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不如你》 第1章序 清雨邀我为她的新书写序,其实我是犹豫的,总觉得序在卷首是件严肃的事情。而自己文字粗浅,似乎与作书写序扯不上边,有点勉为其难。 只是仔细想想,做人做事,不必太过拘泥。与清雨相识,是因为我演的电视剧,她是影迷。之后便听说她在写作,各自忙碌。 直到去年,收到她出版的两本新书,得知其中一个故事的男主人公是以我为原型而创作,很是惊喜,觉得她因剧成为我的影迷,我因书成了她的读者,实在是很奇妙。 如今清雨将再出新书,她文笔清新,以女性视角写情感故事,细腻丰富。想到有时会在书中男主人公身上找到些自己的影子,不免会心一笑,心中自有一份期待。 春华秋实,勤奋和执着总会有收获,写下这段文字,与清雨共勉! 于 波 2012年10月 第2章上个路口遇见你(1) 命运的剧本里,上个路口遇见,他以一种坚定的姿态向她款款伸手。 爱情,已是喷薄欲出—— 随着一枚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师部为期三天的年终考核,在实兵实弹的对抗演练中落下帷幕。此一战,少校参谋邢克垒的表现可圈可点。 对抗的最后关头,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身为蓝军指挥官的师参谋长赫义城掂量了下自家的兵力,冷静地把指令透过电波传向战场:“从坦克连调兵,集中力量向东城进攻!一面挡住敌先头部队,一面取其指挥部!” 话音消弥,坦克连在少校军官束文波的带领下全速向主力部队行进。两股力量会合后,还没来得及构筑工事,敌军就已抢占了有利地势,枪炮没有间歇地向他们开火。 浓烟滚滚中,战势对蓝军极为不利。 千钧之际,邢克垒让束文波率领部队化整为零向东城推进,他则留下扼守阵地。 邢克垒手上只是一个独立营的兵力,“敌军”却是一个团阻挡在二十公里的阵地上。兵力悬殊,任务艰巨。赫义城略作思考,不确定地询问:“邢克垒,你行吗?” 为确保束文波及时赶到东城,他能不行吗?涂了油彩的脸上闪过傲然的笑,衬得少校肩章在黑夜里耀眼生辉。邢克垒铿锵有力的回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打给你看看!”傲气的很。 然而下一秒,耳麦中忽然响起刺耳的沙沙声,是通讯被切断的反应。 望着顿时黑屏的电子屏幕,赫义城“嘶”一声:“不好,指挥网被破坏了。” 身为骨干的核心部队与指挥部失去联系,再次令蓝军处于劣势。 气氛陡然紧张。 无线电静默的时间里,独立营率先发难,以猛烈的袭击暂时压制住了“敌军”的火力,全力掩护邢克垒所在的步战车。 激烈的交锋持续,陷入“敌军”伏击圈的邢克垒在通讯中断的第一时间取出随身的便携电脑,以最快的速度最大化恢复无线电指挥网。 有备无患,此刻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对外面的爆炸声充耳不闻,邢克垒手速极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冷峻的脸部线条崩得紧紧的,如鹰般犀利的眼神一瞬不离地盯着电脑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赫义城快沉不住气时,沉默的无线电终于发出声音,他听见邢克垒命令:“破袭小组打前锋为主力部队开路,二连随我的步战车殿后掩护!” 指挥网的迅速恢复鼓舞了蓝军的士气,超高分贝的爆炸声陆续响起,无后顾之忧的束文波率领主力部队在零伤亡的情况下向东城奔袭,身后的邢克垒则以一个营对抗一个团,誓死阻挡“敌军”通过阵地增援其指挥部。 持续不断的枪炮声中,蓝军主力部队在赫义城的指挥下顺利攻进东城。就在束文波准备发起最后一轮进攻时,突破重围的邢克垒居然抢先一步把独立营的营旗八面威风地插到了敌军指挥部门口。 烟雾弥漫中,束文波透过耳麦调侃:“还以为你‘阵亡’了,竟然立了头功。” 笑容里有掩饰不了的得意,邢克垒以玩世不恭的语气回答:“我‘阵亡’了,谁取上将首级?” 面对如此桀骜的部下,赫义城莞尔。 晨曦微露,凭借较高的作战指挥能力与强悍的战斗本领,赫义城与邢克垒这对集团军公认的黄金组合力挽狂澜,改变了以往五三二团独占鳌头的惯例,抢尽了风头。 此一战,邢克垒功不可没,可尚未得到嘉奖的他转身就进了禁闭室。 照说关禁闭这种事在部队并不稀奇,尤其像邢克垒这种天不能拘、地不能束的性子,更是家常便饭。但这次不是赫义城下令关他,而是他主动、自愿地把自己关进去的,任凭几个参谋在外面叫破了喉咙他也不开门。 束文波了解邢克垒的脾气,倔劲上来十头牛也拉不住,倒也没说废话劝他,只是先让他在里面捋顺捋顺思路,随后去找参谋长。 赫义城还不知道那边邢克垒已经在“造反”了,他拿起电话找人,准备部署下一步工作。 邢克垒的个人无线通讯器材进禁闭室前交给了束文波。见是老大的号码,束文波顿时领悟了邢克垒的意图,他立即接通:“首长同志,邢克垒正在关禁闭,请指示!” “关禁闭?”赫义城的脸色沉下来,他把手中的文件往办公桌上一拍,语气顿时严厉起来,“那就让他关!确实有必要自我反省一下!” 知道两人这是扛上了,束文波想了想建议道:“要不要请政委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赫义城不赞同,再开口时就没好气:“他那么高的思想觉悟,用得着政委开导?” 束文波为难:“可新兵营那边……” “告诉警卫连别给他送饭。”赫义城冷声交代,“他的日行三餐,从即刻起,取消!” 通话结束,束文波自言自语:“这事儿大发了。” 接下来三天,警卫连都没给邢克垒送饭。 关禁闭嘛,管你少校中校,统统无效。 第一天,邢克垒竖着剑眉中气十足地抗议:“凭什么不给我吃饭,虐待俘虏啊?我告诉你们,我这是关禁闭,不是绝食!” 警卫连的同志敬礼:“对不起少校同志,我们没有接到上级命令,所以没有准备。” 第二天,邢克垒颇有情绪地砸门:“叫束文波来一趟!” 警卫连的同志又敬礼:“少校同志,束参谋让我转告,是你自愿关禁闭,可以自行出入。” 第三天,邢克垒想出去却发现开不了门。 他不无意外地怒了:“谁能给我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邢克垒的横眉冷对,警卫连的同志再次敬礼:“听说首长四处找不到你,为了确保他来时你在,我们只好采取非正常手段先把你——锁起来!” “强盗逻辑!”邢克垒气得叉腰,眼里浮起暴躁之气,“你确定首长会找不到我,而不是他授意你们关我?” “确定!” “真确定?” “百分百确定!” “你敢再确定一遍?” “……” 正当邢克垒准备转移矛盾,束文波把赫义城的最新指示转达过来:“五千字检查,写不深刻,重写!” “五千字?老大啊,我小学没毕业这事是真的!”邢克垒顿时挺尸般仰躺在地上,“唯首长难气也!”无力的。 等束文波把五千字检查送来时,看着满篇的“处分我吧,我要吃饭”,赫义城气得都乐了,他命令:“把那浑球儿给我带来!” 片刻,邢克垒有气无力地站在门外喊:“报告。”进门后见办公室里只有赫义城一人,他站得笔直:“老大你就批准我去五三二团吧,我就是想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训练的。我真不信这个劲儿了,怎么全军就没一个团能干得赢他们!” 尽管考核时露了脸,终究没彻底盖过五三二团的风头,邢克垒没下战场就请示赫义城派他去五三二团蹲点,要看看那边是怎么练兵的。在没有获得批准后,他为了表示抗议就把自己关禁闭了,结果事没办成反被绝食。 赫义城闻言头都没抬,一面看文件一面嗓音低沉地问:“他们的训练大纲你没看过?” “看是看过。”邢克垒整理了下思路,“但大纲是死的,人是活的,要不怎么全军的大纲长得一个样,练出来的兵却各有不同?就算他们团参谋长是特种兵出身,战斗力也未免强悍过头了。难道你不好奇?” “没你好奇!”赫义城依然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明显是不同意派他去五三二团。 邢克垒往前跨了一步,“老大,我……” “站好!”赫义城抬眼,确定邢克垒以标准军姿站定,他把手中的文件甩过去,“给我按时滚过去!”不容反驳的语气。 邢克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首长同志让他“圆润”地滚开,那代表“没意见无条件执行,有意见无条件保留”的意思。见赫义城目光犀利地盯着他,不想继续被绝食的邢克垒摸摸鼻子走了。 走廊里碰到束文波,对方笑问:“妥协了?”意料之中的语气。 邢克垒眯了眯眼,一记扫堂腿招呼过去:“不给我送饭,啊?” 接着又抓住束文波的衣领把他抵在墙上,作势进攻:“让我写检查,啊?” 最后一肘落在兄弟腹部:“还嘲笑我,啊?”一句一击。 等他一系列动作完成,李师长正好从他身后路过。 这边邢克垒假装什么都没做过似的整理风纪扣,那边李师长对赫义城说:“那个邢克垒你好好管管,我看他都快上天了!” 次日,邢克垒刚踏进训练场,就听见尖细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喊着:“一、二、三、四……”当行走如散沙的方队闯入视线,他面上冷凝如冰山,眼角却下意识地跳了跳。 相较多个兵种激烈的对抗演练,新兵营的训练场实在过于温柔了。确切地说,对于邢克垒这种好战分子而言,操练新兵什么的,实在是件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 照说像部队这种“和尚”遍地的地方,女兵是珍稀动物,即便不像对待大熊猫一样保护起来,也不该太委屈。可惜在前来蹲点的邢克垒眼里,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穿着军装的人和不穿军装的人。 邢克垒迈着稳健的步伐在一缕雾霭中走来,他神情冷峻,姿势利落,一双墨黑眼眸扫过众人时闪过犀利的寒光,与昨日被李师长撞个正着的痞子判若两人。 迎着晨光站定,邢克垒的视线锁定眼前的方队,开口时语气中透出尖锐的讽刺和明显的不满:“没吃饭还是水土不服?知不知道什么叫行走整齐化?连最基本的口令都喊不好,还提什么队列?这样的训练效果,我很有情绪!” 队列鸦雀无声。 “依你们这种蜗牛式的进度,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年,也无法达标。”眼里寒光冷冽,邢克垒不留情面地训斥:“话我先搁这儿,新兵训练进行阶段性考核,成绩不达标的,一率卷铺盖走人!不要以为是女兵,我就会手下留情,降低标准。”视线触及一张熟悉的面孔时他停顿了下,然后很快掩去眼里的惊诧,铿锵有力地说完整句:“我强悍的战斗力不是用来怜香惜玉的!” 邢克垒一出场就来了个下马威,搞得之前哼哼叽叽的几个女兵都不敢吭声了。随着一声口令,她们继续无聊地齐步走。 视线锁定排尾被迷彩包裹的米佧,邢克垒自言自语:“好好一小姑娘跑这儿来遭什么罪?”转念想到米佧的好姐妹儿贺熹是刑警出身,不禁猜测她之所以出现在军营八成是受其影响。如果不幸被言中,邢克垒决定,改天请贺熹那不胜酒力的男人喝茅台。 米佧同样意外会在新兵训练营遇到邢克垒。想到之前捉弄他的事,米佧想笑,不过碍于某人的视线压力,她憋回去了,把小脸扭向一边,以行动表达对邢克垒的不待见。 这个在外人看来显得有些幼稚的小动作忽然让邢克垒的心情多云转晴了,也让他瞬间明白了赫义城非他不可的苦心。邢克垒对来新兵营蹲点不再排斥,在心里把首长感谢了一百遍。 众目睽睽之下,邢克垒和米佧不方便交换意见,尽管心中各有所想,也只能若无其事地继续训练。只是邢克垒没有想到的是,属棉花糖的小妞居然“起义”了。 比如在站军姿时,邢克垒提示“抬头挺胸,两腿夹紧,收臀”时,米佧不再对他进行冷暴力,而是直接拒绝他纠正动作,抗议:“男女授受不亲!”等他不知从哪儿找来根小棍再纠正时,她又嘟囔着指责:“这是不正当的人身攻击和接触!” “嘶……”几日不见伶牙俐齿了很多啊。邢克垒的心情一反常态地持续走好。面对米佧有意的挑衅,他始终微笑以对。就在米佧暗自庆幸某人欺负不住她时,邢克垒使了个损招。 这天,他计算着时间让女兵方队的队长吹响了紧急集合哨。当时米佧等人正在浴室里,不是浑身上下被沐浴露的泡泡包围,就是刚在头发上抹了洗发水,总之一个比一个狼狈。所以,等所有女兵在一阵忙乱中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操场上时,顶着泡沫头的她们几乎个个如新鲜出炉的雪糕,滑稽得不行。 瞥一眼米佧明显没有冲干净泡沫的头发,邢克垒板着脸抬腕看表,以低沉浑厚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开口:“这样怎么行呢?要不再来两遍加深记忆,提高成绩?” 队列几乎异口同声:“啊?!” 身形挺拔的邢克垒站在一众军官里,显得鹤立鸡群。女兵们的目光定格在他俊朗的面孔上,猜测是不是越帅的教官越变态。一片唉声叹气中,唯有米佧绷着小脸沉默。 邢克垒被她严肃的小表情逗得不行,面上却若无其事地示意队长下达解散命令,之后随口补充了句:“米佧留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女兵们看看米佧,递给她一记似同情又似嫉妒的眼神,各自离开了训练场。 等到空旷的训练场上只剩他们,邢克垒忍笑看着米佧。 米佧有点小冲动想给他一拳,打破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半晌,邢克垒敛了笑,打量着身穿宽大迷彩服的她,以典型的邢氏语言训斥道:“你大脑结构不正常啊跑来当兵?很苦很累很难熬知不知道?” 米佧小脖子一梗:“你什么意思啊?刻薄你自己就罢了,凭什么批评我呀?” 邢克垒与她迎面而立,英俊的脸上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神情:“就你这身体素质,怎么混进来的?”略顿,又表情困惑地提出关键性问题,“你当兵了,我们俩怎么办啊?” 米佧歪着脑袋看他,不得其解的表情中夹杂着微恼:“谁跟你我们俩!办什么办呀!” 见她一副和他划清壁垒界线的样子,邢克垒笑得跟花骨朵似的,眼尾余光瞄了下四周,确定没人路过,他跨前一步柔和了语气:“你这气生得有点久了吧?陆军医院的事我大人不计小姑娘过,就算你报仇了,扯平了行不行?” 听他提到陆军医院,米佧憋不住笑出声。 那是一个星期前,在陆军医院门口米佧和邢克垒巧遇时发生的一段小插曲。当时米佧在医院正门等车,见一辆外观霸气的越野车在跟前停下,忍不住瞄了两眼,待看清车上坐着的是何许人,她扭头就走。 邢克垒跳下车拦住她,语带笑意:“怎么见着我就跑呢,还生气呐?” 米佧不得不看向他。邢克垒脚下踩着军靴,身上穿着作训服,剪板寸头,除了一身傲气,此时迎着阳光站定的他有种不可一世的气场。 第3章上个路口遇见你(2) 见米佧不语,邢克垒探头探脑地向她身后看,“发什么呆啊,被邪教组织盯上了?” 米佧瞪他一眼:“看你最有邪教教主的潜质!” 邢克垒咧嘴笑,一副俊朗招摇的样子:“对我友好点啊小妞,要注意同志之间的团结。” 米佧的表情严厉起来:“说了不许叫我小妞!” “那叫什么?”邢克垒双手抱在胸前:“小媳妇?” “你——”米佧竖眉毛,随后气鼓鼓地拿小高跟鞋狠狠踩了他一脚,抬步就走。 “这死孩子,敢踩我!”邢克垒嘶一声,转而朝她背影喊:“你来看人还是看病啊?知不知道骨外怎么走?” 米佧停步,回头:“你找雅言姐呀?” “难道盯你梢啊?”对于她表现出来的不友好,邢克垒报以刻薄:“不要太高估你的貌美指数了。”见小丫头有发彪的迹象,他收敛笑意严肃了几分:“开玩笑,别当真啊。是老大让我过来找嫂子,我这不是对陆军医院地形不熟么,特此请教。” 米佧转转眼珠,计上心来:“看你那么讨厌的份上,给你指条明路吧。你这么走,穿过门诊楼右转再左转就是综合楼,它旁边的C栋,二楼左转第一个门。” 对米佧的话深信不疑,邢克垒走过去捏捏她的小下巴:“那我先走了啊,赶时间就不送你了,自己打个车。”转身时不无意外地听见身后的小女人骂他:“谁稀罕你送,流氓!” 邢克垒脚下未作停留,唇角却控制不住地翘起来。然而,等他遵照米佧的指示到达所谓的目的地,站定抬头,赫然看见“泌尿外科”四个大字时,他傻眼了。 交锋无数回,这次邢克垒败得最有悬念。 这时,站在门口的医生略显不耐烦地招呼他:“是不是12号?是就进来。” 邢克垒太阳穴突跳,瞬间冷下脸:“你才12号!你全家12号!” 事后邢克垒向贺雅言抱怨:“几日不见那小妞的胆子倒大了,敢把我往泌尿外科支!可耻的是,我一个堂堂少校居然相信了。”当时他还在奇怪怎么好像米佧对陆军医院很熟,可由于贺雅言有台手术,他没时间多问,紧接着就演习了。 此时望着米佧脸上小计谋得逞的表情,邢克垒也懒得和她算账了,“那个什么,看在我都道歉一百多回的份上就跟我和解吧,行吗?” 道歉?她都快忘了,他又巴巴地来提醒她。米佧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将小脑袋扭向一边躲闪着他的目光:“道歉我就要接受啊?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原谅你呢!”底气不足的样子。 “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没想好呢?”邢克垒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抚过米佧耳朵,“我都澄清过了,真不是耍流氓要冒犯你。”停顿了下,他挠头,“你这一当兵,根本不是报复社会,而是报复我啊。” “谁要报复社会报复你啦?神经病!”米佧揪住他的小辫子不放:“澄清就能掩盖错误吗?我杀了你也澄清说不是真要杀你,可以吗?” “这比喻可不恰当。”毕竟是在军营,邢克垒和米佧保持着些许距离,“我不回避错误,可你总得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你看我打电话你不接,发信息也不回,好不容易巧遇了还整我,不是想让我负荆请罪吧?当然了,登门拜访这种事,你愿意的话,我是没意见的,哎,你怎么走了,我话还没说完呢,小妞?” 盯着米佧愤然离去的背影,邢克垒笑,心想这小妞真有意思,没什么爆发力还总爱急眼。随后给赫义城打电话,接通后没有任何铺垫直接问:“老大,米佧是怎么回事啊?” “新兵,还能怎么回事。”赫义城那边很安静,显然是在办公室。 邢克垒一听那边的语气就知道有蹊跷,就笑言:“柔弱如她都能当兵,我还不成将军了?要不老大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狠狠心,使出浑身解数好好培养培养她?” “就怕你把浑身解数用在训练以外的地方。”赫义城哼一声表示不予苟同,“现在还非去五三二团蹲点不可吗?如果你坚持,我可以考虑,毕竟让你堂堂少校到新兵营那种地方确实有点大材小用。” 邢克垒嘿嘿笑表决心:“首长说哪里的话。您下达的任务,别说是新兵营了,就是魔鬼训练营我也照去不误。” 赫义城揶揄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也不知道是谁又是关禁闭又是闹绝食,不嫌寒碜!” 邢克垒嬉皮笑脸:“要寒碜也不光我自己啊,首长你是我领导!” 赫义城没好气:“我为有你这样的部下感到窝囊!” 邢克垒识相地检讨:“老大你就别再批评我了,通过今天的反省,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身的不足,决定五千字检查重新写,坚决不同意束文波同志代笔。” 赫义城笑骂:“扯淡!” 军情得已缓解,邢克垒趁热打铁追问米佧出现在新兵营的事。赫义城故意吊他胃口,直等他老老实实汇报完工作,才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医院的规矩,实习医生都要到部队接受一个月的新兵训练。此次参训的有两个人。” “哪个边角废料医院有这么变态的规矩啊?”米佧学医邢克垒是知道的,可依她的形象、气质,乃至性格,怎么看都和护士相符,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把她定位成小天使来着。 “进行紧急卫生救护训练时可以让她们从旁协助。”赫义城简明扼要地说清楚情况,最后说,“这也算是部队和医院‘联姻’,双赢。” 联姻?还双赢?邢克垒不得不承认首长同志的语文水平和他有一拼,“老大你说的是自己吧?哎,你说等你和嫂子领证了,算是你把人娶到部队呢,还是倒插门嫁去医院啊?”不给赫义城说话的机会,他连珠炮似的说,“老大你没什么指示了吧,我去‘联姻’了啊。” 看吧,他部下的接受能力和战斗力一样强悍,这就学会灵活运用了。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赫义城苦笑。 陆军医院当然不是邢克垒所说的边角废料医院。作为本市医疗水平数一数二的医院,该院对院内医生有明文要求:除了当兵出身,所有没有军衔的医生正式入职前必须参加为期一个月的新兵训练,且考核成绩合格。所以,哪怕不是“正规军”,米佧依然要和应征入伍的新兵们一样接受严格的训练。 新兵训练遵循男女分训原则。新兵营下辖的男兵连和米佧所在的女兵方队同在一个训练场各自为战。受师部首长委任全程参与的邢克垒,负责对新兵营的训练进行监督和指导。身为少校参谋,邢克垒的单兵作战能力在整个师,乃至集团军都是赫赫有名的,自然不会把主要精力放在一小队女兵身上。搞清楚米佧的来意,第二天起他就安安心心根据计划辗转到男兵连。 女兵相较男兵训练强度已降低,可米佧的体力还是承受不了。尤其是首次完成三公里越野的训练,她体能的承受力更是达到极限。但即便出现了头晕目眩的症状,她还是苍白着脸出现在操场上。 临近中午,邢克垒正在给男兵训话,训练场九点钟方向忽然一阵骚乱。他带着不悦的情绪回头,视线穿过场地投过去,在没有寻找到某个身影时,眉心微聚。 许研珊喊着让女兵们散开,让晕倒的米佧呼吸到新鲜空气,同时掐她人中。 邢克垒疾步而来,目光触及米佧失去血色的小脸,俯身抱起她向医务室跑去。 米佧醒来时正倚在邢克垒怀里,意识完全清醒后她的小脸“腾”地红了,挣扎着坐直身体,扬着小下巴表示拒绝,“你不要趁机吃我豆腐。” “要不是你们队长是女的抱不动你,我才懒得管呢。中午吃多少饭啊,那么沉?”在她逃离怀抱的瞬间邢克垒又恢复了惯常嬉笑的模样,轻易就掩盖了先前眼眸深入涌动的柔情。 米佧病着也不服软:“舍不得你们部队的米饭馒头啊?我偏要多吃,让你们经费超标!” 邢克垒含笑打量她纤弱的身板:“你要是能吃得我们经费超标,我跟你姓。” 米佧做嫌弃状:“谁要你啊。” 倔强的模样像个孩子,邢克垒投射到她脸上的目光不自觉地转为柔和的专注,抬手揉揉她蓬乱的头发,开口时严厉的语气和眼神的温柔极不相符:“身体不舒服可以请假,逞什么强?医者不自医,小心我让你考核不及格!” 米佧瞪他:“以权谋私啊你?敢让我不及格,打你小报告!” “还敢威胁我了呢。”邢克垒促狭地捏捏她的手:“表情挺到位。” 米佧抽手打他。 邢克垒也不生气:“借着晕倒这茬儿休息两天吧。放心,有我在,保证让你过关。” “谁要你开后门?”米佧却不领情,“强健的体魄也是医生应该具备的,要不哪天我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手术台上怎么办?况且这是医院的规定,我也不能偷懒啊。”迎视邢克垒的目光,米佧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认真:“你不是说了嘛,一群连队列都走不好的人,不敢想象上了战场是什么样子。我既然选择了陆军医院,就得做到平时为医,战时为军!” 没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丫头片子有这样的觉悟。 “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很欣慰。”邢克垒双臂抱在胸前细细打量了米佧片刻,居然拿腔拿调地给她灌输起政治理论来了,“不学习确实会落后。为了今后我们共同进步,也便于我们处理好‘革命同志’关系,就辛苦你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对着月亮发誓,绝对没有要和你共同进步的意思。”米佧说着抓起身后的枕头砸过去表示抗议:“拜托你不要一副为了我将来不‘无知’,现在必须‘妥协’的样子行不行啊?” “别乱动了,弄到医务室的床单上我可真不管你了啊。”再逗她就真奓毛了,邢克垒鸣金收兵,末了别有深意地瞄了她一眼。 米佧愣了下,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邢克垒刚刚指的身体不舒服是指她每个月的那几天,脸颊顿时染上一片绯红。使劲推了他一把,她羞得无地自容:“你快走,我不想看见你。” 邢克垒憋不住笑了,临走前以命令的口吻交代:“等会儿输完液穿我衣服回去。” 初次见面时她就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现在又……米佧尴尬得连脚趾都红了。她用带着他浓厚男人气息的作训服把脸蒙起来,羞得无地自容。 邢克垒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训练米佧照常参加,与之前不同的是,邢克垒自那天后会时不时就到女兵方队检查一下。许研珊敏感地发现,相较米佧晕倒之前,她们休息的时间明显增多了。直到进行战地救护训练时,邢克垒把男兵女兵集合在一起同时开展。 训练开始后,米佧和许研珊分为两组为新兵们作讲解和演练。许研珊要处理的是一个右臂出血的伤情,她来到扮演伤兵的战士面前边讲解边演示。米佧则要处理一个腿部骨折的伤情,伤兵扮演者是邢克垒。 不理会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米佧很专业地命令他躺下装腿部骨折。邢克垒照办。随后米佧熟练地拿起夹板,边操作边耐心地为战士们讲解:“这位伤员的骨折面积较大,出血量多,我们要用两块夹板进行固定,先在大腿处用绷带……”话语间,她素白纤细的手无意识地划过邢克垒大腿外侧,“绷带打结时,松紧度要控制好,太松的话起不到固定作用,太紧的话也不利于……”她嘴上说着不宜太紧,手上却用力勒了勒。 米佧的本意当然是想勒疼某人,可邢克垒的身体经过千锤百炼哪里是她那点手劲能弄疼的?他只觉得被她柔软的手碰触过的地方有种异样的感觉,而这种感觉让他脸色很不好,甚至觉得有必要给米佧上一课,告诉她男人的身体很敏感之类。 当天的训练完成后,邢克垒寻了个机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凑到米佧近前,低声说:“我决定完成这次任务后住院,对你进行跟踪追击。”见米佧竖起眉毛,他又特别欠揍地补充,“把你们医院挤翻!”笑嘻嘻的。 对于邢克垒时常发作的无赖行径,米佧表示很无力。自从他们相识,只要见面,他不逗她几句就不能活似的,害得米佧几乎要以为邢少校的工作就是……日行一逗! “之前是谁义正言辞地批评我大脑结构不正常,现在自己活蹦乱跳的却要去住院。好啊,去精神病院啊,那儿适合你。”瞪了邢克垒一眼,米佧气鼓鼓地说:“笑笑笑,不怕腮帮子抽筋啊!” 邢克垒无所谓地耸肩,依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只是在米佧要走时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手臂略微用力一带就把她抵在了墙上,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我发现在我的调教下,你已经茁壮成长起来了。”起初逗她时她可不会这么麻利地反驳。 “你干什么啊?”米佧整个人被困在邢克垒的身体和墙壁之间,他身上那种并不完全陌生的烟草味道在这一刻仿佛充满了诱惑的气息,令她失去了语言功能,只是心跳如鼓地看着他。 如果没记错,这是米佧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邢克垒的五官很立体,尤为突出的是一根根立着的剑眉,那种剑拔弩张的刚毅感觉使得整张脸的线条显得很硬朗,唯有薄厚适中的嘴唇极为柔和,微微上翘的唇角使他即便没有表情也像在笑。这一特点不仅使他有了“笑面虎”的绰号,更让他本来很硬汉很爷们儿的俊脸透出几分孩子气。 感觉到他似有若无地靠近,米佧紧张地用双手抵在他胸口,结结巴巴地要求:“你放开我呀。”一切伶牙俐齿在他的无赖面前尽废。 看她紧张无措的样子,邢克垒眼底的笑意更深,俯身凑到她耳畔低语:“干吗脸红啊?之前‘摸’我的时候可是自然得很呢。”他灼热的呼吸抚在她耳朵上,几乎让米佧心乱如麻。然而也仅仅如此了,邢克垒没再靠近。他退开一步,无所谓地耸耸肩:“惩罚你,下不为例。”说完,迈着流星步而去。 等米佧回过神来,邢克垒那货早没影了。 “惩罚我?什么啊?”以米佧的智商,她没理解上去。转念想到邢克垒每每刻意接近,她就出现诸如手软脚软大脑运转失灵等一系列连锁反应,便双手遮脸,为自己的没出息而懊恼,“流氓邢克垒!” 第4章上个路口遇见你(3) 一个月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第一阶段考核的日子。米佧拼尽全力,除正在进行的最后一个科目外,弱不禁风的她,几项考核成绩总算险中求胜,勉强过关。 此时,新兵们正在参加代号为“光荣使命”的对抗演习。 所谓“光荣使命”,是一款新开发的以军营生活为背景的军事网络游戏。由于游戏的作战战术与部队真实的战术有相似之处,且装备和场景模拟逼真,又涵盖了丰富的军政知识,现正为部队试用。 部队机房里,女兵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一手握着鼠标,一手操作键盘,有的指法灵活,比如许研珊;有的笨拙不已,比如……邢克垒负手走过来,目光停留在角落里手忙脚乱的小女人身上。 米佧从不玩网络游戏,尽管上机操作过,手指依然如熊掌一样笨拙。邢克垒在她身后站着,看她在短短几分钟内一次次被敌军干掉,特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智慧还是稻草。指挥官明明命令她从右翼包抄过去,她却坚定地直往左翼冲。那种执着赴死的精神,简直人神共愤。 在米佧第N次被撂倒时,邢克垒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俯身在她背后,右手握着她的手移动鼠标,左手则拨开她的小爪子敲击键盘,同时冷凝着声音提醒:“不想因为这个过不去被留下再训一个月的话就别动!” 全神贯注的米佧被吓了一跳,发现是他,很听话地没有动。 邢克垒的操作很漂亮,手速极快。米佧木偶一样随着他的手而移动,目光渐渐从屏幕移到他飞舞的手指,然后她缓缓偏头,视线定格在他线条刚毅的侧脸上。 这一幕,多年后米佧回想起来,仍觉得暧昧又温暖。邢克垒自身后虚虚地将她搂入怀里的姿势,几乎与她肌肤相贴的完美侧脸,以及他呼吸吐纳间喷洒出来的热度,米佧都深刻到一辈子也忘不了。 直到他有条不紊地帮她通过考核,米佧才如梦初醒,微微挣扎了下示意他起身,又小声嘟哝:“没想到你电脑还挺厉害的嘛。”在她的印象中,邢克垒是那种有着武夫般利落的人,如同救她那次,他在大雨中三拳两脚解决绑匪一样,功夫了得。 对于她的口头嘉奖,邢克垒得意扬扬:“我玩这种高科技的时候你还在练一指禅呢。”话语间,他故意笨拙地以食指戳戳键盘。 米佧撇嘴:“不吹牛你不能唠嗑啊。” “谁跟你唠嗑,考核呢不知道啊?”邢克垒打她手一下,“认真点!” 米佧哼一声:“假正经!” 邢克垒轻笑,调整了下姿势,在外人看来像是在指导作战。他随口问:“企鹅号多少?” “什么企鹅号?啊,你说QQ呀。”米佧下意识回答,“3686……,问这个干吗?” “我的是666999,小号霸道吧。”眼睛余光瞥到有人过来,邢克垒适时起身,“回头加我。”说完还促狭地朝她挤眼,得瑟的样子让米佧忍不住翻眼睛。 考核结束后,米佧就“刑满释放”了。离开新兵营那天,她在大门口碰上外出的邢克垒。 一个漂亮的急刹把车停在她跟前,邢克垒命令:“上来。” 看看那辆霸道的越野车,米佧扭捏了一下:“我自己走就行,不耽误你时间了。” “我是回师部汇报工作顺便捎上你俩。”邢克垒挑了下一侧的眉毛,看向许研珊:“上车吧美女,送你一程。” 许研珊闻言面上一喜:“那就不客气啦。”话语间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邢克垒瞄她一眼,转向米佧:“还愣着干什么,上车啊,这地方荒得跟原始森林似的,可没TAXI供你消费。” 在许研珊催促的目光下,米佧不情不愿地坐上了后座。 许研珊很健谈,和邢克垒聊了一路。邢克垒不是那种气场很冷的男人,哪怕只是偶尔回应几句,也不至于让人尴尬,以致许研珊越聊越来劲,后来居然还建议先送米佧。 米佧本就不愿和邢克垒独处,自然很乐意,直说到了市区把她放下就行。邢克垒没直接表态,只是一面抬眼自车后镜看她,一面问了许研珊的目的地,然后方向盘一打,把油门踩到底。 许研珊下车后不时回头,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意思。 邢克垒却只是掉转车头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米佧发现路线是往自己家去的,有点奇怪:“你知道我住哪儿啊?” “侦察工作不到位打什么仗,那不是䞍等着让敌军干掉?”言外之意清楚她要去那里。 “那侦察我干什么啊,我又不是敌军?” “你是有多呆啊?我为什么侦察你,你不知道?我告诉你米佧,像我这样的,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再端着,我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米佧按了通话键,那端的米鱼劈头盖脸地说:“小姑奶奶你终于开机啦!我还以为你在新兵营挂了呢。我告诉你赶紧回家啊,老米发火了呢。” 米佧顿时紧张了:“他发现了啊?姐夫不是说替我扛着吗?他到底行不行啊?我才不要这个时候回去呢,我要去你那儿,你不要那么没义气好不好?容我避避风头嘛,求求你了……” “求个鬼啊,你就是给我磕一个也没用。这种情况我哪儿还敢帮你藏匿啊,老米不卸了谭子越才怪呢。我告诉你不许来我家啊。”米鱼说完就挂了。 “没义气!”才出训练营就无家可归,米佧的小肩膀垮了下去。不搭理一旁笑得幸灾乐祸的邢克垒,她拨号码找住处,心里还不忘悄悄骂他是落井下石的坏蛋。 首先联系的是好友小夏,结果接通后那边就高分贝地骂:“你还知道打电话啊?我还以为你又被绑架了呢,一个月都关机,想我揍你啊?等我回去不抽你筋扒你皮!” 米佧被她的大嗓门震得把手机拿远了点,直到小夏骂累了,她才把现下的处境一汇报,那边又起火了:“活该!消失一个月,换我是米叔也揍你!” 她那么大声邢克垒自然听得见。米佧脸上挂不住,底气不足地提醒:“喂,你够了哦,我不是来找骂的,我是求助,求助你懂不懂啊?” 小夏不以为然:“求P啊,备用钥匙你又不是没有,不会自己去?还用老娘飞回来用八抬大轿抬你过去?” “飞?你在哪儿啊?去旅行了吗?怎么我都不知道?”米佧傻了。 “除了打针吃药你还知道什么!”小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解释道,“我在国外,玩得正嗨呢,你没事别骚扰我了啊。要住就自己轱辘过去,就这样,挂了。” 怎么轱辘过去,备用钥匙在家里呢。如果让她在老米眼皮子底下爬窗回去取,米佧宁可露宿街头了。 朋友中独居的就只有小夏,其他的要么和男朋友住,要么和父母住。米佧翻了翻通信录又拨了个号码出去。电话很快被接起,话筒里响起贺熹清甜带笑的声音:“佧佧你训练结束了?听阿行说新兵营的训练是邢克垒负责,他没欺负你吧?” 欺没欺负呢?米佧还没想好。她不答反问:“贺熹姐你在哪儿呢?” 说到贺熹,米佧和她的相识很戏剧性。那时米佧刚从丽江古城度假回来,被米鱼带去一家名为“天池”的酒吧玩,碰巧赶上警察例检。那天,身为刑警的贺熹化身米佧执行卧底任务,由于她的假证件和米佧的真证件资料相同,两人被不知情的警察带回了警局。 随后不久,米佧被朋友约去“天池”时再次巧遇贺熹。那一次,米佧的出现险些让贺熹暴露。为了保护米佧,也为了引犯罪嫌疑人陈彪入圈套,贺熹以身涉险让米佧先脱了身。可是事情还没有完,次日清晨,米佧被脱逃的陈彪绑架了。 那是迄今为止米佧经历的最惊险可怕的事情。当时贺熹肩膀中刀,刑警队长卓尧也受了伤。被陈彪带离公寓时,身为医学院高材生的她差点忘了该先帮贺熹止血。 也正是那一次,米佧结识了邢克垒。那时,她和贺熹被陈彪一众歹徒困在车里。瓢泼大雨中,不知从哪儿追上来一辆军用越野车,一阵刺耳的枪声中,越野车先是在山路上把杀手的金杯车撞得熄了火,随后又险象环生地截住切诺基。 当时就是邢克垒驾驶着越野车,和他同时出现的还有特种兵出身的厉行,也就是贺熹的现役老公。他们分工合作,厉行在枪林弹雨里救下贺熹,身手矫健的邢克垒则和贺熹的爱犬黑猴子放倒了陈彪的几个手下,之后他脱下半湿的作训服裹在身穿棉布碎花睡裙的米佧身上。 救完人,邢克垒急着赶回训练场参加演习,可米佧哭得天昏地暗,除了拿他作训服袖子当纸巾又是抹眼泪又是擦鼻涕的,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直到贺熹包扎完伤口,他才有机会索要自己的军装。 “二位能否等下再分析形势,展望未来?现在,”目光定格在米佧相貌“规范”的脸上,邢克垒说,“先把军装还给我吧,我得赶回基地报到。” 米佧低头看了看裹在身上的衣服,想到前一刻还把人家衣服袖子当纸巾,小脸就红了,“那个,要不,我帮你洗洗吧。你告诉我你住哪里,过两天我给你送过去。” 见她的情绪稳定了,邢克垒英俊的脸上浮起痞痞的笑:“洗什么啊,你看,比我脸还干净呢。”话语间伸手去取军装,无意间触到米佧柔软的小手,好笑地看着她瞬间红透的脸颊,他就逗她,“小妞你干吗脸红啊?我就那么让你不好意思啊?”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小妞”这个称呼成了邢克垒对米佧的专属。也正是那次经历,让邢克垒成了米佧的救命恩人,而米佧也因此和贺熹熟识,相继认识了一群“绿林好汉”,以及贺雅言。自此,她开始融进军人、军嫂的世界。 邢克垒对她是有过救命之恩的,米佧却和他微妙了很久。至于个中缘由,米佧不好意思告诉别人。然而那件令她难以启齿的事儿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贺熹耳里。或许由于小秘密被分享,或许是两人本就投缘,米佧和贺熹的友谊突飞猛进,迅速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 听到米佧问她行踪,贺熹如实相告:“我在团里,阿行这几天腰有点不舒服,我伺候大爷呢。佧佧你有事啊?” 为了让厉行安心,贺熹可是连热爱的刑警工作都辞了,现在结了婚自然是要留在部队的。米佧暗自吐舌:“没事没事,不打扰你服侍厉参谋长了,我怕他发起火来把我扔鱼塘里。” 贺熹笑了:“那邢克垒还不得向他下战书啊!” 米佧瞥了假装专心开车的邢克垒一眼:“我才和他没关系。” 贺熹不信:“没关系?邢克垒不那么认为吧,我看他明摆着一副负责到底的架势。” 米佧窘:“不跟你说了,你们都是一伙的。” 见她半天闷不吭声,邢克垒放慢车速:“说话,去哪儿?我赶时间。”一副不准备管她的样子。 米佧把目光投向窗外:“随便停哪儿把我扔下,你爱干吗干吗去呗,谁要你管!”负气的口气。 不知怎么的,这话听在邢克垒耳里竟有撒娇的成分。 他像吓唬小孩子一样地说:“随便是吧?别到时候说我拐骗你啊。” 见他掉转车头,米佧惊得把双肩包抱在胸前,警觉地问:“邢克垒你要带我去哪儿啊?我告诉你别打坏主意!”见他没有表情也不回答,她继续嚷嚷,“停车,我要下车。” 邢克垒透过车后镜拿眼神警告她坐好:“紧张什么,我能吃了你啊?”见她一脸戒备,他难得耐心地解释道:“去嫂子那儿吧,你们不是在一起上班么,也方便。”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米佧歪着脑袋想了想:“不好吧,我去的话会打扰她和赫参谋长的二人世界的。” “你想多了。”邢克垒单手扶着方向盘,腾出右手戴上耳机,“他们吵架了,嫂子不让他进门,你去的话正好做个和事佬。” “这样啊,”无家可归的米佧思索了下,“好吧,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她话还没说完邢克垒已经接通了贺雅言的电话。一听米佧要去借住,贺雅言特别高兴,还批评她怎么不自己打电话。米佧憨憨地说:“我怕赫参谋长讨厌我这个灯泡啊。” 贺雅言笑:“我的地盘我做主。” 就这样,米佧被邢克垒送去了贺雅言那里。倒不是邢克垒没地方安顿米佧,不过,即便他是单纯地为她解决住宿问题,米佧也会抗拒。况且他们现在还处在加强暧昧阶段,他怕吓着她。 邢克垒还有别的事,把米佧送到地方后,连楼都没上就撤了。走前他以帮赫义城和贺雅言和好为借口,和米佧约好晚上一起吃饭,还贼兮兮地提醒米佧不要告诉贺雅言晚上赫义城会来。米佧信以为真,不擅撒谎的她把贺雅言哄到一家名为“邢府”的酒楼。 见到贺雅言,身穿便装的赫义城迎上来给她理理围巾:“不是告诉你今天气温有点下降,怎么还穿这么少?我的话没力度是不是?” 贺雅言气他不解风情:“你的力度用在你的部下身上就好了,别总给我上纲上线。” 赫义城笑着揽住她的肩膀:“我哪敢啊。在部队我是首长,回家你是我首长。” 贺雅言面上一红,轻轻推了他一把。 看两人的腻歪劲儿,哪里像闹别扭的样子,米佧意识到被邢克垒那个无赖骗了。 穿着军靴迷彩裤的邢克垒从二楼包厢下来,见到米佧,他还打趣:“来了小妞,欢迎光临。”转脸看向恩爱的老大和嫂子相携而来,他笑得若无其事:“哟,和好啦?米佧出马,一个顶俩啊。”回应他的是米佧招呼上来的粉拳。 米佧小疯子般在他身上一顿乱捶:“你还装?!一次两次三四五次地欺负我,还有完没完了啊?” 邢克垒偏头笑起来,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划过流光溢彩:“这是干吗啊?还以为你是个正常的女人,怎么也疯了?”语气里是毫不遮掩的宠爱和满满的温柔。 不理会两人,赫义城搂着贺雅言上楼。刚进包厢,贺雅言的手机就响了。看到来电显示,她很快接起来:“表哥。” “是我。”一道低沉又不失温和的男声透过话筒传过来,邵宇寒交代:“实习医生的军训结束了,你通知她们休息两天,周一回医院报到。” “知道了。”贺雅言应下,又问,“你哪天回来?” 那端的邵宇寒抬腕看了下时间,回答:“就这两天。” 第5章上个路口遇见你(4) “等你回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见面说。” 通话结束时,邢克垒拎着不老实的米佧进来。 除了在贺泓勋面前容易发挥失常偶尔比较幼稚外,赫义城向来是很有范儿的,见米佧被部下半搂半抱地带进包厢,他严肃地训斥:“注意形象!才好几天,要保持荣誉!” 把米佧摁坐在椅子上,邢克垒“啪”的一个立正,装模作样地敬礼:“是,首长。” 赫义城踢他一脚:“走菜!” 邢克垒弯唇:“妥了您哪。”转身打响指示意服务员上菜。 米佧东摸摸西看看,以询问的眼神看向邢克垒:“你家的店啊?” 邢克垒长腿一伸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得意地拍拍胸膛:“我不像老板吗?怎么样,要不要我把服务员叫进来让她们见识下小老板娘的真身?” 米佧原本真以为是他家开的,见他这么不谦虚地承认,还一脸得瑟的表情,反倒不信了。她作势拿茶泼他,结束了这个没有建设性的话题。 等菜的间隙,邢克垒和赫义城谈起公事,米佧则和贺雅言聊起新兵训练的事,说到“光荣使命”的军事网游,她难得地表扬了邢克垒,夸他游戏玩得好。 赫义城闻言插话进来:“对于玩,邢克垒可是自成一派。” 他界于褒贬之间的评价令邢克垒皱眉:“老大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啊?对抗时我干扰对方指挥网时你怎么不说我玩呢?” 米佧不懂,奇怪地问:“怎么干扰啊?打打游戏就能打仗呀?” 邢克垒啧一声,大手拍过去:“外行什么的,最让人蛋疼了!” 见米佧噘嘴,贺雅言边给赫义城添茶边解释:“是电子干扰。就是在电磁频谱领域截获敌方电子设备的信号,或是干扰设备正常工作,使他们的指挥系统失灵。”说着朝邢克垒扬扬下巴,算是为某人正身,“邢克垒可是这方面的人才,电子对抗营出来的。” “没看出来你还是高端领域的人物呢。”米佧拿不信任的眼神打量着邢克垒,“你不是小学没毕业吗?电脑真那么行啊?” 邢克垒抬手敲她脑门:“说什么你都信,笨蛋啊!”忽然想到什么,他微眯眼睛,“所以不要试图拒绝加我为好友,我会让你的电脑废得很有节奏,明白?” 米佧小媳妇儿似的“哦”了一声,赫义城和贺雅言相视而笑。 席间气氛很好,加上“邢府”的菜实在好吃,吃得饱饱的米佧高兴得忘了形,邢克垒一个不留神,不胜酒力的她居然误把他的酒当饮料喝了一大杯,然后不到五分钟,就“砰”的一声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了。 邢克垒一愣,随后自然而然地揽臂将人搂过来,语气温存地轻责:“这个小傻子!” 离开“邢府”,邢克垒把米佧送去贺雅言的公寓。他一面毫无诚意地表达对老大的歉意说什么耽误了他的好事,一面把米佧抱进卧室。 米佧醉态尽显,抱着邢克垒的脖子,把红润的小脸贴在他锁骨上蹭啊蹭的。邢克垒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试图拉开米佧紧贴着他胸膛的小身子。米佧哼哼着不肯松手,拿她糯糯的声音撒着娇说:“妈妈你帮我求情啊,我要回家……” 被唤作妈妈的邢某人有点火起,把人扯离怀抱,在米佧还欲挣扎地攀过来时,他以略为不满的语气警告:“你够了啊,男人都是经不起撩拨的!” 像是感应到他的火气,酒醉的米佧稍稍老实了些,闭着眼睛乖乖地任由邢克垒褪去她的外套,很快就睡得香甜。 拉拉被她扭得乱七八糟的鹅黄色开衫,拢拢她额前散乱的头发,邢克垒抬手碰了碰她红扑扑的脸蛋。米佧在这时梦呓了声:“妈妈……”翻身时无意识地伸手抓住邢克垒的大手,压在脸颊下枕着。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射进来,配以昏黄柔和的灯光,映得一室温柔。 邢克垒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任由米佧拉着他的手,将口水流在上面。 世界静止,宇宙洪荒,邢克垒的心在这一刻,绵软得不行。 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他缓缓俯身,在米佧脸颊轻轻亲了一下。 别样的温柔,是旁人无法触及的表达。 米佧却像是忽然醒了,吐字极为清楚地轻声骂道:“流氓!” 邢克垒顿时僵住,保持着俯身的动作等了片刻不见她有所动静,他弯唇一笑。 她的梦中有他,真好。 为米佧掖好被角,邢克垒把带着薄茧的大手贴在她的颈窝,无限温存地细细抚摸:“如果我知道那是你的初吻,我一定注意动作要领,给你留下美好回忆。”然后他自嘲般笑了,几不可察的一声叹息后,低沉性感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不过,我没歉意。” 我没歉意,哪怕我不止一次向你道歉。 或许是洞悉了什么,在邢克垒准备离开时,贺雅言话里有话地提醒:“要是喜欢的话就直接点告诉她,总这样逗她,以她后知后觉的性子是不会明白的。” 邢克垒身形一顿,随后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谁喜欢她啊,傻乎乎的。”之后去而复返,扒扒精短的头发,“我没细问,听意思是惹火了她老爸。嫂子你明天给问问吧,劝她早点回去认个错,毕竟躲着解决不了问题。再说,和老子对着干,她的段数明显不够。” 贺雅言轻笑,心想佧佧碰上你,段数才是明显不够。 米佧只在贺雅言家里住了一晚。次日清晨,妈妈艾琳就打电话来通知她,老米因为公司的事情出门去了,要小半个月才能回来,于是,米佧拎着小背包乐颠颠地回家去了。不过在走之前,她把贺雅言的公寓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尽管原来就基本是纤尘不染,贺雅言还是忍不住口头嘉奖她的“女仆精神”。 艾琳最心疼女儿,见米佧瘦了些,皮肤也因为一个月的风吹日晒比以往粗糙了点儿,心疼得不行。米佧却只是窝在她怀里撒着娇说:“没有瘦啊,部队的大米白面被我吃了好多呢。”话语间还抡起细瘦的小胳膊比画,“看,我变结实了。” 如果不是先前去临城探望父母,艾琳是不会允许米佧联合谭子越瞒着米屹东偷跑去训练的。她宠爱地掐掐女儿的脸蛋:“一会儿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认个错,免得他回来修理你。”见米佧扭啊扭地表示不乐意,她提醒,“你爸爸最近心脏不太好,你乖一点,别惹他生气。” 结果,米佧给她爸打电话时是助理程先生接的,他语气温和地说:“佧佧你回家了吧?米先生说如果你再敢夜不归宿就罪加一等,还有,他说等回去扒你的皮!” “……”那一刻米佧决定,讨厌所有助理先生。 两天后的清晨,神清气爽的实习医生米佧到陆军医院报到。看到一抹抹刚换上白大褂的新同事穿梭的身影,想着自己即将成为其中一员,米佧嘴角上弯。走上工作岗位的第一天,她的心情如同天气,阳光明媚。 这时,一抹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大厅,经过的人见到他恭敬且热络地打招呼:“院长早!” 随即是他的回应:“早。”低沉的声音,温和的语气。 米佧不及回头,贺雅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她:“佧佧你到了吗?直接上二楼。” 米佧以甜糯的声音回应:“我到了雅言姐,就上来。”挂了电话,她踩着水蓝色小高跟鞋噔噔噔地上楼,不料前脚只踩到台阶边缘,鞋跟就被卡住了。 她尚来不及伸手攀扶手人已向后仰去。 “啊——” 身体失去平衡的刹那,纤细的腰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她轻且稳地跌进一具男性的怀抱里。米佧回头,身后的他穿着黑色的衬衫外罩风衣外套,眉目清明,眼眸含笑。 视线在半空中交凝,米佧听见他说:“小心。” 阳光透过窗子投射在他身上,看着逆光而立的他,米佧在脑海里搜寻有关他的记忆。然后,她变换的神情分不清是惊诧多一些还是惊喜多一些:“是你?!” 她还记得!这个讯息迅速传达到邵宇寒脑里,他心中一暖。温柔的笑意直抵眼底,扶米佧站稳,他的目光定格在她稚气未脱的娃娃脸上:“看到名单就知道是你。”对于她的到来,他早已知晓。 实习医生名单?米佧一愣,难得聪明地回想先前有人在她身后向院长问好,那回应的声音不正是……她的嘴巴惊奇地半张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娇俏的容貌配合惊讶的表情娇憨得一塌糊涂。 明明不该失礼,邵宇寒还是控制不住地抬起手揉揉她的发顶:“你要迟到了。” “哎呀……”米佧抬腕看表,顾不得再说什么转身就跑。 邵宇寒弯唇而笑,朝她背影温柔地说:“慢点,别又摔了。” 那么熟悉的对白使得跑到拐角处的米佧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然后回身和他摆摆手表示先走。他颔首。 通过层层关卡,米佧正式成为骨外科一员。经介绍,她认识了科室的几位同事,然后得知今后将由贺雅言带她。 贺雅言毕业于军医大学,不仅具备丰富的临床经验,更是陆军医院少数具有科研成果的年轻大夫之一,所以在业内很有名气。她为人直率真诚,工作态度严谨,颇受同事以及病人的欢迎。查房过程中,她一面检查患者的恢复情况,一面耐心地向米佧传授经验。 米佧听得认真,边拿出小本子记录边适时提出疑问。贺雅言细心地发现她的小本子有点皱但却很厚,猜测这是她随身携带了很久的记事本。而这份专注认真令贺雅言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喜爱。 查完房,贺雅言带米佧熟悉医院的病房科室分布,并对医院的组织架构进行了讲解。看着架构图上院长的名字和严肃中透出意气风发的照片,米佧的记忆开始复苏—— 那是一个和今天相似的清晨,有所不同的是那天邵宇寒不是在她身后上楼,而是从楼上往下走。清冷的晨曦透过树叶缝隙投射在邵宇寒身上,把他挺拔的身影笼罩在一片金色里,衬得身穿白衬衫的他长身玉立,意态翩然。 似乎,狼狈和莽撞是她的专利。时隔三年,米佧的状况与前一次如出一辙。那天她起晚了,所以一路都是跑步前进。往楼上冲时,在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脚下踩着运动鞋的米佧居然立步不稳,踏空台阶后身体惯性地向前扑去,控制不住地跌进邵宇寒怀里。而他的双手则在同一时间本能地扣住她纤细的腰,接着米佧听到他语气温和地提醒:“慢点,别摔了。” 米佧借着他的手劲站稳,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真诚道谢。他坦然笑纳,深邃的眼眸在她精致如瓷娃娃般的小脸上细细流连之后说:“导师在等你,快上去吧。”话音刚落,人便离去。 原以为只是萍水相逢,米佧没想到今后会有交集。 然而后来,他们一遇再遇。 然后,就是杳无音信的三年。 注意到米佧盯着邵宇寒的照片,贺雅言以调侃的语气问:“怎么样,院长很帅吧?” 米佧歪着脑袋狡黠地笑:“没想到院长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是老头呢。” 贺雅言微笑:“院长有多项科研成果,是心内专家,三年前被医院以特殊人才身份送去国外留学。回国后就在带项目,两个月前从副院长升任院长,是业内最年轻的院长。” 贺雅言眼眸深处涌动着骄傲又敬佩的光芒,使得米佧对邵宇寒产生一丝类似敬畏的情绪。她愈发觉得当初坚持选择来陆军医院是正确的。 午餐时邵宇寒现身食堂。看见贺雅言,他径直过来和她们坐一桌。米佧当然不知道邵宇寒其实很少到食堂来用餐,看看行至近前的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继续用餐。 对于她的无动于衷,邵宇寒笑得很包容:“不欢迎我和你们共进午餐?” 米佧抬头,接到他示意的眼神,她条件反射地往里面挪了个位置。邵宇寒从容地在她旁边坐下,平静地把他餐盘上的两杯饮品递给贺雅言和她。 蔬果汁,既能增加饱腹感,还能维持人体内酸碱平衡,再有就是帮助午餐消化。身为医生的他们,对健康一般都比较注重。他向来是细心的,再稍稍用点心思,就能给人暖心的体贴之感。 只是,表哥何曾对谁如此?端起蔬果汁,贺雅言的心思在瞬间百转千回。 米佧尝了一口,新鲜的味道令她显出满足的神情:“谢谢院长,下次我请你喝。” 邵宇寒笑:“好。” 见她一点一点将不吃的配菜挑出来,他问:“还挑食不吃香菜?”熟稔的语气。 米佧本能地反问:“你呢?学会吃了吗?” 身为表妹,贺雅言自然知道邵宇寒从不吃香菜。 她不动声色地问:“你们认识?” 邵宇寒挑眉:“你忘了我的导师是阮教授。” 阮绍齐?贺雅言是真的忘了邵宇寒读研时的导师是他。原来他们竟是师兄妹。可依邵宇寒与米佧的年龄差距,他们不该有所交集才对。转念一想,聪明如贺雅言就明白了。 邵宇寒是阮绍齐最得意的门生,研究生尚未毕业就被推荐到陆军医院实习的他始终和导师保持着联系,而且常常去阮绍齐家中拜访。邵宇寒之所以能成为业内最年轻的院长,除了天赋异秉外,更是因为一直得到恩师的指导和引领,那么他和米佧的相识就不足为奇了。 米佧扯扯贺雅言的袖子:“雅言姐你没生气吧?我刚刚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也是早上才知道的,对于这个消息还没完全消化呢。” 贺雅言看向邵宇寒:“忘了告诉你,我和院长是表兄妹关系,所以上午我对他的介绍实际上是属于王婆卖瓜。” “啊?”米佧讶然,视线从邵宇寒身上转移到贺雅言身上。 邵宇寒笑睨着她:“改天一起去探望导师。” 米佧挠挠头发,随之愉快地应下:“好啊,正好向他老人家汇报一下我通过新兵训练了,他先前还质疑我了呢。” 邵宇寒像哄小孩子一样承诺:“师兄给你做证。” 米佧龇牙笑:“一定哦。” 眉目间隐现淡淡的温柔,邵宇寒点头。 总体而言,第一天上班的感觉很不错。临近下班时,米佧在手术室外见到傅渤远。 傅渤远三十七岁,身材高瘦,相貌平常,唯有眉宇间不自觉流露出的落寞神情,配上白色的医生服,使他整个人在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忧郁的学者气质。而此时他刚刚完成一台颇有难度的手术,从眼底细微的红血丝不难发现他的疲惫。 米佧有礼地微笑:“主任好,我是米佧。” 第6章上个路口遇见你(5) 傅渤远以探询的目光流连她的五官,表情淡淡地点头算是回应,转而和贺雅言交流病人的情况,又交代护士几句就走了。 对于他的冷漠,米佧不解地看向贺雅言。 贺雅言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被未婚妻逼婚所以心情不太晴朗,与你无关。” 米佧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并不知道一个多月前面试结束,溥渤远在众人研究人员分配时,抢先贺雅言一步说:“把米佧的资料给我。”所以说,要不是贺雅言通过邵宇寒的关系把她要过来,现在米佧的老师该是溥渤远,而米佧捉弄邢克垒的事,也是发生在那天。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比较忙碌。由于陆军医院的病患较多,米佧不得不快速进入状态。别看她平时憨憨的没什么心眼,在学术上却很有研究,较真的同时更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贺雅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米佧的指导尤为上心。 周三贺雅言有手术,米佧做助手。从手术室出来,她先去了茶水间。贺雅言近两天身体不舒服,米佧想打一大杯热水给她暖腹。就在水要装满之时,忽然有人欺身靠近。 “怎么样,工作还习惯吗?”话音未落,来人以掌心托住了米佧端杯的手。 突然的举动令米佧手一抖,忘了水已临近满杯,她下意识抽手。 然后下一秒,滚烫的水倾斜到傅渤远手上。 傅渤远当即被烫得咝一声,松手的同时,杯子“啪”一声落在地上,碎裂。 米佧背着手退后两步,眼里浮起明显的戒备之意:“……主任。” 傅渤远脸色变冷,边冲冷水边以责备的语气解释:“你反应过度了吧?我不过是怕你烫到,帮把手而已。” 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米佧低声道歉:“对不起。” 傅渤远转头盯她一眼,又看看地上的玻璃碎片,冷声道:“收拾一下。” 米佧心里升腾起莫名的委屈,但她还是收拾了残局,又找来新杯子帮贺雅言打热水,至于茶水间和傅渤远的交集,她只字未提,只是当晚邢克垒打来电话时,她不自觉地表露了情绪。 站在窗前望向漆黑一片的军营,邢克垒单手撑着窗框,漫不经心地问:“没有我的日子,是不是过得很没有质量啊?” 米佧伸手把抱枕扔出去:“缺少了你的打骂,我快活不下去了。这样说你满意了吧?” 觉察到她情绪不对,邢克垒话锋一转:“小妞我问你,为什么十八岁就可以当兵,二十五岁军官才可以结婚呢?”尽管是问句,却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他径自说,“因为女人比敌人难搞定!” 话筒里传来他低沉有力的嗓音,哪怕依然是一如既往的调侃语调,却有力地缓解了米佧的情绪,然而几乎百战百败的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和邢克垒抬扛,于是嘴硬地反驳:“你怎么那么讨厌啊,说谁难缠呢?邢克垒我告诉你,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跟你翻脸了。” 邢克垒低低笑起来:“为了咱俩的友谊,我们换个话题吧。说说发生什么事了,我给你分析下利弊。” 米佧还不领情,“懒得和你说,说了你也不懂!” 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邢克垒清了清嗓子准备给她上一课:“没听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名师点悟?当然,名师我是不敢当的,可你也不能藐视我对世事的理解吧?” “你是唐僧转世吗?”米佧不想和他聊了,“没事我挂了啊,困死了。” 邢克垒剑眉一拧:“那就当猪去吧,挂了。”话音未落,竟真的结束了通话。 米佧正自言自语地批评他没有绅士风度,短信就来了,邢少校说:“好好睡你的觉,别胡思乱想。谁要是欺负你了就告诉我,我去咬死他!” 米佧失笑:“你是军人还是野狼啊,还咬人?” 邢克垒纠正:“不是野狼是色狼!”随后又说,“周末我进城办事,过去接你吃饭。” 他一副“不是和你交换意见,而是通知你”的语气使得米佧本能地拒绝:“我有约会,没空。” 邢克垒忽然敏感了:“和谁啊?男的女的?” 钻在被窝里的米佧回他四个字:“你管我呢!” 随后邢克垒把电话打过来,接通后语声铿锵地命令:“我警告你,男的一律给我回绝!” 在米佧这件事上,邢克垒是认真的。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欲恋而她不懂”的局面让邢克垒上来点情绪。不给米佧反驳的机会,他以一种强势的语气,将每一个音节透过浑厚的力量传递过来:“我的耐心不是无止境的,米佧,你能不能快点进入状态?你你你,我什么啊?我告诉你,我现在和你谈的是‘有意见保留,没意见就发表同意’的话题,其他统统无效!”然后忙音传出,他第二次挂了她的电话。 米佧对着手机喊:“神经病!” 那天晚上的通话糟糕透了。身为“笑面虎”的邢克垒生平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分分钟就被米佧瓦解。邢克垒不禁在想:都说距离产生美,可如果距离有了,第三者却来了,该怎么办?于是他决定,速战速决。 部队是有条令的,身在新兵营蹲点的邢少校不能来去自如,随心所欲。就在邢克垒用尽所有脑细胞研究“作战计划”时,赫义城的一通电话成全了他。 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邢克垒仅用了四十分钟不到就从郊区的新兵营杀进城到了师部。 “报告!”站在门外,军装在身的男人身形挺拔,声音沉稳有力。 “进来。”视线停留在作战方案上,赫义城低沉的嗓音带着工作中的凝肃。 邢克垒推门进来,摘下军帽放在桌上:“又有什么新任务啊老大?” 赫义城先没搭理他,好半天才问了句:“你和米佧怎么回事?” 难怪先前电话里语气不对,是小妞告小状了?邢克垒真相了,但还嘴硬不承认:“啊?啊,没什么事啊,我们刚刚建立了革命同志关系。” “那就说说你是怎么招惹革命同志的!”赫义城抬眼,目光犀利地凝定在邢克垒不可一世的脸上,语气陡然严厉起来:“军纪对你没有约束力是不是?不惹点事你就浑身难受啊?” “怎么会?”邢克垒笑,“我肩膀上可扛着二毛一呢,思想觉悟还是有的。” “少给我耍嘴皮子!”把手里的作战方案甩到一边,赫义城狠瞪了他一眼,“我就没看出来你有什么思想觉悟!再得瑟,给你按作风问题论处!” “老大你可别给我扣那么大的帽子,作风问题很严重啊。”邢克垒指指绿色军帽,气宇轩昂的身型和玩世不恭的口气形成强烈对比,“这个颜色已经够呛了。” 赫义城气笑了,骂道:“浑球!” 警报解除,邢克垒问:“嫂子给你打电话了?小妞告我黑状?” “告错你了?”赫义城以目光谴责了他,以过来人的身份传授经验,“身为参谋,不知道谈恋爱和作战一样要讲究战略战术?以你现在的身份资历,有什么立场命令人家?还趾高气昂的,越来越行了啊,邢少校!” 邢克垒自知发挥失常了,毕竟,在感情方面,米佧还处于尚待开发阶段,不适宜过于激进。可依她喝纯净水、纯牛奶养成的单纯个性,他着急上火也是正常反应。 见邢克垒敛了笑,赫义城缓和了下语气:“要是真有意思,就上点心。”忽然想到什么,他难得八卦地问,“庆功宴那天晚上你到底对人家小姑娘做什么了?我怎么听说你后半夜才回宿舍?” 邢克垒脱口道:“你怎么不说你整夜都没回去呢?” 赫义城毫不客气地给他一下子。 邢克垒没躲过去,拒不承认:什么后半夜?没有的事!束文波说的吧?等我回头练他!”见赫义城一脸玩味地盯着他,他八百年一遇地扭捏着解释:“我答应她不说的。女孩儿家面浅,说了她不好意思。” 邢克垒破天荒的怂样惹得赫义城笑出了声,笑够了,他严肃地提醒:“时刻牢记你军人的身份,做事把握分寸,不要出格。” 邢克垒敬了个军礼:“是。” 赫义城点到为止,把桌上的作战方案递过去,他交代:“有时间琢磨琢磨,我不想再看到某人耀武扬威地在我面前晃。”年度考核是结束了,可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对抗任务,这才是急着叫邢克垒回师部的原因。 邢克垒接过资料翻了两页,笑了:“五三二团可以啊。” “照理说都是我的部下,谁胜谁负都一样。”赫义城一顿,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轻描淡写地继续,“不过,据说这次考核坦克旅栽得很不体面,如果我没记错,那是你蹲过点的单位。” “坦克旅栽了?”邢克垒把手中的方案啪地一合,“岂有此理!” 赫义城低头看作战地图:“轰你步战车的仇能不能报,就看你的本事了。”请将不如激将,赫义城故意长他人志气,“贺泓勋和厉行的作战能力你是见识过的,只要不输得太丢脸,我都可以接受。” “瞧不起谁呢?!”邢克垒竖起眉毛,随即唇边浮起一丝笑意,神情中透出些许懒散的意味,“五三二团的战斗力我深表认同,所以正面交锋的话确实有点难消化,不过要是耍点阴谋诡计,”略顿,他挑了下一侧的眉毛,“只要能赢,老大你不介意的吧?” 赫义城见不得他一脸痞气,轻责:“什么阴谋诡计?讹人家啊?” “讹他?”邢克垒似是被点拨了,满脸兴奋,“兵不厌诈,讹他也未尝不可。” 赫义城没说话,明显是“你看着办”的意思。随后两人又研究了一下各团上报的训练大纲,等邢克垒要走的时候,赫义城问:“打算怎么办?你嫂子可是说了,人家小姑娘被你气得午饭都没吃,尽数落你的不是了。” 有情绪总比没反应强。邢克垒边戴帽子边回答:“哄呗!我长嘴不仅是为了吃饭唠嗑,同时还具备哄媳妇儿的功能!”然后在赫义城的注视下,他敬礼走人,之后站在门外探了半个身子进来,“下午我请假,老大你批准了啊。” 赫义城明知故问:“干什么去?” 邢克垒笑得一脸痞气:“要名分!” “出息!”回应他的是赫参谋长抬手砸过来的文件。 十分钟后,邢克垒的座驾已经停在了陆军医院门口。他前脚迈进大厅,外面就沸腾了。消防车和警车相继赶到,现场围观的人群纷纷被拦在警戒线外,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聚集在楼顶。不明所以的邢克垒发现外面的阵仗后,抓住路过的护士胳膊问:“什么情况,有人抢劫啊?” 小护士见到一身橄榄绿的亲人解放军,心急火燎地回答:“不是抢劫是跳楼,好像骨外科的实习医生还被挟持了。” “跳楼?”邢克垒有不好的预感,尤其听到骨外科和实习医生这两个和米佧能扯上关系的关键词,他的眼神顿时冷厉了几分,“拍电影啊!”话音未落,人已疾步向顶楼而去。 与此同时,天台上围了一群医生和护士。 伸臂拦住后面的人不让他们往前挤,贺雅言劝阻情绪失控的患者家属:“你冷静想想,你妻子还躺在床上等着你回家照顾她,你这么做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 “我怎么冷静?我老婆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们害的,庸医!你们要治死她了……”站在天台危险地带的男人身穿淡灰色外衣,头发似乎很长时间没有理过,显得长而凌乱,扭曲狰狞的神情彰显他的愤怒,有种歇斯底里的征兆。 “什么庸医,请你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对于你老婆的病情,院方根本不同意她出院,是你声都没吱带着她跑了,现在出了事又来……”一名年轻医生的话还没说完,另一个情急之下接口:“病情千变万化,凭什么我们要承担全部责任?再说了,我们医院还没有追究你欠下的医药费呢,你居然还……” 这时,一道冷凝的男声喝道:“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刺激他,嫌事不够大啊?”话语间,邢克垒已疾步行至近前,目光犀利地锁定绑架了米佧的那人。 可跳楼男显然已经被这些话刺激到了。伴随着米佧的一声惊叫,情绪濒临崩溃的他又向顶楼边缘靠了靠:“你们就是不想承担责任。我花了那么多钱,你们不但没有治好她,反而让她感染了并发症,你们到底是大夫还是刽子手啊?你们这群凶手,你们赔我老婆的命!” 贺雅言不放弃地试图劝解:“责任的问题我们稍后再追究,谁对谁错我保证给你一个公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为你妻子治疗。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你在她身边,需要接受二次手术……” “还做什么手术?再做她的命就没了,我不和你们说,叫你们医院领导来,叫他们来!” 孔武有力的手控制住米佧,男人崩溃般地尖叫着。 邢克垒见状低声问贺雅言:“你们院领导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是死的啊?” 贺雅言神色焦急:“院长现在正在进行心脏搭桥手术。” “等他搭好那边,这边就塌了。”以眼神示意贺雅言退后,邢克垒不着痕迹地一点点上前,“我是院领导,说吧,你想怎么样?” 邢克垒的出现,使得被男人挟持的米佧的惊恐莫名地减少了很多,她咬着下唇,视线在半空中与他的相遇。邢克垒眼眸深深地看她,安抚般点头,像是在说:“别怕,有我!” 米佧湿漉漉的眼底有泪在酝酿,却极力忍着不落下来,身体在男人的掌握下僵直地轻微挣扎和躲闪他的碰触。 盯着邢克垒俊朗的面孔,男人哑着嗓子确认:“你是什么领导?你能做主吗?” “我是院长,有什么条件你说,只要是你想到的,没有我答应不了的。”邢克垒机警而爽快地回答,目光触及米佧可怜巴巴的样子,在心里把绑架她的男人揍了一百遍。 “你是院长?”男人站在米佧身后以惊惧的眼神打量邢克垒,半信半疑:“你不要骗我,否则我会带着她跳下去,我真的会跳!” 见男人疯狂地又要有所动作,现场一片抽气声。 贺雅言脸色煞白,赶紧附和:“他是院长,他是!” “听见了吧,我是院长。”眼见男人拽着米佧向天台边缘挪动,邢克垒眼里浮起暴躁之气,他冷凝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说人话!什么条件,开!” 第7章上个路口遇见你(6) 或许是邢克垒的军装让人信服,也或者是他隐含怒意的声音太有分量,男人喉结动了下,“好,你是院长我和你说。你们医院把我老婆治坏了,我要赔偿。” “赔偿是吧?没问题,多少都行,不就是给你老婆治病嘛,大夫、钱,全权由陆军医院负责。”为免惊到他,邢克垒的声音显得缓慢低沉,然而咬字却越来越重,“人命关天,我劝你谨慎点,别做傻事!” 男人的神情却忽地大变,他扯着嗓子吼:“你答应得这么痛快我不相信,你给我白纸黑字写出来,现在就写!” “要证据是吧?我给你,你听好了。”邢克垒拿出手机,开启录音功能,“我以陆军医院院长的名义发誓,无偿给你老婆治病,免除一切医疗费用,直至康复。这样可以了吗?”眼看着米佧在男人的胁迫下距离天台边缘越来越近,他眼里戾气四溢,语气陡然冷厉起来,“你他妈的给我站住别动!” 男人被他喝住:“你说的是真的?我老婆还能救?你们免费给她治?” 邢克垒恨不能赏他一记二踢脚,却不得不压着火:“并发症又不是绝症,谁说没救?不过,”停顿了下,他好言提醒,“如果你跳下去的话我可就不管了,所以一切取决于你。你自己掂量掂量,跳还是不跳?” 男人的神经绷得太紧,经邢克垒这么一忽悠有点举棋不定。就在这时,刚刚结束手术连手术服尚未来得及脱的邵宇寒闻讯匆匆赶到天台。 众人看到他纷纷让路,异口同声:“院长!” 下一秒现场陷入一片混乱。 原本有些缓和的男人意识到被邢克垒骗了,情绪不受控制地再度激动起来,边喊:“你们这群骗子!根本就不想承担责任,不想救我老婆!”边拽着米佧作势向下跳。 邢克垒早已作好了随时扑上去的准备,见此情形再顾不得其他,身形一转,速度迅猛地冲了过去。与此同时,邵宇寒也急奔过去试图拉住男人和米佧,紧随其后的还有几名科室主任和贺雅言。 米佧本能地挣扎,试图挣脱男人的钳制,却人单力薄不是对手,推搡之中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住,踉跄中身体的全部重量霎时依附在对方身上,使得男人动作受阻,两人双双向天台下跌去。 “啊——”楼上楼下顿时响起惊惧的尖叫声,甚至有人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事情发生得太快,米佧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只是机械般怔忡着不知所措。然而就在她以为会“被跳楼”时,她的手腕猛地被大力扣住,脱离男人掌控的瞬间,她纤细的腰随即被搂住,紧接着被一具男性身体护住的她受惯性所致跌向地面。 一切发生的太快,米佧整个人都傻了,身体向下倾斜的刹那,她的大脑就失去了所有功能。见她呆呆地半天没反应,心有余悸的邢克垒右手撑地擎住身体避免压着她,伸出左手拍她苍白的小脸:“回魂啦小妞,喂!” 米佧仿佛得了失语症,目光好似落在邢克垒近在咫尺的脸上,细看之下茫然没有焦距。知道她吓坏了,邢克垒拉她起来后双臂收拢将人纳入怀里,附在她耳畔缓和了语气温温柔柔地安抚:“没事了啊,有我在呢,不怕,摸摸毛吓不着……” 感觉到缩在怀里的小身子在颤抖,再看看被拉起来的男人,邢克垒的火气顿时烧到脑门儿,边把米佧护在怀里,边冲过去照着男人的屁股就是一脚:“大冷天的露天表演啊?老子媳妇儿差点让你跳没了!”然后转向邵宇寒,语气森冷,“你就是院长?杀伤力和破坏力简直让我叹为观止!” 确定米佧平安无事,邵宇寒明显松了口气。视线掠过邢克垒搂着她的手臂,目光由灼热转为冷漠。与邢克垒迎面而立,他心思不明地沉默。 手上继续着轻拍米佧脊背的动作,邢克垒微眯眼睛直视邵宇寒的眼睛。 视线对峙间,傅渤远不满地指责:“你有什么资格指责院长?” 邵宇寒抬手制止。随后,在他的视线提示下,众医护人员收拾现场。 这边,米佧终于被邢克垒底气十足的一吼惊得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哭了。邢克垒听见她的哭声神色瞬间缓和,将柔柔弱弱的女孩儿搂在胸口最温暖的地方,温言软语地在她耳边哄。 众人散去。邢克垒一路将米佧抱回骨外办公室,然后想给她倒杯水暖暖手压压惊,结果米佧却拽着他的军装下摆不松手。 贺雅言把水端回来时,就看见身形挺拔的邢克垒蹲在米佧面前,边用指腹为她抹泪,边仰着脸像哄孩子一样轻声细语地说:“鼻涕眼泪蹭我一身,埋汰死了,这回可得给我洗衣服了啊。好了不哭了,我在哪能让你出事呢?不怕了啊。来,给小爷笑一个……” 米佧破涕为笑。 邢克垒把她的小手捂在掌心晃了晃:“礼尚往来,小爷也给你笑一个。” 他张扬的笑脸近在眼前,米佧含笑着抬手打他。 逗笑米佧,谁有邢克垒有经验? 掐掐她泪痕未干的脸蛋,邢克垒心有余悸:“已经笨得无药可救了,真怕再吓傻了。” 米佧瘪嘴,又要哭了,“人家恐高嘛。” 邢克垒皱眉:“怎么被他骗上顶楼的?” 米佧揉了下眼睛:“他问路,我告诉他,他又说找不到,我就带他去啊,结果到了七楼他就翻脸了……”脑海里不自觉跳出上次被绑架时匕首和子弹横飞的情景,她的眼泪又掉下来,“干吗总绑我呀?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来欺负我。” 米佧梨花带雨的样子撩拨得邢克垒的心犹如万马奔腾:“我是喜欢你不是欺负你,他们才是坏蛋。” 米佧却只注意到后一句,拿小拳头捶他:“你也坏得长毛了。” 邢克垒失笑,以手指为她理了理头发:“带你吃顿好的,压压惊,好不好?” 他霸道惯了,难得这么和颜悦色地征求她的意见。米佧吸吸鼻子,小可怜似的嘟哝:“还得上班呢。” “上什么班上班,差点殉职了都,请假!”对她的异议置之不理,邢克垒动手解她的医生服。 米佧下意识躲了下,见邢克垒拿眼神瞪她,她没出息地缩了一下,然后配合着他的动作伸胳膊,任由他帮她脱下医生服穿上外套,等他为她系好最后一颗纽扣,米佧由于惊吓过度而变得苍白的脸颊已恢复红润。 眼前温馨的一幕让贺雅言有种异样的安心,她由衷地笑了:“下午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佧佧你回去休息吧。” 米佧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杯:“谢谢雅言姐。” 贺雅言笑睨着邢克垒:“客气什么,我这是嘉奖大英雄呢。” 邢克垒粲然一笑,一如既往地贫嘴:“还是嫂子对我好。” 邵宇寒处理完患者家属的事赶去骨外办公室,经过大厅时遇见正要离开的邢克垒和米佧。身穿军装常服的邢克垒一边下楼一边低头和米佧说着什么,挺拔颀长的身影在人流往来的大厅里格外显眼。他身侧的女孩则娇小可爱,精致的娃娃脸上扬起温暖的笑意。两人相携而来的画面俨然一幅浑然天成的恋人执手画面,惹得旁人注目。 邢克垒专心和米佧说话,没注意到已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直到行至近前,才发现邵宇寒的存在。邵宇寒的表情无懈可击,投射到米佧身上的目光是种关切的温暖。他以温和的语气问:“有没有伤到哪儿?” 米佧摇头:“那位家属没事吧?他挺可怜的,房子都卖了就为了给他妻子治病,之前偷跑出院也是没办法。” 邵宇寒微笑:“我会处理,放心吧。” 米佧也不逾越:“手术很成功吧,恭喜院长。” 邵宇寒点头,脸上却没有一丝成功的喜悦,唯有注视她的眼神是柔和的:“回去休息吧,周末让导师看见你这种脸色,肯定要批评我不照顾师妹。” 师兄妹?原来周末她约会的对象是他。如此有着宣告意味的提示,邢克垒听明白了。 注意力转移到邢克垒身上,邵宇寒语气诚恳:“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抱歉。”尽管不清楚两人的关系,聪明如他也不难从他们的举止中看出非同一般的熟稔和亲昵,和邢克垒一样,他也有了认知:是他! 迎视他沉稳的目光,邢克垒墨黑的眼眸浮起一丝笑意,出口的话语却冷得能把人凝冻:“身为院长,你确实该抱歉!” 坐上越野车,米佧有点小不满:“你和我们院长说话太不客气了,今天的事又不怪他,你这样很小气啊。” “我小气?”邢克垒想咬她脸蛋一口,却只是抬手搔搔她的头发,“我再大度你就羊入虎口了,小傻子。” 第8章上个路口遇见你(7) 米佧拨开他作恶的大手:“又来了,不要像摸小狗一样摸我头发啊。” 邢克垒不再说话,启动车子向“邢府”而去。此时正值午后,并不是用餐高峰,“邢府”大厅却是满坐。见邢克垒来了,前台经理迎过来:“邢少。” 邢克垒嗯了一声,四下望过来:“瑶瑶呢?和李念出去了?”见前台经理点头,他吩咐,“告诉陈伯我来了。”说完就领米佧上楼去了。 依然是上次的包间,米佧明白过来:“还真是你家的店呢。” 邢克垒向服务生报了几道菜名,才说:“我妹在管。今儿没在,改天介绍你认识。” 米佧打量他:“没想到你还懂经商之道呢。” 邢克垒挑眉,一脸的得意,“你没想到的事多了。” 米佧撇嘴。 菜上齐后,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米佧有点狼吞虎咽的架势,惹得邢克垒笑:“个子不高,食量怎么这么大啊?”话语间递过来一小碗汤。 米佧接过来喝掉:“还不都怪你,为了说你坏话,我错过了午餐呢。” 见她吃得这么香,邢克垒有种满足感:“我怎么得罪你了小姑奶奶,不就说了两句重话吗,就骂了我一小天?说说都骂我什么了,解解闷。” “说你莫名其妙发脾气,说你把我当成小兵发布命令,说你……”米佧数落了一堆无关痛痒的话,表情娇憨可爱,撩得邢克垒心痒难耐。于是,在她恰好说完也吃饱的情况下,邢克垒忽然长臂一伸把她从座位上抱坐到腿上。 米佧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就落在他的怀里。 “你!”仅有机会吐出一个字,前一秒还喋喋不休的小嘴就被邢克垒以一种毅然决然的态度吻住了。 米佧还没从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中反应过来,邢克垒已得了机会撬开她的牙关,吻得深入。他一身军装下的肌肉线条分明,是种很硬朗的男人味道,混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形成一种致命诱惑,瞬间霸占了米佧的所有感官。她只觉得他的唇很软很暖,而搂在腰间的手臂则结实有力。 米佧在邢克垒坚定的温柔中失去了抵抗的力气,不知不觉间以手臂攀住他的脖颈,而她这个有着依赖意味的动作,简直让邢克垒亢奋。可就在他想转移阵地进攻她性感的锁骨时,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破坏了一室静谧的纠缠。 动感十足的铃声持续着,邢克垒把脸埋在米佧馨香的颈窝,不甘心地咬了她一口。米佧疼得轻呼,红着脸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邢克垒却从她上衣口袋里摸出手机,闷声抱怨:“谁这么不识相破坏小爷好事?谁?!” 看到屏幕上老米的号码,米佧慌乱地接通。她绵软无力的声音入耳,邢克垒心情愉悦地低低笑起来。电话是程助理在老米的授意下打的,精明的助理先生瞬间听出米佧声音不对劲:“怎么了佧佧?出什么事了?” 米佧羞得不敢看邢克垒的脸,细若蚊声地回答:“没,没事。” 人精似的程助理微微皱眉,沉默了下,以惯常平稳的语调开口:“米先生半个小时内到家,你自己看着办什么时候回去受刑!” “不能说委婉点吗?每次都原话转达,这样很不讨喜好不好?”米佧嘟囔着挂了电话,用力推开邢克垒,“我要回家了。” 没有像上次那样又哭又闹,只是害羞,这样的结果让邢克垒的心情持续走好。也不为难她,他顺手拿起她的小包,表态:“我送你!” “我自己走。”米佧拒绝,劈手抢包。 邢克垒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微微嗔道:“别闹。”拥着她往外走。 一路上,米佧都和邢克垒推推搡搡的。 下楼时他搂她,她推;坐上车时他探身为她系安全带,她躲;等红灯的间隙他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她打;几来几往后,米佧终于在车子停在米家大门外时发飙了。她抓起邢克垒伸过来的手狠狠咬了一口,怒发冲冠似地吼:“上次喝醉了,这次呢?这次没有喝酒吧,干吗还那样啊?” 邢克垒也不恼,笑问:“哪样啦?一样吗?你说,一不一样?” 还好意思笑!米佧小巧的耳朵瞬间红了:“邢克垒你严肃一点好不好啊?” “你可真是笨得不能活了!”邢克垒敛笑,一脸崩溃的表情,“我说没说过我是认真的?是你自己不当真的好吧!行,我再重复一遍那晚的话,给我听好了,我喜欢你,想跟你处对象!” 米佧愣了半天也没能消化他的话:“谁要你喜欢啊?我批准了吗,你就随便喜欢?” 邢克垒握住她的手腕,以强硬的语气强调:“能亲不能亲的地方都被我亲过了,不跟我好的话,小心砸手里嫁不出去!” 还敢提能亲不能亲的!米佧红着脸抽手跳下车:“流氓!谁要和你好啊。” 米家有女初长成,眼前敢一次次拒绝他的小妞已经从之前的柔弱版升级为现在的强硬版了。望着她小跑着逃离的背影,邢克垒苦恼地扒扒头发,一脸挫败。 米佧不按牌理出招的套路打乱了邢克垒的步伐,反应过来还没阻止她周末和某人的所谓约会,正准备发个短信过去“友情提示”一下,抬眼看见一位身穿灰色正装的男子从米家出来,坐进停在楼下的黑色商务车里。 商务车驶过来,在越野车旁边停下,程助理摇下车窗打量着军装在身的邢克垒,然后缓缓开口:“是少校同志送佧佧回来的吧?感谢了。不过,”略微停顿,他的视线落在邢克垒闪闪发亮的肩章上,“米先生向来不喜欢她和军人接触。” 邢克垒傲慢惯了,换作以往听到这种看似提醒实则警告的话,绝对折了对方的面子。然而这次他破天荒地没发火,闻言只是不咸不淡地说:“那我假装路过吧,您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成吗?”然后一脸痞气地略一挥手朝对方敬了个礼,发动越野车扬尘而去。 当越野车消失在视线里,程助理摸摸鼻子,表面上假装路过了。 邢克垒原本有意折返回师部向赫义城取经,结果半路接了个电话,匆匆赶回了训练营,只是给赫义城打了个电话,中心思想是想打通贺雅言这个环节,随时掌握米佧的动态。 赫义城何等敏感,立马抓住院长这个关健点,了解基本情况后,他有点同情地问邢克垒:“我是不是没和你提过你嫂子有个院长表哥?” “院长表哥?”邢克垒揉太阳穴,“老大,你说嫂子不会临阵倒戈吧?那样的话,会不会有损你高高在上的家庭地位?” 高高在上的家庭地位于赫义城而言没什么实际意义,可依他首长的身份,被部下质疑是件多么面上无光的事情。所以结束和邢克垒的通话后,他直接给贺雅言打电话,以命令的口吻说:“明天去领证!”有了证就有了底气,有了底气,家庭地位什么的,还会没有吗? “谁爱去谁去,我是没空!”提到领证贺雅言就来气,如果她没记错,每次提领证的都是他,可每次缺席的也总是他。 赫义城咝一声:“配合一下嘛,结婚这事儿又不是我一个人能搞定的。” 贺雅言打击:“赫参谋长战斗力那么强,还有你搞不定的事情?” 赫义城识趣地赔笑:“这不是考验单兵作战能力的时候,必须协同作战。” 贺雅言刻意叹气:“我一个小文职干部,哪有资格和首长协同作战啊。” 赫义城赶紧给予口头嘉奖:“术业有专攻,我家雅言是专业技术型人才。” 值夜班的贺雅言不吃他这套:“别贫了,有事快说,我这忙着呢。” 赫义城也不铺垫了,直截了当询问邵宇寒对米佧的想法。对于邢克垒的敏感贺雅言倒挺意外,她笑言:“这事你可别指望我帮忙,那可是我表哥,如果他真对米佧有什么想法,即便我吃点亏要管小我几岁的人叫表嫂,这亲我也得认。毕竟大嫂也比我小呢,是吧小舅舅?” 就知道把外甥女嫁给未来老婆的亲大哥是不明智的。看吧,女朋友居然管外甥女叫大嫂,这辈分乱得让赫义城牙疼。尤其听见贺雅言拿腔拿调地叫他小舅舅,他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赫义城咬牙:“等回头收拾你!” 贺雅言好心情地笑:“随时恭候首长大驾!” 得知贺雅言打算中立,邢克垒啧啧了两声:“在嫂子面前,您的地位很不稳固啊。” 赫义城想招呼他一个大巴掌:“稳不稳固的需要以事实说话,没看见么,你首长我的情感世界一向是一帆风顺的。” “一帆风顺?”邢克垒朗声笑,没大没小地回敬,“因为基本上是一片空白!” 赫义城一口水喷出来。 实话什么的,伤不起。 第9章不是爱情是什么(1) 都说:为了所爱的女人,男人不怕翻山越岭。那么,如果有个男人为你跋山涉水而来,不是爱情,又能是什么? 温暖漫溢的房间里,米佧规规矩矩地站在角落处。 这么大个姑娘了还被罚站,她表示很憋屈。 米屹东安然地低头喝茶,面上没有异样,只是放下茶杯时用了力,令杯座、桌面碰出不算轻的声响。然后,他缓慢开口:“听说你的工作已经安排好了,哪儿啊?” 明知故问什么的,米佧最害怕了。她心虚地垂下眼,没敢接话。 米屹东将目光移过去,沉声道:“问你话呢。” 米佧眼角下意识地跳了跳,微低着头,嗫嚅道:“陆军医院……” 米屹东以手掌拍桌面:“你还敢说!” 艾琳皱眉,素白的手覆在丈夫手背上拍了拍。 米屹东缓了缓,依然控制不住怒气:“当初我希望你们姐妹俩哪怕一个选择国际金融,毕业后也能到公司帮帮我。结果呢,你们一个差点和我脱离父女关系当了模特,一个又背着我进了陆军医院,还消失一个月跑去军训!干什么,集体造反吗?” 被迁怒了,身为姐姐的米鱼漫不经心地反驳:“我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您就别提了吧。” “是啊爸,她已经从良了……”等谭子越意识到口误,小腿已经被妻子结结实实踢了一脚,脸上更是被岳父递过来的犀利刀光扫了几下。揉揉太阳穴,他拿眼神扫向米佧,像是在说“都是你个小姨子惹的祸”。 米佧噘嘴,可怜兮兮地向妈妈求助。 艾琳递给她一记安慰的眼神,又看向丈夫:“一份工作而已,你就由着她吧。” 米屹东没好气:“我怕再由着她连房盖儿都给我掀了。” 艾琳微笑:“让一个本该拿手术刀的人去公司上班才是掀房盖呢。” 米屹东退了一步:“不去公司也行。可全市那么多家医院,为什么非得是陆军医院?” 米佧小声嘟哝:“不都是医院么。” “你还顶嘴!”转头看看妻子的脸色,米屹东把火烧到谭子越身上去了,“还有你!不是说让她去陪米鱼吗,怎么住去新兵营了?合起伙来骗我啊?” 当他愿意下水么,那是没办法的好吧。 一个多月前,通过了陆军医院面试的米佧兴奋的像个小疯子似的来找他串供,说是根据医院规定要接受为期一个月的特殊训练,缠着他帮忙打掩护。 米鱼当时就不赞同:“就你的道行,真以为能瞒天过海?” 米佧很坚持:“我不过就是先斩后奏一下,等到木已成舟……” “还敢先斩后奏?”米鱼提醒她:“小心老米打折你腿。” “你当模特也没见他打你。”米佧不示弱:“都是女儿,不会只欺负我吧?” 米鱼白她一眼:“那可没准,谁让你是后妈生的。” 米佧闻言就怒了:“亲妈生的了不起啊?” 为防米佧扑过去,谭子越适时拎住她衣领:“说正事呢小姨子,不带急眼的。” 米佧孩子气地把沙发上的靠垫踢到地上:“谁急眼啦,是她先说我的。” 见她气鼓鼓的样子,米鱼就笑:“我说错了?难道你不是我后妈生的?” 米佧扬声:“我是你亲爸生的!”又负气的质问他:“你老婆欺负人你管不管啊?” 谭子越抚额。 米佧没大没小地拿抱枕砸他:“管不管管不管管不管?” 谭子越哭笑不得:“管管管,帮你打掩护还不行嘛。” 米佧顿时眉开眼笑,“大恩不言谢。”淘气地朝米鱼做了个鬼脸,乐颠颠地跑去换鞋。 谭子越起身:“等我送你。” 米佧挥手:“不用啦,耽误你们生宝宝我于心不忍。” 谭子越啧一声:“瞧瞧这什么孩子!” 就这样,谭子越才不得不对岳父大人说了谎。如今东窗事发,身为姐夫,他只能把一切承担下来,小心翼翼地对米屹东赔笑:“这事是我没办好。爸您消消火,要是实在不解气就踹我两脚。” 姐夫如此仗义,米佧感激地拱手作揖。 谭子越态度诚恳地向岳父赔了一通不是,巧妙地把话题转移到老人家关注的事情上去:“爸,我有个朋友,国际金融和经济法双学士,要是您不反对,我安排他和佧佧见一面?” 见一面的意思当然就是相亲。以米佧的智商还没明白话题是怎么从她的职业规划扯到终身大事上去的,已经梗着小脖子拒绝:“不见!” “你给我站好!”米屹东以眼神把她定住,转向谭子越,“说来听听。” 得到鼓励的谭子越继续:“飞程集团少东程博文,大学毕业后出国了一年,上个月才回国,正准备接管……” 米佧闻言再次抢着发表意见:“商人不行,家里本身就是商人了,不能再找个善于算计的回来。你说呢爸爸?” 米屹东没回答,聚紧眉心的表情却是在斟酌。 谭子越咳了一声:“高叔叔家的立伟您有印象吗?在读博士,才三十出头已经有几个国家专利的项目了……” “做学问的不行,那样的男人太清高,脸皮薄的男人成不了大事。是吧妈妈?”米佧悄无声息地蹭到艾琳身边,一脸无辜的小表情。 与丈夫对视一眼,艾琳点头。 这回换米屹东脸色不好了,成了大事的他仿佛在反驳妻子“说谁脸皮厚呢”。 艾琳柔柔一笑,米屹东扭过脸表示不高兴。 “那什么……”谭子越快破功了,却还硬着头皮说下去,“昨天见大木,他一属下的堂弟在阳光大厦的写字楼工作,发展前景不错……” 米佧歪着脑袋,锁眉做万分深沉状:“白领也不行,遇到金融危机饭碗就砸了,我们家不成扶贫大使啦?” 身为受罚的人,她哪儿来的言论自由?盯着米佧,米屹东总结性发言:“我可以暂且不追究你去陆军医院上班的事,前提是你给我把子越提及的人一一见了。”说完,就和妻子上楼休息了。 等老爸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米鱼就憋不住笑出声了。 “小姨子!”谭子越一巴掌拍在米佧脑门上,“害我是吧?” 离开老米的视线,米佧也复活了,她抓起米鱼的手扑过去打:“你才害我呢!没事乱介绍什么男朋友!听见没有,让我一一见,一一啊!我行情很差吗很差吗还是很差吗?” 谭子越就笑:“你复读机啊,复读机啊,还是复读机啊。”轻而易举按住小姨子作恶的爪子,揽臂搂过米鱼,“老婆我们回家吧,再疯下去估计我也快入院了。” 米佧跳过去打他:“小心我狂躁症发作蛰你啊!” 回到房间,米佧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不禁猜想:老米之所以反对她去陆军医院上班,或许就是变相逼她相亲,要不怎么这么轻易就过关了?且不知艾琳早就事先做了米屹东的工作,否则依米屹东的火爆脾气没准真扒她皮。 唉声叹气间邢克垒发来一条短信,寥寥两个字:“小妞?” 米佧正闹心呢,一看是他就想起了下午那个吻,她愤怒地回复:“又干什么呀魂淡!” 米佧的脾气性格,邢克垒还是了解几分的,否则也不会在一次次耍过流氓之后,还没被米佧列为拒绝往来户。所以收到她火药味十足的回复,哪怕身处部队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能猜到那张娃娃脸上此时正写着“生人勿扰,熟人勿找”的字样。 原本发信息只是想确认一下经过先前那个吻她会不会和他闹冷战,既然一切正常,他大可以圆满地滚开。然而从灰色西装男话里传递出的信息邢克垒不得不关注,所以明知会惹恼她,他还是死皮赖脸地回了条信息:“视察下你的生活!” 其实短信发出后米佧觉得骂救命恩人“魂淡”过分了,可看到邢克垒的回复,被气出内伤的她忍不住把电话打了过去,不给邢克垒开口的机会她就连珠炮似的说:“你怎么那么讨厌啊,根本就是练就了一身无敌不要脸神功!告诉你,我也是有权力发脾气的,你不要太逼我了!”劈头盖脸说完,等了片刻,发现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不确定地问,“喂,讨厌鬼你有没有在听啊?” 邢克垒当然是在听的,然而他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调笑,率先透过话筒传递过来的是他有力的呼吸,然后是低沉醇厚的声音。 米佧听见他语调平稳地说:“我只对你不要脸!” 简简单单的几个音节,有种微妙的感觉。为自己的刻薄感到懊恼,米佧犹豫了下终于嗫嚅了句:“我心情不好……” 邢克垒沉默了一下,似乎是隐隐叹了口气:“你爸收拾你了?” 米佧如实回答:“嗯,刚刚罚站来着。他反对我到陆军医院上班。” 邢克垒不解:“为什么?” “他一直反对我学医,要不是我妈妈震得住他,我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就进碎纸机了。前段时间听说导师推荐我去陆军医院他又不高兴了,说如果我去就和我断绝父女关系,我只好和姐夫暗箱操作骗他。” “断绝父女关系这么严重?邢克垒不禁问:“怎么独独对陆军医院反应那么强烈?” 米佧实话实说:“他不喜欢军人。” 邢克垒拧眉:“我们怎么得罪他老人家了?” 米佧就把老米的原话转述了:“他说当兵的是色狼,老母猪都看成双眼皮,看见女孩子眼睛就不转了,而且只盯着人家胸口……” “停!”邢克垒一口水喷在军用地图上,“谁跟你说的啊?我怎么没见过长双眼皮的老母猪?就算当兵的盯人胸口看,那也是有原因的。射击训练是用‘胸环靶’瞄准胸部,久而久之,看人无意识就看人家的胸了。所以说,枪法是怎么练成的,色狼就是怎么造就的!” 邢克垒觉得憋屈,心想老头儿什么逻辑,简直为老不尊,居然灌输小丫头这种观念,比他还不着调!组织了下语言,他严肃地纠正:“别听他骗你啊。没错,部队里确实和尚多,可我们也是有原则有追求有深度的新时代和尚!请不要把我们想得那么猥琐,明白吗?”邢克垒是要坚决地把老米所传递的不良思想给米佧扼杀在摇篮里的。 米佧和米屹东的观点不同,她对军人的印象仅仅起源于上次被绑架。当时的处境很危险,米佧几乎以为无法生还。可当切诺基抛锚被迫停下,当走投无路的司机对她动了杀机,身为军人的邢克垒出现了。 车外大雨瓢泼,淋得半湿的邢克垒在拉开车门后向她伸出手,她冰凉的小手被他宽大的手掌握住的那一幕,温暖了米佧很久。随后那些因惊吓而失眠的夜里,也是那份体温抚慰了她。这也是为什么庆功宴后邢克垒酒后失态获得原谅的原因。 但这些,米佧是不会告诉邢克垒的。 她捣乱似的回答:“不是太明白。” “说通俗易懂点吧,就咱俩这情分,你不能对魅力四射的我有偏见,懂吗?你懂了,别不承认。”邢克垒自问自答,随后又批评,“还医大的高材生呢,浑蛋这个词就两个字你写错一双,丢不丢人!” 于是就这样,米佧熊熊燃烧起来的小怒火轻易就被邢克垒的三言两语浇熄了,如同武林高手发了十成功力,却打在棉花上,一点成效都没有。所以说,和邢克垒拼心理素质和嘴上功夫,米佧不是对手。 气氛缓和后,邢克垒侧面问了问她周末的行程安排,然后说:“小妞,我是认真的!你慎重考虑下我的提议,等新兵营的训练完了,我们再细说从头。”或许是怕米佧再次拒绝,也或者不想逼她太紧,他说完就和她道晚安了。 接下来几天邢克垒既没打电话也没发信息来。米佧专心致志地做她的实习医生,每天穿梭在病房和病人之间,忙得脚不沾地。还是总在食堂碰到邵宇寒,和他一起用餐时米佧却在走神,她开始思考:他的认真该不该当真。 转眼到了和邵宇寒约定去探望导师的这天。米佧出门时,看见一辆越野车停在不远处。本以为是邢克垒,却看见另一个人从车上下来,朝她招手。 大脑中搜索着来人的信息,米佧跑过去:“怎么是你啊束参谋?你来这边办事吗?这附近没有部队啊。”和束文波的相识也源于那场庆功宴。 与邢克垒的俊朗挺拔相比,束文波身上更多的是文质彬彬的书生气质。见米佧还认识他,他微笑着开口:“垒子让我来送你。” 米佧一愣:“谁?邢克垒吗?” 束文波点头:“新兵营那边的训练紧,他出不来,派我当护花使者。” 居然遥控指挥别人。米佧在心里抱怨了邢克垒两句:“不用麻烦了,我坐公车很方便。” 束文波拉开车门:“不麻烦,我正好要去那边办事,顺路。走吧。” 人家都说顺路了,米佧也不好再拒绝,就上车了。 束文波素来话少,但可能是怕米佧不自在,倒是一路上都和她聊天。米佧这才知道,束文波和邢克垒是相交多年的好兄弟,一起上军校,一起在电子对抗营摸爬滚打地训练,一起被提拔为师部参谋,他们一静一动,性格互补。 束文波对市区的路很熟,很快就把米佧送到了目的地。米佧正准备感谢他,小夏就从小区里出来了。看见她,一身运动装的女孩儿没好气:“没事关什么机啊?我打到家里,阿姨说你出门了,打给邵宇寒他又说你自己过来。搞什么名堂,被部队训傻了啊,不知道搭顺风车啊?” 米佧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有开手机,她边开机边扑过去抱住小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怎么我都不知道?”尽管被责备,还是高高兴兴的样子。 小夏嫌弃地推她:“你知道的东西有限,我都不乐意鄙视你!”转头看见身穿军装的束文波,就问米佧,“谁啊那是,你男人?难怪不坐邵宇寒的车。等等,米佧你行啊,几天不见居然背着我找了个男人?!” “什么呀,你别瞎说。”米佧抽手要打她,反被拍了一巴掌,她噘嘴:“不是和你说过上次救我的人是……” “你那英勇的救命恩人?那我得表示表示。”小夏打断她,迎向束文波,以目光打量了一番后本能地伸出手,做出一个握手的动作。 束文波待人接物向来客气,见状把手递过去。小夏握住他的手,随即握紧了夸张地上下摇动了两下,很掏心掏肺地说:“危难之时还得是亲人解放军。同志,谢谢你!”显然是把束文波错认成邢克垒了。 第10章不是爱情是什么(2) 邵宇寒在这个时候到了,他下车来到米佧面前,“看来我今天迟到了。”注意到军装在身的束文波,他问,“小夏,这位是……” 不等米佧回答,束文波抽回被小夏握住不放的手,一脸平静地对米佧说:“嫂子我先去办点事,等会儿你看完导师我们再去驻地,应该赶得上和垒子一起吃午饭。” 一声“嫂子”叫得邵宇寒下意识皱眉,而小夏在愣了几秒后跳过去掐住米佧的脖子,摇晃:“快解释,嫂子是什么东西?” 米佧奋力抵抗:“什么什么东西啊,不是东西。” 小夏的存在不在邢克垒预计状况内,对束文波也就没有交代。现下见柔弱的米佧被欺负了,善于随机应变的束参谋阻止道:“嫂子面浅,姑娘你就别问她了,改天邢克垒请你吃饭。” “邢什么垒……请我吃饭?”小夏思索了下,收手,“他有这份孝心就对的。” “孝……心?”束文波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于是,米佧就在束文波的三言两语下“被女朋友”了。等他功成身退,米佧不得不收拾烂摊子。偏偏小夏是个耍二比卖萌擅长,女王比少女扮得像的百变天人,在听信了束文波的一声嫂子后,根本不给米佧申辩的机会,直接把人绑到小花园里一顿狂轰滥炸。 小夏想象力超丰富地编排了米佧因祸得福与恩人一见钟情后迅速升级为情侣关系,此时正值热恋期,至此才把她这个姐妹给忽略了等一系列剧情,把起初顽强抵抗欲解释的米佧批判到哑口无言、到耷拉下眼帘、到索性直接埋头。最后,彻底歇菜的米佧意识到,没随时随地向小夏汇报行踪及思想动态,是件多没心没肺的事儿。 直到米佧被审的虚汗都下来时,小夏才鸣金收兵:“以英雄救美为基础的感情,可以有。这样的男人,靠谱。” “他靠谱?”米佧一脸崩溃的表情,“那地球上还有不靠谱的人吗?” 小夏的好奇心还没得到满足,拐拐米佧的胳膊,“给我说说细节,解放军同志是怎么牵你小手,搂你小腰,亲你小嘴的。” 细节什么的,有点一言难尽。尽管和邢克垒根本不是恋人关系,小夏所罗列的那些亲密确实存在,无论米佧想与不想,它都在那里,不离不去。米佧泫然欲泣,想到邢克垒大笑时飞扬的眉眼和翘起的嘴角,她在心里把他骂了无数遍。 心里建设了很久,米佧试图解释:“其实是这样的……” “邢克垒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小夏却打断她,“择日不如撞日,等会儿我和你一起去部队吧。我还没去过呢,正好见下世面……” “有完没完了还?”米佧爆发了,她“腾”地站起来,底气十足地吼,“见见见,见鬼啊!都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们比赛似的欺负我是不是过分了呀?” “米佧你长脾气了啊,敢吼我!说不是邢克垒的给你撑腰,谁信?!”小夏不仅不信,更夸张的是与邢克垒素未谋面的她,居然振振有词地数落起米佧的不是。当米佧听见小夏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现在既然你不能报以涌泉,就该以身相许”时,米佧表演胸口碎大石:“这水深火热的生活啊!” 等米佧和小夏从小花园出来时,束文波已经在等了。在打电话的他见到米佧,对话筒那边的人说:“你家那口子出来了,我去替你卖命了。” 那端的邢克垒笑得愉快:“改天请你喝酒。” “免了,回头你少黑我电脑两次我就谢天谢地了。”结束了通话,就见米佧拿小眼神一遍遍地扫向自己,束文波提议,“垒子在新兵营不方便出来,不如我请两位吃个饭吧。”不给米佧拒绝的机会,他微微一笑:“顺便解释下‘嫂子’的问题。” 好吧,米佧觉得人生还是有希望的。 遵照邢克垒的指示,束文波把两人带到了“邢府”,进门时他很慷慨地告诉小夏:“垒子说了,欢迎小夏姑娘随时来‘邢府’,免单。” 看着小夏笑弯的眼睛,米佧颓然地垮下了肩膀。 收买人心什么的,谁有邢克垒高明? 席间,束文波终于开诚布公地解释了米佧确实是“被女朋友”的。恨不得跳黄河的米佧听到一半便梗着小脖子拿筷子敲小夏的碗以示清白,“听见了吗?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小夏鄙视她,“切!” 束文波继续:“不过,垒子是真心喜欢米佧,只是用他的话说底没打好,认识的时候就没给米佧留下好印象,以致于米佧总觉得他在开玩笑。说真的,师里喜欢他的女兵数不胜数,没见他对谁动心。李师长更是有意把女儿介绍给他……” 他说得不多,中心思想就是告诉小夏,尽管米佧还不是他嫂子,但邢克垒对她是动了真心的。向来视米佧为重点保护动物的小夏被邢少校赐予的无限量免费大餐打动,立即倒戈。于是,小夏连邢克垒的本尊都没见过,就被成功策反了。 之后,束文波把她们送到市中心就功成身退了。米佧只想尽快摆脱缠人的小夏打电话给邢克垒骂他,可小夏已经把帮邢克垒拿下她当成了任务,而且似乎是想以速战速决的姿态解决,所以米佧被她押去喝咖啡了。 在小夏的追问下,心里藏不住事的米佧把从和邢克垒相识,到庆功宴后他送她回家,以及随后他隔三差五给她打电话发信息的骚扰、新兵营训练期间的照顾、和前几天跳楼事件后他的表白等事情汇报了一遍。 庆功宴那晚的事米佧没和任何人细说过,可小夏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她就吞吞吐吐地把邢克垒对她做的事情巨细无遗地交代了。 见米佧脸越来越红,声音越来越小,头埋得越来越低,小夏不仅没有因为好朋友被冒犯而不平,反而无耻地激动了。她凑到米佧面前,一脸贼兮兮的笑:“邢克垒的办事效率很高啊,才见两面就把你吃了。” 米佧捂住她的嘴,紧张地东张西望:“你不要胡说啊,我们没有啦,我,他……喝醉了,后来没有。” 米佧醉小夏倒信,可邢克垒……真醉能开一个小时的车把她从部队送回市区?也就只有米佧能把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话当真。拍拍她的肩膀,小夏直入主题:“其实你不讨厌他吧?否则也不会在发生了那样的事以后继续来往。”见米佧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答不上来,她鼓励道:“就凭他在那种情况下能刹住车,说明品质是好的。如果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我觉得不妨试试。” 米佧憨憨地问:“试什么呀?” 小夏敲她脑门:“交往啊。” 米佧挨了一下,怯怯地问:“你不会是为了去‘邢府’免单就卖了我吧?” 小夏跳起来把她蹂躏一番,末了仗义承诺:“如果他不是认真的,我替你废了他武功!” 米佧满怀心事地回家,在家门口见到久候的邵宇寒。 邵宇寒的车就停在距离米家很近的地方。车流川息的街道旁,身穿毛呢大衣的他倚车而立,微微仰头的样子在黄昏笼罩下,形成一派静谧的影像。然而可惜的是,米佧不懂得欣赏这幅女人见了都会为之倾倒的画面。 下了出租车,她朝街对面的邵宇寒挥手:“师兄!” 邵宇寒循声望过来,在看见她的瞬间立即奔过去。然后下一秒,米佧被他揽住肩膀退回马路边上。与此同时,一辆车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背急驰而过。米佧反应过来,惊得腿一软,如果不是邵宇寒扶着她,差点跌坐在地上。 邵宇寒几不可闻地叹气,责备的语气中蕴含关心:“什么时候能学会过马路先看红绿灯? 米佧笨笨地解释:“没想到你在,一着急就忘了。” 看来对于他唐突的到访,她并不抗拒。邵宇寒笑了笑,克制地松手:“想事先给你打电话,又怕你有安排。”一语双关,却是说者有心,听者无意。 米佧问:“师兄来找我有事吗?” 邵宇寒神色无波澜,不答反问:“这是刚从部队回来?”试探的语气。 米佧心无城府,哪里会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如实回答:“没去部队啊,束参谋开玩笑的。” 邵宇寒点头,不着痕迹地护着她过马路:“导师今天旧话重提,偏偏你和小夏都不在,吓得我没敢久坐。” 提到旧话,不得不说一下小夏。小夏本名阮清夏,阮绍齐的侄女。身为学生,邵宇寒认识小夏是很顺理成章的事。那时,阮绍齐得知邵宇寒与女朋友分手,有心将小夏许配给爱徒。也正是那个时候,小夏把在医学方面很有天赋的米佧推荐给大伯,近而成就了米佧和邵宇寒的师兄妹关系。 邵宇寒之所以能在素未谋面的情况下认出米佧,则是因为在小夏的电脑里见过她们的合影。初遇那天,晨光正好,邵宇寒从阮绍齐家出来,恰逢拾级而上的米佧。 小夏的事米佧自然都知道,她闻言笑起来:“导师不会还想撮合你们吧?” 邵宇寒挑了下眉毛表示默认,随后状似随意地说:“他还问起你,以为你没去看他是和男朋友约会去了。” “你怎么说?没提,呃,‘嫂子’的事吧?”米佧顿了下,“其实那是束参谋开玩笑的。” 心中所想得到证实,邵宇寒如释重负地笑:“我说你被小夏拉去逛街了。” 米佧点头:“对对,我爽约都是她害的。” 邵宇寒轻笑,眼底闪动着类似宠爱的目光。 如果米佧对爱情敏感一些,或者对邵宇寒有半点超出师兄妹关系的感情,就不会错过他目光中蕴含的情义。可她只是憨憨地笑着,心里纳闷师兄过来就是为了和她说这些吗? 站在车前,邵宇寒抬手理理她毛茸茸的围巾:“导师说给过你我的联系方式,怎么你从来没找过我?”所以说三年前他出国,不是杳无音信。 米佧不假思索地说:“国际长途很贵的。再说你是去留学,一定很忙,我不想打扰你。” 对于她一派天真的回答,邵宇寒不知道是该责备她没心没肺,还是为她话中隐含的不在意神伤:“那么邮件呢?我走后给你发过的邮件,为什么没有回复?” “你发邮件给我了?其实我平时不太用邮箱,当时注册是为了帮小夏申请游戏号用的。” 他以为她的回避是拒绝,可重逢之后她的表现又是那么自然,邵宇寒是疑惑的,但却没有机会问,确切地说答案不是他想要的。这或许就是不明朗背后的无奈吧,邵宇寒闻言苦笑,有种无能为力的意味。 对话至此被打断。一辆黑色商务车驶过来停下。身穿正装的米屹东从车上下来,以深沉的目光打量小女儿身旁气宇轩昂的男人。 米佧笑着蹭到老米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爸爸你今天回来的真早,是不是妈妈做了好吃的?” 女儿的亲近让米屹东神色略有缓和:“就知道吃!” 米佧俏皮地做鬼脸。 米屹东拍拍她的小脑袋:“回家。” 米佧拉住他的胳膊表示等一下:“爸爸,这是我们邵院长。” 邵宇寒上前一步:“伯父您好。” 米屹东抬眼打量他,微一点头算是回应,然后拎起纤瘦的女儿就走了。 晚饭的气氛略显沉重,米佧却一无所觉,用完餐她像往常一样陪艾琳去散步,顺便抱怨了下老米对院长大人的不礼貌。 艾琳轻叹:“你爸爸没恶意的,他只是不喜欢你去陆军医院工作,顺带着不喜欢你们院长。你记得代他向院长道歉。” “爸爸就是奇怪。”米佧抱怨了一句,然后问,“对了妈妈,爸爸为什么不喜欢军人?”尽管向邢克垒转述了老米的原话,米佧也不相信那理由是真的。 艾琳避重就轻地说:“他就是那样的性格,很少有人讨他喜欢。” 米佧嘟嘴,闲聊时一不小心就把那天被患者家属挟持跳楼的事说了。因为医院封锁了消息,外界并不知道这件事。艾琳听完吓得脸色都不对了,恨不得把女儿浑身检查个遍。 米佧活蹦乱跳地挽着艾琳的胳膊摇晃:“人家怕你担心才没说,妈妈你要替我保密不要告诉爸爸啊,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更反对我去陆军医院了,好不好啊?” 艾琳轻责:“你这孩子,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以后记得自己长个心眼,别那么容易被骗了。你真出什么事,让妈妈怎么办?” 米佧立正敬礼:“遵命!” 艾琳拍拍她的小脸:“你说救你的还是那个军官?”见米佧点头,回想上次她被绑的经历,艾琳若有所思,“上次的事多亏了他,我该当面谢他的。” 手机提示有信息来,米佧边低头翻看边回答:“大恩不言谢。” 艾琳失笑。 短信是邢克垒发来的,他说:“上线,快点。” 换作以往,米佧肯定和他抬几句扛,可想起邵宇寒提及的邮件,她快速回复:“马上。”然后边小跑着往回走边对艾琳说:“妈妈我有事先回房间啦。” 邢克垒正意外小妞答应得如此痛快时,米佧的头像已经在闪了。 双击点开,一行小字映入眼帘,棉花糖小姐说:“新兵营可以随意上网吗?” 另一端“攻无不克”的头像亮起:“我是老大,我说能就能。” 眼前晃过他得意的笑脸,棉花糖小姐发个鄙视的表情过去:“截图为证,改天转发赫参谋长。” 攻无不克假装害怕:“╭(╯^╰)╮要不要这么狠啊?我就随口说说。” 想到白天被他女朋友的事,棉花糖小姐质问:“干吗让束参谋来啊?我被你害惨了。” “你长那么带劲儿,不看着点行吗?”攻无不克说得理直气壮,“怎么样,那个劳什子院长是不是被打败了?” 棉花糖小姐作生气状:“什么劳什子啊,师兄怎么得罪你了,这么说人家坏话?” 说坏话是客气的,急眼了还揍他呢。攻无不无回复一个傲慢的表情:“看他不顺眼!” 回敬他的是棉花糖小姐砸过来的大锤子:“你不要再各种无中生有了,否则和你没完。” 不理会她的小愤怒,邢克垒发出语音邀请,待她接受后直接命令:“我还有一个月刑满释放,到时候你给我乖乖投怀送抱!再让我知道你跟劳什子院长幽会,看我怎么修理你!反对统统无效,必须百分百贯彻执行。”然后语音就断了,随后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敲过来一行小字:“破麦,怎么坏了(╰_╯)” 米佧各种恼羞成怒。 看着持续不断地愤怒表情涌来,邢克垒就笑:“不要总爆发小宇宙,伤身。” 第11章不是爱情是什么(3) 又见一记重拳砸过来,他敲了两个字发过去:“听话。” 莫名地,米佧从字面上读出一种温情和缱绻的味道。 尴尬了下,她向传说中的电脑高手求援:“邮箱密码忘了怎么办?” “邮箱号给我。”邢克垒的回复稍慢了些,应该是打野战去了。 米佧把邮箱号敲上发过去:“要我试过的密码吗?” “不用。”那端邢克垒已经打开网页。 米佧有点好奇邮件内容,她问:“能找回来吗?我有邮件要看呢。” “什么邮件?很重要吗?谁发的?”邢克垒右手拿开作战图,左手敲键盘输入邮箱号,破解密码。 米佧不满:“管那么多,烦人。” 片刻,邢克垒回复过来一行字:“最讨厌这种看似文质彬彬,实则磨磨叽叽,满脑子阴谋的人!!!” 米佧当然不知道他已经破解密码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她的邮箱,不明所以地问:“说什么呢?你到底行不行啊,电脑高手的话是骗我的吧?” 邢克垒没理她,转而给邵宇寒回了一封简短的邮件: “邵院长有心了,不过以她的情商估计理解不了你的意思,我就做主删了,免得她费神。另外告知一句:她跟我好了。我什么身份你清楚,她跟了我就是军婚,破坏军婚有罪,要坐牢的,你掂量掂量。”署名是:邢克垒。随即清空邮箱。 那是邵宇寒的常用邮箱,加之对米佧的回信有所期冀,他时常登陆。所以在当晚就看到了来自米佧邮箱的邢克垒的信件。尽管只有一面之缘,邵宇寒对邢克垒桀骜不驯的性格也是略有了解,以至对他“军婚”这种充满占有欲的措辞并不意外。邵宇寒向来稳重,他的回复只有一句:“至少她现在没承认‘嫂子’的身份,所以距离构成军婚差的不止是一步。” 邢克垒没再回复,而是对着电脑自语道:“我会让你亲耳听见她应下那声‘嫂子’。” 那边邢克垒和邵宇寒对峙着,这边米佧开始面临相亲压力。当收到谭子越制定的“相亲排期表”时,米佧各种风中凌乱。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抱着艾琳的胳膊,米佧的眼神自动调整到迷路小孩子的可怜模式,“妈妈,我是不是你和爸爸捡来的?” 艾琳宠爱地抚过她柔软的头发:“还不都怪你自己不着调,让你爸爸操心。” 米佧扁嘴:“像我这么省心的孩子打着灯笼都难找了呀,我都没学姐姐早恋呢。” 艾琳笑了:“你要是有你姐姐十分之一的本事,我和你爸也不用担心你嫁不出去了。” 想到前不久某人提出的处个对象的建议,米佧嘟哝:“人家行情有那么差吗?” “以你单身二十四年的事实来看,”艾琳笑睨着女儿,“确实不怎么好。” 米佧把小脑袋扎进艾琳怀里撒娇:“那也没必要这样吧,相亲排期表这种神奇的产物会让人惶恐啊,一惶恐,上阵时我就容易发挥失常,一发挥失常就……” “还敢搞小动作!”艾琳拎她耳朵,“难怪我有白头发了,都是你气出来的。” 米佧爬起来:“在哪儿呢,我看看。” 艾琳顺手理理女儿乱蓬蓬的头发:“这次妈妈可不帮你了。不过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就另当别论。告诉妈妈,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不要害羞。” 莫名想到一个人。心虚的米佧不敢直视艾琳的目光,眼睛四处乱看:“没有啊,没有的。” 艾琳是过来人,哪里会错过女儿眼里那抹几乎称之为“爱情来了”的情绪?她笑着拍拍女儿的手:“要是有的话可要告诉妈妈,只要是佧佧喜欢的,妈妈都支持。” 米佧低头绞手指:“那爸爸呢?他要求那么高,我喜欢的他未必喜欢啊,没准还讨厌呢。” 艾琳鼓励道:“你爸爸的要求其实最简单,就是那个人真心对你好。” “这样啊。”米佧弯着眼睛笑了。 或许是艾琳的话给了米佧莫大的鼓励,也或者是来到办公室就看见桌上摆着的绽放在水晶花瓶中的风信子的缘故,米佧整天都翘着嘴角。只是由于送花人没留下祝福卡片也没署名,让她一度怀疑花店弄错了。 贺雅言给邵宇寒发信息:“表哥,以佧佧的反应来看,她没能领悟你的浪漫。” 邵宇寒的回复随后而至:“意料之中。” 回身见米佧笑眯眯地欣赏着风信子,贺雅言无奈。 一周后,米佧学着照料风信子的同时,在不情愿的状态下由米鱼陪同见了第一位相亲对象。由于整个过程她始终低头吃东西,一度让对方误以为她饮食习惯有问题,委婉地向介绍人谭子越表示:“暴饮暴食的女孩子不宜居家。” 对此,米佧表示接受,哪怕她觉得暴饮暴食和宜不宜居家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只要相亲结果是以失败告终,过程在她看来并不重要。 转眼又是一个星期,风信子依旧绽放时,米佧在老米的压迫下去见第二位相亲对象。鉴于上次失败的经验,她原本也想大开吃戒的,结果赶上生理期,身体不舒服胃口全无,一顿饭下来她虚弱如林黛玉般,只象征性吃了几口。事后书生一样的某男颇有微词:“本来就很瘦了,还这么挑食,不好生养啊。”气得谭子越恨不能拍他一巴掌,心想:你个魂淡把我人见人爱的小姨子当什么啊! 谭子越向来护短,加之当年对米鱼死缠烂打时米佧曾鼎立相助,所以他这个姐夫和小姨子的革命友谊异常坚固。总结两次相亲失败的经验,他决定调整相亲排期表,对相亲对象进行再一次的筛选。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完全可以瞒过邢克垒。当然了,米佧是不会承认她不敢告诉邢克垒的,最多只承认没必要而已。可邢克垒是什么人,后方的风吹草动尽在他掌握之中。当米佧得意扬扬地把由自己导致相亲失败的事显摆给小夏后,几经辗转就传到了新兵营。 当晚邢克垒致电米佧,接通后直奔主题:“听说你相亲去了?” 发现他语气不对劲,米佧顾不得思考他是怎么知道的,硬着头皮反驳:“关你什么事啊。” “你说关我什么事?!”邢克垒陡然拔高了音量,凶她:“小妞,我是不是对你笑多了,让你忘了我是个暴脾气?相亲这么严重的错误,你也敢犯?!” 邢克垒训兵训惯了,发起火来一点不含糊,哪怕现下他的情绪还没达到火山口,火势也不容小觑。米佧打小没被谁吼过,闻言当即翻脸:“你干什么呀?我爱和谁相亲是我的事,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啊?” “我现在不是你什么人,不代表以后不是!”邢克垒握着手机站在窗前,立体的侧影印落在玻璃上:“还要我怎么说你才能当回事,啊?我那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 他恶劣的语气吼得米佧的眼圈顿时就红了,她以带着哭腔的声音回敬:“谁要喜欢你啊,我讨厌你还来不及呢。”边挂了电话。 “你讨厌我?喂?喂?”邢克垒再打,对方已关机。克制住摔手机的冲动,他转身出门,训练场跑圈去了。等冷静下来,邢克垒意识到自己语气确实重了。懊恼地挠挠头发,他给她发信息。 第一条:“对不住了小妞,我话说重了。” 第二条:“我是怕你被别人相走,一时着急有点失控。” 第三条:“我没开玩笑,我很真诚地邀请你处个对象。” 第四条:“给个试用期吧,行吗?” 第五条:“你消气了理我一下,等你。” 然而等到第二天晚上,米佧也没给他半点回应。情急之下邢克垒给赫义城打电话,向首长提出请求,“给我安排一场相亲。” 赫义城训他:“不是都锁定目标了么,还相什么亲?我告诉你小子,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小心我关你禁闭!” 碗里的还没吃到嘴呢,锅里的哪儿敢想啊。邢克垒无奈:“我这也是没办法,小妞宁可和别人相亲也不跟我好。为了配合她,我只好和她相一场。就当约会吧,总之别被别人截胡就成。” 赫义城打击他:“这回知道教训了吧,让你整天嬉皮笑脸的。” 邢克垒叹气:“那怎么整,都嬉皮笑脸三十年了,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啊。” 赫义城见不得他唉声叹气的样儿:“行了,包在我身上,你给我老老实实训练。” 邢克垒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还是老大体恤我,知道我光棍打这么多年不容易。” 赫义城哼一声:“我是看这大冬天挺冷的,给你找个老婆,总比给你发床电热毯强!”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当邢克垒在新兵营操练新兵时,米佧在医院忙得很充实,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她总会下意识查看是否有未接来电。盯着哑掉的手机,她失望而不自知。 半个月后的一天中午,食堂用餐的贺雅言不经意地问:“邢克垒的训练结束了吧?” 米佧微低着头:“不知道。” 贺雅言偏头看她:“没联系?不像他风格啊。” 米佧不吭声。 鲜少见她如此沉默,结合近期蔫蔫的表现,贺雅言直言不讳:“他又惹你了?” “不想理他。”米佧气鼓鼓地戳着餐盘,“居然吼我,好像我愿意相亲似的。” 被迫相亲的事米佧和贺雅言说过。因为清楚她的排斥,贺雅言并未放在心上。邢克垒既然对她动了心思,接受不了是人之常情。贺雅言劝道:“他就那脾气,平时确实不太有正形,可干正事的时候向来不含糊。这也是为什么他那么不驯,赫义城还器重他的原因,好像最近还有意让他下团。” “下团?”米佧的注意力有所转移。 贺雅言点头:“部队这种下派的人,都是上级首长要重用的,相当于地方上到下面单位挂职,回来就升迁。” 这样说米佧就懂了:“我还以为师参谋就要从师部往上升。” 贺雅言摇头:“机关里提升太慢了,有能力的人都是下到团里去提升的。” 米佧的兴致在不知不觉中被提了起来:“那他到团里能干什么啊?” 贺雅言笑:“他军事过硬,能干的多了。比如做训股长就很适合,主抓军事训练。之后再调到别的团任参谋长或是政治部主任,就提升成副团级了。部队现在大多是这样提升干部的。” 米佧想了想:“他会被派到哪个团呢?” “五三二吧。” “厉参谋长那儿?”米佧忽然想到什么,“可我有次听他说,下次军演的对手好像就是五三二团,这样的话,输了赢了都不好吧?” “这就是赫义城不厚道的地方。”贺雅言轻笑,“如果没有意外,年后的演习邢克垒会是指挥官,输了不止丢自己的脸,等到了五三二团可能还有人不服他,毕竟那可是全军挂名的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可如果赢了,无疑是折了五三二团的面子,不说别人,就说炮营长安基就得铆足了劲找机会收拾他。” 爱好和平的米佧闻言有点小苦恼:“那这仗怎么打啊?” “往死里打呗,不管结果如何,过程肯定是要拼尽全力的。”贺雅言挑眉,“他们那些人啊,都是好战分子,野蛮的武夫。” 回想邢克垒的粗犷,米佧认同地点头。 这时,军装在身的赫义城出现在食堂门口,肩膀上闪亮的大校军衔格外显眼,而他身后不远处赫然是身穿白色医生服的邵宇寒。两个气宇轩昂的男人先后而来,引得旁人侧目。 米佧边拿胳膊拐贺雅言,边朝赫义城招手。 赫义城脚下未作停留径直走过来。 “首长好。”米佧懂事地把贺雅言身边的位置腾给赫义城,又和邵宇寒打招呼:“院长。”回应他的是邵宇寒温和的笑。 面对米佧,赫义城脸上的笑容很平和,语气轻松:“你好啊小同志。”见邵宇寒落座在隔壁,而贺雅言把手边的两份午餐推过去一份,他微敛眼中笑意,点头算是打招呼。 邵宇寒神色淡淡,施施然用起餐来。 早已习惯两人之间的冷淡,贺雅言看看时间:“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开会吗?” 赫义城双手交握往桌上一放,慢条斯理地宣布:“我还没吃饭。” 贺雅言见不得他这副拿腔拿调的样子,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就拿高跟鞋踩了他一下,起身云给首长打饭。 赫义城嘴角的笑意根本控制不住。 米佧见状小声提醒:“小心雅言姐秋后算账。” 赫义城不以为意地挑眉,“不哭鼻子了小同志?” 米佧不承认,“我才没有。” 赫义城假意皱眉:“那是我冤枉某人了?” 当然知道某人指的是谁,米佧下意识说:“才不冤枉呢。” 赫义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就好,要不把他罚去外训一个月可就有点重了。” “啊?啊,”米佧原本心里还奇怪,自己明明没有告小状怎么邢克垒就受了罚呢,现在她明白了,“外训去了呀。” 贺雅言端着餐盘回来,难得地附和赫义城:“这惩罚可是够重的,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得女朋友亲自服侍,赫义城的心情自然是很好的,他笑眯眯的:“小同志,下次邢克垒再招你的话就告诉我,我收拾他。” 米佧小小声嘟哝:“那不就阻碍他进步了么。虽然他那个人看着没什么上进心,但是我也不能拖他后腿吧。”” 邢克垒于她到底是不同的。赫义城笑而不语,随即俯到贺雅言耳边低语了两句,然后不等她发表意见已在桌下抓住她的手,气定神闲地问:“下班有时间吗米佧?” 米佧不觉有诈:“有事呀?” “我有个部下训练时不小心伤了腿,但又不爱来医院,就想请你过去帮他看看,别像我似的不小心来个骨裂。”发现米佧投向贺雅言的目光带着询问的意味,他面色从容,“可可有点不舒服,贺泓勋带兵外训也不在家,我和你雅言姐要过去看看” “这样啊,那行。”米佧爽快地答应下来,转念一想,“等我和姐姐说一声不和她吃晚饭了。”话语间就要拨号打电话。 没错过邵宇寒眉心微聚的表情变化,赫义城拦下她:“晚点不要紧。” “那我吃完饭再去师部?” “就这么定了。”握着贺雅言的手微一用力,赫义城示意她不要拆穿。 目光的落点是邵宇寒微冷的侧脸,贺雅言在赫义城的视线压力下保持沉默。 米佧吃到一半就被许研珊叫走了,贺雅言看了神色不明的邵宇寒一眼,压低声音质问:“是不是她单纯就活该被你们欺负?” 第12章不是爱情是什么(4) 赫义城笑,抓住她垂放在他大腿上的手:“那我部下就求我芝麻大点事,我能不给办么?” “不能光明正大约吗?”贺雅言没好气,“松手啊,让不让我吃饭了?” 赫义城握得更紧:“那你答应我给他们牵个线。” 贺雅言瞪他一眼:“你们一个两个的作战能力那么强,用得着我吗?再说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你是嫂子,总得出点力吧?” “名不正言不顺的,这力我可出不好。” 对话至此,赫义城笑了,不顾军装在身他凑过去俯在她耳畔低语:“这是管我要名份啊?眼看就要过年了,我和李师长说好今年不在部队了,回家拜见岳父去。” 贺雅言绷着笑:“这声岳父你叫早了,我爸表示很嫌弃你这舅舅的身份。他还不止一次和我哥讨论要怎么论辈分。” 提到辈分,赫义城略显为难:“我确实得抽空和贺泓勋好好捋捋这辈分,以后要是让我儿子管我外甥女叫舅妈,我可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的还有贺泓勋,贺雅言把从哥哥那里听来的话转述:“我哥说了,他可不管你是不是嫂子的舅舅,总之让他儿子管你叫舅公,他是不同意的。” 想到每次见面和贺泓勋的唇腔舌战,赫义城叹气。 贺雅言笑着把自己餐盘里的菜夹到他那边,嘱咐:“你最近有点上火,多吃点蔬菜。” 赫义城的脸色就好了,心甘情愿地把向来不喜欢的青菜吃掉。 邵宇寒用完餐,起身时交代:“雅言,驻军卫生院搞共建的事,我想了想,还是你来负责吧。”然后就走了。 赫义城怔了下:“他什么意思,和我打声招呼会死啊?” 贺雅言瞥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把他当表哥,他就和你打招呼了。” “你亲哥我都不惯着,他一个表的……”赫义城冷哼,“什么驻军卫生院?和哪儿共建啊?” “是卫生部下的任务,让我们院派医生到为民的驻军卫生院和当地的县医院搞共建。” 为民是个乡,有陆军医院的医生过去,协助他们的卫生院通过和县医院搞共建提高医疗水平,道理赫义城懂了。可问题是,“你负责是什么意思?下乡?”见贺雅言点头,他问,“多长时间?” “半年左右。” “多久?”赫义城掀桌,“他故意的吧?”心想邵宇寒你不待见我也就罢了,居然利用职务之便把我女人调走?院长了不起啊,让我的兵来把你们医院挤翻! 贺雅言笑:“谁让你当着他的面替别人约米佧。” 赫义城冷脸:“没气死他真是对不起他!” 米佧三天前就被米鱼定下了,令她意外的是除了地点是“邢府”外,出席的还有邵宇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顿以相亲为目的的鸿门宴,一向没什么脾气的米佧略显不高兴。 见小姨子闷闷不乐,谭子越抬手敲她脑门:“没想到吧,你们院长是我哥们儿。” 米鱼打开他的手:“说多少次了,别打她的头。” 邵宇寒则抬手欲揉米佧被敲的部位:“我和子越是高中同学。” 米佧下意识躲开:“难怪我说导师推荐我去陆军医院,姐夫举双手双脚赞成呢。” “推荐只是一方面,”谭子越笑睨着邵宇寒,“有人想你去才是真的,甚至一度担心你小胳膊小腿扛不住训练,差点破例托关系找人给你放点水了。” 邵宇寒笑着推了他一把,“说什么呢。” 谭子越四周望过来:“生意挺火,不接受预订,招牌菜还限量,牛!” 米佧言简意赅地总结:“环境好,服务好,口味好。” 谭子越接口:“价也好。” 邵宇寒笑得不动声色:“没看出来佧佧还是常客啊。”显然他没把“邢府”与邢克垒联系在一起。 趁两个男人点菜闲聊的空当,米佧凑到姐姐耳边悄声说了什么。 米鱼讶然:“真的?”见妹妹点头,她抚额。 灯光柔和,暖暖的金色光影投射到米佧身上。邵宇寒饶有兴致地以目光细细流连她的五官。女孩皮肤白皙,眼睛很大,瞳孔黑而亮,透着狡黠和俏皮;时尚的短发更是掩盖不了天真,衬得灵气的脸异常纯净。而她微笑的样子,更像个心无城府的孩子,温暖、甜美。 见她抬头,邵宇寒解释:“不是怪我没事先和你说吧?约了几次你都有事,我总会奇怪是不是托词,只好请子越帮忙了。” 触到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米佧似乎懂了,可她却说:“要不是真的有事,我才不会放弃敲师兄的机会呢。” 邵宇寒眼底的失望很浓,可惯有的风度依然让他微笑。 觉察出两人之间的微妙,谭子越扬眉:“师兄妹,渊源挺深。” 邵宇寒面上带笑:“几年不见跟我疏远了,人前人后都叫我院长……”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低醇浑厚的男声打断。 “米佧!” 邵宇寒侧身看过来,声音的主人已疾步行至近前。 米佧仰头看着来人俊朗的脸。邢克垒穿着军靴、迷彩裤,大冷天上身只穿了件军衬,袖子还被挽高,裸露在外的小臂线条十分优美。此时的他迎着夕阳余晖站定,身上有种风尘仆仆的味道。 目光触及仅有一面之缘的米鱼和谭子越,邢克垒笑起来:“来了啊姐、姐夫。封闭训练才结束,原本想给她个惊喜,结果刚才去医院接她才知道你们来这儿了。”随后将目光移到米佧脸上,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有光彩回转流溢:“怎么坐大厅了,楼上包间不是有位置吗?” 手臂轻轻一带拉米佧起身,虚虚地将她搂在臂弯里,邢克垒询问米鱼:“需要换位置吗姐?佧佧面浅,我没在,不好意思让前台安排。” “不用了,菜都上了。”幸好方才米佧悄悄告诉她这是救命军官邢克垒的地盘,否则米鱼也会破功,“听佧佧说是你家的店,经营得不错。” 邢克垒笑得谦虚:“让姐见笑了,我小妹在打理。” 米佧觉得此时的场面尴尬极了,可见到邢克垒的瞬间胸臆间涌起的惊喜来得那么强烈,根本不容忽视。她的睫毛抖了抖,憨憨地问:“你,回来啦?” 对于她的反应邢克垒是相当满意的,他爱怜地轻刮她鼻尖,笑了:“再不回来你连家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了。”话音未落,以自己略显粗糙的脸颊轻轻贴了下她的,是种专属于情人间的亲昵。 米佧错愕中,邢克垒已向米鱼告辞:“我先上楼一趟,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一双桃花眼看似慵懒地在邵宇寒身上扫过,说,“改天没外人,我单独安排。”然后旁若无人地轻轻亲了米佧侧脸一下,低语:“等会儿我送你。”话音未落,他转身走人。 然后很快地,米佧收到来自邢克垒的一条短信:“有我在,相亲必败(╰_╯)” 离开前厅直奔后厨,见陈伯在灶前挥汗如雨,邢克垒把领口两颗扣子扯开:“我表演一个。”别看他刚刚在外面表现得人模人样,其实从看到米佧和邵宇寒坐在一起时,已经火了。 邢克垒才从训练营回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前台经理就来电话告之:“邢少,小老板娘来了。他们两男两女,坐在大厅十六号桌。”于是他就十万火急地赶来救场了。 听语气陈伯就知道他心情不爽,笑着掂掂马勺:“抢饭碗抢到你陈伯身上了?” 邢克垒顺手接过灶具,熟练地一颠一翻:“少爷我需要泻火你看不出来啊?” 陈伯哈哈乐:“说明白点啊小子,老头子脑子转得慢,容易想歪。” 邢克垒白他一眼,“几十岁的人了,老不正经。” 陈伯不以为意:“好歹我不正经出个孙子,你呢,三十而立了,连个媳妇儿都没混上。” 邢克垒没大没小:“抢着给我当媳妇儿的人多了,是我不稀罕,谁像你!” “我怎么了?难道我就是随便抓一个,翻开尾巴看看是母的就要的那种?”陈伯说着就抄锅铲子朝邢克垒过去了。 第13章不是爱情是什么(5) 邢克垒侧身躲过,“干什么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陈伯到底铲了他一下才摆手:“我不是君子,是厨子。” 邢克垒咝一声,菜出锅,抬手揉揉中招的胳膊:“力道不减当年啊。” 陈伯一派悠闲地坐下:“怕你没文化,理解不了老当益壮是什么意思。” 邢克垒不以为然:“管它文化高低,上战场不腿软就行。” “武夫!”陈伯一脸不屑,“和你老子一个德性。” “这就叫,”提到老爹,邢克垒笑嘻嘻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陈伯抬脚朝他小腿踢过去:“让你老子听见看他不抽你!” 邢克垒腿脚灵活地跳开:“别碰我腿啊,沾边赖上你。” 陈伯皱眉:“怎么,受伤了?” 邢克垒轻描淡写:“受伤这种状态我很少有。”随即笑眯眯地要求,“劳您大驾做个返沙香芋,博我小媳妇儿一笑。” 陈伯闻言喜上眉梢:“是上次那个小姑娘吗?娃娃脸大眼睛那个?” “除了她我领别的女人来过吗?”见陈伯眼睛放光,他批评,“别那么八卦,和你的高龄不符。” 陈伯笑骂:“臭小子。” 和陈伯耍了会儿贫邢克垒的心情略有好转,之后他亲自把返沙香芋端出去,摆在距离米佧最近的位置,还恭恭敬敬地敬了谭子越和米鱼一杯酒,甚至是内心极不待见的邵宇寒,他都以米佧男友的身份给予感谢,然后才又回厨房自己动手炒了个饭,边蹲在角落吃边口齿不清地抱怨:“劳什子院长在外面大鱼大肉,我却在这啃蛋炒饭!小妞你等我收拾你!” 邢克垒的突然出现无疑打破了原本和乐的气氛,他和米佧的互动落入邵宇寒眼里,他不愿却又不得不承认,邢克垒和她的关系不单单是朋友那么简单。 其实米佧可以解释,只要她否认一句,邵宇寒就会相信她和邢克垒之间没什么,可她没有。在邢克垒离开后,米佧只是以去洗手间为名把米鱼拽走了。也就是说,她不认为自己有向他解释的必要。这样的认知,让邵宇寒觉得难以接受。 对于邢克垒,谭子越是有印象的。记得上次米佧被绑架,他和米鱼获知消息后赶去医院接人时曾见过一面。那时身穿军绿T恤的少校同志叉腰站在细雨里,神色平静地望向副驾驶位上坐着的哭得梨花带雨的米佧。 等米佧的情绪平复了,默不作声的邢克垒如释重负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打小我就怕女人哭,简直比敌人难应付一百倍。” 谭子越朝他伸出手:“谭子越,米佧姐夫。”回身看看披在小姨子身上的军装上亮闪闪的军衔,他真诚地说,“谢谢你,少校同志。” 邢克垒含笑着把手递过去:“不敢居功,顺路而已。” 就这样,谭子越记住了邢克垒。后来听米佧偶尔和米鱼提起邢克垒,谭子越还曾和妻子笑言:“要不把佧佧许配给她救命恩人算了,或者在部队里一下,看有没有合适的。” “部队有风险,投资需谨慎。”米鱼持反对意见,“不想被我爸灭了的话,千万别打军人的主意,再说就佧佧那小性子哪能当军嫂。” 谭子越想到好兄弟牧岩的堂妹:“那你能想象牧可成为军嫂的样子吗?别看贺泓勋在五三二团呼风唤雨,回家照样被他小妻子收拾得惨兮兮的。如果真打算在部队找,肯定找个有本事的,不必让佧佧承受两地分居的苦。” 米鱼没丈夫能说会道,她只是说:“反正我爸不会同意佧佧嫁给军人。”在谭子越的追问下,米鱼把她所了解的部分剧情交代了,这才扼杀了谭子越要给米佧介绍军人的想法。 可谭子越不便将实情告之邵宇寒,所以在明白了兄弟对米佧的想法,又见识了邢克垒的势在必得后,他宽邵宇寒的心:“他们应该没什么,不过我可能没和你说过,邢克垒去年曾救过佧佧。” “去年?”邵宇寒以为是上次的跳楼事件,等听谭子越说完绑架救人的经过,他苦笑:“看来我是输在起跑线上了,我原以为她对感情似懂非懂。” 谭子越聚紧眉心:“她不懂你可以让她懂,白白错失了先机,莫非是你还对沈……” 邵宇寒没有马上否认,他端起酒杯,仰头饮尽满杯:“和她在一起是我的选择,是我有过的执着,哪怕她说爱的人不是我。分开是她的决定,一句分手,一份辞职报告,就和我断得一干二净。不是没怨过,但是子越,对她我说不出一个不字。”邵宇寒顿了顿,“我清楚她的处世态度,我的处世原则也一直没变,不过既然她觉得‘军嫂’是她的归宿,我无法强求。” 邵宇寒依旧是邵宇寒,没有变。只是经过时间的沉淀,他对事情的认识程度变了,连同那份“非她不可”的执念也放下了,只因他不会在同一件事情上摔两次跟头。 邵宇寒破例又喝了一杯:“佧佧像个孩子,相对她的美好、单纯,我是觉得自己的感情有点沉重。我不想用她来治愈心底的伤,我怕在无意间伤害她,加上我其实有些抗拒再开始一段感情。” 所以,即便当时清新俏丽的女孩儿走进了他的世界,邵宇寒也只是让他们的关系停留在师兄妹的阶段。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等有了距离,思念竟跟着来了。子越,我没想到,我居然变心了。” 邵宇寒的语气很平静,谭子越却还是发现了他隐藏起来的波涛汹涌的情绪。他不禁想:是不是每个人都要经历过谁,才能遇上那个对的人?那么,那些经历的后果,就活该动过情的人来负担? 回想邵宇寒出国前昔的颓废,谭子越拍拍他肩膀:“沈离开你是她的损失。” 邵宇寒自嘲地笑:“她幸福就好。” 谭子越有一瞬的犹豫:“佧佧那边你打算怎么办?争取,还是……” “我不想承认,”抬眼望向走过来的米佧,邵宇寒的眼底滑过落寞,“我可能已经输了。” 结账时邢克垒以眼神示意服务生收起菜单:“佧佧在医院上班,承蒙院长关照,我一直没机会表示,今儿既然到了我这儿,怎么能让你买单?”他神情严肃,语气平稳,几近真诚。 邵宇寒的表情也是无懈可击:“既然是我医院的医生,关照自是理所当然,表示就不必了。”屈食指轻敲了下桌面,示意买单。 服务生看向邢克垒,询问老板的意见。 邢克垒哂笑,点头,之后他亲自送客。 “邢府”门口,邢克垒的胳膊看似随意地环在米佧肩膀上,形成拥抱的姿势:“姐,等会儿我送佧佧回去。姐夫开车慢点。院长慢走。” 米佧有意拒绝,却听邢克垒俯在她耳边低声警告:“你敢上他车我不保证不会动手!” 米佧瞪他,小声抗议:“我上我姐夫的车还不行啊?” 邢克垒咬牙吐出两个字:“不行!”随后笑着向米鱼保证,“十一点前把人给姐送回去。” 与邢克垒对视须臾,米鱼看向米佧:“我在家等你。” 等邵宇寒和谭子越的车相继离去,邢克垒脸上的笑意尽退,大手顺着米佧的胳膊划到手腕,拽着她的手向不远处停着的越野车而去。 他步子大,又走得急,米佧有点跟不上:“你轻点啊,弄疼我了。” 邢克垒看也不看她,径自向前走,同时拔高音量甩出两个字:“忍着!” 米佧被他的大嗓门吓得一激灵,眼圈开始泛红。 邢克垒吼完就后悔了,又不想在这个时候哄,只是稍微放慢了步子,手劲也松了些。行至车子跟前,他打开车门,转身将米佧抱起来塞进后座,自己也跟着挤上来。 “砰”的一声,车门被邢克垒大力关上时,米佧被他扯进怀里。左臂环住她的腰身让她紧贴在怀里,右手食指则轻轻描摹她的唇形。看着他线条硬朗的脸一点点靠近,米佧不知所措,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呼吸相闻,邢克垒略停了下,似是在征询她的意见,然后以一种毅然的态度,深吻住她。 第14章我的开始在这里(1) 原以为一切只是偶然,可当后来总能把一些零星的记忆拼凑成一幅怦然心动的画面,深沉到再也无法忽视一个人的存在和分量时才发现:我的开始,在这里。 当邢克垒的唇覆上她的,庆功宴那晚的记忆如慢镜头回放一样涌入米佧脑海。 庆功宴那晚于米佧,是终生难忘的。起初,是部队那些职业军人给她带来了震撼,她从来都不知道,代表希望与和平的橄榄绿竟是那样耀眼。其次是邢克垒的“冒犯”让她对那一夜发生的每个细节铭记于心。 米佧忘不了邢克垒吻她时的急切和焦渴,更无法忽视他野性的温存给她带来的几近战栗的感觉,甚至是他在最后关头克制得汗如雨下的画面,都历历如昨。 绑架获救后米佧去五三二团,名义上是去探望肩膀受了刀伤的贺熹,实际上有没有邢克垒的因素在里面,他没问过,米佧也没思考过。 敬酒是庆功宴最为奔放的环节。照理说以米佧一杯就倒的记录,她本该滴酒不沾。可由于贺熹为帮厉行挡酒趁人不备换掉了几杯酒,使得米佧误把白酒当成白水喝了几口。 米佧当时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幸好过来敬酒的邢克垒看见,他顺手递上一瓶矿泉水:“干什么呢这是,没人敬你酒寂寞啊?” 米佧眼泪汪汪:“怎么是酒啊,辣死我了。” 邢克垒掐掐她的脸蛋:“小妞你小心喝醉了,到时候我耍流氓你都不知道喽。” 米佧打开他的手:“不要趁机占我便宜啊。” 邢克垒朗声笑:“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应该没醉。”以手指捋捋她散落在额前的碎发,他提醒:“这酒虽说对了水后劲还是有的,别再喝了啊。” “对水?”米佧显然反应不过来,索性不想了,只可怜兮兮说:“什么时候结束啊,我都困了。” 邢克垒抬腕看看时间:“再坚持一会儿,然后送你回家。” 所以,为了兑现送米佧回家的承诺,邢克垒那晚其实滴酒未沾。 二十分钟后散场时,米佧在回市区的路上。她怎么都没想到邢克垒没有喝酒,还在担心他酒驾之下把油门当刹车踩,从上车眼睛就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邢克垒被她盯得直笑:“小妞,如果你是因为我长得帅以欣赏、崇拜的眼神看我,我是很乐意被参观的,可你现在这种担忧的小眼神儿会让我紧张啊。没事,我的技术还不至于把你开翻到沟里去。告诉你啊,当年在汽车团跑西南地区的盘山路,有些地方只有三个轮子在路上,一个在路外面,还是照样过了悬崖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米佧更害怕了。心惊肉跳之下为了缓解紧张,她索性闭上眼不管了。 邢克垒见状还逗她:“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在部队都是:两眼一闭,提高警惕。你睡着了的话,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米佧不理他,闭着眼睛把头朝车窗一面。 尽管嘴上逗她,邢克垒还是把车窗摇上,末了还脱下军装披在她身上,如果不顺手掐她脸蛋一下的话,米佧对他的整体表现还是满意的。 米佧没料到自己会醉,毕竟只喝了一点点。直到头越来越疼,身体越来越热,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对酒精的敏感。半睡半醉之下她下意识伸手扯掉外套,然后是开衫的领口,接着她的手就被一股力道按住,动弹不动。 迷迷糊糊地睁眼,眼前晃动着几个人影,米佧微眯眼睛,不确定地唤:“邢克垒?” “那酒和白开水似的,怎么你还醉了呢?”醇厚低沉的声音传进耳里,米佧听见他没好气地说:“老实点啊,别再脱衣服了,撩得我起火,后果自负!” 米佧难受,挣扎着试图摆脱被钳制的手。邢克垒的手劲哪里是她想摆脱就能摆脱的,两相对峙之下,就看见她手腕处因捆绑造成的淤青,怕弄疼她,他下意识松了手劲。 挣脱了束缚,米佧难耐地扯着领口,醉酒之下身子不稳地栽向邢克垒怀里。目光触及她性感的锁骨,前一刻还很清醒的邢克垒仿佛受了蛊惑,血气方刚的他顿时觉得身体内有火烧起来。几乎是有些粗鲁地推开了米佧,他拉开车门跳下去,站在荒郊野地吹冷风。结果等他准备再上车时,就看到衣衫半敞的米佧闭着眼睛靠在副驾驶座上,安静乖巧的样子像是睡着了。 邢克垒抓起外套欲把她裹起来,结果手指不小心触到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敏感的女孩儿就醒了,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声音娇软地撒娇:“妈妈,我难受……” 邢克垒真是被逼的耍的流氓。任凭他自制力再强,如此软玉温香在怀,他再不动就是猪了,或者身体有病。于是下一秒,娇小的米佧就被抱到了越野车宽大的后座,随后邢克垒急切地吻住了她微微开启的唇。 仅存的一丝理智提醒他不能更不应该在她意识不清时冒犯她。停顿了下,邢克垒把米佧抱在怀里,搂紧:“别再动了,我会控制不住!” 米佧疼得挣扎起来,邢克垒顺势松开她,随即从座椅下翻出储备的矿泉水,扭开后全部倒在自己头顶。 邢克垒抿唇,取过她的开衫欲帮她套上。 米佧却以为邢克垒要侵犯自己,几乎是本能地,她照着邢克垒的脸,扬手就是一巴掌。 邢克垒被打得偏过脸去。就在米佧以为他会发火时,他转过脸语气平和地说:“先把衣服穿好,别冻着。”然后拉开车门下去,站在外面连抽了几根烟。 邢克垒再上车时身上的军衬已恢复整齐。未免吓到米佧,他刻意和她保持了一点距离,先翻出纸巾沾湿了递给她:“擦擦脸。”随后又沉声说,“我并不是想冒犯你。我没那么下作。”停顿了下,他斟酌措辞,“总之,我失控了。对不起。” 米佧缩在后座边缘,小声要求:“我要回家。” 邢克垒说好。 一路沉默。当越野车停在米鱼家门外,米佧准备下车时,邢克垒拉住她:“我本意不是这样的,你能原谅我吗?不瞒你说我挺喜欢你的……”然而他的话却没有机会说完,米佧已抽出手,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唯有耳畔回响的她细若蚊声的“对不起”,久久挥散不去。 对不起什么?为那一巴掌?还是……摸摸挨打的左脸,邢克垒无声笑了。 夜风乍起,吹皱了一池春水,这“春心萌动”的夜晚,陷落的,何止邢克垒一人? 记忆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那夜的情景仿佛重演一般,米佧的眼泪不需要酝酿直接落下来,不为他惩罚似的亲吻,只是为自己感到难堪。 邢克垒却以为吓到她了。感觉到她脸颊上的湿意,他停下所有动作,把她搂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地保证:“别怕,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乱来。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澄清,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抱抱你亲亲你,绝对没有欺负你的意思。” “你就是看我好欺负!”米佧在他怀里抹眼泪,以带着哭腔的声音指控,“老是逗我,我哪知道你是真喜欢还是开玩笑啊。动不动就发火,吼起我来比呵斥你的兵还来劲儿呢。相亲又不是我愿意的,干吗那么凶啊,不能好好说呀?” 邢克垒还有点不服:“好好说你能听吗?” 米佧抬脸吼:“那你发火我就听啦?” 目光的落点是她的小花脸,邢克垒话锋一转:“我不打电话你也不打,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就真准备和我掰了?” 米佧还嘴硬:“掰就掰,反正你也没放在心上。” “我没放在心上?!我就差把你当小祖宗供起来了。”邢克垒觉得冤枉,“我脸都不要了求参谋长把你往师部骗,就怕你不见我,我还没放在心上!米佧,你能不能长点心?”见她瘪嘴的小样子,他的语气又缓下来,“行了行了,我也不是骂你,我就是有点委屈,还不能说啊。反正我不管,你答应就是皆大欢喜,不答应的话,我也只有死缠到底。” 米佧抬手打他,反被他捉住手抵在胸口。 邢克垒深深地看她,双眸深邃却清澈见底:“我喜欢你,真诚而热烈地邀请你谈个恋爱。” 此刻的他,气场温柔,眼神坚定。米佧被他灼灼的目光锁定,不止脸颊红了,就连耳朵都泛起了绯红。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好半天才嗫嚅:“可是,我爸爸不喜欢军人……” 邢克垒一听嘴角就翘了起来:“他喜不喜欢不是重点,你喜欢就行。”以指腹为她擦去眼角的泪,他俯到米佧耳边,低语:“你是喜欢的吧?至少不讨厌。要不上次都那样了,你都没和我绝交。” 米佧对着他硬邦邦的身体一顿乱捶。 邢克垒笑着挨了几下后猛地抱住她,温柔地追问:“跟我在一起吧,好不好?” 米佧好像不愿意被他碰,双手抵在胸前推着他,可和以往相比明显少了许多的力道,又似乎表示不是那么坚决地在抗拒。 邢克垒却一定要她亲口给个答案:“好不好啊?要是你不答应,我今晚就不送你回家。” 他的语气有着惯常耍赖的成分,决心却不容忽视。 米佧想到艾琳在她报考医学院时说过的话:去争取值得坚持的梦想,去爱值得爱的人! 尽管现在她还不知道邢克垒是不是那个值得爱的人,可心好像不排斥尝试。把脸埋在邢克垒肩头,米佧在沉默半晌后轻声回应了两个字,“好吧。” 夜色在刹那间变得温柔起来,而两人的关系也因这两个字,豁然明朗。 月光如洗的寂静夜晚,邢克垒如视珍宝般拥着米佧,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米佧悄悄抬起手臂想要回抱他,却在手指碰到他军衬时腼腆地缩了回去,似娇似嗔地要求:“你要对我好点哦。” 邢克垒笑,微微嗔道:“小傻子。” 米佧小声抗议:“嫌我傻干吗还喜欢我啊?” 邢克垒轻拍着她的背表示安慰:“没办法,我不喜欢女孩子浑身都是心眼。” 拐着弯说她笨,米佧不满:“你什么意思啊?我都没嫌弃你军人的身份呢。” 邢克垒失笑:“嫌弃也晚了,你都答应了。”然后拿腔拿调地学她说话的语气,“是谁刚才说‘好吧’的呀?” “讨厌!”米佧扁嘴,“你对我不好的话,我可是会反悔的。” “那就试试看我会不会给你机会!”话音一落,邢克垒扣紧她的腰,低头。 在越野车里,在第一次“冒犯”她的地方,邢克垒终于名正言顺地吻了她。 一吻过后,邢克垒把米佧的头按在自己胸口。 耳畔是他铿锵有力的心跳,米佧问出埋在心头许久的疑问:“那晚你真醉了吗?” 邢克垒笑睨着她:“你说呢?” “那你干嘛说自己醉了?”米佧反应过来,声音渐小:“其实,是我醉了。” 酒驾属严重违反条令,身为少校参谋,他怎会明知故犯?所以那晚,邢我垒和束文波其实都没喝酒。况且,如邢克垒先前所言,为防大家喝过了,五三二团的政委早就有先见之明地让人对酒进行了再加工,能喝醉的,一般都是酒量上不了台面的。 可是…… 邢克垒凝视着她,“我想为自己的‘酒后失态’负责。” 迎视他炽热深情的目光,米佧微笑而不自知。 邢克垒低头,快速地在她脸蛋上啄了一下。 米佧一时不防没躲开,气鼓鼓地瞪他。 邢克垒就笑:“怎么,还不给亲?” 米佧脸红:“别企图转移话题,都没答应我要对我好点呢。” 她傲骄的小样子骚得邢克垒的心犹如万马奔腾,他笑得坏坏的:“好啊,对你好点,到床上去我对你更好。” 米佧抡起拳头把他一顿捶。邢克垒享受般地任她小疯子一样胡闹,末了把她按在怀里,“还有别的要求吗?没有的话就进行下一个科目。” 米佧显然还不适应他的军事语言:“什么下一个科目?” 邢克垒朝她努努嘴:“接吻!” “又不正经了。”米佧批评他:“你能不能想点别的呀,就知道耍流氓。” “耍流氓是预备役老公的权利!”邢克垒义正词严地教导她,“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喜欢你的男人,对你没点非分之想就不正常了。你是有多呆啊,这个都不懂?” “谁说我不懂啦,可是,”米佧扁嘴,小声嘟哝,“你也不要老想嘛。” 邢克垒被她窘窘的样子逗得哈哈笑,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瞬间感染了米佧,让她也禁不住弯唇笑起来。 “行吧,在进行下一个科目前增加点余兴节目也好。”邢克垒推开车门把她抱下来:“也不给亲,干点别的分散下注意力吧。看你应该没少吃,压压马路消化消化食儿。” 米佧更不想窝在车里,下车后边走边说:“束参谋说你可招女孩儿喜欢了,是真的吗?我不喜欢那种在女孩儿堆里如鱼得水的男生怎么办?还有,我爸爸那么不喜欢军人,要是知道我和你在一起的话,会不会打折我腿啊?我有点害怕呢……” 邢克垒发现这丫头居然有点话痨,可那颗封存的心却因为她的话变得绵软如水:“他说你就信?我长这么劣谁能看上我啊?而且一个你我都顾不过来,哪还有精力招惹别人?至于你爸,”他想了想,“我只能保证他打你的话,我替你挨打。” 米佧被他一本正经的回答逗笑,像孩子一样双手拉着他的大手,一摇一晃地倒着走,絮絮叨叨地和他商量如何隐恋。比如他送她回家只送到路口免得被家人撞见;比如邢克垒如果来看她尽量穿便装等等。 邢克垒憋不住笑:“穿军装也不怕,你没发现除了当兵的,还有一种人也穿迷彩服吗?” 米佧歪着脑袋问:“哪种人啊?” “民工!”邢克垒挑了挑一侧的眉毛,“万一哪天被你爸撞见,你就告诉他我是对面工地的民工,帮你扛包的。” 米佧憋不住笑。 有说有笑地就到了米鱼家,米佧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不回家?” 邢克垒掐了她脸蛋一下:“不是要隐恋嘛,趁你爸发现之前先跟你姐串个供吧,等我们约会的时候还得劳驾她帮着打掩护呢。” 米佧噘嘴:“就你心眼多。” 邢克垒俯身,亲昵地以脸颊贴上她的,耳语般低喃:“还不是为了你不被打断腿!” 意识到他要干什么,米佧偏头欲躲:“别闹啦,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都说一路了还没完啊?”邢克垒揽臂搂住她腰身,毫不费劲地把她整个人控在怀里,覆上她唇前低喃:“相比亲你,今晚我实在没心情和你唠嗑!” 第15章我的开始在这里(2) 米佧被邢克垒搂在怀里,看着他突然迫近的面孔,挣扎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出来,唇已被他覆上。没有铺垫,没有过渡。米佧只觉被他特有的男性气息席卷,不禁感觉到一股电流直击心房,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轻颤,迷乱中她依赖地拿小手紧紧抓住他的军衬。 然而邢克垒却不满意她的回应,直到米佧完全瘫软在他怀里,邢克垒才离开她的唇,享受般慢慢吻向她绯红的脸,小巧的耳垂:“以后不许再说我流氓了。” 米佧胸口微微起伏,羞怯地不敢抬头看他:“本来就是,还不让人说。” “确实一见你就起色心。”邢克垒也不否认了,霸道地说:“受着吧,女朋友应尽的义务。” 米佧不客气地抬脚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邢克垒温柔笑纳。 这是一个平凡的夜晚,不会因新增了一对恋人变得有什么不同。一如米佧还没有意识到,她的人生因一场不期而至的爱情被翻至新页。至于邢克垒,就是那个会对她耍一辈子流氓的男人。 幸福,似乎不过如此—— 米佧步伐轻快地回到姐姐家,迎接她的是米鱼丢过来的抱枕:“你怎么回事?挑战老米底线啊,敢和当兵的玩暧昧?” 米佧被砸了一下:“什么暧昧啊,我才没有。” 米鱼竖起眉毛:“不是暧昧是什么?别告诉我你们来真的啊!”见妹妹不吭声,她咝一声,“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米佧可怜兮兮的:“没有怎么回事啊,就是,他说喜欢我,那我也不讨厌他嘛。” 米鱼拿手指戳她脑袋:“长大了翅膀硬了,越来越有主意了啊!这就学会‘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那套了?你了解他吗?他说喜欢你你就答应?你是有多好骗啊?” “他才不会骗我呢!”躲开姐姐的一指禅,米佧带点小情绪地辩解,“他是师部参谋,少校军官,今年三十,哦,还是二十九啊,等我再确认一下……在家排行老大,有个妹妹叫邢克瑶……”米佧把她掌握的邢克垒的情况一口气说完,末了问,“这些算不算了解啊?”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信息。”米鱼气得一巴掌拍过去:“自己男人多大年龄还没搞清楚,你了解个六儿啊!我问你,他家是哪儿的?家里人都是做什么的?交往过几任女朋友?别说没有啊,三十好几的人没谈过三两个女朋友不是有病就是有病!还有,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这些你都知道吗你?”见妹妹傻乎乎的,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最重要的一点,他是干什么的你总清楚吧,老米不喜欢他们那种人,你假装不知道是不是?” 米佧噘了下嘴:“他挺好的,都救我两次了呢。” “你活着是为了嫁人,不是为了报恩!” “我不是为了报恩才答应和他好的呀。” 米鱼抚额,觉得和少根筋的妹妹不是一个频道上的。 她深呼吸:“万一被老米知道了怎么办?” 凑到她跟前,米佧撒娇:“你帮我保密吧,不要告诉爸爸好不好?求求你了,等我发了工资送礼物给你,你不是喜欢那个什么牌子的裙子吗?,我买给你。” “走开!”米鱼嫌弃地拨她的手,“就你那点工资还不够请我吃顿饭呢,拿什么送我裙子?” 米佧笑嘻嘻的:“够的够的,我向妈妈借点零花钱救济下自己就好了呀。” 米鱼气笑了:“那点出息,都工作了还好意思管琳姨要零花钱。” 米佧又撒了个小娇,缠着米鱼帮她隐瞒邢克垒那货的存在。米鱼扛不住她软磨硬泡勉强答应,不过前提是约会必须晚上12点前回家,最后还怕米佧领悟不了似的,直白地阐明:“不许和他在外面过夜!” 反应过来所谓的过夜暗喻什么,米佧扑过去和米鱼疯作一团。谭子越从书房出来就看到姐妹俩在沙发上滚成球状。他拧眉将趴在妻子身上的小姨子拎起来扔到客房去,警告:“消停会儿睡觉,敢当灯泡就把你的小秘密告你爸!” 朝谭子越的背影做鬼脸,米佧没什么震慑力地威胁:“敢欺负我的话就把你的恶行告你岳父!”然后高高兴兴洗漱去,等洗漱完邢克垒的电话就来了,她问:“你到家了啊?” 邢克垒先嗯了一声,随即纠正:“我回师部宿舍。睡了没有?” 米佧扯过被子:“进被窝啦。” 邢克垒语带笑意:“小媳妇,这是诱惑我吗?” 米佧拿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好吧!” 脸上的笑意犹在,邢克垒问:“你姐说什么了?” 米佧如实回答:“还能说什么,不喜欢你呗。你说你没事当什么兵啊。” “我不当兵,救你的就指不定是谁了。”邢克垒苦笑,“别胡思乱想了,我的职业和我们爱情的关系暂不做讨论。你只要记住,我是不是军人都不影响我喜欢你,明白吗?” 每次听他说喜欢她,米佧心里都有种软软的、毛茸茸的感觉,于是她乖乖应下:“好吧。”转念一想,她提醒,“说好了隐恋的,你要保证我不先说你不能跟我爸爸打照面。” 邢克垒却没直接答应:“如果不小心被你爸发现了,我是说无意,你要告诉我,不能一个人面对,更不能因为他对我职业的排斥就否定了我,听见了吗?” 这次米佧反应倒快:“那你不可以制造那个‘无意’哦。” 邢克垒轻笑:“我哪儿敢啊,我可怕他老人家棒打鸳鸯。” 这一夜,米佧睡得安稳、香甜。即便有梦,梦境也因那张飞扬跋扈的笑脸和那人在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那种卓然不群的气势而变得美好。 同样的夜晚,精力充沛的邢克垒去砸赫义城的门,不火的机会,他径自进屋,将纸笔往茶几上一放,仰着俊脸要求:“恋爱报告怎么打啊?老大你给我措个词儿。” 此后几天,每到午餐时间,邢克垒都会到陆军医院报到,比出早操还准时。捧着据说是邢少亲自下厨制作的爱心午餐,听他煞有介事地说“留住小媳妇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时,米佧笑得眉眼弯弯。 A城的冬天原本寒冷,然而有她笑脸以对,邢克垒胸臆间漫溢出融融暖意。将她柔软的小手捂在掌心,听她嗓音清甜地讲科室或是病房的趣事,他笑得温软至极。 当然,依邢克垒痞痞的个性,总免不了逗她。比如大庭广众之下偷偷亲她一下,或是趁四下无人时真诚而热烈地邀她接个吻,甚至在助理先生受老米指派接她下班时突然出现,会在她担忧的小眼神下假装成打酱油的路人与她擦肩而过,然后在擦肩的瞬间低声传递一句让人忍不住喷笑的话:“真想干掉眼镜!” 所谓眼镜,程锦程助理是也。 就这样,在程锦无意的介入下米佧始终没机会和邢克垒正式约个会,导致原本就很忙的少校同志颇有微词。可即便如此,在春节将至的繁忙阶段,邢克垒依然争分夺秒地利用午休时间去看她。而这份风雨无阻,很容易就融化了米佧构筑的心墙。 终于,程助理被公事绊住脱不开身。米佧给邢克垒打了个电话过去,没有彩铃的手机响了很久都无人接听。她挂断后拦了辆出租车,就快到师部的时候,邢克垒回拨过来:“刚才在忙没听见手机响,有什么指示小媳妇?”他应该是在外面,话筒里有隐隐的风声。 “你在哪儿呢,我过来找……”她的话被突然出现在视线之内的挺拔身影打断,“就停这儿吧。”米佧顾不得讲电话先招呼司机停下,随后就见邢克垒到了师部门口 米佧正要迎过去,他却身形一转朝街对面去了。顺着他的方向望去,米佧看到马路边上站着一个人。在他靠近的瞬间,身材高挑的女孩儿粲然一笑,然后下一秒,女孩儿的手自然而然扶在邢克垒小臂上。 米佧挂断电话。见邢克垒低头查看手机,她慌乱之下把手机关了。逃避也好,胆小也罢,此时米佧忽然不想面对他,她的心控制不住地讨厌邢克垒和别的女人产生肢体接触。尤其当邢克垒把那人扶上副驾驶位,将那份米佧以为是她专属的体贴给了别人,她委屈得都要哭了。 出租车里,女孩儿低着头,周身散发着垂头丧气的气息。当越野车急驰而去,米佧推开车门下来,朝相反的方向徒步而去。 在外面闲逛了很久才回家,握着手机躺在床上,米佧闭着眼睛回想师部门前发生的一幕,说服自己不要多心。犹豫过后她开了机,提示音响起,很多短信涌进来。 第一条:“怎么关机了小媳妇?没电了?” 第二条:“到家给我回个电话。” 第三条:“还没回去吗?” 第四条:“出什么事了?我打嫂子电话她说你早走了,现在还没到家?” 第五条:“现在是八点,十点之前没接到你电话,我去你家!” 米佧多多少少还是了解邢克垒一些的,知道如果十点前她依然处于失踪状态,他肯定会登门。正准备回复就有电话打进来,原以为是邢克垒,结果却是值夜班的贺雅言:“佧佧你在哪儿?抓紧时间到医院,一起重大车祸,伤员全部就近送到我们院来了,人手不够。” 米佧一凛:“我马上来。”她从房间里奔出去,边换鞋边朝艾琳喊,“医院有急诊,妈妈我去一下。”话音未落,人已冲出家门。 出租车在米佧不断地催促下急驰到陆军医院,急促的刹车声还未停止,米佧已跳向地面冲进一楼大厅,根本没听见司机在她身后大喊:“喂,小姑娘,你还没给钱呢……”见她充耳不闻,司机赶紧跳下车追上来,“怎么跑了?你没付车钱呢,喂……”却在大厅中央被刚刚赶到的邵宇寒拦住:“我来付。”话语间已从皮夹中抽出一张纸币塞到他手里。 瞥了眼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司机准备找钱,再抬头时早已不见付钱人的踪影:“怎么回事,要么不给钱,要么不用找,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奇怪。” 夜晚的陆军医院里,脚步声、呻吟声以及哭喊声交杂在一起,使得空气中除了消毒水的味道,还弥漫着焦灼的混乱和浓重的不安。 “一人颅脑损伤,一人膑骨粉碎性骨折,两人颅骨凹陷,两人出现昏迷状态,五人全身多处骨折,另外近二十人有不同程度的撞伤和骨折……”护士林晓惊惶地低喊,“这个没有呼吸了……” “我来!”米佧清甜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竟有种异样的沉静,未及更换医生服的她疾步而来,动作娴熟地先翻开伤者的瞳孔察看,随即给她做心脏按压,一下,两下……可心电图依然呈绿色直线。 手上动作未停,米佧用力叩击伤者的心脏两肺,在心电图毫无波动的情况下,额头沁出细汗的她吩咐护士:“电击除颤。”随着除颤仪对伤者心脏的触击,心电监护上绿色的线终于有了波动。 因为是实习医生,在没有获得病人同意的情况下米佧是不能独立对伤者施救的,所以接下来的工作交由刚刚救治完一位伤者赶来的贺雅言处理,她准备打下手,结果却听贺雅言说伤者因大量失血需要紧急输血,但却是罕见的AB型RH阴性血,是目前血库中仅缺的血型,需要马上联系解放军医院以及伤者家属。 米佧撸开袖子:“抽我的,我是AB型RH阴性血。” 贺雅言拒绝:“不行,她至少需要输600CC。”转身交代护士,“马上联系她的家属。” 护士已从伤者的上衣口袋里找到证件并掏出手机,幸好受创角度不同手机完好无损,但证件上却沾了血渍。她仔细辨认了下,问米佧:“是叫邢克瑶吗?” “谁?”米佧抢过证件,确定是邢克瑶三个字无疑,目光在伤者的脸上做短暂停留后,她劈手夺过手机,不无意外地在通话记录中看到邢克垒的名字。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那端的邢克垒问:“什么事瑶瑶?” 听到他的声音,米佧几近哽咽:“是我。” “佧佧?”意识到米佧用的是妹妹的手机,邢克垒急问,“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和瑶瑶在一起?” 米佧努力按住泪腺,力竭声音平稳:“你快到我们院来,你妹妹她,出车祸了。” 邢克垒深呼吸,开口时声音依旧铿锵有力:“你别怕,我马上到。” 米佧嗯一声,吸吸鼻子:“你是AB型RH阴性血吗?” 邢克垒反应极快:“她需要输血?” 米佧再次和他确认:“你是不是啊?” “我不是。”AB型RH阴性血十分罕见,同型人的机会不到万分之三,所以即便是兄妹也未必相同。 “没事,血库里有的,你来就是了。别开快车啊。”听到他发动车子的声音,米佧挂断电话,看向贺雅言,“他们兄妹血型不同,从别院调需要时间,她等不了,抽我的!” 视线从邢克瑶身上移到米佧倔强的脸上,贺雅言对护士点头。很快抽完血,贺雅言交代米佧回办公室休息等邢克垒,她负责给邢克瑶做接骨手术。 米佧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闭着眼睛休息了会儿,想到还有好多伤者需要救治,她正准备去帮忙,就听到许研珊喊:“佧佧?佧佧?” 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米佧虚弱地应:“珊珊。” “你怎么在这儿啊,找你一圈了。”许研珊冲过来,“主任那边有个手术,让你过去做助手。” 身为实习医生能有机会给主刀医生做助手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可自从她来到陆军医院一直是跟着贺雅言的,加之对傅渤远心存芥蒂,米佧有些抗拒。转念想到可能是因为人手不够傅渤远才点名叫她,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站起来。 傅渤远随后而至,见米佧动作缓慢,开口时语气生硬:“动作快点,整个手术室都在等你。” 对于他的恶劣,许研珊有点愤愤。 米佧冲她笑笑表示没关系,沉默着保持适当的距离随傅渤远向手术室走去。 见她闷不吭声,溥渤远边走边淡声说:“上次茶水间的事情米佧你多心了。” 米佧的思绪被拉过去:“是我不对,大惊小怪烫到您了。” 傅渤远似乎也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适时调转话锋:“雅言的能力我是肯定的,相信你也学到不少。不过米佧,这样的机会不是谁都有。” 他的意思米佧懂,可她却不想说谢谢:“我会好好学习的。” 目光触及她精致的眉眼,傅渤远的神情有所缓和,可进入手术室后他的脸色就变了。 第16章我的开始在这里(3) 米佧的性格确实柔了些,可遇上学术问题却很较真。在家属口中获知小伤者是个舞蹈爱好者,结合X光片情况,她不建议使用手术复位的治疗方法:“这样的骨折程度不需要手术,手法复位就可以的。” 傅渤远抬眼:“隔着皮肉复位效果能理想吗?切开皮肉在直视下将断骨对好,更利于骨头的生长愈合。你不是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 米佧也有她的道理:“手法复位虽然比不上手术对得好,但对以后的关节活动及负重功能影响最小,更适合她的职业要求,况且……” 傅渤远的脸色彻底冷下来,语气更重了:“手法复位的标准是经过专家评定的,一旦标准达不到骨头后期很难长好。手术更能确保效果。不用说了,我是主任我决定,手术!” 实习医生的身份让米佧没有立场改变什么,确切地说,是没有资格,何况是在傅渤远这种自负的男人面前。见护士已经就位,尽管不认同傅渤远的治疗方法,米佧也只能集中精力扮演助手的角色。 尖锐的刹车声中,邢克垒和身穿警服的李念几乎同时从两辆未及停稳的车上跳下来。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他们风一样冲进医院。 手术室外碰上许研珊,邢克垒拦住她问:“米佧呢?” 见到他许研珊面露喜色:“是你啊?来找佧佧?难怪你对她不同呢,原来你们……”她笑了,“害我白自作多情了。她在手术室,等会儿就出来了,你等一会儿吧。” 邢克垒以为米佧参与的手术是邢克瑶的:“大手术小手术?” 许研珊安慰道:“小手术啦,很快就好,而且她只是助手,不用担心。” 邢克垒点头:“谢谢。” 见李念一瞬不离地盯着持续亮起的手术灯,邢克垒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警服在身的李念狠狠闭了下眼睛:“我该去接她的。”自责的语气。 “她只是回临城看我妈,谁能想到会遇上交通意外?” 李念默了一瞬,才说:“我没事。” 邢克垒却把他一脸的疲惫看在眼里,“手上有棘手的案子?几天没睡了。” 李念抬手搓脸,转而看向手术灯,“怎么都不比她棘手。” 了然这个“她”是指邢克瑶,而所谓的棘手是她的拒绝,邢克垒冗长地叹了口气。 时间缓慢地划过,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手术室的灯才终于灭了。 门打开的瞬间,李念抢先一步上前问:“医生,瑶瑶怎么样?” 贺雅言摘下口罩,目光落在邢克垒身上:“放心吧,手术很成功,没有生命危险。” 邢克垒如释重负的笑:“谢谢嫂子。” 李念则迎向被推出来的邢克瑶,跟去了病房。 见此情形,贺雅言只以为李念是邢克垒的妹夫,莞尔一笑:“看过佧佧了吗?她没事吧?” 邢克垒不解:“她不是给你当助手吗?” 贺雅言神色微变:“她才给你妹妹输了血,哪里还有体力给我当助手?” 等邢克垒和贺雅言来到五楼,傅渤远的接骨手术正好结束。被他揽住肩膀的瞬间,米佧虚弱地笑了,然后满头是汗地晕倒在他怀里。 再醒过来时已是夕阳西下,柔和的光影透过窗子投射到米佧身上,为她渡上一层金色。满室的白色让她有片刻怔忡,等反应过来身在何方,她的手被一只柔柔的小手握住,接着眼前出现一个小脑袋,然后一道稚嫩的童音响起:“姐姐你睡醒啦?” 望着眼前虎头虎脑的小家伙,米佧有种身陷梦境的错觉。 闭了闭眼再睁开,模样讨喜的小人儿正好奇地盯着她。 发现米佧在看他,小家伙用他细细的小声音说:“姐姐你真能睡,比我厉害哦。” 小朋友十分讨人喜欢。米佧眨着黑亮的眼睛握住他的小手,不自觉地弯起唇:“宝贝儿你是谁呀?” 小家伙奶声奶气的:“我是衡衡。” “衡衡?”米佧的眼睛弯成月牙形,“告诉姐姐你几岁啦?” 衡衡小朋友伸出手指比了比:“四岁半。” 病房的门在这时被推开,身穿军装的邢克垒抬步进来。 小家伙挣脱米佧的手,爬下床跑过去揪住他的衣角:“妈妈醒了吗?我可不可以去看她?” 邢克垒俯身单手抱起他,“等会儿再去。” “好吧。”衡衡搂着他的脖子,报告,“我有等姐姐醒哦。” 邢克垒微笑着表扬:“衡衡真乖。” 盯着一大一小两张酷似的面孔看了片刻,米佧惊讶地弹坐起来:“他是谁啊?你儿子?” “我儿子?”把衡衡安置在床边坐下,邢克垒掐她脸蛋:“你给我生的啊?” 米佧打开他的手,不知道是被出现在师部的女子刺激了,还是被小朋友的突然出现惊到了,她忽然间有了勇气,梗着小脖子质问:“邢克垒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啊?”目光的落点是她尚未恢复血色的小脸,邢克垒柔声问,“头晕吗?” 米佧扭过脸去:“不要你管。” 不理会她的小脾气,邢克垒拉过她的手握住:“我不管谁管!” 米佧却只看着衡衡不回应。 衡衡歪着小脑袋看向邢克垒:“姐姐好像不喜欢你呢。” “谁说的?”邢克垒拧眉轻敲他额头,“什么姐姐?差辈儿了,叫舅妈。” 衡衡想了想:“舅妈是什么东西?” 邢克垒脱口答:“舅妈不是东西。” 米佧抡起小拳头照着他肩膀狠捶两下:“你才不是东西?” 邢克垒笑,“那你承认自己是舅妈了?” 米佧气呼呼地躺下,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衡衡的小脸皱成了小包子,“舅妈好像没有睡醒哦。” 邢克垒把米佧从被子里剥出来,“再睡就黑白颠倒了,起来。”硬把好抱起来,他问:“饿了吧?李念一会就回来,陈伯给你和瑶瑶做了好吃的。” 说曹操,曹操到,话语间病房的门被敲了两下,紧接着,手上提着保温瓶的李念走进来。目光触及米佧苍白的脸,李念语气诚恳地开口:“这次真是谢谢米医生了。” 看着眼前身型挺拔、眉宇间有股凛然正气的男子,米佧不再和邢克垒较劲儿,而是以眼神询问。 邢克垒动作温存地摸摸她的头:“李念,谢你给瑶瑶输血。” 米佧就笑:“不用谢,应该的。” 她所指的应该是救人,邢克垒却故意曲解为另一种意思:“不用和她客气,自家人。” 米佧立即瞪他一眼。 邢克垒冤枉:“怎么了啊?” 李念笑着抱起衡衡:“米医生快吃饭吧,我去看看瑶瑶。” 等病房里只剩米佧和邢克垒两人,他打开保温瓶给她盛汤,自己先尝了下确定不烫嘴,才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得好好给我小媳妇补补,大功臣哟。” 米佧只是盯着他,气鼓鼓的样子特别让人有欺负她的欲望。 邢克垒执勺的手固执地不肯放下:“陈伯亲手熬的,你不喝的话我可喝了啊。” 原本还在为他找借口,安慰自己说师部门前的女孩子可能是他妹妹。结果却不是。 米佧心里愈发难受,眼泪啪嗒一声滴进汤里。 “怎么了啊?”见她眼泪汪汪小可怜样地望着自己,邢克垒心疼得不行。把汤放下,他揽臂将米佧搂进怀里轻拍:“哪儿不舒服告诉我,嗯?” 米佧抗拒他的拥抱,边挣扎边泣声说:“别碰我,讨厌死你了!” 邢克垒当然不会松手:“怎么就讨厌我了呢?口是心非。”见米佧眼泪掉得更凶,他俯在她耳边无限温柔地哄:“怎么了啊宝宝?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还是被你爸发现了?没事,他打你的话有我扛着。听话,不哭了。才输了血,又哭晕了怎么办啊。” 米佧以带着哭腔的声音指控:“邢克垒你骗我,我决定不和你好了。” 邢克垒觉得冤枉:“我怎么骗你了?”边以指腹给她抹泪:“有事说事,不许哭了。才因为‘大出血’晕倒过,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身体。” 米佧打开他的手,质问:“你昨天去哪儿啦?” “我能去哪儿啊,在师部呗,不是和你报备过要开会嘛。” “你骗人!你明明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还拉人家手。” “我什么时候拉人家……”邢克垒顿住,想起昨天傍晚的事情,“你看见了?哎呀,你别急着打我啊,我的意思是你去师部找我了?”见米佧点头,他说,“你昨天见到的女孩儿叫沈嘉楠,是我爸战友的女儿,她腿有残疾,我是怕她摔倒才扶她的。” 泪仍挂在眼角,米佧讶然:“残疾?” 邢克垒点头:“五年前的一场车祸造成的,手术是成功了,不过恢复不到原来的状态。” “这样啊,那她找你干什么呀?”回想沈嘉楠见到他时灿烂的笑,米佧低声嘟哝,“战友女儿什么的,不会是前女友吧?” 邢克垒拿纸巾给她擦干眼泪,俊脸凑到她面前:“看看谁家小妞打翻了醋坛子。” 米佧扯扯他的厚脸皮表示不满。 邢克垒在她嫩嫩的脸蛋上咬一口,没脸没皮地说:“好媳妇,你吃醋的样子真招人疼。” “我才没吃醋呢。”米佧止了哭就不承认。 邢克垒主动解释:“她大学刚毕业,工作出了点问题,找我帮个小忙。我啊,还真不能干一点坏事,容易被抓现行。你也是,都看见了怎么不当面问我?还挂我电话关我机是吧?” “我那不是生气嘛。”米佧孩子气地噘嘴,“恕你无罪吧。不过提醒你哦,不许骗我,否则让我爸爸修理你,让你武艺全失,功力尽废。” 邢克垒失笑:“你舍得啊?” 米佧倔倔的:“干吗舍不得?你都骗我了。” “说得跟真事儿似的。”邢克垒爱怜地轻刮她鼻尖,“我和她可什么事都没有,别误会了。” 米佧噘了下嘴:“你妹妹没事吧?其实我昨天吓坏了,怕她有危险,又担心你开快车。” 提到车祸,邢克垒心有余悸:“幸好及时输了血,没有生命危险。” 米佧安慰他:“你别担心,她腿上的骨折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不会留下后遗症的。”停顿了下,她以医生的身份建议,“过两天给她做个全面的检查吧,她的心脏或许不太好。”否则依车祸带来的外伤,不至于出现没了呼吸的症状。 邢克垒却不意外:“瑶瑶的心脏确实有点毛病,生衡衡的时候还因此差点……好在后来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如果不受到刺激和重创,不会有问题。” 想到同样患有心脏病的老爸,米佧提醒:“心脏病可大可小,多注意总是没错的。” 邢克垒点头表示知道了,“还有你,输了那么多的血还进手术室,不要命了是不是?” 米佧吐舌:“一次失血不超过1500CC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我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信心,否则不会逞强进手术室的。你看我不是坚持下来了吗?” “那是谁晕倒了?”邢克垒拍拍她的小脑袋,“下不为例。” 米佧调皮地敬礼:“遵命长官!”然后受好奇心驱使把话题转到衡衡身上,“你都没说过瑶瑶结婚了呢。” 邢克垒的表情微有变化:“她没结婚。”米佧不解的目光下,他说,“衡衡的爸爸李恒牺牲了,李念是他弟弟。”深邃的眼底涌起一种类似心酸的情绪,“李恒是刑警,五年前他们筹备婚礼的时候,他为救人质而牺牲,瑶瑶那时已经有了身孕。李念也是警察,这几年是他一直代替李恒照顾瑶瑶和衡衡。” 米佧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段沉重的过去:“可有些东西是他替代不了的吧?” “他何尝不懂?”邢克垒的声音低沉中透出艰涩,是旁人无法理解的意味深长:“可他一方面坚信着瑶瑶对李恒的爱,一方面又坚持自己的执着。五年如一日。” 在听闻了厉行和贺熹的风雨十年,又亲眼所见李念对邢克瑶的坚定,米佧不得不相信,在爱情俨然成为奢侈品的今天,坚不可催的爱情依然是有的,而且就在身边。 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米佧下意识握住邢克垒的手,紧紧地。 “佧佧。”邢克垒其实很少这么严肃地叫她,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沉默良久后他低语:“我只想在来得及的时候好好对你!”相比旁人,他和米佧的感情是顺利的,邢克垒不想犯“不知珍惜”的错误。 米佧以为自己听懂了,却没有体会到他话里更深一层的意思。更紧地偎进邢克垒怀里,她轻轻地说:“我没有别的要求,就是想和一个愿意宠我如孩子的人在一起。” 对于爱,米佧不是不懂,反而因为懂得,清楚一旦付出就该全心全意。所以在遇到那个愿意宠她如孩子的男人之前,她将一颗完整的心妥善保存,等他珍惜。 对于米佧的要求,邢克垒没有答应什么。 承诺,他向来不轻许。 冬日的夕阳里,两人静静地拥抱在一起,浑然不觉有人来到了病房里。直到听见轻咳声,米佧才恍然回神,抬眼看到艾琳站在门口,她惊得险些从病床上跌下来。从她的反应和两人相似的容貌不难判断出来人是谁,身经百战的邢克垒起身相迎:“伯母您好,我是邢克垒。” 艾琳打量着他,之后微微点头。 米佧的视线在艾琳和邢克垒身上打转,之后在艾琳的视线压力下,嗫嚅道:“妈妈你都看见了啊。我和他,我们,”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抬头迎视艾琳的目光宣布,“在谈恋爱。” 被肯定的瞬间,邢克垒胸臆间被一种叫作欣喜的情绪占据。或许还有愉悦和幸福的成分蕴含其中,总之,整个人是被无数暖心的情感充斥。笑意自唇边蔓延至眼底,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无限温存地抚摸她发顶。 忌讳妈妈在跟前,米佧嫌弃般拍开他的手,蹭过去拉住艾琳的胳膊撒娇:“妈妈你说过,只要是我喜欢,你都喜欢的。” 艾琳的视线停留在邢克垒身上:“那是不是需要检验一下是否值得喜欢呢?” 迎视艾琳的目光,邢克垒笑得矜持。 “从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救我来看,品质还是过关的,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再考验一段时间,不合格的话坚决退货。”米佧笑嘻嘻地拍拍胸脯,“一切包在我身上。” 邢克垒被她拍胸的样子逗笑,米佧则拿小眼神警告他不许嘲笑她。 第17章我的开始在这里(4) 目光从眉宇间透出飞扬跋扈的邢克垒身上转到稚气未脱的女儿身上,艾琳没再说什么。她之所以出现在病房是因为米佧一天一夜未归,而撞破她和邢克垒的恋情则是个意外。太清楚丈夫对军人的敏感,艾琳不得不趁米佧去洗手间的机会提醒邢克垒:“要得到她爸爸的认可或许会有困难。” 邢克垒眉宇间流露出坚定:“我知道伯父对我的职业不认同,可我真心喜欢佧佧,所以即便你们现在不能接受我,也请给我个机会。” 他神情里带着种返璞归真的真诚,让艾琳说不出拒绝的话。 静默了片刻,她说:“伯母冒昧问一句,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邢克垒立即意识到其中的微妙,他如实回答:“家父邢校丰!” 艾琳点头,若有所思的神情中似乎掺杂了些许意料之中。 病房偶遇这一页就此翻过。米佧憨憨地恳求艾琳暂时不要把某人的存在告诉米屹东。对此,邢克垒没有发表意见。 离开医院前,邢克垒蹲在床边为米佧穿鞋、系鞋带、套棉服、拉拉链,整套动作下来一气呵成,竟像是做惯了的。艾琳把一切看在眼里,没有言语。 米宅外,先行下车的艾琳给两人留了些许独处的时间。邢克垒自然知道拿捏分寸,清楚不该留米佧太久。他细心地叮嘱她早点休息,然后俯身在她眉心轻轻吻了一下,又温声软语地说:“乖乖的。”就准备放人了。 或许是路灯柔和的光亮融化了他眉峰的凌厉,抑或是他原本就是个贴心的人,米佧觉得此刻的邢克垒有种无法言说的温柔。 忽然就想被他抱抱。 确认艾琳已进门,米佧手臂伸出去,轻轻抱住了邢克垒劲瘦的腰,身体偎进他大衣里。 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邢克垒有片刻的怔忡,随即收拢双臂揽紧她,俯身在她耳畔放低了声音嗔道:“撒娇呢。” 米佧轻笑着在他怀里蹭了蹭,有着孩子似的依赖意味。而在邢克垒心里,她本就是个需要他来遮风挡雨的小女人,那份率真可爱令他情难自控地着迷。 六角花瓣扬扬洒洒地飘落下来,漫天雪花里,模糊了世间万物,唯有一对相拥的人,温暖了寒冷的夜晚,温柔了清冷的夜色。 当晚,李念留在医院陪护。 病房里,他手劲适中的为邢克瑶的腿做按摩。 邢克瑶向来抗拒他,这次也不例外。李念才开始,她就说:“阿姨最近身体不好,你等会回去看看,也免得她惦记。” 邢克瑶还很虚弱,细若蚊声的状态令李念心疼,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他说:“她惦记你比惦记我多。只要你和衡衡好好的,她就好。” 邢克瑶一时无语。 李念又说:“如果我没猜错,前段时间你心脏就不好了,为什么没告诉我?” 邢克瑶轻描淡写地说:“只是没休息好。” 李念面上无异,语气里却有掩饰不了的责备。确切地说,是自责。邢克瑶甚至感觉到了他濒临暴发的怒气,然而最终他却克制住了,开口时语气平静:“医生建议做个二十四小时动态心电图检查,我安排好了。” 在她的健康方面,李念从来都很紧张且不征求她的意见,况且为了衡衡,她也必须爱惜自己的身体,邢克瑶没有拒绝。 她沉默,他亦无语,病房里静得只余两个人轻浅的呼吸。就在邢克瑶以为李念认为她睡着时,他率先打破了沉默:“我清楚你有顾虑,可是瑶瑶,你应该明白,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只会在意你幸不幸福。” 邢克瑶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她却违心地说:“我没有顾虑,有衡衡,我就很幸福。” “我不否认你的坚强,可你就能否认不会累,不会脆弱吗?”李念轻轻地握住邢克瑶的手,温暖的掌心热度传递着一种心疼:“是谁在雨夜泣不成声?又是谁整晚地失眠?瑶瑶,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 只是为了不给你压力,才假装不知。 邢克瑶何尝不明白:她一个人把日子支撑得再好,终究还是需要有个肩膀依靠,她时常会觉得孤单,甚至害怕,可是李恒再也不能把她护在羽翼之下,那份她认定的温暖,早在五年前就失去了。眼前的李念有着和李恒相似的眉眼,甚至,是爱她的心。 可是,“我是个妈妈,还是你的嫂子。” 我注定不是那个匹配你的人。李念,你值得更好的。 你的身份我从来都心里有数,可我的心,控制不住倾向你。李念起身关了病房的灯,借着月光注视她的脸,他温柔地说:“晚了,睡吧。”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 手被一只大手温暖地包裹着,邢克瑶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溢出眼眶。 李念,我该拿你怎么办? 瑶瑶,你让我怎么办? 这边李念为邢克瑶伤神,城市的另一端邢克垒哄睡了衡衡准备休息。 手机铃声打破夜的寂静,看着来电显示,他接通后问:“有事吗嘉楠?” 那端的沈嘉楠语含歉意地说:“打扰你休息了吧邢大哥?” “没有。”邢克垒单手插在裤兜里站在窗前,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还是工作的事?我和那边打过招呼了,你下周一准时过去报到就行。” “不是这事。”沈嘉楠有一瞬的犹豫,“我妈妈她,今天问起你了。” 邢克垒蹙眉。 “她最近身体不太好。”沈嘉楠继续,“我和她说你挺忙的,所以才没来。邢大哥,要是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过来看看她?” 邢克垒沉默片刻:“我抽空过去。” 沈嘉楠笑了:“那你什么时候过来给我打电话。” 邢克垒好半天才应了一个字:“好!” 通话结束,邢克垒疲惫地摔进客厅的沙发里。 次日清晨,邢克垒领着衡衡来到医院。 米佧随贺雅言查房时,李念正俯身给邢克瑶调床的高度,邢克垒则端着小碗在喂衡衡吃饭,两个男人一柔一刚的侧脸线条映入眼帘,米佧与贺雅言相视而笑。 看见米佧,嘴角沾着饭粒的衡衡奶声奶气地喊:“舅妈。” 米佧甜笑着朝他挥挥小爪子,又和李念打了个招呼,就被邢克垒拽到邢克瑶病床前:“你嫂子米佧。这是瑶瑶。” 邢克瑶的状态好了一些,她说:“谢谢嫂子。” 一声“嫂子”喊得米佧小脸顿时红了,她害羞地说:“李警官昨天就谢过我啦,你再谢的话我真的会不好意思的。”轻轻握住邢克瑶纤小的手,她安慰,“什么都别想,好好休养。” 邢克瑶微笑。她脸色苍白,但神情恬静温和,即便在病中,依然掩饰不了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温婉贤淑的气质。 其实,只有在面对李念时,邢克瑶才会不经意地穿上伪装,强迫自己变得坚硬。至于李念,早已看洞悉了她的心思,所以一切的拒绝,都不可能成为他放手的理由。 春节前的一段时间里,不论是部队还是医院,都是一片繁忙。以前米佧总觉得邢克垒没什么正事,现在在一起了,才知道他有多忙。邢克垒不见得有多少时间陪她,有两次他事前打电话来说几点几分在邢克瑶病房等她,结果她被傅渤远叫去跑腿耽误了五分钟,再过去时他却不得不走了。 强烈的时间观念让身为军人的他连约会都是争分夺秒。米佧终于意识到,她的男朋友与别的男人有什么不同。她开始思考,军营里最亲切的称呼“嫂子”二字背后的责任与荆棘。或许她还担心,怕自己与生俱来的依赖思想终有一天会让他觉得疲累。 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在又一次错过没见成面的情况下邢克垒追着打来电话:“小媳妇,你已经一天没向你预备役老公撒娇了。” 站在走廊里,米佧低声回:“我总粘着你的话,你嫌我烦怎么办呀?” 邢克垒轻笑:“小祖宗,我就怕你不粘着我,那我跟谁耍流氓去啊。” 米佧笑得糯糯的。 “身为女朋友,批准你随时随地粘着我。”邢克垒逗她,“来,给小爷亲一个。” 米佧笑骂:“流氓。” 回应她的是彼端邢克垒爽朗的笑声。 获知邢克瑶入院,赫义城嘱咐贺雅言尽量帮忙照看。 贺雅言提醒他:“人家嫂子就在医院,哪儿用得着我啊。” 赫义城一拍脑门:“我都忘了邢克垒那小子已经混上媳妇儿了。正好,由米佧就近照顾,也算是帮他分担了。” 想到连续几天在邢克垒脱不开身的情况下,都是柔柔弱弱的米佧在照顾邢克瑶,贺雅言不禁感慨:“两个人的世界一个人过,这句话一点也不假。找你们这些当兵的,什么事都指望不上。” 赫义城自知理亏,没吭声。 贺雅言当然也不是真的责怪他,尤其想到上次他带兵外训时自己生病,他在手机里千叮咛万嘱咐地唠叨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电池耗尽才被迫结束通话。后来邢克垒告诉她,当晚赫义城急得在训练场上直转圈,她就什么怨言都没有了。 贺雅言懂事地说:“我爸来电话了,说你过年要是下基层慰问的话就去忙,去家里什么时候都可以,不一定非得赶这个节骨眼儿上。” 赫义城心里十分感激未来岳父的理解,可他还是说:“我和李师长打过招呼了,今年不下基层了,陪你回家过年。” 心里明白他有多在乎自己,贺雅言红了眼圈,为他付出的,为他给予的,更为他懂得的。 那边赫义城和贺雅言商量着过年去贺家拜见长辈,这边邢克垒也在安排过年的事。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邢克瑶的身体距离康复还需要一段时间。邢克垒本意是不愿让父母知道妹妹车祸住院的,可每年无论“邢府”多忙,过年时邢克瑶都是会带着衡衡回临城邢家与老爸老妈团聚的,瞒是瞒不住了。 李念的意思是接邢克瑶回李家:“就和伯父伯母说瑶瑶今年去我家过年,免得他们担心。” 邢克瑶反对,“阿姨身体本来就不好,我这个样子,再加上衡衡,她老人家还怎么过年?” 对于她的坚持,李念难得上来点脾气:“说到底你就是拿自己当外人!你是衡衡的妈,衡衡是李家的孩子,你病了,理应由我们照顾。” 邢克瑶没有力气和他争辩,转过脸去看着邢克垒:“哥,送我回家。” 短暂的沉默过后,李念夺门而去。 面对邢克垒意外深长的目光,邢克瑶回应了七个字:“我不是他的责任。” 邢克垒师部还有工作,临走前他说:“你应该明白他不是把你当作责任。他所谓的理应,不过是因为你的拒绝。除了衡衡,他还能拿什么留住你?瑶瑶,你好好想想。” 不是不懂李念的心思,就是因为懂得,才更不敢涉足。爱情、婚姻,无论哪一件事情,在邢克瑶看来,都不该是她这个“嫂子”能和“小叔”共同完成的。 有一滴泪辗转落下,邢克瑶哽咽:“我,不敢想。” 当天晚上李念没来陪护,值夜班的米佧来到病房时,邢克垒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是睡着了。邢克瑶的晚饭是她陪着吃的,那时候他还没来,米佧还以为他工作忙走不开。 轻手轻脚退出病房取了件外套,又折返回来披在邢克垒身上,结果衣服才搭到他肩上,她的手腕就被握住了,随后一拉一搂,人就被他抱坐在了腿上。 米佧攀住他肩膀,压低声音:“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怎么没找我?” 邢克垒的脸埋在她馨香的颈窝,闷声说:“我去过你办公室了,没看着人。” “那可能是我刚刚去病房了。”米佧像安慰小狗一样拍拍他的脑袋,“你吃晚饭了吗?” 邢克垒抱住她的腰,嗯了一声。 米佧发现他沉闷的声音不是因为睡觉的原因:“嗓子怎么好像哑了?” 邢克垒的薄唇贴在她颈间轻轻吻了吻,不以为意:“有点疼,可能上火了。” 米佧从他怀里跳下来,拽他起身:“去我办公室给你找点药。” 邢克垒难得听话地跟着她去了。米佧给他量了体温,确定没有发烧才给他找了药吃。见她皱着小脸为他忙碌,为他担心,邢克垒紧绷的情绪得到缓解。趁她不注意顺手反锁了办公室的门,他依靠身体优势把她压在墙上,俯身吻住她的唇。 感觉到她下意识的退避躲闪,邢克垒没有更进一步,灼热的手掌流连在她腰侧,唇安抚一般轻柔地停留在她颈间不动。片刻之后,他略微退开一步,眼眸深深地看着她。 柔和的灯光下,米佧脸颊绯红,眼波纯真羞怯。 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随即又在她嫩滑的手腕内侧辗转印下一串濡湿的碎吻,邢克垒未语先笑:“小傻子!” 承受来自他眼神迸发的热情,米佧脸颊的温度在持续上升,她垂眸,害羞。 邢克垒以额抵着她的头,嗓音低缓仿若呢喃:“和我一起过年。”触到米佧惊讶的目光,他的眼神坚稳异常,“我说和我一起过年!”然后不由分说抱她入怀,霸道地宣告,“难得有个假期,不能两地分居!” “什么两地分居?”脸贴在他胸口,米佧不好意思地说,“不是一直这样嘛。” “谁说一直这样的?”邢克垒似笑非笑,“以前我没开荤,现在……” 任凭再宁静柔软的时光,都会被他这么不要脸的话破坏掉吧。 米佧抬手捶他后背一下:“流氓!” 第18章我的开始在这里(5) 邢克垒低低笑起来:“恋爱是什么?就是在结婚之前,不断地耍流氓!”话音未落,钻进她毛衣里的大手使坏地轻掐了下。 米佧笑着躲,等闹够了她喟叹着抱住邢克垒的腰:“我爸爸不会同意的。” 老米的态度邢克垒心知肚明,可他却铁了心要磨到米佧答应为止,于是发挥无敌耍赖神功,抱着她不松手,一遍遍求。 和战斗力强悍的邢克垒相比,米佧简直就是弱势群体。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她松口了。可当听完邢克垒用于忽悠老米的所谓计谋,米佧各种忐忑:“能行吗?万一他心血来潮到医院查我班怎么办呀?” 邢克垒给她吃定心丸:“不会。大过年的,人都不在A城,哪有时间查你岗啊。” 米佧思索良久,心一横:“好吧!”表情有着视死如归的成分。 先不说米屹东那边骗不骗得过,当傅渤远看到骨外科春节期间医生轮班表,他抬眼问贺雅言:“米佧没班吗?” 与此同时,从师部出来的邢克垒给米佧打电话:“下午能不能翘班?” “翘班?干吗呀?” “先说能不能。” “雅言姐下午有手术,我要做助手。” “这样啊,”邢克垒略微犹豫了下,“那算了,本来想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呀?” “哪儿你能去啊?下次再说。” 结束通话,想到先前对沈嘉楠的允诺,邢克垒还是发动了越野车。 沈家位于A市南城区,老街老巷老房子。 照例把车停在距离单元门最近的地方,邢克垒敲门。听到房内传出声音,确定家里有人,他转身从车上搬东西。 破旧的铁门打开,头发半白的沈母站在里面,细看之下,神色略显恍惚。怕她认不出自己,邢克垒边将带来的东西拿进去边自报家门:“沈姨,我是垒子,来看你。” 眼角皱纹明显,裹着旧外套的沈母仔细辨认了下,面露喜色:“是垒子呀,快进来。嘉凝这丫头,说不让她出去偏不听,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去找她。”话语间,就要越过邢克垒往外走。 邢克垒拉住她手肘:“我们在家里等。” 沈母向来听他的话,笑着迎他进门:“垒子你快坐,沈姨给你倒水。” 邢克垒扶她坐在沙发上坐下:“不用麻烦,我不渴。”转身又出去了两趟才把带来的东西都提进屋,然后轻车熟路地分门别类放好。 “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上次的都还没吃完。”沈母亲热地拉他坐到身边,仔细端详,“有日子没来了,瘦了。又训练了吧?” 邢克垒不答反问:“您最近身体不太好?” 沈母叹气:“没有好的时候,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 邢克垒看着沈母,发现她头发凌乱,眼窝深陷,整个人都憔悴不堪的样子:“年后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我不去医院。”沈母拒绝,然后说,“垒子啊,你什么时候搬过来住?嘉凝很惦记你。” 邢克垒的神情微有变化,然而那变化细微得旁人根本无法察觉,他像哄小孩子似的说:“沈姨你忘了,我在部队,除非公事或请假,否则不能随意出来。” 沈母神色中有着隐隐失望的意味:“那你就把嘉凝接过去吧,在一起也好彼此照顾。” 沈母再一次的旧话重提让邢克垒的能言善辩无从发挥,他揉太阳穴,斟酌该如何解释才能不引起她过大的情绪波动,又能表达清楚他的立场和身份。 哪怕是善意的欺骗,对于她们,他也从不承诺。眷恋的目光不舍地自邢克垒身上收回,站在门口的沈嘉楠出声为他解围:“妈你又糊涂了,部队不是谁家,哪是邢大哥说接就接的?你不要为难他了。” 沈母抬眼看过去,朝她招手:“嘉凝你过来。” 被唤作嘉凝的沈嘉楠跛着脚缓慢地走过来,见邢克垒起身,她微笑着将手伸过去,他却只是接过她手中提着的袋子。沈嘉楠神色一僵,与邢克垒一左一右地坐在沈母身旁。 沈母将沈嘉楠的手和邢克垒的握在一起,继续先前的话题:“谁说我糊涂?部队也可以随军,等你们结了婚,你当然要搬过去和垒子一起住,难道你想两地分居,是吧垒子?” 每次都要面对的尴尬问题,邢克垒一如既往地沉默。 回答就是欺骗,他不能亦不愿。 拒绝就会令她失控,他不愿亦不想。 没有错过邢克垒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尴尬、失望的沈嘉楠亲手击碎了母亲的梦:“妈你说什么呢,谁说我要和邢大哥结婚了?我们不会结婚,你别再……”然而她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噼”的一声脆响打断了。 沈母的动作出奇的快,照着沈嘉楠的脸抬手就是一巴掌。饶是邢克垒都没有料到沈母会突然动手,忙起身护住沈嘉楠,同时拉住她的手:“沈姨你这是干什么?” 沈母的情绪忽然失控,挣扎中拔高了音量骂:“不和垒子结婚你还想嫁给谁啊?垒子哪里不好,你还看不上?你有脸看不上吗?”边骂边使力挣扎,试图摆脱钳制扑打沈嘉楠。 捂着火辣辣的左脸,沈嘉楠一动不动地坐着,清瞳内波光闪动。 “沈姨,你冷静点!”邢克垒右手略微用力一扯将沈嘉楠拉到身后,同时揽住沈母的肩膀,喝道:“你再打她的话我立刻走!” 邢克垒低沉的声音有力地抑制了沈母,她抱住他哭闹起来:“垒子你原谅嘉凝吧,她是一时糊涂,你别不要她啊。” 那些模糊得几近磨灭的记忆被一句原谅牵扯出来。邢克垒不禁自问:他与沈嘉凝之间是否需要所谓的“原谅”。抬手拍拍沈母的背,他语气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好,我原谅她。”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原谅! 沈母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持续说着要邢克垒原谅沈嘉凝的话,一遍又一遍。 盯着邢克垒没有丝毫动容的面孔,沈嘉楠的心越来越凉。 终于,那份她以为他无法放下的情感,终究被什么替代了。 这样的认知,让沈嘉楠觉得恐慌,甚至绝望。 邢克垒当然不知道沈嘉楠内心的百感交集,安抚好了沈母他就要走,可触及老人家泪意未消的眼睛,又不得不答应留下吃晚饭。 见沈嘉楠跛着脚略显吃力地忙碌着,邢克垒开了轻柔的音乐为沈母缓解情绪,然后进了厨房。接过她手里的活儿,他问:“沈姨最近的情绪一直这么不稳吗?” 眼底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沈嘉楠背过身去抹了下眼睛:“以前偶尔还记得我,现在天天都是叫着姐姐的名字,还有就是念叨你。” 邢克垒沉默片刻:“再这样的话还是入院治疗吧。” 仿佛被触动心事,沈嘉楠的眼泪落下来:“姐姐已经那样了,如果妈妈再……”她说不下去了,转身扑进邢克垒怀里,抱着他的腰哭出声来。 在整件事情里,她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只可惜,他什么都给不了,包括承诺。 保持着被她拥抱的姿势,邢克垒任由沈嘉楠哭了很久。 晚饭邢克垒几乎没有动筷,沈嘉楠也是胃口全无,两人时而沉默,时而在沈母的询问下应上一句,气氛沉闷而压抑。之后略坐了会儿,邢克垒告辞。 沈母拉着他的手不放:“垒子,过年你带嘉凝回家吧,也该让你爸妈见见她了。” 邢克垒很想直接回绝,甚至明明白白地告诉沈母,他不会和沈嘉凝抑或是沈嘉楠结婚,而这些话其实是他几年来说过无数次的,然而每次的结果都太不堪回想,于是他唯有安抚道:“我会和嘉凝商量,您就别操心了。” 沈母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我知道你部队里忙,可工作上的事情有时也得放放,总不能一直让嘉凝等你,你们也都不小了。” 邢克垒沉声应下:“我知道了。” 沈母拍拍他的手,像是某种嘱托。 沈嘉楠腿脚不好,邢克垒不让送,可她却固执地跟到了外面。 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邢克垒问:“还有什么事?” “邢大哥,”沈嘉楠眼含期待地看着他,“你有时间的话,能陪我去看看姐姐吗?” 这早已不是时间问题。邢克垒说:“等时机合适,我和你嫂子,我们陪你去。” 一句嫂子,明确强调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句我们,轻易划开了壁垒界线。 目光触及他眼底类似幸福的温暖之光,沈嘉楠笑得苦涩:“好啊。” 对于意识不清的沈母邢克垒无从解释,对于沈嘉楠,他是不需要解释。拍拍她的肩膀,他说:“回去吧。”同时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她手上,“要过年了,需要什么就去添置,别给大哥省。” 当越野车消失在视线里,沈嘉楠依然站在寒风中。 傍晚的天光中,她神色不明,心思不明。 到了陆军医院,邢克垒先去病房,看见三日未露面的李念一言不发地坐在床前喂邢克瑶吃饭时,他转而去了米佧办公室。早已过了下班时间,相比白天,医院里安静许多。站在办公室门口,邢克垒听到里面一大一小的对话。 先是清甜的女声:“还要巧克力威化吗?” 然后是小朋友奶声奶气的回应:“嗯。” “可你答应我每天只吃两条的。” “那你还问我干吗?” “小孩子都这么难骗。”把手中的巧克力威化放进抽屉里,米佧给衡衡擦擦小手,好奇心起地问:“怎么这几天你都没来看妈妈呀?还有李念叔叔,他也没来呢。” 衡衡坐在椅子上,两条小胖腿一晃一晃的:“小叔说妈妈要休息,不让我吵她。” 米佧转转眼珠:“那今天怎么又来了?” 衡衡的小眉头微微皱起来:“想妈妈了呗,这都不知道。” 嫌弃她的语气腔调和他那不着调的舅舅一个样儿。 米佧抬手掐了他脸蛋一下:“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哦。” 衡衡龇牙笑:“那当然了,小叔都告诉我了。” 米佧发挥八卦精神地追问:“那小叔还告诉你什么了?” “小叔还说,”衡衡歪着脑袋看着米佧,有点小苦恼,“让我不要告诉别人。” 就知道和小孩子唠嗑是件技术活,米佧被噎了一下,递给小祖宗一块饼干。 衡衡伸手接过来,边啃小饼干边垂着脑袋说:“谢谢舅妈!” 好吧,身为舅妈,米佧决定大度一点不计较小朋友吊她胃口了。 理理衡衡的毛衣,她又问:“你舅舅怎么还不来?” 衡衡吃得津津有味,隔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你打电话问他呗。” 米佧憨态可掬地看着这个从见面就折她面子的小家伙,自语道:“真不想承认这么大个我唠嗑唠不过一小破孩儿。” 邢克垒失笑。 衡衡听到声响抬头,看见邢克垒站在门口,他从椅子上爬下来,扭着胖胖的小身子跑过去抱住舅舅的腿,“舅舅抱。” 米佧回头,邢克垒看见她嘴角边若隐若现的梨涡,眼底划过暖暖笑意。 弯身抱起衡衡,他问:“舅妈好不好?” 衡衡挠挠小脸想了想,脆声回答:“好。” 邢克垒就笑,狭长的桃花眼里闪动着专注晶亮的光:“衡衡和舅妈说,舅舅还没吃晚饭。” 米佧正想说他各种没脸没皮,就听衡衡很认真地问她:“舅妈你听见了哦?” 米佧拿小眼神谴责了邢克垒,说正事:“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米佧侧头看他。正是星光乍起的时候,她一双清瞳亮过天边的星。邢克垒专注地凝视她,似有千言万语,却半晌没说一句话。 见他迟迟不语,米佧推他一下:“要不要听啊?” 他就笑,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说说有多坏。” 米佧噘了下嘴:“过年我有班。” 邢克垒点头,似乎是表示可以接受的意思:“好的呢?” 米佧笑得糯糯的,凑到他耳边悄声说:“我爸爸那边搞定啦。” 憋了两天,清晨时米佧终于以代班为名和米屹东说过年期间要坚守岗位,不能和他们回临城老宅过年。米屹东自然是不高兴的,幸好艾琳适时出面解围,总算相安无事。可还没等米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邢克垒,傅渤远就通知大家假期轮班表有调整。 只可惜好事没成双。不过依她的性格,能为他做出这么出格的事,邢克垒已经满足。他无声笑起来,不顾衡衡在场偏头亲了她脸蛋一下,无限缱绻地吐出一个字:“乖。” 米佧的小脸红得和什么似的,尤其见衡衡瞪着大眼睛盯着他们看,她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到邢克垒颈窝,撒娇一样拱了拱。衡衡见状拽拽舅舅的衣角,在邢克垒俯身时发现新大陆一样小声告诉他:“舅妈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邢克垒唇角上扬成好看的弧度。 李念既然来了必定是要陪护的。邢克瑶不愿他留下,倔强地要求他带衡衡回去。见李念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邢克垒按住他肩膀,以不容反驳的语气安排:“衡衡跟我回家。” 邢克瑶了解哥哥的脾气,与邢克垒对视须臾后,她沉默着偏过头去。 以眼神示意李念,邢克垒转身出了病房。 细心地将邢克瑶裸露在外面的手臂放进被里,李念轻声说:“我出去一下。” 米佧不知道邢克垒和李念站在病房外说了什么,等她抱着裹得圆滚滚的衡衡从办公室过来找他时,就见他抬手在李念肩膀上拍了拍,简单的动作,鼓励的意味明显。 李念笑了,米佧听见他说:“谢谢大哥。” 邢克垒弯唇,真诚的那种:“说谢就见外了。” 然后两个男人相视一笑,仿佛某种交付和保证。 第19章那朵旧日的花儿(1) 不是时间的沉淀让一切变了模样。而是那朵旧日的花,原就不是为他绽放。所以当缘分被割断,不必刻意去忘记。如同戏剧一样的生活,谁都找不出原稿,无法将一个在生命里停留过的人彻底抹去。 米佧担心邢克垒把衡衡带回师部宿舍不方便,提议让小家伙和她回家。看着她孩子气的脸,听着她暖心的话,邢克垒单手打着方向盘,右手伸过去握住她的小手:“你一个姑娘家深更半夜领个小男孩儿回家,即便你爸不误会是你私生子,没准以为打哪儿拐骗来的,小心罚你站。” “什么乱七八糟的。”米佧各种拿他没办法:“以我的智商能拐到小孩儿的话,我爸爸还不得怀疑我是山寨版的啊。” 邢克垒笑摸她脸蛋一下:“那我可得检查一下这个是不是正版。” 越野车在西市区的一处小区停下,邢克垒先行下车抱起睡着的衡衡,转而伸手揽住米佧的肩,往自己怀里一带,边放慢脚步边很随意地开口:“早就想带你来认门了,一直没机会。” 米佧这才知道邢克垒在市区有房子。只不过为了工作方便,他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宿舍里。他家百来平米,装修大气简约,收拾得很干净,是标准的军人的利落和简洁。 把睡熟的衡衡安置好,邢克垒征求小女友意见:“陪我吃个饭?” 米佧正好奇地打量他的房子:“真没吃晚饭啊?” “难道骗你不成?”邢克垒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还有香肠,就进了厨房。 米佧小狗一样跟着他,见他刀功不凡地切着香肠,眼里散发出崇拜的光芒:“没想到少校同志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哦。” 嘴角漾起一抹笑意,邢克垒俯身凑过来蹭蹭她鼻尖,意有所指:“最主要的是带得出去,带得回来。”此时的他朗眉星目,深邃的眼眸因笑意显得极具魅惑。 米佧看着他,痴痴笑起来。 邢克垒的厨艺绝对是大师级的,一个普通的面条都煮得有滋有味,不仅卖相好,味道更是不错,惹得吃过晚饭的米佧跟着吃了一大碗。 见她撑得饱饱的不想动,邢克垒特有成就感:“幸亏自家有店,否则都不够你吃的。” 米佧顺势窝进他怀里:“和你在一起,我的体重会不会破纪录?” “不怕。你再胖我都抱得动。”说完,邢克垒手上略微用力让她骑坐在自己身上,扶住她的腰,仰头吻住她的唇。 邢克垒呼吸微重地在她颈窝吻了又吻,声音低哑:“真想今晚就把你留下来!”话是这样说,身体却离开了她。 米佧跑去落地窗前,看窗外的万家灯火。邢克垒自身后将她的背搂进怀里,下巴搭在她肩膀上,邢克垒喃喃地说:“钥匙放你包里了,随时恭候小媳妇回家。” 倚靠在他怀里,米佧微微嗔道:“你又不在,我来干吗?” 邢克垒低声笑:“你来的话,地球人是不能阻止我从部队赶回来的。” 米佧屈肘顶他腹部一下,小脸微红。 邢克垒手上抱她更紧, 外面一城的灯火辉煌,室内光线柔和温馨,他们相拥的身影映在玻璃上,形成一个美丽的剪影。米佧抬手摸摸透明的窗子,回过身大胆亲了他刚毅的下巴一下。 看着小兔子一样娇弱的米佧,享受着她带给他的安宁和温暖,邢克垒不止一次地想,明天,明天再告诉她吧,或者干脆瞒着她好了。依她的性子,只要他做得漂亮点,也许根本不会被发现。然而转念一想,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承受她在不好的情况下知道那些属于他的过去的严重后果。 真心不愿惹她伤心,可更不愿隐瞒。邢克垒暗笑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百感交集起来。沉默良久,他终于还是俯在她耳边低问:“想不想听个故事?” 米佧没吭声,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 侧脸线条犹如刀削,邢克垒任由目光失去焦聚般落定在远处不知哪座高楼上,记忆犹如老旧的刻录机,开始缓缓回放一组组久远的镜头。 十六岁的年纪,高中校园的男生女生,或乖巧,或叛逆,或安静,或张扬。正值少年的邢克垒,是张扬叛逆的综合体。 身处重点高中,如果他拿出十分之一的心思用在学习上,也不至于动不动就挨老爸的揍。同一学校初中部的邢克瑶刻苦学习时,身为哥哥的邢克垒正在操场上挥汗如雨地打球。除此之外,他还打架。 与沈嘉凝的相识,缘自于一场群架。事隔多年,已经忘了是什么缘因引发了那次群架。总之,邢克垒和几个要好的兄弟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把人多势众的对方打得挺惨。 正当邢克垒冲过去准备狠揍一顿对方叫陆江飞的男生时,那家伙莫名其妙就退出了战斗,冲过马路和一个长发飘扬的女生拉扯起来。 邢克垒看着陆江飞的背影,没好气地说:“打架还是泡妞啊?”分神间冷不防被人踢了一脚。 邢克垒顿时火起,骂道:“敢偷袭小爷,看我怎么打得你妈都认不出你!”抬腿踹过去。 那一架最终打到了校长那里,然后不无意外地,在部队身居要职的邢校丰被请到了学校。 校长办公室里,军装在身的邢校丰当众踢了儿子一脚。 校长见状起身拦住:“老邢你这是干什么,请你来不是让你动武的。” 邢校丰狠瞪了儿子一眼:“净给老子抹黑!”转而向校长道歉,“不好意思老陈,给你添麻烦了,回头我好好教训这小兔崽子。怎么,是不是把对方打坏了?” 陈校长扶扶眼镜,看着邢校丰肩膀上闪亮的军衔,像政委做思想工作一样絮絮地说了一车话,不止邢克垒听得快睡着了,急脾气的邢校丰都控制不住想命令他废话少说了。 离开学校,邢校丰把儿子踢进军车里骂了一路,结果到了家门口回身一看,邢克垒那货四仰八叉摊地在后座上睡着了。看着首长火起的样子,司机都憋不住乐了。 回到家,邢母夏宇鸿正和一个女孩说话。女孩儿背对着门坐着,邢克垒只捕捉到她柔顺的长发和看似文静的侧脸。同在客厅的还有一位男子,四十多岁的年纪,衣着朴素,相貌平常。 见到老战友,邢校丰迎过去:“让你久等了老沈,对不住啊。” 早已退伍的沈正起身开玩笑:“首长忙,做属下的自然要体谅。” 邢校丰朗声笑,与沈正重重地握了握手。 沈嘉凝有礼地和邢校丰问好,又在邢母的介绍下和邢克垒打招呼。 竟然是她。那个和陆江飞拉拉扯扯的女孩子。目光触及沈嘉凝清隽的面孔,邢克垒皱起眉来。初次见面,他对她的印象分,不及格。 沈正之所以来拜访邢校丰,是因为沈嘉凝转到邢克垒所在的学校。所以,第二天上课,掐着点进教室的邢克垒就看见沈嘉凝坐在他斜前方的位置上。 十四年前,他们是同班同学。 沈嘉凝属于那种自骨子里向外散发冷漠气质的女生。或许是前一天她也看见了打群架的邢克垒,对他并无好感,所以成为同学后的两人相处如陌生人。 学生时代,像邢克垒这种运动型的男生是非常招女生喜欢的。别看现在他逗起米佧很是手到擒来,实际上他是比较晚熟的。虽然那时偶尔也因为女生给他写情书而沾沾自喜过,可在校期间倒是没有交过女朋友。 沈嘉凝的出现,并没有像许多言情里描写的那样,激起邢克垒的所谓征服欲。虽说是父亲战友的女儿,在他看来,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尤其还是个早恋的女生,他很不喜欢。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年,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结果出来的那天,连书包都懒得背的邢克垒把班主任要求家长签字的试卷揣在裤兜里,猜测着老爹看到分数后是该揍他呢揍他呢还是揍他呢,边意态慵懒地抄近路往家走。 经过一条背街,就看见陆江飞和沈嘉凝。从两人站立的姿势来看,邢克垒判断不出是陆江飞拽沈嘉凝的手,还是他们根本就是在牵手。当然,他也无心去管。而正是这份无心轻易错过了沈嘉凝投过来的求助目光。 迈着流星步,邢克垒径自走过去。经过陆江飞身边时他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借过!” 群架之后陆江飞对邢克垒有几分忌惮,尽管内心对他蛮横的语气和推自己的行为很不满,倒也没发火,对视一眼后他扯过沈嘉凝,给邢克垒让了路。 邢克垒挑眉笑了笑,然后痞痞地吹了声口哨,像是在嘲笑陆江飞当众和女朋友调情被他撞见。可就在他即将与他们擦身而过的瞬间,手腕猛地被人抓住了。 邢克垒停住,目光从手臂上那只纤小的手移到沈嘉凝惶惑的脸上,他冷声问:“干什么?” 沈嘉凝咬了下唇,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他缠着我。” 邢克垒其实想说他缠着你你拉着我干吗,抬眼看向神色瞬间阴郁的陆江飞,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假装听不懂啊?让你放手。” 然后陆江飞想把沈嘉凝拽到怀里带走,然后邢克垒在沈嘉凝抓住他小臂不松手的情况下抢先一步将她揽到自己身侧,然后被坏了好事的陆江飞恼羞成怒先动了手,然后邢克垒第一次因为一个女生和人打架,然后第二天学校就传开了,说冰山美人沈嘉凝其实是邢克垒的女朋友。 邢克垒没有否认,只是当父亲怀着照顾老战友女儿的心思把寄居在亲戚家的沈嘉凝叫来吃饭时,轻描淡写地说:“需要的话我来澄清。” 沈嘉凝冰雪聪明,当然明白他不否认背后隐含的保护之意,她展颜一笑:“不用。” 邢克垒粗枝大叶地没有明白人家姑娘这抬眸一笑里芳心暗许的含义,无所谓地耸肩:“随便。”便抱着篮球出门。 很快进入高三,邢克垒在邢校丰的“打骂”和夏宇鸿的劝说下,收了心备战高考。在此期间,沈嘉凝常以找邢克瑶为由不请自来。 对于邢克垒的个人问题,邢校丰向来不操心,用他对妻子的话来讲就是:“这个儿子,大逆不道起来,我也是管不动的。”可见邢克垒主意有多正。所以,尽管看出沈嘉凝对儿子的心思,夫妻俩也什么都没说。 在学习方面,男生总有种厚积薄发的冲劲,高二还各科不及格的邢克垒,高三下学期时已经是年级第一了。对于这样的成绩,邢校丰表示满意。 高考最后一天,炎炎夏日里邢克垒骑自行车去考场,在半路被陆江飞和他一众兄弟拦住。 过程是混乱的,结果是不堪设想的。等胳膊腿都挂了彩的邢克垒摆脱陆江飞赶到考场时,已经进不去了。站在铁门外面,年少轻狂的邢克垒差点把崭新的自行车拆了。 就这样,那一年邢克垒没能如愿考上军校。震怒之后,邢校丰把他打包扔去了A城的部队。三个月后,有人来部队看他。见到黑瘦但明显结实了的邢克垒,沈嘉凝扑进他怀里哭了。 除了母亲和妹妹,邢克垒没被异性抱过。他尴尬地挠了挠精短的头发,犹豫再犹豫后轻轻拍了拍沈嘉凝的背,以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安慰她:“没事,早晚都是要来部队的,上军校也混不出清华北大的水平。” 沈嘉凝哭得愈发厉害:“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招惹了陆江飞,你也不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找着机会好好收拾那孙子。”他适时退开一步,看到她哭花的脸,笑了,“这是涂了几层啊?眼泪一冲都蹭我军装上了,回头班长问我,该解释不清了。” 沈嘉凝破涕为笑:“就你嘴贫。”话音未落,她惦脚亲了他侧脸一下。 邢克垒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傻了半天,直到他因训练磨破的手被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抚摸,他才恍然回神。抽回手,他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那个什么,你坐吧,不能坐床啊,破坏了内务班长该抽我了,坐小板凳吧。” 谁能想到二十岁不到的邢克垒竟是个腼腆的男生。 看他从脸红到脖子,沈嘉凝轻笑出声。 回忆至此,邢克垒就感觉到搂在米佧腰间的手背上被滚烫的泪沾湿了。 米佧大多数时候看上去是笨笨的,可哪怕邢克垒是以男生、女生代替他和沈嘉凝的名字,她还是听懂了。确实没奢望过他的过去是一片空白,但当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是觉得接受不了,尤其想到邢克垒主动提及此事必定是有用意的,米佧就有些慌乱。 邢克垒哪里还进行得下去。把她梗着的小身子扳过来,心疼地以指腹为她抹泪,低哑着嗓子说:“对不起,宝宝,对不起!” 米佧强忍着不哭:“然后呢?” 然后就是,自从那天起,沈嘉凝就开始以女朋友的身份每周给邢克垒写信,嘱咐他积极训练,注意身体之类,而且每封信的最后都会写一句:我在学校等你。偶尔沈嘉凝到部队看他,听到同班战友起哄“有人来送温暖了,闲人退避”,邢克垒就笑。 尽管打小就飞扬跋扈惯了,但邢克垒绝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心知肚明不念军校在部队就没有发展,加之邢校丰常打电话督促他上进,他在次年就不负众望地从部队考上了军校。可军校不比一般高校,除了每天高强度训练和定期考核外,假期更是少得可怜。从那时起,他和沈嘉凝就很少见面了。确切地说,自从他入伍,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即便如此,默认了沈嘉凝女朋友的身份后,邢克垒还是惦记她的。无奈他不是个浪漫的人,尽管他也尽可能地抽时间去学校看她,想方设法请假想要陪她过生日,可相比其他男生热烈高调的追求,沈嘉凝身为漂亮女孩儿的虚荣心他是没有办法满足的。 四年后,邢克垒军校毕业被分配到电子对抗营下辖的指挥连。半年时间见习班长期满后,他在一群技术兵中脱颖而出,正式授中尉衔,成为副连级军官。那天,他很想与沈嘉凝分享喜悦,却没能找到她。 邢克垒当时也没往心里去,只以为她和同学出去玩了。二十几岁的大好青春,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他开始一心扑在工作上,忽略了沈嘉凝的变化。 有一天,他因训练扭了腰闲了下来,再次往寝室给沈嘉凝打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他说找沈嘉凝,那边的小姑娘像似乎是和谁确定了下,才嗓音清甜地告诉他:“她和男朋友出去啦。你是谁呀?需要转告吗?” 邢克垒有点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她和谁出去了?” 第20章那朵旧日的花儿(2) “你是找沈嘉凝吧?”女孩儿捂住话筒,邢克垒隐约听到她又确认了一遍,然后清楚地告诉他,“她是和男朋友出去的,就是她师兄……” 女孩儿的话还没说完,邢克垒就把电话挂了。 沈嘉凝是三天后现身的。 见了面,她语气淡淡地问:“那天我和男朋友出去了,你找我有事吗?” 本以为她会解释,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邢克垒的心很冷:“如果你说的是气话,现在收回去的话我就当没听过;如果你是说真的,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直到见面,邢克垒都以为沈嘉凝是因为他忽略她和自己置气。 “气话?有必要吗?”沈嘉凝冷冷微笑,“邢克垒,你以什么身份要求我解释?” 邢克垒也上来点脾气,提高了音量:“什么身份?你说我是什么身份?” 在他的怒气面前,沈嘉凝以讽刺的语气说:“男朋友吗?不是吧,我们什么时候升级为恋人关系的,怎么我都不知道?”不给邢克垒插话的机会,她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径自说,“你说过让我做你女朋友吗?你说过一句喜欢我吗?凭什么说是我男朋友!?” 邢克垒笔直地望进她眼里:“所以你怪我没有给你名分?” “名分?”沈嘉凝似乎听了天大的笑话,“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不值钱?因为最初主动的是我,所以你从来不拿我当回事。我都不明白,我凭什么以女朋友的身份每天等你想起我。” 邢克垒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值钱不值钱?你把我邢克垒当什么人?!” “什么人?”沈嘉凝的回应太过冷默,“高富帅啊。” 冲动之下,邢克垒想问她如果我现在让你做我女朋友你还愿意吗?然而骨子里的骄傲和强烈的自尊心让他服不了软,转过身去,他倔强地说:“好,我明白了,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 沈嘉凝却没有立刻就走:“垒子,我一直在等你。可你扪心自问花了多少心思在我身上?学校里的同学都有男朋友陪着逛街看电影时,我根本找不到你;我过生日,同学朋友都为我庆祝,你却一通电话都没有;六年了,我没收到过一份礼物,一朵玫瑰,我是个女孩子啊,是该被疼被宠的!” 邢克垒想说:别的男生陪女朋友逛街看电影时我在摸爬滚打训练;你过生日我因为请假不成和教官起冲突被关进了禁闭室;至于礼物和鲜花,因为错过了你的生日,我在情人节那天都为你准备了,却在去到学校后联系不上你……然而话到嘴边,终究成了一句:“我确实给不了你想要的。” 其实可以试图挽回一下的,可转念想到自己抱着玫瑰花傻傻地站在雪里等她,她或许已经和所谓的师兄暗度陈仓,邢克垒觉得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谈恋爱这种事,当然是需要两厢情愿的。既然沈嘉凝需要的是个温柔体贴,时刻能在身边陪伴的男友,邢克垒决定放手。可到底是唯一一个相处过几年的女孩儿,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邢克垒还是消沉了。 他拼命训练,为了疲惫后能安然入睡;他喝闷酒,想实践一下酒到底能不能消愁。但他打小被老爹邢校丰调教得不止身体素质好,更是海量,往往是越练越精神,越喝越清醒。最后,陪客束文波被搞得有点闹心,很土匪地提议:“要不咱们把那个什么师兄干掉吧!” “我干掉他,我爸就得干掉我!”邢克垒当即赏他一脚,“孰轻孰重啊?” 被欺负的次数多了,老实人束文波借着酒劲反击了,结果好到差不多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俩居然打了一架。等到第二天出早操时,两大军官脸上都贴了OK绷,样子滑稽得不行。 看着束文波额头上的淤青,邢克垒有点内疚:“对不住啊兄弟,下手重了。” 束文波瞪他一眼:“又活过来啦?” 邢克垒嬉皮笑脸:“本来也没死啊。” 束文波踢他小腿一脚:“熊样!” 邢克垒挨了一下,吐真言:“我就是有点气不过,小爷守了六年的人居然被截胡了。” 束文波又捶他一拳:“有什么气不过啊,你还白抱了人家六年呢。”调侃了几句,他最后说,“军嫂不是谁都能当的,我们的媳妇必须要能耐得住寂寞,经得起诱惑,看来沈嘉凝不适合。你也别执着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咱哥们儿差啥啊!” “是吧?”邢克垒摸摸下巴,“我也觉得我挺优秀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关于沈嘉凝的篇章完全可以翻过去了。突然有一天沈嘉楠打来电话,说沈正碰见沈嘉凝和一个男人举止亲密地逛街而大发雷霆。照理说东窗事发该由沈嘉凝自己解决,无奈谁也劝不住沈正,沈嘉楠这才向他求助。 来到沈家,面对一室狼藉,邢克垒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拦住正要动手的沈正,他说:“沈叔您这是干什么?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合则聚,不合则散,没必要闹成这样。” 沈正原本还指望邢克垒不知道。失望和生气使他顺手抓起手边的杂志朝沈嘉凝掷过去:“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识好歹的女儿!” 沈嘉凝深知父亲有多中意邢克垒,但她也被逼急了:“什么叫不识好歹?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就算你是我爸,就有权力干涉了吗?” “你还有脸说?”沈正劈手就是一巴掌,随即捂住左胸口。 邢克垒见状转身低声劝沈嘉凝:“你先说句软话,后面的事交给我。”见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急了,“难不成你是担心我会逼着你嫁给我是怎么的?” 沈嘉凝根本不领情:“我为什么要说软话?我有什么错?和你没有关系,你走!” 沈正挣扎着站起来抬手就要打。邢克垒眼疾手快地在半空中截住他挥过来的巴掌,脱口将过错揽到身上:“沈叔您消消气,事实上一直是我在追嘉凝,我们从来不是恋人关系,她有男朋友的事,我早就知道。” “不需要你帮我说话!”沈嘉凝似乎铁了心要和父亲犟到底,非但不要邢克垒袒护,闻言反倒冲到沈正面前,陡然拔高了音量:“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不识好歹,我还朝三暮四水性杨花。总之,我就是不喜欢邢克垒,你能怎么样?” “沈嘉凝,你够了!”邢克垒厉喝一声打断她,深呼吸,连续地,“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邢克垒不会死皮赖脸纠缠,所以你大可不必糟践自己!” 沈嘉凝疯了一样大笑:“邢克垒你可真傻,都这样了还护着我。”与他迎面而立,她不计后果地说,“我连绿帽子都给你戴了,你说我是有多嫌弃你!” 向来自制的邢克垒忽然就失控了,猛地抬起手朝她扇过来,却在快触到脸颊时硬生生压住掌力。无奈他们距离太近,根本就来不及,他的巴掌还是拍到她左肩上。沈嘉凝本就纤瘦,瞬间就被打得向旁边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 沈嘉楠惊得扑过来:“姐你没事吧,邢大哥他……” 邢克垒一把扯过她,寒着脸看向沈嘉凝:“到此为止啊沈嘉凝,否则我真打你!”说完,他没说一句抱歉的话,转身就要走。 沈母拉住他:“垒子你别听嘉凝胡说啊,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你别不要她啊。” 如果说沈嘉凝因为他对她的忽略选择和别人在一起,邢克垒是可以接受的,而且冷静过后他也知道自己有错。现在的问题是,一个他曾经以为冰清玉洁的女孩儿居然说出如此绝情、如此难听的话,邢克垒怎么能不生气? “沈姨。”拨开沈母的手,他一字一顿:“我要不起她!” 那晚邢克垒和沈正喝酒,他半醉着说:“沈叔您别劝我了,就凭她今天这表现,我哪还敢要她啊。您就随了她的心,让她找个自己看得上眼的吧。毕竟是她要过一辈子的人,身为父母,您和我沈姨也不能强迫不是?” 眼看这么好的女婿就没了,沈正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垒子啊,是沈叔没福气。” 邢克垒摆手:“您快别寒碜我了,真贪上我这么混的女婿,您就得没辙。看见了吧,当着您的面我都敢打她啊,您还指望她能把我绕指柔了?”话说到这儿,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对她,我打就打了,谁让她说胡话气我啊。不过对您,我真是挺没脸的。说到底都是您女儿啊,您要打要骂怎么都行,我动手就不对了。”摇摇晃晃起身给沈正鞠了一躬,他口齿不清地说,“对不起了沈叔。” 沈正自觉受不起,抬手扶他坐好:“该打!” “您这么说,我就不道歉了。”邢克垒有点喝高了,他闭着眼睛趴在桌上,自言自语,“不过我得说一句,我可没碰过她,绿帽子什么的,千万别往我头上戴,日后对我媳妇儿交代不了。” 回到宿舍,醉意深浓的某人捶着束文波的胸口质问:“哥们儿哪儿不好?哪儿?她姓沈的凭什么看不上小爷!凭什么啊?” 好不容易把人扛回来,束文波可没力气招惹他了,赶忙安慰:“等咱找个比她好一百倍的气死她!” 邢克垒呈大字状躺在床上,傻了吧唧地吼:“能找着吗?” 束文波顺口回答:“这都是往谦虚了说。你一努力没准找个比一百倍还好的。” “这样啊,”邢克垒咂咂嘴,翻了个身,嘟哝,“那就找个好的,用事实告诉她,没有她沈嘉凝,小爷照样涛声依旧!” 这嗑真是不能唠了。兄弟失恋,束文波反而笑了。 之后邢克垒继续奋发图强,向步兵巅峰迈进,报名参加了特种兵选拔。就在他一路过关斩将通过层层考验即将离开A城去训练营时,准妹夫李恒为救人质牺牲了。 抱着李恒失去体温的身体,怀有身孕的准新娘邢克瑶崩溃了。这种情况下,邢克垒哪里还走得了?放弃了成为特种兵的机会,他向部队请了假回家照顾妹妹,同时和李念准备李恒的葬礼。 那是异常沉重的一段时间。邢克瑶万念俱灰的绝望,父母和李家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统统压在邢克垒和李念两个男人身上。多少个夜晚,耳边回响着妹妹和双亲的痛哭或低泣,他们也险些承受不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这时,沈家又传噩耗。一场车祸不止夺走了沈正的生命,沈嘉楠的腿更是落下了终身残疾。 沈正的葬礼异常冷清,沈母因受不了打击精神失常,沈嘉凝和沈嘉楠姐妹俩还在昏迷中尚未清醒。邢克垒一手操办,送了沈正最后一程。 等事情告一段落,邢克垒回想从交警队获知的关于车祸的经过,再结合行车路线,他惊讶地发现沈正似乎是要开车去部队。去部队的话,除了找他还能干什么? 想到车祸或许与自己有关,邢克垒忽然觉得接受不了。于是,等待沈家姐妹苏醒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手术过后,沈嘉楠告诉他:由于听说他要去特种部队服役,沈正要带着沈嘉凝去部队找他。再去找沈嘉凝确认,她却失语了。 没有答案的回答仿佛是最残酷的真相。那种天塌地陷的感觉,让邢克垒整整半个月无法入睡。他不断地问自己,问束文波整件事情里他究竟错哪儿了?他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抓着父亲的手,红着眼睛问:“怎么就成了这样?”他守在沈嘉凝的病床前,自言自语着一遍遍重复:“为什么找我?为什么?”他在清冷的早晨来在沈正墓前,嗓音哑得不行地说:“沈叔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们!” 那是邢克垒生平第一个誓言,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 就这样,沈家母女三人成了邢克垒责无旁贷的责任。他安排她们到最好的医院接受治疗,他负担她们生活的一切费用,他供沈嘉楠读大学,他定期到沈家探望。也正是那个时候,在军饷不足以应付大量开支的情况下他伸手向老妈借了一笔钱,一部分用于支付沈家母女的医药费,一部分用于创建“邢府”。两年后,他原数奉还,外加20%的股份作为感谢老妈援助的利息。 在此期间,沈嘉凝的神秘男友始终没有露面,而邢克垒从沈母的疯言疯语中得知发生车祸那天,沈正和沈嘉凝根本不是要去部队。他恍然反应过来,去他部队的路和陆军医院是一条。邢克垒也曾专程去到陆军医院询问沈嘉凝的旧同事,竟然没有人知道她和医院里哪位男医生谈过恋爱。 终究还是问了沈嘉楠为什么骗他,沈嘉楠哭着说家里已经那样了,怕连他也不管她们。至于沈正拉沈嘉凝去陆军医院干什么,她不清楚。想到他们的遭遇,邢克垒还能责怪谁?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依然一如既往地负担着沈家母女的生活。 时间会沉淀许多事情,当从愧疚的阴影中走出来,邢克垒开始过回原来的自己。依然有点痞,依旧有点赖,但却更加清楚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要找什么样的老婆。哪怕身边不乏优秀的女孩儿出现,他始终遵从心的指引,宁缺毋滥。 得知沈家的车祸与儿子无关,夏宇鸿也是如释重负,然后不止一次威胁邢克垒抓紧领个媳妇儿回来,否则她就跳井了。每每这时,邢克垒总是嬉皮笑脸地逗老妈:“什么年代了您还跳井哪,有井跳吗?” 邢校丰就会接过话茬:“小兔崽子你再蹦跶,你妈准得让我现挖井!” 邢克垒朗声笑:“您还别觉得委屈啊,说到底,我妈这套还不是跟奶奶学的。” 尽管老娘确实用过同样的方法催他结婚,可被儿子嘲笑老脸总是挂不住的,于是邢校丰的大巴掌就招呼过去了。 邢克垒跳到老妈面前:“妈,爸打我啊,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他打我等于打你,你管不管?” 见他老大不小了还耍赖,夏宇鸿笑骂:“什么爹生什么儿子!” 爱情究竟是什么样子,在遇见米佧之前,说真的,邢克垒没有认真思考过。当他们第一次遇见,她在获救后向他投来的依赖眼神,在庆功宴那晚被他“冒犯”后楚楚可怜的低泣,在他逗她时含羞带怯地骂他流氓的娇俏模样,在答应做他女朋友后憨憨地要求要对她好点的傻气,在她为邢克瑶输血后晕倒在他怀里前那虚弱的又令他格外安心的微微一笑,在她勇敢地向艾琳宣告和他谈恋爱时的罕有坚定,在那个下着雪的夜晚钻进他大衣里抱住他的腰的那份娇柔,让他意识到:一个单纯美好的女孩儿,是多么可遇不可求。 第21章那朵旧日的花儿(3) 邢克垒终于知道:所谓爱情,就是遇到一个无论多笨拙多傻气,多爱哭多能撒娇,你只想无所求地哄她疼她宝贝她,想方设对她耍流氓的女孩子。 遇见米佧,邢克垒意识到,世间所有的女孩儿都和他没有关系,唯独他女朋友最柔软和温情,最需要他疼爱和呵护。 抱住静静掉眼泪的米佧,邢克垒低语:“如果可以,我想回到很多很多年前,早早遇见你!哪怕那时你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我都愿意等你,多久都行。” 和沈嘉凝的故事,那漫长的十四年光阴,很快就讲完了,包括那些邢克垒至今没搞清楚的曲折。尽管还是有些把握米佧不会因此和他掰了,可终究是忐忑的。久久不见她说话,他以脸轻轻蹭蹭她的颈窝,喃喃道:“宝宝,不要不高兴。” 然而无论沉重与否,米佧又如何高兴得起来? 想到那个在他人生十四年光阴里存在的女子,她无言以对。 “我该回家了。”挣开他的怀抱,米佧从沙发上拿起包就走。 邢克垒心里难受,但又不能强迫她留下。 他追上去牵住她的小手,握紧:“我送你。” 米佧没有挣扎,或许是因为知道挣不过他,抑或是贪恋他掌心的温暖。 一路沉默,越野车在米宅外停下时,邢克垒按住米佧推车门的手,小心翼翼地问:“还和我一起过年吗?” 邢克垒嚣张惯了,生平头一回放低了身段问得如此小心。体会到话语中隐含的期待,米佧没有直接回绝,她低声说:“我不知道。” 标准的米佧式回答,让邢克垒燃起星星点点的希望,倾身过去揽臂将她抱进怀里:“我不逼你!”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拍她的背,他放柔了声音,“不过答应我不要胡思乱想。和你说这些,只是不想瞒你我今天去了沈家,不是让你接受或承担什么。要对我有信心,好吗?一会儿早点睡,有什么想问我的,随时都可以。” 米佧的眼睛湿漉漉的,胸臆间有种情绪在翻涌,酸涩得她说不出一句话。 邢克垒看着她下车,走向米宅大门,百米左右的距离,她没有回头。他在外面停留了很久,米佧房间的灯始终没有亮起。他知道,她一定是躲在房间里哭。 寂静的夜,米佧站在窗前,看着那辆越野车停在楼下没走。 片刻,车内亮起微弱的光,然后很快地,她的手机就响了。 是短信提示音,邢克垒说:“宝宝,不要质疑我对你的感情!” 晶莹的泪模糊了视线,米佧抱膝坐在地毯上,默默掉眼泪。 她确实有问题,比如沈家的姐姐现在怎么样了?比如邢克垒是否还对她有感情?比如他是不是准备一直照顾沈家?比如,他是有多喜欢自己?而这份喜欢,又是不是一时兴起? 整个人被各种问题占据,好像迫切地需要他保证什么,又害怕承诺的无力。总之,在知道邢克垒那一段过去之后,米佧竟开始害怕失去。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她是喜欢邢克垒的。所以很介意他可能像喜欢自己一样喜欢过别人,或是像对自己一样对别人好过。 随后两天米佧刻意回避了邢克垒,甚至连查房都没和贺雅言去看邢克瑶。 邢克垒也没有给她打电话,只是总有短信来。 清晨:“我来看瑶瑶,你不想见我的话我就不去办公室。” 中午:“午饭我让嫂子给你带过去,都是你爱吃的菜,趁热吃。” 晚上:“衡衡问起你,我说舅舅惹舅妈难过了,所以不理我。” 深夜:“我明天起开始休假。” 刚刚:“宝宝!” 简单到只有两个字,可米佧知道他想说什么。 见米佧拿着手机发呆,贺雅言把某人请她转交的爱心午餐推过去:“刚才遇见邢克垒了,我看他走路有点不对劲,建议给他做个检查,他说不用,也不知道是腰不舒服还是腿。”见米佧抬头,她继续,“我是怕他积累性劳损引起骨裂什么的,赫义城以前因此住过院。”她的话还没说完,米佧就冲出去了。 贺雅言轻笑,转而给邵宇寒打电话:“表哥,有些话或许我不该说。” 邵宇寒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兄妹之间,有话直说。” 贺雅言斟酌了下措辞:“米佧属于那种一旦开始一场恋爱,就是一辈子的女孩儿。” “你是想告诉我她已经对邢克垒有了感情?”尽管是问句,邵宇寒却不需要贺雅言的回答,他笑得苦涩,“雅言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不否认对米佧的心思,不过夺人所好的事情我不会做。” 如果他们没确立关系,他会和邢克垒公平竞争,一旦他们成为恋人,他必不会做出格的事情。不会,亦不屑。 贺雅言抱歉:“表哥对不起。” 邵宇寒笑得宽容,“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问题。” 米佧来到病房时未见邢克垒的影子,只有邢克瑶靠坐在床头,看样子竟像是在等她。 看见她,邢克瑶微微笑了:“是我请贺医生帮忙的,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米佧犹豫了下,还是走到床前坐下:“他……没事吧?” 邢克瑶摇头,“其实在这次车祸前,我就知道你。”柔和的目光落定在米佧的脸上,她笑得恬静、柔和。 那是庆功宴的第二天,邢克垒去到“邢府”。觉察到哥哥心情格外好,邢克瑶控制不住好奇:“什么事这么高兴?” 摸摸衡衡埋头吃蛋糕的小脑袋,邢克垒笑问:“赢了对抗难道不值得高兴?” 邢克瑶将儿子抱坐在腿上:“也不是没赢过,没见你放在心上过。” 意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邢克垒望着窗外不远处的人群:“那什么事我该放在心上?” 看着哥哥刚毅的侧脸,邢克瑶神态认真:“给我找个嫂子。” 眼前晃过一张娇俏的娃娃脸,邢克垒微笑而不自知,半晌说了两个字:“快了。” 邢克瑶眼前一亮:“有目标了?” 邢克垒转过头来:“八字才有一撇。” 顾不得给张牙舞爪的衡衡擦拭嘴边的奶油,邢克瑶追问:“谁呀,我认识吗?” 邢克垒摇头,难得耐心地把和米佧相识的经过讲了一遍,包括她的一颦一笑。当然,庆功宴那晚冒犯她的事,他保留了。末了他自嘲地笑:“说真的,之前听谁说一见钟情就觉得可笑,没想到有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一刻,邢克垒眼眸内浮动的光异常温软柔和,让邢克瑶意识到哥哥动心了。 她鼓励:“那就赶紧行动啊。” 邢克垒却沉默了,将目光投向远处,说:“再等等。” 说实话,邢克瑶当时并没有明白哥哥所谓的再等等是什么意思。直到沈嘉楠来到“邢府”,旁敲侧击地询问邢克垒的事,她才懂了。等沈嘉楠走了,邢克瑶给邢克垒打电话,接通后她说:“嘉楠来过了,刚走。” 邢克垒有些意外,“我昨天去了沈家,我的意思是照顾她们到嘉楠毕业,我人就不过去了。”他愿意负担她们一辈子,可他的人不可能永远在她们身边。他是个独力的个体,他有自己的生活。 邢克瑶忽然很心疼他:“对她们,你做得够了。” “无关亏欠与否,之所以照顾他们至今,看的是沈叔。”邢克垒说完这句话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语气中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可是我在想,瑶瑶,如果有天她们有事找我,我是不是真能狠下心不管。” “哥……” “对于嘉凝,即便被冠以薄情寡义的骂名,我也只能说,确实没有爱情。”邢克垒笑得有几分自嘲和无奈,“可依她和沈姨现在的情况,瑶瑶你告诉我,我是要有多狠心才能做到冷眼旁观?” 他本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让他放任沈家不管,邢克瑶知道,她的哥哥做不到。 这样的话题太过沉重,邢克瑶也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话筒那端传来冗长的叹息声,邢克垒说:“米佧单纯,善良,我不想让她因为我的过去而承担这些原本与她无关的东西,我舍不得,也觉得对不起。” 邢克瑶提议:“如果沈家再有什么事,由我出面,你不要再和她们接触。” “同在一座城市,想要闭起眼睛,蒙上耳朵,屏蔽一个人的消息并不容易。早晚有一天米佧会知道沈家人的存在。到了东窗事发的时候,我不好意思避重就轻地告诉她,那是我爸战友的妻女,那是我妹照顾的朋友。瑶瑶,我说不出口。” 或许是个死结。凭邢校丰与沈正的交情,邢家不可能弃沈家母女不管。而邢克垒永远摆脱不了沈嘉凝前男友的身份,即便不是藕断丝连,随着那场车祸后她的病态,他们之间也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想要米佧,也想把完完整整的自己给她,这样才公平。所以邢克垒想在和米佧开始前,清除潜在的伤害。无奈世间没有双全法,在他或委婉,或直接地一再向沈嘉楠表示,他会淡出他们的生活时,得到的回应不尽如人意。 邢克垒有意再等等,但没想到米佧竟然来到新兵营,之后不止被逼相亲,邵宇寒还出现了。于是邢克垒等不了了,生怕一不留心就此错过。所以他半逼半哄着要米佧答应做他女朋友,所以在沈嘉楠给久未露面的他打电话时,由于没能完全处理好沈家的事情让他无法入睡。 该来的总会来,邢克垒自知瞒不了米佧一辈子,就想着尽可能地将伤害降到最低。这才有了之前的一番坦白。本以为米佧会大哭大闹,或是打他骂他,甚至说出不要他的话,可她没有。除了掉眼泪,她只是回避他。邢克垒第一次觉得自己浑蛋,因为他让米佧难过了。 “嫂子你别误会,不是我哥让我和你说这些,是你这两天没露面,我又看他不对劲才追问的。”轻轻晃晃米佧的手,邢克瑶很认真地说,“我替我哥求个情,嫂子,你别生他的气了,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哪怕对你有一丝不认真,他也不会在目前这种相安无事的情况下向你坦白,你说是不是?” 不是生气,而是因为知道有个他曾经喜欢的人存在了十四年高兴不起来。米佧坦言:“瑶瑶,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喜欢他曾经喜欢过的人,可我说不出口让他别再管,我心里难受。” 邢克瑶了解了米佧的为难:“我哥和你说这些,绝对没有要你接受的意思,他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他的过去,是想告诉你,无论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他的现在和未来是要给你的。他希望在面对单纯的你时,能做到坦然,问心无愧。” 似乎被困在了死角,挣脱不成的米佧下班后约了小夏去天池喝酒。 天池是本市数一数二的娱乐会所,它的幕后老板萧熠曾是警方的卧底,就在去年协助警方破获了一起跨国贩毒案,目前天池由其大学同学颜玳管理。米佧在天池与刑警贺熹结识,之后不胜酒力的她成了这里的常客。 颜玳不在,酒保安排米佧和小夏入座。米佧说要喝酒,小夏本就好这口,顿时来了兴致,所幸她还没糊涂,一面答应给米佧一小瓶啤酒,一面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出去。 第22章那朵旧日的花儿(4) 米佧喝了半瓶不到就有了醉意,开始絮絮叨叨地说邢克垒,说他的所谓前女友,然后抓着小夏的胳膊问:“如果我不许他再管他前女友,他会不会听啊?或者觉得我自私?冷血?” 小夏拍拍她的脸:“他是你男人,你不对他自私对谁自私?去他的前女友,直接干掉!” “那么野蛮,不适合我吧,再说我都不知道她在哪儿……” “是不是死了?” “啊?不要死啊,我听他的意思应该是病着,可能成……植物人了。” “植物人?这女人真够呛,祸害人间!”小夏只顾着喝酒和听米佧倾诉,没注意两人进来时就被人盯上了。 邢克垒和束文波赶过来时,就见米佧和小夏身前站着几个男人。见其中一人有要拦住米佧的意思,邢克垒疾步而去。 没意识到危险逼近,男人扣住米佧的手腕,语气轻佻:“干吗急着走呢小姑娘,我是好意请你喝一杯。”下一秒,他伸过来的手就被突来的一股大力挥开。 与此同时,邢克垒冷凝的声音砸过去,一字一句:“你想请,我还嫌你难看!” 男人闻声转头,目光触及邢克垒线条冷硬的面孔,诧异:“邢克垒?!” 把米佧搂在身侧,邢克垒冷笑:“好久不见陆江飞,看样子你是没什么长进。” “冤家路窄!”陆江飞顺手砸了酒杯:“怎么的邢克垒,又想和爷抢妞?你信不信我今天非带她走不可?”他身后的几个男人则目光凶狠地盯着邢克垒。 “带她走?”邢克垒面上带笑,声音却冷,“你碰她一下试试!” 如果说邢克垒是天生的飞扬跋扈的个性,陆江飞就是典型的富二代式地痞流氓。见到邢克垒,连锁反应想到沈嘉凝,当年的旧怨就被勾了起来,加上此时对娇俏的米佧有了想法,陆江飞更是心痒难耐,闻言窝火地喝道:“邢克垒你别太过分!” 邢克垒微微牵了下嘴角,温和地笑:“小爷从来不知道过分两个字怎么写!”挑了下一侧的眉毛,他不紧不慢地提醒,“识相的话就赶紧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陆江飞也不是善茬,摆出一份高高在上的姿态说:“今儿我还就和你扛上了!”话音未落,手就探向了米佧的胳膊,不自量力地要当着邢克垒的面抢米佧。 十几年前和陆江飞动手是因为沈嘉凝的求助,尽管当时对她没有情,可毕竟是父亲战友的女儿,那种情况下邢克垒不会袖手旁观。此时却是一心一意护着心爱的女孩,心境不同,下手的力道自然也不同。况且邢克垒那是经过部队千锤百炼的,打架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陆江飞的手伸过来时,邢克垒单手揽着米佧的肩膀将她稳妥地护在怀里,右手霍然出招,先是毫不客气地挡开他的碰触,随即在他挥拳过来的瞬间,精准有力地捏住他的拳头,一拉一折后再狠狠往下掰去。 常年的训练让邢克垒手劲很大,此刻他又刻意用了力气,陆江飞吃痛,当即急眼:“邢克垒!你他妈的想怎么样,一个沈嘉凝还不够?” 提到这个名字米佧率先反应过来。原本迷迷瞪瞪的她似乎一下子就清醒了,歪着脑袋,微眯眼睛看着身侧的男人。今夜的邢克垒没穿军装,黑色的衬衫,外罩同色大衣,有种旁人无法触及的冷,领口扯开的两颗扣子,让他散发出一种性感味道。 酒意退了三分,手臂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伸出去,米佧紧紧地环住他劲瘦的腰,哽咽地说:“你是有多喜欢她啊?十四年呢……” 十四年又如何?不及你我相识一年。米佧你该问,我是有多喜欢你?抬手扣住米佧小小的后脑压在胸口,邢克垒说不出一句话。其实该高兴的,毕竟在此之前米佧从未对他直言表达过喜欢。此时听着她小动物一样呜咽的声音,邢克垒胸口隐隐犯酸。 他之所以无所顾忌地把“喜欢”说出口,是怕她不懂。 至于她,不说,只是因为把某个字眼妥帖地放在心里。 有些话不必米佧说出口,邢克垒已经懂了。 年少轻狂时,打架是家常便饭,随着年龄的增长邢克垒其实已不再轻易和谁动手。但是今晚,他是非揍陆江飞不可了。即便和沈嘉凝的开始,邢克垒不能不负责任地说皆是因陆江飞而起,可说到底,他都脱不了关系。 动手之前,邢克垒把米佧推给束文波,沉声道:“带我媳妇儿先走!” 邢克垒很少直接表露情绪。发现他抿着薄唇,浑身都是凌厉杀气,束文波提醒:“悠着点儿。”边护着米佧和看热闹的小夏往外走。 小夏比米佧清醒,走了两步回身张望:“邢克垒吗?我们就这么走了,他行不行啊?” 束文波面如平湖,语出惊人:“护他女人,他不行谁行!” 好吧,行的话是身为男人的他应该的,不行的话就当是回报他惹米佧伤心吧。小夏暗自腹诽,从束文波手中抽回手改挽住他的胳膊:“当兵的不能在地方打架吧?他会不会受处分?” 束文波尴尬地动了动手臂:“当兵的更容忍不了别人动他女人。” “也对,自己的妞都护不住还活着干吗呀,不如死了算了。”小夏下意识攀紧他,“那用不用给颜姐打个电话?身为老板,她比较容易摆平。” 束文波抽手拎住她:“不用,厉参谋长来了,他会善后。”在邢克垒准备动手前,他就看到了厉行夫妇出现在天池。原本凭邢克垒的身手摆平陆江飞一行人根本没难度,再加上厉行和贺熹,他还有什么不放心? 小夏顿时精神抖擞:“你说厉行?在哪儿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小夏早就听闻过五三二团的厉行厉参谋长是特种兵出身,正苦无见面机会。 见她有要折返回去的意思,束文波扣紧她手腕:“等会儿他们打完你就看见了。” 小夏一边被束文波以类似绑架的形式拖着往外走,一边兴奋地回头张望。 那边束文波带米佧和小夏离开,这边邢克垒抓住陆江飞的衣领一拳挥过去,陆江飞的几个死党拼死护住,被他回身踹开。引起骚动时,厉行和贺熹急步冲过人群。 见邢克垒身手矫健,没有丝毫吃亏的迹象,厉行小心地护着加入战局的贺熹以防被人偷袭,同时朝保安递眼色,不让他们插手,任由邢克垒发挥。 身为职业军人,照理说厉行该阻止邢克垒在地方上和老百姓动手,可凭他对邢克垒的了解,厉行断定事出有因,尤其又见米佧被束文波护着离开,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保安认得厉行和贺熹,见状默契地围拢出一方空间,把打架的人圈在中间,避免伤及其他客人。酒保则机灵地给颜玳打电话,把眼前的混乱场面进行了现场直播。 被米佧冷落了两天,邢克垒心里本就憋着火,陆江飞的出现,正好让他把积压在心头的情绪发泄出来。于是所谓的群架现场,根本就是邢克垒单方面殴打陆江飞。不过终究是清楚自己身份的,刚性原则使得邢克垒控制住了火候。 放倒了陆江飞的兄弟,邢克垒揪着他衣领把人拽起来:“记住,那是我邢克垒的女人。让我知道谁贼心不死,我遇佛杀佛!”说完甩手把陆江飞推过去,“滚!” 陆江飞被哥们儿扶着勉强站稳,边放话威胁:“这事没完!”边疼得龇牙咧嘴地被架走了。 “尽快养好伤,你邢爷随时奉陪。”活动活动手腕,邢克垒看向贺熹,“嫂子身手不赖,谢了。” 厉行失笑:“你面子大啊邢克垒,小七一年多没跟人动手了。” 邢克垒挑眉:“参谋长教导有方呗,不像我家那口子动不动就对我拳脚相向。” 贺熹瞥他:“佧佧小胳膊小腿的也就给你挠挠痒。” 了解了起因经过,厉行笑笑:“这下妥了,静候赫参谋长发落吧。” 想到老大的严厉,邢克垒学着赫义城的腔调:“才好几天啊?不惹点事你难受是不是?五千字检查,写不深刻,重写!” 三人相视而笑。 面对一地狼藉,邢克垒打电话安排人过来善后,以免影响天池营业,之后看向贺熹:“嫂子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厉行调侃:“当我面约我的人,邢克垒你够嚣张的。” “你揍我啊!”邢克垒耸肩,抬腕看表,“走了,我家小姑奶奶指不定醉成什么样了。” 邢克垒小跑着从天池出来,就见米佧坐在对面的马路牙子上。等他过来,米佧仰着小脸盯着他看,像是醉得需要确认他的身份,然后像个孩子似的朝他伸出胳膊。 一个简单的依赖动作,让邢克垒的心软得不行。在米佧面前蹲下,他双臂收拢将她抱住,温热的呼吸抚过她耳朵:“冷不冷?”边脱下外衣裹在她身上。 米佧嗯一声,搂住他脖子。 邢克垒摸摸她发顶,侧头看向初次见面的小夏:“小夏是吧?今天这情我记下了。为了犒劳你的知情就报,老束你送她回家。”然后拦腰抱起米佧,走向他的越野车。 小夏在他背后威胁:“对她好点,否则我找人套你麻袋,废你武功!” 邢克垒的回应严肃、认真:“一言为定!要是我对她不好,任凭处置!” 小眼神从警告转变为崇拜,小夏目送邢克垒上车后,自言自语:“难怪市面上的男人都那么差劲,看来帅哥都当兵去了。你说是不是啊,束文波?” 束文波揉太阳穴。 米佧喝了酒,这种情况下不便回家,上车后邢克垒掏出她粉红色的小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米鱼的号码拨过去,接通后就听那端骂道:“米佧你胆肥了啊,这么晚还不回家?是不是和邢克垒鬼混呢?” 大姨子果然是个神奇的产物。某人抚额:“我是邢克垒!”不给米鱼发难的机会,他直截了当,“佧佧喝酒了,今晚去我那儿。劳烦姐和家里打声招呼,免得伯母担心。” 听说米佧要去邢克垒那儿过夜,米鱼坚决反对:“不行!” “不好意思了姐,我没打算送她回去。就这样,谢谢啊!”邢克垒径自挂了电话,利落地关机,随即副驾驶位上的米佧就攀过来。知道她吹了风清醒了几分,邢克垒倾身搂她过来,抱在怀里轻轻地拍,柔声哄: “本想在追你之前把事情处理好,可我又等不及,怕你被别人抢走。” “属于沈嘉凝的一页早已翻过去了,我无心留恋。照顾她们,只是出于道义。”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宝宝,我回不去十四年前。” “你答应做我女朋友那天,我就决定,以后只对你一个人好。我能做到,你信我!” 他的胸膛宽厚温暖,他的心跳强劲有力,米佧发现:在她面前,邢克垒是那么的柔软深情,如同她所期冀的。获得从来不是天经地义,任何人都没有义务对谁好。那么是不是也到了该自己回应和付出的时候?毕竟到这一刻为止,米佧从来没觉得邢克垒不值得她坚持。那就勇敢一点吧,否则有什么资格去奢望他厚重的情感?况且,他是以坦白的方式来换取她的谅解和信任,米佧觉得自己再退缩的话,就真的辜负他了。 她把小脸贴在邢克垒颈间:“如果你确定喜欢的是我,我们就和解吧。” 一句话,竟听得邢克垒红了眼眶。 收拢手臂搂紧怀中的女孩儿,他低且坚定地回答:“我百分百确定。” 此时月光正好,越野车里相拥的身影被晕黄的路灯笼罩,有种隽永的味道。 第23章想要你的一辈子(1) 当一个人真正投入到爱里,是会想要对方一辈子的。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通过一辈子的相处,“有多爱”这个问题,自己才有当之无愧的发言权。 米佧是个传统又保守的女孩儿,夜不归宿这种事儿,对她而言绝对是出格了。所以当邢克垒看似热烈,实则霸道地“邀请”她去他那里过夜时,米佧很犹豫。 见她欲语还羞的样子,邢克垒就笑:“怕我乱来啊?你酒醒了,我也没醉,酒后乱性什么的,完全可以排除哦。” 米佧微微脸红:“去也行,那你,不能耍流氓啊。” 邢克垒凑过去照着她脸蛋咬一口:“小傻子。” 来到公寓,米佧看见鞋架上那双粉红色的女式拖鞋,神色一僵。邢克垒捏捏她的小下巴:“瞎想什么呢,是给你准备的。总不能以后过来都穿我的吧,还是你准备打赤脚?” 米佧没吭声,孩子气地把他准备要换的拖鞋踢到一边。 邢克垒拿宠爱的眼神看她,换好鞋进了卧室,等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件白色的男式衬衫:“忘了给你买睡衣了,一会洗完澡先穿我衬衫将就一晚,明天带你去买。” 米佧蹭到沙发上坐下:“不要睡衣。除了今晚,我没打算在这儿住。” “过年你不在这儿住啊?”明明洞悉了她的尴尬,邢克垒却还故意逗她,“或者你也是一级睡眠?” 米佧嘴硬:“谁说过年我要在这儿住了?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和你一起呢。” “你是要想到明年?你爸他们明天就回老宅了,你不和我一起你要去哪儿啊?”别看这两天被冷落着,邢克垒的情报工作做得还是很到位,像是连米屹东的行程都拿到手了一样胸有成竹,他搂住米佧,哄道:“听话啊,不许再怄气了。不是想知道军营是怎么过年的吗?后天就是除夕,等你下班我接你去五三二团,咱们和贺熹嫂子他们一起吃年夜饭,好不好?” 米佧当然不是真的抗拒和他在一起,她的顾虑是:“瑶瑶还病着,你不回家过年好吗?” “瑶瑶有我妈照顾,我也插不上手。我爸要下基层慰问,不在家,我个大男人手长腿长的在家晃反而妨碍她们娘儿俩唠嗑。”邢克垒弯唇,一脸神秘兮兮,“再说了,老邢命令我陪你!” 邢克垒已经向邢校丰汇报了他和米佧恋爱的事。联想到初次见艾琳时她奇怪的反应,邢克垒当时特别提示老爹:“你儿媳妇姓米,单名一个佧。” 邢校丰的反应果然是微妙的,明显顿了一下:“他们家是做什么的?” “别以为假装政审我就听不出你话里避重就轻的意味。”邢克垒加料:“盛时集团知道吧,据闻我老丈人是董事长。至于岳母,好像曾是一名护士长,姓艾。” “艾琳?”邢校丰脱口而出,随后仿佛为了掩饰尴尬似的轻咳,“米佧是吧?她爸爸是,米屹东?” 邢克垒举一反三:“您和米家是旧识?怎么从没听您提过?” 邢校丰以不屑的语气回应:“谁和他是旧识!我才不认识他。” “听听这口气,是有多愤恨哪,说不认识谁信。”邢克垒忍笑,继续煽风点火:“难怪我老丈人不待见我,看来和您有关啊。” “老子才是不待见他!”邢校丰火起,训斥道,“怎么偏偏招惹他闺女?” 冲突不小。邢克垒绷不住笑了:“就事论事,您可不能对佧佧有偏见,老好一姑娘了。” 邢校丰老小孩儿似的哼一声,再度开口是负气的语气:“就算我不对米佧有偏见,他米屹东也肯定不会答应把闺女嫁给你!”默了一瞬,他换以命令的口吻交代,“你小子给我争点气,早日拿下他闺女,就当抵债了!” “抵债?这是有多大的过节啊?”邢克垒哭笑不得。 意外于他居然向家里公布了他们的关系,米佧愁眉苦脸:“不惹是生非你不能活呀?我爸爸那关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邢克垒诡辩:“什么我惹是生非?丑媳妇也得见公婆,俗话说,早见早过门嘛。” 米佧拿小眼神谴责他:“他们不喜欢我怎么办啊?” “不喜欢啊,”邢克垒做沉思状,随即凑到米佧耳边,“那我们只好采取迂回战术,先让他们抱孙子,然后再顺理成章奉子成婚呗。” 米佧扑过去打他:“魂淡啊你!” 任由米佧捶了几拳,邢克垒才伸手把人带入怀里压在沙发上,以唇覆在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上。米佧起初还挣扎抗拒,之后在邢克垒的温柔攻势下渐渐败下阵来。搂住他的脖子,她轻轻地回吻。 随后米佧拿小手在他身上乱摸一通。 捉住她不安分的爪子,邢克垒警告:“你再摸,后果自负。” 米佧拍开他的手:“我是看看刚才打架有没有伤着哪里。” 邢克垒弯唇:“我这么皮糙肉厚的,哪那么容易受伤。” 确认没伤,米佧板着小脸训他:“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吗还打架,不要前途了啊?” 温暖晕黄的灯光下,她的神情是满满的关心。邢克垒缓慢地低头,与她额头相抵:“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如果有一天让我在前途和你之间选择,我要你。” 邢克垒目光专注,深邃的眼眸里满溢着柔情与坚定,而这份温柔的坚定愈发柔和了他的侧脸线条。心尖涌起暖暖的感觉,米佧伸手搂住他的腰,脸贴在左胸口上,低低地说:“可能我并不值得你的一个‘要’字。” 邢克垒抬手以掌心扣住她小小的后脑:“值不值由我判定,不是你一句‘可能’决定的。” “那你凭什么判定?” “凭我喜欢你。” 简单的五个音节,使得米佧的眼圈泛红,她傻气地问:“比喜欢沈嘉凝多吗?” 邢克垒沉默,直到米佧心凉得想要挣开他的怀抱时,他以难得严肃的口吻说:“除了为人民服务,我的人生价值不是照顾沈家,而是为心爱的女人抵挡一切外来侵袭,保护她一生幸福无忧。那个我想保护的人,是你米佧。”他自知没能力让所有人都满意,于是在两相冲突时果断地选择自己最在意的那个,“我不想用言语回答孰多孰少,因为我要你的一辈子,我相信通过这一辈子,你会比任何人都清楚答案。” 邢克垒痞惯了,鲜少像现在这样和她说话,即便两人确定关系那一晚表白时也没如此。意识到他的认真,米佧是真的感动了。 可他要的仅仅是这些吗? “我有信心天长地久。只请你,别把我推给别人。”所以邢克垒除了要给米佧勇气,更是要她的承诺,哪怕他从不轻易许诺。 “我才不会把你让给别人呢。”眼泪沾湿了邢克垒的前襟,米佧宣告,“你是我的。” 回应她的是邢克垒更紧的拥抱,米佧听见他近乎霸道地宣告:“如同你为我所有。” 次日清晨,邢克垒赶在米佧上班前和她去米鱼家。 米鱼身着家居服从楼上下来,见到两人先是惊讶,随即揶揄:“米佧你出息了啊,夜不归宿这种事都敢干,真是翅膀硬了啊!” 米佧低眉顺眼地不吭声。 聪明如邢克垒,当然明白米鱼夹枪带棒的言语是针对他的。他轻轻捏捏米佧的手表示安抚,然后小心翼翼地拎着特意绕路去买的全城最正宗的早点,“昨晚是我不对,姐你消消气。夜不归宿确实是真的,不过绝对没有做出格的事,佧佧一根头发都没少。” 米佧蹭过去扯扯米鱼的袖子:“是真的。” 米鱼毫不客气地拍开她的手:“边去!” 米佧噘嘴,回身踩了邢克垒一脚:“都怪你。” 邢克垒摸摸她的小脑袋,动作里满溢着宠溺,随后递上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汤:“听佧佧说姐最喜欢全记的早点。” 米鱼看他片刻,朝楼上扬声喊:“老公,下来吃早餐。” 谭子越顶着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和邢克垒打招呼:“来啦垒子,你先坐。” 见米佧去摆餐具,米鱼没好气:“傻乎乎的。”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面对夜不归宿的小女儿,米屹东的脸色也很不好,可米佧和米鱼是串了供的,对于昨晚的事她们嫁祸给了小夏,倒没令米屹东怀疑什么,只是交代:“过年不要和小夏四处去疯,要玩也早点回来。” 米佧心里一松:“知道了。” 米家家教甚严,加之米佧性格绵软,艾琳自然不会想到她昨晚和邢克垒在一起。不过到底是过来人,走前艾琳还是避开丈夫问米佧:“他过年不回家吧?” 当然明白所谓的“他”是指谁。米佧眼睛四处乱看,明显心虚的表现。 意料之中。艾琳摸摸女儿的头发,感慨:“女大不中留。” 米佧拽着妈妈的胳膊轻轻晃了晃表示抗议,末了又央求:“妈妈你别告诉爸爸呗,等过了年,我就带他来家里。” 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艾琳笑了:“这是想让我事先渗透一下?” 米佧俏皮地吐舌,撒娇似的扑进艾琳怀里:“妈妈。” 由于这天邢克瑶要做二十四小时动态心电图检查,米佧赶到医院时,邢克垒和李念已经到了。 之所以要做二十四小时动态心电图,是因为普通心电图很多时候在没有发病或是没症状的情况下捕捉不到异常心电信号,而二十四小时动态心电图可连续记录二十四小时全部的心电信号,为诊断提供精确可靠的依据。 放下工作,换了便装的李念寸步不离地守在邢克瑶身边,褪去身为刑警惯有的犀利、冷硬,如同世间所有普通的男人一样,静静地陪着他的女人。 在生衡衡之前,邢克瑶的心脏病从未被发现,所以自从知道她有这个毛病,无论多忙,李念都不忘关心她的身体。而邢克瑶和衡衡每年一次的体检计划,也是李念制定的。 李念对邢克瑶的付出和心思,邢家人一直都看在眼里。叔嫂恋,原本是禁忌。然而在如此厚重的真情,以及邢克瑶的幸福面前,谁能说出一个“不”字? 邢克垒在走廓外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原本想提醒李念休息一下,可当他发现李念目光中并不算陌生的柔情,他选择了沉默。 身为心内专家,邵宇寒每隔一小时就来观察室一次,邢克垒看见每次李念都以眼神紧张地询问。当邵宇寒点头表示心电信号无异时,他就如释重负地一笑。这样的交流持续了二十三次,第二十四次时,邵宇寒微笑:“心电信号完全正常,放心吧。” 李念却还是不放心:“那为什么车祸后还会出现没有呼吸的症状?” 邵宇寒以心内专家的身份说:“生产时的疼痛,意外发生的刹那带来的惊吓,都是导致出现短暂窒息症状发生的因素。我会根据心电记录制定治疗方案,确保她腿伤康复时,心脏健康得和你我一样。” 墨黑的眼眸中竟有了些许雾气,李念说:“谢谢邵院长。” 邵宇寒神色温和:“份内事。” 之后邢克垒把衡衡接到了医院,让李念和母子俩一起吃午饭。下午邢校丰派了车来接女儿,李念抱邢克瑶下楼。 临别在即,衡衡不舍地揪住李念的衣角,仰脸问:“小叔,你不跟我和妈妈一起回家吗?” 李念蹲下:“小叔有事不能陪你和妈妈过年了。衡衡要乖,听妈妈的话,好不好?” 衡衡顺势搂住李念的脖子,小大人似的说:“我会照顾妈妈的,小叔放心。” 李念笑着说好,抱起衡衡看向邢克瑶:“我有任务,要出门几天,初十左右回来。” 听到“任务”二字,邢克瑶神色微变。 李念捕捉到了,他有一瞬的犹豫,然后在邢克垒拉着米佧转身的刹那,伸手为邢克瑶重新系了系围巾,安慰她说:“没有危险。”尽管她迅速别过脸去,他还是发现了她眼角的闪光,“最晚元宵节,就去看你。” 直到邢府的车消失在视线里,米佧去握邢克垒的手:“什么时候生活才能不再刁难他们?” 尽管之前的五年米佧不曾参与,可共同经历的二十四小时里,她已经看到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守护。在米佧心里,她已经认定了:坚强、善良如邢克瑶,值得李念去爱;坚定、深情如李念,值得邢克瑶交付。 邢克垒反握住她的小手,语声铿锵:“爱面前,一切的刁难都不是问题。” 咀嚼着他的话,米佧与他十指紧扣。 当天已是除夕,送走了邢克瑶,李念却连家都没回直接去了警队,米佧则继续上班。 冬日的A城,傍晚时分天已尽黑。米佧下班时踩着星光来到医院门口,就看见倚在车前等候的男人。柔和的路灯下,他们相视而笑。然后,邢克垒朝她张开手臂,动作缓慢,却格外坚定。 唇边的笑意蔓延至眼底,米佧向着阳光一样的温暖之处跑过去,重重地扑进他怀里。 邢克垒像哄孩子一样抱起她转了个圈:“走,部队过年去。” 去五三二团的路上,米佧像个好奇宝宝似的问个不停:“雅言姐说部队是出了名的酒风彪悍,军衔和酒量成正比,是真的吗?贺熹姐酒量好到能帮厉参谋长挡酒,可我沾酒就醉,怎么帮你啊?贺团长和牧可嫂子也在吗?他们每年过年都在部队吗?”等等。 难得有机会让她更深入地了解他的职业,邢克垒很耐心地一一作答,末了总结:“鉴于庆功宴那晚你的突出表现,我决定不到非常时期不给你碰酒。” 见他笑得别有深意,米佧皱眉:“什么是非常时期?” 单手扶着方向盘,邢克垒拿右手握住她的小手:“比如你不听话的时候,或者,”略顿,他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结婚以后你不让我上床的时候。” 米佧抽手打他,将目光投向窗外倒退的风景,她轻声说:“谁要嫁给你啦。” 邢克垒未语先笑:“这么笨,我不要的话你就砸手里了。” 米佧攀过身去咬他。 越野车车速很快但很稳,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邢克垒只用了四十分钟就开到了。临近六点,他携米佧准时到达五三二团团长贺泓勋家,开门的是他的小妻子牧可。见到米佧,牧可热情地拉她进门,同时抱怨:“邢克垒你迟到了,等会儿少灌我老公点酒当作惩罚啊。” 邢克垒的时间观念是非常强的,连表都不用看,他调侃:“嫂子你诓我了,要不咱请谁报个时?如果我是在预定时间内到达,今晚的酒贺团长包圆了怎么样?” 炮营长安基迎上来,照着他肩膀就是一拳:“行不行啊你,这么晚才到。?老实交代,是不是路上停车和你小媳妇亲热了?” 第24章想要你的一辈子(2) 安基粗野惯了,邢克垒早已见怪不怪,他眉一挑:“怎么,你嫉妒?用不用来个现场直播,然后再请你们点评一下?”话语间,还脸皮特厚地揽臂搂过米佧作势要亲她脸。 米佧偏头躲过,目光掠过客厅的众人,没发现某个身影,她立场明确地和男朋友站到同一战壕,调侃起安基来:“安营长你怎么是一个人呢,革命尚未成功呀!?” 邢克垒点头附和:“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自知他和向薇那点事全团都知道了。安基眉扬嘴硬:“比比咱俩谁先领证,敢不敢?” “八字没一撇呢还敢打赌,小心连内裤都输了。”邢克垒嘲笑完他,顺势抓住米佧的手,做可怜状,“好媳妇,我敢不敢这个问题,答案就是你一句话。” 米佧掐他一把:“美得你!” 见他被拒绝了还是一副很幸福的样子,安基就笑:“不是我说你啊邢克垒,也别太惯着了,差不多行了。”末了还促狭地朝米佧眨眨眼。 自从对抗交锋过后,邢克垒和安基就熟了,见面总得抬几句杠。邢克垒闻言反驳:“就这么一个媳妇儿,不惯着她难道惯着你?我就乐意宝贝着,怎么着吧你。” “怎么着?揍你!”安基边笑边就动起手来,邢克垒也不客气,一脸笑意地迎上去。 眼见两个三十而立的大军官在客厅疯起来,牧可推贺泓勋:“你倒是管管啊,就知道看热闹。” 贺泓勋笑:“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哪管得动他们?我就坐这儿盯着,看他们谁砸了咱家东西,让他们赔钱。” 和政委宁安磊说话的厉行施施然接口:“嫂子你不用担心,这才是第一轮,等会儿酒桌上,更有他们闹的。” 牧可叉腰:“怎么你们这帮老爷们儿内心如此幼稚!”看向邢克垒和安基,她河东狮吼,“打归打,谁要是踩到小黑,我就不客气啦!” 话音未落,还没和贺熹接上头的米佧忽然尖叫着扑向邢克垒。速度之快,动作之迅捷,把邢克垒吓了一跳。稳稳地接住她跌过来的身体,他急问:“怎么了啊?” 躲在邢克垒怀里,米佧开口时声音带着哭腔:“黑,猴子……” “什么东西?”邢克垒像抱孩子一样抱住她,偏头看看脚边摇着尾巴的奶白色拉布拉多,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不止是他,在场的人都大笑起来。 黑猴子歪着脑袋,转着小眼睛,不明所以。等了半天见它超级喜爱的小妞看都不看它一眼,悻悻地蹭回主人身边,不高兴地哼哼了两声。 贺熹摸摸它光滑的毛:“告诉你了不要出来吓佧佧,小心邢克垒打你!” 仿佛听懂了主人的话,黑猴子耷拉着脑袋趴在厉行脚边,寻求保护。 众目睽睽之下,邢克垒是很享受小媳妇腻他的。轻轻拍着米佧的背,他逗她:“你看你人气多高,连小狗都是你粉丝。” 贺熹打断他:“不是狗,是犬,谢谢!” “对对,是犬,一只名为猴子的犬。哎,嫂子你干吗打我啊?你敢说它之前不叫黑猴子?参谋长你管管,嫂子当着米佧的面对我动手动脚的多不好。”话音刚落,邢克垒侧身躲开厉行伸过来绊他的腿。 略坐了会儿,安基掐着时间出去了,米佧这才知道部队有个传统,就是过年时,营连职主官要替战士站岗。身为炮营长,他给战士站岗去了。除此之外,米佧了解到除夕之夜五三二团各个连队在自己的食堂聚餐,而身为团首长的贺泓勋以及厉行等人要去各连队慰问战士们。 对于军营,米佧是陌生的。为了给准家属长普及军营文化,贺泓勋让邢克垒带她去。不过邢克垒不是五三二团的人不便露面,就领着米佧在战士看不到的地方,为她现场解说。 去连队的路上,邢克垒告诉东张西望的米佧:“现在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很多战士都在工作。” 米佧偏头,目光中询问的意味明显。 走在军营里,哪怕是黑天,邢克垒也很注意影响,和米佧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他解释:“部队是个战斗的集体,平时是保持三级战备状态。过年过节人容易放松警惕,所以按照惯例就要战备升级。两眼一闭,提高警惕,就是这个道理。” 难怪身处和平年代过年过节军人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放假回家和家人团聚。望向身边挺拔坚毅的职业军人,想到此刻军营里坚守岗位的战士,米佧心中生出一种名为“敬佩”的情绪。 在贺泓勋的带领下,几位团首长每个连队都去了。米佧看见连队食堂里上百名战士仿佛一个人般动作整齐地起立,敬礼,和团首长们充满问候的回礼、握手、敬酒,以及那些新兵娃儿们掉下的眼泪,她忍不住一次次湿了眼眶。 尤其到了一营三连,当政委宁安磊宣布三连长以及两名战士每人有一个惊喜后,三位千山万水跋涉而来的军嫂哭着扑进丈夫怀里,米佧再也控制不住地掉了眼泪。 感动这东西,或许世间随处可见。然而在军营这个不同于别处的地方,那种平凡得容易被世人忽略的情感,那些弥足珍贵的久别重逢,深深触动了米佧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在战士们看不见的角落,她弯身,给那些为了国家、为了人民而舍弃了小家的男人们,以及为他们撑起整片天空的伟大的嫂子们,深深鞠了一躬。 面对米佧九十度俯身的动作,邢克垒给她敬了一个标准军礼。 后来米佧才明白,军人为妻子敬礼,有着愧疚和感谢的双重意思。而这份旁人无法得到的厚重,是身为军嫂独享的。忽然觉得距离邢克垒更近了一步,米佧为有他这样的男朋友感到骄傲。握紧他的手,她含泪微笑。 慰问完基层战士,贺泓勋几位团首长回到机关食堂。辛苦一年,今晚他们也要携夫人们一起聚个餐。刚入座,米佧的手机就响了。看看来电显示,她凑到邢克垒耳边:“我爸爸。” 邢克垒示意她接听,丝毫不担心他教米佧把家中座机呼叫转移到手机上的事被发现。 米佧起身往外走,同时按下通话键:“爸爸。” 米屹东的语气有些许不满,他问:“怎么这么慢?” 米佧被邢克垒搂着腰来到外面,听到他在耳边低低地说:“别怕。”她的紧张感缓解了不少,故作平静地回答:“我在看电视,没听见。” 邢克垒站在米佧旁边,用高大的身体为她挡住夜风。听到她说谎,他使眼色笑她。米佧一边洗耳恭听父亲大人的嘱咐一边打他,然后懂事地给家中长辈拜年,末了还向爷爷撒了个小娇:“爷爷别落下我的压岁钱哦,我存起来以后带你周游世界。” 由于小孙女没回来过年,米爷爷责备了米屹东一天,此时听到米佧糯糯的声音,老人家笑呵呵的:“忘不了,已经交给你姐姐让她带回去给你了。佧佧呀,什么时候爷爷才能封双份红包啊?” 这是在变相催她交男朋友吗?偏头望着邢克垒刚毅的下巴,米佧俏皮地回答:“那我努力一下,明年带他回去给您审查呗。” 人精儿似的邢克垒瞬间领悟,俯身亲了米佧脸蛋一下,眼底满溢着幸福之感。 那端的老人家全然不知道小孙女这边别有洞天,顿时笑得合不拢嘴:“那爷爷可就给我孙女婿准备着了。” 米佧脸红地推搡邢克垒,孩子气地要求:“要比姐夫的多哦,要不我会被人家嫌弃的。” 老人家给孙女吃定心丸:“谁敢嫌弃我孙女,爷爷拿拐杖敲他。”又和米佧聊了几句家常,挂电话前他说,“佧佧啊,等会儿你王妈会给你煮长寿面,记得吃完再睡觉,听见没有?” 王妈已经被她放假了呢。米佧淘气地吐吐舌头:“听见了。” 结束通话,米佧缩在邢克垒怀里,望向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清瞳内有隐约的失落划过。 似是捕捉到了米佧眼里一闪而逝的情绪,邢克垒抱了抱她:“想家了?” 米佧先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然后仰起小脸:“一点点。” 邢克垒收拢手臂抱住她,温热的呼吸抚过她耳郭:“好媳妇!”当然清楚米佧是头一回不和家人一起过年,他心存感激。 深知他也是放弃了难得的和家人团聚的机会陪她,米佧笑得眉眼弯弯:“我答应爷爷明年带你去见他,还跟他说给你封个大红包,到时候你拿了红包要全部上交给我哦。” 邢克垒偏头低低笑起来:“小财迷。” 米佧小狗一样在他怀里拱了拱,忽然想到什么,她抬头问:“过年了呢,你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给我点压岁钱啊?” 邢克垒牵起她的手进屋,厚脸皮地丢过来一句:“解放军同志是无产阶级。” 米佧鄙视他:“小抠!” 邢克垒和米佧回来,炊事班长老杨正好上完最后一道菜。见人齐了,贺泓勋叫老杨也上桌:“老杨辛苦了,我们几个敬你一杯。” “团长你说哪的话,这是我的工作,有什么辛苦的。”老杨端着酒杯站起来,一一和贺泓勋、宁安磊以及厉行碰过杯,一饮而尽。 贺泓勋示意大家都坐,他发表过年感言:“今晚我们哥儿几个能坐在这儿喝酒,我特别高兴。我得谢谢老宁和厉行对我工作的支持,我们团能在整个集团军挂名,你们功不可没。试问,有哪个参谋长成天泡在训练场上?又有几个政委放着机关的办公室不坐,死抗着留在团里?都在我这儿呢!”话语间他重重拍拍宁安磊,又看向厉行,“你们都不希望五三二团这把钢刀在我们手里卷刃,我懂,谢了!” 宁安磊与厉行什么都没说,只是默契地抬起手,与他们的主心骨、五三二团的当家握在一起。接着,三个男人端起杯子,仰头干尽。 然后是邢克垒:“赫义城总算是松口同意把你派过来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邢克垒,拜托了。” 下派五三二团的事,赫义城之前找邢克垒谈过,对此,邢克垒当然是服从命令的。作为即将走马上任的作训股长,贺泓勋这是把全团的训练交到他手上了。 起身托住贺泓勋的酒杯,邢克垒低过他的杯沿碰了下:“贺团长这么说就见外了,身在其位谋其政,都是我应该做的。”话语间又与端起酒杯的宁安磊和厉行相继碰杯。 他说得谦虚、真诚,贺泓勋与厉行他们则是全然的放心。 四个男人相视一笑,满杯入腹。 一轮过后,嫂子们也加入了话题,食堂里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之后在安基的提议下,众位军官给妻子敬酒。几个男人动作一致地执杯,仿佛商量过一样异口同声: “老婆辛苦了,谢谢!”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使得女人们顿时红了眼眶。 米佧看着她们,胸口有种莫名的感动和隐隐的心酸泛起。 原以为这个雄性的世界过起年来肯定很枯燥。待经历了,米佧才知道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尽管只是聚餐、喝酒,可眼前的好汉一个赛一个的幽默,哪怕他们的话题如同寻常百姓家的一样普通,却依然有趣,总会惹得她不由自主笑起来。 比如贺泓勋会在政委传授他育儿经验时说:“胎什么教啊,等我老婆怀孕的时候多让她看几遍训练大纲,保证生出来的小娃儿行动听指挥。” 比如厉行会在邢克垒调侃他酒量毫无进步时说:“在喝酒这个问题上,我这辈子怕是只能原地踏步了。不过你看看眼下这情况,我家小七陪你喝酒,我陪你家米佧喝饮料,场面比我们对抗可是和谐多了。” 比如站完岗赶来的安基被调侃追不到向薇时说:“谈个恋爱比搞重装训练还累。逼急了老子直接扛她登记去!” 比如邢克垒被众人逼问如何把米佧骗到手时他说:“猜到你们保准会问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想我堂堂一名少校军官,人才配不上,根基配不上,还是门第配不上?用得着骗?绝对的速战速决,一举攻破!” 米佧小声揭他短:“喝醉了也不能阻止你成为一朵奇葩!” “奇葩?”邢克垒想了想,“这什么新词?不懂。” 与贺熹对视一眼,米佧和她同时感叹:“没文化真可怕!” 邢克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笑睨着米佧:“给我留点面子啊,否则充不了硬汉了。” “明明就是痞子,还硬汉?”米佧对他无语了。 年夜饭在这样的氛围下持续到临近十二点,米佧和几位嫂子一样,耐心地陪在自家的男人身边,一面提醒他们吃菜,一面闲唠家常似的聊着关于女人的话题,感受着平淡、平凡的相依相伴的快乐与幸福。胸臆间那点涩意也被蒸发了,米佧不知不觉就挽上了邢克垒的胳膊,小女人般依赖着他。 邢克垒却以为她要和他说什么,见她笑而不语,他自然而然地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边和厉行说话边用大拇指无意识地在她虎口处轻轻按着。片刻后,邢克垒抬腕看表:“我去方便一下。” 米佧条件反射地跟着他站起来:“我也去。” 牧可笑:“佧佧你不用担心,邢克垒和我家贺泓勋是典型的‘千杯不倒,百杯乱跑’山寨版费云帆,醉不了。” 米佧还是有点不放心:“你行吗?” “有什么不行?”把人按回原位,邢克垒说,“嫂子帮我看着她啊,为了我的人身安全,千万不能给她喝酒,”然后朝厉行递了个眼色,转身离开。 等米佧研究明白了“山寨版费云帆”的典故,邢克垒还没有回来。生怕他喝多了醉倒在外面,米佧顾不得矜持:“我还是去看看吧。”起身的瞬间,食堂里的大灯忽然熄了。 明亮的灯光瞬间消失,一时不适应的米佧以为停电了。紧接着,耳畔响起轻柔的乐声。 米佧讶然,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回身,她看见暗夜里唯一的光亮,如同生命中最最珍贵的阳光一般温暖盎然。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在场的人在音乐停止后轻轻哼唱起来,而邢克垒则端着心形蛋糕走过来,专注的目光凝视着米佧酝酿着泪水的眼眸。 大家的祝福声中,邢克垒旁若无人地把她的手捂在掌心,示意她许愿。 眼睛湿漉漉的,米佧闭目许愿,然后和他一起吹熄蜡烛。 二十四岁生日,她有了喜欢的男人。 二十四岁生日,她拥有了一份爱情。 她希望,他们能够:执手,相伴一生。 第25章想要你的一辈子(3) 灯光重新亮起,邢克垒去厨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当他拿筷子挑起面喂到她嘴边,米佧的胸口被太多情绪填满,终于还是没控制住,她眼角有晶莹的液体落下。 邢克垒温柔地为她拭泪:“不止是生日,我的愿望是让你每天都快乐。” 与此同时,临城的赫义城在新年钟声敲响时,当着贺家长辈的面单膝跪地向贺雅言求婚。他面上笑着,声音却已哽咽:“我已经不年轻,再不结婚就老了。雅言,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的求婚词简短而没有创意,却让贺雅言泣不成声。 谁说爱情如同两军对垒?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较量之意。他们之间,只为给彼此建造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守住对方,守住那所谓的天荒地老的誓言。 外面响起噼啪的鞭炮声,仿佛是在为他们祝福。抑或是,为天下所有的有情人祝福。 接到赫义城的报喜电话,牧可哭了。 “怎么了这是?”形象面子什么的统统抛开,贺泓勋旁若无人地把小妻子搂进怀里,放柔了语调,“大过年的哭什么?难道是雅言没答应?不能啊,赫义城私底下问我爸妈对他印象好不好?我是和他交了底的,当着爷爷的面求婚更能让他们放心,准保能成。不会砸吧?” 牧可哭得愈发伤心,眼泪鼻涕全抹在他军装上。 邢克垒和米佧面面相觑,猜测着是不是临城赫义城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见贺熹要打电话,厉行以眼神阻止了。 轻拍着牧可的背,贺泓勋低声软语:“忘了我教你的万事无忧定律了?第一,不要为小事担忧;第二,所有的事情都是小事;第三,万一遇到大事别慌,请参照第二条。”径自笑起来,他逗她,“现在还有第四条,无论大事小事都可以交给我。” 牧可像孩子一样搂住他的脖子,泣声道:“小舅舅要结婚了,我怎么办啊?” 贺泓勋锁眉:“他结他的婚,你和我过日子,什么怎么办?难不成你还准备改嫁给他?” “你才嫁给他!”牧可抡起粉拳捶他,“以后小舅舅就要和雅言过日子,肯定没时间理我了,我……” 贺泓勋闻言朗声笑起来:“老婆啊,这我就得批评你几句了。你舅舅多大了你没忘吧?我们两个同年生人,照我这速度,等咱儿子上幼儿园,老师没准都以为我是儿子爷爷呢。他再不抓紧把婚结了,就真和老婆孩子成‘老中青三代人’了。” 牧可知道,凭借血缘的关联,她和赫义城永远都是最亲的人。他找到了爱人,只会更幸福,她不该哭的,可是……牧可泪眼婆娑:“我只是,控制不住。” 对于牧可与赫义城之间浓浓的血缘之情,贺泓勋是了解的,他很有耐心地开解她:“赫义城和雅言结婚,我们就亲上加亲了,一辈子都是一家人,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他对雅言的爱不会影响他对你的疼爱,而你除了他还有我。老婆,算来算去,你可是大赢家哦。”到底是团长,贺泓勋不止带兵有一套,给老婆讲道理的本领更是不弱,片刻工夫就把牧可逗笑了。 当赫义城收到贺泓勋略显不满的短信:“你圆满了,可可因为你要结婚失落的都哭了。”他欣慰地笑了,随即眼眶微湿着回复:“我宝贝了十六年的外甥女说嫁就嫁给你了,你知道我多舍不得?” 然后几乎同时的,贺泓勋和赫义城收到对方的短信,都是寥寥两个字:“谢谢!” 贺泓勋谢他把牧可照顾得那么好。 赫义城谢他对牧可的疼宠和深爱。 新年钟声敲响之时,军营再次沸腾起来。战士们仿佛听到紧集集合的号令,齐齐转战食堂,进行大年夜的下一个科目——包饺子。各连食堂里,百来名战士齐心协力包饺子的场面颇为壮观,团首长们也不例外。在集体配合邢克垒为米佧过完生日,几个大男人便挽起军衬袖子争先恐后地下厨房忙活去了,说是为辛劳了一年的妻子亲手包顿饺子。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军事上他们个个如狼似虎,杀伐果断,然而厨艺却不敢恭维。尽管当年也曾为爱人下过厨,可包饺子绝对是他们的弱项。看着贺泓勋献宝似的端上来的一盘饺子,牧可有点风中凌乱:“想当年我老公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怎么现在连个囫囵饺子都煮不出来了呀?” 贺熹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可她家那位明显比较狡猾,干脆弄了个碗装着,还盛了饺子汤在里面,试图掩盖饺子的面目全非。拿勺子舀起一个破碎的饺子,贺熹笑望着厉行:“参谋长同志是在混淆视听让我当混沌吃吗?” 相比之下,政委嫂子最淡定。把卖相较好的一盘推给安基,她说:“半辈子都过来了,别说几个破皮饺子,半生不熟的饭菜也吃过。只是委屈你了大兄弟,将就一下吧。” 迫于宁安磊的视线压力,安基只好将就了。 端详着自己盘子里形状各异又完好无损的饺子,米佧笑得眉眼弯弯。她朝邢克垒龇牙一笑,夹起来一个递到他嘴边,给予口头嘉奖:“你好像很全能哦。” 邢克垒得意地挑眉,边嚼着饺子边朝首长们挤眉弄眼。 贺泓勋与厉行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同时动作对邢克垒左右开攻起来,边捶他边数落:“好小子,我们帮你诓媳妇儿,你却让我们丢脸是吧?” 邢克垒不甘示弱地反抗,一面身手利落地闪转腾挪避开两大高手的进攻,一面辩解:“什么诓啊,这叫浪漫,浪漫懂不懂?”被两人合力摁住,他脸贴在桌子上还不服气,“你们惭不惭愧啊,堂堂两大首长打我一个,有本事单挑。” 安基端着盘子闪到旁边,边吃边幸灾乐祸:“是单挑啊,你单挑他们俩!” “你等着!”挣脱不成,英雄救美惯了的邢克垒向米佧求助,“救我啊小媳妇儿!” 此情此景,不止是米佧,在场的嫂子们都笑得直不起腰了。 这个感动与微笑并存的佳节之夜,米佧和邢克垒手牵着手,脚踩月光漫步。回到贺泓勋安排的宿舍,推开房门,目光所及是军人特有的整齐划一的简洁利落。这些米佧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毕竟在邢克垒的公寓也见识过他豆腐块似的被子。让她平静的心湖再起波澜的是窗台上摆着的——包装精美的火红玫瑰。 那么俗气的东西,却那么的美! 惊喜之情溢于言表,米佧小跑着凑过去看,憨憨地问:“给我的吗?” 邢克垒挑眉:“那还能给谁?”除夕之夜是米佧的生日,紧接着大年初一又是情人节,他自然要把握机会哄她开心,于是在接她下班前就把东西都准备好了藏在后备箱里。 米佧开心地抱住邢克垒的腰,以甜甜的语气说:“谢谢你。” “谢什么,你是我媳妇儿,应该的。”说完,他把米佧压在身体和墙壁之间,俯身吻住。 邢克垒身上本就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此时再混合他口腔里的酒味,让米佧昏昏欲醉。她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承接他的热情。吻到两人都有些微喘,邢克垒滑开她的唇,不满足似的在她颈间一点点地亲。良久,他拍拍她的背:“休息吧,累一天了。”。 忽然很贪恋他温暖的怀抱,米佧小声要求:“再抱一会儿!”双手更紧地环住他的腰。 “上瘾了啊,还抱?”邢克垒逗她,转而用力搂了搂她 米佧把脸贴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闭上了眼睛。 “行了吧,都五分钟了,瘾也过够了,睡觉吧。”见米佧还没有松手的意思,邢克垒低笑,“那就再加时五分钟,不过,现在多抱你五分钟,今晚就要少睡五分钟,我有点亏啊。” 米佧却小赖皮似的没有一点进行“下一个程序”的意思。邢克垒索性把她抱起来安置到沙发上,边吊着嗓子嚷嚷:“洗漱!睡觉!”边利落地把上衣脱了往床上一扔进了浴室。 米佧把他的军装挂好,又把双肩包里的东西收拾出来,邢克垒就裸着上身出来了。 “这么快就洗干净啦?”目光从他滚着水珠的胸肌上移开,米佧把干净的衬衫递过去:“也不怕感冒,暴露狂!”脸颊上浮起红晕。 “当然干净了,我还用了沐浴露呢。”邢克垒却不穿,自己摸了摸胸膛,“挺好用的,我这皮糙肉厚的都变滑溜了,不信你摸摸?”话语间就来拉米佧的手,被她害羞地躲过去了。 浴室里,飞溅的水花中米佧看着镜子里自己模糊的身影,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那个和邢克垒相拥而眠的夜晚,心跳忽然就快了,有羞涩,有甜蜜,甚至还有期待和彷徨。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门被猛捶了两下,邢克垒低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干什么呢小媳妇?洗那么干净要下锅煮了吃啊?” 米佧赶紧回应:“就好了,你困了就先睡吧。” 就知道她害羞躲着他。受了酒精刺激的邢克垒心情大好,语音带笑:“快点!给你三分钟,洗完!集合!睡觉!” 等米佧来到卧室时,邢克垒倚靠着床头,光着膀子讲评:“米佧同志,时间观念差,迟到五分钟!进屋以后,不整队,不报告……”见米佧只顾着笑不向组织靠拢,他语音铿锵地下达口令,“从卧室左侧,跑步上床!” 这个职业病间歇性发作的男人越来越可爱了。米佧笑着跳上床,扑到他身上。 邢克垒其实有点微醉,都凌晨了人还处于亢奋状态。当米佧小疯子一样扑到他身上,他朗声笑着稳稳接住她,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别说我没提醒你啊,男人都是经不起撩拨的。”目光的落点是她红润的脸颊,鼻端充斥着她少女的体香与熏衣草沐浴露特有的味道,令邢克垒熏熏欲醉。 与他炙热的目光相遇,米佧回想起那一晚留宿在他公寓的情景。 那天,米佧也是在浴室磨蹭了很久,久到邢克垒都怀疑她洗得睡着了。等她穿着他的衬衫从浴室里出来,就看见赤裸着上身的他慵懒地倚靠在床头。米佧吓得缩回浴室:“你在这儿干吗呀?怎么还不去睡觉?”她潜意识里认为他是该睡别的房间的。 邢克垒慢条斯理地起身走过来,边把人从浴室里拉出来边说:“等你一起。”然后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擦她湿漉漉的头发。 他的话说得太暧昧,米佧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快。 邢克垒嗓音低哑地要求:“别动,让我抱会儿。”片刻,他扯过薄被把米佧裹得严严的,连人带被搂住,贴在她耳边说悄悄话,“我是有心等到新婚之夜和你洞房的,但照这么发展下去,”略顿,他低低笑了,“小媳妇,我真不敢保证。” 米佧抓过被子盖到头顶不敢看他。 邢克垒拍拍她的小脑袋:“你先睡,我冲个冷水澡。” 听到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米佧爬起来重新套上他的衬衫。邢克垒出来见她裹着被子睡着了,嘴角边还挂着甜甜的笑意,只剩摇头苦笑的份儿了。关灯躺在床的另一边,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将她柔若无骨的小身子搂过来,他宠爱地轻责:“没心没肺的小东西。”他都需要冲冷水澡了,她倒睡得香。 米佧轻哼着往他怀里拱,邢克垒像哄孩子一样轻拍她的背安抚。她皱紧的眉毛慢慢松开,适应了新姿势后睡得更沉。次日清晨还是被邢克垒叫醒的,他提醒:“伯父伯母今天回老宅,早起一会儿回去陪他们吃个饭。” 米佧含糊不清地应一声,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翻个身继续睡。 米佧对人体构造自然很清楚。她自动将他的话拆分成:男人,清晨,身体变化,三个关键词。在明白了邢克垒话里的别有深意后,米佧大力挣开他的怀抱,一骨碌爬起来:“我去洗漱,你快点起哦,要送我回去的。”跳下床就往浴室冲。 由于那晚他的克制,米佧对邢克垒的信任不止一点点。因此明知道过年期间两人不止会同处一室,还有可能同床共枕,她并不抗拒。所以说,就米佧的单纯劲儿,邢克垒想要拿下她简直易如反掌。然而也正因为米佧的纯善,邢克垒才格外珍惜她。 君子好色,取之有道。别看邢克垒平日里对米佧耍流氓成瘾,却有心按程序操作。只是有些事情也是不由人控制的,毕竟情动不是谁都抗拒得了的,更何况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思绪回到现下,米佧承受着邢克垒缓慢印落在唇上的吻,身体隔着棉质睡衣紧紧地贴在他硬邦邦的胸肌上,柔软的小手怯怯地摸着他“沟壑分明”的厚实脊背。 静静相拥片刻,邢克垒亲了她眼睛一下,变魔术似的拿出一枚铂金戒指套在她纤细的手指上,低且坚定地说:“爱人,一辈子的!” 戒指——他送她的新年礼物。 爱人——他给她的名分。 爱她一辈子——是他对她许下的诺言。 这个平时看似不正经的男人,此时此刻,正做着世界上最正经的事情。 激情尽退,在这个爆竹声不断的夜晚,米佧终于泣不成声。不仅仅是因为幸福,而是忽然想起一句话:幸福从来都不是唾手可得的。因此开始害怕邢克垒的热情终于一日会消磨殆尽,也害怕懦弱的自己担不起“军嫂”那个伟大的称谓,更害怕这份突如其来的,甚至都不需要她付出什么就获得的爱情,不具备让他们相濡以沫一辈子的力量。 邢克垒却以为她是感动,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背。他耐心极好地低低柔柔地哄她。后来米佧哭得累了,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而她的小胳膊小腿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藤一样缠上他的身体。 米佧无意识的依赖让邢克垒满足、心安。他暗暗发誓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好到让她离不开他,好到让她能勇敢地面对父亲的反对,好到让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人,好到愿意把自己的一辈子交到他手上。 然而邢克垒没有忘记,还有一件事,一个人,是他要和米佧相守一辈子前需要面对的。所以,大年初一领着米佧在以袁帅为首的三营一连参加完联欢会后,他特意去见了贺熹,请她有时间去五院一趟,为病了多年的沈嘉凝做心理治疗。 面对他的恳切,贺熹自是义不容辞:“等我先去了解下她的病情,然后拿出一个针对性的治疗方案。我不保证一定能治好,但我会尽全力。” 邢克垒点头:“谢谢嫂子。”诚恳的。 第26章想要你的一辈子(4) 看看站在远处和厉行说话的邢克垒,贺熹对米佧说:“有些话其实不该我说,但是佧佧,不是每个人都足够幸运最后的恋人也是第一个。”将她的惊讶收进眼里,贺熹弯唇,“很奇怪我知道?当年发生那么大的事,甚至影响了他的发展,加上这几年他对沈家的照料,尽管他什么都没说,赫义城怎么可能不知道?部队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心里别扭很正常,毕竟沈家的存在有些沉重和,”贺熹停顿了下,仿佛在斟酌措辞,“不太好处理。不过我相信,只要你给他足够的信任和支持,邢克垒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米佧低头,小小声:“一想到他还会和那边接触,我心里就不舒服。” “不要这样。”贺熹拿鼓励的眼神看她,“相信我佧佧,他爱你!” 米佧抬眸,似是要借由贺熹的眼神给自己力量,“可他没说过。” 贺熹拍拍米佧的肩膀:“真正懂得爱的人,向来不把爱轻易说出口。”想到和厉行因误会分开的六年,她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地提醒,“估计你们还要面对一些困难,不过米佧,一定不要轻言放弃,遇上彼此喜欢的人,并不容易。” 贺熹的话有力地安抚和鼓励了米佧,她重重地点头:“谢谢贺熹姐。” 望着走过来的邢克垒,贺熹只说了四个字:“谢他足矣。” 米佧当时并没参透贺熹所说的谢邢克垒是什么意思。等她明白对爱人的感谢意味着感恩和珍惜,已是多年以后。 由于第二天米佧还要上班,初一下午两人回了市区邢克垒的公寓。 次日清晨,邢克垒送米佧上班,顺便交代行踪:“我去‘邢府’,中午过来陪你吃饭。” 米佧主动亲他侧脸一下,嘱咐:“开车慢点。” 邢克垒捏了她小下巴一下,微笑:“遵命。” 目送野越车离开,米佧转身,看见意态翩然的邵宇寒站在医院门口。 目光相遇,他微微一笑:“新年快乐小师妹!” 米佧弯唇:“你也新年快乐,师兄。” 邵宇寒以眼神示意她该进去了,他边走边说:“辛苦了,过年也不能好好休息。” 米佧笑得心无城府:“没关系,总要有人值班嘛。再说师兄你也没休息。” 邵宇寒当然不会说加班和她有关,他话锋一转:“中午我请大家吃饭,一起吧。” 米佧只以为他是以院长的身份慰劳属下,她转转眼珠:“可以带家属吗?” 邵宇寒心口一窒,可良好的风度让他依然保持着温文有礼的态度:“当然。” 上午的工作并不多,例行查房过后米佧去护士站,恰巧碰上有人预约体检。 隔着些许距离,米佧觉得侧前方的身影有些熟悉,待走到近前看清眼前的人,她微愣。意识到有人靠近,女孩儿抬头,正是上次米佧去师部时碰上的——沈嘉楠。 这次米佧看清了沈嘉楠的面貌。修剪合宜的乌黑长发,白皙细嫩的皮肤,眼睛黑而亮,如果忽略清瞳内隐隐透出的犀利之意,没有经过修饰过的标准瓜子脸给人一种温婉秀气之感。总体而言,沈嘉楠是个漂亮的女孩子。由她想到沈嘉凝,米佧完全可以想象有着“冰山美人”之称的女子该有多出众。 移开视线,米佧看向护士:“晓晓呢?林护士长找她。” “好像去给十六床换药了,我去叫。”护士放下手中的记录表,“能麻烦米医生帮我登记一下吗?”尽管米佧只是实习医生,护士小姑娘也不敢让她跑腿。 米佧却不愿留下:“十六床是吗?我去吧。”转身欲走。 不等护士道谢就听沈嘉楠问道:“米医生是吗?” 见米佧停步,护士忙说:“还是我去叫晓晓吧。” 沈嘉楠锁定米佧的背影:“米医生,请问哪天可以体检?” 米佧转过身:“元宵节前各科室的医师还在轮流休假,你不妨多等几天。” 沈嘉楠的神色从前一秒的平静转为黯然:“我妈妈最近身体很不好,尤其睡眠大不如前。她在我爸爸过世后神智也时有不清,我不敢给她乱吃药,所以想要尽快安排她体检。” 沈家的情况已经通过邢克垒了解了些许,米佧思索了下:“我是这里的实习医生,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你妈妈的症状告诉我,或许我可以给些建议。” 视线掠过米佧的娃娃脸,沈嘉楠眼底流露出明显的质疑:“我还是预约体检吧。” 既然如此,米佧为她做了记录:“登记好了,护士会根据排期电话和你确认具体体检的时间,你等通知就行。” 沈嘉楠笑得很淡:“麻烦米医生。” 米佧合上记录本:“不客气。” 若有所思地看了米佧一眼,沈嘉楠转身离开,腿上的残疾使得她迈出的每一步都显得艰难。注意到她前面的台阶,米佧关切地问:“需要帮忙吗?” 仿佛等的就是这一刻,沈嘉楠闻言,身形顿住,回头看向米佧:“我不习惯别人帮忙,除了,”欲言又止后继续,“如果我姐姐不生病的话就是我姐夫,可现在我只能叫他邢大哥。” 沈嘉楠面前,米佧到底还是敏感的。话至此,她几乎肯定沈嘉楠知道她和邢克垒的关系。 沈嘉楠似乎并不急着走,她直视米佧的眼睛:“米医生知道吗,我爸爸在五年前的一场车祸中死了,我妈妈由于受不了打击精神状态一直不好,至于我姐,现在还在五院。没错,她就是你们眼中的精神病人,而她的病情稳定程度和邢大哥有直接关系。” 眼神陡然犀利,沈嘉楠以一种怨恨的姿态询问:“我们母女三人现在只剩我一个瘸子还算清醒。米医生你说,如果我们连唯一的依靠也没有了,会怎么样?” 米佧的手掌用力撑在桌面上,她力竭声音平稳:“你想说什么?” 沈嘉楠笑了,自嘲、讽刺的那种,不答反问:“米医生觉得呢?” 短暂的视线对峙,米佧率先调开目光:“我还有工作,先走一步。” 沈嘉楠没有阻止和纠缠,只是在米佧走出一步后朝她背影说:“请你高抬贵手!” 米佧身形一窒,垂落在身侧的手在瞬间紧握成拳。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沈嘉楠拿出手机拨号码。米佧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表情和动作,只在抬步时清晰地听见她以愉悦的声音说:“过年好邢大哥……” 在获知邢克垒与沈家的纠葛,米佧没奢望过他与那边一刀两断,可当沈嘉楠当着她的面给邢克垒打电话,亲耳听见她以饱含感情的声音叫他邢大哥,米佧有种与别人分享邢克垒的错觉。甚至于,她觉得邢克垒这辈子都不可能完整地属于她。这个认知,让她难过。 米佧的百转千回在沈嘉楠看来与她无关。她继续着通话:“我挺好的,邢大哥不用担心,就是我妈妈的情况不太好,天天站在门口,说等你过来一起过年。” 忽然就想听邢克垒的声音,仿佛那样能给自己力量和勇气。米佧拨打他的手机,一遍又一遍,占线。是啊,怎么可能打得通?!他正在和沈嘉楠通话。 不愿多停留一秒,米佧加快脚步离开。 在办公室呆坐了少许,米佧端着杯子出去了。片刻,茶水间传来一声低叫。邵宇寒正好经过,见米佧端着手站在里面,脚下是玻璃碎片。他急步上前:“烫着了?” 触目的是米佧右手手背上已然变红的皮肤。邵宇寒不容抗拒地把她的手带到冷水池里进行“冷却治疗”,同时交代经过的护士准备冰块,然后把米佧领到他办公室。 半蹲在米佧身前,邵宇寒低头仔细检查伤处:“除了手上还烫到哪儿没有?” “没有了。”米佧忍着疼解释,“一时没注意水那么开,太热了没端稳。” 邵宇寒抬眼,牢牢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是随口说:“想什么呢,这么不小心?”细听之下,又隐隐蕴含心疼的轻责之意。 米佧底气不足地否认:“没想什么。” 精明如邵宇寒怎么会没发现她眼中的闪烁?但他没有追问。收回目光,排除了起泡的可能性后,他拿冰块敷在米佧手背上,不无意外地看见她手上的戒指,邵宇寒筑起的心防似在瞬间倾倒。 她的美好,终是被别人发现。 体会着如同水中窒息的单恋感觉,邵宇寒清醒地意识到这场爱情的无望。把烫伤膏涂在米佧手上,贪恋这一刻她的手被握在掌心的温柔。 米佧却不知道他的无奈与落寞,她活动了下手腕:“谢谢师兄。” 邵宇寒点头表示接受她的谢意:“午饭过后就回去休息,这样也不方便工作。” 米佧却没有心思吃午餐,尤其邢克垒打来电话说“邢府”有事走不开时,她决定和傅渤远请个假就先回去了。 傅渤远正好也在找米佧:“下午我有台手术,你给我做助手。” 手术安排米佧是知道的,助手该是许研珊:“能换别人吗主任,我手烫伤了。” 傅渤远似乎不相信,唐突地拉过她的手检查。 米佧抗拒他的碰触,下意识退后,但还是晚了一步。 拉过她的手,确认背上的肌肤确实有明显的烫伤痕迹,傅渤远的脸色缓和了些:“上次烫我,这次又把自己烫了,米佧,你就不能小心点?”话语间,以手指抚过米佧的手背。 米佧倏地缩回手:“主任,请你自重!” 傅渤远与她迎面而立,轻笑:“我怎么了就需要自重?米佧,我说过了,你误会我了。上次在茶水间,我不过是想帮你的忙而不小心碰了你手一下,是你太紧张了打翻了杯子烫到我,该道歉的不该是我吧?” 确实是笨,但帮她还是冒犯她米佧还是分得清的。尤其事后回想那一幕,当傅渤远在无人的茶水间自背后靠近她,当他伸出右手帮她托了下杯底,他的左手也旁若无人地抚在她敏感的腰侧。 这种放肆,米佧不能接受。惊慌是一方面,故意的成分也不能排除,米佧手一抖,杯中滚烫的热水就被她泼洒在了傅渤远手上。 茶水间的事情米佧从未向别人提及,包括贺雅言。她说服自己多心了,可随着工作上的接触,她对傅渤远的印象越来越不好,尤其是在没人时他盯着她的目光让米佧觉得轻佻,加之有一次值夜班时见他和内科的一位女医生很暧昧的样子,她就尽可能地回避傅渤远。 第27章想要你的一辈子(5) “主任,我不认为我有道歉的必要。”在傅渤远含有敌意的视线压力下,米佧抬起头,“我来陆军医院是因为这里聚集了优秀的医学人才,希望在前辈们的指导下救死扶伤。至于其他,我不想也不希望发生。” 傅渤远万万没有想到看似柔弱的米佧会说出这种类似警告的话。他神色一凛:“你想多了米佧。”眼神随之冷下来,他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不过是点烫伤,克服一下吧,做完手术再走。” 请假的插曲邵宇寒自然是不知道的。在手术室外见到被他放假的米佧,他瞥一眼她的白大褂:“不是让你回家休息吗?”用餐时没见她来,还以为提前一步走了。 米佧抬手戴上口罩:“主任有个手术,我做助手。” 没有错过她清瞳内一闪而逝的情绪,邵宇寒吩咐经过的护士:“把傅主任叫来。” 傅渤远正好上楼来,迎向邵宇寒,他问:“院长您找我?” 邵宇寒只以为傅渤远不知道米佧烫伤了手,他交代:“米佧手烫伤了,我让她回家休息,一会儿的手术你换个助手。” 傅渤远不敢驳斥院长,却仍是一脸为难地说:“可是今天人手不够……” 扣住米佧的手腕阻止她进手术室,邵宇寒冷声:“需要我给你做助手吗?” 邵宇寒年纪轻轻位居高位,除了医学方面天赋异秉和成绩卓著的科研成果被业内人士认可,他谦逊温和的性格也是众所周知的,此时竟为了一个实习医生翻脸,傅渤远暗暗吃惊的同时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语气顿时转为恭谦,傅渤远话锋一转:“院长说哪里话,我只是在考虑换谁来做助手。”遂看向米佧,他眉头微皱,“怎么先前不说呢?烫得严重吗?快回去休息吧。”像是吃准了米佧不会告状,说这些话时半点不见他心虚,甚至是眼神都透出关切。 米佧有一瞬的冲动想要撕下傅渤远伪善的面具,但当着邵宇寒的面她实在说不出口傅渤远对她有轻薄之意。 敏感地发现她的异样,邵宇寒以顺路为名送她。米佧推托不得,只好上车。路上两人没有交流,直到车子在米宅外停下,邵宇寒才打破了沉默:“他为难你了?” 米佧继续着解安全带的动作:“没有。”却在准备下车时,听到车门“噼”的一声落了锁。 米佧咬紧下唇,不得不转过头来。 手扶在方向盘上,邵宇寒偏头锁定她的娃娃脸,以肯定的口吻道:“你不会撒谎。” 沈嘉楠的出现让她心里很乱,傅渤远的举动又让她很委屈,米佧实在没心情和邵宇寒细说什么。对于他的询问,她的眼神有着恳求的意味:“师兄,能先让我回家吗?” 邵宇寒微微蹙眉,凝视她的面孔,他没急着说话。 米佧在他幽深如海的目光里看到小小的自己,有些怯懦,有些脆弱。 许久,邵宇寒终于说:“好。”话音未落,车门解锁。 米佧如释重负:“谢谢师兄。” 邵宇寒要的当然不是她的感谢,可说到底还是舍不得为难她。 “米佧。”自从对她动了心思,邵宇寒几乎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叫过她,“既然你叫我一声师兄,我不希望你在我身边受委屈。” 米佧心里感激他的照拂,却不愿给他添麻烦,“师兄是觉得我会因工作能力不足被为难吗?” 反倒被将了一军。邵宇寒神色回暖,他弯唇:“那我的责任岂不更大了?”然后倾身为她推开车门,“去吧。” 米佧下车后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五年前师兄你已经在咱们院了吧?” 邵宇寒点头,以眼神鼓励她说下去。 米佧想了想:“那你认识一位叫沈嘉凝的医生吗?” 意外于米佧会提及那个名字,邵宇寒神色微变:“怎么了?” 如果换成邢克垒,肯定能发现邵宇寒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米佧却只是问:“师兄和她熟吗?” 邵宇寒是避讳和米佧谈论沈嘉凝的,确切地说,五年前分手后他忌讳和任何人谈及她:“有什么问题?” 米佧一时没想好如何能避开邢克垒了解更多的关于沈嘉凝的消息,她犹豫了下:“没什么啊,她是我们校友,听说原来在儿科,我就随口一问。师兄再见。” 听说?听谁说?视线锁定米佧的背影,邵宇寒若有所思。 回到空荡荡的家,米佧独自坐在客厅里。午后的阳光很明媚,米佧坐在一片金色之中,周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温暖。只是细看之下她垮下去的肩膀和苍白的脸色,是一种不容忽视的脆弱。 邢克垒早就有了选择不是吗?为什么会怕、会想退缩?思及此,米佧外衣也顾不得穿就冲出了家门,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邢府”而去。 十几分钟之后,站在“邢府”门口,透过厚重阔气的玻璃门看到里面挺拔的身影,米佧唇边控制不住地旋出一抹笑。 前台经理率先看见米佧,在他提醒邢克垒时米佧已经进来,迎宾小姐的“欢迎光临”声中,米佧旁若无人地跑过去,扑进邢克垒怀里。 没时间享受小女友的投怀送抱,发现米佧只穿着单薄的毛衫就跑出来,邢克垒剑眉竖起:“这唱的是哪出?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米佧抱着他不松手,也不回嘴。邢克垒之前打电话说“邢府”有事脱不开身,结合沈嘉楠那通电话,米佧几乎以为他是被沈家人叫去了。 掰开搂在腰际的小手,邢克垒扯扯她开衫的衣领,语有不善:“就给我穿成这样跑出来?再有下次,看我不打你!” 何尝听不出他话语中的关心之意,米佧亲昵地挽住他手臂:“着急见你就忘了。” “这样啊。”特别没有前途,邢克垒闻言气场顿时就散了。抬手捏捏她的小鼻头,他攀身从吧台处取过大衣披在她身上,随后反应过来,“这个点还没下班吧,怎么跑过来了?” “呃……”米佧把手背在身后,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翘班。” 邢克垒抱臂挑了下一侧的眉毛:“就你那小胆还敢翘班呢,不会是犯错被开除了吧?” “你才被开除!”米佧白他一眼,“查你岗不行啊?” 邢克垒笑了:“和我在一起,丰富了你的军事文化啊,这就会给我搞突然袭击了呢。” 米佧惦脚掐他脖子,摇晃:“快说,为什么答应了陪我吃饭又失约?” “谋杀亲夫啊?”邢克垒双手扣在她腰上,言简意赅地解释,“陆江飞那孙子今儿在‘邢府’设宴款待狐朋狗友,发现是我的地界儿就闹事砸了二楼的包间,我料理他来着。”见米佧拿担忧的小眼神看他,他也没隐瞒,“我没动手,报警了。”话至此,他笑起来,“你是没看着那孙子的熊样,李念才叫了几个手下过来,他就以为我混道上了。” 米佧挥拳打他:“你还挺美啊?上次酒吧的事还不知道会不会受处分,你还招他?” “他上门砸我场子,我还惯着他?没打折他肋骨算客气了。”话语间,他眼尖地发现米佧手背上的异样,扣住她手腕,他仔细看了看,质问,“怎么搞的?” 米佧这才觉得疼,她实话实说:“不小心烫了一下,要不能被放假嘛。” “烫的?”邢克垒端详伤处,脸色沉下来,“你是有多笨啊,怎么不干脆把爪子放锅里煮了?涂药了吗?还疼不疼?” 米佧不回答,只是看着他笑,柔柔软软的,犹如冬日里暖暖的日光。 邢克垒抚摸她的小手,微微嗔道:“就知道笑,傻乎乎的。” 米佧偎进他怀里,拿她糯糯的声音柔声唤:“邢克垒。”柔情依赖的那种。 半晌没人应,米佧再叫一声,又在他颈窝处蹭了蹭。 邢克垒这才开口:“干吗?”凶巴巴的。 米佧撒娇:“我还没吃午饭呢。” 邢克垒照着她小屁股就是一巴掌:“等着,十分钟之后给你喂食。” 心里或多或少有些疑问,比如沈嘉楠怎么会知道她?比如他和沈嘉楠的通话内容,可是看邢克垒的样子实在不像有什么,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被压了下去。米佧没有提及她见过沈嘉楠的事,至于傅渤远对她不礼貌的举动,为免火爆脾气的邢克垒发难,米佧更是只字未提。 其实沈嘉楠根本没真的打电话给邢克垒,他的手机当时之所以占线,是他正好在和李念通话。所以邢克垒的言行和平常无异,不是他有意掩饰,而是全然不知情。 米佧的身体素质不是很好,下午着了凉,半夜就发起烧来。邢克垒担心她翻身压到烫伤的手一直没睡实,发现她的异样,直接把人抱去了就近的医院。直到打上了点滴,米佧还迷迷糊糊的没有醒,只是喃喃地叫着邢克垒的名字。 邢克垒俯身凑到她耳边柔声哄:“我在呢,乖乖睡觉,睡醒了就好了,听话。”一面小心翼翼地按住她乱动的双手,避免滚针。 米佧再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身侧躺着衣服都没脱的邢克垒。即便处于熟睡的状态,他的手依然稳妥地握住她烫伤的右手手腕。 一种叫作温暖的情绪一点一滴驻扎进心底最柔软的角落,米佧将小脑袋贴在邢克垒胸口,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温柔地为他掖了掖被角。邢克垒轻轻动了动长腿,半压在她身上将她圈得更紧。 米佧的烧退得很快,只是感冒持续了几天。向来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邢克垒见她又是打喷嚏流鼻涕又是咳嗽的,心疼得不行,板着脸警告:“下次再生病,一准打你!” 米佧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嘟着嘴撒娇。 邢克垒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把米佧搂在怀里,柔声问:“想吃什么宝宝,我给你做。” 米佧想了想:“想喝米汤。”见他皱眉,她解释,“你不是说好喝嘛,我还没尝过。” 邢克垒只好下厨给小姑奶奶去弄米汤。 之后米佧喝得满头是汗,还不忘点评:“很好喝呢,你是怎么发现这么好喝的东西啊?” 邢克垒以手指梳理她乱乱的头发,一本正经地说:“我刚入伍那会儿犯了错误被罚去喂猪,没两天那猪就病了,我看它什么都不吃,怕饿坏了,就打电话问陈伯,然后按着他说的方法做的,结果你猜怎么样?那小猪喝完居然就好了。” 等米佧反应过来被当猪养了,她一口米汤喷出来:“魂淡啊!” 邢克垒忍笑:“所以宝宝你也多喝点啊,病快点好。” 米佧爬起来打他。 顿时,房间里充斥着愉悦的笑闹声。 遇见邢克垒之前,米佧以为爱情有千百种样子。现在她知道了,爱情的样子就是邢克垒待她的样子。即便很多时候这个男人是不正经的,然而这份不正经并不影响他办正经事。 比如,对她好。 第28章爱是感恩的礼物(1) 这世上,没有谁是应该对你好的。那些把别人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的人,在辜负别人的同时更在远离自己的幸福。 爱与被爱,都是老天赐予懂得感恩的人的礼物。 先前邢克垒有带米佧回家的想法,结果等她感冒好了,假期只剩一天。合理利用时间,邢克垒在“邢府”设宴款待小夏。至于被邀请的束文波,名义上是小夏的司机。 鉴于米佧还有些轻微咳嗽,邢克垒把她打扮得熊一样才批准她出门。米佧被他牵着手,圆滚滚的样子更显娇俏。一见面,小夏都忍不住耍了把流氓,轻佻地以食指抬高米佧的小下巴,她啧啧两声:“瞧瞧被爱情滋润的,嫩得跟赤水豆腐似的。” “我小媳妇这么乖巧个小人怎么有这么不正常的姐妹?”见小夏对米佧动手动脚,邢克垒边抬手拎开她,边语带笑意地说:“这旁边还站个喘气的呢,小夏你注意影响啊。” “占有欲果然是个奇妙的东西啊。”小夏叉腰:“干什么,有了你我还亲不得她了?” 台词风格明显和他出自一派。邢克垒啧一声:“亲她不是我的专利吗?” 米佧踢他小腿一脚,转而抱住小夏的胳膊:“这几天你干什么去了,打电话都找不到人?” 小夏不紧不慢地瞥了一眼身侧的束文波:“净忙着追他了,年都没过好。” 在邢克垒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束文波一口茶咳出来。 后知后觉的米佧夸张地“啊”了一声,眼睛开始不停地在束文波和小夏之间打转,之后更是贼兮兮地拉着小夏去洗手间说悄悄话。 当包间里只剩兄弟二人,邢克垒屈肘捅捅束文波:“什么情况,被视为目标锁定了?” “有点复杂。”束文波抚额,一言难尽的样子。 邢克垒见状忍不住笑:“什么复杂不复杂的,相中了就上,跟谁客气呢?” 束文波整理了下思路:“不合适。那丫头太疯,闹得我头疼。再说了,人家前男友正展开热烈追求呢,我不过暂时充充场面,纯属帮忙性质。” 邢克垒有点明白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那晚从天池送她回去,前男友守家门口等了四个小时。你还别说,那哥们儿挺精神的。”然而小夏并不待见人家,当即挽住束文波的胳膊,宣告:“我男朋友束文波,少校参谋。” 身为当事人,束文波当时感到很憋屈,心想才替邢克垒把米佧嫂子化了,下一秒就报应到自己头上了,果然是因果循环。不过小夏毕竟是米佧的好朋友,他也就勉为其难配合了。在前男友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他时,他泰然自若地微一点头:“找小夏有事?进去里面说,还是……” 不得不说当时束文波表现极佳,以至小夏瞬间就为之倾倒了。挽紧他,她很干脆地拒绝:“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我爸爸等着波波下棋呢,就不奉陪了。” 一声波波叫得束文波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清了清嗓子,用仅两人听到的音量提醒:“适可而止。” 小夏笑而不语。 见兄弟别扭的样子,邢克垒捶他肩膀一拳:“如果我没猜错,你那天就见老夏了吧?” 束文波纠正:“是老阮!小夏姓阮,阮清夏。” “看来老阮对你很满意啊。”想到米屹东,邢克垒感慨,“这种好事换成是我,睡觉都得笑醒。我那老丈人可是有点难缠,现在我还在搞地下工作。” “关键我们俩不是那种关系啊。”束文波揉太阳穴,“可她爸那热情劲,我是半个不字都说不出来。”回想老阮送他出门时的嘱托,和小夏近日来的如影随形,束文波概括总结,“这人啊,脾气真是不能太好了。” “你情商什么时候这么低了?人家小夏的态度,明明是有假戏真做的意思。”邢克垒建议:“我家佧佧的姐妹品质肯定是没问题的,不妨试试?” 束文波面露茫然:“试什么?” 邢克垒一脸恨铁不成钢:“交往啊。” 米佧和小夏从洗手间回来,恰巧听到兄弟俩这句对话,两人笑得不行。 邢克垒揽臂将米佧捞进怀里,抱坐在腿上:“完了,我小媳妇也不正常了。” 米佧环住邢克垒的脖子,俯在他耳边小声地告诉他,小夏也曾建议她试着和他交往,两人之间也曾有过他们哥儿俩先前的对话。末了她笑嘻嘻地说:“你和小夏的气场很和哦。” 邢克垒笑睨着她表忠心:“不用考验我,革命军人立场坚定,咬住你不松口!” 与束文波对视一眼,小夏切一声,扬声喊服务员:“把你们家每样菜都上一份尝尝。” 闻言,不止束文波吸口气,连“财大气粗”的邢少也傻眼了。把下巴搭在米佧肩膀上,邢克垒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小夏,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 有邢克垒和小夏两个活宝,晚餐气氛极好。米佧更在小夏的撺掇下喝了点酒助兴。邢克垒起先是不同意的,结果没防住小夏,那货趁他不注意就给米佧倒了一杯,所以等深夜散场时,米佧微醉。 稳妥地把昏昏欲睡的小女人搂在臂弯里,邢克垒笑望着小夏:“这是成全我吗?” 小夏抬手胡噜一把米佧的头发:“喝那么点儿就醉了,真没出息,被吃了我不负责啊。” 米佧仰起小脸看向邢克垒,告状:“她把我发型弄乱啦。”娇嗔的。 把她的小脑袋扣在胸口,邢克垒失笑:“老公替你揍她。” 米佧朝小夏做鬼脸,回应她的是小夏招呼过来的大巴掌。 当然,有邢克垒在场,小夏肯定是得不了手的。 和束文波分道扬镳,邢克垒带着米佧回到他那里。说实话,在不能把米佧纳为军用物品的情况下,邢克垒真心不希望她醉酒。毕竟她一醉,就意味着他的自控力要接受考验。偏偏米佧意识不清时格外粘他,惹得邢克垒恨不得把她就地正法。 车才停稳,米佧就倾身靠过来,手臂挂上邢克垒脖子。看着月光下他俊朗的脸,从猝然相遇那一天的花开生动,回想到他待她的点点滴滴的温柔多情,米佧大胆地亲了他侧脸一下。 那时夜色正好,邢克垒手上略微用力把她整个人从副驾驶位上抱过来。他低笑,掌心贴在她细嫩的肌肤上轻轻抚摸,唇贴在她耳畔低语:“要不,就在车上要了你吧?” 温香软玉满怀,是个男人就会崩溃。可即便如此,邢克垒依然把持住了。 他的珍视给了米佧勇气。在邢克垒的呼吸平复之后,她轻声说:“我会找机会和我爸爸说的,然后你去见他,好不好?” 桃花眼里闪动着流光溢彩的光亮,邢克垒笑起来:“我去提亲!” 假期结束上班那天,邢克垒被赫义城叫去了办公室。 自然知道是什么事,不等赫义城开口,邢克垒主动说:“作为男人,我不认为自己有错,但作为军人,我违反了军纪,请首长处置。” “先是天池,再是‘邢府’,行啊你邢克垒,过个年你给我打两架!”把手中的资料掷向他,赫义城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师部都装不下你了是吧?还记得你身上穿着什么,肩膀上扛着什么吗?打架?没人管你是不是还要上天?” 邢克垒不驯惯了,但赫义城其实很少厉声厉色地训他。然而身为首长,军衔职位决定了一切。见他站得笔直,一言不发,赫义城没好气:“看看都是些什么,让我怎么处理?” 还能是什么,陆江飞的投诉资料呗。邢克垒无所谓地笑笑:“公事公办!” “扯淡!”赫义城恨不得赏他个大巴掌。等把某人轰走,他先拨了个电话做了些安排,才打给贺泓勋:“就这么定了,邢克垒下派你们团。” “不等演习完了?”贺泓勋意外,“首长就是首长,办事效率很高啊。” “不高能行吗,等我处理他啊?”赫义城的火又被挑起来了,“堂堂一个少校军官在地方打架,人家投诉材料都递过来了。” 明明已经听厉行说了,假装不知情的贺泓勋闻言还煽风点火:“谁那么欠揍啊?” 赫义城有摔手机的冲动,压着火训他:“还有你那个大参谋长也是帮凶,好好管管吧你,否则哪天我连你一块儿处理。” 就这样,邢克垒被提前下派到五三二团,任职作训股长。作为厉行的副手,他主抓训练。接到通知,厉行问贺泓勋:“老大这招顺水推舟有点高明啊,这是让我酌情处理?” 贺泓勋也准备做甩手掌柜:“请参谋长全权处理。” 厉行挑眉:“邢克垒在地方打架这件事,根据发生时间来看,我,”他笑,“无权处理。” 于是陆江飞投诉邢克垒的事,因为此次调动,无声平息。 还记得沈母体检的事,邢克垒有意在报道前给她安排好。结果电话打过去,沈嘉楠却说已经预约好了,让他不用操心。 往年沈母体检都是在距离沈家较近的市一院,邢克垒根本没往陆军医院想,闻言只是说:“我明天起调职不在师部了,不是随时都在城里,以后有什么事就找瑶瑶,她会帮你。” 那端的沈嘉楠语气平静:“邢大哥你放心吧,我们会照顾自己。” 邢克垒放下心来:“那就这样,我还有事,挂了吧。” 从来都是这样,每次通话只有寥寥数语。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沈嘉楠的脸色陡然冷下来。 很快到了周四,临行前特意去了赫义城办公室,站在阳光满溢的窗前,邢克垒嗓音低沉地说:“老大我走了。” 放下手中文件,赫义城起身站起来。行至近前,他抬手为邢克垒整理肩章和领口,嘱咐:“长点心!” 寥寥三个字,寄予的厚望邢克垒懂了。 他抬手,神情凝重地给赫义城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是!” 一个字,铿锵有力。 赫义城点头,有着欣慰的意思,然后给自己一手提携起来的部下回礼。 离开师部时,包括束文波在内的几名战友都来送行。毕竟不是什么大调动,而且还是同城的部队,兄弟几个倒没流露出伤感的情绪来,反而打趣邢克垒好不容易摆脱光棍身份,就被两地分居,怎一个惨字了得。 “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邢克垒含笑着驳回去,随即把矛盾转移到束文波身上,“有工夫为我操心,不如帮老束解决下个人问题,免得他被个小姑娘整懵了。” 束文波挥拳捶他。 又调侃了几句,邢克垒踩油门离开时,从后视镜里看见几个兄弟把束文波围起来了,有严刑逼供的架势,他边幸灾乐祸地笑边戴上耳机给米佧打电话,言简意赅地命令:“你五分钟后到医院门口和我会合。” 贺雅言听到某人的大嗓门,提醒米佧:“快去吧,他赶着报到,停留不了多久。” 米佧俏皮地吐舌,放下病历乐颠颠地跑出去了。刚到医院门口,邢克垒那招摇的大块头越野车就驶过来了。车还没停稳,他人已经跳下来,二话不说把米佧抱到后座,就是一个深吻。 米佧默许了邢克垒的热情。一吻过后,她打量常服在身的少校军官,表扬:“还挺帅的。” 眼角眉梢皆是笑意,邢克垒掐掐她水嫩的小脸蛋:“说明你眼光还不赖。” 米佧嗔怪地看他一眼,边帮他整理衣领边小大人似的嘱咐:“听雅言姐说作训股长的工作挺累的,你别拼命三郎似的啊,像你们这种成天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的人,腰和腿都比较容易受伤,自己千万注意。还有,训人也客气点,免得引起众怒什么的……” 她絮叨的样子特有小媳妇的范儿,邢克垒失笑:“没听说过训练还客气的,那要我干什么,大锅炖不就完了吗?”胳膊上被掐了一下,他答应,“好好,都听你的,我以党的名义发誓,严格执行媳妇儿的指示,保重身体!”末了还凑到米佧耳边坏坏地补充,“没有强健的体魄,怎么斩关夺隘吃了你?” 米佧扯扯他的脸皮。 邢克垒把她拉进怀里抱住,柔声叮嘱:“近期肯定会很忙,日常训练得抓,还有外训要带,可能没办法进城看你,乖乖的,别让我担心。”感觉到她轻却坚定的回抱,邢克垒的心顿时柔成一汪水,“我们的事暂时别和你爸说。我不在,万一他发起脾气来你应付不了。等忙过这阵儿我亲自登门拜访,听见没有?” 米佧把小脸贴在他胸口,闷不吭声。 邢克垒却一定要个回答:“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米佧嘟嘴:“听见了。”想了想,她问,“那,我可不可以去看你?” “当然可以。”邢克垒摸摸她头发,“随时欢迎首长视察指导工作。”强烈的时间观念使得邢克垒停留不了多久,他用力抱了抱她就松开了手,“得走了,迟到了不好。” 离别的滋味酸涩得米佧的清瞳内有泪意开始酝酿。为免邢克垒担心,她竭力压下泪意,扬起温暖纯净的笑容,送他走。 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故作坚强?但身为军人,邢克垒身不由己。亲昵地以掌心蹭蹭她脸颊,他以轻松的口吻逗她:“正好让你想想我,等下次见面好迫不及待地以身相许。” 米佧推他下车:“快走吧,要不等会儿又要开快车了。你可是答应我……” “记着呢,戒烟戒酒戒飙车。放心吧,坚决完成任务。”深深看她一眼,他启动车子。 米佧笑着和他挥手,眼泪却在越野车开动时无声落下来。站在原地,她不敢抬手擦拭,生怕邢克垒在后视镜中看到。结果,越野车驶出百米左右的距离后迅速倒了回来。 米佧眼角的泪痕犹在,邢克垒已经把车重新停在她面前,投射在她脸上的目光尽是温柔暖意。他伸手触及她被晶莹的液体沾湿的脸颊,微微嗔道:“小傻子。” 她的一颦一笑,总能牵动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反复回忆米佧含泪凝视他的样子,邢克垒胸臆间涌起融融暖意。那种和沈嘉凝在一起几年都未曾体会过的既酸涩又甜蜜的感觉,让他意识到,什么是爱。 与米佧对视,他说:“等着我。” 五三二团团长办公室里,邢克垒先行敬礼:“作训股长邢克垒前来报道!” 贺泓勋笑:“从现在开始,团里的训练就交给你了,横竖我是不过问了。” 邢克垒锁眉:“压力有点大啊,万一我不行怎么办?” “怎么办?”贺泓勋看向厉行,“你说呢?” 厉行不紧不慢地说:“摘他肩章呗。” 邢克垒摘下军帽砸过去:“成天琢磨着摘我肩章,缺不缺德啊?混颗星容易吗我?” 回想结婚时邢克垒出的馊主意,厉行就笑:“怎么也比你厚道。” 第29章爱是感恩的礼物(2) 其实,对于邢克垒的到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厉行。身为参谋长,团里几百名官兵的训练任务全压在他肩膀上,说不累是假的,如今有了助手,他终于能松口气了。 简单布置了下工作,厉行问:“是先去宿舍安顿一下,还是去各连转转?” 邢克垒接过帽子往外走:“我的行李是浓缩型的,没什么好安顿。走吧,四百米障碍训练场。” 所谓四百米障碍,就是在四百米的距离间设置各种障碍,要求战士在最短的时间内穿越所有障碍,是部队对军人体力、灵活性、勇猛精神的一种高强度、高难度训练科目。 见参谋长来了,指挥训练的陈卫东跑步过来,敬礼:“参谋长同志,一营二连正在进行四百米障碍训练,请指示。” 厉行回礼:“作训股长邢克垒。二连长陈卫东。” 军演时都碰过面,彼此也算熟人。礼毕后,邢克垒将目光投向训练场。厉行简单为他介绍了下一连的情况,末了指指出发点准备起跑的战士,然后两人很有默契地开始掐表。 徒手穿越十四个障碍,一分五十秒,称得上优秀的成绩。 邢克垒却似乎不满意,他转脸交代陈卫东:“挑个你觉得行的,带枪跑。” 陈卫东点名:“李宏亮!” 排长李宏亮皮肤黝黑,身材高瘦但很健壮,军事素质是全连最过硬的。四百米障碍,全程四百米,一个不落地穿越十四个障碍,带枪跑两分钟,良好。 邢克垒的表情淡淡的,傲气的李宏亮禁不住皱眉。 陈卫东见状开口道:“李宏亮徒手跑的最好成绩是一分四十二秒。” 犀利的目光笔直地落在他身上,邢克垒淡声:“战场上你是徒手吗?” 陈卫东沉默。 李宏亮不服气:“邢股长能不能给我们演示一下,也让兄弟们开开眼。” 邢克垒抬眼:“有什么不能?” 当换上作训服的邢克垒站到出发点时,战士们依次站到场地两侧,心里对眼前这位气势天成的少校多了几分好奇和期待。 邢克垒由出发点低姿俯卧起跑,空跑一百米,二百米内依次穿越五步桩、跃深坑、过低板等几处障碍,接着进入三百米内的转折区,钻铁丝网、过高板墙,下两米深坑,之后再空跑一百米冲刺到终点。七组十四个障碍,历时一分四十秒,相比李宏亮徒手的最好成绩还缩短了两秒。 不止最终成绩突出,过程也让人大饱眼福。尤其过高桩、高墙时,邢克垒一手抓枪,一手翻跃的姿势和速度,迅猛利落得让全连战士叹服。这样的成绩别说是带枪,即便是徒手,集团军也不会有几个。李宏亮心服口服,带头鼓掌。 邢克垒当然是有真章的。去年的集团军比武,他是冠军。对于体力要求极高的四百米障碍,集团军的记录目前还是他保持的。于是,新官上任头一天他用实力为自己立威。 “和你们一样,曾经我宁可跑一趟五公里也不愿跑障碍。但我们是军人,面临的每一重险阻都是在为守好国家的第一道和最后一道防线作准备。”将作训服帽别在肩膀上,邢克垒以鼓励的目光掠过每一位战士,“要保住我们团王牌铁军的称号,就必须战胜一切的艰难困苦,把那些所谓的障碍当风景一样轻松跨过。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面对军事素质如此过硬的作训股长,战士们的情绪瞬间达到沸点,他们喊声震天:“有!” 邢克垒语声铿锵:“继续训练!” 结束一天的训练,灰头土脸的邢克垒顾不得洗漱先给米佧打电话,随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人开始为国家的通信事业作贡献。 期间,米佧趁着周末休息去了趟部队,看着训练场上汗流浃背的男人,摸着他磨得全是茧子的大手,她心疼得不行。 邢克垒却只是无所谓地笑:“还觉得你找的是个军官吗?是不是更像民工?” 尽管早有耳闻,可亲眼看到他带领战士们跪倒爬起地训练,见识着一支部队勇猛顽强的气势,米佧被一种叫作震撼的情绪占据。原来军人是这样的铮铮铁骨,原来她的邢克垒是这样的坚毅、血性,米佧为能如此近距离地感受他们,感到无比的骄傲。 握紧邢克垒的手,她有了交付一生的勇气。 一个月后的清晨,米佧在接诊处遇到沈嘉楠。她应该是刚交完费领了体检表,正找位置坐下填表,左手牵着一位中年女人,那人穿着深色的棉服,头发花白,神情憔悴。 依沈嘉凝与邢克垒相仿的年纪计算,沈母应该与晚婚的艾琳差不了几岁,可保养得当的艾琳怎么看都只有三十岁的样子,而眼前的沈母与年龄不符的苍老令米佧惊诧。 完全可以想象五年前的那场变故对沈母的打击有多大,米佧忽然就原谅了沈嘉楠上次的冒犯,不想去探究怎么体检时间推迟了。米佧正准备上前帮忙,就听到母女俩的对话。 先开口的是沈母,她张望着看向门口:“垒子呢,怎么没来?” 沈嘉楠没有抬头:“邢大哥不在城里,有事来不了。” 沈母皱眉:“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怎么他过年都没来看我?” 沈嘉楠继续着填表的动作:“没吵架,妈你别瞎想。” “都要结婚的人了过年也不在一起,我能不瞎想吗?”沈母的脸色沉下来,“我告诉你啊嘉凝,你敢做对不起垒子的事,妈第一个不饶你。” 似乎是忘了角色互换,被误认为沈嘉凝的沈嘉楠的耐心被耗尽:“我什么时候做对不起邢大哥的事了?妈你别又拿姐姐的过错训斥我。” “你说什么?”分不清姐妹二人的沈母陡然拔高了音量,试图甩开沈嘉楠的手,“要不是你犯了错,我用得着在垒子面前赔小心吗?你个不识好歹的丫头!”在挣脱不成的情况下,神智不清的她拉起小女儿的手咬下去,骂道,“都怪你不争气,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又弄掉了,否则看在孩子的面上垒子也不会不要你。” 如果只是疼沈嘉楠也就忍了,可母亲说话的声音那么大,引得旁人侧目,她脸上挂不住,下意识抬手去捂母亲的嘴,压低了声音喝道:“妈你小声点,怕别人不知道你女儿的丑事吗?” 沈嘉楠的声音压得很低,米佧没有听见,但沈母前一句话已经激起了千层浪。 孩子?沈嘉凝的孩子?为什么邢克垒会看在孩子的面上要她?邢克垒先前把和沈嘉凝的那一段过往说得很明白,尽管并未直白地说他和沈嘉凝没有发生关系,米佧也丝毫没怀疑过他们之间会逾越。然而沈母的话却让她意识到邢克垒告诉她的那些,不是全部。 他为什么隐瞒?感情的天平忽然有些摇摆,米佧立步不稳地踉跄两步。 这时,接诊处聚集了很多人,邵宇寒也疾步向人群而去。 由于情绪波动过大,沈母竟出现短暂昏厥,幸亏邵宇寒拖救及时,她很快醒过来。扶她坐好,邵宇寒抬眼看向沈嘉楠,目光触及她的眉眼,他顿时愣住:“你……” 沈嘉楠吓坏了,以致忽略了邵宇寒的异样。抱住母亲,她以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妈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惹你生气的,妈你别吓我啊。”眼睛的余光看到米佧,她的眼泪不需要酝酿就掉下来了,“妈你再出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沈母的神智稍有恢复,仿佛忘了先前的争执,摸摸女儿的头发,她轻责:“说什么傻话呢,就算妈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着,等和垒子结婚生了孩子,妈九泉之下也就放心了。” 沈嘉楠的哭声凄凉至极,她泣不成声:“妈——” 围观的人发现沈母的精神状况不同常人和沈嘉楠腿脚不灵便,又听她这样说,不禁唏嘘感叹。米佧旁观者一样静静地站在邵宇寒身侧,心有种被针扎的痛感。 等人群散去,邵宇寒以目光打量沈嘉楠的五官,最后视线在体检表上掠过:“是你母亲要体检?”见她点头,他有一瞬的迟疑,“能否冒昧问一下你的名字?” 感激于他救了母亲,沈嘉楠坦白回答:“沈嘉楠。” “沈嘉……”邵宇寒欲言又止,让人无法分辨他几乎脱口而出的是一个凝字还是一个楠字。看着苍老的沈母,他的神色变得深沉、复杂,“你先把表填完,我安排人带你母亲体检。” 米佧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总之查房时她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面对贺雅言的询问,她只笑笑说:“可能昨晚没睡好。” 贺雅言却以为她想邢克垒了:“下团确实不如在师部见面方便,不过毕竟还在同城,想他的话就去看看,事先打个电话就行。” 米佧低头嗯了一声。 有了邵宇寒的安排,沈母的体检进行得很顺利,心脏方面的检查更是他亲自做的。见母亲情绪还算稳定,沈嘉楠和邵宇寒打了招呼从检查室里退出来。所以米佧从楼梯转弯处过来时,就见她坐在走廊长椅上休息。 和她,米佧实在无话可说。沈嘉楠却没打算放弃偶遇的机会,在米佧从她身边走过时,她以冷漠的语气说:“我们家的情况你都看见了吧?” 米佧停步,插在医生服兜里的手紧握成拳,做了几秒钟的心理建设,她转过身来。 沈嘉楠扶着长椅站起来,一跛一跛地走过来:“依米医生的条件,找个好男人很容易,不是非邢大哥不可。” 这世上,好男人确实有很多,但都不是她的邢克垒。 米佧迎视她的目光:“是不是非他不可,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不理会米佧的回答,沈嘉楠继续:“自从我妈妈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她常常把我当成姐姐,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我和邢大哥结婚,然后生个孩子,所以每次只要我反驳,她就会……”话至此,她哽咽,“我姐和邢大哥之间有误会,而他们的孩子又在车祸中没了,她才会受不了打击病到现在。” 鼓起的勇气瞬间散去,米佧不可置信:“他们的……孩子?不可能,他明明和我说……” “车祸之后我姐知道孩子没了,求我别告诉邢大哥,怕他怪她不小心。可当她发现自己除了失去了生育能力还害死了我爸,就崩溃了。”眸光沉沉地盯着米佧瞬间苍白的脸,沈嘉楠以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说,“如果不是对我姐姐有情,你以为邢大哥真的会这么无怨无悔地照顾我们这么多年吗?或许他也是喜欢你的,那是因为我姐姐病得久了,他太寂寞!” 米佧当然不相信邢克垒是那样的人。狠狠闭了下眼睛,睁开时她直直迎视沈嘉楠近乎狠厉的目光:“你真的是为你姐姐抱不平吗?还是因为你喜欢上了邢克垒才接受不了我们在一起?”深呼吸为自己注入足够的勇气,米佧掏出手机,“你说他和你姐姐有个孩子是吗?那好,我现在就问他是不是真的和你姐姐有那么亲密的关系,如果如你所说,我就退出。” 然而下一秒,手机却被脸色阴沉的沈嘉楠劈手打掉。 粉红色的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大理石地面上,电池和机身被摔成两块。 米佧的眼睛湿润得下一秒就要涌出泪来,视线纷乱间,听到沈嘉楠的指控:“为什么你能这么狠?你不是医生吗?你不是救死扶伤的吗?我们家都成这样了,为什么你就不能把邢大哥让给我?你知不知道,自从有了你,他就不管我们了。没有他,我妈我姐怎么办?你是不是想让她们疯一辈子啊?”说到后面,她的音量越来越高,不止惊动了来看米佧的小夏,还有检查室里的邵宇寒和沈母。 把米佧拉到身旁,小夏拿责备的眼神看向沈嘉楠:“你谁啊?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别欺负她脾气好,我可不惯着你。” 沈嘉楠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有邢大哥撑腰,我哪敢欺负她,我只是求她不要太欺负我病重的姐姐。” 沈嘉楠的指责让米佧难堪又难过,顾不得解释什么,她拉住小夏要走。 沈嘉楠上前拦住她:“我姐姐总有一天会好的,如果她清醒过来知道邢大哥不要她了,她会受不了的。” 从检查室里出来的沈母被她的话震醒,意识仿佛瞬间清明。她冲到米佧面前,面目狰狞地质问:“是不是你勾引垒子?我说他怎么就不和嘉凝结婚呢,原来都是因为你!” 小夏可不管她是不是疯的,不客气地回敬:“你说什么疯话!” 沈母却忽然动手,猛地推开她,朝米佧扑过去。小夏的惊呼声中,米佧连躲都忘了,如果不是邵宇寒在半空中截住沈母的手,拳头就真的落到她身上了。 沈母扑了个空,她不甘心地骂:“小狐狸精,敢勾引我女婿,看我不打死你……”边挣扎向米佧。 “妈你干什么?你快住手啊。”分不清真情还是假意,沈嘉楠试图拦住母亲,一拉一扯间,她脚下一滑栽倒到小夏身上,力道之大把小夏撞了个趔趄。 与此同时,经过的护士也上前制止:“有话好好说,这是干什么?” 邵宇寒揽臂抱住沈母:“伯母您冷静一下。”然而沈母却彻底失控了,那种疯牛野马的架势连身为男人的他都有些控制不住。 米佧被眼前的混乱惊得怔住,局外人一样给不出任何反应,只是傻傻地看着沈母叫喊着挣扎,而小夏则和沈嘉楠拉扯、厮打。直到沈母偏头咬向邵宇寒手背,脱离他的控制后扑过来,她才猛地回神,冲过去扶住险些被推倒的小夏。而她的接近正好给了沈母机会,米佧转身的瞬间背上硬生生挨了一拳。 小夏怒极:“你敢打她?!”说着就要打还回来,但腰间骤然间横出的手臂阻止了她。 在程锦把小夏抱到一边时,米佧被一股力量扯进一具男性怀抱。紧接着,她听到冷凝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米佧抬眼,就看到米屹东冷硬的侧脸线条。 委屈之感顿时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她脆弱着抓住父亲的衣服:“爸爸!” 米屹东收拢手臂搂紧米佧,目光却是投向邵宇寒:“邵院长!” 被他明显加重的语气,是质问的意思。 幽深的目光掠过米佧投射到沈嘉楠身上,同样有很多疑问的邵宇寒尚未理清头绪,于是他只能说:“请伯父带米佧先走,随后我会给您一个答复。” 受了刺激愈发激动的沈母却不允许米佧先走。可就在她有所动作时,程锦上前一步拦住她,毫不客气地用孔武有力的手臂将她按坐在长椅上,使她动弹不得。 第30章爱是感恩的礼物(3) 事态的发展不在沈嘉楠预计范围内,又怕程锦的手劲伤到母亲,她拉开他抱住沈母,急欲解释:“我妈妈精神状态不太好,她不是故意的。” 沈母在女儿怀里还不安分,挣扎着骂:“小妖精,让你勾引我女婿,打死你……” 艾琳的动作没有米屹东和程锦快,随后而至的她从丈夫臂弯里将米佧搂过来,轻拍着女儿的背安慰。米屹东发现沈母眼里透出的阴沉光芒,清明至极。把妻女护在身侧,他眼神一凛,一字一句:“不管她是真的精神状态不好还是装疯,再敢碰我女儿一下,试试看!” 在持续打不通束文波电话的情况下,小夏直接杀到师部。束文波才从会议室出来,就见阮姓美女气势汹汹地朝他而来。瞥了眼走在前面的赫义城,他下意识皱眉。 以旋风般的速度与赫义城擦肩而过,小夏伸手揪住束文波的衣领,抓紧:“给我玩失踪是吧?居然不接电话!” 不只赫义城,在场的参谋长们见状都怔了,探究的视线齐刷刷投到两人身上。 束文波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更有种把她拖出去挖坑埋了的想法。他强势地扣住小夏的手腕,略微用力把她的爪子从自己衣领上掰开,众目睽睽之下拽着她往外走。 把人带到无人的地方,束文波烦躁地解开风纪扣:“干什么啊大小姐,我在开会,哪有什么闲情逸致玩失踪啊!” 不同以往的好心情,小夏此时心里正憋着火,闻言就恼了,音量都拔高了几个分贝,“别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真当我喜欢你啊?要不是管你要邢克垒的电话,我才懒得找你!” 莫名地,束文波听了她前一句话心里竟有点不舒服,可他顾不得追究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因何而起,反问:“找垒子?什么事这么心急火燎的?” “关你什么事,问那么多!”话虽如此,小夏还是把陆军医院米佧经历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然后以质问的口气问,“值不值得心急火燎啊?” “这事大发了。”束文波原谅了她先前的无礼,自言自语,“沈嘉楠这是唱的哪出啊?”边掏出手机,开机后按快捷键拨邢克垒的号,结果被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内。 小夏急得跺脚:“米叔本来就不喜欢当兵的,这下邢克垒麻烦了,印象分整个就没了。” 束文波一遍遍地拨着邢克垒的手机,始终无法接通,他又翻出厉行的号码打过去问,结果那边说:“今天的训练在后山,他一大早就过去了。怎么,有事?” “大事。”束文波也不铺垫了,直接切入主题,“米佧那边出了点乱子。” 都是过来人,厉行一听是米佧的事,爽快地说:“行,我派兵上山找他,让他给你回话。” “谢谢厉参谋长。” “见外了。” 挂了电话,厉行派了个参谋去找邢克垒。可团部距离后山训练场比较远,加之又全是山路,车子只能开到半山腰,结果等参谋见着邢克垒的时候天都黑了。 意识到出大事了,邢克垒回团部的路上不停地看手机,刚有一格信号就打给束文波。听闻沈嘉楠和米佧在陆军医院发生冲突,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嘉楠她们母女和我小媳妇儿打起来了?在陆军医院?” “小夏到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场了,听她的意思是沈阿姨的情绪波动很大,好像,打着米佧了。你先别急啊,具体怎么回事我正找嫂子问呢。不过你还是进城一趟吧,据说……” 他欲言又止让邢克垒恼火。手上打着方向盘,邢克垒喝道:“怎么?” 束文波一咬牙:“据说你老丈人当时在场。” 邢克垒明显顿了一下:“知道了。”他抹了把脸,“小夏现在人在哪儿?你让她去帮我看看米佧,然后给我来个电话。” 束文波猛地反应过来:“你要干什么?” “去沈家。”邢克垒说完径自切断了电话,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二十分钟后邢克垒接到小夏的回复:“米叔不让我进门,说佧佧睡了。” “小夏你把今天的事再跟我说一遍。”当听到小夏说米佧的手机被摔了,背上又挨了一拳时,邢克垒的脸色陡然转沉。完全可以想象失控的沈母会有多疯狂,面对那样的不堪,他那柔弱的小女友怎么应付得了? 路过团部,邢克垒连车都没停,更别提换下被汗水浸得半湿的作训服,一路飙车到沈家,期间他脑海里不断跳出米佧含泪的眼睛和受伤的神情,左胸口疼得突突地跳。 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那种昏暗的寂静有着特别的韵味,只是这些却温暖不了邢克垒冷厉的眼神和冰寒的心。从车上下来,他按门铃的耐心都没有,直接挥拳砸门。与此同时,束文波和小夏也赶了过来。 目光触及邢克垒冷寒的神色,束文波伸手拦他:“垒子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隐忍达到临界点,邢克垒愤怒地甩开束文波的手,“我都佩服自己,女人都被打了,居然还他妈这么冷静!”话音未落,他抬腿照着铁门就是一脚,乓的一声震得小夏下意识往束文波身后缩。 沈嘉楠打开房门:“邢大哥你怎么来了?”当然没有指望闹成这样还能瞒住他,可她依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连语调都很平静。 “你说我为什么来?”凌厉的目光锁定她的眼睛,邢克垒的声音有种难以言喻的威慑力,“沈嘉楠,你把心眼全用在算计我了是吗?” 见邢克垒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束文波真怕他急眼犯起浑来,赶紧抬手扼住他手腕。 “干什么,怕我打她啊?”邢克垒握紧拳头和束文波较劲,“我不能对女人动手,她就能对我女人动手吗?我邢克垒的女人是谁都能欺负的吗?那他妈还要我干吗!我欠她们沈家什么?还是要我负责一辈子?凭什么?!” 邢克垒是公认的笑面虎,情绪很少外露得如此直接,所以此时面对这样冷硬的他,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沈嘉楠还是被吓得退后了两步:“今天的事情我可以解释。”嗫嚅的。 邢克垒强势的视线压力下,束文波不得不松手,拉着小夏站到一边。 调转视线牢牢盯着沈嘉楠,邢克垒做了个请的手势:“好,我就听听你的版本。” “年前你一直都忙,我怕麻烦到你,所以就选医院想给我妈做体检。腊月二十九那天去陆军医院咨询时看见你和你……女朋友了。正月我去陆军医院预约又遇见她了,她挺好的,还帮我做记录,我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吧,就说认识你。”抬眼看邢克垒,沈嘉楠停顿了下。 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极力压抑的怒意,邢克垒眯眼:“继续!” “可能是我说错话了,她就问我‘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呢,不过就是想着她是陆军医院的医生,有个熟人就有个照应……” “照应?”邢克垒克制着,“那是我女人,你有什么立场让她照应?她又凭什么照应你?” 沈嘉楠急欲解释:“邢大哥……” 邢克垒抬手制止:“说说今天吧,不用兜圈子,直接点,我赶时间。” 这样的谈话气氛糟糕透了。原本除夕前一天在陆军医院外见到邢克垒和身穿医生服的米佧举止亲密后,沈嘉楠是花了心思打听的,这才了解到实生医生米佧性格绵软,而她也是吃准了米佧不会告状才敢大着胆子在她面前挑拨,万万没有想到会突然出现那么多人,破坏了全盘计划。 稳了稳情绪,她说:“今天确实是我不对,因为我妈一直催我们结婚,甚至提到了孩子。我心情不好刺激到她了,然后她就说到姐姐孩子的事情,米医生就误会了,后来我妈又误会了她,邢大哥你知道我妈的情况……” 简单的几句话,表面没一点责备米佧的意思,似乎把过错全揽到了自己身上。然而…… 邢克垒冷笑:“你以为我不了解我女人什么脾气吗?就算她误会了,断不会和你这个外人说一个不字!至于沈姨,她误会什么?我是娶你姐了还是和你结婚被捉奸了她误会?没错,我是向沈叔承诺照顾你们,但是沈嘉楠你时刻记住,我看的是沈叔的面儿,没有和你们家攀亲的意思。我跟你姐和你之间,即便顾及沈姨的病,也永远不可能假、戏、真、作!” 第31章爱是感恩的礼物(4) 他的话,坚定到给了沈嘉楠致命的打击,更是粉碎了她隐隐的期待和一切希望。沈嘉楠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泪眼蒙眬着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今天的事错全在我,邢大哥你能原谅我吗?” 连考虑都省略了,邢克垒冷声砸出两个字:“不能!”绷紧下颚盯了沈嘉楠足足半分钟,他微眯眼睛,“嘉楠,我没想到你会背着我去接触米佧!而你的所谓用心我实在没办法往好处想!” 如果不是先前备了案,今时今日,米佧在一个外人嘴里知道他的过往,邢克垒不敢想象,在受到那样的羞辱之后,她还怎么接纳自己。 沈嘉楠哭了,伸手抓住邢克垒的袖子:“对不起邢大哥,你原谅我。” 邢克垒侧身避开她的碰触:“我相信你是在无意间偶遇米佧的,总不至于你还专程找人调查了我们。但体检选在陆军医院是冲她去的吧?否则不会对我只字不提!至于你对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天知地知你心知!” 周身散发着戾气,邢克垒的表情、语气愈发的冷:“我现在站在这儿,不是来听你解释和道歉,只是当面告诉你,我邢克垒摸着胸口告诉你,对你们家,我仁、至、义、尽!没错,我就是来翻脸的!无论起因为何,就凭你伤害了米佧,我邢克垒就容不了你!从现在起,你们家的事我一概不管。有谁敢说我邢克垒、说我老邢家无情无义,我往死里治他!” 邢克垒的决绝令沈嘉楠崩溃,她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了几年的男人会对一个看上去憨憨的女医生有那么深厚的感情,甚至不惜违背对她父亲许下的承诺。 五年的往来,沈嘉楠以为即便没有爱情,邢克垒对她也是有着旁人无法替代的情分。在痛失了父亲,在母亲和姐姐相继因承受不了打击精神失常时,是邢克垒撑起一片天空给她,是邢克垒用他有力的臂膀带她走出伤痛。然而今天,因为她对他女朋友的冒犯,他要和她一刀两断了。即便她并不认为那是冒犯,只是在捍卫自己的依靠。 沈嘉楠是清楚自己没有立场的,所以面对米佧时,她搬出沈嘉凝,用姐姐与邢克垒的过往当挡箭牌。她甚至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是在为姐姐而战,试图掩盖内心对邢克垒爱情的期许和骨子里的偏执、自私。 可沈嘉楠忽略了,邢克垒不单单是那个五年前愿意一力承担起那场变故的男人,他有他的人生,而他生命中必然会出现一个他愿意倾其所有去爱的女人。那个女人,显然不是早已执意退出的沈嘉凝,也不是费尽心机的沈嘉楠。 耳边回响着邢克垒决绝的、没有转圜余地的话,相比五年前那场车祸夺去她健康的打击,这样的结果,沈嘉楠更加接受不了。 执念让她双手牢牢抓住邢克垒的小臂,力道之大仿佛指甲都要掐到他肌肤里,她口不择言:“你就这样兑现对我爸爸的承诺吗?你就这样对待一个和你在一起那么多年的女人吗?是她提出的分手没错,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能把现在对待女朋友十分之一的心思给她,会是那样的结局吗?五年的感情,难道就被一句分手抹杀了吗?凭什么她被病痛折磨,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去爱别人?你就不能再等等她吗?” 沈嘉楠的指控像尖刀一样剜进邢克垒胸口,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在沈家人眼里,这些年他所做的都是理所当然,现在她们认定了他的——背叛。 背叛?是谁? “等她?”邢克垒忽而笑了,嘲讽的意味深浓,然后下一秒他敛去笑意,眼神冷冽,“是谁在还是我女朋友的情况下和别的男人好了?在一起五年,她哪怕有一点点顾及我的感受,也不该这么做!是分手两个字抹杀了所有吗?是吗?我等她?相比她孩子的父亲,我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等她?!” 他竟然知道?沈嘉楠愕然。 “千万别说孩子是我的。”目光的落点是沈嘉楠的脸,邢克垒冷笑,“你姐目前是神智不清了,可我还没糊涂。”对于沈嘉凝有了身孕的事,他其实是在车祸的两年后知道的。 有次衡衡发烧,邢克垒带小家伙去医院,正巧碰上当年车祸时沈嘉凝的主治医生。那位女医生还记得邢克垒,见他怀里抱着个小男孩儿,她误会了:“当初你岳母还恳请我们瞒着你,说怕你太难过了,我就说嘛,你们年轻会有机会,看看,现在不是有孩子了嘛。”事过境迁,她以为没有了隐瞒的必要,就把沈嘉凝在车祸中流产的事和盘托出。 当真相的外衣剥开,说邢克垒无动于衷是骗人的。听闻沈嘉凝怀孕,他有种拆人骨头的冲动。那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强烈到让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受损。然而也正是这个不堪的事实让他彻底清醒。冷静过后,邢克垒去了五院。 那天阳光正好,斑驳的树影投射到身上,让他整个人有种温暖的感觉。 然而有谁知道,那一刻,他的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冷。 花园的长椅上,邢克垒和神情木然的沈嘉凝并肩坐了很久。望着远处的风景,他把两人从初识时对彼此的冷漠,到因陆江飞引发的交集,以及她去部队探望他时那莫名的一吻和后来的分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忆着,末了说了那天唯一的一句话:“到此为止吧!” 无论是曾经对你有过的动心,还是气你的舍弃,以及那些因车祸引发的怜悯,都到此为止吧。时光无法倒流,一切不能重新来过,我亦不再执着。 邢克垒莫名想起一句话: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自嘲地笑,觉得在和沈嘉凝的事情上,对他而言应该是:得之我命,失之我幸。她从来就不是那个能给他一份简单、干净的爱的女人。那些邢克垒所期冀的爱情的美好,沈嘉凝不懂。 身为他的初恋,沈嘉凝用残酷的事实打碎了邢克垒心中对她残留的唯一一丝念想,包括同情。从那一天起,对于沈家的照拂,仅是出于道义。 至于沈母的刻意隐瞒,邢克垒理解为:身为母亲,她或许只是在为女儿保留颜面。只是他没想到,这份善意的理解纵容了沈家母女对他的依赖。 本以为事情就是如此简单,邢克垒完全没料到有朝一日沈嘉楠会去伤害他的爱人。想到无辜的米佧,他的神情冷寒得足以把人凝冻:“我和你姐之间,谁都没有资格评论,包括你!所以不要拿你姐说事儿,那只会让我觉得五年来所做的一切都不值得!嘉楠你没爱过,体会不到爱一人的滋味。米佧于我,是不同的。或许你觉得不就是被打了一下吗?至于吗?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至于!不是轻一下重一下的问题,而是打在她身上,疼的是我的——这儿!”用力捶了胸口两下,邢克垒冷声,“所以这次,我不能原谅你。” 见邢克垒转身欲走,沈嘉楠挽住他胳膊,以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邢大哥我错了,我不是有意要伤害她的,我只是,只是害怕失去你。我向她道歉,我去道歉还不行吗?邢大哥……” 邢克垒一根一根掰开她手指:“道歉就不必了!” 撕扯之后意识到再也留不住他,沈嘉楠心如死灰,她绝望地冷笑:“你说孩子不是你的,谁信呢?” 是非终于还是搬弄到了米佧面前。邢克垒深呼吸,冷眸在沈嘉楠狰狞的脸上凝定:“让你费心了。不怕告诉你,就算有千万人阻止,就算连米佧都退缩不要我,我也非她不行!” 沈嘉楠崩溃的哭声中,被吵醒的沈母站在卧室门口。 见邢克垒要走,她跑过去拉住他:“垒子……” 此刻,她或许是清明的,否则不会如此平静。邢克垒微微仰头,回身后与沈母充满期待的眼神对视须臾,他一针见血:“沈姨,有句话我必须说明白,我邢克垒现在不是你女婿,将来也永远不、可、能、是!”曾经很小心地照顾沈母的情绪,极力避免让她受到哪怕一点刺激,可有了今时今日她们对米佧造成的伤害,邢克垒再无顾及。 离开沈家的时候,听着身后凄惨的哭声,小夏分不清是痛快多一点,还是同情多一点。尽管还没完全弄清楚邢克垒与沈家的过往交集,但从他与沈嘉楠的对话中,她也明白了个大概,一面感叹于邢克垒的担当,一面在心里把沈家姐妹骂了一百遍,因为沈嘉凝对爱情的不忠贞,因为沈嘉楠对恩人的不感恩。 盯着邢克垒冷硬如刀削般的侧脸,小夏不禁想:多年的付出只换来对米佧的伤害,不怪他对一双孤苦的母女绝情至此。都说绝情的人往往最重情,想必现在邢克垒心里比谁都难受。 第32章无法完美的美好(1) 不是每场爱情都是一帆风顺。可往往只有遭遇阻碍时,才会发现心的天平已经倾斜,非ta不可。如同爱情的美好,本身就不存在完美的因素,不必过分苛求。 越野车也跟着添乱,关键时刻居然打不着火了。邢克垒暴怒,狠砸了两下方向盘。向束文波要来烟,他跳下来倚着车身抽烟。 小夏抱臂坐在马路牙子上等,叹息间,目光陡然一亮:“邵宇寒?” 邢克垒循声望过去,就见邵宇寒从车上下来,隔着马路,与他遥遥相望。 视线从邵宇寒身上移向沈家窗口透出的晕黄的灯光,电光火石间,邢克垒脸色骤变。身上的戾气陡然升起,指尖的烟被掐熄,他疾步行至近前,一把抓住邵宇寒衣领:“别告诉我那个劳什子男朋友是你!” 邵宇寒敛着眼,眉间闪过明显的痛楚。 气氛因沉默变得紧绷,温度急剧下降。 邢克垒的脸色沉得不像话,目光黑寂得犹如此刻的夜,视线对峙间,他怒声:“五年前你他妈怎么不出现?!”话音未落,一记重拳砸向邵宇寒毫无防备的脸。 邵宇寒眼底的森冷不下于邢克垒,在硬生生挨了一拳后,他利落地挥出狠猛的一拳:“如果她爱我,我怎么会被她逼走?” 生性的快速反应让邢克垒又给了邵宇寒一拳,他的脸色波涛汹涌:“孩子都有了,她不爱你爱谁?”胸臆间聚积的怒火得以宣泄,邢克垒手上毫不留情。加之他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力道狠猛得让人招架不住。几个回合下来,邵宇寒已招架不住。 邢克垒最后赏了他腹部一拳,冷着脸警告:“管好你的沈嘉凝,少他妈对我家米佧动手动脚!” 邵宇寒被打倒在地,他抹去嘴角的血,一言未发。 去米宅的路上,邢克垒歪靠在后座上,默不作声。直到车子停下,他依然保持着上车时的姿势,一动不动。小夏打开车门拉他:“装什么死啊,不急着见你女人啦?” 格开她的手,邢克垒望向束文波:“说真的老束,我有点打怵。” 谁能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邢少校,此时此刻会害怕见岳父呢。 束文波拍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励:“大不了挨顿揍!” 要只是挨顿揍就能解决就好了。挠挠精短的头发,邢克垒底气不足地问小夏:“喂,你说我小媳妇会不会真不要我啊?” 谁知小夏不止不安慰,反而打击道:“有可能!” 邢克垒咝一声,竖眉毛。从车上下来,瞅了瞅身上因训练和打架变得不堪入目的作训服,他叹气:“头一回见老丈人,不收拾利索的也就算了,还造得这么狼狈。换成是追我闺女的,我连门都不让他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邢克垒被获准进门了。 米屹东根本是在等他。 开门的王妈见到全然陌生的男人,眉头微皱:“是邢克垒?” 邢克垒揉眉心:“是,我来……” 王妈侧身放行,并直接引领他上二楼的书房:“先生在里面,直接进去吧。” 邢克垒微怔,“好,谢谢。” 恭恭敬敬地敲了门,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回应,他推门进入。 窗前的米屹东保持着站立的体势,静寂如山岩。 感觉到来自他背项的压迫感,邢克垒以恭谦的语气开口:“伯父您好,我是邢克垒。” 米屹东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盯了他片刻,随即以一种充满气魄的气场走过来。然后下一秒,他毫不迟疑地抬脚,把邢克垒踹倒在地:“枉我一忍再忍,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吗?” 米屹东老当益壮,一脚下去力道十足。不过说真的,他没想到真能把邢克垒踹倒,毕竟军人的身体都是经过部队千锤百炼的,尽管没强壮到刀枪不入的地步,也不是平常百姓轻易动得了的。见邢克垒倒得那么干脆利索,米屹东误以为他装的。 这种时候居然还敢跟他耍心眼?米屹东顿时火冒三丈。 本就理亏,加之又是准岳父,邢克垒强忍小腿上传来的痛感默不作声站起来,挺直身体。 眼前不断回放女儿被外人欺负的场面,米屹东抬腿又补了一脚,把邢克垒踹得撞向身后的书桌,连锁反应又碰到书柜,发出好大一串声响。 米佧刚到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震天响,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横冲直撞地跑进来:“爸爸你别打他啊!”边喊边扑向邢克垒,试图护住他。 米屹东是真的要教训邢克垒,此时拳头正挥向他肩胛。等米佧扑过来,他要收手已经来不及,眼见着拳头就要落在她背上。邢克垒反应迅速,眼疾手快地揽臂把扑过来的米佧密密实实地护在怀里,同时迅速转身。 与此同时,米屹东有力的拳头砸在他脊背上。 邢克垒被捶得皱眉,心想这老爷子真下死手啊。 艾琳跑进来拉住米屹东:“这是干什么,不是答应我和孩子们好好说嘛。” “好好说?”米屹东的火气极盛,瞪着邢克垒怒道,“他有诚意的话为什么不早和我说?他邢校丰的儿子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连登门拜访的礼节都不懂吗?” 挣脱邢克垒的怀抱,米佧大着胆子解释:“隐瞒是我们不对,可是爸爸,那也是因为怕你生气啊,而且我这几天正准备找机会告诉你,然后带他来见你的。” “他没长嘴吗,要你告诉我?”米屹东叉腰站着顺气,愤怒地盯着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没用的东西,敢和我叫板,怎么没胆子打还给那对母女!”说到底,他还是心疼女儿无辜被打。 米佧被米屹东的大嗓门吼得一激灵,身体下意识贴近邢克垒,她起了哭腔:“对不起爸爸,让你操心了。” 邢克垒的心被米佧前一秒的以身相护和此时此刻的语言维护浸泡得绵软如絮。以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他挡在她身前面对米屹东:“该道歉的是我,对不起伯父!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是我疏忽了。但我保证,”直视米屹东的目光,他语声铿锵地承诺,“绝对没有第二次!”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动动嘴皮子就保证了吗?”米屹东的眼神冰冷地扫向他,“还是你根本没打算认真对待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瞒天过海和她玩玩就算了?你老子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 米屹东的话说得很重,是怀疑和指责的意思。 “伯父您误会我了。”邢克垒以不卑不亢的语气回答:“我绝对没有想玩玩,而是抱着娶她的心思和她在一起的。” 米屹东却不相信似的,怒极的他抄起手边的茶杯掷了过去,精准地砸在邢克垒左肩上。米佧的惊呼声中,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而里面的热茶水瞬间浸湿了邢克垒肩部的作训服,甚至还有几片茶叶滑稽地贴在上面。 “这话如果换作昨天和我说,或许我还会相信,可是现在,晚了!”眼底的谴责和怒意那么明显,米屹东驳回他的所谓保证,“邢克垒我警告你,我米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可我米屹东也绝不允许身上有污点的人招惹我女儿!” 一句话,是判邢克垒出局的意思。 这时,一道低沉威严的男声传来:“姓米的,你说谁有污点?!”话音未落,身穿军装的男人来到书房,他身后站着毕恭毕敬的不知是司机还是警卫,目光警惕地打量着一门之隔的人。 挺拔的身型,轮廓分明的脸,除了眼角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五官和邢克垒极为神似。没错,来人正是邢克垒的父亲——邢校丰! “自然是你儿子!”与神情凝肃的邢校丰对视一眼,米屹东的脸色更沉了几分,“子不教,父之过。邢校丰,身为军区首长,好好管教管教你儿子!” 目光掠过肩膀上沾着茶叶的邢克垒,邢校丰不难猜出在他进门前发生过什么,他压不住火:“你也知道是我儿子,他再没用,也不劳烦你动手。” 儿子确是在他的打骂下茁壮成长起来的,但不代表谁都能教训。护短的邢校丰从儿子的熊样中判断出来那货定是挨揍了,不觉有些心疼。 邢克垒拽着米佧向邢校丰而去,刻意放低了声音:“我的事我自己解决,爸你别管。你先到车里坐一会儿,我随后下来。”同时向身后的人递眼色,让司机请首长到楼下。 目光在眉眼像极了艾琳的女孩儿脸上做短暂停留,注意到邢克垒走路姿势不太对劲的邢校丰狠瞪了儿子一眼:“我怕你随后没腿下来!” 米佧闻言紧张地抓住邢克垒的作训服下摆:“腿怎么了?受伤了啊?” 面对她流露出的关心,邢克垒顿时连疼痛也忘记了:“没事。”见她眼圈红了,他笑着摸摸她发顶,柔声哄,“真没事。” 邢克垒亲昵的举动愈发惹火了米屹东,他冷着脸命令米佧:“忘了自己姓什么吗?过来!” 意识到犯了老丈人的忌讳,邢克垒微微用力握了下米佧的手,低声说:“先回房间去。” 米佧担心老爸在气头上当着邢校丰的面给邢克垒难堪,让关系变得更僵,对父辈之间的感情纠葛完全不知晓的她执意留下:“爸爸,今天的事他不知情的,你别怪他行吗?” 别看米佧平时都憨憨的,可当沈嘉楠打落她手机阻止她给邢克垒打电话时,她也猜到沈嘉楠是瞒着邢克垒来陆军医院的。至于孩子,不管外人如何说,米佧要邢克垒亲口说。 先前医院混乱不堪的局面被米屹东撞个正着,在回到家后,面对父亲的询问,确切地说是质问,米佧已经把跟邢克垒的关系和盘托出。不过沈嘉凝和邢克垒那一段她回避了,只说因为邢父和沈父是战友,邢克垒一直照顾着遭逢巨变的沈家母女。至于陆军医院发生的冲突,米佧只说:“沈阿姨特别喜欢邢克垒,有心撮合他和她女儿。听说我是他女朋友,一时接受不了才会失控的。” 纵横商场多年,米屹东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人没见过?单凭沈母那恨不得化作利刃剜向米佧身体的狠毒眼神,他对整件事儿就有了判断。加之春节前程锦提醒他“佧佧似乎结交了位军人朋友”时,他就格外关注起米佧的言行。之后有一次回家途中路过“邢府”,无意中见到米佧从一辆越野车上下来,和邢克垒亲密地手牵手后,他刻意交代程锦仔细了解了邢克垒的背景,然后知道这个救过女儿的现役军官,竟是邢校丰的儿子。 本就是由于邢校丰的原因才对军人格外不待见,米屹东内心是接受不了米佧和军人谈恋爱的,尤其那个人还是老邢家的人。可那夜睡眠一贯不好的艾琳忽然从梦中惊醒,在他的追问下,她哽咽着说梦见当年他和米鱼妈妈结婚那天,她在赶去婚礼现场的路上发生交通意外,导致他们生命中第一个孩子流产的情景时,米屹东把妻子搂在怀里,几乎连犹豫都没有,就放弃了质问女儿的想法。 春节前夕,米鱼妈妈从国外给艾琳打来电话,以玩笑的口吻说:“艾琳啊,米鱼那丫头性子倔,老米是管不住她的,只有你能把她绕指柔了,不用给我留面儿,要是她不好好和子越过日子,你就替我管教她。” 艾琳就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为人母亲的,就这么把女儿留给我这个外人了?” 话筒里传来米鱼妈妈的轻笑:“老米是她爸,你是老米的女人,她和你也算沾亲带顾,我倒是不担心。”忽而想到年轻时对米屹东的执念,她为自己曾经的举动造成的局面感到抱歉,“艾琳,对不起。” 艾琳的眼睛瞬间就湿了,停顿了许久,依旧没能控制住哽咽:“都过去了。” 大洋彼岸的米鱼妈妈沉默了片刻:“如果不是我和爸妈联合起来摆了老米一道,你们也不至于错过那么多年。米鱼是怎么来的,艾琳,我相信你懂,我承认是我算计了他,可那个时候我是真非他不行。不过现在,就像你说的,都过去了。” 艾琳还调侃她:“有了林先生,你可不就什么都过去了。” 米鱼妈妈也笑:“那是当然,我家老林可比你那个死心眼儿的米屹东强多了。” 或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也或许是米佧和米鱼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妹感情越来越深厚,艾琳和米鱼妈妈的心结终于淡去了。在米佧考入医学院之后,两个曾是情敌的女人联系渐渐多了起来,而米屹东还和前妻的现任老公林先生有生意往来。 所以,当艾琳把和米鱼妈妈的这通电话说给米屹东听时,他回想起当年由于父母反对和重重误会以致和艾琳分开的煎熬,以及由于他们犯下的过错让大女儿米鱼成长在单亲家庭,米屹东愧疚的同时,决定尊重米佧的选择。 有什么比女儿的幸福重要呢?只要邢克垒是真心爱她疼她,米屹东愿意摒弃对军人的偏见,至于年轻时和邢校丰的冲突矛盾,他也不想旧事重提。邢克垒却辜负了他的期盼,或者说,陆军医院发生的一幕,让米屹东没有信心把女儿的幸福交到邢克垒手上。 此刻米佧对邢克垒的维护让米屹东的怒火升级,他胸口起伏着怒道:“你敢再替姓邢的说一句话,就不要认我这个父亲!” 姓邢的邢校丰当然明白这是针对他,忍不住训斥道:“米屹东你什么意思?你现在这么做,是在凭借血缘的权力拆散他们!我儿子做错了什么,他不过就是喜欢了一个女孩儿,而这个女孩儿是你女儿!” 邢校丰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米屹东连续深呼吸几次,依然平复不了胸臆间的情绪,“他错就错在是你邢校丰的儿子!”话音未落,捂着胸口的他眼前一黑,身体直挺挺栽向一边。 “屹东!”艾琳的惊呼声中,邢克垒一个箭步冲过去,边稳稳扶住米屹东边朝站在门口的束文波扬声喊:“老束,开车!” 米屹东的突然晕倒吓坏了艾琳和米佧,幸好邢克垒的有条不紊稳住了局面。把米屹东背到楼下安置在车上,让米佧和小夏上了邢校丰的车,他则载着束文波和艾琳直奔陆军医院,路上还让束文波提前打电话安排。等他风驰电掣地赶到医院,一切准备就绪,分秒未误。 当米屹东被推进抢救室,邢校丰和米佧他们才到。米佧既愧疚又担心,却又极力忍住不在艾琳面前哭,大眼睛里氤氲出微微泪光,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邢克垒心疼。 她向来被保护得很好,哪里经历过这些?过去搂住她肩膀,邢克垒以有力的声音安慰:“不会有事的,别怕。” 第33章无法完美的美好(2) 米佧却固执地挣开他的怀抱,径自走到艾琳面前,蹲下来握住妈妈的手。艾琳眼睛湿湿的望着女儿,手上微一翻转反握住米佧的手:“没事,多少大风大浪你爸爸都挺过来了。” 米佧的眼眶酸胀得厉害,她哽咽:“对不起,都怪我!”一低头,泪水蜿蜒落下。 艾琳把女儿抱进怀里轻拍:“傻孩子。”像小时候她闯了祸一样温柔轻责。 像是极为害怕失去什么般紧紧抱住艾琳,米佧以带着哭腔的声音安慰:“妈妈你别担心。” 艾琳的眼泪无声地落在米佧肩膀上:“佧佧也是。” 艾琳的眼泪唤起邢校丰的诸多回忆。他记得当年听闻米屹东结婚的消息,她那么平静地坐在窗前,反复摸着平坦的小腹。半晌,她只说了五个字:“不用担心我。”话音未落,就有晶莹的液体滑出眼角。 阳光下,她的伤心和绝望一览无遗。 邢校丰承认,那一刻,他的心,那么的疼。 当时,他也像米佧一样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小心翼翼地说:“还有我。” 艾琳含泪笑起,却是明显拒绝的意思。 邢校丰的心针扎一样疼起来,拉起她的手抵在胸口,他试图用最残酷的消息让她清醒:“琳琳,他要娶别人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艾琳的表情坚定得无懈可击:“那也不妨碍我爱他。” 邢校丰微微仰头,沉默良久之后告诉她:“他知道你怀孕了。”艾琳惊诧的目光中,邢校丰继续,“以为是我的。” 难怪未等她开口把怀孕的好消息告诉他,他就说如果不再爱他,选择邢校丰也是极好的归宿;难怪他会向父母妥协,答应娶门当户对的李家女儿。原来,不是和父母的抗争让他疲惫,而是误会她背叛他们的爱情才放手成全。 艾琳的情绪忽而激动起来,她疯了一样捶打邢校丰的身体:“你害得我的孩子没有父亲了知不知道?你害死我了!” 邢校丰承认为了得到艾琳他是用了些手段,小伎俩暂且不提,就凭让米屹东误会艾琳留宿在他那里,然后无意间在医院碰上独自来检查的艾琳时,他状似无心地把米屹东引过来,让他看见自己陪着艾琳做检查,就足以令四面楚歌的米屹东失去信心。后来,为了让他们决裂,邢校丰联合米鱼妈妈李曼动用关系让米家的生意陷入危机。总之,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爱上了艾琳,逼米屹东另娶他人。 哪怕从来没有得到过,可那种彻底失去的痛,还是让邢校丰的心不受控制地疼起来。抱紧艾琳,他哽咽难言。随后,邢校丰亲自开车送艾琳去米屹东的婚礼现场,然而由于车速太快,在一个十字路口与一辆违反交通规则的卡车相撞。危急之时,是邢校丰以命相护。只可惜,艾琳的孩子终究没能保住,米屹东和李曼的婚礼也如期举行。 邢校丰醒过来时,艾琳已经出院,守在病床前的是——邢克垒的妈妈,夏宇鸿。 年少轻狂的偏执造成了很多不可挽回的错误,幸好在兜兜转转之后,大家都各归各位,各自幸福。如果不是邢克垒和米佧相爱了,米屹东和艾琳、邢校丰与夏宇鸿这两对夫妇,或许此生都不会相见,无关风月,只因那些伤害——无力弥补。 邢校丰的本意当然不是气病米屹东,他只是检查工作路过,顺路去五三二团看儿子,结果得知邢克垒赶去看米佧。在持续打不通邢克垒电话的情况下,邢校丰才直接去了米家。 尽管当年有很深的过节,可如果不经历那些,邢校丰永远不会懂得什么样的爱情最为厚重。想到结发之妻,同样不希望米屹东出事的邢校丰难得地放下身段,他对艾琳说:“孩子的事情,等他醒了,我去找他谈。” 艾琳叹气:“他其实也不是真的反对,只是见到佧佧被欺负才动了怒。现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火气自然就消了。”看向邢克垒,她抱歉地说,“垒子,你别往心里去。” 邢克垒心里火烧一样难受,他本以为挨顿揍,听听训,以后再好好表现一下,米屹东终究会接受他的。邢克垒那么聪明的人,在挨米屹东第一脚时,就从那句“枉我一忍再忍”中听出了端倪。他不禁想:或许,在某种程度上,米屹东已经认可了他。当然前提是,不横生出沈家的枝节。却没想到,把米屹东气进了医院。 说到底,他才是罪魁祸首。邢克垒愧疚:“伯母您快别这么说,别说打我几下,就冲医院发生的事,伯父没干脆不让我进门,就是给我机会了。”看着米佧的发顶,他承诺,“那边的事我会处理好,请伯母放心。” 自然明白他所指的那边是哪边,摸摸米佧的头发,艾琳点头:“先和你爸爸回去吧,部队不同于普通单位,有严格的纪律要求。再说你留下也帮不上忙,等你伯父醒了,让佧佧通知你。” 明白艾琳是在缓和他和米佧的关系,邢克垒一言不发地脱下作训服披在米佧身上,在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回应的情况下,只好先行离开。 当然不会真的走。父子俩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在米屹东没有脱离危险前,邢克垒和邢校丰谁都没有离开医院。等待的时间里,邵宇寒匆匆赶来。意识到米屹东的情况不乐观,邢克垒的心跳忽然就快了,不顾腿上的痛感,他急急迎上去:“你怎么来了?难道伯父他……” 邵宇寒已经在和小夏的通话中了解到病患是谁,他脚下未作停留,语带匆忙地回答:“我先看看再说。” 这种时候,已经没有心情再想其他。邢克垒一瘸一拐地跟着他上楼,站在楼梯拐角处听到他安慰米佧:“别怕,交给我。”然后迅速换了医生服,戴上无菌手套进入抢救室。 无影灯下,米屹东紧闭双眼。根据心电图显示,他的心脏似是在疲惫、无力地休息。 邵宇寒冷静地交代医嘱:“心肺复苏!”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邵宇寒在抢救室里紧张地忙碌着。当心电从一条几乎拉平的直线开始恢复波动,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屏住了呼吸。一个波,两个波,随着时间的推移,心电图终于被挽回。 被推进病房时,米屹东的生命体征平稳。次日清晨他醒过来时,病房里围了很多人,唯独没有米佧。注意到米屹东搜寻的目光,艾琳俯身握住他的手:“她在外面。” 米屹东眨了下眼睛,表示知道了。 艾琳笑得温柔,像哄孩子一样柔声慢语:“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治疗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只要乖乖听话就行。” 对于自己的身体,米屹东是清楚的,心脏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手术的风险很大,没有哪个医生敢保证百分百成功,所以,在中医调养效果良好的情况下,他是抗拒手术的。先前之所以会恰巧在陆军医院撞上米佧和沈家母女的冲突,就是由于明明没进行过大的活动量,却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这才约好了去检查,结果被沈家母女一闹,也没顾上。 米屹东轻轻回握了艾琳的手,安慰眼底满是血丝的妻子:“老毛病了,不要担心。” 艾琳抬起他的手贴在脸颊上,微微嗔道:“护理了你大半辈子,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了。” 米屹东抿唇,目光中蕴含着歉意。 艾琳拍拍他的手背:“那你答应我不和孩子们生气了,我就不担心。” 米屹东虚弱地笑。 艾琳体贴地为他掖了掖被角,爱意深浓地握住他的手。 “确实不能再动气了。”陆军医院外聘的心脏专家陈文边给米屹东检查边说,“你再不注意,别说是院长,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 半夜赶过来的米鱼顿时不乐意了:“陈叔叔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陈文以责备的眼神看了老友一眼:“嫌我说话难听,就别到医院烦我。”交代完医嘱,带着护士退了出去,见米佧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他故意大着嗓门说,“都守一夜了不累啊?你爸没事了,回去休息吧。 担心了一夜,米佧显得很憔悴,可无论米鱼和小夏怎么劝,她只是低着头抱膝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一动不动。最后还是邢克垒强行把她抱走,她才搂着他的脖子哭出声来。 邢克垒边抱着她下楼边俯在她耳边哄:“没事了宝宝,都过去了,不怕了啊。”一路把人抱到停在院门口的车上,他额头全是汗。 “都是我不好。”以指腹为米佧抹泪,他不停地说对不起,之后更是拉起米佧的手,重重地往自己身上打。两相拉扯下,米佧用力抽手时不小心把邢克垒推倒在地。 米佧一惊,邢克垒则扣住她手腕,疼得咬牙:“宝宝,我好像,骨折了。” 当然不是邢克垒不济,被米屹东几脚下去给踹骨折了,实际上是因为他腿上原本就有旧伤,随后在新兵营指导训练作演示时被撞击才导致复发的。那时并没有明显疼痛的感觉,因而没有引起重视,加之他忙着追米佧,腿伤什么的,自然就忽视了。 得知邢克垒小腿骨裂,赫义城也来了,见那货腿上打了石膏歪靠在病床上,他忍不住乐了:“不愧是我赫义城的部下,颇有我的风范啊。” 先是被米佧埋怨,接着又被贺雅言训,现在还被首长嘲笑,邢克垒不禁揉太阳穴:“如果老大你是来探病的,我深表感激;如果是来挤对我的,那我就要休息了,不见客。” 赫义城可不管他是见客还是休息,拉过椅子往床边一坐,故意板着脸问他:“你说你离开我眼皮子底下怎么这么熊呢,啊?还被老丈人收拾了。喂,我说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是被打骨折的,身为你的首长,我丢不起那个人啊。”那语气、那神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从小到大横惯了,说实话真没这么窝囊过。可邢克垒再横再混,也不敢跟米屹东叫板,毕竟还要从人家手心里娶走小媳妇儿呢。天大的脾气也大不过泰山,邢克垒很能正确对待先前在米家遭遇的不平等对待:“没看见不代表不知道,首长你也别寒碜我,据我估测,在老丈人这个问题上,咱俩绝对的半斤八两。” 赫义城摘下军帽砸他:“谁和你个耍单帮的半斤八两?” 邢克垒接住军帽,笑:“知道你和嫂子快扯证了,恭喜首长终于修成正果。” 赫义城眉一挑,笑纳了他不伦不类的祝福,随后言归正传:“怎么办?老爷子都进医院了,这局面有点不好扭转啊。米佧的性子你再清楚不过,战斗力不能和你比,硬来是不行的。” 提到米屹东,邢克垒也很头疼。换别人耍点心眼没准也就过关了,偏偏眼下这位于他而言是个人物,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搔搔头发,他坦言:“还能怎么办,发毒誓表决心也不是我风格,除了实心实意讨好他,我是真没辙。” 军事方面,赫义城有足够的发言权可以指点一二,这种事他是没有什么经验可分享的。拍拍邢克垒的肩膀,他鼓励:“以心换心,老爷子总会明白你是真心实意的。” 邢克垒点头。 “好好养伤,算是之前在师部欠你的假。”抬腕看看时间,赫义城起身,“和老丈人成病友的机会不是谁都有的,把握住。” 话音刚落,贺雅言推门进来:“有你这样的吗?病假给人家当年假,便宜都被你占了。” 赫义城就笑:“没让厉行把他抬回团里养伤就是对他的优待。” 贺雅言嗔怪地看他一眼,替邢克垒抱不平:“白给你卖命了。” 邢克垒含笑着向嫂子拱手作揖。 贺雅言却不领他的情:“幸好没出现明显的移位现象,通过石膏固定来治疗,伤处能够快速愈合。不过如果你不配合的话,难保不留下后遗症,到时候隔壁那位嫌你腿脚不利落,哭都找不着调儿。” 邢克垒识相地说:“保证听从嫂子指挥。” 贺雅言没好气:“懒得管你,反正有现成的护理,看你能怎么折腾。” 邢克垒笑嘻嘻的:“嫂子你说我家米佧啊?人先前就表态了,不能自理的话,楼下有护理病区。”谁让他旧伤复发不早说,米佧给他处理伤口时就在摆脸色了。实习医生也是医生,修理病人谁有她们有经验呢?再说那是出于心疼,邢克垒是很享受的。 “对付你们这种不爱惜身体的人就不能给好脸儿。”贺雅言给他调了调床的高度,“别贫了,休息一会儿吧,佧佧得等会儿才回来。”走到门口又停下,犹豫了大概几秒,她转过身来,“我也是昨晚才知道沈嘉凝和你的关系。邢克垒,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我表哥没做错什么。分手是沈嘉凝提的,辞职也是她坚持的,我表哥挽留过也阻止过,身为一个不愿被公开承认的男朋友,他能做的都做了,我想你明白是出于什么。或许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吧,我总觉得真正的答案在沈嘉凝心里。” 邢克垒默了一瞬:“这件事确实挺蹊跷,当初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是现在我也不明白,怎么就有那么狠心的男人置女友于不顾?不过嫂子,真正的答案于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邵宇寒面对沈嘉凝时问心无愧就行。” 可这个答案却对邵宇寒很重要。在沈家母女和米佧发生冲突后,在得知沈嘉楠是沈嘉凝的妹妹后,再从沈嘉楠嘴里获知沈嘉凝的近况后,邵宇寒去了五院。面对神智失常的前女友,他绷了整个下午的心弦瞬间就断了。 邵宇寒不清楚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令沈嘉凝变成现在的样子。他对沈嘉凝最后的记忆,是分手时她的尖锐和绝情。在无力挽回的情况下,他接受了院方安排,到军区总医院进行交流学习。一年后回来,离职的沈嘉凝音信全无。而他,终于停止了一直以来持续不断的电邮及短信方式的问候。没有回应的付出,被磨灭在现实的残酷之中。然后,他开始准备出国的事。 正如贺雅言所说,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而真相只在沈嘉凝心里。她一天不清醒,众人就无从得知,而她清醒的希望,邵宇寒去五院时贺熹说:“如果邢克垒唤不醒她的话,或许你可以。” 陡然间,有种前所未有的崩溃。邵宇寒不敢想,如果他真能唤回沈嘉凝的记忆,那说明了什么? 第34章无法完美的美好(3) 趁米佧回家给米屹东取日常用品的空当,邢克垒补了会儿眠,可腿上不自在他睡不实,所以当米佧轻手轻脚进来时他就醒了。睡眼惺忪地凝望着米佧,他从薄被中伸出手:“宝宝。” 米佧回家梳洗了下又换了衣服,相比清晨的憔悴精神了不少。胡噜一把邢克垒精短的发,她淘气地把微凉的小手伸到他脖颈处冰了他一下,小声小气地问:“吵醒你啦?” 邢克垒笑着摇头,捉住米佧作乱的小手捂在掌心,示意她坐到他跟前来。 米佧乖乖地坐到他手边,身体微微前倾:“饿了吗?吃不惯我们食堂吧?等会儿我姐给我爸爸送饭来,我讨点来给你啊。” 邢克垒听得想笑,心尖却有一股暖流滑过。捏捏她的小手,他微微嗔道:“当我叫花子啊,还用讨的?” 米佧扯扯他脏兮兮的衣服,笑话他:“你现在的样子还不如叫花子呢。对了,我用你的手机给贺熹姐打电话了,晚点厉参谋长会把你的日常用品送过来,到时候我给你收拾一下吧,脏死啦。” 她眉眼弯弯的样子是那种娇憨纯净的美,眼底流溢的清澈更是令邢克垒怦然心动。以目光细细流连米佧的五官,邢克垒凝望着米佧的眼睛,声音低且坚定:“我没碰过她。” 所以那个孩子和他无关。在他眼底看到小小的自己,米佧轻轻嗯了一声。 一个含混的音节,让邢克垒如释重负。不再迟疑地吻住她微微开启的口,不复以往那样霸道地攻城略地,邢克垒吻得温柔而动情。 之后米佧很乖地趴在邢克垒胸口,依赖地搂住他的脖子。难得的温柔时光,邢克垒希望它不要流逝得太快。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打破了一室宁静:“去看过你爸了吗?”见她不吭声,邢克垒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就去。我这晚上不用陪护,不想回家的话就去陪你妈妈。” 很快,李念从“邢府”带来慰问品,邢克垒把其中一份给米佧:“给我老丈人送过去。” 米佧不情不愿地接过来,小声嘟哝:“是不是还不一定呢。” “怎么不一定?”邢克垒掐她脸蛋一下,“肯定!” 从小到大,米佧获得最多的当属亲情。如同邢克垒所言,她被保护得很好。这份保护来自于她的家人。所以在米屹东突发心脏病时,米佧有过放弃爱情的想法不足为奇。到底,她不能视父亲于不顾。这种情况下,邢克垒唯有体贴地退一步,以缓和米佧和米屹东的关系。 然而这场老丈人和女婿之间的冲突也未必就是坏事。在邢克垒这件事情上,和当年报考医学院一样,米佧选择了坚持。不经历这些事,米佧或许还意识不到邢克垒在她心中的分量。在米屹东说出不允许他们交往,在亲眼看见邢克垒挨打,米佧发现:她难以接受和心疼。生平头一回,米佧那么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 米屹东和艾琳的事情从前米佧也略知一二,毕竟同父异母的姐姐米鱼的存在是所有人回避不了的。但一直以来,米佧仅以为是由于爷爷奶奶的反对才促成了父亲的前一段婚姻。直到和邢克垒的恋情被曝光,米佧终于知道父母历经波折的爱情竟与邢校丰有关。 难怪父亲对军人有偏见。一切的不可理解都有了答案。一边是给予她生命的至亲,一边是让她的灵魂丰盈的恋人,米佧左右为难。 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邢克垒状似熟睡的脸,向来不知愁滋味的米佧轻轻叹气。把他裸露在外的手臂放进被子里,米佧贴在他耳畔小声说:“你睡吧,我去隔壁。”洞悉她的担心,邢克垒以累为由假寐许久,为的就是让米佧去隔壁病房陪米屹东。 那么粘媳妇儿的一个人,在正经事情上有着异乎寻常的坚持。 站在外面犹豫了片刻,米佧推开了病房的门。她放轻了脚步进来,悄无声息地把盛了汤的保温瓶放下,低头绞了半天的手指才有勇气看向米屹东。见老爸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她明显松了口气,然后怯怯地与艾琳对视一眼就默默地退了出去。整个过程,没发出一点声响。 艾琳轻浅的叹息声中,米屹东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小女儿纤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米佧静静地守在病房外许久,直到里面的灯熄了,她才离开。本以为邢克垒睡着了,结果她才小心翼翼推开病房门,就听他问:“伯父他们睡了?” 米佧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镇定了下,她凑过去:“你怎么还没睡啊?” “等你。”邢克垒往一边挪了挪身体,“躺上来。”半晌不见她动,他咝一声扣住她手腕,“装听不见呐?” 米佧只好躺下。为免挤到他,她侧身躺着,小手搂在邢克垒腰上。 邢克垒伸出胳膊给她枕在脑下,偏头亲她发顶一下:“睡吧。” 更紧地贴着他硬邦邦的身体,一天一夜没合眼的米佧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清晨,米佧被邢克垒下巴的胡楂扎醒,小猫一样在他胸前拱来拱去。邢克垒轻笑,使坏似的吓唬她:“我可是听见隔壁起来了,不想被人看见你躺在我床上的话……”话音未落,睡意全消的米佧一骨碌爬起来。 捂着被她胳膊肘撞到的腹部,邢克垒皱眉:“老爹果然比老公有震慑力。” 米佧洗漱后细心地给邢克垒收拾了一番。除了母亲,邢克垒没被谁这样照顾过,捏捏米佧的小手,他认真地说:“媳妇儿真好。” 米佧脸颊红红:“谁让你生病了呢,难道真把你送护理病区啊?” 邢克垒手上略微用力把她扯进怀里,抱紧:“就知道你舍不得。” 回应他的,是米佧轻却坚定的拥抱。 接下来一段时间相对很平静,考虑到心脏病的多发性,邵宇寒和陈文建议米屹东留院观察。邢克垒则在小女友的精心治疗和悉心照顾下,恢复得很快。至于米屹东和米佧的关系,始终僵着。 一日三餐,米佧都会在邢克垒的“监督”下准时送到米屹东那边,只是她一直像个小哑巴一样在病房进进出出,任由邢克垒教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敢开口向老爸道歉。终于有一天,米屹东的忍耐力到达了极限。在米佧再一次放下保温瓶,悄无声息退出病房后,他对艾琳发火:“越活越回去了,连句话都不会说。” 艾琳嗔怪地看了老公一眼:“换成我是她,见你虎视眈眈的样儿,也不敢说话。” “我哪里虎视眈眈了?”米屹东不服气,“她瞒着我和当兵的谈恋爱,还不让我发火了?” 艾琳拿出块小镜子递到米屹东面前,边照边调侃:“看看你是怎么虎视眈眈的吧。” 米屹东被气笑了,转而握住妻子的手。 艾琳微微嗔道:“你啊。” 十指交缠在一起,两人相视而笑。 晚饭过后,艾琳陪米屹东散步:“垒子那孩子挺好的,被你劈头盖脸打了连声都没吱,又顶着腿伤送你来医院,现在还不能下地呢。” “就他那点儿本事,该回炉了。”隔壁住着,邢克垒住院的事米屹东了然。 “人家本事多大我是不清楚,我只知道某个施暴的人挫伤了手。”艾琳手上用力掐了丈夫一下,“你闺女是闺女,别人儿子就不是儿子了?下那么重的手,看你以后怎么和他妈妈见面。” 米屹东脸一扭:“谁要和他妈妈见面?”负气的。 然而,有些话是说不得的。 两天后,邢克垒的妈妈,那个成功收服了邢校丰的女人就出现在米屹东面前了。在此之前,夏宇鸿在丈夫的陪同下先去看儿子。 病房里,米佧正在给邢克垒检查伤口:“有痛感吗?” 邢克垒配合着她的手劲轻轻动了动,模棱两可地回答:“还行。” “就知道逞强!”米佧抬眼瞪他,“疼就是疼,什么叫还行?” 邢克垒清朗地笑:“我是真强。” 不理会他的嬉皮笑脸,米佧仔细检查完,嘱咐:“晚上我再用中药帮你敷一下,保养几天,拍片看看断处骨痂生长情况怎么样。在此之前,没有我陪同你不许乱动。” 邢克垒敬礼:“是,首长!”随后凑到米佧身边,“小媳妇儿我想方便一下,你陪同吗?” 米佧挥粉拳捶他肩膀:“流氓!” 邢克垒在她嫩嫩的脸蛋上咬了一口。 把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夏宇鸿看着米佧把邢克垒扶进卫生间,片刻后又进去把人扶出来,红着脸抱怨:“伤的是腿又不是手,裤子却穿不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边把邢克垒安置到床上。 隐去唇边的笑意,夏宇鸿象征性敲了下门,跟着她走进病房的还有老神在在的邢校丰。 见到二老,邢克垒泰然自若:“爸妈你们来了。这是米佧。”然后看向米佧,“我爸妈。” 米佧微愣,随后拘谨地和二老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看上去既年轻又高贵的夏宇鸿微微点头,开口时声音清冽又不失亲切:“你好米佧。” 想到老爸对邢克垒的排斥和施以的武力,米佧觉得邢家夫妇是不可能喜欢她的。于是她在给邢校丰和夏宇鸿倒了杯水后说:“叔叔阿姨坐,我去工作了。”就退了出去。 去到隔壁病房,米佧给午睡的米屹东掖掖被角,就回办公室了。见贺雅言不在,米佧趴在桌上休息。或许是这段时间体力透支得厉害,没有午睡习惯的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半梦半醒间,米佧隐隐感觉先是手背,然后是脸颊被什么触摸着。猛地惊醒,就见傅渤远站在面前。 米佧倏地站起来,退后两步,一脸戒备和敌意:“你干什么?” 傅渤远的手僵在半空,神色阴郁的脸上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米佧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过是看你脸上有东西。” 并不相信他的话,米佧不满:“不劳主任费心。”同时绕过办公桌向门口去。 从见到米佧的第一眼起,傅渤远就对娇俏的女孩儿有了非分之想,几次三番的暗示后,这个看似绵软的实习医生居然很不识抬举地拒绝他,这让无往不利的傅某人愈发有了兴趣。而前几天无意间得知026病房的邢克垒是米佧的男朋友,他的所谓兴趣就转变成了恼怒。 拦住米佧的去路,傅渤远以森冷的目光盯着她被医生服包裹的身体:“急着去陪男朋友?”回想值夜班那晚米佧进入邢克垒的病房就没出来,傅渤远撕掉伪善的面具,说出的话不堪入耳,“臭当兵的体力不错吧?”不给米佧躲闪的机会,他欺身靠近,“在我面前装得多清纯,却迫不及待爬上别人的床,米佧,你可真让我意外。” 单纯如米佧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甩开他的手,她后背紧贴墙壁警告:“主任你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我会喊人的。” 傅渤远却丝毫不在意地冷笑:“那你喊啊,正好让你男朋友见识见识他女人是怎么被我玩过的。”当然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对米佧怎么样,可此时此刻却控制不住在言语上冒犯她,确切地说是——侵犯! 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不堪,米佧的大眼睛里泛起晶莹的泪光,她破天荒地骂:“你滚!”然后使出浑身力气推开傅渤远,冲到门口要跑。但门在傅渤远进来时就被反锁了,她一下没拉开。情急之下,米佧的眼泪掉下来,她害怕地喊:“邢克垒!”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在迟迟等不到米佧回来而来寻人的邢克垒几乎是在她呼救的下一秒就出现了。原本被邢校丰扶着的邢克垒,在听到米佧近乎尖叫的哭喊,他拖着一条伤腿奔过去,砸门:“佧佧?” 门打开的瞬间,米佧哭着扑进他怀里。 反锁的门,哭泣的人,以及里面站着的猥琐的男人,不需要米佧说什么,邢克垒就明白了。将米佧抱在怀里轻拍她的背安慰,他一身杀气地盯着傅渤远。 偷鸡不成蚀把米。傅渤远根本不敢看浑身透出危险气息的邢克垒的眼睛,他试图解释:“误会,是这样……” “误会?”邢克垒微眯眼睛,一字一顿,“是吗?”然后将米佧交给身侧的邢校丰,在傅渤远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他忽然近前一步,一记狠猛的拳头砸在对方脸上。 腿上有伤,行动不便多少影响了发挥,但邢克垒的拳头愈发用力,加之他本来手劲就大,坚硬如铁的拳头毫不客气地砸在傅渤远身上,打得他没有还击之力。 办公室因两人的厮打被砸了个乱七八糟,傅渤远起初还叫喊着抱头鼠窜,后来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抱着头不停地求饶,就差给邢克垒跪下了。 有医生和护士听到声响跑过来,见身穿病号服的邢克垒在殴打骨外科主任,有意上前阻止。邢校丰却一面把米佧护在身侧,一面挡在门口,炯炯的目光如鹰般犀利地扫过众人。 身处陆军医院,但凡看到邢校丰肩膀上闪亮的一麦一星,谁敢对军区首长造次?聚集过来的人都识相地退到旁边,紧张地观望,也有机灵的赶紧去通知院方。邵宇寒闻讯赶来,与此同时,米屹东也在艾琳的陪同下也到了。 见到军装在身的邢校丰,邵宇寒抬手敬礼:“首长,我是陆军医院院长邵宇寒。” 目光掠过他白色的医生服,邢校丰侧身放行。 邵宇寒疾步进入办公室,试图在半空中截住邢克垒的拳头,却被一股大力逼退了两步。如果不是清楚邢克垒的身手没敢硬碰硬,那力道足以让邵宇寒腕骨骨折。 阻止米佧靠近,邢校丰开口制止儿子:“垒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具有十足的震慑力。邢克垒闻言朝傅渤远身上补了两拳就停手了。瞅了眼傅渤远的姓名牌,邢克垒以手指戳他脑门警告:“傅渤远是吧?记住了,小爷姓邢名克垒,要上军事法庭的话小爷随时奉陪!” 第35章无法完美的美好(4) 半瘸着站起来,邢克垒把身体的重量依附在米佧身上:“我不管什么误会不误会,谁他妈碰我女人我就和谁不共戴天!”不解恨似的蹲下身,抬手抽了傅渤远两个大耳刮子,“就他妈膈应你这德性的!行医救人?你也配!” 原本邢克垒的腿伤好到石膏都撤了,结果暴怒之下对傅渤远动起手来伤口又裂开了,所以离开众人视线后他锁眉向米佧报告:“宝宝,我腿疼得厉害。” 米佧随即找来轮椅把邢克垒推进治疗室,为他处理伤口。看着女儿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为邢克垒止血,上夹板固定;看着她处理好一切,含着眼泪为邢克垒擦额头的汗;看着邢克垒一面用指腹为她抹泪一面哄她:“我可不是故意不听你话和人打架啊,那浑蛋太不是东西,居然敢欺负你,不一次给他治怕了,他还不老实。”米屹东转身离开。 等在治疗室外的夏宇鸿语有不善:“怎么样,我儿子今天表现还行吗?” 米屹东抿唇不语。 “沈家的问题或许是他没处理好,如果因为佧佧无辜受累你打他,我什么都不说,就当你替我们夫妻教训儿子了,谁让他连女朋友都没护住?挨揍也活该。可如果因为当年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瞧不上他,米屹东,你是不是就犯糊涂了?” 不给米屹东辩驳的机会,夏宇鸿继续:“当年就是因为父母的反对你才和艾琳才错过那么多年。当然了,老邢也是‘功不可没’。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难道我们还要犯同样的错误,拆散一对相爱的人吗?看在我挺着大肚子和老邢领的证,看在直到今天,他还在愧疚没能给我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东哥,对我儿子公平一些。” 回想当年因自己执着于艾琳让妻子受的委屈和伤害,邢校丰的眼睛开始泛酸。握住夏宇鸿的手,他低声阻止:“别说了。” 夏宇鸿看向米屹东:“垒子是什么性子我清楚,他能心甘情愿被你打,说明他认准了米佧,非她不行。东哥,你要是能挑出他有什么不良嗜好而否决他,我为今天说的这些话向你道歉!” “宇鸿,当年的事都过去了,尽管有些遗憾弥补不了,所幸最终我们没有错过彼此深爱的人。”艾琳挽住米屹东的手臂,“经历过那样的风波和分离,对于垒子和佧佧,我相信没有谁比我们四个人更希望他们幸福。” 明白艾琳这是表了态,夏宇鸿缓和了语气:“东哥,垒子办事有欠妥当之处,还请你多担待。” 发现外面的阵仗,邢克垒立马就出来了,他敛去惯有的玩世不恭:“伯父,我知道您因为佧佧受了委屈生我的气,沈家的事情错确实在我,我无可辩驳。可您能否看在我是真心想和米佧在一起,给我一个机会?”见米屹东沉默,他把握着的米佧的手递过去,“即便您一时接受不了我,也别因此影响了父女关系。” 邢克垒的话不多,字字句句都透着真诚。米屹东怎么会听不出来?而邢克垒把米佧的手放入他掌心的动作,莫名就感动了米屹东。所以当米佧哽咽着唤他“爸爸”时,他沉沉叹了口气。 等米佧和艾琳扶米屹东回病房,夏宇鸿照着邢克垒的脑门,抬手就是一巴掌:“和你老子一个德性,打起架就不要命是吧?”恨铁不成钢的。 对于当年邢校丰一怒为红颜才勉强过了老夏那关,随后更是邢老夫人代儿子上门提亲,邢校丰才能娶了夏宇鸿,邢克垒是早有耳闻的。挽住老妈的手臂,他提出请求:“妈,过几天你领我去提亲吧。”耍赖的。 把儿子拎开,邢校丰斥责道:“瞧你那点儿出息,站好了!” 扶邢克垒站稳,夏宇鸿没好气:“什么爹生什么儿子!” 别看邢校丰在战场上是条硬汉,在儿子面前又是八面威风,背地里和别人一样,惧内。 闻言只能小心翼翼地问:“我又怎么了嘛?” 那边邢克垒和米屹东的关系得以缓解,这边邵宇寒已经示意外科医生先给傅渤远检查伤处,随后让贺雅言询问了米佧,得知事情的起因经过后,怒极的邵宇寒将手中的资料甩到副院长面前,命令:“彻查傅渤远!” 然而要办傅渤远并不容易。傅渤远之所以敢为所欲为,仗的是傅夫人娘家在政界的威望和影响。先不说查不查的,就凭邢克垒把傅渤远打得半个月下不来床,爱子心切的傅夫人就容不下。她先是想方设法要毁了邢克垒的前途,接着又在放下身段亲自拜访邵宇寒被拒后,嚣张到试图动用关系拉这位年轻的院长下马。 面对重重压力,邵宇寒召开紧急会议,掷地有声地宣布全院人员全力配合检查组对傅渤远进行调查,如有人包庇隐瞒,一经查实,一律开除。 院长的态度摆在那儿,无论是检查组,抑或是其他院领导,对于傅渤远的事情给予高度重视和配合。然后很快地,傅渤远的无耻行径被揭发出来。只不过令人想不到的,第一个站出来指证傅渤远的,竟然是和米佧同批的实习医生许研珊。 当着检查组的面,许研珊哭着讲述了入院以来,傅渤远如何利用工作之便对她进行性骚乱,更借值夜班的机会几次要侵犯她。作为一个没有靠山和背景的小小实习医生,她是如何的敢怒不敢言。 有许研珊开了头,开始有人响应。任职院长不到半年的邵宇寒这才知道,傅渤远,军医大学高材生,著名骨外科主任,竟然把陆军医院当成他的风月之地,长年骚扰院内年轻漂亮的女医生和护士。 调查结果一出,傅渤远先被吊销了医师资格证,至于后续的处理结果,在傅家的多方干预下,一时还没有公布。不过,从邵宇寒坚持的态度看来,他势必要让傅渤远在医学界无法立足。他的软硬不吃彻底惹恼了傅家,在院方明显没有责任的情况下,接二连三发生医疗纠纷,让人应接不暇。即便如此,傅家也没能扳倒邵宇寒。 当邢克垒把一份资料甩到傅夫人面前,问她:“你说如果这些东西见报的话,傅老先生的脸面何在?你们母子又将何去何从?”傅夫人终于偃旗息鼓。 米佧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问他怎么知道傅渤远不是傅老先生亲生儿子时,邢克垒漫不经心地解释:“傅家大家大业就傅渤远一个儿子,出了这种事,他妈的反应合情合理,毕竟再不争气都是她儿子。可作为老子,傅老头就显得太冷漠了。”宠爱地轻刮她鼻梁,他眉一挑,“所以我就找人查了查傅渤远的底,结果就发现这个惊天秘密了呗。” 米佧打赏他一个吻,并给予口头表扬:“你怎么那么聪明啊?” 邢克垒的俊脸上写满得意扬扬:“好歹我也是半个商人,没点儿脑力怎么赚聘礼娶你?” 米佧笑眯眯地搂住他脖子:“我爸爸好像没那么讨厌你了呢。” 活动了下基本痊愈的腿,邢克垒感慨:“不枉我二次骨折了。” 米屹东出院时,邢克垒的腿基本可以自由活动了。面对泰山大人的冷暴力,他闷声不语地主动包揽了一切体力活,跑前跑后办好出院手续,又把米佧收拾好的米屹东的日常用品拎到车上。 老神在在地看着邢克垒把米屹东扶上车,名义上来接岳父出院,实则什么都没干的谭子越笑言:“有个连襟的感觉就是好。”心想以后岳父大人再不会对他一个人发飙了。 扒扒精短的发,邢克垒笑得有几分矜持:“还望姐夫给美言几句。” 接到小姨子递过来的眼神,谭子越爽快地应下:“那是肯定的!”随即上车,很有姐夫样子地表示感谢,“辛苦了垒子,腿伤还没痊愈,多注意休息,等出院了来家里坐。” 邢克垒微一拱手,然后倾身对米屹东道:“伯父慢走,改天我过去看您。”顺手带上车门。 根本没指望米屹东会搭理他,结果车门关上后车窗摇了下来,米屹东也不看他,眼睛望着前方,淡声吐出四个字:“注意分寸!” 等米屹东走了,米佧歪着脑袋憨憨地问:“什么分寸啊?” 邢克垒但笑不语。米佧追问了一路,直到回到病房,门关上的瞬间,邢克垒把她控在墙壁与身体中间,吻住她前回答:“敲山震虎,怕我吃了你。” 尽管米屹东的态度还是冷淡的,却没再说不允许邢克垒和米佧交往的话,加之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连邵宇寒都肯定地说不必做手术,米佧总算松了口气。她高兴了,邢克垒自然就开心了。所以接下来留院观察的日子,他过得很有质量。 对军人越来越多的了解,让米佧意识到他们的身体的确是备受摧残的,以致对邢克垒的腿伤十分谨慎,生怕他逞强隐瞒病情留下病根。她的紧张把邢克垒美得恨不能住一辈子医院。 米佧听到这话揪他耳朵,用力拧:“下次再受伤住院,看我还伺不伺候你?” 邢克垒见惹恼了米医生,忙求饶:“哎哟,轻点儿。小媳妇儿我错了,再也不敢受伤了。” 米佧松手,想想觉得自己手劲用大了,又心疼地给他揉揉:“现在年轻还不明显,等老了,这些旧伤就全找上来了,到时候有你遭罪的。” 邢克垒揽臂将她带进怀里搂着,厚着脸皮承诺:“我以后一定注意,有训练我逃,有危险我跑,绝对以身体健康为第一考量,好不好?” 米佧掐他胳膊:“还是军人呢,没有职业道德!” 邢克垒照着她脸蛋咬一口:“我小媳妇儿进步了,都能给我训话了。” “别贫了!”米佧推他,“我有正经事和你说。” “什么事等会儿说。”邢克垒说着就耍起流氓来,被米佧偏头躲过了。他不甘心地凑过去,贴着她小巧的耳垂,暧昧低语:“接个吻也害羞。等以后咱还得干比这更不好意思的事呢。你掐我也得干啊,谁让你是我媳妇儿呢。现在我行使的只是预备役老公的权力,到时候可就是现役老公了。”边说边把手探进她衣服里,轻轻抚摸着米佧腰间的细肉,“现役老公有什么特权你知道的吧,嗯?” 地球人已经阻止不了邢克垒耍流氓了。米佧伏在他怀里,任由他满足了才说:“我们院要派医生到乡下的驻军卫生院,协助他们和县医院搞共建,雅言姐让我和你商量。” “共建?”邢克垒想起来赫义城和他提过一次,“卫生部下达的任务,为民乡的那个?”见米佧点头,他摸摸下巴。 米佧的表情很严肃:“陆军医院最不缺我这样的实习医生,但县医院的医生本科学历的都少,加上医疗设备相对差些,很多患者得不到很好的治疗。我就想在那里我应该更能发挥作用,为他们解除病痛之苦。” 邢克垒斟酌了下:“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没准一去就得一年半载,我们怎么办?” 米佧搂住他脖子:“所以雅言姐才让我和你商量啊。” “我不想你离我太远。”邢克垒直言不讳,随即拍拍她的背,“让我想想。”见米佧欲言又止,他明白她是急着作决定,“明早给你答案,来得及吧?” 米佧点头,乖乖地依偎着他。 第二天邢克垒出院,米佧特意调了休陪他,回到公寓后他终于说:“你想去就去吧。我刚下团,即便同城,也不见得有多少时间顾你,况且从A城到为民也不是很远。” 不是没想过留下米佧,毕竟邢克垒不放心也不舍得让她下乡,可作为实习医生能够被院方选中,足以说明她的行医能力,邢克垒不愿米佧的职业生涯存有遗憾。等她回来,他应该可以再向党中央迈进一步,那时结婚也就水到渠成了。 依邢克垒的脾气,米佧以为他会霸道地说:去什么去,留下。如今他同意了,米佧反倒隐隐失望起来。觉察到她的情绪,邢克垒叹气:“不让你去会不高兴,没准和我吵一架,怪我不支持你工作,让你去了又在想是不是我对你不在乎。宝宝,你到底是想我怎么样啊?” 听了他的大实话,米佧的心莫名就安定了,她嘟哝:“我就是舍不得你。” 邢克垒叹气:“那就别去,嫁给我当媳妇儿。” 米佧坐在他怀里:“你都答应了,不能反悔。” 邢克垒揽住她:“我说真的,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从来不觉得求婚非得要有计划、有排场,情之所至,他也就随心而行。 邢克垒的步伐不是一般的快,米佧有点跟不上节奏。可在他殷切的目光下,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如果你能无条件服从我,不欺负我宠着我,对我好让着我,那就结吧。” 标准的米佧式回答。从和解到答应求婚,都是要有前提条件的。邢克垒觉得他的小女人是天底下最可爱的。紧紧地抱住她,他承诺:“都依你。” 寥寥数字,代表一份坚定的允诺。米佧听了,顿觉安心。 邢克垒轻轻亲了亲她:“在你下乡前我去正式拜见下伯父。时间允许的话,把婚订了。” 然而订婚一事到底由于时间过于仓促没能达成。陆军医院很快就和当地政府及卫生局联系好,确定了举行共建仪式的日期。以至属行动派的邢克垒只来得及和准岳父进行了一次还算友好的会晤。 米屹东表态:“你爸来过电话了,我的意见是等佧佧下乡回来再办不迟,不必操之过急。” 邢克垒只能笑脸回应:“是是,我也不想委屈了佧佧,时间充足,我也好充分准备。” 米佧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很想笑,可又有种无法言喻的感觉。一个桀骜不驯的痞子,在面对她家人时也会紧张。那么认真的语气,那么恭谦的态度,仿佛抛开所有的骄傲,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和她谈婚论嫁的男人,生怕被挑剔。 突然就在他身上找到一抹温暖的烟火味道,暖心的那种。米佧悄悄把手伸到桌下覆上他手背,下一秒已被邢克垒反握住。他掌心有潮湿的汗迹印在米佧手上。 后来米佧送他出门,邢克垒坦言:“宝宝,我是真有点紧张。” 何止一点。米佧笑。树影下,她惦脚搂住他脖颈,吻上他的唇。 第36章舍得的因果关系(1) 当一个人学习爱,懂得爱的时候,就会得到更多的爱。如同“舍得”一样,是必然的因果关系。内心有感恩,才会肯舍给你;内心有爱,才值得被爱。 米佧和贺雅言出发那天,邢克垒和赫义城去送行。 为赫义城理了理衣领,贺雅言叹气:“照这么发展,八十岁也难嫁出去了。” 赫义城未语先笑:“没事,就算八十岁还没过门,我老婆的名分也非你莫属。” “跟谁多稀罕你似的。”贺雅言板起脸审他,“上次师部门口和你说话的女兵是谁啊?看样子你们挺熟的。赫义城你说实话,在我之前真没交过女朋友?” 赫义城就差把心掏出来给她看了:“不是都解释过了嘛,那是坦克旅陈旅长的外甥女,以前吃饭时见过,那天正好碰上就聊了几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以前光顾可可了,哪有心思交女朋友?等她被你哥骗走,我不也找到组织了嘛。” 贺雅言心里是百分百相信他的,嘴上却说:“别被我发现你对组织不忠,让我哥揍你!” 赫义城笑得傲气:“他是我外甥女婿,你问他敢对我动手吗?再说了,撇开辈分不谈,我还是他首长呢,好歹要尊重上级吧?” 贺雅言嗔怪地看他一眼,赫义城揽臂把她带进怀里。 贺雅言吓一跳,推他:“那么多人看着呢。” 赫义城抱她更紧:“看着怎么了,我抱抱未婚妻又不违反条例!” 那么温暖有力的怀抱,令贺雅言忍不住轻轻叫他的名字:“义城。” “嗯?”他低低地应。 回抱住他,贺雅言低且坚定地说:“我爱你!” 赫义城先是没说话,之后手臂愈发收紧,半晌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贺雅言把脸埋在他颈间,轻责:“你这下联接得不太对吧?” 赫义城就笑,矜持的那种:“昨晚我说过了。” 贺雅言打他。 这边邢克垒把米佧的背包放到车上,有交代不完的嘱咐:“跟你说的话都记住了吧?时刻注意人身安全,远离一切男性病毒。”忽然想到什么,他犯起别扭来,“我怎么有种送羊入虎口的感觉?宝宝咱能不去吗?你看我这腿好像没好利索。” 明白自从发生了傅渤远的事,对于她的人身安全邢克垒总是放心不下,米佧调皮地敬礼:“我保证照顾好自己,随时报告行踪,定期汇报思想,请长官放心。” 邢克垒却不相信她的所谓保证:“怎么照顾,骂人都不会。傅渤远那浑蛋不是头一回欺负你了,之前也不吭声,傻乎乎的。” 米佧拉着他的手晃来晃去:“那我学凶点呗。” “怎么凶啊?你凶一个我看看。”邢克垒不为所动。 米佧翻眼想了想,然后做了个龇牙咧嘴的动作,惹得邢克垒笑,末了他感慨:“还指望你给我生个闺女,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先当闺女养着吧。”然后俯身亲她额头,低声要求,“早点回来跟我圆房。” 米佧羞得踩他一脚,邢克垒却只是无赖似的紧紧抱住她。 盘山路上颠簸了将近一天,米佧和贺雅言在傍晚晚时分赶到了白松县下辖的为民乡,开始为期一年的共建工作。 为民是很偏远的乡镇,别说医疗水平与A城相差甚远,就是生活条件也很艰苦。驻军卫生院把最好的宿舍腾出来,也不过就是一间只摆得下两张单人床、连独立卫生间都没有的房间。 原本还担心米佧适应不了,令贺雅言意外的是,她居然能苦中作乐地早起和院长嫂子学厨艺。贺雅言见状忍不住调侃:“拿手术刀和现在炒菜的手怎么好像不是一只?” 米佧窘窘有神地给远在A城的邢克垒打电话,接通后诚恳检讨:“我以后再也不说你吹牛了,炒菜确实是件技术活儿。” 彼端出早操的邢克垒不明所以:“说什么呢宝宝,睡糊涂啦?” 米佧望天,然后吼:“我要去义诊啦流氓!” 揉揉耳朵,邢克垒自言自语:“小丫头片子,敢吼我!” 米佧随贺雅言在乡里的卫生院义诊,随后又转战县医院,一段时间之后,就开始有各村各乡的病人慕名而来,专程找她们看病。米佧进步奇快,下乡不足两个月时就能够不必贺雅言指导,独立行医。 得知共建工作的进度,邵宇寒派车送去药品和闲置的设备。当米佧的诊台前开始排起长队,当她以出色的表现独立完成一台有难度的手术,当有出院的患者送来感谢信,县医院把她和贺雅言的照片挂在了宣传板上。显然,她们成为了县医院的品牌。 只可惜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尽如人意。当米佧在共建工作中懂得了身为医生的价值,有两位不速之客出现在就诊的队伍里。邢克垒去沈家翻脸的事小夏是给米佧转播过的,此时沈家母女的出现,她因意外而愣住。 一改以往的犀利,沈嘉楠开口时语气略显谦卑:“打扰你了米医生,能给我们点时间吗?我妈妈想和你谈谈,只要一会儿就行。” 医院里沈母神智不清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米佧迟疑地看向憔悴的她:“你们,专程来找我?”触到沈母近乎乞求的目光,她拒绝不了。 可贺雅言却不放心,扣住米佧的手腕,她看向沈嘉楠:“我没兴趣知道你们和邢克垒有什么交情,但有一点我得提醒你,米佧是邢克垒的女朋友。这个身份,让邢克垒不会允许任何人让她受委屈。你想好了。” 沈母看看贺雅言的医生服,态度诚恳:“这位医生别误会,我们来是向米医生道歉的。”握住米佧的手,她说,“上次是阿姨失了心智。姑娘,你能原谅阿姨吗?” 她们的转变出乎意料,米佧不免心软。贺雅言当然明白人家不辞辛苦追到乡下,无论如何是要谈的。见米佧拿恳求的小眼神看过来,她只能低声提醒:“再被欺负哭了,我马上打包把你送回去。”然后离开,把空间留给她们。 见到沈家母女那一刻,米佧就有了心理准备。她们翻山越岭而来,无非是希望她放弃邢克垒。米佧是柔弱没错,但不代表别人就能随意操纵她的感情,尤其现在她的感情已附庸于邢克垒。 她冷静地抢先开口:“如果你们只是为上次的事来道歉,那我接受了。要是还为了沈嘉凝和邢克垒,那肯定是白跑一趟。因为,”迎上沈嘉楠的目光,米佧的语气异常坚定,“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现在和以后,我都是要和他在一起的。” 得知有沈嘉凝的存在,米佧不否认曾一度对她和邢克垒的爱情丧失了信心,毕竟那是个在邢克垒生命里存在了十四年的女子,她也会害怕他念念不忘。可当小夏告诉她邢克垒如何在沈家大发雷霆,以及他说的那句:“就算有千万人阻止,就算连米佧都退缩不要我,我也非她不行!”他的爱,米佧再不质疑。这也是下乡前她对沈嘉凝只字未提的原因。 相信邢克垒,是对他爱的最好回应。 只是“信任”这东西往往不堪一击。沈嘉楠的表情没有变化,她伸手把一张照片递过去:“看了这个你还会这么说吗?” 视线的落点是照片上邢克垒怀里那个泪眼蒙眬却不失美丽的女人,不必说米佧也知道那是沈嘉凝。死死盯着照片右下角的日期,米佧一句话都没说。 换作以往,沈嘉楠势必要嘲讽地笑,但她没有:“我姐姐现在就在你们医院。当然,不是邢大哥接她过去的,是邵宇寒。” 贺雅言并不知道沈家母女和米佧说了什么,只是等她们离开后,米佧站在山脚下很久,然后说:“雅言姐,你能别告诉邢克垒吗?” 贺雅言没有正面回答:“不要和小七犯同样的错误。对于爱情来说,误会是致命的。” 贺熹和厉行由于误会分开六年米佧是知道的:“我对他没有误会,我只是,”黑亮的眼里盈满了水雾,米佧哽咽,“承受不了她们那沉重的一跪。” 米佧努力按住泪腺,强忍住没哭:“她们求我让邢克垒去陪陪沈嘉凝,说除了他,沈嘉凝不让任何人接近。她的情绪很不稳定,病情在加重。”转过身去,她望向远山,以负气的语气说,“可他明明是我男朋友,我是要有多大度多没心要他去陪别的女人啊。她是病人,可也不带这么欺负我的吧?我不愿意!” “还行,没傻到家。”贺雅言含笑把手机放到耳边,“听见旨意了吗?让你别去。” 米佧一愣,半晌才从贺雅言手中接过手机,就听见彼端的邢克垒认真地说:“宝宝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等你。” 低沉的音色,醇和入耳。米佧听着,扁扁嘴说:“那你说,为什么背着我去见她呀?”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明明是她来为民以后。 明明该是指责的语气,出口却更像撒娇。邢克垒无声笑起来:“想知道为什么没告诉你?”尽管是问句,但其实并不是要她回答,他径自说:“当时米叔也在场。” 米佧讶然:“我爸爸?” 那是一个月前,米屹东在程助理的陪同下到陆军医院做心脏复查。当时邢克垒恰巧外出办事,得知消息后他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米屹东略显意外:“部队不忙?” 身穿常服的邢克垒和他并肩而行:“还好,晚点名前回去就行。” 米屹东点头表示知道了:“有小程在,忙你的去吧。” 邢克垒上前一步为老爷子推开检查室的门,语气诚恳:“没要紧的事儿。等会儿检查完我送您回去。” 话语间电话进来,邢克垒退出去接,期间见邵宇寒疾步往楼上去。起初他并未在意,等陪米屹东做完检查准备离开时,恰逢沈母神色匆匆而来。 仿佛溺水的人抓到浮木,看见邢克垒的瞬间,沈母的眼圈就红了:“垒子。” 即便米屹东在场,重情重义如邢克垒,也不会对她置之不理:“沈姨哪儿不舒服吗?” 沈母摇头:“是嘉凝。”发现米屹东的存在,她欲言又止,拉着沈嘉楠上楼。 当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米屹东抬眼看向站在原地的邢克垒:“去看看。”目光和语气没有丝毫考验和试探的意思。 尾随沈家母女来到12楼VIP病房区,邢克垒听到熟悉的近乎尖叫的声音。 蹲在墙角的沈嘉凝面容苍白,目光涣散,意识到有人靠近,她以带着哭腔的声音喊:“禽兽,别碰我,滚开,滚开!”双手抱住自己,她面露惊恐之色,“放过我,放过我,求你……” 阻止护士和沈母上前,邵宇寒放柔了声音:“嘉凝别怕,你看清楚,是我,我是宇寒。” 听到他的名字,沈嘉凝仿佛反而被刺激了,她疯了一样揪扯自己的头发,反复重复着三个字:“别碰我!” 得知沈嘉凝的境况后,邵宇寒去五院了解她的病情。在院长和主治医生同意的情况下,他把沈嘉凝接到了陆军医院,亲力亲为照顾她。一直以来,沈嘉凝除了嗜睡,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发呆,今天突发的状况令人措手不及。 再顾不得其他,邵宇寒揽臂将她抱住:“别这样嘉凝……” 突来的亲近令沈嘉凝愈发惊恐。她小兽一样挣扎,不止撞翻了桌椅,力气更是大得连邵宇寒都有些招架不住。邢克垒推门而入,将邵宇寒拉开。他捉住沈嘉凝的双手握在掌心,拔高音量:“嘉凝,嘉凝你看仔细,我是爸爸,我是爸爸!” 熟悉的声音和气息令沈嘉凝瞬间停止了尖叫和反抗,她怔怔抬头,直直盯着邢克垒的脸,呢喃着唤:“爸爸……”随即扑进邢克垒怀里,像个孩子似的泣不成声。 五年里,邢克垒经历过无数次沈嘉凝发病,从起初的束手无策,到他灵机一动以沈父之名唤回她的神智,简直是不堪回首的过程。幸好后来她的病情稳定许多,邢克垒才勉强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回想那段时间,只要见到沈嘉凝主治医生的号码,邢克垒的太阳穴就突跳。 和以往一样,沈嘉凝在邢克垒怀里安静下来,然后疲惫睡去。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把人抱回床上,邵宇寒呆坐在病房很久。他的侧脸在傍晚的天光里半明半灭,一如此时的心情,复杂而焦灼。不知过了多久,他体贴地为沈嘉凝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 邢克垒在外面久候他多时。 走廊尽头的阳台前,逆光而立的邵宇寒嗓音低哑着打破沉默:“嘉凝的精神异常除了刺激过度导致外,是由于脑部肿瘤引起的。” 邢克垒怔忡。 五年前的那场车祸之后,沈嘉凝出现精神迟钝、语言错乱、缺乏自制力等精神病的临床表现,他请专家为她会诊过,当时确诊为精神异常。起先他不忍心把她送去五院,可她时常发病,严重影响了沈嘉楠和沈母的正常生活,在专家建议下,他才勉强同意。 期间沈嘉凝的病情好转过,那时邢克垒以为她很快就会清明过来,却意外发现情绪相对稳定的她记忆力在下降。带她到医院检查,医生的解释是:“或许她不是真的失忆,而是主观避世情绪让她不愿面对。” 这样的检查结果面前,邢克垒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沈嘉凝会得脑瘤。如果不是贺熹在给沈嘉凝做心理治疗时发现异常,邵宇寒一时也不会想到是她身体的原因导致的精神异常。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沈嘉凝的脑瘤还在以缓慢的速度生长。 手术是她康复的唯一机会。只是就目前她的病情而言,不是最佳的手术时机。即便如此,邵宇寒还是邀请了全国最好的脑科医生,随时准备为沈嘉凝开刀。另外,由于查出沈嘉凝有隐性心脏病,他也做好了为她进行心脏手术的准备,以防万一。 “谢谢你这五年来对她的照顾。”背过身去,邵宇寒在夕阳的余晖里望向远处,邢克垒听见他说,“以后,就交给我了。” 以后!一段久到没有期限的时间,一份太过沉重的承诺。 幽深的眼眸投射出平静的光,邢克垒说:“谢就不必了,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视线在半空中相遇,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到了他们交换版本的时候了。 和沈嘉凝之间,邢克垒那一段邵宇寒已经从沈嘉楠那儿了解了,至于属于他的部分,需要他亲自回忆给邢克垒。邵宇寒没想到,和沈嘉凝的往事,邢克垒会是他唯一可诉说的人。 傍晚的天光正好,邵宇寒的思绪飘远:“那一年,我回医学院演讲时认识了嘉凝……” 第37章舍得的因果关系(2) 那是六年前,成功完成一例高难度心脏手术的邵宇寒受导师之邀回校演讲,在校门口遇到被车刮到的沈嘉凝拒绝了肇事者送她去医院的要求。透过车窗,邵宇寒看见她用纸巾简单擦了下膝盖上的血,小跑着向校内而去。 应该是伤口疼,她才跑了几步就是一个踉跄。或许是学医的本能吧,停好车的邵宇寒推开车门下来,伸手扶她:“就算不必肇事者负责,也该处理下伤口。赶时间?” 沈嘉凝侧目,触及他闪动着柔和、低调光亮的眼睛,骨子里散发的冷傲气质在不知不觉间退去了几分。闻着邵宇寒身上散发的淡淡的男性气息的味道,她抬腕看了下表:“邵宇寒的演讲一点开始,再晚的话恐怕进不去了。”她的声音清清淡淡的,格外好听。 原来是急着去大礼堂听他演讲。邵宇寒嘴角有笑意缓缓浮起:“正好我也要去,一起吧。” 沈嘉凝以目光打量身穿正装的他:“你也去听演讲?” 她目光中审视的意味明显。邵宇寒弯唇:“不可以?” 沈嘉凝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不顾腿上的擦伤,快步向大礼堂而去。 一点整,能容纳千人的大礼堂被挤得水泄不通,抱着书站在人群里的沈嘉凝看到先前扶她的男人意态翩然地走上主席台。 邵宇寒三十岁不到,却已独立完成数例疑难心脏手术,可谓是医学界的天之骄子。未见其人,已有多少师妹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如今得见真颜,使得台下卖力鼓掌的女生发出一片尖叫声。 邵宇寒演讲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把他的临床经验分享给大家。可他见解独到,分析有力,而他身上也没有成功之下的傲慢,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使得演讲与众不同起来。 沈嘉凝站在人群中,看着远处自信稳重的男子,饱满的额头,坚毅的浓眉,柔和的面孔,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充满风度的俊朗。 演讲之后,沈嘉凝记住了邵宇寒。对彼此的好感在日渐频繁的接触中升华,终有一天,在不知道沈嘉凝有男友的情况下,邵宇寒表白了。无论是哪方面邵宇寒都不输于邢克垒,加之他格外用心,沈嘉凝欣然同意。 沈嘉凝和邢克垒的那段感情,邵宇寒当时是全然不知的。时隔五年,邵宇寒已不愿去想沈嘉凝曾经是如何周旋在他和邢克垒之间,他自嘲地说:“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有段时间她情绪反常。”视线落定在窗外的街景,邵宇寒苦笑,“想必那是你们分手的初期。” 邢克垒默然。 那时,沈嘉凝已经在陆军医院实习了,或许是身为邵宇寒的女朋友让她必须要压抑和邢克垒分手所带来的情绪影响,她向邵宇寒提出不对外公布他们的恋人关系。 邵宇寒不解。见他似有不悦,沈嘉凝笑盈盈地拉他的手:“你在医院那么有名,我却只是个刚来的实习医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攀高枝呢。” 邵宇寒的脸色缓和下来,抬手刮了下她鼻尖:“想得倒多。” 邵宇寒是真的爱上了沈嘉凝,所以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即便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她和某某男医生举止亲密、关系暧昧,只要她否认她解释,他就信。 一段时间后,就在邵宇寒看来两人已入佳境,准备向沈嘉凝求婚时,她却因为他赶一台手术没能陪她过生日大发雷霆。事后无论邵宇寒如何道歉,她始终不依不饶,甚至提出分手。 思绪停顿在这里,邵宇寒看向邢克垒:“在我看来,她小题大做了。可女朋友嘛,本来就是要宠的,我也没太往心里去。直到……” 那天他正在值夜班,沈嘉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接通后说话的却是一间酒吧的工作人员,告诉他沈嘉凝喝醉了,让他赶紧去接人。 酒吧里,动感十足的乐声下,邵宇寒在吧台前找到酒醉的沈嘉凝。他俯身抱起她要走,她却搂住脖子,含糊不清地说:“丽丽你说,就因为邵宇寒长得帅,家世好,我就要把后半生的幸福交给一个我根本不爱的男人吗?” 她的泣不成声,浸湿了邵宇寒的心。 把醉得不省人事的沈嘉凝抱回家,躺在她身侧,他彻夜未眠。 不知道是不是沈嘉凝醉得不彻底,对自己说过的话还有记忆,那晚之后,她一面回避邵宇寒,一面无所顾忌地和院内的男医生打情骂俏。原本邵宇寒还在说服自己别把沈嘉凝的醉话当真,却在她的变本加厉中爆发了。 眼睛一点点眯起,邵宇寒的目光中渗出冷厉的光:“你究竟想怎么样?” 迎视他蕴含着愤怒的视线,沈嘉凝漫不经心:“不想怎么样,只是想通了,不愿意委屈自己和一个不爱的男人继续下去。邵宇寒,好聚好散吧。” “不爱的男人?”沈嘉凝的话如同利剑直刺邵宇寒心窝,他试图做最后的抵抗,“怎么突然成了这样?你说实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是因为我没陪你过生日,你还在生气?” “除了你,我还有别的人,不过他是军人。如果不是因为耐不住寂寞,我是不会和你好的。”盯着他的眼睛,沈嘉凝冷笑,“我十八岁就和他在一起了,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你懂吧?” 回想那一刻自己的愤怒,邵宇寒微微仰头:“骄傲不允许我再卑微下去,所以对于她提出的分手,我说,如你所愿。” 邢克垒不相信:“你们就这样分手了?” 邵宇寒笑得有几分苦涩:“我哪里舍得。” 因为舍不得,在平静了几天后,他找到沈嘉凝,表示不介意她的过去,只要她还愿意和他在一起。结果沈嘉凝却说:“那不仅是我的过去,还是我的未来。不妨告诉你,我准备辞职了,然后随军。”她微微一笑,“我和他,我们要结婚了。” 邵宇寒狠狠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竟是血红一片:“她告诉我,她即将成为一名军嫂。她提醒我,他们是一桩军婚。除了祝她幸福,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就这样,异常萎靡的情况下,邵宇寒接受院方安排去解放军总医院进行交流学习。那一天,沈嘉凝办理了离职手续。随后不久,邵宇寒收到一份结婚请柬。看到沈嘉凝的名字印在烫金的喜帖上,他已经没有勇气探究新郎是何许人。交流学习归来,有了多项科研成果的邵宇寒被医院以特殊人才身份送去国外留学。 邢克垒和邵宇寒的经历相对于自己都是完整的,可把他们各自的部分拼凑起来,就会发现沈嘉凝的说辞漏洞百出。从沈嘉凝的疯言疯语中,他们不难猜到她必然是独自承受了什么。那个未及出世的孩子,对她而言,是一切不堪的根源。 如同贺雅言所说:真正的答案在沈嘉凝的心里。那些属于她的全部,是只有清醒的她才知道的。 偌大的办公室里,安静到可以清楚地听见两个男人的呼吸。 良久,邢克垒抬手搓了搓脸:“沈姨和嘉楠同意手术吗?” 邵宇寒正为此为难:“嘉凝脑里的瘤压迫了她的记忆神经,导致失忆。她的精神状况始终没有好转,也是受瘤影响。即便不考虑恢复记忆,在瘤持续生长的情况下,为了确保她的健康,手术势在必行。不过手术风险很大,沈阿姨拒绝签字。” “手术成功的概率是多少?” “百分之五十。” 生死各半。邢克垒闭了下眼,再睁开时他说:“我试试。” 去沈家前,邢克垒先去见了米屹东。 得知前因后果,米屹东的回答是:“去吧,既然有希望就不能放弃。” 在经历了上次的冲突后还能获得理解和支持,邢克垒有泪湿的冲动,他说:“谢谢米叔。” 米屹东以眼神表示不必谢,末了他问:“她是真病还是装病?” 自然明白这个“她”是指沈母,邢克垒笑得有几分苦涩。 米屹东转身上楼:“看来清醒的时候居多。”无奈的语气。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邢克垒见过沈嘉凝一面。依当时的情形看来,谁都没有想到沈嘉楠会用手机拍下那一幕。母女俩偏执地认为能令沈嘉凝病情稳定的根源是邢克垒,所以她们去求米佧,希望邢克垒不要放弃沈嘉凝;所以沈母在米佧犹豫的瞬间当即跪了下去:“米医生,阿姨求你了,嘉凝已经这样了,别让垒子不管她。” 直到邵宇寒出现,沈母都没明白,谁才是沈嘉凝心里的那个人。 邢克垒是如何说服沈母同意手术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她固执地认为邢克垒是放不下沈嘉凝的,他的关心是爱的表达。至于沈嘉楠,或许也是这样认定的。否则不会不阻止母亲,甚至不愿接受邵宇寒的照顾。 “如果没有认识你,没到陆军医院实习,或许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沈嘉凝被接到陆军医院那天,沈嘉楠这样对邵宇寒说。淡漠疏离的语气,不是没有责备的意思。 如果可以预知未来,我比谁都不愿意她经受这一切。只可惜,人生一次,不能回望。面对沈嘉楠的指责,邵宇寒以惯常温和的语气说:“伯母累了一天,我送你们回去。” 和邢克垒不同,邵宇寒对沈嘉凝是动过真心的。获知沈嘉凝经历的翻天覆地的变故,他的道德观不允许他放弃沈嘉凝,即便不是他的责任,他也会负责。 了解邵宇寒的隐忍,米佧说:“这样对师兄太不公平了。他并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承担这些后果,就因为他爱沈嘉凝吗?” 是啊,就因为他爱过沈嘉凝。 站在空旷的训练场中央,邢克垒几不可闻地叹气:“嘉凝情绪稳定与否不在我,这一点,只有嘉楠母女不明白。” 第38章舍得的因果关系(3) 沈嘉凝的病确实时有发作,但在近两年这么频繁和激烈却是罕见。所以贺熹大胆地判断:“或许表哥是根源。” 所以尽管沈嘉楠打了无数电话,邢克垒坚持不再出现在沈嘉凝面前。在他看来,沈嘉凝对邵宇寒的抗拒,是出于一种心念。这种心念表示,即便在病中,她的神经中枢依然保留着邵宇寒的记忆。这份记忆,远胜于邢克垒对她的影响。 要彻底地放下过去康复起来,除了身体的因素,心理更重要。凭邵宇寒愿意承担沈嘉凝的以后,邢克垒有理由相信,他有能力照顾沈嘉凝。 米佧想了想,建议:“你说,要不要请贺熹姐开导下沈阿姨她们?” 身为心理治疗师,或许只有贺熹有办法治沈家母女的心病了。邢克垒就笑:“我们宝宝越来越聪明了,来,奖励一个。”话音未落,就在电话里响亮地亲了米佧一口。 米佧唇角微弯,微微嗔道:“外星人都阻止不了你耍流氓。” 邢克垒敛笑:“这辈子我只对你耍流氓。” 他的情话从来都是不伦不类,但又那么暖人心窝。 脸颊泛起微红,米佧轻声细语:“你说的哦。” 邢克垒回应,“我说的。”坚定的。 米佧低头看着地面,以甜糯的声音叫他:“邢克垒?” “嗯?”低柔得犹如耳边私语。 “我想你了。” 米佧都开口说想他了,依邢克垒的脾气,正常反应该是上刀山下火海向组织奔去。无奈团里训练太紧,邢克垒新官上任实在脱不开身,只好继续为中国的通信事业作贡献。 忙碌持续,这天从山上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邢克垒连作训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贺泓勋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接通后直接说:“到团里了吧?你抓紧时间过去为民一趟。” 照理说让他去为民邢克垒该高兴,可贺泓勋严肃的语气冲淡了该有的兴奋,邢克垒敏感地问:“米佧怎么了?” “她人没事,就是需要你。”贺泓勋不愿意多作解释,“开车注意安全,是让你去看媳妇儿,不是惹她难过。” 邢克垒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冲到楼下边启动车子边给贺雅言打电话。 五三二团到为民的距离不是很远,但由于路况实在太差,车速最高也就50迈左右。结果邢克垒居然在夜间行驶的情况下,让他的座驾保持80迈的速度一路向为民狂飙。 途中险些与一辆小货车来个亲密接触,幸好邢克垒车技娴熟,看到前方拐弯处突然出现的车子,他手上猛打了两下方向盘,然后一脚将刹车踩到底,在轮胎与地面发生剧烈的摩擦时,他的越野车冒险地停在陡峭的悬崖边上。 货车司机显然也吓坏了,车身仿佛失控般左右摇摆了下,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停在内侧。然后有人从车上跳下来,敲邢克垒的车窗,怒骂:“你他妈有病吧,这种路开那么快,急着投胎啊?” 为了避开货车,邢克垒选择了最危险的停车方式,一旦把握不好,脚下就是万丈深渊。所以当货车司机以这样恶劣的口吻和他说话,即便军装在身,他也未必控制得住脾气。可想到等他的米佧,邢克垒狠狠抹了下脸,道歉:“对不住了哥们儿,我急着去看媳妇儿。” 货车司机闻言瞥一眼邢克垒的作训服,火气消了几分:“那也慢点嘛,多危险啊,吓我一身冷汗。” 邢克垒点头:“抱歉。” 货车司机是个很不错的人:“你们当兵的不容易,一年也见不上媳妇儿几面,走吧走吧,不过别开那么快了,安全第一。” 等货车司机走了,邢克垒双手扶在方向盘上冷静了片刻,重新发动车子。几个小时后当他出现在为民,一身的风尘仆仆令贺雅言明显一愣,抓起手机看看时间,凌晨三点:“盘山路啊,你是得开多快才能在这个点赶过来啊?”恼怒、担忧的语气。 山里的后半夜很凉,可邢克垒的额头却沁出了汗。他不答反问:“佧佧呢?” 是贺雅言给贺泓勋打电话,让他放邢克垒过来一趟,可她没想到这家伙在凌晨就到了。转念想到他对米佧的感情,贺雅言再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进来吧。” 邢克垒进门,望见身穿白色医生服的米佧抱膝坐在床角,额头抵在膝盖上的姿势让本就纤弱的女孩儿连发丝都散发着脆弱的气息。 大手覆上她发顶,邢克垒放柔了语气:“宝宝,我来了。” 呆坐了十小时之久的米佧闻声终于有了反应,她缓慢抬头。 触及米佧泛起琉璃光芒的眼眸,邢克垒心疼得不行,揽臂将她带进怀里,拥紧。 米佧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只是拿小手紧紧抓住他的作训服下摆。 先前的电话里,贺雅言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了,邢克垒知道昨天下午县里发生一起车祸,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女患者抢救无效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身为医者,一辈子保持经手的病人没有死过的记录是绝对不可能的。然而对米佧而言,她还是过早面对了死亡。当鲜红的血凝固在手上,她瘫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把米佧搂在胸前轻拍,邢克垒贴着她的耳郭柔声安慰:“宝宝乖,想哭就哭出来。” 米佧眼底布满血丝,她哑着嗓子开口:“明明前一秒还有心跳的,突然就成直线了。她才十二岁,就没有了……”然后泣不成声。 病情千病万化,医生没有义务承担全部责任,更何况是像车祸这样的意外。邢克垒狠下心阐述一个残忍的事实:“你是医生,可在生死面前也只能尽人事了!”与此同时无声地搂紧了米佧,借由有力的怀抱抚慰她的心伤。 回想抢救前,女孩儿妈妈哭喊着求自己救她女儿的情景,米佧号啕大哭。 邢克垒没再说什么,只是以他有力的臂膀和宽厚温暖的怀抱,给予米佧胜过千言万语的无声支撑,让她在他的羽翼下尽情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米佧的哭声渐渐小了,偎在邢克垒怀里,她哑着嗓子说:“因为妈妈是护士,从小我就对医院不陌生。起初只是觉得妈妈在那儿,喜欢和妈妈在一起才爱去……” 直到米佧五岁,由于贪玩爬双扛时不小心摔伤了腿住院时,心理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时艾琳是护士长,工作很忙。相比同院医生和小护士对米佧的照顾,身为妈妈的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时间陪女儿。反而是米屹东放下公司的事,整天整夜地守在病房里。 米佧对此有点小委屈,嘟着嘴抱怨:“妈妈是不是不喜欢佧佧啦?你看她又没来陪佧佧吃饭呢。” 米屹东亲亲女儿的脸蛋:“妈妈最喜欢佧佧了,比喜欢爸爸都多。” “才不是呢。”小米佧搂着她爹的脖子,“要是她喜欢佧佧,为什么总去看隔壁的小胖子哥哥,都不理我呢?” 米屹东把她抱在怀里轻拍:“因为没人照顾小胖子哥哥,所以妈妈才去看他,要不然小胖子哥哥多可怜啊。” “可是,”米佧皱眉头,“妈妈去看他了,佧佧不是也很可怜吗?” “佧佧有爸爸啊,怎么会可怜呢?” “那胖子哥哥的爸爸妈妈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来呢?” “他们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来不了。” 小米佧当然不知道那个所谓很远很远的地方叫天堂,她憨憨地说:“为什么要去很远的地方呀?小朋友不是应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吗?”不等米屹东说话,思维跳跃的小家伙歪着小脑袋枕在她爹颈窝处,“爸爸你不要总出差好不好?佧佧会想你的。” 米屹东抬手摸摸女儿软软的头发,感叹一般:“等佧佧有了喜欢的男孩子就不想爸爸了。” 小米佧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喜欢的男孩子是谁啊?在哪儿呢?” 米屹东笑起来,逗她:“在别人家养着呢,等佧佧长大了才能嫁给他。” 小米佧在她爹怀里扭了扭,特别不乐意地说:“嫁给他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他!” 米佧住院期间,医生叔叔和护士姐姐都很喜欢照顾她,这使她渐渐不那么在意艾琳对她的忽略。直到一晚她半夜醒来发现妈妈在爸爸怀里哭,才知道隔壁的小胖子哥哥也去了很远的地方。 以为小胖子哥哥是被他爸爸妈妈接走了,米佧凑到艾琳身边:“妈妈你怎么哭了?佧佧不会去很远的地方的,佧佧会永远和妈妈在一起。” 等到米佧渐渐长大,真正明白小胖子哥哥去了哪里、医院为他们一家免费治疗并处理后事,艾琳之所以在她住院时无暇顾及她时,她才终于懂了医院是什么地方,医生和护士这些职业的意义又是什么。于是,她决定学医,救死扶伤。 米佧当然明白生命在病痛面前是如何脆弱。可她依然幻想着在医院这个满是新生希望和死亡绝望的地方,以仁心诠释爱,让那些残破生命尽可能地延续得久一些。如同艾琳告诉她:“世界上有很多人需要我们去爱,比如病人。” 原来是这样。从小的耳濡目染,以及艾琳的影响,坚定了她学医的信念。邢克垒抬手抚摸米佧的头发,犹如父亲一般对她说:“无论结果怎样,只要过程中你毫无保留地用爱去挽救和挽留每一个生命,就不必自责。” 米佧的情绪平复了很多,她问:“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当然。”邢克垒抱她更紧,“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 微凉的夜里,依偎在邢克垒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体传递过来的温暖,米佧觉得,和他恋爱,是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因为这个男人,不仅给了她一份坚定深厚的爱,也教会她如何爱别人。 所以说:爱和被爱,都是可以受用和享受一生的幸福。 第39章永恒的军人风采(1) 世间有一种人,他们团结、坚韧、永不放弃;他们有豪气,有勇气,更加霸气;他们永远不会忘记生命里的一段岁月,那岁月里共经磨难,甚至生死的战友,是他们一辈子的兄弟。他们的名字是:中国人民解放军。 转眼过了夏季最炎热的时候,随着共建工作的顺利推进,贺雅言和米佧即将提前离开为民。收拾行李时,电视里一则新闻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根据地图显示,位于A城城边,距离五三二团不到百里的一座名为白松山的地方,着起了山火。 米佧和贺雅言得到消息时,正值山火蔓延迅猛之际。此时身处A城的邢克垒,已带兵奋战在一线。米佧联系不上他,只能根据县里安排从为民撤离,同时关注新闻。 期间,米佧在一则报道中见到过一次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当一抹身穿军绿T恤的挺拔身影出现在镜头前,米佧猛地站起来冲到电视机旁。 镜头其实是一闪而逝,记者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就被推开了,然后米佧隐约听到有人喝道:“让你靠边没听见啊?!”尽管声音沙哑难听,她还是一下子就辨认出来是邢克垒,那是他恼怒时惯常的语气。 米佧心想这个家伙可真暴躁,全国都能看到的报道,他居然敢轰记者走。不过说真的,尽管跟踪报道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可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出现在火场,确实有点添乱,难怪他要发火的。 生平头一回,米佧为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那么的担心。那个痞气十足的男人,像一株生命力极强的植物一样在米佧心尖生长,犹如一种无法割舍的亲密存在。 这边米佧为抢险救灾的邢克垒担心,那边白松山的火势已然失控。根据报道,截至目前,火灾过火面积达到四十多万公顷。尽管森林消防队在极力扑救,可在大风天气持续的情况下,火势根本控制不住。 随着风向的几次变化,白松山周边的一个县城、两个乡镇、一个贮木场都不同程度受灾。至于火灾损失,现在还无从得知。 最先发现山火的是邢克垒。 那天贺熹去为沈母和沈嘉楠做心理治疗耽误了回家的时间,等她开车往五三二团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厉行忙完从作战室出来,去部队门口迎她。 那天天气十分诡异,五六级的大风持续刮到晚上却还没一点见小的趋势。厉行才在外面站了几分钟,已经被刮得眼睛都睁不开。 即便是这样的天气条件,邢克垒依旧带兵上山训练,回来时见厉行在部队门口徘徊,他摇下车窗问:“干吗呢参谋长,站岗啊?” 厉行拉开车门上来:“陪我跑一趟,往前迎迎小七。” 邢克垒笑:“行吧,为了嫂子的无私奉献,我就勉为其难了。”边交代袁帅把兵带回去。 越野车开出十公里左右就和贺熹碰上了。回程时厉行和贺熹一辆车,邢克垒依旧开他自己的车。在距离五三二团不远的地方越野车莫名其妙熄火了,停车检查时邢克垒猛地发现不对劲。他爬上车顶望向九点钟方向,盯着远处异样跳动的隐隐红色,心中警铃大作。 厉行也跟着停车,顺着邢克垒眺望的方向看过去,也是一愣。毕竟是极远的距离,肉眼所及的那一点点红光让他们不敢作出判断。但出于军人的敏感,邢克垒还是给贺泓勋挂了个电话过去,请他联系森林消防队,以确认那红光是否为山火。 等邢克垒和厉行赶回团里,得到的消息令全团官兵立时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原来,距离五三二团的白松山确实燃起了山火。在贺泓勋和森林消防队联系时,白松山下一个名为高铺的县城的百姓提前一步发现了火情。隔着几十公里的距离能发现的火光,可见火势有多大。如果风势不减,漫天漫地烧过来的话,会是不可预料的快。 这种情况,森林消防队自然是首当其冲领授扑救任务。五三二团团首长们太清楚白松山的地形,那么崎岖的山路,消防车上去是有难度的,灭火谈何容易?而且就算消防车上去了,要控制住火势,也是极为艰难的。另外还有最致命的一点是:依当时的风向判断,那山火正是朝着驻地的方向烧过来。 部队重地,弹药何其危险,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这是邢克垒军旅生涯中首次面临的一场输不起的实战。没有真枪实弹,却也是硝烟弥漫,生死一线! 根据总指挥部指示,无论如何,弹药不能出现差池。另外支援部队赶到后,由五三二团团首长调派。收到上级命令后,贺泓勋安排宁安磊带一个班的兵力驻守在团里,负责救灾部队与总指挥部之间的联系,剩余的一千名官兵分为三个梯队,分三路由他、厉行、邢克垒带上山,一字排开构筑隔离带,以防山火蔓延向军事重地。 当然不能在家门口就开始构筑隔离带,山火距离部队越近,危险性越高。为确保安全,邢克垒带领一个营的兵力和厉行以及贺泓勋兵分三路向十公里外开始急行军。计划三个梯队到达指定地点后,根据设定的责任区域构筑隔离带。 出发之前,贺泓勋站在训练场中央训话:“同志们,时间就是生命,我们要发挥连续作战精神,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弹药库安全!” 接下来是官兵们铿锵有力的回应:“是!” 贺泓勋一声令下:“出发!” 十公里越野对五三二团那些千锤百炼的官兵而言算是平常任务,毕竟这群绿林好汉是擅长夜间作战的。所以很快地,邢克垒所率领的第一梯队就到达了指定地点。确定风向与出发前相同,邢克垒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下令:“按原定计划,构筑隔离带!” 北方夏末秋初的夜晚有些冷,然而照明灯下,构筑隔离带的战士们却是汗流浃背,裸露在外的脸颊、脖颈以及手臂上更是被树枝划出一道道口子。邢克垒时刻关注着风向,内心暗暗祈祷风向改变。那样的话,山火对弹药库的威胁就减轻了,他们也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况且以山火蔓延的趋势来看,附近村落必定受到波及,老百姓同样需要他们的救援。 然而,这场山火却像是迎着五三二团而来。在风向不变的情况下,风势越来越大,且越来越燥热,在山顶上空形成强大气流,地面上的火苗借着气流形成几百上千米的火线,顺风而来席卷向驻地。战士们忍受着不知是尘土还是沙砾打在脸上刀刮一样的疼,拼尽全力挥刀砍掉身边的树木。 此时的风力应该不低于六级,在这样的风力作用下,火势蔓延速度根本不能按常规推进。那意味着,构筑隔离带的时间越来越少。 抹了把额头的汗,邢克垒站在高处眺望白松山,隐隐看见白松山上空的火光和烟雾。或许是错觉,他甚至觉得空气也在变得炙热。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他临时调整计划,向袁帅、陈向东两名连级军官下令,让战士们相互之间拉大十米距离,以便更快地构筑更大面积的隔离带,他则带头加快速度砍掉树木,以榜样的力量为战士们鼓劲。 与此同时,森林消防队接到总指挥部的消息,采取兵分两路的策略,一路赶往白松山扑救大火,另一路从五三二团驻地方向出发,在官兵们无法抢在山火烧过来前构筑好隔离带的情况下,进行扑救,以阻挡山火袭向军事重地。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话在灾情面前得到了验证。就在森林消防队赶赴火场时,因山路质量差屡屡受阻,途中不得不停车清理路障。就这样,时间被一分一秒地消耗。 依当前的火势蔓延速度计算,抢在山火烧过来前构筑好隔离带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邢克垒鼓励战士们:“人的因素第一!同志们,想想红军长征,那么艰苦的条件我们的前辈都克服了,那么艰巨的任务他们都完成了!今时今日,我们行不行?” 山风山火呼啸的夜里,挥汗如雨的战士们高喊:“誓死保卫弹药库!” 他们在以命为誓:坚决打赢这场灭火攻坚战。 邢克垒说:人的因素第一!天灾面前,在增援无法及时赶到之时,除了发挥人的力量,谁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况且十公里外就是军事重地,如果山火蔓延过去,损失的仅仅是弹药吗?A城无数的生命都将受到直接威胁,那种损失和后果,谁能承担?谁承担得起?! 所以,即便要以个人生命为代价,赶赴火场的官兵们,也是在所不惜。 怕的就是,他们的肉体凡身挡不住天灾的无情。 无论是硝烟弥漫的战争岁月,抑或是现下我们沐浴在和平的阳光下,军人和军队永远是民族国家不可或缺的一道屏障。有过五年特种兵生涯的厉行更加清楚军人在和平年代存在的意义:他们,是国家第一道和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被突破,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山火的急速推进,所剩的时间越来越少。站在一营官兵面前,被汗水浸湿作训服的厉行抬手指着面前未及成形的隔离带,掷地有声:“我们是军人,我们是国家危难时刻的重要防卫力量!无论以什么为代价,绝不能让山火蔓过这道防线!” 望一眼远处被熊熊大火映得火红的天空,贺泓勋深邃的眼里涌起鹰般的犀利光芒。他以低沉浑厚的嗓音传递力量给连续奋战的官兵:“军人的价值是长久的,却更体现在此一时。同志们,实现做党和人民卫士誓言的时候到了,坚持到底!” 与此同时,三点方向的邢克垒猛地发现风向略有改变,而这改变极为不乐观,确切地说,对他而言根本就是雪上加霜。六级狂风仿佛磁铁一般集聚了力量后,犹如一条直线般直刮向他所带领的三营所处的方位。 大脑急速运转,邢克垒喊来通讯员,让其向团指挥部报告情况,随即命令侦察连连长袁帅带兵向前推进五十米,在最短的时间内缩短隔离带的长度改为加大宽度,以防被山火找到突破口。 战斗意识已然觉醒的他目光坚定,语声铿锵地鼓舞战士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身为军人,我们以保卫国家、人民安全为天职!现在,我们的价值就是,扛住这道防线!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回应他们的,是战士们震天的吼声:“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相较于一线的紧张,团部作战指挥室里宁安磊第一时间向师部汇报前线的情况。接到消息,得知火势依旧在向五三二团蔓延,赫义城亲自带兵前往增援。 经与森林消防总指挥部联系,在确定消防车因山路因素尚未赶到火灾现场时,赫义城连夜带领装甲团奔赴火场。途中遇到被阻隔的消防车,他一面下令所有官兵下车协同消防队清理路障,一面根据最新火情建议灭火总指挥启用直升机吊水灭火。 很快地,在装甲团的协助下路障被清除。 消防直升机出发时,消防车在山势陡峭的路上急驰向火场。 前方,山火燃烧后推进的速度在强大风力作用下已经达到每分钟一公里,每小时六十公里。原本暗沉的黑夜被漫天火光映衬得犹如白昼,照亮战士们滚着汗珠的年轻的脸。火焰嚣张地铺天盖地而来,把干燥的树木烧得噼啪作响。如此火势之下,空气中的氧气被大量地消耗。 当山火逼近到明显可见,战士们鼻端充斥着空气中泛滥的树火燃烧的味道。更有身体素质相对差些的战士因氧气匮乏和劳累出现头晕的症状,甚至是窒息感。然而即便如此,在首长们的带动下,没有一个人退缩。仿佛没有看到火啸般的山火带来的死亡的威胁,五三二团的官兵全部聚集到邢克垒所处的位置,拼尽全力挥刀砍倒树木。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尤其是军人。当隔离带在战士们超常的发挥下迅速形成,强烈的炙热感就已袭来。邢克垒推开身侧的一名战士,扬声高喊:“撤到隔离带后方,快!” 隔离带构筑成功,训练有素的军人们闻言转身朝隔离带后方全速撤退。为了照顾体力不支的战士,挂衔的军官们全部自动自发地殿后。邢克垒左右手各扶着一名几近虚脱的战士,带着他们跑向安全地区。跑动过程中眼睛余光看见斜后方有战士被绊倒,他边高声喊:“安基!”边用尽浑身力气将手中的两名战士推向转过头来的安基,随即一个纵身冲向摔倒后没爬起来的战士。 烈火无情,在邢克垒扶起昏倒的战士时,一道火焰受狂风影响如野兽般急速蹿过来。 “邢股长!” “邢克垒!” 众官兵惊呼出声。 脊背突如其来的灼烧感让邢克垒控制不住地脚上踉跄了下,可顽强的意志力和求生欲让他只停顿了一秒,手臂用力将战士护在身侧,他狂奔着冲到安全之地。与此同时,迎上来的安基等人拿汗湿的作训服拼命抽打他后背。接着,放下战士的邢克垒就地在林地上滚了几下。 直声升的轰鸣声中,长龙一样的消防车终于赶到。看看欢呼的战士,被火灼伤后背的邢克垒瘫坐在地上,歪着脑袋看向赫义城,心有余悸地说:“幸亏没烧着脸,破相的话还不得被我小媳妇休了啊。” 换作平时,赫义城肯定要为他的耍贫赏他两脚,现在看着眼前这个不驯的部下,赫义城觉得格外顺眼。他蹲下身拍拍邢克垒的肩膀:“指挥部已经通知到为民,她们往安全地带撤离了。” 确定是山火,邢克垒抢在出发前给赫义城打电话:“嫂子她们还在为民。”这时候打给米佧,依她的小胆量,肯定会吓坏。 白松山着火,距离它不算太远的为民有多危险赫义城当然知道,“我会安排,你该干什么干什么。” “明白。”邢克垒只回了两个字,就结束了通话。 所以,现在听到赫义城这么说,邢克垒以玩世不恭的语气说:“老大办事我放心。” 赫义城瞪他一眼。 邢克垒就笑,脏兮兮的俊脸和洁白整齐的牙齿形成鲜明对比,他适时说:“等我和米佧结婚的时候,老大你给我当证婚人吧?” 想到厉行结婚时邢克垒想出的馊主意,赫义城乐了:“怎么,怕了?” 瞥一眼厉行,邢克垒坦言:“我为之前干过的‘坏事’感到打怵。” 第40章永恒的军人风采(2) 语话间,连休整的时间都没有,邢克垒指挥炮营的战士随同团长贺泓勋和赫义城带来的装甲团开始全力协助消防队进行扑救工作。经过长达六个小时的奋战,凭借隔离带的阻隔,以及直升机和消防车的作用,五三二团的弹药库脱离危险。 然而,尽管排除了最险的险情,依然阻止不了山火的蔓延。当风向开始发生变化,在风势不减的情况下,灾情急速向距离白松山最近的高铺县推进。 高铺县常住人口达六十四万,依当时的情势来看,大火对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了直接的威胁。在森林消防队持续进行扑救工作时,赫义城下令伤员下山,随后带领两个团的兵急行军二十公里赶去高铺。 邢克垒本属于伤员一列,不该上前线,可他根本不听首长的命令下山治伤,反而率先领兵出发。安基有意阻止,无奈邢克垒根本不听。赫义城也恼了,可他又不能把人绑了押回去,只好拦住邢克垒查看他的伤势,确定不是很严重,才勉强同意。 都说革命战士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革命战士一兜泥,哪里需要哪里提!这不仅仅说明任务面前,军人的随机性和这个职业的高度危险性,更是“危难面前,新一代军人延续着老一辈的军魂,抛下自身安危,驻守在地方保卫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的顽强精神”的完美写照。而这种精神,在这次火灾中,被这群身穿军装的男人诠释得淋漓尽致。 在指定时间内赶到高铺县,汗流浃背的战士们在首长指挥下,开始疏散群众。邢克垒负责县内一条街道的群众撤离工作。由于街道地处县城边缘,距离森林最近,时间极为紧迫。然而浓烟滚滚之中,恐惧使得有的百姓根本不听战士的话撤离,更有年纪大的老人哭着喊着非要带走所谓的一辈子的家当才肯离开,严重影响撤离速度。 山火不等人。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燥热之风刮过,噬人的大火无情地卷席向高铺。通红的天空,四面八方仿佛都陷在烈焰之中,民房被瞬间吞没。 “我妈还在屋里!”头发蓬乱的妇女疯狂地和一名战士撕扯着,哭喊:“妈,妈……” 邢克垒急红了眼,他沉声喝道:“拦住她!” 话音未落,战士眼睁睁看着披着被浇湿的军大衣的邢克垒冲进火海,然后下一秒,他的身影被火苗围剿得不见踪影。 “白松山的火势还没有得到控制,现在正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蔓延。作为重灾区的高铺县周边乡镇地处位置偏远,地势险要,给扑救工作带来极大困难,我国陆军部队已前往救援。但由于通往高铺的公路被山火破坏,受伤的群众和我军战士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新闻里出现这则报道时,山火已经持续了五天。 这时,米佧和贺雅言接到院方通知,就近加入到医疗救护队之中,赶往高铺。 一路颠簸,当医疗救护队绕路到达高铺县时,临近被山火席卷的树林已是焦黑一片,空气中有股刺鼻的味道。众医生齐心协力搭好帐篷,建立起临时救治场所。凭借扎实的专业技术,众医生分别行动,为没有被及时送回城里的群众和轮流下战场休息的战士包扎伤口。 渴了喝口水,饿了啃面包,累了就在帐篷里,或是露天席地睡一会儿,就这样,森林消防队、解放军部队、医疗救护队三方发挥自各职能作用,竭尽全力减少灾情损失。尤其是战斗在一线的抗灾抢险的战士,那些奋战在火光和烟雾中的年轻身影,感动了无数灾区的百姓和通过电视、网络关注灾情的群众。 扑救工作昼夜不停地进行,截至火情排除,无论是负责指挥的赫义城,还是抗战在最前线的贺泓勋、厉行、邢克垒等一众军官,已连续作战十五天。在此期间,他们除了吃饭时稍作休息外,几乎没怎么合眼,完全挑战了生理极限。就在他们疲惫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之时,持续了一天一夜的大雨终于浇熄了山火。 雨过天晴。站在山脚下,目光掠过光秃秃的群山,米佧心里很难过。一场大火,毁了无数的生命,更毁了很多人辛苦建造的家园。不过幸好都结束了,她坚信:人在,一切就会好起来。只是……仰头望向山顶环绕的色彩斑斓的彩虹,她轻喃:“邢克垒,你在哪儿啊?” 思念泛滥,米佧拿出下乡前邢克垒送她的新手机按快捷键,不无意外地,得到的依然是关机的提示。担心占据了她所有情绪,米佧双手合十,祈祷邢克垒平安归来的同时,任由一幕一幕的情景如慢镜头一样在脑海中回放,回忆着从和他相识到相恋的一点一滴。 因贺熹经办的案子被牵连遭遇绑架,身穿睡衣的她哭得梨花带雨,邢克垒的出现俨然天神一般。当他脱下半湿的作训服裹在米佧身上,当他用有力的手臂抱起她,惊吓过度的米佧并没发现胸臆间对他升起一种叫作“依赖”的情绪。 医院外面,他挑眉调侃:“小妞,你干吗脸红啊,我就那么让你不好意思啊?”仅仅是手指的接触,然而面对他炽热的目光,她的脸红得如落日的余晖。 军演结束,他以玩世不恭的语气建议:“要是你不反对,咱俩凑合了?” 庆功宴上他笑睨着她:“你小心喝醉了,到时候我耍流氓你都不知道。” 送她回家的路上,在他的越野车上,他们……那突如其来的亲密,现在想想,或许只能用缘分来解释了。邢克垒,那个痞子一样的军人,米佧承认,和他相遇时,没有陌生感。 不是命中注定又能是什么?喜欢被他哄,被他逗,被他抱,被他吻;会为他心疼,会为他担心,会对他思念。对于邢克垒,米佧知道,那是爱。这个喷薄而出的答案,让米佧急切地想见邢克垒。 思绪飘飞间,自远处驶来一队军车。米佧循声望去,猜测是哪支撤回的救灾部队。而心底升起隐隐的希望,让她控制不住地抬步跑过去。 从军车的外观上米佧判断不出来是哪支部队,她只是在清晨的暮霭中,惦着脚朝车里张望,拿她糯糯的声音询问:“是五三二团吗?邢克垒在上面吗?邢克垒?邢克垒你在不在啊?”然而直到所有的车都驶过去了,也无人回应。 失望使得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眼泪不需要酝酿就冲出了眼眶。米佧的肩膀顿时跨下来。她蹲下身,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抱膝哭起来。由于哭得太伤心太投入,没有注意到行驶在最后的一辆越野车急速倒了回来,然后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停下来。 车门打开,脚踩军靴的男人下来。等了片刻不见她有反应,他在她面前蹲下,宽大的手掌覆在她发顶,以沙哑低沉的嗓音询问:“荒山野岭的,小媳妇你干什么呢?” 哭声戛然而止,米佧倏地抬头,就见一身狼狈的邢克垒朝她笑。 触及她泛起琉璃色的眼眸,邢克垒揉揉她发顶:“刚才叫我啦?睡着了没听见。”要不是被颠醒的赫义城睁眼时看见外面的女孩儿貌似米佧,就错过了。 惊喜的情绪充斥在胸口,米佧喉间紧得发不出半点声音。担心因思念出现幻觉,她吸吸鼻子,抬起小手贴在邢克垒明显消瘦但愈发英俊的脸上轻轻抚摸,确定是真实的他,她的眼泪一滴滴掉下来,滚烫地落在邢克垒手背上。 邢克垒抬起胳膊,拿作训服袖子给她擦哭得花猫一样的小脸,“哭什么啊,这不都回来了嘛。知道你想我,意思到了就行了,我现在可是累得没力气哄你了哦。”不正经的语气和温柔的动作显得很不搭调,却是他惯常对待米佧的方式。 担惊受怕了十多天,现在见邢克垒完整无缺,米佧悬着的心终于归位。医生的敏感让她不顾是在外面,回过神后伸手去脱邢克垒的作训服,要检查他是否受伤。 回身望望从车窗探出头来的赫义城,邢克垒老脸一红:“干吗呀媳妇儿,这么急切啊。等回家的,不劳你动手,我脱光了让你好好摸摸。” 米佧却不理他,径自解他的作训服:“有没有受伤?”边把小手探到他分不清是绿色还是黑色的T恤里,触及他肩背上的纱布,她急了,“背上伤了?烧伤?我看看。” 邢克垒捉住她的手,握住:“没事,小伤。”触及米佧波光粼粼的眼,他心底有股暖流涌起,嘴上依旧耍贫似的逗她,“要是知道你在这儿,说什么也不让那个护士给我包扎了。手劲贼大,哪像我媳妇儿这小手,软绵绵的。” 米佧捶他肩膀一下,气他这种时候还不正经。 邢克垒疼得咝一声。 米佧吓一跳,拉低他T恤的领子,就看到肩膀上缠着的纱布。 那是邢克垒冲进火里救被困老太太时,被烧塌的房子砸的。如果不是他身手好躲得快,整个人都得被房梁砸中。当然,当时的情景邢克垒没打算给米佧转播。 原本米佧在此刻最想让邢克垒抱抱,希望借由他身体的温度告诉她他平安无事。可米佧不敢靠近他,生怕一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让他疼。 见米佧泪眼蒙眬地望着他,邢克垒洞悉了她的心思,揽臂将人拉进怀里,抱紧,“小傻子,轻伤而已,抱抱绝对没问题。” “邢克垒……”米佧僵着手臂不敢回抱,开口时语气也有了哽咽之意,“你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啊?你告诉我,我帮你看看啊……”她说不下去了,只觉得胸口紧得不行,仿佛他身上的伤口一抽一抽地在疼。 上次骨折入院,邢克垒就发现米佧见不得他受伤,每次给他检查完伤口时都一副憋哭的样子,责备的言语中更是透露出对他的在意,还以多年所学想着法地为他保养伤腿,那时,邢克垒就知道小丫头心里是真的有他了。经过这场火灾,他更加确定了米佧的心意。 第41章永恒的军人风采(3) 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邢克垒紧紧抱着她,柔声哄:“只要你别嫌弃我背上会留疤,我保证什么事都没有。宝宝别怕。” 米佧的手轻轻抚在他背上,像是触碰易碎的东西一样小心翼翼,她泣不成声。 为了证明身体真的没事,邢克垒拉着米佧的手示意她抱紧点,然后逗她,“先前那雨是不是你哭出来的啊?哇哇的,把山火都浇灭了。哎呀,真没想到,我小媳妇还是人民英雄呢,失敬失敬。” 米佧想说,你才是我的英雄!然而破涕为笑的她,只是把眼泪鼻涕都蹭在邢克垒衣服上,然后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句:“我想死你了。” 难为那么害羞的她会说出这样的“甜言蜜语”,邢克垒多少有点受宠若惊。唇角上扬的弧度渐大,他默了下,坦白说:“对不起啊宝宝,这次我没顾上想你。”回应他的是米佧印在他侧脸上的轻吻。 邢克垒抿嘴笑:“宝宝我可是十多天没洗脸了。” 米佧搂住他脖子,在他耳畔轻轻呼吸:“我又不嫌弃你。” 之前并不知道驻扎在高铺的医疗救护队中有贺雅言和米佧,既然遇上了,赫义城和邢克垒当然要稍作停留。见到赫义城的瞬间,向来淡定的贺雅言也失态了。扔掉手中的急救箱,她忘情地冲过来扑进赫义城怀里,瞬间哽咽:“义城……” 身为首长,赫义城在外是很注意形象的,以往军装在身,他一般不和贺雅言有亲密举动。上次送行的那个拥抱,已经是鲜少的出格行为。不过此情此景,他用力回抱住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搂着赫义城的脖子,坚强的贺雅言也哭了。 流泪这种情绪,或许是身为军人家属特有的情感表达方式。至于眼泪背后所承受的,没有亲身经历,就没有发言权。 别看牧可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赫义城其实并不擅长哄女人。不过怎么说呢,面对心爱的人,他也超常发挥了。唇轻轻贴在贺雅言耳边,他嗓音低低地说着贴心话。很快地,贺雅言就止了哭,转而关心他的身体。趁给他包扎手臂的空当,又询问贺泓勋和厉行的情况。 “比我们先一步回去了,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烧伤。”瞥了眼光着膀子嗷嗷叫的邢克垒,赫义城避生就轻地说:“他们几个伤比较多,我没事。” 继续着缠纱布的动作,米佧以眼神示意邢克垒不许乱动,随后轻责:“让你平时不好好训练,身手不行吧,笨蛋!” 邢克垒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反驳:“嫂子你好好给老大检查一下,据我所知他可不止胳膊那点小伤。” 赫义城身上的伤确实也不少,尽管他的工作是指挥救灾,可有贺泓勋、厉行、邢克垒以及装甲团几个得力的校级军官在,他的工作开展得极为顺利,所以大多数时候他是和众官兵一同作战在一线的。 总之,为了确保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在这次救灾当中,太多军人受了伤。所以当一批批的伤员撤出灾区后,各地部队医院都人满为患。 救灾工作结束了,接下来便是灾后重建。作为先头部队,五三二团和装甲团撤回驻地休整,贺雅言和米佧等医护人员也在三天后回程。 考虑到米屹东的态度,来接人的邢克垒强压住留下米佧的冲动,准备送她回家,然而启动车子时米佧居然说:“我给妈妈打过电话说今天先不回家。”她的声音轻轻的,说话的同时,头已转向窗外。 邢克垒蓦地一怔,越野车驶出百米左右的距离后一个大拐进了一条巷子。停住车,他手扶着方向盘看她:“不回家你要去哪儿?”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巷子前的交叉路口车流涌动。米佧脸上微微泛红:“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这是一种信任。或者说,是交付。 邢克垒感到惊诧。默了一瞬,他唤:“宝宝?”伸手捏着米佧的小下巴让她转过头来,试探地说:“我今晚不回团里,你跟我……回家?” 邢克垒眸光流动,眼底有股炽热的温度升起。米佧与他对视,然后点头。跟他回家意味着什么米佧懂。但她不想退步,因为在三天前见面时就有了决定:要和他在一起。 在邢克垒眼里,这个简单的点头动作,代表了允诺和邀请。依米佧对感情的迟钝,他其实很想再确认一遍,以免会错了意。但米佧的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即便脸红,也没回避他的目光。邢克垒知道,米佧明白他的话外之意。 邢克垒该高兴的,毕竟对米佧他是动了真心的。况且身为一个血性男人,动情时会控制不住是人之常情。然而此时此刻,邢克垒却不着急要她了。 对视须臾,邢克垒面孔上的笑意一点一点退去,幽深的眼眸一瞬不离地盯着米佧,手则扣在她纤细瘦弱的肩膀上,开口时语速缓慢:“我的职业决定我的未来有很多不确定性。跟了我,你承担的会比别的女人多。有句话说,军嫂是牺牲、奉献的代名词。我告诉你,这没有半点夸张的成分。就像这次火灾,如果在火场你和一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人同时遇险,宝宝你得有心理准备,我可能不会先救你。到现在为止,你所看见的,感觉到的,仅仅是我以男人的身份在爱你,但身为军人,我不能保证任何情况下都能把你放在第一位。前面几次是碰巧,不代表每次你遇到危险,我都有同样的表现。所以米佧,你想好了吗?你能接受一个不是完全属于你的我吗?” 深重的呼吸,沉静的语气,邢克垒的话,令米佧心中生出安宁的感觉。他是爱她的,所以不舍得她为他付出更多。如果可以,他只愿意把她稳妥地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让她幸福无忧地生活。他是一名随时准备作出牺牲的军人,他的第二重身份又决定了,女人所期冀的,他未必给得了。所以其实他犹豫了,因为不仅仅是爱上了,还深爱。 米佧伸出手摩挲邢克垒俊朗的脸,“其实我对你军人的身份也排斥过。和爸爸不同,我害怕的是自己担不起‘军嫂’这个称呼的分量,甚至怕我的懦弱会拖你的后腿。我总觉得,作为军人的家属,应该像贺熹姐和雅言姐那样坚定、坚强。相比之下,我根本不具备成为军嫂的资格。可总有些我控制不了的事情,比如,喜欢上你。我不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只知道在你救灾的时候,我很担心你,很想你,甚至害怕没有机会告诉你,我愿意为你变得勇敢。”拉过邢克垒的手,与他十指紧扣,米佧问他,“那么你看,我能行吗?” 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孩儿,因为他变得勇敢和坚定。如此珍贵的感情,如此美好的女子,邢克垒拒绝不了。望着米佧湿漉漉的眼睛,他心中升腾起一种别样的感动,倾身以额头抵住她的,他哽咽:“我看行!” 眼底流动着晶莹闪亮的光,米佧的眼泪几乎就要落下来,然而下一秒她却眉眼弯弯地笑了,然后垂眸吻上他的唇。 斜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射进车里,不带情欲的一吻,让小别重逢的两人熏然欲醉。 从下乡共建到加入救护队,米佧已经离家几个月,邢克垒再想她,也要顾及父母思女的心情。况且既然米佧已经确定了了心意,邢克垒觉得一切已经水到渠成。这种情况下,完全没必要去触及米屹东的底线,于是坚持送她回家。 米佧反应过来某人是要在爸爸妈妈面前留好印象,她笑得贼贼的,“有人很怕我爸爸哦。” 邢克垒作势咬她:“等哪天我不怕他你就惨了。” 米佧傻笑。 到米宅时,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看看时间,邢克垒牵着米佧的手进门。 见到艾琳的瞬间,米佧扑过去,“妈妈。” 眼底掠过惊喜和欣慰,艾琳顾不得招呼邢克垒,紧张地以目光检查女儿是否受伤。直到确定米佧完好无损,她的眼睛控制不住地湿了。 母女俩亲热的空当,邢克垒恭敬地和沙发上坐着的米屹东打招呼:“伯父,我送佧佧回来。”凭茶桌上摆放的茶杯判断,邢克垒猜老丈人等了不是一时半刻了,顿时有种“幸好”的感觉,“伯父最近身体还好吧?” “嗯。”米屹东应了一声,低头继续看文件。 懂得察言观色的邢克垒识趣地告辞,“您多注意休息,我就不打扰了。伯母,我先走了。” 清楚米屹东拉不下脸来留人,艾琳闻言说:“留下吃了晚饭再走。王妈,开饭。” 米佧也见状赶紧附和,“对啊,吃了饭再走嘛。” 米屹东在此时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向餐厅。 老爸的冷淡让米佧意识到这顿饭可能会让邢克垒消化不良。她悄悄握了握邢克垒的手,表示鼓励和安慰。 邢克垒显然比她淡定,挑了下一侧的眉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米屹东假装没看见。 事实证明,米佧的担心是多余的。尽管语气不热络,米屹东显然已经认可了邢克垒。加之在用餐过程中,艾琳以询问邢克垒的伤为引子把话题引到了山火上,米屹东的态度就不那么冷淡了。 当米屹东主动问起受灾情况时,邢克垒自然而然地就和他聊了起来:“过火面积大约一百二十万公顷,破坏比较严重的资源应该在一百万公顷左右,伤亡人数……” 听到那些让人触目惊心的数字,米屹东眉头紧锁,“灾后重建是个大工程,就算把人工造林、天然更新和封山育林等多种方式结合起来,恢复起来也得些年头了。” 邢克垒认同地点头,紧接着就灾后重建问题和米屹东交流意见。见两人侃侃而谈起来,米佧与艾琳相视而笑。 之后,邢克垒被米屹东叫去了书房。很久之后再出来时,躲在楼梯口的米佧只听到米屹东沉声说:“身上有伤,自己多注意。”至于两人的谈话内容,邢克垒像保守军事机密一样绝口不提,只是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地告诉米佧:“搞定你爸了。” 第42章你是我的城池营垒(1) 听说: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有人对你耍流氓,一耍就是一辈子! 而“流氓”邢克垒,是上天为米佧量身定制的幸福。 你是我的城池营垒,春风十里不如你。 离开A城几个月,米佧错过了沈嘉凝的手术。得知她正处于康复阶段,米佧去看她。 沈嘉凝的脑瘤手术难度很大,过程中她的心电信号又莫名出现异常,幸好邵宇寒作好了万全的准备抢救及时,总算在生死边缘把她拉了回来。 站在病房门口,米佧看见一个女孩儿坐在窗前,傍晚的天光洒在她身上,仿佛渡上一层金色。她清丽的面孔在夕阳余晖映照下显得宁静安详。邵宇寒侧身站在她旁边,似乎在和她说什么,她却一味沉默。 邢克垒几不可察地叹气:“术后醒来一直是这样,不和任何人交流。” 米佧想了想,“或许她什么都记起来了。” 邢克垒点头,“贺熹嫂子也这么说。” 米佧若有所思,“她是不是不想让师兄知道她经历的那些事情?” 邢克垒认同这样的猜测,但他说:“所谓爱,不是那么肤浅和不值得依靠。她已经经历了这些,还有什么是邵宇寒不能原谅的?” 米佧偏头看他:“可谁不希望在恋人眼里保持一份美好呢。” “生活不可能都是圆满,当美好有了缺憾,也该勇敢面对。”邢克垒像父亲一样摸摸她的头,“人不都是在挫折中成长起来的吗?”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事实也证明,在生活赋予的磨难和打击面前,有多少人跌倒了就再也没有爬起来。米佧庆幸,既有父母家人的疼爱呵护,又有邢克垒为她遮风挡雨。 可沈嘉凝呢,她又有什么? 仿佛瞬间长大,米佧笔直地望进邢克垒眼里,“你帮帮她吧。” 并不确定米佧的提议是不是真的能帮到沈嘉凝,但邢克垒一点都不怀疑此时清醒的沈嘉凝是觉得无路可走的,哪怕身体已经新生,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却在一步步走向毁灭。 细雨下了一夜,淅沥的雨声仿佛传递一种忧郁的情绪。清晨时雨终于停了,高远的天空呈现出清澈的蓝色,流泻下来的阳光足以温暖任何一颗冰冷的心。 邢克垒就在这样的天气里把沈嘉凝带去了墓园。沈正面前,沈嘉凝的平静一点点龟裂,一种沉重的刺痛感从她的目光中流露出来,无遮无掩。 连邢克垒都觉得这样的方式过于残忍了,可他还是选择了开始:“起初我以为沈叔是带你去部队找我,后来才发现你们是要去陆军医院。你们去医院的用意,几年前,我非常想知道,甚至是那个人,我也很有兴趣。因为我不明白,怎么你就忽然不待见我了。” “几年的感情不是闹假的,尽管聚少离多,尽管在你看来我满不在乎,可在我邢克垒心里,你沈嘉凝,就是我女朋友。但你说分手就分手,连我们之间的感情都一并否定就跟了别人。我心里不服气。”邢克垒在地上坐下来,仰望着轮椅中的沈嘉凝,“现在我想通了,嘉楠说得没错,如果当时我拿出现在对米佧十分之一的心思待你,或许不是今天的局面。” 沈嘉凝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是认同,又像是拒绝听下去。 短暂的沉默之后,邢克垒语气真诚地说:“对不起嘉凝,在那一场爱情里,我没有好好对你。” 金色的阳光投射到沈嘉凝身上,凝视着邢克垒的眼睛,她依然没有言语。可邢克垒却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那若隐若现的一缕光亮,仿佛是她的谅解。 得到这样的回应,为邢克垒注入几分信心,“那么你呢嘉凝,是不是也该说声对不起?我曾听过一句话,意思是说‘亲人是父母家人为我们选择的朋友,而我们自己的朋友,是我们根据个人意愿选择的亲人’。那是不是说:无论亲人还是朋友,都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对于这一部分,你没有善待。否则你不会一个人承受一切而让我们袖手旁观。即便你也有错,这个错误不至于连累沈叔致死。还有邵宇寒,你居然能想到寄张假请贴给他。在你眼里,他的爱就那么不堪一击吗?如果他是那样的男人,你还爱他什么?” 无论沈嘉凝有怎样的心里准备,当疼痛被再次揭开时,她还是难以承受。握住轮椅扶手的手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沈嘉凝在邢克垒的视线压力下眼底雾气朦胧。 “你的眼晴显然比你的人诚实。“邢克垒却不容许她躲避,他一针见血地说:“你和我分手是因为邵宇寒,你逼走邵宇寒是因为谁?你不想说?可以,谁会介意这个世界上多一桩秘密。但嘉凝你得明白,生命的姿态是进行时,你有该做的事,你有未尽的责任。沈叔不在了,沈姨还在,她已经老了,这五年对她而言,比过去的五十年还漫长,她失去了丈夫,你怎么忍心让她再失而复得后再失去一个女儿?对亲人的责任,不是你想不负就可以。” 这实在是一种清醒的痛苦。如果可以选择,沈嘉凝宁可永远病着。那样她就不必面对父亲的死亡、母亲的困境,以及邵宇寒的感情。每一样牵绊,都是煎熬。 邢克垒转动轮椅强迫沈嘉凝看着他,“告诉我嘉凝,真的就无路可走了吗?还是逃避可以令你感到轻松快乐?你知不知道,你的自我封闭对邵宇寒而言是一种折磨?是你不要他的,他凭什么和你一起背负这些痛苦,就因为他爱你吗?如果连爱情都是一种错误,你不惜背弃所有竭力要在他面前维护的所谓美好又、是、什、么?!” 最后四个字被邢克垒咬得极重,仿佛是要生生撕裂她曾极力掩盖的不堪。沈嘉凝的心理防线在邢克垒的猛烈攻势下全面崩溃了,她近乎尖叫地哭起来,疯了一样捶打邢克垒的身体,“我不过是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防碍你什么了,为什么逼我?为什么这样逼我?为什么?!” 墓园的安静被打破,空气中回荡着她足以撕裂人心的哀嚎之声。那种难以挽回的锥心之痛,那种痛彻心扉的追悔莫急,远处的邵宇寒用手死死按住胸口,却怎么都抑制不住那里泛滥的疼。 夏末的天气已有了凉意,冷风卷起地上零星的树叶,纷飞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萧索。沈嘉凝脱力般从轮椅上滑下来,坐在冰冷的地上捂着脸,痛哭失声。 嗓子里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似的,连呼吸都不顺畅。米佧终于看不下去,她快速地背过身去,微微仰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流逝着沉积了几年的哀伤。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米佧站得脚都麻木了,沈嘉凝的哭声才渐渐止住。 “这些年,我总在作同一个梦,梦里血红一片,还有尖锐的喊叫声、刹车声,我不停地跑,可那些画面和声音却无论如何都甩不开。我时常从梦中惊醒,醒来之后发现天好黑,而眼前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让我觉得害怕。”沈嘉凝语气平静地叙述着,那种平静让人感觉到一种苍凉的悲伤,“手术之后,我就再也没做这个梦了。每次睁开眼晴,看见宇寒熟悉的微笑,我都有种一切从没改变的错觉。” 然而她人生的美丽,如同一颗流星,在划出绚丽的光芒之后,消失在了五年前。沈嘉凝所能留住的,只有回忆,“我很后悔,后悔不该在生日那天独自己去喝酒。他只是临时有台手术,同样是医生,怎么我就不能理解他。可当我醒过来看见身边躺着的男人,我知道一切都晚了。” “我奢望过宇寒会原谅我,但那个禽兽却不放过我。”视线模糊,沈嘉凝眼里升腾起雾气:“他给我拍了照片,逼我和他在一起。” 所以当年沈正在街上撞见的男人不是邵宇寒,而沈嘉凝在邢克垒去劝架时的反常表现是因为那段时间承受的压力所致。 “我想过告他,可我还想和宇寒在一起。我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如果我辞职离开陆军医院,噩梦或许就结束了。当时我甚至庆幸没让宇寒对外公布我们的恋人关系。”像是说不下去了,沈嘉凝转头望向远处的山,停顿了很久,“可就在我准备告诉宇寒我想换份工作时,我却,怀孕了。” 眼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下来,湿了沈嘉凝的心,她凄然一笑,“在宇寒眼里,我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孩儿,但实际上……我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也没有勇气面对可能爆发的后果,我只好装醉逼他分手。” 令沈嘉凝没有想到的是:即便她说拿邵宇寒当替身,他依然在去解放军医院交流学习时给她发邮件,直接而强烈的表示:他等她,他的心门随时为她而开。为了让他死心,沈嘉凝只好寄去一张请贴。当邵宇寒的邮件终于不再来,她哭了整晚。 之后没多久沈正就发现她怀孕了。愤怒和心疼令他的身体都在颤抖,沈正指着女儿满脸绝望地问:“是谁?” 沈嘉凝那时已经吞服了堕胎药,隐隐的疼痛袭来,她万念俱灰地说:“不用你管。” 沈正气极,却还是狠不下心对女儿不闻不问,见沈嘉凝脸色煞白又虚弱无力,他要送她去陆军医院。沈嘉凝当然不肯,可她哪里敌得过沈正的力气,硬是被抱上了车。恰逢沈嘉楠放学回来,见到爸爸和姐姐争吵不止,她跟上车安慰沈嘉凝。 一路争执,就在快要到陆军医院时,一辆车从一条叉路冲出来,沈正的注意力原本就不集中,反应不及之下硬生生撞了上去。在最危急的一刻,出于父亲的本能他方向盘一打,使得两个女儿避开了致命的撞击。就这样,沈家人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鲁迅曾言: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梦醒之后无路可走。 一场沉重如山的变故就这样突如其来。或许是父女连心,从昏迷中醒过来时,根本不需要任何人言语,沈嘉凝已经知道永远地失去了父亲。 活着成了一种痛苦,清醒的活着便是痛上加痛。 那一天,沈嘉凝的世界彻底崩塌。 其实在心里猜测过各种版本,可当真相摆在眼前,邢克垒还是觉得没准备好。他深呼吸,连续地,然后追问:“是谁?”面对沈嘉凝的沉默,他几乎是以肯定的语气询问:“是陆军医院的人?” 当然不是无端猜测。能让沈嘉凝如此忌惮,必然是她和邵宇寒共同认识的人,否则她何必要用辞职去逃避?脑海里忽然涌进一个人,邢克垒问她:“是不是溥渤远?” 沈嘉凝神色骤变。 “竟然真的是他。”邢克垒一拳击向地面:“混蛋!” 事情终于连贯起来,那些不为人知的隐情,让所有的不合理都有了解释。其实明白沈嘉凝不希望邵宇寒知道,但邢克垒没有办法隐瞒。事后他告诉邵宇寒,“什么都别说,但别什么都不做。” 邵宇寒在办公室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他在晨光中走进沈嘉凝的病房,语声温柔地询问:“昨晚睡得好吗?饿了吧,我带了你最喜欢的清粥和小菜来。”话语间将保温瓶放在桌上,动手为沈嘉凝盛粥和布菜。一如平常的表现,仿佛他什么都不知道。 目光的落点是邵宇寒挺拔的身影,沈嘉凝轻声说:“谢谢。” 这是自他们重逢以来,沈嘉凝和他说的第一句话。邵宇寒的身形陡然顿住,沉默间眼底竟有了湿意。千言万语哽住,邵宇寒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轻轻地把手覆在沈嘉凝手上,难得嘴拙地回应:“不用。” 下一秒,就有泪落滚烫的落在他手背上,砸得他的心钝钝地疼。 把沈嘉凝拥进怀里时,邵宇寒敏感地觉察到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最终,她只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仿佛热恋时一样,紧紧地,有着依赖、眷恋的成分。 原以为这会是最后的结局,然而就在邵宇寒准备对溥渤远动手时,沈嘉凝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寂静的病房里,除了留给邢克垒和邵宇寒的信,没有任何她的痕迹。 垒子: 年少的悸动,该是爱情最本真的样子。由于我的不懂珍惜,让原本可能圆满的幸福支离破碎。幸而你已遇到命定的良人,让我不必有太多亏欠之意。 我知道,在经历了漫长的五年,你不需要我的道歉。那我就用感谢向你告别,谢谢你对我们一家的照顾。我无力回报,只能保证:未来的日子里,那些我未尽的责任,我不会逃避。 米佧是幸运的,遇上你懂爱的年纪。 祝你们幸福。 嘉凝 宇寒: 垒子问我:“如果连爱情都是一种错误,我不惜背弃所有竭力要在你面前维护的所谓美好是什么?”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你的原谅,不是奢望。 可惜命运没有回头路,我无法回到五年前让一切重新来过。曾以为我被世界遗弃,但其实,是我自己选择了遗弃你们。他说得没错,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我都没有善待。所幸现在我明白了:纠正错误的办法不是逃避,而是弥补。 尽管破镜重圆的例子是有的,但你我之间,在经历过这场变故之后,人生的轨迹已经无法重合。与其将就,不如各自幸福。 不要担心,相信我,在拥有了第二次生命之后,可以自己站起来。 如果有一天,你听闻哪里有位不知姓名的医生在行医救人,或许就是我。 宇寒,谢谢你曾那么爱我。可我想从现在起忘记你,重新出发。 愿一切安好。 嘉凝 就这样,沈嘉凝断了一切退路,毅然决然地和他们挥手道别。她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是不想有人挽留,有人为难。其实,意识清醒之后,对于故事的结局又有谁比她看得清楚?曾希望的归宿,最终,只能成了过客。而她,决定重新启程,继续自己的旅程。 对于邢克垒,沈嘉凝庆幸在那么美好的岁月,遇上那么真实的他。 至于邵宇寒,她是真的要忘记,还是更深刻地记住,答案在她心里。 这样的结局,不免令人唏嘘。连米佧都忍不住问:“就这样了吗?师兄怎么办?” 然而,中国太大,沈嘉凝既然决定刻意消失,邵宇寒又去哪里找她? 邢克垒只能说:“走到这一步,在一起与否或许不是最重要,只要嘉凝的心真的安稳快乐,邵宇寒也就别无它求。” 沈嘉凝的一页就此翻过,属于A城的故事还在继续。 自为民的共建工作结束以后,重回工作岗位的米佧已不再是实习医生,而是开始像贺雅言一样独立到门诊处给患者看病。 第43章你是我的城池营垒(2) 门诊看病是要排号的,百八十个人候诊是常有的事。即便每个患者几分钟,也会累得筋疲力尽。然而一天下来,米佧始终保持着微笑。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米佧抬头问许研珊:“还有吗?” 临时过来帮忙的许研珊神秘一笑,“好像还有一只,我去看看。” 米佧失笑:“什么一只,数猪呢。” 许研珊探头往外面看了一眼,说了声:“你们家那只来了。”就转身走了。 米佧以为还有患者,朝着门口抬头笑起来。 身穿便装的邢克垒抬步进来,板脸训她,“笑笑笑,卖笑还是看病啊?” 米佧微微皱眉:“你怎么来啦?我还没下班呢,你去外面等呗。” “凭什么让我去外面?”邢克垒拉过椅子坐到她跟前,把号码往桌子上一放,“米医生,小爷我是来看病的。” 米佧看完号码一巴掌拍过去,“钱多烧的啊,竟然还挂号!” 邢克垒顺势抓住她的手抵在胸口处,锁眉,“你摸摸看,我心跳不太对劲,有点快。” 米佧见他装腔作势的样子,忍不住乐,“心脏不舒服啊,等我给你转师兄那边去。” 邢克垒哼一声,把她扯过来,“我有小媳妇你就够了。”说着在米佧脸蛋上亲了一下。 米佧推开他,“注意影响,我在上班呢。”边说边尴尬地往外看,生怕被人看见。 邢克垒掐着嗓子拿腔拿调地学她,“注意影响,我在上班呢。”然后捏捏她的小下巴,底气十足地命令,“换衣服,回家。” 回到公寓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柔和的灯光,眼前笑起来像孩子的小女人,让邢克垒的心窝泛起阵阵暖意。自身后将米佧抱进怀里,他柔声唤:“宝宝!” 厨房里忙碌的米佧没发现邢克垒进来了,她险些把汤锅碰翻,幸亏邢克垒眼疾手快地单手扶住了锅柄,才避免烫到她。调小火,邢克垒拧了下眉,“这是要给我表演水漫厨房啊。” “走路都没声音的,吓死人了。”米佧推他,“别妨碍我,快待一边去。” 邢克垒首长视察一样以目光巡视了一番,有点不相信地问:“下乡时学的?” “院长嫂子的手艺那么好,我当然要偷艺啊。”米佧边说边端起切好的青菜就要往锅里扔。 邢克垒咝一声,利落地接手她的工作,还不忘指导:“菜直接下锅就能盖住油,你那么一点一点扔进去才是油花四溅,危险。” 见邢克垒动作熟练地颠着锅翻菜,米佧抱住他的腰,小脑袋贴在他背上,有点泄气地说:“连顿饭都做不好,早晚会被嫌弃的吧?” “我是娶媳妇儿不是聘厨师。”轻轻拍了拍腰间的小手表示安慰,邢克垒开导,“再说你老公都够格拿厨师资格证了,还愁吃顿饭吗?” “那怎么能一样呢。”米佧噘嘴,小声道,“连小夏都说留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呢。” 邢克垒偏头问她:“那我抓住你的胃了吗小媳妇?” 米佧惦脚亲了邢克垒侧脸一下,俏皮地说:“辛苦邢股长!” 邢克垒宠爱地拍了她小屁股一下:“去摆碗筷。” 邢克垒留了个菜给米佧表演,不过是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米佧拿锅铲翻两下盛出来就算完活的那种。米佧憋着笑把菜端上桌,“有点侵占你劳动成果的意思,不太光荣。” 邢克垒听得直笑,“我的人都被你侵占了,何况一个劳动成果?别客气,我的就是你的。” 米佧弯唇,“我的还是我的。” “小东西。”邢克垒掐掐她厚起来的脸皮,动作里一如既往地带着无尽的宠溺。 邢克垒的厨艺无可挑剔,尽管米佧把菜切得惨不忍睹,经他一抢救,依然色香味俱全。米佧本就属于那种干吃不胖的女孩子,如今饭量愈发惊人,见她又把碗递过来要添饭,邢克垒眼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幸福:“别撑着了等会儿又闹我,少吃点儿。” 米佧闻言还不乐意,“能不能处了?多吃点儿饭都舍不得。” 邢克垒给她盛了半碗饭,“不能处怎么,结婚?” 米佧作势拿筷子打他,邢克垒顺势往她嘴里送了口菜,笑言:“所以跟我混温饱还是能保证的,至少军用大米和馒头能管饱,是不是?” 米佧就笑。 晚饭过后,洗过澡的邢克垒裸着上身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身上的伤可是早就好了,我们,嗯?是不是做点有意义的事?” “什么有意义的事儿?”米佧没反应过来,轻轻摸了摸他背上的一处肌肤,有点心疼地说:“这里看来是要留疤了,涂了这么久的药也不见好。” 邢克垒不老实地揽臂搂她:“疤痕是男人的勋章,不要紧。”然后附在她耳畔暧昧低语,“听说,某项运动有助睡眠,要不要试试?” 米佧的小脸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陡然明白过来运动背后隐含的意思。避开伤口捶他一下,她微微脸红地嗔道:“不要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训了一天的练你不累啊。” 邢克垒失笑,“也不知道先前是谁非要和我回来,这会儿倒怕我累了。” 米佧义正词严,“那时候你受伤了,我过来是为了照顾你。” 轻轻啄她细嫩的颈子,邢克垒耍赖:“想不想我?” 被亲得好痒,米佧笑着躲:“别像小狗一样舔我。” 邢克垒却上瘾似的不松口。米佧敌不过他的力气,任由他得逞了一下。 随后邢克垒像哄孩子一样轻拍着米佧的背,和她商量安排邢、米两家长辈见面的事。米佧没什么主意,任凭邢克垒做主。 客厅时流淌着柔美动听的旋律与一室的温柔相辅相呈,构成一副情人之间低低诉语的画面。这份柔软相依的爱情,是邢克垒和米佧在一起后,彼此所向往的。 在这样氛围下米佧昏昏欲睡。把人抱进卧室,邢克垒在她身边躺下。米佧轻哼着蹭过来,紧贴在他怀里。身上的伤让邢克垒无法仰卧,他侧身把米佧搂在胸前,让她温软的小身子更紧实地契合着他的身体,像哄孩子一样轻拍她的背伴她入眠。 终于等她确定了心意,米屹东方面的顾虑也已扫除,邢克垒有些迫不及待。热烫的唇在她颈侧轻吸慢吮了片刻,他抬起头,温柔安抚:“别怕,交给我。” 激情退去,邢克垒把瘫软的小女人搂在胸膛上,炙热的手掌轻抚在她光裸的背上:“体力悬殊不止一点点啊宝宝。” 邢克垒吻她额头,柔声说:“宝宝,我真高兴。” 高兴你信任我,高兴你愿意把自己交付给我,高兴我们的身心,终于密不可分。 至于米佧,邢克垒强势的犹如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哪怕风雨肆虐,他总能张开羽翼为她撑起一片晴空,任由她在阳光和花香之下,享受岁月静好。这样的爱情,这样的男人,得之,她幸。 米佧抱紧他劲瘦的腰,低喃:“我也是。” 这一夜的缠绵,比任何一种亲密都无间。 这一晚的时光,比任何时候都温软。 夜,如水。 情,深浓。 醒来时已临近中午,米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慵懒的小样子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架势。直到偏头看见穿戴整齐的邢克垒坐在床边看她,昨晚的记忆一下子涌回脑海。 怔了一秒,米佧手忙脚乱地拉起薄被兜头把自己盖起来,为那激情的记忆羞得无地自容。邢克垒双手撑在床沿,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此刻这样柔软。 无声笑起来,他抬手拉低被子,把米佧毛茸茸的小脑袋露出来,语气温存地说:“起来吧宝宝,别把胃饿坏了,要是还累的话也等一会儿吃饱了再睡,好不好?” 米佧裹紧被子不松手,非要他出去才起来。邢克垒却不答应,此刻他只觉得心爱的女人在他床上醒过来,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的样子,天真到性感,他舍不得离开半步。 邢克垒把她从被里捞出来披上衬衫,惊呼声中直接把人抱进了浴室。两相较劲时扯落了米佧身上的衬衫,她丰润柔腻的肌肤和起伏婀娜的曲线具备的美感太有冲击力,顿时撩得血气方刚的邢克垒把持不住。 把人抵在白瓷壁上,仅存的理智提醒邢克垒抬手开了浴室的取暖设备,薄唇贴在她嘴角低语,“要不还是先给你男人喂个食吧。”说着吻住米佧微微开启的口。 眼前掠过昨晚火热的纠缠,米佧实在不想在大白天再上演一次。偏头躲避邢克垒的亲吻,她手更是不安分地推搡着。 邢克垒把脸埋在她颈窝,低笑,“宝宝,你这样我很有罪恶感。” 米佧反应一下扑过去咬他,末了小脸扭向一边,嘟哝:“也不知道是不是骗我的,看样子一点不像第一次。” 邢克垒朗声笑起来,笑声是军人特有的干净、高亢。把米佧按在怀里,他眼角眉梢皆是喜悦,“敢怀疑你男人的清白,咬你啊。”说完手嘴并用折腾起来,等到米佧求饶,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以额头抵着她的,“别人我不知道,但对我,心不动,那儿不动!懂吗小傻子?”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笼罩着他们,米佧看见邢克垒眉目疏朗的脸,以及幽深得看不见底的眼睛,搂紧他的脖子,她微笑而不自知。 静静相拥了片刻,米佧俯在邢克垒耳边悄悄说了什么。邢克垒听完脸色陡然沉了几分,语气也严厉起来:“你是医生,应该比我清楚那东西的副作用,你觉得我会让你吃吗?” 米佧低着头,绞手指,“万一,有了宝宝怎么办?我这几天……”她羞得说不下去。 “有了就生,怕什么。”邢克垒抚了下她的脑袋,镇定自若地安排,“明天回部队我就打结婚报告,下周去你家提亲,婚礼的事交给我妈和瑶瑶负责,你乖乖等着当新娘就行。” 米佧默默瞅了他一眼,满脸不高兴。 “怎么了?”邢克垒抬起她的小脸,“是不是你有什么想法?团里训练紧,我的时间有限,总不好让你个女孩儿张罗这种事,别胡思乱想以为我不当回事。” 米佧盘腿坐在沙发上,“那你现在就是在求婚了吗?” “恭喜你答对了。”邢克垒单膝跪在地毯上,握着那只戴着指环的小手,以典型的邢克垒式语言说:“你不答应的话,我就长跪不起了。” “那你就保持这个姿势别动哦。”尽管没指望他会多浪漫,可对于求婚,哪个女孩儿没有期冀?所以面对邢克垒的赖皮式求婚,米佧咯咯笑着驳回。 邢克垒佯装难过了下,然后笑得坏坏的,“没准这里面已经有个小豆芽了,不怕你不嫁给我。”话语间手探向米佧的小腹,“闺女啊,你爹能不能负上全责就靠你了。” 米佧吓唬他,“要是被我爸爸知道了,看他不揍你!” 邢克垒无所谓地挑眉,“那我只能洗好屁股等着被剁了。” 米佧眼里闪动着羞涩的小幸福,犹如窗外丝丝缕缕的阳光,带着温暖的味道。 难得的周末时光,在邢克垒的提议下两人去看电影。片子是女孩儿喜欢的爱情片,无聊到邢克垒保持着拿爆米花的姿势,歪在他女人肩膀上睡着了。对此,米佧没有表示不满,只是心中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带这货出来丢人了。 邢克垒浑然不觉他小媳妇儿的嫌弃,散场时正好睡饱的他把米佧护在身侧,边往外走边柔声问:“饿了吧?晚上想吃什么,老公给你做。” 注视他英俊的侧脸线条,米佧眉眼弯弯地挽住他胳膊,“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行。” 邢克垒身为男朋友的心理被满足,俯身在她脸蛋上嘬了一口。 大手牵小手地在外面玩到晚上,两人就近到“邢府”解决伙食问题。 没有在前台看见邢克瑶,米佧拽拽邢克垒的袖子,悄声问:“瑶瑶和李警官怎么样了?” 邢克垒耸肩,“革命尚未成功,李念同志仍需努力。” 米佧叹气:“看样子是场硬仗啊。” “还行。”邢克垒胡噜一下她的头发,“男人追女人说到底就是得赖,脸皮儿薄了办不成事。就算瑶瑶现在拒绝他,依她对李恒的感情,也必定不会轻易接受别人。只要李念坚持住,拿下是早晚的事。”以眼神示意前台经理过来,他问,“李念这段时间来了吗?” “天天来,比上班打卡还准时。”前台经理如实回答,“这会儿在楼上陪瑶经理吃饭呢。” 邢克垒点了下头,随后得意地朝米佧挑眉,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没准什么时候就像咱俩似的干柴烈火烧起来了。” 米佧拿眼神谴责他。 邢克垒但笑不语。 干柴烈火当然是夸张了,不过,李念被逼得快疯了确是真的。尽管很确定邢克瑶心里不是完全没有他,可要她一句话,简直比要她亲命还难。无计可施之下,李念在好兄弟的“教唆”下假装无意地把有人给他介绍女朋友的事儿提了提,原本希望邢克瑶能给点反应,结果她很平静地说:“见见吧,也许适合你。”他“啪”地一下摔了筷子。 邢克瑶沉默,李念则猛地扣住她手腕,一字一句说得极为冷静:“见见?你就这么急着推我出去是吗?还是我的心意表达得不够明白你不懂?邢克瑶,你能不能勇敢一点?或是你觉得我根本不值得你迈出那一步?不用再强调你爱我哥,更别拿小叔的身份搪塞我,如果他还在,如果你们结婚了,我怎么会站在这儿和你说这些?” 只是那些如果,终究只是如果。注定了的劫难,无力回天。 邢克瑶何尝不明白,可是…… 头一低,她的眼泪掉下来,哽咽:“李念,我……害怕。” 当李念在她车祸受伤之后向邢校丰表明照顾她一辈子时,邢克瑶的心经过五年的坚持本就溃不成军。长久的回避再不能继续,她的心理防线在急速退守。可越是要卸下心防,越害怕他们的叔嫂关系让他受人指责,还有他警察职业背后隐藏的危险性,都是命运重蹈覆辙的隐患。 一切的一切,都让邢克瑶望而却步。 然而在爱情面前,李念有属于他的执念。眼前这个美丽、温婉、娴静、坚定的女人让他非她不可。就算她一辈子爱着的都是哥哥李恒,他也无所谓。只要她愿意和他在一起,被他照顾和守护,李念心甘情愿承担一切。 邢克瑶的眼泪面前,李念却只能收拢手臂将她拥进怀里,嗓音低哑地说:“对不起瑶瑶,我不该逼你。我答应过我会等,哪怕一辈子,我没忘。只是,能不能别总向外推我?让我照顾你,照顾衡衡,毕竟,我还是孩子的小叔啊……” 第44章你是我的城池营垒(3) 向来骄傲的男人此刻竟是如此卑微,邢克瑶怎能不动容? 脸埋在他胸口,她泣不成声。 邢克瑶和李念之间,或许只差一个契机就能圆满,也或者是,时间。尽管邢克垒并不赞同用时间来证明爱,在邢克瑶那么深刻地爱过之后,让她接受有着特殊身份的李念,注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 不过当结局已经注定,过程的艰辛似乎就变得不那么难熬了。尤其当邢克瑶不再提及让李念去相亲时,距离李念想要的幸福仅有一步之遥。 相比李念的不容易,邢克垒是紧锣密鼓。欲望如同燎原的火,在点燃之后便无法熄灭,有了肌肤之亲后,他愈发急切地要让米佧成为他专属的军用物品。充分发挥了军人快准狠的特点,邢克垒的结婚报告在回部队时就递了上去,甚至没事先向米屹东申请一下。 接到邢克垒电话时,赫义城正陪贺雅言试婚纱,心情大好的参谋长同志打趣:“我猜猜,不会是让我催政治部开证明材料吧?” 被洞悉了心思的邢克垒就笑,“老大你懂的,我需要法律保护,越快越好。” 赫义城提醒:“程序都不懂,结婚报告是递上去了,《结婚函调证明》下来了吗?等米佧回寄了材料再说。” 邢克垒显然兴奋过头了,“厉参谋说到了这个阶段就该请你出马了啊,和着他忽悠我呢?” 赫义城憋不住笑:“他就是让你来挨我骂的。” 刚挂了电话,贺雅言就穿着唯美的公主婚纱从试衣间出来了。望着眼前美丽的未婚妻,赫义城的眼神陡然间变得炽热,上前一步握住贺雅言的手,堂堂参谋长同志好半天才嘴拙地说了句:“好看。” 贺雅言弯唇,微微嗔道:“傻样儿。”然后转过身去,故意问他,“这样也好看吗?” 见她柔裸的背暴露在空气中,赫义城神色一变:“设计图搞错了吧?这是没缝完还是给我省布料?”见米佧偷笑,他脸一板,“笑笑笑,回头穿一件给你家邢克垒看看,看他不当场给你撕了。去,帮你雅言姐换一件。” 贺雅言才不听他的,在镜子前照了照:“我喜欢这件。不过腰上稍肥了些,要再改瘦一点儿。” “还瘦?”赫义城的目光锁定在她纤细的腰上,“那还能喘气吗?” 不管能不能喘过气来,反正贺雅言喜欢的,赫义城总归会妥协。所以,哪怕对那件背部性感的婚纱颇有微词,婚礼当天还是穿在了贺雅言身上。 当明艳照人的贺雅言穿过拱形花门一步步走过来,当赫义城从贺爸爸手中牵起妻子柔软的手,当婚礼现场响起结婚进行曲,一对新人不约而同想起相识的一幕。 那一年,夏正盛,在比武中腿伤复发的赫义成被送到医院。 负责接诊的是贺雅言,拿到片子后,她交代护士:“准备手术。” “手术?”赫义城没想到这么严重,“明天还有一项比武,我……” 不等他说完就被贺雅言打断,她以谴责的目光望过来,“你的意思是明天还要参加比武?”见赫义城点头,她把手中的病例本“啪”地拍到桌子上,“肌肉反复运动后产生紧张与瘀血,因没能及时吸收运动所产生的震动,使外力直接传到骨骼引起的骨裂,不及时手术有残废的可能。你确定还要参加比武?” 赫义城执拗地坚持,“你只需要给我把疼止住了,谢谢!” 摘下口罩,贺雅言明艳的脸上隐含怒意。她抬手戳戳他闪闪发亮的肩章:“命令我是吗,首长同志?”见他犟牛一样不吭声,她语有不善,“到了医院,将军也得听我的。”转脸看向一旁的军官,她问:“谁签字?” 作为赫义城的下属,年轻的军官当然是不敢随便签字的。贺雅言也不急,把情况反应给院领导,在赫义城首长的同意下,她把人直接推进了手术室。 术后,赫义城问:“如果我首长不同意呢?” 贺雅言低头翻看病例本,头也没抬地答:“那我就代签!” 赫义城还在为比武的事窝着火,闻言讥讽:“你胆够大的啊?” 贺雅言拿病例本敲敲他健康的左腿:“我胆不大你就成瘸子了。” 盯着她离开的背影,赫义城挥手打翻了床头的水杯。 那时相识,可谓激情四射。再因牧可和贺泓勋产生交集,依然是火药味十足。然而兜兜转转六年,他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让人不禁感叹: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阳光明媚的时节,赫义城与贺雅言的爱情修成正果。为她戴上戒指的瞬间,他分明看到她眼角的泪光。以指腹轻轻为她拭去,赫义城竟也哽咽:“从此刻起就要辛苦你担起军嫂的担子了。雅言,谢谢。” 贺雅言含泪笑起:“不管前面的路有多坎坷,我都愿意和你一起。” 最朴实的言语,最坚定的心意,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如雷般的掌声响起,赫义城将他的新娘揽进怀里,开始他人生的另一段里程。 新婚燕尔,赫义城却连婚假都没休就因各部队接到比武命令急急赶回师部。 此次比武,要求每个集团军自下属的师、旅、团选拔尖兵,到帝都参加比武。命令一下,各部队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选拔工作。从团到师再到集团军,一级一级过筛子,最终选出十五人参加为期一个月的集训。其中十名战士代表集团军参赛,另外五人备战。 作为父亲,看到名单时邢校丰难掩兴奋地给夫人打电话:“垒子以第一名的成绩入选了。” 夏宇鸿既心疼又难免欣慰:“他倒是出息了,越来越像你。” 邢校丰笑得异常慈祥,心想媳妇儿你要表扬我就直说呗,嘴上却说:“也不看看是谁儿子。” 夏宇鸿微微嗔道:“就因为是你的,人家都不乐意把女儿嫁过来了,还好意思说。” 邢校丰哼一声:“军令状都立了,他米屹东还能反悔不成?” 提到军令状,夏宇鸿没好气:“那是在垒子得冠军的情况下。万一他输了呢?你别忘了那是全军比武,不是过家家。” 邢校丰脸一板:“赢不了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他!” 夏宇鸿顿时升级为强硬版:“那你就去睡客房!” 邢校丰顿时偃旗息鼓。 说到军令状,是有故事的。邢克垒的一纸军令状不是立给部队,而是立给他准岳父米屹东的。在和米佧有了那么亲密的关系之后,邢克垒向米屹东表示想要尽快迎娶米佧过门,当然他没敢提违规操作的事。本以为考验应该都通过了,毕竟他和米佧的恋情早就由地下转为了地上,况且对于米佧的夜不归宿米屹东似乎也默许了,没想到还是被四两拨千斤地驳回了请示,老米说:“佧佧还小不懂事,结婚的事不急。” 明白老人家舍不得女儿,邢克垒不着痕迹地握住米佧的手,“米叔多虑了,佧佧的善良、可爱、单纯,是我最珍惜和要保护一辈子的,我会像宠孩子一样宠她,尽我所能地让她幸福。我爱佧佧,和她懂事与否无关。” 他眼神坚毅,语气凝重,出口的话简单却令人动容。米屹东感受到他的虔诚,却还是坚持,“听佧佧说你要去参加全军比武?忙过这事再谈。” 当然不是真的让邢克垒以全军比武冠军的荣耀作为聘礼,但米屹东需要看见:在娶米佧这件事上,邢克垒的坚定和决心。确切地说,这是一位父亲对娶走他宝贝了二十四年的掌上明珠的男人的考验。 邢克垒只当是一种鼓励。他承诺:“米叔您放心,这一步我肯定能跨过去。” 军令状的插曲暂时告一段落,目前邢克垒的首要任务是集训。根据军区下达的命令,此次集训由师参谋长赫义城负责,五三二团团参谋长厉行担任主教官,另外还有两名从师部千挑万选的助教。 时间紧,任务重,厉行连夜制订出针对性方案,对十五名队员进行军事理论、队列、射击、投弹以及武装越野几项规定科目的训练。 由于是特种兵出身,厉行的训练方案远比野战部队正常的训练强度要大。参加比武,体能是基础。邢克垒的腿受过伤,高强度训练之下,再次骨折的可能性很大。为免比武前出问题,赫义城考虑放慢他的训练节奏。邢克垒却不同意,坚持和战友同步。 时间转瞬即逝,邢克垒出发那天米佧去送行。 米佧一身洁白的连衣裙,乌黑如瀑的头发上别着一枚紫色发夹,清丽如出水芙蓉。她用清甜的嗓音打趣邢克垒,“你去非洲了呀,怎么又黑了呢?” 又是一个多月没见,邢克垒以饱含思念的眼神看她,“我已经黑到饱和状态了,应该再黑不了了。” 米佧把手伸过去和他的肤色对比,“快成黑白配了。” 邢克垒反手握住她的,“拍婚纱照时摄影师的光距不好调了,色差太大。” 给束文波搞突然袭击的小夏在这时插话进来,“这就得看摄影师的技术了。”用胳膊拐拐束文波,她笑嘻嘻地表示:“也不能为了照顾你们的肤色,让我们天天晒日光浴吧?”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小夏可谓软硬兼施,却持续拿束文波不下。不过即便他不承认是她男朋友,小夏依然对他很有兴趣,而且吃准了依束文波的脾气狠不下心对她凶。 在小夏面前,束文波还真就强硬不起来,闻言只是无奈地说:“什么你们我们,搞得我好乱。” “少装糊涂了,以你的智商肯定能理解。”小夏挽住他胳膊,“再说你都向我求婚了,我也答应了,拍婚纱照不是早晚的事嘛。” 束文波一怔:“我什么时候向你求婚了?” “你还想耍赖啊。”小夏瞪着他,“我被雅言嫂子的捧花砸中,不是你捡起来递给我的?” 束文波反驳:“那是你逼我捡起来给你的好吧?” 小夏竖眉毛:“那我就逼你等比武回来娶我。” “哪有这样的?”与邢克垒对视一眼,束文波暴走。 小夏气得跺脚:“束文波你别想耍赖,不娶我的话,让你谁也娶不成!” 邢克垒朝她竖大拇指:“霸气!” 小夏秀眉一挑:“不就是耍赖嘛,谁不会啊。” 米佧失笑,批评她:“你别老欺负人家了。” “谁欺负他啦?”小夏义正词严地纠正,“我明明是喜欢他。” 等小夏追着束文波吻别去了,邢克垒笑睨着米佧,“在家乖乖听话,回来就娶你。” 米佧凑过去,旁若无人地抱住他的腰,“那你快点回来。” 邢克垒拍拍她的背:“宝宝你说,万一我没得冠军,你爸真不同意把你嫁给我怎么办?” 十指在他腰际扣紧,米佧低语:“那你就带我私奔。” 听她说到私奔,邢克垒想笑却笑不出来,沉默片刻,他吻了下米佧的额头,“等我。” 米佧记得那一刻他的表情,有股坚定的韧劲儿。不仅仅是对她感情的坚守,也像是对比武的势在必得。米佧不在乎他是否夺冠,只希望他健康平安。可她清楚,作为一名军人,那是一种荣耀和肯定,既然出战,必是要拼尽全力。与所谓的军令状无关,也和她无关。 此次大比武与往年不同,实战性加强,规则也异常残酷。确切地说,为了接近实战,有时根本没有规则可言。除了五项规定科目,增设了野战生存训练。根据日程安排:队列、军事理论、投弹、射击和武装越野五项常规科目四天完成,野战生存一项用时三天。 第一场比试是没有悬念的。最基础的十人班队列训练,只能算是赛前热身。 第二场军事理论比试,说通俗点就是在电脑上做题。能代表军区参赛的,都是有两下子的,军事理论绝对不在话下。不过,今年的题目格外刁钻,典型的剑走偏锋,绝对不会让谁轻易过关。 指军大厅里,看着战士们眉头皱紧地盯着电脑屏幕,各部队首长们多少有点担心。可赛后赫义城问邢克垒如何时,少校同志只轻描淡写地回答:“这点程度……”傲气、自信的。 前两场比试安排在第一天,第三场投弹比试在第二天进行。 投弹,对于像邢克垒这种身强力壮的军官来说,要达到投远的标准并不难。至于准头,当然是靠练出来的。按专长分,邢克垒其实是技术兵,但出身军人世家的他体能在长年的锻炼下丝毫不比侦察兵逊色。不过,术业有专攻,在投弹方面,相比神投手,他确实略逊一筹。 投弹比的是臂力和腰力,除了远以外,弹着点要有定数。开始比较顺利,进行隔墙投弹时,邢克垒的臂力和腰力没协调好,胳膊脱臼了。 趁医生为邢克垒脱臼的胳膊复位的空当,赫义城调侃:“这下麻烦了,搞不好真得带着米佧私奔喽。” 邢克垒拿眼神谴责他的落井下石:“老大你真不厚道,居然偷听别人说话。” 赫义城笑,“怎么叫偷听呢?那是我五官敏锐耳力好。” “耳力好?”邢克垒哼一声,“看来是被嫂子调教出来了。” “臭小子。”赫义城端住他的胳膊作势欲折。 邢克垒嗷嗷叫:“您是不是我首长啊,不会是敌军派来卧底的吧?” 战友们笑起来。 随着赛程推进,第三天进行十公里武装越野的较量。 前面五公里,邢克垒一组十人始终保持在前面的位置,不过于领先,也绝不落后。接近八公里时,邢克垒持久的耐力和良好的身体素质显露出来。他一面带动同组队员避免任何一人掉队,一面在负重三十五公斤的情况下发力冲刺。 汗水顺着额头滚落下来,浸湿了作训服。骄阳下,邢克垒保持旺盛的战斗力,以三十分钟的完美发挥完成十公里武装越野,扳平了因投弹失利落后的整体和个人成绩。 第四天的比试科目为射击。分为:卧姿、跪姿、站姿,以及移动打靶几个小项。与平时训练有所不同的是,全军比武的射击场条件是——五级大风天气。 一阵凌乱的枪声之后,第一组队员的成绩显示在电子屏幕上,看得首长们纷纷皱眉。 轮到邢克垒一组上场时,大家才知道原来枪是分解的。 枪械全能贺泓勋可以在能见度极低的雷雨大雾天气里打出十环的成绩,代号“判官”的厉行是最优秀的狙击手,至今没有失败记录,至于电子对抗营出身的邢克垒,任职师部参谋协助赫义城抓军事训练时,他就把风雨天射击纳入了日常训练,所以当站在自然环境恶劣的比武场上,邢克垒的心态很平和。 第45章你是我的城池营垒(4) 身上的作训服被狂风吹得呼呼作响,邢克垒迎风而立,动作利落地组装被分解的枪。目标距离、活动速度、风速以及周边环境对弹道的影响,回想射击要领,调整瞄准角度,在枪组装好的瞬间,邢克垒毫不迟疑地扣动扳机。 “砰砰砰”,十发子弹呼啸着穿过空气连续飞出去,五级大风的天气,二百米开外的距离,靶子出现在视线内不到三十秒即被命中。 比赛间隙,一位老将军向代表A集团军出席的赫义城发问:“特种部队转过来的?” 赫义城敬礼,“六年前确实通过了特种兵选拔。” “没去?”老将军不解,但没追问原因,只示意身边的军官:“叫过来。” 军官领命而去。 邢克垒跑步过来,敬礼,“A集团军三十六师五三二团作训股长邢克垒报到,请首长指示。” 老将军扫一眼他闪闪发亮的少校肩章,“昨天投弹胳膊脱臼的那个?” 邢克垒尴尬,“报告首长,是。” 老首长微微一笑,“神枪手我见多了,不稀奇。不过,这次比武的设置是按照特种兵训练的标准执行的,野战部队的军官能打出这样的成绩,倒不多见。”转身看向赫义城,“小赫,我有个提议,你看怎么样。” 赫义城心知肚明,“首长请说。” 老将军指指远处的林子,以不容反驳的语气说:“给你的兵加个餐。” 所谓加餐,表面上是表演,其实是场考验。 首先,在同样是五级大风的条件下,在茂密的树林里,四百米开外的帐篷里走出一位以身试枪的军官,被邢克垒一枪命中。 然后,从A集团军参加比武的战士中挑选一人与邢克垒合作。伪装得和周围树林一样的他们,要和老将军钦点的战士进行一场小对抗。 邢克垒所处的位置是个死角,枪无法瞄准。可他不敢动,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即被对方发现,随即被干掉。但这样下去不行,相持越久对对手越有利。邢克垒深呼吸,以极低的声音对着耳麦说:“我在你两点钟方向。” 要论和邢克垒的默契,谁能和束文波比?明白过来依邢克垒所处的位置先动手就是送死,束文波的意见是:“我先来。” “几成把握?” “五成。” “那就干。” 说完,寂静良久的山林被一声凄厉的枪响划破。 束文波以精准的枪法率先放倒了一名“敌军”,下一秒,对方两名狙击手的枪口锁定了他。但是这时,邢克垒诱敌人出死角的目的就达到了。枪响的瞬间,邢克垒忽然跃起,横向猛扑过去—— “砰砰”两声枪响,不偏不倚接连命中对手左胸口。 自此,邢克垒成为A集团军唯一一个在任何环境下都可以达到百分百命中的人。 第五天,为期三天的野战生存比试拉开帷幕。环境恶劣的原始森林里,二百多公里的复杂地域行军,途经五个控制站、六条交通要道,外加十二项战斗课目,全程休息时间不到五小时,绝对是挑战生理极限。 出发前,赫义城特别提醒邢克垒:“长途奔袭上百公里,你的腿要格外注意。一旦旧伤复发,别逞强,立即上收容车。” 把水壶和两块压缩饼干放进背包,邢克垒深吸口气:“拿国际侦察兵竞赛的项目来操练我们,这下苦胆非得跑出来。” 赫义城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随后嘱咐A集团军的队员:“走一步少一步,确保在规定时间内到达控制站,才能明确下一站的位置。记住,遭遇敌人不要惊慌,忌各自为战。” 包括邢克垒和束文波在内的十名年轻军官铿锵有力地回应:“是!” 出发不到半天,战斗课目接踵而至。茂密的丛林里,A集团军的战士率先通过绳桥踏入雷场。邢克垒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谨慎万分,而他的战友则踩着他的脚印跟在后面,直到全员通过,没有一处炸点被引爆。 赫义城站在指挥大厅里,清楚地看到标示着A集团军的亮点一步步通过雷场,还是捏了把汗的。毕竟这才刚刚开始,后面有更艰难的战斗科目和上百名的假想敌等着他们。 听着身后陆续响起的爆炸声,邢克垒他们的紧张情绪稍微缓解了下。可不等他们喘口气,又到了一片沼泽地。这是规定科目,必须穿过去。 把背包甩到沼泽中央,邢克垒一个直摔让自己趴在沼泽地上,这样身体下陷的速度要比双脚着地来得慢。束文波第一个反应过来,踩着他的背过去,以同样的动作趴在沼泽上。都是训练有素的尖兵,剩下的战士纷纷效仿,以人桥方式通过了沼泽。 天黑时,A集团军到达第一个控制点,领取了一壶水。坚持走了五公里才在一处背风的土坡处停下,邢克垒警惕地看过四周,“狙击手警戒。”接着取出地图和夜视仪,和大家分析下一步如何行动。 “原本二百公里分三天走完不是什么难事儿,不过就是每天急行军七十公里,问题是现在一路有敌人围剿我们,再加上那个莫名其妙的规定,伤亡过半,成绩为零,任务就有点重了。”收去脸上玩世不恭的神情,邢克垒指着地图,“我们的位置在A,目标在E,也就是说今天我们只走了四十公里不到。” 与束文波对视一眼,邢克垒决定:“趁现在还有体力,夜间急行军,天亮了再休息。” “我们人多白天休息目标太大,容易暴露。”说话的是一名中尉。 邢克垒抓起手边的树叶晃了晃,大家顿时明白了他要用落叶作伪装的用意。发挥我军夜间作战优势,邢克垒一行十人急行军直到天亮。路上碰到敌军营地时他们贴着悬崖边匍匐前进,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标记后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当天际亮起微光,A集团军两点钟位置忽然响起枪声。邢克垒立即与身边的战友摆成战斗队形,观察各方向情况,和队友之间相互打好掩护,以便及时营救。 然而并不是他们的行踪被发现。没有心思理会是哪支部队遭遇了埋伏,邢克垒压低声音提醒战友趁乱行军:“加快行进速度。” 大家以手势回应,向密林深处奔去。 穿越B区,完成攀岩和乘车射击的科目后,已过正午。找了处斜坡解决温饱问题,然后十个人分散着趴下,把身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树叶,睡觉。 两小时后再出发时没有先前幸运。当枪声猛地响起,狙击手迅速侦察完成侦察任务,“一个连的兵力正向我们接近。” 冲破多于他们十倍兵力的包围,胜算太低,各自突围的危险系数更大。 怎么办?倚着装备坐下,邢克垒的大脑飞速运转。 凑到邢克垒面前,年轻中尉先说话,“怎么办组长?以十敌百,我们伤不起。” 说话带着东北口音的少校提议:“要不试试各自突围,我们全部分散,让他们搞不清我们的火力。” 束文波否决:“十人一组,他们不会笨到以为我们是几组联合作战,比武规则也不允许。” 另外一名上尉接口:“化整为零,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向反方向跑,这样最多我被抓住。” “不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同归于尽。”邢克垒的冷静和自信是与生俱来的,他指挥道,“马上找树枝,叶子越多越好。” 年轻中尉追问:“然后呢?” 邢克垒微微一笑:“伪装后继续前进。” “继续前进?”中尉糊涂了。 东北口音明白过来,吓一跳:“冒险了吧,迎面撞上可老幽默了。” “开火不是上上策,各自突围更像自杀,不如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玩江湖杂耍。我敢打赌,他们想不到我们会铤而走险。”邢克垒向来是不按牌理出牌的,此刻的计划和他的性子一样张狂无忌。 邢克垒面色从容:“我们是为比武而战,他们则是陪太子读书,加上昨晚不知围追堵截了几组,警惕性肯定会大打折扣。” 邢克垒是组长,大家自然以他为中心。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看看彼此后,点头表示同意。 邢克垒当机立断:“那就按我的计划行动。” 他们很快做好伪装,格外小心地前进。感觉到敌人的逼近,就地趴下,和周围的树木融为一体。邢克垒说得没错,敌人确实扮演着陪太子读书的角色,士气明显不如比武的这群家伙,在连续两天围追堵截了几组队员后,新鲜劲儿已经过了。以致在相距百米不到的情况下居然没有发现他们。屏住呼吸,中尉憋笑得很辛苦。 就这样,A集团军的十名队员日夜兼程,陆续完成了战场救护、识别武器装备、昼间自动步枪集体射击、夜间远距离射击、乘车射击等科目。 通过第四控制点时,军区通报:A集团军是此次比武中唯一一组以零伤亡的成绩全员到达本站的。而邢克垒则为了确保一名队友不掉队,在背他通过第三控制点时因迟到一分钟被扣分,导致个人成绩落后。 集体荣誉面前,个人荣辱都是次要。对于这样的结果,邢克垒并不在意。看看天色,他说:“我们还有两个小时时间完成后面的两个战斗科目。” 正因为比武接近尾声,难度也是越来越大。十个人对战百余人的假想敌,在伤亡不能过半的基础上获取敌指挥所地图及火力分配。除此之外,现在正有一个加强连的兵力在对进入指挥所范围的比武队员展开拉网式搜索,有意把他们全线包围,一举歼灭。 望向敌营地,邢克垒拧眉:“这可不是空城计,一百来号人等着干掉我们呢。” 东北口音是典型的好战分子,他的计划是:“我们十个人分成两组,一组冲进去和他们拼了,一组趁乱摸清楚他们的火力分配。” 上尉不赞同:“人家一个连的兵力,收拾我们五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还没等乱起来,我们就会被击毙。” 东北口音挠头:“一起上没胜算,分散也不行,那怎么办?”说话的同时看向邢克垒。 邢克垒默了一瞬,示意大家围拢过来。 一番交代后,他抬腕看表:“各自准备,二十分钟后行动。” 二十分钟后,有人入侵敌营地。一轮激烈的交火过后,邢克垒一组的中尉和上尉弹药用完被活捉。看看狼狈不堪却没被他们四十多人“击毙”的两名军官,敌第一小队队长眼里满是激赏,他下令:“带走!” 紧接着指挥所九点和三点方向响起枪声,敌连长判断有两组参赛队员同时闯入营地,他立即调派人手兵分两路过去增援。 九点方向,邢克垒端着狙击步枪穿梭在丛林里,动如脱兔,勇如猛虎,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将敌军引离指挥所。无数子弹呼啸而来,如暴雨般横扫过他脸颊、手臂和腰侧。侧脸线条形似犀利刀锋,他微恼地骂:“破了小爷的相,废你武功!”同时扣动扳机,子弹破膛而出,呼啸着朝对方一名排长而去。 视线内白烟四处,邢克垒一个“抢背”动作,利落地隐蔽在灌木后,细看之下,油彩下的俊脸上正慢慢浮起笑意。 三点方向,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脸上被树枝划伤的东北口音起身奔跑,行进间射击,借助地形掩护成功地把敌人带入他们利用二十分钟时间布置的雷区。然而他的体能相比邢克垒差些,在试图甩开敌军追击的过程中,险象环生。幸亏邢克垒及时赶到增援,跪姿射击掩护他撤退。 在邢克垒和东北口音以二人之力引开敌军大部分兵力时,束文波代领剩余五名兄弟,每人干掉敌营一个岗哨,枪响五秒后两人一组分别冲进左右两边,以及处于营地中间位置的帐篷。 指挥所中的敌军指挥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束文波说:“不好意思了首长,你们被俘了。” 帐篷外一阵嘈杂之声,像是有人在进行近身格斗,伴随着几声枪响,有战士冲进帐篷:“报告首长,被俘的那个上尉和中尉起义了!” 被称为首长的中校脸一沉,喝道:“喊什么喊,首长已经被斩首了!” 上尉和中尉大摇大摆走进帐篷,朝束文波晃晃手中的火力分布图:“搞定!” 耳麦里响起邢克垒的声音,他问:“指挥部拿下没有?” 束文波朝敌军指挥敬了个礼:“抱歉了首长,我们还要继续下一个战斗科目,先行一步!” 对方回礼:“祝你们好运!” 邢克垒听见束文波的话,明白他们那边搞定了。 先是十公里武装越野,又是三天的长途奔袭,再加上先前不要命似的狂奔,邢克垒隐隐感觉腿有点不对劲。有了赫义城的前车之鉴,束文波担心他剧烈运动之下再次骨折。 第46章你是我的城池营垒(5) 现下只剩下两公里的越障奔袭他们就完成了全部比武。考虑到越障对人的体力、身体的灵活性要求极高,没有哪个人能在腿上有伤的情况下完成这个科目。束文波认为邢克垒该上收容车。反正比武规定,野战生存只要每组有五人到达终点就是满分,集体和个人成绩都不受影响。他们现在还是十个人,邢克垒完全没必要硬拼。 邢克垒却借着他的臂力站起来,反对。 束文波了解他的性子,也忍不住唠叨:“再骨折了,看米佧不揍你!” 居然在外人面前折他面子。邢克垒竖眉毛:“她打得过我吗?” 束文波哼一声:“她勾勾手指,你就乖得跟小猫似的,你说打不打得过?” 邢克垒挥拳擂他:“小夏面前你比小猫还乖。” 在无以复加的劳累和腿伤复发的身体条件下,邢克垒还是参加了越障奔袭。忽略腿上的不适感,他低姿俯卧起跑,空跑过一段距离后依次穿越十处障碍。在距离终点六百米处过高墙时,他一手抓枪,一手翻越的姿势和速度,利落中透出军人特有的勇猛气质,令指挥大厅里的军区首长起立鼓掌。 腿上的痛感越来越强烈,邢克垒疼得满头是汗,咬牙坚持到铁丝网处,他身形一矮趴在地上,匍匐前进后欲跃起进行最后一百米冲刺,结果在起到一半时直直栽倒下去。 指挥大厅里观战的赫义城一凛。 这时,过了铁丝网的束文波冲到邢克垒面前,就在他伸出手做出搀扶的动作时,邢克垒竟然自己站了起来,仿佛刚刚摔倒的人不是他。然后,这名少校军官重新起跑,发力奔向终点。与他比肩同行的,还有他的战友们。 A集团军十人一字排开,齐齐奔向终点的一幕,是历届比武中最为震撼的场面。 雷鸣般的掌声之下,邢克垒一行十人,代表A集团军拿下团体冠军,荣立集体二等功。至于在军事理论、射击、十公里武装越野三个单项上排名均为第一的邢克垒,则以全军第一的个人成绩摘得“优胜者”称号,闻名全军。 嘉奖会上,老将军亲自给邢克垒佩戴军功章,“不愧是野战部队的兵王,很好。” 邢克垒立正、敬礼。 比武结束后,邢克垒第一时间被送到了医院。比较幸运的是,他居然没有骨折。休整一天后,A集团军返程。军车下了高速到达师部时已近黄昏,邢克垒因腿上还有痛感最后一个下来,缓慢地走在后面。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内,犹如披一身金色的斜阳,灼亮地成为人群中的发光体,挺拔得不容忽视。米佧旁若无人地冲过去,重重地撞进他怀里。力道之大,让半瘸的邢克垒险些稳不住身形。 接住米佧,他语带笑意:“果然是我好媳妇,这就迫不及待投怀送抱了。” 米佧仰头凝视他俊朗的面孔,夕阳余晖中,她笑容璀璨。 邢克垒俯身贴了下她脸颊,深情款款。 束文波张望了下,没发现小夏的身影,隐隐有些失望,他忍不住问米佧:“小胶皮糖呢?” 邢克垒被他的称呼雷倒,故意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米佧强忍住笑,故意严肃地说:“你又不娶人家,再胶皮糖也白粘啊,还不如早点择良木而栖呢,你说是吧束参谋?” 束文波轻咳一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说了句:“也不一定白粘啊。” 话音未落,小夏不知从哪里忽然跳出来,抱住他说:“你说的啊,大家可都听见了。”然后看向赫义城,“首长您可得给我做主。” 赫义城含笑的目光中,束文波揉太阳穴。 这时,来接赫义城的贺雅言以眼神示意邢克垒。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邢克垒看见三点方向赫然站着米屹东。米佧这才想起来老爸的存在,她仰着小脸解释:“爸爸到医院复查,顺路送我过来的。” 邢克垒很意外米屹东会到师部来,这对他而言,绝对是相当程度上的肯定。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他牵着米佧的手径直走向米屹东。 “米叔”二字出口,邢克垒摘下军功章在米佧面前单膝跪了下去,话却是对米屹东说的:“尽管我自认有点本事,可到底不是世界上最好的。但我爱佧佧。或许做不到像您护她那样周全,但请您放心,我会以您为榜样,尽我所能地让她幸福。我保证,她嫁给我以后依然可以任性、淘气、发脾气,如同在您身边一样随心所欲。请米叔看在我一片真心的份儿上,同意把佧佧嫁给我。” 别人求婚都是对心爱的女子,倒是头一回见到向女方家长这样求亲的。同行的战友纷纷驻足,见证这场与众不同的求婚。 短暂的沉默过后,米屹东接过那枚“优胜者”勋章,重新为邢克垒戴上,然后把米佧的手递到他手中,“从她出生,我宝贝了她二十四年,教她说话、走路,带她玩,逗她笑,听她拿糯糯的小声音喊我爸爸,听她咿咿呀呀地背诵唐诗宋词……垒子,等你有了女儿就会明白,作为父亲,她出嫁,你比谁都舍不得。”说到动容处,米屹东的声音竟有些哽咽,“我会看着你兑现对我许下的承诺,让她幸福。” 直到这一刻,才懂了什么是父爱如山。滚烫的泪落在米屹东手背上,米佧泣不成声。 米屹东为女儿擦眼泪,“人是你自己选的,要是他以为做错了什么,或是欺负你了,最好不要让我知道。因为你终究会原谅他,我却不能。” 米佧哭得更厉害,“爸爸。” 邢克垒握着米佧的手摁在左胸口:“我以军人的身份起誓,以命爱她!” 米屹东眼睛湿着,点头。 贺雅言适时递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邢克垒接过来:“谢谢嫂子。” 取出那枚集训前订制的戒指抵在米佧指尖,他深情地问:“宝宝,你愿意吗?” 他的声音张弛有度,米佧听着,心下一片安静。俯视着近在眼前的男人,初见他也是这样,眼神坚毅,棱角分明。彼时,何尝知道陪她走完一生的男人会是他?此时,他却已经用爱为她建造了一座城池。 命运的红线早就把他们牢牢地拴在一起,她又怎会不愿意? 视线交凝,米佧含泪笑起:“我何其幸,能被你一见钟情。”说完指尖轻轻抵住他的。 邢克垒把戒指缓缓推进米佧的无名指。 那一刻,桀骜不驯如他也有了泪湿的感动。 原本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简直是一场圆满的浪漫,尤其是女婿和岳父之间那段对话,更是堪称佳话。可天不遂人愿,偏偏要给邢克垒添点乱,搞砸他完美的求婚。 比武过后米佧就在电话中得知邢克垒的腿因疲劳过度产生痛感,生怕他承受不了求婚的一跪,戒指戴上后顺手就要拉他起来。 或许是跪久了,邢克垒的伤腿在站起时忽然不听使唤无力了,立步不稳,他一个踉跄又倒了下去。这一倒不要紧,顿时就双膝着地跪在了米佧面前。 当时的场面如同犯了错的男人,被老婆罚跪键盘一样壮观。 片刻安静后,围观的战友们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小夏带头鼓掌:“这婚求得厚重,爷们儿!” 随即,掌声四起。 邢克垒无声笑起来,他伸出手扣住米佧手腕,“好媳妇,我能起来了吗?” 米屹东失笑。 正经事办完,就该各回各家了。米佧心疼邢克垒腿疼,要帮他拿行李。贺雅言正在一边和赫义城说话,见状拦住她,拿下巴点向邢克垒,“还不赶紧告诉他?” 米佧窘了两下,小声说:“不着急吧,等回家再说。” 贺雅言俯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就怕他回去之后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你,就饿狼似的把你扑倒。” 米佧羞得无地自容,娇嗔道:“雅言姐。” 邢克垒把行李放在后备箱,过来揽住她肩膀,“说什么悄悄话呢?” 素净的脸庞霎时染上绯红,米佧耸一下肩避开邢克垒的碰触,羞得说不出话。 “怎么了这是?”邢克垒抬高米佧的小下巴捏了一下,“才答应我的求婚,就不跟我好啦?” 米佧却只是拿羞怯的眼神看他。 她的目光,清澈如湖水,却又熠熠生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意。这样的米佧,于邢克垒是一种诱惑。俯身贴近她耳畔,他说得暧昧,“如果不是在外面,你现在——危险。” 米佧偏了偏头,黄昏里,迎视他的眼神有股坚定的意味,“有个事你想不想知道?” “说。”邢克垒以一个简单的音节鼓励她。 米佧惦脚凑到他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 邢克垒怔住。 等了半晌不见他说话,米佧推了他一下,娇声抱怨:“你什么意思呀?” 邢克垒喉头滚动了几下,盯着她平坦的小腹,抿了抿唇,“你说你……怀孕了?” 音尾不自觉扬高,震惊的不止他一人。 米屹东停下上车的动作,转身,脸色铁青。 米佧吓得赶紧拽他军装袖子,却阻止不了他接下来的混话:“……我的吗?” 顾不得害羞和害怕,米佧抬脚踢他,“魂淡啊你!” 赫义城一巴掌招呼过去,拍得邢克垒清醒过来。他急急解释:“那个什么,我是说,我的意思是,我要当爸爸了?”见米佧把脸埋在贺雅言怀里,他弯身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军仪什么的全然不顾,兴奋地扬声喊:“我要当爸爸了!我的宝宝要给我生小宝宝了!” 师部院里人来人往,经过的军官看着他喜不自禁的样子,忍不住会心一笑。 小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责怪地看一眼束文波,一语惊人:“你看看人家,枪法多准!” 束文波几乎是粗鲁地拉着她就走。 木已成舟,婚礼自然要提上日程。多少有些匆忙,惹得米屹东不满。在邢校丰与夏宇鸿亲自过来陪两个孩子去登记那天,身为岳父的他,出了民政局的门就赏了邢克垒一脚,训斥道:“你干的好事!” 换作以前,邢克垒在米屹东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此刻不止米佧肚子里的宝贝儿撑腰,还有法律保护,他显然硬气了。躲过老人家的进攻,他跳到米佧身后,“爸你有话好好说嘛,把我踢骨折了谁陪佧佧产检啊。” 米佧的耳朵都红了,嫌弃似的推他。 邢克垒小心却又霸道地搂过她,轻责:“躲什么,你是我的人。” 闻言,邢校丰抢在米屹东发飙前喝道:“老实待一边儿去!” 邢克垒无辜地挑了下眉毛,搂着米佧朝他的越野车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李念微笑着揽住了邢克瑶的肩膀,“该去接衡衡了。” 阳光温柔地抚摸着大地,因为爱情,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当晚,夜深人静,繁星满天,邢克垒和米佧步行回家。 晚风徐来,溶溶月色下,他与小妻子十指紧扣,进行了一段关于宝宝的对话。 “宝宝你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怎么样?” “男孩儿好,等他长大了,我们爷儿俩一起保护你。” “女孩呢?” “女孩儿更好,等她出生了,我保护你们娘儿俩。” “你喜欢女孩儿多一点!”肯定的语气。 “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不过,如果这胎是男孩儿,我就再努力努力。” “努力什么?” “努力让你给我生个闺女。”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女孩儿呢?” “不生闺女,怎么过当岳父的瘾?” 怀孕的小女人恍然大悟,“你是在我爸爸那里吃了亏,准备在未来女婿身上找回来吧?” 米佧的声音甜糯低柔,格外好听。不着痕迹地贴过来搂住她,邢克垒无声笑起来:“宝宝你说,有个迷你版的佧佧拿她娇气的小声音喊我爸爸,搂着我的脖子撒着小娇,让我给她讲故事,是多幸福的事。”话音消弥,唇边笑意已蔓延至眼底。 望着他英俊的侧脸,米佧恍然发现:“流氓”邢克垒,是上天为她量身定制的幸福。 广场的大钟在这时敲响十点的钟声。伴随那悠远幸福的声音,米佧在他耳畔温柔低语:“你是我的城池营垒,春风十里,不如你。” 时光静好,细水流年,他们,一同老去。 同年底,邵宇寒对溥渤远大动干戈,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先是溥夫人在政界任职的娘家人被停职查办;后是叱咤在商界的傅氏集团的股票一路狂跌;紧接着,失去家族倚持的傅渤远哐啷入狱。 入狱的真正原因外人无心去探究,但熟识的人清楚,邵宇寒确实做到了:在完全牵扯不到沈嘉凝的情况下扳倒了傅渤远。 法庭宣判那天,面对嚣张扬言会上诉的溥渤远,邵宇寒神色冷凝地表态:“有我邵宇寒一天,你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邵宇寒,为什么?”溥渤远愤怒的质问在空气中回响。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邵宇寒离去的背影。 邵宇寒说到做到,尽管溥家用尽各种办法,都没能把溥渤远从局里子捞出来。上诉的持续失败,使得傅家最终不得不放弃。 天堂直坠地狱,被困牢狱的傅渤远,崩溃了。 这是邵宇寒所希望的结局吗?如果可以,他只想回到初遇沈嘉凝那一天,听她说一句:“邵宇寒的演讲一点开始,再晚的话恐怕进不去了。” 然后他会微笑回应:“我就是邵宇寒,一起去礼堂吧。” 第47章番外认错亲 米佧天午夜,圆滚滚的米佧和牧可一前一后被推进产房。米佧顺利生下一个女宝宝,牧可则喜得一对龙凤胎。 三和牧可的预产期在同一天。由于贺泓勋和邢克垒在外执行救灾任务,为确保两只比国宝大熊猫还娇贵的孕妇的安全,贺雅言安排她们提前住院。 某天后的傍晚,满室的余辉中,邢克垒一身风尘扑扑地赶到病房。快步走过来,他接住米佧递过来的手,“辛苦你了宝宝。” 米佧嘟着嘴跟他抱怨:“好疼呢,我都哭了。” 邢克垒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吻,“都怪我不好,以后不生了。” 米佧嗔怪地看他一眼:“是女儿哦,要不要看看?” 邢克垒笑起来:“宝宝真厉害,一举得女。” 这时,小夏抱着宝宝进来,“邢克垒你快看,小胖子多可爱。” 看向睡得香甜的胖宝宝,邢克垒的笑容自心底深处展开。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来,他在小家伙脸蛋上轻轻亲了亲,“我闺女能不可爱?” 那语气,那神情,是初为人父的自豪和骄傲。 不等小夏说什么,贺泓勋推开病房的门走进来:“我儿子呢?” “难不成你儿子生下来就会跑?真是纯爷们。”邢克垒边打趣边得意地笑:“先来看看我闺女,小模样稀罕死人了。” 小夏一脸崩溃地把宝宝从他怀里“抢”过来,“什么爹啊,自己闺女都不认识。”看向走过来的夏宇鸿,她说:“你的宝贝疙瘩她奶奶抱着呢。” 邢克垒一愣,随即拿不满的眼神瞪小夏,“不是我闺女你让我看?我都差点说像我了!” 于是,为了邢克垒那句“小模样稀罕死人了”贺泓勋给儿子取乳名——磊磊,用以纪念那些邢克垒认错亲的日子。 第48章番外初吻 阳光满溢的早晨,刚刚睡醒的邢克垒随意地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身上的灰色毛衣柔 和了他的军人气质,令他散发着居家男人的气息。然而,如此丰姿无双的邢中校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腿上那只粉嫩的小不点。 小不点是只可爱的小生物,长着米佧式的大眼睛,梳着齐齐的小刘海,穿着海军式样的蓝条小背心,再配以粲然的笑容,着实招人喜欢。 邢克垒掐掐她肉肉的小脸蛋:“和你妈一样,就知道傻笑。”边帮小家伙套上鹅黄色的开衫。 “又在背后说我坏话。”米佧走过来摸摸女儿毛茸茸的头发:“她是我生的,当然和我一样,要不然你不得怀疑她是盗版的呀。” “盗版?小心打折你腿!”邢克垒伸手呵小不点的痒,边逗闺女边和他媳妇打嘴仗:“是你一个人生的吗?军功章也有我的一半好吧?” 米佧拉着小不点柔软的手玩,“有本事下次换你生一个。” 邢克垒挥手拍他媳妇小屁股一下,“你要是像我那么卖力,没准我就能生一个。” 哪怕小不点听不懂她爹胡说八道些什么,米佧的脸还是红了,她娇嗔道:“流氓!” 邢克垒朗声笑,在米佧脸颊上咬了一口。 或许是被爹妈挤到了不舒服,小不点傲娇地一扭身,扑到米佧怀里哼了两声,然后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牛莽!” 邢克垒显然已经习惯了女儿随时随地蹦出一两句话,把小不点抱过来举得高高的:“你个小东西,说你爹什么?” 小不点不仅不害怕,反而咯咯笑起来,笑声清脆如铜铃。 等爷俩疯够了,米佧把小不点接过来小声说着什么。 邢克垒见状不满:“你们娘儿俩不许背着我说悄悄话!” 小不点转过脸来呲牙笑,像是在安抚,结果没等邢克垒欣慰一下,就听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说:“巴巴是牛莽。” 邢克垒捏捏她的小下巴,“别什么都跟你妈学。”然后朝米佧竖眉毛:“晚上收拾你。” 米佧握着小不点的手打他,“宝宝快点长大,和妈妈同仇敌忾对付爸爸,好不好?” 邢克垒失笑,“我是阶级敌人嘛,还同仇敌忾?” 他闺女则挥舞着小手,软软地说:“快长大,牛莽……” 邢克垒把她们娘俩搂在怀里,“等她长大了,你们两个女人联起手来,我就没安生日子过了。”晃晃小不点的手,他感叹,“古灵精怪,也不知道像谁。” 米佧俏皮一笑,“你亲闺女,像谁谁知道。” 小不点仿佛是听懂了什么,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瞅瞅她爹,又看看她娘,最后搂着邢克垒的脖子,咯咯笑着凑上去亲了他左脸一下。 小美人主动献吻,身为爹的虚荣心被满足,邢克垒弯唇笑起来,以眼神示意米佧亲他右侧脸颊。结果就在米佧害羞时,小不点又凑上来,把口水印在邢克垒右脸上。然后把小脸贴在她爹颈窝,弯着眼睛朝她娘笑,小样子傲娇得不行。 邢克垒低头,先吻了小妻子,然后亲了他闺女一口。 于是,邢小佧今天的初吻,就这样被她爹夺走了。 第49章番外卧倒出枪 全军比武结束后,邢克垒晋升中校。身为团参谋长,全面接手前参谋长厉行的工作。至于厉行和贺泓勋,各自官升一级,一个是新鲜出炉的团长,一个则向党中央迈进一步,升职到赫义城身边去了。 婚后米佧随邢克垒到部队生活,小公主邢小佧则由于她爹妈都有事业要忙,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由奶奶和外婆照顾。赶上邢克垒带兵外训,米佧就领着女儿回娘家住。等邢克垒回来,再去接她们娘俩儿。 总之,柔弱如米佧,在成为人妻人母后,一步步成长,一点点蜕变,如今的她,足以担得起那声“嫂子”。 再说邢克垒,尽管时间的沉淀让他身上多了几分内敛与沉稳,然而身为米佧现役老公的他,始终扮演“流氓”的角色。比如现在: 身处距离驻地两百公里的外训场地,他在电话里没脸没皮地说:“等回家好好慰劳下你男人,快饿死了。” 被调戏得多了,米佧自然知道他的“饿”意有所指,微微嗔道:“你真讨厌。” 邢克垒就笑,“我不讨厌,闺女哪里来?小东西睡了吧,帮我亲亲她。” 次日傍晚,邢克垒从训练场下来,通讯员汇报:“嫂子给您捎东西来了,在帐篷里。” 今天有车回部队送装备,邢克垒只当米佧顺便给他带了什么,也没往心里去,转身去了车场。待再回来看见站在帐篷里的“小兵”时,他着实吃了一惊。 邢克垒打量身穿迷彩服的媳妇,打趣道:“花木兰是代父从军,宝宝你呢,百里慰夫?”话语间走过来摘掉米佧的帽子,微笑。 米佧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你别骂我啊,今天是你生日,我就想给你个惊喜。我保证不影响你工作,等会还有车回部队,我就走。” “生日?”邢克垒显然忘了,揉揉她娇嫩的小脸,“你觉得我会对你的‘我想你了’无动于衷而放你走吗?正好训练也结束了,明天一起回家。” 米佧弯起眉眼,拿出手机播放视频给他看,梳着两根小辫子的小不点拿她糯糯的声音说:“爸爸生日快乐。早点回家,我和妈妈想你。”然后嘟着小嘴亲过来。 邢克垒笑得温柔。 画面切换成米佧,她嗓音轻柔地说:“邢克垒,我爱你。” 除了喜欢,“爱”这样的字眼,即便成了他的人,米佧从没说过。唇边笑意久久未褪,邢克垒抬手抚摸她眉眼,温柔而细致,“人都到我跟前了,不打算当面说一遍?” 米佧偎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颈间,喃喃低语。 邢克垒收拢手臂,抱她更紧,“我也爱你,宝宝。有你们娘俩儿,是我最大的幸福。” 一句爱你,永远是爱情最美好的表达。 野外的生存环境比较恶劣,深知米佧爱干净,晚饭过后邢克垒提了两壶热水回来:“将就点吧,简单洗洗。” 米佧是有心将就,结果倒出来的热水油得不行。 邢克垒批评她娇气,试试水自己也笑了:“是挺油的,算了,别洗了,要不等会我抽根烟,把你点燃了怎么办?”见米佧皱眉,一副不洗澡不能就寝的样子,他说:“要不去河里洗?水倒是干净,就怕你感冒。” 米佧从来没在山里过过夜,也没在野外河边玩过水,加上那晚的月光皎洁静谧,和点缀在夜空中的繁星相映成辉,为夜色凭添了几分柔美,她忽然来了兴致,非要近距离倾听如同天籁之音的虫鸣蛙叫。 邢克垒被她兴奋的模样逗乐,“等你喂饱了蚊子,看还笑不笑得出来。”尽管出言打击,还是取出军用手电,牵着她的手往河边去。 仰望着天际的北斗七星,米佧不禁感叹:“好美的夜色啊。”然后踮脚亲了亲邢克垒嘴角:“老公你真好。” 邢克垒给她拉紧衣领,免得给蚊子可乘之机,“这就感动了?媳妇你也太好骗了。” 到了一处僻静之地,一道白色的光闯进视线,群山环抱,静静流淌的河流有种静谧的美。可是…… 朗朗月光,河水波光粼粼,他们能相互看清彼此的脸。米佧羞赧地埋首在邢克垒怀里:“我不洗了,我们回去吧。”尽管已是夫妻,可让她当着他的面下河洗澡,米佧很难为情。 邢克垒却只是把手里的洗漱用品递给她,然后往草地上一躺,闭着眼睛说:“快点洗,别着凉。” 米佧以为他训了一天练累了要睡会,抿唇犹豫了下,终是没抵挡住诱惑慢吞吞地下水了。炎夏的河水很舒服,柔柔地包裹着她的身体,令她忍不住垂眸感受被苍穹覆盖的惬意。 岸边的邢克垒当然没睡,他看似给小妻子“站岗放哨”,实则以手撑头,侧躺在草地上欣赏米佧的背影。月光温柔地洒在她肩头,暗夜里唯一的光亮将她的身影映衫成一幅精美的剪影,令他怦然心动。当米佧孩子般扬着河水玩起来,邢克垒悄然起身。 米佧哪里会注意岸上的动静?直到身体自被背后被抱住,她险些惊叫出声。 邢克垒早有准备,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捂住她的嘴,“是我。” 忘了是如何亲吻的,更不知道是怎么上岸的,当米佧被抱躺在邢克垒的作训服上,她只能本能地攀紧他的肩背,大口的呼吸。 自从生了宝宝,米佧比从前略见丰盈,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稚美,显露出女人特有的妩媚,邢克垒贴着她耳垂,低声问:“知道你老公今晚夜间训练的科目是什么吗?” 紧贴着他结实的身体,米佧小声回应:“什么?” 邢克垒似笑非笑地吐出四个字:“卧倒出枪。” “卧倒出枪”是一个常规的战术动作,其动作要领和现在的情形…… 撩人的夜色下,米佧羞得无地自容。 邢克垒的唇贴着她的颈窝,继续逗她:“地点河边,人员,两人一小组。”米佧的轻笑声中,他微带薄茧的手开始煽风点火:“业精于勤,荒于嬉,这就要擦枪走火了……” 他的热情和狂野米佧早已不陌生,可那晚却截然不同。水流潺潺、虫鸣蛙叫,还有山风里夹杂着的野花的香味,让他们的亲密无一丝缝隙,而邢克垒给予的那种野性的温存,无疑成为米佧深藏心底最美好的记忆。 风浪静止,两人原路返回,却在营地碰到安基。安基原本还奇怪两人大晚上的干什么去了,见米佧红着脸躲进帐蓬就明白了,转身和厉行打赌:“信吗团长,扒了这爷们的上衣,肯定不是‘龟背’而是指甲印。” 所谓“龟背”是米佧偶尔给邢克垒后背拔罐时留下的一圈圈痕迹,至于指甲印,邢克垒老脸一红,百年难遇地不好意思了。 安基见状更来劲了,眉一挑,一副“我什么不知道?”的表情。 邢克垒挽袖子,趁安基反应前按住他肩膀,直往旁边的水桶里按。 当他们干净高亢的笑声传来,米佧不自觉翘起嘴角。 幸福,持续。 第50章后记 故事落幕时,我去了西藏。 到达拉萨正值傍晚。千里之外的家乡夜幕已经降临,然而拉萨的日光却如正午般亮烈。 流转的白云下,被称为“天上宫殿”的布达拉宫雄踞山顶。呼吸着空气中弥漫的藏香,我不知道,恍惚的是身还是心? 当晚,躺在黑暗里,周遭静得仿佛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的血液流淌的声音。半睡半醒间,有遥远的鼓声传来。直到现在,我依然分辩不清那是高原反应造成的幻觉,还是布达拉宫的晨钟之声。 在晨曦中走上拉萨街头,在大昭寺外看见一个接一个磕等身长头的虔诚的佛教徒,终于知道:信仰的力量。 站在八廓街东南角据说三百年不曾褪色的黄色小楼前,想像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与玛吉阿米的美丽故事,我在想:爱情是不是也是一种信仰? 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一尊活佛,一个情种,成就一段百年传奇。 在那东方高高的山顶,每当一轮明月升起 那一刻,玛吉阿米的笑脸,冉冉浮现在我心田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乡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匐甸的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被流传的央仓嘉措的情诗感动,我愿意相信:玛吉阿米的远嫁,是为了成全爱人的千世佛缘。而她,是仓央嘉措心中爱情的样子。那么三百年后,世人心里的爱情又是什么模样? 答案或许有千百种,如同贺泓勋和牧可,十几年磨一剑,彼此相依相惜;如同厉行和贺熹,历经分离,苦尽甘来;如同赫义城和贺雅言,磕磕碰碰,激情四溢。而在这本书里,爱情,就是邢克垒对米佧“耍流氓”的样子。 无疑,他们是幸福的。至于那些不幸的,像是邵宇寒与沈嘉凝,在命运的刁难面前,纵然爱过,也终是背道而驰。但不幸如沈嘉凝都能站起来重新出发,谁还有什么理由言弃?毕竟生活,不仅仅只有爱情。 到这里,该说再见了。然而爱情,不会散场。愿和我分享这个故事的所有人,像牧可一样乐观、坚强;像贺熹一样勇敢、坚定;像米佧一样善良、感恩。在阳光中期翼美好,在微笑中追寻幸福。 沐清雨 2012年10月于拉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