢慢的便将注意力转到了王启正的身上,这一转移不要紧,让他恐惧的是,王启正竟真背着他做了不少事情。从前那一桩桩,一件件,皇帝都和瞎了一般,这会儿终于看清一些以后,却又怕是太迟了。 他惊惧不已,便更加急于拉拢身边能信任的人。楚钰首当其冲,成了皇帝的宠臣。皇帝里里外外逼迫不说,不日竟下了一道强硬的圣旨,彻底断了晋云侯想要将爵位传给楚璋的念头,将楚钰的爵位给放稳了。 与这爵位一起稳下来的,则是楚钰的婚事,因着楚钰不久便要回贝叶,皇帝赐婚给了个最近的吉日,不过十月初便要大婚。这婚事在不少人的意料之中,除了差点昏死过去的林宛白,也没谁觉得不妥帖。 “张侍郎的女儿,我倒是见过的,”蔺子桑想了想,“看着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不过,我想起玉儿,又难免为她难过。” “有什么好难过的,”阿锦不以为意,“玉儿自己知道自己的命数,人早早的便做好了准备,能一辈子服侍楚钰她说不准还挺高兴呢,你有了孩子,脾气倒也变了,为这样的小事伤春悲秋的。” “若是换上个不相干的人,我倒也不觉得如何了,”就像是纪卉雅,蔺子桑就半点不在意,可是玉儿那般单纯和善,让她全然不去想,蔺子桑却是无法做到,“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我也只能感叹两句了。” 南枝端了热气腾腾的药膳上来,将托盘放在蔺子桑面前。阿锦眼睛瞪得圆圆的,道,“怎么有两盅?” 南叶笑道,“阿锦姑娘,是陈大夫吩咐的,您也要喝一盅,里面的药材不一样,是暖身的汤水。” 蔺子桑抱着药膳的罐子,十分熟稔的打开盖子,用勺子舀了一口一口的喝,她见阿锦面露愁苦,不禁开口挪揄,“怎么不喝,我看着药膳你的确要喝。” “我左右又没有身孕,喝这个做什么,”阿锦不愿意喝,反而将药膳推去一边,她杵着脑袋盯着蔺子桑,慢慢又笑起来,“主上昨天还去找了阿拓呢,你猜他问了什么事情?” 透过氤氲的热气,蔺子桑的脸一点点红了起来,她故作不知,含糊道,“我怎么知道他去说了什么,他昨儿个回来的迟,今儿个出门的又早,我都没来得及与他说话呢。” “从前主上身边从没有女人,这么些年,我只当他是个和尚,只不过昨儿个我偷偷听了,那哪是个和尚,分明是个……”她的目光在蔺子桑身上挪移,已有所指的笑道,“不过倒也是,若是我娶了你这么个娇娇,我也要把你搓扁揉圆了疼。” “将军。”门外的丫头忽然低低的叫了一声,阿锦的话才落音,面上的神色却已经吓得苍白起来。 撒疯:明天,哦不对,12点以后就开新文啦,大半年没开文,有点小紧张~欢迎养肥,不过大家帮忙多多收藏点击哦。 新文链接:么么么,爱大家~ 第609章 司元的脾气可算不上好,这样的话给他听去了,阿锦笃定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 “哎,你去哪儿。”蔺子桑拉住匆忙起身的阿锦,面上有些疑惑。 “我想起阿拓要我今日早些回去呢,”阿锦慌慌张张的往后退,连头也不敢抬起,转身跑了。 蔺子桑忍着笑,站起来拉住司元的手,“爷做了什么,阿锦活像是见了鬼一般。” 自从蔺子桑有了身孕,两人已经有段时日没有房事,这会儿蔺子桑娇柔的倚靠进司元的怀里,不禁让他的心头一动。他将人搂紧了,低声道,“我问了陈拓你的身体,他说动作轻一些是无碍的。” 蔺子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司元口中说的是什么事情,脸色不禁涨红。她用力锤了司元的胸口一计,有些恼,“爷,爷将这个拿出来说实在是……”她难得结巴,半天蹦不出一个词儿来。 司元低声闷笑,他抓住蔺子桑的手腕,在上面亲了亲,“桑桑今天可想出去?我陪着你。” 蔺子桑今天的确要出一趟门,是回去蔺府。秦福根与宋寡妇秦大宝他们在那儿住着,听说这两日闹着不吃东西左右折腾。如今蔺府上的小厮不得力,半晌没有一点儿法子,只会慌慌张张的来问蔺子桑。 蔺子桑正好另外有所打算,便也准备亲自出去一趟。 蔺府大门已经有些时日不开了,来往之间全从后门走动。许姝上了马车,正要启程,却看见将军府的马车慢慢的朝着这边驶来。她轻声嘱咐了车夫先停住,目光则仅仅的锁住了那一辆马车。 马车在蔺府门口停住,司元先从车上下来,他站在车下,将随后出来的蔺子桑轻巧抱住,然后放在了地上。这般的体贴入微,几乎如同一根针刺在许姝的心口。情场失意,然而生意场上,这个许姝原本以为自己占着莫大优势的地方也节节败退给蔺子桑。她既是憋着一口怨气,又觉得颇为不公平。 不公平在哪里,许姝又是说不清楚的。她素来只是因为求胜欲罢了,真说喜欢谁,非要不可,许姝自己也并不相信。 蔺子桑无所察觉,只与司元径直往里头走。 秦福根与宋寡妇过了最初被毒哑了的那段惶惑不安的时间,在蔺子桑出嫁以后发现这府里的下人也并不怎么苛待自己。虽然说吃住都十分寒酸,倒也能过的下去。因此秦福根便自然以为蔺子桑不至于绝情,心思就慢慢的又重新活络起来。 蔺子桑并未与下面的人明确说过要如何对待秦福根,所以小厮们多半畏首畏尾,不敢真对秦福根如何。秦福根每日咿咿呀呀,倒是开始指手画脚了。 “我何曾说过将他们三个当成主子伺候?”蔺子桑一进内院便瞧见秦福根与宋寡妇稳稳的坐在藤椅上。一旁站着几个小厮丫头,还看着跑来跑去的秦大宝。 她气极反笑,怒斥道,“你们这般殷勤,倒是少见。” 秦福根被她忽然的到来吓了一跳,更被蔺子桑身边的司元透露出的冷厉气息怵的心头发颤,连忙从藤椅上滚了下来。 撒疯:有点卡文,今天先一更,另一更明天补上哦。还有,新文求支持~~求收藏求留言求点击啦,戳链接穿越! 第610章 一院子的仆役立刻全跪倒在了地上向蔺子桑请罪,秦福根拉着宋寡妇,虽然没有跪下,却也瑟瑟发着抖。秦大宝躲在廊柱后头,一动不动的不出来。 秦福根成了哑巴,却不算真的吃了苦头。从前他在秦家塆时还需要为生计发愁,这会儿一家三口有吃有穿的,哪里算得了什么真的苦头? 蔺子桑忍了心中的火气,一言不发的让人把秦福根他们赶回房里,又让人将院子收拾了,自己则由司元牵着回到了前头的主屋里头。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每一个动作,不仅关系到自己还关系到司元。对秦福根,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自己动手,这个时候也不好半途而废。 司元环住她的肩膀,将人抱在怀里,像是哄孩子一般轻轻地晃来晃去,“桑桑不生气,你若不喜欢的,杀了便是了。” “可在众人眼里,我已经是个又蠢又孝顺的傻女儿,谁不想养出这样一个女儿,”蔺子桑闭着眼睛将头埋在司元的怀里,“既然大家都喜欢这样的我,不妨我就先当一个傻子,至于后头,您也说过,总是有人会为我们动手的。” 司元陪着蔺子桑上午回了“娘家”是多少人都看在眼里的事情,中午不到,宫里就有太医匆匆赶过去,为的并不是蔺子桑肚子里的孩子,却是要为秦福根他们看诊。 秦福根方才被人喂了药,这时候显得有些笨拙痴傻,太医为他诊脉,他也一动不动,只是傻傻无声的笑。宋寡妇与秦大宝被一番恫吓,此刻也只僵直的站在一边,不敢有一点儿响动。 太医越把脉,额头上的汗水越多,半晌他收了手,却也只道,“究竟是什么毛病,十分难说,老夫诊脉,竟没什么反应,至于这痴傻之症,不知夫人您是否知道,家里还有没有其他长辈有过这样的症状?” 蔺子桑想了想,道,“小时候似乎听说我爷爷有过这样的状况,后头没几年便去世了。” “那么便对了,”太医点点头,“想来这应该是祖上传下来的病症,上了年纪就显露出了征兆,今日我带的东西不多,等明日我过来给令尊扎针,看看能否遏制病情。” “有劳大夫了。”蔺子桑郑重的行了礼。 亲爹卖了她,又是那样一个腌臜的性子,蔺子桑不仅半点不计较,反而以礼相待,请了太医给看病。不仅百姓之间啧啧称赞,就连传到皇帝耳朵里,也是奇事一桩。 “果真如此?”他反复询问那名看诊的太医。 “臣见司夫人的焦急与关心都十分真诚,并不像是伪装。”太医跪在殿下,沉声道。 “这样,朕知道了。”皇帝挥挥手,放他下去了。 蔺子桑对父亲的不舍不弃,正好说明她的重情重义,凡是重情重义之人,便处处都是软肋。秦福根其人,本就是渣滓一个,死不足惜。皇帝抓住这一个把柄,并不焦急,只待哪天发作。 撇去这一点,蔺子桑在贝叶城的那点儿生意,有一小半都被宋白握在了手里。这也难怪事到临头,宋白选择留在贝叶而不回京都了。皇帝细细的数过去,已经拿住蔺子桑的两条把柄,更不说司元留在贝叶城的权利已经完全被楚钰架空。天高皇帝远的,他纵使握着兵权,可人在京都,那兵权便都是没有用的。 从前对于司元的那些忧心与隐患,皇帝忽然觉得轻松起来,如今更让他觉得不安的反而是王启正。 王启正从前信誓旦旦的在皇帝面前保证了要严格处置王征慎,可等王征慎回来,皇帝将他贬到一处闲职,王启正也并未多说,竟只是顺水推舟让事情过去了。 皇帝面上没有说什么可心里的疙瘩却是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晋云侯府,是夜。 林宛白郁郁的坐在热闹的人堆里拉着卫羡说话,言语之间十分愤愤,“我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嫁给我表哥!以后常常要见她,想来心里就难受。” “这婚赐的不明不白,家世也十分不对等,我也不太明白。”卫羡坐在一边,顺着林宛白的意思说道。 这话正中林宛白的下怀,她皱紧了眉头,用力的点了点头,心情却是越加的郁卒起来。 “烦恼事可真多。”她瘪瘪嘴,欲哭无泪。 前些天被人从铺子里赶出来,已经丢脸极了,张蕴宁,蔺子桑,怎么她看不惯的人现在都过的这般顺风顺水? 撒疯:码字状态真糟糕,大概是开始进入找工作恐惧里了吧……眼高手低,感觉要老死在家里了。今天说好三更的,只有一更半,于是又欠债了……明天四更吧,愁死我了找工作,毕业简直进入了地狱。 第611章 不受控的事情往后还会数不胜数,足够让这些京都的老权贵们惊掉大牙。 楚钰并没有在京都多呆,成婚不过半月,便匆匆赶回了贝叶城。张蕴宁作为他的正妻,自然是要留在家里料理家事,孝顺父母,不可随他远走的。这正和了皇帝的心思,除了晋云侯气的不愿再见楚钰以外,起码明面上,众人对这件事情都么有什么异议。 长福有了身孕,这是随后传出来更让人惊奇的消息。自从上次被罚禁足,她已经几个月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更重要的是,长福对自己的驸马并不满意,这是人尽皆知的,这会儿却不知为什么竟愿意为他生孩子了。 太后自然是最高兴的,她将这当成是长福服软想通的意思,特意亲自去劝了皇帝,让人偷偷将禁足令放宽,想将女儿接到宫里就近看着。皇帝十分无奈,这个时候罚了不到一半的时间就要算了,说好的金口玉言呢? 他到底是没听太后的,只让人赏了些东西给长福,又嘱咐她安心歇着,话里话外都是不准她再闹事的警告。皇帝对这个妹妹再有骄纵,也多半在前面一次次的折腾里消磨殆尽了。 这个时候更让皇帝心思活络起来的是,他也想要一个孩子,一个自己和怜妃的孩子。怜妃的性子变了,这一点皇帝自己也有所感。她不似从前明媚张扬,时常懒懒的看不出多少活力。皇帝只当这是她看着满后宫的妃嫔,心中不喜罢了。 有一个孩子应该能让阿怜开心起来。 皇帝并不知道,怜妃是不能生育的,且她也并不喜欢孩子。 这是一点愁绪,弥漫在皇宫里,没多少人真的明白。 时间入了十一月,京都已经有些寒冬的滋味。 起居之中不似从前,死气沉沉没有人声,这一年的冬天,因为女主人的到来,起居竟成了将军府里最热闹的一个地方。 天气冷,在房里却也还好,只是蔺子桑的身子笨重起来,越发懒得动,看上去倒是穿的不少。不过穿的再多,这个时候也已经掩不去隆起的肚子了。 “我听说南地的冷与咱们这儿大有不同,不知阿泓他那里怎么样了,”蔺子桑懒得逢迎老祖宗,即便她在,说话也只说自己想说的。 蔺子桑有了孩子,嫡庶的事情已经不再是老祖宗的隐忧。无论如何司元还很年轻,以后的事情多半是说不准的,再生一个孩子,便没有司信泓什么事情。因此,老祖宗近来倒也对司信泓宽容了许多。 “他已经不小了,总能照顾好自己,你这个做母亲的,不必太忧心,昨日我让人送来的汤水,喝了没有?”老祖宗关切的看着蔺子桑的肚子,恨不得钻进去瞧瞧她的小孙子。 “喝了,”蔺子桑点点头,弯了弯眼睛笑望了一边的司元一眼,喝是喝了,不过都是让司元喝的。 司元握着她的手,除了无奈又有些宠爱。 老祖宗看不出他们两个的眼神来往,只笑道,“那便好,都是好东西,吃的多,孩子长的才好!” 这些话对或者不对,蔺子桑都只管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听着,并不真往心里去。左右身边有一个陈拓,是好是坏都有他把关,不用蔺子桑有什么忧心的地方。 仗打完了,灾也赈完了,冬闲的时节,从百姓到朝廷,上上下下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司元闲在家里的时间多,多半都是陪着蔺子桑的。 蔺子桑因为身体乏,也开始犯懒,一天里头大半的时间都打瞌睡。时常被司元抱在怀里哄孩子一般弄睡了,醒来就看见他一手抱着自己,一手翻书看。铺子里的生意许多都交给了甘勇与李富贵,贝叶城那头剩下一些用来糊弄宋白与皇帝的,上了轨道多的便都是一些琐事,蔺子桑放手放的很放心。 后头的几个月里的事情,似乎只是等肚子里这个孩子出世了。 蔺子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十分有盼头。 撒疯:卡文卡的我一抽一抽的,每次一更半……贴文通知更新的时候,我都很心虚啊……大家想看什么剧情请告诉我我我我我!我现在脑子里脑洞都空了……你们说,我看着就写吧。 第612章 哈一口气都能结成冰的天气,两个穿着仆役衣服的小厮却满头大汗的跑在路上,到了后院牵出两匹马来,匆匆忙忙的赶去了秦阳侯府。秦阳侯府不好进,两人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得了进府的准令。 二人脚步不停,一路跑进内院,在起居门口候着。 “夫人让我问问是什么事情,”南枝快步走出来,见两人神色焦急,便也多给了几分郑重。 “老虎,老虎跑了!”其中一个小厮不知如何措辞,径直便喊了出来,言简意赅,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待南枝折返回去将这番话告诉蔺子桑,整个起居都跟着乱了起来。 小虎放在蔺府里,平时有人看着喂着,过的倒也算是十分惬意。然而它从前跟在蔺子桑身边时,无论是别院还是贝叶城,都不是全然拘着的,如今又怎么会在一处小小的天地里得到完全的满足。是以这天夜里,竟不知怎么的偷摸跑了出去,小厮们不动声色的在城里找了一圈也并未找到小虎的踪影。忧心忡忡的等了半个上午,也没有等到小虎回来或者听到有谁见了那老虎。直到这会儿,他们才赶过来将事情告诉蔺子桑,等着她下一步的指示。 蔺子桑的肚子隆起,行动已经不太方便。南枝南叶一人一边的扶着她,见她面露焦急,连忙劝道,“夫人,小虎它是有灵性的,又是与人养在一起,应该不会伤人,咱们紧着去找找,总是能找到的。” “它不会无故伤人,这我是知道的。”蔺子桑叹了口气,“怕就怕有人见了它怕,联合对它出手。” 出色的猎人可以单独猎虎,而小虎这样的老虎,半野半家养,比外头那些真正的凶猛老虎可好对付的多。 蔺府上下先为这老虎的事情炸开了锅,继而秦阳侯府也不遑多让。蔺子桑要亲自出去找小虎,老祖宗可是吓破了胆子。她劝不住蔺子桑,更拦不住蔺子桑,只得让人去藏书阁找司元出来。却不想司元二话不说,亲自要陪蔺子桑出去。 “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别回来了!”老祖宗被气了个仰倒,哼哧哼哧的回了养性居。 小虎能去的地方不多,多半只是外头它熟悉的别院与九垟山,蔺子桑与司元匆匆赶去外头,却不想已经出了事情。 “嗬,那么大一只老虎呢,不知从哪儿就蹿出来了!一口下去,那血喷出来,得有这么高!”别院不远处的主路旁站着不少人,一边说话还一边夸张的伸手比划。 “我也听人说了,平时看见真是吓都要吓死,谁知道今天会出了这样的事情?断了一只腿,却捡回来一条命,也算是运气了!” “老虎呢?” “老虎一下就蹿到九垟山上了!现在不知去了哪里,附近村里都让人上山去找了。” 侍卫出去将听到的这些消息一一告诉蔺子桑与司元。想到小虎现在有可能已经身陷险境,亦或是将人重伤,蔺子桑的心便揪在了一处。 撒疯:四更迟到了!现在还在码字,一更一更慢慢贴吧,晚上还是会更新这本的,所以等于今天六更,二更码完字马上来! 第613章 众人快马加鞭往九垟山的方向赶去,等到了半山腰上,马车没了宽路可行,只得停下来。 司元跳下马车,握着蔺子桑的手嘱咐,“你在车里等着我,我去打探打探。” “我也要去,”蔺子桑拉住他的手,“我只有自己去了才会放心,在这里等着,我不知会想多少东西呢,反而更忧心了。” 小虎从那么小是她一手带大的,又天南地北都跟着她一块儿闯过,蔺子桑割舍不下。如今也许小虎出了错,她要惩戒,然而让人拿走小虎的命,蔺子桑只要想想就觉得自己心头被人挖了一块肉,难受的不得了。 司元拗不过她,只能带着她一起上山,一路上一块往山上走的还有附近村庄的不少村民,手上都拿着家伙,气势汹汹的往山上去。问他们干什么去,都说是要去打老虎。 蔺子桑听得脚步发软,咬着牙与司元一块前行。 再往前去,就隐隐能够听见虎啸与人声了,不知是不是小虎已经被包围住。 “错了,错了,不是打老虎!”忽然,一个中年男声闯进众人的耳朵里,“不是打老虎!” “不打老虎,叫这么多人来做什么?”有个杀猪匠别着两把大刀,声音粗犷的打断了他,“这山上有了老虎,那是为祸四方的事情,你们忘了十几年前的那只老虎害了多少人命了?有老虎就要杀,这是个不变的道理!” 此话一出,得到不少应和之声。 另一边,官府的士兵也正得到消息往山上赶。等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两队人,一队人得到的消息是找到老虎,想办法带回去却不能伤着,另一队得到的消息却是将老虎诛杀在九垟山上,一时之间两队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将军,将军在前头。”有个衙役跳起来,指着半搂半搀着蔺子桑的司元,“等将军下指令吧!” 司元在场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会儿就有半个山头的人知道了。百姓们一下便有了更多的底气,杀一只老虎对于将军来说,总是易如反掌之事,那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等几人翻过小半个山头,越走越偏僻之时,终于在草丛间看见了一个明黄色的虎斑身影。周围远远围着一圈人,手上拿着兵器,正跃跃欲试准备动手。 “小虎!”蔺子桑推开人群,快步上前,径直往小虎身边走。 村民们不知她的来路,吓得大气不敢喘,又有高声提醒的,“别去!别去,那是老虎,咬死人的。” 司元则对一边已经架好弓箭的士兵们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小虎在周围感觉到了许多不友善的气息,正十分狂躁,却不想猛地闻到一股子自己十分熟悉的味道,不由一怔,抬起头来,却看见蔺子桑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小虎已经许久未曾见她,这会儿心里难免委屈,竟呜咽了一声,像只可怜的小猫咪,复而又停了停,颇为凶悍的朝着蔺子桑吼了一声,震得人耳朵疼,又是撒娇又是赌气。 第614章 蔺子桑对小虎无比熟悉,知道塔这般并不是对自己有恶意。她的脚步不停,直到在小虎面前,又伸手摸了摸它湿漉漉的大脑袋,这才安心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下回可不能自己胡乱跑出家门了,知不知道?一会儿回去,咱们一起回将军府,不让你一个人住着了,往后你要出来,可也要我陪着你,知不知道?” 这一番话小虎未必听得懂,然而有了蔺子桑的体贴抚慰,它心中的狂躁与不安也慢慢的平息了下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下,竟十分乖巧的在蔺子桑的手心里蹭了蹭自己的脑袋。 “这,这是怎么回事?”周围的百姓十分惊诧,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老虎竟还认人,不会是她养的吧?”众人猜测纷纭,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不过老虎是恶的,是要杀的,这一点不能改,无论这老虎是野生的还是家养的,只要可能伤了人,都不为众人所容忍。 “这位夫人,”有人站出来,“这老虎我们今天是必然要杀的,您请让让,不然误伤了您,可是害了小人们的性命。” “可不是!”有人也愤愤道,“有些人有钱有势,连老虎也要养着玩一玩,却不知道这老虎多么凶猛,将人伤了去,竟是管都不管的。” 司元皱着眉头大步向前,站在蔺子桑的身边,小虎见了他,十分不满的哼了两声,却也没怎么样,只乖乖的站在蔺子桑身边,一动不动的。 “将军,这……”一旁有官兵向司元请命,不知该如何处置小虎。 蔺子桑抿了抿唇,对着众人道,“小虎是我一直养着的,昨日看管不严跑了出去,伤了人着实不该,我回去自当好生管教,另外伤了谁,我也会请京都最好的大夫前去医治,该赔多少钱,就赔多少钱,有谁受惊了,也都一一说了,我自当都妥帖处理了。” 她这般态度,众人一时之间竟也不好发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说不出话来。 “不用赔,不用赔!”人群里忽然冲出一个少年,他气喘吁吁,有些力竭。 有人认出他正是受了伤的村民的孩子,不由骂道,“王二虎,你爹给老虎咬成那样,你竟不要赔?你可有一点儿你爹当猎户的胆子?实在给你们老王家丢人!” “你知道个屁!”王二虎毫不客气的骂回去,“我爹哪是被老虎咬了,我爹是给老虎救了!” 救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给呆愣住了。只有一个方才说不能打老虎的中年男子也从人群里挤出来,这男人正是王二虎的亲叔叔,他补充道,“正是,我哥是给狼咬了,危急关头,这大虫不知从那儿跳了出来,两下将那狼给要死了,你们若是不信,我家还放着那狼被咬烂了的尸体呢!这老虎是救了我哥的性命,不能打啊!” 事情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这样的转机,让众人都猝不及防,那这老虎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四更马上来! 第615章 “老虎是有灵性的,”王二虎跳到一块石头的高地上,双手叉腰颇为神气,“这只老虎,我爹说了,摸不准是老虎精呢,否则怎么知道不伤人?就算不是老虎精,平日里也是给教的极好的,不然不可能不伤人!” 众人怕就怕的是有只老虎说不定什么时候会伤到自己,如今这层隐患淡了,大家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少数有几个人还在嘟嘟囔囔的有些闲话,却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我司元担保,”众人游移不定之时,司元站了出来,他沉声道,“若是小虎再不受控跑了出来,我头一个将它宰了。” 小虎感到些胁迫,十分不满的轻轻嚎叫了一声,却并不敢真对司元如何。 司元的一句话,比皇帝的圣旨在百姓心里来的承诺还大,当即便没有人再说什么。 小虎给顺顺利利带了回去。 外头的一团乱差不多给理了清楚,回到秦阳侯府里却没能松口气。 纪卉雅,那个应该在春兰院里关着的大肚婆不知怎么给跑了出来,还十分巧合的去了司元不在的藏书阁里,给刘婆婆当场抓住了。 顾焱欢正愁抓不到这小蹄子的把柄,当下便告去了老祖宗哪儿,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利害关系,恨不得能当场将人打死。 纪卉雅吓得缩在一边角落里不住的抖,司末匆匆赶来,见到这场面,自然是心疼起了纪卉雅,对顾焱欢更是恨了一重。 “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是识字的,兴许只是想去找一本书来看,这是什么大事?等大哥回来,我去找他说!” 蔺子桑换了衣裳理了妆容,一路行到养性居门口时,恰好听见了司末的这一段话。 等通传的声音响起,她已经抬脚进屋了。 掀开厚重的门帘,室内暖意融融,地上跪着一溜人,有愤恨的,有得意的,还有惊慌的,场面着实有些可笑。 老祖宗又气又恼,正不知如何处置,就见了蔺子桑。她连忙站起来,“快,坐过来,我这边暖和。” 这可不是关心蔺子桑什么,这是对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去的。 蔺子桑并不在意这些,她缓步过去,坐在上座,看着下面的一排人,有些惊异的开口道,“三弟妹跪着做什么?地上多凉,对身子可不好。” 顾焱欢闻言,有些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老祖宗也皱起眉头,停了停,道,“焱欢,你起来吧。” 蔺子桑没有多少帮顾焱欢的意思,只不过这事情上顾焱欢是个可怜人。而她恰好对司末厌恶的紧罢了。 顾焱欢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坐到一边的位置上,下面只留下司末和纪卉雅跪着。 老祖宗想了想,又道,“阿末你也站起来,你什么身份,这么跪着像个什么样子!” “母亲,”蔺子桑转头对老祖宗道,“三弟跪的是什么?” 她自问自答道,“他大概是为情而跪,这本不算是糊涂,可是,只认情,不人理,这却糊涂至极,更何况,不顾发妻,不顾儿女,为一个想靠着肚子里的孩子谋得身份的女人而跪,这反而是没有跪的够呢,还要他起来作甚?” 撒疯:四更补完了!晚上还是有正常的更新哒~么么么。 第616章 司末愤恨的抬起头来,双目闪着怒火,冷冷的瞪着蔺子桑。 蔺子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淡淡,语气却是漠然,“你在看什么?” 不多久的一段时间,司末依旧是那个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贵族公子哥,然而蔺子桑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他买进府里,堵在房里辱没的小丫鬟。她如今可以肆意鄙夷的望着他,就如同当初她无从反抗一般,司末也必须从此仰望着她。 “卉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你们要怎么针对她都好,可那孩子,你们必须容下……”司末梗着脖子,犹不服软。 蔺子桑冷笑,“这天底下还没有让人必须容下的事情,你仰仗的是这将军府,而她仰仗的是你,你们都是靠着别人的,有什么底气让人容下你们?”她停了停,示意一边的春分上前,“掌嘴。” 春分呐呐,“这……老祖宗?”她不敢当着司末的面动手,只能回头无助的请求老祖宗解围。 “怎么,这动手动不得了?”蔺子桑冰凉的视线移转至春分的身上,“也好,”她站起来,并不另外指使南枝或者南叶,而是径直走到纪卉雅的身边,“抬起头来。” 纪卉雅颤着身子,不敢抬头。南枝南叶快步上前,一左一右的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不得不仰头。 她的面颊上都是泪水,看上去好不可怜。 蔺子桑的视线落在司末的身上,残酷的笑了,她的手高高的扬起,脆声两下,在纪卉雅的面庞上落下两个巴掌。这是打在纪卉雅身上的,却是刻意打在司末的心上的。 蔺子桑直起身来,没有停顿,反手又是重重一巴掌,这回却是打在春分脸上。春分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她又惊又慌,惶惑无助的看着老祖宗。 老祖宗虽然皱起眉头,然而终究没说什么,只对蔺子桑道,“成了,你大着肚子,不要动怒,否则对孩子不好!” 纪卉雅跪在下头低低的抽泣,老祖宗又怒目看过去,恨恨道,“只你这个扫把星,搅得家门不宁,这种人的孩子怎么留得?喂了药便是了,来人啊,将人给我带下去!” “我看谁敢!”司末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暴怒的护在了纪卉雅的身前。 外头的侍卫顿住,进退不得。 “我看谁敢不动她。”蔺子桑抬手指了指下头的纪卉雅,“老祖宗的话与我的话,比不上一个三少爷的有用?” 下头的侍卫听了这话,也便知道了轻重,顿时失了犹豫,快步上前将司末驾到一边,又将还在哭闹的纪卉雅拖到了外头,一路哭声未停。 “你,你果真是个毒妇!”司末奋力挣开侍卫们的桎梏,却也不去追外头的人,而是朝着蔺子桑这边扑来,满目的凶狠与狠厉。 南枝与南叶骇了一跳,却马上反应过来,纵身挡在了蔺子桑的面前。 司元奋力的拨开她们的阻挡,猛地冲上前,还有一两步远的当口,却听外头通传道,“将军到!” 众人俱是一怔! 撒疯:先更一章,后面的三更陆续来~不过可能稍微比较晚了,今天班级活动好多……原本以为能码字的,也没能码成…… 第617章 司末来不及抽身,便被一股从身后袭来的强劲掌风扫到一边,而后又被司元踹在心口重重一脚,整个人当即飞了出去,落在门框旁边。司末的胃部一阵翻搅,不禁呕出一口鲜血来。 可没人去查看他的情况,众人皆一股脑的围拢到蔺子桑身边前后关切她的安危。 “可伤了哪里?”司元脸上难得有外露的担忧,他扶住蔺子桑的肩膀,上上下下的仔细查看她的情况。 “我没什么,不过是受了点惊,”蔺子桑安抚他道,“他并未能近身,南枝与南叶帮我挡住了。” 老祖宗听见这一茬,才想起被司元踢飞了的司末,心里倒也有些慌张起来。可到了这样的时候,她到底是对司末失望透了的,只生硬道,“将三少爷带回房里去,请个大夫来。” “慢着,”司元回过身,缓缓冷声道,“偷袭有孕的长嫂,怎可如此轻描淡写带过?” 老祖宗见他神色如此深沉,已然知道事情不妙。司元虽然处处严苛,然而真动怒的时候却是少的。这会儿必然是因着蔺子桑的缘故,心中气极了,不会将这事情善了了。 “母亲,从前父亲在世时立下了规矩,目无长幼、不重人伦者当家法处置,阿末如今行事放纵,不知天高地厚,是我从前疏于管教,从现在起,一桩一件,都要核算清楚,您怎么看?” 这是对老祖宗的询问,却不真在意她的认同或者反对。 老祖宗知道司元的脾气挡不住,更何况若是挡了,恐怕只会给司末招来更重的惩罚。她涩然的垂头,默认了司元的意思。 司末此生未曾如此屈辱过,他的双手被反绑在柱子上头,当着一院子下人的面,给司元毫不留情的抽了五十鞭。从上到下,除了脸与下.身,再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他起先还能咬着牙硬气着,后头便是一阵哭求,再往后去便是哭都哭不出来,只剩下出气,没有多少进气了。 整整五十鞭,一下不多一下不少。司元将那打烂的鞭子随手扔到一边,“把人解下来。” 顾焱欢站在一边已经怔怔的傻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扑到老祖宗身边,哀哀地哭起来,“母亲,阿末他到底是惟哥儿的父亲,若是他出了什么差错,我们母子怎么办?” “若是这五十鞭子都挡不过,他不配做司家的子孙。”司元道。 老祖宗没有反驳,只拍拍顾焱欢的手,红着眼睛道,“将人带回去,再去请个太医来,好生养着吧,阿末的性子……是该治一治了,否则怎么收得回来呢?” 顾焱欢的哭声渐渐的停了,她点点头,也认了。 至于纪卉雅,她在春兰院里被人灌了滑胎药,疼的死去活来在干草堆里打滚,却哪里被人注意到半分。那一滩随后排出的血水,流了一地,怕也是不甘心的缘故。 位置是要自己争的,或高或低都不是完全靠自己决断的事情。然而人最忌讳的便是全盘将自己交托给别人,自己没有一点儿底气。 继续更新! 第618章 有些人一辈子能见到一次老虎都是稀罕事,哪里知道还有人会养老虎?更别提还将这老虎养成了一只能认人的,这可真就是天大的稀奇事了。 小虎那天在狼口下救了一位猎人的事情没多久便在京都城内外传唱开了,越到后头越是神乎其神。人们带着对司元的崇敬与对小虎的喜爱,将故事硬生生的拗成了一个传说,往后的几十甚至数百年里都不乏人叙述。 等这故事传回蔺子桑的耳朵里时,已成了一个让她乐不可支的鬼魅传说。 年关转眼就来。事情多起来,蔺子桑的身子却越发笨重。季念文主动揽去了原本蔺子桑要管的事情,从前都是她管着,也并不生疏。季念文也知晓蔺子桑将这将军府上下打理的有条不紊,然而在看见账本以后还是惊异于整个将军府上下的生气与变化。从前那些个不太盈利的铺子,如今不仅转亏为赚,赚的还不是几十两银子的小钱,而是实实在在的将这偌大的府邸重新填满了。 要单说让那些个铺子照着原本的运作方式经营下去,想要扭转从前的情况几乎不可能,这与蔺氏的产业分不开,只是这一点季念文不清楚,老祖宗也不清楚。 蔺子桑如今得了些清闲,身子虽然笨重却倒也没有其他不方便的。司元因着挂念她,特意向皇帝请了假。而皇帝那边么,乐于见得司元不理政务,十分爽快的让司元在蔺子桑生产之前都无须上朝。这可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让朝野上下均是哗然。不少站队不稳的,都将之视作是皇帝对司元权力的进一步架空,因而渐渐地都将目光转向了王启正那边。对此司元并没有显露出一点儿在意的模样。他每日陪着蔺子桑,已然觉得足够惬意快活。 秦家塆,年前。 李婶站在家门前,招呼着一众过来领钱的小“管事”们,她笑道,“主家说了,今年的几批活做得都不错,中间有几家好的出了该发的钱以外,还要另外给一笔奖励,让你们来年接着踏踏实实干。”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有些紧张又忍不住笑开了。谁都想当最好的那一个,能越往上爬越好。来的人里头虽然不少是秦家塆的,可更多人却是从京都城周围的各个村落来的。如今你要说京都城里什么最多,那边是蔺氏的伙计最多。从田里种菜的,到河里捕鱼的,扯线织布的,做瓷烧窑的,多半只要说得出来,蔺氏便都有涉足的。 如今一说起自己与蔺氏的产业有些关系,那都是能抬高了脑袋,满脸荣光的。要百姓们自己说,从前自己零散拿去售卖,无论什么总是被人压价,手艺再好那也是白搭。蔺氏不一样,你会什么,只要是真手艺,总能在里头得到看中。这也是短短几个月里头,原本京都城周边并不发达的纺织业能够骤然兴盛起来的原因之一。 不过蔺氏的风头大盛却意味着其他相同产业的生意人的式微,这是无法避免的。 撒疯:擦,想把四更在半夜写完的,可是寝室十一点断电,现在电脑马上没电了【笑哭】,说好的四更还是要先少一更,还有一更归到明天的更新好啦,我不敢说什么时间更新了……不然老是打脸我的脸要肿了。 新文求各种支持啊啊啊数据难看的我要哭了。 第619章 春分近来十分惴惴不安,自从上次当着老祖宗的面给蔺子桑扇了一巴掌,她便觉得自己成了个笑话。她怎么能料到自己从前那般看不上的一个小丫头,如今动一动手指便能够碾死自己?从前冬至的下场,她还只当是冬至自己段数不够。现在想来却是后怕不已,现在还算没有将人得罪透了,以后平平和和的低着头做人,总还是能够过得去。 如今京都食铺的声音交给了李柱管着,果铺那边换了个新人,如今正看着,若是能做得好,以后便要将果铺交托过去。果铺那边毕竟是小的,一路上过来都有人管着。食铺不同,中间的环节多,管的事情杂,用新人便是不妥了。 蔺子桑例行将账目看完,又嘱咐了几句,便让南枝将东西送出去,亲自将话传过去。 李柱站在起居外头,恭敬等着。没一会儿,忽然感觉自己的腿肚子给不知什么碰了碰,他回头,赫然看见一双虎目,正灼灼的盯着自己。纵使近来他走南闯北自觉有不少的见识,也没成想能亲眼看见一只老虎啊。 “别怕,”南枝从里头探身出来,又将院门推的大了些,“小虎,进去吧,” 小虎抬头,看了看南枝,倒还真的听话的往里头去了。 看见李柱担心的目光,南枝笑了,“小虎是夫人养大的,见到生人有些好奇,却是不会伤人的,你别怕,它这会儿是吃饱了来看看夫人呢,天天如此的。” 李柱点了点头,放下心来,“谢谢南枝姑娘。” 南枝仔仔细细的将蔺子桑告诉她的话传给李柱,李柱听完又郑重的点头,“我知道了,谢过南枝姑娘。” 小虎慢条斯理的往屋里走,不仅没人敢拦它,反而都给他让出路来。 “小虎,”蔺子桑正被南叶从屋里扶出来,一见它,便笑了。 小虎见到了蔺子桑,立刻摇头晃脑的跑动起来,极其依恋的在她的身侧蹭了蹭。 “一会儿你便自己回去,知不知道?”蔺子桑摸摸虎头,“有人要来。” 小虎哼哧哼哧的在她身边蹲坐下来,接过蔺子桑递过来的肉干,两口吃完又求起下一块。它其实早就吃饱,然而每天却都愿意这么过来与蔺子桑亲近一番。若是有哪一天没有亲近成,便必定狂躁不已,让照顾它的下人惊惧十分。 今天的确有客人要来,且是个生客。昨儿个拜帖来时,蔺子桑还有些讶异,只不过身份摆在这儿,也不好推了。 来的人不是其他,是刚过门的晋云侯府的世子妃,张蕴宁。 “后头才知道夫人与我早早的便见过。”张蕴宁坐在蔺子桑身侧,说话温温和和,并不过分客气,也并不谄媚。 “从前在贝叶城时,世子偶会提起世子妃,后头见时便颇有亲近之感。”蔺子桑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却引了张蕴宁的兴致。 “夫人是贝叶城里回来的,对那儿应当十分熟悉,能否与我说一说那边的境况?世子他如今已经离开,我一个人觉得空空落落的。” 第620章 “世子爷身边有个丫头,是从小侍候着的,”张蕴宁想了想,又问道,“我记得是叫玉儿,见过两次,看着倒是个不错的。” 蔺子桑讶异与张蕴宁会问起玉儿,一时之间倒不知从何说起了。 “玉儿她,”蔺子桑看了张蕴宁的脸色,淡淡道,“的确是个不错的。” “虽然爷未曾提过,我倒是想着将她的名分提一提,”张蕴宁道,“世子爷在贝叶城里缺个人照顾,有个名分也能名正言顺。” 蔺子桑轻轻地扣了扣自己手中的茶盏,淡笑道,“世子妃有这样的打算,可以先与世子商量。” 张蕴宁大抵是想从她这里得知一些玉儿的事情,可蔺子桑懒得淌这趟浑水,无论张蕴宁怎么问,她多半只将字眼模模糊糊的带过,并不愿意多说。 三两次过后,张蕴宁大概也明白了过来,聪明的不再追问。客套寒暄以后,便也起身告辞了。 司元半月未曾上朝,这回过去恰得了南地的消息。 南地遇上些小骚乱,部队虽然镇压住了,却也吃力,正上书要皇帝派兵增援。 这事情朝廷才得知,蔺子桑这边却早五六天就知道了。南地的瓜果一类因着这事情耽搁了一阵,消息在来往线路上传递飞速,比驿站的官文快上不少。 与官文差不多时间到达的是司信泓的信件。这一阵小骚乱对于将军府来说,好处大过坏处。在常年无战的地方当兵,要想混出头来难上加难。但一旦有了战事,靠着军工便轻松许多了。司信泓的信件里传达的便是这样一个意思。 “南地,你要去吗?” 蔺子桑瞧着司元脱下外袍,问道。 司元手上的动作一顿,摇了摇头,“南地的事情其实并不算大,且皇帝那里,若非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我牵扯上南地的。” 他说着向蔺子桑走去,伸手在她的面颊上摸了摸,笑了,“你别担心阿泓,他的功夫很好,又行事谨慎,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再者说,在战场上想要不受一点儿伤是不可能的。要想成长则必定要经历一番苦楚。 “我知道。”蔺子桑点了点头,“我全听你的。” 这句话听得司元十分舒心,他倾身过去在蔺子桑的唇瓣上舔吻一阵,亲的她唇瓣水润,眼神朦胧,才停下来。他将蔺子桑的脸按进自己怀里,不让她春色迷蒙的模样再引诱了自己。 “还有两个多月,”他轻声叹道,“可真是难熬,” “我觉得肚子里头有两个呢,”蔺子桑的眼睛亮晶晶的,一手不太老实的伸进司元的衣襟里头往下戳了戳他肚子上的硬肉。惹得司元倒吸一口气,将她捣乱的小手给拿了出来。 “两个……”他低喃,“陈拓倒是也与我说过有这样的可能,”司元皱起眉头来,又安慰道,“桑桑不怕,我陪着你。” “我一点儿也不怕呀,”蔺子桑歪着头,笑看着司元,“是爷自个儿觉得怕呢。” 她这是玩笑话,却不想司元极其认真的点了点头,伸手握住蔺子桑的手放到嘴边亲吻,“我怕极了,从前阿泓的母亲……生产本就是一件极其凶险的事情,你年纪还这样小,这个孩子来的太早了。” 撒疯:毕业季真是又累又浪心里又苦…… 第621章 “我从前也觉得有些怕呢,不过孩子既然来了,那也便是来了不是,”蔺子桑用柔嫩的手抚了抚司元的脸颊,“兴许到时候事情顺利非常呢。” 南地的战事拖拖延延,并没有因为年前年后而有所差别,一直打到了二月将近,早春将歇,才显露出一些要结束的眉目。京都之中没有多少人受到南地战事的影响,依旧和和乐乐。春日处处充满生机,田地里农人播种,春蚕吐丝,百废待兴。 许家的生意到底是一天天式微下去,这是蔺氏崛起所无法阻挡的趋势。这蔺家的车队有其独特之处,从前不显山不露水,如今南地有了战事后便显露了它的独特之处。没人能在战时的南地继续往来生意,只有这蔺氏的车队,竟来去自如半点不受阻。 许姝心里日日记着蔺子桑,既是不解咬牙,又是无措无法。她不知蔺子桑的所思所想,便忍不住往最恶的去。却不知这个时候将军府上下忙成一片,蔺子桑哪里还分得出心思给她许家的生意? 陈拓一开始是两日来一趟起居,后来是日日来,到了这几日生产之日近了,他便照着司元的意思宿在了起居之中,恨不得半天给蔺子桑诊一次脉。 蔺子桑躺在软榻上,摸了摸自己圆乎乎的肚皮,觉得自己这副笨重的样子着实好玩又好笑。她总是比从前圆润了许多的,原本略尖的下巴此时摸着一层软肉。连她自己也想不通司元怎么就能抱着这样一只肉球亲个不停。 “应该是两个。”陈拓终于在这天诊脉以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阿锦站在边上用了不得的目光瞧着蔺子桑的肚皮,“两个呀,真是了不得。”她想伸手碰碰蔺子桑的肚子,却被司元一眼瞪的收回手。 司元坐在蔺子桑身边,一会儿摸摸她的脸颊,一会儿亲亲她的嘴唇,“桑桑别怕,这京都城里有名望的稳婆都已经住下,若是有一点儿响动,她们立刻便来。” “我不怕。”蔺子桑眨眨眼,“你也别怕!” 司元在心里叹气,他怎么会不怕?他心里头的小宝贝自己还是个孩子,现在肚子里却又有了两个孩子。一个孩子已经足够惊险万分,两个他甚至想都不敢想。此刻若是有什么神药能将这两个孩子变走,司元恐怕毫不犹豫的就去求来。 千怕万怕,羊水一破,这孩子总归是要生出来的。 司元在院子中间来回踱步,瞧着稳婆一个个进去,又盯着丫头手上的热水盆。吓得那些平日里不敢正眼看他的丫头们脚软的差点将手上的盆子掉了。 蔺子桑躺在床上,嘴里含着一只汤匙,一口一口乖乖的喝着阿锦喂来的参汤。 “疼不疼?”阿锦仔细的问。 “一阵一阵的,这会儿不疼。”蔺子桑颇为老实的道。 一边的稳婆上上下下的将蔺子桑看了遍,笑道,“夫人莫怕,您的身子不弱,这两个孩子定然是顺顺利利生下来的。” 这话才落音,蔺子桑下腹一阵绞痛,她一时不防,高声叫了出来。 第622章 司元站在院中,一手扶着粗树,听见这声响,差点一掌将树干拍断了。 “这是怎么了?”他揪过一边的陈拓,目露凶光,“怎么叫成了这样,该是多疼?” 陈拓冷不丁的给拎到他面前,差点没喘过气来。 阿锦在屋里听见外头的响动,气急败坏的冲出来,隔着一段路程冲司元道,“将军,还没怎么样呢!你,你快放下阿拓,” 司元沉着脸看她一眼,“你给我进去!”他一边说一边松开手上的力道,将陈拓放回到地上。 “我,我进去了,你别对阿拓动手,”阿锦脚步停在原地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进去了。 屋里,蔺子桑的阵痛恰才过去。她的额头出了些汗水,旁边南枝正着急的给她擦汗。蔺子桑一见到阿锦,立刻可怜兮兮的道,“阿锦,你好痛呀,爷,他,他真不能进来吗?” “可不行,可不行!晦气,”稳婆连忙拦下这话茬,正色道,“夫人且忍一忍,一会儿生了便顺畅了。” 正说着,外头传来喧闹的人声,却是季念文与老祖宗一起来了。 “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隔着门,蔺子桑听见老祖宗的声音,应当是在对司元说话,“还不进去陪着?” 蔺子桑猛地看向稳婆,仿佛刚才她说的话是骗人的。 稳婆惊得一头冷汗,她实在想不到这是什么规矩,竟能够让男子进入产房。 正疑惑着,外头又传来人声道,“她在里头为谁受罪,怎么还站着?” 司元如获大赦,连忙快步走来,又在门口停了停,去了寒气,才与老祖宗她们一块儿走进了室内。老祖宗与季念文在外间没有入内,司元面露焦急,快步往里头走,一直等脚步停在了蔺子桑的床边,这才弯下腰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又在她汗湿的脸颊上亲了亲,安慰道,“桑桑,我陪着你。” 蔺子桑心中大感宽慰,连连点头,“我不怕的!” 后头的疼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再过一些时间,她连怎么疼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只觉得自己仿若飘身在苍茫一片之中,混混沌沌的没有个边际与依托,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司元的轻声低语带来的安慰。 随着一前一后的两声啼哭,这混沌的痛苦终于豁然结束,蔺子桑力竭,睡了过去。 “一下得了两个,实在是争气极了……” 蔺子桑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她的指尖才动了动,便听见有人惊喜道,“夫人醒啦!” 一只手马上抚上她的脸颊,“桑桑?” 蔺子桑费力的睁开眼睛,从上头看下去,那大的冲天的肚皮如今已经瘪下去,实在想不出两个时辰前还是鼓着的。 “两个孩子,”她看向司元,哑声问道,“是男是女呀?” 一男一女自然是最好的,有个儿女双全的意味在。好不容易过了那样的劫难,蔺子桑松一口气之余,最大的好奇也就莫过于这个了。 司元亲亲她的脸颊,道,“两个都是男孩儿,桑桑应该喜欢的吧?” 他还记得蔺子桑说喜欢男孩儿呢。 撒疯:领了毕业证啦!再也不是学生了嘤嘤嘤 第623章 两个男孩儿,好是好的。老祖宗一时之间是最开怀的那一个,她总揪着嫡子这一个说法,却一下就得了两个嫡亲的孙子,能不高兴么。 至于蔺子桑高兴不高兴,这却不好讲。起码最前头的半个月里,她抱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肉团子是,难免总要叹一口气,“怎么都是男的呢?” 既然是两个了,自然都是想要一男一女凑出一个好字的。小男孩儿总是调皮些,如今看着安安静静的,可谁知道后头会变成什么样呢。 月色深沉,蔺子桑披了外袍出来,与司元一起慢慢踱步到了两个孩子的房门口。她示意守夜的丫头不要出声,自己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两个柔软的肉团团并排睡得十分安稳,时不时的吧唧两下小嘴,小手也紧紧地握成拳头。蔺子桑忍不住笑了,她伸手戳了戳两只团子的脸颊,觉得又香又软,便忍不住低头各自亲了亲。 司元在她的身后抱住她,似乎对此十分不满意,“桑桑许久没亲过我了。” 这下倒是好,在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将军,如今与自己还没满月的孩子吃起醋来。 “也亲你。”蔺子桑回过身,双手环住司元的脖颈,轻声笑了出来,她嫣红的唇瓣微微开启,主动探出了舌尖,与司元纠缠在了一处。 一旁的奶娘从睡梦中惊醒,瞧见这场面,也不敢出声,只能继续装睡下去,倒是两个肉团子不受半点影响,自顾自的睡的香甜,仿若没心没肺。 小虎照例在特定的时间里晃荡到起居,一路上不仅没人拦它,反而都是为它让路开道。小虎雄纠纠气昂昂的到了起居里头,却不想被蔺子桑泼了一桶冷水。她不仅没揉揉它毛茸茸的大脑袋以示安慰,反而还抱着一只小肉团子笑个不停。 小虎嗷的叫了一声,声音震天响,将不少人都吓的往后退了两步。蔺子桑也吓了一跳,她马上低头查看怀里的孩子,原以为必定是被吓到要哭的,她手里的孩子却是睁大了一双眼睛,脸上闪露着好奇的神色,半点儿不觉得害怕。另一个被奶娘抱在手里的倒是立刻哭了出来,哇哇的十分可怜。 两个孩子各自取了名字,胆子大的那个叫做安,是哥哥,胆子小的那个叫康,是弟弟,简单取了安康两字的意思。 这样的情形,一只延续到了这年夏天,安哥儿与康哥儿两人依旧是如此。 这半年里,将军府中的事情过的平平顺顺,蔺氏的生意更是如此。 随着蔺氏的纺织生意越做越大,许家的重重便越发的吃力起来,这是众人都猜得到的,可让人猜不到的是,许姝在正月里定下的婚约。 她要嫁给王征慎当贵妾。贵妾多在一个贵字上,与普通的妾兴许是有些不一样的,然而与正房相比,均与奴婢无异,没有多少差别。这还是内人看来,外人眼中,她的举动则更加多过可笑。谁不好嫁,偏偏嫁给一个并不成器的。 可没人知道许姝其实也并不情愿。 这半年里头,许遂良与王征慎越走越近,利益牵扯也多了起来。他需要交托一些能让王征慎信任的东西,或者说,能让他满意的东西。许遂良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女儿是他唯一的筹码。 许姝曾经想过无数次自己的以后,却偏偏从来未曾想到过自己的父亲有这样的安排。这半年来生意上的周旋已经让她殚精竭虑,这种时候,更没有半点精力去再抗争什么。 “中堂府,那是什么地方,贵妾与平妻没有什么差别,姝儿,等你进去站稳了脚跟,也好拉爹一把,这以后的路还长的很,咱们慢慢来!”许遂良看着已经艳光不再的女儿,心里也有些感叹,“女人还是要嫁人,嫁过去,有人心疼了那才是好的,不嫁人,再能干也不是个事儿啊。” 许姝低着头,嘴角勾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却不反驳什么,等许遂良说完一通,她才转身出门,不知往哪里去了。 宫墙之中,太后的寝宫里。 “哎呦,这小娃娃,怎么这么爱笑呀?”太后眯着眼睛,逗弄着自己怀里裹成一团肉粽子的男孩儿,目光里全是欢喜。 长福坐在一边,眼睛并不看向她们,而是百无聊赖的在室内转了两圈,问道,“母亲,这孩子,以后放在您身边带吧。” 撒疯:卡文……一更半先奉上,感觉完全不好意思看QQ群和大家的留言啊嘤嘤嘤,困…… 第624章 孩子是长福生的,然而却并不得长福的欢心。 太后抬头看她一眼,有些不高兴,“我就说你不适合做母亲,你的性子太不稳重,如今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长福面上怏怏不乐,对太后的说法并未提出反驳,而是只说,“您知道我的脾气便是了,那这孩子就更不合适让我自个儿带着了。” “哪里让你自个儿带着了?”太后瞪了她一眼,“那些个奶娘婆子的,不都是你的帮手,孩子么,你看看便是了,等再长大些,送进宫里待一阵子也不算迟。” 太后这会儿只以为长福是想让自己的孩子与皇室多亲近些,以后的路子跟着也会平顺。 长福见太后这么说,便也不再多说,而是闷闷的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可面对这一天天越长越不像是王征信的孩子,长福的愁绪只会多,不会少。 战乱了大半年的南地,终于在暑气来临之前平息下来。经历过残酷的战争,司信泓已经改头换面,不再是从前那个半大的孩子,他的眉宇之间有英武沉稳之气,举手投足已经有了他父亲司元的影子。 军营里的人来来往往,均是欢呼雀跃,打了胜仗,南地的事情稳了,不少人得了大半月的假期,能够回家瞧一瞧。司信泓低头反复将手里的信件读过两遍,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趟回去,他已经多了两个白胖的弟弟,实在有趣。 半个月的假期对于要回京都城的他来说实在算不上长,连一来一回的功夫都凑不够,更别说要在家里有所停留了。为此,司信泓特意向上头请示告了假。因着他在战事之中的英勇表现,这假没有什么周折的被批准了下来。 乘上蔺氏来往线路上的马车,回到京都不过是七八天的路程。 烈日当空,司信泓从马车上跳下,又与人道了别,这才抬步往台阶上走去。 将军府依旧是从前那个样子,高大之中透出一股子肃穆。门房里的小厮站在台阶上,一见到司信泓,便快步走上来。 这半年里,司信泓瘦了,黑了,高了,已经与从前有很大的不同。他做好了小厮认不出自己的准备,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小厮笑道,“少爷,您回来啦,夫人让我在这里等您,真是巧了,我才到,您也就回来了。” 这小厮的模样机灵,说出来的话也讨喜的很。司信泓笑着与他说了一会儿的话,知道了两个孩子平日里在府中被口耳相传的一些趣事。 “将军今日也在家里,您一会儿便都见到了。” 将军府的样子与他记忆中相比,有不同,也有相同,最大的差别恐怕就是这里里外外散发出来的生机。司信泓走到起居门口,发现大门敞开着,正要往里走,就听见一声呼啸,然后一只金黄色的大猫蹿了出来,气势汹汹的停在了他的面前。 小虎谨慎的摇了摇尾巴,似乎在端详他,然后他又闻了闻司信泓的气息,半晌才确定下来,走到他身边慢条斯理的蹭了蹭。 “阿泓,”里头又有人快步的走出来,司信泓闻声抬头,瞧见蔺子桑的笑脸,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身形高大,正是司元。 “父亲,”他顿了顿,看见蔺子桑那张并没有多少变化的面庞,却怎么也喊不出母亲这两个字,他皱了皱眉头,停住了。 “不必叫我母亲,”蔺子桑看出他的疑虑,语气轻快的道,“从前怎么叫,如今便怎么叫吧,不必喊那些虚的,让人徒增了不自在。” 司信泓看了司元一眼,没发觉他的脸色有变,于是顺着蔺子桑的意思,喊了一声,“子桑姐姐。” 蔺子桑笑着应下,司元的面色沉了沉,却没说什么,只道,“进来说话。” 安哥儿和康哥儿是在摇篮里第一次瞧见他们的大哥哥的。安哥儿的胆子一如既往的大,半点不怵的朝着司信泓伸手,想要抓他脖子上垂挂下来的玉佩。司信泓用手碰了碰他的面颊,他便抿了抿嘴,十分开怀的露出了点笑容。 实在是可人心的孩子,司信泓的心也跟着软了些下来。 起居之外,春分流连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敲开了院门,她如今并不喜欢到这儿来,此时不过是硬着头皮没有办法罢了。 “老祖宗让少爷回来了就去见她……”她面上尽量镇定,不过搅紧的双手到底还是露了怯意。 有一年没见,老祖宗这个时候想起主动见司信泓,倒是有些不寻常了。 撒疯:又是一更半,我都不好意思让大家追文了……大家攒文吧…… 第625章 “你去南地,有多久了?”老祖宗坐在上座,目光里带着少有的和善。 司信泓朗声应了,“上下有一年了。” 老祖宗点了点头,赞许道,“我瞧着你是比从前稳重了许多,如今你母亲生了安哥儿与康哥儿两个,你便是他们的兄长,以后要有个兄长的样子,知道吗?” 这等不痛不痒的套话,司信泓自然也是应了的。 “你父亲从前在漠北,也是一穷二白起的家,虽说咱们家里那时候还有些将军府的威名,却也只是个空壳,他能闯出如今的业绩来,你是他的孩子,定然也是不差的,以后成了自己的家业,也好与你的兄弟们看齐了。” 这话的意思面上是肯定,可实际将内里说的明明白白,若是指望着家业,那是要司信泓自己去挣的,家里这份产业没有他的半点份。 司信泓并不恼,也只是跟着点了点头,“祖母的教诲,信泓谨记于心。” 他这般柔顺,让老祖宗心里有些畅快,她点点头,“好了,你下去吧。” 老祖宗今天这番话虽然说得明白,可并不让司信泓觉得有哪里不对。嫡子与庶子的分别在他眼里是个笑话,然而家业是要靠着自己挣出来这话却并不让他反感。他本就无意继承自己父亲的家业,这是不用老祖宗担心的。 许家,书房之中。 许姝慢条斯理的翻动着手上的账本,好一会儿才看向下面的人,问道,“都在这儿了?” 下头站着的掌柜不敢怠慢,连忙点头道,“回大小姐,都在这儿了!我照着您的吩咐,将账目重新整理了一边,明明白白的,一笔一笔都写上了。” 许姝应了一声,然后道,“都写上就好,做账目最重要的就是细心,可不能疏漏了什么。” 掌柜被她古怪的语气弄得浑身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他强忍着那奇异的感觉,道,“老爷昨日问我要账本,我还没给他,大小姐您看?” “给他看这个做什么,”许姝皱起眉头,“你只管当做忘了,他如若问起来,你就让他来问我。” 这话让那掌柜吃了定心丸,“是,是,我知道了。” 他说着告辞退了出去,快步的离开了。 许姝合上自己手头的账本,又给换成了另外一本几乎看不出差别的,她的眉目换上一层冷意,眸色也跟着深沉了下拉。距离许遂良给她定下的婚约还有不过半年,在这半年里,她必须为自己找到一个脱身的法子,也要让如今已经看了她笑话的人跌破眼镜。 天朗气清,京郊的风景怡人。 安哥儿的小手紧紧地握成一个拳头,又拿了自己的大拇指放在嘴里嘬吸,滋滋的十分有味道。康哥儿则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自己头顶的树木,待看见小虎靠近,他连忙撅起屁股,有些着急的冲蔺子桑啊啊的叫了起来。 蔺子桑抱起他,又在他白白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才笑道,“康哥儿的胆子真小,可不像你的哥哥们。” 康哥儿听不懂,只哼哼唧唧的闻着她身上的奶香味,要让蔺子桑的怀里钻。 司元看见这场景,眉峰不自觉的皱紧了,他扬声道,“奶娘,将康哥儿抱走。” 不远处的奶娘闻言,连忙紧着上前来,将康哥儿抱去了一边。 安哥儿被小虎用鼻头拱了拱,也丝毫不显露出害怕的样子,反而顺势抱着它的虎头,咯咯的笑了两声。司元也来了些兴致,他将安哥儿抱起来,放到小虎的背上,小家伙也只不过是伸手揪住小虎的毛发,好奇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自己背上坐了人,小虎不由得回头不停地看,不过也并没有动,而是让安哥儿安安稳稳的坐在了它的身上。 蔺子桑从一旁的木桶里夹出一块儿肉,小虎连忙凑过去,享受她的喂食,她一边喂一边转头问司元,“爷饿了吗?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让她们开火吧?” 说话间,树林里一阵风声,过后飘下几片落叶来。阿锦与陈拓的足间点在树上,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地上。 “在这儿转了一圈,连个野物也没有,想着打点东西来开开荤也是没了,”阿锦瞧了小虎一眼,“有你这么个瘟神在,也没什么野物敢在这儿呆了。” 蔺子桑摸摸小虎的脑袋,抬头看阿锦,“明天就要走了,还凭空落了个它对你的不喜欢。” “谁要这个野物喜欢,你说是不是?”阿锦故意放恶了语气,与小虎打趣。 第626章 小虎嗷的一声,扑上去想要咬住阿锦的衣角,却被她灵活的一闪给躲过。它气势汹汹的守在树下,不信阿锦就呆着不下来了。 蔺子桑瞧得无奈,只得开口招呼小虎,“小虎,快过来。” 小虎看看她,又看看阿锦,仿若十分为难似的,慢吞吞的好一会儿才挪了过来。 他们在九垟山上,往下看还能依稀看见几个村庄。蔺子桑望着秦家塆的方向,有些出神。司元凑上前,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问道,“怎么了?” 蔺子桑笑起来,“若不是咱们今天出门的人多,我还想着下去看一看,不过还是有诸多不便,以后有机会再回去吧。” 除了秦福根,她对秦家塆的百姓们并没有多少厌恶。相反的,里头的许多人,比如李婶,还让蔺子桑十分感念。 司元握紧她的手,保证一般的低声道,“等着一切都完了,我陪着你回去。” 蔺子桑点了点头,笑颜更盛。 司元的话已有所指,说的是这京都城里的暗潮涌动。表面的平和之下,内里实则已经有了无法愈合的矛盾。 中堂府之中。 奶娘喂了奶,照例将孩子抱到长福面前让她看。 长福坐在主位之上,皱着眉头闭着眼睛,看也不看的伸手就推,奶娘吓了一跳,小孩儿差点没抱住给掉到了地上。即便是这样,长福也一动不动,仿佛那孩子不是她身上掉下去的肉一般。 奶娘脸上惶惶不安,心里头却是有了自己的算计,才出门便迫不及待的转了个弯,将这件事情上报给了王启正。 当天夜里,趁着孩子熟睡,一个黑衣人轻手轻脚的跳进房里,将摇篮里的孩子取了出来,给抱到了王启正的书房里头。 王征信当着王启正的面与这个孩子做了滴血认亲,然而待鲜血落下,那碗里的两滴血却长久的没有融到一起,反而消散了开去。面对这场景,尽管王启正已经有了怀疑,却依旧忍不住当场勃然大怒。而王征信则羞愧不已,红了满头满脑。 长福敢这样戏弄王家父子,依仗着的不过是她背后的皇权,然而这皇权在不多久以后,也即将成为王启正眼中的笑柄。 皇宫之中,皇帝来回反复看了手中贝叶城传来的信报,心里慢慢安定下来。漠北的兵力已经渐渐被楚钰肢解,他总算将原本的心腹大患捏在了手里头。 后面便是王启正,皇帝眯起眼睛,他总也要慢慢的将他手上的权利一丝一丝的全都抽回来。 人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算计与权谋,却不知后头谁能够先得偿所愿了。 贝叶城外已经与司元离开之时又有了很大的不同之处,外头的田地片片,绿意盎然,与从前那个人们印象中黄沙片片的漠北也有了很大的出入。 楚钰骑在高马之上,从城门口飞驰而入,一路到了将军府门口,才一跃而下,让小厮将马带走吃草饮水。 玉儿已经等了楚钰半天,瞧见他回来了,立刻高高兴兴的上前,仰着头与他说话,“爷,您回来啦,家里头夫人来信了,你要看看吗?” 楚钰点了点头,顺手接过玉儿手上的信,草草的看过一遍后,他脸上舒缓下来。 玉儿见状,好奇的追问,“爷,是什么事情?” 楚钰对她并没有隐瞒,只简单的说明,“蕴宁说她在家中安好,有了身孕。” 他两个月前抽空回过一次京都,想来是在那个时候怀上的。 玉儿的神色也闪过一丝喜悦,“这是天大的好事了,爷您什么时候要回去陪陪夫人?我听说女人有了身孕,是最不能一个人的……” 楚钰停下了脚步,回转过身子看着她,凝视许久,道,“你的心里就没有一丝在意?” “在意?”玉儿有些疑惑,同样的也停下了脚步,她干巴巴的笑了笑,道,“爷是什么意思?” 她,她该在意什么? 楚钰有些挫败,他狠狠地皱了皱眉头,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往前走,这时候却听玉儿在他身后道。 “玉儿是得了夫人的宽容才有了今天名正言顺陪在爷身边的名分的,这一点,玉儿感激夫人,夫人是爷名正言顺的妻子,除了她,旁人无法说什么……” 她的解释,换来的是楚钰加快的脚步,一步不停的消失了拐角处。 玉儿站在原地,脸上慢慢露出了一点儿苦涩的情绪。可她没办法,她一个妾,能有什么办法? 第627章 安哥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由他的母亲抱着,仰着头看着马背上那个少年。 司信泓伸出鞭子逗他,他也只笑出了没牙的嘴,伸手去够,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叫。 “小少爷这般大胆,以后定也是个像他父亲和哥哥一样,骑在马背上的英雄人物,”奶娘面带笑容,一句话夸了在场一众人。 蔺子桑摸摸安哥儿的脸颊,也跟着笑了,“他如今这般吵闹,以后可别成了个没皮没脸的小家伙,” 司元站在一边,闻言正色道,“倘若那样,我手上的鞭子可不会留情。” “我该上路了,”司信泓收回落在两个孩子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自己的父亲与蔺子桑,“等到了南地,我会来信保平安。” 天色灰蒙蒙的暗了下去,如同人心一般显出燥郁之感。 怜妃在广郁宫中来回走了两圈,犹不相信,又反复问了小宫女,“你方才说什么?” 小宫女也不怕她,反而带着笑意,轻松快活的回答道,“奴婢方才说,陛下已经连着三晚留宿在一个才人的宫里头了,昨儿个贤妃因为这事情与陛下争执,反而被陛下赏了一耳光,如今还关在寝宫里思过呢。” 怜妃日日被监视着,已经失去了从前的自由。她行动自如,却有苦难言。皇帝对她的痴迷本已经是她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唯一的慰藉,而现在,这一份慰藉似乎也要从她指尖溜走了。 她从前最善于引诱,此时却霎时脑袋空白,不知如何自处了。也许这也不过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将皇帝会变心这一点放在自己的思索之内。怜妃自嘲的笑笑,颓然的坐了回去。她怎么就忘了呢,自古深情与薄情,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这下,她连一点儿盼头都没了。 然而怜妃不愿意输,不想输,她的性子,即便输也要输到两败俱伤,哪能让她独自难堪?负了她的心的,都该死! 那小宫女站在一边,瞧着怜妃面目狰狞的模样,没说什么,只无声的退去了一边,凭空隐匿进了暗处。 夜里,将军府藏书阁,三楼。 一个人影面对着司元站立,他的身材纤细,开口却是男声。 “怜妃怕是已经无法按捺,不日便要动手了。” “都随她,”司元端坐着,双目微合,眉宇之间有些疲惫,然而下一刻睁开眼睛时双眸却是明亮,“让她与王启正联合,这样更好。” “是。”说话之人弯腰,十分恭敬的应下了。 各自都有筹谋,明的或者暗的,一寸寸推动下去,却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到了最后注定也只有一个赢家。 从前秦福根在秦家塆用宋寡妇做那等皮肉生意时,正经人家都不愿意从这边的主路上走。一来是避嫌,二来这边的道路的确太过狭窄。可如今才不过一年的功夫,秦家塆已经变了个大样。不仅村民们凑钱将这主路修的宽敞了,里头的青砖房也是一天比一天的多起来。这些啊,都还要得益于越来越兴盛的织布绣花的行当。 村外人村里人,日日马车进出不断,想要不富起来都不可能。外头不知多少人都羡慕这里头的油水,只恨不是自己先发现了这一条财路。 这里头最大的受益人,李婶,这天一早便坐着马车,带着小花晃晃悠悠的往城里赶。她不知带什么好,便带了家里腌制的酸菜,与过年的腊肉。虽然算不得好东西,却是足足的心意。李婶与蔺子桑并不见外,这会儿来见她,也只当是过来见一见亲戚家的小辈。 将军府的门房早已经得了里头的功夫,这会儿见两个衣着朴素,手上还拎着不少东西的村妇过来,也半点儿没有怠慢,而是让人将两人恭恭敬敬的迎了进去。 彼时,蔺子桑正在院子里,用勺子拌上一点儿腐乳逗两个孩子玩儿。 安哥儿与康哥儿已经愿意吃一点儿炖烂的小粥,蔺子桑却没想到他们的口味与自己的父亲哥哥一样,对这点儿东西这般偏好。 她哈哈大笑,“等爷回来一定要将这事情告诉她,我若是忘了,你们要提醒我!” 一边的南枝与南叶俱是笑着点头应了,就在这时候,外头的人通报声响起,李婶与小花到了门口了。 安哥儿与康哥儿也循着院门打开的声音往外头看去,嘴角的粥痕还没擦干净呢。 这两天忙着面试……不过终于把工作定下来了!今晚这个还有一更,攒人品!毕业生工资真苦逼。 第628章 一到门里边,李婶那些个原本不觉得多重要的紧张情绪便一起都涌了出来。瞧着自己身边来回穿梭的奴仆,她到底还是觉察到蔺子桑身份的转变。她即便曾经是秦三妞,这个时候却已经全然只是将军府的主母,蔺子桑了。 起居的院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了,李婶与小花站了两息的功夫,便快快的被人带着往里走,没走两步,就见两个清秀的丫头从里头迎了出来,笑着一边一个的将她们往里头带。 蔺子桑知道李婶是想来看一看两个孩子的,因此这会儿也没有让奶娘将孩子抱回去,而是就留在院子里,也好晒一晒太阳。等人走近了,蔺子桑自个儿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李婶,小花,快些过来,知道你们要来,我昨儿个便让人准备着了,一会儿吃饭,有好些小花爱吃的菜呢,”蔺子桑伸手摸了摸小花的脑袋,与从前那个大姐姐的样子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小花还是略微缩了缩,蔺子桑如今的打扮,如今的举止是与从前有很大的出入的。 蔺子桑对小花这样的反应已经有所预料,因此这个时候并没有显露出多少在意的样子,她只继续道,“一会儿爷要回来,他与咱们一块儿吃饭,” “一块儿?将军大人?”小花这个时候才惊讶的叫出了声,十分吃惊,但脸上却不是怕,而是纯然的敬仰。 李婶与小花一样,满眼都是崇敬。 蔺子桑接着笑道,“不过是吃个饭,按照辈分,他还要与我一起称李婶一句婶婶呢,”她说着转过头去对小花道,“你看,你叫我姐姐,他便是你姐夫,他的脾气是不太爱笑的,一会儿你若是见他面无神色,也别怕,他只那样的性子,知道吗?” 小花连连点头,哪里会说什么不好,光是见过大将军这一点,她便能回秦家塆与玩得好的小伙伴吹嘘上不知多久呢。冷脸怕什么,只要不一刀砍了她,小花都是愿意的。 李婶也是一样的反应。 等他们想起了两个被奶娘抱着的孩子,时间已经又过去了一阵。还是安哥儿,光听得见人将话,却看不见人脸,很是懊恼了一阵,呀呀的叫了起来,才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哎呦,两个孩子已经这么大啦,”李婶看看安哥儿,又看看康哥儿,只觉得稀罕的不得了,两个哪个看着都是宝贝。 小花凑到前面,满眼赞叹,“娘,姐姐,这两个小娃娃长得可真是好看!我们村上的那些个泥猴子,黑煤块怎么能和他们比?” 可不是,安哥儿与康哥儿给养的好似两个白胖的玉人一般,看了就想亲一亲,抱一抱的。 “前头不方便,我便没马上过来,你别怪婶子,”李婶握着蔺子桑手,说起来眼睛就发红,“你娘就是命薄了些,但凡熬到现在,也能过上几天快活的日子……” “李婶,这些事情,一件件的,哪里说得清楚呢,”蔺子桑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想起从前来,她断然也是想不到自己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如果她的母亲还活着,蔺子桑也许能早一些脱离那个病态的家庭,也许永远也脱离不了?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对了,”李婶忽然收了声,然后密切切的压低了声音,询问蔺子桑,“婶子问你,你爹和那两个东西,你给弄去了哪里?该不会……” 李婶显然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不过她又怕蔺子桑不高兴,立刻补充了下半句,“你做的对!如今嫁人了,身份摆在这里,断然不用受那王八羔子的冤枉气!事情做的干净些,不留把柄!” 蔺子桑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她摇了摇头,“那些个人,我放在从前的蔺府上了,给口吃的养着,其他的倒也不说什么,他终究是生了我的,我也不好太绝情,不过这荣华富贵,他是一点儿也别想碰到。” 这话有情有义,虽然在李婶看来是心软了些,然而她还是跟着点了点头,叹息道,“唉,你这样做,也是好的,毕竟将军的名声在外头,你不好给他抹黑……放得远远地,眼不见心不烦!” 院子里的风和煦的吹过一阵。 小花趴在摇篮边上,看着篮子里两个吐泡泡的小弟弟,目光里又是羡慕,又是喜欢。 第629章 “娘亲,我也想要一个小弟弟,小妹妹也成的。”小花转头看着李婶,目光灼灼,像是恨不得李婶这会儿就躺回家里的灶台上去生出一个孩子来。 “你这傻孩子,过几年就能自己嫁人生孩子了,这会儿竟说了这样的傻话,”李婶十分无奈,却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了。 蔺子桑也有些忍俊不禁,她看着小花,道,“小花若是喜欢弟弟,不妨在这里住一段日子,还能帮着我照看孩子,” 小花的眼睛立刻跟着亮了起来,她转头去看李婶,想向她征求同意,而她自己显然已经是十分心动了的。 李婶有些为难,家里的生意虽然说并不是要靠着小花帮忙的,但是蔺子桑如今住的地方是将军府,倘若是蔺府也就罢了,将军府这门第……李婶要想的便没有那么简单了。 “娘亲,你就让我住吧!我保证不吵也不闹,我保证将两个弟弟照顾的妥妥帖帖!”小花见李婶十分犹豫,便立刻扑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左右摇动。 蔺子桑也跟着劝道,“我这院子里,没有外人,平时也没有什么来客,孤单的很,小花留下来,也好与我做个伴,小住半个月罢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婶正犹豫着,南枝快步跑进来,笑道,“夫人,将军回来了。” 小花握着李婶的动作一僵,连忙躲到了李婶的身后。 趁着司元还没有走进来,李婶小声笑着点了点小花的脑袋,“你看看你这个胆子,还住什么住,没两天就能给你吓破咯!” 小花吐了吐舌头,两个脸颊憋得通红。 蔺子桑得了南枝的消息,便往门口迎去。司元恰好走进来,一见到她,原本冷硬的脸上便多出了笑意。 “见过将军,” 不等司元走到自己面前,李婶便拉着小花连忙屈膝行礼。 小花头也不敢抬,总觉着抬头司元像是会吃人一般。她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小时候的邻家姐姐竟嫁给了这样伟岸英雄的男人。 “不必拘礼,”司元笑道,“来者是客,何况李婶,桑桑与我提及了许多,当年若是没有你的帮持,桑桑怕是过的还要困苦些,这是你对桑桑的恩情,更是你对我的恩情。” 蔺子桑笑着点了点头,“正是这样的,李婶小花,你们可算是我的娘家人,爷是做女婿的,该他仔细小心着呢,你们可别把自个儿当外人。” 夫妻俩的一番话差点儿将李婶的眼眶说红了,她点点头,又点点头,还是忍不住落了眼泪,叹道,“桑桑是我当半个女儿的,她如今过的这般好,我便也放心了,来日见了她的母亲,也总算是有个交代的。” 用了饭菜,司元便匆匆又要走。李婶哪里看不出这是特意为了自己回来的,如果不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司元的身份哪里用得上与任何人屈就? 不说司元,下午稍迟一些,养性居的那一位知道了她的到来,竟也让人请了李婶过去,客客气气的说了一会儿话。 李婶这才真的相信了蔺子桑在这府上的位置。 小花虽然懵懂了些,可也是明白的,自己与子桑姐姐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最大的不一样就是子桑姐姐有本事,有钱!谁说女子得不到敬重?子桑姐姐一个农女也不是靠着自己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小花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总有一日,她也要成一个像蔺子桑这样的人。 撒疯:更新的太少我自己都觉得丢人……今天第一天入职,觉得好烦躁啊,办公室氛围沉闷到我觉得可怕,让我在这样的环境上班,我觉得我要哭啦……更新的少一点儿,明天早起上班嘤嘤嘤 第630章 车队排成一条长龙停在城门口,赶车人早已经与守兵们十分熟稔,这时候一边任由他们翻动,一边与他们说笑,“这天气在外头可真不好受啊,今天差点儿没给我晒得掉下两层皮来!” “可不是,”守兵也跟着笑笑,他翻开马车上头的草皮,瞧见下面水灵灵的瓜果,十分顺手的拿起一个,放在自个儿的衣服上擦了擦,脆生生的咬下去一口,甜进人心里,他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还说着话,“我们这是干着最辛苦的活,拿着最少的工钱,实在是烦闷的很。” 赶车人任由那几个士兵拿去不少好处,他不仅不恼,反而主动奉上,这让那些个官兵受用非常,后头的几辆马车没怎么查看就让他们通过了。这样的场景并非第一天,而已经连着好几个月了。 京都城里的风声越来越紧,排查的也越来越严,底下藏着什么事情百姓并不清楚,然而人心惶惶却是免不了。 “你们怕什么,再不济还有将军在京都震着呢,有他在,我们还怕什么?”百姓之中的确因为司元而安心不少。然而他们却并不知道,司元手上的兵符已经给皇帝用各种由头在这个月初收了个干干净净。 司元也从前些日子的半个闲人,变成了此时成天在家陪夫人,带孩子的。 老祖宗起初还很是着急了一阵,可经过季念文与顾焱欢的一阵提醒,便也反应了过来。左右将军府并不靠着司元的俸禄过活,如今光光是蔺子桑手上的那些产业,便是掉出一点儿饼渣子来都足够将军府富得流油,哪里还要发愁什么。另者说,树大招风,如今司元的声势低下去没有什么不好的,安安稳稳的日子才叫日子不是。 老祖宗如今天天看着蔺子桑一口气生的两个胖娃娃,便止不住的想笑。从前怎么看怎么不好的农家女,如今却成了最招人喜欢的宝贝媳妇儿。 这与老祖宗的想法改变无关,而是蔺子桑自己挣来的。 李富贵站在起居的院中,一板一眼的与蔺子桑陈述这个月的生意,“许家的产业又少一成,已经无法与我们匹敌。” “这倒是奇怪了的,”蔺子桑看着账本,“这并不像是我们逼退了他,反而像是他主动的让了步,” “的确是这样,”李富贵道,“这段时间以来,许家的产业表面上看似没有变化,实际上却步步后退,不知道里头是什么缘故。” 蔺子桑转念想到如今京都城里谁都知道的许姝与王征慎的婚约,心里大概有了个念想,她嘱咐道,“你这些天注意着看看许家的产业都往什么地方移转了,”她怀疑这并不是许家生意做不下去,而是许姝在故意抽空许家的产业。 这倒也并不是想不通的,许遂良为了自己的利益将许姝给赔了出去,任谁都会不平。 “是。”李富贵沉声应道,稍后退了下去。 司元站在廊下,瞧着蔺子桑从书房出来,他面上似有些抱怨,倒是十分少见的情绪。 安哥儿在奶娘的搀扶下颤颤的想要走动,可奈何骨头还没有长硬,看着有些好笑。康哥儿一贯的怕累,赖在奶娘的怀里不肯出来,倒是一见到蔺子桑便咿咿呀呀的叫了出来,看样子是要赖上去让自己的母亲抱。 “桑桑,” 可两个小的再快也比不过自己的父亲,司元一马当先的挡在蔺子桑面前,隔绝了她看向两个孩子的视线。司元毫不避讳,低头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一下,“忙完了吗?” 撒疯:短一点,但我会更的嘤嘤嘤。 第631章 车队排成一条长龙停在城门口,赶车人早已经与守兵们十分熟稔,这时候一边任由他们翻动,一边与他们说笑,“这天气在外头可真不好受啊,今天差点儿没给我晒得掉下两层皮来!” “可不是,”守兵也跟着笑笑,他翻开马车上头的草皮,瞧见下面水灵灵的瓜果,十分顺手的拿起一个,放在自个儿的衣服上擦了擦,脆生生的咬下去一口,甜进人心里,他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还说着话,“我们这是干着最辛苦的活,拿着最少的工钱,实在是烦闷的很。” 赶车人任由那几个士兵拿去不少好处,他不仅不恼,反而主动奉上,这让那些个官兵受用非常,后头的几辆马车没怎么查看就让他们通过了。这样的场景并非第一天,而已经连着好几个月了。 京都城里的风声越来越紧,排查的也越来越严,底下藏着什么事情百姓并不清楚,然而人心惶惶却是免不了。 “你们怕什么,再不济还有将军在京都震着呢,有他在,我们还怕什么?”百姓之中的确因为司元而安心不少。然而他们却并不知道,司元手上的兵符已经给皇帝用各种由头在这个月初收了个干干净净。 司元也从前些日子的半个闲人,变成了此时成天在家陪夫人,带孩子的。 老祖宗起初还很是着急了一阵,可经过季念文与顾焱欢的一阵提醒,便也反应了过来。左右将军府并不靠着司元的俸禄过活,如今光光是蔺子桑手上的那些产业,便是掉出一点儿饼渣子来都足够将军府富得流油,哪里还要发愁什么。另者说,树大招风,如今司元的声势低下去没有什么不好的,安安稳稳的日子才叫日子不是。 老祖宗如今天天看着蔺子桑一口气生的两个胖娃娃,便止不住的想笑。从前怎么看怎么不好的农家女,如今却成了最招人喜欢的宝贝媳妇儿。 这与老祖宗的想法改变无关,而是蔺子桑自己挣来的。 李富贵站在起居的院中,一板一眼的与蔺子桑陈述这个月的生意,“许家的产业又少一成,已经无法与我们匹敌。” “这倒是奇怪了的,”蔺子桑看着账本,“这并不像是我们逼退了他,反而像是他主动的让了步,” “的确是这样,”李富贵道,“这段时间以来,许家的产业表面上看似没有变化,实际上却步步后退,不知道里头是什么缘故。” 蔺子桑转念想到如今京都城里谁都知道的许姝与王征慎的婚约,心里大概有了个念想,她嘱咐道,“你这些天注意着看看许家的产业都往什么地方移转了,”她怀疑这并不是许家生意做不下去,而是许姝在故意抽空许家的产业。 这倒也并不是想不通的,许遂良为了自己的利益将许姝给赔了出去,任谁都会不平。 “是。”李富贵沉声应道,稍后退了下去。 司元站在廊下,瞧着蔺子桑从书房出来,他面上似有些抱怨,倒是十分少见的情绪。 安哥儿在奶娘的搀扶下颤颤的想要走动,可奈何骨头还没有长硬,看着有些好笑。康哥儿一贯的怕累,赖在奶娘的怀里不肯出来,倒是一见到蔺子桑便咿咿呀呀的叫了出来,看样子是要赖上去让自己的母亲抱。 “桑桑,” 可两个小的再快也比不过自己的父亲,司元一马当先的挡在蔺子桑面前,隔绝了她看向两个孩子的视线。司元毫不避讳,低头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一下,“忙完了吗?” 撒疯:短一点,但我会更的嘤嘤嘤。 第632章 安哥儿仰着胖乎乎的小脸看着自己的父亲与母亲,他抿了抿唇,并不放弃,而是更加有劲儿的在奶娘的搀扶下往蔺子桑的身边走。蔺子桑想要弯腰抱他,却被司元环抱住,无法如愿。 康哥儿见状,有些急了,小嘴微张咿咿呀呀的叫起来,一只小手不停的挥动着,目光急切的看着蔺子桑。 蔺子桑笑起来,也很有些无奈,她轻轻地推了推司元,道,“爷,孩子看着呢。” 安哥儿这时候已经走到了蔺子桑的脚边,他双目一瞪,猛地伸手向前扑去,抱住了蔺子桑的双腿做支撑。一抱到自己的母亲,他的脸上就露出一抹笑容来,没牙的粉嫩牙床也跟着露了出来。唇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十分可爱。 康哥儿的举止便克制许多,他看看蔺子桑,又看看司元,瘪了瘪嘴,竟好似要哭出来一般。 司元依旧不愿意松手,蔺子桑无法,只得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侧落下一个亲吻,然后又让奶娘先将康哥儿递过来,“给我吧。” 康哥儿见自己的母亲朝着自己伸出手来,他即将落下的泪水猛地便收住了,转而眉开眼笑起来。司元觉得好笑,伸手戳了戳他面颊之上的小酒窝,又从蔺子桑手里将他抱过来。 康哥儿对于自己的父亲并不陌生,他日日见到自己的母亲,也是日日见到自己父亲的。只不过平日里司元并不多抱他们,而多半只与他们说两句话罢了。是以这个时候,康哥儿仰着头露出一些好奇的神色,仔仔细细的打量起司元来。 蔺子桑一边抱起安哥儿,一边笑道,“瞧瞧康哥儿,倒像是头一回见到自己的父亲呀?” 康哥儿听见她的声音回头,脸上带笑,露出一张没牙的小嘴来。 一家四口沿着游廊往外走。 “前后算起来,从贝叶城过来的车子,有多少趟了?”司元问道。 蔺子桑想了想,在心中估计出一个大概,道,“这两个多月的时间,约莫三百多辆车吧,前前后后加起来,正好是六百一十二个人,” 她口中的人,是在马车里被隐秘带进京都城里的,如今被安排在各个分散的铺子里头,当做杂工,没人能看出什么异常来。 王启正的手腕已经渐渐显出了端倪,司元明面上越发式微,暗地里却不会不自己筹划起来。 他们要他藏起爪子,他便藏了,只后头他再次露出自己锋芒之时,便不会再收敛半分。 “止于千人即可。”司元沉吟道,“后头的事情还长,慢慢盘算并不打紧。” “恩。”蔺子桑低下头去,“京都城的变故,我也打算过,”她的声音平淡,“这周边的小国都有蔺氏的分铺,断了大齐的虽然会少去大半,却不是不能重头再来,运输线路四通八达,我们从京都离开时并不困难的事情。” “桑桑能干极了。”司元眸中带笑,面色温柔,也不顾怀里还抱着康哥儿与安哥儿,便倾身过去吻住蔺子桑粉色的唇瓣。 跟在后头的丫头奶娘瞧见这一幕,纷纷别过头去。 第633章 “这条线路上怎么运上了这样的货物,谁准的?”宋白看了下面人送上来的运货单子,不到两行便已经皱起了眉头。 下面的小伙计却也显得一头雾水,他愣愣开口道,“小的,小的并不清楚,这是账房那边送过来的,我直接就给您拿过来了。” 宋白将那本子放回桌上,想了想,又问道,“这只是一本,还有的两本怎么没有送过来?” “小的也并不知道,”那小伙计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道,“李管事好像从京都回来了,您不妨去问问他?” 李富贵?宋白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见到他,心里不禁有些疑窦,他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 宋白对小伙计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李管事那里我自己有打算。” 那小伙计应了声,往后退了两步,等到门口才背过身去快步离开了。离开了宋白那里,他的脚步却不停歇,转而径直去了李富贵休息的院子里,将方才与宋白的对话全都告诉了他。 “李管事,我照着您的吩咐将事情都办妥了,这是那几本账本,全在这里。”小伙计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三本有些卷边的账本,毕恭毕敬的递给李富贵。 李富贵拿来看过,又仔细的辨别了角落里的特殊标志,确定了这一本账本的确是原本的真账本,这才点了点头。他又对那小伙计道,“近来北边的事情会多一些,你要多上心,就照着这几个月这么行事,也是妥当的,另外我再给你一块腰牌,不是大事你便自己做主,不用特意来向我禀报了。” “是,谢过李管事!”那小伙计的脸上露出欣喜来,连连的弯腰道谢。 宋白年纪不大,从前却得了蔺子桑的便利,号令了一众比他年纪不知大了多少的人。里头数不清的人在心里并不服从宋白的管束,只是面上不得不作出敬佩的模样。这小伙计是李富贵培养了有半年的,行事十分机灵,也懂得变通,如今就安排在宋白手下做以接应。 宋白手上管着一些账目,掌管着贝叶城的四分之一营收,这是用来应付宋白的,更重要的是用来应付皇帝。只是如今京都城里,皇帝要管的事情中,蔺氏的产业早已经算不上什么,多少事情让皇帝焦头烂额,他自是已经将宋白暂时忘记到了一边。蔺子桑是绑着司元的,如今司元已经如同被折了翼一般,无论是在哪里的声势都降到了最低。 永信侯前头因为司末的不着调很是气愤了一阵,然而永信侯府与将军府的关系到底是非同一般,无法斩断。而顾焱欢带着惟哥儿,这一阵子想通了,生活的反倒也滋润顺心。少了那些个小算计,她与季念文之间的关系也跟着好了起来。妯娌几个带着孩子,互相之间也多了几分亲爱。 虽然与蔺子桑的关系已经淡淡,顾焱欢却也明白过来从自己的无知与鲁莽。每每想起来,总也觉得有些羞愧,没有什么脸面去见蔺子桑。 第634章 而蔺子桑那一边,她并不愿意将这些事情全部放在心上。老祖宗与顾焱欢两个人,她心中还是并不喜欢。然而如今这不远不近的关系对于蔺子桑来说也是顺心的。她掌着将军府的经济命脉,她们不得不用好脸色应对着她。她是被奉承的那一个,犯不上在这上面花费什么心思。 与此同时,长福的日子却慢慢有些不好过起来。 她从前在中堂府里,行事向来嚣张非常。王征信的脾气不软却也不硬,多半都是让她胡来的。偌大的府邸里,能让长福有几分收敛的也不过就是王启正。可王启正担着公爹的身份,又有长福的公主名号摆在外面,他并不能指责长福什么。更何况外头侍候的那些婆子丫头,没有一个不受长福的气的。 要真说起来,受气都还是小的,连打带骂,便是将王征信从小带大的奶娘嬷嬷也没能逃得过。 然而近些日子以来,长福却发现自己在中堂府里的位置发生了十分微妙的变化。那些个婆子丫头越来越不愿意听从她的指示,甚至还有出言顶撞的。 仿佛一夜之间,众人都不怕她了一般。 “这是什么鬼东西,就敢端上来给我吃?”长福坐在榻上,随手将一碗红豆粥泼到地上,然后伸手一指,就让方才端粥的丫头,“你把这粥给我舔干净了!” 那端粥的丫头眼睛一红,却并没有如同长福预料的那样俯下身去舔粥,反而直直的站住了,梗着脖子朗声道,“回公主,奴婢恕难从命!” “你说什么?”长福才平息下去的脾气骤然又被引了出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小丫头,骂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奴婢恕难从命!”那小丫头脸上的眼泪已经是啪嗒的落了下来,身子却依旧是直直的。 “放肆,”长福眉头一皱,面上露出一抹狰狞的冷笑,她厉声道,“来人啊,将这丫头拖下去打五十大板,等打完了再问问她,这粥她到底要不要舔干净了!” 此话一出,一旁站立着的婆子竟没有马上动手的,而是由于了片刻,才慢慢站出来一个,动手将那丫头给拉到了一边。 王征信这时候恰从外头回来,见到这场面,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一旁原本站着不动的婆子立刻出来几个,迫不及待的向王征信说明了这会儿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过是一碗粥不合口味罢了,你又何至于为难人至此?”王征信听完她们的描述,更将这事情全算作了长福的错误。 他对一边按着那小丫头的婆子道,“还不松手,将这里的污秽收拾了是个正经。” 那婆子一愣,看看长福,又看看王征信,不知道该听谁的好。 长福怒气冲天,“你竟帮着一个小丫头来气我不成,她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今日便是让她去死,她也不敢迟上半刻!” 王征信不以为意,反而冷笑,“长福,这样的话,即便是当今皇上也不敢明摆着说出来,你倒是一日比一日的敢说敢做了!” 王征信从来都对长福温和极了,如今这般的言辞,长福自然半点儿不能忍受。 第635章 她几乎如发了疯一般,猛地站了起来,将桌面上的果盆花盆一律扫去了地上,整个人颤抖着骂道,“好啊,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敢这样对我!都该给我去死!死的干干净净,透透彻彻才是最好的!” “你在发什么疯!”王征信不敢相信的看着长福的失态模样。 往日里就算再如何不对心意,长福总还能维持一个端庄的公主架子,近来她却越发张狂扭曲如同恶鬼,这也是王征信越来越不能忍受她的原因之一。 “我发疯,都是被你们逼得!”长福提着裙摆,撇开王征信,快步的往外走。 身边的嬷嬷连忙跟上她的脚步,不敢怠慢。 “这,爷……?”一边的小丫头犹犹豫豫的上前问道。 王征信见长福离开,面上却是一松,他转头恢复了往日温和的神色,对那面目清秀的小丫头道,“别怕,并不是什么大事,将这里收拾好了便下去吧。” 那小丫头见他丰神俊朗,此刻直视着自己,不由面颊一红,低着头应声退了下去。 而另一边,长福脚步匆匆的想要出门进宫,到太后或者皇帝那里寻找一些依托,却被小厮告知,家里的马车今日都被用了,长福出不去门。 “笑话,”有婆子立刻站出来骂道,“公主自己的座驾也没了?你们还敢动公主的马车?” 那小厮显然早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法子,这会儿只面目带笑的,好似没有一丁点儿脾气,“嬷嬷有所不知,公主马车的马更是不巧了,那马昨天夜里得了急症,这会儿已经死透了,您若是不信,那马的尸首还在马房里躺着呢。” “谁要去马房那等污秽之地,”嬷嬷脸上立刻露出了厌弃的神情。 长福在后头听得心里越发窝火,“怎么,我今天想出个门还出不成了,家里没有马,外头不会去买?” 那小厮油盐不进,只管笑眯眯的道,“公主对这些腌臜的事情恐怕并不清楚,买马的学问可大了,您看,这马市不是天天有的,且这好马么,更是难找,今天一早啊我们就让人买马去了,硬是没买到一匹称心如意的马回来,轿子倒是有,只不过轿子过去十分颠簸,想来公主也是不喜的。” 长福已经听出些意思,这哪里是与什么马有关系,这分明便是不愿意让她出这府门了。 她上前一步,面色凶厉的对着几个挡在面前的小厮道,“你们让到一边去,今日我是定要入宫去的,你们在这挡着,再有一会儿我可不会客气,” “恕难从命。” 看门的小厮不仅没有让开,还吐露了与那内院小丫头一样的说辞。长福眼看着门前挡着的两三排拿着粗棍子的小厮,又看看自己与几个嬷嬷,心里竟不知怎么有些怕起来。 他们敢这样对待自己,多不过就是这公主的名号没有从前管用了。身为公主,皇室昌盛则昌盛,皇室衰微则衰微,如今这般……难不成是皇城里已经出了事情? 想到这里,长福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心中恐惧蹭蹭叠加,使得她原本便有些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几乎要后仰倒下去。 连发三更,surprise! 新文也有点肉啦,大家来帮忙咬一口吧~求各种支持,评分留言收藏么么么。 第636章 长福出不去了,她无从知晓外头的情况,更无从让人知道她在这府中的境遇,她的心中惶惶然不知如何自处,浑浑噩噩的带着婆子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院子里传来小孩的哭闹声,在这个时候更显得让人心烦气躁。然而长福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忌那些,她的指甲深深的嵌入自己娇嫩的掌心,有些颓然的看着这一片小院子局限着的天空。 一天过去,平静安稳的时间就更短了。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城门口去,马车上头的飘穂慢慢的跟着车轱辘的转动而摇摆不定。蔺子桑坐在这里,由司元陪着,后头跟着的马车里还带着小虎。往日这样也出行过不知多少次,今天却意外的被守城官兵拦住了。 “将军,今儿个只能进,不能出了……”守城官兵似乎也为难不已,胆战心惊的拦住了司元。 司元从马车里头露出一张脸来,面上疑惑,“哦,出了什么事,怎么忽然戒严了?” “并,并没有出什么事情,”守城官兵含糊其辞,自个儿也不知道上头下了这样的命令是为了什么,“今天一早皇上让人传了圣旨过来,我们不敢怠慢,将军若是要出游,不如再选另外一天吧,今天的天气其实也并不好,看着午后便要下雨的。”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司元道,“那么我们今天就先回去吧。” 马车车夫闻言掉头,动作没有一丝停顿与犹疑。 守城官兵见状,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一早上受到不少达官贵人的刁难,却不想官位最大的却最没有架子。 草包才爱装大爷!他在心里暗暗骂道,又目送着那一辆马车渐渐地驶出了自己的视野。 马车里头,蔺子桑正翻看着一本闲书,嘴里还与司元说话,“果不其然,只不过我没有想到竟这么快,原本估摸着还该有一两个月吧?” “长福的事情,王启正总是忍不了的,”司元语气淡淡,陈述事件没有半点情感起伏。 蔺子桑笑了,她放下书,又迎着司元抱上去,“今天倒是委屈了小虎。” “只委屈了小虎?”司元挑了挑眉,刻意压低了声音,“你难得出来陪一陪我,如今却又是全为了小虎了。” “你怎么与小虎都要争,”蔺子桑笑弯了眼睛,声音软软,“一会儿回去,安哥儿与康哥儿必然是在养性居里头的,回去也只是咱们两个人,不也算是我陪着你吗?” 司元用力的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让她感受自己的炽热,又哑声道,“你改好好补偿我,” “都给你,”蔺子桑伸手点了点司元淡色的嘴唇,清灵的笑起来,“你要什么,都给你。” 司元脑中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 安哥儿和康哥儿给人从他们的祖母那里抱回来,天色已经有些黑下去了。小虎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样子有些烦闷。今天它上了马车,原本预计着像往常一般,是要好好舒畅的玩一阵的。怎想这一圈还没出城呢,它又给人带回来了。 第637章 带回来也就带回来了吧,可它还来不及向蔺子桑讨要些安慰,她便被司元给疾步抱进了房里,后头便是一个下午没有出来。 小虎气的能吃下一只羊,这会儿看见有外院的人抱着康哥儿与安哥儿,便不由分说的冲上去嗷的叫了一声。 将两个外院的仆妇吓得差点将手上的两个金疙瘩扔在了地上。 南枝南叶见状,连忙上前将安哥儿与康哥儿接过来。 康哥儿正迷迷糊糊地要睡觉,冷不丁的给小虎吓了一跳,立马眼睛里含住了一包眼泪,哇哇大哭起来。 安哥儿倒是咯咯的笑起来,还伸手要往小虎身上扑。 两个养性居的仆妇则是转身就要跑,小虎作势要追,更是将她们吓了个够呛。场面一时之间乱成了一团。 “好了,”蔺子桑忍着酸软的腰身,从主屋里头走出来。司元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扶住她的腰肢,“小虎,过来。” 小虎闻声回头,面上十分委屈,不过方才还凶狠的嗷嗷叫,这会儿却是嗷呜嗷呜的像是一只小奶猫,撒起娇来毫不手软。 待两个仆妇回到养性居里头,老祖宗还念着安哥儿与康哥儿呢。 “唉,两个小肉团子便已经这般可人儿,要是再长大些,不知要成个多讨人欢心的模样呢,”老祖宗认真的对顾焱欢道,“惟哥儿长得也好,可到底还不不够,他们两个如同玉人一般呢!” 顾焱欢虽然心里也认安哥儿与康哥儿长得比自家儿子好看,可这话也没有这么当面说出来的不是?不过这会儿她的脾气已经改了不老少,就算是心里不平,也慢慢的懂得了遮掩情绪。 “安哥儿与康哥儿的母亲到底是绝美的,整个京都城里都挑不出第二个,大表哥更也不是俗人,他们两个生出来的孩子,有几个能比得过呢?” “也是,”老祖宗跟着点了点头,越想越觉得满意,“两个孩子的母亲的确是长得极好的。” 天边的夜幕如同墨色漆黑,紧紧地贴着这京都城压下来。在一片山雨欲来之中,将军府已经算是格外的安宁。在众人深沉的睡梦之中,谁也想不到一场阴谋的序幕正在缓缓拉开。 太后这些天心里觉着颇为不安稳,往常长福隔三差五的便要过来,如今却已经连着有一阵子没有现身。她差人去问了,却得到长福的手信,只说自己安好,不过孩子这些天闹了些毛病,得在家里修养着。 因着这一封手信,太后更觉着古怪。从前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怎么这会儿就猛地成了个称职的母亲? 这两天听闻朝堂之上也颇为不安稳,皇儿已经许久未曾安眠。为的不再是司元,却是另一位曾经他们母子都格外依仗的重臣,王启正。 “这么一个活人,在这宫里忽然不见了,你们一个个都不知道?当朕是傻子,还是疯子?”皇帝站在广郁宫中,狠狠地将一把椅子踢倒在地上,“还不快给我去找,便是掘地三尺,今天也要将人给我找回来!” 怜妃不见了,一起不见了的还有皇帝才从司元手里收回来,未曾捂热了的兵符。 第638章 清晨的光影中,背着光靠过来的身形蔺子桑看得并不真切。 她半闭着眼睛,睡意朦胧,“怎么了?” 司元伸手轻轻的拨弄开她垂落在脸侧的碎发,又低头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一下,道,“一会儿兴许会有些动静,我让奶娘将两个孩子抱过来,你陪着他们在里屋用早膳。” 蔺子桑睁开了眼睛,她握住司元的手,“你今天要出去吗?” “不出去,”像是为了宽抚蔺子桑,司元微微笑起来,“我只去外院,你放心。” 蔺子桑这才松了松自己的手,点了点头。 司元出去没一会儿,康哥儿与安哥儿果然被奶娘抱着进来了。两个孩子醒得早,这会儿已经精神气十足。小虎后脚跟着他们走进来,懒洋洋的甩着尾巴。 要单单从将军府的内院看,这是个比平常日子还闲适的早晨。然而外院,此时已经是剑拔弩张的氛围。 司元站在人前,瞧着皇帝身边的亲兵带着人马将将军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侍卫长看着司元沉稳的面色,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的眉头皱起又松开,然后还是抬手给司元拱了拱手,道,“大将军。” “侍卫长今日一早如此阵仗,不知所为何事?”司元面不改色,不怒自威,那些个带着利器的侍卫们见了他都不自觉的低下头去。 既然来了,那自然还是要公事公办。侍卫长干咳一声,说明了来意,“怜妃娘娘无故失踪,有人说瞧见怜妃娘娘进了将军府,故而皇上派我来搜查一番,如果没有这档子事情,我们立刻就走。” 当然,后头半句他还没说出来。若是有这一档子事情,今天他们手上的兵器就要血刃将军府了。 司元的面色冷了下来,“是皇上把将军府当成了一个笑话,还是你们将将军府当成了一个笑话?” 侍卫长闻言面色一僵,连忙低头,“将军言重了。” 将军府外头被那么多持刀的官兵围拢了,引来不少百姓驻足围观。有些见地的一眼便看出事情的不对劲,三两句带动起民意,竟要联合起来往里头冲撞。 司元那是个什么人物?起码在这京都城里头,多少人将他当做半个神仙放在心里供着呢。 侍卫长没想到不仅里头司元一时之间难以对付,外头的人又给他惹了麻烦。卫兵没有得到诛杀的指令,并不敢对汹涌的人潮下手,人潮里头那些原本暗藏着兵器的司元这边的亲兵便也暂时按捺住动作,暂时看着事情后头的发展。 “多谢各位的信任,”司元越过侍卫长,一身正气的站在百姓面前,面对他们说的要将卫兵赶走,他道,“清者自清,他们要查,要搜,只管让他们去,若是有事,我这条命,没了也就没了。” 为了大齐征战四方,没有战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今天却要死在自己的家中,这如何让人不觉得悲凉?百姓们一时越发群情愤慨,鼓噪起来。 第639章 搜查是不会因为民意终止的,内院的人也一个个的被带了出来。蔺子桑打头,后头跟着奶娘与南枝南叶她们,小虎则慢慢悠悠的跟在她的身侧,十分不耐的对着那些卫兵张开血盆大嘴。 “桑桑,早饭吃的如何?”司元两步走到她的面前,拉住她的手,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以只有他们两个互相能听到的音量笑道。 “不太好,”蔺子桑摇了摇头,“我等了你一会儿,他们找过来的时候,才吃了一半呢。” 司元笑了出来,他伸手碰了碰她柔嫩的面颊,道,“一会儿我好好陪着你吃。” 他的话正落音,内院里便传来了乒呤乓啷的敲打声,也不知多少花瓶瓷器给随意击落在了地上。 两人站在一块儿,如同一对璧人,登对的不得了。这些世家贵族们,平日里居于自己的院子里,百姓们哪里有什么机会见到,这会儿忽然瞧见一院子神仙似的人,一个长得比一个好看,也就不由得多看几眼了。 季念文与顾焱欢到底还是十分拘束,被看得很不自在,纷纷背过身去。老祖宗也有些受惊,由春分扶着不断的拨动着手上的佛珠子,双眼紧紧闭着不敢睁开。 与他们相比,坦荡站着,身边还跟着一只巨虎的蔺子桑便显得不知沉稳多少。从前不知多少人说将军配了个农家女,实实在在是不妥帖的。可如今看来,这农家女又哪里输了将军半分? 更引人注意的是安哥儿与康哥儿,两个孩子因为父母就陪在身边,面对这么多人也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害怕。特别是安哥儿,他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还咯咯笑着要往小虎背上去。小家伙平日里骑老虎骑习惯了,这会儿来了兴致就不管不顾起来。 “安哥儿,过来,”蔺子桑朝他伸出手。 安哥儿在奶娘的怀里蹬了两下小脚,撅着花瓣一样的小嘴向蔺子桑扑过去。才到她怀里就在她的脸颊上连连亲了好几口,看得司元直要皱眉。 一旁的百姓瞧见这场景,也不由得失笑,方才的紧张氛围竟被冲散了许多。 怜妃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到将军府,这一番搜查除了坏些东西,自然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但是,这一趟搜查也本就不是为了有什么结果。 果不其然,在卫兵们退出来想侍卫长禀报了情况以后,侍卫长依旧并未松口要离开。 “我记得,将军夫人的娘家也已经落户京都城?” “的确。”蔺子桑看着那侍卫长,忽然失了平静似的,,“怎么,哪里也要查,那里不太方便!” 侍卫长的眸子一亮,“怎么?哪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蔺子桑因为这句话,面上显露出怒色来,“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不过我的父亲与继母身子并不好,怕是受不了这样的惊扰。” 侍卫长冷笑一声,“对不住,事关重大,令尊恐怕少不了要受一些惊扰了。” 蔺子桑皱起眉头,在众人的视线之下将自己的头靠在司元的肩头,像是在忍着哭,可只有她自己和司元以及懵懂的安哥儿知道她笑了多少声。 第640章 秦福根与宋寡妇给人从蔺府里揪出来时,还全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 秦福根哑着嗓子说不出话,只能焦急的比划着。宋寡妇站在他身边,也是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周围守卫森严的卫兵。 百姓们站在外头,远远地给挡着看不清里头的动静,只能掂着脚跟一边看一边猜测着。 侍卫长将刀驾到了秦福根的脖颈上,他盯着司元与蔺子桑,问道,“将军,夫人,你们还是不知道怜妃的下落?” “她一个宫妃,我们如何知道她的下落,”蔺子桑说着眼里落下泪来,模样凄苦。 司元握住她的手,像是低声劝了两句,然后抬起头来道,“这事情与将军府无关,待一会儿我入宫定要禀明皇上,让他还将军府一个清白。” 侍卫长心道,这便是皇帝让我过来的,他能还给你什么清白?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面色一凛,也不能从轻处置了。侍卫长道,“夫人,你可想好了,令尊的性命可就掌握在你的手里!” 面对秦福根与宋寡妇惊恐却口不能言的模样,蔺子桑掩去脸上的悲戚之色,绝然道,“没有做过的事情,无法承认!” 话音刚落,侍卫长的刀便落了下去,一刀将秦福根的脑袋连根砍下,咕噜噜的滚落在了地上。宋寡妇看见这场景,双目瞪的浑圆,吓得长大了嘴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蔺子桑眼眶里的泪水瞬间落下,她将头埋进司元的胸前,悲戚的抽泣着。 百姓们远远看见这场面,又是怕又是恨,一齐骂了起来。 侍卫长见蔺子桑与司元依旧嘴硬,便推断他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已经杀了一个,便不在意第二个。他瞬息之间又落下一刀,将哀叫着的宋寡妇也给砍死了。 蔺子桑眼里留着泪,心下却是一松,这两个人,也终于不用留着恶心自己了。 事情进行到这里,便已经难以收场。侍卫长正想照着皇帝的意思,将将军府上下的人也一块处置了,却不想外头忽然传来急报,中堂带兵进了内宫,他们要赶紧回去。 来报之人满身血污,已经是奄奄一息的垂死之状。 侍卫长认出他是太后身边的小太监,便知道这事情做不得假,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下意识的看向了司元。可要向司元求助,他怎么也开不了口,才当着人的面砍了人的老丈人啊! 侍卫长却不想司元立刻上前一步,道,“还不快些进宫,孰轻孰重,你可分得清楚!?等我和你一块去,定要将叛军拿下!” 事情到了这里,从司元口中发生了转变,王启正成了叛军,已成了定局了。 侍卫长尽失威风,像个小兵似的在司元面前连连点头,又将自己的马让给他,一行人飞快的骑上马,往皇城的方向去了。 在场的百姓无一不扼腕叹息,流泪的也不在少数。众人纷纷均是感叹,自古以来臣子忠心,却抵不过皇帝多疑。如今司将军仁义至此,也是千古来要记上一笔的。 撒疯:明天争取完结,然后把番外写了~ 第641章 皇城之外,重兵重重。司元骑在马上,带着皇帝身边的百余亲兵,到了宫门之外。 他正要说话,却听见自己身后的侍卫长忽的一声高喊,道,“快将叛臣司元拿下!”说着不知从哪里凌空射来一箭,正中司元所骑着的马肚子上。 那马哀嚎一声,重重的倒了下去。 司元却半点不慌,他足尖一点,凌空而起,反身抽出自己腰间的剑,寒光闪过,那侍卫长的脑袋滚落在地上,还惊愕的张大了嘴巴,却是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那些皇帝身边的亲兵显然也已经归顺王启正,此时立刻上前将司元团团围住,已经动了杀意。 情势急转直下,正要生变之时,外围又响起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众人回头,看见一群平民打扮的人正手持刀剑往里面杀来,他们显然有着深厚的武功底子,碰上些小兵,夺人性命便像是割韭菜一般的轻巧。 原本骑在马上静静地看着司元受死的那些将领,这会儿也有些慌张起来,连忙指挥着士兵上前抵抗。却不想司元抬剑斩杀了自己面前的几个士兵以后,竟直直的向他们冲去。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万古都是通顺的。 两个副将罢了,哪里能与司元相比。不过三五招的功夫,不待旁人来救,一前一后便都横在了地上。 这一下,外头两队的士兵便没了主心骨,更是无力抵抗,近千人竟对两百余人投了降。 司元一刻不停,带着人往内宫杀去。 内宫之中,王启正还不知外头变故,正与皇帝在御书房说话。 “陛下,您的皇位从始至终都是我帮您扶着的,这会儿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怎么能说是夺权呢?” 皇帝白着脸,坐在主位之上,双手不住的细密颤抖着,他知道此刻自己大势已去,更是后悔在这个时候让人诛杀了司元,只是一切都似乎难以挽回。他闭了闭眼睛,沉声问道,“朕只有一个请求,你要的是皇位,与其他人无关,能否留他们一条性命?”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其他人?”王启正大笑起来,“你们一家子,可真都是些糊涂人!” 正说着,外头的门忽然被匆匆推入,一个侍卫在王启正的耳边低声的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霎时变了,道,“和我来说这些做什么,几千人挡不住两百多人?还不快去安排!” 皇帝听见这里,急忙问道,“外头怎么了?” 可是有人来救朕了?这句话他不敢问,心中却霎时生出了希冀。 王启正原本淡然全在掌握的神色消失不见踪影,他怎么也没想到司元能够凭空变出两百多个精兵来。这几个月里,他步步控制着皇帝压减司元的权利,到了今天原以为司元已经是个废子,却不想他一手反转,竟能闹到宫里来。 不知外头是何变故,皇帝却也一下没有了方才的求死之心。 王启正心慌起来,不想再等下去,便催促道,“你还不动手?”他说着将一把剑扔到皇帝面前。 第642章 刀剑碰撞的声音转眼已在窗外,皇帝颤抖着双手拿起手里的剑,却是将剑举在手上朝着王启正比着。他显然已经起了抗争之意。 王启正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给我杀了他!” 话音才落,一旁的侍卫猛然动作,一刀刺穿了皇帝的心脏,鲜血如注,缓缓地顺着剑身淌了下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司元一脚踢开了主殿的大门。 血泊之中,皇帝忍着剧痛,在一片红光之中看见这一幕,心绪骤然放松,司元来了,他总是会护着他妻儿周全的。皇帝现在已经来不及后悔自己看错人,信错人,最后一息后,他的世界永远失去了光亮。 司元在外头斩杀百余人,此时微微喘着粗气,身上鲜血无数,仿若是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这会儿直直的朝着王启正去了,让他忍不住往后退却,又让人上前为他挡住司元。 司元面上露出一丝漠然的笑意,他随手拿下自己腰间别着的那个脑袋,将他扔到王启正面前,王启正定睛一看,没想到竟是王征信的头颅。 他心中涌起一股悲戚与愤慨,指着司元,“为了这样一个皇帝做忠臣,难道你也糊涂至此?” 说到这里,外头又走进几个人,王启正也认识,分别是司元身边的几个副将,原本都该在漠北的人,也不知怎么会到了这里。 “谁说我是为了他,”司元抬脚将那两个侍卫踢到一边,慢慢走近了,与王启正面对面道,“与王大人一样,我为的,不过都是我自己。” “如今这样,这皇宫干干净净的,不也是我想要的结果么?” 王启正面色轰然垮下,他这时候将前后的因果串联起来,才发现,一桩桩,一件件,每一个推动节点发生变化的事情,哪一件与司元无关?他只管当他万人爱戴的忠臣与守护神,可自己却是为人做尽嫁衣! 思及如此,他不禁气急攻心,当场呕出一口鲜血来。司元做事不喜拖沓,更无意与王启正多说。他反手一刀,刺入他的心口,赏了他一个与皇帝一样的死法。 皇帝放在苦苦哀求王启正,却不知,他那后宫,连同他的生母,早已经被王启正的兵斩杀干净,没留下一个活口。 这皇城如今还真与司元说的一般,干干净净。 这一天,这一月,均被史官记载了册本上。 元兴二十三年,八月初三,皇城生变,帝薨,叛臣王启正于皇城之中被诛,帝之血脉无一存,同月,众臣推举,亦有皇城之外数万百姓请命,将司元登基,改国号为元启,赐死罪臣过半。 纵使将军府的一众妇孺知晓这一趟过去,司元那边总不会平安,可谁也没想到,出的变故竟是一家子忽然就成了皇家人。 虽说登基大典定的仓促,可对待却不能马虎。照例说,这个时候将军府上下便不好再留在皇城之外,可皇城之中才死了那么多人,大夏天的,血腥之味难以散去。蔺子桑十分不喜欢,便带着安哥儿与康哥儿暂留在将军府。 第643章 老祖宗知道消息时,反复晕了好几次,可清醒以后却是大喜过望。从前她在太后面前不是没有伏低做小过的,如今她成了这京城之中贵妇人们都要讨好的对象,怎么能不得意?是以人才来请,她便带着人径直住进了前太后的寝宫之中。 皇帝的人,王启正的人,要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还需要一些时日。司元这段时日便不免忙碌,也只得在皇城之中暂且住下。 蔺子桑懒得来回走动,只借口两个孩子,不愿走动。 直到后头要制登基大典用的衣裳,她才无奈和宫人一起进了宫里。 路上车轱辘慢慢转悠,她半点儿也没有当皇后的自觉。开了窗户,还指着外头的一家铺面,问那宫人,“这里来吃过了吗?” 那宫人小意看了一眼,谨慎的摇头,“回皇后,未曾。” 经历了这些欺负波澜,几年过去,蔺子桑也不过十八岁,还是个稚气的姑娘模样。她抿了抿唇,慢慢笑道,“下回过去吃一吃,听人说,味道很好。” 宫人不知她的脾性,不敢多说,只呐呐的应答。 蔺子桑觉得没趣,自己靠在垫子上打起瞌睡来。等马车停在宫门口,她已经睡过去。宫人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却看见外头新皇正快步走来。 司元上了马车,并不叫醒蔺子桑,而是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又将人抱进怀里才下了马车。 后头马车上,南枝与南叶见状,也连忙和奶娘一起将安哥儿康哥儿抱下来,紧着步伐跟在司元的身后进了宫门。 蔺子桑是睡在司元的床上醒来的。照着宫里的规矩,夫妻并不同住,而是各有各的寝宫。她浅浅的打了个哈欠,慢慢的坐了起来,有些迷糊的瞧着周遭的光景。 一旁的宫人立刻靠过来,小声问道,“娘娘,您醒了,可饿不饿?陛下正在书房,嘱咐了您先吃饭。” “哦,”蔺子桑站起身来,舒了一口气,问,“两个孩子呢?” “孩子刚才有些哭闹,陛下让奶娘将他们带去了另外的寝宫,怕吵着您安眠。” 蔺子桑点了点头,缓步往外走去。 走了没两步,便有一位女官上前,将一叠东西递给她,“皇后娘娘,这些,是要您过目的。” “这些是什么?”蔺子桑一边拿起翻看,一边问道。 “是后宫的内务,”女官答道,“迫在眉睫的是填充后宫,选秀要紧。” 皇帝死了,后宫的女人便要换一拨,这是亘古不变的。 那女官却没有想到蔺子桑的连猛地冷了下来,她将那本册随手扔到一边桌上,冷声道,“这是阿元的意思么?” 这倒真不是司元的意思,只不过,这样例行的事情,哪里用得上皇帝自己开口管? 她不说话,蔺子桑便只当她是默认,不由更加不悦,只道,“谁要娶,谁自己管,我是不管这档子事。” 话说到这里,司元正好得知她已经醒来,正赶到,却听见这么一句,便知道事情不好了。 “桑桑,” 撒疯:这两天要完结啦!然后在番外里有个小公主吧~各个人物的命运线都会交代下。 第644章 司元快步往里走,伸手想要将蔺子桑抱进怀里,却被她沉着脸用力推开。 “你离我远点儿!”她提着裙子疾步往外走,司元无奈,只能再追上去。 后头的女官瞧见这场面,骇得心惊肉跳。新皇这些天在殿前是如何雷厉风行,杀伐果决,没有人不知道的。多少人战战兢兢等着这主给自己留下一条活路,正跪下来哭求都怕不够呢。皇后竟是敢这样粗鲁的对待新皇,想来怕是个没读过女戒的。 “桑桑,”司元追上蔺子桑,握住她的手,强硬的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没等她瞪着眼睛要说话,他就迫不及待的亲了下去。数天没有见到他,他的思念堆叠起来已经难以忍受。 蔺子桑正在气头上,哪里会让他得逞,张嘴就要咬下去。司元吃痛,无奈的往后退离,求饶似的道,“桑桑,那些事情,你还不信我?” “我信从前的将军,可不信现在的皇帝,”蔺子桑红着面,将脸别了过去。 司元环住她的腰肢,将脑袋搁在她的肩头,姿势十分亲密,“我只你一个,只要你一个,桑桑还不明白么。” 他说着,原本放在蔺子桑腰间的手便慢慢往下滑了两寸,语气也陡然暧昧起来,“我夜夜想着桑桑,桑桑呢?” “安哥儿与康哥儿这两天白天见不着你,晚上闹腾的很,我哪里有时间想你,再有两天,我就该和孩子一起,将你忘到天边去了!” 蔺子桑说着赌气的话,面上的神色却并非如此。她自然也是想念司元的,只不过,这会儿她还不能让司元得逞罢了。 “可我想桑桑的紧,想的,”司元灼热的气息流连在蔺子桑的脖颈之上,“快忍不住了。” 尽管已经可以算作老夫老妻,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蔺子桑还是被司元弄得很不好意思。 最重要的事情是,这会儿她身上兴许已经有了很不方便的小东西。 “忍不住也得忍着,”蔺子桑在司元怀里转过身,用手环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口,“我要去找太医来,” “太医……?”司元微微一愣,又低头瞧了瞧蔺子桑还平坦的小腹,目光中随即闪过狂喜,“你是说,又有了?” “还说不准呢,”蔺子桑抿着唇笑道,“只不过,我的月事的确迟了,这些天也开始格外的嗜睡起来,与从前安哥儿他们那一回很像。”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司元自然不敢怠慢,即刻招来了两个太医给蔺子桑诊脉。也是巧得,这回过来的太医,恰好也是上一回给蔺子桑诊脉的那一个。 “恭喜皇后娘娘,这的确是喜脉!大约是一个半月了。” 两位太医不敢再新皇面前怠慢,轮番说着讨喜的话。幸好今天过来诊断出的是喜脉,这还是个吉祥活,换成别的,就怕脑袋不保。 司元果然难得展露出笑颜来,他坐在蔺子桑的床边,握住她的手,又低头亲了亲她,“这一回,总要是个女孩儿了。” 第645章 一年后。 “娘,妹妹,哭啦!”安哥儿扶着门框自个儿将屁股挪了进来,口齿有些含糊不清。康哥儿谨慎的跟在他的身后,也跟着重复一样的话,“妹妹,哭!” 他们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床帐里的人影猛地动了两下,然后,他们的母亲没有出来,反倒是父亲披着外袍站了起来。 “怎么将人带进来了?”司元紧紧地皱着眉头,看着两个孩子身后面露焦急的奶娘。 奶娘心中叫苦不迭,她们也没想到这大白天的,皇上和皇后会在房里亲热不是…… “等一等,”奶娘正要走,蔺子桑的声音从帐子里头传了出来,“一会儿我跟着你们一块走。” “先带出去,”司元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探了半个身子进帐子里头。南枝与南叶瞧见这场面,连忙准备上前为蔺子桑穿衣,“你们也出去。” 两人的脚步顿时止住了,相互看了一眼,快步的退了出去。 蔺子桑正自己穿好里衣,司元便探进身去,双手像是抱孩子一般将她抱了出来。她露出的圆润的肩头,上面还留有许多细细密密的齿痕与吻痕,都是那看上去冷冰冰的皇帝的杰作。 “糯糯哭了,”蔺子桑浅浅的打了个哈欠,“要去看看。” 司元将她抱在怀里,又弯腰为她穿鞋,听见她说话,半是劝半是哄的道,“奶娘在呢,不会让她哭多久的,孩子都是会哭的,不能太惯着了。” “这话,”蔺子桑眨了眨眼睛,“昨天我也是这么说的呢,也不知谁将糯糯带到了书房去,她都要给你惯坏了。” 糯糯,糯糯,之所以叫糯糯,是取了一个软糯可爱的意思。这众人心中的宝贝,如今恰好满了三个月,越发的长得好看起来。一个早就想要女儿的父亲,两个好奇的小哥哥,小姑娘一出生就受到了追星捧月一般的对待,也不知以后会被宠成什么样子。 “糯糯乖巧的很,像她的母亲。”司元低笑着在蔺子桑的唇边吻了吻。 一晃已经数年,他对她的爱意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失而变少,反而越发的不知如何宠她爱她,似乎怎么样都不够一般。 皇后与皇帝本要分房而居,且这后宫里其他的妃嫔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可新皇一上任,不仅破了后宫选妃的规矩,还将皇帝与皇后的寝宫设在了一处。两人与普通夫妻无异,日日睡在一起。 老祖宗对这倒也没什么异议,从前将军府里,她便是不喜欢小妾一类的。她自己年轻时候没有经受过这些,如今上了年纪便也不愿意给小辈操弄这些。平日里含饴弄孙,也是乐事一桩。 该死的人死光了,该回来的也也都回来了。 张蕴宁在京城里独自带着孩子到了一岁多,楚钰与玉儿从贝叶城回来了。玉儿大着肚子,十分局促,倒是张蕴宁将她安排的妥妥帖帖。三人心照不宣,互相客气有礼,只不过这关系,终究也仅止于此罢了。 蔺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从前那个名震大齐的许家此时早已经败落。半年前,许姝抛下自己的父亲,带着过半家产离开京都,再无音讯。而许遂良在不久以后也因为与中堂府扯不断的关系而得了个惨死的下场。 阿锦与陈拓并没有回到京城,只在去年过年时回来过一次,两人跟着蔺氏的运输线路在大齐与大齐周边的国家游历看景,过的惬意自在。 人人都有了自己的归属与平顺的生活,这些化为历史,也不过是淡淡的一笔罢了,而故事里的波折起伏,酸甜苦辣,终究只有经历过故事的人才知晓。 正文,完。 第646章 三月的天气还不见暖,糯糯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衣,晃晃悠悠的从房里走出来。去年夏天她已经可以走的稳稳当当,这会儿因为衣服的束缚,只能踉跄前行了。 小姑娘倔得很,还不准人过来扶,嘴里奶声奶气的道,“退到,后面去,不要扶我。”小姑娘圆乎乎的小脸绷得紧紧地,嘴唇也微微抿着,一双杏眼明明可爱极了,又因为这小大人的表情而显得越发可亲。 奶娘和丫头们都站在一边偷偷的笑,瞧着小公主扶着门框,从寝宫的大门的门槛上挪了过去。 这皇宫内院的,与其说是皇宫,倒不如说是一个比普通人家大一些的院子罢了。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这里头住的人,没有利益纷争,没有阴谋阳谋,有的不过是一大家子住在一块的和和乐乐罢了。 “公主,老祖宗昨天念叨您呢,今天,过不过去瞧一瞧她呀?”半路上遇见老祖宗身边服侍的嬷嬷,一见是糯糯,便停下脚步来与她说笑几句。 糯糯仰着头,用力的摇了摇,道,“要去见大哥哥,一会儿再去老祖宗那里。” 糯糯口中的大哥哥就是刚从南地回来的司信泓。小姑娘年年只在过年见到司信泓一两次,却偏偏对这个哥哥喜欢的紧,这让她的另外两个小哥哥光火的紧,日日如同泡在醋缸子里一般。 想什么,来什么。糯糯才又走了没两步,正自个儿扶着小树哼哧哼哧的喘气,就听得不远处传来惊喜的两声,“糯糯!” 她一抬头,一双圆眼睛水光潋滟,又眨巴了两下,对着来人眉开眼笑起来,“安哥哥,康哥哥!” 安哥儿与康哥儿刚从练武场里回来,额头的汗水还没有完全擦去,穿的就比糯糯单薄一些。 “糯糯要往哪里去?”安哥儿伸手摸了摸糯糯的脸颊,自己眯起眼睛笑了。 “他们说大哥哥要回来了,糯糯要去见他,”糯糯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安哥儿的手心,有伸手去拉康哥儿,“康哥哥与安哥哥,和我一块去!” 安哥儿与康哥儿相看一眼,俱是一抿唇,而后便点了头,“我们与你同去!” 两个小醋包领着一个小肉球,一块儿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穿过了两条游廊,眼见着御书房就在眼前,三个小豆丁远远的就看见自己的母亲正慢悠悠的在宫婢的簇拥下从另一条道上拐过来。 三个孩子的眼睛俱是一亮,糯糯双手一松,远远的已经朝着蔺子桑抬起手,道,“母亲,抱!” 安哥儿与康哥儿的年纪大一些,这个时候已经不好意思撒娇,只不过看向蔺子桑的眸子里也都是害羞的喜欢,母亲真是好极了,让他们个个都喜欢的紧呢。 “糯糯,自己走过来,”蔺子桑停在原地,朝着糯糯笑了笑,又抬手招了招,然后等着她自己过去。 糯糯顿时来了力气,她像是一个移动的小肉团子,两只小脚在地上点的飞快,虽然也有些踉跄,可也安安稳稳的到了蔺子桑的身边,顺利的投入了自己母亲的怀抱。 第647章 “糯糯是个小肉团,太重了,”蔺子桑抱着糯糯,在她的脸颊上用力的亲了一口,听见糯糯埋首在自己的耳边,咯咯笑出了声。 “哥哥们说,糯糯这样是极好看得,”糯糯抬起头,一本正经道,“而且,哥哥们也是大肉团呀!母亲不喜欢吗?” 小姑娘古灵精怪,眨巴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母亲。 蔺子桑正要说话,身侧便传来脚步声,司元与司信泓一道走了过来。司元一瞧见巴在蔺子桑身上的糯糯,立刻不赞同的皱起了眉头,道,“糯糯,下去。” 糯糯闻言,瞪大了眼睛,双手更是费劲儿的巴在蔺子桑的身上,与自己的父亲唱起了反调,“我不要!糯糯要母亲抱!” 司元走到蔺子桑的身边,伸手帮着她托起糯糯的小屁股,让她能轻省一些,他又偏头对蔺子桑道,“下一回不能在这样纵容着她了,” “我不过是抱一抱糯糯,你平日里,可我比纵容的多呢。” 蔺子桑扬了扬下巴,顺着司元的力道,将自己手上的孩子递给了他。她又转头对司信泓笑道,“阿泓这次回来,总不用着急走了吧?我听说南地已经平稳下来。” 司信泓慢慢的走上前来,点头道,“南地的事情的确告一段落,这一回要在京都停留一个月的光景。” “哇,糯糯要大哥哥抱!”糯糯在自己父亲的怀里无奈的扑腾了两下,一看到司信泓,眼睛就亮了,抬着两只小短手,撅着嘴嚷道,“大哥哥抱一抱糯糯呀,” 这跟个雪白的糯米团子似的小人儿如此撒娇,任谁也忍不下去。司信泓一边应了,一边走过去,轻巧的将糯糯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安哥儿与康哥儿也仰慕这个哥哥的紧,这会儿俱是仰着头看着他。安哥儿道,“明日大哥到练武场里教一教我和康哥儿的功夫吧,师傅总是说我们的根基不稳,我不太懂那是什么意思,” “哥哥武功练得好,我要哥哥教。”康哥儿也立刻跟在安哥儿后头道。 司信泓俱是应了,心里也十分欢畅。这就是他曾经想象过的一家人的样子,如今俱是一一实现。 夜里,一家子要在一块儿吃饭。老祖宗一见面就将小囡囡抱在了自己怀里,不住的亲。亲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对蔺子桑道,“糯糯这几日懒得很,都不往我这会儿来了,” 糯糯当场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的祖母竟还会跟母亲告状!她连忙扯着老祖宗的衣服,紧张的对蔺子桑道,“母亲,我,我这些天穿的太多了,走路累的很,偷了懒,以后不这样了。” 谁都知道糯糯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了蔺子桑,日日想要讨自己母亲的喜欢。 蔺子桑笑起来,假意在老祖宗面前为糯糯求情,“母亲莫怪,我相信糯糯往后定当戒了自己的懒病,勤快起来的,是不是?” 糯糯于是用力点头,“是的!” 屋里坐着的众人跟着笑了起来。容哥儿与惟哥儿坐在下头,打定主意一会儿趁着大家不注意,定要上去将糯糯妹妹抱下来亲两口。那雪白又粉嫩的脸颊,可太招人喜欢了。 “你这一趟回来,也是难得,”老祖宗又转过头去,对司信泓道,“多歇几天,也好为你的父亲分担些政事,再陪着你的弟弟妹妹们,你如今见得世面多,要多和他们说一说,省的日日在这宫墙之内,关傻了去。” 司信泓点头应了,面上也有些笑意。 “糯糯不傻的,”糯糯不太满意自己祖母的说法,十分认真的反驳道,“前天糯糯才跟着父亲母亲去九垟山陪小虎放风,祖母忘了吗?” 仿佛是应和糯糯的说法一般,外间正在哼哧吃肉的小虎也抬起头来呜咽了一声。 众人忍俊不禁,均是顺着糯糯的新意大声夸赞。糯糯得了许多天才神童的赞扬,面上露出些得意的神色,于是仰着头,慢慢的摇了摇,又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屋外寒风凌冽,屋内暖意融融,一年开春,生机无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