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重生》 1第1章重生花轿之中 轿子有节奏的轻轻摇晃,欢快的喜乐声和着迎亲、送亲队伍的说笑喧哗而热闹,喜娘那一句句流水般顺畅的吉祥话儿响于耳畔,桑婉轻轻的掀起红盖头,触目凝眸是满满鲜艳的大红,她终于确定,她是坐在出嫁的大红花轿中。 轻轻抬起双手细看,肤色白皙细腻,指甲莹润饱满,玉指纤细修长,手掌小巧细腻,这是一双健康富有弹性的手。这的的确确是她曾经拥有的双手。 她,重生了。 一开始的惊慌失措渐渐平复,此时,她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接受了这个事实。 重生了,那样形如枯槁的、绝望的生活还要重头再来一次吗?桑婉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冷颤,指甲下意识死死的抠着手心,透心的冰凉! 不,不要!那样灰暗而绝望的、生不如死的人生她绝对不要再来一次。 桑婉紧紧的攥着手心,忍了又忍,才忍住掀开轿帘的冲动。 她知道,就在这薄薄的轿帘外,有一位穿着大红喜服、佩戴着大红绸花、骑着高头大马的英俊男子跟随在花轿旁,那是她的夫君,今生未曾谋面前世共同生活了四年的夫君,青州第一富户时家长房嫡长子时凤举。 想到这位夫君,桑婉心中的凉意更深切了几分,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之感渐渐的在心底漫延开来,将她的理智紧紧的攫住。她几乎不能呼吸。 当初的自己,何尝不是带着美好的憧憬甜蜜的向往踏上花轿前往时家,可是,迎接她的却是接二连三的刺激打击,逼得她几无立足之地。 爹娘早逝,家道中落,嫁入青州第一富户,自己当初的心情除了憧憬和向往更多的是紧张和忐忑。 她怕,真心实意的怕!怕婆婆丈夫小姑子看不起自己,怕时家奴仆下人鄙视自己,怕没见过世面排场而出丑,怕。。 时家的未知的、需要面对的一切,她都怕! 忐忑中生出的唯一希望便是她的夫君,如果他敬重她,维护她,那么她的日子也许会好过的多。对于她,他好比一根救命的稻草,这是她唯一的仰仗! 可是,事实,却那么残酷! 他有青梅竹马倾心相爱的表妹,在她过门不到两个月表妹顾芳姿就成了顾姨娘!然后,她所有担心的、害怕的一切都发生了!婆婆不喜欢她、丈夫冷漠相待、下人们无不鄙薄看不起她,背地里编排出许多话儿嘲笑她小家子气。 她渐渐的变成了家里的空气,就这么被人遗忘在偏僻的角落里,直到心一天一天的死去,人一天一天的枯槁。 那种完全被人漠视抛弃隔离的生活,比世界上一切的折磨更令人痛苦,足以将一个活生生正常的人逼得发疯。她也不想这样,可是,没有人给过她机会,没有人! 桑婉嘴角轻轻勾起一抹讥讽的浅笑,先前她麻木了,绝望了,不曾亦不愿去细想,如今往事的片段接二连三的在脑海中回放,她才赫然惊觉,顾芳姿,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打着“帮她”的友好旗号,却一次又一次的弄巧成拙,令得她一而再的惹怒婆婆和夫君。 那么甜美的笑容、那么亲切的笑语、那么友善的态度,怎么会是假的呢?可偏偏就是假的! 她向她示好,她是那么的惊喜、感激和信任,没有丝毫怀疑的完全接纳了她,结果收获的却是自己郁郁寡欢、凄凄凉凉活死人般的一生! “新娘子落轿——” 喜娘尖声响亮带着喜庆笑意的一声吆喝打断了桑婉的思绪,花轿外的鼓乐声更加的高亢起来,人群的欢笑嬉闹声也越发的热闹。 听起来,这的确是个好日子啊,喜庆的好日子! 又回来了!她又一次踏入了时家,成为时家的媳妇! 桑婉脑子一阵恍惚眩晕,感到自己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紧张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强按住狂跳的心,纤纤素手伸出,轻轻搭在喜娘的手上,任由她搀扶自己下轿将红绸的一头塞入自己的手中。 她,没得选! 哪怕明明知道前路崎岖而坎坷,她也只有继续走下去。 所幸,一切才刚刚开始,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既然老天爷让她悲剧的人生重来一次,那么,她绝不要辜负了! 重生于此刻,这是天意,这是补偿,这也是——挑战! 无数的声音充斥在耳中,如同前世一样,桑婉搅得一个头两个大,晕晕乎乎的如同木偶人一般任人摆布,乖乖听从指令一个个礼的行过去,直到被送入洞房,端坐在锦绣铺呈的嵌螺钿描金绘山水人物拔步床上。 嘈杂喧嚣的世界终于清静了下来,桑婉的心却忍不住有些没底起来。越是离二人相对的时刻近,她就越感到紧张。 认清现实、接受现实是一回事,融入现实是另一回事。她的夫君,那个熟悉又陌生、陌生又熟悉的男子,她要怎样跟他相处? 桑婉感到头疼了! 沉重的凤冠越发觉得沉重,几乎没将她的脖子压断。 桑婉深深的舒了口气,轻轻掀起盖头,小心翼翼的将凤冠摘了下来,轻轻放在绣着交颈鸳鸯、缠枝莲纹的大红锦缎被单上。 “小姐、小姐,不、不行的,这不合规矩,您还是快戴起来吧!”陪嫁丫鬟柳芽看见,立刻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说道。 时家不愧青州首富,长房嫡长子的婚礼那叫一个铺张、排场、讲究,短短的半日,已经令柳芽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情不自禁的起了胆怯自卑之心,拘谨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此刻看到自家小姐居然还把红盖头掀了,顿时吓了一大跳。 “没事,不会有人知道的!我的脖子好酸,都要断了,我歇歇再戴上!放心!”桑婉扭了扭脖子,抬手用力的揉捏着,果然感觉舒缓了许多,她忍不住满足的舒出一口气。 “可是,可是这、这会不吉利的!” “无妨!”不吉利?前世她倒是规矩依得足足的,僵坐了半天连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可是结果呢?吉利了吗?再不吉利还能不吉到哪儿去! “可是,这、不合规矩,时家会笑话的。。”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咱们不说,谁知道呢?”桑婉眨眨眼,勾唇一笑。 “小姐你真是——”柳芽跟她在乡下里长大的,对于规矩也不甚严格,见桑婉这么一笑她不禁也咧开嘴笑了,紧张不安的心竟也渐渐宁静了几分。 “累了一日,饿了吗?”桑婉笑着问道。 柳芽连忙点头又摇头,说了声“对了”猛然惊觉,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粉红的手帕,手帕中包着两张饼,她捧着奉给桑婉:“小姐,这是来的时候大奶奶给的,说是带着可以将就填填肚子,奴婢差一点儿就忘记了。” 柳芽说的大奶奶是桑婉的大嫂方氏。 “难为大嫂还想着我!”桑婉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前世,因为她的软弱懵懂连带大哥大嫂来时家做客受了极大的委屈,大嫂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当时大吵一通扬言与她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便拽着大哥和侄女儿忿忿而去,从那之后,他们和她果真再无来往!而因为这事,不但时家下人们背地里嘲笑刻薄她,婆婆和夫君也十分反感不快。 “真正的,大奶奶对小姐很好很好的,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柳芽望着桑婉接过去捧在手里看着出神的面饼下意识的吞咽一口。 桑婉心中一暖,自己拿了一块面饼,另一块递给柳芽,“来,咱们一人一块!” “哎,谢谢小姐!”柳芽喜滋滋的接过,张嘴就吃了起来。 “小姐,”柳芽突然停了下来,望着桑婉笑嘻嘻道:“姑爷家这么富贵,不知有多少好吃的东西呢!将来,小姐可有的享福了!奴婢跟着小姐,少不得也蹭蹭光!” 柳芽乌溜溜的眼睛闪亮闪亮的,俏丽的鹅蛋脸上几分天真几分憧憬,嘴角噙着几分笑意,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桑婉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骨鲠在喉。 “柳芽,”桑婉略略沉思,凝着柳芽正色道:“咱们是自小一块长大的,我一直当你是妹妹看待,有些话我也不瞒你,你家小姐我这样的出身,嫁给时家这样的人家,夫君又是长房嫡长子,恐怕,我们的日子不会好过呢!” “怎么会!”柳芽吃惊道:“您可是时家的大奶奶,三媒六聘进的门!” “正因如此才不会好过!”桑婉斩钉截铁道:“我们桑家如今这样,家底恐怕还比不上时家的体面奴仆,你想想,我居了高位,旁人见了怎么会服气?这一来,得生出多少的是非!” 柳芽依旧发着怔,呆呆的望着桑婉,她勉强陪笑着摇了摇头,“奴婢,奴婢还是听不懂。。” 桑婉苦笑,柳芽粗枝大叶的,乡下的生活又简单,她不懂也不奇怪。 “罢了!柳芽,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好,在这府中,一步也不要多走,一句话也不要多说!听懂了吗?” “是,听懂了!我只要听小姐的话就好!”柳芽松了口气的笑笑,二人相视。 天色渐黑,桑婉已经重新戴上了凤冠、盖上了盖头端坐在床。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愉悦的说笑渐渐近来,桑婉的手心又是一紧,身子绷住了。 2第2章洞房告白 “吱呀”一声,门从外边被轻轻推开,喜娘叽叽咯咯的说笑说唱声又是流水般的流淌入耳,跟着进来的,除了新郎官还有服侍的丫鬟们。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时凤举突然出声打断了喜娘,顺溜好听的吉祥话儿戛然而止。 桑婉依旧一动不动的端坐着,盖头下的目光闪了闪。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清润悦耳,却很淡,淡到了极致。她甚至可以想象他说这话时的表情。那脸色,那神情,必定更淡。 “呃,是..”喜娘是青州城里最知名的张媒婆,惯于走村窜寨,对城里城外、四乡八村的男男女女各种关系、各种花边绯闻没有不知晓的,时家大郎与姨母家的表妹顾芳姿两情相悦、你侬我侬她当然再清楚不过。 若非与桑家这门亲事是老太爷在世时定下、若非时家不愿悔婚落人口实,时家大奶奶的位置哪儿还有桑家小姐什么事! 不过看来,这桑家小姐虽然进了门,做了时家的大奶奶,只怕这位置未必坐得稳就是了。 喜娘使个眼色,努努嘴,一众丫鬟们连同柳芽,敛声屏息退了个干干净净。 门被轻轻的带上,偌大的房间里一室沉寂,气氛令人感到有点压抑。 身处于铺天盖地的大红世界中,时凤举原本就压抑的心情感到更加压抑了,他从来不知道,这明明是鲜艳的、热烈的、张扬的颜色,竟然会带给人这种压抑发闷的感觉! 果然,相由心生。 目光扫过那大红撒着金粉的双喜字和高高燃烧的龙凤红烛,时凤举眼神一黯,怔怔出神。 罢了!他暗暗的舒了口气,将所有的不快情绪统统摒除。他既然遵从婚约迎娶桑家小姐进门,只要这桑家小姐不是个不靠谱至极的,她便永远都是时家的大奶奶,他时凤举的正室嫡妻!表妹,芳儿,她说过她理解他,她理解!而他,也不会辜负她。 时凤举下意识揉了揉拳头,稳步上前,拿起大红托盘中系着红绸花的喜秤,轻轻撩开了桑婉的大红盖头,露出珠光璀璨的凤冠。凤冠上的珍珠翠钿轻轻颤动,戴着凤冠的女子轻轻抬起头来,一双清湛湛的眸子就这么深深的映入他的眼帘。 那样明亮的眸光,可与珠光争辉,轻轻眨动的睫毛,越显几分灵动。 时凤举有一刹那的怔忪。 仅仅一刹那,他的眼底便恢复了平静,如水的平静。他看了桑婉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到桌子旁边,倒了两盏交杯酒端了过来,一盏递给桑婉,一盏拿在自己手中。 “喝了这杯酒,便是礼成了。天不早了,歇了吧!”时凤举声音平平的说道,说完,自己一仰脖子,将自己那杯酒一口饮干。 桑婉看着他,不由得惊叹命运的神奇。跟前世一样,他就这么饮了原本应该相交而饮的交杯酒,然后就—— 他压根没想过,她饿了一天的肚子。 当然,桑婉此刻会这么想并不是她想跟他相交而饮这杯酒,只是感到了身为新娘子的委屈和不平。 “你怎么——不喝?”时凤举饮完杯中酒转身将酒杯放下,然后回过身向她走来便欲拉着她行那夫妻之事,却见她手中仍旧端着那杯酒发傻,他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起来。 搞什么名堂? 桑婉看了他一眼,手一顿,索性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在了一旁。 “你!”时凤举吃了一惊,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大郎,”桑婉站了起来,拂拂袖子朝时凤举屈膝福了福身,抬起头直视着他,毫不躲避的说道:“其实大郎另有心上人,大郎想娶的并不是我,对吗?” 时凤举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来,十分意外,第一反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神来,他挑了挑眉,商人的本色令他十分沉得住气,他不动声色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桑婉微微垂下了头,露出纤细雪白的脖颈,眼睫毛轻轻抖动,抬眼说道:“大郎遵守婚约,全了桑家和桑婉的面子,桑婉十分感激,但大郎心中既然另有她人,桑婉亦不想夺人所爱,不如,你我做一对假夫妻,如何?” 时凤举不禁动容,暗暗抽了一口气。眼神也微微的闪了闪,不复刚才的淡定。做一对假夫妻?亏她想得出来、说得出来! 桑婉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道:“过得一年半载,咱们可以和离,到时候嫁娶各宜,两不相干,如何?” 时凤举仍旧没有说话,心里本能的有些不自在起来。他不喜欢她是一回事,她主动要求离开他是另一回事,男人嘛,尤其是他这样身份、这样才貌、年纪轻轻这样出息的男子,不知入了多少待嫁女子的闺梦念想,却被她一开口就嫌弃,这个人还是他八抬大轿迎娶进门的妻子,他心里能舒服就怪了! 他不由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子来,温婉的眉眼,五官柔和,皮肤白净,眼睛大而亮,水湛湛的尤为惹人注目。此时的她,神情恬淡自若,不卑不亢,倒叫他不得不折服两分。 于是,他心里更多了两分不舒服。 “怎么?急着离开时家,莫非外头有什么人在等着你不成!”时凤举心中一气,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桑婉心中大怒!他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她的名节还要不要!她将来要怎么见人! “若果真如此,我还能进得了时家的大门吗?”桑婉强按下心中的怒意,唇角微微勾出一抹嘲讽。如果真是这样时家还要娶她进门,这时家可见也不怎么样! 话一出口其实时凤举就后悔了,他知道这是自己脑子发热脱口而出的气话!桑婉如果真有什么不检点,怎么可能瞒得过时家、瞒得过他的耳目! “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唐突了!”时凤举朝桑婉微微拱了拱手干干脆脆的道歉。他一向来是个磊落光明的君子,说错话了道歉这也没什么。 “不敢当,大郎无心之言而已!”桑婉也放柔了声音连忙还礼。在时家的地盘上,得理不饶人跟时凤举对着干无疑是极其愚蠢的举动。 “好,过得一年半载,咱们和离!”时凤举点头答应。 反正,这不是时家逼迫她,时家遵从婚约,并没有做错什么!过得一年半载,寻个妥当的理由双方和离,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一年半载就一年半载吧!总不能新媳妇刚过门立刻就和离,那样说出去名声不好听,岂不是平白的遭惹闲话! “你放心,时家不会亏待了你,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富富足足!”时凤举又慷慨的加了一句。时家富比王侯,看在她如此识趣主动的份上,奉上丰厚的一笔财物也没什么。将来她如果想嫁人,有了丰厚的嫁妆也可增加不少分量。 “多谢时大少爷!”桑婉再次向他福了福身,这一声多谢真心实意得十足十。时凤举既然开了这个口,给的数目必定不小,只要手里有了银钱,将来的日子便有了保障。 “在这一年多时间里,我们作假夫妻这事还请大少爷瞒着旁人,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别告诉旁人,如何?”桑婉望着时凤举。 “那是自然!”时凤举点点头。这事若说了出去,丢脸的不止桑婉,还有他和整个时家,他当然一个人都不会说。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时凤举见桑婉欲言又止便问道。 桑婉略一沉吟便道:“我的确有个不情之请,顾小姐..横竖我只在时家呆一年半载而已,能不能,我们和离之后,你再迎顾小姐过门?” 时凤举一愣,有些怪怪的看着桑婉。 桑婉也愣了愣,随即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支吾陪笑道:“呃,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糊涂,是我说糊涂话了!” 她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受了前世的影响,她不愿意顾芳姿这时候进门,一来她这个“正妻”的颜面何存?二来她也不想费心神和顾芳姿明争暗斗!所以,最好就是她现在不进门。 可对于如今的时凤举来说,既然她桑婉是摆明了一年半载之后就离开的,那么他当然在与她和离之后才娶顾芳姿为妻了!区区一年半载,他还等得起,怎么可能现在就让顾芳姿进门做妾呢! 时凤举狐疑的多瞧了她两眼,见她羞窘得不像样便也没再说什么。解决了一件纠结的大事,时凤举感到心情十分舒畅,困意袭来,他抬手挡在唇边打了个呵欠,“困了,早点歇着吧!你睡床,我睡外间榻上!” 说着,自顾自的去柜子里拿被子。 总算还有点良心,没赶自己打地铺!不过—— 桑婉摸了摸瘪瘪的肚子,饿得差点没前胸贴后背了! “大少爷您先歇着吧,我肚子饿,想先吃点东西!” 时凤举整个人僵在那里,嘴动了动,半响才讪讪道:“那,你请自便!”天地良心,他是真的不记得这一茬。 而同时,桑婉也在心中暗叹:前世她怎么就那么老实!饿着肚子由着他折腾! 3第3章敬茶 次日一早,桑婉是被时凤举推醒来的。 这不能怪她。前世嫁入时家之后她很快遭了嫌弃被打入冷宫,婆婆见她就讨厌,哪里用得着她请安侍奉?因此她根本没有什么时间观念!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吃饭、发呆、发闷,从来也没人管她。 “嗯?”桑婉揉揉惺忪的睡眼,迷瞪瞪的看向时凤举。锦被的热气熏得双颊白里透红,暖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若有似无的幽香。 “快起来,等会丫头婆子们就该进来了!”时凤举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不满的瞪了桑婉一眼,在看到她这副神情时却又忍不住心中微荡。 桑婉“呀!”的一声浑身一个激灵慌忙爬了起来,将随手甩到一边的洁白喜帕扯了过来,难为情的吭吭哧哧道:“这个,这个——怎么办?” 时凤举也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咬咬牙,不声不响的转身从梳妆台上取了一根锐利的镶红宝石流苏金钗,划破中指,将鲜血滴在喜帕上。瞬间,洁白的喜帕上便绽开了朵朵鲜艳的红梅,红白分明,妖娆怒放。 “够了!够了!”桑婉见他傻了一样任由鲜血滴落,慌忙一把将喜帕抢了过来。落红而已,不是杀鸡好不好!他想做什么?染布吗! 时凤举脸上一热,有些讪讪的不敢看她。这种事,尴尬,真的很尴尬。 “你,快点下来,等会要给娘和叔婶他们敬茶请安!”时凤举咳了一声企图转移眼前的尴尬。他成功了,他的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和“大少爷、大奶奶”的叫唤声。 两人都暗暗的舒了口气。 “进来吧!”桑婉看了一眼时凤举扬声应答。 丫鬟们答应着,轻轻进来,行礼见过二人,穿衣的、捧毛巾的、备头油首饰的等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倒把柳芽闲在一旁不知所措。 两名梳着油光水滑元宝鬓的体面嬷嬷上前,将那染了鲜红的喜帕收了起来,转眼看到大少爷和大奶奶情不自禁的都注意着自己两人,神情小有紧张,两位嬷嬷只当他们小两口不经事所以紧张,不由得相视古怪又得意的一笑,齐齐向二人屈膝道喜,丫鬟们听了也停下手中的活计跑上前来站好道喜。时凤举勉强打起笑脸,瞟了一眼同样勉强含笑的桑婉,无力的道了声“赏!”众人听毕越发欢喜起来。 梳洗完毕,便该去正院给婆婆王氏敬茶请安了。 又要见面了!桑婉眼前不由得浮现一张慈眉善目的圆脸,细长的眼睛,薄抿的唇。 还有二叔伯时广耀、二婶米氏,以及各位弟弟妹妹,还有表妹,顾芳姿! 走过廊曲院落,桑婉心中一直恍恍惚惚如在梦中。恍若隔世的感觉真真切切,眼前的一切,原本她是该熟悉得再也不能熟悉的,因为她是这府上的大奶奶,可是,长久偏安一隅的生活,足不出户,深居简出,除了自个生存的那个偏远小院落,对府中其他的地方,她是真的不熟悉,只有一点多年前的印象。 正院大堂中,婆婆王氏和二叔、二婶已经端坐在上,他们的身后是几位少爷小姐,并周围伺候的丫鬟婆子,乌压压一屋子的花团锦簇。除了外出做官的三房一家,该露面的都来了,包括顾芳姿。 进了去,桑婉下意识的抬眸朝温温柔柔垂眸侍奉在王氏身后的顾芳姿望去,俏丽的海棠红绣君子兰八幅湘裙将她本就瓷般细腻的肌肤衬得越发出众,微抿着唇,显出好看的柔软的唇线弧度,五官柔美而甜净,眼睫毛长而密,婉约、柔丽,令人极易产生好感。 顾芳姿恰好也正向桑婉看过来,四目相对,视线在空中相接。顾芳姿温柔的目光顿时微微漾起了涟漪,眼睛亮了亮,唇角微勾,朝桑婉微不可觉的点头笑了笑。 桑婉活生生的打了个寒颤立刻就垂下了眼皮。前世,顾芳姿这般的友好和笑容令她紧张的心没来由的一松,此刻,除了紧张她更感到身上发冷! “娘!二叔、二婶!”二人站定,时凤举便向三位长辈躬了躬身招呼。桑婉双手微微交叠握在身前,温婉柔顺的站在时凤举的身边。 “你们来了!”王氏慈眉善目的笑了笑,顺口问了几句话,时二老爷和米氏也笑着寒暄了几句,随后,王氏瞧了桑婉一眼含笑道了声“好了,开始吧!”便有丫鬟捧了锦垫轻轻放在王氏面前,又一人端着托盘上前,盘中搁着一盏豆青描金双喜字茶盏,热气袅袅中,茶香淡淡散漫开来。 桑婉的手心没来由的紧了紧,几乎是僵硬着移步走过去,朝那茶盏中望去,心中顿时一凉。 与前世的情形一模一样! 那淡黄绿色的茶汤清亮鉴人,越近茶香越是宜人馥郁,一看便是最上等的好茶。可是,就在那茶水中,却浸泡着根一指来长的头发。前世,她紧张还不够哪里还敢细看,端着茶便奉上去了,结果当即便惹得婆婆王氏不快,虽不曾出言斥责于她,那脸色却是十分不好看,眉头也皱了起来,随后还是顾芳姿笑着同她解了围。 茶中头发虽然不是她放进去的,但茶盏却经由她的手递上去,她没有发现问题便递了上去,可见是个粗枝大叶、心里没有婆婆不敬长辈之人,如此,婆婆怎会喜她?怎配做时家的当家大奶奶! 因为这事,婆婆和丈夫对她没了好印象,家下丫鬟婆子们也暗暗存了轻视之心,而她,却记住了顾芳姿的好! “咳,”时凤举见她发怔仿若魂游天外,便咳了一下提醒于她。 桑婉猛然回神,朝他抱歉轻笑,伸出双手去端那茶盏,却是在手刚刚触碰上立刻又退了开去。 “这茶水似乎有些凉了,早上饮凉茶水对身子不好,还是换一盏吧!”桑婉目光轻轻一转朝王氏一瞟而过含笑仿佛向她解释,却是直接向那端着托盘的丫鬟下了命令。 她是新过门的媳妇,还算是娇贵之人,王氏当然不会当众落她的面子,见她一开口便是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心中就更高兴了两分。虽然这茶她也不过意思意思饮个一两口,但是,媳妇这么有心总是好的! 王氏笑了笑,朝那丫鬟努努嘴。 那丫鬟只得屈膝应声退下,另一人早听见了重新备了端上来。 桑婉于是双手捧着茶碗,上前朝着王氏款款下跪,高举茶碗过头,“娘,请喝茶!” “好,好!”王氏笑着倾身接过,笑吟吟的饮了两口,递了个巴掌大的朱漆小盒给桑婉,含笑道:“今后便是一家人了,你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好姑娘,念过书,识得的道理也多,多余的话倒不用我老婆子啰嗦了,你都懂的!往后,好好的过日子,早日为我们时家开枝散叶!” “。。是,娘!娘的话媳妇记下了。”桑婉连忙恭谦答应,朝王氏又磕了个头方起身来。 “好,好!”王氏见儿媳妇柔顺听话更是高兴,笑得眉眼都弯了。 桑婉见了亦暗暗舒了口气,接着向二叔、二婶敬茶。 前世,她生怕失了礼数,回答的是“媳妇幼承庭训,必当恭谦克己,不敢或忘!”看到婆婆一脸疑惑一头雾水继而面色冷沉,她悔之晚矣! 书香门第!桑婉不由苦笑!他们桑家倒的确是书香门第,只是这个词用在有钱人家,那是高雅高贵,令听者肃然起敬;用在他们桑家这般的落魄之家,倒更像是讽刺了! 当年时家老太爷正是看中自己父亲的学问,为他的学问见识所折服,因此定下这门亲事,可父亲空有满腹学问,科举之路却一直不畅,中了个秀才之后再无作为,他老人家因此郁郁寡欢而离世,而父亲多年在科考上花费了许多银钱,桑家也因此一再败落。如今,大哥、二哥也是中了秀才,至于未来,桑婉几乎不敢去想! 时二老爷醉心于伺弄金鱼和鹦鹉、画眉、黄莺等鸟雀,每日里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他的宝贝们绝对不假手于人,此时虽坐着在受新侄媳妇的叩拜,实则早在心里琢磨着赶紧回去喂鱼、换水、给画眉鸟洗澡,也没注意桑婉,看到递过来的茶碗便神思杳然的接过来“嗯”了两声说好,喝了茶递了红包,情不自禁挪了挪身体,越发坐不住了,不住拿眼角去瞟米氏,暗示她快一点。 偏生轮到米氏时,米氏接了茶饮了口,便抬起帕子拭了拭嘴角,将礼物递过去后,眼波流转,朝顾芳姿一瞅,笑眯眯向桑婉道:“侄媳妇好个人才,大嫂你看,这一看啊就是个秀外慧中、聪慧伶俐的!哎,真叫人羡慕,大嫂今后可有福了!侄媳妇啊,你是读过书有学问的,必定学什么一学就会、早早为大嫂分忧,为大郎分忧,顾家的表小姐也可歇一歇了!大嫂,你说是不是这样呐?表小姐虽能干,到底是外人!虽然在咱们府上住的年头也不少了,毕竟仍是客人!” 说完,米氏掩口吃吃的笑了起来,目光不经意的在时凤举和顾芳姿面上扫过,仿佛在牵一条无形的线,将他们两人牵连在一起,告诉桑婉这意思。 4第4章不得不做的大方 王氏听毕立刻朝桑婉看去,只见桑婉低垂着眉目,一个劲的陪着笑脸跟米氏谦虚客气,看脸上的神情并无惊疑羞恼,平静而客气,似乎什么不该想的东西都没有想,她不由暗松了口气,没好气瞪向米氏,狠狠翻了个白眼,想要好好的抢白米氏两句。 偏她一向来不会同人拌嘴,尽管心里气得要命,那股子气却是在胸口喉头萦绕,就是不能化作利器向人反攻,结果只能低哼一声了事。 顾芳姿却是朝米氏憨憨一笑,细声细气笑道:“我这新表嫂自然是好的,可二表婶您也犯不上羡慕姨妈呀!您的福气也不小呢,不然哪儿能娶到二表嫂那么好的儿媳妇呢!” 顾芳姿所说的二表嫂是时二老爷和米氏的儿子时二郎时凤鸣。两年前时凤鸣迷恋上了醉香楼的一位红姑娘苏卿儿,竟然非要娶做妻子!这个晴天霹雳平地炸雷将时二老爷和米氏气得要死,母子父子闹得家中鸡犬不宁。 米氏认定儿子是受了妖女狐狸精迷惑,觉得只要给他娶了媳妇日子长了他自然就忘记那青楼女了,于是便匆匆忙忙替时二郎定亲娶亲,时家的二奶奶反倒在大奶奶前面进的门。 不料,时二郎年少气盛动了真心,被老娘用苏卿儿的性命外加一哭二闹三上吊威胁不得不娶了亲入了洞房,却在不久之后揪准机会携款与佳人私奔去了!丢下新婚的时二奶奶周静怡至今未归。 这件事是米氏心中最疼痛的伤疤,顾芳姿这话说的不可谓不刻薄。 果然,米氏的脸色一下子“唰”的变得雪白,她浑身气势一变炸了毛,圆睁着双眸死死的瞪着顾芳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芳姿话音刚落,王氏一刹那的痛快之后便觉有些过意不去,正欲呵斥顾芳姿拿几句好话糊弄圆场过去,见米氏这般咄咄逼人,她不禁也来气,当下反而护起顾芳姿来,冷哼道:“说什么?芳姿说的是实话!静怡那么好的孩子难不成不是好媳妇?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呢!” “大嫂,你!老爷你看——”米氏想起流浪在外的儿子,顿时眼眶一湿,恼羞成怒,语带哽咽。 时凤举蹙了蹙眉,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正欲开口,却见顾芳姿陪起笑脸软声道:“都是我的不是!我这嘴就是笨,把好话也说的这样不中听,才叫二表婶多心了!我该打,我真该打!二表婶对不住,您大人大量且饶了我这一遭吧!不看别的,看在新表嫂刚过门这大喜日子的份上,您便饶了我吧!我在这给您赔不是了!大表嫂,您说是不是!”说着,朝米氏深深一福。 桑婉无语,顾芳姿居然把她也拉下水了。顾芳姿抛了话出来,叫她怎么接?顺着顾芳姿的意思,未免有点太自视过高,且等于驳了婆婆的不是;不顺着她的意思,那是明白白的说米氏的不对,这是顶撞长辈。 怎么样她都讨不了好!桑婉心中苦笑,前世她真正是猪油蒙了心,竟然会把顾芳姿当做好人!好人会说出这种话来吗! 桑婉索性犹疑怯怯的看向时凤举。她是新媳妇,对目前时家内部之事一派懵懂不知才是正理,向夫君求助实属正常。 时凤举见她求救的目光不能不管,轻叹着向米氏道:“二婶放心,二弟定会平安无事,我一定会将他平平安安给二婶带回来!”这话此时说起来似乎有些无头无尾,却是对米氏最好的安抚。 “这可是你说的!大郎啊,二婶就指望你了!”米氏瞧也不瞧顾芳姿一眼,泪眼汪汪的看向时凤举,果然全部的注意力都让他引了过来。 时二老爷见她明明是张张嘴喝一口的事偏偏东拉西扯、没事找事,耽搁了自个的时间,早憋了半肚子气,听他提到那不成器的儿子,半肚子气立刻变成了一肚子,冷哼一声道:“找他做什么?不许找!我倒要看看他能在外头荡到几时,有本事他一辈子不回来我才服了他!个不忠不孝的东西!老子白养他了!” “你怎么这么说!你怎么这么说!”米氏气得浑身轻颤,恨声道:“二郎也是我的儿子,你凭什么不许找!是,你不担心,你还有别的儿子嘛,当然不担心他!我就知道你多嫌着我们娘俩个!你这没良心的!” “罢了罢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当着这么多人面什么意思!我跟你真没话说!”时二老爷霍然起身,低低骂了句“丢人现眼”,匆匆朝王氏打了个招呼径直去了。 米氏恼羞成怒,也起身跺脚追上,尖声埋怨着、诉着同他分辨一路去了,一屋子人鸦雀无声。 “好了,都散了吧!大郎领你媳妇回去,婉娘啊,昨儿也累了,回去歇着吧,晚饭时我再叫人去叫你们!”王氏疲惫的握着拳反手轻捶自己的肩膀,向儿子媳妇说道。 “是,娘!”桑婉屈膝应声,殷殷望向时凤举。前世,并没有后头二房这场风波,可因敬茶之事她惹得婆婆、丈夫不快,时凤举指着有事就走开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丫鬟婆子们异样的目光中狼狈回去宁园,然后躲起来暗暗落泪,今生,她不要再笼罩在那般的目光之下。 那种如坐针毡、如锋芒在背的感觉,有一次就够了! 时凤举下意识朝顾芳姿瞟了一眼迅速收回了目光,点点头,同桑婉一道离去。 刚刚出了正院大门,时凤举的脚步便放缓了下来,“我——” “大郎,”桑婉不等他把话说完,轻轻的唤了他一声,带着点怯怯弱弱、楚楚可怜的目光浅浅的凝向他,那未完的话中之意展露无遗。 她是想让他送她回宁园。 时凤举一怔,那半截未完的话也不便再说了,无声轻叹,抬抬手道:“走吧,咱——们,回去。” “恩!”桑婉柔顺的点点头,暗暗松了口气。她知道时凤举想做什么,正厅中他与顾芳姿那临别一相视旁人也许没察觉,可桑婉看的清清楚楚。他这会儿定是急着要去找顾芳姿说私房话。 他们谈情说爱她管不着,有这个资格没这个能耐管。可若这会儿时凤举撇下她扬长而去,她这新媳妇的面子往哪儿搁!在这府中的日子便不要过了!前世,不正是如此吗? 二人一前一后朝宁园回去,时凤举的步子迈得有些快,袍脚飞扬,窸窣细响,心不在焉中透出几分焦急,桑婉默默的紧跟在他的身后,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如此上心,心中也不知何种滋味。 不过,比之前世,总要要上许多了!桑婉如此聊以自慰。 眸光轻转,跟着的丫鬟面上闪过的淡淡嘲讽落在眼中,桑婉一凛,脚下一扭“哎哟”出声。 “怎么了!”走在前方的时凤举终于停下了自顾自的步子,回身伸手去扶她,那手在空中稍稍停滞了两秒,终究意意思思扶上了她的胳膊,“有没有扭着?” “没事,只是一下子没注意绊着碎石子了,没事!”桑婉抱歉的笑了笑。 “还不过来扶着——大奶奶!”时凤举点点头收回了手,朝桑婉身后的柳芽等道了声。 “哎!大少爷!”柳芽赶紧答应一声上前搀扶着桑婉。不怪柳芽不主动,从前在桑家时,桑婉也是经常要做家务的,走个路哪里就要人搀扶着了! 看到大少爷对大奶奶甚是维护,另一名丫鬟也赶紧上前搭了把手,桑婉认识她,她叫做红叶,是宁园的二等丫头。 时凤举终于不再脚下生风,而是放缓了步子,陪着桑婉一起回了宁园。 丫鬟婆子们见两位主子回来,齐齐都迎上来行礼,早有机灵的斟茶递水、备家常衣裳的忙活起来。 不等时凤举开口,桑婉便轻柔的笑道:“这两日可把我累坏了,我想先休息一会,大少爷有事便先去忙吧!这院子里上下的人等,不如稍后再见也不迟?” 与其让他开口倒不如自己做个人情,好歹将面子保全下来,横竖他那神情模样跟猫抓似的,在这屋里也待不了一时半会。 时凤举心中正记挂着顾芳姿,闻言正中下怀,便点头笑道:“那你便先歇着吧,我先出去了!午饭不用等我,晚饭再一起去娘那边!李嬷嬷不在,院子里的人你让人叫上来见一见也就算了!”说着,连口茶也没喝便急急的更衣抬脚去了。 桑婉答应一声,看着他出去了目光一扫屋内,问道:“这屋子里谁是管事的?” 众丫鬟们各自低头垂眸不语,鸦雀无声,一时间的寂静透着尴尬。 “回大奶奶,是李嬷嬷。”终于有人出声了,桑婉顺着声音看过去,是这院子里的大丫鬟,叫做杏枝的。这丫头性子沉稳,做事稳重踏实,最重要的是从没有爬主子床的意思,她记得前世的时候,似乎是嫁给了时府里的一位管事之子。当然,前世的时候,她跟杏枝也没有多少交集。杏枝尽忠职守,从不多言多事,可以说她淡漠,也可说是明哲保身,可大户人家里能够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可见此人是个聪慧不过的。 5第5章桑婉教仆 就比如此刻,若是换做顾芳姿问话,早有上赶着巴结的丫头们争先恐后的回答了,这种冒尖露脸的机会杏枝自然不会争抢。可此刻问话的是桑婉,没有一个人回答,杏枝作为大丫鬟自然就该答了。她的回答也很简单,李嬷嬷是谁?去了哪里?桑婉没有问,她便也没有说。 “李嬷嬷?”桑婉心知是谁却故意疑惑的问道,柔和清亮的目光朝杏枝看过去,示意她作答。 杏枝只得解释道:“李嬷嬷是大少爷的奶娘,一直管着宁园的事,前几日腰腿疼便家去休养去了,怕是得好些日子才会回来。” “原来如此!”桑婉含笑着点点头,便又笑道:“李嬷嬷走之前可同大少爷商量过了这些日子由谁领管着事呢?” 杏枝便道:“大奶奶有何吩咐便交代奴婢吧!奴婢叫杏枝。” “那好,可偏劳你了!”桑婉笑笑,想了想便道:“我先进去歇一会,午饭时叫我一声儿,午饭后我想见见宁园上下人等,也没什么,不过瞧个眼熟罢了!” “是!”杏枝微微屈膝答应,不觉抬眸飞快的瞟了桑婉一眼,心中暗暗有些诧异,没想到这新来的大奶奶虽家境不怎样,举止待人却甚是大方得体,到底是读书人家的女儿! “大奶奶歇着吧,等会奴婢会吩咐下去。”杏枝心里想着,嘴里不由得主动加了一句话,随即便吩咐小丫头们打水来为桑婉净脸。 众丫鬟们都伺候人惯熟的,当下便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一人上前拿大毛巾掩了桑婉身前衣襟,一人轻轻挽起她的袖子,一人捧举着菱形錾花铜盆跪在她面前,一人先在旁边另一小丫头捧着的盆子里净了手,然后拿过搁在一人捧着的红漆托盘中的干净细软毛巾在温水里浸湿了,轻轻拧了半干,小心的递给桑婉,又有洗脸用的香胰、香膏等物依次递给她用.. 洗了脸便是拆卸头面首饰、通头、更换家常衣裳,折腾了好半响,桑婉才躺在了东稍间的贵妃榻上。只留了柳芽一个伺候,余者皆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隔着金丝海棠红纱帘的月洞窗前卷纹草翘头长案上,雀首钮盖的三脚紫铜雕镂香炉中,升腾着袅袅的轻烟,弥漫着一室的甜香。鲜花宝瓶、细瓷金玉,屋中的摆设陈设无不精美精致,价值不菲,时家的富贵,是桑家拍马赶十年也赶不上的! 屋里没了人,局促的感觉渐渐消失,柳芽又恢复了好奇心重的本性,忍不住睁着眼睛打量起屋子来,眸底不断变换的光亮神色足以说明这一切带给她的震撼有多深。 她忍不住啧啧叹赞起来。 “小姐,哦不,大奶奶,这时家真是富贵!这些东西怕是很值钱吧?”柳芽盯着对面博古架上一个近两尺高的凤舞牡丹粉彩描金大方尊,双眼冒光小声说道。 桑婉微微一笑,半眯着眼睛睨她道:“你怎知这些东西很值钱?” 柳芽“咦”了一声,说道:“一看就金贵!这么好看哪能不值钱呢!大奶奶,是不是很值钱呀?” 桑婉见她眼睛闪闪发亮的瞪向自己非要一个确定的答案不可,忍不住“扑哧”笑了,点点头,“是,的确很值钱!” “那,值多少?”柳芽眼睛一亮更来了兴趣,“这得卖多少鸡蛋才得一件?两百,不,三百?四百?” 桑婉忍住笑,眸光轻轻一扫,指着那升腾着袅袅轻烟的香炉道:“那个至少能值几十头牛!别的恐怕还不止,我也不知究竟值多少个鸡蛋。” “啊!这、这么多!”柳芽悚然而惊睁大眼睛、张大嘴巴,见自家小姐的神情不像开玩笑,忍不住下意识的扭了扭手,半响结结巴巴道:“这,把奴婢卖了都不够买一件的!小姐——大奶奶,奴婢往后,往后——” 柳芽眼中的亮光突然黯了下来,沮丧的垂下了头。这些东西都比她值钱,万一不留神碰坏了一件半件,卖了她都不够赔的!她贫苦猎户出身,家中兄弟姊妹多,爹娘迫不得已才把她贱卖了,辗转才来到桑婉身边。跟着桑婉虽然日子不是大富大贵,但一碗饭总是有的,也从来没挨过虐待打骂,想到有万一做错事被主子给卖了的可能,柳芽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想说她今后一定会好好的伺候大奶奶,绝对不会做错事,可是,时家跟桑家太不一样了!从今天早上到刚才众丫鬟们伺候大奶奶洗脸梳头,她压根插不上手! 不是她偷懒,而是她不会,她什么都不会!许多东西她连见都没见过、见了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隐藏在心底的不安一下子涌了上来,强烈的冲击着她小小的心脏。 时家奴仆成群,那些姐姐们哪一个都比她聪明伶俐、比她能干,大奶奶有的是人伺候,还会要她吗? 柳芽脸色一白,忍不住深深的打了个冷颤,“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大奶奶!大奶奶!奴婢会学的,奴婢会很用心去学,什么都会学!大奶奶,求求你可千万不要卖了奴婢啊!奴婢情愿一辈子伺候大奶奶!奴婢不愿意离开大奶奶!”柳芽磕起头来,泪眼汪汪。 “柳芽!快起来!”桑婉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伸手去扶柳芽。想到前世,她忍不住也一阵心酸。 “柳芽,别怕,别怕!我不会卖你的,就算别人要卖你我也会保你,只要你听话!你——” “嗯嗯!我听,我什么都听大奶奶的!”柳芽点头如鸡啄米,连声答应。又可怜巴巴的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桑婉轻叹道:“在这府中,只有咱们两个是自己人,以后,咱们恐怕要相依为命了!你性格冲动,素喜同人拌嘴,往后可不能了!” “改,改!我一定改!哪怕人家打我骂我我也不还嘴!”听到桑婉对自己还有要求,柳芽的心才又定了两分。 “恩,还有,你只管伺候我就行,我不在你便在屋里给我做针线,谁叫你做什么都得问过我才行,当然,大少爷和李嬷嬷、杏枝除外。” “是!我记住了!” “多做事,少说话,尤其是咱们娘家的事,不要乱同别人说,听到别人说是非不该听的别听,不该问的更别问。” “恩,省得了!” “也别逞强,不会的多问问旁人,也不用害臊觉不好意思,咱们桑家本就小门小户,咱不懂的多着呢,别人即便说道也没什么!” “是!” “礼仪举止也得学起来,毕竟,这是时家不是咱们桑家那会!” “是!” “待人要客气,尤其是李嬷嬷、杏枝她们,得罪了她们,虽不至于卖了你,皮肉之苦怕是免不了,到时候我也不好帮你说话,你也只好白白受苦了。” “是,大奶奶!我,奴婢,奴婢都记住了!奴婢一定不给大奶奶丢脸,不惹麻烦!”柳芽脸色也凝重起来,一句句的答应着。 桑婉微微的笑了笑,伸手用力将她扶起来,“怎么还跪着,快起来!” “哎,大奶奶!”柳芽擦了擦眼睛站了起来,咧开嘴笑了笑。 桑婉同她相视而笑,目光轻轻扫过这布置精致、陈设讲究的屋子,“怕吗?” 柳芽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小声道:“有点,心里总觉得,有点发慌。” 桑婉微微点头,乡下人进城尚且局促一二,何况骤然掉进这青州首富之家!前世的她不也是如此吗?越是怕,越遭人鄙视轻视看不起,哪怕是主子又如何?到头来人人欺她辱她,一步步的踏入绝境,凄凄凉凉的枯槁在被人遗弃的角落! 今世,绝不再要这样的命运! “别怕,慢慢学,谁又不是长了三头六臂要吃人,怕什么呢!”桑婉捏了捏她的手腕,鼓励的笑道。 “大奶奶说的是,顶多叫人笑话几句罢了!”柳芽见她如此心中大定笑了笑,目光闪闪。 主仆二人目光相接,各自暗暗下了决心。 时凤举出了宁园,便急忙往书房行去。 “芳儿!”推开门,便看到顾芳姿站在大书桌前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看账册,那柔弱而坚强的倩影看得他心中一软一怜。 “大表哥!”顾芳姿眸中一亮随即平静了下去,面上乍然而现的光彩一下子又沉寂了下去,搁下账本,朝时凤举投来勉强一笑。 “芳儿..”时凤举情不自禁上前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舌头似有千斤重,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芳姿也没有说话,柔顺的依偎在他的怀中,抬手轻轻圈住了他的腰身。 “大表嫂,人挺不错的。待人温柔和气,长得也端庄漂亮,那通身的气质更不必说了,到底是秀才的女儿,知书达理,举止有度,不比我们这种浑身铜臭,俗人一个。”片刻,顾芳姿轻轻挣开了时凤举的怀抱,勉强笑着柔声说道。 时凤举见她明明一副吃醋的模样却故作大方说这种话,似嗔似怨的俏脸比之平日另有一番动人之处,不由心中又爱又怜。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哦?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真的吗?”说着抬头摸了摸下巴做思考状,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唔,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6第6章弄巧成拙的醍醐灌顶 “你!”顾芳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明明知道他这么说是逗自己玩,可心里仍然涌上了一股难言的酸楚,又难受又委屈,扭身跺脚,鼻音窸窣起来。 “怎么哭了!”时凤举从前就爱逗着她玩,没想到这一次她这么不禁逗,一句话就哭了,当下也慌了手脚,忙哄她道:“芳儿、芳儿,别哭,别哭了啊!我那都是逗你玩的,当不得真的,你怎么就哭了呢!好芳儿,你知我不会哄人,快别难为我了,乖,啊!别哭了别哭了!” 顾芳姿娇娇的哼了一声,扭着身子垂着头依旧不肯回转,待他哄了半响才佯气道:“这种话也能开玩笑么?你,你明明知道人家——,怎能用这种话逗我!” 时凤举见她好了便笑道:“还怨我?还不是你起的头?你倒说说,你那些话中听不中听!” 顾芳姿一下子没了言语,娇嗔的瞪了他一眼,唇角一勾轻笑着啐道:“你这个人,就会气我,就会欺负我!我,我也是傻,心甘情愿叫你欺负了去..”说到后来转而娇羞,声音也轻轻的低了下去,小女儿的忸怩之态无不动人。 时凤举心中温温软软的,轻叹着柔声道:“往后,莫要再说傻话!芳儿,我不会负了你!” 顾芳姿心中一甜继而又忍不住有些发酸不满,心道你不会负了我?你不会负了我还不照样取了桑婉进门!你若当真不会负了我,为何不退了这门亲事?至于桑婉的名声会不会受影响、桑家会怎样,与你何干?与时家何干? 顾芳姿心中这么想,面上却是笑得甜甜,粉颈低垂柔柔的“嗯”了一声,抬眸含情脉脉的凝着时凤举道:“大表哥,有你这句话我便够了,我这人心眼儿实,这话我是要记一辈子的!” “是,一辈子。”时凤举微微一笑,重重点了点头。 顾芳姿凝着他的目光忽然闪了闪,波光流动,神采潋滟,却是带着淡淡的疑惑和不解。 时凤举没出声,只是朝她挑了挑眉,同样带着不解。他和她之间难道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她若想问什么便直接问好了,还用得着犹疑? “其实大表嫂人真的不错,”顾芳姿看懂了他的意思,便开口缓缓说道:“大表哥,你,你心里其实也有几分欢喜的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时凤举诧异了,“你怎么会这样想!”他心里只有她,这么些年只想着她、念着她,从来没有过别的女人,她怎么能这么说! “好了好了,就当,就当我说错了还不行嘛!”顾芳姿见他面上神情微冷,显然是生气了,便不由得有两分后悔,暗悔自己莽撞多心了,一个劲的道歉。 可是,她的心里依然留存着疑影儿。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她太了解时凤举了,婚期定下之后,尤其是娶亲前那几日,时凤举的脸色十分不好看,神情也冷得出奇,可是今日,那样的神情状态完全消失不见了!他眼底的平静和坦然自若,令她很不安,隐隐的有一种抓不住的恐慌感觉。 既然这门亲事乃逝去长辈所定,桑婉进门已成定局,她顾芳姿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她并不担心害怕,因为时凤举不是个负心薄幸的人,她和他这么多年的感情绝不可能因为一个桑婉的到来而改变!哪怕这个桑婉是绝色天仙也不会! 就算她进了门,就算他们做了夫妻又如何?战争才刚刚开始呢,不到最后,谁能说她输了? 可眼下看来,似乎是她太掉以轻心了! “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时凤举轻叹着瞪了她一眼。 “人家还不是因为在乎你么!”顾芳姿撅撅嘴撒娇,“你,你真的不会对她动心、不会喜欢她吗?” “不会!”时凤举答得斩钉截铁。 顾芳姿的心顿时又飞起来,“你,那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时凤举一怔,瞧着水眸盈盈满是期待的佳人,下意识的便想告诉顾芳姿他和桑婉的约定,好不容易终又忍下了。不是他不相信顾芳姿,而是他素来笃定,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是秘密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反正,一年半载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也不差在这一时。 等将来给她一个惊喜也不错! 想到此,时凤举生生的忍住说出来的冲动,凝着顾芳姿柔声微笑道:“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负你。” “嗯!”顾芳姿虽有些失望心中仍是欢喜的,重重的点了点头,笑靥如花。 二人又诉了一会衷情,顾芳姿便半认真半玩笑的道:“那,大表嫂好歹是刚进门的新媳妇,你,要不要回去陪陪她?” 迟疑的语气很好的表示了自己的不舍和不愿,温和的话语又展示了自己的大度、识大体,她就是要他看到她的好。 “不用。”时凤举摇摇头,想也没想的说道。他和她又不是真正的夫妻,对于这一点两人皆心知肚明,想必她也不会愿意他在她身边转悠吧? 顾芳姿听到他这么回答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可面上的戏份却要做足,秀气的眉头轻轻的蹙了蹙,柔声细语劝道:“这样..不太好吧?毕竟大表嫂才刚刚进门,下人们惯会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的,这一来岂不是——” 时凤举一下愣住,突然就醍醐灌顶的“顿悟”了。 不错,她还要在府上生活一年半载,说长不长说短可也不短。若她一刚进门自己便如此“冷落”她,她又是没有什么可仰仗的娘家背景的,这未来的日子怎会好过? 时凤举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张柔和恬淡中带着丝缕无奈的脸庞,想起从娘那里出来时她那声带着祈求的“大郎”,想起她“哎哟”一声扭了脚的欲言又止,想起入了宁园后她抢在他前头说的那番话! 时凤举一下子明白了!她其实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不便同自己直言。而自己自打在正厅那里见了表妹的眼神后心中哪里还顾得上想别的,竟生生的忽略了! 心中顿时升腾起一种难言的复杂,时凤举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她那么识大体,主动开口解决了困扰他多年的大难题,就凭这一点,他也不能不承她的情啊! 放弃时大奶奶的位置意味着什么她心知肚明,可她依然这么做了。时凤举过意不去的同时,忍不住有些暗暗的懊恼,早知她有此心,这门亲事他就该态度强硬的请求娘同意退了!也省得闹到如今这地步。 不过,时凤举摇摇头轻叹了口气。 祖父的遗命传给了爹娘,爹临终前又慎重的交代了娘一遍,以娘的脾性,是断不可能答应便是了。 “大表哥,你..你怎么了?”顾芳姿见他听了自己这话神情变得复杂起来,脸色也变了又变,不由得暗自懊悔。 好不好的,多这个嘴做什么!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没什么!我还有些账册要对一对,你去娘那里陪娘说说话吧!看看娘那边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时凤举笑了笑。 喜事过后,府中多多少少有需要收尾忙乱的事情。 “恩,那我先去了。”顾芳姿点点头,临走又道:“眼看就快中午了,你别又忙活得忘了用饭!” “恩。你去吧!”时凤举点头笑笑。 顾芳姿只得转身离开,心中却没来由的有点怅然。若是以往,他应会留下自己一道用饭,然后两人再一道过去姨妈那里坐坐说话的! 顾芳姿刚刚离开,时凤举略一沉吟便唤来了小厮长欢,“去宁园说一声,等会儿爷回去用午饭。” 长欢诧异的僵了僵朝他望过去,对上他怒目瞪来的眸子吓得慌忙收回了眼神,“是、是!” 出了书房,顾芳姿带着丫鬟兰香从花园中绕道,慢慢一路走一路想着心思,忽然掉头朝宁园方向走去。 “小姐..”兰香脸一白,神情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小姐要去宁园,是找那大奶奶示威吗?这,人家到底占了正室的名分,小姐这么过去合适吗?会不会吃亏?恩,自家小姐有大夫人和大少爷护着,连府中的少爷小姐们都要礼让三分,想必是不会吃亏的吧? “大表嫂进门,我这做表妹的怎么着也得过去问候一二不是!”顾芳姿勾了勾唇,俏脸上扬起一抹高傲的笑容。 桑婉同柳芽两个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这才和衣躺下没多大会儿,杏枝便进来平平静静的说了大少爷要回来用午饭的事。 桑婉有些诧异,不过“丈夫”既然这么说了,她当然得有所表示,再不能这么不当回事大喇喇的躺着了。桑婉便温柔的笑着起身,吩咐杏枝道:“既如此叫厨房多做几道大少爷爱吃的菜,且不必急着摆上来,等大少爷来了再摆吧!” 杏枝得体应答一声,瞧了桑婉一眼又道:“奴婢这就叫人伺候大奶奶梳头洗脸吧!” “也好,”桑婉笑笑,点了点头,硬生生的刹住那“有劳”两个字,跟奴婢们说这两个字,人家非但不会感念你的好,反倒会瞧不起你的为人,将来想要在她们面前硬气起来摆主子身份可就难了!这是等级森严的时府,不是桑家所在的杨柳镇。 7第7章他疯魔了吗 “大奶奶!”杏枝出去叫人,柳芽喜滋滋的叫了桑婉一声,激动不已的搓着手,压低嗓音表决心道:“大奶奶放心,奴婢定会用心学着的!” 桑婉柔柔一笑,“不用急,慢慢来!” 她这边才刚刚收拾打扮妥当,就听到一名小丫头奔进来禀道:“大奶奶,表小姐来了!”声音里头带着莫可名状的兴奋,其他的丫头听见了,不约而同齐齐的偷朝桑婉打量。 敢情,一个二个都等着看戏呢! “是表妹来了吗?快请!”桑婉暗自冷笑,面上却若无其事轻柔吩咐,好像来的就只是表妹而已。 其实在她眼中,可不就是吗! “大表嫂!恭喜大表嫂!”话音未落,顾芳姿已经带着兰香盈盈进来,双手交叠在左边腰侧,优雅的朝桑婉屈膝行了个礼,娇笑道:“不请自来,还请大表嫂不要嫌弃呢!” “怎么会!表妹快别多礼!”桑婉忙含笑亲自扶住了她,引她入内二人一道坐下,一边命人奉茶一边笑道:“倒是想有个人来说说话呢,可巧表妹就来了!我嘴笨,见识也浅,表妹不要嫌弃无趣才好!” “哪里!大表嫂太客气了!”顾芳姿咯咯的娇笑起来,二人相视。 饮了口茶,顾芳姿细细凝了桑婉两眼,关切道:“大表嫂气色有些不太好呢,莫不是太累了没休息好的缘故?女人家的身体最要紧了,亏什么可不能亏了自个的身子,大表嫂不必顾忌太多,该休息的时候得好好歇着!姨妈是极好的人,待人最和气不过,断断不会挑理儿的!来日长了,大表嫂您便知晓了!” 耳听着顾芳姿一声一声娇软柔和的殷殷关切,桑婉感到一阵恍惚,前世,也是如此!她热情得好似一盆火,仿佛掏心掏肺的待她,比时凤举对她要好得多!而关于婆婆的喜好脾性,也正是通过她的嘴说给她的,结果,她照做了,婆婆却越来越厌恶她! 桑婉想着有些想笑,更多的是佩服顾芳姿。她真的是个极聪明的人,玩弄起小手段来简直游刃有余!她被她牵着鼻子走骗得那么惨,可是偏偏每一次她都能够设法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她没有错,所有的错都是她桑婉一个人的。 “多谢表妹关心!对了,表妹是从哪里过来?”桑婉笑着问道。 顾芳姿有些诧异桑婉没有趁机打听关于姨妈的事,要知道那可是她的正经婆婆,婆婆的态度直接决定了她在这个府中的地位,她竟然一点都不关心吗?还是说,她已经准备好了? “刚从园子里来,这天气不错,我正想着给姨妈摘几枝早开的花儿插瓶呢!逛了半响也没见几枝好的,恰好经过宁园便来看看大表嫂你!”顾芳姿笑得一脸亲切。 “是么!”桑婉眼睛亮了亮,便顺着她的意思笑问道:“原来婆婆喜欢鲜花啊,不知最喜哪一种?” 顾芳姿见她上道了心中暗喜,便笑着同她说了好一阵,含笑道着明儿再来看她方才告辞。 桑婉自然是满口答应,说笑着亲自送她出去。对于丫鬟们投射过来各种各样的目光,她统统视而不见。 她倒是希望哪个没眼力界胆儿大的在她面前冷嘲热讽几句,那样杀鸡儆猴惩戒几个都不用再找理由。 她好不好是她的事,相信王氏和时凤举都不会愿意看到府中的奴才爬到主子头上没规没矩。 午饭时候,时凤举果然来了。时间点掐的很准,正正对着府上的午饭时间,饭菜从厨房提过来都不必用注了热水的食盒保温,直接端上了桌子。 “刚刚在书房处理了点事情。”时凤举咳了一声,淡淡说道。 桑婉愣了愣,这算是向她解释那会儿急匆匆的出门所为何故吗? 不过,他的好意她当然不会不领情,更重要的是,这话让下人们听到了就好。 桑婉轻轻的点头“哦”了一声,说道:“大郎辛苦了!午饭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几道你喜欢的菜肴,多用些吧!” 时凤举见她笑得温温雅雅,闲适自然,随和得就好像真的是一家人一般,心中那点别扭也不觉渐渐消失了。不错,他别扭不自然个什么劲啊?他们昨晚已经把话说开,坦然相对有何不可? “吃饭吧!”时凤举便笑了笑,目光扫了一眼膳桌,八菜一汤果然都是自己喜欢的,便说道:“往后不必如此,你喜欢吃什么尽管叫人做了就是!不必光顾着我!” 桑婉微微一笑,一边坐下一边道:“我可没什么特别喜好,我们桑家可讲究不起!” 时凤举一愣,笑笑不再多言。桑家的情况他当然知道,他没想到的是桑婉会当着他的面将这话说得如此坦坦荡荡丝毫不见羞窘困迫,倒叫他心中暗服两分。 毕竟,这种话便是个男人轻易也说不出口的,她这般的性子,难得了! 两人用过午饭,时凤举便命杏枝将宁园的奴仆们都叫进来拜见大奶奶,将来这就是她生活的一方天地了,他总不能让她过得像个样子,不能叫人小瞧了她去。 桑婉甚是诧异,实在不知时凤举出去一趟究竟着了什么风魔,居然转了性子的主动为她着想起来!当然,她乐意之极! 时凤举一表了态,宁园上下的丫鬟婆子们对桑婉立刻便恭敬了几分,好些人因为先前的无理甚为忐忑,担心新大奶奶会怀恨在心给小鞋穿,越发加了几分殷勤和小心翼翼。 桑婉命柳芽将自己准备的见面礼拿了出来,是一个个颜色各异、绣着各种吉祥图样缀着流苏的荷包,荷包中装着散碎的银子。桑家如今的日子混个温饱勉强有余,桑婉的见面礼自然也不可能大方,荷包中的银子最多两钱,最少两分,在时家仆人们眼中,实实算不得什么!前世因为这个,她便担了小气刻薄的名声,尽失下人之心,如今她能给的,依然是这么点银钱。 “我这个大奶奶也只拿得出这些了,图个吉利喜庆而已——这话可是实话不是面子情儿上的话!不嫌弃便留着吧!你们好好做事,少不得将来借你们大少爷的家底再好好的赏你们!”桑婉半认真半玩笑的打趣道。 众人听毕不由得都笑了起来,时凤举也微微的笑了笑。 众人心中那点子不快也烟消云散了!大奶奶的娘家家底如何她们哪有不知道的?不就是图个吉利彩头嘛!在这院子里当差的,谁会真缺这几个钱?且大奶奶可是放出话来了,来日方长的,还愁没有好处么! 没见大少爷都默认了这话吗。 “既然大奶奶都这么说了,今天晚上便叫厨房置办两桌酒席你们去坐吧!告诉厨房银子从我账上出!杏枝,你来安排!”时凤举秉持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良好精神,便也凑趣着笑道。 众人眼睛一亮,脸上俱是笑颜,难得大少爷给的体面,谁人不喜?一想到这还是大少爷看在大奶奶面子上才这么说的,众人看桑婉的眼神就更不一样了。 柳芽也十分高兴,笑得比谁都开怀。 时凤举看到做戏也做得差不多了,跟桑婉呆一块多少觉得有些拘束不自在,便又指着有事出去了。桑婉和众人连忙起身相送。之后,众人便又簇拥着桑婉回屋,比之先前不知殷勤了多少倍。 桑婉没有放过这个笼络人心的极好机会,同众人说了好一会话才命各自散去了。她不由心中暗叹,前世之事,说到底自己也有责任,太端着、太被动了!若非有那凄凉一死做前车之鉴,也许今生,她也难改那份脾性吧! 晚间一同在王氏那边正院用饭,少不了两人又是一番做戏,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对她也十分恭谦有礼。王氏见了十分欣慰,频频含笑点头。 要说这门亲事王氏也曾排斥过,可这样的念头刚刚一起她便又立刻打压了下去,毕竟,这是公公和丈夫的遗命,身为儿媳、妻子,她必须坚守他们的决定。这是她能够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除非桑婉是个缺胳膊断腿的残废或者名闻乡里的恶女子,否则,她是一定会将她迎娶进家门的!至于其他的,也只好暂且放一放了! 顾芳姿亦有意无意的避开众人的目光悄悄的向桑婉传达着善意和友好,不时的朝她笑得亲切殷殷。她每每笑过来,桑婉便也客气的笑过去,尽管心知肚明她不安好心,可人家做戏她为何不能配合着也做? 晚上就寝,屋子里又剩下两人时,相对不禁都有些尴尬。 今夜,外间的小隔断中有值夜的丫鬟,显然时凤举想要如同昨晚那样睡在外间是不可能了。新婚的夫妻,他更不可能去睡书房。 一时间,他显得比桑婉还要为难。 “时候不早了!你睡床,我打地铺!”时凤举很快打好了主意,轻手轻脚的从柜子里拿了铺盖往床榻前的地毯上铺着,脱去外袍拉过被子拢住,欲躺下时忽然抬眼看向桑婉,欲言又止。 8第8章这也能误会 桑婉已经上了床,正默默的靠坐在床头看着他忙碌,见他望过来神色微滞,随即脸上也有些不自然起来,微微的发热,所幸灯光昏暗,时凤举没有能清楚的看到她的脸色。 “那个,我,我夜里一般不起夜..”桑婉垂眸小声的说道。 如果她要起夜,势必会惊动外边的丫鬟伺候,若叫丫鬟瞧见这寝室内的一幕,那就惨了! 时凤举听了心中一窘,垂下头胡乱点了点,“若起来叫我一声就好。”好让他有时间将铺盖暂时先收起来。 “嗯!”桑婉小声答应,伸手将轻柔的纱帐拉下,偏身躺了下去,稳稳的躺好。 耳畔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时凤举也躺下了。 角落里照着红纱罩的油灯散发着淡淡的晕黄的光,一室的静谧流淌,一室的安宁平和。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很好。桑婉紧了紧裹在身上的锦被,淡淡的香味窜入鼻端,一觉香甜入梦。 时凤举起得早,桑婉自然也不能再睡。听到时凤举起身,桑婉便也坐了起来,拉过袍子简单穿好,偏身下床,朝时凤举微笑着点点头,“大郎早!” “恩,早!”时凤举没想到她的举动,有一刹那的反应不及。 “大少爷!大奶奶!”杏枝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隐约还有丫鬟们轻碎的脚步声。 杏枝在宁园伺候了多年,对时凤举的生活习性了若指掌,料到时凤举这时候已经起身了,便轻轻敲门唤了一声欲进来伺候。 “等等!” 时凤举和桑婉同时出声,透着同样的惊惶。 这地上的铺盖还大喇喇、明晃晃的摆着呢,若是叫她们闯进来撞见,那便什么多余的言语都不必说了。 时凤举连忙将被窝胡乱一抱就要往衣柜里塞去,桑婉见状忙拉住了他,连比带划使眼色示意他放下,悄声道:“我来!”说着忙手忙脚的将被窝抖了抖展平,手掌从上面拂过按压使之平整,之后将它整整齐齐的叠了起来,又将垫褥也如炮制法。 揉成一团放在柜子里,谁知哪个丫鬟收拾东西的时候会不会打开了看见呢! 时凤举会铺床,又哪儿会叠好收拾?这种活计少不得女人家来做,反正她是熟惯了的! 时凤举见她叠整齐了,朝她含笑点头示意感谢,一人一床抱着收入了柜子中,相互看看没有什么破绽,这才同时将心放下。 “进来吧!”时凤举淡淡叫道。 “是。”杏枝小声的答应着,轻轻推开了门。 这日早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怪怪的,伺候的丫鬟们脸上神情似羞非羞,眉眼俱是低垂着,唇角隐隐的带着笑意。 受这气氛感染,桑婉和时凤举二人也觉怪怪的,偏又不知究竟怪在何处,只好亦一言不发,任由众人摆弄。 直到后来无人时,柳芽按捺不住好奇心,兴致勃勃的悄声暧昧问了桑婉,桑婉才明白究竟何故! 居然,众人对他们带着惊慌、不约而同的那一声“等等!”都想歪了!还以为他们在不知做什么好事! 桑婉顿觉欲哭无泪,仰天无言。 这日时家商行里有人匆匆而来,没一会功夫时凤举便跟着人去了,说是有急事要处理。这一去就是一整天才回来。好在有了昨日他的表现摆在那里,今日他抛下新婚娇妻去自顾忙活,至少宁园的下人们并未因此对桑婉显出什么刻薄讥讽。桑婉自婆婆处请了安回来,便慢慢的用了早饭,在宁园中散步赏花,与丫鬟们说些闲话,悠闲度日。她的脚跟,算是站住了。 比前世强,不是吗?前世这一天他也没留下陪她,而是明目张胆的丢下她一个人离去,独留她一个人不知所措、张惶无依。 “大奶奶,您的嫁妆库房那边叫个人去清点一下呢,清点好了好给您送到宁园来!”一名媳妇进了宁园上前陪笑道。 桑婉没有什么陪房,只得柳芽一个陪嫁丫鬟,她的嫁妆要清点,也只有柳芽一个人能用得上。 桑婉闻言便点点头,唤了柳芽上前吩咐几句,将嫁妆单子给了她,让她一样样同库房那边对好了。她的东西虽然不多,也没什么特别值钱之物,可也是哥哥嫂子尽心尽力帮她置办的。 柳芽答应了,便向那媳妇子陪笑道:“劳烦嫂子带路,请吧!” 那媳妇子却没挪脚,斜着眼将柳芽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转,向桑婉陪笑道:“大奶奶还是派个经过事得力的妈妈去吧,这,这可是清点嫁妆呀!”言下之意是信不过柳芽一个小丫头。 柳芽气得脸色顿时就白了白。换在往日听了这话,柳芽早跳起来同人争辩了,可想起昨日桑婉才说过的话,她狠狠的压了口气,垂着眉眼没有搭腔。 桑婉心中也有些不自在面上却没显示出来,依旧和气的微笑着,再开口时语气却威严决断了几分,“就让柳芽去,放心,她认识字,不会误了事!更不会耽搁了你的差事!” 那媳妇子听得脸上一热,假笑道:“大奶奶说哪里话!大奶奶说行那便行,奴婢不过白问一句罢了!到底是书香门第,连个小丫头都识得字,啧啧,果真能干呐!” 桑婉听她这夸不像夸、讽不像讽的话手心一紧,微笑颔首道:“那便快去吧!早去你也好早交差。” 说着,朝柳芽使了个眼色,柳芽又狠狠的吸了口气忍下恼火,努力的挤出笑容,努力的跨上两步,努力的伸出手去拉了拉那媳妇子,和气的笑道:“嫂子请吧!” 那媳妇子没了话说,只得告退,领了柳芽去了。 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桑婉的目光闪了闪。如果背后无人撑腰,如果不是受了什么嘱咐,一个媳妇子胆子再大也不敢当众向她没规没矩的说三道四。柳芽那丫头,到底道行太浅了些。 再说柳芽随了那媳妇子一路走去,那媳妇子也不闲着,一路慢慢套问她的话,几岁了?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么到的桑家?跟着大奶奶多久了?等语问着,渐渐的又问到了桑家和桑婉,大奶奶家中几口人?性情脾性各自如何?家中几亩地?几间屋?日子过得如何?大奶奶素日都做些什么等等,林林总总刨根问底,恨不得将桑家祖宗八代都调查一番。 柳芽从前是个话多的,那张嘴叽叽喳喳就没有停下的时候,最好打探消息与传播八卦。若非昨日桑婉的提醒,此刻主动有人跟她家常,她定然傻乎乎的便全盘托出了。可有了桑婉那番话在前,柳芽起了警觉哪儿肯接话?变着法儿的顾左右而言他,东拉西扯看似说了许多其实半点儿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反倒不动声色的引导着谈话,从这媳妇子那里反倒探出了好些话来。 这媳妇子猛然回神感觉不对劲,说话声便戛然而止,悻悻然瞪了柳芽一眼,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了别闲扯那些没用的废话了,快些走吧!库房那边张娘子还等着呢!我也还有别的差事要做!” “哎,宁嫂子!”柳芽脆生生的憨笑着答应,就好像完全不曾看见宁嫂子的脸色。 看到宁嫂子气闷却不得不憋着的脸色,柳芽心中大乐,心道:该!叫你不安好心!当小姑奶奶我好骗呢! 张娘子等见过来的是个小丫头也有些诧异,张娘子蹙眉问了宁嫂子几句话,确定之后便也没有多话,一样一样的同柳芽对上了。 柳芽年纪轻轻便认得这许多字,嘴巴也甜,笑得又灿烂,张娘子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好感,神情也和善了许多,很快便将桑婉的嫁妆同她交代交割清楚了。 签字画押时,张娘子看到柳芽端正的字体少不得又赞了两声,直夸大奶奶家果真名不虚传云云,柳芽听毕满脸是笑的谦虚着。之后张娘子便带着人走了,柳芽则看着从外院叫进来的二十来个小厮并一群粗使丫鬟婆子们将这些东西挑的挑、抬得抬往宁园送去。 这本是极简单的一件事,桑婉也并没放在心上,谁知一名小丫鬟急匆匆从外边奔了进来,急急说道:“大奶奶,大奶奶不好了!柳芽姐姐跟人吵架快要打起来了!大奶奶,您快过去看看吧,柳芽姐姐怕是要吃亏!” 桑婉吃了一惊,忙问何故? 那丫鬟面露为难,便道:“奴婢,奴婢也没听清楚什么,就是看到有人将大奶奶的嫁妆掉地上了,柳芽姐姐便同他们吵了起来,不晓得说了什么,柳芽姐姐都哭了!” 桑婉脑门一阵眩晕,这个柳芽,真是不省事。明明她已经千叮万嘱了,她怎么还这么冲动,这里是时家,不是桑家,她这个样子将事情闹得大了起来,将来的日子怎么好过! 可到底是自己的人,桑婉不能不管她,当即便带着杏枝、红叶等一道急急赶过去。 桑婉到的时候,看到王氏身边的心腹妈妈姜嬷嬷已经在了,正在气哼哼的吩咐着什么,不由心中一惊,慌忙加快了脚步。 “哟!大奶奶也来了!”姜嬷嬷也看到了桑婉,当下上前陪笑施礼,谴责的目光朝周围扫了一圈,似在怪哪个不省事的跑去跟桑婉多嘴。 9第9章闲言碎语 桑婉见事情显然已经让姜嬷嬷给处理掉了,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察言观色见姜嬷嬷神色间略显不自在,她便识趣的没有直问出来,微笑着抬了抬手向姜嬷嬷笑道:”嬷嬷多礼了!”说着朝柳芽瞅了一眼笑道:“这个丫头头一遭办事儿,我见她这么久了还没回去生怕她不懂事惹出麻烦来便过来瞧瞧!嬷嬷您——” 说毕,桑婉疑惑的朝姜嬷嬷瞧了过去。 “呃,老奴,老奴也是路过,看见他们一点小误会便说了几句,已经没事了!老奴得回去伺候大夫人了,大奶奶也回去吧!”姜嬷嬷连忙说道。 “原来如此,既是小误会那便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桑婉轻轻点头,又向柳芽叹息道:“你这丫头也是个不省事的,咱们府上是有规矩的人家,别说是误会,便是真出了什么事,上头皆有管事娘子们处置呢!瞧瞧你,一点子误会怎的劳动起姜嬷嬷来了?好在嬷嬷是个热心和善的,才不同你计较!”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姜嬷嬷一口将事情定性为“一点小误会”那就是一点小误会,不会是别的!姜嬷嬷哪儿是那么闲的人,桑婉自然不信她好巧不巧的刚好经过,她的背后,是婆婆王氏,她的意思当然也是婆婆的意思! 既然是误会,她便没有必要明着细问了。不然,岂非公然同婆婆作对? 柳芽明白了桑婉的意思,当下也没解释,垂着头认错:“都是奴婢的错,劳烦姜嬷嬷,还请嬷嬷别往心里去!” “哎,怎么会呢!可当不起这话!”姜嬷嬷忙笑了笑,终于放了心。 桑婉便笑道:“那么便不耽搁嬷嬷的功夫了,嬷嬷请吧!” “大奶奶您也回去吧!”姜嬷嬷亦笑着抬了抬手。 桑婉便不再多言,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吩咐柳芽带人跟上,自己同杏枝等先去了,姜嬷嬷那边见她去了也自离去。 嫁妆尽数收进了宁园西跨院的小库房中,桑婉留下柳芽说话,这才知晓了来龙去脉。 原来,有两名抬箱笼的小厮下台阶时不留神将箱笼摔坏了,里头的一箱子细棉布、细葛布、素绸滚了出来。柳芽见了自然忍不住说了两句,叫他们赶紧将东西收拾起来。那两人满脸的不情愿,收是收了,收拾的时候却故意使坏将那些布料用力在地上擦过,或者“不小心”用力踩上了大大的脚印。柳芽又气又急,便让他们小心些。 那两人听了这话反倒来了劲,不酸不凉的小声嘀咕讥诮起来,说什么这种布料只配给府上的马夫穿,只配用来擦地当抹布,毁了就毁了什么打紧,横竖将来也用不着!还打趣着问柳芽,“难不成大奶奶将来还穿这种货色做的衣裳不成!” 柳芽气得脸上涨得通红,旁边看热闹的仆人们却都大声嘲笑起来,七嘴八舌的戏谑着,说了好些更听不得的话。柳芽恼羞之极,便忍不住同他们拌起嘴来,差点儿叫那些尖酸言语给气得哭了。 桑婉听毕手心紧紧的攥着,捏着手里的帕子,微微发抖。这时家果然上上下下长着一双势利眼,抬箱笼的小厮仆妇都敢明目张胆的奚落她的贴身丫鬟,下一步欺负到她的头上也不是不能的事! “小姐,奴婢是真念着咱们桑家的好!”柳芽泪眼汪汪,瞟了一眼屋内锦绣堆围、金尊玉贵,涩涩叹道:“这儿再好,也不是咱们家!” 桑婉何尝不觉委屈、压抑,可是,已经进了时家的门,还能怎么样?这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 要么,像前世一样,一步一步的退缩、畏怯最后凄凄凉凉的死在角落里,无人在意,无人问津!要么,努力一搏,尚有一线生机,破茧成蝶。 “好了!不就是几句闲言碎语嘛,我都不放在心上你委屈什么呀!”桑婉心中苦涩低沉之极,却不得不振作精神,打起笑脸劝着柳芽,同时也给自己信心。 “小姐,”柳芽望了她一眼轻轻说道:“奴婢只是替小姐委屈!咱们桑家虽然不富裕,可也算是衣食无忧,小姐您何时受过这种冷言冷语,这些人说话,真正是比刀子还利,这城里的人没一个好东西!”柳芽说着恨恨。 桑婉叫她逗得“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没有关系,咱们过自己的生活,不是过给他们看的。闲言碎语听过就罢了,不必放在心上。柳芽,别人怎么看咱们咱们管不着,咱们自个可不能瞧不起自个啊!总有一天,等咱们扬眉吐气了,再叫他们看看!” “对!眼下一时算的了什么,我就不信了,还能一辈子叫他们瞧不起!哼,若叫他们跟咱们掉个个,怕是比咱们还不如呢!”柳芽挺了挺胸,下颔一扬。 “这么想就对了!”桑婉忙道:“你下去好好想一想,这事你哪里做错了,如果将来再碰上类似之事,又该如何处置?”见她神色间略有不服,桑婉便轻叹道:“你自己想想,这事你那样同人争辩,能起什么作用?” 柳芽神色顿时一滞,不错,虽说物不平则鸣,可鸣的时候也得分场合、分对象,不然不过是自取其辱、自讨没趣罢了!就好比这一次,她的争辩显得那样苍白而无力,没准还让人当成笑话传说呢! “奴婢,记住了!”柳芽轻轻的说道。 桑婉点点头命她下去休息,暗暗琢磨着此事,下意识的又想到了顾芳姿。不怪她多疑,实在是顾芳姿的为人太值得她疑了! 正院那边,王氏听完姜嬷嬷所言轻轻的舒了口气,连说“好险!”。 桑家是不如时家多已,可桑婉已经嫁入时家便是时家的媳妇,是主子!她丢了脸面时家同样也没脸。 “她还算是个机灵的,没有多嘴多舌的发问,不然,这事情撕开了说连遮都遮不住!”王氏轻叹着说道。自己的儿媳妇叫自家下人嘲笑奚落,别说对内她都觉别扭,若叫外人知了去,时家在青州城中都不用见人了!特别是那个庄家商行的庄夫人,非得把她笑话死不可! 那女人就是嫉妒他们时家,平日里没事都能找点茬出来说点什么,得了这个由头,还不可着劲的往大了夸张! “下边可都吩咐好了?这事若谁再敢提一个字统统给我打死!那两个多嘴的小厮给我打一顿发配到庄子里做苦力去!再不老实便弄到川蜀林间去伐木!哼,反了他们了!”王氏咬牙怒道。 “大夫人放心,老奴都吩咐过了。大奶奶也是个明白人!断断不会再提的!”姜嬷嬷连忙说道。 姜嬷嬷办事王氏自是放心,闻言便点点头,脸色也缓了缓。想想到底不甘心,冷哼道:“儿媳妇有句话倒是说对了!那些个管事娘子、管家们都是做什么吃的?咱们府上怎的有这般不知规矩进退的东西!今儿这是小事,若往后叫这起不长眼的捅了大篓子那还了得!吩咐下去,叫各处都看紧点,过几日叫那些管事都来见我,我要亲自同他们说清楚了!” “是,大夫人!”姜嬷嬷知道自己的主子最是个好面子的,出了这事自然得寻几个人出来承担她的迁怒,这一下子,不知谁又要倒霉了。 王氏心中一口厌恶之气这才真正的消停了下来,沉吟片刻又道:“这事儿媳妇受了委屈了,你说,我要不要赏点什么给她压压惊?” 姜嬷嬷顿时有点无语,心道您昨儿才喝了媳妇茶、赏了礼物,这会儿这事明明都说了是小误会了,且您压根就没出面处理,没来由的赏什么,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老奴瞧着大奶奶倒是个性子沉稳、识大体的,想必——,呵呵,再说了,今晚大奶奶还得下厨做菜呢,到时您吃得喜欢了再赏她也不迟呀!” 青州风俗,新媳妇进门次日晚饭要为公婆专门整治一顿菜肴,以示新妇心灵手巧、贤惠能干,有能力操持家务。 “对、对,我竟把这事给忘了!那就晚上再说吧!”王氏一拍脑门笑道:“等会儿帮我寻一对上档次的金钗出来备着!” 姜嬷嬷闻言连忙答应着去了。 王氏到底心急,有些等不及晚上,便叫人去叫了庶女时莲、侄女时蕊一同去宁园坐坐,陪桑婉说说话。 桑婉看到时莲、时蕊联袂而来时,却是大感意外。 时莲同她还算有话说,时蕊才刚满十一,还是个娇憨的小女娃,什么都不懂。不过,新媳妇哪有不忌惮小姑子的?桑婉也一样,满脸是笑、欢欢喜喜的起身将她们亲自迎了进屋坐下。 时莲的生母柔姨娘已经去世,她养在耳根子软又性情不定、生性多疑的嫡母膝下素来谨慎小心,平日里大多时候闷在房里做女红,为嫡母和两位哥哥做衣裳鞋袜,连花园也少去,更不用说出来窜门了。时蕊也是二房方姨娘所出,但方姨娘得时二老爷的宠,时蕊又长得得人意儿,年纪又还小些,性子倒还活泼。 10第10章下厨 桑婉前世对这位小姑子便无什么了解,见她性子沉静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时莲是奉了嫡母之命过来小坐,她素来明哲保身,同这不相熟的大嫂子亦无话可说,亏有了她这个叽叽喳喳的小女娃在,桑婉和时莲才不至于闷坐着尴尬,多少还有些话说没有冷了场。 除了时蕊,这样的相对对于桑婉和时莲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一场不得不做的戏。 不一会,顾芳姿也笑吟吟的来了,一进来见她们三人便拍手笑道:“大表嫂这儿好热闹!大表嫂真正是人缘好,没想到这才进门便同两位表妹这般熟络了,我那牡丹苑两位表妹都不曾去的这么齐全过呢!” 顾芳姿的声音又娇柔又透着清亮,婉转如莺啼,一听一股精神气儿,三人面上不觉均露出了笑容,心中一畅。 桑婉叫了声“表妹”谦虚两句忙让着顾芳姿坐下,时莲、时蕊赶着叫“表姐!”,屋子里顿时热闹了许多,也松动随和了几分。 “才不是呢!我倒想去表姐那里玩儿,可惜表姐成天和大堂哥在外头忙着商行里的事,要不然就是陪在大伯母身边!等表姐回去天都黑了,我想去玩也去不了呀!早就听说表姐院子里养的好牡丹,我好想去看看呢!”时蕊眨着水葡萄般乌溜溜的大眼睛娇憨的笑道,浑然不知这话给人带来的尴尬。 顾芳姿顿时神色一滞,脸上微微的发红。尽管她和时凤举之事阖府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王氏也是默认了的,可叫一个小丫头当着桑婉的面这么说出来,她依然觉得心虚。 时蕊张嘴开始说时,时莲便捧着手中的青花缠枝宝相纹茶碗细细的欣赏上边的花纹,神情专注而陶醉,恍然不闻外界何事。 时莲可以装傻,桑婉却没这么好命,只得装聋作哑,做出感兴趣的模样向时蕊笑道:“听着五妹妹倒是个喜欢花的,不知这时节园子里都有些什么花呢!几时天气好咱们逛逛去!” 时莲闻言微微抬眸飞快的朝桑婉瞟了一眼又垂下了,继续把玩欣赏手中的茶碗。 顾芳姿如释重负忙笑道:“大表嫂说的不错!几时天气好正该逛逛去!姨妈家的花园里色色名花都有,每年花开时节别提多美了!” 时蕊小孩子爱热闹,闻言也娇笑着鼓掌称好,偏头想了想,向桑婉道:“昨日我才从园子里过,看见芳园那边的栀子花开得正好呢,雪白雪白的一大片,老远老远都闻到香味了!大嫂子、表姐,要不然我们明天去赏玩赏玩好不好?” 明天?明天桑婉该三朝回门了! 想到明日一早时凤举便会陪着桑婉一同回门,顾芳姿的心里便忍不住有些发起酸来,眼底的不甘一闪而过,伸出葱根般白嫩的玉指在时蕊脑门上轻轻一点,柔声笑嗔道:“你啊,一说起玩儿来便什么也不顾了,恨不得这会儿便去!不过,明儿可不行,明儿,你大嫂子得回门呢!” “回门?什么是回门?”时蕊一怔,憨憨的问道。 丫鬟们都抿唇偷笑起来,桑婉和顾芳姿也笑,时莲终于将手中的茶碗欣赏完了轻轻搁下也笑了笑。时蕊叫众人笑得莫名其妙,望望这个,望望那个,困惑道:“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顾芳姿亲昵的瞟了桑婉一眼,笑着道:“回门就是回娘家,明儿你大嫂子得回娘家!等过几日天气更暖和些,捡个有太阳的午后,咱们再去园子里玩,顺便还可放风筝,如何?” 顾芳姿主动帮自己解围,桑婉自然应该向她投过去感激一瞥,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时蕊“哦”了一声似懂非懂,不过,听到还可以放风筝忍不住又高兴了起来,咧着嘴笑一个劲的拍手说好,兴致勃勃的说起自己屋里那只大燕子风筝来。 “咱们坐了半响也该回去了,就不扰大嫂子了!”时莲面上露出两分倦意微笑道。 “正是呢!”顾芳姿也忙笑着点头,旋向桑婉笑道:“我们便不打扰大表嫂了,一会儿大表嫂还得下厨呢!我悄悄的同大表嫂说一声儿,姨妈最喜欢吃冬瓜盅了,嘻嘻,大表嫂做了这个,保准姨妈高兴!” “是吗?呵呵,多谢表妹提点!”桑婉眼睛一亮唇角含笑,捏着帕子的手却是一紧。 前世,她也是这般好心的提点她,她果然便做了冬瓜盅,只是那冬瓜盅被人做了手脚,王氏吃了过敏长了满脸的红疹,被一位庄夫人嘲笑了许久,也因此王氏将她恨得牙根痒痒再也不想看见她! “大表嫂客气!”顾芳姿咯咯笑着,朝她调皮的眨了眨眼,与时莲、时蕊姐妹一道去了。 桑婉暗暗舒了口气,冬瓜盅,冬瓜盅! 顾芳姿既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王氏最喜欢吃冬瓜盅,她若是不做,倒显得不把王氏当回事、显得故意不领顾芳姿的情了!这冬瓜盅,即便她不想做,也得做。 说是新媳妇下厨整治菜肴,其实就是厨房列出菜单子让新媳妇从中挑选数样凑够一桌,除了一两样是由新媳妇亲自动手,余者仍旧由厨房来做。要不然新媳妇哪儿一个人哪儿有这许多精力整治一整桌菜肴。 前世这一顿,桑婉做的是冬瓜盅和清蒸鳜鱼。既然冬瓜盅摆脱不了了,桑婉索性决定仍旧做这两道菜。 当她勾选了菜单,同厨房的简娘子说时,简娘子便拍手笑道:“这可是巧了,刚好今儿得了两尾大大的新鲜鳜鱼,老奴正想同大奶奶建议就拿这个做呢!还有冬瓜盅,那是大夫人喜欢的,做了也正好!” 桑婉一笑点头,“我便做这两样,剩下的可全仰仗你了!” “大奶奶客气了!这是老奴分内!”简娘子忙笑道。 桑婉亦不含糊,当即系上围裙、挽了窄袖,与柳芽一同忙活起来。 她二人在娘家时都是做惯了家务的,进了厨房丝毫不觉陌生,一个给鳜鱼刮鳞开剖,一个将冬瓜掏空洗净,有条不紊。 不多时鱼便洗得干干净净,桑婉接了过来,腌制调味后边摆放在椭圆大盘上,撒上些切得细细的姜葱丝,小心的放入蒸笼中,盖上盖子。柳芽便搬了小凳子坐在一旁看火。桑婉吩咐过她,这条鱼进蒸笼到上桌,一刻也不许离开她的视线。 桑婉那边,冬瓜也已准备好,小排、鸡肉、红枣、香菇、枸杞、笋干、火腿等也切成了块备用,每一样都是桑婉亲手准备。 上屉蒸煮时,桑婉才稍稍松了口气。 “大奶奶,这儿烟熏火燎的,您到外边坐着歇会儿吧,这儿有我们就成!”简娘子见状便过来笑道。 自打进门这短短的还不到两天的时间里,已经遭了明里暗里这么多赐挑衅暗算,又有前世血的教训高高的悬挂在头顶上,除了柳芽,桑婉是谁也不敢相信,闻言便微笑着摇了摇头,“无妨,你们忙你们的,这火候我还是亲自看着便可。” 简娘子于是也没再坚持,笑着夸赞了一句“大奶奶真用心、真孝顺!”便果然去忙自己的了。 炉子里的柴禾稳稳的燃烧着,火候适中,不紧不慢。默默凝视着炉膛中跳跃的火焰,桑婉心中暗暗的舒展开来,这一次从头至尾她亲自坐镇,这,总不会再出岔子了吧! 不想她这念头才刚刚转过,外头便传来杏枝“大奶奶!大奶奶!”的呼唤声,桑婉的心一沉,顿生不妙之感。 “怎么了?”桑婉虽听到了杏枝的呼声,仍旧没有出去,而是等在厨房里,此时此刻,除非厨房里着了火,否则,她绝对不踏出一步! 杏枝见她不出去只好自己走了进来,向她屈膝施了一礼道:“大奶奶,大少爷回来了,说要拿那钥匙急用呢!” 钥匙,桑婉记得了。早上时凤举走的匆忙,从身上掉下了一串两把钥匙,杏枝说这两把钥匙是大少爷贴身带着的,谁也不敢乱动,桑婉无法,只得揣在自己身上,想等他晚间回来的时候再给他,谁知偏这么巧,这时候他就要急用。 “那么你便拿去交给大少爷吧!”桑婉笑笑,将钥匙从身上掏了出来递给杏枝。 “大奶奶,”杏枝后退一步没有接,陪笑道:“这个,还是大奶奶您亲自给大少爷送去吧!这钥匙是大少爷的宝贝,奴婢们不敢乱动!”这等敏感的东西,杏枝当然不肯沾惹万一招惹什么嫌疑。 桑婉差点没噎得背过气去!她的运气怎么这么好!难道,这就是逃不开的天意吗?她战战兢兢、步步小心的提防着,就差这最后一步,难道注定要给人钻了空子? “大奶奶您快去吧,大少爷还等着呢!哦,奴婢在这儿帮大奶奶看着!”杏枝见桑婉面露迟疑便识趣的说道。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桑婉若是再推迟便说不过去了。时凤举可是她的丈夫啊,丈夫就是天,丈夫的话就是圣旨,不遵旨除非是不想活了。 这尊大神直接关系着她的生死存亡,她惹不起! 11第11章逃不开的前世 “好吧,我很快就回来,你便帮我守着!”桑婉无声暗叹,转身出去急急朝宁园回去。 将钥匙交给时凤举后,桑婉便继续赶回厨房,时凤举知晓她今晚要下厨治菜也没同她多言,让她赶着去了。 走着走着,桑婉的脚步却渐渐的缓慢了下来。 蒸冬瓜盅和蒸鳜鱼所需的火候不一样,她的炉子和柳芽的离得甚远,况且杏枝已经说了帮她看着,那种情况下她压根不能再开口叫柳芽也帮着注意着点——那不是当面给杏枝难堪么!而且,这冬瓜盅离开她的视线这么久,杏枝不是她,没有存着提防的心,若有人想动手脚已有足够的时间动了。 不管究竟动没动,她都冒不起这个险! 万一害得王氏如前世那般长了满脸的红疹,这结果桑婉连想都不敢想! 冬瓜盅是绝对不能送到王氏跟前去了。 怎么办? 桑婉抬头望向空荡荡的天空,落日渐渐西沉,天边霞光灿烂,梦幻般美丽,而桑婉却感觉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噩梦。 目光落在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上,桑婉眼睛一亮。这是一株香椿树,她记得婆婆除了喜爱冬瓜盅,也极喜爱香椿豆腐。可惜,这香椿已经开枝长叶、已经过了吃香椿豆腐的季节了! 不过,桑婉眸中的亮光渐渐聚拢、渐渐坚定起来。她勾唇无声冷笑,今晚,她就做这道香椿豆腐! 香椿嫩芽是不能用了不假,可是用香椿树的老树皮放入水中煮滚,将杂质过滤,再将细细的小青菜芽放入过滤过的香椿水中浸泡两刻钟,再细细的剁碎了,看上去如同香椿芽也差不多,再将豆腐也放入香椿水中过一过,两样一起拌了,香椿的味道十足,几可乱真。 前世,顾芳姿便是在没有香椿的这般时节给婆婆王氏做了这道菜,结果婆婆尝了之后满心欢喜,大加夸赞了一番顾芳姿心思灵巧。如今她有样学样,想也不错。 桑婉说干就干,当即便唤了名粗使的仆妇过来,剥了两块老香椿树皮,拿了去厨房照着记忆中顾芳姿所言的法子做了起来。惹得简娘子等一个个啧啧称奇不已。 冬瓜盅出锅的时候,桑婉飞快的一踩一放某位厨娘的裙子不动声色迅速闪避一旁,只见那厨娘“哎哟”一声身不由己朝前方正小心翼翼端着冬瓜盅出锅的丫鬟撞了过去,那丫鬟惊呼一声,手上的冬瓜盅摔得稀烂。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众人,众人齐齐望过来,脸色不由俱变,面面相觑。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 那丫鬟和厨娘都吓得白了脸,一个请罪一个辩解,二人俱慌。这不是一般的菜肴,这是大奶奶身为新媳妇给婆婆大夫人试厨做的菜,不是几句请罪便可摘过去的,这两人深知这一点,腿脚发软俱跪了下去。 桑婉没有出声,眉头却是微微的蹙了起来,抿着唇,脸上淡淡的。 她是新媳妇,端出身份出言训斥她们难免显得狂妄,若轻易主动饶过,则又太失威严。就这样无声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不悦,才最合适。 前世,她便是待人太温文和蔼了,因此是个人都敢往她头上踩一脚。这个世上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畏了才有敬。 威仪一失,再想立起来可就难了! 反正,她不出声总会有人出声的。 简娘子暗暗叫苦,她是管事,底下人办事不力她少不得也得担上一份责任,当即三步两步奔上前,将那厨娘和丫鬟厉声训斥了一顿,转身向桑婉躬身赔罪,又陪着笑脸道:“这两个奴才不知轻重着实该罚,大奶奶放心,老奴必定狠狠的惩罚她们,给大奶奶一个满意的交代!只是,事已至此,那冬瓜盅——呵呵,要说啊,亏得大奶奶您有先见之明,不是还做了道香椿豆腐嘛,老奴看就将那清蒸鳜鱼和香椿豆腐端上去也行了!大奶奶,这会儿还是晚饭要紧啊,没多大一会儿可该到饭点了!这两个奴才该死,过后必不轻饶!” 简娘子一出声,众厨娘们也连声帮着求情说话,跪在地上的二人更是连连请罪不已。那丫头年纪小些,唬得带了哭腔差点儿要哭出来了。 桑婉见差不多了,便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简嫂子说的不错,大夫人的晚饭要紧,这会儿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的目光在哪摔落地上的冬瓜盅上,惋惜的叹了口气,带着深深的无奈和不舍。 简娘子和那“罪魁祸首”二人见了心中更加惭愧过意不去些,简娘子咬咬牙,慨然道:“大奶奶,这两个奴才太不省事,竟在这好日子里闹了这么一出,该怎么罚,请大奶奶明示,老奴无不照办!” 简娘子心中大呼倒霉,想来想去索性让桑婉自己拿主意,依着她自个的心意,也让她好受些,自己也省得落埋怨。 “哦?不拘什么,你无不照办?”桑婉闻言挑了挑眉,朝简娘子似笑非笑。 简娘子心中“咯噔”一下,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儿没底。话已出口容不得她反悔,简娘子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是,老奴无不照办!” 桑婉勾了勾唇角微微的笑了,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二人微笑道:“你们先起来吧!看得出来你们是个老实的,不过一个小小意外罢了,我不罚你们!” 那二人一时傻了,相视而怔,还当是自己听错了。 简娘子及众人却是大大松了口气,脸上带了笑意。“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快起来?等着大奶奶扶你们不成!”简娘子笑骂着,又向桑婉陪笑道:“谢大奶奶恩典,大奶奶真是个仁慈的!” “谢大奶奶恩典!”那二人如梦初醒连忙磕了个头,欢天喜地的爬了起来。 桑婉却向简娘子含笑道:“她们可以不罚,可你是这儿的管事,总不能也这么过去了不是?你说呢?” “大奶奶,这..”简娘子松了的心又揪紧,瞳孔微缩,瞧着桑婉感觉嘴里发苦发涩。 这算哪一出?没有个饶了犯事的奴才却去找管事的麻烦的!众人连同那从地上起来的两人闻言都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桑婉含笑道:“这个么,也简单。你在厨房想必不少年头了吧?”见简娘子机械的点头,桑婉继续道:“那么往后,还请简嫂子多教教我做些菜,我这个做儿媳妇的,理应好好孝敬婆婆、服侍相公。简嫂子,拜托了!” “哎哟我的大奶奶!”闻言简娘子松下精神气拍拍胸脯,笑道:“您这玩笑可开得大了,差点儿把老奴的心都吓得跳出腔子来!行,这有什么呀!只要大奶奶您过来,不拘何时老奴必定教您!大夫人和大少爷的口味喜好,老奴再清楚不过了!” “大奶奶真是孝顺!” “是啊!贤惠!” 虚惊一场,气氛一松,众人不由都笑了起来。 桑婉也笑,挥挥手笑道:“好了,大家都忙去吧,只怕马上该上菜了!简嫂子你多盯着点!” “大奶奶放心!”简娘子脆声笑应。 桑婉一笑点头,经过这一场风波,料想至少今日不会有人敢再动什么歪心眼了,即便有心,也难有机会。 席面摆上,十二菜一汤,桌旁只坐着王氏、时凤举、时莲、顾芳姿,二房的人没再过来。时凤举还有个亲弟弟三郎时凤华在元昌书院读书,只回来两日,昨日桑婉敬过茶认了人之后他便又回书院去了。 桑婉规规矩矩的站在王氏身侧,手中拿着干净的包银筷子和洁白的圆碟伺候着,那两道她亲手做的清蒸鳜鱼和香椿豆腐放置在王氏的跟前。 顾芳姿告诉了桑婉自己喜欢冬瓜盅之事王氏也知晓了,此时扫了一眼没看到桌上有冬瓜盅,王氏的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起来。 明明知晓自己的喜好却故意不做上来,这算什么意思? 桑婉原就准备找个恰当时机将其中缘由道来的,此刻瞟见王氏的神情吓了一跳,也顾不得等什么恰当时机了,抢占先机更重要啊! “娘,原本媳妇是准备做清蒸鳜鱼和您最喜欢的冬瓜盅的!只是,那冬瓜盅不留神叫个小丫头碰翻了!都怪媳妇没用!所以媳妇赶着做了这道香椿豆腐,娘尝尝味道如何?” “香椿豆腐?”王氏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她吸引了过来,朝清蒸鳜鱼旁的盘子中瞧了一眼,笑道:“就是这个?呵呵,这时节哪里来的香椿呢!不过你这么一说,倒勾起我的馋虫来了,正想着这道菜呢!” “娘您尝尝!”桑婉见王氏脸上露出了笑容,对于冬瓜盅提都不再提一句便知过关,忙打蛇上棍趁势夹了一筷子小心放在王氏面前的碗碟中。 王氏偏头瞧了她一眼,含笑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细嚼嚼眼睛顿时一亮,笑着点头道:“不错不错!果然是香椿豆腐!来来,你们都尝尝看看是不是那个味儿!” 王氏有兴致谁也没傻到去扫她的兴,便都笑着尝了一筷子,笑着附和。 “这倒奇了!这时节哪里来的香椿呢!婉娘你说给我们听听,让我们也长长见识!”王氏玩笑道。 12第12章饭桌上的波澜 “说了娘不笑话便好了,见识可不敢当!”桑婉笑着便将经过柔声细语的道来。 王氏听毕称赞不已,携着她的手笑赞道:“真难为你了!这般精致灵巧的想头亏你想的出来!到底是书香门第的姑娘,这心思啊,就是不一样!” 想到娶了个得意的好媳妇,王氏乐得直笑,琢磨着什么时候下个帖子邀请那庄夫人来家赏花,让她好好见识见识自家媳妇的灵巧聪慧,看她还冷嘲热讽、幸灾乐祸的嘲弄时家和桑家这门亲事不对头不! 这么想着,王氏看桑婉的眼神更加满意,又笑赞了几句。 顾芳姿却是气得脑子一阵一阵发晕。刚好这几****无意中听来这么个做香椿豆腐的法子,正想着今儿让桑婉在姨妈面前透透的出一回丑,然后过两日自己再将那香椿豆腐做出来,两下对比,不愁桑婉不在姨妈跟前彻底被厌弃。不想,这桑婉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一模一样的法子,居然抢在她之前付诸行动了!而且,那动了手脚的冬瓜盅压根就没有端上来! 顾芳姿有苦说不出,暗暗憋屈。见王氏一个劲的夸赞桑婉,顾芳姿轻轻眨了眨眼,便也笑着凑趣道:“大表嫂真正又贤惠又心灵手巧!姨妈说的极是,这般的心思我们谁能想得到呢?只有大表嫂才想得到!难得姨妈喜欢!那冬瓜盅没溅到大表嫂身上吧?” 众人闻言下意识顺着顾芳姿的目光朝桑婉身上看去,时凤举也不例外,时凤举更是下意识的问道:“伤着哪儿没有?” 不等旁人说话,顾芳姿先打趣笑道:“是啊,大表嫂有没有伤着哪儿?大表哥见了要心疼了!” 王氏闻言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桑婉先是没往坏处想,余光瞥见王氏的脸色略略一怔不由暗惊!王氏是做娘的,没有哪个做娘的喜欢听到儿子在自己面前露骨的表示关心紧张儿媳妇。虽然,这“露骨”其实是顾芳姿有意引导的。 时凤举暗道一声自个多嘴,当下不好再说什么,飞快的朝顾芳姿飞过去一个无奈的眼色,勉强笑了笑。 这笑意落在王氏的眼中无疑等于默认了顾芳姿先前的话,心中的反感更增了两分。 虽然桑婉是妻,顾芳姿已是内定了是妾,但顾芳姿却是她的外甥女,且又在身边多年,她的心里多少是偏向顾芳姿的,见这会儿桑婉才进门,便引得儿子的心思偏挪了过去,连相处多年的表妹都放在一边了,她心中岂能好受? 桑婉装傻一笑,目光坦然的看向时凤举笑道:“大少爷不必担心,妾身无事!保准不会耽搁了明儿给娘做冬瓜盅!大少爷到底孝顺,还替娘惦记着那冬瓜盅生怕妾身伤着了明儿做不出来呢!娘,您放心,明儿个媳妇亲自看着,再不叫一个人动手,保准给娘做一个极好的!” 一席话说得王氏大笑起来,心中那点儿嫌隙不翼而飞! “你有这个心思娘心领了!明儿你们还要回门,就不用麻烦了,横竖来日方长嘛,娘记着了!”虽然桑婉这番话颇有些牵强,但是搁不住中听、她爱听呀!再想想顾芳姿刚才那话,不也就是一句玩笑话么? 王氏暗笑,人老了是不是就变得小气了,几句玩笑话自个当什么真呢! 顾芳姿也跟着笑,心中却更加气闷不已。她很想再好好的顶上桑婉几句,想到时凤举的脾性生生的又忍住了。刚才那一句他已经无奈苦笑了,若这会儿再不见好就收,没准该招他反感厌烦了!她可不能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同时桑婉也在心中暗叹:瞧瞧,这就是顾芳姿!不动声色包藏祸心、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她的话一句句说的多好听,若非前世吃过大亏,单单听了她这话,叫她如何会多想了去! 时凤举也怕顾芳姿再说出什么来,便笑着向王氏道:“娘,菜都要凉了,还是先吃饭吧!您老人家还不饿吗!” “对,对!吃饭,先吃饭!”王氏笑着,偏身瞧了桑婉一眼道:“婉娘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今儿你也累着了!快坐下吧!” 桑婉陪笑推辞了几句方挨着王氏浅浅的做了,依旧不时用干净筷子为王氏布菜。将王氏哄得十分开心。 晚饭,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完美的落下帷幕。 桑婉和时凤举离开回宁园的时候,王氏还携着她的手交代了时凤举几句明日陪她三朝回门的事,桑婉忙笑着谢过。 关起卧室门就寝,有了昨日的开头,今儿早上共同收拾二人心内多少有了点同一战线、并肩战斗的感觉,再相处起来便轻松许多了。 时凤举一边铺地铺一边和桑婉说着闲话。时凤举很下意识的认为,既然二人是假夫妻,那么对他的母亲桑婉便没有侍奉伺候的义务,下意识的忽略了如今在外人眼中桑婉是时家大奶奶的事实。晚饭时桑婉对母亲的毕恭毕敬他是看在眼里的,他心中自是意外之喜,并且感激。毕竟没有哪个人看到别人恭敬以待自己的母亲会不喜欢。 “早点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呢!”时凤举坐在地铺上,拉过锦被半裹着身向桑婉笑道。 拔步床上的帐子还没有放下,桑婉靠坐在床头,松松披裹着浅蓝绣花的外袍,露出一角粉红软缎的寝衣,乌油油的秀发整个放了下来披散着,斜斜拢着从左边肩膀垂在胸前,衬着她柔软闲闲的姿态,俏丽恬淡的五官,分外的让人觉得舒心。 “大少爷,我,还有几句话想同大少爷说呢!”桑婉笑着开口,带着些征询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滋味,时凤举不是好色之人,可对赏心悦目之色也不排斥反感便是,闻言不由多瞧了桑婉一眼,坐直了身体点头笑道:“你有话但说便是。” 桑婉略作斟酌,便笑道:“明日,多谢大少爷陪我回门!” 时凤举一听便知桑婉多半是有什么关于明日回门的话要交代,便慨然笑道:“这是应该的,不必谢。需要我做什么你说就是。” 她对他的母亲好,他怎么总该投桃报李不是?找到机会还她的人情,他何乐而不为? 桑婉见他如此上道暗松了口气,笑着道:“那我可就直说了。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的,我想,明日少带些人,一两个亲信陪着回去一趟便是了,用不着什么排场阵势的。去的人多了,我怕我哥哥嫂子不便招待!我没有别的意思,为了我的亲事,哥哥和嫂子已经做得够多了,我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 桑婉说完,一双妙目殷殷恳切的望着时凤举。前世,回门的排场便摆得很大,可时家这些奴才哪一个不是眼高于顶的?到了桑家那是看什么都不上眼、对什么都挑剔,嘴里的三言两语更是免不了! 嫂子方氏哪儿受得了这个?当时便摆出脸色反唇相讥起来,迁怒之下,连桑婉都挨了她的言语脸色。可她桑婉能如何?不过是个夹在中间受气的老鼠罢了! 一场回门闹得不欢而散。 事情若能就此打住倒还罢了,可惜回了时府后,跟去的那些人添油加醋的传说,又有多嘴的在王氏面前进谗,说桑家人如何又臭又硬、高傲刻薄,仗着一门秀才读过几天书完全不把时家放在眼里,讥讽时家人满身铜臭! 几句话恰恰点中了王氏的痛处,王氏当时便大怒起来,骂了桑家人一顿,又将桑婉叫了前来寻个由头好好的教训折腾了一番,从此更不待见她。 时凤举听毕立刻想起接亲那日在桑家看到的状况。虽然当日他无心细看,可大体的情形还是看在眼里的。 两进的小院落,门前栽种着几棵果树,屋后围着篱笆菜园,房子是青砖大瓦房,虽然有些陈旧,看着也还结实干净。看起来在村子里属于小康之家。 不过,跟时家那是没得比了。那样的房子,还不如时家有头有脸的妈妈们家住的。 这倒是个问题!去的人多了,那不是回门,是显摆打脸去了! 时凤举素来不是个爱显的人,对于富家子弟摆阔炫耀的行径更是不齿,他自然不肯屈就成为其中一员。 “倒是我疏忽了没想周全,”时凤举笑道:“明日我会安排妥当,你放心便是!” “那我先谢过大少爷了!”桑婉一颗心落地,开心的朝时凤举粲然一笑。 时凤举笑着摇了摇头。 桑婉便又趁势笑道:“我们家人口简单,我二哥在文昌书院读书,我出阁那日回了一趟当日便又走了,家中如今只有大哥、大嫂、侄儿侄女并一个照顾侄儿侄女的老妈子。家里也没甚讲究,若有失礼之处大少爷多少担待一二!” 时凤举听了笑道:“我原也没觉什么,听你左一句右一句的叮嘱倒有些紧张了!还说没甚讲究,若有讲究那是怎么样呢!” 桑婉听得一笑,“倒是我多虑了!” “是你多虑了。”时凤举也笑笑。 二人各自安歇,一宿无话。只桑婉在帐子内翻了个白眼,心道如果你跟我一样有着前世的经历、前世的记忆,你就不会觉得我多虑了。 前世,似乎越来越遥远了,就好像梦一样,飘飘渺渺,虚虚无无,桑婉一时有些怔忪,不知那究竟是幻影还是真实的经历。 13第13章三朝回门 次日二人起了个大早,匆匆收拾梳洗一番、略略用了点早饭便出了门。 宁园的丫鬟婆子桑婉一个都没带,交代杏枝看好院子屋子,她只带着柳芽回门。 时凤举那边也做了一番调整安排,带了长欢、时鸣两个心腹小厮并外院帮自己办事的心腹李严两口子、宋河两口子两对夫妇,俱是实诚嘴严、谨慎之人。 共准备了两辆马车,时凤举和桑婉乘一辆,俩小厮骑马跟随,两对夫妇男人赶车、女人同柳芽坐一辆,带去的礼物俱堆放柳芽她们所乘的车厢内。 临行前,时凤举朝桑婉望了一眼征询她的意见,桑婉朝他微笑似有若无的点了下头,时凤举一挥手,便命各人上车准备出发。 马车驾离二门,辘辘车轮声渐渐离去,一丛浓密的石榴丛后,阴沉着脸色的顾芳姿缓缓站了出来,“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枝条折断,碧绿的叶子在掌心揉碎,雪白的掌心染上深深浅浅的绿渍。 顾芳姿没有去管掌心雪白的肌肤,那恨恨瞪着前方的目光似要喷出火来。 那个女人,表哥陪那个女人回门去了!尽管早知这事免不了,她仍旧觉得心里憋屈。脑海中一晃而过方才桑婉面上那淡淡的笑,眉目舒展间那浅浅的温情,顾芳姿心中更添纠结。 “她自作多情,自作多情而已!”顾芳姿喃喃低语,又自嘲勾唇,摇摇头轻叹道:“我真是自找,好好的跑来看什么!有什么可看!真是!” 马车出了城门,隔着纱帘,可见远处影影绰绰的连绵山峦,桑婉捏在手里的帕子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身子也不时轻轻动来动去,心底的激动仿佛抑制不住非要动一动发泄出来似的,引得时凤举不由打量。 桑婉有些讪讪笑道:“想着就要见到哥哥嫂子和侄儿侄女,我心里有点紧张!” 时凤举“嗤”的笑了出来,“你才几日没见他们?有什么好紧张的!” 桑婉闻言一愣,垂眸勉强笑道:“是啊,才几日呢,我真是!呵呵!” 几日?在他眼中、在所有人眼中的确是几日,可在她,已有数年啊!数年未见的亲人,真正血脉相连的亲人,一朝就要见到,怎怨得她会紧张、会期待? 憨厚老实的大哥,泼辣耿直的大嫂,惹人怜爱的侄儿侄女,他们还是当初一别时的模样吗?对她,还如同未出阁时的亲切吗?对,一定是的!因为一切的不愉快都还没有开始,并且,永远不会开始! 桑婉心中深深的翻腾着,呼吸也紧了。 “不用急,还有两个多时辰的路呢!你要是累了就先闭上眼睛歇一歇。”时凤举听她那么说反倒不好再玩笑了。也许新嫁娘的心情就是如此吧,他很体谅的。 桑婉心中正纷纷乱乱的厉害,闻言正好顺理成章的闭上眼睛整理思绪,便嗯了一声点点头,阖目靠上车壁。 快到中午的时候,马车才过了杨柳镇、来到杨柳镇近郊的四合村,桑婉的娘家桑家便在四合村的东头。 时家的马车很气派打眼,半人高的大车轮,厚重新漆的车身,悬着枣红暗花团纹宁绸车帘,四面缀着金黄的流苏,四角挂着美玉串珠香囊,由高大健壮的枣红大马拉着,一进村便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虽然只有两辆,却已令四合村的村民们咂舌羡慕不已,看着那车朝着东头的桑家而去,便由不得感慨:到底是青州时家!了不得!更有许多孩童一路小跑着叫笑着跟在马车后,欢天喜地的看热闹。 马车在桑家门口停下,一身簇新衣裳发饰的柳芽打起车帘跳下车,抢上前去扶桑婉。 站在近处看热闹的媳妇婆子姑娘们眼睛一亮啧啧议论:“咦,这不柳芽那丫头吗!瞧这身衣裳、头发上的簪儿花儿,唉,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呢!时家真有钱,一个丫头的穿戴比咱们还好!” “可不,以前不觉得,如今看来这丫头倒标致哩!” “桑家婉娘好福气!” “是啊,享不尽的富贵!连桑家都要沾光!哎,这下子桑家发达啰!” 众人的议论声中,桑婉已经下了车,一下子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只见她身着大红绣牡丹对襟褙子,打着两寸宽的金绣襕边,下系着枣红八宝奔兔双喜临门暗地织金襕裙,身姿袅袅,亭亭端庄。头上梳着如意牡丹鬓,油光水滑的发髻上珠翠生辉,众人只觉好看、闪花了眼,也认不出是些什么首饰,耳上的金镶红宝石坠子众人倒是认得,那宝石比拇指还大,随着她的行动轻轻晃悠,分外夺目。 门“吱呀”一声打开,桑婉的大哥桑弘迎了出来,身后一对儿女桑小泉、桑小暖一左一右由徐妈妈牵着跟上。 “阿婉,你回来了!”桑弘搓着手笑着上前,显着几分拘束。 桑婉笑着叫了声“大哥!”眼眶一热快步上前,引着时凤举同大哥相见。 时凤举拱手叫了声“大哥”,桑弘连忙还礼不迭。 桑小泉、桑小暖素日同桑婉最亲,见这小姑姑虽然一身富贵,神情态度依然亲近柔和,便欢然叫了声“姑姑!”兄妹两个挣脱了徐妈妈的手,朝桑婉飞扑过去,桑婉一手一个揽着他们,低头柔声说笑。 “那个——”桑弘咳了一声,正欲将妹妹、妹夫一行往院子里引,只听得一个中年男人粗犷的声音大声吆喝着驱赶看热闹的众人:“哎哎哎,都堵在这儿做甚?走走走,有什么好看!莫要冲撞了贵客,走走!快走都散了散了!” 众人眼底纷纷露出嫌恶羞恼,“切!”了一声散了去,见自家孩子也在场的还不忘记将孩子也拉了去,转眼间桑家门口一片空旷走了个干净。 桑婉的眉头不可觉的微微蹙了蹙,心尖一凉:二叔和二婶来了! 不及桑婉有何反应,二叔桑平凉已经自来熟的上前,热情万分的双手握住时凤举的手用力摇晃,半弓着身,笑得成一朵花,“呵呵,这是咱们桑家的新姑爷吧!真是一表人才、年少有为啊!乡下人不懂规矩扰着了姑爷,姑爷你大人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来来,快随我屋里去坐坐!我那里特意准备了好茶招待姑爷,姑爷快请,快请!” 桑平凉说着又朝已经跟李严家的、宋河家的两位妇人搭讪说上了话的媳妇李氏训斥道:“还愣着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把亲家客人请屋里去好好招待!” “哎哟!可不是我一见着我们婉娘高兴得糊涂了!两位嫂子快请快请!哎,几位大哥也都进屋歇着去!”李氏一拍手,锐利的嗓音透着热情。 时凤举耳畔充斥着桑平凉夫妇大声大句的话语,心下十分反感,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双手被桑平凉紧紧的握着,黏黏腻腻的极不舒服,偏他轻轻挣了几次都挣不脱,又不好用力甩开,不由既无奈又好笑,只得勉强陪着笑脸,任由那炸雷般的热情声音在耳边回响,其实根本不知他到底说了什么。 桑婉暗暗叫苦,朝大哥使了几次眼色大哥却只站在一旁嚅嚅动唇,根本没法阻止二叔。 眼看着二叔、二婶两口子一唱一和就要将时凤举一众人领着去了他们自己的家,桑婉心中更急。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前世的矛盾正是因此而起。叔叔婶婶将时凤举一行领入了他们家,连带所有的礼物都搬了进去,嫂子回来见此状况气得当即就指桑骂槐起来,指责桑婉没有良心,忘了是谁送她出嫁!二叔二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毫不退让的同大嫂争吵,桑婉又急又羞又愧落泪不止,时家众人一声不言站在旁边津津有味的看热闹…… “二叔二婶走错方向了,我们家在这儿呢!”桑婉不能再等下去,上前两步扬声说道。 与此同时,趁着桑平凉发怔的刹那,时凤举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慌忙来到桑婉的身边,忙笑道:“那就进去吧!” 桑平凉和李氏相视一眼脸色微沉。 “婉娘这话生分了不是!什么你们家我们家,难道你不是我桑平凉的亲侄女?我不能好好招待招待我的亲侄女婿?你爹去了,这种事少不得我这个做叔叔的替你出头,你也别谦虚了,走,走,上叔叔家去!”桑平凉长辈的姿态摆得足足,慈眉善目的瞪着桑婉,在怪她不懂事同自己生分。 桑婉心中冷笑,这些年他这个亲叔叔什么时候照顾过他们兄妹了?落井下石还差不多! 一个亲叔叔,对着他们兄妹,左一句右一句都是抱怨,抱怨他们的爹没那个做官的命还非要强出头,将家产败光了短命那是活该!又训她三哥桑于飞受他爹的教训还不够,还去读个什么书?不如回来种地还能有碗饭吃!什么“不听我话将来饿死冻死我是不管,莫要找我!” 二哥好不容易收了几个学生坐馆教书,一年束脩就那么几个钱,他偏还要索取一半,硬说学生都是他帮二哥找来的。 二婶也不闲着,处处说她的坏话,挤兑她,到处同人说时家迟早得退了她,就她这样的还妄想做时家的少奶奶!也不找块镜子照照自己! 14第14章极品叔婶 大哥忠厚老实本就不善言语,何况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叔叔,哪里能同他顶撞?大哥不说什么,二哥还在学堂就更不能说什么,万一被人告一句“不敬长辈、品行不端”连书院都没法呆下去。桑婉觉得,假如真如此,告发的人十之七八会是二叔。 至于桑婉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挨了说也只能挨着,更没她张嘴辩解的份! 幸好,这个家中还有一个大嫂。大嫂胆大心细,性情耿直、心直口快,虽不便明着同二叔二婶顶撞,暗地里却往往叫二叔二婶吃了亏还说不出口!有她在,二叔二婶虽然嘴里各种闲话乱飞,却也不能真把他们家怎么样。 如今时家遵守婚约迎了她进门,二叔二婶的嘴脸立刻就变了个彻底! “这怎么好!”桑婉忙笑道:“从前也没敢给二叔二婶添麻烦,如今就更不敢了!” “侄女儿还是见外啊,什么麻烦不麻烦,都是一家人!二叔可从来没觉麻烦,走,走!”桑平凉浓浓的眉毛一扬,说的脸不红气不喘。 “就是!二婶还有许多话要同你细说呢!你娘去得早,少不得我这个做婶婶的操心!你这孩子二婶从小就疼,就差没在二婶肚子里待那十个月了!”李氏也是一脸的疼惜怜悯。 桑婉气得脑门上一阵一阵发晕,亏他们说得出口! 这话连桑小泉都听不下去了,小嘴一撇朝李氏做了个鬼脸,躲在桑婉身后朝她道:“二婶才不疼姑姑呢,你还骂姑姑是扫把星!村里的大娘们说扫把星是骂人的话!” “你这小鬼头,你瞎说什么呢!”李氏脸上一热瞪着桑小泉。 “没规矩!有这么跟你二奶奶说话的吗!是谁教你的?阿弘,这孩子你得调教,长大还了得!”桑平凉也瞪着眼道。 徐妈妈见了连忙叫着“小少爷、小小姐”上前牵着桑小泉兄妹,弯腰小声嘱咐着什么。桑弘眉间微微一蹙,陪笑向桑平凉应了个“是”字。 桑婉又气又恼哭笑不得,朝桑平凉、李氏屈膝福了福,断然道:“二叔二婶请先回吧,等会儿桑婉必定上门拜见,如今,却是得先回哥哥嫂子这里,先去拜祭爹娘的牌位,请二叔二婶体谅!” 说毕,桑婉便吩咐柳芽,“你还是客人不成?还不快请两位嫂子进去!长欢,把东西都搬进去,将马车停好!” “是,大奶奶!”柳芽早巴不得这一声,脆生生的答应,笑着领李严家的和宋河家的进去,朝李氏飞了飞眼角。 长欢、李严等见自家爷默认,便也应声而动,将大包小包的礼物朝桑弘家搬了进去。 桑婉言明了等会儿会过去拜见,又将逝去的爹娘也搬了出来,桑平凉夫妇也无话可说,只得眼睁睁的看着。 看见无数的礼物被搬了进去,偏偏外边皆包裹着看不到内里,李氏更是觉得心痒难耐,便陪笑道:“婉娘说的也对,那就都进去、都进去!哎呀这么多东西什么时候才搬得完,老头子咱们也帮帮忙!” 说着就朝马车走去。 “哪里敢劳烦二叔、二婶做这种该下人做的活计呢!二叔二婶还是先回去吧,一会我们就过去,还等着喝二叔家的好茶呢!”桑婉笑笑。 李氏刚刚迈出去的步子不觉停了下来,情不自禁的挺了挺腰杆,桑平凉乍亮的眼睛也暗了下去。 是啊,那几个人可是奴才,她是桑婉的婶子,自然也是主子,哪有主子去干奴才干的活!主子,就该保持着主子的体面!反正,桑婉他们等会儿过去拜访也不能空着手去不是?哼,看她小气不小气、舍不舍得拿些好东西出手,若太少了,回头再问桑弘要就是了!他们是长辈,不拿白不拿!拿了也是天经地义! “呵呵,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可得快点儿过去啊!”李氏虽然小有不甘却没再跟着上去,李氏又酸酸的说道:“你那大嫂子,也太不成样了!明明知道你们今天回门不说好好在家呆着偏还出去了!哎哟,我多嘴了,新姑爷你可别介意,她那个人一向来就这样,五大三粗眼里光有自己没别人,心地还勉强过得去!” “我们进去吧!”桑婉丝毫没有同李氏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假装没听见朝时凤举望了一眼,眸底盛着歉意。 “实在对不住!”桑弘一边陪着进院子进屋一边说道:“你嫂子原本在家候着的,听隔壁大海说咱们家田里的庄稼叫李家的牛啃了这才匆匆了出去了,你们先坐一会儿,我这就去找她回来做午饭!” “哥哥你坐下吧,让柳芽去看看就好!想必一会儿大嫂也回来了!”桑婉说着,朝时凤举凝了一眼。 时凤举便点头笑道:“还早,不急,先坐坐吧!” 时凤举暗暗打量了桑弘一眼,经了刚才的事他对桑弘一个男人反倒在家等着,他媳妇一个女人出去交涉处理事情丝毫不感到惊奇。这么老实的人,怎么开得了口同人理论呢?他那媳妇不知是个怎样的角色! 再想想刚刚桑婉同她二叔二婶之间的交锋,看似软和,满面柔和带笑,实则也是寸步不让,软刀子使得不动声色。 这一家子,倒挺有意思! “请吧!”桑弘闻言便笑笑不再坚持,抬抬手请时凤举坐下,徐妈妈哄了两个小祖宗自己到院子里去玩,忙上来斟茶。桑弘客气的招呼时凤举,“家中简陋,不周之处,请妹夫见谅!” 时凤举忙称不敢,“自家人,大哥无需如此客气!” 一口热茶入喉,时凤举才真正的觉得耳目清明了起来,没了聒噪在耳和那令人难以招架的热情,自在! 柳芽二话不说出门去找方氏,长欢等人去停马车、卸马放马,李严家的和宋河家的在厢房里坐着喝茶磕瓜子歇息。 时凤举挑的这几个人果然皆是嘴上有把门稳重的,此刻各自做着各自该做的事情,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就连嗑瓜子聊天的李严家、宋河家两名媳妇,也没有拿刚才的事来当做喝茶的消遣。 “大哥、大郎,你们且坐着,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要做的!”桑婉笑笑。 “这怎么行!”桑弘吃了一惊忙笑道:“你大嫂很快就回来了!一早上鸡、鱼都杀好了,肉也洗干净切好了,等会再去菜园里拔两棵青菜就行,让你大嫂来就行!你还是准备准备,等会儿给爹娘上了香,去二叔二婶那打个转,毕竟,他们是长辈。” “我知道,大哥!”桑婉笑了笑,二叔二婶占着长辈的名头身份,纵然再不喜欢也不能怎样,若要计较这个,早就不用过活了。“我心里有分寸的!”说着便欲下去换衣裳去菜园。 徐妈妈见状忙笑道:“我的小姐,您今儿是新姑奶奶,这活可不能您去做!不然村里头人会说道大爷和大奶奶的!要不,您帮看着小少爷和小小姐,我去!” 桑弘也忙说如此甚好。 桑婉见状便一笑点头不再坚持,去院子里哄着桑小泉、桑小暖姐弟俩玩。 “婉娘这丫头勤劳的紧,少有闲得住的时候,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本事,让弟弟妹妹都吃了不少的苦!妹夫,我这妹妹可算是交给你了,请你好好的照顾她,她是个好姑娘!”桑弘轻轻叹了口气,向时凤举说道。 不知怎的,时凤举心中突然有些沉重不是滋味起来,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他居然感到没来由的心虚。 “大哥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婉娘,不会让她受委屈。”时凤举有些慌乱的避开大舅子的目光,勉强笑着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桑弘是实在人,听不出什么话是敷衍什么话是真心,加上对时凤举印象不错,听了这话脸上立刻露出一看便知从心底散发出来的笑容,连连点头高兴的说道:“难怪爹在世的时候对你们时家赞不绝口,还说时家跟别的人家不一样,断断不会做出嫌贫爱富之事、更不会悔婚,果然如此!有你这句话,我这个做大哥的,对逝去的爹娘也算有个交代了!” 时凤举见桑弘笑得双眼放光,讪讪的陪着笑谦虚寒暄着,额上仿佛有冷汗冒出。 “咱们家新姑奶奶回来了!呵呵,偏有事错开,对不住姑奶奶了!”院子的门“吱嘎”一声推开,一个盘着扁平鬓发,插戴着一支银钗子、鬓角两朵铜钱大小的红色绢花,穿着枣红印花葛布窄袖褙子同色裙子的青年妇人走了进来。高挑的身,瘦削的肩膀,容长脸,两道柳眉下一双眼睛不大不小,亮亮的,整个人透着精神能干、干净利落。 桑小泉、桑小暖见了先后叫着“娘!”朝来人奔了过去。 “大嫂回来了!”桑婉也笑着迎上去,“都是一家人,大嫂这么说倒叫我不好意思了!”说着便问事情可解决了? 桑婉心中暗暗的有些纳闷,大嫂素日待她虽然不错,却也还不到如此亲热、笑脸相迎的地步。因她与时家的婚约,将来是要做少奶奶的,大哥怜惜她,从不许她下地干活,家中的活计轻易也不让她沾手,只有忙得狠了才勉强同意捡些相比之下较细致的活给她做,为此大嫂虽然不曾明说过,心中到底有不痛快,有时还会冷着脸。 大嫂跟二婶不一样,不是个见风使舵、嫌贫爱富之人,她的转变必定有原因!桑婉不由得朝柳芽望去,疑惑的挑了挑眉。 15第15章极品叔婶二 柳芽朝她龇牙努嘴做了个鬼脸,咧嘴一笑,朝二叔家眨了眨眼。桑婉不由勾唇,难怪!柳芽定是将方才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的跟大嫂说了,大嫂听见二叔二婶吃瘪,而且这个瘪还是自己给他们的,心中哪能不痛快! 怪道对她也笑得喜滋滋的。 方氏轻描淡写的笑笑:“没事了,算不得什么!姑奶奶和姑爷饿了吧,我这就把整鸡煮一煮、把鱼炸一炸,香烛都是现成的,等会儿便祭公公婆婆,然后咱们炒菜好吃饭!” “哎,又给嫂子添麻烦了!嫂子叫我婉娘就好,姑奶奶听着怪别扭的!”桑婉笑着答应,又叫柳芽去厨房帮忙。 方氏笑笑“哎”了一声,瞟了一眼柳芽身上的衣裳,忙摆手道:“罢了罢了,厨房里又是灰、又是火星子乱窜的,没的糟蹋了她这身新衣裳!我和徐妈去就好了!”又朝柳芽瞪了一眼笑骂道:“你这丫头倒有几分福气,也配穿这样的衣裳了!好好伺候你们小姐,若敢干出背主的事来,我可不管你在哪儿照样打上门去的!” “舅奶奶放心!柳芽不听谁的也不敢不听您的呀!”柳芽笑嘻嘻的说道。 几人都笑了起来,方氏又啐了柳芽一口,笑骂道:“小丫头胆儿倒大了敢顶嘴了!”说毕仔细叮嘱了两个孩子几句,“不许打架!”、“别把姑姑的衣裳蹭脏了!”等语,便叫着徐妈妈去了。 方氏利索的整治好了祭品,一行人来到放置牌位的厢房,将小木桌摆上,将整鸡、整鱼和一大块割得方方正正的五花肉摆好,又摆上两碗米饭、两双筷子、三个酒杯,旁边搁着一壶米酒,方氏便拉着儿子女儿退了出去。 桑弘将蜡烛点燃,双手奉着三炷香朝父母亲的牌位弯腰深深的拜了下去,然后郑重的向父母禀告妹妹已经顺顺利利嫁入时家,姑爷人很好,对妹妹很照顾,请爹娘放心等,将三炷香小心的插入香炉中,退避几步站在一旁,示意桑婉和时凤举上前上香祭拜。 桑婉听大哥那一番话不禁无语,眼角朝时凤举飞快斜了一眼,不懂大哥从哪里看出来他对自己很照顾? 上了香、磕了头,添过三道酒水,桑弘便唤方氏进来收拾,兄妹俩将钱纸在牌位前的火盆里烧了,洒了几滴酒水,又让时凤举也烧了几张,祭拜便算完成了。 “婉娘,凤举,咱们到二叔那边坐坐吧,中午请二叔二婶一起过来吃顿饭,然后你们就回去吧!这儿离青州也不近呢,早点回去我也好放心!”出了厢房,桑弘便说道。 桑婉点点头,笑道:“大哥和大郎且等等,我收拾收拾就来!”去二叔家自然不能空着手去。 新媳妇的回门礼是在新娘子进门前早就准备妥了的,至于怎么细分,却是新媳妇娘家自己的事。桑婉心中有数,昨日已经大体分配好了,只不过这时候告诉方氏一声会更加好些。 桑婉想着便进了厨房,将方氏拉到一旁小声笑道:“大嫂,我们这会去二叔那里坐坐,一会儿请二叔二婶一起过来吃饭。你说我带两匹绉纱、两匹十锦宁绸、一对金钗、一对金耳环给二婶,两坛梨花白、两匹团纹宁绸给二叔,堂姐和堂妹各是衣料两匹、金镯子一对、时下堆纱绢花两对,再有金华火腿两只、银耳两斤、燕窝一斤,封银子一百两,可妥当?” 方氏朝竖着耳朵听的徐妈妈瞟了一眼,冷笑道:“你倒财大气粗,还给他们这么多东西!要我说呀,扔十两银子过去他们也笑得见牙不见眼了!这种长辈,也就你还记着他们!我说这嫁了人,你可不能再滥做好人,记恩不记仇!不然将来有你的苦头吃!” 桑婉心中一暖,温言笑道:“我知道大嫂是为我好,我记住大嫂的话了!毕竟他们是长辈,面子上的礼数——” “我就白说一句!”方氏摆摆手打断她,叹气道:“可不正是这个理!去吧去吧!横竖如今你也不差这点东西,就当掉地上叫人白捡去了!” 桑婉抿唇一笑,凑近方氏悄声笑道:“大嫂放心,好东西我都给大嫂和大哥留着呢,二哥那一份也是!没的便宜了外人!” “鬼丫头,才刚嫁了人心眼儿倒不少了!不过看你这样我和你哥也就放心了!”方氏闻言瞪她一眼笑骂道,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桑婉嘻嘻一笑,心中温暖,同方氏辞了去了。 二房那边,桑平凉和李氏打发大女儿不知到门口张望了几回,李氏等得不耐烦,将大女儿骂了无数句。 李氏是桑平凉的继室,大女儿桑柔乃桑平凉前妻所出,比桑婉大三岁,却连人家也还没许,李氏借口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实则安着什么心思她和桑柔都清楚。桑柔心中恼火却无可奈何。 “来了来了!堂妹和堂妹夫、大堂哥来了!”终于看到他们一行光鲜亮丽的过来,柳芽和两名穿着体面的妈妈手里捧着拎着大包小包,桑柔顿时也欢喜起来,忙忙跑回屋去报信。 桑平凉和李氏忙都站了起来,下意识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相互看了看有无不妥。李氏上前一指头用力戳在桑柔额头上,啐她一口道:“什么堂妹、堂妹夫?没规没距!那是时家的大少爷、大奶奶!你是什么名牌上的人,堂妹堂妹夫是你叫的吗?瞧你这上不得台盘的傻样,还不快躲回你房间去,少出来丢人现眼!” 桑柔下意识委屈的朝父亲望了一眼,目光轻移落在异母妹妹桑艳的身上。 桑平凉不由自主跟着大女儿的目光向小女儿看去。只见桑艳发髻梳得油光水滑,插戴着漂亮的绢花和嵌松石碎玉的银簪,穿着水红菊花刺绣对襟长褙子、粉红新裙子,窄窄的绣着海棠花瓣的银蓝新绣鞋,打扮得比过年还要隆重。而桑柔呢,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裳,破旧的鞋子上沾满污渍泥屑,头发也是乱糟糟的随便一束,缩肩拱背,畏畏缩缩,怎么看怎么入不了眼。 “你怎么搞的!不知今天家里要来贵客吗?”桑平凉皱眉,不悦的瞪着李氏。 李氏心下暗恨,口内却大声叫起屈来,“哎哟当家的,你说什么的!阿艳有的她哪一样没有?昨儿我就说了,今儿家里要来贵客,让她们姐妹俩好好打扮打扮,把最得体的衣裳穿上了,省得丢当家你的脸、丢咱们家的脸!这死丫头偏不听我的,偏要穿这一身,我能怎么着呐!这么大个人了,还得老娘伺候她穿衣裳不成!你当你们桑家个个都是阿婉的命呐!” 说着李氏恨恨瞪了桑柔一眼。 桑平凉一听细想,果然不错,昨晚晚饭后妻子的确是当着他的面这么吩咐两个女儿的,并没有背着桑柔说。 这一项桑平凉不禁又气起来,皱眉向桑柔呵斥道:“这么大个人了,一点儿也不懂事!你故意穿成这样是想折你爹我的脸面是不是?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你房间去!” 桑柔握了握手,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到底不敢同父亲顶撞,委委屈屈答应一声,扭身去了。 桑柔心中忿恨不已,今儿一大早,又要劈柴、又要清理猪圈、又要整理菜园、还要在厨房忙活,李氏就没让她有半刻闲着的时候。她是有一套新衣裳,可干着这些活的时候能穿着吗?弄脏了、坏了她自己心疼,还会挨李氏骂败家!等她在爹跟前再告上一状,往后自己还想要新衣裳穿恐怕再也不可能了! 桑柔走开的时候,听到李氏喜滋滋的吩咐妹妹桑艳:“听清楚了吗?等下记得斟茶端给给你堂妹和堂妹夫,记得要懂礼,要叫人!” 桑柔咬咬牙,心中更恨。 “二叔、二婶在家吗?”说话间,桑弘的声音传了过来。 “在呢、在呢!”桑平凉和李氏连忙答应一声,喜滋滋的笑得跟朵花似的。 夫妻俩手忙脚乱的连忙迎出去,李氏忽然将桑平凉一拽,挑眉压低嗓音道:“怎么阿弘也来了?” “来了就来了!”桑平凉不耐烦。 李氏“切”的一声,不满嘀咕道:“阿婉又不是不认得路,用得着他跟来做什么!可惜了咱们的好茶!” “妇人之见!”桑平凉瞪她一眼,“快走,别说了!” “阿婉、侄女婿,呵呵!快请快请!等着你们呢!呵呵!”桑平凉连连拱手,笑得见牙不见眼,殷殷招呼,口内叫着阿婉、侄女婿,那双眼睛却仿佛黏在时凤举身上挪也挪不开,看到柳芽和两名媳妇拎着的满满当当的礼物更是心里乐开了花,简直不知该怎么奉承时凤举了。 李氏也是两眼放光,旧日恩怨被她自动忽略,亲亲热热的握着桑婉的手,啧啧赞道:“我们阿婉就是个有福的,瞧这通身的气派打扮,跟那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一样一样!看到你如今这样,二婶也放心了!好孩子,不枉打小二婶疼你一场!来,来,快进屋坐!咱们娘俩好好的说说话,二婶还有好多话要细细同你说呢!可怜见的,你娘去得早,除了二婶,谁同你说知心话儿呢!” 16第16章叔婶的算计 “二婶……”桑婉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脸上顿僵,如同时凤举先前一样又不好大力甩开,只得任由她拽着自己进屋去。 桑婉眼角朝时凤举轻轻瞟过去一眼,眸中满是祈求和苦笑,时凤举极有先见之明的避开了桑平凉的亲热,目光与桑婉的对视,唇角微勾,几乎想笑,朝她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 “请、请、请,快坐,快坐!”桑平凉两口子簇拥着时凤举和桑婉进屋,热情招呼,口内说笑不断,却将桑弘硬生生的撇开了。好在桑弘素来习惯了他们夫妻俩的德性,当下便默默的跟在后边。 “堂姐夫、阿婉妹妹请用茶!”众人落座,桑艳羞答答的捧着托盘过来,托盘中盛着两盏茶。 柳芽见了忙越上半步,将茶碗拿了奉与时凤举,又再奉与桑婉。 桑婉目光轻轻一扫,这才发现自己的大哥坐在角落靠着墙壁的小板凳上,桑婉不由心中大怒,二叔二婶自己做的出来也就罢了,把她桑婉当成什么人! “拿去给舅爷,我不渴。还不快请舅爷过来坐!”桑婉轻柔的说道,朝柳芽瞟了一眼。 “是!大奶奶!”柳芽脆声答应,转身朝桑弘走去。 桑平凉和李氏齐刷刷的对视一眼,两人这才想起还有个桑弘也来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粗心大意?怎的连你堂哥也忘了,还不快再倒茶来!”桑平凉瞪了女儿一眼,又向桑弘笑道:“来来来大侄子,坐这边来!你也是,咱们自家人熟门熟路的,还得用你二叔招呼不成!快来快来!” “不用、不用了!”桑弘慌忙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摇着手。听桑平凉这么亲近中透着谴责的话语,桑弘竟然感到有点心虚,仿佛果真是自己太见外了令亲二叔伤心似的! “呃,那个,我就先回去了,你们聊,你们聊,呵呵!二叔、二婶,等会儿过去一起用个饭,难得阿婉回来一趟,咱们也聚聚!”桑弘便陪笑着告辞。 “那是那是!咱们是一家人嘛!那你就先回去吧,我们一会就过去,啊?”桑平凉笑得亲切,连连点头。 桑弘朝时凤举笑着点了点头,告辞了,几乎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夺门而去。 “来,阿婉,咱们房里说说话儿去!二婶还有好多话要同你说呢!你妹妹也许久未同你亲热了,也正想着你说话呢!”李氏也笑着,要拉桑婉起身。 桑婉心知肚明她想说什么,无非是打听时家的富贵,打听她在时家待遇如何,然后就是千叮万嘱不要忘本、要记得他们诸如此类。这些话,她是一句也不想听!听了嫌恶心。 “我看时候也不早,大嫂那边菜肴已经快整治好了,咱们还是先过去用饭吧,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也不迟啊!总不好叫大哥、大嫂久等!”桑婉便柔声说道。 “说的是,那便过去吧。”时凤举连忙点头赞同。 桑平凉和李氏可以在桑婉面前摆长辈架子,却是不敢在时凤举面前怎样,反而将时凤举的话奉若圣旨,听毕两口子连连笑着说好,便陪笑道:“你们先行一步,我们随后就到,随后就到!” 李氏还不忘叫桑艳:“阿艳陪着你堂姐一起先过去,同你堂姐多说说话!你们姐妹俩亲近亲近!” 躲在后边悄悄偷看的桑柔此刻心提到了嗓子眼,眼巴巴的望着桑婉,希望她由桑艳能够想得起还有自己这个堂姐。只要她提一句,继母说什么也不能拒绝自己过去露脸。 桑婉秀眉轻轻挑动,嘴唇微张,的确是想到了桑柔正欲开口询问,转念一想又忍住了。从前她和桑柔也不亲近,且桑柔那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家家里的事爱怎样怎样,她何必多事? 桑柔看到她提也未提一行人就出去了,失望之余不由心中大恨,连带桑婉也一同恨上了,不由低声咒骂着,悄悄回了房间。想起早逝的娘,忍不住扑在床上默默流泪。 桑婉和时凤举主仆几个刚刚离去,桑平凉和李氏立刻迫不及待的去翻看、拆开他们带来的礼物。 看到这么多花色鲜艳、手感沉坠柔软丝滑的布料、金首饰,李氏笑得嘴都合不拢嘴,手里摸摸这样,捏捏那样,啧啧赞叹不已。 “瞧瞧这金钗,还镶着宝石!啧啧,这款式、这分量,咱们村可是头一份!没准比镇上沈老爷家夫人的还好呢!”李氏喜滋滋的将那金钗就往发髻上插上。手中翻动着,看到礼单便递给桑平凉,“当家的快给念念!我这看得眼睛都花了!” 桑平凉清了清嗓子,便拿着礼单一样样念了起来,李氏听一样心中的欢喜更多一分,桑平凉的嘴角也翘得老高。 听到还有纹银一百两,夫妻两个四只眼睛便都瞪大了翻找着。 “这儿,在这儿呐!哎哟是银票哎!”李氏翻到一个红封套拆开,手中抖着张银票扬了扬。 “给我!”桑平凉眼睛一亮立刻伸手去抢,李氏下意识的缩手躲开。 “还不快给我!”桑平凉瞪着李氏呵斥。 李氏平日里虽也是个撒泼厉害的,但还没到敢跟自己的丈夫对着干的地步,见他板起脸、瞪起眼当下也不敢拒绝,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将银票递了过去。 桑平凉一把夺过揣进自己怀里,“我来收着,省得你又败家败没了!还有这些金子,你别乱动,回头我收起来!” “这是侄女给我的首饰!”李氏不服。 “你要首饰回头镇上买去,这个戴出去多扎眼,万一被人抢了怎么办?什么你侄女,那是我们桑家的姑娘,是我侄女!哎哎,还不快把那钗子取下来,等会过去吃饭你就戴这个去?不够丢人!”桑平凉毫不客气的说道。 李氏犹如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心头哇凉哇凉的,欢喜之情一下子冷了下来。 丈夫抠门守财在四乡八村出了名的,凡是到了他手里的银钱谁也别想再拿出去一个!他究竟藏有多少私房,连她都不知道。他不在家的时候,她和小女儿偷偷的找过不止一次,将屋里角角落落甚至床底都翻遍了,仍是半点儿端倪也不见。这些银子、金首饰,自己只能过过眼瘾,铁定没自己的份了! “是啊,是你侄女!”李氏冷笑,酸酸的说道:“就不晓得人家是面子情儿还是心里真有你这个亲叔叔呢!那一大车的礼物就送过来这么点,你这里是一百两,没准人家那里是一千两!嘿!你还是长辈呢!” 正在照着礼单对数归拢金首饰银钱的桑平凉闻言动作一滞,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两分不平来。 李氏有句话算是说着了,那一大车礼物他也是亲眼见了的,自家分到的这点还不到那的一半!还有银子,没准那边连一千两都不止呢! 桑平凉越想越不甘,狠狠瞪了李氏一眼骂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从前刻薄小气使绊子,人家今儿能不对咱们好?我的名声都叫你给败坏了!人家今儿肯送礼来,你就知足吧!还不给我滚一边去!” 李氏暗怒,心道谁知那时家这么窝囊,居然真就娶了这么个破落户的丫头!再说你还不也一样?你自己又对人家好了?有恩了?好话也没半句是真! 李氏暗暗腹诽却没有胆子敢跟桑平凉顶嘴,哼哼唧唧道:“再怎么说我们是长辈,说破天也越不过这个理!” 桑平凉哼了一声不言语,心中却暗暗琢磨,等他们走了,再找桑弘说道说道,怎么着也得再捞点好处,不能这么亏! 桑平凉进房间将金首饰暂时放好,两口子便一同过去桑弘家吃饭。 那边饭桌已经摆上,方氏正在院子里哄着桑小泉、桑小暖,待客正餐,小孩子照例是不上桌的。 抬头看见桑平凉两口子进来,一个面显不甘忿忿,一个蔫头蔫脑没精打采,方氏只眼珠一转便猜了个七七八八,便朝他们两口子一笑,“二叔、二婶来了!快屋里请,就等着二叔二婶了!” 平日里方氏对桑平凉两口子爱答不理的,两口子在她手里从来没占过什么便宜,这会儿见她突然对自己夫妻俩笑容满满,夫妻俩心里“咯噔”一下相视想到了一起: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方氏如此这般,定是收了大礼的缘故! 两人心里更加不甘起来,没好气哼了一声,越过方氏进屋去。方氏撇撇嘴,无声冷笑。 “二叔、二婶来了!快坐!”桑弘忙起身招呼,时凤举和桑婉也站了起来。桑艳暗暗透了口长气,她跟桑婉哪儿有什么话可说?坐在一旁早就不安。 “呵呵都坐,都坐!让侄女婿久等了!”桑平凉拱着手朝时凤举陪笑。 一时入席,看到满桌子准备得整整齐齐的菜,鸡鸭鱼肉尽有,还烫了一壶好酒。桑平凉和李氏脸上的笑容终于又发自内心了几分。 席间桑平凉喧宾夺主,不住的招呼时凤举,时凤举苦不堪言,顿觉狼狈不堪,匆匆忙忙的动了几下筷子便推说饱了,退坐一旁喝茶。时凤举下了桌,桑平凉两口子便不再客气,放开肚子风卷残云,吃得差点没撑着。 17第17章老实人也有脾气 “天色不早还得赶路,我们便先回去了!二叔、二婶、大哥、大嫂你们保重!”饭后略坐了坐,桑婉便笑着说道。 “急什么,侄女婿都没发话呢!”桑平凉正琢磨着怎样跟时凤举套近乎,听到桑婉这么说十分不快,拿出长辈的架势瞪了桑婉一眼,语重心长拖长了声腔道:“侄女儿,不是做叔叔的说你,出嫁从夫,事事要以自家夫君为先!莫要失了我们桑家的脸面!” 桑婉和方氏无声对视一眼,两人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无奈。 “我们是该回去了,这儿到青州路也不近,再晚些就迟了!”时凤举只得笑着附和了一句,忙又望了桑弘一眼,然后说道:“二叔多虑了,婉娘很好,很知礼,我娘也很喜欢她!” 桑弘闻言不觉面上一松,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桑平凉呵呵一笑,“那就好那就好!不是我自夸,我们桑家的姑娘,那是没的说!” 时凤举笑笑,“是。” “可惜了,太仓促!还没好好说说话呢!”桑平凉无不遗憾叹了口气,“下次!下次你们回来住两晚,咱们再好好聚聚,啊?” 时凤举含含糊糊的笑着嗯了两声,长欢等已经牵马的牵马,拉车的拉车准备起来。 一行人出了门,时凤举和桑婉便上了马车,告辞而去。车声辘辘,很快就驶离了村子,转个弯便不见了。 桑平凉大大的透了口气,“大侄子,”转身对着桑弘就要开说。 “我得收拾屋子了,二叔二婶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他爹,你到村头地里去看看栅栏稳不稳,不稳的话补上几道!”方氏毫不客气的截断桑平凉的话说道。 桑平凉凉凉瞪了方氏一眼,训斥道:“你什么态度,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我大侄子好歹是个秀才,你怎么能让他去地里干那种粗活,有辱斯文你懂不懂!” “斯文啊?”方氏怪笑道:“不是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捧着书本还不如种地嘛!什么时候又变成斯文了!” 桑平凉恼羞成怒,憋得面上讪讪,转头瞪着桑弘道:“你看看你媳妇,这说的什么话!” “说的是二叔以前挂在嘴边的话呀!”方氏笑道:“二叔不服老也不行了,果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这么多!以前挂在嘴边的话竟也忘了干净!” 李氏不由叫道:“那以前跟现在,能一样吗!” “就是!” “哦,原来如此啊!”方氏恍然大悟,拍着手笑道:“怪道呢!从前二叔二婶哪儿肯进我们家一步呀,请也请不来呢!”如今,倒是赶也赶不走了! 后半句方氏没有说出来,不过那睨向桑平凉和李氏的目光显然说明了一切,将那两口子气得够呛偏还反驳不了。 “好了阿娴,还是请二叔二婶进屋说话吧!”桑弘见叔婶面皮憋得紫涨恼羞成怒的样子赶紧咳了一声说道。 方氏低哼一声装没听见,却没有再开口。他们到底是长辈,如今阿婉刚刚嫁入时家,若自己立刻就同他们大吵大闹开来,外人难免会说道巴结上了时家目中无人、不敬长辈等语。她自己倒没什么,却不想还在念书的三弟和幼小的儿女受到牵连。 桑平凉白了她一眼,两口子架势十足的进了桑弘家堂屋坐下。 徐妈妈已经将堂屋收拾打扫干净,见他们进来连忙出去,跟方氏说了声回厨房洗碗。 “二叔、二婶是有事要说吗?”桑弘客气笑问。 桑平凉横了一眼双手松松交叉搂在胸前,蹭着脚靠在门边的方氏,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 “二叔?”桑弘老实,不明所以,茫然的望着桑平凉。 真是个笨的!李氏暗暗翻了个白眼,假笑道:“我说侄媳妇,二叔二婶难不成连你们家一碗茶也不配喝吗?” 桑弘恍然大悟,朝妻子望了一眼,“阿娴。” 方氏一言不发转身,不一会一手握着一个茶杯进来,往桑平凉和李氏面前一搁,笑嘻嘻道:“茶叶那东西又费钱又填不饱肚子,我们家没那个闲钱糟蹋,我们只喝白水!二叔、二婶将就着吧,想喝茶回去再喝!” 桑平凉和李氏气得梗住,却也无可奈何。 “那也是从前,”李氏趁势笑道:“这回攀上了时家,那富贵还不是手到擒来!只怕往后啊,不是一两银子一杯的你们还不喝呢!” 李氏话音刚落,不等方氏反驳桑弘却是变了脸色,正色道:“二婶这是什么话?阿婉同时家的婚约是我爹在时定下的,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本事送她风光大嫁已然对不起爹娘在天之灵。如今她出嫁了,岂能还给她添麻烦连累于她!” 桑平凉和李氏见从不发火的桑弘发起火来,两人一下子都愣住了,下意识的有些害怕。 老实人发火,比寻常人威力更甚。 方氏撇撇嘴,很想加上一句“我们是嫁妹妹不是卖妹妹!”想想忍住了。 “你二婶也没别的意思,”桑平凉尴尬的咳了一下,勉强笑道:“这不,亲戚间本就该相互扶持、相互帮助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是?”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反正他们时家那么富贵,拔根汗毛比我们腰还壮!若——” “二叔二婶!”桑弘厉声道:“桑家是桑家,时家是时家,阿婉才刚进时家的门,我桑家没本事替她撑腰也就罢了,断断不可还给她添麻烦!请二叔二婶看在我死去爹娘的份上,莫要有这种念头!不然,休怪我这个当侄儿的不客气!” 桑弘怒目冷然相向,眼底的冷意令桑平凉和李氏生生打了个寒颤,一旁看热闹的方氏也情不自禁挺了挺身,第一次用一种赞赏仰慕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丈夫。 桑平凉恼火不已,可在桑弘的冷压下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桑弘的老实在四乡八村是出了名的,他的话就是铁证,从没有人不相信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他从来不曾与人起过冲突,如果他跟人起冲突,所有人必定一边倒的会认为是对方的错。桑平凉虽然贪财无耻,却也不敢冒这个大险跟桑弘撕破脸。他相信万一他真的去找桑婉,先不说桑婉会不会如他的愿,就是桑弘,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可怕之处。 “我、我就那么一说,你别急呀!那啥,你是阿婉的大哥,就算有什么要找她帮忙,也得你出面不是?我一个长辈,我还拉不下这个脸呢!”桑平凉结结巴巴的说道。 桑弘乍起的气势消退了下去,起身向桑平凉拱手赔礼道:“方才是我言辞过激了,请二叔见谅。” 桑平凉面色缓和下来,轻轻哼了一声摆手大度道:“罢了,我哪儿会同你计较,一家人嘛!你也是为了阿婉好!” “就是!我们又不是那不讲理的!”李氏也跟着说道。她眼珠一转,假笑道:“话又说回来,今儿阿婉带回来不少银钱东西,省着点足够你们过半辈子了!” 来了,终于进入正题了!方氏微微冷笑,不动声色。 桑弘说道:“那是阿婉和时家的心意,究竟多少东西我也没清点。” “一马车的东西还少得了,大侄子,你多少得分我们点吧?你两个妹妹的嫁妆还没着落呢!咱们都是一家人,你总不能不顾我们吧!”李氏立刻说道,桑平凉也睁大眼睛盯向桑弘。 方氏气得都要笑了,你们做爹娘的,嫁女儿是你们的本分,难不成还要我们负担!简直岂有此理! 这个道理桑弘何尝不知?想到两个妹妹,尤其是桑柔,算起来比桑婉还大,却连人家都没有许,这么拖下去一年来一年去都成老姑娘了,也着实可怜! 方氏见他那样子便知他要说什么,暗道糟糕,便抢先说道:“两位妹妹我们是疼的,等将来出嫁了少不得要添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二叔二婶有什么不知道的?八月秋闱,孩子他小叔就要前往府里考试了,要是中了明年还要上京赶考,这盘缠可少不了!新衣裳也总得添几身吧?还有笔墨纸砚书本,平日里还参加个什么诗会的、拜访前辈讨教也不能空着手上门吧?这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眼下就快端午了,照规矩到时候还得给时家送礼,咱们家哪儿来的闲钱?少不得仍旧将阿婉带回的东西变卖了换钱添礼,这礼要是轻了,阿婉岂不是要招人笑话?春节后阿婉还得归宁,到时年礼也少不得提前准备!我家小子和闺女一年来一年去也大了,一个得念书,一个也得备嫁妆了!这不想不知道,细算来真是处处都要钱!我也是愁啊!” 方氏细细的掰着指头说道,愣是将桑平凉和李氏说的哑口无言,桑弘原本欲开口的,这下也踌躇了起来。 “怪道都说你是个嘴巧的,瞧这说的,也太夸张了点吧!不就是不想分给我们吗!用得着数这一大通!”李氏哼哼道。 方氏暗暗冷笑,人心不足果然如此,阿婉并不是空着手上他们家,他们似乎都忘记了! 18第18章极品不止他们 桑平凉也哼了一声,“罢了罢了,你就少说两句吧!谁叫我们没本事,顾自家还顾不过来,没帮衬过人家呢!人家不认我们这个长辈也在理!” “二叔见外了!”桑弘头皮一阵发麻,便道:“东西都还在呢,不如,二叔二婶看看,再——” “好好好,那就这么着!”李氏立刻喜滋滋的打断桑弘的话站了起来,笑眯眯道:“我就知道咱大侄子素来孝顺、最敬长辈,不像那等刻薄的!” 方氏不满的瞪了丈夫一眼,见李氏已经抬脚朝厢房走去只得也跟上,“既然他爹都发话了,那就看有什么拿去吧!” 四人进了厢房,看到堆在炕上的东西桑平凉和李氏眼睛发亮就欲翻捡。方氏上前一步,抽出礼单晃了晃,径自将数样拿了出来堆在一旁,“这是给孩子小叔的,我们可不能做主,得给他留着!” 又拿了一对金钗、两匹料子、两块包头叫徐妈妈进来当场交给她,“咱们家姑奶奶说了,她从小儿得你照顾一场,这是给你的!” 徐妈妈忙笑着谢了接过,自捧了去收拾。 “这几匹料子和这一套文房四宝、两个金项圈是给小泉、小暖的!”方氏又拿了出来,朝剩下的努努嘴,“就这些了,二叔二婶看着办吧!哦对了,还有二百两银子,那得留着给孩子他小叔赶考和端午买节礼用的!” 桑平凉和李氏见方氏将东西一样一样的捡到一旁心中直抽痛,她句句说的在理却也不好有二话,到底又挑了四匹衣料、一包燕窝、一对金镯子、两坛酒才罢休。抱着东西临走前,桑平凉还回头问方氏:“真的只有二百两银子?” 方氏早已黑着脸不痛快的站在一旁,闻言冷笑道:“二叔不信进来搜啊!” 桑平凉嘿嘿一笑,紧了紧抱着的两坛好酒,胳膊下夹着布料这才去了。 “对了,”李氏又笑道:“中午还剩那么多菜横竖你们人少也吃不完,等下我过来拿点,省得白白放坏了可惜!” “哦,那谢谢二婶了!”方氏冷笑。 看着这两口子终于离开,方氏长长的舒了口气,抬手解开了衣领最上头的一颗钮扣。快把她给憋闷死了! “阿娴,他们到底是长辈……”桑弘拉了拉妻子的手勉强笑笑。 “我知道!我知道!”方氏有些不耐烦应声,“长辈,哼!我从就没指望过他们有长辈的样!可如今不同往日,你得看紧点,我是不怕的,万一他们猪油蒙了心果真颠颠的跑上时家去,那可害了阿婉了!” “我会的!”桑弘闻言一凛。这种事,二叔、二婶不会乱来吧? 方氏便不再言语,将东西一样样的拆封收拾起来,她不自觉的摸了摸衣襟,里头有桑婉没写在礼单上的三百两银票和一对嵌着珍珠的金镯。 回程的马车上,桑婉垂着头默不作声,好难堪! 越想,越觉得大哥、大嫂这些年的不容易。也难怪大嫂脾气火爆,有时说话尖酸刻薄,任谁有这么一对不靠谱的叔叔婶婶,只怕都宽容涵养不起来。 幸好,前世的情景没有再现,大哥还是大哥,大嫂也还是大嫂!而她,也没有在时家下人面前出丑闹笑话。长欢这几人是时凤举的心腹,李严家的和宋河家的在外院做活,也是嘴严的,但愿她今日之事别在时家传出什么来。 要知道,顾芳姿无时无刻还在等着抓她的小辫子呢。 无意抬眸,时凤举恰好也朝她看过来,四目相对,时凤举朝她笑了笑。 此时的桑婉心情正沮丧忐忑烦乱着,看到时凤举的笑觉得十分刺眼,眼眶一红,垂下头去,片刻轻叹道:“你想笑便笑吧!今儿着实让你意外了吧?不管怎样,他们是我的叔叔婶婶,是我的长辈。有什么不妥之举,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时凤举一怔,顿时有些过意不去,连忙道:“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你想多了!” 不信! 桑婉抬头望向他,眼底盛满这两个字。“真的?” “当然是真的!”时凤举认真的点点头,轻叹道:“这些年你过的也不容易吧?” 桑婉一愣,摇摇头,“我大哥、大嫂,还有二哥,对我都是极好!其他的闲言碎语,我素来不管。”二婶那张嘴,跟她较真,除非你嫌自个命长! 时凤举笑笑,忽然说道:“我是说真的,其实,你也太小看我了……表妹的爹,我那姨父,跟你二叔比起来,呵呵!” 桑婉诧异的挑了挑眉,顾芳姿的爹?她只知道顾芳姿的娘是婆婆的亲妹妹早已过世,关于她爹,还真没有印象。 “所以,你放心,今日的事回去之后不会有人说嘴的。” 桑婉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回到时府天色已黑,两人去正院向王氏请安,王氏没见,叫人说了声“知道了”便让他们回去。二人便回了宁园,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时凤举便出门去了。桑婉洗漱完毕便赶去王氏跟前请安伺候。 三朝之后,她便正式算这家里的一份子了、不是新人了。身为儿媳妇,理应在婆婆跟前侍奉立规矩,她并不敢含糊。 桑婉到的时候,王氏刚起来不久,正坐着喝参茶。桑婉便忙上前屈膝请安。 “快起来吧,不必这么多礼!”王氏满脸是笑的抬抬手,又问:“还没用早饭吧?” “是。伺候您用好了,媳妇再用不迟!”桑婉陪笑着说道。 “不用那么麻烦,你便随着我一起用吧!昨儿回家如何?家里都还好吧?”王氏一边将参茶放下一边起身随口问道。 “谢谢婆婆!娘家一切都好,大哥和嫂子也都好!”桑婉忙笑着答应,一边抢步上前扶着王氏的胳膊一道去偏厅用早饭。桑婉心中暗暗有些纳闷,婆婆突然间对自己这么好,只怕是有事要说才对。 王氏点点头嗯了一声,又随口说了些闲话。婆媳二人坐下,王氏便命秀春、秀丽伺候着,命桑婉亦用,不必伺候自己。桑婉赶紧又谢了,由着丫鬟们服侍。 一时用过早饭,王氏抬手朝桑婉笑道:“来,陪我花厅里坐坐,喝杯茶消消食!” “是!”桑婉赶紧答应上前扶着。 一时丫鬟奉茶上来,桑婉接了,便听得王氏笑问道:“这茶味道如何?” “自然是好。看着颜色透亮澄清,闻着也香,喝起来味道极好。”桑婉忙笑道。 王氏便笑叹道:“这三味香我前年才喝的,那阵子总觉脾胃不舒服,还是芳姿那丫头给我找来的这茶,说是喝了养脾胃,对身体有好处,打那以后我便一直喝着这个!如今却也习惯了!” 听见王氏夸起顾芳姿来,桑婉手心一紧,心里暗暗的打了个突,只得陪笑道:“那是表妹的孝心,婆婆您可见没白疼她一场!” “可不是!”王氏点点头,又道:“不是我说,芳姿那孩子比我亲生的闺女还要贴心!性子又好,待人和气,心思又细致,还不藏奸!这二三年亏得有她帮着料理府上这些事务我才得以享享清福!要不然,还不知乱成怎样呢!” 桑婉心中发苦,舌头似有千斤重不知该说什么,低低应了个“是”字,勉强笑了笑。 “婉娘啊,”王氏终于说道:“你刚进门,对府上事务也不熟悉。不是我说,我们时家跟你们桑家不一样,许多事情你不懂,这要学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好的!我看,往后这府中事务仍旧交给芳姿打理,你说呢?” “府中事务自然是婆婆您做主,您说怎样好便是怎样!”王氏的目光紧紧的盯过来,桑婉没有一丝犹豫的立刻就笑着接话,坦然迎视着她的目光。 “嗯!你也这么想就好!”王氏满意了,点头笑道:“可见我没看错你,果然懂事!你放心,你是凤举的正妻,谁也越不过你去!做媳妇的,要贤惠懂得进退才是!芳姿如今帮着你管这些烦心事,你只管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养好身子早日替我们时家开枝散叶!说起来,回头你还得谢谢她呢!” “娘说的是。”桑婉温和的笑笑,“这府里事务少不得劳烦表妹了,媳妇承表妹的情,的确该谢谢她!” “正是这话呢!”王氏听毕越发高兴。 “不过,媳妇还有句话要说,别的都好,只宁园却不好麻烦她的,娘您认为如何?”桑婉忙陪笑道。 别的事情她没法争取,也没法管,宁园却不一样。那是她今后起居生活之处,没道理让顾芳姿插手,不然真正要寝食不安了。 王氏略一沉吟点头笑道:“这倒也是,宁园的事务便由你自个打理吧!”让顾芳姿管的确不太像样。 “是。媳妇谢谢娘!”桑婉忙起身朝她福了福。 王氏嗯了一声,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便也不留桑婉,挥挥手道:“好了,你也回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这里不用你伺候!对了,往后请安也不必来的太早!比今儿再晚两刻钟再来即可!” 王氏的婆婆去得早,且在世时也是个性情温和、不爱摆布人的,王氏并没有经历过那种媳妇熬成婆的艰辛,对于摆布折腾自己的儿媳妇也没有“找补回来”的心思和兴趣。 19第19章得寸进尺 相比之下,她倒不愿意媳妇在跟前,不然倒弄得她不自在,反不如丫头们伺候想歪着便歪着,想怎样便怎样,丝毫也无需顾忌、无需端着长辈的架子体面! 话说,端着架子、保持威仪也是一件极累的事。 桑婉微微诧异,如此看来,婆婆是真的不喜欢儿媳立规矩,前世那般冷落自己倒并非完完全全的厌恶。桑婉心中一时滋味百千。 “是,那么媳妇便先去了!”桑婉施礼告退,忽又抬头陪笑道:“娘您若闷了,便差人去叫媳妇,媳妇陪您解闷!” “好,好!”王氏心中甚是受用,笑眯眯的点头。 “姜嬷嬷你说,我这儿媳妇怎么样?”看着桑婉出去了,王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歪靠在软榻上问姜嬷嬷。 “老奴瞧着不错!老太爷的眼光真正没的说,合着大夫人您有福呐!”姜嬷嬷笑着奉承道。 “我看也是不错!不是我说,还真不得不承认,这读书人家出来的,行事做派就是不一样!叫人看着舒坦!”王氏笑笑,忽然扶额满意叹了一声,含笑喃喃道:“两个都好,两个都不错,嗯,不错……” “去,看看表小姐在做什么,把表小姐请来!”王氏高高一挑眉,朝小丫鬟努努嘴,笑得有几分得意。 顾芳姿早已在牡丹苑等得坐立不安,听到姨妈传唤忙忙便过去了。到了正院门口,她停下脚步,稍稍整理了表情、衣裳,复又抬脚袅袅柔柔的移步进去。 “姨妈——” “来!来!快过来坐下!咱们自己人哪儿那么多礼呢!”不等她施礼问候,王氏朝她笑着招手。 顾芳姿一笑,“哎”了声过去挨着王氏坐下。 王氏携着她的手笑道:“我已经同婉娘说了,这府中今后仍旧由你打理,婉娘没有意见!这往后呀,还得你多上心!你办事,姨妈信得过!” “这——”顾芳姿唇角不自觉的高高翘起,眉眼如花,心甜如蜜,口内却犹犹疑疑的道:“这恐怕不太好吧?毕竟,毕竟大表嫂才是府中的女主人……她真的,不会说什么吗?” “放心!”王氏笑道:“姨妈虽然老了、不中用了,几句话还是管用的,这府里的事,姨妈说了算!她既答应了,那便是答应了!往后除了宁园,这府里你可都要管起来,莫要出什么纰漏叫姨妈失望。” “宁园?”顾芳姿脸上的笑容微僵。 “是啊,宁园是她住的地方,便由她自个打理便是,也省得你为难,更要紧的是,别惹上什么嫌疑。”王氏不觉凑近顾芳姿,压低了嗓音说这后一句话。可见,她心底是真正的将顾芳姿当做贴心的自己人。 顾芳姿轻轻颔首“嗯”了一声,微笑道:“还是姨妈想得周到,处处体贴我!您真是比我亲娘还亲!” 心里却忍不住暗暗气闷,宁园是桑婉住处不错,可也是大表哥的住处,她原本还盘算着将主要精力放在宁园,将大表哥里里外外的行踪掌握在手里,不想姨妈一句话却断了盘算! 等等!顾芳姿心中一动,姨妈闲散惯了,哪儿想得到这个,这必定是桑婉那贱人自己提出来的了。这也不难弄清楚,回头问问当时一旁伺候的小丫头们便知晓了。若果真那样,这个女人心眼儿倒不少! “你亲娘是我亲妹妹,你可不就跟我闺女一样!傻孩子尽说傻话!”王氏笑着,亲昵的嗔了顾芳姿一眼。 顾芳姿勉强感激一笑,多少觉得“闺女”两个字有些不自在。她想做的是姨妈的儿媳妇,可不是闺女。 “姨妈,我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若说的不对姨妈您可别恼我!” “呵呵,你的话素来在理,哪儿有不当讲的?讲!姨妈听着呢!” 顾芳姿便笑道:“虽然姨妈看重,大表嫂也没意见,可是,可是如今大表哥既然已经有了正经媳妇,却依然让我管家,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只怕下人们未必肯服,我——,恐怕到头来,仍旧要辜负了姨妈一番心意!”顾芳姿的声音渐渐的低下去,神情好不楚楚可怜。 似是想到了什么,王氏脸色也阴沉下来,哼道:“我看谁敢!这儿是时家,轮不到旁人说嘴!谁要是敢多嘴,我替你做主!” “那怎么行!为了这么点小事还要劳烦姨妈操心,越发是我不孝了!毕竟我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也怨不得人不服我!姨妈的话自是管用,只是,那起子刁奴嘴服心不服,背地里少不了三言两语,只怕越发连姨妈也编排进去了!” 王氏这会儿算是回过味来了,沉吟片刻缓缓点头:“你说的也是这么个理!若你早早进门,便没有这许多事了!” “姨妈!”顾芳姿面上一热,娇羞的低下头,忙抢着道:“我、我没有这个意思,真的没有!我只是不想让人说嘴闹得家宅不宁,没想到却带出了这个意思!如今大表嫂才刚刚进门,若我这就——大表嫂岂不是没面子?往后她会为难的!” 王氏听见顾芳姿把自己要说的话说了出来,心里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又怜惜她懂事识大体,下意识的便道:“怎么会为难?她是府里的正室嫡妻,谁敢为难她?除非她自己立不起来!没面子这话更不对,不是我说,哪家公子少爷没几个妾室通房呢?我们凤举成亲前一个也没有,算是好的了!说到哪儿都给足她面子了!” 顾芳姿心中暗喜,面上却满是迟疑:“这,这恐怕——” “好了好了!这件事我来做主!你就别管了!等凤举回来,我就跟他说!你啊,就等着好消息吧!呵呵!”王氏瞪了顾芳姿一眼,见她还欲张嘴多言,便故意沉下脸道:“怎么?莫非你不愿意?” “姨妈!”顾芳姿下意识站起身娇羞的一跺脚,“我不同您说了,我,我还有事,先忙去了!” “去吧去吧!”王氏愉悦的大笑起来,笑声中顾芳姿早已扭头跑了出去。 桑婉心思沉沉的回宁园,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婆婆为何这般迫不及待的同自己说这番话。 她细细的回想,自进门这两三日,并无半点儿失礼做错的地方,按理说,婆婆不会如此扫她的脸面才对。 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 晚间,柳芽瞅着无人的空档悄悄的告诉桑婉从厨房听来的消息,桑婉才知,原来昨日时凤举陪自己回门之后,府中有两名丫鬟做错了事受顾芳姿在院子里罚跪,两丫鬟心里不服,背着人抱怨顾芳姿多管闲事,说是如今府中已经有了大奶奶了,她一个借住的外人嚣张什么?还真不把自个当外人! 恰好顾芳姿听到这话,委屈得在房中直掉泪。不知怎的这事又传到了王氏耳中,王氏大怒,当即将那两名丫鬟打了二十大板撵到外院做粗活,又亲自抚慰了顾芳姿。 难怪!桑婉听毕暗暗点头。难怪婆婆迫不及待的同自己说这话,原来是为了替顾芳姿撑腰! 桑婉轻轻的叹了口气。前世不用说,这个家理所当然的交由顾芳姿管着,那是她噩梦的真正开始!没想到今生,还是改变不了!结果,仍是一样。 桑婉心中微凛,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只怕以顾芳姿的性子未必肯罢休,若她此刻进门,自己该如何自处?但愿时凤举是个遵守承诺之人,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了!她人微言轻,根本不足以扭转事实。 桑婉所料成真,顾芳姿果然引着王氏拿了主意,也是这么对时凤举说的。 “你和芳姿从小一起长大,你们俩的事阖府皆知,这是迟早的事,她如今进门我看也没什么,你说呢?”王氏笑着道。轻描淡写的语气表示她对这事极有信心,毕竟,儿子也喜欢这个表妹! 时凤举听毕却无奈苦笑道:“娘,我这一刚回来您便急着叫我立刻过来,就为了说这个?”这事有什么好急的? “不然你以为呢?”王氏没有等来儿子欢天喜地、喜笑颜开的答应十分诧异,没好气瞪他一眼,“芳姿年纪也不小了,你也该给人家一个交代了!我看婉娘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她会同意的!芳姿进门先做妾,将来生下儿子再抬为平妻、许穿红裙,也算给足婉娘面子了!” “娘,这事是你的主意,还是——芳姿的主意?”时凤举顿了顿,仍旧问了出来。 “有何分别?”王氏皱眉道:“怎么?难道你还不愿意!不是我说,儿子啊,你可不能做这种负心薄幸之事!婉娘性子温柔贤淑,芳姿聪颖能干,她们俩必定能够和睦相处,这是你的福气!” “娘,这事我自有主张,您啊,就别操心了。”时凤举皱皱眉。一年,不过一年的时间而已。他等得起,他相信,她也等得起!他想给心爱的女子一个完整而盛大的婚礼,有何不好?为何要现在委屈? “瞎话!”王氏不由来了气,冷哼道:“我不操心?我不操心谁操心!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芳姿那孩子我可不能让她受委屈!你忍心我还不忍心呐!”说着便将昨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同时凤举说了,又道:“你说说,这还能等吗?” 20第20章她不信他 时凤举耐心道:“娘,下人嘴碎,又没什么见识,同她们有什么好计较?有那多嘴的撵出去不就完了!哪里寻不出好人来用!芳姿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她不会在乎这个的!” 哪个府里没有几个不着调的下人?水至清则无鱼,这么浅显的道理娘怎么不懂?管天管地还能管住人的嘴不成。 “胡说!”王氏气道:“人言可畏你懂不懂!不是我说,你不会不打算娶芳姿了吧!” “表小姐!”姜嬷嬷一瞟眼看见愣愣站在门口的顾芳姿,吃惊的睁大了眼。 母子俩的争执戛然而止,二人不约而同朝门口望去。只见顾芳姿脸色苍白、神情凄楚,哽咽一声捂着嘴扭头便跑。 “这,她什么时候来的?”王氏看向姜嬷嬷。 “老奴也不知道啊!”姜嬷嬷略带两分羞愧惶急的说道。 王氏不由急道:“这下子糟了,她定是听见了!这可怎么办!这孩子可怜见的,偏又——都是你!”王氏不由恨恨瞪向儿子。 “娘别急,我这就找她,这件事我会同她解释,您就别管了!”时凤举说毕,匆匆离去。 牡丹苑暖阁中,顾芳姿伏在炕上无声流泪,纤细的香肩微微颤动,不时有几声轻微的呜咽传出来,楚楚可怜。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顾芳姿身子微微一滞,缓缓坐了起来,背对着来人飞快的抬手将泪水擦拭干净,理了理****黏在脸上的碎发,转身瞟了时凤举一眼垂头道:“大表哥。” 时凤举见她双目微红发肿,美丽的眼眸中泪光点点,巴掌大的小脸泪痕可见,娇花带雨,芍药笼烟,好不可怜可爱。他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下去。 “芳儿!”时凤举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哭了!” 顾芳姿鼻音窸窣,没有回应他的话,身子排斥的偏了偏避开他的手。 他竟然不愿意迎她进门,他竟然不愿意!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拒绝!她担心的只是姨妈。可没有想到,姨妈没有拒绝,他反倒拒绝了! 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他的态度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的划过她的心上。 “芳儿,你别这样!”时凤举苦笑。 “为什么不愿意?你,”顾芳姿抬起头,泪眼汪汪、含情脉脉的望着时凤举道:“你不要我了吗?” “不,不是!”时凤举心中一热,轻轻拥她入怀,“芳儿,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说过,我定不负你!” “可是你却拒绝了姨妈!你可知我心里——,大表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的心会痛,很痛很痛!”顾芳姿忍不住又滚下了泪水。 这是羞辱的泪。 “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芳儿,相信我!”时凤举加重了语气,“我对你说过的话从不会变,你要信我!” 顾芳姿只觉得这话充满着浓浓的讽刺,心头一股火气直冲脑门,她忍无可忍冲着时凤举冷笑道:“信?你要我怎么信?桑婉过门之前你连听到她的名字都不愿意、成亲那天你的脸上就没有过一丝笑容!你可知那时我心里又难过又欢喜,难过的是为什么跟你有婚约的不是我,欢喜的是你对我的情意可见有多深重!如今呢?你竟然不愿意迎我进门?为什么?是怕她受委屈吗!才短短的三天,你便忘了我、心里便有了她吗?为了你,我都宁愿做妾了,你还想怎么样!你口口声声说不会负我不会负我,可你已经负我了!” 时凤举心中又痛又乱,一下子有些怔住了。“芳儿,你不信我?” “事实俱在,你让我怎么信!” “芳儿,”时凤举眼中一黯,心里没来由的感到失望,涩然道:“也许有的时候事实并非如你所见的那样,只要你肯信我,你终究会知我待你从未变过!” 顾芳姿见他到了此时仍旧死不悔改,反而有将责任推在自己身上、怪自己无理取闹的迹象心中更怒,冷冷笑道:“是吗?我倒听听,事实怎么就并非如我所见!大表哥,你从来没骗过我,可是为了桑婉,进门不过三天的桑婉,你却拿这般浅显易见的话来哄我!我虽不如人家书香门第、知书达理,却也不是个傻子,人家给句话我就认作真!” 说着不知触动了哪根心弦,忍不住又垂头拭泪呜呜咽咽低泣起来。 时凤举一怔,顿觉心下一片冰凉,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仿佛隔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他是时凤举,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时凤举,不是什么“人家”,他都这么说了,她仍旧不肯信他吗?难道在她的心里,他竟是这种人!竟是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没有分别的人。 那么,他的坚持、他的苦心还有什么意义?时凤举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如果说之前他还准备告诉顾芳姿他其实和桑婉有一年之约,那么此刻他却没有此心了。 因为,他敢肯定即便此刻他说了,她也是不会相信的!没准还会更加生气,认定他骗她!认定他觉得她好骗! 顾芳姿并非真心要同时凤举闹翻,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情分她怎么可能放弃?她如此做派无非是要时凤举看到、认同自己的委屈,要他愧疚,要他心里有自己、更看重自己。 照往常经验,只要她委屈哭泣了,时凤举定会回转来哄着她直到她破涕而笑为止。 不想,她低着头呜咽了半响,时凤举却呆呆的站在那里出神,神思恍惚,置若罔闻。 顾芳姿心中既惊且怒,越发认定他变了心,强烈的妒意直冲脑门,她用力将时凤举推了一把,放声哭道:“你既如此不待见我还站在这里发什么呆!你走啊,回宁园去吧,宁园人家还等着你呢!” 时凤举心里正五味陈杂翻腾不休,不留神让她这么一推踉跄急退差点跌倒。 他也不是个没有脾气的,当即脸色一沉,冷声道:“既然你这么认为我也无话可说!等你什么时候冷静了我们再谈吧!”说着转身拂袖而去。 顾芳姿整个愣住了。怎么会这样?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大表哥!大表哥!”顾芳姿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恐慌,奔过去从身后死死的抱住时凤举,脸颊贴在他的背后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闹了,我再也不闹了!我信你,我信你还不行吗!大表哥,你不要不理我!” 时凤举心又软了,尽管知道她说她信他不过是随口而出的敷衍,可她毕竟肯试着信他不是吗?他轻叹一声转过身,轻轻拍着她的背温言道:“好了别哭了,刚才的事我也有不对,咱们不提了,好不好!” 顾芳姿本就是得寸进尺的脾性,见时凤举服软了,便又拿乔起来,呜呜咽咽的低头垂泪不肯答话。时凤举哄她惯了,见她这样心中虽起了两分不耐又不好抬脚离开,只得耐着性子继续柔声软语的哄她。 半响,顾芳姿才渐渐止了哭声,拭干泪水,故作姿态向时凤举道:“是我脾气不好,不该这般的。该好好听表哥说才是!”心中却暗暗得意,自认为“御夫”有道。 时凤举没来由暗松口气,迫不及待的点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我什么时候让你受过委屈?” 顾芳姿心中自然是不认同这话的,她不受委屈是她自己的本事争来的。 能使得他和姨妈为自己做主也是一种本事! 面上却柔顺娇羞的点头“嗯”了一声,顺带一个半娇羞甜蜜的笑容。 “可是,姨妈让我继续管家,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我——”顾芳姿幽幽一叹,望着时凤举道:“不如还是让大表嫂管着吧,她比我学问好,比我聪慧,定也难不倒她。” 这倒是个问题。时凤举不觉挑了挑眉。 如果让桑婉管家,将芳姿摒弃一边,首先娘那一关便过不去!老太太不知要跟他闹成什么样!何必闹得家宅不宁? 而且,一年半载之后桑婉便和离去了,到时候仍旧得芳姿来管! “我看这样,明面上就说你协助她管,实际上仍旧是你做主,不过借她挂着一个名,你看如何?等过得一年半载你进了门,仍旧是你管!” 顾芳姿听到前边两句心里十分高兴,听完最后一句心不由得又是一沉。 一年半载?大表哥怎么回事?竟要一年半载之后才迎自己进门吗? 她很想开口问何故?但明显的感觉到不是时候便忍下了,温柔的笑着轻轻点头,“如此,也好,就听姨妈和大表哥安排吧!大表嫂那边——” “那边我去说,你放心。” 顾芳姿终于彻底放下了心,舒展眉头由衷笑了出来。 一年半载?哼,也不一定真要等到一年半载!谁敢说明天、后天、下个月事情不会有转机呢? 时凤举回到宁园跟桑婉把事情说了,桑婉暗暗松一口气,自然是满口痛快答应的。只要顾芳姿不来招惹她,这府里随便她怎么折腾她都没有意见! 顾芳姿自认胜了一仗,次日便喜滋滋大度的来到宁园找桑婉说话。 21第21章示威试探 “大表嫂不会怪我吧?其实姨妈和大表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素来帮着姨妈料理些小事,处置事情来更懂姨妈的心思。当然,往后但凡有事除了禀给姨妈,少不得也告知大表嫂一声,请大表嫂一同拿主意!我便是再怎么着,也不敢越过大表嫂去、不敢不敬大表嫂!”顾芳姿陪着笑脸,笑中透出两分淡淡的得意,使得她的眸子看起来又黑又亮,格外灵动妩媚。 “表妹太见外了,我怎么会怪你呢?”桑婉和气的笑道:“婆婆和大少爷想得周全,如此甚好!只要家中和睦,便是所有人最大的福气!婆婆和大少爷一番苦心我岂有不明白、不能体会的?其实大少爷已经同我说了,我不过是挂个名头,这事啊还得你做主!该怎么处置你看着办便是,我这儿没要紧的!” 桑婉一开口顾芳姿就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脸看,那灼灼的目光似乎要透过她的五官将她的心思清清楚楚的挖开来。桑婉神情恬淡,眸底不起波澜,唇角含笑,语气轻柔而舒缓,完全看不到介意的模样,更别说不甘或者怒意了。 顾芳姿顿时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心里突然觉得无趣起来。 她不甘如此,笑了笑又陪着小心道:“大表嫂真的不介意吗?毕竟,你才是大表哥的妻子,是这府中明媒正娶的大奶奶啊!我,我说到底是个外人,这府中的中馈原该大表嫂你来主持才对!” 一旁侍奉的柳芽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听起来您似乎挺明白道理呐!怎么着您明明知晓这个理却偏要做出这等不合理之事来呢?做也就罢了,偏还说得这叫一个委屈!我家舅奶奶在这,定要骂你一声“矫情!得了便宜还卖乖!” 桑婉心中也不禁来了气,这人怎么就这么不懂见好就收呢?她已经说得够清楚明白了吧?她所求不过家中和睦而已!她还不满足想要怎样? “当然!”桑婉迅速反省,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表现得不够真诚以至于令人家不放心,非但没有被顾芳姿这话激起,反倒更显出几分诚恳,“我这可是掏心窝子的话,该如何便如何,表妹你尽管放开手脚去做!在我这,什么都不必顾忌,真的!你要是再多心,倒叫我过意不去了!” 顾芳姿心里冷笑,装,你就装吧! 若非道行深装的像,那便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了! “那我就放心了!”顾芳姿欢然笑道:“难怪姨妈老夸大表嫂贤惠、性情好,果然如此!往后大表嫂尽管放宽心舒舒服服的过日子,繁杂琐事,不敢劳大表嫂操心!大表嫂这般的,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呢!”顾芳姿咯咯的娇笑起来,笑声中透着说不出的羡慕。 桑婉有些哭笑不得!这人,转眼这么一转口,是要她承她的情不成?她倒变成有福之人、倒是亏得她替她挡了繁杂琐事了! 桑婉不愿意口头承她这份莫名其妙的情,哪怕口头上也不愿意,闻言便笑了笑,垂头饮茶不再搭言。 顾芳姿也没再继续,遂笑道:“既这么着我就先回去了!对了,宁园上下既是大表嫂自己打理,等会儿我便叫人将花名册给大表嫂送过来!若是缺什么短什么、有什么需要调整变动的,或者哪个下人不好需要更换的,大表嫂千万要同我说!若叫大表嫂受了委屈,姨妈和大表哥都不能饶我呢,嘻嘻!” “有劳表妹了!”桑婉抿唇含笑,点了点头。 顾芳姿离去后,柳芽和桑婉相视一眼,不屑的挑挑眉,撇了撇嘴,悄声向桑婉说道:“这个人真不要脸!我可算见识了,比咱们家二夫人更作!” “别胡说!”顾芳姿朝门外努努嘴瞪她一眼。这院子里可不止她们主仆! 柳芽吐吐舌头拌了个鬼脸。 桑婉不禁微笑,跟二婶比起来,顾芳姿的确更做得出来些,这话倒没冤枉了她。 很快,顾芳姿就打发了严春家的把宁园上下人等的花名册子送过来。 “表小姐说了,让奴婢帮着大奶奶看看,大奶奶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奴婢便是、有什么要求也同奴婢说,奴婢回头定转告表小姐。”严春家的眼睛不带眨的同桑婉说道,俨然表小姐代言人。 她此言一出,杏枝、红叶等宁园一众丫鬟俱敛神屏息、面无表情的听着,等着看桑婉会怎么样。 “这也不急,你先回去吧,我留下慢慢看看。”桑婉笑笑。 “表小姐说了,奴婢今儿的差事便是留下听从大奶奶的问话差遣,既如此,奴婢一旁候着便是,大奶奶您且慢慢看。”严春家的陪笑着,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脚下却不肯挪动一步,显然没将桑婉放在眼里。一口一个表小姐,那意思谁都听得出来。 若在宁园外头,桑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根本不会怎样,可在宁园中,当着众多伺候在自己身边的丫鬟们面,若任由她如此,只怕往后这宁园就不得安宁了!改名叫是非园还差不多。 “我这里不用你伺候,既如此你便家去歇一日去!宁园的事,好歹得等李嬷嬷回来再说!就不劳严嫂子你了!”桑婉眸光一凛,盯着她冷冷说道。 严春家的没想到温温柔柔、细声细气的大奶奶,又是新进门的媳妇,竟会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当下面上一红,有些讪讪。 仗着有顾芳姿撑腰,且料定桑婉真不能拿她怎样,便依旧不肯走,索性老着脸皮陪笑道:“大奶奶——” “杏枝、柳芽!送严嫂子出去!”桑婉见她果真丝毫不把自己的话放在眼里当即脸色一沉,语气中透出几分凌厉。 她明明白白的吩咐了出来,杏枝自然不能不听,柳芽更是巴不得这一声!二人答应一声,上前道了声“严嫂子请吧!”不由分说将严春家的半推半赶了出去。 众丫鬟们无声悄悄交流了个眼神,新大奶奶的好性儿也是有限度的! 不想,严春家的离开不过大半个时辰,回家养身体的李嬷嬷竟然扶着个小丫头的手颤微微的回宁园了。 听到丫鬟禀报,正在屋子里翻看花名册子的桑婉吃了一惊,忙起身亲自迎了出去。 李嬷嬷是时凤举的奶娘,跟时凤举感情十分深厚,时凤举对她十分孝顺,桑婉可不敢怠慢了这尊菩萨。 “嬷嬷怎么来了!您身子没好全,就该在家多休息些时日!”桑婉笑着亲自去搀扶。 李嬷嬷连忙躲避不让,只让杏枝搭了把手,口内道:“哎哟大奶奶快别这样,老奴是哪个名牌上的人,当得起大奶奶这样!” “您是大少爷的奶娘,便是婉娘的长辈,您当得起!”桑婉笑笑,便没再上前扶她,看她坐下了,却亲自接过丫鬟捧上来的茶奉给她。 李嬷嬷见状赶紧“哎呀”一声倾身接过,“大奶奶真是多礼了,叫老奴心里倒过意不去!”又遗憾叹道:“可惜我这老婆子老咯,不中用!竟错过了大少爷和大奶奶的大喜日子!唉,可惜,可惜咯!” 没能参加时凤举的婚礼,没能亲眼看着他迎娶媳妇进门,李嬷嬷是真心实意的觉得遗憾。 “您有心惦记着,大少爷和婉娘感激不尽!您老人家保重身子骨,大少爷便欢喜了!”桑婉又笑着道。 李嬷嬷不由得畅快的大笑起来,“大奶奶真会说话!叫人听了就是舒服!” “婉娘实话实说罢了!本就是这个理!” 李嬷嬷笑了笑,便道:“我听说大奶奶接管了宁园?许多人事要赶着清理妥当?这也是应当的!今后,大少爷可全靠大奶奶你照顾了!” 李嬷嬷脸上的神情黯了黯,眼底划过一丝落寞,一句话说得满是沧桑。 桑婉一个激灵暗暗吓了一跳!在她进门之前,宁园基本上算是李嬷嬷在打理的! 难怪李嬷嬷冷不丁的不顾病体急匆匆的过来!不用说,定是那严春家的,或者说是顾芳姿,向李嬷嬷说了什么。 桑婉气得身子有些微微的发起抖来,顾芳姿,步步紧逼,是连口气都不让她喘。 “嬷嬷说笑了!婉娘初来乍到,连人都人不齐全,哪里能管得了什么事呢?不过是想将这院子上下的面孔认个脸熟罢了!这园子上下事事顺畅妥当,婉娘看不出来有什么需要清理的。不如,请嬷嬷您教教婉娘?”桑婉说着又忙笑道:“话又说回来,这也不是急在一时的事!等嬷嬷您身子养好了、回来了再说不迟!婉娘年轻,没经过事,少不得将来还要劳烦您提点呢!您莫要嫌婉娘笨才好!” 李嬷嬷眸中精光一闪,诧异道:“这?大奶奶的意思是,将来还让我老婆子回来?” “当然!”桑婉奇道:“您是大少爷的奶娘,只要您愿意,自然欢迎您回来!”桑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婉娘脸皮厚,还想求您多教教婉娘呢!大少爷的性情脾性喜好,您从小照顾他的,您再清楚不过!” 22第22章婆婆传话 “应该的应该的!大奶奶你不嫌我老婆子啰嗦,老婆子保准知无不言!”李嬷嬷不由呵呵的笑了起来,由衷欢喜。 她差点要说“这宁园本便是我老婆子打理,不光是大少爷,这院子里上上下下也没有我老婆子不知道的!”转念一想如此说了,对上此刻自己一听说她接手宁园便巴巴赶过来的情形,岂非显出自己小气?好像生怕被她抢了权才急吼吼过来似的。 当然,她的确是心中带着这么一股怨气赶来的,那是因为她屋子隔壁老姐妹的孙女儿听到有人说新进门的大奶奶要清理宁园上下重新立规矩学给她听,她心里气不过这才赶来了,不想,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李嬷嬷是个人精,转念一想便明白自己是中了旁人的离间计了。再略想想,便知此事同顾芳姿定脱不了干系。毕竟,若她给了大奶奶没脸,得利的只有顾芳姿。 那个狐狸精! 李嬷嬷牙根暗咬,打量一眼温文尔雅、柔柔和和的桑婉一眼,强烈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大奶奶这般的性子岂是那狐狸精的对手?将来少不得该自己多操心了!大少爷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绝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他毁在那狐狸精的手里! 大少爷的妻子,就该如大奶奶这般,温柔娴淑,稳重知礼。 这样的容貌品性,才配得上大少爷。 不像那个狐狸精,光会撒娇撒痴,样样光顾着她自个,完全不懂为大少爷着想,动不动便发脾气要大少爷去就着她、哄着她! 时家家大业大,大少爷在外头已经够忙够累的了,回到家就应该舒心舒意的享福,而不是反要费尽心思讨好奉承一个女人。 光是想想顾芳姿素日那些做派,李嬷嬷便觉得一肚子没好气。偏大少爷被她吃的死死的,叫她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却偏偏无可奈何。 “真的?那婉娘先谢过嬷嬷了!”桑婉又惊又喜的说道。李嬷嬷护犊,她自然是知晓的。有李嬷嬷帮着自己,许多事就好办了。 “大奶奶客气!”李嬷嬷呵呵的笑着,想了想便叹道:“大奶奶拿我老婆子当自己人,老婆子少不得有什么说什么!大少爷是个好人,往后日子长了大奶奶你便知晓了!你只管照顾好大少爷,闲了往大夫人跟前坐坐、说说话儿,其他的暂且都不必理会。你啊,得用心,有的时候看事情不能光看表面。” 在这府里,两世为人,李嬷嬷是头一个对她好、掏心掏肺对她说真心话的人,桑婉一时百感交集,鼻子一酸,眼眶也微微的湿润起来。 “嬷嬷的话婉娘记住了!谢嬷嬷提点!”桑婉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朝李嬷嬷微微点头。 李嬷嬷也不便当着众人说顾芳姿的不是,且跟桑婉也还没熟悉自己人到那个地步,当下也不愿多说。 横竖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府中对大奶奶来说要紧的只有大少爷和大夫人两个,能依靠、信任的也只有这两个,若她仍旧叫旁人的面子功夫迷惑了去,那是她自己笨,也不见得值得她倾心相帮。 但愿,她莫要让自己失望。 李嬷嬷身子本来就没养好,又带着一股怒意急急而来,此刻一缓下来,又多说了几句话,便显出几分疲倦来。桑婉忙命人泡上参茶,“嬷嬷好好歇一会,等会儿我叫人送嬷嬷回去吧!嬷嬷尽管安心静养,等养好了身子叫人过来说一声,我再叫人去接嬷嬷!”一时又问要不要进屋子里躺一躺? “老奴一个奴才,哪儿有那么矜贵!”李嬷嬷倒笑了起来,饮了几口参茶,小歇了一会便自去了。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桑婉总算暗暗舒了口气。一连两日都是风平浪静,没有人再上门找她的麻烦。顾芳姿忙着手头事务,也暂且没来招惹她。 闲来无事,桑婉便抓了柳芽教她正儿八经的识字念书。从前在桑家时,柳芽作为她的贴身丫鬟伺候在她身边多少也识得几个字,却也有限的紧。家中境况不好,村里哪家的姑娘自懂事起不需操持家务的?养在深闺那是有钱人家才负担得起! 虽然大哥疼她,可她多少得顾及大嫂的心情,上田下地大哥坚决不许,房前屋后的家务事她却不能当没看见。连她自己也不太好意思捧着书本看,哪儿还顾得上柳芽? 如今却不一样了,也许在不远的将来,她还得和柳芽在一起共同生活,读书可以明理,不分男女。爹在世的时候这么说,大哥、二哥也这么说,她亦深以为然。所以,如今既有时间又有条件,她怎么着也得将柳芽教导过来。没准将来还是个膀臂。 况且,有件事拘着她不让她出门也是好的。 桑婉很怕,很怕柳芽出去乱逛,之后,像前世一样——再也不属于她! “大奶奶!大奶奶!”这日早饭后,桑婉正在厢房中收拾出来的桌子前教柳芽识字读书,冷不防一个圆圆脸、穿着银蓝比甲、白绫长裙的小丫鬟奔了进来。桑婉定睛看去,是婆婆王氏身边的小雀儿。 桑婉忙问何事? “大奶奶您快去吧,大夫人叫您立刻过去呢!”小雀儿急匆匆说道。 “娘叫我?可是有什么事?”桑婉听见王氏传唤不敢怠慢。 小雀儿摇摇头,“您去了便知!” 桑婉点头,稍稍理了理身上的衣裙,往程亮的大铜镜前照了照发髻可有凌乱,转眼见柳芽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执笔,仰头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桑婉不由“嗤”的一笑,瞪她道:“好好的把刚我教你的十个字各写二十遍,还有昨儿教的那段文章可会背了?等会我回来是要检查的!” “是,大奶奶!”柳芽垂头丧气,沮丧的吐了吐舌头埋头继续苦写。 “你随我去一趟吧!”桑婉笑笑,转而向杏枝道。 杏枝答应一声,扶着桑婉,同小雀儿一道去了。 半道上迎面走来位扶着丫鬟的年轻妇人,鬓上簪着点翠虫草簪花,穿着白底红梅对襟褙子、枣红芙蓉暗纹百褶裙,纤腰袅袅,手持锦帕,抬眼见她,便微微站住了脚。 这是二房的儿媳妇周氏,进门没多久其夫时二郎便携款带着名青楼妓女私奔了去至今未归,周氏素日深居简出,便是前世,桑婉也没见过她几回,今生进门之后是一回都没见过。 桑婉故意怔了怔放缓脚步,询问的目光朝杏枝一瞥。 “这是二奶奶!”杏枝忙向桑婉介绍,随即与小雀儿上前向周氏行礼问好。 “原来是弟妹!”桑婉朝她点头含笑招呼。 “大嫂!”周氏亦还礼。 二人见礼毕,桑婉随口笑道了句“明儿闲了再聊”便匆忙别过。 “大嫂可是去大伯母那儿?”周氏却忽然问了一句。 “是,娘寻我有事,正要过去呢!”婆婆在府中享有绝对的地位和权威,桑婉不欲同周氏多言,忙赶着要过去。 周氏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遍,眸底似乎闪过一抹波动,却也没再多言,微笑点点头,“那便不扰大嫂了,大嫂请吧!”瞧着桑婉主仆三个远去了,方才慢慢的离开。 刚入正院、过了穿堂,桑婉便听得一阵清脆爽朗的中年妇人笑声传来。桑婉不由得心下“咯噔”,脚步下意识的放缓了,不知这妇人究竟是何来头,竟在王氏面前笑得如此嚣张肆意、底气十足。 脑海中骤然划过一道亮光,桑婉惊得死死捏住手中的帕子,脸上一阵发白。 若她所料不差,这妇人应是庄夫人——她婆婆王氏的冤家对头! 庄家虽然没有青州首富的头衔,却也是在这地界上有头有脸、排的上名号的大户人家。这庄夫人也不知怎的回事,愣是同王氏瞧不对眼,无论何事总要同王氏争个输赢不可,总要压王氏一头心里才好过!近几年来,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得越发厉害,从前比谁家铺子多生意好、谁的儿子好、谁的丫鬟贴心、谁的老妈子忠诚、谁家花园大花儿名贵等等,如今更了不得,那是连每月水云庵的头柱香都要争上一争的。 桑婉不由暗暗警惕,强打起一百二十分谨慎小心缓缓走进去。前世,便是顾芳姿使了手段害的她在庄夫人面前出丑,以至于婆婆受了庄夫人取笑奚落,令她的日子越发的雪上加霜。不想,庄夫人这么快就来了! 这一世,谁知那庄夫人又会如何而顾芳姿又设下了什么在等着自己呢? “媳妇见过娘!”桑婉上前,向王氏屈膝福身,柔柔说道。 王氏神情显然一怔,眼底的不悦虽转瞬即逝却仍落入了有心的桑婉眼中,桑婉不禁有些气闷,她这才刚刚露面、刚说了一句话,难不成又做错什么了吗? “呵呵,来,快见过庄夫人,庄夫人可是我们青州城里有名的贵夫人呐!”王氏亲切的朝她抬抬手,笑眯眯的向她介绍道。 当着庄夫人的面,王氏即便心里有什么也不会表现出来,当然要表现得婆媳和睦亲近,才不至让庄夫人取笑了去。 23第23章两位夫人的斗争 “是,”桑婉柔声答应,转向庄夫人屈膝施下礼去,“婉娘见过庄夫人!庄夫人安好!” “好,好!”庄夫人口内笑嘻嘻的,一双灼灼闪亮的眼珠子却将她从头到脚毫无顾忌的打量,向她招手道:“来、来,过来挨着我坐下!果然好个模样,斯斯文文的,到底是读书人家的小姐!还真别说,跟咱们这种人家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这后一句话却是向王氏说的。 王氏勉强笑了笑,脸上有两分僵硬。 桑婉真恨不得堵上庄夫人的嘴,这妇人真正唯恐天下不乱,阴阳怪气的说出这番话,明摆着挑拨离间自己婆媳俩。她倒是痛快了,可曾想过半点儿旁人! 这世上偏有这一等人,明明是看着正常的话,偏经她嘴出来却叫人听也不要听!听了心里便不自在。 桑婉没有动,眼角余光朝王氏望去,征询讨允许的意味很明显。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而她唯一的依仗便是王氏心中之念,唯有事事以她为先,方能设法回旋一二。 果然,王氏见她没有听庄夫人的话反而问自己拿主意面上神情便缓了两分,眼角得意的朝庄夫人若有似无一飞,朝桑婉含笑道:“庄夫人唤你,还不快过去!” “是!”桑婉又朝王氏屈了屈膝,这才款款移步朝庄夫人走过去,挨着她旁边坐下了。 “你也太小心了些!你婆婆哪里就这么可怕了?我叫你一声儿都还得看她的脸色!”庄夫人笑吟吟的携着桑婉的手嗔着道,朝王氏笑笑,“果然是个老实孩子!” 王氏顿时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庄夫人就差没明说她虐待儿媳妇了!王氏哪儿受得了这个气?偏偏还不得不受着。 “身为儿媳孝敬长辈乃是本分,婉娘虽年轻不知事,却也知事事理应以长辈为先,行动不敢自专。”桑婉腼腆一笑,轻轻柔柔的说道。 王氏一口气松透了下来,忙笑道:“庄夫人说的不错,婉娘你果然太老实了!我是长辈,庄夫人也是长辈,你实不该如此小心,省得有人还当我这个做婆婆的小气呢!” 桑婉朝王氏微微一笑轻轻应了个“是”字,余光瞥见庄夫人不屑的撇了撇嘴。桑婉亦在心中暗叹,怪道庄夫人看不上自家婆婆,自家婆婆的说话水平跟庄夫人果然不是一个档次! 桑婉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庄夫人之所以凡事爱同婆婆争个高低输赢,也许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婆婆样样不如庄夫人却稳稳当当坐在“青州第一富贵夫人”的位置上吧? 庄夫人直接忽略掉王氏的话,只接着桑婉的话朝庄夫人笑道:“读书人家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瞧瞧这小嘴说的话,就是中听!哟,得读了多少书,怎么手上都起了茧子了!” 桑婉轻轻挣回自己的手,脸上不由得一热。在娘家时日日做家务,非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她这双手上的肌肤并不白腻,长着薄茧亦丝毫不出奇。若论白腻细嫩,恐怕连时家的庶女时莲的双手也比不上! 庄夫人自然不会不知晓她们家的境况,此刻故意这么说不过是奚落她罢了。 桑婉心里一时不自在起来。她本性孤高,且从不认为自己在家劳作是件可耻可笑之事,嘴唇动了动便欲说出实情,转念一想,庄夫人不知有多少句话在她的实情后头等着呢,她为何要自找没趣? 王氏心里一直最不舒服的便是桑家与时家的门不当户不对,依照时家如今的富贵,便是娶个官家小姐为妻也不是不能够的,她不能再说出什么来令庄夫人得以取笑王氏。 桑婉咬咬牙索性脸皮一老,笑笑不答,权当默认了庄夫人的话。 庄夫人自己那么说了,显然不便自己推翻,当事人不反对,她暗暗翻了个白眼说一声“脸皮够厚”也只好作罢。 庄夫人哪里甘心就此罢休,只见眼珠子一转,又向王氏笑道:“不是我做妹妹的说话不中听,王姐姐,你们时家可是咱们青州的首富,婉娘从前不说,如今也是你们时家的长房嫡长媳了,怎么打扮得这么素净呢!瞧这衣裳料子,可不怎么样!脂粉的颜色也不够水润细腻,把个大美人倒损去五六分的颜色了!哎呀,头面首饰也很普通啊!这应该不是今年的新款吧?我说王姐姐,亏了是我,若是旁人见了,岂不是要说闲话?还以为你们时家大不如前了呢!连嫡长媳妇的穿戴都这么普通!” 庄夫人这一席话显然戳中了王氏的痛处,王氏脸色又不好看起来,没好气瞪了桑婉一眼道:“谁说的!我们时家好着呢!我们凤举能干着呢,时家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好、一年比一年大!那种闲话不听也罢!上好的衣裳、头面首饰、胭脂水粉婉娘当然也有,只她懒散惯了,不爱穿戴出来罢了!我们时家可是积善之家,对外人尚且施恩,岂会亏了自家的儿媳妇?” 桑婉心中立时透亮,难怪方才刚踏进来婆婆的脸上便闪过不悦,敢情根底在这儿! 再悄悄打量婆婆身上的穿戴,青金色四合如意云妆花缎交领通袖长袄、官绿色八宝奔兔双喜临门暗地织金襕裙,额上发髻正中戴着点翠嵌珠镶红蓝宝富贵牡丹花钿,鬓上插戴着金镶羊脂白玉送子观音分心、镶红珊瑚佛手金钗,领口系着十八子翡翠串珠、耳上缀着八宝福地金镶宝石坠子,手腕上还套着柔润光洁、细腻生辉的羊脂白玉镯,指上是镶着拇指大红宝石的金戒指,整个人打扮得富贵奢华无比,比那****敬茶时所见的穿戴还要隆重、正式、讲究。 再瞟瞟庄夫人,一身绛紫缠枝葡萄纹云锦交领褙子、靛蓝金色暗纹襕裙,同样打扮得珠光宝气、富贵满身! 合着这二人果然一见面就杠上了!一个是有备而来,一个是严阵以待! 桑婉再看看自己的身上,豆青色绣折枝菊花的素净褙子、白绫水泻长裙,通身配饰皆无,首饰也是家常淡淡,这么一对照,说好听点是素雅,难听点是寒碜,难怪婆婆要不快了。 “我就说呢!”庄夫人掩口咯咯一笑做恍然大悟状,手上的帕子盈盈柔碧如玉,乃百金亦难购得一匹的天水碧裁制而成。 “王姐姐断不是这样的人,时家也不是那小气的人家!”庄夫人一口定性,扭头向桑婉笑道:“婉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年轻媳妇怎么不好打扮呢?又不是没有那个条件!叫人误会了多不好呀!不知道的还当你婆婆和凤大少爷吝啬呢!哎哟,我这个人说话直,婉娘你可别恼!或者是我想错了,不过是你从前习惯了如此也未可知!呵呵王姐姐啊,还真是,这娶媳妇还真就讲究个门当户对,不然不是一家人进了一家门那脾性、习惯儿改不过来也是难!哎呀,我又多嘴了不是!” 庄夫人一时笑一时说,一大串话一时向着桑婉说道一时又转向王氏,面上的笑意始终不减,冷嘲热讽之意更分毫不差。 听着庄夫人如此的奚落,想到对于这门亲事自己本就不赞同,王氏心里更加窝火,若不是当着庄夫人的面,王氏早朝着桑婉发作起来了。 她垂眸,眸光闪了闪,心中默默念了几遍“冷静、冷静、风度、风度”,缓缓的将气息沉淀了下去,想要反驳庄夫人却不知如何驳起,便强笑道:“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婉娘这孩子性情温婉,贤淑知礼,自进门后对我这个婆婆不知多孝顺!好着呢!再说了,这门亲事可是我们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做主一力定下的。我们老太爷的眼光,那还用说?要不然啊,如今这青州首富可就轮不到我们时家咯!你说是不是?” 庄夫人闻言不由面上微僵,讪讪笑了笑。 当年时家老太爷和庄家老太爷乃是同一家商号里打工的伙计,虽然后来各人际遇不同,但少不了两家都喜欢相互比一比,而这种比较在庄夫人和王氏这里更是达到了白热化。 王氏这句话可谓一针见血,若时老太爷眼光不行,今日这青州首富多半便是庄家了!庄家还算他老人家的手下败将呢?他挑的人,岂有错的? 桑婉听得暗暗好笑,想不到婆婆也有说出话来噎死人的时候!只怕为了这句话,庄夫人今晚都要想不过了! “都是婉娘疏忽了,”桑婉便忙笑道:“婉娘来的匆忙不曾更衣,叫庄夫人您笑话了!失礼之处,请夫人见谅!” “庄家妹子最大量了,怎会同你小辈计较,下回可知晓了?莫要再犯如此错误,省得叫人误会!”王氏便道。 “是,谢娘教导,婉娘记住了!”桑婉起身朝王氏施礼。 庄夫人果然对王氏那句话十分介怀,面上不显,心里却已堵在了一处,见她们婆媳在自己跟前做戏更觉刺眼,便又笑道:“怎么不见芳姿那孩子呢?往回来那孩子都在旁说话儿凑趣,怎的今儿不见?怪道我总觉着少了什么似的!” 24第24章小雀儿藏奸 “可不凑巧,芳姿前两日着凉有些不舒服,在她屋里躺着呢!不然必定要来给你请安的!”王氏忍着黑脸的冲动挂着笑脸说道。 神色平淡的桑婉闻言不觉飞快的挑眉瞟了王氏一眼,顾芳姿明明活蹦乱跳的精神得不得了,王氏怎么又说她病了呢? 不过,这么说正好,不然顾芳姿来了,庄夫人指不定又要挑拨什么好听的来! 桑婉哪儿知道,顾芳姿也怕极了庄夫人这张嘴,生怕她让自己下不来台,所以干脆装病躲了出去。 庄夫人心中冷笑,显然是不信的,可却没法质疑,便似笑非笑道:“病了?要不要紧?这时节热不热凉不凉的,倒是极易伤风呢!话又说回来,若是身病还好,若是心病,可就难医了!呵呵,芳姿那孩子同时大少爷年纪差不多吧?时大少爷都成亲了,芳姿你也该为她考虑考虑准备起来了!一年来一年去,时光可不等人呐!” 前后几句话对照印证来看,分明是暗讽顾芳姿触景生情,眼看着表哥成亲了便顾影自怜想到自身终身未定心中伤感,继而生病,说难听点就是“思春”!又有指责王氏这个亲姨妈不称职,不肯为人家孤女考虑打算的意思! 庄夫人话说得刻薄,可惜她高看了王氏,这弯弯绕绕的意思警醒小心的桑婉听出来了,王氏却没有听出来。她只是气恼庄夫人当着桑婉的面把时凤举和顾芳姿放在一块儿说。 这事终究是时家对不住桑婉,王氏因此甚为恼火。 王氏恼羞变成怒,一股气便再也忍不住,冷冷一笑道:“多谢你关心!不过小小的伤风而已,算不得什么,过两天也就好了!等过些日子她好了我再带她去给你请安!庄家妹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可别舍不得哟!哦,也不知你有没有空呢,庄公子的亲事还没着落吧?呵呵,庄公子眼界儿高,也不知哪家的姑娘入得了他的眼呢!” 王氏口内所说的庄公子乃庄家老爷和庄夫人的独子庄维贤,庄维贤同时凤举一样也是个经商的天才,年纪轻轻便掌管着庄家商号上百家铺子。他脾气执拗,早就宣称他要娶的妻子必须得他看入眼,否则便是貌比天仙他也不要!这二三年庄夫人不知给他说了多少女子,庄维贤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这亲事自然也就一年一年的拖延了下来! 急着想抱孙的庄老爷、庄夫人急得火烧火燎,却也拿他无可奈何。逼得急了,他索性离开青州去外地巡查商铺,一去便是大半年。 王氏的话又一次成功的击中了庄夫人的软肋,庄夫人只觉眼前一黑脑门一阵眩晕。 今儿她出门真是没看黄历,怎么尽添堵来了! “好啊!到时候我设宴,王姐姐可定要去哦,把婉娘也带去,正好热闹热闹!”庄夫人笑吟吟的,心中暗暗发狠:等回去了头一件大事便是要将贤儿的婚事定下来!她就不信了,当娘的以命相逼,做儿子还敢不从? “一定一定!那是自然!”王氏笑道,心中却想,不能再这么放任着,是时候该好好调教婉娘了! 是她一时疏忽了,忘了时家嫡长媳不仅仅是后宅一介妇人,在青州贵妇圈中还得交际、亲戚朋友间更要应酬。将来,出门露面的场合多着呢,可不能丢了时家的脸。 “那就这么说定了!”庄夫人款款起身,笑着告辞。 今日出门,是真的没看黄历啊!兴匆匆而来,郁着气而归。什么时候,竟轮到她在王氏面前受气了? 送走庄夫人,回厅重新落座,王氏的脸色便“唰”的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一拍身旁茶几朝桑婉冷冷喝道:“你怎么回事?我不是交代了叫你打扮得隆重些过来吗?你自己看看你!” 桑婉诧异的睁了睁眼,天地良心,小雀儿何时说过这话了?她只说婆婆让她赶紧过来,除此再无别话!桑婉没想到小雀儿竟敢隐瞒,她张嘴欲辩解话到口边又忍住了。 王氏正在气头上,她最好还是莫要开口的好,一开口王氏准定更为反感。 桑婉此刻不便同王氏顶嘴,却也不能平白的咽下这口气,于是抬眼狠狠的朝垂手在一旁伺候的小雀儿瞪了一眼,毫不介意让王氏看到。 她相信只要王氏看见了,总会心里存疑、会问上几句的。 小雀儿没想到桑婉这么大胆竟敢当着王氏的面瞪自己,心虚的避开目光,情不自禁缩了缩身子。 王氏果然神情一滞,转眼瞟了小雀儿一眼,哼了一声没再骂桑婉,挥挥手命她退下。 即便瞧出端倪,身为婆婆,许多话她也不能当着桑婉的面问,若内中果然另有别情,那她刚刚训桑婉算怎么回事?算她错了吗? “是,婉娘告退!娘您消消气儿,婉娘下回不敢了!”桑婉见好就收,恭恭敬敬向王氏施礼。 王氏见她并无怨念,心中略略好受,犹自嘴硬哼道:“下次?可不能再有下次了!好了,你去吧!” “是!”桑婉柔柔施礼,转身出去。 “我叫你去请大奶奶,你是怎么同大奶奶说的?”王氏立刻瞪着小雀儿冷喝。 小雀儿暗暗叫苦,“奴婢,奴婢……” “说实话!”王氏冷冷道:“两下里不难对出来!你敢撒谎,先想想能不能够圆的过去!” 小雀儿心肝颤了颤,懊悔不已。她哪里想得到桑婉这么大的胆子,她以为她吃了这么个哑巴亏只能硬生生的受了。或者,她心中不服气当场跟王氏顶撞起来!无论哪一种结果,她都可避开锋芒,如今倒好,倒是首当其冲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雀儿“扑通”跪了下去,伏地哭着道:“奴婢一时着急,生怕庄夫人等久了心生不满,只说请大奶奶赶紧过来,忘了,忘了大夫人您交代的话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果真是你这小蹄子闹得鬼!”王氏啐了小雀儿一口,“你这丫头看着伶俐竟这般不中用,连句话也传不清楚,我差点便冤枉了婉娘!留着你——” “姨妈!”王氏一句话未完,顾芳姿甩着帕子款款进来,目光一扫,遂笑道:“谁这么不懂事,又惹得姨妈动怒了?哦,原来是你这个丫头!姨妈好不容易才高兴些儿,你又做了什么了?气坏了姨妈的身子,你当得起吗!”一面又替王氏轻轻捶捏着肩膀,柔声笑劝道:“姨妈您消消气,为个小丫头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呀!全当阿猫阿狗打个架罢了!姨妈说说,让我评评理!” 顾芳姿捶捏的力度正好,王氏情不自禁便放松了身体朝后靠着享受她的服侍,耳中听着她柔婉带笑的劝说火气便去了一半,闻言哼了一声,便将事情说了,又道:“你说说这丫头靠谱不靠谱?传句话也不会!留着还有何用!” 顾芳姿是王氏的自己人,说话也不需拐弯抹角,听毕当即就问道:“那庄夫人可没讨着便宜、没说得什么吧?” 王氏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心中一畅,点头笑道:“没有!说起来今儿真是畅快!那女人素来是个抓尖不饶人的,今日却在这里吃了一肚子气回去!呵呵!” 顾芳姿“切”了一声,不屑道:“她哪儿能同姨妈您比呢!往日您大度不跟她计较!可她不懂见好就收,反倒自以为是的凑上来,姨妈自也不必同她客气,给她个小小的教训算是您大度了!” 顾芳姿这么一捧,倒显得是王氏大度,往日不同庄夫人计较,才让庄夫人占了上风,如今反戈一下,庄夫人便受不了。可见,她不如自己! 王氏显然很受用这话,情不自禁把自己端了起来,面上的笑容更加畅快舒心。 顾芳姿便趁机又笑道:“我看小雀儿这丫头素日倒是个伶俐的,不然姨妈也不会让她去传话!怎么今日偏又出了岔子呢?想来也是无心的!姨妈您啊,便大人大量饶了她这一回吧!” 今日庄夫人并未讨着便宜,有了这一点做前提,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计,王氏也没那么在意小雀儿的错了。加上顾芳姿才刚刚夸她大度,她总要当场大度一次才显得她所言不虚。于是便瞪着小雀儿道:“听见了吗?看在表小姐替你求情的份上便暂且饶了你这一遭!若有下次,新帐旧账一起快!姜嬷嬷记得说给吴嫂,革她一月月钱!下去吧!” 这是最轻的处罚了,若真被撵了出去做粗重活,那才是面子里子丢光!小雀儿连忙磕头谢恩,忙不迭爬起来退下了。 顾芳姿又陪着王氏说笑了好一阵,哄得她真正开怀了才辞了去。顾芳姿心里亦不禁沮丧,桑婉,果然不是面子上那么简单! 桑婉忐忑不安的离开正院,被风一吹,走了好一段路,心情才慢慢的平静下来。反正,她已经明明白白的表示自己的态度了,王氏也看见了,至于她会怎么问小雀儿、对自己会不会从此存了想法,就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了。 25第25章教习识字 至少,王氏即便仍旧怨自己,起码也知其中另有别情,非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 “大奶奶,您回来了!”柳芽已经将大字写好,正在拿着书本默默诵记昨日她教的文章,不时朝外张望。见她进来,忙丢下书本跑上来殷勤斟茶。 “这就坐不住了?”桑婉坐下接过茶,瞪了她一眼。 柳芽搓着手,讪讪的陪笑了笑。 桑婉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要将她的性子拧过来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便笑着微微摇了摇头,“罢了,今儿就到此为止吧!把大字拿来我看,书本收起来吧!” “哎!”柳芽眼睛一亮,喜滋滋的答应一声,生怕桑婉反悔似的,迫不及待奔进去将大字拿了出来,献宝似地展开给桑婉看:“大奶奶您瞧,奴婢写的还好吧?奴婢不曾偷懒,数着一个不少都写了哩!” 桑婉听她说的认真“扑哧”一笑,一页页翻看过去,有的歪歪斜斜,有的倒是端正整齐了,可就是太端正整齐了些,横横竖竖倒像是一根根木棍子搭起来的,一个大一个小、一个粗一个细,通篇看去只觉好笑。 “如何?奴婢没撒谎吧?”柳芽见桑婉面上的笑意忍都忍不住的要笑出来,便颇为自得的问道。 “比昨日、前日好些!”桑婉一笑收起,顺手搁在一旁,笑道:“一天比一天有进步,很好!” 柳芽听毕十分欢喜,笑得见牙不见眼,忙道:“那,大奶奶您歇着,您今晚想吃点什么,奴婢这就去厨房说一声去!” 桑婉不禁暗叹,都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果然不错,这个柳芽从前在桑家便是个闲不住的,如今要她拘在这小院子里也着实难为她了!这不,刚撂下书本立马便自个寻由头要往外跑了。 “去吧!”桑婉无奈笑笑,“别在外头耽搁了,也别往乱往别的地方去,早去早回!” “是,奴婢明白!”柳芽答应一声,兴匆匆便去了。 桑婉抬眸,见杏枝双眼怔怔的望着搁在一旁柳芽的杰作出神,便勾唇微微笑了笑。 杏枝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收回了目光,讪讪陪笑,“大奶奶。” “可认识字?”桑婉笑问。 杏枝眼睛一黯,摇摇头勉强笑道:“奴婢不过是个下人,哪里有这么好的命识字呢!” 桑婉便笑道:“这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柳芽还不同你一样?呵呵,她还不如你呢!” 杏枝心中顿时升起希望,眼睛也亮了亮,试探着颤声道:“大奶奶……大奶奶能否,能否……” “你也想学识字?”桑婉替她问了出来。 “是!大奶奶不嫌奴婢笨,也教教奴婢吧!”杏枝立刻跪了下去,朝桑婉磕了个头。 她是头等丫鬟,见识眼界在小丫头们之上,且往日见顾芳姿因为识字能帮得上大少爷许多忙,不自禁的便想着,若是自己识字,将来在说亲的时候会不会能有更多的好机会?嫁了人是不是也可以给丈夫更多的帮助、得到丈夫更多的敬重? 只是她说到底也是个奴才,断断没有自己主动要求识字的权力。若这话说了出来,没准主子还认为她别有居心、所图不小呢!特别是她是在大少爷身边伺候的,但凡露出半丝儿可令人多心的行迹,表小姐早不饶她了。 “快起来!”桑婉忙倾身虚扶了扶她,笑道:“这算什么,也当得你一跪!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赶,你若愿意,每日里便同柳芽一块儿学吧!” 杏枝听毕大喜,又朝桑婉实实在在的磕了个头,喜滋滋道:“奴婢谢大奶奶恩典!谢大奶奶!” “好了好了!”桑婉笑笑,虚抬抬手,见红叶在一旁也跃跃欲试便笑道:“你也想学么?再多你一个无妨,更多我可招架不住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红叶眼睛一亮,当即也有样学样跪下去朝桑婉磕了个头,道了声“谢大奶奶!” 桑婉便点头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起你们同柳芽一块儿学!识得几个字、会写自个的名字也好,省得将来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说的二人都笑了起来。 “罢了,”桑婉又含笑道:“横竖这半日也无事,我便放你们半日假,你们各自下去备文房四宝吧!一时备不齐也无妨,明儿先认字也使得!” 杏枝和红叶都是府中老三辈的家生女儿——不然,顾芳姿也不会容她们在时凤举跟前伺候了。图的就是家生女儿好控制,她们行事总得顾及几分家人、顾及脸面。 对她们来说,准备一套文房四宝不是什么难事,二人便忙说道今日定能准备齐全,忙忙告退下去找家人说去了。 柳芽从厨房回来,听说大奶奶给自己找了两个师妹也自欢喜,终于有人同她一起受罪了! 桑婉没料到,厨房果然是个消息灵通的好地方,难怪柳芽三天两头的惦记!庄夫人来访、正院发生的事,厨房里的婆子媳妇丫头们这会儿已经眉飞色舞的议论上了,柳芽自然也听了一耳朵回来,一回来便一五一十的学给桑婉听,还带来了桑婉离开后的后续发展:顾芳姿求情、小雀儿被罚一个月月钱。 果然又是顾芳姿,桑婉心中暗道。 “表小姐那张嘴可真行,小雀儿摆明了故意使坏,她竟说得动大夫人这么轻易便饶了她!”柳芽啧啧称叹,甚是不服,见桑婉一眼神瞪过来,柳芽立刻甚有觉悟的说道:“是是,奴婢多嘴!奴婢不说、不说了!” 杏枝和红叶的办事效率,或者说她们家人的办事效率果然高,晚饭前两人便一人捧着一套文房四宝回来了。 于是桑婉便笑着命她们将收拾出来的厢房重新布置了一番,添了两张桌子。 杏枝和红叶将各自的笔墨纸砚放在属于自己的桌子上,两人心里都升起浓浓的满足,忍不住咧嘴,止不住的笑容,眼睛里闪亮的光芒令桑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奶奶,要不,晚上咱们便开始吧!”红叶看着备好的笔墨纸砚样样俱新,瞧着那雪白的一沓纸张,摩拳擦掌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一试。 柳芽闻言“嗤”的一笑,瞪着她笑骂道:“什么‘咱们’、‘咱们’的?大奶奶好性儿你还顺着杆子便上来了!也不瞧瞧什么时辰了,不说赶紧给大奶奶摆饭去,还说什么晚上开始!你当大奶奶是钢铁做的人不用休息呢!” 大奶奶和大少爷可是新婚!柳芽在心里加了一句,哪儿有空理会你们呢。 红叶自悔失言,顿时羞得面上通红,慌忙向桑婉躬身赔罪不迭,“奴婢失言、奴婢失言!请大奶奶恕罪,奴婢不敢了!再不敢了!” “好了,柳芽也就那么一说!不过,我还真有点儿饿了,摆饭吧!”桑婉微微一笑,抬了抬手。 红叶那话的确说的僭越了,桑婉虽不至于因此而责罚教训她,却也不会特特的表现大度。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必须泾渭分明,才能杜绝奴大欺主。重生一次,她绝不再做个烂好人。 “是,奴婢这就传去!”红叶见桑婉没怪罪,心中已经大大松了口气了,见状欲将功折罪,便忙抢着答应,转身便去了。 杏枝与柳芽簇拥着桑婉洗手、去一旁小花厅改作的饭厅,想了想,仍是提道:“大奶奶要不要——等等大少爷?商号里忙,大少爷素日多半回的较晚。”未必故意不陪大奶奶您。 桑婉心道,许了好处果然便不一样了!以往想要杏枝主动一句话难如登天,更别提这么有价值的话了。 “不用了,将我的那份摆上来便可,大少爷回来再说吧!”桑婉笑笑。 反正,她和时凤举是定了协议的假夫妻,他又不是她的天,她当然也没有必要把他当天供着。 想来,她先吃个饭,时凤举是不会有意见的。 杏枝和柳芽下意识相视一眼,齐声答应,便将碗箸碟匙准备开来,等着红叶传菜回来,便一一摆上。 一共四菜一汤,南瓜米粉蒸肉、翡翠虾仁、摊鸡蛋、清炒莴苣百合、山药鸡蓉羹,外加一大碗碧盈盈的江南香米饭。 虽一人用饭,桑婉也并不觉失落或者惆怅,举止从容,神情淡定,胃口甚是不错,用了大半碗米饭,又喝了半碗的羹汤才罢。 杏枝不禁心中暗服,暗道若非真正心胸开阔、豁达宽厚之人,断断不能做出此态,大奶奶果然非寻常女子可比!可惜,大少爷心里有了表小姐,倒是委屈大奶奶了! 毕竟,若换了旁人,新婚期间便受丈夫如此冷落相待,有几个能受得了的?便是强忍着受了,只怕神情也是郁郁寡欢。 “这些菜味道不错,叫人把你们的饭送来,就着用了吧!若不够把你们的菜也端上来罢了!”桑婉笑笑起身。 柳芽、杏枝三人谢过,红叶果然出去捧了盛着三人饭食的食盒进来,站在桌旁用了。 一时主仆俱用过晚饭,夜幕笼罩,屋中也点起了明晃晃的蜡烛。许是有了同一件事做纽带,几人均觉得,今日相处的氛围格外的好。这种美好温馨的气氛令每一个人都舍不得破坏。 26第26章气闷 “闲着也无事,索性教你们握笔研墨也好!”桑婉笑着道。 杏枝和红叶都巴不得,立刻笑着说好,红叶便笑道:“那奴婢多点几根蜡烛,好教亮一些!” 烛光摇曳,小书房中亮堂堂的,杏枝和红叶一人坐在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桑婉示范讲解如何研墨,之后又让她们坐下,教她们握笔。 光握着笔也没意思,桑婉便索性写了两个笔画少的简单字教她们写,顺便练练握笔的手感。她教杏枝,柳芽指点红叶,主仆四人聚精会神。 时凤举踏着浅浅的星光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情景。 屋中有四人,他的目光却下意识的定在那一人的身上,只见柔和的灯光下,那人一身豆绿的素雅衣衫,纤腰袅袅立在杏枝身后一侧,螓首微垂,一手持着杏枝的手握笔划弄着,口内小声说着什么。 灯光勾勒出她侧面柔和的线条,淡淡的眉,柔软的唇瓣线条,挺立的鼻尖,圆润小巧的耳垂,鸦青的鬓角上簪着碧玉圆头金钗,圆润的珍珠流苏坠在她的耳畔,从他所在的角度看过去,温婉柔美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里呵护。 时凤举一时看得有些痴了,心里一片美好的宁静柔和。他不忍破坏这幅绝美的画卷,正欲悄悄退开,不想柳芽突然抬头看见了他。 “大、大少爷!”柳芽正教着红叶,慌忙放开了手直起身来。 其余三人也一时惊住,齐齐停了下来。杏枝和红叶慌忙站了起来行礼,有些不好意思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时凤举见状笑笑踏了进来,扫了一眼向桑婉笑道:“教她们认字呢?” “是,”桑婉笑道:“闲来无事,想着教她们认得几个字也无甚不好,这不就准备上了!” “说的是!”时凤举倒没什么意见,只说道:“大晚上的就算了吧,明儿天亮了再学也不迟。” “可不是这么打算的,今晚不过教教她们熟悉熟悉怎样握笔罢了!”桑婉又笑道。 杏枝便忙陪笑道:“不知大少爷用过晚饭不曾?” 桑婉忙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你何时回来,我肚子饿等不得先用了!饭菜都温着在,大少爷若没用要不要用些?” 时凤举心里没来由觉得有些失望,失望她这个“妻子”一点也不关心自己,反倒是杏枝一个丫头先问了自己。看她的神情,想必自己回来不回来对她的食欲都没有影响吧?这么想着,他心里的不舒服更重了些。 亏得自己忙完了便匆匆赶回来,还担心新婚期间不陪在她身旁她是否会难过!很好,看来自己在她这儿已经没什么用处了,这俩丫头如今同她处得好着呢! 失望之余时凤举心里不禁暗暗生出些许气恼,淡淡一挑眉,无所谓道:“不用了,我还不饿,我还有点事得去书房一趟,你,咳!我先去了!”说毕转身出去命杏枝更衣。 他本来还想说的是“你要是困了便先睡吧,不必等我!”转念一想人家吃饭不等他,困了自然也会睡觉,哪儿用得着他提醒?也是!时凤举自失一笑,他们的关系本就如此,连朋友都算不上,比生意场上的合作关系还不如,凭什么要她为自己着想呢? “大少爷好像……不太高兴呢!大奶奶,是不是啊?”看着时凤举和杏枝离开,柳芽向桑婉说道。 红叶脸色微变,担忧道:“该不会是奴婢们跟大奶奶学识字惹大少爷不痛快了吧?大奶奶,这——” “你还说呢!”柳芽听毕立刻以为然,嗔着红叶道:“大晚上了还如此劳烦大奶奶,大少爷能高兴吗!我看咱们也散了吧!” 红叶听了这话更显不好意思,连忙抱歉称是,手脚麻利的将笔墨纸砚收了起来。 “大少爷怎会为这些许小事动气?你们想多了!没有的事!我就看不出来大少爷有何不对,想必他是累了,精神有些不好。”桑婉闲闲笑道。 柳芽和红叶一想似乎也真这么回事,心中稍安,便也没往心里去。 桑婉主仆三人出来时,时凤举已经换了衣裳出去了,杏枝叫了声“大奶奶”,举止有些无措。 桑婉心中暗叹,吩咐道:“去看看饭菜是否还热着,若还热着用食盒装好捧上来,等会儿杏枝同我去一趟书房。柳芽、红叶你们把热水备下。” 时凤举的确是不高兴了,柳芽能感觉出来,她也能。虽然不知道原因何在,桑婉却感到多半和自己有关。时凤举是她在时府的同盟兼依靠,他生气不痛快了,她当然不能听之任之、故作不知。 杏枝等便知晓桑婉这是要给大少爷送晚饭过去了,主子们和气相处,做奴婢的也才有好日子过,三人显然也受了微妙气氛的影响,听见桑婉宁愿主动去示好自是欢喜,便忙应声去了。 不一会,杏枝便捧了食盒上来。 桑婉揭开看了看,饭菜俱冒着腾腾的热气,色泽鲜亮,香味扑鼻,便仍旧盖上,示意杏枝捧了随自己去。 时凤举其实已无事再需回书房,此时突然而至,却不想书房里伺候的小厮料他不会再来早出去呼朋唤友躲懒玩耍去了。他带着长欢进去时,香也没焚,糕点鲜果也无,茶水也是凉的,好不冷冷清清。 “这些奴才,一个个越发皮痒了!”时凤举一拍桌子发怒。忙活了一日回到家中,脸也没擦上一把、热茶也没喝上一口,更别提腹中饥火辘辘,他若还能忍住不发火就成圣人了。 他时凤举可从来不是什么圣人。 “爷您别恼,那帮小兔崽子们,奴才明儿揭了他们的皮!奴才这就叫茶水去!”长欢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陪着笑脸道。 “还不快去!”时凤举忍着气道:“先打水来,爷要洗脸!再看看有什么吃的送过来!” “是!是!”长欢怪怪的瞟了自家爷一眼,心道爷怎么了?既无事务要办为何不回宁园?非要在这儿吃东西做甚?莫非同大奶奶拌嘴了?不能够呀!爷不是才刚回府么,再说大奶奶那样温柔和顺的脾性,又是新媳妇,没道理呀…… 长欢一边答应一边心里琢磨,临出去又放下脚回头陪笑问道:“那啥,爷您想吃点什么?奴才——”见时凤举冷冷的瞪着他,长欢吓得慌忙改口道:“奴才去厨房看看!” 说毕一溜烟跑了。 不一会,千鹤、千翔两个小厮一人捧着茶水、一人端着洗脸水磨磨蹭蹭的进来了。两人没想到大少爷会来,都有点心虚。 时凤举烦恼的心总算恢复了几分,命千翔将脸盆放在架子上。见他将脸盆放下后站在一旁发愣,便认命的无声一叹,自己动手将搭在盆沿的毛巾拿了浸下去。 不想这水太热了点,时凤举猝不及防双手泡下去,“哎哟”一声烫的跳起来,千翔吓得跳起来,忙赔罪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这就拿凉水去!” “算了不必了!”时凤举忍着气冷着脸道,这水虽不如往日杏枝、红叶等准备的那样合适,小心翼翼一点也不算烫得离谱,他也懒得再多事!便自己小心试探着浸湿了毛巾,小心拧干,往脸上擦了一把。 热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打开了绷紧的毛孔,疲惫倦意一扫而空,时凤举舒服的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随便洗把脸就知足了,水当然是清水,什么添加花露、备好香胰,这帮粗人他是不指望了。好在他在外行商,行路赶车,将就的时候多,讲究的时候少,还不至于为这个大动肝火。 不多时,稍嫌烫手的热水温度也下来了,时凤举好好的洗了脸、净了手,精神更好了两分,便往交椅上一靠,示意千鹤奉上茶来。 千鹤赶紧狗腿的端着托盘上去。 时凤举端起茶碗揭开一看,只见碗中茶叶都没泡开,皱巴巴的半卷曲在水中半浮半沉,且看样子泡茶的水也开的不够,不温不火的。 时凤举一下子没了喝下去的欲望,“啪”的一下将茶碗盖重新盖上,搁在一旁,挥挥手无力道:“下去吧!都下去!” 千鹤委屈瞟了一眼受冷落的茶碗,心道那不上好的茶叶嘛,糟蹋了! 千鹤、千翔刚退下,桑婉便带着杏枝来了。 时凤举不见她还罢了,一见她想起自个冷冷清清、想起不靠谱不懂细致伺候的奴才,心里越发添了火,皱眉道:“你怎么来了?有事?” 桑婉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不就是没等您回来用饭吗?至于吗!您若介意说一声,妾身照办便是。 对于一个新婚之夜便可给新娘子脸色看的男人,桑婉并不觉得他有什么话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大少爷公事再忙也不能不顾身体啊,还是先用了饭再做别的吧!”桑婉好脾气的柔声笑道,命杏枝将食盒搁下,一边打开一边微笑道:“都是大少爷素日爱吃的,松子熏肉、八宝豆腐、芙蓉鸡片、干炸银鱼、春笋三鲜汤,快趁热吧,凉了味道便不好了!” 27第27章表妹愠怒 时凤举还想闹别扭不吃,无奈腹中实在饥火难耐,嘴里也干渴的紧,正欲半推半就答应,谁知长欢恰好从一头从外边闯进来,张口便道:“爷,厨房那边灶台已是熄火了,李婶说是饭菜各院都领了去了,要不,奴才去宁园给您拿来?或者,叫李婶给您下一碗面条对付对付?哦,奴才怕您等不及,端了盘芙蓉糕、玉屑糕和桃瓤酥来了!” 长欢正欲献宝似的将糕点呈上去,才发现大奶奶和杏枝俏生生的站在面前,而自家大爷的脸色已经黑得跟锅底无异。 时凤举能不恼怒吗?刚在宁园他才那么云淡风轻的同桑婉说“还不饿”,这会儿倒好,让她撞了个正着!长欢这番话怎么听怎么叫一个刺耳。 杏枝想笑不敢笑,一脸平静自若的垂着眸只做没听见,长欢尚不知宁园那一段公案,赶忙陪笑给桑婉见礼,“大奶奶,您来了!” 桑婉心里好笑,面上也不便显露,朝长欢微微点头笑道:“好了,这盘子糕点便赏你了,拿下去吃吧!大少爷这儿有我呢!去吧!” 长欢下意识瞧了眼黑着脸的爷,讪讪笑道:“还是大奶奶心疼大少爷,那奴才去了!”说毕脖子一缩逃也似的跑了。 “狗东西!”时凤举恼怒冷哼一声。 “大少爷,快请吧!”桑婉心知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这位爷该恼羞成怒了,便拉着他坐下,示意杏枝将饭菜端出来,亲自盛了碗汤捧给时凤举。 时凤举见她没有取笑自己,神色间也无异色,仿佛没听见长欢那番话似的,恼羞的心稍稍平复,想要说两句什么自圆一下又觉有越描越黑的嫌隙,便索性也当没那回事。依言坐下,接过了饭。 一口热热香香的笋汤入口,味蕾食欲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时凤举精神振了振,便向桑婉温言道:“行了,杏枝留下伺候就好,你先回去吧!” 他既说了还有事要办,无论有事无事,总得在这书房中多坐些时候才行。 “那也好,我便先回去了!大少爷也早点回去休息,别太晚了!”桑婉点点头,又笑着吩咐杏枝,“等会儿去泡壶好茶来给大少爷消食,看有什么新鲜瓜果也叫人备几样,莫要忘了!” “是,大奶奶!”杏枝屈膝答应。 时凤举瞧了她一眼心里也舒服了。伺候人的活,果然不是男人干的了的!她肯演戏演到这份上,也难为她了! 时凤举这么想着,心中顿时又有些过意不去,便放柔了语气朝她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我的事情也不多,一会便回去了!是了,你要是累了先歇着吧!” 投桃报李,果然古人诚不我欺也!桑婉心中暗道,笑着答应,转身自去了。 谁想,桑婉还没走到宁园,便听到身后有人唤“大奶奶!”,她便停住脚转身回看,一下子睁大眼诧异道:“杏枝?怎么不留下伺候大少爷?” 桑婉还当是时凤举见她一个人回去特意叫杏枝赶着来陪自己,心里正有两分没来由的窃喜,不想杏枝面上却稍显尴尬,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桑婉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不消说,她也明白几分了。 “表小姐去书房了?”桑婉淡淡问道。 府里上下人等,甚至包括王氏在内,每每在她面前需要提起顾芳姿的时候,无一例外皆是这般神情。仿佛于她而言,顾芳姿如洪水猛兽一般。 细想想,果然也如此,不是么? “是。”杏枝见她说了只得点了点头,忙又陪笑道:“大奶奶您有所不知,表小姐这二三年在生意上相帮大少爷不少,常有事同大少爷商量,这不,所以。” “表妹有本事、有能力,婆婆亦说过的。”桑婉笑了笑,眉目间依旧一片温婉。 杏枝忍不住对桑婉大起同情,平心而论,换了谁是她,处在这样的位置上,都不知要委屈成什么样!真正难为她了。杏枝动了动唇想要安慰桑婉几句,想到自己跟她的关系终究没到那么亲近的地步便又忍住了。 主仆二人,一路无话。 桑婉心中不觉暗想,顾芳姿的消息,倒是灵通。她这边才刚刚踏入书房的门,跟着她便知道了。眼看自己离开了,她自然要去盘问检查一番。桑婉不禁有些纳闷,顾芳姿表现得如此虎视眈眈的厉害,时凤举也受得了? 她微微摇头,此人的审美,也着实怪了些。 桑婉却不知,时凤举其实感觉越来越受不了顾芳姿了。他突然隐隐有种感觉,现在的表妹跟从前的表妹根本就是两个人。从前的表妹善解人意、活泼开朗、果敢冷静,有着一般闺阁女子所没有的胆量、自信和张扬,正是这一点与众不同尤为深深的吸引着他。 时家家大业大,他的妻子不仅仅要能镇得住内宅,在生意上也要是他的贤内助,毕竟许多核心机密的事务,便是最亲信的长随和管事,他也不便轻易透露,而他的妻子,则是不同的。因为他们本便是一体。 能够娶到一个内外兼宜的妻子,二人又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这多么不容易。所以,他很看重她,也很珍惜她。 可是,她给他的感觉却渐渐的有点不同了。具体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可是,就是不一样了。 比如从前,她不会睁着怀疑的眼睛再三质问他:“真的?你没骗我?”,不会动不动自怨自艾不停的提醒他她为他受了多少委屈、做了多少让步,更不会用酸溜溜的语气在他的面前说别的女人,比如桑婉。 从前,哪怕他上陪着生意上的朋友们上青楼喝花酒、包画舫游湖,她也只云淡风轻的一笑,顶多嗔着他玩笑打趣两句。 他就喜欢她透出的那股子自信!对她的自信,以及对他的自信。 他感觉得到,她的那种自信变得越来越薄弱、越来越稀少。她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桑婉和杏枝回了宁园,那边书房中,时凤举一顿饭没吃完,便忙着哄劝楚楚可怜的顾芳姿,等他费尽唇舌终于将表妹哄得破涕为笑,饭菜早已凉了,而他也没了再吃的胃口。 “对不起,大表哥,都怪我不好。要不,我叫人拿些点心来?”顾芳姿表示万分的抱歉,心中却暗暗得意,大表哥果然还是心疼自己、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可见要想拢住男人的心,就得时时刻刻的提点着他,他才能重视自己。 见时凤举点头,顾芳姿便吩咐兰香去牡丹苑拿点心。桑婉送来的饭菜,哼,不吃最好!省得她瞧见了心里膈应! “明儿晚上,我定叫厨房好好的备几样你爱吃的好菜,向大表哥您赔不是!”顾芳姿又笑道,眼睛一亮,却又喜滋滋的道:“要不,咱们明儿中午上玉荷楼好不好?说起来我们好久没在外边用饭了呢!明儿中午我请客,如何?” 顾芳姿笑得眉眼弯弯,一脸期待,时凤举不禁也笑了起来。她虽然有些小脾气,可那是在乎自己啊! 时凤举正要答应,眼前忽然闪现过桑婉那张精致柔美的脸,玉荷楼是时家自己的产业,青州最好的酒楼。如果自己和表妹去了,别人要怎么看桑婉? “明天……我还得去一趟码头的货栈看看,怕得晚上才回来,还是算了吧!”生怕顾芳姿不依不饶说后天、大后天,他忙又笑着解释:“最近只怕都不得空,端午过后就要带着船队跑一趟京城,所以这些天得盯着货栈码头那边紧点!” 顾芳姿脸上的笑容微僵,挑了挑眉,狐疑的盯着时凤举,眨了眨眼。时凤举强按心中的反感,等着她发问质疑,好在顾芳姿却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点点头笑道:“说的是,差点儿我都忘了这事了!正好这些日子府里没什么事,要不明儿起我陪你一块去码头货栈帮你记账点货,好不好?” “这不马上就要端午了吗?府里过节的事也得准备呢,码头那有我和管事掌柜们就行!”时凤举忙又笑道。 顾芳姿听毕脸色绷不住的拉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好吧!表哥主意已定,芳姿除了听表哥的还能如何?一切便由表哥做主吧!芳姿,无不从命!” 她这番半隐半露、似是而非的话令时凤举又头疼起来,眉头下意识的皱了皱,勉强笑道:“我就知你是个懂事的。” 顾芳姿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她分明清楚的看到他皱起的眉头! 时凤举脾气也上来了,在外紧张忙碌一天,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家中,谁不想舒舒心心的享受片刻的温馨宁静?谁还打得起精神做小伏低?若眼前此人不是顾芳姿,他早发作起来了。 “好了,你先回去吧!替我多陪陪娘!”时凤举勉强打着笑脸温言道,连取点心的兰香也不等了。 顾芳姿见他置若罔闻自己淡淡的态度,连多问一句也没有,赌气哼了一声,果真起身就走,半路上正好碰见送点心过来的兰香,便气呼呼的叫住了她,主仆两个回牡丹苑去了。 28第28章说书 时凤举饿着肚子等了半响听不见推门声更没见兰香来,便知定是表妹又使性子将人拦回去了。 时凤举苦笑,腹中饥火缭绕,桌上冷菜冷饭,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罢了!不吃便不吃吧,饿一顿也不会死!自打出娘胎便锦衣玉食的时大少爷终于体验了一把饥饿的滋味,默默念诵“饿其体肤,劳其筋骨”,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书,打算翻看一阵子打发时间,等晚一点再回宁园。到时再叫杏枝煮宵夜。虽然往日都不吃宵夜,今日要吃也没什么不可以。他是主子不是? 谁知入目便是一行醒目的字句:“刀鱼用蜜酒酿、清酱放盘中……用火腿汤、笋汤、鸡汤煨之,鲜妙绝伦……”合上一看封面,赫赫然《随园食单》四个大字! 时凤举只觉压下去的饥火蹭的一下窜得老高。他下意识吞咽一口唾液,恼火的将书抛开老远,索性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大约静坐了两刻钟,时凤举觉得差不多了,便命长欢将书房收拾干净,自己出门往宁园去了。 黑魆魆的榴花丛后,默默的闪出两名身姿窈窕的少女,两人皆望着朝宁园而去的时凤举,一人眸中妒火中烧,一人神情惶惶恐恐。 “你还劝我转来给他送吃食,你瞧瞧,不过两刻钟人家都等不及了!多事!”顾芳姿冷冷盯了兰香一眼冷哼道。 兰香嘴唇动了动,不敢吱声,头埋得更低了。她也觉得自己果然是多事了! “走罢!还不走站这喝风吗!”顾芳姿恨恨拧下眼前娇花,揉得稀烂。 桑婉,桑婉,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不信她治不了她了! 时凤举回到宁园时,桑婉还没有睡。今晚他大爷嘴上不说心里已经有意见了,她自然该小心着点。 见时凤举没多大会儿便回来了,桑婉心中更有了数,笑着唤了声“大郎!”忙上前斟茶递水的侍奉着。 “你坐着吧,让丫头来就好!”时凤举见她这样反倒有些过意不去的笑笑。 桑婉也没再坚持,便依言笑笑坐下,看着杏枝等有条不紊的拿茶备水。 时凤举颇为踌躇的偷偷瞟了桑婉一眼,见她眼神亮亮、神采奕奕完全没有要回房休息的意思心底在天人交战。终究抵不过腹中饥火辘辘,便咳了一声,淡淡吩咐杏枝道:“叫厨房给我下碗面条做宵夜,去吧!” 桑婉和杏枝听了这话下意识对视一眼,二人眼底均想过讶然,心道大少爷这才用了晚饭多久,就要吃宵夜了? “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桑婉瞟见时凤举脸色有转变尴尬的迹象忙瞪了杏枝一眼,向时凤举闲闲笑道:“都是我想得不周,早知大少爷回的晚便叫厨房晚些做菜才是!这放的时间长了再吃的确是味道不好!委屈大少爷了!可厨房那边到了点便熄灶火,厨娘们也得家去!要不,” 桑婉趁机笑道:“明儿我回了娘,索性将宁园的小厨房开起来吧?也方便大少爷往后用饭!随时都可开火,不必就着大厨房那边了!” 这些小事时凤举自不会关心,听了也觉甚好,便点头笑道:“那就这么着吧,明儿你跟娘说一声就是。” “好!那我明儿便说去。”桑婉忙笑着答应,心中暗乐。这算是意外之喜了。顾芳姿令她防不胜防,谁知她会不会把手脚动到厨房的饭食中去?还是在自个眼皮子底下开了小厨房的好。不然着了道都没地儿说理去。若她跟时凤举娘俩说顾芳姿的不是,他娘俩定是不会信的,更别提为自己做主了。 相对干坐着总不是个事,时凤举瞅见桑婉搁在一旁的书卷便笑问道:“哎,看的什么书呢?” 桑婉只好将书卷合上,将靛蓝的封皮朝他晃了晃,“《海内十洲三岛记》!”又笑道:“不过闲了打发时间罢了!” 时凤举略显诧异笑道:“想不到你竟爱看这个!昔日汉武痴迷神仙方士之说,心向往之而不自得,便传唤东方朔亲问,后记录成此书。说来,东方朔亦属迫于君威,无奈杜撰言之,时人信以为真,记录流传,不过是骗人罢了!” 桑婉也没想到时凤举居然也知晓这本书,不觉眼睛亮了亮,偏着头笑道:“虽是杜撰,瞧着却也怪有趣的!‘生洲在东海丑寅之间,接蓬莱十七万里,地方二千五百里。去西岸二十三万里。上有仙家数万。天气安和,芝草常生。地无寒暑,安养万物。亦多山川仙草众芝。一洲之水,味如饴酪。’听听,多有趣!若天地间真有这么有趣的地方可得一到就好了!” 时凤举闻言“扑哧”一笑,好笑道:“不错!是怪有趣的!什么‘出泉如酒’、‘金芝玉草’,什么‘不死之草,生琼田中,或名为养神芝。其叶似菰苗,丛生,一株可活一人’,就是太虚了些!读书读傻了的才信这个呢!” 桑婉闻言不由嗔了似笑非笑的双眸瞪着时凤举,小嘴小有赌气的嘟了嘟,恼他道:“也不知谁才读傻了呢!我不过随便一看、随口一说,有的人尽说不信,却字字在心,信口拈来!” 柔柔的灯光下,眼前少女似嗔非嗔、似羞似恼,眸光点点,清澈透亮,在这样的灯光下,透出格外的娇憨和俏丽,时凤举一时看得呆了,心中有什么地方似乎怦然而动。 桑婉一言既出心中便懊悔羞窘,她和他好像还没熟到可如此随意的地步。她那么跟他说话岂不是——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尴尬的因子在空气中流淌。 “咳,”时凤举收握成拳挡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讪讪笑道:“其实是我的记性还不错!对了,我那还有《大唐西域记》、《岛夷志略》、《酉阳杂俎》、《东京梦华录》等,也怪有趣的,你若想看们明儿我叫人寻了给你?” 桑婉羞窘之色顿减,抬眸笑道:“这些我都看过了,还有别的么?” 时凤举更诧异了,“《长物志》?《西京杂记》?”见桑婉不说话,便抚掌笑道:“你们桑家真正是——” 桑婉眸子一黯,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情顿时有些低落,勉强笑道:“我在家时大哥大嫂疼我,特别是大哥,从不许我像别的姑娘一般干活儿,我爹留下的书籍又多,除了四书五经、孔孟之道,旁的各种杂学天文地理民俗风情无所不有,我可是在书堆里泡大的。” 桑婉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自嘲。看了再多的书有何用?好比前世的她,不过带入阴朝地府罢了! 时凤举一时也有些不自在起来,桑弘对自己的妹子有多维护他是见过的,他小心翼翼的将妹子娇养在深闺,还不是为着妹子将来嫁入时家做打算?时家的大奶奶,自然不能是个上地下田的村姑,随随便便叫人看了去。否则,她将来进了门是要遭人诟病的。 “不过,我没有大少爷的好记性,时日长了都忘了,若有机会再品一品却也不错!《天下旧闻》、《武林旧事》、《长物志》等杂记旧话,便是多瞧几回也不会腻的!”桑婉黯然神色迅速一收,眼眸亮闪闪的又笑道。 “那容易,书房里就有,你想要什么叫个人去拿便是!是了,各种诗词笔记小品也不少,明儿闲了,你也可自个去挑几本!”时凤举也道。 桑婉一笑点头,便随口提了几本,同时凤举说着话儿。只是说到诗词歌赋显然兴致不如各类杂记旧话的高,恰好时凤举素日闲了也更爱看些地理杂志异志,二人你来我往,却说得甚是热闹。 时凤举心中不觉暗暗好笑,他不喜诗词却是有原因的,这原因说来好笑,却是同桑婉有关。 先前王氏生怕将来桑婉这个儿媳妇才学太高,进门之后生生压自己儿子一头,便特特命府上管家让书局列了书单,购了一大堆的诗词歌赋回来,命儿子恶补,不能将来输给儿媳妇。 时凤举心里只有一个顾芳姿,对桑婉本能的反感,王氏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肯听从,面上不说,那些书籍长欢拿回来之后还不知堆在哪个角落里发霉呢!他连瞧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不想,他的媳妇对这类书籍也同样无多大兴趣,可见娘当初用错了心思了。 偷偷的思及往事,时凤举自己也说不清楚心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如果,如果没有表妹,如果先前没有那般的成见,他们会不会—— 时凤举心下一凛,慌忙刹住这个没来由冒出来的念头,他怎么能这么想呢?表妹为他付出了多少、为他心甘情愿受的委屈,他怎能忘记。 二人正说得热闹,时凤举的脸色突然微变,桑婉不由纳闷,神色微滞,口中停了下来。 时凤举勉强笑笑,正欲寻个什么说辞搪塞过去,恰好杏枝端了碗面进来,阵阵香味随着腾腾热气扑面而来,时凤举眼眸情不自禁亮了亮。 “大少爷先用面吧!时候不早,我先洗漱歇着了!”桑婉见状微笑起身。 “你先去吧!”时凤举的饥火已然复苏,重新抢占了对意识的控制权。 桑婉抿唇一笑,唤了柳芽便去了。 29第29章厉害奶娘 待时凤举终于填饱了肚子整个人舒坦之后,洗漱回房时,绛红挑金的百子千孙帐早已柔柔垂放,桑婉已经安稳入眠了。 屋中无人,时凤举尽管放大了胆量,肆无忌惮的瞧着那无风不时微微轻晃的帐子,下意识的想象着帐中的人儿该是怎样的姿态风情,心里竟微微的有些发热,恨不得上前掀开一窥真容。想想终究不敢,无声傻笑两下,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的从衣柜中搬出铺盖。 他却不知,他在帐外盯着里头瞧了多久,那里头的人也静静的凝了外头多久。桑婉轻轻的将头偏向内侧,唇角下意识的微翘了翘。 没两日,李嬷嬷终于养好了身体、回了宁园。 桑婉自是欢迎无限,笑着迎了她进来,亲口吩咐红叶带人好生将她的房间重新整理安排,床褥帐子色色崭新,桌椅柜子整整齐齐,还添了几件雅致的摆设、临窗还摆了一盆枝繁叶茂的吊兰,透着新鲜绿意,衬着青花瓷花盆,分外精神。 李嬷嬷见了越发高兴,一个劲同桑婉说“大奶奶折煞老奴了!叫大奶奶费心老奴怎么受得起!”等语,桑婉当然回以更谦虚和气的笑容。二人之间越见亲密。 谁曾想顾芳姿派人打听到了她二人相处的情形,心中顿时又不自在起来,兼且暗暗的恼上了李嬷嬷。 早在李嬷嬷在家休养时,顾芳姿便同桑婉有意无意说起过李嬷嬷。顾芳姿话里话外透出,李嬷嬷仗着奶过时凤举,惯会倚老卖老、指手画脚,恨不得宁园上下人人皆要听她的、事事皆要经过她的同意,俨然将自个当做老封君,稍不如意便四处说嘴,还爱同时凤举告状!最是个难缠的老货! 又跟桑婉说,“按理说李嬷嬷早该出去、回家养老去了,只是大表哥未成亲前她口口声声只说大表哥不懂照顾自己,说宁园离了自己丫头们便都躲懒不肯出去,大表哥也无可奈何。如今大表嫂您进了门,大表哥的事自然该您管起来!依我看您还是趁早回了姨妈,请李嬷嬷家去养老吧!不然,将来她事事横插一脚指指点点,老人家规矩又多,又啰嗦,大表嫂你岂不是左右为难?依了她不成体统,不依她她又要闹到底不好看!还是早早送她走的好!认真理论起来,这可是恩典,她回家去,谁还能亏了她不成?还不是好吃好喝、丫鬟伺候的供着?您细细同她说了,想来她亦明白这里头的好处的!” 桑婉前世同李嬷嬷没有过什么直接的接触,并不了解这个人,可她重生之后却知只笃定一点绝不会错,那就是:但凡是顾芳姿的话,必要反了听、反了做,屡试不爽! 因此,当顾芳姿同桑婉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桑婉不动声色含笑倾听着,不时的轻轻点头,心中亦暗暗默记,做的时候嘛,当然是反着来了。 于是,原本等着看桑婉跑去王氏跟前请求赶李嬷嬷走的顾芳姿,便坐不住了。 顾芳姿心里不快,便到时凤举面前上眼药。 “李嬷嬷年纪大了,正该在家里享福才对,不知为何大表嫂却又将她接了宁园去!大表哥,你还是劝劝大表嫂吧!李嬷嬷是个闲不住的,她在宁园住着,哪里肯省心呢?这么大年纪了还操心,这才刚大病了一场呢,这般对身子可不好!” 时凤举闻言深以为然,不觉点头。 这位奶娘什么都好,待他更是如同亲生儿子一般,可就是待他太好了,总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来看,经常半夜里会去他房间看他是否踢被子!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吃饭、穿衣、何时睡觉、何时起床她都要管,还经常做些稀奇古怪的汤水给他喝,称是“补品”给他补身子,常常令他苦不堪言,还不敢反抗。不然,她一哭自个还得哄,娘知道了也要骂自己不懂事! 这还不是最最难的,最最难的是,奶娘和表妹死不对盘。两人每每碰面,无论表妹怎样忍让,奶娘就是看她不顺眼,当着面便敢训她虚伪、矫情造作、虚情假意等等。她自己说还罢了,还非得要自己认同她的话,弄得自己夹在中间如同风箱中的老鼠受够了气。 让她回去养老,舒舒服服的安享晚年,其实也不错。 “你说的没错,奶娘是该回家享享清福了,不过,”时凤举说着朝顾芳姿一笑,半真半假玩笑道:“你和奶娘素来不和,怎么好好的却帮她说起话来了呢?这可不像你的性子!” 她素来恩怨分明,爽利快意,怎么会帮奶娘说话了? 顾芳姿虽不敢当着李嬷嬷的面顶撞,每每在过后却总要向时凤举迁怒不依不饶大发一通脾气,时凤举好话说尽,千方讨好才能哄转了她来。而顾芳姿也是个绝的,每次总要通过旁人将时凤举如何如何讨好她、哄她依顺她的过程透露给李嬷嬷知晓,李嬷嬷每每气个半死却无可奈何! 既心疼时凤举做小伏低又恨他不争气,叫个女人拿捏在手心里玩弄。 顾芳姿听见时凤举这么问顿时又气又恼,瞪起那双狭长的凤目怒道:“不像我的性子?你说说我的性子该是如何?无论如何她总是你的奶娘,难不成这点大是大非我也拎不清吗?在你眼里,我,我——” 顾芳姿眼眶一红,委屈的差点落下泪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时凤举忙安慰她道:“我这是随口的玩笑话你听不出来么?正如你所说,嬷嬷是我的奶娘,我知你心底也同我一般敬她的。不说别的,单说你从不同她顶撞便知了!” 顾芳姿心里这才好受些,眸光盈盈嗔了时凤举一眼,幽幽叹道:“我,我还有什么性子?什么性子为了你都磨尽了!为了你,我有什么不能改、不能变的!” 时凤举心中一暖,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背。 回了宁园,时凤举果然找桑婉说了李嬷嬷的事,虽未明言,话里话外却透出她不该将李嬷嬷接回来的意思,言道李嬷嬷年纪大了,实不该再劳心劳力,该留在家里享清福才是。 桑婉心中不禁微怒,心道在这院子里头你们都是大佛,哪一个由得了我说了算?嬷嬷回来不回来是我一句话的事吗? 桑婉的气恼只有一刹那,迅速冷静下来,她便知自己不该怪时凤举。若无人挑拨,时凤举说不出来这样的话。即便他不想李嬷嬷回来,也不会责怪到自己头上。他还算好的了,话中虽有谴责之意,却没有明言,更没有向她发脾气、让她解决,仅仅是表达了不满而已。 只怕,与某人的设想差了一大截吧? 桑婉还没开口,只见李嬷嬷扶着个小丫头从外边进来,含着泪颤巍巍的望着时凤举道:“大少爷要赶老奴走?大少爷是嫌老奴老了、不中用了吗?” “奶娘!”时凤举没料到叫李嬷嬷给听了去,慌忙站了起来陪笑辩解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担心您的身体啊!您在家好好颐养天年不好吗?我——” “还不是一样!”李嬷嬷拾起帕子拭泪道:“不就是说的好听些吗,说到底,你还是嫌我老了!都怨我自个不中用,又爱唠叨嘴碎,怎怨得人厌!罢罢罢,我这就去吧!老婆子半截黄土埋身的人,在哪儿不是过?还有什么念想呢!” 说毕,不顾时凤举的呼唤扶着丫头转身一阵风的哭着去了。 这下热闹了! 桑婉和时凤举面面相觑。 时凤举跺跺脚,懊恼的“哎呀”一声,抬脚就要赶出去。 要真让奶娘就这么走了,别说他心里过意不去,就是娘也会把他给撕了! “大郎!”桑婉忙起身叫住了他,赶上前拉住他的胳膊道:“还是我去吧,我先去劝劝嬷嬷,等她消消气了,你再去。” 时凤举对上桑婉温柔的视线,点点头道:“好吧,你无论如何得留住奶娘,不能让她这么走了。” “放心!”桑婉笑笑。老太太双拳难敌四手,留下她那是完全不会有问题的。 时凤举忐忑等待着,谁知才过片刻,就见跟着桑婉去的柳芽奔了回来,叫着“大少爷!” “李嬷嬷怎么了?”时凤举心一揪。 “没事、没事啦!”柳芽咧开嘴笑道:“大少爷放心,大奶奶已经劝住了李嬷嬷,嬷嬷这会儿没闹着要走了,大奶奶叫奴婢来同爷您说一声!” “什么?真的!”时凤举震惊了。奶娘可不是那么好劝服的性子,时凤举再清楚不过。“大奶奶真的劝住嬷嬷了?” 时凤举在心里快速的计算,除去走路的时间,桑婉同奶娘说的话只怕加起来还不到五句吧?这么神速?他宁愿相信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当然是真的!大少爷您一看便知!”柳芽连忙说道,心中暗自不服气。 时凤举不再多话,抬脚便走。 来到李嬷嬷的屋子,果然,老嬷嬷虽然眼眶仍旧有些红肿,脸上神情也不是太好看,可情绪却平静了下来,坐在那里正不知同桑婉说着什么,桑婉满脸是笑,不时点头的倾听着。 30第30章一句话的事 “奶娘!”时凤举陪着笑脸进来,小心的笑着。 桑婉连忙站了起来,朝他使个眼色微微点头。 李嬷嬷也哼了声站起身来,微微施礼道:“大少爷!” “奶娘使不得!”时凤举赶紧还礼,陪笑道:“您这样我心里怎过意的去?先前是我不好,奶娘您别生气。这宁园,您想住多久便住多久,那样的话从此后谁也不准再提了,您也消消气,好不好?” 桑婉也忙笑道:“是啊嬷嬷,大少爷其实也是为您着想才会那么说的!万一您累着了,他岂不是难受担心?这些日子您家去了,大少爷不知多惦记着您的身体呢!您可千万别气了,不然,大少爷会不安的。” 李嬷嬷目光一扫,便轻叹道:“大少爷是什么样人我哪儿不知道?哪里就为这个生气了?我还不是生怕旁人照顾不好你吗?放心,等我老得动不了了,你不说我也会走,不会留下给你添麻烦。” “奶娘,您别这么说。您永远都不是麻烦!”时凤举心里一热,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李嬷嬷闻言心里自是欣慰,却撇撇嘴轻哼一声,冷冷道:“大少爷嘴里说的好听,只怕转过背听了什么人三言两语挑唆,又要多嫌着老婆子了!” 时凤举知她指的是顾芳姿,尴尬的笑笑,“瞧您说的,哪能呢!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我面前胡说您的闲话,我第一个便不饶!” “罢了罢了!你的话我老婆子可不信!”李嬷嬷说着不信,脸上却不自觉露出几许笑容,转脸看着桑婉,笑得更欣慰,“如今有了大奶奶,我只管听大奶奶的,大奶奶说留我老婆子,老婆子便不走!旁人谁也别想说什么!” “是、是!一切都依您!”时凤举心下暗暗纳罕,怎么转眼的功夫奶娘就同桑婉这么要好了,奇迹,真是奇迹啊! 不过,有桑婉从中调解,哄着老人家,也可省却他许多麻烦。 “嬷嬷,瞧您说的……婉娘可当不起!”桑婉微怔,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谁说当不起,你可是这府里的大奶奶!”李嬷嬷语重心长的又向时凤举道:“大少爷啊,不是老婆子多嘴,大奶奶可真是好人呐!我老婆子阅人无数,看人一看一个准,大奶奶啊,错不了!你可得好好对人家。” “嬷嬷,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您也早点儿歇着吧。大少爷明儿一早也还得上商行去呢!”桑婉没料到李嬷嬷会当着二人的面这么说,她不禁尴尬,更不愿时凤举怀疑她给李嬷嬷吹了什么风。 “对对,老婆子糊涂了!你们快回去吧,回去吧!那就先不说了!”李嬷嬷哎哟一声,忙将时凤举和桑婉往外头赶,又不忘向时凤举证明道:“你瞧瞧,大奶奶多关心你呀!” “是,是!”时凤举脸上僵了僵,亦觉尴尬别扭。毕竟,他和桑婉的真实关系二人心知肚明,叫第三个人这么当面说,怪难为情的。只是,他内心深处,他却并不反感这种感觉。 “嬷嬷早点休息!”两人狼狈的逃出李嬷嬷的屋子,四目相接火烫似的忙又挪开。 “回去吧!” “嗯!” 一路无话。 一道纱帐内外相隔,两人各自默默躺下,没来由的都感到有点异样的紧张。明明知晓对方看不见自己,仍有种仿佛在对方眼皮子底下的感觉,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也不自禁加了两分小心的屏着。 “你——睡着了吗?”空荡寂静的昏暗中,时凤举的声音如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漾起一圈圈涟漪。 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片刻,就在时凤举以为桑婉不会回应的时候,桑婉轻轻的说了声“没有。” 时凤举便翻了个身侧向床榻的方向躺着,肘弯撑在软枕上,一手松松的握成拳托着鬓边脸颊。 “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对奶娘那么好?”时凤举问道。 桑婉闭阖的双眸轻轻的睁开,不觉微笑道:“是有点。按说……” 按说,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们对自己的奶娘通常视为心腹、甚是重视厚待不假,可像时凤举这样毕恭毕敬,规规矩矩,唯恐惹了老太太半点不快的态度,的确不多见。 时凤举轻轻的叹了口气,透出无限的伤感、感激和怜悯,轻声说道:“奶娘比我娘大十岁,是我娘的陪房,她的丈夫当年为了救我爹而亡,而她自己为了救我,永远的失去了她唯一的儿子。” 桑婉嘴唇微张,轻轻的“啊!”了一声。 时凤举继续道:“奶兄比我大一岁,自记事以来,奶娘便教导奶兄要护着我、让着我。其实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块玩耍,感情甚好,即便奶娘不说,奶兄也会这么做的。我记得九岁那年,娘带着我们回家省亲,不料半路遭遇流民,我和奶娘、奶兄被人潮冲散。看着四面八方都是乱哄哄的人头,我当时害怕极了。奶娘拉着我和奶兄拼命的跑,可没想到仍旧叫人盯上了,有两个中年汉子朝我们追赶,奶娘情急之下,便叫奶兄引开那两人,却带着我躲在了乱草丛中。” 时凤举苦笑道:“后来,我们回家之后,便派人四处寻找奶兄,谁想半年后找到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原来那两个人抓到奶兄后把他卖了,他逃跑的时候被人发现,就那么被人活活打死了。” “所以,如果没有奶娘和奶兄,也许我时凤举早已不在这世上!我们家欠了奶娘家两条人命,在我心里,她便是我的第二个娘。” 桑婉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茫茫然不知滋味。 “我明白了,”桑婉轻轻说道:“你放心,我会尊敬嬷嬷、好好照顾嬷嬷,断断不会委屈了她。” 时凤举将这段往事告诉她,当然并非解惑那么简单,而是等她表态,或者说,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时凤举听毕舒心一笑,到底是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 “嬷嬷就是人老了有点啰嗦,什么都爱操心、什么都要管,”时凤举说着不禁又带上了两分苦恼,“你平日没事便多哄着她老人家一点。还有,她的身体大不如前,别当真让她操心!” “放心!”桑婉柔声答应,心中却道:她操心也是为你,你多听她的话,顺着她、依着她,她自然就不操心了!你嘱咐我,可见是治标不治本的。 “奶娘倒是挺喜欢你的,没准你的话她还肯听几句!”时凤举笑笑,忍不住好奇问出了盘旋心底的疑惑,“你究竟同奶娘说了什么,怎么才那么一会儿工夫就劝住她了呢?”要知道往常,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你真想听?”桑婉不觉勾了勾唇角,露出俏皮的微笑。 时凤举听着她尾调轻轻上扬的反问,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她晶晶闪亮的眸子和小巧殷红的嘴唇勾出怎样俏皮的弧度,点点头笑道:“是的!” 桑婉便笑道:“其实我只说了一句话,我说‘您老人家若这么就走了,旁人难免要说大少爷没良心!’” “就这一句?” “是的。” 时凤举不说话,半响轻轻的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成杂。奶娘她到底是心疼自己的,不管她用的方式对不对,不管她是不是啰嗦爱唠叨,她的心,的的确确是向着自己、心疼自己的。是不是自己对她有些过了。 “其实嬷嬷真的挺好的,不知为何,我见了她便觉亲近,”桑婉悠悠道:“她只是太在乎你、太关心你了。‘子欲养而亲不待’,那是何等悲哀而无奈之事。” 时凤举心中一凛,半响没有再说话,心绪却飘得很远很远。 “谢谢你。”时凤举低低说道,翻了个身闭目安睡。 不用谢,我们是夫妻。桑婉亦阖目,在心里轻轻的说道。 次日,桑婉去给王氏请安的时候,李嬷嬷也一同陪去。她家去多时,回来了自然该去见见王氏说说话。 昨晚听了时凤举那番话之后,桑婉对李嬷嬷越发添了两分小心敬重,顺带暗暗提醒了柳芽。 从此,压在她们主仆头上的大神又多了一尊了。只不过这一尊她其实还挺喜欢的。 来到正院,王氏一见李嬷嬷立刻眼睛一亮,忙朝她招手笑道:“老姐姐身子好了?快快,快坐下,我们好好说说话!” 李嬷嬷叫了声“小姐!”连连笑着说不敢当,却早有机灵的小丫头们拉着她坐下了。 桑婉请安之后,便站到王氏身后侍奉,眼观鼻鼻观心。听着王氏和李嬷嬷之间轻松随意的说笑,桑婉心知时凤举所言丝毫不夸张,李嬷嬷在时家果然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人老了不认也不行呐,”李嬷嬷无不遗憾的叹气,望了桑婉一眼笑着向王氏道:“大少爷娶亲那么大的喜事,我竟然都错过了!”说着连叹可惜。 王氏便笑道:“嗨,也没甚可惜的,这不也见着了吗?你多保重,等婉娘生孩子的时候,你可得守着,再不能缺席了!” 31第31章表妹上眼药 “一定一定!为了孙少爷,我这把老骨头也得悠着点,等将来孙少爷出生了,我还想尽尽力呢!”李嬷嬷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 “那敢情好!就怕你累着!”王氏大笑,同她相视。 “不会不会!”李嬷嬷摇手。 桑婉叫她们说的顿时羞红了脸,垂眸站着头也不敢抬。特别是王氏下意识转头朝她的肚子上盯了一眼,令她更觉羞窘。 孙少爷?只怕王氏和李嬷嬷都要失望了。 “婉娘,这是凤举的奶娘,来,快过来见过。”王氏笑着向桑婉微微努嘴。 李嬷嬷忙笑道:“老婆子昨儿回宁园已经见过大奶奶了!” 王氏却笑道:“昨儿是昨儿,今儿是今儿。婉娘你要记住,李嬷嬷可是我们时家的大恩人,凤举更是她一手带大,你也得敬重她!可知晓了?” “是,娘!媳妇记住娘的话了,一定好好的敬重嬷嬷!”桑婉忙笑着答应,上前朝李嬷嬷微微施礼,叫了声“嬷嬷!” “哎哟大奶奶使不得!使不得!这规矩可不能乱了!”李嬷嬷忙站了起来朝旁边避了避,向王氏笑道:“小姐总这么说,倒叫我心里过意不去。” “你只管坐下,怎么不使得?规矩是规矩,凡事都有破例嘛!”王氏笑道,示意小丫头们将李嬷嬷扶着重新坐下。两人又你来我往的说起话来,不时发出愉悦的笑声。 李嬷嬷跟王氏说话是真的很随性随意,完全就是亲密无间、可以交心的姐妹,并无半分儿顾忌和小心。 桑婉瞧得叹为观止。要知道王氏喜怒无常,性情不定,耳根子又软,看着简单通透,其实这样的人最难应付的,因为她高兴没来由,生气也同样没来由。上一句话还高高兴兴,没准下一秒她便翻了脸。难为李嬷嬷,竟能够在她面前得如此待遇,恐怕非是两条人命那么简单。 桑婉猜测的不错,还有件事的确连时凤举都不知道。 当时李嬷嬷带着时凤举悄悄隐藏在草丛中,时凤举不留神被毒蛇咬了一口,之后便昏迷过去了。是李嬷嬷一口一口将他腿上的毒素吸了出去,解了大半的毒,才捡回了他的一条命。而李嬷嬷自己却因为吸入毒液,伤及经肺,损及身体,尤其搜肠抖肺咳得厉害,治了好些年才得以根除。 这件事时凤举并不知晓,不告诉他也是李嬷嬷的主意,李嬷嬷称生怕吓着了大少爷,其实王氏夫妇和老太爷等均知,她是不想让时凤举记着她太多的恩情。因此这事除了王氏夫妇和老太爷,就只有寥寥几个老家人知道,时凤举只知奶娘那几年身体不好,经常咳嗽得厉害,却并不知为什么。 这就是李嬷嬷的聪明之处。虽然她是王氏从娘家带来的心腹,可奴才就是奴才,时凤举对她太过感恩戴德对她没有好处,只会引起王氏的反感和提防。 毕竟,哪个当娘的愿意看到自己的亲生孩子同别人比同自己更亲近、更记挂呢? 只要李嬷嬷当真能守得住这件往事不让时凤举知晓,就等于向王氏表明了她的忠心,王氏也永远都不会提防她、忌惮她、拿她当外人,甚至还会不时的提醒时凤举要对她好、敬重她。 这府里能够同王氏相谈甚欢的要数李嬷嬷排第一,顾芳姿只能和姜嬷嬷并排第二。 王氏兴致上来了,便舍不得李嬷嬷走,留下她用午饭。 她顾着说话没顾上桑婉,因此桑婉也一直在旁侍奉着没离开,见到了饭点就更不能走了,便亲自在饭桌旁侍奉着。 于是,王氏亲亲热热拉着李嬷嬷坐下时,李嬷嬷瞧了桑婉一眼便笑道:“这怎么好,老奴怎么敢当呢!” 王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桑婉,这才记起自己没让她离开,便笑道:“瞧我老糊涂了,罢了婉娘,你也一块坐下吧!有丫头们伺候着得了!” “是,娘!”桑婉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李嬷嬷便笑道:“大奶奶真是又孝顺又知礼,大少爷有福,小姐您也好福气!要说老太爷的眼光那是真的好!” “可不是呢!”王氏不觉眉开眼笑,点头道:“婉娘这孩子性子果然是好,就是太多礼了些,自家过日子用不着讲究那许多虚的!” 李嬷嬷瞧了桑婉一眼便又同王氏笑道:“老奴方才还说小姐您好福气,可见老奴说错了,是大奶奶好福气才对!哪家的婆婆像小姐这么宽容大度、心疼儿媳妇呢!” 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于是一道亲亲热热的坐下用饭。 桑婉心中那叫一个佩服,她原本还有些担心李嬷嬷会对着王氏夸自己——李嬷嬷在时凤举面前可没少夸,若引得王氏反而反感倒不美了。孰料李嬷嬷根本就是个人精,说起话来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却令人不知不觉便听进了心里去。 用过午饭又坐了好一会,李嬷嬷才和桑婉一同离去了。王氏少不得又嘱咐桑婉一遍,要好好对待李嬷嬷,切不可轻视怠慢了云云,桑婉一一恭敬答应。 桑婉和李嬷嬷前脚离开,顾芳姿后脚便进了正院,手中端着一盘黄灿灿的枇杷笑嘻嘻的进来。 这是庄子上刚刚进献的时下鲜果。 王氏见那颜色鲜艳可爱,闻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窜入鼻中,忍不住尝了两颗,果肉鲜美多汁,入口甚是香甜,王氏便笑着赞了两句“不错!”又向顾芳姿道:“给宁园送去了不曾?今年枇杷还挺甜的,一点也不酸,想必李嬷嬷也爱吃,多送些过去。” 顾芳姿便笑着答应,“庄子上刚送来,我这不挑了一盘先请您尝尝,等会儿便叫人一处处分派下去。”又有意无意的笑道:“刚我过来远远看见李嬷嬷和大表嫂的身影,不知可是从姨妈这儿回去的?” 王氏舒心一笑,“可不是,李嬷嬷昨儿回了宁园,今儿特地过来请安,我留她多说了一会儿话,便索性留她们用饭了!” 顾芳姿便拍手笑道:“早知她们在这,我便该早一刻送过来了!这个点儿掐的不好,倒像是故意避开她们似的。” “胡说!”王氏笑骂道:“你这小蹄子越发小心眼儿了,李嬷嬷不是这样的人!” “李嬷嬷自然不是,”顾芳姿忙笑道:“可是,大表嫂好歹是新媳妇,偏又是我管的家,我……” “好孩子,你放心!”王氏见她小心翼翼担忧的神情不由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有姨妈在呢!姨妈心里明白!” “我就知道姨妈您最疼我!”顾芳姿展颜舒心一笑,忙又道:“其实也是我多心了,大表嫂那样好的脾性、心胸怎会这么想呢?您是知晓李嬷嬷素来脾气有些古怪的,我瞧着大表嫂同她走在一起亲热的不得了,连李嬷嬷大表嫂都待她那样好,待我自然也是好的!” 王氏听了这话眉头微微的蹙了蹙,心里没来由的飘来一层淡淡的阴影,却嗔着顾芳姿笑骂道:“别胡说!李嬷嬷可是府上的老人,又是你大表哥的奶娘,不许没大没小的!” “是是!”顾芳姿笑着答应,又玩笑道:“真正的,李嬷嬷不知哪辈子烧来的高香,得姨妈您和大表哥这般相待!如今又多了个大表嫂为她撑腰,我啊,哪儿敢招惹她老人家呢!” “婉娘和李嬷嬷处得很好?”王氏不觉问道。 “是啊,”顾芳姿笑道:“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合该大表嫂同李嬷嬷有缘,她二人有说有笑,大表嫂还搀扶着李嬷嬷走呢!” 王氏心里多少有点发酸,桑婉是她的儿媳妇,该亲近的人是她不是吗?想到她和李嬷嬷私下走得如此之近,说不出哪里,可王氏就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若是别个说这话,她就真十成十的信了,但顾芳姿和李嬷嬷素来有些面和心不合,她也是知道的。这个外甥女儿不喜李嬷嬷,李嬷嬷也从没在她面前隐藏过不喜顾芳姿的心思。 当初也正因李嬷嬷左一句右一句令她摇摆犹豫,因此对于时家和桑家的婚约她迟迟不肯动手。否则,以时家如今的财势,倘若真的想要悔婚,也不是做不到的。 王氏心中存了此念便不肯全信顾芳姿的话,半真半假玩笑道:“李嬷嬷昨儿才回宁园,同婉娘相处不过短短半日,哪里便会多亲热了?怕是你夸大了吧!” “这可是有依据的,哪里又夸大了呢!”顾芳姿故作委屈,又道:“姨妈许是还不知道呢,昨晚李嬷嬷不知为何生了好大的气,当场闹着就要离开宁园回去呢!大表哥怎么劝都劝不住!结果您猜怎么着?听说大表嫂三言两语便将李嬷嬷给劝得服服帖帖!这事宁园上下都知道的!” “竟有这事?”王氏诧异了,忙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知晓?” 顾芳姿摇摇头,“只隐约听了个大概,究竟何事我也不知。” 王氏便气道:“凤举真是胡闹!” 顾芳姿一僵,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32第32章李嬷嬷和表妹的唇枪舌战 只听见王氏继续说道:“这么大个人了也没个轻重!不用说了,定是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惹得李嬷嬷气恼!亏人家李嬷嬷从小那么疼他、照顾他!这个东西,等他回来瞧我不教训他!亏了有婉娘在,给劝住了,不然我们时家怎么对得住李嬷嬷!你等会儿去给我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后一句话却是向着姜嬷嬷说的。 顾芳姿张了张嘴,半响无语。她做梦也想不到,王氏的思维同她压根不在一条线上!怎么事情完全不照她想的那样发展呢! 顾芳姿哪料得到,王氏听说时凤举同李嬷嬷拌了嘴气得李嬷嬷要走,心里是既恼火又暗暗的有些高兴。可见凤举这孩子到底是她的儿子,跟她最亲! 他可从不敢这么气她! 刚刚被挑起生出的那一点子不快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非但不怨桑婉,还暗叫侥幸。若没有桑婉帮着说话,李嬷嬷这一走,大家面子上怎么过得去?桑婉既帮了李嬷嬷说话,李嬷嬷同她亲近一些也在所难免了。 顾芳姿铺垫了半天,为的就是一箭双雕给李嬷嬷和桑婉在王氏面前上眼药,不想过犹不及,白花了心思,不禁大感无趣,见王氏不停的埋怨时凤举,看样子满脑子等着时凤举回来好教训,便也不愿再坐下去,勉强陪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了。 旁晚时凤举回来,果然被王氏叫过去狠狠训了一顿。时凤举倒并无不服,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委屈和纳闷:事情明明过去了,怎么娘还发这么大的火,特意叫自己过来听训? 事后李嬷嬷知晓了,反倒过意不去,跟王氏再三说了意外、误会,此事才算完。时凤举得知这是顾芳姿无意在母亲面前漏了口风,顿时哭笑不得。 顾芳姿自己也觉没趣,便上门给桑婉赔不是,“都怪我一时嘴快,没想到姨妈会如此较真!大表嫂您可别恼我!我给您赔不是了!” 说毕站起身果真向桑婉屈膝行礼。 “表妹多礼了!”桑婉忙双手扶住她笑道,暗暗心道:挨训的又不是我,我恼你做什么?你赔不是赔错了人了。 李嬷嬷最见不得顾芳姿这般故作姿态,眼光一睨,凉凉假笑道:“大奶奶说的是,表小姐的确太多礼了!这礼多的也太稀奇。时家自个家的事,同表小姐何干,表小姐原不该赔这个不是的。” 顾芳姿眼角余光扫过垂手侍奉一旁的丫鬟们,顿时臊得脸上通红,勉强笑道:“到底,到底是我一时嘴快——” “那倒是不该!”李嬷嬷笑道:“不是老婆子倚老卖老,哪家未出阁的姑娘整日不做别的光到处说嘴呢!表小姐啊,您听老奴一句劝,这习气可要不得!将来说亲要麻烦的,您还是改了吧!” 顾芳姿不由大怒,心道什么“整日”、什么“到处”,她有这么闲吗?有她这么说话的吗!便冷笑着针锋相对道:“原来嬷嬷也知自个是倚老卖老,我还当嬷嬷不知呢!我同大表嫂说话,理论起来只怕还没嬷嬷插嘴的份呢!” 李嬷嬷听了也不恼,一拂衣袖,老神在在的自信笑道:“倚老卖老也得有资本!不是老奴夸口,便是在大夫人跟前,老奴也有插嘴的份,表小姐您真的想多了!呵呵,老奴自然不能同表小姐比了,表小姐为我们时家劳心劳力,所有付出大家都看得见的,等将来表小姐老了,比老奴更有资本倚老卖老咧!” 顾芳姿只觉气血上涌,脑门一阵眩晕,胸腔中的愤怒若化为利剑足以让李嬷嬷死上好几回了。 可她能说什么?李嬷嬷自认了,就是倚老卖老、就是有插嘴的份,她能怎样?真把她拉到王氏跟前去插嘴,还是叫几个粗壮婆子进来将她拉下去打一顿出气?这府里,还真就找不出一个敢这么做的,就是王氏也不行。 因为李嬷嬷的丈夫和儿子都是为了救时家的老爷少爷性命而亡,时家对她不好,落在外人眼中那是刻薄,看在奴才们心底那是寡恩! 顾芳姿身子轻轻发抖,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 桑婉见要坏事,心知不能再看下去了,不然顾芳姿下不来台哭起来,倒显得她和李嬷嬷有意欺负人似的,于是忙笑道:“嬷嬷您误会表妹了,表妹心直口快、有口无心,不是那么个意思!嬷嬷您定是听岔了!您可是大夫人的陪房、大少爷的奶娘,这府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敬呢?表妹断断没有别的意思的!” 顾芳姿强忍着心中的愤怒赶忙陪笑道:“芳姿不会说话,怨不得嬷嬷生气!芳姿给嬷嬷赔不是了!” 顾芳姿手中的帕子揉成一团,心中暗暗道着“走着瞧!”等她将来进了门,看怎么收拾这目中无人的老货。 李嬷嬷怪眼一翻,分辨道:“表小姐又说差了!生气?老婆子可没那么大的气性,动不动就生气!”又向桑婉笑得亲切:“既是大奶奶这么说了,老奴再计较便是老奴的不是了!大奶奶说的是,表小姐果然心直口快、是个直肠子!” 这一番话却怎么听怎么充满着讥讽。动不动就生气的,那是顾芳姿!只有她爱动不动在时凤举跟前撒娇撒泼的闹,时时将李嬷嬷气得要命。 顾芳姿心里有病,听了这话更家恼羞,却不敢再开口,只当没听见。李嬷嬷看她不顺眼,她怎么说都是错。 李嬷嬷难得看到她吃瘪,顿时意气风发,越发当着她的面夸起桑婉来,又笑着道:“要我说姑娘家太心直口快了也不好,哪个婆婆会喜欢炮仗似的儿媳妇呀?姑娘家说话还得柔软些,才招人疼!叫人听着也舒心!不是老婆子倚老卖老,表小姐多多同大奶奶学着点,这书香门第就是书香门第!” 顾芳姿刚刚憋下去的火气蹭的一下又窜了上来,闻言冷笑道:“嬷嬷说的是,大表嫂性子又好,嘴巴又甜,怎么不叫人喜欢呢!” “这还不是最好的!侍奉婆婆、伺候夫君,大奶奶都没的说!”李嬷嬷略带两分得意的扬了扬头。 一直以来,她最看不得的就是顾芳姿肆意折腾指使时凤举做这做那,不说那经由别人听来的,便是亲眼目睹,她便见过顾芳姿指使时凤举爬上梅花树给她摘花簪戴,还左挑右捡、见过她逛园子时一句口渴便要时凤举亲自回屋取茶水、见过她让时凤举蹲下去帮她擦拭绣花鞋上的泥屑等等,真是见一次堵心一次。 如今看到桑婉举止温柔,待时凤举伺候有加,两厢比较之下,越看不上顾芳姿。 李嬷嬷这一句话恰恰点中了顾芳姿的死穴,比之先前那些话更令顾芳姿恼火。不但恼火,而且憋屈;不但憋屈,更觉心酸。 侍奉婆婆,伺候夫君,这本来应该是她的本分,何时轮到桑婉了! 桑婉几有扶额的冲动,离了王氏跟前,李嬷嬷果然一家独大,说起话来跟刀子似的,那是丝毫不给顾芳姿留面子,更不会管她受得了受不了,也不怕时凤举或者王氏会不快。她就是这么做了。 “瞧嬷嬷说的,那不是应该的嘛!为人媳妇,正该如此。”桑婉忙笑道。 话说,李嬷嬷和顾芳姿对掐她其实管不着,但当着她的面她却不能不硬着头皮管。顾芳姿无事还要起三尺浪呢,有了这个由头,天知道她又会在时凤举面前说出什么好话来。 “正是正是!”李嬷嬷连连点头,笑眯眯的道:“大奶奶您是时府正经的嫡长媳妇,可不就该侍奉婆婆、伺候夫君!倒是老奴说了傻话了!”说毕挑眉瞅了顾芳姿一样。 那意思是说,你是个外人,我从前总嫌你不好好照顾大少爷、反要大少爷就着你,可见是我的错了。 顾芳姿看懂了李嬷嬷的意思,气得快要内伤。 “嬷嬷说了半日的话还不累么?快坐下来喝完茶吧!”桑婉呵呵的笑着,不给顾芳姿开口的机会,忙叫红叶,“快给嬷嬷倒茶!” 除了主子偶尔恩典,主子坐着的时候,没有奴才坐的地儿。李嬷嬷在宁园伺候,总不能在桑婉面前太放肆了。轻易她是不会在桑婉面前落座的,而是东次间另有一间收拾出来的小厢房,专供丫鬟们落座喝茶歇息。 李嬷嬷闻言便笑道:“大奶奶恩典,老奴便去坐坐,喝口茶,老奴告退!”说毕瞧也不瞧顾芳姿一眼,同红叶去了。 今日她给够了顾芳姿下马威也该见好就收了,不然,倒显得自己咄咄逼人。 顾芳姿不禁暗骂自己多事,好端端的何必上门来说那么一句话,挨了这一场气受,真是活该! 她心中又气又烦,也没心思再坐,勉强说了三两句话便起身告辞。 桑婉也没留她,想了想便笑道:“这几日天气倒不错,后儿想请表妹和三妹妹、五妹妹一同在园子里赏花、放风筝,不知表妹可有空?呵呵,上回说的,五妹妹可一直惦记着呢,昨儿撞见还问了我来着!” 桑婉这是防着她去同时凤举委屈告状。想想,若她真不喜顾芳姿,便不会主动邀请她游园赏花了,既约了一道游玩,可见她是有意同她亲近示好的,她想告状也得悠着点来。 33第33章再叫嚷扒光你的毛 即使说了什么,也要大打一个折扣。 顾芳姿不是活过一世的人,不像桑婉那么步步小心、时时在意,也没往别处想,闻言便点头笑着答应了,匆匆起身离去。 李嬷嬷听见顾芳姿去了便从东次间里出来,叹了口气道:“大奶奶,您可真是个好心的人!我们这位表小姐,厉害着呢!您啊!”说着又摇头叹气。 桑婉心里何尝不知,只是有的话李嬷嬷可以说,她却不行。便笑道:“嬷嬷想多了,既是亲戚,我只以礼相待!” 李嬷嬷便道:“这也不错,只有的人是不认得一个‘礼’字的,只认得‘蛮不讲理’哩!大奶奶您才是大少爷的嫡妻正室,您得让人人都记住了!” 要让人人都记住,打心眼里的记住,哪有那么容易?桑婉听了这话心中一阵温暖,柔柔点头笑了笑。 转眼到了后日,看着太阳渐渐升高亮堂起来,天光明媚,鸟鸣莺啼,桑婉便命人在木香圃一带的大槐树下设了长榻桌椅,围了折枝花卉的苏绣小屏,地上铺了大红的长条毡毯,又备下各色点心蜜饯瓜果,一旁烧着小小的黄泥小炉,煮着滚水等泡茶,齐齐全全的准备起来。 带着表妹和小姑子们玩乐,想到妯娌时二奶奶,总不好漏了她去,桑婉便命人去同时二奶奶说了一声,看她来不来。 不想时二奶奶一口答应,一请就到,亦带着丫环素青、素碧一道来了。 时二奶奶到的时候,桑婉和顾芳姿、时莲、时蕊已经在了。桑婉同顾芳姿坐着说话品茶;时莲在旁边一丛盛开的芍药花前欣赏着,粉色亮缎的绣花襦裙人比花娇;时蕊则拉着丫鬟们在草地上放风筝,不时的跑过来跑过去,同丫鬟们嘻嘻哈哈的笑闹着,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飘荡在风中分外悦耳。 “我来着了,你们这倒热闹!”时二奶奶微笑着款款而来,轻摇手中团扇微笑颔首:“大嫂、表妹!” “二弟妹!” “二表嫂!” 桑婉和顾芳姿笑着起身招呼。桑婉是东道,顾芳姿辈分小,因此二人都站了起来。 彼此寒暄后重新落座,早有丫鬟奉上茶来。 “论理早该去拜见大嫂才是,不想却先讨了大嫂的好处了!”时二奶奶饮了口茶微笑着道。 瓜子脸,秋水眼,眉目清秀,肌肤白皙,未语先笑,一开口双颊上便露出浅浅的梨窝,弯弯的眉眼透着温柔大方,看起来是个贤淑精致的女子。 “弟妹见外了,一家人不需分得如此清楚。”桑婉抿唇亦笑。 顾芳姿望望二人,便笑道:“两位表嫂都一般的端庄和气、温柔大方,先前我还想呢,两位必定性情相投,果然一见如故了!” 桑婉同时二奶奶相视而笑,均道:“表妹真是会说话!” 顾芳姿嘴里笑着,心中其实很是看不起时二奶奶,而且觉得她可怜,嫁了这么个不着调的丈夫,注定这辈子她都没法抬头了!这也是她没本事,若换了她顾芳姿,纵然他心里有别人那又如何?设法抢过来便是了!她却自己也没这本事,活该在府中守着活寡、挨婆婆的迁怒。 桑婉跟她一见如故倒正合适,同病相怜嘛! “我便不扰两位表嫂叙话了,我同五表妹放风筝去!今儿这天,放风筝果然正好呢!还是大表嫂会挑日子!”顾芳姿瞧不起时二奶奶更鄙视桑婉,便索性起身不欲再同她们一处。 桑婉和时二奶奶均笑着答应,看着顾芳姿去了。 “那一片月季开得倒好,大嫂,咱们也别坐着,过去走走?”没两句话,时二奶奶便含笑相邀。 “甚好!”桑婉温柔一笑,起身同时二奶奶一边说话一边移步过去。 时二奶奶一个眼神,屏退欲跟着的丫鬟们。 桑婉心里没来由“咯噔”一下,以为时二奶奶有什么私下话要同她说,口内说笑着,心里却暗暗提了神思。 不想,时二奶奶果然只是赏花而已,除了指点笑谈眼前芳华,并无他话。 而且,她竟十分精于此道,这一片月季少说也有十来个品种,有的还极为相似,时二奶奶信手捏来,随口而言,哪一品开得好,哪一品不该如此栽种,哪一品剪枝剪坏了,哪一品又没剪枝花色不够鲜艳,哪一色挨着另一色看去会更好等等,听得桑婉眼界大开、叹为观止。 “弟妹真是冰雪聪明,蕙质兰心!嫂子长见识了!”桑婉不由感叹道。 时二奶奶掩口“扑哧”一笑,道:“瞧嫂子说的!这算什么呀?不过闲时打发时间瞎琢磨的罢了!” 时二奶奶的眼神微黯,那一闪而过的落寞没能逃开桑婉的眼睛。桑婉不由心中一软,她二人何其相似,都是不得不嫁,所嫁之夫心里都痴狂的爱着另一个女人。 不过,在桑婉看来,时二奶奶要比她幸运的多。时二郎虽然带着那青楼女子私奔了,但青楼女子终究是青楼女子,时二郎迟早得归家,时二奶奶眼下虽寂寥,多少还有盼头! 她呢?丈夫心仪的女子近在眼前,有身份、有情分,不要说未来,便是一年之后会怎样,她也不敢去想。 “能精湛到此地步,可见是用了心的,若非喜欢,岂能有心?有个喜好打发时日,却也是好!可见弟妹乃心胸豁达之人!”桑婉笑道。 “大嫂果真会说话,”时二奶奶不甚好意思的笑了笑,便笑道:“大嫂若不嫌弃,日后闲了,我只管去寻大嫂说话,如何?” “好啊!我求之不得呢!”桑婉一笑,二人相视。 这边两人正相见恨晚、妯娌情深说的热闹,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尖叫嘈杂,听来还十分兴奋。更有时蕊小丫头尤其尖亮拔高的嗓音响彻上空,刺得人耳朵发炸! “怎么了?”时二奶奶愕然。 “咱们快去看看!”桑婉忙道。 两人匆忙过去,丫鬟们见了纷纷让开,兴奋的情绪也规矩消停了两分。 “大嫂、二嫂,快看快看!”时蕊眼睛亮晶晶的,小小指头指着乖乖呆在柳芽手中的白鹦哥说道:“柳芽真厉害!这只鹦哥是爹新得的宝贝,凶狠怪癖得不得了,连爹都不能驯服,没想到竟然听柳芽的话!” 时二奶奶不由一怔,失笑道:“还真是的!” 桑婉忙看去,只见那鹦哥通身羽毛雪一样白,尖嘴、小爪血一样鲜红,黑琉璃似的眼珠子熠熠生光,小巧的头颅高傲的昂着,大有睥睨众生的姿态,却乖乖的任由柳芽抚弄羽毛。 只听时二奶奶一旁笑道:“嫂子有所不知,这只白鹦哥是公公前几日得的,听说这样纯白的鹦哥极难得,费了三百多两银子呢!好看是好看,也聪明的紧,什么东西一看便能学会!就是太聪明了,谁的账也不卖,谁的话也不听,昨儿把公公的手都啄伤了呢!不知怎的今儿竟跑到这儿来了!” 桑婉脑门一阵眩晕,险些站不稳,心中隐隐的有种不祥的预感,瞪着柳芽道:“还拿着做什么?杏枝,快给二老爷送去!” “是,大奶奶。”柳芽答应一声,便欲将那鹦哥交给杏枝。 不想那鹦哥立刻扑棱着翅膀瞪着杏枝尖声尖气叫道:“走开!走开!别碰我!别碰我!”逗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柳芽忙啜着嘴嘀嘀咕咕小声的不知同那鹦哥说什么,一手轻轻的顺着它的羽毛,才又把它安抚下来。 “大奶奶,要不奴婢给二老爷送过去吧!”柳芽便笑道。 时蕊好奇的忙笑问:“柳芽柳芽,这鹦哥怎么就听你的呢?你是怎么做到的?” 柳芽微微一笑甚是自得,她可是出身猎户,调教鸟雀是世代的本事! 柳芽正欲开口,桑婉冷不丁抢先道:“她啊,不过是恰好巧合罢了,她懂得什么呀!好了,那就快送回去吧,杏枝陪着一块去!去吧!” 柳芽虽不知大奶奶为何不许自己说,却知大奶奶断不会害自己,当下笑笑住了口,同杏枝两个去了。 她二人还没走开,就见几个丫头“小白!小白!”、“小白,你在哪!”的一路叫唤着寻过来了,想来是时二老爷派出来寻这白鹦哥的。 “小白在这里!小白在这里!”时蕊便扬手高声呼唤了起来。 几个丫头听了,连忙奔了过来,见那白鹦哥乖乖的站在柳芽的手里,都怔了一怔。 桑婉问明情况,便命柳芽将白鹦哥交给她们,不想同杏枝一样,小白根本就不许她们碰,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只得陪笑着让柳芽将鹦哥送回去。 桑婉突然改变主意了,迟迟不开口。 众人正奇怪着,只见顾芳姿上前笑道:“大表嫂,你就让柳芽去吧!二表叔可是当这白鹦哥是宝贝呢,柳芽给送回去,准定讨一个大赏回来!” “那就更不能去了!”桑婉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明着反对顾芳姿,只见她目光轻轻扫过二房找过来的几个丫头,笑道:“几位姐姐辛苦了,该几位姐姐送回去才是!” 说着,桑婉上前伸手欲从柳芽手中将白鹦哥亲自拿过来。 白鹦哥怒目相视,张嘴正要叫唤,桑婉狠狠的一眼瞪过去,凑近去冷着脸一字字低喝道:“闭嘴!再叫嚷拔光你的毛!” 34第34章一只鹦哥引发的事端 白鹦哥悚然而惊,居然生生的住了嘴,怨恨的瞪了桑婉一眼,耷拉着脑袋一动不敢动。 在众人的注视下,桑婉双手抓住那白鹦哥,随便塞进了一名丫鬟的手中,“回去复命吧!拿去!” 几个丫鬟欢天喜地的道了谢,转身跑去了。众人无不睁大了眼,瞧着桑婉主仆像在瞧什么怪物似的。 “大嫂大嫂!你真厉害!大嫂是怎么做到的?”时蕊佩服不已的叫嚷着,眼中放光。 桑婉俯身在她粉嫩嫩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微笑道:“因为,嫂子以前也养过一只白鹦哥啊!” “哦!”时蕊恍然大悟,又道:“难怪小白听你和柳芽的呢!” 桑婉笑笑不语,努努嘴道:“你的大风筝又掉下来啦!” 时蕊“哎呀”拍了一下脑袋,嘟着嘴埋怨丫头们不看好,转身又放她的风筝去了。 那负责牵着风筝线轴的丫鬟忙陪笑赔罪不已,刚刚只顾着看热闹,哪还顾得上风筝呢? 桑婉神思似乎有些不宁起来,时二奶奶同她说话她也不时走神。时二奶奶只当她是累了,再坐了一会便笑着告辞而去,时莲见时二奶奶去了便也告辞。于是众人索性便都散了。 临去前,桑婉没注意到,顾芳姿的目光意味深长的闪了闪,唇角古怪的勾了勾。 晚上时凤举回来,竟也玩笑着问桑婉,“哎,怎么降服那白鹦哥的?” 桑婉知道白日那话只好糊弄糊弄丫头们,是骗不了时凤举的。一来一只白鹦哥价值不菲,而且数量稀少,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桑婉娘家的经济情况绝不允许她养这么一只;二来嘛,以桑婉的性子,在娘家时连看书写字都要照顾大嫂的心情,更别说养这矜贵娇气的白鹦哥了。 桑婉正为这个不自在,闻言没好气瞪了时凤举一眼,冷冷道:“我哪儿懂得这个?不过吓它一吓罢了!” 时凤举更加来了兴趣,不由往她身旁凑了凑,笑道:“稀奇了,怎么吓的?” 桑婉偏头瞪着时凤举,淡淡道:“我说,它再不老实我就拔光它的毛!” 时凤举一愣,绝倒在榻上哈哈大笑,杏枝等唬了一跳,忙打起帘子进来,时凤举摆手示意出去,断断续续笑道:“原来——如此!我说,还、真有你的!怪道二叔拿它没法子!二叔可舍不得这么说!哈哈,哈哈哈!” 望了一眼桑婉恬静柔和的容颜,想她素日温柔和气的举止言行,想象她说这话的神情,时凤举更笑得凌乱,好容易忍住,叹息一声摇摇头,认真道:“奇怪了!它居然听得懂!唔,怪道都说它聪明过人,果然不假!” 说完,又嘿嘿哈哈的笑个不停。 时凤举笑得肚子疼,一抬眼才发现桑婉神情不对,眉尖微蹙,唇角轻抿,眸光黯然似有忧郁。 “你怎么了?”时凤举的心突的一沉,忙坐直了身体关切问道。 “没什么!”桑婉扭头偏身,抬帕飞快的拭了一下眼睛。 “婉娘,出什么事了?”时凤举不由握住她的胳膊,“婉娘?” “哪有什么!”桑婉勉强笑笑,抬眸道:“真的没事,只是突然间想到了别的,与你说也无用!算了,没事,真的没事。” 时凤举见她不肯说也不便再问,放开她笑道:“没事就好,若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我会处理。” 桑婉听她说“我会处理”而不是“我会同你做主”心里下意识的有些失望,转而又想,跟前世比起来,他能这么说已是难于登天了!便又收了失望,笑着点点头“嗯”了一声。 时凤举想了想,却又笑道:“你喜欢白鹦哥吗?要不,我也买一只送给你?” “你!” 桑婉顿时气结,狠狠瞪他一眼,两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过了两日,时二奶奶忽然打发个人来请她去修园坐坐。桑婉不便推辞,便带着红叶去了。 时二奶奶亲自迎出门来,亲亲热热的笑着同她携手进去。 “闲来无事,我亲手做了些糕点,特意请大嫂过来尝尝,若不好,大嫂可别怪我!”时二奶奶笑道。 “怎么会?弟妹真是手巧!”桑婉笑笑,见那盛放在白瓷盘中端上来、炸的金黄灿灿的长方形点心,一个个有两寸来长,十分精巧可爱,浓郁的甜香味带着热气扑鼻而来。 时二奶奶含笑相请,桑婉便拿起小巧的银包边小箸夹起一块尝了口,点头笑赞道:“外酥里嫩,甜而不腻,香甜中带着点酸,难得的是火候掌控的正好,一点儿焦糊味也没有,这炸奶糕真是绝了!” 炸奶糕是用新鲜的牛乳发酵而成奶酪,将凝结的奶酪小心的切割成小块,再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粉浆,下油锅炸制而成。奶酪是草原民族的家常食物,在南方人家中却甚是少见。 不想,桑婉竟然认得。 时二奶奶惊讶笑道:“原来大嫂吃过!我还当只有我知晓呢,可见班门弄斧了!” 桑婉摇头笑道:“在书上见过,不曾吃过!弟妹的手艺真是没的说!” 时二奶奶“扑哧”一笑,“大嫂的点评头头是道,一听就是行家,可见大嫂的手艺定也不错!大嫂,什么时候也叫我开开眼界?” 桑婉并未推辞,微笑着点头道:“若做的不好,你可别笑话!”出阁前她在家各种菜式、糕点、粥汤也学过不少,关于此类的书籍也潜心琢磨过好些,做的东西却是不赖的。 “怎么会!我还想着大嫂教我呢!”时二奶奶说道,二人相视一笑。 又坐了好一会,桑婉才笑着告辞。时二奶奶同她相携亲送她出了院门,二人含笑道别。 “二奶奶,您怎么没说呀?”望着桑婉主仆远去的背影,素青轻轻说道。 时二奶奶叹息着摇摇头,幽幽道:“我说不出口!那种话叫我怎么说!” 时二奶奶情不自禁的对桑婉起了惺惺相惜之感,心中暗道,这么个冰雪聪慧、温柔大方之人,大少爷怎么就不喜欢呢?那顾芳姿尖酸刻薄,乃趋炎附势之辈,给她提鞋也不配! “可是,二夫人那里,二奶奶您怎么交代呢?”素青不由发愁。 时二奶奶冷笑道:“交代不了那就不交代!”她自己也觉没脸去做的事,却非要让她去做,当她是傻的吗?横竖这个家不像个家,她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回到宁园,李嬷嬷听说桑婉从时二奶奶那里回来,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蹙,寻了个无人的时机悄悄同桑婉道:“大奶奶,往后您还是少同二奶奶来往吧,咱们大夫人有点子忌讳呢!” “忌讳?”桑婉诧异了。 “是,”李嬷嬷点点头,说道:“大夫人觉得二奶奶留不住二少爷,一进门就连累得二少爷离家出走,可见是个不祥之人。大奶奶无事还是少同她走动吧!” 这也能怪她?果然千好万好自家儿子都好,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 桑婉心中不以为然、更不同意,也知李嬷嬷是一片好心,便点头笑道:“我知道了,往后尽量少同她来往便是。对了李嬷嬷,有件事我想问嬷嬷讨个主意,又怕——” 李嬷嬷便笑道:“大奶奶您真是太见外了,有什么事您尽管说来便是!老奴能为大奶奶分忧那是老奴的福气,若不能,咱们也可商量着解决!” “嬷嬷说的是!”桑婉忙笑笑,正色道:“今儿去二奶奶那里,我总觉得她似乎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一样,可她终究没说,我也就没问,只是这心里——” 桑婉话没说完,只见李嬷嬷拍手道:“我说呢!二奶奶平日深居简出不大同人来往,怎么好端端的会请您过去,看来果然是有事了!大奶奶别急,老奴叫人打听打听!” “那就有劳嬷嬷了!”桑婉顿时放下心来。以李嬷嬷在府中的身份和年份,想要打探点消息那是手到擒来的事。 李嬷嬷果然雷厉风行,当天晚上,就给桑婉带来了消息。 “这事真是不好说!”李嬷嬷脸上的神情有些难看兼且气愤,“二老爷不知从哪里听到说柳芽那丫头懂得驯服那白鹦哥,正让二夫人问大奶奶要了柳芽过去呢!还说保准不会亏待了柳芽,看在大奶奶的份上,一过去就是姨娘!二夫人不好开口,便让二奶奶同您说!今儿二奶奶请您过去想必便是为这事了!想必她也不好开这个口,故此没说!” 桑婉听毕顿觉浑身如掉入冰窟,寒浸浸的。 终于还是来了! 她犹记得前世,时二老爷在花园里喝醉了酒,恰好柳芽路过,便将柳芽强拉了去。事后柳芽哭个不停,却是木已成舟,不得不离了她去了时二老爷身旁。 可时二老爷对柳芽不过一时兴起,哪里就真看中她了? 做叔叔的强拉了亲侄儿媳妇陪嫁丫头去,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时二夫人脸上挂不住,便将脏水泼到柳芽身上,说她狐媚子下流不要脸、勾引主子,连带桑婉也怨上了,怨她不好好管教自己的丫头。为此桑婉受了婆婆王氏好大一场教训,罚跪了整整一晚,禁足三个月。 35第35章一只鹦哥引发的事端二 而柳芽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时二夫人一见她便想到丈夫的丑事,十分不待见她,水姨娘、方姨娘两个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变着法儿折腾她。不到一年,柳芽便给折磨得不人不鬼、浑身是病,之后,便被打发去了庄子上,从此再无消息。 自进门之后,桑婉一直拘着柳芽轻易不许她到宁园外去,便是出去也非得小丫头随行,正是为了防备那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没想到千防万算,终究逃不过注定的天意,命运的车轮虽然偏颇,可拐了个弯又回来了! 柳芽到底被时二老爷看到了眼里。 今日时二奶奶没开这个口,谁知明儿时二夫人会不会开这个口。 想到这里,桑婉忍不住红了眼眶,向李嬷嬷道:“嬷嬷,你看这怎么办?” 李嬷嬷皱眉道:“不好办,大奶奶有所不知,咱们二夫人素来畏惧二老爷,二老爷那个脾气,他看中了是定要弄到手才罢休的!二奶奶今儿没说,没准明儿二夫人便亲自来同大奶奶您说了!她到底是个长辈!而且,这事虽未明言,但不少丫头们都知晓了,二老爷要柳芽不去,这将来柳芽恐怕——还有谁敢要她呢?” 柳芽作为桑婉的陪嫁丫头,出路有三,一是给时凤举做通房丫头,肚子争气将来抬为姨娘;二是嫁给府里的管事;三是主子开恩,放出去自择夫婿! 如今时二老爷既然开了这个口,无论如何,将来时凤举是不可能再收她的了,府中的管事也好、小厮也好,谁又敢娶她?外头的人也一样! 桑婉的心瞬间沉到了底,情不自禁的轻轻颤了颤。 听李嬷嬷的意思,大有劝她委曲求全的意味。毕竟,若时二夫人开了口,她一个小辈,又怎么好为了个丫头同长辈顶撞?闹得两房不愉,李嬷嬷也不愿意见到的。 “柳芽这丫头啊!”李嬷嬷叹了口气,“可惜了!” 这意思,竟是板上钉钉让桑婉将人舍出去了。 “嬷嬷,”桑婉勉强缓了缓脸色,咬咬牙,故作为难道:“可是,我私下跟柳芽说过,将来,将来是要把她给大少爷的,这事,这事大少爷也知道!若如今给了二老爷,叫我怎么同大少爷说呢!恐怕大少爷——” “有这事!”李嬷嬷吃了一惊,皱眉道:“这,” 既然桑婉说过这话,大少爷也知道,柳芽相当于已经是大少爷的人了,当然不能再给二老爷。 对于属于大少爷的东西,李嬷嬷还是看得很紧、坚决不让的。 “这也好办!”李嬷嬷斩钉截铁道:“既然如此,柳芽当然不能再去二老爷那里了。索性今儿晚上大奶奶便让柳芽同大少爷圆房吧!横竖这事又没人明着说,咱们只当不知道,等到明儿,二夫人也就没法开这个口了!” “这——”轮到桑婉瞠口结舌。李嬷嬷真是,太有才了! 李嬷嬷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好,一锤定音,“就这么办!” 见桑婉神情有异,李嬷嬷还当她是吃醋,便温言劝道:“大奶奶,既然这事您早同大少爷说过了,不过是迟早的事!您啊,就想开点吧!我看柳芽那丫头不是个轻狂的,如此一来,她只有更感激你的份!若将来真翻起什么风浪不规矩,老奴有的是法子收拾她!只要老奴在,这宁园上下,谁也不能不敬着大奶奶您!”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桑婉只得顺势答应,不然,只怕李嬷嬷要怀疑她口是心非了。 “看来也只有这么做了!”桑婉叹了口气,说道:“大少爷想必还在书房吧?正好,我带柳芽给他送宵夜,顺便,就让柳芽留下伺候好了!” “这样正好!顺理成章!”李嬷嬷笑道,还夸了句:“大奶奶真是智勇双全!” 桑婉暗暗苦笑,智勇双全?她不知道自己这算哪门子的智勇双全!至少到此刻为止,完全是她一个人在扯谎,作为当事人的时凤举和柳芽,可是半点也不知晓。 “既如此,嬷嬷,我有几句话要交代柳芽。” “应该的!”李嬷嬷点点头:“是该好好敲打敲打,将来也可省许多事!大奶奶您慢慢同她说,老奴这就叫人准备宵夜去!”说着,便转身去了。 桑婉轻轻的舒了口气,命柳芽进来。 “大奶奶,您找奴婢呢!”柳芽笑嘻嘻的,黑黝黝的眼睛清澈明亮,鹅蛋脸白里透红,带着恬恬的笑意。 桑婉心里不由微酸,柳芽的意思准定不愿意去跟时二老爷,这一点以她的了解她敢肯定,所以,才会大包大揽说下这话。就是不知时凤举肯不肯帮这个忙!如果不肯——不,他必须得肯! 按照他们之间的协议,将来她离开时家时是要带着柳芽一起走的,时家总不能贪她的陪嫁丫头。 她走了,把个陪嫁丫头留下,也不像个事不是? “柳芽,我有话要同你说。”桑婉望着柳芽,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大奶奶?”柳芽情不自禁紧张起来,也收起了笑容,局促不安的绞着手指。 “别怕,”桑婉笑了笑,便将时二老爷想要她过去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还不等她问柳芽的意见,柳芽“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屈膝上前拉扯着桑婉的衣襟哭求道:“大奶奶,大奶奶,求求您救救奴婢!奴婢不要,奴婢不要啊!” “小声些,快起来!”桑婉竖起指头示意小声,倾身将她扶住,柔声道:“我跟你说就是问你自个的意思,既然你不愿意,我自然有别的主意。你要想清楚了,你果真不愿意吗?二老爷既看上了你,过去就是姨娘,你真的不愿意?” “不愿意,不愿意!”柳芽拼命的摇头,快言快语的道:“二老爷已经有两个姨娘、三个通房了,听那院里小眉说,三个通房不过是明面上罢了,还有好几个丫头都陪过二老爷只是没名分呢!奴婢情愿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要过去!” 她消息倒灵通! “可是真心?” “是,奴婢若不真心,管教不得好死!” “好,”桑婉点点头,“咱们从小姐妹一场,我自然会帮你。你暂且听我的,等这事过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看如何?” 柳芽抹泪,连连答应:“奴婢什么都听大奶奶的!” 桑婉便将自己的法子说了出来,又叹道:“大少爷心里只有顾家表妹,我一个苦就够了,却不想再牵连上你。我求大少爷帮帮忙,暂且糊弄过眼前这一关,等将来这事淡了,我许你一笔银子,嫁入外地做正头夫妻去,强如给人做小!我一片心意为你,你不会怪我藏了私心吧?” 前世,柳芽自己在二房过得那般苦,却还记挂着桑婉,时时偷跑着去看她,给她送吃的,帮她做这做那,时时安慰她,就凭这一份情意,桑婉也不能不管她。更怕她以为自己舍不得让她做时凤举的侍妾而怀恨在心。事到临头,桑婉才知这事说出口有多难,若柳芽其实看中时凤举,她简直在招怨了! 可是,她却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她很清楚,就算她情愿让时凤举此时收了柳芽,时凤举也不会愿意,没准还认为她在破坏他和顾芳姿的感情。做戏嘛,倒可逼他不得不帮! 与其到时让时凤举拒绝柳芽,倒不如她事先将话说透彻了。省得里外不是人。 “大奶奶,”柳芽流着泪道:“奴婢从未肖想过大少爷!奴婢心里有句话一直未说,今日不妨同大奶奶明言了,‘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奴婢从未想过,从未想过……哪怕一辈子不嫁伺候大奶奶,也强如给人做小!这是奴婢的心里话,大奶奶明察!” 桑婉听毕不由也心酸,紧紧握着她的手,眨眨湿润的眼睛点点头道:“柳芽,有我一碗饭吃,就必定有你的一半!放心!” 柳芽也流泪,拼命点头。 “好了,快别哭了!”桑婉抬帕拭了拭眼睛,忙笑道:“叫李嬷嬷见了要起疑的,装作高兴点,嗯,带点娇羞。” “大奶奶!”柳芽破涕为笑,听了桑婉这话不好意思垂下了头,果然娇羞了起来。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不一会李嬷嬷叫人备好了宵夜,桑婉揭开食盒看了看,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一大碗鸡汤下的银丝面,佐了青菜、香菇、火腿、干贝等物,色香味俱全。 桑婉仍旧盖上,示意柳芽捧着,两个仆妇点着灯笼在前引路,主仆一道往时凤举的书房过去。 桑婉为了在李嬷嬷面前表现得够关心、伺候时凤举,这些日子只要时凤举晚上在书房呆的时间长点,她都会叫人或者亲自送些吃食过来。时凤举见她来了也没在意,点点头让搁在一旁。 桑婉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时凤举终于抬起头,疑惑的看向她。 听完桑婉所言,时凤举气得道了声“荒唐!”不是说桑婉,是说自家二叔。 二叔好色,好饲养金鱼鸟雀,时凤举是知道的,也没往心里去。因为这毕竟是个人嗜好,时家也不是玩不起。比起别的家庭中,明明不懂偏要在生意上插上一手的长辈,二叔其实挺好的了! 36第36章时二老爷的心思 生意上的事,他就从来不插手。每年分给二房的银子,他也从来没有二话。当然,时家的产业极其广大,收益也好,每年分到他手里的银钱数量十分可观就是了。 他想讨姨娘,天底下多的是女子,要什么样没有,却把主意打到他妻子的陪嫁丫头上了。 “你也荒唐。”时凤举又向桑婉道。不荒唐也不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桑婉来时已经前前后后想周全了,早打定了主意,闻言丝毫不让,抬头双眸直视着时凤举,“大少爷,柳芽是我的陪嫁丫头,将来是要跟我一起离开时家的。我身边就只有她一个得用的了,请大少爷成全!况且,她自己也不愿意跟着二老爷!” 时凤举顿时语塞。不错,他们是有协议的,柳芽是她的人,将来她走了,自然要带着自己的陪嫁丫头走。 “我们之间的事,柳芽——” 桑婉摇摇头,“你放心,她不知道。放心,只是做戏而已,她不会有什么想法,等将来我们远远的离开时家,这事自然不会再有人提!大少爷,帮帮忙吧!” 时凤举长叹,他也很荒唐!这么荒唐的事他竟然也答应了! 时凤举突然觉得,他的妻子好像还有他所不知的一面,并非表现出来的那般温柔娴淑。 不过此刻时凤举已经没有心思去琢磨这个了,因为桑婉将柳芽唤了进来,吩咐道:“留在这伺候着!”说毕,便出去了。留下大眼瞪小眼的两人。 看着柳芽一脸无所谓的站在那里,不见半点儿局促,时凤举忽然觉得自己真是—— 他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了!只能暗自自嘲:这丫头倒是实在!说做戏就是做戏,一点不见尴尬! “一旁坐着吧!”时凤举挥挥手。 “是,大少爷!”柳芽答应一声,果然便一旁坐着去了。 一宿无话,次日,当柳芽从时凤举的书房出来,此消息便如一阵风般吹过,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顾芳姿脸色铁青,从背后射过来的冷冷目光令桑婉这才想到她这个人。想到没想到也一样,让时凤举头疼去吧!桑婉不厚道的想道。 这事说大不大,除了与此有关的各方人等关心一下,余者皆没表示出多大兴趣。大少爷将媳妇的陪嫁丫头收房了,这原本就不算个事,比如对王氏来说,连多问一句的兴趣也没有。 媳妇贤惠,儿子纳美,当娘的怎么会不高兴? 时二夫人知道了心里也暗暗高兴。丈夫左一个右一个的把人往屋子里拉,时二夫人心里当然不会痛快的。但女人家出嫁从夫,她也不敢说什么。非但不敢说,还不得不出面为丈夫张罗,可见心里多憋屈了。 听到柳芽被时凤举收房了,时二夫人暗叫侥幸,却是一脸惋惜的向丈夫摊手,“早知道我昨儿便去同侄媳妇说了!谁知静怡不中用,这点小事也指望不上!” 时二老爷倒不是有多喜欢柳芽,对柳芽这个人他根本连长的是圆是扁、高矮胖瘦都不知,他只知道,这丫头竟然能够令小白乖乖听话!他真正看中的是这个。 小白真是成了精,竟然懂得自己用嘴把关上的笼门打开,哧溜一下扑着翅膀飞走了。他还以为它一去不返呢,别提多心疼了!谁知道小白竟然同那丫头有缘!竟然主动飞到那丫头的手心里。 若这丫头原本是府中的人,直接调入东和堂做事便行了,收不收她做侍妾并无要紧。可她是侄媳妇的陪嫁丫头啊! 府中又不缺人使唤,他要把人要过来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最好的借口便是自己看上了她要纳她。这话说出来,想来侄媳妇也不好拒绝。 可没想到,凤举昨晚竟把那丫头收房了! 时二老爷心里虽觉有些遗憾,也只得罢了,叹了口气唠叨埋怨了两句时二夫人“做事不靠谱”,也就将此事揭过了。 时二夫人老老实实的听着,恭谦贤良,心里却暗暗翻白眼:也不知谁做事不靠谱!把手伸到侄儿房里去了,也不怕人说! 谁知水姨娘又不舒服了。水姨娘同方姨娘斗了许多年近年明显落于下风,巴不得再来个地位等同的新姨娘杀杀方姨娘的风头,因此先前闻知此事时竟比时二老爷还要盼着柳芽进门。不料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水姨娘心中丧气,存心想寻事,眼珠一转,便同时二夫人道:“这事婢妾觉着蹊跷哩!夫人您想啊,大少爷早不早晚不晚,偏昨儿把柳芽那丫头收房,这不摆明了针对咱们老爷、不想叫夫人开这个口吗?” 时二夫人也不是傻的,焉能没想到这一点?不过,她是没有意见的。甚至还巴不得。便觉水姨娘的分外刺耳,便瞪着她训斥道:“住口!休要挑拨!柳芽是大奶奶的陪嫁丫头,大奶奶想什么时候让大少爷把她收房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怎么叫针对老爷?怎么教不想我开这个口?这事二奶奶都不曾同大奶奶提过,可是你们谁去多嘴了?” 时二夫人说完怀疑的盯着水姨娘。 “没有没有!婢妾绝对没有!”水姨娘顿时慌了神的摇着双手。 若因为在大奶奶跟前多了嘴让大奶奶起了提防,坏了老爷的好事,老爷夫人追究下来,岂不是全成了自己的责任了? “哦?”时二夫人咄咄逼视:“不是你,你为何这么说?可见不是你你也是知情人!说,是谁走漏了风声?” “婢妾不知,婢妾不知啊!”水姨娘暗叫倒霉,指天指地的发誓,早知会惹来麻烦,打死她都不开这个口了。 时二夫人心里冷笑,心道就凭你一个小小婢妾,也敢来我面前挑拨?反了你了!将她狠狠的教训了一顿,才放了她去。 水姨娘斗败公鸡似的从时二夫人这里出去,在廊上恰好同方姨娘迎头碰上,看到方姨娘脸上似笑非笑的讥诮,水姨娘气得脑袋直发晕。跺跺脚,转过背将同样这番话又在时二老爷跟前提了一回。 时二老爷原本没多想,听了水姨娘的话却也不由得小有不舒服起来,加上水姨娘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撺掇,时二老爷忍不住了,又向时二夫人发了一番牢骚。 时二夫人一听这话便料到定是水姨娘多的嘴,心中不由大恨,却不敢得罪丈夫,便陪笑道:“说句不中听的,老爷不就是想问问那丫头是怎样驯服了小白吗?这还不容易,我叫侄媳妇带那丫头过来一问便知,我记下了,回头再说给老爷听,如何?” 时二老爷眼睛不由一亮,不错!自己不便同侄儿的侍妾交流,找个女人去问不也一样? “那就这么说定了?”时二夫人见丈夫意有所动,顿时喜道。 “你那记性记也记不住,你把人请来,叫柔儿一旁伺候着!”时二老爷瞅了她一眼说道。 柔儿是时二老爷的通房新宠。 “是,老爷!”时二夫人怏怏答应。心里将水姨娘恼恨之极,事后到底寻个由头将她狠治了一番。 时二夫人是知道丈夫对他那些鱼啊、鸟啊有多痴迷上心的,不敢怠慢,没两日便派了身边得用婆子去请桑婉一聚,话里话外又暗示请她的目的。 桑婉哭笑不得。心道难怪时二老爷这么能闹腾,有个五好夫人全力以赴的支持,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桑婉知道柳芽是在这方面家学渊源,的确是有绝活的,便同她细说了,命她好生用心传授,省得将来没完没了。 柳芽惊奇纳闷之余小有骄傲自得,哪曾想过会有教授旁人的时候?没口子的连连点头答应了。 东和堂正室起居处的前院格外宽阔,两边有操手游廊,中间一条青石板大路直通入内。 道路两旁,沿着阶下,等距分别放置了四口半人多高的大缸子。缸中饲养着时二老爷淘澄培育了几十年的金鱼名品,每一缸尽不相同,五颜六色、形色各异,瞧得人眼花缭乱。桑婉也不知都叫什么名字。 桑婉从李嬷嬷那里是知道时二老爷的脾性的。这位爷养个金鱼不说搁在后院,非要搁在前院,目的便是让往来的亲戚客人也好、仆人也好都看见,然后夸上一声“好!”。不过,这些金鱼娇贵,禁不得惊吓,因此走过的时候脚步要轻,不要大声说话,否则他老爷子是会不高兴滴!在客人走后往往会嫌恶的说一声“粗人!俗!” 挨着两边操手游廊,两溜尽栽着树,树上当然挂的是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鸟笼子。鸟笼子里上蹿下跳、叽叽喳喳的便是时二老爷饲养的鸟雀们了。画眉、八哥、黄莺、鹦鹉、凤头应有尽有,羽毛鲜亮,啼声婉转,可以想象当第一缕阳光穿过树枝照耀下来,群鸟齐鸣的场景该是如何悦耳。 桑婉与柳芽顺着中间的道路跟随在引路丫头身后走着,主仆二人眼观鼻鼻观心,对行经而过的漂亮金鱼和娇贵鸟儿连多看一眼也没有,更别说出口询问或者惊叹惊赞了。 话说,桑婉可不想表现出兴趣成为时二老爷的“知己”,最好的从今后莫要再来这个地方了。 37第37章怎么就不解气呢 时二夫人倒没为难她,该有的客套寒暄过后,很快便入了正题。桑婉也不藏私,便命柳芽认真的教了柔儿,有意无意的又同时二夫人笑说道:“这丫头记性好,偏巧她从前的东家也饲养过这么一只白鹦哥,她一旁伺候着,竟也学得几分!谁知却用在今日了。” 柳芽十岁的时候才到她们桑家,先前的确是有过东家的,她又是外地人,桑婉信口真假参半的胡诌,料想时二夫人也不会在意。 桑婉的意思只有一个:柳芽只会这个,别的一概不会!你们别把她当全能了!就是这个,也是仗着几分记忆罢了,若弄坏了,也别怨她! 按说事情到此也就结束了,桑婉可以安心,柳芽也不必重蹈前世的悲剧命运,主仆二人有惊无险逃过一劫。 可是,那柔儿果然伶俐乖巧无比,也有几分天分的,经柳芽点拨教授之后,居然真把那傲气十足、十分难缠的小白给驯服了! 时二老爷大为欢喜,对柔儿更加宠爱有加。 按说这原本碍不着柳芽什么事,但有句话不是这么说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同理可得,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 柔儿这一得宠,便把原先与她不分伯仲、斗得正热乎的另一位通房丫鬟秋菊给比下去了!秋菊原本是方姨娘的贴身丫鬟,主仆两个将时二老爷哄得妥妥帖帖的,主子得宠,奴才心气儿自然也高了些。 方姨娘身份要比柔儿高出一截,见柔儿大得风头也不甚在意,可秋菊却不痛快了,嫉妒之下有意寻柔儿的麻烦,柔儿风头正盛岂肯让她?一番委屈诉下来,秋菊反倒吃了排头! 秋菊又妒又恨、又急又气,去也不敢不怕死的去触时二老爷的底线再招惹柔儿,只能晚上睡觉时在被窝里扎小人,然后将满腔的怒气转发到了柳芽的身上,这日寻了个由头将柳芽狠狠教训痛骂了一顿外加甩了两记耳光。 柳芽谨记大奶奶的教导,且对时二老爷没来由的本就存了惧怕之心,不敢对他的通房还手,旋捂脸大哭回了宁园。 众人惊问缘由,得知后皆心知肚明何以招怨,一下子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桑婉又惊又怒,气得身子微微发抖。 柔儿是时二老爷的通房,柳芽却是她时大奶奶的陪嫁丫头,且在众人眼中虽未表明,实际上已经是大少爷的“通房”,论起来并不比柔儿矮一截。 桑婉深知,自己这个大奶奶是素日传得性情太柔顺了,故此才叫人拿柳芽做筏子,分明探她的意、打她的脸。 秋菊不懂事,她的主子方姨娘却是个人精,不然,一位时二夫人、两位姨娘,三人中就她没有儿子,容貌也不是最出挑,但却是最得宠的,连她所出的女儿五小姐也是时二老爷最疼爱的孩子。且自她之后,时二老爷通房丫头一大堆,却再也没有出过一个姨娘,可见她是胸中自有丘壑之人。 秋菊打了柳芽,定然与她背后推波助澜脱不了干系。 桑婉心中忿忿,她招谁惹谁了?方姨娘这个下马威给的太没道理! 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了。方姨娘这是在杀鸡给猴看呢,警告府中别的丫头们,莫要打二老爷的主意妄想奴才变主子!不然看看那个柳芽,眼看着要进门做姨娘了,到头来非但一场空,挨了她家丫头的教训还是白挨了! 桑婉心念已定,便伸手携了柳芽,硬拉着她挨着自己身旁坐下,一边笑着命人打水来给她洗脸、命人去拿消肿的药膏,一边亲自抬起帕子为柳芽拭泪,柔声笑劝道:“好了别哭了,下次把事情做好,莫要叫人挑出错处便是了!” 桑婉说着,悄悄捏了一把柳芽的手腕,眼角余光不动声色朝一旁的李嬷嬷瞟了瞟。 柳芽同她之间的默契早已不知排练过多少回,闻言红着眼眶窸窣几下,忿忿委屈道:“大奶奶明鉴,奴婢凡事哪儿敢不依足了府上的规矩,就怕给大少爷和大奶奶丢脸么!可人家非要无中生有、牵强附会、鸡蛋里挑骨头,奴婢有什么法子……” 说着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道了来,末了只是委屈掉泪。 桑婉听毕半响轻叹口气,柔声道:“如此说来,的确是你委屈了!可秋菊毕竟是二老爷的房里人,大少爷素来尊敬长辈,且看二老爷的面子,这事就算了吧!你也别往心里去了,以后见着她,远远的躲开便是,省得事情哪天闹大了,叫大少爷难做!” “是,奴婢不敢给大少爷和大奶奶惹麻烦!奴婢以后躲着她就是了!”柳芽委委屈屈说道。 边上的李嬷嬷听得一阵窝火,柳芽一个丫头,受点委屈不要紧,可让大少爷难做那是万万不行! 那秋菊什么东西!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抬脚就卖的奴才,胆敢把手伸到大房来、胆敢当众教训掌掴大少爷的房里人,她眼里还有大少爷吗! 先前柳芽将事情平平叙来,听着分明是秋菊不对,李嬷嬷更是恼火:凭什么还得做小伏低躲着她?大少爷尊敬长辈是尊敬长辈,却没有个让长辈屋里的奴才任意折辱面子的理! “大奶奶!”李嬷嬷冷笑道:“纵使柳芽真有错,也轮不到二房一个通房丫头来管,现有大少爷、大奶奶在,又有各层管事娘子,连二夫人都不便伸这个手哩!秋菊一个丫头好大的胆子!这事不能这么算了!不然,以后还了得!” 桑婉听了心中自是称意,嘴上少不得两相为难的诉苦诉难,又劝李嬷嬷“这次算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伤了和气”等语,李嬷嬷哪里肯依,反倒越来了火,声称此风不可长、此例不可开,又道:“大奶奶您是新媳妇,这事不便管,交给老奴便是!也不用咱们做什么,老奴这就带柳芽去给二夫人请个安、再给那秋菊姑娘陪个不是!” 说完还不忘吩咐柳芽:“不用洗脸、不用梳头,药膏也不必急着抹,走,咱们这就去!” 柳芽巴不得这一声,不等桑婉拒绝,立刻就同李嬷嬷两个在小丫头的陪同下一阵风的去了。 桑婉劝之不及,只得无奈一叹,由了她们。 红叶等还有些稀里糊涂不甚明了,杏枝却是个心里有数再通透不过的,见之不觉暗暗叹服:大奶奶好手段!好计谋! 这事还真就是李嬷嬷出面最合适不过,一来她年纪大身份特殊,她端个架子二夫人也不得不让她两分;二来么,她护短在这府中是出了名的,谁得罪了她或许会不计较,可谁要得罪了大少爷,天王老子的面子她也不会卖! 由她出头,理所应当!二夫人和秋菊只能自认倒霉晦气,连大奶奶的边都想不到! 这般心底又好,又有手段计谋,又肯为手下奴婢主持公道的主子,上哪儿找去? 杏枝不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身为奴才,最要紧的不就是选对主子吗? 时二夫人果然尴尬极了,二房的通房丫头把手伸到大房大少爷手中,这事说大了大说小了小,问题是李嬷嬷已经带着人气势汹汹的杀上门来了,不摆到明面上解决那是不行了。 时二夫人看到柳芽那红肿的脸颊和犹带泪痕的眼,又羞又气,恨不得将秋菊那死丫头拖来打死! 方姨娘此时“病着”没有到场,却叫人将同样双颊挨了掌掴红肿不堪的哭哭啼啼的秋菊押了来。来人再三向时二夫人请罪、向柳芽道歉,说方姨娘得知此事后十分生气,已经教训过秋菊了,若李嬷嬷和柳芽觉得还不解气,再重重的教训她便是,这种没规矩的奴才,打死也无妨! 秋菊也慌忙跪下给时二夫人磕头求饶,向柳芽泪流不止的道歉,表示再也不敢了,好话软话滚滚而来,滔滔不绝如黄河之水。把个柳芽立马就闹晕了。 柳芽哪儿见过这种仗势?一下子瞠目结舌兼且没来由的生出几分愧疚来,好像自己变身大恶人、告恶状欺负人家弱女子似的,脸上表情不自在了,几乎是狼狈的退到李嬷嬷身后,下意识的拿眼去看李嬷嬷。 李嬷嬷见惯了这种以退为进的把戏,心中暗恨,却也不便得理不饶人——这种事不是她这个年老有体面的妈妈做的出来的,便悻悻然教训了秋菊几句了事,在时二夫人身边婆子丫鬟们的客气相送下,同柳芽离开了二房。 回宁园的路上,李嬷嬷仍然觉得十分憋屈,秋菊虽然受了责罚,但却不是受她的责罚,难免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 李嬷嬷的脸色很不好看,柳芽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也感到憋屈。 因为同仇敌忾的关系,柳芽同李嬷嬷自然更亲近了两分,她便赶上两步向李嬷嬷寻求解惑:“嬷嬷,虽看见秋菊受罚了,可为何我这心里仍然觉得不舒服、觉着憋屈呢?” 李嬷嬷闻言停下了脚步,叹气道:“可不是!方姨娘倒是见机得快,这戏做得滴水不漏,可气的是明明知晓她们做戏偏还不得不买这个帐,这心里能舒服就怪了!” 38第38章李嬷嬷有女儿了 “做戏?”柳芽愕然睁大了眼睛。 李嬷嬷也愕然睁大了眼睛,无言下之意:你居然没有看出来。 柳芽睁大的眼睛中充满了惊愕,明明白白的告诉李嬷嬷:是的,我没有看出来,也没有想到! 李嬷嬷朝天翻翻白眼:无语! 柳芽讪讪垂下眼眸:惭愧! “唉!你啊!”李嬷嬷千情万绪化作一声叹息,语重心长的重重拍了拍柳芽的肩膀,“你可是大奶奶的陪嫁丫头,将来那是左膀右臂!丫头啊,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好比今儿秋菊这事,你就不该由着她欺负了你、还得要大奶奶为难!你就该当场就揪着她去见二夫人!” 柳芽怔了怔,“可是,可是她怎么肯跟我去呢?” 李嬷嬷冷笑:“她当然不会肯跟你去!所以,她就必须向你服软,求你原谅!那打你耳光的手非得在她自个脸上狠狠招呼几下不可!” 柳芽眼神一闪,若有所动,大有醍醐灌顶之感。 “柳芽受教了!请嬷嬷以后多多提点!请嬷嬷教我!”柳芽满脸郑重,退后两步,恭恭敬敬向李嬷嬷大大的弯腰行下礼去。 “罢了罢了!可别多礼,我老婆子不爱这个!”李嬷嬷很老江湖的说道:“这也没什么好教的,得看自个的领悟!等你平平安安、有惊无险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便什么都懂了!” 柳芽悚然而惊,不由得悄悄瞟了一眼满脸褶子像朵千瓣菊花似的李嬷嬷的老脸,暗暗打了个冷颤,心中发誓,她绝对不要到了李嬷嬷这个年纪才懂! “嬷嬷,您就教教奴婢吧!”柳芽锲而不舍。 李嬷嬷蹙蹙眉,偏头瞪着她。 柳芽知道李嬷嬷对自己人是如春天般温暖的,即便偶有春寒料峭那也不痛不痒,她陪着笑丝毫不怕李嬷嬷的脸色,脑子里突然灵光一动,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嬷嬷,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奴婢给您当干女儿吧!以后,便当您是娘亲一样的孝顺!” “什么!”李嬷嬷身子一颤,失控的提高了声音,脸色也立时大变。 “娘亲”这两个字如同一把锤子重重的捶在她的心上,将她那颗将伤痛深深包裹的心一下子捶开了裂缝,李嬷嬷脑子里轰鸣一片,眼眶一热,竟差点流出泪来。 “奴婢失言!奴婢失言!”柳芽话一出口便自知鲁莽,羞窘得脸都红了,慌忙摇着手陪笑道:“嬷嬷您别恼,就当奴婢——” “好。”李嬷嬷忽然笑了起来,眨了眨湿润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柳芽道:“这可是你说的,今后要当我老婆子是娘亲一样的孝顺,还得给我老婆子送终!以后,你就是我老婆子的闺女!” “嬷嬷……”柳芽一下子呆住了。 “傻丫头,还叫嬷嬷呐!”李嬷嬷见她傻样笑了起来,只觉得这傻样还真是可怜可爱,自顾自又道:“也是,这事啊,得禀了大夫人、大少爷和大奶奶才作数!” 柳芽性情开朗活泼却不轻浮,待人热情又知分寸礼数,更难得的是忠厚憨直,品行无二,不像杏枝太过冷静理智近乎冷血,也不像红叶时常犯晕脑子不够用,三个桑婉屋里的近身丫头中,柳芽虽来的最晚,但却是最合李嬷嬷眼缘的。因此柳芽冲动之下这么一说,李嬷嬷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两名跟着的小丫头羡慕的互视一眼,齐齐笑着上前恭喜,李嬷嬷笑得连连说“好”,柳芽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虽然李嬷嬷说要经大夫人、大少爷等同意,但显然,大夫人和大少爷是不可能会不同意的。 两名小丫头羡慕是羡慕,却没有一个嫉妒的,要知道李嬷嬷在下人里那还是甚有威严的,小丫头们见她连主子的事都敢管,还敢给表小姐难堪,谁心里不对她敬而远之?谁敢这么不怕死的凑上去说要给她做女儿?万一被她认定攀高枝、恼羞成怒骂得下不来台,在这府中也不用混了! 两名小丫头看着柳芽的目光暗暗钦佩且替她担着后怕:她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王氏和时凤举听李嬷嬷请求此事都十分高兴,王氏乐滋滋的,当即传了柳芽上来,亲自做了见证人,命柳芽当着她的面给李嬷嬷跪下磕头斟茶,叫了一声“娘!”,给了两端锦缎、一对嵌红宝石金钗、一对翡翠坠子做贺礼,又命厨房好好的备了一桌酒席,当晚庆贺。 “老姐姐,你也算是有女儿了,我这心里啊,也踏实多了!”王氏感慨万分,向李嬷嬷叹道。 “是,是!老奴有女儿了!”李嬷嬷满面红光,笑容就没停过,看柳芽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怎么看怎么贴心!“大夫人放心,今后老奴和女儿必定好好当差,好好伺候大少爷和大奶奶!” 柳芽也忙上前陪笑表明心态,还有些娇羞不好意思。 王氏见了大悦,待桑婉也更加亲热。 顾芳姿面上也笑着恭喜,手中的帕子却紧紧的攥得湿了汗,郁闷恼恨得无以复加。她认定这是桑婉的手段,是桑婉拉拢李嬷嬷结成同盟、想利用李嬷嬷对付自己的手段。 她却不知,李嬷嬷过后私底下还跟柳芽明里暗里的敲打过,大意是让她如同先前一样安守本分,莫要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同大奶奶较劲争个高下。柳芽愣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如今是“通房”的身份,吓出了一身冷汗。 当晚,在王氏处摆开宴席,李嬷嬷和柳芽告了罪,一并坐在下首,一同用了晚饭。王氏爱热闹,还特意叫人拿了酒。顾芳姿心里憋着火,将一腔不快赌气迁怒在时凤举身上,变着法儿的逼他喝酒,时凤举中午的时候在外头有应酬酒还没全醒,弄得这一顿饭下来,旁人都没醉,独独他醉了。 “老姐姐,凤举这也是为你高兴!”王氏笑眯眯的说道。 “大夫人和大少爷待老奴的恩情,真正是,叫老奴不知该说什么了!”李嬷嬷眨眨眼睛叹息。 “奶娘,您老人家喜欢就好!”时凤举笑着,眼神有些恍惚,舌头也有些打结。 “瞧你醉的这样,脑子倒还清醒!”王氏笑着瞪他一眼,命桑婉等扶他回去好生歇着。 桑婉只得上前,亲自扶着时凤举。 顾芳姿站在一旁,脸色铁青,冷冷的看着脚步虚浮、摇摇晃晃斜靠在桑婉身上离去的时凤举,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回了宁园,服侍时凤举匆忙梳洗,桑婉便同杏枝扶着时凤举进房间。看着时凤举倒在床上,桑婉暗叹一口气,看来今晚,该自己打地铺了。 谁知等她收拾妥当进卧室时,看见时凤举已经坐了起来,双脚吊在床沿,斜斜靠在床头,见她进来正望着她笑。 “你醉了还起来作甚?吓我一跳!”桑婉笑着拍了拍胸口。猛抬头乍然间看见个人那么直愣愣的瞪着自己笑,还真的挺吓人的。 时凤举便笑道:“我、没醉!我清醒、着呢!呵呵,没、想到啊,奶娘竟然、同、柳芽、这么、有缘!我、好久、没看到、她、她老人家笑得、这么开心了!”说完直勾勾的望着桑婉:“谢谢你,婉娘!” 桑婉“扑哧”一笑,上前好笑道:“还说没醉,你自己听听,说话舌头都大了!行了别说了,快睡吧!” 对着一个醉鬼,桑婉也放开随意了许多,说话不像平日那么顾忌重重。说完,便扶着时凤举躺下。 谁知时凤举正要起来,他喝得半醉的人,行动手脚有些重,两下相撞身不由己反把桑婉扑倒在床上,整个人重重压在她的身上。 桑婉吃了一惊差点儿叫出声来,身上一重,一种异样的感觉酥酥麻麻的传遍全身,浑身一下子被抽尽了力气似的一动也动不得。 抬眸,对上一双黑宝石般深邃黝黑的眸子,正直勾勾的凝着自己,那深深的眸底有迷蒙、有恍惚、也有她亦不明的东西。 隔着薄薄的衣衫,他的气息渐渐透衫而出,团团萦绕包裹着她,呼吸间,也带上了他的味道,面上一凉一热,那是他的呼吸。 桑婉突然觉得眩晕,脸上绯热,心跳快得几要窒息,就这么呆呆的望着时凤举。 时凤举只觉触感温香,下意识的觉得很喜欢、舍不得放开,也那么直愣愣的瞧着她,但见柔和的灯光下,眼前女子双颊嫣红,薄面含嗔,菱唇似羞怯似委屈的轻轻咬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琉璃般晶莹透澈,惹人无限怜爱。往下,纤细柔美的脖子、精致的锁骨一片雪肤晶莹,凝脂般的细腻,时凤举心头一荡,下意识抬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颊。 “你干什么!起来!”桑婉猛然清醒过来,神情一变,恼羞恨恨的瞪了过去。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凌厉、前后的变化太大,时凤举一个激灵一下子也清醒了过来,看到自己很禽兽的将名义上的媳妇暧昧的压在身下,还想摸她的脸轻薄她,其实他不肯承认,他心里想的是亲她一亲。 39第39章醉酒 “对、对不起!对不起!”时凤举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挣扎着起来。即便跟青梅竹马的表妹,他也没有这么亲热过,怎么能对桑婉这么无礼呢? “大奶奶!您睡了吗?奴婢给大少爷送醒酒汤来了!”门口突然想起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和高声的呼唤。 床上的两人本就心里尴尬紧张,突然闻声皆被吓倒了,一起变色!时凤举的清醒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一惊之下顿时失控失力,非但起不来,反而更加暧昧的跌在桑婉的身上,头一低,恰恰吻在她的唇上。 柔软微凉的触碰,令两个人心中俱是一热,情不自禁的愣住了。 时凤举只觉温香软滑无比,心神俱荡之下,下意识的用力吮吸了两下。 “你!让开!”桑婉又惊又羞,脸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突然生出一股力量将时凤举用力一推。 时凤举猝不及防往旁边跌倒,后脑“嘭”的一下撞在床头上,忍不住呻吟“哎哟”一声。 “大奶奶?”门外的杏枝听到动静提高了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事!”桑婉坐了起来,半幽怨半委屈的瞪了时凤举一眼,慌忙整理着衣裳发髻,匀了匀气息淡淡道:“你等等,这就来。” 说毕出去,将门打开一半,拿过杏枝手中的托盘笑道:“交给我便可,你下去休息吧!” 杏枝有些迟疑,点点头陪笑道:“那,奴婢就先下去了!” 桑婉点点头,忙重新关上了门。 如果不是怕李嬷嬷说她不关心时凤举、不给他醒酒汤喝,桑婉真不愿意开门。 她将醒酒汤往桌上一放,背对着时凤举道:“大少爷快过来喝了吧。” 时凤举被她一推、还有那一撞终于清醒了八九分,回想刚才的荒唐,也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桑婉虽给他脸色看,他也不好意思生气,咳了一下挣扎着下床,别扭道:“那个,你先睡吧。刚才……对不起!” 他不说刚才还好,说了桑婉更觉难堪,心里不由又委屈起来,垂着头不做声,侧身避着他回到床上,时凤举忍不住再转眼看过去时,绛红的帐子已经放了下来,飘飘渺渺的遮掩住了。 时凤举第一反应竟是失望。 他懊恼的拍了拍脑袋,今晚这是怎么了?鬼迷了心窍不成!明明同她是假夫妻,怎能真占了人家便宜! 不过,回想那含嗔薄怒的俏脸、那温香柔软的触感和气息,时凤举的心又是一阵摇荡,眼底深处的柔情和微翘唇角漾出的笑意连他自己也没察觉。 坐在桌子前饮了醒酒汤,他想等再清醒一点再去衣柜里抱铺盖出来铺,省得动作重了又惊醒了她。谁知在桌上一趴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过去。 帐子里的桑婉其实也没睡好,回想着刚才心中亦五味陈杂,羞恼中带着一种她也说不出来的甜,甜中却又泛着酸和涩。 这个人,究竟拿她当什么看了?他那般的举动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轻薄?无论哪一种,他都该打! 毕竟,他从未打算同她携手一生、白头到老,不是吗? 桑婉心里虽恼怨时凤举,一时想到自己推他撞了那一下又不觉有些心虚后怕。看他后来还能好好的走去喝醒酒汤,应该没事!万一磕破了血,或者怎么了,李嬷嬷和婆婆还不得活撕了自己!还好他也大度了一回,没有同自己计较。 如果他恼羞成怒认真要计较起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细想想,自己和他之间的协议凭仗是什么?还不就凭他是个君子吗!若他非要耍无奈不认账,非要把自己那啥了,回头新鲜劲过了扔一旁仍旧同他的表妹双宿双飞,自己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毕竟,他是自己的“丈夫”,不是吗? 桑婉一颗心揉搓来揉搓去,越想越凌乱,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对时凤举了。纠结辗转,不能入眠。 侧耳倾听,半响也没听见他打开柜子抱被褥打地铺,桑婉终于忍不住了,轻轻揭开帐子一角向外看去,只见时凤举已经伏在桌子上沉沉的睡过去了,她又好气又好笑,忙披了外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看在他酒后糊涂的份上,便不计较了吧。若任由他这么伏一晚上,谁知道他明早醒来胳膊疼、脖子疼会不会恼火撒气?若果真,那可谓是无妄之灾了。 桑婉便帮他将地铺打好,过去轻轻摇了摇他:“大少爷!大少爷!” “嗯?天亮了吗?是不是该起床了!”时凤举迷迷瞪瞪的抬起头。 桑婉“扑哧”一笑,悄声道:“天还没亮呢!快躺下睡一会吧!”说着,扶着他的胳膊拉他起身。 时凤举下意识随她起身,摇摇晃晃的就要扑到床上去。 桑婉有一刹那的犹豫想让把床今晚让给他,转念一想,凭什么呀,他不是同他的表妹情深意重吗?那么为了他们幸福的未来,他是不是应该无怨无悔的吃点苦头?自己干嘛要委屈自己了? “不是那里,是这儿!”桑婉想毕,拉住了时凤举,朝地铺努努嘴。 时凤举也没多话,“哦”了一声乖乖的转身躺下。桑婉替他盖上被子,一看,这人呼吸均匀、双眸闭阖已经睡过去了。 桑婉不觉细细凝视他的容貌,俊眉修目,鼻梁高挺,五官分明,线条柔和,即使是沉睡中,也显出一份与众不同的俊朗,这般的气质,怎不令人爱慕? 桑婉无声暗叹,这个男人,前世是她的丈夫,今生也是她的丈夫,前世他从未把她当成过妻子,今生,他们还不是真正的夫妻! 也许是醒酒汤的功效很好,次日一早时凤举居然不用桑婉叫自己也如常醒了。桑婉听到动静也忙起身,帮他将铺盖折叠好收拾了起来。 两人间的气氛有点尴尬,时凤举其实很想装作不知道酒醉时做了什么,可惜那一段的记忆那么清晰,令他想装也装不来。 “大少爷头还晕吗?”时凤举正搜肠刮肚寻思着怎么寻个由头说话,谁知桑婉反倒先若无其事的笑着问道。 “无妨了,已经好了!”时凤举心里一松,连忙笑道。 “那就好。”桑婉也笑着点了点头,心里也暗暗的松了口气,随后二人一同出去。自然是夫唱妇随,桑婉尽显贤妻本色“伺候”丈夫。 虽然两人皆竭力表现如往常,可那种微妙不可言的因子却不受控制的在空气中流转着,众丫鬟也感觉到了,比平日多带了几分谨慎小心伺候着。 早饭后时凤举出去办事,顾芳姿却带了兰香笑吟吟的上门。 桑婉忙笑着将她请了进来,命人看座奉茶。 寒暄几句,顾芳姿便示意兰香将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打开奉上,里边是一对錾花金镯,向桑婉笑道:“一点儿小意思送给柳芽权当祝贺,不值什么,大表嫂和柳芽姑娘莫要见笑!” “我代柳芽谢谢表妹!让表妹破费了!”桑婉忙笑着示意柳芽收下,又命柳芽给顾芳姿屈膝道谢。 柳芽依言上前行礼,谢表小姐。 顾芳姿忙倾身将她携住,笑道:“快别多礼了!再这样我倒不好意思了!你如今是李嬷嬷的义女,又是表哥的通房,便是不行礼也没什么的!恭喜你了,以后啊,凡事有李嬷嬷做主,也是你的福气了!” “瞧表小姐说的!”柳芽听到“通房”两个字没来由的心虚,下意识垂下眼去。 顾芳姿见了却以为自己一语中的,暗暗冷笑,眸光轻转不动声色滑过桑婉,口内向柳芽笑道:“哟,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大表哥素来敬重李嬷嬷,你投了老人家的缘,大表哥、大表嫂自然也待你更好,这不是福气是什么?大表嫂,你说是不是?” 柳芽还懵懵懂懂一味心虚憨笑,桑婉却听懂了顾芳姿的言外之意,无非挑拨她和柳芽不对付罢了! 桑婉心中暗叹,她自己以小人之心,只以为这世上人人都同她一样,可见也是个糊涂人!她也不想想,即便柳芽真的是时凤举的通房,那也是自己的陪嫁丫头,比起别的丫头来,当然是她跟自己更加亲近。岂有为了这个就嫉恨起她来了? 退一万步说,她桑婉被斗垮了,难道柳芽便能做正妻吗? “说的极是!”桑婉亦故作不懂,含笑点头。 顾芳姿心道,装吧,你就装吧!看如今李嬷嬷是向着柳芽还是向着你,迟早这丫头狠狠的捅你一刀,你才晓得厉害! “大表嫂果然是明白人!”顾芳姿挑眉似笑非笑,闲话两句便起身告辞了去。 众伺候的丫鬟们心下皆有些恍然大悟,难怪早上大少爷和大奶奶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头,想来,是大奶奶昨晚喝醋,同大少爷别扭了。 柳芽一点也没有嫌疑人的自觉,还兴致勃勃的同桑婉道:“大奶奶,奴婢今儿想摆一桌席面请娘和院子里的姐妹们吃顿饭,能不能放奴婢半日的假,奴婢好去安排?” 众人听了,忍不住同情的朝柳芽瞥过去,心道:大奶奶正为这个不自在呢,你还乐滋滋的提这一茬!真不知道李嬷嬷看上了你哪一点! 却不知道,李嬷嬷看上她的正是这一点! 该有心的时候有心,不该多心的时候迟钝得像个木头! 40第40章欲盖弥彰 桑婉瞧了面带淡笑、不动声色站在一旁的李嬷嬷一眼,微微一笑,说道:“上午把该读的书读了、该写的字写了,你便去吧!嬷嬷今儿不如也休息一日!一桌怎么够呢?我看就在西厢偏厅摆上两桌大的吧,别光请咱们院子的,府里相识相好的也请一请,嬷嬷的老姐妹只怕也有好几位呢!用什么菜式你们自己去定,按五两一桌的标准,叫厨房捡上好的材料做上来,再买两瓶好酒,银子从我账上出便是!” 桑婉一言既出李嬷嬷和柳芽都高兴起来,柳芽同桑婉是不知客气的,闻言心中感激不尽,满脸都是笑,却没有推辞,谢着受了。李嬷嬷反倒多推辞了几句,欢喜得一个劲的笑称“使不得”、“不敢当”。桑婉自然再三坚持,李嬷嬷这才也谢着受了。 杏枝、红叶等也忙凑趣上前称谢,又恭喜了李嬷嬷和柳芽一番。寻常酒楼的宴席二两银子已经是极好的了,五两一桌那更是要什么有什么了,而且分量也足,众人自然高兴。连小丫头们也跟着高兴起来。 李嬷嬷旋即告退,想着等会儿交代杏枝等人一番,便去同老姐妹们说道说道去,顺便请她们晚上过来吃饭。喜事吧,当然是越多人分享越好。 柳芽想到还要先读书、写字,虽然不像先前那般排斥,还是显露出霜打的茄子似的蔫样来,惹来李嬷嬷一瞪:“你这丫头,还不快去别想着偷懒!大奶奶这是为你好,别不识好人心!” 话说,李嬷嬷原先对桑婉教柳芽、杏枝、红叶三个读书写字的事很不以为然且有两分不喜的,因为她觉得,一个丫头,懂得伺候主子、对主子忠心就行了,读书识字做什么?还是笨一点的好!省得自以为识得几个字就自高自傲起来,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可如今却不那么看了。在所有人眼中,懂读书识字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李嬷嬷自然也这么看。她的女儿会读书识字,当然最好不过! 而且,借这句话,她也在告诉桑婉,她对她们娘俩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请桑婉放心。 顾芳姿先头挑拨那一番话,李嬷嬷没有做任何表态,甚至脸上神情都没有一丝变化,可她却将桑婉的表情尽收眼底。如果桑婉当时流露出哪怕少许不甘、不忿,她也会反感不痛快——因为她是一个称职的老仆,在大少爷和干女儿之间她只会选择大少爷,绝不会撺掇柳芽同大奶奶斗,闹得大少爷院子里鸡犬不宁。这一点她觉得桑婉应该能体会,不需要她表忠心、明言。 如果这都要她表白一番,那就没有意思了。而且若桑婉真的起了嫌隙,表白也无用。 结果桑婉果然没有令她失望,对顾芳姿的挑拨,她压根没当一回事!反而主动掏银子为她们娘俩摆席面。李嬷嬷心里更欣慰感念了一层。 晚上时凤举回来时,见屋子里悄无声息,只有两个小丫头在屋子外头,桑婉窝在里间榻上看书,不禁诧异。 听桑婉说了才知何故,笑道:“原本我还想着这事呢,偏又忘了,难为你记得!只是两桌好像有点少了。” 桑婉一边替他解下外裳更衣,命小丫头打热水来,一边嗔他道:“十两银子,三四桌上好席面也办得来了,放心,嬷嬷自会处理的!” 李嬷嬷虽有体面,到底是下人,办两桌正好,若再多便有些僭越了。暗地里怎样不要紧,明面上总得遮掩一番。 时凤举顿时了然一笑:“你想的周全!” “饿了吗?饭菜刚刚送过来,隔水温着呢,这就摆上?”桑婉瞧他一眼道。 “先不急,”时凤举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红晕,抬手挡在唇边轻咳了一下,讪讪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扁平白玉圆盒递给她:“那个,我今日正好经过明华堂,顺便买了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桑婉心中一怔,本来不想收,看他一脸的紧张又心软下来:既是送给自己的,不收白不收! 桑婉笑着接过来,手指轻轻摩挲着洁白柔润的玉盒,偏头似笑非笑道:“顺便的啊!” 时凤举搓手尴尬笑笑,忙道:“是特意,特意!掌柜的说是最新品的脂粉,你看如何?” “明华堂的东西自然是好!”桑婉轻轻揭开盖子,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味丝丝缕缕萦绕鼻端,清雅悠长。盒中脂粉白如霜雪,呈膏状光滑细腻,她用指尖轻轻挑了绿豆大一点,在掌心揉按化开来,果见那处肌肤水润光泽了许多,便笑道:“果然是好东西,多谢你了!” 却见时凤举瞧着她的手正在发呆,桑婉脸上一热,放下手重咳一声。 时凤举“啊!”的一下如梦初醒,摸摸下巴陪笑道:“呃,你喜欢就好!吃饭,吃饭吧!” 那双纤细修长的手,凝脂般白皙的肌肤令他下意识想到昨晚映入眼帘的她同样凝脂般雪白的玉颈和锁骨,竟一下子看呆了。 桑婉也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身在客场,比他更理智许多,一笑收起玉盒便命小丫头将饭菜端上来,忽然又问他:“怎么好好的突然想起送东西给我了?” 时凤举脱口道:“昨晚上是我唐突,不是向你道歉吗!” 不问还好!桑婉脸上通红掉开脸去,“我去摆饭!” 时凤举看她逃一般的过去饭厅,怔了怔,摇头呵呵一笑,整理整理心情,慢慢的朝饭厅踱去,心情没来由的感到格外愉悦。 转眼快到端午,王氏忽然传了桑婉过去。 桑婉心里一紧,忙整理妆容,带了李嬷嬷和柳芽过去。 脑海中下意识想到前世哥嫂上门那一场的鸡飞狗跳,桑婉平静了许久的心没来由的又揪了起来。 但愿,一切都不再相同! 过节需准备的事项以及亲戚往来间需备下的节礼有顾芳姿做主,桑婉没问,王氏也没说。 王氏只叫人拿了一张给她娘家回礼的礼单叫她过目可妥当。青州风俗,女子出嫁后第一个节日,娘家人都会上门做客,夫家也需按规矩准备答礼。 桑婉见那上边写的是:雄黄酒两坛、菖蒲酒两坛、粽子四盒、大鲤鱼两尾、活鸡一对、活鸭鹅各一对、五花方肉十斤、茶叶两罐、宝瓶一对、荷包两对、锦缎两方,还有给孩子的金项圈各一个。 按青州风俗,只需准备这些即可,桑家那边想来也是差不多的如此准备。可那礼单末却又加了一项白银两封各一百两。 桑婉脸色顿时微变,盯着看不做声。 王氏起先没注意,见她神情便笑道:“哦对了,你哥哥嫂子也挺不容易的,家里头条件也不太好,我特意叫人加了两百两银票添上了!你若觉不够再添些也使得!” 王氏说得一派云淡风轻并不当一回事,桑婉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神色。 此时,桑婉已经可以断定,这必定不是王氏自己的主意,必定听顾芳姿说了什么话才添上的。在王氏看来,这是好心好意,可依照风俗规矩却摆明是侮辱。 回门礼越丰厚隆重表示越看重女方娘家,这一次的,却不一样。 自家哥嫂的性情桑婉很清楚,哥哥见了只会内疚难过,觉得对不住自己,嫂子却必定会大怒,认为时家看不起人,有意借此奚落桑家! 桑婉正欲开口,只听顾芳姿笑道:“大表嫂不用不好意思,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这啊,也是姨妈的一点心意!可见姨妈极看重大表嫂呢!” “呵呵,芳姿说的是,都是亲戚!”王氏也笑道,又向桑婉道:“你大哥大嫂也挺不容易的,等他们来了,你好好的陪他们坐坐、说说话!哦对了,叫凤举一起。” 桑婉心中暗恼,勉强陪笑客气,却依然硬着头皮小心措辞道:“娘您的好意婉娘代大哥大嫂先谢过了!只是,正如娘所言,都是亲戚、一家人,真的用不着如此客气的。我哥哥嫂子,会过意不去的。我看还是——” “大表嫂这是什么话!”顾芳姿笑道:“都说了姨妈是一片心意,大舅爷和舅奶奶尽管生受长辈心意便是了,有何过意不去的呢!大表嫂不会以为姨妈这是施舍、羞辱了大舅爷和舅奶奶吧?若大表嫂这样想,姨妈岂不是白用心了!” 桑婉见王氏的脸色果然有些不虞,忙站起来,垂手道:“婉娘不敢!婉娘绝无此意!娘,婉娘只是觉得礼太重了……” 李嬷嬷算是听明白了,便一旁笑道:“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氏自不会驳李嬷嬷,笑道:“老姐姐有话便说!” 李嬷嬷便笑道:“小姐,恕老奴无礼,这一回却是小姐您做错了!” “哦?怎么是我错了?”王氏纳闷。 “怎么不是?”李嬷嬷笑道:“亲戚间有来有往,按着规矩风俗来便是了,您倒是好心好意,只是外人见了怕要说时家炫富、瞧不起亲戚呢!” 王氏一愣,立刻便明白了,顿时失笑道:“果然是我做错了!那便去掉吧!婉娘,我没想周全,你可别怨我!” 41第41章损招你听不听 “娘您的一番心意,婉娘自能体会明白,怎么会怨娘呢!”桑婉心下暗舒了口气。 顾芳姿暗暗白了李嬷嬷一眼,也忙笑道:“说起来都是我该打!这都是我胡乱出的主意,想想也是的,大舅爷和舅奶奶又不是上门打秋风,怎能如此?我是好心办坏事了!大表嫂,芳姿给你赔不是,你可千万别怪姨妈啊!” 桑婉紧紧的攥着手心,暗暗的匀了两口气才保持住面上淡然自若的笑容闲闲陪话。王氏见她果然没有多心的神情,这才一笑放下心来。 “是了,端午过后凤举就要乘船押货去一趟京城了,这些日子你好好同他打点打点行装。出门在外可不比在家,凡事都要准备齐全才行!”王氏又道。 不知是本身乐于做此事还是因方才之事有意气一气顾芳姿,桑婉听王氏如此交代自己心中没来由生出两许快意,起身向王氏笑得温柔甜蜜而贤淑,“娘放心吧,婉娘一定亲力亲为,为大少爷将行李打点妥当!定不教他有后顾之忧。” “是啊小姐,您就放心吧!大少奶奶不知道多细心体贴呢!把大少爷的衣食住行照顾得极好!有她帮着收拾,保管没错!”李嬷嬷也在一旁笑道。心里暗叫痛快。 顾芳姿见她们主仆一唱一和,果然气得脸都要绿了,暗暗咬着唇在心里说“走着瞧!”冷眼看着王氏一个劲的笑着点头说好。 杨柳镇四合村桑家,桑弘和方氏正忙碌着准备各色上时家所带的礼物。 方氏又特意在镇上绸缎庄里扯了几匹新布给全家各裁剪了一套衣裳,桑婉回门时送来的布料虽然极好,但这是去人家家里做客,穿着人家送来的布料裁剪的衣裳,若叫时家眼尖的人认出来,叫桑婉在时家如何有体面? 又特意买了几支银制的扁方、钗环,简朴大方,干净利落,正显方家本色。 桑小泉和桑小暖听说要去青州姑姑家,虽然不知道姑姑家是怎样,可青州对他们来说却是大城市,小兄妹俩高兴坏了,老早便掰着指头数着日子。 五月初四这天,盯梢了桑弘家一段时日后消停下去的李氏又窜上了门,一进屋一双眼珠子便四处乱转,笑问道:“大郎媳妇,明儿可是端午了,给咱们家姑爷、姑奶奶的节礼准备得怎么样了啊?” 早不早晚不晚偏偏等到这个时候李氏才过来问,她想干什么方氏心知肚明,闻言唇角翘了翘,正要答话,李氏忙又抢着笑道:“呵呵,是二婶白操心了,大郎媳妇你这么能干准定早已准备好了!哎,我们年纪大了,没本事,要不然也可以帮帮你们!” 方氏偏不叫她如意,于是笑道:“瞧二婶说的!礼轻人意重嘛!我们姑奶奶是个明白人,不会挑这个理!二叔二婶若果然要表示表示,不拘什么、不管多少,姑奶奶肯定会高兴的!看的不就是个心意嘛!” 李氏心下一跳,暗骂方氏不要脸,居然明目张胆的问她要东西!忙笑道:“都这个时候了哪儿还来得及准备什么?下次趁早、下次趁早!” 方氏拍手笑道:“也不用特意准备,现成的就行!我看二婶家里那两只大公鸡不错,一只起码有五六斤重!” “那、那两只公鸡一只打鸣、一只做留作种,那怎么合适呢!”李氏讪讪吱唔,忙问:“哎你们备的东西呢?快带我去瞧瞧合适不合适!你们年轻人不懂,失礼了叫人笑话呢!”说着李氏就要往厢房里钻。 方氏一个跨步拦住她,挑挑眉,似笑非笑道:“不劳二婶操心!东西都齐全着呢!我虽年轻,这点礼尚往来的道理还是懂的!总不会学那没良心的王八,光晓得伸手拿人家的,轮到自家拿了一毛不拔!” 李氏脸上挂不住了,讪讪笑着住了脚,又问道:“那个,明天什么时候出发?我看还是早一点好,青州路途不远呢!还得到镇上雇马车是吧?” 方氏听她的意思似乎她们家也要跟着一起去,顿时气得不轻,冷冷淡淡道:“天亮就走。雇了车来家接。” 李氏听见“哦”了一声,总算回家去了。 一进自家门李氏就垮下脸叹气,向桑二老爷埋怨道:“你也忒小气了,什么也舍不得置办!你倒好,在家里等现成的,光唆使我去问话,我这张老脸叫人家说得差点没地儿搁了!” 桑二老爷不以为然翻了个白眼,自己的婆娘是什么人他还能不清楚?她不是老脸没地搁,是想要跟自己告状。 “行了行了,闲话少说!”桑二老爷一挥手打断她,问:“怎么样?他们样样都准备妥当了吗?明天什么时候出发?车雇好了没有?” 李氏忍着气把打听来的说了,桑二老爷抱怨道:“你没亲眼看看准备的什么?” “反正跟你没关系!你管人家准备什么呢!”李氏没好气道:“我可是看了半天人家的冷脸,别高兴太早,哼,人家未必肯带我们一起去呢!” “敢!”桑二老爷哼道:“我们是长辈,敢撇开我们!瞧人家脊梁骨不戳断他们的!” 李氏刚要张嘴那也要人家在乎,想到还在书院读书的桑于飞,知道桑弘是肯定在乎的,便闭了嘴。 想想自家一个子儿不用掏还能白去一趟青州,路上人家还得管饭,想想去的还是青州首富时家,想想自家如今可是时家的亲戚,心里便美得冒泡,嘴角不自禁的咧了咧,在方氏那里受的气一下子消除了大半。 “哎,”李氏肘弯轻轻碰了碰桑二老爷,“那个,把那金钗和金镯子叫我戴一日吧?我穿戴光鲜,你也长面子、咱们家也长面子不是?” 桑二老爷瞅了一眼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要气质没气质的黄脸婆,鼻孔里“嗤”了一声,道:“不用!这个面子我要不起!”关键是想要也没法要。 “你就死抠吧你!”李氏恨得牙痒痒,嘟囔道:“那可是我的东西!” “写你名字了?”桑二老爷哼道:“那是给我们家的,我才是一家之主,我说是谁的就是谁的!而且,不是我不给你,而是没有了。”桑二老爷两手一摊:“卖了!全换成银票了!” 李氏气得嘴唇直哆嗦,干瞪着眼。 桑弘回来后,方氏直截了当把李氏过来问话事情说了一遍,她知道桑弘不喜欢听她说二叔二婶的不是,也没啰嗦,直接道:“明日怎么办?我不赞成二叔二婶一家与我们同去!” 见桑弘面露迟疑,方氏便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二叔二婶不能去!我虽恼恨他们小气,但也不至于为这个不要他们去,而是,你别瞪我,平心而论,二叔二婶的性子你还能不清楚?若在时家闹出什么笑话来,你让婉娘今后怎么做人?我是真心为你想、为婉娘想,不然,我一个妇道人家,你们爱怎样怎样,我怕什么呀!没的招人嫌!” 方氏说着眼眶一红,不知怎么触动心肠,差点掉下泪来。 桑弘轻轻握了握妻子的手,温言道:“你的好意我知,我从没怪过你,真的。” 若她果真是个尖酸刻薄、小肚鸡肠的不贤之人,他岂能留她在桑家? “你能这么说就好了!”方氏心中一暖,语气也柔和了下来,发愁道:“你说,这事怎么办?” 桑弘微微蹙眉,沉吟片刻欲起身:“我去跟二叔说一声,就说,就说咱们雇的马车不够大……” 方氏“扑哧”一笑,拉住他瞪眼道:“你信不信他定要骂你既知道有这么些人要去为何不雇一辆大的?” 桑弘苦恼的挠挠头,的确,以二叔的性子,这话肯定会说的。 “那怎么办!”桑弘摊手道:“我们又不能偷偷的走!”不然,二叔二婶还不知在村子里宣扬出多难听的话来。 “你啊!”方氏闻言又好气又好笑,想着想着,忍不住捂着口咯咯的笑了起来。 桑弘不禁也笑了,说道:“看来你有主意了?你倒说说怎么办?” 方氏偏头似笑非笑道:“主意吗,我倒有一个,不过,是个损招!听不听随便你!” 桑弘忙问是什么主意?听方氏说完,果然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个,这——” 方氏起身道:“你慢慢琢磨吧!我和徐妈洗菜做饭去!可我得提醒你,你得多替婉娘想想!”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不出方氏所料,桑二老爷两口子、桑艳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的等着出发了。当然又没有桑柔的份,她只能咬着唇依着门槛忿忿而羡慕的看着。她的待遇还不如徐妈,徐妈留在家里看家,方氏还额外给了她十五个铜板。 “二叔、二婶,请上车吧!”桑弘笑笑。 方氏不情不愿的扫了一眼他们身上簇新的衣裳,全是用桑婉带回来的布料做的,也没吱声,嘴角不屑的撇了撇。 李氏心里得意、心花怒放,便存心得了便宜要卖乖,故意假笑着说道:“哎哟,阿弘啊,我看还是算了、我们不去了吧!你媳妇的脸色不太好,不会是嫌弃我们吧!” 42第42章去不成了 “原来您也知道啊!”方氏小小声的嘀咕,恰好给李氏能听见。 “没有的事!都是一家人,二婶快别这么说!”桑弘忙笑着道,又向方氏使了个警告的眼色。 “我看二婶的脸色才不太好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要真去不了那就不去好了!我想姑奶奶也不会怪二婶的!”方氏只做没看见桑弘的眼色,故意关切的说道。 “好了好了,快上车吧!怎么那么多的废话!”桑二老爷眼睛一瞪呵斥道,也不知呵斥的是自家的婆娘还是侄媳妇。 李氏就那么一说,当然不会真的不去。她就是故意要气气方氏,方氏的反对她才不放在眼里!要说,方氏不反对,她才觉得不对头呢! “一想到今儿就要见到我们姑奶奶,我这心里头高兴得昨晚一夜都没睡好,脸色是不怎么好吧?没事,等会车上睡一觉就好了!哎大郎媳妇,来,你来扶我一把!” 方氏冷眼斜了一眼站在一旁只管打量抚摸自己身上新衣裳的桑艳,脚下不肯动。 “阿娴。”桑弘低低示意。 方氏这才不情不愿的上前,扶了李氏一把。 李氏笑得嘴角差点翘到耳朵根,立刻挑了个最好的位置一屁股坐下,舒服的叹了口气,“阿艳,还不快上来!” 欣赏新衣裳的桑艳和桑二老爷跟着也上去。 “起来,你坐这!”桑二老爷一眼相中婆娘的座位,朝旁边指了指。 李氏白他一眼,嘴里嘟囔着不情不愿挪了挪屁股,把最好的位置让了出来。 桑弘把桑小泉、桑小暖抱上了车,正要扶方氏上去,只听得李氏尖尖的嗓音说道:“哎哟,这么小的孩子去什么呀!别去了别去了,坐不下了!” 桑二老爷也皱皱眉说道:“你们也是糊涂!小孩子不懂事,万一到时候做错什么冲撞了,丢我们桑家的脸!徐妈不是在家吗?快抱下去、抱下去!” 桑小泉、桑小暖盼这一天盼了很久,听见二爷爷和二奶奶说不要自己去,小嘴一撇,难过得就要哭出来。 方氏不禁大怒,一下上了车,一手一个弯腰将孩子揽着,淡淡道:“姑奶奶上回说了要见小泉、小暖,我今儿非要带他们兄妹去不可!到了姑奶奶家,要听爹娘的话,要懂规矩,知道吗?” 桑小泉、桑小暖赶紧点头,“听娘的话!听爹的话!” “我和阿娴抱着他们兄妹,不会占位置,二叔二婶放心吧!时候不早,咱们得赶紧出发了!”桑弘上来也如此说道。 桑二老爷鼻孔里“哼”了一声,“随你们!到时出了丑,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说着往后一靠,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起来。 方氏暗忍心中的气,桑弘抚慰的点点头,让车夫赶车。 车夫答应一声,甩甩马鞭吆喝两声,马蹄踏踏,车轮辘辘,马车摇摇晃晃的很快就远去了。 桑柔从屋子里出来,嫉妒怨恨的目光一直尾随着马车,直到看不见了,才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进屋,“嘭!”的一下大力把门关上。 “还不不短的路程呢,咱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到了镇上,各家早点店已经开门了,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渐渐的多起来,食物的香气暖暖的从店铺小摊上飘来。 对于桑弘的提议,桑二老爷和李氏当然是乐意之极的。 桑二老爷下了马车,派头十足的挺挺腰,背着手,左右四下打量打量,手指指着一家视野中最体面的店铺道:“我看我们就上那儿随便吃点吧!” 方氏要说什么,桑弘连忙抢先点头笑道:“好,那就去那儿吧!”说着,拉着方氏带着一双儿女跟上走在前头的二叔一家。 桑二老爷和李氏一点不跟桑弘见外,牛肉大碗面、猪肉馅的小笼包子、糯米做的烧麦、油炸的酥饼,还要了鹅掌鸭信、羊肚丝、香酥小河鱼、脆笋等好几样凉菜。 方氏见了直心疼,小声道:“这一顿早饭,快赶上车钱了!” 李氏嘴里一边大吃大嚼着一边笑嘻嘻道:“这算什么!还不够姑奶奶家塞牙缝的!大郎媳妇,别心疼,啊!”说完,一个劲的叫桑艳“多吃点!要午后才到你姐姐家呢!” “我给你们盛汤去!”方氏瞥了她一眼不做声。 “我那碗多放葱花和元妥!”李氏扬着脖子叫道。店里的汤和葱花、元妥是免费的。 吃饱喝足,一行人重新上了马车。 走了大半个时辰,桑二老爷突然眉头一皱,下意识捂住了肚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忍了忍忍不住,扬声道:“停车停车!快停车!我肚子不行了,我得下去一趟!” “哟老爷,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李氏吃了一惊。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桑艳也担忧,嘴快的说道。 “胡说!”桑二老爷瞪了女儿一眼。吃坏肚子?说的好像他从没吃过好东西、见了可着劲的吃、把肚子吃坏一样。 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怀疑。 桑二老爷下了马车飞跑进旁边的树林子里,好一刻才摇摇晃晃的回来。有气无力爬上马车,一挥手:“走罢!” 不到两刻钟,桑二老爷面色一古怪,又大声叫着“停车!停车!”又是飞一样跑进灌木丛中。 不到一个时辰,桑二老爷断断续续跑了四次,脸色苍白,脚步浮虚,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不光脸色难看至极,簇新的绸缎衣裳也弄得东皱一块西皱一块,沾上了不少泥屑,袍角和前襟上还被钩钩刺刺钩抽了丝,看起来狼狈不堪。 “二叔,你要不要紧?”桑弘担忧的道。 “不行!我不行了!”桑二老爷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的狼狈,摇摇头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别说身体状况不允许,这个样子进了人家家门也丢人,他桑二老爷仪表堂堂、威严赫赫,可丢不起这个人。 “那,那怎么办?我们先送你回镇子上?你自己雇辆车回去?”李氏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她有种不妙的预感。 “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再一来一回的,恐怕就晚了!万一姑爷和亲家太太生气,说我们桑家摆架子,那不是——”方氏为难说道。 桑婉生气不生气桑二老爷两口子不太放在心上,可姑爷和亲家太太有看法,那就严重多了。他们还指望时家能帮衬帮衬、帮自己的女儿说一门好亲事呢。 “你们去,你们去吧!”桑二老爷一瞪李氏:“你给我下来!我看东边有几家人家,我们就上那儿歇歇脚,等你们回来,记得接我们!愣着干什么,还不下来!” 桑二老爷瞪眼咆哮。 “来了!来了!”李氏连忙下车。 “我也不去,我也不去了!”李氏强势,桑艳从小虽得她疼爱,也没少挨训斥,对她既畏惧又依赖,性子也养成十分懦弱,根本不敢想象离开娘的身边是什么样。何况方氏本来就同她娘不对盘、她以前跟桑婉也没什么姐妹情。 “你这死丫头,你是要气死我呀!去,你怎么不去了!”李氏恨铁不成钢,心里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有了导火索一下子发泄出来,风风火火几步过去,指头一连在桑艳脑门上用力戳了好几下,恨骂不已。 桑艳当着众人脸上下不来,捂着脸“哇”的一下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硬是不肯去。 “我看阿艳留下来陪你们也好,带着俩孩子,我们还真怕照顾她不过来。”桑弘有些为难道。 这正是桑艳担心害怕的,她一个胆小怯弱的乡下丫头,没有主心骨在旁边,相反,大堂嫂还根本不喜欢她,她跟了去,那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爹!我要留下来照顾爹!”桑艳连忙奔过去紧紧抓着桑二老爷的胳膊,祈求的望着他。 “好了好了!就让她留下、留下吧!”桑二老爷两脚发虚、肚子还在一阵一阵的隐痛,难受得不得了,此刻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舒舒服服的躺下,然后叫人去请大夫,哪儿还顾得上其他? 李氏没了办法,恨恨瞪了桑艳两眼动嘴皮子骂了几句,转身向着桑弘叹道:“哎呀这可怎么办,出来的匆忙,我们身上一个钱都没带!这中午还要吃饭、老爷还要看大夫呢!这可怎么办呀!” 桑弘上道的掏出二钱银子,笑着递给李氏,“二婶,这点钱要不您先拿去用吧。” 李氏忙一把接过,摩挲摩挲,叹气道:“虽然有点少,将就将就也就过去了!唉,不耽搁你们了,你们快走吧!记得替我们向亲家夫人和姑爷、姑奶奶问好啊!” 李氏望着马车,悻悻然叹了口气。转念又自我安慰,横竖这门亲戚跑不掉,这回没见上,下回见还不一样!哼,就不信他时家还能关起大门不认亲戚不成! 这么一想,李氏的心情才又转好。可一想到不能去时家好好见识一番,忍不住又生起怨气来,朝桑二老爷偷偷翻了好几个白眼,心里暗暗骂了无数句。 那边马车里,方氏终于忍不住掩口乐出了声。 “二叔,不会有事吧?”桑弘有点不放心。 “放心!不会有事的。”方氏笑道。她下手很轻,桑二老爷躺躺就好了,坏不了。 桑弘无奈叹了口气,若不是怕给时家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他也不会同意这么做。 43第43章浓妆淡抹总相宜 宁园中,早饭过后桑婉便开始更衣打扮。 今日是大哥大嫂第一次上门认亲戚,一定得隆重以待。 特别是鉴于上次庄夫人来访之事,可见婆婆王氏有多注重体面。 于是桑婉一反常态,尽量往奢华富丽上穿戴。 海棠红的折枝葡萄纹对襟云锦褙子,金丝银线交错镶了半指的边,绯红色遍地如意云宝相莲花织金缎百褶裙,枣红软底缎面翘头鞋。乌油油的发髻挽着堕倭鬓,正面簪着金累丝喜在眼前头花,掩鬓、挑心俱白玉镶金,左鬓插着一支红宝石滴珠凤头金步摇。 体态纤侬合度,腰肢袅袅,脖颈修长,肌肤白皙细腻,双颊淡染胭脂,菱唇柔润娇红,柳眉入鬓,眸若星子,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端庄,富丽中透着高雅。浑身透出的气质风度,令人倾心折服。 “大奶奶真好看!”杏枝等从未见过桑婉如此盛装,一见之下不禁都眼睛发亮的赞叹。 “可不是!大奶奶人生的好,通身的气质也好,不管是家常还是盛装,都一样这么出众!”李嬷嬷也笑眯眯赞道。 桑婉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便是她自己从镜中看到反映的容颜也暗暗吃了一惊,几乎不敢相信那镜中雍容华贵之人竟是自己! 桑婉打扮好了,便带着李嬷嬷等特意到王氏跟前去转转。一路上下人们见了,驻足侧身行礼,无不眼睛发亮继而发呆,眼底皆是浓浓的惊赞。 王氏乍见桑婉,也张了张嘴愣住了,眨眨眼睛,继而喜得拍手笑道:“好,好!这才是我们时家的长房嫡长媳妇!来,快坐下,坐下!”说着又向众人笑道:“你们说说,青州城里哪家的媳妇有我家媳妇这样出色?便是那些官家夫人太太们,也比不过!” 众人自然凑趣,纷纷笑着附和赞起桑婉来。说的不是违心话,赞起来更加顺溜。 王氏暗暗得意,不自觉的便想到了庄夫人,心道下次将儿媳妇这么带出去,看那庄夫人还有什么话说!看她还嘲笑时家长房娶个破落户酸儒之家的媳妇不!哼,有本事,他们庄家也娶这么一个试试,看娶得着娶不着! 桑婉叫王氏毫不掩饰的目光和话语说的大不好意思,一边婷婷袅袅的坐下一边笑道:“媳妇不懂打扮,特意叫娘瞧瞧可有什么不妥。若有不妥,还请娘教我呢!” “很好、很好!往后见客都这么打扮!”王氏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爱,“若是我来教你也是这样!” 桑婉松了口气忙笑道:“听娘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王氏见她紧张自己的看法更加高兴,笑着一通好夸。 顾芳姿恰好进来,一见之下那控制不住的酸意汩汩冒了上来,却是眼睛一亮,亲亲热热握着桑婉的手笑赞道:“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夫人来访了呢!大表嫂这么一打扮,跟从前完全不同了,真标致!姨妈您说是不是?” “是,是!我刚才还这么说呢!”王氏笑道。 “要是庄夫人见了,肯定没话说!”顾芳姿果然是最了解王氏的人,一语点出王氏心中所想。 王氏果然笑得更欢畅了。庄家那妇人,连个儿媳妇还没有呢,拿什么同他们时家比? 顾芳姿转眼又道:“可惜了,上次大表嫂就该这么打扮了出来!庄夫人虽不能跟大舅爷、大舅奶奶相比,也是时家往来甚密的朋友嘛!” 王氏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笑容淡了两分下去,不觉有些怀疑起桑婉的居心来:见她娘家哥嫂她倒重视懂得打扮,怎么见自己的客人,她就那么随便?就算小雀儿忘了传话,可见客人不也得庄重吗?她连这个都不知?难不成是故意? 桑婉暗骂,起身向王氏道:“娘,婉娘受了上次的教训,这才时时刻刻谨记在心,自是不会再犯了!上一次——婉娘哪儿知晓轻重呢!娘,婉娘出身小门小户,不懂规矩,有什么想得、做得不周全的,还请娘您教导!” 王氏听她自怜,心里顿时又软了,忙抬抬手命人扶她坐下,笑道:“你是个好的,娘心里都清楚呢!好了好了,快别如此!放心,不懂不要紧,只要你有心,娘什么都会教你!” 桑婉便欢喜的道谢:“谢谢娘!” “哎,一家子这么客气做什么!”王氏笑笑,又问:“是了,你大哥、大嫂快到了吗?” 桑婉心里也盼着,摇摇头笑道:“想必没这么快!还得有一会呢!” “听说路程不短,那就等着吧!你回去等着,一会来了就到二门上迎一迎。你就别出去了,让凤举出去接着便是!”王氏便道。又问顾芳姿,可都安排妥当了? 顾芳姿忙笑着回明。王氏一笑点头,让她们各自去了。 桑婉回到宁园,坐在榻上等候,时已近午,估摸着不到小半个时辰大哥大嫂也该来了。 她正盘算着要不要叫人去书房请时凤举,只见时凤举已踏步进来,“大哥他们还没来——吗?” 一抬眼,盛装的桑婉顿时生生的映入眼帘,时凤举眼睛一亮,心跳咚的漏了两拍,愣愣的瞧着眼前这张俏丽无双的容颜,一下子没了言语。 他知道他这位名义上的妻子气质温雅,温柔清丽,容貌气质皆为上乘,可是,他从没想过她盛装起来也这么好看,这么……妩媚动人。 他脑海里下意识的浮出一句诗:浓妆淡抹总相宜。 话极简单,可这世上真正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女子却少之又少。 “怕是还有一会!我正想叫人去请你呢,可巧你就来了!”桑婉款款起身,微笑着朝时凤举走过来。 时凤举的心跳骤然加快,身子微僵,口干舌燥,有些慌乱的避开桑婉的眼神,吱唔道:“那、那就再等等、再等等!” 纤腰袅娜,雍容富丽,行动间带出淡淡的香味萦绕在他的鼻端,时凤举突然有种将她狠狠抱住的冲动。 偏桑婉柔柔笑着上前松松扶着他的胳膊坐下,一面亲自接了丫鬟奉上的茶递给他,嫣然一笑,柔顺的点头道:“嗯,再等等。” 当着李嬷嬷的面,桑婉一向来都是如此伺候他,时凤举按说也习惯了,可是今日,他却觉得浑身无一处不觉不对劲,她吐气如兰的呼吸,淡淡的香味,嫣然的浅笑,如玉似瓷般的肌肤,还有那纤细修长的脖颈和纤纤白腻的柔荑,无一不刺激着他的感官、拨动着他的心房。 桑婉叫他看得不好意思,当着丫鬟们的面又不好怎样,只得装作不知,红着脸缩回了手。 不想时凤举光顾着秀色可餐,一下没注意没拿稳茶碗,“哎呀”惊呼一声,茶水泼了锦蓝长袍上,前襟湿了一片。 “你没事吧!”桑婉吃了一惊慌忙照看。 “有没有烫着你!”时凤举也同时出声。 桑婉一怔,“我,我没事。”心道除非你将茶碗朝我扔过来,不然怎么烫得着我?可见这个人脑子糊涂了! 杏枝、红叶等从未见过大少爷如此失神的神情,一个个忍不住抿嘴偷笑,李嬷嬷见了不由笑骂道:“小蹄子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为大少爷更衣去!” 杏枝等忙收了笑,请时凤举入内更衣。 “你没烫着就好!”时凤举笑笑,起身入内。 桑婉这才发现丫鬟们一个个眼角唇边不怀好意、似笑非笑的表情,脸上顿时“腾”的红了个透。 “一个个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出去干活去!去两个人外头打听打听,大舅爷、大舅奶奶来了不曾!”李嬷嬷又笑骂道。 众丫鬟们哄的一下作鸟兽散。 屋里只剩下李嬷嬷和桑婉,李嬷嬷便笑眯眯的凑上前向桑婉小声道:“大奶奶往后多这么打扮打扮,瞧大少爷,眼睛都直了!可见大少爷喜欢呢!” “嬷嬷!”桑婉大窘,脸上更红得要滴出血来。 “大奶奶您臊什么呀!夫妻间不正该如此么!”李嬷嬷见她脸嫩,便苦口婆心劝道:“听老奴一句话,您可千万别端着,大少爷喜欢,您就多打扮打扮,讨他的欢心!您若不讨他欢心,外头那起不要脸就该蠢蠢欲动了!” 桑婉羞得侧过脸,低低的垂着头。 李嬷嬷笑笑,“老奴可是为大奶奶您好!虽以您的性情,没人动的了时家大奶奶的位置,可夫妻间若不和睦恩爱,守着富贵身份又有何趣!” 桑婉终于抬起头,咬了咬柔润鲜红的菱唇,感激道:“嬷嬷,谢谢你!” “别跟老奴客气!”李嬷嬷摆摆手笑道:“老奴啊,只想早点儿看到大少爷的孩子出世!” 桑婉一怔,心下不由透出两分不安。 时凤举更衣出来后,李嬷嬷一使眼色,与杏枝等无声退下,将美好的气氛留给他们小两口。却不知桑婉心中大窘且尴尬,对于李嬷嬷的好意苦于无言。 若她二人果真是夫妻,那自然是好,可是,他们并不是。 时凤举已经平静了情绪,只是在看到妩媚动人的娇妻时,眸底依然是遮掩不住的欣赏与赞叹。 44第44章上门受羞辱 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子,其实,不仅仅是容貌。 “你这么打扮,真的很好看。”时凤举笑着说道。 桑婉微微抬眸,看到他光风霁月的神情,心里没来由的有点失望。下意识的想,她又不是花瓶,也不是一幅画! 可他此刻看她的眼光,就是这么认为。 “是吗?”桑婉淡淡道。 “你,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真的,”时凤举见她隐隐有不高兴的意思觉得她定是怪自己唐突了,慌忙道:“就是,就是赞美,赞美!” 桑婉突然没来由生出一股怨念,嗔他道:“比你的表妹还要好看吗?” 时凤举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她的意思。 桑婉自悔失言,怎么听起来倒像自己在吃醋一般,忙笑笑打断又道:“我大哥大嫂想必快到了吧?今日麻烦大少爷作陪了!” “都是自己人,别这么说!”时凤举顺口笑道。自己人?时凤举一下子也怔住了。想到一年半载后,自己人就是陌生人,他心里突然也生出点怪怪的情绪。 一抬头,看到桑婉鬓边的滴珠步摇有点儿歪斜,情不自禁凑过去抬起手。 “你——干什么?”桑婉身子一僵。明明应该向后闪避才对,可是不知为何,她就这么坐着,一动也没动。只是下颔僵硬的轻轻点了一下。 “你的步摇有点儿斜了。”时凤举说着,替她轻轻扶了扶。 两人离得很近,近得呼吸相闻、气息交错,仿佛能听得到彼此的心跳。 淡淡的馨香窜入鼻端,时凤举一时有些失神。眼眸低垂,只见菱唇可爱,微微张启,柔润饱满泛着淡淡的诱人的光,回想那意外一吻好得出奇的触感,时凤举喉头下意识动了动。 猛然想到顾芳姿,他吓了一跳,慌忙后退避开,咳了一下起身笑道:“我——出去看看人来了没有!”慌忙抬脚走了。 他这是怎么了! 桑婉连自己也未曾察觉到,自己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她不觉抬手,轻轻抚在细腻的脸颊上,触手一片臊热。 紧赶慢赶,终于在午后过一点点,桑弘和方氏一家子乘着马车进入了青州城。 隔着车帘望出去,店铺林立,影影绰绰人头涌动,人们接踵摩肩,熙熙攘攘,各种各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青州到底是大城市,果然热闹得紧!”方氏不由感慨,任由两个孩子掀开车帘好奇的向外张望。 “是啊!南北通衢要塞之地,商贾云集,货物横流,能不热闹吗!”桑弘也感慨。 “桑爷,咱们要去哪儿呢?”捡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车夫将马车停下,扭头问道。 “哦,去时家。”桑弘连忙说道。 “时家?哪个时家?”车夫有点不耐烦。心道天底下姓时的多了去了,哪有这么告诉人的?看这桑爷两口子像个明白人,不想说话这么不靠谱! 不是桑弘不靠谱,而是桑弘觉得,时家既然是青州首富,一说时家车夫定然会了解的,因为雇车之前他了解过,这车夫专门在镇上和青州之间跑生意,声称对青州城十分熟悉。 却不想,自己一家人穿着打扮只能算普通小康人家,车夫想都没想过他们要找的是首富时家。 桑弘于是便道:“就是青州首富时家,应该是在清溪大道一带……” “您要去的是青州首富时家?”车夫睁大了眼睛。 “是。”桑弘有点不好意思笑笑。 “哦,那我知道了!”车夫点点头,只当他们是时家哪位管事下人的亲戚,重新赶起了车没再多问。 车夫驾着马车渐渐远离了闹市,转入一条环境清幽的大道,走到尽头,转入一条大块青石青砖铺地的宽阔胡同,在一户门庭巍峨、左右蹲着石狮子的门前停了车,桑弘和方氏带着孩子、提着礼物下来。 只见门前广场十分宽阔,门前石狮威武,一旁古槐森森,双层门檐朱碧雕绘,透着无限的富贵气派。门洞大开,可见内里迎面树立的巨型大理石雕琢影壁和扶疏茂盛的花木。两名家人一左一右垂手侍立。 “这时家到底是青州首富,瞧瞧这气派!果然不是吹的!瞧这门楼,比咱家屋子还大、还好!”方氏忍不住扯了扯衣襟,小声说道。 饶是她素日胆大泼辣,见了这富贵森然气势,也情不自禁自惭形秽,变得有些胆怯了。 “谁说不是呢!”桑弘也轻叹。不由暗想,光见门庭便如此阵势,阿婉生活在此,也不知平日里受不受气?外人都说桑家攀上了高枝,没有一个不羡慕的,可谁又想过,自家妹妹的艰难? 桑弘整整衣裳,同方氏相视一眼,嘱咐桑小泉兄妹俩牵着手跟上,两人提着礼物上前。 “劳烦这位小兄弟——”桑弘拱了拱手客气的笑着开口。 不想话才刚说到一半,那名家人便打断道:“是来走亲戚的吗?” “是,我们——” “知道了知道了!请跟我来吧!”那家人摆摆手,朝内做了个请的姿势。 “哎,这——”方氏奇道:“你们——” “快请进来吧!有什么话进去再说!”那家人不容方氏说完,不耐烦的催促道。 “好好好,那就进去再说!”桑弘忙使个眼色止住妻子。 方氏没好气白了那家人一眼,跟着进去。 那家人七弯八拐领着桑弘一家人走了许久,来到一处偏僻厅堂,“好了,你们在这等等!我去给你们通报一声。我们家规矩大,就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闯乱走啊,万一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就麻烦了!今日端午,来来往往的亲戚朋友多着呢!” 那家人说完,一溜烟的就没影了。 方氏还在背后赶着喊道:“哎,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你就通报!你上哪儿通报去呀!你,哎!” “算了,咱们且等等吧!”桑弘无奈道。 “这算怎么回事呀!他们时家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有这么待客的吗?看不起我们桑家别迎我们姑娘进门呀!”方氏气鼓鼓说道。看见一儿一女好奇的围着桌椅嬉闹起来,沉下脸断喝一声,将两人按着老老实实坐下。 “凤举不是那样人,你别瞎猜!叫人听见了婉娘怎么做人呢!”桑弘连忙小声劝妻子。 方氏听了更加来气,恨恨道:“咱们家这姑奶奶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知道咱们今儿要来怎么不叫个靠谱的候着呢!难不成她也嫌弃咱们家了!” “你又来了!婉娘怎么会这样呢?再说了,时家有长辈在,哪儿轮得到婉娘当家呢,你这不存心难为她吗!” “哼!”方氏冷笑:“现在是人家在难为我们!他爹,别跟我说你没觉出来!瞧那一个下人,那脸色,那眼神!哼!” 桑弘暗叹,温言笑道:“好了,别气了!一样米养百样人,哪个大户人家里没几个刁奴呢?咱们是来看婉娘的,你跟他们置什么气压!咱们再等等,再等等啊,婉娘久等咱们不见,自然会问的。” 方氏冷笑,“好,那我就等着!我倒要看看把我们晾在这儿多久!” 方氏气鼓鼓说道。若不是了解桑婉为人,若不是见过时凤举一面对他印象还不错,方氏此刻非要发作起来不可。 谁知,一家四口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偶尔倒有几个人从厅前经过,可除了好奇的朝他们张望然后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过来问一声。 方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酝酿了一肚子的气要发作出来。 桑小泉、桑小暖兄妹俩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不敢招惹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娘,两人黏在桑弘怀中撒娇,一个劲的喊饿。桑弘只得好言相抚,低声劝哄。 再说桑婉估摸着时候差不多,带着李嬷嬷、柳芽等在二门处等候,半响也不见人来,便叫人出去打听,无果。 一会儿时凤举又进来了,说道:“我叫人去胡同口看着了,放心,来了肯定会知道的。你别急,回去坐着等吧。” 桑婉有些急躁起来,摇摇头道:“我就在这里等!他们一会应该也到了!” 过了两刻钟,依然没见影子,杏枝便命人在不远处的琼花厅中铺了锦垫收拾出来,请桑婉过去坐下慢慢等。 “我大哥、大嫂会不会路上出什么事了?”桑婉叫人请时凤举过来担忧道。 时凤举便命长欢骑马出城去找找,安慰道:“放心!从杨柳镇过来的是官道,来来往往的人多着呢,即便真出了意外也能打听得着!”索性也不走了,与她一起在琼花厅中等着。 他们在这儿等得心焦,却不知方氏那边吃了炸药一般就快要爆炸了! “哎呀,你们等急了吧?来来来,先吃点东西垫垫底吧!真可怜!你们是哪位管事或者妈妈的亲戚呀,这也忒不靠谱了,怎么把你们扔在这儿这么久也不管!”一位穿着枣红粗布衣裳的婆子手里端着个托盘尖声同情着走进来。 托盘中放着两盘糕点,散发着食物诱人的香味。 桑小泉、桑小暖见了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吸了吸鼻子,两张小脸上满是渴望的表情,欢呼一声就朝那婆子跑过去。“好香!好香!” 45第45章新书《农女当家捡个将军来种田》已经上传 推荐依依的新书《农女当家:捡个将军来种田》,坑品良好,欢迎跳坑! 另有完结文《朱门春深》、《农门锦绣》、《重生嫡女谋略》(繁体出版名为《家有福女》)、《清朝种田记》等,亲们若有兴趣可看看哦。O(∩_∩)O~ 46第46章何必留下看人脸色 “呵呵!哎,快拿着!拿着吃!这位兄弟跟大嫂子也吃点吧!饿着肚子哪儿成呐!”婆子笑眯眯的道。 “住手!给我回来!”方氏气得手脚冰凉浑身发抖,一阵风过去将桑小泉兄妹用力一拉,瞪着那婆子七窍生烟,抬手便要将她手中托盘掀翻! “岂有此理——” “阿娴!”桑弘也很恼火,但他还尚余两分冷静,连忙上前紧紧握住方氏抬起的手,“阿娴!” 方氏嘴唇恨恨的咬着,眼眶通红,直视着他无声诉说着忿忿与委屈。 时家,欺人太甚!这是羞辱!明晃晃的羞辱! “哎哟!这位大嫂子怎么这么凶啊!老娘一番好心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至于蹬鼻子竖脸吗!真是!不吃就不吃,老娘拿回去喂狗!”那婆子白了她一眼,满脸的鄙视,朝地上“呸”了一口,转身便走。 桑小泉兄妹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食物又飞了,兄妹俩嘴一扁,呜呜的哭了起来。 “不准哭!”方氏恨恨瞪他们一眼,劈手打开桑弘的手,追上那婆子拦下冷冷道:“你们大奶奶住哪儿?怎么去?” “你、你是什么人?找我们大奶奶做什么?我们大奶奶那是矜贵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见的!”那婆子鄙夷的瞅着方氏。 “带我去!”方氏一把揪着她的衣领,冰冷的眼眸中盛满愤怒:“带我去!走啊!” “别、别!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凶啊!去就去,去就去!你,你先放开我呀!”那婆子吃了一惊,立刻放软了姿态。 “阿娴!你胡闹什么!”桑弘安抚好了两个孩子,三步两步赶上来,一把将方氏拉扯一旁,对她婆子客客气气道:“对不住了大婶,内人无礼大婶别见怪!大婶请吧!” 那婆子嘻嘻一笑,瞅着桑弘笑道:“你倒是个懂礼的,只是娶了个母夜叉!你们找大奶奶——有事?” “没有。您请吧!”桑弘摇摇头。 “哦,我就说嘛,我们大奶奶哪是随随便便什么人说见就见的!这人啊,得认得清自个的身份!”那婆子唠唠叨叨的去了。 “说什么呢你!”方氏恼怒之极又要追上去,被桑弘死命给拉住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们时家欺人太甚!桑婉那死丫头忘恩负义!你不让我去闹是吧?好,我们回家!回家总可以了吧!” “阿娴……” “你别叫我!”方氏捂着脸泪水夺眶而出,肩头轻轻的颤抖起来,片刻她抬起头,鼻音窸窣的道:“我受够了!人家不待见,难不成我们就这么下贱送上门来给人羞辱吗?别跟我说什么误会不误会之类的话!如果没有主子的吩咐,底下的奴才敢这么做吗?要留你留,我走!” 方氏怒气冲冲,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四下扫了一眼,凭记忆估摸着,选了个方向就走。 “阿娴!阿娴!”桑弘没法阻止愤怒的方氏,他轻轻叹了口气,心道也罢,先出去再说也好!便忙提着东西也跟上。 时府府邸宽广,建筑层层第第,其间花木扶疏,曲径通幽,无人带路哪儿那么容易出的去? 方氏恼恨时家的人,路上即便碰到了人也不肯开口相问,冷着脸带着孩子胡乱走,心中暗恨:她就不信她走不出去! “哎哟,那不是,大舅爷!大舅奶奶!”长欢突然惊叫起来,慌忙跑过去。 桑弘和方氏依旧走着,对长欢的呼唤充耳不闻。不是故意,而是他们压根不觉得长欢这是在叫他们。 “大舅爷、大舅奶奶!”长欢跑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的笑道:“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方氏直勾勾的盯着他,冷笑道:“说得对,我们本来就不该在这!” 长欢脸上的笑容一僵,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可他跟在时凤举身边久了是个最伶俐不过的,情知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只是还轮不到他来问,便装起了糊涂,依旧憨笑着道:“可不是!大少爷和大奶奶等了半响都不见您们来,大奶奶急得不得了,还当你们路上出了事,大少爷让奴才骑马去城外打听,奴才没听人说这路上有谁出什么事,这不忙着回来向大少爷、大奶奶禀报拿主意呢!可巧碰见大舅爷、大舅奶奶,两位快请,大少爷和大奶奶只怕急坏了!”长欢说着忙命人奔去禀报时凤举和桑婉,又殷勤陪笑接过桑弘手里的东西,“让奴才来!” “你们大少爷和大奶奶,真的在等我们?”方氏不信,怀疑的瞪着长欢。 “哟,瞧您说的!”长欢陪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谁不知今日大奶奶娘家人要上门认亲啊! “好了阿娴,别让阿婉和妹夫久等了,咱们走吧!”长欢是见过的人,桑弘自然信他。他相信妹妹不是六亲不认的人,先前也许真的是误会了。这也难怪!毕竟,时家家大业大,亲戚朋友无数,节日上门的想必也不少,下人们忙昏了头一时弄错也情有可原。 桑弘习惯于把人往好了想,方氏却不一样。特别是刚才所遭受的一番羞辱,绝不可能因为长欢这一番话就完全消除了。 只见她哼了一声冷冷道:“真的在等我们,那就亲自来接!我们就在这等着!哎,一刻钟,要是不来,我们就先回去了!家里的活计可丢不开!” 长欢目瞪口呆,脸上的笑已经很勉强了:“这、这个——” “阿娴!” “你别拉我!你叫长欢是吧?还不快去跟你们大少爷、大奶奶说去?一刻钟,记住了!”方氏瞪了桑弘一眼仍旧说道。 “哎,奴才这就去!这就去!”长欢连忙点头,飞奔着去了。 眼看着早已过午,哥嫂仍旧无影无踪、消息全无,桑婉情不自禁想到了前世这一日发生的事,急得心焦心慌,又觉憋屈,差点滴下泪来。时凤举忙好言安抚。 “大少爷!大奶奶!大舅爷和大舅奶奶已经来了,长欢正领着他们进来呢!”终于有人飞奔进来回话。 “真的!”桑婉眼睛一亮,一下站了起来。 她素来举止优雅得体,倒从未见过她失态,时凤举忍不住莞尔,“你别急,既然来了就好了!我去迎一迎,你慢慢来!” “嗯!谢谢大少爷!”桑婉连连点头,笑靥如花。 于是,出去的时凤举便与回来传达方氏话的长欢撞了个正着。长欢觉得很有必要向大少爷提点一二,便将情形说了,时凤举脚下一顿,眉头蹙了起来,“查查是怎么回事。没有对大舅爷、舅奶奶无礼吧?” “奴才哪儿敢!”长欢忙挺身回答。 时凤举点点头,“走吧,带路!” 桑弘和方氏见到时凤举时,才终于放下了心。 经长欢一番话后方氏的心情其实已经平复了许多,桑弘又劝了她一番,加之时凤举来了礼数周到,面上含笑,一口一个“大哥、大嫂”,方氏也没有露出什么情绪。由着桑弘同时凤举寒暄,自己只牵了一双儿女跟在后头。 “真是抱歉,怠慢大哥大嫂了!快请吧!婉娘在二门处等着呢!”时凤举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妹夫客气!自家人不必如此!”桑弘拱拱手。 进了二门,桑婉一见他们便惊喜的笑着上前,屈膝福下身,“大哥、大嫂!你们可算来了!”说着握着方氏的胳膊,满脸的喜悦。 方氏的心也软了,笑了笑,忙叫桑小泉兄妹上前叫“姑姑”,桑小泉兄妹乖巧叫人,桑小暖扬起小脸仰慕的道:“姑姑真漂亮!” 众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桑婉亲昵的俯身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笑道:“我们家小暖长大了更漂亮呢!” 众人回到宁园,丫鬟打水上来清洗一番,桑婉便向时凤举道:“这就到娘那边去吧?我大哥、大嫂还没见过娘呢!” 时凤举看了看时间,笑道:“大哥、大嫂赶了半响的路想必也饿了,还是先用饭吧!娘这会儿恐怕已经午睡了,晚些再见她也不迟!” 桑婉便吩咐李嬷嬷,让她亲自过去看看,跟姜嬷嬷说一声。李嬷嬷答应着去了。 宁园这边便叫人摆上饭来。 桑小泉兄妹年纪小不上桌,桑婉便命用干净盘子拨了几样菜,让柳芽带着他们到次间隔断去吃,四人分宾主坐下。 桑弘和方氏实在饿很了,也没推迟。只方氏惦记着兄妹俩,担心他们闹腾,胡乱匆忙用了些,便悄声同桑婉说去照看孩子。 桑婉便笑着同她一起去。 桌上只剩时凤举和桑弘,时凤举使个眼色屏退众丫鬟,寒暄两句后,时凤举便笑问道:“大哥和大嫂一路上还顺利吗?” “还好。”桑弘一怔,笑着点点头。 时凤举也笑笑,迟疑道:“我听长欢说是在府中遇上大哥和大嫂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大哥别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下人们不懂规矩,冲撞了大哥和大嫂。不拘什么,大哥尽管同我说便是!” 桑弘摇摇头,轻描淡写笑道:“妹夫想多了!没有,真的,并没有什么事!呵呵,这不好好的吗,能有什么呢!” 47第47章方氏诉内情 有没有事时凤举心下已经有数了,他没想到桑弘会息事宁人,不禁生出几分敬意来,端起酒杯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下人们良莠不齐,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大哥心胸豁达,令人佩服!这杯酒我敬大哥,请!” “不敢当!”桑弘举杯同他碰了碰一饮而尽,感叹道:“其实只要婉娘好,其他的都无所谓!我知妹夫是个靠得住的人,别的话就不多说了!婉娘性子柔顺,许多事只肯一个人闷在心里,往后还要请妹夫多操心了!” “呵呵,应该,应该的!”时凤举下意识躲开目光,掩饰般的笑了笑。 隔断那边,桑小泉和桑小暖是真的饿了,加之在陌生的环境中,吃饭的时候规规矩矩并无吵闹,方氏过来见了这才放心。 桑婉便扶着嫂子一旁坐下,二人饮茶闲话。 “大嫂,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怎么你和大哥到的这么晚呢?”这边桑婉也问道。 方氏面上立刻露出两分忿忿来,想起桑弘的话,又摇了摇头,笑道:“没有!能有什么事呢!就是路上耽搁了一下!” “真的没有吗?”她的神情没能逃开桑婉的眼睛,桑婉幽幽叹道:“大嫂这是拿我当外人了吗?难道对我也不能说?” 方氏一时怔住。她想了想,索性道:“不是我不想说,实话告诉你吧,你哥怕你生气不让我说!可我觉着,告诉你正好给你提个醒!你以后也好多防着点!”方氏于是将进门的时候开始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同桑婉道了来,又道:“如果不是那么巧碰到长欢,我和你哥没准已经离开青州了!” 方氏脸上微微白了两分,暗道,若当时就这么离开了,婉娘的脸面可要丢光了! “婉娘,你不会生哥嫂的气吗?哥嫂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方氏只觉憋屈得很。要么是自己夫妻受委屈,要么是妹妹受委屈,总之,总有一方要受气!这令她十分窝火。 一直竖着耳朵听的柳芽气呼呼道:“大奶奶,不用说了,肯定是表小姐背后使坏!她当着家,除了她还有谁能支使下头的人干这种缺德事呢!” 桑婉喝止不住,方氏脸色已经冷了,疑惑道:“表小姐?什么表小姐?她为什么要同你过不去?怎么?你们府上是表小姐当家?” 桑婉只得笑道:“这位表小姐是婆婆亲妹妹的女儿,自幼丧母养在婆婆身边,她向来替婆婆料理家务。也许,也许她觉得我进门之后对她是个威胁吧,所以平日里对我不太友好。不过,大褶儿并无不不妥!”说着又嗔柳芽:“你这丫头,怎么胡说八道起来?没根没据的,谁许你乱说的!” “真是这样?”方氏将信将疑,得到桑婉的肯定后,她仍然气愤道:“就算是这样那也太欺负人了!就算她是你婆婆的外甥女,可那也是亲戚!如今你既然进了门,这个家说什么也得你来管才合适,怎么还是她呢!婉娘,你婆婆不会是对你有意见吧?” “怎么会呢!”桑婉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强打着笑脸柔声笑道:“婆婆人很好的,对我也很好,真的!哎呀嫂子,我都已经出嫁了,你们不用总替我操心,我心里有数的!真的!倒是今儿,大哥、大嫂头一遭上门,叫你们受委屈了!” 方氏哼了一声道:“可不是委屈了!恨得我牙根痒痒!可我们委屈倒没什么,大不了以后少来就是了,你却不一样!你若受了委屈,这日子天长地久的,你受的过来吗?别的还罢了,可你婆婆,那毕竟是婆婆啊,她要给你小鞋穿,你还不得穿到她那什么..了才算完?” “婆婆真的很好,等嫂子见了就知道了!”桑婉信誓旦旦,又玩笑道:“嫂子素来性情刚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我竟有几分奇怪,奴才那么无礼,嫂子竟然受得住没闹起来?” 方氏“扑哧”一下笑了,瞪着桑婉道:“怎么?合着我没闹起来你倒觉得失望了?不怕你笑话!不是我不闹,要不是你大哥拉着劝着我,要不是我觉着时家人再不好姑爷那人其实还有两分不错,我早闹起来了!哼,叫他们一个个狗眼看人低!” 桑婉心里既后怕更气愤不已,若真闹了起来,婆婆肯定会恼怒,在府中也会传为笑柄,大哥大嫂,真的是不容易。 “大嫂,对不起!都是婉娘没用,连累你们受委屈了!”桑婉起身,郑重的向方氏屈膝深深的施礼。 “哎快别这样!”方氏忙也起身扶住她,见她眼眶有些湿润,方氏心里也酸起来,轻轻拍着她的手柔声道:“这怎么能怪你呢!唉,这大门大户的,你也挺不容易的!好了好了,别这样了,啊!” “嗯!大嫂!”桑婉展颜一笑,心中暗道,总有一日,定要为大哥、大嫂出这口气! “呵呵!”方氏细细打量着她,啧啧赞道:“怪道人都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瞧瞧咱们婉娘,这么一打扮,真是,真是——呵呵,好看!真是好看!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少奶奶!柳芽你说是不是?” “那可不!谁不夸我们大奶奶好呢!”柳芽骄傲一笑。 方氏忽然又轻叹摇头,正色道:“我还是觉得,那个什么表小姐,婉娘你得赶紧处理了!哎你说,她一个亲戚家的姑娘,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这家是她能当的吗?” 桑婉暗暗扶额,大嫂还是一如既往的执着啊!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简直就是难于登天! “放心吧大嫂,我会的!”桑婉脸上一红,顿时有两分扭捏,垂着头细声细语道:“婆婆说,说暂时就让表妹管着,让我,呃,早日为时家开枝散叶……” 方氏愣了愣,拍手笑道:“不错不错!这倒也是!亲家夫人想得周全。说真的婉娘你可得加把劲,别的都是虚的,有了儿子才踏实!” “嗯!”桑婉脸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子。 那厢时凤举和桑弘亦已是宾主尽欢,于是桑婉与方氏亦出去,一同在厅中坐下饮茶。 方氏瞟了一眼外边的天色,朝桑弘使了个眼色。 桑弘便笑道:“嗯,不知,何时方便拜见亲家夫人呢?” 时凤举笑道:“不着急,大哥、大嫂先歇歇吧!你们远道而来也挺辛苦的。” “若方便还是先拜见亲家夫人吧!那个,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得赶着回家呢!”方氏忙道。 时凤举与桑婉相视一眼,便又笑道:“何必这么急?大哥、大嫂还是留下住一晚吧,明天再走也不迟!这时候回去到家恐怕天都黑了!” “是啊,嫂子,你就留下来多陪我说说话吧!”桑婉也祈求道。 方氏对时家印象不好,原本说什么也不肯再留的,桑弘也不愿给妹妹添麻烦,禁不住时凤举和桑婉再三相留,只得勉强答应。 闲坐片刻,时凤举便请了桑弘书房叙话,桑婉则留了方氏说体己话,命柳芽等带着桑小泉、桑小暖到院子里玩,又忙命人收拾准备客房。 得知王氏起来后,桑婉便叫人去书房唤了一声,与时凤举领着哥嫂侄儿侄女前去见过。 李嬷嬷已同姜嬷嬷交代清楚转告了王氏,只说桑家舅爷和舅奶奶路上耽搁了,王氏倒也没体谅,并未怪罪什么,反而关切询问了几句。又见桑弘文质彬彬,方氏也干脆利落,一双儿女虽有些胆怯却也冰雪可爱,王氏心中满意,暗自点头:读书人家,果然与寻常百姓不同! 桑弘两口子见王氏待人和蔼客气,除了穿戴富贵些、排场大些讲究些,同一般老太太也没什么两样,于是也放了心,觉得桑婉不会受虐待。 次日早饭后,桑弘两口子便带着儿女回家去了。时凤举本欲派车相送,桑弘执意不肯,直言太麻烦,自己雇车便可。时凤举只得作罢,命长欢帮着将车雇好,亲送他们出了城。 “这时家人还不错,虽富贵却也不曾把眼睛长到了头顶上!”马车上,方氏笑眯眯说道。 桑弘便笑道:“如何?我说昨儿是误会吧?亏拉住了你,不然闹开来,你叫婉娘怎么做人?” 方氏闻言讪讪不好意思,却又不服气哼道:“那怎怨得我恼?那帮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比咱们还不如呢,真不知轻狂个什么!” 桑弘叹道:“一只手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那么大的家业,上下近百口人,哪敢保证个个都好?以后遇事,你莫要再冲动了!” “对了!”方氏突然想起说道:“柳芽那丫头说,昨儿那事十有八九是那个叫顾芳姿的表小姐干的,那表小姐正在时家内宅当着家呢!我看那模样就不是个好的!” “柳芽?”桑弘皱眉:“柳芽怎么会知道?你告诉婉娘了?我不是嘱咐你别说的吗?你这又何必!” 方氏一怔,分辨道:“怎么不能说?你想啊,要是那顾芳姿真的有心刁难婉娘,咱们告诉婉娘了,也好叫婉娘心里有数不是?不然婉娘受了人家算计还蒙在骨里呢!” 48第48章二叔二婶的怒火 桑弘一时没了言语,片刻叹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只是,不管怎样这都是时家的事,咱们参合进去对婉娘反倒不好!” “谁爱参合了!”方氏冷笑道:“不过给婉娘提个醒!我问你一句,若是将来时家欺负婉娘,你管不管?” “当然管!”桑弘斩钉截铁道:“那是我亲妹子!不过,妹夫人不错,不会委屈婉娘的!” 方氏冷笑,悠悠道:“那可难说了!” 桑弘不由奇怪盯她一眼:“我说你这个人,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现在啊,还没有!但愿,将来也没有!”方氏白了他一眼。 女人家心细敏感,况且方氏本就不是个笨的,回想昨儿柳芽和桑婉的话,再根据昨儿晚饭观察顾芳姿所得,虽然她不便向时家的丫鬟婆子们乱打听询问什么,方氏心里却已隐隐起了疑心。只不过,桑婉不肯说,她也不好逼问,嫂子毕竟不是娘!而且时家眼下也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来,她就更不会傻到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反倒给人家顺水推舟的机会了。 “哎,”桑弘不禁笑道:“这话怎么听得这么玄呢!怎么?参禅了?” 方氏哼了一声,睨他一眼:“是,不许么?” 桑弘大笑,摇摇头不再理会她。 “你就笑吧!等会儿见了二叔二婶,就笑不出来了!”方氏悠悠说道。 桑弘面上果然一僵,头疼的抚了抚额。 再说桑二老爷和李氏,望眼欲穿左等右等直到天黑也没等来桑弘和方氏,两口子不禁暴跳如雷,不住口的骂他们两口子没良心、坏心眼!认定他们是抛下自己三人回四合村去了。 没奈何,只得在农家借宿一宿。 第二天天一亮,两人带着桑艳就迫不及待的出门,要赶着回家将桑弘、方氏臭骂一顿,还要看看两口子带回来多少东西、有没有独吞藏私。 好说歹说,两人雇了辆牛车上路,摇摇晃晃的回杨柳镇。李氏想到要自己掏车钱,心疼得又将桑弘和方氏狠狠的数落了一顿。 于是,当桑弘和方氏叫马车拐进一旁的人家接人时,被告知已经走了,两人相视苦笑,知道他们定然是误会了。 牛车吱吱呀呀走得极慢,桑二老爷和李氏急得要跳脚也没法。快到杨柳镇时,桑弘他们的马车终于赶上了。桑弘忙叫停车,招着手叫“二叔!二婶!” 桑二老爷和李氏呆住了,睁大着眼半响回不过神来。 “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儿!”李氏一咕噜跳下牛车,怒气冲冲的冲过去指着桑弘道。 “岂有此理!”桑二老爷赶上来也冷笑道:“你们倒逍遥快活去了,叫我们好等!” “就是!既然过夜,怎么也不派辆车来接我们呀!”李氏眼一瞪。 桑弘哪儿敢说原本就是特意甩开你们的,只得一个劲的陪笑说好话。 “我说二叔二婶,你们用午饭了吗?肚子饿不饿啊?”方氏笑着问道。 这一问桑二老爷和李氏顿觉肚中饥火难耐,情不自禁咽了咽唾液。 “还好意思问!”桑二老爷哼道:“早饭都没吃呢,还不都是你们!快走吧,镇上吃好了再回去!” 桑二老爷一甩袖子爬上马车,李氏拉着桑艳也上去了。 桑二老爷两口子心中忿忿,进了镇上最好的酒楼点了一大桌好菜才觉得心里好受些。 吃饱喝足后,两人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李氏又叫伙计把吃剩下的鸡鸭鱼肉打包带走,脸上终于露出了两分笑容。 养足了精神,两人一路上不停追问桑弘两口子在时家的情形。回到家中,两人又盯着桑弘两口子将时家的回礼一样样拿下来。 “就这么些?”桑二老爷和李氏不信。 “单子在这。”方氏不说话,直截了当将大红的礼单递了过去。 桑二老爷讪讪接过,然后迫不及待的细看了起来。见并无差异,他有些失望,又问:“那,婉娘没额外给你们银子?” 只有金银,桑二老爷才感兴趣。 “照规矩这回礼不就该这样吗?时家的钱又不是婉娘的钱,婉娘哪儿能够做主?”方氏淡淡说道。 桑二老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可是两口子虽然将信将疑,也没法搜查桑弘和方氏的身,也只得罢了。 李氏瞅了桑小泉、桑小暖兄妹俩一眼,心里寻思着找个什么机会好好套一套这两个毛孩子的口风。小孩子的话总好套些。哼,别叫她打听出来,不然,要他们两口子好看! “那个,你们去了时家,我们没去,这些东西照理说都应该是我们的!不过呢,我们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这样吧,这四盒粽子给你们留下,其他的我们就带走了!”李氏一边说一边下手,荷包揣怀里,腋下夹着锦缎,茶叶罐弯肘搂着,一手提着两只鸡,一手提着两尾鱼,朝桑二老爷努努嘴:“老爷快把那酒抱上呀!反正大郎也不喝酒对吧?” 桑弘和方氏面面相觑。方氏面露不虞,桑弘忙推了推她,点头陪笑道:“二叔、二婶尽管拿去好了,拿去吧!” “哎,这还像话!”李氏满意了,和桑二老爷把东西来回两趟的抱了回去。 第二趟时李氏瞟了一眼那四盒粽子,口内说道:“也不知这时家的粽子味道怎么样,我拿个尝尝!”边说边拆了封,捡了八个:“就不多拿了,我们家一人两个。” 方氏只管冷笑,也不说话。 李氏见方氏不反对,不由又有些后悔起来,觉得刚才应该多拿几个,犹豫一番,终究不敢再伸手,讪讪笑着去了。 桑柔听说爹娘和妹妹没去成青州心里暗自高兴,嘴角隐隐的带着笑意,在堂屋上看爹娘搬回来的礼物。 李氏见她一双眼睛骨碌乱转目光中露着贪婪,火气“蹭”的一下就从心头冒了出来,指着桑柔大骂道:“看看看,看什么看!你爹路上遭罪肚子还不舒服,你在家万事不管这会子不说赶紧烧水泡茶去,看什么看!白养了你了!” 桑二老爷想起昨天自己腹痛,小女儿宁肯不去青州见世面也要留下来陪自己、照顾自己,被她娘骂哭了都要留下,再对比大女儿,光知道盯着东西来,没准心里在算计什么,一点也不关心自己这个爹,不由脸色也冷了下来,瞪着桑柔呵斥道:“还不快去!愣着干什么!” 桑柔咬咬唇,扭身就走。 “哟呵,你瞧瞧,说她她还生气了呢!这人大了心也大了啊,脾气还不小!再过二年就敢还嘴动手了!”李氏阴阳怪气道。 “哼!再大也是我的女儿!反了她不成!敢耍脾气,老子打断她的腿!”桑二老爷沉着脸。 桑柔气得呼吸急促,身子颤抖,一边动嘴唇无声咒骂一边气冲冲的通炉子烧火,将那熏得发黑的水壶架上去,舀了一瓢清水灌上,心恨不过,朝里啐了一口口水,“嘭”一下重重盖上,低骂道:“喝喝,喝死你们!” 时凤举找到顾芳姿,平静的问道:“昨天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什么事?”顾芳姿笑意洋溢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桑家大舅爷、大舅奶奶来访,为何会被人带到下人们等候的偏厅?为何没人通禀?” 顾芳姿冷笑道:“大表哥是来兴师问罪的吗?若非为了大表嫂的事,大表哥也不会想起来看我是吧?” “是你干的吗?” “不是!”顾芳姿气呼呼道:“谁说的是我?是大表嫂吗?她又在大表哥跟前撺掇什么了?说话要讲证据,有本事叫她来跟我当面对质呀!背后说人算什么东西!” “芳儿!”时凤举面色微沉,看着眼前这显出几分狰狞的俏脸,他只觉得一阵恍惚:这是他深爱的人吗?是青梅竹马的表妹吗? “我不是傻子。”时凤举一字字道:“有的事,并非没有证据便不能确定。而且,婉娘也没有跟我说什么。” 顾芳姿咬唇不说话。她当然知道,这府中不拘何事,只要时凤举想知道,就没有可能能瞒得过他。 “原来她什么都没说啊!”顾芳姿嘲弄的嗤笑道:“原来是大表哥主动为她出气!” “这么说真是你干的了?芳儿,为什么?”时凤举叹道:“你可想过,这事要闹大了,对我们时家的声誉也会有影响。” “大表哥是为了时家声誉?不是为了给大表嫂出气?”顾芳姿双眸灼灼。 时凤举有些不敢面对顾芳姿的目光,脑子里经过一刹那的空白后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芳姿妒火中烧,恨声道:“你也还没回答我,表哥,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真的只是为了时家的声誉?如果只是为了时家的声誉你大可放心,因为没有人敢在外头乱嚼舌头!” “你是故意的?” “是!”顾芳姿冷哼道:“我就是故意的!我只想让你和姨妈看到,让时府上下所有的人都看到,她们家跟时家根本就不般配!桑婉配不上大表哥你!她不配做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应该是我!” 时凤举脑子里下意识的想到顾芳姿的家境、她的爹娘,他强迫自己终止那种想法,低声道:“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是吗?” 49第49章你是我顾金的女儿 顾芳姿沉默。 时凤举心尖上一阵微凉,说不出的失望弥漫上来。 “你还是不信我!” “那是因为,你所做的事根本让我无法信任!”顾芳姿眼中涌上泪水,水光朦胧中,她凝着时凤举道:“你喜欢她吗?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你是不是开始喜欢她了?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觉得我阴险卑鄙?你说啊!” 时凤举没有说话,眸光变得沉静下来,“芳儿,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我不希望我喜欢的芳儿是那种人。” 时凤举说完,转身离开。 “大表哥!”顾芳姿没来由一阵恐慌,她奔上前从背后紧紧的圈住时凤举,脸颊贴在他的背后,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大表哥,是我错了,是我不对!你别生气,别不理我好不好!大表哥,我这么做都是因为我紧张你啊,我害怕你会不要我,我真的好怕!大表哥,我不能没有你的!大表哥!” 时凤举身子一僵,长叹道:“答应我了,以后再不许这样?” “嗯嗯!我答应,我答应!再也不会,再也不会了!”顾芳姿拼命点头。 时凤举勾了勾唇,转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后,“芳儿,相信我。” “嗯,那,你得保证不会变心!”顾芳姿紧紧抱着他,伏在他的怀中。 “我,保证。”时凤举刹那失神,仍是轻轻点点头。 顾芳姿这才破涕为笑,柔声道:“后日表哥就要出门了,我亲手给你做了两身衣裳呢,我手工不好,大表哥你可不许笑话。” “真的!做给我的衣裳?”时凤举失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贤惠了?”从小到大,顾芳姿最不喜欢做女工,别说衣裳,连腰带、鞋袜也从未给他做过。一个香囊还是好些年以前绣的。 顾芳姿嗔他一眼,半玩笑半认真道:“难不成只准你的大奶奶贤惠就不许我贤惠?” 时凤举眼神黯了下去,勉强笑笑。 顾芳姿叨叨絮絮道:“外头那些没正形的牛鬼蛇神、狐朋狗友你可得离他们远点,别跟着他们学坏了!不许逛青楼,更不许结交外头的女子!哼,若回来叫我瞧出端倪,我可不饶你!” “怎么会!我哪儿是那种人了?”时凤举耐着性子笑笑。 “那可说不准!所以我得提醒你呀!”顾芳姿嗔道。 桑婉那边也将行囊收拾得差不多了,寝衣、亵衣亵裤、外衫、披风、鞋袜、腰带、汗巾等俱分门别类打包收拾着,还有毛巾香胰一应洗漱用品,荷包、香饼、茶叶、指甲刀、扳指等各种物件林林总总,装了两大箱、两小箱,微笑着同时凤举色色说明:“箱子里头面上当了单子,找起来也方便!明儿嬷嬷叫人抬出去交给长欢也会同他交代一声,若有没想到的,只好到时再让长欢现买了!出门在外不比家里,长欢他们未必想得周全、伺候得周到,到时候少不了你自己多提点,不然他们乐得偷懒!”絮絮叨叨说了半响。 时凤举心里一阵温暖,忍不住又纠结,勉强道:“其实,这些事让丫头们收拾就可以了,真的不用你亲力亲为。毕竟……我是说,有丫头做就好了!” 桑婉面上微白,勉强笑道:“瞧你说的!昨儿多谢你作陪我大哥,算是我投桃报李吧!” 时凤举心知早好几天她就开始收拾了,听了这话有些暗自懊悔不该那样说。 只听桑婉继续道:“再说了,这是娘亲自交代的,我总不好不听。而且,还有李嬷嬷在呢!” 换句话说,她是做给别人看的。 时凤举笑了笑,笑得很勉强,不知为何听到她这么说,心里又有些失望。 “对了,”桑婉理了理鬓角碎发,捧着一个长方形的小木箱过来道:“这是个药箱,里头有纱布、有七厘散、避瘟散、诸葛散、苏合香丸、十香返生丸、藿香丸、枇杷清心膏、白虎油等常用药散药丸,这个药箱也是特制防水防晒的,你好好收着,以备不时之需,当然,就是这么一说,用不着再好不过!” “谢谢你想得周到!”时凤举笑着接过。 桑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们之间用不着说这些。” 时凤举点点头“嗯”了一声,沉吟片刻终是说道:“我可能得到八月十五才能回来,我不在这三个多月,你自己多保重。遇事多跟李嬷嬷商量,她老人家什么都懂。还有,帮我照顾好娘!若受了什么委屈,”时凤举望着她道:“你且忍忍,等我回来再说。” 桑婉心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原来你也知道啊!你不在府上,天知道你那表妹会做出什么来! “好,那我就等着你回来为我做主。”桑婉笑道。 时凤举不禁也一笑。 次日,阖府聚餐,时二奶奶好些日子没来找桑婉,听说是身子不适小病了几日,这日见了二人少不得寒暄一番。 五月初八一早,王氏带着时凤举、桑婉、顾芳姿给祖宗牌位上了香、磕了头,摆上全鸡、全鱼、方肉等酒食祭拜一番,请祖宗保佑时凤举一路平安,又领着她们入佛堂上了香,又撒了水饭,口内叽叽咕咕念叨一番,携着时凤举的手将他送出府去。 时家本来就是行商人家,时凤举每年都要远远近近出门数趟,王氏说担心挂念也担心挂念,说习惯也习惯了,离别之际倒也没有哭哭啼啼、满面哀愁的,总体来说气氛还算好。 顾芳姿突然当着众人的面上了时凤举的马车,冲着王氏娇笑道:“姨妈,我想去码头送大表哥一程!” 众人一下子都愣住了,包括时凤举自己。 时凤举下意识朝桑婉瞟了一眼,见她强撑着矜持,心中不由一痛。可顾芳姿已经上了马车说了这话,他又不好把人赶下去。 众管事仆妇们也愣住了,眼底划过一丝古怪,个别性子不够沉稳的眼睛都亮了两分,兴奋的暗暗打量大奶奶的神色。 李嬷嬷更是暗怒,冷着脸暗暗白了顾芳姿一眼。 “这,”别人打量桑婉的神色多少还有几分遮掩,王氏倒好,就这么转脸朝桑婉看了过来,眼中流露出征询的意味。 桑婉一下大窘,强忍着才没掉下泪来! “好了娘,婉娘,你们都回去吧!等会我叫人送表妹回来!婉娘,保重,替我照顾好娘!”时凤举咳了一声,勉强笑道。 桑婉见他好歹还知道维护自己的面子,还懂得当着众人同自己说几句话,羞窘之感略去,便也温柔娴淑的凝视着他,点头笑道:“夫君放心!我会的!我和娘等着你早日回来!” “对对对!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早日回来!”王氏也笑道。 时凤举点点头,命人驾车而去。 顾芳姿回府之后,脸色不太好看,怨且妒恨的朝着宁园方向瞪了几眼,怏怏回了牡丹苑。 真的要相信大表哥吗?男人的承诺,有几分可信?顾芳姿陷入前所未有的矛盾和纠结之中。 很快发生了一件事,令她下定决心改变主意,决定要速战速决,绝对不要再等了! 时凤举离开家没两天,顾芳姿的爹顾金找上了时家。 顾芳姿一听婆子禀报俏脸立刻就拉长了,命人将他安置在外院一处偏僻的厅房中等候,气狠狠的低骂一番,用帕子包裹了几块碎银子,遮遮掩掩的出去见他。 还没走近,就听见她爹拉扯着嗓门在嚷嚷:“你们时家也太小气了吧!连壶酒也舍不得上?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们表小姐顾芳姿的爹,亲爹!我不喝茶,快拿酒来,拿酒来!” 丢人现眼!顾芳姿又羞又气,忙飞奔过去,瞪眼屏退那丫鬟,皱眉道:“爹!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怎么?嫌我丢人了?嫌我丢人你也是我的女儿!我顾家的人!”顾金咧着嘴笑,露出黄黄的大板牙。 顾芳姿最不爱听的就是这话,闻言刺心刺耳却只能忍着,耐着性子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哟,”顾金上下打量着她,笑道:“有这么跟你爹说话的吗?好像我是外人这是你家似的!我说女儿呀,别急着撇清!你还不姓时!我可没见着时家的聘礼!” “爹!”顾芳姿跺脚,冷冷道:“你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别怪我不理你!” “哎别呀!”顾金嘿嘿笑道:“我找你干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顾芳姿冷着脸,将几两碎银子从身上掏出来塞给顾金:“就这些了,你拿去吧!” 顾金掂了掂,嗤笑道:“我说芳儿啊,你也太没良心了吧?你在这时家锦衣玉食,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就拿这么点孝敬你爹,你当打发叫花子呐?” 顾芳姿冷笑道:“爹,时家的是时家的,你女儿我在时家白吃白住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怎么好意思问他们要钱孝敬您啊!就这么几个还是我省吃俭用省下来的,您爱拿不拿!” 顾金不理女儿话中夹枪带棒,翻了个白眼恍然大悟道:“说的也是!你现在还不是时家的人,在这儿白吃白住真的不太好!既然这样,你就跟我回去吧!走,我们这就回去!等什么时候时家带着聘礼去下聘、抬了大红花轿上咱们家你再回来!” 说完,顾金便拽着顾芳姿的胳膊强拉她走。 50第50章顾金诈银 “你干什么呀!”顾芳姿哭着夺手,恨恨道:“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见不得我好是吗!你想害死我是吗!” “我还靠你养老哩,怎舍得害你!”顾金冷笑道:“你是我的女儿,跟我回家是不是天经地义?他们时家再怎么着也不能强扣着我的女儿不放吧?哼,不拿聘礼就想白白要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美的他们!”说着用力往地上啐了一口,“奸商!” 顾芳姿气得嘴唇哆嗦,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不会跟你走的!”顾芳姿恨道:“要走你自己走!” “我知道了,是时家那老婆子不放人对不对?我找她理论去!”顾金叫道:“他们时家霸占着我顾某人的女儿不放,到底是什么意思!今儿不给我个说法,我还就不走了!” “爹!爹!”顾芳姿大急,拼命拉着顾金。 时家的人顾金就怕时凤举。时凤举看起来一派温文尔雅,从未对他横眉竖眼,更没有肆意辱骂过,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不动声色就能把他整得茶壶煮饺子有苦说不出!所以这些年来,只要时凤举在家,他压根不敢上时家来闹事,即便来也是偷偷摸摸的私下见一回顾芳姿低调的讨要几个酒钱。 这不,时凤举前脚出远门,后脚他就来了!而且当然是要大干一票。 “你拉我干什么!死丫头胳膊肘向外拐,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以为时家真看重你吗?真看重你时凤举那小子怎么娶了桑家的人不娶你?人家这是诓你、骗你呢我的傻女儿!不是我这个爹,还有谁同你做主!今儿时家不给句准话,老爷我就不走了!” “别说了!爹你别说了!”顾芳姿流着泪哽咽。这件事是横亘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动一下都要流血,她平日里连想都不愿意去触碰,哪儿禁得住顾金这样说? “你怕什么!走!走!找那老婆子去!我们顾家虽比不得时家家大业大,也不是好欺负的!今儿我还非要个说法不可了!” 父女俩拉扯争执,早有下人们见大事不好唯恐殃及池鱼飞报了王氏。 王氏一听说顾金来了,眉头就皱的老深。顾金游手好闲、嗜酒如命,一喝起来不到烂醉如泥绝不停手。这也罢了,问题是他一醉就打人,下手之狠没有最重只有更重。王氏的妹妹以前没少被他痛打,青一块紫一块那是轻的,严重的还有骨折、下不来床! “快叫他进来吧!”王氏叹了口气。儿子一出远门,她就知道顾金必定会上门闹一番的,只没想到这一次他来的这么快,想必是手头上缺银子缺的狠了!王氏如此想。 “姨妈!”一见了王氏的面,顾芳姿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扑入王氏怀中哭道:“都是芳姿不好,又给姨妈添麻烦了!都怪芳姿!” 顾金大喇喇的坐下,粗鲁的抬起袖子在脸上额上擦了几把,见状鄙夷的扯了扯嘴角,白了一眼,冲一旁丫头嚷嚷道:“茶呢?这就是你们时家的待客之道!” 王氏见顾芳姿发髻松散,衣裳皱皱巴巴,一个娇俏甜美的小姐哭得泪人儿一般,正心疼得不得了在好言哄慰,闻言狠狠瞪了顾金一眼,朝丫头努努嘴:“给他上茶。” 王氏替顾芳姿抿了抿发髻,拭了拭泪,拉着她一旁坐下,端着身子冷冷冲顾金道:“你又来干什么?害死我妹妹不够,也见不得我外甥女过两天安生日子是不是?” 顾金仰头一口将茶水喝干,将茶碗往茶几上一顿,冲空茶碗点了点。 丫鬟只得又给他满上。 顾金拿起又是一饮而尽。喝了三大碗,他才满足的叹了口气,抹了一下嘴巴,冲着王氏笑嘻嘻道:“姐姐——” “谁是你姐姐!”王氏斥道。 顾金呵呵一笑,丝毫不以为意,继续道:“你妹妹自个福薄命浅可不是我害死的,我如今就丫头一个亲人了,怎么不想她好?姐——呵呵,时夫人我今儿来,是有件大事要同你商量商量哩!” “好了好了!”王氏不耐抬手止住,忍着气道:“你还知道芳姿是你女儿就别时不时便惹她伤心!姜嬷嬷,拿一百两银票来!” “慢着!”顾金止住。 “怎么?嫌少啊!姜嬷嬷,再加一百两!拿了银子赶紧走吧!”王氏冷笑,说不出的嫌恶。 “我这回不是要钱,”顾金怪笑道:“我是来接我女儿回家的!” “你说什么!”王氏吃惊,顾芳姿更是脸色一白。 “芳姿她姓顾,是我顾金的女儿,这一点时夫人你不会不承认吧?我接我女儿回家,有什么不妥?”顾金大咧咧道。 王氏的脸色唰的一下阴沉下来,屏退丫鬟们,肃容冷冷道:“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顾金脖子一伸冷哼道:“把我的女儿不明不白的扣在时府,传出去我们顾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你!”王氏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不明不白扣在时府?还顾家的脸面! 顾家还有脸面吗?这个无赖! 顾芳姿羞得满脸通红,为有这么一个爹感到无限的耻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说错了吗?”顾金胳膊一挥,激动的道:“原先芳姿住你们家我没吱声,想着将来横竖她也是时家的人,早一点晚一点进门都那么回事!可时大少爷已经娶了桑家的丫头为妻,我女儿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丢人现眼吗!你们时家一句话也不给,想糊涂到底门儿也没有!今儿咱们就把这事说个透彻!” “爹!”顾芳姿泪水又滚了下来,她连忙抬手拭去,轻轻扯了扯王氏的袖子,满面祈求凄楚。 顾芳姿心中虽对父亲一千个怨恨一万个不满,但是他说的这番话虽然难听,可也正是顾芳姿所关心的。不错,时家应该给她一句瓷实话,她要的是真真正正的保证,而不是时凤举那一句“你相信我,我不会负你!” 相信?这个世上最不值钱、最可笑的就是这两个字。特别是男人口中的这两个字。 即便从大表哥的嘴里说出来,可信度仍旧打几个折扣。 王氏一时语塞,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差点儿想让顾金把顾芳姿领走得了,合着他们时家怜悯孤女、接济无赖反倒做错了!花钱没换来一句好话也就罢了,还要受此颠倒黑白的诽谤! 可一看到顾芳姿楚楚可怜的凄楚样儿,想到她侍奉身边这些年的伶俐乖巧,王氏的心又软了下来,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我们会给芳姿一个交代!” “空口白牙谁不会说!”顾金得寸进尺、咄咄逼迫:“除非你们这就休了桑家的丫头,三媒六聘迎芳姿进门我就信了你们!” “岂有此理!”王氏大怒:“我家媳妇贤淑得体、温文尔雅,岂能休弃!” “那你们想怎样?”顾金冷冷一笑。 王氏哼了一声别开目光,淡淡道:“时、桑两家有婚约,这件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怎么这时候才想起来接你女儿回家啊?啊?” 顾金白眼一翻,说道:“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时家不就想纳我家芳姿做妾嘛!” “是良妾,”尽管与顾芳姿之间其实早就达成意愿说好了,可却从来没有明面上提过,如今这么说出来,王氏多少觉得有点难以启齿、有点对不起顾芳姿,便忙道:“进门生了儿子之后,许抬为平妻、着红裙!我们时家,绝不会亏待了芳姿。” “那好啊!”顾金拍手道:“咱们是亲戚,我信得过你们!既然如此,那就把这事办下来吧!我女儿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么等下去!” 混账东西!王氏心里暗骂。 儿媳妇刚进门还不足两个月,这边又大张旗鼓的纳良妾,纳的良妾还是从小在府上长大的表小姐,别说新媳妇脸面没地搁、亲家不同意,时家也必遭外人说道不厚道。 “就算现在不进门,先把聘礼下了也可以嘛!”顾金紧跟着又加了一句。这句才是重点。 聘礼?王氏嘴角抽了抽。 从没听说过纳妾还要下聘礼的。时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办事得按大规矩来! “这事等凤举回来再说吧!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不了这个主!”王氏思来想去,决定一拖到底:“我这里有五百两银票,你先拿回去用。” 顾金满意了,咧嘴笑道:“得!那就这么着!时夫人就是爽快!” 顾金心里十分得意,心里巴不得王氏今后都别那么痛快答应顾芳姿进门,这样敲诈起来理由占得更足。要是女儿变成人家的人了,再想这么痛快从人家手里搂银子怕就难了! “姨妈,对不起……”顾芳姿没想到王氏会推脱,心里不由得暗暗失望,摆在面上的神情却是愧疚到了十分。 王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别担心,姨妈会同你做主的。” “嗯!”顾芳姿半羞半愧且感激的垂下头,手心却紧紧的攥了攥,情不自禁的想,一个说“你信我”,一个说“会同你做主”,真不愧是母子俩啊! 51第51章庄夫人邀宴 “丫头,你不送送你爹吗?”顾金接过姜嬷嬷递来的银票,眉飞色舞的点了一遍,冲顾芳姿咧嘴笑。 “去吧!送他出府。”王氏疲倦的挥挥手。 顾芳姿柔声答应,怨怨盯了顾金一眼,领着他出去。 时府角门处,顾金又涎着脸跟女儿讨要了先前她拿出来的几块碎银子,声称自己还没吃午饭、没钱雇车回家。瞅着顾芳姿不注意,将她头上的金钗也拔了下来,强行将腕上的玉镯也取了,说“时家有的是钱,叫时凤举那小子再给你买新的!” 顾芳姿气得浑身直颤,却也只能忍着气看他大摇大摆哼着小调离开。 幸亏她有先见之明,见他之前将值钱的好首饰统统都换下来了。 “这可怎么办!这事儿我看也不能再拖了!”王氏皱眉轻叹。 顾金以前不是没有来歪缠打秋风过,可是这番话却是第一次说,不知是他自个开窍了还是受了什么人的点拨。总而言之就是,他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以前几十两、一百两便能打发,如今要五百两,下次指不定是多少。 若不给他,他非要将顾芳姿接走,便是她也无法阻拦!毕竟人家是父女啊!告到官府都是他赢!可若听之任之,她也不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芳姿回去受苦啊! “那还不好办,横竖表小姐同大少爷是迟早的事,纳进门便是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婆家没个白养亲家公的道理!他便再闹,那也有限!” 姜嬷嬷看出王氏心中之意,便陪笑说道。 “可是,”王氏为难道:“新媳妇才进门不到两个月呢!婉娘这孩子不错,说真的我是真有几分疼她,不想这孩子受委屈,还有桑家,到底是读书人家,岂能善罢甘休?都是老大的错!” 王氏哼了一声,把气都撒在时凤举身上。要不是他一直不满意同桑家的婚约,这些年变着法的拖着不肯完婚,桑婉早早进门,芳姿不也可以早进门吗?也就没有今天的事了! “以老奴看,这事啊,关键在大奶奶身上,”姜嬷嬷笑笑,见王氏倾听示意继续,她便接着道:“如果大奶奶做主替大少爷纳妾,这是大奶奶贤惠,旁人谁也不能说什么,便是桑家,也没法说什么!” “瞧你说的,婉娘她能愿意吗!”王氏好笑的白了姜嬷嬷一眼,“除非她是个傻的!” “呵呵,”姜嬷嬷却笑道:“这儿媳妇不得听婆婆的嘛!自古以来不都这样!” 王氏一怔,脸上微僵。不错,如果她暗示一二,桑婉绝无反对的可能。 可是一想到桑婉那柔顺恬淡的笑容,那温文尔雅、恭敬贤淑的言行,王氏不由起了几分不忍,叹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也太,太委屈婉娘了!我看凤举其实也挺喜欢她的,他们夫妻俩感情好,家里也和和睦睦的,我的日子也过的舒心!若她心里横了根刺,将来闹得夫妻不和,家反宅乱,那不都是我的错了?” 姜嬷嬷沉默了。 王氏半响不见她吱声,扭头笑骂道:“还有什么说的,还不给我一气说完呢!” 姜嬷嬷便笑道:“说句不中听的话,哪家的媳妇不受婆婆的气呢?有几个像大夫人您这么好的度量!大奶奶如今摊上您这样的婆婆,不用起早请安、不用整日侍奉立规矩、不用下厨操劳什么都不用做,整日只管舒舒服服的衣来张口、饭来伸手,锦衣绣裳、穿金戴银,丫鬟婆子伺候、奉承着,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便是在屋子里睡一下午也没人说半个不字!这还叫委屈老奴不知什么才叫不委屈了! 横竖表小姐进门这事是铁定了的,大奶奶心里想必也有数。您啊,让大奶奶来做这份人情,将来表小姐定然感激她,两个人相处岂不是更好?再说了!您若觉着大奶奶受了委屈,您对她多好一点不就行了?若大奶奶一味只顾自个不为您和大少爷、不为这个家着想,那也不是真贤良是假贤良了!老奴多嘴,老奴不该编排主子!” 姜嬷嬷说完这番话,忙退后一步,躬身请罪。 “快起来!”王氏笑道:“关起门来咱们什么话都可说!你说的很对,我看就这么办!不过这事还是得凤举回来再定,我先同婉娘透个风声。” “大夫人想的周全!”姜嬷嬷赶忙又加一句。 正这时,小丫鬟来禀:庄家来人送帖子来了! 一听“庄家”两个字王夫人慌忙凝神正色,听得是下人送帖子,不是庄夫人亲自来,她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道:“这死丫头,一惊一乍的!还好还好!”她还以为是庄夫人得知顾金上门纠缠特地赶来取笑她的呢!转念想庄夫人的消息哪儿可能这么灵通?可见是自己吓唬自己了,不禁失笑。 来人拜见之后递了帖子,是庄夫人于三日后设宴,邀请她赴宴一事,王氏想也没想就痛快的答应了。 “听说庄夫人的娘家嫂子带来了一位娘家嫂子的娘家什么什么亲戚的女儿来了,听说是个才女,是不是啊?”王氏将帖子一撂,闲闲问道。 “好像是。”姜嬷嬷点点头,又不以为然道:“不知拐了多少道弯的亲戚,听说那庄夫人还一口一个外甥女的叫人家呢!我看八成是想说给庄家大郎!切,什么才女!我看啊,准定不如咱们家大奶奶!” “我看也是!”王氏顿时斗志昂扬,便道:“叫人去请婉娘来!”这个媳妇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相信很快便可见分晓了。如果她输给了庄家那破亲戚,自己再提顾芳姿入门的事也更多两分底气;如果她赢了,好言夸赞抚慰,对她更好些便是了! 王氏打定了主意,便同姜嬷嬷道:“刚才我们商量的事你先别给大奶奶说,等赴宴回来再说!” 姜嬷嬷心里好笑,嘴上也笑,忙道:“主子的事老奴哪儿敢多嘴呐?除了您谁有那资格敢说呐!” 王氏一想也是,一笑点头。 恰好这日二房两位姨娘斗法,闹得一院子乌烟瘴气,依着时二夫人的脾性,处置此事后气尤未消定会拿时二奶奶撒气。时二奶奶便脚底抹油悄悄的先溜了,跑到桑婉这里避避风头。妯娌两个正讨论指挥着大丫头们在炕上描花样子,一边嗑瓜子吃零食说着闲话。 听说王氏要见自己,桑婉便拍拍衣襟起身,抓了一大把的瓜子糖给来人,问来人道:“可是有客人来访?” 来人忙接过谢了,陪笑道:“不是,是庄家的人递了封帖子似乎是请大夫人赴宴,大夫人便叫奴婢来请大奶奶过去。” “我知道了!”桑婉一笑点头,“我换身衣裳就来!” 王氏喜欢看人打扮得光鲜体面,这家常的松花色素衫有些太素净,还是换一身的好。 桑婉便朝时二奶奶看过去,时二奶奶忙笑道:“既是大伯母有请,大嫂您忙去。我在这儿看几个丫头描完这两幅花草便回去!” 虽说主人不在,客人就该识趣告辞。可是时二奶奶实在不想回去趟那摊子浑水,起码得躲过时二夫人盛怒再回去,便涎着脸说道。 她既这么说了桑婉也不便明着赶人,便笑着请她随意,见红叶等早招呼那来传话的丫头旁边坐小杌子上喝茶吃零食低声说笑,便唤了柳芽入内更衣。 不一会,桑婉换了一套樱草四君子纹样撒花水红缎面对襟窄袖褙子、桃红印花长裙出来,发髻也稍稍修饰过,簪着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凝脂般的皓腕上套着水头极好绿汪汪的翡翠镯子,唤了李嬷嬷,并两个小丫鬟跟着,叫上那领路的丫鬟一道去了。 王氏今日特别的热情,见了她眉开眼笑的,以至于桑婉暗暗称奇、狐疑不止。 三日后赴宴庄家之事桑婉自然没法说不,含笑柔声点头,索性笑着虚心请教:“不怕娘笑话,媳妇从未参加过这样的宴会,不知该如何着装打扮,还请娘您指点一二呢!” 王氏听她这么说十分高兴,遂笑道:“别担心!我已想到这个了,等晚一点儿咱们绣衣坊最好的裁缝便会上门,有两三日的时间足够赶制出最时新的衣裳了!还有配套的首饰,绣衣坊的女掌柜也会帮着配好,到时得了我叫人给你送过去便是!” 桑婉放了心,忙笑着道:“那再好不过!还是娘想得周全细致,媳妇自愧不如!” 王氏笑着摆摆手,又道:“我们时家有的是钱,这不值什么!婉娘啊,娘可是听说庄夫人那七弯八拐的外甥女可是个才女呢!到时候婉娘你可得给娘争口气,把那女人比下去!叫大伙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才女!” 压力好大!桑婉暗暗叫苦,虽她自认博览群书,可天下之大人才辈出,对方既然有才女的名声可见并非闲闲之辈。不说别的,以庄夫人同自家婆婆斗得不亦乐乎的热乎劲儿,若非那女子没有真才实学,庄夫人也断断不会炫耀、不会设宴下帖子! 52第52章暗讽与反击 可是桑婉素知王氏既好哄又喜怒无常的性子,心里虽为难,面上却半点儿迟疑也不敢有,闻言点点头道:“娘放心,婉娘不会给娘丢脸!” 王氏笑道:“这就好这就好!你们家可是书香门第,娘相信你肯定不会输给人家的!婉娘啊,这不光是娘的脸面,也是你的脸面。到时候青州城里不少的上流贵妇小姐们都会到场,见识了你的真才实学,看谁还敢小看你!” “是,娘!”桑婉心一紧,顿时有点紧张。 “嗯,”王氏笑眯眯点头:“你明白就好!回去吧!这几日不必过来请安了,想看什么书尽管说一声,府里没有的便让大管家差人买去!” 桑婉闻言哭笑不得差点扶额,做学问岂是一朝一夕可至之事?不过婆婆既然发话了,这两三****少不得要做做样子了。便表达了一番感激之情,起身离去。 原本这样的宴会顾芳姿必定随行的,可被顾金那么一闹,闹得王氏不由得有点心虚起来,且也怕到时候庄夫人嘴臭,故意挑拨桑婉、顾芳姿,便索性同顾芳姿说了,让她留在府中。 顾芳姿理所当然把这看做在姨妈面前失宠的预警信号,虽是乖巧大度的理解答应了,心里却难免忿忿,既怨恨有个不靠谱的爹非但万事不能替自己做主,反倒时时添麻烦,又小有埋怨王氏偏心眼。 想着想着,顾芳姿突然觉得,自己有个爹,反倒不如父母双亡的桑婉!她好歹有个靠谱的哥哥,自己是什么都没有! 一时间,不禁更加伤心,暗暗的洒了许多泪。 临赴宴前一晚,姜嬷嬷亲自将新衣裳和配套的首饰送到宁园给桑婉。 米白立领对眉中衣,浅金桃红二色鸡心领绣小朵芙蓉花对襟褙子,领口处佩着梅花形羊脂白玉领口,花心是一颗光润柔亮的鸽血红宝石;秋香色五彩花卉纹样烟纱百褶裙,细如发丝的金丝银线细细勾织镶边,宫绦、环佩、香囊无一不精。 碧玉菱花双合长簪、碧玉点珠桃花钗,缀着细如丝的串串流苏,末端缀着拇指大的石榴红滴珠,挑心、掩鬓色色齐全,一整套精心打制的首饰以上等的翡翠为主,配以錾金、珍珠、宝石,流光溢彩,雍容华贵。 绣衣坊的大裁缝和大掌柜果然名不虚传,这一套衣裳和首饰将桑婉的容貌气质很好的烘托了出来,华贵而不庸俗,富丽中透着婉约淡雅。 柳芽等将衣裳首饰排开,众人见了无不惊赞,桑婉也很喜欢,忙笑着向姜嬷嬷谢了又谢。 姜嬷嬷半有意半无意的笑道:“大夫人说,大奶奶尽管穿戴了便是!时家迟早是大奶奶当家,好东西多着呢!”又挑起一对镶金翡翠滴珠坠子向桑婉笑道:“这么圆润通透、水头这么好的翡翠可不多见,别说青州,满江南也寻不出第二对来,这一对坠子可是大夫人压箱底的宝贝呢!那么疼大小姐,大小姐出嫁的时候大夫人也没舍得给呢!” 桑婉看那坠子,大如拇指,圆润可爱,绿莹莹的如同一汪春水没有丝毫杂质,比自己那对已属上等的翡翠镯子更加盈翠通透许多,便知姜嬷嬷说的是实话。 于是笑道:“婉娘何德何能,得娘如此厚待,唯有加倍孝顺她老人家!请嬷嬷转告娘,这么贵重的礼物婉娘受之有愧,等赴宴回来后,婉娘再还给娘!” 姜嬷嬷暗赞:大奶奶真会说话!分明不敢收大夫人的宝贝,却说得甚是有理有据,大夫人便是收回去也不会失了面子落个“小气”。 姜嬷嬷忙笑道:“大奶奶快别这么说!大夫人可是特意嘱咐过老奴的,这些首饰都是给大奶奶的,赴宴回来后大奶奶好好收起来便是!” 桑婉微怔,顿时感到压力更大。婆婆连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可见这场宴会上自己只能赢不能输啊,不然—— “那桑婉谢谢娘!天不早了,嬷嬷请回吧!等赴宴回来再说了!”桑婉笑道。 如果宴会上搞砸了,她当然也没脸面要这些首饰。 风嬷嬷度忖其意,便也笑着去了。 次日一早,桑婉郑重穿戴整齐,再三检查无误,便带着李嬷嬷、柳芽并两名小丫头过去王氏那里。 王氏已经等着,见了桑婉眼睛一亮,端详一番频频点头,笑着道:“我家婉娘果然标致!你们瞧瞧,这模样气度满青州找得出来第二个不?” 众人都笑道:“不光模样气度,这身穿戴打扮满青州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王氏大悦,命人将那珍藏的天水碧帕子拿了来,换下了桑婉手中的水红丝帕。 桑婉笑着接过道谢,突然想到了人形木偶。 她比木偶还不如,木偶可以不用思想,她今日可是去打硬仗的。 婆媳俩光鲜亮丽的出府,带着一众丫鬟婆子乘车赶往城南的庄家大院。 庄家也是青州数得上的富贵人家,屋宇装饰排场自不必说了。这日庄夫人在花园里的雨花阁设宴。卷棚长形的精巧阁楼坐落一片姹紫嫣红、扶疏花木之间,一面临水,水边搭建着戏台。阁中设宴作乐时,即可欣赏如画美景,又有临水清音随风徐来,不可谓不花了巧妙心思。 桑婉和王氏到的时候,庄家花园中已经来了不少的贵妇人和小姐们了,但见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环佩清泠、说笑不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优雅的花香粉香,好不热闹。 “哟,时家姐姐来了!”庄夫人笑款款的上前招呼,见了桑婉眼睛一亮,不由携着桑婉的手细细打量,口内笑道:“这是婉娘吧?呵呵,果然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么一打扮我差点认不出来了!”说着又向众人笑着道:“你们瞧瞧时家姐姐这新媳妇标致不标致?乍一看不比那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差!” 众人都爱看热闹的,且要说不嫉妒时家那是不可能,有了这个机会哪儿不凑趣?纷纷笑着说“果然不错!”。 王氏气得脸色微变,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上不来下下不去,想要抢白庄夫人却急得没话说只能干瞪眼。 桑婉柔柔一笑,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抽回,向众人微微屈膝福了一礼,扶着王氏腼腆一笑,向庄夫人道:“夫人谬赞婉娘愧不敢当!桑家耕读之家,不比夫人家富贵。承蒙老太爷厚爱,婆婆做主,婉娘幸得入时家门户,实乃婉娘福气。婆婆仁慈,待婉娘如同亲生闺女一般,衣食住行无一不精,婉娘其实真心受之有愧!唯有更加用心侍奉、孝顺婆婆,方能报答婆婆厚爱之万一!” 一番话不但解了自己的围,更将王氏好好的夸赞了一番。 王氏喜得心花怒放,郁气一扫而空,轻轻拍了拍桑婉的手,傲然笑道:“进了我们时家的门便是时家的人,时家的也是你的!婉娘你知书达理又贤淑孝顺,气质气度本就高于常人,也难怪庄家妹子要大惊小怪了!”说毕呵呵笑了起来。 众人一想也是,不管桑婉从前如何,如今她可是时家的嫡长媳,时家的一切可不就是她的?这门长辈定下的亲事可谓是板上钉钉,只要不犯大忌,时家绝无休妻的可能!将来大家伙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好好的得罪她做什么?倒不如趁机主动搞好关系,还能博得一份人情! 于是纷纷赶上来说笑着将事情糊弄过去,大大的夸赞起来。 庄夫人好生无趣,便也一笑收口,招呼众人入阁落座。 贵夫人们聚会少不得先用饭,然后才赏花听戏作乐。 一时宴席排开,众夫人小姐们落座,王氏作为青州首富之家女眷,理所当然坐了主桌,便将桑婉一一介绍给在座的各位夫人。青州知州夫人李夫人及小姐、夏记钱庄老板的夫人夏夫人极其媳妇、大地主李家家主的夫人小姐以及庄夫人的娘家嫂子姜氏、姜氏的外甥女唐玉贞——也就是庄夫人口中的才女等等。 桑婉下意识偷眼细看了唐玉贞几眼,年纪跟自己差不多,鹅蛋脸,削肩膀,肌肤白腻,五官清媚,穿一身松花色的绣花衣裙,婉约不俗,矜持有度,书卷气甚浓,想来果然是个饱读诗书的。 敏锐的察觉到桑婉的目光,唐玉贞柳眉轻抬朝她友好一笑,桑婉一滞有些不大好意思,便也回以一笑。 唐玉贞的笑容矜持清贵中带着涵养大度,无形中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却又恬和平静的姿态,若非真才实学,何来如此甚高的自视? 桑婉心里有些忐忑起来,只盼着庄夫人会改了性子不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显然连她自己也信有这个可能。 饭桌上佳肴丰盛,奢华讲究自不必说,众夫人小姐们平素挑剔惯了的,也不由赞不绝口。独桑婉食不知味,只顾寻思着等会即将发生的事。 用过饭后,丫鬟仆役们将饭桌抬了出去,焚起名香,斟上清茶,众夫人小姐们漱了口之后便坐在厅中品茗闲话说笑。 53第53章比 不多会,庄夫人便请众人至园中赏花。五月当初,园中正是百花齐放的盛景,远远近近一片锦绣灿烂,馨香醉人随风而来,蜂飞蝶绕好不热闹。庄家多名花,色色艳丽妖娆,流连其中,赏心悦目,众人说说笑笑,兴致十分之好。 一时游览已毕,庄夫人便笑着请众人重新落座。 早有丫鬟仆婢在高大的紫槐树下设了座椅高几,茶水瓜果点心各式精巧俱全,一旁高低错落的摆放着各色用青花瓷盆培育的花卉。 落座小憩,一边赏景品茗,一边闲话说笑,最是惬意不过。 当然,就此让各家小姐们斗一回诗画琴书,也是不错。 自来开始,庄夫人便将唐玉贞带在身边,逢人便笑着介绍夸赞,众人心知肚明庄夫人八成是看上了这位唐小姐想娶回家做儿媳妇故此显摆了。再瞟两眼时家的儿媳妇。坐下之后,便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会意一笑。 几句话过果然见听得庄夫人笑道:“名花当头没有好诗怎么行?我们这些老婆子就算了,小姐们哪一个不是诗书满腹、博学多才的,得做几首好诗助助兴才行!好教这满园名花也增几分颜色!各位小姐可不能拒绝哦!姐妹们以为如何?” 众夫人们皆称好。谁家做娘的都想把闺女或者儿媳妇拿出来比试一番压倒旁人,自认自家闺女也是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的,还能一开场便认输不成! 庄夫人便又笑道:“我还有个提议。园中名花众多,若叫小姐们尽数做来也无趣,不如捡十来种名花制了花签,每人做一二首如何?当然了,婉娘可是出自书香门第的才女,得每一样各做一首才行!婉娘,你看可使得?” 说着又笑:“我可不是故意刁难你,实实是想借机让大家伙都长长见识,也好知晓书香门第与我们这些俗人家的女儿有何不同!” 王氏闻言不动声色,偏头看向桑婉。 桑婉却是心头一松。光是泛泛作诗,这却难不倒她。再说了,在座的夫人们虽不至于目不识丁,学问也有限,只要做出来便可,至于好与不好,却不必太在意。 而且,庄夫人既然说了出来,她若拒绝王氏不恼也必定不快。 桑婉朝王氏微微颔首,示意放心。 王氏脊梁挺了挺,笑道:“庄家妹子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定吧!婉娘做得不好你们可别见笑!”又似笑非笑道:“光婉娘一个做这么多有点说不过去,不如请唐小姐一起也有个伴,如何?” 唐玉贞款款起身,朝众人微微一福,笑得矜持而含蓄,“既如此,玉贞恭敬不如从命!”竟是一口爽快应了下来。 “好,好!唐小姐真是个爽快人!”庄夫人巴不得如此,笑眯眯的拍手赞道。 众人见有热闹可看,同时也很好奇到底谁输谁赢,便都笑着说好。 于是庄夫人朝身边大丫环说了句什么,那丫鬟领命而去,立时便有仆妇抬了数张长案上来,上边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又有一人捧了个青花笔筒,里边安置着十二支花签。 庄夫人又命人捧着个托盘上来,盘中放着一个半尺见方的锦盒,庄夫人打开锦盒,将里边的东西拿在手中向众人示意,微笑道:“这是西洋来的香水儿,说是价比黄金也不为过。权且做今日的彩头吧!谁做的好,这瓶香水便送给谁!” 只见那瓶子约三寸来长,整个由西洋玻璃制成,金丝螺旋宝塔盖,顶上垂下金丝,末端吊着一颗樱桃大的红珊瑚石。在阳光下灿烂异常,十分美丽。 众人赞叹不已,纷纷笑夸庄夫人好大手笔! 且不论那有钱也难买到的西洋香水,便是这样一个制作精美的玻璃瓶儿也极罕见,上头那一颗珊瑚石用来镶嵌戒指至少能值上千两银子。 “这有什么!”庄夫人笑道:“这样精致的好东西正该小姐们用才合适,我们老婆子了,搁手中不过暴殄天物罢了!” 众人便都笑,纷纷说这种话也只有家大业大的庄夫人说罢了。 王氏的心下意识紧了紧,庄夫人连这么稀罕的西洋香水都舍得拿出来做彩头,可见是志在必得了,但愿婉娘能够争气! 众小姐们便嬉笑着上前取了花签,一个个在长案前开始冥思苦想了起来,不时同身旁人低声讨论玩笑两句。 唯独桑婉和唐玉贞没有抽签,众夫人们正纳闷着,只听得庄夫人笑道:“素闻花中有十二师、十二友、十二婢之说,刚才各位小姐们抽取的花签便是这花中十二师,婉娘,唐小姐,你们就以这十二师为题做来吧!” “是,夫人!”唐玉贞与桑婉相视一眼,颔首微笑。 众夫人们却是窃窃私语起来,大多从未听过这十二师、十二友的说话,甚觉新鲜有趣,便纷纷笑着打听起来。 个别的不由朝桑婉看去,幸灾乐祸的想道:若是婉娘连十二师是什么都不知晓,那可真是笑话了! 唐玉贞在庄家做客,显而易见有可以作弊的嫌疑,王氏暗叫一声糟糕,没想到庄夫人这么刁钻,忙朝桑婉看去,却见桑婉神色依旧淡然,才稍稍放心。 唐玉贞也知众人定会说她作弊,因此正暗暗打量着桑婉,桑婉不落笔她绝对不先落。否则,众人越发要说她提前准备了。 所谓的花中十二师,指的是牡丹、兰花、梅花、菊花、桂花、莲花、芍药、海棠、水仙、腊梅、杜鹃、玉兰十二种名花,或古色古香,或国色天香,当其盛开之时,态浓意远,骨重香严,虽系观赏,赞而有之,却令人不敢亵玩,每觉肃然起敬,情不自禁事之以师,因此叫做“十二师”。 此十二品花卉乃诗林所常现,古往今来文人们老生常谈做惯了的,料想对唐玉贞来说亦不为难事,若想胜出一筹,唯有在“快”字上做文章,以及手里的一笔好字! 桑婉思及已定,便展开雪浪宣纸,用白玉镇纸压住,执起狼毫,饱蘸浓墨,抬袖挥洒起来。 唐玉贞见状,微微一笑,亦优雅执笔,开始着落。 二人皆下笔如飞,显然心中在打着同样的主意,此时已有几位小姐得了,回了座位上言笑盈盈同瞧她二人竞争。 二人几乎一前一后同时搁笔停止,庄夫人见状便笑道:“两位真是才思敏捷,却不知谁更胜一筹了!”于是便命丫鬟收了众人同看。 只见庄夫人又瞅着桑婉笑道:“整日听你婆婆夸你是个出众的,今儿一试果然令人意外呢!”言外之意对于唐玉贞挥毫自如、信步闲庭她是信心满满半分也不意外。 “夫人过奖了。”桑婉微微一笑。 王氏却听不得这话,冷哼一声道:“我家婉娘向来极好,行事低调,庄夫人不知也不足为奇了!” 庄夫人一笑不语,与众人同看诗词。 连同七八位小姐,共几十首诗,众夫人果然只看个热闹而已,看一首赞一首,若论高低一时还真分不出来。 有那性情平和奉行中庸的便两边都夸,皆笑称好;有同庄夫人交好或嫉妒时家的便一力捧着唐玉贞,也有那喜爱桑婉性情、存心卖好给时家的便又夸赞桑婉。一时不分伯仲。 可即便众人心思不同、目的各异,却无不对桑婉刮目相看,去了轻视之心。先均觉桑家攀上时家这门亲事是占了大便宜、高攀了,此时却觉桑家姑娘果然有些过人之处,那些家有待嫁闺女原先将时凤举暗暗选中为女婿人选的夫人们也服气了两分。 “李夫人饱读诗书,又最公正不过,不如我们听听李夫人如何说吧!”不知哪位夫人含笑说道。 李夫人乃青州李知州的夫人,由她评判最公正不过,众人便都笑称是,一齐看向她。 时家、庄家都是大户,与李知州的关系也同样亲密,李夫人一下子为了难,便笑道:“这叫人怎么说呢!我看两位做的都一样好!说来也巧,两人所做的菊花诗皆为其中佼佼,时少夫人的咏莲诗、唐小姐的咏梅诗相对来说稍落下乘。不过,时少夫人这一笔簪花小楷婉约娟秀、清丽脱俗,想来练了不少功夫吧?” 众人闻言对照着看二人的字迹,果然一下子便对比出来了,桑婉的字如行云流水工整细腻,每一张诗稿上的字体大小如一,给人的视觉感觉极好。反之唐玉贞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落笔忽轻忽重,有的地方墨渍未干,传来递去的时候墨汁流动,形成显眼的大黑点,看上去甚觉刺目。 众位小姐不由也笑道:“李夫人真是慧眼如炬,时少夫人的字果然极好!” 桑婉忙谦虚不已,心里却微微的有些发涩,这一笔字其实是前世独居偏院冷清度日聊以排遣韶光时练出来的!由今抚昔,格外令人惆怅,也更暗暗激起了她的斗志:这一世,她要改变一切!要一切都变得不再相同! 54第54章算盘 王氏自是高兴,笑眯眯的得意瞟了庄夫人一眼,庄夫人大为不服却也无可奈何,正欲说话却听得李夫人又笑道:“不过今儿就事论事,却是我扯远了,依我看,不如将二人各自最好、最欠人意的两首诗送去给府上的先生点评一番,各位以为如何?” 凡大家府上,总养有那么三两个饱读诗书的先生,李夫人如此提议将球又踢了出去,却是谁也不得罪。 王氏已经很满意了,至少时家娶了这么个媳妇不会再遭人言三道四,索性不如大方些,便笑道:“何必这么麻烦!唐小姐远道而来也不容易,我看那香水就给唐小姐吧!” 一瓶西洋香水别人家当做千金难求的稀罕物儿,对时家来说想要一瓶却不是难事!王氏根本不放在心上。 王氏本是一片慨然大度好心,她却不知,她这句话令庄夫人和唐小姐感到了极大的侮辱,好像她们眼皮子这么浅争的是一瓶香水! 唐小姐吃了做远道而来客人的亏,心里虽恼羞之极,却不便说什么,忍着气眼眶都湿润了,庄夫人却冷笑道:“哎,那可不行!说好的事怎么能变?香水事小,要的就是个名至实归!”说着立刻命人将挑拣出来的四张诗稿命人送出去。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王氏也气了,没好气的说道。 众人见两人之间一下子火药味十足,忙笑着和稀泥寒暄过去。 庄夫人的娘家嫂子姜夫人也有些恼了,便言笑浅浅、不酸不凉的笑道:“要我说啊,时大少爷又不考科举,这些个诗啊词啊的身为当家奶奶会不会也不打紧!时家那么大的家业产业想必更需要一个贤内助吧?哦,我忘了,听说时夫人您的嫡亲外甥女顾小姐打小在时家长大,管事理家、甚至打点生意算账都是一把好手!怪道时家的正经大奶奶能悠悠闲闲的消遣诗书了,原来是有人分忧了!” 姜夫人一番话毕,顿时鸦雀无声。 顾芳姿与时凤举青梅竹马青州城这些大户人家无人不知,姜夫人这是明晃晃的挑拨和讽刺,一席话既讥讽了桑婉愚昧无知可悲可笑,也嘲讽了王夫人逢场作戏表里不一,明明更看重的是外甥女顾芳姿,却拿桑婉出来显摆! 这是王氏的心病,听了这话又惊又气,却不知掩饰反而下意识失措的望向桑婉看她如何反应。 桑婉心中亦羞怒交加,说对婆婆没有怨怼那是不可能的,明明两家早有婚约,她却放任甚至是支持时凤举和顾芳姿那样交往! 可木已成舟,对于既定事实桑婉没有办法改变,更不能当面表现出来。见王氏反而望向自己,桑婉心里更是一阵羞窘尴尬,只想叫苦了。 “婆婆心善仁慈,将表妹从小收留府上这有何错?表妹感念恩情,加以回报,似乎也是人之常情吧?至于婉娘如何,与表妹又有何干系?姜夫人那番话倒叫人不解了!”桑婉语气依旧温柔,眉宇间却多了两分泠然,晶亮的双眸一眨不眨直视着姜夫人,不怒自威,正妻的气度凛然不可犯。 姜夫人为她气势所迫,竟然有点儿心虚,犹自强硬冷笑道:“你不解,不代表你婆婆也不解!” 王氏气得怒道:“我也不解!婉娘是我们时家的嫡长媳、未来的当家主母!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姜夫人挑拨这些话算什么意思?” 桑婉便笑道:“娘,我看姜夫人也是一番好意,担心媳妇不够贤良,当不起夫君的贤内助!她是为咱们时家操心呢!夫人尽管放心,婉娘不会让夫人担心的!时家首富的位置还长远着呢!管事理家、算账理财,婉娘不敢显弄,倒也略通!” “哦?时大奶奶这双手除了写诗,难不成还会拨算盘?就是不知能否见识一二呢!”姜夫人见庄夫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由暗自恼怒。此时恨不得桑婉出个大丑、栽个大跟头,立刻打蛇上棍咄咄逼人的道。 “说的是!连算盘都不会拨,那还能是时家的媳妇吗!王姐姐你说对不对?”庄夫人也嗤的一笑。 王氏不说话,看向桑婉。 “那便请夫人取算盘来吧!桑婉献丑了!”桑婉毫不畏惧,微微一笑。 庄夫人压根不信她在桑家打过算盘,笑着点头说好,立刻命人去取,心中却暗自冷笑:且看你嘴硬到几时。 丫鬟不但取来了一把乌油油的算盘,还有一卷账册,陪笑道:“奴婢琢磨着这算盘是用来算账的,没有账本光拨算盘能拨出什么来呢?可巧这是上个月我们府上花园里报上来的账,前儿夫人已经算好了的,不如,请时大奶奶演练演练吧!” “自作主张!多事!”庄夫人闻言瞪那丫鬟一眼,眼角却是朝桑婉斜飞,假笑道:“婉娘,你看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桑婉眉头也不挑一下,接过账册和算盘坐下,将算盘摆正归零,将账册在左手边摊开。只见她一手翻动账册,一手五指如飞,似云中最灵巧的飞燕,拨动算盘珠子上下跳动如麻,噼啪清脆作响,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娴熟,姿态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众人一时都看痴了,全场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那双巧手。 庄夫人也愣住了,她和王氏不一样,王氏懒散,家中的事务都是管事娘子们和顾芳姿在操作,上头有外院大管家监督,而大管家直接由她儿子领导,她是个不管事的。可庄夫人却爱操心,大多交上来的账目非得亲自核实一番不可,见了桑婉这阵势,便知绝对是真功夫,做不得假! “一共是三千六百七十二两八钱,不知可对?”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桑婉如飞的五指骤然而停,干脆利落,如珠玉落地。 那丫鬟看了一眼手中纸片,哑口无言,庄夫人却是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不必看也知道这个数字没错。 “时大奶奶果然了不起!”庄夫人不禁叹息,下意识瞟了唐玉贞一眼,心里一片惆怅失落。 时凤举不比她的贤儿差,难道他的媳妇也要压自家儿子媳妇一头吗? 众夫人轰然叫起好来,赞不绝口,当家主母们少不得都会算几笔账,纵使自己不会拨弄算盘,也见过身边心腹婆子媳妇们拨,可是从来没有人拨得像桑婉那么好看,说令人如痴如醉也不为过! 王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连她也不知,桑婉竟有这份手段!将来时家交到她的手里,自己也可放心了!可见,老太爷的眼光,的确不是自己能比得上的啊! 众人见庄夫人和姜夫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忙又说笑热闹起来,到底是在庄家,总不能令东道主不自在了。 不远处的芙蓉花丛后,一位墨发高束、相貌清俊、穿着半新不旧家常青衫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没精打采的朝着这边的聚会张望。 这位年轻男子正是庄家老爷和夫人的独子庄维贤。 而且,站在这儿偷窥实非他的本意,是他娘庄夫人强烈要求威胁的。他娘对他的婚事赋予的热情从未消退过,反而有越战越勇的趋势,今日让他站在这里,便是让他观察唐小姐。 他知道,等宴会结束,他娘定会兴致勃勃、眉飞色舞的问他唐小姐如何?喜不喜欢?满不满意?然后不等他回答,她自己便滔滔不绝的夸唐小姐,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庄维贤看了半响,也侧耳倾听夫人们评判诗歌时念的几句,不觉细细品味点了几下头,内有几首听起来倒不错,只是他也没注意是唐小姐所做还是时大奶奶所做。下意识的,他宁愿相信是时大奶奶所做,谁叫他娘一个劲的要把唐小姐往他身边塞呢? 后来的变故他也吃了一惊,眉头忍不住微微蹙了起来,只觉母亲和舅母做的有点过分了!他都不忍再看时大奶奶,心里暗暗祈求这位时大奶奶可千万要是一个心性坚韧点的啊,千万别当面哭起来啊,不然庄家的面子可丢尽了:太不厚道! 当然,就算时大奶奶哭出来,庄维贤也觉得没什么不对。因为这样的羞辱哪个女人受得了?时凤举那混蛋跟他表妹的事情他再清楚不过,而且桑家小姐过门前那混蛋不止一次跟他抱怨这门亲事,对桑家小姐更是怀了一百二十分的反感和敌意。这一点庄维贤很能理解他,因为他们遭遇虽不完全相同,一定意义上也算是同病相怜的!他知道有个真心相爱的女子多么不容易。更知道桑家小姐过门之后肯定会很惨。时凤举那小子,看着温文尔雅无害,阴起人来不打草稿!总能一针见血的盯住你的要害,然后给予绝对致命的一击! 所以,桑家小姐在时家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这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受此羞辱,触动心肠,能忍得住也挺不容易的。 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令他惊奇了、震惊了!这桑家小姐竟一反温柔娴淑,转而咄咄逼人,那一手算盘拨得更是惊才绝艳、令人叹服! 拨算盘拨的这么好看的,他真的从来没见过。 55第55章圆满而归 “那混蛋,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庄维贤又笑又叹,又羡慕又嫉妒又惋惜,不觉摇了摇头。 “你是谁?怎么在这儿?”庄维贤还在那笑叹,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去,突然一个女子站在眼前,一双眼睛警惕的瞪着自己沉声喝问。 庄维贤不禁一怔,脱口而出:“你又是谁?”这丫头并不是庄家的人啊。 来者正是柳芽。夫人小姐们游园赏花,自有庄家的下人伺候着,她们这些跟来的丫头们便也由庄家的大丫头领着在园中玩耍。柳芽无意看到这边花丛后一个人,一时好奇悄悄靠近,见这人双眼直勾勾的朝夫人小姐们那边看去,看着看着脸上还露出花痴般的傻笑,柳芽于是愤怒了。 “你管不着!”柳芽下巴一扬,鄙夷道:“你个登徒子,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儿偷看!叫夫人小姐们知道了,皮不揭了你的!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不想心思如此龌蹉!快走快走,再不走我要叫人了!” 登徒子?人模人样?心思龌蹉?庄维贤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要是叫他娘听见了,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不过,他也很生气! “我长得有那么差劲吗?”庄维贤愤愤不平哼了一声,摸了摸下巴。他应该不差时凤举多少吧?不对,是比他要好一点! 无耻! 柳芽下死劲瞪他一眼,不耐烦道:“谁管你长的怎样,快走快走!再不走我真的叫人了!到时候把你打成猪头就不好看了!看你斯斯文文像个读过书的,别不知进退!” 庄维贤笑起来,忽然起了捉弄之心,笑容一敛,后退两步朝柳芽做了个揖,肃容正色道:“实不相瞒,在下一时迷路误入此处,方才若有无礼之处还请姑娘恕罪!不知姑娘可否指明道路在下好出去?” 他前后转变之大令柳芽顿时有些无措,慌忙也后退两步,结结巴巴道:“这个,我,我不是这家的人,我也不知道路啊,你要去哪儿?要不,我给你问问去?” 庄维贤暗暗好笑,抬眼见西北边的楼阁匾额处书写着“临风阁”三个字,便顺口说道:“庄家公子约在下临风阁相见。” 柳芽一愣,微眯着眼瞪着他:“你要去的真是临风阁?” “是啊!”庄维贤一本正经点点头,忍着笑叹气道:“可惜这庄府的园子实在太大了,在下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柳芽闻言哼了一声,恨恨白了他一眼啐道:“你少消遣你小姑奶奶!那不是临风阁是什么?那么大的三个字你别说你没看见!” 这回轮到庄维贤惊讶了,谎话被揭穿也有点不好意思,他结结巴巴的干笑道:“那个你,你识字啊!” 柳芽哼道:“不错!识字很了不起吗?别以为自个读了两本书便狂得这样了!当人都是傻子呢!我看你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说着不觉四下一瞟,见无人心中暗道侥幸,朝庄维贤身后定定看过去,引得庄维贤下意识回头去看,她转身连忙跑开了去。 还好还好,没人看见!不然,叫人看见她在庄家花园里同个不三不四的男人待一块,别说她没脸,大夫人和大奶奶也得跟着丢人! 真是!好不好的她多管什么闲事啊! 庄维贤情知上当再转过来时,只看见一个远远跑开了去的窈窕背影,他不禁失笑摇头,英明一世却叫个小丫头给骗了,真是!不知这是谁家的丫头,胆子倒不小。 眼见那边夫人小姐们纷纷起身想来是欲前往雨花阁那边听戏,庄维贤知道他娘交代给他的任务勉强算完成了,便拂拂袖子,转身离去。 且说夫人小姐们那边,桑婉一手算盘拨得惊才绝艳众人称赏,众人正称赞着,恰好那送去给先生们评点的四首诗也送回来了,庄夫人眼睛一下又亮了亮,满心盼着唐玉贞能赢一回。谁知庄府中三位先生一致勾选的皆是桑婉所作,庄夫人勉强笑着称赏,亲自将那瓶香水递给桑婉,淡淡笑道:“真叫人不得不服,婉娘果然名符其实!这香水配你啊,正好!来,倒些出来看看喜欢不喜欢!” 桑婉两辈子虽未见过西洋香水,却在近年流传的一本笔记上见过相关记载。那是一则笑话儿。说是有个人不识货,得了一瓶西洋香水,想从那小孔中倒些出来闻闻味儿,却不知西洋香水瓶构造精巧奇妙,看着有孔,其实里边的香水却倒不出来,而是靠巧妙按压盖头则均匀喷出如雾。那人使劲倒了半天倒不出来,遭人取笑。 显然,庄夫人这会儿也想取笑她。 桑婉性子谨慎,不懂的东西即便要试探也绝不肯当着外人更何况是庄夫人的面,闻言便笑道:“这么精巧的东西哪儿还能不好呢?夫人说笑了!婉娘很喜欢,谢谢夫人厚赐!”说完不等庄夫人再多言,将那香水瓶子敛入袖中,规规矩矩的坐回王氏身旁。 庄夫人笑笑只得客套两句作罢。 王氏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去。话说,当初时凤举也弄了瓶孝敬她,她和姜嬷嬷、秀丽、秀春等就闹了笑话,明明看到里头有香水、外头有小孔就是倒不出来,结果还是秀丽那丫头不知怎的按对了地方,喷了秀春一身,唬得秀春尖叫失色,主仆几个笑作一团! 桑家全部家当只怕也买不来这样一瓶金贵东西,桑婉哪儿能见过?若真依了庄夫人所言,可就闹了大笑话了! 一时雨花阁那边来人禀报,说是戏已备好,庄夫人便收起心情,笑着请众人过去。 有意无意的,王氏和桑婉身边多了些人,各家夫人小姐们主动向桑婉示好说话,显然是接纳了她时家大奶奶的位置了。 她有心思,有才学,即便顾芳姿再能,断断也不可能越过她去。王氏虽不管事,也疼自家的外甥女,但并非一味糊涂之人,否则也不会坚持这桩婚约了!可见,宠妾灭妻那种事,她是不会允许发生的。 换言之,桑婉在时家的地位,已是板上钉钉、再无动摇!不趁着她羽翼未丰、初初入门时结交时家的未来主母,等到将来再锦上添花,那分量可就轻的多了! 入了雨花阁,众人落座,客套谦让一番,几位夫人均点了戏,戏台上水袖轻甩,戏子们展开嗓音千回百转的唱和扮演起来,气氛才又转好。 直至下午将近夕阳西下,众夫人们方尽兴而归,先后相继告辞离去。庄夫人含笑亲送,那笑容却说不得带了几分勉强。 回府的马车上,王氏终于痛痛快快的大笑了一场,一想起庄夫人吃瘪的样她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今日可把咱们婉娘累坏了!”王氏笑眯眯的,越看桑婉越满意,十分大方的说道:“这几****好好的休息吧,不用过去请安了!想吃什么就叫厨房做,想添置什么东西叫大管家去买!咱们家别的不说,还就是不缺钱!” 桑婉知道自家婆婆说话素来是这样,忙笑着谢了答应。 谁知晚上睡觉前,姜嬷嬷又来了,桑婉没料到这时候了还会有人来,赶忙拿玉钗将秀发抿了抿,披了件秋香色的外袍迎出来。 王氏自庄家回来便乐呵呵没口子的夸桑婉,姜嬷嬷是个人精,料到今日大奶奶必定为大夫人挣足了脸面,见桑婉迎出门来赶忙笑道:“大奶奶快进去,省得夜风吹到了着凉呢!老奴哪儿当得起大奶奶如此多礼呢!” 客气话听听图个心里舒畅就行了,可别当真。桑婉笑着命人搬小杌子给姜嬷嬷坐下,红叶早机灵的奉上茶来,姜嬷嬷先不忙坐、不忙接茶,道了声谢将手中一个一尺来长的盒子捧上前陪笑道:“这是大夫人特意让老奴送来给大奶奶补身子的,大夫人还交代了,这上等的血燕最滋补不过,让大奶奶每日晚间叫丫头们用银吊子熬一碗,用了再睡呢!” 桑婉忙亲自接过递给一旁的李嬷嬷,感激笑道:“这点小事还叫娘操心,我这心里真是不安了!今日天晚,明儿我再过去谢谢娘!” 姜嬷嬷笑道:“怪道大夫人说大奶奶就是懂事知礼,一千个人里头也挑不出一个大奶奶这样的!大夫人说大奶奶收着便是,不用过去道谢了,大夫人拿您当闺女看待呢,您啊,不用总这么客气!大夫人说,她知道您有这份心就行了!” 桑婉只得笑得应下来,又请姜嬷嬷坐下喝茶。 本以为天色晚了,姜嬷嬷会顺着话告辞,不料她道了谢果然坐了下来,一边喝茶一边又同桑婉说了许多话,来来去去都是夸桑婉这也好那也好,又大夫人如何如何看重她、心疼她等等,桑婉只得微笑着敷衍。 好不容易将满脸笑容的姜嬷嬷送走,桑婉回房安歇,柳芽在床前打地铺相陪。 “大奶奶,姜嬷嬷今晚话很多啊!”照例主仆俩临睡前总要说几句闲话,柳芽便絮絮叨叨道:“往常她的话可不多呢!” 56第56章晴天霹雳 “你也觉得啊!”桑婉一手抬起垫在脖颈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也是,这么明显,谁察觉不出来呢! 柳芽眼睛一亮,拍手笑道:“奴婢知道了,定是今儿大奶奶为咱们时家争了体面,大夫人高兴,姜嬷嬷看碟子下菜,巴结大奶奶呢!” 桑婉“扑哧”一笑,笑骂道:“本以为你跟了李嬷嬷一阵子有点长进了,不想仍是个糊涂虫!” 柳芽得李嬷嬷倾心调教,豁然开朗、醍醐灌顶的感觉便时常陪伴着她,而她不时得出的心得体会说给李嬷嬷听,李嬷嬷也对她夸赞有加,表情甚是欣慰。她自觉察言观色、耳听四路眼观八方的本事还不如李嬷嬷炉火纯青,可是比之从前怎么着也是两个台阶的提升,听桑婉这么说顿时大为不服,小嘴一撅道:“大奶奶给奴婢理论理论,奴婢哪里糊涂了?” 桑婉支起下巴瞅了她一眼,笑道:“姜嬷嬷是伺候了大夫人一辈子的老人,便是大少爷也得敬着她,只要她本本分分的不出幺蛾子,时家就得大大方方的为她养老送终,她何至于要巴结我?” 柳芽愣了愣,脱口道:“不错,她巴结您,没准还会招惹表小姐不痛快呢!她没道理这么傻自个搅合进来——呃,大奶奶,奴婢失言……” 桑婉心尖上划过一丝落寞,却微笑着摇了摇头:“你说的很对,她没道理这么傻……” “大奶奶,”柳芽有些不好意思,主动道:“要不,奴婢给您打听打听?” “千万别!”桑婉忙道:“大夫人那边的事不是咱们能轻易打听的,你别乱来!” 柳芽微窘,忙笑道:“奴婢当然不会自己去,那不是给大奶奶您找麻烦么!奴婢可以跟干娘透个意思,大奶奶放心,这府里的事,没什么是干娘打听不出来的!而且,保准不会叫人察觉!” 柳芽说得很自豪,与有荣焉。 “那也不可!”桑婉仍道:“大夫人是大少爷的亲娘,你觉得李嬷嬷会干这事?再说,我也不想叫她为难!放心吧,若真有什么事,姜嬷嬷她自己会说的!用不着咱们问!” 柳芽睁大的眼睛中充满质疑和不信,桑婉只微微一笑,道了声“睡觉吧!”再不多言。 接连几日,王氏对桑婉都表示出了无以伦比的疼宠关爱,好东西接二连三的往宁园送,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古董摆件、玩器饰物以及各种新鲜的瓜果点心、时新佳肴等等无所不有。 众人算是看出来了,大奶奶这是得宠了,大夫人明摆着告诉众人,谁才是府中正儿八经的未来主母! 宁园众人也跟着水涨船高,柳芽、杏枝等走到哪儿都有妈妈姐妹们巴结,前往宁园请安问好的管事娘子媳妇们也多了起来。 桑婉一味客气相待,众人欢喜之余,更是凑大夫人的趣,将她夸赞得天上有地上无! 王氏每每送东西或者递话,前来传达的都是姜嬷嬷。桑婉客气笑迎,等着姜嬷嬷说话,谁知,数日过去了,姜嬷嬷的笑容变得吃力勉强了起来,却仍然什么也不曾说出口。 桑婉大感纳闷,不禁暗暗思量琢磨,脑子里灵光突闪,这才有几分回过味来。 姜嬷嬷是不会说的,除非,她主动问。 当然,她问姜嬷嬷也无用,她应该问的是王氏。 “好些天没来给娘请安了!娘的气色比先前越发好了!”这日桑婉穿戴整齐来到正院,款款向王氏请安毕笑着道。 “可不是!”王氏笑眯眯道:“娘这心里痛快,吃得好睡得好,气色自然也好!就是可惜啊,”王氏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最近心里头搁着一件烦心事,若能趁早解决了,我这心里真是什么疙瘩都没有了!” 桑婉原本还琢磨着如何引婆婆将话说出来,谁知婆婆自己倒迫不及待了!这样正好,却省了她的事。 见姜嬷嬷使眼色屏退众丫鬟,桑婉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她起身向王氏道:“娘,您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给媳妇听听吧,即便媳妇没本事为您排忧解难,说出来您心里想必也会好受些!” 王氏哪儿顾得上注意姜嬷嬷的脸色,听了这话忙赶着道:“婉娘啊,说起来这事还真跟你有关系呢!要解决这事,还得靠你!” “我?”桑婉莫名其妙。 王氏挥手示意她坐下,亲切笑问道:“婉娘你说句心里话,我这个婆婆待你如何?” 桑婉忙又要起身让王氏坚持示意坐下,她只好继续坐着,说道:“您对媳妇疼爱有加,处处周到,事事提点!媳妇是真心感激您、也真心孝敬您!” “这话当真?” “当真!婉娘不敢撒谎!” “嗯,”王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你觉芳姿为人如何?” 一听王氏提到顾芳姿,桑婉的心下意识的揪了起来,僵硬的点了点脖子挤出一丝笑容道:“芳姿表妹她……很好。” 只见王氏大大松了口气似的说道:“你也觉她好我便放心了!婉娘啊,你嫁入我们时家的日子也不短了,那个,咳,芳姿和凤举的事,你——多少也知道了吧?” 桑婉一时大窘且惊羞,心跳的厉害,说话一时也不利索了,“您、您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最难的口已经开了,王氏便也没了那么多顾忌,索性说道:“芳姿肯定是要嫁给凤举为妾的,这也不瞒着你。婉娘,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你是个好女子,出嫁从夫的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懂的。” 桑婉脸上羞窘难堪得一阵一阵发热发红,她好不容易强忍着浓浓的鼻腔,低低道:“婉娘懂,只要夫君喜欢,婉娘——绝无二话!” “那就好,”听着王氏开口,桑婉的身体突然控制不住的轻轻发起抖来,浑身如坠冰窖,陷入深深的恐惧感,她有预感,王氏要说的话是她最不想听的话、是上辈子噩梦的萦绕。 然而王氏的声音稳稳的传来,“我想啊,横竖芳姿是要进门的,早点进门也有早的好处!至少你们可以尽快熟悉、将来也好好好相处嘛!而且芳姿管起事来也更加名正言顺!婉娘,你说呢?” 我说?我能说什么?桑婉没有开口,她死死的咬着唇,努力控制着就要破溢而出的哭腔。羞辱、难堪、愤怒、不甘、无奈种种感觉席卷而来,将她的心揉搓得几乎不能呼吸! 她进门还不到两个月啊!婆婆就这么等不及要把顾芳姿纳进门吗?人人都为顾芳姿着想,可却有谁想过她? 时家若如此不待见桑家,为何当初不推了这门亲事,娶了她过门便是天大的恩赐吗?她就该大感侥幸然后感恩戴德吗!桑家,从来没稀罕过这门亲事!她桑婉也从未巴望过进这首富家的门! 这一刻,桑婉是怨着婆婆王氏的,尽管她知道婆婆的决定背后绝对少不了顾芳姿的小动作。 “你放心,”王氏以为她心有顾虑便保证道:“你是我们时家三媒六聘抬回来的正经儿媳妇,这时大奶奶的位置没人能抢得走你的!”将来芳姿生下儿子抬为平妻,她也得敬你一声“姐姐”! 王氏舌头打了个转,总算觉得这句话此时不便说便忍住了,又道:“芳姿我也会教导她,让她敬着你!你知书达理,她聪明伶俐,你们两个必定合得来的!凤举能有你们俩相陪,那是他的福气!” “是,”桑婉忍着隐痛的心,暗暗舒缓了口气,涩然低声道:“一切,凭娘做主!” 王氏略略迟疑,吞吞吐吐道:“这事,还是你来出面做主更好!这才显出你的贤惠和大度!我看这样,等凤举回来,你便主动提一声,到时候啊,凤举也必定对你刮目相看!更敬重你!你说呢?” 桑婉浑身冰凉,脸上一阵一阵发白,差点儿换不过气来! 贤惠?大度! 明明是一枚苦果,逼着她吞下还要她笑颜逐开的说好吃!却还说是为她好? 桑婉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和悲哀。她原以为一切都会不同,且一切本来也显出不同的发展轨迹,没想到兜兜转转,冥冥中自有定数,转了个圈,又回来了! 莫非这一世,她亦逃不过凄凉孤独的命吗? 也罢!前世那么艰难都经历过了,今生这一点脸面不要也罢!大不了一年之后远走高飞,不信这天下便无她的容身之地。 哪怕死,这人生也不会比前世更加糟糕。 “娘说的是,婉娘明白了!等夫君回来,婉娘定会亲口同他说的。”桑婉忍住心内翻腾不已的痛苦,轻轻的说道。 “娘就知道你最识大体了!不像那等眼皮子浅一味拈酸吃醋的光知道闹!”王氏大为欢喜,不由得握了桑婉的手拍了拍,又抬头朝隔断方向笑道:“芳姿啊,还不快出来!” 桑婉吃了一惊,抬眼看去,只见一袭海棠红衣裙的顾芳姿满面娇羞的袅袅行来,扭身唤了声“姨妈!”唇角微微的翘起。 57第57章大表嫂变姐姐 “好,好!”王氏呵呵的笑着,拉着顾芳姿的手拍了拍,命桑婉坐下,示意顾芳姿:“快,上前给婉娘见礼!” “是!”顾芳姿上前两步,屈膝朝桑婉优雅的福了福身,“大表嫂!” 王氏便笑骂道:“什么大表嫂!该改口叫姐姐了!正好凤举不在,你们俩好好的亲近亲近!” 桑婉只觉心里发苦,嘴里更苦,什么叫正好凤举不在,你们俩好好亲近?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也只有她的婆婆能说得出来。 顾芳姿闻言更显娇羞,抬眸微睨向桑婉:“姐姐!妹妹有礼了!” 四目相对,桑婉分明看到她眼底浓浓的讥讽和挑衅。 她微微一笑,将手上的翠玉镯子取下,套在顾芳姿的手腕上,轻笑道:“妹妹不必多礼,没什么准备,这点小东西妹妹不要嫌弃!” “姐姐的东西我怎么会嫌弃?必定当宝贝似的藏着呢!”顾芳姿咯咯娇笑。 王氏见桑婉如此上道十分高兴,也愉悦的笑起来,嗔着顾芳姿道:“便宜你了!往后可得好好的敬着婉娘!我若听到婉娘半点儿委屈,我是不依的!” “姨妈!姨妈偏心!”顾芳姿撒娇笑道:“我哪儿敢给姐姐委屈受呢?这点自知之明芳姿还是有的!”说到后一句眼神微黯,声音也低沉了两分。 “我知道你不会!我不过白嘱咐罢了!”王氏见了忙又说道。 顾芳姿便又笑道:“姨妈教导的是,芳姿正该受教呢!是不是啊大表嫂?哦不,姐姐!” 桑婉闻言笑笑,轻轻点了点头。 从王氏那里出来,桑婉下意识抬头,天空高远而湛蓝,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投射大地,风轻轻的吹过,绿树成荫,群芳斗艳,桑婉突然觉得有点恍惚,懵懵懂懂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的身姿步履一如平日的优雅从容,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脚步踩下去一脚深一脚浅,仿佛踩在棉花堆上。 猛然抬头,看到前方临水晚芳亭上一个少妇正手捏柳枝百无聊赖的瞧着池中的锦鲤发呆,是时二奶奶。桑婉这才发现自己不觉拐进了花园中。 想了想,她便放重脚步朝晚芳亭走去。 “大嫂!好巧啊!”时二奶奶听到动静抬头,见是她忙起身迎了出来。 “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呢!”桑婉微微一笑,同她携手入内。 “还能做什么?无聊发呆呗!”时二奶奶懒洋洋的苦笑道,说不出的寂寥和颓丧。 桑婉没料到她会说的这么直白,一下子有些怔住。 时二奶奶“扑哧”一笑,说道:“大嫂不会怪我无礼吧?在这府上,也只有在大嫂面前,我才敢痛痛快快说几句真心话!” “好好的,怎么了?”桑婉问道。 “好好的?好什么呀!”时二奶奶勾唇嘲讽一笑,片刻轻轻道:“我已经悄悄叫人给我爹娘去信了,我想回娘家去住一阵子。” 桑婉呼吸顿滞,一时黯然。时二奶奶的日子同她一样也很不好过!可她好歹还可以回家,家里还有爹娘遮风挡雨!她呢?她连家都不能回!大哥、大嫂已经够不容易了,她不能再给他们增添麻烦! 时二奶奶又微微的笑道:“在外人眼中,咱们何其有幸进了时家的大门!可说出去谁信这日子却是泡在苦水里呢?呵呵,咱们其实都挺可怜的!偏说出去还没人信呢!还得说怎么不知足!” 时二奶奶哽咽起来,飞快的拭了拭眼角,“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想同自己的丈夫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就这,却都是奢望!” “弟妹!”桑婉触动心肠,不由得也湿润了眼眶,轻轻拍了拍时二奶奶的肩膀。 时二奶奶顺势往她肩上靠了靠,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失态了,大嫂不会怪我吧?” 桑婉忙摇头,柔声道:“你也别想太多了,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你放心,二少爷一定会回来的!别的不说,他的爹娘还在这儿呢,他还能一辈子不回来不成?年轻气盛,也不过一二年光景罢了!你想想,那种女人如何靠得住呢?他肯定会迷途知返的!” 时二奶奶果然神情微松,深深吸了口气感激笑道:“谢谢你,大嫂!你说的我也都懂,我虽不如大嫂出自书香门第,我们周家的女儿也是从小受规矩教导的!既进了时家的门,是好是歹也只有熬着过,我何必同自己过不去?可是,”时二奶奶苦涩一笑:“我那婆婆——” 时二奶奶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同妯娌说婆婆的坏话,苦笑一叹,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把气撒在我的头上,什么都怨我,动不动不是臭骂就是变着法儿的折腾!我实在是受不住了!大嫂,说真的我真羡慕你,虽然有个顾芳姿,可大哥和大伯母对你却是极好的,起码没人无缘无故便折腾给你气受!” 桑婉脸色一白,勉强笑了笑,轻轻道:“咱们是各有各的难处,不说也罢!”羡慕她?听了这话桑婉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原来她也有人羡慕!只是她若知道顾芳姿很快就要进门,若知道自己和时凤举之间真正的关系,也许就不会羡慕自己了! 至少,她比自己有盼头。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一个平头正脸、穿着水红比甲、白绫长裙的大丫头匆匆奔来,急急道:“二奶奶,二夫人问您怎么还没回去,请您快回去呢!” 时二奶奶冷着脸瞅她丫鬟一眼,淡淡道:“知道了!你先回去!” 那丫鬟踌躇片刻,见时二奶奶丝毫没有挪脚的意思,只得答应一声先去了。 桑婉见时二夫人叫人来催时二奶奶,便欲告辞,时二奶奶却拉着她的胳膊恋恋不舍,“大嫂,再陪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可是——” “没事的,就一会儿!” “好吧!”桑婉不忍拒绝满脸祈求的时二奶奶,便点了点头。 没多久,只见时二夫人带着两三个丫鬟婆子怒气冲冲的亲自赶了来,口内叫道:“我倒要看看你在做些什么,连我的话也敢推三阻四!再三再四的请不来!这是哪家的规矩,当儿媳妇的比婆婆架子还大了!” 时二奶奶下意识后退两步,躲在桑婉的身侧,分辨道:“同大嫂说话呢!您找我有事?” 时二夫人见她竟然躲避自己、还敢分辨顶嘴,气得大叫道:“反了反了!你还不给我过来!我是老虎能吃了你吗!” 时二奶奶却说什么也不肯过去,紧紧的握着桑婉的胳膊,紧张又害怕的道:“娘,我等会就回去,等会就回去!我,我没有怕您,您也不是老虎!” “你!”时二夫人一股气血直冲脑门,恼羞成怒大声喝骂着奔上前去揪时二奶奶,时二奶奶终于放开了桑婉,惊叫连连的一边逃一边躲。 桑婉心一动,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想透彻,只听得“啊!”一声尖叫,伴随着“扑通!”声响,时二奶奶掉进了池中! “救命!救命啊!”时二奶奶拼命拍打着池水搅动水花四溅,整个人在水中浮浮沉沉。 “这、这!”时二夫人脚一软跌坐在地,脸色煞白,丫鬟婆子傻了一样呆呆的愣在那里。 “快,快去叫人,快去叫人啊!”桑婉大声道。 丫鬟婆子们惊醒过来,一人大声喊着飞奔去了,两人上前将时二夫人扶了起来。 桑婉手足无措,脸色也白了!看见时二夫人目光直直的瞪着她朝她走过来,她的脸色变得更白。 “大郎媳妇啊!”时二夫人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苍白的脸上挤出一许僵硬的笑容—— 桑婉下意识后退,嘴唇动了动。 “二婶!大嫂!”一声直愣愣的声音从一旁的假山石后传来。 桑婉和时二夫人下意识抬眼望去,只见时莲带着个丫头呆呆的站在那里,手中拿着折下的花枝。 “侄女儿!”时二夫人急忙叫道。 时莲却是惊惧的瞧了她一眼,低低的“啊!”了一声,带着丫环扭头就跑。时二夫人大急,连连高声叫着“侄女儿!侄女儿你回来!”时莲哪里还听得见! 桑婉暗暗松了口气,浑身脱了力的靠在亭柱上,背后一片冷汗涔涔。 时二奶奶很快被救了上来抬了回去,二房那边少不了又是一番鸡飞狗跳,王氏也去看了一回,叫了时二老爷入偏厅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时二老爷大发脾气把妻子狠狠教训了一顿。原本的鸡飞狗跳更加闹得不可开交。 “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走开!还好大奶奶您没事,不然——”宁园中,柳芽后怕的说道。 “同你没有关系,别自责了!”桑婉摇头笑了笑。是她自己想要一个人走走才支开的柳芽。 “谢谢大奶奶,”柳芽感激望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依然不太好,便陪笑扶她道:“大奶奶您吓着了吧?要不您躺下歇一歇,奴婢叫人熬碗安神汤?” 桑婉笑着点了点头,躺在贵妃榻上,齐胸盖着绣花薄毯。 她的确是吓着了。时二奶奶想必早已决定了今日发难,分明是故意要激怒时二夫人,偏自己那么巧经过,正好被她拉住拖延时间。不过桑婉不怪她,毕竟,她只是“顺便”,并非真心设计自己。 58第58章时二奶奶回娘家 真正令她吓着的是时二夫人,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时莲主仆俩,时二夫人肯定要让她背这个黑锅!当时在场的三个丫鬟婆子都是她的人,要封口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时莲的出现令她不确定时莲到底有没有看见,所以才放过了自己! 桑婉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推”弟妹跌入池中的事会让王氏怎么看,顾芳姿又会如何大做文章!毕竟,时二奶奶跟她无冤无仇,亦无利害关系,她简直连解释的借口都没有,唯一能说的就是“失手、不小心”,可这种说法却是没有真凭实据、任凭听的人发挥想象的。 今后没事绝对不再去花园里,要去也得有自己的人在身旁!桑婉暗暗想道。 没两日,时二奶奶的娘和嫂子果然便上门了。见自家的闺女失魂落魄、委委屈屈的躺在床上,周夫人心疼得肝肠寸断,一边痛哭一边指桑骂槐。那周家媳妇也是个厉害的,一边劝一边同样指桑骂槐。婆媳两个将时二老爷和时二夫人骂得羞愧难当老脸通红。结果王氏不得不出面调解,好话说尽安抚周夫人,又端出长嫂的身份将时二老爷两口子说教了几句,周夫人才勉强收泪。 水到渠成的,周夫人坚持要把女儿接回家去调养,时二夫人顿时就急了,坚决不同意。儿子跟个青楼妓女私奔这已经够没脸了,儿媳妇还要回娘家调养,指不定叫人说成什么呢! 周夫人占了理哪里怕她?又开始诉起自家闺女的委屈来,口口声声埋怨女婿,质问时二夫人究竟女婿什么时候才回来?时二夫人哑口无言,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周夫人指挥下人为儿媳妇收拾包袱,当天就带着人离开了时家。 桑婉听柳芽说完这事,不禁暗暗羡慕时二奶奶。至少,将来回来时二夫人也不会敢再像从前那般对她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原本,顾芳姿即将进门的消息王氏叮嘱先别说出去,等时凤举回来了再由桑婉主动提,可是,一二十天过去之后,时府上下几乎全部知道、半公开化了。 顾芳姿一个劲在王氏面前赔罪,说父亲上门的时候自己不该同他透露了,说没想到他会这么不靠谱又跑到姨妈面前嚷嚷什么彩礼不彩礼的闹得阖府皆知。又说自己不该不注意,失口在人前叫了大表嫂“姐姐”! 顾金那张嘴王氏从来没指望过,顾芳姿之所以透露给他也只是为了让他有了盼头消停消停,谁知会弄巧成拙呢? 王氏也无话可说,只得叹气道:“罢了!既然这事都传开了,也不必遮着掩着了!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吧!等凤举一回来,咱们就把事情给办了,也省得夜长梦多、横生枝节!” 顾金闹得越来越变本加厉,王氏也有些疲于应付了。她却不知这都是顾芳姿搞的鬼,目的正是借此逼她早做决定。 顾芳姿喜不自禁,面上却满是感激,乖巧柔顺的说一切凭姨妈做主! 王氏一笑点头,便叫人将桑婉叫了来商量。 桑婉心里冷笑,顾芳姿当然不会情愿让她卖这个人情给时凤举,不会让自己有机会表现“大度、贤惠!”。她早已料到这事有提前泄露的可能。 也罢,早早晚晚都那么回事!不过,顾芳姿若一味当她是软柿子任由她搓圆捏扁,那也太便宜她了! 桑婉脸上自然是带着笑容的,柔声浅笑道:“娘放心,咱们时家又不是没纳过妾室进门!一切照着规矩来便是了!虽然时间有点儿仓促,料想难度不大,保准会办得妥当!” 顾芳姿一听脸色就不太好看起来。 她是表哥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又是姨妈的亲外甥女儿、又从小在时家长大甚至如今连时家的内宅都在她的实际管理当中!她顾芳姿,岂能同一般的妾室相提并论? 王氏一愣,显然也听出了桑婉这番轻轻柔柔的话语中与平常不太一样,她想琢磨出点别的意思却又觉得并没有什么。 “你说的——没错,”王氏迟疑着道:“咱们时家上下这么多人,时间便是再紧迫也没有办不来的事。” “娘说的是!”桑婉笑道:“咱们时家是讲规矩的人家,即便时间紧迫也得照足了规矩来,不能叫外人笑话!” “对!对!”王氏就爱听这样的话,不觉笑颜逐开、频频点头。 如此一来,此事的基调算是定了!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妾室进门!顾芳姿暗暗恨得银牙几乎咬碎,却半分也奈何不得。 毕竟,这种事她不能亲口提什么条件要求。顾芳姿情不自禁想到,如果大表哥在就好了,私底下跟大表哥什么话都好说! 她忍不住暗暗有两分后悔,不该这么快将这事挑明。转念又想,大表哥?他还指望自己“信他”等到猴年马月呢!相比之下,倒不如即将得到的实惠来的划算! 桑婉便又笑道:“虽然府上一直由妹妹打理着,可总不能让她自己操办自己的婚事呀!说出去也不好听!娘要是信得过,婉娘愿意为娘分忧!” “好!好!”顾芳姿来不及张嘴,王氏欣慰得连连点头,不由得赶着桑婉笑道:“我的儿,娘起先还担心你心里会存着什么想法呢!不想你竟这么识大体、这么贤惠大度!那么这事便交给你来办吧——” “这样不太好吧!”顾芳姿情急之下顾不得什么,忙说道:“姐姐从未管过家理过事,姐姐能应付得过来吗?万一错着一点半点,岂不是失了咱们时家的脸面?而且,让姐姐为我的事劳心劳力,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王氏听毕也不觉迟疑起来,向桑婉道:“说的也是,婉娘你——真的可以吗?” 李氏最看不得顾芳姿这轻狂样,岂有不知顾芳姿在打什么主意,心里冷笑两声,也笑道:“小姐您就放心吧!大奶奶不懂的,我老奴僭越一声,我来做!没赶上大少爷娶亲,这回大少爷纳妾我能出一份力我这心里也欢喜!表小姐也用不着过意不去了!” 顾芳姿心里暗气,却只能陪笑道:“嬷嬷如此抬爱,芳姿在这儿谢过嬷嬷了!” 李氏摆摆手,毫不客气道:“表小姐不用谢我老婆子!老婆子是为大少爷做事!应该应分的,当不得表小姐的谢!” 意思是说,我做这事跟你顾芳姿没有丝毫关系,就算大少爷纳的是别人,我也一样这么做! 顾芳姿脸上讪讪笑了笑,朝王氏委屈一瞥。 王氏回以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她当然不会呵斥李嬷嬷,便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吧!这事就交给婉娘来办,少不得要老姐姐帮衬了。” 桑婉忙笑道:“娘放心,嬷嬷老成,经的事多,我会虚心向她请教,凡事同她商量着办的!” “老奴也会全力扶持大奶奶!”李嬷嬷也道。 顾芳姿听了这话,脑门一阵眩晕。 不想,更加令她眩晕的话还在后头,只听见李嬷嬷又道:“小姐,还有一事老奴多嘴!府里的尊卑可不能乱,表小姐进了门,那就是妾!府中有大奶奶在,没个让妾室当家的道理,小姐您看——” 王氏不由瞧了桑婉一眼,想到在顾芳姿这事上自己已经委屈了儿媳妇,且以儿媳妇在庄府的表现也是个有能耐的,又有李嬷嬷和管事娘子、管家们帮衬,这个家还是交给她来打理的好。 再说了,一府事务交给一个妾来打理,也的确不像样! 便点头笑道:“这事你不提我差点给忘了!正是这样,婉娘啊,今后这府中还是交由你来打理吧!有什么不懂的多跟李嬷嬷和管事妈妈们商量!哦还有芳姿!她是极熟悉的,你可以多跟她商量着一块办!芳姿,你可不能藏私啊!” 顾芳姿郁闷得几乎要吐血!这倒好,她这还没进门呢,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 “姨妈!”顾芳姿愤怒得要喷火,面上却笑得欢畅,撒娇道:“芳姿怎么敢呢!今后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即便姨妈不说,芳姿也会帮着姐姐管事、打理这个家的!” 王氏似乎没听出来顾芳姿的言外之意,笑着点头:“你这么说姨妈就放心了!” 这无耻女人,大少爷怎么会看上这种人!李嬷嬷又是暗暗一声冷笑,说道:“小姐,既然这事已经定下来了,老奴看还是尽快挑个日子送表小姐回家吧!这轿子总得从顾家抬出来啊!” 顾芳姿顿时梗住,哑口无言。 “你说的很对,”王氏扶了扶额失笑道:“亏你提醒,不然我都想不起来这事了!索性一事不烦二主,这事,婉娘!” “娘放心,这两日婉娘便安排下去,派马车把妹妹送回去!府上这边也该赶着收拾房子了!”桑婉便笑道。 李嬷嬷又道:“表小姐走之前劳烦将钥匙交出来、各项事务交割明白,省得到时候麻烦。” “那是自然!”顾芳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上的笑显出两分阴森。 59第59章进了门再调教她 “大奶奶您等着吧!等她进了门,就是个妾!大奶奶您摆出正室的款儿来,想怎么拿捏怎么拿捏、想怎么摆布怎么摆布!我看她敢说半个不字!”宁园中,李嬷嬷斗志昂扬的说道。 一听说顾芳姿很快就要进门的消息,李嬷嬷先是又惊又气,心平气和下来之后便显得胸有成竹,反倒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镇定。 她是表小姐的时候除了大夫人谁也奈何她不得,等成了妾室,谁也没法再护着她! 意识到这一点,李嬷嬷甚至巴不得顾芳姿早日进门,好借桑婉的身份好好的把她整治老实,看她还狐媚子似的拿腔作势不! 正是明白李嬷嬷这般想法,对于自己在这事上的委屈,桑婉半个字也没有跟李嬷嬷诉,更没有请李嬷嬷帮着阻拦或者破坏此事。 因为她知道,李嬷嬷非但不会答应反而会反感。 李嬷嬷再不喜欢顾芳姿,只要时凤举喜欢,她就不会反对她进门。她只是嫌顾芳姿不够柔顺听话、没有把时凤举当成天来服侍! 李嬷嬷想做的,只是协助自己将顾芳姿收拾得老实起来,仅此而已。 桑婉暗叹,李嬷嬷太低估顾芳姿在时凤举心中的地位了!再说,自己又拿什么资格来整治顾芳姿?时凤举也不会同意的。 正院中,王氏正絮絮叨叨的交代顾芳姿,交代她回家去了好好耐烦些日子,多带些银子,将贴身丫头也带回去,不要同父亲起什么冲突等等,顾芳姿不时点头受教,恋恋不舍。 “姨妈,我真舍不得您!我不在您身边,您可得好好保重身体啊!如今天一日比一日热,您可也别贪凉,那些冰凉的东西别用多了!中午日头大的时候别出门,也别整日闷在屋里,早晨傍晚出去散散步,对身子也好……” 王氏不由也不舍起来,携着她的手笑道:“好好,姨妈知道啦!呵呵,还真别说,还是你啊同姨妈最亲!你好好家去吧,放心,姨妈不会委屈了你!”说着又笑道:“等下次见,就该叫姨妈一声娘了!” 一旁的姜嬷嬷抬了抬眼皮子,张了张嘴没吭声。 顾芳姿却是眼睛一亮,娇羞点头道:“嗯,芳姿,也盼着这一天呢!”说毕大羞,在王氏愉悦的笑声中忙辞了去。 回到牡丹苑,正有两三个管事媳妇在等着,见了忙上前见礼陪笑,各自有事禀报,或拿对牌取东西。 顾芳姿便打起精神一一料理了。 众管事媳妇们有心巴结掌握实权的未来姨奶奶,好话更是不要钱流水般的送出。若换在平时,顾芳姿肯定满脸是笑、得意洋洋,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透着舒坦。 可是,一想到很快手中大权就要交出去,这些话便听来格外刺耳!再想象着自己大权旁落之后这些管事媳妇们的脸色,顾芳姿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不!她不会这么轻易退出的! 顾芳姿借口拖延,一拖又拖了四五天,桑婉也不便催得她太急,便让李嬷嬷去同她说了几句话,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不交权,没法安排布置她进门的一应事宜,到时误了事,请她自己看着办! 顾芳姿矛盾暗恨,却知桑婉说的是实情。此事王氏已经交由桑婉操办,那就只能桑婉吩咐安排下去,她总不能指挥着时家的人为自己准备婚事,是要闹笑话的! 顾芳姿无可奈何,只得推说还有些许小事便整理妥当,最迟两日后可尽数移交给桑婉。桑婉得了这句话,便暂且放下了。 恰好二门上婆子来报:大奶奶的娘家兄弟来了! 顾芳姿正恨着桑婉,一听说桑家来人便没好气道:“怎么又了?说了什么事吗?” 婆子陪笑回道:“说是路过,来看看大奶奶!” “说的真好听!我看是来打秋风的吧!我们小姐忙着呢,妈妈你从账上支几两银子打发了吧!”兰香同主子一个鼻孔出气冷笑道。 “掌嘴!大奶奶的兄弟是你能说的吗!”顾芳姿瞪了兰香一眼,兰香忙陪笑认错。 那婆子不敢做声,哼哼哈哈的打马虎眼陪着笑。 “唉,你怎么还不走啊!等我们小姐留你喝茶呐!”兰香见那婆子站着不动便又呵斥道。 那婆子心里暗暗鄙视,面上却恭恭敬敬陪笑道:“老奴还没讨着表小姐主意呢!” 顾芳姿便瞪她一眼不耐道:“你没长耳朵吗?兰香说的话你没听清?还不快去,我忙着呢!哪有功夫搭理你这乱七八糟的事!” 那婆子暗道一声晦气,生怕被秋后算账硬着头皮又陪笑道:“那老奴便从公账上支十两——”见顾芳姿冷冷的瞪过来,慌忙改口道:“呃,五两银子给二舅爷,就不去麻烦大奶奶了?” “去吧去吧!”顾芳姿不耐烦挥手。 那婆子得了话便转身去了。 谁知那婆子路上遇到红叶,顺口便将这事同红叶说了,红叶连忙回宁园告诉桑婉。 桑婉不由暗恼,淡淡道:“若非有事,大哥断断不会上门,柳芽,你快去看看,我随后就到!” 柳芽答应一声,又笑道:“大奶奶您听岔了,不是大舅爷,是二舅爷呢!” “什么!”桑婉脸色一变,惊得差点跳起来,眸光直直盯着红叶促声道:“你没听错?是二舅爷?” 红叶吓了一跳,呆了呆,慌忙点头,“是,柳妈妈说的二舅爷没错!” “快!快走!”桑婉顾不得更衣,忙命柳芽,“你快去!跑着去,务必要把二舅爷给我留下来!若他已经走了便叫小厮去追,快去!” 柳芽从未见桑婉慌张成这样,一下子也慌了神,“哎”了一声抬脚就朝外头奔去! “咱们也快走!”桑婉不管红叶、杏枝等惊疑不定的神色,带着人急匆匆的往外走。 是二哥,是二哥来了! 她竟忘了!她怎么能忘呢! 前世也是如此,二哥欲赶往杭州府参加乡试,路过青州顺便来看看自己辞行,谁知被顾芳姿和时府的人冷嘲热讽,他一气之下离开,结果第二天便传来噩耗,他所乘坐的那艘船在运河中出了事故,他本人也溺水身亡! 这一世,悲剧绝不能重演! 再说桑于飞在时府门房等候半响,好不容易见去通禀的婆子出来他忙上前问妹妹的消息。 不想那婆子柳妈妈瞟了他一眼将两块碎银子塞进他手里,说道:“舅爷拿了这些早早赶路吧!大奶奶没空,就不来见舅爷了!” 桑于飞一下子呆住了。 “我妹妹真是这么说的?”桑于飞淡淡问道。他是一个字也不信,这婆子的神气就不像个好人,再说,自己的妹妹是什么性子自己心里清楚! “舅爷这是什么话?”顾芳姿交代过但凡有人来访特别是桑家的要先禀给她,柳妈妈乐颠颠的去禀了满心以为会有赏,谁知还讨骂!柳妈妈此时正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地儿撒,鼻孔里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难不成舅爷以为我老婆子撒谎不成?我们时府那是有规矩的地方,老婆子可没这个胆!”说着又小声嘀咕:“哪个上门的客人不先投拜帖哩,老婆子给你通报算便宜你了……乡下人,不懂规矩……” 桑于飞好歹是个清清白白的读书人,读书人的骨气傲气还是有的,闻言脸上火辣辣的又羞又怒,暗道“时家欺人太甚!” 他面皮薄做不出撕开脸同一个奴才大闹的事,便冷笑一声,将那两块碎银塞进婆子手里,拂袖转身而去。 柳妈妈呆了呆,“切!”了一声,掂了掂手中的碎银,心满意足的收进自己的腰包,“不要拉倒,不要我老婆子要!钱还咬手不成!” 柳芽气喘吁吁的奔过来时,桑于飞已经离开了。 “哎哟柳芽姑娘!这是,这是怎么了!”柳妈妈见柳芽气喘吁吁的四下张望不由奇道。 柳芽上气不接下气,抓着她问:“二舅爷,二舅爷呢?二舅爷哪儿去了?” 柳妈妈暗道不好,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好端端的同红叶多什么嘴啊! 她便顾左右而言他:“二舅爷?什么二舅爷?不知道啊!” 柳芽已经不是当初的柳芽,见柳妈妈的神情便知有古怪,指着她厉声道:“少跟我装蒜!就是大奶奶家的二舅爷!人呢?是不是走了?” 柳妈妈不怕柳芽,却怕柳芽的干娘李嬷嬷,不敢再隐瞒,结结巴巴道:“走。走了!二舅爷说就是路过问候一声,没什么事,就、走了!” “走了多久?”桑婉也已经赶了过来,沉着脸冷冷问那柳妈妈。 柳妈妈不禁也来了气,心道一个二个怎么今儿尽拿老娘我出气了?仗着桑婉不当家,不归她现管,便也冷下脸不冷不热道:“刚走一会!” 桑婉狠狠瞪了她一眼,吩咐柳芽:“你亲自去,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带人把二舅爷给我追回来!快去!” “是,大奶奶!”柳芽白了婆子一眼,急忙去了。 桑婉气得脸色十分难看,帕子一甩,冷冷吩咐红叶:“把伍娘子给我请来!” 60第60章大奶奶发威 伍娘子是时府上管着人事规矩处罚的,柳妈妈顿时慌了神,强作镇静陪笑问道:“大奶奶找伍姐姐不知做什么呢?” 桑婉冷冷瞅她一眼不说话。杏枝见状便板起脸斥柳妈妈道:“大胆!大奶奶做什么还要同你解释不成!” 柳妈妈一时没了话,便讪讪笑道:“那,老奴就不打扰大奶奶了,老奴还有事,先告辞了!” “站住!”桑婉冷冷出声。 “不知大奶奶有何吩咐?”柳妈妈心里一惊。 桑婉没理她,朝不远处的抱夏厅走去。 杏枝朝柳妈妈喝道:“大奶奶说什么你照做便是,哪儿那么多废话!还不快跟过来!”说着赶上几步扶着桑婉。 柳妈妈没奈何,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只得忐忑跟了上去。 一时伍娘子来了,上前规规矩矩见礼,忙问何事。 桑婉朝杏枝努努嘴,“你来告诉伍娘子,是怎么回事。” “是,大奶奶!”杏枝应声,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伍娘子的脸色顿时微变,瞅了柳妈妈一眼。 伍娘子随便一句话便能给柳妈妈妥妥的一双小鞋穿,柳妈妈顿时慌了神,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叫了声“老奴该死!”慌忙跪下求饶,分辨道:“不关老奴的事,是表小姐吩咐拿五两银子打发了二舅爷的,表小姐说不必告诉大奶奶——” “放肆!”桑婉冷冷截断她的话,冷笑道:“你这刁婆子撒谎也不打草稿!我娘家来人了,自然是见我的,同表小姐有何关系?表小姐又不是糊涂人,没来由的怎会如此不靠谱吩咐?即便是吩咐,也是吩咐你们去宁园禀告给我!” “老奴没撒谎,千真万确啊!”柳妈妈叫起屈来。 “还敢嘴硬!”桑婉大怒,指着她道:“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要不要把表小姐请来,你同她当面对质啊?嗯?” 一个“好”字差点儿冲口而出柳妈妈生生的又忍住了,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她总算还没有糊涂透顶,知道即便顾芳姿来了,也不可能会承认此事,且别说自己根本毫无证据,就算有,得罪了顾芳姿,今后还能在时府混下去吗?不但自己要倒霉,全家都得跟着穿小鞋! “奴才糊涂!奴才糊涂!奴才鬼迷了心窍才做下糊涂事还胡言乱语!大奶奶您大人大量饶了奴才吧!奴才不敢了,奴才不敢了!”柳妈妈左右开弓拍打着自己的脸,不住声的哭诉求饶。 桑婉皱皱眉,朝杏枝使了个眼色。 杏枝俏脸一沉呵斥道:“住口!大奶奶跟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这府上还有没有规矩!” 柳妈妈下意识缩了缩肩,伏在地上再也不敢出声,只是一双眼睛祈求的望着桑婉。 桑婉素日好气性不代表她没脾气,人家自己撞上门来她若再轻易饶了往后便不用过安稳日子了!便依旧沉着脸,冷冷的瞥向伍娘子。 伍娘子忙上前回道:“都是奴婢管教不严,叫底下人冲撞了大奶奶!” 伍娘子平日同李嬷嬷关系较好,已经知道府中很快就是桑婉当家了,见桑婉一言不发不说饶恕的话心知她要拿柳妈妈开刀,便索性卖她一个好,继续道:“柳婆子办事糊涂、以下犯上、挑拨主子,照规矩应打二十板子,罚半年月钱,撵去庄子上干粗活!” “大奶奶!”柳妈妈惊叫一声,瘫软在地。 桑婉面色松了几分,丝毫没有为柳妈妈说话的意思,反而淡淡问道:“他们家一共几口人?都在府上做什么?” 伍娘子的心不禁一跳,心道大奶奶好生厉害! 忙回道:“柳婆子一家四口,除了他们两口子还有一儿一女,在府上的差事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便索性让他们一家人到庄子上团聚去吧!” “那么就如此,照着规矩办吧!”桑婉点点头,丢下一句话带着杏枝便走了,瞧也不再瞧柳妈妈一眼。 “是,大奶奶!”伍娘子呼吸也不敢大了,恭恭敬敬侧身,“恭送大奶奶!” 伍娘子暗暗提醒自己,今后宁可得罪顾姨娘,也不能得罪大奶奶!大奶奶,才是这府上的女主人啊! 这一下干净利落,将表小姐摘了出去,将柳妈妈往死里狠罚,做的好不漂亮!表小姐有苦说不出,即便想帮柳妈妈说情都不能够,否则便等于间接证实柳妈妈那一番话了,她面子上怎过得去。可她不帮柳妈妈说话,众人也心知肚明柳妈妈是她的替罪羊,见了柳妈妈的下场难免心冷,将来还有谁心甘情愿帮她做事?即便做,也得事先掂量几个来回。 相反,大奶奶不但立了威令众人再不敢小瞧,更表示了一个正室对妾室的大度,表小姐还真不得不承她这份情! 看到柳芽终于将二哥追了回来,桑婉才松了口气,忙笑道:“二哥你也是,既是来看我,怎么没见着我的面就这么走了!” 桑于飞也有点不好意思,也不想再说先前的事令妹妹心烦,只得支支吾吾笑了笑,说道:“我也没什么要紧事,怕你忙,想想也就算了!” “再忙你也是我哥啊!”桑婉瞪他一眼,不满的道:“再说了,你参加乡试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也该为你好好的践行才对!”说毕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二哥你得在我这里多住几日不可!” 桑于飞本想拒绝,看妹妹这气鼓鼓佯装生气的模样心下便不忍她失望,而且他也很想看看妹妹在时府究竟过的怎样,便笑着答应。 桑婉松了口气,展颜笑道:“那太好了!我好久都没跟二哥好好说说话了!”说着便命人去收拾客房,又带桑于飞去拜见王氏。 正院门口,恰好时莲从王氏处出来,见了桑婉和桑于飞一呆,忙要闪避不及,略一迟疑,便上前朝桑婉屈膝福了福笑着招呼道:“大嫂!” 自那日水池旁一事之后,时莲跟桑婉不知怎的关系倒比先前亲近了不少,偶尔也会到桑婉那里去坐坐、说说话。 无论有心还是无意,那日时莲总归帮过自己的忙,她主动来访示好,桑婉也乐意招待,一来二去的,二人之间熟悉了不少。 桑于飞早退后避在一旁,桑婉便携着时莲的手拉她起来,点头含笑道:“过来陪娘说话呢?娘这会儿可没事吧?” 时莲有一刹那的失神,忙笑着摇头道:“娘在同姜嬷嬷她们闲话呢,没事!大嫂快进去吧,我不耽搁大嫂的功夫了,回头再去寻大嫂说话!” 桑婉一笑点头,看着时莲去了,方带着桑于飞进去。 王氏见桑于飞一表人才,彬彬有礼,书卷气十足十分儒雅,心中便有几分喜欢,待他十分客气。听说他要上杭州赶考,王氏便羡慕的说道:“这可真好!二舅爷一表人才,学问必定也是好的!这一去可就金榜题名了!我家三郎什么时候也这么出息就好了!” 桑婉笑得勉强,桑于飞也有些哭笑不得,心下不觉想道一表人才和学问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吗?不过由此可见妹妹这位婆婆倒挺有趣的,至少不是那种刻薄古怪脾性之辈。 “借伯母吉言,若高中必定再来拜见伯母!”桑于飞拱手笑道。 “好、好!”王氏点头笑道:“都是亲戚,本就该多走动!便是不中也不要紧,二舅爷还年轻着呢!下次二舅爷再来提前招呼一声,我好叫人把我家三郎接回来,让二舅爷指点指点!” 桑于飞一怔,脸上的笑有点僵了,含含糊糊的应答着。 桑婉心里也小有不舒服,大考在即,婆婆这话虽是无心,可真的不怎么好听!她生怕婆婆再说出什么更叫人膈应的话来,便忙笑道:“听说三叔在元昌书院都是前几名呢,学问必定极好,娘您太谦虚了!” 桑于飞也略显惊讶道:“原来三少爷在元昌书院,那里的掌教是京城退隐的老翰林,学问最渊博不过,三少爷金榜题名指日可待了!” 当娘的没有一个不喜欢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儿子,王氏也不例外,闻言不觉笑得眯了眼,乐呵呵的道:“二舅爷真会说话!呵呵,要真有那么一天我老婆准定乐得睡不着觉!”说着又笑眯眯的叹道:“他今年刚十六,还小了点,等下一届再让他试试,到时二舅爷多指教指教啊!” 桑于飞忙笑着答应。 桑婉暗暗好笑,心道想不到二哥拍起马屁来也挺熟稔的,婆婆乐得快笑成一朵花了! “娘,”桑婉趁势笑道:“回头赶路辛苦,我想留二哥在府上多住几日……” 桑婉话没说完,王氏忙点头笑道:“应该的、应该!横竖时间还早,二舅爷便多住几日吧!尽管安心住下,短什么同你妹妹说便可!” 桑于飞连忙起身道谢。 王氏笑着抬手命免礼,又笑道:“你们兄妹都一样这么多礼!快别这么着,一家人不用客气嘛!” 桑婉便笑着应了,带了桑于飞出去。 61第61章凡事得讲规矩 将桑于飞请到宁园,桑婉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寒暄,只见二哥的脸色已经阴了下来,质问她道:“婉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桑婉一怔,她知道他说的“我们”指的的他和大哥、大嫂。 “二哥何出此言?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桑婉笑道。 桑于飞却定定的凝着她不吱声,在平静的无声的对抗中,桑婉终于抵不过败下阵来,慢慢的垂下了眼眸。 她勉强笑道:“二哥,二哥究竟想说什么?” 此时,桑家人还不知道顾芳姿就要进门的消息,王氏素来躲懒,生怕桑家人知道了会闹,到时她难以招架,想等时凤举回来了,再让桑婉去说,到时有儿子在,让儿子去应付就好了。 “我只觉得有些奇怪,”桑于飞淡淡一笑,“二门上一个婆子也敢阳奉阴违,将你这正经的大奶奶也不放在眼里!婉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桑婉苦笑,二哥同大哥不一样,不是个好糊弄的,再一想端午节大哥大嫂来的时候柳芽在大嫂面前说漏嘴的事,大嫂素来嘴快憋不住话的,料想已经尽数告诉二哥了。 桑婉便淡淡道:“如今我们府里是婆婆的亲外甥女表小姐帮着婆婆打理事务,底下人难免有那等愚昧糊涂的将我不放在眼里,那婆子我刚才已经狠狠发落了!”说着便将处理的结果同桑于飞说了一遍,“我素日好性儿,不想那起糊涂人反当我好欺负,这才有了今日之事!相信经过今日之事以后不会再有了!” 桑于飞略略思索,不由信了两分,便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桑婉便笑道:“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若是,若是还事事都要两位哥哥和嫂子操心,我真是,真是——” 想到两位哥哥和嫂子为自己牵肠挂肚,桑婉触动心肠,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傻丫头,”桑于飞好笑道:“爹娘不在了,哥哥嫂子们关心你、疼你还不是应该的吗?你若嫁的不好,我们何以跟九泉之下的爹娘交代?” 想起小的时候兄妹三人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幸福时光,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那样的心境真的真的很惬意而愉悦! 桑婉心中一暖,不觉微微的笑了起来,白皙俏丽的脸上漾起恬静柔美的笑容,黑琉璃般的眼眸中闪闪发亮,容光焕发。 上辈子,她究竟忽视了多少可珍可贵的东西啊!这一世,她一定要幸福,因为她的幸福不但是她的全部,也是她所亲爱的、血脉相连的亲人们幸福的一部分! “二哥,谢谢你,谢谢你和大哥、大嫂!我会好好的,不会让你们操心!”桑婉展颜笑道。 桑于飞呵呵一笑,感叹道:“我们婉娘真的长大了啊!竟然懂得说‘谢谢’了!” 桑婉给他说的有点不太好意思,正要娇羞的撒个娇,却听见桑于飞轻轻一叹,继续道:“可惜越长大反倒越糊涂,同哥哥生分了!” “二哥!”桑婉一怔,更觉不好意思!兄妹俩都笑起来。 桑于飞隐隐也觉得那个什么表小姐有问题,但他是个男人,不便在背后非议人家未出阁的姑娘,只得旁敲侧击叮嘱桑婉些话,桑婉笑着一一应付,心里却发起愁来,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这口到时候可要怎么开! 桑于飞在时府住了三天,恰好三日后有大船开往杭州,桑婉命管家订了上等客舱,这才放心的让桑于飞离去,还不顾桑于飞的反对,借婆婆的名义,说什么也要安排了两名身强力壮、水性极好的家丁将他送到杭州。暗中给那二人下了死命令,定要寸步不离的守着二舅爷,即便二舅爷不快也不许听他的!当然也少不了重赏。 桑于飞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这么紧张,只当她是太关心自己的考试,倍感压力的同时也不由心中温暖,压力转化为动力激起满腔昂扬斗志,向桑婉慨然道:“婉娘,放心吧,二哥一定会金榜题名而归!不会教你们失望!” 桑婉忙说道:“我只要二哥平平安安归来,金榜题名,总会有机会的!” 桑于飞没法理解她说这话时的心情,只当是安慰,他点点头,笑道了声“放心!”转身离去。 桑于飞走后,桑婉的心一直紧紧的揪着悬在半空,脑子里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只有想到跟在他身边的那两名家丁,心里才稍稍好受些。直到三天之后那两名家丁回来复命,回禀二舅爷已经安全到了杭州、住进了客栈,桑婉才算彻彻底底的透了口气。 顾芳姿也不能再拖下去,不情不愿的交接完毕,乘着马车、带着兰香离开了时府。 临走前,她忍不住回头深深的凝了一眼这高墙飞檐、气势赫赫的时家大院,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很快,她就会回来!到那个时候,这个地方将会名符其实的、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属于她!属于她顾芳姿! 桑婉也收拾心情,一边熟悉着府内的事务,一边叫人将牡丹苑重新修葺装饰一番、做着各项准备。 这些事其实用不着桑婉操心,李嬷嬷早就精神抖擞等着在这事上狠狠的给顾芳姿一个下马威,桑婉便索性交由她全权负责。 李嬷嬷得了她的话,又在王氏跟前过了明路,便当仁不让的做起主来。牡丹苑中原本那些精美的瓷器、玉器摆设尽数被收入库房,换成了普通成色品相的工艺品。整套的黄花梨家具也换成了一般的杉木家具,唯独保留了那张嵌螺钿雕镂山水人物架子床——因为时凤举也要睡在这张床上,所以才留下了。所有的窗帘、门帘、锦帐、桌布椅搭等,凡是鲜艳红色的全部换成了浅粉或者松花!当然在料子上也降了一两个档次。 李嬷嬷称,这才是一个妾室应该的待遇。还说若非是表小姐,根本就不能住牡丹苑这么大的院子!言外之意已经对她格外慷慨了! 邀请来宾设宴方面,李嬷嬷称时家今年迎娶大奶奶已经操办了一次喜事,这时候纳姨娘不太适合再宴请宾客,且顾家那边根本没有人需要请,左右不过这么个意思,也就意思意思得了!府上摆个三五桌,主子们一桌,各管事们、上了年纪有体面的嬷嬷们、各院大丫环们凑几桌热闹热闹也就可以了。 王氏听着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便笑道:“听着是这么个理,可是,可是好像有点委屈芳姿了!” “怎么会委屈!”李嬷嬷忙笑道:“哪家的妾室不都这样呢!小姐啊,您别忘了,这往后她便不是您的外甥女、是大少爷的姨娘了!咱们时家是讲规矩的人家,姨娘像个姨娘才不会丢了时家的脸面!若叫人说出什么宠妾灭妻的话来,别人不说,庄夫人指不定说成什么呢!” 又很有分量的加一句:“表小姐向来识大体、知礼懂事,肯定也赞成这么做的!这是为整个时家的脸面!” 绝对不能容忍被庄夫人说道!王氏神色一变,断然道:“不错!咱们时家是规矩人家,不能落人话柄!” “小姐说的是!那,老奴便这么吩咐准备了!”李嬷嬷笑颜逐开。 “嗯,老姐姐辛苦了!” “哪里哪里!小姐折煞老奴了!” 主仆两个相视而笑。 时凤举本来送了信说是七月下旬便可回来,谁知临时有事得八月初才能到。吉时就定在八月初,王氏一听不禁着急起来,想想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必要听外甥女的什么给儿子一个惊喜了,便命人飞报时凤举告诉了这事,让他无论如何赶在八月初六前回来! 桑家那边,也不能再拖下去了。王氏只好命桑婉回去一趟告知桑弘和方氏。 桑婉无奈,只得照办。 桑弘和方氏得到消息脸都变了,桑弘呆若木鸡半响不敢相信是真的,方氏大惊之后便是连连冷笑,“果然叫我猜着了!果然如此!” 依着方氏的主意,桑家人就该打上门去问个清楚明白,让时家人知道桑家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桑弘却觉投鼠忌器,担心桑婉今后穿小鞋止住了方氏。 方氏气忿忿骂了一顿,见丈夫、小姑子都没有大闹一场的意思,不觉也冷了心,又气又怒冷笑,“也是!你们正儿八经的桑家人都不着急,我跟着乱起什么哄呐!你们爱怎样怎样!被人欺负到这份上了还忍着受着,桑家人果然好涵养呐!” 说毕便摔手而去。 桑婉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叫了声“大嫂!”紧紧握住方氏的胳膊,哽咽道:“我知道大嫂为我好,我心里只有说不出的感激!可是,可是那顾芳姿同大少爷早已有情,这事早也罢晚也罢都是这么回事!我——” 桑婉固执的拉着方氏坐下,便将顾芳姿同时凤举之事简单说了一遍。桑弘和方氏都愣住了,继而更气。 “都怪大哥糊涂了!若早知如此,这门亲事就该作罢!”桑弘悔恨不已。 62第62章我去你们府上做丫鬟吧 方氏却白了他一眼,“你又糊涂了!哪有女家赶着男家退亲的!”且是时家那样的人家、时凤举那样的品貌,若连时家都退了,还有谁敢娶她?定要在心里狐疑,这女子除非有不可告人的缺陷,否则怎会自毁此等八辈子修不来的好姻缘?忌惮一个注定成为妾室的表妹,这种理由说出去人家听都不要听!大家子公子少爷谁没个三妻四妾的? 方氏瞪了丈夫又不满桑婉:“即便如此,你也用不着这么贤惠!晚一两年再让她进门不行吗?为什么非赶着现在?你,你这不是自个给自个没脸吗!” 桑婉苦笑,幽幽叹道:“大嫂,我再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这份上!即便我没脸,也不能让桑家没脸啊!可是婆婆——” 方氏和桑弘对视一眼,均明白了桑婉的意思。 “欺人太甚!”方氏咬牙,“你那婆婆看着对你挺好,没想到心底这么坏!哎我说,她该不是当着我们做戏吧!” 桑婉摇摇头,轻轻道:“婆婆人是挺好,就是耳根子软,而且,那顾芳姿的年纪也不小了,所以——” “那也不用这么等不及!”方氏冷笑道:“凭怎么说,我都咽不下这口气!” “嫂子!”桑婉用力捏了捏方氏的手,感激道:“我知道嫂子对我好,我,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嫂子看我有多么感激嫂子!可是我,我——” 桑婉又急又痛又慌,怕方氏从此恼了她再也不理会她,忍不住急得哭了起来。 方氏见她这样心里也难受得紧,又觉心软心酸,便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好了好了,咱不哭了啊!为这种憋屈事哭多不值!嫂子不该这么说话,你也有你的难处!既然事已至此多说无用,那便由着她吧!等她进了门,你再拿出正室的款儿来好好收拾她!” 桑弘忍不住插嘴道:“我看凤举人还不错,亲家母对你也非假心假意,那顾芳姿到底是亲家母的亲外甥,婉娘你多少也要顾及顾及老人家的感受,弄得太僵了对你也不好。” “说什么呢!”方氏恨道:“都叫人欺负到这份上了你还说人家不错、还叫婉娘忍着!要我说就不能对她客气!” 桑弘皱眉道:“你懂什么!婉娘将来是要过日子的,你这一闹倒是痛快了,将来的日子怎么过!”说着又叹道:“大哥是没什么指望了,但愿你二哥这次能够中举,将来再中个进士,到时候别说顾芳姿,就是整个时家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方氏一时语塞,半响点点头道:“这后一句话还像点样!要是二弟做了官,看谁还敢小看了咱们桑家!” 桑婉心中一片说不出的感动和温暖,感激道:“大哥、大嫂,谢谢你们!以后的日子,我会好好过的。该怎么做,我心里有分寸!只要我在时家一天,绝不会丢桑家的脸!” “好,好,想开些就好!”桑弘眉头轻轻舒展。 方氏又冷笑道:“日子定了是哪一天?到时候,我也要去喝一杯喜酒!” “你别又闹事!” “放心,我有分寸!”方氏冷笑道:“若不去个人,他们时家还当我们桑家没人了呢!” 桑弘便不再说话。 “八月初六。到时我叫人来接大嫂。”桑婉说道。 “好!那我可等着!”方氏拍手一笑。 桑婉心中稍定,她相信娘家人的出现至少会让时家给一个慎重的交代、时家上下的奴才也不至于把她看扁了! 阎王易躲小鬼难缠,没有人比多活了一世的桑婉更加明白。 正说着,只听得院门被重重的推开,仿佛有人走了进来。方氏起身正欲开口,只听得一个女音小心讨好的笑道:“大堂兄、堂嫂,在呢!” “是桑柔!”方氏皱皱眉,“她怎么来了!” 桑婉忙抬起帕子拭了拭脸上眼角的泪痕,也站了起来。 “柔姐姐!”桑婉客气的笑了笑。 桑柔受宠若惊,忙笑着上前握着桑婉的手腕笑道:“妹妹!好久不见了!” “是阿柔啊,有事吗?”方氏手在衣襟上搓了搓笑问道。 “呵呵,就是,看见婉妹妹的马车来了,想着好久没见婉妹妹了,特地来说说话呢!”桑柔笑得有点不自然。 桑婉和方氏皆有点无语,马车特意停在隐蔽处,桑婉就是不想让二叔家看见,同哥嫂说完了事情便准备走的,谁知桑柔却看见了。 方氏便笑道:“哟,阿柔这眼光越来越了不得了!你怎么就知道这来的马车必定是你婉妹妹呢!” 桑柔忙笑道:“那还用说,这么气派的马车和马儿除了婉妹妹咱们家哪有哪家亲戚朋友坐的起呢!只有婉妹妹才有这样的福气!” “说的也是!”方氏一拍衣襟,“得,那你们聊,我去做饭了!” 方氏使了个眼色,桑弘也出去了。原本桑婉打算就走的,可是桑柔看见了,必定瞒不过二叔二婶,说不得等会儿也得过去坐坐了。 “哎!堂哥、嫂子你们忙!”桑柔眼睛一亮,脸上放光起来。 桑婉和桑柔便吃力的寒暄起来,两人从前没话说,现在更没话说。以前在众人眼中,桑婉随时都有被时家抛弃的可能,那一等羡慕嫉妒恨她有这个么婚约的人无不冷嘲热讽,两只眼睛一颗心就等着看她真正倒霉那天好看笑话,桑柔也不例外。每每看桑婉的眼神总令桑婉觉得十分不舒服。 这时候看她满脸僵硬的笑容和想要讨好又不太知道该怎么表达的言辞,桑婉更有一种硬着头皮应付的感觉。 “瞧妹妹如今这份体面和气派,啧啧,我们连想都不敢想!妹妹真是好福气!” “瞧姐姐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桑婉勉强笑着应付。桑柔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话,却没有一句是问她在时家过的怎样、日子顺心吗?她心里越发感慨:这个世上,真的只有哥哥嫂子才把自己当亲人啊! 桑柔笑笑,直勾勾羡慕的目光恨不得黏在桑婉身上挪不开了。只见她叹着气道:“你也算苦尽甘来了,有了这么好的归属,这一辈子啊,光剩下享福了!不像我,怕是苦一辈子也到不了头!我也不求别的,只求少挨些打骂、有个安稳日子就知足了!” 说着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抬手抹了两把。 桑婉只得勉强笑劝道:“姐姐快别这么说,二叔、二婶定会替姐姐做主的!” “他们?”桑柔鼻腔里哼了一声,冷笑道:“也不怕你笑话,他们是什么人你有什么不知道的?我爹这辈子钻进钱眼里是出不来了的,眼睛里除了钱哪有别的?我那个娘,呵呵,只怕她不替我做主我还活得长久些呢!只怕等哪天两腿一蹬闭了眼,这份罪才算完呢!” 说着低低的抽泣起来。 “怎么会呢!你到底是二叔的亲生女儿,他肯定不会不管你的!就算为了桑家的体面,也不能不管啊!”桑婉口舌干燥,挤出一丝笑容劝道。 桑柔却是身子一僵,顿时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是啊,她怎么就从没想过呢?相信只要爹意识到这一点,多少会顾忌两分的。他虽然贪财,可在外人跟前也要面子! “也许吧,”桑柔吸了吸鼻子自嘲道:“就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了!” “姐姐还年轻,这是什么话!” “年轻?”这话戳到了桑柔的痛处,她的语气也变得尖酸了起来,“你见过十九岁还没说亲的姑娘吗?” 桑婉错愕,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好家伙,这同她何干,怎么冲她撒气来了! “对不起婉妹妹!”桑柔自觉失态,忙紧紧握着她的手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别怪我啊!” 桑婉摇摇头,“我怎么会怪堂姐呢!”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向来大人大量,”桑柔这才放心的笑了笑,又将桑婉恭维夸赞了几句,然后说道:“对了,不知道时家还缺不缺丫头,好妹妹,不如你同我爹说说,让我去时家做丫头吧!我们是姐妹,我也能帮衬你一把!” 桑婉顿时无语,眸光轻抬看到桑柔一脸的渴盼期待,她这才明白桑柔为何来同自己套近乎。 只是—— 有这么不靠谱的吗! 桑婉无力想道。 她是她的堂姐,她们的父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去时家做丫头,亏她想得出来! “这怎么行,你是我姐姐,怎么能、去时家做丫头呢!”桑婉忙笑道。在桑柔近乎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她竟没来由有两分招架不住。 “不做丫头做个女管家什么的也成!”桑柔眼睛闪亮闪亮的,“你们大户人家不是有女管事的吗?我啊,肯定事事都向着你!” 桑婉更无语了,只得笑道:“家里如今是婆婆在当着家呢,而且,府里的女管事都是时家的家生子、在时家做了十几年事情一步步升上去的。再说了,即便女管事也是下人,我怎么能如此糟践自己的堂姐呢!说出去人要笑话的!” 63第63章表小姐的命真硬啊 “我不在乎,没关系、真没关系的!”桑柔眼巴巴的说道:“那要不,你只说我是你买来的丫头,别说咱们是姐妹?好妹妹,你就当行行好,帮帮我吧!好不好?好妹妹!” 桑婉不由暗怒起来,暗暗冷笑。不说是姐妹?以她桑柔的性子可能吗?明着不说暗里肯定要说!且暴露之后定会推个一问三不知! “这可不行!”桑婉眸光轻转,神情变得冷凝了两分,淡淡说道:“传了出去成何体统?岂不要说我桑婉冷酷无情、作贱自家姐妹!这个名声我可背不起!堂姐还是别说了!” 桑柔失望极了,不死心忙又笑道:“是、是我考虑不周、我考虑不周!婉妹妹你别生气!那要不,时家不是那么多产业吗?哪一处需要女工你介绍我去好不好,我保证只管踏踏实实的干活,绝对不提同你的关系!”说着又苦苦相求,“好妹妹,我只是想凭自己的本事挣一口饭吃!真的!绝对不会给你丢脸的!” 有完没完!桑婉心中不耐烦起来,只得推道:“生意上的事情我并不懂,我也不知有没有什么适合堂姐的!而且,二叔、二婶会同意吗?他们毕竟是堂姐你的爹娘!” 这一句话,彻彻底底令桑柔心里那仅存的一点希望全部打碎!不错,只要有她的爹和“娘”在,不管她想要做什么都不可能成功的! 她爹眼里只认钱,引他往这上边想她还还有希望糊弄他同意,可是那个“娘”,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可能糊弄得了她! “死丫头你死哪去了!还不滚回来给老娘烧火做饭!大把的家务等着做呢,你还有空闲扯蛋!等着老娘伺候你呀!一不留神就跑得没影,你发春啊你!” 李氏尖利粗鄙的叫骂声在院子里响起,携带着怒气生风的脚步声也传了进来。 这是一个长辈说的出来的话吗?桑婉不由暗怒,朝桑柔看去,却见她已经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张惶无措满脸惊惧。 桑婉刚起的不平之气立刻消弭了下去,有的人就是这样,哀其不幸,更怒其不争啊! 方氏阻拦不及,李氏已经一阵风冲了进来,揪着桑柔的耳朵就开骂,骂了两句才发现桑婉也在,她愣了愣,确定自己没看错后,把桑柔朝旁边一推,满脸堆笑着向桑柔道:“哟,婉娘你回来了!我这不是,做梦吧?”她白了一眼跟进来的方氏,不酸不凉冷笑道:“怎么回来了也不上二叔二婶那坐坐呀?莫不是飞上高枝儿了看不起我们长辈了吧!” 桑柔见状忙硬着头皮上前讨好的陪笑道:“我刚进来就是请婉妹妹上咱们家坐坐去呢!” 桑婉也只得笑道:“没有的事!二婶这么说太见外了!我正打算等会儿就过去呢!” 李氏哼的一声瞪了桑柔一眼丝毫不把她的讨好放在眼里,向桑婉又满脸笑道:“呵呵,我就知道我们婉娘最知礼数、孝敬长辈的了!没有什么人鼓动肯定早过去了!” 李氏说着瞟了一眼方氏。 “哟,二婶不会是说我吧!”方氏笑嘻嘻道:“二婶说话得讲证据,我这不正和徐妈忙着做午饭呢,还想着等做好饭了再去叫二叔二婶过来吃饭,二婶这么说,我可不乐意了哈!” 李氏用力吸了吸鼻子果然闻到一股浓浓的鸡汤味,心里一乐,笑道:“嗨,我哪儿说你了!你和大郎再有不是也不敢不敬长辈!我说的是这个死丫头!” 李氏回身一指头戳在桑柔的额头上,没好气骂道:“你还愣着干什么!等着过年啊!还不快回去请你爹和你妹妹过来吃饭?你就别来了,赶紧吃点东西下地去,东陇头那边的菜地还没翻呐!整天好吃懒做,米饭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桑柔心中怨恨得要死却不敢顶撞李氏,只是眼角微抬,飞快祈求的望了桑婉一眼。 桑婉装作没看见低头喝茶,这里是哥哥嫂子的家,轮不到她做主出声留人。而且,她也不想掺合进二房的家事。 桑柔见桑婉没看见自己的眼神,暗暗失望,在李氏第二轮喝骂咆哮出来前慌忙转身飞快跑了。 “我说婉娘啊,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给咱们送东西来了啊?”李氏呵呵笑着坐下。想要叫方氏倒杯茶来,抬头才发现方氏已经不见料想回厨房去了。 她不敢让桑婉倒茶,也不敢明着支使柳芽,咳了咳嗓子使眼色见柳芽纹丝不动不能体会她的意思,只得自己起身倒了一碗,心中暗骂:死丫头真没眼力劲,一点都不机灵! 听到这话已经引不起桑婉任何情绪的波动或者生气了。跟他们生气还真的气不过来。 她微微一笑,淡淡道:“有点事经过杨柳镇,便顺便回来一趟!” “哦,哦!是什么事啊?”李氏嘿嘿干笑,好奇的问道。 桑婉抬眸轻轻一笑,笑道:“我见二婶那边院门紧闭,还当二叔二婶不在家呢!” 李氏见她不说知道不该自己问的,便打住了话头,笑眯眯的同桑婉说起家常来。 不一会桑二老爷和桑艳也来了,方氏进来说饭已做好,于是众人一起坐下吃饭。 桑婉命徐妈把两个大鸡腿夹了给桑小泉、桑小暖兄妹俩,李氏立刻便盯上了两个小鸡腿,自己夹了一个,忙又给桑艳夹了一个,“吃饭,快吃!” 两口子风卷残云,面前很快就堆了一大堆啃干净、没啃干净的鸡骨头。桑艳偷偷瞟了一眼依旧不紧不慢吃的优雅的桑婉,再瞥一眼自己的爹娘,心里暗道丢人,吃到嘴里的米饭鸡肉顿觉味同嚼蜡。 桑婉顺利完成王氏交代的差事,回来一一禀报了。听到桑婉的大嫂说到时候要上门喝一杯喜酒,王氏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反而十分高兴,连连笑着说亲家大舅奶奶太客气!还吩咐桑婉到时候要好好招待。 桑婉一一答应了。 谁知,刚过两日,跟着顾芳姿家去的丫头兰香穿着一身素衣素服、钗环尽去、哭哭啼啼的回来了,回来说:“顾老爷去世了!” 王氏和桑婉一下子就愣住了。当然两人的心情那是绝对不同的。 顾金,死了? “怎么回事!他、他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了呢?”王氏结结巴巴的问道。 兰香抹着眼泪说道:“前儿顾老爷喝醉了酒摔了一跤,脑袋磕到了石头上,就,就死了!” “哎哟!”王氏扶额,“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桑婉见王氏失神、兰香一个劲的抹泪,只得说道:“娘,死者为大,还是想想这丧事怎么操办吧!那顾家不知还有些什么人?表妹年纪轻,也没经过这等大事,这会儿只怕也急得不知怎么办好了!” “对、对,你说得对!”王氏不由得忙道:“让管家带几个人过去帮忙,再怎么操办,花多少银子尽管做去便是!顾家哪里还有什么能主事的人呀!都是不靠谱的!姜嬷嬷啊,你再安排两个老成的婆子去陪芳姿,劝着她点!”又吩咐兰香:“好了别哭了,你也下去,等会儿就跟着管家回去,好好伺候你们家小姐!知道了吗?” “是,奴婢知道了!小姐说等事情办完了,再来给大夫人您磕头!”兰香磕了个头下去,姜嬷嬷也忙下去吩咐安排。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呐!”王氏感慨起来。上了年纪的人心肠最不禁生离死别的触动,即便往日再厌恶顾金,王氏也不由得落了几滴眼泪。 桑婉见状连忙劝着,同李嬷嬷两个陪着她感慨了一回。 “小姐,事已至此这都是命,您啊,也别想太多了!”李嬷嬷见王氏情绪已经缓过来,又劝了几句,话锋一转,便叹道:“您说说,这可怎么好呢!表小姐过门这事,还办不办呢!” 是啊,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王氏的眉头不由蹙了起来,一时也为了难。 没有个亲爹刚刚去世,亲闺女便嫁人的道理!天理伦常不是这样讲的! “还办什么呀!”王氏叹了口气,无力道:“都停下吧!别准备了!没的叫人笑话呢!况且,也不像样!” “是,那老奴回头就去安排了!”李嬷嬷也叹,说着又道:“这表小姐啊,还真是命不好!” 王氏触动心肠,想起顾芳姿幼年失母,临出嫁父亲又去世,果然什么倒霉事都给她摊上了,便点点头,“你说的很是,芳姿这孩子命的确是苦了些!” 李嬷嬷有意无意说道:“但愿将来她进了门,大少爷的好福气能够给她冲冲!” 王氏一怔,脸色骤然一变,“克母克父”四个字下意识的跳出脑海,跟在这四个字后边的,很自然多了“克夫”二字。 “好了,我想静一静,你们先下去吧。”王氏恹恹,却是不容置疑的吩咐道:“把先前一切的准备都收起来,这事以后再说吧!” 尽管心里多了顾忌,可是顾芳姿到底是养在身边多年、真心疼爱的外甥女,王氏还下不了那个决心不要她。 64第64章居然让我守孝三年 “是,小姐!”李嬷嬷答应一声依言退下。这番话并非私心故意在王氏面前给顾芳姿上眼药,而是李嬷嬷是真的有这个顾虑。万一顾芳姿的命真的这么硬,碰什么克什么,那她的大少爷怎么办?天底下什么样的好女子没有?大少爷想要纳妾可随意挑、随意选,谁说一定要顾芳姿了? 桑婉见状也一同告退。 “哦,还有,”王氏又叫住她们,“给凤举也去封信,就说,就说这事先不办了,让他不用着急往回慢,把手上事情办完了慢慢回!还有啊,顾家的事,先别告诉他!反正告诉他他也帮不上忙!” 桑婉和李嬷嬷忙答应了,二人心中均想:看这事闹的! 谁知,这边的信刚派人送去想必还在路上,却先收到时凤举的信了! 时凤举没写信,带的是口信,千鹤回禀说大少爷赶去表小姐家了,过几天再回来。 王氏听了脸色便有些不好看,沉默半响很不痛快的问道:“大少爷是怎么知道顾家的事的?” 千鹤见大夫人摆起了脸色不由得挺了挺身,硬着头皮陪笑道:“那个,呃,表小姐派了人在青州码头上等着大少爷呢。大少爷看了表小姐的信后,急急忙忙就雇了马车赶去了,让奴才回来禀报大夫人……” 王氏闻言狠狠瞪了千鹤一眼,没好气呵斥道:“他还长能耐了!到家门口了也不晓得先回来看我这个娘一眼!他都不来,你还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快离了我跟前!滚!” 千鹤吓得不轻,更不敢诉委屈,磕了个头,慌忙爬起来逃了。 “娘您消消气,”桑婉忙笑劝道:“顾老爷到底是亲戚,大少爷既然赶上了,没个不去吊丧的道理!这事儿赶得及,他也不是故意不回来的!这不,也派了千鹤回来报平安了嘛!您是大少爷的亲娘,他心里不惦记着您惦记着谁呢!” 王氏闻言心中略感消气,不由得望着桑婉叹道:“婉娘,你真是好,还好有你在,不然娘真要叫那不肖子给气死!” “娘,瞧您说的!”桑婉笑道:“婉娘一直受娘的照拂,从未为娘做过什么,娘这么说,婉娘惭愧!” 王氏笑笑,“娘就是喜欢你这股子温婉气儿,怎么看怎么叫人舒心!罢了,娘也不气了!有这么个好媳妇,还气什么呀!好了,你回去吧,我自个静一静!” 桑婉便笑道:“那娘您好好休息!大少爷的行李我得叫人搬进来安置好了,等他回来再做计较!” 贤妻啊!王氏笑得更加满意,忙又笑着嘱咐道:“你也别累着,让下边人去忙便是了!” 桑婉答应一声,笑着去了。 再说时凤举返航的船队在金陵停了下来有些事要办,谁知接到王氏交代要在八月初六之前赶着回家纳顾芳姿过门的书信! 时凤举不由跌足道“胡闹!”他第一反应不是顾芳姿,而是桑婉。不知桑婉会怎么想、不知她怎么样了! 他明明答应过她、明明和她有一年之约,可是现在娘就要表妹进门,他怎么对得起桑婉? 时凤举心急火燎,当下交代了随行的掌柜管事、安排一番,自己便带着几个小厮轻装上阵先行赶回青州。 一想到桑婉此时的心情,他便烦躁不已、坐立难安,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家中。 谁知半路上偏偏遇到有官船通过,不得已又白白等了两天的功夫官船经过之后,众民船才排着队挨个的过。 一来二去的耽搁,令他的心情更加烦躁不安。 在船只靠上青州码头时,时凤举的烦躁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转而思索起见了桑婉该怎么说、此事该如何回转了。 不料,事情就是那么充满戏剧性和出乎意料! 时凤举做梦也没有想到,顾芳姿竟然派了人在码头上等他,更没想到,顾芳姿信中所言竟是这样一件事! 顾芳姿在信中详叙了自己的哀伤悲痛和彷徨无措,读着信,时凤举仿佛能看到她那张泪流满面、悲戚伤痛憔悴的脸,他不能不顾她,只好命人回府报平安,自己带着长欢等几个雇了马车赶往顾芳姿家里。 顾金不成器,同族里也没什么往来,田地早已卖得干净,顾家几个族亲看着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且顾芳姿虽成了孤女,可时家还在,顾家的人胆子再大也不敢把手伸到顾金家里来!因此,对顾金的丧事也懒洋洋的提不起什么劲,若不是时家的管家带着人来了,他们才赶上上前套套近乎、献献殷勤,早就一哄而散跑光了! 尽管早就知道这帮子亲戚靠不住,可如今凄凄凉凉的时候亲身经历,顾芳姿仍然感到心里阵阵的发凉发冷! 这就是所谓的亲人啊! 如果没有时家,她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今日又会落到什么境况!只怕他们合起伙来把她卖了都有可能。 顾芳姿生生打了个冷颤!痛定思痛后,更加坚定了要抱紧时家这棵大树的决心。 时凤举赶到顾家的时候,一切事宜在时府管家的帮助下进行得井井有条,时凤举也暗暗松了口气。 第二天,顾金便出殡了,众族亲也各自散去。 简陋的屋子里,就剩下一身缟素的顾芳姿、时凤举并时家派来的人。 “刘管家,明日叫人把这院子、屋子修一修,该添置的东西都添置起来,再叫一房靠得住的家人过来陪表小姐同住,月例比在府中加倍,多出来的钱从我账上支。”时凤举扫了一眼家徒四壁的顾家,无声轻叹。 顾芳姿身子一僵,朝刘管家等瞧了一眼轻轻道:“你们先出去!” 众人退下,顾芳姿低低唤了声“大表哥!”泪水簌簌而下。 “芳儿别哭、别难过了!”时凤举心一紧,竟下意识的有点头皮发麻。 “怎么不难过,”顾芳姿哽咽道:“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表哥你都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这话从何说起!”时凤举吃了一惊,忙道:“芳儿,我从来没这么说过呀!” “可你已经这么做了!”顾芳姿泣道:“要不怎么会这么吩咐刘管家?” 时凤举苦笑道:“芳姿,你胡思乱想什么呢,这院子如此破败,你怎么住得惯?你还要守孝——” “不是定好了八月初六迎我过门的吗?”顾芳姿抬起汪汪的泪眼凄然问道。 时凤举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难堪道:“芳姿,如今姨爹才刚刚去世,你怎么能过门呢?” “你的意思是,让我守孝三年?”顾芳姿眸光一闪,咄咄逼视着他。 时凤举忙道:“三年很快就会过去!芳姿,我答应你,三年后我我一定迎你进门!” 时凤举的眼睛亮了亮,心里没来由的松了口气。他下意识的想到,三年,三年之后婉娘应该不在时家了吧?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此刻想到这个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相反,还有淡淡的沮丧。 顾芳姿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凄然“呵呵”两声,痛苦的质问道:“大表哥,三年,三年啊!三年之后我多大了你知道吗!我,我怎么能等得起三年!” “芳儿……”时凤举感到不可思议,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眼前的表妹看起来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得他似乎从不曾认识过她。 “姨爹是你的亲爹,你不为他守孝怎么说的过去?” “他不是!”顾芳姿情绪激荡的叫道:“我没有这样的爹!我没有!他从来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从来没抚养过我,凭什么我要为他守孝?他害死了我娘,现在又要害我一辈子!我恨他,我恨死他了!” “芳儿你冷静点!”时凤举急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芳儿,这种话不能乱说!纵然他再有不是也是你爹,人死如灯灭,什么都别说了!叫人听见,人家怎么看你!” “我不在乎!我一点也不在乎!”顾芳姿扑到他怀中失声痛哭,紧紧抱着他哭道:“我只在乎你、我只在乎你!大表哥,你不能不要我啊,你不能的!” “我没有说不要你,没有。”时凤举喃喃的说着,抬起的手臂欲拍抚她的背后,却没察觉到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无力。 “那就迎我进门!就在八月初六!”顾芳姿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拭了拭泪,眼睛闪闪发亮的说道:“百日孝内进门,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 时凤举一下子呆住了。 他没有想到顾芳姿会这么说。 “芳儿,如果,”时凤举的声音有些无力发涩:“如果我说等你守孝三年之后,我以正妻份位迎你入门,你愿意吗?你愿意等吗?” 时凤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望着顾芳姿等她的回答。 顾芳姿察觉到他神色的异样,只当他在欺骗自己心里紧张,心中暗气暗恼,幽怨的望了他一眼,幽幽道:“大表哥,我一直都知道你有婚约,也知道这辈子你的妻子都不可能是我。可是,那有什么关系!我心里是爱你的!我也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是真!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65第65章承诺我没忘你却从未相信 她还是不信他!这么多年的感情她还是不信他、不了解他的性情!时凤举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说不出的失望。他不死心,又道:“芳儿,我是说真的!我们一起想办法,我相信有可能的!三年之后,我娶你为妻!” 顾芳姿哪里肯信时凤举的话,只当他存心拖延敷衍自己!三年?她暗暗冷笑,三年之后谁知是个什么光景!黄花菜都凉了! 若要守孝的话,只能呆在这个院子里,连时府都不能去!有道是人走茶凉,只怕三年后他连想都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 什么也不如紧紧的握在手里、守在身边来得实在。 “大表哥,我真的没有想过觊觎你正妻的位置,真的!能够和你在一起,便是做妾我也很满足了!我一定会和大表嫂好好相处的,绝对不会令你为难!”顾芳姿楚楚可怜道:“大表哥,难道你还担心我一介孤女会闹起什么事端不成?不会的!人家能容我一席之地遮风挡雨,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说着又落下泪来。 时凤举呆呆的看着她,心里一片茫然。 她满足了,她说她即便是做妾也满足了! 可是,他不满足。他爱她,便不想委屈她,想她跟他平起平坐、携手并肩,做那陪他白头、携手一生的人!死了也一同入祠堂享受子孙后代的供奉!而不是一个顶着半奴名号的“姨娘!”他时凤举不缺奴才,时府也不缺奴才! “大表哥……” “芳儿,”时凤举叹了口气,轻轻说道:“有件事不知道你信不信,我根本没有碰过桑婉,我和她约好一年之后和离,嫁娶两不相干。如果,如果你愿意等三年孝期满,我真的可以娶你为妻。” 顾芳姿呆住了,眼神直愣愣的瞅着时凤举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时凤举话音刚落便暗暗懊恼后悔!他怎么能说出来!这事万一传开了去指不定传出什么闲话,桑婉还要不要做人?时家的脸面又往哪儿搁! “什么?你说什么?”顾芳姿的眼神依然直勾勾的,脸上那错愕的表情都没变。 这不能怪她,而是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过于震惊了!这怎么可能。 时凤举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下避开她的目光,不自然的说道:“那个,没什么,信不信随你!” 如果顾芳姿真正了解时凤举,看他这神情便会知道他方才所言绝对属实。可是她现在满腹心思想的全是自己的将来,哪儿还有心思分在别处? 见时凤举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的不肯直面,顾芳姿立刻认定他心虚——因欺骗自己而心虚! 顾芳姿不由暗暗气恼,为了拖延这事,他竟连这么不靠谱的话都说出来了!男人的心果然易变!顾芳姿很后悔,自己当初到底矜持个什么劲?应该在桑婉进门之前便与他生米煮成熟饭才对。 “大表哥,我是认真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顾芳姿含泪信誓旦旦:“我发誓,我真的只想陪在你身边,做妾我也心甘情愿!我不会和大表嫂抢什么,真的不会!” “芳姿,这是你的心里话吗?”时凤举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有点儿虚虚飘飘的,心里更是滋味陈杂! 这就是他喜欢、欣赏了这么多年的女子,这就是他心心念念欲白头偕老的女子!原来,她只想做一个妾。 他不觉得她伟大,只觉得深深的失望。 “是,是心里话!我可以发誓!”顾芳姿连忙点头。 “好吧!”时凤举淡淡瞟了她一眼,点头叹道:“我明白了!” “那,你答应了?”顾芳姿眼睛一亮。 “嗯!”时凤举轻轻点头。从这一刻起,她只是他的妾,仅此而已! 顾芳姿开心的展颜一笑,挽着时凤举的胳膊说道:“大表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不会不要我的!大表哥……” 时凤举偏头看着她,眼眸里、心里一片平静。那种怦然心跳的感觉,消失的干干净净。 第二天,时凤举便回了时府。顾芳姿亲自将他送出门,恋恋不舍道:“大表哥,别忘了你的承诺!” 时凤举心道,我的承诺我从未忘记,但是,你也从未相信! “好。”他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时府的大门就在眼前,时凤举头疼的扶了扶脑门,摇摇头踏步进去。 王氏对儿子到家门而不入先跑去顾芳姿那里的行为十分不满,见他回来脸上神情仍旧气鼓鼓的,别开脸不和他说话。时凤举只得好言哄了半响才把她哄得又高兴了起来。 “芳姿现在怎么样了?”末了王氏叹问道。虽然恼儿子,她还是比较关心顾芳姿的。 时凤举便简单的将那边的情形说了。 同王氏想象中没多大出入,感叹了几句便也罢了。 “回来了就好!快回去看看婉娘,好好休息吧!这接连的赶路,又忙了这么几天,你肯定也累坏了!”王氏说道。 “娘,我有件事想问问你。”时凤举说道:“你给我写信说八月初六——” “当我没说!”王氏连忙摆手,“如今这事自然不行了!等芳姿守完孝再说吧!”王氏现在最听不得人提这件事,哪怕提起来的是她的儿子,她也觉得十分别扭。 “不,”时凤举道:“照旧吧!八月初六接表妹进门!” “什么!”王氏睁大眼睛吃惊道:“你、你说八月初六接她进门?这,这是要——” “表妹年纪也不小了,三年,”时凤举唇角一勾,半认真半玩笑的说道:“太久了,她等不起!” 王氏一下子没了言语,便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想必芳姿也是这么个主意!也罢!那就百日孝内进门吧!早点进府也好,也有个照应!不过可得先说好了,得三年之后才能圆房!这大规矩可不能错!毕竟那死的是她的亲爹!” “我知道。”时凤举点点头。 “还有婉娘那里,你自己同她说去吧!”王氏很有点无趣。心道这事弄来弄去怎么搞成了这样,真是叫人心里膈应的慌。 “嗯!”时凤举心一紧,只得点头,“其他的事,还得请娘您吩咐安排安排。” 正说着李嬷嬷听说时凤举回来赶了过来,王氏一见来的正好,便笑道:“这事本是李嬷嬷的首尾,你只管问她好了!” 时凤举一笑,同李嬷嬷见面寒暄之后,便将事情说了。 李嬷嬷先是一愣,继而不禁暗骂:这女人的良心真正叫狗给吃了!亲爹刚死便迫不及待要嫁人了!她那么硬的命她倒不怕,万一妨着了大少爷可怎么好! 李嬷嬷不禁暗自懊恼这话没有跟王氏说透,如今王氏已经答应,大少爷又是这么个态度,她也只好把那番话咽在肚子里。好在,三年之后才圆房! “既然是孝内进门,又是做妾,我看,也没什么讲究了。酒席就不必摆了!到了那天一顶小轿从偏门抬进来便是了!太高调了反倒叫人说嘴。” 李嬷嬷便如此说道,巴不得趁着夜黑风高之夜悄悄的一抬小轿将顾芳姿抬进来,从此便关在牡丹苑永远不要踏出半步。 “还有牡丹苑那边,只怕还得重新整理一番,先前许多东西都不合适用了。毕竟,守孝的人嘛,规矩忌讳也多!死者为大,不能不敬、也不能不讲究!惹怒了鬼神,那就不好办了!” 王氏闻言不由双手合十念了句佛,赶着道:“还是老姐姐你想得周到!我知道你是个最稳妥的!就按你的意思来!还有,你看要不要特意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好安置顾金的牌位,让芳姿早晚上香祭拜一番。” “对、对!准定要!”李嬷嬷点头道:“老奴这就叫人把牡丹苑的厢房收拾出来!表小姐进了门,也不耽误尽孝!” 李嬷嬷一句“表小姐”又提醒了王氏,王氏便道:“是了!既然没圆房,等芳姿来了,还是以表小姐称呼吧!” “小姐所言极是!正该如此!”李嬷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们主仆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头头是道、句句有理,时凤举在一旁压根没有插嘴的份。而且,他也不知自己还应该说什么!她都已经放弃了不是吗? 商议已定,各自分头离去。李嬷嬷叫上人直奔牡丹苑,时凤举则一脚快一脚慢犹犹豫豫的往宁园回去。 此时,桑婉根本丝毫不知此事。她的心情十分平静自若。 “大少爷回来了!”听到丫鬟的禀报,桑婉忙带人亲迎了出去,微笑着将时凤举往屋里迎,一面吩咐丫鬟们打水、泡茶。 时凤举的心没来由一松,忍不住抬眸朝她看去,眼前的女子挽着家常鬓,钗环简约,穿着一袭鹅黄绣兰草的对襟窄袖菱纱褙子、象牙白长裙,身姿纤细袅娜,举止优雅得度,星眸闪亮,笑容浅浅,说不出的恬静自然,令人见之忘俗。 “嗯,在家辛苦了!”时凤举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桑婉闻言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瞧大少爷说的!有道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我有什么辛苦!倒是大少爷辛苦了,来来回回的奔波不知疲倦,看大少爷精神气倒还不错!” 66第66章你令我很失望 时凤举一愣,忍不住深深朝她凝了一眼,却见她神色依旧淡淡如常。他不禁暗笑自己多心:想什么呢!她如今留在时家是出于无奈,早盘算着要走,自己居然还觉得她的话中带着酸味醋意?不是她吃醋,而是自己吃错药了! 一时净了手洗了脸、更换了衣裳,丫鬟斟上茶来,时凤举便使个眼色屏退众人。 桑婉手中的帕子没来由一紧,她知道他要说的同什么相干。这些日子以来,府上反反复复闹腾的,不就是这事吗? “婉娘,”话到临头才知难,时凤举酝酿了好几次,才艰难的叫了一声桑婉的名字,下边的话却又生生的断住了。 “嗯?”桑婉轻抬水眸,静静的凝着他,白皙细嫩的俏脸上泛着淡淡的健康的光泽,如兰般美丽。 他不急,她更不急! “芳姿的事情……”时凤举叹了口气,一切尽在不言中。 桑婉点点头又摇摇头,淡淡一笑道:“我知道,这事是娘做的主,跟你没有关系,我也没怪你。我只想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主意?” 时凤举的心微微一沉。他知道她这是在提醒他,提醒他他当初答应过她的话、他们之间的诺言。 他更觉过意不去了! 桑婉见他纠结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笑道:“你不用再为这事内疚,真的!这本来也不关你的事嘛!大少爷是个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的,我相信你不会欺骗我这个小小女子!再说了,如今这事不是过去了吗?你去见了娘便应已知晓,此事只怕得等表小姐出孝之后才能再议了!如此,与我们之间的协议并无冲突。我也感激如此这般全了我和桑家的脸面。” 可见一切都是天意!桑婉不敢明说却在心里暗暗的加了一句。 “婉娘!”时凤举听到这番话感到更加内疚了,舌头也越来越沉重,他深恨这样的自己!明明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要不然也不能掌控得住时家这么大的产业。可是面对她温婉的笑容和恬淡的神情,他却觉得不忍,隐隐的还有不愿。 该说的还是得说!迟早的事!时凤举把心一横,一句话狠狠的打碎了桑婉的优雅和矜持,打碎了她的云淡风轻、她的自尊和脸面。 “婉娘,八月初六芳姿依然进门,此事不变!” 笑容僵在脸上,眼底的那一点亮亮的星光骤然而黯,桑婉的心仿佛挨了重重一锤,两耳轰隆隆的炸响着,脑海中一片空白。眼前的人也变得模糊起来!她感到一阵眩晕! “你,你说什么?”桑婉吃力的问道:“这是,这是要百日带孝进门?”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娘的意思?”桑婉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矜持问道。对她来说,这是有区别的! 可是,她彻底的失望了,时凤举的声音虽然轻而淡,但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说:“这是我的意思。” 你就这么等不及,就这么等不及! 桑婉的手心紧紧的攥着,她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忿忿和不甘。纵不甘又如何?她其实早就清楚,他们之间虽有协议,但协议的双方从来就不平等。 所谓的公平,完全建立在他的人格品行上。他愿意遵守,那么协议便有效,他要打破,那就是打破了。她能怎样? 时凤举,你真的很令我失望!一直以来,是我太天真了! “婉娘,对不起!”时凤举看到她骤然苍白下去的脸色和强忍的神情心里也难受得要命,尤其是刚刚她还笑得那么恬淡温柔,那么信誓旦旦的相信他,可他,却将这份信任生生的摧毁了! 时凤举突然感到一种苦涩的、莫可名状的荒唐和讽刺:他那么那么希望顾芳姿能够信任他可是他却知道她从未相信,而眼前的这个人,她信他从不怀疑,他却残忍的辜负了她! “芳姿年纪不小了,她不能再等下去,”时凤举悠悠说道:“可是你放心,若有人看碟下菜欺负你、给你脸色,我会为你做主。婉娘,在这府里,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桑婉心里酸涩无比,更多的是难堪和羞辱,她一直以为他是不同的,可她这才知道,一直都是她错了。 我还能相信你吗?桑婉没有问,她自己在心里已经给了自己答案。 “如果,给我委屈的,是她呢?”桑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问出了这么一句。 时凤举一震,片刻正色道:“她不会的!就算是她,也不能。” 桑婉只当没听见,遂收神一笑,“恭喜大少爷了!大少爷多年心愿终于得偿,实在可喜可贺!” 时凤举苦笑,他从未听过她会用如此讥讽嘲弄的语气说话,可是此刻听来心里只有更多的内疚和过意不去。 “她只是进门而已,一切仍旧同从前一样。”时凤举忍不住解释。 桑婉却没有再听下去的兴趣,款款起身笑道:“大少爷的带回来的行李我已经叫人安置在书房中,那些箱笼是李嬷嬷亲自看着抬进去的。我们不知都是些什么东西也不敢乱动,回头大少爷自己带人收拾吧!对了,大少爷晚上想吃点什么,若有这会儿说了我好叫人吩咐厨房早早准备,若没有便按着大少爷往日口味来如何?大少爷这会儿想必也累了,且去歇着吧!外头只怕还有事,杏枝那丫头都朝这边张望好几回了!” 时凤举一下子愣住。 他情不自禁的想道:难道变脸是女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吗?芳姿变得他不认识了,婉娘也变得他不认识了! “哦,那,那你忙吧!我去书房!晚饭你看着准备就是了,你喜欢就好,我不要紧。”此时的桑婉浑身散发出一种时凤举绝对没有见过的气势,虽然没见过,但商人天生的敏锐直觉告诉他,这时候他最好不要再惹她,退避三舍为妙! “好,我知道了。”桑婉淡淡的说了一声。 时凤举勉强笑笑,几乎是狼狈的退了出去。 晚饭的时候,时凤举知道自己应该早早的回宁园陪陪桑婉,可是他却没有勇气回去,下意识的觉得不敢面对。最后只得推说有事、在书房吃,让桑婉不必等他。 桑婉求之不得,当即二话没说淡淡的吩咐厨房将给他做的那几道菜送过去,自己传饭不紧不慢的吃得很香甜。 晚饭后,时凤举又派人送来了一整套京里最新刊印的游记,说是特意买回来送给桑婉的。桑婉谢过命人接下,却没有心情翻阅,只吩咐收起来待有空再看。 宁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怪,没有人说得上来哪里怪,但就是说不出的怪。因为,每个人都太正常了!特别是大少爷和大奶奶,异于寻常的正常,令人没来由的揪着小心肝不敢放松。 “大奶奶,可见大少爷心里还是有您的!”李嬷嬷笑劝道:“您瞧瞧,您喜欢什么大少爷可都放在心上呢!大少爷刚回来,大奶奶您也该多关心关心大少爷,要不,你把这些葡萄送书房去吧?陪大少爷说说话!这是庄子上今儿才进鲜送上来的,新鲜着呢!” “嬷嬷,叫柳芽或者杏枝不拘谁去吧!要不您老去一趟也行!我今儿有些乏,想早些睡呢!” 往日桑婉是绝对不会拂逆李嬷嬷的意思的,哪怕对王氏连哄带诱、小小的阳奉阴违她也不会不听李嬷嬷的。可是今天,她突然觉得意兴阑珊,好像以前觉得重要的、看重的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了! 李嬷嬷一怔暗叹,使个眼色屏退众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起了几分怜悯。照她看来,大奶奶什么都好,什么都挑不出来不是,可以说是完美。可就是太完美了,也就缺少了一股子人该有的烟火气儿!没了烟火气儿,人还是人吗?那是庙里冷冰冰的泥菩萨!这时她略带赌气使性子的神情,倒比平日更显可亲可爱了。 不知桑婉若知道李嬷嬷对她的评价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大奶奶,”李嬷嬷笑着亲自斟了盏热茶递给她手里,笑劝道:“老奴知道您心里不痛快,可这事您不这么看也不见得是坏事!” 桑婉叫她给说的好笑了起来,便半玩笑半认真的问道:“哦?那嬷嬷觉得该怎么看能看成好事呢?” 李嬷嬷便笑道:“您只要想想,她这会儿急着进门只会比先前更不如,便知绝对不是坏事了!” 李嬷嬷说着便将今天在王氏那里所言以及今日自己在牡丹苑的各种吩咐说了一遍,冷笑道:“那小狐狸精打的什么主意老奴一清二楚!说到底她不就是怕在家守孝三年大少爷会不要她这才急吼吼的要进门吗?大奶奶等着瞧吧!这孝期的女人讲究忌讳的那多着呢!等她来了,你看老奴怎么收拾她!管教三年过后她老老实实、脱胎换骨再也蹦跶不起来!” 桑婉顿时哭笑不得,她和李嬷嬷压根说不到一块去!她心里想的不是这个,却苦于没法同李嬷嬷明说。 不过,怎么听李嬷嬷这么一说之后,郁闷的心情没来由的便好了几许呢? 67第67章酒醉 “嬷嬷,”桑婉轻叹笑道:“我知道您对我好,婉娘心里感激不尽!您说是这么说,可到时候多少得顾及顾及大少爷的想法,表小姐告一状、或者在娘跟前撒个娇儿,那不知道的,还当咱们两个仗势欺人、欺凌人家孤女呢!” 这话正是李嬷嬷爱听的,李嬷嬷心下一宽不觉眉开眼笑欣慰道:“要不正室就是正室,做妾的就是做妾的呢!真正是天生注定的!大奶奶您这般的胸怀哪儿是一个妾室能比得过!您瞧瞧,老奴还没怎么着呢,您反倒先说起这话来了!” 桑婉一怔,自己也愣住了。 我只是想安安稳稳的过今后的日子,不想让他把我给看扁了。我桑婉行得正坐得直,不是肆意迁怒报复之辈! “大奶奶,”见桑婉沉默,李嬷嬷又叹道:“您听嬷嬷一句劝,别伤神了,啊!大少爷的心,定是向着您的,这时候您可不能冷了他的心啊!说句托大的话,他是老奴一手带大的,他的性子老奴比他自个更清楚!那小狐狸精绝非他的良配!只有您,才当得起时大奶奶的位置!” 说来说去不就想让我主动上去巴结、趁着这时候他心中有愧令他更有愧吗? 桑婉暗暗摇头,且不说有用无用,这种事她也不屑去做。 “嬷嬷,”桑婉知道在这事上同李嬷嬷说不到一处去,便苦着脸道:“我今儿是真的有些困倦乏力就不过去了!”她心里一动,索性撒娇道:“嬷嬷,要不,您去吧!大少爷没准也想见见您、同您说说话呢!我这会儿没精神,气色也不好,没的叫大少爷见了影响他心情!嬷嬷,你说呢?” “大奶奶您真是!”李嬷嬷又好气又好笑,想想又觉心里舒坦,便点点头笑道:“也罢!那老奴便去一趟!大奶奶您既倦了,便早些歇着吧!” 桑婉正有此意,闻言一笑,感激道:“好!嬷嬷,那您去吧!” 李嬷嬷前脚刚走,桑婉便洗漱上床睡下了。她的心情是真的很糟糕,不想同时凤举碰面。 等时凤举磨磨蹭蹭从书房回宁园时,桑婉早已歇下了。听丫鬟们如是说,时凤举竟也暗暗的松了口气,便也洗漱一番进了房间。 照例将久违的铺盖从柜子里轻手轻脚的拿出来,小心的铺在地上,朝那垂下遮的严严实实的床幔望了望,轻轻的躺了下去。 自他进来,桑婉便感觉到了,下意识的控制了呼吸,静静的躺着。待到一切重归寂静,她却又轻轻的睁开了眼睛。昏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次日一早,桑婉起来的时候时凤举已经出去了,桑婉也不说什么,照例梳洗、用早饭。 “大奶奶,牡丹苑那边老奴皆已吩咐下去,大奶奶要不要过去瞧瞧是否妥当?有没有什么要改的?”早饭后李嬷嬷便问道。 李嬷嬷做事自然谁也挑剔不出半丝儿不好,桑婉明白她的意思,她是为自己着想。经过自己过去看那么几眼点个头,那么这事便算是自己吩咐安排的,在王氏面前也显得自己的大度与亲力亲为。 “好吧!等几位妈妈嫂子来领了对牌禀了事咱们便过去瞧瞧!”桑婉不愿拂了李嬷嬷一番好意,便笑着点了点头。 “是,大奶奶!”李嬷嬷见她明白自己的苦心,满意的答应一声。 一时处置完常务琐事,桑婉便在李嬷嬷、柳芽、杏枝等陪同下一起往牡丹苑行去。 只见院子门口原本摆放的鲜艳盆花尽数搬了去,就连栽种着石榴一左一右各放置的两个大青花瓷缸也搬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人多高的盆栽翠柏。墨绿细密的枝叶一派凝重。 檐门上挂着的红灯笼也换成了素色,一应装饰全无。 进了里头的屋子,更是雪洞一般冷清,外头明明一片阳光灿烂,桑婉却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感到一阵寒意。 “这,是不是太素了点?”桑婉忍不住说道。 “不素,这还算好了!”李嬷嬷断然道:“人家那真正守孝的,一点儿装饰也无,您瞧,那素瓷花瓶儿老奴都没叫收起来!帐幔也没给换成白色!这素青的老奴就觉得极好,清淡精神,正衬合表小姐此刻的身份和心情!” 李嬷嬷一番有理有据的话令桑婉不禁叹为观止,她越发的觉得自己上辈子真的是白活了! 这世上的规矩千千万万,正室想要处置一个妾室,堂而皇之的理由也千千万万,她怎么就那么没用叫顾芳姿整治得那么凄惨呢? “被褥、坐垫什么的可都厚实?守孝是守孝,可别叫表小姐冻着了!”桑婉淡淡问道。整治是整治,却不能落人口实。 “大奶奶放心,”李嬷嬷胸有成竹笑道:“样样都是上好!表小姐身子娇贵,怎能叫她受委屈呢!” 桑婉一笑点头,便知自己白操心了!李嬷嬷做事怎会授人以柄? “衣裳就先别准备了,等表小姐来了让她自己挑了料子再做吧!没准她伤心消瘦,先前量下的尺寸都不对了!”桑婉又道。 李嬷嬷一怔,照她看来,就该给顾芳姿做素色的葛布粗衣!可桑婉已经这么吩咐了,她不便反驳,只得应承了下来。 “供奉顾家老爷子牌位的厢房也收拾好了,大奶奶要不瞧一眼?”李嬷嬷又道。 “嗯!”桑婉依言,几乎有点迫不及待的出了这冷冷清清的屋子,往西厢房那边去随意在外瞧了几眼,见四壁一空,唯有当中一张长案、案上一个香炉、地上一个圆形的厚厚跪垫,点点头便离开了。 “没几日便是初六了,嬷嬷盯着点,务必在这之前将一切收拾布置妥当。眼看要过节,我得忙着准备了!”桑婉笑着道。 “大奶奶放心!老奴省得!”李嬷嬷精神一振。 “对了,”桑婉略一沉吟,便又问道:“按说表小姐进了门也是咱们家的人了,这中秋家宴有没有什么……讲究忌讳?” 李嬷嬷鄙夷的“切”了一声,笑道:“大夫人最爱热闹,怎么热闹大奶奶怎么准备就是!顾家的事同咱们时家不相干!大奶奶尽管放心!” “那我就知道了!”桑婉笑笑。当众问这么一声,不过防着将来顾芳姿借题发挥罢了。 回到宁园,柳芽服侍桑婉更衣,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感慨道:“表小姐那么聪明一个人,真不知怎么想的竟宁愿做妾!大夫人那么喜欢她,为她在外头聘做正头妻室不知多好!做个妾还是这么样进门,真正是——呃,大奶奶,奴婢没有别的意思!” 柳芽说到兴头上才猛然想起顾芳姿是在桑婉底下做妾,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桑婉却微微一笑,“你说的对!我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柳芽摇摇头又笑道:“要换了我啊,便是掉进富贵窟窿、锦绣堆里,这日子也是过不下去!”有个人在上头死死的钳制着,“规矩”两个字就能把她治得动弹不得。 桑婉又好气又好笑,嗔她道:“没脸没皮的丫头!尽在这儿瞎说什么呢!还不利索些,我还有事呢!这话也胡说得?叫人听去不笑你没羞没臊呢!” 柳芽忙笑嘻嘻道:“奴婢也就在大奶奶您跟前说几句罢了!奴婢的嘴可严实了!” 时府中管家、管事们都是做熟了事的,年节不知办过多少,却也不用桑婉怎么操心,顶多请了王氏身边的姜嬷嬷来,同她商量商量该准备些什么菜式、预订什么戏班好让王氏开心,再叫人同二房那边知会一声便可。 一日匆匆而过,晚饭时又是桑婉一个,长欢过来禀称大少爷有饭局,同青州城里几位朋友一起,就补回来了! 桑婉也没说什么,淡淡应了声“知道了”,见李嬷嬷在旁虎视眈眈,只得又加了几句“小心伺候着!”、“别让大少爷喝太多酒!”等话。 桑婉是这么嘱咐了,李嬷嬷也欣慰了,长欢也响亮的答应了,可是,时凤举回来的时候,却是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桑婉很无语,忍不住赌气暗暗的想:不跟我作对大少爷心里不痛快是不是? 李嬷嬷心疼极了,忙命人打水给他擦脸,又亲自去煮醒酒汤。一屋子人忙活了半响才折腾完毕。 看着时凤举脸上微红、双眸沉沉,桑婉只好命人将他扶到卧室大床上躺下。 这一身的酒气她实在不喜,便索性吩咐柳芽、红叶:“把东耳房收拾收拾,铺上铺盖,我今晚睡那边!你们好生在这外头守夜伺候着!” 柳芽等答应着才刚要去,沉睡中的时凤举却喃喃的低唤着:“婉娘!婉娘……” 桑婉一下子怔住,柳芽等也尽向她望来。 “大奶奶,大少爷叫您呢!”李嬷嬷见她呆呆的站着不动,忍不住提醒道。 桑婉回神,只得上前,勉强坐在床沿上,轻轻推了推时凤举:“大少爷,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时凤举突然抬手一下子紧紧握住她的手,含含糊糊说道:“婉娘,婉娘,对不起……别生气……别……走……” 68第68章别让我再看轻你 桑婉身子一僵,心跳不觉漏了两拍,怔怔的瞧着他出神。 “大奶奶,您还是留下吧,大少爷光念着您呢!”李嬷嬷忙笑道,使个眼色止住柳芽等。 桑婉下意识用力扯了扯被他握住的手,不想醉酒的人力气大得出奇,她又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太用力,只得作罢,勉强点点头:“你们下去吧,这儿有我就行!” 李嬷嬷巴不得这一声,乐呵呵的领着众人出去,轻轻将门掩上。 桑婉无声一叹浑身放松下来,无需遮掩的打量着时凤举的五官出神。 “婉娘,婉娘……”时凤举眼眸半闭,又开始呓语般叫着她的名字。 “我在这呢!”桑婉另一手轻轻拍了拍锦被,“你没事吧?时候不早,我也得睡了!”说着用力抽自己的手。 却不料时凤举握着她的手紧如铁箍,桑婉使劲力气也挣脱不得。她有些抓狂,便一根一根指头的去掰时凤举的手。 许是吃痛时凤举终于放开了,桑婉揉了揉通红的手腕刚松了口气,不料时凤举又一把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眼睛也忽然睁开了,就这么望着她悠悠说道:“婉娘,别生气了,对不起!” “我没有生气!”桑婉忍着怒意说道,“你快放开我!” “真的?”时凤举醉意迷蒙的眼睛亮了亮,唇角微微一翘,俊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婉娘不生气了?” “你再不放手便说不准了!啊!你做什么!”桑婉气急败坏,生生压住惊呼的嗓音低喝,却是被他用力一拉身不由己的一头扑倒在床上,头晕目眩中,被时凤举重重的压住。 “时凤举!你起来,起来!”他大半边身子压在她的身上,头枕在她的颈窝,带着酒气的呼吸一凉一热触在她的脖子上,桑婉心慌得快要跳出来,面红耳赤。 “时凤举!时凤举!”桑婉咬牙拼命的推他,他早已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含含糊糊的不知说了句什么,放开她,在下一秒却换了个姿势将她抱得更紧,整个将她牢牢的圈抱在怀中。 桑婉又羞又恼,面红耳赤的挣扎了半响累得气喘吁吁却发现自己是徒劳无功。她无力的喘着气,忍不住偏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颜,靠得那么近,一偏头就会碰到他的脸、她甚至能听得到他的心跳! 可是,他真的离她这么近吗?下一秒,他又会在哪里? 桑婉闭上眼睛不再去想,迷迷糊糊的不觉也睡了过去。 天已大亮,卧室里变得明亮起来。 时凤举轻轻的睁开眼睛,甩了甩仍然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陷入一种稀里糊涂的懵懂中,有种恍然不知身至何处的感觉。 这不能怪他,实在是这张大床从来不曾属于他,他是真的迷糊了。 目光慢慢移动,对上一张雪白含嗔的脸和隐现恼恨的眸子,时凤举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压在桑婉的身上!头就埋在她的颈窝、双臂正紧紧的抱着她。 “啊!”时凤举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火烧似的慌忙放开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他手足无措的张惶着,懊恼的拍了拍额,“对不起!对不起!婉娘……” 桑婉疲惫的闭上眼睛,巴掌大的小脸上隐现泪痕一片苍白,她无力的拉过锦被将自己盖上,偏头向内轻轻道:“你出去吧,我想再躺一会。” “婉娘!”时凤举嘴唇动了动,闷闷的点头:“那我,我先出去,你,歇着!” 偏身下床,时凤举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侧身向内的桑婉,心情十分复杂。懊悔是肯定的,又没来由的有一点点说不出也不能说的甜意以及浓浓的心疼。 他都做了什么! 他明明同她有契约,他怎么能这么无耻的占她的便宜!这下子糟糕了,在她心里,他跟无赖有何分别? 一想到她会这么看待自己、想到自己在她心里就是这么样一个人,时凤举心里就感到了浓浓的沮丧。 他无声苦笑,胡乱的穿上衣裳,开门出去。 昨晚他烂醉如泥,今日虽起得晚众丫鬟们并不在意,只是,见大醉伶仃的大少爷都起来了,反而没喝酒的大奶奶还在睡觉,众丫鬟的眼里多多少少有了那么点困惑。 时凤举有点心虚,咳了一下不自然的说道:“大奶奶累坏了,你们都别去吵她,让她多睡一会!” 丫鬟们恍然大悟,忙小声应“是”,服侍时凤举洗漱不提。 李嬷嬷难免又絮絮叨叨埋怨他不知爱惜自个的身子喝那么多酒,时凤举耐着性子再三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李嬷嬷才作罢。又关切问他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头还晕不晕、疼不疼?时凤举忙笑着连说无妨。李嬷嬷到底不放心,叫人将醒酒汤端了来,逼着时凤举喝了下去才作罢。 “大少爷是先吃早饭、还是等大奶奶一起?”杏枝上前问道。 时凤举忍不住朝卧室方向瞟了一眼,想到桑婉心情又复杂起来,挥手道:“先端上来吧!给大奶奶——”话到嘴边他才意识到他根本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口味如何,想到她每次细心为他安排的菜肴饮食,时凤举心里更不好受。 “大奶奶喜欢吃些什么,叫厨房再给她做。对了,炖一碗上好的血燕,等她起了端给她。” 众人都愣住了:大少爷什么时候也关心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了? 瞬间的寂静令正敏感着的时凤举十分尴尬,不自然的重重咳了一下。 众人如梦惊醒。李嬷嬷立刻绷着脸呵斥道:“都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大少爷的话吗?还不快下去!” “是!”众人慌忙各自散去。 时凤举心不在焉的用了早饭,味同嚼蜡根本什么滋味也没吃出来。 “大少爷胃口不太好?是不是今早做的不合胃口?”李嬷嬷关切道。 时凤举忙笑道:“没有,我,我用好了!” “可是大少爷您才用了这么一点,”李嬷嬷心疼,不容置疑的说道:“一定是昨晚喝多了的缘故导致没胃口!红叶,再端一碗醒酒汤来!” 时凤举闻言脑门一阵眩晕,醒酒汤的滋味真的不是太好啊!一碗又一碗的灌他,奶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疼他了? “不用、不用了!”时凤举忙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婉娘,等会儿就有胃口了!” 李嬷嬷本欲还劝,听他这么说才作罢,点点头笑道:“昨晚您醉成那个样儿,大奶奶照顾了您一夜定累坏了,您多陪陪她也好!” 时凤举笑着称是,转身又进了卧室。 桑婉依然侧身向内躺着,听到响动微微挑眉,轻轻叫了声:“柳芽?” “是我。”时凤举走了过来,坐在床沿。 桑婉身子一僵,却没有回头,“大少爷还有事?” “对!”时凤举认真道:“我的确有事要同你说。” 桑婉唇角微动,淡淡道:“那你说。” 时凤举将心里刚才一直盘旋琢磨的话在心里反复过了几遍,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婉娘,昨晚的事,我会负责的!” 什么!桑婉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漂亮的星眸中泛着惺忪的水雾,“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对你负责,婉娘!”时凤举如释重负。无论如何昨晚是他不对,既然轻薄了她,他不能逃避、更不能委屈了她。 “咱们先前的协议以后再也别提了,你永远是我时凤举的正室嫡妻!这一次,我绝不会再食言!”时凤举飞快的说道。说完之后,心里只觉一阵轻松,仿佛卸下了压在心头已久的巨石。 “不!”桑婉眸光微冷,垂眸淡淡道:“我不懂大少爷在说什么!什么负责?您要负什么责?这同婉娘有何关系?” “婉娘,我知道昨晚我喝醉了不该——” “你昨晚的确喝醉了!”桑婉打断他,一字字静静道:“你昨晚醉得人事不省,之后便睡着了,就是这样。” 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听到他这么说,她再也不用为将来发愁了,也不必担心桑家会被人说道!可是,她不愿意,她还是不愿意。 重活一生,她不想再那么纠结和痛苦。他的话说得再动听有什么用?她相信他,但顾芳姿却有法子令他违背自己的意愿! 只要顾芳姿还在,这个家里只要有顾芳姿,那么,便永远没有她的安宁!她不想跟她斗上一辈子!太累,何必呢? “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时凤举激动起来,忍不住双手扳着她的肩,“婉娘,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你没做错,我也没生气!”桑婉用力挣开他的手,“我只希望大少爷别忘了自己曾经答应过我什么!别让我,看轻你!” 时凤举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从来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过话,从来没有!他不敢置信的望着桑婉的脸,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那殷红饱满的菱形小唇中说出来。 她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愿意让他负责,她一门心思的,只想离开他。 时凤举心里酸酸涩涩的烦躁起来,有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在悄然滋长。他不知道他在嫉妒什么,他只知道,一听她说她仍然想要离开,他就感到说不出的难受。 “如你所愿!”时凤举咬着牙脸色冷清,猛然起身拂袖而去。却不知身后,两行清泪正从桑婉眼中滑落,轻轻的滑过雪白的脸颊。 69第69章惹恼婆婆 时凤举这一去,直到天黑也没有回来。 位于青州商业中心的玉荷楼中,三楼某个雅阁里,时凤举正和一位穿宝蓝色玉璧暗纹织锦袍的男子在对酌。这男子高挑身材,俊眼修眉,炯炯有神,坐在时凤举对面,眼底笑意频现,正是庄维贤。 说起来也是冤孽,两人的娘相互看不顺眼斗得死去活来,偏偏两人确实惺惺相惜的好兄弟。这一次时凤举出远门,若非庄夫人非要将庄维贤留下相亲,庄维贤肯定如往年一样与他同行的。 “怎么?昨晚喝得还不够吗?还喝!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啊,是不是夙愿就要得偿心里高兴啊?”庄维贤呵呵一笑,拍着桌子叹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然不假啊!” 他的脑海中下意识的闪过一道人影,那清丽脱俗、淡淡雅雅的气质,那股柔婉中透出难以言喻的刚强,那一手拨的令人如痴如醉的算盘! 这样温雅清淡的女子,不想却这么命苦,碰上一个早已心有所属、注定一辈子也不可能将她放在心上的夫君。她的一生几乎可以预见,注定在那华丽的笼子中默默静坐品尝似水流年,直到鲜花枯萎、容颜凋零。 “喜事?”时凤举眼角微殇已有几分醉意,闻言呵呵一笑,“什么喜事?怎么?你娘给你订亲了?哪家的姑娘啊?” “关我什么事!”庄维贤又好气又好笑,白他一眼:“不是你那青梅竹马的表妹就快进门了吗?” “表妹?芳儿?”时凤举愣了愣,唇角勾起一抹似嘲非嘲的笑,“你不说我差点都要忘了!是啊,她就要如愿以偿了!” “我看你真的醉了,而且醉得不轻!”庄维贤无比肯定的说道:“要不然就是乐得昏了头,尽说醉话!” 时凤举只是摇头笑,把玩着手中的玉杯,欣赏那上头雕镂的缠枝花纹。 庄维贤终于看出点不对来了,奇道:“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时凤举缓缓将玉杯放下,看着庄维贤正色道:“你跟芳姿其实也挺熟的,你说,她是个怎样的人?” “什么?” 时凤举一挥手,笑道:“咱们是兄弟,关起门来没什么不可说的!别骗我,你说,你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这叫人怎么说?庄维贤仍然一副懵懂发愣的样。虽然是兄弟,可是当着兄弟的面对兄弟的女人评头论足非君子所为,笨蛋才干这种事! 而且,这家伙明显喝多了口不择言,等他酒醒了翻脸算账,他哭都没地儿找去! 时凤举见他不说呵呵一笑,又问道:“如果让你娶她为妻你娶吗?” “不要!”庄维贤吓了一跳脱口而出。脑海中下意识又闪过那抹淡雅的身影,隐隐的竟有些不平不甘,盯着时凤举道:“你不是已经有妻了吗?你那表妹要做平妻?” 时凤举微微的笑了,摇摇头,“不是。” “为什么不愿意娶?芳姿人也不错的。” 庄维贤叹气投降,苦笑道:“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心里却道她明明知道你有婚约在身不避嫌不说反倒主动往上贴,这种女子毫无廉耻道德可言,有何值得喜欢?她那种性子,若说甘心为妾,呵呵,也只好骗骗你罢了!你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到时家反宅乱你就知道厉害了。可怜那桑家小姐…… 该死,我怎么又想到她了!庄维贤暗暗掐了一下自己手心。 时凤举知道不能逼他再说出什么来,自嘲笑笑,说道:“你比我强多了,至少你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像我……” “可我什么都没有!”庄维贤也自嘲笑道:“你可是娇妻美妾都齐全了!” “别说这个了!”时凤举苦笑摇了摇头,斟酌道:“如果,如果你突然发现你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你喜欢的那种人,你该如何?” “简单,那就一拍两散呗!咱们商户人家没那么多臭规矩!”庄维贤顺口说道,话说出口他才察觉出不对,不禁奇怪的瞅着他上上下下打量:“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你说的该不会是你自己吧?你和顾家小姐——” 时凤举不言语,相当默认了庄维贤的话。 庄维贤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迎她进门?好歹她是你的表妹,你忍心让她受委屈?” 时凤举摇摇头,“她执意要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想到顾芳姿又哭又闹的咄咄逼人,时凤举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厌恶。 庄维贤虽然很有八卦好奇之心,却也知道这种事不便细问,笑道:“罢了,既然是她执意如此那你还纠结什么?迎进门养着便是,反正你们时家再来一百个也养得起!” “胡说什么!”时凤举没好气瞪他一眼,脸上却带了笑意。不错,养着便是。只是,婉娘—— 想到执意要离开的桑婉,时凤举心头更一阵乱如麻。只是这事更不能同外人道,哪怕是庄维贤也不能。一杯梨花春火辣辣入喉,时凤举暗暗做了个决定:他不会轻易让她离开。 时凤举又是大醉深夜而归,庄维贤好歹劝住了他,不想昨晚上醉得那么离谱,虽然昏昏沉沉的,但脑子里还残存着几丝清明。 时凤举便不欲扰了桑婉,命长欢直接扶回了书房。长欢不敢不从,见主子醉成这样也不敢不管,忙又托人禀了宁园。桑婉当时已经睡下,李嬷嬷便忙带人去书房看了,不免又是一番心疼数落,忙又熬了醒酒汤端过去,命柳芽带个丫鬟留在书房里伺候。 按说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可是,第二天王氏知道了此事,一下子便不快起来。她的儿子做事素来有分寸,极少在外头醉得不省人事回来,连续两晚醉成这样更是从未有过!而且,第二晚还直接去了书房睡! 联想到顾芳姿进门的事,王氏很自然的想到了桑婉,认定是桑婉不痛快同他吵架闹别扭,吵得他心烦这才出去饮酒。 王氏越想越气,越气又越心疼儿子,越心疼儿子就越恼桑婉。不就是纳个妾吗?她明明满口答应得好好的,不想背地里却如此折腾自己的儿子,明着一套背着一套简直岂有此理! 于是一早,王氏便把桑婉叫过去训斥。 “凤举昨晚去做什么了?”王氏问道。 王氏素来喜怒形于色,她虽竭做平静,桑婉还是看出了那紧绷的脸和生硬的语气,但她也很莫名其妙不知何事,便陪笑道:“说是跟朋友在外边吃饭。”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啊?”王氏强忍着发作。 桑婉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垂眸摇摇头:“我,我已经睡下,不知道……大少爷昨晚歇在书房……” “不知道!”王氏一拍桌子怒道:“他是你夫君不是别人,你身为人妻竟这么不关心自个的夫君!不管他在外头是死是活你就先睡了?亏你睡的着!还让他歇在书房?那书房里头冷冷清清的,要茶无茶、要水无水,那是歇的地儿吗?小厮们粗手粗脚那会伺候人吗!可怜我儿娶了个媳妇跟没娶一样,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昨儿若不是李嬷嬷,你自己想想,他这一夜得多遭罪!万一着凉了病了,你心里怎么过得去!” 王氏越说越心疼,脸色越发难看。 “娘,媳妇知错了!是媳妇错了,请娘责罚!”桑婉恍如晴天霹雳忙跪到王氏面前。她终于明白,她其实真的没有发脾气、使小性子的资格!难道是他对自己太宽容以至于脾性也见长才会这么糊涂?桑婉暗暗自嘲,他对自己宽容? 王氏犹自忿忿气道:“回来两天,接连两个晚上都在外头喝得烂醉,我竟不知我儿何时变得如此嗜酒了!婉娘,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嘴上不说,心里未必不那么想!可你也不能没完没了这么闹啊!凤举出门在外几个月这么辛苦,回到家你不说好好伺候着,还闹脾气惹他心烦,有你这么做人媳妇的吗!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的夫君!” 桑婉又羞又气,婆婆这番话说得严重了,她受不起。桑婉知道自己若辩解婆婆定会更生气,可若不辩解便等于承认了她这番话,对她更不利。 “娘,婉娘不敢,婉娘没有闹脾气!婉娘真的没有!” “没有?”王氏果然更恼:“我的儿子我最清楚,若不是心里头烦,他断断不会接二连三出去喝成这样!” “夫君的事媳妇不敢管,他说了,媳妇便听着,他不说,媳妇也不敢乱问!他心里头烦不烦,媳妇真的不知道啊!他说了在外边吃饭,媳妇更不清楚是何状况,也不知他会醉成那样!娘如此教导媳妇从今记住了,往后,往后多问便是!” “你!”王氏一时语塞,虽然气恼桑婉顶嘴,却也稍稍的冷静了些,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几句。 桑婉见事情有转机,连忙再接再厉:“娘,表妹进门这事媳妇真的没有异议!媳妇身为时家长房长媳,岂能连这点儿容人肚量也没有?再说了,这事是早晚的事,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何关系?媳妇若为这个气,也早气过了,怎会等到现在!” 王氏沉默了,脸色却缓缓的回复了不少,片刻说道:“你真的这么想?” 70第70章把这轿子抬回去 桑婉连忙点头:“是,娘!媳妇不敢骗娘!真说起来,也是媳妇不对,该主动点关心夫君,想必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往后夫君再出去应酬,媳妇定叫人打听清楚了,若至晚不归,媳妇便叫人去看怎么回事,该劝的劝,该说的说,媳妇受教了!” 王氏眉头微蹙连忙道:“那也不用!男人家在外头应酬寻常的紧,打探来打探去岂不叫他没面子?往后再晚归,你等着便是!若再喝醉了回来,你得劝他!” “还是娘想得周全,媳妇受教了!媳妇会谨记在心,断断不会有下次了!”桑婉忙一顶高帽子送上去同时表示自己的决心。 王氏便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罢了,你起来吧!别跪着了!你知道了就好,娘也不是不心疼你,可你想想,咱们在家里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靠的是谁?不就是在外头奔波操劳的男人吗?偶尔一晚睡得晚些打什么紧?男人在外头那么辛苦,回到家里还不能放松放松、没个人细心妥帖伺候,那成什么了?自己的男人难不成你就不心疼!” 桑婉心道不是我的男人心疼也轮不上我,嘴里忙柔顺连连称是,轻轻起来,一再向王氏表示决心,王氏的脸色终于彻底的缓了下来。 姜嬷嬷冷眼旁观不禁暗暗称奇,心道看不出来大奶奶还真是不简单!三言两语便把大夫人的火气降下来了! 作为资深心腹嬷嬷,姜嬷嬷甚至比李嬷嬷还要了解王氏的脾性,王氏最爱钻牛角尖胡思乱想,训起人来是没来由的,除了顾芳姿,她还真没见过谁这么能耐三言两语便将她哄过来了。便是顾芳姿,也没这么轻易。 这里刚刚结束,时凤举那边也得到李嬷嬷的消息匆匆忙忙赶过来了,见没有他想象中的紧张气氛,时凤举暗暗松了口气,忍不住瞧了桑婉一眼上前笑着给母亲请安。 王氏刚刚熄灭的火气一下子又窜了上来,又气又心疼的将时凤举骂了一顿。对应付自家母亲,时凤举的经验不可谓不丰富,不一会便将王氏又哄得高兴了起来。 “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可不是爱喝酒的人!以前也从没这样过,怎么了?快说!”王氏发完了脾气又开始审来龙去脉。 “没什么,”时凤举轻描淡写的笑道:“就是朋友许久未见,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 “撒谎!”王氏哼道:“前儿不是聚过了吗?怎么昨儿又聚!” 时凤举只得说道:“前儿是一群朋友,昨儿就我同庄家少爷两个。他,呃,心情有点不好,硬拽着我陪他喝,一来二去不觉就喝高了……” 时凤举尽数推在庄维贤身上推个干净! 一听昨晚他跟庄家的人在一起王氏更不痛快了,不由哼道:“那庄家就没一个好人!偏你还爱同他们家公子来往!哼,我看他就没安什么好心,你这刚回家呢,就叫了你出去拼命的灌你酒!” “娘,”时凤举只得含含糊糊笑道:“咱们两家这不是生意上有来往嘛!”生怕母亲再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时凤举便抚了抚额,面上不经意显出两分难受的表情。 王氏见了果然心疼,忙道:“是不是头还疼?”忍不住又骂了庄维贤几句,便催着时凤举回去休息。 时凤举答应着起身,一双眼睛却朝桑婉瞟了瞟。 “婉娘,你也回去吧!还不快扶着你夫君!”王氏果然便说道。 “是,娘!”桑婉柔顺起身,上前轻轻扶着时凤举的胳膊,时凤举心中流过一股异样的感觉,不由偏头瞧了桑婉一眼,见她眉目清淡如画,一派云淡风轻没来由感到一阵失落。 “等等,”王氏突然又叫住,朝时凤举问道:“昨儿即便回来晚了,你怎么不回宁园回那冷清清的书房去了?” 看到婆婆拐个弯又提起了旧事,桑婉顿觉欲哭无泪,手心一紧。 时凤举呵呵笑笑,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其实昨晚原本只想在书房歇歇,缓过劲再回宁园,谁知一歇便起不来了!” “真的?”王氏怀疑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流转,“不是你们俩吵架了?” “怎么会呢!”时凤举失笑,为证明给王氏看,他抬手轻轻搭在了桑婉的肩膀上将她半揽着,笑道:“婉娘性子这么好怎么会同我吵架?再说了,您儿子也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好着呢,是不是婉娘?” 桑婉勉强抬头瞅了他一眼笑着点点头,“娘,我们真的,没事!” “那就好!”王氏总算放了心,不耐烦的说道:“这阵子这事那事太多,搅得我心里头烦乱得紧,你们可别再给我添事儿了!” 时凤举和桑婉赶紧答应。 离了正院,桑婉见时凤举的胳膊依旧搭在自己的肩头顿了顿脚步,偏头瞅了他一眼,薄面含嗔的神情令时凤举心中微热,生怕又惹恼了她不敢造次,尴尬的笑笑连忙收回了手。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娘这人就是有口无心,其实心地很好,你别生气!” 桑婉一怔,不觉暗叹,什么时候他会这么小心翼翼的同自己说话了?看来果然是他给宽容的,容得自个胆儿也大了一圈!经历了刚才的事,桑婉知道自己这种不自觉的行为是很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挨了婆婆的训斥,便也放柔了脸色笑笑,“我怎么会跟娘生气呢!再说昨晚的确是我不好……” 时凤举心中一喜,忙笑道:“不怨你,是我自个的错!罢了不说了,走,咱们回宁园!” 桑婉一笑,点头“嗯”了一声,同他一起回去。 转眼便到了八月初六,因为既是纳妾又是百日孝内进门,低调得不能再低调,所有酒席俱撤,桑家的人也没有过来。方氏少不了不满嘀咕几句,但一想到顾芳姿还有三年的孝才能同时凤举圆房,到时候只怕桑婉的孩子都会走路了,顾芳姿也不能威胁得了她,这才又消消气。 这一日一早,顾芳姿从顾家小院先是上了马车,下午到了青州城外改乘小轿。 看到来接自己的素青小轿,一派简朴,全无装饰,顾芳姿心里顿时有几分不满,再看看来接自己的只有时府的两名婆子、两名丫鬟,也是穿着素青、素蓝的衣裳,发髻上连朵红花都没有,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喜气,她便更加不快。 “吴婶,这轿子是谁安排的?”顾芳姿蹙眉问道。 吴婶便回道:“回表小姐,是李嬷嬷安排、大奶奶点头了的。” “哦?”顾芳姿冷冷道:“大夫人和大少爷什么意思?没说什么呀?” 吴婶忍不住有两分鄙夷,心道热孝给人家进门做妾,你还想怎么样呢?大夫人素来最忌讳白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事大夫人全权交给大奶奶和李嬷嬷操办,大夫人并未过问!”吴婶平平回道。 我就知道姨妈不知晓此事!定是桑婉那贱人借机奚落我!想给我下马威?你也配! 顾芳姿立刻有了主意,便不肯上轿,吩咐吴婶道:“把这轿子抬回去,请姨妈她老人家看看!” “啊?”吴婶及来接她的婆子丫鬟都愣住了,“表小姐,这是——这是为何呀?” 顾芳姿冷哼一声道:“时家是什么人家?青州第一首富!我又是姨妈的亲外甥女儿,今儿我若乘了这么寒碜的轿子进时家的门,岂不是把时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不但丢了时家脸面,只怕外人还要说道姨妈苛刻我这个外甥女呢!姐姐到底办事无经验,竟做出了这等粗心之事,败坏时家的声誉和姨妈的名声!兰香,你跟着一起去,就这么同我姨妈说!” 因王氏已经吩咐过,顾芳姿进门后仍旧以“表小姐”相待,等三年圆房后再敬茶改口,所以顾芳姿亦仍旧按先前称呼王氏。 “这——”吴婶顿时为难起来。 李嬷嬷的厉害她是知道的,李嬷嬷不喜欢表小姐她也是知道的。这轿子按说是可以派一乘更好的,可是,李嬷嬷派就这么派也合乎规矩,谁也挑不出错!表小姐越过李嬷嬷,有意将事情往大奶奶身上扯,居心何在明眼人一看便知。吴婶不由暗暗叫苦:怎么就摊上这么一趟浑水了! 大奶奶正得宠,不光把大夫人哄得服服帖帖的,大少爷也对她十分敬重,表小姐这番话别说转述,连听吴婶都不愿意听见。 “表小姐,老奴看还是算了吧!何必多事呢!反正咱一行人又不显眼,从角门进去就完了,旁人也不会知晓!再说了,您有孝在身这不是——” “住口!”吴婶还没说完,顾芳姿已经气得柳眉倒竖、脸色发白。 吴婶这番话无疑火上浇油,正正戳着了她的痛处,而且深入骨肉! 嫁进时家时将是何等场景、何等热闹,顾芳姿不知想象憧憬了多少回,即便没有大红花轿也定是喜喜庆庆,鼓乐喧天。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就这么寥寥几个人、一顶小轿,就把她抬进去了。 71第71章吴婶的心眼 又不显眼、又是角门,这些字眼无不狠狠的刺激着顾芳姿的神经,令她恼怒气愤不甘得几乎发狂! 她怎么忍得下这口憋屈的气? “我面前轮不到你说嘴!看在今儿好日子份上我懒得同你计较!马上回府说去,照着我的话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顾芳姿面沉如霜指着吴婶喝道。 吴婶好歹是时家家生子媳妇,男人管着时家三处庄子,大小是个管事,她自己也在时家做了不少年头,便是桑婉叫她问话也客气的笑着称一声“吴嫂子”,当众挨了顾芳姿这一番发作气得脸都黄了,哆嗦着唇半响说不出话来。 “还愣着?还不走!”顾芳姿又是一句。 “是,老奴这就去!”吴婶到底不敢得罪主子,咬咬牙硬将一口气吞下了肚。心里自然扎小人骂得开了花,什么东西,还没进时家的门呢就轻狂成这样!给大奶奶提鞋也不配装什么主子!热孝里急巴巴的赶着进门,就是个没人要的货! “兰香是表小姐的贴身丫鬟,还是留下伺候表小姐吧,老奴和两位老姐妹一道回禀便是了!”五婶子又陪笑着说道。 顾芳姿想想也是,兰香跟着去,倒有自己支使告状的意思,倒不如让她们自己去说。 顾芳姿便缓了缓脸色,睨着吴婶道:“回去见了大夫人,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了吧?” 吴婶赶紧笑道:“老奴知道!是老奴自个的意思,老奴觉着这么不好特意回去请示,为的是时家的脸面,同表小姐无关。” 顾芳姿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快去快回!办好了我重重有赏!要敢给我耍幺蛾子,哼,回头别叫我查出来便好!” 吴婶吃了一惊,忙垂头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吴婶起先还真存了告状的心思,被顾芳姿这么一吓立刻又收回去了。毕竟主仆有别,顾芳姿要打听出来也容易,回头随意寻个由头整治她,她如何躲得过去? 不敢在主子面前挑唆,并不表示不敢消极怠工,吴婶一肚子的气总要发泄,便带着人不紧不慢的进城,路上还大方的掏钱请大家喝茶吃点心。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众人也乐得有好东西吃、还能偷得半响闲空消遣当然不会去告状说嘴,一个个在茶馆里谈天说地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约莫消遣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有慢慢悠悠的回府。 回了府,吴婶便去求见了王氏,按照顾芳姿所教的说了一遍,当然没说这是顾芳姿的主意,只说是自己的想法。 王氏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多事!谁叫你自作主张的!叫你去接人,你把表小姐扔那儿不管自个抬个空轿子又回来了,这算什么事!” 吴婶心里委屈,轻轻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吧陪笑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可老奴这也是为了时府名声着想啊大夫人!” “一派胡言!”王氏皱眉,想了想便道:“那轿子有问题不成?” “没有没有!”吴婶连忙摇头,即便这事有顾芳姿撑着,吴婶也没那么大胆子敢指责李嬷嬷办事不力,“就是,就是老奴觉着太素了,所以——” “哦,所以你便只做主张把空轿子又抬回来了?”李嬷嬷鼻孔里哼一声,不紧不慢的从外边进来,上前见过王氏之后,朝吴婶说道:“这迎新人进门的轿子空着出门又空着回来,可是不吉利呀!吴妹子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办事这么糊涂?还是你果然老糊涂了!” “老奴——”吴婶脸都黄了,自打嘴道:“老奴一时头脑发热,请大夫人恕罪!老奴这就转回去、这就转回去!” “慢着!”李嬷嬷淡淡道:“不说你糊涂不糊涂,我的年纪也大了,没准是我糊涂了,还是把那轿子抬进来请大夫人亲眼看看吧,看看我有没有办错事失了时府的体面!” “哟老姐姐,这是什么话!你办事我放心着呢,怎么会不妥呢!不是我说,这府里便是所有的下人不顾咱们府上的体面你也断断不会,不用看了不用看了!”王氏连忙笑着说道,一边喝命吴婶道歉。 吴婶是夹在风箱中的老鼠两头不讨好,心里头把顾芳姿骂得体无完肤,可这时候除了乖乖的赔罪认错还能怎样? 李嬷嬷有何不知?吴婶根本不是多事的人,再说了她又不傻,跳出来指责自己的不是!这去而复返跟顾芳姿那小狐狸精绝对脱不了干系。 就这了还不肯安生,还要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往大奶奶身上泼,不给她点厉害瞧瞧她还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任她拿捏在手里玩! “小姐,还是把那轿子抬进来吧!老奴今儿非得当小姐的面将这事表白清清楚楚不可,不然还当老奴存心使坏呢!老奴往日是不太认同表小姐,但老奴还分得清轻重缓急,绝不敢拿时家的声誉和小姐您的名声开玩笑!” 李嬷嬷一番话掷地有声,王氏也不便反驳,只得准命。 吴婶松了口气,忙叫人把那顶素青小轿抬进来。反正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这轿子也送到大夫人眼前了,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同她没有关系了! 那素青小轿抬进来,李嬷嬷便道:“小姐您请看,这轿子整个都是请了匠人特意新作的,所用材料无一不是上乘!里头的坐垫也软和,轿帘也用的是最上等的青绸缝制成的。这都不好什么才好!”说着又叹,“表小姐正守着热孝刚过头七呢,这轿子能不素吗?难不成还要披红挂彩?那顾家老爷子可在天上看着呢!若当真披红挂彩,那才叫人戳脊梁骨、说咱们时府不懂规矩呢!” 王氏听了吴婶的话先入为主,第一眼看过去也觉得素了点,这时听了李嬷嬷一番话又觉得她说的很对,便点点头:“老姐姐你说的不错!正要这样才是正经道理!吴嫂你的确办了糊涂事了!” “是,是老奴多事,老奴不该头脑发热,是老奴不好!”吴婶连连认罪道歉,忙要再去将顾芳姿接回来。 李嬷嬷却又拦住,笑道:“吴妹子你还今儿还真是头脑发热一点不假!我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见过接新人进府的轿子空去空回再去接人的!这轿子既然回来了便不能再去了,不然不吉利!还是另换一顶吧!” 吴婶心中暗暗高兴,嘴上却为难道:“李姐姐说的是,可是,可是仓促间上哪儿找新轿子去呢?表小姐可还在城外等着呢!” “你问我?我又不能给你变出一顶来!”李嬷嬷讥讽道。 王氏想了想,皱眉道:“罢了,随便抬一顶去吧!记得把轿帘换成素色,一应装饰去掉便是了!总不能让芳姿一直那么等着!”王氏说着叹了口气,暗暗道莫不是撞了邪不成,这事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吴婶连忙答应,又陪笑问道:“那等老奴把轿子准备好了,要不要抬过来请大夫人您过过目?” “不用了!赶紧接人去吧!”王氏不耐起来,蹙眉斥道:“这点子事也办不好,我看你以后也不用办事儿了!” 吴婶吓得不敢吱声,忙灰溜溜的出去了。 顾芳姿在那临时歇脚的小店后院左等右等,等到日头渐渐西沉,才终于看到姗姗来迟的吴婶一行。 “怎么这么慢?小姐还等着呢!快点吧!”兰香早已在门口不知张望了多少回,看清楚他们抬回来的轿子,兰香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指着问吴婶:“你、你们去了这半响就抬回来这么顶轿子?比先前那个还不如呢!” 先前那个起码还是新的,这个一看便知是临时凑合起来的。那轿杆、那轿身、还有半新不旧的轿帘,怎么看怎么寒碜!哪里像迎新人的轿子?比寻常人家租来的好不了多少。 吴婶心道:嘿,你眼力劲还挺好,可不比先前还不如呢!要不然老娘白白跑这一趟还受一场气岂不白受了? “进去见了表小姐我自有话说!”对顾芳姿的丫头吴婶就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了,哼了一声道:“你要是说一句你能做主,要不我再回去一趟再换也成!” 兰香哪儿敢担这个干系?况且眼看着太阳都落山了!便没好气哼了一声,狠狠的瞪了吴婶一眼心道等会儿见了小姐有你受的!便一转身拉着脸道:“跟我来吧!” 顾芳姿见了果然气得暴跳如雷,指着吴婶指头直哆嗦,半响道:“你一去半天才回来也就算了,竟给我弄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你什么意思?这是谁的主意?是姐姐的主意吗?她好狠的心肠呐!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表小姐您先别急呀!您听老奴慢慢儿说道!”吴婶笑着道:“我们一进城就堵上了,不得已绕了道,半响才进府呢!老奴一回府连茶都没喝一口忙赶着去见大夫人……” 说着,吴婶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同顾芳姿说了一遍,又道:“表小姐您要是不相信进府了尽管打听去便是!当时大夫人身边伺候的姑娘们可都在呐!表小姐您要是不满意,要不老奴再回去找大夫人说说去?” 72第72章冷清进门 顾芳姿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狠狠的瞪了吴婶一眼,下巴一扬冷笑道:“不必了!走吧,进府!” 早这么着不就得了!非得自个给自个找不痛快!吴婶心里冷笑。 想以此羞辱我、影响我的大好心情,做梦!你们把我想得太简单了!等进了府,将来有的是功夫同你们一一算账。顾芳姿心里也冷笑。 上了这陈旧不堪的轿子,轿帘落下,轿夫轻轻抬起,摇摇晃晃一步一步的朝青州城里走去。轿子里的顾芳姿有些恍惚和怔忪,她这就算出嫁了? 低头看了看身上素白的衣裳,靛蓝的素色鞋子,还有简简单单的银钗银簪,她突然委屈得有种想哭的感觉。 这就是她的婚礼?她就是今天的新娘?没有迎亲队伍、没有送嫁喜乐、没有凤冠霞帔,甚至,连一顶像样子的花轿都没有!跟她想象中的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 如果不是今日事实正活生生的被她经历着,如果从前有人告诉她她的婚礼将是这么一副景象,她说什么都不会相信! “哎哟!你们干什么!”轿子突然的巨晃令顾芳姿的额头重重的敲打在一壁,她不禁大怒。 “小姐,是,是刚刚有马车冲将过来好险避开了!您没事吧?”兰香忙说道。 “没事,走吧!”顾芳姿闷闷的说道。 真是触霉头啊!轻轻揉着生疼的额头,顾芳姿突然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沮丧和凄凉。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簌簌的流了下来。 轿子从角门进去,直接便抬进了牡丹苑,一路上平平静静不起一丝波澜,仿佛这顶轿子进不进来、是谁来了跟这府上众人都无关一样。顾芳姿的心,更低沉了。 “表小姐,到了,请下轿吧!”轿子终于停下,吴婶清了清嗓子说道。 轿子停下,兰香忙上前打起帘子,将顾芳姿从轿子上扶了下来。入眼自然没有任何喜庆颜色的,相反,比之先前更显冷清、寂寥了许多。 一刹那的失神后顾芳姿才猛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原先挂在廊下的两溜缀着流苏的檀木框六面彩绘灯统统不见了,院子里、阶下廊上摆放的各色鲜艳盆花也统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黄白两色的菊花!难怪这院子一看就令人不舒服! “表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没有?没有的话那老奴等就先走了!”吴婶搓着手说道。 “没事了,你们走吧!”顾芳姿摆摆手。此时的她满心焦急,迫切的想要看看屋子里究竟是什么样、有没有被人改动过?哪儿还有心思同吴婶说话?话音未落人已经急急朝前走了。 “那奴才们便走了!”吴婶及众人十分失望。好歹这也是“喜事”不是?大伙儿辛苦了一天,一个子儿的赏钱也没有! 若是平日顾芳姿尚能想到一二,此时哪里顾得上?进了屋里看到雪洞一般的室内,气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 精美刺绣的云锦帐幔没有了,苏绣桌布、椅搭、门帘没有了,悬在壁上的侍女簪花图不见了,各种精巧绚丽的瓷器玉器金银摆件统统没有了!那张床还在,帐子却也给换成了湖绿素色的!一应铺盖寝具尽换了素色、胭脂水粉等更是了无踪影!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顾芳姿气得说不出来话,猛然打开衣橱,鲜艳颜色的衣裳也都不见了,只剩下寥寥几件平常几乎不穿的素净之色。一股血气直冲脑门,顾芳姿险些栽倒。 “桑婉你个贱人!你敢动我的东西!趁着我不在做下这等卑鄙无耻的勾当,我定教你好看!”顾芳姿怒不可遏,千贱人、万贱人的大骂桑婉和李嬷嬷。 骂得累了才一屁股坐在床上,大口的喘着气,半响方平静下来。 天色已黑,兰香见她总算住了口,方小心翼翼的进来点灯。 “怎么就你一个?其他的人呢?都死哪儿去了!”顾芳姿柳眉倒竖又气起来。 兰香忙道:“人都在呢!小春、小夏两个丫头和张婆子、小张婆子仍旧在咱们院里当差,奴婢,奴婢见没什么事让她们下去了!小姐,饭菜厨房已经送来了,您要不要这会儿用?” 顾芳姿冷笑道:“原来还给我留了人!我还以为趁着机会把我院子里的人都打发了呢!” 略一沉思,又抬眸问道:“大表哥呢?他怎么也不来陪陪我?” 兰香脸色微变,垂头半响才轻轻说道:“奴婢,奴婢不知……” 打死她她也不敢这时候说出来,刚刚大少爷已经来过了,只不过听到您的叫骂声又走了。 “去请他!”顾芳姿不禁又恼起来,跺脚道:“快去请他!他今儿不能不来见我,他不能不来。” “小姐,您、您还是先吃饭吧!”兰香哪里敢去?硬着头皮陪笑道:“这折腾了一天您也累了,是不是——” 对上顾芳姿冷冰冰瞪过来的眉眼,兰香自动打住后半截话,忙陪笑道:“奴婢——这就去!” “快点去!就说,我等着他吃饭!”顾芳姿点点头。 见兰香出去请时凤举,顾芳姿的心情这才回转了不少。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微微冷笑,喃喃道:“作贱我是吗?也不看看你够不够格!我不能收拾你,不知大表哥能不能问着你!时大奶奶!” 顾芳姿坐到梳妆镜前,想点抹脂粉略作打扮,不想脂粉一应全无,她恨恨低骂了两声,只得将发髻略略整理,正欲叫人打水洗个脸,想了想又忍住了,将整理好的发髻又弄得略松了松,使自己看起来一副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也好!就这么着!等大表哥见了,自会替我做主! 顾芳姿冷笑,一边暗暗琢磨等会儿时凤举来了如何措词。 不想,兰香并没有请来时凤举。 “大少爷说了,小姐近日车马劳顿,先休息吧,过两****再来看望小姐。还说小姐有什么需要便去宁园回大奶奶,大奶奶自会料理……”兰香的不安的绞着手指,声音越来越低。 迫人的气势已经压顶而来,顾芳姿的脸色白色可怖,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狰狞的神色配着这一身素白的衣裳、雪洞似的屋子,显得更加慎人。 “你说什么?”顾芳姿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的问道。 “小姐……”兰香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缩肩拱背不敢吱声。 “你再去!”接连的不顺令顾芳姿已经失去了理智,她怒而一指门外低喝道:“再去请大表哥!你告诉他,如果他不来,你就说他不来我不吃饭!” 兰香不禁动容,忍不住抬头飞快的瞟了顾芳姿一眼十分无语,心道小姐啊小姐,奴婢都看出如今情形不对了,您怎么还用从前的招数呢? 想归想,兰香却不敢当着顾芳姿的面说,硬着头皮答应一声,转身又出去了。 顾芳姿得意勾唇一笑,心里盘算着等会儿他来了再同他算账!不想,回来的又只是兰香一个人。 顾芳姿感到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他从前不会这样的,这一招从前百试不爽的! 在顾芳姿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注视下,兰香硬着头皮小声道:“大少爷说,说,如果小姐没有胃口那便休息吧,想必小姐今日累坏了,等小姐什么时候有胃口什么时候再吃便是……” “他真的这么说的?你真的去见他了、没有骗我?”顾芳姿瞪着兰香。 兰香心中微凉,苦笑道:小姐,您竟然连奴婢都不相信了! “奴婢不敢欺瞒小姐,大少爷真是这么说的!” 顾芳姿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他变心了,他真的变心了!这些日子她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不料,噩梦竟然成真了! 顾芳姿不禁咬牙,幸好,幸好她今日进了这个门,否则还有没有机会进都说不准! 她抬头,打量这屋里的一切。素是素了些,可所有家具器物床褥帐幔无一不好、无一不精,比顾家那个破院子强多了。就凭这个,她也不后悔今日进这个门。 来日方长! 顾芳姿暗暗的告诉自己。 “你再去书房一趟,”顾芳姿深深的舒了口气,对着兰香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慢慢说道:“就说是我不好,近日心烦也不该胡乱撒气、更不该任性,我这就先休息了,明日再去见大表哥,去给姨妈和姐姐请安。请大表哥也早点休息,别熬得太晚对身子不好!去吧!” 兰香错愕,半响方猛然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书房?她原先也以为大少爷在书房,可是大少爷却是在宁园!不过,这个时候她可不敢火上浇油同顾芳姿说这个。 顾芳姿唇角微勾,半眯的眸中闪烁着冷厉的火苗。她以为结束了吗?不,这才刚刚开始! 用过饭,顾芳姿便歇下了,这一晚终于没有再闹什么别的事。倒叫等着看热闹的李嬷嬷极是失望了一阵子。 虽说接受了事实,但并不表示认同,顾芳姿的轿子进门这天,桑婉虽然神色恬淡一如既往有条不紊的处置吩咐着各项事务,心里到底有些没来由的空荡失落。 73第73章幻灭 她本来以为时凤举今晚就算不去牡丹苑歇着也必然过去陪顾芳姿用饭、然后歇在书房。不想,临近晚饭时,时凤举却差人来说叫桑婉等他吃饭,桑婉诧异睁大眼睛,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杏枝、柳芽、红叶等却欢喜起来,李嬷嬷更是笑得眯了眼眉飞色舞的说道:“大奶奶,老奴这就叫厨房准备去!好好的给您和大少爷备几道好菜!” 桑婉不知该说什么好,也无法拒绝,便微微点头笑了笑。 “大奶奶,这说明大少爷心里谁也越不过您去!这下子好了,叫底下的奴才们都看看!看谁还敢心思活动以为攀上了那高枝儿!别怪老奴多话,今儿晚上您可得主动点……” 李嬷嬷忍不住又上前压低着嗓音说道。 “我,知道了!嬷嬷!”桑婉笑笑。心中却道,谁也越不过我去?若果真我在他心里有这么重要,顾芳姿也不会这时候进门了! 李嬷嬷却不知,她那一番交代桑婉的话将时凤举的目的点了个七七八八。时凤举正是想到顾芳姿这一进门,底下那等心思活动的奴才便忍不住起了心眼瞧不起桑婉、背地里嚼舌根、暗地里使绊子,所以,他要借以表达他的态度!让众人想作践大奶奶之前先想一想! 这么做是为了府中安宁,防止家反宅乱。时凤举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至于心底究竟是不是真心这么想,他不愿意去触摸、去深思。 两人一道用过晚饭,又在暖阁中坐下喝茶。 桑婉见时凤举有一句没一句的同自己东拉西扯并无离去的意思不免有些纳闷,丫头们都不在跟前时,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少爷不用去看看妹妹吗?” “妹妹?”时凤举一时错愕,晃神间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谁。 他的眉头下意识的蹙了蹙,“饭前我去看过了,今日她也累了,想必已经歇下我就不过去了!” “哦!”桑婉淡淡的应了一句。原来如此啊!你倒真会体谅、关心人。 时凤举忍不住有些沮丧,明明他不想这么说的,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就说成了这样。时凤举见桑婉神色虽不变语气却淡了两分下意识的着急想要解释分辨,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怎么叫起妹妹来了?”时凤举问道。 “什么?”桑婉一愣,略微嘲讽的说道:“你还没回来,娘便这么吩咐了。你回来了,这不就坐实了!” 时凤举一时语塞,对上桑婉意味深长的一记眼神更感到深深的愧疚。他听出了她的意思。娘的吩咐她不能不照做,可那个时候她的心里还保留着一丝希望,那就是他。她以为他会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以为他回来会改变原先的一切! 的确,归途中风风火火往回赶,他真的是这么想的。想回来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商人信义为先,无论对谁,他骨子里已经习惯了一诺千金。 可是,谁也没想到表妹的父亲去世了,面对她声泪俱下的哭闹和控诉他根本无法拒绝,于是事情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时凤举嘴唇动了动,他很想说一句抱歉,可这句话他已经说过好几回桑婉并不买账,即便再说也是无用。 他便装傻,咳了一下笑着道:“我带回来的那套游记怎样?你还喜欢吗?” 哦,还转移话题啊?我还不稀罕说你那表妹呢! “嗯,挺好的!谢谢你有心了。”桑婉点点头。 “你喜欢就好,”时凤举眼睛亮了亮,“那是京城里如今最流行的游记,一经面世便被世人抢购一空,还是托了人才弄到这么一套。” “那一定价值不菲吧?叫你破费了!”桑婉抬起头笑道。 时凤举见她对自己这么客气而疏远有些微微的失落,很快又痊愈了心情说道:“应当的,你不用介怀。这一趟带回来不少东西,这几日也不得空,都还放在书房里,明儿我叫人搬过来,你看着整理了,分给各房各院吧!” “好。”桑婉点点头。 时凤举见她对自己始终疏疏离离,再多的热情也叫她打击得支离破碎。对话再继续了几句,时凤举终于败走,起身说道:“你早点歇着吧!今晚我去书房,明晚便回来!”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芳姿好歹是我娘的亲外甥女,不顾及她我也要顾及我娘的面子。” 桑婉微怔错愕,他是在跟她解释吗?她没听错吧?顾芳姿不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着的人吗?怎么会——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经不见了时凤举的身影。 桑婉低头细细咀嚼他刚才的话,唇角不自觉的微微翘了翘,心里慢慢的流淌着一种异样的情怀。她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微微的酸,又带着丝丝的甜,还有点点的惆怅。 他那番话,是一时的冲动还是经过深思熟虑,她不愿去想,因为她猜不到,也无法证明什么。 出了宁园,时凤举回头朝那灯火通明的屋子深深望了一眼,苦笑无声一叹,回头低低的唤了两声“婉娘、婉娘”,背着手慢慢的朝书房走去。 表妹,顾芳姿。他算是彻底看清她的真面目了! 原本他以为,迎娶她进门是他此生最期盼的事,而她进门的这一天将是他最开心的一天!可是今天,他站在葱茏的花木后,远远的望着那一乘小轿进府,他心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这件事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他甚至隐隐有些怀疑,迎她进门是不是做错了? 当他出现在牡丹苑,就在她的身后,静静的看着她面目狰狞的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那一刻,他心里只有“荒唐”两个字! 他从没想过,她竟然有这么一副面孔。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分明就是一个堪比市井无赖的泼妇。 时凤举忍不住深深的打了个寒颤,这就是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他怎么会喜欢上这种女人!回想起从前相处种种,他甚至怀疑,他对她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 时凤举自己也有些茫然了,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些东西并非想象中那样,想要看清却又仿佛雾里看花,始终隔着一层。 他没有让兰香禀报,而是选择了默默的转身离开。 在转身的那一刻,身后的污言秽语渐渐离去,他的脑海中下意识的出现另一道身影。一时间,各种各样的印象和记忆接踪而来,有笑靥如花的,有含羞带怯的,有薄面含嗔的,有柔婉矜持的,有优雅端庄的,也有凄婉哀愁、无奈痛苦的,一道道的身影全部是她,婉娘。 这一刻他才惊觉,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在他心中已充满了各个角落,一想到她,整颗心便不觉柔软下来。 他情不自禁的开始关注她,才发现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一个眼神原来都这么吸引着自己,短短的一顿饭外加片刻的闲聊,时凤举更确定了一个事实,她早已走进了他的心里,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 想要的就努力去争取、去追求!这是时家的精神,也是他时凤举行商以来一直信奉的真理。当然,不只是行商,用在别的地方一样行得通。 他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勉强自己的人,就像当初百般设法拗不过母亲,纵然娶了桑婉他依然可以冷酷无情的对待她、可以给自己心爱的表妹拥有一切,而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如今既然意识到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他同样不会再做着自欺欺人的梦! 时凤举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知道得太迟。不多不少,就这一天!如果在今日之前他能看透,便绝对不会将顾芳姿迎进门而是另聘,可惜,迟了一天! 好在还有三年的缓冲,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事!若三年的时间他还不能摆平这么一件事,那么连他自己也要看不起自己了。 这一晚,对于时凤举、桑婉、顾芳姿三个人来说注定都是个无眠之夜。时凤举辗转反侧,满脑子里都是桑婉,一时想一时笑、一时蹙眉一时轻叹,这种患得患失、怦然心动的感觉他以前从未有过。桑婉却是最纠结的,而且最令她痛苦的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纠结! 顾芳姿呢?冷静而清晰无比的在心里打着腹稿,踌躇满志、斗志昂扬盘算着次日该如何行事、往后该如何长久打算!想要的就要自己争取,她也是这么想的。不同的是,时凤举在后边加的是“只要用心!”,而她加的是“不择手段!”。 次日一早,顾芳姿便起床了,从衣橱里挑了件豆绿暗纹的对襟褙子、白绫长裙换上,便命兰香上来梳头。 望着镜子里依旧梳着未嫁姑娘发髻的女子,顾芳姿心里一阵遗憾,不觉深恨。若非那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时候死的死老头子,自己这时候同表哥对镜添妆画眉,昨宵颠鸾倒凤不知道有多快活! 死老头,活着的时候是累赘,没想到死也不给自己安生日子过!顾芳姿不觉低骂。 74第74章不动声色告状 “小姐,您看这样行了不?”兰香将一支莲花头银钗插入发髻,小心问道。 顾芳姿抬眸看去,发髻上除了银钗便是银簪花,纵然雕镂做工不错,可银的就是银的,怎么看怎么寒碜! “行了就这么着吧!”顾芳姿冷哼一声,心下琢磨着回头怎么着也得让表哥给自己弄些白玉、青玉的首饰来。她从前只喜欢色彩明媚艳丽的各种金掐丝、金累丝、点翠、嵌红蓝宝石猫儿眼等首饰,嫌玉质太冷清素净,不想如今先前那些一件也戴不得了!非但戴不得,还尽数叫桑婉那贱人给搜刮了去! 顾芳姿不禁一阵心疼,暗暗琢磨着非要她全部给吐出来不可。 一时梳洗完毕,小丫鬟端上早饭来,是一碗八宝莲子百合粥、一碗红米粥、一碟酥烧饼、一碟素馅小蒸饺,并两三样佐粥的小菜。 “就是这些?”顾芳姿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兰香明白她的意思,忙小声回道:“小姐您如今正在孝期,所以这些吃食都是素的……” 孝期又是孝期!被这两个字害得凄惨无比的顾芳姿忍了又忍才忍下心头一股怒气不再多言,坐下来将全盘皆素的早餐吃了。 “走,我们去给姨妈请安!”用过早餐漱了口,顾芳姿便起身说道。 兰香本想提醒她先将顾家老爷的牌位安顿好、上一炷香,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走在这昔日再熟悉不过的路上,入目所及景致如旧,可是顾芳姿的心里却又不舒服起来。 好歹她进门也是喜事一件不是吗?不便披红挂彩也就算了,可象征性的庆贺也没有,就连廊上悬挂的灯笼、阶下摆放的盆花,也没有经过重新用心布置的痕迹! 她果然如此不值一提吗? 桑婉!顾芳姿暗暗咬牙,将桑婉更恨到了骨子里,却自动忽略了李嬷嬷。 王氏这时候照常才刚刚起,衣裳都没换,随意披了件绛紫绣大朵牡丹花的宽袍在梳头。 听说“表小姐来给大夫人请安来了!”王氏一怔,笑道:“怎么这么早,这孩子真是,怎么突然就见外起来了呢!快,请她进来坐下!” 小丫鬟答应一声还没出去,只见顾芳姿已经掀开门帘踏了进来,笑着叫道:“姨妈!芳儿来给您请安了!” “呵呵,好,好!”王氏扭头瞧了她一眼,一身素净衣裳、发髻上的钗环也很素净,倒比平日更显得清雅几分,惹人心疼。 想到她父母双亡、孤苦伶仃,王氏更是一阵心软,怜惜的笑道:“昨儿休息的还好吗?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外边坐着去吧,姨妈一会就好!” “嗯,昨儿一切都好,谢谢姨妈关心!还是姨妈对我最好了!”顾芳姿点点头,笑着上前接过姜嬷嬷手中的象牙阔齿梳,笑道:“好久没给姨妈梳头了,让我来吧!” 想到她如今还在热孝期间王氏身子微僵,却不忍驳她的好意,呵呵一笑便由着她了。 顾芳姿先是用阔齿梳替王氏缓慢仔细的通了发,然后再用小巧的檀木梳梳理,放下木梳,灵巧的十指翻飞如燕在王氏乌油亮丽玄色缎子似的黑发中穿梭,很快便挽了一个漂亮的牡丹如意鬓,再细心的为她插戴上赤金嵌红蓝宝瑞草祥芝钗和虫草点翠花钿。 “姨妈的头发还是这么好!跟缎子似的又黑又亮又光滑柔软!”顾芳姿笑着赞道。 王氏朝镜子里的自己瞧了瞧,也甚是满意顾芳姿的手艺,握着她的手笑道:“呵呵,姨妈都开始有白头发了,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好!倒是你的手艺,比先前更好了!梳得又快又好,很合我的心意!” 顾芳姿一边扶着王氏起身出来一边忙笑道:“姨妈若是喜欢,往后我天天都给姨妈梳头,好不好?” “这——”王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还得守孝呢,哪儿能天天跑来奔去这么累!”说着叹了口气,“好孩子,你受苦了!” 昨日种种委屈一齐涌上心头,顾芳姿眼窝一热,眼眶不觉也红了。她亲昵的挽着王氏的胳膊,轻轻依偎在她身上,撒娇般小声说道:“有姨妈疼我,我一点也不苦!真的!只要有姨妈在,芳儿便很安心、很幸福!” 王氏既怜又爱,想到她还那么小的时候便养在自己身边,跟自己亲生的闺女着实没有区别,怜惜之心更深了几分,遂伸手轻轻揽着她笑道:“傻丫头,尽说傻话!放心,今后咱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姨妈不会委屈了你的!” “嗯!”顾芳姿展颜一笑,娇憨的说道:“我就知道姨妈您最疼我、对我最好了!”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 “哟,姐姐,你来了!”顾芳姿眼眸一瞟,正好看见桑婉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便吃惊的叫了一声,慌忙放开王氏的胳膊,敛了敛神,微微后退两步,规矩中带着点怯弱的站在一旁。 桑婉只得笑着“嗯”了一声踏步进来,见王氏已坐了下来便上前请安。提醒自己不要去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不要去想! “嗯,坐下说话吧!”王氏笑着点点头。 “芳姿,你也坐下。”王氏又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顾芳姿笑道。 顾芳姿没有动,却是征询的目光下意识般朝桑婉望了过去。桑婉眼角余光瞥见不由暗怒:当着婆婆的面她做出这幅样子是要怎样? 桑婉装作没看见,微垂着头轻轻饮茶,欣赏着手中的青花茶碗。 “芳姿,怎么了?”王氏果然不悦起来,顺着顾芳姿的目光也朝桑婉看去,见桑婉根本没注意到顾芳姿的神情,心下这才一松,笑着嗔她道:“还不快坐下!” “是,姨妈。”顾芳姿笑笑,这才坐下。 桑婉暗暗冷笑,若方才她对上了顾芳姿的目光,甚至更糟糕的顺口说一句“娘叫你坐你就坐吧!”可就坐实了“欺负”她的份了!婆婆见了岂会不恼? 甚至还会想,当着她的面就如此,背地里还了得?桑婉相信,即便自己的婆婆不这么想,顾芳姿也有法子引着她这么想。 闲话几句,王氏便笑着让桑婉去了,桑婉也不愿意再待下去看她们俩“婆媳情深”,便趁势起身笑着告辞。 顾芳姿便忙上前两步,欲扶桑婉的手臂,“姐姐,我送姐姐出去吧!” 桑婉心中冷冷道你又不是这儿的主人,有何资格说这个“送”字? “不用了,”桑婉不动声色的抬手示意柳芽扶上自己,笑着向顾芳姿说道:“娘好些日子不见你了,想必有许多话要同你说呢!你还是留下来陪陪娘说说话吧!” “正是呢,芳姿,让婉娘去吧,你留下同我说说话儿!”王氏也笑道。 “好,姨妈,只要您喜欢,芳儿天天都可以陪着您!”背对着王氏,顾芳姿冷冷的朝桑婉挑了挑眉。 王氏看不见顾芳姿的表情却是可以看得见桑婉的表情,桑婉神色不变眉目依旧清淡,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对了,香烛钱纸、各色祭品都已备好,等会儿我就叫人送到牡丹苑去,往后妹妹再有需要直接同李嬷嬷说就可以了!她老人家办事老成,断断不会误了妹妹的事!” 言外之意,你还在守孝呢,别光记得巴结讨好姨妈忘了自己的亲爹呵! 桑婉飞快瞟过,果见王氏眸光一敛。 “好的,多谢姐姐有心!等会我再亲自去宁园谢过姐姐!”顾芳姿一梗,恶狠狠瞪了桑婉一眼。 “妹妹不用客气!”桑婉大方一笑,朝王氏屈膝微微一福,“娘,婉娘先告退了!” “好,去吧!”王氏点点头。 “芳姿啊,”不出顾芳姿意料,王氏果然便对她笑道:“姨妈这里不用你伺候,快回去牡丹苑吧!说到底,他是你的亲生父亲!死者为大,以前的事情过去便过去了,都别再提了,啊!” 顾芳姿心里将桑婉恨得体无完肤,却是乖巧的向王氏点头:“嗯,芳儿这就回去!姨妈你素来仁慈会这样想,芳姿受教了!听姨妈的话便是!” “我就知道芳姿最懂事了!”王氏欣慰一笑。 顾芳姿便笑着告辞,又道:“对了姨妈,芳儿想,想顺便去看看表哥,芳儿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大表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的好不好……” “嗯?”王氏诧异的挑起了眉头,不觉问道:“怎么昨儿你没见他?他没有去牡丹苑看你?” “没有,”顾芳姿摇摇头,面上并无半点不满,反而一脸理解的笑道:“想必是大表哥太忙了没空吧!毕竟咱们时家这么大的生意都靠他运筹帷幄呢!而且,昨日芳姿赶了一日的路也挺累的,大表哥这是体恤芳儿!” 不像话!王氏在心里说道。即便百日孝内进门不可圆房、不可操办,好歹他这个做丈夫的也应该去看她一眼不是?这么不闻不问算怎么回事? 当然,王氏不满归不满,可是儿子到底要比外甥女亲,她不会当着顾芳姿的面说时凤举的不是。 75第75章当面发作 见顾芳姿对此事并无在意,王氏心里更过意不去了,便笑道:“你还是先回牡丹苑去吧!我看也是你大表哥忙,没空!等他闲下来了他会去看你的!” 有她这句话顾芳姿便放了心,不禁暗自得意,笑着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姜嬷嬷,叫个人去看看凤举在做什么!若无事叫他来!”顾芳姿一走,王氏立刻吩咐道。 顾芳姿洋洋得意的出了正院,慢慢朝牡丹苑回去,路上恰见十一二个粗使婆子抬着数个半人多高的大木箱子朝宁园方向去。她扭头朝来路望去,正是时凤举书房的方向。 顾芳姿的脚步停了下来,“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兰香答应一声赶忙上前问了,不一会回禀顾芳姿:“是大少爷出船回来带的礼物,正叫人往宁园抬去交给大奶奶呢……” 顾芳姿心头立刻一堵,眸光闪了闪,淡淡道:“走,咱们也上宁园去,给时大奶奶请安!” 大表哥他,果然变心了!以前他每次回来,最好的、第一份的东西都是给自己,可是这一次,他半句也没提,反而这么大张旗鼓的将东西都抬去宁园!那桑婉究竟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将大表哥的魂都要勾走了! “小姐,咱们,咱们还是回去吧……”兰香闻言一惊,头皮暗暗发麻。 小姐又来了!明眼人俱看得出大少爷抬举大奶奶,小姐为何非要撞上去自讨没趣呢? “怎么?怕了?”顾芳姿冷哼。 “没有没有!”兰香缩了缩脖子,“奴婢,奴婢只是觉得……不太好……” “住口!这没你说话的份!”顾芳姿冷笑道:“不太好?我不觉得!就算她不认我这个妹妹,我也非得叫她一声姐姐不可!” 叫她姐姐,那还是便宜她了! 顾芳姿到的时候,仆妇们已经将木箱尽数交割清楚放下,一个个领了赏钱磕头谢了恩笑眯眯的离开了。那五六口大木箱搁在偏厅中,分外显眼。 “姐姐!”顾芳姿不等人通报便甩着帕子笑着进去,“妹妹来给姐姐请安了!” “妹妹来了?快坐吧!”桑婉微微一笑,命人上茶。 顾芳姿便笑道:“还没给姐姐敬茶却先喝了姐姐的好茶了!真叫妹妹心里头过意不去!” 这话听着叫人别扭,柳芽、红叶等忍不住蹙了蹙眉。李嬷嬷便笑道:“老奴就说啊,表小姐做事最是干净利索了!有的时候未免利索得过了头!如今还早着呢,表小姐如今倒用不着来给大奶奶请安,三年以后再来也不迟!老奴看表小姐还是呆在牡丹苑里守孝的好!也省得顾家老爷在天上不痛快,怪表小姐不给他守孝呢!” 顾芳姿脸色顿时冷下来,朝桑婉笑道:“我还以为这宁园如今是姐姐做主呢,原来还不是!李嬷嬷你可真是操心的命!也不怕外人说你把权不放、倒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呢!呵呵,幸亏啊,嬷嬷没有女儿,否则女承母业,这宁园怕是永远也到不了姐姐的手中了!哦,瞧我这记性,又说错话了!嬷嬷怎么没有女儿呢?没有亲的也有干的呀!”说着咯咯的笑了起来。 李嬷嬷气得够呛,“你、你什么意思?” 顾芳姿冷笑道:“看来我说的不错,这宁园果然是嬷嬷的天下!嬷嬷想怎样便怎样,谁敢说嬷嬷半个不字?有哪家的奴才敢在主子说话的时候插嘴?又有哪家的奴才敢跟主子‘你你我我’的?哦,我又说错了!嬷嬷您劳苦功劳,是府上的大功臣,便是在大夫人面前也是有头有脸的,怎么能说您是奴才呢!”顾芳姿丝毫不管李嬷嬷气得苍白的脸色和哆嗦的嘴唇,自顾自楚楚可怜的说道:“嬷嬷,芳姿年轻不会说话,更不懂讨您欢心!您可别怪芳姿!您若到大夫人面前告一状,芳姿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芳姿给您赔不是了!” 说毕还站了起来,朝李嬷嬷屈膝微微福了福身。 李嬷嬷已经气得手脚发抖说不出话来。 她的心里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这地方没法呆了,这地方没法呆了…… 众人鸦雀无声,面面相觑,空气中流淌着异样气氛的因子。 “老奴、老奴……”李嬷嬷脸色白得吓人,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受伤、难堪和痛苦。她没有想到,会有人这样想她、这样说她!难道真的是她做错了吗?她只是把大少爷既当成奶大的孩子又当成主子,想他好、想他的家庭也好,仅此而已! 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她的家人都没有了!她全部的心血都在大少爷的身上!这是她精神的寄托和支柱。 她尽心倾力的付出,不想,在旁人眼中,竟成了嚣张跋扈!竟成了尊卑不分。 “妹妹这是什么话!”桑婉站了起来,紧紧的握住李嬷嬷的手,沉着脸挑眉冷冷道:“有嬷嬷提点是我的福气,若没有嬷嬷在,这宁园早不知乌烟瘴气成什么样子了!嬷嬷在宁园就是主子,不是奴才!妹妹如果觉得有异议的话,不妨去向大夫人和大少爷理论吧!当着我的面妹妹如此说道,不知是在教导嬷嬷还是教导我呢?” “大奶奶!”李嬷嬷眼眶一红,鼻音哽咽。 顾芳姿霍然起身,勾唇嘲弄一笑,丝毫不惧迎视着桑婉的目光:“你把她当菩萨似的捧着供着,不就是想玩借刀杀人吗!说到底在你心里,她不过是一把还没有老糊涂、还勉强有用的刀罢了!等有一天这把刀生锈了、没用了,只怕最想她滚蛋的就是你吧!” 顾芳姿一言既出语惊四座,众人齐齐的愣住了,也有人情不自禁的暗想:难道,果然如此?细想想,李嬷嬷回来之后,的确是为大奶奶做了许多事情!许多事情大奶奶不便去做,许多话也不便去说,无不是由李嬷嬷代劳的。 李嬷嬷自己也微微变色,心里顿时乱了! “妹妹就算要挑拨离间,也不该把话说得如此刻薄!妹妹爱怎么想是妹妹自己的事,谁也没法改变,但妹妹别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把人人都想的跟妹妹一样!嬷嬷在时府生活了几十年,她老人家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还多,该如何做事想必她老人家用不着别人提点吧?她老人家所做的不过是她老人家心里想做的、觉得应该做的,怎么到了妹妹嘴里却变了味呢?妹妹你是太看得起姐姐、也太小看嬷嬷了!我敬重嬷嬷,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嬷嬷是我夫君的奶娘!宁园里,永远都有嬷嬷的一席之地!” “大奶奶!”李嬷嬷感动得一塌糊涂,更为自己刚刚被顾芳姿无意识挑拨起来的心思暗暗惭愧,由不得欲朝桑婉跪下去,“有大奶奶这一席话,老奴便是为大奶奶粉身碎骨也无憾!” “嬷嬷快起来!”桑婉忙扶着李嬷嬷,柔声道:“嬷嬷,闲言碎语嬷嬷休要放在心上!您多想想大少爷、想想婉娘!” “对,对,大奶奶说得对!”李嬷嬷精神一振,连连点头,脸色也好转了许多。不错,只要她辛辛苦苦带大的大少爷没有异议,其他的人说什么?不就是“不相干”吗!她何必要在意! 顾芳姿被桑婉那一句“我夫君”刺激得恼羞成怒,冷笑道:“桑婉,好手段,好手段啊!我真是小看了你!收买人心你还真有一套!哼,有道是忠言逆耳啊,有的人不愿意听,将来吃了亏才知我顾芳姿说的对不对!你们一个个,”顾芳姿指着柳芽等众人冷喝道:“都把眼睛睁大瞧仔细了!瞧姑奶奶我说的话到底对还是不对!”又朝桑婉啐道:“什么你的夫君?你也配这么叫!这阖府上下谁不知大表哥是迫于无奈才迎你进门,不然也不会将婚期一拖再拖、一延再延!还真当自己是时家大奶奶了!你配吗!” “芳姿!”时凤举猛然从外边大步进来,一张冷峻的脸上满是怒容,锐利的目光冷冰冰的盯在顾芳姿的脸上。 顾芳姿吃了一惊霎时蜡黄了脸,嚅嚅半响喃喃道:“大表哥……” “大表哥,事已至此大表哥也用不着瞒着姐姐了,索性不如摊开了说,对我们大家彼此都好!大表哥你也不用忍得那么辛苦!”瞬间的空白之后,顾芳姿脑子一转立刻转变了口气说道。 “你够了!”时凤举气极,他的事还轮不到旁人做主!“你给我出去!” “大表哥……” “出去!”时凤举面若寒霜。 顾芳姿的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一扭身捂脸哭着跑了出去。兰香叫了声“小姐!”急忙跟上。 桑婉觉得好难堪! 她怔怔的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嗡嗡乱响。顾芳姿说的没错,这是阖府上下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不敢当着她的面说的事实,猛然间被人这么当众捅破这层窗户纸,没有人能体会她此刻的心情。 就算看到时凤举把顾芳姿喝跑,她的心里充斥的难堪依然没有消退半分。 76第76章以退为进不灵了 时凤举看着脸色苍白、轻轻颤抖却又强忍着的桑婉,想到刚刚顾芳姿那番话,心里霎时一痛,有种将她拥入怀中好好疼惜安慰的冲动,可是她眼底的受伤和冷清,他分明看得清楚、更令他止步。 他知道她知道顾芳姿所说那番话是真的,虽然他很想告诉她那是从前,现在不是这样的!因为他已经找到真正值得他喜欢、值得他呵护的人了,而这个人就是她! 他更知道她不会相信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信。 “大少爷……”李嬷嬷看着桑婉的脸色大为不忍,寂寂无声中,她终于忍不住出声。 “奶娘,我知道!”时凤举轻轻截了她的话,朝她点点头示意放心:“奶娘,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和婉娘说。” “……好吧,那么老奴就先出去了。”李嬷嬷点头,不放心的又瞧了桑婉一眼。 众丫鬟们一起垂着头、敛着手,默默的出去。唯有柳芽想起桑婉同她说过的她和时凤举做假夫妻之事,咬了咬唇,忍住心中的不忿,叫李嬷嬷拽着出去了。 时凤举正不知该怎么开口,桑婉轻柔的声音却已在一旁响起,“其实这事人人都知道,说穿了也没什么!只不过,这往后若有人存心刁难,大少爷可别忘了帮婉娘说几句话,婉娘不想受人的闲气。” 时凤举不觉诧异抬眸,眼前女子神色一如既往的恬淡温和,方才的苍白和受伤仿佛是他的幻觉。时凤举却感到更加的心痛难言。 “不会的,”时凤举温柔的说道:“婉娘,你是府中的大奶奶,只有你教训别人的份,谁若对你无礼,你尽管照规矩办了便是!有我呢!” “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桑婉“嗯”了一声,轻轻的点了点头。 时凤举不觉心中一喜:“婉娘,你——不生气了吗?” 桑婉错愕,好笑道:“我有什么气好生的!是你想的太多了!”我可不想你娘再来教训我,桑婉心道。 “那、那就好,那就好!”时凤举高兴起来,又说道:“你放心,刚才那事就当没发生过!交给我处理便是。” “好!”桑婉笑了笑。 时凤举一下子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原本的忐忑一下子变得没着没落。她不生气,他应该高兴的,可是看到她丝毫也不在意的神情,他又觉沮丧。 “我先出去了,你……”时凤举望着她,欲言又止。 “你去忙吧!”桑婉笑道:“晚饭时快点儿回来,我等你一起。”如果她所料不错,顾芳姿等会定会去找时凤举,设法将他留在牡丹苑。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顾芳姿说了那番话之后,这种事情不能发生! “好,我一会就回来!”时凤举心中一喜,不觉露出几分笑容。 “嬷嬷,刚才的事,嬷嬷知道该怎么处理吧?”门外廊上,时凤举停住了脚步。 即便时凤举不说这话,为了桑婉李嬷嬷也自会料理妥当,可时凤举既问了出来,这是在给桑婉撑腰,李嬷嬷当然巴不得,立刻斩钉截铁的说道:“大少爷放心,老奴明白!刚才表小姐那番话谁要敢泄露出去半个字,教老奴查了出来,立刻捆了发卖绝不姑息!知情不报者,一并严惩不贷!” 众人心中一凛,头垂得更低。 “好!那就交给嬷嬷办了!”时凤举眸光冷清一扫,朝李嬷嬷笑着点了点头。 “是,大少爷!”李嬷嬷挺了挺身大声答应。 时凤举迈步稳稳出去,手心下意识握了握。芳姿啊芳姿,真不知你是太了解我还是太不了解我!居然想到用我娘来向我施压!我时凤举若连自己的娘都哄不住,外头的生意也不用做了! 想到刚刚在母亲跟前挨的那一番质问,虽然他轻描淡写的解释了过去,只说自己昨日去过牡丹苑,只不过见表妹太累了在休息没出声打扰便走了,牡丹苑的丫鬟婆子们是都看见的。母亲自然不会不信他,况且他所言本就是事实。 可是,他心里仍然极不舒服! 所以一离了母亲跟前他便去牡丹苑,他很想看看这个表妹究竟还有什么后着在等着他。不想却得知她去了宁园。 当他赶到宁园的时候,恰恰是她指名道姓骂婉娘的时候。那一刹那,这个女子在他心中仅存的一点点形象也崩塌、破碎了,彻彻底底! 时凤举简直不敢相信,在他们母子看不见的地方,顾芳姿竟如此目中无人、嚣张跋扈。回想起桑婉初入府时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时凤举终于明白了几分。 时凤举踏入牡丹苑的时候,顾芳姿正在屋里饮泣,兰香在一旁小声的劝着。 “大少爷,您来了!”兰香抬头看见时凤举,又惊又喜的叫了起来,忙对顾芳姿说道:“小姐!大少爷来了!大少爷来看您了!” 顾芳姿忐忑不安的心一松,立刻便得寸进尺起来。她一扭身背对着时凤举,冷哼一声呜咽道:“你又来做什么?不陪着你的婉娘来我的牡丹苑做什么!” 以往她一哭一撒娇,时凤举便无法可施只有不停道歉赔不是的份,直到将她哄得破涕为笑为止。可如今冷眼旁观,时凤举心中再无一丝波澜和异动,见她作势拿乔只觉面目可憎,心下立刻生出一股厌恶。 “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如果你现在不想听那便算了!等你想听的时候咱们再说也不迟。”时凤举站在离她两三米远的地方不再上前,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冷淡直白。 顾芳姿因呜咽啜泣而不时颤抖的肩膀一僵,第一个念头就是:桑婉,定是桑婉恶人告了状! 顾芳姿不禁有些后悔,后悔当时就那么从宁园跑了出来,以至于给了桑婉有机可趁。 “既然没话同我说、既然那么不想看到我,你还巴巴的过来做什么?你走、你走啊!”顾芳姿依旧扭身呜呜的抽泣着。 “小姐!小姐!”兰香急得直叫苦,轻轻的拉扯顾芳姿的袖子。顾芳姿没看见时凤举的神情脸色,兰香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时凤举不由扶额,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这儿拿腔作势!他忽然觉得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想要沟通,真是太难了。 “我这就走!等你想清楚了再说吧!”时凤举再无犹豫,转身拂袖而去。 顾芳姿整个人呆住了。她不可思议转头看向时凤举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心中越急越气就越怒,大声道:“好,你走,你走!你以后别再进牡丹苑的门!” 时凤举置若罔闻,自嘲的轻轻摇头。 屋子里霎时静了下来,顾芳姿的哭声戛然而止。 “小姐……”兰香轻轻唤道,欲劝不敢。 顾芳姿心里也没来由的闪过一阵不安,可她不愿意让人看到,随即将面色一沉,冷冷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打水我要洗脸!” “是,小姐!”兰香忙低头离开。 顾芳姿若无其事的洗了脸、净了手,若无其事的坐下喝茶。一双眼睛不时朝门口张望。 许久,牡丹苑的院门也没有响起开门的声音,时凤举的身影也没有出现,顾芳姿渐渐的有些不淡定了。心下暗暗思量:怎么会这样?若往日,大表哥早就该回转来了,而且还会带着小礼物来哄自己开心,今日,怎么还不来? 顾芳姿很快便自己给了自己答案:他定是有事绊住了! 继而又愤愤不平起来,她都这样了,他竟还有心思处置别的事务!他果然是叫桑婉那狐狸精给迷惑住了! “兰香,去看看大少爷在不在书房,不在便问问他去了哪儿,若是在就请他过来,就说,请他过来用午饭!”顾芳姿吩咐兰香,末了不忘交代:“别说是我叫你去请他,就说是你自己的主意。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这种事以前兰香没少做,每次两人闹别扭她都不得不好心的在其中扮演红娘的角色说合。 “小姐……”兰香心里也有几分无语了。心道小姐您这才刚进门,又是孝中,为何还得这么闹呢!大少爷来了您赶他走,他不来您又要请他来,还让奴婢出面,奴婢真正觉得——没脸啊! “还不快去!”顾芳姿柳眉倒竖。 “是,小姐!”兰香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出去。心里斟酌着将话说软和些,代小姐道个歉,把小姐说的可怜些以打动大少爷。她有预感,如果请不来时凤举,她的下场肯定会很惨。 所幸,时凤举出府上商号里去了。兰香暗暗的透了口气,脚步轻快的回禀顾芳姿。 “既然这样你下午便盯着书房那边,大表哥一回来就把他请到我这儿来!你知道该怎么说的!”顾芳姿也下意识的透了口气。 “是……”身为奴婢,兰香只有答应的份。 顾芳姿终于起身去安顿父亲顾金的牌位,上了三炷香,烟雾缭绕中,她抬头看着父亲的灵位,轻轻的叹了口气。为什么这样一个人竟会是她的父亲呢! 77第77章锲而不舍 时凤举刚回书房,手中的账册等物还未放好,兰香便出现了。 “大少爷,我们小姐一下午都在念挂着大少爷您呢!小姐她心情不好才会那样的,她不是有意要气您!小姐她真的很可怜。大少爷,您去看看她吧!” 若以往听到兰香说这些话,想到顾芳姿可怜的身世时凤举的心便会软了,可今日听了只觉厌烦不已。他走南闯北见多了天底下的可怜人,相比之下,顾芳姿幸运多了,一般富户人家的小姐也不如她!她能有多可怜? “是吗?”时凤举淡淡说道:“那你就好好陪陪她吧,我这会没空!” 兰香见时凤举没有一口回绝心下一振,忙陪笑又道:“是,奴婢这就回去陪小姐,劝劝小姐!那,那晚些时候大少爷可不可以过去陪小姐用晚饭?小姐今儿可懊悔了一天不该那样对大少爷,一直念叨着要给大少爷赔不是呢!” “赔不是就不必了!”时凤举淡淡一笑:“你告诉她往后谨言慎行就行了!我今天没空,等闲了再去看她!好了,你退下吧!” 兰香不敢再多言,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顾芳姿一听兰香如此回禀顿时又扫兴起来,“没空?我却不知大表哥几时变得这么忙了!去,你给我去盯着,看他是不是去了宁园!” 兰香委委屈屈祈求的朝顾芳姿看去,换来她坚持的一瞪眼,只得耷拉着脑袋又去了。 果然如顾芳姿所料,时凤举真的去了宁园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顾芳姿气得嘴唇直哆嗦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兰香垂手一旁默默看着,心里很无语。心道宁园是大少爷和大奶奶的起居之地,大少爷回宁园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可见小姐是真的糊涂了!竟然连这个也生气! 兰香暗叹:若是这也气,将来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呢!进了这门做了这府上的姨娘,跟从前的表小姐那还能一样吗?小姐怎么就看不清现实呢! “你再去盯着,”顾芳姿突然停了下来,一句话令兰香差点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大表哥平日晚上多半会回书房坐坐,看他回去了你来回我!” “是,小姐!”兰香揪起的心一松,本以为判了死刑结果是有期令她多少小有惊喜! 光是暗中打探不打紧,若还让她去大少爷面前啰嗦,只怕大少爷会迁怒降罪了! 兰香刚从书房离开没一会,时凤举便回了宁园。 只见桑婉坐在月洞窗前绣着什么,低垂的粉颈纤细修长,肌肤雪白吹弹可破,淡淡的光线下,从他所在的方向望过去,小巧精致的侧脸线条柔和,娇艳饱满的红唇可见微微翘起的一角,无比可怜可爱。她整个人笼罩在淡淡的光辉下,散发着恬淡而优雅的气质。 时凤举纷乱的心一下子平和下来,胸中郁气一扫而空。淡淡的温馨宁和、岁月静好的感觉如积雪消融的春水般慢慢的在心间弥漫开来。这种感觉令他感到温暖和贪恋。这才是一个家应有的感觉吧? 许是低垂着头的时间长了些,桑婉轻轻抬头,伸手向后揉了揉后颈窝,眸光流转如莹,瞥见时凤举就这么站在那不觉一怔,忙笑着起身上前:“大少爷回来了!” “嗯!”时凤举走过去笑道:“在绣什么呢?”她说“回来了”这三个字令他听了心里十分愉悦。 “给娘绣的抹额,”桑婉笑道:“我的手艺不是太好,好几天了还没做成!” 时凤举不觉拿起摩挲,绛紫的底色,两边对称绣着菊瓣纹,中间有淡淡的描痕留空应是准备嵌入宝石或玉石。亮缎的料子摸起来很舒服,内里的衬布是棉的,十分柔软贴合,不伤肌肤。 “你有心了,娘会喜欢的!”时凤举笑着仍旧放下,心里却忍不住有点淡淡的酸。似乎她从来没想过为他绣个什么! “那就好!”桑婉笑起来,又道:“对了,大少爷带回来的东西已经整理出来分好类了,好些东西我也不知该给谁,不如大少爷自己看看吧!” 桑婉说着拿了几张纸过来,笑着递给时凤举。别人还罢了,顾芳姿那里不拘她怎么分配人家肯定都会有话说的,她倒不如推个干净。 时凤举微微的有些不快也有些无奈,他既将东西都交给了她,那就是任她处置的意思,无论她怎么安排分配他都不会有意见。她到底还是同他生分! 不过不要紧,日子还长着! 时凤举打起精神接过纸张,只见一色簪花小楷记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的将他带回来那些东西的名称、数量都写得清清楚楚,他只需扫一眼便能想起对应的物件。 她啊,还是太过小心谨慎了! 想到她的为难之处,时凤举更觉怜意大起。 时凤举便笑道:“娘的那一份和二房的一份我早就另外备了叫人送去了,是我没交代清楚,这些大部分都是给你的,你不拘挑几样给几位妹妹和奶娘她们就行了!” 桑婉诧异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望着时凤举。 时凤举幽深的眸子几乎要望进她的心底,“当然是给你的,你是时家大奶奶。平日里难免有人情往来应酬,家下人也少不得各种赏赐,这些东西胜在新巧精致,你留下赏人、送人也好。” 说着抽出一张纸,指着笑道:“这几块猞猁皮子和红狐皮、还有这些云锦、这一匣宝石、脂粉、一套京制的文房四宝、几件玉瓷器是给你的,别人那里你看着随意送几样便是了。” 他突然之间对自己这么好,桑婉忍不住诧异起来,一下子有些回不过神。好一阵方笑道:“那我就叫人收起来了!明日分出来了再各处送去。”想了想又淡淡笑道:“别处也罢了,顾家妹妹那里,我却不知她喜欢什么!不如大少爷你亲自看看吧!” 既然是送给她的,那她就笑纳了!只可惜都是有数可查的物件,若是银两就好了!桑婉不禁暗道遗憾。 至于跟顾芳姿沾边的事,桑婉打定主意,她是不沾的! 听她管顾芳姿叫“顾家妹妹”时凤举心里甚不舒服,便含糊说道:“让李嬷嬷随意挑几样首饰、布料便可。”想了想又道:“她如今进了门便是姨娘,跟从前不一样了,她该敬着你!若有僭越之处你尽管教导她,照规矩办理了。” 桑婉忍不住暗暗翻白眼,心道我还教导她、办她?还没等到你和婆婆说话,她那张嘴早不知说成什么样了!我除非是傻了我才去招惹她!横竖我不搭理她便是了!哪怕她把这府里的房子拆了也不关我事!你今日既这么说,想来她若闹得过分了你也不会不出面吧? “我知道了。”桑婉随口笑着点头,心中却是打定主意什么都不干的。 时凤举只当她明白了自己护她的意思,不觉也勾唇笑了笑。 两人用过饭后,略坐一坐,时凤举果然起身回书房,“我还有点儿事要处理一下,晚一点再回来。晚上灯光不好,那针线活你也别做了,书也少看几页,和嬷嬷、杏枝她们说说话,累了就先睡了,不必等我!” 桑婉心中一暖起身相送,答应一声微笑道:“那我累了可就先歇下了!要不要叫小厨房给你准备宵夜?” “你看着备一点吧!”时凤举一笑,走了出去。还是妻子好啊,这么温柔…… 时凤举不禁懊恼的直想敲自己的头,从前真是瞎了眼了,珍珠就在身边却看不见,反倒捧着那鱼眼珠子当宝贝! 可惜了,如今他就算想要宝贝人家,人家也不领情了。 “哎哟兰香姑娘,你又来了啊!”书房里,时凤举听到外头的长欢在说话。他的眉头一下又皱了起来:有完没完! “长欢哥,大少爷在里边吧?我是来替我们家小姐传话的,请长欢哥给大少爷说一声!”兰香笑着说道。 “哦,那你等等。”长欢瞅了兰香几眼,心中是跟他主子一样的想法。表小姐比从前更黏人了,这才一天的功夫就差遣身边丫鬟来了这么几趟了,亏她还在孝期…… “爷,表小姐身边的兰香来替表小姐传话了,奴才叫她进来?”长欢顺溜的说道。 “就说我没空,让她有什么话跟你说就行,没什么事就先回去。”时凤举头也没抬,自顾自翻着手中的册卷。 长欢一愣,站在了那里。 以前大少爷可不会这样的,大少爷是怎么了?是不是没听清自己的话啊? 长欢觉得很有必要提醒提醒自己的主子,便咳了一下,提高了嗓音说道:“大少爷,表小姐——” “你有完没完?”时凤举抬起头冷冷的瞪他,低喝:“还不给我出去!” “是,是!”长欢缩了缩脖子吓了一跳。 兰香左右为难,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怏怏回去,陪笑着向顾芳姿说道:“大少爷似乎很忙,这会儿没空呢!小姐,要不明儿再说吧……” “很忙?” “是!” 就在兰香以为顾芳姿会放弃的时候,她却命她将披风取来:“我过去看看!” 78第78章如此强大的理解能力 “小姐!”兰香吃了一惊,忙劝道:“大少爷正忙着呢,而且看上去心情似乎不是太好,奴婢觉得小姐还是不要去的好。” “什么时候轮到你做本小姐的主了?”顾芳姿哼了一声,径自拿过那湖绿暗纹的长披风系上,命兰香去点灯笼,“走吧!” 兰香嘴里发苦,只好照办。 来到书房,顾芳姿使个眼色止住欲出声的长欢,也不必他通报,命他们守在外边,自己一个人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的动作很轻,低着头的时凤举并没察觉到。 看到端坐在紫檀大书桌后一边翻阅一边落笔的锦袍男子,优雅的身姿,冷峻的面容,高挺的鼻梁,轻抿的薄唇,无不彰显着良好的出身家世和叱咤风云的气势。顾芳姿唇角微微的勾了勾,心中一阵甜蜜,这个男人,如今已经是她的丈夫了!这辈子都是她的人!是她爱着并且爱着她的人!谁也别想抢走。 顾芳姿屏住呼吸避开灯光从一侧灯影处轻轻的走到时凤举的身后,抬起纤纤素手,轻轻搭在时凤举的肩膀上,无声的甜蜜一笑。 时凤举身子微僵,继而心中狂喜,一刹那兴奋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他很自然的以为是桑婉来给他送宵夜了。 “你怎么来了?还没睡吗?”时凤举唇角愉悦的翘了翘,语气温柔如水。 “我想你了,所以就来了!”顾芳姿一颗心更是喜得无以伦比,遂娇羞甜蜜的说道。她就知道,大表哥不会不理她的!她可是他最心爱的女子! 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犹如一盆冷水朝时凤举兜头淋了下来,前一刻有多欢喜兴奋,这一刻就有多希望气愤。 他猛的起身,后退两步,睨着顾芳姿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不是我还有谁?”顾芳姿也愣住了,继而心中一阵酸楚嫉妒,“表哥以为是谁?桑婉吗?” “她的名字是你叫的吗?要不要我提醒你的身份?”时凤举眸光一沉。 顾芳姿震惊了,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她舔了舔唇,说道:“这,这里又没有外人,以前我不都这样叫她的吗?有什么不可以?” 以前。时凤举想到以前桑婉受到的委屈,这份委屈有多少又是他有意无意中纵容的!那是他的元配妻子啊!他心里一阵心疼,冷冷道:“她是我的正室妻子,你现在是妾,自古妻妾有别,芳姿,我希望你记住!” “为什么!”顾芳姿眼眶一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 “可你亲口跟我说过,只要能够留在时家,你心甘情愿做妾,不是吗?”时凤举发现自己已经没法说出“只要留在我身边”这几个字了。 顾芳姿顿时语塞,呆呆的望着时凤举。 “我,我知道、我知道了!”顾芳姿上前一步紧紧的挽着他的手臂说道:“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生怕我一时不察在人前说漏了嘴被她捉住错处借机发挥对不对?大表哥,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她居然会这么想! 时凤举也没兴致跟她理论,点点头:“你记得自己的身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好!” “我懂了!”顾芳姿轻轻依偎在他的身上,“大表哥,只有你才会这么用心良苦的为我,今天在宁园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害得大表哥你没面子!以后我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见时凤举不说话,顾芳姿试探着道:“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若不是——,若不是姐姐她太过分,我也不会口不择言。” “哦?她怎么过分了?”时凤举不动声色冷冷问道。 顾芳姿便楚楚可怜说道:“她知道李嬷嬷对我有成见,有意挑拨李嬷嬷给我难堪,”说着添油加醋、颠倒是非将李嬷嬷如何如何对她不敬、冷嘲热讽说了一遍。 顾芳姿却不知道,时凤举到的时候只听到她最后那一番话,对于之前的事情并不知晓,因她这一说,倒引起时凤举注意来。之后寻了个机会传了杏枝、柳芽问话,得知当日的情形更加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立刻将顾芳姿给送出时府。 “这也就罢了!李嬷嬷好歹是你的奶娘又一把年纪,我从前不同她计较如今自然更不会计较了!”顾芳姿又道:“可是,可是当我问她牡丹苑我的那些衣裳首饰和各样摆设物件都去哪儿了?她竟百般推脱不说,还嘲讽我不该惦记不是自己的东西!那些东西不拘值钱不值钱,都是姨妈和大表哥你们送给我的!她凭什么问也不问一声就给我收走了!我怕姨妈生气,也还没敢跟姨妈说,大表哥,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要不往后,她还不知怎么欺负我呢!” “她真是这么对你说的?”时凤举淡淡问道,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大表哥如果不信我可以问问兰香,她也在场!或者,大表哥这就去牡丹苑一看便知!”顾芳姿委屈道。 “既然如此,那你明天就去跟我娘说吧!”时凤举无声冷笑,“内宅的事务我不管,看看我娘怎么帮你做这个主!” 时至今日,对于顾芳姿的话时凤举是一个字也不信!他更不信桑婉会是那种人。 她想闹吗?那好啊,那她就去闹吧! “那我明日便去请姨妈做主!”顾芳姿却是暗暗一喜。那些东西价值千金,都是她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宝贝,一下子被人搬了个空,她早就心疼肉疼死了。 “行了,你回去吧!”时凤举抽回自己的手,那账册也没心思再看了,淡淡道:“我也要回宁园歇着了。” 顾芳姿欢喜的心情一下子又跌入了谷底,俏脸一沉不悦的盯着时凤举,时凤举一派坦然,没有丝毫的退让。 顾芳姿不得不败下阵来。不错,宁园本来就是他住的地方,他回宁园歇息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可是,他怎么可以不照顾她的心情就去了呢? 顾芳姿心里别别扭扭的,很快,她又自己给了自己解释。大表哥看来是真的为白天的事情生气了,他是在提醒自己,记住自己的——身份! 虽然残酷了点,可他也是用心良苦啊!顾芳姿强迫自己接受这个说法。 “大表哥,你送我回去吧!送送我好不好?”顾芳姿娇声柔柔,又朝时凤举身边靠了过来。 “兰香!”时凤举直接朝外叫人。转而向她道:“芳姿,我再提醒你一次,如果你真的想在时府和和顺顺的生活下去,记住自己的身份,记住了!” “大表哥放心,我记住了!我,我不会再叫你操心……”顾芳姿勉强笑笑。似乎有哪里不对,可此时的她,什么也不愿去想。 第二天,顾芳姿果然在王氏面前添油加醋的告了一状,又委屈道:“大表哥说了,内宅的事还得您老说了算,他让我跟您说请您做主!姨妈,您可不能不管我啊!” “竟有此事!”王氏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即刻便命人:“去将大奶奶和李嬷嬷都请来!” 顾芳姿坐在王氏跟前,眼眸微垂,唇角不自觉勾了勾。 桑婉和李嬷嬷到了这里,看见顾芳姿在便心知断无好事,二人相视一眼,上前见过王氏。 听王氏问了话之后,李嬷嬷一拍脑门抱歉笑道:“原来是这事!这事是老奴疏忽了!不过,老奴敢问表小姐一句,不知表小姐是听谁说的,牡丹苑的东西皆被大奶奶拿走了?” “难道不是吗?”顾芳姿轻轻说道:“如今府上各项事务是姐姐在打理,牡丹苑也是姐姐派人布置的,若非姐姐,还有谁有这个胆子?” “大奶奶整日忙着,这件事的首尾却是老奴,还是老奴同小姐和表小姐说吧!”李嬷嬷便道:“东西一样样都跟牡丹苑的丫鬟婆子对过数,当她们的面装的箱,登记造册全部封存在大库房里头!一样也没进宁园的门,更没经过大奶奶的手!等将来自然是还给表小姐的!老奴还以为表小姐已经问了牡丹苑的丫鬟婆子,怎么她们没告诉表小姐吗?表小姐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那些话?还是说,那都是表小姐自个猜测?” 顾芳姿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一下子有些愣住了,也有点不信。这么好的机会,她不信桑婉会忍得住不趁机动手脚!就算收拾的时候落下几件、打坏弄破什么,谁都没话说的。 而且,她回来这两日就没有一刻是顺心的,哪里想到先去问牡丹苑的嬷嬷小丫头们! 李嬷嬷见她神情便知她心里想什么,暗暗冷笑,底气十足的说道:“牡丹苑的东西一针一线也没少,也没磕着碰着损着什么,全部都给表小姐好好的放在库房里呢!表小姐若是信不过,可以让管事娘子领着亲自去看看!” 这话等于明晃晃的讥讽她小家子气了,顾芳姿脸上两腮顿时热辣辣的起来,忍着恼怒忙笑道:“原来如此?这倒是我的不是了!一时没问清楚差点冤枉了嬷嬷!只是嬷嬷既然把东西都登记造册了,为何不将册子给我送过去?” 79第79章告状 李嬷嬷笑道:“表小姐难不成不记得府上的规矩了吗?那册子还得交到外院留底核对呢,哪有这么快交回来?表小姐放心,等册子一回来,老奴立刻便给表小姐送过去!” 顾芳姿憋了半响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不禁暗怒,心道我回家的日子也不少了,我怎想得到你们办事效率这么低下?都这时候了册子还没交回来! “不知表小姐还有什么疑问没有?”李嬷嬷见她无话可说又追问道。 “没有了!”顾芳姿只得扯起笑脸陪笑道:“原来是一场误会!都是我的不是,这些日子来精神恍恍惚惚的,做事也没了章法,记性也没了条理,嬷嬷,你可别跟我计较!姨妈,都是芳儿不好,又叫姨妈操心!” 王氏听了事情经过原本也有两分不满,可顾芳姿又是自责又是道歉,她立刻便又心软起来,便柔声笑道:“既然是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了!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心情不好,难免有想不周全的地方,怎么会怪你呢?谁也不会怪你的!” 李嬷嬷、桑婉便忙称是。 桑婉便笑道:“娘说的不错,怎么如今成了一家人妹妹反倒更客气了呢?” “都是妹妹不是!有姐姐这句话妹妹就放心了!”顾芳姿心中暗恨,脸上也笑得十分甜美。 王氏见她二人和睦更是高兴得直说好,又叮嘱顾芳姿:“往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去跟婉娘说,婉娘办事细致有心,从不会出差错的!” 桑婉忙笑着谦虚两句,索性便将时凤举带回的礼物让她分发各处之事说了,向顾芳姿笑道:“胭脂水粉、彩缎锦绣什么的妹妹现在也用不上,我挑了几匹上好的料子和几件首饰、摆件,便直接给放入库房里罢了!过些天连同上次的册子一同拿给妹妹,如何?” 如何?当然是不好了!顾芳姿心中忿忿道:连东西的影儿我都没见着,谁知你会不会弄些不值钱的破烂货充当?只是这时候她不好说要亲自过目的话,不好也得说好了。 桑婉再坐了坐,便笑着起身告辞。顾芳姿也被王氏催着回牡丹苑守孝。顾芳姿心中恼极,却无言以驳,只得怏怏而去。 “她还有没有廉耻心,这么点事竟问到小姐面前来了!真以为人人都像她那眼皮子浅,贪她那点东西呢!”一边往回走李嬷嬷一边忿忿同桑婉说道。说着又哼道:“说是她的东西抬举她了!什么不是姓时的!亏她问得出来!” 桑婉心里好笑,心道如今连她这个人也是时家的了,时家的东西说是她的那便是吧!时家人没意见便行! “算了嬷嬷,往后多看着点牡丹苑吧,别什么事都弄到婆婆跟前去,婆婆最不禁琐事烦的了!”桑婉笑笑。 “是,大奶奶,老奴知晓了!”李嬷嬷不觉叹道:“说真的,还是大奶奶您,真心实意为小姐和大少爷着想!可您啊,就是有一点不好,光做不说,叫别人想领您的情都没处领!领不着也罢了,便宜了旁人那才叫屈呢!” 一番话说得桑婉和柳芽等跟着的丫头都笑了起来。 “哪有嬷嬷说的这样!嬷嬷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有嬷嬷看得见就够了!”桑婉笑道。 主仆几个正说着,只见一位穿着藕荷色蛱蝶穿花、梳着双环鬓的少女带着丫环迎面过来,朝桑婉微微屈膝笑道:“大嫂!” “三妹!”桑婉忙笑着还礼,“好巧,三妹这是逛园子去呢!” “嗯,不知水阁那边的丹桂开了没有正要过去看看呢!”时莲笑笑,主动邀请:“不如大嫂也一起过去走走?” 李嬷嬷见天气也不错,便在一旁凑趣笑道:“大奶奶不如同三小姐一道去吧,这丹桂可是稀罕品种,整个青州怕也找不出几棵来,咱们府上水阁那边那么大的一棵更是罕见!往年小姐最爱折了插瓶,也不知道这会儿开了没有!若是开了折几枝给小姐送去倒好!” 李嬷嬷既这么说了桑婉也不便拒绝,便笑着说好,命李嬷嬷先回宁园,自己带着柳芽并两个小丫头,同时莲一边说笑一边过去。 “对了,谢谢大嫂今儿送过去的礼物,大嫂有心了,我很喜欢!”时莲手中摇着芙蓉翠鸟的苏绣团扇微微笑道。 “都是你大哥带回来,我啊,不过是个顺手人情罢了!要谢回头谢你大哥去!”桑婉笑着说道。 时莲眨眨眼睛狡黠一笑,“那还不是一样!” 桑婉一时怔住,笑笑不语。 时莲便叹道:“我看大哥是真对大嫂好!以前大哥回府可没如今这么早!如今有了大嫂到底不一样了。” 桑婉心中默然,心道果真有你想的那么好就好了! “想必如今商号里没先前忙吧!”桑婉笑道。 时莲不以为然的笑着摇了摇头,四下瞟了一眼无人,便轻轻同桑婉道:“大嫂其实不必同顾家表姐一般见识,你等着看吧,迟早大哥会看清楚她的真面目,知道哪一个是珍珠、哪一个是鱼眼珠子。顾家表姐虽然进了门,这事的确是我们家做的不地道,可她好歹还有三年的孝,大嫂,三年呢!” 意思是,你可要好好把握住时机啊! 桑婉难得听真正的时家人为自己说句话,不觉心窝里一阵温暖。她停住脚步,好奇的打量了时莲一眼,微微抿唇笑了笑。 桑婉还没说话,只见时莲主动笑道:“大嫂一定很奇怪我会这么说吧!毕竟,在众人眼中我素来安安静静不多话,跟没嘴的葫芦似的轻易不肯开口的!这种评判人的话更是从未说过!” 被时莲点出她心中所思桑婉更诧异了,没想到时莲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但多话了,多的还是本不该多的话。 “不瞒三妹妹,我心里正是这么纳闷呢!”桑婉见她自己都这么说了,便也坦诚笑道。 时莲瞧了她一眼笑道:“也许,这是我和大嫂的缘分吧!反正大嫂是个可亲近、可说话的人,我相信大嫂,有什么话也愿意同大嫂说。大嫂,你不会嫌弃我吧?” “怎么会!我求之不得呢!”桑婉不禁一笑。时莲外表沉默寡言,实则是个极有心思想法的人。不说别的,绝对是个值得信任与交往之人。至少不像顾芳姿,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说两面阴阳话,叫人防不胜防! “那就好!大嫂这么说往后我常去宁园叨扰,大嫂可不许嫌烦!”时莲眼睛一亮展颜笑道。 “那我可等着!”桑婉说着,二人相视一笑。 “哟,姐姐、三妹妹,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说出来让妹妹我也听听!”娇滴滴傲傲然的声音传来,不消说,是顾芳姿来了。 冤家路窄啊!或者说,阴魂不散! “怎么都不说话了?难道我就这么惹人讨厌?还是姐姐还在为方才的事情怪我呢!”顾芳姿见她二人不说话便又笑道。 “妹妹你又多心了!”桑婉笑道:“不过一场误会,说开了便好了,我若为这个生气,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是啊表姐,”时莲也一旁笑道:“我虽不知何事,可既是误会,想来大嫂是不会往心里去的!”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看来果然是我多心了!”顾芳姿挑了挑眉,眼波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又不觉笑道:“说起来妹妹还真不得不甘拜下风呢!比不得姐姐这么用心,竟连平素不太说话的三表妹也同姐姐这么亲近!姐姐,将来你可得教教我,别藏拙。” 桑婉听了这话无比厌恶,淡淡一笑,“妹妹这说的也太玄了点,不过待人以诚罢了!这个道理妹妹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 “原来如此啊!妹妹还真是受教了!”顾芳姿似嘲非嘲的笑道,心中暗啐:假惺惺! 桑婉不再理会她,转而向时莲笑道:“走了好一会还真觉有些累也有些渴了,我得回去了,三妹妹要不要上我那里坐坐?” 时莲一笑正要说好,冷不防顾芳姿笑道:“三表妹,恰好我有几句话想同表妹说,表妹且等等!” 不料时莲却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要不表姐你先回去,有什么话等明儿闲了我再上你那里听去?这会子我还真觉渴了,便先同大嫂去了!”说着上前挽着桑婉的胳膊笑道:“大嫂,咱们走吧!” “好!妹妹,我们先走了!”桑婉笑笑,竟就这么同时莲扬长而去。 你不是喜欢告状吗?不妨再告一次看看!桑婉心中暗道。 顾芳姿气得嘴唇哆嗦,怔怔的瞅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半响一口气才舒出来。 “小人得志!”兰香轻轻啐了一口,上前道:“小姐,别跟她们一般见识,走,咱们回去吧!” 顾芳姿却出奇的没有发脾气,反而冷静抬手止住她,转身问道:“兰香,你说实话,我这几天是不是做事有点太急躁了?” “小姐……”兰香一时错愕。认真的顾芳姿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说。”顾芳姿见她犹犹豫豫的神情便知八九不离十,心下一时闷闷,打起精神笑道:“说实话,我不怪你!” 80第80章时家的大姑奶奶 兰香怯怯的瞧了她一眼,方斟酌着开口道:“也许,也许是小姐这些日子以来心情不太好的缘故——” “那就是了?是不是?”顾芳姿截断她的话。 “是,”兰香舒了口气,点点头索性道:“别的不说,小姐您不该惹大少爷不快,奴婢看得出来,这两日大少爷似乎,似乎变了许多,您得放下身段、态度软和些,不然——” “别说了!”顾芳姿低喝一声,脸色变得煞白。明明站在阳光底下,却感到身上一阵冰凉。 不用兰香再说,一幕幕的回忆起来,足够令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对付男人,撒娇、使小性子是情趣,可有的时候服软也是必要的。不止女人,男人也需要哄。 她不在这些日子里,大表哥就是被桑婉那狐狸精给哄住了! 顾芳姿暗自懊恼!她竟疏忽了。 “你对我的忠心我心里都清楚,若不是你提醒,只怕我这会儿还没醒悟过来呢!回头我会好好赏你!”顾芳姿转而又放柔了姿态向兰香温言道。 “小姐您好了奴婢才会好过,奴婢对小姐忠心是应该的!”兰香连忙陪笑表明心迹。 心道小姐您终于清醒了,只要别再叫奴婢去请大少爷,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顾芳姿笑道:“放心,将来我绝不会亏待了你!走吧,咱们回牡丹苑!” 想让她做个孝女守孝,那她守就好了;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那她谨记便是了;嫌她烦他、多事,她体谅体贴便是了!这有多难? 等他看到她的好,自然就回心转意。 一连两三日,顾芳姿每日清晨除了给王氏请安,之后便老老实实呆在牡丹苑中为父亲守孝。也没有再去烦时凤举,只是趁着在王氏面前请安的时候会表达几句自己对姨妈、对表哥的关心挂念,。 时凤举只当她真的认清了自己的身份,求之不得,便亦将此事放开。 这日,顾芳姿声称头晚梦见父亲托梦,便要去广灵寺里上香祈福,请大师念经超度。 这是积阴德的事,王氏当然不会阻拦,反而还夸了她几句,便命桑婉安排马车,派妥当人陪顾芳姿一道去。 顾芳姿客客气气的谢了“姐姐”,对桑婉的安排并无挑剔,次日一早便去了,预计三日后回府。 眼看中秋在即,桑婉和各管事娘子们忙着准备府上的中秋宴以及给各家亲戚朋友送节礼,忙得不可开交。见顾芳姿忽然低调了下去,还离府三日,无论如何对桑婉来说总是好事。 就在中秋节的两天前,时府中却突然来了客人。 说是客人其实也不算是,因为来的是时府的大小姐、时凤举的嫡亲姐姐时玉梅及其丈夫任志贤。 这日中午,两口子带着任志贤的妾室也是时玉梅当初的陪嫁大丫头翠珠敲开了时府的大门。 这位时府的大姑奶奶颇得其母真转,且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派头,跟其母一样耳根子软有些糊涂多疑,却比其母更多了几分骄横霸道,但凡自己认定是对的那就是对的,凭谁说不对也不行! 可想而知,这两种脾性混合在一起的人多么难缠,更难得的是这位大小姐十分得母亲的宠溺,可以说在时府中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门房一见他们两口子驾到,慌忙点头哈腰的陪笑招呼:“大姑爷、大姑奶奶,您们来了!” 时玉梅嘴角一挑,笑骂道:“怎么的?大姑奶奶我回自个的娘家有什么问题?瞧你那吃惊的样,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猴崽子还不快叫人领路,我要去见我娘!” “是、是!大姑奶奶您这边请!”门房点头哈腰,亲自领着他们三人到了二门处,二门上的婆子见了也忙点头哈腰陪着笑脸将人带了进去,一小丫头早飞跑去告诉大夫人王氏。 大姑奶奶回的是自己的娘家,谁也不敢说让她等候通传,除非不要命了。 王氏听到小丫头子禀报不由一怔,皱眉道:“说的可是真的?你这丫头别不是说胡话吧?大姑奶奶怎么会招呼不打一声就这么来了?” 王氏不信,命姜嬷嬷另遣妥当人去二门处看看。 那边时玉梅和任志贤已经走过来,小妾翠珠低着头一声不响的跟在后边。 任志贤见领路的婆子一个劲的对时玉梅陪笑殷勤,时玉梅也嘴巴不停的同她们说笑,压根不把自己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任志贤的脸色不由阴沉了下来,索性背着手慢慢悠闲的踱步,清了清嗓子,转头向翠珠温和笑道:“赶了两天的路累不累?” 时玉梅闻言站住了脚步回头,朝翠珠狠狠瞪了一眼,正要呵斥几句,却发现丈夫眼里早已经没了翠珠,而是僵直了身体站在那里,眼睛发直朝一个方向看去,满脸的惊艳和赞叹。 死色鬼!时玉梅不由在心里骂道,两步回转到任志贤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位身姿婀娜、婷婷袅袅的女子正朝远处走去。那女子穿着橘红撒花枣红镶边缎面对襟褙子、姜黄五彩菊花百褶裙,乌油油的秀发挽着堕倭鬓,远远可见鬓上珠翠华贵,鬓角垂着的珍珠步摇一颤一颤葳蕤生光。 那女子通身富丽优雅无比,气质更是出众,光看背影便令人心生赞赏恨不能百花丛中一回眸,好叫人得以识清其庐山真面目。 美人啊!真正的美人!任志贤看得如痴如醉,心中不禁暗想,此女优雅出尘、气质高贵,定是个腹有诗书的妙人。他脑子里情不自禁的冒出“红袖添香夜读书”这句诗来,心中暗暗遗憾此女头上已梳着妇人鬓,不知哪个男子有这等读书添香的福气! “老爷,咱们该走了!别让我娘等急了!”时玉梅在一旁猛猛的使眼色,哪知道任志贤呆了一样只管朝那边看压根没注意到,时玉梅恨恨的瞪了一眼那远去已看不清的俏背影,故意扯开嗓子在任志贤耳朵边叫道。 任志贤不提防唬了一跳,“哎哟”一声跳开老远,皱眉道:“你干什么!” 粗鲁!真是粗鲁!天底下怎么有这么粗鲁的女人!两下对比,任志贤心中更觉方才所见那女子的好,瞪着时玉梅的眼中情不自禁显出两分厌恶来。 时玉梅大怒,却不肯当着众人的面同丈夫拌嘴,也不肯叫人说道自己的丈夫花心,便冷笑道:“我提醒你呢!还不快走,别叫我娘久等了!你是时家的女婿,总不能叫丈母娘等你吧?” 任志贤含糊哼了一声,拂袖便走。心道时家?时家怎么了?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一家子的铜臭味!我清清白白一个秀才,没的叫你们这铜臭给玷污了! 时玉梅见他当众扫自己的面子脸色顿时就阴了下来,目光一瞟,见婆子们面色无异心下稍宽两分,问着一人道:“刚才过去的那个女人是谁?” 婆子当然知道是谁,却不太敢说,陪笑含含糊糊道:“回大姑奶奶话,离得远老奴没看清,也不知道大姑奶奶说的是谁。” “还能是谁,就是那个穿的跟花蝴蝶似的女人!你真的没看清?我看你是真的老了!”时玉梅哼了一声,目光顿时就凌厉了起来,重重咬了“老了”两个字。 婆子一下子变了脸色,大姑奶奶虽出嫁了,可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时府的外人过,她要想发作打发个下人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 “好像、好像是咱们家大奶奶……”那婆子慌忙改口,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隔得远,老奴真的看的不太真切!” “咱们家大奶奶?”时玉梅挑挑眉,“就是桑家那破落户娶进来的丫头?”时凤举成亲的时候她家里有事并没有回来,是以从未见过桑婉。 这一下不光回话的婆子,领路的两三个都变了脸色,哼哼哈哈的陪着笑不敢吱声。 时玉梅冷笑道:“我又没说错话,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哼,有本事她来当面问着我啊!便宜她了!倒是会拿着我们家的绫罗绸缎往身上裹,也不看自己配不配穿、配不配戴!” 凭什么她一个破落户的丫头进了自己家里享福,自己一个金银窝里娇养大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反倒跟着丈夫吃苦!时玉梅越想越气,忍不住骂了好一阵,方抬脚朝母亲正院走去。 一行人正好和姜嬷嬷指派来的秀春碰上,秀春是认得时玉梅的,也知这位大小姐最爱排场体面、最喜人对她毕恭毕敬。她慌忙眼睛一亮,又惊又喜的抢上前跪下给时玉梅磕头,笑道:“果然是大小姐回来了!大夫人正惦记着大小姐呢!” “快起来!快起来!你是我娘身边的大丫头怎么能跪我呢!”时玉梅这才高兴起来,弯腰亲手扶起了秀春,笑道:“还是我娘最疼我,还知道叫人过来接一接我!” 秀春当然不会傻到说明是姜嬷嬷派自己来核实消息的,搀扶着时玉梅一边往回走一边笑道:“那是,谁不知大夫人最疼大小姐您了!” 81第81章大姑奶奶的心眼儿 “到底是我的娘啊!”时玉梅心里又高兴得意又感动,便一路问秀春“娘身体如何?最近心情可好?都做些什么?”等等。 秀春连忙一一的回答了。 见秀春久久不回,王氏便知肯定是自己的大女儿到了。一时的纳闷和疑惑过去后,王氏由不得又欢喜起来,一个劲的笑着道:“没想到玉梅也回来了,正好留他们过节,一家子多热闹!好好,真是太好了!”说着又忙问姜嬷嬷等自己的衣裳发饰得不得体,要不要换一身? 姜嬷嬷等不禁笑道:“大姑奶奶是您的亲闺女,姑爷也是晚辈,哪儿有这么多讲究呢!” 王氏一想也是,遂点头作罢,命人速速备糕点瓜果和好茶来。 “娘!娘!我回来看您老人家来了!”时玉梅刚进院子便一路小跑大声叫道。压根不管丈夫不满的脸色。 任志贤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心中不知说了几遍“有辱斯文!” 王氏不由得笑眯了眼站起身来,“这孩子!这孩子!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咋咋呼呼的!” “娘、娘!”绣缠枝牡丹暗纹的枣红金丝缎面夹板门帘被掀开,时玉梅一阵风般扑进王氏的怀中紧紧的搂着她,脸颊在王氏的怀中蹭了蹭,亲昵的笑道:“娘,我可想您了!” “哎哟你看看你!”王氏笑揽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后,笑着嗔道:“多大的人啦还这么没大没小!还不快给我规规矩矩的坐下呢!” 时玉梅咯咯一笑,扶着母亲上座,“娘,女儿没能在娘身边尽孝,我给您磕个头权表孝心!”说着退后几步,不等丫鬟们拿上锦垫来直接跪在了暗红挑绣缠枝花纹的波斯地毯上,顺势朝丈夫使了个眼色。 任志贤见丈母娘跟自己的妻子又说又笑、又搂又抱丝毫没有规矩体统更重要的是居然还没招呼自己,心里早已不满,便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只当做没有看见妻子的眼色。 他心里想道:怎么刚才没想起我来,哦,要磕头的时候就想起我来了?无商不奸无商不奸!你们一家果然都奸! 再说了,我一清清白白的秀才,见了县太爷都不用下跪,为何要给一个满身铜臭的老太太下跪? “哎呀不用不用,”王氏早已叫秀春等扶时玉梅起来,笑道:“你这孩子!孝顺也不在这上头!快起来起来,坐下说话!快请大姑爷也坐下!女婿快请坐!” 时玉梅气得说不出话,又不好当着母亲的面怎样,到底给王氏磕了三个头才站了起来,笑着坐下。任志贤敢装模作样没看见她的眼色,翠珠却不敢,也跪在她的身后磕了头,跟她爬起来,规规矩矩站在她的身后。 “小婿见过岳母大人!”任志贤这才上前,拂了拂袖,朝王氏拱手弯腰。 “女婿不用多礼,快坐、快坐!”王氏笑着抬了抬手。 “是,谢过岳母大人!”任志贤一脸严肃,有板有眼的又抱拳施礼谢过,这才拂拂衣衫,挺直腰杆、迈着方正步朝座位走去,双手提起袍子端端正正坐了下去,再将袍子自认为优雅得体的一放。 且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规矩!不是稀里糊涂磕几个头就叫做规矩!任志贤心中暗暗冷笑。 王氏和众丫鬟们见他一板一眼、脸色肃穆、正经危坐都呆住了,丫鬟们更是咬着嘴唇想笑又不敢笑,就连姜嬷嬷也暗暗鄙视:同样是读书人家,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原本热热闹闹的气氛叫任志贤这么一搅合,连王氏也觉得不自然起来,勉强笑了笑,向任志贤道:“大姑爷和大姑奶奶来了,就在府上过节吧!正好咱们一家人团聚团聚!” 任志贤的爹娘几年前相继离世,他又是独子,如今他家那一房就他和时玉梅两人加小妾翠珠三口。 “叨扰岳母大人了!”任志贤满脸正经严肃的朝她拱手。 “呵呵,大姑爷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嘛!”王氏笑笑,便吩咐姜嬷嬷叫人安排客房,又问时玉梅“可带了行李?” 时玉梅便道:“带了几件衣裳,还在二门门房上呢!” “别忘了叫人去拿!”王氏便又吩咐姜嬷嬷,又道:“看看短什么、有什么需要安排的,别忘了给大姑奶奶和大姑爷安排。” 姜嬷嬷答应一声自去吩咐。 “你们赶路也累了吧,要不先去休息?等晚饭的时候我再叫你们?”王氏忽然“哎哟”一声拍了拍脑门,笑道:“我真是欢喜得糊涂了,竟忘了婉娘!快,叫人去请婉娘来,还有三丫头,就说她大姐回来了!” “婉娘就是你弟弟的媳妇儿,你还没见过她吧?正好见见!”王氏亲昵的向女儿笑道。 王氏哪儿知道女儿一进府就跟桑婉起了嫌隙,闻言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婉娘?就是桑家那个小丫头?看样子娘你还蛮喜欢她的嘛!” “什么小丫头,那是你弟媳妇!”王氏嗔道:“婉娘性情温柔,待人也和气,是个极好的人!你们姑嫂啊可以好好处处,对了,回头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叫人同她说就行了!” 从前时玉梅对这桩婚事本就反感不赞同,总觉得是桑家占了时家天大的便宜,谁料桑婉过门之后她头一遭回家刚进门便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心里对桑婉便更反感,闻言不屑道:“我才不跟她说呢!我要什么只能我的娘说!” “你呀!”王氏无奈的呵呵笑着摇头,又道:“在娘这里且罢了,出了这个院子可别乱说话,婉娘如今当着家呢,你那样说她叫人听见总不太好!” 时玉梅一听这话差点跳了起来,“娘你说什么?如今府里她当着家?那芳姿表妹呢?”顾芳姿从前没少巴结奉承她,她当然跟她站在同一阵线上。 “怎么咋咋呼呼的!”王氏的好脾气也差不多耗尽了,拍拍胸口瞪着时玉梅道:“她是你弟弟的媳妇儿,她当着家这不再正常不过吗?别说芳姿如今还守着孝,便是出了孝,咱们家也不能放着正妻不顾,让姨娘当家啊!”王氏轻轻一叹,这一点,正是她觉得最对不起顾芳姿的地方,可芳姿自己信誓旦旦甘愿做妾,说只要留在姨妈身边、留在大表哥身边便心满意足,她也没有不应的理。 “娘!”时玉梅急了,脱口说道:“就算芳姿表妹当家不妥,可您也不能交给桑家的人啊!您如今还年轻着呢,怎么不自己抓在手里?下头又有管事娘子们、外头又有管家们把关,谁还敢糊弄您不成?那桑家破落成那样,让她当家?哼,没准啊,咱们时家这一份家私都叫她给搬到娘家去呢!” “休要胡说!”王氏蹙眉道:“婉娘不是那样的人!桑家的两位舅爷和大舅奶奶我看人也挺好的!”说着又数落她:“你啊,怎么还是这么个脾气!记住了,当着你弟弟和弟妹的面可千万不能乱说话啊!听见了吗?” 时玉梅越听越气,不由恼道:“娘!你就护着她吧!合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我可是您的亲闺女、时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如今倒好,回了自个的家还得看一个外人的脸色!” “哎呀你,怎么越说越不像话了!什么‘外人’呀?那是你弟媳妇!” “是是是,我说错了,我才是外人!人家是您的亲人!比亲闺女还亲!”时玉梅气道:“您就疼着宠着她吧,等哪天她把这个家搬空了,您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你——,你看看你这——”王氏叫时玉梅噎得说不出话来。 姜嬷嬷见状忙陪笑着打圆场道:“大夫人,咱们大姑奶奶就是心直口快脾气急,心眼儿是最好不过的!老奴说句僭越的话,你们娘俩有什么话好好说多好啊,何必这么着伤了和气呢!大姑奶奶,大夫人最疼的就是您了,哪时不惦记着您呢?您有什么不知道的!” 王氏叹了口气脸色缓和了下来,时玉梅也不觉心里一软,上前挽着王氏的胳膊笑道:“都是我不好,不该一回来便惹娘生气!娘,您可别同我计较!咱们不说这事了,犯不着为这不相干的事伤了亲情!” “可不就是!管住你这张嘴!”王氏瞪她一眼,伸出指头在她腮上点了一下,母女两个相视而笑。 “娘,那我和我们老爷先回房休息了!”时玉梅见任志贤的神情越来越不耐便忙笑说道。她丈夫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发作起来是不看时间场合的。 “嗯,去吧!哎,等等!”王氏刚点头忙又叫住:“已经差人去请婉娘和三丫头了,等见了她们再去吧!” 那就更懒得等了!时玉梅哼了一声,一边拉着丈夫往外走一边说道:“我好累,不想等了,反正还得在家住好些天呢,又不是见不着!” “这孩子!”王氏动了动唇,只得由着她去了。 82第82章故意找茬 “大夫人,”转眼间,翠珠又跑转了回来,小声说道:“我们老爷和夫人还没用午饭呢,夫人说,让人一会把午饭给送过去……” 王氏一呆,下意识朝壁上的西洋钟看去,一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皱眉道:“这过的什么日子哟!”挥手命翠珠下去,忙吩咐丫鬟:“快叫小厨房赶紧做几个大姑奶奶爱吃的菜给送过去!” 不一会时莲过来,王氏正心疼亲生女儿,也没工夫搭理她,三言两语便命她先回去,时莲也没多话,乖巧退下。 时莲刚走,桑婉也过来了,见厅中只有婆婆王氏一个人,见礼问安后便笑道:“娘,不是说大姐回来了吗?怎么没见着她呢!” “哦,”王氏笑道:“她赶了一天的路累坏了,已经下去休息!你下去忙吧,晚上再见也不迟!对了,叫厨房多做几个菜,今晚你们都过来一起吃饭。还有凤举,叫人告诉他今晚早点回来!” “是,娘!”桑婉笑着答应,又问道:“不知大姐和大姐夫都喜欢吃什么菜,媳妇好吩咐厨房准备?” 王氏见桑婉想着自己的闺女心中十分高兴,便笑道:“厨房的嫂子们都知道!你交代下去就可以了!去吧!” “是,那我就先下去了!”桑婉闻言便不再多问,笑着告辞。 虽然急匆匆的赶过来并未见到时玉梅,若换往常,桑婉心里多少会注意几分:既然都让人去叫她过来了,即便时玉梅再累也应该等她来了见了面招呼几句再下去休息不是?但桑婉心中却觉得,这八成是自己婆婆的意思。 婆婆做事素来没个调的,一边叫她过来见人一边又打发女儿下去休息,她相信这种事情婆婆做得出来。 是以桑婉做梦也没想到这是时玉梅存心跟自己过不去,一时想左了! 偏生李嬷嬷今日出去送节礼去了也不在跟前提点,桑婉就更没把这事放心上了。 “你们家的人好像并不怎么欢迎我们啊,我看住一晚上,明天我们就走吧!”客房中,深感没受到重视和尊重的任志贤气哼哼的冷着脸同妻子说道。 “回去?”时玉梅冷笑道:“还能回哪儿去?要有地方去你自己去,我反正不走了!” “你!不知所谓!”任志贤冷哼拂袖,语气中的气势却几乎消失殆尽。 不一会饭菜上来,时玉梅欢喜的拿起筷子说了声:“呀!还是我娘疼我,都是我喜欢吃的菜!”一边又赞:“嗯,真好吃,好久没吃到这么地道的醉鸡了!” 任志贤瞧去,油焖大虾、八宝豆腐、醉鸡、炒鳝丝、外加一大碗撒着香菜香喷喷的西湖牛肉羹,果然都是妻子爱吃的菜,而自己爱吃的腊味、清蒸鱼、鲜笋等是一样也没有! 任志贤不由冷着脸无声轻哼,暗暗生着闷气。 “哎老爷,你快过来吃饭呀!等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时玉梅抬起头说道。 任志贤很想赌气不吃,无奈闻到了食物极致的香味诱惑,腹中的饥火呈燎原之势熊熊燃烧起来,烧得他腹中跟掏空了似的,只得没很骨气的忍着,板着脸上前吃饭。 桑婉交代了厨房,又派人去知会了时凤举。分派了手头的事务之后,便开始琢磨起晚上的衣饰穿戴了。 虽然大姐、大姐夫不是外人,可到底也算客人,婆婆是最讲体面的,桑婉可不敢怠慢了。却又觉得到底是至亲的人,也不便打扮得太庄重——那倒显得见外了。因此在衣饰上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李嬷嬷回来后,桑婉便将自己挑选好的衣裳请她过目,半新不旧的秋香色底子金红二色折枝花卉纹样亮缎对襟褙子、橘红滚边黄栌色十六幅湘裙,配的是赤金点翠首饰,压轴的是一支雀首衔珠金步摇。 “这样就行,咱们家的大姑奶奶不是外人!”李嬷嬷见了点头笑道。 “那就这样了!”桑婉放了心,便赶着忙换了衣裳、洗脸梳头。 刚收拾妥当时凤举也回来了,见了桑婉眼睛一亮,眼底是遮掩不住的赞赏。她无论品貌气质本就出众,稍稍打扮便光彩照人得令人挪不开眼。 众丫鬟们见大少爷这样不由一个个抿嘴偷笑,桑婉叫人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暗恼时凤举不分时间场合,见他仍旧发怔丝毫没有回神的自觉,便勉强笑问道:“大姐和大姐夫回来了,我这身打扮还过得去吗?” “很好,”时凤举想也没想就这么说了,又顺口说道:“我送你的羊脂白玉钗呢?戴上那个更好看!” 桑婉一怔,柳芽已经机灵的跑去拿钗子。 “是吗!”桑婉笑笑,丈夫发了话,她只得老老实实的戴上。 “大少爷真有眼光!这羊脂玉钗真配大奶奶!”李嬷嬷一旁笑赞,众人都笑着称是。 桑婉脸上一红,笑着嗔道:“嬷嬷你又取笑我!快打水给大少爷洗脸、伺候更衣,得赶紧过去了!” 于是李嬷嬷等忙伺候开来。 夫妻俩收拾妥当一起出门,走在路上,时凤举不经意回头使个眼色,柳芽等识趣的放慢了步子同他二人拉开距离。 “婉娘,”时凤举凑近桑婉轻轻说道:“我大姐这人心直口快、有口无心,如果她说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桑婉怔住,抬眸望向时凤举,看见他下意识躲闪的眼神,桑婉心中了然:这八成又是个觉得这桩婚姻门不当户不对、自己攀了高枝的主儿吧! “我知道了,”桑婉淡淡一笑:“都是自家人,无论大姐说什么,我都不会往心里去的。” “那就好!咱们走吧!”时凤举放了心,微微一笑。 两人到的时候,时玉梅和任志贤果然已经到了。 “二弟、二弟!你总算来了!”时玉梅笑着上前拉着时凤举的胳膊上下打量,“还是那个老样子!不过,又比从前沉稳了不少!” “大姐!大姐夫!”时凤举也高兴起来,同时玉梅有说有笑起来。 说实话这个姐姐是真的很疼他、护他,从前小的时候,不管谁敢欺负自己,大姐总是第一时间站出来帮自己,奉行的原则那就是不问对错,欺负我家弟弟就没门!是以时凤举跟她的感情也一直很好。 “要我说啊,从前直到我来了你早该跑过来了,怎么今日这么晚啊?怎么?难道如今跟姐姐生分了?”时玉梅目光在桑婉身上一溜,见她不但背影好看,容貌更是出众,不由心下一阵酸溜溜的。 “大姐说哪儿去了!我这不刚从商号里回来嘛!”时凤举笑笑,又道:“跟谁生分也不能跟大姐生分啊!从小到大大姐最疼我们兄弟了!”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时玉梅嗤的一笑。 “婉娘,来,这是大姐、大姐夫!”时凤举说着将桑婉介绍给时玉梅、任志贤。 任志贤自打桑婉进来目光便下意识的被她所吸引,只一眼,他便情不自禁想到了进府时所见那惊鸿一瞥的俏丽背影,不用问便肯定这女子定是先前所见之人。 腹有诗书气自华啊!只是可惜了,这么标致出众一个美人儿却嫁给了满身铜臭的时凤举!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任志贤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又叹,一脸的惋惜。 “大姐!大姐夫!”桑婉忙上前屈膝行礼。 时玉梅先瞟了丈夫一眼,然后才看向桑婉,上上下下将她一番打量,笑道:“这就是我那桑家的弟妹了?果然好个标致模样!要我说还是咱们时家好,养人!瞧弟妹这身打扮,呵呵,比青州城中打小养尊处优的夫人、小姐们还要气派!” 桑婉脸上的笑容微僵,识趣的装作没听见。 时玉梅不是庄夫人,虽然前世里她跟时玉梅压根就没见过面,但却知道时玉梅是婆婆王氏最疼宠的女儿,也是丈夫时凤举所喜欢的姐姐。 “弟妹!”任志贤倒是朝桑婉点头客气的笑了笑,眸中闪闪发亮望向桑婉,企图从桑婉的眼神中寻找到一些同病相怜、结成同盟的意味。 在他看来,他们应该是有共同语言的,同样出自书香之家,同样读过书,又同样在泼天富贵的时家中处于弱势。 不料,任志贤发现桑婉压根没注意到他、瞧也不瞧他一眼,他失望了!一下子便觉得索然寡味,心道看上去挺标致伶俐一个人,却原来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 桑婉如果知道这两口子对自己的想法如此七弯八拐,定不知要哭笑不得成何样! “呵呵,姐姐、姐夫,咱们坐下说话吧!”时凤举收握成拳挡在唇边咳了一下笑着招呼。 时玉梅和任志贤坐下,时凤举也携着桑婉一旁坐下。王氏看向桑婉一笑,正要问她晚饭备得怎样了,只见时玉梅那边已道:“哟,咱们时家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做儿媳妇的在婆婆面前竟也有座位?这就是桑家的家教吗!还是说你们读书人家规矩不一样?”又扭头向丈夫说道:“婆婆在的时候,似乎我也没这么没规矩吧?” 83第83章憋屈的大姐夫 “礼不可废,孝道不可不遵,弟妹此举的确不妥!大舅子理应教导!”任志贤也一本正经的说道。心里更是对桑婉失望个透,不觉暗叹:这天底下,想找个志同道合的人怎么就这么难啊! “是我不好,一时竟疏忽了!”桑婉连忙站了起来。 “婉娘!”时凤举不由暗怒,冷冷的瞟了任志贤一眼。他从来就没看得起过这位道貌岸然、迂腐不堪的大姐夫。他若是个男人就不会把家产败光不算、还把媳妇的嫁妆都变卖干净以此度日还认为理所当然。更气人的是,大姐四个陪嫁丫头,嫁过去不到一年除了这个翠珠都让他收了房,后来日子过不下去只得把那三个通房都给卖了,留了一个翠珠如今也梳起了妇人头了! 自己的媳妇遭大姐说几句也就罢了,凭什么要他多嘴?他若真是个知规矩懂礼数的还能不知道避嫌?大舅子的媳妇是他能议论言语的吗? 时凤举一把握住桑婉的手拉着她坐下,“都是自家人用不着那么多规矩!大姐什么时候生出这么多讲究来了!”时凤举笑笑,说的轻描淡写,手中暗暗捏了捏桑婉的手,以示安抚。 “是啊玉梅,你误会婉娘了!”王氏笑道:“你这弟媳懂规矩礼数着呢!我倒是嫌她太多礼了,一家人没的弄得生分!呵呵,好不容易她在我面前放松了几分,吃你这么一说,指不定又得拘束成什么样呢!婉娘啊,你大姐就这么一说,你别多心,呵呵,坐着吧!对了,晚饭备得怎么样了?” “李嬷嬷在那边看着呢,想必一会儿就好了!”桑婉忙笑答,朝婆婆感激一笑。 “是啊,我就那么一说,弟妹你可别介意啊!呵呵,你真是有福气,我娘和我弟弟都这么护着你!”时玉梅见自己的娘和弟弟都帮着桑婉说话心中更加不快,却也感觉到弟弟的恼意不便再继续,眼睛一扫,却又笑道:“怎么不见芳姿表妹呢?二弟,芳姿表妹在做什么、怎么听见我回来了也不来看我呢?” 时凤举心一紧,下意识朝桑婉瞧了一眼,这一眼落在时玉梅眼中更暗暗不平起来,心道好啊,这才嫁过来多久,把我弟弟竟拘管成这模样了!这将来要是生下了儿子那还了得! 桑婉一脸恬淡平和,眉头也不挑一下,心里却暗暗叫苦。时凤举这一眼和时玉梅不平不悦的神情她尽收眼底,心道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无辜的吗?大少爷您的姐姐问您话、您看我干什么呀!您的芳姿在做什么同我何干? “不巧昨天她去庙里为姨父做法事祈福超度去了,要明天才能回来!等她回来,自然该见你的。”时凤举有些不自然的勉强笑道。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芳姿人极好,断断不会不来看我的!”时玉梅咯咯一笑。说着便芳姿长、芳姿短的夸起顾芳姿来,尽捡些他们共同的往事说笑着。 王氏上了年纪的人本就爱话说从前,可一旁的桑婉却是半个字也插不上嘴,只能在一旁干坐着,时凤举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刺耳,也不想听。终于忍无可忍寻了个空隙打断,朝任志贤淡淡笑问道:“对了,大姐夫今年不是说要上杭州参加乡试吗?怎么这会——” 他记得他娶亲那会,大姐便是托人来说,要在家里伺候相公用功读书好参加今年的乡试所以就不来参加他的婚礼了。 任志贤面色微变,随即又镇定下来,咳了咳有些不自然的说道:“那个,今年流年不利,不宜出行……不宜……下一届,下一届正好!” 时玉梅一听时凤举提起这事便忍不住来气。流年不利,的确是流年不利!不过不是他,而是她!把盘缠都花光了拿去青楼请那一帮什么“才子”喝花酒也就罢了,还硬撑着门面不准她回娘家借!其实她也知道,他说的不准借不是真的不准借,而是不准告诉娘家真正借钱的理由!这也没什么,反正她娘家有的是钱,娘和弟弟也向来疼自己,随意找个什么借口,从娘这里弄个几百两不成问题!问题是,他丫的喝醉了酒竟一头栽到了沟里,扭伤了脚治了一个多月才好!等他养好伤,报名的时间也过去了! 时玉梅一下子沮丧起来,也没心情再说别人的短长,硬撑着笑道:“是啊是啊,算命的说了,我们老爷今年不宜出远门,东南方更是大凶!这乡试嘛,反正三年一回跑不掉,这一次错过了再一次再努力就是,这也没什么!只要有真才实学,还愁捞不到功名!” “这话也是!功名要紧,性命更要紧!下回再考便是了!”王氏也笑道。 “呵呵!那兄弟我在此预祝大姐夫金榜题名、马到成功!”时凤举微微挑眉,朝任志贤拱了拱手。 “呵呵,多谢贤弟!到时一定请贤婿过去好好喝几杯!”任志贤一扫方才的尴尬,容光焕发的笑着朝时凤举拱了拱手,好像只要自己想,一个举人老爷稳稳当当拿在手心里似的。 时凤举心里冷笑,心道想你这样的都能中举,那举人老爷还真是不值什么! 说话间李嬷嬷进来,少不得见过大姑奶奶、大姑爷,禀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于是众人便一起去了饭厅。 众人起身,时莲却有些犹疑起来。虽然她是未出嫁的姑娘,按说不便同大姐夫一桌吃饭,可时家素来不太讲究这些,以往有亲戚来了也是不拘的。但时莲深知自己这位大姐夫的德性,生怕一会儿他有话说平白让自己吃瘪下不来台,便陪笑道:“母亲、二哥、大姐,我,我这两日肠胃有点不太舒服,就……” 王氏对不是自己亲生的闺女没有虐待的兴致也没有视如己出的兴致,况且时莲又是个闷头闷脑话少的,在她跟前也不讨喜,闻言她便随意道:“那你便回去吧,叫厨房做点清淡的。要是再不舒服就回了你大嫂叫人请大夫去!” “是,谢母亲关心!”时莲忙施了一礼,逃也似的出去了。 这边众人入座,桑婉便没有坐下,忙着吩咐人传菜,又亲自将碗筷汤匙为王氏布置好,便站在王氏身后,叫人拿过干净的筷子和碟子预备替婆婆布菜。 大姑子先前既发了话,她总得举一反三才行。 时玉梅见状果然暗暗满意,心道瞧我治不住你! 任志贤见了满桌的菜却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因为,桌上的菜还是没有他最喜欢的,就连鱼也是红烧而不是清蒸! 任志贤不由得暗暗生忿,暗道时家欺人太甚! “这些菜也太油腻了!大鱼大肉的吃多了不好,应该做清淡一点才是养生之道!”任志贤忍不住说道。 他脸色本就板得极严肃仿佛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如今这番并不算客气的话说出来、听在旁人耳中就显得更不客气了。 这晚宴是桑婉交代安排的,桑婉一时大窘,忙陪笑道:“实在是不知大姐夫的口味,一时疏忽还请大姐夫见谅!我这就叫厨房现做几道清淡的上来!” “不知道你大姐夫的口味?”时玉梅似笑非笑的笑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怎么,你还想打听了献殷勤儿?弟妹你也太操心了!你只管伺候我二弟就可以了,别的人不消弟妹操心!” 桑婉一下子涨红了脸,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玉梅!怎么说话呢!”王氏皱皱眉。 时凤举也恼了起来,淡淡笑道:“大姐,婉娘一片好意瞧大姐你说的!李嬷嬷,去吩咐厨房现做一个清炒大白菜、一个清炒萝卜来,记住,要清淡,少放油盐!大姐夫,你看这样可行了?我记得我那次去你们家,大姐夫对这两道菜格外钟爱,还说这萝卜和白菜是好东西呢!我一直都记得大姐夫爱吃这个!” “凤举记性倒好!”任志贤一时讪讪。 当初时凤举去他们家,他那是故意叫人做这清汤寡水的菜上桌,满心以为时凤举生长于锦衣玉食的富贵窝肯定对那些东西难以下咽,到时候他便可趁机拿出“姐夫”的款来语重心长的教导他何为勤俭朴实之道,好赢得他的尊敬、令他刮目相看。 因为他觉得他们家唯一比得上时家的就是这种“吃苦的精神”了。 谁知时凤举没有给他表现的机会,一顿饭完全顺利的吃了下来。而且,今日反倒还拿出来说他。 正院有现成的小厨房,新鲜食材随时备有,厨娘也是极利索之人,很快,两盘清炒的蔬菜就端了上来。 “给放大姑爷面前,好了,咱们吃饭吧!不然一会儿菜都要凉了!”时凤举呵呵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见自家大姐动嘴好像有话要说,他便继续笑道:“秀丽快给大姑奶奶夹一筷子笋丝鸡蓉干贝,大姐,这可是你最喜欢的!” “还是二弟你记得我!”时玉梅立刻笑眯眯的接口,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 84第84章大姐和大姐夫要长住 “娘,让婉娘坐下吧,有秀春伺候着就行了!咱们平日来亲戚客人也没讲究这个,大姐和大姐夫更不是外人怎么规矩反多了起来!”时凤举夹了一筷红烧羊肉不紧不慢的淡淡说道。 王氏听了下意识转头,这才发现桑婉站在自己身侧正伺候着呢!她“哎呀”一声,忙笑道:“你这孩子还真老实!你大姐就那么随口一句话看你当真的!来,快坐下!坐下!” “那,谢谢娘了!”桑婉瞟了时玉梅一眼,见她没再吱声,笑着微微屈膝谢过,方将手中的筷碟交给秀春,挨着时凤举下首坐下。时玉梅当然不能再说什么?要是再说,岂不显得她这个时家的大小姐比亲戚朋友们的关系还生分了! 而且,此时此侯,满桌子大部分都是她喜欢的美味佳肴明显要比跟弟媳妇斗气更吸引她,心怀大畅的时候,也就懒得计较那么多了。 时玉梅性子很活泼,同自己的娘和弟弟话又多,一顿饭上说笑不断,吃的十分痛快,时凤举还特意叫人温了一壶三年的重阳菊花酒上来,琥珀色的酒液盛在影青的玉杯中,浓香馥郁,色香俱佳,时玉梅见了更加高兴,一顿饭吃的十分尽兴。 唯有任志贤一个人,被自己那句“养身之道”牢牢套住、被时凤举三言两语将军,抹不开面子当面自打嘴,自得默默的吃着眼前的萝卜白菜,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大菜、闻着不断飘入鼻中的香味,任志贤只能借着吞咽的时候好好的吞几下口水。 不过,时家的清炒白菜和清炒萝卜虽然是清炒,放的油足够多,厨娘手艺也好,吃起来比他在家吃的要好吃百倍,透着一股特别的鲜。他哪儿知道,厨娘这是加了高汤、加了草菇海鲜密汁做出来的! 味道是更好了,但也更引得他馋虫发作,眼睛下意识的又朝桌上看去。 饭后,众人花厅里坐着聊天说话,王氏和时凤举都是一年多没见时玉梅,母子母女三个聊得十分投机,兴致正浓时,任志贤清了清嗓子咳了一下,硬是说要回去歇息了。 王氏一想他们赶路累着了,是该回去休息,便忙叫人送他们回去。时凤举却淡淡瞟了正经危坐的任志贤一眼,心中略有不快。这个人,分明就是故意要扫兴各应人的!真不知是什么心态! “娘,那明天我们再来陪您!”时玉梅笑着起身。 “咳,咳!”任志贤听了时玉梅这话却又重重的咳了起来,一边咳一边偷偷的给她使眼色。 时凤举不由微怔,不动声色的一旁瞧着。 时玉梅的表情先是一滞,然后猛然回过神似的,回身挽着王氏的胳膊笑道:“娘,我今晚同你睡!我想陪着您!” “这——”王氏朝任志贤看过去示意征询,任志贤目光游离望着前方仿佛未见。 “没事没事!娘,就这么说定了!我就留下来陪您!”时玉梅笑道。 “那好,那好!娘求之不得呢!”王氏呵呵一笑,亲昵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翠珠,我们走吧!”任志贤抬头叫翠珠。 王氏脸色微变,时凤举更是目光一锐:有这么欺负人的吗?第一天到丈母娘家,当着丈母娘、大舅子、元配妻子的面,堂而皇之的把通房丫头叫过去,而且,这通房丫头还是妻子的陪嫁丫头,也是如今唯一在妻子身边伺候的人! 时凤举正要说话,却听见自己的姐姐瞪向翠珠低喝了句“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便又恼火的闭了嘴,看着任志贤带着翠珠迈着方正步子去了。 “不是我说,这——”王氏恼了。 “娘!”时玉梅撒娇道:“男人嘛,还不都这样!不过是个丫头,有什么呢!” “你啊!”女儿都这么说了,做娘的还能怎样? “我们也先回去了!”时凤举忍下气带着桑婉出去,他这个做弟弟的,更不便插手姐姐房里的事情了。 一路默默,时凤举的脸色都不好看,桑婉也不说话,心里却甚是赞同时玉梅这句话:男人啊,都是这样! 见时凤举生气心中更不自觉的想:你有什么可生气的?你不也是个男人、做的事情未必就比你那大姐夫好多少。可惜,我桑婉没有个硬气撑腰的娘家! “没想到我大姐夫这么过分!大姐也是,怎么就受得了!”回到宁园,在暖阁中坐下,时凤举终于忿忿的开了口。 桑婉接过柳芽奉上的热茶递给时凤举,淡淡一笑,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家除了受着还能怎样?我倒觉得大姐有这样的心胸看得开其实挺好的,至少不会自个给自个找不自在,日子过起来也轻松些!” 时凤举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听着听着又觉得这话似乎话外有话、另有所指,便将手中茶碗搁下,屏退丫鬟,笑道:“婉娘是在怨我吗?” “你想到哪儿去了!”桑婉脸上一热自觉失言,忙笑道:“我们、我们跟他们不一样不是吗?” “当然不一样,我们——”时凤举唇边的笑容戛然而僵。 显然他一开始理解的意思跟桑婉所言的意思不一样,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他的意思是他跟任志贤当然不是一样的人,而桑婉的意思则是,他们是假夫妻而已。 时凤举本就沮丧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更糟糕,望着桑婉说不出话来。他很想说,婉娘,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咱们的协议作废,你留下来当我名符其实的妻子好不好?可他知道他不能说,他直觉的感到,桑婉不会同意的。 “我不是我大姐夫,我们跟他们,会不一样的。”时凤举深深的凝了桑婉一眼,起身笑道:“这些天你定是忙累了吧?早些歇着吧!我大姐和大姐夫还得在府上多住几日,恐怕你还有的忙呢!我大姐也不容易,你耐心点多照顾照顾她,回头我好好谢你!” 桑婉见他说的认真“扑哧”一笑,很好,好歹知道自己忙累、知道说谢了。 “放心,我会的!再怎么着也不能让时家的大小姐在自己家里受委屈呀!不过我不太了解你大姐的脾性,若有哪里做的不合她的意,你可得帮我向她解释解释!该怎么赔礼道歉我都接受!” 桑婉觉得时玉梅对自己没来由的敌意比时凤举这个“受害者”本人还深,而且那是个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客气的主儿,又是时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几句话说下来,自己根本连还嘴的机会都不存在。所以,打个预防还是有必要的。 “她若恼了什么你尽管同我说便是!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时凤举见她肯依靠自己不觉又欢喜两分,眼睛一亮。 二人歇下不提。 正院那边,时玉梅却是同母亲王氏上了床躺下之后,叽叽咕咕的说了半夜的话,然后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她今晚留下跟母亲睡,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说这一番话。 第二天一早,时凤举和桑婉才刚起床,只见侯在宁园外的秀春便进来了。 时凤举和桑婉吓了一跳,忙问何事? “不关大奶奶的事,”秀春忙笑道:“大夫人说了,请大少爷先别去商号里,等会儿梳洗完了便先过去一趟!大奶奶今儿就不必过去请安了,忙着准备过节的事就行!” 听到跟自己无关桑婉放了心,只听时凤举点头说道:“回去告诉娘,我这就过去!”说着忙命人赶紧伺候梳洗穿衣,要知道母亲平日里不会起这么早的,肯定是真的有要紧的事情要说! 桑婉又叫住秀春,“回去同大夫人说一声儿,索性等会我叫人把大少爷的早餐也送过去吧!昨儿已交代了厨房给准备几样大姑奶奶和大姑爷喜欢的,等会便有人一道送去!” “是,大奶奶!”秀春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时凤举匆匆忙忙赶到母亲那里,一边坐下一边开口问:“娘和大姐怎么不多睡会儿,什么事这么一大早就把我叫来了!” “怎么睡得着啊!”王氏长长叹了口气,一手松松握成拳在胸口处按压轻捶了几下顺气,时玉梅穿着豆青绣折枝菊花的衣裳、挽着扁平如意鬓坐在王氏身边,微微垂着头,脸色也不太好。 时凤举心中便明了了几分,多半跟大姐家有关了。 “娘,是不是大姐家里出什么事了?娘您直说便是,我这就叫人去处理!这是我亲姐姐,又不是外人!”时凤举笑道。虽然他不待见大姐夫,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大姐吃苦。时家又不是帮不起,便是养他们两口子一辈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二弟!”时玉梅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感激叫道。 “唉!”王氏又叹了口气,说道:“你看看府里哪一处院子方便,让婉娘派人打扫布置出来,你大姐,和大姐夫今后要在我们家长住了!” “……”时凤举诧异的睁了睁眼睛,饶是他已经做好准备又为那个不着调的大姐夫收拾烂摊子,可听到这话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的。 85第85章姐夫的一摊子烂帐 这个大姐夫自以为才高八斗、自命不凡兼自命清高,看不起他们时家“满身铜臭”他是知道的,听到母亲说他竟然愿意在自己这个充满铜臭的家里长住,时凤举感到很惊奇。 “这是大姐的意思还是大姐夫的意思?大姐夫他也愿意?”时凤举觉得还是问清楚的好,万一是大姐一个人的意思,回头那个一根筋的大姐夫还得埋怨他多事! “是我们商量的意思!”时玉梅忙说道:“这不,家里头也清净,正好可以让他安心温书,青州离杭州也近嘛,三年之后去杭州赶考也方便不是!而且,我们老爷也可以指导指导三弟啊!三年后,正好甥舅俩一块下场,路上彼此也有个照应!” “不用!”王氏和时凤举一听说让任志贤“指导”时凤华竟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三弟在书院里有先生指导,人家先生说了,没两年就要上场,中途换人指点有益无害!况且,大姐夫自己也要温习功课不是吗?总不能为了三弟影响了他啊!”时凤举说道。 “对、对!你二弟说得对!”王氏也连忙附和。 且别说不放心让这种不靠谱的人指导自己的弟弟,时凤举丝毫不怀疑,若真让他指导了,假如下次他又没考中,肯定要抱怨说都花功夫指导小舅子了、自己没温习好!而且,假如时凤华反倒中了,他肯定又要说这都是他指导的功劳! 时玉梅听了时凤举的解释微变的脸色这才回转,她不觉露出两分笑容点头说道:“这倒也是!不过,那先生靠谱吗?别耽误了咱们凤华!” “靠谱靠谱!那是京里退休回乡的翰林院的老翰林!”王氏嘴快的说道。 “哦!”时玉梅闻言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显然对母亲的话不是很认同,但想要反驳却觉得不太有底气。 她虽没说,时凤举却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暗道,再不靠谱也要比我那大姐夫靠谱! 时凤举见把话题扯远了便说道:“我看,就蕉园那里吧!地方房子宽敞,环境也清幽,大姐觉得如何?” “蕉园?蕉园啊……嗯,也、行吧!那就那里好了!”时玉梅想了想忽然就笑得有点儿勉强。 蕉园位于时府南南面,正门开在外院,院子和房子位于内宅,有小门通往内宅,正好处于内外分隔线上。晚上守夜的婆子们在内宅那边将角门一下匙,便可将内外隔绝。 园中有前后两进院落,正屋连带耳房一共五大间两进,倒座、后罩、东西厢房一应俱全。后院还有一个一亩见方的小花园,园中堆砌假山、引水凿池,花木扶疏,虽小却布置得十分精致。前边的庭院中责栽植着芭蕉、梅花、修竹,十分清雅幽静,用来读书那是再好不过。 给她这样嫁出去携夫回来的姑奶奶住也再合适不过。 可是,时玉梅心中忍不住有些惆怅起来。因为她本来是想提出仍旧住自己未出阁前的绣楼的,如今方觉,那绣楼已经不是自己能住的了!时家很快就会有新的大小姐,是她弟弟的女儿,那应该是新的时家大小姐应该住的地方!自己带着丈夫,怎么还能够住内宅呢? 时玉梅一时伤感起来,也情不自禁生出几许作为“外人”的拘束和怯弱,勉强陪笑道:“那,那真是麻烦二弟你们了!等蕉园那边收拾好了我们就搬进去,往后吃饭我们自己吃就行。” “跟你弟弟有什么客气的!”王氏听见女儿这么说忍不住也有点难过,想女儿在家的时候何等好强、处处都要争尖儿,不想遇人不淑,嫁过去三年公公婆婆相继去世,之后到如今,也不过三四年的光景,那一份家私硬生生的让不着调的丈夫给败了个干干净净,连她的嫁妆都贴补了干净! 看到女儿露怯,这在从前是绝无可能的表情,可见这些年过得多不容易,生生连性子都熬得变了,怎不令做娘的伤心? 王氏不禁携着女儿的手,话确是说给时凤举听,“我看也不急,等八月十五后再让你弟妹好好的将蕉园收拾布置一番,择个吉日你们再搬进去!往后吃饭呢,想吃什么就叫厨房那边做了送过去,不用客气,你要是想娘了呢,就过来陪陪娘一块儿吃!呵呵,梅儿啊,你永远都是时家的大小姐,想要什么、说什么便吩咐下去,谁要是敢目中无人、不敬主子,我头一个不饶!” “是啊大姐,既然回来了就安心住下吧!你也是爹娘的女儿,时家的这一份产业本来就应该有你的一份嘛!”时凤举也笑道。 时玉梅心中一松,赶紧笑着谢了母亲和弟弟,又朝时凤举嗔道:“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家里的生意都是你在辛苦打理,我可是什么力都没有出。爹娘风风光光的送我出了嫁、陪了那么多好东西,时家已经不亏了我了,这一份产业都是你和凤华的,可与我不相干!你再说这话,我可要羞愧死了!” 母子三个一时都笑了起来。 时凤举便又笑道:“我看这样吧,以后每个月从我的账上给大姐和大姐夫二十两月例银子,防着大姐要钱急用一时不便。还有布置蕉园,也算我这个做弟弟的一点心意吧!昨天大姐和大姐夫刚到也就算了,我看今天找个时间去二叔二婶那边坐坐打个招呼吧!哦,礼物我昨天吩咐人去置办了,等会儿会送到娘这儿来!” 毕竟时玉梅是嫁出去的女儿,没道理还从娘家支使银钱,他们大房当然不会说什么,可是时府还有二房和在外做官的三房叔婶,总不能不考虑他们的感觉。时凤举琢磨着,回头还得去二叔、二婶那边亲自跟他们解释一番,跟他们讲清楚,大姐两口子的费用都从他这儿出,不走公中的账。 时玉梅也正为这个发愁,听到时凤举这话喜之不尽,王氏也笑呵呵的直夸儿子想得周全、会办事。 姜嬷嬷在一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道大夫人啊,这种事其实该是您这个做娘的出头来办理才对!真正的,大少爷是个难得的好人!大夫人您的福气果然不小!他将事儿都办齐了,老奴也省得开口提醒您了! “对了,大姐和大姐夫既然回来住了,你们孟县的房产、田地可都处置安排好了?若没有我让管家去一趟!” 指望那个钻进书中恨不得化身书虫的大姐夫,时凤举觉得还是省省力气别想,不然平白添气。 “对、对,就让凤举派人去做吧!凤举做事最稳妥了!”王氏也关切道。 谁知时玉梅脸上突然显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支支吾吾道:“不用不用!呃,我们来、来之前,都、都处理好了,真的,都弄好了!不用麻烦二弟了!” “真的?”时凤举很是怀疑的瞅了她一眼,说道:“那就好!我觉得我还是让管家去看一趟吧!”他的语气带着微微的嘲弄笑道:“毕竟大姐夫是读书人,对这些俗事难免有不通的地方,万一被人给骗了岂不吃亏!还是我叫管家去看一趟比较放心!” “我看这样最好!”王氏也点头。 “不用!”时玉梅却急得差点站起来,声音都失控了。 她一惊,忙回做镇定笑笑,“真的不用了!娘,二弟整天那么忙,再为我这点小事操心那我和我们老爷可得多过意不去啊!我们真的处理好了,不用这么麻烦了。” 王氏哼了一声,叹道:“这算什么麻烦!麻烦的事还没说呢!” “娘……”时玉梅的脸色更兼别扭起来,讪讪的低下头。 “娘,大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快说吧!”时凤举瞟了她们一眼加了一句:“我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 意思是说,你们就算不说,就那么大点地方,我照样能打听的出来。 王氏忙道:“这不本来就要同你说的嘛!就是,那个,你大姐夫在孟县欠了广文斋六百两银子、欠了鸿泰酒楼三百八十两、欠了荣记绸缎庄二百四十两、欠了……” “好了娘!”时凤举听得一阵头疼兼窝火,淡淡道:“有账单子吗?给我吧!” “哦,在这儿呢!”时玉梅尴尬笑笑忙从身上掏了出来递给时凤举。 一股恼意从丹田升腾直冲脑门,虽说这话是他自己问的,可看到这些原本是大姐夫的账单却从姐姐身上掏出来,时凤举依然感到气愤难当! 那个混蛋! 时凤举神色淡淡展开从头浏览。嘿,好家伙,还真是齐全!衣食住行用琐琐碎碎无所不有、无所不包,按照这个单子都能置办起一份家产了。 什么某某点心铺子五两、某某杂货铺三两,这种虽觉可笑可时凤举也懒得生气了。只见他眼睛一瞪,冷着脸道:“醉花楼八百两?” “醉花楼?”王氏脸色也变了,沉着脸道:“这怎么回事?你昨晚怎么没跟我说这个?” 86第86章他还知道要面子 “我、我哪儿记得清那么多啊!”时玉梅忙强作笑脸解释道:“娘、二弟你们误会了,我家老爷是跟几个朋友去那儿吟诗作对、探讨学问的!没做别的,也没过夜,真的!” “你!”王氏气得一阵肝疼! “行了我知道了,”时凤举点头道:“娘和大姐放心,回头我便叫人去结。”一共将近三千两,少不得也从他私人账上走。时凤举暗想,幸亏自己在外头有几家私人的店铺,要不然只怕得回去变卖东西填补了!这个混蛋!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姐夫呢? “大姐,”时凤举忽然又笑道:“我看您还是跟我说实话吧!孟县的产业,你们真的安排好了?” 时玉梅张了张嘴,心想弟弟横竖是要派人去孟县结账的,横竖到时候也瞒不了他,便吞吞吐吐的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孟县哪里还有什么产业?连房子都让任志贤给变卖了!两口子带着翠珠,这是轻装上阵前来投奔的!当然,也有躲债的嫌疑。毕竟任志贤一个读书人,每天被大大小小各家店铺酒楼的伙计追着屁股要债,传出去多么有辱斯文不是?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王氏气得五官扭曲说不出话来。女婿不靠谱她一直知道,却没想到不靠谱到了这种地步! 原本她还想着,再不靠谱好歹也是个读书人,等他将来考中了举人、做了官就好了,女儿跟着他多少也能过得不赖!谁知道—— “我这是作孽哟,真是作孽哟!”王氏拭泪数落起来,后悔当初不该结这门亲事,又道怎么当初看起来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了呢! 时玉梅也不禁落泪大哭不孝,却又含泪道:“娘,等他将来考中了举人进士做了官,欠咱们家的一定会还的,一定会还的!” 时玉梅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王氏就更伤心气恼了。连她都知道,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可恨这死丫头还一个劲的死心眼! “哼!要真有那一天除非他祖坟冒青烟!”王氏气极了说出来的话也是气死人不偿命。 时玉梅果然脸上就挂不住了,不由捂着脸哭道:“当初是你们把我嫁给他的,如今又来怨我!你们就认定他一辈子不能有出息吗?既然如此当初干嘛把我嫁给他!我能怎么能呢!这日子还不得过下去!” 王氏和时凤举面面相觑无言。两人心里也暗暗叹气: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时凤举想的更深层一些,心道也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从前有爹娘在管教着,万事轮不上他做主,如今,不过是真面目毕露罢了!可是姐姐终究嫁给了他! 王氏和时凤举忙又安慰时玉梅,王氏更心疼得直落泪,时玉梅不忍母亲伤心,才忍住伤心收了泪。 “大姐,娘也是一时气极了的话,你别多心!说到底娘这不是关心你、心疼你吗?换了别的不相干的人,谁会去说她一句半句?几千两银子的事不值什么,我去办了便是!咱们时家也不多你们两口子一碗饭,你们从此就安心住下吧!” “二弟……”时玉梅感激道了谢,又向母亲反陪了不是,一场风波总算过去。 时凤举又道:“往后姐夫需要什么你们只管差人跟我说一声,我叫人买了来!平日里没什么事,便让他在府中安心读书吧!若是累了,可在花园里走走散散心。外边街衢繁杂,去多了容易分心,这对他温习功课有害无益,大姐,为了大姐夫好你可得管着他点!” 时凤举特特加重了语气,好像任志贤的前程全部压在时玉梅的管教上似的,令时玉梅情不自禁的感到责任重大。她立刻点头,正色道:“二弟说的不错!那外头乌七八糟的什么人、什么事都有,不如府中清净好读书!你放心吧,我会管着他的!” “嗯!我就知道大姐贤惠!”时凤举笑着一赞,又笑道:“咱们青州不比孟县,商家通常是不赊账的,这个大姐你也知晓。万一哪天大姐夫上街要买东西,你叫人说一声我陪他同去。这青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商家我几乎都认识,到时人家能给算便宜点!” “嗯,那是那是!”时玉梅听得连连点头,笑道:“二弟,你对大姐真是好!” “别这么说,咱们是至亲的人嘛!”时凤举笑笑。心道若这混蛋出去赊账,别说惯不起他这臭毛病,时家的脸面也要丢尽了! 再坐了一会,时凤举便起身欲离开,去做事顺便吩咐人解决这一烂摊子。王氏叫他留下来吃早餐他也没有胃口,便摇摇头说跟人约好了在外边吃。 “二弟!”刚刚下阶,只见时玉梅快步追了上来,犹豫片刻陪笑道:“二弟啊,那个,你姐夫的账能不能,嗯,能不能别告诉别人……你亲自去一趟孟县帮他结了……” 时凤举愕然。 只见时玉梅垂下头极不好意思的说道:“毕竟,他是个读书人嘛……让下人们知道了这事、怪难为情的……” 他还知道要面子啊!要面子还做得出这种事来! 时凤举真想叫人将任志贤给痛揍一顿出这口气。 好吧!还是别气了!他生不起这个气! “好吧,那我今天就去一趟孟县!”时凤举忍了又忍,忍了再忍,暗暗的长舒了一口气,尽量平缓的微笑着说道。 “那太谢谢你了!凤举!”时玉梅透透松了口气。 “大姐,你转告姐夫,这种事,下不为例!”时凤举淡淡说道。 “那是那是!你放心,肯定不会、不会了!”时玉梅连忙点头。 “对了,”正要走时凤举忽然又问道:“你们的东西全部搬来了?包括他的书和笔墨纸砚等都搬来了?” 时玉梅笑道:“那些东西全部都送人了!他说是给以前的朋友们留个念想!那啥,书单我这里有,回头劳烦你再给他备置一套……” “……”时凤举无语,“广文斋买的文房四宝也送人了?” 广文斋在青州也有极大的铺子,专门经营文房四宝、文人字画古书珍籍等读书人用的东西,价格不菲。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以浙江湖州的湖笔、安徽徽州的徽墨、安徽宣州的宣纸、广东端州的端砚配套,最贵的要上千两,最便宜的也要两百多两。 “好像是吧!反正,什么都没剩下了!”时玉梅显然不懂什么文房四宝不文房四宝,也不觉得值几个钱。 “……”早知道不问了,问了更生气。这个败家子! 时凤举回到宁园的时候桑婉正用过早餐正要出门去临清阁听家中媳妇婆子们回事。见本应该出去办事的丈夫又回来了不禁愣了一愣,再一看他的脸上似有忿忿之色,桑婉就更诧异了。 “可是忘了什么东西!怎么又回来了!”桑婉忙上前问道。 “没事!”时凤举坐下示意丫头斟茶,一边抬头向桑婉道:“叫人吩咐长欢备车,你给我收拾两件衣裳,我这就要出门一趟,明日回来!” “好!”桑婉点点头也没多问,忙吩咐红叶去找长欢,带了杏枝进屋给他收拾衣裳。听到时凤举问柳芽:“还有吃的吗?随便给爷弄点来!” “怎么你没在娘那儿吃吗?”桑婉忙转过来,交代了杏枝去收拾衣裳,便命柳芽赶紧去小厨房看看,若没有吃的就叫厨娘给下一碗面条。 “不用那么麻烦,若没有我上外边吃好了!”时凤举心中一暖微笑道,心道还是自己的媳妇好啊,至少靠谱! “都是现成的东西,做起来也快!”桑婉笑道,“你在家吃了好赶路,省得还要麻烦。” 时凤举一笑便不再多言。 时凤举这边出门不提,桑婉也照旧处理着府中事项,将中秋节家宴的菜单略改了改,拿去给王氏过目。王氏见了笑着说好,她便命人拿给厨房照旧吩咐下去。 下午的时候,顾芳姿从庙里做法事回来了。 先是回牡丹苑梳洗一番,换了干净的衣裳,顾芳姿便带着兰香去正院给王氏请安。 王氏见她脸色憔悴,不施脂粉,穿着素青衣裳,随意挽着发髻装饰全无,比平日所见更觉楚楚可怜,惹人怜爱。不免心酸心疼,好好的安抚了她一顿。 顾芳姿听得连连点头称是,努力的想自己凄凉悲惨的身世,眼眶中挤出了几滴泪来,惹得王氏更觉心怜。 “好孩子别难过了!这往后啊,这里就是你的家,姨妈就是你的亲人,傻孩子,别哭了啊!”王氏不由揽着顾芳姿叹气。 “嗯!谢谢姨妈,芳儿何其有幸,这辈子有您做芳儿的姨妈!”顾芳姿点头拭泪。 随后又向王氏微微一笑,说道:“姨妈,昨儿个我在庙里佛堂打醮祈福,又梦见我爹了!他跟我说,从前种种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尽到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让我和我娘受了许多苦!可惜如今悔之晚矣!只能来生再补偿我们娘俩了!” 王氏不禁肃然一叹,双手合十道:“他能这么想可见还是个有良心的人!唉,只可惜真的是太晚了!” 87第87章托梦的忏悔 顾芳姿又叹道:“我爹还说,这些年多亏了您和大表哥的照应,他无以为报,一定会保佑您长命百岁、保佑时家的家业越做越大!还说,让芳儿一定要好好的孝敬您老、好好的服侍表哥,报答你们对我们顾家的恩德!” 顾芳姿说着掩面抽泣起来,起身在王氏跟前跪下,深深的俯首磕头。 “哎呀快起来、快起来!”王氏慌忙命人搀扶她,柔声道:“你这孩子!你素来懂事,这些年对姨妈和凤举怎样姨妈都看在眼里呢!你已经很好、很孝顺了!乖啊,别这样啊!这不是存心让姨妈心疼嘛!你爹也是,这种话根本用不着再交代一次嘛!” 王氏嘴角微翘,脸上露出两分欢喜之色,心道顾金这人没想到死了倒识理多了,还知道报恩!若真保佑我们时家越来越好,也算他对得住我们时家了! 顾芳姿哽咽着谢过起身,拭泪道:“我爹还说,我对他的孝心他已经知道了,孝顺在心里便可,形式上不必太过拘泥。他说,我既然已经进了时家的门,就是时家的人了,没有必要再为他守三年的孝!还说我孝敬了姨妈、伺候好了大表哥,便是,便是对他最大的孝了!” 顾芳姿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张淡黄的笺纸起身双手呈给王氏,“今日一早,我便求见了主持大师,将昨晚的梦跟大师说了,请大师为我解梦,教我该怎么做。姨妈您请看,这便是大师的解析。” “哦?那我看看!”王氏说着忙展开了。 接了过去王氏才想的起来自己其实不认识几个字,可是看这纸笺的确是广灵寺主持师父所用的。看写得这么工整、这么好看,跟主持师父往日所写的签文一样。 “还是你给姨妈念念吧!”王氏仍旧递还给顾芳姿。 顾芳姿接过便将那上头一共五六句话念了一遍,接着又给王氏解释了一番,无非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等与人向善的话,倒正合了顾金往日所为今日所悔。还有一句最重要的,便是如顾芳姿所言,可酌情减少守孝期限。 “这为亡父守孝那是天理人伦的大事,爹虽然这么说了,可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也不知道究竟该守多长时间才合他老人家的心意,便问大师拿了主意。大师掐指算过,说半年即可。到时候再去寺里做一场法事,在寺中供奉长生牌位,便可出孝!” 王氏听毕便点头道:“既然主持大师都这么说了那必定不会有错!那便照着住持大师说的做吧!” 顾芳姿心中暗喜,忙点头说道:“芳儿也是这么个主意!这样全了对父亲的孝,也,也可早日对姨妈尽孝,正是两全其美!” “嗯!”王氏满意的一笑点头,又叹了几句她父亲。 正说着只听见一道高亮的女音从门口传来,“哎呀,这不是芳姿表妹吗!表妹回来了啊!” 正是时玉梅。 只见她上前拉着顾芳姿的胳膊上下打量,吃惊道:“怎么穿的这么素净!一年多没见表妹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憔悴成这样!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我二弟不是要心疼死!” “大表姐!”顾芳姿眼睛一花,看清楚一身海棠红绣缠枝莲花褙子、暗红印花十六幅湘裙、挽着扁平发髻的女子系何人不由大喜,遂也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胳膊喜道:“大表姐你回来了!真是,真是太好了!”说着眼眶一红,轻轻道:“芳姿如今正在守孝,并没有谁欺负芳姿……这家里人人都对芳姿好着呢!” 表姐妹俩相见格外亲热高兴,时玉梅拉着她一起坐下,哼道:“我们时家的人当然都对你好了,不过那外来的就不好说了!有的人啊惯会作,表面上贤惠,背地里使绊子,这种事情啊我见多了!” “哪有的事呢!大表姐您多虑了!咱们时家断断没有这样的人!”顾芳姿连忙笑道。 王氏也笑嗔道:“就是!你呀,还不如你芳姿表妹看得明白!咱们家是那样的人家吗!” 时玉梅撇撇嘴不再言语,转而又向顾芳姿道了“恭喜”,说是如今可算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了,一时又叹息:“怎么偏偏姨父这当口就去世了呢!唉,这也是好事多磨,只是苦了你了!” 这句话说到了顾芳姿的心坎上,想到进门时的憋屈和时凤举大不如前的态度不由眼眶一红,默默的撒了几滴眼泪。“爹爹没福,芳姿也福薄……” “别说了快别说了!都是我不好,不该招你又想伤心事!”时玉梅连忙安慰。 顾芳姿亦破涕为笑,点头道:“嗯,不说了!好在姨妈福气大,时家也是积善有福之家,令芳姿得以在此得到庇佑!” “呵呵,你啊,还是这么聪明伶俐,会说话!怎么怨得人人都喜欢呢!”时玉梅大笑,伸手在她腮上捏了一把。 王氏先听她说“福薄”下意识想起李嬷嬷的话心里有两分闷闷,听了这话一下又高兴起来,见她表姐妹二人亲近,便笑道:“好了好了,芳姿你回去吧,你们姐妹俩有什么话回去说去,在这儿啊吵得我烦!等晚饭时我再叫人去叫你们!” “正好我有好多话要同表妹说呢!那就不打扰娘您了!”时玉梅笑嘻嘻的起身。 “正是呢!”顾芳姿一笑,与王氏道了别,同时玉梅相携而去。 刚出正院的门,时玉梅便迫不及待的说起了桑婉,问起了有关桑婉的事。 顾芳姿心中暗乐,面上却是神色微敛,下意识的扫了周围一眼,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只管拿别的话来岔开去,问大表姐什么时候到的?路上累不累?等语。 时玉梅气得不行,不是气顾芳姿,而是气桑婉。顾芳姿是个明朗爽快、利索张扬的性格,不想如今在桑婉的“打压”下连句话都不敢说,可见桑婉平日里有多专横跋扈? 一个破落户的桑家,能嫁进自己家那是她祖宗烧了八辈子的高香!她不说规规矩矩、老实本分的过日子,竟然还跋扈了起来!她以为她是谁呀! “芳姿,不是我说你,才一年多没见,你从前的胆量都跑哪儿去了!叫那么个破落户给吓成这样!”时玉梅冷笑一声。 “大表姐您说什么呀!芳姿不懂!”顾芳姿笑着目光闪烁,见时玉梅气得又要开口,她忙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捏,眼巴巴望着她满含祈求:“大表姐!” 时玉梅长叹一声,“罢了,等回了牡丹苑再说吧!” 看她这个样子显然是顾忌太深,如今她是妾,人家是妻,人家要拿捏她她的确不好办。自己何必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给她惹麻烦呢! “嗯!好!”顾芳姿神色一松,连忙笑着点头。 回了牡丹苑,时玉梅就用不着客气顾忌了,开门见山直接相问。顾芳姿当然是以退为进再三不肯说。 时玉梅本就是个急性子、直肠子,三下两下就给顾芳姿激得要跳起来,心里头火星子乱窜。 在她锲而不舍、毫不客气的逼问下,顾芳姿终于委委屈屈、吞吞吐吐、为为难难的透露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让时玉梅自己发挥想象力去联想。 想象的空间是无穷的,时玉梅越想越觉桑婉不是个东西。 “这个搅家精!二弟怎么会娶了她呢!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的!要不然也不会把娘和二弟哄得团团转!”时玉梅恨恨道:“娘真是老糊涂了!当初就该退了这门亲事不该迎她进门!你样样都比她强,生意上又能帮衬二弟,你才最合适做我们时家的媳妇!” 这话顾芳姿爱听,且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由得心下一热,紧紧握着时玉梅的手哽咽道:“大表姐,有你这句话芳姿便什么都值了!是芳姿自己没有这个福气,怨不得旁人!” 时玉梅哼道:“胡说!你若没这个福气那桑家丫头就更不配!哼,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那狐狸精除了会勾引男人还会做什么!她哪点配得上我们凤举!” 顾芳姿听得心怀大畅,忙劝道:“大表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如今,如今这府里可是她当家……” “那又如何!”时玉梅越气,“我堂堂时家的大小姐还会怕她?我倒要看看她能拿我怎么样!” “大表姐,您是时家的大小姐,又是姨妈的心头肉,她肯定不敢对您怎样的!您只管享福就行了,何必多事呢!” “我这是为你不平!也为我们时家!现在娘还硬朗着在呢,她就敢这么糟践你,那将来还了得!”时玉梅瞪她一眼,不觉又蹙眉责道:“我说你也太老实了!什么时候改了这么个脾气真正叫人生气!她那样欺负你,你不会同凤举说吗?” 顾芳姿一下子被戳到痛处心中暗痛,心道我怎么不说?可惜如今的表哥被她迷惑得团团转,根本不肯为我做主了! 嘴上又是另外一套说辞。 “这怎么好呢!”顾芳姿轻叹一声连忙说道:“大表哥整日在外那么忙,回到家中就该好好的休息放松,我怎么还能拿这些小事去劳烦他呢!而且,大表姐你真的想多了,就是一些小事而已,你看看,衣食住行,姐姐她并没有亏待我的!” 88第88章表妹拉盟友 “你呀!真是叫我说什么好!”时玉梅听了这话简直恨铁不成钢,闻言不觉细细打量起这屋中的摆设陈设起来,见雪洞一般毫无装饰,跟从前那锦绣辉煌、满眼精致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时玉梅自动忽略了顾芳姿守孝的事实,哼道:“她把你住的地方布置成什么样了,你还帮她说话!咱们府上体面些的管事妈妈们家中也比这里讲究!” 说着又问:“原先的东西呢?你怎么就那么听话全都收起来了,也该挑几件摆一摆,看着才像个样!” 顾芳姿趁机添油加醋、歪曲事实的将东西都被桑婉收拾走了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十分愧疚的说道:“原本我还特意留了一支金镶白玉送子观音分心、一支金镶翠玉串珠挑簪、一串上品的楠木数珠儿和几件别的东西给大表姐的,也全部叫姐姐收起来了。如今大表姐回来,连个见面礼儿也没能准备……” “桑家那丫头简直欺人太甚!”时玉梅气得要跳起来,一拍桌子:“我这就找她算账去!” “大表姐不可!求求你了,不可以啊!”顾芳姿慌忙拉住她,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时玉梅原本忿忿然就是要去,见顾芳姿只是流泪摇头说“不可以”,半响,她才反应过来,不由叹气道:“你说得对,我这时候若是去找她,她不敢对我怎样,回头定又折腾你!我不能这么冲动,不能连累了你!” 正是这话!顾芳姿在心里头说。 “谢谢大表姐体谅!”顾芳姿拭泪后退两步,朝时玉梅深深的敛身福了福,柔声道:“我真的没事的,真的。” “好了我自有主意!”时玉梅略一沉吟微微冷笑道:“放心吧,就算我要做什么,也断断不会叫她想到你身上!” 顾芳姿忙说道:“姨妈和大表哥也够不容易的,若是让他们操心——” “我娘就是个糊涂的!二弟看来也叫她给迷惑了!他们俩面前我也懒得说什么!”时玉梅想到王氏和时凤举对桑婉的回护就忍不住气闷,忿忿道:“等我撕破那女人的假脸孔,我娘和二弟自然就明白了!” “还是大表姐想得最周全!”顾芳姿一定高帽连忙送上。二人重新坐下喝茶说话。 听到时玉梅和任志贤要在时家长住,顾芳姿更是高兴透了,笑得眉眼弯弯,这股子乐打从心眼里透出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握着时玉梅的手用力紧紧的握着,满面喜色的笑道:“大表姐,这下子以后咱们可以经常在一块儿说话了!就像从前一样!” “是啊!”时玉梅见顾芳姿发自内心的高兴与欢迎,自己也不由得欢喜起来。想到从前表姐妹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更是心中一暖。 “趁着大表姐在,我也还有个伴儿解闷,真好!”顾芳姿又笑,笑了又叹,“说起来只怕大表姐在家也住不了多久,等大表姐夫金榜题名做了官儿,大表姐您啊,就等着享福吧!到时候可别忘了表妹,记得有空常回来看看啊!” 好话人人都爱听,尤其是说到了心坎上的好话。时玉梅听了这话更是喜得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好像丈夫金榜题名指日可待一样。高兴的连连说好。 顾芳姿见哄着她高兴了,便又是一番极其到位的奉承,哄得时玉梅开心不已,更对桑婉不满了几分。 不觉快到了晚饭时分,秀春过来笑着请大姑奶奶回去用饭。 “竟这个时候了!”时玉梅吃惊的朝外瞟了瞟天色,便拉着顾芳姿笑道:“走,咱们正好一块儿过去!” “大表姐您去吧!”顾芳姿却夺手拒绝,抱歉的笑道:“我现在正在孝期呢,就不过去了!我自己在牡丹苑吃一点就好。” 时玉梅一听也是,不觉又大起同情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劝道:“那我就不勉强你了,你也别想那伤心事了!多吃一点,身子要紧!” “嗯,我知道了!大表姐您就跟我亲姐姐一样还是这么关心我!”顾芳姿感激得连连点头。 “咱们本来就跟亲姐妹一样嘛!”时玉梅笑笑,同秀春回去。途中转而又去叫了任志贤,两口子并小妾翠珠一道过去。 不时饭菜摆下,三人落座,时玉梅眼睛一转,不禁又皱眉道:“怎么不见婉娘呢?” “你找她做什么!”王氏诧异笑道。 时玉梅哼了一声说道:“有她这么做人家媳妇的吗?婆婆用饭她不说在一旁伺候就算了,竟然连个影子都不露!果然是当家人,好大的架子呐!” “嗨!吃饭吧!”王氏听她是说这个,便不以为意的挥手笑道:“是我让她不必过来伺候的。有姜嬷嬷、秀春、秀丽她们就行了,干嘛非得要她来呀!” 时玉梅不快道:“娘您就是性子太好了,惯的人不知天高地厚!您不介意那是您大度,可这规矩能错吗?她们桑家不是号称书香门第吗?教出来的姑娘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先前我婆婆在的时候,哪天吃饭我不在跟前伺候着!身为儿媳妇就该有儿媳妇的本分!” 任志贤也点头道:“不错,玉梅说的对!这是孝道,不能不遵!看她那么聪慧外露的一个人,怎么竟这样糊涂!” 果然是个绣花枕头啊,任志贤更加觉得失望,看来在这个家里,他是没法找到同自己有共鸣的人了! 时玉梅见丈夫赞同自己正要说是,听完后一句话脸色一沉,睨着丈夫冷笑道:“聪慧外露?你见过人家几次?你怎么就知道人家聪慧了?” 这要怎么说?任志贤一时语塞,肃着脸色叱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真是!” 时玉梅正从顾芳姿那里听了桑婉一肚子的不是憋着在,任志贤这话简直等同于火上浇油,火气蹭蹭蹭的直往上窜,她冷冷一笑,拔高了嗓音厉声道:“你说呀,你怎么就知道人家聪慧外露了!” “不可理喻!”任志贤从来不是一个讲客气的人,顿时拂袖而起板着脸道:“你看看你这样,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吗!跟那市井泼妇还差不多!” “什么!你敢骂我泼妇!”时玉梅气得脸上涨红,扑过去揪着他衣裳又哭又闹:“你竟然骂我泼妇!我天天伺候你累死累活竟比不上人家一个背影儿!这日子没法过了!” “还不快放手!谁准许你这么没规矩的!敢同自己的相公动手!”任志贤恼羞成怒,用力去掰她的手。 “这、这叫什么事呀!”王氏没注意到时玉梅说了什么背影不背影,气得说话直哆嗦,指着这二人的手指哆嗦个不停,恨恨瞪向一旁伺候的丫鬟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拉开!快拉开!” 众丫鬟们面面相觑、如梦初醒,乱叫着“大姑奶奶、大姑爷!”忙上前去拉扯,好不容易把时玉梅给拉开了。 “娘!我、我——”时玉梅又羞又愧,拭泪哭泣不已。 王氏见了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可还没等她开口,任志贤那边倒先说开了。 只见他袖子一拂,肃然冷声道:“岳母大人看见了吧?此妇何等刁泼无理!时家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吗!” 王氏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上不来下下不去,白着脸哆嗦道:“你、你、你这是在质问我吗?你、你们任家好大的礼数,做女婿的竟敢当面质问丈母娘的不是!” 任志贤闻言一滞,立刻便道:“小婿不敢,小婿没有质问岳母的意思!请岳母好好管教管教此等刁妇吧!不然丢的是时家的脸!” “放心!我的女儿不用你管!”王氏又气又恨道:“我的女儿从先在家时不知多好的一个人,我还想问问你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几年下来就变成这个样儿了!” 王氏越想越伤心,不由得跌足捶胸大哭起来。 任志贤悻悻说道:“正是,我也很想问问,怎么跟当初差别那么大!变了个人似的!”任志贤心中暗想,哼,别把我任某人看扁了,看我如今落魄便放肆起来!这么点心思当我不知呢?走着瞧吧,等我将来发达了,你这泼妇休要后悔! 姜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了,一边忙着劝慰王氏一边朝任志贤祈求道:“大姑爷,您就少说两句吧!好歹大夫人是您的长辈呀!” 一个奴才也敢堂而皇之的教训自己?任志贤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拂袖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他、他、他竟然——”王氏拼命的喘,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惊得时玉梅也顾不得自己了,慌忙拼命叫“娘”抢上来替她顺胸口,好一阵王氏才顺过气来。 母女两个相对落泪。 “都是我不好,我这死脾气怎么就改不了呢!”时玉梅勉强陪笑道:“惹得娘这样伤心,都是我的不是!瞧这菜都凉了,姜嬷嬷,叫人拿去热一热吧!” 王氏长叹一声,瞅着女儿欲言又止。先前不觉得,如今细看来才发现女儿比先时瘦了许多,眼神也失去了当初的清亮灼灼、炯炯有神,变得有些灰沉沉的,嘴唇也苍白无色,眼角下、额头上竟生出了细细的皱纹!细细看去,精神气儿还不如自己呢! 89第89章大姐找茬 王氏不由怜意大起,将时玉梅搂入怀中柔声叹道:“我的乖女儿,委屈你了!等你二弟回来,让他同你做主!”王氏心中不由大恨,心道这不要脸的,我家帮你还账、好吃好喝的供着养着,却来同我摆架子说礼数,什么玩意!我时家的钱多也不甘心这么花,还不如喂狗呢! “不、不要!”时玉梅却慌了神,忙说道:“娘,今儿这事别告诉二弟好不好,别告诉他!” “你——” “娘啊!”时玉梅若无其事的笑道:“今日这事我也有不是,他一个大男人,跟着媳妇在娘家借住想来心里到底有些不自在,有些敏感了!我不该这么大火气,有话该好好说才是!都是我的不是,还让娘为我操心,我——”时玉梅哽咽起来。 “你啊!”王氏心里也不好受,见女儿这样连生气都不便了,叹息道:“不是我说你!罢了,你怎么说娘都依你!唉,这真是——” 时玉梅见母亲答应不觉松一口气,却又更加觉得对不住母亲,想了想便说道:“娘,我看,中秋节过后快一点把蕉园收拾出来我们就搬进去吧!也省得成天给娘添麻烦!” 王氏心里是舍不得女儿的,张了张嘴正欲开口挽留突然想到不靠谱的女婿,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便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等你们在蕉园安顿下来了就好好的过日子吧!女婿不是说三年后还要参加乡试吗?就听你二弟的,往后啊,好好的在园中专心读书便是,其他的一概不用他操心!” “嗯,谢谢娘!还是娘您和二弟对我最好了!”时玉梅感激的一笑。 饭菜重新端上来,母女两个坐下吃饭。时玉梅却又心疼起丈夫来,便捡了几样菜让翠珠端了去给任志贤。王氏见了一言不发,只由着她自己来。 次日,就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了,时府中一早便忙了起来,忙着准备晚上的中秋家宴。宁园中丫鬟媳妇婆子往来穿梭,回事的、取对牌拿东西的、请大奶奶拿主意的,好不热闹。桑婉、杏枝等忙得不可开交,李嬷嬷则带着柳芽去了大厨房,指挥准备今晚的菜肴。这是大事出不得半点儿差错,只有李嬷嬷亲自看着,桑婉才放心。 再说时玉梅在府中随意闲逛,不觉就逛到了宁园附近,看着宁园内外人来人往不绝如缕十分热闹,再想到牡丹苑那里冷冷清清好不凄凉,她心里的火气又窜了上来,冷笑一声带着翠珠就往宁园去。 桑婉听小丫头禀报大姑奶奶来了忙命杏枝看着应付回事的人,自己与丫鬟们忙迎了出去。 “大姐!您怎么来了!”桑婉刚从屋里出来廊上,时玉梅已经穿过天井迎面来了。 时玉梅闻言轻哼一声嘴角微勾睨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弟妹如今可是府中的当家大奶奶,怎么着我也得来巴结巴结呀!怎么?弟妹不欢迎吗?” 这话从何而来? “怎么会呢!求之不得呢!”桑婉忙笑道:“是我的不是,论理我早该请大姐过来坐坐的,只是这两日一直忙着没空——” “哎,当着家这里里外外都要管,能不忙吗?我理会得!再说了,我不过一个嫁了出去的时家小姐,算得什么呀,请不请我坐坐都不打紧!”时玉梅淡淡一笑截断她的话。 “大姐这话倒叫婉娘过意不去了!是婉娘疏忽了,大姐莫怪!哦,大姐快请暖阁里坐吧!”桑婉忙笑着请了时玉梅进暖阁,二人坐下。 时玉梅见自己冷嘲热讽桑婉依旧不温不火的笑应着,她不说桑婉大度好涵养,反倒心中暗自冷笑:果然是个城府极深的,怪道表妹在她这儿吃了亏还不敢说! 二人寒暄几句丫鬟们斟上茶来,桑婉见时玉梅不接茶先是一怔,之后只得亲自捧了茶奉给她,笑道:“大姐请用茶!” 时玉梅这才一笑接了过来,揭开茶盖,一股清雅幽淡的茶香扑鼻而来,再看那影青淡雅的茶碗中,茶水清亮透彻,呈漂亮的淡黄绿色十分养眼。 时玉梅饮了一口,笑赞道:“真是好茶!这叫个什么?我倒从来没喝过!” 桑婉便笑道:“安徽的梅片茶,我也觉得不错,大姐喜欢回头我叫人给大姐送些过去。” 时玉梅“哦”了一声点点头,却又笑道:“罢了,还是别叫人给我送去了!万一吃惯了将来吃不上倒是不好,还不如一开头就不要呢!”说着又似笑非笑的道:“反正弟妹这里有也一样嘛,等什么时候嘴馋起来想喝上两口便过来叨扰一回,弟妹不会嫌我烦吧?” 桑婉心里不觉暗暗气闷,心道我究竟哪里得罪她了?怎么说话总是这么带着刺儿! “瞧大姐说的!我怎么会嫌弃大姐呢!巴不得大姐得了闲过来坐坐呢!”桑婉只得陪笑道:“这茶大姐若真心喜欢,回头我同大少爷说一声,大少爷素来敬重大姐,我想不拘什么时候大姐想要、要多少,他必定都会照办的!” 时玉梅正等着桑婉大包大揽说往后这茶有她包了,让自己尽管来拿。她若真这么说了,自己便可趁机冷嘲热讽一番她“财大气粗、果然不愧是一府当家人”等语,不想桑婉却拿了时凤举出来说话,倒叫时玉梅一下子没了发挥的余地。 果然是个心思厉害的啊!时玉梅又是暗自冷笑。 “是吗?你真不嫌弃我那我可当真了啊,往后常来你可不许懊悔!”时玉梅又半真半假的笑叹道:“说起来啊,往后我还真得好好的巴结巴结你呢!到底是嫁了出去的姑娘,回娘家借住,哪儿能不讨好当家人呢!这点儿道理我还是懂的!弟妹你说是不是?” “大姐言重了!”桑婉脸色微变,望着时玉梅正色道:“这个家的当家人是娘,婉娘不过帮着娘打理些繁杂事务罢了!当不起大姐这么说!” “怎么当不起!县官不如现管嘛!再说了,这一切将来还不都是你的,早一点晚一点我看也没什么要紧!”时玉梅说着微微冷笑:“我娘脾性好,从来只会把人往好了想不知提防。人家说几句好话她就当人家真心了!弟妹啊,我看这个家还是你来当更加稳妥,省得叫外人占了咱们时家的便宜!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桑婉手心紧紧捏着帕子,身子微微的气得有些发抖,便恍然大悟般笑道:“到底是大姐,见识非凡!婉娘愚笨,如井底之蛙,竟从未听过这般大道理!” 时玉梅被她一句老实不客气的话噎得说不出来,心中暗恼,面上却拍手笑道:“果然是弟妹,好聪慧的人儿!一点就透啊!我这个做大姐的教导了你这么大的道理,弟妹就不说一声谢谢吗?” 这叫什么教我“大道理”?桑婉顿时哭笑不得,点头笑道:“大姐说的是,是该好好谢谢大姐!我——” “我就知道弟妹你大方!”时玉梅抢着笑道:“大姐我也不是个贪心的人,你的首饰什么的随便送大姐两件就可以了,如何?” 如何?还能如何?能拒绝吗! 桑婉不觉有些暗暗纳闷,心道大姐好歹是时家的嫡出大小姐,婆婆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娇贵人儿,大少爷对她也敬重疼爱无比,怎么眼皮子竟这样浅、连这种几乎相当于明抢的话都说得出来! 不过她想要就要吧,反正这些首饰都不是自己的。 桑婉哪儿知道,时玉梅这是存心在为顾芳姿“打抱不平”!她认定桑婉算计了顾芳姿的东西,有意要她大出血。 “只要大姐不嫌弃,就请大姐自己挑选好了!”桑婉笑道。 “弟妹果然大方!那我可不客气了!”时玉梅拍手笑叹。 桑婉本欲叫人将首饰匣子捧过来,时玉梅却道不需这么麻烦,便与桑婉一同进了房间,在梳妆台前挑拣起来。 只见珠玉宝石、点翠金钿无所不有,一件件做工精湛、翟翟生辉,时玉梅忍不住暗暗惊叹。她是识货之人,一见之下便知这些首饰有多值钱。心道这女人果然好手段、好心机,不知使了什么迷魂术儿将凤举迷惑得神魂颠倒,竟给她买了这么多的好东西! 她更深知自己弟弟的脾气,若非他自己情愿,谁也别想从他手里拿到什么!而他一旦对一个人好,那绝对是掏心掏肺的。 时玉梅更加替顾芳姿愤愤不平起来,也忍不住怨上了自己的弟弟几分。 拿起一串十八颗拇指大的珍珠串成的项链,只见珍珠颗颗浑圆,泛着柔和圆润的光泽,沉甸甸的十分华贵。时玉梅啧啧称赞,放下又拿起一支点翠白玉穿珠玉堂富贵簪在手里把玩,整个簪花呈浅浅的弧形越一指半长,赤金胎底,金丝盘缠出缠枝海棠的形状,上边以点翠白玉细细的镶嵌,其中朵朵或全盛或半开的海棠花白玉为花瓣、珍珠为花心,周围环绕着点翠叶片细枝。珠光流转,点翠辉煌,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十分精致。 90第90章送了人的玉钗 “弟妹的好东西真是多啊!叫人看得眼睛都花了!真是哪一样都好!”时玉梅啧啧的笑赞着,便道:“要不还是弟妹随意挑两样吧,什么都行!” 桑婉当然不肯,她知道不管自己怎么挑,都不会合时玉梅的眼,还不如让她自己挑。反正,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叫人挑了去也不心疼。 时玉梅见她执意要自己挑,便一笑不客气了,将她刚来那日见桑婉时,桑婉插在发髻上的羊脂白玉钗挑走了,又挑了两串十八子翡翠手串,一串镶着红宝石、一串镶着珍珠、一对累丝嵌珠宝凤落梧桐簪、一对金折丝镶红宝石灯笼耳环。 时玉梅一边挑一边暗暗的观察桑婉的脸色,没有看到她流露出肉痛不舍的神情时玉梅顿时感到有些无趣。细看之下,桑婉的表情浑然不似作假,这一来时玉梅倒有些过意不去了,心道给她一个教训就罢了,便住了手! “弟妹这么大方,倒叫我这个做姐姐的难为情了!什么礼物也没给弟妹带来,倒先挑上了弟妹的东西!这叫人见了还不知要怎么说我呢!”时玉梅半真半假的笑道。 “怎么会!”桑婉忙笑道:“您是时府的大小姐,是大少爷的亲姐姐,也就是婉娘的亲姐姐!大姐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桑婉说着便叫红叶寻了个嵌碎玉螺钿折枝花卉的紫檀木首饰匣来,将时玉梅挑好的几样首饰都装了起来,命交给翠珠捧着。 时玉梅听了这番话甚是受用,又见那首饰匣子不但材料上佳、外形好看,内里垫着大红的绒垫,恰到好处的分隔成一个一个的小格子,每一格子可放一样东西,十分贴心。可见也是个价值不菲的物件。桑婉就这么白白的主动拿了给自己,倒叫她一时有些摸不着她的意思。可心里那一股打抱不平的怨气没来由的却消减了不少。 “对了,”桑婉笑道:“大少爷已经同我说了过几日将蕉园收拾出来给大姐和大姐夫住,到时候打扫干净了还请大姐同我一起过去,看看要添置些什么东西!我到底不懂大姐的喜好,不如大姐亲自看了的好!” 时玉梅听到“大姐夫”三个字心里没来由又不自在起来,便笑道:“好啊!不过,我这个人有点小挑剔的毛病,只怕到时候弟妹你嫌我麻烦抱怨呢!” “大姐说哪里话!断断不会的!”桑婉笑道。 “那就好!”时玉梅笑笑,“弟妹这里忙着,我就不打扰弟妹了!我先回去了!” “大姐慢走!有空再来坐坐!”桑婉暗暗松了口气,忙亲自送了她出门去。 晚上中秋宴,两房人一同在王氏正院那边用饭,只阖府皆在,只少了顾芳姿一个。 牡丹苑中,顾芳姿一个人冷冷清清吃着素菜,望着窗外一轮玉盘似的明月,亮堂堂的高悬在碧海青天上,洒下满地的清辉,枝枝桠桠斑驳可见。 仰头望月,低头自怜,顾芳姿眼眶忍不住红了。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不时微微的风吹拂而过带起枝叶沙沙的轻响。在这万籁寂静中,她却仿佛能够听得到时府一家人阖家欢乐、觥筹交错的笑语声,对比自己主仆两个冷冷清清的气氛,更觉凄惨凄凉。 别人也就罢了,大表哥竟然也不来看我!连问候一声都没有!顾芳姿忍不住心中大起幽怨,压根不知时凤举其实是在晚饭前不久才匆匆从孟县赶回到家。 桑婉,一定是桑婉那贱人做的鬼! 想象着此时此刻,桑婉打扮得珠宝华贵、喜气洋洋的陪伴在时凤举身边,顾芳姿就不觉心头大恨。 正院那边这一顿饭任志贤倒老实了许多,他们两口子不出状况,别人也没有状况,一顿饭倒用得其乐融融。 饭后不久,一家人又去了临水的芙蓉汀,特地请了个戏班子露天搭台唱戏,一边赏月说笑一边听戏,倒也热闹。 时玉梅已经许久没这么安安稳稳的听过戏了,一时也没顾得上找桑婉的麻烦。王氏只管同妯娌、女儿说笑,更不会折腾桑婉。时二夫人自己的媳妇自打回娘家后就一直推脱不肯回来,她脸上无光,更没好意思说嘴大嫂的媳妇,桑婉忙了几日,终于松了口气得以喘息喘息,不觉坐在后边偏僻一旁支着肘几乎睡着了。 感觉有人轻轻为自己披上衣裳,桑婉轻轻睁开眼睛,见是柳芽,便笑道:“你倒有心了!这个天也不冷,不用这么着!你不去看戏在这里做什么?去吧,我这儿有小丫头就行,不用你们伺候!” 阖府上下管事娘子、婆子媳妇、丫鬟们无不喜欢看戏,杏枝、柳芽等刚也让桑婉赶了去了。此时中间坐着的是主子们,有头脸的管事娘子、嬷嬷们坐在旁边,周围又围了一大圈的人都在伸着脖子看热闹。 偏王氏又是个最喜人多热闹的,命人在旁安置了好几条长案,上头放着许多瓜子糖果等供丫鬟仆妇们看戏吃零嘴儿,只觉人越多越热闹。 柳芽闻言俯身悄声笑道:“奴婢可不好好的在那边看着戏,谁知大少爷忽然叫人喊了奴婢过去,说是看大奶奶有些累了,这大晚上的在外头睡着了会着凉,叫奴婢去给大奶奶拿衣裳呢!大奶奶,大少爷可真疼您啊!” 桑婉一怔,下意识朝时凤举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见自己望过去朝自己微微一笑。桑婉不觉脸上一热,瞪着柳芽啐道:“偏你话多!衣裳你也拿到了,快走吧!再晚一些儿那戏就连不上了!” “是,大奶奶!那奴婢可就去了哦!”柳芽抿唇嘻嘻一笑,转身便去了。 桑婉下意识轻轻抚上身上的枣红绣花软绸披风,光滑细腻的布料触感极好,握在手中柔软而沉坠,带着晚风淡淡的微凉。 她轻轻垂下头,心里一时滋味陈杂,那睡意、倦意不知何时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夜深厨房那边又送了宵夜过来,一人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鸡汤银丝挂面,配着嫩嫩的小白菜、干贝海鲜、火腿、鲜笋、香菇等,十分鲜美可口。 众人用过,便陆续说笑着散了。 桑婉少不得细细交代一番各管事娘子们雇好各自的差事,该打扫的打扫、该收拾酒具的收拾酒具、还有桌椅案几、花瓶香炉等物都收好了,明儿别忘了交回库房。 “大奶奶,奴婢们都知道了。大奶奶放心吧,奴婢们保管收拾得妥妥当当的不叫大奶奶操心!这夜也深了,您还是快回去休息吧!您瞧大少爷还在等着您呢!”桑婉还欲交代,一位管事娘子朝桑婉身后瞟了一眼,笑嘻嘻的说道。 众人都知这位大奶奶做事认真有规程,脾气儿也好,说话柔声细语的,只要按着规矩来她从来不会乱发脾气作践人,更不会动则拿下人出气,因此都敢同她开些玩笑。听了这话不觉都笑着凑趣,连声称是。什么“大奶奶您快回去吧,别让大少爷久等了!”、“是啊是啊,大少爷都朝这边看了好几回了!回头该埋怨奴婢们没用不会办事了!” 桑婉叫她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笑骂道:“你们一个个少给我贫嘴,仔细收拾着吧,明儿少了一件东西我是不依的!”说着在众丫鬟簇拥下转身去了。 时凤举果然站在小径处等着她,一袭月白团花长袍,腰束锦带,身形修长挺立,背着手在随意看着前方。有风吹过,他的袍角微微飘动起来,乍看去,正如谪仙一般的人物。 见桑婉一行过来,时凤举便朝她笑了笑,示意她上前。 桑婉有些窘,也有些没来由的甜蜜,垂着头轻轻上前。 “咱们回去吧!”时凤举抬手欲揽她的肩,想想又放下了。 “嗯!”桑婉点点头。二人就这么一同走回去。看似靠的很近,其实二人的衣角始终不曾相碰,桑婉的脚步也微微的落后时凤举半步。时凤举甚至可以听得到她浅浅的呼吸声,可是他们之间,却始终隔着一道鸿沟,仿佛有什么东西横亘其中,令二人都无法向前踏进一步。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路,一直到回了宁园。 洗漱回房之后,时凤举突然叫住桑婉,“我送给你的那支羊脂白玉钗,你……送给大姐了?” 桑婉一怔,忽然想到那支钗今晚就插戴在时玉梅的发髻上,便点头笑道:“是啊,你看见了!” 时凤举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太舒服。那支钗他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很配她,特意买了送给她的礼物,没想到她转眼就随手送人了。虽然送的人是自己的亲姐姐,时凤举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来给大姐送东西了?”时凤举说道:“论理你们头一回见面是该互赠礼物,可是那支钗到底是你戴过的,怎么能送给大姐呢?你要送给她东西跟我说一声,我叫人再买了便是!” 91第91章偶感风寒 桑婉心中暗怒,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了起来。心道这是嫌弃我戴过的东西不干净呢!配不上你家高贵的大姐! 时凤举一看桑婉的脸色,再一琢磨自己的话便知糟糕,忙笑道:“那个,婉娘你别多心,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就是,就是觉得……那支钗你戴着挺好看的,干嘛非要挑那一个送给大姐呢,你不是还有许多别的首饰吗……” 桑婉脸色稍缓,语气却也硬了起来,淡淡道:“有什么分别吗?左右还不都是一样!” 心中却道你大姐自个挑选的,我能说不给吗?只怕我不给回头你还得找我的麻烦呢! 时凤举一时语塞,闷闷说不出话来。见桑婉转身要上床歇下,时凤举心口一热,不由脱口说道:“当然不一样,那支钗是我特意买了送给你的,我不想你送给别人!” 桑婉一下子愣住了,僵着身子一动也不能动。他说什么?他说那是他“特意”送给她的?她没有听错吧! 时凤举深深的呼了口气,“婉娘,你没听错,那是我特意送给你的。我觉得,那支钗很配你!没想到,你竟送给了别人。” 桑婉嘴唇动了动,轻轻说道:“我,我,今儿大姐过来,礼物,是大姐自己挑选的……” “什么?”时凤举眼睛一亮,糟糕的心情没来由松快几分。 桑婉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含糊道:“没有什么!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时凤举“呵呵”一笑,说道:“你是说,那支钗是大姐自己挑走的,不是你主动送的是不是?” 桑婉心道送都送了你还追究这个有意思吗!只得点头说了声“是!” 时凤举嘴角勾了勾,似乎一下子问上了瘾,忙又道:“那,那支钗你喜不喜欢?” “……喜欢。”桑婉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时凤举便笑道:“大姐挑走就挑走吧,你也不用舍不得。回头我再寻一个好的给你!早点睡吧!” “好!”桑婉心道我几时说过舍不得了?可他这么说,她心里仍旧没来由的觉得高兴。至少,自己在他心里不是毫无分量不是吗? 第二天一早,兰香便急匆匆的奔到正院悄悄寻了时玉梅,面有焦急说道:“大姑奶奶,我家小姐病倒了!奴婢也不敢吱声儿,想到大姑奶奶在,便斗胆来求求大姑奶奶,这可该怎么办啊!” 时玉梅一听就急了,斥道:“糊涂丫头!你家小姐病了还不赶紧请大夫!” “可是,小姐说不碍事,不想为了这点子小事让大夫人操心……”兰香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时玉梅一见眉头就皱起来了,一边同兰香朝牡丹苑走一边忿忿说道:“走吧我同你去看看!这个人怎么就跟吓破了胆似的小心成这样!”病了都不敢跟桑婉说一声请大夫,可见桑婉平日里对她欺负到了何等地步! 时玉梅不禁咬牙,心道那女人果然会做戏收买人心!我也是个眼皮子浅的,昨儿几件首饰便不觉对她起了好感,差点儿叫那面上一套、背地一套的东西给骗过去了! 顾芳姿满脸飞红,穿着象牙白的软绸中衣,躺在床上不停的咳嗽,发髻随意挽着,用一阵银钗松松挑起,眼睛微红,面目憔悴,见了令人可怜可爱。 “怎么好好的就成这样了!昨儿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时玉梅吃了一惊,坐在床沿失声叫道。 “大表姐!”顾芳姿刚叫了一声便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 “别哭别哭!”时玉梅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后,柔声道:“好妹妹,别难过了!是不是很难受?我这就问着那恶毒女人去,你都这样了也没个人来问候一声!” “别!”顾芳姿忙拉住时玉梅,忍着泪说道:“不关姐姐的事,都是芳姿不好,昨晚不该在院子里坐的时间长了,这才伤了风。我也不知怎么的,一个人不知不觉的就坐到了深夜,今儿一早便觉头疼鼻塞起不来……又麻烦大表姐了!” “都怨我,”时玉梅忍不住又两分自责起来,叹道:“昨晚就该想到你、过来陪陪你!” 顾芳姿忙笑道:“大表姐这是什么话!您好不容易回来过个中秋节,正该陪在姨妈身边尽孝呢!即便您来了,芳姿也断断不依的!” 时玉梅一想也是,便更恼桑婉,“我们来不来且不说,桑家那丫头竟然也不来看你一眼!她这个正室妻子就是这么照顾凤举的身边人的?她们桑家果然很会教导姑娘!” “姐姐忙着安排过节,其实也挺累挺忙的!大表姐,您就不要怪她了!说来说去都是芳姿自己不好,不该贪图月色……” “你啊!”时玉梅不禁怜悯轻叹,断然道:“放心吧!往后可不能这么着了!凡事有我呢!唉,这也是,怎么昨儿凤举也没过来吗?” 顾芳姿叫时玉梅一句话戳到了痛处,神色一黯,勉强笑道:“大表哥,想必他也忙吧……芳姿知道,他心里定是记挂着芳姿的!他有心……就够了……” 时玉梅顿时想起昨天傍晚时分时凤举才进的门,都是为了自个丈夫的事!她一时心虚别扭,便咳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向顾芳姿点头笑道:“那是,你和我二弟打小一处长大的交情,他又素来对你好,这份情分是什么人都比不上的!你明白他的心意就好!”说着便瞪兰香:“傻丫头还杵着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叫人请大夫来!没见着你家小姐难受吗!” 兰香飞快的朝顾芳姿瞥了一眼,慌忙答应一声转身跑去了。 时玉梅这厢又忙着安慰顾芳姿。 顾芳姿只得打起精神陪着笑脸感激,心中却不由暗暗失望。她本想拐弯抹角暗示时玉梅,让她别忘了常常提醒大表哥过来看望自己,谁知自己话还没出口,她却打住了。 兰香跑到宁园同桑婉说了,桑婉一边吩咐人去请大夫,一边只好亲自上牡丹苑去看看。 “妹妹病了?严不严重?”桑婉进去关切问道。 “哟,怎么姐姐亲自来了!”顾芳姿挣扎着要起来,满脸的敬畏和意外。 “妹妹躺着别动!”桑婉见她装模作样心中冷笑,却也只好顺着一块儿装模作样下去,几步上前按住她,自责道:“都是我一时没照顾到,竟害的妹妹病了!” “你也知道啊!”时玉梅冷哼道:“你既是凤举的正妻,就该拿出正妻的肚量和贤惠来!芳姿是正儿八经抬进门的姨娘,你就这么照顾她?别说她可是我娘的亲外甥女,你这样对她,只怕我娘怪罪下来,你也担不起吧!” “是我疏忽了!”桑婉微微垂头,见兰香在一旁不禁责道:“你们也是,怎么伺候的?晚上风凉,怎么由着你们小姐在院子里吹风呢?你们小姐有孝在身心情本就不佳,哪里还禁得住邪风侵体?即便劝不住她,也该主动给她添加衣裳才是!你跟了你们小姐这么多年,我只当你是个知冷知热细心的,不想竟如此粗心大意!妹妹啊,要不然你再挑两个丫头在身边伺候?” 兰香暗暗叫苦,早已跪下去认错。顾芳姿和时玉梅听了桑婉这番话一下子都反驳不得。 “谢谢姐姐有心!”顾芳姿咳了咳,感激道:“姐姐整日忙着阖府上下已经够累了,我这里不用姐姐再操心!昨儿是我任性了,不关兰香的事!她很好,我用着顺手,暂时也不用添人了!” 添人?顾芳姿心中冷笑:果然这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妄想在我院子里安插眼线!想都别想! “妹妹也是,”桑婉闻言不经意瞟了时玉梅一眼,心道你听见了,是她自己任性,可跟我没有关系!我总不能成天光盯着她这里!笑着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任性呢!况且别的也罢了,这身子可是自个的!病了难受也是自个难受,也叫旁人看着心疼!往后可别再这么着了!” 说着又叫起兰香来,笑道:“好丫头,原是我错怪你了!你倒是忠心,一句儿也不分辨!委屈你了!” “奴婢不敢!”兰香垂首低应,轻轻的站过一旁。 时玉梅见顾芳姿自己都这么说了,也无法施展,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没多大会大夫来了,诊断之后只说偶感风寒,不要紧,开了两剂药叫人煎了服下,不要再吹风,一两日便可痊愈。 桑婉命人送了大夫出去,又吩咐兰香:“大夫虽说了不要紧,可这药是吃到你们小姐嘴里的,到底该谨慎些儿!你这就下去亲自拿药去吧。回头也别躲懒,亲手熬了药给你们小姐服下!若不仔细着回头有什么问题,即便你们小姐饶过你,我也不饶你!去吧!” 兰香下意识朝顾芳姿瞟了一眼,见她半躺半靠在床头满面病色连瞧也没往自己这儿瞧一眼,便轻轻应了一声,下去拿药不提。 顾芳姿暗恨,原本她还琢磨着在药里动些手脚,可桑婉当着时玉梅把话说得这样清楚了,令兰香负了全责,摆明是防着她、也是警告她。 92第92章不客气的大姐夫 “还是姐姐细心!”顾芳姿明着感激暗地嘲讽,“什么都想到了!” “应该的,妹妹好生养病吧!有什么事便叫人去同我说一声!”桑婉微微一笑。 时玉梅冷哼道:“叫人跟你说有何用?还不如跟我二弟说!对了,等二弟回来你别忘了告诉他一声,芳姿病了,他总该过来看一看!” 桑婉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两分不快,“大姐放心,大少爷会知道的!” “我是要你跟他说!”时玉梅心道,果然啊,这真面目藏不住了,整个一醋坛子啊! “这是你做妻子的本分!” “好吧!”桑婉点头。 “姐姐还是回去吧,我这里没事了!怎么好总劳烦姐姐、耽搁姐姐的功夫呢!”顾芳姿见时玉梅总算有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心中不觉大喜,眼睛里也多了几分神采。 “是啊!弟妹去忙吧!我陪陪芳姿就好!”时玉梅不经意般淡淡道:“是了,不知蕉园那边如何了?还得劳弟妹操心呢!” 桑婉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心道昨日才过八月十五,今日一天才过了一半,大姐您就这么心急!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明儿就能打扫干净!后儿我便请大姐一块过去看看!” “是吗?弟妹还真是能干!大姐在这儿先谢过弟妹了!”时玉梅微怔,却没想到桑婉竟然真的已经吩咐下去了。 “大姐客气了!”桑婉一笑起身,告辞而去。 “大表姐这就要搬家了吗?恭喜恭喜啊!”顾芳姿连忙笑着,又无不遗憾的叹道:“可惜了,若是从前还能给大表姐送几样东西权当摆设,如今却……” 时玉梅冷笑道:“这个你倒不用内疚,你这里没有人家那里有的是!就看看她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大姐、舍不舍得了!” 顾芳姿巴不得时玉梅将宁园搬空,忙笑道:“那还用说!大表哥向来最心疼大表姐你了,你想要什么只管去拿就好!大表哥哪儿能不给呢!” “哟,不好吧!家中之事凤举可不管的!”时玉梅笑道。 “那有什么!大表哥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顾芳姿说道,二人相视一笑。 这日晚饭时,桑婉便淡淡同时凤举提了一句顾芳姿,“妹妹昨日受了风寒,今日一早请大夫看过了,大姐在那儿陪了她半响,还问了你怎么怎么不过去看看。” 时凤举眉头下意识蹙了蹙,头也不抬的说道:“大夫怎么说?” “看过了,说无妨。开了药我叫兰香小心服侍着!” 时凤举闻言便不再多言,只“哦”了一声。 过了会桑婉又笑道:“对了,蕉园我已经吩咐人去打扫了,我想既然以后是大姐和大姐夫长住,总要他们满意才行。今日便同大姐说了,后儿请她一块儿过去,哪里该怎么布置、怎么添置东西让她自己提,回头吩咐管家照做便是。后来又想着,光问了大姐,只怕大姐夫会有意见。不如后日你同我们一起去吧,顺便把大姐夫也叫上,索性都问问!让他们两口子也正好商量商量!” 时凤举闻言抬起了头,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行,后日上午我便不出去了!” 桑婉暗松了口气,心道有你在就好了,到时候那两口子便是说破天去也有你顶着,我只管在一旁记着便是! 想起时玉梅那莫名其妙的敌意和有意无意的刁难,桑婉头都大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桑婉一笑,又笑道:“大姐可是说了,等他们搬进蕉园之后,要我请她吃饭呢!我也不知她喜欢些什么,问她她只笑着说随我准备,可到底是姐姐,我总得顾及她的喜好才是!我想,你总该知晓的吧?” “大姐也真是!”时凤举笑着摇了摇头,想了想便笑道:“这个时节螃蟹正好,这样吧,到时我叫人从庄子上弄两篓肥大的螃蟹回来,索性你做东把娘和二婶都请一请吧!酒嘛,酒楼里有陈年的菊花酒,滋味淳厚香甜又不易醉人,到时我叫人一起送来。至于别的菜肴点心,配着螃蟹随意准备几样就行了!” 桑婉闻言大喜,忙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跟大姐定好日子便告诉你。” “嗯!”时凤举见她笑得眼中水亮水亮的,柳眉弯弯,心里没来由的也快活起来,不觉柔声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大姐她们安顿下来,我带你去庄子上好好松快两天!” 桑婉闻言垂眸吃饭,不做声。 到了这日,桑婉和时凤举果然邀了时玉梅两口子一同往蕉园去。时玉梅看见时凤举眉头便下意识的蹙了蹙,朝桑婉瞟了一眼,才向时凤举嗔道:“二弟你也是的,这么一点子小事怎么还要你陪着?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自个家里哪里就要这么讲究了!” 时凤举便依桑婉先前跟自己说的理由一样说了一遍,时玉梅这才不做声。任志贤听毕却来了劲,瞪了妻子一眼点点头,老神在在的说道:“还是凤举想的周到!别的地方罢了,这书房的事,你们女人懂吗?” 时凤举没好气暗暗翻个白眼,抬手道了声“请”一同进园,只当没听见他的话。 有时凤举在,时玉梅倒没怎么样,客厅、暖阁、卧室、浴房、耳房等处该怎么布置很快就说好了。时玉梅只似笑非笑的向桑婉笑道:“到时候还得麻烦弟妹了!还想跟弟妹讨要几件摆设呢……” 桑婉连忙笑着答应,时凤举也笑道:“大姐,到时让婉娘开了库房陪你去挑,屏风、壁画、茶具、帘栊、古董摆设这些东西你自己随便挑就是!若没有合心意的回头咱们上街再买!保管让大姐你满意!” 时玉梅笑道:“那我若想要你们屋里几件,你给是不给?” “给,怎么不给!”时凤举瞧了桑婉一眼,只好如此回答。 时玉梅本来也就随口这么一问,见了时凤举这一眼心下又不自在起来,只当桑婉在内什么都管着、把着,自己的亲弟弟反倒还要看她的脸色!心里便不觉琢磨着,到时候非要挑几件桑家丫头心爱的不可! 到了书房,麻烦就来了。 书房是园中的东厢房,在主屋的右边、庭院的东边,大小一共三间半隔断的,十分宽敞、亮堂。 任志贤背着手看了半响,声称这屋子有些狭小逼仄,要叫人将三间全部打通,然后靠着一壁墙壁又要做通天的大书架,另一头的漏窗改为月洞窗,挂上湘妃竹帘,窗前摆放长榻或者罗汉床,窗外再移植两株瘦梅、几杆青竹,梅竹旁堆砌太湖瘦石…… 之后,便开始滔滔不绝,书桌要多大多高的、画缸要什么花色多大的、文房四宝、壁画文玩等又有何讲究,哪里又设长案,哪里又摆香炉,林林总总说了一大通。最后总结:“别的且罢了,这屋里的家具最好全部配套,合着地缝打制,这样看起来才美观、雅致!” 任志贤还没说完,时凤举的脸色已经来来回回变了好几次了!这个人到底知不知廉耻两个字怎么写?他以为他谁啊! “大姐夫,要照这样动起来,只怕没有半年的功夫配不齐,大姐夫这段时间打算怎么办?”时凤举淡淡一笑道。 “无妨!”任志贤毫不脸红的说道:“我可以在正屋那边先将就将就!”说着又加了一句自以为很有分量的话:“那就慢慢动吧,我这也是为了你们时家好!这样一个标标准准又十分雅致的书房修建起来,将来你们时家的小少爷们如果想读书的话都可以用!这才叫真正的书房!” 言下之意,只有我这种读书人才懂得怎样布置书房,你们这浑身铜臭的人家,你们懂吗? 时凤举简直哭笑不得,碰上这种人他连生气都觉得自己亏大了! “是啊,大姐夫是真正的读书人,这讲究就是多,就是雅致,书香门第嘛!真是叫我开眼了!我们时家哪儿能跟你们任家比呢?嗯,以一个生意人的眼光,我倒觉得这么修建太不划算了!反正将来也用不着,浪费银子啊!” 时凤举见任志贤嘴一张就要说什么“有辱斯文、俗!”之类的话,他提高了嗓音抢着道:“不如这样!反正呢,将来我们家也用不着,我也不想浪费这银子了。只要大姐夫用得舒心就好!那就按照大姐夫家中的书房布置吧,这样大姐夫用起来也更习惯,大姐夫觉得如何?” 任志贤顿时语塞,脸上有些红红白白。 他家里的书房?四五年前爹娘还在时候还像个书房的样,到这二三年哪里还有样?跟杂物房也差不了多少! 时玉梅见丈夫有点下不来台便笑着打圆场道:“二弟啊,我们家老爷也是一片好心嘛!这书房这么布置起来,将来也还能用,不如——” “大姐!那还早着呢!”时凤举笑道:“等我儿子用上书房最少也得七八年以后吧?到那个时候这房子只怕也旧的不成样、该推倒重建了!哪儿还用得上!” 93第93章我是为你们时家好 任志贤闻言便沉着脸道:“玉梅说的不错,我可是一片好心为你们时家好!你既然觉得没有必要那就算了!该怎么布置就随你的便吧!” 任志贤心中忿忿不已,心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今儿我肯花心思布置,那是我心情好、是你有运气才能听到!你们家懂什么布置书房?哼!也难怪,几辈子也出不了一个读书人,哪懂这个?钻钱眼里算了! 时凤举心里恼他不知轻重,偏不肯放过他,闻言故作丝毫不懂他的脸色,仍是笑得云淡风轻,说起话来满是恳切:“这怎么行呢!大姐夫你可不能这么说啊,这书房将来是你用的,你要是撒手不管我会很为难的!毕竟,我们府里也没人懂这个。你若不提意见,那我只好叫人按照你在家时的来布置了!” 任志贤气得说不出话来。 时凤举又笑道:“不如这样,我叫人来施工布置的时候,大姐夫你在一旁看着,你觉得行了,那就那么样来,你要是觉得不行,咱们再商量,如何?” “我看这样就好!”时玉梅笑着点头。 任志贤心里却憋着气没处撒,心道好?好什么?我能觉得不行吗?我要是觉得不行,回头你又该拿我家说事—— 任志贤不由心里暗恼时凤举仗势欺人,很想挺直腰杆硬气一回,可一想自己如今一无所有,连笔墨纸砚书本都要依赖人家布置,就再也硬气不起来,只好胡乱点头:“那就这样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时凤举笑道:“大姐夫有什么意见尽管提,保准令大姐夫满意,不会影响大姐夫温习功课的心情!” 任志贤无声轻哼,出了书房瞟了一眼庭院中的芭蕉和修竹,指着说道:“这芭蕉长得太密了,还有这竹子,把书房的光线都遮挡了,明儿叫人砍些去吧!” “好!”时凤举混不介意的笑道:“砍,明儿就砍!要不要回头给大姐夫载上两株梅树?” 任志贤想说不要,却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了!” “大姐夫客气了!”时凤举笑道:“大姐夫是要老梅对吧?也不知我们府里有没有!不过不要紧,满青州里总能找出那么几棵,买就是了!” 一副“大爷我有的是钱!花多少爷不在乎!”的口吻。 任志贤眼前一晕差点踉跄,心里又妒又不平,暗叫苍天不公啊,怎么这种俗人却拥有无数的财富过着挥霍骄奢的生活,自己堂堂儒家圣人子弟,却要受穷!还得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桑婉看得是叹为观止,暗叫侥幸!幸好,幸好今儿她把时凤举给拉来了,不然的话,自己怎么招架的住! 她忍不住瞟了时凤举一眼,心道有这么一个大姐夫,难怪他当初对同样“书香门第”出身的自己那么反感厌恶,这真是—— “二弟啊,你今日不出去了吧?”出了蕉园,时玉梅忽然又叫住了时凤举。 时凤举挑了挑眉,“大姐有事?” 时玉梅笑道:“你若不出去了,咱们一块上牡丹苑坐坐吧,说起来我、你、芳姿表妹我们好久没一处说说话了呢!” 桑婉淡定自若、眉眼低垂,恍若未闻。 “不了,”时凤举笑道:“我正准备出去呢!大姐想去一个人去吧!芳姿在守孝,大姐去看看就好,也别坐太久了。” “这有什么!”时玉梅笑道:“守孝重在心意!芳姿一个人整日待在牡丹苑也挺可怜的,咱们去陪陪她有何不可!要不然这大半年的功夫可怎么过呢!又没个人关心她!” 时凤举不觉皱眉,心道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没个人关心她?是短了她吃还是短了她穿?合着人人整日围着她转她的日子才能过下去不成!而且, “大半年?”时凤举疑惑抬头。她不是要守三年的孝吗? “你还不知道啊!”时玉梅也甚是意外,便将顾芳姿如何去广灵寺里做法事、如何梦见顾金、住持大师如何解梦之事说了一遍,不禁责怪时凤举道:“你也是的,竟然不知道这事,你也太不关心她了!怎么昨晚——你没去看她?” 时玉梅说着朝桑婉怀疑的瞧了一眼。 时凤举顺着她的目光,脸色微沉,说道:“昨晚太晚了也就没去,婉娘已经告诉我了,说是看过大夫了,让她好好休息就是!我哪儿整天有空围着她转呢!”说着不由分说推说有事,拉着桑婉走了。 守孝半年?时凤举心中微微冷笑,能把这种事做得这么煞有介事、冠冕堂皇的,还真就是她了! 她一直都是个聪明人!时凤举不由暗叹,可惜,聪明总是用错了地方。 时玉梅和任志贤都想早一点搬进蕉园,每日里十分积极的监督蕉园的进度,七天之后便一切布置到位。择了吉日,定在两日后搬过去入住。 时玉梅果然上宁园找桑婉挑了好几件瓶炉摆设、字画什么的。桑婉从来就没把这些东西看成过是自己的,给起来丝毫不心疼,连眼睛也不带眨的,更不会往心里去。 时凤举见了反倒过意不去,安慰她说缺什么回头买了给她添上,桑婉一笑置之并无多言。 时玉梅搬家这日,顾芳姿没能到场,却让兰香代表她去给时玉梅道了一声贺、说了几句吉祥话儿。 这不是最主要的目的,最主要的目的是兰香终于拦住了时凤举。 这些天时凤举始终没有踏入牡丹苑半步,顾芳姿这才真正着急了,从时玉梅那里旁敲侧击,听到的都是他忙。顾芳姿却知,这种话也只好骗骗时玉梅,却骗不过她。若他真的有心,怎么可能一点时间也挤不出来? 顾芳姿见时玉梅三言两语就被时凤举给打发了,根本帮不上自己的忙,只得又使出唯一的招数:让兰香去请! 可兰香去是去请了,她到底不过一个奴才,时凤举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就什么也不是!又不能用绳子把时凤举绑到牡丹苑。 可是今天不一样,她当着时玉梅的面叫住了时凤举,可怜巴巴的陪笑道:“大少爷若是有空去看看我们小姐吧!小姐一直惦记着大少爷呢!” 时凤举听了这话更生厌恶反感,守孝中的女人不说好好尽孝,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另一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是他,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高兴,反倒感觉有几分心寒。 时玉梅听见也忙推他笑道:“正是呢,你该去看看芳姿了!我每次一说你都有话在等着我,我也说不过你!今日你说什么也得过去一趟!芳姿真的挺可怜的!”说着又瞟了桑婉一眼,“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有人背后同你说了什么啊?” 桑婉只做没听见,吩咐丫鬟们小心将东西抬进屋子里便磕着碰着了。 “大姐!”时凤举皱眉道:“你弟弟我是这么没主见的人吗?谁能跟我说什么?谁又能帮我做决定?” 他心中暗道,如今拼命想帮我做决定的正是姐姐你和我们那个好表妹! “这说的也是!我弟弟可不是糊涂人!”时玉梅自己也笑了,便道:“大姐这里正乱着呢,也不留你坐了,快去吧!去吧!” 时凤举没奈何,心道不去一趟这个姐姐恐怕不知要在自己耳朵边唠叨多久,罢了,去吧! 于是转身,绷着脸出去。 兰香大喜,朝时玉梅匆匆福身施礼道谢,小跑着跟了上去。 “小姐!小姐!大少爷来看你来了!”刚进院子,兰香便邀功的大声叫道。 屋里的顾芳姿大喜,慌忙整了整衣饰发髻,主动迎了出来。 “大表哥!”顾芳姿含情脉脉的望着时凤举,“你,你总算来看我了。” “怎么样?最近还好吧!”时凤举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缓忍下不耐,走进屋去。 细想想,其实也没有多久没见她,可是此时,她站在自己的面前,时凤举却有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心中没有半丝波澜。就像面对的是一个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人。 想到这个人居然是自己迎进门的“姨娘”,时凤举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不自在。 “芳儿还好,谢大表哥关心!”顾芳姿忙请他坐下,柔声笑道:“这些日子亏得有大表姐来同芳儿作伴,回想从前咱们三个人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想想真是叫人快活!大表姐今后在咱们家长住真是再好不过,以后,咱们三人就能经常在一起了,咱们——” “大姐虽然住在家里,可她如今到底是任家的媳妇,得伺候自己的相公,哪儿还能像从前一样!”时凤举听到她提起从前便更觉不快。 “大表哥说的是!”顾芳姿今天的脾气却格外的好,听了这话非但没反驳反而笑着认不是,“可见我说了糊涂话了!别说大表姐如今跟从前不同,你我可不也不同了,咱们终于……在一起了!这么些年总算修成了正果。可见大表哥你对我的心意一直没变!芳儿心里真的好欢喜!” 一时兰香奉上茶来,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94第94章不知羞耻 顾芳姿看着眼前这俊美不俗的男子,这个喜欢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男子,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好,忍不住春心荡漾,纤纤素手端了茶杯递过去,“大表哥,请喝茶。” 时凤举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接,浑然没察觉眼前的女子已是满面柔情、媚眼如丝。 “大表哥!凤举,”顾芳姿不肯放开茶杯,纤细白皙的手背反而轻轻磨蹭着时凤举的手,满面娇媚的动情道:“我好想你,你有没有——啊!” “想我”两个字还未出口,时凤举已经火烫般收回了自己的手,力道一时控制不住推了一下她的手,顾芳姿一个猝不及防手中茶水泼了出来烫到了手,下意识手一松,茶碗清脆落地。 “凤举!”顾芳姿委屈的揉着烫得微红的手,眼泪汪汪。 时凤举猛然站了起来,皱眉道:“你还是叫我大表哥吧!叫兰香去拿点药膏抹一抹,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要!”顾芳姿好不容易才把他盼来哪儿肯让他走?若非孝期她不便亲自去找他她早就去了! 她猛然从背后圈住时凤举死死的搂抱住,整个脸颊紧紧的贴在他的背后,来回摩挲着,轻轻啜泣道:“大表哥,大表哥,再陪陪我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大表哥,你是喜欢我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大表哥,你告诉我,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芳姿,你放手!”时凤举用力掰开她的手,后退两步,“芳姿,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一直都记得,我没有忘记!”顾芳姿含泪说道:“我是你的人,我是你的女人,我怎么会忘记!” 没法沟通啊! 时凤举无奈的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他和她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大姐对桑婉表现出来的故意为之的敌意以及逮着机会就当桑婉的面说起顾芳姿、说起他们“三个人的从前”,他时凤举又不是傻子,若没有人从中挑拨,他的大姐根本不会这么做! 就算大姐也不喜桑家和时家这门亲事,但大姐更看重的是他,只要他喜欢,大姐也一定会喜欢。可是,大姐就是不喜欢桑婉! 顾芳姿见时凤举不言语,眼底的神色是自己看不懂的幽沉和深邃,她脑子一热,奔上去扑进时凤举的怀中紧紧的搂着他,抬头去吻他的脸颊、脖子,喃喃道:“大表哥,我给你,我给你好不好……我们做夫妻,做真正的夫妻,我们——” “顾芳姿!”时凤举大怒推开她,厌恶的抬起袖子擦自己的脸和脖子,冷冷道:“你发什么疯!” “我没有发疯,我是认真的!”顾芳姿哭道:“大表哥,你说过你想娶的人是我,是我啊!而我此生除了你不可能会有别的男人!大表哥,我们迟早都要在一起的,对不对!” 顾芳姿一边说一边解自己的衣裳。 “你要发疯你自己疯吧!”时凤举的眼中冷得如同结了冰,“一个父孝中的女人做出这等没廉耻的事,你就不想想你那在天上看着的爹!我都替你感到羞耻!” 时凤举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顾芳姿的脸色猛然变得雪一样白,晃了晃,支持不住的跌倒在地。她无力扶着椅子边,死死的咬着唇,狠狠一闭眼,泪水走珠儿似的簌簌而下。 顾芳姿无声的痛哭起来,瘦削的肩膀剧烈颤抖,如同秋风中飘零的树叶。 没廉耻、羞耻!这是他说的话,他对她说的话!顾芳姿僵硬的摇头不敢相信,那个曾经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男子,那个说今生唯一认定的妻只是她的男子,今天冷冷的推开了她,残忍的骂她“没廉耻、不知羞!” “桑婉!桑婉!”顾芳姿咬着牙满面狰狞,眸底跳动着疯狂的火焰,“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小姐!”闯进来的兰香见自家小姐跌倒在地哭得满脸是泪吃了一惊,忙奔过来扶她,“小姐你怎么了!” “滚开!”顾芳姿低喝一声甩开兰香,冷冷抹了一把泪一字字说道:“我要自己起来!我自己会起!” 大表哥,你会后悔的,后悔今日这么对我! 时凤举怒气冲冲离开牡丹苑,一阵风回了宁园。 “大奶奶呢?”没见着桑婉人便开口问道。 他的脸色黑沉得可怕,神情冰冷,满面怒容,语气也十分冲,宁园众人都吓了一跳,不知谁惹大少爷生了这么大的气。 “大奶奶……去、去库房了……”红叶小心翼翼上前回道。 “叫她回来!”时凤举挑眉冷喝:“愣着干什么?快去!” “是、是!”红叶吓得要跳起来,也不等吩咐别人,慌忙飞奔着亲自去了。 桑婉听了红叶所言不敢怠慢,交代了李嬷嬷几句便忙回赶。一边走一边暗自思索:难道顾芳姿又跟他告自己的状了?告就告吧,反正自己事无不能对人言,坦坦荡荡并没有做错什么!他问什么,自己如实回答便是。 时凤举一个人在暖阁中抱膝坐着生闷气,小丫鬟们也不敢进去伺候,一个个敛神屏息侯在外头,不时朝门外张望。 见桑婉回来,众人无声松了口气。 桑婉问明他在里头,便匀了匀呼吸揭起帘子进去。 还没开口,就听见时凤举冷冷喝道:“出去!大奶奶呢?还没回来吗?” 看样子果然气得不轻啊!桑婉的心忍不住揪了揪,暗道佩服,也不知顾芳姿这一状是怎么告的,效果真的很不错! “大少爷,是我!”桑婉柔声回答,从容上前,“大少爷找我有事吗?” “……”时凤举一愣,黑沉的脸色缓了几分,忙下了炕站起来,有些抱歉的笑道:“你回来了,对不起,我不知是你!” “嗯?”桑婉略显诧异的睁了睁眼,忙摇头含笑道:“没事!大少爷急着找我是要——” “没什么!”时凤举笑道:“就是想——”他本来想说“就是想看看你”,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么说有点太奇怪了,便改口道:“就是想问问你,嗯,定了哪天请大姐吃螃蟹没?我好叫人准备。” “……”桑婉彻底无语,就为了这个他大爷至于黑着张脸把一屋子丫鬟唬得大气不敢喘吗! “真的没别的事!就是问问这个。”时凤举勉强笑了笑,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可是从牡丹苑出来之后,他就是想她,特别特别的、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就像只有见到她,才能平复心底的怒意。 这话离谱得没边了,桑婉是坚决不信的。不过,他既然不想说她也不会那么不识趣的刨根问底。不说啊,那最好不过! “还没有呢!”桑婉便笑道:“等今晚我问了娘和大姐,把日子定下来了便告诉你。” “嗯,那行!”时凤举见她真就这么信了自己一个字也没多问,心下又有些暗暗的失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憋闷,实在是憋闷!长这么大他就没这么憋闷过! “大少爷脸色不太好,怎么了?”桑婉终于不负他望的问了一句。 时凤举心里一松,摇摇头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心里不太舒服,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桑婉一怔,想了想便笑道:“正好大姐那边刚叫人来说想要几件盆景摆院子里呢,我也不太懂这个,不如,你陪我去挑一挑?” 时凤举“扑哧”一笑,玩笑道:“你不懂?你可是个雅人,怎会不懂!” 桑婉嗔他笑道:“别!你可别这么说我,我这个人最俗不过,真正的雅人,在蕉园里头住着呢!” 说着两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桑婉一语既出心下便不觉有些后悔,蕉园中住的除了大姐夫还有大姐呢,到底是辈分大的,这么说有点过了。便收住笑道:“那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先忙去了!” “去!走吧!”难得她主动相邀,而且,勉强也算是“花前月下”的“花前”不是?他怎么会不去! 两人刚出宁园,就看见李嬷嬷也匆匆回来了,回禀了桑婉东西已经给蕉园送过去,又见大少爷脸色如常无恙,问了并无何事,这才放了心,笑着看他们同去了。 桑婉便与时凤举到府中专门侍弄盆景的松风园中,挑了五盆命人给蕉园送去。 时玉梅听说是自家弟弟给挑的便无多话,却忍不住暗自嘀咕:桑家这丫头还真能耐,叫她做点什么都推给自己的弟弟!转念想到这不正表示弟弟重视自己、心里有自己吗?一时也不知该高兴还是埋怨。 次日上午,时玉梅便又去牡丹苑看桑婉,见了便笑问道:“昨日凤举可来看你了吧?” 顾芳姿身子微僵,面上却笑得娇羞,粉颈低垂轻轻“嗯”了一声,笑道:“大表哥来陪了我好一阵呢,只是我这里如今也不便留他多待,便让他先回去了!” 时玉梅闻言便爽朗的笑了起来,亲昵的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笑道:“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凤举他心里还是有你的,就是忙!” “是啊!我岂有不理解的!”顾芳姿笑着点头。 95第95章他居然帮她 时玉梅便叹道:“可不是!你可是他的贤内助,我们时家的生意以后还得靠你们俩撑起来呢!” 顾芳姿眼睛一亮,不错,桑婉算什么?就算把持中馈也只能在这内宅中转悠,外边的天地有多广阔她这只井底之蛙懂得什么?在生意上她能帮到大表哥吗? 等自己出了孝,便可同表哥携手在外掌管时家的生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知比在这内宅中整日为鸡毛蒜皮折腾要强多少!到了那个时候,表哥自然知道娶谁才是对他最好的! 只要将表哥牢牢的抓在手中,她桑婉就是再能耐又如何?妻变成妾又有何难? “大表姐这么说,芳姿怎么敢当啊!大表姐您取笑芳姿了!”顾芳姿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谦虚的笑道。 “你不敢当还有谁敢呢!”时玉梅一笑,不禁又叹道:“真是可惜了,我刚回来你却碰到这种事!要不然如今咱们不知有多乐呵呢!明儿我们在秋芳阁吃螃蟹,可惜你不能去了!” 时玉梅这话简直说到了顾芳姿的心坎上,不由叹道:“可不是,天不从人愿,谁知又会这样呢!” “我不是说过吗?这啊,叫好事多磨!”时玉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宽慰道:“半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到时候就好了!” 顾芳姿感激的一笑点头,又随口笑道:“这个时节倒正是吃螃蟹的好时节,是大表哥特意请您的吧?” “不是,”时玉梅说道:“是桑家丫头!”说着又哼道:“小气得紧,还是我拿话挤兑她才松口说设宴请我!倒算她还有点良心,舍得请吃螃蟹!今儿我见了庄子上送来的那螃蟹,倒好大的个头,一个足有碗口大,只怕有小半斤呢!”说着又说可惜她不能去云云。 顾芳姿的脸色却阴晴复杂变幻了好几回,闲闲笑问道:“那她还真有心!是了,大表姐怎么知道是庄子上送来的呢?咱们家的庄子上吗?” “是啊!我亲眼见的、亲耳听的还能不是?哦,她倒打的好算盘!”时玉梅说着又忿忿起来,“拿着庄子上东西她做人情儿!昨儿一说不知哄得娘多开心呢!一个劲的夸她有孝心!” 顾芳姿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勉强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到底是她吩咐下去的嘛!而且庄子上这些东西送上来也都是要结账的,不然庄子上管理的银钱打哪儿来!” 时玉梅听毕这才笑道:“倒是你明白!还帮她说话!” 顾芳姿干笑了笑没吱声,心却越发的凉了下去。 她很清楚,时家在青州地区一共有三处大庄子、五处小庄子。三处大庄子两处是良田、一处是山林,各处占地上万亩,那是不出产螃蟹的。就是那五处小庄子,也没有一处出产螃蟹。至少,没有时玉梅所描述的那么大的一个螃蟹。 只有时凤举自己的一处私人别庄才盛产螃蟹,犹记得先那些年她还同他一起去过。不用说,这请客明面上打着桑婉的幌子,实则就是时凤举在帮她! 他竟然帮她!连这种小事都想到了!难道她手里没银钱吗?不会自己准备吗? 顾芳姿心里又酸又涩,回想昨天时凤举那样对自己,心里的不平和愤恨更深了几倍。 她果然没有料错,男人的心是最不可靠的!即便青梅竹马、即便两情相悦,也抵不过如今的****相伴。他终究是变心了!被那狐狸精给勾走了! 顾芳姿伤心之余却没有灰心,反而更加昂扬了斗志。她相信,他既然可以变一次,也就可以再变回来!只要,她够用心! “对了,大表姐住在蕉园还好吧?收拾布置得怎样?”顾芳姿笑道:“我那姐姐可是个最兰心蕙质不过的人,又文雅又讲究,有她帮着布置,想来必定既高雅又舒适吧!” 时玉梅冷笑道:“别提她了!我哪儿敢让她做什么呀!问她个事她便推三阻四,什么都要凤举出面才罢,我见了都心疼凤举!真是一点儿也不懂心疼自己的相公!”时玉梅说着便将布置整理蕉园前后如何麻烦时凤举的事又说了一遍,又抱怨连叫桑婉挑选几件盆景都是她弟弟时凤举去挑的! 顾芳姿听了这些,心里越发妒火中烧,针扎似的难受。 她眼珠一转,向时玉梅解释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便笑道:“大表姐应该高兴才是!这说明大表哥他敬重您这个姐姐啊,事事必定要亲力亲为、亲口吩咐才放心!” “我也是这么想!”时玉梅同她会心一笑。要不然,她早又变着法儿找桑婉的茬了。 “大表姐只带了翠珠一个人来,不知蕉园里配了几个下人?大表姐用着可还顺手?”顾芳姿又闲闲笑问。 时玉梅便点头笑道:“娘给了我两个丫头小双、小荷,粗使的婆子两个,前边的书房凤举也派了个小厮伺候你表姐夫,院子里定时有外头的人打扫清理,也尽够了!” 顾芳姿便感慨笑道:“可见姨妈还是最疼您的,什么都为您想到!我原本还以为姐姐会给您安排使唤的人呢!” 时玉梅不屑,毫不客气道:“她安排的人那能用吗?我又不傻,巴巴的留人家一双眼睛在院子里!” “大表姐你可说差了!姐姐手下使出来的都是极好的人呢!再说了您又是时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哪个奴才除非脂油蒙了心糊涂透顶,才会做别人的眼睛呢!” 顾芳姿一席话捧得时玉梅十分受用,见她可着劲的夸桑婉,更是大叹大赞她心胸宽广、贤良淑德。 不想,时玉梅看不上宁园的丫头,任志贤却有了想法。 当时凤举派了小厮当他的书童跟在书房伺候时,任志贤“红袖添香”的幻想破灭了。 吃了几次暗亏之后他不敢招惹时凤举,却变着法儿跟时玉梅找茬发脾气,整天冷着脸抱怨不住。 时玉梅不由也恼了起来,便道:“你省省些吧,这是我娘家,不是咱们家!摸着良心说,自咱们来那日起,我娘家哪一点亏待了咱们?你还想怎样!” 任志贤冷笑道:“是没亏待咱们!嗟来之食,那都是他们手指缝里漏下的,是施舍!”说着白了时玉梅一眼甚是不屑道:“这么说料你也听不懂,给你打个比方吧,比如我们去一穷人家,穷人家只有最后半块腊肉,全部拿了出来招呼我们;再去一富人家,富人家家财万贯,粮米满仓,却只舍得宰一只鸡来招待,你说说,谁的情分大?” 时玉梅仍旧听得不太懂,便道:“什么穷人富人、腊肉杀鸡?我只知道我娘和我弟弟对咱们够好了!不然这时候投奔你那些朋友去?谁肯收留你?” “妇人之见!”任志贤摇摇头冷哼一声,不屑同她争辩,却又道:“别把你娘和弟弟说的这么伟大!哼,我是个读书人,若非看中我将来会出人头地,他们会收留咱们?你醒醒吧!若你弟弟真心关心咱们、对咱们好,咱们至于落到如今一无所有吗!” 这番话时玉梅听懂了,不禁又气又急,一时却找不到话来反驳,由不得恨声道:“却又来!我一个嫁出去的姑娘,难不成不靠着自个的丈夫还靠着娘家的弟弟吃饭不成?咱们家的家产怎么败光的你不清楚?要我说出来吗?还不是你在外头花天酒地、一掷千金!连我的嫁妆都捣鼓光了、陪嫁丫头也只剩下了这个一个,你还有什么说的!” 说到伤心处,时玉梅忍不住落了泪。 任志贤脸上下不来,却没好气斥道:“妇道人家懂什么!我怎么花天酒地了?那都是朋友之间的应酬、以文会友你懂不懂!不如此怎能增进学问!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是啊,我不懂,我哪儿有你厉害呀!”时玉梅冷笑道:“我可等着呢,等着你什么时候给我挣一副诰命回来我才服了你!就怕这辈子不见得有这个福气呢!” 任志贤气得脸色发白,指着她道:“你、你别把人看扁了!怪道圣人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我欺!”说着又冷笑道:“光想着让我给你挣诰命?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样样还得我自个操心,还温什么书!我看你说的还真没错,这个书不念也罢!” 时玉梅闻言吃了一惊:“书房里不是有时鸣伺候着吗?难不成他敢奴大欺主!” 任志贤冷哼一声,“一个奴才我治不了他我也没脸说出来!倒是老实,笨手笨脚的不中用!” 时玉梅到底是了解他的人,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这两三天他一直跟自己绷着脸色闹别扭是为何了,便瞅了他一眼叹道:“不中用?不中用你不会好好的说!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呢!” 任志贤轻哼一声心道:说?我说了管用吗?跟“你们”说?你倒是哪家的人! 时玉梅到底是关心丈夫的前程,毕竟她这辈子最后盖棺定论的时候怎么样可就全看他的了!她总不能真的在娘家住上一辈子! 闻言也顾不上生气闹别扭了,忙说道:“我今儿就去找我二弟,让他给你换一个伶俐的伺候着!” 96第96章想要个丫头 “不用、不用!”任志贤淡淡说道:“他觉着伶俐的未必适合在书房里伺候!” 时玉梅深深的朝任志贤看去,说道:“你觉得谁合适?说吧!” 还不算笨到家!任志贤心说。 “一个丫头,我看着倒觉伶俐,就怕你二弟舍不得给!”任志贤淡淡的说道,语气中却是毫不忌讳。 时玉梅心头一股怒意立刻升腾了上来。好啊,不要小厮要丫头,用脚趾头想想她也明白丈夫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定是看中了哪个丫头想收了做通房! 时玉梅顿时觉得憋屈不已欲跟他大吵一通,想想还是算了,这天底下没有不吃腥的猫、也没有不贪美色的男人!这个丈夫虽然好色,可到底从来没有失过分寸,没有被狐狸精们迷惑得宠妻灭妾,便是前些年,家里顶多也就是通房丫头,连个正儿八经的妾室都没有,可见,他心里最看重的还是自己这个正室嫡妻! 男人能做到这样已经可以了,若是像二房的弟妹那样,那才叫一个苦呢! 这么一想,时玉梅心里的火气顿时又消失了一大半,便和颜悦色的说道:“是哪个丫头你说便是!不就是个丫头吗,我二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那就好!那我可就等着你去讨了!”任志贤便说道:“就是你弟媳妇身边那个叫杏枝的丫头!” 时玉梅顿时眼睛半眯,“杏枝?杏枝啊!” 一听说是桑婉身边的人时玉梅本来有些不快,忽然想起顾芳姿的话,再想想杏枝是府中的家生子,料想出不了差错,便点头笑道:“你倒是有眼光,那可是我弟媳身边的大丫头,先头便一直在宁园伺候的!好吧,等我二弟回来我就问他去!” 任志贤喜不自禁,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连声称谢,又说有个伶俐人在身边伺候,万事不用自己操心,温习起功课来肯定事半功倍,金榜题名指日可待,到时候定然亏待不了她云云,将个时玉梅哄得开心不已,打包票叫他放心,又叹道:“若真能令你静下心全心全意的温习功课,别说一个丫头,就是十个,我也去给你讨来! “贤妻啊!”任志贤笑嘻嘻的松松拱手作势作揖,片刻又皱眉道:“你能理解我,可是你二弟会不会觉得我要求太多、故意挑剔他送来的人对我有意见?要是闹得彼此不愉快,那还是算了吧!毕竟,我们是寄居在人家屋檐下,能将就的就将就算了吧!” 时玉梅心里虽然也有这种想法,但最听不得别人这么说。好像只要听到这种话,就表示自己不是这家的人了,不是娘的宝贝闺女、不是弟弟的姐姐了一般! “怎么会!”时玉梅哼道:“我弟弟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他对我这个姐姐没的说!怕就怕有人在背后捣鬼!罢了,我也不等他回来了,我这就找我那好弟媳说去!放心,我自有主意!” 时玉梅说着也不等了,竟立刻便起身,带着丫头便往宁园去。 桑婉见她来了便觉头皮发麻,这些日子以来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两口子都是什么性子。任志贤没法跟她找茬,可时玉梅不一样,这位祖宗是吹不得打不得,比婆婆还难伺候。 “大姐,您来了!快请屋里坐!”桑婉一边笑着将她迎进暖阁,一边吩咐丫鬟们斟茶上瓜果点心。 出乎她意料的,时玉梅今天居然没有找她的茬,不酸不凉的话也没有说,脸上居然还露出了两许笑容,“弟妹客气了!没打扰着你吧!” “没有、没有,哪儿的话!”桑婉忙笑着说道。 一时坐下寒暄几句,时玉梅便笑着赶她道:“我就是闲了没事到处逛逛,不想就逛到你这儿来了!你不用招呼我,该忙什么便忙什么去吧!我自己坐一会儿就走!去吧去吧,真的!自家人不用这么讲究!哦,让这个丫头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就行了!”时玉梅说着朝杏枝一指。 桑婉心内暗暗纳闷,先前只当时玉梅故意拿乔作势说客气话,她当然不敢当真,便一味笑着拿话敷衍。谁知看着竟又不像,时玉梅分明是嫌她碍事一般,执意要将她往门外赶。 桑婉无法,兼之还真有点儿事情要处置,便顺水推舟起身,吩咐杏枝好生伺候着大姑奶奶,自己笑着告罪离开。 时玉梅手中捧着茶碗,含笑将杏枝上下打量一番,身材匀称,双肩如削,鹅蛋脸,俏鼻梁,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恰如两颗水杏,眉清目秀果然一看便是个伶俐的。伶俐中透着老实稳重,不似那等轻浮的。 难怪这么多人中老爷一眼便相中了她,果然是个极好的! 时玉梅是越看越满意,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几分,微微颔首点头。 杏枝站在那里双手绞着手指头,被时玉梅盯得头都不敢抬,心内暗暗打鼓,不知这位大姑奶奶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是不是奴婢身上、脸上有什么脏东西碍着大姑奶奶的眼了!”杏枝浑身不舒服,实在忍不住不由得赶着陪笑说道。 “呵呵,没有,没有!”时玉梅这才察觉自己看人家看得有些过了,便朝她招手笑道:“来,坐下吧!咱们好好说说话!” “大姑奶奶跟前哪儿有奴婢坐的地儿,”杏枝越发觉得不安,陪笑道:“大姑奶奶有何吩咐但说无妨,奴婢,奴婢……” 杏枝心内一个激灵暗自哎哟一声叫“不好!”,莫非,大姑奶奶这是要打听大奶奶的事儿?要自己从今往后做她的眼睛盯着大奶奶?这可—— 杏枝心内震惊,脸上便不由得变了色,时玉梅见了又好气又好笑,便伸手去强拉她坐下,笑道:“你这丫头胆儿也太小了点,我叫你坐你尽管坐便是了,用不着那么多讲究!我这个人啊,你是知道的,最好相处不过!” “那奴婢谢过大姑奶奶!”杏枝无法,只得勉强陪笑斜着身子坐下,心却紧张的突突跳动不安。大奶奶是个好人,又教她识字、对她有恩,无论如何她是做不出来害大奶奶的事的,大不了到时候求了恩典赶紧出去嫁人算了,离了这园子,总可无事了吧? 凭着自己爹娘兄弟在时家的地位,这一点把握杏枝还是有的。 做了最坏的打算,杏枝心里便多了两分镇定。 “这才好嘛!”时玉梅满意的笑起来,便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同杏枝闲聊起来,也就是一些什么今年多大了?平时爱做什么?绣花绣得怎样?在大奶奶身边主要负责做些什么差使?家里兄弟姐妹几个?都做什么?等等。 杏枝越发笃定了时玉梅的心思,便也不肯细说,三句话里倒有两句是什么内容也没有的推脱空话,无非是“平日主子吩咐什么便做什么、也没有什么喜好,不当差时便回房休息或回家做家务,针线不好,平时也不太动……”等话。 只不过,时玉梅问她这些不过是想借机使谈话的气氛好一点,根本也不在意她怎样回答,因此对她费尽心思的推脱之辞丝毫也没有往心上去。一个顺口问,一个胡乱答,这谈话居然就这么奇迹般的一路顺畅下去。 “对了,听说你们大奶奶还教你们识字呢?可有此事?”时玉梅忽然笑问道。 杏枝身子一僵,陪笑道:“是有此事……可惜奴婢愚笨,也没认得几个字,比柳芽和红叶可差远了!连大奶奶都说教奴婢费劲呢!” “你们大奶奶啊,那是才女,在她眼里谁不笨呢!”时玉梅半认真半玩笑的说道,又道:“要我说呀,女人家啊,认不认得字还不都一样?有什么打紧呢!最要紧的是嫁个好夫婿,将来就终生有靠了!” 杏枝听了这话脸上一热,情不自禁垂下了头去不做声,心中尴尬羞窘不已,心道这大姑奶奶怎么回事?我跟她又不是很熟,怎么,怎么好端端的同我说起这个来了! “傻丫头,你臊什么呀!”时玉梅见她这害羞的模样心中更喜,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女人家谁心里不是这么想呢!咱们都是女人,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你年纪也不小了,可许了人家了?” 杏枝脸上更红,头垂得更低。她僵硬的摇了摇头,轻轻夺回自己的手。 “那就太好了!可见这是天意啊!”时玉梅混不介意拍手笑了起来,问道:“那你可愿意跟了我去?” “大姑奶奶?”杏枝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抬起头道:“奴婢不明白大姑奶奶这是何意?” 时玉梅拂了拂微微褶皱的衣襟,笑道:“我看你是个聪慧内秀的,我是一见你就喜欢,就不同你绕圈子了!你是知道的,如今大姑爷正在寒窗苦读以待科考。只是身边一直没个伶俐的人服侍难免影响用功,便琢磨着在府中挑个得用的丫鬟一旁伺候,看来看去就属你最合适了!呵呵,你好歹是我们时家的家生子,跟别人不同,等将来大姑爷金榜题名,你就是正正经经的姨娘,翠珠也不能跟你比!我素来不是个容不得人的,你大姑爷脾性也好,定不会亏待了你!将来再生了儿子,那不就什么都有了!你说说,这是不是你的福气来了?满府里的丫头谁见了不羡慕、谁将来能跟你比呢!” 97第97章杏枝求情 时玉梅声音清脆中带着得意,一番连说带笑下来,杏枝的脸色变得煞白,浑身如坠冰窖的冷。 时玉梅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嗡的响成一片!脑子里只有一个信息那就是:大姑爷要讨她去“服侍”! 这位大姑爷是个什么货色只怕除了大姑奶奶无人不知,便是她们这些胆大的丫鬟背地里还要拿来编排取笑一二。嫁给这样一个人,将来还有什么前途可言?便是眼下,也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主儿! 什么羡慕?姐妹们知道了不笑话就不错了,还羡慕! “哎哟,瞧你害臊的!这是大喜事呀,有什么好臊的!走,我这就带你跟我那弟媳妇说去,你收拾收拾东西,跟旧主子磕个头,这就上蕉园去吧!” 时玉梅说着起身,便去拉杏枝。 杏枝扭身夺手不肯,勉强陪笑道:“大姑奶奶,这事,这事太意外了,奴婢想一个人先静一静,可以吗?”杏枝说着跪了下去,磕头颤声道:“奴婢求大姑奶奶恩典!求求大姑奶奶!” 时玉梅一怔,只当她欢喜得昏了头,想着将来还要相处的,大家和和乐乐的岂不是好?想着索性给她个恩典乐得大方,便点头笑道:“那也好!那你便自个想一想吧!想想你就明白这是多大的喜事了,我是不会害你的!那我明儿再来同你们大奶奶说、再带你过去!你抽空好好准备准备将东西收拾了,顺便同昔日姐妹告个别!” 时玉梅说着掏出一块约有二两的碎银子塞给杏枝,大方笑道:“这点银子拿去,好好的置办两桌席面请一请姐妹们!剩下的就给你留着做个私房吧!” “奴婢不敢!请大姑奶奶收回去吧!”杏枝火烫般缩手执意不肯接。 时玉梅再三强塞不得只好笑叹着收了回去,心中对杏枝却又更喜了两分,“真是个好丫头啊!” 杏枝一言不发送了时玉梅出去,一转身,眼泪便控制不住的涌了上来。 她眨眨眼睛,深深的吸一口气,才发现手心里一阵湿冷冰凉。情不自禁的颤了颤,见有小丫头来回话取东西,便忙收拾了心情默默做着份内的事。 桑婉从议事处回来,见时玉梅已经离开了暗松一口气,随口笑问了一句“大姑奶奶什么时候走的?”听杏枝回明了便没再多话。 半天下来,杏枝的沉默终于令桑婉注意到了几分,似乎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是,她不说桑婉也就没问。杏枝这人太洁身自好,虽然如今对她比从前好许多,做事也尽心尽力,但骨子里却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明哲保身之人,从不肯沾染半点儿麻烦,论忠心亲近不说不如柳芽,连红叶也比不上。 傍晚时分时凤举回来,两口子如往常闲话聊上几句,随后一同吃饭。饭后坐了一会,时凤举便去了书房,桑婉无事,便在暖阁中命人把灯挑亮了打着络子打发时间。 忽然抬头,却见只有杏枝一人站在跟前,桑婉不觉笑道:“怎么是你?你们累了一天都下去歇歇吧,不拘叫个小丫头进来候着便是!” “奴婢不累,”杏枝勉强笑了笑,斟了盏热茶双手奉与桑婉陪笑道:“大奶奶仔细伤了眼睛,喝口茶歇歇吧,大爷可常交代着奴婢们晚上不叫大奶奶做事呢!” 桑婉笑着接过饮了两口,见她满面踌躇、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一叹,将手中茶盏轻轻搁下,说道:“你可是有事要同我说?” 杏枝身子一抖,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而下,跪在炕前哭求道:“大奶奶,您救救奴婢吧!奴婢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怎么了!你快起来说话!”桑婉吃了一惊,没料到自己随口一句户竟引得她这么大的反应。 杏枝呜呜咽咽的拭泪,好不容易才忍住,朝桑婉磕了个头应了声“是”,颤抖着起身,便将时玉梅今天过来跟自己说的那番话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又求道:“求大奶奶帮帮奴婢,奴婢只想好好伺候大奶奶,过几年求个恩典嫁出去,奴婢不想攀高枝儿、从来不想!哪怕,哪怕奴婢一辈子不嫁人、一辈子伺候大奶奶奴婢也情愿,求大奶奶救救奴婢。” 桑婉听毕也不禁来气,这个大姐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要这要那她没话好说,可如今把主意打到她身边大丫头身上居然还瞒着她,这就过分了! 桑婉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好在杏枝是个有主意、并不贪图富贵的,否则,今日她喜滋滋的跟着时玉梅去了,自己却还蒙在骨里一无所知,岂不是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只是,这事想要帮她做主,好像也没那么容易。毕竟,张口的是时玉梅,自己的嫡亲大姑子,还是个受宠的大姑子。 “大奶奶、大奶奶!奴婢求求大奶奶了!”杏枝看出桑婉的为难和犹豫忍不住浑身冰凉,绝望的含泪哀求道:“奴婢发誓,奴婢情愿一生一世伺候大奶奶,终身不嫁!求求大奶奶救救奴婢吧!以后,奴婢就是大奶奶的人,奴婢这条命都是大奶奶的!” “你别这么说!”桑婉不禁叹气,脸上显出几分怜悯之色。她自己上辈子深受所嫁非人之苦,这辈子也不知会落个什么结局,对这类事情最能感同身受引起共鸣,无奈叹道:“怎么偏偏大姑奶奶看上的是你呢!你是个聪明的,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事要周全起来有多难!” “奴婢知道,”杏枝哽咽道:“奴婢知道这事太为难大奶奶了,可是除了您,奴婢也没人可求!只求大奶奶您可怜可怜奴婢吧!” 大姑奶奶对大奶奶无事还要冷嘲热讽找上几分茬,大奶奶若连个丫头都舍不得给她,谁知道她会怎样闹将起来?偏偏,大夫人肯定是帮自己的闺女的。大少爷对这个姐姐也多有疼护。 杏枝越想越觉得没有一丝逃过噩运的可能,脸上不觉一片灰败,心如死灰。难道,真的只有一死吗? 她不甘心啊!她还想着求个恩典出去将来嫁个好人,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呢!她还想将来她的孩子能够出人头地,不再为奴呢!这不但是她的希望,也是她爹娘的希望,难道,今日就要这么断送了吗! “你真的不愿意吗?”桑婉心里斟酌一番,决定还是帮杏枝这个忙,前世里杏枝嫁的是府里的管事,至于后来怎样她便不知道了,但跟任志贤是没有什么瓜葛的。 “不愿意!奴婢不愿意!”杏枝眼中骤然一亮,不等桑婉问忙正色道:“即便将来大姑爷中了状元、做了大官奴婢也绝不后悔!” “好,”桑婉点点头,说道:“我只能帮你试试看,能不能成我可没十全把握!到时候万一不成,你可莫要怨我!” 杏枝大喜,忙又跪下向她磕了个头:“奴婢谢大奶奶!奴婢明白,无论结果如何对大奶奶只有感激的份,绝不会怨大奶奶!” 桑婉点点头,“别哭了,擦干眼泪去把李嬷嬷请来吧!” 这件事发生在宁园,无论她打算怎么做都没有道理不先跟李嬷嬷说一声。 “是,”杏枝掏出帕子拭了拭眼睛,便出去请了李嬷嬷。 李嬷嬷过来之后,桑婉便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向李嬷嬷半含怨半诉苦道:“嬷嬷您评评理儿,大姑奶奶回来之后我对她怎样、她又对我怎样!我自认事事尽心尽力没有半分儿对不住她,但凡我的东西她说要我没有一丝儿犹豫便给她,就是大少爷送我的羊脂白玉钗她说一声要我也给了,为了这个还差点引得大少爷怨我随意把他给的东西送人!可她招呼不同我打一声,进了宁园就要把我的丫头带走,这,这不是分明打我的脸吗!” 桑婉心里拼命想着自己凄凉可怜的命运,步履维艰的生活,悲从中来眼眶也红了,不由得拭了拭眼角,说道:“若是别的小丫头也就罢了,可杏枝怎能轻易给人呢?她在宁园这么多年,对大少爷的事她没有不懂、不上心的,她这一走岂不是令我为难?好在这丫头是个明白事理的,今儿没有就那么跟着大姑奶奶走了,要不然,嬷嬷,我今后还怎么管家下众人呐!” 桑婉越说越气恼起来,脸色微沉坚决道:“无论如何,杏枝我绝不会给她!” 李嬷嬷听桑婉说了这事也不禁生气,觉得时玉梅太不地道了。但她的出发点跟桑婉又不同,她是站在时家整个大家的角度,讲究的是“家和万事兴”,本来还想劝劝桑婉,大姑奶奶就这么个脾气,在大夫人面前都是如此呢,大奶奶您别生气!左右不过一个丫头,她要就给她吧!回头让大少爷好好的说她几句,料想往后她也不会这样了! 不想桑婉一句话将她要说的给堵死了,李嬷嬷反倒没了话说,不禁暗叹也怨不得大奶奶生气,说起来大奶奶对大姑奶奶已经够容忍、够好的了!偏大姑奶奶非但不知足反倒越发来劲了!这泥人儿还有三分土性呢,大奶奶脾气再好也不代表是个没脾气的!若真正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任由人搓圆搓扁,那也不用管这个家了。 98第98章妻妾永远不能相提并论 李嬷嬷半响没话说,瞟了一眼在一旁默默垂泪的杏枝,心道牛不喝水强按头,强扭的瓜不甜,大奶奶既恼了,杏枝本人又不乐意,那还是不要过去的好,不然只怕将来还要生事,反倒不美了。 “那这事,大奶奶准备如何处置?”李嬷嬷便陪笑着问道。 桑婉轻轻一叹,说道:“可不正是为难,所以才请了您老人家来,想跟您老人家讨个主意!无论如何大姑奶奶总是嫡亲的姐姐,我也不想为这事跟她撕破脸,闹得大家面子上太不好看,娘和大少爷心里也不好受。可这一回她实在太过分了,杏枝又是我的臂膀,我也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想,李嬷嬷还没说话,只见时凤举掀起帘子进来,口内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我大姐怎么了?又关杏枝什么事?” 三人一起变色,杏枝更是惊得眼前一黑身子差点儿软下去,心道糟了!别自己逃不脱火坑还要连累大奶奶! 桑婉也吃了一惊,愣着回不过神来,心道怎么这么粗心大意,说话的时候应该叫柳芽在门外守着才是!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别以为自己在算计他姐姐呢! 李嬷嬷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生怕时凤举不分青红皂白责怪桑婉便忙陪笑道:“大少爷来了正好,这事大少爷做主最好不过了!大奶奶,不如您同大少爷细细说了吧!” 一边是亲姐姐,一边是媳妇,这事啊,还是给大少爷头疼去吧!李嬷嬷说着朝杏枝使了个眼色,将半边身子还僵着的杏枝给拉了出去。 两口子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的好。 桑婉也镇定了下来,微笑道:“是发生了一点事,大少爷请坐,我慢慢给大少爷说。” 桑婉请他坐下,亲自斟茶奉给时凤举,便也坐下,将事情说了一遍。 跟时凤举说她用不着像跟李嬷嬷说那样拐弯抹角或者寻找什么由头,照实原原本本客观的说了,又道:“杏枝自己不肯去,哭着求我同她做主,可这事大姐压根就没跟我提过,我也不便主动提!这不正找李嬷嬷商量着吗,不想你却来了!” 顿了顿又道:“大姐说杏枝伶俐,想要她去服侍大姐夫,好让大姐夫能够安心温书。可我想,杏枝素来虽言语不多,但心里却是个有主意的,她既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硬要她过去也未见得是好事!” 时凤举的脸色早阴沉了下来,气道:“这人还真不知足!没想到竟然连宁园的人他都盯上了!他还真有胆子!”说着向桑婉道:“这事你别管了,交给我便是!” 说着冷笑,“别说杏枝不情愿,她就算想去,也得看大爷我答应不答应!”想到在自己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的贴身丫鬟给任志贤那个混账东西做通房,时凤举便觉得一阵恶心。 这就完了?这么简单?桑婉惊愕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合着她心里斟酌了半天、杏枝担惊受怕了半天、李嬷嬷为难了半天这都白忙活了?他一句话轻轻松松的就搞定了? “怎么?傻了?”时凤举见她这样不禁好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那我代杏枝谢谢大少爷了!”桑婉笑道:“既然大少爷这么说,那我也不用操心了!” 时凤举深深的凝了她一眼,笑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跟大姐说,她既没跟你提起,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这话正合桑婉的意,她不觉神色一松,微微一笑“嗯”了一声。 时凤举轻笑道:“不说别的,单说你是府上的大奶奶,你身边的大丫头也不能轻易给人。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桑婉不禁怔住了,下意识避开他似乎别有深意的目光,有些讪讪说道:“那,我叫杏枝进来给大少爷磕个头,也好教她放心!”说着不等时凤举出声便扬声叫人。 桑婉的心里百般翻腾很不是滋味,他对自己,好像真的不一样了!变得——她说不出来,但却并不讨厌、不排斥,就是,有点没着没落! 她心里暗叹:你对我再好又如何?顾芳姿,顾姨娘还安安稳稳的住在牡丹苑呢!这么一个大活人就在府中,她即便想自欺欺人,也很难做到。 杏枝进来,桑婉瞧了满满紧张的她一眼,不禁笑道:“你家大少爷说了,他说别说你不想去,就算你想去也不行!宁园的丫头,怎能轻易给人!这下子,你放心了吧?” 杏枝果然喜不自禁,眼睛里都放着光,忙跪下便朝时凤举磕头,“奴婢谢大少爷恩典!谢大奶奶恩典!奴婢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大爷大奶奶!” “行了,下去吧!往后好好为你们大奶奶分忧就行,别让你们大奶奶白为你操这回心!”时凤举笑道。 “是,奴婢谨遵大少爷的话!”杏枝又磕了个头,便爬起来退了出去。 桑婉果然便装作对此事毫不知情。第二天,时凤举便去找了自己的姐姐,也不知她跟时玉梅是怎么说的,总之时玉梅便没有再来找过桑婉和杏枝。次日,便有人牙子带着调教好的丫头上门,让任志贤和时玉梅自己去挑。 任志贤虽舍不得杏枝,到底不敢触时凤举的逆鳞,只好不声不响挑了个眉眼妩媚、聪明皆露在外头的美貌丫头,时玉梅给改了名叫翠宝的放在书房伺候。时凤举便将时鸣仍旧叫了回去。 时鸣如释重负,简单交代完事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蕉园。 这日天气正好,时凤举带着桑婉去回明了氏,欲带着她去城外庄子上小住两日散散心。 时玉梅正好也在王氏跟前说话,见桑婉穿着一袭银红底子白色竹叶印花交领褙子、朱砂镶边长裙,发髻上簪着雀首衔珠钗,富丽中又显清雅,打扮得十分光鲜亮丽,好不脱俗,站在一身月白锦袍的时凤举身旁,郎才女貌好不相衬。 时玉梅不由得想起在牡丹苑中白衣素服的顾芳姿,心里顿时不自在起来,便不酸不凉的笑道:“二弟你可真会疼媳妇!单带她一个出去,也不说带你亲姐姐出去走走!说真的,你大姐夫整日温习功课,也该时常出去散散心才好呢!” 桑婉手心下意识一紧,这位大姐跟着去了,只怕她又不得清闲,不是散心,竟是操心了。 只见时凤举呵呵一笑,半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大姐还是留在府上照顾大姐夫、陪娘说说话吧!等下次我再专门请大姐。大姐说得对,大姐夫是该出去散散心,不过我这种俗人,浑身上下没一根雅骨,只怕大姐夫还嫌弃跟我出门没话说呢!” “怎么说话呢!”时玉梅不禁笑了起来,对时凤举的话却也不得不承认几分。自己的丈夫时常流露出那种嫌弃时家铜臭味的神情,她再清楚不过。 时玉梅心下顿时有两分不自在起来,便笑道:“姐姐同你开玩笑呢!哪好意思真跟着去打扰你们?除非是存心招怨去了!二弟啊,去便去,只是别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有道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呐!” “玉梅!你又来了!”王氏笑着嗔她,朝桑婉笑道:“你们大姐啊就是爱口没遮拦的开玩笑,好了你们赶紧去吧!” 桑婉笑笑点头“嗯”了一声没理论时玉梅的话,时凤举却笑着接口道:“大姐这话说对了!大姐啊,你可得看紧点,别叫大姐夫见了新人忘了旧人!到时候啊,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翠宝刚前天刚进府,当天晚上任志贤就把她收了房,这两天更是寸步不离的命她伺候着,这个府中有什么事时凤举只要想知道有何不知? “你、有你这么说话的嘛!你小子越发没大没小起来了!”时玉梅恼羞成怒恨恨瞪他,又不依让王氏做主。 王氏好笑,说道:“你还怨他?还不是你自个拿话招惹他的!”又笑道:“不过呢别的不敢说,这一点我却敢保证的,女婿不是个没规矩分寸的人,宠妾灭妻这种事断断做不出来!” “就是!”时玉梅哼了一声朝时凤举扬了扬下巴,不屑道:“不就是个会吃饭说话的玩意儿,养在家里跟养个小猫小狗有何分别!我犯的着同她一般见识?抬举她了!” “姐姐倒明白,”时凤举笑道:“妻就是妻妾就是妾,永远都不能相提并论!更扯不上什么新人旧人!”说着,有意无意朝桑婉深深凝了一眼,仍旧向他姐姐笑道:“如果他敢做出那没天理的事儿来,别说姐姐,我也不饶他!” “你呀!”时玉梅听了这话又高兴又不知该不该高兴,叹了口气笑道:“罢了罢了,反正我什么也说不过你!赶紧走吧!别在这儿碍眼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时凤举便一笑拉着桑婉去了。 两人上了马车,车声辘辘中一路朝东城外驶去。 隔着薄薄的香云纱车帘,明亮的阳光在车里投下浅浅的光圈,透过车帘往外看,隐约可见天高地阔,远山巍巍。桑婉的心情没来由的也好了起来,唇角微微的翘了翘。 说来也可怜,除了回娘家,这还是她头一遭出时府的大门。 99第99章顾小姐怎么没来呀 “咱们去潋滟山庄,在东郊外二十多里,约莫一个时辰也能到了。那儿有山有湖,风景十分清幽!对了,前几天你们吃的螃蟹,便是从那儿的湖里捞的!” 时凤举笑着向桑婉说道。 桑婉轻轻点头“哦”了一声,忽又偏头笑问道:“潋滟山庄?府上有这个庄子吗?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桑婉暗道一声惭愧,时凤举叫人送了螃蟹来她只顾叫人接了来、打了赏,也没问是哪个庄子上的。 时凤举淡淡一笑:“你没印象就对了,这处庄子不是府里的,是我私人置办的。” 原来是私产啊!桑婉表情僵了僵暗道自己多事,怎么打听起人家“私房钱”来了!“哦”了一声便没再言语。暗道难怪他这么大方,给他姐姐修园子眼都不带眨的,敢情私产怕是不少呢! 时凤举却主动说道:“除了这一处还有两处私人庄子、五间铺子,每年进项也有五六万两。其实咱们家除了三叔一房在外地做官没置私产,二叔二婶也在外头置有房产和商铺,有时还叫我行个方便照顾一二呢!只要不动摇时家根基,这些事其实也无伤大雅!”说着呵呵一笑,道:“就连娘那么怕麻烦不爱多事的人,也在城南有一处三进的宅子、市坊中心有两家绸缎庄呢!” 娘那两家绸缎庄,老在亏本边缘徘徊就是了!若没有自己叫人暗中照顾,恐怕早就经营不下去了!时凤举在心里补充道。 你们时家是真的很有钱啊!桑婉在心里叹息,心中却不由得也暗暗心动,心道若自己也购买些田地、置办一处田产,将来不管怎样也有个依靠!可惜,她手里的珠宝首饰、古董玉器字画、绫罗绸缎倒是很多,银子却基本没有,那些东西都是只能用不能换钱! 桑婉不禁沮丧起来,心里琢磨着怎么省些钱才好。只是月例银子二十两看着不少,花的却更不少,加上时常要发赏,还真剩不下几个!真的好好琢磨个法子,从牙缝里省一省了。这省下来的一分一毫都是自己的,拿着也算个依靠,心里踏实。总不能等到离开的那天完全靠他大爷的施舍。万一有什么变数他大爷一个不高兴不肯给了,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时凤举见她脸上神情忽然变幻莫测起来,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更没有像自己预料中的那般很感兴趣的询问起来,或者提出自己也要置办私产的要求,时凤举忍不住有些失望。他在心里暗暗说:开口吧,说吧!只要你说,我名下的庄子铺子都给你了! 桑婉哪儿知道他的心思?便是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往这儿去想。 猛然感觉到时凤举不说话了,马车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闷得她有点不自在,想来他也有这种感觉。 想了想,桑婉便笑道:“你那庄子里不知还有没有大螃蟹?那日虽拿了不少,可惜我一直忙着招呼娘、二婶和大姐她们,也没功夫吃着两个。若还有,今日你可得请我一请!” 时凤举这才又高兴起来,笑道:“本来带你去那儿就是冲着螃蟹去的,多着呢!庄子旁有个湖,也是我的产业,每年湖中产上万斤的螃蟹呢!那儿的水好,养的螃蟹也好,每年我都叫崔叔崔婶留下大半或自己吃或者送人。” “真的?”桑婉不觉笑道:“可见我有口福了!” “你要吃多少都有!崔叔、崔婶知道我们要去,昨日应该便捞了螃蟹养在庄子里等着了!”时凤举笑道,见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睛水亮,露出珍珠似的洁白牙齿,十分灵动俏丽,不禁心中一软,笑着看得有些出神。 两人一路闲话不觉马车便拐入了一条幽静的山道,只见山峦叠翠,鸟鸣啾啾,风吹树叶簌簌轻响,空气中充斥着好闻的清新味儿。 时凤举见山林幽静无人,便将车帘卷在一旁,命车夫放缓了速度慢慢前行,向桑婉笑道:“等过了这座山谷,穿过一片树林、拐个弯就到了!” 桑婉向外望去,山林中层林尽染,红枫、黄栌、不知名的紫色、红褐色等各种树叶夹杂在满山苍翠中,色彩斑斓,好不亮丽。再有路边、山坡、林间开满浅紫、金黄、雪白的山菊花,不知什么名儿红艳艳一簇一簇挂满枝头只见果不见叶的鲜红小浆果,无不惹人喜欢。 “大少爷可真会选地方!这儿真美!”桑婉由衷赞道,眸中尽是赞赏。 时凤举凑过去笑道:“不光这个时候,春天的时候这里更美,夏天绿树成荫,也是避暑的绝佳好地,到时候我再带你来!” “好啊!”桑婉随口答应,嫣然一笑。 时凤举却认为这是她答应不走了,不离开他了,不禁心怀大畅,喜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定再带你来!” 过了山谷,穿过树林,只见一带清浅的溪流从拐弯那边汩汩而来,溪流宽约丈余,溪水既清且浅,可见水底的细沙、水草和各色圆润小巧的鹅卵石,间或有大石半隐半露出水面,激起雪白的浅浅浪花。 两岸,野菊遍地,灌木丛生。 “绕过这道弯便快到了!这一带溪流就是从庄子旁的菱湖流出来的!”时凤举指着笑道。 “很美的溪流,令这山间平添许多灵秀!”桑婉亦笑赞。 果然,马车绕过山脚拐了个弯,眼前便霍然开朗起来,却是一片疏朗的千竿翠竹林,过了竹林,便可望见绿树掩映中一带粉墙黑瓦、屋脊飞檐,那处便是潋滟山庄了。 “来了!来了!”只听见一片说笑,马车未停稳,便有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三五个家仆迎了上来。那领头的妇人忙上前笑道:“大少爷、大奶奶可算到了!老奴想着也该这时候到了呢!” “崔婶!崔叔!”时凤举笑着下车,将桑婉也扶了下来,一边笑道:“大奶奶头一回来,爱这山间风景所以行的慢了些!” 那小丫头崔菱也忙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脆脆的叫着“大少爷!大奶奶!” 时凤举朝她一笑,“菱丫头又长高了啊!” 崔婶忙抢上前扶桑婉,笑道:“大奶奶真有福气!大少爷是个好人,先老奴就说不知哪一家的姑娘有这个福气呢!”说着又叹:“也只有大奶奶这样的人品模样儿才配得上大少爷呢!” “崔婶你言重了!”桑婉面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崔叔便上前拱手道:“庄子里样样都准备着了,大少爷和大奶奶快进去歇歇吧!” “是、是!都是我这老婆子啰嗦!大少爷、大奶奶快请吧!”崔婶抱歉一笑,众人簇拥着桑婉、时凤举进去。 庄子里的房屋建的十分宽敞亮堂,布置上也简单许多,不如府上富丽华贵,却多了几分自然的玲珑别致。 一时洗过脸、净过手,崔婶便笑嘻嘻的斟上茶来,笑嘻嘻道:“这是老奴自己做的松萝茶,干净着呢,就不知合不合大奶奶的口味,大奶奶若不喜,老奴再泡别的来。” 桑婉听她这么问便知时凤举是爱喝这个的,便笑着接过尝了一口,入口清淡,带着淡淡的草叶清香,遂笑道:“这个就好,我平日也爱茶味淡些的!” 崔婶忙笑道:“大奶奶喜欢就好!您要不嫌弃,回头老奴包一包给您带回去!” 桑婉笑着说好。 崔婶便向她二人陪笑道:“午饭备了几样山间风味的小菜,那螃蟹养在池子里,等晚上再给大少爷和大奶奶做。这会儿离午饭也还有点儿早,大少爷和大奶奶要不要到后边果园里去逛逛去?如今的石榴长得正好,前儿便有果贩子上门来问,老奴想着这两日大少爷和大奶奶要来便让他们过几日再来收!”说着又玩笑道:“石榴好呢,大少爷和大奶奶多吃几个,多子多福!” “说的是!等我们回去你叫人摘上两筐好的爷带回去!”时凤举闻言不禁咧嘴满意一笑,顺带朝桑婉瞟了一眼。 桑婉微窘,只顾垂头品茶故作没听见。 “那是那是!到时老奴亲自去摘,自当挑最好的给大少爷和大奶奶!”崔婶笑眯眯的。 时凤举也笑笑,向桑婉道:“走吧,我带你去走走、散散心!” 桑婉不好拒绝,笑着“嗯”了一声起身。 “我也去我也去!我跟大少爷和大奶奶带路!”崔菱一旁拍手脆生生的叫道。 “好啊!那就一起去吧!”桑婉忙说道。这次出来时凤举执意一个丫头也不带,只说庄子上有伺候的人,于是杏枝、柳芽、红叶等一个也没跟来。桑婉这会儿心里正打鼓,说起来,她还真没有单独跟他相处过,怕会尴尬。 “我去拿个篮子!”崔菱见她答应欢呼一声,飞跑着转身去了。 时凤举甚是无奈,也只好笑笑无语。 谁知,不一会崔菱挎着个篮子回来,崔婶送他们出去时,崔菱突然仰头向时凤举问道:“大少爷,顾小姐怎么没来呀?” 100第100章潋滟山庄 桑婉身子微僵,心尖上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猛然一缩,虽不至于有如兜头一盆凉水浇透的感觉,却也一下子清醒回到了现实。 也是,这个地方这么美,想必他以前没少带他的表妹来吧? 时凤举下意识朝桑婉瞟了一眼,见她眉眼微垂神色恬淡,仿若云淡风轻的表情中分明可见一丝黯然。时凤举心里也不由一黯,勉强笑道:“顾小姐有事,以后都不会来了!” 崔菱哪儿知道什么内幕?小姑娘家心直口快,听了一脸惋惜的“哦”了一声,小小的叹气道:“真是太可惜了!” 桑婉脸色微变,顿觉胸口有点堵。 崔婶脸色也变了,狠狠瞪了崔菱一眼,嗔她道:“你这丫头哪儿那么多话呢!还不好好的陪着大少爷和大奶奶,老说不相干的做什么!”说着又热心的向桑婉陪笑道:“大奶奶,园子里不但有石榴,还有葡萄、枣子、橘子好些果子呢,大奶奶慢慢逛一逛都尝尝,这里的土地好、水也好,结的果子啊特别甜!”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尝一尝!”桑婉一笑,朝挨了瞪眼和训斥闷闷蔫着头的崔菱招手笑道:“小菱来,等着你带路呢!” “是,大奶奶!”小菱瞅了母亲一眼见她没有不快,这才又高兴起来,欢快的领着桑婉去了。 时凤举苦笑,只好跟在后头。 庄子后是连接成片的丘陵坡地,约莫有三百来亩,全部栽种着果树,一片枇杷、一片桃树、一片石榴,还有一小片靠近庄子的地方约有四五亩则每一样都种有一两棵,如杨梅、杏、李、梨、樱桃、柿子、枣、木瓜、葡萄等应有尽有,真正的一年四季瓜果飘香。 “大奶奶,石榴在那边呢!您小心脚下!”崔菱指着北边笑道:“您瞧,那一片火红似的挂满枝头的就是了!等明年春天您来,正好桃花开的时候,这一大片都是,可漂亮了!五月份枇杷熟的时候黄灿灿的,也好看!这儿的枇杷特别甜!” “是吗?你们住在这儿真不错!”桑婉不觉笑道。 “嗯!我也好喜欢这里!”崔菱点头一笑,“这里特别好、特别漂亮!爹娘说都是大少爷的恩典!大少爷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崔菱说着朝时凤举一笑。 时凤举便几步赶了上来,笑道:“你这丫头嘴巴越来越甜了!还不给我走慢些,大奶奶哪儿跟得上你!” 崔菱瞧了一眼桑婉脚上的软缎绣鞋,有些不好意思忙笑道:“都怪我一时没想周全,大奶奶您没事吧?要不坐下歇一歇吧!”说着四下张望,见不远处有块大石头,便俯身吹了吹,掏出手帕垫在上边:“大奶奶,您过来坐一坐吧!” 桑婉本不想去,可这绣鞋的底太柔软,根本不是在山地行走穿的鞋,脚上碍得有点生疼,便朝那边走去。时凤举轻轻握着她的胳膊,“慢些!” 桑婉下意识的轻轻挣扎,小小的力道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只好由着他。 坐下歇着,时凤举便向崔菱说道:“大奶奶这鞋子不方便走路就不过去了,你去摘几个好的来,一会也该回去吃午饭了!婉娘,明日换了鞋咱们再来吧!” “是,大少爷!”崔菱很高兴的点头,这种事她最爱做了。答应一声早飞奔了去。 “脚上疼得厉害吗?要不要紧?”时凤举忙问道。 桑婉乌漆漆、水汪汪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心里一时又有些不是滋味起来。她没有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个。脚上的鞋虽不适合走在这儿,但她自认这一点儿疼痛不适还能忍得住,并没有表现出来。不想,他却察觉到了。 “没事!歇一歇就好了!”桑婉摇头微微一笑,不觉起身道:“既然来了我还真想上前去看一看呢,走慢一点就行!” “那就慢一点,若不舒服别勉强。”时凤举笑笑,陪着她一道朝前方走去。一路指点向她介绍着。 穿过桃林,但见眼前一片火红,红灯笼似的大石榴缀满枝头,硕果累累,桑婉不禁笑赞道:“这儿的泥土和水果然好,这石榴长得这么好!” “大奶奶!大少爷!”崔菱见他们来了忙奔了过来,篮子里装了十来个拳头还大的红彤彤的石榴,她拿了一个在衣襟上擦了擦,递给桑婉,“大奶奶您尝尝,好甜的呢!”又絮絮叨叨的笑道:“不过这时候的还不是最甜的,等到了十月份几场霜降以后,这一个个红得跟滴出血来似的,那时最甜、最好吃了!一粒粒的石榴籽都红透了呢!” “我来。”时凤举接过崔菱递来的石榴,从中间一掐一掰,“咔嚓”一声分为两半,将一半递给桑婉“小心些,别沾到衣裳上!” 崔菱见了不由得“扑哧”一笑,顺口道:“大少爷对大奶奶可真好!从没见过大少爷——呃,大奶奶,您的脚还疼不疼?” 崔菱原本想说“从没见过大少爷对谁这么好,便是从前顾小姐也没有。”想起母亲那一瞪眼和训斥机灵的硬生生刹住了。 “没事了!哦,你的手帕,拿着收好了!”桑婉笑着摇头,将那手帕从袖中抽出还给崔菱。 崔菱笑着道谢接过,三人随意转了转便回去了,经过那一片栽着各种果树的林子时又顺便逛了逛,崔菱小心翼翼摘了两串熟透的紫色葡萄,说是等会儿洗了给大奶奶尝尝新鲜。 崔婶见他们回来忙笑着迎了上来,搀扶着桑婉笑道:“大奶奶、大少爷回来了!歇一歇便用午饭吧!”又陪笑问桑婉“大奶奶累不累?那路不太好走吧?” 桑婉笑道无妨,一行进了屋里。 不大一会崔婶便带着仆妇摆上饭菜来。都是山野风味,庄子上自产的蔬菜和养的鸡鸭、湖里捕的鱼以及山笋、山菇、野菜等。庄子上也没有大厨,都是崔婶带着两个仆妇亲自动手,农家惯熟简单的炒法,无非油盐酱醋,再无旁的调料。 桑婉却吃的十分尽兴,这味道跟先前在家时吃的味道十分相似,不觉大赞崔婶的手艺,笑称好久没吃到这么好的东西了。 时府上的大厨不敢说是青州最好的,那也是名列前茅的,府上什么好东西没有?崔婶自也不信桑婉这话,可桑婉这么说她这做菜的的人听起来却格外的高兴和有成就感,便笑着凑趣道:“大奶奶喜欢就好!不如大奶奶回去时把老奴也带上吧,老奴天天给大奶奶做!就怕大奶奶吃两日便觉着腻了呢!” 桑婉笑道:“真的吗?我可是求之不得!就怕崔婶你舍不得这儿呢!” “不瞒大奶奶说,这说起来老奴还真的舍不得这儿呢!”崔婶也不做作,呵呵的笑了起来。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崔婶不由暗暗打量桑婉,心道不想这桑家姑娘这般端庄娴雅,待人也和气,看着脾气儿也是极好的。怪道大少爷待她也好呢!先前还替大少爷同顾小姐惋惜,如今看来,大奶奶比顾小姐却也不差!大少爷真是好福气!心下也不由有两分纳闷,暗道说来也怪,顾小姐这次怎么没来呢?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 想到那明朗爽快、笑容飞扬的表小姐,崔婶突然觉得心情有些复杂不是滋味,不知该向着大奶奶还是向着表小姐。从前觉得表小姐和大少爷极为相配,如今却觉眼前着一对璧人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一时用过饭,时凤举和桑婉在厅中坐着喝茶,崔婶又忙将石榴、梨、葡萄等现摘的水果洗干净了奉上来。还有几样水中产的芡实、鸡头、莲蓬、脆藕等。 “都是庄子里产的,虽不值什么,大奶奶且尝个新鲜吧!”崔婶笑眯眯道。 桑婉点头笑道:“你费心了!这么新鲜的已是很难得了!” “说的是,菱湖里产的藕特别脆甜爽口,来,尝尝!”时凤举用牙签扎了一块鲜嫩嫩的脆藕递给桑婉。 桑婉不太习惯他在人前这么亲密的举止不觉脸上微热,却不好不给面子拒绝,只得笑着接过尝了一口。入口脆甜多汁,带着莲藕特有的清香味道,桑婉便朝他一笑赞了两声。 崔婶见她喜欢也高兴起来,一旁笑个不住,夸起菱湖来。 时凤举便问道:“怎么没有菱角呢?这时候该不少才是!” 崔婶便笑道:“大少爷心细!今儿早上也摘了不少菱角,只是这一回摘的有点儿老了,不够脆甜,老奴便没拿上来,等会儿叫菱丫头再去摘些回来,让大少爷和大奶奶也尝尝!” 时凤举眼睛一亮,便笑道:“那正好,今儿天气好,等会儿我和婉娘也去吧!顺便游游湖!”又向桑婉笑道:“菱湖里出了螃蟹就数菱角长得最好,你既来了一定要尝尝!” “大少爷说的是,”崔婶便忙笑道:“那大少爷和大奶奶且先歇一歇,老奴这就叫人备船去。” 时凤举笑道:“用不着麻烦,你们平日采菱角的小木船就好!” 桑婉也笑着说是,又笑道:“我还从来没乘过这样的船呢!想来定也别致!” 崔婶便笑道:“那也行!只是船上有点儿脏,还是得好好擦洗擦洗!”说着便吩咐人去了。 101第101章采菱角 崔菱听说他二人要去乘船游湖摘菱角不由得又高兴起来,欢喜的直叫,眼睛亮亮的笑道:“大少爷大少爷,不如我去准备钓竿,湖里好多的大麻虾呢,一钓一个准!” “好啊!正好今晚煮了吃。”时凤举一笑。 崔菱喜得连声说是,转身喜滋滋的准备去了。 没多久,几人来到菱湖畔,桑婉举目远眺,湖面宽阔约有四五十亩的样子,水面波光粼粼,银光跳跃,不时有洁白的水鸟掠着水面低飞鸣叫而过,近处靠岸一带皆是稀稀拉拉的残荷断梗,可以想象的出夏季荷花盛开时是何等的美景。 时凤举笑道:“这儿原本不是湖,是一片洼地,夏季一下大雨就积水,常常十天半月也排不干水。我便索性叫人把这儿挖成了湖,从前边山里引了水源,又在东北角开了泄水口,就变成如今这样了!没想到如今养了螃蟹、种了荷花和菱角,倒成了一景了!” “那也是大少爷你好心思!”桑婉笑道。心中暗道,更主要是你有钱啊!财大气粗,想怎么改便怎么改! 时凤举哈哈一笑,颇为陶醉道:“其实我也挺喜欢如今这样的!” “大少爷、大奶奶,快过来呀!”崔菱早已飞奔上前,此时已经跳上了船,摇着橹朝时凤举和桑婉招手。 “菱丫头,你小心点!”时凤举高声笑道,一边拉着桑婉过去。 “没事,我不怕的!掉水里权当洗澡罢了!”崔菱咯咯的笑起来。 时凤举和崔菱小心扶着桑婉上了船坐下,崔菱便笑道:“大奶奶,您扶好了,咱们这就采菱角去!” “你会不会啊,小心点啊!”桑婉见小丫头摇摇晃晃的站在船头一颗心不禁扑通扑通的颤跳起来。 “大奶奶放心,我没事!”崔菱摇摇晃晃的笑的灿烂。 时凤举坐在桑婉身旁亦笑道:“这丫头野惯了的,你就放心吧,不用担心她!怎样?坐船还惯吗?头晕不晕?” 桑婉的确感到有点儿害怕,从未坐过船的人,一离开熟悉的岸上,看到身周白茫茫没着没落的一片水域岂有不心慌?她的身子微僵,手不由得紧紧的抓着船舷,勉强摇摇头笑道:“没事,这风平浪静的,还好!” 时凤举便叫崔菱划慢一点儿,向桑婉笑道:“别怕,有我在呢!” 桑婉下意识抬眸,正望进他幽黑深邃的眼底,风轻轻从湖面上吹过,带起特别的水的气息和淡淡的不知道什么植物的味道,令桑婉一刹那觉得有点儿醺然欲醉。 她微微的垂下眸,避得开他的目光,却管不住自己有些凌乱了的心跳。 时凤举嘴唇动了动,不知多少次话到嘴边,却总差了那么一点点不敢开口。太在乎了,反而会怕。怕得不到期望中的回应。 毕竟,她刚进门的时候,他是那么不掩饰对她的厌恶和嫌弃,凭什么要求人家如今对他有所回应呢? “大奶奶!您看,这儿好多菱角呢!”小木船停了下来,崔菱丢开了橹正笑嘻嘻的扒在船沿俯身去摘那漂在水面上的菱角。一个个跟牛角似的两头尖尖,呈黑褐色,比拇指稍大一点点,十分小巧别致。 “大奶奶,给您!”崔菱挑挑拣拣随手摘了七八个抛在篮子里给桑婉,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笑道:“大奶奶您尝尝!这几个长得正好,肯定清甜爽口,那些有点老了,只能炒着吃!前边还有好多呢!我多摘一点,大奶奶可带回府上给大夫人她们也尝尝!” “好啊!”桑婉笑笑,果然从篮子中捡了一个剥起来。 “你这丫头倒是有心!”时凤举不禁笑道。 崔菱咯咯的笑起来,便又转身去摇橹。 淡淡的水迹在手指上漫延,可闻得到菱角独有的清新香味窜入鼻端,只是这菱角的壳有些硬,剥起来并不容易。船身微晃,桑婉一不留神,尖利的菱角突然一戳,指尖一痛,顿时冒出了细细的一点血珠,桑婉忍不住“啊”的低呼一声。 “怎么了!”时凤举原本含笑一旁看着,见状吃了一惊,想也没想一把握住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放到口中吮了吮,疼惜道:“疼不疼?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桑婉脸上早已臊得通红,垂下头不敢看他,时凤举却不自知,忙将她别在腰间的手帕取了下来,细心的将她的手指包好,犹自絮叨道:“等会回去抹点儿药膏,你小心点,别碰着水了,也别碰了脏东西!” “不疼,一点儿小伤口而已,真的不疼了!”桑婉小声的说道,仍是不敢抬头。 “小伤口也得注意,万一发炎了怎么办!”时凤举皱皱眉头,包扎好了才放下心来。便麻利的剥了一颗菱角,露出白嫩嫩的果肉,递到她唇边,“来,我给你剥,尝尝。” 桑婉脸上更加绯红臊热起来,忍不住轻轻转头朝崔菱瞥了一眼,见崔菱在摇着撸面朝前方湖面,这才稍稍舒了口气。 时凤举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垂眸一看,二人的姿态的确暧昧,他不禁也有些窘,只是递出去的手就这么收回来也太突兀了些,一下子僵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好在桑婉不便拂他的好意,朱唇微张,轻轻的咬了一口递到唇边的菱角,一股淡淡的清香在口中漫延开来,她便勉强挤出几许笑容点了点头:“果然鲜嫩可口。” 时凤举这才又欢喜,索性也不退了,将手上的菱角尽数喂了她吃下,“你喜欢就好,我再给你剥一个!” “不要、不要了!”这一只虽唇齿留香,其实吞咽下去她根本什么滋味也没尝出来,心却乱得要紧,脑子也有点晕乎乎起来,哪里还禁得住他再来一颗呢。 “那回去再吃吧!”时凤举笑笑也没坚持,只是瞧着眼前的女子满面红晕,娇羞可人,恰如一支水中初绽的水莲花,忍不住越看越是喜欢。 “大少爷、大奶奶!这一片尽是菱角呢!不划了不划了,咱们就在这儿采吧!”崔菱停了下来脆声笑道。 时凤举和桑婉放眼看去,果然连成片的都是菱角,一簇簇的散在水面,煞是喜人。 “那你便去吧,小心点!”时凤举笑道。 “哎!”崔菱脆生生答应,将船中的木盆放进湖面,便小心的抬脚跨了进去坐着,那木盆轻轻的晃起来,崔菱用手划着清凉的湖水,见桑婉一直好奇微笑的看向她,便热情的招呼道:“大奶奶要不要也试一试?可好玩了呢!” “你自己去吧,大奶奶不去!”时凤举连忙拉住了桑婉的袖子,好像她立刻就要下去了似的。 崔菱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便道:“那么大少爷和大奶奶在这儿钓大麻虾吧,我和我爹来过,这里有好多呢!”说着用手划着木盆晃晃悠悠的去了,白嫩嫩的小手随手摘了黑黝黝的小巧菱角顺手便扔在木盆里。 “这丫头倒是个灵秀的!”桑婉不由笑赞。 时凤举便笑道:“你要是喜欢她过一二年把她叫进府里伺候你如何?” 桑婉忙摇头笑道:“那可不必了!人家一家子住在这儿好好的,何苦弄她到府里去拘禁呢!” 时凤举笑着摇摇头,“你啊,有的时候就是心太善了。” “难道心善反倒不好?”桑婉睨着他浅笑道。 时凤举一怔,大笑起来,“好好,怎么不好!” 他的笑容中似乎有种可称之为“宠溺”的情愫,令桑婉一时脸上微热,慌乱的避开了目光去。 时凤举已经将绑着鸡骨头的细线垂到了水里,没一会细线抖动,拉上来便见一只食指大小的大麻虾一对大钳子紧紧的钳着骨头。 桑婉不觉惊呼起来,拍手笑道:“好大的一只麻虾!”这个湖还真是什么都有啊! “喜欢吗!”时凤举笑起来,小心的将麻虾捉了下来随手扔在竹篓里,携手拉她过来,“你来试试!“ “好啊!”桑婉笑起来,接过时凤举手中的钓竿,重新抛入湖中。没多大一会儿就收获了半篓麻虾,愉悦的笑声如银铃般飘荡在湖面上。 直到太阳偏西,三人才弃船登岸回庄,一路说笑不停。桑婉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放松和开心了,抛除所有的繁杂琐事,这山林中悠闲的生活果然最是惬意。 “大奶奶累坏了吧!快,上屋里歇歇!”崔婶忙迎了出来,笑着扶了桑婉进去,一边笑道:“大奶奶和大少爷先洗脸净手吧,那大螃蟹要现蒸了才好吃,已经洗干净了,等会儿要吃了老奴便上屉!” “这就去吧!还有这些麻虾也煮一煮,做一碗崔婶你最拿手的调料来!”时凤举笑道。 “好,好!老奴这就去!”崔婶笑道:“这刚离水的虾白水里滚一滚便可,蘸着酱料最鲜美了!大奶奶今儿好好尝尝老奴的手艺!” “呵呵,我们还要在这儿住上三四天呢,崔婶的好手艺自然都尝得到的!”时凤举笑道。 102第102章报喜的来了 “那敢情好!老奴不会教大少爷、大奶奶失望!”崔婶笑眯眯的说道。 晚上的大螃蟹现蒸熟了上桌,肥大的螃蟹肉质鲜美,蟹黄丰厚,佐以细细的姜丝和上好的陈醋,再温了一壶糯米酿制、掺了菊花的米酒。桑婉用不着顾忌,亦不必一旁伺候人,一顿晚饭用得畅快无比。 本还以为真的可以好好的放松自在几天,不料,次日睡到日上三竿慢悠悠起床,刚用过早饭准备出去游玩时,两骑快马飞驰而来,马山人老远大声叫着“大少爷!大奶奶!” 时凤举眉头微微的挑了挑,说道:“竟然是金管家亲自来了,发生什么事了?”金管家是时府中的第二把手,劳驾他亲自前来,可见事情必定不小。 “先叫进来听他怎么说吧!”桑婉也不由得有些紧张。 “大少爷、大奶奶!”金管家飞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随手向后一抛,慌忙奔上前气喘吁吁的便作揖。 “大少爷!大奶奶!奴才给您们报喜来了!”金管家一边喘一边笑。 “报喜?”桑婉和时凤举都是一愣。 桑婉的心微沉?喜?最近府里哪里有什么喜事?除非,趁着他们不在府上顾芳姿又捣鼓什么鬼主意! 对她来说这是灾难绝非喜事,不过,对身边这位大少爷来说就不一定了。桑婉不由得侧头轻轻瞟了时凤举一眼。 时凤举也正向她望来,眸中带着股说不清的意思。其实,跟桑婉一样,时凤举此时心里也在打鼓,也往顾芳姿那儿想去了。这个表妹能做出什么事来,如今的时凤举也十分没底。表妹,早已不是他自以为认识、了解的那个表妹了。 “行了!缓口气儿再慢慢说吧!什么事至于急成这样!”时凤举拂袖不悦,皱起眉头朝金管家瞪了一眼。 金管家笑得脸上放光,浑然没把一家之主大少爷的脸色放在眼中,抬手擦了额上一把,连连陪笑道:“奴才失态、奴才失态了!大少爷、大奶奶快快回府吧,二舅少爷从杭州回来了!二舅少爷中了头名解元啊!这可是天大的大喜事!” “什么!”桑婉眼睛骤亮,一下子呆住了不敢置信,不由得紧紧握着手心问道:“你是说,我二哥?中了解元了!” “二哥回来了?太好了!”时凤举也不觉大喜。 “是啊是啊!这会儿在咱们府上呢!大夫人也高兴,这不命老奴立刻飞马赶来,请大少爷和大奶奶快回去呢!” 崔叔、崔婶等听明白了也无不欢喜,忙领着众人跪下磕头道喜。 “好、好!”桑婉满脸是笑忙命他们起来,欲打赏这才想起压根没准备,时凤举便向崔叔笑道:“庄子上每人赏一个月月钱,回头记在账上!” 崔叔和众人连忙笑着谢过,崔叔便道:“老奴这就给大少爷、大奶奶套车去,也不敢耽搁爷和大奶奶了!” “二哥考中了,真的考中了!太好了,太好了!”桑婉脸上止不住的笑容,眼睛水亮水亮的,简直有点语无伦次了。 父亲学识渊博,却是考了一辈子也没能考中,大哥早早便中了秀才,之后也一直无果,为避免父亲的老路不得不忍痛舍弃!这一下,二哥可算是为父亲和大哥扬眉吐气了! “婉娘,来,上车吧,咱们这就回去!”时凤举见她欢喜得有些几乎承受不住,便握住她的手臂捏了捏。 桑婉一时回过神来,收起心里的激动和伤感,朝他感激一笑。 来时徐徐归时疾,不到一个时辰,马车便从那幽静的山中回到了时府。 果见阖府上下人皆欢腾面露喜色,见了桑婉和时凤举回来忙躬身行礼。不知是否桑婉的错觉,那一声“大奶奶”唤得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恭敬和讨好。 二人先回宁园更衣,宁园中,李嬷嬷、柳芽已经去了王氏那里,王氏及时二老爷、时二夫人并任志贤、时玉梅等皆在,一块招呼着桑于飞,满屋子的欢声笑语。 两家结为姻亲,桑于飞中了解元对时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时家人自然都高兴。而且,大夫人只要一想到还可以让桑于飞对自己准备下届参考的小儿子指点指点,面上的笑容就更欢畅了。 虽说时家三房老爷也是个官,但这个官是当年时家为朝廷抢运了一批重要物资而得到的奖赏:允许时家捐一个七品县令。当时王氏满心以为这个名额会落到自己相公的头上,毕竟自己的相公是嫡长子嘛!谁知老太爷却将名额给了三房,为这事王氏没少郁闷,心里也一直存着芥蒂。后来时家三老爷一直携着家人在四川做官,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了,且天高皇帝远,对时家的生意根本没什么帮助,不光王氏,就是时家其他人也基本上忽略了他。因此此时家里来了个解元郎,阖府都欢喜起来。 一时桑婉和时凤举赶到,桑于飞忙起身笑着同妹夫见礼,兄妹二人相视,更是不觉心潮澎湃,满腹感慨唯有自己能知。 “哎呀都站着做什么!快坐下、快坐下啊!”王氏呵呵的笑着,越看桑于飞越是满意。 先前便觉他是个温文儒雅的谦谦君子,不想如今中了解元仍旧待人和气,丝毫不拿架子,真是叫人越看越觉好!王氏忍不住暗暗便想:可惜了,若还有个待嫁闺女就好了!这么好个人,白白便宜不知哪家的姑娘了! 一时众人落座,又是好一番热闹。还是时凤举说二舅爷只怕累了还是先下去歇歇,晚上设宴庆贺,顺便接风。 王氏、时二老爷等忙笑着称是,王氏便又笑道:“二舅爷就多住几天吧!明儿正好差人把我家凤华也叫回来拜见拜见解元公!呵呵,也好沾沾解元公的福气!” 桑婉嘴角不觉抽抽,待遇果然不一样了啊!参考之前婆婆可不会说将三弟从书院里叫回来这话的,生怕打扰了他进学,如今这话说的却顺溜。可桑婉心中却甚是欢喜,婆婆看重二哥, 桑于飞忙笑着还礼道:“伯母厚待原不敢辞,只是晚生明日一早还得赶回家中告知兄嫂耽搁不得!下回再来拜见伯母并亲家兄弟吧!亲家兄弟不嫌弃,晚生自当知无不言,伯母这么说却是令晚生汗颜了!” “解元公真是会说话!这说的话就是好听!是我老婆子糊涂了,可不该先回家报喜呢!回头啊,再来我们府上多住几日,呵呵!别见外!”王氏连连笑着说道。 “解元公先去休息吧,我那有好酒,入口醇厚,还不醉人,晚上可以多喝两杯,保准误不了明儿赶路!我看凤举啊,明天你不如亲送解元公回去吧!”时二老爷也笑道。 时凤举瞧了桑婉一眼点头笑道:“二叔说的是,明日我和婉娘一块送二哥回去,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桑婉甚喜,不觉感激的瞧了时凤举一眼。当然会有需要帮忙之处,到时候不知多少四邻八村的亲戚朋友会上门道贺,桑家那边光哥嫂两个加一个徐妈,哪里应付得过来? “对、对,那你们便去吧!”王氏笑着连连称是。 “多谢伯母、二叔、妹夫!”桑于飞做了个团揖。 一时众人各自散去,桑于飞向桑婉使了个眼色,桑婉便笑着请他去宁园坐坐。时凤举知道他们兄妹多半有体己话要说,便说去一趟商号里将这几天的事情安排安排告辞去了。 宁园中,众丫鬟们皆上来磕头道喜,桑婉笑着发了赏打发了去,兄妹俩这才好好的坐下说话,笑叹感慨了一番,都有点恍然若梦的感觉。 “这下子好了,再也没人敢看不起咱们家了!便是爹和大哥,也无人再敢轻视了!”桑婉眉眼间俱是笑意。 “我最高兴的也是这个,”桑于飞笑笑,抬眼看着妹妹说道:“还有你,以后你在时家,也没人敢瞧不起你了。当然,我看现在也没人敢瞧不起你,妹夫对你是真不错!” “二哥!”桑婉勉强笑笑,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他对她的好,对她的转变她不是没有感觉得到。可是,只要一想到牡丹苑,想到牡丹苑中那俏生生的顾芳姿,她就觉得刺心般难受,足以打破一切美好的念想。 “好好好,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了!”桑于飞呵呵一笑,只当她小丫头脸皮薄害羞,脸上笑容蓦地一收,轻叹道:“明天回去,哥嫂倒还好,二叔二婶那里——” 不光桑于飞皱起了眉头,桑婉也不禁露出几分担忧,头疼道:“是啊,二叔二婶这下子只怕——只怕——唉!” 只怕定要摆出长辈的架子、把一切的功劳都往他们身上揽!说得没有他们就没有桑于飞的今天一样!偏生大哥又是那样老实忠厚的性子,根本说不过舌灿莲花的二叔。大哥不开口,大嫂一介女流哪里有她插嘴的份?没准还要落一声“不贤!”。 而桑于飞作为晚辈、作为当事人,也不能反驳二叔二婶,否则难免会传出“不敬长辈”、“小人得志便猖狂”等风言风语来。 要知道他这回一鸣惊人,有人替他欢喜高兴,也自然有人暗暗嫉妒巴不得揪住他的小辫子四处宣扬。 “这还不算什么,”桑于飞叹道:“你是我妹妹,这些话外人面前不能说在你面前却不必遮掩。我最担心的是二叔二婶以后会借着我的名头胡作为非,万一被有心人设计闹出什么事端来,那可就麻烦了!” 桑婉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不由变色道:“这、这还真不能不防!” 她相信,这种事情二叔二婶绝对做得出来。 103第103章招待解元郎 桑于飞微微挑眉,眼睛中亮光闪了闪,笑道:“放榜之后我便立刻往回赶,相信最快也要明天、甚至是后天喜报才会报到镇上。婉娘,明日回去,你们两口子先在镇上住一晚,我先回去,我想,我可以提前做一些准备。” 桑婉偏头瞧了二哥一眼,舒眉微笑道:“二哥是想设个局,让二叔、二婶往里钻?” 桑于飞哈哈一笑,摇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二叔二婶会怎么做那是他们的事!” “二哥心里有数就行,最好跟大哥大嫂先通个气儿!跟大哥剖析利害,他肯定会配合你的。大哥一向来,对咱们兄妹最好了!”桑婉含笑轻轻说道,心里霎时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温情。 “是啊!大哥、大嫂,都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桑于飞也不由一叹。大嫂嘴上虽然厉害,有时候脾气上来了也会瞪他几眼给他脸色看,但从来没有亏待过他,天冷了做的第一件厚衣裳、厚鞋子都是他的,有什么好东西都先就着他!若非大嫂贤良支持,他哪儿能够安心读书至今? 桑婉亦想到了此点,眼眶忍不住也有点湿润,片刻又笑道:“还是二哥你有成算,也是运气好,一放榜便碰上有船赶着回来!可见这是天意了!” 要知道科举乃全国最大、最要紧的文化盛事,对地方官员的升迁考评也是有影响的,多考中几个举人,为地方官的政绩那可是添上大大的光辉一笔,说明县太爷治理有方,促进地方文化事业发展啊。所以,放榜之前,地方上必定派有官差等着消息,以便第一时间将结果回报地方,官方的渠道自然比私人要更快些。 桑于飞闻言却微显诧异的睁大眼睛看向妹妹,“婉娘你不知道吗?我考完了等消息的时候,妹夫就派人找到了我,这次能这么快赶回来,都是妹夫派去的人安排的!” 要不然他何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时家,就算要来见一见妹妹也必然低调而来。 以时家的实力,弄条快船赶路根本就不算个事。 “什么!”桑婉愕然了,她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时凤举,想到他的所为,桑婉心里一时大感感激和过意不去。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桑于飞不禁翘了翘唇角,打趣笑道:“想必妹夫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吧!呵呵!” “二哥!”桑婉脸上有些挂不住,娇嗔瞪他。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开玩笑了,你先忙吧,我下去了!”桑于飞见她脸皮薄忙一笑正色道。他还得将思绪理一理,琢磨着明天怎么做。 “那二哥回客房歇着吧!”桑婉便命柳芽送他出去。 桑于飞离开之后,李嬷嬷、杏枝等宁园一众丫鬟婆子又喜气洋洋的上前给桑婉磕头道喜,桑婉忙笑着让起,命杏枝、红叶备了银钱发赏。 “大奶奶,这下子凭她是谁,可都动摇不了您的位置了!来年再生个小少爷,这时家大奶奶的位置永远都是您的!”李嬷嬷笑着向桑婉道。 “二哥能有今天,我真是代他欢喜!”桑婉不禁笑叹。 “是啊是啊!连带咱们时家也跟着沾了光呢!”李嬷嬷笑眯眯的,忙又吩咐杏枝、红叶:“将发赏的荷包多多的备下了,只怕等会儿府上各处都有来给大奶奶道喜的呢!” 果然,不一会,各处的管事娘子们、有身份头脸的大丫头、管事媳妇婆子们陆续都来了,连二房时二夫人并两位姨娘身边的大丫头也都来了。桑婉一一受了礼,接了送来的礼物,发赏,忙得不可开交。 差不多的时候,时莲也笑吟吟的叫着“大嫂”踏进了宁园的大门。 “三妹妹!快进来坐!”桑婉忙笑着迎了进来。 “恭喜大嫂了!”时莲笑着上前屈膝福了福身。 “谢谢妹妹!”桑婉忙笑着亲自扶起了她,请她坐下命人斟上了茶。 两人较之旁人又更亲密两分,时莲坐着陪桑婉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起身离开。 这日阖府上下无人不高兴,唯独两人除外,便是时玉梅和任志贤。 时玉梅是觉得老大没趣,自己的丈夫也是个秀才,也是读书人,学问也好,做的诗词在孟县都是有名的,年纪还比桑于飞大,可却白白错失了这次参考的机会,看到桑于飞,她就觉得格外的不舒服。更何况桑于飞还是桑婉的亲哥哥,时玉梅就更觉得刺心刺眼了。 任志贤更觉没趣,且老大不服气和愤愤不平,心道如果自己去考的话,这解元的名头肯定轮不到他! “我看娘真是糊涂了!桑家的人中了举关咱们时家什么事,至于这么巴结吗!连二叔这个平日不管事的也来凑热闹!看桑家兄妹俩那小人得志的样!哼,够轻狂的!” 蕉园中,时玉梅拉长着脸一脸的不痛快。 任志贤冷笑一声,无不嘲讽的说道:“你也别这么说岳母、二叔他们,毕竟么,时家从来没出过考取功名的人,好不容易有一个沾亲带故的考上了,他们有这个机会乐一乐,也情有可原嘛!” “我看就是糊涂了!我们家还用不着借那破落户的脸面!”时玉梅说着朝丈夫瞪了一眼:“还不都是你!要是你没摔着腿,这解元就该是你的了,哪儿轮到他出风头!” 这句话正说到任志贤的心坎上,任志贤一时不禁大生知己之感,酸溜溜的叹气道:“谁说不是呢!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啊!唉,真可惜了这次机会!” 时玉梅抬眼道:“没了这次还有下次!下次你可得给我争气点,也给我考一个解元回来!让他们桑家和我娘、二叔他们都看看,谁才是真才实学。” 任志贤神情微滞,哼哼唧唧的含糊着。 发发牢骚发泄心中不满是可以的,不过,说到实打实的功名学问,任志贤下意识的多少有点心虚,毕竟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不过。 “哎,你听见没有啊!你可得给我争口气!”时玉梅瞪他道。 “知道知道!”任志贤不耐烦含糊道:“那小子能读了几年书?能有多少学问?我看就是运气好、瞎猫撞上死老鼠罢了!要不然啊,就是阅卷的学政瞎了眼!他能跟我比吗!” 时玉梅眼睛一亮,忙道:“你说他会不会收买了人家?”说着又摇头,“应该不会,他们桑家哪儿有这个闲钱呢!” 任志贤却不觉心头一动,说道:“那可难说!桑家没有钱你们时家没有吗?时府的大奶奶可是他的亲妹妹!” “也是啊!”时玉梅点头,心下更将桑于飞看轻鄙视了几分,一边又痛恨他运气好。 他们两口子认定自己的猜测,虽然不至于拿这空口无凭的话上官府去告发,却不约而同的暗暗在心里打了主意:他能行贿,我们为什么不能?反正时家不缺这个钱,便宜了外人不如便宜自己人! 晚宴的时候,一家人除了未出阁的姑娘避一避,众人一起在王氏这边用饭。菜肴丰盛、美酒增色自不必说。 时二老爷的两位妾室水姨娘、方姨娘也来了,笑着说来看看解元郎长个什么样,少不得夸赞一番,各自敬了桑于飞一杯酒方告退。 王氏、时二老爷等更是十分热情的招待着桑于飞,连带桑婉都沾了光。 这令时玉梅和任志贤心下更加不乐,脸上僵硬勉强的笑容几乎都挂不住。 除了自己的妹妹、妹夫,这一桌子人都算是长辈,桑于飞不敢托大,便一一敬酒道谢,轮到任志贤时,任志贤端起酒杯与桑于飞一饮而尽,大模大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年轻人,要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啊!乡试其实也没什么,很多都看运气,会试那才真正考验真才实学!好多在乡试中取得好名次的到了会试的时候都落了榜呢!” 桑于飞怎么听这话怎么别扭,但他素来不喜与人特别是不相干人在口角上争风,便神情不变的笑着点头颔首:“亲家姐夫说的很对,于飞受教了!全国上下博学多才之士多如牛毛,跟那真正的鸿学大儒比起来,于飞不过井底之蛙罢了!” 时凤华也叫母亲派人接回来了,他只比桑于飞小三岁,两人年纪相当,难得的是性情也相近,晚饭前相互厮见,一番交谈下来,竟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时凤华听了任志贤这番老神在在兼酸溜溜的话心里不觉替桑于飞不平起来,便笑道:“桑二哥太谦虚了,你可是今科解元,不光是好名次,是第一名啊!咱们江南一带素来人杰地灵、名士辈出,占据儒林大半江山,江南的第一名那基本上就是全国的第一名了,考个进士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没准还能中个状元回来呢!”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时二老爷端起酒杯打趣笑说大家敬未来的状元公一杯,众人都笑着举杯称是,桑于飞谦逊不已,令任志贤更觉没趣。 104第104章大姐夫发酸 时凤华又笑赞道:“桑二哥为人也谦虚,真正是虚怀若谷,令人好生敬佩!我再敬桑二哥一杯!” “凤华兄客气!”桑于飞忙双手举杯,笑道:“凤华兄乃儒林大家梅老先生的弟子,学问、品性更是上上之好!刚才一番交谈可见不凡,凤华兄不弃,回头咱们找个机会再好好切磋切磋如何?” “好啊!我正有此意呢!桑二哥你要多教教我!”时凤华顿时一喜。时家三代,就出了他这么一个读书的好苗子,身上承载的压力可想而知。有个下过场并且取得好名次的人指点一番,定然收获裨益。 他们说的话王氏半懂半不懂,不过儿子说让桑于飞多教教、桑于飞也答应了,这句话王氏是听懂了的,于是更加欢喜,招呼众人吃菜,热情相邀桑于飞过些日子来家多住一阵,一时饭桌之上热闹无比。 任志贤见人人都围着桑于飞转,又见刚才自己说了那番话桑于飞竟然轻飘飘回复一句就带过去了,竟然没有趁机向自己请教一番!哼,真是不敬前辈啊!而且,换了一般的人请教他还未必肯教呢,这小子如此不识抬举,着实可恶! 任志贤气愤无比,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向桑于飞问道:“对了,不知今年乡试的题目是什么呀?” 桑于飞虽然觉得纳闷,心道好好的这人怎么在饭桌上问起这个来了?但人家问了他也不好不答,便笑着说了。 任志贤不觉拍桌无不遗憾的叹道:“原来今年的题目这么简单!唉,可惜,可惜呀!要是当时我能赶上考试就好了!可惜,真可惜!这么简单的题目取个好名次还不是手到擒来?太容易了!对了,不知桑兄弟的文章是怎么写的?” 饶是桑于飞涵养颇好也忍不住心下不快,心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他勉强一笑,正要将自己的文章大略说说,只见时凤华笑道:“大姐夫,吃饭的时候还是不说这个了吧!我看不如这样,咱们找个机会让桑二哥将他的文章默写出来,大姐夫你也照这个题目写一篇,大家一起切磋切磋如何?”说着又嘻嘻一笑:“我也很想拜读大姐夫的大作呢!” 时凤举不由得深深瞟了三弟一眼,心中暗暗好笑,大姐夫看来是真的很不讨人喜欢了,连三弟这样的脾性都说话带刺起来了。 可惜任志贤并不觉得时凤华的话带刺,听了这番话心里反倒窃喜,认为时凤华这是在向自己请教学问,心道这个妻弟比桑家人识趣多了!于是笑着连连点头说好,傲然的瞟了桑于飞一眼:“三弟此言正合我意,我也想向解元公讨教讨教呢!” “哎呀这个话题你们下去再说嘛!来来来,吃菜吃菜!”时二老爷点着筷子相邀。众人一笑收住那话题。 任志贤下意识挺了挺身,眼角鄙夷的扫了时二老爷一眼,心道你这种粗人,光知道养鸟养鱼玩物丧志,你懂什么呀! 一时饭后众人坐在花厅中饮茶说话消食,不一会时二老爷夫妇告辞而去,王氏精神亢奋的热闹了一天也有些倦了,于是众人相继告辞散去。 任志贤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热情无比的执意邀请桑于飞和时凤华上蕉园他的书房坐坐,桑于飞和时凤华推辞不得只好同去。 “我这个书房布置的不错吧?如何?可还称得上‘雅致’二字?”推门进去,任志贤立刻颇为得意的摇头晃脑道,说着又吟了几句自己搜肠刮肚做的应景诗句,甚是自得。 桑于飞和时凤华能说什么?只能陪笑说是称好,二人心中却不约而同的想道:这又不是在你家,这书房也不是你任家的产业,真不知道你这份得意打哪儿来的! “呵呵,为了布置这个可没费我许多心思呐!”任志贤哈哈大笑起来,又向时凤华道:“这才叫做真正的书房,在此等书房中读书写字真正应景儿,心气也容易沉静,不浮躁!要知道环境对读书的心态影响还是很大的!三弟啊,等我闲了顺便帮你将书房重新布置一番吧!” 任志贤这话不是询问时凤华的意见,分明是高高在上施舍的语气,好像在说我愿意帮你布置一番那是你的福气,你赶紧感激零涕,谢我吧! “不用、不用!”时凤华酸得浑身鸡皮疙瘩直掉,听了他这建议直接吓了一跳慌忙拒绝笑道:“我习惯了,现在那样就很好!不用麻烦大姐夫费心了!呵呵!” “无妨无妨!其实也不算太麻烦,咱们是连襟嘛,三弟不用客气!”任志贤偏生没听出来时凤华的拒绝之意,反而更加热情的大包大揽。 桑于飞不觉抬起半握成拳的手挡在唇边轻轻咳笑了一声,同情的朝时凤华瞟了一眼。 时凤华飞快回以无奈一瞥,心里那个憋屈和哭笑不得啊! “真的不用了,大姐夫,”时凤华艰难的笑道:“我已经习惯书房那样了,还是不改比较好,改了我反倒会不习惯的!再说了,我吃住都在书院里,一年也难得回家几天,没有这个必要!啊对了大姐夫啊,我还真有点渴了,想讨大姐夫一杯好茶呢!” 任志贤这才回神,忙笑着请他们坐下,又高声唤翠宝进来斟茶,“看我竟然忘了请你们坐下!你说的也是,习惯了还是不改的好!” 一时翠宝进来,穿着桃红色绣玫瑰花的对襟褙子,粉色水泻长裙,腰间悬着晶莹的美玉,松松挽着慵鬓,两缕发丝看似随意的从鬓角垂下,鬓上斜斜的插戴珠花,描眉敷粉,轻点胭脂,纤腰丸素,一步三腰,行动间带出万种风流,格外的慵懒妩媚,好似刚睡醒许人怜爱的美人儿一般。 “来,快给两位公子上茶!”任志贤一见她不觉眉开眼笑,眼珠子恨不得都黏在她身上,脸上笑得要开了花。 “公子请用茶!”翠宝娇滴滴的应了声“是”,水汪汪的媚眼朝任志贤一抛,扭着腰身将茶盘搁下,亲自用那涂着鲜红丹蔻、纤细修长的纤纤素手捧了茶碗来到时凤华和桑于飞跟前,那手中的茶碗欲递不递,好像在等着他二人同时伸手来取一样。 谁知时凤华和桑于飞两人无声交换了个眼色,坐在那里连动一下手指头的意思都没有。 二人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厌恶:这等妖艳轻浮的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翠宝细细的柳眉微挑不觉有些诧异——她还当人人都跟任志贤一样,对自己从头赞到脚后跟样样都夸好! “公子,请!”翠宝到底是个机灵的,见两人都没有伸手来接也没尴尬,眼眸一转,见时凤华身上穿的衣裳明显要比桑于飞的要好,便先将茶递给他。 “搁这儿吧!”时凤华朝身旁的茶几努努嘴,连瞧也没瞧她一眼。 翠宝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不禁轻轻咬了咬水润嫣红的唇,委屈的朝任志贤瞥去。 任志贤心里也有些不快,心道不看僧面看佛面,翠宝好歹是我的人,你当我的面这么不给面子,这不是摆明了扫我的脸吗! 他干笑一声,朝翠宝道:“这是时府的三少爷,叫你搁那儿你就搁那儿吧,这么没眼力界!” 听说这清俊的华服男子竟然是时府的三少爷,翠宝眼睛不由一亮,那一点子委屈立刻烟消云散,敷着香粉的脸上露出娇羞的笑容,娇滴滴的应了声“是”将茶碗轻轻搁下。 时府的三少爷啊,不想竟是如此儒雅俊秀,真正人中龙凤!对比任志贤,好比鲜花对树皮,翠宝不觉心中大感遗憾。 当初牙婆说带她们来的是青州首富时家,几个人都高兴坏了,当她被挑中的时候还窃喜得意了好一阵,自认为将来可安享富贵了。凭她的姿色和手段,她相信自己肯定不会久居人下的。 谁知道,虽然当晚就被新主子收了房,可这主子却不是正儿八经的时家人,不过借着媳妇的脸面在时家寄人篱下! 把个翠宝给打击得简直欲哭无泪。这时家是正头夫人的娘家,自己即便再得老爷的宠也无用,正主儿还是这位夫人,否则,惹怒了时家,没准第二天就能将自己给卖了! 此刻见了时凤华,翠宝更是郁闷得想吐血,心里狂呼:怎么当初买人的不是这位三少爷啊! 翠宝自怨自艾,给桑于飞端茶的时候就没有那么上心了,意意思思的垂眸说了声“公子请用茶”不用桑于飞开口自己主动就把茶碗搁在了他身旁的茶几上,倒令桑于飞暗暗松了口气。 任志贤见了不由暗暗高兴起来,心道还是翠宝这丫头贴心啊,懂得爷的心意!爷都不用说,她便能体会到爷讨厌桑家这小子的意思,连上个茶都给他脸色看。 任志贤心里一高兴,脸上不觉也带了出来,便冲着翠宝笑道:“翠宝啊不可无礼,这位桑公子可是府上大奶奶的嫡亲哥哥、这一届乡试的头名解元呢!” 105第105章赠妾美意 任志贤的真实意思是:看见了吗?哪怕你桑家小子是时大奶奶的亲弟弟、是头名解元,我家翠宝还是对你不屑一顾!可见你也没什么了不起! 谁知翠宝听完这话就愣住了,时家大奶奶那可是未来的时家主母啊,她的嫡亲兄长将来岂能委屈了?还是位解元郎啊! “翠宝无礼,请桑公子恕罪!”不等任志贤吩咐,翠宝便朝桑于飞屈膝福身施礼,那模样儿要多娇羞有多娇羞,笑得比蜜糖还甜。 任志贤脸色微变,顿时不爽,可毕竟他斥责翠宝在前,别管真心还是假意,翠宝借坡下驴他也不好说什么。 桑于飞比任志贤更不自在,勉强陪笑说了声“无妨!” 翠宝“咯咯”掩口娇笑,“解元郎就是客气!”令桑于飞反胃得差点要吐出来。 时凤华见了暗笑,心道刚你还笑话我呢,可见报应不爽。 “来来,请喝茶,请!”任志贤老大没趣,咳了一声端起茶碗。 可时凤华和桑于飞对这碗茶早已失去了兴趣,两人端起茶碗只随便在唇上碰了碰,意思意思。 任志贤没注意到,饮了茶长了两分精神,自觉气氛颇好,便又开始咬文嚼字掉书袋的同时凤华、桑于飞“探讨学问”,时凤华和桑于飞只好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他。 翠宝默默的垂手侍立在任志贤身后,一双活灵活现的眼眸不时朝时凤华和桑于飞抛一记媚眼,真是越看越喜欢,简直将任志贤比到了泥里。 任志贤见时凤华和桑于飞对自己唯唯诺诺,三个人交谈他二人几乎没什么言语,多半是含糊推辞之言诸如什么“说的是!”、“极是!”、“对啊!”等语,基本上就是自己在高谈阔论。他不由心下暗喜,心道要论博学多才这两小子到底还嫩了不止一点,比起我来可差远了!他的自尊心得到了强烈的满足,沾沾自喜,再看桑于飞时也没那么厌恶了,相反反倒生出了两许同情,心道看模样儿生的还勉强看得入眼,不想却是个书呆子,浑然不懂什么叫做“文人风流!”,浑身上下找不到半分风流风雅!可怜,真是可怜啊! 任志贤豪气冲顶,顿时大方起来,朝桑于飞笑道:“桑家老弟如今也算是一只脚踏入官场的人了,不知身边可有伶俐可心意之人服侍啊?” 桑于飞暗暗鄙夷,淡淡一笑道:“家中寒薄,兄嫂为了供某读书已经花费许多银钱,哪儿还能做此过分之想!再说了,我有手有脚,凡事自己做也就行了!” 时凤华不由肃然起敬,“桑二哥品行高洁,贤孝两全,当真叫人佩服!” 任志贤却不以为然,“这怎么行呢!且从前也就罢了,如今你好歹是堂堂解元郎,若身边没个人服侍会叫人耻笑的!而且有辱斯文!”说着大手一挥,转头指着翠宝笑道:“这个丫头你觉得如何?” 桑于飞一怔,勉强陪笑道:“……好吧。”哪有跟人对自己的侍妾评头论足的,桑于飞暗自摇头,心中大不以为然。 谁料任志贤接下来的话着实吓了他一大跳!只听任志贤慷慨的呵呵笑道:“我也觉这丫头不错,最聪明伶俐不过了,书房里的伺候的事样样都懂。既然桑老弟也这么说,我就把这丫头赠与桑老弟如何!从此以后红袖添香夜读书,可就多了一番滋味哟!哈哈哈哈!”任志贤自认为自己大方,不禁得意的大笑起来。 翠宝顿时大喜,满面娇羞双眼放光的朝桑于飞瞟了过去,粉颈低垂,好不可怜可爱。 跟着解元郎,当然比在这个莫名其妙、经常牛头不对马嘴的酸儒身边伺候要强得多。 “不用、不用!”桑于飞光是想想这个女人是任志贤的侍妾便觉一阵反胃恶心,哪里肯收,忙道:“在下怎能夺人所好,还请亲家姐夫收回成命!在下万不敢受!” “哎,这有什么!”任志贤只当桑于飞不好意思假意推辞,越发显得慷慨,笑道:“文人之间相互赠送美妾此乃古已有之的雅事,桑老弟何须推辞!” 时凤华再也忍不住,握拳挡在嘴边咳笑起来,促狭的瞧了桑于飞一眼笑得眉眼都弯了。 桑于飞哭笑不得,但却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什么脏的臭的都收,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了,断然摇头拒绝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于飞绝不从命!再说了,于飞过一阵子就要上京赶考,更无心分与外事,亲家姐夫的好意于飞心领了!恕于飞不能接受!” 翠宝失望极了,不觉暗暗焦急,楚楚可怜的朝桑于飞道:“桑公子这么说莫不是嫌弃翠宝吗?”说着委屈的朝任志贤看去。 任志贤也有些埋怨桑于飞不识趣、不识抬举,硬是把一桩美事给搅合了,听了翠宝这话更加不快,心道我的人你也嫌弃?是嫌弃我的眼光不好吗? “桑老弟啊,你看你这多伤美人的心呐,咱们都是斯文人,你怎么忍心呢!”任志贤似笑非笑。 桑于飞只做没听见他的话,望向翠宝说道:“姑娘这是什么话?莫非姑娘不愿意留在亲家姐夫身边伺候吗?亲家姐夫对你多好我们可都看的见的,你说这话未免有点寒人心了!” “我——翠宝没有……”翠宝顿时急了,脸色微变。 同样的话,任志贤可以说,她却连想一想都是罪过,这便是主子和奴才的区别。 任志贤听了桑于飞的话果然脸上有些不自在,被自己身边的美人嫌弃,身为一个男人,这堪称最丢脸的事情之一了! “那么姑娘便好好伺候亲家姐夫吧!别辜负了亲家姐夫对姑娘的一片心意呀!”桑于飞眸色一深。 翠宝心中微凉,知道再也不可能有离开任志贤身边的可能,盈盈眉眼立刻朝任志贤娇羞而深情的一瞥,微微垂眸柔声道:“是,奴婢定会好好伺候我们家老爷!”说着又楚楚可怜的向任志贤道:“老爷,奴婢舍不得老爷、不想离开老爷!求求老爷不要把翠宝送人啊!” 时凤华大笑道:“姐夫,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姐夫是个怜香惜玉的怎么忍心拒绝呢!我看这事还是算了吧!” “呃,这个——”任志贤心中的不快顿时消散,也有点犹豫起来。 桑于飞再次恳辞,任志贤终于点头松口,“好吧,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呵呵,回头老哥哥再买个绝色的送给桑老弟,保管桑老弟见了不会后悔!” 这话他姑且一说,桑于飞也就姑且那么一听,含含糊糊的笑了笑。同时凤华相视一眼,二人起身只说夜深不便打扰,便一同告辞了去。 离开蕉园,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仿佛刚从龙潭虎穴中闯过一关似的。相视一眼,不觉都笑起来。 笑着笑着,时凤华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管怎样,任志贤总是自己嫡亲的姐夫。他便咳了一下,叹道:“我这姐夫也不知怎么回事,恐怕是读书读得太多了,人也迂了起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的学问,其实也做得不错!” 以前,时凤华不觉回想起当初大姐夫来迎娶姐姐、后三朝回门的情形,那个时候谁不夸他一声彬彬有礼、儒雅斯文?谁不说大姐好福气,嫁了个一看便是人中之龙的好丈夫! 那时自己才八岁刚刚启蒙吧?对他更是佩服得不得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变了呢?到如今,竟变得跟当初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桑于飞也觉得自己取笑人家有点不厚道,便忙笑着点头称是,“他谈吐其实不俗,若非真有学问之人也说不出那些话!” 两人闲谈几句,因想着次日桑于飞还要早起赶路,时凤华亦不便打扰,便笑着同他别过,各自回去歇息。 再说桑婉和时凤举离开王氏那边回宁园,桑婉感激时凤举为二哥所为,心情甚好,心下对他不自觉的也亲近柔和了两分,时凤举心中暗喜,二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回去。 “姐姐!大表哥!”谁知刚走到宁园门口,就见顾芳姿穿着素色衣裳,系着浅蓝披风,带着兰香从宁园门口一旁的芙蓉花丛后袅袅闪身出来。 桑婉一滞,时凤举眉头亦下意识皱了皱。 “你怎么在这儿?”时凤举问道。 顾芳姿微微一笑,上前向二人屈膝施了礼,便抬眸笑道:“听说姐姐娘家二舅爷中了乡试解元,我心里也代姐姐欢喜,便想过来跟姐姐道一声贺。不想来的早了一点儿,姐姐没回来,我便在这儿等了一会。姐姐,恭喜啊!” “你有心了!”桑婉淡淡一笑,只得邀请道:“进去坐坐喝杯茶吧!你也是的,这大晚上的风凉露重,你站在这门口万一着了风寒怎么办?下回可别这样了,若我们不在你便先回去,心意到就行了!” 顾芳姿微微有些失望,她以为桑婉会说“怎么不进去等呢”这样以后她就有机会趁她不在的时候进宁园了,谁知却是让自己回去! 106第106章好消息带回家 “姐姐教训的是,芳姿受教了,谨遵姐姐教导!”顾芳姿柔柔的笑着答应,浑然不见从前的跋扈。 “教训可不敢当,不过白嘱咐你两句罢了!要是病了,我也有错呢!快进来吧!”桑婉笑着示意。 “谢谢姐姐关心!”顾芳姿垂眸一笑,上前两步不动声色插脚将柳芽隔开,亲自扶着桑婉的胳膊一道进去。 时凤举在后忍不住深深的朝顾芳姿瞥了一眼,暗道不知她这回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自从上次顾芳姿宽衣解带引诱,时凤举对她更再无半丝儿感情,连亲戚情分也几乎荡然无存。 桑婉坐下后,顾芳姿又正式的向她福身道了贺,少不了将桑家、桑家二舅爷好好夸赞一番。桑婉只好也赏了她一个荷包,对她舌灿莲花般的吉祥之辞打起笑脸敷衍,心里比时凤举还要纳闷:她莫非吃错药了? 她二人哪里知道,顾芳姿这是特意做给王氏、时玉梅和时凤举看的。听到送饭的婆子说起桑于飞中了解元之事,她一下子简直不敢相信,回过神来嫉妒得心里直发酸! 桑婉,桑婉,她的嫡亲哥哥竟然中了解元,这一辈子自己都不可能在身份上斗得过她了!若明年会试再中个进士,自己更加永无出头之日。 一番打听之下,听着兰香讲述着今日府中的热闹,顾芳姿更是恨得咬牙,连晚饭都不曾好好吃。 嫉妒忿恨后冷静下来,她便装饰一番,命兰香留神打听,得知时凤举和桑婉离开正院的时候,便忙忙带了兰香在宁园门口候着。 大表哥不是一直要她谨记自己的身份吗?很好,她这就好好的表现一番给他看!这是她如今唯一能够做的,也是唯一的筹码。 “姐姐真是好福气!只有姐姐这般出众的人儿才享得起这样的大福呢!而且啊,我们时家也连带着增色不少呢!”顾芳姿谦卑的笑道。 “妹妹言重了!都是亲戚嘛,什么连带增色这话倒叫人听着惭愧了!”桑婉笑笑,“时候不早了,妹妹也回去早点歇着吧!” “那妹妹就先走了,”顾芳姿柔顺起身,“往后妹妹得闲了再来陪姐姐说话!”顾芳姿说着又要去跟时凤举辞别。 时凤举进屋之后便推说多饮了两杯有点头晕,往暖阁里躺着去了。 “大少爷在暖阁里头躺着休息呢,老奴看表小姐倒也不必进去了,省得麻烦!等会老奴同大少爷禀一声便是!”李嬷嬷闻言便道。 顾芳姿一反从前姿态,竟然点头笑着说了声“好”,柔顺的朝李嬷嬷含笑道:“那么就劳烦嬷嬷了!姐姐,妹妹告退!姐姐也早日歇着吧!” “妹妹好走!”桑婉笑笑。 李嬷嬷也让桑婉震得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不过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不由小声朝桑婉笑道:“大奶奶您瞧,这往后啊,表小姐在您面前可再也硬气不起来了!大奶奶您大可高枕无忧了!算她识相!” “嬷嬷!看看醒酒汤好了没有,盛一碗给大少爷喝吧,等会儿该歇息了,明儿一早还要早起呢!”桑婉笑笑,心中却更纳闷,不知顾芳姿在搞什么花样。要她相信顾芳姿是个懂得识趣后退的人,桑婉是不信的。 “看老奴糊涂的!”李嬷嬷失笑忙道:“老奴亲自去小厨房看看!对了,索性给三少爷和二舅爷也盛一碗送去吧!” “嬷嬷看着办吧!”桑婉点头一笑。 一时让时凤举喝了汤,二人洗漱安歇不提。 次日一大早,时凤举、桑婉、桑于飞便辞了王氏等人告辞,带着长欢等十几个家丁、七八个丫鬟婆子一同往杨柳镇上去。 一路马车轻快,疾行不歇,将近中午的时候便到了杨柳镇上。 桑婉头天晚上已经跟时凤举交代清楚,到了镇上,长欢便在最好的客栈内订了上房和几间普通客房供人安歇。 时凤举等在酒楼用过午饭,桑于飞便雇了辆车拱手告辞先行回去,依然头戴方巾,穿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衫长袍。 听说二弟从杭州赶考回来了,桑弘和方氏都十分欢喜的迎了出来,兄弟相叙别后情形。 “好好的在家里歇两天吧!没几天消息也该传回来了!没事,回来就好,即便考不中还有下次嘛!你今年才十九岁,还年轻着呢!就当上场练练手、积攒积攒经验也好!”桑弘笑着说道。 “是啊!回来了就好!最要紧的是平平安安!总有一天会考中的,就算考不中回来种地也没什么!”方氏也笑道。 “哎,你怎么说话呢!”桑弘有点护短,其实方氏的话跟他心底打的主意也差不多,但是方氏这么说出来,他听着却觉得有些不乐意了。 方氏不甘示弱,回瞪他一眼,直直道:“这么说话怎么了?这么说话也没错啊!这人生在世不就是这样嘛,总得吃饭穿衣过日子,还能一条道儿走到黑呀!三弟你说是不是?” 桑于飞许久没听见大哥和大嫂拌嘴,此刻听来只觉得亲切、温暖无不,不由望了大哥一眼,点头笑道:“大嫂说得对,正是这个理!” “就是!”方氏“切”了一声说道:“可见还是三弟明白!” 桑于飞不禁笑了起来,想了想觉得还是赶紧把好消息告诉大哥、大嫂吧,他们都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瞒着他们太不地道! 话到嘴边只觉又有千斤重,他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起身朝大哥、大嫂拱手弯腰深深的做了个揖:“大哥、大嫂!这次乡试小弟中了举人了!没有辱没大哥、大嫂的一番教导!多谢大哥、大嫂这些年来的照顾!” 桑于飞眼中一酸,屈膝跪了下去。 桑弘两口子一下子愣住了,面面相觑。 见桑于飞如此举止慎重,显然不会作假,两人的心不觉都狂跳起来,桑弘直着眼睛喃喃道:“中了?中举人了?真的中了?” “是,大哥!真的中了!”桑于飞笑了起来,眉眼飞扬,眼睛亮亮。 “好,好,真是太好了!今儿得给老爷和婆婆好好的上三炷香让二老也高兴高兴!”方氏笑得眯了眼,忙推桑弘道:“快扶二弟起来呀!怎么傻了呢!” “快起来、快起来!使不得!”桑弘如梦惊醒,慌忙起身将桑于飞扶了起来。中了秀才见官便无需下跪,中了举人,在地方上那就是有身份头脸的人物了,县太爷还得拱手以礼相待。 “这,这消息准吗?你打哪儿听来的?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就是——”桑弘高兴得一时有点语无伦次,因为太重视、太在乎,反而不敢相信。 “是我亲眼所见,当然是真的!放了榜我才回来的!”桑于飞说着便将时凤举如何早已派人接应照顾之事说了一遍,又说了昨天在时家住了一晚等事。 桑弘和方氏听得感慨不已,对时凤举更是感激不尽、赞不绝口。 “咱们桑家终于出头了!好,好,太好了!二弟,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桑弘眼神也有些迷离起来,脸上的笑容更是止都止不住,一个劲的傻笑,那神情比他自己考上了还要欢喜。 “大哥!这都是大哥、大嫂的功劳!”桑于飞感激一笑,“大哥,你知道吗?我中了解元呢!” “什么!”桑弘和方氏再次睁大眼睛愣住了,两人嘴唇微张仿佛要吐出剧烈跳动的心脏,呼吸霎时变得急促起来。 “解元?第一名!你、你真的中了解元?”桑弘瞪着桑于飞紧张的问道。他不由伸手按压在胸口上,老天,太刺激了,真的太刺激了!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他会受不住的,可此时如果弟弟说这是哄骗他玩的,他同样也会受不住的! “真的、真的!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拿来开玩笑呢!”桑于飞笑笑,瞧了大哥一眼不禁上前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大哥,你稳住啊,其实,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胡说八道!”桑弘咧嘴呵呵笑了起来,却因他这句话终于恢复了几许清明,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小飞,你真是好样的,真是好啊!咱们爹在天有灵也能瞑目了!” “是啊、是啊!你可算给咱们家狠狠的争了口气了,我看往后谁还敢嘲笑咱们!”方氏得意之余狠狠的舒了口气。一门书香,父亲考了一辈子也就是个秀才,大哥十几年前就中了秀才,结果再无进展。桑于飞这次参加乡试,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热闹呢! 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哎呀糟了!”方氏突然一拍大腿跌足惊呼起来。 “你说什么呢你这个人!”桑弘不满瞪向方氏。 方氏却毫不客气回瞪他一眼,向桑于飞说道:“二叔、二婶那边……” “哦,对对!”桑弘说着就要起身,乐颠颠的笑道:“我这就告诉二叔、二婶去,让他们也高兴高兴,呵呵!” “你给我站住!” “大哥等等!” 方氏和桑于飞不约而同拉住了桑弘。 107第107章他要是能中我名字倒过来写 叔嫂俩相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无奈和苦笑。 “怎么?”桑弘有些奇怪的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笑道:“放心,这是天大的好消息,二叔、二婶听了肯定会高兴,不会怎样的!”不会刁难、嘲讽的。 “你给我坐下!”方氏用力将他一按,瞪他道:“你用脑子想想!二弟如今中了解元了,在咱们杨柳镇也算是个人物了,不知有多少人会来巴结、投田什么的!二叔、二婶那个脾气,打着二弟的幌子,他们有什么事干不出来!你想害死二弟呢!” 桑弘变色,生生惊出一身冷汗,“这,这也许——不会吧……” “你心底真这么以为?哼,连婉娘的主意他们两口子都敢打,何况二弟!”方氏冷笑。 桑弘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手心冰凉。他知道妻子说的没错,以二叔、二婶的性格,这是完全有可能的。而且,他们是长辈,自家是晚辈,连说都不能说半句不行,否则就是“忤逆不孝!”如果爹娘还在,尚可压制二叔、二婶一头,同样因为“孝悌”二字二叔、二婶不能顶撞,可爹娘却都不在了! “大嫂说的是,我匆匆赶在衙门报喜的人前头回来,正是为了这事。”桑于飞轻叹一声,“不是嫌弃二叔、二婶,只是他们所作所为实在叫人敬重不起来!” 方氏瞅了桑于飞一眼,心道解元公说话就是有水平!那两口子做的那些事何止叫人敬重不起来,直想照着脸上给几下大耳挂子! “可最多一两天,报喜的人就该来了,这事根本瞒不住他们啊!”桑弘不禁皱起了眉头。为了兄弟前程和名声他什么都可以不顾,叔婶也得靠边站。 “我有个主意可以试一试,至少,能堵一堵他们的嘴……”桑于飞说着,将自己琢磨的主意细细同哥嫂说了一遍。 桑弘面上还略有犹豫,方氏却捂着嘴呵呵的笑了起来,痛快道:“我看不错,就这么办!到时候让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着又叹:“他们那没脸没皮的,只怕到时候脸皮一厚,仍旧不知羞耻巴结呐!”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桑于飞轻叹。 一个不靠谱的长辈,足以将刚刚迈步的他打入悬崖。 商议已定,桑于飞便换了件洗得发白的靛蓝旧长衫,去敲桑平凉的家门。 李氏从门缝里瞅了一眼,故意大声问道:“是谁呀?” “二婶,是我!”桑于飞提高嗓门笑着答应。 好半响,门才“吱呀”一声懒洋洋的被打开,李氏双腿交叉靠在门边,一手叉腰一手撑在门框上,瞅了桑于飞一眼,似笑非笑道:“哟,是小飞回来了呀!怎么样啊?杭州挺繁华、挺好玩的吧?” “还行!”桑于飞老实不客气笑笑,又道:“二婶,我们家没面了,大嫂叫我来借些面粉。” 李氏哪里肯借给人东西的?一听这话脸色就下来了,冷笑道:“我们家哪儿有面粉?没有!”又半讥半讽笑道:“我说你大嫂也太冷酷无情了吧?你看看,这回没考上连个面条都舍不得做给你吃了,还让你一个‘读书人’来接面粉,哎哟,多有辱斯文啊!你大嫂也太小心眼儿啦!你这不才第一回乡试嘛,还年轻——往后还有的是机会是不是!” “二婶,大哥家里是真的没有面粉了,大嫂说昨天您才上镇里买了面粉,您到底借不借呀!又没说不还给您!”桑于飞有些不耐烦起来,说话也不客气。 “你什么态度呢你!你跟谁说话呀!怎么?我就是不借怎么样!你想明抢啊!”李氏徒然拔高了声音尖利道。 桑平凉在屋里听着也不禁有气,于是也奔了出来,对着桑于飞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没出息的东西,反了你了,敢跟你二婶这么说话!合着你考不上你来我们家撒气了啊!就你这种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也能考中!趁早歇了这心老老实实回来种地吧!省得白花钱、省得将来连口饭都吃不上!” 此时正是午饭后时候,各家各户男女们刚刚回家吃过午饭歇息,还没出去干活,农村人没什么娱乐活动,但人的八卦天性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桑平凉两口子的高声叫骂早引得左邻右舍男男女女跑出来看热闹,很快就聚集了十来人。 众人见桑于飞满面尴尬无奈的站在那里,几乎要被张牙舞爪的桑平凉指点到鼻子上了,不禁纷纷议论起来,暗暗同情桑于飞。 个别年纪大些、老成些的忍不住上前去劝桑平凉,“好歹是亲侄子,桑老哥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 “这不争气的东西!我是恨铁不成钢啊,真是!跟你那死鬼爹一样不听人劝,考考考,哼,你有那个命吗!”桑平凉忿忿骂道,又向众人道:“去一次杭州不知道白花了多少银子,这份家私迟早要给他败光!” “就是!仔细将来连粥都喝不上!”李氏狠狠白桑于飞一眼。 桑于飞去杭州参加乡试之事众人皆知,见他只身回来,一身的土布旧衣,再加上桑家的光荣历史,不用问众人也下意识的认定他肯定是没考上。虽然一定程度上觉得桑平凉说的不错,毕竟乡下人哪里有那么多闲钱去糟蹋?考了一辈子连死了都没棺材埋、没有一身好衣裳的老秀才也不是没有! 只是,桑平凉两口子的话着实不像个长辈说的。 桑于飞也恼了,正色道:“我不过来跟二叔二婶借点儿面粉,你们舍不得借就算了,何必说上这么多?我桑于飞去考试也没花你们一个钱,你们编排我就算了,为何连我爹也说?二叔,你这么不敬我爹,休要怪我不认你这个二叔!” “当我们多稀罕呐!”李氏口水乱喷的骂道:“你叫一声‘二叔’就这么值钱!不认就不认!大家可都听见了啊!是你自己说的不认,将来有什么事情别找我们!” “你、你,你还敢顶嘴!”桑平凉也气坏了。 “是您先对我爹不敬!”桑于飞寸步不让。 “二弟,这是怎么了!”方氏和桑弘也来了,方氏道:“叫你借一点面粉而已,怎么弄成这样了呢!” “哟,拿我的东西你做人情!”李氏尖酸道:“你大方你怎么不自己买去呀?这会儿想甩开这包袱,拿我家的粮食来养他,你想都别想!” “二婶!”桑弘面色一沉气道:“阿娴只是说借,没说占二婶的便宜。我亲弟弟我就算养他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二婶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好呀!那你就养他一辈子吧!别跟我们借,没有!“李氏哼道。 “那就不借!”方氏冷笑道:“还长辈呢,竟冷血无情至此!嘴里说得响,这些年你们什么时候帮衬过一针一线了?别摆出个长辈的样光教训人!既这么看不起人,从今天起一刀两断,就算小飞一辈子考不中我们也情愿养他,就是讨饭也不来你家门口!有本事将来他考中了、发达了,你们也不沾他的光我就服了你们!” 众人听了想起这些年桑平凉两口子对桑家大房所作所为,不觉都议论起来,虽不便将话说得太直白,看向桑平凉两口子的眼神却有些变了。 “你这泼妇,你、你——”桑平凉恼羞成怒指着方氏,原本指望桑弘教训自个媳妇,不想桑弘脸色铁青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显见是默认了他媳妇的话。 连他也反了!桑平凉气得要跳起来,冷笑道:“好!他要是能中个举人,我桑平凉三个字倒过来写,别说沾他的光,就算他求我沾我也不沾!” “就他这样还想中呢!除非祖坟冒青烟!”李氏也不屑哼道。 方氏挑眉讥诮道:“你们现在说的轻松,口说无凭,只怕到时候又大模大样摆出长辈的架子呢!嘿嘿,这村里谁不知道啊,二叔、二婶可是最会精打细算的人精!有了便宜还能不要啊!” 众人忍不住“轰”的一下掩口笑了起来,想到桑平凉两口子平日里蛤蟆都要挤出三两尿的德性,几乎没有谁家不被这脸皮厚的两口子占过便宜,听了这话心中大是快意,七嘴八舌的小声数着两口子的光辉事迹。 桑平凉哪里受过这个?顿时老脸一红,恼羞成怒道:“岂有此理!我桑老二说话从来算话,什么时候言而无信了?好!咱们上里正家去立个字据,你们兄弟俩今后好自为之吧,今后就算冻死饿死我是不管了!你们也别想拿我的东西!” “二叔真的舍得?”方氏冷笑道:“没准这一次乡试二弟就中了呢!喜报还没来,谁敢说他就准定不中!我看二叔还是想想吗?别到时候脸上下不来!” “还喜报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李氏嗤笑道:“怎么?一听说立字据就怕了?还想着往后占我们家便宜啊!告诉你,想反悔也晚了,走,这就上里正家去!” “都是一家人何苦闹成这样呢!”有人叹劝道。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 “哼!”方氏不屑冷笑。 桑平凉和李氏哪里受得了这个?顿时激怒得要跳起来,逼着立刻就上里正家。 108第108章断绝关系 “好,二叔二婶执意如此那便如了二位的意吧!二叔二婶别忘了今天的话!我桑于飞发誓,从此再不进你们家的门!”桑于飞团团作揖道:“众位乡邻可都看见了!非是于飞不孝,二叔二婶实在欺人太甚!” “你什么话你!”桑平凉和李氏一刻也等不得,拉拽着桑于飞就朝里正家去。 桑平凉突然停下脚步,朝桑弘等冷漠瞟了一眼,说道:“你们家也就只有婉娘是个好的!只有婉娘那孩子招人疼,你们,哼!” 听了这话桑弘、桑于飞的心是彻彻底底的凉了下来了。是啊,婉娘嫁了好人家,二叔当然不会不认她的,可哪怕是她的亲哥哥,他眼睛里也是看不上的! 做人竟可趋炎附势、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 “好!”桑弘苦笑道:“既然如此,索性咱们两房做个彻底的了断吧!从今往后,再无半点牵连!二叔二婶以后莫要再教训我们了!” 连桑弘都能说出这种话来,着实令众人叹息。 “那最好不过!我也懒得再替你们操心,好心没好报!”桑平凉冷哼一声,片刻又说道:“从今往后,你们大房我只认婉娘一个侄女儿!只有婉娘那孩子值得人心疼!” 众乡邻原本还想劝劝,听了这话也不觉不齿。 “婉娘那孩子值得心疼?”以前婉娘在家时也没见他们怎么心疼过,对她的婚约说三道四倒是有。说得最多“总有一天被时家抛弃、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妄想嫁入时家那样的人家”这类话的就是这个李氏了! 众人不禁心道桑家老二两口子真不是个人,如今两房断了关系也好,将来各过各的,也省得听他那些闲言碎语,没准去了晦气还能早日发达起来呢。于是一齐拥着桑家两房人去找里正。 桑平凉、李氏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板着脸昂首阔步走在前边,桑弘兄弟俩并方氏慢慢在后。一家两房决裂如此,这种天大的热闹谁不爱看?还没到里正家,几乎全村知晓消息的人都跟在了后边。那后来不知缘由的少不得询问先来的人,于是先来的便精神抖擞的负起为后人解惑的责任,双方便又叹息一回。 “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快点吧!”桑平凉站住脚回头冷冷喝道。 “我说二叔啊,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方氏笑道:“好歹是一家人,二叔做初一可别怪我们做十五!” “你这刁妇少来!”李氏哼道:“这些年被你们拖累得还不够?还想怎样!告诉你,到了这个地儿你们想后悔也不行了!” “大嫂别说了,”桑于飞淡淡道:“此事就依了二叔二婶吧!我桑于飞从今之后绝不会再跟二房有半丝牵连!” “那最好!”桑平凉冷笑道:“跟你爹一样,冥顽不灵,自以为是!哼,举人老爷是那么好中的?你要是能中我也能成圣人了!”说完抬脚就走,不停催促。 早有好事者先飞跑先赶过去,敲开了里正家的门,跟里正将事情说了一遍。 “这不是胡闹吗!桑家老二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做这么没谱的事儿!”里正听毕不禁皱眉,长叹了一声。 在他看来桑平凉虽然不靠谱,可毕竟是桑家唯一的长辈啊,他觉得家里有个长辈,无论怎样都是件好事,碰上大事了能有个拿主意、做主的人,跟旁人起什么纠纷了,由长辈出面调和总比自己说道要好得多。 他是一片好心为桑弘兄弟着想。 里正这里正皱眉埋怨着,那边桑平凉等众人已经熙熙攘攘的来了。 桑平凉不等人说先抢着跟里正说了来意,口口声声指责桑于飞兄弟俩不孝,说为了避免将来被他们气死还不如今日绝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碍着谁! 里正当然知道桑家兄弟的品行,更知道桑平凉添油加醋的本事,闻言暗叹,忍不住劝起桑平凉来,“我看这样,让他们兄弟俩给你道个歉陪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好歹是一家人,他们家又没个能主事做主的长辈,你可是他们的亲叔叔啊,就当可怜可怜他们吧,何必同晚辈斤斤计较呢?” 里正一番话既是劝桑平凉又是暗示提醒桑弘兄弟俩,说着便向桑弘使眼色让他就坡下驴主动道个歉,他道歉了桑于飞自然也只有照做,然后他和众乡邻们帮着一块和稀泥劝一劝,这事就算过去了。 若在往日桑弘根本不等闹到里正这儿早息事宁人道歉了,可为了弟弟的前程,而且二叔的行为的确教人寒心,回想昔日种种,他觉得还是算了吧,这样的长辈,没有就没有罢了!因此对里正的眼色只装作没看见。 桑平凉见里正这么说显然是彰显自己极重要的地位,他心里越发得了意,眼角挑的老高斜了桑弘兄弟俩一眼,心中主意一转,便傲然哼道:“让我原谅他们也可以,他们得拿出诚意来!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发誓今后再也不会顶撞我!还有于飞,乖乖的回来种地,别再想那有的没的,再给我封两百两银子,我就不跟他们计较!” 众人听毕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又是磕头又是发誓,还要二百两银子!他的胃口还真不小! 里正也哭笑不得,没想到桑平凉竟然这么不靠谱。 “他们好歹是你的亲侄子,我看道个歉也就行了!老弟啊,你家里两个女儿将来也得有个娘家哥哥撑腰呢!”里正便又劝道。也是提醒他,你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将来送终还得靠侄子呢!女儿女婿毕竟是别人家的人,哪儿有自己的亲侄儿靠得住? 桑平凉听了这话却忍不住心下大起警惕,暗暗道:不好!这关系还是斩断了为妙,不然将来这兄弟俩岂不惦记我的财产? 一想到将来自己的两个女儿出嫁后家里没人,自己百年之后,家中财产、房子、田地少不得都归了两个侄子,桑平凉顿时肉痛起来,也暗暗的做了决定。 “多谢里正好意,我们家的事我心里有数,就不劳里正操心了!还请里正做主,立下断绝关系的文书吧!”桑平凉拱了拱手说道。 方氏也忍不住抢嘴说道:“二弟念不念书都是我们在供,我们都没说什么二叔您操什么心呀!哦,您不会是害怕将来二弟中了举人、状元、做了大官,我们大房出息了,你嫉妒吧!” “你这刁妇满嘴胡说什么!”桑平凉被点中心底那一点小隐私顿时恼羞得跳起来,瞪眼将方氏呵斥了一顿,趁机忿忿向里正道:“您看见了?他们有多不孝!竟敢这么对我一个长辈说话!今天您非给我做主不可!” 此风不可长,里正便皱眉训斥方氏:“方氏,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道歉!桑弘,管教好你媳妇!” “是,小妇人没见识胡言乱语,里正莫怪!”不等丈夫开口方氏连忙服软,又笑嘻嘻向桑平凉鞠了一躬,“二叔呀,侄媳妇不懂事,冲撞了您老,把您老给气坏了,是侄媳妇的不是,您别计较,请您原谅!” 明明是道歉,可桑平凉听了那火气非但没有消退下去,反而更加挑的老高,不由哼道:“无知蠢妇!同你计较还跌了我的身份呢!好,今天我桑平凉就把话撂在这儿,桑于飞将来哪怕当了宰相,我桑平凉也绝不攀附半分!哼,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方氏笑笑不语,默默的退到了桑弘身后。 “里正,这事您快些做主吧!就算他们给我磕头赔罪、给我银子,我也不会再原谅他们!我还想多活几年不被活活气死呢!”桑平凉气呼呼道。 里正见桑弘兄弟俩没有丝毫挽回的意思,心道也罢,人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我又何必多事?再想想平日里桑平凉两口子对亲侄儿的所作所为,不觉又想,也许是我迂腐了,若果真断绝了关系,只怕桑家兄弟还能少些烦恼好好过日子! “好吧!既然你们信任我,那么我就给你们做这个主!随我进屋吧,我这就写文书。”里正终于点头。 “哎,多谢您了!”桑平凉瞪了桑弘兄弟俩一眼,抢先跟在里正身后进去。 一时文书立好,里正念了一遍,又最后问了他们双方一遍是否再考虑考虑?桑平凉毫不犹豫按了指印,“没有什么好考虑的了,多谢里正!” 桑弘和桑于飞也相继按了手印,一式两份,双方各执一份。 桑平凉将那薄薄的纸页夹在手指中抖了抖,朝桑弘兄弟道:“瞧清楚了,从今儿起,我可不是你们二叔了!我们家的东西别惦记着,啊!” 桑弘、桑于飞面面相觑,简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惦记他家的东西?他们什么时候惦记他家的东西了? “二叔放心——” 桑于飞刚要说话,就被桑平凉“哎”的一声打断,冷冷讥讽道:“别叫我二叔,我桑平凉可没有你这么个大才子侄儿,叫桑二叔!” 109第109章桑平凉要买妾 “没别的事你们就都回去吧!”里正脸色一沉淡淡说道。他也无语了,世上竟有冷血无情至此之人。 “好,我记住了。”桑于飞淡淡一笑,却是连一声“桑二叔”也不肯再叫了,与桑弘、方氏跟里正道了别,转身离去。 桑平凉也小心的将那一纸文书收起,同李氏回去。 虽然这事解决了,可桑弘和桑于飞心里却有些闷闷的,说不出的失落和难受。从前不拘怎样,兄弟俩总是主动道歉服软、以求息事宁人,所以事情也从来没有闹大,谁知这一次兄弟俩稍稍放任不肯做小伏低,事情立马一发不可收拾! 试想想,若是早早当初他们便不那般忍让退让,是不是二叔早就要同他们断绝关系了呢? 跟桑弘、桑于飞两人不同,方氏的心情格外的好,离了里正家脸上一直都带着笑,脚步也比平常轻快多了。 “快点儿回去吧!咱们可都还没吃午饭呢!徐妈想必已经做好饭了!”方氏笑道。 桑弘轻叹一声,望着桑于飞说道:“二叔叫我们别惦记他家的东西,我们惦记他家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桑于飞摇摇头,又提醒自家大哥,“不是二叔,是‘桑二叔’,大哥记住了,下回别再叫错让人给脸色难堪!” 方氏闻言“扑哧”一笑,嘴角微勾,鄙夷道:“你们不知道?我知道!他没有儿子就俩女儿,还不是怕你们哥俩惦记他家的财产田地么!嘿,他也不想想,他不惦记别人的就好了,谁还敢惦记他的呀!” 好像还真可能是这个!桑弘和桑于飞相视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再想这有的没的了,赶紧回家是正经!家里头里里外外都得好好打扫打扫、整理整理呢,谁知道这报喜的什么时候来呢!”方氏笑道。 “大嫂说的是!”桑于飞也点头一笑,心里不由憋了一口气,他倒要看看,等报喜的公人上门,那桑二叔、桑二婶又是怎样一副嘴脸! 不说这边桑弘兄弟夫妻回家,那边桑平凉两口子也回家去了。 晚上的时候,方氏杀了两只大公鸡、一只鸭子,还煎了一大盘鸡蛋,治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桑弘兄弟俩将里正和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请了来用饭,说自己家里往后没有长辈了,以后若有什么纷争,少不得请各位长辈做主主持公道。 众人想着他们桑家人丁稀少,只在别县有几个远的不能再远的零丁族人,早就没有来往了的,这唯一的二叔又这么绝情,不禁都大起同情之感,加上丰盛的晚饭和恭敬的态度,纷纷慷慨答应。 桑平凉进了家门第一件事就是将文书小心的藏好,第二件事他正要说,看见李氏有些闷闷的模样没好气瞪她一眼,张着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哎哎,你干嘛呢你,回神回神了!” “我说老爷啊,我总觉得这事我们亏大了呀!”李氏叹了口气,说道:“跟他们断绝关系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呀!还不如——” 即便方氏再厌恶她、说话带着嘲讽、在她背后给她翻白眼,当面却不能不敬着她几分,而且自己还能时不时上她们家拿几根柴、两颗菜什么的,如今这关系一断,以后她岂不是不能去她们家里占便宜了? 虽然刚才的感觉很爽,可爽过之后李氏却感到不太对劲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晚辈,得敬着自个!更重要的是,他们从没从她手里得到过什么实惠不是吗? “你懂什么!”桑平凉呵斥道:“别叫平日里那鸡毛蒜皮的小事蒙了眼睛!占那么点小便宜你就欢喜了?人家那可等着占大便宜呢!不然人家会这么由着你?哼,妇人之见!” “他们敢!”李氏一听占大便宜这话仿佛真有这事一样,顿时气道:“老娘还没死呢,轮得到他们!” “那你死了呢?”桑平凉反问。 “你!”李氏大怒。 “你和我都死了呢?咱们的财产、房子、田地归谁?”桑平凉冷冷道:“咱们只有两个女儿,可没有儿子!” 李氏一呆,随后变色,“是、是啊,我们百年之后——” 无子百岁之后,家产归侄儿所有,这是理所当然的,不然也不会有那寡妇被扫地出门、家产被丈夫兄弟族人占有瓜分之类的事了。桑弘和桑平凉又是他们嫡亲的侄儿,继承起来更是名正言顺。 一想到这个,李氏顿时比桑平凉还要着急上火,“不行不行,这可不行!我们辛辛苦苦挣下的家私怎能平白便宜了外人!” 要怪就怪自己肚子不争气,只有一个女儿,生不出儿子。李氏悲从中来,忍不住暗暗伤感湿润了眼眶。 “老爷,我看咱们干脆留艳儿在家招婿上门吧!”李氏脑筋转得倒快,不觉拍手喜道:“我看就这么办好!将来孩子也跟着姓桑,这样咱们也等于有了香火了!” “哼,美得你!”桑平凉不屑道:“招婿上门?这能靠得住?咱们活着的时候能管得住那小子没有异心,两腿一蹬还能管得住他?艳儿那个性子,是个拿捏得住人的?到时候还不是人家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家产同样是别人的,不是我们姓桑的!” “那,那怎么办?难道真要便宜了那兄弟俩?”李氏一时也没了主意。桑平凉说的也有理,死了之后哪里还管的着女婿?那个男子心甘情愿一辈子上门入赘给别人当儿子? “我已经有主意了,”桑平凉淡淡瞥了李氏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所以,我决定纳妾。” “纳妾,什么!”李氏睁大眼睛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你再说一遍!” “你嚷嚷什么!”桑平凉皱眉呵斥道:“差点唬我一跳!纳妾生个儿子,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你、你、你个没良心的!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竟然要纳妾,你个没良心的!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李氏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拍打着大腿哭号起来。 “你给我消停点!”桑平凉哪里把她的哭闹放在眼里,冷冰冰的眼神瞅了她一眼道:“纳个妾而已你闹个什么劲?妾室进门了还不得敬着你?她生下儿子还不得管你叫娘?哼,你还有脸闹!有本事你生个儿子给我看看!” 桑平凉以前没想过这事,如今越想越觉后悔,心中怒气也不觉更大,板着脸继续道:“你若是个贤良的,早就该主动为我纳妾好传宗接代!如今我自个提了你还敢闹!就凭‘无后’这一条,休了你都可以!” “你、你!”李氏气得浑身发抖,气焰却完全熄灭了下来不敢再闹。桑平凉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况且自己的确没有儿子,若还阻他纳妾,他若要休了自己,便是娘家人也不能怎样,顶多闹一场罢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老爷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李氏吸吸鼻子说道:“我这就替老爷打听打听,寻个好生养的姑娘回来!” “这事不用你操心,”桑平凉见三句两句话便摆平了她心里也舒服了,说道:“我决定明天就到镇上去一趟,你在家里把西厢房打扫收拾出来,床帐被褥什么的都换上新的!” 李氏脸一白,心里哇凉哇凉的。他这是要上镇里牙行里买人去!一想到明儿家里就多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李氏便觉得浑身难受,嫉妒得酸水直冒。 “老爷,”李氏勉强笑道:“我看这事还得谨慎着点来,最好慢慢打听了纳个知根知底的,那牙行里出来的不干净,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毛病呢!” 桑平凉朝她哼一声,“这个不用你管!你当我桑二老爷是傻子吗?哼,那牙行可跑不掉,若敢骗我我饶不了他们!再说了,若不满意卖了再买一个就是,什么打紧!你可别忘了,把房间给我收拾好!你亲自来,别指使阿柔,那丫头懂得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敢给我糊弄使坏,明晚你就给我把卧室让出来!” 李氏梗住无言,气得要内伤,咬着牙道:“老爷放心,我一定亲自收拾,保管老爷和新姨娘满意!” 李氏走着瞧,等人进了门,看老娘怎么收拾她!买来的也有买来的好处,至少没娘家撑腰,好拿捏、控制!哼,等她生下儿子,自己再把她卖了,儿子还不归了自己! 这么想着,李氏心头一松,也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反而主动讨好起桑平凉来,“老爷渴了吧?我给老爷沏壶茶去!”起身去厨房,扯着嗓门又喊:“阿柔、阿柔!你个死丫头又死哪儿去啦!快点来生火烧水!” 次日一早,桑婉和时凤举在客栈中醒来,梳洗之后便命人在房间中摆了早餐。 “长欢已打听了来,喜报今日才到镇上,想必明日才去桑家,咱们在这儿多住一晚,明儿一早赶过去吧!”时凤举笑道。 桑婉自不会说不好,点点头笑着“嗯”了一声。 一时早餐摆上来,做的虽不如时府精致,却也应有尽有,鲜虾鸡丝粥、黑米粥、香米粥、饺子、小笼包子、烧麦、杏仁茶、桂香荷叶茶、奶油松瓤酥卷、南瓜蛋黄酥。并几碟子佐粥的小菜,这却是从时府中带来的。 “大奶奶,您尝尝这个!奴婢特地去李记那儿买来的,也不知还是不是先前那味儿呢!”柳芽笑嘻嘻上前,将一碗嫩嫩的豆腐脑端在桑婉面前。 “你倒有心了!”桑婉笑笑,向时凤举道:“我以前喜欢吃这个,难为这丫头这会儿还巴巴的去买了来!”说着用匙搅了搅,那热气腾腾的清淡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舀了一匙尝了尝,向柳芽点头笑道:“还是原先那味儿,不错!” “那大奶奶您多尝尝!”柳芽登时欢喜起来,笑得弯了眼睛。 110第110章逛街 “她心里有你这还不好!”时凤举笑笑,有些酸溜溜的瞅了柳芽一眼道:“你这丫头,眼里就只有你大奶奶,怎么没给你家大少爷也买一碗?” 柳芽不知时凤举同她玩笑,顿时紧张起来,结结巴巴连连道歉,“大少爷恕罪,奴婢这就再去买一碗!奴婢、奴婢不知大少爷也喜欢这等寻常粗食……” “算了算了!”时凤举见她吓得满脸讪讪通红,忙笑道:“我就这么说说罢了,不必去了!” “这丫头心眼儿实,哪儿禁得你这么玩笑!”桑婉不禁也好笑起来,见柳芽在旁尴尬便道:“你也下去吃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柳芽还不敢走,怯怯的瞟向时凤举。 时凤举“嗤”的一笑,“你家大奶奶叫你下去还不快去?爷同你玩笑呢,别当真!” “是,是,奴婢告退!”柳芽长长舒了口气,情不自禁拍了拍胸口。 “真这么好吃吗?我也尝尝!”时凤举朝那碗豆腐脑瞧了瞧,坦然自若的用匙舀了一勺径自吃了起来,朝桑婉点头笑道:“果然不错,难怪你惦记着!” 桑婉脸上一热,嘴角抽了抽,见他浑然不觉有何不妥,自己也不便明着点出来,不然原本无事倒显得有事了。 “是啊,李记豆腐脑是镇上的老字号,好多人都喜欢吃呢!”桑婉淡淡笑道。 “原来是老字号,难怪!我再尝尝!”时凤举恍然大悟,更不客气从她碗中舀了。 桑婉面上的笑容顿时有点僵了,不知这剩下的大半碗自己是继续吃呢还是不吃,好像怎么样都不太好。 “怎么了?怎么不吃了?”时凤举见她羞得颈子都要泛红了心里暗暗好笑,故意问道。他的小妻子是越来越惹人喜欢了。 “啊、呃,这就吃!”桑婉有些慌乱忙笑了笑,拿了个干净的空碗过来分了一半给时凤举,“大少爷喜欢便分一半吧,也就图个新鲜!” “好,多谢!”时凤举笑笑,接过来几口吃光,含笑看着桑婉。 桑婉只做没见,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继续用着。 “今日无事,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我还没逛过你们镇上呢!”时凤举又笑道。 桑婉心道虽然镇上没什么好去处,不过也总强过在客栈房间里大眼瞪小眼,便点头笑道:“小镇不比青州,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也没什么好景致,你不嫌弃我带你逛逛便是!” 时凤举笑道:“不必什么好景致,在街上逛逛就好!” 一时用过饭,柳芽捧了两套崭新的衣裳进来。一套宝蓝色细葛布男装普通长袍,极简单的裁剪和款式;一套银红挑花细布对襟褙子、白绫长裙,也是极简单的款式和料子。 穿这样的衣裳上街正好不打眼,桑婉笑着道了声“还是你想的周到!”便命柳芽更衣,顺便将发髻也打散了重新梳过,只挑了支看上去并不显眼的玉钗插上。 一时两人更衣完毕,时凤举便笑着道:“走吧!带我逛逛你往日逛的地方!” “我不太来镇上,也没什么常去的地方,就带你随便逛逛吧!”桑婉笑笑。 “好啊!随便哪里都行!”时凤举随口笑道,只要跟你一起,去哪里都好。 两人走在街上,时凤举一想到这是桑婉曾经来过的地方便觉得一切都鲜活起来,充满着诱人的灵动之气,脸上笑眯眯的不时问她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有什么特色、她可去过等等,显得乐不可支。 桑婉受他感染情不自禁也高兴起来,随口笑着同他说起往事,什么红花堂里的脂粉绢花、东街的馄饨摊子、西街的土地庙和杂耍,说得滔滔不绝。 碰上大铁锅炒糖栗子,桑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时凤举一笑,便上前买了一包,滚烫滚烫的拿在手里,“喜欢吗?回去叫丫头剥给你吃。” “这个要趁热吃才好吃!”桑婉忍不住说道。 时凤举一怔,笑道:“是吗?我倒没尝过!”说着拿出一颗剥了壳,小心的吹了吹上头沾带的灰,觉得还是不干净,皱皱眉,欲扔了再剥一颗。 桑婉忙笑道:“炒栗子就是这样的,放心吧,吃了没病!”说着自己拿了一颗剥着吃了。 “是吗,呵呵!”时凤举见了,下意识朝周围瞟了一眼,将手中的栗子放入嘴里。 入口果然十分焦香可口,热腾腾的香气直往嘴里窜,那种粉粉糯糯带点甜的感觉还不错。 话说,他大少爷还从来没在街市上这么边走边吃过东西,总觉得不自在。这种街边的炒栗子之类小吃,他更是从未碰过。 见桑婉不觉有异,便咽住了要说的话,暗道罢了,她高兴便好!横竖也难得出来一趟。 “是挺香的,这东西只怕上火,吃几个就好了,少吃点。”时凤举笑笑,顺手又剥了一只喂到她嘴边。 叫人看见!桑婉微窘,飞快扫了一眼街市上见无人注意慌忙张嘴咬住,差点将时凤举手指头咬一截下来,疼得他龇牙抽了口气。 “怎么样疼不疼!”桑婉顾不得嘴里的栗子忙吐到地上,忙握着他的手,一看食指指尖两个细细的牙印窝子,顿时脸上一热:“对不起啊,我、我不是故意的……” 时凤举的手指被她握在手中,只觉肌肤相处格外温热细腻,心里早酥酥麻麻的痒了起来,哪儿还感觉到痛,只是含笑看着她,“不疼,一点也不疼!” “两位真是恩爱呐!呵呵,叫老身见了真是羡慕!这位爷,买根钗子买朵花儿给娘子戴戴呗!我这儿可都是新款,都是杭州、苏州来的呢!你家娘子这么好的模样,戴上了肯定好看!”一位穿着枣红裙子、挎着竹篮兜售的中年婆子忽然笑眯眯的凑过来说道。 “我们不要,您去别处问问吧!”桑婉脸上一热,忙拉着时凤举的胳膊就要走。 时凤举却不肯,他心里正欢喜着呢,笑眯眯的问这婆子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夫妻?打哪儿看出来的?” 那婆子是个人精,知道自己刚才一番话令这位爷听了喜欢,心道这小娘子明明妇人打扮,你们若不是夫妻哪儿能在这集市上这么不忌讳,这种白痴问题也问得出来! 嘴上却呵呵一笑说道:“这位爷和夫人一看就有夫妻相,不是夫妻还能是什么!两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这么恩爱,必定能白头偕老!” 时凤举脸上的笑意不禁更深,笑得眼睛里一片光亮,深深的朝桑婉凝了一眼,桑婉恰向他望去,不觉亦面上一红,慌忙避开眼神。时凤举嘴角翘起的弧度更大了。 “这位爷,夫人这么漂亮,买根钗戴戴呗!”婆子心道这小两口真有意思,说个话还会脸红,看来定是新婚。新婚好啊,新婚中的男人最疼媳妇了,只要买得起,什么都舍得买的。 时凤举朝那篮子中扫了一眼,都是银丝盘缠而成,做工也算不上考究,都是极普通的东西,时府中一二等的丫头婆子也不会戴。只是此时心花怒放,便觉得不照顾照顾人家生意也说不过去,便挑了一支镶着碎玛瑙、绿松石的蝶恋花银钗笑问:“就这个吧,多少钱?” “这位爷真是好眼光!我这里头这些就数这钗最好、最精致了,图样意头也好!不贵不贵,只要三两银子!”婆子笑嘻嘻的说道。 时凤举笑笑,伸手往身上掏钱。他身上虽都带着钱,但带的都是银票,各种不等数额的都有,就是没有碎银,从中点出一张十两的随手给那婆子笑道:“拿去吧,不必找了!” 就冲她那番话,他也觉这钱花的值啊! “哎哟!谢谢、谢谢大爷!祝爷和夫人齐眉举案、白头偕老、一辈子恩恩爱爱!”婆子喜得浑身发痒,笑道一张脸要皱成了菊花。 时凤举也笑,望着桑婉,再看看手里的银钗,却有些为了难,不知该拿这银钗怎么样。他媳妇发髻上插戴的,当然不是这等便宜的东西。 那婆子心中好笑,心道这位爷看着倒好个模样儿,不想却有点儿憨,只怕往后要叫媳妇吃得死死的了!便笑嘻嘻提醒道:“哎呀这位爷,夫人等着您给她戴上呢,您还愣着做什么!” 桑婉脸上泛着晕红,闻言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索性不说话。 时凤举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心道就图个吉利,给戴上吧!便一笑小心的插在她发髻上。 “哎哟,这钗真衬夫人!夫人戴上真是漂亮!”婆子一旁笑嘻嘻的拍手道,有的没的好听话说了一箩筐,一时又生怕时凤举反悔,一边说一边笑着去了。 “这婆子倒有点意思!”时凤举搓着手笑道。 “人家叫卖东西的,嘴里可不说出花来!你这个时家的掌家人偏还听进去了!”桑婉不禁“扑哧”一笑嗔了他一眼。 时凤举深深凝了她一眼半真半假的玩笑道:“她说的话中听,爷心里听着舒坦就觉得好!” 桑婉面上一热不吱声,垂眸领着他继续往前走。 111第111章他竟然中了 桑平凉兴奋了一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的琢磨着买一个怎样的小妾比较好。身材要好、脸蛋要好、皮肤最好也是水嫩嫩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年纪嘛,当然是十六七最合适,当然了,如果特别美貌讨喜的,十八九也可以。 最重要的是,价钱还要便宜再便宜些! 想想桑平凉又忍不住犹豫起来,牙行里的牙婆跟个人精似的,好姑娘抓在手里没有好价钱哪里肯脱手?要一个什么都好的,年纪又轻的,起码得二三十两! 二三十两啊,不是二两三两!桑平凉想想都觉肉痛。 不禁暗叹,心道还是算了吧,反正是为了生儿子,三十两跟十两有何分别?挑个屁股大好生养的得了! 转念一想,那得多亏啊!自己都这把年纪了,再不及时享乐将来想享都来不及了,这二三十两花的值!该花。 桑平凉打定了主意,决定无论花多少——这个“无论多少”的上限是五十两,说什么也得挑一个称心如意的回来! 第二天一早,桑平凉起来吃了早饭,换了一身崭新的褚褐色暗花团纹长袍,兜里揣着银票,头发梳得光溜溜一丝不乱,喜气洋洋的出了门。 李氏蹭在门槛上看他去了,恨恨瞪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低声咒骂着,回过头来将满肚子的怨气撒在桑柔身上,叫了过来指头点在她脑门上一顿好骂。 桑柔如同往常一样耷拉着脑袋闷声不响的装死任她发作,心里却在暗暗的幸灾乐祸,比她爹还要心急盼着新姨娘进门。 不管怎样,来了个吸引炮火的,对她即使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对李氏那肯定是有坏处! 桑平凉雇了辆牛车往镇上去,他只舍得出六个铜板,牛主人嫌他吝啬,便有意放慢速度,让牛慢悠悠的一边吃草一边走,也相当于顺便放牛了,任凭桑平凉催促只管推三阻四、装聋作哑,桑平凉到镇上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跳下了车他大为不满,结果只给了人家五个铜板,那牛车主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却也知晓他的为人,知道那一文钱是无论如何也讨不回来了,只得气哼哼的作罢。 “哎小许,等一等下午顺带捎我回去呗!反正你也要回去不是?最多我再给你三文钱!”桑平凉自认为很大方的说道。 牛车主人鄙视不已,冷哼道:“您的钱我可挣不起!我还得赶回去干农活呢!您雇别的车吧!”说完甩着鞭子头也不回走了。心中暗道桑家大房兄弟俩跟他断了关系是对的,谁家有个这种长辈那还真不如不要!说着又鄙视自己,贪图这几个钱做什么呀?挣这几个钱还不够生气的! “真是!有钱不晓得挣,活该你受穷!”桑平凉鄙夷的“切”了一声。背着手,不紧不慢的踱步上热闹集市上去。他打算先去吃个午饭,然后再去看人。让新姨娘在牙行多吃一顿饭,他也算赚了一笔! 桑平凉挑了家大路边的面摊坐下,叫了碗热气腾腾的大碗肉汤面,又特意叫人多加了葱花和元妥。 筷子刚刚拿起来准备捞面,就听得街上一阵急促紧密的铜锣声铛铛铛铛敲过,一位身穿黑褐色公门皂服的三十出头男子手里敲着锣一边扯着嗓子喊:“喜报!喜报!大喜报!咱们杨柳镇四合村桑家二少爷桑于飞中了秋闱头名解元啦!喜报!喜报!大喜报……” 公人一边敲锣串街一边喊,除了桑于飞杨柳镇还有另一人何申志也中了举人,轮流的报着这两人的名字,引得无数人跟在背后看热闹,纷纷打听这桑于飞和何申志是谁?言谈之间有叹的、有赞的、有羡慕的,一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桑平凉手里的筷子“吧嗒”一下掉在桌子上,整个人傻住了。 等他回过神来,敲锣报喜的公人已经远去了。桑平凉猛的起身一把揪住这面摊的小老板问:“谁?刚那差人说的是谁中了解元了?” 小老板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桑、桑于飞呀!” “哪村的?” “像是……四、四合村!” “你确定吗?你没听错?”桑平凉脸色煞白,揪着小老板衣领的手一紧,差点把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没——你干什么呀!憋死老子了!”小老板这才回过神来,恼火的将桑平凉一推,气呼呼道:“你这人有毛病啊!人家中解元干你屁事!你激动个什么劲真是!” “怎么不****事?那是我侄子!亲侄子!”桑平凉一跺脚就往外跑。 “哎哎你还没给钱呢!”小老板一把揪住他,“五文钱,谢了!” 桑平凉气道:“我侄子中了解元了,你还收我的钱?我得赶紧回家去!” “中了状元你也得给!”小老板平白无故被他揪着怒目圆睁的质问了一通心里正没好气,哪里肯退让,白眼一翻,鄙夷道:“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吃骗喝的大骗子呢?”心道就你这样的,你侄子还能中解元?那我儿子都能中状元了! “你少给我狗眼看人低,你等着,我记住你了!”桑平凉气得发抖,心下焦急也顾不得跟小老板理论,摸出五文钱扔给他,心急火燎的追了出去。 打听清楚的确是桑于飞中了解元,桑平凉喜得心花怒放,笑得嘴角差点咧到耳朵根。好啊,真是太好了!这下子他便成了解元郎的亲叔叔了!解元郎家里唯一的长辈啊! 突然,兴奋的心情从山峰跌入谷底,兴奋的笑容也僵在唇边,桑平凉想起了昨天的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桑平凉跌足懊悔不已,不禁埋怨这报喜的怎么就不提前一天报呢? “那又如何!老子是他的亲叔叔,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小子发达了想不认账,门儿都没有!世人的唾沫星子也淹死他!”桑平凉一声冷笑。 而且,现在村里不是还不知道这消息吗?料想那小子也不知道,自己得赶紧赶回去,将昨天的事情再改回来,不就万事大吉了? 对!就这么办!桑平凉忍不住一阵得意自以为聪明。事不宜迟,这回他也顾不上吝啬了,花了三钱银子雇了辆马车,小妾也顾不上买了,心急火燎的就往村里赶。 喜报在大街上传开时,桑婉和时凤举正坐在临街一家酒楼的包间中用午饭,听到报喜人那铛铛的铜锣声和大嗓门的叫喊,桑婉的眼睛不由得发起亮来,唇角勾起的笑容止也止不住。 “消息终于传回来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倚着窗户往下看,桑婉欢然笑道。 “衙门里明日才会上门报喜,咱们明日赶早一点!”时凤举笑道。报喜的公人摆开仪仗一路吹吹打打,约莫中午才会到达。这也是有讲究的,正好可以在主人家里用午饭。 “嗯!明儿全仗你安排了,我并不懂这些。”桑婉水亮亮的眼眸望了他一眼笑道。 “放心!带来的人都是妥当能办事之人,我会好好交代。”时凤举见她依赖自己,心中更喜。 桑婉突然“咦”了一声,指着人群中道:“你看,那,那不是二叔吗?他怎么会在这儿!” 时凤举顺着她所指看过去,只见一个五十出头的高瘦男子正在人群中挤来窜去,拉着旁边人似乎在问什么,可不就是桑平凉。 时凤举亦暗暗纳闷,见桑婉眉间微蹙便笑道:“我想应该只是一个巧合吧!他这一回去只怕你们全村都知道了,要不要咱们这就赶回去?” 时凤举并不知道桑于飞和桑婉商量着要设计桑平凉的事,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事,不方便说给他听。 “不用,”桑婉心道无论昨日二哥有没有将事情办了,这时候自己回去帮不上忙反倒会添乱,万一二叔拿话逼着自己,岂不是自找麻烦,还是等明天吧。 “也好,那就明天吧!”时凤举虽觉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桑平凉心急火燎往四合村赶,下了马车急急忙忙往家里赶。 李氏也很关心自己的新“妹妹”长个什么模样,自桑平凉走后不知道在门口张望了多少回,见他朝家里奔来不禁又气起来,恨恨的低声骂了几句。 再一看不对呀!只有自己丈夫一个人,根本没有什么小妾! 李氏这个高兴啊,心都要开出花儿来了。叫着“老爷!老爷!”朝桑平凉飞奔跑去,兴奋的笑道:“老爷没有买妾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买什么妾!”桑平凉没好气道。 “哎,对、对!”李氏乐不可支,“等咱慢慢打听了,再讨一个好的!不急、不急啊!” “不说这事了,快跟我回家,我有天大的事要同你说!”桑平凉越走越懊恼,瞟了桑弘家一眼,情不自禁露出贪婪的神色。 “哦哦!”李氏仍旧乐颠颠的笑得找不着北,只要桑平凉不纳妾,对她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了,因此不管他说什么李氏都没口子的答应。 112第112章把昨天的事翻转过来 等等!到底是夫妻,她最了解桑平凉,这会儿终于回过味来了。“老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哼!你干的好事!”桑平凉冷冷一哼,进家以后把她拉进房间把门一关,沉着脸冷冷道:“不就是两斤面粉吗?于飞要借你借给他不就行了?那是我大哥的儿子,我的亲侄子,借一两斤面粉怎么了你就不给!有你这么抠的吗!你不给关起门来也就罢了,你骂人家干什么!那是我的亲侄子,也是你的侄子,有你这么做长辈的吗!你这无知蠢妇!良心都被狗吃了!” “老爷!”李氏抬手在他额上摸了摸,“你是不是中邪了!怎么说这么奇怪的话!我们家的东西凭什么借给他们呀,说是借,借了他能还嘛!再说了,事情不是都过去了吗!如今咱们跟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什么亲侄子,美的他们,他们也配!” 李氏撇撇嘴,心道别光说我,昨儿你可是骂得比我还欢畅! “住口!”李氏这话恰好戳到桑平凉的痛处,他恼羞成怒喝道:“什么没关系?谁说没关系了!打断骨头连着筋,这血缘关系能说没有就没有吗?我告诉你,你给我听好了,我桑平凉一辈子都是他的亲叔叔,他想要不认,门都没有!” “你这个人,去一趟镇上怎么回来全变了!看来我得请黄仙姑来家一趟了!”李氏睁大眼睛莫名其妙的盯着桑平凉。 “行了行了行了!你给我消停些,我没事,好着呢!”桑平凉发作一通终于平静了下来,吐了口气心有余悸道:“幸亏今天去了一趟镇上,要不然那可就亏大了!” 说着,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李氏说了一遍。 “什么!”李氏失声的叫起来,“他中了解元!” “你给我小声点!”桑平凉恨恨瞪她一眼,压低嗓音道:“如今这消息村里还没有人知道!你给我听好了,你这就上他们家去,把昨天的事情给我改回来。” “桑于飞那小子能中解元?老爷你是不是搞错了?”李氏心里十分不舒服,凭什么他能中解元,他有那么好的命吗? “怎么会错?”桑平凉哼道:“杨柳镇四合村桑平凉,我听得清清楚楚,也问了好几个看热闹的路人,能错吗!” “那、那没准是报喜的公人报错了!”李氏心里开始冒酸泡泡。 “你能不能说点别的!”桑平凉指头在她脑门上一点,“我们桑家要发达了,你就这么不乐意呀?” “老爷,这昨天才断绝了关系,他们发达不发达跟咱们有什么相干!”李氏撇撇嘴。 “你还好意思说!”桑平凉怒道:“昨天的事都是你惹出来的!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给老子把事情翻转回来!怎么,你就不想当当解元公的亲婶子?” 李氏眼睛一亮,脸上不觉也露出几许笑容,喜道:“对呀对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咱们可是他们的长辈!呵呵,老爷,咱们要发达了!” “嗯!呵呵,于飞这孩子从小就聪明,我就说嘛,他肯定会有出息的!”桑平凉爱听这话,不由掠着短短的胡须笑眯眯说道。 “我这就去!”李氏喜滋滋的就要出门。 “站住!”桑平凉瞅了她一眼,皱眉道:“你换身衣裳梳好头再去,还有,千万不能告诉他们于飞中了的消息,一点口风也不能露,知道吗?” “知道知道!”李氏一边打开衣柜拿衣裳一边说道:“要是他们知道了,万一不肯将事情过去,那岂不糟糕!这点见识我还是有的!” “哼,算你还没糊涂到家!”桑平凉说着倒在床上抱着头翘着腿躺着,悠闲自得的做着发财的美梦。 李氏换了新衣裳梳了头便往桑弘家去,敲着院门笑眯眯叫道:“小飞、阿弘,你们在家吗?” 不一会门被打开,方氏从里头出来,一手横撑在门上挡着李氏,客气而疏离的说道:“哟,这不是桑二婶吗?您有事吗?” “什么桑二婶呀,”李氏笑眯眯道:“连一声二婶都不会叫了!我来找小飞和阿弘,他们在家吧?” “什么事你跟我说吧!”方氏拦着不让进。 “你凭什么不让我进!”李氏怒道。 方氏笑道:“桑二婶,这是我家,不是你家,我招待不起你这尊大神,所以不让你进!再说了,阿弘和二弟都不在家!” “不在家?”李氏一愣便想起来了,桑弘应该是在村里的学堂给孩子们上课,不过桑弘不是主要人物可以忽略不计,便问道:“小飞去哪儿了?” “下地干活去了!”方氏淡淡说道。 “哎哟你们!你们怎么能让他干活呢!”李氏心疼的跌足。 方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桑二婶,我家的事这好像跟你没有关系吧?” “你——”李氏瞪了方氏一眼哑口无言。方氏以前不怕她现在就更不怕她了,她知道在方氏面前讨不了便宜,便哼了一声傲然道:“既然他们不在家那我就先回去了!等他们回来叫他们去我家一趟!” “这可不好!”方氏笑道:“昨天桑二婶和桑二叔不是才说了永远也别踏入你们家门吗?我们脸皮可没那么厚,舔着脸啊就做这种自打嘴的事!”说着讥诮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而过。 恰好两名比李氏略大些的妇人从旁经过,见李氏满面怒意在这还以为她又上门来找茬,便忍不住上前拉着李氏道:“桑家二嫂子你这又何必呢,不是都断绝关系了嘛,你就大人大量饶了他们吧!” “就是啊,就当他们不存在好了!何必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同方氏打了个招呼,硬是将李氏半推半拉的给弄走了。 李氏气得干瞪眼,急得同两人分辨道:“昨天、昨天那事不算数,根本就不算数!我们没有断绝关系!” 哟,这话都说得出来! 两人相视一眼,不禁暗暗鄙夷。心道这李氏准定是回过神来觉得断绝了关系没法占人家便宜这又反悔了!这人啊,怎么就这么无耻!桑家兄弟俩摊上这么对叔婶、那份家私没被他们搬空也真是不容易了! “桑家二嫂子,你这话就不对了!昨儿那事可是里正做的主白纸黑字立的字据怎么能不算数呢?再说了,我们所有人也都看着呢!” “就是!” 两人十分鄙夷,不等李氏分辨推说有事就走了。 “跟我嚣张!”李氏气得嘀咕道:“等老娘发达了,你们求老娘老娘也懒得看你们一眼!” “怎么样?事情办妥了?”李氏一回到家中,桑平凉立刻问道。 “没有!”李氏没好气。 “没有?”桑平凉提高了嗓音,“没有你回来做什么?” “人没在家!”李氏道:“兄弟俩都没在家!方氏那贱人还好好的把我奚落了一番!这么不敬长辈,迟早叫阿弘把她给休了!” “没在家?小飞去哪儿了?”桑平凉自动忽略李氏的诉苦告状,他如今只关心桑于飞,至于李氏受不受奚落打什么紧,又不会少块肉! “说是下地干活去了,谁知道去了哪儿!”李氏沉着脸道。 “干活?”桑平凉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又道:“阿弘呢?在学堂里是吧?” “是啊!” “我找他去,”桑平凉拂了拂衣衫,说道:“我刚琢磨了个主意,我想这就找阿弘去,拉他去里正那里,把小飞过继给咱们当儿子,你看怎样?” “过继给咱们当儿子?”李氏眼睛一亮拍手大喜:“好,好!再好不过!”平白得一个解元儿子,而且,老爷也没什么理由再纳妾了,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啊!她却不知,桑平凉既然已经动了色心,那是天王老子也不能阻止他纳妾的。 “嗯!”桑平凉洋洋得意,说道:“我们二房无后,大房两个儿子,过继一个给我们养老送终也是很应该的嘛!” 桑平凉吃准了桑弘老实,肯定不敢反驳他的话。只要他点了头,再请里正立了字据,桑于飞不答应也得答应。 “你抓两只鸡在学堂路口等着,我再封五两银子,等我拉了阿弘从学堂出来,咱们这就上里正家去!” “呃,好、好!”李氏一听说要抓两只鸡,还要封五两银子不觉肉痛。 “给我听好了,”关键时刻,还是桑平凉更有魅力,他盯着李氏正色道:“抓那只最大的公鸡和那只正在下蛋的芦花母鸡。我警告你,你要再小气坏了我的事,我跟你没完!” 李氏一听他这么说就更肉痛,听到最后句吓了一大跳,慌忙点头答应。 “快着些,我先去了!”桑平凉丢下一句匆匆出去。 桑弘正在学堂里给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孩子讲课,见桑平凉在外头满脸是笑的朝他招手示意,桑弘心里咯噔一下,犹豫片刻,圈了两段书命学生们背便出去了。 桑平凉没有看错他,尽管昨天的事情是真的令他寒了心,可他仍旧做不到假装没看见桑平凉。 113第113章要桑于飞过继 “桑二叔——” “呵呵!跟二叔客气什么!”不等桑弘拱手作揖将话说完,桑平凉亲亲热热的将他的手臂一拉,“走、走,跟二叔来!” “桑二叔!”桑弘不禁皱起了眉头,夺手不让正色道:“桑二叔有话但说无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桑弘老实不代表糊涂。 “哎呀这儿哪是说话的地儿啊!”桑平凉压根不在乎他稍显疏离的称呼和态度,依旧笑得亲热:“走走,你跟二叔来就知道了!” “还有半个时辰才下学,那就请二叔再等等吧!”桑弘客气的说道。 “这几个不成器的破学生你那么较真干什么呀!走走走!” “桑二叔!”桑弘后退两步正色道:“我受了他们的束脩岂能如此马虎!请桑二叔稍候吧!” “你这人真是——好好,那你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桑平凉无奈,只得叹了口气。 这倒奇了!桑弘暗暗吃惊,心头一跳暗道不好,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桑弘忐忐忑忑的回了学堂,心情便不能再平静下来。 半个时辰后他下了学从里头出来,原本以为桑平凉早已离开了,谁知他拍拍屁股从石头上站了起来,笑眯眯又过来强拉他,“走走,跟二叔来!” “桑二叔请吧,我自己会走!”桑弘叹了口气,只得跟上。 “哟,阿弘来了!”在学堂路口又碰见李氏,桑弘更吃了一惊,不明白这两口子又想耍什么花样。 不知不觉走了一段路,一抬头,里正家的院子就在眼前,桑弘吃惊住了脚,“桑二叔、桑二婶,这是?” “呵呵,来来,进去你就知道了!快进去!”桑平凉和李氏连推带搡的将桑弘往里扯。 “谁呀这是!”里正娘子听到动静出来看,见是他们三人,李氏手里还提着两只肥大的鸡,不由也愣住了,“哟,这是——” 这两口子可是村里有名的铁公鸡,居然舍得带了两只鸡上门?而且,他们素来不喜桑弘兄弟,怎么今日两人对着桑弘满脸尽是笑? “呵呵,嫂子啊,里正在家吧?我们有点事想请他做个主呢!”李氏忙笑道。 “哦,在屋里呢,快请进吧!”里正娘子莫名其妙的瞅了他们一眼,忙将里让。 “怎么又是你们?有什么事吗?”里正一见他们两口子便不禁皱起了眉头。 “呵呵,我们有要紧事情里正做主呢!”李氏忙讨好的笑笑,举了举手里的两只大肥鸡,“这两只鸡你们收下,算我们一点心意!这只母鸡还在下蛋呢,呵呵!” 里正眉头挑的老高,“这个你们先放一边,有什么事先坐下说吧!” “我们——” “咳咳!”桑平凉见李氏多嘴多舌立刻咳了两下,冷冷的朝她盯过去。 “呃,老爷你说、你说!”李氏讪讪住了嘴。 桑平凉便规规矩矩的拱手道来,对昨天的事情自然是半句也不提,先是恭维了里正几句,接着便是一味的诉苦,说自己年过半百了膝下无子,将来老境如何如何凄凉,说到伤心处,忍不住长吁短叹。 里正听着听着,脸色也微微的缓了几分,继而更生闷气,心道原来你们也知道这个道理啊,既然知道那么吝啬死抠做什么?连自己的亲侄子也这么冷酷无情,将来这份家私就等着带进棺材里吧! 诉完了苦话锋一转,桑平凉终于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然后努力挤出两滴眼泪,起身朝里正深深的弯腰作揖:“请里正为我们做主!” 李氏也忙有样学样,“请里正可怜可怜我们两口子吧!” 桑弘大吃一惊,脸色都变了! 他万万没有料到,二叔二婶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好不容易才争来昨天的局面,桑弘心里清楚自己是绝不可能答应这事的,只是,若不答应,又该如何?毕竟他们说的在理! 里正也呆住了,不敢相信的反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桑平凉于是又说了一遍。 里正面露忿忿,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其实真的很想骂一声“荒唐!胡闹!” 这两口子的岁数加起来都超过一百了,怎么净干这不靠谱的事!昨天还口口声声坚持要跟人家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今天又要过继人家做儿子,这不是脑袋被驴踢了是什么! 还是拿他这个里正当猴耍! 里正忍了又忍才忍下骂人的话,叹了口气悠悠说道:“桑老弟,你们可想清楚了,小飞过继成了你们的儿子,那将来你们百年之后,那房子、田产可都是他的!你们——真的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想清楚了!”桑平凉李氏连忙点头,“里正啊,我们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小飞过继之后,就是我们的亲生儿子,我们的一切将来啊都是他的!只要他给我们两口子送终就成!” “好吧!”里正点点头,“既然你们真的想清楚了,那么这事就不能再改了!将来绝不能再改了,到时候你们可别再来找我!” 桑平凉和李氏听了这话更是满心欢喜,没口子的笑眯眯答应。 里正虽然觉得他们今天有点怪,不过再怎么着这也妨碍不着他,他也就没多想,便转头向桑弘笑道:“阿弘你听见了?我看——” “里正!”桑弘鼓起勇气道:“这事,请恕我不能答应!” “什么!”里正诧异了。 第一反应是:这家人今天全部吃错药了! “你——” 桑平凉一怔瞪向桑弘就要发作,被里正一眼止住。 “阿弘,”里正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小飞过继过去,就是桑家二房唯一的儿子,将来二房的一切都是他来继承,你们两口子也可少些负担。” “就是!”桑平凉没好气道:“小飞不是喜欢读书吗?我们有钱,让他读就是了!你操个什么心呀!” 桑弘听了这话不禁也生了气,那是他的亲弟弟,他不操心谁来操心?他们吗?从前需要他们帮助、操心的时候他们在哪儿?现在倒会说大话! “里正,”桑弘直接没有理会桑平凉,直接向里正拱手道:“昨天的事想必您没忘记吧?如果在以前桑二叔要过继小飞,我没法拒绝,可现在不一样!一来,我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他们不能要求我们答应;二来,我也不放心我弟弟过去——” “你什么意思!”桑平凉一听就急了,“怎么不是一家人了?昨天,昨天的事不作数!这还不简单,将那字据撕了不就行了!” “就是!”李氏也帮腔道:“阿弘啊,我们这也是为你好,小飞跟了我们以后你们也能省些嚼用,你家一儿一女还等着置办聘礼和嫁妆呢!再说了,你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叔二婶无子送终吗?你这么不孝啊你!” “桑二叔、桑二婶!”桑弘气得微微发抖。他不懂跟人理论拌嘴,只能重重的这么叫他们,提醒他们他们已经不是一家人。 桑平凉和李氏哪里肯依?立刻咄咄逼人的逼问着桑弘,逼他立刻答应。 桑弘忍无可忍说道:“昨天的事里正做的证人,不过一日便出尔反尔,不说咱们,岂不是连里正都要遭人说道?而且,桑二叔、桑二婶突然之间态度大变,我能问问原因何在吗?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把小飞交给你们?那是我亲弟弟!” “你也翅膀长硬了是不是?还敢顶嘴了!”桑平凉气得浑身发抖。 “你还好意思提昨天!昨天肯定是你们故意的!对,就是故意的!”李氏脑筋一转,歪打正着。 “行了够了!”里正皱眉打断,不悦道:“要吵回去再吵!” 里正心里暗叹,心道自己差点好心就办了坏事了!原先他还以为这两口子真的改过了呢,照这么看来根本不是! 桑弘那句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了,他也很想知道原因何在。 而且,这两口子如此一闹,正如桑弘所言,自己也落得个出尔反尔的名声! “这过继可是件大事,”里正拿定了主意,便向桑平凉说道:“桑老弟别怪我说话直,昨天明明是你们来找我坚决要求同大房断绝关系,今日却又要过继小飞当儿子,这前后的态度变得也太大了点!你们若不跟我说清楚其中缘由,这个忙请恕我不能帮!” 都是桑弘这小子多事!桑平凉不觉恨恨盯了桑弘一眼,向里正陪笑一口咬定道:“真的没有什么!原因我们刚不是说了嘛!我们两口子膝下无子——” “你们膝下无子已经几十年,又不是昨天才晓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了吧?”里正打断道。 桑平凉两口子哪里肯承认?一口咬定就是如此,说先前没注意到这个,昨晚才突然想到,于是今日就来了! “真的是这样?”里正怀疑的望了他们一眼,“可我刚才怎么听桑家嫂子说昨天是他们故意的?故意?故意什么呀?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就是——” “住口!”桑平凉一声断喝止住李氏,狠狠瞪过去一眼,这种话怎么能乱说?说的穿帮了那就糟了! 114第114章恼羞成怒说漏了嘴 “妇人家胡言乱语,里正你别放在心上!”桑平凉笑笑,慨然道:“您只管放心!我可以向您保证,小飞过继之后,我们两口子准定拿他当亲生儿子对待,您要是不信咱们可以立字据啊!唉,这人老了,膝下无子,一想到将来心里头就哇凉哇凉的,那真是什么想头都没有了!里正啊,您也是有了年纪的人,这个道理您应该能理解啊!” “阿弘,你怎么看?”里正不又叹气,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行!”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桑弘知道自己的态度必须坚决,只要露出半点松动的痕迹,他们肯定会死咬着不放。 “你个不孝子!有你说话的份吗?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桑平凉瞪眼朝桑弘怒喝。他心里是真气啊,里正显然被他打动了,这死东西怎么却突然变成了硬骨头! 桑弘毫不退让说道:“如果在昨天之前桑二叔提这事我没话可说,可是现在,您来指责我不孝,似乎没有这个道理吧?” “你——” “哎,阿弘说的没错!”里正盯了要骂人的桑平凉一眼,“你们两家已经断绝关系了,你们两口子也不再算是人家的长辈,怎么能指责人家不孝呢?人家的亲弟弟不愿意过继给你们便不愿意,由不得你们多嘴!好了好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我看啊,你们两口子身体也还硬朗,不如去邻县同宗不拘哪一家抱养个孩子回来,还不是一样养大送终吗!” 里正眼睛一亮,忍不住扫了桑平凉和李氏一眼,心里顿时恍然大悟:哦,人家桑于飞长大了,一过继过去就是现成的劳动力,省了多少养大的米粮!这两口子八成打着这么个主意! 里正心里更看不上他们,一挥手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桑老弟啊,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做事不能这么出尔反尔啊!昨天才做的决定怎么能今天就改个彻底呢!况且这又不是小事!行了行了这时候也不早了都回去吧!对了,把你们带来的鸡也拿走!” 这两口子!里正心说这句话我算是白嘱咐了,即便不说你们也会拿走的。 “打扰您了!”桑弘站了起来拱手告辞。 桑平凉却一把拽住他:“这事还没问过小飞呢!你怎么知道小飞不愿意?这就叫小飞来,我亲自问他!” “对、对!小飞多好,可不像你这么没良心!”李氏也说道。 这两口子今天说话怎么尽颠三倒四跟往常不一样?里正困惑了。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也好,那就把小飞也叫来问问,”里正见这两口子跟个牛皮糖似的夹缠不清心中也厌恶,只想赶紧打发了他们走,便道:“丑话我先说在里头了,若是小飞不愿意,这事就这么算了!你们谁也别再多话,赶紧各回各家!” “那要是他愿意,里正您可得给我们做主!”李氏抢着说道。 里正瞟了桑弘一眼见他没什么要说,便点点头,“如果他愿意,这事我就给你们做主了!”说着将他家小子唤来,让去桑家把桑二哥请过来。 没多大一会儿,桑于飞敲了门从外边进来,“里正,您找我有事?” “小飞啊!你可来了!” “小飞来来,二叔有件天大的好事要同你说!” 不等里正开口,桑平凉两口子满脸是笑仿佛看见了金元宝似的朝桑于飞迎过去,拉着他热情无比的说个不停。 桑于飞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苦笑道:“到底怎么回事?桑二叔、桑二婶能慢慢说吗?” “你听我们细细说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桑平凉便将要过继他为自己儿子的事情说了,说将来二房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又说绝对不会干涉他读书的事,只要他愿意读多久都行!并且一再保证会拿他当亲生儿子看待,还说他若是不信可以在里正这里立下字据! 桑于飞一听便知他们肯定不知从哪儿得到什么风声了,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桑平凉笑得满面红光,合不拢嘴的强拉着桑于飞来到里正跟前,迫不及待道:“里正您看,小飞他没有意见,咱们这就立字据吧?” “是啊是啊,省得夜长梦多,又让什么人搞破坏!”李氏也忙附和,横了桑弘一眼。 “桑二叔!”桑于飞毫不客气掰开他的手,“我不愿意!我跟我大哥大嫂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不愿意过继!” “你也要学那没良心的不孝子?”桑平凉面色一冷。 “不孝?不知桑二叔是我什么人?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桑于飞就没有桑弘那么好说话了,嘴角一勾,嘲弄的道。 “我、我是你二叔!你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可昨天这个事实是你亲自改变的,白纸黑字桑二叔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要是忘了请回去拿出来看一看!”桑于飞冷冷睨了他们一眼,从容拉着桑弘道:“大哥,我们回家!” “你——” “我说桑老弟呀!这回你该死心了吧?”里正不耐烦的推他道:“天不早了,走罢走罢赶紧回去做晚饭了!这事啊,就这么算了,别再提了!你们不拘从哪儿抱养个孩子不一样吗?再不然叫一个女儿招婿上门也行!干嘛非要拆散人家一家人呢!” 现世报啊!这还没隔上一天的时间呢,就开始自打嘴了!真不知这两口上串下跳的闹个什么! 里正困惑的摇摇头,表示难以理解这种人的思维。 “你们故意的,你们就是故意的!”桑平凉又气又急,再也顾不得什么指着桑弘和桑于飞叫道:“你们,你们兄弟俩肯定是昨天合起火来设局坑我们!桑于飞你这没良心的小子,考上了解元就六亲不认,你不是东西你!” “什么!”里正和桑于飞同时诧异惊呼,桑弘一呆,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慌乱连忙镇定。 “什么解元?你说我,不会是说我——考上了解元吧?”桑于飞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哈哈笑道:“我说桑二叔,玩笑不是这么开的!若到时候没中你赔我一个?” “这到底,怎么回事?”里正也糊涂了。“你没听错,小飞他真的,真的中了头名解元?”里正兴奋不已的问道。 “满镇上都知道了,怎么可能错的了!”桑平凉冷笑一声,索性将自己今天在镇里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指着桑于飞质问道:“你敢说你不知道!呵呵,你要不知道昨天怎么会那么做?你分明怕我们沾你的光,故意设了圈套让我们钻!” “桑二叔!”桑于飞冷冷道:“昨天我只不过上你们家借面粉,你们不借就算了,都说了什么话不用我再重复一遍吗?骂我们兄弟也就算了,连我爹你们都不放过!今天居然还好意思指责我不孝!后来坚持要断绝关系、找里正做主的也是你们,大嫂劝了你们多少次可你们听得进去吗?好啊,原来我中了啊,呵呵,难怪现在说要我过继了!桑二叔、桑二婶,你们打的好算盘呀!我哥我嫂子辛辛苦苦供我吃穿、供我读书,你们倒会取巧!” 里正按捺住狂喜的心情,听了这话也不禁叹气,便说道:“桑老弟,无论如何,你们已经断绝关系了,小飞,呃,桑二爷不愿意过继那就是不愿意!这事别再提了!” 不知道的时候没的说,既然知道了桑于飞中了解元,县令见了还得拱手相互问候,他小小一个里正当然不敢直呼名字。 “你们,你们通通串通一气!诓我们!”桑平凉恼羞成怒,连里正也指责上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里正怒道:“昨天是谁求着我做主的?嗯?” “不、不,我不是说您!他们、他们肯定早就知道消息了,所以才会——”桑平凉一怯心虚,便又指着桑弘兄弟俩。 桑于飞冷笑道:“你不是说了今天才看见公人在镇上报喜吗?衙门都没得到消息我还能先得了?再说了,这么大的喜事我若知道了还能这么寒酸的回来?桑二叔,这件事你莫不会是诓我的吧?我真的中了吗?” 桑于飞说着眉头轻轻的蹙了起来,满面的患得患失。 “你——”桑平凉认定他早已知道,见他这么拿腔作势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你们两口子一把年纪了,怎么尽干这么不着调的事!人家落难的时候你们站干岸看热闹冷嘲热讽,如今人家出息了你们就来摘现成的,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行了,这件事恕我帮不了,请回吧!”里正冷冷赶人。 里正不傻,早已听出了些许端倪,也怀疑昨天的事情是桑家兄弟有预谋的,但他不会傻到将这事说出来。桑平凉这种无利不早起的人,如果没有好处他也不可能非要过继桑于飞不可,他这么做了就表示他带回的消息九成九是真的!也就是说,桑于飞现在已经是解元了!这将来没准自己要靠他的地方还多着呢,如今乐得卖个人情给他! 115第115章明天走着瞧 “多谢里正,没什么事我们兄弟就先回去了!”桑于飞心怀大畅,笑眯眯的朝里正拱手施礼。 “不敢不敢!快请回吧!”里正忙侧身避过一边还礼,又道:“对了,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到时候尽管说!” “若果真中了,到时少不得还要麻烦里正呢!”桑于飞亦客气道。 “呵呵,客气客气!” 桑平凉和李氏眼睁睁在一旁看着,两人又羞又怒气得说不出话来。里正送了兄弟俩出去,回头见这两口子还愣在屋里,不由一阵厌恶,连推带搡的将他们请了出去。 桑平凉和李氏是吃软怕硬的主,他们敢欺负无爹娘在堂的桑家兄弟,却不敢跟里正叫板,只得狼狈不堪的离开了里正家,一路回去一路咒骂。 “老爷,这可怎么办!”李氏急得直抹眼泪,“这往后,他们还不得欺负死我们呐!特别是那个方氏,她那嘴可是比刀子还锋利!” “哼!”桑平凉的脸色也很不好看,阴沉着锅底似的冷冷道:“不过继就不过继,有什么了不起!哼,可要想不认我这个二叔,想得美!” “老爷你、有主意了?”李氏不哭了,忙问道。 “明天你就知道了!”桑平凉长长吐出胸口恶气。他就不信,明天当着一大队报喜公人的面,桑于飞能不认他这个亲叔叔!这全村的人都可以作证,他是他的亲叔叔,他要是敢不认,管教他的名声臭到底! 村里出了一位解元老爷,里正的面子上也有光彩,他迫不及待的将这个消息传播了出去,于是,整个四合村沸腾了,桑弘家从这天晚上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因为大家都相信,里正肯定不会撒谎的,他说是,那就一定是! 桑弘兄弟和方氏接待了一拨又一拨前来道贺的人,德高望重的长者、老婆婆年轻媳妇以及同辈长辈的男人们。那些家里有孩子在桑弘手下上学的人家更不会落下,一个个牵着孩子、带着礼物兴高采烈的上门,以图能沾沾桑解元的喜气。 桑弘兄弟和方氏忙得不可开交直至深夜,才将最后一拨道贺的人送走。 关上大门,看着屋里堆满的各种各样的贺礼:鸡蛋、面条、活鸡鸭、猪肉、腊肉,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同时神情有点怪怪的。 “幸亏咱自家心里有底,要不然这,这还真叫人玄乎不安着呢!”方氏笑笑,一句话可谓点出了大家的心思。 桑弘和桑于飞不由都点头称是。 三人都是实在人,非亲眼所见不能相信,若非桑于飞知道自己的确中了,单凭桑平凉一番话,他是不肯全信的。这万一有假,今晚上这玩笑可就开大了! 第二天一早,桑婉和时凤举便从杨柳镇上往四合村赶。昨日喜报已经到了镇上,照规矩今天是必定上四合村给解元郎贺喜的,他们便赶在了前头。 到了四合村,桑弘家已经十分热闹,在桑于飞之前村里从未出过举人,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位,众人无不与有荣焉,主动在桑家帮忙顺便等着报喜的公人上门看热闹。 桑婉夫妇的到来自然又引起一番轰动。 不说别的,单是这排场便无人不爱看。四辆骏马拉着的马车依次而来,周围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衣饰鲜亮的仆人环绕,光这阵势便夺了众人眼球。 待马车停下,柳芽、杏枝两个穿着豆绿绣缠枝花纹绸缎衣裳,簪着镶宝石银簪、上好堆纱绢花的俏丽丫鬟及仆妇们从后边车上下来,赶上前搭车梯的搭车梯,搭手的搭手,将桑婉、时凤举请下车,众人更啧啧倾慕赞叹不已,早有人飞奔进去告诉桑家兄弟和方氏。 只见桑婉身穿飞霞红织金线花开富贵云锦广袖对襟褙子,袖口、衣襟镶着两寸来长金银错挑花五彩绣的边,领口处别着鸡卵大的白玉如意头盘扣,中间嵌着拇指大莹润生光的石榴红宝石。下边系着橙红百蝶穿花十八幅湘裙,行动间灿若云霞。鬓上盘着喜庆的如意牡丹鬓,翠钿步摇、珠玉生辉自不用说。众婆子媳妇们没有不爱看的,没口的称羡起桑家来。 又见时凤举一袭裁剪合身的宝蓝亮缎长袍,腰间系着晶莹美玉,足下蹬着粉底云头皂靴,墨发高束,身姿修长,面目清俊,气质不俗,与桑婉站在一处正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夸赞的话更是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更羡煞了一干小媳妇大姑子,众人情不自禁想着就在近近的不到一年前,婉娘还是个跟自己一样的乡下丫头,如今这做派,令自己在她面前站一站都嫌自惭形秽,不禁心头万般感慨。 “你们可来了!”桑弘兄弟和方氏听说了忙笑着迎出来。 时凤举与桑婉忙上前相互见过,笑道:“昨日在青州便得到消息,昨天下午到了镇上,天晚便住了一宿今日方到!”说着又向桑于飞道喜。 连时家的人都来了,这消息铁定错不了了!先前还有些心思龌蹉的人暗暗盼着桑家到头来空欢喜一场,到此时也死了这份心,不得不承认:桑家这回真的是要发达了!便转而一门心思的巴结起来。 一时气氛更好,众人便簇拥着她二人进屋坐下说话,又询问是否知道报喜的公人何时会到?时凤举自然是打听过一番的,便笑道:“约莫中午就能到了,不急不急,还有好一会呢!” “好、好!”众人便都放了心。 时凤举便命长欢等人上来见过,又向桑弘、方氏笑道:“公人们来了只怕得留下用午饭,估摸也有个二三十人,家里只怕得早早准备一番。我和婉娘在镇上买了不少菜蔬鱼肉,都在马车上,大哥、大嫂看怎么安排一下,这几个人留下帮忙,大哥大嫂尽管支派。” “说的是,人家这么老远赶来报喜怎么着也得留饭!”众人都道。 桑弘、方氏忙谢了时凤举,与众人商量一番,桌椅板凳从哪家借、茶水怎么准备、灶上灶下都谁帮忙等一一说好,众人巴不得露了脸帮忙,因此说起来虽然有些繁琐但很快也就敲定了。 堂屋上坐着的大多是男人们且嘈杂不堪,桑婉不便久留,打了个招呼便起身欲回厢房坐下,几个同村的婶子姑嫂一同陪这去说话。 桑婉刚起身欲走,却听见一声略带犹疑怯怯的“堂妹”传来,循声望去,只见桑柔从外头走了进来。见众人的目光一时都盯在自己身上,桑柔微囧,手指头抠了抠,硬着头皮继续上前。 一大早,桑平凉就叫桑柔盯着桑家这边,让一有动静就告诉自己。桑婉和时凤举回来这也是大事一件,桑平凉自然该知道。 桑平凉当时就想过来跟时凤举套近乎,甚至还痴心妄想时凤举能够帮自己说几句话。桑家兄弟俩没良心不听自己这个二叔的,但时家财大气粗,料想他们也不敢得罪!只要时凤举帮自己,料想他们也不敢不给面子! 桑平凉越想越觉得对,可那脚步刚要迈出去却又缩回来了。 罢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还不是他应该出场的时候,他应该等到报喜的公人们上门在出场,那时候才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现在?哼!村里这些趋炎附势的村民们为了巴结那兄弟俩,没准怎么折辱自己呢?连里正都那样更何况旁人! 万一他们故意找茬动起手来将自己弄伤了,岂不是糟糕? 可是桑平凉虽然忍住了不去,却没法再淡定了。他不在场,谁知道那些人会跟时凤举和桑婉说些什么啊?肯定添油加醋、颠倒是非给他抹黑!不行,他得先将他们请过来见上一面! 反正,他可从来没说过跟桑婉断绝关系的不是吗?桑婉回来,总不能不来看看自己这个长辈吧?于是,桑柔便被催逼着派出去了。 “堂妹,”桑柔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爹让我来请你和妹夫过去坐坐、说说话呢!” 众人忍不住“切”的起哄,七嘴八舌的打趣言笑,“咦,你爹怎么不自己来呢?怎么把你给叫来了?”、“呵呵,那也用问,他哪儿还有脸上大房的门呀!”、“就是,看他做的那点事!”、“不过脸皮还真够厚的,竟然还眼巴巴的叫人来请!我要是他啊,早羞愧的大门一闭不出来见人了!”、“哎,咱们怎么能跟人家比呐!”、“说的也是哦,呵呵!” 众人七嘴八舌的打趣,桑柔不敢做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可怜兮兮的望向桑婉。 “这,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桑婉完全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了。 “我的姑奶奶,咱们屋里说去吧!这事啊,真是比戏文上还热闹!”三姑六婶们七嘴八舌道。 今日是大喜的好日子,方氏也懒得给个丫头片子脸色看,便对桑柔笑道:“你回去告诉你爹,我们家姑奶奶这会儿没空!什么事情往后再说吧!快回去吧!” 方氏脸上虽笑着,眼中却是一片冷意,她话音刚落不等桑柔回应,早有手脚快的大娘大婶连推带搡的“劝”她回去了。 116第116章桑家的八卦 方氏将桑婉送到了厢房,告了个罪让众大婶小媳妇大姑娘陪着桑婉,自己便出去忙着安排午饭去了。 桑婉便命跟来的婆子们将买的瓜子糖果点心等物都拿下来分托盘装好了,里里外外闲桌上摆着,给众人聊天消遣。 外边长欢等人便将车上的鱼肉鸡鸭、蔬菜以及油盐酱醋酒等都搬了下来,众人帮着搭手,方氏一旁指挥,忙活了开来。 这里众媳妇婶娘更加欢喜,七嘴八舌的同桑婉说了前两天发生的事情,少不得添油加醋一番。 虽说事先听桑于飞透过几许口风,可此时听众人说起,桑婉仍旧感慨不已。二叔二婶,真正的叫人心寒! “姑奶奶你是不知道呐,那桑老二不认大郎和二郎,却是认姑奶奶呢!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呀,还不是看姑娘如今是时家的大少奶奶,妄图从姑奶奶这里找便宜呢!这种话亏他说得出口!不认姑奶奶的两个亲哥哥,倒认姑奶奶!若他从前对姑奶奶有恩也罢了,偏也没有!” “就是!” “是啊!” 众人不由都点头附和。 说起昨天那两口子胡搅蛮缠想将桑于飞过继的事,众人兴致更高,仿佛亲见一般添油加醋好好的取笑了一番。听得桑婉又气又好笑! 这些丢脸的事她不愿意再提也不想再听,便叹道:“我们兄妹三个打小相依为命,如今可算苦尽甘来了!我大哥老实,以后二哥在家的时候只怕也少,以后家里有什么事,还得各位婶子、嫂子们家里帮衬呢!不说别的,有个什么事能帮忙说几句公道话、评评理就感激不尽了!” 众人知道她这话说的是桑平凉两口子,便无不点头称是,都笑道:“这哪里用姑奶奶叮嘱!咱们做人得讲良心、不能睁着眼说瞎话不是?公道话本该说的!” 桑婉忙笑着谢过,顺势说起些别的家长里短,热热闹闹的聊起家常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方氏推门进来,一边揉了揉酸疼的肩膀笑道:“瞧我,尽瞎忙乎了,也没顾得上跟姑奶奶好好说几句话!” “是我没帮得上嫂子的忙,让嫂子辛苦了!”桑婉笑着起身,拉着方氏坐下。 “哪里的话,哪能让姑奶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干活呢!”方氏笑道“再说柳芽那丫头还在外头忙活着呢!柳芽那丫头越发能干了!还好有她在外头招呼着,我这才偷了一会闲!” 众人见她们姑嫂像是有话说,便识趣的起身,都笑说出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那没眼力界的也被识趣的拉着去了。 桑婉、方氏虚留几句将人送出去,便回身坐下说话。 方氏便道:“那些公人来报喜,我听二弟说要发赏。我们商量着是领头的每人一两,其他的一人五钱,姑奶奶你是见过世面的你看看这样准备可以了不?”说着又牙疼,皱眉道:“我生怕不够准备了三十六份,你说这些人也是,报个信来这么多人做什么呀!还得为他们准备午饭!唉,又叫姑奶奶破费了!” 杏枝一旁伺候着,听了这话不禁抿唇偷笑,心道这位大舅奶奶倒是个实在人! 桑婉也“扑哧”一笑,“这是大喜事呀,人家可不就巴望着吃顿好的、讨几个赏钱,这不能来的都来了?嫂子别心疼,横竖往后缺钱的日子也不多了!” 说完便命杏枝从包袱中取了个大红的信封,接过来递给方氏笑道:“这里头是一百两的银票,到时候让大哥将这个给领头的人便行了,他们爱怎么分是他们自己的事儿!招呼用了午饭,便没咱们的事了!” “一百两啊!”方氏吃惊道:“这,也太多了点吧!我看有个五十两就够了!你们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嘛!” “大嫂,”桑婉笑道:“这是喜事呀,大方点图个吉利,怎么能说是糟蹋呢!” 方氏只好笑笑接过,甚是过意不去道:“瞧我,找你讨主意结果又让你破费,真是——” “大嫂这么说岂不是拿我当外人了!”桑婉笑道:“二哥中了解元,我也高兴啊!这种话您可别说了,没准旁人还说我趋炎附势呢!” “尽瞎说!你们时家还用得着巴结一个刚刚考中的解元!”方氏嘴快的说道。 “道理可不是一样的!”桑婉握着她的手笑道:“所以啊,咱们谁也别说谁,再说呀就见外了!” 方氏怔了怔,自失笑道:“得,那便不说了!横竖姑奶奶和姑爷的好我们记在心里便是了!” 桑婉笑笑,又道:“对了,这么一件大喜事,咱们是不是也得请乡亲们吃个饭呢?不知大哥和大嫂是怎么想的?” 虽然是桑于飞中了解元,但长兄为父、长嫂为母,这些事情自然是桑弘两口子做主。桑婉已经成家也算是大人了,因此方氏可以跟她商量,倒令桑于飞变成个局外人了。 “那当然要请!我们商量了还要大鱼大肉大摆筵席的好好招待呢!”方氏痛痛的说道:“不说别的就为了这口气也得做个光鲜样叫众人都瞧瞧!我们桑家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桑家了!受了这么多年的冷嘲热讽,这一朝我非把这口气吐干净不可!” “大嫂说的是!”桑婉不禁笑了起来。这些年桑家受的冷眼讥讽数也数不过来,盼的就是这有朝一日,如今真到了这时候,当然不能错过了! “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这宴席上有鱼有肉有鸡就很不错了,办个二三十桌我和你大哥还承担得起!这事呀,你们就别操心了!”方氏见桑婉欲开口便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拦在头里。 “话可不是这么说!”桑婉笑道:“这口气要出那便索性痛痛快快、彻彻底底的出,非要办讲究了不可!定下日子,咱们从镇上酒楼请了厨师来,鱼翅燕窝、山珍海味尽管做,一桌顶多也就八两十两银子。大嫂你想啊,人人都知道我嫁了时家,若这宴席办得太普通,人家非得说咱们抠门不可,所以啊,您就别跟我计较这个了!” “这——”方氏一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桑婉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她的婆家可是青州首富,银钱堆成山的人家,娘家亲哥哥中了解元,这酒席要是办得太普通,着实不太像样。不说他们抠,也要说他们兄妹不睦。 “可一下子花这么多银子,你,”方氏眼角瞟了杏枝一眼,仍是问了出来,“姑爷他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一下子几百上千两花下来,可不是小数目。 “不会的,”桑婉笑道:“这也是他的主意,只是这话他却不便说,得我来说。” 方氏点点头,笑叹道:“姑奶奶和姑爷都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唉,罢了,反正啊,我们是虱多身不痒,这人情反正也欠下了,多欠一点也无妨!”说的桑婉笑起来。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头我跟大少爷说一声!”桑婉笑道。 方氏点头答应,不由凑近她小声说道:“别的也没什么事了,眼下却有一事我心里发愁,也没个人商量!” 方氏说着朝桑平凉家的方向努了努嘴伸了两个指头比划,皱眉道:“那两位的性子我最清楚了!只怕等会儿报喜的公人上门还有一场好热闹呢!你说要是他们两口子过来摆谱儿、端架子,咱们该怎么办?” 桑婉也愣住了,桑家两房的恩怨这村里的人都知道,但人家镇上并不知道呀。况且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得清楚的。 若桑平凉和李氏过来摆谱,还真拿他们没办法,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们打嘴皮官司! 人家镇上来的不知晓详情,只看到这晚辈不认自家嫡亲叔叔,心里先入为主就觉得桑家兄弟不孝了,那传出去可就热闹了! “这事,不知大哥怎么说?” “他!”方氏撇撇嘴:“他能有什么办法呀!说只好忍一忍,待公人们走了再说!” 方氏显然十分不甘心,忿忿道:“凭什么呀!让他们出这个风头!” 桑婉却叹道:“大嫂,我看这回大哥说得对,也只能由着他们了!毕竟,他们要来咱们是拦不住的,总不能用绳子将他们绑着吧?当着公人的面,这种事情怎么好闹开呢?倒叫好好的喜事平白添了晦气!我看,还是大哥说得对,先忍一忍吧!” 方氏半响没言语,不甘叹道:“真的就只能这么便宜他们了?” 桑婉笑道:“除了一时面子上的便宜他们能占什么呀!大嫂,别理论了!” 方氏想想,不觉也点头笑道:“说的是!不过一时半会的事,由着他们罢了!” 姑嫂两个这里正说话,只听得外头一时喧嚣起来,“来了!来了!”的声音远远近近的传来。 方氏忙站了起来,“哎哟,我得赶紧出去看看去!姑奶奶你先歇着吧!” 桑婉不便出去,便笑着答应,送她到门口。 只见三两闲汉飞奔先来报信,说是送喜报的公人就在后头,约莫还有一刻钟就该到了! 117第117章不请自来的二叔 桑弘不住称谢,给了赏银。众人便都兴奋起来,翘首仰望着说笑不断。 时凤举便命长欢引那几个闲汉一边坐下喝茶吃糖果点心,打探细问来了多少人、各是些什么身份等。长欢打听明白了便同跟来的婆子说了,婆子又转告给方氏。方氏恍然,忙忙到厨下去叮嘱安排一番。 不多久,便听得隐隐的传来喜庆高亢的鼓乐声。鼓乐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声,许多小孩早已拍手欢呼笑叫着飞奔上前看热闹,不多会,穿着红边玄色公服、戴着高帽的公人队伍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中间当头一人双手捧着个朱漆托盘,盘中放着喜报,上边用一块大红绸布遮盖着,数名公人高举着大红底黑字的牌子,上边有描着鱼跃龙门图案的,也有写着“肃静”、“恭喜”、“恭贺”等吉利字眼的,仪仗整齐而威严,中鼓乐手则随在后边,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来了!来了!”众人连忙笑着迎上前去。 “呵呵呵呵!各位差爷辛苦辛苦!辛苦了各位!”不知何时悄悄等候在旁的桑平凉和李氏趁人注意力皆在前头,鬼魂似的冒了出来,浑身光鲜、拱手作揖的抢步迎了上去。那故意拔高的嗓音不但令桑弘等众人唬了一跳,也将众差人吓了一跳,鼓乐声甚至有一刹那的走调。 不过众差人没有在意,只当是这家的长辈乐得失常了,这种事情他们见过多了。转眼又恢复了神态,鼓乐声越发高亢起来。 “不敢当不敢当!”领队一人笑眯眯同他拱手。 桑弘这边安排的人早已将鞭炮准备好,这时一燃,鞭炮劈啪作响的热烈炸响开来,腾腾的烟火四下弥漫,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硫磺味道。和着那喜乐,格外的令人振奋。 鞭炮声过,鼓乐也停了下来,领头那公人便笑眯眯的高声唱道:“小的们给解元郎道喜来了!恭喜解元郎!贺喜解元郎!”说着将那红绸遮盖的托盘接了过来,众人早将桑于飞推了出来,那领头公人单膝着地,将托盘高高举起。 “快请长辈将红绸揭起,接过喜报念给大家听吧!”一名熟知规矩的公人在旁声音不高不低的提醒。 “我——”桑平凉乐颠颠的就要说“我来!”抢着上前,桑于飞却比他还要快,“还是请里正来吧!”说着向他拱手道:“您是一村之长,且这些年多亏照应,还请勿要推辞!” “是啊是啊!众望所归,您就别客气!”众乡邻无不鄙视桑平凉,存心要挤兑他,不由得都拍手叫起好来,有意无意的还将他往后边挤,热情热烈无比。 “既然如此,那老朽便不客气了!”里正也很欢喜,便拱手笑着上前,直接忽略桑平凉暗暗咬牙怒目相视的脸。 只见里正上前,揭开那红绸布,将大红泥金的喜报拿了起来,展开笑眯眯大声念道:“下属青州杨柳镇四合村人氏桑于飞,应庚戌科乡试,考试取中第一名!” “好、好!” “恭喜、恭喜!” 众人虽然早已得知这消息了,此时听里正抑扬顿挫的大声念来仍旧是控制不住的激动起来,纷纷鼓掌叫好,恭喜贺喜的声音一片。 众公人也纷纷笑着上前恭喜。 桑弘和桑于飞忙着还礼,桑弘便将那红包给了领头的公人,又忙招呼进屋坐下喝茶休息,说是准备了便饭,请众人赏脸留下用饭。 众公人已经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香味,笑着假意推辞了几句便一同进屋。 “今日多谢各位乡亲了!改日备下酒宴再答谢各位!多谢了!”桑弘和方氏向众人团团作揖道谢。 众人也知他们要招待打发来报喜的公人,不便再留下添乱,便纷纷笑着客气几句,除了里正等四五个德高望重的村里长辈留下做陪客以及帮忙做饭、摆桌、斟茶倒水的,其他人都散了家去。 堂屋不够宽敞,只有领头几个公人与里正等落座,其余众人都分散在院子里、走廊下坐着休息,自有人往来招呼茶水糖果瓜子。 桑平凉和李氏刚才一直被众人有意无意的挡在后边起哄,一直找不到机会表现,这时众人拦不着,两人早已窜进了屋里,一连声的笑眯眯请众公人坐下,客套话满嘴里飞,又大声的指挥吩咐着“快点上茶、拿好茶叶泡了茶水来!”。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这位是——”领头的公人不觉有些发怔。心道这个人一开始就跑出来熟络招呼,可似乎众人有意无意都忽视他,应该不是桑解元家的人吧?可如今这做派,却又像是桑解元家的长辈。 桑平凉听人这么问却不急着回答,笑眯眯中又显亲密的朝桑于飞望去。他就是要逼着桑于飞当着众人的面叫他一声“二叔”。 可桑平凉沉得住气,李氏肚子里可没这么多弯弯绕绕,见无人说话立刻迫不及待道:“我们家老爷是于飞的亲叔叔!于飞是我们的亲侄子!” 于飞?领头的公人一时间对这么亲密的称呼还没回过神来,里正并几位长者一起出言呵斥,“成何体统!解元郎的名字是你随便叫的吗?无知妇人,这儿没你的座位,还不快离了去!” 众公人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如此啊! 可一看这妇人被训斥的场面,心里便暗自“咯噔”一下,心道:有故事啊! 他们都是公门里的人精,面上自然不会露出行迹来,当下便客气的朝桑平凉点点头,笑眯眯品起茶来。 “老爷!”李氏委委屈屈朝桑平凉看过去。 桑平凉自顾不暇哪里有空理会她,没好气道:“没看见一帮大老爷们在这儿吗?你还不下去瞎起什么哄!去厨房帮忙看看饭菜准备得怎么样了,等会儿好招呼各位差爷用饭!” 李氏这才又长了精神,笑眯眯的“哎”了一声,挺着胸膛去了。 可厨房里有方氏坐镇,众人哪里理会她?见她进来东瞅西看也懒得搭理只当没看见,她问什么只说“忙着呢、没空!”一句话推脱过去。把个李氏气得憋了满肚子不痛快。 “各位差爷今天辛苦了,呵呵,等会儿一定要吃好喝好!”桑平凉说着感慨不已,“我们老桑家也算熬出头了!我这侄儿不容易呀!” “呵呵,解元郎如此年轻,必定前途无量!”公人笑着道。 “那是!这将来我可等着享福咯,呵呵呵!”桑平凉说着又叹,说他们兄弟俩父母早逝,自己这些年来多么不容易,如何操心,如何扶持,如今见他们一个个都出息了,那是真心欣慰呀! 众公人不明情况,闻言不禁肃然起敬,七嘴八舌纷纷跟着附和着。 只是渐渐就觉察出不对来了,因为除了桑平凉,余者包括桑于飞兄弟和里正在内,没有一个人吭声接话的。 众人不禁暗暗纳闷。 其中一人机灵,识趣的转换话题,咳了一下笑眯眯道:“这茶真不错,闻起来香,喝起来也香,看着还好看!” 一名老者呵呵一笑,便指着时凤举笑道:“那可不!这是桑家大姑爷、姑奶奶带回来的茶叶,不是好东西人家能带吗!” 众人笑着附和称是。 一人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惊呼道:“桑家的大姑爷,是不是,是不是青州首富时家大少爷呀!” 一言既出众人皆眼睛放起光来,看向时凤举的目光比看上桑于飞还要热烈。 “呵呵!不过是大伙儿给面子冠的虚名,不值什么!”时凤举淡淡一笑。 “哎!原来真的是时大少爷啊!久仰久仰!”众公人兴奋了,笑眯眯的拱手见礼,时凤举亦笑着拱手回礼。众人说笑,气氛一时松动了起来。 桑平凉也跟着众人呵呵的说笑,只见他抓紧机会插嘴说道:“真正的不用说,我们桑家这位姑爷可是个好人呐!一点儿架子没有,特别孝顺长辈!每次回来都会看望我老头子!呵呵,我那侄女儿有这么个夫婿,我大哥在天之灵也欣慰了!” 时凤举听了这话极不舒服,他是不来不肯憋屈自己的人,又不必像桑弘兄弟俩那么多顾忌,便淡淡一笑,不凉不热说道:“您客气了!连这次我和婉娘总共也就回来两次,当不起您这话!再说了,您有亲生女儿,孝顺不孝顺的,也轮不到在下!” 桑平凉老脸一红,忙朝众人笑道:“他是客气、真客气!” “哪里哪里,您这话才当真客气了!”时凤举微微一笑,“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里正及众老者无不暗暗叫苦,心道这桑老二不着调,众人眼看捏一把汗了,不想这位时家姑爷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好在能这么说可见是个心直口快、心肠不坏的。 于是忙笑着拿别的话岔开去,桑平凉一肚子闷气,恼火不已。 好在不一会儿李氏便颠颠的跑过来笑道:“饭菜已经备好了,各位快请吧!” 众人便相互寒暄着起身。 118第118章怎么这么抠啊 中午的时候天气好,饭桌就摆在院子里,一共四桌,众公人加上桑家兄弟、时凤举、陪坐的里正长者等正好。 众媳妇婆娘们将饭菜美酒摆上,便退了下去。 厨房里又另有一桌,是给帮忙的人吃的。这一桌就没那么讲究了,做的随意了些,但也都是顶好的东西。 公人们见鱼肉鸡鸭丸子样样都有,又有镇上最好的汾酒,不禁都高兴起来,客客气气招呼着落座,心中直道桑家会做人。 李氏在厨房里东看看西看看,“哎哟”一声叫道:“咱们家姑奶奶的饭菜准备好了没有?我端去给她!” 众婆娘们都笑道:“方嫂子早就送去了,还等你呢!” 李氏听了这句话也顾不得听人讥讽嘲笑,转头就往厢房找去。 桑婉正与方氏相对坐着吃饭,见李氏乍然冲进来,两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婉娘吃上了啊!呵呵,我还以为没人顾得上你刚还让她们给你准备呢,没想到你嫂子已经送过来了!” 方氏连筷子都懒得放下,抬头淡淡笑道:“这里是我家,婉娘是我妹妹,难道不该我招呼她吗?你就别操这不相干的心了!我看你啊也忙了半天了,去厨房吃饭吧!” 桑婉闻言笑笑,垂眸没有说话。 李氏本还盼着桑婉开口将自己留下,谁知道桑婉压根装没听见,她便自己坐了下来,呵呵笑道:“我不去厨房,那儿人多不方便,我留下跟你们一起随便吃点就行了!” “随便你,这儿没空碗!”方氏淡淡说道。 李氏想起身去厨房拿碗,又不想受那些婆娘们奚落,抬头看见杏枝站在一旁便抬头笑道:“劳烦这位姐儿帮帮忙,帮我去厨房拿个碗筷吧!” “我说桑二婶啊,有你这么支使人的吗!这是时家的人,来者是客你懂不懂!”方氏皱眉。 “不就是婉娘的丫鬟吗?我是婉娘的亲二婶,连个丫头还支使不了了?”李氏不以为然。 “你——” “大嫂!”桑婉隐隐听出李氏话里的火药味,又想着刚才方氏说的李氏跑来串去不受待见肯定气死,生怕她这时候借机闹起来叫外头听见了不好看,便柔声笑着叫住了她,朝杏枝道:“去吧!老人家有年纪了,当得受你这一礼!” 摆明是不认亲戚只认礼数。 “是,大奶奶!”杏枝倒无所谓,屈膝福了福身,转身去了。 “还是我们婉娘最知礼了!”李氏得意的飞了方氏一眼,笑眯眯的同桑婉说道,手上亲切的拍了拍桑婉的手。贪婪的目光从她头上一直往下看,啧啧赞道:“哎呦,婉娘这金钗宝石、这衣裳料子不便宜吧!真是好看呐!” 说着两眼放光、满口的称赞,一时又问这是什么料子、那是什么簪花絮絮叨叨个没完,突然握着桑婉的手不肯放,“哎哟,这金镯子还镶了这么多宝石,真是好看!啧啧,谁家有一件都可以拿来当传家宝了!”说着伸手去摸,恨不能从桑婉手腕上取下来。 桑婉一味含糊陪笑着,就是不肯有眼力劲的主动奉上,方氏再也看不下去了,毫不客气将她的手推开,“我说桑二婶啊,你这样婉娘怎么吃饭啊!” “我又没跟你说话,你插什么嘴!”李氏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反倒瞪着方氏道:“我说你也该出去看看了吧,那么多的事等着你去招呼呢!” “我们家的事不用你操心!”方氏冷言回讽。 恰好杏枝将碗筷取了回来,桑婉见李氏笑眯眯的将碗筷接了过去便起身笑道:“我有点累了,想回房间歇息一会,不知大嫂——” 方氏忙笑道:“房间已经干干净净收拾好了,我送你过去,你好好歇着!” 说着便拉着桑婉去了。 “婉娘再坐坐跟婶子说说话呗,这大白天的歇什么呀!仔细歇出病来呢!”李氏见桑婉要走忙站起来要拦。 杏枝不动声色站在她面前挡了挡,微笑道:“我家大奶奶在府上已是习惯了,每日这个时候都要歇上一个时辰不喜人打扰,大娘您请用饭吧!”说着忙跟了去了。 “不要脸,真是不要脸啊!”方氏气得忿忿,瞅着桑婉瞪她道:“亏你这丫头没着她的道!我说你在时府还真学到不少东西了,有个大奶奶的样儿了!这要是从前啊,呵呵!” 方氏没说出来,可桑婉却知道她的意思。依着从前桑婉柔顺的性子,李氏那般做派,她就算心里不情愿面上也过不去,肯定会把那镯子取下来送给李氏。可她今天居然没给! “瞧大嫂说的!我就这么是非不分么!”桑婉笑了笑。 桑婉心里暗叹,心道这是上辈子命的代价换来的教训,对有的人就是不能姑息、不能纵容、不能退让,因为她们永远不会觉得感恩,只会觉得你好欺负,然后得寸进尺! “哎,我可没这么说!”方氏连忙反对,两人都笑了起来。 李氏不禁暗恼,忿忿一屁股坐下,口内嘀咕道:“还青州首富呢,瞧那抠门的样!一个破镯子也舍不得给长辈,真好意思!” 公人们酒足饭饱,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桑家,桑弘兄弟便与里正等送了出去。 “里正、各位长辈,两日后我们打算摆流水席请乡亲们吃顿饭热闹热闹,到时候还请各位都要来啊!”桑弘向众人团团作揖笑着道。 众人都笑着道自然要来,这是全村人的光荣啊!而且也好来沾沾解元郎的才气! 里正又携着桑弘的手笑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一声,这是我们全村的大喜事,大家伙儿都乐意帮着呢!” “是啊是啊!”众长老亦纷纷笑道。 桑平凉也老神在在、颐指气使的向桑弘问道:“这要准备的可就多了,你年纪轻轻没经过事哪儿懂得?还是我来主事吧!” “我们家的事怎么好劳烦你呀!”方氏刚好从里头出来,听了这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 “你一个妇道人家,有你插嘴的份吗!里正,各位老叔伯,你们都看见了,这妇人不敬长辈、不受孝道,这种人怎么配做我们桑家解元郎的的嫂子,阿弘,你趁早休了她!”桑平凉立刻板着脸怒喝起来。刚才饭桌上众人对他甚是客气,他顿时找回了无数自信,立刻将架子端上了。 “你——”方氏大怒,被桑于飞使个眼色止住了。 只见桑于飞小声向时凤举道:“妹夫,我看你也累了,不如回厢房休息一会吧。” 家里出了这种事实在是难为情,在外人面前闹开了多少不好。 时凤举也知其意,便笑着答应,跟里正及众人打了招呼,便往回走。 “哎呀姑爷呀姑爷,你可不能走!”桑平凉却来了劲,一把拉住时凤举的手臂嚷嚷道:“姑爷啊,你是个知礼的人,你得给我老头子做主,你说这方氏如此目无尊长该不该休!” 众人都明白时凤举回避的意思,且也知如此最好,省得他在大家该说的话都不太方便说,见桑平凉如此无不心生厌恶,却也无人像他这么恬不知耻的做得出来上前拉人,因此人人都不做声。 “这不好啊!”时凤举笑笑,不动声色将自己的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微笑道:“现成有里正和各位长者在呢,您有什么事请他们做主便是了,我一个外人恕不能掺合!哎呀,我偷有点晕,真得歇歇去了,恕不奉陪,各位!” “时公子您请吧!”众人巴不得一声,与时凤举拱手作别,看着长欢扶他去了。桑平凉还欲拉扯,早有时鸣等人笑嘻嘻的上前阻拦。 “哼!”桑平凉恨恨瞪着众人道:“你们打的好主意呐!怎么?怕我侄女婿为我做主?” 桑平凉恨不得把“侄女婿”去掉一个“侄”字,心道若时家大少爷是自己的女婿,这帮人还不知舔着脸如何陪笑巴结呢,哪儿敢对自己如此无礼? “桑老弟,做人得讲良心、讲信用,白纸黑字的凭证可不是儿戏呐!你要再这么闹下去,休要怪我不讲情面、不顾乡里乡亲的情分了!”里正冷冷的道。 “我怕你不成!”桑平凉豁出去了,指着方氏冷冷道:“这刁妇不敬长辈、不遵孝道,你不说为我做主反而出言威胁,你是怎么当这个里正的?你配吗?” “岂有此理!”一须发皆白的清瘦长者人称刘叔的沉着脸怒道:“有你这么说话的人吗?你跟人家已经断绝了关系,人家凭什么要孝敬你?你看看你这张牙舞爪的样,配让人孝敬吗?我还告诉你了,不但里正,我们几个老头子也还在呢,你自己看看你什么态度!” 几位老者纷纷点头,“不错,这些年你帮过阿弘他们兄弟半点吗?婉娘出嫁的时候你置办过嫁妆吗?什么都没有!这还罢了,还处处挤兑、占人家的便宜,有你这么当叔叔的吗!哦,你自己坚持要同人家断绝关系,现在人家发达了,又想来摆长辈的谱占便宜,你也太贪了吧!” “你们还不一样!”桑平凉怒道:“难道你们以前就对他们兄弟多有照顾吗?现在还不一样摆谱占便宜!” 119第119章再闹驱逐出村 “你!”众长者和里正气得说不出话来。 “桑二叔这是什么话!”桑于飞冷冷道:“各位长者同我们兄弟非亲非故,遇大事肯帮我们出头评理做主,这就是最大的照顾!对各位长者,我们兄弟也是真心实意的敬重,他们什么时候摆谱占我们便宜了?我们怎么不知道!你说这种话的时候不应该先想想你自己吗?” “唉,解元别这么说,这都是我们应该的!”、“是啊!”众长者听了这话方松了口气,心中一松。 “你、你竟敢顶撞我,你——”桑平凉气急。 “够了!”刘叔冷喝道:“桑平凉!我警告你,以后不准你再骚扰桑弘兄弟俩,你要是再敢如此无耻,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不客气你们想怎样?”桑平凉冷笑道:“想杀人灭口吗?来呀,你们有种往这儿招呼呀!谁躲谁是孙子!” 桑平凉一边嚷嚷一边拿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 众人见他如此撒泼无赖又气又好笑,桑弘、桑于飞兄弟俩相视一眼兼且难堪:这就是跟他们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叔叔啊! “杀你老夫还嫌脏了自个的手!”刘叔鄙夷白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们四合村民风淳朴,容不下狡黠贪婪刁钻之徒,你要是再敢胡闹,那就滚出四合村!” “不错!你有胆子大可试试看!”众老者也动了真怒,神情无不冰冷。 桑弘兄弟脸色微变,他们也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到这一步。桑平凉瞳孔骤然一缩,这是要逐他出村! 这是非常严重的后果,意味着从此他将失去村里的庇护,成为居无定所的无根柳絮。没有哪个村会肯收留被别村驱除的人,这种人往往是害群之马,留下只会增添麻烦。 他只能带着家人漂流远方异乡,重新开始、重新融入,这将是一个充满艰辛的过程。要么,就进入城市生活,而一旦离开了土地,在城里一根草都要钱,想要生存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们敢!”桑平凉心中虽然怯了,但面上仍然硬撑着,冷笑道:“好啊!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孤家寡人!你们无耻!良心都被狗吃了!我,我上衙门里告你们去!” “反了!反了!”刘叔等气得大嚷,“今天我们是看到了,什么叫目无尊长、什么叫不敬长辈!就凭你这几句话,看衙门里帮你还是帮我们!你想去衙门是吗?你去呀,你尽管去!没人拦着你!” 刘叔猛的掉头向桑弘、桑于飞沉声吩咐道:“这个人你们不用再理会!见他来该进屋进屋、该关门关门,谁敢说你们忤逆,要去告你们,你们尽管来找我老头子,我老头子为你们做主!” “对!尽管来找我们!”众长者和里正毫不犹豫众口一词,厌恶的目光半点儿也不遮掩的扫了桑平凉一眼。 “好了好了!我们几个老货也该回去了!你们这两天也累坏了,快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有什么事情啊就找我们帮忙!能帮的我们一定帮!都散了、散了吧!”刘叔深吸一口气,笑眯眯的说道。 众人称是,笑着相互拱手道别。目送众人远去,方氏将桑弘手臂一拉,朝桑于飞使个眼色,三人只做看不见桑平凉,回身进了院子,将门彻彻底底的关上! 深秋的下午,阳光已经很单薄,斜斜的照在地上,显得有几分凄凉。 桑平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切齿的恨道:“混蛋、你们都是混蛋、走着瞧、等老子发达了,你们别来求老子!” 他抬头朝着桑弘家大门用力啐了一口,“稀罕吗!人说爬得越高跌得越重,老子睁大眼睛看着,看着你们一个个怎么跌下来!” 说完冷哼一声,转头大步朝自家走去。 这辈子,他就没这么憋屈过!桑平凉越想越气,大房这两小兔崽子,真的是翅膀硬了啊! 桑平凉气不过,回家之后将满腔愤怒发泄到李氏身上,将李氏骂得狗血喷头。李氏委屈不已,见他在气头上却不敢顶撞,只好闷头闷脑的顶着狂风暴雨,等风势雨势的强烈劲头过去了,这才抬头说道:“老爷!这名分咱们不争也罢!反正呐,两家的血缘关系是跑不掉的,咱们要真有什么事他们还能不管不成?我就不信了,咱们要是吃不上饭、病了没钱医,他们能不管?要真不管,我,我就坐他们家门口,我看他们怎么着!而且,不是还有婉娘嘛,咱们又没跟婉娘断绝关系!” 桑平凉一怔,愤怒稍缓。 黄脸婆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啊,要是自家真的没饭吃了,就不信他们看着自个的亲叔婶活活饿死!桑平凉这么说着,恨不得下顿家里就没饭吃了,可惜他也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他心里觉得有道理,嘴里却不肯承认,板着脸道:“什么名分不名分,你怎么说话呢你!” 他忍不住一阵肉痛,“那小子这回不知要收多少礼,咱们可什么都捞不上了!” “哎呀,这,这我们不是亏大了!”李氏跟着也肉痛起来。 “哼!”桑平凉冷冷盯着她道:“还不都是你!要不是你以前那么刻薄抠门,能有今天吗!” “我——”李氏心说你还不是一样,你可比我还抠呢!刻薄话也没少说!但她可没有胆子敢跟桑平凉犟嘴。 “婉娘对你怎么样?”桑平凉冷不丁问道。 “挺好的!呵呵!”李氏脸上露出两分自得的笑容,赞道:“婉娘跟那桑家那几个没良心的可不一样!没把我当外人。” 桑平凉点点头,“多巴结她,跟她打好关系,你今晚杀一只鸡,再整治几个好菜,烫一壶好酒,今晚请他们两口子过来吃饭!” 桑于飞把不住,总不能连桑婉也把不住,那真会把他憋屈死的! “啊?哦……那行吧!”李氏一听说要杀鸡就觉得心疼,桑平凉一眼瞪过来她便不敢多嘴,只得怏怏答应下来。心道他们那样的人家,又不是没吃过鸡,哪儿稀罕这个呐?没准人家还爱吃乡下的野菜,图个新鲜呢!到时候将鸡煮一半就够了,另一半留着我们明天再吃…… 桑婉进房间本就是为了避开李氏不是真的休息,因此只将外袍脱了,躺靠在床头,齐胸盖着半幅被子,同杏枝说笑解闷。 不想没多大会儿便听到有人敲门,问明是时凤举,桑婉忙将衣裳穿了下床开门相迎,笑道:“你怎么也来了?我大哥、二哥他们呢?” “他们有点儿事要办,”时凤举含含糊糊笑道:“我有点头晕,便进来躺一躺!” “哦,那快躺下吧!”桑婉有点怀疑的瞟了他一眼,身上酒味并不浓,他也不是那么没酒量的人。想必是有意避开什么吧?想到自己进来的目的,桑婉不觉笑了起来,顿时明了。 “哎,你笑什么呀!”时凤举躺下,抬眼便见她笑得有两分古怪不禁奇道。 “没什么!”桑婉忙道:“你就这么躺一会歇歇吧,这会儿我可没法给你弄醒酒汤去!要不,泡一碗浓茶来你喝几口?” 时凤举笑着点头,瞟了杏枝一眼,“叫杏枝去吧!” 杏枝忙屈膝应声出去,桑婉便坐在床前凳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同他说着话。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两人才出去。 关于桑平凉和李氏的事,大家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再谈,只说着大后天的宴席怎么安排和桑于飞中举后的打算。 “我看让长欢和李嫂他们仍旧坐着马车回镇上去吧,正好趁这两天将该买的食材调料都采买好,大后天带着春鹤楼的厨子直接回来,倒也便宜!”时凤举说道。 桑弘已经听妻子说过妹妹妹夫的意思了,听了这话也没有多加推脱,却是真心谢了又谢,“劳烦妹夫费心了!” “大哥不必如此客气!”时凤举笑道:“我也不过动动嘴皮子,你们要真过意不去,回头给办事的下人们重赏便是了!” 人多嘴杂,时府的奴才们为桑家办事,虽是奉了主子的命令不敢违抗,可若没有赏钱心里难免会有不满,回去后说点什么对桑家和桑婉都不好,是以时凤举才这么说。 “对、对!”桑弘忙点头笑道:“这是肯定的!到时候一定会重赏,一个人都不落下!”说着交代了方氏几句。方氏忙笑着答应了,心中琢磨着私下再跟桑婉商量商量,每个人该赏多少,不能让人背后嚼舌根。 “对了,这两天恐怕这四村八乡镇上的乡绅、大家会上门拜访,”时凤举略一沉吟,抬头望了桑弘、桑于飞一眼,笑道:“想必大哥二哥也知道,这些人来了自然不会空手上门,不知大哥二哥打算怎么应对?” “二弟,这解元是你中的,人家也都是冲着你来,这事啊大哥就不管了,你怎么想就怎么办!你不用考虑大哥,只要你决定的,大哥都支持!”桑弘也是读过书的,自然明白乡绅、大家们上门的结交之意。但人家结交也不是白结交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谁也不知将来人家要你怎么回报。 120第120章你有了没有 桑于飞眉头不觉轻轻蹙了起来,片刻方道:“大哥,妹夫,我明年还要参加会试,地方上良莠不齐,我觉得还是——” 桑弘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人家来道贺咱们欢迎,以礼相待,送的礼物,那便辞了吧!” “我也是这么想!”桑于飞顿时松了口气。之所以先前不便开口,是觉得好不容易自己熬出了头,大哥大嫂本应该可以跟着水涨船高享福了,可自己一拒绝,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样不妥,”时凤举摇摇头,说道:“咱们是自己人,有的话我就直说了。二哥是怕被卑劣奸险之徒沾带坏了名声,可到底乡里乡亲的,你这样将人家的好意拒之门外,未免会叫人觉得自恃清高、目中无人。恕我直言,这对二哥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这,这不能够吧?”桑弘一怔。不乐意收人家送的东西也不行? “妹夫说得对!”桑于飞却是面色微变暗自惊出一身冷汗,孤傲清高的名声往往代表着不合群、孤僻,如此将来还做什么官呐?还不够得罪人的! “是我们考虑的不够周到……这事——”桑于飞皱皱眉,“也罢,他们送来的礼物就先收下吧!回头再准备一份相当的回礼就行了!” 时凤举听他这么说暗暗点头,心道二哥能这么想可见将来完全可以在官场上搏一搏,如果他跟大哥一样的看法,倒要劝他莫要涉足官场了,省得将来遭人打压刁难,还不够受气的。一个不慎惹恼了什么人,只怕连性命都有危险。 “回礼的时候可比来礼略薄一些,这样人家也知你是领了心意了!”时凤举便又笑道。 “妹夫所言甚是。”桑于飞笑着点头。 桑弘便叹道:“妹夫见多识广,想问题也更周全些,这些事我还真不懂,罢了!你们俩看着商量吧!只要是对于飞好的,我都没有意见!” “大哥!”桑于飞感激的望了桑弘一眼,心中甚暖。 时凤举又道:“这也罢了,陆陆续续恐怕会有不少人前来投身为奴,这些人吧,”时凤举眉头一挑,“大多是些投机取巧的刁滑之徒,留下有害无益,倒要好好的回绝了。家里需要下人,宁可多费些功夫从靠得住的牙行里买,用起来也省心。两位哥哥若不多心,将来需要买人尽管跟我说一声便是!” 青州城里的牙行时家自然熟悉,时家的管家在挑选人上也自有一套。 桑于飞忙笑道:“瞧妹夫说的!到时候若有需要自然还要麻烦妹夫,先在此谢过了!” “二哥客气!”时凤举亦笑着点了点头。 三人这边商量着,一旁角落里方氏一边手上不停纳着鞋底一边同桑婉说着话,桑小泉兄妹俩和柳芽、杏枝等在院子里嘻嘻哈哈的不知在玩闹什么。 “哎,我看咱们家姑爷还真不错,真正有心了!难得啊!”方氏胳膊碰了碰桑婉大为感叹。 “大嫂……”桑婉只好报以笑笑。 “我这个人,向来只说真心话!”方氏叹道:“咱们家姑爷那样的家世,还能这样待咱们,比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都强!婉娘,你是真的有福气呀!” 桑婉支支吾吾的,脸上的笑容带了两分不自然。说不心虚那是不可能的。比起前一世,他对她真的好了太多太多,包括对她的家人。可是,他只是这样暧昧着,那眼神有的时候仿佛带着火,烧得她脸红心跳,他却从来没有明明白白的说过什么,这到底算个什么意思? 还有顾芳姿,这是一根永远扎在她心头的刺。想想她尚在孝期都能闹腾出这么多事来,她相信她出孝的那一日就是正式向她开战的那一日。到那个时候,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对她吗?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顾芳姿在时府经营多年,又是当亲闺女似的养在婆婆身边,又是他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什么都有,而她什么都没有!不,她还有一个不知何故就是死活看她不顺眼、没事还要挑事找茬刺她一刺的大姑子! 桑婉眼神一黯,无声的叹了口气。 “对了,”方氏浑然不觉她的情绪变化,悄声问道:“你有了没有啊?” “啊?什么?”桑婉走神没听见,直到方氏又碰了碰她才茫然反问。 方氏瞪她笑道:“什么什么呀,我是问你你有了没有?” “有——没有……”桑婉一怔方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不由面上一热轻轻摇了摇头。 “你呀!”方氏急得推她道:“你别不当回事呀!有没有找大夫看啊?他们时家又不差钱,找名医看看啊,平日里那些滋补的药材什么的也多吃点!我看姑爷不像舍不得花这个钱的人啊,你婆婆也不能说什么吧?这不是为了他们时家的孙子嘛!” “好了大嫂!我知道、我知道了!”桑婉越听心里越难受,忙陪笑道。 “你呀!真是个没成算的,怎么不叫人操心!”方氏低哼了一声说道:“趁着那个狐狸精表妹还在守孝,你得赶紧把孩子生下来!你是正室,又有儿子傍身,又有个考取了解元的哥哥,那狐狸精凭她手段通天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大嫂的话我记住了!”桑婉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连忙满口答应,瞧了一眼外头说道:“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大嫂,咱们今天晚上不知道吃什么?” 方氏瞪她一眼,忽然“嗤”的笑了起来,“放心,不会委屈了你家大少爷!看你心急的!” 桑婉无语,只好笑笑默认。 “得,时候是不早了,我做饭去!你帮我看着那俩孩子,别让他们胡闹!”方氏说着起身。 “小暖、小泉不知多乖呢!怎么会胡闹!”桑婉笑道。 “那两头牛!得了吧!你可别夸他们!”方氏一边说一边起身拍了拍衣襟。 桑婉不禁“扑哧”一笑,亦起身出去,站在门口看兄妹俩玩。 不想,还没到吃饭的时候,李氏果然来敲门了,还带着桑艳,笑眯眯的要请时凤举和桑婉过去吃饭。 时凤举算是怕了他们一家了,寻个借口避开,让他们兄妹们自己应付。 李氏比桑平凉好要打发的多,有了众位长者和里正的话,一个方氏就能将她打发了去。 “我们家亲妹妹、亲妹夫怎么好上你们家去吃饭?说出去人家要指着我们脊梁骨说闲话的,说我们没个兄嫂的样!这坏名声我们可担不起呀!”方氏毫不客气的将她连推带搡赶了出去,将院子门从里插上。 李氏连跟桑婉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被推了出去,气得在外头嘭嘭嘭胡乱拍门,一边拍一边大声叫唤。方氏压根不理,只做没听见。 李氏门没拍开,反倒引得左邻右舍的门开了,无不对她指指点点,啧啧摇头。 “娘,娘,我们回去吧,回去吧!”桑艳羞窘得满脸通红,急得去拉李氏的衣袖。 “回回、回什么回!”李氏用力一指头点在女儿的脑门上,恨声道:“你个没出息的,什么事也做不了!” “娘!这又关我什么事了!”桑艳委屈,顿时掉泪哭了起来,掩面转身就往家里跑。 “死丫头!连你也敢给老娘晦气受!你是老娘肠子里爬出来的,老娘还说不得你了!打那学来的这轻狂样!反了反了!”李氏骂着,到底拿方氏没法,只好气忿忿的转身回家。 “人没请来?”桑平凉阴着脸,咬牙道:“好!够绝!我请时凤举和婉娘关他们什么事!有本事他们一辈子不开门!” “走了?”门外停止了吵杂,方氏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 柳芽早已等不及奔上前从门缝里往外头看了,闻言回头朝方氏点点头道:“可不走了!舅奶奶放心吧!哼,这种人啊,早就该这么着对付她了!” “哎,你这丫头倒算有良心!分得清是非黑白!”方氏大笑。 “那是!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柳芽一仰头。以前李氏可没少骂她和桑婉,时不时的还叫她过去帮她干活,甚至多次威胁要把她卖了,可没把她吓得够呛。她跟桑婉在一起这么多年,两人相处得跟亲姐妹似的,哪里舍得离开? “呵呵,好丫头!你家姑娘没白疼你!”方氏又笑,转身进了厨房。 晚饭过后,坐了一会儿,众人都有些累了,便各自去休息。 长欢等来帮忙的小厮婆子等都去了镇上,晚上睡觉倒还算好安排。 考虑到明天可能有人上门拜访,时鸣便留了下来帮忙拿个东西跑个腿什么的,晚上就在桑于飞屋里打地铺。毕竟如今身份不一样,有些事情桑于飞不便亲自动手了,桑弘是他哥,更不便。 桑小泉去跟他爹睡,将自己的房间腾了出来让给杏枝和柳芽,方氏则和徐妈、桑小暖一块挤挤,桑婉和时凤举睡从前桑婉在家时的闺房。 别人都罢了,唯独一进房间关上门,桑婉才意识到问题:一床被子,这怎么睡? 她轻轻瞟了时凤举一眼,脸上“腾”的红了。 121第121章一床被子的尴尬 时凤举先还没回过味来,见自己媳妇一副忸怩含羞的模样方了然,心里下意识有两分兴奋和好笑,勾了勾唇角,便故意不提,存心看她怎么样。 “天不早了,咱们也早点歇着吧!明天还有事呢!”时凤举如往常一样淡淡说道。 “可是——”桑婉蹙了蹙眉,“这,这只有一床被子,怎么睡……” “没事,凑合凑合吧!”此时不趁机装傻扮痴更待何时? “你!”桑婉眼眶一红,背过身去。 他这算什么意思?按照契约,明年他就要与她和离、送她离开时府,与他心爱的青梅竹马表妹双宿双飞,这时候却来说这种无赖的话?他把她桑婉当成什么了? 时凤举也急了,忙上前拉着她手臂道:“婉娘,我没有别的意思!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气! 时凤举眼神一黯,心道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和我保持距离、铁了心要离开我!试探了那么多次,她的态度一点也没变!婉娘啊婉娘,我对你如何,难道你一点也感觉不到吗?我想和你长相厮守、举案齐眉,只是你! 桑婉抬起帕子拭泪,扭身甩开他的手。 “婉娘,对不起,你别生气!我,我只是开个玩笑!”时凤举苦笑,不停的道歉。垂在身侧的手却紧了紧,婉娘啊婉娘,只要我不让你走你是走不了,就算是块石头,我也非把你捂热了不可! 只是玩笑!桑婉心中亦泛起一抹不是滋味,原来,只是玩笑而已!亏她那一刹那心中还微微的一动!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你要去哪儿!”时凤举见她抬脚便走吃了一惊,忙又拉住了她。 “我去找大嫂要被子!”桑婉恨恨道,用力甩开他赌气去了。 时凤举一怔,继而微微的笑了起来。她生气了啊,看模样好像还有点儿——吃味?呃,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时凤举摸摸鼻子。可是不管怎么样,见她生气的模样他心里就是没来由的松了口气。 当桑婉抱着一床被子进来的时候,时凤举已经恢复了常态,忙笑着上前接过,说道:“婉娘,这地上冷,我——” 桑婉不做声,和衣上床往里边让了让,说道:“乡下夜间是挺凉的,小心伤风了,你,你睡这儿吧!” 不想时家,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而且也没有垫褥可铺呈,桑婉可不敢让他睡在地上,万一伤风着凉了,回头哪个奴才多了嘴叫王氏知道,王氏非恼不可。不说那远的,便是自己的哥哥嫂子也要怪自己没照顾好他。再说,她也没那么恶毒,眼睁睁的看着他受凉生病…… “好!”时凤举嘻嘻一笑,抱着被子放在床上,脱鞋便上了床,顺势将帐子放下,轻轻躺下,舒服的叹了口气。 还是睡床舒服啊,他已经很久没睡过床了! 本来他想把这句发自肺腑的感概之言发出于口,可又怕桑婉恼羞,便只化作一叹。 桑婉又不傻,自然听得出他这一叹的内涵,忙闭上眼睛把头往内侧偏了偏。说起来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虽说成亲那晚是他自己主动慷慨的表示愿意打地铺睡地上的,可就算她也没想到,他能坚持这么久。她以为没几天他便会找个借口往书房宿去。 这一晚,时凤举睡得十分香甜好梦,虽不敢越雷池半步,不敢碰她、抱她,更不敢亲她,但是她却跟他同床共枕睡在一张床上啊,他一偏头就可以看到她,呼吸间也有她淡淡的香味,这令他的心情格外愉悦。他从不知,原来自己是个这么容易满足的人,只是这样静静的和她躺在一起,便感到无比的幸福,心都被撑得满满当当的。 跟他相反,桑婉是一夜都没睡好。倒不是因为担心时凤举会对她做什么——他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就是身旁没来由的多了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男人,令她纠结不已,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呼吸也尽量的屏得细细轻轻的。暗夜中,听闻着他均匀的呼吸,脸颊脖颈仿佛能感受得到他温热的气息,令桑婉越发的心烦意乱起来,好半响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桑婉轻轻睁开眼睛,就发现不知何时时凤举的脑袋凑了过来,几乎搁在她肩膀上睡得正酣畅,脖颈上一凉一热的被他的呼吸触碰着。 桑婉吓得身子一软,瞥了一眼见他仍旧闭着眼睛在沉睡,忙缓了缓剧跳的心,轻轻的往里头挪了挪,长长舒了口气,轻轻坐了起来,伸手去推他的被子,“大少爷,大少爷,起吧!” 时凤举其实在她动作的时候已经醒来,只是怕她尴尬没敢睁开眼睛。天地良心,他不是真的想占她的便宜,而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凑上去了。婉娘不会怪他轻薄吧?毕竟他睡着了并不知情是不是? 时凤举暗恨自己,当初成亲的时候做什么假夫妻呀!现在倒好,自个给自个套上了套子!想取都取不下来!明明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媳妇,连碰都不能碰一下! “嗯?”时凤举装模作样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眨了眨,“哟,天这么亮了!”说着笑笑坐了起来,含笑问道:“昨晚睡得还好吗?” “嗯!”桑婉含糊点头,轻轻道:“你让让,我下去给你拿衣裳!” “好!”时凤举闻言让了让,桑婉便起身下床,从包袱里拿了衣裳过来,服侍他穿上。 柳芽早上起来便挽起袖子帮方氏灶前灶后的忙活着,让杏枝在房间门口等着伺候他们两口子。杏枝听到房间里有动静便轻轻敲了敲门,叫了声“大少爷、大奶奶!” 待桑婉开了门,杏枝见她二人已经穿戴好,便陪笑道:“奴婢一早便侯在门口,大奶奶怎不叫奴婢一声自己动手了呢!奴婢这就打洗脸水去!” 两人梳洗穿戴整齐出来,桑弘和桑于飞也都起来了,坐着说了一会儿话便吃了早饭。饭后没多大会,果然陆陆续续就有人上门拜访来了。 隔壁陆家村的陆员外、杨柳湾的万家、小峦村的周财主,到了下午,镇上、邻乡不少人也来了,也有当家老爷亲自上门的,也有派儿子或者管家上门的,个个带着厚礼,有送银子的,送田地的,送宅子的,送丫鬟小厮的,其他古董字画、人参燕窝、绫罗绸缎等无所不有。 柳芽和杏枝负责招呼客人上茶,时鸣则包揽了往来迎送,接递名剌礼物,倒也有条不紊。且众人也知前来拜访的不光是自家还有别人,见桑解元收了礼物大功便告成了,欢欢喜喜的坐了一两盏茶的功夫便识趣告辞,只说来日方长再聚。 别的东西桑于飞都道谢着收下了,唯独丫鬟小厮和宅子皆婉拒了。来者本还相劝,说送来的都是极会办事的老实规矩人,若不喜欢卖了便是,后来见时凤举一旁微笑便心下了然:时家什么样的下人没有?何至于用他们送来的人!看这端茶倒水的两位姑娘,行事做派比一般富足人家的小姐还更得体两分。还有那跑腿领路的小厮,一看就不是普通大户人家出来的! 再有宅子,桑于飞表示在四合村住得很好,不会离开,那宅子要了也就没用了,因此婉拒。来人便也没再坚持,只寻思着回头再补上一份大礼。 桑家这边迎客人、收礼物忙得不可开交,那边桑平凉和李氏嫉妒得坐立不安。桑平凉到底被刘叔等众人震住了,不敢再上门去闹,却也不甘心一无所得,到了晚上又让李氏过去企图分一杯羹。 桑弘见了真是无奈了,向桑于飞叹气道:“不拘什么给他们一点吧,不然这样何时是个头!叫人见了也笑话。” “那不是白便宜了他们!”方氏十分不服气。 桑于飞亦苦笑,叹道:“大哥说的没错,话咱们可以说绝,事情却不能做得太绝,谁叫到底是连着血缘的一家人呢!” 方氏也没话说了。虽然桑平凉两口子过分,而且也的的确确两家是分家了,可是血缘天注定,这是没法选择也没法断绝的。如果他们真的做的太过,村里人的态度很难说会发生改变,觉得他们太过冷血,多多少少,总要有一点意思。 人有了人情味,才能称之为人。 “得了!这事你们就别出面,我去!”方氏拍了拍胸脯。给就给吧,有的话他们兄弟不好说,她却是好说的。 桑弘和桑于飞想了想,便答应了。 于是方氏便拿了一百两银票、两匹布料、半斤燕窝,与柳芽一起送了过去。 李氏和桑平凉见她主动上门立刻得意洋洋起来,便又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嫌弃东西太少。方氏冷笑道:“嫌少吗?不知过几日给各家老爷乡绅们回礼的时候桑二叔、桑二婶拿多少呢?要不要咱们去找里正、刘叔他们评评理啊?” 这才把这两口子的嘴堵上了。 “哎柳芽,快把婉娘请来我们家坐坐!我们可一直都把她当成亲侄女!她可不能跟着别人学这么没良心呀!”李氏又叫住柳芽。 122第122章红果果的威胁 听他们多说一句话都会短命!方氏无声翻了翻眼,转身就先出去了。 柳芽早已不是当初的柳芽,闻言便笑道:“是吗?我家大奶奶出阁的时候,我可记得桑二夫人连样添妆的东西都没给,当亲侄女当成这样,您也算是天下第一了!” “你!”李氏顿时气结,“放肆!你一个小丫头竟敢跟我顶撞!反了你了!” “我这个小丫头又不是你们家的,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你问我话,我开口回答,怎么就成了顶撞了?好不好的你敢教训我,你是我什么人?” 柳芽冷笑道:“我劝二位消停些吧!别打量人人都是傻子!时家能挣到今天这样的家业,更没一个是傻的!实话同你们说了吧!我家大少爷生平最厌恶贪婪无耻之辈,怎么可能让大奶奶过来你们这儿沾晦气?识相的别再缠着我们大奶奶,否则——呵呵,大少爷若没几分厉害手段,时家大大小小几百家铺子遍布运河两岸,手下少说也有上万的人,怎么可能恭恭敬敬听他的?哼!” “你、你!”桑平凉气得直哆嗦,“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啊?” “我说桑二爷啊,您其实挺聪明的呀,有的话还是莫要叫人点破了说的好,否则您脸上岂不挂不住!”柳芽冷冷道:“你觉得是谁就是谁咯,重要的是这番话您最好听进去了!否则的话,唉,否则的话我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桑平凉又惊又怒,他已经认定肯定是时凤举让柳芽说的这番话,没想到此人竟是个——竟是个—— “别以为这天下是他们时家的!哼,他就不怕我把这番话说出去令他声名扫地?” 柳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好笑起来,“好啊,您想说就尽管说去吧!我们大少爷似乎从未跟您单独相处过吧?更没跟你说过什么,您这是造谣,要吃牢饭的!再说了,就凭你还想影响我们大少爷,你莫不是疯了吧!罢了,跟您这种人还真的没什么话好说!您慢慢想,我先走了!” 柳芽说完嘻嘻一笑,理也不理他们径直转身出去。 桑平凉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握成拳的手还在不停的颤抖,嘴里粗粗的出着气,“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个混蛋,混蛋!” 骂归骂,他却是真的怕了。 他敢跟桑弘兄弟叫板无非就是仗着自己亲叔叔的身份、仗着一直以来欺负他们欺负惯了,信心十足,一旦他们兄弟不买账了他心理不平衡便恼羞成怒的闹起来。且也吃死了桑于飞不得不爱惜名声。 但时凤举不一样,他根本没有什么能要挟人家的,人家说不认他,那就是不认。把人家惹毛了,随便吩咐底下人动动手指头,吃了亏他都没地儿喊冤去! 桑平凉终于胆颤心惊的老实了。 桑弘家车水马龙热闹了两天之后,大摆流水席招待众乡亲们。 稀奇的是桑平凉两口子和桑柔姐妹竟然都没来,桑弘便叫方氏去请。方氏懒得单独上他们家,便叫了个邻居嫂子跟着一起去。谁知桑平凉两口子就是吃错药了,寻个借口推辞了不来。 桑弘兄弟哪儿知道他们是被柳芽一番话给吓着了?便叫人送了几碗菜过去,这他们倒是收下了。 于是众乡邻们莫不叹息,直夸桑家兄弟有人情味、宽容大量。 好容易忙乱这几日后,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时凤举和桑婉便也要回青州了。 临别前,桑婉十分不舍,再三对桑于飞道:“二哥上京经过青州,记得一定要去看我!” 京城离此千里迢迢,一路上风霜雨雪,舟车劳顿,光是想想便叫人放心不下。 “放心吧!我会去的!再说了,我答应过亲家伯母与凤华兄切磋一二,定会去的。”桑于飞笑笑。 “那就好!”桑婉这才放了心,笑道:“那么十月中旬我们等着你了!” “二哥,”时凤举笑道:“你在京城要住上好几个月,身边没个人照顾总归不便。这书童跟一般小厮还不同,找不着合适的只怕反倒添乱。你要不嫌弃,以后时鸣就跟着你吧!” “这——”桑于飞不禁朝时鸣看过去。见时鸣朝他微微点头咧嘴笑了笑便知时凤举事先已经跟时鸣说过了。 “妹夫一片好心,二弟你就收下吧!我看时鸣办事挺利索机灵的!只是,如此又欠妹夫人情了!”桑弘笑笑拱了拱手。这么远弟弟一个人去,他也有点不放心。而且这些天时鸣一直跑上跑下的帮忙,的确是个十分聪明机灵又老实本分的人。 “小的谢大舅爷夸赞!”时鸣笑眯眯的打了个千儿。 众人见了都笑起来。 “大哥休要如此客气!那就这么说定了!”时凤举向时鸣笑骂道:“倒把你给机灵的!你听好了,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时家的人,是桑二爷的书童。快拜见你的新主子吧!好好办事,别给爷丢脸!” “是,大少爷!”时鸣忙给桑于飞磕了头认了主,心里多少有些不舍旧主,爬起来后朝时凤举眼巴巴道:“那以后奴才还能看见大少爷吗?” “什么歪话!”时凤举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我们两家是姻亲,你想往后见不着只怕也难呢!我倒是奇了,你脑子里装的是些什么!”又向桑于飞道:“二哥,时鸣以后就是你的书童了,若有奴大欺主、言行放肆不守规矩不服管教,该打该罚或是卖了你随意处置,不必顾及我!” “妹夫给的人当然不会如此!你多心了!不过,这话我记着就是!”桑于飞笑道。 “奴才定会好好伺候二爷,大少爷放心!”时鸣挺了挺腰杆,信誓旦旦。时凤举的几个心腹小厮中,长欢主要负责对外,而他在书房中伺候的比较多。上回时凤举命他去伺候任志贤,他却被任志贤嫌弃惨了,背地里时鸣心里气得要命,心道我可是专业的,伺候了大少爷这么多年大少爷也没说半个不字,怎么到你这里哪儿都不对!如今跟了桑于飞,时鸣心里暗暗发誓要争这口气,势必不叫桑于飞说出半个不好来,心道你嫌我不配书房里伺候么?如今我跟着的可是解元公,没准明年还能中个状元呢!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时鸣会不会书房伺候了 时凤举和桑婉离去了,桑家这边便将这几天收的礼物开始清点。 不清不知道,一清吓一跳。忙活了大半日方清点清楚,良田近千亩、金银四千余两,其余古董字画、器物摆设、文房四宝、人参燕窝、绸缎绫罗衣裳鞋帽等加起来也有二三百件,却是一时之间无法估算价值了。 一家人不禁犯了愁,不知人家价值几何回礼的时候怎么准备?而且,金银还罢了,可用来购买礼物送人,人家送来的实物礼物却是不便拿去送另一家人的。况且这几千银子够不够、东西该怎么买,都是学问,且在这杨柳镇上未必买得到什么好的东西! 桑弘、桑于飞都不禁头疼,这回礼原来竟这么难! 偏这事还等不得,再过一个月,桑于飞就该启程前往京城了,时家那边,起码要住上十天八天,这样算下来,最迟十月中下旬就得从家里出发。 “大爷、二爷,您二位别急,”时鸣便陪笑道:“姑爷交代过奴才,过两****会派人过来一趟,时府上还没给二爷送礼道贺呢!” 桑弘、桑于飞的心霎时一松,不觉叹道:“幸亏有妹夫,不然这事还真难办!” 桑弘又交代桑于飞,“你去了时家,定要好好的与时家三少爷切磋,也算报答妹夫一二分了!” “大哥放心!三少爷同我甚是投缘,我们相谈甚欢呢!”桑于飞笑道。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桑弘笑道。他原本还有些担心桑家三少爷是得宠幼子,难免骄傲有大少爷脾气,寻思着回头好好嘱咐嘱咐二弟,看在妹夫的份上也要倾心尽力的对三少爷,不想他二人竟是投缘! “对了!”方氏忽然笑道:“昨儿杨柳湾的王大娘来找我说了几句话,二弟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先前一直读书怕影响,如今既中了解元,咱们全家都松了一口气,是不是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我听王大娘说,好几家姑娘都不错呢!” “你大嫂说的是!”桑弘也点点头,“这事是该考虑了!婉娘如今终生有靠,了了我一件心事。你也娶妻成家,大哥也算是彻底的放心了无牵挂了!那王婆子料想不敢随随便便给你介绍人,她既说好应该不错,什么时候咱们也打听打听,把这事定下来吧!” “不用、不用!”谁知向来尊敬大哥、大嫂,凡事听从大哥大嫂安排的桑于飞听了这话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差点跳起来,忙不迭的拒绝道:“千万不要!大哥、大嫂,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个!还是等考完会试再说吧!” “也没叫你现在就成亲嘛,就是先看看人家姑娘!要是真的不错那就先定下来,等你明年回来再成亲!这好姑娘可不等人呐!错过了就错过了!”方氏笑道:“放心!大嫂不是那等贪财之人,不会随随便便就给你订下的!姑娘的品性、容貌,定会打听周全!” 123第123章说到这个就急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桑于飞忙道:“大嫂办事我当然信得过,只是,只是,我现在真的不想议亲!大哥、大嫂,若有人说这事劳烦你们帮我都推了吧,无论如何,等明春会试之后再说。” 桑于飞自嘲笑笑,“没准会试落榜,人家姑娘家里还看不起我、想要退亲呢!到那个时候岂不难看?” “胡说!” “呸呸呸,乌鸦嘴!” 桑弘和方氏一起瞪他。 “怎么说话的呢,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桑弘不满。 “就是!”方氏也道:“若是担心这个你尽管放心!即便会试不中,就凭一个解元也没人敢小看了你!再说了,明年不中不代表以后也不会中!是不是?一年来一年去你也不小了,这事还不考虑等到什么时候呢?这事定下来了,我们在家里也好帮你准备起来!” “真的不用!”桑于飞心里发急,尽量使神色平静而耐心,“没准,没准以后有更好的姻缘呢,何必急在这一时?我现在是真的没有这个心思!” 桑弘和方氏相视一眼,均有些困惑。这小子吃错药了,怎么突然这么急躁起来,倒从来没见他如此失过分寸! “二弟啊,是不是,你有相中的姑娘了?”方氏到底比桑弘心思多些,眼珠一转笑眯眯问道。 “没有没有!大嫂说什么呢!怎么会呢!”桑于飞连忙摇头否认。 方氏却更加肯定有问题,笑道:“若果真有那也没什么!若真这样啊,你跟嫂子说是谁家的,嫂子这就遣媒人上门提亲,将这事定下来,岂不是叫你也安心?” “大嫂,”桑于飞苦笑道:“我天天在书院里读书,哪儿会认识什么姑娘呢!我现在是真的没这个心思。” 桑弘和方氏再三劝说,桑于飞只是不从,两口子无法,只得依了他。 回程马车里,桑婉感激时凤举为桑家做的一切,十分殷勤的伺候着茶水点心。 “耽搁了大少爷好几天时间,商号里不会有什么事吧?”桑婉笑问道。 “不会,来之前我都交代过了,若真有急事自会有人骑快马前来知会一声,放心吧!”时凤举笑笑。 “那就好!”桑婉笑道:“要不然却叫人过意不去了。” 时凤举却又叹道:“不过回去后还是得好好的忙一阵子了!毕竟有些事下边的人不便做决定,只能暂时搁在那!” 桑婉面上顿时有几分过意不去,“那岂不是很辛苦!” “是啊!”时凤举揉揉太阳穴,“时家这么大的产业,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天加起来不下几百件。辛苦也没办法,谁叫我是我爹娘的长子呢!” 桑婉不禁有两分同情他,“差不多的事情大少爷交给下边人就好,别太累着了!这几日,你都没有好好的休息,回去可得缓着点来,万一病了可不是玩的!” “不,”时凤举有点意味深长的瞟了她一眼,微笑道:“我这几天其实休息得挺好的,真的!”夜夜都跟你躺在一起,只怕今晚又要—— 时凤举下意识挑了挑眉,吃了几天肉再回去吃青菜,好像有点受不了。 桑婉先是一滞,回过神来他那眼中的意味,不禁面上一热,嗔了他一眼。 时凤举见她眼角飞睨,娇媚可爱,心中不觉微痒,恨不得伸手去摸一摸她的脸却不敢造次,咳了一下玩笑问道:“我帮了你家这么大的忙,你就没想好好报答一下我?” 报答?桑婉的心跳一下子漏了两拍,是该报答,只是—— “不知大少爷想让我怎么报答呢?”桑婉便笑问,心里却有几分忐忑,不知他会提出什么要求。 时凤举抬起头想了想,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如你亲自下厨给我做几个小菜?” “这自然可以!”桑婉心中一松,忙笑道:“明晚我便亲自下厨,为大少爷做几道好菜。” “好啊!”时凤举笑道:“不必迎合我的口味,只做你最拿手的便是!” 桑婉想了想笑道:“我似乎还真没有什么最拿手的菜,还是做大少爷喜欢的吧!只是比不上厨下的手艺,你可别嫌弃!” 两人一路说笑,马快车轻,没多久便到了时府。 马车驶入二门,时凤举先下了车,自自然然的伸手去扶桑婉,桑婉一愣,亦坦然自若将自己的手搭了过去,扶着他下了马车。 “咱们先回去更衣清洗一番,等会儿去娘那里请安。” 时凤举话音刚落,桑婉微笑点头话还没出口,只见顾芳姿一身素衣已是袅袅从旁走了过来,优雅的屈膝福身,眉眼盈盈含笑道:“大表哥!姐姐!你们回来了!” 桑婉唇畔的笑容微僵,飞扬的心情仿佛蒙上一层阴影,朝她笑着点点头:“妹妹怎么来了!” 顾芳姿含情脉脉的瞟了时凤举一眼,却是上前主动搀扶着桑婉的胳膊,柔声笑道:“听说大表哥和姐姐回来,我特意来接你们的!姐姐家里一切都好吧?你们去了这几天,姨妈可惦记着你们呢!” “我们等会就去跟娘请安,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时凤举眉头蹙了蹙。不知道为什么,从前看在眼里千般娇万般怜的音容笑貌,如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好像在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虚假的皮。 “那我就不打扰大表哥和姐姐了!”顾芳姿柔顺的笑笑,转身离去。 时凤举和桑婉一路无言。存在的一直都存在,暂时的避开不等于消失!桑婉嘴里慢慢的泛起一股涩意。 回到宁园,两人梳洗一番之后便去王氏那里。 王氏见他们回来了笑呵呵的问个不住,听时凤举和桑婉说起如何热闹更是欢喜,不觉笑叹道:“也不知道等下一届乡试我们家凤华会不会考中,要是考中那就好了!” “娘,您放心!三弟那么聪明,肯定会考中的!没准也能中个解元呢!”时玉梅笑眯眯道。 “呵呵,能中就好,能中就好了!到时候让我们时府也热闹热闹!” “那还用说!”时玉梅等都笑着凑趣。 时凤举坐了一会儿便笑说去商号里转转,王氏叮嘱几句舟车劳顿、早点回来、别累着之类便让他去了,却留了桑婉说了好一会的话,话题自然少不了围着桑于飞转。 说着说着,只见时玉梅咳了一下,看似随意的淡淡笑问道:“又是流水席又是招待这么多客人,想必花了不少的银子吧?” 桑婉面上微僵,索性大大方方的点头笑道:“是花了不少,都是大少爷做的主,详情我也不知。” “哟,你怎么能不知呢?那可是给你的亲哥哥办事呀!”时玉梅尖酸道。 王氏“哎”了一声瞪了时玉梅一眼,大方的笑道:“婉娘是出了嫁的姑奶奶,娘家的事情怎么好插手呢?再说了她如今可是咱们时家的长媳,怎能轻易在外头抛头露面的主事?这事啊,有凤举主持就对了!你弟弟办事素来最有分寸、最稳妥,呵呵,准定不会失了面子!乡下办宴席,能花的了多少银子呢!一二千两尽够了!” “那也不少了!”时玉梅故作纳闷道:“你娘家不是还有大哥大嫂吗?这事应该他们主持才对呀!怎么能让凤举喧宾夺主呢?哎呀弟媳妇呀,你哥嫂不会为这个生凤举的气吧?” 桑婉心里一股羞窘之气顿生,却不能当着婆婆的面给大姑子难堪,只得微笑道:“这事是大哥、大嫂做主的,凤举帮了许多忙,大哥、大嫂和二哥心里只有感激,二哥说等过一阵子来了,还要拜谢娘您和大少爷呢!” “你哥嫂也太客气了!”王氏笑呵呵道:“亲戚之间帮忙是应该的,咱们自家人,不用这么见外!解元郎指点指点我们家凤华,让凤华将来也中个举人,我老婆子心里就感激不尽了!” “瞧娘您说的!”桑婉笑道:“既是自家人,娘您这么说也见外了呢!” “啊?呵呵,是啊是啊,这话咱们都不说了!”王氏笑起来,便吩咐桑婉别忘了将客房打扫收拾妥当,又问桑于飞何时启程去京城?可有人护送同行?等语。桑婉一一回答。 时玉梅见桑婉三言两语将话题转换了去心里十分不快,听她们一口一个“自家人”倒显得自己像个外人似的,心中更是别扭,不由提高了嗓音,将话又转了回来,笑眯眯道:“说句公道话,你大哥大嫂啊还真的该感谢凤举帮忙!要不然那流水席哪儿是那么容易办得下来呀!不知道都准备了哪些菜式呀?用的是什么酒水?请的是哪里大厨?唉,可惜了,你们那个什么什么村来着离咱们青州也太远、太偏僻了,要不然把咱们玉荷楼的大师傅派过去,什么山珍海味做不出来!岂不是更有面子!嘻嘻!哎哟不对,乡下人实在,就爱大鱼大肉的,没准见了海参鲍鱼,还当是不值钱的东西说你们桑家小气呢!摆流水席还不给人吃好东西!还是算了!” 124第124章难缠的大姑子 “大姐说的是,”桑婉心里又气又苦,手心不觉紧紧的握着方忍住身子轻颤,微笑着柔声说道:“我们四合村地方偏远,乡下人也没什么讲究,有鸡鸭鱼肉便知足了!将来大姐夫若是中了,大姐倒可以考虑考虑将玉荷楼的大师傅请到孟县去摆宴席呢!大少爷肯定很乐意帮忙的!而且想来大姐夫的朋友亲戚都是见过世面的高雅人,定会对海参鲍鱼赞不绝口的!” “你!”时玉梅面色一变,冷冷道:“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是吧?” 时玉梅和任志贤听着府中这些天从上到下人人口中都念着桑家、桑家,就连时二老爷都笑呵呵的同人说,那跟他争着买金丝凤尾雀的金大官人一听说他们时家长媳的娘家亲哥哥是这一届的解元郎都承让他了,时玉梅和任志贤心里早横了根刺般的不自在。又有顾芳姿时不时的在她耳朵边煽风点火,时玉梅心里早憋着座火山,一见着桑婉,越看她越觉得她满脸的趾高气扬、洋洋得意,心里的火便忍不住越烧越大,满心想着好好的将她羞辱一番,不想,却叫她不动声色的回敬了个一针见血,面上哪儿还挂得住? “大姐!”桑婉面色一变忙站了起来,双手松松交叠在身前,垂着头站着,怯怯朝王氏瞟了一眼。 “玉梅你干什么呀!”桑婉说那话时语气柔和恳切,神情温和恬淡,这话听在不关己事的王氏耳中根本没有别的意思,只有时玉梅才能感觉到切肤之痛。王氏见女儿发飙不禁皱眉瞪了她一眼,责备道:“好好的怎么跟你弟媳妇说话呢!人家婉娘说的没错,要是女婿中了啊,我准定让凤举去孟县大摆筵席,好好的给你挣面子!婉娘啊,快坐下,坐下吧!你大姐就是这个性子,你别跟她计较,啊!” “婉娘怎么会跟大姐计较呢!”桑婉微微屈膝道谢,重新坐下。 时玉梅却气急败坏道:“娘,我还是不是你女儿呀!当着外人的面有你这么说我的吗!你就这么偏心眼!” “住口!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王氏也沉下脸。 “本来就是您偏心眼儿,娶了儿媳妇忘了女儿!” “你!” 姜嬷嬷使劲给桑婉使眼色,桑婉忙起身陪笑道:“娘,宁园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给娘请安!” “去吧去吧!”王氏正同女儿打嘴皮官司,巴不得桑婉赶紧走。 桑婉告了个罪,忙忙离去。 出了门还听见身后传来时玉梅带着哭腔的愤恨声音,“不就是娘家哥哥中个解元吗?她就该骑到我头上了!那种人家,中了状元也是个穷鬼,在乡下办个席都要我们家出人出钱,什么玩意嘛!你和凤举还指望将来能靠的上他们!” 桑婉咬着唇,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飞快眨了眨眼将泪水化去,深深的呼吸了几下。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回到宁园,桑婉便将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暖阁中发呆,连柳芽都没留。 屈辱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三媒六聘、堂堂正正进门的时大奶奶,如今却要受一个出了嫁回娘家投靠的大姑子的气,那么尖酸刻薄的当面羞辱,令她根本有冤无处诉! 她恨不得立刻将银子还给时凤举,桑家再也不要占他们时家半分好处。可是,她办不到!她哪儿来的钱? 桑婉流了好一阵泪方慢慢平静了下来,拭了拭眼角,长长的舒了口气。幸好,大哥和大嫂、二哥不知道这些,不然,指不定他们心里怎么难受!这些闲气,自己一个人受就够了。 时凤举回来的时候桑婉还在暖阁中出神。时凤举见一屋子丫鬟颜色有异不禁纳闷,柳芽小声禀了缘由,时凤举方知怎么回事。轻叹一声走了进去。 “婉娘!” 桑婉抬头见是他忙站了起来,勉强笑道:“你回来了!” “婉娘,”时凤举不由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我大姐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你知道我心里从没那么想的!” 他不提还好,一说这个桑婉鼻子又酸起来,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偏身低头道:“其实她说的也没错,我们家不该花你们家的银子的!” “你说反了吧!”时凤举扶着她的肩膀好笑道:“什么你们家我们家?你现在可是我们时家的媳妇!出门做客人家也得称你一声时大奶奶!好了别想这些了,嗯?” 桑婉不做声。 “你就当她胡言乱语别理会便是!”时凤举柔声道:“看我面子上,嗯?” “看你面子上,我就该受这些话吗?”桑婉嘴角一撇,“既然我是时家大奶奶,她凭什么对我说这些呀?” 时凤举也不觉头疼,苦恼道:“我也不知道大姐究竟是怎么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回头我会找她好好谈谈,婉娘,你也别生气了,好不好?气着自个身子岂不难受?” 桑婉心道你不知她怎么了我却知道,若不是顾芳姿从中挑拨,想必她也不会如此尖酸刻薄,只是这话我却不能跟你说,就算说了,你信吗? “还是不要!”桑婉淡淡道:“你找她她不会对你怎样,却多半会怪在我身上,怪我向你告状,只怕将来更厌我了!” “放心!”时凤举笑道:“我保证不会让她想到你身上!相信我一次,嗯?”时凤举见她娇娇柔柔的模样不禁心疼,千婉娘万婉娘的哄着。桑婉见他这样也不便怎样,只得轻叹一声半推半就了。 心中却暗叹,纵使你跟她谈了又怎样?只要顾芳姿在,这种事情就不可能停止!可我能说顾芳姿的不是吗? “你饿了吗?这就叫人摆饭吧!”桑婉轻叹。 “你先洗个脸吧,瞧你,眼睛都肿了!”时凤举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眼睛,微凉的触觉令桑婉下意识的欲避,却不等她有所动作,他的手已经离开了她的眼睛。 “嗯!那你坐着歇一会!”桑婉笑笑。 门外小丫鬟忽报牡丹苑兰香求见,时凤举下意识认为又是顾芳姿叫她来请自己过去,蹙眉道:“问她有什么事,说了便让她回去!就说这会儿摆饭了,不要紧的事明天再说!” 红叶应声去问,不一会手中捧了两卷册子回来,回道:“兰香说这是表小姐让交给大奶奶的账本。这是这几日大奶奶不在家,大夫人令表小姐算的账!请大奶奶对一对。” 时凤举一怔,心里微微有些过意不去,便点头道:“收起来吧,回头别忘了跟大奶奶说!” 红叶屈膝应是,拿回小书房去了。一时桑婉洗了脸,丫鬟们摆上饭来,两人便坐下吃饭。 时凤举便同桑婉笑道:“咱们这次去的仓促,还没给二哥送贺礼呢,你说送什么合适?” 还要送礼?你家大姐知道了还不得瞪大眼睛把我给吃了! 桑婉摇摇头便道:“这次帮了这么大的忙,哥哥嫂子他们已经感激不尽了,我看还是不用了!” “那怎么行!”时凤举笑道:“那些不相干的乡绅、大家都送了,咱们正经的姻亲反倒不送,会遭人闲话的!我已叫人将单子准备好了,回头我拿来你帮着看看!” 桑婉白他一眼心道你都准备好了,还问我做什么?便笑着点头答应了。 桑婉以为他会私下将单子拿给自己看,不想,第二天上午,时凤举陪着她一起去给王氏请安,然后当着众人面将礼单呈给王氏,笑道:“娘,这是我给桑家舅爷准备的礼单,您看看合不合适?” 时凤举此言一出,此时在一旁的时玉梅、顾芳姿、时莲等人便都注意起来。 王氏含笑点头道:“我正想问你这事呢,可巧你倒先说了!我儿办事就是妥当!”说着命秀春念来听。 秀春领命接过单子,一样样从头念去,除了金银,还有瓷器玉器炉鼎、字画、屏风、锦绣绸缎、茶具餐具、香料茶叶等无所不及,几乎有二三百样。 时玉梅越听脸色越难看,顾芳姿面上倒是淡淡,可心里怎么想唯有她自己清楚。桑婉也有些不安起来,不知时凤举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说凤举,你干脆把咱们家家产全部搬到桑家去得了!”时玉梅终于忍不住打断秀春,“又是出钱又是出人帮他们将宴席办下来还不够吗?怎么还花上这么多银子!凤举,咱们家的银子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倒纳闷了,你从前办事向来有分寸,怎么这次这么不靠谱呢?是不是有人给你吹了什么枕边风啊!凤举啊,不是当姐姐的说你,这枕边风有毒,可是吹不得的!” “大姐,”桑婉起身道:“准备贺礼之事凤举的确同我说过,可这礼单是他一手准备的,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那又如何?如果不是你我弟弟怎么会办这么不靠谱的事!”时玉梅冷笑道:“弟媳妇呀,别忘了你现在是我们时家的媳妇,不是桑家的女儿,别什么事总向着娘家!你若有本事向着娘家也就罢了,没的个捡现成的,损我们时家的利益贴补你娘家!” 桑婉心道,照这么说你如今却是任家的人,一口一个我们时家,这儿岂有你说话的份? 125第125章挤兑的话 桑婉心里虽气,却也知道这种话不能出口,说了出来,就等于给婆婆和时凤举难堪了。 顾芳姿见桑婉跟时玉梅顶撞心里暗乐,巴不得她们俩吵起来。见桑婉只顶了一句嘴便没有继续的意思,眼中微微露出失望。 “大姐,你瞎说什么呢!”时凤举笑道:“二舅爷中了解元,四邻八乡那些乡绅、员外、大家一个个都送了厚礼,咱们两家是姻亲怎能寒酸了呢?”说着便随口道来,哪位送了良田多少亩、哪家送了宅子多大、金银多少等,又道:“再说了,你还真冤枉婉娘了,这事啊都是我跟府上管家商量的,跟婉娘没关系!” “玉梅,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坐下!不许再多嘴!”王氏皱眉瞪了她一眼,忙向时凤举点头道:“凤举做的没错!咱们时家号称青州首富,若这礼送的寒酸了叫人怎么说呢!再说了,婉娘可是我们家长房嫡长媳,更不能寒酸了!凤举啊,你和管家斟酌着办吧!婉娘,你看看可妥当?” 王氏说着命秀春将单子给桑婉看。 时玉梅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是啊,桑婉是时家的嫡长媳,她的娘家是时家的姻亲,即便送厚礼又与她何干?她有何资格评论? 想到自己虽然顶着个时姓,其实却早已是任家的人,心中不由一阵黯然。 “大少爷的主意自不会错!婉娘哪儿懂这个!”桑婉忙笑着起身接过,匆匆浏览的一眼便放下了。 “娘,既如此我便叫人去办这事了!”时凤举笑着将单子拿回,朝时玉梅笑了笑,“大姐,等下一届大姐夫也中了,我必定也准备一份一模一样的厚礼为大姐夫道贺!定不给大姐落面子!” 时玉梅听了这话心中才微微回转,嘴上却哼道:“为什么是一模一样,你就舍不得准备一份更大的?” 时凤举哈哈大笑,说道:“大姐,我可不能厚彼薄此啊,不然到时婉娘要埋怨我不公的!” “你!”时玉梅气得跺脚,似笑非笑道:“怎么?你就这么怕你媳妇?你怕她埋怨就不怕我埋怨?” 时凤举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这话,却是向王氏笑道:“娘,您看看大姐,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尽说些小孩子话!我看娘您太疼她宠她了,您得教教她规矩才行!”说完不等王氏、时玉梅答话拿着单子一溜烟跑了。 “你个小子,你是我弟弟还是我哥呀!”时玉梅气得直跺脚,转身向王氏道:“娘!您看凤举说的什么话!” 王氏早让儿子的话逗得笑个不住,闻言拉着时玉梅的手拍了拍道:“好了好了!我看凤举说的没错,你真该好好的反省反省、学学规矩!你呀,只管照顾好姑爷起居读书、闲了陪娘说说话就行,别的不用你瞎操心!娘还没老糊涂,凤举也不是糊涂人!” 时玉梅心中微沉,低声道:“我知道了,娘……” 再不甘又如何?如今的她,是任家的人啊!就算桑婉将整个时家的家当搬到桑家去,只要弟弟凤举乐意,只怕娘也管不着,何况自己?只是,只是心里为何却那么不舒服呢! 桑婉心中却是暗暗感激,昨天时玉梅才冷嘲热讽说桑家花了时家多少多少银子,今日时凤举却光明正大的将这价值不菲的礼单拿出来,时玉梅就算背后再想说什么也不能了! “哼!你知道?你知道就好了!”王氏面色微沉,嫌恶道:“那个叫什么翠宝的,可还安分?” “呃?”时玉梅一怔,淡淡笑道:“她呀?好好的没怎么呀,每天都会给我请安,规规矩矩的没出什么幺蛾子!平日里多半在书房里伺候着,偶尔也去陪我解解闷!” “你就是心软好骗!人家说几句好话你就认作真了!”王氏哼道:“前日我怎么见她在花园里走动,那身上穿的衣裳是我前阵子给你的香云缎呢?” “娘!”时玉梅浑然不当回事,笑道:“不就是一块衣料嘛!我这次做了不少衣裳了,那料子白收着也无用便顺手拿给她了!反正明年会有更新的料子嘛!” “你呀!真是!”王氏叹气,却拿这个女儿无奈。 桑婉见婆婆在跟女儿说这不便为外人道的事,忙笑着起身指着有事告辞了,时莲亦趁机告辞,两人一同出去。 时玉梅见她们走了,生怕母亲扯着自己便是一番天长地久的教训,便也忙着告辞,使了个眼色给顾芳姿,顺带将她也拉走了。 “娘,我送表妹回去!下午再来陪您说话!” “这孩子,唉!”王氏阻拦不及,瞎声叹气,同姜嬷嬷道:“你说她怎么这么稀里糊涂的,心里没半点成见!那什么翠宝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东西,偏把她哄得团团转!” 王氏可以数落时玉梅,姜嬷嬷哪儿敢附和?便陪笑道:“大夫人许是多虑了,蕉园就在咱们府上,一直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并未传出什么不好听的呀!您啊,就放心吧,还有人敢欺负咱们大小姐不成!” “哼!现在是不敢!”王氏冷笑道:“不是我说呀!你等着看吧!现在咱们府上她敢兴风作浪,明儿我便把她卖了!往后怎么样就难说了!香云缎这么贵重的衣料,是她一个通房能穿的吗?若真是个规矩的就该推辞了,她竟还敢穿出园子来招摇!” “咱们大小姐是正室嫡妻,便果然有狐媚子,也越不过她去!再说了,谁有这么大胆子敢跟咱们时家作对呀!大夫人您真的多虑了!”姜嬷嬷忙陪笑劝解。 王氏心里这才舒服了些,点头笑道:“这话倒也有理!只要我们时家在,谁也不能动我们家的姑娘!” 桑婉回到宁园,便有外院的余管家差人递话,说是两天后便前往杨柳镇四合村大奶奶家里去一趟,问大奶奶是否有什么东西或者书信之类的要捎带回去不? 桑婉便笑道:“刚从家里回来,这会儿也没什么话要带去了,一切由大少爷安排便是。” 来人自去回话不提。 想着答应时凤举晚上要下厨给她做菜,桑婉同李嬷嬷商量一番,便叫人准备食材,下午好做。 李嬷嬷见桑婉为时凤举洗手做羹汤心里自然是高兴的,笑呵呵道:“大奶奶您有这份心意就好了,那厨房乌烟瘴气的,哪儿是您该呆的地方呢!仔细油沫星子溅到手上脸上就糟了!” “嬷嬷,大少爷为我家做了这么多事,我怎么也该表示表示!放心吧,没事的!”桑婉坚持笑道。 “哎,那您可得小心点!”李嬷嬷说着又笑:“大奶奶您可真是贤惠!大少爷娶了您也是有福!” “嬷嬷,您可别再夸我了!”桑婉笑得有些僵硬。 下午估摸着时候差不多,桑婉果然更衣下了厨房,在厨娘的指点下为时凤举做了六菜一汤,蒸了一碗胭脂鹅,炒了芙蓉鸡片、冬笋鳜鱼,煎的无锡小排骨,再加上两碟清淡的素菜茄汁豆腐、麻油腐竹和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桂圆火腿老鸭汤。 中午的时候就把汤给炖上了,大火熬出滋味,慢火煨了一下午,等到晚饭时盛出来,正好将老鸭肉炖的稀烂,汤汁香浓。热腾腾的端上桌,浓香的味道直往人鼻子里钻。配上浇了糖汁呈琥珀色的小排骨、雪白的花瓣似的芙蓉鸡片、油亮的胭脂鹅等,色香味俱全。 “这都是你自己做的?”时凤举回来见了,有两分不敢置信。 “当然!”桑婉笑道:“除了洗菜、切菜,自下锅起可全是我一个人动的手,不信你问李嬷嬷!” “大少爷,大奶奶可是真特意为您做的菜,我们要帮忙她都不许呢!”李嬷嬷一旁笑呵呵道。 “快尝尝!跟你素日吃的同不同口味!”桑婉笑着拉他坐下。 “既是你特意做的,肯定比素日吃的要好。”时凤举笑着坐下遗憾笑道:“可惜了,若有一壶好酒就更好了!” “大少爷,酒这不来了!”李嬷嬷说着从丫鬟手中将酒壶接了过来,笑道:“大奶奶让温了壶玉梨春,不过大少爷您可得少喝点!喝多了对身子不好!” 李嬷嬷笑着将酒放下,便使个眼色带着众丫鬟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他们小夫妻俩。 时凤举见了这酒却微微的有些遗憾,心道可惜啊,若没有酒就好了,还能赖着婉娘下次再做一次!不过,难为她什么都为自己想周全了。 桑婉替他盛了小半碗老鸭汤,“你先喝点儿汤,暖暖肠胃。这汤熬了一下午,正适合秋冬滋补。” 时凤举接过喝了两口,笑着赞了几句,又道:“别光为我忙活了,你也快吃吧。” 桑婉闻言一笑,便执壶为他斟酒,然后方坐了下来,“这酒温得刚刚好,大少爷尝尝。” 时凤举笑着端起酒杯,正要喝忽然一顿,笑道:“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婉娘,你也喝点吧!” 桑婉闻言脸色微滞,勉强笑道:“我,我不会喝酒。”她从来没有喝过酒,洞房花烛夜那杯酒原本应是今生喝的第一杯酒,可是,那杯酒她没有喝到。 126第126章受冷落了 “这酒醇和香甜,不会醉人,也不会喝了难受。再说了,在自己家里,醉了也无妨,就当陪陪我如何?”时凤举不由分说早笑着将那空酒杯斟满了递给她,玩笑道:“你看,奶娘连酒杯都为你备好了,岂能辜负她一番好意?” “那,我只喝这一杯。”桑婉笑着将酒杯接过,向他笑道:“大少爷,今日谢谢你为我解围,还有这几日,谢谢你为我家帮的忙!” 她还是对他这么疏离而客气,时凤举心里暗叹,不过,她总算看到了他的好不是吗?而且,昨晚上他大着胆子抱了被子上床,她也默认了他的行为没将他赶下去,可见她对他也不是没有感觉。时凤举精神振了振,笑着举杯:“婉娘,我维护你是应该的!” 桑婉微微一笑,将杯中酒饮尽,入口香醇,入喉微辣,她不由蹙了蹙眉。低眸却见一碗热腾腾的老鸭汤放置眼前,时凤举低笑道:“看来你是真的不会饮酒。” 桑婉忙将汤喝了几口,散去了嘴里的辛辣之味,笑道:“可不是,大少爷可不能再为难我了!你也少喝点啊!”酒后乱性啊,时凤举喝醉两次,两次都没干什么好事,偏她还没法责怪他,她可不要再来一次了。 而且这一次还是自己给他备的酒,冤不冤啊! “好。你说不喝便不喝。”时凤举笑笑,为她夹了一筷子鱼,“快趁热吃吧!” “嗯。”桑婉见他做得坦然自若好像压根没觉得什么不对,自己反倒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含糊答应,低头吃饭。 时凤举温柔的凝了她两眼,唇角不由勾了勾。他的小妻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的用心呢?谁叫他太在乎、也太害怕被拒绝呢? “对了,其实给我哥哥送贺礼派长欢他们随便谁去一趟就行了,何必将余管家派去呢?”桑婉忽然笑道。 余管家是时府中第二管家,地位仅次于金管家,专门掌管公中财务,每天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不少。 “余管家去更方便一些,”时凤举笑道:“我说了你可别恼。那些乡绅、员外送的贺礼中有不少古董字画之类的玩器,你两位哥哥要回礼当然得先知晓这些东西价值几何,余管家在这上边是行家,正好可帮着理一理。” 桑婉心中一暖,不由道:“难怪今日你准备的礼单上什么都有,这是,这是特意替我哥哥准备的回礼?” 时凤举愉悦大笑,“娘子果然聪慧!哦,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桑婉心里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人,他怎么能够对她这么好呢? “我,我怎么会怪你呢!还是你想的周到!我想我哥哥嫂子也一定会感激你的。” 时凤举听了这话心中格外舒坦,才觉得自己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便厚着脸皮笑问道:“呵呵,那婉娘打算怎么报答我呢?” 桑婉一怔,“扑哧”一笑,“大少爷真不愧是生意人!” “我就当你这话是在夸我了!”时凤举亦笑。 “大少爷不嫌弃,我时常下厨为你做菜,如何?” 时凤举先是一喜,刚说了个“好啊”却又摇头,“还是不要了,厨房那种地方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万一溅着油星或是伤着了怎么好!不如这样,我见你素日也闲,账算的也不错,平日能帮我一二便可,你可愿意?” 帮他一二?是要自己帮他算账吗?商号的账目?这不是—— 桑婉心中虽有迟疑和疑虑,而且明明知道自己其实不太应该答应,可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里说的又是另一回事,她情不自禁的点头笑道:“大少爷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那我可当你答应了,”时凤举眼睛一亮,笑得像吃了人参果。想到往后二人相处的时候更多,时凤举心里便止不住要飞的快乐。 “嗯!我答应!”桑婉嫣然一笑。 转眼到了十月中旬,这天中午,桑于飞带着时鸣终于来到了时府。受到阖府上下的热情款待。 时凤华果然从书院里告假回家,掌教听说这一届的解元在他府上做客,非但很痛快的给了假期,还语重心长的叮嘱他一定要跟解元郎好好的切磋,用心揣摩学习,这对他有百益而无一害。 书院中同窗们知道了无不羡慕,纷纷要求他将解元郎请来一聚,大家相互切磋。时凤华推辞不过只得答应,众同窗大喜,硬是逼着他定下日子,将时凤华弄得好生无奈。 时家一切都好,时凤华与桑于飞亦相谈甚欢。唯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就是任志贤。 桑于飞带着时鸣刚到的时候,任志贤一眼认出了这个曾经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小厮,大惊小怪叫道:“咦,这不是时鸣吗?你什么时候跟着桑老弟了?” “任老爷!”时鸣向他打了个千儿招呼,脸上神情却有几分得意,自信满满的跟在桑于飞身边。有一种出了暗气的感觉。你不是嫌弃我吗?人家解元郎都不嫌弃我,可见你眼光不怎么样! “二哥身边正好缺个人,我看时鸣比较合适,便送给了二哥,如今他是二哥的书童了!”时凤举淡淡笑道。 “时鸣办事极是妥当,还没好好谢过妹夫呢!”桑于飞笑着拱手。 “二哥客气!”时凤举笑笑。 任志贤十分不屑,得意笑道:“呵呵,还是桑老弟会调教人啊!这小子前些日子在我身边伺候时笨手笨脚的什么也做不好,我便又将他退还给凤举了!没想到凤举又转赠给了你,而你们居然相处得不错!呵呵,说起来,这主仆嘛,也挺讲缘分的啊!” 时玉梅听了这话也暗自高兴,故意嗔了丈夫一眼怪责道:“哎呀你也是的,这种话怎么能当着桑家二舅爷的面说呢!好像你不要的才给人家一样!人家可是解元郎,让人家多没面子呀!” “任夫人说笑了。可能人跟人不大一样吧,我是真觉得时鸣不错!妹夫的眼光,我是信的!”桑于飞含笑朝时凤举点了点头。言下之意是,你任志贤的眼光,可叫人不怎么信得过了。 桑于飞心中虽然也暗暗纳闷,不知这两口子为何要给他难堪,不过,他并不是那糊涂人,时凤举对他怎样他心里清清楚楚。 时凤举心里也暗暗恼怒,与桑于飞的目光碰上知道他没有多想方暗暗放下心来,便笑道:“这事说来都是我考虑不周,若姐夫早告诉我要的是红袖添香,我便不会让时鸣过去了!怪我怪我啊!对了,二哥赶了半天路也累了,还是先回客房休息吧!” 王氏也笑着称是,又说晚上的时候时凤华便回来了,到时候一起过来吃晚饭。 桑于飞施礼答应,起身告辞,时凤举和桑婉一同送他去客房。 “二哥尽管安心在府上住下,千万别生分了。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或者跟你妹妹说一声都一样。若是不便,让时鸣说一声就行。”时凤举笑笑,有的话,他也不便说的太明白。 “妹夫放心忙去吧,我知晓了!”桑于飞会意笑道。 送桑于飞去了客房,时凤举和桑婉便回宁园去,“婉娘,大姐夫那个人就是那样,回头你私下跟二哥说一声,请他别介意。婉娘,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放心,”桑婉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桑家的情况比你们这里好不了多少,我二哥岂是那样糊涂的人?” “这倒也是!”时凤举一拍脑门,失笑道:“我倒把这茬给忘了!”二人相视一笑。 晚上时凤华回来,另有一番热闹不提。 自此,时凤华、桑于飞白日里多半时间或者在时凤华的书房中,或者命人收拾了园中哪一处阁楼小亭,或切磋学问,或探讨疑难,或钻研各年试题,或闲谈掌故轶事,或偶尔作画题诗相互鉴赏一番,二人十分投机,相见恨晚。 偏任志贤十分不识趣,每日里都跟在一处,明明什么都不知,却偏又自认为无所不知,侃侃而谈、滔滔不绝,只要让他接上了话便不会停下,一大通废话好不容易说完之后,立马就冷了场,因为时凤华和桑于飞都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 一开始,任志贤非但不觉自己有何不妥,反而还洋洋得意,觉得他二人都被自己的学问给震住了哑口无言。可渐渐的,他也察觉出两分不是滋味来了。因为这两人从来没有夸赞过他,从来没有如他期望那般投过来惊艳羡慕、心悦诚服的目光。一开始这令他十分困惑,当他发现这两人有意无意根本就是在忽视他的时候,任志贤终于坐不住了。 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伤害,这天故意赌气没有去找他们,却让翠宝特意去告诉他们自己偶感风寒不便出门。他原本以为他二人说什么也该上门来亲自探视他,然后他再拿言语暗示一番,令他们意识到不该对他忽视的错误态度。谁知翠宝只带回来一句话,“三少爷和二舅爷说,既如此请老爷您好好休息。” 把任志贤气得够呛!心里直骂他二人不识好歹、不懂尊敬前辈! 127第127章打上门来 终于,时凤华带着桑于飞出门去书院与众人聚会并没有知会他一声,任志贤发飙了,对着时玉梅满含怨气的发泄了一通。 时玉梅也怒了,恨恨道:“岂有此理!桑家兄妹俩欺人太甚!还真把时家当成他们自个的家了不成!挑拨了一个不够又挑拨另一个!岂有此理!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她,她还真把自个当回事了!” 时玉梅午饭也顾不得吃,冷着脸带着翠珠直冲宁园。 桑婉刚用过午饭,正在暖阁中饮茶,听见人报大姑奶奶来了忙起身相迎。 不等她出暖阁,时玉梅已经气势汹汹的摔帘子冲了进来,指着桑婉冷笑道:“好一个时家大奶奶啊,了不起,了不起!连我们两口子你们都嫌弃起来了!你们桑家人好大的脸,在时家的地盘上都敢这么耀武扬威、目中无人,也太过了吧!是不是回头该赶我们走了啊!中一个解元了不起吗?跟我们时家有屁的关系,我们时家还用不着借这个光装点门面!什么玩意!” “大姐你说什么呀!”桑婉莫名其妙挨了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好不难堪,一刹那的错愕之后脸上不由也带上了几分怒意,“大姐你有话好好说,我又做了什么让你看不顺眼了?” “你整个人我都看不顺眼!”时玉梅指着她啐道:“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我们时家是你个破落户攀得上的吗!你个狐狸精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将我们凤举迷惑得团团转!你那二哥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天天带着我三弟不学好,还不准他跟他亲姐夫亲近!我呸!看我三弟老实单纯好骗,怕被我家老爷看穿了是吧!你们兄妹俩,都不是东西!” 李嬷嬷、杏枝等众丫鬟慌忙上来又拉又劝时玉梅,柳芽扶着桑婉一言不发。桑婉整个人都愣住了,她这才感觉到,时玉梅对她的恨居然这么深切恶毒,这根本不是一般妯娌姑嫂间的拈酸吃醋了。 “大姐你说话要讲证据!我们桑家虽不如时家富贵,也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我们兄妹从小受父母兄长教导,该知晓的道理无一不知,无一不守。大姐说话别这么夹枪带棒的。你到底是说我,还是说我二哥。若说我不该嫁入时家碍了您的眼,这事您别跟我说,那婚约不是我订的,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也不是我派去的!若说我二哥,我不明白我二哥究竟做了什么令你如此生气?他与三弟在一起,似乎没妨碍你什么吧!” “反了反了!你居然敢跟我顶嘴!桑婉,你竟敢狡辩!”时玉梅气得倒仰,不顾一切扑向桑婉要找她算账。 慌得李嬷嬷、杏枝等死命的拉住她,“大姑奶奶!大姑奶奶!您消消气,有话慢慢说啊!” “你们放开我!”时玉梅又急又气挣扎着,怒喝道:“桑婉!你果然本事了啊!叫满屋子奴才欺负我!好,好!你有本事叫她们别放开我,我倒要看看我娘知道了会怎样!” 桑婉早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大姐,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夹枪带棒的算怎么回事?你看我不顺眼、不喜欢我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可你这么上门来大吵大闹,究竟是想怎么样!我二哥不过受娘和凤举邀请过府做客,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怎么妨碍了你了!” 时玉梅冷冰冰的盯着她,用力挣脱李嬷嬷等人,冷笑道:“你不知道?呵呵,你倒惯会做好人装无辜!我倒想问问你,我家老爷怎么着你们了,那小子凭什么勾着凤华不搭理自己的亲姐夫?怎么?全天下就你们桑家是读书人,别人都不配是不是!中了个解元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恨不得把全天下人都踩在脚底下!” 时玉梅越说越恼,新仇旧怨一起涌上心头,“我就是见不得你这样!一肚子小家子破落算计,你装什么无辜!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还真当我们时家人人都是傻子了!” 时玉梅扬起手就往桑婉脸上扇去,李嬷嬷等人都惊叫起来,桑婉惊呼一声慌忙向后闪避,柳芽惊叫一声“大奶奶!”下意识上前挡住。“啪”的一声脆响,柳芽的脸上挨了这一掌。 “大奶奶!” “柳芽!” 众人惊呼起来,忙上前欲拉住时玉梅。 时玉梅却是冷笑道:“好个忠心的奴才啊!桑婉,你还真有手段,不但迷住男人,连奴才也不放过!”她嘴里一边说着,手上毫不停歇,将柳芽朝旁边大力一推,扬起手又朝桑婉打去。 今日不抓破她这张狐媚子脸,她时玉梅就不姓时! “大姐!你干什么!”时凤举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看到的正好就是这一幕。他忙上前抬手冷冷握住时玉梅的手臂,“大姐,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这么动手?” “有什么好说的?你不问问这个女人做了什么却来怪我!凤举,你眼里要还有我这个姐姐,你今天就替我教训这个女人!”时玉梅恨恨收回手。 “大少爷,给我和离书吧!给我和离书!”桑婉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就知道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在这个府上的生活都注定是个悲剧。 一个顾芳姿已经令她步步小心,时时谨慎,如今再加上一个她根本不能动的时玉梅,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 “算你还有点自知自明!”时玉梅冷笑道:“和离书?你想得倒美!凤举,给她一纸休书!休了这个不贤的女子!你想娶的人不是芳姿吗?休了她你就可以娶芳姿了!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比现在强多了!” “大姐!”时凤举大喝一声,脸色阴沉得可怖,他冷冷的盯着时玉梅,“你胡说什么!婉娘是我的妻子,我不会休了婉娘!” 桑婉心中一震,咬咬唇,泪水簌簌而落。 “你,你竟然吼我?”时玉梅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看向时凤举,“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今天为了这个女人,你竟然吼我!好,好,呵呵,看来是我错了,你们才是一家人,我不过是个外人,我活该被人欺负!我怎么还敢上门讨要公道,我应该躲在屋里小声的哭,该奉承人家赏我一碗饭吃!” 时玉梅捂着脸大哭冲出屋子,时凤举急得吩咐:“快拦住她!” 众丫鬟婆子如梦初醒,叫着“大姑奶奶”忙奔出去,却哪里还来得及。 时凤举暗暗蹙眉,这个姐姐越来越不像话了,定又找娘告状去了。 “婉娘,”时凤举双手掰住她的肩柔声道:“别哭了,对不起,我又让你受委屈了!别哭,别哭!” 桑婉用力推开他,拭泪道:“大少爷,和离也好,休书也罢,全凭大少爷心意,我一个小小女子又能怎样?这个府上,我是怎么也呆不下去了!” “不!”时凤举的心骤然一痛,长臂一揽索性将桑婉拥入怀中,紧紧的抱着不松手,“无论是和离还是休书,我都不会给你!婉娘,不准再说这个!” 桑婉挣扎不得又气又急,抬手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时凤举疼得龇牙抽气闷哼,却将她抱得更紧,恨不得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他忍痛道:“婉娘,你要心里有气打我骂我都可以,我不会让你离开!” 桑婉的手无力放下,泣道:“看着我受人欺负你就欢喜了吗?一个你姐姐,一个你表妹,究竟想把我怎么样!” “婉娘!”时凤举叹道:“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婉娘,我会替你做主。” “你能做的了几次主?”桑婉冷笑道:“你别说你天天守着我,你若天天守着我,我更成了悍妇、妒妇了!你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是去问你的姐姐吧!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听了什么闲言碎语跑过来发作!” “婉娘、婉娘!”时凤举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后安慰着,“婉娘,你也会说我姐姐听了闲言碎语跑过来发作,这就说明是误会,你别气了,嗯?婉娘,你乖,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乖婉娘,别生气了好不好!” 时凤举温柔的哄着她,桑婉心里又气又过不去,柔肠百结,千回百转,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泪水更是止不住的往下落。 “婉娘,走,咱们去娘那里。”时凤举微微放开了她,轻轻捧着她的脸替她擦拭了泪水,笑道:“好了别难过了,走吧,我这个姐姐定然去我娘那里哭诉了,咱们可不能让她颠倒黑白的胡乱告状,走吧!” 时凤举说着,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见桑婉迟疑不肯动,时凤举便笑道:“婉娘,你不肯去,难道想让所有人都误会你吗?” 桑婉一怔,心道不错,抛开别的暂且不说,这事她非要时玉梅给个公道不可。她不能莫名其妙的被她冲上门来一通羞辱。若她不肯过去,真相可就任凭时玉梅说了。 “走,咱们走快些!”时凤举见她面色松动,便拉着她一径去了,李嬷嬷、杏枝、柳芽也一起跟上。 128第128章一场闹剧 王氏面前,时玉梅果然扑在母亲的怀中断断续续的哭得好不凄惨,王氏轻轻拍拂着她的背后,小声的一声一声劝着她。 见时凤举和桑婉进来,王氏脸色不是太好看。“你们来了,坐下吧!” 桑婉觉得,如果不是看在二哥的份上,耳根子软又心疼女儿的婆婆恐怕早拉下脸发作起来了。 时凤举拉着桑婉答应一声坐下,只当做没看见时玉梅。 时玉梅听见他们进来,哭声立刻拔高两个台阶,呜呜咽咽的叫着“娘!”叫着“做主!”。 “好了好了,别哭了!嗓子都哭哑了!”王氏瞧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看的儿子和垂着眉眼的媳妇,拍了拍女儿的背后劝道。 “娘!我看我和我们老爷还是离开时家吧!省得在这儿讨人嫌、叫人挤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也是傻,凭什么要求人家还当我是时家人呢!”时玉梅坐起了身子,抽抽噎噎说道。 “休得胡说!”王氏忿忿道:“咱们时家连自己的姑奶奶都养不起不成?说出去没的叫人笑话!玉梅啊,在这个家里你从来都不是外人,别胡思乱想!你受了委屈,娘会同你做主!” “娘!”时玉梅鼻子一酸,眼泪又滚了下来。 “大姐,你受了委屈不光是娘,我也会同你做主。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好歹该告诉我一声吧!”时凤举叹道。 王氏一怔,诧异道:“你不知道怎么了?” “娘,你问问大姐,她可跟我说过半个字怎么回事?” 时玉梅便气道:“有什么好说,说了你真会替我做主?你如今有了媳妇,哪儿还记得我这个姐姐!” “姐姐你非要这么说,那我也无话可说了!”时凤举将手一摊,“如果姐姐在家里住的不愉快,那就回孟县去吧!所有的债务我已经帮你们处理干净了,我叫人在那边重新给你们置办宅子、购置良田便是!” “你!”时玉梅顿时一滞。 “大姐!”时凤举不轻不重的打断她,“我敢问大姐一句,且不说这些年来,这段日子大姐住在府上我可有半点儿亏待了大姐?” “……没有,你,对我们都很好。”时玉梅轻轻说道。 “做兄弟姐妹做到咱们这样,大姐可觉得我还算够格?” “这是什么话!”时玉梅急了,“我可从没说过你不好!” “既然如此,大姐受了委屈为何不告诉我、为何就笃定我不会帮大姐做主?” 王氏被时凤举勾动,一下子也想到了时凤举种种的好,便点头道:“是啊玉梅,凤举说的没错,你们是骨肉至亲,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便是了!怎么能能这样伤你弟弟的心呢!” “大姐,告诉我吧!我现在就想听!”时凤举直视着她正色道。 时玉梅只得忍下欲指责桑婉的话,说道:“好,姐姐就等着你做主!我家老爷与三弟相谈甚欢,可你那解元妻舅却从中挑拨,不让三弟跟我家老爷来往,说我家老爷没本事、迂腐,丢读书人的脸面!你说说,他一个外人凭什么敢这么做?除了仗着自个中了解元得意忘形,还不是背后有人教唆!有人嫌弃我们夫妻俩,是变着法儿要赶我们走呢!” 时玉梅恨恨瞪向桑婉。 “大姐,这些话是你亲耳听见的?” “哼!我若亲耳听见早上去当面给他大耳刮子了,还等到现在?怎么,你以为我撒谎!”时玉梅睁大眼睛。 “大姐,既然不是亲耳听见,我想知道是谁告诉大姐的?大姐你告诉我,我这就叫人来当面问个明白。” 时玉梅当然不会说是自己的丈夫,时凤举这么说了她更不敢随便指个人,只得含糊道:“反正,我就是知道有这事,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到底帮不帮我做主呀!” 时凤举不说话,朝王氏看了过去。 王氏轻叹了口气,皱眉道:“玉梅啊,你太胡闹了!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呀!”王氏再傻也明白了,自己这个女儿分明就是捕风捉影。 “娘!你也不信我是不是?”时玉梅急了。 “大姐,这些话,不会是大姐夫跟你说的吧?”时凤举冷不防道。 “没、没有!他那人老实,怎么可能说这种话!就算受了委屈也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时玉梅断然否认。 “这也简单,”时凤举淡淡道:“这事我不想让任何人受冤枉或者委屈,还是弄清楚的好。现在就请大姐夫过来吧!或者,我叫管家将蕉园的奴才们带下去挨个问话,相信总会水落石出的。” 时玉梅顿时激怒,心道说就说,有什么说不得!“不用问了,不错,你大姐夫是向我抱怨了几句,可他只是抱怨罢了,还劝我息事宁人!是我自己咽不下这口气!看不惯有的人那轻狂样!” “我看二舅爷不像这样的人,凤华可是一直夸他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王氏忙道。 “娘!”时玉梅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看也是,”时凤举道:“大姐,大姐夫跟三弟、二哥他们年纪本就相差不少,说不到一起也很正常。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姐何必气成这样?二哥是客人,他才来咱们家几天啊,怎么可能会挑拨凤华呢!” 时玉梅气得道:“你们就这么信他!宁可信一个外人也不信我!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他安的什么心眼儿!” “住口!”王氏冷喝:“玉梅,你越来越不像样了!” “娘,等三弟回来,把三弟叫过来问个清楚,看是否二哥跟三弟说过什么。大姐,三弟的话你总不会信不过吧?” “好!”时玉梅傲然干脆道:“这话说得对,那就等三弟回来咱们问三弟!” “若果然有这事,我自会处置,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若是你冤枉了人,如何?”时凤举追问道。 时玉梅哼道:“若是我冤枉了人,我道歉!行了吧?” “二哥是客,这事咱们私下问三弟就好,不便让二哥知道。你若冤枉了人,你就向婉娘道歉吧!” “什么!”时玉梅不可思议睁大了眼睛指着桑婉,“我向她道歉?” “难道不行吗?”时凤举淡淡道:“大姐,婉娘总归是你的弟媳妇、我们时家的嫡长媳,你那样冲进宁园质问喝骂,还动手打人,姐姐,你让婉娘今后还怎么管下边的人?她威仪何在?这若是传了出去,叫旁人怎么看我们时家?怎么看我?亲姐姐和自个媳妇闹成这样,岂不是笑话!” 王氏吃了一惊,“玉梅不是上宁园说理讨公道去了吗?什么质问喝骂,还,还打了人?” 时凤举不动声色轻轻碰了碰桑婉。桑婉心中虽恼,却不得不起身道:“娘,这事已经过去了,还是不提罢了!” “谁要你假好心!”时玉梅不领情。 “你给我住口!”王氏又气又急,怒道:“亏我刚才还想着要为你做主,原来是你冤枉了婉娘!你要再这么闹,我也懒得管你了!” “姐姐,婉娘是我的妻子,就算她真的得罪了你,你也该跟我说,你那样给她没脸,可有想过你弟弟的脸面!”时凤举话中也带了不满。 “凤举说的是!”王氏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见桑婉还站在那里忙朝她招手示意近前来,携着她温言道:“婉娘,好孩子,你别委屈了!娘知道你大度,别跟你姐姐一般计较,啊。” 王氏心里气归气,可也不能不顾及女儿的脸面。虽说这会儿便是喝命女儿跟媳妇道歉也理所应当,但这样一来,女儿本就寄居娘家,只怕就更要受下人们不待见了!说到底,她心里还是心疼女儿。 “娘!婉娘没事……”桑婉勉强笑了笑,心中微凉。亲疏到底有别,她即便闹,又能闹到怎样? 王氏见她这样越发过意不去,柔声道:“好,好,娘知道你是个最知理的!好孩子,娘不会再叫你受委屈了!”说着命凤嬷嬷取了个嵌螺钿的锦盒来,打开盒子,里边是一支珠光璀璨的累丝攒珠点翠金凤步摇。王氏亲自递给婉娘手中,笑道:“这一对步摇据说是前朝宫里贵妃心爱之物,这还是我前几年我五十大寿凤举这孩子花了几万银子弄来孝敬我的,我老婆子留着也没用,今日便赠与你了!来,娘给你戴上!” “这既是娘贺寿之物,婉娘怎好生受?”桑婉连忙推辞。这种东西,她要来何用?也不过是供着罢了!她却不知,时玉梅在一旁早已嫉妒得眼睛都要发红。这只累丝金凤步摇她跟母亲撒娇要过许多次,可王氏每次都含含糊糊的不肯给她,没想到这倒好,却舍得拿了出来给桑婉!这个女人,究竟使了什么手段! “娘给你你还推辞什么呢!来,快过来,娘给你插戴上!”王氏笑嗔着招手示意。 桑婉无奈,只得应了声“是”微微屈膝倾身,王氏将步摇小心翼翼插戴在她左鬓上,凤口衔着的硕大珍珠垂下几乎齐肩,轻摇微荡,映衬着如花娇颜相得益彰。 129第129章桑婉气恼 “好,好!”王氏笑眯眯道:“咱们婉娘果然标致,谁都比不上!”说着命人扶她依旧坐下。 王氏又转头向时玉梅道:“以后再觉着受了什么委屈,你尽管来跟我或者你弟弟说,不许没体统规矩的闹将起来!堂堂时家的大小姐,可不是泼妇!” “是……”时玉梅忍气吞声垂下头。 “这事就到此为止了!”王氏挥手道:“你们都各自回去吧,闹得我也头疼!凤举啊,陪婉娘回去。” 时凤举点点头,携着桑婉告退。 出了正院的门,桑婉立刻跟时凤举拉开了距离,扶着柳芽的手一言不发走着。 时凤举张嘴欲言,苦笑忍住。他知道她委屈,可他更了解姐姐的脾气。当着姐姐的面,他就算要帮婉娘也不能将话说得太直白,否则,姐姐没准过后还会做出什么来。说到底她是自己的亲姐姐,娘又那么疼她,他还能真把她怎样不成? “大少爷,大姑奶奶那脾气——”李嬷嬷拉了拉时凤举,轻叹小声道:“您可得多劝劝!若再这么闹上两次,大奶奶脸面可就丢尽了!今儿这事,老奴不该说也得说了,这分明就是大姑奶奶的不是嘛,也怨不得大奶奶生气!亏得那一耳光没打到大奶奶脸上,不然大奶奶还怎么见人呢!” “奶娘,我何尝不知婉娘委屈?可大姐毕竟是大姐,还有我娘,”时凤举道:“奶娘,你帮我劝劝婉娘,回头我再给她赔不是!” “您陪不是有什么用呀!又不是您的错!”李嬷嬷不禁也笑了,叹道:“这几日看着您和大奶奶相处的这么好老奴心里正欢喜着呢,谁知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可您说的也是,老奴也知您为难。大少爷,您就没想想,大姑奶奶为何如此针对大奶奶吗?” 时凤举皱眉叹道:“从前姐姐就反对这门亲事,她对婉娘一直有成见!”说起这事时凤举心里更觉亏待了桑婉。自己从前跟姐姐还不是一样?把气都撒在桑婉的身上,可桑婉何其冤枉?这门亲事是长辈所定,自己无可更改,她同样无可更改。可自己却迁怒在她身上,而她却不得不承受! 何其不公! “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那是大姑奶奶没见过咱们大奶奶,对她不了解才会想偏了,大奶奶这么好的人,谁同她相处时间长了会不喜欢她呢?除非啊,是有人在这中间捣鬼!”李嬷嬷说道。 “奶娘你话中有话?奶娘,快直说吧,您就别给我卖关子了!”时凤举心里隐隐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李嬷嬷白了他一眼哼道:“那老婆子可就直说了!大少爷你可别怪老婆子说话不好听!若说府上最想大奶奶被人挤兑、不受待见的还能有谁?还不就是牡丹苑的主儿!大姑奶奶跟表小姐从前就亲近,如今走的更近了!若说表小姐没跟大姑奶奶说什么,老奴怎么都不会信的!” “表妹?”时凤举一怔,他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只是—— “我看芳姿如今守规矩了不少,奶娘,你不会是多心了吧?况且,她只是一个妾,婉娘是我的妻。就算婉娘受我姐姐挤兑,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大少爷瞧您说的!”李嬷嬷恨铁不成钢道:“您想想啊,大奶奶要是遭了大伙儿嫌弃,不是轮到她出头了吗?” “您这话也不太对,”时凤举摇摇头,道:“表妹若真想对付婉娘,不是该冲着我来吗?何必去唆使大姐?婉娘是我妻子,只要我对她好,我大姐又能如何?” 李嬷嬷也不禁一愣,是啊,若说争宠,顾芳姿不是更应该巴结奉承着大少爷吗?她不缠着大少爷,反而去挑唆大姑奶奶,这好像是有点不对。正如大少爷所言,只要大少爷看重大奶奶,大姑奶奶一个嫁出去的姑娘,根本不可能左右娘家兄弟的事。而大少爷是个有主意的人,也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被她挑唆了。 “无论怎样,大奶奶总归是受委屈了!而且,大姑奶奶对大奶奶的态度有点有点不太对劲,原本,原本不该如此才对啊,真是奇了怪了!自大姑奶奶回来之后,大奶奶对她可是一直极好的,半句不满的话都不曾说过,老奴眼睛里都看着呢……奇了,真是奇了!”李嬷嬷百思不得其解。 时凤举脑中却是灵光一闪,眸光微敛。 “好了奶娘,你放心吧,婉娘是我妻子,无论旁人怎么冤枉她,我都会信她、护她。你快回去陪陪她,我,就暂时先不过去了!只怕她见了我更加生气。” “行,那老奴先去了!下午您可得早点回来,好好哄哄大奶奶,大奶奶知道您的难处,断断不会怪您的!”李嬷嬷点点头去了。 时凤举是突然想到了任志贤、想到了桑于飞。桑于飞首次下场便一举中了解元,可任志贤已经考了三次皆名落孙山,两相对比之下,他又是那种既迂腐且自负的性格,心里能舒服就怪了!自己的大姐也是个争强好胜、护短的,加上对婉娘本就有成见,这一下还不是火上浇油? 时凤举不禁大为头疼,婉娘无辜,大姐其实也挺可怜,可夹在中间的他才是最为难的那一个! 李嬷嬷回到宁园的时候,正见红叶捧着一个木匣子出去,李嬷嬷见是时凤举装账册的匣子,便问她这是去哪儿? 红叶垂头小声道:“大奶奶叫奴婢送到大少爷书房去……” 李嬷嬷眼中一黯,大奶奶这回看来是真动气了!这几日大少爷时常拿些账册回来让她帮着算,有时两人一块就在这边小书房算,不知相处得多好,大奶奶这一生气,是不肯再碰这些东西了。 “去吧!大少爷这会儿多半在书房。”李嬷嬷点点头。 “大奶奶!”李嬷嬷从外头进来,陪笑上前,只见桑婉正在安慰柳芽。 “嬷嬷回来了!”桑婉笑笑,“只怕您也累了,这会儿没什么事下去歇着吧!” “这天短,一会儿就黑了,老奴无妨,不用歇着!倒是大奶奶您不如躺一会?等晚饭时老奴再叫您?”李嬷嬷笑道。 桑婉微微一笑,“我这么坐坐一天也过去了!” 李嬷嬷陪着说笑几句,她其实本想劝慰劝慰桑婉,可桑婉神情正常,并未显出忿忿或委屈之色,倒叫李嬷嬷无法开口。 李嬷嬷心里大赞桑婉大度、不易,心悦诚服,可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了。桑婉对她们这些奴婢并无不妥,却对时凤举分明疏离忽略,爱答不理。往常时凤举回来两人总要说笑几句,气氛轻松和谐,可今日气氛依然轻松和谐,桑婉也照样上前替他解外衫更衣、递热毛巾奉茶,但人人都感觉得到不一样。 时凤举同她说笑,她只低眉垂眸淡淡相答,倒没说不理,也没有厮闹,可就是叫人觉得别扭。 时凤举也不便当着下人们再怎样,只是心里叹气。他还以为他的小妻子是个没脾气的呢,可见是他错了。 饭后时凤举强拉着她进了暖阁,众人识趣的摒下。 “婉娘,你真生气了?连账册都叫人送回去了,我原本还指望明儿能给下边一个准数呢,你不帮我我今晚不知要算到什么时候了!”时凤举笑着凑过去道。 桑婉毫不给面子往旁边挪了挪,淡淡道:“生意上的事不该我插手,大少爷以后别为难我了。若哪日叫人知道说我揽权插手时家的生意再打上门来,也不知还有没有那忠心的奴才替我挨耳光!” 时凤举没想到她言辞这么锋利顿时噎住,可他也知道这种话自己的大姐还真有可能说得出来! 时凤举不由唉声叹气,“婉娘,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吗?这次真的是意外,今天娘不是也发话了吗,大姐她不敢再对你动手的!” “那如果她敢呢?”桑婉抬起头逼视着时凤举。这些日子时玉梅将她闹得疲惫不堪她也厌倦了,这个人不像顾芳姿,顾芳姿好歹得顾着体面不敢明着来,只要自己保持警惕她也没那么轻易暗算得到自己。可时玉梅压根就是肆无忌惮,当着面冷嘲热讽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偏偏她还真就不能拿她怎么样!因为她是时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是婆婆王氏的掌上明珠! 从没听说过婆婆不帮自个的亲闺女帮媳妇的,更何况这个闺女遭遇不好那么的令人同情,而媳妇什么都有就不应该大度、宽容、忍让一点吗? “她如果再对我动手,你会帮我打回去吗?或者,我还手的话不会被婆婆和你问罪吗?”桑婉冷笑道:“你说呀?没话说了吧!” 时凤举正色道:“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我会吩咐李嬷嬷、杏枝她们小心伺候,总之绝不会让她动你一下。如果再有这种事,我会把他们两口子送回孟县,这样总可以了吧?” 桑婉冷冷道:“她动我身边的人跟招呼在我脸上有何分别?你把他们送走?还是千万不要!到时候不是我的主意也变成我的主意了,只怕连娘都怪我呢!” 130第130章劝解大姐 时凤举笑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说,你想让我怎样?” 桑婉一时也噎住。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样!这个时玉梅根本就跟掉在灰堆里的豆腐一样,吹不得打不得! 时凤举轻叹一声,手轻轻搭在桑婉的肩膀上,被桑婉扭身避开他也不恼,仍道:“我大姐其实本性不坏,就是死犟,心眼儿直,说话有点肆无忌惮也不管人受得住受不住,更不会说给人留面子。婉娘,她只是对你有成见,我想,如果她了解你,她不会这么对你的!我会努力让她了解你,让她知道你是我——” “不必了!”桑婉听得不耐烦起来,“我没这么指望过!你既然知道她的脾气还妄想改变她岂不是太可笑了吗?再说了,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吧!” “婉娘,你这话什么意思?”时凤举脸色微变,没有这个必要,难道她还是心心念念想要离开他吗? “没什么意思!”桑婉摇头,淡淡道:“你三弟和我二哥回来了吧?不知你们是怎么对质的?结果如何?” “婉娘,”时凤举苦笑道:“娘不是说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吗,何必再生枝节?” 桑婉不敢置信的盯了他一眼,冷声道:“我也没说怎么样,干嘛连结果都不能跟我说一声?不过我相信我二哥的为人,不用问你我也知道!我只想问你,如果这事儿是我们错了,你大姐也肯就这么算过去了吗?” “婉娘!”时凤举凝着她正色道:“你是时家长媳,少不得要受点委屈,有的事——” “你不用说了!”桑婉心里一阵气苦,在外人眼中她时大奶奶锦衣玉食、呼奴使婢好不威风,可她明明暗暗受的委屈还少吗?哪怕只有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遮掩着没有撕开来,她哪一次不秉持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那些冷嘲热讽她装听不懂笑笑也就过去了,她来宁园指手画脚要摆设要首饰她也给,她甚至连杏枝都盯上还想越过她私下要了去,这回更离谱,冲上门来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动起了手,她就算是个泥人儿也没这么好气性还忍吧? 桑婉起身默默离去,时凤举叫了她两声她也没理论。是她天真了,她还指望着这一世他会为她而改变,她也一直在努力着,一点一点的努力着,可她还是天真了! 其实,这一切的矛盾要解决起来很容易,只要时家的大奶奶不是她而是顾芳姿,相信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所有人也都解脱了吧? 桑婉算是想通了,她真是傻,她忍个什么劲啊,大度个什么劲啊,她偏要做个恶妇,最坏的结果大不了一纸休书!哥哥和嫂子还能连碗饭都不给她?反正两位哥哥和嫂子也不会赞同她一味忍气吞声受欺负! 时凤举一个人在暖阁中坐了半响,不时扶额叹气。这事比生意上要难得多了,搅得头疼也无法可想!媳妇也生气,姐姐也不满!可若不是谁他都舍不得伤害,何至于如此纠结?她们一个个的却都不理解自己的苦衷,两头都怨自己! 好人难当啊! 当时凤举回房歇息的时候,帐子已经放了下来,桑婉早已睡下了。他轻轻撩开帐子一角,果然,这女人没如这几天那样给他留地儿。 时凤举踌躇半响,不知道是该厚着脸皮挤上去还是乖乖的继续打地铺。 桑婉感觉到有人在旁边一直站着,不觉轻轻睁开了眼睛。 “婉娘,”时凤举见她醒了便笑道:“好婉娘,你看这么冷的天给我分点地方吧!我保证不吵着你。” 桑婉此刻见也不想见到他,哪儿肯跟他躺在一张床上?这混蛋这几天又是装可怜又是花言巧语,哄的她也心软了,看来真不必如此! “这儿是你的房间,你要上来我也没办法阻拦。我让给你便是!”桑婉说着起身就要下床。 “你去哪儿?”时凤举急了,一把按住她。 “给你腾地儿!”桑婉淡淡道:“你睡床,我睡下边。” “算了!你睡吧!”时凤举也不禁有些生气,沉着脸甩下帐子,气冲冲打开柜子打地铺。 桑婉也没理他,继续躺下睡觉。 两人之间,开始了冷战。宁园中的气氛也变得古怪起来。虽然两位主子面上依旧客气而彬彬有礼,可就是令人置身其间浑身都不自在。 问明了时凤华,知道是一场误会,时玉梅脸上顿时下不来,便道:“那你们今日出门干嘛不叫上你姐夫一起?单单将他撇下是什么意思嘛!” 时凤华哪儿好意思说就是特意撇开姐夫,只得说道:“我们学堂里的同窗要见的是桑解元,指明只要桑二哥去,我也没有办法啊!” 时玉梅见弟弟说得信誓旦旦也没了话说,只得作罢。 时凤举便道:“大姐啊,我看大姐夫跟二舅爷和三弟年纪相差不少,经历阅历都不一样,姐夫跟他们在一块能有什么话题好聊?让姐夫也不用不好意思,自己在蕉园用功就行了,不必碍于面子非得整天陪着他们!” 这话简直就是及时雨啊!时凤华迫不及待连忙道:“是啊是啊姐姐,姐夫说的话太深奥了,我们都听不懂!而且再耽搁姐夫用功的时间,多不好意思!以后就不必让他过来了!” “真的?他说的话你们都听不懂?”时玉梅欢喜起来,忙问道:“那桑解元也是这么说的?” “那是自然……”时凤华陪笑。 “我就说嘛,你姐夫是有真才实学的!”时玉梅洋洋得意,又慷慨的拍了拍时凤华肩膀道:“你是我弟弟,咱们是自家人,你姐夫指点你是应该的,这算什么耽搁功夫呢?呵呵,不过,哼,倒不能便宜了那桑家的人!轻易叫他听了去白便宜他!等他走了再让你姐夫单独指点指点你,呵呵!没准啊,下一届咱们家也出个正儿八经的解元,用不着沾别人的光!” 时凤华含含糊糊陪笑,心道桑二哥一走,我还是赶紧回学院去是正经!忍不住对姐姐大起同情:当初怎么就做下这么一门亲事! “咱们凤华能中解元那自然是好啊!”王氏就爱听这话,可又对时玉梅谴责道:“玉梅啊,你也是的,以后别桑家、桑家的这么说,咱们两家如今是姻亲,你这么说叫婉娘听见了心里怎么好受?娘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护着你到什么时候啊?这往后,还得靠婉娘多多照拂你呢!” “谁要她照拂!”时玉梅哼道:“凤举、凤华难道不是我亲弟弟?再说了,还有芳姿表妹呢!我时玉梅才不稀罕她!” “玉梅!”王氏脸色一沉,“不准再胡说!无论如何婉娘如今是时家的大奶奶,你总是这样,她威仪何在,怎么管这个家?” “那她自己立不起来跟我有何关系?她若立的起来我又能怎么着她?娘,您不能什么都怪我呀!”时玉梅大感不服。 “你!”王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娘,您就别说丧气话了,您身体还好着呢,还有好多的福没享,起码三弟得给您挣一副诰命回来是不是?说那些做什么呀!”时凤举笑道。 “哎哟,要真有那么一天啊,我就是死也瞑目了!”王氏不禁又眉开眼笑起来。 “娘!大哥刚还说别说这话,你看你又来了!儿子一定不会让娘失望!”时凤华精神一振忙笑道。 “就是啊娘,三弟这么聪明,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时玉梅也笑道。 时凤举便又向时玉梅道:“大姐,咱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弟,这个家的大门永远都向姐姐敞开,这个家里也没有人能给大姐气受、欺负大姐!” “我就知道,我没白疼我弟弟!”时玉梅心里一暖,眼眶忍不住有些湿润。王氏听了也大感欣慰。相比桑婉,她更在乎的是自己儿子的态度。儿子既然这么说,她的心病也就去了。 “大姐今后如果受了什么委屈能不能先跟我说,我一定会为大姐讨回公道!”言下之意您别冲动,别自己动手。 说到底你还是护着桑婉!时玉梅的脸色顿时有两分不好看。 王氏却十分赞同,连连点头道:“凤举说的很对!就应该这样!” “娘都这么说了,我能说什么呢?”时玉梅白了时凤举一眼,“好吧!我以后不找她麻烦就是!” “大姐!”时凤举让她噎住,只有苦笑的份。她这直性子,真不知是好事坏事! 时玉梅原先心里有些忐忑,生怕弟弟记着要自己给桑婉道歉的话,谁知时凤举只是说笑了些别的事,关于这道歉的话是半个字也没有提。 时玉梅暗暗放下心来,转念一想也是,自己可是时家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给那桑家丫头道歉?美的她!当然,如果是她错了,那是必须给自己道歉的。 时玉梅心下坦然,于是在花园里跟桑婉对面碰上时,趾高气扬哼了一声,昂着头就过去了。她原本还想讥讽她几句,想到答应弟弟的话才忍住了。 131第131章桑婉反击 桑婉却心下甚怒。昨天她才打上门来冤枉她、才信誓旦旦的说如果是她错了向她道歉,今日碰上,她不说心虚闪避,竟还如此嚣张,真当她桑婉软柿子好捏吗? “大姐!”桑婉转身,大声叫住了时玉梅。 时玉梅站住,回头冷冷盯了桑婉一眼,勾唇挑眉道:“你是叫我吗?有事?” “是。有件事想跟大姐说一下!”桑婉点头微笑,使个眼色屏退丫鬟们,往一旁的小径上走去,“大姐能过来一下吗?” “你要说什么就说,搞什么神神叨叨的玄虚?”时玉梅嘴里这么说着,脚下却朝她走了过去。 借着一丛高过人头山茶花的遮掩,众人只能隐隐看见衣衫鬓影。 “昨日的事真相如何?大姐似乎还欠我一个道歉吧?”桑婉眸光直视时玉梅,神情说不出的冷清。 时玉梅从没想过桑婉还有这么一面,顿时诧异得睁大了眼睛尖声道:“你说什么!” “那么大声干什么,心虚了吗?我在问你,什么时候向我道歉!”桑婉轻轻一笑。 “你、你!”时玉梅气得身子微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朝地上啐了一口:“你也配!” 桑婉满眼的讥诮,冷笑道:“话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逼的你。换做昨日错的是我,你会这么轻易算了吗?再说了,我堂堂时家大奶奶,我怎么就不配?任夫人!” 时玉梅脸色煞白,不敢置信的瞪着桑婉,鼻翼紧张的一张一翕喷着气息,气得说不出话来。 桑婉这后一句话,无异于拿刀子捅她的心。她在清清楚楚的告诉她,在这个府上,她才是女主人,而她,是别家的人! “罢了!我懒得跟你计较!”桑婉挑眉讥诮道:“反正你也挺不容易的,可以理解!不过仅此一次,下次,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你是什么东西!”时玉梅喘息着恨声道:“你一个破落户的乡下丫头,凭什么在我们时家耀武扬威!你竟然敢教训我,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这乡下刁妇!我要让凤举休了你!一定让他休了你!” 桑婉亦怒,冷笑道:“是,我是个破落户的乡下丫头,那又怎样?那也是你们时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进门的时大奶奶!任夫人,时家似乎还轮不到一个嫁出去的姑奶奶做主吧?你能这么跟我说话我为什么不能回敬你?你想让凤举休了我,那你去跟他说呀,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时玉梅心中的惊骇和愤怒如排山倒海般掀起滔天巨浪,简直已经没有言语来形容了!只有一个愤怒的声音反复在心底叫嚣:这个刁妇!这个刁妇! “你别以为你二哥中了个解元就了不起了!我——哼,时家还不至于要一个拐弯抹角的亲戚解元来充门面!凤举跟我芳姿表妹本来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情有义,哼,休了你再娶她,凤举求之不得!” 桑婉心中愈怒面上越不动声色,讥诮道:“我二哥中了解元我就觉得了不起怎么了?我就是为他骄傲!有本事你们家也中一个看看,说风凉话算什么本事!哼,那顾芳姿不过是个妾,凤举就算休了我也不可能娶她为妻的,你不信可以去问问他呀!再说了,此一时彼一时,凤举怎么看得上顾芳姿那种卑鄙小人,也只有你,才跟她合得来!你要是不信,尽管往凤举面前说去!” “你住口!”时玉梅指着她颤声道:“你竟然骂我卑鄙小人,桑婉,你个贱人!” 时玉梅扬起欲打的手被桑婉牢牢扣住,“大姐,别再撒泼了!我若不让着你,你能奈我何?” “你!”时玉梅恨恨甩开她的手,冷笑道:“好好,老娘看走眼了!乡下野丫头果然是乡下野丫头,毫无教养!我就不信凤举看清楚你的真面目还会要你!” “拿块镜子先照照自己再说别人吧!”桑婉不屑嗤笑,又道:“你要是觉得他会相信你的话你尽管去说!以后别再招惹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最好,否则,你可真的别怪我了!” “我不信你能拿我怎么样!就凭你!我娘还没死呢,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说了算!”时玉梅气得叫道。 “你可以试试。”桑婉冷冷丢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这个刁妇!这个刁妇!”时玉梅气得双脚发软差点跌坐下去,直到身边丫鬟过来搀扶,她才长长吐了口气,忿忿的去了。 时玉梅本想去牡丹苑将这事告诉顾芳姿,跟顾芳姿诉苦顺便商量对策,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她竟然被桑婉好好的奚落羞辱了一番,这么丢脸的事儿怎么能让人知道?不行!除了她自己谁也不能知道!否则,那些满心想要讨好巴结桑婉的奴才们知道了,不知会怎么说她呢!她堂堂时家大小姐,岂能任人说三道四! “回去吧!”时玉梅长长吐了口气。 “夫人,不逛逛花园了吗?”小双陪笑道。 “逛什么逛!”时玉梅勾起刚才的怒火来,冷笑道:“别人家的花园有什么好逛!” 对上小双错愕的眼神,时玉梅自悔失言且觉没意思,指头用力点在小双的额头上,“多嘴!回去!” 桑婉出了心中郁结之恶气,当时是痛快了,过后却微微的有些后悔不安,心道这回让她抓住了把柄,还不知会在婆婆和大少爷面前怎么告状呢!罢了!横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她要怎样她也管不着,大不了就是一封休书! 桑婉心自坦然,等着暴风雨的来临。不料,一天过去了竟然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任何事。婆婆那边没有派人来传她,时凤举晚上回来也半个字不曾提。晚上躺在床上,桑婉仍感觉到梦幻般的不真实! 次日早饭后,到婆婆跟前请安,时玉梅一见她立刻脸色微变掉开脸没搭理,却没有像往日那样横眉冷眼、阴阳怪气的说话。 桑婉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原来昨日的事她没有跟任何人讲! 她恼恨自己那是必然的,不过,似乎也多了些忌惮,至少,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讥讽羞辱自己了。 还真不得不说,这有的人就是贱!桑婉心里冷笑。 “媳妇给娘请安!”桑婉规规矩矩上前屈膝福身。 “嗯,好,起来吧!坐下说话!”王氏如往常般笑眯眯的抬了抬手。然后如往常般同桑婉聊些琐事。 唯一不同的是,时玉梅今日格外沉默,坐在王氏身边一句话都不说。 “玉梅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王氏终于察觉了女儿的异常忙关切道。 时玉梅便朝桑婉瞟了一眼,只见桑婉依然是那副气得死人的恬淡微笑的表情不由十分憋屈,哼了一声道:“没什么!就是昨儿见了只苍蝇,我心里恶心!” “你又来瞎说!”王氏好笑道:“这季节哪儿来的苍蝇呐!就算有,昨儿见了还能恶心到现在?一只苍蝇而已,有你这么计较的嘛,整个人都蔫了!婉娘你说是不是?” 桑婉笑道:“娘说的是!不过世事无绝对啊,别说大姐,昨儿恍惚我也见着一只苍蝇了!要说这种东西最是叫人讨厌恶心,偏偏还打不着、赶不走,不分青红皂白在人旁边嗡嗡嗡的,恼人的了不得!也难怪大姐今儿心情不好了!” 时玉梅睁大眼睛瞪向桑婉,噎得说不出话来。 王氏却当了真,诧异道:“是吗?竟这么巧!” “可不是呢!”桑婉笑道:“不过婉娘没当回事也没在意,不想却影响了大姐了!大姐若不舒服,便好好休息吧!娘,我也不打扰您了我先回去了!” “呵呵,去吧去吧!”王氏笑呵呵的挥了挥手。 桑婉一笑而退,忽然回头朝时玉梅笑道:“对了大姐!如果再有苍蝇扰得大姐心情不好的话,定是咱们府上的卫生情况出了问题,别忘了叫人告诉我一声儿,我好派人细细的将各处清理消毒!” 时玉梅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冷哼一声没言语。 “玉梅!怎么回事呢你!”王氏推了时玉梅一下,皱眉道:“人家婉娘好心好意,你怎么能这样呢!呵呵,婉娘啊,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去吧,啊!你大姐这人啊,就是这个脾气!” “娘,许是大姐受苍蝇影响今日心情不好吧!我怎么会跟大姐计较呢!那我先去了!”桑婉盈盈一笑,转身离去。 “假惺惺!”时玉梅一口气终于再也憋不住,桑婉刚出去便冷冷道。 “玉梅!”王氏沉着脸呵斥:“你这性子怎么越来越古怪了?人家婉娘一片好心,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叫婉娘听见了心里怎么想!” “娘,您就放心吧!”时玉梅嗤笑道:“人家厉害着呢,没那么容易被打倒!您啊,多虑了!” “放肆!越说越不像话!”王氏重重一拍茶几,冷着脸厉声喝道:“玉梅!我警告你,往后说话别再这么阴阳怪气的!婉娘哪点儿对不起你你处处针对她?就说前天的事,过后她可是半个字都没提,也没逼着让你道歉,她忍让的还不够吗?你一个做姐姐的,反倒没半点肚量,还处处挤兑她!凭良心说一句,若前天的事你们俩对调个个,你会轻易饶了她吗?啊?” 132第132章时玉梅忍气吞声 “娘,你,你也帮着她!你也向着她!”时玉梅又羞又恼,眼眶都红了。 王氏心中一软,却仍是硬起心肠冷哼道:“我没有帮着谁,我是就事论事!你太不可理喻了!” “好,好!你们都嫌着我!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时玉梅哭着起身。 “你给我站住!”王氏气得颤声道:“好呀!好呀!连我面前你也敢发脾气顶撞了是不是?这个家里你是祖宗、你是菩萨!连我也要看你的脸色、顺着你的心意、半点也说不得你是不是!好,好!你走,你给我走!” 时玉梅一时呆住了,哭声戛然而止。 姜嬷嬷忙上前给王氏轻抚着胸口顺气,“大夫人息怒,大夫人别生气啊!大姑奶奶是您的亲闺女,敬您、孝顺您还来不及怎么会这样呢!大夫人您就别说这气话了!叫大姑奶奶听了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呀!” “你也别劝我!”王氏亦拭泪道:“她若心里真敬我、有我这个娘,就不会这么闹腾了!她这分明是不让我过安生日子!” “怎么会呢!大夫人您多虑了!”姜嬷嬷忙不迭的哄劝着王氏,又朝时玉梅道:“大姑奶奶,您快劝劝大夫人吧!大夫人可是真心疼您呀!” “娘,是我错了,对不起娘!您别难过,别哭了!”时玉梅就着台阶忙回身跪在王氏面前,拉着她的袖子伏在她身上。 “我难过什么,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呀!”王氏哭道:“你们妯娌间和和睦睦的多好,连芳姿都那么识大体敬着婉娘,你又瞎闹腾个什么劲!娘不管从前你们一个二个怎么想,如今婉娘已是我们时家的媳妇,样样都做得好,跟你弟弟也相敬如宾,这日子和和乐乐的过下去多好!你非要三天两头的挑事儿!婉娘还算是个好的,从未说过什么,可你不能总这么着呀,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再说你这样又能改变什么?不过是所有人平添烦恼罢了!玉梅啊,你知道不知道,你这分明是在为难你娘和你亲弟弟啊!” “娘,我不会了,我不会了还不行吗!”时玉梅被母亲一席话说得心里又酸又涩,不得不服软哄着母亲,心中却是更加不服恼火。忿忿想道:桑婉这女人果然不简单,连娘都被她迷惑了!哼,就凭她昨天那副真面目,她才不会真心对自己好呢!她倒是想对付自己,可这个家里还轮不到她说了算!还有娘和弟弟呢!要不然,她岂会对自己客气! “你要是真体谅娘的一番苦心那就好了!”王氏渐渐收了泪,说道:“这样将来她也好照顾照顾你!娘也就真正放心了!毕竟内宅是她管事,你别说别的,即便娘现在管,将来还不得一样交给她?你弟弟一个大男人,在外头忙得尚且自顾不暇,日常琐碎哪儿照顾得到?还不得靠婉娘!” “我们又不会一辈子住在这儿!”时玉梅不服,“等我家老爷考中进士、当了官,我们自然就离开了!”言下之意,谁要她照顾! “真到了那一天再说吧!”王氏微哼脱口说道。 “娘!”时玉梅感觉甚是受伤,“娘,您就这么看不起我家老爷吗!难道我家老爷就活该一辈子考不中?我就不信了!” 王氏自悔失言不该这么打击女儿,尽管她心里一点也不看好任志贤,也只好哄着女儿叹道:“娘也没这么说!这不是,那将来的事谁说的准呢!多做一手准备总错不了呀!” “娘!”时玉梅生气了,“说来说去,您就是不信他!” “好了好了!”王氏皱眉道:“我的意思是准备总不嫌多,这要是万一——不是,反正中了再说,眼下你们不还得住在家里吗?就当给娘过几天舒心日子成不?我说你也是奇了怪了,娶婉娘的是凤举,凤举自己都没意见,你哪儿来那么多挑剔呢!” 时玉梅张了张嘴,低头道:“我这不是,替芳姿表妹不平——” “住口!”王氏脸色又沉了下来,“你怎么说话呢!芳姿是我嫡亲的外甥女,又是跟凤举自小一块长大的,她自己心甘情愿做妾,我也许诺了她将来生了儿子抬平妻、许穿红裙,她还有什么委屈的?她都不说什么,还轮得到你来多管闲事!你有空多关注关注你那屋里的妖精是正经!我可警告你,再怎么着婉娘是妻,芳姿是妾,这自古以来妻妾有别,一旦有变便是家反宅乱!咱们时家可做不出那等宠妾灭妻的事儿来!” “可芳姿跟弟弟才是一对儿!明明是那桑婉不地道!” “两家的婚约是你爷爷在世时做主定下的,你这是连你爷爷也要指责?”王氏瞪她一眼,轻叹道:“说起来我也有不是!若早知芳姿和凤举会发展到这一步,当初我就不该让他们接触太频繁!唉,我只当小孩儿家没要紧,不想却——唉!这件事以后都不准再提,听见没有!” 时玉梅顿时没了话说,怏怏道:“是,听见了!” 时家二房方姨娘处,方姨娘正殷勤小意儿的伺候着时二老爷喝茶,听他眉飞色舞的说自己的宝贝鸟和宝贝鱼的趣事。 说着说到了那新得的金丝雀,时二老爷便顺口笑眯眯道:“说起来这事还沾了咱们家大奶奶那娘家兄弟的光了,呵呵,要不是他,那姓金的土老帽哪儿肯那么痛快的让给我!呵呵,等明年这小子再中个进士、状元什么的,咱们时家更要跟着沾光了!” 方姨娘心里盘算了许久的话终于找到了说的机会,忙趁机将桑于飞大大的夸奖了一番,啧啧赞道:“真正的,大奶奶那般的模样儿、人品儿、待人接物真正叫人敬重,不想娘家兄弟也这么出息,又这么一表人才,真是人中龙凤啊!!不知将来哪家的姑娘有这个福气呢!” “怎么?”时二老爷在方姨娘白嫩嫩的脸颊上捏了一把,似笑非笑道:“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要不要我学学我们家的大姑爷,也来个赠妾美意啊!” “哎哟老爷!”方姨娘连声“呸呸”,眉眼一飞嗔着时二老爷道:“您胡说什么呀!没正经的!”说着“扑哧”一笑,媚眼一抛,“就算我情愿,人家能看得上我吗!我还是老老实实的伺候老爷你吧!” “呵,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时二老爷笑道,“你这个样,我若像他那样的我也不会要!” “你!”方姨娘气道:“老爷,好歹我给你生了个女儿,你就这么说我呀!” “不就开个玩笑嘛,看把你给急的!”时二老爷好笑道。 “您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方姨娘白了他一眼。 “怎么?生气了?”时二老爷笑眯眯凑过去又捏了她一把,笑道:“还好意思怨我呐,还不是你没来由的提起人家又夸又赞的!” “我这不是有事想跟你商量嘛!你倒好,倒编排起我来了!”方姨娘气鼓鼓的扭头避开他的手,冷着脸道。 时二老爷就这脾气,最吃以退为进这一套,见状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忙凑上去拉着方姨娘好生劝慰,又忙问她要跟自己商量什么事? 方姨娘见他火候差不多了才重新回转了脸色,难免趁机撒娇撒痴娇嗔了一番,方瞅了时二老爷一眼叹道:“还能有什么事?有老爷在我是什么都不用愁了,还不是我那丫头!” “阿蕊?”时二老爷一怔,“阿蕊怎么了?惹祸了?” “老爷!”方姨娘嗔道:“阿蕊这么乖巧听话,能惹什么祸呢!唉,这丫头一天一天大了,也到了找户好人家的时候了!论理这事有老爷、夫人做主,轮不到我一个做姨娘的说这话,可阿蕊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疼她嘛!” 时二老爷原本听了开头有些小小的不悦和反感,正想说这事有夫人做主你就别操心了,听完方姨娘的话这话便说不出口了。想想也是,阿蕊是她亲生的孩子,亲生母亲关心自己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对。她还懂得尊重夫人,这就是懂礼数了! “我说你也太心急了!阿蕊才多大?还早呢!”时二老爷不以为然笑道。 方姨娘忙道:“老爷,阿蕊今年虚岁十二、明年就十三了,不早了!这事啊早定下来也好早作准备呀!再说了,这一年来一年去的,到时候好人都被别人家给挑走了!” “看把你给心急的!”时二老爷好笑道:“放心,阿蕊这孩子从小我就疼她,断断舍不得委屈了她!凭我们时家,还愁找不着好女婿?便是明日她出阁,这一夜之间我也能给她把嫁妆备齐了,有什么好准备的!真是,你闲着没事就爱瞎操心!” 方姨娘急了,索性直说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嘛!我只是想,既然眼前有现成的人选,干嘛不早早定下来,也了却一桩心事呢?” “现成的人选?”时二老爷诧异了。 133第133章方姨娘盘算 “是啊!就是大奶奶娘家的二舅爷啊!”方姨娘忙道:“老爷您看看这是不是现成的人选?二舅爷一表人才,又中了解元,明年中个进士准没问题!老爷,有个进士女婿,那多威风啊!”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时二老爷一拍炕桌如醍醐灌顶,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由乐滋滋道:“说得对、说得对!两家本来就是姻亲,这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老爷英明!正是这个理儿!”方姨娘见时二老爷连声说对,心里更加乐开了花。如果自己的女儿成了官太太、有了诰命,自己这个亲娘还不有好日子过? “只是,二舅爷好像有十九了吧?咱们阿蕊虚岁才十二,是不是有点小了?”时二老爷不禁有些遗憾,要是自己的女儿再大了两三岁就好了! “不小不小!人家皇家选秀那十三岁都参加了!”方姨娘忙笑道:“这亲事可以先定下来嘛,若桑家着急,过二三年阿蕊十四岁也能出阁了,若桑家不着急,阿蕊及笄后再出阁也一样!咱们阿蕊这么乖巧懂事,人品模样又这么出众,又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配二舅爷正好!” “行!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时二老爷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一拍茶几乐呵呵的点头笑道:“明儿我就叫人请桑家二舅爷过来坐坐,当面同他说了!” “哎呀老爷!”方姨娘嗔道:“您啊,真是乐得过了头糊涂了!这哪有当面跟人家本人说的?我看不如这样,我寻个借口明儿去见见咱们家大奶奶,跟大奶奶透透口风,让大奶奶去跟二舅爷说,让二舅爷跟自家哥嫂知会一声,请他们正式派遣媒人上门说亲!老爷,这里头可不能错着了!咱们家的小姐是矜贵人,哪儿有女方上赶着男方的道理!得让男方主动来求,咱们家小姐才有体面,老爷您和夫人也才有体面呀!” 时二老爷闻言哈哈的大笑了起来,拍了一下脑袋连连说道:“不错不错,你说的不错!哪有女方上赶着男方?咱们时家也不差,可不能叫人看扁了!” “那是!”方姨娘笑道:“老爷,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明儿我便去大奶奶哪儿转转?” “嗯!趁着二舅爷还在咱们家,这事赶紧定下来吧!”时二老爷笑道。 “老爷放心,婢妾知道了!”方姨娘大喜。 方姨娘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跟身边伺候的心腹婆子银嬷嬷盘算计较了半响才消停,一想到这门亲事成了之后的好处,方姨娘就乐得心里开出了花。 第二天上午,估摸着桑婉处理完了家下事务得闲的时候,方姨娘换了一套鸡冠红五彩印花对襟褙子、淡紫暗花百褶裙,梳着扁平如意鬓,插戴着金银首饰精心打扮描摹了一番,便带着银嬷嬷去了。 主仆俩心情都有些激动,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很快,一路上小声的交谈着。 “银嬷嬷你说大奶奶会愿意吗?” “嗨,您就放心吧!桑二舅爷虽然中了解元前途无量,可咱们时家也是青州首富啊,细细理论起来,还不好说谁更差一截呢!咱们五小姐又那么好的人,这门亲事老奴看再合适不过,这就是天作之合啊!桑二舅爷又不傻,怎么会拒绝呢!再说了,大奶奶只是负责传句话,愿意不愿意也不是她说了算嘛!” “对对对!瞧我糊涂的!尽说胡话!大奶奶人这么好,传句话的忙、她肯定会帮的!” “呵呵,那是!您啊,也不是糊涂,是高兴,高兴!” “对、对,可不是嘛!” 两人说着哈哈笑起来。 不料,乐极生悲,两人笑声未止就变成了“哎哟!”的呼痛声!原来是两个女子不知怎么的从一旁小道上嘻哈打闹着闯了出来,那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子不留神撞到了方姨娘身上,另一个穿着浅蓝衣裳的则一脚踩到了银嬷嬷的脚面上! “哎哟疼死老娘了,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死丫头!”银嬷嬷跳着脚叫嚷。 “对不起对不起!嬷嬷,我没注意啊!”小丫头连忙扶住银嬷嬷。 “死丫头,你——”银嬷嬷气急败坏一边龇牙咧嘴的抽气一边瞪向那丫头,正想恨恨的骂一顿,看清楚是时莲身边的大丫环彩云只得生生的忍住了。 方姨娘被撞得腰疼,再看到裙子上被时莲一脚踩上的泥印子也恨得要命,可看清那正扶着她满脸歉意、忙着道歉的人是时莲时,她一肚子的气也只好恨恨忍下了。 时莲是时家大房的小姐,她是二房的姨娘,可轮不到她来教训时莲,她不像水姨娘那个蠢货那么蠢!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方姨娘你没事吧?有没有扭着腰?来我扶你坐坐吧!”时莲扶着方姨娘的胳膊满脸的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怎么好劳动三小姐呢!真的没事!”方姨娘努力又努力的挤出几丝笑容。 “小姐还是奴婢来扶着姨娘吧!”彩云忙走了过来,从时莲手中接过,也是不停的跟方姨娘道歉。 “不用歇了!我还是回去吧!真的没事,三小姐,您下次可得小心点儿,万一摔着了可不是玩的!”方姨娘腰间一阵一阵的隐痛,再看看那脏了的裙子,哪儿还能去桑婉那里?说不得只好先回去了! “姨娘没事就好!多谢姨娘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时莲忙陪笑说道。 兴头头而来,不想半路上被人没来由的兜头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里的那分沮丧和恼火简直没的说!方姨娘扶着银嬷嬷气冲冲离开。 “这三小姐在大夫人面前也是老老实实的,怎么背地里这么能闹腾!真是!”去的远了,银嬷嬷小声叽咕道。 “得了!也是咱们自个不小心!别胡说八道!小姐们怎样是咱们能说的吗?”方姨娘白了银嬷嬷一眼,心里也气得要命。 银嬷嬷忙应了声“是”不敢作声,陪笑道:“姨娘腰扭着疼不疼,要不要叫个大夫来瞧瞧?” 方姨娘蹙眉轻轻抽了口气,没好气道:“还嫌不够丢人吗?你叫人悄悄弄一瓶跌打损伤的药酒来便是!” 还叫大夫呢!叫大夫少不得要先禀了夫人,由夫人派人去请。夫人少不得要问缘由,若知晓了,自己岂不是成了笑话!而且,这门亲事好不容易哄着老爷让自己出面,眼下还是瞒着夫人的,万一夫人知道了,心里一个不痛快趁机搅黄了,那就更坏了事! “是,是,老奴糊涂了!”银嬷嬷后知后觉,敲了一下自己脑袋。 “小姐,她们说的是真的吗?”看着方姨娘主仆走远了,彩云轻轻向时莲说道。 时莲忙四下看了一眼,小声道:“走,咱们先回去!” “是,小姐!” 主仆俩默默的回到芙蕖轩,将门关上,彩云迫不及待的急道:“小姐,您可得想想办法呀!要不然可就被别人抢了先了!今儿是咱们运气好,恰好给撞上了、听到了,要不然岂不是——” “行了你别说了!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时莲咬咬唇,抬手轻叹。 彩云深深的凝了她一眼,默默的斟了茶,便退了下去。 时莲下意识伸手按在胸膛处,胸腔中的心还在扑通扑通的乱跳个不住。好一阵,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缓过神来。 时莲不禁气愤,时蕊才十一岁,方姨娘竟然打上了这种主意!二婶既没有出面,可见这事定是方姨娘私底下撺掇二叔的。 斟酌半响,时莲一咬牙,决定还是冒险见一见桑于飞,便唤来彩云吩咐交代了一番。 桑于飞虽然天天跟时凤华在一起,但午饭后却有一段午休的时间是各回各处的,时莲要见他,这时候最合适。 正午后,各处各院的人用过午饭后都在屋里歇着或者聊天闲话,府中绝少行人往来。 桑于飞住的客房在外院,但白日里也经常在花园中游玩,或者就在时凤华的葵园厢房中歇一歇也没什么。 桑于飞如约来到花园中偏僻一角,时莲早已焦急的等候在这儿。 “阿莲!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桑于飞忙问道。 几个月前时莲出府进香,在郊外恰遇桑于飞踏青,偶然的意外二人一见钟情,可当时彼此也未想过别的,毕竟一别之后谁也不知还能否再见。不料后来桑于飞上门,二人再见,方知竟两家竟是姻亲!二人心中的惊喜不可言喻,均认为这就是天意啊,天定的姻缘,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桑于飞虽然中了解元,但仍是白丁一身,提亲之事他尚羞于开口,心中打算来年高中之后,做了官,便正式遣人上门提亲。时莲得了他这句话心中喜不自禁,硬生生的忍着这些日子也没敢在他面前出现生怕生出是非,顶多“不经意”的偶尔碰上点头招呼一声。 桑于飞相信,如果不是有极要紧的事,时莲绝不会私下约自己见面。这种私相授受的事情一旦曝了光,两人都没法收场。 134第134章让她开不了口 “嗯!”时莲来不及同情郎互诉衷肠,甚至连招呼也来不及打一个,就忙忙将自己和彩云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急得六神无主:“桑郎,这事该怎么办!方姨娘今日虽回去了,可明日、后日没准便会再去找大嫂,到时候岂不是——” 桑于飞也愣住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在宴席上他也见过时蕊,还是个梳着双挂、小脸圆圆的小丫头,娶一个小孩当妻子,他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冷颤。 “你别急,咱们想想办法。”桑于飞口内安慰着她,其实心中也没底。但这事绝不能让方姨娘开口。 倒不是怕不好拒绝,毕竟时蕊与他年纪相差太多,时蕊还太小,仅凭这一点他便可将亲事推了,就算时二老爷和方姨娘不高兴,这份不高兴也有限,毕竟,时蕊还太小,他们总不能太强人所难,非得让人家等上三四年! 可这样一来,桑于飞却不便再向桑家求娶时莲了,那不明摆着打时家二房的脸吗?王氏最怕麻烦的,这种得罪弟弟和弟妹的事肯定也不愿意做,且时莲又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她干嘛要为她平白的惹麻烦? “方姨娘肯定会再提的,我怎么能不急!”时莲急得差点要掉眼泪,这话脱口就说了,一时又觉大窘,脸上羞得飞红,垂了头不知该说什么。 “你先回去吧!容我再慢慢想想!你别管那方姨娘如何了,只当不知这事。等会我去见见我妹妹,跟她说一说。”桑于飞温言劝道。 时莲也顾不上矜持了,泪眼汪汪的向桑于飞道:“你,你可是想出办法了?” 桑于飞微微挑眉,说道:“大不了我先避开,明日就离开时府上京,我离开了,没准这事也无从说起了。婉娘是我妹妹,没有个妹妹管着哥哥亲事的,他们跟婉娘说了也没用!” 时莲心中一喜,随即又不舍道:“你这么快就要走?”虽说不能每日见面,但知道他住在自己家里,想到两人离得这么近,这些日子以来,时莲的心情还是极好的!突然之间他就说要走,一下子她难免有些接受不了。 “早几天晚几天没有关系,你放心吧,快回去,别叫人看见了!”桑于飞笑笑。 “那你路上保重。”时莲叹了口气,忙转身匆匆离去。 桑于飞背着手在花园里慢慢踱步沉思,不多会便调转方向,往宁园去。 冬日天短,桑婉午间也就在暖阁中随意歪着眯一会儿眼,听说二哥来了忙笑着起身迎了出去。 兄妹两个用不着太多客气,便一起在暖阁中说话。 “二哥是不是有什么事?”上了茶,屏退丫鬟,桑婉便笑问道。 “婉娘,这回你可得帮我!”桑于飞饮了口茶,将这事说了出来。他没提时莲,只说自己在花园中无意中听见二房的丫头说的。桑于飞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和时莲相识的事,他不想让人因此轻视了时莲。 “这、这——你没听错吧?”桑婉愕然睁大了眼睛。 时蕊?那个贪玩、贪吃的小丫头片子,整日家笑嘻嘻的分明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摔了跤还会哭着叫痛找奶娘的孩子,方姨娘竟然想将她嫁给自家二哥? 将来,自己还要叫她一声“二嫂”?光是想想,桑婉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没大听清,可十之七八错不了。”桑于飞苦笑道:“我想这会儿就去给大夫人辞行,明日就离开时府上京!” “这也太仓促了点!”桑婉轻叹。 “婉娘,帮帮我这次吧!”桑于飞直接笑道:“你总不会想叫那么个小丫头做嫂子吧!” 桑婉却笑道:“其实你们年纪相差那么多,就算婉拒了也没什么,你何必又——不过也是,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拒绝了人家主动提及的亲事还住在人家家里,着实会觉着别扭,倒不如赶紧离开了干净了事。 “是啊,反正我原本就打算过几天便要走,早点上京,还能找家合适的客栈。”桑于飞笑道。 “二哥的行李和盘缠——可都准备好了?”说起上京桑婉忙又问道。其实她很想说盘缠她来给,可一想到时玉梅那些话,硬生生又压住了那些话。她不想再占他们时家什么便宜了! 桑于飞也怕她这样,忙笑道:“放心,大哥和大嫂已经帮我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带了三百两银票,京城物价虽会贵些,我想也尽够了!你就不用再为我操心了!”桑于飞说着轻叹道:“论理我是哥哥你是妹妹,该我照顾你才是,没想到却事事还要你操心,还有妹夫,他为咱们家做的已经够多了!好妹妹,这回你什么都不必为我准备了,若再这样,我这心里可真就不安了!” “二哥,那你一路保重,我等着你金榜题名、衣锦还乡!”桑婉一笑点头,觉得这话好像给二哥压力太大了,忙又笑道:“无论结果如何,最要紧是平平安安!二哥,你可别让我们惦记,一定要早早回来!” “放心!我会的!你们在家也多保重!”桑于飞一笑。 兄妹二人相叙话别,看时候差不多了,桑于飞便先去跟时凤华说了一声,时凤华虽觉甚是诧异,但他执意要走也不便挽留,只得相互道了别。之后桑婉又陪他去跟王氏告辞,王氏亦盛情挽留了一阵,见他坚持便叹道:“二舅爷说的也是,早早进京早早安心,那我也就不留二舅爷了!二舅爷路上保重!我们时家在运河两岸许多城市都有商铺,长欢都知道的,有什么事啊你直接去找人就行!不必客气!” 桑于飞便忙谢过。 王氏又命人封了两百两仪程相送,桑于飞执意不肯收,说是在时家已经打扰了这么多日子,心中已然不安,断不敢受。王氏也只好罢了。 晚上,桑婉又将两件新做好的棉袍包了叫柳芽拿去给他,告诉他棉袍的袍脚夹层中缝有五十两银票,以备不时之需。 桑于飞心中大暖,心道到底是自家亲人,方能如此用心!这一次上京,若不折桂,怎对得起倾心付出的哥嫂和妹妹?桑于飞心里顿时一紧。 次日时凤举和时凤华兄弟俩亲送他去码头,桑婉、王氏等在二门处相送,时莲却不便相送,在自己的屋里坐立不安,听彩云说他已经离开了,自己没精打采闷坐了半响。 方姨娘得知后后悔不迭,“怎么这就走了呢!哎呀银嬷嬷你也是,你怎么不早打听桑家二爷什么时候走呢?要早知道他今日走,昨天就是爬我也得爬到宁园去见大奶奶!” 银嬷嬷心道这谁知道呢,您不也没想到么! “姨娘,桑二舅爷虽然走了,可大奶奶不是还在、桑家大舅爷、大舅奶奶不还在嘛!您跟大奶奶说了,同大舅爷两口子将这事定下来,还不是一样?这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二舅爷即便当了大官,也不能不听兄嫂的呀!” 还真是这么个理!方姨娘眼前顿时闪过一张老实憨厚的脸,那是桑弘,心中更有了底,笑道:“不错不错!这事有长辈做主就好了,原本就同二舅爷关系不大!” 大舅爷那么老实的一个人,哪儿有不愿意的? 方姨娘精神抖擞,过了两日养好了腰间扭伤便又带着银嬷嬷去宁园欲见桑婉。 桑婉一听方姨娘求见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本不欲见,可人家已经到了门口总不能就这么打发了,时二老爷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只得命快请。 “方姨娘怎么有空过来?你可是稀客,快请进来坐!”桑婉笑道,又道:“你来得巧,正好我这有个花样子怎么描都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似的,正好请方姨娘指教指教呢!” “呵呵,大奶奶客气了!”方姨娘的手是出了名的巧,闻言便接了过去,指着笑道:“这副芙蓉卧猫图画得真是好看,芙蓉花枝叶有些太稀松了,看上去有些散,稍稍改改便可!”说着告了个罪,接过柳芽递来的笔添补了几下,果然整幅画便一下子和谐了许多。 “方姨娘果然一双巧手!”桑婉笑赞。 “呵呵,不值什么!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日子长久了自然就会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要我说呀,这也是讲天分、讲悟性的!有的人一学就会,一点就通,有的人一辈子也达不到姨娘这水准呢!” “哟,大奶奶您可真会说话!您这么说倒叫妾身怪不好意思了!” 说着众人都笑起来。 银嬷嬷便凑上前陪笑道:“向来听人说道大奶奶待人和气果然不错,咱们府上有大奶奶这样的主母真是我们做奴才的好福气!要说描花样,我们姨娘还不算最好,我们家五小姐描的花样,别看她小,那才叫一个好呢!” 方姨娘眼睛一亮,暗赞银嬷嬷会来事儿,嫣然一笑点点头正想顺着这话将话题扯到女儿身上,却见桑婉已经不经意的笑着接了话:“是吗?看来是咱们府上水土养人,府上几位小姐针线活儿做的都不错,至少啊,是比我强些!我是最不会这个了,我这丫头都比我做得好!”桑婉笑指着柳芽道。 135第135章冷战 柳芽便笑道:“那是大奶奶您心思不在这上头,要不准定比奴婢强!” “瞧你这嘴甜的,还在这儿啰嗦,还不快将那上好的大红袍给方姨娘沏一碗上来?”桑婉笑嗔了柳芽依言,便向方姨娘笑道:“我也不知道姨娘平日里都喝什么茶,这大红袍是今年新得的,我也没喝过几次,不知可对姨娘的胃口!” “妾身不讲究这些,什么都行!倒叫大奶奶破费了!”方姨娘只得笑道。 “方姨娘太客气了!这茶嘛,还不就是给人喝的?什么破费不破费!”桑婉微微一笑。 柳芽将茶斟了上来递给方姨娘,桑婉便笑道:“姨娘快尝尝,滋味如何?” 方姨娘见桑婉满脸的殷切,便笑着饮了两口。她哪儿懂什么茶道水道,再好的茶觉得到了嘴里也就是那个味,可又不能不给桑婉的面子,装模作样咂了咂嘴做品味细尝样,笑眯眯赞道:“果然好茶!比我平常喝的更香些!” “姨娘觉得好就好!”桑婉便笑道:“这茶香味浓郁,醇而不淡,我也觉得不错!姨娘若喜欢,等会儿便带些回去吧!只是不多,姨娘别嫌弃!” 方姨娘受宠若惊,忙笑道:“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妾身先谢过大奶奶了!” “呵呵,姨娘不必客气!”桑婉笑吟吟的,只管同方姨娘大谈茶经,方姨娘几次想要开口都找不着合适的机会只得忍住。 她正想着无论如何得抢着说了谁知杏枝却从外边进来,在桑婉耳朵边低低的不知说了些什么。 桑婉面色微变,皱眉道:“我知道了,让她们先等着吧,等会儿我就过去!我这会儿没空呢,你去说一声,让她们稍安勿躁!” “是,”杏枝屈膝笑道:“那奴婢就先这么说去了,只那些管家奶奶们都是性子急的,大奶奶您可得快些儿过去,要不奴婢可招架不住!” “好了,我知道!”桑婉笑笑。 方姨娘既听见了哪儿还好意思不识趣,只得起身笑道:“大奶奶有事便先忙去吧,妾身不敢耽搁大奶奶的功夫!” 桑婉假意推辞了两句便笑道:“还真是有点儿事要赶着处置,那我就不留姨娘了!姨娘往后得闲了再来坐坐!红叶,你送姨娘和银嬷嬷出去!” “是,大奶奶!”红叶上前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姨奶奶请吧!银嬷嬷请!” “妾身告辞!” “老奴告退!” 方姨娘和银嬷嬷只好笑着出去,柳芽还不忘将大红袍茶叶装了一小罐送上来,银嬷嬷忙笑着接过:“劳烦姑娘了!” “怪道府上人人都说大奶奶人好,待人和气,还真是不差!若换了别个,哪儿有这么客气呀!”银嬷嬷笑眯眯的同方姨娘道。 方姨娘下意识想起顾芳姿,点头同意:“你说的对,大奶奶真正是打心眼里好,换了别个,早把架子端到天上去了!哪儿还会留咱们坐、还给送茶叶呢!”方姨娘说着又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只可惜该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这有什么!”银嬷嬷笑嘻嘻道:“明儿咱们再来就是!” “胡说八道!”方姨娘没好气瞪她一眼,“过些日子再说吧,哪儿能明儿还来!” “这有什么不行啊!大奶奶不是还邀请姨娘有空再去坐坐嘛!老奴看大奶奶不祥客套话嘛!”银嬷嬷不以为然。 方姨娘白了她一眼,连解释的欲望都没有。“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她是二房老爷的姨娘,大奶奶是大房的嫡长媳,如今又当着家,她一个二房的姨娘能三天两头往大奶奶哪儿跑吗?那成了什么了!再说了,今日才拿了人家的茶叶走,明天又来,指不定叫下边的奴才怎么说呢! 而且,跑得太勤快了,万一二夫人起了疑心问起话来,她该怎么回答?若二夫人知晓她是越过自己为五小姐说亲事,非得将这事搅黄了不可!方姨娘心中不由一紧,看来这几日即便是厚着脸皮也得再找个机会去一趟宁园,赶在二夫人知道之前将事情定下来,否则—— 谁知,方姨娘还是低估了二夫人对她们这些妾室通房的关心,她和银嬷嬷刚刚回到屋里,还没来得及喝杯茶,二夫人那边就派了大丫环小霜来请她过去说话。 方姨娘心中一紧,忙招呼小霜喝茶,笑问道:“小霜姑娘,不知夫人找我可是有事?” 小霜哪儿可能给她透露什么,连茶也婉拒了,笑道:“奴婢只负责传话,不知夫人找方姨奶奶何事!姨奶奶这就随奴婢过去吧,夫人在等着呢!” “好,我净净手就来,小霜姑娘你坐一会,稍候,稍候啊!”方姨娘忙笑着叫人招呼小霜,忐忑不安的去净手,心里不断琢磨。 到了米氏这边,米氏倒没同她打哑谜让她猜,直接就问道:“听说你去了宁园?” 方姨娘心中一跳,只得陪笑点了点头,“是。不过婢妾也不是特意去宁园,就是逛园子的时候觉得有些口渴,恰好在宁园旁边便进去讨了杯茶喝!原是想让丫鬟们倒杯茶出来喝了就走,谁知刚好大奶奶在,婢妾便进去同大奶奶打了个招呼!大奶奶还送了婢妾一小罐茶叶呢!” “原来是这样!”米氏对桑婉有些心病,不太愿意自己这边的人同桑婉有什么关系,便说道:“下次注意些了,别哪儿都乱去!有的地方不是你该去的!省得叫人闲话,听见了没有?” “是,婢妾谨遵夫人教诲!”方姨娘暗暗舒了口气,忙低眉顺眼的说道。 “嗯!”米氏满意的点点头,挥手道:“记得就好!别学水姨娘阳奉阴违,去吧!” “是,夫人!夫人的话婢妾哪儿敢不听呢!那婢妾就先回去了!”方姨娘屈膝恭恭敬敬的施礼而退。 门口,方姨娘和银嬷嬷面面相觑,都吓得不轻,宁园那边,暂时是不能去了!只得等个合适的机会见了大奶奶方能再提。 “姨娘别急,横竖时间还长着呢!咱们可以慢慢儿筹划着!”银嬷嬷安慰道。 “嗯,你说的是!”方姨娘点点头。想想又觉不甘,不由暗自咬牙,不知是哪一个充当二夫人的耳报神,好快的速度! 方姨娘无声轻叹,可是也就是一叹而已,她并没有半点儿要查的意思。因为就算她知道是谁通风报信她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二夫人是正室嫡妻,她只不过是个妾室,二夫人派人盯着她们这些妾室、一举一动都要掌握在内以便管理教导她们,这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她还能跟二夫人对着干不成? 每每这种为身份所限万般无奈之时,方姨娘就格外痛恨自己妾室的身份,哪怕再费尽心机获得老爷的宠爱,都不能改变什么! 她这辈子已经没有希望了,但她不能让女儿的人生也同样灰暗,她必须要为她争取!哪怕拼尽一切!只有女儿好了,她才会好! 桑婉那边,见方姨娘终于走了,也暗暗舒了口气。心下寻思她总不能三天两头便往自己这儿跑,目前总算是应付过去了,若是下次再来,少不得故伎重施了,反正那种话能不让方姨娘说出口还是不让她说的好。就算是婉拒,到底也伤面子情分!不看她也得看二房! 转眼进入十一月了,天气一天天的冷了起来,宁园两位年轻主子之间的气氛也依然不冷不热的僵着。 桑婉这回是死了心了,每每面对时凤举的时候,只把自己当做伺候他的下人,衣食住行无不关心备至、体贴妥当,可是,却是人人都感觉到某种不对劲,包括时凤举在内。 时凤举原本以为她心里有怨气过几日也就消了,也没理论,不想,七八天过去了,桑婉还是那副敬而远之的态度对他。 时凤举别扭了,心里没着没落的不踏实,便开始主动没话找话跟她说,陪着小心。桑婉压根不吃这一套,满面柔顺,轻言细语,依旧那般温婉和善的一一应答,绝对不多说半个字,眼底亦是一片淡漠不见丝毫情绪。时凤举无奈至极,头一次感到了什么叫做无力。 “婉娘,明日无事我陪你上街好不好?咱们家绸缎庄里新来了一批皮子和毛料子,用来做大毛衣裳最好不过,我陪你去挑几件好不好?”这日旁晚回来时凤举又打起笑脸说道。 桑婉神色纹丝不动,垂着眼眸瞧也不瞧他一眼,淡淡道:“谢大少爷好意,不必了!今年的大毛衣裳前几日府上已经交代出去做了,实无此必要多此一举!这么冷的天婉娘无事也不想出去逛。大少爷不如去问问大姑奶奶,没准她想去。” 时凤举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还是这副样子! “你到底想怎么样?非得这么跟我说话是不是?”时凤举冷着脸。 桑婉睫毛轻轻眨了眨,轻轻抬眸,如水的目光波澜无丝的朝时凤举瞧了过去,客客气气柔声道:“大少爷这是何意?恕婉娘不懂!若婉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请大少爷指教,婉娘改了便是!” 136第136章吵架 恰好丫鬟斟上茶来,桑婉便亲自捧了茶奉上,“这是大少爷爱喝的雨前龙井,大少爷请吧!” “够了!”时凤举心底的火气一下子窜上来,愤怒挥手,不料一下不留神将茶碗打翻,滚烫的一碗茶水泼在桑婉的手上,桑婉惊叫松手哪里还来得及?左手手背和春笋般的纤纤素指上,霎时通红一片。 “大奶奶!”众丫鬟吃了一惊忙上前扶住。 时凤举也愣住了,看着桑婉通红的手和微颤的纤细身形心中一痛,忙起身握着她的手道:“怎么样疼不疼!还不赶紧拿药膏去还愣着干什么!” 杏枝答应一声慌忙进内室去拿。李嬷嬷忙叫人打凉水、拿毛巾,柳芽扶着桑婉心疼得不得了,不由悄悄瞪了时凤举一眼。 “婉娘,我——”时凤举想道歉,对不起三个字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他轻轻握着她的手,“是不是很疼?都怪我不好!” “没事!擦了药就好了,”桑婉轻轻拨开他的手,勉强笑道:“是婉娘自己不小心,不关大少爷的事!红叶,再给大少爷上碗茶。大少爷您先坐着,我先去擦药。”说着同柳芽进了暖阁,杏枝取了药并小丫头们端了凉水皆进去了。 时凤举眸光一敛,脸色绷的紧紧的,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气!疼得泪水都在眼眶中打转、脸色都发了白,这都没半分脾气,还是那副样子!她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大少爷,请用茶……”下意识的察觉到危险,红叶有些怯怯的端着托盘奉上前。 时凤举猛然站了起来,冷冷低喝:“滚!” 红叶吓了一跳,慌忙垂首退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众小丫鬟们无不敛声屏息。 时凤举用力掀开帘子进了暖阁,李嬷嬷正在指点柳芽用湿毛巾给桑婉擦手,药膏摆在炕几上,还没有擦上去。 “你们都退下!”时凤举冷冷道。 众人同时一僵,望望时凤举,望望桑婉,不知所措。 “大少爷——” “奶娘,”李嬷嬷才刚陪笑开口,就被时凤举打断,“你们都下去吧!” “可大奶奶的手还没上药呢!等老奴给大奶奶上好药这就下去。”李嬷嬷陪笑道。 “下去吧!”时凤举丝毫不为所动。 “你们先出去吧!我已经不疼了,快去吧!”桑婉忙笑道。 众人无法,只得一起退了出去。 这小两口又闹什么呀!李嬷嬷忍不住担忧的瞧了桑婉一眼,出了暖阁便将小丫头们都赶到外厅去,自己和柳芽、杏枝几个守在暖阁外边,万一里头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及时进去。 时凤举冷着脸坐在桑婉跟前,拉过她那烫得通红的手,纤细的手指上起了几个水泡,手背上有的地方还脱了皮,素手纤纤,粉红的皮肉看上去好不可怜。 桑婉轻轻挣了一下无果,只得由他握着,垂下了头。 “疼不疼?”时凤举柔声问道。 怎么不疼?不疼你试试!那针挑火烧的感觉此刻都还一阵一阵的发作着,能不疼吗? 他竟当着一屋子下人的面如此待她,疼的何止是手!她这个大奶奶算是大大的给人闹了一次笑话了! 心中的委屈一股脑儿涌上来,瞬间眼眶中蒙上了一层水雾,桑婉垂头不吭声。 时凤举轻叹一声,“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也是,怎么不闪避快些呢!”时凤举便将那白玉凝脂般的膏药轻轻挑了一点,涂抹在她的手背上,用指腹轻轻的揉搓,“我会小心来,若是碰疼了你你说一声。” 桑婉仍然没有吱声,任由他为自己擦药。清清凉凉的感觉在手背上弥漫开来,将那灼热的刺痛一扫而过,桑婉浑身情不自禁的微微放松。 时凤举感觉到了,微笑道:“不是太严重,晚上再抹一次药膏,过两日也就好了。” “婉娘,你跟我说句话行不?”时凤举无奈苦笑。 “谢大少爷!”桑婉抽回自己的手,“一点儿小意外而已,我没怪大少爷,大少爷不必过意不去,更不必自责。” 时凤举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一把揪着她手腕道:“婉娘,你到底还要跟我怄气到什么时候?你要怎样才肯消气?” 桑婉抬起了头,眸光平静的凝着时凤举笑道:“大少爷您想多了,婉娘好好的跟大少爷呕什么气呀!” 时凤举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盯着她呼吸都粗了。片刻方道:“你还在怨我是不是?非要我大姐给你道歉你才肯满意是不是?我跟你说过,你是时家的大奶奶,平日里磕磕碰碰少不得要受点委屈,为什么你非要如此较真?我大姐她其实真的不是坏心眼的恶毒之辈,她也挺可怜的,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这一次呢?而且我娘也教训过她了,这些日子她不是也没找你麻烦了吗?你究竟还要闹到怎样!” 你说的倒轻巧!我退让得还不够呢?结果呢?人家巴掌都要打到我脸上来了!说我我也忍了,可为什么连我二哥也那么恶意的编排?你娘教训她?别说笑话了!你娘舍得吗?她会听吗!说是那****顶了她几句才让她有所收敛还差不多! “我没有怨大少爷,也没怨任何人,”桑婉淡淡道:“因为我怨谁都没用,结果不过是自个给自个找不自在罢了!我又何必?况且,也没有这个必要!大少爷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要不了多久,婉娘就该离开时家了,何必为这些小事闹得彼此不愉快呢!” “你说什么!”时凤举的心突然骤痛,仿佛挨了狠狠一击,痛得无以复加!她说要不了多久,她就该离开了! “你一直都记着这事?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时凤举脸色铁青一字字逼道:“所以你这么不冷不热的对我?” “难道大少爷不记着吗?”桑婉迎视着他的目光道:“我走,皆大欢喜。什么问题都将不复存在,这样的局面不是大少爷一直盼着的吗?婉娘自认对大少爷悉心伺候、尽心照顾,已尽了做妻子的责任,大少爷这么评判婉娘似乎有失公平吧!” “桑婉,你好!你好!你很会拿刀子捅人的心!我真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时凤举气得不知说什么好,瞪着眼睛直直的盯着桑婉,“桑婉我告诉你,就冲你这几句话,大爷我还偏就不准你离开!我倒要看看,你能耐我何!” 桑婉脸色骤然一变,摇摇头道:“不会的!你向来说话算话、一诺千金,你不会出尔反尔的!” 时凤举见她一听说走不了脸色都变了,心中更加暴怒,冷笑道:“我就是出尔反尔,你能怎么样?哼!这事只要我不承认,那他就从来没有发生过!桑婉,你说是不是?” “你!”桑婉又气又急,却拿他半点法子也没有。不错,这事只有她和他知道,他不承认有,那就是没有!她也的确不能怎么样! “我什么?”时凤举眼中一片戾气,恨声道:“你不是要尽妻子的责任吗?好像最大的责任你还没尽过吧!进了我时家的门就想这么轻易的走?桑婉,你也太小看我时凤举了!” 时凤举将她猛的朝后一推,俯身压了下去,居高临下盯着她冷冷道:“给我生个儿子,生了儿子你再想走我不拦你!总之眼下,你休想!” “你疯了!你放开我!”桑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时凤举,脸色变得煞白,眼底一片惊恐。 时凤举冷笑,低头朝她的唇狠狠吻去。 “不要!”桑婉吃了一惊猛烈的挣扎起来,头一偏避开他的吻,双手又推又捶企图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 时凤举已经气得丧失了理智,她越闪避惊慌他越是恼火,嫌她的手碍事,用力一把揪住往身下压去。不想刚好抓着桑婉的痛手,手指上的水泡一下子崩裂开来,脱了皮的手背也骤然撕裂般的疼痛,加上无以忍受的羞愤,桑婉泪水簌簌而下放声痛哭起来。 “手,我的手!”桑婉又羞又怒又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时凤举猛然一惊回神,慌忙放开了她。 “婉娘!我——” 桑婉忙起身闪避一旁,反手“啪”的一声给了时凤举一记耳光,恨恨哭道:“你给我走、走啊!我不想再见到你!” 时凤举愣住了,见桑婉发髻也散乱了,满脸通红羞愤交加,满是泪水,手上更是惨不忍睹。时凤举一时不禁大为懊恼,一跺脚,转身冲了出去。 屋里的动静李嬷嬷等在外边岂有听不见?听见桑婉又哭又喊心都揪了起来,柳芽忍不住差点就要冲进去,却被李嬷嬷瞪眼拦住了。此时见大少爷不发一言冲了出来直接出了宁园,众人一愣,也管不得大少爷了,忙进了暖阁。 “大奶奶!您没事吧!”见到桑婉狼狈的模样众人都吓得脸色大变,李嬷嬷抢先上前惊呼,“这到底是怎么了!” “嬷嬷!”桑婉扑入李嬷嬷怀中大哭,泪水止都止不住。 137第137章吵架二 “大奶奶!大奶奶!”李嬷嬷让桑婉弄得手足无措,见她这么依恋自己,一时也不忍推开,心下一软,轻轻揽着桑婉拍拂着她的背后:“大奶奶别哭,您别哭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慢慢说,别哭了,啊!” 李嬷嬷一边轻拍着桑婉安慰,一边朝柳芽等使眼色命退下。柳芽脸色也很不好看,认定是大少爷欺负了自己的主子,心中不禁埋怨不已,站在那里发呆。还是杏枝将她拉了出去,“奴婢们去打水!” 李嬷嬷透过去赞许一瞥,示意慢一点进来,忙着安慰桑婉。 过了好一会,桑婉才渐渐止住了哭声,脸上的羞愤羞恼之色亦渐渐减退,她放开了李嬷嬷,掏出帕子拭泪,勉强笑道:“是我失态,让嬷嬷看笑话了!” “大奶奶……”李嬷嬷也不知说什么好,帮她将发髻挽了挽,起了皱褶的衣裳拉了拉,温言劝道:“您和大少爷是夫妻,有什么事好好说嘛,何必动这么大气呢!弄成这样,您自个心里岂不是也难受?大奶奶您素来性情极好的,今儿这是——” 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桑婉连提都不想提,勉强道:“是我一时没忍住说错了两句话才惹怒了大少爷,我这会儿知道了!您放心,下次,不会了!” 手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袭来,桑婉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 李嬷嬷自然听出她没说真话,也不便再细问,见了她的手唬了一跳,“我的天,怎么弄成这样了!”慌忙拿过药膏重新小心翼翼的帮她涂抹。 “还不快打水进来伺候着!”李嬷嬷大声唤道,杏枝、柳芽听了这才打起帘子进来。 李嬷嬷见这儿有她二人甚是妥当,便悄悄退了出去,冷着脸吩咐众丫鬟道:“今儿这屋里发生的事若有半句在外头走漏了风声,叫我查出来你们一个个别怪我老婆子翻脸无情!都把自个的嘴巴管好了!不该说的别乱说,不该记得的赶紧忘了!” 小丫头们心中一凛,忙垂首应是。 “嬷嬷,这会儿到摆饭的点了,您看这——”红叶小声说道。 “还摆什么饭呀!”李嬷嬷没好气瞪了红叶一眼,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又道:“赶紧去打听打听大少爷去了哪儿请他回来用晚饭,饭菜叫厨房先温着吧!” “是,嬷嬷!”红叶领了差事如释重负,慌忙逃离了现场。 李嬷嬷重新回了暖阁,见桑婉已经换了衣裳、洗了脸梳了头,便上前温言笑道:“这天色都快黑了,大奶奶饿了没有?老奴叫人去请大少爷,等会儿好摆饭罢!” 一听她提起时凤举桑婉脸色立刻变了变,皱眉道:“你们伺候大少爷用吧,我没有胃口想歇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别叫人进来打扰!都出去吧!” “大奶奶,今儿午饭您也没用多少,还是起来多少吃一点吧!”李嬷嬷柔声劝道。 桑婉摆手,“我真的没胃口,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李嬷嬷等无法,只得出去。 柳芽欲言又止,满脸的关切担忧,桑婉朝她勉强一笑,“你也出去吧!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歇歇就好。” “那您歇着吧!奴婢保证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您!等您什么时候饿了叫奴婢一声,奴婢再叫厨房给您做!” 柳芽脆声说道,防范之心昭然若揭。将李嬷嬷气得哭笑不得,嗔她低喝道:“偏你话多,还不快给我出去!” 倒叫桑婉不由“扑哧”一笑。 不多会红叶回来禀道:“嬷嬷,大少爷在书房里,说是没事别去打扰他,他不饿,不过来用饭了。” “这两口子怎么这么——”李嬷嬷叹了口气,去小厨房看了今晚准备的菜,命人用热水保温的食盒装了一碗跑油肉、一碗脆笋三鲜火腿、一碗鸡豆花、一碗三色蒸蛋并一大碗晶莹剔透的米饭,命柳芽给时凤举送去,又吩咐将没骨鱼、子姜兔肉、炒豆腐、瑶柱三鲜汤搁在厨房里温着,等大奶奶什么时候要吃再拿出来。 李嬷嬷之所以让柳芽去一来在她眼里柳芽是时凤举的“通房”,二来又是大奶奶的陪嫁丫头,没准大少爷见了她想起大奶奶来便回转来了。可柳芽见自家主子被“欺负”成那个样子,心里早不知气成什么样,哪儿肯给时凤举送饭? 可干娘的话她也不敢不听,只得不情不愿的将将提盒接了过来,却唤了个小丫头拎着,出了宁园没多远,便停下了脚步,吩咐那丫头道:“我有点急事要办,你一个人给大少爷送过去!交给长欢就可以了!记住了,交了东西就离开,不准乱说话,知道没有?” 小丫头哪敢不听?而且单独去给大少爷送饭这是很光荣的任务,小丫头顿时有种自己一个人独挑大梁的感觉,欢欢喜喜的答应一声,忙提着去了。 果然按照柳芽的吩咐,将提盒交给长欢,只说了句给大少爷送饭来了,转身便走。 时凤举回书房的时候脸色低沉得可怕,一边脸颊上还隐有发红疑似掌印的东西,长欢哪儿敢这时候去招惹,便拉着小丫头道:“这位姐姐,既然给大少爷送饭,你还是给送进去吧!” 在大少爷面前露脸献殷勤这种事情要换在平时小丫头自然是巴不得的,可柳芽姐姐已经嘱咐过了交给长欢,她可不敢不听!柳芽姐姐那个脾气,发作起来还了得?而且,今天的气氛怪怪的,只要不是傻子都感觉到了,避之尚且不及,谁那么傻还往上凑呢! “我还有事呢,还是你交给大少爷吧!”小丫头说完忙不迭的转身跑了。 长欢无奈,生怕饭菜凉了也不敢耽搁,叹了口气,只好硬着头皮敲门进去。 “大少爷,大奶奶吩咐人给您送饭来了!要不要奴才这会儿给您摆上?”一进去抢在时凤举开口赶人之前,长欢连忙抢着连珠炮似的说道。 时凤举果然硬生生刹住了那个到喉咙口的“滚”字,淡淡道:“大奶奶叫人送来的?送饭的人呢?” “……说是还有事,已经回去了。”长欢陪笑道。 时凤举脸色顿时又微微冷了两分,又问道:“是谁送来的?” 长欢恨不得拍一下自己脑袋暗晦方才没留下那丫头,心道大少爷也是的,反正是大奶奶叫人送来的就对了,是谁送的有什么要紧? “是个面生的小丫头,奴才……不认识!” 时凤举冷哼道:“我不饿,拿出去!” 他就说嘛,这时候桑婉只怕恨死他了才对,怎么可能给他送饭?这肯定不是她派人送来的!否则怎么会随意指个小丫头来,还直接交给长欢就跑了! “大少爷,您还是吃点吧!好歹这是大奶奶的一片心意呀——” “滚出去!”时凤举危险的半眯了眼盯向长欢。 吓得长欢脖子一缩,“是,是,奴才告退!”慌忙退出。 时凤举不觉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眸光骤敛,自己也不知该作何想法,心中烦乱之极。 当晚,时凤举没有回宁园歇息,叫人过去说了声有事要处理,这几天都不过去了,让长欢将家常穿的衣裳也收拾了几套过去,摆出一副分居的势头。 李嬷嬷这下不淡定了,可她根本不知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相劝也无从劝起,只得陪笑打圆场道:“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定是商号里事情太多,大少爷住在书房处理事情也方便些!这些日子可得叫小厨房给大少爷多做些滋补身子的食物送过去,大奶奶您说呢?” 桑婉听说他不回来心中暗松口气的同时也没来由的感到两许失望,闻言心不在焉道:“这些事您老看着办吧!您做事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嬷嬷笑着答应,趁势又笑道:“话是这么说,可您是大少爷的妻,您为大少爷做的跟奴婢们做的那可不一样!同样的事您做了,大少爷不知会多欢喜呢!” 桑婉笑笑没回答,只做不知其意。李嬷嬷暗叹,也只得罢了。 次日。牡丹苑。 “你说的是真的?大表哥昨天面有怒气从宁园出来之后就再没回去?昨晚也是在书房一个人歇下的?”顾芳姿的声音里充满着兴奋。 “千真万确!”兰香也同样兴奋,笑道:“奴婢从宁园的人口中听到的还能有假?不过可惜,咱们的人在宁园只做些粗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打听不出来!” “知道这个就够了!”顾芳姿冷冷一笑,“我等这天可等得太久了!终于叫我给等到了!桑婉这贱人,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我倒要看看,这回她在大表哥那里失了宠,还能蹦跶得了几天!” “小姐,这回只要您把握住机会,大少爷肯定会回心转意的!”兰香忙道。 “那还用你说!”顾芳姿白她一眼,冷笑道:“我要让大表哥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对他好、谁才是最合适他的女人!” “大少爷只不过一时被大奶奶迷惑了,他一定会有醒悟的一天的!毕竟,您从小跟他一块儿长大,若非大奶奶从中使坏,大少爷怎会如此冷落您!奴婢这就帮您准备一番,等大少爷从商号回来,咱们就——” 138第138章机遇难得 兰香精神百倍的帮着顾芳姿出主意,迫不及待巴不得顾芳姿立刻就跟时凤举和好,一方面是对主子忠心,更重要的原因是只有顾芳姿跟时凤举和好了,她的苦日子才算到了头! 这些日子以来,顾芳姿在时凤举那里不软不硬的碰了钉子,自然将满腔的怒气迁怒在她的身上,这种战战兢兢度日的心情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不行!”顾芳姿眼睛一亮跟着又生生的忍住,摇头断然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吧,过两三天再说!也好让大表哥好好的想想清楚,究竟谁才真正把他放在心里!” 先前,她输就输在急功近利这上头,如今她要学会冷静,学会等待最合适的时机,绝不能重蹈覆辙了。哼,男人都是贱骨头,越是得不到的越要往上凑,她不能那么不值钱,轻易的就主动去示好,她得细细琢磨个好法子,最好让他主动来找她! “可是小姐!”兰香急了,岂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大好的机会从眼前飞过,忙说道:“小姐,迟则生变啊,这万一大奶奶认个错,跟大少爷和好了,那岂不是又没机会了?小姐您别忘了,大奶奶身边可是有李嬷嬷在啊,李嬷嬷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少爷和大奶奶闹别扭而一句话不说吗?她的话大奶奶不能不听,大少爷也不会不给面子啊!” 顾芳姿心中一凛:这倒也是! “你说的也有道理,”顾芳姿原本信心满满笃定的心立刻被兰香一番话给打乱了,犹如平静的湖面投入了石子搅动涟漪不断。 “是啊小姐,打铁得趁热啊!”兰香继续劝道:“大少爷这会儿没准心里正苦闷着呢,要是小姐您出现了安慰他、对他好,大少爷还能不想起您从前的好处来吗?这不正好——” “你倒挺热心的!也挺懂啊!我倒没看出来嘛!”顾芳姿似笑非笑一挑眉,盯着兰香。 “奴婢谢小姐夸奖!”兰香喜滋滋的屈膝谢道,突然感觉到顾芳姿的笑容和语气有点儿不对劲,微带着冷意和警惕。 兰香心中一颤,慌忙跪了下去,“小姐,奴婢可是全心全意、忠心耿耿为小姐您着想啊!奴婢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奴婢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所靠者就只有小姐您了!您好了,奴婢才好,您受冷落,奴婢也一样遭罪啊!”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忠心,快起来吧!”顾芳姿一挥手,微微蹙眉。想来可能真是她多心了,她一个无依无靠的丫头,除了依靠她还能做什么?当初她特意从外头买了兰香当成心腹栽培,就是因为她跟时府中人没有任何瓜葛,好控制!料想这丫头也不敢有异心! 不过,那后一句话真是不好听啊,她顾芳姿什么时候“受冷落”了?她只不过是在守孝而已! “你给我盯好了,大表哥一回来就赶紧来告诉我!还有,拿二两银子给厨房,让韩嫂好好的给我炖上一锅竹鸡汤。” “是,小姐!”兰香精神一振,忙答应一声从地上起来,说道:“小姐的衣裳、首饰要不要先准备下了?” 顾芳姿低头瞧了一眼身上的素色衣裳,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不必了!就这样家常的就好!反正,件件也差不多!哼,那些破铜烂铁也配称首饰!” 兰香不敢再说,忙自去准备。 兰香没这么劝之前,顾芳姿信心满满,淡定非常,可听了兰香那番话之后,就再也淡定不起来了,简直坐立不安、心乱如麻,哪儿还有半分登上三四天的打算?恨不得时凤举这会儿就回来、她立刻就过去找她! 还生怕自己这边动作不够快,万一被宁园那边抢先劫了人,她可就白高兴一场了!就算桑婉那贱人矫情不肯主动服软,可宁园还有个人精似的李嬷嬷啊! 顾芳姿还真没猜错,李嬷嬷果然苦劝桑婉,“牙齿和舌头还有碰到一处的时候呢,何况是两个人?两口子有什么说不开的隔夜仇?这日子总还得过下去不是?大奶奶,您听老奴一句话,这一夜过去,什么气都该消了吧?有什么事好好的说嘛!这眼看就要过年了,您和大少爷这样,要是叫大夫人知道了,老人家岂不是要难过?大奶奶,老奴这就叫人看着,等大少爷回府便请他过来?再叫厨房好好做几道您二人喜欢的菜、备一壶好酒,把事情说开也就好了!” “嬷嬷,”桑婉笑道:“您误会了,大少爷是一家之主,我哪儿敢怨大少爷呢?况且我也没有什么气好生的!这宁园也是大少爷的地方,他想回来便回来,婉娘没什么话说的!嬷嬷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桑婉这么说,李嬷嬷反倒一句话说不出来。 明明桑婉看起来很正常,可就是整个都透着不对! “那,”李嬷嬷试探着道:“那老奴将大少爷请来了,大奶奶不会给大少爷脸色瞧?还像先前一般待他?” “当然!”桑婉奇怪的瞧了她一眼,笑道:“嬷嬷你真的多虑了!婉娘会尽一个妻子的本分,服侍自己的相公!”仅此而已。 李嬷嬷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她其实也很纳闷,大奶奶温婉大方,性情和顺,对大少爷更是从未改变过的尽心服侍、细心照顾,衣食住行无不妥帖,可是,就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虽不懂是什么,却也知道大少爷生气的就是这个!可大奶奶所作所为无半点不是,她想要劝都无从劝起。既如此,若大少爷来了,只怕仍是要生气!那还不如不来的算了! “也许,也许大少爷真的有事要赶着处理,还是过几日再说吧……可是大奶奶啊,您听老奴一句劝,您和大少爷是夫妻,这日子总得过下去,就算不为大少爷,您也别让自己太难过。老奴是打心眼里心疼您,才肯跟您说这些话啊!”昨天桑婉那一扑一哭,彻底的将李嬷嬷的母性激发了出来,哭软了她的心,不觉中,她对桑婉更亲近了几分。不然换在往日,桑婉同时凤举闹别扭,她肯定是完全帮着时凤举的。 “嬷嬷,我知道的。”桑婉感激一笑,点点头。 “老奴知道您是个明白人!”李嬷嬷笑眯眯道。 好不容易这格外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了,顾芳姿到底重新换了一套衣裳,将头发也重新梳过,厨房炖了一天的鸡汤连着砂锅已送了过来,正在小火炉上慢火煨着。顾芳姿不时朝外张望,看兰香什么时候回来。 不想,左等右等,金乌西沉,晚霞暗淡,兰香还是没有回来。顾芳姿不由得毛躁起来,恨恨嘀咕骂了几句。 一抬眸,终于看到兰香从外头进来了,顾芳姿心中一喜,等不及她进来,自己忙飞奔着迎出门去,在院子里截住兰香道:“怎么这么慢!大表哥回来了吗?” 兰香脸上露出两分怯色,摇头陪笑道:“还没有,奴婢——” “那你回来干什么!”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顾芳姿没好气道:“还不赶紧给我盯着去!” 兰香忙道:“奴婢跟书房的小厮打听到,说是大少爷今晚在外边有饭局请人吃饭,要晚些才回来!所以,所以——” 顾芳姿一怔,心里自然是扫兴的,不过也好,如果他喝醉了那就更好了! “你告诉厨房,别忘了准备一份醒酒汤!赶紧吃饭吧,吃了饭继续盯着去,大表哥什么时候回来便赶紧来告诉我!去吧!”顾芳姿吩咐道。 “是,小姐!小姐放心,奴婢会盯着的!”兰香欲扶顾芳姿进屋,“奴婢先伺候小姐您用饭吧!” “不用!让小丫头把饭给我端来即可,正事要紧,你赶紧的!”说着又哼道:“若误了我的正事,你应该知道!”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兰香心一紧,慌忙去了。 时凤举回来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兰香确定他回了书房,忙飞奔回牡丹苑告诉顾芳姿。 顾芳姿等候了一整天终于等来了机会,大有一种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兴奋欣慰之感,脸上情不自禁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快把醒酒汤盛上,咱们这就过去!” “是,小姐!”兰香顾不得疲惫,忙答应一声赶紧准备。 醒酒汤盛好,正要出门时顾芳姿却又顿住了脚步,“不行,还是再等片刻!咱们不能去的太快了!” 去的太快,这刻意的痕迹也太明显了!顾芳姿硬生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起码,也得太过一刻钟。 兰香本想再劝,见自家小姐那笃定的神情,又乖乖的闭上了嘴,说了声“是”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等候。 对一个心急如焚、迫不及待的人来说,一刻钟的煎熬跟一天的煎熬在本质上其实是一样的。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顾芳姿道了声“走”大步朝外走去。兰香忙提着食盒跟上。 到了书房院子外头,顾芳姿接过兰香手中的食盒,长长的呼吸几下缓了缓急切的神情,慢慢踱步进去。 139第139章送醒酒汤 “哟,表小姐您怎么来了!”长欢见是她吃了一惊,忙笑着迎上前来。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刺耳?顾芳姿心中微微不悦,似笑非笑挑眉道:“怎么?我不能来么?” 长欢一愣,“哎哟!”一声轻轻扇了一下自己的嘴,陪笑道:“瞧奴才这张臭嘴,尽瞎说什么呢!您能来、当然能来!奴才随口胡说八道,表小姐您别介意!” “我也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我哪儿有这么小气了!”顾芳姿狡黠的眨了眨眼“扑哧”一笑。 长欢愣了愣,也陪着嘿嘿笑了笑,心中暗自嘀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表小姐居然没有生气,真是,真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顾芳姿微微一笑,“大表哥回来了?我听说他喝了酒,便给他带了些醒酒汤过来,怎么样?醉得不厉害吧?你们啊,跟着大表哥出门好歹得劝着点,别让他喝得太多了,喝醉了对身子不好……” 顾芳姿一边说着一边朝书房走去,长欢想阻拦又不敢上前,只得忙跟了上去,听着她的教训小声说“是”。 “表小姐,”长欢终于鼓起勇气在书房门口拦住了顾芳姿,陪笑道:“这晚了天冷,表小姐您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醒酒汤奴才送去就好。呵呵,大少爷有点醉了,只怕这会儿表小姐进去了也说不上话啊……” “大表哥醉了?”顾芳姿却急道:“不行!那我更得看看了!别惊扰他,还不快给我开门。” “表小姐……” “怎么?我的话不好使了?”顾芳姿危险的半眯着眼睛盯着长欢,语气微冷。 “奴才不敢!”长欢吓了一跳,慌忙打开了门。 顾芳姿叫了几声“表哥”径直朝时凤举素日歇息的厢房走去,果然见他躺在炕上,身上盖着绒毯。 “大表哥!大表哥!”顾芳姿心疼的摇了摇他。 时凤举其实也没喝多少,半醉半醒而已,闻言睁开眼睛,见是顾芳姿一下子坐了起来,皱眉道:“表妹?你怎么来了!” 又是这句话,还真是主仆同心啊! 顾芳姿心中暗恨,面上却满是温柔担忧,“我听说你醉了所以就过来看看,你看看你,怎么喝醉了不回宁园在这儿躺着呢!姐姐知道了得多心疼啊!” 这话若是别人说时凤举也许会信,可从顾芳姿嘴里说出来,他只觉得无比的可笑与反感。 这个女人,还是喜欢把他当成傻子来戏耍哄骗啊! “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我也没喝多少,静静的歇一歇就好了。”时凤举淡淡说道。 顾芳姿察言观色,见自己一提到桑婉,时凤举的神情便有两分变化,她不由心中暗喜,心道果然是有问题了,好啊,真是太好了! “嗯,等你喝了醒酒汤我就回去!这是我特意叫人给你熬的,醒酒安神,保准你喝了安安稳稳一觉睡到天亮!来,快喝了吧!”顾芳姿说着便命兰香将醒酒汤盛出来。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时凤举也有些诧异,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产生幻觉了。 “放在这儿吧,等会儿我自己喝。”时凤举摇摇头。她的行为太古怪了,令他心里仍旧很不舒服。 “大表哥,快喝了吧,要不岂不是难受?我是真的关心你呀!从小到大,咱们不都是——” “表妹!”时凤举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从前,打断道:“你先回去吧!” “大少爷!”顾芳姿还没说话,李嬷嬷手里也提着个食盒进来了,一见顾芳姿不觉一怔,“哟,怎么表小姐也在?” 这话今晚她听到第三次了!顾芳姿就算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发火,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怎么?我不能来吗?我来关心一下自己的夫君,是不是也要经过李嬷嬷允许才可以啊?”顾芳姿面带不虞。 “表小姐说哪里话呢!”李嬷嬷笑道:“大少爷今晚喝了酒得休息了,表小姐就别扰大少爷了,快回去吧!” 顾芳姿已在暗自懊悔方才那带刺的话,若当着时凤举的面跟李嬷嬷闹翻,先前的隐忍岂不是都白费了?她心里正在后悔,却见李嬷嬷还这么好脾气的说话,心中一喜,忙也柔声陪笑道:“我正要告辞呢,带了醒酒汤来服侍大表哥喝了就准备走的,不想嬷嬷也来了!芳姿刚刚说话有些冲了,嬷嬷您可别跟芳姿一般计较!” 被鬼附身了?李嬷嬷唬了一跳,睁大眼睛诧异的瞪向顾芳姿,将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 顾芳姿被她这毫不遮掩的眼神和表情弄得心下大怒,心道你这死婆子就是天生的贱命,姑奶奶给你点儿好脸色你反倒不习惯了! “嬷嬷,芳姿身上,有什么不对吗?”心里那么想,面上却半点也没显示出来,反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倒没有!”李嬷嬷收回自己的目光,毫不客气笑道:“老奴就是觉得奇怪,表小姐怎么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原来表小姐是来给大少爷送醒酒汤的啊,这可真是稀罕事呢!” 顾芳姿特别不喜欢时凤举在外边应酬喝酒,每次时凤举带着酒味回来,她都会大发脾气抱怨埋怨一番,哪儿还会给他弄醒酒汤?偏那时候时凤举疼她,反倒回转哄着她,连李嬷嬷亲自准备的醒酒汤都没心思喝,李嬷嬷又心疼又生气,每次够呛! 顾芳姿听了这话趁势道:“嬷嬷这是什么话,芳姿心里其实都是为了大表哥好啊!从前芳姿不喜欢大表哥在外饮酒,还不是因为饮酒伤身么?所以芳姿每次才会那么生气!可是如今芳姿想明白了,时家这么大的生意,外边的应酬那是必不可少的,大表哥又怎能滴酒不沾呢?好在大表哥是个明白人,从不贪杯,芳姿心里也就放心了!嬷嬷,大表哥向来听您的话,您可也得多劝劝他!” 李嬷嬷又愣住了,哑口无言,表小姐这到底要玩哪一出啊? “既然嬷嬷来了,有嬷嬷照顾大表哥芳姿也就放心了!大表哥刚才不肯喝醒酒汤,芳姿正要劝他呢!嬷嬷,还是您来劝吧!那芳姿就先回去了!”顾芳姿又笑了笑,朝时凤举含情脉脉的凝了一眼,向李嬷嬷点点头,转身去了。 “表小姐,老奴可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啊!”李嬷嬷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瞧嬷嬷说的!嬷嬷怎么会是这种人呢!芳姿也从未这么想过啊!”顾芳姿好脾气的笑了笑,凝着李嬷嬷的眼睛坦诚道:“这些日子以来芳姿想了许多许多,也明白了许多道理,嬷嬷,芳姿以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嬷嬷见谅!以后,芳姿知道该怎么做了!请嬷嬷放心!”说毕嫣然一笑,与兰香从容优雅的去了。 李嬷嬷张了张嘴,半响说不出话来。 时凤举的眼眸却更深了,瞥了李嬷嬷一眼,心中暗自摇头,嬷嬷枉费精明,也有看不清的时候! 从前他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如今孰真孰假,岂能逃得过他的眼睛?时凤举在心里冷笑,别把他当傻子了!傻事他做一次就够了,若再做一次,他也不配掌着时家这么大的家业了! “这人啊,真是非得经过点什么事才能明白道理!”李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将醒酒汤盛了出来端给时凤举,笑道:“大少爷,快乘热喝了吧,喝了好早点休息!” “奶娘,我没喝多少,又没醉,喝什么醒酒汤啊!”时凤举苦笑,心道若不是你们一个二个的没事跑来,我早就睡着了。至于是不是真的睡的着,时凤举不予考虑。 “那也不行!”李嬷嬷强行将碗递在他手里,“表小姐有句话还是说对了,身子重要!你可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快喝了,不然奶娘心里可不踏实!” 时凤举无奈,只好喝了半碗。 “这就好了,”李嬷嬷欢喜道:“那老奴就先回去了,叫长欢进来伺候。” “嬷嬷,”时凤举见李嬷嬷半个字也不提桑婉终于忍不住了,迟疑道:“婉娘,她——没事吧?” 李嬷嬷见他还惦记着桑婉心中也欢喜,忙笑道:“没事没事!那药膏灵,手上那点儿伤已经快好了!大少爷不是老奴说您,您到底做了什么,昨日惹得大奶奶哭成那个样,手上也破了,老奴还从来没见大奶奶失态,真是叫人见了心疼!” “昨天她,她哭了很久吗?”时凤举心一紧,眼前情不自禁闪现出那个女子又羞又恼、又气又怒、满是泪痕通红的脸,一时心疼。他昨天真是中了邪了,怎么能那样对她呢! “老奴给劝住了,”李嬷嬷叹了一声,“您放心,今日已无事了。老奴真是不明白,你们俩这到底闹的是什么呀!大少爷,大奶奶对您多好,您可不能这样待她!” 时凤举微微一笑,“奶娘,婉娘是我的妻,我知道该怎么待她。奶娘,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李嬷嬷深深瞥了时凤举一眼,思索道:“这个,老奴还真的有点儿搞不清楚!不怕大少爷您笑话,老奴这双眼睛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可大奶奶这会儿心里怎么想的,老奴还真是不明白!” “她怎么了?”时凤举忙问。 140第140章她是存心跟我远了 李嬷嬷头疼道:“老奴今儿劝了大奶奶几句,可大奶奶面上带着笑,说话儿也和和气气、心平气和的,没有半点儿赌气的模样,道理她是都懂的。可是,老奴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是不踏实!总觉得吧,唉,老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时凤举心一沉:她还是介意的! “原来奶娘你也感觉到了。”时凤举无奈一笑,“奶娘你说,跟从前比,婉娘是不是有什么不同?” “可不是呢!”李嬷嬷道:“这近日来大奶奶虽说一样这么关心、照顾大少爷您,可似乎,似乎跟您远了似的,反正跟从前就是不同!” “是啊,她是存心要跟我远了,”时凤举叹道:“她心里还在怨我不帮她做主,怪不得她生气。可那毕竟是我大姐啊,大姐向来要强,她虽不说,可我知道她心里多少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她也挺不容易的,我不能再伤她的心,不然就是我娘也会难过。有的事情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过去算了,可这一来婉娘少不得要受委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李嬷嬷心里顿时雪亮,明白了几分,“受委屈的何止是大奶奶,要老奴看来,您也挺委屈的!大奶奶是个明事理的人,您放心,她会想明白这事的!毕竟,这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她要想不明白,非得自个给自个心里横下一根刺,那也不好受呀!可大奶奶的脸面也不能丢,大少爷啊,您也得劝着大姑奶奶点儿,即便是天大的事,她怎么能指着大奶奶的鼻子叫骂、还动手打人呢!奴才们见了,大奶奶还怎么做人!” “这事是我疏忽了,往后不会了!”时凤举心道,这一次闹成这样还不够?还有下一次,婉娘只怕这辈子都不会理我了!时凤举脸色微微一滞,顿时又烦乱起来,这日子还得过下去?真的还能过下去吗?她这次看起来是铁了心的等着要走,自己能留得住她吗? “奶娘,你可得帮我好好照顾婉娘,过几天,过几天我就回去,这些天是真的有事情要忙,你让她放心!”时凤举把心一横,总之,他是不会让她走的。反正话已经说开了,只要他不承认有过什么乱七八糟的约定,那就是没有! “大少爷放心!老奴会好好照顾好大奶奶的,有了您这句话老奴就放心了,大奶奶也必定欢喜!大少爷,您歇着吧,老奴就先回去了!”李嬷嬷喜滋滋说道。 “奶娘去吧!”时凤举点头笑笑。 李嬷嬷喜滋滋回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同桑婉说了一遍,自然少不了添油加醋将时凤举夸了一番,说他如何惦记着大奶奶,关心大奶奶!桑婉知道她向来向着时凤举,对这些话也不觉如何,出于礼貌乖乖的听着。 “大少爷说这几日是真的忙,过几日就回来,大奶奶您看看,大少爷心里总是向着您的!不管他做过什么,那都过去了不是?大奶奶您啊,也就别记着了!老奴看大姑奶奶这些日子不是都没上门来么?看来定是大少爷同她说了什么的,那种荒唐事往后定然不会发生,大奶奶您就放心吧!” 李嬷嬷说着说着说漏了嘴,“表小姐今晚也去了书房献殷勤儿,亏得老奴去得巧撞上了,大奶奶,您可得打起精神来,别叫人有机可乘!” 桑婉眼睛眨了眨,终于问道:“妹妹今晚也去了书房?” 李嬷嬷暗自懊恼自己嘴巴快,只得笑道:“是啊,表小姐给大少爷送醒酒汤!不过大少爷还没来得及喝老奴就到了,后来表小姐就走了,大少爷喝的是咱们送过去的醒酒汤!” 桑婉心里没来由浮起一股怪怪的不是滋味的滋味,他心爱的表妹给他送醒酒汤,他一定甚是欢喜欣慰吧? “早知如此咱们便不必送了,”桑婉淡淡一笑,“妹妹果真细心呃!大少爷见了她一定很开心吧?” “没有!”李嬷嬷断然道:“没说两句话大少爷就让她走了!老奴可看得真真的,大少爷的心如今都在您身上呢,对表小姐也不如从前了!这是大少爷明智,她如今只是个妾,拿什么跟您比呀?大少爷绝不会容许她欺负到您头上的!” 桑婉不置可否笑笑,“嬷嬷您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您放心吧,只要一天是时家大奶奶,我便会尽好本分!” “这,这,老奴知道您是明白人……”李嬷嬷忙笑着点头,只是,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啊。 “小姐,咱们这就走了,这一天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出了书房,兰香忍不住小声问道。 “就你话多!”顾芳姿正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闻言一指头戳在兰香脑门上,瞪眼道:“不走有什么法子?再留在那里我怕我忍不住又跟那死老太婆吵起来,那才真正的所有功夫白费了!” 兰香愣了愣,还是有点奇怪,心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连李嬷嬷也怕了! “以退为进你懂不懂!说了你也不懂!”顾芳姿没好气道:“别说了,赶紧回去吧!” 她要扭转形象,就要一点一点的抓住机会慢慢来,半点也急躁不得,否则,她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想到李嬷嬷惊愕的表情和之后颇有点儿过意不去的神色,顾芳姿精神振了振,觉得自己一晚上的委屈没有白费。还有大表哥,他的神色也很平和,没有像先前几次那样说着说着就生了气。可见,效果还是有的! 顾芳姿突然停住了脚,“明天早上你起早一点,好好打听打听,今晚大表哥有没有回宁园歇息。” “是,小姐!”兰香连忙答应。 如果,今晚大表哥歇在书房,那就表示他是真的跟桑婉那贱人闹翻了,连李嬷嬷帮着说合都没用!那她的机会便真正到来了。如果,今晚他被李嬷嬷劝回了宁园,那是不是—— 顾芳姿烦躁起来,皱眉道:“你现在就去宁园门口悄悄的守着,看表哥有没有回去!” 她不想等到明天了,不然这一晚上她都会睡不着觉的。 “小姐,”兰香苦着脸道:“那奴婢要守到什么时候啊?也不知大少爷什么时候才会回去——” “笨!”顾芳姿没好气道:“这会儿已经不早了,如果大表哥要回宁园肯定跟着李嬷嬷一块,你只看李嬷嬷是不是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是,奴婢明白了!”兰香精神一振,有了盼头心情也好了几分,若让她一直在宁园外头守着,晚上这么冷,岂不得冻死她。 送顾芳姿回了牡丹苑,兰香回房加了件厚衣裳连忙匆匆去了。 没过多久,兰香便给顾芳姿带了好消息回来。顾芳姿兴奋得两眼发光,连声说好,大大的夸奖了兰香一番,将最好的一支银钗也送了她。 今天晚上,她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了! 次日早上,顾芳姿照例要到王氏面前坐一坐说几句话,桑婉今日见了她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生怕她在王氏面前拐弯抹角的告状,把昨晚时凤举歇在书房的事说出来。不管因为什么理由,王氏听了定要埋怨她这个做媳妇的不照顾自个夫君,不然他怎么宁愿睡书房也不肯回去? 意外的是顾芳姿半句都没提,客客气气的向她笑着问好,说笑了几句。把桑婉弄得纳罕极了。 离了王氏跟前,桑婉才猛然醒悟过来:她当然不会提了,若是提了,王氏岂会眼睁睁看着她和时凤举闹别扭,定要从中插一手说合,这当然不是顾芳姿愿意看到的!恐怕她非但不会说,反而还会好心的帮她遮掩呢! 桑婉所料没错,顾芳姿就是这么想的。她巴不得他们闹得越僵越好,才不会做那种自损的事。 桑婉离开没多久,时凤举也过来了。除非十分急切的事赶着要处置,否则每日他必定给王氏请了安才出去的。 时凤举走后,顾芳姿便忍不住向王氏说道:“表哥脸色似乎有点儿憔悴呢!” “哦?”王氏一听这话立刻就上了心,回想着沉吟道:“是么?刚才我倒没怎么注意——” “我看也是,”时玉梅就准机会巴不得告桑婉一状,便道:“二弟的脸色是有些不太好,也不知他那媳妇是怎么伺候自个夫君的!娘,你该把她叫来好好的问着她!” “玉梅!”王氏不悦的盯了时玉梅一眼,怪嗔道:“你又来了!” “娘!我来什么了!”时玉梅不满道:“我这不已经听您的话了嘛,这些日子我见了她只当没看见,我可没再找她的麻烦,您还不满意还想怎样?难道非得我给她当奴才、听她使唤才行吗!那您趁早那把刀杀了我的了!再说了,我也没说错,她身为妻子的不该照顾二弟吗?二弟脸色不好,不问她问谁呀!” “你看看你!我才说你一句你说了多少句!”王氏嗔道:“什么叫见了只当没看见,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不过,女儿的话也有点道理,是该把婉娘叫来问问。 “姨妈,表姐向来真性情儿心直口快,她没有恶意的,您啊,就别怪她了!我倒觉得表姐这性子极好呢,真实,不造作!”顾芳姿忙笑道。 141第141章设法想帮忙 “你看看娘,芳姿也这么说!还是芳姿是个明白人,你们一个个都怨我!反正啊,要说跟个奴才似的对人巴结着笑脸做小伏低讨好儿,我可做不到!”时玉梅忙说道。 “好了好了!你呀!都是为娘的惯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几时碰了壁你就晓得厉害了!”王氏没好气瞪她一眼,这个女儿,跟她较真她真是要叫她给气死,还是算了,由着她吧!这些日子她也真收敛了不少,大家伙儿面子上过得去就罢了! 王氏正欲开口叫人去请桑婉,顾芳姿忙又笑道:“这是姨妈心疼表姐呀,哪个做娘的不心疼自己的女儿、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委屈了呢!不过表姐有句话也说得有些偏颇了,姐姐素来细心,对大表哥照顾得体贴入微、无比用心,想来定不会没照顾好大表哥的——” “喂!她那么欺负你你还帮她说话!”时玉梅听了这话就急了,差点跳了起来,截断了顾芳姿的话。 顾芳姿最不喜欢说话的时候被人家打断,心中小有不悦,可她哪儿敢对时玉梅有意见,好脾气的笑笑,忙道:“表姐话可不是这么说,姐姐她,从来不曾亏待过我,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明明——”时玉梅急了,正要说你明明同我说过的如何如何准备举一大堆例子说明。 顾芳姿更急了,赶忙又截断她道:“真的不会的,不然姨妈岂会不同我做主、岂会容她欺负我呢!” 姨妈,姨妈啊!顾芳姿重重的咬着“姨妈”两个字暗暗向时玉梅使眼色。 时玉梅终于回过神来,不错,不能让娘知道啊,娘如果知道了,难免生气,对娘的身体影响不好。表妹瞒着娘的一片苦心可不能让自己给破坏了! 时玉梅硬生生的憋住了嘴,憋屈道:“也许是吧!” “你看看你!婉娘做事向来有分寸,哪儿像你啊!”王氏白了时玉梅一眼。 顾芳姿只好又笑道:“大表姐也是一片好心为我,都是我不好,让大表姐操心,姨妈您就别怪大表姐了!” “芳姿你越来越懂事了!”王氏笑着大赞。 “这是姨妈教导的好,”顾芳姿谦虚的笑了笑,便才接上先前的话头,“许是近年边了,商号里事情太多,又有许多的账目要清点清算,表哥是太累了吧!往年差不多这时候,都要忙好一阵子才罢呢!” “这倒是啊!竟把这茬给忘了!”王氏说着更觉心疼儿子,叹气道:“可这也没办法,除了凤举这些事还真没别人帮得上他!唉,这孩子真是辛苦了!”王氏说着吩咐姜嬷嬷,“叫厨房每天晚上给大少爷多做点有营养的、滋补好吃的,还有啊,我这里还有两斤血燕,等会儿你给送宁园去!看看还有没有上好的老山参,寻两支好的一并送去!” 姜嬷嬷忙躬身答应了。 “姨妈真是心疼大表哥!难怪大表哥这么孝顺您!”顾芳姿笑着赞叹。 “嗨,哪个当娘的不心疼自个的儿子呀!”王氏笑眯眯的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听了这话心中却十分舒坦。 顾芳姿便又道:“对了姨妈,我如今也挺闲的,我想,我可以帮着大表哥分担分担,不知——” 时玉梅眼睛一亮,拍手笑道:“我看这样最好!反正往年生意上的账目你也都帮着二弟算过,样样都清楚,有你帮着分担,二弟也不用这么累了!” 王氏也觉不错,却又道:“只是,你——真的有空吗?” 顾芳姿忙笑道:“守孝重在心意,心意到了便是尽了孝。我每日里早晚三炷香,每日按时诵经、按时跪拜并不敢忘,相信父亲在天之灵亦感受到了我的诚意。再说了,父亲曾命我要好好报答时家,我能为时家做点什么、能分担一二,全了父亲的意思,这才是最大的孝呢!” “是啊,娘,芳姿说的很有道理!”时玉梅连连点头附和,又玩笑道:“再说了,如今芳姿也算是咱们自家人了,自家人分担一二不是很正常吗?” “你们说的也有道理!”王氏心里当然更偏疼儿子一点,顾芳姿帮儿子减轻负担她当然乐意,便笑道:“这么着今晚你便跟凤举说一声吧!” “姨妈,”顾芳姿有些犹犹豫豫的,陪笑道:“这事能不能姨妈您跟大表哥说一声,我怕是——” “是啊娘!”时玉梅也道:“不然有那不知道的还当芳姿有意争宠,要再散布些什么‘孝期不尊重’之类的,岂不是败坏了芳姿的名声?反倒冤枉她一番好心好意了!” 王氏直接忽视时玉梅这话懒得搭腔,点点头道:“也罢,等凤举回来我跟他说一声!” “谢谢姨妈!”顾芳姿一喜,忙起身谢过,又感激的瞧了时玉梅一眼,二人相视一笑。 顾芳姿心愿得逞自然满心欢喜,时玉梅则是巴不得看到时凤举冷落桑婉,心中更欢喜,从这一点来说,两人的同盟牢不可破。 顾芳姿见好就收,陪着王氏略说了几句话便乖巧的声称要回去“尽孝”,王氏含笑点头。 傍晚,估摸着时凤举快要回来的时候,顾芳姿便到了王氏这儿,本来她是想再矜持一点儿,就在牡丹苑中等消息,等着时凤举上门去请她。可想来想去心里却隐隐的有那么点说不出来的不安:大表哥如今被桑婉那贱人迷糊了心智,已经不想从前那么理智、也不像从前那么对她好了,她在旁边,或许尚可增加一二分量,即便他说什么,她也可解释一番,若她不在,姨妈这个人耳根子软,没准三言两语就让大表哥给推脱了。 顾芳姿并没有意识到,在她心里,其实已经明白时凤举的心不在她身上,所以她才这么百般设法。 “呵呵,你这孩子啊,也太心急了!凤举还没回来呢,放心,等他回来我一定会同他说的!”王氏见她这时候过来,不由笑眯眯的玩笑道。 “娘,芳姿还不是关心二弟嘛!”用不着顾芳姿开口,时玉梅已经主动帮着解释了,“不然,她倒乐得在牡丹苑中清闲享福呢!” 顾芳姿忙道:“大表哥是一家之主,也是芳姿一辈子的靠山,芳姿关心大表哥是天经地义的。” “你这孩子还真是有心了!”王氏不禁感慨感动不已,命秀春好好守着二门处,大少爷一回来便叫他过来。 时凤举知道自己的娘听风就是雨的个性,又听说顾芳姿也在那边,心里便有点不自在。听秀春这么说也没多紧张,回书房洗了脸、换了衣裳,这才往正院那边去。 一进去,王氏就盯着他的脸色瞧,时凤举莫名其妙,抬手摸了脸上一把笑道:“娘,我脸上有脏东西还是您不认识我了?干嘛这么盯着我看呢!” “尽瞎说!”王氏瞪他一眼,忙叫他坐下说话、命丫鬟斟上枸杞老参茶,跟时玉梅、顾芳姿叹道:“果然是瘦了些,精神也有点儿不太好!” 时凤举揭开茶盖一看,皱眉搁在一旁,吩咐丫鬟,“给我换龙井或者碧螺春来!” “不许换!”王氏忙道:“这是娘特意叫人为你沏的参茶,是补身子的,好好的换什么换呀,还不快给我喝光了!” “娘!”时凤举哭笑不得道:“我身子好好的补什么补呀!我不惯喝这个!” “怎么?娘的话你也不听了?”王氏又心疼又不悦:“娘还是不是为你好啊,瞧瞧你,脸色都憔悴了还说好好的呢!秀春,快把参茶端上给大少爷!” “是,大夫人!”秀春便又将那碗茶端了起来奉上,“大少爷,您还是喝了吧。” 时凤举知道自己若再不喝,下一步娘就会亲自来了,他总不能真等她亲自来,只好接过来喝了两口。 “这才像话!”王氏笑眯眯的满意了,又叮嘱道:“这要到年关了,商号里事情虽多,可你也得多顾及顾及自己的身体,别一味的扑在那上头!要不叫娘瞧了得多心疼呀!” “可不是!”时玉梅也道:“什么都比不上身子要紧,要不即便挣了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呢!我们花着都不安心!” 还是自家人懂得心疼自己啊!时凤举心里一暖,微笑道:“娘、大姐你们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再说我还年轻呢,这点事还应付得来!” 顾芳姿便关切道:“大表哥这话可不对,如今年轻时更要注意,这会儿不察觉,待将来上了年纪一时发作起来,那可怎么好呢!” 王氏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可不就是这样!所以,必须得给俄日找个帮手、顺便看着他才行!人选么,当然是顾芳姿最合适了。 王氏咳了一下,便向时凤举道:“芳姿说的很对,你呀!总是让娘不放心!我也知道,有些事情呢,掌柜、账房们都做不了主,非得咱们自家人经手不可。这样吧,就让芳姿帮你分担分担,反正先前,不也都是这样么!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今晚你跟芳姿好好商量商量,明天就让她帮你。” 顾芳姿温柔的朝时凤举凝去一眼,唇畔勾起一抹柔和的浅笑,“大表哥不会嫌芳姿多事吧?” 142第142章拒绝 怎么不嫌?时凤举眉头不经意轻蹙了蹙,不答反笑问道:“娘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了?”以前您可没插手过这事。 “还不是心疼你呀!”王氏瞪他道:“你这么不懂照顾自己,娘怎么放心!好了,你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娘,”时凤举正色道:“还是让表妹安心守孝吧,这些事不用她帮忙。” 顾芳姿脸色微变,唇边的浅笑一僵:他竟然拒绝了!这是姨妈提议的,他竟然也拒绝了! 除了难过,顾芳姿心里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酸楚滋味:他就这么讨厌她、不想跟她在一起吗?连姨妈的话都不管用了! 男人啊男人,果然都是不可信任、不可依靠的。从前他对她那么那么好,言听计从、哄着宠着,这才多久,竟变得如此彻底! 这叫她怎么心服?她不服、不甘。 “二弟,芳姿可是一片好心,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时玉梅笑道:“我知道了,你定是怕影响了芳姿守孝让人诟病她的清誉对吧?这个你放心,守孝又不是一整天都得跪在灵前,并不冲突的!再说了,姨父的意思也是让她好好报答咱们时家,她为你分忧也是遵从父命呀!你就尽管放心好了!” “大姐,”时凤举淡淡道:“是真的不必,我自己应付得来。”时凤举情不自禁想起桑婉,如果桑婉没跟他闹翻,定会帮他算好些账目吧?可惜,那****恼了他,将所有的账册都交还给他了。 “怎么?二弟难道是怕某些人打破醋坛子?”时玉梅的脸色微冷,带着淡淡的忿然。 “大姐,你别什么都往婉娘身上扯!”时凤举也有两分微怒,“我是个男人,什么事该怎么做主我自己心里有数,还轮不到旁人来左右!” 说着,眼角不经意的淡淡扫过顾芳姿。 顾芳姿垂着眸装作没看见,心中却是一凛,她知道他这话说的是她。 时玉梅却没想这么多,闻言点头道:“这还差不多!就该这样!你可不能叫她吃得死死的,什么都听她的!”说着又“哎”了一声,道:“不是,若不是这样,你怎么知道我指的人是她啊?难不成她醋劲真这么大?” 时凤举几乎想朝她翻个白眼,心道在这个家里,除了针对婉娘你会这么说还能有谁?傻子都知道! “你又来了!”时凤举连解释的兴致都没有,淡淡道:“总之你知道凡事我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娘,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大表哥,大表哥就这么不愿意要芳姿帮忙吗?芳姿真的只想为大表哥分忧、省得姨妈这么担忧而已!”顾芳姿眸光盈盈的凝着他,“而且,怎么以前可以,现在却不行呢?大表哥是不是讨厌芳姿了……” “怎么会呢!芳姿你别胡思乱想!”王氏忙道:“你放心,姨妈同你说过的,断断不会让你在时家委屈了!” 王氏说着,朝时凤举警告的盯了过去。其实她心里也隐隐的察觉到,儿子对这个青梅竹马、曾经执意要娶的表妹已经大不如前了。既然如今芳姿当着面将这话说了出来,她当然要儿子给一个承诺。芳姿太可怜了,而且已经进了时家的门,她绝不许儿子欺负她。 “表妹你误会了,”时凤举只好心平气和说道:“无缘无故的,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也知道你的一片苦心,我心领了!只是这将近一年来,生意上的事情你又不曾参与,许多事并不知晓其中内情,未必给我帮得上忙,到时候我还得先细细给你解释一番,有这功夫,该办的事情我也都可以办完了!何必还要麻烦你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顾芳姿不禁暗自后悔,桑婉进门之后她满腔心思和斗志都在内宅,对外边自然就不关注了。可她也明白,时大奶奶刚刚进门,时家为了体面也绝不可能再让她跟在大表哥身边在外头招摇。所以说,这是必然的! 可是,难道他向她解释一番不可以吗?她正盘算着可借此机会加深两人之间的感情,谁知却成了他拒绝她的理由。 顾芳姿不死心,仍旧努力道:“其实每年这些事都差不多,你稍稍一说我能明白的,我——” “话可不能这么说,”时凤举淡淡道:“生意上的事可不像种田,每年收多少只要没有旱涝差不多都是多少,生意上的进进出出每天都不一样,哪儿能是一时半会说得清的?差之毫厘还失之千里呢,这种事情是必须要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没有‘大概’、‘差不多’这种说法,相信表妹也很清楚吧?” 意思是说,就算你从前都懂,那也是从前,用在现在那是不合适的!所以,还是免了吧! 王氏也给绕糊涂了,不过有一点她弄明白了,就是顾芳姿帮不上儿子的忙,反而会让儿子更加麻烦。 “这,”王氏仍是心疼儿子啊,不死心道:“那就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了?看你这么累娘是真心疼呀!” “娘!我自己心里有数,您不用操心!您要真想为我做点什么,”时凤举深深的瞥了时玉梅一眼,笑笑,“只要让我每天回家后能安安稳稳的休息就行了!” “也罢了,”王氏瞅了时玉梅一眼,叹道:“你放心,这阵子谁要敢再在家里闹事,我可不饶!回头我再好好嘱咐婉娘,让她仔细照顾着你!行了,快回去休息吧!” “娘,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到我了!”时玉梅大为不服。 王氏哼哼,没好气直截了当道:“那你说说除了你还有谁?” 时玉梅一时语塞,又要揪着时凤举理论,王氏将手一挥,“不准再闹你弟弟了,让他赶紧回去吧!” 时凤举朝姐姐似笑非笑瞅了一眼,转身从容去了。将时玉梅气得够呛,同王氏理论着各种不服。 “姨妈,我也先回去了。”顾芳姿心中空荡荡的,勉强笑笑站起来。 “去吧!”王氏柔声笑道:“你也是一片好心,姨妈都明白的!可凤举既这么说了,也就罢了吧,啊。” “嗯,芳姿会为大表哥祈福的。”顾芳姿柔顺的含笑点头,施礼而退。 转过身去,出了正院,脸色霎时冷沉若冰,心中大恨:什么都是假的!就算是姨妈又如何?口口声声说心疼自己,可她最心疼的还不是自己的儿子,她儿子的三言两语比自己掏心掏肺的话可好使多了! 这个世上哪儿有什么真心?真正的真心,只有自己对自己! 顾芳姿不甘心,急匆匆追赶上了时凤举。 “大表哥!”她奔到时凤举面前,苦涩一笑,“大表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大表哥,跟我说实话吧,在姨妈面前那些话,我知道只是借口!” 时凤举没有出声,只是这么望着她。 顾芳姿也望着他,眼中盛满浓浓的痴恋爱意,望着望着,两行清泪溢出眼眶,顺着脸颊缓缓流过。 她怎么这么倒霉!先前一切都顺,样样都好,可自从她进门成为“真正的”时家人后,反倒什么都不如从前了。 而这一切的变化,全部来自眼前这个男人,以及这个男人娶回来的那个女人!都是她! “看来表姐说的没错,你是怕姐姐生气,是吗?”顾芳姿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凄然道:“可我真的只想帮你而已啊!难道连这都做错了吗?” “表妹,”时凤举淡淡道:“你也许应该清楚,我不喜欢被人设计。你以后想做什么,直接来跟我说,不必处心积虑、拐弯抹角!” 时凤举心中涌起一阵厌恶,她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连他的娘她也利用上了!还指望他配合,简直做梦! “你、你竟然这么说我!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的人!” 顾芳姿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身子轻。她脚下无力的朝后踉跄一步,“我没有设计你,我只是害怕你拒绝,所以才想请姨妈出面帮着说几句好话!我是真的想帮你啊!大表哥难道你忘了吗,你说过的,无论什么事情我们都要一起承担,我一直都记得,你忘了吗!” 时凤举听了这话只觉得浓浓的讽刺,一个满肚子算计、满心眼里只为自己打算的女人竟然还好意思拿从前的话来质问他! 到了此时她居然仍然认为她没有错,错的是他。 时凤举觉得当初自己的脑子肯定是被驴给踢了才会喜欢她那么久。 “害怕我拒绝?”时凤举微微挑眉,“所以你便企图利用我娘来向我施压,是吗?表妹,以前是我太糊涂,我现在才知道,有些事情,你承担不了!还有,别忘了你自个的身份!这个不需要我再提醒你吧?” 顾芳姿一僵,脸色变得更白。她知道他想说的只是这最后一句,身份、身份,他现在对她只剩下这一点点旧情了吗! “不该你想的,别想,不该你做的,也不必你操心!”时凤举深深瞥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顾芳姿心中掀起前所未有的狂怒和怨愤,盯着时凤举离去的背影半响也没动一下。 143第143章时玉梅逛街 身份、身份,又是身份!可区区一个身份休想将她困得死死的。这,只不过是她的垫脚石而已!顾芳姿无法想象自己跟水姨娘、方姨娘那样,一辈子窝窝囊囊看大妇的脸色过活,她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桑婉,别得意得太早!咱们之间的账,没完! “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天色都暗了呢……”兰香见附近不少来往的人都好奇的朝这边瞄上两眼,忍不住轻轻扶住顾芳姿小声劝道。 兰香已经做好了被主子迁怒的准备,不想顾芳姿只是转头朝她微微一笑,点头道:“走罢,咱们回去。” 兰香大大的透了口气,忙劝道:“小姐,其实大少爷心里还是有您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生气了。” “哦?你是这么想的?”顾芳姿挑了挑眉,有些怔住。 “是啊,”兰香精神一振,忙道:“小姐您想想啊,大少爷之所以这么生气还不就是因为您想让大夫人帮您说几句话嘛!您没有直接去找大少爷,大少爷定是觉得您同他生分了,所以才会生气啊!小姐,往后再有什么事,您不如直接同大少爷说,奴婢相信大少爷肯定会高兴的。” 这话算是说到她心坎上了。顾芳姿眼睛一亮,心里也稍稍舒服了些,“你说的不错,看来还真是这样!这次,的确是我想得不够周全,以至于,弄巧成拙了!” “小姐,往后还有的是机会,小姐别灰心!” “嗯,过一阵子再说吧!”顾芳姿又沮丧起来,眼看要到手的鸭子又飞了!下次还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合适的时机。 时凤举本是想回书房,不知不觉却走到了宁园门口。他无意识的正要抬脚走进去,脑子里一个激灵突然清醒了过来,便收回了脚,背着手站在门口踌躇。 进去,还是不进去,令他觉得颇为为难。 小丫鬟们不敢招惹他,也怕惹祸上身,早有人飞奔去禀了桑婉,剩下的也不敢站在园中同大少爷两两相对看热闹,装作没看见他一个个避开了去。 别人可以避桑婉自然不能,便带了柳芽、杏枝迎了出来,低眉顺眼招呼道:“大少爷怎么不进去。” 时凤举抬起头,一张温和柔顺的脸映入眼帘,眸光平和,神情恬淡,看在外人眼中定要赞一声端庄大方、温柔贤淑,可看在时凤举眼中,分明有挥之不去的淡漠和冷清。两人之间分明有无形的鸿沟相隔,永远也无法跨越,到达彼此。 时凤举心中一阵烦躁,他宁可她怨他、恼他、同他发脾气也不愿意她这样对他。 时凤举的脸色一下子冷冷的垮了下去,冷哼道:“不必了!大奶奶请自便吧!”说着转身拂袖而去。 “大奶奶,大少爷今儿怎么这么客气啊!”柳芽有些困惑。 桑婉淡淡说道:“大少爷是君子,待人向来都客气!你这丫头,口没遮拦胡说什么!” 柳芽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时凤举心中忿忿回了书房,这一晚自然又歇在书房,心中自我解嘲道:其实书房也不错,至少有床睡,还不用打地铺呢! 只是这一晚,注定翻来覆去是个无眠之夜。他不禁有些茫然,这一个他真心想要携手一生的女子,他们真能有未来吗?如果她心里没他,始终冷漠如冰,他强行将她留在身边,又有何用?可要他就这么放她离开,光是想想,他都觉得不舍。她本来就是他的妻不是吗! 桑婉那边也不好过,李嬷嬷得知时凤举过门而不入竟又离开,而桑婉也没有主动挽留,她虽没指责桑婉的不是,但劝解的话自然是少不了的,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令桑婉几乎无可招架。 更麻烦的是,时玉梅不知道发什么疯的心血来潮,次日一早给王氏请安时,时玉梅竟提出要她陪她上街购物。 “说起来回了青州这么久我还没出去逛过呢?这么点要求弟媳妇不会拒绝吧?”时玉梅看似客气,实则霸道。 “大姐需要什么,让咱们自家铺子里的掌柜带着货物上门岂不更方便,不如——” “咱们家那些东西我看得都厌了,想往别家逛逛去!弟媳妇这么说是不肯陪我咯?”时玉梅说着有两分生气。 “婉娘啊,你就陪你大姐出去逛逛吧!”王氏也想让她们姑嫂俩多接触增进增进感情,便也笑道:“说起来,你嫁入咱们家快一年了,也没出去逛过呢!” “你看,娘多疼你呢!”时玉梅似笑非笑。 桑婉无话可说,只得笑着答应,又笑道:“对了娘,不如索性将三妹妹也叫上吧,人多也更热闹些!” 桑婉实在不愿意单独跟时玉梅两个出门,起码有个人作伴尚可缓冲缓冲。 “也好,你看看她若无事便叫上一块去吧!”王氏无可无不可的笑笑。 “那咱们这就走罢!弟媳妇!”时玉梅又道。 “大姐稍候,我这就叫人备车,等车备好了便叫人来请大姐。”桑婉笑道。 “行,”时玉梅点点头,“那你快一点儿,我这个人向来耐心不好!” “玉梅!”王氏嗔她。 “娘!我这个直肠子说话就是这样,这么些年你们难道还不习惯啊!”时玉梅撒娇不依。 “大姐心直口快,真是个爽直人!”桑婉笑道。 “哼,是啊,我最讨厌那些肚子里弯弯绕绕耍花枪的,要撞我手里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桑婉笑笑没有搭腔,告辞自去吩咐准备。反正她跟时玉梅就没有过说到一块的时候,她也早不指望了。 桑婉一边吩咐杏枝叫人套车,一边回宁园换衣裳。挑了件桃红刻丝的出风毛袄子穿上,重新梳了朝阳鬓,换了两支颜色鲜亮的珠钗,戴上昭君套,备下藕荷绣红梅花的云锦斗篷。 “看看还有多少银子,”桑婉吩咐柳芽,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柳芽将匣子都捧了来,脸色有些难看,苦笑道:“大奶奶,都在这儿了,才不到四百两呢!” 桑婉顿时头疼。 见识惯了时家的财大气粗,连柳芽说起四百两都顺口用了个“才”字,更别说时玉梅了,这么点只怕还不够她看的! 可是,桑婉手里的现钱真的不多。月例银子二十两,每月用在各处奴才的打赏平均在十一二两左右,她也就能攒上七八两。底下那些个管事娘子们、掌权嬷嬷们虽不时各有孝敬,但也没有谁送银子的,毕竟,众人银子再多能比得过时家吗?难免会想送上十两、二十两银子,在大奶奶眼里还不够看呢!谁好意思送的出手啊!倒不如送东西更能表示心意。 多是什么时新瓜果点心、新式菜肴、名香、脂粉、绣件、亲手做的鞋袜等物。桑婉哪儿能拿这些去换钱?说出来没的叫人笑掉大牙! 因此,阖府上下,最穷的只怕便是桑婉这位时大奶奶了。幸亏时凤举不时会给她些零用钱,这几百两银子,还都是这么存攒下来的。 怎么办? 逛街买东西,时玉梅肯定是不会掏钱的——即便她要掏桑婉也不敢让她掏,不然婆婆知道了准定要不快! 主仆两个相对发愁。 “哟,大奶奶这是怎么了!”李嬷嬷进来就看到这一幕,不觉吃了一惊笑问道。 “大姑奶奶叫大奶奶陪着逛街,大奶奶愁银子呢!”柳芽嘴快的笑道。 桑婉已阻挡不及,只得笑笑,不好意思道:“没想到我竟这样穷,到时若连一件像样的东西都买不起给大姐岂不是叫大姐笑话!” 只怕她还不信,还当自己小气呢。 “这有什么!”李嬷嬷笑道:“大奶奶您多虑了!您可是咱们时家的当家大奶奶,哪家铺子没长眼睛敢收您的钱呀!不拘看上什么,您只管拿了记账便是,到时候人家铺子里的伙计自己会拿着账单去找大少爷!” 李嬷嬷说着又笑道:“要老奴说啊,大奶奶您也太老实了!您没钱花怎么不跟大少爷要呢?您花大少爷的钱那还不是天经地义!” “……”桑婉直接忽略后一句,笑道:“听嬷嬷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柳芽也松了口气,便将匣子盖上说道:“那奴婢拿回去放好,这就不必带着了!” “还是带着吧!”桑婉忙道,“带着万一要用上呢!” “那,那就带一半好了,”柳芽对主子的银子还是很负责的,心疼道:“这可是大奶奶您所有的积蓄了,可不能一家伙给捣鼓光了!别的不说,过年的时候处处都得包大红包呢!” 说的李嬷嬷和桑婉都笑了起来。 备好车准备出发,时玉梅少不得又埋怨了几句“怎么这么慢!”、“等了小半个时辰了!”等语,桑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在意。跟这位明显八字不合的大姑子,桑婉觉得自己真的生不起这个气。 时莲也是个好脾气的,至始至终微笑着,神情恬淡,更不见半点儿气性。 时玉梅嘀咕几句自己也觉得没趣,不甚痛快的住了嘴,大喇喇靠坐在车壁上,心里后悔顾芳姿没来。 144第144章格格不入的感觉 “大姑奶奶,咱们这往哪儿去呢?”车夫陪笑问道。 时玉梅睨了桑婉一眼,道:“还是问你们大奶奶吧!你们大奶奶才是正儿八经的时府主人!你这人好不知趣,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不怕回头大奶奶给你排头吃!” “我从未逛过青州城,况且也没什么要买的,听大姐的吧!”桑婉微微一笑,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 “我更没意见,都听大姐的!”时莲也忙笑着表态。最不敢惹大姐的其实是她,因为万一大姐生了嫌隙在母亲面前说点什么,她连个帮自己分辨一二的人都没有!若非却不过桑婉的面子情儿,且明白她邀请自己的意思,时莲根本就不会出来。 时莲打定主意今日只乖乖的做陪衬,一个字也不肯多言。 “去城东广和大街,我想去那儿看看首饰!”时玉梅便吩咐道。 “是,大姑奶奶!”车夫脆声答应,甩起鞭子,车轮辘辘,轻巧的朝广和大街方向驶去。 这一条街是有名的金银铺子、胭脂水粉街,宽阔笔直的大道两旁大大小小的店铺鳞次栉比,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时玉梅轻轻撩起车帘一角朝外看去,顿时一喜,轻叹道:“还像从前那么热闹,一点都没变!哦不,比从前可热闹多了,好多家店铺似乎先前都没有呢!瞧这些门面,啧啧,真不是别处轻易比得上的!” 时玉梅话音落后,一片寂静,桑婉和时莲都没有接话。 桑婉对她是敬而远之,天天受人家冷嘲热讽不得不忍着也就罢了,却没有主动巴结讨好的义务;时莲则是不想惹事,便也没开口。 场面一刹那有些尴尬。桑婉和时莲下意识相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一抹无奈。 时莲忙干笑了笑,说道:“大姐说的是……” 桑婉和时莲虽然没有直接交流,但两人无声沟通的默契仍是落在了时玉梅的眼中,想到她二人素日里关系也不错,而自己跟她二人哪一个都算不上好,时玉梅心中突然有种没来由的失落和空荡。一种自己是局外人、跟别人格格不入的感觉油然而生。 时玉梅哪里受得了这个?心里发起酸来,便冷哼一声,咄咄逼人向时莲道:“我说的是?我说的什么是呀?是什么呀?想不到嘛,三妹对这外头的街市还挺熟悉的嘛!” “大姐……大姐说笑了……我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三次出来逛街呢,我哪儿懂呀……”时莲一慌,勉强陪笑道。 “不懂就别瞎附和!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装模作样!”时玉梅没好气瞪她一眼,索性连桑婉也嘲讽上了,“咱们时家人素来实诚,别跟那不相干的学得口是心非!” 时莲脸上涨得通红,垂了头不敢再言语,下意识委屈的朝桑婉瞧了一眼。 桑婉压根没理论时玉梅说了什么,只拿自己当一个管事,淡淡笑道:“这一带倒是挺热闹,要不要下去看看?” “不去!”时玉梅见桑婉若无其事的神情自己反倒气得不轻,提高声音没好气道:“给我快一点!在琼芳阁停下!” “琼芳阁……那不是在城南杏花坊那边——”车夫一怔。 “对!就是去那儿!怎么?”时玉梅更没好气。 “是、是,这就去,这就去!”车夫暗骂自己多嘴,慌忙赶起了马车。心道大姑奶奶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哪怕她要自己赶着车绕青州城转圈自己也只有听命的份儿,连大奶奶都不同她计较,自己多嘴岂不是活该挨骂! 桑婉和时莲自然也没意见,反正逛街本来就不是两人的主意,也不是两人的目的,时玉梅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这一天平平安安的过去了便皆大欢喜。 琼芳阁是城中有名的银楼,专做上等首饰的生意,是一位福建商人在十多年前所开,如今那福建商人全家都已扎根青州了。这银楼经营得也一直稳稳当当,虽甚是低调,但属于闷声发大财那种,在青州上流社会中名气不小,每年少说也赚个十多万两银子。 “哟,这不是时大小姐吗!快请、快请!您可是稀客,好久没见您了!这两位夫人和小姐是——” 掌柜的一见时玉梅忙笑着亲自迎了上来,不过,他却不认识桑婉和时莲。 “我总共也不过来过两次,孙掌柜你还记得我呀,你可真是好记心!”时玉梅这才高兴了几分,脸上露出了笑容。 虽然出嫁多年,但娘家人疼宠她、从来没把她当外人看,时玉梅本身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更没把自己当外人,听到有人称呼自己“时大小姐”心中格外开怀! “瞧您说的!这青州城中谁不知道您时大小姐呀!便是见过一次,老夫也不能忘记呀!”孙掌柜笑呵呵的,一边说一边将三人往内堂请,吩咐伙计泡最好的茶来。 “哎呀孙掌柜你可太客气了!”时玉梅大笑。 “老夫说的是实话,倒叫时大小姐见笑了!”孙掌柜笑着附和,却是疑惑的望向时玉梅,示意请她介绍桑婉和时莲。 一时落了座,奉了茶,时玉梅不着痕迹扫了桑婉一眼,朝孙掌柜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半认真半玩笑道:“这回我可真要考考孙掌柜你的眼神了,你倒是猜猜这两位贵客是谁呀?” 时莲乃未出嫁的姑娘打扮,穿戴虽然不俗,但神色间不经意流露出些许恭敬,眉眼间与时玉梅有一二分相似,料想是时府中不怎么得宠的庶出小姐。孙掌柜之所以敢断定是不得宠的庶出小姐,是因为从来没见过时莲。若是得宠的,时家大夫人出门岂有不带着的? 可另一位梳着夫人发髻的少妇,眉宇间一片恬淡雍容,举手投足自成一股气质令人不敢轻慢。虽一路进来时玉梅与自己寒暄冷落了她,也没见她露出什么尴尬或者在意的神色,始终恬淡温和,观之可亲。 孙掌柜眸光一敛,笑道:“时大小姐这么看得起老夫要考老夫,老夫总不能不凑这个趣!呵呵”,说着便陪笑着朝桑婉拱手做了一揖,笑道:“若老夫猜错了,还请这位夫人见谅,开个玩笑而已!您是——时大奶奶吧?” “孙掌柜您好眼力,正是我们家大奶奶!”杏枝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哎呀!贵客、贵客呀!不知是时大奶奶,失礼之处还请大奶奶恕罪!”孙掌柜一脸恳切忙笑道。 桑婉微微一笑,正欲答话,时玉梅却已抢着笑道:“孙掌柜你太客气了,我这位弟媳妇是个最大度和气不过的,怎么会跟你计较呢!” “呵呵,那是,那是!”孙掌柜又瞧了时莲一眼笑道:“那么这位应是府上的小姐了?” “这是我家三妹!”时玉梅说着不耐烦笑道:“我说孙掌柜,你到底有没有好东西呀,赶紧拿出来呀,尽扯些没用的做什么!” “呵呵,是、是,这就拿、这就拿!老夫这是高兴的过了头了,大奶奶和两位小姐莫怪!”孙掌柜笑笑,目光一扫,殷勤笑问道:“不知大奶奶和两位小姐想看些什么?” “有好的拿来便是!看了才知道!”时玉梅道。 “老夫糊涂!瞧这话问的!”孙掌柜笑着作势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忙亲自去开匙将镇店之宝拿来。 孙掌柜一共取来三套样样齐全的精品首饰并数件单件的上好东西,分别盛在四个用大红绒布铺底的托盘中呈上来。 一套名为“醉芙蓉”,赤金雕錾打造,配以红蓝宝石与祖母绿,主件是一顶掐金丝八宝芙蓉冠,金色纯正,雕琢精湛,各色宝石不但大且成色极好,柔润生辉,无一丝杂质;一套名为“蓝田明珠”,为金胎盘点翠虫草首饰,主件为一支展翅衔滴珠的凤首花钿,用了桂圆大小的顶级珍珠十二颗,米珠三十六颗,其中凤首的眼珠子则是一颗几乎有拇指大的天然黑珍珠,流光婉转,夺人眼球;还有一套名为“落英缤纷”,为最通透上乘的翡翠配以粉红、大红、石榴红、海棠红各种红色系宝石打磨而成的花朵嵌制而成,红花绿叶,赏心夺目,令人眼前一亮。 另一只盘中则放着翡翠十八子手串、碧玉玲珑钗、白玉孔雀簪、红珊瑚玛瑙坠子、绿翡水滴坠子等,无不品相上乘,做工精湛,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好货。 “你这还真有些好东西!琼芳阁果然还是那么底气十足、名不虚传啊!”时玉梅一边听孙掌柜滔滔不绝的讲解一边笑赞。 “呵呵,哪里哪里!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哪儿能跟时家比呢!两位小姐和大奶奶也不过图个新鲜罢了!若说青州城里最好的首饰,当然是在琉璃阁了!” 琉璃阁正是时家的产业,在整个江南地区共有十三家分店。 “孙掌柜太谦虚了!”时玉梅啧啧称赞,“不说别的,单这三套首饰,琉璃阁也不一定拿的出来!” “呵呵,大小姐这么说老夫真是感到荣幸!大小姐可还满意?”孙掌柜忙问道。 时玉梅闻言便向桑婉笑道:“弟媳妇,你觉得呢?这三套怎么样?” 145第145章时莲受伤 桑婉笑道:“听孙掌柜说来,那是各有各的好,不分伯仲,看大姐喜欢哪一套了!俗话说‘千金难买心头好’嘛!” “大奶奶说得对,只要大小姐您喜欢就好!”孙掌柜两边逢迎,忙笑着道。 “喜欢哪一套?”时玉梅似笑非笑道:“如果这三套我都喜欢呢?弟媳妇舍得买了送给我吗?” 桑婉脸上微僵。时莲也有些吃惊的抬起头来,迅速又垂下了眼眸。 孙掌柜则兴奋得脑门上一阵眩晕,差点儿要站不住。 三套,三套啊!要是今天真把这三套卖出去了,他可就能过一个肥肥的大年了! 醉芙蓉价值白银八万两,蓝田明珠和落英缤纷各值十二万,三套全买可各便宜几千两,最低也能卖个三十万两!按照店里的规矩,他能提成百分之二,那就是六千两! “大小姐真是好眼光!”孙掌柜笑道:“这三套首饰可都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啊!世上仅此一套,绝无雷同!跟大小姐这样的身份正配!” “弟媳妇,你觉得如何?”时玉梅笑道。 “自然是好,”桑婉淡淡笑道:“大姐如果喜欢便拿下吧!” “弟媳妇好大方!”时玉梅笑嘻嘻道:“这一出手就是几十万两啊!” “大姐说笑了,”桑婉笑道:“我个人哪儿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孙掌柜回头将账单给大少爷拿过去便是了!” 时玉梅脸色顿时有些不太好,微微讥诮道:“拿着我弟弟的钱做人情,你倒是挺会算的嘛!真不愧是书香门第,多聪明呀!” “大姐此言差矣,”桑婉笑道:“还不是大姐喜欢吗?大姐喜欢,大少爷自然不会有意见的!” 若这钱由桑婉私人掏,时玉梅自然没意见,巴不得将她的私房掏干净,可一说用到时凤举的钱,时玉梅心里就不太自在了。她弟弟的钱这么花,她心疼啊。 时玉梅抬头向孙掌柜道:“将这套醉芙蓉给我包好了,就要这一套吧!”又向桑婉似笑非笑道:“弟媳妇当了这大半年的家,难不成手里连个几万两都没有?我只要一套,弟媳妇总不会连这么点银子都付不出来吧?” 当半年家手里攒了几万私房,这话若让时玉梅回去一说,婆婆和二房还不知会怎么想!若手里真有也就罢了,还不算冤枉,可明明没有,桑婉可不想平白受这份近似无赖的诬陷。 “公账上倒是有的,手里经过的也不少,既大姐这么说了,那么回去我跟账房说一声,看能不能从公账上走。”桑婉只当没听明白她的话。 时玉梅脸色一下子不好看起来,又不便当着人直接跟她说私房钱,便冷着脸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桑婉见她消停了微微一笑,转头向时莲笑道:“三妹妹不如也挑一两件吧!既然出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呀!” “不用不用,我平素也不太戴这些,每年公中的定例和母亲给的已经够了!”时莲忙笑着推辞。 “傻子,嫂子带你出来你还客气什么,快挑一两件吧!”桑婉笑着瞪她一眼。 孙掌柜也在一旁凑趣,将那放单件的托盘往时莲跟前挪了挪。 时莲却不过便笑着道了谢,看了看,挑了个嵌红宝石金戒指,笑道:“我就要这个吧!” “还是这个好看,要这个吧!”桑婉笑着拿了串绿翡十八子手串,套在时莲的手上笑道:“瞧多好看,你戴上正好!” “大奶奶真有眼光!这可是最上等的翡翠珠子,这么大一颗石榴红佛头也难得呢!小姐戴上正好!”孙掌柜也一旁笑道。 “真的吗?可是,有点太贵重了!”年轻姑娘哪有不喜欢漂亮首饰的?时莲轻轻摩挲着手上这一串珠子,圆润凉滑,触感极好,泛着通透的柔光,她也有点儿爱不释手,可是,心里仍是有疑虑的。她向来有自知之明,哪儿敢跟时玉梅比! “不贵、不贵,这一串才八百两而已!这个价钱很划算的!而且小姐戴着正好!”孙掌柜笑呵呵道。 “这么贵还说不贵呢!”时莲吃了一惊,小小的一串手串就要八百两!她连忙就要摘下来。 桑婉却轻轻按住她的手止住了,向孙掌柜笑道:“就要这个了!” “嫂子,可是——” “有什么可是可是的,喜欢就拿着吧!”桑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谢谢嫂子!”时莲忙笑着道谢。 “自家人哪儿用这么客气!”两人都笑了起来。 “嫂子自己不挑两件吗!”时莲又笑道。不过目光在这托盘中轻轻扫了一遍,也知这些东西没什么特别出彩的,跟桑婉头上戴的根本比不上。 “我就不用了!”桑婉笑笑,说着命孙掌柜将挑好的东西包起来。 孙掌柜陪笑答应一声,便将她们不挑了的首饰都收了去。告个罪请稍候。 时莲笑道:“也是的,大哥送给嫂子的东西哪一件不是价值千金的!” “你这丫头,倒打趣起我来了!” “我这是夸大哥疼嫂子呢,哪儿敢打趣嫂子呀!” “哼!”时玉梅见她二人说说笑笑神态十分亲昵熟稔,心中又妒又气,再也看不下去冷着脸霍然起身就朝外走去。 时玉梅心中暗骂,时莲那死丫头还算是她妹妹呢,平日里对她也从没见这么亲热过,跟一个刚入府半年的女人倒熟稔的紧。这大腿抱得真是好啊!这高枝攀得真是妙啊!自己和娘素日也没亏待过她,她倒会使心计! “大姐!”时莲一惊也忙站了起来,有点手足无措。 桑婉亦款款起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无妨,两人也一并出去。 “大姐,”桑婉笑着叫道:“你要的东西还没装好呢,再等等一会儿吧!” 时玉梅猛然站住扭头看她,淡淡道:“我不想等了,怎么样?叫孙掌柜回头送府上去!” 桑婉哪儿会同她生气,闻言微笑道:“那也行。”说着便去签了字,交代了柜上一声。 等她回过头来,时玉梅已经出了店铺了。 桑婉和时莲亦戴上帏帽,与柳芽、杏枝、彩云一道出去。 来到一旁马车处,时玉梅正不耐烦道:“怎么这么磨蹭!我看你们姑嫂俩倒是挺多话要说嘛,是不是还没说够啊?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扫了你们的兴了!” “看大姐这话说的!”桑婉不软不硬笑道:“对了,大姐还要去哪儿?” 时玉梅见桑婉面上竟不见半丝尴尬羞窘、对自己过意不去的神色,心中更加窝火。一向来她都是众人捧着的焦点中心,在哪儿人人都巴着她、簇拥着她,几时受过这种“排挤”? 就算是顾芳姿,也从不敢抢了她的风头! 她领情不领情是她的事,但她绝不允许旁人忽视她!不管是谁! 时玉梅冷哼一声,故意从她二人中间穿过去将时莲重重一撞,冷冷道:“不敢当!你们自个逛去吧,我要去哪儿自己去,省得扫你们的兴!碍你们的眼!” 桑婉正欲说话,时莲却痛苦的叫了一声,弯下腰抱着左脚呻吟起来。 “小姐!”彩云吃了一惊忙扶着她。 原来时莲被时玉梅那一撞身不由己朝马车撞去,车厢微震,她的左脚恰好伸到了车轮旁,拉车的马受到震动不自觉向前走了两步,拉动车轮重重的压在时莲的脚背上。 “你怎么了!”桑婉等俱吃了一惊,忙将时莲扶住。 时府的马车用料做工俱讲究,且比寻常的更宽大高大,重大三四百斤,压在时莲一个娇小姐的脚上哪儿能不痛? 时莲眼泪水都跳了出来,脸色煞白,五官扭曲,钻心的痛令她胸腔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几乎上不来,龇牙抽气,紧紧握着桑婉的胳膊只是摇头,想要说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要不要紧!是不是很疼!”桑婉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朝那在一旁无措的车夫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找大夫去!” 时玉梅却是喝住了那车夫,淡淡的瞟了时莲的脚一眼,见又没出血又没怎么的,“嗤”的一声淡淡道:“不过轻轻碰了一下,至于拿乔作势做出这副样儿吗?给谁看呢?是不是委屈了要我道了歉给你陪个不是呀?”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桑婉怒道。 “我跟我妹妹说话,有你什么事儿!”时玉梅冷笑道:“你们爱装就装吧,恕姑奶奶不奉陪!车夫,给我赶车,我要去锦绣坊!” “这——大姑奶奶!”车夫好生为难,求救的看向桑婉。一边是得宠骄纵的姑奶奶,一边是正儿八经的未来主母,两边都不是车夫能得罪的。 “怎么?连你也不听我的了?信不信回去就让你滚蛋!”时玉梅气得柳眉倒竖。 “你们去吧!”桑婉冷着脸淡淡道:“我们等会儿自己回去!大姐,我真挺佩服你的,”桑婉说着朝时玉梅笑笑,“好好的你怎么想起来拉着我陪你逛街呀!何苦呢!”你既不喜欢我还非要拉着我出来,这不是摆明了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146第146章再次偶遇 时玉梅听出了桑婉的言外之意,看到她眼中划过的浓浓讥诮,气得脑门一阵眩晕,恨恨的瞪了她一眼,上车扬长而去。为什么?她就是闲的发慌,就是想好好的折腾她一番,谁知道反倒平添自己一肚子气! 在车夫愧疚的眼神中,马车很快消失在闹市中。 “大姑奶奶真是——” “柳芽!”桑婉语气一凛,盯了柳芽一眼。主子再有不是也是主子,轮不到一个奴才来多嘴,这话若传到时玉梅耳中,柳芽定要吃苦头。 柳芽忿忿的话戛然而止,垂下了头。 “嫂子,对不起!都怪我连累了你——”时莲眼眶湿湿的,苦笑着道。 “别这么说!”桑婉更过意不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如果不是我拉着你作伴,你也不会受伤!是不是疼得很厉害?还能走动吗?” 时莲摇摇头,“嫂子更别这么说,不关嫂子的事!”她试着走动,钻心的痛袭来,脚上不受力,闷哼一声整个人依靠在彩云身上差点跌倒,苦笑道:“嫂子,我——” “你忍一忍,咱们雇了马车便上医馆去!”桑婉见她嘴唇都要咬破了,额上、鬓角边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便知她是真的疼得狠了,心里大为过意不去。 “嫂子,没事,我能忍忍。”时莲眼眶一热,差点又掉下泪来。自从姨娘去世后,除了彩云从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桑婉面上关切的神情,她看得清清楚楚。 “傻妹妹!别哭,别怕!嫂子在呢!”桑婉哪儿知道时莲心里在想什么?只当她是疼的、怕的,忙将她揽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后。 这一条街是高档商品区,来这儿购物的几乎没有谁不是乘自家的马车来的,那些靠租赁拉客的小马车在这儿基本上没有生意,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无人愿意来了。桑婉几个人等了半响也不见有一辆供租赁的马车经过。 看着时莲的脚面似乎肿了些,桑婉也不由着急。 “柳芽,你去对面的酒楼问问可有小轿,请店家派个小轿过来接一接三小姐,咱们上那酒楼中坐坐吧,让伙计帮忙雇辆马车。”望着对面气派辉煌的珍味馆,桑婉吩咐道。 柳芽一喜忙点头答应,“还是大奶奶这主意好!”说着转身便去了。 柳芽急匆匆的横过街道向珍味馆走去,脚下太匆忙进门的时候“嘭”的一头正正撞到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柳芽忙不地点头躬身的道歉。 “你这丫头长不长眼睛,往哪儿撞呢?赶着投胎呢你!”被撞的男子还没说话,他身边的小厮已经满脸嫌恶的骂开了。 柳芽嫌他说话难听,抬起头一瞪眼正欲反唇相讥几句,头顶上一个声音十分意外道:“咦,是你呀!” 正是那被撞的男子。 柳芽微微后退,疑惑的瞧向他,瞳孔骤然一缩,恨恨瞪他啐道:“原来是你这个登徒子!把你家的狗看好,别放出来乱叫!” “你说谁是狗呢!”小厮怒。 “自己都答应了,还来问我呢!”柳芽冷笑。 “你!”小厮挽袖子摩拳擦掌。 “退下,不得无礼!”庄维贤呵斥小厮,打量了柳芽一眼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厮高旺不敢不听主子的,瞪了柳芽两眼不甘后退,柳芽不吃亏的还瞪两眼过去,才没好气对庄维贤道:“我爱上哪儿上哪儿,关你什么事!”说着越过他径直朝一边的柜台走去。 庄维贤笑笑,背着手慢悠悠的踱着步跟了过去,在不远不近处站好。 柳芽察觉到了,回头有些不高兴的瞟了他一眼。可这酒楼人人都来得,人家高兴站哪儿是人家的事,柳芽不欲节外生枝,忍了忍没说什么。她摸出一张十两的银票往柜上轻轻推了过去,陪笑道:“酒楼里还有包间吗?能不能给我订一间?” 掌柜的还没说话,庄维贤已经“扑哧”一下轻笑了出来,饶有兴味的继续看戏。 掌柜的皱皱眉,眼角也不瞟那银票一眼,淡淡道:“没有了!” “没有了!”柳芽急了,想了想道:“那,大堂里给订一桌吧!捡个角落里的位置。” “也没有!”掌柜的摇摇头,涵养的一笑,好心指点:“姑娘,出了门左转,过两条街右转,那边有不少小店,姑娘去那边问问吧!” “那太远了啊!”柳芽摇摇头,目光在大堂中一扫,指着道:“掌柜的,这明明有空桌子,为何不能订一桌给我呢?” “姑娘,”掌柜的不愧是做服务业的,态度是真的挺好,便耐心的跟柳芽解释道:“我们这酒楼一道菜最便宜的也要五两银子,一顿饭下来没有近百两也有七八十两呢!姑娘若真要订桌子,那就订吧!” “这么贵!”柳芽吃惊睁大了眼睛,满脸肉痛。一道最便宜的菜要五两,她一个月的月钱也才三两啊! 掌柜的笑笑,不置可否,“姑娘还是另找一家吧!” “不!” 柳芽的反应令掌柜的错愕不已,庄维贤浓眉微挑,倒不觉有多诧异。能作为他娘的宾客的丫鬟,这小丫头家的主人想来也不会寒酸,区区一顿饭还能吃不起? 柳芽说道:“这么说包间也是有的对不对?不管多少银子您帮我订一间,还有啊,我家小姐的脚伤着了,麻烦您派一顶小轿随我去街对面接一接!” “姑娘,”掌柜的不由打量一眼柳芽身上的衣裳,豆绿碎花的细棉袄子袄裙,发髻上簪着碎宝石簪花和做工精致的粉色绢纱海棠花,左手手腕上套着一只色泽不错的青玉镯子。 看起来应是大户人家的大丫环。 掌柜暗叫一声侥幸,亏得先前对这丫头还算客气,便试探着问道:“可以是可以,不过,照规矩得付定金一百两。” “一百两这么多啊!”柳芽怀里揣着两百两的银票是不假,但这是桑婉的少得可怜的私房钱,就这么白白的贡献出来她真的觉得肉痛啊!想了想,柳芽便笑问道:“不知道可不可以记账呢?记在账上,回头您跟我们家大少爷或者管家要去?” 反正这祸事是时玉梅惹起来的,凭什么要自家大奶奶出钱出力的收拾烂摊子?这钱公中要是不出的话,也得大少爷出才行!柳芽算盘打得精响! “记账?”掌柜的似笑非笑盯了她一眼,心道这丫头还真有点意思,便淡淡问道:“不知姑娘是城里哪家的?您家大少爷又是——” 柳芽认为掌柜的这是答应了,便很开心的忙笑道:“我家大少爷是时家大少爷啊!就记在时家账上好了!” “时家?”掌柜的忙问:“哪个时家?” 柳芽一怔,脱口道:“哪有两个时家吗?就是,清溪大道的时家啊!” “你家大少爷是青州首富时家大少爷?”掌柜的吃了一惊。 “是啊!”柳芽笑道:“掌柜的,我家大奶奶和三小姐还在对面等着呢!你快点找一顶轿子跟我去吧!” “哎,姑娘稍候,这就去!”掌柜的点点头忙召唤伙计吩咐。 “你是时家的丫头?”庄维贤也诧异的上前。 “哟庄公子,您什么时候来的!”掌柜的忙从后边出来,拱手作揖的见礼,不好意思笑道:“老朽眼拙,一时竟没看见庄公子,公子莫怪!” 庄维贤刚刚是故意站在掌柜的看不到的方位,闻言微笑着摆摆手并不介意。 掌柜的忙又笑着将他往楼上请,“您订的房间在二楼西边第二间,都已经准备好了,您请吧!” “不急,你不用招呼我,还是招呼这位姑娘吧!我一会自己上去!”庄维贤笑道,瞧了一眼柳芽。 “呵呵,多谢庄公子体谅!”掌柜的忙向柳芽笑道:“轿子马上就来,姑娘再略等一等。” “多谢掌柜!”柳芽笑笑点头,瞧也没朝庄维贤瞧一眼。 庄维贤感到受伤了,愤愤不平的不服气起来。长这么大,他这是第二次被人嫌弃,关键是第一次被人嫌弃也是她!时家一个小丫头都这么拽?不对,别的丫头不是这样的,反正兰香就不是!这小丫头,眼睛倒长头顶上了! “你真是时家的丫头?”庄维贤似笑非笑打量她。 “跟你有关系吗?我警告你啊,你少左一句右一句的,姑娘最讨厌你们这些无事搭讪的家伙!”柳芽凶巴巴道。 “喂喂喂,你怎么说话呢!”高旺气得要跳起来,被庄维贤一瞪只好又缩了回去。 “好凶啊!你家主子没教过你规矩吗?”庄维贤笑道。 “干你什么事!”柳芽不耐烦朝旁边走去,离这无聊的人远点。 庄维贤笑道:“不****的事,可你看看谁来了,这个总干你的事了吧!”庄维贤笑着朝门口一指。 只见时凤举正带着长欢从外头进来。 “大少爷!”柳芽惊呼一声,忙奔了过去,“大少爷!” 柳芽心花怒放,笑得那叫一个由内至外的灿烂,终于看到自家的主心骨了!找到靠山了! “柳芽!”时凤举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儿?”他四下打量忙又问道:“大奶奶呢?” 147第147章伤得不轻 “大少爷,您快去看看吧!大奶奶和三小姐在对面街上呢,三小姐受伤了!大奶奶叫我来——” “受伤?怎么回事!”时凤举皱眉,忙道:“还不快带路!” “可是——” “快走吧!” “时兄!”庄维贤笑眯眯上前。 “庄兄!”时凤举朝他拱拱手,抱歉道:“突然有点事,今日恐怕要爽约了,改日我再设宴请庄兄吧!” “无妨!”庄维贤笑道:“这丫头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你去忙吧!嫂夫人和三小姐要紧!” 时凤举点点头,命柳芽带路。掌柜的已经命人备好了轿子,正要跟上,庄维贤笑道:“还是免了吧,时大少爷有马车,多半得直接送三小姐去医馆!” 掌柜的一拍脑袋自嘲,“我真是糊涂了!”忙亲自送了时凤举出去,时凤举已听柳芽简单说了是怎么回事,谢了掌柜,便同她一道过去。长欢忙去赶马车。 “公子,咱们还上楼不上楼?”高旺见庄维贤嘴角噙笑朝外张望凑上去问道。公子原本约的就是时大少爷,谁知又出这一档子事。 庄维贤没好气道:“走罢!怎么不上去!”说着转身走了。 桑婉和时莲、杏枝、彩云正等得心焦,彩云和杏枝不约而同叫了起来,“大少爷!” “大奶奶您看,大少爷来了!”杏枝大喜扶着桑婉笑道。 “真的是大哥!柳芽真是好本事!”时莲不禁也笑道。 桑婉一滞,勉强亦笑。 “婉娘!”时凤举加快了脚步上前,急切道:“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桑婉微窘,心道伤着的那一个是你妹妹不是我!柳芽难道没同你说吗?你这样叫你妹妹心里怎么想! “我没事!是三妹的脚受伤了。”桑婉忙摇头说道,同时微微谴责的瞟了柳芽一眼,柳芽无辜的扯扯嘴角,心道我已经说了是三小姐的脚受伤了,大少爷这么反应可不关我的事! 时凤举松了口气,这才向时莲道:“严不严重?你忍一忍,咱们这就去医馆。” “嗯,谢谢大哥和嫂子!”时莲感激一笑,对时凤举的举措倒并不在意。大哥更关心嫂子在她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她可没什么好抱怨的。 时凤举笑笑,又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他奇怪的挑了挑眉,“你们——马车呢?” 媳妇和妹妹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儿,柳芽甚至还到酒楼中去借轿子,这事太奇怪了。 “大姑奶奶今儿让我们大奶奶陪着逛街呀!所以我们便在这儿了!”柳芽说着指了指近处的琼芳阁,“就是在那儿挑的首饰!” “这样啊,那大姐人呢?还在琼芳阁吗?”时凤举恍然大悟,接着却更加糊涂。 “大姑奶奶已经走了!”柳芽说着有点忿忿。 “走了?”时凤举的脸色一僵,霎时变得有点难看。他似乎已经有点儿明白了,这个姐姐,怎么还是这么—— “是啊,大姑奶奶——” “都是我不好!”时莲见柳芽要告时玉梅的状,也不能说是告状,但说出了事实跟告状其实是一样的效果,回头时玉梅知道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为了大姐的事,大嫂已经受了不少闲气,时莲不欲再生事端,见桑婉又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似乎要任由柳芽说下去,她便忙截断陪笑道:“都是我不小心叫车轮压了一下脚,大姐还要去逛逛买些东西,所以,只好麻烦大嫂留下来陪我了!今日还真是运气不错,谁知竟碰上大哥你了!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时凤举听毕朝桑婉望了一眼,桑婉什么也没说,只静静的微垂着眸。 “自家姐妹什么麻烦不麻烦,”时凤举心中暗叹,说道:“大姐也是的,买什么东西这么要紧把你们扔这儿便不管了!咱们先去医馆吧,你的脚得赶紧看看大夫!” 时莲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忙柔声笑道:“大哥你千万别怪大姐,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扫了大姐的兴,还连累了大嫂!真正是——您要再埋怨大姐,我这心里越发过不去了!” 时凤举知道她是怕惹麻烦宁肯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意多事,忽然想到这个女子也是自己同一个父亲的妹妹,跟大姐比起来,简直就是没得比。时凤举突然感到有点儿心酸! “快别这么说了!”桑婉扶着她胳膊笑道:“瞧你说的越发生分了!先去看大夫要紧!” “你大嫂说得对!别想太多了!”时凤举笑笑。 时莲见他二人的意思是放过这件事不再追究了,心里大大透了口气,笑着点点头。 一时长欢将马车赶了过来,三人上车,直奔医馆。 时莲的脚伤得还真是不轻,整个脚掌都不受力了,上车的时候彩云和杏枝两个一左一右的架着,半响才扶着她上去。时凤举眉头皱得更深,大姐这回是真太过分了! 看了大夫、拿了药,三人一同回家。桑婉命人抬了软轿至二门处接时莲,又叫了粗壮的仆妇将时莲背进屋里躺下。 她和时凤举跟了过去,看着时莲躺好休息,嘱咐了彩云一番,方回去了。 桑婉回宁园,时凤举也跟着一道。 暖阁中坐下,桑婉只觉身心疲惫。经大夫诊断,时莲的指骨骨折了,需要在床上躺两个月才可正常走动,在这之前最好连门都不要出,就在屋里躺着便好。 时凤举也没有料到会这么严重,见桑婉不说话便笑道:“回头多安排两个人去三妹那边照顾着吧,她那屋里的事都是彩云在管着,这下只怕要忙不过来!” “我知道,”桑婉叹道:“这事都怨我,如果不是我非要拉着她去,也不会弄成这样!” 时凤举便道:“你别自责了,哪儿想得到呢!下次,下次大姐要再叫你出去,你给我说一声,我陪你们去。” 桑婉白他一眼心道今儿一早你便出去了,我想找你也要找得到才好!想起就这么白白放过时玉梅了,桑婉心里又不舒服起来,忿忿哼道:“还有下次?下次拼着娘骂我一顿,我也不要陪她出去了!对了,今儿在琼芳阁你大姐看中了一套首饰,八万两,我给三妹挑了一串十八子手串,八百两,都记在账上了。回头那孙掌柜应会拿账单给你。” 时凤举“哦”了一声没怎么在意,笑道:“琼芳阁的东西还不错,怎么你没买吗?” “用不着!”桑婉有些没好气。心道给三妹挑了串手串你大姐那脸色冷得都要结成冰块,还搁得住我挑?到时还不知她又说出什么好听的来呢! “婉娘,”时凤举轻叹,半响苦笑道:“我怎么觉得在你们几个之间周旋这么难呢!婉娘啊婉娘,说句实话,长这么大我还从没觉着什么事这么为难过!这一回真正是没辙了!” 桑婉不客气盯了他一眼,“你们太纵着你大姐了!纵得她非要满世界围着她转不可!反正她从不会错,错的都是别人!稍有不顺心,便也是别人的错,不管不顾拿着人就撒气!你瞪我干嘛,我就是这么说!我告诉你时凤举,反正我怎么做她也是看我不顺眼,在她眼里我哪一点儿也不如你的表妹,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我也没说你什么,这么大气性干嘛!”时凤举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好笑了起来,往她身边凑了凑,温言笑道:“婉娘,你心里有气冲我来,这些话咱们关起门来说说就算了,在我娘、我大姐那儿可千万别乱说。我是不想让我娘伤心啊,我姐夫那个样子你也看见了,这门亲事是我娘一力促成的,她虽不说,可我知道她如今定是悔死了,心里对我姐姐有愧,难免更纵容她几分,我也不便苛刻令她老人家心里难过!你不喜她,避开不搭理便是,就算为了我好歹委屈两分可以吗?” 时玉梅这门亲事,其实当初时凤举的父亲是不太愿意的,可王氏那时候就是对任志贤越看越好,对女婿和亲家都很满意,执意要做成这门亲。还有一个潜意识里的理由是王氏心里不服,非要争这一口气,儿子的婚事她不能做主,女儿的也不能做主不成?任凭丈夫怎么说都不肯改变,时凤举的父亲无奈,只得勉强答应了。 谁知六七年过去了,女儿落得个倾家荡产带女婿回门投奔的下场,时凤举知道母亲的心里肯定不好受,作为儿子,他又怎么好再去伤母亲的心? 桑婉顿时梗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今日若不是碰见时凤举,她和时莲还不知会多狼狈,此时她赌气说这一番话,时凤举又是这么好脾气,她心里再多的怨气又怎么还发的出来? 桑婉有些慌乱的避开目光,说道:“这事回头要不要在娘面前提一二句,我倒没什么,我担心三妹——” 万一时玉梅又在王氏面前黑白颠倒、添油加醋一番,时莲的日子还怎么过?若到了那个时候,她也就不好帮着时莲说话了。 一个大姑子,一个小姑子,大姑子比小姑子更亲,没个帮着小姑子说大姑子不是的。 148第148章时玉梅忿忿 时凤举见桑婉会这么想,知道在她这里这事算是过去了,便笑道:“这事我会跟娘说的,还有我大姐那里。三妹妹你就多操点心了,她向来老老实实的,也不知平日里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少不得你多照看照看她!” “这你放心,我会的。”桑婉一笑点头。 时凤举见她笑也笑了笑,很想就那天的事情道了歉,话到嘴边又咽下了。还是别提了,越描越黑,索性大家含含糊糊的忘记了最好! “饿了没有?忙活了半天午饭还没吃呢!”时凤举便笑道。 桑婉这才感觉到饿,看了一眼案上的座钟惊道:“怎么这时候了!”说着忙扬声叫人,问可备了午饭。 柳芽忙进来回说已经备好,便去吩咐摆饭。 桑婉与时凤举过去,不觉笑问道:“今日怎么那么巧柳芽竟碰上你了?有没有耽搁你的事啊?” “没什么!”时凤举笑道:“本来跟庄家公子约好了在珍味馆有点儿事谈,改天也一样!” “庄公子?”桑婉笑问道:“可是庄夫人的儿子?” “嗯,”时凤举笑道:“我们从小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了,说起来你还没见过他呢,改天我带你咱们一块儿聚聚。” 桑婉听这话说的亲近,便没有再搭腔。时凤举一笑,亦不再提。 匆匆用过饭,时凤举便去了蕉园找时玉梅。 时玉梅听丫鬟禀报他来了忙亲自迎了出去,拍着手笑道:“真稀罕了,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就不能来看看大姐吗?”时凤举笑笑,一边与她一同往屋里走去。 “你来看我我当然欢迎了!”时玉梅笑道:“就不知道是不是来问罪的呢!” “问罪?”时凤举从容坐下,失笑道:“大姐这是什么话!” 时玉梅命丫鬟上茶,一边捏着帕子微微冷笑,“得了吧,你知道你姐姐我从不爱拐弯抹角的,你又何必装模作样呢!你会不知道我这话的意思?还是跟有的人一块生活久了,也沾染了这臭毛病啊?” “大姐,咱说话能好好儿的不!”时凤举笑道。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时玉梅摇着手犹自气忿忿道:“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主母,我算什么呀!惹不起我躲,我往后再不招惹她,这总行了吧?” “自家人何必弄得生分!”时凤举笑道:“我倒希望大姐闲了多去跟婉娘说说话解闷呢,日子长了大姐会喜欢她的。” “得了!我知道你现在啊,眼睛里是再也看不见别人!二弟啊,就当我这个做姐姐的多嘴讨人嫌,芳姿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可不能把她给忘光了!” “大姐,”时凤举的声音下意识带了两分不自然,淡淡道:“芳姿都已经进门了,我哪儿对不起她了?只要她安守本分,时家不会亏了她。大姐今天和婉娘、三妹一起逛街去了?” 时玉梅只得按下要说的话,没好气瞪了时凤举一眼心道我就知道你是为这个事来的!便道:“是啊,平时看不出来,你媳妇跟咱们三妹倒挺投缘的,我也没好意思打扰她们,就一个人先走了!是不是有人跟你告状,说我将她们丢下不管啊?”时玉梅吃惊睁大眼睛坐直了直脊梁,瞪着时凤举气道:“这个时候你怎么在家?就为这个她特意差人将你从商号里叫回来了?” “你又想哪儿去了!”时凤举淡淡道:“我恰好路过看见婉娘和三妹,就顺路送三妹去医馆,之后回来!” 时凤举说完,若有似无的瞟了时玉梅一眼,低头喝茶。 时玉梅神色微滞,之后甚是不以为然道:“不就是让马车给碰了一下吗?还要专门去一趟医馆?三妹也太娇气了点吧!” “大姐你不知道吗?”时凤举诧异,点头叹道:“我想可能你真的不知道,三妹的脚骨折了,不是碰了一下而已,挺严重的。大夫说要安安稳稳的休养两个月方可痊愈,如今躺在榻上连路都走不了。” 时玉梅微微变色,“真的有这么严重?我明明看见就是被车轮轻轻的压了一下,也没见怎么样啊!” “马车那么重,三妹又是个姑娘,哪儿受得了那一下。”时凤举道:“好在大夫说了小心养护两个月、按时上药就没事,不会残废!否则,三妹这辈子就毁了!” 时玉梅原本有些愧疚,听时凤举这话的意思像是在责怪自己,便气道:“都怪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这总行了吧?她没事就算了,若残废了,我赔给她便是!” “大姐!”听见自家大姐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来,时凤举哭笑不得,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时玉梅冷哼道:“不是这个意思你特意过来告诉我做什么?” “难道告诉你一声有错吗?”时凤举也有些微恼,盯着时玉梅道:“大姐你自己想想,这事你有没有不地道?若换了受伤的是你,三妹也这么走了,你会怎么想——” “敢!”时玉梅气得大叫,随即语塞。 时凤举悠悠盯了她一眼,道:“原来大姐也知道啊!三妹到底是咱们的妹妹,若她真因此有个什么意外,大姐这辈子能安心吗?三妹向来好性,我不记得她什么时候也得罪过大姐,大姐怎么连她也看不顺眼了?我以为我了解大姐,现在才明白,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大姐,我不明白你究竟是想怎么样!我今日过来只想告诉大姐一声三妹的情况,大姐有空便去看看她吧!你别又把这事往三妹身上扯,三妹什么都没说,更没编排、怨气,大姐你不要又多心了!” 时凤举说完,起身便离开了蕉园。 时玉梅张嘴动了动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哪儿知道她那么娇贵,我就这么狠毒吗?”时玉梅喃喃,心里说不出的憋屈。 “大表姐!”顾芳姿从隔断后悠悠出来,扶着时玉梅柔声安慰道:“你可别这么说!大表姐你性情直爽,怎么可能跟狠毒沾上边呢?这只是个意外,大表姐怎么能往自己身上带责任呢?大表哥也没这个意思啊,他只不过告诉你一声让你放心罢了!你刚才还跟我说来着呢,说不知三妹有没有伤着,这回知道了也该安心了吧!当时你有事要办,三表妹不是有姐姐陪着吗?更不跟你相干了!再说了,谁知大表姐你离开之后有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没准是因为别的事三表妹才受的伤呢?姐姐也是的,若她真关心三妹,就该趁早送她去看大夫,一来二去的耽搁,便是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时玉梅闻言心中略舒服,微微冷笑道:“趁早看大夫?人家好不容易寻到这么好个机会捉我的错儿不好好把握怎么说的过去?我看三妹的伤就是她给耽搁的!哼,我倒奇了,怎么就这么巧,偏又遇上凤举!” 时玉梅越想越恼火,认定桑婉城府深,有心暗算自己。 顾芳姿心中自然大乐大喜,却忙替桑婉解释道:“大表姐千万别这么说!姐姐也没出过什么门,哪里经过这等事儿呢?说是疏忽是有的,可若存心——大表姐,姐姐她不是这样的人,你别误会她了!不如,不如我陪大表姐一块儿去宁园一趟,跟姐姐将这事说说清楚?” “我才不去!”时玉梅气道:“让我给她服软?她算什么呀!她不是挺能耐让凤举都帮她出头来教训我了吗?我再送上门去给她羞辱,她做梦!” 顾芳姿忙又道:“不去就不去!大表姐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自个身子多不值呀!罢了,我想大表哥会跟姐姐说的,要不,等明儿咱们去看看三表妹吧?大表姐,三表妹好歹是自己人啊!” 时玉梅想到时莲和桑婉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亲密亲近,以及对自己时刻保持距离的紧张和疏离,心里越发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也不是个好的,活该她受教训!” 心中一时快意,对时莲受伤那半点儿愧疚之心都消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巴不得的巴望。 “还是去吧!”顾芳姿又苦劝,最后小声说道:“不为别的,就是做给姐姐看也该去一趟啊,不然,说句不好听的,坏人可全是大表姐你来做了!” 时玉梅如梦初醒,忙点头称是,“你说的不错,这么说来我还非得去一趟不可了!” “正是!” 时玉梅不禁叹息,握着顾芳姿的手道:“芳姿,还是你真正为我好啊!唉,我现在就盼着你赶紧出孝,同凤举圆房,到时候看那狐媚子还使出什么花样!” 顾芳姿心中一喜,娇羞的垂眸揽着时玉梅的胳膊依偎撒娇,时玉梅咯咯笑了起来由不得打趣了几句,心情这才好些。 宁园那边时凤举离开后,李嬷嬷笑眯眯的上前跟桑婉笑道:“老奴下午就派人去书房那边,将大少爷前两日收拾过去的衣裳带回来吧!” 桑婉先是一怔,继而明白了她的意思,勉强笑道:“我看就不必了吧,其实放些在那边也好,大少爷什么时候要更衣也方便。横竖这边还有呢!何必这么麻烦!” 149第149章探望还是添堵 “这怎么是麻烦!”李嬷嬷笑道:“大少爷都主动回来了,大奶奶您也得表了态不是?老奴知道您面皮薄,心里怎么想啊嘴里不定说的出来!把大少爷的衣裳带回来了,大少爷自然就明白您的意思了!” 桑婉甚是无语,心道这怎么又是我的意思了?可她也不能跟李嬷嬷说“您误会了,其实这真不是我的意思!”时凤举今日毫无芥蒂帮她解了围,神情那般殷殷关切,桑婉若再旧事重提就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了。她甚至有些恍惚,仿佛他真的很在乎她一样。 她也明白了,时玉梅那种人,真的是任性霸道到了极致,根本不分场合、不分对象的,只看自个的心情!跟这种人一五一十、认认真真的较劲,那真是自个给自个气受! 李嬷嬷见桑婉不做声,便斩钉截铁自己做了主张:“老奴这就吩咐下去!呵呵,看到您和大少爷和好了,老奴这心里头啊,一块大石头算是挪开了,松快!” 杏枝、柳芽等众丫鬟虽没这么说,面上浅浅的笑意无不表示认同。桑婉不禁有些失笑,她以为她和时凤举之间的暗波汹涌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谁知她们也都感觉到了。 其实,即便李嬷嬷没叫人去书房拿衣裳,时凤举也打算今晚搬回来了,桑婉已经不生气了,他干嘛还要一个人在书房冷冷清清?虽然回来也做不了什么,至少有个人说话不是? 当然,听说宁园那边派了人过来拿衣裳,他更高兴就是。 次日,桑婉去王氏那里请安的时候,王氏问到了时莲,“听说昨儿叫马车给碰着了?是怎么回事儿?” 时玉梅此时也在场,闻言抬眸水过无痕瞟了桑婉一眼。 桑婉有些诧异,她原本以为时玉梅已经告了状,等着王氏问罪的,怎么王氏倒像不知情——桑婉自知婆婆不是那种知晓了真相故意套自己话的人。 “也就一错眼的功夫,婉娘也没看清,不知怎的就叫车轮子给压了一下脚。大夫说了得卧床休养两个月呢,这些日子三妹妹只怕都不能来给娘您请安了!说起来都是媳妇没照顾好三妹妹!” 王氏微微蹙眉,“来不来请安什么要紧,就让她好生休养着吧,你多照看着点!你也不用自责,我看这事倒同你无关,她那么大个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这三丫头平日里看着老实稳重,不想内里也是个粗枝大叶的!” 桑婉陪笑了笑谢过王氏忙答应一声,并无多语。心中不禁暗自感叹,真正的,谁肚子里生的谁才心疼!若换了受伤的是时玉梅,王氏早就把她弄过来教训了,哪儿还等到现在?对时玉梅霸道的赶着马车扬长而去,王氏可是半个字也不提! 芙蕖轩中,时莲倒是浑不在意,躺在床上打着络子解闷,不时同彩云说笑两句。反正大夫说了腿脚不会残废,这就行了。行动不便倒乐得可光明正大的偷懒,比平日里还更自在些! “呵呵,三表妹好不悠闲!你啊,倒挺会找乐子的嘛!”冷不防顾芳姿和时玉梅二人不等通报携手而来,进了房间,时莲和彩云才发现她们。 “大姑奶奶、表小姐!”彩云原本坐在床沿同时莲笑着讨论手上的络子怎么配色,主仆两个正说得高兴,见状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行礼。 “大姐!表姐!”时莲也忙坐直了起来欠身点头含笑招呼。 时玉梅见时莲状态甚好不见丝毫惨样,听了顾芳姿那话果然不错,心中就更别提什么过意不去了,反倒有些疑心时莲脚上的伤是装的,不由审视的盯了她几眼。 “三表妹快别多礼!小心动着了伤口!”顾芳姿笑着上前在床沿坐下,握着时莲的手轻轻拍了拍。 彩云见时玉梅站在一旁,忙搬了张椅子请她坐下,又忙出去斟茶。 顾芳姿端详时莲两眼,便同时玉梅笑道:“表妹的气色倒挺好的,看来休养的不错、心情也不错嘛!” 时玉梅微微一笑,说话忍不住又带了刺,“可不是!我还当她受了委屈心里肯定难过,巴巴的赶过来看望安慰呢,看来三妹妹倒挺懂得照顾自己的,是我想多了!” 时莲面上微僵,平白无故受了伤,若说心里真的一点儿也不委屈那怎么可能?但她更清楚即便自己委屈又能如何?让大姐道歉赔不是吗?她想都不敢想!大哥大嫂这么照顾,她心里已经很感激了! 谁知道,没有看到自己伤心难过,这又成了大姐挑错的地儿了。时莲知道,若自己真一副头发散乱、神情郁郁、面上犹带泪痕、眉间几点轻愁的躺着,大姐见了还是会生气的,认定自己是故意做给她看! 总之一句话,横竖都是她的错! 时莲心中忍不住一阵气苦,但她素来能忍,面上只做没听出来时玉梅的言外之意,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眸陪笑道:“其实妹妹素来喜静不喜动,这么着也不觉得什么!让大姐挂心,大姐和表姐来看我,妹妹心里只有感激的!” “瞧这小嘴!越发能说会道了!”顾芳姿笑眯眯佯作亲昵的在她腮上轻轻捏了一把,打趣笑道:“人人都说三表妹太过老实、不爱说话,我倒觉得是个伶俐的呢!” 时玉梅没好气点头道:“芳姿你说的很对,我们这个妹妹,还真的很出人意料呢!” 时莲憨憨陪笑道:“大姐和表姐这么夸我,倒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时玉梅白了她一眼不做声,顾芳姿则抿唇含笑。 一时彩云奉上茶来,时莲忙客气相让,时玉梅和顾芳姿便各拿了一盏。 揭开茶盖,茶香热气袅袅上升迎面而来,清淡的茶香散发在空气中。顾芳姿轻轻吸了口气,低头饮了一口,便笑赞道:“上好的雨前龙井,是姐姐送你的吧?我记得大表哥最爱喝这茶,宁园那边每年都分了许多的!” 当然是桑婉给的,不然还能有谁想着她?公中按例送来的那些茶叶,也不知是采办娘子收了人家多少回扣拿回来的,绝不是一个小姐喝的茶! 看到时玉梅脸色微变,时莲心中暗恨,知道因为自己跟大嫂走得近早已彻底得罪了这位小心眼的表姐,她这是存了心的要挑拨陷害。 一听说大嫂拿了大哥最喜欢的茶叶送给自己,大姐岂有不恼的? 时玉梅果然微微冷笑,淡淡道:“你这大嫂还真是疼你呀!连茶叶都特特的给你送来!怎么?难道府上没有按时给你定例吗?” 彩云一听这是个趁机诉苦告状的机会啊,嘴唇动了动正欲说话,被时莲不着痕迹一盯又住了嘴。 “定例自然是有的,每月按时送来从不曾拖欠!”时莲忙笑道:“只是,大夫说了这几日得饮些清淡的茶,那普洱虽养胃,却不合适这时候饮。所以,昨儿大嫂才送了些龙井过来。我知大哥素来喝这个,原本推辞不肯要,大嫂却说这是大哥吩咐的,让我好歹收下,我这才收了。今日也才是头一回泡呢!” 时玉梅这才不说什么,顾芳姿却笑道:“原来如此,大哥素来不管这些事情的,不想却特特让大嫂给你送茶叶过来!可见表妹这次倒是因祸得福了!”说毕轻轻握了握时莲的手,亲昵的咯咯笑了起来。 时莲心中大怒,心道从前大哥给你送东西还少吗?便是一块点心、一个新鲜瓜果都想着你,今日当着大姐如此挑拨,也太过了吧? 时莲便诧异的睁大了眼睛,甚是意外的笑道:“是吗?我却觉得大哥向来心细呢!不过,呵呵,表姐有句话倒是说着了,我这次还真是因祸得福,从前大哥可从没给我送过茶叶呢!连瓜果、点心也没送过一回,你们不知道昨儿我心里有多喜欢!还有大姐和表姐,难得到我这里坐一坐,我心里也很欢喜呢!” 顾芳姿不觉想起从前时凤举对自己的种种好,心中略显尴尬,不由得瞟了时玉梅一眼,见她也正下意识的扫了自己一眼可见也想到了从前种种。顾芳姿不由暗恨,心道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若不是桑婉那贱人背后给你撑腰,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瞧表妹说的!我们要是常来,只怕你要嫌麻烦呢!”顾芳姿咯咯的又笑起来。 “怎么会!都是自家姐妹嘛!”时莲腼腆一笑。 这里正说着恰好桑婉也来了。桑婉听说时玉梅和顾芳姿在这儿,下意识的便想回避,可芙蕖轩的小丫头已经看见她了,桑婉只得含笑进去。 “大嫂!” “姐姐!” 时莲暗暗松了口气,顾芳姿则忙站了起来,双手松松交握身前,朝桑婉微微屈膝行礼。只有时玉梅坐着不动,自顾喝茶。 “大姐和妹妹都在呢!”桑婉笑笑上前,丫鬟忙搬了椅子上来。 “怎么?看到我们这么惊奇吗?我们都是没良心的,不该来,比不得弟媳你啊!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三妹妹!”时玉梅就不能开口跟桑婉说话,一开口不是嘲讽就是带刺。 150第150章置之不理 桑婉只做没听见,没坐椅子直接坐在了床沿先前顾芳姿坐的地方,笑问时莲道:“你大哥让我别忘了过来看看你,怎么样,觉得好些了吗?用的药还对吧?伤口有没有发炎?晚上睡得可还安稳?有没有疼?” 时玉梅见她不理会自己气得一梗,恨恨瞪了她一眼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总不能将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非要她听见不可。 顾芳姿低眉顺眼立在一旁,一副胆小怯弱、置身事外的神情,心中巴不得时玉梅和桑婉闹起来。 时莲眼皮微微挑了挑也暗暗诧异,但她自然不会拆桑婉的台,桑婉装没听见她也只好装没听见,一一含笑回答着桑婉的话,顺带表示自己对大哥、大嫂的感激之情。 “三妹无事,那我就放心了!回头也好跟婆婆和你大哥交代!”桑婉终于问完话轻轻舒了口气,这才一怔回过神来,忙向时玉梅抱歉笑笑:“刚才大姐说了什么?真是对不住,我一时没听清……” “哼!”时玉梅冷笑,“是没听清还是没听你自己心里清楚!” 桑婉闻言只是微笑,并不做声。 时玉梅更觉憋气,冷笑道:“到底是当家主母,这做派就是不一样!没听清就没听清吧,我这种人人微言轻,时大奶奶哪儿放在眼里呀!” 桑婉笑道:“我可是一直很听大姐的话,大姐你可冤枉我了。大姐常教导婉娘要用心侍奉自己的夫君、要以夫为天,夫君今儿吩咐的话有点多,婉娘生怕一时遗漏记岔了有负夫君,这不来了赶紧便同三妹说了嘛!大姐比我还来得早呢,可见也是记挂着三妹,我这也是体会大姐的一番心意呀!谁想一心不能二用,竟没听清大姐的话!咱们都是为了三妹好,想必大姐也不会怪罪于我吧?” 顾芳姿听她说到时凤举不禁又酸又妒,忍不住轻轻抬眸瞅了她一眼。 时玉梅料不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心里憋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痛痛的反唇相讥回去,却遗憾的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对了大姐!”桑婉又含笑道:“既在这儿碰见大姐,我便偷了懒顺便将这事告诉大姐一声,也省了特意派人去一趟了。夫君说眼看要过年了,想必大姐和大姐夫那边花销也大,下个月的月例便提前发放了,我将银子备好,下午便叫人送过去!”说着起身笑道:“大姐和妹妹有空便多陪陪三妹妹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三妹妹,有什么需要尽管叫丫头去跟我说,别客气!这是婆婆和你大哥特意交代过的!” “谢谢大嫂,请大嫂替我谢过母亲和大哥,等我好了再给他们请安去!”时莲忙陪笑说道,心中却暗暗叫苦,心道大嫂你别走啊,好歹留下来帮我缓冲缓冲不是!你这一走,我可怎么招架啊! “三妹妹别客气!安心养着吧,婆婆和夫君那里我会说的!”桑婉笑笑,向时玉梅和顾芳姿微微点头示意告辞,便带着丫环出去了。 时玉梅脸色十分不好看,憋屈的怒意在胸腔肺嗝间萦绕回环,也阴着脸起身,叫上顾芳姿一道去了。心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指使姑奶奶我?你叫我留下来我便留下来,合着我还得听你的呀! 时莲见她们走了如释重负,忙命彩云亲送了出去,长长舒了口气。 没过几日,桑婉从议事厅处置事情回来,李嬷嬷笑吟吟的迎她进了暖阁,指着炕上的东西笑道:“大奶奶您瞧,这是大少爷叫人送回来特意给您的!” 桑婉一进来便看见了堆在上边叠得整整齐齐的裙袄和一个朱木嵌螺钿、尺余长的首饰盒,其实正欲相问,闻言便笑道:“年下的衣裳不是都有了,大少爷又破费了!” “大少爷有心,大奶奶您尽管受着便是!大少爷说了,这是特意做了新年里好见客的,都是刚得的料子做的,大奶奶您快瞧瞧!”李嬷嬷说着便命柳芽、杏枝等将衣裳一一展开给桑婉过目。 一件缠枝菊花纹橘红妆花软缎大袖衫配同浅色花纹百褶裙、一件黄地缠枝牡丹莲花纹缂丝对襟褙子配月白百花妆十八幅湘裙、一件大红的百蝶袍,蛱蝶翩翩,栩栩如生、一件洒金绣绿地五彩芙蓉花纹出风毛衫裙,还有一件猞猁皮斗篷、一件大红羽纱披风。 柳芽、杏枝等拿着衣裳比划给桑婉看,但见素手翻飞间,流光溢彩,锦绣辉煌,十分绚丽夺目,惊艳无比。众人无不笑赞,都说这样富丽的颜色花样和料子,只有大奶奶这样的人品才配得上,又笑嘻嘻的打趣说可见大少爷心里谁也越不过大奶奶去,从未见过大少爷主动给人做衣裳呢! 桑婉听着也不觉微微的露出两分笑容,时凤举有的时候是真的对她很好,好到她已经没有能力去分辨真假了。如果,没有前世那梦魇般的过往,她想她早就沉溺在他的好中无法自拔了。只是,那梦魇就像就跟刺,深深的扎在她的心坎上,在她欢喜的时候,觉得有那么点幸福的时候便会动一动,让她想起。 桑婉笑笑,命柳芽等收起来,目光落在那嵌螺钿盒子上。 李嬷嬷便拿过打开,一边笑道:“光看这盒子的考究做工,东西定是上上乘!大奶奶您瞧!哟,这首饰真是好看,这珠子、这点翠,做的可真好!” 李嬷嬷惊赞不已,拿出一只蝶恋花的嵌珠点翠簪花,那蝴蝶触须还颤巍巍的在动,点翠嵌米珠的翅膀仿佛要轻轻扇动飞起来,十分灵动。她双手奉着递给桑婉笑道:“大奶奶您瞧!这一套点翠配这鲜艳衣裳正好,大少爷眼光真是好!” 柳芽和杏枝相视一眼,均露出些许诧异。这一套首饰正是前几日在琼芳阁见过的那套“蓝田明珠”。 十二万两银子呢,能不好看嘛!柳芽心中嘀咕,却也甚是替桑婉欢喜。 桑婉笑着接过那簪花,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角度变换,光线不同,那点翠的色泽便曾显出更迭绚丽的色彩,美不胜收。 “大奶奶,老奴给您戴上!”李嬷嬷笑吟吟道。 “先收起来吧!”桑婉仍旧放了回去,笑道:“一看就是好东西,等过年的时候再戴便是了!” “那也好,省得将大奶奶发髻弄坏了倒还得再梳!反正啊,大奶奶人生的好,戴什么都好看!”李嬷嬷笑眯眯的,命柳芽、杏枝将东西都收起来。 桑婉笑笑,心道到时候戴了这一套东西,叫时玉梅见了,还不知她又会怎么说呢!没的听那些闲话!若时凤举不在场,她是绝不戴的。 李嬷嬷还在没口子的夸着时凤举,少不得连带着劝桑婉要对他更好些、更关心些,桑婉几乎要招架不住,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寻了个机会将话轻轻带过,十个眼色屏退众人,“有件事正要问问嬷嬷,嬷嬷这会儿没别的什么事了吧?” “大奶奶有何吩咐尽管说来,老奴听着呢!”李嬷嬷忙端了端身子笑道,凝神倾听,终于打住了刚才的话头。 桑婉想了想,便斟酌着道:“昨日我恍惚听见说起,杏枝的娘想要求了恩典放她出去成亲,不知可有这事?” 李嬷嬷闻言脸色微变,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赶忙笑道:“实不瞒大奶奶,杏枝的娘,杨泉家的,是有这个想法,不过杏枝今年才十七,还能伺候大奶奶两三年。老奴看她做事稳重,有她在大奶奶也有个膀臂!这事倒算不得什么,回头老奴跟杨泉家的说一声,让她缓缓再说便是。” 大户人家的丫鬟,通常都在二十岁、甚至二十二三才放出去嫁人,杨家也就是依仗两三辈子的体面想为女儿求个恩典罢了。 “我倒没拦着的意思,”桑婉忙笑道:“这事还看杏枝自己吧,若她想出去那我也准了,她年纪也不算小了,强留着倒也不好!只是她走了,还得有劳嬷嬷您尽快寻个靠得住的进来调教便是。” 就在没多久前,桑婉才刚帮杏枝度过一劫逃过任志贤的魔爪,若才过去这一二个月的光景杏枝便想赶紧出去嫁人,可见骨子里仍旧是个明哲保身的忘恩之人,纵留下也无多大的用处,反倒令她心里存个疙瘩,倒不如痛痛快快的让她走了,还能全了主仆之情。 而且,桑婉隐隐怀疑,这事虽是杏枝父母提出来的,但谁又知道不是杏枝暗地里先跟他们通的气好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呢?若真这样,她就更不能留她了。 李嬷嬷听毕半响不做声,末了点头笑道:“大奶奶真是仁慈,其实,杨家有意同金管家结亲,看中的是金管家的小儿子,两家私下里说的差不多了!横竖都在府里,这亲事可以先定下,成亲真的不必急在这一时。大奶奶啊,杏枝到底在宁园伺候了多年的人,什么她都知道,若再来这么一个人,谁知何时才能上手呢!到时候大奶奶用的不顺手不顺心的,反为不美!” 151第151章杏枝表忠心 这事上桑婉却有些固执,摇头笑道:“我向来不愿意强求旁人,我看这事还是看杏枝自个的意思吧!嬷嬷您去问问她,就说我说的,让她不必有顾虑,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她在宁园尽心尽力伺候了这么多年,讨这么一个恩典是可以的!” 李嬷嬷不便再劝,只得答应下来,心中惋惜不已。杏枝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丫头虽然有些太过理智、明哲保身,但办事十分可靠,只要她答应下来的,便不会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搞小动作,令人很是放心。她若一走,红叶是个不能主事的,光有她好柳芽两个显然不行,再调教个小丫头,还得看缘分和运气呐! 其实前些日子杨泉家的就想来宁园求恩典,只是被她知道后有意无意的拦住了。杨泉家的也是个识趣的,不便不给她面子便打住了这事。 几天过去了不见动静,李嬷嬷还以为她真的放弃了,也就放了心。谁知这婆子这么狡猾,没明着说却把风声放到了桑婉的耳中,桑婉偏又问起她来了。 “即便杏枝愿意出去,老奴看也得过年后再说吧!就三四月的时候,府上事情也没那么多了,那时正好,大奶奶觉得呢?”李嬷嬷又笑道。 赶着找两三个妥当的小丫头回来,让杏枝先帮着带一带吧,之后自己再慢慢调教,从中挑一个最好的重点培养,有几个月的时间缓一缓也强些。 更重要的是,那时候桑家二舅爷春闱结果应该也出来了,菩萨保佑中个进士什么的,这样大奶奶也算又多了一层依靠,没人敢给宁园捣乱! 桑婉也知眼下就要过年,不知多少事还等着要忙,不宜在这时候变动人事,便笑着点头道:“还是嬷嬷想的周全,那就请嬷嬷跟杏枝解释清楚吧!” “是,大奶奶!”李嬷嬷暗暗摇头,大奶奶您真是太过谨慎小心了!再怎么也不过是个丫头,至于跟她解释什么! 谁知,杏枝的反应简直太令李嬷嬷喜欢了,李嬷嬷话还没说完,杏枝脸色便微微变了变,忙说道:“嬷嬷,这是奴婢的娘擅自做主,奴婢现在还不想出去呀!奴婢还想多伺候大奶奶几年!” 李嬷嬷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丫头莫非魔靥了不成? 若换做红叶或者别个丫头说这话李嬷嬷是信的,可是杏枝,她真的不信。这丫头素来不爱多事,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她竟一口回绝了?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李嬷嬷斟酌片刻,决定还是别顺水推舟、还是将大奶奶的意思说清楚算了,省得将来倒辜负了大奶奶的一片好心。 李嬷嬷便笑道:“大奶奶既叫我来问你,就是真心实意的说这话,可不是诓着你玩的!你不必有何顾忌,若心里真想出去,点个头便行了!放心,大奶奶不是那等存心试探之人,你这丫头素来心细,可别想左了!” 杏枝心中微黯,没想到李嬷嬷竟如此不信任她。想想也难怪,她素来除了本分再不多言一个字的,凡事第一想到的都是是否于自身有损有害,若觉得有,这事是断不肯去做的。李嬷嬷之所以会一直留用她,不过是看中她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本分、该做的事认真。当然,她自己也正是凭此立足。 “嬷嬷,这真便是奴婢的心里话,奴婢还想伺候大奶奶几年,还不想出去。请嬷嬷如此转告大奶奶吧!”杏枝断然说道。 李嬷嬷面上平静不动声色,心里仍旧有些疑虑,想想便又笑道:“你能这么想也不枉大奶奶疼你一场,只你爹娘也是这个意思吗?” 说到爹娘杏枝立刻明白了,肯定又是那门亲事给闹的,她的脸微微的红起来。金管家人甚好,他的儿子名声也还不赖,杏枝往日偶尔也见过一二面,心中并不排斥这门亲事,只是她还不想这么快出嫁。 “我爹娘会听我的意见,嬷嬷尽管放心。”杏枝忙又说道。 李嬷嬷见她都这么说了,便也没再相劝,脸上终于多了几许笑容,点头笑道:“这样也好,过三四年再出去,大奶奶肯定不会亏待了你的!其实我也想你留下来,毕竟你在这园子里伺候了这么多年,什么都熟悉。倒是大奶奶,一味光晓得为你们着想,把自个倒不怎么当回事!这样,不如你亲自去同大奶奶说一声吧!” 杏枝知道李嬷嬷这是有意让自己在桑婉面前表忠心讨她喜欢,笑着答应一声,便同李嬷嬷过去。 李嬷嬷回了话便告退出去,留杏枝单独同桑婉谈。 不等桑婉发问,杏枝已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含泪道:“大奶奶,奴婢是真心实意想要留下来伺候大奶奶的,求大奶奶留下奴婢吧!您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便是伺候您一辈子都理所应当,怎敢存此私心这便离去?请大奶奶成全!” 那件事过去之后,杏枝跟从前相比也没多大变化,依旧是那么不声不响的,桑婉还以为她忘记了,她自然不会刻意提醒她回报。反正当初帮她,更多的是出于某种同病相怜的情绪,桑婉压根也没指望她感恩涕零。此刻听杏枝说来,觉着自己想左了人家,桑婉倒有点儿过意不去。 “你快起来说话!”桑婉抬抬手忙笑道:“那事儿也没这么严重,不该因此羁了你,你若要走我也不会拦着,你肯留下,自然更好了!” “奴婢留下!”杏枝磕头谢了恩,便起身说道:“奴婢想留下来帮助大奶奶,奴婢说过从那之后这条命便是大奶奶的,奴婢从未忘记!” “这又是何苦!”桑婉不禁轻叹,又不禁打趣笑道:“听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我身处龙潭虎穴似的!” “大奶奶,”杏枝却正色道:“奴婢正是这么想。” 桑婉不禁面色微变,一时怔住。 杏枝抬头凝了她一眼,坦然道:“有些话奴婢早想同大奶奶说,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大奶奶您该没忘记,年后二月里表小姐就要除服了,表小姐的手段,”杏枝顿了顿,继续道:“奴婢可见过多了……如今府上还有大姑奶奶,她那个脾气,更是个——大奶奶,不是奴婢夸口,奴婢这时候留在您身边,多少总会有点用处的。” 桑婉不觉一凛,脸色微变。 “难为你了!”桑婉轻叹道:“不想你却是一片心意全为了我!”说着又玩笑道:“你也是傻,既你心里明白,这时候更该设法避了开去方是,何必摊这浑水!” 杏枝道:“奴婢虽不是什么高贵人,却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大奶奶,您今后大可信奴婢,不管什么事尽管交给奴婢去做。” 这一句话比任何的誓言都可信,桑婉相信这话只要是杏枝说出来的,就完全用不着怀疑。 “好,有你这句话,那再好不过!”桑婉终于一笑点头。 “大奶奶相信奴婢,奴婢亦放心了!”杏枝亦松了口气,二人相视一笑。 转眼进入腊月,商号里的掌柜、伙计们都已安排妥当,该放假回家的已经启程,留下来的各项事务皆已分配得井井有条,各种账目该理的也都理清楚了,剩下的等来年正月里再算。 照例,这一个月是时凤举最闲的一个月,每日里也不必再上商号里去,留在府中休息。他一年中难得好好休息几日,王氏心疼儿子,吩咐早上请安就免了,让儿子好好休息。索性连桑婉的请安也免了,只命她好好伺候自己相公。 时凤举自不会果真免了,只不过去得比平常更晚些,经常用过早饭好一会,夫妻俩一同过去,陪王氏坐坐说几句话。 王氏儿女皆在旁,自然心情大悦。 这日两人刚从王氏那里回宁园,一边脱下内里衬着厚厚皮毛的大氅抱怨着天气太冷,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热茶,谁知王氏身边的秀春后脚就赶来了,进来笑道:“大少爷、大奶奶!大夫人有事请您两位赶紧过去呢!” 二人相视略感诧异,时凤举便笑道:“怎么?娘闷了找我们打牌吗?大奶奶还有别的事就不过去了,走吧,我同你去!” 秀春忙笑道:“大少爷,最好请大奶奶一块儿过去吧!大夫人接到了一封信,似乎是三老爷递来的家信,不知是什么事呢!” “三叔?”时凤举愕然,向桑婉笑道:“三叔在四川做官,倒有两年没给家里来信了,没准真的有事,咱们快去看看去!” “好!”桑婉点点头,忙命人将刚刚脱下的大氅取来又穿上,她心里忍不住暗暗打鼓,心道但愿没有什么事,但愿三房的人不像大姑奶奶两口子…… 时凤举和桑婉到的时候,王氏已经叫人念过信了,一边将信递给时凤举一边说道:“你三叔、三婶和两位堂妹说要回来过年,只怕过几天就要到了,你们赶紧的,将房子赶着收拾几间出来,还有衣裳铺盖、日常家用东西都备一份。” “三叔、三婶怎么这么突然说要回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时凤举吃了一惊,忙接过信展开看。 152第152章三房要回来了 桑婉则暗暗叫苦,她从未管过大家子事,眼看就要过年了,清扫布置、祠堂祭祀、往来宴客、亲戚朋友间年礼、家下人各种赏赐以及一家子吃食衣饰样样都经她手,虽有李嬷嬷和杏枝、柳芽等帮着,各处管事娘子们还是时不时的就要找点儿错,已是忙得焦头烂额,三房这时候回来,主子奴才还不都得她来安排?是个好说话、能体谅的还罢了,若像时玉梅两口子这样的,这个年都别想好生过了! “我听着信上也没说呢,等他们回来再看吧!老三他们也是的,要回来也不早点来信,都这个时候了,亏得他们赶路!”王氏叹道。 时凤举指着信笑道:“娘你可冤枉三叔了,这信是两个半月前发的,想必是路上出了状况把信给耽搁了!”时凤举微微一挑眉,“没准三叔他们也是在路上耽搁了,咱们得赶紧把屋子收拾出来,谁知道哪天就到了呢!” “对、对!”王氏便向桑婉道:“婉娘,你辛苦些,等会儿回去便叫人安排安排!你三叔、三婶七八年没回来了,可别让他们觉着委屈了,说出去不好听!” 王氏虽然对时三老爷时广辉、时三夫人张氏心存芥蒂,但到底是一家人,在大处上,她从不会亏待了人。 “是……娘!”桑婉沉静似水的屈膝答应,这本来就是她的分内之事,反正是逃不掉的。 “我记得三叔三婶先前住的是清辉园,那园子空置了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也打扫不完,且久无人气冷冷清清的,不如另外选一处先收拾出来让他们暂住,等来年再做打算吧!”时凤举笑道。 “这个,”王氏有些迟疑,说道:“不太好吧,他们一直都住在清辉园,别处的院子可比不上清辉园的宽敞气派,给他们换了地方,他们会不会不高兴啊?眼看就要过年了,别闹得家里头不愉快,这样不吉利的!” “三叔三婶倒不像这样的人,娘您多虑了!”时凤举笑道:“清辉园三进院子,大大小小几十间屋子,光是除灰尘清洗只怕也得好几天的功夫,还有院子里的杂草花木也得清理修剪,门窗也都旧了、窗户纸、门帘也要新换、更别提布置家居摆设了,这得弄到什么时候?没准还没弄好他们就回来了,到时候岂不是更加不好看?” 王氏一时也为难起来,不觉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当初赌气一把锁把清辉园锁起来,这么多年都没顾得上照看打理一下,要不然也不会弄到如今这样手忙脚乱。 “好吧!”王氏也是当过家的人,想想清辉园那么大的地方,搁置了这么多年,要重新修整谈何容易?着实为难桑婉了!便点头道:“那就,先将积翠轩准备准备,让他们暂住吧!” 积翠轩在花园东南边,面对着牡丹园,是一座独立的小院子,平日都有人打扫,只许简单布置便可。房屋大小有八间,光住人想必也够了。他们千里迢迢回来,想必行李也不会多,就算多了大不了放库房里去。至于下人只住几个贴身的便罢,余者便安排住府上的下人房。 “娘说的是,我也觉积翠轩正合适。对了,两位妹妹如今也不小了,恐怕不会跟着三叔、三婶住了,还得另外收拾一处安排她们住。” 真是够麻烦的!王氏不由蹙了蹙眉,不耐烦一挥手道:“这个我就不管了,你们看着办吧!” 时凤举笑道:“积翠轩东面的含霜阁倒也不小,就是那儿吧!两位妹妹料想不过奶娘、丫鬟四五人罢了,倒也不挤。” 王氏含笑点头,向桑婉笑道:“婉娘你可听见了,回头便照着安排吧!要快一点!还有啊,别的不说,床帐褥子、炭火都得备妥了,今年冬天真是够冷的!也不知他们带了多少衣裳,看着也各准备两套吧!” 桑婉先不管别的只管一口答应下来,只能回去了再细问李嬷嬷她们了。如今她是真正的两眼一抹黑,连这三房叔婶和两位妹妹是圆是扁、高矮胖瘦都不知道。 “可别光顾着答应,把事情得做好啊!三叔三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别让他们心里存了芥蒂!弟妹啊,你可得多上上心!”时玉梅忍不住又在一旁插嘴。 “你大姐说的是,别的事先交给下边去做,这几****单盯着这个!”王氏也不由点头道。 “是,娘,婉娘知道了!”桑婉忙应声。 时玉梅瞟了时凤举一眼,又淡淡道:“你既说了就要做好,凤举好不容易在家休息几天,可别回去了什么事一股脑儿都推给他!这些事可不该他操心!二弟,你也真是婆婆妈妈的,娘方才又没问你,你哪儿来那么多话呢!我可是记得,从前这些家务事你向来是不管的!” 王氏也不觉心疼,瞪着时凤举嗔道:“女人家的事你就别掺合了,好好的歇着!要是宁园吵得慌,你到娘这儿来,随便你怎么着都没人打扰你!” “娘!大姐!你们说什么呀!”时凤举又好气又好笑,“三叔三婶也是我的长辈,我不过动动嘴皮子出个主意罢了,哪儿就能累坏了!再说了,婉娘到咱们家还不到一年,她哪儿知道三叔三婶的脾性喜好、怎么知道如何安排呢,我提点几句不是应该的吗!” “娘也没说不该,”王氏笑道:“只是让你别累着!”说着又问他前几日打发人送过去的人参、血燕等可有按时吃了? 时凤举好好的哪里会去吃这些?含含糊糊的只说“吃了!”便拿话岔开,只说时候不早,拉着桑婉便走了。 “娘你也不管管!”时玉梅忿忿道:“你看看二弟,什么都顾着他媳妇,还不许别人说!人家娶媳妇是娶回来伺候自个的,他倒好,娶了个媳妇回来当菩萨供着!” “唉,行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做什么!”王氏皱起了眉头思索一番,纳闷道:“你说,你三叔和三婶,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回来了!信上居然还不说原因!” “……”时玉梅顿时无语,她的娘的思路与她压根不在一条线上。 “我哪儿知道!”时玉梅怏怏道:“等他们回来不就知道了!” 王氏无声哼了哼,一时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对于三房得了这个官位,她始终是介意的,他们不在家的时候还好些,她就当没有这回事,可这一回来,想当没有这回事都不行!这若是衣锦还乡、占尽风光,那可真是什么好处都叫他们三房给占去了!庄夫人知晓了,指不定怎么嘲笑她呢!脑子里没遮没拦的想象着,王氏更觉得受不了。 “姜嬷嬷,”王氏转头叫人,“把我的衣裳和首饰准备两套!” 意思是,准备两套最好、最得体的,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姜嬷嬷与她亲密无间合作几十年,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当即躬身响亮的应了声“是”。 回宁园的路上,时凤举小声劝桑婉道:“大姐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桑婉闻言瞅了他一眼,微笑点点头道:“这番话她说的倒也没错,她是关心你嘛!”至少比起从前那些话来,已经算得上是温和了,对于在她的尖酸刻薄锻炼之下免疫力蹭蹭上升的桑婉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更重要的是,婆婆并不很在意,她就更没往心里去了。 时凤举笑道:“你放心,三叔三婶好不容易回来,我身为晚辈本就不该置身事外,这事咱们一块办吧。其实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事情自有下头人去做。” 桑婉向他感激一笑点头“嗯”了一声,趁机问道:“三叔三婶,是在哪儿做官呀?怎么在府上大半年了,从来都不曾听人提起过他们。” 便是李嬷嬷,也从来没跟她提起过,前世里她虽知道有个三房,也知道他们回来过,但那个时候她早已被冷落在偏院,根本没见过他们。对于他们的事情,虽两世为人,仍是一片漆黑。 时凤举听她这么问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心道府上当然没人敢说,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惹我娘和二婶不痛快呢?娘和二婶在别的事情上大多意见不同,唯独这事不约而同,巴不得三房在府上的痕迹消失得干干净净,最好谁也不记得他们! 他便说道:“三叔一直在四川做官,刚去的时候是曾口县县令,两年前升了巴州知州,他们离家已经七八年了,府上众人哪儿会说到他们呢!呵呵,三叔三婶其实人都挺好的,待人很和气,还有两个妹妹,二妹今年十六、四妹应该是十岁吧,想来三叔三婶管教得也知礼的!” 说起两个妹妹,时凤举也几乎没什么印象了,毕竟,隔了这么多年,谁知她们如今脾性如何? 桑婉不禁有些头皮发麻,下意识便想到了时玉梅,若这两位大小姐仗着如今是“官小姐”高人一等,又是未出阁的未免更矜贵些,撒起娇来只有比时玉梅更厉害的! 桑婉心中叫苦,这倒霉事怎么都我碰上了! 153第153章三老爷和三夫人到门口了 时凤举见她秀眉微蹙、神色微滞便知她心中所想,不由笑着安慰道:“放心,咱们只管做到本分便可,她们到底是三房的人,凡事有三叔和三婶教导呢!” 桑婉豁然开朗,一想也是,虽是一家子,到底亲疏有别,她们若真是个刁蛮的,也没道理对着自己闹,便是来了自己也能推脱。 “四妹妹今年才十岁吗?那岂不是才两岁的时候便跟着去四川了?”桑婉有些惊讶的问道。自古蜀道难,又是这么千里迢迢的,三房两口子带着这么个小孩子出远门,桑婉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不是!”时凤举笑道:“别说四妹了,二妹当年也就才七八岁,还没时蕊大呢!本来三叔也是想让三婶带着孩子留在府上,可三婶执意不肯,非要带两位妹妹跟着去不可,三叔拗不过,也只得随着她了!” 桑婉点头,三婶这也是怕三叔在外头天高皇帝远左拥右抱吧?她倒是个有主意、有决断的! “大少爷!大奶奶!”两人正说着话,长欢突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大少爷,大奶奶,三老爷一家回来了!”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时凤举没好气呵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下去吧!等等,老实侯在外院,没准还有事要你去办呢,别到处混跑!” “不是,”长欢急道:“三老爷一家,已经到了府门口,正往里走呢!” “什么!”时凤举和桑婉一齐变色。 “这会儿已经进府了?”桑婉不敢置信。 “是!大奶奶!”长欢忙道:“大夫人和大小姐已经过去了,叫奴才来请您二位赶紧过去呢!” 桑婉望向时凤举。 时凤举看她道:“咱们也赶紧过去吧!先把人接进府再说!” “嗯!”桑婉点点头。两人忙忙赶去。 两人赶到二门处的时候,王氏和时玉梅也刚到,时二老爷、时二夫人不一刻也来了。时凤举欲时二老爷便迎出去,王氏及众人侯在二门处,乌压压站了一地的丫鬟媳妇婆子们,叽叽喳喳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伸长着脖子等着看当了官的三老爷和三夫人有什么不同。 “大嫂,你说三叔、三弟妹这怎么搞的嘛,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这冷不丁的就到家门口了!”时三夫人有些不满说道。 王氏心里也没好气,得到消息时说是马车已经在府门口停下了,害得她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仍旧穿着那身半新不旧的荔枝红缠枝葡萄纹的出风毛杭绸褙子、银灰暗纹百褶裙。她只来得及换了一支嵌红宝石点翠凤头衔滴珠金钗、加了件火狸皮绒大氅,这就急巴巴的赶来了。 便说道:“谁知道呢!信倒是收到了一封,不过是刚刚收到的!谁想刚看完信他们这就到了!” 时三夫人原本想质问得了信怎么不说一声?闻言这才“哦”了一声,笑道:“这下子可好了,这家里什么都没准备呢!婉娘,你又要辛苦了!” 桑婉瞧了王氏一眼,微笑道:“这是婉娘应该做的。” 王氏却道:“不必慌,这事儿便是出了纰漏也怨不得你,尽量把事情做好就行了。” 桑婉略显诧异,但不答应的就是傻子,忙朝王氏感激一笑,点头说“知道了。” 正说着话,只见时三老爷、时三夫人一行十三四人已经走了过来,王氏等忙迎了上去。 相互厮见,少不得一番热闹与亲热的寒暄,“嫂子”、“弟妹”、“三婶”、“三叔”、等称呼满天飞,一片欢声笑语。 桑婉暗暗打量时三老爷夫妇,年纪均在四五十上下,时三老爷中等身材,比时二老爷身量略显健壮些,国字脸,棕色皮肤,眼睛狭长,留着一撮整齐的胡须,举手投足间威仪自现,与兄弟嫂子说话笑眯眯的,颇显和气。时三夫人肌肤白净,五官甚是雍容端庄,虽也笑着同众人招呼,却要矜持得多。一大一小两位姑娘牵着手跟在她的身后,均梳着双环鬓,衣裳的款式、配饰也一模一样,只是一为玫红色一为米黄色。 一时众人往王氏那边的大厅坐下说话,除了贴身伺候的丫头跟着,余者皆有府上的管事娘子们先领下去休息。 时三夫人夫妇带着两个女儿又重新给王氏和时二老爷夫妇见礼,让两个女儿喊人。 时玉珍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了记忆,依稀能将眼前各人同记忆中对的上号,甜甜的笑着屈膝福身挨个叫了人见过,听到大伯母、二伯母等笑眯眯的答应着,心中顿时便生出几分久违的亲切感,一下子便放松了下来,在见所不认识的桑婉时,还玩笑了句:“大嫂子真漂亮!”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对时玉琳来说,眼前众人除了爹娘、姐姐和奶娘则全都是陌生人,未免有些怯怯,招呼过后赶紧牵着姐姐的手退在一旁。 他们见过之后,时凤举、桑婉等少不得又见过三叔、三婶,又是好一番动作才完,方安安稳稳坐下说话。 姜嬷嬷便陪笑领着时玉珍姐妹俩并两人的奶娘进了暖阁,命人斟茶、备下瓜果点心伺候,这边大厅里众人亦说起了话。 “真是没想到你们今天会到,哎,这会儿可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呢!”王氏双手微摊,叹着气道。 时三老爷夫妇只当大嫂是客套话,时三老爷便忙笑道:“都是自家人,哪儿有这么多讲究呢,大嫂说这话太见外了!” “是啊!”时三夫人也笑道。 王氏叹道:“你们能理解就好,我这心也算放在肚子里了!你们说这事儿巧不巧,我和凤举才刚刚看完你们寄回来的信,都还没来得及给二叔、二弟妹送过去,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准备,你们这后脚就进府了!这可真是——呵呵,太巧了!” “什么!”时三老爷和时三夫人不淡定了,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时三夫人失声道:“我们明明在两个多月前就写信寄过来了呀!” “哎呀三弟妹!”王氏忙叫道:“我可没骗你啊!真的是今天才收到的信!不信,不信问问凤举,哦不,把门房叫来问问,是谁送来的信!” “我——”时三夫人脸上顿时一红,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时三老爷忙笑道:“看大嫂说的!您怎么会骗我们呢!路途遥远,肯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给耽搁了!大嫂啊,您可千万别多心!” 时三夫人老大没趣,瞟了丈夫一眼没吭声。心里不觉也委屈,心道我说什么了呀我,我就那么白问一句,倒都成了我的不是了! 王氏忙笑道:“三叔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说着又为难笑笑,说道:“这我们一接到信,就商量着赶紧将房子给你们打扫收拾出来,谁知道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呢,你们跟着就到了!这不是——这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怎么住呀!王氏没好意思直接说出来。 时三老爷和时三夫人也面面相觑,刚才倒没想到这个! 时二老爷咳了一下,望望众人,便道:“我看这样,今晚三弟和三弟妹先住一晚客房吧,让大侄媳妇赶紧的将你们的屋子收拾出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凑合凑合吧!” 时三老爷两口子听了这话心里没有不自在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自己的家啊,回到自己的家里了,却还要去住客房!况且这么多年没回来了,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心里或多或少会有那么点敏感,生怕被这个家怠慢了、排挤了,谁知,还真就碰上了! “那就这样吧,先凑合凑合!自家人嘛,没什么好介意的!呵呵,大侄媳妇啊,又得劳烦你了!”时三老爷心里虽然也有点儿别扭,但他也知道,这事儿实在是太巧了,总不能非逼着这就立马给将屋子打扫出来,况且肯定也来不及! “三叔您客气了!我一定叫人尽快将屋子收拾出来!”桑婉忙笑道。 时三老爷亦笑着点了点头。时三夫人垂头饮茶,再不发言。 “对了三弟,好好的怎么想着回来了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时二老爷又问道。 王氏、时二夫人等闻言无不提起了精神侧耳倾听。 时三老爷夫妻俩下意识交换了眼神,两人均有点儿不自在。 时三老爷咳了一下,笑笑说道:“去年大病了一场,身体着实亏着了,于是我便辞了官,可能得在家住上些时日了。” “辞官!”众人不约而同惊呼。王氏心道,难怪在信上没说,八成是不好意思说吧! “好好的怎么辞官呢!”时二夫人顿时急道:“哎呀三叔,这官来的多不容易呀,辞了多可惜呀!这不是——白白浪费了么!” 时三夫人不高兴了,便笑道:“二嫂有所不知,辞官不是不做了,这是暂时的,过个一二年仍旧可以补缺的!” “一二年这么久!”时二夫人更吃了一惊,“三弟妹啊,人都说人走茶凉,这一二年的时间,黄花菜都凉了,到时候人家还能认嘛!” 154第154章住客房的憋屈 时三夫人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不软不硬的叹道:“这是朝廷的规制,怎么不认?再说了,我们老爷的身体要紧,总不能为了做这个官连身体都不顾呀!那成了什么了!” 时二夫人心里也不太痛快,心道呵,你还有理了!这个官虽是你家老爷做,可靠的却是时家得来的,你们怎么能说辞就辞了,招呼也不打一个! “朝廷的规矩我是不懂,我就纳闷了,三叔在那边这么多年都没事,怎么好好的去年就病得这样厉害起来?” “这个我也不知道!”时三夫人有些冷硬的说道:“这人吃五谷杂粮,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病了呢?那边的气候的确是不太好!老爷辞了官,没准下次能摊上个更好的地方呢!” “哦!那就过一二年再看看咯!”时二夫人对“没准”两个字十分鄙视,心道什么没准,我看是肯定不准!自个说话都没了底气,哄谁呢! 时三夫人听出她略含讥讽的语气顿时大怒,柳眉一挑正欲说话,时三老爷忙提高了声音不动声色笑着截断道:“总之下次我一定争取要个好地方,也好为咱们时家出点力!说起来真是惭愧啊,这么多年我远在西南,每年都要家里补贴银钱,却没为家里做过什么!唉,这事一言难尽,一时半会也说不完,等安顿下来了再跟哥嫂慢慢说吧!”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都笑道:“自家兄弟不必见外,那一份银子本就是你该得的,惭愧什么嘛!” 时凤举见差不多了,便笑道:“三叔、三婶想必也累了吧?不如我这就领你们去客房休息休息吧,晚上咱们一块吃个饭,权当为三叔三婶接风。” 时三老爷两口子巴不得赶紧摆脱先下去休息休息,闻言笑着客气几句,便站了起来告辞。 时三夫人一时又叫人去叫两个女儿。 王氏便顺口笑道:“我这边倒也宽敞,厢房里头又暖和,这姐妹俩不如就在我这儿住下吧!” 时三老爷忙笑道:“那就麻烦大嫂了!” 谁知时三夫人却笑道:“不用不用!还是也住客房去吧!这两孩子闹腾的很,吵了大嫂却不好了!”坚持要将时玉珍姐妹俩带走。 “也罢,那就随你们吧!”王氏见她坚持便也没说什么。 等她们出去后,时二夫人却拉着王氏悄声同她说道:“大嫂你看三弟妹那个样!你好心好意留下两个侄女照顾,人家不说感谢反倒还多心了!定是怕你私下里问她们什么话呢,急吼吼的非要把人给带走!真是好心没好报!我都替大嫂不平!” 王氏本来没这么想的,听了时二夫人的话心里“咯噔”一下,仔细回想了想,可不就是这样!瞧当时张氏那急得! “胡说什么呀!”王氏气得脸色微白,却道:“这当娘的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三弟妹不放心她们也没什么错!” 你就嘴硬吧!时二夫人瞅了一眼她气呼呼的神色,“嗤”的掩口轻笑,“大嫂说的是,看来倒是我多心了!”说着款款去了。 王氏一口浊气缓缓舒出来,叫过桑婉道:“你赶紧准备去吧!” 桑婉正等着这话呢,闻言便笑道:“那媳妇就去了,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再来请教娘!还有今晚的菜单,一会儿拟好了便送来请娘过目!娘您可别嫌媳妇笨啊。” 王氏心里正没好气,哪儿还想管三房的事?闻言摆摆手,兴致缺缺道:“你办事娘放心,你看着办就行,不用来问我!问我我也说不出什么来!反正都是自家人,你也不必太拘谨了!晚上的菜单我也懒得看了,你跟厨房商量着定吧,赶紧准备起来,别弄得太晚了!” 桑婉只得答应下来,转身去了。 路上恰好遇上时凤举从客房那边回来,两人便一道回宁园。 “三叔三婶住客房到底不像回事,积翠轩和含霜阁那边还是赶紧叫人收拾出来吧!”时凤举笑道。 桑婉苦笑道:“娘撒手不管了,你可得帮我!”不然,没准我又两头不是人! 这话时凤举爱听,顿时笑道:“你放心,我不帮你帮谁呢?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你往我身上推便是了!” 桑婉不禁“扑哧”一笑,嗔他道:“我还敢往你身上推?娘也不会饶我!” 说着两人都笑起来,一时间心情亦松快不少。 回到宁园,不等桑婉吩咐,杏枝便忙上前笑着回道:“大奶奶,厨房那边等会儿就会送菜单子过来,主子们过了目便会加紧做。也不知要收拾哪一处房子,柳芽已经去找人、找工具准备着去了,嬷嬷说去看看跟着三老爷、三夫人回来的各位大娘、姐姐们是否安排妥当,想必一会便会回来,大奶奶和大少爷先歇一歇吧!” 桑婉与时凤举相视一笑,“难为你们想得倒周全,等会若有人来回事你看着打发了吧,叫人跟柳芽说一声,将积翠轩和含霜阁打扫干净,等会儿我和大少爷会过去看看该怎么添置东西!” 杏枝忙答应着自去吩咐。二人坐下,小丫鬟斟上茶来。 “积翠轩和含霜阁平日里都有打扫看护,清洗打扫起来并不麻烦,库房里什么都有,准备起来也快。你不用担心。”时凤举笑道。 桑婉笑着“嗯”了一声。 没多久,厨房那边送来了菜单,多是有特色的家乡菜,松子熏肉、蟹黄豆腐、兰花肉、金钱里脊等,可见厨房是用了心的,特意为解时三老爷夫妇的思乡之情。 桑婉看了看,便将菜单给时凤举,笑道:“我也不知三叔、三婶胃口如何,娘说不必给她过目了,你看看吧,若无不妥便叫厨房赶紧准备了!” 时凤举笑着接过,看了几眼点头笑道:“韩婶在咱们府上管着厨房二十多年了,她准备的自然不会错,就这样吧!” 桑婉便忙叫人送去厨房。 一时李嬷嬷也回来了,桑婉便笑道:“嬷嬷您累着了,歇一歇吧!我和大少爷正要去积翠轩那边瞧瞧呢!” 时凤举问道:“三叔三婶带回来的人都安顿好了?没说什么吧?”那些人有跟着去的府中老仆,也有他们在那边买的,但跟着官老爷在任上多年,难免养成高人一等的脾气,没准会挑三拣四的找茬。下人们闹起来,打的是主子的脸面,且那些人光知道争闲气,哪儿懂得顾及什么脸面?倒比主子更难缠。 “大少爷放心,老奴都安顿好了!这会儿没事了!老奴还真有些累了,歇一会再去积翠轩看看有什么要做。”李嬷嬷笑笑。那些人的确有个别难缠的,可她是大少爷的奶娘,有她出面,谁也不好意思不给两分面子,这才没怎么着起来。 “辛苦嬷嬷了!您先歇着吧!”时凤举一笑点头,与桑婉一同出去。 积翠轩那边地上已经清扫干净,众人正在端水擦拭门窗、梁柱以及各处角角落落,见时凤举和桑婉进来,忙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抓紧干活吧!”桑婉笑道:“好歹辛苦这一两日,回头人人都有重赏!” 桑婉向来毫不含糊给众人发赏,众人听了这话都欢喜起来,七嘴八舌笑着谢过大奶奶,卯足了劲干活。 “含霜阁那边怎样了?”桑婉问柳芽。 “红叶在那边看着呢!大奶奶放心!”柳芽忙笑道:“这里乱的很,灰尘也大,大少爷和大奶奶还是先回去吧,今儿清理干净了明儿再来也不迟!” 桑婉笑道:“既然来了看看何妨?你去忙吧,不必管我们!”说着与时凤举步入里边。 时凤举又叫住柳芽,命她准备笔墨,向桑婉笑道:“这儿要添置的东西不少,拿纸笔记下来方便些!”于是两人一处处看去,从床榻桌椅柜子到帐幔帘栊地毯都斟酌着商量了一遍,哪儿该摆放什么,桌椅选什么样式,什么木料,多大的,配什么样的帘栊地毯,多宝格上该怎么摆放装饰,哪儿该立屏风,哪儿又该设锦帐等等,将近两个时辰才将前前后后各处说好,好在李嬷嬷没多久就过来了,一边听一边暗暗记着,便道明日一早就开库房把东西拿出来晒一晒、擦拭干净,明日下午就能摆上。 桑婉猛然想起一事,忙又道:“对了,先前娘还说呢,不知三叔三婶他们带回来的衣裳够不够,李嬷嬷你叫人说一声,明儿让裁缝上门给她们量量尺寸,赶紧把衣裳做了!还有啊,铺盖被褥看看库房里还有没有新的,若有赶紧拿出来晾晾风晒一晒,没有赶紧叫人去买吧!” “咱们自家有绸缎庄,也有绣庄、成衣铺子,放心吧,不费事!”时凤举笑笑,叫李嬷嬷让个小丫头给采办那边说一声就行。 李嬷嬷答应下来,便笑道:“含霜阁那边明天大奶奶再瞧瞧去吧,也像这样该怎么布置给老奴交代一声,剩下的事儿老奴同库房那边看着办就行了!等安置好了大奶奶和大少爷再看看满不满意、要如何改。你们赶紧回去歇歇,梳洗更衣吧,今晚还得过去大夫人那边用饭呢!” 155第155章悸动 桑婉是长媳,虽王氏懒散惯了不甚重规矩,可许多事仍旧要桑婉从中安排调停,到时还得一番忙累。桑婉便笑着答应了,叫人搬了张凳子给李嬷嬷坐,又命拿了手炉给她,含笑交代两句,便同时凤举先离去了。 走出积翠轩,桑婉只觉得两条腿都要麻了,腰也算,肩膀也疼,喉咙也干渴得厉,忍不住抬手轻轻揉了揉肩脖子。 一只有力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头,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替她轻轻揉了揉,时凤举温润的声音便在她耳畔响起:“是不是累坏了?你也太心急了,这些事其实明天做也一样,三叔、三婶会理解的。” 肩脖子上一阵舒坦,桑婉下意识放松了肌肉轻轻哼了一声,偏头笑道:“明天还不也一样要做,早做了早了。” 那三婶看起来温温柔柔、矜持庄重的,单看她和二婶说话,便知不是个好惹的,桑婉还想过几天舒坦日子,宁可辛苦些。心道今日他们一进门自己这就赶着亲自收拾布置了,姿态已经做足,他们即便不满想来也不便再挑拣什么! 时凤举笑笑摇头,望着她的目光情不自禁越发温柔与怜惜。 他从没见过她办事的样子,这么认真、细致和投入,举手投足,一言一语一颦一笑甚至一蹙眉间,那不经意流露出的高贵气质令他深深的着迷。这是他的妻,越与她相处他越觉她好,却也越觉自己对她了解的实在太少。 “事情哪儿做得完,何苦累了自己?”时凤举微微一笑,忍不住凑近她低低说道:“咱们赶紧回去吧,回去我好好给你捏一捏。” 桑婉脸上一热,下意识便推了他一下。 “别动,”时凤举却是冷不防握住她柔软微凉的小手,觑着眼朝她发髻上看去,“你头发上有脏东西!”说着另一手伸过去轻轻将一抹蛛丝捻了起来。 桑婉本来还要挣扎的,听了这话也顾不得去计较他还握着她的手,站着一动不动,任他帮她将脏东西拿走。要不然叫人看见了,便是不庄重了。 “嘻嘻!” 时凤举刚将那捻了蛛丝的手指伸在她面前叫她看,却听得传来两声少女娇俏清脆的笑声。 二人吃了一惊循声望去,桑婉更是忙将手抽回,微微后退一步。 时凤举心中不觉一阵遗憾憋屈,向时玉珍、时玉琳姐妹笑道:“二妹、四妹怎么不好好在屋里休息,一路上还不累吗?” 时玉琳牵着姐姐的手微微往她身后躲,笑嘻嘻的望着他们不说话,时玉珍却有些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道:“我们不困,我正要带四妹去看看三妹呢!谁知道这么巧碰见大哥、大嫂了!” 时凤举笑道:“那就快去吧!三妹天天在屋里也闷,定也盼着有人去说话呢!” 时玉珍便笑道:“那我们不打扰大哥、大嫂了!”说着朝桑婉点点头,牵着时玉琳去了。不多时,便听到姐妹俩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桑婉心虚暗窘,垂了头走着,没再和时凤举说话。时凤举也有些讪讪,心道怎么就这么倒霉,好不容易跟媳妇说上两句话,那两丫头偏又跑出来了。 回了宁园,杏枝等便伺候两人更衣、洗脸,忙乎一阵,便在暖阁中坐下饮茶休息。 “对了,按理我得给两位妹妹见面礼的吧?”桑婉笑问道。 时凤举点点头笑道:“随意准备一两样首饰就行,也不用太名贵的。等晚饭的时候带过去给她们便是。” 桑婉笑着“嗯”了一声,便斟酌着等会儿挑支金钗给时玉珍、一对镯子给时玉琳。 “今天幸亏有你在,不然我真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简直不知该从何入手!”桑婉斟酌片刻,觉得还是不要惹这位爷不快,万一他赌气撒手不干,婆婆又不肯管,自己找谁去? 况且他也当得起这一句感谢。她从未如此布置过屋子,若非时凤举提点,还真挺为难的。 时凤举心道总算开口了!便笑道:“这么说我可是帮了你大忙了?你怎么谢我呢?” 奸商!桑婉白了他一眼,心道活该,这人近来越发喜欢得寸进尺了,她轻易可不敢乱应承什么。 时凤举也不急,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低头饮茶,好整以暇等着她的回答。他越来越觉得逗她有趣,看着她为难纠结的神情,心情没来由便会好上许多。 “大奶奶!”天可怜见,杏枝恰好进来,笑着说有事要回大奶奶是否方便? 桑婉巴不得呢!忙点头笑道:“怎么不方便,什么事慢慢说,不着急!”自然而然将时凤举那话糊弄过去了。时凤举郁闷不已,只得真正的专心品茶了。 杏枝有些奇怪的瞟了桑婉一眼,不知大奶奶因何如此高兴,唇角含笑,眼睛也亮亮的,便恭恭敬敬笑应了声“是”,将三四个媳妇来回的事情一一跟桑婉说了。 牡丹苑那边,时三老爷夫妇回归的消息很快由兰香带了回去。顾芳姿正处于主动拉拢盟友的阶段,即便拉不过来也不能让桑婉拉了过去,当时便要更衣出去迎一迎、见一见。 转念一想,自己如今还在守孝,时三老爷是当了官的人,对孝道想必比旁人更加看重,若自己这么去了,只怕反倒令人反感。于是又打消了注意,写了一封素笺命兰香投递问候。 兰香将素笺呈送时三老爷和时三夫人,转达了顾芳姿的问候和不能亲自拜见的歉意。时三老爷两口子听说顾金去世了,意外之余倒相互叹了几句,越发觉得顾芳姿可怜,让兰香转达了好些安慰的话。时三夫人又嘱咐她不必抱歉,安心守孝便是,过几日与两位表妹一块儿去看看她。 兰香规规矩矩的笑着应声而去。 顾芳姿得了回话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了,正投了时三老爷夫妇的好。又听兰香说他们如今住在客房,顾芳姿吃了一惊,忙问何故? 兰香便将那家信和他们几乎同时到达的巧合之事说了一遍,顾芳姿不觉笑出声来,幸灾乐祸道:“这倒有趣了!三表叔倒也罢了,三表婶心里没想法那就怪了!” 兰香笑道:“不会吧,这不是太巧了嘛,又不是刻意怠慢,三夫人还能怪谁不成?” 顾芳姿冷笑道:“看清楚事实是一回事,打心眼里接受是另一回事!不管怎么说,这是三表叔、三表婶自己的家,哪有个回到自己的家里却还要去住客房的道理?哼,主子们好说,下人们不知内情难免多嘴议论,谁知道会说出什么好听的来?难不成三表叔、三表婶逢人便解释一番,‘是因为家信在路上耽搁了,与我们同时到府,来不及准备这才住的客房、’?” 兰香闻言不禁“扑哧”笑了起来,点头道:“小姐说的这还真是的!先前奴婢心里还疑惑呢,想着三老爷和三夫人好端端的怎住进了客房?后来才知道是这么回事!” 顾芳姿得意哼了一声,说道:“这些事少不得都是桑婉去准备了,你给我盯好了那边,一有情况立刻回禀!咱们也不能再闲着,合适的时候得做点什么才行!还有,三表婶和两位表妹身边的人,你多走动走动,同她们打好关系。” 兰香精神一振,“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出去转转!” 顾芳姿对兰香的勤奋精神劲头十分满意,点头笑道:“这几****专门盯着那边便是,别的暂时都不用你管,我这里你也不用伺候!” “是,小姐!” 客房中,时三老爷和时三夫人简单梳洗一番,便靠坐在罗汉榻上小憩。这儿没有暖阁,自然也没有炕,想要歪一歪都不行,就连这罗汉榻,还是现搬来的。这眼看就下午了,哪有个两口子这时候还上床睡觉的?叫人知道越发嘲笑了。 屋子里虽然生了炭火,身上也盖着厚厚的羊绒毡子,可时三夫人还是觉得冷,加上心里头憋屈着,更觉得不舒服。瞅了丈夫一眼,见他双眸闭合、呼吸均匀,倒是一脸的舒适平静,时三夫人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也就是你,还能睡的着!” “又怎么了!”时三老爷轻轻睁开眼睛,笑道:“怎么一路上你还不累吗?好不容易到家了,还不松快松快!这家里啊,怎么着也比外头好!” “家啊!”时三夫人冷笑道:“你看清楚了,这哪里是个家!是个家咱们能住在这儿吗!” “你看看你,怎么又说这事了!”时三老爷不禁皱眉道:“这不是巧合嘛!大嫂他们又不能未卜先知,怎么知道咱们今天就到呢!你啊,可不能计较这个!” “我——”时三夫人一时没了话说。是,这事她也知道不能怪谁,可一想着心里就觉得憋屈。原本回家是一件欢欢喜喜的喜事,这倒好,倒弄了一肚子扫兴! “都是你,好端端的辞什么官呀!”时三夫人下意识朝外头瞅了一眼,埋怨道:“他们上头自斗自的,凭什么要下头的人牺牲!哼,回头人家若记得你的牺牲还好,若不记得了——别说真不记得,便是装作忘记了,你又能如何?难不成真在府上这么过一辈子?还是从头跟凤举学做生意呢?” 156第156章接二奶奶回家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时三老爷顿时沉了脸色,说道:“别再说这么有的没的,我做事心里自有数,你别胡言乱语!阁老不是那种人,咱们耐心等着便是!” 时三夫人见丈夫动了气,也不敢再说,只得忍住,心中自然仍旧是不痛快的。 晚饭时候,三房齐聚在王氏那边用饭,王氏笑着招呼众人落座,虽脸上仍旧带着笑,但这笑却没有了中午那么亲热,多带了几分客气。 桑婉这回学乖了,乖乖的站在王氏身旁立规矩,王氏见了便笑道:“你三叔、三婶也不是外人,有丫头们伺候就行了,快坐下吧!” 时三老爷和时三夫人也笑着说“不必见外”等语,桑婉笑着告了个罪,方挨着时凤举下首坐下。 时三夫人瞧了桑婉一眼不由向王氏笑道:“婉娘真是温柔贤惠,恭喜大嫂娶了个好媳妇!呵呵,可见咱们老太爷的眼光真是不错!” 时三夫人这话并无它意完全就是顺口称赞,可王氏从前心里有鬼,听了这话面上微僵,勉强笑道:“可不是!婉娘甚合我意,瞧他们小两口感情也甚好,我这做娘的也就安心,乐得享福了!” 桑婉听了这话面上微热,下意识和时凤举相视一眼,见时凤举漆黑幽深的眸子微微闪亮,仿佛蕴含着炙热的情愫,正微微笑着看向她,桑婉一慌,差点儿打翻饭碗! “这是大嫂的福气!”时三夫人又笑道:“婉娘过门也有大半年了吧?不知可有动静了不曾?” 动静?什么动静?桑婉一脸的愕然,时凤举却微窘。 王氏不觉朝桑婉的小腹方向望去,心道是啊,三弟妹不说我都快忘了这茬,婉娘进门时候也不短了,凤举对她也挺上心的,这也该有动静了吧?可一想到这话是时三夫人问起的,大有幸灾乐祸看笑话的嫌疑,王氏的心里顿时又不痛快起来了,便“嗨”了一声,淡淡笑道:“婉娘过门这才半年呢,时间还短的很,哪有这么快呢!往后日子长着呢,这事有什么好着急的!” 桑婉这才明白时三夫人说的是什么,心中一紧,脸上顿时大红起来,有些尴尬的垂下眼眸。 时三夫人不觉一怔,笑得有些勉强,“大嫂说的也是啊!”她心里忍不住暗暗气恼,心道这又是怎么了?我不过顺口问一句、关心一下,你至于不冷不热的这就给我脸色看? “哎呀快点儿吃饭吧,别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时二夫人笑着打断道。 众人一起笑着称是,相互招呼着举起筷子吃饭。一大家子已经许久没聚在一起了,很快气氛又活络热闹起来。 只有时二夫人看着大房、三房人丁皆在,眼下又近年关,独有自己冷冷清清的,儿子还不知道在哪儿流浪呢!更不知是否饿着、冻着、过的好不好!想着想着,她心里不由沉甸甸起来。 晚饭过后,考虑到时三老爷一家人长途跋涉累坏了,只在花厅中略坐了坐说了没多大一会儿话便各自散去。 因时二夫人那一番话,弄得桑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自在,她总感觉时凤举看向自己的目光越发的幽深捉摸不透,隐含着她不知道也怕知道的情愫。好在,回了宁园他也并没有说什么,两人如往日一样说了几句家常话,便洗漱各自睡下。在床上躺下的一刹那,桑婉的心才安定的落了下来。 东和堂二房那边,时二夫人坐在炕上,想着人家两房一家团聚、热热闹闹,越想越想不过,忍不住同心腹林妈妈诉苦说起儿子来,越说越伤心,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这在外头都两年了,他就这么狠心,也不想想我这个当娘的吗!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可怎么活呀!”时二夫人拭泪道:“只要他回来,回来就好!我什么都答应他还不行吗?他想让那个女人进门,那就进门好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真是受够了!” 林妈妈一边轻轻拍拂她的背后一边劝道:“夫人您别难过!二少爷向来聪明,不是那等不学无术的,他走的时候带的银子也不少,想必在外头过的还不错的!您是他的亲娘,他怎么会不挂念您呢!没准啊过一阵子就回来了呢!您快别伤心了!” 时二夫人哼了一声道:“要是回来就好了,他说什么我都答应他!谁敢有意见我就跟谁拼命!唉,外头再过的不错,哪儿能跟在家里相比呢?可怜我儿从小哪儿吃过什么苦,如今天寒地冻的,还不知怎样受罪呢!” 说着忍不住又有些生气起来:“凤举一直答应着帮我找他回来,也不知他到底放在心上没放在心上,这都两年了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哼,我倒要怀疑怀疑,他居心何在了!” “哎哟夫人!”林妈妈吃了一惊,忙劝道:“您可千万别这么想!大少爷哪儿是这种人呢?您这话若是叫大少爷知道了他得多难过呀!人海茫茫,这天下这么大,藏一个人还不容易吗?老奴想啊,二少爷肯定不会有事的,要真有事,咱们时家到处都有商铺,即便没有商铺也有认识的朋友,若是有事,二少爷不拘让谁捎句话,不是再便宜不过的事情嘛!” “这话倒是!”时二夫人心中一时激愤抱怨了时凤举两句,自己心下也觉过意不去,便没再提那话,只是叹息自己命苦,心疼儿子在外头受苦受磨难,林妈妈只好苦劝不已。 “说来说去这事都是静怡不好!”时二夫人眸光一凛,伤心之色蓦地变为一脸恨意,她用力一拍身畔茶几,恨恨道:“那个不争气的东西,连自个的相公都笼络不好,她怎么当人妻子的!但凡她争点气、有点用,我的凤鸣怎么会离家出走?都是她没用!” 时二夫人越说越气,“相公离家未归,她倒好,不说规规矩矩的留在家中为相公祈福,侍奉公婆,倒跑回娘家享福去了!明儿一早你给我上她们家去,把她给我接回来!” “是,夫人!”林妈妈赶忙答应。心道二奶奶这事的确不地道,哪儿有做了人家媳妇往娘家一回好几个月不回的? “一早就去,别忘了!说什么也得把她给我接回来!我这个做婆婆的,得好好教导教导她规矩,省得将来凤鸣回来了,又让她给气跑!我可再经不起折腾了!”时二夫人找到了宣泄的借口,将二奶奶周氏狠狠的骂了一顿,心情这才好了许多,一宿无话不提。 二奶奶的家在霖州府金河县,虽然与青州隶属不同的府,但金河县离青州城却并不远,快马车不过一个半时辰的路程。 林妈妈亲自领了这艰巨的任务,东方天际才刚刚露出鱼肚白,启明星还高高的悬挂着,她便裹着厚厚的冬衣、戴着暖帽,带着四五个丫鬟婆子叫套了马车往金河县赶去了。 很快林妈妈一行人就来到了周家,门房一听说“青州时家”脸色便微微的变了,忙陪笑请她们到起坐房里烤火吃茶,一边忙叫人飞报周老爷、周夫人和周少爷等人。 周家虽然比不得时家富贵,在金河县也是赫赫有名的人家,家中良田只有六七百亩,但山场却延绵几十里,赶着马车在他们家山林间行走,没有一个时辰都出不来!山场大多栽种着桐油树和茶树,周家也是赫赫有名的桐油、茶油之家,不光在金河县,在霖州府和青州都是有名的。 如今,因与时家的姻亲关系,周家的桐油和茶油几乎都供给时家商号,是时家这两宗商品数一数二的供货商。因此,他们也拥有与时家平起平坐的资格,根本不惧时家的财势。 门房忙跟二门处杨婆子说了,杨婆子进去禀报时,时二奶奶周静怡才刚刚起床在母亲那里请安兼说话,闻言母女两个都变了色。 “她们还敢来!”周夫人护犊子,一拍桌子怒道:“给我打出去!让她们回去跟亲家母说,等她教好自己的儿子、让她儿子亲自来吧!我的女儿,不是给人糟蹋轻辱的!” 说着又质问:“这事可告诉老爷和少爷了?” 杨婆子忙回道:“不曾告诉,老奴听门房说了以后第一个便赶着来禀告夫人、小姐!” “嗯,”周夫人满意的点点头,挥手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吧!不用跟她们客气!要是不肯走,就给我打出去!”说着恨恨道:“当我周家好欺负吗!居然还敢上门来要人!我的女儿不是嫁过去守活寡的!要早知道时家二郎是这么个不着调的东西,凭他时家富贵到天上去我周家也不稀罕!唉,这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时家大郎那么出众,怎么二郎却这么没谱!” 杨婆子答应一声正要出去照办,谁知周静怡略略迟疑,忙出声叫住了杨婆子,向母亲迟疑道:“娘,这样,总不太好吧?” 周夫人见女儿不跟自己一条心气得瞪眼,沉着脸道:“怎么?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我帮你出气,你倒向着你婆家了!” 157第157章周夫人护女 “娘!”周静怡面上一窘,说道:“可是,可是将来女儿终究有回去的一日,您这样这会儿咱们心里倒是痛快了,可是将来女儿还怎么过呀!” 周夫人哼道:“这有何难?没法过那就和离好了!我周家的女儿还愁找不到更好的婆家?再不好也比那独守空房的好!” “我不要!”周静怡脸色微变,断然道:“娘,我,我是不会再嫁的!” 周夫人恨铁不成钢,气得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你别告诉你娘,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没良心的东西!那个负心汉!女儿呀,你醒醒吧,那种会跟妓女私奔的男人是靠不住的!你就算不再嫁人也绝不能跟他这么过一辈子!今天他能跟妓女私奔,没准明天就能带个丫鬟私奔!谁知道他做得出来什么呢!你这是要你娘百年之后闭不上眼啊!” “娘!”周静怡眼眶热滴下泪来,“娘,您别这么说!我,我——” 母亲说话丝毫不留面子,虽口口声声骂的是时凤鸣,可这个人毕竟是她的夫君,这一句句跟骂在她脸上没有什么分别!周静怡脸上不禁臊得通红,眼泪止不住的流。千不好万不好那都是她的夫君,而且,她是真的喜欢他。 周夫人长叹一声,将女儿揽入怀中轻轻拍她的背哽咽道:“不争气的东西,你这不是存心叫娘伤心嘛!” “娘!”周静怡一时愁肠百结,不由失声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了!”周夫人到底心疼女人,叹道:“那你说吧,你是什么意思?你这就跟她们回去?” 回去?婆婆派人来接自己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回去了肯定又要受她没来由的迁怒和各种折腾,傻子才回去呢! “我不回去!”周静怡拭泪摇头,鼻音窸窣道:“夫君没回来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 周夫人听了这话心中的气略消,心道还好,这丫头还算是个知理的,没把我给气死! “那他要一辈子不回来呢?你就这么过一辈子?娘不是说嫌弃你,你哥哥向来疼你,你嫂子也贤惠,你便是在家住一辈子他们定也不会嫌弃你的。可是女儿啊,这多不值啊!”周夫人忍不住又连珠炮似的说道。 “不会的!”周静怡的心猛的颤了一下,摇摇头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夫君他怎么可能不回来呢?就算他眼里没我,可公公婆婆还在,我就不信他会一辈子在外头!而且大伯这两年也一直派人在找他,总有一天会有消息的!” 周夫人无奈轻叹一声,很想问一句“如果他已经死在外头了呢?”又觉眼看要大过年的,这话不吉利,且也不忍再伤女儿的心便没说,只道:“但愿吧!但愿那小子能迷途知返!哼,他若露面,哪怕拿绳子绑着也不能再让他离开了!” 周静怡听着这话忍不住想笑,忙道:“娘,那你看时家来的那些人——” 周夫人没好气白她一眼,向杨婆子道:“去吧,请她们进来!” 林妈妈和仆妇们在起坐处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仍然没见有动静,林妈妈不由着急起来,便陪笑让门房再去通禀一声。自家小姐的遭遇周家上下哪有不知道的?看时家人难免有些不入眼,哪儿肯听?只管一味推脱。 到底在人家的地盘上,一番交涉下来无果,林妈妈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忍着性子继续等。 好不容易来了个婆子说夫人有请,林妈妈忙拍拍衣裳起身,笑着道了谢,与众人一道随着去了。 周夫人在偏厅候着,她的身后侍立着儿媳妇卢氏,而周静怡早已躲了出去。 “老奴见过亲家夫人!”林妈妈陪笑上前跪下磕头。 周夫人等她实实在在的把头磕了下去,方淡淡笑道:“亲戚间不用这么多礼,起来吧!我看着你有点面熟,好像是亲家母身边的林妈妈对吧?” 林妈妈没想到周夫人居然记得自己,心中甚喜,忙点头笑道:“亲家夫人您真是好记性,正是老奴!” 周夫人笑道:“那是!亲家母那么照顾我女儿,她身边的人我当然要用点心了!呵呵,坐吧!”说毕命人拿了个小杌子过来。 林妈妈脸上的笑容微僵,自家夫人怎么“照顾”少奶奶她当然清楚,想必少奶奶回家也不会不跟自己的母亲说,如今周夫人却云淡风轻的这么说着笑着,令她心里顿时有些不安,预感到这一趟不会顺利。 林妈妈尴尬的笑了笑,谢了周夫人,方斜着身子坐在小杌子上。 “你来可是有什么事?”周夫人笑问。 林妈妈忙起身回道:“这不是要过年了嘛,我们夫人特意准备了些特产命老奴给秦家夫人您送过来!”说着双手奉上一份礼单。 周夫人旁边的妈妈上前接过,递给周夫人。 周夫人翻开略看了看,便笑着搁在一旁:“亲家母真是太客气了!这么大老远的还想着我们!阿娴啊,等会儿好好的备一份厚礼答复,切莫怠慢了!” “是,娘!”卢氏躬身答应。 林妈妈忙陪笑道:“亲家夫人您太见外了,夫人说咱们两家是姻亲嘛,自然该多多走动往来才显得亲近!” “那倒是!”周夫人笑道:“林妈妈真是会说话!这大冬天的赶了这么久的路你也累了吧?阿娴啊,还不快叫人带林妈妈下去好好休息,叫厨房好好的备几个好菜招呼招呼!呵呵,你要回去的晚路上可不太好走,我也不多留你了!用了饭便回吧!替我向你们夫人问好!” 周夫人笑吟吟的一边说着一边便欲起身。 “亲家夫人!”林妈妈急了,心道正事还没说呢,您可不能走呀! 周夫人却是不等她开口便笑道:“我老婆子冬天最怕冷,坐了一会儿就觉手脚不舒服,我得回里屋去窝着,有什么事啊,你就跟我儿媳妇说!不必见外!” 那怎么行!这事儿您儿媳妇只怕做不得主!林妈妈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不礼节了,忙说道:“亲家夫人您请留步!我家夫人特意让老奴来接我们家二奶奶回去的!” 见周夫人神色一滞有停住细听的意思,林妈妈忙又陪笑道:“这不是要过年了嘛,二奶奶到底是我们时家的媳妇,还是——回去过年更好些。我们夫人说了,等什么时候二奶奶想回来再回便是!” 周夫人心中冷笑,心道你当老娘三岁孩子好骗呢!哼,回去?回去了无异于羊入虎口,想要再接回来只怕是难于登天了! 周夫人便做出一副又惊又喜的神情笑道:“哦?可是你们二少爷回来了!我这女婿也真是,他既回来了怎不亲自来接呢!我家闺女可是他明媒正娶进门的媳妇!” 林妈妈脸上一热,吞吞吐吐道:“我家二少爷……没回来呢……” “没回来?”周夫人挑挑眉拔高了声音冷笑道:“没回来你来做什么?有这功夫赶紧找你们二少爷去吧!这过年了连儿子都不在家,倒管起儿媳妇来了,你们时家倒也有趣!” 林妈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万料不到周夫人如此犀利。林妈妈本想就此打道回府,可一想到怒气冲冲的时二夫人,心里又打起了鼓。这么无功而返,时二夫人没人撒气,非得撒她头上不可! “亲家夫人,”林妈妈斟酌一二便叹了一声说道:“您刚才也说,二奶奶是我们时家明媒正娶进门的媳妇儿,那便是时家的人了,哪有在娘家过年的道理呢?我家二少爷迟早是要回来的——” 林妈妈这后一句话隐含着威胁,意思说我家二少爷迟早要回来,二奶奶如此不给夫家面子,将来二少爷回来她有何面目相对?毕竟她如今可是时家的人! 周夫人一听就怒了,沉着脸毫不客气截断她道:“那就等你家二少爷回来再说吧!我女儿犯了何错?他把我女儿一抛两年他还有理了?我还不怕把话撂这儿了,今儿就算是他亲自登门,拿不出十足的诚意,也别想我女儿回去!” 林妈妈也不禁生气,说道:“亲家夫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二奶奶既进了时家的门就是时家的人,您还打算扣她一辈子不成!” “什么叫‘扣她一辈子’?”周夫人大怒,指着林妈妈道:“我周家的女儿你们不心疼我自个心疼,她在家里好着呢!就算真住一辈子又怎么样?人人都巴着你们时家,姑奶奶我可不买这个账!哼,我实话告诉你,若早知你们家二少爷是这样的人,我宁可养我女儿一辈子也不进你们时家的门落人笑话!你这奴才眼睛长到头顶上你还敢威胁我!给我打出去!” 周夫人说着眼睛都红了,将先前与女儿说好的那些顾虑通通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满心只想出这口气! “亲家夫人您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呀!”林妈妈也不禁气了起来。 “讲道理?跟你们有道理可讲吗?把你家二少爷带到我面前来,我倒要好好同他理论理论!你们带得出人吗?”周夫人毫不示弱,一连声的又叫人将林妈妈打出去。 158第158章一封信交差 卢氏慌忙拉住她苦劝,一边又吩咐丫鬟婆子们先将林妈妈带下去休息,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林妈妈到底不敢跟周夫人强硬,忍着气半推半就的出去了,周夫人这里又骂了好一阵,方解了恨住了口,却又拉着卢氏的手哭道:“阿娴啊,你也看见了,你妹妹真是命苦啊!我和你公公一辈子就他们兄妹俩,看到你妹妹这样,我心里难受啊!将来我们两老要是去了,你可一定得照顾好你妹妹,不能叫她给人欺负了!” “娘!娘您别胡思乱想了!”卢氏扶着周夫人坐下,一边命人打热水洗脸,忙着笑劝道:“您和公公身子骨好着呢,好端端的说这丧气话做什么!妹妹是我们的亲妹妹,不消娘说我们也会好好照顾她的!再说了,妹夫年纪还小,谁没有个荒唐的时候呢?没准过一阵子想明白了自然就回来了!到时还能亏待了妹妹不成!你快别多想了!” 周夫人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也不用劝我,对他我是不报什么指望了!荒唐的见多了,荒唐到他这地步的还真少见!我只心疼我的女儿!” 卢氏一时也黯然。 丫鬟打了水来,卢氏忙挽了挽袖子亲自动手,将热毛巾拧干奉给周夫人,伺候着她擦脸。一时小丫头又捧着镜子过来,周夫人照了照,将鬓发理了理,挥挥手示意拿下去,又叹道:“都怪我啊,当初怎么就不多差人细细打听呢!若早知道——唉!” “娘!”卢氏悠悠叹道:“儿媳说句不中听的,那林妈妈是可恶,可有句话还真说对了,妹妹如今好歹是时家的人——” “怎么?你也赞同让你妹妹这会儿回时家?不行!绝对不行!”周夫人一听就急了,斩钉截铁。 “我不是这个意思!”卢氏知道婆婆是个急躁性子,忙加快了语速说道:“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了当然不能就这么回去了!要不然下次再想回来可就难了!妹夫不回来,妹妹先在咱们自己家住着便是!可是,咱们也不能跟时家闹得太僵,毕竟,将来妹夫回来了,妹妹迟早是要回去的!闹得太僵,将来吃亏的还是妹妹呀!” 周夫人一想也是,便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刚才我实在是气不过才那样!等会儿你好好的招待那林妈妈,厚厚的打赏一份,让她回去别乱说话!” 卢氏忙答应下来,却又有些迟疑的笑道:“娘,我看,不如让林妈妈跟妹妹见上一面吧——娘您想啊,林妈妈今儿的任务是接妹妹回去,她接不到妹妹为了推卸责任交差,谁知会在亲家夫人面前说什么呢!这天高皇帝远的,咱们又管不着,还不是由着她说什么是什么!让她跟妹妹见上一面,让妹妹给亲家夫人写封信,这样林妈妈也好交差了,亲家夫人也没什么好说,岂不是两全其美?” 周夫人先是微微点头,继而又摇头道:“还是不好!那林妈妈见了你妹妹非要带她走怎么办?到时她抬出那老太婆来,到底是你妹妹的婆婆,你妹妹能拒绝吗!” “这还不好办吗娘!”卢氏抿唇笑道:“咱们就让妹妹装病,不就结了!” “对呀!”周夫人大喜,抚掌笑道:“还是你有主意!我看就这么着!咱们这就准备去!等会儿你将那林妈妈带去你妹妹房里吧!” “是,娘!”卢氏笑着答应,婆媳二人各自去行动。 林妈妈和一起来的几个丫鬟婆子们在下房歇息,众人见林妈妈的脸色很不好看便识趣的一声不吭,林妈妈唠唠叨叨想讨个主意,众人不约而同都说“都听您老的”将林妈妈气得够呛,直在心里骂“滑头!” 事已至此,看样子周夫人是绝对不会松口的了,林妈妈已经做好了回去挨骂的准备。可她总不能两头都受气呀?时二夫人跟前的一顿骂是免不了了,这边受的气她非要在时二夫人面前好好的数落出来不可! 不想,卢氏竟亲自过来招呼抚慰,言笑晏晏,好话说了一箩筐,说妈妈你可不能怪婆婆,婆婆也是心疼妹妹。妹妹前几日染了风寒如今正卧病在床天天医药不断,你们来了却说要接人,婆婆能不生气吗?若是妹夫来了还好,可偏偏妹夫又还无踪影,为这事婆婆心里本就有气,这两下里相冲,说话难免就激烈了点。可婆婆只是嘴里说说出口气罢了,其实并无它意,这不婆婆自己也觉那话过了,叫我亲自来好好招待你们呢! 林妈妈听了这番话自觉有了面子,心中略感消气,忙陪笑着客气了几句,就坡下驴连连道歉,说原是自己不会说话,才惹得亲家夫人动怒,实不与亲家夫人相干。 可转念林妈妈又愁上了,这会儿有面子有何用?接不回去人照样脱不了一顿好骂! “二奶奶真的病了吗?严不严重?”林妈妈试探着问道。 卢氏叹道:“可不是严重呢!妹妹虽然回来了,其实心里也一直郁郁寡欢,唉!妈妈你说几个女人有妹妹这样的遭遇能开心得起来呢!前几日丫鬟不留神,她也不知怎么的,开了窗一个人在窗前坐了半夜,第二天就发了高烧,这几日咳得着实厉害,医药一直不断!妹妹这模样是断断不能跟你回去的,她身子本就弱,又是生了病的人,又是这样的天气,哪儿禁得住移来移去、一路奔波呢?且我婆婆也不会放心啊!不过呢,你大老远来了,也不能让你就这么回去,要不然你也不好交差不是!这样吧,等会儿先用饭,用过饭后我带你去看看妹妹,让妹妹修书一封,你也好回去交差!” 林妈妈心中大喜,不由得赶着念了声佛笑道:“好好!多谢亲家少夫人,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会儿您领老奴去看看我们二奶奶!” “那是自然!”卢氏笑道:“我这就叫人摆饭,你们先吃吧!我还有点事先去忙了!” 卢氏见林妈妈听说周静怡病得这么严重,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切担忧之情,连多问也不问一句,先是满面愁苦的担忧自己的差事,听自己这么说了之后又满脸喜色,根本半点儿也不关心周静怡,她不觉暗暗心寒,心中替周静怡叹息。可怜她也是爹娘兄长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不想出阁之后却如此遭罪! 解决了难题,林妈妈的心情一下子开朗了起来,周家备下的午饭十分丰盛,林妈妈便领着众人很给面子的放量痛痛快快吃了一顿。 饭后,卢氏果然没有食言,领着林妈妈去了周静怡的房间。 刚进屋中,便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林妈妈眉头蹙了几回才勉强匀住呼吸进去。 悬着银红绫绡虫草帐子的嵌螺钿描金山水人物拔步床上,周静怡穿着粉色的中衣,秀发凌乱的躺着,额头上勒着勒子,双颊晕红,嘴唇泛白,见有人来了,呆呆的睁开眼睛,目光中几乎没有焦距。 “二奶奶!二奶奶!老奴来看您了,老奴是林妈妈呀!”林妈妈走近床前,陪笑招呼道。 “林,妈妈?”周静怡怔了怔,勉强笑道:“原来是你啊,你,怎么来了?”说着挣扎着要坐起来。 卢氏慌忙几步上前按住了她,柔声道:“好妹妹你病了好好休息,别乱动!” “是啊二奶奶!你就好好休息吧!身子要紧!”林妈妈也忙笑,又道:“二夫人说要过年了,特意叫老奴来接您回去过年呢!谁知您却病了!唉!” “婆婆派您接我来的!”周静怡一下子激动起来,忍不住掩口大咳,越发挣扎着要坐起来。 这一回别说卢氏和素青、素碧等着急了,就连林妈妈见了她这样也觉得吃力,忙劝道:“二奶奶您别急,您快躺好!您如今病成这样自然是留下养病了,过一阵子再说回去的事儿吧!只是,二奶奶看看能不能写封信给老奴带回去交差呢?” 卢氏和素青等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虽然知道周静怡是装病,可一个人已经“病”成这样了,林妈妈居然心心念念不忘的还是自己的一封信,可见周静怡在时二夫人跟前还真是没地位。 周静怡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婆婆和她身边的人向来这副德性,若婆婆有大伯母一半好,她何至于过不下去还要设计一番逃回娘家? “我,我——嫂子……”周静怡连说了几个我,有心无力的望着卢氏求救。 林妈妈不禁心中一凉,暗暗紧张:哎哟,二奶奶可千万要坚持住啊,若没能带点儿东西回去交差,夫人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妹妹别急,这样吧,你把你的意思跟我说说,我来代笔,写好之后我念给你听一遍,咱们再修改,你看怎样?”卢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说道。 周静怡还没搭腔,林妈妈已忙喜得笑道:“对、对、对!这个主意好!亲家少奶奶就是聪明!二奶奶,这样您也不用辛苦了!” 159第159章时三夫人摔跤的风波 卢氏便淡淡笑道:“既如此林妈妈你便下去候着吧,信写好了我就送过去!” 林妈妈也不愿意在周静怡房间里呆太久,生怕被传染上,且人她也见过了,回去足以交差了,便很痛快的点头说好,跟着领路的丫鬟下去了。 “这时家真是没个好东西!”卢氏不禁咬牙骂道。 周静怡“嗤”的一笑,淡淡道:“嫂子犯不着同这奴才一般见识!奴才们哪个不是看碟下菜?夫君在外不归婆婆迁怒我,怪在我身上,奴才们拜高踩低,怎会拿我当回事呢!” 卢氏不禁眼睛一酸,轻叹道:“说的是,这丈夫就是咱们女人的天啊!” 如果桑婉在的话,听见她二人这话只怕更要感同身受,因为犯不着从他人身上找例子、作对比,她的两世为人,正好血淋淋的证实了这个道理。 这话有伤口上撒盐的嫌疑,卢氏自悔失言,便笑道:“好妹妹,赶紧起来把信写了吧,打发那婆子去是正经!” “嗯!”周静怡笑嘻嘻的起身,忽又低低一叹,“这回是糊弄过去了,可万一年后她们再来——” 卢氏略一沉吟,便笑道:“这有何难?横竖咱们外祖母五月间不是做寿吗?过了年天气暖和,索性你便上外祖母家小住一阵子去,她们总不能跑哪儿接人去吧?外祖母家还有两位未出阁的表妹,你也不会闷着!” 周静怡喜得拍手笑道:“嫂子,你真是太聪明了!过了年我就去!”姑嫂二人相视一笑。 林妈妈仔细收好了周静怡的信,带了周家备下的回礼,匆匆踏上了归程。 时二夫人见她没接回来人果然暴跳如雷,劈头大骂。 林妈妈见她在气头上不敢招惹,等她头股气撒完之后才抢了个空隙慌忙将信呈上,又抢着将在周家所见说了一遍。关于周夫人激烈言辞部分当然略了过去——这时候说这个无异于火上浇油,挨骂的只会是自己。反倒是极力夸张的说周家人如何客气友好,极力夸张周静怡的病情如何如何严重、下不了床,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解释了一通。 时二夫人将信将疑,搁不住林妈妈指天指地的发誓,又有回信,她这才罢了,却冷笑道:“这事儿你给我记着!等过年之后,你再去一趟,务必要把她给我接回来!总不会次次都病了吧?” 林妈妈赶忙陪笑答应,心中却暗暗叫苦,并且打定主意,如果时二夫人到时候不记得再提起这事,她是绝对不会主动提及的。周夫人那脾气,跟她说话真是什么脸面都丢尽了,她可不想再去一次! 二房这边闹得人心惶惶,大房那边也不好过。 一早上,时三夫人起床出门,正要往王氏那儿说话去,谁知门口路滑,又没有铺着毡毯,她一不留神脚下一滑,尖叫一声朝阶下跌去,下意识又将身边扶着自己的丫鬟映芳扯了一把,结果主仆两个齐齐跌倒。 所幸时三夫人只是手腕上擦破了一点皮,而映芳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左大腿摔了个骨折,右手肘弯也淤青了一片。 桂妈妈等连忙上前扶起时三夫人,便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些奴才怎么搞的!明知天冷路滑,怎么连个毡毯都不知道铺上?要摔坏了三夫人,你们当得起吗!” 一旁两三个打扫的粗使丫头们面面相觑,一个都不做声。 桂妈妈是时三夫人身边的心腹得用人,素来耀武扬威、发号施令惯了的,见那些丫鬟竟然一个个还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上前跪下请罪更是大怒,指着她们怒道:“一个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跪下请罪!” 丫鬟们哪儿肯服从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妈妈指手画脚?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脚下一步也不动,一人还算好心,便答了句腔:“妈妈你误会了,那个不归我们姐妹管,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桂妈妈见她们还敢顶嘴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那你们一个个看见主子摔倒了还杵着做什么?怎么也不知道上前扶一扶?你们学的规矩呢!被狗吃了?” 三个丫鬟也有点恼了,一人便道:“奴婢们正在扫地呢,走不开!再说了不是有妈妈您在吗!” “就是,再说了我们身上脏,哪儿能去扶主子呢!” 桂妈妈气得指着映芳道:“那她呢!你们扶一扶她也不行?” “好了别说了!”时三夫人冷着脸喝住了桂妈妈,心里也气得要命。不过是几个扫地的粗使丫头,都敢当着她的面跟她身边的人顶撞!这不分明是打她的脸吗? 可人家打还就白打了!谁叫她如今是主不主、客不客的呢?她还真不便摆出主子架子来说什么,不然,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最终还是时三夫人自己带回来的两个丫头将映芳扶了回去,时三夫人索性也回房,也懒得出去了,命桂妈妈去王氏那里弄点药膏、顺便给映芳请个大夫来。 桂妈妈巴不得这一声,脚下生风的就朝王氏那边去了,少不得在王氏跟前添油加醋告了一番状。 王氏听了也是一惊,忙命姜嬷嬷叫人去请大夫,自己即刻便去了时三夫人那里。时三夫人夫妻俩才刚回来就发生这种事,府上是她们大房当家,她理所应当给人家一个交代。 时三夫人没料到王氏会亲自过来,倒有些过意不去,忙笑着起身招呼,连说“小事”、“无妨”等语。可王氏看到时三夫人擦破皮的手掌和映芳的惨样,脸上哪儿挂得住?在这边等着大夫来了,时三夫人和映芳都诊断好、上了药,方才离去。 王氏离开客房的第一句话就是:“把婉娘给我叫来!” 小丫鬟跑去宁园传话,少不得将此事给桑婉透露一二,桑婉一听脸色也变了,忙叫李嬷嬷亲自去看时三夫人,跟她说一声等一会儿自己便过去赔罪,又命杏枝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时凤举本欲陪桑婉一同去王氏那里,桑婉哪儿还敢要他同去?只怕婆婆见了更会生气,便坚决不肯。 时凤举见她坚持便罢了,笑着安慰道:“这只是一个意外,你也别往心里去,娘不会怪你的,别担心!” “但愿如此。”桑婉勉强笑笑,心里可不敢苟同。 果然,王氏一见她那脸色黑得要滴出墨汁来,叹着气道:“婉娘啊!我看你是个谨慎细致人,也就乐得自个偷懒,把这个家交给你来打理,你也不是头一天办事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你知不知道,你三婶的手都破皮见血了,她身边那个丫头,大腿骨折,大夫说了得静养半个月!婉娘,若摔坏的是你三婶,你教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呐!今儿一早,那桂妈妈差点没问到我脸上来,我真是要羞愧死!” “是媳妇疏忽了,请娘责罚!”桑婉忙跪了下去,垂头不语。 这种事她要怎么解释?还能将责任推给下人不成?下人有错,她这个管着下人的更有错,横竖一场责罚是跑不掉了的! “哼!”王氏说道:“责罚你有什么用?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好端端的偏在这时候闹出这事!是不是你平日性子太好了,下头奴才一个个都躲懒了,还是说,你根本没吩咐交代清楚?” 桑婉心中一凛,不敢作声。 没吩咐交代清楚,无疑是她的责任,下头奴才躲懒,自然也是她管教不够,总之,都是她的错,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是媳妇疏忽了!对不起,娘!回头媳妇一定亲自向三婶赔罪,给三婶一个交代。”桑婉垂着头道。 王氏沉着脸不说话,脸上神色变幻不停,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姜嬷嬷、秀春、秀丽等垂手侍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娘!”这时候,时凤举不紧不慢的从外头进来了。桑婉眼角轻轻瞟了他一眼,心头下意识一松。 “你怎么也来了!”王氏见了儿子,脸色缓了许多,让他坐下。 “我来看看娘,”时凤举一边坐下一边笑道:“好在三婶无恙,娘你也别生气了!” 王氏叹道:“这不是我生不生气的问题,你三叔三婶这么多年没回来,一回来就发生这种事,那外头不知道的,还当我这个大嫂故意刻薄刁难人呢!就算不这么想,也要说一声‘管家无方’,说出去很好听吗!” “昨日事情确实有点多了,婉娘不能事事叮嘱到也不能怪她!好在今日三婶无事,可算是一场虚惊,咱们下次小心,别再发生这样的事就行了!娘,你赶紧让婉娘去三婶那儿看看吧,想必三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时凤举又笑劝道。 王氏瞪着眼睛瞅了他半响,方哼了一声,说道:“你大姐总说你护着你媳妇,我看还真是!” “您又说到哪儿去了!”时凤举笑道:“这会儿把婉娘训一顿就有用吗?再说了,婉娘是我媳妇,我帮她说两句话也没什么吧?娘难道希望我们俩不合吗?” 160第160章处置 “你瞎说什么呀!”王氏倒叫他说的笑了起来,向桑婉道:“罢了罢了,你赶紧下去吧!好好的给你三婶道个歉,还有,这事儿得给她个交代,那三个在旁边看热闹的丫头,给我好好的教训一顿,这种眼睛里没主子的奴才,绝不可姑息!” “是,娘!”桑婉连忙答应,松了口气,赶紧转身去了。 出了正院没多远,就看到李嬷嬷带着两个丫头在廊上避风处候着,见了她便忙过来,两个丫头一人手里捧着一个礼盒。 桑婉一问方知是时凤举命她们在此候着,正等着她一同去时三夫人那里呢。桑婉心中一暖,顿时百感交集。 “大奶奶,咱们这就过去吧!”李嬷嬷瞟了桑婉一眼说道。见桑婉的脸色并无甚不妥李嬷嬷暗松了口气。媳妇做错了事挨婆婆训斥那是天经地义,李嬷嬷并不觉得桑婉不该挨这顿训。若她因此大感委屈,她才要看不起她了。 “嗯,”桑婉点点头,一边走一边问道:“带的是什么礼物?” 李嬷嬷紧跟两步靠近她笑答道:“一盒里头是两罐上好的茶叶,一盒是二十个装着金银馃子的精致荷包,好给三夫人赏人!” 桑婉点头不语,心中轻叹,下人们果然还是势力的,时三夫人若发了赏,那几个丫头也不会站在那儿看热闹!只是时三夫人一时半会儿怕是想不起来,这些下人们谁爱惹事上身呢。 时三夫人见桑婉来了微微一笑,点点头道:“哟,婉娘来了啊,快坐吧!桂妈妈,快泡茶来!” 语气淡淡,坐在那儿动也未动一下,显然心里是有气的。 “我来看看三婶!”桑婉忙上前屈膝福身,示意李嬷嬷等亦上前见礼,将礼物放下,陪笑道:“都怪我一时照顾不周,让三婶受了委屈了!三婶您看在我年轻不知事的份上原谅我这一遭吧!我给三婶赔不是了!” 桂妈妈此时端了茶上来,便忍不住一旁说道:“这一遭好在我们夫人没大伤着,倒是侥幸,若有下一次,可就不好说了!” 桑婉忙道:“绝不会再有下一次!请三婶和妈妈放心!婉娘再不知事,受了教训也绝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时三夫人忙喝住桂妈妈,向桑婉笑道:“这一次就算了,我哪儿有那么小气咬着不放呢!说起来你也挺不容易的,我们昨儿回的突然,这上下里外多少事儿都是你在管,一两处疏忽也在所难免,下人们又惯会踩高拜低,倒不能全怪你!你快别这么说了,快坐下吧!” 时三夫人见桑婉完全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没有丝毫推脱“家下奴才不懂事、不识规矩”等语,心中的气便消了大半,转而不由得体谅起她来!若桑婉一味推脱,她心中只怕会更怒。 好歹她是一方官员的夫人,各种交际场面上的推托之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也最反感这一套。桑婉若耍手段,可瞒不过她! 不过,她原谅桑婉,却不表示此事就此揭过。否则,下人们眼里怎么还会有她这个主子?不光她,他们三房连带奴才都要叫人轻视了去!而偏偏她的丈夫是辞了官回来的,不管真正的原因为何,在下人们眼中辞官就是辞官,跟“丢官”的意思是一样一样的,那就是失势,在众人眼中就是不值钱!她若再好脾气儿,这一两年的日子可怎么过? 桑婉也听出了她言外之意,心中不禁一凛,心道连婆婆在内她们三妯娌,没有一个比得上三婶,三婶这番话,真正是暗里藏锋! 桑婉忙正色道:“请三婶放心,此事婉娘一定给三婶一个交代!论理这府中奴才们早就该管教管教了,只是娘如今好不容易有几天安生日子过,婉娘不忍拿这些琐碎事情再去烦她老人家!偏婉娘又年轻,来府上时日也短,有的事情不便出头,平日里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就算了!谁知倒惯得她们一个个越发嚣张跋扈起来,眼睛里竟没有了主子!刚才娘还问着我,说我糊涂,不该放任,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这回定要按足规矩狠罚一回!给三婶交代,也是肃清府中歪风的好事!” 时三夫人听了这番话不禁心中一松,不由笑道:“怪道你婆婆和凤举都那么疼你,你这张嘴呀,真是乖巧会道!快坐下吧,在三婶这儿不用这么多礼!” 时三夫人和桂妈妈想着那几个死丫头看来也不全是有意针对自己,而是府中规矩松散懒散惯了才会如此,心里也舒服了不少。至少不像先前那样恼羞成怒了。 桑婉忙笑着答应坐下,接过桂妈妈奉上的茶来。 桑婉目光轻轻一扫室内,陪笑道:“让三婶三叔和两位妹妹住在这儿着实委屈你们了!房子昨日已经清理打扫干净,今日将各处帘栊帐幔、窗户纸重新更换,明日、后日便可将家具摆设摆放妥当。请三婶三叔再委屈几日,很快就能搬过去了!” 这事是时三夫人目前最关心的事,听桑婉这么说心中一松,喜道:“那就好!真是麻烦你了!我们也没什么讲究,小件的东西往后需要了再找你添置便是,如今啊只想赶紧搬进去,差不多的就行了!” “是啊是啊!”桂妈妈也忙道:“不瞒大奶奶说,住在这儿是真的挺不方便的,还是自个的院子好!只要有床榻被褥铺盖就成,别的东西可以往后慢慢添置嘛!” 桑婉倒没料到她们这么心急,只得笑着答应了下来,心道少不得拼着大家都辛苦一些,还是赶紧把这事儿做好了是正经! 桂妈妈对她的答案却不满意,忙又笑道:“大奶奶您看这样行不行,今儿更换帘栊帐幔窗户纸,明日摆放安置家具,明日倒是个好日子,我们明晚就搬进去,您看如何?” 这么急?桑婉顿时一梗,忍不住朝时三夫人瞟了一眼,见她垂头饮茶不吭声便知这也是她的意思。想来今日的事着实令她恼了,这也是有意给自己出难题以示警告她非软柿子好捏的意思。 桑婉大叹倒霉,只能等会儿加快人手,争取下午便将大件的家具先搬进去,连夜布置,但愿明天一天能来得及。大大小小可是那么多间房子呢!而且,不光是积翠轩一处,还有含霜阁!三婶和桂妈妈虽然说“差不多就行了”、“有床榻铺盖就行”,可桑婉要把这话当真,那就是她太傻太天真了! 不但要整体家具上要布置好,大大小小的装饰摆件也不能差了。 “行……”桑婉面露难色思索了好一会儿,方勉强陪笑,硬着头皮点头,“我尽量安排,如果,如果万一做不到,还请三婶谅解一二!” 她也不能答应得太痛快了,否则三婶和桂妈妈还当这事儿容易,回头不承她的情是小事,万一又有哪儿疏忽出了一星半点差错来埋怨她,她真要冤死!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吧!”时三夫人也是个聪明的,桑婉这话虽然留了后路没说死,但实际上已经是答应了。 “你尽心了,三婶自然明白,哪儿会怪你呢!”时三夫人笑笑,又叹道:“三婶倒不是有意要刁难你,只是住这儿真的不方便!屋子收拾干净就行了,真的不用太讲究!” 桑婉忙笑着应承,又顺口问了两句三婶可还有什么要求?时三夫人自然说没有,便送她出去了。 “这大奶奶倒是个人物!真难得了!”桂妈妈看着桑婉一行离开,不由得凑在时三夫人身边说道。 时三夫人深深叹了口气,有些羡慕嫉妒的说道:“大嫂那个人,真是有福气!” 时三夫人不是个信命的,可有的时候她却觉得不能不信!比如王氏,斗大的字不识得一箩筐,又没什么心计,也不怎么聪明,说话更是不经大脑的,可偏偏算命的就说她有旺夫命,嫁过来之后时家的生意果然就风生水起上了好几个台阶,公公婆婆和丈夫都喜欢她。 她这一辈子,公婆对她好,丈夫对她好,又有个能干孝顺的儿子,又有个这么好的儿媳妇,她此生唯一做的事,就是在享福! 哪儿像自己,即便是最光鲜的官夫人生涯那些年,各种应酬交际,使心使力,也是天天操心不断。 回到宁园,桑婉便命李嬷嬷、杏枝两人一个管着积翠轩,一个管着含霜阁,赶紧加派人手加快进度收拾出来。又命柳芽拿着库房钥匙带人将各式挑出来的大件家具先搬出库房晾晒晾晒,下午就往屋子里搬。 桑婉咬咬牙,让她们跟众人说道:辛苦这两日后人人都有重赏!若有偷懒的,重罚! 李嬷嬷和杏枝等忙去了,一时又有几个管事娘子来取对牌拿东西、回事,桑婉赶着处理打发了,这才将红叶叫上来问,早上客房前那件事可查问清楚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161第161章心软的闹剧 红叶忙回禀道:“负责安放毡毯的张婆子已经叫来了,正等着大奶奶问话呢!还有那三个冲撞主子的扫地丫头也来了!大奶奶要不要这会儿就问她们?” 桑婉略一沉吟,便道:“将那张婆子带上来,我亲自问她。那三个丫头我就懒得见了!你说给管这事的管事娘子听,这三个丫头眼睛里没主子,打三十板子、革三个月月钱,这就撵出去交给栽种培育花草的田家两口子使唤去吧!告诉她们,要不想被卖了就把嘴巴关紧,内宅的事莫要乱说,不然,也就是一碗哑药的事!” 时三夫人的态度很明确,这三个丫头桑婉是必定要重罚的,不然,时三夫人那口气怎么能消?她受了伤,她的丫头受了重伤,可恶这三人非但一旁瞧热闹,还跟桂妈妈顶嘴,倒霉也活该! 这是桑婉管家以来头一回这么凌厉的处置下人,红叶不由一凛,忙答应一声下去传话。警告了那三个丫头一番,命两个婆子押送出去。 那三个丫头哪儿想到自己不过站在一旁瞧了会儿热闹却惹来这么大的祸事?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一起跪下拉扯着红叶的裙子苦苦哀求,指天指地的发誓“再不敢了!” 红叶冷哼道:“你们就知足吧!看主子的笑话,还跟主子身边的老人顶嘴,没发卖了你们已算是便宜了!大奶奶这几日正忙着呢,你们还闹着添乱,那是自寻死路!” 一人膝行上前两步,抱着红叶的腿苦苦求道:“姐姐,求求您让我们见见大奶奶吧!大奶奶素来仁慈,她一定会饶了我们的!我们已经知错了,求求姐姐,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是啊,大奶奶从不会做这等狠心的事,求求姐姐了!” “我们就算出去,也该给大奶奶当面磕个头啊!姐姐你就成全我们吧!” 三个丫头一起拉着红叶苦苦哀求不已,哭得满脸是泪,好不可怜! 红叶从未见过这种阵势,她们的身份虽然不如自己,可本质上大家都是丫头,她也不由起了几分恻忍之心。三个丫头一见有戏,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越发卯着劲的苦求。 红叶终于招架不住了,叹息道:“罢了罢了,你们就跟我进来给大奶奶磕个头吧!记住了,莫要乱说话!” 三个丫头大喜,慌忙磕头谢过,从地上爬起来。 红叶扫了她们一眼微微蹙眉:“把衣裳整理好了,脸上也擦拭干净!这个样子,怎么去见大奶奶?” “是,姐姐!”、“多谢姐姐提点!”三人忙整理一番,眼巴巴、怯生生的望着红叶。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三人心里都很清楚,也都很紧张。 “走吧!”红叶眼中一黯,领着她们进去。 进了屋子里,红叶还没说话,三个丫头已经迫不及待“扑通”跪了下去,磕头求起饶来,一声一声的“大奶奶恕罪”、“大奶奶饶命”吓了桑婉一大跳! “都给我住口!”桑婉吃了一惊沉脸大喝,冷冷盯着红叶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奶奶!”红叶忙上前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求求大奶奶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这就去给三夫人赔罪!”三个丫头又哭求道。 桑婉已经够烦了,哪儿还禁得住这一闹?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狠狠瞪了红叶一眼道:“我怎么吩咐的,你没听清楚吗?” 其实红叶敢私自做主领这三人进来,一来是同情心泛滥,二来也是仗着桑婉好脾气,没想到这回却撞到了铁板上。 她的脸一下子红起来,尴尬无比,动了动唇不敢出声。 “来人!”桑婉厉声喝道:“还不把这几个人带下去!” 三个丫头平日里的差事是扫地,从未近身伺候过主子,对上边的一套规矩丝毫不知,她们只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大奶奶的手里,情急之下竟飞快的膝行上前抱着桑婉的腿、拉着她的裙子跟方才求红叶一样苦苦哀求起来! “你们!大胆!还不给我放开!”桑婉又羞又怒,又不好跟几个下人动手,万一拉扯之间衣裳撕烂,她可真是不要见人了! 红叶和一众听命而来的丫鬟们都吃了一惊,口内喝着“放肆!”慌忙上前拉扯那几个丫头、掰她们的手。 几个丫头哪里肯放?她们见桑婉并不推搡她们,不知是她不便放下身段同她们一般计较,反倒认为她是心软了不忍,无不精神大振,死死揪着她的衣裙声声的哭求着,死活都不肯放!急得一众丫鬟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把她们恨死,也把红叶恼极! “怎么回事!”时凤举从门外踏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荒唐场景。见一众奴才没规没距的拉扯着桑婉,他不禁大怒。 时凤举一声厉喝震住了众人,趁着一刹那失神,终于有个丫头被众人拉扯了开去,另两个醒悟过来,继续紧紧抓着求道:“大奶奶饶了我们吧!求求大奶奶!” “放肆!”时凤举上前一脚朝一名丫头身上踹了过去,冷冷道:“还不放手?大奶奶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东西,胆敢如此对大奶奶不敬!再不放手立刻拉下去打死!” 两个丫头脸色一白,手中下意识松了劲,一下子就被拖开了,转眼被押了出去,等候发落。 屋子里一下子鸦雀无声,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桑婉气得不得了,盯着红叶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出去吩咐,还等着我亲自去吗?”几个大丫头里,就数红叶最老实巴交,心眼实,桑婉平日里只觉得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好处,至少做事不会偷懒,也没说过她什么。不想,却是个耳根子软的!叫她单独做事可以,牵涉到人就不行了!难怪李嬷嬷有事几乎从不单独吩咐她去做。 “是,大奶奶!”红叶脸色一白,慌忙出去。 “怎么样,没事吧?”时凤举挥手命众人退下,上前握着桑婉的手关切道。 他前后态度转变之快,令桑婉有一刹那的恍惚,笑了笑道:“我没事,你怎么回来了!” “没事就好!”时凤举挨着她坐下,笑道:“我刚在二叔那边,跟二叔、三叔说了一会儿话,怕你这边有什么事就回来了。这三个丫头定是早上那三个吧?你也是的,好好的还见她们做什么,怎么处置交代下去一声就完了!” 桑婉不动声色轻轻缩回自己的手,笑叹道:“我何尝要见她们了?还不是红叶那个丫头多事!” 时凤举一愣,失笑道:“难怪刚才你那么凶跟她说话!红叶太老实,也难怪禁不住人苦求。” 桑婉白他一眼道:“可不是,就我是个心狠的,人家怎么求都不行!” 时凤举笑道:“你又想哪儿去了!我可没这意思!你这样就很好,照我看,你还不够心狠呢,要不然也不会用红叶这样的了!” 桑婉摊手道:“我有什么法子,三婶急着要搬家,李嬷嬷、杏枝她们都忙去了,她们不亲自坐镇,我可不放心!”说着轻轻一叹。 时凤举忙问如何?桑婉便将去见时三夫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委屈你了!”时凤举凝着她柔声道:“婉娘,娘那些话和三婶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好歹辛苦这几日吧!我知道这事不能怨你,你要是心里不痛快,”他说着一笑,“你冲着我来吧!” 桑婉脸上一热,慌忙闪避开他的目光,片刻轻轻笑道:“其实这事倒不怨娘和三婶,的确是我疏忽了,事情是我吩咐去办的,没办好我自然有责任,娘并没有冤枉我!” 时凤举原本还担心她心里委屈,听她这么说顿时放下心来,忙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了!可话又说回来,这两天事情那么多,你一个人哪儿处处照应得周全,娘和三婶也该体谅体谅你才是!等忙过这一阵子,咱们上庄子里住两天好好松快松快如何?” 桑婉心头一跳,忙笑道:“这都要过年了,哪儿还得闲出去呢!这几日就该准备年礼往外送、接待各家来的亲戚朋友、还有祭祖的香烛钱纸蜡油等也该准备了!” “你说的是,那就年后再去吧!咱们家有处庄子梅花开得最好,到时候我带你去赏梅!”时凤举又笑道。 虽不对视,桑婉也能感觉得到他火辣辣的目光,她被他逼得几乎要招架不住,心里又慌又乱,若再拒绝不知他又说出什么来,便胡乱点头笑着说好,见他还要说什么,桑婉忙笑道:“那张婆子还等着问话呢,得赶紧问了好给三婶交代去!” 时凤举便点头道:“说的是,那便叫人进来吧!” 那张婆子进来了倒没有含糊,问什么说什么,老老实实的磕头认错,“都怪老奴糊涂,昨儿老奴已经铺了毡毯的,可是后来毡毯脏了,是三夫人身边的丫鬟叫老奴拿下去换一块新的毡毯,那时候天色有点晚了,老奴拿了去一时就忘了拿新的过去,谁想这么巧,今日一早就发生了这种事,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162第162章她的底线 桑婉听她这么说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了,便训斥道:“这是你分内事,怎么轻易能忘了?你若记性不好,这份差事便辞了算了!还有,明明是你自己误了事,怎么却往三夫人身边人身上推?看见脏了,你就该主动去更换,人家好意提醒你,你倒好,倒拐弯抹角告起人家的状来了!” “奴才失言,奴才失言!”张婆子轻轻扇了两下自己的嘴巴,哀求道:“是奴才说错话了,大奶奶教训的是!奴才今后会认真办好差的,请大奶奶饶了奴才这一遭吧!” 既是无心,又念她一把年纪,桑婉本来打算这么训斥几句给她个警告,最多再革两月月钱就算了。不想时凤举却淡淡开口道:“错了就是错了,人人事后都求饶过这一遭还有何规矩可言?”说着叫进红叶问那三个丫头是怎么处置?红叶忙恭声说了。 时凤举便道:“这婆子念在一把年纪,打个十板子就算了,其他的,跟那三个丫头一样,带下去吧!” “大少爷,老奴——”张婆子吃了一惊。 “怎么?你还有话说?”时凤举冷冷盯着她。 张婆子嘴唇动了动,对上时凤举冷冰冰的目光,什么话都给吓回去了。若是单桑婉一个人在,她还有胆子闹上一闹,折腾几下,可是时凤举在,这位大少爷虽然平素不管内宅之事,但府上却是无人不怕的。张婆子面如死灰,磕了个头一声不吭的起来跟着小丫头出去了。 她还有话说?当然有!张婆子心里大大喊冤,可是,她只能在肚子里喊一喊罢了,嘴里根本不能说出来。 昨天下去快晚饭时候,兰香过去客房那边同三夫人的丫头们套近乎,走过毡毯的时候其中一人不留神踉跄一下,手炉掉在毡毯上脏了一大块,还叫热灰烧了小块。兰香好心,惊叫一声“脏成这样怎么行,三夫人怎么走呢!” 那丫头也害怕了,便陪笑让她更换一个新的。眼看着就到晚饭时候,张婆子本来不想答应,正想找个理由推脱了明日再换,谁知兰香也笑着帮腔,她那点儿弯弯道道哄哄刚来的丫头也就罢了,哪儿能哄兰香?便只好答应了! 谁知,她卷着毡毯没走多远,兰香就从后边追来了,笑说横竖自己正有事去库房那边,顺路帮她拿去换一下,省得耽搁她吃晚饭,她心里一高兴就答应了。谁知,今早出事之后那死丫头才急急惶惶跑来跟自己连声道歉说昨晚后来一忙就给忘了!还顿足直叹“事情怎么就这么巧!” 张婆子有苦说不出,人家明明是一番好意,她也不好将人家揪出来告状。况且,表小姐护短,兰香是她的心腹,她更不敢招惹。只得暗道晦气,谁叫自己偷懒呢? 看着张婆子去了,时凤举向桑婉轻笑道:“是不是觉得我不近人情啊?” 桑婉心里是有点这么想,可哪儿能当着时凤举的面说出来?笑着摇摇头道:“你帮我把人发落了,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时凤举轻叹道:“你还是心肠太软了。我知道你是看这婆子年纪大了,认错态度又好,所以不忍心。可你想想,这事认真论起来,这婆子才是罪魁祸首,你狠罚了那三个丫头,却轻轻巧巧的放过这婆子,叫底下人会怎么想呢?那三个丫头知道了,只怕更会大感不服怀恨在心,你虽赶了她们去花圃做杂活,但到底还在府上,哪儿管得住她们的嘴在外头说三道四?倒不如索性一起发落了,谁也没话说!” 桑婉听完这番话脸色都白了,惊出一身冷汗。 时凤举说的不错,这事儿她是心软了,差点儿就要犯下错误!如果她真的就此放过这婆子,府里的下人们还真不知会说出什么来! 桑婉抬头怔怔的望着时凤举,一时说不出话来。 时凤举见她傻愣愣的样子不禁“嗤”的一笑,说道:“也不能怪你,心地好是好事!好了,咱们先用午饭吧,等下午再去给三婶交代也不迟!”说着叫红叶命人传饭。 红叶怯怯的瞧了桑婉一眼忙下去吩咐,又命小丫头打了水来伺候二人净手。 桑婉暗叹,这些日子以来他帮她的太多了,加上威信日立,底下人都恭敬了许多,再没人敢对她无礼不敬,事事顺利,警惕之心也渐渐松弛了,考虑事情不再像往常那样周全细致,一句话必在口中绕三绕才会说出来。 若非今日时凤举醍醐灌顶,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 “谢谢你。”桑婉不知说什么好,默默擦汗。 时凤举深邃的眼眸深深的凝了她一眼,说道:“咱们之间用不着这个‘谢’字,你是我的妻子。” 桑婉垂眸不再说话,最近她经常是这样,两句话就教他给堵得死死的,也不知这人究竟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桑婉刚稍微平复的心又纷乱起来。用饭的时候也心不在焉,时凤举倒没受什么影响,不紧不慢,一派从容。 用过饭,两人至暖阁中饮茶消食,顺便说说话。 “红叶难以独当一面,杏枝和柳芽没几年总要嫁人的,我看年后挑两三个伶俐的小丫头进来吧,让李嬷嬷和杏枝她们带一带,将来也好帮你!”说到今天的事情,时凤举便顺口笑说了句。 桑婉听了心里由不得更加烦躁起来,唇角自嘲的勾了勾,轻轻说道:“这事儿大少爷和李嬷嬷商量着办吧!这我可管不着了!” “什么意思?”时凤举顿时有些莫名,当即一怔。 桑婉突然觉得委屈起来。受了王氏和时三夫人的话她不觉得怎样,可是此刻,她却觉得鼻子酸酸的,嘴里涩涩的,心里更是沉甸甸的难受!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大少爷真忘记了吗?”桑婉抬起头瞟了他一眼轻轻说道:“过了年之后,也许没有多久我就该离开了吧?大少爷有什么安排,似乎不必同我说了。” 时凤举身子一震,笑容顿僵。 “不可能!”时凤举想也没想就道:“我不会让你离开!” 桑婉没有做声,只是神情恬淡的,静静的望着他,水润的眸子清澈见底,温柔而从容。 “我是说真的!”时凤举猛然展开双臂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头抵在她的颈窝处低低说道:“婉娘,别离开我!婉娘,留下来好吗!” 桑婉心中骤然一痛,这一回却任由他抱着没有挣扎,她涩然苦笑:“你让我留下来,打算怎么安置我?” 时凤举听见这话有回转的余地顿时心中一喜,抬头凝着她道:“你当然是我的嫡妻!永远不会改变!” “是么?”桑婉淡淡道:“那么你的顾家表妹呢?她又如何?” 时凤举一听到顾芳姿心头便是一沉,沉默片刻才道:“她也不能越过你去。你放心!” “我不放心。”桑婉直视着时凤举,一字字坦然道:“大少爷,我一点也不放心。” “你不相信我会对你好?” “我不知道。”桑婉摇摇头,轻轻说道:“你和她青梅竹马,曾因她而对我百般成见,巴不得我立刻马上在你的生活中消失!如今不过短短大半年,你却又让我留下,说会对我好,说谁也不能越过我去包括她!大少爷,换做你是我你会相信你自己吗?如果将来再有别的人出现,你又会怎样待我?” “这不一样!”时凤举脱口反驳,对上桑婉的目光,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反驳。 她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换做自己是她,自己也一定不会相信。可他到底是个男人,被一个女人欺骗、玩弄股掌之间这么多年他说不出口,他对一个女人说不出自己其实爱错了人! “就是不一样!”时凤举斟酌了半响,觉得说就说了,丢脸也就这一次,“你跟她不同,婉娘,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从来没这么清楚过,我喜欢的是你。婉娘,我真的喜欢你!顾芳姿,也许,只是因为我们从小长大的缘故吧,在你出现之前,我并没有去分别我对她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可我现在很清楚对你的感觉,你是我想要度过一生的妻子,婉娘,别离开我,我会好好对你的!难道这些日子以来,你感受不到我对你的心意吗!” “可是,顾芳姿终究进了门!”桑婉苦笑。 时凤举也很懊悔,如果不是因为顾金死的突然,顾芳姿此时肯定还没有进门,那么事情也不会弄到今天这样。别说桑婉,就是他,如今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对待顾芳姿! 有的人一旦无法面对,就真的无法面对了!连跟她见上一面都觉得不自在。可是,她如今的身份却偏偏是他的“妾室”。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时凤举头疼道:“婉娘,我不会让她欺负你的!这个家里,是你做主!” 桑婉心中暗叹,沉默不作声。 时凤举半响没听见她的声音,忍不住怀疑的细细打量着她,见她神色平静丝毫不起波澜,也不知她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柔声说道:“婉娘,我可当你答应了,不离开我!” 桑婉轻轻瞟了他一眼,说道:“你要留下我我有说不的权力吗?你坚持要我留下,我也只有留下,同你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尽好妻子的责任,伺候你,伺候娘,为你打理好这个家!” 163第163章答案未知 时凤举眸光一敛,脸色也冷了下去,沉声道:“相敬如宾?就像前阵子那样?” “你觉得那样不好吗?”桑婉微微诧异挑了挑眉,“可我并未听见你说不好啊!我这个人不喜同人勾心斗角,也没有那么高的手段、没有这份心力。就算你给了我承诺,你喜欢我,可是顾芳姿呢?她有多喜欢你相信没有谁不知道吧?她的脾气,相信你更是比我清楚吧?我想,你也不会希望将来家宅不宁、整日闹得乌烟瘴气吧!” 时凤举算是听出些意思来了,淡淡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让她离开时家!”桑婉毫不犹豫说道:“只要她在,就像一根刺扎在我的心上,我没法安定。你要纳偏房妾室我不能说不,但她不一样,只有她,我不能接受!如果你是我,我想你也不一定愿意接受。既然她对你并非那么重要,就让她离开吧!如果你要她,我愿意成全你们!可你让我和她一起留下,恕我做不到,那么年后等她出孝,管家权力我会交给她,我会跟娘请求,搬到庄子上小住一阵。” “你休想!”一听说她要走,时凤举心中没来由一阵失落,咬着牙道:“我不让你走,你走不掉的!” 桑婉淡淡道:“娘其实挺疼我的,她老人家那里很好说话,也许顾芳姿更巴不得我离开吧?只要我一提,我敢说她可以立刻为我准备马车。至于你,你总不能天天在家不是吗?等你出远门了,你管的着吗?” 时凤举一时语塞。 他本就是个聪明人,许多事情一点就透。他不肯让她走,她自然走不掉,可她要怎样对他,他同样也无可奈何!如今她在府中已经站稳了脚跟,她的二哥又是解元,即使这一科不中谁知下一科会不会中?即便不考了,候缺也是稳稳的一个知县,单看这一点上,时家便不可能拿她怎样!何况,他根本也对她狠不下这个心! 他若坚持留她,留下的只是她的人,温柔也好,贤惠也好,都是表面上的,仅此而已。可他那么喜欢她,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她的人而已。他喜欢看她温柔的笑,喜欢她和他闲话家常,听她轻柔好听的声音,喜欢看她恬淡的笑容,让他的心里觉得暖暖的。这种感觉他只在她这里得到过。 时凤举终于败下阵来,叹道:“如果她没有进门,自然一切都好说,可如今她已经进了门,让她离开,”时凤举摇摇头,“娘不会答应的!”她自己更不会答应! 桑婉道:“她进门之事并未声张,外人并无几个知晓。以时家的财力,在外地为她安排一门妥当的亲事料想也不是难事!娘向来疼你,也一直觉得让她做妾委屈了,只要你能妥善处理此事,娘想来不会说什么的!” 时凤举沉默。他承认桑婉说的没错,可她却避开了最关键的一个人,就是顾芳姿本人!顾芳姿如果自己不肯走,他也不能强迫送她走。她闹起来,娘定会觉得对她有愧,更会留她。这事他真的没有十足把握,倒不是他多想她留下。 桑婉心中暗暗失望,却也没妄想他立刻就答复自己,若他此刻信誓旦旦的答应她,她才会觉得不放心、不踏实呢! 她轻轻掰开他的手,勉强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去三婶那里一趟,然后再去积翠轩、含霜阁两处看看!”说着转身轻轻走了出去,时凤举听见她叫过红叶来吩咐:“好生看着屋子!伺候好大少爷茶水,若有人的回话就让上积翠轩那边去!” 跟着脚步轻响,是她带着小丫鬟出去了。 红叶轻轻打起帘子欲进来伺候,时凤举挥挥手示意出去,红叶忙又躬身退下。 屋子里静悄悄的,时凤举的脑子里却一片混沌混乱。她的顾虑他能理解,她外柔内刚的倔强令他更是又爱又无奈。可是,要放她走,他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他已经做错了一件令自己后悔的事,那就是留下表妹;现在,他不能再做另一件会后悔的事——放她走! 时凤举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周全的法子,突然觉得这屋子里闷热难当,令他没来由的烦躁,便也起身一言不发出去了。 桑婉若无其事先到了王氏那里,禀明了处置的结果,王氏点头认同之后,又到了时三夫人那里,向时三夫人再三致歉,说了对那丫头婆子的惩罚。在处置奴才上,时三夫人从来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闻言心里还是觉得桑婉处置得有点儿轻了。在她看来,心里没有主子、不把主子当回事的奴才是最最可恶的奴才,直接打死都是应该的! 转念一想,大概是因为将近过年,不便过于严厉折了福气,便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笑着跟桑婉客气了几句“辛苦”、“操心”之类的。 桑婉见这事算是揭过去了,心中暗松了口气,忙笑着道:“三婶放心,往后我定会好好管教府上各处,断断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对了,最迟明天傍晚,三婶、三叔应该可以搬进去了,到时候我叫人来领您们过去!时间仓促,若有什么缺漏或不周的,过后您再说吧!” 时三夫人大喜,忙笑道:“婉娘果然能干!明儿能搬进去就行了,我们没什么讲究的!” 桑婉笑笑,便告辞起身往积翠轩、含霜阁两处检查进度。 牡丹苑中,兰香一早便带回了桑婉挨王氏训斥之事,顾芳姿心中甚喜,冷笑道:“换做是谁,离家这么多年刚回来就挨上这么大一个下马威想必心里都不好受吧?三表婶向来不是善茬,我倒要看看桑婉怎么收场!” “正是,她在这府上树敌太多,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兰香也喜滋滋的附和,领了顾芳姿的话仔细打听着那边的动向。 不想,这事儿最后竟是狠罚了三个丫头一个婆子了事,时三夫人没有多话,就连王氏也没有另外惩罚桑婉。 “姨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她向来好面子,这事竟然就如此轻轻揭过?”顾芳姿是断然不信的,盯着兰香沉声道:“你打听清楚了?” 兰香要说不敢说,终是硬着头皮道:“好像是,好像是大少爷不知怎的在大夫人面前替大奶奶说了话,所以——” “她是你哪门子的大奶奶!那个贱妇!”顾芳姿恨恨啐了一口,一下子变得面目狰狞起来,“我就说,姨妈的性子断断不会如此!大表哥,大表哥,又是他护着!” 他该护的人明明是她!什么时候他却将她抛在脑后不闻不问了! 顾芳姿无不嫉恨的暗想道:桑婉,别得意太早,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哪怕他如今护着你,总有一天,你会落得跟我如今一样……被他弃如敝履! “小姐,您说……那张婆子会不会供出,供出奴婢……”兰香怯怯的问道。那三个丫头的反应算是意外之事,可那毡毯之事,分明有兰香掺合在内,那婆子只要提到她一句半句,别人不敢说,桑婉必然会怀疑什么。 顾芳姿见她见缝插针的光想着自己心中不由一阵嫌恶,瞪向她不悦道:“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这府上,像那三个扫地丫头那么笨的不多,张婆子当然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哼,她若说到了你,你以为你这会儿还能好好的在这?只怕早就叫宁园的人拉去问话了!” 有这么个整治她的机会,宁园那边肯轻易放过? “以后办事机灵点!”顾芳姿吩咐。 “是,小姐!”兰香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那些话出口之后,桑婉有些忐忑,不知该怎样面对时凤举,索性借着监工的由头在积翠轩不肯离去。李嬷嬷心疼她,几次请她放心离去她都不肯,坚持要留下来。李嬷嬷无奈也只好由着她。 到了晚饭时辰,李嬷嬷又笑劝道:“大奶奶,这会儿天快晚了,您可赶紧回去陪大少爷用饭去!奴婢们等会儿也得吃饭去,吃了饭再来做一会儿,您就别来了!放心,老奴会紧盯着的!” 桑婉心虚,忙陪笑道:“既如此那就都停下吧,嬷嬷,咱们一块儿回去,用了晚饭再说!” 有多一点儿人在,桑婉觉得多少能减轻一点尴尬。 谁知李嬷嬷却摇头笑道:“奴婢们就不回去了,跟大伙儿一道去厨房那边随意用点热汤热饭,赶着将活计做好是正经!您就别管这些琐事了,赶紧回去吧!大少爷还等着您呢!这儿一切有老奴,放心!” 桑婉再无推脱的借口,只得陪笑答应,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去。 谁知,时凤举捎了话回来,今晚不回来用晚饭,在二房那边与两位叔叔一起用。 桑婉如释重负,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忙命人摆饭,用过之后略歇了歇,便洗漱上床睡觉了。 躺下的那一刻,她的心里除了暂时的放松更多的却是紧张,和一种说不出的患得患失的感觉。 164第164章他答应了 话,她已经说出去了。她不知道自己会得到怎样的答复!她甚至不敢去猜测!他的心思有的时候似乎很明朗,更多的时候,她却看不透。 迷迷糊糊间,帐子被人拉开,有人轻轻坐在了床沿,双眸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太过肆意与穿透性,桑婉很快就察觉到了,然后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 眼眸轻抬,对上他幽深如潭、黑亮如星的眼眸。 “醒了!”时凤举的目光蓦地变得生动起来,多了两许温柔,淡淡的笑着道。 桑婉身子微僵,脑子里微微的怔住了,就这么怔怔的望着他。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时凤举轻轻一叹,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温热的肌肤白里透红,滑滑嫩嫩的,像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令人一经触碰便不忍离开。 桑婉不习惯他如此肆无忌惮的亲热,本能的偏了偏头欲避开,他的手却如影随形跟了过去。 “婉娘,”时凤举轻轻道:“我想清楚了,我答应你,让她离开。” 桑婉的呼吸有一刹那的停滞,锦被中的手下意识握紧,“你,真的想清楚了?” “我还有的选吗!”时凤举在她腮边轻轻捏了一下笑道:“你这么倔,可我偏偏舍不得你,除了答应你还能怎样?” 桑婉面上一热,咬着唇垂下了眼眸。 “不过,你得给我点时间。这事儿等她出孝之后再说,行吗?” “嗯!”桑婉点点头,本来她也没指望这会儿就说。这眼看就要过年了,要再闹出这么一杆子事来,王氏肯定恼火,怪她挑唆——实际上,还真就是她挑唆的。 时凤举便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总之我答应你,会送她离开。其实,这对我来说也是件好事!”时凤举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黯然。如今的他,已经没法面对她了,更不用说同她亲近。她留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对她自己也是一样。 “那,你有主意了吗?”桑婉轻轻问道。 “放心,”时凤举点头笑道:“这事我已有主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桑婉见他不愿多说亦不再追问,他思考了半天给她的答案,她相信绝非儿戏。 桑婉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答应不离开我了?”时凤举灼灼凝视着她。 “嗯。”桑婉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时凤举大喜起来,俯身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吻,在她耳畔暗哑着声音低低说道:“婉娘,那咱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桑婉身子一紧,眼眸轻闭,没有做声。 时凤举勾了勾唇无声一笑,她没有反对,自然就是同意了。 外袍解开被他随手扔在一旁,拉开锦被,时凤举轻轻进入带着馨香的温暖被窝,触到她穿着粉色软绸中衣的娇柔身躯,两人心中俱是一荡。 “婉娘、婉娘!”时凤举一个偏身覆在桑婉的身上,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不停的轻吻着她的额头、眼睛、鼻子、脸颊、嘴唇、鬓角、耳垂,桑婉柔顺的没有反抗,闭着的眼睛眼睫毛却轻轻的颤抖着,呼吸也微微的变得急促和粗嘎,双颊更是晕红一片,臊热得几欲将她燃烧。 “婉娘,别怕!睁开眼睛让我看看!”时凤举满心的欢喜,停下温柔的亲吻,俯视着低笑道。 桑婉依言轻轻睁开眼睛,对上他带笑的双眸和沾染了****兴奋得微微泛红的俊脸,脸上更烧成一片,忙又闭上了眼。惹来时凤举一阵低笑。 “婉娘、婉娘!”时凤举突然紧紧的拥抱住她,双手在她玲珑有致的温软娇躯上上下抚摸,很快就将她揉搓得软成一滩水。桑婉两世为人,皆未经过此等对待,哪儿受得住,嘴里早控制不住发出断续的娇吟,无异于火上浇油,令身上的男子更加情动如潮,疯狂的亲吻着她的唇,揉搓着她的娇躯。 衣衫尽褪,赤诚相见,时凤举握着她的手环住自己的腰身,将她紧紧的揽着,肌肤相贴,一阵火热,两人忍不住都难耐的呻吟了一声。 “婉娘、婉娘!给我!”时凤举气喘吁吁忍不住伸手往她下身探去。 桑婉一声低低的娇呼,双腿下意识缩起紧紧的夹住不依,脸上红得要滴出血来。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她早已感觉有种异样的黏腻之感,怎好意思让他摸了去?即便没有,也不能啊! “婉娘!乖,听话!给我……”时凤举心中更怜更爱,温柔的亲吻她的唇角脸颊,手上微微用力抚摸过去,触手一片黏腻湿滑,他低低的笑起来,笑声中,桑婉扛不住睁开眼睛幽怨的凝向他,咬着唇委屈道:“你……” “婉娘真好!我的婉娘!”时凤举在她唇上轻轻摩挲着咬了咬,轻轻一笑,身子一弓,将她两腿压制住,胯间火热如硬铁之物抵在她的幽****,在她耳畔喘息着哑声低语道:“婉娘,我要进来了,你忍忍!” 他是个男人,再忍下去就要出事了。 时凤举用力一顶,才刚刚进去一个圆头,桑婉痛苦的呻吟一声,身子猛然绷紧,紧紧的缩了起来,抵死也不肯放行。 疼!恍惚间,前世的记忆刹那涌来,那么清晰,仿佛就在昨夜。那种撕裂的疼痛,带给她的除了痛只有屈辱!如今再来一回,她怎能忍受?桑婉咬着唇,泪水不受控制的沿着脸颊簌簌而下。 “婉娘、婉娘!”时凤举见她疼得落泪心疼不已,忙伸手温柔的替她擦拭泪水,温柔的亲吻着她,抚摸着她温柔的低语劝慰。 “别怕,我会轻一点!疼过这一次便不会再疼了,你忍一忍,好不好?” 桑婉发泄够了,轻轻睁开眼睛,水润润的双眸无辜的望着他,脸上犹有泪痕,“你,你轻点!” “我会的,看着你疼我也心疼!”时凤举一笑,抱着她又热烈的亲吻起来,软舌撬开她的香唇,攫住她香软的灵舌缠绵共舞,身躯磨蹭着她的,大手在柔软的胸。部大力揉搓,桑婉很快又被他搅合的晕晕乎乎,除了动情懵懂的承受着什么也做不了。 等她反应过来感觉到疼痛的时候,他已经长驱直入取得胜利,彻彻底底的占有了她。 “啊!”桑婉忍不住惊叫,身子下意识用力一夹。 “婉娘,放松些,别夹这么紧!”时凤举难耐的闷哼一声,伏在她身上喘着气,额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大奶奶!”桑婉的叫声太大太痛苦,惊动了外间守夜的柳芽。柳芽忙奔到门前侧耳倾听,敲了敲门道:“大奶奶,您没事吧?”她下意识的脑补认为是时凤举欺负了自家的主子。 桑婉大惊,一下子夹得更紧了。 “婉娘!”时凤举哑着声音警告,在她腰间用力揉了一把,“婉娘,放松!” 桑婉缓缓放松身子,惊惶无措的望着他:怎么办? 时凤举见她睁着小鹿般无辜的眼眸楚楚可怜的望向自己,不禁低笑出声,将她揽得紧了紧,扬声道:“大奶奶不小心磕了一下头,现在没事了!” 柳芽一听都磕着头了还叫没事?忙着急道:“那,要不要奴婢取了药膏来?大奶奶真的没事吗?” 这丫头怎么一根筋! “无妨,明日再说吧!”时凤举的声音中含了警告。 柳芽见桑婉又不出声,也不敢跟时凤举对着干,只得怏怏的答应了一声“是”回身继续睡下。 桑婉忍不住抿唇偷笑了起来。时凤举捧着她的脸低笑道:“你还笑,叫那么大声做什么?嗯?”说着抱着娇。躯在她身上大力动作起来。 桑婉一惊,下意识又要叫出声来,被时凤举有先见之明的吻住了她的嘴,将她的声音尽数吞没。 痛楚渐渐消失,随着体内越来越润滑,桑婉由身至心渐渐的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有点害怕,又有点刺激和期待,她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身体里、心里火烧火燎,痒痒得难受,酥酥麻麻的,既舒服又痛苦。有什么东西急切的想要发泄出来,一时半会却又找不到出口。 她只能紧紧的抱着他,与他相贴相蹭,娇娇哼哼的呻。吟无意识从小嘴里溢出,刺激着身上男人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 “大少爷、大少爷!”桑婉瞳孔骤然一缩,颤抖着声音低低哀叫。 “叫凤举!”时凤举喘息着,用力在她泛着红晕的颈侧亲了一下。 “凤举、凤举!不要了,不要了!”桑婉带着哭腔低低的啜泣求饶,眼角眉梢皆是春意,小脸上的表情舒服又痛苦,小猫似的呜咽起来。 时凤举哪儿见得她这副娇弱不胜的模样,将她双腿一捞抬起挂在自己身上,低哑着声音道:“是不是要到了?乖,别怕,爷同你一起……” 随着一阵猛烈的冲刺,下下重重的顶弄着最深处,桑婉咬唇娇吟一声身子猛地痉挛着哆嗦起来,脑子里“嘭”的一声绽出一片白光,下。体一片湿热,泻出浓浓春潮。与此同时,时凤举也紧紧的抱着她泄了出来,灌了个满壶。 165第165章贤妻的目标 桑婉浑身脱了力般呆呆的一动不动,小嘴微张,大口的呼吸着。这种感觉真是,真是——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也从来不曾体验过,只知道既令人害怕又令人期待,两世为人,她头一回有过这种感觉。 “婉娘!”时凤举从她身上抬起头来,怜惜万分的亲吻着她的脸颊,将她凌乱的发丝理了理,柔声低笑道:“累吗?” 桑婉脸一红,轻轻摇头,忙又点头。 时凤举见她还有些傻愣愣的没回过神来,不禁又笑,轻轻拧了一下她的下巴,柔声道:“你乖乖躺着,我给你擦一擦。”说着轻轻从她体内退出,同时带起一股热流往外涌,桑婉羞得红了脸,一动也不敢动。 两人收拾干净重新躺下,时凤举舒服的叹了口气,抚摸着她光滑细嫩的脸颊道:“婉娘,你终于真正是我的妻了!”他的手臂从她后颈穿过,另一只手抱着她的腰,将她紧紧的揽在怀中。 “凤举,别离开我!”桑婉低低的轻叹着,往他怀中依恋的偎了过去。 “不会的!”时凤举心中又喜又软,更用力的将她抱了抱,“婉娘,我会疼你、护你一生一世!” “嗯,”桑婉抬眸凝着他,柔柔的笑了。他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的天,有他一句话,她便知足了。 “婉娘!我怎舍得对你不好!”时凤举越发又怜又爱,忍不住低头轻轻亲吻她的眉眼鼻脸,柔声笑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嗯!”桑婉柔顺的依偎着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很快,他的呼吸便沉重均匀起来,显然已经沉睡了过去。桑婉却轻轻睁开了眼睛,怔怔的出神。 他的手臂将她抱得很紧,她轻轻的挣了挣不见一丝松动,便不敢再动,只得任由他这么抱着。第一次跟一个男人如此亲密赤诚的接触,桑婉有些不适应。呼吸触在他白皙健壮的胸脯上,她微微的有点别扭,轻轻转了转脸,换了个朝向。 身子残余的疼痛时有时无的传来,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 桑婉有一刹那的失神,无声的叹了口气。 和离,从来就不是她最好的选择。哪怕当初洞房之夜的那句话,也不过是缓兵之计。其实,她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的。 她不是一个人,爹娘那么疼她,哥哥嫂子好不容易送她出嫁,她却给他们带回去一纸和离书,这太残忍。桑家的姑娘,岂能这般容易便被休弃? 何况,嫁给谁不是嫁?她所求只是安然度日,时凤举还算是个君子,倒是不错的人选。 当二哥中了解元之后,她就更坚定了这个决心。有一个和离回家的妹妹,对二哥的声誉多少会有影响,她更不能轻易离去。而此时,她也更有了留下来的资本,她知道,看在二哥的面子上,婆婆是不会让她离开的,她拿不准的只有他而已。多次试探,她心里也渐渐的有了底。 一步步在这府上站稳脚跟,她想做的,只是尽一个妻子的责任,然后两人之间彼此相安无事,相敬如宾,各取所需,安然度日,其他的,她并无奢望。 今日这番话,她已经在脑子里盘算斟酌了许久。顾芳姿最终离开,那固然最好;即便事情又有突变她留了下来,那么因为今日这番话他对她终会有几分愧疚,加上自己辛苦经营的势力,以及二哥这座靠山的保障,使她足以在府上立足,并且可以生活得很好! 顾芳姿已不能轻易再伤害到她。 这就够了! 把自己交给他,其实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她可没打算跟他做一辈子的假夫妻,她还需要一个儿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而且,这也是妻子应尽的义务,不是吗?她会做一个称职的好妻子! 重活一世,她不会再那么天真,不会轻易的去相信别人。所有的一切,她必须自己为自己筹谋、争取、一一实现。 如果注定要跟顾芳姿纠缠一生,那就看看老天爷的意思吧,看谁的命更长一些!也许,谁就能笑到最后! 前世今生、此刻将来,交错的时空、凌乱的记忆、千丝万缕的联想和思索,令桑婉胡思乱想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当一切似乎尘埃落定,她反而有种空荡荡的、拿捏不住的感觉。 桑婉是被时凤举吵醒的,她睡眠本就浅,他抚摸着她的脸,没几下她便醒了,轻轻睁开迷蒙的眼睛。 “你醒了,”时凤举低头笑笑,凑过去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婉娘,你真美!” 桑婉面上一热,娇羞的避开他的目光,轻轻道:“天大亮了,咱们该起来了。今日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说着,拥着锦被坐了起来,藕节似的纤细白皙的手从锦被中伸出,去拿一旁的水红肚兜和亵衣。 时凤举双手抱枕在后颈,嘴角含笑瞧着她,心里是满满的欢喜和满足。如今她已经真真切切是他的人了,他想怎么看便怎么看,自然不会客气。 看着看着,他的眸光变得幽深起来,下身不觉起了反应。但见眼前女子肌肤胜雪,貌美如花,一幅锦被半遮半露,透着无尽的诱惑。那一头玄色缎子似的秀发柔柔的迤逦而下,披散在****白皙的背后,几缕拂过圆润小巧的香肩,更增魅色。更有秀美的小脸上娇慵盈盈,真个香腮欲度,鬓发如云。 时凤举哪儿还忍得住,长臂一伸将她拉着倒在床上,桑婉“啊”的低呼一声,“你干什么!”话音未落,时凤举已翻身覆上她的娇躯,将那刚刚遮上去、松松垮垮的鲜艳肚兜一把扯开,露出雪白丰满的胸部。时凤举口干舌燥的舔了舔唇,低笑道:“婉娘,横竖请安不必那么早,咱们再睡一会儿……” 当然不是单纯的再睡一会儿,话未说完,他已低头张嘴含住了她雪白丰盈顶端的红缨。闪电般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桑婉轻轻一颤,娇吟出声,不由伸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身。 “你,你轻点儿……别叫旁人听见!”桑婉娇娇哼哼的低声说道。 时凤举喘息着在她胸部重重一吻,低笑道:“乖,我会温柔的!” 他果然温柔之极,只是这样的温柔却令她更受不了,小脸憋得通红,拼命咬唇忍着声音,忍得眼泪都一颗颗落了下来,却又被他一一温柔的擦拭干净。 李嬷嬷、杏枝等见两位主子没按往日的点起床,虽有些诧异,但很快就释然了。 “这两日大奶奶肯定是累坏了,你们都小声着点儿,别吵着大奶奶!杏枝,咱们赶紧去积翠轩和含霜阁,柳芽,你先留下来伺候,等大奶奶和大少爷起来了且看他们有何安排吧!”李嬷嬷吩咐道。 柳芽巴不得一声,赶紧答应。她心里有点儿乱乱的,大奶奶昨晚那一声惨叫让她一晚上都没睡踏实,今日却又没按时起床,莫非——真的发生什么事了。 柳芽等得坐立不安、心焦不已,又不好去敲门,只能干熬着。小丫头们无不好奇,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均不知柳芽姐姐究竟是怎么了。 卧室里两人闹够了,又枕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相继起身。 下床时,桑婉眉头忍不住轻轻蹙了蹙,时凤举忙揽着她柔声道:“很疼吗?要不要我叫人备热水你泡一泡?” “不用,”桑婉笑着摇头,脸红道:“其实,其实也不是很疼,一会儿就没事了。这时候了,得赶紧去娘那边了,回头还有三婶那边的事呢!” 时凤举笑道:“不用着急,我陪你一起。” 桑婉笑着“嗯”了一声,忙利索的穿上衣裳,便又来为时凤举穿上外袍。时凤举一笑,张开手臂任由她服侍。 瞧了一眼凌乱的床单,桑婉忍不住发起窘来。昨晚已经换过一次床单了,今早这一闹,少不得又要换。 “让丫头们来就行了!咱们出去吧!”时凤举倒不觉得什么,揽着她在她耳畔轻笑道:“放心,昨晚那床单我已经收起来了,等寻个机会我拿回书房去洗,不会有人看见的。” 桑婉先是一怔,随着方明白他的意思:那床单上有落红,当然不能叫旁人看见!她脸上一热,娇嗔瞪了他一眼低哼一声。 时凤举低笑起来,忍不住又凑过去吻了吻她的脸。两人初初结合,那滋味太过新鲜美妙,时凤举恨不得跟她黏在一处再不分开! “别闹了!”桑婉推了他一下,将那床单扯了扯随意整了整,听他的意思让丫头们收拾便是。 两人开门出去,柳芽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上来,直勾勾的望着桑婉,“大奶奶,您没事吧!” 桑婉心里有病,哪儿受得住她这样的目光和问话,脸上顿时腾起两朵红云,下意识朝时凤举身边躲了躲,艰难张嘴:“我——” “你这丫头!怎么咋咋呼呼的!”时凤举将她揽着轻轻拍了拍,不悦瞪着柳芽道:“还不伺候你主子梳头、打水洗脸?” 柳芽其实不怎么怕时凤举,闻言怀疑的扫了一眼,觉得今天大少爷和大奶奶都有点儿怪怪的,至于哪里怪一下子她也说不上来,便道:“大奶奶真的没事吗?昨晚,昨晚不是说磕着头了,大奶奶,还疼吗?奴婢已经备好药膏了,要不要先给大奶奶上药呢!” “不用、不用!”桑婉心虚,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忙吱唔笑着道:“真的不用了,已经好了!” 166第166章你今天怎么了 见柳芽还在哪儿疑神疑鬼的细细瞅着桑婉,一副不瞅出一个大包来誓不罢休的架势。 时凤举又好气又好笑,瞪她一眼道:“还愣着干什么?傻了?” “是,奴婢这就叫人打水!”柳芽一惊,慌忙答应。 “这丫头对你倒忠心。”时凤举向桑婉一笑。 桑婉无奈摇头好笑。 时凤举很快洗好脸梳好头,便围着桑婉转悠,在她身边坐着,笑吟吟的看着丫鬟为她盘发髻,洗脸、上妆,乐此不彼。梳头娘子见他在一旁,紧张得差点拿不稳梳子,往常还同桑婉说笑几句,这一次大气也不敢喘。 众人暗暗称奇,心道大少爷什么时候跟大奶奶这么黏糊了?看大奶奶眼角唇畔也都含着笑,一副娇羞不可方物的神情,不时与大少爷相视一笑,这两人究竟——怎么竟比新婚时更甜腻了? 别人暗道一声奇怪也就丢开了,独有柳芽,领着小丫头们收拾卧室的时候,看那床单明明是换过的,偏生找来找去也不着那换下来的在哪儿。 柳芽不禁大感困惑。 她虽未经人事,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看着这明显有凌乱痕迹的床单,脑子里猛然一阵激灵,不由变色低低的“啊”了一声。小丫头们诧异的看过来,柳芽忙摆手笑道:“没事、没事!赶紧将这床单换了,把屋子里打扫干净!等会儿看着天气好,将被褥、枕头都拿出去晒晒!”交代完她便出去找桑婉,心里痒痒的想要问问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可是时凤举一直在桑婉身边,柳芽尽管心里便痒痒得要命,哪里又有机会问了?急得她在一旁走来走去的不安生。 时凤举和桑婉很快注意到她的反常,时凤举不禁有气,这丫头今儿一早上就没正常过! “柳芽!”时凤举沉声低喝,“去看看早饭好了没有,预备着摆上吧!” “回大少爷,已经叫人去准备着了!”柳芽忙说道,脚下却不肯挪步。 时凤举沉着脸道:“你这丫头,一早上转来转去,出什么事了?有什么事你赶紧说就是!” 桑婉见他有发火的预兆嗔他一眼忙笑道:“你跟个丫头置气做什么呢!柳芽,还不快下去催催,赶紧将早饭摆好!” “是,大奶奶!”柳芽只好压下心中的疑问,等有合适的机会再问,怏怏退下。 “别生气了,她只是,只是关心我……”桑婉脸上微热,昨晚那一声想必把这丫头吓着了。 时凤举也想起了这事,“嗤”的一笑,深深瞥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倒是个忠心的!就是太耿了点!还道我欺负你不成?” 桑婉白他一眼没吱声,心道你可不就欺负我了? 时凤举一旁瞧着她薄面含嗔的模样,惹人怜爱无比,忍不住心中大悦,笑吟吟的不时瞧她,怡然自得。 收拾妥当,二人至偏厅用早饭。 “你们都下去,这儿不用伺候!”时凤举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当然只想两个人单独亲亲热热相处,哪儿愿意让人在旁碍事? 桑婉见她目光直勾勾的,眸底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跳跃,便知他心中准没想好事。只她已经是他的人,哪儿还能拒绝什么?便一笑由他。 柳芽等领命默默退下。 “婉娘!”时凤举迫不及待便将人往身边揽,脸颊在她脸上蹭了蹭亲昵笑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桑婉嗔他一眼,夹了一块他素来喜欢的鸡蓉小笼包子轻轻搁在他面前的小碟中,幽怨道:“你喜欢什么我都知道,我喜欢什么,你却要问我。” 时凤举听她冲自己撒娇心中甚喜,对这话也有些内疚,揽着她笑道:“好婉娘,往后你喜欢什么我都记着!你对我这么好,我总要投桃报李才行!”说着又催问桑婉喜欢什么。 桑婉最爱那一寸来长豆腐木耳火腿馅的小饺子,便笑着说了,时凤举夹了一个直接喂到她嘴里,“来,我服侍你一回总满意了吧?” 桑婉“扑哧”一笑,下意识回头瞟了一眼,见外头无人,这才张嘴吃了。 两人腻歪着你侬我侬闹了一阵,还是桑婉惦记着请安和三房的事,催着他赶快,时凤举才悻悻然罢手。用过早饭,两人漱了口,便披上出风毛的羽缎披风,往王氏那边去。 “今天怎么比往常都晚!”王氏面前,时玉梅已经在了,见他们姗姗来迟便忍不住埋怨。 “昨天事情有点多,累了。”时凤举淡淡一笑。 时玉梅白他一眼低哼一声,甚是不满桑婉不搭腔。 “这两日事情是多了点,婉娘着实辛苦了!”王氏却道:“不过再辛苦也得把事情做好了,别叫人挑出毛病来!” “娘放心,婉娘记住了!”桑婉忙恭恭敬敬笑着答应。 王氏满意的一笑点头,“那就好!” 桑婉便忙笑着将昨日安排以及今日要做的事情跟王氏简单的报备一遍,包括年下府上要准备的各项事务,各种采买、庄子上的进献等。 王氏含笑一一听着,也没多问什么,更无挑剔,桑婉问她拿主意时,有的时候想到什么便顺口提一两句,多半时候只顺口道:“你看着办便是!”或者“问问家下管事,查一查去年的定例!”除此再无他言。 “哎,我说二弟,你没事吧?”时玉梅冷不防叫了一句,用一种疑疑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时凤举。 一时几个人的目光都叫时玉梅这话给吸引了过来,皆朝时凤举看去。 “大姐这是何意?我好好的没怎么呀!”时凤举莫名其妙。 “你真的没事?”时玉梅不信,说道:“我看你怎么有点神思恍惚的模样儿,时不时老瞧着你媳妇儿笑,你不认识她呀?” 桑婉的脸一下子又红了起来,微微垂眸。心道这个人真不知怎么了,怎的一点也不知收敛,当着人面也这么露出行迹来。 时凤举可不是正神思恍惚的打量欣赏着自己的媳妇,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是喜欢,回想着昨晚和今天早上那销魂蚀骨的滋味,想着将她压在身下承欢,嘴角不自觉的便含了笑意。谁知却让大姐给大惊小怪的喊了出来。 时凤举微窘,咳了一声皱眉道:“大姐你胡说什么呢!我只不过在听娘和婉娘说话,有你说的那样吗!” “怎么没有?现在没有了刚才就有,明明就是怪怪的!”时玉梅笃定。 “大姐,您啊,整天少胡乱琢磨些吧!”时凤举无奈一叹,朝桑婉道:“婉娘,咱们去积翠轩那边看看吧,看布置得怎么样了!那些大件、小件的摆设看什么时候能布置上。” “去吧,去吧!”王氏一听便也点头,“你们三婶还真是个急性子,非得这么急着搬进去!大褶儿不错就行了,琐碎的,往后让他们自个哩去吧!” 桑婉便趁机起身,含笑应是,同时凤举一起出去。 “这种内宅之事你又不懂,留下陪娘说说话不行?你去添什么乱呀,让婉娘去就好了!”时玉梅就是看不得时凤举整日跟桑婉在一处,忍不住又说道。 “我更熟悉三叔、三婶的喜好,跟着去看看还能有错?婉娘从未跟他们打过交道,哪儿能知道许多?大姐,要不一块儿去?”时凤举笑道。 时玉梅才懒得招惹闲事,闻言嫌恶的摇头,白他一眼:“要去你自个去,我才不去呢!” 时凤举一笑,拉着桑婉出去了。 离了王氏这里,桑婉目光朝跟着的丫头们轻轻一扫示意众人退后,向时凤举又羞又恼咬着牙低声道:“在旁人面前你可得收敛点,别叫人看笑话!你,你还真是——” 时凤举不禁好笑起来,在她凉滑的晕红的腮边轻轻刮了一下,轻笑道:“还真是什么?谁叫你这么好呢?我怎么看也看不够。可惜今儿这事耽搁不得,不然,咱们好好的窝在屋里说话多好,何必出来受这份罪!” “越说越离谱了!”桑婉嗔他,“你再这么不管不顾我可要恼了,下人们眼尖万一乱嚼什么,你叫我往后怎么管呢?” 时凤举有些沮丧点头轻叹:“你说的也是,我到底疏忽了!放心,我会注意了!” 桑婉见他有点儿怏怏气闷,生怕让他伤心了,便又放柔了声音细若蚊吟的说道:“最多,最多咱们回了屋里..随你便是……” “什么?”时凤举眼睛一亮,笑着问道。 桑婉面上一红,轻啐道:“没有什么!没听见便算了!咱们快些走吧!” 时凤举笑道:“你可得说话算话,我可是听清楚了!” 桑婉嗔他一眼不做声,时凤举呵呵笑起来,正欲伸手去揽她,想想又放下了,与她并排一道朝积翠轩过去。 积翠轩那边李嬷嬷和两个管事媳妇正在卖力指挥着众人从院子里往里头搬运摆放各种家具到位,见二人来了忙一起停下行礼。 “大少爷、大奶奶来了!”李嬷嬷上前笑道:“大少爷、大奶奶放心,上午能把东西都安置好,那些摆设、家具器皿等昨日柳芽已经照着单子清点好了,下午便可从库房里搬过来摆放好!那个咱们不懂,到时还得大少爷、大奶奶拿主意,这会儿您二位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167第167章怎么不是清辉园 时凤举见一切井井有条的进行着,便向桑婉笑道:“奶娘说得对,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桑婉点头笑道:“也好!咱们去含霜阁瞧一眼便回去。” 二人相携而去,含霜阁那边也无意外,便回了宁园。 进了暖阁,丫鬟奉上热茶之后,便叫时凤举给赶出去了。二人依偎着在一块说话,自然与平日相比别是一番滋味。时凤举正在兴头上,是怎么看自己的妻子怎么觉得好,灼热的目光和永远含笑的嘴角彰显着无与伦比的柔情,令桑婉一颗心顿时如在云端浑浑噩噩起来。 下午将院子彻底收拾妥当,检查一遍并无纰漏,大到床榻桌椅、小到茶杯茶壶皆已备齐,命人将炭火足足的烧起来,二人便去客房那边请时三夫人一家。 桂妈妈已经朝门口张望好几回了,见他们来了终于一颗心落了地,笑眯眯忙迎上来,“大少爷、大奶奶可算是来了!快进来,我们老爷、夫人正等着呢!” “让三叔、三婶久等了!”时凤举和桑婉笑着进去。 时三夫人早已将东西打包收好,一个个包袱、箱笼搁在一角,一副等着搬家的样子。 时凤举和桑婉见此也不再多言,寒暄了两句便命特意叫来的十来个仆妇丫鬟进来帮忙拿东西,分别送往积翠轩、含霜阁那边去。他二人则笑着抬手相请,亲自送时三老爷夫妇过去,又让李嬷嬷领时玉珍姐妹过去。 时玉珍姐妹一阵欢呼,忙叫下人们搬着东西就跑了。 “时间太仓促,辛苦你们了!”时三老爷温和的笑笑。 “三叔说哪里话!这是应该的!”时凤举二人笑道。 时三夫人却有些疑疑惑惑的反问道:“积翠轩?怎么——不是清辉园呢?莫非如今清辉园里有别的人住了?还是改作别的用途了?” “没有的事,”时凤举忙笑道:“当年三叔、三婶离府之后清辉园便下了锁,这么多年都没人住过,那儿地方又大,这一时半会儿难得清理,所以就先收拾了积翠轩请三叔和三婶暂住,等来年天气暖和,再慢慢的将清辉园收拾出来!到时候三叔三婶再搬进去吧!” 时三夫人轻轻“哦”了一声,面上有些淡淡的,桂妈妈忍不住插嘴道:“这么多年清辉园一直下了锁,就不曾派人收拾、打扫过吗?这,这——” 时凤举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当年娘对三叔得了官位之事心中不满,他们前脚刚走,她后脚便命人将清辉园落了锁,别说打扫养护了,这些年连锁都不曾打开过,只怕早已生锈了! “行了行了!赶紧搬吧!我看积翠轩就不错,都是自个家里,住哪儿不是住呢!年下家里事情本就多,侄媳妇哪儿忙得过来呢?清辉园那边,年后再说吧!”时三老爷瞪了桂妈妈一眼说道。 时三夫人这才指挥众人搬家,少不得又跟时凤举和桑婉笑道:“那么年后还得劳烦你们了!我们在府上住的日子也不短,还是想住以前的院子更亲切些!” 时凤举和桑婉自然满口答应。两人心中俱暗叹,那关了七八年的院落,杂草都不知长成什么样,这可有的收拾了!只怕连屋顶都得重新修捡翻盖。 送他们到了积翠轩,时三老爷便让时凤举和桑婉先回去,两人见他们要收拾自己的行李,留下着实不便,便笑着告辞。 “老爷!你也太好性儿了!”时三夫人气呼呼在椅子上坐下,“咱们就算离家,难道就再也不回来了?大嫂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把咱们的院子荒废了!这下了锁七八年的院子,那还能住人吗!老爷,他们这是故意在给老爷你脸子看呐!老爷你要不硬气起来,咱们在这府上的日子可怎么过呢,还不叫人给欺负死!” 时三老爷闻言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你看你,生这个闲气做什么呀?咱们不在家,大嫂不愿意动咱们的院子那也是一种尊重嘛!再说了,当年为朝廷立了功、解了燃眉之急的是大哥,朝廷降恩允许捐官,这本来就该是大哥得的,可爹却做主给了我,本来就是我们占了大哥大嫂的便宜,大嫂就算借机发泄一二,这也是人之常情嘛!若咱们两房对调过来,你能说你一点儿不平也没有?” 时三夫人一气,便道:“可是大哥当初也并没有反对,相反还很支持你!大嫂难道不懂得出嫁从夫的道理吗?她也不想想,当官跟做生意可不一样,那是人人能当的吗!” 时三老爷笑道:“哦,你也知道出嫁从夫的道理啊?可你看看你现在,是从我了吗?我都没说什么,你却不平!大嫂心里不快,不也很正常吗!” 时三老爷很想再加一句“你们女人就是这样!”鉴于王氏是大嫂不便说她的不是便住了嘴。 “你!”时三夫人气得不行。 时三老爷又笑道:“行了!回了自个的家就收起在外头那一套吧,自家人谁会欺负咱们呀?大嫂不是那种人,二哥、二嫂也不是,凤举两口子更不用说了,不然也不会如此尽心尽力的为咱们收拾房屋,还想得这么周到,事事做的周全!你看看这屋里,哪一样你挑得出不是来?你想想,如今府上可是凤举两口子当家,若他们存心使绊子、给咱们下马威,随便做点什么明面上合规矩实则促狭的事,咱们还真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怎么没有!”时三夫人抓住了这句话立刻便道:“前儿映芳摔那一跤还不算?亏得那丫头忠心,眼疾手快扶了我一把,不然啊,那骨折的就是我了!” 时三老爷皱眉道:“你太敏感了!那天咱们刚回来,府上事情多,侄媳妇偶尔有一两处交代不周也算不得什么!再说了,那婆子和三个丫头不都严惩了吗?侄媳妇也给了你交代了。你看看,你让人家两天之内将院子收拾出来,这不也给你收拾出来了?咱们这一进来,连炭火都生好了、热茶都备上了,便是自己的儿女也未必能做得这么好、想得这么贴心,你也的看看人家的好!” 时三夫人扫视一眼室内,锦帐帘栊俱是锦绣簇新,地上铺着干净全新的波斯绒毯,一应桌椅几榻案俱是配套的红木,椅搭、坐垫俱全,瓶器炉鼎、壁上字画等摆件装饰亦布置得大方得体,临窗的白底斗彩缠枝纹方口花尊中,还斜斜插了两枝含苞待放的胭脂红梅。 通红的炭火无声散发着暖气,屋子里一片暖和温馨,的确是无可挑剔。 “算了!我说不过你!”时三夫人叹了口气,起身指挥桂妈妈等自己人将包袱、箱笼收拾出来。众人正等着呢,闻言便忙乱起来。 天色渐渐暗沉,时三夫人便命点了灯,领着众人继续收拾。这回是辞官而回,虽然许多东西都已经舍弃了,但留下来的还是不少,装箱的时候为了节省空间基本上是各种东西搭配着放,并未严格分类,所有缝隙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如今重新收拾出来,可就有的麻烦了! “爹!娘!”娇脆脆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门帘一动,是时玉珍牵着时玉琳带着两个丫鬟进来了。 “你们这儿还没收拾好呀!怎么这么乱啊!”时玉珍讶然道。 “哪儿有那么快!一边坐着吧,别添乱!”时三夫人一边拿单子对照着指挥人如此这般的收拾,忽抬头向时玉珍姐妹道:“你们是住在含霜阁对吧?怎么样啊?觉得还好吗?” 姐妹俩相视一眼一起笑着点头,“布置得很好呢!不比咱们家差!” 时三老爷不禁笑道:“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咱们家?这儿才是咱们真正的家,明白了?” “哦!”时玉琳点点头似懂非懂,时玉珍则悄悄吐了吐舌头。 “爹!娘!还是先吃饭吧!我们都饿了!”时玉琳又叫道:“李嬷嬷说厨房会送饭菜过来,让我们过来跟爹娘一块儿吃呢!” “小琳一说还真饿了,天色也不早了,还是先吃饭吧!”时三老爷也忙说道。 时三夫人揉揉发酸的腰,点头笑道:“一晃神就这时候了!”说着便命众人停下先吃饭,又叫人打热水来洗手,问厨房可送了饭菜过来了。 桂妈妈忙上前笑道:“刚厨房已送了提盒过来了,老奴接了搁在那桌子上呢!” 时三夫人点点头,命拿到偏厅去,又问热水可打了来了? 映霞手里捧着铜盆,小丫鬟提着水壶跟在后边忙走过来,映霞忙笑道:“奴婢们对这儿还不太熟悉,找了好一会才找到盆子放哪儿!这热水是厢房中炭火上烧的,没个厨房真的挺不方便!” 时三夫人点点头,忍不住瞅了时三老爷一眼,意思道你看,不光我一个人说这儿不方便吧?这若是在清辉园,哪儿会有这种顾虑?便说道:“你把这事儿记住,明儿记得提醒我,跟大奶奶说一声,让她叫人将左边厢房隔出个小厨房来吧!咱们也方便些!” 映霞忙答应了,伺候几位主子净手不提。 168第168章厨房受气 一时到了偏厅,菜肴都从两个提盒中端出来了,整整齐齐的八菜一汤,色泽鲜亮,诱人欲食。 只是—— “老爷、夫人!”桂妈妈轻叹道:“这些菜都有些凉了,吃了怕是容易坏了肠胃,不如老奴拿去叫厨房给热一热吧!” 时三夫人皱眉道:“那提盒中难道没放热水保温吗?” 桂妈妈忙道:“放是放了,可能送过来的时间有点儿长了,老奴刚试了一下,那水都不热了。” 时三夫人上前一看,这些菜果然连热气都不冒了,碰一下盘碗边沿,温温的。 “算了!这些菜你们拿去分食了吧!再回锅热也不好了!叫个人去厨房给我们下一碗面条罢了!”时三夫人叹道。 他们一家人在气候温暖的蜀地多年,一回来这天气已经觉得够难受了,再看这凉凉的没有热气的菜,尽管肚子咕咕叫,也没有谁还有食欲能吃得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认同了时三夫人的意见。 桂妈妈忙答应一声,谢了主子,叫人将这些菜收拾起来拿去厢房大伙儿分吃,桂妈妈自己则陪笑道:“老爷、夫人和两位小姐稍候,老奴这就去厨房吩咐一声!” 时三夫人笑道:“不拘叫个小丫头去就行了,干嘛你亲自去!” “小丫头们懂什么呀,交代不清不楚没准误了主子的事!还是老奴去吧,这也是老奴份内之事!”桂妈妈笑道。她早就想找个机会给府中下人们一个下马威了,如今摊上,哪儿肯放弃? 时三夫人笑笑算是默许了,心中暗叹:到底是跟了多年的老人啊,什么事都能先想到主子! “桂妈妈,你快一点哦,我都好饿了!”时玉琳撅着小嘴道。 得了时玉琳这句话桂妈妈更高兴,拍着胸脯保证道:“四小姐放心,老奴很快就回来!就下个鸡汤面,老爷夫人觉得如何?” “赶紧下了来就是,有什么吃什么吧!不用太麻烦!”时三老爷淡淡道。 时三夫人瞅了他一眼没吭声,只吩咐桂妈妈:“快去吧!” 桂妈妈忙答应一声,裹了披风,提着灯笼,出了积翠轩的院门。 出了院子桂妈妈才一拍脑门想起个要命的事情,人老了记性减退,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府中的格局也稍稍的有了变化,加上又是晚上,一时之间,她竟有点儿辨不清厨房的方位了! 桂妈妈是经验丰富的资深老仆,当然不会做这种转回去问主子的蠢事——那不是没事找骂吗! 她想了想,决定按照记忆中的方位慢慢走慢慢摸索,路上碰到人再顺口问一句。 打定了主意桂妈妈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便沿着门口小径朝北边方向走去。 桂妈妈不得不承认,她果然是老了!或者说,府中的变化太大了。绕来绕去,两边所见的景物全都似是而非,两刻钟过去了,她连厨房的边还没摸着! 主子们还饿着肚子等着吃呢!桂妈妈心中顿时发急起来,越发慌乱。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嫌塞呀,桂妈妈一不留神又重重的摔了一跤,痛得她“哎哟”一声眼泪水差点跳出来。 “这鬼天气!比西南可差远了!”桂妈妈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揉揉酸疼的屁股抱怨道。抱怨归抱怨,厨房还得接着找。 “邪了门了!这么大一个府邸,怎么一个丫头媳妇也没碰上!”桂妈妈急得心火如焚。她却不想,这么冷的天气,又是这个时候了,谁没事不在屋里烤火跑出来喝风啊? 她一抬头,前方花木遮掩后终于透出一点移动的灯光,桂妈妈仿佛看见了救命的稻草,也顾不得脚下了,慌忙朝那边飞奔过去。 “姑娘,从这儿去厨房有没有更近一点的路呀?天黑了老婆子眼睛花一时看不清!”桂妈妈终于赶了上去,淡淡笑着问两名小丫鬟。 其中一人便指着方向笑道:“您老从这边过去,绕过前边的回廊,在那两棵大石榴树旁左转,往前一段就看见了!” “哎!谢两位姑娘了!两位姑娘这么晚了还当差呐?”桂妈妈顺口笑道。 “嗯,给大小姐那边送东西去了!您老请吧!”两人答了一声,一并去了。 桂妈妈舒了口气,依着这丫头的指引,果然,记忆中的景象渐渐的复苏起来,桂妈妈大喜,这回终于找对了! “两位嫂子在呐!快给我们老爷、夫人和小姐下一碗面吧!”桂妈妈推门进去,见还有两名仆妇在,便笑着说道。 厨房这时候已经熄火了,该回家的也都回家了,今日该着这两人值班留下来收拾首尾。这眼看就要收拾好了可以回家了,谁知冷不丁来了个不速之客! 两名仆妇相视一眼,顿时就有些不高兴,穿枣红衣裳的便假笑问道:“这位妈妈看着挺眼生的,不知哪一处当差呢?” 桂妈妈心急火燎了一路上,又摔了跤,又生怕耽搁时间长了回去挨骂,心里正不自在呢,听见这话也不高兴起来,便也笑道:“这位嫂子看着干净利索怎么尽说糊涂话呢!难不成不知道三老爷、三夫人回府的事吗?你们看着我眼生,就想不到这儿?” “呵呵!我们是蠢笨人,哪儿能想得到呢!比不得嫂子你伶俐!”那人不酸不凉答了一句,努努嘴道:“灶里还有些炭火,面条和蔬菜、火腿、肉什么的都在橱子里,你自己动手吧!” 桂妈妈脸色变了,“你什么意思?” “嫂子别生气呀!”另一位穿藏青衣裳的婆子笑嘻嘻道:“我们都大方把厨房让给你用了,你还不满意呐!这可是厨房重地!这要是换了别人,我们还不给呢!我说嫂子,你要用就赶紧的,我们还得回去呢!这大冷的天,你总不能让我们呆在这儿太久吧?我们可是累了一整天了!” “就是!”枣红衣裳的哼了一声又道:“不是已经派人给三老爷三夫人送饭了吗?是不合口味还是怎的?对了,提盒和碗盘怎么不给我们送回来呢?这倒好,餐具没给送回来,倒又来要吃的了!” “我们也很忙的,不光伺候你们一房主子!”藏青衣裳的又道:“别的院子都是自己差人过来取饭菜,唯有你们那边是我们的人给送过去的,还不知足呢!” “就是,瞧你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挑错儿,不就是跟着三老爷在外头伺候了几年嘛,得瑟个什么呀!” “哼!那外头这么好,回来做什么呀!” “你们给我住口!”桂妈妈气得火冒三丈,冷笑道:“主子的事是做下人的能编排吗?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那两人不甘示弱,一齐问着桂妈妈道:“你哪只耳朵听见我们编排主子了?都是你挑的事反倒来怨我们!哦,我们应该应分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还想怎样?对着我们挑鼻子挑眼睛,你还有理了!便是说到大奶奶跟前,也是这个道理!” “好!咱们这就上大奶奶跟前去!我倒要听听大奶奶怎么说!”桂妈妈气得眼前一阵一阵眩晕。 “你这个人好不知事!”枣红衣裳的又道:“你当大奶奶整天闲着、光围着你们转吗?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去麻烦大奶奶!” “是啊嫂子,你气性也太大了点吧!就为这么两句话就要告我们的状呐?我们可不是那扫地打杂的小丫头,这大年下的,厨房里可离不开我们!” “就是,眼看就是新年了,真不知有的人哪儿来那么大的气性,动不动喊打喊杀的!是不是要把这府上的下人们都打一顿撵出去方趁了你们的意呀!” “哎别说了别说了!咱们是什么人呐,能跟人家比么!小心人家告一状,倒霉的可是咱们!” 桂妈妈身子发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半响方忍着气道:“我不跟你们扯这些回不得主子的废话,赶紧把面条下了,我好给老爷夫人端回去!你们送去的饭菜凉了,老爷夫人没吃,这会儿还空着肚子等着呢,你们最好快一点!哼,要是不做,那也行,休要怪我这就找大奶奶去!我还不信了,就算主子不吃饭要吃一碗面,难不成还吃不着了!” 这两人面面相觑,恨恨瞪了桂妈妈一眼,只得小声叽咕着一个烧火、一个刷锅做了起来。 “要鸡汤面,你们可快着点!要是三老爷、三夫人怪罪下来,发落两个下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奶奶更不能说什么!”桂妈妈见她们终于动起来了心中暗爽,赌气要狠狠杀她们的威风,便故意刁难道。 枣红衣裳的婆子果然将手里的木柴一撂,黑着脸道:“哪儿还有鸡汤?这时候怎么给你下鸡汤面!” 桂妈妈哼道:“那我不管,这是你们的事!” 枣红衣裳的婆子气得冷笑道:“那敢情好啊!那嫂子你就慢慢等吧!我们这就烧热水杀鸡熬汤!” “你!”桂妈妈又给气住了。 169第169章出门没看黄历呀 “哎呀两位嫂子,”藏青衣裳的急着想回家有点不耐烦道:“两位各让一步算啦!早点做了咱们也好早点收工!真是!我说这位嫂子啊,这会儿真没鸡汤了,就用火腿、干贝、干虾仁、鸡蛋、冬笋、香菇再加些青菜煮一份得了,你看行不行?” “算了!那就这样吧!”桂妈妈见她主动服软便也不再坚持,说道:“三老爷、三夫人,还有二小姐、四小姐四个人的份,这会儿想是饿了,你们多做一点!” “哎,知道了!反正一锅下去管够!”藏青衣裳的手脚利索的洗菜切菜。枣红衣裳的则不酸不凉哼了一声。 香味渐渐从热气腾腾的铁锅里冒出来,很快一锅面条就煮好了。闻着这香味,桂妈妈不由得饥火直窜,忍了又忍才没露出什么不雅的端倪。 藏青衣裳的利索的将面条盛在大海碗中,装进了提盒,在提盒夹层中加了滚烫的热水保温,向桂妈妈道:“已经好了!” 桂妈妈起身,拂了拂衣裳,接过提盒转身离开。 她前脚刚出厨房,后脚那两人就出来了,仿佛怕她回头又找事似的,两人匆匆忙忙挂了锁,分头走得飞快。 “这都什么人呀!”桂妈妈嘀咕道。 事实证明,那两名厨娘逃跑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的,一阵寒风吹过,桂妈妈下意识眯着眼睛,脚下一错,“啪!”的摔了一跤,身不由己的将食盒摔了出去,重重的侧翻在地。 桂妈妈呆住了,张了张嘴半响也没动一下,仿佛一尊雕塑。 “老娘怎么这么倒霉呀!早知道,早知道不领这破差事了!”桂妈妈连滚带爬过去,连声叹瞎,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将提盒打开,心瞬间破碎。 一大碗面流得到处都是,哪儿还能吃!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桂妈妈急得差点要找根绳子上吊!出来给主子找吃的,这倒好,耽搁了这么久不说,结果还什么吃的都没带回去!偏偏厨房又落了锁,她便是想再回去煮一碗都不行了! 俗话说情急生智还真是的,桂妈妈焦头烂额了片刻,一个激灵想到了桑婉,忙起身匆匆的寻找宁园。 桑婉此时正与时凤举窝在暖阁中甜言蜜语的亲热,两人相当于新婚,又这么鱼水和谐,温馨的夜晚凑在一处,自然好得比蜜还要甜。 “大少爷、大奶奶!”不和谐的声音隔着帘子响起。 时凤举正将妻子抱在怀中亲昵低语着,闻言蹙起了眉头,用力抱着桑婉不许她离开自己的怀抱,淡淡不悦道:“什么事?” 帘子外头的柳芽也挺委屈的,心道大少爷今儿好大的脾气,似乎看她们每一个人都不顺眼,带着一种嫌弃的神情。 她们到底哪里惹着他了? “是三夫人那边的桂妈妈来了,要见大奶奶呢!”柳芽忙说道。 “桂妈妈?”桑婉忙挣开时凤举的手,起身整了整衣裳,抬手扶了扶发髻,向他笑道:“桂妈妈这时候来肯定有要紧事!我衣裳、发髻乱不乱?” “不乱!挺好的!”时凤举笑笑,替她将鬓角发丝理了理,两人相视一笑。 “就在这儿见她吧,别出去了,反正也不是外人!”时凤举说着携桑婉在椅子上一同坐下,便扬声吩咐柳芽让桂妈妈进来。 “妈妈来了,坐吧!可是三婶那边有什么事吗?”人进来了,桑婉便笑问道。 “老奴就不坐了,”见礼之后桂妈妈便忙笑道:“是有件事想请大奶奶帮忙!我们夫人收拾东西忘了时辰,想起来吃饭的时候饭菜都凉了!这,大奶奶这儿想必有小厨房吧?能不能给做碗面条?我们老爷夫人和两位小姐都没吃呢!” “还有这事!”桑婉忙笑道:“冬天就是这样,饭菜都凉的快!你稍候,我这就叫人做去!”说着唤了柳芽进来,命她亲自去厨房吩咐。 桂妈妈大喜,忙谢了又谢,便笑道:“既这么着老奴就不打扰大少爷和大奶奶了,老奴上厨房等着去!” “也好!妈妈你慢走!”桑婉笑着点点头。 “三婶也是,屋子里样样都齐全,收拾东西何必赶这么急呢!”时凤举笑笑。 桑婉却理解的说道:“这就算是真正有了自个的家了,当然会心急忙着亲自布置一番了!你们男人不会理解这种心情的!” 时凤举笑道:“是么?可我也没见你怎么布置咱们的屋子啊?”他忍不住四下里瞧了一遍,似乎还真是,除了大红喜字、大红彩绸拆除了之外,跟当初成亲时一模一样,什么都没变动过。 桑婉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心道我恨不得连我自己也收起来省得弄出什么痕迹,哪儿敢动你屋里的东西?回头你故意找茬说这说那,我只有挨骂的份! “婉娘!”时凤举见她小眼神隐有幽怨含嗔也想起了前情,由不得将人又一把揽入怀中拥着,低头连连亲吻着她的脸颊,贴着她的脸蹭了蹭笑道:“你喜欢什么样便怎么布置吧,要不明儿咱们上库房去看看,挑几件你喜欢的摆设?对了,我书房后边的小库房里也有不少好东西,明天领你去看!” 桑婉见他这样自己倒过意不去,“嗤”的一笑主动往他怀中靠了靠说道:“其实咱们屋里现在这样挺好的,我挺喜欢的,真的!用不着再动来动去了!再说了,这快要过年了事情多着呢,这时候动它做什么!” 时凤举听她说“咱们”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也罢,都依你!往后家里的事你做主,你高兴怎样便怎样是了!” 越说越不着调,桑婉压根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笑笑没说话。 不一会,柳芽来禀:已经煮了面让桂妈妈拿去了。 “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洗洗睡吧!”时凤举便笑道。他的笑声似乎别有他意,桑婉脸上微热不敢看他。 “奴婢这就给大奶奶备热水沐浴!”柳芽连忙说道。 桑婉点点头,又问道:“桂妈妈自己拿走的还是叫了人送她?” 柳芽笑道:“这桂妈妈也是的,奴婢原本叫了两个小丫头送她回去,可她死活不要,奴婢拗不过她也只好算了!” 桑婉不禁蹙眉:“怎么能算了呢?就是叫个人给她打灯笼也好啊,这么黑又这么冷,怎好让她一个人回去?” 柳芽无奈一笑:“谁说不是呢!可是桂桂妈妈死活不肯,奴婢也不好强迫她!” “既是她自己要求,你也别多想了!”时凤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吩咐柳芽备热水。 柳芽瞅了一眼对大奶奶动手动脚的大少爷,压抑了一天的八卦之心又蠢蠢欲动起来,忙答应下去,满心等着一会儿伺候大奶奶洗澡再问。 在宁园得到了热情款待和恭敬重视的桂妈妈心情总算大好了许多。不是她真的不想让人送她回去,而是心知肚明回去铁定要挨骂的,不愿意让外人看见听见,倒不如自己一个人回去。 这一段路多是从走廊穿绕,滑倒摔跤这种事基本杜绝,桂妈妈脚下生风走得飞快。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见了主子如何能很好的解释分辨一番而又不使主子生气! 不妨,不知哪个角落打横里窜出个丫头来,那丫头也不看路,“嘭”的一下狠狠的跟桂妈妈撞了个正着。 桂妈妈“哎哟!”一声差点没把老腰闪断,“扑通”跌倒在地上,提盒又一次光荣牺牲! “你是哪处当差的?给我站住!走路没带眼睛呐!”桂妈妈扶着老腰坐在地上朝那丫头大叫。只可恨夜晚漆黑,别说面孔长相了,连高矮胖瘦年纪大小都看不出来! 那丫头又不傻?哪儿还能乖乖的站住等她抓人,相反脚下生风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哎哟!天杀的,哪个混账东西!明儿叫老娘查出来要你好看!”桂妈妈腰间一阵一阵作痛,龇牙抽气,半响才挣扎着站了起来。 “呀!桂妈妈!”只见映霞带着个小丫头打着灯笼过来,见她在这儿忙奔了过来,急道:“您老怎么去了这么久呀!夫人和小姐都等急了!四小姐一个劲的嚷着饿呢!咦,面呢?难不成您没去厨房?” “去了!你看这!”桂妈妈心里憋屈得要死,将事情说了一遍,“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呀!这都什么事呀,真是出门没看黄历,这事闹的!” “怎么会这样!”映霞一呆,瞧了地上的提盒一眼叹气道:“算了,我还是先扶您回去吧!跟老爷夫人解释几句再看看怎么办!” 桂妈妈一想毕竟也等得太久了,若不先回去禀报一声,还让老爷夫人等着,夫人肯定要发火了。别说夫人,就连她也要发火了! 映霞扶着桂妈妈,小丫头提着食盒、打着灯笼,三人一道回积翠轩去。她们身后不远处的阴影中,悄无声息的闪出一道黑影,正是刚刚撞了桂妈妈的兰香。 兰香勾唇嘲弄一笑,转身往牡丹苑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时三夫人见桂妈妈好端端的出去,闪了腰回来,什么吃食也没带回来,沉着脸厉声喝问。 170第170章时三夫人震怒 时玉琳失望极了,小嘴一扁哼哼呜呜差点要哭出来,时玉珍忙拉着她去了一边小声哄着。 “夫人,老奴没用啊!”桂妈妈心里憋了一肚子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添油加醋的道:“老奴到厨房的时候,厨房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只有两位嫂子还在收拾东西。那两人急着要回家,声称已经给送过晚饭了,死活不肯给老奴再做,老奴想想她们也不容易,这大冷的天谁不想赶紧回家休息呢?便不好再说什么,就上宁园大少爷、大奶奶那儿去了。宁园里有现成的小厨房,这点儿忙想必大奶奶不会不帮!” “那结果呢?大少爷和大奶奶可说了什么?”时三夫人脸色已经冷沉如冰。 “夫人消消气!厨房那边说的也没错,到底是咱们自己误了吃饭的时辰,怨不得人家不乐意。桂妈妈说的也是,这样天气谁不想赶紧回家呢!”时三老爷轻叹一声闻言劝道。 时三夫人冷声道:“老爷,我知道你的意思,家和万事兴嘛!可你看看,你不想多事,人家把咱们当成什么了!哼,这倒新鲜了!难不成主子还要替奴才着想、顺着奴才的意思来?不过让她们做碗面而已,竟这般推三阻四!我明天就问着大奶奶去!桂妈妈,你接着说!” “夫人,其实厨房那边也没有错,她们是真的有急事要赶着回家才没给做的,态度倒是挺好,还是她们建议老奴去宁园找大奶奶的呢!您别生气、别怪她们了!”桂妈妈哪儿敢让时三夫人去跟厨房的人对质?到时候纸里哪儿包得住火? 她说着又愧疚的叹了口气,“其实大奶奶也很好,听老奴说完二话没说立刻便让小厨房给做了!只是,只是老奴自己没用,回来的路上经过前边一段长廊,不留神叫人给撞了一下,非但将提盒给摔出去了,自己也摔了一跤!奴才真是没用!” 时三夫人忍着气问道:“那撞了你的人呢?是谁?” “老奴……没看清!”桂妈妈有些羞愧的说道:“当时天太黑,老奴一心只顾着脚下赶路也没注意别的,那人又是冷不丁的撞上来,所以老奴……老奴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时三夫人更气,哼道:“这么说,你这一撞算是白撞了?你就没叫住她!” 说到这个桂妈妈也是又气又恨又委屈,立刻便道:“怎么没有?可是老奴越叫那人倒跑得更快了,哪里肯停下?偏老奴又闪了腰,要不然非要追上去将她揪住不可!”桂妈妈说着眼神一黯,愧疚道:“老奴倒没什么,可惜了,好好的面条也给毁了,害的老爷、夫人和两位小姐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这事也不能怪你!”时三夫人冲着时三老爷道:“老爷你听见看见了吧?若说这事是巧合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分明是有人故意针对我们三房啊!哼,大奶奶,我这就找她去!” “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别急着下定论!”时三老爷忙劝道:“这事儿我看就是个意外!好了好了,桂妈妈下去休息吧,看看还有没有跌打损伤的药膏抹一抹,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你还维护着他们!”时三夫人霍然起身,冷声道:“不行!我现在就找那大奶奶问个清楚明白!问问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这么大晚上的,她就不能派个小丫头陪桂妈妈一起回来?单凭这一点,可见她分明就是另有居心!” 时三老爷一时也哑口,照这么说起来,夫人所言未尝不无道理,侄媳妇确实有点儿疏忽大意了!只是,这样就认定人家故意、存心,似乎也有点不公平! “哎呀,侄媳妇还年轻,进门还不到一年呢,办事不老成也是有的,你就别同晚辈计较了!要反过来说,桂妈妈出门的时候就不能多带一个人?”时三老爷劝道:“好了好了,一顿不吃也饿不死,都回屋睡了吧,什么事明天再说!” “爹!娘!我饿,我不要睡觉!饿着肚子我睡不着!”时玉琳一听父亲这么说就急了。 “都是老奴没用!是老奴不好!”桂妈妈心里也懊悔得要死,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档子事,她就不该拒绝柳芽叫人相送了!明天要是对质起来,岂不是对她不利?桂妈妈连忙自责,又道:“其实大奶奶身边的人说了派人送老奴,是老奴不想麻烦她们拒绝了,三夫人您别怪大奶奶……” “哼!”时三夫人冷冷道:“她若是个懂事、心里真拿我们当长辈敬重的,即便你拒绝她也肯定会派人相送。你一推辞她便就着台阶下了,可见本也没有这个心!” 时三夫人皱眉瞟了哭着喊饿的女儿,忍不住心酸心疼,冷着脸道:“谁也别拦我!我这就找她去!”说毕唤着映霞等丫头,就要往外头行去。 “你站住!”时三老爷也急了,忙一把拉住她低喝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闹!” “都什么时候了闹的是你!”时三夫人毫不客气,“你松手!” “不准去!” “哼!” 时玉珍和时玉琳姐妹俩见爹娘吵了起来都吓住了,时玉琳一时也忘了哭饿,睫毛上挂着泪珠愣愣的瞧着,情不自禁往姐姐怀里躲。 “老爷、夫人,表小姐来了!”忽有丫鬟来报,暂时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表小姐?芳姿!”时三夫人一怔,“她怎么来了!” “快别闹了!”时三老爷松了口气忙说道:“来者是客,人家也是好心!快请进来!” 及时雨啊!时三老爷暗暗擦了把汗,他知道妻子素来有分寸顾体面,有客人来了自然便不会再闹了。 “是,老爷!”小丫头忙答应一声,出去请了顾芳姿和兰香进来。 “三表叔、三表婶!”顾芳姿解下墨绿斗篷,穿着米白色的出风毛袄裙,上前笑着向时三老爷夫妇笑着行礼,见过之后又向时玉珍姐妹俩颔首笑着招呼:“二表妹、四表妹!” “芳姿快坐吧!”时三夫人果然收拾起了满脸的怒气,客气得体笑吟吟的招呼着顾芳姿,“这么晚了过来可是有事?” 顾芳姿谢了坐,便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三表叔和三表婶今天搬家,特意来拜访问候一声!” “呵呵,你有心了!还惦记着我们!”时三夫人不禁微微有些感慨。她的大嫂、二嫂都没有说一声话,也没派个人过来看看什么的,反倒是顾芳姿还记得她们! “三表婶客气,这是应该的!”顾芳姿腼腆的笑了笑,又笑道:“我也没有什么贵重礼物送给三表叔和三表婶,带了点儿自己做的绿豆糕和松子桂花糖,请三表叔、三表婶和两位表妹尝尝!”说着便命兰香拿出来,不好意思笑笑:“都是不值钱的东西,还请您们不要见笑!” “我要吃我要吃!哦,哦!有吃的啦!”时玉琳一听说绿豆糕、松子桂花糖,顿时眼睛大亮小脸上满是兴奋,拍手欢呼着就奔了过来,时玉珍拉都来不及拉。 “小琳!”时三夫人脸色也微微变了变,一把拉住欲伸手拿糕点的小女儿训斥道:“小琳!” 时玉琳闻着绿豆糕和松子桂花糖的香味,眼看就要到嘴了却不可及,不由小嘴一扁,带着哭腔委屈道:“娘坏,不给人家绿豆糕吃,人家好饿嘛!人家真的好饿!” “你!”时三夫人又心疼又生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妹妹,听话!”时玉珍略显尴尬的向顾芳姿笑了笑,忙拉着时玉琳的手要将她带往一边去。 “不要!”时玉琳哪里肯走,索性“哇”的一下大哭了起来。 “四表妹怎么了!”顾芳姿一急,一把揽住时玉琳,用帕子温柔的替她拭泪,捏了块绿豆糕递给她,柔声笑道:“来,表姐给你这个,乖哦,不哭了!”顾芳姿又向时三夫人陪笑道:“我也不是外人,四表妹她喜欢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三表婶您就别怪她了!” 时玉琳乖乖的依偎在她的面前,接过绿豆糕香甜的吃了起来,一会儿就吃完了一块,小嘴里鼓鼓的张着手含含糊糊道:“还要!” “你慢慢点吃,小心噎着!”顾芳姿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后,又拿了一块给她。目光一扫,向时三夫人、时玉珍轻笑道:“这都是我亲手做的,味道真的不错,三表婶和二表妹也尝尝吧!” 时玉珍肚子里也火烧火燎的窜着饥火,但她到底年纪大些,不像时玉琳那样直白,闻言不觉朝母亲望去,眼底的渴望和祈求却是遮都遮不住。 “既然是你表姐的一番心意,快尝尝吧!”时三夫人轻叹着道。 “嗯,爹娘你们也尝尝!”时玉珍先捧了给父母,时三老爷是不吃甜食的,笑着摇了摇头,时三夫人也捡了一块吃起来,时玉珍这才吃。 “对了,”顾芳姿疑惑的闪了闪目光,陪笑道:“刚才四表妹说饿,难道……三表叔三表婶您们今晚没有用晚饭吗?” 171第171章芳姿真是太好了 时三夫人原本不想说,可是受了这一晚上的闷气好不容易有个人关心的问了起来,哪儿还忍得住吐苦水?便叹道:“可不是呢!今儿搬家搬的晚,一不留神收拾东西过了饭点,厨房那边送来的饭菜都凉了,我便让桂妈妈重新去下一碗面条来!谁知她回来的路上又叫个莽撞丫头给撞倒了,面条撒了,人也闪了腰!说来不怕你笑话,小琳哪里吃过这苦头,这不就哭闹起来了?”说着又笑叹道:“幸亏你送了这些糕点来,不然我真不知拿这孩子怎么办呢!” “原来如此!”顾芳姿恍然大悟,忙笑道:“这事儿也是巧了!不过我又不是外人,怎么会笑话您呢!别说四表妹小孩子家正长身体经不得饿,大人又哪里禁得饿呢?您要是不嫌弃,我那里有小厨房,这就叫兰香回去给煮一碗面过来!不过,我那里都是素面是真的!”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不用不用了,有这些糕点就行了,真的!”时三夫人连忙笑着推辞。 “三表婶您可别跟我见外,”顾芳姿笑道:“我那里小厨房火都是现成的,很快就好!一点也不麻烦的!这些糕点怎么压得住饿呢?喝口热汤水也强许多呀!再说了,三表叔不吃甜食,可还饿着肚子呢!” “这——” “呵呵,芳姿啊,那就麻烦你这次了!我可就不客气了,不必太讲究,随便下一碗面就行!说起来我还真有点饿了呢!”时三老爷在一旁笑道。 顾芳姿甚是欢喜,忙笑道:“三表叔不跟我见外,那是我的福气呀!”说着忙命兰香回去煮面。 兰香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时三夫人向顾芳姿感激道谢,顾芳姿忙谦虚客气不已。 等会儿要吃面,时三夫人便不许时玉琳吃那么多糕点了,叫映霞将点心盘子收了起来。时玉琳听说去煮了面条,这才乖乖的听话。 没多一会儿,兰香便提着食盒回来了,这回总算没有出什么岔子。 热气腾腾的一大青花海碗的面条放在桌上,香味扑面而来,时三夫人一家四口情不自禁都是一振:果然是一顿不吃饿得慌! 映霞忙上前,同兰香一块儿将面条分到小瓷碗中。虽然是素面,但加了鲜笋、香菇、木耳、青菜,添了香油和芝麻酱,又有几碟子香脆萝卜干、麻油大头菜丁、酸辣海带丝等小菜佐餐,吃起来也分外香甜。 热汤热面下肚,辘辘的饥肠终于温暖了起来,填饱了肚子,身心舒畅。 “芳姿,今晚真是太感谢你了!你看看,还累得给你添麻烦!”顾芳姿告辞时,时三夫人母女亲自送她到门口,时三夫人携着她的手感激不尽。 “三表婶瞧您说的!做小辈的本就该孝敬长辈嘛,这点儿小事哪里值得您反复惦记呢,您要再这么样,我可要不好意思了!”顾芳姿笑得越发温柔谦虚。 “呵呵,好,好!那三表婶就不说了!”时三夫人爽朗的笑了起来,温言道:“天黑路滑,路上小心点!” “哎,”顾芳姿笑道:“我会小心的,您们也累了,赶紧休息吧!改日我再来拜见。” “什么拜见不拜见的,有空就过来坐,咱们解闷聊天!”时三夫人笑道。 顾芳姿一笑,“好,芳姿求之不得呢!”说着与兰香一径笑去了。 看着她们主仆二人越走越远,时三夫人不禁在心中轻叹:多好的姑娘,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得了去! 她们新近回来,浑然不知顾芳姿与时凤举的青梅竹马往事,对顾芳姿其实已经进时家门的事实更是一无所知。 宁园那边浑然不知这边的波折和插曲,时凤举如今满心满眼里都是刚得偿心愿的媳妇,桂妈妈刚走,便催着桑婉去洗澡,洗了澡要做什么,两人自然都是心知肚明的。 桑婉含羞带臊的悄悄嗔他,时凤举却是喜得心痒难挨,恨不得立刻便将她抱在怀中好好亲热。 浴房中热气袅袅,花露、香胰、澡豆、毛巾、浴袍等都已备好。桑婉解下外衫搭在玉兰鹦鹉的屏风架上,见柳芽还站在一旁犹犹豫豫的,便笑道:“还不出去,还在这儿磨蹭什么?” 桑家没有这么讲究,桑家的姑娘还不到洗澡要人伺候的地步,因此桑婉已经习惯了,洗澡时从不许人在一旁看着。 “哦……”柳芽小嘴撅了撅,有些闷闷的答了一声。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桑婉不禁失笑,“是谁欺负你了?”若是从前,柳芽这副神情桑婉肯定会心疼着急,认为她是叫人欺负了,可现在她有李嬷嬷罩着,桑婉才不信哪个没长眼睛的敢招惹她,说话的口吻便下意识的带了几分玩笑戏谑。 “小姐!”柳芽憋不住了,凑近桑婉神秘兮兮的小声问道:“那个,呃,那个——您跟姑爷是不是——” 桑婉的脸“腾”的一下连带脖子根都红了起来,垂着头有些心虚的躲开柳芽的注视。 “小姐!”柳芽急了,结结巴巴道:“您不是说你们是假夫妻吗?怎么会——”说着嘀咕道:“难怪那床单我怎么找也找不着呢……” “柳芽!”桑婉深深舒缓了几次呼吸平稳了情绪,抬眸淡淡道:“将从前那番话忘记吧!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 “您都跟大少爷——想不忘记也不行了!”柳芽闷闷嘀咕,又笑了笑道:“其实奴婢也觉得大少爷是对小姐您越来越好了,等将来您生了小少爷,肯定对您更好!看到您和大少爷如今这样,奴婢也放心了!您不知道,要不然奴婢心里可愁死了,总想着将来咱们主仆该怎么办!这下子好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呵呵对了,还有二舅爷呢,有二舅爷撑腰,更没人敢招惹小姐您了!” “你呀!”桑婉又好笑又好气又感动,轻轻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笑道:“你这丫头,合着你从今儿早起就满屋子走来走去的坐立不安,为的就是想问这个?” “可不就是!”柳芽毫不犹豫点点头,舒了口气说道:“可把奴婢给憋死了!” 桑婉不由“嗤”的一笑,摇了摇头。 柳芽也笑,脸色忽然一变,变得有点儿哭丧着脸,可怜兮兮的说道:“小姐,您和大少爷这事是真的了,可是,可是奴婢不要啊!” “不要什么?”桑婉莫名。 “不要给大少爷做妾啊!”柳芽说道:“小姐,您可得答应奴婢,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对大少爷可从来没有非分之想!” 桑婉几乎要忘了这事了,听柳芽提起不由心下感动,忙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咱们一块儿过了那么多年,你还不知我是什么人吗?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嗯,有小姐这句话奴婢就放心了!”柳芽咧嘴笑了笑,忙道:“水要凉了,小姐快洗澡吧!奴婢这就退下!” 桑婉笑笑,见她出去了,方宽衣入浴盆沐浴。温暖的水流包围着全身,氤氲的水汽扑在面上,她靠在浴盆一头,轻轻的笑了。 洗了澡上床卷了锦被靠坐在床头想着心思出神,没多久时凤举也洗好、带着一身清香回来了。他自然而然扯过锦被将自己也盖了进去,将她整个搂着靠在自己的胸前,笑着唤了声“婉娘!”便低头在她脸颊、脖颈间流连亲吻。 桑婉忍不住反手圈住他的脖子,眼眸半眯柔顺的承接着他的亲昵,如兰的气息渐渐变得凌乱和粗重,时而带着低微的娇吟。 “婉娘,我真喜欢你!”时凤举的目光瞬间变得灼热起来,灼灼的凝着她,深深吻住柔润饱满的朱唇,抱着她滚到了床榻之上,狂热的揉搓亲吻起来。春宵帐暖,被翻红浪,两人交缠着缠绵,身心俱醉。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冬日温暖的被窝中是适合温存的绝佳地点,两人又相拥着说了好一阵子话方一同起床。 今日就从容了许多了,反正丫鬟们并不知道实情的转变,只要他们自己不说,谁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往这上头猜。倒是他们自己昨天两人下意识都有种做贼的感觉。 “对了,今日咱们要不要备两份礼物给三叔三婶和两位妹妹那边送过去,毕竟昨日他们才搬家!”早饭时,桑婉笑着问时凤举。 时凤举一下子也举得有点为难起来,笑道:“按道理不必,毕竟这也是三叔三婶的家,若送了礼倒显得见外了!可是,他们到底刚回来,不送份礼又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你不说还好,你这一说,我也不知怎么办了!” 桑婉“嗤”的一笑,“还有你不知道的?真正难得!要不然咱们去问娘吧,看看娘怎么说!” “也好!”时凤举笑笑,两人用过早饭便去王氏那边。 偏巧时玉梅有事找时凤举,半路就将他截了去了,时凤举虽不太情愿,也不好驳大姐的面子,只得跟着她走。桑婉便一个人到王氏那里请安。 不想,时三夫人也在王氏那里说话。 172第172章受羞辱 桑婉向王氏请了安,又忙笑着问候了时三夫人,方在下首坐下。 时三夫人见她坐下便笑笑起身,向王氏道:“想来你们婆媳有话要说,大嫂啊,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同你说话儿!” 王氏笑道:“不过是些家常话,哪里特意有什么话要说呢?不过三弟妹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改天得闲了尽管上我这儿来坐坐!” “好的,大嫂!”时三夫人一笑点头。经过桑婉身边时,却站住了脚步,抬眸凝着她,笑得客气而疏离:“婉娘啊,这两天真是给你添了太多麻烦了你每天那么忙,我们这些事又不是你份内,!三叔三婶想想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这点银子,” 时三夫人说着从袖中抽出两张银票夹在纤长的手指中,拉过桑婉的手轻轻放下去令她握着,“你拿去吧!就当是三叔三婶这两日辛苦你的谢礼!” “三婶您这是做什么呀!这可使不得!这些事是婉娘应该的,您太见外了!”当着王氏和一众丫鬟婆子诸多人的面,桑婉脸上顿时涨得通红,羞窘之心顿生,眼眶忍不住有点湿润起来。 三婶这番话、这番做派,分明在当着婆婆和下人们打她的脸!桑婉忍不住暗暗心凉和委屈,她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令三婶竟如此当众折辱她! “怎么使不得!”时三夫人见她这样心中暗叫畅快,硬是将银子塞进她手里,淡淡笑道:“下人们也辛苦了,就当是给下人们的赏钱吧!我们又不是你的正经公婆,呵呵,这些事本就不该你来做,我们还是很感激你的!人家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你说是不是?哦对了,我想叫人将一间厢房临时改作小厨房,不知道该找府上哪一处的管事?麻烦侄媳妇你告诉我一声!” 桑婉连头都不敢抬,羞愧得已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色惨白得像蜡纸。 “三婶,”桑婉努力的使自己的声音带着笑意,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嘴角说道:“三婶您真的客气了!这钱恕婉娘不能要……小厨房,婉娘会即刻叫人帮您改造,请三婶放心。三婶,婉娘年轻不知事,若有什么做的不周到之处,还请三婶原谅!” “侄媳妇这是什么话呀!”时三夫人根本无视桑婉那带着羞耻祈求的话语,笑得愈发的清脆爽朗,“呵呵,其实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占人家的便宜,明算账更好些,大家彼此心里都更安定嘛!婉娘,三婶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改造小厨房的事不用劳烦你亲自主持的,真的,等会儿我叫人去宁园,你说一声该找谁就行了!我也不是没当过家、做过事的人,这点子小事还应付的来!哪儿能什么都麻烦你呢?你说是不是?好了,我就不多说了,你们聊,我先走了!” 时三夫人笑吟吟的,眸光轻转,朝王氏微微点了点头,扶着映霞的手扬长而去。 桑婉身子轻轻颤了颤,眼眶一热,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衣襟上。她慌忙眨了眨眼睛化去眼中的泪水,朝王氏福了福身,垂首陪笑道:“娘,都怪婉娘不好,是婉娘没把事情做好……” “行了!”王氏抬手止住她的话,面沉如霜站起身朝暖阁中走去:“你跟我来,你们都别跟着,都退下!” 桑婉心中暗叹,这一顿教训是免不了了! 三婶当众说出这番话来,分明就是指责自己管家不利,连带婆婆面上都无光,婆婆这么好脸面之人,能轻饶了自己才怪!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婆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百般小心侍奉总归有点效果,她还知道给自己留几分体面,没有当众斥责自己! 桑婉认命的跟着王氏进了暖阁。 “真是岂有此理!”王氏冷哼一声,重重的拍在炕几上。 桑婉身子一僵,垂头道:“娘,婉娘真的不知道三婶究竟为何这么大的脾气,婉娘回去定会查个清楚明白,给娘和三婶一个交代!请娘相信婉娘!婉娘绝对没有故意对三婶不敬!” 王氏抬眼瞟了她一眼,挥手道:“我不是生你的气,你做事娘还是信得过的!好了,这里又没有外人,快坐下吧!” 什么?桑婉愣住了,不由得抬头诧异的看向王氏。 “怎么你以为娘是生你的气?怪你?”王氏有些又气又笑,气哼哼道:“我自己的儿媳妇我还能不清楚?你当然不是那种人了!哼,你三婶从前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么多年没见,倒越发带劲了!一回来就挑鼻子挑眼睛,哼,这是要给谁下马威吗!” 王氏越说越气,“我自己的儿媳妇,还轮不到她来教训!有本事她自个生个儿子、娶个儿媳妇教训去?我的儿媳妇,她凭什么大呼小叫!” 桑婉从一开始的茫然终于回了两分神,心下也明白了两分,婆婆这是在气恼埋怨三婶越俎代庖啊!婆婆这张嘴还真的挺厉害的,这句没儿子的话若是叫三婶知道了,那简直无异于拿刀子剜别人的心! “娘!”桑婉暗暗松了口气,不知该怪时三夫人还是感激她,总之,王氏跟前这一场责罚是侥幸逃过去了! 她上前替王氏轻轻捶了捶肩膀背后,柔声道:“您别生气,大过年的,气坏身子凤举和我会难过的!娘,也许三婶是误会什么了!婉娘等会儿便叫人查明,再给娘一个交代!” “还有什么好查的,”王氏气呼呼道:“不就是有的人硬要鸡蛋里挑骨头,好表白表白自个时家主人的身份么!哼,谁也没说他们不是!这每年生意上的盈利也从未少过他们一分钱,哪年不寄一大笔银子过去给他们用?这倒好了,一回来便横看竖看不顺眼了!真有这本事就别回来了,我还不稀罕呢!当着我的面骂我的儿媳妇,哼!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嫂!” “娘!”桑婉只当这最后一句话是空气,一旁柔声劝解不已。婆婆的话杀伤力真的挺大的,若换了个自尊心稍微强点、稍微敏感点的儿媳妇,肯定要受伤难过死了:合着婆婆不是为自个出气,是为她自己的“权利”被人侵占了而忿忿不平啊! 发作了好一通,王氏的情绪才渐渐缓和了下来,仍是忿忿然道:“既然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往后他们三房的事你就别管了!他们爱怎么着怎么着,由着他们自个折腾去!好心没好报,省得****心费了力还惹来人家一顿嫌弃!你听见没有?” 桑婉见王氏还在气头上,哪儿敢跟她顶撞,忙连声答应了下来,又劝道:“娘,您也别生气了,既是从此丢开,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了,您何必还气呢?都怪婉娘不好,把事情做砸了,连累娘受气!” 王氏摆摆手,不由握着她的双手轻轻拍了拍:“快别这么说,倒是委屈了你了!唉,你这孩子做事怎么样娘还能不清楚?再说了,有李嬷嬷帮衬着,又有凤举不时过问,根本不可能有不妥!你乖,这事儿别往心里去,就当是个疯狗乱吠好了!” 桑婉咬着唇含含糊糊的嗯了两声,听了这话差点忍不住要笑出来,心中微暖。婆婆的护短用在自己身上,感觉其实挺不错的。 “好了,你回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哼,放心,今儿这事我保准半句也传不到外头去!谁敢乱嚼乱嚷,瞧我不收拾了她!”王氏发泄完毕气哼哼说道。 “那娘您好好休息,中午天气暖和也出去走走,散散步,对身体和心情都好。婉娘就先回去了!”桑婉心中一松,含笑说道。 “嗯!去吧!”王氏满意的点点头,吩咐她:“把姜嬷嬷给我叫进来!” 桑婉依言出去唤了姜嬷嬷,离开了正院。 宁园中,柳芽一边帮她将将外头的大毛衣裳解下来一边忿忿嘀咕道:“三夫人不知吃了哪门子药了,怎么能这样当众下大奶奶的脸面呢!奴婢见了真替大奶奶心疼!既如此吃力不讨好,索性往后他们三房的事大奶奶别插手便是,她爱怎样怎样,这总遂了她的心意吧!” “柳芽!”桑婉不等她说完连忙喝住,谴责道:“你这嘴里怎么还这么没个把门的?这种话你也说得?若传了出去,我也保不住你!” “这儿是宁园奴婢才说两句罢了,在外头谁说去呀!便是说奴婢也不怕!”柳芽脾气上来了也是个不管不顾的:“奴婢就是替大奶奶不平!大奶奶纵真做错了什么,三夫人心有不满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奚落您呀!凭什么这么欺负人呀!说句真的,便是大夫人也从未如此落过您的脸面呢!她又不是您正经婆婆!”说话间二人进了暖阁。 “柳芽!”桑婉脸色一沉,低喝道:“我越不理论你反倒越来劲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祸从口出你都忘了?李嬷嬷是怎么教你的?” “大奶奶……”柳芽委屈咬着唇,可怜兮兮的望着桑婉,觉得很受伤。 173第173章时三老爷的话 桑婉也心软了,携着她的手柔声轻叹道:“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不平,可有的话别说是你,就是我也不能乱说,知道么?况且,如此抱怨一番除了嘴巴上痛快又有何意义?凡事有果必有因,这件事——” 柳芽目光闪了闪,正要说话,只见时凤举掀起帘子进来了,“婉娘!” 柳芽识趣的屈膝行礼,无声退了出去。 “婉娘,你没事吧?”时凤举上前握住桑婉的手,关切问道。 桑婉笑着摇了摇头,拉着他一同坐下,顺手斟了茶给他,笑问道:“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大姐找你什么事?” “不过说几句话,没什么大事,”时凤举接过茶却是搁在了一边,又道:“我刚去娘那里找你,事情都听娘说了,婉娘,委屈你了!” 桑婉心中一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也许真是我疏忽了那里做了三婶忌讳的事儿,我是晚辈么,叫她说几句也没什么。况且,娘她并不曾怪我,我心里便很欢喜了。”桑婉说着氤氲的眼睛中微微发亮,笑了笑。 “这倒是,”时凤举笑笑,挪了挪挨着桑婉坐下,揽着她笑道:“可见娘是个明白人,心里还是疼你的!你不往心里去气着自己,我就放心了。” 时凤举当然知道自己的娘之所以没骂桑婉的真正原因何在,不过身为人子他不至于傻到给桑婉剖析事实。有的事情糊涂一点便都过去了,大家皆大欢喜,什么非要分出个一二三清清楚楚来,许多时候往往自己给自己找了许多痛苦。 “可是,我怕三婶心里始终存着芥蒂,这事儿咱们还是叫人打听打听吧!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后我也好避免再犯同样的错了。”桑婉又道。 时凤举笑道:“还等你说,刚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交代奶娘了,相信她很快就会打听清楚来龙去脉的。” 桑婉顿时放心,朝他感激一笑,“有嬷嬷亲自出马,自然没的说。三婶今儿说要将一间厢房改做小厨房,等嬷嬷查明回来再做打算,你看行吗?” 时凤举点点头,“这也不急在一时!” 牡丹苑那边,顾芳姿叫兰香仔细打听着,满心等着一场风波将桑婉席卷进去。时三夫人一看就不是个受气包型的隐忍之人,昨晚气成那样,对着自己该说的不该说的诉了一大通,她不信她今天会没有任何动作。 可是,半天过去了,兰香什么消息也没有打听回来。 “你真的打听了?”顾芳姿怀疑的说道:“你不是说今早三表婶去姨妈那里坐了坐吗?就真的只是去坐坐?” “奴婢也不知道,”兰香为难的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敢跟正院那边的人打听得太露骨,不过,奴婢觉得应是发生了点什么事的。” “那还不快说!”顾芳姿精神一振。 兰香本来是不想说的,可是自己的主子显然对自己仿佛起了疑心,她不得不表一表忠心,将这似是而非,像有事却又无法确认的事情说了出来:“就是,奴婢打听的时候,那些人都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显然有推脱之意什么也不肯说,奴婢觉着,这里头肯定有问题,只是——奴婢也不敢确定……” “不用说了!”顾芳姿的脸色一白,兴致盎然的心蓦地沉了下去。兰香不明白,她已经明白了。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之后有人对正院众丫鬟们下了封口的命令。呵呵,在正院中,能够真正令众丫鬟们三缄其口连八卦也不敢说的,除了姨妈王氏还能有谁? 姨妈她竟然,也护着那个贱人吗! 顾芳姿心潮翻涌,一时嫉妒得要发狂。桑婉,这个贱人,她抢走了她的大表哥,现在连姨妈也抢了去了! 她转头,恨恨的朝供奉顾金牌位的厢房方向望去,都是他,都是他!活着的时候令她受够了羞辱死了还要妨碍她的幸福!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小姐,您没事吧……”一旁的兰香看到顾芳姿狰狞的目光和扭曲的脸,不由担心。 “兰香,”顾芳姿眸光一凛,转头盯着她冷冰冰说道:“别背叛我,这辈子都别背叛我,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兰香脸色“唰”的变得惨白,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句关心换来的竟是小姐如此的反应。她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小姐,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从来没想过背叛小姐呀!奴婢生死都是小姐的人,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小姐的事!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最好如此!”顾芳姿冷笑道:“否则,不得好死是肯定的,保准比天打雷劈要更惨!” 兰香身子一僵,俯首在地再也不敢吭声。 晚间,李嬷嬷便打听回来了消息,“老奴跟三房那边的人也不太熟悉,太多的事情也没问出来。不过,听说昨天晚上桂妈妈从咱们这儿回去的路上摔了一跤扭伤了腰,面条也撒了。后来表小姐去了积翠轩,先是送了点心,后来又叫兰香回去煮了面条送过去。她离开的时候,还是三夫人亲自送到了门口呢!” 李嬷嬷撇撇嘴,甚是不齿。心里不由得对时三夫人就有点不以为然来。在她看来,跟顾芳姿臭味相投的人那准定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她不是柳芽那样的小丫头,是不可能编排主子的,要编排也只在心里编排。 桑婉顿时注意起来,“嬷嬷是说,昨晚,表小姐去了积翠轩?” “是啊!”李嬷嬷撇撇嘴说道:“也不知她打的什么鬼主意!反正啊,表小姐八成跟大奶奶您八字不合,凡事只要跟她沾上边的,准没好事儿!老奴纳闷的是,这表小姐究竟跟三夫人说了什么,怎么就——她怎么就说动了三夫人呢!” 别说李嬷嬷困惑不已,就是桑婉自己也觉得困惑不已。虽然接触不多,但时三夫人绝对不是个好糊弄、动不动给别人当靶子使的人,做事之前她肯定有过思量和考虑,可要说已经这样了,她仍旧对桑婉如此的不满,可想而知桑婉该是怎样往死里的得罪了她! 问题是,偏偏她也一点儿都不知道。 “大奶奶,三夫人既然要小厨房赶紧安排人给她做了吧!倒也省了咱们许多事,省得大奶奶您是真正的吃力不讨好!”李嬷嬷轻叹道。 桑婉点点头,“也罢!谁想得到昨晚竟发生了那样的事呢?你这就去安排吧,明儿一早便带了人去!” 李嬷嬷答应着,一宿相安无事。 时三夫人原本以为桑婉会过来给自己道歉什么的,谁知一天过去直到晚上竟没等到人来,不禁更加暗生怒意,心中直怨桑婉放肆!她哪儿知道自己连大嫂也得罪了,大嫂发了话命桑婉不必搭理此事,桑婉自然该先晾一晾,没个为了婶娘跟正经婆婆对着干的。 时三夫人恼火起来,便向时三老爷道:“这么多年咱们都不在家,也不知每年收益到底如何,老爷,咱们是不是该跟凤举说一声,问他要账本看看?” “你想做什么?”时三老爷语气低沉,脸色也有些发冷起来。 时三夫人哼了一声,直截了当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查账了!咱们在几千里之外,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背着咱们做了什么手脚!查一查心里也安稳些,也给他们提个醒别把咱们不当一回事!” 时三老爷静静的盯着夫人,久久不语。 时三夫人叫他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看似平静实则不静的眼神看得有点焦躁,忍不住瞪他道:“怎么?你看我做什么?我有说错什么吗?公中的账务咱们本来就有查看的权力!如果他们不准,那就是心里有鬼!” “你等等,我给你看样东西。”时三老爷说着起身进了小书房,不一会拿出来两张折起的黄纸递给时三夫人。 时三夫人狐疑的接过,展开一看是两家商铺的地契,一家是绸缎庄,一家是脂粉店,再看地址皆是城中不错的地段,面积也不小。她不由大喜,向时三老爷笑道:“这是老爷什么时候置下的产业?真是太好了!我本来还想着呢,咱们得回来住上这么久,光靠公中给的份例怎么够过日子呢,有了这两处进项就宽松多了!” 要不然,平日里连给下人们打个赏的钱都不够,岂不是叫人嗤笑寒酸? “唉!”时三老爷无可奈何的长叹了口气,望着她说道:“你可知道,前两日我们叔侄三人在二哥那边喝酒说话,凤举已经说过了,账房的账册咱们随时都可以去查看,有什么疑惑不明之处,尽管招了账房去问或者直接问他!至于这两个铺子,是凤举私下里给我的。他说大房和二房在外边都各自置有自己的私产,咱们不在家因此没有,他便将这两处他自己的铺子送给咱们,说是将来手头一时要用钱也松快些!夫人啊,咱们这些年在蜀地,哪一年家里不给寄去上万的银子?可咱们又为家里做过什么?有些话你当着我说过也就算了,千万莫要在外头说,要传到凤举耳中,得多伤他的心!凤举这孩子,跟大哥一样都是个实诚人,咱们做长辈的,可得懂得体谅、心疼晚辈才是!” 174第174章冰释前嫌 时三夫人顿时呆住了,转瞬间羞愧得脸上发热,无地自容。 “这,这是真的吗?”时三夫人艰难的涩声问道。 “我还能骗你?”时三老爷缓缓点头,轻叹道:“往后你别胡思乱想了!凤举这孩子地道,别说婉娘做得也够好了,即便有一二不周之处,看凤举的份上咱们也不该计较!听说你今天当着大嫂的面给婉娘没脸了,你这样做只怕连大嫂心里都要不痛快!大嫂这人向来护短,你又不是不知道!” 时三夫人顿时有些心烦意乱起来,硬着赌气道:“我,我就是气不过嘛!先是映芳摔了骨折,后是桂妈妈闪了腰,这接二连三的糟心事儿换谁谁心里没气?” “你又来了!”时三老爷蹙眉道:“这分明不相干的两件事你怎么就硬往一块儿凑呢?映芳那事是下人疏忽,婉娘也给了交代了!桂妈妈这事,说起来是咱们自己误了吃饭的时辰这才引出来,跟婉娘有何相干?我还是那句话,你仔细想想,婉娘哪一处为咱们想得不够周到?还能有人做得更好?” 时三夫人一下子没了言语,憋了半响叹道:“我也不是那等无理取闹之人,只是咱们刚回来,若不把威严立起来,往后的日子岂不是要看人脸色?老爷,你也不想那样吧!婉娘,是做得不错了,可也不见得就有多好,芳姿就不比她差!” “你知道不要无理取闹就好!”时三老爷面色沉了沉,说道:“咱们是正儿八经的主子,用得着立威严吗?哪个奴才敢无理直接打发了就是!我就不信在规矩面前,凤举和婉娘还能护着奴才无视长辈?若真敢这样,我自会交涉!还有芳姿,往后你还是少跟她来往,她如今是凤举的妾室,你跟她来往多了不太好!” “什么!”时三夫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叫丈夫后一句话给吸引了去,睁大眼睛诧异道:“你说什么?芳姿是——凤举的妾?” “你不知道!”这回轮到时三老爷诧异了。 “怎么会这样!”时三夫人叹息,她相信这种事情自己的丈夫断断不会拿来开玩笑,叹道:“大嫂也真是个忍心的,让自己的亲外甥女儿给儿子做妾,这真是——” “别乱说话!”时三老爷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不关大嫂的事。芳姿从小养在咱们府上你应该还有印象吧?这事儿我也不太清楚,往后闲了你自个慢慢打听去。” 时三老爷自重身份,侄儿的风流往事他自然不会拿出来八卦,却把妻子的心逗得痒痒。时三夫人一再追问,锲而不舍,时三老爷不说不说,结果还是在她的追问下将自己无意中听来的那点事儿全说了。 “这大半年来府上竟这么热闹过!”时三夫人恍然大悟叹了口气,心里忽然生出几许小小的遗憾:要是没有错过那就好了! 时三夫人忍不住又道:“我看凤举对婉娘甚是体贴爱护,芳姿真是可怜了,这姑娘命苦!”说着又瞟了时三老爷一眼幽幽说道:“可见这男人的心啊,都是靠不住的!说变就变了!” 时三老爷哼道:“凤举跟婉娘的婚约由来已久,这件事府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凤举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妻子,对她好是应该的,你这么说对婉娘可不公平!说句不该说的,顾芳姿既然知道凤举有婚约就该心中有度避免与他接触以免招惹来嫌疑,可这倒好,闹出了这么多事故,我倒觉得受委屈的是婉娘!” 时三夫人不服气:“你这话也不公平,没准是凤举主动招惹的她呢?” “凤举不像这种人,”时三老爷道:“再说了,就算凤举招惹她,她若是个知礼的她也该避着!热孝里就急着进门,这种女子,我是觉得不妥的。你往后跟她别走得太近了,还有两个闺女,不许跟她走到一处!” 时三夫人不说话。 次日李嬷嬷带人来到积翠轩,见了时三夫人征询她的意见小厨房改在哪儿,这就可以动起手来。又道:“大奶奶这两日与大少爷忙着查看准备送往各家的年礼是否妥当,过两日就该往外头送了。大奶奶说等忙过这两日再来给三夫人请安。大奶奶还叫奴婢问三夫人,三夫人和三老爷这边可有要送年礼的人家,府上往年只给三夫人娘家送了,别的亲戚都未曾送,今年三夫人既然回来了,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若需要送的,请大奶奶拟了名单和要求,大奶奶也好叫人准备!” “亏得婉娘细心,我这一时半会都没想到这事!”时三夫人心中暗道惭愧不禁扶额,忙笑道:“我这就拟了单子给你,这事儿麻烦婉娘了!这小厨房其实也不用这么急,我看年后再改也不迟!李嬷嬷你还是忙别的去吧!” “人老奴都已经找好了,不过一两天就能办好的事,不麻烦!”李嬷嬷忙笑道:“这么冷的天,便是烧个热水热茶什么的,也方便些不是?” 时三夫人笑叹道:“这也是的,那好吧,我这就领你们去!婉娘真是有心了,回头我再谢她去!” 时三夫人说着起身,领着李嬷嬷往厢房方向走。李嬷嬷背后跟着一边陪笑道:“三夫人您太见外了,我们大奶奶不是这样讲究的人!” 时三夫人笑笑,想着丈夫的话,心里更觉过意不去。 宁园那边,桑婉和时凤举一份份的看呈送上来为各家亲戚朋友准备年礼的礼单,负责此事的两名管事娘子站在跟前随时答话解释。其中多有增删修改,两名管事娘子忙一一记下,忙了大半日来回修改两趟,这事儿才算圆满。 一时长欢在外求见,说是大少爷要的东西给送来了,时凤举忙命柳芽带小丫头将东西接回来,回头向桑婉笑道:“前几****特意交代长欢准备的,送给你的礼物,保准你喜欢!” 桑婉笑道:“前些日子不才送了衣裳和首饰么?又从哪里弄来什么新奇玩意了?” 时凤举笑道:“见了你就知道了,保准你喜欢!” 一时只见柳芽和两个小丫鬟各捧了一个长近两尺、高近一尺的木盒进来,另外还有个巴掌大的小锦盒,时凤举示意放在炕上,便命她们退下了。 时凤举从身后圈抱着妻子努嘴笑道:“你猜猜看,是什么?” 桑婉“嗤”的一笑,偏头回眸笑道:“猜中了怎样?猜不中怎样?” 时凤举的手在她腰间不轻不重的揉了一把,惹得她低哼一声去打他的手,他的下巴搭在她的肩头蹭了蹭她的鬓角和脸颊,低声笑道:“猜中猜不中都是你的,猜中了晚上有奖励,猜不中,可是要受罚的……” 惹得桑婉红了脸,轻轻啐他一口低声道:“横竖怎么都是遂了你的意。” 时凤举笑了起来,昵声道:“怎么就是遂了我的意?可我瞧着你也挺喜欢的——” 桑婉大羞,回手推他欲挣扎开来,时凤举哪儿肯依,大笑起来,见她娇羞难耐,欲拒还迎的模样心中一荡,突然捧住她的脸深深的吻住娇唇,直吻得两人都要窒息才放过了她。 “你,天还没黑呢,你别乱来!”桑婉娇喘吁吁,脸上如飞红霞,一双眼睛水溶溶的格外明亮氤氲。 时凤举知她面皮薄怕她恼不再逗她,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娇唇,哑声轻笑道:“好,天还没黑,不乱来!”小妻子动情的娇美模样,真令他恨不得这就抱她进了房间狠狠疼爱一番。 越说越没正经!桑婉心中一荡,脸上红潮未退更发起热来。这个人,在她心里正人君子的形象算是点滴不剩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嘛,这么神神秘秘的!”桑婉觉得还是将话题拉回正轨比较好。 “你猜啊!”时凤举仍是笑着逗她,兴味盎然笑眯眯的打量着她,仿佛在盘算她猜中了或是猜不中的奖励和惩罚。 桑婉对上他那样的眼神脸上又控制不住的发红起来,有些慌乱的避开他的目光,胡乱的猜测起来,无外乎首饰脂粉之类的猜去,什么玉钗、簪花、耳环、镯子、胭脂、香粉、花露、香水等等,可是猜来猜去皆不是,时凤举只管笑吟吟的摇头。 “不猜了不猜了!”桑婉不禁泄气,撅着小嘴埋怨道:“一点儿边际都没有,人家嗓子都干哑了也没猜着,不猜了!” 时凤举哈哈大笑,顺手拿过一旁的茶碗,尚有温度,便揭开茶碗盖递到她唇边喂给她,桑婉顺势张嘴喝了两口,只听得他低笑道:“那就是你输了?晚上你可得听我的……” 桑婉面上一热,避而不答笑问道:“到底是什么呀!”心道横竖也拗不过你,到了床上不听你的还能怎样?只是,你莫要那么多羞人的花样便是了…… 想着她自己也觉不好意思起来,这个人私底下真正就是一头狼,恨不得把她剥皮拆骨吞入腹中。 175第175章我们家亲戚的年礼怎么没准备 “你看,”时凤举不再逗她,笑着拿过一只匣子在她面前打开,只见里头一片金光,尽是用金箔金丝精致而成铜钱大小的各种金馃子,有马上封侯、有必定如意、有花开富贵、有五福捧寿、有鹤鹿同春、有金玉满堂、有兔衔瑞草、有玉树兰芝、有迎春纳福、有蟾宫折桂、有春燕剪柳、有竹报平安、有如意、祥云、飞燕、仙鹤、神龟、天鹅、牡丹、芙蓉、梅花、灵芝等等各色图样,个个做工精致巧妙,栩栩如生,用荷包装了,新年中用来给到访或去访的亲戚朋友家孩子做见面礼最合适不过! 桑婉见了甚喜,手中翻检了几个越看越喜欢,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这两****正琢磨着这事想同嬷嬷商量呢!” “跟奶娘商量?”时凤举有些酸酸的说道:“就没想着跟我商量?” 桑婉讪讪一笑,忙讨好的握了握他的手笑道:“爷是办大事的人,这点儿小事我哪里还好意思劳烦爷呢!回头嬷嬷知道了要埋怨我不知心疼爷的!” 时凤举来了劲,又道:“哦,原来是生怕奶娘埋怨,那你自己没想着要心疼爷?” “……”桑婉无语,有些扭捏道:“我,人家,人家心里怎么想爷还不知道么,我才不要说……” 时凤举哈哈一笑,算是饶过了她,将那另外两个匣子也打开了,一盒是同这一盒一样的馃子,不过不是金的而是银的,新年头可用来赏给府中有脸面的大丫头、婆子媳妇们,另一盒子则全是崭新的铜钱,也是备着新年里发赏用的。 “前几日突然想到这事我便替你办了,叫柳芽她们收起来吧,这么些可够你新年里用了?”时凤举笑问道。 “我没经历过,也说不准,回头问了嬷嬷便知了,料想也差不多了吧!”桑婉笑笑。一时有些感慨。 时凤举笑道:“这是你头一回在咱们家过年,明年便有经验了!回头问了嬷嬷,若不够跟我说一声,叫银楼里再给弄些便是!” 桑婉笑着答应了。 “对了,”时凤举又拿过那小锦盒打开,里边整整齐齐叠放着一沓银票,他笑道:“这里是三千两银子,两张五百两、十五张一百两,剩下的有五十两、十两的,你留着新年里用吧!要散碎银子便叫人拿去账房里兑换便是。” 桑婉震惊了,忙笑推道:“新年里我自个花的也有限,公中都有呢,哪里用得着这么多!”这么大一笔巨款他对她说这都是她的了,桑婉一时之间有点儿没法接受。手里拿着这么多钱,她会不安的。 “用不完放着便是了!我可是你夫君,我的私产迟早要交给你打理。等我出远门了,你不帮我照看着谁帮我呢?”时凤举不依,硬是要给她。他想对她好,对她很好很好,与她共享他所有的一切。 桑婉见他有些闷闷的像是不高兴了,便不再拒绝,笑着收下,时凤举这才又喜欢起来,少不得抱着娇妻温言细语的亲热温存一番。 过了两日,桑婉带着绣衣坊做好的衣裳和给三房亲戚拟定的礼单前去积翠轩拜访。 时三夫人笑着亲迎了进去,一口一个“婉娘”说不出的亲热,仿佛之前什么不快也没发生过。 桑婉原本来的时候还有点头皮发麻,见状虽暗暗纳闷却也大大松了口气,遂亦亲亲热热笑着同时三夫人说话,将这些衣裳和礼单一一的交付明白。 “真是太麻烦你了婉娘!”时三夫人也不是一味骄横傲慢霸道之人,要不然时三老爷这个官也不用做了,此时她便握着婉娘的手恳切笑道:“这一回来什么都要你来操持,也难为你竟顾得周全!” “三婶您客气了,婉娘不过动动嘴皮子,事情都是下边的人做的,婉娘并不麻烦!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三婶您不怨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哪儿能怨你呢!感激你还来不及!”时三夫人忙笑着表明心迹,又叫桂妈妈拿了捧了个锦盒过来,取出一串石榴红宝石手串套在桑婉手上,笑道:“这一回来东西乱糟糟的才刚收拾好,这才想起还没给婉娘你送过见面礼呢!这石榴子最吉祥灵验不过了,定保佑你早得贵子、多子多福!” 桑婉顿时红了脸,垂眸笑着道谢。 “这有什么害臊呢,”时三夫人忍不住笑起来道:“凤举那么疼你,想来必定也盼着当爹呢!生了孩子啊,你们就什么都圆满了!” “可不是!”桂妈妈也在一旁凑趣笑道:“大奶奶您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准定能够一举得男!” “说的是呢!”时三夫人也笑道,她们主仆说的热闹,桑婉又不好表态,陪着一旁勉强笑了笑,坐了一会儿忙寻个借口逃也似的起身告辞。 “知道你许多事要忙,我也不留你了!明儿闲了再上三婶这儿来!”时三夫人亲自送她至门口,携着她的手上前两步避开跟着的丫鬟们,柔声笑道:“婉娘,前几日是三婶冲动了,说了些过火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三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是那等表里不一的人!” 桑婉忙笑道:“三婶您别这么说,您是长辈,婉娘是晚辈,怎么当得起三婶这话呢!你可折煞婉娘了!” “好,好,那三婶也不说了,”时三夫人笑道:“往后闲了可多往三婶这儿坐坐!” “嗯,三婶不嫌婉娘愚笨,婉娘恭敬不如从命!”桑婉一笑点头,辞别而去。 虽不知时三夫人因何态度转变,对桑婉来说都是好事,仿佛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桑婉大大的松了口气。 不想,时玉梅那边很快又出幺蛾子了。 第二天早上,桑婉和时凤举过王氏那边请安,时玉梅便不满意的说道:“婉娘,听说给亲戚朋友家送节礼的礼单已经拟好准备着了?” “是……”桑婉有些迟疑的点点头,下意识朝时凤举瞟了一眼,“我和凤举前两日已经看过了,今日起已开始往亲戚朋友家送了……” “是吗?”时玉梅挑了挑眉:“那我们家呢?怎么没给我们家的亲戚朋友准备?” 你们家?桑婉怔了一怔,才想起她说的应该是任家。桑婉无言以答为难的瞧时凤举望过去,时凤举的眉头也蹙了起来,正欲开口,却听得王氏“啊”了一声恍然大悟,说道:“你们家?你是说任家吗?” 桑婉一咬唇差点笑出声来,心里也大大一松。原本她还以为这话是婆婆让时玉梅问的,原来婆婆也是才知道这事,而且听婆婆的意思不是十分赞成,这就好办多了。 “娘!”时玉梅受伤的喊了王氏一声,不快道:“这好歹要过年了,我们怎么也算是任家的人,多少总得给族里的长辈们送点儿年礼吧!要不然人家会说道的!” 时凤举无声的哼了一声,心道还怕人说道?这可稀奇了!他不用想也知道,这馊主意肯定是任志贤撺掇的,若非他撺掇,大姐不会想到这上头。 时凤举暗暗冷笑,他倒好,撺掇大姐出头,他自己缩在背后不吭声,这还算是个男人吗? “这——”王氏的眉头也蹙了蹙,女儿的话也有道理。他们到底是任家的人,不敬敬族里的长辈,将来有什么事族里不肯帮着出头也是为难。毕竟,他们是姓任的,对外时家可不便替他们出头。 “婉娘,”时玉梅见母亲意有所动,心下立刻得意起来,吩咐桑婉道:“你今日就赶紧给我准备准备,要——” “大姐!”时凤举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笑着问道:“大姐夫才是一家之主,这么大的事儿应该大姐夫说了才算吧?怎么反倒是大姐来说了?我看这样,请大姐夫过来再说吧!” 时玉梅顿时微窘,忙笑道:“他,他这几日正用功温习着功课呢!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对了,”时玉梅从身上抽出两张纸,笑道:“这是他拟的单子,照着上头准备就可以了!” 秀春将纸张接过奉给时凤举,时凤举见了心中更怒,脸上却淡淡不见喜怒,笑道:“不妥不妥,还是有劳大姐夫亲自当面说清楚吧!他不说清楚我们也不好准备呀,腊肉两块谁知要多大的、要什么肉?鸡一对是公鸡还是母鸡?多大的鸡?我们得问清楚才行!大姐夫可是书香门第,这上头的讲究跟我们不一样,万一准备的不合意岂不是白忙活了!” 时凤举心里冷笑,让人替他准备年礼,他连面都不露一个,一句好话也没有,当时家人是奴才由着他吩咐、当他自个是大爷吗? 桑婉捏着帕子垂眸淡定的坐着,只做什么都没听见,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位大姐夫,真不可谓不是个极品人才!难怪凤举恼火了。 时玉梅一时没了话说,也听出了两分弟弟的不痛快,便求助的看向王氏“娘!” “我看凤举说的也对,”王氏道:“你就叫女婿过来一趟吧,用功也不在这一时,说清楚了岂不是省事?” 176第176章他太令人心寒 “连这点事也不能设想周全,你们时家什么意思?还当我是女婿吗!是不是有两个臭钱便看不起人啊?哼,等将来我考取了功名,有本事别来找我!”耳畔回响着丈夫大发脾气的话,时玉梅哪里敢将他请过来? “不用了!”时玉梅推脱道:“给别家怎么准备这也怎么准备就行!这点事儿我还能做主,我说可以就可以!”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王氏看看女儿又看看儿子,最后目光落到桑婉身上,“婉娘啊,你便拿了单子下去赶紧准备准备吧!回头给送到孟县去。你大姐婆家族里的长辈到底是长辈,得敬着一点!” “是,娘。”桑婉只得起身点头柔声答应。 “大姐夫还真是忙啊!”时凤举又淡淡笑道:“娘,我始终觉得这样不太好。到底是大姐夫家族的长辈,他怎么就不能出面亲自交代一声好把事情办得更圆满吗?大姐夫既然这么有心尊敬长辈,送年礼这么大的事情却连个面都不露、一句话也没有,是不是太不敬了?” “二弟,你存心跟我抬扛是不是!”时玉梅眼眶一红,盯着他问道。 “大姐,”时凤举正色道:“你觉得我是抬杠吗?我就不明白了,大姐夫为什么就不能亲自来说一声?他当我们是亲戚还是奴才?他吩咐一声,我们就得老老实实的照办?连多问他一句还不许了!” “二弟!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什么时候有过这个意思!”时玉梅也急了,甚是委屈。 “凤举!”王氏见女儿眼眶也红了脸上也红了,一时也不忍起来,谴责的瞟了时凤举一眼。 “大姐!”时凤举暗自懊恼不该冲姐姐说这话,可是心里却十分憋屈,偏偏这憋屈又不能再冲大姐发泄了,这令他更感到恼火。憋着气愧疚道:“对不起大姐,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说你,只是心里有点不自在!大姐夫他怎么能这样呢?这么大的事他连面都不露一个、话也没有一句,他眼里还当我们是亲戚吗!” 时玉梅虽然不愿意承认,也知时凤举说的有道理,更知自己的丈夫要面子,是绝对不肯出面“求”时家帮他准备节礼的,只会冲自己发火。总之,这事左也好右也罢,就是自己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这边没法跟母亲和弟弟交代,那边又拗不过丈夫。 “难怪二弟你会生气,这事儿,这事儿本就是我们两口子该做的事,原不该麻烦二弟的,我,我……”时玉梅说不出话来,眼泪却簌簌而下。她忙抬起帕子拭泪。 “玉梅!玉梅!”王氏忙携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安慰道:“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呀!你弟弟不会介意的,啊,你快别难过了,这点小事算什么呀!” 桑婉一旁看得滋味呈杂,不免感慨,有个强硬的向着自己的娘家真是好啊!要不然像时玉梅两口子这样的,早不知过得多么落魄凄惨了! “凤举!你快说句话呀!”王氏嗔他一眼。 时凤举只得压下心中的憋屈,温言道:“大姐,你别哭了,你看又招的娘也跟着难过!我也没说不帮你呀!娘说得对,这点儿事不值什么,我只是觉得大姐夫有点儿太叫人寒心。” 时玉梅哭声戛然而止,垂着头一时说不出话来。片刻抬起头正色道:“二弟你放心,将来他要是考取了功名做了官,我一定不许他忘恩负义,一定要他好好的回报时家!” 时凤举心道我可没指望这个!指望他的回报?那天上都要下红雨了!再说,就他这样的也能考中,大姐未免太高看他了! “回报倒不必,”时凤举淡淡笑道:“我们时家用不着靠这个,只要他将来能对你好,那就行了!” “这倒会的!他如今这么难的日子都没抛弃我,将来肯定也不会的!”时玉梅忙笑道。 时凤举无语了,心道他又不是傻子,现在抛弃你?那他等着去喝西北风吧!将来万一出了头,那可真说不准了! 不过这话时凤举没敢当着时玉梅的面说,说了无疑等于拿刀子刺她的心。 时凤举翻看那第二页纸,眉头微微一挑,直截了当道:“族里长辈的年礼我们这就准备,这一份上边这几个名字都不是姓任的,还有这些东西,什么文房四宝、书画字画之类,这是给谁的?” 时玉梅一怔,只得垂眸小声说道:“这些,这些是你大姐夫在孟县的朋友……你大姐夫说,也得给他们备上一份。” “不行!”时凤举还没开口,王氏已经气呼呼的变色道:“又是那些不学好的狐朋狗友,我看没什么好结交的,断交了才好呢!”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时玉梅急了。 “怎么不能!”王氏气道:“我看那些人就是教坏女婿,不然也不会带他去那些烟花之地,玉梅,不是当娘的说你,有些事儿你可得拿出当妻子的款儿来,还能什么都由着他闹腾呀!” “我也是这个意思,”时凤举斩钉截铁道:“孝敬长辈是应该,这些什么朋友之间的人情往来,似乎不该我来打点了吧?那可真成了他的奴才了!” 想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时玉梅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只得闭嘴认了。 “那就这么说好了!”王氏一锤定音,向桑婉道:“婉娘,你辛苦些,叫采办那边赶紧补上一份,回头安排人给孟县那边送去!” 王氏叹了口气,心里也觉得憋屈。时家的人代替任家给任家的长辈送年礼,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别扭! “是,娘!”桑婉起身答应。同时凤举一块出去了。 恰好庄维贤有事找时凤举,时凤举便换了衣裳出去,让桑婉将单子交给外院的管家看着办便行,桑婉笑着应了。 桑婉见时凤举出去了便向柳芽、杏枝道:“大夫人和大少爷驳了大小姐的回,没准回头大小姐又来找我的事儿,你们机灵着点儿,看着人来了别乱说话,我想我还是先避一避!” 杏枝和柳芽都笑着答“是”。柳芽没来由的又叹了一声:“大姑奶奶其实也挺可怜的!” “你又来,胡说什么!”桑婉嗔她。 “本来就是嘛!”柳芽说道:“女怕嫁错郎,这话再不会错的!要我说呀,还是咱们大奶奶命好,有大少爷这么好的夫君!” “是啊,”杏枝也笑道:“大少爷是越来越疼大奶奶了,咱们阖府上下谁不知呀!” “你们两个这么闲,在这儿编排我还不赶紧做事去!”桑婉不由笑骂。 正说着,只听得外头小丫头行礼称呼的声音传来:“大姑奶奶,您来了!” 暖阁中三人变色,桑婉忙道:“就说我不在,赶紧出去!” 柳芽慌忙奔了出去,正见时玉梅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嗯,你们大奶奶呢?可在屋里?” “大姑奶奶!”柳芽暗叫侥幸,忙出声截住那欲说话的小丫头,上前行礼陪笑道:“大姑奶奶您来了,可不巧,我们大奶奶刚出去了!” “出去了?”时玉梅挑眉不信:“她上哪儿去了?” 柳芽摇摇头,陪笑道:“奴婢也不知,奴婢忙完手里的活计大奶奶已经出去了……大姑奶奶是找大奶奶有什么事吗?” 时玉梅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不是有事我来这儿做什么!既然她不在那就算了,等她回来的时候你叫她在屋里等我,派个人去蕉园跟我说一声,我找她有要紧事!” “是。”柳芽忙答应着,送了时玉梅出去。 “大奶奶,”柳芽看着时玉梅走远了方回了屋里,笑道:“虽是糊弄过去了,可万一大姑奶奶要是知道了您骗她,还不得闹成什么样呢!” 桑婉笑道:“我这就从后门出去转一圈,也不算骗她了!”若见了更麻烦,还不知怎么应付她呢!王氏和时凤举可以摆在家主的位置上说几句硬气的话,饶是这么着,都还得照顾着她的心情。自己怎么可能当面驳她的回?她会买账就怪了! 桑婉说着便叫人拿那猞猁大氅来披上。 杏枝笑道:“可这大冷的天,您上哪儿去呢!对了,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她们在青樱阁那边赏梅烤肉吃,不如大奶奶也过去凑凑热闹吧!就说是关心几位小姑子去看看,也说得过去的!” “不错不错!”柳芽也笑道:“这个注意好!今儿早上二小姐她们还是找您要的各样鲜肉、调料和炭火、烧烤架子、铁钎子呢,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桑婉也笑着说好,留了杏枝看屋,同柳芽带了两个小丫头,从后门出去,往梅林那边找时玉珍、时莲她们去了。 时莲的腿伤已经好了,姐妹几个许久没见,凑在一块又吃又玩的正是热闹,见了桑婉来忙都笑着叫“大嫂!”起身招呼。 “你们倒会享口福!老远便闻到香味了!”桑婉不禁笑道。 时玉珍便笑:“多亏了大嫂给的新鲜牛肉和鹿肉,大嫂来的正好,这最好的肉我们才刚开始烤呢!” 177第177章他这是忙着表忠心吗 “可不是,刚才光顾着林子里采梅花去啦!大嫂你看,这是我亲手折的,好不好看?”时玉琳笑呵呵的拉着她指着一旁案上搁的耸肩梅瓶道。 “真是好看,四妹妹很有眼光呢!”桑婉笑着称赞几句,忙又笑道:“下次想要梅花叫丫鬟们动手就好,可别再自己弄了,万一扎破了手会疼呢!” 时玉琳一扬下巴道:“我不怕!丫鬟们哪里懂得哪一枝好呢!她们才没有眼光!”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姐妹姑嫂几个一边说笑一边烤着肉吃,直到时凤举寻了来,才惊觉已经中午了,忙相互告辞各自回各自院子。少不得挤眉弄眼打趣大哥大嫂几句,时凤举笑骂了几句“胡闹”也就罢了,桑婉却是不好意思的垂头含笑不语。 “我还当你上哪儿去了呢!原来跟她们几个丫头在一处!”时凤举笑道:“婉娘喜欢吃烤肉吗?等过了年我带你上庄子里,咱们弄些野味好好的烤一回好不好?” “好啊,过了年我可等着你请我!”桑婉笑道,忙又道:“我还以为你中午会跟庄公子在外头用饭呢,一时竟也忘了时辰回去了!”桑婉有些不好意思笑笑。 时凤举微微一笑,凑近她冷不丁低问道:“是不是怕大姐去找你?” 桑婉一怔,顿时尴尬,却是可怜兮兮、老老实实的点头:“这也被你看出来了!是啊,我这不是躲了出来了!大姐找我,我可招架不住呢!” 时凤举心中一软,不禁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她若找你,你推给我便是!大姐夫真是太可恶了!时不时便要弄点事儿出来叫人糟心!昨天凤华说要回来了,我还让他先别回来,能晚几天晚几天,回来了大姐夫非天天缠着他不可!” “不至于吧!”桑婉吃惊,笑道:“大姐夫跟三弟又算不得志同道合,他找三弟做什么呀!” 时凤举微微冷笑,说道:“咱们时家只有三弟是个读书人,只有三弟跟他这种书香门第出来的人才配有共同语言嘛!他看不起我,当然会拼命抬高三弟了!当然了,要是三弟能奉承着他、佩服着他、听他的教诲点拨,他就更满意了!” 桑婉讪讪“哦”了一声不做声,神情有些闷闷。 时凤举先是莫名,随后恍然,自己这番话连讥带讽的说“书香门第”,令他的小妻子心里不自在了。 时凤举一时有些过意不去,又不知怎么解释,便拉住她的脚步停了下来,笑道:“今年的梅花开得倒好,既然经过这儿,走我给你折两枝插瓶好不好?” 桑婉摇摇头笑道:“好好的梅花开在这儿折了做什么?这花就是园子里开着才好看,不比玫瑰月季百合等,放在屋里反倒失了这份清雅韵致了!” 时凤举笑道:“你喜欢玫瑰月季和百合吗?咱们家暖棚里应该也有不少,明儿叫人送些去宁园!” 桑婉“嗤”的一笑,嗔他道:“这些事你就别添乱了!新年里各院各处该摆放、插瓶哪些花都已经分配好了,等过了小年差不多就该陆续摆上了!你一句话下去,叫管着花草暖棚的下人怎么办呢?有那不知道的还当是我的主意呢!” 时凤举微微蹙眉抱怨道:“怎么拿自家的东西还有这么多顾忌?咱们倒越来越像外人,外人倒越来越派头十足了!” 桑婉知道他是又想到了任志贤,便握着他的手柔声笑道:“这不是顾忌,是对长辈的尊敬,长辈们屋里还没摆上呢,咱们屋里自然也不能。况且我当着家,更要公平公正,才叫人心服。旁人再怎么也是旁人,变不成主人的!再说了,何必跟那样人一般见识呢!” 时凤举笑着在她脸上拧了一把:“大奶奶说的是,犯不着跟那样的人一般见识!” “别,你手凉!”桑婉吓了一跳忙偏身躲避,心中暗道幸好跟来的都是心腹! 时凤举偏要捏她的脸,笑道:“是吗?明明是你的脸更凉!”两人正笑闹两句,忽听得身后有人咳了一声,顾芳姿娇柔的声音便柔柔的传来,“大表哥、姐姐!” 桑婉身子微僵,面上的笑容也同样,她轻轻转头,就看到顾芳姿一身素白袄裙、裹着出风毛的素青披风、袖着抄手,在兰香的陪同下袅袅上前。朝她和时凤举轻盈的屈膝福身见礼,“大表哥、姐姐,真是好巧啊!” 时凤举不由瞥了一眼桑婉,心中暗叹,向顾芳姿点了点头淡淡道:“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做什么?” 顾芳姿嫣然一笑,柔声道:“谢大表哥关心,大表哥放心,芳姿会照顾好自己的!只是在屋子里呆的久了出来散散心、透透气,不想却走到了这儿!大表哥和姐姐倒是有雅兴呢!” “没什么事赶紧回去吧,我们也该走了!”时凤举心里很无语,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么有对号入座、自我安慰的潜质呢?句句话都能往他身上扯,还故意当着婉娘的面! “嗯,”顾芳姿笑道:“姐姐身子单薄,仔细冻坏了,还是早点回去吧!大表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顾芳姿说着又朝桑婉柔柔一笑,“姐姐不会介意吧?” 桑婉满心厌恶,没来由的有些心浮气躁,听了这话眼角微挑朝时凤举睨了过去,有些似笑非笑、似嗔非嗔,摇摇头向顾芳姿笑道:“你们有话慢慢说,我先走了!” 时凤举想也未想抬手紧紧握住桑婉的手不许她走,朝顾芳姿道:“什么事说吧!” 时凤举心里暗自恼怒,顾芳姿果然是不能给半点好脸色,当着他的面就敢明里暗里的给婉娘气受,他心里不禁愧疚,从前他心里没有婉娘的时候自然也不会为她着想,想那时候婉娘不知受了她多少暗气。 顾芳姿的心蓦地一沉,她没有想到大表哥竟然连跟她单独说话的机会也不给!他当着她的面,握着桑婉的手,无需言语已经说明了一切!在他心里,桑婉才是最重要的!他不想让桑婉受半点儿委屈! 许是北风狂烈,顾芳姿的脸色变得蜡白如纸,她笑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见前边梅林中红梅开得好,想让大表哥你帮我折两枝回去插瓶。大表哥你最会挑选梅枝了,往年折的都是极好,既有型又能开上大半月不谢!大表哥再给我折一枝吧!” 桑婉不想再听,忍不住轻轻挣自己的手。时凤举却握得更紧了,她抬眸嗔他,他置若罔闻。 “你还守着孝,屋里还是别弄这些东西的好,快点回去吧!我们也该走了!”时凤举说着,拉着桑婉就走。 桑婉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就这么任他拉着一同去了。 顾芳姿傻愣愣的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他二人亲亲秘密的联袂而去,一时间,仿佛天下间只剩下空白一片!她就是那最孤独、对凄凉之人,没有任何人会重视她、心念她! 他当着桑婉的面拒绝她了,连这么一点小忙都不肯帮她!他是在向桑婉表明心迹吗?顾芳姿只觉得自己的心狠狠的抽痛着,没有哪一次的痛像这一次这么激烈,正正的冲击着她的心,令她想要自欺欺人都不能够! 她似乎,是真的失去他了!她败给了桑婉!数十年的感情抵不过她进门的半年!这叫她如何甘心! 兰香担忧的看了一眼脸色雪白、神情狰狞的顾芳姿,扶着她的胳膊轻轻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 顾芳姿没有说话,转身默默的往牡丹苑的方向走。她忍不住抬头朝不远处胭脂般一片鲜艳的梅林瞧去,恨意滚滚袭来:守孝!又是守孝! 除非她是个傻子才会再相信这个,这分明,就是他的借口! 桑婉终于轻轻挣脱了时凤举的手,手上却留着他的温度。 “婉娘,”时凤举偏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定会妥善处理了的。” “嗯。”桑婉勉强笑了笑,抬眸道:“我也没说不信你啊!” 时凤举心里一松,笑叹道:“可我见你不太高兴,我以为你生气了。” 桑婉脸色微僵,淡淡道:“我没有生气,就是心里头有点别扭,不舒服!” 时凤举听了心中反倒一喜,轻轻揽住她的肩笑道:“别为不相干的事惹得自己不舒服,好婉娘,你的夫君会心疼的!” 桑婉面上一热,忙轻轻将他的手推开,嗔他道:“你做什么呢!叫人看见!” 时凤举大笑,遂放开手,二人一同回了宁园。 丫鬟摆上午饭来,桑婉刚与时莲等一起吃了烤肉,这会儿看着满桌的菜却吃不下了,便只坐在一旁陪着时凤举用,不时为他布菜,自己却不吃了。 时凤举心疼道:“你们几个也是的,姑娘家怎么这么粗鲁,那烤的东西能吃这么多吗?小心吃坏了肠胃!”说着命人用砂锅熬一小锅蜜枣细粥,熬好后命人盛了一碗让她吃了。 桑婉心中甚暖,小碗甜糯适中的香米细粥下肚,果然觉得肠胃舒服了不少,那一点子芥蒂终于也尽烟消云散了。 178第178章彻底的拒绝 两人在暖阁中说着话,桑婉便诉起苦来,“给任家长辈准备的年礼倒没什么问题,可万一大姐再来问我大姐夫那些朋友年礼的事儿,我可怎么办呢!” 时玉梅不敢指使娘和亲弟弟,指使她这个“外来的”弟媳妇那是理直气壮的。只要逼得她桑婉答应了,王氏和时凤举也不好再说什么。 时凤举蹙眉,“大姐不是让你在屋里等她吗?这就叫人去请她来吧!我亲自同她说!大姐夫越来越不像话了,大姐也是,这是在咱们家怎么还叫他吃的这么死死的!” “如此最好!大姐夫再不好也是大姐的丈夫呀,他执意要怎样大姐想必也没法子的!”桑婉不关心他那些抱怨的话,反正他可以抱怨,她附和却是不行的!她只关心麻烦终于要解脱了,便向柳芽道:“叫人去蕉园请大姑奶奶过来,”瞟了时凤举一眼道:“若大姑奶奶问大少爷在不在,就说不在。” 柳芽瞅了一眼没吭声的时凤举,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时玉梅果然问了时凤举是否在,一听说不在立刻裹上披风匆匆的就带着丫环来了,还怕万一走的慢了来不及说完事情弟弟就回来了,那可就糟糕了! 时玉梅没想到,进了暖阁就看到时凤举和桑婉都在。 “二弟怎么也在!”时玉梅吃了一惊脸色都变了,随即横眉瞪目朝桑婉瞥过去,意在谴责她怎么回事? “大姐!”时凤举笑着请她坐下,说道:“我刚刚才从外边回来,听婉娘说大姐有事我这个做兄弟的当然要关心关心大姐了!大姐,什么事尽管说吧!” “是啊大姐,只要婉娘能做到的一定做到。”桑婉亦道。 这哪儿能说?时玉梅支支吾吾的,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勉强起来。 “大姐,”时凤举脸上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苦笑道:“大姐是不是还在恼我今早在娘那里不给大姐面子呀?大姐这是要跟我生分了!” “没有的事!”时玉梅心里一急、脑子一热,哪儿还能隐瞒,便脱口说道:“其实就是早上那事儿,二弟,你就帮大姐这一次吧!你大姐夫那些朋友……你大姐夫说,不能叫人家看扁了,连个年礼都不送,人家会认为他看不起人、会对他的名声有损的!” 时凤举笑道:“大姐夫这话似乎说的不太对吧?大姐你想想,你们在孟县的产业全部都卖了,大姐夫那些朋友还能不知道他如今暂时寄居在咱们家?他如今哪儿来的收入买年礼?如果真送了去,那人家才要笑话他呢!笑话他靠丈母娘家充门面,读书人的傲骨都折了,算什么本事!这才会有损他的名声呢!” 时凤举心里冷笑,名声?他还有名声吗?八月十五前去孟县那一趟,县城里都是怎么说的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都不好意思听、不好意思提,他还振振有词说“名声”! 时玉梅顿时梗住,想要反驳却无言以答。她总不能说自己的丈夫靠着娘家的财产充门面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炫耀的事情吧? “二弟,”时玉梅勉强笑道:“不管怎么说,这朋友之间人情往来总不能少啊,要不然一来二去的,这交情可就淡了!要不,就当你借钱给我,回头从我们月例银子中扣,你看怎样?” 月例银子难道就不是时家的钱吗?时凤举哭笑不得,桑婉也不禁为时玉梅掬一把同情心酸的泪,若嫁了如此不知羞耻偏又自诩清高的丈夫,还不如一把剪刀剪掉三千烦恼丝来的痛快! “大姐,”时凤举正色道:“那些人算什么朋友?危难艰难中不离不弃、主动伸出援手雪中送炭的那才是真正的朋友!当初你们欠债的时候,那些人谁主动帮过你们一星半点了?反倒毫不客气将大姐夫的文房四宝经书瓜分个干净!逛青楼妓院、下酒馆、租场地办所谓的诗会,他们有家有业的不出钱,却让大姐夫记账赊欠,大姐,这些事情你们不会忘了吧?就这种人,你们还惦记着把人家当朋友?我看当祖宗供着也没有这样的!要我说,大姐夫变成今日这样,跟这些人脱不了关系,大姐,你可得拿出主意来劝着大姐夫,别让他再糊涂了!这些所谓的‘朋友’早断了对大姐夫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时玉梅叹道:“我何尝不知这个理!可是你大姐夫——你也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就是一根筋!满心当那些没正经的是他朋友,我略劝两句便斥我是‘妇人之见’、‘不懂别瞎参合’,二弟,你就当帮帮大姐吧!反正,反正如今离得远了,那些人也不能撺掇着你大姐夫做什么,权当买个清净吧!” “大姐,”时凤举已经有种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感觉了,既气恼又心疼,淡淡道:“您不能再这么依着大姐夫了!大姐,不是做兄弟的舍不得这几个钱,花在别的上边我一个字也没有,但唯独这上头不行!那些人是些什么东西我在孟县根本用不着打听!想必大姐你不会不知道吧?说句不好听的,如今大姐夫还没考中做官呢,寄居在咱们家都敢如此对你、对咱们家的人,将来如果他真的发达了,您想想他会怎样对你!大姐,你不能这样一味退让了!” 时玉梅呆呆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半响长叹,勉强笑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些话,我也都知道,只是——唉,算了!你说的也对,不能再这么由着他了!孟县那些人,的确是离得越远越好!二弟,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 时凤举还想说什么,终于也没说,与桑婉起身相送,“大姐慢走!” 时玉梅“嗯”了一声,目光突然落在桑婉身上,直直的盯着她的脸,直盯得桑婉莫名其妙方笑道:“往后得闲了我来找弟妹说话,弟妹不会嫌弃我无趣吧?” 不敢嫌弃您无趣,是惹不起您!桑婉心中叫苦,面上笑道:“怎么会呢,大姐尽管来便是!” 时玉梅勾唇一笑,转身去了。 “放心,大姐不会胡乱找你麻烦的!”时凤举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背后。 桑婉笑着摇摇头,扶他一起坐在炕上,“我以礼相待,她也不会怎样。你也别生气了,大姐夫到底是大姐的丈夫,她的立场其实也挺难的!” 时凤举哼道:“我怎么能不生气!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你说咱们家怎么尽招这种人!”时凤举是想起了顾金和桑婉的二叔二婶。 桑婉一时也想到了,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们家的难处是这样,别的人家自有别的人家的难处,只不过咱们不知道、不能体会罢了!大过年的,你快别气了!多不好呀!” 时凤举叫她说的“嗤”的一笑,将她揽着抱在怀中轻叹道:“还好我还有你,婉娘,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桑婉微僵,笑着掰开他的手道:“大白天的,你又动手动脚!” 时凤举道:“明明知道我刚受了一肚子的气,你就不能依着我安慰我一回!放心,哪个大胆的奴才敢闯进来,爷回头揭了她的皮!” 桑婉“扑哧”一笑朝他撅嘴做了个鬼脸笑道:“爷说起狠话来似模似样的,也不怕吓着人!” “吓着你了么?爷补偿你……”时凤举见她宜喜宜嗔的娇模样心中一荡,将她揽着紧了紧,低头吻住朱唇。桑婉身心一颤,娇吟一声,下意识圈着他的脖子同他婉转相就。 两人这边一室旖旎风光,时玉梅一脚快一脚慢的回蕉园,望着前方悬着弹墨湖绿团花暗纹夹板棉帘的大门,忍不住头疼。 她故作镇定走进屋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任志贤一本正经而又威严凝重的声音传来:“事情办好了?我交代的话你都记得、没有说漏什么吧?文房四宝要那种古芳斋或者广文斋成套的礼盒,书画记得要裱好的名人字画,别随随便便用一般的糊弄了!古鼎、香炉要挑那古朴雅致、小巧一点的,大的太笨重了,送礼叫人笑话,别忘了配上一盒上好的香料,沉水香、梅花散香都使得,那种粗俗烂制的可不行!这些就行了,至于衣料、吃食这等俗物他们也不稀罕,没的降了品味!哎,你老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刚说的你都听清楚了?是不是这么跟你弟妹说的?别回头买错了,还得再麻烦她叫人退换!” 时玉梅先前不觉得,听了二弟一番话后再来看丈夫这样,她心里又羞又恼又愧又酸:她嫁了个什么丈夫啊! 这虽然是她的娘家,可他这吩咐、讲究的派头,分明当自个是头号老爷!连她都感到羞愧了,偏他还一副理所当然! “哼!”时玉梅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坐下,命翠珠斟上茶来,不紧不慢饮了几口,看着丈夫的脸色越来越冷下去,方不紧不慢将茶碗搁下,掏出丝帕轻轻拭了拭嘴角,淡淡道:“我没跟她说。” “你说什么!”任志贤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很难看。 179第179章翠珠 “我没跟弟妹说!”时玉梅提高了声音,冷冷道:“老爷,你清醒一点,这儿是时家,不是任家,你那些狐朋狗友——” “放肆!”任志贤冷喝一声打断她,指着她喝道:“你这是在教训我吗?这就是你们时家的家教?身为妻子的,胆敢跟丈夫顶嘴!” “你问我话,我回答,怎么就是顶嘴了?”时玉梅也气了。 “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样儿,这还不是什么才是!”任志贤忿忿一拍桌子,冷哼道:“别跟我扯那么多废话!说来说去不就是长着一对势利眼看不起我、嫌弃我穷吗?哼,等将来我发达了,我倒要看看你们又是什么嘴脸!有几个臭钱了不起!舍不得银子我也不求你们!哼,我自己去买去!” “老爷!”时玉梅气得道:“那些人哪一个当你是朋友了?若真当你是朋友能不知道你如今借住在我娘家吗?咱们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若真是朋友还能惦记着你的年礼?” 任志贤一听她说出“借住”两个字更是大大刺伤了自尊,令他生出一种“寄人篱下”的自卑感来,恨不得指着时玉梅的鼻子理直气壮的大骂回去!可惜他再有硬气、骨气也没有用,因为他的的确确是“借住”在人家家里! 正因如此,任志贤更加觉得恼羞成怒。他忍了又忍将那话自动忽略不计,哼道:“你懂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的朋友惦记我的年礼了?朋友之间理应礼尚往来你懂不懂?咱们送了那是咱们的心意,不是别人惦记不惦记!这是朋友的交情!你们家什么意思?恨不得我孤家寡人一个、什么朋友也没有了才好是不是?” 只有在那些“朋友”面前,听着他们的奉承巴结、各种吹捧殷勤,任志贤才觉得自己是个男人,才勉强找回一点男人的自尊,他怎么可以轻易的失去他们?越是落魄的时候——当然他是不会承认自己现在落魄的,越要做出个派头,让他们时时刻刻念着他的好! 如果他知道人家之所以奉承巴结他,看的不过是他人傻好骗、看的是时家的钱财,不知他会气成什么样! “你才什么意思!”时玉梅也窝火了,冷笑道:“别动不动指责我们家人,我们家人哪一点对不起你?你吃的穿的用的住的、包括你现在读着的圣贤书、一旁伺候的小妾,哪一样不是我们家给的?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倒越发摆谱了!我告诉你,你既然这么有本事,你的朋友你自己招呼去,凭什么让我弟弟出头?你当我弟弟是帮你跑腿打杂的吗!” 时玉梅说毕恨恨瞪了他一眼,痛快的大口呼着气,心底的郁气一扫而空,真是觉得畅快极了!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自尊心强、为人自傲,自打回到娘家以来,她生怕伤了他的自尊,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的顺着他、哄着他。他在她面前左一句右一句发牢骚抱怨她的家人她忍了,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她也尽量的替他办到了!可是,她现在才发现,根本没用!他根本不能体贴她的心意,反而越来越尖锐刻薄、越来越摆谱!她夹在中间有多为难他究竟有没有想过?就算他不为她着想,她是他的妻,也不敢有怨言,可是她的母亲和二弟何其无辜,凭什么要受他没来由的言三语四! “你、你!反了反了!”任志贤吃惊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指着时玉梅颤抖着手指半响说不出话来。 “你们家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呀?什么玩意!”任志贤冷笑。 “是没什么了不起!”时玉梅亦冷笑道:“可你还不是在用?” “你!”时玉梅这句话如同一根最锋利的针狠狠的扎在任志贤的心窝上,扎得他痛得心尖缩成一团!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有两个字:“反了!反了!” “老爷、夫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嘛,快别吵了!大过年的多不吉利呀!”翠宝仗着受任志贤宠,见他被时玉梅挤兑得下不来台,便忙上前拉住他柔声相劝打岔过去。 “哼!”任志贤冷哼一声,终于有个台阶下,拂袖丢下一句“我懒得跟你说!”拉着翠宝气冲冲的去书房了。 时玉梅的脸色沉冷得可怕,恨恨的瞪着他们的背影,一言不发。 “夫人,您消消气!”翠珠使个眼色屏退小丫头们,斟了盏热茶奉给时玉梅。 “翠珠,”时玉梅眼中不觉滴下泪来,望着翠珠道:“自小你就跟我最好,咱们两个最贴心!你曾经求我恩典不做通房妾室,我也答应过你。可是终究我没有做到!翠珠,我对不起你呀!” 时玉梅忍不住垂泪呜咽起来。 “夫人!”翠珠脸色一阵惨白,眸底划过难以言喻的伤痛,泪水毫无征兆的立刻就涌了上来。她忙飞快眨了眨眼睛化去眼底的泪水,陪笑道:“夫人您说什么呀!都过去了!再说了,夫人您对奴婢这么好,奴婢能一生一世在您身边伺候您,不跟您分开,这也是一种福气呀!” “是我误了你,真的是我误了你!”时玉梅听她这么说更加心痛难当,拭泪道:“当初,我就不该心软!我——” “夫人,别说了!”翠珠轻轻摇了摇头,眸底泪光隐隐。 时玉梅长叹一声,握着翠珠微凉的手说道:“等过了年,我就跟老爷说,抬你做正经的二房姨娘!这样——” “夫人!”翠珠脸色大变,双膝一软跪在她面前,“夫人,不要!求求您,奴婢不要!” “为什么!”时玉梅有些困惑,要知道翠珠如今已经是任志贤的人,姨娘当然要比通房强的多了?她竟这么傻吗! 时玉梅温言道:“别不好意思,我是真心这么想的!这样一来往后咱们也算是姐妹了,将来你若再生下一儿半女,跟我也就没什么两样了!翠珠,我是真的想好好补偿补偿你呀!” “奴婢不要,奴婢情愿就这样伺候夫人您一辈子!”翠珠急了,白着脸朝时玉梅磕起头来,急切的哀求着。 时玉梅大受打击,仍旧安慰道:“翠珠,我是真心想补偿你的!我说话向来直肠直肚,绝不是试探啊!我如今能为你做的,也就是这样了!” 翠珠几乎要哭出来了,哀求道:“夫人,奴婢真的不需要补偿,求求您,奴婢只求像现在这样就可以了!求您、求您了!” 时玉梅见她执意不肯,心中既感念她的忠心又觉得更对不住她,叹息道:“你若真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只是你要想清楚了,如今老爷还没当官一切都好说,若将来他当了官,那时候再想改,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翠珠毫不客气说道:“奴婢想清楚了,奴婢就想这样伺候您一辈子!这是奴婢心底的真心话,绝无虚假!” “傻丫头!”时玉梅叹气,“罢了,你既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唉,你这傻丫头,怎么就这么傻呢?我真是越发觉得对不住你了!” “夫人,您别这么说!”翠珠摇头道:“你待奴婢跟亲姐妹一样,奴婢能体会的到的!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夫人,一辈子不离开夫人!” “别说了,快起来!”时玉梅心中又是一酸,一把将翠珠拉了起来。 时玉梅一抬头,就看到翠宝站在门口,一副要进来不进来的样子,便将面色一沉,端着架子淡淡道:“不在书房伺候老爷你来这儿做什么?什么事说吧!” “夫人!”翠宝袅袅上前朝时玉梅屈膝福了福身,陪笑道:“是老爷叫奴婢来的……有点儿事儿想问夫人。” “说吧!”时玉梅低哼一声。 “是,”翠宝硬着头皮陪笑道:“老爷问夫人月例银子还有多少?叫奴婢问夫人拿了去交给他……” “什么!”时玉梅气得一噎,恨声道:“他要银子做什么?可说了?” 翠宝吞吞吐吐的要说不说,时玉梅是个急性子哪儿看得这个?柳眉倒竖厉喝一声:“说!” 翠宝吓了一跳连忙叫道:“老爷说要自己上街给孟县的朋友买年礼……” 翠宝只是转述了任志贤的意思,其实任志贤那番气狠狠抱怨的话有多难听翠宝当然不敢在时玉梅面前说出来。今天的夫人跟往常有点不太一样,她可没嫌自己活腻歪了主动凑上来找骂! “什么!”饶是翠宝仅仅转述了意思,时玉梅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睁着眼睛冷冷的盯着翠宝,手心微微的发凉。“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时玉梅心里又气又苦,一遍遍的在心里说“这就是我的丈夫、这就是我的丈夫啊!” “是……”翠宝下意识缩了缩肩,小声回答。 时玉梅脸色阴晴不定绷了半响,向翠玉努嘴:“你去将那匣子取来!” “是,夫人。”翠玉答应着转身进了卧室,不一刻手里捧着个半尺大小的木匣子出来,站在时玉梅旁边。 “交给她拿去!”时玉梅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直接叫她交给翠宝:“所有剩下的月例银子都在这儿了,让他自个看着办吧!” 翠宝哪儿还敢多嘴?答应一声接过匣子,忙不迭的闪身去了。 时玉梅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力挥手道:“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静一静!” 翠玉担心的看了她一眼,屈膝无声退下。 180第180章我自己去买 任志贤是不屑与铜臭打交道的,见翠宝将匣子取来了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挥挥手,“你给数数有多少!” “是,老爷!”翠宝眼睛一亮,数钱这种事情她爱做。尽管这钱不是自己的,数数过过瘾也好啊! “老爷,一共是八十六两四钱!”翠宝很快就麻利的将钱数好陪笑着报数,趁着任志贤不注意,已偷偷的藏起了一块二三两的碎银子。 “才这么点!”靠坐在一旁软榻上闭目养神的任志贤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不信道:“你真的数清楚了?” 翠宝心中一紧,生怕他发现自己偷拿了银子,忙点头道:“是,奴婢,数的很清楚了,就是八十六两四钱,不信,老爷您再数一遍!” “行了行了!”任志贤不耐烦的挥挥手。八十六两四钱,这么点银子还不够他从前请客上一次酒楼的,这么点钱够做什么? 任志贤起身,又朝起居室那边冲了过去。他大力掀起门帘,一股冷风随着挟裹而入,正在出神的时玉梅吓了一跳,见是他没好气道:“你干什么!差点吓死人了!钱就只剩下那点了,我一个子都没留!你爱拿去做什么就拿去做什么吧!” 任志贤一梗,质问的话反倒问不出来了。他很想问问时玉梅,王氏就没有给她私房钱?当娘的总不会这么小气吧?怎么着也有几百两吧?想想又觉放不下面子。目光扫过屋子里的陈设,他是富贵人家出身的,自然看得出来这屋子里的器物陈设都很值钱,随便拿几件出去变卖了,也能换不少银子!可是,这话他同样不好张口。 他得保留自己的硬气和骨气! “翠珠呢?”任志贤四下一望没见翠珠,粗声粗气的问道。 时玉梅冷冷道:“我想自个清净清净,让她下去了!” 任志贤哼了一声一屁股坐下,冷冷道:“你说的很对,咱们借住在你娘家,的确应该识情识趣些别老给人家添麻烦!” 时玉梅心中一喜,以为他想通了,刚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得任志贤接着又道:“所以我决定,将翠珠卖了算了!也好少一张嘴吃饭,给你们时家省点粮食!” “你说什么!”时玉梅大怒霍然起身,大叫道:“你敢!” “我怎么不敢!”任志贤也猛的站了起来,冷笑道:“他是我的通房,一个奴才罢了,发卖一个奴才,我还做的了主吧?” “你!”时玉梅心上冰凉,不可思议的瞪着任志贤。她还以为他想通了,原来,是她想错了!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知道翠珠跟她最好,所以故意要说出这种话来刺她的心。 时玉梅觉得委屈极了,她什么都为他着想,照顾他、体谅他,站在他的角度为他出头各种他自己都懒得出头的事,可结果却换来这样的回报。 “你休想!”时玉梅咬牙道:“翠珠是我的陪嫁丫头,你没资格说卖她!要卖你卖翠宝好了!” 任志贤冷笑道:“你的陪嫁丫头?连你都是我们任家的人何况一个丫头!我这就叫人牙子来,我看你怎么着!” 时玉梅气道:“好啊!那你试试看我这个时家大小姐不点头,谁敢带走我的人!” 任志贤顿时梗住,阴沉着脸死死的盯着时玉梅,“时玉梅,你别太过分了!我任志贤不会一辈子落魄任你们糟蹋的!别以为你们时家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 “我跟你,简直没话可说!”时玉梅已经气得不会生气了,“我们时家从来没看低过你,是你自己非要这么想,别强加在我们身上!” “是吗?”任志贤冷笑:“嗟来之食,还要我感恩戴德,如今还什么都成了我的错了!哼!还有你,‘你们’时家这么好,有本事你一辈子不回我们任家的门!”任志贤一脚踢翻身边的椅子,扬长而去。 时玉梅呆呆的站在空荡的屋子里,明明温暖如春,她却感到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 任志贤将那八十多两银子用块汗巾随手裹了收在身上,命翠宝取了出风毛的大氅披上,赌气出了时家大院。 他就不信,不靠时家他任志贤就活不下去了!这偌大一个青州城,就买不到几件既实惠又得体的礼物? 任志贤茫然的在街上游荡了半响,望着穿梭往来的热闹人群,望着挂着大红灯笼、披着彩带布置得鲜艳喜庆、年味十足的两旁店铺,一股萧瑟凄凉的滋味慢慢的从心底蔓延开来。他突然感到了灰心和颓废。 很快,他的感觉就转移了方向,生起无限的恨意来。时家,都是时家!看着他一时落魄了竟如此羞辱他、冷落他!等他将来发达了,誓要将他们统统踩到泥里不可! 任志贤狠狠一跺脚哼了一声,打听了古玩字画一条街的方向,雇了辆马车往那边去。 大年下,古玩字画各家店铺里生意也极好,这个时候上店里来的客人多半是买了送人的,各家店铺都将那些看着鲜艳体面、品色上乘的货物招摇的摆放出来,任人挑选。 任志贤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没往那一等一的百年老店进去,他知道自己身上这点儿银子连买人家一片纸都不够!可一般的小门小户他又不屑于进,觉得在门口多停留了一步都是玷污了自己! 挑来拣去,这一条长街几乎走到头了,他才猛然惊觉,不能再这么走下去,非得挑一家进门不可! 任志贤在门口瞧了半响,最终进了一家叫四雅堂的书画斋中。 掌柜的一眼就看出他身上的衣裳和大氅价值不菲,忙殷勤的笑着上前招呼,“这位爷您想要点什么!上好的文房四宝、名人字画小店无所不有,包您称心满意!” 任志贤下意识按了按怀中放银子的位置,有点心虚。他不禁暗自憋屈恼火:什么时候他任志贤花钱买东西沦落到这种开不了口的地步了?还是孟县好啊!那些店铺酒楼哪个见了他不跟见了祖宗似的将最好的就捧了出来,随他挑选赊账! 他却不知,人家随他赊账看的非是他的面子,而是时家。 “咳,”任志贤收握成拳在嘴边咳了一下,不紧不慢问道:“有上好的文房四宝吗?拿几套来我看看。”其实他挺喜欢悬挂在壁上的侍女簪花图和红梅映雪图,但那图他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至少不是他怀中这八十六两能买得到的。 “哎,好咧!”掌柜的爽快唱应一声,陪笑道:“敢问爷您是要自个用还是送礼?” “送礼,”任志贤道:“给我拿好一点的!” “哎!是送给朋友?亲戚?长辈还是晚辈?”掌柜的忙笑道:“爷您别嫌小的啰嗦,小的可帮您选出最合适的!保准给您长脸面!” 任志贤本来有两分不耐烦正欲发作,被掌柜的这一说不觉打住了,点头笑道:“是送朋友,给我挑好一点的!” “哎!”掌柜的笑道:“送朋友的一共有上中下三等,那小的就给您挑上等的?” 任志贤本想问问上等的多少钱,这话却怎么也出不了口,含含糊糊点头道:“是一整套吗?笔墨纸砚俱全?” “是、是!还有包装盒呢!小店的包装盒大气上档次,您拿回去直接就可送人,既方便又实惠,还体面呢!爷,您请看,这两套如何?要不满意我们还有数款任凭挑选!”说话间伙计已经将东西取了两套来,搁在柜台上,掌柜的便打开了陪笑叫任志贤看。 四房的礼盒以金色软绸铺底,格成大小四格刚好装着这四样东西,看上去奢华而低调,极富读书人追求雅致的品味。 掌柜的察言观色见了任志贤的神情便知这生意九成是做得成了,笑眯眯道:“如何您瞧?您还满意吧?不知您要几套,我们这儿还有不同的款式!” “嗯,不错,是不错!”任志贤含含糊糊的点头,手放在柜台上无意识的握了又松松了又握,那价钱还是死活问不出来。 掌柜的一时也有些怔住了,斜着眼暗暗打量了他一番,心中暗暗纳闷,心道这么个主儿莫非是个穷酸?不能够呀!这衣裳、这气色、通身的气度都不像!还是——哪一家被家长管的严的纨绔?也不像,若是纨绔,斗鸡走马、秦楼楚馆会去,却绝不会来这书画店! “呵呵,这位爷,要不我这就给您包上了,回头派人给您送府上去?不知您府上是哪儿?”掌柜的笑眯眯的旁敲侧击道。 任志贤心中一喜,不错,到时候东西进了府,他们还能不乖乖付钱?除非他们不要脸面了! “行!”任志贤很痛快的说道:“这两套我要了,再给我包四套不同的,回头给我送到青州首富时府去!” “时府?”掌柜的吃了一惊,迟疑着陪笑道:“敢问您是时府的——” 任志贤脸色一沉,冷哼道:“怎么?你看我像是骗子?” “不、不!小的没有这个意思!”掌柜的忙笑道:“瞧您说的!只是,小的看您不是时家三位少爷,看着眼生问一句罢了!爷您可别怪小的,时家也有书画文器店,你怎么——”您怎么上我们这儿来了呢? 再看他连个随从也没带,掌柜的不禁更加暗自嘀咕。 181第181章这是你自己的账单 对上掌柜的略带怀疑的眼神,任志贤感到十分不痛快。不过他这人就是个窝里横,在时家的时候觉得谁都欠他的、对谁都敢横眉冷眼、都敢抱怨,对外却是极要面子,要保持一种高高在上的矜持姿态。 即便不痛快,他也没有发作,而是挺了挺腰杆,眼角威仪的一挑,傲然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这么说这生意你是不想做了?” “不不不!”掌柜的心道量这青州城中还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冒充时家的人,哪个高门大户没有点儿说不得、不好说、说了旁人也不懂的事儿呢?只要有生意就行,至于原因,管他的! “那,小的回头就给您送时府上去?”掌柜的陪笑道。 “嗯!”任志贤满意的点头。 掌柜的想了想,硬着头皮又笑道:“敢问爷怎么称呼,小的们将货物送到总得有人签收不是?” 任志贤本不想说,可又怕到时候掌柜的说不清楚时家不认账,那岂不糟糕?只要知道是自己要的东西,都送上门去了,料想时家也不能不卖这个面子收下!他便淡淡道:“我姓任,你们到时候就说任爷!” “哎,任爷!小的记住了!”掌柜的点头。 “等会就送,别拖的太久了!”任志贤又叮嘱一句,转身离开了店面。 “您放心!”掌柜的高声答应,不敢怠慢,立刻便命人打包装好,几乎是跟任志贤前后脚的到了时家。 时家上下都管任志贤叫大姑爷,下边的奴才们听说“任爷”半响才想着估摸是自家姑爷,便笑着跟伙计道了声“多谢”欲将东西接过来。 那伙计却将身一偏躲过了门房,陪笑道:“是这儿就行,任爷还没付款呢,这是账单,您看是不是——” 没付款?门房迎来送往每天打交道的人最多,对时家这位大姑爷的极品事迹也知道不少,听毕心中不由暗暗鄙视,可如今人家找上了时家的大门,他也不敢胡乱应付坏了时府的名声,便笑道:“这样,我先把账单拿去,你在这儿坐坐稍候!” 伙计自无异议,便将账单交给那门房。 门房拿着账单就找了余管家,大致同他说了一遍。 “竟有这种事!”余管家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大奶奶那边早上才刚刚吩咐为大姑爷家族里长辈补一份年礼,大姑爷莫名其妙买了这么多文房四宝做什么?他瞥一眼账单上,九百两! 还真不客气!余管家嘴角抽了抽,将那账单在手上一折道:“你在这儿等等,我去问问大少爷这事儿怎么弄!”这么大一笔银子他可不敢做主直接从账房支了!大少爷向来对账房管的严,除了他和大夫人,余者皆无直接支取的权力。 余管家匆匆来到宁园,桑婉不在,时凤举却在,听余管家说了这事、看了他手里的账单,时凤举的脸色“唰”的一下冷了下来,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来他们时家是对他太好了,有的人果然不能给面子,越给面子越不拿人当回事了!这种无耻的行径都做得出来! 这事儿要是开了这个头,将来可就有的麻烦了!迟早青州城里人人都会知道这位买东西专门赊账的“任爷”是时家的姑爷,时家的脸面非要丢尽不可! 时凤举将账单还给余管家,淡淡道:“既然是给任爷的,那就给他送去!” “是,大少爷!”余管家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任志贤正在书房中自鸣得意,心中暗暗冷笑道:不是舍不得两个臭钱吗?我就偏不让你们得逞!哼,除非你们时家要钱不要脸,否则,这笔钱你们非出不可! 任志贤一边畅快的得意暗道自己聪明一边想象着时凤举憋屈难看却不得不从的脸色,心中无比的爽快!听说余管家求见,立刻便想定是给自己将东西送过来了,忙命进来。 余管家推门进去,任志贤眨眨眼睛,看到他两手空空,再往他身后瞅了瞅,也没有跟着抱着东西的小厮,不觉诧异问道:“东西呢?” “啊?”余管家愣了愣,甚是不解。 “我买的东西呢!”任志贤不耐烦道:“你不是给我送过来的吗?” “哦,在这儿呢!”余管家陪笑着上前,双手将那张账单呈了上去。 这回轮到任志贤愣了愣,狐疑的接过,一看,脸色就变了,一阵红一阵白的扭曲着,冷声质问余管家:“这是什么意思!” 余管家哪儿会怕他?笑眯眯和气道:“大姑爷请听老奴说。门房上有个伙计让把这个交给‘任爷’,说是买了几套文房四宝,小的觉得这应该是您的东西,可不亲自给您送来了!” 任志贤气得倒仰,冷声道:“你给我送这个做什么?怎么不送到账房去?” 余管家陪笑道:“那伙计指明是‘任爷’要的东西,自然该送给您!账房只收公中的账单,这个,是不会收的!大姑爷,您看是您自己出去付钱还是您把银子给小的、小的去帮您付?那人可还在门房候着呢!” 任志贤阴沉着脸不说话,心道我若有银子付款还等到现在?你们时家一个奴才都敢给我脸色看!这地方没法住了! “看来大姑爷是想自己去了,那小的就先告退了!”余管家见他半响不吱声,便识趣的施礼欲退下。 “你站住!”任志贤冷冰冰道:“时凤举呢?他在不在府上?” 余管家听他如此不客气的称呼自家大少爷心里很不舒服,脸色顿时也拉得长了些,讥讽一笑淡淡道:“大姑爷这话问的,这儿是时府,是大少爷的家,大少爷不在自个府上还能在哪儿?” 这话是说,大少爷是主人,你才是外人,别太不客气了!任志贤气得脑门一阵发晕,哼道:“既然他在,你把这账单给他送过去!就算我这个大姐夫跟他借几百两银子,以后我连本带利还给他!我这就给他立字据!” 任志贤赌气便要研墨执笔,心中忿忿道别以为有几个臭钱了不起!老子跟你借,你总不能不给吧?这字据扔你脸上,倒要看看你有没脸收! 任志贤自以为此举是狠狠的打了时凤举一记耳光,心头一阵快意。不想,余管家却道:“这账单正是大少爷命小的跟您送来的,小的看大姑爷还是别费工夫了!大少爷说,大姑爷如果缺少文房四宝用他会叫人买最好的来,实在不知大姑爷买那么多没用的东西来做什么?您是知道的,我们大少爷是个生意人,没用的东西,他是不会付款的。” 任志贤研墨的手一僵,抬起头盯着余管家,半响一下一下的点头:“好,好得很!”他猛的一拍桌子,瞪着余管家冷喝道:“你们时家故意羞辱我是不是!” 余管家亦冷笑道:“大姑爷您这么想是不是太令人寒心了!您这吃穿住行用哪一样也不比外头那正经的富贵人家差!您可是个读书人,知恩图报的道理也不懂吗?” “你敢教训我!”任志贤不可思议道:“你一个奴才竟敢教训起我来了!信不信我有法子叫你明天就滚蛋!” 余管家嗤之以鼻,淡淡道:“小的不是任家的下人,大姑爷您似乎管的有点宽了!” “你!” “出什么事了你又大呼小叫的!”时玉梅推门进来皱眉不悦。 “你来的正好!”任志贤一指余管家:“这老东西没规没距,眼睛里没主子,你去跟你娘说,让他明天就滚蛋!这种不规矩的奴才养着做什么!” “你!”余管家气得胡子直抖。他三十岁起便是时府的管事,一步一步升到今天做了时府的二管家,二十多年来老爷夫人、少爷们都从未如此指着他鼻子骂过,今日倒好,叫一个二门外头的破口大骂了! “你胡说什么!究竟怎么回事?”时玉梅不禁皱了皱眉头,抱歉的朝余管家看了一眼。 “大姑奶奶,”余管家忍着气,将事情娓娓道来,便拱手道:“账单小的已经送到,请大姑爷看着办吧!小的还有事要办,就先走了!” 这叫什么人!再跟他说几句话这条老命非得报销在这儿不可。 时玉梅又气又恼又愧,她听说他拿了那八十多两银子出去,满心以为他出去转一圈心里的气消了回来也就无事了,谁知他倒好,居然又犯上老毛病了! 这儿可是青州,不是孟县。时玉梅的想法跟时凤举一样,有了这个开头那还了得?要是连累了娘家的名声,她心里怎么过得去? “余管家!”时玉梅忙叫住余管家,上前两步将那账单从书桌上拿起塞给余管家,毫不客气吩咐道:“拿去给门房上的伙计,就说‘任爷’有急事已经离开时府了,那些东西让他带回去!这二两银子你给他,权当跑腿辛苦费吧!” 时玉梅从身边摸出一块碎银子。 余管家瞟了任志贤一眼,见他黑沉着脸不说话,便接过碎银子和账单答应一声出去了。 踏出门去,便听到身后传来一片激烈的争执声,余管家不禁暗叹,心道自家大小姐从前是何等张扬骄傲、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不想如今却沦落到如此地步!人生的际遇,真是说不清啊! 182第182章这话不能乱说 门房上的伙计等了半响等到这么一个结果,心中虽然不快,可既然人已经不在这儿了,他也无可奈何,只得怏怏打道而回。好在还有二两银子的安慰,没算白忙活一场! 时凤举听长欢回禀了此事,当时就忍不住笑了出来,摆摆手命他退下,心里越想越痛快。 这种人,早就该如此对他了!好在大姐还不算糊涂到底,总算还知晓分寸。 桑婉从外头回来时,就看到时凤举神情松快,脸上都是笑。桑婉不禁甚奇,笑问道:“什么事你这么乐?天上掉大元宝了不成?” 时凤举笑道:“天上掉大元宝有什么好乐?” 桑婉自知失言,点头笑道:“说的很是!对你大少爷来说,起码得天上掉个天仙美人儿才值得一乐!” 时凤举便拉她的手笑道:“什么天仙美人?我有了——咳,都下去吧!”时凤举话到一半瞟了柳芽等一眼便赶人。 见她们都出去了,索性将桑婉揽在怀中蹭着她微凉的脸颊笑道:“我有了你,还要什么天仙美人呀!”说着在她脸颊亲了两下。 桑婉面上一热轻轻推了他一下,薄面含嗔小声道:“谁要听你这些风话!” 时凤举最爱逗得她脸红,看她娇羞的模样,越发挨着她说了些私语,惹得桑婉心跳加速、脸上红红娇嗔不已,这才一笑放过她,将整治任志贤之事跟她说了。 桑婉不禁也好笑起来,轻叹道:“亏得大姐夫对外只说‘任爷’没说大姑爷,不然啊,即便这么挡下了,只怕外头也有的闲话了!” 大户人家的新闻往往为人所津津乐道,一点儿风吹草动传出去,都能传得满城风雨。 时凤举微微冷笑:“就算他说大姑爷我也是一样!这人的心真不知怎么长的,咱们家哪一点儿亏待过他了?他半点好也不念,倒惦记着那些哄骗完了他家产的狐朋狗友!” 桑婉柔声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我只是觉得大姐太可怜了!” 时凤举瞅了她一眼笑道:“呵,这倒奇了,大姐那么羞辱你,你也恼过她,怎么反倒同情起她来了?” 桑婉白他一眼道:“照你说来我该幸灾乐祸关起门来笑个痛快才对是不?一码事还一码事,大姐羞辱我我自然恼的,若不恼那可成个木头人了!可大家都是女人,唉,嫁了这么个男人,还真是——” 桑婉眼中一黯,轻轻摇了摇头。女人家一辈子,最怕的就是嫁错人,比如上辈子的她,对这种事情最有发言权。如今看到时玉梅这样,她是真的能够感同身受。 时凤举将怀中的女子揽得紧了紧,低头在她颈窝温言道:“别想那么多了,你啊,做好时家大奶奶就行,你的夫君不会负你的。” 桑婉心中一暖,不觉将手覆在他的圈抱着自己的手上,微微向他怀中靠了靠。时凤举感受到她的柔情和依赖,心中一喜,吻了吻她的耳垂低低唤了声“婉娘!” “凤举,”桑婉忽然道:“有句话原不该我说,你听了若觉着不对便忘了吧!” “你说,我听着。”时凤举略显诧异。 桑婉犹豫片刻,终是轻轻说道:“大姐这样徒增烦恼何时才是个头,倒不如问问她的意思,索性和离了吧!” “什么!”时凤举身子一震,顿时睁大了眼睛。 “和离?”虽然他很厌恶任志贤,从内到外的厌恶,但也从没有过让姐姐和离的念头。和离的女子,即便是大户人家,也是很苦的,会被人看不起,而且基本上就是孤独终老了,鲜有再嫁且过得好的。 桑婉暗恨自己多嘴,可话已经说出来只好继续说:“大姐夫那个样子你也看见了!这么个丈夫有了还不如没有,倒不如一个人过倒少受多少气!大姐还盼着大姐夫将来中举做官呢,可照我看来,他不中还好,若是哪天真的中了,以他这种脾性,只怕大姐的日子会更不好过!以时家的财势,大姐未必就不能再嫁一个好人家,只要人靠得住,便是继室填房也比现在强许多啊!” 桑婉之所以会这么想,完全是由前世的惨痛经验中得来。曾经的她也认为丈夫就是天,永远无可更改。可是,那片天却从来没有为她遮过风、挡过雨,带给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这样的天,倒不如没有!如果今生她仍旧无法与他好好的过下去,和离,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她也一定会选!因为那样,至少还可能闯出一条活路。 时凤举沉默半响叹道:“这话你跟我说说就算了,千万别在娘和大姐跟前说知道吗?娘不会同意的,大姐也不会愿意。” 时凤举心中暗道这个傻女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这话若叫娘和大姐知道了,那可了不得!自古劝和不劝离,况且她是弟媳妇,竟敢说如此无法无天的话,娘怪罪下来,自己都保不住她。 桑婉其实已经在后悔多管闲事,听见时凤举这么说显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不觉暗暗松了口气,忙笑道:“我也就只敢在你面前说说罢了!我可没活腻了敢让娘和大姐知道!我也是就事论事可怜大姐,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时凤举听了这话可见她有多信任自己,心中大感欣慰,忙笑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不会怪你的!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时凤举摇摇头,“还是太难了!我大姐那性子,让她和离当一个弃妇,她会愿意才怪!” “是我想得不周!”桑婉很痛快的认错。 “忠言逆耳,你的心意我懂,别往心里去,嗯?”时凤举笑笑,轻轻抚着她。桑婉柔顺一笑,依偎在他怀中。 转眼过了小年,年味更浓了起来,时府上下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各处大扫除工作已经完成,所有的长廊、走廊两边全部挂上了缀着金黄流苏的扁圆大红灯笼,天黑的时候各处负责的人便一一将灯笼点上,阖府一片通红明亮,甚是喜庆。暖棚中培育盛开的鲜花瑞草也分在各院各处摆放了出来。 院子里、廊下是大瓷花缸栽培的山茶、腊梅、四季桂、大杜鹃或者小盆的吉祥草、菖蒲、月季、杜鹃、海棠等,花团锦簇,明媚鲜艳。屋子里则是各种珍贵的盆景诸如兰花、君子兰、牡丹、芍药等,衬着满室的锦绣富贵、金玉珍奇,更平添了几分新鲜灵动的气息。 宁园内外同样是一番喜庆鲜明的布置,时凤举不知从外头哪里弄来了许多鲜红娇艳的玫瑰、月季,廊下满满的簇拥着,屋里的案架上也插了好几瓶,枝枝怒放,火一般的鲜艳。 桑婉乍见一时愣住了,时凤举兴致勃勃笑问道:“如何?喜欢吗?你那日说了玫瑰、月季插瓶好看,我可给你弄来了!” 桑婉这才想起那日在梅林附近随口的一句话,心中一时滋味万千,笑道:“你真是……听风就是雨!弄这么大阵势,叫人知道怪不好意思的!” 时凤举不以为然笑道:“我疼我自己的夫人有何不可?这些都是从外头花匠那买来的,又不是府上暖棚所出,怕什么!喜欢吗?” 桑婉心中一甜,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时凤举听了这一声便觉值了,携着她一同至暖阁中案前欣赏那插在粉彩大花尊中的娇艳玫瑰,轻笑道:“我顺便还买了许多玫瑰花干呢,沐浴时你试试,看看香不香!” 桑婉脸一红,嗔他道:“我才不用!”她就知道他没想好事。 时凤举哈哈一笑不再逗她,目光却饶有兴味的闪了闪。 晚上桑婉沐浴的时候,刚进浴房便闻到热腾腾的水汽中挟裹着一股馥郁的玫瑰花香味扑面而来,上前看到那铺满浴盆水面的花瓣,桑婉脸都要绿了,问柳芽:“这是哪儿来的?我没记得有过此吩咐。” 柳芽笑嘻嘻道:“是大少爷吩咐的,大少爷说这些天大奶奶累坏了,加了花瓣沐浴可舒缓疲劳,活络筋骨,大奶奶,这水温正合适,您可多泡一会儿!” 桑婉张嘴欲言却说不出来,柳芽早已笑嘻嘻的掩门出去了。她无法可想,只得宽衣踏进浴盆。馥郁的花香和着水汽袅袅升腾,沁人心脾,片片花瓣沾在肩上、手臂上、胸前,雪白上鲜艳点点,桑婉轻轻舒了口气,靠坐在一头闭上了眼睛。 沐浴之后披裹上浴袍回房,时凤举正躺靠在床头笑吟吟的望着她,两眼放光。桑婉脸上一红,脚下顿时有些迟疑起来。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 “婉娘,快过来!该安寝了!”时凤举好笑,朝她伸出了手。 桑婉嗔他一眼走了过去,还没坐下便被他长臂一伸抱住,身不由己跌坐在他怀中。 桑婉低低的“啊”了一声,还没回过神来,已被他搂着抱在了怀中,低头在她身上乱嗅着,“我看看香不香……” 桑婉哪儿抵挡得住他,没几下就觉得脸上发红滚烫,无力的靠在他怀中娇嗔着抱怨道:“你这个人,就知你没安好心!” 183第183章除夕 “怎么没安好心?”时凤举笑着,将她揽着贴在自己怀中,含情脉脉的凝着她,看得她红了脸低下头去。 “婉娘,你真美!”时凤举抬起头,怜爱万分的抚摸着她晕红的脸颊,对上那一双水溶溶、清澈如泉的眼眸,忍不住低头轻轻的吻了上去.. 次日醒来,桑婉的身子还是酸软难当,轻轻动了动,偏头抬眸看他,却见时凤举早已醒来,正睁着眼睛打量她呢!见她水溶溶的眸子望过来,不禁心中又怜,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低笑道:“醒了?” 桑婉幽幽瞪他一眼,偏头不做声。 “婉娘!” 时凤举一怔,搂着她闷声大笑了起来。他的小妻子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转眼到了年,除夕这天中午之前要祭祖,天还没亮桑婉便起来了,众管事娘子、媳妇们来来往往回事、打开祠堂大门清洗打扫、领取香烛纸钱油灯、开库房取祭祖的器皿清洗、厨房忙着煮福肉、准备祭祖的菜肴等等,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时辰,一家子便齐聚祠堂内外,摆放祭品、安置香烛,一切庄严而肃穆的进行着。自古女不祭祖,男不祭灶,准备工作做完之后,便没有王氏、桑婉等人的事情了,一众女眷在王氏的带领下退下,在门口的偏厅等候着,里头由时二老爷领着男人们祭拜祖先。 时二夫人朝里头望了望,想起自己流浪在外下落不明的儿子,忍不住又湿润了眼眶,抬起帕子拭了拭眼角。再看看桑婉、时莲等,想到还窝在娘家的儿媳妇周静怡,心里不禁更气,发恨等过了年定要将她给弄回来不可! 祭祖之后,众人一道散去,桑婉则留下来指挥着众人收拾东西,安排了人在祠堂轮流看守,叮嘱几句仔细灯火,便往正院去向王氏禀报一声,接着开始督促准备年夜饭了。 春联、窗花等也需在祭祖之后方贴挂起来,各处各院的丫鬟们从负责此事的管事娘子那儿领了东西,笑嘻嘻的忙都贴上。不一会,府中各处房舍厅堂门楣皆贴上了崭新的春联、福字等大红喜庆之物,格外热闹。 晚饭时,自然是都在王氏处吃团圆饭。因是过年图个喜庆热闹,众人早早的便都到王氏那边了,时玉珍、时莲、时玉琳等姐妹们在暖阁中打双陆、猜谜语说笑玩闹,王氏妯娌几个也在偏厅斗牌,时凤举兄弟与两位叔叔则坐在一处聊天。 时凤华兄弟年轻人好奇心重,对蜀地风俗人情甚是感兴趣,少不得与三叔开口询问。时三老爷也甚看重侄儿,知时凤华将来是要走科举之路的,除了蜀地风俗人情,官场上的一些事故也向他灌输一二,叔侄几个相谈甚欢。时二老爷对这些可毫不感冒,忍不住时时插嘴将话题往自己养的鸟和金鱼上边带去,说起来滔滔不绝,时凤举等甚是无奈,只好耐着性子听他说到告一段落,才将那些烦人的鸟和金鱼轻轻带过。 暮色降临时,桑婉便过来笑说晚饭已准备好了,众人方各自停下手上的活动,起身净手。 王氏妯娌几个正杀得痛快,便命丫鬟们将原样摆放着不许动,等吃了晚饭再来! “婉娘,你大姐和大姐夫呢?差人去叫他们一声!”王氏目光一扫没看见时玉梅连忙吩咐,忍不住抱怨道:“玉梅这孩子也是的,中午回去的时候我都交代她了,怎么一点儿记性都没有!” 桑婉只好答应一声,正欲点人去,时凤举见秀春站在一旁便朝她道:“秀春你去一趟!就说大夫人请大姑奶奶和大姑爷赶紧过来吃饭了!” “是,大少爷!”秀春屈膝而去。 桑婉与时凤举四目相接,朝他感激的微微点头一笑。跟时玉梅两口子沾边的事情桑婉下意识的都有点儿头皮发麻,让王氏自己身边的人去比较好,省得时玉梅对她的人横眉冷眼的刁难,若今儿再弄出点什么事来,惹得婆婆不痛快,那就都是自己的过错了。 时凤举笑笑,又叫过柳芽来吩咐了两句什么,柳芽连连点头,忙跑出去追秀春。 没多久秀春回来,向王氏陪笑道:“大夫人,大姑爷好像是着凉了有点不太舒服,可能来不了了,大姑奶奶留在蕉园照顾着呢,也不来了!” “这大过年的怎么也不小心点!”王氏皱皱眉丝毫没起疑,吩咐道:“叫厨房给他们送几个菜过去,还有,看看严不严重,若严重赶紧请个大夫看看,开付药煎了喝!” 秀春答应着自去吩咐。 这边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吃着年夜饭,蕉园的气氛却冷凝而紧张。时玉梅跟任志贤两口子又拌上嘴了。 自那天私买东西不成,任志贤心里更是把时凤举连带时家人都怨上了。好不容易时凤华回来,他原本想将时凤华拉入自己的阵营,拉着他说东道西,在他面前卖弄学问,满心指望获得时凤华的敬仰和赞服,这样他就可以证明给王氏和时凤举他们看,他任志贤绝对是个人才!要他们亲自来求着他指点时凤华! 可他肚子里都是什么货色时凤华岂有不知?不过是看他是大姐夫,刚回来那两天不得不过来招呼敷衍一声,之后便再也不肯来,任志贤派人去叫他,他也变着法儿的推脱,任志贤气恼不已,暗恨他有眼无珠不识泰山,便也不再去找他,却对时家人更没了好感。 除夕这日,任志贤明明知道大家是要在一块儿吃团圆饭的,他偏偏就是不去,还不许时玉梅去。他就是存心要给人添堵、恶心恶心他们,巴不得弄得人人都不痛快最好! 时玉梅怎么劝怎么求怎么说他就是不肯去,时玉梅气急了,可他不去她一个人自然不好去,便冷着脸赌气坐在屋中。 秀春到的时候,他二人刚刚大吵过一架。 感觉到屋内气氛不对,秀春也不敢多言,垂手一旁陪笑道:“大姑奶奶,大夫人请您和大姑爷过去用年夜饭了呢!” 任志贤听秀春将时玉梅的称呼排在自己之前,显然不把自己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不禁更气,冷冷哼了一声,淡淡道:“回去告诉你们大夫人,我们不是时家人,不便与时家人一起用年夜饭,还是免了!” 秀春尴尬不已,祈求的望向时玉梅。 任志贤见她竟然敢无视自己更加气恼,厉声喝道:“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还不走!” “奴婢、奴婢告退!”秀春不敢多言,慌忙施礼退下,临走前朝时玉梅使了个眼色。 时玉梅便起身不理会任志贤的喝斥跟了出去,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秀春便陪笑道:“大少爷说,如果大姑爷身子不适,您和大姑爷不过去也行,等会儿便叫厨房送些菜肴过来。” 时玉梅心中一阵感慨兼感激,点头轻叹道:“还是二弟设想的周到,你回去告诉我娘,就说大姑爷偶感风寒,我们便不过去了!等晚些时候我再过去陪陪娘!” “是,那奴婢就先去了!”秀春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时玉梅呆呆的站在门口瞅着院中的红梅出了一会儿神,仍旧回了屋里,跟任志贤两个冷面相对。 不一会,噼啪的炮竹声传来,空气中隐隐飘来饭菜的香味人们的欢声笑语,时玉梅暗暗伤神,心中沉闷无比。 任志贤冷笑道:“做这副样子给谁看?谁也没拉着、拦着你,你想去尽管去便是!哼,你们家的人若真有心请我们过去,就不会只派个丫头随随便便说一声就完了!” 时玉梅不禁大怒,心道不然怎样?你都住在我们家、又不是外头来的客人,差人叫一声难道失礼吗?还得我娘亲自来请你不成! “其实你说的也没错,咱们是任家,不是时家,本就不该去!”时玉梅淡淡瞅了他一眼,面上神色波澜无兴。 倒叫本来以为她会被气得跳起来的任志贤愣了愣。任志贤不禁暗气,心道这个女人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仗着这是她娘家、有人给她撑腰啊?越来越会跟我作对、越来越不听话了!真是什么人家教出什么样的女儿,一点也不假! 不一会厨房那边送来了饭菜,六菜一汤,热气腾腾的整治上来,时玉梅淡淡道了声“吃饭吧!”见任志贤不理会,便也不管他,自己坐到桌子边命翠珠摆碗筷盛饭。 任志贤气得干瞪眼。 还是翠宝机灵,忙陪笑道:“老爷,今儿过年,您和夫人得一起用个团圆饭呀!别让夫人久等了!”说着不由分说扶着任志贤过去。 任志贤就坡下驴,赞赏的瞥了翠宝一眼,心道还是翠宝贴心,爷没白疼她一场!比翠珠那木头似的死人强太多了! 任志贤见时玉梅神色淡淡,偏要引得她生气才觉痛快,坐下后翠宝给他盛了饭他便将翠宝一拉:“你也坐下一块吃!” 时玉梅手中的筷子抖了抖,面色微沉,依然不动声色。 翠宝眼睛一亮心中大喜,转瞬便清醒了过来,忙陪笑道:“老爷您别开玩笑了,奴婢哪儿敢跟老爷、夫人同桌用饭呢,这不合规矩!老爷、夫人快些用吧,要不一会儿就该凉了!” 时玉梅低哼一声缓了脸色,心道算你识相! “我的话就是规矩!哪儿来那么多的规矩!”任志贤却偏要她坐下,一抬眼看见翠珠站在时玉梅身旁,端着脸朝她道:“去搬个凳子来!” “奴婢不敢!求求老爷休要折煞奴婢!”翠宝唬得脸色煞白“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任志贤可以不管不顾,她可不敢!她脑子还没坏掉,这儿可是时家! 当面给时玉梅没脸,时家人发作起来,任志贤不见得护得了她! “你!”任志贤见翠宝这样大感下不来台,气得干瞪眼却无法可想!他不知翠宝是害怕时家人才不敢从命,反而对她大为感慨怜悯心疼,觉得她——真是识规矩、懂事啊! “快起来,大过年的跪在地上做什么!”任志贤温言说道,亲手扶着翠宝的胳膊。 “奴婢谢老爷!”翠宝眼角悄悄瞟了一眼若无其事仍在吃饭的时玉梅,松了口气轻轻站起来,陪笑道:“老爷您快用饭吧!” “嗯!”任志贤点点头,又命翠宝为他布菜。 时玉梅越看越不顺眼,赌气吃了几口将筷子往桌上“啪”的一扣,起身与翠珠离桌。 任志贤冷眼盯着她从自己面前扬长而去消失在视线中,转而向翠宝怒道:“你看看她!她这是什么意思?她眼里还有我这个一家之主吗!” “老爷您消消气!”翠宝忙陪笑道:“老爷,大过年的生气可不吉利呀!夫人她,她也许身子有点不舒服吧,您别多心!平日里夫人也不是这样的嘛!” 任志贤冷笑道:“你说错了,她从前不是这样,自打回了时家,她是觉着找到靠山了,眼里越来越没我这个丈夫!哼,她最好别忘记她是我们任家的人,就算死了,也是葬在我们任家的祖坟跟时家半点关系也没有!身子不舒服?哼,我看她是心里不舒服!” “老爷!”翠宝急得脸色都白了,“求求您别再说了!何苦来着!您自己心里不好过,夫人也——” 翠宝心中不由暗恨,心道你不知这儿是时家的地盘吗?你说话之前就不会好好想一想?时家不便拿你这个姑爷怎么样,我一个丫头还能不被迁怒?你想害死我不成! “唉!”任志贤对美人楚楚可怜的眼泪向来无法抵挡,看到翠宝这样早把心软了下来,不由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叹道:“翠宝啊,爷就只有你一个贴心的了!还是你好,懂得为爷着想!这会儿没别人了,来,坐下陪爷用饭!” 翠宝下意识朝屋里扫了一眼,忙陪笑道:“规矩不可废,奴婢站着用就好!” 任志贤更感满意,欣慰点头笑道:“这也好!来,吃吧!你喜欢吃什么自己动手!” “奴婢谢老爷!”翠宝抛了个媚眼。 时玉梅估摸着王氏正院那边差不多用好晚饭,便命翠珠拿了大毛斗篷来,准备上母亲那里去坐坐,跟母亲婶娘姊妹们一起守夜。 谁知今晚任志贤仿佛有意堵她,用过晚饭后竟然也没有去书房跟翠宝缠绵,反而是坐在外边的厅中,见她欲出去便一声断喝:“站住!你要去哪儿?” 时玉梅淡淡道:“去陪我娘她们说说话!” “不许去!”任志贤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哪儿肯同意,“今天是过年,你一个任家人别去跟时家人掺合!” 时玉梅讥讽一笑,淡淡道:“老爷,您是不是忘了,咱们如今就在时家,我去陪自己的娘说几句话怎么了?” 这话戳到了任志贤的痛处,他不由大怒,冷着脸道:“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你敢踏出去一步今晚就别回来!” 时玉梅憋了一肚子气哪儿理会他,冷笑一声带着翠珠就走。 “好!好!时家教导的好女儿,反了,真是反了!”任志贤还从来没受过时玉梅如此对待,一时气得声音都发抖了,翠宝从旁劝了好一阵方缓过劲来。 时玉梅心里也不好受,没着没落的,到了正院门口,叮嘱了翠珠一声不许乱说话,方整理整理脸上的表情,高高兴兴的进去。 184第184章兜头而下的冷水 今晚一大家子都在王氏这边守夜,刚进院子里便听到屋里传来各种嬉笑戏耍热闹声,对比自己那边的冷清,时玉梅差点又落下泪来。 廊下的灯笼照得院子里雪亮,时玉梅主仆刚进去便有人看见了,小丫头们忙迎上来笑道:“大姑奶奶您可来了!大夫人正惦记着您呢!”又有人奔进去禀报。 “知道娘惦记着,这不刚安顿好姑爷我就来了!”时玉梅笑吟吟的,又是那个高傲的大小姐。 王氏妯娌三个正在斗牌,姜嬷嬷、林妈妈、桂妈妈并数个大丫头在一旁围观,见时玉梅来了王氏忙招手笑道:“玉梅你可来了!快来快来,帮我看看手上这牌!你两个婶娘真是太厉害了!” 时二夫人、时三夫人都笑道:“我们没帮手,少不得自己上心了!“ 王氏素性散漫,哪儿肯花心思计算手里的牌,会输也不足为奇了。时玉梅便笑着上前,道:“这可是二婶、三婶的强项,娘,回头我给你看错了你可别赖我让我出钱!”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桑婉那边则带着几个小姑子在暖阁中玩,不时还得各处照看照看,晚间的宵夜、子时要放的烟火、给众人发赏的红包都要提前准备妥当。 子时过后,璀璨的烟火和热烈的炮竹在夜空中消散落幕,便表示新的一年到来了!众晚辈们上前给长辈们磕头拜年拿红包,家下奴才们也都一拨拨磕了头拜年、拿了赏钱谢恩。众人闹了一晚上也都累了,便各自回屋休息。 明日一大早还得起来放鞭炮、祭祖,桑婉和时凤举回到宁园也匆匆的洗漱睡下。桑婉困极,头一沾着枕头便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时凤举摇头笑笑,轻轻在她身旁躺下,伸手穿过她的后颈,将她往自己怀中带拥着入眠。 时玉梅和翠珠回到蕉园,一推院子门,居然被人从里边关上了,她和翠珠不禁面面相觑。 “开门!开门啊!夫人回来了!”翠珠轻轻叩着门叫道。 无人应答,悄无声息。 “给我开门!”时玉梅大怒一脚踹在门上。 “夫人!仔细脚疼!”翠珠忙拉住她,自己又不停叩门叫唤。可是,里边仍旧半点反应也没有! “行了别叫了!”时玉梅冷着脸道:“任志贤这个混蛋,定是他吩咐了不许开,你再敲也没用!”万一把巡夜的引过来,这脸面就丢大了! “夫人!”翠珠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么大冷的天,咱们该怎么办?” 总不能在这外头干站着一晚上吧? 时玉梅一时也愣住了,突然觉得天地这么大,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不觉眼眶一热,差点滴下泪来。 “要不咱们回大夫人那儿去过一夜,明天再说?” “不行!”时玉梅忙道:“娘见了定会伤心生气,这大过年的,我可不能给她老人家添恼!” “可是——”翠珠哑口无言,抬头望望这高高的院墙,无能为力。 “那咱们去宁园,去找大少爷和大奶奶吧!”翠珠又道:“咱们总不能在这儿站一晚上啊!这么冷的天,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时玉梅动了动唇什么也没说出来。翠玉欲扶着她走的时候她却死活不肯挪脚。 如果宁园光有时凤举就算了,可是还有桑婉!让桑婉看她的笑话吗?她一定会笑话她的! “那您在这儿等着,夫人,奴婢自己去,很快就会回来!夫人,您等着奴婢!”翠珠见她不肯动也没法子,扶着她到了一旁避风之处,自己匆匆朝宁园奔去。 此时时凤举正抱着桑婉刚刚歇下,柳芽等见翠珠这个时候满脸急惶的跑来要见大少爷也不敢阻拦,只得敲了卧室的门。 时凤举心里有些不快,却也知柳芽不是轻浮不懂事的,没有急事断不会如此,便将桑婉放开自己轻轻起身。谁知到底惊动了桑婉,桑婉一把握住他手腕轻声道:“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时凤举道:“柳芽说大姐身边的翠珠来了,说有要事!你睡吧,我起来看看就行。”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桑婉立刻翻身坐了起来。一听说是时玉梅的事,桑婉哪儿还能安稳睡下?要不然回头时玉梅又该在婆婆面前告状了,说她不心疼自己的夫君,让夫君起来,她倒好睡! 时凤举无奈笑笑,“也罢!多穿点衣裳,别冻着了!” “嗯!”桑婉一边答应,一边将中衣拿过利索的穿上,将秀发也理了理。 二人穿戴妥当出来,翠珠一见他们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汪汪的直打转,欲语凝噎。 “有话慢慢说,究竟怎么了?”桑婉吃了一惊,忙握住翠珠的手。 “大奶奶!”翠珠终是哭了出来,呜咽道:“大少爷!您们快去看看我们夫人吧!老爷他,老爷他叫人关了蕉园的门不让夫人进去,这会儿夫人还站在外头呢!” “什么!”时凤举气得要跳起来,厉声道:“竟有这种事?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夫君!”桑婉忙柔声道:“你别急!咱们这就过去,路上再听翠珠慢慢说吧!这么冷的天,可别把大姐冻坏了!” 时凤举冷哼一声,命人取了斗篷,与桑婉、翠珠、柳芽等匆匆过去。桑婉冷声吩咐杏枝:“交代下去,这事儿谁也不许乱说,半个字也不许传到大夫人耳中!” 杏枝忙答应,自去叮嘱众人。 时凤举也回过神来了,这事儿不能闹大,不然大姐便要成了笑话了。便捡了偏僻道路从花园中过去。 “夫人!夫人!”临近蕉园,翠珠忙奔跑上前,扶住站在那里发怔的时玉梅。 “来了!”时玉梅怔怔的抬头看她,朝来路望去,怔怔的看着时凤举和桑婉,心中酸涩,泪水盈眶,忙眨眨眼睛化去。 “大姐!”时凤举脸色铁青,上前轻轻拍了拍时玉梅的肩膀。 桑婉忙将手炉给时玉梅塞入手中,“这外头风大,大姐有没有冻着?” 时玉梅轻轻摇了摇头,望着桑婉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 “别怕!这是在咱们家,他竟敢如此,当我们时家都是死人吗!”时凤举恨恨道。 时玉梅忙道:“呸呸呸,大过年的也没个忌讳,这乱七八糟的字眼能乱说吗!” 时凤举扭头吩咐柳芽:“去寻个梯子过来,小心点,别叫人看见!” “是,大少爷!”柳芽带着个婆子去了。 “你要干什么!”时玉梅吃了一惊。 时凤举冷冷道:“当然是进去跟他算账!”人家铁了心不开门,他才懒得敲,时家的大少爷还不至于沦落到恳求别人开门的地步! 时玉梅动了动唇,目瞪口呆。 桑婉倒不觉得什么,时凤举的脾气可算不得多好,大姐夫要倒霉了! “大少爷,梯子来了!”没多久,柳芽与那婆子便回来了,婆子肩膀上扛着一副竹梯。 “放这儿!”时凤举指了指墙根,上前扶了扶,便往上爬。 “凤举,让下人来吧,危险!”时玉梅急了,忙拉住他。 “没事!”时凤举道:“这也算不得高,我会小心。” 桑婉亦道了声“小心”,命人扶着梯子,看着时凤举爬上了墙头,又将梯子抬起来递上去,时凤举接了,搭在院内,从里下去。一会,他便从里头打开了院门。 “婉娘,你先回去歇着,这儿的事我来处理就好,快回去吧,明儿一早你还得早起呢!”时凤举温言向桑婉说道。 桑婉知道他教训任志贤时自己不便在旁,便点点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儿好歹过年,夫君,你也别太动气了!”别把事情闹得太大失了颜面。 “放心!”时凤举朝她点点头,命柳芽等陪她回去。 柳芽心里小小的有些遗憾,其实她很想留下来看热闹,可惜了! “大姐,你到旁边屋子去坐坐。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别管!”时凤举眸色一沉,冷冷说道。 这样的时凤举令时玉梅觉得有些陌生,情不自禁的感到有些害怕,点点头同翠珠去了。 时凤举叫人打了一盆冷水,端着水一脚踹开任志贤的房门,“哗啦”一声将一盆冷水朝床上泼去,随后将盆随手一甩扔在地毯上。 “啊!”睡梦中猛然被泼了一盆寒水冰冷刺骨,翠宝尖声大叫起来,任志贤也一个激灵抖了起来,厉声道:“谁!谁这么大胆!” 屋里的灯被丫鬟点亮,时凤举站在床前冷冷道:“高床软枕,大姐夫好享受,不知我大姐这会儿在哪?” “啊!”翠宝一呆看清楚眼前站着的是大少爷,慌得下意识交叉双臂搂着身子尖叫起来,手忙脚乱的拉扯着锦被往身上裹。此时的锦被早已寒浸浸被水淋透,翠宝暗暗叫苦不迭。 “是你!你给我出去!出去!”任志贤恼羞成怒,却还顾着将翠宝挡了挡,仿佛怕被时凤举看了吃亏似的。 时凤举哪儿将区区一个奴才放在眼里?在他眼里不过跟个物件一样,瞧也没瞧翠宝,盯着任志贤冷笑道:“出去?你是在叫我吗?你在我时家的地盘上,叫我出去?大姐夫,你是不是搞错了!” 185第185章惩罚 “你!”任志贤恨声道:“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了不起!等将来我做了官,我要你们一个个跪在我面前求我!” 时凤举嘲弄一笑,“等到那个时候大姐夫再叫嚣也不迟!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我大姐呢?” 任志贤气得七窍生烟,偏偏不能拿时凤举怎么样,听他问起时玉梅冷冷道:“我怎么知道?怎么?她没去陪她娘说话吗?” 时凤举道:“她回来了,可不知哪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竟敢将院门关上不放她进来!哼,我倒不知,我大姐什么时候回自己的家也不行了!大姐夫,这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原来是为这事!任志贤不由一阵懊恼,他当然不能承认是他下了死命令不准人开门的,便道:“我怎么知道门关没关?想必是奴才们以为她在那边过夜不回来了!关上门有何错?哼,她不会叫门吗!” “原来如此啊!”时凤举冷冷道:“这么说这事不是大姐夫吩咐的了?” “不是!”任志贤想也没想的否认。笑话,时凤举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他怎么可能承认?他心里暗道:爷我就是不承认,你能奈我何? “不是就好,”他不承认,时凤举还真不能拿他怎样,冷冷道:“既如此那就是奴才们不懂事了!去,将蕉园所有奴才都给我叫起来,到院子里站着!”他冷冰冰的盯着犹在娇颤颤的翠宝道:“还有你,也到院子里去!” “这——” 翠宝才刚开口,任志贤已经叫道:“这跟翠宝有什么关系!” 时凤举淡淡道:“她也是奴才!奴才不听话,就该教导!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这后一句时凤举是对着翠宝说的。 翠宝徒然变色,忙道:“奴婢去、奴婢去!”说着手忙脚乱的穿衣裳。她哪儿敢不去?她早就知道,在时府中,任志贤是保不住她的! 任志贤见翠宝竟然“投降”了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时凤举冷冷瞅了他一眼转身出去,蕉园里的五六个丫鬟婆子已经抖抖索索的站在院子中了。大冷的天被人从暖和的被窝里叫出来,众人心里都叫苦不迭,却没一个敢抱怨的,心中只剩下害怕。 看到大姑爷最宠的翠宝也狼狈的奔了出来站好,众人的心更是一揪。 时凤举冷眼在她们身上一一扫过,冷声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想必不用我多说!我看你们一个个是舒坦日子过惯了肆无忌惮起来,胆敢做主这种眼睛里没主子无法无天的事情来!今日不给你们个教训,我们时家还有何规矩可言?”时凤举厉喝道:“都给我跪下!跪到天亮我叫人过来说可以了,你们再起来!跪下!” 众人变色一阵抽气,有那嘴快的忙道:“大少爷,奴婢们冤枉啊,那都是大姑爷吩咐的!” “是啊,大姑爷动了怒,奴婢们也不敢不听啊!” “求大少爷开恩,奴婢们不敢了!” 时凤举冷眼瞧着并不做声,等到众人辩解的、求情的、知错的说的差不多了,方转头向站在那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任志贤淡淡笑道:“大姐夫,你可都听见了?她们说是你吩咐的,不会真是的吧?” 任志贤心虚又强撑着低哼一声别过头去。他当然不能承认!熟读圣贤书的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可要否认的话,当着一众下人,他也有点说不出口! 时凤举冷冷一笑,盯着众人喝道:“还不跪下!你们眼睛里果然是没主子了,还敢污蔑大姑爷!真是反了!再有多嘴的,明儿再加三十大板!” 众人一惊,有那嘴快欲言的硬生生咬住了舌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得不跪了下去,心里把任志贤恨得要死!早知如此,干嘛听他的!也有人暗暗懊悔糊涂,竟忘了这儿是时府,什么时候轮到外姓的姑爷做主了? 时凤举这举动无疑狠狠的打他的脸,任志贤气得内伤却做声不得!他不承认,那就坐定了奴才们眼睛里没主子、污蔑他,时凤举教训他们那是天经地义,他半个字也不能求情。 “谁要是敢偷懒,先掂量掂量自个算个什么东西!”时凤举冷冷丢下一句话,带着宁园的丫鬟扬长而去。 任志贤气得半响回不过神来! “翠宝,你来给爷更衣铺床!”任志贤估摸着时凤举走远了,便端着架子向翠宝吩咐道。 别的奴才都是不中用的,竟然敢当着时凤举的面背叛他、告他的状!跪上三天三夜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翠宝不一样,翠宝是心里有他,真心为他着想、伺候他,他怎么忍心看着她受苦呢? 任志贤这话犯了众怒,众人不敢跟他叫板,一时间却是无数道目光斜斜的朝翠宝飞过去,凌厉的刀锋似要将她凌迟。众人无不在心中暗道:她要是敢起来,明天我肯定给大少爷说去! 翠宝也是个识趣的,哪儿敢起来,垂着头小声道:“奴婢,奴婢如今是待罪之身,奴婢不敢!请老爷使唤翠珠姐姐吧!” 这满院子里,就只有翠珠一个没有受罚。 “怎么?老爷的话你也不听了?”任志贤冷哼一声,上前去拉翠宝。 翠宝本想半推半就、然后勉为其难的起来,跟着任志贤走,一想到周围虎视眈眈的丫鬟婆子们、一想到时凤举那冰冷的神情,死命的夺回自己的手苦求道:“老爷,奴婢理应受罚,求求您莫要为难奴婢!” 这一个二个,都反了天了!时凤举这混账,这是要逼他做孤家寡人吗!任志贤恨恨一哼,跺脚转身而去。 他去瞧暖阁的门大叫翠珠,此时时玉梅与翠珠已经歇下,翠珠惊醒,惊恐而祈求的朝时玉梅望去。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如果出去,肯定会成为老爷泄愤的对象,还不知会怎样折辱她呢!可她是个奴才,主子有命她能怎样? 时玉梅看到她的神情心中大为不忍,轻叹一声低低道:“别理他,咱们睡吧!” “谢夫人!”翠珠惨白的脸色稍稍回缓,重新轻轻躺下。 宁园中,桑婉哪儿能睡得着?时凤举轻轻推门进来时,她立刻撑起身子朝他望过去,“回来了!” “嗯,”时凤举笑笑,解下外袍往旁边衣架上一抛,笑道:“你怎么还不睡呢?” 桑婉脱口便道:“你没回来我怎么睡得着!”这话太过亲热,好像离了他她便不惯似的,桑婉不觉红了脸,忙笑问道:“怎样?没事了吧?” “没事了!”时凤举呵呵一笑,心中气恼半消,上了床揽着她笑道:“你说我不在你睡不着?” 桑婉没好气白他一眼道:“人家还不是担心!心里装着事怎么睡呢!” “哦!”时凤举淡淡应了一声,有些怏怏。 桑婉“嗤”的一笑,柔声道:“快睡吧,怕是没多大会儿就该起来了!” 时凤举仍旧轻轻哼了一声不说话。 这个人真是!桑婉无奈暗叹,主动揽着他的腰依偎在他怀中讨好的蹭了蹭他。 时凤举见她小猫似的乖巧,这才又欢喜两分,搂着她的手紧了紧,遂笑道:“把你累着了,快睡!” “嗯,”桑婉朝他柔柔一笑,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她心里不由大感憋屈:听李嬷嬷话里话外,从前他和顾芳姿好的时候可是什么都顺着依着人家,如今倒好,轮到自己了却是自己得就着他!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啊! 这一晚闹得太晚,第二天果然就起得迟了,弄得桑婉好一阵手忙脚乱,新年头一天,王氏只白了她一眼倒没有说什么!桑婉大大透了口气,觉得也有一半的原因是自己只迟了一点点,没太离谱。 姜嬷嬷倒陪笑着帮桑婉说了句话:“想来是大奶奶这几日累着了!阖府上下可不什么都是她管着呢!” “是啊,娘!”时凤举忙附和。这话他本来想说的,生怕说了惹母亲更恼火没敢说。 饶是这么着,王氏仍是嗔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累的?哪一个当人家儿媳妇的不是这么过来?难不成如今那些个事还要我亲自吩咐不成?以前我还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说的姜嬷嬷和时凤举都不敢再说话。好在一会儿时二夫人、时三夫人等就过来了,王氏便将这话揭过。 次日初二,桑婉要回娘家省亲,中午的时候便同回宁园准备去了。 “这些事情交给奶娘和柳芽她们就好了,你躺下休息一会吧!”时凤举笑道。 桑婉道:“大白天的哪儿能回房休息呢?又是大年初一,叫人说闲话!” 时凤举便笑道:“那就在暖阁里炕上躺一躺吧,要不明日怎么有精神呢?你大哥大嫂见了,定会怪我没好好照顾你!” 桑婉“扑哧”一笑,偏头道:“我大哥、大嫂对你只有赞不绝口,哪儿会怪你?” 时凤举笑道:“那是因为我一直把你照顾得很好啊!咱们三朝回门的时候,我可是亲口答应过你大哥的。” 186第186章不如回去 见他提起往事桑婉有些扭捏,垂眸淡淡笑道:“是么?我怎么不知道呢……” 时凤举笑笑,“当时你没在跟前。你看,我现在做到了吧?” 桑婉脸一红,轻轻啐他一下没做声。 时凤举哈哈一笑,拥着她进了暖阁,屏退丫鬟,强拉着她躺下。桑婉果然是有些累了,便也没再坚持,解了外袍拿羊绒毡毯齐胸盖着躺下,几句话过不一会便香甜睡了过去,时凤举靠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卷书解闷,却什么也看不进去,只是轻轻抚着她的肩膀,眼底尽显温柔。与她在一起,哪怕就这么看着她,他也会感到有种淡淡的温馨在心底蔓延开来,令他身心俱畅。这般宁静而温暖的幸福感觉,只有她能给他。 时三夫人已经很多年没回娘家,明天也是要与时三老爷带着两个女儿一块回去的。因此在王氏这边用过饺子后也只略坐坐便回去准备了。 时二夫人见了在王氏这边没好说什么,回去了却闷闷不乐。林妈妈便凑上前陪笑道:“想想夫人也有两年不曾回去了呢,不如准备准备明儿咱们也回去吧?” “不去!”时二夫人心烦意乱没好气道:“儿子下落不明,儿媳妇又不争气!回去做什么?给人看笑话呢!” 念及儿子,她不禁心中又是一痛。 林妈妈脸色微变,讪讪的不敢再吱声。 蕉园的冷战仍在继续,众奴才们跪了一晚上,第二天几乎没个个冻成了冰棍!早上时凤举那边派人来命起来,众人如释重负,连忙谢恩艰难的爬起来回屋更衣、喝热水热茶。一寒一暖之后,便是喷嚏声连天。 任志贤看到翠宝冻得两腮通红、嘴唇发乌颤抖不止,心疼得要命,连忙用大毛衣裳将她裹着拉回房中,命翠珠准备热水给她沐浴。 这满院的奴才几乎都伤风病倒了,只有翠珠一个人能动,翠珠无奈,只得先去厨房吩咐一声要热水,再去库房那边讨要了些治伤风咳嗽发热的药来,煮了一大锅给分给众人。 “闲得没事折腾的!”任志贤恨恨瞪了时玉梅一眼,冷冷道:“一院子人都病倒了,这下子你满意了?这于你有何好处!” 时玉梅不可思议的瞪着他道:“你在怪我?你昨晚叫人把我关在外边你怎么就不想想我会不会病倒了?你说这话对得起自个的良心吗!” 任志贤讥诮道:“你不是惦记着你娘吗?那么晚不见人影我怎么知道你还回来?再说了,这不是你们时家的地盘吗?还没有你一个大小姐住的地方不成!你就是故意的!”任志贤咬牙切齿道:“你就是故意要落我的面子,故意叫时凤举过来闹!你知道吧?时凤举那混蛋昨晚一盆冷水给我兜头从睡梦中浇了下来!不愧是奸商,够狠!” 时玉梅吃了一惊,她也没想到时凤举会这么狠,可时凤举是为她出头,她当然不会说他的不是,便冷笑道:“那也是你有错在先,你活该!” 任志贤气狠狠道:“是我活该,活该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们这一门都是眼睛长在脑门上!”任志贤觉得自己要再说下去肯定得被变得不顺服的妻子给气死,忿忿拂袖而去,去看翠宝。 翠宝躺在书房隔断的炕上,头疼鼻塞,正难受得要命,见他来了便红了眼眶,眼泪汪汪的叫了声“老爷”便再说不下去。 “都是我没用,害你受委屈了!”任志贤心疼不已,轻轻抚摸着翠宝的脸。只有在翠宝面前,看到她的依恋,他才觉得自己是个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老爷千万别这么说!”翠宝嘶哑着嗓子挣扎要起来又被任志贤按着躺了下去,她眼中一黯,咳了几声低低道:“老爷自己都受了不少气,何况我们做奴婢的呢!” 这话简直说进了任志贤的心坎里,任志贤叹道:“那有什么办法!这儿,到底是时家!”他忿忿咬牙,否则,他们岂敢如此嚣张! 翠宝目光闪了闪,“老爷就没想过离开这儿回孟县去吗?” “回去?”任志贤愣住了。他是真的没想过要回去。再说了,孟县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宅子都没了,回去,住哪儿、吃什么呀! “对啊!”翠宝道:“回去总好过在这儿看别人的脸色!老爷您想,夫人好歹是时家的大小姐,时家再怎么样也不会不管她的!” 任志贤眼睛一亮,搓着手道:“不错,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他回去,时玉梅理所当然要跟着一起回去。他没饭吃、没地方住,时玉梅也照样!他就不信了,时凤举还能眼睁睁的看着时玉梅流落街头! “好,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我受够了,过几天等你病好了咱们就回去!”任志贤断然道。 翠宝大喜,忙道:“老爷英明,等到了孟县,还不是由着老爷来?看谁敢给老爷脸色看!” 回想起在孟县时人人追捧巴结的情景,任志贤终于满意的笑了起来,心里竟然有些迫不及待! 他真是蠢啊,早就该想到这个的!孟县当然是比这里好一千倍一万倍!只要有时玉梅在,他有什么好怕的? 翠宝心中也自欢喜,离了时家,她就是任家的人,任志贤这么疼她,今后谁也别想再找她的麻烦! “老爷!”翠宝的目光扫过屋子里,“这些珍玩摆设都是现成的,不如拿了回去装饰屋子,倒比现买的要强呢!” “对、对!”这些东西既然是他在用,本来就应该是他的。翠宝这话说的简直太对了! 翠宝又道:“可是,到时候只怕大少爷他们不许呢,大少爷昨晚那个样子您也瞧见了……” “哼!”任志贤不快沉下脸,“他还能跟我争执不成!” “那可说不准,再说了,这儿是时家,人家人多势众的,咱们那儿拧得过呢!” “那你说该怎么办?”任志贤问道。 翠宝等的就是这话,忙笑道:“这也简单!趁着这几日没人注意,咱们不如悄悄的将那些小件的先运出府去藏起来,这总可以吧?” 任志贤丝毫不觉得这样做有何不妥,反而连连点头说好,笑着夸赞翠宝:“还是你聪明,想到这么好的一个主意!” 任志贤心里打定了主意,便不再跟时玉梅闹别扭唇枪舌战,反而是存了“走着瞧”的念头,心道等回了孟县、到了咱们孟家,非得把她这臭毛病给拧过来不可!真是反了天了! 时玉梅浑然不知他心中另有打算,见他不胡搅蛮缠,自不会去主动招惹事端。 第二天一早,桑婉、时凤举便乘了马车往杨柳镇四合村回去。 照例是两辆马车,柳芽与两名仆妇乘一辆,装着各种礼物,时凤举和桑婉二人共乘一辆。 此次不同往时,上了车坐好,时凤举一双眼睛便一眨不眨、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的妻子,跃跃欲试的坐不住起来。 桑婉被他这样肆无忌惮而灼热的目光看得脸上红红,想要避开车厢却只这么大点地方。 “婉娘,”时凤举好笑长臂一伸将她揽着笑道:“咱们是夫妻,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桑婉微微嗔他一眼,心道从前咱们也是夫妻,你还不是一样离我很远? 时凤举见她似怨非怨的娇嗔模样,心中一荡,忍不住低头在她额上、鼻上、脸上轻轻亲吻,“婉娘,咱们在一起后这还是头一遭一同出门呢!” “马车里你别动手动脚,一会儿衣裳发髻乱了,你教我怎么见人呢!”桑婉忙笑着去推他。 “放心,我有分寸。”时凤举笑笑,透过纱窗往外边望了望,远山隐隐,风景绰绰,不住倒退,包括接亲那一次这条路已经走过三次,却只有这一次是真正的心底愉悦、怡然自得。他终究,没有错过她。也许从迎亲那日起,她便注定此生是他时凤举的人了,是他醒悟的太慢。时凤举心中一动,索性将她抱着坐在自己腿上整个圈住。 “凤举!”桑婉吓了一跳,忙挣扎着要下来。就算在屋里,他也没这么抱过她,而她也不敢,万一叫奴才们无意中闯入看见,她简直不要见人了! “别,”时凤举用力抱住她,固执笑道:“让我抱着你吧!不会有人看见的!” 桑婉瞧一眼关着的车门,心中略安,便不再说什么,轻轻的往他怀中靠了靠。 时凤举甚喜,越发同她亲昵起来,一路的甜言蜜语,情意绵绵。 桑弘和方氏知道他们今日会回来,老早便开始整治菜肴准备着了,中午时分听到有村里的毛孩子们跑来叽叽喳喳的嚷着“马车来啦!马车来啦!”桑弘和方氏带着儿女忙迎出门去。 时凤举替桑婉理了理发髻,下了车,将她扶了下来,桑弘和方氏已笑着上前道:“我们盼了半天,你们可算来了!” 桑小泉、桑小暖两个孩子穿着簇新的衣裳奔上前笑着叫“姑姑、姑父”,桑婉笑着答应,一手一个牵着,向哥嫂笑道:“可不也惦记着今日,前几日下了雪,路上有点儿不好走,不然到得更快些!” 187第187章二叔家的闹剧 方氏忙笑道:“这倒难为你么了!雪水一化,伴着残雪,这路最难走了!今日便留下住一晚如何?横竖也不争这半天!”桑弘也点头说是。 桑婉与时凤举相视,时凤举便笑道:“婉娘本也说要住一晚,那便住一晚吧!” 方氏大喜,笑道:“可见我有先见之明了,婉娘的卧室我都整理好了,铺盖都是新的!” “有劳嫂子!” “一家人,哪里这么客气呢!” 众人说笑着进屋,分宾主坐下。桑婉打量屋中,依然如往常那般陈设简单质朴,并不见半点锦绣花俏。方氏知她意,笑道:“我还是习惯这么着,这过日子还是怎么舒心怎么来,那些古董花瓶之类的摆设,搁这外头我都怕不留神碰坏了!” 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闲话一阵,方氏便和徐妈妈到厨下整治饭菜,桑弘陪着时凤举和桑婉堂屋说话,说起远在京城的桑于飞,桑婉兄妹忍不住都有些惆怅起来,不知他一个人孤零零独在异乡这年是怎么过的。 时凤举忙劝了几句,又说时家在京城里也有几家店铺,时鸣都知道的,万一有事自会有人帮衬,也会快快递信回来。桑弘这才略感放心,忙又谢过时凤举。 不一会,村里头便有客人相继到访。桑弘等忙起身客气相迎。这也是乡村风俗,哪一家来了客人,总会请几个人相熟的来坐坐陪客。若是一人不来,可见这家人人缘不行。这几人便是桑弘昨日上门去一一邀请的。 堂屋里一时热闹起来,桑婉见皆是男客,招呼之后便起身避让进了厢房。 午饭吃桑弘等众人在外头,方氏端了饭菜进厢房与桑婉一道用。 桑婉原本提心吊胆担心二叔、二婶又过来闹事,不想回来这半日都风平浪静的,她不由向方氏笑道:“大嫂,二叔、二婶是不是不在家啊?”不然以他们的性子没道理这么安静啊!他们口口声声跟桑弘绝交,可没包括桑婉。 方氏瞅了她一眼“扑哧”一笑,道:“到底你不是个糊涂人,没高看了他们!哪里是不在家?是如今他们家里太热闹,分不开身呗!” 桑婉一怔。 方氏不屑的笑笑,说道:“你那二叔,几个月前从镇上买个了女人回来做小妾,唉,真是作孽,年纪比桑柔还要小上一岁多呢!” “还有这事!”桑婉吃了一惊,心道难怪,这回二婶只怕有的忙了。 方氏冷笑道:“那小姨娘别看年纪小,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加上又年轻貌美,跟你二婶斗得是不亦乐乎,如今啊,呵呵,那边是天天鸡飞狗跳!前天过年不知怎么的那小姨娘同你二婶推推搡搡动起手来,结果你二婶不留神从楼梯上给滚了下来,闪着了腰,这会儿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呢!你说说,她怎么能来的了咱们家?”至于二叔,他哪好意思来纠缠侄女?桑弘家他是不敢来了的! 所以,可不就清净了! 桑婉听毕嗟叹不已,说道:“二婶这人素来抓尖好强,不想到老了却栽在这上头!这真正是——”桑婉摇摇头没有说长辈的不是,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啊! “这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了,报应!”方氏对李氏那是半点儿好感都没有,不屑冷笑道:“你如今看着她可怜,当初她作恶的时候有多可恶?可有一星半点儿给别人留活路?哼,婉娘,你可不能心软!特别是如今你在那大宅门里头生活,就更不能轻易心软!你想想,如果当初时家退了这门亲事,如果你三哥没有考中举人,二婶二叔会把咱们家作贱成什么样?那是真正的往死路里逼啊!别的人还没说什么呢,他们这两个至亲的人就先带头言三语四、风言风语了!这种人半点儿也不值得同情!” 方氏说着又冷笑起来,道:“还有更可气可笑的呢!二叔纳妾之后你那二婶你猜她特意跑来同我说什么?哼,她竟劝我给你大哥纳个妾!说什么今日不同往日,你大哥要是没个妾的话多没面子,四村八邻乡亲们见了要笑话他,也要说我不贤惠!哼,还有呢,还说该买两个绝色的丫头回来调教着,等你三哥回来也好有个暖床的!我呸!”方氏恨道:“这是长辈说出来的话吗!当时我便没给她好脸色、好言语!纳妾么,你大哥这辈子是别想了!你三哥未成亲之前,我这个长嫂也断断不许他学那不三不四的弄个人在房里头,他成亲了,自有他媳妇管,要怎么着那是他们两口子的事,再不与我相干!” 提起这事方氏便忍不住满脸的气恼和恨意。婆婆走的早,公公去世之后她与桑弘撑起这个家有多难,同甘共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出头了,桑婉终于成亲了,姑爷对她、对自家很好,三弟也终于出息了,考上了举人已经可算是一辈子衣食无忧,若再中个进士那就更前途无量了!如今正该苦尽甘来舒舒坦坦过日子的时候,却有人说要塞个小妾进来,一来就轻轻松松的享受这现成的一切不说,还平白的给她添堵添气,除非她傻了她才这么做! “大嫂!”桑婉听了也气得不行,忙握住方氏的手臂柔声道:“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不过是看二叔纳了妾心里头不自在,就非要别人也跟她一样不自在,你不理会便是了!我们桑家何其有幸有大嫂你这样的媳妇,大哥也不是那种人,他不会有这种想头的!” 方氏放缓了脸色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有些控制不住叫你看笑话了!可这事我真是一想起来就忍不住要恼,憋得难受!那日气不过,还跟你大哥闹了别扭,你大哥反倒安慰我没同我计较!你说的对,只要你大哥没这个心就行,我气个什么呀!别说他没这个心,他就算有也不行!” 桑婉忙笑道:“大哥这人我了解,他一定不会的!”姑嫂二人说着一笑。 略顿了顿桑婉便轻叹道:“回头我过去看看二婶吧!回来了总要过去一趟的。” 方氏点点头,无不嘲讽的说道:“那也是,他们跟我们绝交,可没跟你绝交,你若不去也不像样,人家会说飞上了高枝不认人的!”说着又叹道:“咱们家从前受惯了欺负的,如今突然间兴旺发达起来,有那存心巴结讨好的,也有那心里头嫉妒嘴里头发酸胡言乱语的,该进的礼数尽到了,也省得旁人说嘴!没的讨人嫌!” 桑婉点头称是。 “对了,”方氏轻轻碰了碰桑婉皱眉道:“你们家里那位表小姐怎么样了?热孝里过门,我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如今可还规矩?” 桑婉轻叹,便将顾芳姿二月里出孝之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又道:“先前也折腾过几次,如今还算老实,就是不知真老实、假老实罢了!” 至于时凤举答应她要将顾芳姿送走的话,桑婉没说。这件事太难了,一来她已经进门,二来她那种性子绝对不会乖乖束手就擒肯定会变着法的耍花样,三来还有王氏这座大山在,只要王氏坚持,时凤举也不能怎样。如果因为这事闹得家宅不宁,惹了王氏嫌弃怨恨,桑婉将来的日子也肯定不会好过。对这事的结果,她虽然抱有希望,但更多的觉得自己最终能收获的不过是时凤举因做不到此事的愧疚罢了! “这女人真是成了精了!”方氏啧啧惊叹不已,不屑嗤笑道:“什么托梦、什么大师解梦,我看都是这女人耍的手段罢了!你婆婆和姑爷都信了?” 桑婉忙道:“老人家素来信这个,况且顾芳姿又是她疼爱信任之人,哪儿会怀疑呢!凤举,他没说什么!” 方氏白了她一眼笑道:“你倒会维护姑爷!你维护他也没用啊,关键得看他心里怎么想!”方氏摇头道:“我本来觉得,那女人要守三年的孝,三年的时间足够你怀两胎了,这下倒好,你这儿还没动静呢,人家那边就要出孝了!真是精乖啊!” “大嫂放心,我心里有分寸,会好好保护自己的!”桑婉轻轻道:“不看别的,如今二哥已经是举人,很可能将来就是进士,单凭这一点时家也会好好待我!” “这倒也是,”方氏笑道:“那女人如今又是个孤家寡人,没有撑腰的娘家,更不用怕她了!不过这有好处也有坏处,正因她孤家寡人,你婆婆和姑爷没准会多疼她、偏心她一点,她再是个不安分的,这日子还真是——婉娘,这我们可真帮不了你!” 大宅门里头的事儿,果然最是令人头疼! 桑婉忙笑道:“大哥、大嫂帮我的还少吗?这事原本就是我自己的事,该我自己处理,你们就不用替我操心了!” 方氏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你们是大户人家,跟我们小门小户不一样,就算不是这个女人,迟早也有别的人进门,你终究是要面对的!” 桑婉一时也无奈轻笑。原本,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如今听了方氏这话,一想到将来时凤举还会纳另一个女人进门,对那个女人跟如今对她一样那么亲热,她心里却隐隐的有些难受发闷起来。 188第188章托付堂妹 午饭后不久,桑婉便命柳芽捧着些礼物,一同去桑平凉家。 桑平凉正在家里生气,气桑婉和时凤举来了桑弘竟然没有叫他过去陪客,就算不是二叔了,算是村里的长辈不行吗?这人当真凉薄无情的紧!可他被里正和几位老者长辈们骂怕了,也不敢轻易再上桑弘家去。 偏偏李氏又摔伤了躺在床上动不得,如果李氏能动的了,还能让她过去看看! 一听说他们来了,桑平凉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忙叫开门,心道还是婉娘有良心,还记得我们当长辈的! 桑平凉琢磨着,这回见了时凤举一定不能轻易放他走了,非得从他那里要个承诺不可,时家那么大的产业、那么多钱,不说送一两间铺子给他们,他们上铺子里帮忙管管这总行吧? 不想,桑平凉朝桑婉身后看了又看,不见时凤举的人影,便问道:“侄女婿呢?怎么只有婉娘你一个人来了?” 柳芽不由撇撇嘴,心道二老爷您还是一如既往的这么不客气啊!就是大舅奶奶也没用这种语气跟我家大奶奶说话! 桑婉淡淡笑道:“大少爷在陪着人说话呢,我过来看看二叔、二婶!” “哦,快坐,坐下吧!”桑平凉有点兴致缺缺,转而又打起了精神来,心道相比时凤举,婉娘岂不是更好说话?只要婉娘答应了,跟时凤举答应有什么两样?时凤举总不能不认他媳妇的账吧? “婉娘你用茶,这可是老爷年前才买的好茶,特意留着招待你们的!”小姨娘笑吟吟的奉着茶杯上前。穿一身橘红绣花的袄裙,盘着如意鬓,眉目清秀,皮肤白皙细腻,一双眼睛灵光四射,果然好个标致灵透模样。李氏跟她一比,好比老白菜帮子比那鲜嫩嫩的嫩菜芽,桑平凉会偏向谁那还用问? “小姨娘!”柳芽沉着脸皱眉道:“我们大奶奶的名字不是你叫的!哪家的姨娘胆敢当着姑奶奶的面叫姑奶奶名字的?” 新姨娘娇嫩得一朵花的年纪,不想命苦,人牙子又只认得钱,将她卖给了桑平凉这么个半老头做妾,她心里能舒服就怪了!仗着年轻貌美,撒娇撒痴,在桑家可以说是横冲直撞、肆无忌惮,若她在气头上,连桑平凉都要让她三分哄着她,几时受过这种奚落?当即就涨红了脸,楚楚可怜的朝桑平凉望去。 桑平凉也有些恼火,没好气瞪了柳芽一眼,低喝道:“你还知道这是小姨娘啊?你一个丫头,敢当着主子的面教训主子的人?” 柳芽微微一笑,“二舅老爷说错了,小姨娘不是柳芽主子的人,柳芽看到有人对主子不敬,维护主子可有何错?” “主子没说话,还轮不到你一个丫头说嘴!”新姨娘冷笑道。她见桑婉不出声,看她模样长得也温柔和气,刚进来的时候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便当她是个好说话的,当即冷笑着反驳柳芽。 “我的丫头我自会教导,轮不到小姨娘操心。”桑婉淡淡瞥了她一眼,起身笑道:“二叔,听说二婶摔伤了,我去看看二婶。”说着扫了新姨娘一眼暗暗摇头,这新姨娘果然不是个好惹的,二婶那种光会撒泼蛮缠的泼妇,碰上这新姨娘怎么会是对手? “姑奶奶别生气,我这不是一见姑奶奶就喜欢,忍不住想要亲近,这一时口快可就叫错了!是我不好!我们老爷常常提起姑奶奶和姑爷,赞不绝口,我听得多了,忍不住就顺口叫了姑奶奶的名字,您别生气了!饶了我这一遭吧!”新姨娘见桑婉开了口脸色微变,忙陪笑着道歉。 她这话说的不三不四的,别说桑婉不喜,柳芽亦忍不住又冷笑道:“小姨娘好不知晓规矩!你是什么人、姑奶奶是什么人?谁要你喜欢、亲近?什么你你我我的,没的叫人听了笑话!” “你!”新姨娘怒道:“你不过一个奴才,比我还不如呢,你嚣张什么呀!胆敢来教训我!这儿是我家!” 桑婉微微蹙眉,便向桑平凉道:“二叔,劳您替我跟二婶打个招呼,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着又叫住柳芽:“少说两句。” 柳芽气得剜了新姨娘一眼嘟着嘴不说话。 桑平凉听说她要走也急了,忙请桑婉坐下说话,假模假样呵斥了新姨娘两句,新姨娘哪儿受过这委屈,丝毫不让的同他拌起嘴来。桑婉见这儿吵成一锅粥,索性什么也不说了,带着柳芽直接走。 谁知才走了两步,就听见桑艳从楼上奔下来,小声说道:“堂姐,我娘,我娘想请堂姐过去说说话呢……” 看着桑艳怯怯祈求的神情,桑婉无法就走,便点点头,同柳芽一道随着桑艳上楼去,没再看拌嘴闹成一锅粥的桑平凉和新姨娘。 “你给我闭嘴!”桑平凉气急败坏:“她是咱们家的贵人,得罪她没你好处!你再乱说话惹恼了她,我跟你没完!” 新姨娘伸着脖子朝桑平凉凑过去冷笑道:“没完怎么样?打我呀?来呀打呀!你们家的贵人!哼,一个小丫头都敢顶嘴,你还指望人家心里当你是亲人啊?你做梦吧你!” “还不是你多嘴!”桑平凉没好气道:“你说你奉茶就奉茶,多嘴多舌干什么!” 新姨娘不屑嗤笑:“整天听你把人家挂在嘴上,我就是想看看是个什么模样,见了也不过如此!哼,这种棉花似的性子在那大宅门中只怕她自个的日子也不好受吧?你还指望她帮衬呢,我看是没戏了!你别不信,不然怎么人家时家大少爷不陪着来,只她一个来了呢?” 桑平凉顿时梗住,竟哑口无言。 新姨娘见一句话问住了他越发得意起来,小声冷笑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桑平凉瞟她一眼,“你说来听听看。” 新姨娘咯咯一笑,道:“我看桑柔倒是个机灵的,心气儿也高,不如,你让你们家姑奶奶把她带回去给时大少爷做个妾,这样你不成了时大少爷的老丈人?可不比什么二门外的二叔亲近多了?到时候时家还能不管你?有桑柔帮衬,你们家姑奶奶也有个膀臂嘛!” 新姨娘进门后,很快就和同样受李氏欺压的桑柔暗中结成了同盟,桑柔所求只有一个,就是求新姨娘在自己的爹面前多美言几句,赶紧为自己把亲事给订了,不然,再过一二年,就算给人做妾只怕也没人要了! 新姨娘满口应承着,左一句右一句叫桑柔放心、安心,可是她刚刚进门,还靠着桑柔这个同盟军一起打到李氏呢?哪儿肯那么快就帮她说好话?如今李氏被她不小心撞闪了腰桑平凉都舍不得责罚她,可见李氏已经算不上威胁了,加上今日见了桑婉,新姨娘心思一动,便动到了桑婉头上。 新姨娘往日里也听桑柔绘声绘色描述过桑婉回来时候的穿戴排场,话里话外羡慕得不得了!想必如果她也能进时家的门,必定会感激自己的吧?时家那么有钱,手指缝里漏一点,也够自己花一辈子了! 而且,新姨娘心里多少存着点龌蹉自私的心思,心道我这样的都不得不给人做妾,你桑柔算个什么?我还得帮你筹谋给人做正妻?凭什么! 桑平凉眼睛一亮霍然开朗,“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不过,桑柔么——”桑平凉皱皱眉,显然对这个女儿不太满意。 新姨娘冷笑道:“你就两个女儿,不是桑柔难不成是桑艳?哼,桑艳老实巴交见了人连句话也不敢说,靠她呀?桑柔平日里不过是被打骂怕了,收拾收拾,模样儿、性情儿可不错!” 桑平凉便道:“她人呢?现在在哪儿?” “你又糊涂了不是!”新姨娘没好气道:“夫人不是说了要吃米糕吗?她一早泡了米,这会儿到东村王大娘家磨米浆去了!” 桑平凉皱眉道:“就知道整天出幺蛾子,躺床上了也不安生!你去找她回来!” “我?”新姨娘不情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不是你还是我呀!”桑平凉没好气。 新姨娘哼了一声,磨磨蹭蹭的穿上厚衣裳出门去了。 桑婉见了李氏不禁大悔,李氏只是闪了腰动不得,但是不妨碍她发挥。一把抓住桑婉的手死死不放,哭哭啼啼的跟桑婉诉苦诉委屈,好像桑婉能帮她做主一样。 桑婉哭笑不得亦为难不已,只得勉强劝了几句。 李氏却更来了劲,吸吸鼻子忙道:“还是婉娘你好,心里有我这个二婶!还记着我!我真是命苦呀,你说说你二叔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好歹跟了他一辈子,这倒好,那不要脸的小狐狸精把我害成这样,他竟然半句也舍不得骂!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婉娘啊,你说说他该不该!” 桑婉讪讪叫了声“二婶”含含糊糊的,这种话她怎么好答?只得嘱咐她好好休息。 “大奶奶,只怕大少爷该找您了,咱们回去吧,好让二舅夫人休息。”柳芽抽空说道。 桑婉正欲答应,李氏忙道:“没事!我不用休息,整天躺着人都要发霉了,婉娘你多陪陪我说说话!婉娘啊,二婶可是真心疼你呀,婉娘,你可一定要帮二婶这一回!” 189第189章破相 “您养好身子就什么都好了!”桑婉笑道:“不是还有堂妹吗?她也会照顾你的!” “阿艳,”李氏一听忙将桑艳叫过来,将她的手硬是塞进桑婉的手中紧紧的握着,“婉娘,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没个好着落我就是死也不能闭眼!婉娘,她爹我是指望不上了,拜托你将来帮我好好照顾阿艳,你一定得答应我,行吗?算二婶求你了!” “娘!”桑艳眼眶一红忍不住落泪。 “傻丫头哭什么呀!婉娘,求你了!”李氏可怜巴巴的望着桑婉。 柳芽在一旁急得干瞪眼又不好说什么,心中暗暗气道这会儿知道求着我们大奶奶了?也不看看自个当初干的那些事儿!我们大奶奶的名声差点没在你嘴里给糟蹋光!再说了,你的女儿父母双全皆在,你却硬塞给我们大奶奶做主,这叫什么事! “二婶好好保养身子,别说这些了!你和二叔都在,没人敢欺负阿艳的!”桑婉终于招架不住,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起身笑道:“二婶,你别多想,歇着吧!等将来阿艳找了好亲事,我一定为她添妆道贺,尽一份心意!” “婉娘,你是不是还在生二婶的气呀!二婶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嘛!”李氏一见她要走就急了。 “没有呀二婶,您好好保养,我得先回去了!要不然大嫂该急了!”桑婉笑笑,,忙同柳芽下楼。 “婉娘!”桑平凉满脸是笑:“怎么不多陪你二婶一会?这么快就下来了?” 桑婉见那小姨娘不在,二叔笑得格外殷勤,心中暗暗称奇,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便含含糊糊笑了两声,也不顾他留,坚持要走,同柳芽二人逃似的奔出了桑平凉家。 “唉,这婉娘翅膀硬了,心也硬了!看不起人咯!”楼上,李氏对着女儿大叹,忍不住握着她的手叹道:“娘是真的不放心你呀!要是你不能嫁个好人家,娘怎么能安心!” “娘!”桑艳从小有个强势的母亲护着,哪儿经过外边的风浪,一听说要嫁人,那就是要离开娘的身边,顿时就慌了,忙道:“娘,我还不想嫁人!我要陪着娘!娘你别想太多了,大夫不是说了吗,好好躺着休息几天就会好的!你干嘛,干嘛说得这么严重——吓唬我呢!” 李氏见她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心中一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叹气。 “娘,”桑艳犹犹豫豫叫了她一声,迟疑道:“我刚才在楼梯口听见爹和小姨娘说——” 她话没说完李氏便啐了一口骂道:“什么小姨娘!那狐狸精贱人是你哪门子的小姨娘!”又问:“他们说了什么?” 桑艳怯怯看了她一眼,便将桑平凉和新姨娘如何盘算将桑柔送给时凤举为妾的事说了。 “岂有此理!”李氏一听气得火冒三丈,一时忘了自己腰疼就要坐起来疼得“哎哟”一声,捶床恨道:“小狐狸精、死老头子打的好算盘!那小贱人算个什么东西,就凭她也配进时家的门!也不拿块镜子照照自己!” 更重要的是,进了时家的门飞上了高枝,看着她吃香的喝辣的,穿着绫罗绸缎,她心里怎么好受? “这事儿绝对不行!你去叫你爹上来,就说我找他有事!”李氏恨恨道:“等会儿桑柔回来,你也给我叫上来!就说你爹也在上边,叫她有话说!”李氏知道自己动不得了,桑艳这软绵绵的性子根本叫不动桑柔,又有那狐狸精帮衬着,桑柔更不会听她的,只有说桑平凉也在,她才会来。 “哦。”桑艳点点头。 将桑柔送给时凤举做小妾这是大事,李氏身为当家主母这事也不能瞒着她,且桑平凉也不觉得这么好的事她会拒绝,一听桑艳说李氏找他,他心想我也正有事要找她呢,索性将这事先给她说了! 李氏倒好,省得自己开口桑平凉就将这事说了。她也沉得住气,心中怒得波浪滔天,面上神情却是淡淡,一丝儿不妥也没看出来,只管笑着同桑平凉虚与委蛇。 等桑柔上楼来,看见父亲果然也在,想着小姨娘对她说的话,心中甚喜,笑吟吟上前叫道:“爹、娘,你们找我?” 桑平凉上下打量,见她身材匀称,眼睛水亮水亮的,嘴唇有点薄,但整个面相还算清秀,虽不如桑婉那般出众的容颜,却也不差了!再换身衣裳好好打扮打扮,嗯,的确送的出手! 桑平凉越看越满意,仿佛在打量一件价值千金的物品,脸上笑眯眯的。桑柔见了这架势心中更是乐得快要飞起来了,嘴角噙笑娇羞的微微垂眸站在那里,有点无措的把着自己的手指,那模样更显得几分楚楚可怜。 ****!跟小狐狸精一样的****!李氏心中恨极,气息喘喘的笑道:“这是好事呀!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交代给你。” “是,母亲。”桑柔满心都是欢喜,哪儿会想着提防李氏?况且,这事儿爹都已经做主了,李氏再怎么着也不能阻挡。她想要将来过好日子,还得反过来巴结自己呢!看她在桑婉出嫁前后是怎么对人家的就知道了! 桑柔没想到的是,她走近床前,李氏猛然一把揪住她的手往前一拉,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支银钗猛的朝她脸上划去,恨恨啐道:“也不拿块镜子照照自己,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时家!那是你能进的门吗!” “你干什么!” “啊!”桑柔惊叫起来挣脱,一摸脸上,一手的血,她尖叫着大哭转身就跑。 “你、你、你!”桑平凉气得抖着手指着李氏说不出话来。 李氏被桑柔尖叫挣扎一推痛得额上、脸上冒出了冷汗,阴沉着脸恨恨瞪着桑平凉冷笑道:“我什么我?老娘还没死,那死丫头想攀高枝儿门都没有!哈哈,我倒要看看,划破了那张臭脸,她还拿什么去勾引人!” “你!”桑平凉冷笑道:“好呀,她不去,那就阿艳去,总之一定得有一个去!” “你休想!”李氏冷笑道:“我刚才已经跟婉娘说好了,婉娘说会给阿艳找一门好亲事!哼,你敢把人送过去试试?” 桑平凉一呆,果然没了话说。如此一来,桑婉是绝不可能接受桑艳的了。况且,桑艳的脾气,桑平凉也的确不看好。 “哼!”他重重一哼摔袖离开。 李氏躺在床上冷笑不已,缓过痛劲来,便开始琢磨着怎么将这么大一个人情卖给桑婉,让桑婉念着她的好! 毕竟,她可是帮桑婉赶跑了一个“劲敌”啊。她也是女人,知道女人有多厌恶自己的丈夫纳妾,桑婉又怎会免俗?知道自己帮她解决了这么一个大麻烦,总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吧? 桑婉和柳芽回到家里,前来陪客的村里人已经走了,时凤举正和桑弘、方氏在说话。见桑婉回来时凤举便朝她笑笑,“怎么去了那么久?正想请大嫂过去叫你呢!” 桑婉笑着在他身边坐下,道:“二婶卧病的人,话有点儿多。” “哼,那也是对你!”方氏嘴巴向来不饶人,顺口问道:“怎样?不算大碍吧?” 桑婉笑道:“看着气色还好,休养几天应该就好了!” 方氏便不再说什么。 中午时凤举饮了些酒,不一会桑婉便与柳芽扶他回房歇着,桑小泉兄妹两个许久不见姑姑黏糊的紧,桑婉安置好时凤举便出来带着两个侄儿女玩,时凤举眼巴巴看着她出去,轻叹一声,闭目养神。 一天眨眼便过去,晚饭后没多久,众人各自回房安歇。时凤举终于等到机会跟桑婉亲热,将她圈抱着低笑道:“婉娘,你还记得吗?咱们头一回同床共枕就是在你的闺房里呢!” 这话听来太暧昧,桑婉笑嗔他道:“你胡说什么!叫人听见倒像,倒像——”倒像她出阁前不检点同他有私情似的! “横竖只有你我,怕什么!”时凤举脸颊在她的脸上轻轻蹭了蹭,柔声笑道:“婉娘,你可知那时我便好想将你抱入怀中好好疼惜,可你对我却冷淡之极!”时凤举忍不住有些委屈想不过,仿佛要找补回来似的,一双大手开始有些不规矩起来。 “别!”桑婉急得忙用力按住他的手,咬唇低声道:“别闹!这儿不是咱们家!” 哥嫂家房屋紧密相挨,万一弄出点什么动静来叫人听了去,明儿她可不要见人了! “怕什么!”时凤举心中情动哪儿肯依。。 桑婉羞红了脸被他吻得没了力气,气喘吁吁的挣扎半响倒更像是欲拒还迎,只得依了他柔顺起来,轻声道:“你别顾前不顾后的!” 时凤举低低一笑,在她耳畔笑道:“我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只顾你。。” 一番欢好二人皆是一身的汗,时凤举将一床锦被往角落里踢开笑道:“你嫂子还记得咱们怕冷,被子也没忘记多准备一床。” 上次回来时,二人犹自假作夫妻,自是一人裹一条被子,桑婉便称“怕冷”找方氏多要了一床被子,不想方氏倒记得,今日不用说也贴心的为他们多准备了一床。 桑婉闻言不觉笑道:“我大嫂素来心细,说过一次的话她总会记得的,倒叫你取笑!” 时凤举将她往怀中揽忙笑道:“我没有取笑,就是想起来觉着好笑罢了!婉娘,真是奇怪,咱们从前夜夜同一房间安寝,竟也忍得住!如今没有你我却不习惯了!” 桑婉顿时想起白日同嫂子说的那些话来,忽然想到顾芳姿,忍不住酸溜溜道:“是么?等你有了别人自然便习惯有我没我了!咱们家的表小姐,下个月就出孝了吧?” “喝醋了?嗯?”时凤举目光闪了闪,饶有兴味勾起她小巧光洁的下巴笑问道。 桑婉见他如此心里更是发酸,赌气扭头不许他捏着自己淡淡道:“但凭你高兴罢了,我哪儿敢喝醋呐?女人家不都这样么,这也不是喝醋便能改变的!”说着心里不禁有两分淡淡的失落。 “傻婉娘,”时凤举轻叹,将她的脸掰过来轻笑道:“我答应你的事都记着呢,放心!等回去我便先跟娘说这事,我可舍不得我的婉娘喝醋酸倒牙!” 桑婉不好意思笑道:“谁酸倒牙了!你别瞎说!”忍不住又有点儿发愁,迟疑道:“娘她——那么疼表妹,会不会——到时觉着是我挑唆的你,她老人家万一恼我怎么好?凤举,如果娘恼了我,我心里也会不安的!你跟娘说的时候,可悠着点说啊!” “放心!”时凤举见她还顾着自己母亲的心情心中甚慰,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柔声道:“娘不会疑到你身上的,我知道怎么同她说。” 桑婉这才放心,朝他微微一笑。 时凤举在她软软的腰间掐了一把,假意生气哼道:“你竟不相信我,是不是该罚,嗯?” 桑婉对上他的目光一时竟有些心虚,垂着眸含糊道:“我,我——” “你什么,”时凤举没好气又是用力一捏,在她耳畔恨声道:“等回去了再好好收拾你!” 桑婉心中一荡,娇娇哼哼的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往他怀里缩。时凤举叫她蹭得心猿意马,忍不住又抱着亲热起来,闹了半宿才睡。 次日过了中午,依依惜别,二人上车打道回府。 昨晚没睡好,上了马车没多大一会儿,桑婉就有点儿昏昏沉沉、眼神乱晃了,时凤举便将她抱着靠在自己怀中,“你好好靠着我睡一觉,有我呢!” 桑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嗯?你,你不困吗?” 时凤举“扑哧”一下笑出声,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我不困,我抱着你。” 桑婉低低嗯了一声,眼睛一阖往他怀中靠着,不时便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时凤举头一回这么清楚的看她的睡颜,但见肌肤水溶光滑,白皙可人,漂亮而精致的五官散发着恬静温柔的味道,樱唇微抿,睫毛低垂,好不惹人心疼,令人忍不住想要往心里疼爱去。 他越看越是喜欢,嘴角忍不住的翘了翘,津津有味的饱览秀色。 190第190章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桑婉突然一动,仿佛做了什么噩梦呼吸也有些紊乱了、眉心紧紧的蹙了起来,温柔恬静的表情变得慌乱而痛苦。时凤举吃了一惊,正欲将她摇醒来,桑婉却突然叫了起来:“夫君!夫君!”那声音哀婉凄凉,带着无限的伤痛和苦楚,闻之令人胆颤。 “婉娘!婉娘!”时凤举吓了一跳,连忙轻轻的摇她,“婉娘,你醒醒,醒醒,是不是做噩梦了?快醒醒!” 好一阵,桑婉呆呆的睁开眼睛,目光直愣愣的望着前方,仿佛沉浸在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绪之中,那哀凉伤痛的神情,是时凤举从未见过的。他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的想:不知经历过什么伤害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神情,婉娘她这是怎么了! “婉娘,婉娘,”时凤举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婉娘,是不是做噩梦了?嗯?别怕,我在这儿呢,夫君在这儿,婉娘!” 桑婉僵硬的抬眸看向时凤举,清澈水润的眼眸中似含泪光点点,好一阵方回神,涩声道:“夫君?” “是,”时凤举见她终于回神暗暗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笑道:“夫君不是在这儿好好的陪着你吗?是不是做噩梦了?嗯?” 桑婉一怔,摇摇头,又点点头。就在刚才,她又梦见了前世,梦见在那偏僻败落的小院中寒冬腊月病得七死八活,头疼发烧,又冷又饿,连个看她一眼的人都没有! 她的死活,没有人在乎!甚至连她自己都不在乎了,活着一刻,也不过多受一刻的煎熬! “别怕,”她这样的眼神令时凤举的心突然感到无比刺痛,他下意识抚过她的眼睛,柔声说道:“婉娘,别怕!只是梦而已,怎么这么傻呢!” “真的?”桑婉呆呆的问道,真的只是梦而已吗? 时凤举好笑道:“当然,你看,我不是在你身边陪着你吗?” 桑婉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伏在他怀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只是梦而已,只是遥远的梦而已!他陪在她的身边,他此时此刻的确陪在她的身边! “别哭,别哭了!”时凤举心中没来由沉甸甸的,轻轻拍拂着她的背后柔声细语安慰着,她哭得这么凄凉而惨痛,仿佛那不是梦而是她亲身经历的一样!意识到这一点令时凤举心里格外的感到不舒服。 好一会,桑婉才渐渐止住了哭声,轻轻的抽泣着。时凤举轻轻放开她,拿起帕子轻轻替她擦拭眼泪,见她哭得两眼通红忍不住心中大怜,柔声问道:“婉娘,你到底梦见了什么,怎么难过成这样!” 桑婉闻言心中又是一痛,抽噎着小声说道:“我梦见,你不要我了!我——” 时凤举心上如同挨了重重一击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他猛的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咬牙一字字道:“你说什么傻话!我怎会不要你!以后不准再做这种梦!”还梦得跟真的一样! 桑婉难耐的哼了一声,“你放松点儿,我喘不过气来了!” 时凤举忙放开她,捧着她的脸气道:“婉娘,你怎么会做这种荒唐的梦呢!我怎么会不要你!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 桑婉心中甜苦参半,心道这不是荒唐的梦,这是我切身的经历的切肤之痛啊!夫君,你曾经抛弃过我,对我弃如敝屣,这是真的,不是梦!只是,上辈子太遥远,如今回想起来,连我自己也觉是梦了! 桑婉勉强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夫君,我只是有点害怕——” “别说了,”时凤举轻轻掩住她的嘴,温言道:“有我在,你不许再胡思乱想!一切的麻烦,我会解决掉的。” 桑婉不再多言,轻轻依偎在他的怀中。时凤举低头看着怀中温柔娇婉的女子,不觉轻轻捧起她的脸,深深凝视着。这是他的妻,他心爱的女子,她居然会做如此感同身受的梦,真令他又恼火又心疼。 回到时府后,整个正月里桑婉和时凤举各自忙得不可开交,各有亲朋好友需要应酬,或是在府中接待来访亲友,或是上别人府上吃春酒做客,桑婉作为新媳妇,王氏每每出门自然都要带着她去,十一二天转下来,连桑婉自己都不知道见了多少人、说了多少话。 自打时凤鸣离家出走后,时二夫人是绝对不愿意出面接待客人或者拜访亲戚朋友的,好在时三夫人今年也在,多少分担了王氏那边一部分的,也令桑婉得以减轻不少负担。 王氏对这种拜访接待的事情也很烦扰,除了特别相熟的两三家,其余事前都要跟桑婉交代一句:“可要将人都记住了,明年我便不管了,该你独自应付了!”令桑婉更加紧张。 这天正月十二,庄维贤几个相熟朋友约了时凤举一块小聚吃饭,有媳妇的都带媳妇去,时凤举便禀了王氏带桑婉一块儿去。 “这些日子你也累坏了,今晚随我去都是极相熟的,到了那里不必拘礼。”时凤举心疼的捧着妻子的小脸笑着道。 桑婉打开他的手笑道:“那不如我不去了,在家里歇一天岂不更好?” “不行,”时凤举笑道:“我那些朋友都没见过你呢,别人媳妇都去,我媳妇自然也该去!” 桑婉“嗤”的一笑,道:“去便去,只我不懂礼数规矩,回头丢了你的面子,你可不能怨我!” “我的婉娘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怎会丢我面子?旁人不知多羡慕我娶了个好媳妇呢!”时凤举如今是一说起自己的媳妇便忍不住两眼放光。 桑婉叫他说的不好意思,轻轻啐了他一下。 酒宴设在玉荷楼,共五六人除庄维贤外均带了媳妇,都是青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相互间厮见后,很快便熟络了起来。这些女眷们基本上都从自家夫君那里听过时凤举和顾芳姿青梅竹马之事的,对桑婉更是诸多猜测。如今见了面,见桑婉温柔恬淡,气质高雅,书卷气甚浓,举手投足言笑之间优雅大方,自有一种人所不及的风韵,却又不显轻浮只添灵动,令人见之心悦,情不自禁心生好感。又见时凤举对她十分关切维护,显见两人之间感情甚好。众人不觉暗道,正室嫡妻同那二门外的妾室到底不同,单这身气度便非常人所能及了! 众人交谈甚欢,直到月上中天方才尽兴而散,各自回府。 191第191章婆婆看见了 桑婉和时凤举在二门处下了马车,才惊觉不知何时起天空中竟然飘起了点点的雪花。 “亏得这会儿回来了,一会儿这雪要是下大了,路上该不好走了!”桑婉情不自禁裹了裹身上的大氅,搓着手呵了口气。 “有我在呢!怕什么!”时凤举笑着握住她的手,“来,小心点儿,仔细路滑!” 自打她那一梦后,他对她是更上心了,怕她又胡思乱想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想到她对他那么依赖与不舍,只因梦中他离开她便伤心难过成那样,他的心里就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既心疼又喜欢。她这是打心底把他当成夫君来依靠,不是吗? 时凤举话音刚落,桑婉果然“哎哟”一声一个趋趔差点儿摔倒。 “你真是——”时凤举稳稳的扶住了她,笑道:“白提醒你了!” 桑婉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还不是被她们灌着多饮了两杯酒,这会儿风一吹,脑袋有点儿晕乎乎的。” 时凤举闻言朝旁看看,见跟着的是柳芽和两个小丫头,便打横将桑婉抱了起来,笑道:“下次便不要喝了,省得自个难受!我还是抱着你罢,看你摇摇晃晃的再摔了跤!” “不要!你、你还是快放我下来!”桑婉吓了一跳!这是在府中,属于大庭广众、公共场合好不好!他这样抱着她招摇而过,万一叫人看见了,岂不是得笑话死她!她这个大奶奶明儿还拿什么威仪来管人? “别乱动!”时凤举双臂用力抱住她,笑道:“放心,这大晚上的不会碰着人!这儿都是自己人,你怕什么呢!你要再挣扎咱们俩都摔了跤,看你怎么办!” 桑婉张了张嘴没了话说,愣愣的瞅着时凤举,时凤举见她两腮胭脂般通红,眼眸清澈明亮如星,着实可怜可爱,忍不住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惹得桑婉更羞,低低娇哼一声轻轻捶了他一下伏在他胸膛上。时凤举轻轻闷笑两声,抱着妻子大步朝宁园回去。 柳芽等眼观鼻鼻观心,只做什么都没看见。 突然伏在他怀中的桑婉感觉到自己的夫君停下了脚步,浑身的肌肉仿佛都绷紧了。桑婉含含糊糊道:“是不是到了?快放我下来吧!” “娘……” 时凤举陪着笑的一个字,如横空而过的惊雷炸响在桑婉的耳旁,桑婉脑子里“嗡”的一下,慌忙一挣,从时凤举怀中下来,跌跌撞撞的站稳,羞得头也不敢抬,“娘……” “你们这是——这是干什么呀!”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的王氏这才回过神来,这一气非同小可,气得她脑门上一阵一阵的直发晕,怒火中烧! 好,好,真是太好了! 这就是她称心如意、满口里称赞的好儿媳妇呀,背着她居然如此折腾她的儿子!她自己没有脚不会走路吗?这么黑灯瞎火的,居然要她的儿子抱着走! 若不是女儿病了她带人去蕉园看,这时候才回来,可就看不到这么精彩也叫她几乎气炸了肺的一幕了! 桑婉羞得无地自容,垂着头不敢作声,心里更是连声叫苦不迭。这下子惨了,婆婆肯定要恨死自己了!说来说去,都是时凤举的错,若非他心血来潮,也不会这么倒霉。 时凤举自己也懵了,他心甘情愿对自己的媳妇好,怜惜她、心疼她,可这么着叫娘当面撞见了,还真是—— 看到姜嬷嬷绷着脸扶着母亲,秀春、秀丽等丫头咬着唇要笑不敢笑的样子,时凤举一时头疼不已。 “娘!”他忙上前搀扶着王氏陪笑道:“怎么这么晚了娘还没歇着呢!” “哼!”王氏冷哼一声恨恨的瞪他,心中暗骂:没出息的东西!堂堂一个男子大丈夫,哪有这么同自个媳妇闹的?也不怕叫人看见笑话! “娘,婉娘她今晚喝了点酒有点儿摇摇晃晃的,我是怕她摔跤才——” “哦,是喝了酒呀?”王氏冷冷道:“我还以为她腿瘸了走不得了呢!” “娘!”时凤举皱眉苦笑,“您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呢,这大过年的——” “怎么?我还说不得了!是不是看我这个娘不顺眼了啊,啊?”王氏更加气得够呛,用力甩开时凤举的手,气呼呼大步往前走,连眼角也不斜桑婉一下。 “大夫人,您慢着点儿!”姜嬷嬷慌忙搀扶着命众人跟上。 时凤举抽空将桑婉袖子一扯,低声道:“婉娘,是我连累你了,你就做小伏低一次吧,等回了宁园我任你处置……” 这叫什么话?桑婉又好气又好笑,瞅了时凤举一眼忙与他一起跟了上去。 两人一左一右去扶王氏,姜嬷嬷、秀春等识趣的往旁边让了让。 “哼!”王氏却十分嫌弃的将两人甩开,“还跟着我做什么?还不回去!” “娘,我们先送您回去!您消消气,新年里头别气坏了身子!”时凤举忙陪笑。 “是啊,娘……”桑婉硬着头皮在脸上扯出僵硬的笑。 “哼!”王氏冷笑道:“得了!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只怕这会儿心里不知怎么埋怨我呢吧!别当我不知道!” “娘!” “儿媳不敢!” 时凤举和桑婉连忙否认。不顾王氏嫌弃,时凤举仍强行搀扶着她,桑婉不是亲生的,不敢如此凑上去讨婆婆嫌弃,便从秀春手里接过照明的灯笼,乖乖的陪在一旁给王氏照路。 无论时凤举说什么,王氏一路冷着脸不吭声。 进了正院,王氏冷冷扫了二人一眼,“好了,别在这儿碍我的眼了!回去吧!”这做戏也该做够了! “不急,”时凤举忙笑道:“还是等娘歇下了我们再回去也不迟。娘,这么晚你从哪儿过来的?”时凤举一边说一边扶着王氏进了退步。桑婉忙将灯笼递给秀春,上前帮王氏将大氅解了下来。 王氏见他二人一路做小伏低,满腔的怨气也发泄了不少,听时凤举这么问忍不住叹气,“还不是你大姐!好端端的也不知怎么竟病倒了!唉,我这当娘的真是为你们一个二个操碎了心,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一天半天安稳日子过!” “这个天气本就寒冷,一不留神可不就着凉了,娘别担心,大姐不会有事的。”时凤举忙笑着劝解,又问看了大夫没有。 王氏点点头,“大夫开了药,我看着你大姐服了药这才过来!可我瞧那她神气不太对,不单单是病的原因,问她她也不肯说。哼,回头你给我打听打听,是不是你大姐夫又怎么她了!” 时凤举点点头,“娘放心,这儿是咱们家,大姐夫要是敢对大姐怎么样,我不会放过他!” 王氏皱眉,“到底是人家夫妻间的事,咱们也不好管的太宽,不然,受苦的还是你大姐!”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王氏烦躁的一挥手,“我这就睡了,你们赶紧回去!别在我这儿碍眼了!” 时凤举笑道:“那我们明日再来给娘请安,这就先回去了!” 王氏哼了一声,又冷冷的朝桑婉盯了过去,“怎么样?还能走吗?要不要我叫人给你熬一碗醒酒汤啊?” 桑婉大窘不已,忙陪笑道:“媳妇,媳妇自己能走,不敢劳烦娘操心……” 王氏这才哼了一声不言语。时凤举和桑婉施礼退下。 出了正院大门,两人都松了口气,时凤举忙握着桑婉双手愧疚道:“婉娘,都是我不好,连累着你了!” 你还好意思说!桑婉白了他一眼,想到他到底是一片好心,只是自己运气太不好,便苦笑叹道:“这也不能怨你,该怨我自个运气不好!” 桑婉琢磨着,这几日只怕不得轻松了,说什么也得好好的在婆婆跟前立规矩伺候着,让婆婆消了这口气为止。 时凤举忙笑着揽她安慰道:“娘要给你气受你别往心里去,等回了宁园咱们关起门来,你怎么怨我我都不恼你!” “你快放开手!”桑婉没好气拨开他搭在自己肩膀的手,嗔他道:“在你眼里我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么?没来由的冲你闹什么呀!” 时凤举一笑,“是是,我夫人最贤惠不过!都怪为夫连累了你!放心,往后我会注意。” 桑婉瞅他一眼没吭声,想想明天,只觉头皮发麻。 那边王氏忍不住又是越想越气不过,端起茶碗欲喝茶突然又重重的顿在梅花高几上,沉着脸哼道:“姜嬷嬷你说,我这个做婆婆的是不是脾性儿太好了,惯得她无法无天起来!” 姜嬷嬷一怔,陪笑道:“大夫人您脾性儿向来好,这府上谁人不知呢!大奶奶素日里对您毕恭毕敬,凡事不敢擅自专任,这您都是知道的呀,怎么说无法无天呢!” “你还帮她说话!”回想起那一幕王氏就忍不住心里发酸,“今晚你也亲眼看见了!那可是她的丈夫,妇道人家出嫁从夫、以夫为天的道理她懂不懂,居然,居然这么折腾我的儿子!哼,这当着我的面儿都这样,那背地里,我儿还指不定受多少罪呢!这小子也是个没出息的,怎么就叫媳妇骑到头顶上了!” 王氏愤怒不已,这是她从小疼宠、引以为傲的儿子,她从来都舍不得让儿子受半点儿委屈,唯恐他有半点儿不自在。这倒好,大晚上的居然抱着他媳妇走这么大老远一段路!若非叫自己撞见,没准还要把她抱着回到宁园去呢! 这成何体统!她放在心尖上疼爱照顾的儿子,不是给别的女人做苦力的。 192第192章要立规矩 “大夫人您快消消气,”姜嬷嬷忙陪笑道:“老奴倒觉得这事儿没您想的这么严重!大奶奶平日里对大少爷也是极好、极照顾的!大夫人您想啊,大少爷是什么脾性的人?岂是随随便便就叫个女人给拿捏住的?今晚这事儿嘛,大少爷那不是说了嘛,大奶奶多喝了两杯大少爷也是关心她、生怕她摔了跤才这么着的,大奶奶也不是个没分寸的,平日里断断不会如此!再说了,他们小两口感情好这也是好事呀!若都像大姑奶奶和大姑爷如今那样,您可得要操多少心呐!” 王氏一时也没了话说,叹气道:“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懂!他们小两口感情我我自然是喜欢,难不成我盼着自个的儿子媳妇三天两头吵得家宅不宁么!只是我万万没料到,这婉娘怎么竟如此没轻没重!即便多喝了两杯,不是有丫头们跟着吗?搀扶着不就行了?非得要我家凤举——真是气死我了!” 姜嬷嬷张张嘴又识趣的闭上,敢情刚才她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大夫人脑子里依然是她自己的想法。 “那大夫人您打算——” “哼!”王氏冷笑道:“先前是我太疏忽了,明儿起得好好调教调教她,叫她往后行事别太得意忘形了!” 姜嬷嬷心中暗叹,心道人家小两口的私事您何苦要插上一手?原本没事这会儿倒弄出事来了! 可姜嬷嬷是知道王氏的脾气的,她既然已经决定了,那绝对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是非做不可的!姜嬷嬷心道但愿大奶奶是个明白事理的,别因此同大夫人生了芥蒂。 第二天,桑婉比平日里起得都早,匆匆忙忙梳洗毕便带着柳芽欲出门去王氏处请安。李嬷嬷、杏枝等不知昨晚的乌龙,一下子都愣住了,忙笑问道:“大奶奶怎么不用过早点再去?今日有要紧事同大夫人说吗?” 昨晚那事桑婉是提都不愿意再提,含含糊糊点点头笑道:“是有点急事,你们伺候大少爷用早点就行,我得先过去了!” 桑婉到的时候,王氏还没起来。她也不敢坐,便垂手站在外边厅中默默等候。 王氏起身时听到姜嬷嬷说大奶奶一早就过来请安了,规规矩矩站在厅上候着呢。 王氏“哼”了一声道:“算她识相!”说着不紧不慢的吩咐人更衣梳洗,慢腾腾半响才从房间里出来。 “娘!”桑婉一见王氏,顿时脸上一红,神情微窘的垂下头去。刚刚进来的时候面对秀春、秀丽等,她已经窘过一次了。好在那二人都是下人,她素来待人又和善,如今在众人眼中又是大少爷心坎上的人,谁也没糊涂好端端的图一时痛快去取笑、嘲笑她,反倒怕她因此心生不自在生出什么想法来,因此面上神情一派坦然,依然如往常那般丝毫无异,甚至对她今天早上过来请安来的特别早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奇。 这或多或少令桑婉绷紧的心松快了下来。可是,这会儿见到王氏,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婆婆昨晚那几句当着面的厉害话,她可一直没敢忘记。 王氏见她羞窘紧张得满脸发红、手脚无措,心中反倒略略痛快了些,心道总算她还有点儿羞耻之心,知道昨儿自个做错了,还没到那无可救药的地步! “嗯!”王氏淡淡点头,在上位端坐下。 桑婉忙上前施礼请安,王氏抬抬手,“起来吧!” “是。”桑婉柔顺答应,没有像往常那样退在一旁,而是主动站到了王氏的旁边,秀春端上茶来,她忙接过亲自奉给王氏。 王氏接了茶饮了两口,也没搭理她,扭头同姜嬷嬷说了几句闲话,便命摆早饭。 桑婉忙扶着王氏起身,陪同一道进了偏厅。 “你可用过了?”王氏在餐桌前坐下问了一句。 桑婉忙陪笑道:“儿媳先伺候娘用了,儿媳等会儿再用不迟。” 王氏本想叫她一块儿坐下,想想又忍住了,又问道:“你一早出来,可叫人给凤举备下早点了?” 桑婉连忙点头,“小厨房里都照着大少爷的口味准备着呢,等他起来杏枝她们会伺候的,娘您放心!” 王氏又问道:“凤举今日可有别事?要不要出府?” 桑婉老实摇摇头,“媳妇不知。” “不知?”王氏蹙眉哼道:“他是你夫君,你就这么不关心他?” 桑婉忙道:“夫君没说,媳妇也不便问。夫君的私事,媳妇不敢多嘴!既娘这么说,回头媳妇多问便是了!” 王氏听她这么说心里略好受些,便道:“你说的也没错,男人家的事女人家少插手是对的!别什么都想着管,爬到自个丈夫头上作威作福!我们时家可容不得这样骄纵的儿媳妇,你可听明白了?” “是,媳妇听明白了!”桑婉心里苦笑。 王氏这才满意的开始用早点,不紧不慢用完之后,起身说道:“你将就着用一点吧!等会儿同我去蕉园看看你大姐,上午只怕要有客人来,看了你姐姐后回去换套衣裳,等我差人去叫你!” 桑婉连忙答应着。 桑婉这儿盛了半碗红米粥,随意捡几样糕点用了。时凤举本来想同她一块儿过来请安,叫桑婉止住了,他一个人在宁园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挨过小半个时辰,看着跟往日时间差不多了,连忙披了大氅急急忙忙朝王氏这边赶。 王氏刚用好早点便听人禀报他来了,刚刚舒缓下去的眉心忍不住又蹙了蹙,下意识抬头朝壁上挂着的西洋钟看了一眼,嘴里淡淡的哼了一声。心中酸酸道:好呀,今儿个个都比平日里来得早了!那一个来做小伏低请罪,这一个怕是追着他媳妇来、生怕我欺负了他媳妇吧? 怪道人都说儿子不中用,娶了媳妇忘了娘,果然如此啊! 王氏不由心酸,心道这事儿要是叫庄家那女人知道了,还不知幸灾乐祸成什么样呢! “娘!我来给您请安了!”时凤举笑着进来,一双眼睛下意识四下一扫,没看见桑婉不觉微怔。 王氏见了心里更加添堵,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挥手不耐烦道:“行了不用惦记着我老婆子,你去忙你的吧,不用在我这儿杵着了!” 时凤举还没见着桑婉的面哪儿肯走,心里也有点急起来,忙笑道:“我今日没事,就陪陪娘也好!对了,婉娘不是一早就过来给娘请安了吗?她人呢?” 果然是为她来的啊! 王氏气道:“怎么?你就这么离不得她?一时不见都不行?怕我吃了她呀!” “娘!”时凤举蹙眉道:“您说什么呀!” 偏厅里的桑婉哪儿还能吃得下去?忙要茶水漱了口匆匆出来,“娘!” 王氏瞅了她一眼,没好气向时凤举道:“你快带她回去检查检查吧,看看是不是少了几根头发还是哪儿有淤青伤口了!” 桑婉暗暗叫苦,站在一旁垂眸无言。心道这个人怎么回事?明明知道婆婆正在气头上他偏还这么一头撞上来了!这下子好了,这一早上的功夫统统白费了!婆婆只有更气的份儿! 但婆婆在教训自己的儿子,可没有她插嘴的份。有的话婆婆可以说,若她说了那就是罪大恶极!夫君不会在意,婆婆却不会容忍!还是乖乖的一旁站着比较安全。 时凤举道:“我不过随口问一句,您怎么那么大火气呀?婉娘是我妻子,她一早来了您这儿,我过来没见着她便顺口问一句,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儿嘛,您生什么气啊!” “哦!这倒是我的不是了!”王氏气得声音都颤抖了。 “大夫人,您真误会大少爷了!大少爷说的也没错儿,就是随口问问一句嘛!”姜嬷嬷连忙劝道。 王氏气忿忿道:“罢了罢了!你这没出息的东西,你高兴怎么样便怎么样吧!我不管了!没的我多嘴反倒讨人嫌!领着你媳妇回去吧,别在我跟前碍眼!哪怕背地里你们闹出花儿来,我也是眼不见为净!” 王氏说着更伤心郁闷起来,满腔悲愤难以化解!竟然抱怨她!她这是为的谁?还不是为了他吗!这兔崽子不知好歹,非但不领情还埋怨她!他一个大男人,叫个女人拿捏住了,他可想过她这当娘的心里得多不好受! 时凤举这回是彻底傻眼了! 要知道王氏虽然经常说话做事不靠谱,但是对自己的儿子向来言听计从,换句话说就是时凤举总能用各种法子说服她。唯独这一次,他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大反应!好像他转眼间成了天下第一不孝子了似的! 桑婉、姜嬷嬷等也傻眼了,从未见过大夫人这样对大少爷。 桑婉更是暗暗叫苦,心道你这家伙搞什么呀,婆婆本就在气头上,哪儿经得你这么一番抢白?这下子倒好,最后又成了我里外不是人了! “你还在这儿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出去!要气死我你才甘心吗!”王氏见儿子还在一边发呆不由更恼恨声道。 “大少爷,您还是先回去忙您的事吧!大夫人这儿有老奴就行!”姜嬷嬷一边劝王氏一边连连给时凤举使眼色。 时凤举头疼不已暗叹,下意识朝桑婉瞟了过去,桑婉也一个劲朝他使眼色让他赶紧走,甚至提心吊胆生怕他走的时候还叫上自己。好在时凤举终于看明白了她的眼色,没有伸手去拉她,冲王氏道了声“娘我先回去了!”便出了门去。 193第193章居然这样对她儿子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王氏忍不住又向姜嬷嬷诉苦起来:“我含辛茹苦养他这么大容易吗我?我还不是为他好呀!他倒好,半点儿看不到我的苦心,我心疼他,他反倒派起我的不是来了!就这么喜欢给人当奴才呀!他可是堂堂时家的大少爷!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果然不假啊!我还心疼他做什么呢!” 王氏又哭又诉,姜嬷嬷忙着劝慰不已,心中暗叹,心道大夫人您就算要诉苦也别当着大奶奶如此啊!大奶奶就站在一边儿呢,您这么说叫大奶奶面上怎么过得去! 桑婉不用说,垂着头恨不得将头埋到胸口里,婆婆素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可是这些话听来着实太刺耳了! 桑婉苦笑,再刺耳又如何?她还不得乖乖的听着?难不成还能跟她顶撞生气、撒泼撒赖不成! “娘!”桑婉见王氏发泄得差不多了,便上前赔笑道:“娘,咱们还是赶紧去看看大姐吧,也不知大姐的病好些了没有。” 听见桑婉提起女儿,王氏不哭了,一怔之下拭了拭泪,说道:“差点儿我竟忘了这事!姜嬷嬷,叫丫头拿大毛衣裳来,咱们这就过去!”说着起身,朝桑婉瞅了一眼,冷冷道:“你就别去了!回去伺候你夫君吧!省得他回头找不着你又来怨我!” 桑婉简直哭笑不得,心道说得出这样的话,婆婆也算是奇葩一个了。怎么跟小孩儿赌气似的! “娘,夫君昨儿还交代让儿媳好好去看看大姐呢!儿媳还是陪娘去吧,也好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桑婉忙陪笑道。 “是啊大夫人!”姜嬷嬷也忙笑道:“难得大奶奶有心,就让大奶奶陪着一块吧!多个人去关心一下,大姑奶奶心里也舒坦些不是!” 王氏这才没说什么,哼了一声扶着姜嬷嬷往外走。桑婉连忙跟上,同姜嬷嬷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王氏甚是嫌恶,躲了躲不让她扶,桑婉却是硬着头皮假装不知仍旧扶着。王氏总不好当着众人面用力去推她,也就由着她去了。 时玉梅昨晚吃了药,晚间捂着厚厚的锦被严严实实的发了汗,今早看起来气色已经好了许多了,精神也恢复了不少。王氏和桑婉等过去的时候,翠珠正在伺候她喝粥。 王氏见女儿身体无大碍了心中甚喜,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 时玉梅对桑婉依旧淡淡的,不过却不像从前那般反感横眉冷对了。 可时玉梅是谁呀?是从小就跟在王氏身边的,母亲的情绪变化哪儿能逃得过她的眼睛?没多大一会,她便瞅着王氏问道:“娘,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呀?谁给你气受了?” 桑婉见状识趣的出去细问翠珠时玉梅的病况和煎药等事,将发挥的空间留给王氏。当着面听那些话,实在是太难受了!若时玉梅再添油加醋、添油加火几句,她该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王氏压根儿没看桑婉是否出去了,张口便将昨晚和今早的事情说了一遍,说着说着又生起气来,由不得又恼怨又心疼将时凤举数落了一番,当然桑婉也少不得挨了发作,说她不贤、不敬夫君,简直白疼她了! 不想,时玉梅听了反倒“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笑道:“二弟这脾气什么时候才改改呀,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样!他也不怕叫人笑话!” 王氏凌乱了,吃惊道:“你说什么?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呀!难不成背地里婉娘经常这么着你弟弟!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就知道背地里指不定瞒着我多少事儿!” “娘,”时玉梅笑道:“二弟素来是这样,对谁好便是掏心掏肺的好,恨不得什么都给人家!他就这么个脾性,也算不得什么没分寸,你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呀!” “不是,不对!”王氏的性子是出了名的固执倔强,岂是时玉梅三言两语就能化开了的?仍问道:“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还没跟我说呢?婉娘背着我是不是都这样折腾使唤凤举?你知道什么你给我说实话!这也太不像话了!” 时玉梅无辜道:“这我哪儿知道!你要是想知道去问凤举好了!我只知道我和凤举、芳姿表妹我们三个从小一块长大,凤举也没少帮芳姿表妹做事啊,以前小的时候还经常背她呢!可我看如今,他的心是全在婉娘那儿了!” 时玉梅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凤举常帮芳姿做事?”王氏愣住了,半响道:“满府的奴才,有什么事要凤举动手啊?” 时玉梅满腔心思千种滋味,一时也没顾得上看王氏的脸色,况且她和时凤举、顾芳姿三个一块儿长大,许多事情见惯了也觉得理所当然没什么了不起,见母亲问起,便顺口捡些往事一一说了。 王氏是越听越怒,越听越倒抽一口凉气,从女儿漫不经心的描述中不难想象自己的儿子在顾芳姿面前跟个做小伏低、前后跑腿、端茶倒水的小厮差不多,王氏这叫一个气呀!气得头晕脑胀,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这个家里竟然有这么多事情是她半点儿也不知道的!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啊!她那傻儿子,她当宝贝一样疼着,却给人当小厮!还有顾芳姿,亏她那么疼她、怜她,当着她的面她倒是一副乖巧温柔的样,背地里居然如此欺负她的儿子! “咦,娘,你怎么了!”姜嬷嬷使眼色使得眼角差点抽筋时玉梅终于是看见了,忙诧异问道。 “没有什么!”王氏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四个字。她再也没心思呆下去了,便道:“你好好歇着吧,记得叫翠珠按时煎药!有什么不舒服就叫人去告诉娘一声,想吃什么也尽管叫人去拿!娘先回去了!” 时玉梅觉得娘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多想,点点头“嗯”了一声,看着她们一行人去了。 桑婉见王氏出来,忙陪笑叫了声“娘”上前搀扶。王氏却是厌恶的瞟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径直甩开了她同姜嬷嬷等扬长而去。 那眼神冷冰得彻骨,桑婉的心也一下子冰冷起来,呆了呆,忙默默跟上。按照以往的经验不用猜她也知道了,定然是时玉梅跟她说了什么。桑婉却不知,王氏心中正燃烧着滔天的怒火,看到她这么温柔和顺、满脸乖巧的上前服侍自己,下意识便联想到了顾芳姿,在她面前还不是同样柔顺乖巧,可背地里呢?背地里干的却是戳她心肺的好事儿! 王氏回到正院径直进了暖阁,没有她的吩咐桑婉不敢跟进去,便乖乖垂手侯在外厅。桑婉不禁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有些自找!早知如此跟了时凤举一道离开岂不是好?何必凑上前给人家出气!这莫名其妙的,越陪越陪出气来了! 近些年来,姜嬷嬷等还从未见过王氏发这么大的火,气得脸色都青了。一个个也不敢出声,更不敢相劝。 她们哪儿能理解王氏此刻的心情?王氏不但感到失望,还感到了背叛! 她是那么的心疼顾芳姿这个外甥女,真正的当做自己的亲生闺女来养,而她素来乖巧贴心,在她面前更是表现得对她、对她的儿子百分百、千分千的好!她不止一次在心里赞她心地善良、懂得知恩图报,是个极好的姑娘!谁知,背地里她竟如此使唤她的儿子! 她怎么能这样做! 那她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一切,可见都是假的了! “婉娘呢?可还在外头?”半响,王氏方淡淡问道。 194第194章教训儿媳 姜嬷嬷正等着这句话呢,见状忙陪笑道:“大奶奶一直规规矩矩站在外头候着呢!要不要老奴叫她进来?” “哼!”王氏冷笑,“规规矩矩?就不知是不是面前一套、背后一套!罢了,叫她进来吧!” 姜嬷嬷明白王氏这是拿着顾芳姿的事儿往桑婉身上套,知道她想左了,也不敢多言,答应一声出去传了桑婉。 桑婉已经做好在这儿被婆婆晾一整天的准备了,虽站的时间不短,倒也并不觉心浮气躁不耐烦,姜嬷嬷出来传话时,她神色平静的客气道谢,并无半丝如释重负、终于解脱的神情,倒叫姜嬷嬷心下好生敬佩:大奶奶的涵养果真非常人所及!这要是换了大姑奶奶,早跳起来了! “娘!儿媳来了,娘有何吩咐。”桑婉上前,双手交叠在左边腰间,向王氏福身道。 王氏半眯着眼打量她,穿一身橙黄底子连枝花叶纹样镶边对襟褙子,银蓝杭绸偏襟对眉立领中衣袄子,领口处别着一颗红宝石梅花样扣子,下边配着象牙白绸面绣花镶边鱼鳞细褶裙。梳着堕倭鬓,斜斜簪着衔珠钗并几点简单精致的红蓝宝头花。纤腰窄窄,身形窈窕,装扮精致淡雅中又不失富贵,往跟前一站,果然是个温柔似水、惹人怜爱的娇俏美人。 看这身打扮,无论如何叫人不敢相信竟是个表面贤淑背地泼辣耍横、折腾夫君的人。 桑婉哪儿知道婆婆心里头在琢磨什么?只是觉得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却又不敢多嘴,只得老老实实站着,盼着婆婆高抬贵手,别又在别处挑出自己的不是来。 “你先出去!”王氏突然出声。 桑婉以为是叫自己,抬起头正欲答应才见姜嬷嬷已经施礼应声去了,她便又垂眸站好。 “你近来一些,我说话也好省些力气儿!”王氏往炕上歪了歪,淡淡说道。 “是,娘!”桑婉陪笑上前。 王氏又瞅她,淡淡问道:“在家时可读过《女戒》、《女训》?” 这话无异于打脸,当面质疑她妇德有亏了,桑婉顿时面上涨得通红,垂头道:“自是读过,不敢忘记!” “不敢忘记就好!三从四德不用我多说了吧?”王氏又道。 “娘!”桑婉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垂首低泣道:“儿媳,儿媳昨晚真不是有意的,儿媳知错了,请娘饶了儿媳这一次吧!” 王氏听她提起昨晚的事来火气又蹭蹭蹭的直往上窜,冷声道:“我问你话你老实回答我!昨晚那事以往可还有过?你要老实说!要叫我查出来跟你所言不一样,那时候可莫要怪我这个婆婆无情了!我们时家断断容不下在夫君头上作威作福的媳妇!丈夫是用来这么折腾的吗!” “绝对没有!”桑婉忙道:“娘尽管查去,就是昨晚儿媳头有点儿晕,下马车的时候差点儿摔了一跤,加上昨儿媳妇在夫君的朋友面前替他挣了脸面,夫君一时高兴,就——,娘,儿媳岂是这般不知好歹的人?女子以夫为天的道理岂能不懂?哪儿肯在府中行如此放肆之事?若是叫下人们看见了,别说失了体统,夫君没脸面,便是儿媳自个,又何尝有脸面了呢?” 王氏本就是个耳根子软的,听桑婉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她是时府的大奶奶,这种事儿要是叫下人看去了,她正室嫡妻的脸面何存?有何威严再去御下?又不是那等小妾通房,本就是个爷们取乐的,即便放肆一两回亦无伤大雅! “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也不枉我疼你一场!”王氏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点头道:“既然没有那就最好!记住了,往后再也不许如此,知道吗?若是再叫我撞见或者有什么言语传到我的耳中,哼,你就等着吧!” “儿媳谨遵娘的教导,绝对不敢!”桑婉暗暗松了口气。 “行了,你回去吧!胡夫人今儿有事也来不了了!你也不用再过来了,去吧!明儿请安也不用像今日来这么早,去吧!”王氏点点头挥手。 “是,那儿媳先下去了!”桑婉施礼而退。 出了正院的门,方下意识的挺了挺腰身,好好的舒了口气,看着高远的天空,悠悠的白云,明亮的阳光从云层穿透下来,这般的明媚光鲜,可空气中的冷意却依旧带着寒冬的气息。 “婉娘,你回来了!”桑婉刚进宁园,时凤举便笑着从里头出来,携着她的手低声问道:“怎样?娘没有为难你吧?” 桑婉心里岂能无怨,幽怨的瞟了他一眼摇摇头道:“看你说的什么话,娘怎么会为难我呢!”那是教导!那个做儿媳妇的不该在婆婆面前接受教导?只不过这次有点儿冤枉罢了! 时凤举自知说错话,笑笑同她一道进去。 解下大衣裳进了暖阁,时凤举便屏退众人,揽着她柔声道:“这儿没有外人了,你要是心里委屈便朝我撒出来吧,别闷在心里把自个闷坏了!” 桑婉原本还有几分恼意,听他这么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便叹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往后再别如此便是!我有些累想歪一会子,你别吵我!” 时凤举见她分明心里还有气,更觉有些过意不去,扶她在炕上躺下,拉过绒毯齐胸盖了,却又掰着她的身道:“是不是我今儿多嘴又连累你多挨了娘的训了?娘年纪大了,你担待着些吧!唉,我也不知实情怎么会弄成这样!娘也是的,咱们俩的事儿她那么喜欢插手做什么!怎么就一口咬定你欺负我了!” 桑婉一时也恼了,“你能不能别再说这事儿了,娘是你亲娘,不向着你难不成还向着我吗?凤举,我真没有怨娘,这事儿本就是我的不该。只是,原本我哄着娘好好的,可我陪着她去了一趟蕉园看你大姐,出来的时候,她那脸色冷得跟冰块似的,我去扶她一下便将我甩开了,瞧都不瞧我一下!我不知她和大姐究竟又说了什么竟如此动怒!” 听桑婉这么一说,别说桑婉,就是时凤举也怀疑起时玉梅来,大姐对婉娘向来不满他比谁都清楚,闻言更觉愧疚,轻拍着桑婉的肩膀好言相安抚,左一句婉娘右一句婉娘。 桑婉告诉他其实也没想过让他去蕉园帮自己讨公道教训时玉梅,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她若真这么想,连她自己都要嘲笑自己不识礼数。 只不过,她受了委屈总不能白受了,虽不指望他做什么,也总要叫他知道!明白自己的难处。 “凤举,我也没怨你,你说的很对,大家子的长媳,哪儿有不受委屈的?若凡事都要斤斤计较,这日子便没法儿过了!我受点儿委屈不要紧,只要,只要这委屈不是你给我的就行……”桑婉听他柔声温言的哄劝了一阵,便转过身来,握着他的手轻轻说道。 “我怎么会让你受委屈,”时凤举将她轻轻揽着,心中顿时柔软成一片,低头在她的脸颊上、额上轻轻的亲吻,柔声道:“婉娘,你能这么想我便放心了,你真是我的好媳妇儿!到底这次我连累了你,再不会了,嗯?等开春天气好,我带你出去玩,咱们上庄子里去,那儿没人管、也没人看见,你想怎样都行!比如现在,只有咱们俩,我也都听你的!”时凤举说着,笑嘻嘻的望着她,那眼底的神情闪过两抹不怀好意。 桑婉心中算是舒坦了,见状面上一热,轻轻推了他一下低笑道:“你别闹,我是真困了想要歇歇!娘说今儿胡夫人有事不来了,正好我也不必过去了!” “那你就歇着!”时凤举笑着替她掖了掖毯子,坐在一旁俯身看她,只觉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好看,便又笑道:“婉娘,你身上有没有哪儿酸疼不舒服的?要不要我帮你捶捶、捏捏?” 桑婉无奈半张开眼睛嗔他道:“你出去不拘哪儿走走吧,别在这儿烦我就好了!” 时凤举笑道:“外边也没地方可去,你睡吧,我不烦你就是,我只看着你!” 桑婉鼻子里低低哼一声,翻身背对着他,也不管他那爪子时不时在自己身上、发髻上轻轻抚摸,闭目养神。 午饭时桑婉方起来,两人一块用过饭,便在廊下赏花消食。这些鲜花每日都有丫鬟们细心打理,将那开得颓败的都剪了去,若是一盆的花骨朵儿都开完了,便又从暖棚里要了新的来添补上。廊下杜鹃、山茶、月季、腊梅、仙客来等,开得好不热闹,一片花团锦簇。 “大少爷、大奶奶,方姨娘来了!”小丫鬟忽然上前禀报。 “方姨娘?”时凤举诧异向桑婉道:“二房的方姨娘?她来干什么?” 桑婉的眉头不自觉的挑了挑,笑道:“我也不知!既来了,请她进来吧!”说着两人一边回屋。 桑婉心中不禁有些烦恼,这方姨娘还真是有恒心毅力,自那次来了之后,又“不经意”的同她单独碰上了两次,只不过桑婉都没给她开口说到那事的机会,不想她竟又上门来了! 195第195章做主 方姨娘进屋来一见时凤举也在顿时便有些微僵,她是打听到胡夫人今日临时有事来不了,知道桑婉定然在家,所以才好不容易设法在时二夫人面前获得了准许堂而皇之的过来。满心里打算这一次定要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谁知道,时凤举竟然也在。 方姨娘这是做梦也没想到的。新年里头,哪个男人不是成天在外头喝酒听戏呢?谁知大少爷居然在家。 “哟,大少爷也在呢!”方姨娘脸上的笑容眼看着僵了僵。 桑婉暗暗好笑,说道:“姨娘可是稀客,快请坐吧!” “不敢当!大奶奶您客气了!”方姨娘陪笑,在下首坐下。心里不觉打起鼓来。时凤举是她家老爷的侄儿,没个叔叔的姨娘在侄儿跟前久坐的,即便侄儿媳妇也在,说出去那也不会好听。 寒暄几句过,桑婉便笑问道:“不知方姨娘来可是有事?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姨娘开口便是!” 桑婉是当家主母,这一句话完全可以说得。 方姨娘犹犹豫豫的瞟了时凤举一眼,迟疑陪笑道:“是有点儿事情想跟大奶奶说,就是——呵呵……” 方姨娘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事情是有,但当着大少爷不好说,大少爷您还是回避一下吧。 时凤举自然不会看不懂方姨娘这么明显的暗示,但他更看懂了桑婉的暗示,他的妻子不希望他离开,他当然不会走,便装作什么也没看出来,反而笑着向方姨娘道:“方姨娘不用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便是了!” 方姨娘嘴角抽了抽,只觉有苦说不出。 有的话可以当着桑婉的面儿说,但哪能当着时凤举的面说?方姨娘哼哼唧唧半响也没说出此行目的,只含糊问了几句元宵节那天晚上可否带五小姐出去赏灯,之后便恋恋不舍的起身告辞了。 若是在这儿坐的久了,回头跟时二夫人她可没法儿交代! 看着方姨娘出去了,时凤举方向桑婉问道:“方姨娘好好的找你做什么?” 这个问题刚刚已经在他的脑子里转了无数道弯了,时凤举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方姨娘会有什么难言之隐非要来找桑婉不可?即使她不好跟时二夫人说,难道还不能跟时二老爷说?她这样越过自家的主母跑来找桑婉,时二夫人能高兴吗? 如今桑婉自然没什么事好瞒着他的,且这事儿他知道了没准有别的解决法子也不一定,便笑了笑,叹道:“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我真是有点儿不知怎么启齿!” 时凤举笑道:“这可奇了,什么事连你都这么为难?”更起了兴趣非要听不可。 桑婉便叹道:“说起来还是前些日子的时候,我在园子里无意中听到方姨娘身边的心腹婆子和丫鬟说话,说方姨娘想将五妹妹许配给我二哥。我原本只当做是笑话听过就算了,谁知道过了两日方姨娘果然找上门来了,我看她那神色果然像是如此,她每每要开口提及我便那别的话岔开了去,后来又在路上碰见过她两次,也未曾让她有机会开口,谁知她今日又来了!” 时凤举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方姨娘竟动了这个心思?她胆子也太大了!二叔、二婶都在,五妹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她做主了?再说了,五妹年纪还那么小,根本就是个半大孩子,说给二哥——” 时凤举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想象着管自家那小孩儿妹妹叫“二嫂”的情景,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桑婉白他一眼,淡淡道:“方姨娘做事不是那顾前不顾后的,这事儿二婶知不知道难说,二叔岂有不知的?”瞒着当家老爷和夫人干这样的事,谅她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时凤举一呆,继而恼怒起来,一拍桌子蹙眉道:“二叔怎么也这么糊涂!” 桑婉没吭声,时二老爷眼里只有他的宝贝金鱼和鸟儿,对儿女们的事情并不太上心,方姨娘又素来会讨他欢心,趁着他喜欢的时候从旁鼓动说点什么并不是不能的事儿。 再说了,这门亲事万一结成了,对他们来说又不会有坏处! “我为这事儿可愁死了,先别说我二哥的婚事轮不到我一个出嫁了的妹妹做主,他二人单是年纪也不相当,我二哥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肯娶一个小自己这么多的妻子回去呢?便是大哥大嫂也不会同意的!” 时凤举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况且如今桑于飞已经是解元,今年这一科如果高中的话,那最少也是个同进士,将来前途无量!再怎么着也不会娶一个商家的庶女。 “那就别让方姨娘开口吧!我看这事儿二婶定然不知,否则就轮不到她出头了!这是方姨娘糊涂,你也别跟她计较!”时凤举道。 桑婉笑道:“我何尝跟她计较了?只是春闱将近,我是怕方姨娘万一等不及请二叔出面,这可怎么办?” 时凤举略一沉吟,便笑道:“二叔若出面自然是找我,我哪儿能管自个舅爷的婚事,到时一推也就完了!你别担心!实在不行就说你大哥大嫂已经有了人选了,咱们前几日回去隐约听他们说起了!” 桑婉大喜,忙笑道:“这个主意好,那就这么着吧!” 时凤举笑道:“往后方姨娘再来,你能不见就别见了,让奶娘出面应付就算了!她好歹是二叔的妾室,要是让二婶觉得你跟她往来甚密,二婶会不高兴的!咱们大房没必要去掺合他们二房的事儿!” 桑婉白他一眼笑道:“谁愿意掺合呀!我可从没主动招惹过方姨娘!我躲着还来不及呢!” “我也就这么一说,我媳妇自然是聪明的!”时凤举笑嘻嘻的,忍不住在她腮边拧了一下。 桑婉笑着偏身躲过,笑道:“有件事这些天我一直要说可惜都忘了,是杏枝的婚事。这丫头虽说情愿在我身边再伺候二三年不愿意这会儿出嫁,可这到底不太好,我琢磨着,想做主替她跟金管家的儿子将这门亲事先下了定,等三年后再成亲,你看如何?” 这种后宅之事时凤举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闻言便笑道:“我看也好!有你这个当家大奶奶做主,这不但是杏枝一家的体面,那金管家也断断没有悔婚的道理,将来杏枝嫁过去了,地位也更高些!”她心里感激,念着你的好,也能更忠心服侍。 桑婉点头叹道:“她从小服侍你一场,如今又尽心服侍我,给她这个体面也是应该的!” 她这么一说时凤举更觉应该,便点头叹道:“你说的很对,既然如此,不如此刻便将她娘和金管家媳妇叫来,这就将这事说了吧!” 桑婉一想横竖也没什么事,择日不如撞日了,便也点头笑着说好,唤了李嬷嬷进来说了这事,让她叫人分头去请那两家的媳妇。 李嬷嬷一听便笑道:“大奶奶有这份恩典,是杏枝那丫头的福气!她老子娘必定欢喜坏了!老奴这就差人去!” 这事儿转眼便传遍了宁园,杏枝心中又喜又羞,躲进了房中不肯出来。众丫鬟们无不羡慕。这相当于大奶奶亲自做主保媒了,阖府里也找不出几个奴才有这等体面! 没一会儿,杏枝的娘和金管家媳妇便来了,两家本来就打算做亲的,听了桑婉这话哪儿有不欢喜?金管家媳妇本来还有点儿怨念杏枝不肯早早过门,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有了,只想着杏枝好好在大奶奶跟前伺候,三年后一成亲,自然就是大奶奶的心腹管事媳妇,岂不是比如今嫁过去却只能随随便便领个差事的好? 两媳妇叩头谢恩,满口答应,桑婉便赏了一副金头面、一对玉镯、两匹大红绫锦、两匹海棠红云纱给杏枝的娘,说是赏给杏枝的做陪嫁的,等她出嫁时自然还有添妆。 两媳妇更喜,千恩万谢的去了。 不想次日,桑婉和时凤举请安时王氏却突然问起了这事儿,桑婉虽觉诧异,仍毕恭毕敬的将事情回明了。 王氏便笑道:“杏枝在宁园伺候了许多年,得这么个恩典也是应该的!这孩子向来就是个沉稳懂事的,做事又踏实又细心,我也向来就喜欢她!这么着,等会儿叫她过来,我也有东西要赏她!” 桑婉忙笑着答应,又替杏枝谢过王氏。 回去之后,便命人去同杏枝说了。众人知晓此事,对杏枝越发的羡慕得紧,恭喜声不断,眼睛里都要冒出光来了,心道这人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杏枝在宁园熬了这么多年,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不但有个极好的归属,大奶奶做主,大夫人也做主。 杏枝面上笑着同各人寒暄,客气道谢,心中却忍不住暗暗纳罕。做奴婢的伺候主子伺候得好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再说了,这门婚事有大奶奶出面做主,已经是天大的体面了,大夫人完全没有必要再加恩!又不是像李嬷嬷那样,对时家有天大恩情的,那又不同! 196第196章收买 “奴婢杏枝见过大夫人,给大夫人请安!”正院暖阁中,杏枝恭敬跪下,向王氏叩头。 “快起来吧!”王氏笑着抬抬手,“这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小丫头也长成标致的大姑娘了!” 杏枝微红着脸笑笑,起身垂眸站在一旁,轻声笑道:“多亏大夫人栽培,奴婢才有今日。” “呵呵,那也是你自个争气,是个聪慧的!”王氏笑眯眯的打量着她,又亲切的关心了许多话。杏枝心中越发觉得不安,规规矩矩的一一回答了。 王氏终于慢慢说到了正题,笑道:“你伺候大少爷一场,如今大奶奶来了又伺候大奶奶,你素来忠心,办事又牢靠,怪道你们大奶奶才来了没多久也这么看重你!连你的亲事都亲自做主。” 杏枝有些不安了,陪笑道:“奴婢只是做好了内分事罢了,这是主子的恩典,奴婢没齿难忘!” “我就知你是个忠心的!”王氏满意的笑笑,忽然放淡了脸色道:“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你可得如实回答我!” 杏枝身子微僵,忙陪笑道:“大夫人您但问便是,奴婢不敢欺瞒大夫人!” 王氏点点头,冷不丁问道:“你说说,大少爷和大奶奶平日里相处的如何?” 饶是早已有心理准备,听到这话杏枝依旧愣住了,下意识抬头朝王氏望了过去,有点儿傻眼。片刻方斟酌着道:“大少爷和大奶奶……相敬如宾。” 王氏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微微蹙眉道:“我不是问这个!杏枝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相信你才问你这些话,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我问你什么你直说便是!直言直语的,我就喜欢了!知道么?” “是,大夫人……” 王氏又道:“那我问你,你们大奶奶素日里有没有使唤大少爷斟茶递水什么的、有没有动则发脾气要大少爷去就着她、哄着她,或者,有更过分的事儿不是个妻子该做的?这女子以温婉贤惠为主,伺候丈夫才是本分,你觉得大奶奶做到了吗?” 那天晚上的事情杏枝并不知情,此时听了王氏这番发问简直就如坠云里雾里,完全不知状况,半天不知该怎么回答。 王氏也不着急催她,只淡淡在一旁等着。 “大奶奶贤淑温柔,对大少爷事事体贴周到,奴婢并不曾见过大奶奶在大少爷面前发过脾气呀!一直,一直都是大奶奶伺候大少爷。”杏枝斟酌半响方道。 “果真如此?”王氏想了想,又道:“大奶奶就没半点儿对大少爷不敬的地方?” “奴婢不敢撒谎!”杏枝跪了下去,心中暗暗叫苦。 “快起来!”王氏笑道:“你这丫头,动不动跪什么呀!你的性子我信得过,你说没有那肯定就没有!” 说着又轻叹道:“是不是觉得我没来由的同你说这些话不可思议?唉,我这当娘的,还不是心疼自个儿子嘛!我是看你们大少爷对大奶奶似乎太好了点,生怕你们大奶奶持宠生娇,背地里做出什么不合身份的举动来,这要是传出去了,丢的可是我们时家的脸面!她若有这样的举止言行,我得调教她过来!” 杏枝不敢接话,半响方轻轻说了个“是”字。 “杏枝啊!”只见王氏又殷殷道:“你从小伺候大少爷一场,尽心尽力,我平日里虽不说,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啊!杏枝,我知你是个好的,你若再为我办好一件事,我必定不亏待了你!等将来你出嫁的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奴婢深受大夫人恩德,大夫人但有吩咐,奴婢自无不从!请大夫人吩咐!”杏枝不敢犹豫也不敢迟疑,连忙跪下答应。 “你快起来!”王氏竟亲自扶了她一把,说道:“我要你做我的一双眼睛,好好的看着宁园的举动,看着你们大奶奶。若她有什么不规矩的言行举止,对大少爷不好、不贤,你统统都来告诉我!你可愿意?” 杏枝脸色一白,愣愣的不敢说话。 王氏又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怕他们年少夫妻不知轻重,大少爷平日不拘小节,大奶奶持宠生娇起来万一闹出什么不好听的言语那是为我们时家抹黑!我及时提点了她,对大家都好!杏枝,这事儿可全在你身上了!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是……大夫人,奴婢记住了。”杏枝嘴里发涩,心突突的乱跳,低低说道:“奴婢,奴婢如果发现大奶奶有什么不对,一定会禀报给大夫人您!” “嗯,”王氏满意点头,笑道:“你做事我很放心!好了,你回去吧!这一对金钗是我赏你的,好好办事,别让我失望!” “奴婢谢大夫人赏!”杏枝恭敬接过,磕了头缓缓退下。 回了宁园,杏枝少不得将王氏赏赐的东西给桑婉过了目,桑婉就着她手里看了两眼笑道:“这是大夫人的恩典,你好好收起来吧!” 杏枝陪笑答应,自下去收好。 杏枝纠结了半天,晚上支走旁人要守夜,趁着时凤举去沐浴的时候终于寻到机会硬着头皮跟桑婉开口了,跪下细说了今日在正院那边王氏对她的吩咐。 “奴婢不知大夫人好好的为何突然提起这事儿来,奴婢思来想去,不敢隐瞒大奶奶!大奶奶对奴婢恩同再造,奴婢不敢忘记!” 桑婉听完顿觉晴天霹雳,她没有想到婆婆那日将自己训了一顿之后还不满意,将自己身边的大丫头又叫了过去如此吩咐一番。还好她身边这几个人,杏枝、柳芽、红叶,都不是那等眼空心高、心眼儿多的,否则,换了别个从王氏那里得了这么句吩咐,不趁机作威作福才怪!即便她没什么事,定也会凭空生出事儿来! 桑婉又惊又气,婆婆对自己疑心竟至于此! “大夫人的顾虑也是为了府上好,我还年轻,许是平日里有些言行不合适落在了她眼里,倒令她操心了!既然大夫人如此吩咐了你,你看到什么便如实向她禀了便是!只要不捏造事实,什么都无妨!别辜负了大夫人对你的一片信任!”桑婉好不容易才缓和掉心中的恼怒淡淡跟杏枝笑道。 杏枝听她这么说方才放心,忙点头答应,“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嗯,下去吧!”桑婉挥了挥手。 杏枝施礼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桑婉斜斜倚在榻椅上,望着轻轻晃动柔和的灯光,越想越觉得憋屈气闷。 时凤举进来见她还没上床,却坐在这边发呆不禁上前揽着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穿这么点还坐在这儿,不冷么?” 屋子里有地龙,当然不会冷,桑婉抬眸看他,忽然展颜一笑伸臂圈住他的脖子,轻轻在他耳畔吐字道:“抱我过去。” 时凤举见她又娇又软,挨着温软柔和的身子,淡淡的馨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窜入鼻中,心中一荡,说不出的喜欢,遂低笑一声将她打横抱起,柔声笑道:“你若喜欢,我每天晚上都这么抱你……” 桑婉面上一热,却没来由的感到有些痛快,咬着唇在他耳畔低低道:“还是不要,要是娘知道了怎么办呢!” 时凤举顿时好笑,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咱们屋子里的事儿,娘怎会知道?”说着大步朝床榻走去,将她轻柔放下,挺身便覆了上去,温香软玉在怀,又是一夜旖旎无限。 过了十五,时凤举便寻了个机会跟王氏说起了顾芳姿的事儿。 “娘,我想为表妹另寻一户好人家嫁了,你看如何?” 时凤举原本以为母亲听了这话会跳起来同他理论生气,谁知她只挑了挑眉,脸色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平静,令时凤举反倒大感意外。 他哪儿知道,王氏自打无意中从时玉梅那里听来那些陈年旧事之后,心里对顾芳姿从前有多看重怜惜如今就有多失望,哪儿还会全心全意的为她打算?在她眼里,只有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她对她好,很大的原因就是她以为她对她儿子好!既然不是,那她还为何要特别对待她? “好好的怎么有这种想法?”王氏淡淡问道。她心中甚至没来由的还有些淡淡的喜悦,觉得儿子其实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喜欢顾芳姿,也不怕将来被她拿捏住了! 理由时凤举是早已想好了的,便道:“表妹从小就寄居在咱们家,如今咱们却要收她做妾室,这说出去多少有点不好听!不知道的还当我们母子别有居心,恩情反倒变成仇了!以前没想到这个,如今想到我真是后悔死了,不该接她进门的!好在这事儿也没大张旗鼓、没惊动多少人,我为她寻一户外地的夫家,等这事儿淡了便送她出门!只要咱们时家在,料想也没人敢对她怎样!聘往外头去做正室妻子,岂不是比做妾要强,这也是为了她好!” 王氏听毕很是怀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阵,“你真的是这么想的?是不是在外头听到什么闲话了?还是说,这是婉娘的意思?” 197第197章会错了意 “没有什么闲话,也跟婉娘无关,是我自己的意思。娘,您如果不反对,请您跟表妹说一声吧!”时凤举道。 “我跟她说?”王氏忍不住又皱眉,想也没想便道:“你真的想好了?真的舍得?为了她你可是跟我闹了不知多少回了,这突然间就想通了,也有点儿太奇怪了吧!” 时凤举叹道:“娘,您别老拿从前来说事了!就当是你儿子背信弃义,行了吧?”许多话当着母亲他是真的没法儿说啊!别说母亲了,就是婉娘面前,他也难以启齿。比如她热孝中宽衣解带勾引自己要圆房…… “瞎说什么呀!”王氏哪儿肯诋毁自己的儿子,听到这话忙道:“我也没这么说!这事儿要是在她没进门之前,什么都好说,可如今她实际上已经算是咱们家的人了,这突然间让她改嫁别人,这,这叫我怎么说得出口呀!” “娘就当为儿子多费费心吧,”时凤举笑道:“娘,其实儿子知道,您一直觉得表妹做妾委屈她了,咱们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不是也挺好嘛!总之,我是真的不想再纳她。” 王氏轻叹了口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便试试同她说说吧!你为她找的人家定要可靠,到时候风风光光的送她出嫁!” “我会的!”时凤举点头。 看着儿子欢天喜地告辞而去,王氏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惆怅。看到儿子并非如自己想象般那么对顾芳姿千依百顺的上心,她本该欢喜的才是;但顾芳姿好歹陪伴了她这么多年,那么贴心的伺候着她,说没有一点儿感情那也是不可能的! 如今要将她送走,她心里没来由的也有些不舍,而且她下意识的觉得,顾芳姿虽然背地里那么折腾自己的儿子,但其实她还是喜欢自己的儿子的,不然也不会热孝进门了,如今跟她说另聘人家,她多半不会愿意! “姜嬷嬷你说,这事儿真的是大少爷的主意,不会是婉娘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吧?”王氏想着,仍是说了出来。 姜嬷嬷哪儿能接这样的话,忙陪笑道:“也许不能吧?大少爷向来有主意,况且他和表小姐的关系府中众人皆知,大奶奶那样的性情儿,只怕但凡跟表小姐有关的事儿要多远躲多远呢,哪儿还会主动在大少爷跟前说起?” 王氏一想也是,桑婉没那么傻,知道顾芳姿是自己夫君的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不说远远躲着,还在他面前进谗撺掇他将她嫁出去,这不是分明凑上去叫人嫌弃么? “你说的也有道理!婉娘性情温柔和顺,怎么看都不像个容不得人的!”王氏轻叹,一挥手,“既如此事不宜迟,去把芳姿请过来吧!” “是,大夫人!”姜嬷嬷答应一声,自去吩咐。 顾芳姿听说姨妈有请,心中好生诧异,便笑着向前来禀报的秀丽一一套问,秀丽一来根本不知,二来即便知晓也不敢说,只陪笑推不知道。顾芳姿见了心中十分不快,心道好啊,这才多长的时间,你们一个个莫非都认定我翻不了身了吗就敢这么无礼对我?哼,等出了孝,夺回了管家权,看我怎么一个个收拾整治你们! “姨妈!听说您有事找芳儿,芳儿给您请安了!”顾芳姿笑吟吟上前行礼。 以往王氏见了她这么乖巧脸上不由自主的便满是笑意,今日见了这般,脑海中却下意识的联想着她在时凤举面前的颐指气使,眉头不自觉的微微一蹙,点点头微笑,“坐吧!” 顾芳姿早已把王氏摸得通透,见状心中暗暗“咯噔”一下,愈发乖巧的答应着坐下。 这时姜嬷嬷上前笑着向兰香道:“兰香随我出去坐坐吧,正好有个绣花样子你帮我看一看!” 兰香知道这是大夫人有事要单独跟小姐说,忙答应着跟姜嬷嬷下去。 “姨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姨妈尽管同芳儿说,芳儿愿意为姨妈分忧!”顾芳姿关切殷殷道。 在我面前,那是真的很乖巧伶俐啊!王氏心中不禁暗叹,比玉梅可强太多了! “芳儿啊,下个月你就该出孝了吧?”王氏轻叹问道。 原来是这事!顾芳姿心中一喜,面上却是一黯,垂眸轻轻点了下头,“是,不想一晃眼已过去半年了!幸亏有姨妈和大表哥处处怜惜照顾,否则,否则芳儿真不知该怎么办!等芳儿出了孝,一定会好好侍奉姨妈和大表哥,报答姨妈和大表哥的大恩大德!” 若是往日她说出这话,王氏自然是乐意的,可如今听来怎么听怎么别扭。心道报答?你对着凤举指手画脚、任意指使差遣,动不动耍小性子折腾他,那就叫报答吗? “咳,”王氏咳了一下,又叹道:“姨妈想来想去,芳儿啊,你是个好姑娘,又是我的亲外甥女从小养在我身边,让你做妾有些委屈你了!” 顾芳姿心中喜得要开出花儿来,做妾委屈,那就是要让她做平妻了?好啊,真是太好了!她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到底是自己的姨妈,不枉自己这么年来这么奉承巴结她,她到底还记得自己的好! 顾芳姿眸底的得意之色一闪而过,垂眸轻轻道:“芳儿不委屈!只要能够留在姨妈和大表哥身边,芳儿什么都不委屈!在芳儿心里,姨妈就是芳儿第二个娘,芳儿,一切单凭姨妈做主!” 顾芳姿当然不会那么傻推辞掉这么好的机会,既然姨妈愿意让自己做平妻,那当然是顺水推舟了!也让府中奴才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风向究竟是往哪一边吹! 王氏便笑道:“芳儿啊,姨妈和你大表哥永远都是你的亲人,今后你有什么委屈尽管来同姨妈和大表哥说,我们会为你做主!” 这话就有点儿纳闷了,顾芳姿心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陪笑着点点头,“芳儿一直都知道姨妈和大表哥对芳儿的好,自是不会看着芳儿受委屈!不过在这府上,谁也不会让芳儿受委屈的!” 王氏见她这么说,心说不能兜圈子了,便道:“芳儿啊,姨妈觉得,还是另外为你安排一门亲事,嫁过去做正室嫡妻,你看如何?” 王氏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说话兜圈子的时候这圈子兜得太大,直接的时候又太直接了,往往令人错愕不已。 顾芳姿此时就是这样,整个人都愣住了,半响回不过神来。 “姨妈您,您说什么?”顾芳姿不敢置信道:“您说,为我另外安排一门亲事?姨妈,我已经进了时家的门、已经是时家的人了啊,怎么能另外寻亲呢姨妈!” 顾芳姿神情转为凄然,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她的心头完全乱了! 姨妈竟然说要为她另外寻一门亲事?不,这绝对不可以!即便再好的亲事能比得上时家吗?能比得上大表哥吗?而且,如果真的这样,那她先前的一切努力岂不是都成了泡影、成了一场笑话? 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办法接受这种结果! “姨妈!”顾芳姿“扑通”跪在王氏跟前,拉着她的衣襟哀哀哭求道:“姨妈,求求您不要赶芳儿走,芳儿的娘去的早,爹又那么个样子,芳儿从小无人教导,幸好有姨妈您疼惜芳儿这么多年,若芳儿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还请姨妈您教导芳儿,芳儿改就是了!姨妈,求求您别赶芳儿走,芳儿舍不得离开您、舍不得离开大表哥!芳儿只想跟你们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呀!姨妈!” 顾芳姿一番声泪俱下的哭诉哀求,王氏本就心软,顾芳姿句句戳中她的软肋,令她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这些年来与顾芳姿相处的点点滴滴。想当年,她来的时候,还是那么瘦那么小的一个黄毛丫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满脸怯怯的神情,不敢跟人说话,也不肯同别人玩,一个劲的只依赖在自己的身边,去哪儿都跟着自己,哪怕自己沐浴,她都搬个小板凳等在浴房门口哪里都不肯离开。 一年一年的过去了,当年的黄毛丫头也在她的教养下长成了花一般美丽迷人的大姑娘了,她对她虽然不像小时候那么依赖半步不离,却依然对她恭敬有加,贴心得就跟亲闺女似的!如今看她哭成这个样子,她的心又不是铁打的,怎么能再硬起心肠? “芳儿,快起来,快起来!”王氏忙弯腰扶她,责备道:“你这是做什么呀!快别这样,快起来,听话!” 王氏顺势将她拉了起来挨着自己坐下,掏出帕子替她拭泪,“芳儿啊,你仔细想想姨妈的话,姨妈是真的为你好呀!你大表哥已经有了婉娘,你这么好的姑娘,何必委屈自己呢?唉,说起来都是我不好,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唉,如今说什么也晚了!芳儿啊,你放心,等你出嫁的时候姨妈不会亏待了你的!” “不、不!”顾芳姿的眼泪又簌簌的滚落下来,睁着两只泪眼向王氏道:“姨妈,我只想留在您身边、留在大表哥身边,姨妈,我不委屈,真的不委屈!求求您了,留下芳儿好不好!” 王氏只是叹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198第198章旁敲侧击 顾芳姿不觉拭泪有些迟疑着道:“姨妈,是不是,是不是姐姐她容不下我所以才——,姨妈,我不敢跟姐姐争什么的!我一介孤女,她的兄长现如今是解元只怕很快就是进士了,我哪儿敢拿鸡蛋往石头上碰?我定会安分守己,不敢僭越一步,姨妈,要不,我去跟姐姐解释清楚?” “不必!”王氏忙道:“这事儿婉娘知不知还说不定呢!芳儿啊,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凤举也是这么个意思,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顾芳姿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雪白,姨妈的心里到底藏不住话,她略微一诈她就说了!这里头要说没有桑婉的事顾芳姿是不会信的,但她相信桑婉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和本事说动王氏为她说话,而没来由的,王氏也不可能对她说起这个,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是大表哥的意思! 她猜到了,但是她不愿意相信!王氏没有亲口说出来之前,她都不愿意相信! 可是现在,她认命了!大表哥,果然是大表哥!他不要她了,让她再嫁! “姨妈,”顾芳姿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似的滚落下来,“姨妈,芳儿舍不得您、舍不得大表哥!芳儿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表哥突然有此顾虑会这么说,姨妈,若问芳儿的意思,芳儿不想离开!芳儿情愿在时府为奴为婢,也不愿意离开!求求姨妈成全!” “傻孩子说什么话呢!”王氏急忙握了握她的手。她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里难免感慨万千!叹道:“你这孩子啊,唉,让姨妈说什么好呢!好了,快别哭了,乖,你先回去吧,别想太多了!” “姨妈,您答应留下芳儿了?姨妈,您不要赶芳儿走啊!”顾芳姿眼泪汪汪。 “姨妈怎么会赶你走呢?别傻了!”王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回去。 顾芳姿心乱如麻烦躁得不行,哪儿肯安心回去?可是不回去也不能怎样,这事儿的关键不在王氏的身上,她也必须回去好好的理一理思绪。 “姨妈,那芳儿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姨妈!”顾芳姿含泪起身,辞别离去。 兰香看到眼睛红肿、面有泪痕的主子暗暗吃了一惊,在这儿也不敢问发生何事?回到牡丹苑,不等她发问,顾芳姿便命关门,冷着脸色将王氏同她所言说了。 兰香也震惊了,脸色变得惨白!半响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几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让你盯着宁园那边的动静吗?你可发现了什么?”顾芳姿冷冷问道。 “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啊!”兰香暗暗寻思,心道若一定要说发生了什么事就是大少爷和大奶奶的感情似乎越发的好了!只是这话兰香是打死也不敢跟顾芳姿说的。 “好像?”顾芳姿反问,显然很不满意。 “啊!”兰香被她一逼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忙又道:“奴婢想起来了,前几日倒还真发生了一件有些奇怪的事儿!有天早上,大奶奶去给大夫人请安去的特别早,听说还被大夫人晾了好半天才见,后来,后来大少爷也去了,却没跟大奶奶一块儿离开,一个人气冲冲的先走了。后来大夫人带着大奶奶去了蕉园大姑奶奶那儿,从那儿出来的时候,大夫人似乎满脸怒气,听说大奶奶本要上前扶她还被她当众甩开了去呢!” “还有这事?”顾芳姿忙问:“听着是有些不对,那你怎么不查查清楚?” 兰香有些委屈说道:“次日之后便一切如常,就像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奴婢,奴婢以为——没什么要紧的,所以——” “糊涂!”顾芳姿蹙眉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但凡宁园的意外,再小也得放在心上查清楚了!你现在就打听打听去!不,不必了!你下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小姐!”兰香如释重负。 既然事情牵扯到时玉梅,那就好办的多了,与其让兰香去宁园打探,不如她先从时玉梅那里探一探消息,看看能否探出点什么来! 回想着王氏那番话,顾芳姿不由暗自咬牙,桑婉啊桑婉,她到底小看了她了!短短的半年时间,她抢走了她的大表哥,连姨妈都不偏帮着自己了!还有三表婶,也是个没良心的,自己对她雪中送炭她全都忘了,竟然刻意同自己疏离,连上门拜访她都推脱不见!这当了官太太的人,果然比油还滑。 次日,顾芳姿命兰香送了盘自己做的点心给时玉梅,时玉梅一想已有三四日没见顾芳姿,便往牡丹苑来看望她。 顾芳姿正等着她来呢,见了自然无比亲热,表姐妹俩说不完的知心话儿。 “我很快就要出孝了,到时候也没了那么多顾忌,更多的时候可以跟大表姐一块儿玩了!对了,等三四月天气好了,咱们一块儿出去踏青赏景如何?”顾芳姿笑吟吟的道。 “好啊!说起来咱们好久都没一块儿出门了呢!顺便还要去逛街!”时玉梅也道。 “嗯,”顾芳姿羞答答的点头,温柔娇羞的笑道:“还有,大表哥,咱们三个一起!” 时玉梅见了她这模样,不由“扑哧”一笑,打趣道:“还‘大表哥’呢,到时候你该叫二弟‘夫君’了!” “大表姐!”顾芳姿娇嗔不依,却又眉眼盈盈的欢然说道:“现在,大表哥已经是我的夫君了!” “是啊,你们从小就好!这眼看就要得偿所愿了,我真是羡慕你们!”时玉梅想及自身不由轻叹,“芳姿,你一定要和凤举好好的!” 顾芳姿点点头,“我对大表哥的心从来没变过,就是,就是不知姐姐她——”说着她眼中一黯,垂眸轻轻叹了口气。 时玉梅微僵,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片刻跟着轻叹道:“芳姿啊,说句不中听的,我看凤举对桑婉是真的上心了!唉,也不知桑婉那丫头使了什么法子,竟令得凤举对她这么——” 顾芳姿听了这话心里头酸的不行,很想顺着时玉梅的话将桑婉骂一顿出气,但她好歹还记着自己今天请时玉梅过来的目的,便苦笑道:“也怨不得大表哥,姐姐那般的模样儿人品儿,怎么怨得大表哥上心呢?只怕这天底下没有几个男人面对她会不喜欢吧?我听说,前几日姨妈还为此恼了姐姐和大表哥,不知是不是真的!” 时玉梅哼道:“可不是!这事儿娘也跟我说了,那天晚上凤举不是带桑婉出去跟几个朋友应酬么?回来的时候下了点儿雪,凤举那小子,居然在二门处下了马车就抱着桑婉这么回宁园,结果那天晚上恰好我身子也不太舒服,娘正好去看我从我那儿回来,这不就撞了个正着!”时玉梅说着掩口“扑哧”一笑,“第二天你是没看见娘跟我说起这事儿时那脸色黑成什么样!呵呵,我真是想笑不敢笑,想劝不知该怎么劝!凤举那小子就是这样,其实从前他不也是经常为你做事嘛?他自己乐意谁爱管这去呢!娘也是有些关心过头了!” 顾芳姿又惊又怒,双手下意识紧紧的握住,大表姐她说什么?她说大表哥竟然当众那么抱着桑婉那贱人,还要从二门那里抱她回宁园! 他都从来没有这么抱过她!居然抱了桑婉! 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顶多是脉脉含情四目相对,肌肤相亲那是极少的,甚至连她的手他都没怎么牵过,也从不曾亲吻过她。因为她有她的矜持,她不想让他觉得她是个不自重的女子,她要在他心中保持最美好的形象!所以,即便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是微微伏在他肩头痛哭,而他也只是轻轻拍拍她的背后,从不敢胡乱对她动手动脚! 可是,他竟然对桑婉,这般亲热! 时玉梅继续叹道:“我看娘那个样子是心里头横埂着一根刺,不挑出来她心里只怕是不会好受了!便说了些你和凤举的旧事宽慰她,她这才好些了,不再纠结这事!你说凤举也是,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胡闹!还好在晚上,若大白天的叫人看见,真正是没脸了!桑婉也是,有些太过轻狂了!” 若非除夕那晚桑婉为她的事出了力,事后又将那事儿处理得滴水不漏半句风言风语也没传出去,时玉梅多少承她的情,这会儿就不止“轻狂”两个字的评价了。时玉梅深知后宅大院的弯弯绕绕,那天晚上的事情毕竟发生在园子里,若没有桑婉事后谨慎小心处置,反而抓住机会故意泄露流传出去,只怕第二天阖府都会知道她大姑奶奶被自己的丈夫关在院子外头的故事了!到时候,即便她想彻查也不可能查得到桑婉的身上,桑婉当着家,这么点儿散布消息的渠道岂能没有? 自那晚后,时玉梅是真的对桑婉有了改观。她甚至暗暗扪心自问,如果那天晚上的情形是她和桑婉对调,她能做到她那样吗?答案是不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雪中送炭,那不可能! 顾芳姿整个人傻了,隐隐感到自己仿佛抓到了什么。 199第199章探到的真相 “大表姐你说,你说你对姨妈说了……旧事?”顾芳姿身子微微发抖。 “是啊!”时玉梅笑道:“凤举从小跟你打闹嬉笑惯了,不也经常帮你做这做那的么?那是他性格使然,不过闹着玩罢了,偏娘要当真,说什么气得一晚上睡不着觉!我真是不知该说她什么好了!她呀,就是太疼凤举了!可凤举也不是那不知分寸的,如今大了更不会像小时那样了,偶尔闹一闹不过图个新鲜!我劝了娘好大一会儿呢!” 顾芳姿只觉浑身冰冷如坠冰窖,她终于明白了!难怪姨妈昨儿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原来如此! 大表姐啊大表姐,你好好的提从前那茬做什么呢?你害死我了知不知道!顾芳姿心中无力叫天! 她可比时玉梅了解王氏多多了,王氏听了时玉梅那些话,只怕不但恼桑婉,更恼了她,没准还在脑子里将想象力走了十七八个圈了!难怪她会说什么为自己另外寻一门亲事。如果换在从前,即便大表哥被桑婉那贱人撺掇得有了这个想法,姨妈也绝对不会同意的,可是昨天,这些话却是明明白白从她嘴里说了出来。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时玉梅自说自叹了片刻,终于察觉到顾芳姿的不对劲。 “没、没什么!”顾芳姿勉强笑笑摇头。 时玉梅却是后知后觉的觉得挺理解她的,不由携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叹道:“你也别想太多!桑婉和凤举的婚约这是爷爷定下的,没法子改变的事儿!更何况她如今进了门!凤举虽然对她好,可对你也不差啊!你们从小的感情更不是桑婉能比的。芳姿啊,你可千万别做糊涂事儿!凤举什么性子我太了解了,只要你不做糊涂事儿,他是绝对不会负了你的!” “大表姐!”顾芳姿自知失态连忙回神调整,陪笑道:“我懂的,你放心好了!姐姐是大表哥的正室嫡妻,我哪儿那么糊涂去算计她呢?大表哥对她好都是应该的!我只要留在时家、留在姨妈和大表哥身边就心满意足了,真的!我自己的身份我自会记住!” 时玉梅听得又欣慰又心酸,笑着好好的同顾芳姿又说了好一会的话才离开。 时玉梅一走,顾芳姿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脸色冷沉得跟冰块似的。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出在时玉梅的身上,到头来,居然是她一手破坏了自己的幸福,将自己最大的靠山和依仗不动神色的就摧毁的干干净净! 顾芳姿愤怒了,而且这愤怒还没法发泄出来!她知道时玉梅是无意,可是,就是这样的无意比有意还要可恶! 姨妈那个人有多固执顾芳姿很清楚,她既然对自己有了芥蒂,再想挽回非得好好想个法子、下一番苦功夫不可。 顾芳姿这边咬牙切齿欲设法扳回一局,宁园中,时凤举已经跟桑婉说了母亲会向顾芳姿提起为她另聘人家之事。桑婉自是紧张的,却知此事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也不是自己紧张就可解决的,反倒柔声温言安慰时凤举不必操之过急,慢慢来便是。时凤举见她通情达理没有催逼自己,心中亦觉欣慰,到底是自己的妻子,懂得自己的难处! 顾芳姿更抓紧了在王氏跟前伺候卖好表示孝心,对于离去只是绝口不提,仿佛那日王氏什么都没跟她说过一样,神情间仍旧如同往常那般坦然自若,既无刻意的巴结讨好亦无惶急委屈、楚楚可怜,王氏心里本来还有些小小的别扭和不自在,很快也不觉得了。顾芳姿见时机差不多,便有意无意的又同王氏说起些过去的事情,她说的不多,但都在点子上,剩下的留给王氏自己去发挥想象和联想,侧重点只在突出当年年纪小不懂事,大表哥是何等的耐性宽宏待自己,至今仍令自己感激不尽。 王氏听着不觉又动摇起来,突然想到女儿跟自己说起那些往事的时候分明一副不以为然、云淡风轻的口吻,似乎并不把那些事情放在眼中。要知道女儿对儿子可是十分维护的,若芳儿当真那般颐指气使的不懂事,女儿岂能看得过眼? 王氏顿时又愧疚起来,觉得自己冤枉了顾芳姿,看到她如今对自己这般孝顺贴心,她又这般坚持,为她令聘人家的心思不觉又渐渐的淡了下去。 顾芳姿见目的达到心中大喜,暗暗冷笑,识趣的也是半句不提,只管尽心尽力的伺候侍奉王氏。她甚至巴不得桑婉忍耐不住跳出来再提这事,到了那时,可就是司马昭之心了!王氏自会料理,更用不着她出面。 桑婉自然没傻到平白惹嫌疑上身,对这事儿除了私下时凤举同她说几句她听着,余者时候只做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曾在王氏面前露出半点儿行迹来。 倒是时凤举忍不住去问自己的娘,这事儿怎么样了? 王氏便不肯再如前那般态度明了了,含糊道:“芳姿还没出孝呢,还是等她出孝了再说吧!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得清的。” 时凤举郁闷了,心道几句话的事怎么就说不清了?便道:“那也行,娘,那您慢慢跟她说,我这就叫人打听打听,寻访一户合适的人家!省得到时候来不及!” 王氏一听又急了,“这个也不急!等等,等等再说吧!凤举啊,芳姿毕竟在咱们家住了这么多年了,其实在娘心里早就把她当成了一家人!你这突然间要送她离开,娘这心里还真是空落落的!凤举,你就不能再考虑考虑吗?我看芳儿挺好的,你从前不是也那么喜欢她吗?咱们家又不少这一碗饭,留下她吧!” “娘!”时凤举变色道:“不行,我不想留下她!” 王氏终于察觉到什么不对了,凝了脸色缓缓问道:“凤举,你老实跟娘说,你和芳姿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时凤举哪儿能说?蹙眉道:“总之您别问了!娘,我是认真的,我没法再纳她,她迟早得走的,否则,便是害她一生了!” 时凤举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王氏半响回不过神来。 时凤举心中十分恼火,盯着牡丹苑的方向看了片刻,抬脚便往那边走。 原本,他是想给她留些体面,便让娘出面说这事,最后再由娘做主,自己做个孝顺儿子从了娘的意思,这样,无论在外人还是府内人看来,都说大夫人心疼外甥女不忍她受委屈方做此决定,大少爷孝顺母亲顺从母亲心意,皆大欢喜! 既然她不愿意要这份体面,他亲自当面跟她说又何妨! “大表哥!你来了!”顾芳姿看到时凤举出现在面前喜不自禁,忙笑着起身相迎。越发觉得自己做的不错,原来真的是姨妈那边的问题,定是姨妈帮自己说了好话,不然,大表哥怎么会上牡丹苑来呢! “大表哥,真没想到你会来!兰香,还不倒茶!”顾芳姿喜滋滋的下意识抬手去挽时凤举的手臂,一边笑吟吟招呼他坐一边吩咐兰香。 时凤举毫不犹豫拂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瞅着她淡淡道:“不必上茶了,兰香出去!我有几句话跟你说,说完了就走。” “大表哥,你,怎么了?”顾芳姿脸上的笑容一僵,眼眶中蒙上了水雾。 时凤举见她又娇柔做作的拿捏,心中厌恶无比,蹙眉道:“表妹,这儿没有外人,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等你出孝了,我会为你另找一户好人家嫁了,你自己心里也有个准备!” “不!”顾芳姿泪水滚落了下来,楚楚可怜道:“大表哥,我不要什么好人家,我只要跟着你,我只要留在时家!大表哥,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别赶我走,我不想离开时家,不想离开你和姨妈啊!” 时凤举道:“表妹,我已经说过了,这儿没有外人,你也不用做戏了。你不累我都替你觉得累!也别再跟我提从前,我听了觉着自己恶心!你怎么想都好,我只能很明白的告诉你,我喜欢的是婉娘,你留下来,我也不会碰你一下,何必呢!” 顾芳姿不敢置信瞪着他,突然哈哈冷笑起来,“你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仿佛终于抓到了什么把柄。 时凤举只觉得十分无语,心里没来由的却感到一阵轻松,点头坦然道:“不错,我承认了,你也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了吧?” 顾芳姿一下子呆住了。不错,自打桑婉进门之后,她就一直不停的在时凤举面前追问这个问题,逼着他回答。他从前总是笑着说没有,让她别多心!但是,她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 可是今天,不用她问,他自己坦然的告诉她,他喜欢的是桑婉。终于,她心底的猜测成真了,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没有错!她是对的! 然而这又如何?证实了她是对的,同时也清清楚楚的让她知道,她失去了他! 顾芳姿茫然了,她不知道,关于这个自己一直耿耿于怀、一直追问的问题,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200第200章生病 时凤举看着她越发的感到无语。“表妹,你该死心了吧!你进门的时候并未大张旗鼓,我们之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以时家的势力给你找一户好人家不成问题,你安心等着吧!” “不!不!”顾芳姿喃喃摇头,“我不走!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大表哥,就算你忘记了我们的曾经,可我也已经进了时家的门、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让我再嫁,你当我是什么!女子从一而终这么浅显的道理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也明白!” 时凤举觉得跟她怎么就这么说不清,他脸色一冷,“你果然这么想?我真不明白,你这是何必!” 顾芳姿垂眸啜泣不言。何必?她怎么甘心!辛辛苦苦努力经营了十几年,眼看就要收获在即了,让她退而求其次放弃,她怎么甘心! “如果你只是这么想,完全没有必要!我说过了,你我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不必多想!” “我不能!”顾芳姿含泪道:“大表哥,哪怕你忘了我我却不能忘记你!我不会离开,就算,就算你不承认我也没关系,只是别让我离开,好不好,求你了!” 时凤举再次领教了顾芳姿纠缠的功夫,当初,就是被她缠得没法,他不得不在她孝期迎她进门,如今她却又故技重施了。 时凤举冷不丁问道:“为什么非要留在时家?” 顾芳姿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他!她只是喃喃哭泣,“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 时凤举嘲讽的摇了摇头,“如果你真的这么决定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到时候时家的别院庄子,任你挑一处吧!要么,出嫁,要么,出住别庄,两条路,你自己选!” “大表哥!”顾芳姿猛然上前死死拽住时凤举的袖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真的已经改了,我答应过你记清自己的身份,我一定会做到的,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对我!我真的改了你难道看不到吗!大表哥!” 时凤举甩开她的手,淡淡道:“是吗?可我不觉得!行了,别再当我是傻子,你心里想什么我猜不到十分也能猜个九分,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不必这么辛苦的装了!表妹,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自己想想吧!我希望在你出孝的时候能够想清楚!” 时凤举无声冷笑,离开了牡丹苑。 顾芳姿脚下一个踉跄,颤抖着扶住椅子扶手,朦胧泪眼中,透出无限的恨意。她是真的恨!桑婉,她以为她可以这么轻易的取代她的一切吗?她不会让她如意的! 顾芳姿很快病倒了,先是发高烧,之后便一直咳嗽卧床不起,大夫说是着了风寒,加上肝气郁结于内,两下相激,以致卧床不起,解了心中郁结,按时用药调理自然就好了。 顾芳姿的病惊动了王氏和时玉梅,母女两个还亲自到牡丹苑去看望,桑婉不得已,也陪同一道前往。 王氏自然心知肚明顾芳姿因何事心中郁结难解,对此真是左右为难。儿子那边态度坚决,芳姿却因此事郁郁病倒了!两边都是她所心疼之人,着实给她出了个大大的难题。 顾芳姿虽脸色苍白、病态恹恹,王氏和时玉梅、桑婉来的时候她却仍是以礼相待,勉强展露欢颜陪着笑,那不经意间流露的委屈神色令王氏心疼不已。 “你宽心休养,别胡思乱想了!什么都不如自个的身子要紧你说是不是?芳儿啊,你乖,等你病好了,姨妈会同你做主的!”王氏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 又向桑婉道:“婉娘啊,芳儿病了,牡丹苑这边你要多上点心,平日里多打发人来问问!”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是给顾芳姿一颗定心丸,也是让桑婉心里有个准备:顾芳姿,也是时凤举的人! 谁知不等桑婉出声,顾芳姿咳了两声忙抢着说道:“姨妈放心,芳儿会好好照顾自己,争取早日好起来!姐姐她那么忙,我这儿一点小事就不劳烦她了!要不,我心里也是不安的!这儿有兰香和小丫头们就够了!” “这是什么话!你病中的人别胡思乱想!”王氏嗔她。 顾芳姿哪里肯依?急得脸上涨得通红,坚决不肯麻烦桑婉,只说有兰香就够了。王氏见状也只得依了她。 看到顾芳姿仿佛大大松了口气似的朝她感激的笑,王氏心里微微有些发酸。芳儿真是委屈了!也懂事许多了! 王氏叹气,握着顾芳姿的手不知说什么好。 顾芳姿勉强陪笑道:“我这儿病着,就不留姨妈、大表姐和姐姐多待了,万一过了病气给你们,芳姿更要过意不去!过几日就是二月初一了,我记得每年这时候姨妈都要去梅花庵小住几日,可惜今年,芳儿不能陪着姨妈同去了!” “别想那么多,姨妈知道你孝顺,孝心也不是非要在这上头!你好好休息,到时候姨妈给你求个平安符回来,啊。”王氏见她病成这样还记挂着自己的事不由心中大为感动。 “嗯,谢谢姨妈!”顾芳姿笑得虚弱而感激,又向桑婉道:“姐姐,这回姐姐一定要多陪陪姨妈,到时候还请姐姐替芳姿在菩萨面前多磕几个头!” “放心!”桑婉勉强笑着点了下头。 略又说了几句,众人离去。 “哎,”牡丹苑门口,时玉梅忽然叫住桑婉,淡淡道:“芳姿都这个样子了,凤举呢?怎么也没说过来看看她?” 桑婉心中发闷,心道他来不来你问我做什么? “行了,”王氏微微蹙眉出声,儿子前几天都那样跟她说了,他怎么还会来看芳儿?“婉娘你回去跟凤举提一声吧,唉,芳儿也怪可怜的!” “是,娘。”桑婉柔声答应。 王氏点点头,命她不必跟着,自己同时玉梅回去了。 桑婉到底送了她一程,方折回宁园,将王氏的吩咐如实转诉给时凤举听。 “我看她病得真的挺要紧的,整个人都憔悴了。”桑婉闷闷说道。 时凤举心中甚恼,冷笑道:“这个时节想着风寒头疼脑热还不容易吗?她倒真能下得去手!原是我低估了她了!” 桑婉听见这话忙止住他噤声,嗔他道:“你这样说叫人听见了岂不觉你冷酷无情!” 时凤举哼道:“我本就冷酷无情,怕什么别人听见?去看她,她做梦去吧!我倒要看看她能病倒什么时候,若能病上一辈子,我也服了她!” 桑婉怔怔的瞧着时凤举,一时有些恍惚。情不自禁的便想,前世的时候,他提起她,是不是也是这副冷漠无情的神情? “怎么了?”时凤举见她怔怔发呆不觉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望着她的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轻笑道:“放心,我的意思娘已经很明白,我不过去看她,娘不会怪罪在你身上的!唉,只是她如今既然病着,这事儿得缓一缓才能再提了,婉娘,你再给我点时间。” “那是自然,”桑婉忙笑道:“没个人变成这样还逼着她走的!你,你也别老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慢慢来就是了。”顾芳姿岂是那么轻易就认输的? “嗯,”时凤举点头,心中一松,“婉娘,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娘二月初一要去梅花庵,到时候我得陪她一块儿去,也不知往年是怎么准备的!我得传李嬷嬷和管事媳妇们问问,该准备起来了!”陪着他说了几句话桑婉便笑着起身。 时凤举笑道:“那我去三叔那坐坐,你忙去吧!”说毕换了衣裳出去。 牡丹苑中,顾芳姿虽仍是脸色憔悴、混混沌沌的躺卧在床上,眸底的神色却是一片冰冷。 装病,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她是要借此去嫌疑。 “务必叫阿三联系上洪公子,就照我刚才教你的那样说。记住,千万别忘记了!”顾芳姿盯着兰香。 兰香头一回挑大梁办事,心里难免有点紧张,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五十两银票,忍不住道:“小姐,真的要这么做吗?” “怎么?你不想帮我?” “奴婢不敢!”兰香慌忙跪了下去。 “起来!那就去!”顾芳姿冷笑道:“不过是叫你传几句话,同你有何干系?” “是,奴婢明白了!”兰香微微舒缓口气。 二月初一天蒙蒙亮,桑婉和时玉梅、时莲便陪着王氏,带着丫鬟婆子们一道出门上马车往梅花庵去。 每年这天王氏都要带着女儿们前往梅花庵,为死去的丈夫祈福,也为儿女阖家祈福。 梅花庵的主持素恒师太可以说跟王氏甚是熟悉,庵中早几天便做好了准备,两天前桑婉又派人过来安排布置过,王氏一行人到的时候,一切都是妥帖的。 素恒师太亲自迎接了出来,彼此见礼,之后进了王氏一行所居住的清秋院,安顿好之后,王氏便带着女儿媳妇们至庵堂拜了菩萨,至素恒师太厢房中说话。 从次日起,王氏便会在素恒师太的陪同下在庵堂偏殿中跪拜念经祈福,听素恒师太说佛法,如是三日方回府。 桑婉等只头一日陪了王氏,次日起王氏便遣了她们出去。 201第201章梅林 这最后一日桑婉用斋饭时,柳芽便顺口笑问庵中可有好景致可逛一逛?那送饭的女尼便笑道:“姑娘即便不问贫尼也正要说呢,我们这儿既叫梅花庵,梅花自然便是一绝了!就在庵后头栽植着数十亩的梅花呢,我们这里地气寒,这个时候开得正好,香雪海似的,大奶奶,您既来了不去瞧瞧真是太可惜了!不如一会儿贫尼领大奶奶去走走如何?” “这——”桑婉有些迟疑,笑着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等下次有机会再看便是!” 婆婆在念经祈福,虽不要她在旁伺候,她也不好意思跑出去游玩啊。 那尼姑又笑劝道:“下次就等到明年了,那可太可惜了!昨日大姑奶奶也去逛了逛也说好呢!我们这儿的梅花青州城里无人不赞的!都说开得比别处要好、要精神!” 柳芽听得也动心,忍不住亦在一旁相劝,那尼姑也是一句赶着一句,桑婉渐渐的便给说动了,饭后果然主仆两个与那尼姑去了。 “大奶奶您看,那边就是了!”行不多时,那尼姑指着前方隐隐露出的一片丹红云霞笑道。 桑婉主仆顺着她所指望过去果然不假,便笑着点头赞了一回。 快要到时,却不知哪里跑来个小尼姑,气喘吁吁的对着这领路尼姑耳畔说了几句什么,这领路尼姑略微一怔,向桑婉主仆陪笑道:“庵中忽然有点儿事,大奶奶,你们从这儿绕过去,出了后门便是了!贫尼就先告辞了!” “有劳你了!”桑婉点头一笑,与柳芽两个继续往前。 出了后门,那一片梅林便近在眼前,阵阵淡雅的花香迎面扑鼻而来,沁人心脾,花海无边,花团簇簇,花枝招摇,红的、粉的、白的开得好不热闹。 “大奶奶,这梅花开得果然精神呢!真是好看!”柳芽笑赞。 “许是近着菩萨,也沾染了几分灵气吧!”桑婉玩笑道。 “嘻嘻,大嫂这话说得妙!我听了也觉明白几分!”一个穿着嫩黄衣衫的少女笑吟吟的从旁闪身而出,手里还捏着两枝梅花。身旁跟着穿着蓝青比甲、白绫裙子的丫环彩云。 却是时莲。 “三妹!”桑婉欢喜起来,忙笑着上前,“你也在这儿!” “嗯,想着明日便要回去了随意过来走走,不想这么巧碰见大嫂了!也是我糊涂,早该约了大嫂一块儿来的!”时莲笑着挽着桑婉的胳膊道。 “无妨,咱们这不是碰上了吗!”两人说着相视一笑,一边说笑观赏品评一边往梅林中走去。 梅花庵的梅花果然名不虚传,姑嫂二人流连忘返,称赞不已。正热闹着,忽听见杏枝高声叫着“大奶奶”往梅林中寻了来了。 柳芽听见忙大声答应,跑去相接。 “大奶奶、三小姐,你们在这儿啊!”杏枝跑上前,喘吁吁的笑着行礼。 “什么事这么急呢?慢慢说!”桑婉笑道。 杏枝却有些为难的瞟了时莲一眼,桑婉便笑嗔她道:“你这丫头做什么呢,三小姐又不是外人!是不是大夫人叫我?” “不是,”杏枝摇头,这才笑道:“是,是大少爷来了……” 桑婉不禁面上一热,顿时有些讪讪起来,心中既恼羞又甜蜜。时莲“扑哧”一笑,推着桑婉笑道:“既是大哥来了,大嫂您快去吧!大哥定在等着您呢!” “咱们还是一块儿回去吧!”桑婉笑道。 “我还想再逛逛,大嫂快去吧,别叫大哥等急了!” 桑婉便没再坚持,笑着同她道别,带着杏枝、柳芽去了。 庵中素来不接待男香客,时凤举并未进入庵中,只在后山等候。桑婉随着杏枝出了梅林,便看见时凤举笑吟吟站在梅林旁的一丛修竹下。 杏枝和柳芽识趣远远退开,桑婉上前笑道:“你怎么来了?来就罢了,我和三妹就在这梅林里头呢,你进去不就行了,偏还让杏枝叫我出来!” “我只想见你,”时凤举笑着拉着她的手绕到修竹丛后,顺势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想我了没?” “你别闹!”桑婉又羞又气忙推他,笑道:“你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就这么!” “放心,没人看得到!”时凤举笑道:“这边有竹子挡着,那边坡下长欢在呢!” 桑婉瞠目结舌,他还真是—— “想不想我,嗯?”时凤举低哑着嗓音又在她耳畔笑问道。只离开她两天,他便觉得怎么都不对,白天在商号里无心做事,回了府晚上也睡不好,索性便出了城追着来了。这一刻真真切切的将她抱在怀中,低头亲吻着,躁动的心才渐渐安定了下来。 “嗯……”桑婉羞羞答答的点头,埋首在他胸口不敢抬。 “婉娘!”时凤举低唤一声,勾起她的下巴深深吻住她,桑婉下意识娇呼,声音却被他吞下,情不自禁抬手圈住他的腰身,仰头承接他的亲吻。 良久二人方分开,时凤举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娇艳欲滴的诱人红唇,哑着嗓音低笑道:“婉娘,没你在我简直睡不着,回去了你可得补偿我!” 桑婉恨得捶他道:“你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又来胡说了!叫娘知道,这回非撕了我不可!” 时凤举笑着将她圈入怀中,“菩萨只管庵中,管不到这外头的花花世界,怕什么呀!娘这会儿可没空撕你,放心吧!” 桑婉“扑哧”一笑,“我们明日便回去了,你又何必跑这一趟,快回去吧,初春的太阳没什么温度,等会儿路上凉。” “我再陪陪你,今晚便到附近庄子上住一宿也无妨,明日正好咱们一块回家!”时凤举特意为她而来,哪儿肯这就走? 桑婉听他这么说便不再多劝,二人相拥着一处说着些私话。 “大少爷!大奶奶!不好了!不好了!”杏枝的声音突然急惶惶的传来,时凤举和桑婉俱是一惊。 “怎么了?”二人一同出来,时凤举脸色显然不太好看,不满的盯了杏枝一眼。正是大好春光,偷得这半日闲在山岭之间与心爱的妻子蝶蝶细语,莫名其妙的被人打扰,他没赶人已经很宽容了。 “是三小姐!三小姐——” “三妹怎么了!快带我们去!”桑婉不由变色,时莲不会是摔跤了或者被什么毒蛇毒虫咬了吧?这可就麻烦了! “大奶奶您别去!”杏枝忙拦住桑婉,硬着头皮说道:“是,是突然不知道哪儿闯进来一位公子,在那儿纠缠着三小姐呢——奴婢和柳芽听见了,奴婢赶来报信,柳芽亦上去护着三小姐了,不知这会儿怎么样了!” “岂有此理!”时凤举冷冷道:“在哪个方向?” 杏枝忙指明了。 时凤举便向桑婉道:“你快和杏枝回庵中去,我过去看看!” “小心些,别叫三妹吃了亏!”桑婉连忙点头,这种事她自然不便跟着去。 “我知道!你快回去!”时凤举转身便朝杏枝指明的方向匆匆去了。 “大奶奶,咱们快回去吧!”杏枝一刻也不愿意再呆在这外头,更怕万一有什么不好的流言沾惹到桑婉身上。 主仆二人仍旧从后门进去,却没走远,只在那一片小花园中站定,焦急的等待消息。杏枝的担心桑婉倒并不太放在心上,刚才她一直都跟时凤举在一起,时凤举便是最好的证人,哪儿能传得出什么她的流言? 不多会,柳芽和彩云扶着衣裙发髻微微凌乱的时莲进来了,桑婉见了一颗心才放进了肚子里。 “大嫂!”时莲唤了她一声眼泪忍不住又要滚下来,桑婉忙柔声安慰,命柳芽杏枝等扶她至小花园花丛后替她整好衣裳发髻,她便出去见时凤举。 “三妹没事吧?”桑婉低问。 “没事。”时凤举摇摇头,柔声道:“这事儿别让娘她们知道,你们回屋里休息去吧。等回去我再跟你细说,快进去吧!” 这回不用桑婉催,他自己倒懂得叫她赶紧离开了。 眼见此地已成是非之地,桑婉亦不欲久留,点头道:“你也快回去吧,路上小心些,明日我和娘她们就回去了!” 时凤举笑着答应,看她进去了方慢慢离开,想起刚才的事情脸上一片阴冷。 时莲虽然不是他的同胞妹妹,那也是时家的小姐,洪禧那混蛋,别以为他是知州的儿子时家便怕了他! 这厢桑婉哄好了时莲,一行人若无其事回了房间各自歇下,柳芽也安静了,与杏枝静静在桑婉身边侍奉着,再也不敢提出去转转的话了。 她心里忍不住暗叫侥幸,幸亏大少爷突然来了把大奶奶叫了过去,不然碰上那洪公子的还指不定是谁呢!大奶奶生得也比三小姐好、气质也更出众,那洪公子一看就是个色鬼! 桑婉越想越觉气闷,只是在这庵中担心隔墙有耳不便细问柳芽杏枝,便生生忍住。 次日,一行人离开的时候,时莲神色举止已经完全如常了,桑婉朝她望过去的时候她还点点头回了微微一笑,桑婉这便放下心来。 回到府中,王氏便命她们各自散去。 202第202章洪家 桑婉回到宁园,时凤举已经去了商号里,更衣净面后,她便寻个由头打发了李嬷嬷出去办事,命杏枝守着门口,唤了柳芽进暖阁细问。 这一问不由吃了一惊。 “那洪公子是知州的儿子?” “嗯。”柳芽忿忿道:“没想到知州大人竟有这么个纨绔儿子!真正好不要脸!”想起那人满脸贱样的自报家门,硬是拉扯着三小姐说什么“跟着爷往后你就有福了,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在这青州地面上,谁也不敢不买你的帐!”柳芽便觉着一阵恶心。 “大奶奶别担心,这事儿大少爷说他会解决妥当的!咱们时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咱们家的小姐岂能白白就这么给人调戏了!”柳芽说着后怕轻叹,“幸亏当时大奶奶您不在,幸亏大少爷后来去了,不然,奴婢和彩云还真是,真是——” 桑婉手一抖脸色微白,若非时凤举在,这事儿哪能这么轻易就瞒得过人去?只怕最后非要惊动庵中的人不可!到了那时,王氏岂有不知?那就真正是—— “既然大少爷有主意,这事儿你和杏枝就烂在肚子里,一个字再也不许提,知道了吗?在三小姐面前也不许露出半点儿行迹,从前怎样今后便怎样,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知道吗!” “是,大奶奶!” 桑婉点头,称有些乏了挥手命她退下。 这件事既然牵扯到洪知州,恐怕没这么轻易就完了。桑婉忍不住暗暗担忧,但愿时莲的名声不会受了牵连。 一早上,洪知州便收到了时三老爷的一封信贴。时三老爷虽然病休在家,但以时家的财力将来要打通关节起复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他的官职与洪知州相当,春节的时候也拜会过洪知州,洪知州见了他的信不敢怠慢连忙拆开。 这一看不要紧,气得脸都要绿了。 时三老爷虽然说得很隐晦,说此事过去就过去了,从此之后谁也别提就完了,却又期盼此种事情下不为例。这是息事宁人,让他好好管教儿子的意思。 洪知州共有两子,长子在老家侍奉老父、打理家业,次子夫妇二人一直带在身边,今年刚满十九岁尚未娶亲,只有三房小妾。 不是他们两口子不急,而是儿子不急。儿子洪禧仗着亲娘宠溺,亲爹又是地方官,整日里斗鸡走马、流连花丛快活似神仙,哪儿肯娶个媳妇回来拘着自己? 他素日所为洪知州并非不知,但只哪个大家公子没几分纨绔习气?又有夫人护着,见他好歹还知晓分寸没敢大闹——至少没闹出过人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 谁知道,他这回居然把手伸到时家去了,居然调戏起了时家的小姐,这还了得! 洪知州怒气冲冲回到后宅,四下里没见洪禧,便阴着脸朝夫人道:“那不肖子呢?又出去鬼混去了?” “哎呦老爷,您今儿是怎么了!怎么没头没脑这么大火气呢!”洪夫人吓了一跳忙起身扶着丈夫坐下。 洪知州甩开她的手自己气呼呼坐下,冷着脸道:“叫人去把这个不肖子给我找回来!我有话要问他!哼,你问我怎么了?还是问问你的好儿子在外头做了什么好事吧!” 洪夫人不高兴了,撇嘴道:“禧儿还年轻,年轻贪玩这不是很正常嘛,哪家的公子不都这样?偏咱们家就不行了!等过几年他成了家、懂事了,自然就会好了!” 洪知州一听她提起婚事更触动怒意,一拍茶几道:“那混账东西打的什么主意别当我不知道,不就是怕娶了亲有人管着她吗?你赶紧挑个好人家,不,要挑个性情泼辣、手段厉害些的姑娘,赶紧迎进门,这不肖子再不有个人管管真要反了天了!你既不管,让儿媳妇管也是一样!” 这是把她贬得连未来儿媳妇都不如了?洪夫人顿时气道:“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你这么狠心,竟要给儿子娶个泼妇回来!我儿被一个女人家吃住了,出去还有什么颜面、这辈子都别想出息了!” “还出息呢!”洪知州不屑嗤笑,“别给我惹祸就是我洪家祖宗保佑了!” 洪夫人顿时梗住,叹道:“老爷一回来就发脾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也得说了让我听个清楚明白吧!” 洪知州气呼呼道:“那混蛋昨天做什么去了你知道吗?他吃了豹子胆了,竟然调戏时家的小姐!我今年下半年才刚刚调来这儿,脚跟还没站稳呢,怎能跟当地大家闹僵了关系?时家可是地方上纳税大户,他家三老爷也是朝廷官员,那时家大奶奶的胞兄又是解元,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是进士状元也说不定!连我见了时家的老爷、当家大少爷都客客气气的,他倒好,竟敢调戏人家未出阁的小姐!这不是给我做祸吗!时家三老爷的信贴今儿一早就送到了!” “原来是这事儿啊!”谁知洪夫人听完后眉头都不动一下,轻描淡写的笑道:“我当什么事老爷这么生气呢!这事儿啊禧儿已经告诉我了!” “你说什么?”洪知州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你已经知道了?”说着大怒,“你既知道为何不早跟我说!”他气愤难当,忍不住又不肖子、混账东西的乱骂起来。 这回心里除了愤怒还有点发酸,这个混蛋儿子,告诉他娘居然不告诉他!他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当爹的?别忘了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谁给他的! “哎哟老爷,你别这么凶嘛!你看看你这样,儿子不敢跟你说还真怨不得他!”洪夫人不满嘀咕,又忙陪笑道:“老爷你消消气先听我把话说完!禧儿他昨儿跟我说,那位时家的三小姐他是真的挺喜欢的,还让我派人跟时家说说,纳了回来做妾呢!” 洪夫人话没说完就被洪知州打断了,“你想什么呢,时家的小姐给人做妾!” 洪夫人哼一声不以为然道:“咱们的儿子是正儿八经的嫡子,那三小姐不过是个庶出的;他们家是商,咱们是官,身份上也不见辱没了谁,一进门就做良妾,他们家还能有什么不满不成?再说了,这不也是对昨天的事情做个交代嘛!昨日咱们的儿子是有不对,可是要我说啊,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三小姐若是个正经的就不该到处乱走,既碰上了咱们禧儿那也是天意!再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咱们禧儿一眼看上了那时三小姐,又情愿风风光光迎她进门,岂不是皆大欢喜?时家三小姐的名誉也不会受什么影响嘛!” 洪知州一时怔住,心中不觉也有些动摇起来。 夫人此言,倒并非不无道理。 洪夫人察言观色见有戏,心中暗喜,便又趁机加了一把火,“老爷您想想,您初来乍到,跟时家有了这一层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呀!那时家三小姐是个庶女,配咱们家儿子并不委屈了她,时家定不会不肯的,只怕比咱们更欢喜才是呢!” 洪知州沉默不言。 “那就这么说定了!”洪夫人解决了儿子软磨硬泡央求之事心中甚是松快,便笑道:“我这就叫人准备准备,明儿就派人上时家说去!保准一说就妥!” “罢了罢了!由着你们闹去吧,我不管了!”洪知州一跺脚起身离开,琢磨着怎么给时三老爷回这封信去了。 “行了,别躲了,出来吧!”洪夫人懒洋洋的靠在贵妃榻上笑着道。 一名穿着褚色团花暗纹圆领长袍的年轻男子笑嘻嘻从屏风后出来,狗腿的凑在洪夫人身边笑嘻嘻道:“还是娘您厉害,几句话就搞定了!” “哼,你往后做事可得给我仔细些,别这么莽莽撞撞的!”洪夫人一指头戳在他脑门笑骂道。 “娘放心,我记住了!”洪禧笑嘻嘻道。 洪禧虽然来青州时间不多,但贪花好色的名声早已传遍全城,一听奉承的泼皮说梅花庵后的梅林中有美人可看哪儿还忍得住?急巴巴的就赶过去了! 谁知果然有美人,在那样万花丛中看美人赏花游园,更添一番风情,他哪儿忍得住上前调戏的冲动? 这在他看来不过是逢场作戏、玩玩而已的事,算不得什么,谁知那美人在听了他的身份之后竟然还是不肯陪他游玩,这就不可饶恕了!谁想两下纠缠时,时家的大少爷居然也来了,这美人居然是他的妹妹! 几个原本在一旁笑嘻嘻起哄看热闹的跟班顿时大气也不敢出,时凤举又给了他软钉子碰,洪禧顿觉大为丢脸,在时凤举和时莲等离开后便向众人扬言:等着瞧,非要时家乖乖把闺女送上门不可! 于是,就有了他跟洪夫人的请求。只说自己对时家三小姐一见钟情,求母亲帮忙纳她为妾。哼,只要人进了门,他的面子便找回来了,那小贱人还真当自个多高贵呢,瞧到时候怎么收拾她! 洪禧见目的已经达到,连怒气冲冲的爹都叫娘给化解了怒意,他哪儿还肯在家老实呆着,陪着洪夫人笑嘻嘻说了几句话便推说有事又出门继续游逛去了。 洪夫人见状也不由叹气:“这孩子真是,跟个没笼头的马似的,老爷说的没错,该娶个媳妇回来好好管管了!” 203第203章提亲 第二天,洪夫人府上的宁妈妈便带着两名媳妇亲自前往时家说这事儿。 王氏听说知州府上来人了,只当知州夫人办宴会下帖子什么的,也没当一回事便命请进来。 谁知宁妈妈请安问好之后,却跟她提起了时莲的亲事,令王氏有点儿措手不及。 “这,洪夫人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这事儿来了!”王氏不禁笑道。 她并不觉得洪夫人说让时莲嫁过去做妾委屈了时莲,人家是官宦人家,时莲一个庶女还想做人家嫡子的正妻不成!进门做良妾,这已经很高看时莲了。 “这也是缘分不是!”宁妈妈笑道:“前两日夫人是否携府中小姐、奶奶们去梅花庵了?我家公子那日凑巧经过,见那山后梅花开得好便上山一观,在梅林中远远的见了贵府小姐一眼,这不心上便惦记着了,回去后念念不忘,我们夫人便打发老奴来说说!大夫人放心,我们夫人是个极好的,我们二公子至今尚未娶妻,贵府小姐一进门就是良妾,跟正经少奶奶那是一样的!断断不会委屈了贵府小姐!” 宁妈妈满脸是笑,这番话是早已同洪夫人斟酌推敲过了的,说起来顺溜无比。她满心以为这番话一出,王氏必定会满口答应,谁知,王氏的脸色却微微的僵了僵。 “在梅花庵……洪公子见过我们家三丫头?”王氏勉强笑着问道。 “是啊!”宁妈妈笑道:“所以说这都是缘分呐!呵呵,有缘千里来相会说的正是这个!” 洪夫人和宁妈妈哪儿知道时凤举和桑婉根本就瞒着王氏这事儿,王氏压根半点也不知道。她们觉得,这么说了也表示了洪家情愿对此事负责的态度,王氏必定会大松一口气对她们更为满意,哪里知道,倒是把王氏吓了一大跳了! 王氏心中又惊又怒,心道那死丫头真不是个好的,尽做祸!往常在府中的时候也没见她爱东游西逛,怎么一出去就野了!没事跑那梅林里去做什么?居然还惹来了洪家的公子,虽说是远远的看见一眼,可万一这事儿传了出去,谁知道会传成什么样?传成私相授受都是有可能的! 有辱门风啊! 王氏此时只想将时莲叫来细细的询问教训一顿,哪儿还有心思说别的?便笑着推脱道:“这事儿,倒是你们夫人有心了!我们家那三丫头也不知有没有这么大的福气,要不这样,过几****再给你们夫人答复,如何?” “这婚姻大事,原该谨慎细细考虑!”宁妈妈心中虽然甚是失望仍陪笑道:“那这样吧,三日后老奴再来听大夫人您的准信儿,您看如何?” “行!三日后再说吧!”王氏点头一笑,命人送客。 这边刚送走宁妈妈,王氏脸色便沉了下来,命人去请时莲。 时莲在梅林中受了惊吓,越想越是后怕,心里正如惊弓之鸟不自在呢,听到秀春说嫡母有请,惊得脸色都白了! “我换身衣裳这就来,秀春姐姐先回去跟母亲禀报一声吧!”时莲忙陪笑道。 “那我就先去了,三小姐快一些儿!”秀春笑笑告辞。 时莲紧紧握着彩云的手吩咐道:“你赶快叫个妥当人给大嫂说一声,就说母亲请我过去了,快去!” 彩云也是心急如焚,闻言一喜连连点头,“是,小姐您先换衣裳,奴婢这就叫人去,大奶奶不会不管您的!” 主仆两个匆匆收拾妥当,又定定神,从容往王氏那边去。 王氏正在暖阁中等候着,时莲到了秀春直接将她带进去复又退出守在门口,内里只有姜嬷嬷在伺候着。 “不知廉耻的东西,给我跪下!”王氏咬着牙低喝。 “母亲!”时莲脚一软跪在王氏面前,含泪道:“女儿不知做错了什么令母亲如此动怒,女儿不孝,还请母亲明言!” “你还有脸问我!”王氏冷笑道:“装,我看你装吧!不知廉耻的东西!那天在梅花庵后头的梅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时莲一听果然问的是这个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晕倒,桑婉没来之前她哪儿敢乱说什么?况且那种事姑娘家也说不出口。 时莲顿时满脸是泪,只顾垂首抽泣,什么也不说。 “哭什么哭!不争气的东西,还不快给我说来,那日在梅林中遇见什么人了?”王氏气道。 “不知是什么人!”时莲哭道:“我真不知那是什么人!” 时莲心中暗暗叫苦,只盼着桑婉赶紧过来救命。王氏哪里肯信?拼命的责问,时莲咬着牙就是不肯说。王氏见问不出什么,料想那洪公子真的是远远见了她一面而已,想必她还不知道呢!这么想着脸色便缓了缓,仍是将她好一顿数落,又喝命她乖乖的呆在屋子里往后不许再乱出门,时莲如逢大赦,慌忙答应。 王氏见她还跪在自己面前,便瞅她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滚回去!将《女戒》、《女则》给我各抄三十遍,三日后叫人拿给我,去吧!” 这就过关了?时莲有些诧异,回过神来慌忙垂首答应,起身慢慢的去了。 偏巧彩云叫过去报信的人到了宁园时桑婉有事出去了,等她回来时听了此事暗道不好,忙匆匆便往王氏这边赶。恰好在路上碰上正回芙蕖轩的时莲和彩云。 “三妹!”桑婉唤了一声上前,握着她的手上下看道:“怎么样?没事了吧?” 时莲眼眶一红轻轻摇了摇头,“谢谢大嫂,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桑婉也松了口气,心下不禁也有些纳闷婆婆这么快就放时莲出来了。 时莲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什么也没说,母亲将我教训了几句便命我回去抄《女戒》。”说着又笑,“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比我设想的要好得多!” 纸包不住火,时莲清楚那事儿虽然哥嫂都帮忙瞒着,只怕母亲迟早仍是会知道。早知道早挨了一顿训也早解脱! 桑婉微微一笑,轻轻拍拍她的手,“忘了吧,别往心里去,回去好好歇着!” “嗯!”时莲感激一笑,姑嫂别过。 桑婉既已到了半路,虽时莲已无事,她却不能就这么走了,少不得仍旧去王氏那里打个转。 王氏见了她少不得将她也一通埋怨,说她没有看好时莲。桑婉知道自己这时候凑上来就是来挨骂的,一旁老老实实的听着,不敢喊冤。 王氏也不过发发满腹的牢骚罢了,哪儿真为这个事将桑婉怎样?出了气之后便叹道:“你来的正好,这儿有件事正要同你说呢!你坐下慢慢听吧!” “是,娘有何吩咐但说便是!”桑婉陪笑答应,小心坐下。 王氏便将刚才洪府来人之事说了,顺口又道:“你看这门亲事如何?宁妈妈说了三天后来要准信呢!” 桑婉整个人懵了,怎么那宁妈妈说的跟柳芽说的完全不一样!时莲在娘面前什么都没说,难怪娘只轻轻巧巧训了她一顿便作罢!若她知道了柳芽口中所言真相只怕就不会这么轻易罢休了!只怕她满心只以为那洪公子只不过远远看了时莲一眼,时莲压根不知道他的存在呢! “你发什么呆呢!”王氏见她出神不满的哼了一声。 桑婉回神,忙陪笑道:“三妹的亲事,少不得要母亲操心,这,哪儿有婉娘说话的份呢!” 王氏道:“无妨,我问你你尽管说便是!” 桑婉想了想便道:“娘,那婉娘可就有话直说了,若说错了娘您别跟婉娘一般见识!” 王氏笑道:“哪儿能呢!我问的你怎么会怨你?快说吧!” 桑婉便道:“三妹的姨娘已经去世,如今公公也不在了,三妹的亲事,相当是娘您一个人做主。若给她找的亲事不好,难免会叫外人说道,说您这个做嫡母的如何如何,岂不是冤枉?毕竟这些年,您可从未亏待过三妹啊!” “你说的对极了,正是这话!”桑婉这几句话可谓是说到了王氏的心坎上,这些年她对时莲从未苛刻虐待过,府中内外也从未传出过她这个嫡母不称职之类的闲话。若不给她找一门好亲事,先头一切的好那便都算不得好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可不能坏在临门这一脚上! “说起来,也该考虑她的婚事了!我也是糊涂,竟把这事儿给忘了!”王氏不由叹道,却不见得有多懊恼。庶女的婚事,本也不是极重要的事。只要过得去、叫人挑不出错儿就行了! “三妹今年也才刚及笄,这会儿说亲也正好,算不得晚,又怎么能说娘糊涂呢!”桑婉又笑道:“只是,那洪家虽是官宦人家,比咱们家门户是高了一点,可三妹嫁过去却是做妾,这做妾哪儿跟做正妻相比呢!只怕——” 王氏便道:“那宁妈妈说了,三丫头嫁过去是做良妾!” 桑婉道:“娘,良妾也是妾呀!到时候洪公子娶了正妻还不是照样得当奴才似的伺候人家?到时候都说是咱们时家的小姐,咱们时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呢!又不是找不到好人家!” 204第204章婉拒 王氏听了又有些犹豫起来,沉吟道:“你说的也对!咱们时家的姑娘没个给人做妾的理!她娘又不在了,有那等心思促狭多嘴的,还当我这个做嫡母的故意刻薄她呢!不过,洪家那边说的这么客气,回绝了似乎不太好吧?” 桑婉便道:“说亲这种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便是婉拒了也没什么!况且,他们求的是妾又不是妻!即便咱们拒绝了,想必洪夫人也能理解的。” 王氏慢慢点头,却是不语。 桑婉也不敢再多说,便陪笑道:“媳妇也不过是小见识,若说错了娘您别往心里去!要不,还是等大少爷回来,娘再同大少爷商量吧!” 这话王氏爱听。见桑婉还懂得顾及时凤举,王氏不觉笑道:“说的是,这种大事当然应该听听凤举的意思!外头的事情他最清楚了!” “娘说的是!”桑婉陪笑,略说了几句,便告辞去了。 踏出正院的大门,桑婉深深的舒了口气,不觉有些低沉。这门亲事王氏似乎并不排斥,时莲一个庶女,能嫁给官宦人家正儿八经的嫡子做妾,倒也并不辱没了她。 可是,那个人却是对她无礼、调戏过她未遂的,有了这一层疙瘩在,将来她若过了门,那洪公子能给她好脸色看吗?就是时莲自己,这一生心里又怎会过得去! 自己在婚姻上曾遭遇大不幸,深知一个女子嫁错了人实乃世上最大的悲哀,她想也没想下意识的就替她在婆婆面前婉拒了,只是—— 桑婉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因为她突然想到,自己说是这么说了,但时莲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其实并不知道。也许,时莲自己觉得洪家门槛高、情愿嫁过去呢? 桑婉犹豫片刻,便带人拐去了芙蕖轩。 时莲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听说大嫂来了知道她是从母亲那里来的,连忙亲自迎了上去。 姑嫂二人进了屋子里,桑婉便使个眼色屏退伺候的丫鬟们,委婉的向时莲说了洪家来人提亲之事。 不等她说完,时莲脸色煞白仿佛丢了魂魄,身子一软跪在了桑婉的身旁,攥着她的袖子仿佛攥着救命稻草,“大嫂,我不愿意!求求您帮帮我好不好,大嫂!我宁可嫁个小门小户,再不然一辈子不嫁做了姑子,我也不愿意嫁给那个登徒子!大嫂,求求你了!” “你快起来!”桑婉见她如此绝望不禁也心酸,倾身扶了她起身,便将自己在王氏跟前所言也说了一遍,叹道:“你我向来相处甚好,你的性子我也大概了解两分,我原本只是觉得那人无礼在前,只怕求娶你未必安了好心便那般劝阻了娘几句,不想你心里其实也无此心!可你也该明白,这事儿能做主的是娘,若娘拿定了主意我也不好说什么的!” 时莲泪流不已,只求着大嫂相救。 这个道理她自然明白,但在这个家中,唯一还肯为她说几句话的也就只有桑婉了。亲事上,哪里有她说话的地儿! “我知道大嫂素来对我好,大嫂有心相帮时莲已经很感激了!无论事情怎样,时莲都不会怨怪大嫂,只会感激!求求大嫂,您再帮帮我吧!时莲无以为报,唯有余生为大嫂祈福,求上天神明保佑大嫂与大哥白头偕老,福泽绵长!” “傻丫头,快别这么说!”桑婉抬起帕子替她拭泪,勉强笑道:“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你先别急,傻丫头,不是还有你大哥吗?娘素来听得进去你大哥的话!” 时莲眼睛一亮,握着桑婉的手感激道:“大嫂,谢谢你!” 想让大哥帮着说话,她自己自然不能去求,只能请桑婉代为转求。 “放心,”桑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我告诉你这事儿,一是想看看你的态度,二是让你心中有个数。三妹,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以免弄巧成拙知道么?你就当不知道便是!余下的事儿你大哥会帮你的!” “嗯!”时莲连连点头。 桑婉又宽慰了她几句,便起身离去。 事关终身,时莲岂能淡定的下来?桑婉走后,又默默的流泪哭了许久,彩云知道后也呆住了,陪着她一道难过。 “小姐,”彩云忽然想起桑于飞来,低低说道:“不如您跟大奶奶坦白您和桑家二舅爷的事吧,这样大奶奶没准会尽力帮您呢!” “万万不可!”时莲脸色大变,连哭也顾不上了,绷着脸向彩云正色道:“此事万万不可,你千万不要乱来!大嫂素来待我好,她能帮我的就一定会帮,你若说了此事,只怕反倒弄巧成拙了!” “小姐……”彩云不解。 时莲长叹一声,苦笑道:“桑郎是何等身份,我不过是个卑微的庶女,若大嫂知道了我们——,大嫂她还能帮我吗?” 彩云不由脸色大变,脱口说道:“那万一二舅爷若变了心——” “不会的!”时莲摇摇头,“他不会对我变心的!如果真的变了,那也只能怨我自己看错了人!” 彩云黯然,垂首不语。 傍晚时分,时凤举从商号里回来,桑婉忙笑着迎上去替他解下披风,换下外袍,从丫鬟手里接过家中穿的软绸棉袍为他穿上,又服侍他洗手、洗脸,入暖阁中坐下斟上茶。 时凤举始终嘴角噙笑任由她服侍,一边说着些家常闲话,听她柔柔软软的声音。如今每日里从商号回来,他最喜的便是如此同她相处。每每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个家、有个疼人知冷暖的媳妇儿。 “想我了没,嗯?”屏退下人,时凤举便笑着将妻子揽入怀中抱着,少不得一番亲热。 “也没句新鲜点儿的话,天天这么问人家你也不腻!”桑婉笑着轻轻捶他一下。 时凤举笑起来,握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亲吻,“怎么会腻?我就是喜欢听你说想我了!婉娘,我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你呢!” 桑婉面上一热轻轻啐他一下,夺回自己的手挣扎着从他怀中起来,笑道:“累不累?我帮你捏捏松快松快,等会儿该用晚饭了!” 时凤举笑着说好,往身后的椅子靠背躺靠了下去。桑婉便站在他身后替他轻轻重重揉捏着肩膀颈窝。时凤举舒服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放松身体任由她伺候着。 不一会柳芽隔着帘子问是否摆饭,桑婉便回了一声,笑着推时凤举起来。时凤举活动活动肩膀头颈起身,揽着桑婉笑道:“还是我的婉娘最好,整个人都松快了!咱们今晚早点睡好不好?”说着这后一句话时却是暧昧的凑近了她。 桑婉面上一热嗔了他一眼,“大少爷晚上补看账本了吗?这刚开年商号里事情应该不少才是啊!” 时凤举笑道:“有掌柜们呢,哪儿事事都用得着我!我只想好好的陪陪我的婉娘!” 桑婉没做声,拉着他出去吃饭。时凤举唇角翘了翘,瞧着她满眼满心都是喜欢。 两人用过饭在廊下站着赏花消食说话儿,不多会时凤举便催着丫鬟们备热水洗澡。 待两人都洗好了,烘干了头发,天色也早已黑沉下来。时凤举嚷着白日累了,拉着妻子进房歇息,关上房门,少不得拉着她亲热起来。 桑婉叫他亲吻得使不上力,半推半就的更惹得他来了兴味。 “婉娘,累吗?”擦拭收拾干净,时凤举躺下,将面上尚余娇红的妻子揽入怀中,一下一下轻啄她的脸眼眉鼻,只觉身旁的女子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桑婉心里还记挂着时莲的事,本想今晚就同他说的,谁知这人这么快便拉着她做这事,令她根本没有机会开口。这个时候跟他提那扫兴的事,似乎场合有点不对,可若不提,明日谁知会是个什么情况?万一婆婆下了决心答应了,再说岂不是迟了? “啊!”桑婉正想得出神,手指尖上突然传来一阵微微的疼痛,低眸一看,却是这恼人的夫君握着她的手指咬了一下,此时正笑吟吟的瞧着她。 桑婉不禁着恼,抽回自己的手瞪他一下嗔道:“你是属狗的呀,动不动便咬人!” 时凤举低笑起来,在她含嗔抱怨的小嘴上毫不客气的用力亲了一下,“谁叫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205第205章时玉梅撺掇 “别闹!别闹!”桑婉最不禁得他厮闹,手忙脚乱的又笑又挡,怨他道:“人家身上还酸疼着没力气,你还闹!” 时凤举在她腰间捏了一把,将她揽抱着便笑道:“谁叫你在我身旁走神的?” “哪有走神!”桑婉眉头一跳。 时凤举低眸凝着她笑道:“傻婉娘,你我是同床共枕的夫妻,你如何瞒得过我?是不是心里存着事儿呢?嗯?” 桑婉见他问了,眼中一黯,低低叹了一句,“是有件事儿,只是,说了你可别恼。” 时凤举见她神情不像作伪,忙也凝正了神色。他还当是她又受委屈了,少不得先温柔哄了一番,令桑婉心中一时滋味白百陈。 听桑婉将今日之事说完,时凤举脸色顿时冷沉下来,黑得跟锅底似的。 “洪家那小子好不要脸,竟然还敢上门求三妹为妾!” “你小声点!”桑婉轻轻摇了摇他,叹道:“谁知他们安的是什么心!反正今日洪府那边的确是来人了,娘似乎颇为意动,你看——” “当然不行!”时凤举冷冷道:“那个洪禧跟他爹到任虽然断断半年,却是青州城中有名的浪荡纨绔,整日里斗鸡走马、寻花问柳不是个正经人,三妹怎么能跟了那种人!会害了她一生的!我看娘真是糊涂了!” “外头的事情娘哪儿知道呢!还不是由着洪家的人吹得天花乱坠,明儿你劝劝娘便是了!”桑婉见时凤举也是反对的态度,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自然要劝。我们家还不至于要用女孩儿的终身去换取利益,三妹到底是我的妹妹,我怎能忍心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再说了,当日在梅林三妹拒绝了洪禧,若她真落到了洪禧手中,那日子必定不好过!我不会让这事儿发生的!” 桑婉喜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今儿我去看了三妹,见她哭成那个样我心里也怪不好受的!” 时凤举不由多瞧了她两眼,笑道:“三妹同你走得是比旁人更近些,可我也没见你们好到这等地步呀!不想你倒真挺关心她!” 桑婉瞅他一眼幽幽道:“你们男人哪里懂得女人的难处?我与她关系甚好不假,二来也是触动心肠。女人家的亲事哪里由得了自己做主?嫁得个好的平平安安过这一生也就罢了,若嫁的个不好的,也只能一天一天的那么熬下去,除此之外还能怎样?我只不忍看她好好的一个姑娘落到那样不正经人的手中将来受那无穷无尽的苦楚!” 时凤举沉默了,片刻方低低自嘲道:“婉娘可是心里还有怨气?怨我当初待你太过薄情?” 桑婉自悔失言,忙笑着摇摇头,“我没有怨你的意思,不过一时感慨罢了!即便当初,你对我也很照顾……” “婉娘!”时凤举不等她说完将她紧紧圈抱在胸膛,抚着她的脸柔声道:“对不起!” 桑婉一时怔住,呆呆的看着他。 时凤举笑道:“你是无辜的,我当初实不该怨你。别生气了,嗯?” 桑婉眼眶有些湿润,忙避开目光,埋首在他胸膛低低说道:“别、别这么说,夫君,咱们如今不是好好的吗!我没有生气,真没有。” “真的?” “真的!” 时凤举低低的笑了,勾抬起她的下巴,轻笑道:“你没生气便亲我一下我才信你!” 真是……三句没有好话! 桑婉见他双眸灼灼热切的盯着自己,只得微微仰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时凤举眸中亮了亮,低笑道:“这不算,要亲这儿才算!”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嘴。 “谁说不算?你刚才也没说不算!”桑婉不肯,笑着别开头。 时凤举突然捧着她的头扭转过来,狠狠的吻上她的唇翻身覆上她的光滑温热的娇躯,吻得两人几乎窒息方放开她,气喘吁吁低笑道:“婉娘,记住了吗?要这样才算!” 桑婉小巧的朱唇微张喘息着,一双眸子水溶溶的瞧着他,哪里说得出话来? 时凤举见身下的女子肌肤水润晕红,眸光迷蒙带着春色,如云鬓发凌乱的散落在枕上,几缕掠在雪白的脖颈和香肩上,小巧的朱唇嫣红可人,这一下哪儿还忍得住?哑着嗓音唤了声“婉娘!”亲吻着她,用力分开她的腿又挺身而进,两人齐齐低哼一声,相互抱着缠绵起来。 次日去王氏那里请安的时候,不等时凤举开口,王氏便问了他昨天的事,时凤举自然是不同意的,三言两语便说住了王氏。王氏见儿子也是这么说,遂打消了念头。 时凤举便起身告辞欲去商号。 时凤举和王氏在里间说话的时候,谁知时玉梅恰好也过来给王氏请安,恰恰在门口听了个正着。时凤举离去之后,时玉梅便忙进去好奇跟王氏打听发生了何事? 王氏哪儿会瞒着亲生女儿?随口便说了。 时玉梅一听顿时兴奋起来,忙道:“娘,这是门好亲事呀,你干嘛不答应了呢!” 时玉梅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亲事,但她从小就不喜欢时莲娘俩。总觉得她们娘俩抢走了自己的爹。爹在世的时候,经常夸时莲懂事,却从来没有夸过她,教训她的次数倒是不少,说她刁蛮、霸道、暴躁、不讲理、没个姑娘的样等等等等,总之没有一句好话!她当然巴不得时莲倒霉! 加上她自己婚姻不如意,越发不肯让时莲找个好婆家,非得她比自己嫁的更不好心中才痛快。 嫁给人做妾,哼,又是时莲这种闷声不响的性子,将来不被人折腾死才怪! “好什么呀!”王氏挥手道:“咱们家的姑娘用不着给人做妾!没的叫人知道了说我这个做嫡母的苛待庶女!你娘我一辈子好名声可不能坏在这上头了!” “这怎么是苛待呢!”时玉梅反驳道:“人家可是知州大人的嫡出公子,是正儿八经的官宦人家!别说是庶女了,便是一般人家的嫡女,给这样的人家做妾也不见得辱没了,不是好的人家还不一定要呢!我看这门亲事就挺好的!再说了,人家是知州,咱们时家是青州第一户,结了这门亲事,将来好处多着呢!也可以帮衬帮衬凤举嘛,省得凤举这么累!” 王氏一听,刚刚下的决定忍不住又松动了起来,对女儿的说法心动不已。不错,若是两家结了亲,那就是一家人了,将来知州大人还能不照拂一二?那庄家想要超越自家,哼,下辈子吧! “可是,凤举和婉娘都说这门亲不好,我看——” “娘,是凤举先这么说还是桑婉先这么说?”时玉梅便打断问道。 王氏道:“昨儿婉娘先知晓的这事儿,这不刚才凤举来请安才说的嘛!” “这就对了!”时玉梅拍手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凤举现在多宝贝桑婉,定是桑婉撺掇他反对的!桑婉的话,哼,他比圣旨还遵些呢!区区一句话而已,桑婉叫他怎么说他还不是照做!” “胡说!”王氏听见忍不住有点发酸,蹙眉道:“凤举哪里是这么没主见的人?再说了,婉娘好好的撺掇他这个做什么!若两家结了亲对咱们家有益处,婉娘难道不希望咱们家好吗?她可是咱们家的媳妇,将来便是主母!” “她真正要当这个家还早着呢,怕不得几十年之后!所以她才趁早做打算啊!”时玉梅信誓旦旦。 王氏听得糊涂了,“这,这怎么说?” 时玉梅冷笑道:“娘你别忘了,桑婉的二哥不是赴京赶考去了吗?如果顺利的话,大小也是个官儿了!娘你想啊,她哥哥当了官,她在咱们家的地位当然就更牢靠了!可是咱们要是跟知州大人家结了这门亲事,将来有事也不见得非要靠着她们桑家,找知州大人就解决了,这样一来,岂不是凸显不出她们桑家的重要,她在咱们家的地位不也没那么重要吗?桑婉是个聪明人,她当然不乐意看到这种局面出现!所以,破坏了咱们家跟知州大人家的亲事,往后咱们家就只能依靠她们桑家了!她打的正是这个算盘!” 王氏听毕,张了张嘴,半响说不出话来。 如果桑婉在这儿听到,必定也会叹为观止、叹服不已。 如此牵强附会的话都能说得这么头头是道,叫人道一声“佩服”还真的值得。 “她,她竟有这么深的心计?”王氏觉得整个人都不淡定了,心里乱糟糟的乱成一团。女儿的这番话是真的将她给吓倒了,王氏活了大半辈子,就没用过什么心计,此刻听来,只觉毛骨悚然,仿佛自己的身边养了一头凶神恶煞的大怪兽似的。 “娘你不是也经常夸她聪明吗!”时玉梅冷笑道:“读过书的女人,跟咱们自然是不同的!娘,反正这门亲事,我觉得很合适!对三妹合适,对咱们家来说,也很合适!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娘,你可得赶紧拿个主意!” 206第206章答应 “我,我再想想!”王氏扶额。片刻又道:“你说,凤举会那么说真的是婉娘撺掇的?” “那当然!”时玉梅道:“刚才我在门口也听见你和凤举说话了,凤举听你说起这事儿半丝儿惊讶意外的语气都没有,可见桑婉必定已经告诉过他了!你想想他回答你之前可有细细思量考虑过还是张口就说了?” 王氏想了想,却想不清到底是哪一种情况,一会觉得似乎儿子是张口就来,一会儿又觉得好像是经过思考了的。因了时玉梅的话,先一种想法渐渐占了上风,循着想去,越想越觉得是。 “这门亲事我做主,应下了!”王氏挑挑眉,重重的说了一句。 “还是娘您英明!”时玉梅拍手笑道,“这往后咱们家就是知州大人的亲戚了,看谁还敢小看咱们!要是咱们不答应啊,惹恼了知州大人,怪怨咱们不识抬举,或者叫庄家、杨家他们知道了,赶着将自家姑娘送过去,那咱们可就亏大了!” “不错、不错!还是你说得对!”王氏顿时一惊,暗叫侥幸。也不等什么三天之后了,当天便命姜嬷嬷去一趟洪家,将这事儿答应了下来。 姜嬷嬷觉得不太妥,虽然是做妾,可时家到底是有头有脸的正经人家,这样上赶着男方有点不好。而且,不过还有区区两天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不是? 姜嬷嬷便委婉的笑劝了几句。 时玉梅却道:“嬷嬷,这是喜事,当然是越快越好了!这才显得出咱们家的诚意嘛!人家是官宦之家,咱们主动点也没什么呀!难不成还等着人家来就我们呀?再说了,又不是娶妻,并没不合礼数,旁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玉梅说的是,你快去吧!见了人好好说话,别失了咱们家的体面!”王氏也道。 姜嬷嬷无法,只得答应下去准备。 洪夫人亲自见了姜嬷嬷,自然是笑吟吟的满口答应,当即便命人拿了黄历来看,二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大吉,宜嫁娶,于是,便挑定了这日,命姜嬷嬷回复王氏可使得? 姜嬷嬷答应一声自回复命。 洪夫人立刻差人将洪知州叫了来,得意洋洋的同他说了这事,笑道:“你看看我说的可错?这么好的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时家人又不傻,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不急巴巴的便派人来说了!” 洪知州也觉意外,但这个结果他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少不得将妻子笑着夸了一番,又咬牙恨道:“明儿起你给我拘着那混账东西,别叫他再出去乱窜!时家是青州首富之家,咱们得给人家点体面,这些日子那混账东西若再闹出什么丑事来失了颜面,我定饶不了他!” “知道了,老爷!咱们儿子做事哪儿有这么没分寸!”洪夫人怏怏不服,心里的欢喜顿时去了一半。 姜嬷嬷回复王氏,言明接人的日子,王氏也没在意,反正是做妾,本就没什么好准备的,一切都来得及,时间还算相当充裕,便点了头,命姜嬷嬷再回复洪家,这事儿就算板上钉钉了。 随后,王氏便命人去叫桑婉和时莲过来。 这事儿当然该桑婉来准备操办,时莲作为当事人,也该告诉她一声,让她早早的准备起来,嫁衣怕是来不及绣了,便让绣坊的绣娘做好,让她往上添几针便可。 桑婉和时莲听王氏说完这事儿,两人的脸色一下子都变了。桑婉不久前才打发人去告诉时莲让她放心,说时凤举已经说服了王氏,可是这才半天功夫,事情完全就变了个样了! 桑婉惊疑不定,觉得好难堪,不由朝时莲望去。 时莲也朝她望了过来,脸上白得不见一丝血色,浑身冰凉! “女儿家总有这么一天,这也没什么好臊的,行了,三丫头,你先回去好好待嫁吧,这几日也不用过来请安了!想要什么,回头拟了单子跟你大嫂说一声!”至于给不给,当然得她这个母亲斟酌了。只要她的要求不过分,王氏也是不会拒绝的。 “母亲!”时莲猛然跪下,朝王氏磕起了头。抬起头来,泫然欲泣,张嘴欲言。 桑婉一见事情要糟,忙抢在她之前出声道:“三妹,谢过娘养育之恩就赶紧回去吧!快别哭了,大喜的事儿可不能哭!”桑婉说着,暗暗向时莲使着眼色。 时莲那一番被桑婉及时阻挡的话也不过是一时冲动,这会儿回过神来亦惊得一身冷汗。 嫡母的脾气她自然是知道的,即便是亲生女儿,也没有个为了自己的亲事当面顶撞母亲的道理,何况隔了一层?若非桑婉刚才拦着,她那恳求拒绝的话一出口,她简直不能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是!”时莲含泪又磕了两个头,起身出去了。 王氏原本有些疑惑的神情也松弛了下去,蹙眉道:“真是!也不知道她闹的哪一出!”便又回过头来吩咐桑婉将此事操办起来,无非是别丢了时家的脸面,务必事事周全妥帖等语。 桑婉陪笑一一答应,又笑道:“今儿媳妇回去同李嬷嬷她们拟个章程出来,明日一早再来回娘!” “那便去吧!”王氏点头。 桑婉顺道又去了时莲那里一趟,时莲正伏在床上无声痛苦,彩云站在一旁淌眼抹泪,见桑婉进来吃了一惊正要出声,桑婉摆摆手朝外头指了指命她出去。彩云瞟了一眼自家小姐,无声退下。 “三妹,”桑婉轻轻拍拂时莲的背后,柔声道:“快别哭了,若叫娘知道了,只怕又生一场风波!” “大嫂!”时莲抽动的肩头微僵,偏身起来,拭泪道:“我也不怕实话同大嫂说一声!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知道就知道呗,又能把我怎样!” “别说气话!”桑婉握着她的手,轻叹道:“真是奇怪,你大哥出府前明明叫人转告了我,说娘已经答应拒绝这门亲事了,怎么转眼间却连日子都定下了,这真是——” 两人哪儿知道是时玉梅捣的鬼?时莲亦摇头,哽咽道:“我也不知实情怎么会这样!反正,我是不会嫁的!大不了一死也绝不去受那份罪!” “别乱说话!”桑婉一惊,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大嫂,”时莲却笑了笑,感激道:“我知道大嫂和大哥为了我这事儿尽了力,时莲依然感激大嫂和大哥!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到底挣不过去的!” 桑婉不禁心酸,片刻方道:“你先别这么想,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好妹妹,千万别做傻事知道么?等晚间你大哥回来,我再同他商量商量!” “不用了!”时莲苦笑道:“母亲连日子都跟洪家定好了,对方又是这一方的父母官,事情已成定局,大哥又怎好再说什么?大嫂,你有这份心我心里便感激不尽了!我不想你和大哥因为我的事起什么不快!您就别跟大哥说了!” “你好歹是他的妹妹,你大哥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的!三妹,你答应大嫂,这事儿还没到那一天,你得好好的,千万别做傻事,知道么?” 桑婉心里真谓是百感交集,想当初她出阁前夕,不也是差不多的心情吗?那种惶恐和不安,非亲历无人能理解。如今的时莲,既是做妾,对方又是那样一个人,前几日又还有过过节,情况比她当初要糟糕的多! “嗯!”时莲对着她殷殷关切的话语和温柔的眸子,心中一暖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你好好歇着,千万别哭了,叫人看见可就麻烦了!”桑婉暗松一口气。又劝了时莲许多话,这才起身离去。 时莲想想桑婉的话,便命彩云打水来洗脸。刚刚收拾好,时玉梅便叫了声“三妹!”笑嘻嘻的踏了进来。 时莲惊出一身冷汗,心道亏得收拾妥当了,否则叫她看见,定会在母亲面前搬弄是非,剩下这几日自己都别想有舒坦日子过了。 时玉梅一进来就笑嘻嘻满口的“恭喜”,将这门亲事吹捧得天上有地上无,说的好像时莲反倒占了多大的便宜、应该对王氏感激零涕一般。 时莲心里厌恶至极,面上却不敢同时玉梅对付,有一句没一句勉强笑着同她应付。 时玉梅想看的是她满脸苦相,见她神色淡淡似乎混不介意似的,她心里便有些不太舒服了。睁着眼睛细细的往时莲脸上瞅。 “大姐,我脸上有脏东西吗?”时莲下意识倾身往后避了避,陪笑问道。 “那倒没有!”时玉梅笑道:“我瞧着你眼眶有些红肿,莫不是刚才哭过?” “大姐这是什么话!”时莲吓了一跳忙说道:“好端端的,我哭什么呀?” 时玉梅冷笑道:“谁知道呢,没准不满意娘给你说的亲事呢!” 时莲心中恼极,面上淡淡笑道:“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做主,父亲如今不在了,母亲自会为我打算,我岂会这般不识好歹?这么好一门亲事还会不满呢!” “你知道就好!”时玉梅有些悻悻,越发觉得没趣,略坐一坐便离开了。 207第207章偷运东西 “真没见过这样做姐姐的人!”彩云忍不住背后道:“她是巴不得全天下人都嫁得跟她一样不好才会开心呢!小姐,您别难过,奴婢看新姑爷再怎么不好也比大姑爷强!可笑大夫人为大姑奶奶千挑万选,最后却选了那么个上不得台面的!” 不等彩云说完时莲赶忙喝止,蹙眉道:“你不想活了,这种话也能说得?叫人听见,舌头不拔了你的!” 彩云一惊,小声道:“奴婢就是气不过!不过私下同小姐说说罢了,哪里敢外头说去呢!” “隔墙有耳,再不许说了,知道么?” “是,小姐!”彩云怏怏答应,突然眼睛一亮,凑近时莲道:“小姐,您说这门亲事会不会是大姑奶奶在大夫人面前说了什么才——” 时莲猛的一震,脸色大变。 大嫂断断没有欺骗自己的道理,且这种谎话根本隐瞒不住,她那般说了将来对出来不是岂不是自个给自个难堪?可见母亲先前的确是将此事作罢了的。转眼间态度大变,定有人同她说了什么。 在这个府上,除了大哥,只有两个人有这个本事,一个是表姐顾芳姿,但她如今卧病在床,另一个,便是大姐了…… 既然大姐也插了手,看来这事,再无更改的可能了!时莲脸色顿时蜡黄,眼珠子直直的瞪着前方,早已失了神! 时凤举回来,桑婉伺候他更衣净面之后,便同他说了这事。 时凤举一听就恼了,“娘这打的是什么主意!怎么突然间这么赶着就答应了,不行,我找她去!” “凤举!”桑婉忙拉住他,“娘都已经答应了,你可得想好了法子再去啊!” 时凤举被她拉住,略一沉吟便道:“是不是后来有人又跟娘说了什么?” 桑婉一怔,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说着眸光微闪,迟疑着望向时凤举。 时凤举也正望着她,四目相接,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大姐! 时凤举顿时觉得更加不自在,叹道:“若真是这样,大姐她真是——”桑婉不知时玉梅对时莲的心病,时凤举却是知道几分的。 “凤举,如果真是大姐说了什么,只怕娘不会那么轻易改变主意了!”桑婉叹了口气。 她很想问问时凤举会不会帮时莲到底,又觉得这话不好问出口。毕竟,做主的是王氏。 “我先跟娘说说,虽然定下了,不见得就改不了。”时凤举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桑婉一笑点头,二人说了些闲话,一道用过晚饭后,时凤举便一个人去了王氏那边。 没多久,时凤举便回来了,一脸的忿忿之色。桑婉见了心头微沉,知道定是没说通了。 还没等她问,时凤举便气道:“娘真是糊涂了!居然说三妹嫁过去了将来还可以帮衬我、帮衬咱们家!这叫什么话,又不是正经的姻亲,人家要帮我都没好意思受,别提主动找人家了!” 时凤举没敢告诉桑婉他娘转述的他大姐那神一般的推论,桑婉若知晓了,这一晚上只怕他都哄不过来。 “那三妹岂不是——凤举,还有法子帮帮她吗?三妹要真去了洪家这辈子就毁了!”桑婉急了起来。 “三妹也是我爹的骨肉,这事儿既然我管了,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你夫君岂是这种人?好了,你别多想了,娘不是叫你准备吗?你照常准备便是,三妹那里让她耐心点,千万别哭闹,若闹出什么事儿来,这事就真的没法回转了!”时凤举说道。 “这么说你有法子!”桑婉眼睛一亮。 “暂时还没有,不过,会有的!”时凤举说的十分笃定,笑道:“你信吗?” “信,当然信!夫君的本事我岂信不过!”桑婉连连点头,笑着扑到他怀里娇声道:“夫君,你真好!” 时凤举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平日里即便只他二人相处,她也是羞羞答答的,他想要她一句主动好听的情话简直难如登天。如今他帮的是他自己的妹妹而已,看她欢喜的那个模样,居然还冲他撒娇上了! 不是不喜欢她冲他撒娇,只是这个时间他就是觉得不对。 “你怎么了?”桑婉有些诧异。 “没什么!”时凤举闷声摇头,却始终忍不住,便问:“我帮三妹,你高兴成这样做什么?她的事你倒比我还要上心呢!” 桑婉并不知他心中酸意所在,轻叹道:“我只是觉得她若嫁给了洪家那纨绔公子挺可怜的,我与她虽无血缘关系,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却也喜她为人敦厚温和,不忍看她落到那般地步!” 一个女人家跳入了那火坑,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时凤举眸光微动,知她八成又感念到自个身上了,揽着她的肩轻笑道:“放心,我说到做到!” 次日,桑婉回明了王氏之后,便开始为时莲的婚事忙碌开来了,借口商量陪嫁又去了趟时莲那里,言语间暗暗提点于她。 时莲本来已经绝望了等着寻死,见桑婉不想开玩笑,闻言又振作了几分,收起面上那点抑郁之色,仍旧如往常颜色度日。 顾芳姿一直让兰香打听着,本以为王氏她们那日从梅花庵回来便会有一场大风波。按照她的计划,桑婉与那洪公子在梅林中纠缠,惊动王氏,丢了这么大的体面王氏必定饶不了她,禁足那是最轻的了! 谁知,那日一众人怎么去便怎么回,人人若无其事。兰香打听了来顾芳姿先是不信,后见她信誓旦旦不像作假,转念一想:定是姨妈好脸面,将这事按下了! 顾芳姿不禁有些气恼,心道姨妈倒是好能忍! 可即便将这事按下了,王氏也应会寻个别的由头将桑婉大大的处罚一通才对。不想,又是反应全无! 直到这日,阖府上下皆知三小姐要给知州大人的公子做妾,本月十六就过门,顾芳姿一琢磨,才明白事情不知哪里出了差错,那洪公子八成没遇上桑婉,却遇上时莲了! 顾芳姿大感没趣,便撂开此事不管,依旧闭门养病。 时莲爱嫁给谁嫁给谁,做妻也好,做妾也罢,她丝毫兴趣也无,更不可能会因此生出愧疚来。在她眼里,这简直不能算是个事! 王氏见时莲并无半点不满不愿,自当她是千肯万肯的,心头那一点点的愧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越发觉得自己是为她找了一门好亲事!遂满心欢喜的等着吉日送她过门。 不想,时莲这边没事,时玉梅那边又闹出事儿来了。 任志贤想要搬回孟县,不肯再住在时家!闹到了王氏面前。 自从受了翠宝挑唆,任志贤和翠宝便盯上了蕉园各屋子里的摆设器物,只要不是太大件不好拿的,两人便寻着机会偷偷摸摸的把东西蚂蚁搬家似的一点一点往外头搬,寄放在一家客栈中。什么香炉、香料、笔墨纸砚、笔筒、镇纸、花瓶、花尊、玉磬、金银玉器摆设、绸缎甚至刺绣精美的桌布椅搭、小件的盆景、精美的碗碟等等都不放过。 两人最先下手的当然是书房,次之蕉园其他屋子,再次之时玉梅起居的厅堂卧室。 一开始时玉梅并未察觉,后来她素所喜欢的一只摆放在客厅长案上尺余高的紫檀座白玉圆雕佛手也不见了,不觉纳闷问翠珠。 其实任志贤和翠宝的行为蕉园中哪个不知?丫头婆子们背地里说起来肚皮差点没笑破。只不过主子的事情哪个奴才愿意多嘴?看见也只当没看见罢了!便是翠珠,也是如此想法。 翠珠见问,暗暗叫苦,支支吾吾不好说。 时玉梅越发起疑,“可是你收起来了?还是不留神打碎了?快点说来,休要再瞒我!” 翠珠无法只得跪下回道:“前日老爷拿去了!” 时玉梅皱眉,只当任志贤拿去把玩,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怎么样。只在吃饭的时候提了一句,说那白玉佛手是自己母亲赠与自己的一件钟爱之物,叫他小心些别弄坏了。 这不过是一句嘱咐罢了,谁知任志贤听了一口否认:“什么白玉佛手?我从不曾见过!” 时玉梅睁大眼睛道:“稀奇了!翠珠说明明就是你拿走的你还装蒜?不然你看看那月洞窗前的长案上,怎么不见那白玉佛手了?” 任志贤一拍桌子黑着脸道:“翠珠!你说你亲眼看见老爷我拿的?嗯?你的东西不见了,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翠珠吓得脚都软了,脸也白了,一时嚅嚅说不出话来。时玉梅知道翠珠素来老实,肯定不会骗自己,见丈夫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还敢抵赖,气愤之极,两人忍不住对骂起来。 时玉梅气忿忿冲进任志贤的书房,要将那白玉佛手找出来!谁知道白玉佛手没找到,却感觉这书房有点儿不对劲,目光扫了好几遍方才“啊”的一声惊觉起来,叫道:“那么多的摆设都哪里去了!那一对铜牛镇纸呢、还有那凤穿花玉璧、百花尊、青釉梅瓶、青玉如意、白玉荷叶莲藕雕、珊瑚烛台、洒金双耳香炉都哪儿去啦!” 208第208章回孟县 任志贤见她气势汹汹冲进来四处搜寻,还趾高气扬的质问自己不觉恼羞成怒,“我怎么知道!定是哪个不长眼的收拾屋子的时候顺走了!” 时玉梅冷笑道:“这屋子里不是翠宝在收拾吗?那就是她顺走了?” 翠宝心里正发慌忐忑着,闻言吓得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夫人恕罪,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啊!” “没有证据你别给我乱说话!”任志贤示意翠宝起来,咳了一声向时玉梅道:“许是你二弟心里头恼我叫人来收走了也不一定!罢了,这句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不若今日说了倒也便宜!你们家人既然这么讨厌我,你们家我也不想再住下去了,收拾收拾,过两日咱们回孟县!” “你说什么!”时玉梅丢开寻找丢失东西的心思,不敢置信道:“回去?哼,回去连站的地儿都没有,你可想过住哪儿!我娘和凤举哪一点亏待咱们了,你这么冤枉他们!” 任志贤冷笑道:“他们对你自然好,嫌的是我!我任志贤也是有几分傲骨的,不用等人家赶,自己会走!你是我的妻子,我到哪儿你当然得跟着我一块!哼,孟县我的朋友不少,不拘到哪一家先暂住些时日,回头慢慢访着合适的再租一间房子便是!哼,就算是冻死饿死,我也不想再继续受这个气!” “我看你是疯了!”时玉梅气得浑身直打颤。在娘家她又过着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生活,岂肯回孟县去受苦?但她是眼前这人的妻子没错,他要走,她当然也得跟着走! “你才是疯了!你醒醒吧,这儿是时家,不是任家,我们迟早得回去!总之我主意已定,非走不可!明日你便去跟你娘说一声,这两天我们就走!”任志贤说的斩钉截铁。 时玉梅急了,她是真的不想离开啊!在这府上多好,一切都不用自己操心,什么都有娘和兄弟给解决了,这悠闲自在的享福日子才过了半年不到,又要回复到从前的鸡飞狗跳? 时玉梅放低姿态,苦求任志贤,又言说留居在此对他也有多少多少好处,任志贤哪里肯听?除夕之夜那一盆兜头而下的冷水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还有这一院子的奴才,那日吃过苦头之后对他更是没了半点儿尊敬反倒隐隐流露出轻视之意,任志贤气极恼极,却无可奈何。翠宝又撺掇了那许多话,他当然愿意上孟县去逍遥快活! “想让我留下也行,”任志贤听时玉梅唧唧歪歪说个没完便冷笑道:“叫你二弟给我磕头斟茶赔罪,我便原谅他!那事儿就算过去!我也留下,让你继续在你娘跟前孝顺,如何?” 时玉梅目瞪口呆,心中怒极。 先别说这种话她根本不可能跟时凤举开口,她怎么能让自己的兄弟受这等委屈?即便她开口了,以时凤举的个性也绝无答应的可能! “没话说了吧!”任志贤哼了一声道:“没话说就按照我说的办!明天别忘了跟你娘说一声!” 时玉梅浑身冰凉,咬牙道:“如你所愿!是我自个多事,原就不该回来给我娘和凤举添麻烦!” 也不用等到明天,当天时玉梅便同王氏说了想回孟县。 王氏不觉大奇,便问为何? 时玉梅自然不会说这事儿是自家相公撺掇的,只推说孟县才是夫家,出来的久了本就该回去了等语。 王氏素日里虽不管事,也没多少心思,可毕竟也不是个傻子好糊弄的。女儿这话说的太牵强,又看她脸色不太对,便逼问起来。起初还当她是听了府中什么闲言碎语受了委屈,便要将桑婉唤来,命她查出是哪个奴才大胆敢在背后嚼舌根。 这一来事情自然瞒不过。时玉梅无法,只得将任志贤要求回去的话说了。虽没告诉母亲他那些混账话,自己想着想着,也不禁红了眼眶。 王氏见她明明一副舍不得的神情,态度却那般坚决,便知肯定跟那好女婿脱不了干系,恨得牙根痒痒。女儿偏半句他的不是也不说,弄得她亦无处发作。 “既是如此,等凤举回来再说吧!”王氏只得叹气。 当日时凤举刚回府,王氏便差人将他叫了过去。一听说姐姐执意要走,时凤举想也没想便道:“定是姐夫嫌住在咱们家不自在吧?他既执意如此也好,你们收拾收拾,到时我叫人送你们!” 时玉梅顿时愣住,心里微微的有些失落,勉强笑着道了声谢。 王氏却是不痛快了,埋怨时凤举道:“你怎的这么说话?可见眼睛里只有你那媳妇儿,旁人都看不见了?” 时凤举笑道:“娘,姐夫执意要走,想必大姐已经劝过他尚无功而返,您让我说什么呢?难不成跪下来求他留下!” 王氏哼道:“说的倒轻松!他们在孟县一个收入也无、一点产业也无,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回去了这日子怎么过!” 时玉梅忧心的也正是这个,闻言不觉朝时凤举望去。 “这还不好办!”时凤举听完王氏和大姐的话便对任志贤的心思猜了个六七分,当下轻描淡写道:“我会叫管家陪同一道过去,买一座两进宅院住着吧!姐夫呢,安心读书便是,每个月我会叫人送些银钱过去做生活费用。大姐,你看如何?” “二弟啊,真是太谢谢你了!”时玉梅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顿时大喜。 王氏也放心了,双手合十叹道:“如此甚好!唉,但愿他回去后能好好用心读书,别再花天酒地的混日子了!” 时凤举淡淡一笑没言语,时玉梅却是僵了僵。 “没几****三妹妹就要出阁了,要不你们多住几日,等她出阁了再走不迟。”王氏又道。 时玉梅却道:“三妹嫁过去是做妾,也没什么好热闹的,等不等也就那样!我家老爷只怕等不得,还是趁早回去吧!” 王氏见她坚持便不再说什么,时凤举忽然想到桑婉对时莲的关切,心里微微的有些发凉。 任志贤得了时玉梅的回话,心中暗暗高兴,越发觉得翠宝出的主意不错!时家果然不会不管时玉梅的死活!这房子、进项不是都有了吗!想着即将到来的如过去那般花天酒地、人人奉承巴结的威风日子,任志贤脸上笑开了花,恨不得立刻就回到那久违的孟县。 两口子来的时候只打了个包袱,去的时候行李却不少,衣裳鞋袜、胭脂水粉等物自然是要带走的,王氏心疼女儿,又给了好些上好的衣料、首饰、配饰、摆件、燕窝、银耳、人参等。次日便装了两个大箱笼由姜嬷嬷送了过来。 时玉梅正在和翠珠并两个小丫头收拾自己的衣裳鞋袜等物,见了姜嬷嬷送来的东西连忙接收谢了,又道等会儿再去给母亲道谢。 姜嬷嬷领命刚去,任志贤又窜了进来,瞟了一眼地上刚送来的两个箱笼倒没怎么理论。反正连时玉梅本人都是他的何况两箱子东西?等回了孟县再要过来细看不迟。 他来,是有话要问她的。 “什么事,说吧!”时玉梅的脸色不太好看,冷冷的道。 任志贤拉着她到一旁,问道:“你二弟说给咱们买的房子可有说了买在哪儿?多大?房间里家具什么的可都备齐了?还有每月的生活费,他可说了给多少?” “你就是要问这个?”时玉梅气得脑门一阵眩晕。 “对!”任志贤是虱子多了不怕痒,脸不红心不跳道:“我还不是为你考虑?我男人家无所谓,再不济往朋友家借住也行,你就不同了!你是时家的大小姐,哪儿受过苦呢!寻一处好房子样样齐全,这不也是为你好么!再说了,你是时家的女儿,时家的财产本来就应有你的一份!这么点要求,不过分吧?” “你给我出去!”时玉梅恨声道:“你不是想知道吗?你自己去问我二弟去呀!你不信他我信他,他不会亏待了我这个姐姐!所有事我只听他做主安排!你有不满请你自便!” 任志贤连连冷笑,“不识好人心!”说毕扬长而去。 收拾了两天,时凤举便命余管家带了两个小厮亲自送他们两口子并翠珠、翠宝一同回孟县。 离别之际,王氏时玉梅母女少不得执手泪眼难过了一阵,顾芳姿还在病中,也遣了兰香过来相送。顾芳姿心中有些可惜,时玉梅一走,无形中等于她少了个帮手。只这事却也轮不到她来多嘴,也只想想罢了! 一行人进了孟县,余管家熟门熟路吩咐车夫赶车来到县城东坊甜水巷尽头停下,小厮跳下去开锁,从偏门赶车进去。 这是一座两进的四合院,倒座、后座、东西厢房、东西耳房一应俱全,大小有一二十间房子,足够他们四人居住。 “家具都已备齐,厨娘也雇好了,是两口子,男的正好看守院子、整理打扫院落,明日就能上工!大姑奶奶和大姑爷请进去吧!老奴这就叫人将箱笼都抬进去!” 209第209章芙蕖轩失火 这院子虽然也干净利索,粉白的墙,新漆过的门窗,连窗帘门帘俱是簇新,院子里也栽种着两棵石榴、玉兰,挺精神的。可是,跟蕉园自是没得比,更不用说跟时府中高大气派的亭台楼阁相比了! 一下马车,任志贤的眉毛便挑得老高,满心的不乐意。在他眼中,这院子又狭小又没品位,怎么住得? 时玉梅也略略有些失望,只是依赖娘家帮衬,做到如此也算过得去了。要跟时家府上比这儿自然是比不上,但比之孟县中的富裕人家也不差。 待进了屋子,屋里的家具样样备得整齐,时玉梅便又高兴起来,指挥着翠珠等进进出出的搬东西。 “余管家,这是你们大少爷安排的地方?没有别的了?玉梅享福惯了,住这儿恐怕会不习惯吧!”任志贤叫过余管家沉声问道。 “这儿地方清净,附近住的也都是好人家,正适合大姑爷您用功!您和大姑奶奶两人带着几个奴婢住这儿已是绰绰有余了!大少爷说了,若您不满意,往后再自寻便是!”余管家不卑不亢陪笑道。 任志贤哪儿有能耐自己备置?闻言拉长着脸哼了一声不言语,却又问道:“这个月的生活费呢?可带了来了?” 余管家道:“已经尽数交给大姑奶奶了!”淡淡陪笑道:“您是读书人,老奴怕那铜臭味招您不喜!” 任志贤的脸色更加难看,却是半点法子也没有,一跺脚道:“罢了,东西搁院子里头,你们便回去交差吧!等等,这房子的地契呢?也一并交给大姑奶奶了?” “地契?”余管家茫然道:“老奴没有什么地契啊!这房子是府上公中的银子买的,地契自然留存在公中。不过大少爷说了,您和大姑奶奶尽管放心住便是!” 任志贤终于跳起脚来,“这么说这房子是时家的了?” “公中银子买的,自然是时家的。”余管家面上依旧保持着勉强的笑意,心里鄙视得不成样,心道这种话你也问得出来,还是个读书人呢,没廉耻到了这一份上,也算是个奇才了! 任志贤不觉大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指着余管家的鼻子破口大骂一番,然后带着老婆小妾出门扬长而去!可惜,一文钱憋死英雄汉,他倒是有这个想头又哪里有这个胆量。 “若无别事,老奴就先告辞了!天色不早,老奴还得赶回去给大少爷交差呢!”余管家微微弯腰说道。 “滚!”任志贤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心底大大的一口恶气这才算出了。 余管家微微一笑,根本不在乎他的态度,又进去同时玉梅道了别,仍旧带着两个小厮、命车夫赶了马车匆匆离开。 他们刚走任志贤便冲到时玉梅面前,问她生活费在哪儿? “你干什么?”时玉梅立刻警惕起来,说道:“这是我们一家子的嚼用,你休要拿出去胡天胡地鬼混去了!” “我问你有多少!”任志贤不耐烦。 时玉梅没好气道:“一百两!” “才一百两!”任志贤冷笑道:“你们时家莫不是如今只剩下个空架子了吧?堂堂的大小姐,一个月才舍得给一百两!”连在外头吃顿好的都不够! 时玉梅亦冷笑道:“只可惜我如今不但是时家的小姐,更是任家的媳妇,你呢?你又交了多少在我手里?” 任志贤冷冷盯着她,冷哼一声,声称乏了要休息,硬是将翠宝拉了去伺候,丢下时玉梅主仆两个继续收拾。 时玉梅气得不停碎骂,翠珠忙陪笑相劝。 任志贤没想到的是,不但家中嚼用一点儿活动的余地也无,就连这孟县城中各大酒楼商铺也都变得小气了起来,居然一个个的都不肯再给他记账赊欠了!任志贤先是不明白,转念一想方猜到定是时凤举干下的好事,不觉又羞又怒,加之在狐朋狗友们面前失了颜面,每日里跟时玉梅吵闹,闹得天翻地覆,无一日安静的。 再说余管家一字不差回禀了时凤举孟县的事,时凤举混不介意只淡淡一笑命他退下。一时又有管库房的管事前来回禀:蕉园的诸多摆设、陈设俱不见了,无法对的上数入库…… 时凤举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自己的姐夫顺走了,便道:“开个单子便可,别忘了在册子上注明了,就说丢失了吧!” 那管事也心知肚明,忙陪笑应声而去。 时凤举不觉长叹了口气,想那大姐夫,回了孟县见被自己如此这般掣肘不能手里散漫的快活,不知会恼怒成什么样!别的不管,别把气撒在大姐身上便是了! 府中依然在准备着时莲的婚事。因是做妾,需准备的也有限,来去不过那几样罢了,府中并无半点儿忙乱喜庆的迹象,跟当年时玉梅出阁可是差远了。 不料,这天天蒙蒙亮,时凤举和桑婉还相拥着在睡梦中,被李嬷嬷一阵惊慌失措的拍门声惊醒。 “大少爷!大奶奶!不好、不好了!三小姐的芙蕖轩失火了!” “什么?失火!”桑婉心头大震,二人忙穿衣起身。 “三妹现在怎样?火势控制住了吗?”时凤举脸色冷沉。 “怎么好端端的会失火呢!大少爷,咱们快过去看看吧!还有娘那里,先不要惊动,省得吓着她老人家!”桑婉亦忙道。 李嬷嬷道:“已经叫了人过去救火了,那火势如今怎样也不好说!三小姐被烧了些头发,想是被烟熏的,晕过去了,这会儿在一旁的缀锦楼中,老奴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桑婉和时凤举听毕忙裹了披风带人往那边去。 火势已经控制住了,只有小搓还在燃着,但仍可见阵阵浓烟直冲天空,空气中烟灰乱飞,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味道。 桑婉忍不住掩口咳了起来,时凤举忙护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咱们就别过去了,去缀锦楼吧!” 桑婉点头。 不一刻大夫来了,给时莲施了急救终于悠悠醒转,她似是被吓得惨了,见了时凤举和桑婉大哭了起来,彩云也在一旁哭个不停。李嬷嬷便命人将彩云带下去休息,叫了红叶在一旁伺候着。 桑婉安慰好时莲,让时凤举回避,叫人为时莲更衣洗脸,这才发现她的腿上伤了老大一块,皮肉都给烧坏了,只怕将来会留疤! 李嬷嬷等叹息不已。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失火!”不知哪个嘴快的早已跑去告诉了王氏。王氏一听又惊又怒又急,忙忙穿了衣裳就奔过来了。 “母亲!”时莲凄凄惶惶从枕上抬起头来,向王氏叩首道:“母亲,都是女儿不孝、都是女儿不孝,惊扰母亲了!” “彩云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氏见她人无恙,心中便恼怒起来。 “娘!”时凤举从外边进来,扶着她道:“三妹吓得不轻,大夫刚刚开了安神药给她喝了,咱们外边说去吧!”说着将王氏扶了出去。 桑婉朝时莲点点头,命人好生照看也随了出去。 时凤举早已问清缘由,原来是时莲昨晚抄佛经时间长了点,睡觉时外厅忘了熄灯,窗户又没关严实,结果被风吹倒油灯点燃了桌布,便引起了这一场大火。 “暂时就让三妹住在这缀锦楼吧!好在人都没事,那屋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没了就没了,等天气暖和些再叫人收拾重建便是。娘您也别往心里去了!”时凤举劝道。 “哼!”王氏冷着脸,忍不住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做事情毛毛躁躁的!还说抄佛经尽孝为我积福呢,这倒好!差点儿没把我吓没了半条命!” “娘,这是个意外,谁料得到呢!”时凤举笑道。 王氏叹了一声,问桑婉道:“大夫怎么说?都伤了哪里了?” 桑婉便道:“大夫说受了惊吓,得好好调息一阵子。头发烧着了,手上也起了几个泡,不过不要紧。只是左腿小腿上,却,却烧伤了有近半尺长、半个手掌那么大一片,挺严重的,大夫看了说只怕会留疤……” “岂有此理!”王氏一掌拍在桌子上,这回是真气恼了,抱怨道:“不早不晚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这一档子事!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叫我省心了!洪家过几天就要来接人,这可怎么是好!” 时凤举与桑婉相视一眼,不语。 王氏自叹自怨了一阵,皱眉道:“凤举,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时凤举叹道:“娘,这哪儿还用问啊!三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上的了花轿呢!难不成让她上洪家养伤去不成!” 王氏一时语塞。照桑婉说她腿上伤得那么严重,没有半个月二十天恐怕是好不了,洪家公子是纳妾又不是供祖宗,哪里会情愿把个人抬回去养病伺候?再说了,她的腿上伤成了那样,人家公子还能看得上她吗! “罢了!”王氏叹道:“少不得舍了我这张老脸,等天亮了便叫人去退了这门亲吧!那丫头没福,怨不得别人!” “也只有如此了!”时凤举亦叹了一声。 210第210章退亲 “娘,这儿没什么事了,您还是回去再歇一会儿吧!”桑婉忙道。 王氏也不想再待下去,点点头吩咐她处置好,又吩咐今日不必过去请安,便带着姜嬷嬷、秀春等去了。 “大少爷、大奶奶您们也回去再歇一会儿吧!这儿有老奴看着呢!”送走了王氏,李嬷嬷便向时凤举和桑婉笑道。 时凤举也没推辞,笑着道了声“有劳奶娘”拉着桑婉便回去了。 此时差不多也到了平日起床的晨光了,夫妻俩回了房间也没法儿再继续睡,只脱了外边的衣裳上了床裹着锦被躺着说话。 桑婉睁着一双乌溜溜清澈澄亮的眼睛,不时轻眨瞅着时凤举,眸中神色有些似笑非笑,有些古怪。 “瞧我做什么?叫那一场大火吓傻了?不认识你夫君了?”时凤举笑着将她往怀中带了带,一手在她滑腻翘挺的琼鼻上刮了一下。 桑婉咬唇轻笑道:“你老实告诉我,芙蕖轩那一场大火是怎么来的?” 原本不觉得,事后却越想越蹊跷。时莲虽是哭得惶惶凄惨,只是桑婉总觉得她有点紧张,哭得也有点过了。再后来王氏气恼无比的说了退亲,桑婉心里便更怀疑起来。 时凤举听她这么问眉毛也不曾挑一下,在她耳畔轻笑道:“我就知瞒不过你。可你瞧,事情不是解决了吗?洪家不会再做这门亲事的!”毕竟只是个妾,又不是妻。 “果然是你!”桑婉顿时有些无语,这人倒是好不含糊,放火烧他自家的房子眼睛也不眨一下的!他就不担心火势控制不住吗? “那三妹腿上的伤——” “假的!”时凤举淡淡道:“我跟她说好了,若娘今日退不来那亲,便让她装作受了惊说胡话装病,到时候再请个法师来看看!” 法师来了自然是要算上一卦驱邪的,至于他会怎么说,那就全看时凤举的意思了。往这门亲事不吉利、不能结上头去扯,不过是件小事而已。 桑婉这下子是彻底无语了,瞅着时凤举半响回不过神来。 时凤举邀功似的一扬下巴,往她脸上蹭了蹭,笑道:“你夫君是不是很厉害,嗯?” 桑婉“嗤”的一笑,点头赞道:“嗯,厉害!” “佩服吗?” “佩服!” “佩服可不能嘴上说说而已,你得表示表示才行……”时凤举轻笑着便凑了过去。 天亮后,王氏果然派姜嬷嬷去洪家说了情况,那洪夫人一想这还有几天就要进门了,偏在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可见这女子是个灾星,不吉利,心下便有些膈应起来,再听说她腿上又留了疤,就更没兴趣了。见时家派人主动上门要退亲,正中下怀,三言两语就敲定了这事儿。从此不提。 洪禧也没介意,向狐朋狗友、跟班小厮证明:这种毁了容的倒霉丫头,爷才不要呢!不是要不来,而是她不配! 众人本来就没人敢取笑他,一切不过是他自觉没面子才折腾出来的事罢了,闻言自然都是奉承附和他的。洪禧心中一乐,此事便丢开!青州城中有的是******,多的是知情识趣,哪一个不比那个空有皮囊、光会哭闹半分情趣也无的时莲强? 时莲得知亲事已解大大松了口气,握着桑婉的手哽咽不语。 桑婉少不得又好生安慰了她一阵,心中暗暗叹息,经过此事,只怕很长时间里王氏都不会再提起她的亲事了!也不知将来会不会误了她! 眼看就要到顾芳姿出孝的日子了,可她人在牡丹苑中依然卧病不起。桑婉斟酌了半响,趁着一日请安的时候便跟王氏请示该如何准备? 王氏想了想便道:“这事儿是芳儿自己的事,理应由她自己做主,你还是去问她吧!她什么意思,你便叫人怎么准备便是!”说着又有两分古怪的瞅着桑婉,片刻方道:“婉娘啊,芳儿这孩子性情也好,又从小在我身边长大,若她离开咱们家我这心里还真有点儿空落落的,我觉得你跟她其实相处的也不错,你可想她留下来啊?” 桑婉心中有些发闷,她当然不想,但也不能说。 “娘,此事但凭娘和夫君的意思,婉娘没有意见。” 王氏道:“若我非要问你的意见呢?” 桑婉面上一僵,知道没有一句瓷实话儿在婆婆面前是过不去了,只得顺着她的意思陪笑道:“娘您这么疼妹妹,婉娘自然希望她多在娘您身边伺候,讨您的欢心!” 王氏脸上这才露出笑容,点头笑道:“这话说的是!这才是我们时家长媳的模样,贤惠懂事、能容人。你既有这个想法,回头寻个机会劝劝凤举,就别让芳儿离开了!你放心,你是八抬大轿进的时家门,时家大奶奶的位置,谁也抢不走你的!” “媳妇明白了!娘!”桑婉陪笑答应,告退而去。 桑婉心中有些沉甸甸的,自认进门以来对婆婆并无半点失敬无礼,一直毕恭毕敬的侍奉,凡事头一个想到的总是她。打理这个家时也无半点儿私心在内,事事秉公处置,并不曾为自己捞取半点儿私利好处。可为何婆婆眼中却只看到顾芳姿,半点儿也看不到她! “大奶奶!您在这儿呐!”桑婉真沉思着,只见打横里窜出来个婆子,正是三婶身边的桂妈妈。 桑婉忙回神笑道:“桂妈妈可是找我有事呢!” “我们夫人想请大奶奶过去坐坐,不知大奶奶得闲不得闲呢!”桂妈妈笑眯眯道。 桑婉下意识抬眸瞧了一眼远处近处抽出了嫩芽柔枝的花草树木,不知不觉已入春了,想必三婶是要催着她收拾清辉园那边了。 便笑道:“这会儿婆婆让我去牡丹苑说句话呢,要不然下午我再去拜访三婶?只不知三婶得空不得空?” “我家夫人平日里也无事,自是得空!那么老奴便这么回夫人去了,下午大奶奶好歹别忘了!”桂妈妈笑道。 “一定!”桑婉一笑点头。桂妈妈这才行礼告退去了。 来到牡丹苑转述王氏的意思,顾芳姿倒也没有含糊,苍白着脸色气喘吁吁的说道:“有劳姐姐操心了!我虽有些乏力头晕,却也无甚大碍,到了那日自然该去广灵寺做一场法事的,只还请姐姐提前帮我安排妥当!” “这个自然,我已交代金管家好生安排了!你放心便是!”桑婉笑笑。外头的事情,自然不便她亲自安排,交代大管家就行了,况且顾芳姿的事,她仍是不愿意沾边。 “多谢姐姐!”顾芳姿微微的笑着,眸光闪烁望着桑婉笑道:“我瞧着姐姐似是清减了不少,也难怪!府上这么多的事情都是姐姐一个人在操持怎能不累呢?等过些日子我大好了、出了孝,少不得替姐姐分忧,到时候姐姐也能歇一歇了!” 桑婉顿时暗怒,只她涵养素来好,在顾芳姿面前更是从不失态,脸色也只微微一变便恢复如常,只做没听见顾芳姿那话,淡淡笑道:“妹妹你好生歇着吧!病中还是少操些心才好的快!”笑着又嘱咐了兰香几句好生伺候的话,便离开了牡丹苑。 午饭后不久,桑婉便去了积翠轩那边请见时三夫人。 “婉娘来了!快屋里咱们请坐!”时三夫人笑吟吟上前。 “多谢三婶!”桑婉笑着施礼随入。这段日子以来,桑婉命人处处照顾积翠轩这边生活起居并无半点儿怠慢,时三夫人原本担心的不过是回府受人轻视心里多了几分敏感,后见时凤举和桑婉都坦诚以待、处处为他们夫妇着想,桑婉待两位小姑更是没的说,那敏感的心也渐渐的消退了去,越发觉得桑婉的好,待她亦着实亲近了几分。 寒暄片刻,桑婉便笑道:“对了三婶,咱们青州这边每年三四月份雨水最多,连绵春雨断断续续有时能下十来天,南风天气处处都泛潮湿黏糊糊的,这几****心里正想着,打算四月以后天气晴好了,再将清辉园整理出来,赶在八月十五前定能请三叔、三婶入住,不知三婶意下如何?” 时三夫人笑道:“其实在积翠轩这儿住的日子长了觉着这儿也不错,房屋宽敞透亮,干爽宜人,可见你当初挑选的时候也是用了心的!清辉园那边不必太着急,你怎么方便就怎么来吧!” 桑婉笑道:“三婶既这么说我可记下了!多谢三婶体谅!” “咱们都是一家人哪儿这么客气呢!”时三夫人笑着叹道:“我们家老太爷果真是有眼光,挑了这么好一位长孙媳妇,你对我这个做婶子的这么尽心,我又不是木头人哪儿不看在眼里呢!” 桂妈妈也在一旁笑眯眯道:“可不是呢大奶奶,我们夫人一说起您来都是赞不绝口的!也怨不得夫人说您好,大奶奶您行事做派真正叫人心服!” “瞧三婶和妈妈说的!”桑婉笑道:“您和三叔回了家,我做晚辈的自当孝顺。对了三婶,不知三婶今日叫我来可是有事?” 211第211章周家来人 “瞧我光顾着闲话差点儿连正事都给忘了!”时三夫人一拍额头,笑道:“是这样的,我想购置些良田、一两处庄子,不知婉娘你可有什么门路?” 桑婉一怔,“三婶这是要——” 时三夫人轻叹一声,叹道:“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瞒人的。我家玉珍已经许了老爷的同僚,明年中旬就要嫁到成都去。玉琳呢,我和三叔商量过了,想着这一二年给她在青州附近寻一门亲事算了,我们两口子将来总是要落叶归根的,两个女儿都不在跟前这心里也挺不好受!所以这不,我想着如今慢慢置办些田地,到时候好给玉琳做陪嫁。我也知道公中都有,但只这是我和你三叔做父母的心意,跟公中的却又不同!” 桑婉了然点头,笑道:“既是这样婉娘自当尽力!不过那外边的事情我知晓的倒是不多!这样,等凤举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或者问问外院的管家,他们定然知晓的!” 时三夫人也正是这个意思,她不当家,自然不便私下将外院管家传来问话,闻言喜道:“那再好不过!三婶先谢谢你了!” “不过动几下嘴皮子的事儿,三婶不必客气!” 离开积翠轩,桑婉一路慢慢的往回走,低垂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心思。时三夫人的一番话也触动了她,令她的心思不觉有些活动起来,琢磨着是不是自己也该暗中置办些田地? 如今的日子可谓顺风顺水,样样都好,可每每独自一人时,她没来由的仍会觉得恐慌,心里没底。她很清楚,她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时凤举,他给她,她就有,他什么时候收回去,她便什么都没有了! 再想想今日顾芳姿那充满着雄心壮志的话,桑婉心里更乱起来。 顾芳姿在时府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虽然不知道她与时凤举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令时凤举如今明显那么不待见她,但有王氏在,时凤举便不能真正拿顾芳姿怎么样。那个女人又是个狡黠阴险的,谁知她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但这个贼自己还真就不得不一直防下去!万一哪天不留神着了她的道,并非没有这种可能!到时候,时凤举恼了自己,自己该怎么办? 或者更糟糕的,闹到和离,又该如何? 趁着如今置办些田地产防备着,万一有用得着的一天也还有个依靠,心里也多几分底气。 桑婉越想越是,暗暗打定了主意。便不打算将时三夫人要买地这事儿告诉时凤举,回头传了外院的管家问问,细细打听打听也是一样。 时凤举傍晚回来,见桑婉精神似乎有些不太好,更衣毕便拉了她进暖阁,握着她的手在掌心摩挲,笑问道:“怎么了?气色有些难看,谁给你添堵了?” 桑婉微凛,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行迹,不想这人一眼便看出来了,在他面前,她跟那透明的人似乎没什么两样。 婆婆吩咐过的话无论愿意不愿意桑婉从来不会偷工减料或者隐瞒半句,不然万一将来倒霉对出来那可说不清了!迟早要说,他既问了她也不隐瞒,夺回自己的手坐下,便将婆婆交代的话转述了一遍,没好气道:“娘让我劝劝你,让表妹留下,我已跟你说过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时凤举就知道八成跟自己的娘有关,闻言也不恼,笑着挨在桑婉身边坐下,“娘来来去去便是那些话,你听过、说过就算了,别往心里去!” 见桑婉不吭声,时凤举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强令她靠在自己身上,另一手抚了抚她的脸,笑道:“怎么?喝醋了?” 桑婉幽怨瞪他一眼,不由带了三分恼意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怎么跟娘说的,娘拗不过你自不会怎样,如今却拿我来使唤,她老人家的话我又怎敢不从?劝不动你她又会恼我,可我心里不想劝你!” 时凤举微微蹙了蹙眉,“我倒是低估了表妹了!没想到她还真有几分本事!”说着又冷笑,“我时凤举平生最不喜为人胁迫,她使这些手段就算留下,这辈子也休想我瞧她一眼!” 桑婉心头突的一跳,怔怔的望着时凤举,他刚才说,“就算留下”,他终究还是要留下她吗? 时凤举见她这么看着自己,先是不解,很快明白了过来,笑道:“那话随口说说罢了,婉娘,我不会让她留在府上给咱们添堵!她若死活不肯离时家的门,我便送她到庄子上去!” “她肯去吗?你也想得太简单了!” 时凤举冷笑,“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桑婉便道:“反正,娘要我说的话我已经说了,她老人家那里,你自己应付去!” 时凤举笑道:“那是自然!娘若再怨你,你别往心里去,嗯?就算为了我,暂时委屈委屈,回了宁园,我任你发落便是!” 桑婉“扑哧”一笑,摇手嗔他道:“罢、罢,我可不敢发落你!回头你报复我,我哭都没地儿哭去!” 时凤举笑嘻嘻凑近她耳畔低低笑道:“我怎么报复你你怕成这样,嗯?” 桑婉脸上一红,笑着去推他。时凤举将她整个搂在怀中,额头抵在她额上蹭了蹭,低哑着声音道:“婉娘,别为这些繁琐事挠心,你的夫君不会让你委屈的!” 桑婉低低嗯了一声,抬眸对上他黑琉璃般灼灼的眸子心神微荡,他的脸近在咫尺,她忍不住微微抬头,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时凤举低哼一声,掰着她的头用力吻上她的唇,撬开唇齿,纠缠香舌,两相缠绵。 二月二十,顾芳姿乘上马车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往广灵寺去做法事脱孝,三日后方回。 顾芳姿穿着一身素白衣裳,发钗簪环俱是素白银器,衬着她那一张有些苍白的脸,倒真有几分哀哀戚戚的孝女模样。 辞别之际王氏见她病体恹恹尚不忘亲自为亡父做法事超度,不由得心中大怜,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了许久,待她走后,又有意无意向桑婉叹道:“芳儿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那顾金在时何尝尽过半分为人父的责任,芳姿为人女做到这一步着实不易!她是真的一片纯孝啊!这般脾性的人,与旁人相处自是更懂体贴,婉娘你说是不是?” 桑婉岂能说不是,勉强陪笑点头。 王氏便意味深长的瞟了她一眼,笑道:“你也这么想就对了!你们是姐妹,将来你要多照顾她!” 桑婉笑道:“娘,妹妹那么能干,将来只怕是她照顾我更多些呢!” 王氏不知她这话外之意,闻言笑着称是。 送了王氏回去,桑婉顺道去积翠轩同时三夫人说了打听的事,正好城外有几处良田在出售,这时候买了下来今年就可耕种了。听桑婉细说之后,时三夫人大感动心。桑婉便又提议不如让桂妈妈跟着地保亲自去看一看,也好心里有个数,又说可以让柳芽陪同一道去。 时三夫人也知眼见为实的道理,闻言大赞桑婉想的周到,便说定了第二日早饭后让桂妈妈和柳芽出门去亲自看看。 桑婉告辞回宁园,将柳芽唤来如此这般的细细吩咐了一番。柳芽虽有些疑惑,不知大奶奶叫她打听细看那些田地做什么,但她素来听桑婉的,便点头答应了。 命她退下,桑婉靠在榻上长长轻叹了口气,婆婆这架势,铁定是要留顾芳姿的了。她不用说,即便时凤举也是投鼠忌器,不得不有所顾虑。若他一味强硬坚持,婆婆自然也奈何他不得,就算再不痛快也只好依从,但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地步,婆婆肯定会迁怒于她,这今后她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顾芳姿隐忍了这么久,一朝得自由,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来?纵有时凤举护着自己,也难保不会出现纰漏。桑婉自嘲一笑,幸亏如今大姐回了孟县,否则,自己要提防的就更多了!只怕迟早得心力交瘁倒在这上头! “大奶奶,二奶奶娘家母亲和嫂子来了!如今正在大夫人那边,大夫人和二夫人陪着呢,大夫人让大奶奶您也过去见见!”杏枝隔着帘子忽然说道。 “二奶奶?是周夫人和周大奶奶来了?”桑婉起身,命杏枝进来回话,不觉诧异。 “正是呢!”杏枝打起帘子进来,笑道:“奴婢这就伺候大奶奶换一套衣裳、梳梳头便过去吧!说来也是奇怪,怎的周夫人和周大奶奶来了,咱们二奶奶倒没回来!” 桑婉想想也觉有些奇怪,摇了摇头,命杏枝更衣,换了一套缠枝葡萄纹的海棠红亮缎褙子、橘红鱼鳞细褶裙,发髻上换了光鲜的红珊瑚五福童子嵌珠钗,带着杏枝等一道过去。 刚到院子里,便听得里头传来一阵争吵,细听去是时二夫人和一位陌生夫人的声音,想来便是周夫人,又有王氏和婆子嬷嬷们劝导的声音,吵吵杂杂,好不热闹。 桑婉忙站住了脚步,向杏枝使了个眼色悄悄的退了出去。 212第212章争辩 这会儿那里吵得正热闹,她自不好这么闯了进去,方才一两句传入耳中,倒像说的是二奶奶周静怡的事。桑婉在院子外头拐角处站定,吩咐杏枝前去打听一二。 杏枝领命去了,不一刻回来急急说道:“怪道二奶奶没跟着一道回来呢!周夫人和周大奶奶是要来为二奶奶和二少爷和离的!” “什么!”桑婉吃了一惊,复而暗叹。 周静怡倒是个有福气的,丈夫不着调,却有个好母亲为她撑腰!桑婉前世也没见过二少爷几次,对他基本没什么印象,但此人既如此对待结发妻子,可见也是个不着调的,周夫人当机立断要求和离,倒是有几分果敢胆识,更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令人可敬可叹。 站在个人角度来说,周静怡与其这样进退两难的拖延着倒不如干净和离了好,不然这样的日子如何才是个头?想到也许今后再也不能见到她了,桑婉忍不住又有些微微的惆怅。 只是,站在时家这一边,这事儿就为难了。 二少爷做出了这等丑事,若媳妇也因此和离而去,时家的脸面可真是丢尽了!只怕婆婆和二婶是断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难怪里头会吵起来!那周夫人既然打定了和离的主意,说话又哪里还会客气、讲情面。 “大奶奶,里头如今正吵成一锅粥呢!想不到那周夫人口角倒是挺锋利的,那周大奶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两下对闹,大夫人和二夫人还真没占什么便宜呢!这时候大奶奶还是别进去了,要不,咱们先回去吧!”杏枝扶着桑婉笑道。 桑婉想了想,点头笑道:“横竖我进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罢了,咱们先回去吧!你叫人妥当看着这边,一有消息赶紧告诉我一声!” 杏枝答应了,命个小丫头留下打听。小丫头巴不得看热闹,连忙笑着答应了。 谁知桑婉没走几步,背后传来一声略带焦急的“大嫂”生生震住了她。 桑婉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葱黄绣花褙子、白绫长裙的少妇带着丫头匆匆朝她走过来,不是周静怡又是谁? “弟、弟妹!”桑婉又惊又喜,忙上前道:“你怎么来了!” “我——”周静怡面上微微扭捏,说道:“我听说我娘和我大嫂来了,连忙急着就赶来了!大嫂,我娘和大嫂是不是在婆婆那边?她们可有说什么!” 桑婉见周静怡这样急匆匆的赶来,心里便略有了两分底,携着她往旁边花丛后走了走屏退跟着的丫鬟,低声笑道:“亲家伯母和亲家嫂子、二婶这会儿都在我婆婆那边呢!你别着急,我看啊,那事儿一时半会她们也争不出个结果——你应该知道亲家伯母为何而来吧?” 周静怡眼神一黯,垂眸叹了口气,轻轻点了下头,“我自然知道。我——” 周静怡咬了咬唇,终是道:“我从未想过要和二郎和离,可是我娘她——” 到底是年轻小媳妇,周静怡说了一半脸上微红,低低道:“大嫂,我真的没想跟二郎和离……只要他回来,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他!” 洞房花烛那一晚,当他掀开她的红盖头,映入眼帘的那一张英俊脸庞,从此也深深的印在了她的心里。那一刻,她原本躁动不安、胡思乱想的心奇迹般的安宁了下来,淡淡的甜蜜和羞涩从心尖漫延,她好庆幸,上天给了她一个堪称完美的夫君,注定这辈子她都没法忘记他。 虽然后来的情况有点出乎意外,她伤心难过却并不绝望。因为她知道,这儿是他的家,有他的爹娘兄弟,他迟早,是会回来的!她需要做的,就是在原地静静的等他,省得他回来的时候看不见她!至于那个妓女苏卿儿,她压根微放在心上,那种不三不四的下流女人,迟早都会为他厌弃的。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即便因为一时的新鲜而走到了一起,也终究不会长久。 “弟妹!”桑婉轻叹一声,握着周静怡的手不知该说什么好。自古婚姻劝和不劝离,何况她本人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你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咱们赶紧进去看看吧,若是亲家伯母同二婶争执得狠了,将来遭罪的还是你!” 周静怡不觉变色,“大嫂,你陪我一道进去!”娘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婆婆本就对她有怨气,这两人要是闹翻了,自己将来的日子还真的会很难过。 桑婉点点头,同周静怡连忙朝正院走去。 刚进院子,便听到一片嘈杂吵闹声中周夫人和时二夫人尖利的争执。 “别以为你们时家财大势大便可欺负人,我女儿花朵一般的年纪却在你们家守活寡,管不住自个的儿子还不准我们和离,天底下没有这么不讲道理的!” “哼,你不用着急!想要休书还不容易?等我儿子回来不用你说自将休书奉上!娶了这么个没用的媳妇,连自个相公也拢不住,不说好好教导自个的闺女,反倒上我们家撒泼来了!你还有脸了!” “你骂谁撒泼呐?你儿子跟妓女私奔,你们家的家教可见一斑,还敢挑我女儿的错?我女儿三从四德哪一条做错了?你说呀、你倒是说呀!” “她若是个能耐的,我儿也不会离家至今,你还来问我!” “呸!你儿子还不是你一手教大的,我家闺女嫁过来才几****将责任都栽到她头上?当我们周家人好欺负吗!若当初知道你儿子跟个下贱的妓女不清不楚,便是抬了金山银山去我们家也不稀罕、更不会把女儿嫁给你们家!我告诉你,今日不把和离书给我,我上衙门告你们去!” “好呀,你去告呀!有本事你尽管去!” “别以为我不敢!” “弟妹、亲家夫人,有话好好说,坐下好好说嘛!”王氏被吵得头晕脑胀几乎要招架不住。 周夫人和时二夫人哪里肯依?两人越吵火气越大,周夫人被时二夫人激得暴跳如雷,当即便命儿媳妇跟着,这就要上衙门。 周静怡大急,连忙奔了进来,拦在母亲身前握着她的胳膊摇头含泪道:“娘!求求您了!” “你怎么也来了?”周夫人蹙眉,一屋子人也都愣住了。 “来得也正好!走,咱们这就上衙门去!我倒要看看,这知州大人讲不讲道理!”周夫人顺势拉着周静怡要走。 “娘!求求您给女儿留点儿情面吧!”周静怡急得眼泪滚滚而下,顺势跪在了周夫人身边拉着她的衣襟哀哀哭求。 周夫人倒抽一口凉气,睁大眼睛厉声道:“你不愿意?你是不是不愿意?” 周静怡不说话,垂头垂泪不已。 这等于是默认了,周夫人顿时感到颜面大失,恼羞之下拂袖甩开她的手,跺脚恨声道:“你这不孝女,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他们时家这么作践你,你还要留下来给人作践!我们周家没有你这么没骨气的女儿!” 时二夫人大感痛快,冷笑道:“亲家母,别这么说呀,这是静怡懂事!知道进衙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弟妹!”王氏蹙眉低喝一声,时二夫人扭过脸去,却不再说什么。 周夫人恨恨瞪了时二夫人一眼,却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自己的女儿当着众人打自己的脸,她能怎么样? “罢了罢了!我也是白****这个心!从今儿起你死也罢活也罢你自求多福吧,我就当没有你这么个女儿!儿媳妇,咱们走!” “娘!”周静怡又羞又愧又内疚,膝行上前抱着周夫人的腿大哭。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时家这么好你想留下便留下,我却是怕脏了我的脚!你给我放开!”周夫人大怒。 卢氏不禁叫苦,一边是婆婆一边是小姑,都不是她能得罪的,一句话说错便是惹祸上身,因此在一旁勉强拉着婆婆想劝又不知该怎么劝,来来去去只是一句“婆婆息怒”。 王氏起身,桑婉忙上前扶着一道上前,王氏便笑劝道:“亲家夫人啊,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嘛,我家侄儿年轻不懂事,等他想明白了迟早会回来的,亲家夫人何必非要拆散他们小两口呢?周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姑娘和离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周夫人冷冷道:“你侄儿若是一辈子不回来呢?我女儿守一辈子活寡不成?哼,你们时家不是遍天下的生意吗,找个人找了两三年也不见踪影,谁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我们周家宁可丢脸,也不能坑了女儿一世!” 王氏顿时无言,时二夫人被戳中心病亦是大怒,待要回几句尖刻的瞟了大嫂一眼,阴沉着脸忍住没吱声。 桑婉俯身去扶周静怡,一旁伶俐的丫鬟见了忙上前帮忙,桑婉陪笑道:“亲家伯母,弟妹不舍我们家二少爷,可见二少爷在时待她必定不错的,二少爷不过一时糊涂罢了,这儿是他的家,他迟早会回来的!亲家伯母何不再耐心等等呢?若是今日和离了,明日二少爷回来,岂不是白白误了他们夫妻俩?” 213第213章时凤鸣的消息 周夫人细打量了桑婉几眼,听见女儿握着她的手低低叫了声“大嫂”便道:“你便是时家大奶奶吗?唉,我们静怡就是个心实嘴笨的,她若有你一半的手腕和心思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地步了!等?他们男人家花天酒地没什么,女人家年华易逝,还等得起几年!” 周夫人这指的是桑婉没嫁过来多久便从顾芳姿手里“抢走”了时凤举,厅中许多人一听便明白了,各人神色顿时有点古怪。桑婉亦感微窘,却是假装不知陪笑道:“不论多少年,弟妹总是二少爷的正室嫡妻,谁也不能越过她去!这二年来时家一直在寻找二少爷并未懈怠,亲家伯母且再多点耐心,一定会有结果的!” “是啊亲家夫人,他们小夫妻俩并非无情,若是这般生生的拆散了岂不可惜?我那侄儿就是一时糊涂,得了这个教训回来,今后肯定再不会犯!到时他们两口子好好的过日子岂不是好?你现在把女儿接回家去,那不知道的还当你女儿妇德有缺守不住,坏了名声将来哪儿还有好亲事做呢!我这话不太好听,可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嘛!”王氏也笑道。 周夫人听了这后边两句气得眼睛又瞪起来了,细想想却不得不承认王氏说的并没有错。男人家在外拈花惹草的鬼混那是“风流倜傥”,女人家稍有不庄重便是“水性杨花”!这事儿虽是时凤鸣不对,但在世人眼中也不过一桩无伤大雅的风流韵事罢了,女儿如今才过门两年,若真的这么和离归家,王氏所言之事还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定会有人说她“年轻妇人耐不住寂寞”、“想男人了”等语,一个清清白白的闺女若是沾染上了这等流言,将来这辈子就毁了。 再看女儿泪眼朦胧、楚楚可怜的祈求模样,周夫人心中暗叹。 “那也不能这么无休无止的等下去!我女儿难不成守一辈子活寡!”周夫人冷哼。 时二夫人不干了,跳脚质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诅咒我儿子吗!” “弟妹、亲家夫人,还是坐下来慢慢商量吧,都消消气、消消气,再吵也吵不出个一二三来呀是不是!”王氏连忙打断。 桑婉使个眼色,杏枝、秀春等忙上前扶的扶拉的拉两位夫人入座,桑婉亦扶了王氏上前坐下,侍立在她身后,卢氏与周静怡则站在周夫人身后。 “我女儿再等一年,一年之后你们二少爷若是再不回来,大夫人,到时劳烦您做个主,将我女儿送回娘家吧!”周夫人眼眶一红,拭泪道:“我也不是那不通情达理的人,咱们都是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过的好呀!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女儿受这等委屈,她一个好好的清白姑娘家,她有何错!” “你——”时二夫人刚开口就被王氏瞪了回去。 王氏略想了想,便道:“一年时间有点儿短,不如三年你们看如何?三年之后若我家侄儿还不回来,便送静怡归娘家!” 送归娘家这也有个讲究,婆家主动送,那是公婆大度不忍耽搁儿媳妇青春年华的意思,做儿媳妇的为表决心应再三哭求留下,婆家再四相劝,儿媳妇一步一回头含泪归家。如此方不会为人所诟病。周夫人所要求的时家主动送归女儿便是这个意思。 “三年这么久!”周夫人眉头微微蹙起,“这也太长了点吧!”女儿如今十八,再过三年就二十一了,回家自然不能立刻嫁人,起码还得过个两三年吧?到了那个时候,就真的成了老姑娘了! “亲家母若是不愿意,大可现在就接你女儿回去!”时二夫人冷笑。 “你!” “三年我还觉着短呢!哼,只不过既然大嫂开了口,我也不好说什么!你要是不乐意,现在带她走那就走吧!我儿子还能娶不到好媳妇不成!”时二夫人也是满肚子闷气。 “岂有此理,看来你是不想好好说了?”周夫人甚怒。 “明明是你胡搅蛮缠!”时二夫人不甘示弱。 “好了好了!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若再吵,吵到天黑也吵不出个结果!”王氏一听她二人交锋便大感头疼,偏看见个小丫头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朝里望不由大怒,一拍茶几厉声道:“你在那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主子们说话有你这么没规矩的吗!姜嬷嬷,回头给我带下去好好教训教训!这家里一松快些一个个的便越发没了规矩了!” “大夫人饶命!”小丫头唬得脸色发白,忙不迭奔进来跪下磕头道:“是,是大少爷有事让奴婢悄悄请大奶奶出去,奴婢……” 桑婉大为尴尬,心道这丫头好没眼力劲,大少爷说了悄悄的你便悄悄的得了,怎的这么不会办事! “娘!那我出去看看,也不知大少爷是为何事。”桑婉忙陪笑道。 王氏瞅了她一眼点头不语,挥手喝那丫头:“还不退下!” 那丫头忙不迭应是,爬起来一溜烟去了。 桑婉一出门,就看到时凤举在穿堂中背着手等自己,见她出来朝她微微一笑。 桑婉快步过去,笑道:“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什么事这么急不能晚上说呢!”还巴巴的追到你娘这儿来了! 时凤举一笑,习惯性的抬手欲揽她的肩抬到一半又僵硬着放下了,笑道:“是有大事,原本打算直接过去二叔二婶那儿说的,听说周家来人了,还吵得热闹,这不就赶着过来了!你等会进去说一声,有二弟的消息了!” “什么!”桑婉的心突的一跳,忙笑道:“真的?你这消息来得可算是太对时候了!里头那儿正为这个吵得厉害呢!” “快去说吧!”时凤举笑道:“我刚得到消息,二弟似乎在德州出现过,这就准备派人赶过去,让二婶和周夫人放心!” 桑婉连忙点头,“我这就去说,没准二婶和周夫人还想亲自问你呢,你先等等再走吧!” 周夫人带了儿媳妇一道来,都是女眷,时凤举自然不便莽撞闯进去。 时凤举笑着点了点头。 桑婉心中也代周静怡欢喜,而且有了这个消息,一切的争吵都可以停止了,要不然周夫人和二婶还不知争执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婆婆那神气看着已经十分不耐了。 桑婉出去没多大一会儿便脚步轻盈、言笑晏晏的进来,那脸上的笑容明媚得格外刺眼,周夫人和时二夫人见了都觉得十分不自在,就是王氏也不禁蹙眉,心道婉娘这是怎么回事?凤举疼她即便给她带了什么宝贝回来,她也不用当着一屋子糟心人的面笑得这么灿烂吧?连我都看不过去了何况她们! 王氏正欲训斥桑婉几句,只见桑婉上前朝她屈膝福了福身,盈盈眸光又扫了时二夫人和周夫人一眼,笑道:“娘,二婶、亲家伯母,婉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您们,大少爷说,有二少爷的消息了!” “什么!” “真的!” 三位夫人一下子都愣住了,个个都欢喜起来。 “好、好!真是太好了!凤举人呢?快叫他进来我要好好问他!”时二夫人迫不及待。 周夫人惊愕之后确是瞬间冷静了下来,怀疑的挑眉道:“不会是你们一家人串通起来懵我们的吧?” “你什么意思!你就盼着我儿子回不来是不是!”时二夫人顿时跳起来。 周夫人不甘示弱,“不然怎么这么巧?偏偏我今日来了,偏偏你们今日就说有他的消息!不是坑我是什么!” “娘!”周静怡见婆婆的脸色黑得几乎要扑上来跟自己的娘打架,慌忙说道:“娘,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况且他也不知咱们今日会来呀,怎么会串通呢?再说了,串通这个又有何好处!娘,不如叫大哥进来细细问清楚吧!” “对对,静怡说得对!秀春,快去叫凤举进来!”王氏也忙道。 桑婉便陪笑道:“亲家奶奶、弟妹想必也累了,娘,不如儿媳陪她们进暖阁里坐坐可行?” 王氏一想也是,卢氏是周家媳妇,自不便在此,便点头笑道:“这事儿有我们大人做主便是了,你们进去坐坐吧!” 桑婉应了一声,引了卢氏和周静怡进去。卢氏朝桑婉感激一笑,周静怡其实是想留下来听消息,只是不便单撇下嫂子,只得一同随着进去。 时凤举刚进来,时二夫人便迫不及待相问:“凤举啊,你二弟真的有消息了吗?他现在在哪儿?过的还好吗!”话未说完,声音已带了哽咽。 时凤举忙道:“二婶放心,既然有了消息想来二弟定然无恙!” 周夫人低哼一声,“不知他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个问题也是时二夫人最关心的,闻言紧张的盯着时凤举。 时凤举便道:“是我一位生意上的朋友一个月前在德州见过他,我今日刚刚得到消息便急忙赶回来了!二婶、周夫人放心,明日我便派人前往德州,寻到了二弟,一定将他好生带回来!” “好、好!”时二夫人连连点头。 214第214章亲自去找 周夫人却道:“能带他回来最好了!毕竟是一个月前的事儿了,但愿最后不要白忙活一场!” “你说什么呢!我儿子回不来于你有何好处!”时二夫人大怒。 “二婶、周夫人放心!”时凤举忙道:“既然二弟在德州出现过,即便他离开了,肯定也能打听得到去向!” “凤举!二婶可就指着你了啊!就算是绑你也得给我把他绑回来!”时二夫人泣道。 时凤举和王氏连忙安慰。 “亲家夫人啊,既然有了我侄儿的消息,是不是这事儿就先不说了!等人找回来不是一切都解决了嘛!”王氏忙道。 周夫人此刻心里也乱糟糟的,时二夫人更是坐立不安哪里还有心思同她理论?她便叹了口气,“也罢,那我就等着你们的消息!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你们婆媳回去便回去,我儿媳妇得留下!”时二夫人忙道。 “不行!”周夫人冷着脸道:“我女儿我必须要带走,等你儿子回来,叫他亲自上门去接!” “先回去也好!”王氏便道:“弟妹,静怡今日来的匆忙,家里也没收拾好,让她回去再陪亲家夫人几日吧,等凤鸣回来,她自然也就回来了!” 时二夫人哼了声,“大嫂都开口了我还能说什么!”说着也懒怠相送,起身淡淡道:“我有点累了,大嫂,我就先回去了!凤举啊,你跟二婶来,二婶还有些话想要问你!” 时凤举瞧了王氏一眼,向周夫人施礼告退,同时二夫人去了。 王氏见周夫人的脸色一变又欲发作忙笑道:“我这弟妹就是个急性子,定是急着要回去跟她家老爷说这事儿!可怜他们两口子提心吊胆了两年,终于有消息了,好教他们也欢喜欢喜!亲家夫人,你别介意!要不索性在我们府上住一晚吧,明日再回也不迟!” 周夫人脸色这才勉强好转,摇头道:“不必了,我看你们府上也忙!我们留下也是添乱!但愿能早日找到姑爷回来,我也好放心!” “正是这话!亲家夫人你说的没错!”王氏听周夫人说不留也暗暗松了口气,话说,应付这么一尊大神,她其实也挺累的。 姜嬷嬷见状便进暖阁唤了桑婉等三人,三人出来,相互告别,王氏送至正院门口,桑婉亲自送她们至二门。 临上车前,周夫人忽然向桑婉笑道:“往后我家静怡回来了,还请时大奶奶多加照顾呢!老身在这儿先谢过时大奶奶了!” 桑婉忙偏身避了开去,还礼笑道:“亲家伯母您客气了,静怡是我弟妹,我们俩素日也挺合得来的,哪里说得上照顾两个字呢!” 周夫人叹道:“我这个女儿除了心眼儿好真是一无是处,什么也不懂,唉!时大奶奶,往后你可得多提点提点她,我说这话是真心的,她若有你一半的好,也不至于落到这个田地……” “娘!您胡说什么呀!咱们快走吧!大嫂,您去忙吧!不用管我们!”周静怡不由大窘。 桑婉刚进门时也不得时凤举待见,她都是亲眼看见的。后来听说他二人相处甚好,她心中虽也好奇纳闷,但自己的母亲当着面这般相问,岂不是给桑婉难堪吗? 周夫人亦觉有些不妥,只是做母亲的满心里只有女儿,不妥也顾不上了,忙又抱歉笑道:“时大奶奶,我若说错什么你可别往心里去!我只是心疼我这女儿,唉!” 桑婉勉强陪笑,“亲家伯母您多虑了,我和静怡是妯娌,往后相处自有更亲密的,静怡很好,相信二少爷回来必定会看得见她的好的!” “呵呵,那就借你吉言了!”周夫人笑笑,在女儿的催促下终于上了马车,离开了时府。 桑婉心事重重一路回走,跟王氏回禀已送走周家婆媳母女,便回了宁园。 她原本以为时凤举去了二房那边定会顺道回来看看她再出府的,不想并未。且傍晚时分长欢带了话进来,说是大少爷今日事忙,只怕得晚些时候才能回来,请大奶奶自己先用晚饭,不必等他。 桑婉没来由的有点心神不宁起来,等了大半个时辰眼看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了下来,时凤举仍旧不见回来。 “大奶奶,大少爷既有事晚回,您还是先用晚饭吧,别等了!若您饿坏了,只怕大少爷也要心疼呢!”李嬷嬷见状便上来说道。 桑婉有些心不在焉,点头道:“也罢!我也没什么胃口,随意挑两样菜摆上来便是了,给大少爷留几个好的!”说着又问今日熬了什么汤?听回说是天麻乳鸽汤这才罢了,命小火煨着留给时凤举。 李嬷嬷见她事事体贴时凤举欢喜之余倒心疼起她来,笑道:“那汤熬了小半天了,滋味定然香浓鲜美,老奴给大奶奶盛一碗开开胃,大少爷哪里用的了那许多呢!” 桑婉不便拂她的好意,笑着点头道了声好。 用过晚饭,时凤举仍旧没有回来,直到将近往日就寝的辰光,他才匆匆的从外头进来。 桑婉早已拆了头发沐浴过了,一头秀发松松的随意挽在脑后,中衣外头套着件紫红绣白玉兰的软袍,忙迎了出去,嗔他道:“怎么回来这么晚?明日天不亮么?什么事非得今日做完了!” 时凤举顺势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笑道:“等会儿再跟你说,我有点儿饿了!” 桑婉忙道:“饭菜都在厨房热着呢,就摆暖阁里罢了如何?” 时凤举自没意见,就着丫鬟捧上来的热水洗了脸、换了家常的宽松外袍。 用过饭,时凤举便向桑婉道:“明日我要出一趟远门,快则月余慢则两月方回,你在家里好好的。” 桑婉顿时变色,“怎么这么突然要出门!” 时凤举见她如此反应心中又是欢喜又是不舍,握着她的手温言笑道:“就是去德州。二婶和二叔不放心别人去,我便亲自去一趟罢了!也好教他们安心!况且二弟到底是主子,若万一他死活不肯回来,家下人也不敢把他怎么样,我去了若见了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带回来的!好在现在运河已经解冻,我乘快船去,很快就能回来!你在家里帮我照顾好娘,别的事暂且先缓一缓,等我回来再说!” 桑婉半响没言语,脑子里仍旧处于一片空白的状况。这事儿她自然不能劝他不去,沉默半响点头道:“那你早去早回,路上小心!对了,这事儿娘可知道了?” 时凤举摇摇头,笑道:“我今日从二叔二婶那里出来便去了商号里将所有事情安排了一下,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回来,等会儿便去跟娘说一声!” 桑婉勉强笑道:“那你去吧,早说了早点儿回来歇息,我这就帮你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好带了上路。” 时凤举一笑点头,忽然伸臂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几下,低声道:“婉娘,往常出门不觉,如今却觉半点也不舍同你分开!好好的等我回来!” 桑婉心里也有些空荡荡的没着没落,勉强点头嗯了一声,笑道:“你快点去娘那里吧,回来早歇着!” 时凤举笑笑,这才放开她去了。 王氏一听说他明日就要出门一两个月,顿时心头大感不快,虎着脸道:“怎么就急成这样,找人要紧自个身子就不要紧了?这一晚上连收拾行李的时间都不够!你那二婶别叫我说出好话来,她儿子是儿子,别人的儿子便不是儿子了!定是她撺掇着你!你也是,干嘛就听了她的! “娘!”时凤举笑道:“早两天晚两天有何分别?婉娘会帮我收拾好的,零零碎碎的东西路上再买便是了!我又不是头一回出门,我心里有数!二婶二叔想了二弟这么久也是不好过,早早将二弟找回来,大家都好!” 王氏犹是不甘,忿忿的又抱怨了许多话,见儿子主意已决知道也劝不回来,便又是好一番叮嘱。时凤举也不嫌她唠叨,含笑一旁听着点头答应。 “好了好了!我也不跟你多说了!既是明早要赶路,你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明晚就要歇在船上了,唉!”王氏说着,忍不住又抱怨了时二夫人几句。 时凤举笑着答应,便道:“娘,还有个事儿。表妹过两天就回来了吧——” 王氏眸光顿时一闪,狐疑的盯着他道:“是啊,做过了法事她自然就回来了,不然还能去哪儿呢!那事儿先不说了,等你回来再看吧!” 时凤举道:“娘,婉娘也劝过我了,可我真的不想纳表妹,这话娘心里有数就行,别的等我回来再做计较。我已交代了婉娘,我不在这些日子,让她好好侍奉娘!” 王氏心里又是一阵气闷,不知儿子究竟是哪根筋不对了,可当下毕竟也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便闷闷点头道:“那就等你回来再说吧!”说着又哼了一声瞅着他道:“别当我真老糊涂了!这么要说不说的我都替你累得慌!放心,你不在家我不会吃了你媳妇!必定让她好好的等你回来!” 215第215章母子话别 时凤举原本就是想说让母亲帮着照看妻子,只是这话不太好说出口,生怕引起母亲不快便反了说,王氏别的上头有些迷糊这回却灵光了,不由得又气又笑,嗔他道:“你大姐说的我看还真有几分道理,婉娘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你心心念念尽是她!” 时凤举蹙眉道:“娘,怎么您也这么说!我敬重婉娘自有我的道理,婉娘持家有方,又孝顺您,对大姐也尽心照顾方便了,你们若对她不满,我也不知说什么了!” 王氏瞅了他一眼,叹道:“我知她好,我只不想我的儿子是个只见新人不见旧人的负心男子!唉罢了罢了,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其实我一直觉着芳姿和婉娘相处甚好,你怎么就非要这么绝呢!” 时凤举道:“娘既又说起这事,我还有句话想嘱咐娘。我不在的日子里,让表妹陪在您身边伺候便是,别的事情不必她管!您也有个人说话解闷!” 王氏听毕有些不悦,片刻方勉强道:“知道了,我不会薄了你媳妇,你回去早点歇着吧!明早就不用过来了!” 时凤举便起身郑重向王氏拜了三拜算是辞行,出了正院。 宁园那边,自他离开桑婉便命杏枝、柳芽、李嬷嬷等一阵收拾,众人知大少爷次日一大早就要出远门都大感意外,眼看天色已晚,手忙脚乱的赶着收拾,李嬷嬷更是抱怨不已,说他行事不该如此顾前不顾后。 时凤举回来时,这边屋里还在乱着。李嬷嬷满肚子的话要埋怨,见了他却是什么都舍不得说了,只叹了一声道:“老奴这就叫人备热水,大少爷先泡个澡吧!早些休息,行李老奴会带人收拾好!” “有劳奶娘了!”时凤举笑道:“我离家这些日子,还得劳烦奶娘多提点照顾婉娘,别让她太累着闷着了!” 李嬷嬷笑道:“这个不消大少爷吩咐,老奴自省得!” 时凤举便去洗澡,完事便命小丫头去叫桑婉一道歇了。 李嬷嬷见桑婉神色似要拒绝忙笑劝道:“大奶奶还是去陪着大少爷吧,这儿有老奴看着就行了!大少爷想必还有话要跟您说!再说了,若一会儿您回去再惊动了大少爷也不好!” 桑婉只得点头,交代了几句方进了卧室。 时凤举正双手枕着后脑躺靠在床头,洁白的软绸中衣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露出胸膛一片白皙的肌肤,半遮半掩。 见桑婉进来他冲她一笑,坐了起来朝她伸手道:“明明知晓我明日一早要走,也不说早点进来陪我,还得我叫人去请!快过来!” 桑婉嗔他一眼笑着上前,“还不是你赶得急,若不亲自看着,万一短了什么你路上怎么方便?你既急着赶路,沿途未必肯多做停留购置添补东西!” 时凤举心里一暖,已是将她整个人揽着倒在自己怀中,搂着她香软温热的娇躯低头说道:“我没这么讲究,再说奶娘心细她会安排好的。婉娘,我一去这么久,你可会想我,嗯?” 他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脸颊、下巴、脖颈轻轻的来回触摸揉抚,带起微微麻麻的痒,桑婉身子有点发软,放松的整个人倚在他怀中,抬眸看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时凤举勾唇一笑,在她耳畔低哑着嗓音道:“婉娘,我忽然有点后悔了,后悔不该答应二叔、二婶亲自去!婉娘,明日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习惯!” 桑婉的呼吸亦有些乱,心跳得很快,她顺手揽住他的腰身,微喘着道:“便是此刻不出门,横竖你每年不是都要出去几趟吗?我会在家里等你……” 时凤举一怔失笑,在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笑道:“你说的也对,倒是我一时糊涂了!婉娘,咱们这一别多则两月,今晚你可得依我……” 桑婉身子蓦地一紧,怅然不舍的离别之情突然汹涌而来,她微微张开清澈如琉璃般的眼眸,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身。 时凤举闷哼一声,低头吻住她.. 事毕二人相拥而眠,时凤举比往常更紧的抱住了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桑婉心中也不舍起来,主动相就,整个人蜷缩在他怀中依偎着他。 天刚蒙蒙亮,时凤举便醒来准备起身,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小妻子整个人都挂在自己身上,睫毛轻垂,眼眸紧闭,睡得正酣畅,不觉勾唇微微的笑了。同床共枕这么许久,她还是头一回这么依赖他。 时凤举抬手轻轻拂开一丝划过她脸庞的发丝,温柔的注视着她的眉眼,心中大是不舍,不由低头在她鼻尖上轻轻吻了吻。 桑婉睫毛微动,轻轻睁开眼睛,略带些怔忪的愣愣瞧着时凤举。 时凤举见她这半醒半睡的模样有些好笑,遂轻轻将她放开,抚着她光滑的肩柔声道:“你再睡会,我得起来了!” 见桑婉欲起时凤举按住了她,笑道:“昨晚一劲嚷嚷着累了、不行了,怎么这会儿又精神了?” 桑婉面上一红,嗔了他一眼。 时凤举低笑道:“别起了,还得好一会天才大亮呢!我洗了脸便走,用不着你送。” 桑婉点头“嗯”了一声,望着他道:“你路上保重!” 时凤举点点头,按着她躺好,又替她将被子掖了掖,转身拿过床头的中衣利索穿好,旋即下了床,又取了衣架上的蓝缎外袍穿上,回头瞟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转身迈步轻盈而去。 望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从容淡定的步履,桑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极其强烈的不舍和依恋,唤了声“凤举”猛的拉过宽大的粉色软袍裹在身上,掀被下床光着脚朝他奔去,自他身后紧紧圈住他的腰身,整个人紧紧贴在他的身后。 “凤举……你早些回来……”桑婉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不知为何,她舍不得他走,那心底深深的眷恋来得太突然,完全控制了她的思想,她只知道若是错过这一刻,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她舍不得。 时凤举亦怔住了,心里百味陈杂。她的身子软软的柔柔的,带着热热的体温就这么贴在他的背后,令他瞬间便觉热血沸腾起来。只有他知道,她的肌肤有多柔软滑腻和诱人! 时凤举想要转身将她拥入怀中,却又舍不得破坏她娇躯贴着他的美好感觉,便抬手覆在她圈着自己的小手上,紧紧握住,低哑着嗓音道:“我答应你会很快回来,婉娘,你乖,快睡去吧!” 桑婉贴着他背后摇头,圈着他腰身的手却又紧了紧,好像这一刻若是放开,就再也不能抱着他了一般。 “婉娘……”她从未如此霸道而撒娇的依恋他。时凤举又是欢喜又是心酸,更忍不住暗暗沮丧,这坏女人,怎么偏是这时候开了窍了!若是往日,哪怕一日不上商号里窝在家陪她一整天他也不会有半丝儿犹豫。 可是此刻,不行! 时凤举轻叹一声遗憾的微微摇头,低头看她那赛雪欺霜的纤纤素手和一段皓腕,微微一僵,这才发现她只着了一件单薄的袍子便奔下床来了,宽大袖子向后滑落,露出半截雪藕似的手臂。 “婉娘!”时凤举转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朝床榻走去将她放着坐在床上,拉过锦被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蹙眉道:“这天还冷,你看你这样下床冻坏了怎么好?等会儿起来别忘了叫小厨房熬一碗姜汤。我得走了,听话!” “凤举!”桑婉拂开锦被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水汪汪的一双眸子脉脉的凝着他似要滴出水来。时凤举还在怔忪,那娇红小巧的朱唇已向他凑了上来,吻住了他的微凉的薄唇,伸出软舌轻轻****他的唇。 时凤举一怔,呼吸顿促,来不及压倒她已被她翻身压倒在床上。 时凤举讶然睁大着眼睛,愣愣瞅着在自己上方与自己对视的女子。宽大的粉色软袍松松垮垮的裹在她身上,纤细漂亮的锁骨半遮半隐,乌油油的秀发略显凌乱的划过颈项垂在胸前,几缕划过他的脸庞,微痒,却带着淡淡的馨香。 “婉娘……”时凤举喉头一紧,眸光瞬间低沉,直勾勾的盯着她。 “婉娘,这是你自个——”时凤举咬牙喘息,猛的用力一个挺身欲翻转将她压下,却响起了一阵不合时宜的叩门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李嬷嬷的清晰沉稳的低唤,“大少爷,时候差不多了!您起了吗?” 两人俱是一僵,一动不动。 身体内的欲望渐渐消退下去,时凤举翻身坐起,将她抱着躺好,拉过锦被严严实实的遮盖着,俯身低笑道:“婉娘,记住了,这是你欠我的,等我回来你得连本带利的还给我。” 桑婉面上潮红未退,一双眼眸水亮亮的,朱唇微张喘息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凤举轻叹一声,低头吻了吻她,终是起身出去了。 门一开一合之间,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悄无声息,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桑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到了微微的臊热。 回想着片刻之前的大胆,桑婉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虚和羞窘,只怕他要在心里笑翻了她了。她自嘲一笑,方才自己真是中了邪了,想也没想就那么做了。 “大少爷,行李已经交出去给长欢了,老奴已交代吩咐了他好生伺候。只在外不同府中,凡事您好歹也多上点心,别叫那起子奴才偷懒!虽说已是开春了,可这船是往北走的,越走只怕会越冷,您别忘了添加衣裳,别图省事!到了德州别忘了来信报平安,府上大夫人、大奶奶和老奴都记挂着您呢!找着了二少爷便赶紧回来,若这消息不实,您交代给当地的掌柜伙计们寻访便是,也早点回来!外头风餐露宿的,凡事将就,哪儿有府里好呢!”李嬷嬷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 时凤举一边洗漱一边答应,不一刻收拾妥当,柳芽端了一大碗鸡汤银丝面上来,李嬷嬷拉着时凤举桌前坐下,拿了筷子递到他手里,笑道:“大少爷快些吃吧!马车已经备好,吃了就能出门,不耽搁时候!” 时凤举笑着接过筷子匆匆吃过,漱了口,饮了两口香茗,杏枝已捧了薄棉披风过来为他系上,柳芽蹲下去为他换上厚实的粉底皂靴。 一时穿戴完毕,李嬷嬷等又送他至门口,时凤举示意众人退下,独留了李嬷嬷道:“奶娘,我不在府上,你多帮我照顾着婉娘。若她受了什么委屈,你好歹劝她忍着,等我回来再做计较。” 李嬷嬷听见他这么说心中欢喜,忙笑着点头道:“这是自然,哪里还用大少爷您吩咐呢!唉,只说起来,这府上如今真正会教大奶奶受委屈的再无第二个人,唯独这个人大奶奶是打不得骂不得,只怕大少爷您回来了也是为难呢!” 时凤举知道她说的是顾芳姿,便道:“表妹若老老实实便罢了,若真有不轨之心对婉娘不敬,你和婉娘也别跟她冲突,省得我娘面上不好看,等我回来自有计较!婉娘是我的妻,在我心里自然比其他人都重!” “有您这句话老奴就放心了!”李嬷嬷顿时大喜。至于时凤举为何突然对顾芳姿改变了态度,李嬷嬷才不会去关注这个。在她看来,大少爷这是迷途知返,最好永远都是这样下去! 李嬷嬷说着又叹道:“这些日子您不在,老奴正好仔细为大奶奶调补调补身子,大奶奶进门时候也不短了,若早日有了您的骨血,府上往后也会少生些幺蛾子!” 时凤举怔了怔,点头笑道:“你说的是!有了嫡子,在我娘面前也好交差!”两人相好以来,每日里恩爱无限,时凤举乐在其中怡然自得,子嗣的问题倒似乎从来没想起过。如今听了李嬷嬷的话,不由得也上了心。他成亲本就晚,也该有孩子了。况且他如今满心里都是桑婉,也盼着她能早日诞下自己的骨血。一想到孩子是她为他生的,他的心便没来由的欢喜起来。 “瞧您说的!什么交差呀!时家的长房长孙,本就该大奶奶生!”李嬷嬷好笑起来。 时凤举也笑了,又嘱咐了李嬷嬷几句,便匆匆去了。 时凤举离家,别处尚不觉,宁园和正院气氛都有些沉沉的,桑婉过去请安的时候,王氏也是没什么精神,略说了两句话便让她回去了。 李嬷嬷果然便忙活开来了,当天就出去了一趟,也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大推七七八八的药材回来,一一的给桑婉过目了,一样样说给她听,说是城中最好的一位妇科圣手开的调补之药,每日早晚饮了,极有利于妇人助孕。 听到李嬷嬷说这个,桑婉和时凤举的反应一样都是怔住了。虽然她知道得有个儿子傍身才是正经,可还真的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孩子,原本觉得遥不可及的事一下子被拉到了眼前。 细算起来,两人在一起也好几个月了。 李嬷嬷见桑婉不语还当她害羞,便笑道:“大奶奶,子嗣乃正经大事,有什么好臊的!大少爷如今宝贝似的疼着您,您可得抓紧赶紧怀上!最好啊,是三年抱俩!省得那妖精似的狐媚子整天不安分!您若是有了三四个儿子傍身,那妖精就算手段通天也没她翻身的机会!” 桑婉目瞪口呆瞪着李嬷嬷,动动唇说不出话来。 三四个儿子?光是想想,桑婉都觉得一阵无力。她觉得,今后有个一儿一女在膝下承欢就已经很满足了。三四个……儿子,好像压力有点太大了。 李嬷嬷仿佛看穿了她的意思,斩钉截铁道:“三四个一点也不多!大奶奶您看看大夫人不也生了两儿一女吗?要对付那狐狸精,儿女当然是多多益善!哪有不疼孙子、孙女的祖母呀!您有了多多的儿女,那就是时家的大功臣,大夫人肯定会更疼您!您听老奴的准没错!这些日子大少爷不在,正好您好好的调理调理,等他回来,就能怀上了!” 桑婉脸上微微有些发热,勉强笑了笑。 李嬷嬷见她不反对,立刻精神大振,抖擞着笑眯眯道:“您放心,这些事老奴最在行了!今晚老奴就开始为您炖汤!” 晚上临睡前,李嬷嬷果然端来了一大碗黑呼呼散发着浓重药味的汤水。 药味扑面而来,桑婉下意识捂住嘴屏住了呼吸。 “大奶奶,补药都是这样的了,您可别嫌弃,快趁热喝了吧!喝着喝着就习惯了!”李嬷嬷上前劝道,将那青花大碗端了起来递给桑婉。 桑婉慢慢转回身,无奈接过那一大碗,蹙蹙眉,在李嬷嬷充满期待的目光下,一咬牙仰头喝了个精光。 李嬷嬷满意的接过空碗,边上的柳芽忙递了一盏清水过去,桑婉忙不迭喝了漱口,李嬷嬷笑道:“这头一回喝是有点不惯,不过往后习惯了就好了!” 桑婉好一阵方恢复了呼吸,抬起帕子拭了拭嘴角苦笑道:“嬷嬷,下次您熬少一点吧!这一大碗有点太多了!” 李嬷嬷笑着答应,便命人伺候她洗脸更衣安寝。 当房门闭上,帐幔低垂,裹着锦被躺在床上,桑婉下意识偏头望了望身旁,微微的苦笑了笑。 他才走一天,她却忍不住的想他了,不知他此刻到了哪儿?是不是也躺下就寝了?有没有一样在想她?她头一回觉得,这张床少了他竟是如此宽敞。从前他在床前打地铺,她睡在床榻上,她也从没这种空荡荡的感觉,可是此刻,那带着微凉的落寞之感如汩汩的泉水渐渐生出,漫延到了心尖上。 桑婉无声一叹,习惯果然是可怕的,两人刚开始好时,她极不习惯被他揽抱在怀中睡觉,可却不敢拗他,每每被他圈入怀中一觉到天明。不知何时,她却也是习惯了,每日里他一伸臂她便主动往他怀中贴去,总能下意识的找到个最舒服的位置,然后窝在他怀中一夜好眠。他这一走,她仿佛没了依靠,连睡觉也不踏实起来了。 又想到明日,明日顾芳姿该从寺中回来了。桑婉手中微微一紧,该来的,迟早要来。 桑婉一夜辗转反侧,次日起来便不太有精神,洗漱简单用过早饭后,便去给王氏请安。王氏问了句可安排了马车去接芳姿?桑婉忙回明白了。王氏满意一笑,少不得又旁敲侧击的同她说了些姐姐妹妹和睦相处的话,听得桑婉心头更加烦乱。 中午之前,顾芳姿便回来了。 216第216章顾芳姿回府 至牡丹苑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整个人仿佛都换了气色,脱胎换骨。一身鹅黄淡雅的衣裙衬着面上薄薄的脂粉,分外俏丽可人。 顾芳姿收拾妥当,便去王氏跟前奉承,把王氏哄得好不开怀,午饭的时候自然便在王氏那边伺候着顺带用了。 虽已脱了孝,用饭时她仍是捡了清淡的素菜用,王氏见了倒是心疼,命人盛了碗火腿新笋野鸡汤给她,柔声笑道:“多吃点好吃的补补身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光吃那些个素菜怎么行呢!没的损了自个的身子!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想了,人嘛,总要往前看才是!” “谢谢姨妈关心!”顾芳姿眼眶一红,拉扯着王氏的袖子轻轻摇了摇,亲昵而依赖的说道:“如今在这世上,我就姨妈您一个长辈亲人了!我只愿姨妈您长命百岁、福泽绵长,好让我能为您尽一辈子的孝心,报答您的深恩厚意。” “你是好心,姨妈自然知晓!呵呵,万事有姨妈呢!”王氏心中感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催着她趁热喝汤。 顾芳姿嫣然一笑,便听话的喝了汤用了饭,陪着王氏在院子里散了一会儿步闲话一阵,顾芳姿便笑道:“姨妈,我既从寺中回来了,我那牡丹苑也应重新料理整理一番,也好图个新气象吉利!只是东西都收在库房里,要重新擦洗布置只怕也得两三日光景,我想,这两三****便先去客房里歇着吧!白日就在姨妈这边蹭饭,姨妈您可别嫌弃我哦!” 王氏笑道:“怎么会嫌弃!你们小的时候不都是跟着我一块儿用饭呢!你说的很对,是该要重新整理整理图个新气象,不光屋子里,那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叫花匠们重新栽植侍弄一番,这个时节倒正好!我看啊,你也不用去住客房了,晚间就在我这里歇着吧!倒也便宜!” 顾芳姿原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因此才故意说在这儿蹭饭的话,为的就是引出这话,听王氏这么说心中甚喜,忙笑道:“姨妈不嫌我烦,我也便宜呢!” “贫嘴!”王氏笑骂。说着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待王氏歇午觉了,顾芳姿便带着兰香去了宁园。 李嬷嬷一听顾芳姿来了便黑下了脸,冷笑道:“我就瞧她是个不安生的!一回来便给大奶奶您一个下马威!明明早就回来了,见了大夫人就该来见您,她倒好,这都什么时候了才过来!依老奴见且晾着她在外头半个时辰再说,压压她的威风,也省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目中无人!”说着便命杏枝出去吩咐,就说大奶奶这会儿没空,让她等等! “算了,让她进来吧!”桑婉摇摇头,向李嬷嬷微微一笑,说道:“她虽没过来,却是一直在正院那边陪着娘,也算是孝心了!我还能跟娘争不成?这会儿若不见她,天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话来呢!到时候只怕娘知晓了心中也不痛快!让她来吧,左右不过见一面就打发出去了!” 李嬷嬷失笑道:“倒是大奶奶您明白,老奴叫她给气得糊涂了!” 杏枝这才出去传话。 顾芳姿和兰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人出来,兰香有点忐忑,向顾芳姿小声道:“小姐,大奶奶是不是生气了故意给小姐难堪呢!” 顾芳姿冷笑,“那正好呀!况且她是正室,这也天经地义!” 话未说完,只见杏枝已脚步轻快的走了过来,笑着请她主仆进去。顾芳姿微微一笑点头,跟在杏枝后面。 细想起来,似乎自己很久没踏入宁园了,望着这熟悉又明显有点陌生的地方,顾芳姿一时有些恍惚。院子里多了许多玫瑰月季,天井道路两旁、廊下两边,有栽在地上的,也有种在花盆里的,红黄****橘各色开得正艳,尤其那鲜红的最多,一株株花朵丰盈,重瓣叠蕊,迎风招展,好不鲜艳明媚。 顾芳姿脚步微顿,笑问杏枝道:“什么时候种了这么多玫瑰月季?开着倒是热闹!” 杏枝淡淡一笑,回道:“回表小姐话,年前就有了,大奶奶喜欢,大少爷特意差人从各处弄来的。过年那阵子您是没瞧见,比这还多呢!屋子里的花瓶、花尊里都插满了,满屋子都是香味。” 顾芳姿脸上的笑容微僵,勉强笑笑“哦”了一声,心里酸涩得仿佛有只手在狠狠的揪着,她为什么要问这话?活该给人添堵! 顾芳姿生生的将心头的酸涩压下,强忍着酸意从容进屋,入了暖阁,向桑婉屈膝福身笑道:“给姐姐请安了!原本早该过来的,只是陪姨妈她老人家多说了几句话,姨妈又留了饭,不想就这时候了!生怕姐姐怪罪忙赶了来,还请姐姐不要见怪!” “些许小事而已,我怎么会怪你呢!娘喜欢你,你多陪着娘,也算是替我和大少爷尽了孝心了,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桑婉淡淡一笑。 顾芳姿听了这话顿觉极不舒服,便笑道:“姐姐不怪我我就放心了!姨妈待我恩重如山,我本就该孝顺她老人家!姐姐为这个谢我,我却是不敢当的!” 桑婉一笑也不辩驳,接着笑道:“你如今既然脱了孝,牡丹苑自然该重新布置一番,各人喜好不同,我在这上头也有限,况且府中尚有别的事务要操心,少不得你自己多费心了!先前的东西都收在库房里,册子也交到了你的手中,你自己对照着叫人开了库房去拿,我再让李嬷嬷从旁相帮,毕竟当初收拾你那院子的时候也是她出的力,你看如何?” 桑婉都说得这么清楚了,顾芳姿还能怎样?她总不能要求桑婉亲自为她布置院子。这也罢了,偏她又将李嬷嬷塞在一旁监视着,顾芳姿不由暗恼。 可不等她出声李嬷嬷已经上千向桑婉施礼道:“大奶奶放心,老奴定会好好布置妥当,不叫表小姐费心!老奴如今年纪虽老了,可也不糊涂,不是老奴夸口,老奴办事,连大夫人都从不曾挑出半点儿错的呢!” “那是自然,”桑婉笑笑,向顾芳姿道:“你看呢?” 顾芳姿感激一笑,“嬷嬷亲自出力,我求之不得正感受之有愧呢,哪儿还能有什么意见!那就这样吧,劳烦嬷嬷了!对了姐姐,这几日牡丹苑还没收拾好,也不方便入住,姨妈说了让我随她住几日呢,只怕早间便不方便过来给姐姐请安了!还请姐姐见谅!” 李嬷嬷闻言眉头微微蹙了蹙,心中又惊又恼。没想到顾芳姿今日刚回,就又巴结上大夫人了。 对此桑婉倒很淡定,婆婆不知多少次在她面前念叨要如何如何对顾芳姿这个“妹妹”了,她向来是护她的,如今留她同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淡淡应了几句,打发了顾芳姿去了。 “这狐狸精真不要脸!”李嬷嬷对着顾芳姿出去的背影啐道:“大少爷不在家,她倒也不肯浪费精力,竟把主意打到大夫人身上了!” “嬷嬷,”桑婉笑叹道:“您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娘本来就疼她,牡丹苑需收拾布置,留她住几日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怎么没什么!”李嬷嬷一下子急了,说道:“下人们是会看的!大奶奶您想,她一回来便得大夫人留在身边同吃同住,在下人们眼里这不是得宠了吗?这,那等眼皮子浅的,没准还当您失宠了呢!她向来又有心眼,会收买人心,况且在这府上又不是没有根基的外人,谁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来呢!” 桑婉原先倒真没想到这上边,听李嬷嬷这么一说顿时也有些微微的怔住了。 李嬷嬷见她这样又自懊悔不该给她添堵的,忙又笑道:“老奴不过就那么一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倒是可见她心地不纯,咱们打起精神防着便是!您啊,别往心里去,专心调养好自个身子是正经!其余繁琐杂事,有老奴和杏枝、柳芽她们呢!” 桑婉心头果然一松,感激笑道:“还是嬷嬷你对我最好!” 李嬷嬷呵呵笑道:“大少爷临走前可是交代过老奴,定要好好伺候好大奶奶!老奴都记着呢!” 桑婉眸光微黯,勉强笑笑。不知那个人,如今行到何处了。 李嬷嬷也自悔失言不该提起时凤举来惹她心事,忙笑着用别事岔过。 对于重新布置牡丹苑,顾芳姿倒没有出什么幺蛾子,每日里只过去转一圈看一回,将自己先前的东西对上了数不见有缺失,便一切由着李嬷嬷做主。顾芳姿不是心甘情愿,却更知大表哥已经对自己说过多次“谨记身份”的话,他让她记着,她自然该记着。省得留下什么把柄让人在他回来学舌。 李嬷嬷先前如临大敌,见她如此倒甚感诧异。 只是,在这期间仍旧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起因是顾芳姿陪着王氏说话,不知怎的说起泡螺酥来,这是王氏喜爱的一味点心,只不过做工较为繁琐,平日里轻易也不会叫人做。这日被顾芳姿勾起馋虫,王氏忍不住念叨了两句。顾芳姿便笑道:“姨妈一年到头也难得想个口味吃,既是想吃叫厨房做了便是,顺带连我也托姨妈的福尝个鲜!” 217第217章风波 王氏听了这话心中甚是欢喜,便向顾芳姿玩笑道:“你这猴儿倒是精乖,我看倒是你比我更想念着这一口呢!偏还说得大方!” 说得丫鬟婆子们都笑了起来,顾芳姿也笑着叫屈,忙又笑道:“姨妈冤枉人!人家明明是看姨妈喜欢才这么说的!既如此便由我做个东道孝顺姨妈这一回如何?”说完也不等王氏说话,便吩咐兰香去厨房说一声。 兰香答应一声便去了,她早得了顾芳姿的吩咐,自然知道该怎么说话。到了厨房半个字不提王氏,只说小姐要做泡螺酥,让厨房赶着做出来等她过来拿,银钱都记在小姐的账上。 厨房的哪儿知道这其实是大夫人要吃的点心?听见是顾芳姿要,便有些懒怠了,再看兰香这副颐指气使的傲然口吻更是不痛快,便很不客气的说道:“兰香姑娘,这泡螺酥做着麻烦,这会儿也不得空,还是等几日吧!” 谁知她话没说完,兰香早一溜烟跑远了去,也不知听见没听见。 厨房的“瞎”了一声也没理论,只当她是听见了,转身便将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忙活起别的来。 表小姐自打守孝之后门庭冷落,大少爷几乎一趟也没上门去看过她,反倒是整日守着大奶奶,府中如今又是大奶奶当家,下人们谁心里不明镜似的?又岂会把一个失势了的小妾放在眼里? 事情后来的结果不想而知,王氏勃然大怒,她堂堂府中的大夫人,想吃个繁琐些的点心都不得了?这还了得!当即将那当值的厨娘叫过来训了一顿,顾芳姿又在一旁不停的抱歉,说了些明明暗暗煽风点火的话,王氏听得更怒。 那厨娘此时方知原来竟是大夫人要吃泡螺酥,她不禁暗暗叫苦,心里把兰香骂得体无完肤。可这时候哪里敢分辨委屈说是兰香没把话说清楚?此时若说了这个只怕那责罚来得更重些!只好拼命的磕头求情,一口咬定是自己忙得忘记了,明日一定补上,求大夫人饶命。 这事儿连桑婉也惊动了,忙过来询问何事。 王氏一肚子气正没地儿撒,见了她来便冷笑道:“这个家交在你手里倒管得好,一个个的规矩讲的十足!我想要吃个点心竟也不能够了,还得就着厨房得空才行!你自己看看你使出来的好人!” 桑婉一惊当即跪下,抬头道:“娘,这是怎么说!儿媳侍奉娘尽心尽力从未存半点疏忽之心,还请娘明鉴!许是许嫂子一时听差了,娘您别生气,明儿就叫她做去!” “不用了!”王氏冷笑道:“我哪里还吃的下去!况且不就是个点心吗,吃不吃什么打紧,别误了人家的正经差事!” 那许嫂子听了这话一颗心越发慌得乱跳,连连磕头求饶。 “娘说哪里话,都是媳妇平日里管教不到,平白生出这场风波惹娘您动怒了!大少爷离家时千叮万嘱让儿媳好好侍奉娘,务必要让娘安心舒服的过日子,不想他才出门几日便发生了这等事,儿媳着实惭愧!娘您若再说这话,儿媳就更无地自容了!您是府上的大夫人,一府之主,阖府上下,谁敢这般对您不敬呢?除非是不要命了!这事儿肯定有误会,娘您为了这误会生闲气,自己难受不说,便是儿媳见了心里也不好过!娘,您消消气吧,好不好!”桑婉连忙又苦求。 王氏也琢磨过点儿滋味来了,不错,她的儿子媳妇素来孝顺,平辈中她又是长嫂,除了祠堂里的那几块牌位,谁越得过她去?下边的奴才谁敢对她无礼?只怕果然是误会了。 李嬷嬷见王氏面色稍缓沉吟不语,便也上前陪笑道:“是啊小姐,大奶奶说的不错!不说别的,单说去传话的又不是正院的人是兰香,厨房一时疏忽也不能全怪她们嘛!也不知兰香当时是怎么传的话,有没有说清楚!” 李嬷嬷话音未落,许嫂子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说道:“兰香姑娘只叫老奴赶紧将泡螺酥做出来,并未说是大夫人要啊!老奴当时手头上还有些事情要忙活,就说,就说明天再做,谁知道——” 许嫂子也是个机灵的,话头一转,原本的“且等几日再说”就变成了了“明天再做。”兰香在一旁气得要命,狠狠瞪了许嫂子一眼,却不好辩驳。因为她吩咐完了之后就跑了,跟王氏和顾芳姿回话说的是“已经交代下去了”,王氏自然而然认为已经交代下去自然就会做了,谁知许嫂子还有那么一句,两下里对起来,那便是兰香有意隐瞒不回清楚,若她跟王氏回清楚了“明日再做”,王氏也不会如此生气。 “许嫂子别说了,”顾芳姿轻轻的截断了许嫂子的话,向她微微点头抱歉道:“这都是我的不是,一时没想到这一层!没想到我如今不过是个客人,我的话自然不管用,若早知如此,定吩咐兰香把话说清楚,说明了是姨妈要,也不会发生这误会了!” 这是在拐着弯说许嫂子不敬她了。 许嫂子脸色微变,还未开口,李嬷嬷亦不轻不淡接口道:“表小姐有句话还真是说对了,这事儿若是兰香回明清楚了,也就不会有误会了!昨日里厨房是真的忙,表小姐难道忘了吗?昨日要做大祭菜供奉时家祠堂,还有表小姐的爹,也要祭祀,厨房里个个忙得陀螺似的!许嫂子说明日再做泡螺酥,老奴觉得并无错呀!” 王氏原本听了顾芳姿的话亦是甚怒,正欲发作两句,听了李嬷嬷的话又不做声了。时凤举每每出远门,府中逢初一十五或者什么神佛生日的大节,都要做祭菜供奉祖宗神明,好保佑时凤举在外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这还是多年前王氏亲自吩咐如今一直照做的。 儿子的平安当然比自己一口泡螺酥要来的要紧,祖宗神明大事岂能疏忽? 兰香只得跪下,垂头道:“奴婢,奴婢当时赶着回来向大夫人和小姐禀报,不曾听见许嫂子后边的话……” “那这就是个误会了,小姐,您看呢!明日便让许嫂子做吧,小姐您为这些许小事气坏了多不值呀!”李嬷嬷笑道。 许嫂子连忙磕头表决心。 王氏一挥手,蹙眉叹道:“罢了罢了!明日也不用做了,我也没这个胃口了!起来吧!婉娘你也起来!往后你们一个二个做事都稳妥些!别这么三不着两的,平白的惹闲气!” 众人连忙答应,李嬷嬷上前扶起了桑婉。 顾芳姿亦上前,与李嬷嬷同扶桑婉,陪笑道:“都是我的不是,兰香那丫头做事没个章法,害的姐姐受委屈了!等会儿我定然要好好的教训她!姐姐管着府上这么多事,也难怪会有一二处疏忽,实在是辛苦姐姐了!妹妹这边却还给姐姐添了麻烦,心中真是过意不去,还请姐姐大人大量,原谅妹妹这一回,妹妹给姐姐赔不是了!” 说毕,退后两步朝她屈膝福了福身。 桑婉不由暗怒,淡淡笑道:“妹妹言重了,不过是场误会罢了,我有什么委屈的!倒是连累了娘、坏了娘的心情,是我失职!”桑婉望向王氏笑道:“娘,您才是大人大量,原谅媳妇这一次呢!” 王氏不禁笑了起来,叹道:“罢了罢了,这事儿都不说了!按说府上这么多事你即便有一二处疏忽也属正常,起头娘是在气头上才那么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往后,往后下人们也要多敲打敲打,省得一个个舒服日子过久了便疏忽大意起来!还有,芳姿也是府中的主子,她的话也是话,往后若有人再敢不当回事,我知晓了也是不依的!” 王氏本来想说让顾芳姿帮着桑婉分管分管家,突然想起儿子离家前嘱咐的那一番话,显然是不愿意让顾芳姿沾惹府中事务,话到嘴边她便又忍住了。 桑婉和李嬷嬷暗暗松了口气,桑婉忙恭敬答应,与李嬷嬷告辞而去,顺便带走了许嫂子。 若这种状况下王氏分了权给顾芳姿,这府中不知多少人又会起了别样心思。即便没分,她那最后一句话,也是在维护顾芳姿了。 顾芳姿忙又是一顿甜言蜜语的好哄王氏,终于逗得她心情大悦笑开了怀。顾芳姿心里却是暗暗气闷,原本她以为,顺着自己那话,姨妈定然会让自己帮着管家,如今正好大表哥又不在,这府中的根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只要她随意动动手脚,令桑婉吃几个大大的亏在姨妈面前失了宠,就算大表哥回来,一切也都成了定局! 不想,姨妈原本明明是要开口了的,不知为何却又没说。自己费尽心机弄这一场,眼见是白忙活了! 好在,经此一事,众人也看到了姨妈对自己的维护和重视,料想暂时无人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也聊胜于无了。 顾芳姿在王氏那里住了四天之后搬回了牡丹苑,声称李嬷嬷辛苦,为表达谢意还特意让兰香拿了钱财衣料赏给李嬷嬷。李嬷嬷惊奇不已,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218第218章来信 主子赏赐奴才自然不好不收,李嬷嬷收下,还不得不亲去牡丹苑谢恩。顾芳姿一反常态笑眯眯的接待了她,一口一个“嬷嬷”叫得不知有多亲密,听得李嬷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芳姿还要留李嬷嬷用饭,李嬷嬷推说有事忙不迭离开了。 左思右想,觉得顾芳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琢磨半响一拍大腿,方觉得自己明白了她的举动,不由暗暗咬牙:这个混蛋,她是故意做给大奶奶看,好教大奶奶对自己泛疑心! 想到此李嬷嬷再也坐不住,立刻风风火火的带了顾芳姿赏赐的东西去见桑婉,屏退左右说道:“大奶奶,这是表小姐赏给老奴的,说老奴为她收拾布置屋子辛苦了!老奴想,老奴不过是尽了份内之事,领了大奶奶的吩咐才这么做的!这赏赐老奴可不敢收,还是请大奶奶处置吧!” 桑婉微微一笑,起身硬拉着李嬷嬷坐下,笑道:“嬷嬷何须如此,嬷嬷是大少爷的奶娘,素来对婉娘又照顾提点有加,嬷嬷是什么样的人婉娘再清楚不过!既然是表小姐赏给嬷嬷的,嬷嬷且安心享用了便是!您为她收拾了屋子,她表示谢意这再正常不过!” 李嬷嬷松了口气忙道:“大奶奶您明白就好,老奴心里只认大奶奶!旁的什么牛鬼蛇神、狐媚子歪道那是想都别想!大少爷离家的时候可是嘱咐过老奴的呢,务必要老奴好好伺候大奶奶,不叫大奶奶受委屈!” “嬷嬷对婉娘的好婉娘何尝不知,”桑婉心中一暖,感激笑道:“若叫她这么肤浅的挑拨离间得了逞,也枉费嬷嬷对婉娘的一片维护之心了!嬷嬷您千万别多心!”说着朝那上等的绸缎瞟了一眼笑道:“既是人家的心意,嬷嬷生受天经地义!” “大奶奶这么说,老奴便放心了!”李嬷嬷也欢喜起来,笑道:“大奶奶说的没错,横竖咱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人家既然送来,那便生受!” “说的是!”两人相视一笑。 次日一早,桑婉起身刚刚梳好头洗好脸准备用早饭,便有小丫头进来垂手禀道:“大奶奶,表小姐来给您请安了!” 大户人家妾室往往一早需往正室屋里请安,碰上苛刻的正室还得赶早伺候更衣洗漱,之后方在正室带领下一道去给家中老人请安。若是那低贱的妾室,连给家中老人请安的机会也没有,只等陪着正室前往,自己侯在老人院子外头。 桑婉闻言不禁微微一怔,下意识蹙了蹙眉。她知道顾芳姿不是敬她,急巴巴的想在她面前讨好露脸,而是来此坐实妾室的身份! 桑婉心里顿时大不舒服起来。她就知道,时凤举不在,顾芳姿必定不会老实的。 “大奶奶,她既来了便让她进来吧!要不然说出去也不好听!总不能让她就这么等在门口。”李嬷嬷上前道。 桑婉勉强点点头。 不一刻顾芳姿扶着兰香摇摇而来,穿着一身葱黄绣竹叶纹的对襟褙子,下着米黄缠枝梅锁边百褶裙,梳着堕倭鬓,鬓边插戴一支碧玉嵌珠流苏钗,那银色流苏尽头长短不一,有三缕各缀着一颗小指大小的红色宝石,清新淡雅中带着一抹艳丽。 “给姐姐请安了!”顾芳姿笑吟吟上前,屈膝朝桑婉福了福身。只那袅娜的腰身非但不柔软反倒似梗直了一般,怎么也弯不下去。 桑婉听了这声“姐姐”格外刺耳,抬抬手道:“往后不用来这么早,用过早饭再来吧!之后便一起去娘那边请安便是!” 顾芳姿听她一副颐指气使的口吻吩咐自己,心里也膈应的很,暗骂她拿乔作势,却不得不低眉顺眼的答应,娇笑道:“姐姐如此体恤,实是妹妹的福气!姐姐既这么说了,妹妹自然照办的!” 桑婉点点头,这会儿若用早饭,少不得留她一道用,只当着她的面,桑婉实在觉得吃不下去,索性也懒得吃了。叫她自己坐着,指着有事进了暖阁,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一同去王氏那里。 王氏见她二人联袂而来心中十分高兴,还特意对桑婉说了好几句好话。 桑婉见状暗暗叫苦,王氏这是真的将她二人当做“姐妹”来看了!这还了得!若这样等时凤举回来再旧事重提,王氏岂不得怨死自己! 桑婉想了想,便陪笑道:“娘,儿媳其实没有这许多讲究的,往后妹妹就不必去儿媳那儿请安了,直接过来娘您这儿便好!难得您喜欢妹妹,让她多陪陪您便是!” 思来想去,桑婉还是觉得顾芳姿离自己越远越好,最好远的不用见面!将来时凤举该怎么着,也省得叫人责怪到自己身上。 王氏听见桑婉这么说哪有不依?自然是满口笑着说好。顾芳姿本来也不愿意去她那里请安,正名正了一次就够了,遂亦半推半就着答应了。 转眼过了大半月有余,春天的气息已经很浓,暖暖的春阳下,飞燕剪柳,黄莺滴鸣,花园中一片姹紫嫣红,空气中处处流淌着馥郁的花香。所有的一切,都充满着生命的鲜活。 时凤举的信终于也送到了桑婉的手中。一共两封,一封写着“母亲大人亲启”乃是官方上给王氏的,另一封则写着“吾妻亲收”自然是给桑婉的了。 接到这两封信,桑婉连日来俱闷闷沉沉的心一下子快活了起来,将自己那封在身上收好,不敢怠慢,忙携着另一封去正院向王氏禀报。 “娘!大少爷来信了!只怕已经到了德州呢!” 王氏那里,顾芳姿正陪她说话,闻言也十分惊喜,眉开眼笑道:“阿弥陀佛,那就好,那就好!快,快念给我听!” 桑婉笑着答应一声,拆开信纸念了一遍。果然是已经到了德州,说是经过一番打听,时凤鸣的确在德州出现过,只是目前却又不见了人影,如今他正叫人在找,或许没多久就能有结果,请他们在家勿念、保重身体等等。 王氏听了点头叹道:“凤鸣既在德州出现过,八成这次靠谱,能把他找到!即便找不着,好歹知晓他如今平安无事,这也是个好消息!你等会儿亲自过去看看你二婶,把这消息告诉她!” “是,娘!”桑婉说着,将信依旧装好上前交给王氏,这是王氏的信,她自然不便自个收着,便陪笑问道:“娘,我回去便给大少爷写回信,不知娘可有什么要说的?” 王氏瞧了她一眼呵呵笑道:“你让他在外边保重身体,这天虽暖和了,早晚还冷,别忙起来忘记添加衣裳感染风寒就不好了。还有啊,要注意安全。跑腿找人的事交给下人们去做就行了,别太劳累!嗯,我们都等着他早日回来呢!” 桑婉笑着一一答应。 顾芳姿见时凤举的信中半句也不曾提到自己心中大是不快,这时便微笑道:“姐姐,我也有几句话想说给大表哥不知可不可以?” 桑婉心里自然是不喜,当着王氏也只好笑着点头:“妹妹想说什么说了便是。” 顾芳姿想了想,却又笑道:“罢了,就不劳烦姐姐了!回头我自己写好了,劳烦姐姐一并寄出去便是!” 大表哥许久未见她,许是忘了她已经出孝了。他不问候她,她却依然要关心他,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心! “也好,这信后日一早便送走,妹妹最迟明晚拿去宁园给我吧!”桑婉笑道。 心里头惦记着另一封信,桑婉略说了几句话便辞了回宁园。一个人进了暖阁屏退众人,从怀中将信拿出,这才觉着自己的心突突的乱跳,手也微微的发着抖,没来由的竟慌乱了起来。 拆开信封,里头是一张折起的雪白素笺,桑婉轻轻展开,那如行云流水般飘逸的字迹便映入眼帘。 刚看了几行,桑婉忽的一下将信笺合上,捏着信笺的手不自觉捂在胸口,脸上飞红,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胸腔中怦怦的乱跳不止。 她知他定会同她说私密话儿,只不知这话儿不仅私密,更是,更是——叫人见了便脸红心跳。这个人,越发的没脸没皮起来了。 桑婉心中既羞窘又欢喜甜蜜,尽管身旁无一人,却仍觉得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虚。手中的信更是令她两难,想看又有些不敢。 她却不知,此时的自己面溶红霞,水眸闪亮,唇角微翘带着迷醉的笑意,足当得妖娆妩媚四个字,艳丽得像一朵刚刚绽开全盛的芙蓉花。 桑婉深吸了口气,终耐不过诱惑将手中的轻轻展开,从头至尾的看下去,唇角勾起的笑意一直便没散去,口内不自禁的不时喃喃低语着什么,自是骂那好不知羞的登徒子。 看到信末,呆了呆,脸上“腾”的一下红了个透,将那信如烫手山芋般的扔了出去,咬牙骂道:“这混蛋,这混蛋!” 219第219章暗算 只见那信末,分明写着首叫人见不得的浓词艳曲,写道是:春光如海兴如泥,趁融合天气,展花茵..为情多,湿透鲛绡,帕上不是相思泪。后边又有两行小字,自是他那更听不得的私话。 桑婉面上一时红如胭脂,连脖子都羞臊红热起来,不觉抬手捂着脸。微凉的手贴在面上,微微觉着好受。目光落在那被她扔在地上的信笺上,想到那不正经的浓词艳曲,再想到两人分别前被打断好事他咬牙切齿扔的的那句“回来再同你算账!”桑婉的心一下子又羞窘起来。 门帘外传来一阵说话声,杏枝似在叫着“表小姐”。桑婉一怔,心道顾芳姿怎么来了?还没回过神来,顾芳姿已经笑嘻嘻叫了声“姐姐”掀起帘子进来,她的目光一下子落在那地上的信笺上,“咦”了一声上前弯腰就要捡。 “别动!”桑婉唬得魂飞魄散脊梁骨一阵发凉,厉喝一声一阵风上前,毫不客气将那信笺劈手夺了过来。 顾芳姿和跟进来的兰香、杏枝都愣住了,仿佛不认识般瞪着桑婉。桑婉行动素来温柔恬和,优雅从容,像这般失态若非亲见只怕做梦也想不到她还会有这一面! 桑婉此时哪里有功夫去理论她们反应为何,心里只大大的透了口气,还好,这东西若是落到了顾芳姿的手里叫她看了去,自己真正是不用见人了! “妹妹怎么来了?快坐吧!杏枝,倒茶来!”转瞬间桑婉已经回过了神,款款落座,笑着道。 杏枝屈膝应声而去。 顾芳姿却是上前,盯着她手里的信笺笑道:“姐姐,这也是大表哥写来的信吧?不知道信上说了什么,叫妹妹也看看!” 桑婉的心“突”的一跳,下意识的便想说不是,只若不是,那又是什么?她方才明明是失态了,若这信是时凤举写来的还好,若说不是,那定然是别人写的,这个“别人”的信令她如此失态,那就有问题了!叫人说成是有私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桑婉将信折襦袖中,笑道:“这是大少爷写给我的,不过是交代好好侍奉娘,打理好府中上下罢了!喏,信封还在这儿呢!”桑婉说着朝一旁茶几上努了努嘴。 顾芳姿顺着看过去,那棕黄的信封上,“吾妻亲启”四个字分外刺目。顾芳姿心里发酸,仍是不依不饶笑道:“好姐姐,那便让我看一眼又如何?让我也听听大表哥的教导!” 桑婉蹙眉,望向她时眸光中带了两丝冷意,片刻方淡淡道:“这不是你能看的。” 顾芳姿顿时大怒,大表哥警告她记住自己的身份也就罢了,桑婉是什么东西,也敢如此对她说话! “姐姐!”顾芳姿微微冷笑,不解道:“我倒是奇了,这信既然是大表哥写来的,怎么刚才却被姐姐扔在地上?姨妈收到大表哥的信哪一回不当做宝贝似的藏起放好,姐姐竟如此不待见大表哥吗?还是说,大表哥信中交代了姐姐什么事,姐姐不乐意故而发怒?”说毕又冷笑,“不会是跟妹妹有关,惹姐姐不痛快了吧?” 顾芳姿越想越觉得是,定是大表哥让这女人照看自己,她心里嫉妒方才如此!对,一定是这样! “你胡说什么!”桑婉便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把信扔出去了?方才一时不察掉在地上而已!我正要捡起来你便闯进来了!杏枝,”桑婉说着扭头瞪向杏枝,蹙眉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表小姐来了也不先通报一声,没规矩!” “奴婢知错了,下次定然注意!”杏枝垂手上前。顾芳姿在宁园越发肆无忌惮起来,经常不由分说的便直闯,她们到底只是丫鬟下人,哪里拦得住她? 桑婉冷声道:“是该注意,不然人人都像你们这么躲懒,这府中的规矩都成了摆设了!回头自己跟李嬷嬷说一声,扣半月月钱,听见了么?” “是,大奶奶!”杏枝恭声答应。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顾芳姿大怒,她罚的是杏枝,却分明是打自己的脸。 桑婉笑道:“丫头们不懂规矩,竟连通报一声都敢躲懒,何况别事?我早就想教训她们了,倒是妹妹,这么问我才是什么意思呢!” 顾芳姿不敢置信瞪着桑婉,心中诧异不已。她做梦也没想到,从前那个客客气气、温温柔柔的桑婉,竟也有如此强硬的一面。时凤举不在,这府上的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凭她的玲珑手段,还不是想怎么样便怎么样?至于桑婉,她更没放在眼里!在她看来,她那种软弱平和的性子,能怎么样?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顾芳姿冷笑道:“我倒是看走眼、小看了你了!不知大表哥见到此刻的你,还会不会觉着你温柔娴淑!你可真会做戏!” 杏枝和兰香脸色大变,各自垂着头不敢言语。 桑婉没接她的话,淡淡道:“你还有事吗?没有的话便出去吧!我这儿正忙着呢!” 这个贱人,竟敢赶我走!顾芳姿恨恨瞪着她,咬牙道:“咱们走着瞧!桑婉,你抢了我的人,我顾芳姿这辈子就跟你耗上了,不死不休!”说毕霍然起身扬长而去。 兰香只觉腿脚发软,踉踉跄跄的慌忙跟上。 屋子里霎时陷入沉寂,片刻杏枝方上前赔笑道:“大奶奶,她那些疯话您别放心上!茶凉了,奴婢再给您换一盏去!” 桑婉点头一笑。顾芳姿本就是这么一个人,那些话她放不放在心上又有何改变?可恶时凤举,怎么还不回来?他回来了,这些事自有他去解决。 顾芳姿自这日撂下狠话离开,便再也没有在宁园出现过,一连数日过去,也没有找她麻烦什么的,在王氏面前,更是满脸的笑,一口一个“姐姐”听得桑婉鸡皮疙瘩顿起,世上竟有这样一号人,令她真觉叹为观止。 这一日,时三夫人忽然来访,桑婉忙笑着亲迎了进来,二人暖阁中一处说话。 桑婉帮时三夫人买到了合心意的良田庄园,时三夫人待她更与往时不同。其实桑婉心里有些发虚,之所以对这事如此上心除了帮时三夫人的忙外,她自己也想买。到底花了三千多银子在南郊广山一带买了两百亩上等良田并一处五十亩的山地庄园,悄悄的叫柳芽打点了。 闲话一阵,时三夫人忽然笑道:“婉娘,三婶不拿你当外人,有的话说了,你听完可别往心里去!” “三婶有话但说便是,婉娘哪是这般糊涂人呢!”桑婉忙笑道,心中暗暗猜疑,不知时三夫人说这话是和意思。 “那我可便直说了!”时三夫人笑笑,“这事儿说来也好笑,前儿我那边有个丫头,也不知哪里听来了些不三不四的言语,跑去我面前学舌。总之那些话不是什么好话,原本我也懒得说,只今日既在你面前起了头,若不说清楚只怕你心里反倒疑惑!” 时三夫人便闲闲笑着将那些话说了,原来是府中下人嚼舌根,说他们三房不识趣,做了这么多年官对府上什么帮衬也没有,回来反倒摆架子,要这要那闹不停歇,听说过一阵还要修葺清辉园,这不分明是故意给大奶奶、大少爷找事吗?谁知道他们哪天又出去赴任了! 那丫鬟听了这些话本想看看是谁,却隔着花丛篱笆看不真切,那两人又越说越走远去了,她便带着一肚子气飞奔回积翠轩一五一十的学给时三夫人听。 若在年前那阵子,时三夫人听了这些话肯定会气得七窍生烟怨上桑婉,只这些时日以来,她对桑婉和时凤举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还会生怨?这话听在耳中,虽有一时的不快,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细问了丫头几句,更是微微冷笑。 时三夫人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更不是个糊涂人。这些日子冷眼旁观,见顾芳姿上蹿下跳,处处收买人心,尤其大肆讨好奉承王氏,心中便断定这绝对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妾室。在时三夫人看来,一个妾室不安分守己,那便是该死。 这事儿她略略一想,便明白其中定有猫腻。多半跟这些日子以来闹得欢腾的顾芳姿有关系。她想利用自己跟桑婉闹,好大的胆子! 至于从前顾芳姿跟时凤举究竟有多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时三夫人不知道。她只知道,时凤举对桑婉这位小门小户娶来的妻子甚是维护疼惜。不看别的,即便看在时凤举的份上,如今的她也断断不肯同桑婉闹翻的,她和丈夫即便过一两年仍旧出去做官,可终究还得落叶归根,每年还需要府上的银钱支持,如今府上的生意都是时凤举在打理,得罪时凤举,她吃饱了撑的! 更别说与桑婉相处下来,她心里其实也颇为喜欢这位侄媳妇。 左思右想之余,时三夫人打定主意,索性将这事儿告诉桑婉,也让她记自己一份人情,心里也有个防备。 220第220章整治 桑婉听完又惊又怒,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难怪顾芳姿在王氏面前一口一个“姐姐”的笑得亲切叫得亲切,原来背后又给她捅刀子了!桑婉暗暗自嘲,顾芳姿原本就拿手背后暗算人,是她糊涂了,吃了这么多次亏仍旧不知防备。 “三婶,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桑婉感激道:“府上奴才人多嘴杂,不知又是哪个不三不四的嘴里胡言乱语!平白给三婶添了闲气!好在三婶是个明白人,否则,我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你放心,你做事向来妥当,更不是个背后说人言语的,这些话我自是不信!只不过旁人若听了什么信是不信,我却不敢保证了!”时三夫人微微一笑,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送走时三夫人,桑婉便唤了李嬷嬷来,请她查出那日那个时刻究竟有什么人从那一片篱笆花墙外经过。李嬷嬷听桑婉说了缘由也自气恼,“大奶奶您是太好性儿了,惯得人越发肆无忌惮!不说这一回,那一回泡螺酥的事,分明便是挑拨您和大夫人,这回倒好,连三夫人都牵扯进来了!”说着又道:“好在三夫人是个明白的,若是二夫人——” 李嬷嬷没有继续说下去,桑婉却明白她的意思,冷声道:“嬷嬷,你可一定要把这两个嚼舌根的人给我揪出来!” “大奶奶放心,这事儿其实也不难,不过麻烦些罢了!”李嬷嬷精神抖擞,说道:“揪出了这两人,非揭下她们一层皮来不可!” 府中下人虽多,却都是各司其职,哪天谁当值、什么时候在做什么都可查得到,一层层排查下来,很快便锁定了五个媳妇婆子,再细问一番,剩余两个打扫花园的便抵赖也赖不掉。 这两个婆子刘顺家的和吴春方家的被带到宁园桑婉面前,还不知怎么回事,李嬷嬷劈头一句:“三月二十三下午申时中刻,你们俩在哪儿?”惊得两人都愣住了。 那日究竟是几号两人根本不记得了,但约莫那个日期那个时辰两人做过什么心里仍旧是发虚的。 不光她们,被桑婉请了来,此刻正回避在屏风后的顾芳姿,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不记得了?”李嬷嬷冷笑道:“我来提醒提醒你们,东花园那一溜花墙篱笆,你们可是到过那里?” 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呆若木鸡。 “是,是到过那边,”刘顺家的陪笑道:“那日我们老姐妹俩当值,是过去打扫落叶的,李嬷嬷怎么好好的问起这个来了?莫非,我们做错了什么不成?” “对、对,”吴春方家的连连点头,“我们就是过去打扫的。” 李嬷嬷冷冷道:“光打扫了,没说什么?三夫人、大奶奶也是你们说得的?” 李顺家的和吴春方家的一听这话顿时大声叫起冤枉来,一口咬定死活不承认。 “都住口!”李嬷嬷冷声道:“先别忙着叫冤枉,听我把话说完!”说着便一五一十的细细解释起来。那日园子里总共多少人当值,那个时辰点谁都在做什么,一一说了一遍都对的上号,最后剩下她们俩,便是恰好在那一带花墙出现过,“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难不成这府上什么时候多出别的人来了?” 吴春方家的脸一白,急忙分辨道:“奴婢想起来了,那个点是在芙蓉阁那边打扫,并不在花墙那边,是,是上午到的那边!” “满口胡言!”李嬷嬷哼道:“若没有证据我岂会拿了你两个来?上午你们分明是在梅园那边,之后去了紫藤架,一直呆到午饭,午饭后便又同厨房的几个嫂子消遣了半响,之后便沿着花园东北角一直往花墙那边打扫过去,我说的可对?我这里都有人证,你们再不老实,便到院子里给我跪着反省去,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说!” 李顺家的和吴春方家的听得心惊胆颤,就连顾芳姿也微微有些不安起来,没想到桑婉竟将此事查得如此细致! 李顺家二人那日做那事时哪里料到会有今日?只防着没让时三夫人身边的丫鬟看清楚脸面,根本没有躲避忌讳园中的人,园里的人都有定数,李嬷嬷认真要排查起来,岂有抓不到的理?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转向桑婉磕起头来,“大奶奶,您心底仁慈饶了老奴吧!老奴冤枉啊!老奴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背后胡乱说主子们的长短,请大奶奶明察,饶了老奴啊!” 两人将头磕得咚咚响,哀哀苦求。桑婉素来温和,心肠也软,只要求得她饶过此事,李嬷嬷说到底一个奴才,还能死揪着不放不成? 她们却不知,这事儿原本就是桑婉授意李嬷嬷办的。 “看来我素日的确是太仁慈了!”桑婉冷冷道:“所以你们一个二个都肥了胆子恨不得骑到我头顶上来!大夫人面前,你们也敢这么哭天抢地的闹?” 桑婉话音蓦地转厉,李顺家的两人面上一僵,老泪横流满脸都是,那头再也磕不下去。 “当我是傻子吗?”桑婉冷声道:“李嬷嬷冤没冤你们你们心里清楚,再不承认别怪我不客气了!背后说那些挑拨主子的话,谁给你们的胆子?我问你们你们不说,是不是要交到金管家手里你们才说?李嬷嬷,”桑婉抬头道:“既然她们不说便送到外院交给金管家,告诉金管家是怎么回事,让他审问清楚明白回话。至于这两家人,我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既是死不悔改的性子亦不足惜,到时一并发落了!” 李顺家的和吴春方家的脸色大变,先前不过仗着桑婉心肠软方敢放肆一二,桑婉既然较真起来,她们哪里还敢强硬?李嬷嬷连她们一天的行踪都打听得清清楚楚,显见想要赖也赖不掉了,两人忙又磕头求饶,不停自打嘴巴直嚷自己糊涂,求大奶奶开恩。 桑婉抿着唇冷冷端坐在上并不多言,李嬷嬷会意,冷笑道:“我看你们平日里也不是那等多嘴多舌的,究竟是谁指使的你们?还不给我老实招来!” 顾芳姿瞳孔骤然一缩,手心微紧。 李顺家的头脑简单,正张嘴要嚷嚷出来,吴春方家的已经抢先磕下头去,“没有人指使奴婢们,都是奴婢们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才胡言乱语!求大奶奶开恩,下回再也不敢了!” 李顺家的也回过味来,忙跟着磕头道:“是,都是奴婢们自己糊涂!”拿了表小姐的好处,哪里还敢出卖她?表小姐那脾气,可不是轻易惹得的! 李嬷嬷再三问了,两人死死咬定就是不松口。桑婉便道:“如此你们还当真糊涂该死!妹妹,出来吧!” 桑婉见她二人这样知道是问不出来了,况且即便问了出来,只要顾芳姿断然否认,她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若自己逼得她太急,她一委屈一哭,倒显得自己心胸狭窄了。她今日要做的,本就是敲山震虎,谁也别拿她当傻子! 顾芳姿从屏风后出来,李顺家的和吴春方家的抬眼看见,脸色“唰”的一下子变得惨白,两人背后湿透,暗叫侥幸,若刚才招出了表小姐,那可真是惨到姥姥家了! 顾芳姿心中又恼又惊又恨,甚是不悦道:“姐姐巴巴的叫人把我请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戏?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妹妹觉着这是戏吗!”桑婉正色道:“这些刁奴嘴里没个把门的,心思又龌蹉卑鄙,背地里专管生事,若不狠罚了,指不定往后还做出什么来!若哪一日闹得家反宅乱,自家人伤了和气,那可是天大的事,怎么会是戏?” 顾芳姿哼道:“姐姐管着家,这奴才们做错了该怎么罚姐姐自有定夺,何必拉着我来听?莫非姐姐以为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成?我心里是个藏不住话的,姐姐也不用藏着掖着,若怀疑我明白问我便是了!” “有的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又怎么能说是怀疑呢!妹妹,你别多心!”桑婉讥诮一笑,“我之所以请妹妹你来,就是想听听妹妹的意见,妹妹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处置?” “我怎么知道!但凭姐姐的意思罢了!”顾芳姿反唇冷道。 桑婉道:“怎么能凭我的意思呢!府上虽有规矩在,可我觉得太轻了些,挑唆主子不合,无论放到哪一家这都是大忌!所以,想问问妹妹的意见,妹妹从前也管着家,想来定会有些好主意的!” 顾芳姿冷冷道:“姐姐高看我了,从前我管着家从未出现过这等事,所以,我不知道!” “表小姐这话就差了!”李嬷嬷嘴快插了一句,说道:“老奴记得当初大奶奶刚进门,便有丫头嘴碎在背后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挑唆大奶奶和表小姐的关系,表小姐不是还到大夫人面前委屈哭了一场吗?怎么说从前未曾出现过呢?表小姐这记性还不如我老婆子呢!” 顾芳姿顿时哑口无言,脸上忍不住一阵阵臊热起来。 221第221章发怒 “既然李嬷嬷这么清楚,何必还来问我?姐姐这是故意要给我难堪是吗?”顾芳姿仍旧冷冷道,神情无比倨傲。 桑婉不由暗怒,心道到了这个地步她非但不知收敛反还倒打一耙,便先不答这话,说道:“嬷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记得那次那两个丫头在院子里头跪了一下子,之后打了顿板子便撵了去庄子里做粗活。有了上次的例子,这次竟还有人敢犯,可见上次娘还是仁慈了,这个恶人便我来做吧!李嬷嬷,这两婆子各打三十大板,革三月月钱,将他们两家人都送庄子上去吧!不必等明天,这会儿就办去!把这事儿给府上各处都说说,叫大家往后千万莫要再犯了,否则,下场只怕会更难看!” “是,大奶奶!”李嬷嬷瞅了顾芳姿一眼,屈膝应答。 李顺家两人脸色一白,她们从来没想过桑婉也是个有这么大脾气的,瞬时瘫软在地连求情的话也说不出来! 顾芳姿脸色阴沉得可怕,李顺家的两人下意识朝她祈求望来,但她只能冷冷的看着,一句求情的话也说不出来。她终于明白桑婉为什么叫了她过来听,一是警告于她,二就是让她眼睁睁的看着李顺家的两人受罚却不能帮她们求半句情,这往后,还有哪个奴才肯豁出去帮她办事? 李顺家的两人很快被带下去,桑婉瞅了顾芳姿一眼,淡淡笑道:“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牵扯到我们大房和三房,我想此事还是告知娘一声好些!妹妹,这就随我一道过去做个见证吧!” 顾芳姿眼睁睁的看着李顺家的两人就这么被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带走,心中已经十分不痛快,再听到桑婉要她一同去王氏那儿说这事,她立时便觉得堵心,哪里肯去?冷哼道:“既是这么严重的事儿姐姐自己去便是了!我有点累了,就不陪姐姐了,告辞!” “站住!”桑婉冷喝一声,盯着她道:“我没有跟你商量。” “那么你是在命令我?”顾芳姿手心紧紧捏住,胸口差点要气炸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桑婉。 “你若这么理解也可以。”桑婉迎视着她的目光,“难不成,我叫不动你?” 顾芳姿顿时气结,一屋子丫鬟们无不眼观鼻鼻观心垂手敛神,但顾芳姿知道,没有人不在注意着此刻她二人之间的较量。而桑婉叫她,还真就有这资格叫她。 “走罢!”桑婉一笑起身,径直往前,顺道吩咐杏枝,“扶着表小姐!” 杏枝带着两名小丫鬟应声上前,顾芳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恨盯了桑婉一眼,突然甩开杏枝奔上前,盯着桑婉道:“桑婉,你别太过分了!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的要回来!” 桑婉亦盯着她,“分明是你挑事在先,顾芳姿,你好自为之,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顾芳姿盯着她摇摇在前的背影,目中几欲喷出火来。她忽然有点茫然和恍惚,仿佛从来不曾认识眼前这个人一般。她敢肆无忌惮,就是拿准了她好脾气、好面子、装贤良大度不敢跟自己计较,她一旦计较起来——,她一旦计较起来,顾芳姿却突然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无措。 两人到了王氏那里,桑婉便将这事儿简单同王氏说了。自然没说是时三夫人前去告诉她,只说宁园的丫头们无意听见。 王氏听毕也不觉恼火,说道:“这些婆子最是可恶,亏得这些话叫宁园的人听见了去告诉你,若叫你三婶那边知晓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闹得家宅不宁!这两个婆子是该重罚,只是,连她们的家人一并打出去,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姨妈说的是!”顾芳姿立刻便笑道:“咱们家素来仁慈,那俩婆子不过一时糊涂多说了几句,况且也不曾带出什么严重后果来,姐姐好生教导一顿、罚两月月钱让她们长个教训便是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姐姐何苦非要往死里整治人,连同人全家都撵了出去,倒叫人知晓了说主子们刻薄!” 顾芳姿先前在桑婉跟前没奈何不便出言此刻既然王氏也发话了,她当然要趁机争取一番。 王氏听毕亦微微点头深以为然。 桑婉便正色道:“娘,这断断不可!这次不曾带出什么严重后果是侥幸,若真闹得家宅不宁,自家人不舒心不说,岂不是越发叫外人笑话?媳妇斗胆提一句,先头媳妇刚进门,妹妹因罚了两个小丫头,那俩丫头却在背后嘀咕妹妹与媳妇的闲话,分明挑拨。有先例在那里这俩婆子仍旧胆大妄为,可见警醒还不够,这次岂能这么轻易饶了她们?若再轻饶了去,只怕往后更了不得了!” 王氏也想起那事儿来了,脸色一沉,“婉娘你说的不错!这些嘴碎的奴才尤其可恶,更可恶的是一个个不长记性,重罚了也好!省得再有下次。” 顾芳姿却抢着向桑婉道:“姐姐这是什么话?这是在怪姨妈心慈手软吗?” “住口!”桑婉眸光一凛喝住她,柳眉倒竖冷声道:“妹妹莫非也要学那等不长记性的奴才行挑拨离间之事吗?娘她老人家仁慈,原本是一片好心,谁知奴才们不领情,少不得我来做这个恶人,将来也可免去许多事端。怎么到了妹妹嘴里却都变了味儿?妹妹,你那话莫不是要挑拨我和娘的关系吗?” 一屋子人包括王氏都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桑婉仿佛不认识。这位大奶奶还是头一遭当众发脾气,还是当着婆婆的面,居然在教训婆婆最疼爱的外甥女。 瞬间,顾芳姿感到有无数道目光明明暗暗的朝自己射来,她脸上一片通红,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把桑婉凌迟了百八十遍,咬着唇委委屈屈的看向王氏。 王氏也吓住了,没来由的生出两分胆怯和忌惮,不由得向桑婉笑道:“婉娘别多心,芳儿定不是这个意思!你素来对娘孝顺,娘哪儿不知晓呢?这事儿就按你说的处置吧!府上这些事交在你手里,我也放心!” “谢娘体谅儿媳!”桑婉顿时跪了下去,含泪道:“方才是儿媳失态了,不该当着娘的面教训妹妹!只是妹妹那话说得太有歧义了,一不留神便叫人往不好的地方想去,媳妇心里一急这才忍不住恼火!万一这话叫人听岔了传出去,媳妇何以立足?便是娘,一番仁慈疼惜之心也白白叫人糟蹋了!媳妇自幼受爹娘教导,爹娘拭去兄嫂亦时常教导要孝顺长辈,和睦妯娌,媳妇对娘是真心敬仰孝顺,若有失徳不孝,别说媳妇心里不安,便是大少爷又岂会轻易饶了媳妇,请娘体谅媳妇一片心意!” 桑婉跪下去的时候,顾芳姿也早已不得不跟着跪了下去,垂首跪在桑婉身后心中恨恨不已,闻言也赶忙道歉认错,直说自己有口无心、笨嘴笨舌不会说话惹恼了姐姐实在该死等语。 王氏见了忙命姜嬷嬷等将她二人扶了起来,叹道:“就是一时口误罢了,咱们都别放心上,啊。婉娘,你的为人娘自然清楚,怎么会疑心你不孝呢!快别这么想!芳儿,你也不小了,以后说话可得注意着点,再这么有口无心的,我也不饶的!” 桑婉和顾芳姿连忙答应,两人不经意四目相对,立刻又各自闪避开去,各自的意思各自心里头明白。 略说了一会儿话桑婉便告辞离去。 柳芽扶着桑婉,心中欢喜之极,出了正院的门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悄声笑道:“大奶奶您可真厉害!嘻嘻,您瞧见了吧?表小姐那脸紫涨得跟猪肝似的!看她以后还敢这么嚣张不,以为咱们大奶奶软柿子好捏呢!” 桑婉偏头睨了柳芽一眼,笑道:“好了,别多嘴,仔细叫人听了见了你这满脸的笑,还当我有意整治她呢!” 桑婉心中实觉疲惫不堪、烦乱已极,这种生活真的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却不得不面对、不得不应付,非但不能消极,还得主动。她没有想到,时凤举不在,顾芳姿的胆子竟大如此,当着她的面就敢行这挑拨离间之事,刚才她的态度只要软和迟疑半分,叫她咄咄逼人的揪住,指不定那耳根子软的婆婆又会生出什么心思来!当面斥她,实是不得已之举。好在这一回她赌对了,婆婆站在了她这一边。 如今她算是和顾芳姿正式撕破脸了,也不知明日、后日会怎么样。不过,顾芳姿不会轻易消停就是了,游戏已经开始,她便是不想玩,也只能陪着继续玩下去。 这日午间,一个婆子急匆匆至宁园求见。 恰好今日庄夫人设宴赏花,王氏命桑婉陪同一道去了。柳芽一听说去庄家,下意识便想起那位庄家的公子,寻了个借口不肯跟去要留下来守园子,桑婉便带了杏枝一道去。 222第222章亲戚 天气正好,柳芽搬了个凳子与几个小丫头正在园子中花荫下作针线说着闲话,听说有人求见便道了声叫进来,手里的针线并不停。 “大奶奶今日陪大夫人出门去了,妈妈是等会再来一趟还是说了让我转告?”柳芽抬头瞟了一眼那婆子,认出是二门处的张婆子,微微有些诧异。 张婆子忙陪笑道:“这事儿可等不得,得回了姑娘才好拿主意!姑娘,外院的人说,外头来了一个妇人带着个年轻姑娘,说是大奶奶的亲戚,问她们是什么亲戚又支支吾吾不肯说,只说大奶奶一见便知,您看——” 如今桑婉坐稳了府上主母交椅,她的事自然谁也不敢怠慢,若换了往常,只怕门房早就把人撵走了,哪里还会层层上报? “大奶奶的亲戚?”柳芽也愣住了。若说时家的亲戚还差不多,桑家的亲戚走动的极少,况且大老远的谁会巴巴的跑到青州来?可是,那母女两个既然笃定说大奶奶见了便知,料想也不是骗人的。 “要不,姑娘您去瞧瞧?还是老奴将她们领进来?”张婆子忙笑道。 “还是我去看看吧!”柳芽说着将手中针线筐子搁下,起身拂了拂袖子衣襟,交代几句,便同张婆子去了。 出了二门来至外院门房处,便看到一个穿着枣红绣花衣裳、牙色裙子的妇人带着个穿着秋香色衣裙的少女在那儿等候。那妇人一双一双眼睛极不老实四处张望满脸好奇,那少女却颇为惴惴不安,垂着头交握双手无意识玩弄着手指。 “柳芽姑娘!您来了!”门房见了柳芽连忙陪笑上前,一指那妇人母女,还没来得及殷勤开口。只见那妇人一阵风般冲了上来,抓着柳芽的手眉开眼笑的嚷嚷道:“柳芽你可来了!我们可等了半天了!” 门房和张婆子俱是一呆,这架势,还真不是唬人的,原来真的是大奶奶的亲戚啊!只不过,大奶奶那般温雅脱俗的人,怎么会有这种上不得台盘的亲戚…… 且不说他两个心里嘀咕,柳芽羞窘得不得了,费老大劲才抽回自己的手,含含糊糊淡淡笑道:“你们怎么来了?既来了跟我进来吧!” 柳芽心里叹气,没想到李氏竟然带着桑艳找上门来了,也不知是想干什么。 李氏得意的瞅了呆在一旁的门房和张婆子一眼,扬了扬下巴说道:“怎么只有你?婉娘呢?怎么没见她呀?” 门房和张婆子听她连自家大奶奶的名讳都叫了出来,神色间不由低垂了两分,这不着调的妇人不但是大奶奶的亲戚,看起来还挺亲近。 “大奶奶今日陪着大夫人出门做客去了,快跟我进去吧!坐下喝口茶、吃点东西等大奶奶回来再说吧!”柳芽一边笑一边往前走了。 此刻她真恨不得将李氏的嘴给堵上。大奶奶跟表小姐正斗得火热,冷不丁的二夫人这么直愣愣的冲上门来了,不是给大奶奶搅局吗? “哎,哎,我说柳芽,你走慢一点呀,想累死我呀!”李氏大为不满,气喘吁吁的奔上前一把拉住了柳芽。 注意到门房和那婆子眼中流露的惊诧之后,李氏便觉整个人都高贵起来了:她可是时家大奶奶的二婶啊! 于是对柳芽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柳芽见已经进了二门,便放缓了脚步,笑道:“我们大奶奶住的地方离这儿还有点远呢,二夫人,还是快些吧,早些回去你们也好歇着。” “还有很远吗?啧啧,这时家可真阔气!他们一家人占的地儿都有咱们整个村那么大了!”李氏不由四处张望起来,入目屋宇高大光鲜,花木葱茏间可见亭台楼阁,处处飞檐,无不透着富贵锦绣气象,她贪婪的望着,嘴里赞个不住,一会儿又嚷嚷道:“哎呀我说柳芽,这么远的路走得脚都要断了,怎么没有轿子吗?这大户人家里应该都有的吧?你去叫两顶轿子来吧!” “娘!”桑艳觉得好难为情,忍不住轻轻拉了拉李氏的袖子。 李氏浑然不觉,仍旧嚷嚷着让柳芽传轿子。 要知道李氏舍不得车马费,那车夫进了青州就将她们放下了。李氏本来觉着,反正时家就在青州城内,一打听肯定就能打听到了,何必白白费那个钱?谁知道,打听是打听到了,但青州城极大,从城门那边摸到时家,走得她们母女脚都要断了!原先靠着一口气撑着尚且罢了,如今既到了目的地,那口气一泄,哪里还能撑得住? 柳芽顿时哭笑不得。 传轿子?二夫人还真是敢说!平日里在府中,便是大奶奶也不能轻易传轿子,只有大夫人才有这个特权。她倒是老实不客气!一开口便颐指气使。 柳芽忍不住微微蹙眉,心中生出两分不悦。 李氏仗着自己是“主子”哪里还将柳芽放在眼里,觑见柳芽的脸色顿时甚恼,见一旁有石头,索性一屁股坐了下去,一边揉着胳膊腿一边嚷嚷道:“不走了不走了!我是真累死了!柳芽,快传轿子呀!” “娘!您干什么呀!”桑艳自进了时府便觉处处拘束,处处不自在,见自己的娘行为粗鲁,羞愧得脸上一下子通红。 “你给我一边站着!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李氏见她不跟自己一个鼻孔出气恼火的瞪她一眼。 柳芽急得火星子乱窜,苦笑道:“二夫人,你快起来吧!这儿可不是坐的地儿,下人才这么随意的到处乱坐呢!不是我不给你传轿子,只是府上有规矩,平日里除了大夫人,便是大奶奶也不能轻易传轿子的!你要是累了,咱们走慢一点便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还有这种规矩?”李氏不信。 “我骗你做什么!不信等大奶奶回来你问大奶奶好了!”柳芽忙道。 “娘,还是快起来吧!想来也没多远了!”桑艳也忙拉李氏。 “也罢!”李氏终于起身,拍了拍屁股嘟囔道:“你这丫头,别进了城就忘了本!哼,回头我可是会问婉娘的,你要是骗我,我得跟你算账!” “是是,我哪儿敢骗你呢!”柳芽松了口气,忙笑着引路,只盼路上一个人也别遇上,赶紧将她们领回宁园去。 不料,怕什么来什么,没走多远,便看到顾芳姿带着兰香迎面袅袅而来。 柳芽顿如挨了晴天里一个霹雳脸色大变,只得垂手屈膝施礼,“表小姐!” 顾芳姿不过闲来无事往园中逛,谁知竟碰上柳芽了。 原本她也没在意,打个照面也就过去了。不想,却发现跟在柳芽身后的那中年妇人一双眼睛冒着光的在打量自己,眼底闪烁着她并不陌生的贪婪和惊艳。 顾芳姿本就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加上从小娇养在时府中,颜色气度跟真正的闺阁千金并无两样。此刻她穿着一袭鹅黄底子连枝花叶镶边对襟褙子,里边是银蓝绸面偏襟对眉立领中衣,下边着粉白亮缎鱼鳞细褶裙,裙裾边沿一金银错丝线勾勒两寸余宽的花边,腰系鸾带香囊,行动间露出窄窄两点绣着粉色海棠的鞋尖,兼之精致发髻上的珠翠光彩夺目,打扮得精致贵重无比。李氏最爱看这些,一时见了便管不住自己眼睛的打量起来。 顾芳姿察觉了,朝她微微一笑。 兰香却是受不住了,见李氏和桑艳穿着都不出彩,发髻上更连个像样的首饰也无,两人一个粗鄙一个胆怯,她只当是桑婉从庄子上挑上来伺候的奴婢,当即面色一沉,娇斥道:“放肆!表小姐是你看得的吗?还不快给表小姐赔罪!” 柳芽这才察觉过来,心下暗恼李氏眼皮子浅,正欲开口圆过去,谁知李氏双手叉腰,下巴一扬,朝兰香凶巴巴道:“你才放肆!小丫头片子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们大奶奶的嫡亲二婶!” 柳芽脑门一阵眩晕,下死劲将李氏暗暗瞪了两眼。方才在门房和张婆子面前她含含糊糊的不肯对李氏带出称呼来,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和桑婉的关系。谁知好巧不巧,居然碰上顾芳姿主仆了。 “什么!”兰香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这一声诧异的反问倒不是故意,而是她真的被吓着了。 顾芳姿也是呆了呆,随即“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连忙抬起帕子掩口忍住。 “什么什么!”李氏见兰香如此反应十分恼火,瞪着她哼了一声说道:“你不信你问柳芽!老娘还骗你不成!” 哪里还用问?柳芽那欲哭不得欲笑不能的脸色和尴尬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原来是亲家二夫人来了!”顾芳姿一笑上前,朝李氏屈膝福了福身,笑道:“这丫头眼皮子浅不懂事,亲家二夫人您别同她一般见识,没的辱没了您的身份!” 李氏见顾芳姿这花朵一般的人向自己行礼,还这么亲亲热热、客客气气的同自己说话,顿时对她大起好感,笑呵呵道:“你是表小姐?呵呵,表小姐真是客气,还生得这么天仙似的好看,真叫人一见了就喜欢!丫头们不懂事也是常有的,我哪儿会同她计较!” 223第223章笼络 几句话过,顾芳姿基本已经了解了李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心中暗暗好笑,岂能放过这个机会?忙笑道:“亲家二夫人您过奖了,什么表小姐表小姐的叫得多生分啊,我叫顾芳姿,您若是不嫌弃,便叫我一声芳姿好了!您大人大量,自不会同丫头计较的!”说着又将她一顿好夸。 “呵呵,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芳姿,呵呵!这样好,这样才像亲戚嘛!你也别叫我什么亲家二夫人啦,就叫一声表婶吧!”李氏见顾芳姿抬举自己,喜得浑身发痒,三万六千个毛孔一时都舒展开了,整个人轻飘飘的几乎要飞到天上去。 顾芳姿抿唇一笑,便道:“表婶还是见外呢!我就姐姐叫你一声二婶吧!这位是——” “也好,也好!”李氏乐得找不着北哪有什么不愿意的?只觉得这位表小姐实在是个大好人,见她看向桑艳,忙拉扯着她上前笑道:“这是我女儿桑艳,也是你们大奶奶的堂妹!阿艳,还不快叫表姐!” 桑艳早慌了神手足无措,在光彩照人、挥洒自如的顾芳姿面前自惭形秽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被老娘抓出来推上前,更加慌张,嚅嚅半响方声细若蚊吟的叫了声“表姐。” 李氏十分不满意桑艳的表现,觉得她缩手缩脚的简直丢自己的人,眉头一皱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腕,痛得桑艳咬牙硬撑,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妹妹免礼!”顾芳姿笑吟吟一把携住桑艳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妹妹不必紧张,我和姐姐相处得极好,她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呵呵,妹妹一看就是个乖巧招人疼的,乍然初见,我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送给妹妹,这只芙蓉金钗还请妹妹收下,权当我一点儿心意!” 说毕,从头上将那支黄金为托,红宝石片为花瓣,米珠为蕊的芙蓉金钗从发髻上拔了下来,贴心的为桑艳插戴上。 桑艳想要拒绝嘴里嚅嚅哪里说得出来,僵硬着任由顾芳姿摆布。 李氏见那金钗黄闪闪的直晃眼,那宝石片也毫无瑕疵十分鲜艳明丽,心中暗自估摸着这金子起码有一两重,也不知值多少钱?既然是人家表小姐头上拔下来的,向来肯定不会便宜! 她脸上笑得要开出花来,连连嚷着“不敢当、不敢当”,又伸出指头戳了一下桑艳的脑门教训道:“这丫头真是傻了,呆头呆脑的,还不快谢谢表姐!” 桑艳更是大窘,恨不得掉头立刻离开此地,垂着头怯声怯气道:“谢谢表姐……” “二婶和妹妹别客气!”顾芳姿笑道:“难得二婶来一趟,可惜姐姐今日陪着姨妈出门做客去了,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二婶若是不嫌弃,不如上我那里去坐坐?对了,不知二婶用过饭没有?” 李氏想也没想一口便答应,听见问是否用饭顿觉腹中饥火直窜,忙笑道:“一大早便往这里赶,哪儿有空吃饭呢!” “哎呀,可别饿坏了二婶和妹妹!咱们这就快走吧,我这就叫人准备吃的去!”顾芳姿说着便扶着李氏要走。 “芳姿你可真是个好人!就是麻烦你了!” “都是亲戚,麻烦什么呢!”顾芳姿抿唇微笑。 顾芳姿和李氏一开始便你来我往有说有笑打得火热,柳芽几次张嘴欲言却根本插不进去,此刻见顾芳姿要将李氏带走,柳芽是真的急了。 李氏这人本就是个不着调的,顾芳姿又那么坏心眼,若真让她将人带去了牡丹苑,天知道她会跟李氏问什么、说什么! 柳芽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了,慌忙上前拦住,陪笑道:“二夫人,大奶奶没准就快回来了,您还是跟我先去宁园见过大奶奶吧!” 李氏对柳芽的印象其实并不好,不但柳芽,对顾芳姿她一面巴结一面也是又妒又恨,这种矛盾的心理连她自己也没法说得清。此刻好不容易碰上个对她恭敬奉承的、真正的千金小姐,李氏的虚荣心蹭蹭蹭的往上窜到了顶峰,这种感觉她太喜欢、太享受,岂肯就此罢休?闻言便道:“婉娘这不是还没回来吗?芳姿这么热情,我就先去她那里坐坐,等婉娘回来了你叫婉娘过去接我们!” 李氏存心要在顾芳姿面前显摆自己是桑婉长辈的架势,顿时傲然向柳芽吩咐。 顾芳姿一旁暗暗笑得肚子都要痛,也抢着笑眯眯点头道:“是啊柳芽,二婶去我那里坐坐、说说话不也挺好的吗?姐姐这会儿不在,她去了宁园不也是闷着?怎么?怕我欺负二婶、对二婶无礼?” “不会、不会!芳姿你这么好我都要过意不去了哪儿会这么想呢!”李氏连忙摆手。 “表小姐,”柳芽哪里肯放人,便向顾芳姿道:“宁园也有小厨房,大奶奶的亲戚就不劳表小姐您费心了!奴婢们自会伺候,否则,大奶奶怪罪下来骂奴婢偷懒,奴婢可担当不起!还请表小姐见谅!表小姐若真这么喜欢二夫人,回头禀了大奶奶,奴婢再陪二夫人去表小姐那边做客便是!” 顾芳姿轻叹一声,柔声道:“柳芽,你这是怎么了?我和二婶投缘,不过邀请她去我那里坐坐说说话罢了,你为何非要阻拦在里头呢?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姐姐的意思?姐姐的亲戚也是我的亲戚,我自会以礼相待!再说了,我替姐姐招待客人,想来姐姐没准还会感激我呢,怎么会怪罪于你呢?” 兰香一旁也道:“亲家二夫人是主子,主子的事自有主子自个拿主意,哪有奴才僭越的?” 李氏一听这话顿时挺了挺胸,蹙眉斥柳芽道:“好了柳芽,你先回去吧!我无芳姿那里坐坐,不用你跟着了!婉娘再疼你惯你你也不过是个奴才,别管的太宽了!从前倒也罢了,我也懒得说,时家是有规矩讲究的大户人家,你来的时候也不短了,怎的连这么简单的道理还没学会?” 顾芳姿微微勾唇,心道可见原本她们关系就不怎么样嘛,这倒是好!我正用得着。 柳芽听了她这番教训顿时哭笑不得,便道:“二夫人你恕罪,您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想必有不少话要同大奶奶说吧?您还是随奴婢去宁园吧,岂不是方便些?大奶奶素来最不喜麻烦旁人,知晓奴婢不上心让您给表小姐添了麻烦定会不高兴的。” 李氏顿时有些踌躇起来,她巴巴的赶来找桑婉,当然是有事要说,如果桑婉真的不痛快了,还会帮她的忙吗?虽然被人奉承的感觉很好,但是,跟大事和实际的好处比起来,该怎么取舍她还是有分寸的。 “你这丫头,越发说出好话来了!姐姐向来温柔和顺,哪里会动不动不痛快?二婶走吧,回头大不了我陪你去见姐姐,亲自向姐姐言明是我拉了你过去说话解闷儿,料想姐姐也不会有意见!”顾芳姿见李氏犹豫起来一把拉着她便走。 李氏一番纠结到底难舍,遂点头笑道:“好,我便随你去坐坐!柳芽,你别多嘴了,回去吧!” “二夫人!”柳芽大急,上前展开双臂拦住。 “放肆!”顾芳姿沉声低喝,张嘴欲言又忍住,只偏头看向李氏。 李氏见柳芽如此不识趣也恼火了,瞪她道:“怎么?你一个奴才真管起主子的事来了?婉娘就是这么教你的?我要去哪儿轮得到你来多事!走开!” “柳芽,发生什么事了?”一个浑厚的中年妇人的声音从旁传来,却是李嬷嬷带着两个小丫头来了。 李嬷嬷办了事回到宁园,听丫头们说大奶奶的亲戚来了、柳芽去接,她原本也没在意,只吩咐了几句命丫头们将院子屋子内外各处细看看有无什么地方需要打扫收拾的,省得客人来了失了大奶奶面子。 谁知,等了半响也没见柳芽回来。凭经验,李嬷嬷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便忙带了人一路寻来,恰好便碰上顾芳姿欲带着李氏母女俩走而柳芽上前拦住。 “干娘!”柳芽见李嬷嬷来了顿时大松一口气,忙上前三句两句将事情说完,便垂手站在一旁听李嬷嬷拿主意。 李嬷嬷便笑道:“表小姐,大奶奶的娘家亲戚怎么能劳烦表小姐招呼呢?这不是分明给大奶奶没脸吗?亲家二夫人,您还是随我去宁园吧,大奶奶想必没多久也该回来了!” 顾芳姿见李嬷嬷来了便知自己心愿多半不能得逞,见她一上来便是硬话,顾芳姿脸色微变,随即垂下头做出一副委屈样。 李氏见了不乐意了,又听柳芽叫李嬷嬷“干娘”立刻便将她归类与柳芽一伙,又见顾芳姿委委屈屈的,心下顿生反感,便蹙眉道:“哎我说这位妈妈,是我自己要跟芳姿去的,跟你什么相干!你一个奴才——” “二夫人!”柳芽忙打断她,说道:“我干娘是大夫人的陪房妈妈,也是大少爷的奶娘,大少爷和大奶奶素来敬重她,她可不是什么奴才。” 224第224章抢人 “柳芽!”李嬷嬷摆摆手止住柳芽,向李氏笑道:“亲家二夫人原也没说错,老奴就是个奴才!承蒙大少爷和大奶奶看得起,宁园的事多由老奴做主。您是大奶奶的亲戚,老奴自该请了您去宁园好生伺候着,有何事等大奶奶回来再做计较!柳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着亲家二夫人来!” “是,干娘!”柳芽使个眼色,那两名丫头也上前,将李氏和桑艳一径拉着去了。李氏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李嬷嬷神色凛然,神情肃重,一时间她竟说不出话来,直愣愣的被柳芽拉着走了。 走了十来步,李氏方回过神来,扭头冲着顾芳姿挥手发生嚷道:“芳姿!你先回去,等我有空了再去看你!” 顾芳姿和兰香“嗤”的一笑,朝她点了点头。 “这乡下蠢妇倒是有趣的很!没想到大奶奶竟有这么有趣的亲戚!”兰香嘲笑道。 顾芳姿哼了一声冷冷道:“桑婉那贱人本就是乡野粗鄙丫头,有这等亲戚跟她正相配!” 说毕带着兰香怏怏回牡丹苑,只恨自己方才话说得太多,早知李嬷嬷会寻了来,早将李氏拉走了。 李嬷嬷、柳芽等俱被李氏那一嗓子唬了一跳,李嬷嬷一辈子在规矩熏陶下生活,最不喜的便是不守规矩之人,斜了李氏一眼不觉微微蹙眉,本不想说却忍不住,便停下脚步说道:“亲家二夫人,您有什么话要跟表小姐说吩咐个丫头过去传话便是了,这样大声嚷嚷一来离得远她未必听得见,二来您不嫌累得慌吗?三来叫奴才们听了,也显得不够庄重!还有,即便您更表小姐投缘,也别叫她的名讳,我们大夫人素来疼表小姐,只怕大夫人见您这般随意心中会不快,还会怪大奶奶轻慢了表小姐!” 李氏大不痛快,说道:“是芳姿让我这么叫的,这也不行?” “即便大奶奶,也从不叫表小姐的名讳。”李嬷嬷绷着脸道。 李氏讪讪,“哦”了一声不语。 进了宁园,穿过穿堂,从左边操手游廊绕过去,但见花卉繁盛、姹紫嫣红,屋宇高大轩昂,气势伟岸,门窗崭新,朱漆彩绘夺人眼球,游廊粉墙之上又嵌着造型各异的漏窗,精雕细琢,栩栩如生。李氏只觉一双眼睛不够用,望得出了神差点撞到前方的柱子上,心中暗暗羡慕不已。 李嬷嬷径直引了她们母女进了桑婉平素起居的暖阁,招呼软榻上坐下,命丫鬟们打水伺候洗手净脸斟上茶来,柳芽早已吩咐人去下两碗面条,推李嬷嬷下去休息,“这里有我就好了!干娘歇着去吧!” 李嬷嬷心里不太看得上李氏,可李氏到底是桑婉的娘家人,她也不便说什么,见柳芽忙着赶自己走,亦知晓她的心思,朝她一笑便道:“那你好生伺候着,且等大奶奶回来再做计较吧!”便出去了。 柳芽这才松了口气,忙进去笑道:“二夫人,三小姐,这会儿不早不晚的,我叫厨房做了两碗面条你们随便用几口吧,今日时候也不早了,想来也回不去了,今晚再多做几个好菜好好招待你们。” 李氏一听柳芽说给自己娘两个下两碗面条就打发了,顿时有点不快,听她总算还识趣没想着赶自己走,脸上露出两分笑容说道:“你说我们大老远的好不容易来一趟,正想多住几天呢!柳芽,你说婉娘不会赶我们走吧?” “大奶奶怎么会这么做呢!”柳芽陪笑,心中却是叫苦。 “那是,婉娘素来是个有良心的!”李氏笑眯眯点头,四处打量屋子,啧啧赞道:“这时家还真是富贵,叫我多住几天也开开眼!哎哟,这么好的布料我们想做衣裳也没有,竟拿来当桌布!啧啧,那些金银玉瓷摆设,真是漂亮,瞧得人眼睛都花了!一件得值不少银子吧?” 柳芽生怕她跟大姑爷一样起了顺手拎走的心思,便笑道:“想来是不便宜吧,这个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库房里登记在册的,不过因了大奶奶的身份领了出来摆放,每个季节一换,到时都要交回库里去的!” 李氏“哦”了一声,喝了两口手中的茶水,对着缠枝莲纹的青花茶碗看个不停。 不一会小丫头端了朱漆托盘进来,柳芽上前接过便示意出去。 “二夫人、三小姐,快过来用吧!”柳芽一边说一边将两碗面先后端出放在小圆桌上。 “其实我们也不太饿,倒劳烦你了!”李氏假心假意的一边说一边起身,心中甚是不快,心道谁没吃过面,我们大老远跑来不说给弄些好吃的,一碗面就打发了!你这死丫头越来越小气了! 待坐到桌前,见了细白面中的各种作料如干贝、火腿、虾仁、冬笋、香菇等物,又见了上边香浓的臊子浇头,闻着喷香,不由下意识咽了咽唾液,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尝了一口。 这面条以高汤下锅,面条用的是加了鸡蛋的最上等白面制成,加上厨娘的手艺,同李氏寻常吃的面条哪里一样?李氏顾不得别的,西里呼噜扒了几口,这才觉得有了些精神,端起碗又呼噜呼噜大大喝了几口汤,将嘴一抹,扭头向柳芽笑眯眯道:“好吃是好吃,就是没辣椒还不够味,去给我拿点辣椒来!” “哎!”柳芽答应一声,打起帘子出去吩咐小丫头,不一刻端了碗辣椒面过来。 李氏往碗中舀了一勺,拌了拌尝一口,又加了两勺,看得整个碗都通红了起来,这才心满意足的继续吃,还道:“你们府上这辣椒可真不怎么样!辣味都不足!” 柳芽瞧了一眼她那红通通的一碗面只觉得头皮发麻,笑道:“府上主子们都不太吃辣,大少爷和大奶奶平日也不太吃。” 说话间,李氏已经风卷残云将一大碗面条扫荡而光,连汤汁也喝得一滴不剩,看到碗底、碗沿沾着些葱沫肉星,李氏用筷子一一挑着都吃了,向柳芽笑眯眯道:“还有吗?再给我来一碗!” 柳芽对李氏虽然不陌生,但这样的李氏她还真的从没见过,一下子愣住了,竟没顾得上回李氏的话。 “怎么?多吃一碗面都没有?时家不会这么小气吧?”李氏不高兴了。 “不是不是,怎么会!”柳芽暗暗抹汗,心道怎么从前不知这位二夫人竟这么能吃! “没多久便是晚饭时分了,吃的太饱晚饭还怎么吃呢!要不,我叫人拿两盘子点心来给二夫人再垫垫?” “那也好吧!”李氏点点头,瞅见自家女儿还在慢条斯理一口一口的吃,不由训道:“做什么事都这么慢吞吞的,还不快点吃,人家厨房等着收拾碗筷呢!” 桑艳自打进来了就浑身不痛快,面条虽香,吃到她嘴里却味同嚼蜡,被母亲这么一说哪里还吃得下去,将筷子搁下苦着脸道:“我,我吃好了,不吃了。” “不吃了?”李氏皱眉,“多浪费!快再吃点!你中午也没吃不饿吗?” “真的够了。”桑艳摇摇头。 “你不吃我吃,省得浪费!”李氏说完大手一伸,将桑艳面前的碗拉了过来,低头三下两下又吃的精光见底,这才舒服的叹了口气,朝柳芽笑眯眯道:“柳芽,快拿点心来呀!” “娘……”桑艳有些羞窘扯了扯李氏,难为情瞧了柳芽一眼。 “你干什么呀,柳芽又不是外人!再说是外人怎么了?这么好的白面条儿浪费了多可惜,柳芽你说是不?”李氏不满瞪向女儿。 “二夫人说的是!我这就去拿点心,你们在这儿等着!”柳芽笑笑,倒并不觉李氏的举动有何不妥。他也是乡下来的,粮食有多金贵自然知晓。只是,李氏这架势,就是叫人看不上眼! 柳芽在心中暗暗祈祷,大奶奶您早点回来吧,这位二夫人,奴婢是真不敢让旁人来伺候,真会闹出笑话的。 不一会儿柳芽端来了三四碟桂花糕、马蹄糕、金丝枣糕等甜腻的糕点进来,笑吟吟放在李氏的面前。那两个空碗,便收起放在一旁,琢磨着等晚间厨房没人了再拿过去自己洗好放好,吃得这样碗底光亮可鉴,柳芽实在不好意思拿过去,会叫人背地里笑话的。 “呵呵,这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啧啧,瞧这点心做的多精致好看,光是闻一闻也香得不得了!”李氏手里捏了块晶莹剔透的马蹄糕啧啧赞道。 柳芽生怕她又来个风卷残云,带来的糕点都是较为甜腻的,而且分量十足,见状忙陪笑道:“大夫人每样尝一两块看看味道如何,今晚上有更多好吃的呢,我已经吩咐厨房在整治菜肴了,您可得留着点肚子!等您回去的时候,这样的糕点我多装几盒给您带回去慢慢尝便是!” “呵呵,那也好,那也好!”李氏听说晚上有更好吃的,糕点还能带走,果然一下子便斯文了许多,每样尝了一块就住手了。 225第225章诉苦 柳芽正欲让她们二人坐着歇歇,谁知李氏的嘴却是不知道停的,拉着柳芽叹气了气,开始诉苦,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的长短,柳芽听得烦闷不已,又不好走开,只得随口敷衍,李氏却越发来了劲头,越说越带劲,听得柳芽苦不堪言。 “大奶奶回来了!” 门口终于响起小丫鬟一声清亮的长喝,随后,便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衣裙窸窣传来。 “婉娘回来了!婉娘!”李氏眼睛一亮起身就要冲出去。 “二夫人!”柳芽连忙拉住她,急中生智道:“你是长辈,得等着大奶奶过来拜见才是正理!这么出去,人家要笑话不懂规矩的!” 李氏一想也是,便咳了两声装模作样的仍旧坐下,抬头催着柳芽:“你快点去叫婉娘进来呀!” “哎,我这就去!二夫人,你在这儿等着,千万别出去。大奶奶做客回来还得换了衣裳、洗了脸才能来见您!您耐心等着啊!”柳芽说毕打起帘子出去了。 桑婉一回来听丫头悄声告知娘家二夫人、三小姐来了,顿时惊得脸色差点变了,陪王氏回了正院安顿后,急急忙忙便往宁园赶。 这会儿见柳芽神色如常的迎了出来,桑婉一颗悬着的心方才稍稍落回了胸腔。 “我二婶和三堂妹呢?”桑婉不等柳芽见礼忙上前问道。 柳芽扶着她笑道:“大奶奶先更衣梳洗吧,二夫人和三小姐这会儿在暖阁中好好的呢,大奶奶放心!” 桑婉一笑点头,入内室更衣,向柳芽笑道:“亏得今儿你没跟着去,不然,这会子还不知怎么样呢!” “可不是,这事儿巧的!”柳芽笑着,屏退小丫头自己独自一个帮桑婉更衣,一边压低嗓音道:“好彩今儿奴婢在,也亏了后来有干娘。奴婢领二夫人她们进来时,半路上不想遇上了表小姐……” 柳芽说着便将当时的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道:“奴婢告诉大奶奶,好让大奶奶您心里有个谱!省得到时候表小姐又做出什么事来大奶奶您还蒙在鼓里呢!” 桑婉又惊又气,手心微微的发凉,咬牙道:“这个女人简直是疯魔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今日真多亏了你和嬷嬷,若二婶真叫她带了去,那可就糟糕了!” 桑婉简直不敢想象,李氏被顾芳姿带走之后会发生什么,李氏又没脑子,加上这张嘴,在顾芳姿有心套问下,有什么是问不出来的?到时若再将李氏引到婆婆跟前去—— 桑婉微微打了个冷颤,说道:“不能让她们呆在这儿,明儿一早赶紧送她们走!” 柳芽笑道:“大奶奶,那您可得想想法子了!咱们家这位二夫人您有什么不知道的?她既来了还能轻易就走?她今儿可是跟奴婢说了,要好好的见见世面、在府上多住几日呢!” 桑婉眸光微闪,说道:“我会想法子的!” 她好不容易才稳住了今日来之不易的地位和身份,绝不能任由这不伦不类的李氏在上头浓重的抹上一笔墨黑。他们两口子向来待自家刻薄,并无半点恩惠,如今所依靠不过是那点血脉关系罢了!她没有欠她们什么,犯不着受她们的牵连。 桑婉匆匆换了套豆青缠枝葡萄纹的衣裳,将繁复贵重的首饰拆下,重新松松挽了个家常的堕倭鬓,插戴两根嵌着宝石的玉钗,便扶了柳芽的手一道出来。 她突然停下脚步,向柳芽道:“嬷嬷她——” 柳芽微微苦笑,“二夫人和三小姐进来之后都是奴婢接待的,嬷嬷去忙别的事情去了。奴婢可不敢让她在嬷嬷面前乱说什么,怪丢人的!” 桑婉“嗤”的一笑,指头轻轻在柳芽脑门上点了一点,“鬼丫头倒是越发机灵了!” 主仆两个打起帘子进了暖阁,桑婉一声“二婶”还没叫出口,只见李氏一阵风般冲了过来紧紧抓着她的手,“婉娘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二婶可一直等着盼着你啊!” “二婶快坐吧,坐下说话!也不知二婶要来,今日正好陪我婆婆出门做客去了,倒叫二婶好等!”桑婉抽回自己的手,径直往主位上坐下。 “哎,咱们娘俩好久不见了,坐下我再慢慢同你说!好些话要说呢!”李氏笑眯眯的,想也没想就要跟过去在桑婉身边坐下。 柳芽忙拦着笑道:“二夫人,那是大少爷的位置,您坐这儿!” 说着抬了抬手引她在桑婉下首坐下。 李氏不痛快道:“我侄女婿这会儿不是不在嘛,我想跟婉娘亲近亲近这空着的位置我怎么就不能坐了?你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婉娘你看看,连这个她都敢挑我的理!” 李氏只觉得大为扫兴,愤愤然瞪了柳芽一眼转向桑婉,让桑婉给她做主的意思。 柳芽张了张嘴哭笑不得,碰上李氏这样的人,真是连道理都没处可讲! “二婶,柳芽向来跟我大嫂一样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二婶你何必同她计较呢?快请坐下吧,您大老远来一趟定是有事吧?”桑婉笑着抬了抬手示意下首的客位,显见是同柳芽一样的意思让她坐那儿。 李氏这才讪讪“哦”了一声没话说,过去坐下。柳芽的话她可以不听,桑婉的她现在却不敢了。 桑艳站在李氏身后,脑袋垂得差点要埋进胸口,不安的扭动着手指,脸上羞窘得一片飞红。 桑婉见她这样倒有些不忍,便笑道:“三妹你也坐吧,这里没有外人无需拘礼。” “就是!自家的姐姐又不是外人你这么木头似的杵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前见过你姐姐,越发的笨了,连一声‘姐姐’也不会喊!唉,婉娘啊,你可别跟她一般见识!这死丫头就是个缩手缩脚见不得世面的!”李氏扭头瞪了桑艳一眼,连说带训又骂了她一顿。 桑艳更加羞愧得手脚几乎没处放,不得不从母亲身后出来,抬头怯怯瞟了桑婉一眼,忙又垂了头下去,细声细气叫了声“姐姐。” 桑婉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有李氏这样一个娘,真不知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说幸运,从小到大她一切的事情都有李氏帮着安排,有李氏保护呵护着,无忧无虑,什么也不需要去想,曾一度,桑婉十分的羡慕她。说不幸,她如今养成这副性子,显然也是李氏的杰作,将来哪天没有了李氏,她就如同失去母鸡翅膀庇护的小雏鸡,她能进行独立的生活吗? “妹妹坐下吧!”桑婉笑了笑。 桑艳已经被李氏一把拽着挨着坐下,“这丫头,缩手缩脚!” 桑婉见李氏又有絮絮叨叨开骂桑艳的苗头,忙咳了一声打断笑道:“对了二婶,您今日来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 “哎,”李氏舌头一个拐弯将要教训桑艳的话硬生生吞下,叹了口气,向桑婉开始诉苦,“婉娘啊,你二婶我真是命苦啊!自打我进了你们桑家的家门,这么多年来,我辛辛苦苦为这个家操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没想到哇,你二叔这么没良心,眼看我老了,变成黄脸婆了,他就动了歪心眼纳妾了!什么生儿子、继香火,那都是假话,他就是嫌弃我老了变心了!这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尽是狼心狗肺!手里头有了两个闲钱就动起花花肠子来,老婆孩子都丢到了脑门后……” 李氏开始大吐特吐苦水,痛骂桑平凉没有良心,又举例若干若干,自己当年如何辛苦操劳,如何为了这个家,如今那妖精似的狐狸精如何如何懒惰、败家,还敢跟自己顶嘴,而他居然护着那狐狸精等等等等。 柳芽垂手站在桑婉身旁,听了上句默默在心里接上下句。不由暗赞李氏记性之好,大奶奶没回来之前她已经同自己诉了一遍,如今再诉一遍,几乎完全是不走样的。 桑婉听得尴尬不已,心道你们两口子之间的恩怨与我何干?你同我说难不成想叫我为你撑腰做主、主持公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桑婉几次想要打断李氏,却见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她刚叫得一声“二婶”就被李氏一句“婉娘啊你是不知道啊”又给截了过去。 桑婉索性懒得打断,端着茶碗出神,她爱说就让她说吧,反正,这里没有外人。 “娘,娘!”其实听得最难受的是桑艳,听着自己的娘在堂姐面前将自己亲爹那点子丑事一五一十的数落,她脸上一阵一阵的烧了起来,听自己的娘说得越来越不堪,她终于忍不住了,轻轻拉扯了娘的袖子,眼眶中滚动着泪水哀求道:“娘,别说了……” “他做得我干嘛说不得!”李氏好不容易找到个人可倒吐苦水那肯轻易放过?正说的悲愤交加、情绪正酝酿得好,不想却被自己的女儿生生打断,她一下子异常恼火,一指头连着几下戳在桑艳的脑门上,直把桑艳戳得脑袋摇晃。 “你这没良心的死丫头!忘了谁是你的娘、谁养你护你了?居然向着你那没良心的爹!小白眼狼,我白养了你了!” 226第226章添堵 “娘!我,我没有!”桑艳又羞又愧,当着桑婉的面更觉难堪得下不来台,双手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二婶,三妹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你这样冤枉她她心里怎么好受?快别说了!”桑婉忙劝,朝柳芽使了个眼色。 柳芽上前轻轻拍着桑艳的背,小声劝道:“三小姐您别哭啊,外头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呢,叫她们听见了笑话!” 桑艳一滞,顿时止住了哭声。 “二婶,二叔不就是拿了个妾吗,您跟了二叔大半辈子,他还能休了您不成,何必这么大火气!”桑婉笑道:“您心里的气也消了吧,那些事就别说了!您跟我说我也没法子呀!” 李氏哼道:“休我?他敢!我就是心里苦啊,唉,婉娘,我们家跟你们府上不同!时家有钱,侄女婿哪怕纳十个八个妾也没啥关系,可我们乡下人家,哪有这样的闲钱,我家阿艳的嫁妆都没备齐呢,他老子竟花了近百两银子买了个妖精回来,这不是存心气死我吗!” 桑婉听了这话不由大怒,紧紧攥着手中的锦帕手微微发抖。这是长辈能说的出来的话吗?怎么叫人听了这么刺耳! 柳芽也满脸的不痛快,沉下脸恨恨白了李氏一眼。大少爷跟大奶奶感情那么好,二夫人倒好,张口就是十个八个妾。她自己不喜欢妾室,却觉得别人家多几个妾室没啥了不起!这是什么心态! 李氏还在絮絮叨叨的诉苦,突然察觉到了点沉闷的异样,瞅了眼桑婉,再瞅了眼柳芽,声音不自觉的慢慢细了下去,直至甄没。 她有点莫名其妙。她就算再傻也察觉到桑婉和柳芽都生气了,却不知她们为何生气。 李氏一阵恼火,想着自己有事要求人家不得不压下心底的恼火,呵呵干笑了两声,说道:“婉娘啊,二婶不会说话,说错了什么你可别跟二婶计较!哎,算了不说不说了!那些事情说多了也没意思!二婶就是诉诉苦,同你说了一番,心里也好受许多了,不说,不说了!” 桑婉勉强一笑瞟了她一眼,垂头饮了口茶没吭声。心道你心里倒是好受了许多,却没忘记给旁人添堵。我们大房跟你们二房天生有仇是不是?每每见面,你就见不得我们半点好过。 桑婉膈应一阵又不禁自嘲,心道她是个什么人自己也不是今儿头一遭才知道,何苦同她计较?那真正是愚蠢了! “时候也不早了,二婶想必也饿了吧?柳芽,叫人去厨房看看,若做好了菜便摆饭吧!” “是,大奶奶!”柳芽应声退下。 李氏见桑婉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可见并没有生自己气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忙笑道:“好,好,那就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饭菜已经备好,柳芽叫人在饭厅摆好之后,便将丫鬟们都屏退了去,这才过来请桑婉和李氏母女。 用饭时,也只有柳芽在一旁伺候。 看着满桌子精致好看又香气腾腾的饭菜,李氏腹中原本并不太饥饿也忍不住眼睛放光大加垂涎。 待得桑婉招待一声,已忙拉着女儿做了下去迫不及待的吃起来,眉开眼笑的一个劲赞好。 桑艳悄悄瞟了眼桑婉,见她举止舒缓从容,对比自己的娘饿虎下山一般,桑艳暗暗苦笑,心道横竖丢人早丢到家了,也不差这一时。 李氏一边吃一边大赞,一边又不住的问柳芽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怎么做的等语,柳芽也就胡乱回答一气敷衍。 吃到一半,李氏忽然停下翻飞燕一般的筷子,抬头向桑婉奇道:“婉娘啊,你这儿没有别的丫鬟奴婢伺候吗?怎么老是柳芽在一旁啊?” 柳芽暗暗瞅了她一眼心道,旁人哪儿禁得住您这架势呀,要是见了,明日不知编出多少俏皮话来取笑,只怕连大奶奶都叫人取笑了去!你还好意思问! 看到桌子上淋淋漓漓的汤汁汤水,地上掉的骨头鱼刺、姜片蒜皮等东西,柳芽忍不住便一阵恼火,等会儿少不得她要先收拾一番,才好叫丫头们进来收拾。 “旁人也都累了一天了,我让她们都休息去了。再说了,我习惯了柳芽近身伺候。”桑婉微笑道。 “这倒也是!”李氏煞有介事的点头,“这奴才呐,还是打小跟着自个用出来的贴心,知根知底嘛!这大户人家的丫头啊,鬼心眼儿最多了,一不留神就给主子使绊子!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又是小门小户出来,只怕她们更不放在眼里呢!可不是得多长几个心眼防着点?还是用柳芽好,用柳芽好!” “二夫人!”柳芽忍无可忍,沉着脸道:“您一把年纪了祸从口出的道理不会不懂吧?您说这种话叫人听去了怎么想我们大奶奶呢?大奶奶还要不要做人!” “你这丫头,你敢教训我?”李氏气得拿筷子指着柳芽,向桑婉道:“婉娘你看看,她敢这么跟我说话!” 桑婉心里恨得直咬牙,只恨自己辈分小,不然真想好好的给她脸色看!这番话若落到旁的丫头耳中,正如柳芽所言,人家会怎么想她? “二婶,那些话不是什么好话,况且我们家也没这么复杂,你想的太多了!还是快吃饭吧!我看今日你们也累了,吃了饭早点歇着!”桑婉瞧也没朝她瞧一眼淡淡说道。 “娘,堂姐的家事您多什么嘴呀,快别说了,吃饭吧!”桑艳自进了时府终于说出了头一句顺溜的话。桑婉的脸色方才变得很难看,她着实吃了一惊。 李氏见桑婉没为自己出头,心下大感不快,却也感觉到了她的怒意,呵呵笑了笑,“我是关心婉娘,忍不住就多嘴了两句,婉娘你别多心啊!呵呵,吃饭吃饭,还是不说了!” 一顿饭好不容易用完,桑婉又领着她二人回了暖阁,李嬷嬷早已将小丫头们都遣了去,屋子里只有她和杏枝并两个老实稳重的小丫头伺候。 打起帘子引她们进了暖阁,忙叫人端了茶水上前伺候漱口。 李氏只当是喝的茶水,打了个饱嗝摆摆手道:“刚吃了饭我肚子里正撑着呢,还不想喝茶,放这儿吧,不用了!” 小丫头抿唇一笑,说道:“亲家夫人,这是漱口的茶水,不是喝的茶水。” “呵呵,是吗?你们家倒是讲究!”李氏呵呵一笑瞅了桑婉一眼,便端了茶水照做。 “大奶奶,老奴已叫人备下了客房,热水厨房里也有,等亲家夫人她们回去了,便叫人送过去。”李嬷嬷上前笑道。 “辛苦嬷嬷,这事儿是我忘记了!”桑婉想了想笑道:“今晚就在咱们这儿耳房中收拾出来让我二婶和堂妹住吧,不必去客房那边了!嬷嬷,您忙了一天也下去歇着吧,有柳芽、杏枝就好!” “是,那老奴先下去了!”李嬷嬷屈膝施礼退了下去。 李氏对李嬷嬷印象不太好,见她此刻临走前又瞅了自己一眼,仿佛含着什么意味似的,心中更是不喜,便向桑婉道:“这个嬷嬷就是侄女婿的奶娘?这大户人家的奶娘架子倒是不小,端得跟亲娘似的!婉娘你真好性儿,对她那么——” “二婶!”桑婉的声音严厉起来,凝着李氏道:“嬷嬷是大少爷的奶娘,辛辛苦苦照顾伺候了大少爷一场,便是在我婆婆跟前,大少爷对她也是敬重有加,二婶休要胡言乱语!” 李氏张了张嘴,瞪着桑婉半响说不出话来。 她原本还琢磨着怎么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桑婉好让桑婉帮她教训李嬷嬷一顿出口气呢,谁知桑婉倒先护着她起来了!李氏心中忍不住有点儿堵得慌,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咳了一下垂头喝茶掩饰。 若跟她计较这个,桑婉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自找不痛快,缓了缓神便道:“二婶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还是快说吧,说了好回房里休息!我叫人备下了车马,明日一早便送二婶回去!二婶不回去,家里就真的放心的下吗?您真的不担心二叔又被那小姨娘撺掇着做下什么来?” 李氏半响没了言语,本想留下多住几日的话到了嘴边再也说不出来。桑艳听了却是暗暗松了口气,要真在时府住上几日,以自己娘这个性子,天知道还会闹出什么笑话,她跟在旁边,真正是如坐针毡。 “娘,堂姐说的是,您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堂姐——她会帮您想办法的!家里那么多事情怎么丢的下呢,这时节正是农忙,咱们还是赶紧回去的好!”桑艳也忙劝道。 “那,那也行。”李氏怏怏答应,又笑道:“婉娘啊,等过了农忙这一阵子,我再带着阿艳来看你啊!” 桑婉含糊道:“二婶下次要来先叫人送个信打个招呼,等我回信了再来。不然又像今日这样可怎么好?今日幸亏柳芽没随我出门。” 李氏忙笑道:“今日路上我碰到了你们府上的表小姐芳姿,她人也挺好的,还说邀请我过去坐坐呢!婉娘你明天可得帮我跟她道一声别,等下回来了我再去看她——” 227第227章婚事 “二婶!”桑婉沉下了脸色冷声道:“表小姐的名讳您最好别叫,也别显得同她那么亲热!府上的事情您不懂,别瞎参合!我只告诉你一句话,离那表小姐远一点儿!下次万一见了她,远远的给我避开,可听清楚了吗?” 提起今日这事她便气不打一处来,李氏这脑子真不知是草渣还是木屑。她又不是什么贵妇人身份,也不是什么德高望重有见识的人,这一身乡下农妇的穿戴,搁哪儿都是个平凡人。人家顾芳姿跟她头一遭见面若没有别样心思能跟她那么亲热吗? “这、这是为什么呀?我看她人挺好的呀,说话也和气,待人又知礼。”李氏大惑不解,哪里肯信桑婉的话。 桑婉这下子真正是哭笑不得、欲哭无泪了。她和顾芳姿之间的恩怨纠葛,即便是跟大嫂方氏也只说一半留一半,跟李氏更不可能说了。她敢保证,今日跟李氏说了一句,等她回了乡下,肯定能发展出一百句,然后,她就等着她抹黑吧! “别说这个了,总之你记住我的话!大宅门里头的事情,我跟你说不清楚,有的事情说了会招祸,你记着这个就行!还是说正事吧,您今日找我究竟为何事?”桑婉强忍着心头的不耐说道。 李氏见她突然严厉起来,那高高在上的气势令她没来由的生出几分胆怯,她一阵恍惚,这才觉得,桑婉和她之间早就隔了一条深深的鸿沟,她所在的位置,是她这一生也无法企及的。而她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对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在她面前摆出长辈的架势颐指气使。 李氏顿觉有些颓丧,却也无可奈何,认命的叹了口气,瞟了桑艳一眼,说道:“婉娘,二婶从前做过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大人大量就别和二婶计较了成吗?以前的事情,都是二婶不好,二婶给你赔不是了!你说什么二婶都听,那表小姐二婶下回见了远远的躲开就是!婉娘,你可满意了?” 桑婉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顿时一怔,心中微微感慨,继而仍是暗叹。 二婶仍旧是从前那个二婶,即便她这会儿向她服软说好话她骨子里也仍旧是从前那个二婶。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就是如此。桑婉也没指望她真的能悔过。 若她真心悔过了,就不会对着桑婉说这番话半点儿没带着桑弘方氏桑于飞几人。她何尝是做了许多对不起她的事情?更对不起的是她嫡亲的两个侄子!那些年摆着长辈的架势幸灾乐祸、隔岸观火、四处散布流言,时时刻刻强占便宜,桑婉可都记得清清楚楚。若不是后来有个厉害的大嫂同她抗衡,只怕自家的家底早就叫她两口子给算计空了。 “那些事都过去了,二婶还提他做什么!”桑婉淡淡说道。 “对,对!都过去了!如今你过上了这么富贵的日子,可见好人就是有好报的!”李氏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又叹道:“二婶这辈子就你三妹这个孩子,唉,她没个好归宿二婶心里也放不下啊!婉娘,如今你人面广,认识的好人家多,你看看能不能给阿艳找个合适的人家呀?阿艳有个好归宿,我也可以放心了,将来也可以帮衬帮衬你呢!这姻亲关系,比什么都牢靠!” “娘!你说什么呀!”桑艳的脸“腾”的一下变得飞红,低着头又快要埋到胸口去了。她万万没想到,娘和爹因为新姨娘大吵一架后带着她来找堂姐竟然是为了她的婚事。 “这是你堂姐,又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李氏不快的瞪了桑艳一眼,索性推她道:“还不快求求你堂姐,她帮你找个好人家,这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你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桑婉一时也愣住了,她原本以为李氏过来诉苦是想从她这儿要一笔银子。她既上了门来,只要她开口,她断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说的居然是桑艳的亲事! 桑婉顿时头大扶额,心中更是哭笑不得。桑艳父母双全,她是个嫁了出去的姑奶奶,且桑艳与她又是同辈份,由她做主桑艳的亲事,说来就叫人觉得可笑,真不知李氏心里是怎么想的! “娘!”桑艳羞愧得说话都带了浓浓的鼻腔,眼眶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丢死人了!如果知道娘今日带她来要说的是这事,打死她也不会来的!这算什么呀? “你别拉我,快跟你堂姐说几句好话!”李氏恨铁不成钢甩开桑艳的手推她上前。 桑艳哪里肯,扭着身子索性起身跑到一旁角落里背对她们站着。她咬咬唇,眼泪便控制不住的滚落了下来。 “死丫头,真是不争气!”李氏恨得咬牙,忙向桑婉陪笑:“婉娘啊,阿艳就是这样,动不动就害臊,这自家人有什么好臊的嘛!也幸亏是婉娘你,不会同她计较!婉娘,这事儿二婶可就拜托给你了,你一定得帮阿艳找个好婆家呀,二婶这辈子都会感念你的大恩大德!” “二婶,”桑婉压下心中的震惊,想了想便道:“二婶啊,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您和二叔都好好的健在呢,堂妹的亲事哪儿轮得到我插手?二婶您不在乎我也不能不在乎,旁人知晓了,定要说我手太长都伸到娘家去了!二婶,这个忙恕我帮不了您!这关系着堂妹一辈子的幸福,我能活了几岁,哪里晓得怎么看人呢?这个责任太重大,我可担当不起!况且,我一个年纪轻轻的新媳妇,怎么好去打听别人家的公子?二婶您着实为难我了!我看堂妹年纪也不小了,您好好的给她挑个好人家吧,到时候我必定亲自送上一份厚厚的大礼为堂妹添妆,二婶你看如何?” 李氏听见桑婉拒绝,一颗滚烫滚烫的心霎时就凉了半截,一股怨气酸气油然而生,暗暗不乐。怪桑婉不讲人情味,自己发达了便瞧不起穷亲戚了,不肯伸手帮一把,定是怕将来自己的女儿嫁的比她好、超过她了她心里嫉妒! 李氏原本还想说几句,听到桑婉说亲自送厚礼为桑艳添妆,那抱怨分辨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如今能求的只有桑婉,桑婉不肯帮她她能怎样?若再惹恼了她,连添妆都没有了不是亏大了?如果她到时候真肯出一笔丰厚的银子给自家女儿添妆,够买个几百亩良田的,这辈子女儿也不用愁了! 李氏心里正在犹豫取舍,桑婉便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天也不早了,明日一早二婶还要赶路,这便下去歇着吧!难得您来一趟,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等会儿叫柳芽备几块料子、几盒胭脂水粉拿回去给堂妹用吧!” 李氏忙笑道:“那就多谢你了!我这两年正愁着你妹妹的嫁妆呢,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想给她陪四百亩良田,可惜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不如婉娘你就帮了这个帮如何?” 柳芽一旁翻了翻白眼,心道二夫人还真是不客气,一张口就是四百亩良田,好几千两银子! 桑婉也甚是不快,蹙眉道:“到时候二婶短多少我自会帮!对了,不知大堂姐的亲事如何了?” 这原是她们的家事桑婉不想多言,只是看到李氏这样满心里只顾着桑艳厚颜无耻连自己都算计上了,却绝口不提桑柔未免有些不平。 李氏脸上立刻显出厌恶的神情,说道:“她那个臭脾气,哪个好人家肯要她呀,我也是愁啊!要是有人肯要,我倒贴些钱也巴不得早早送她出门!她的事我早就不管了,不是有她爹在嘛!我一个人哪顾得了许多?一个阿艳就够操心啦!” “二婶这话就不对了!”桑婉笑道:“堂姐好歹叫您一声母亲,她的事您不管谁管呢?二叔男人家,哪里懂得这些事情?少不得二婶你多操心了!哪家里也没有个大女儿没说人家小女儿反倒先出阁的道理二婶你说是不是?” 李氏见桑婉显然是在护着桑柔,心中顿时大不痛快起来,含含糊糊的应了声是,脑中灵光一闪,一拍脑袋道:“哎哟,差点有件大事我忘了告诉你了!”李氏便将上次桑婉回去,桑平凉和桑柔打时凤举主意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又得意洋洋的表功,“那不要脸的死丫头,一听她爹这么说乐得眼角都是笑。我看不过那狐媚子样,给她脸上抓了一抓,划了两道血痕现在都还有痕迹呢!婉娘,你倒是好心为人家着想,你看看,那种没良心的,背地里还在算计你呢!” 桑婉又惊又气,半响说不出话来。看来倒果真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她相信这事儿李氏定没有骗她,自己的二叔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是没有可能。二婶倒真是为桑艳好,没打着心思把她也往自己身边塞! 228第228章指责 “婉娘你别不信,你不信你问阿艳,那事就是阿艳无意中听到了跑去告诉我的!阿艳她从小可不会撒谎!”李氏见桑婉不做声忙道。 “竟有这种事,倒是没想到!”桑婉淡淡一笑,说道:“二婶放心,堂妹出嫁时我定会给你们做足了面子!堂姐的确也该找个人家了,您还是帮她看看吧!” 不然,指不定往后还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叫人闹心。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回去就给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李氏见桑婉居然还帮桑柔说话,不禁暗暗的生出几许鄙视,心道真没见过这样的,人家谋夺你男人你还帮她! 桑婉也没了心思再同她多说,跟李氏这种人你永远也别想说明白道理,只要她听懂你的意思不捣乱就行了。 “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叫柳芽带您和堂妹下去歇息。”桑婉便道。 李氏还想说什么,桑艳听了这句话顿觉苦刑有望结束,也顾不得羞臊尴尬,忙几步窜过来拉着李氏的袖子,“娘,我累了,我们还是回去休息吧。堂姐忙了一天肯定也累了,明早她还要早起给时家大夫人请安呢……” 桑婉忍不住朝桑艳瞥了一眼,心中暗道,二婶、二叔这样不着调的,这位三妹妹倒是纯良,比她爹娘一对强多了。 “那,那我们就先去了。”李氏见女儿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也不忍拒绝,只得答应着去了。只她心中惦记着桑婉说明天给她带回去的东西,见桑婉神情淡淡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便一边走一边拉着柳芽道:“婉娘不是说了有胭脂水粉和布料给我们带回去吗?你等下送到我们房间里去,我好收拾起来,还有你说的点心,别忘记每样给我装一盒拿回去尝尝鲜啊……” “娘……”桑艳羞愧得脸上又涨得通红。 柳芽忍着无奈和哭笑不得,笑道:“二夫人放心,东西我等会儿才收拾呢,用包袱包好,明儿一早交给你,保准误不了你的!” 李氏听她这么说只得罢了。 暖阁中桑婉犹自觉得心中实在膈应憋闷得仿佛吞下一只苍蝇,极不舒服,凝着一旁的琉璃灯瞧了片刻,唤了声“来人”,命准备笔墨纸砚,在灯下给大哥、大嫂写了封信。 今日这种情况断断不能再发生第二次,李氏怎么冷不防的就跑来了,她得问问大哥大嫂怎么回事,也好托付他们将来提防看着点。 第二天一大早,桑婉便亲送了李氏和桑艳出门上马车去了。看着那马车辘辘离开消失在眼前,桑婉才暗暗的舒了口气。 回宁园洗漱用早餐完毕,看着时候差不多,桑婉便往王氏处去请安,恰好在正院门口碰到了顾芳姿,两人便一道进去。 请安已毕照例坐下陪王氏说几句话。 顾芳姿抽了个空瞧了桑婉一眼,便笑道:“姐姐,昨日我在园子里碰见姐姐娘家的嫡亲婶娘和堂妹来了,怎么不带来见见姨妈呢?” 桑婉手心一紧暗叫侥幸,幸亏她早将李氏送走了,不然这会儿遮都遮不过去。 王氏甚是诧异“哦”了一声,向桑婉笑道:“昨儿亲家二夫人来了?婉娘你昨儿怎么不说呢?快,连同亲家小姐一并请来,我也见见!” 王氏见过桑家兄弟和方氏,对桑家人的印象还是极为不错的,听见桑婉娘家人来了,她自然不会怠慢。 “是啊姐姐,”顾芳姿也笑道:“昨日在花园中见了,我也只打了个照面招呼,还没正式给亲家夫人见过礼呢!” 桑婉忙起身向王氏笑回道:“正要同娘说这事儿,可巧妹妹便先提了!我二婶和三堂妹昨日不过是顺路经过,她们还有事,今日一大早便已经走了。昨日我本要来禀告娘的,只是昨儿赴宴生怕娘累着了便没来,想着横竖将来还有机会见面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王氏听说李氏她们已经走了倒是有些遗憾叹了两声,笑道:“你也是的,到底是你娘家长辈亲戚,头一遭到咱们家来我怎么好不见见呢?左右不过坐着说说话罢了,偏你顾虑多!下回可别这样了,不然人家要说怠慢!” “是,婉娘记住了!这回不过想着都不是外人,没那么多讲究方才如此。”桑婉忙笑着答应。 王氏一笑点头,示意她坐下。 顾芳姿也陪着笑了笑,心中不禁暗恨,不用想她都料得到,那位桑家二夫人若到了姨妈跟前,自己再一旁勾着说话,不愁这位矜持端庄的大奶奶不丢光脸面!可惜那愚妇竟是离开了。不用说,定是桑婉干的好事了。 顾芳姿不由暗恼,早知道昨天晚上便告诉了姨妈就好了。只哪里想得到桑婉居然会做得这么绝。 略坐了一会,桑婉告辞而去。 没走多远,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姐姐”,是顾芳姿追来了。 桑婉便站住了脚不,转身朝后望着。 顾芳姿上前,屏退众丫鬟,朝桑婉冷哼一笑,淡淡道:“姐姐好快的手脚,那亲家夫人莫不是见不得人不成?竟一大早便巴巴的送走了?我倒是觉得她怪有趣的,想来姨妈会喜欢呢,可惜,竟不能领着让姨妈一见!让姨妈她老人家也好知晓知晓,姐姐的娘家亲戚如此不俗!” 桑婉亦笑道:“二婶是真的有事,所以急着走了,妹妹怎么这么说呢?我却不知原来妹妹与她投缘,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抵如此吧!若早知妹妹这么不舍,方才该叫妹妹一道送送她了!” 顾芳姿顿时拉下脸来,冷笑道:“姐姐如今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越发的好了,那是姐姐嫡亲的二婶,同我有什么关系,要说人以群分也是跟姐姐分在一处吧?也难怪姐姐急着把人送走,若是姨妈见了,岂不是丢姐姐的脸,还当姐姐私底下也是那副模样呢!” 桑婉冷冷道:“我家的亲戚如何轮不到你来多嘴,妹妹有这心思不妨多关注关注顾家的人吧!那才是妹妹的正经亲人!顾芳姿,我警告你,昨天你想干什么我心知肚明,你若再这么放肆,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那便怎样?”顾芳姿面色“唰”的沉下去,冷声道:“桑婉,你先是扮猪吃老虎抢了我的大表哥,如今是耀武扬威肆无忌惮拿身份压我,还撺掇着大表哥赶我走!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了?桑婉,做人要知足!这话正是我要对你说的,你对我赶尽杀绝,休要怪我不客气!” 桑婉摇摇头,“我跟你真的是没话说!你和大少爷一同长大,他的脾性你应该比我了解,若你们之间真正有情,不管我做什么又怎能影响得了他?而他要做什么,我又如何能撺掇、做主?你也把他看得太轻了!你明知他同我有婚约,却依然毫不顾忌的同他走那么近,如果你要怪,那么始作俑者明明是你自己。如今无论得什么结果,那都是你自作自受!你将这一切算在我的头上,顾芳姿,你要不要脸?” 顾芳姿一时梗住,愣愣的瞅着桑婉,脑子里嗡嗡嗡的响成一片,竟是找不到一句可以反驳的话。 桑婉没再理她,转身径直去了。 顾芳姿呆呆的站在当地,颤抖的手心紧紧的握着,周围一片静谧中,她能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微微紊乱的呼吸。 头顶的阳光明亮的照耀着,风轻轻吹过,地上的斑驳的淡淡的影子微微晃动。明明在这温暖的春阳下,顾芳姿却感到一阵冰冷和恍惚。她怔怔的看着前方,眼中的世界仿佛一切都变了样,变得仿佛虚幻。 “真的是我错了吗?不错,是我有意接近大表哥的,可这有什么错,他那么出类拔萃,又拥有数不尽的财富,我仰慕他,喜欢他,有错吗?他曾一度也将我放在心上,可见他也是喜欢我的……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变成了这样?难道,他真的……从未真正喜欢过我吗!” 顾芳姿心中喃喃的转着念头,越想越混乱而灰心,心中一痛,眼中渐渐涌出泪水。 “不、不会!绝不是这样!”顾芳姿摇摇头,抬帕拭去眼中的泪水,咬牙恨声道:“桑婉,你胡说八道!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小姐,咱们回去吧!”兰香站在一旁,看她神色变幻莫定,忽而悲愤忽而伤感忽而狰狞,不由担心,上前扶住她的手臂。 “放手!”顾芳姿用力甩开她,冷冷道:“用不着你扶,我自己会走!” 她始终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靠的、能靠的只有自己,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去争取,没有人会与你想让! 桑婉以为经过这一场风波后日子至少可以平静一阵,不料这一日中午,她正准备用午饭,秀春神情急慌、脸色发白的闯了进来,也不等通报直直闯到了桑婉面前,“大奶奶,不好了,不好了!您快去大夫人那里吧,大少爷出事了!” 229第229章时凤举出事 一瞬间的静谧。“吧嗒”一声桑婉手中的筷子落在地上,心猛然揪起。 “你说什么?大少爷怎么了?”桑婉微微颤抖,整个人几乎站不住。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 “大少爷出事了?谁说的?报信的人呢?到底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呀!”说话间李嬷嬷也奔过来了,她的脸色比桑婉还要难看,双手拉扯着秀春不停摇晃。一屋子丫鬟们无不脸色大变,目光齐刷刷的瞪着秀春。 “我,我——”秀春被她们众人的反应吓了一跳,结结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 “嬷嬷!”桑婉强忍着欲酸软倒下的趋势,拉了李嬷嬷一把,勉强道:“咱们,咱们这就过去娘那边——” “对、对!”李嬷嬷慌里慌张扶着桑婉就往门外去,一个踉跄拽着桑婉两人差点儿跌倒。唬得一屋子丫鬟们一片惊叫。 正院那边,情况更糟糕,桑婉一进去,就看见长欢跪在厅上,王氏不住的哭着嚷着“凤举”,姜嬷嬷、秀丽等从旁苦苦相劝。 一片愁云惨雾。 “娘!”桑婉鼻子一酸眼眶顿时也湿润起来,几步上前在王氏身旁跪下,拉着她的袖子忍泪道:“娘,您别这样,您这样大少爷若知晓了心里怎么好过?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少爷在外头行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岂能心中没个成算,身边又有老成的家人伙计们跟随,便是天大的事情他也必定会逢凶化吉的!娘,您快别伤心了!” “大夫人,大奶奶说的是,大少爷一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您要是哭坏了身子病倒了,大少爷回来看见岂不心疼?”姜嬷嬷也忙苦劝。 长欢没料到王氏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也吓蒙了,正在嚅嚅出神,见桑婉不经意狠狠瞪了自己一眼,顿时如梦初醒,忙爬着上前连连磕了几个头,呜咽道:“都是小人没把话说清楚吓着大夫人了,大夫人放心,有名医看着呢,大少爷一定不会有事的,身上的伤……也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 “真的?”王氏止住哭声,灼灼望着长欢。 “是,是。”长欢忙道:“小人有几个脑袋,敢欺瞒大夫人!” “凤举,我的儿子呀!你可千万要好好的回来!不然,娘也不活了!”王氏又掩面大哭了起来,姜嬷嬷等人却是暗暗透了口气,知道她这一声哭是回转了气来。 李嬷嬷也早已泪如雨下,上前同姜嬷嬷等一同苦劝王氏,好不容易方将她劝住。 王氏拭泪,瞥见桑婉还跪在自己身侧便一手扶住了她胳膊,“婉娘,快起来!别哭了!” 桑婉依言而起,听了这句眼泪便同断线的珠子般簌簌滚落一阵,方才止住。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细细的说来!”王氏命桑婉坐下,收拾了心情重新问长欢。 “姨妈!姨妈!大表哥怎么了!大表哥怎么了!”长欢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顾芳姿一阵风般从外头冲了进来。一见王氏眼泪滚滚而下,扑进王氏怀中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叫着“大表哥、姨妈”。 王氏刚平复下来的心情被她这么一勾忍不住又一阵伤心,搂着她抱头痛哭。 李嬷嬷恨恨不已瞪了顾芳姿一眼,她心急如焚正等着长欢说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偏这不懂规矩的东西冲进来这么一顿胡乱搅合! 姜嬷嬷也微微蹙眉,王氏上了年纪的人,乍逢爱子有难这般消息如何承受得住?这边好不容易劝住了,她一来又闹得人仰马翻!若她真心疼长辈,岂会如此不顾惜长辈的身体? 桑婉与李嬷嬷一样暗恼,便忙又拉着王氏苦劝,姜嬷嬷亦一旁好言劝慰,又使个眼色命秀春、秀丽等上前强行将顾芳姿拉开了。 顾芳姿哭得成个泪人儿,抱着王氏不肯撒手,口口声声哭着“大表哥”真正是痛断肝肠。 桑婉忍无可忍低喝一声“妹妹!”,冷沉着声音道:“大少爷不过遭遇了一点小意外,定不会有什么大事,你哭成这样是想做什么?” “怎么是小意外?都——”顾芳姿话说到一半醒悟过来忙止住了,拭泪道:“姨妈,大表哥定不会有事的,您别难过了!” “表小姐一旁坐着吧!好让长欢赶紧把事情说清楚!”李嬷嬷十分不快盯着顾芳姿,心道这会儿倒会说这话!大奶奶说的没错,你哭成这样是想做什么?你爹没了也没见你哭成这样!呸呸,我这说什么呀! 秀春、秀丽帮着兰香扶着顾芳姿一旁坐好,桑婉见王氏缓了过来,便命长欢“快说!” 长欢答应一声,便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原来时凤举在德州寻找时凤鸣,很快便打听到时凤鸣和那个青楼女子已经离开德州南下了,至于南下去了哪里却是不知。 虽一时找不到他的人,但知晓他如今平安无事,也算是对二叔二婶有了交代。他心中记挂着母亲和桑婉,便打算先回家,只吩咐了南下沿路各处城镇的掌柜伙计们留心,一有时凤鸣的行踪一面派人暗暗跟着一面速速上报。 不料,船行到邯郸码头时靠岸停泊补给,时凤举一门心思只想着赶紧回家,晚上便也没有上岸住客栈,就在船舱中住宿,等着次日天一亮便开船。谁知这天半夜里不知哪一艘船起了火,火趁风势,又是夜深人静的半夜无人察觉,很快码头上停泊的一大片船只都燃烧了起来,时凤举的那艘也没能幸免。 那一晚上,熊熊的火光映得水面上一片通红,到处一片噼啪燃烧之声,浓烟滚滚四面袭来,船上船下鬼哭狼嚎,乱成一团! 在这混乱中,时凤举不留神被一根燃烧倒下的柱子打中掉到了水中,在这半夜混乱时分也讨不了什么好,被人救上来后,便一直昏迷不醒。 大夫说,他主要是被烟熏和重物袭击导致的昏迷,能不能醒来他也不敢保证,只能尽力。 长欢等也各自有伤,却没有昏迷不醒的,一听这话都慌了神,不住哀求那大夫,又四处打听附近城镇是否有名医。他们都很清楚,大少爷若有个三长两短,大夫人肯定会活活撕了自个。况且不说大夫人,跟了大少爷这么多年也是有感情的,谁都盼着他赶紧好起来。 一连过了三天,时凤举仍旧没醒过来。几个人一商量,也不敢怠慢,众人留下守着,长欢一个人雇了马车昼夜往青州回来报信。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做主,谁也不敢说,得主子们说了算! “没用的东西!你们是怎么伺候的!”顾芳姿一听完便冲着长欢恨恨道:“你们一个个都好好的,偏偏大表哥遇上了这种事!当时你们是不是光顾着自己逃命了?背主的奴才!若是大表哥有个什么不好,我要你们的狗命!” “奴才该死!”长欢吓得脖子一缩,拼命的磕起头来。 “哼,你也知道你该死啊!长欢,枉费表哥从前那么看重你,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我问你,表哥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你怎么能不在他身边呢!”顾芳姿柳眉倒竖,气得不轻。 王氏眼眶一潮,抬起帕子拭了拭,亦恨恨的瞪着长欢。 “妹妹!”桑婉烦乱之极喝住顾芳姿,向王氏道:“娘,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长欢,大少爷的情况究竟如何?大夫到底是怎么说的?大少爷可有好转?你还不快一五一十的说来!” “是啊长欢,你倒是快说呀!”李嬷嬷也急道。 长欢稍稍松了口气,忙道:“回大奶奶话,请的大夫是邯郸城内最有名的的李大夫,大少爷身上的擦伤、烧伤都已处理妥当上了药包扎,并未伤筋动骨,如今这时节还不热,李大夫说只要照看得当伤口不会发炎,也不会引起发烧发热。只是,只是大少爷被重物击中头部,又受了烟熏水呛,如今昏迷尚未清醒……啊,不过,呼吸均匀,脸色也正常。李大夫说多半是脑中有淤血,如今每日施以金针,只要脑中淤血散去,大少爷就能醒过来!” “那就是现在还没醒了?”王氏听得心酸且心急如焚,“你们这些人,怎么伺候的!凤举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靠哪一个!” 长欢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又闭上了嘴没说,反而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那李大夫可有说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王氏忙又问道。 长欢道:“李大夫,李大夫他,他说……说、说不准!大夫人,所以奴才这才忙着赶回来,请大夫人示下该怎么办啊!”长欢一咬牙索性说了。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大少爷出了这等事无论结果如何,他们这些奴才只有面对的份,想要绕过去,门儿都没有! 王氏闷哼一声,整个人几欲软倒在座榻上。 “娘!”桑婉忙上前扶住她,“娘,大夫哪一个肯把话说满的?娘岂有不知?既然他诊出了病因,又肯为大少爷开药施针,那说明定是有救的呀!没准,没准长欢刚走,大少爷这会儿就已经醒来了呢!” 230第230章争执出行 “对,对!小姐啊,大奶奶说得对!大少爷从小身体就好,他一定不会有事的!”李嬷嬷也忍着泪道。 “是啊姨妈,大表哥一定会醒过来的!您可得放宽心啊!”顾芳姿又流下泪来。 王氏长叹一声,含泪望着桑婉微微点头。 “大嫂!听说凤举出事了是真的吗?究竟怎么回事!”说话间,时二老爷、时三老爷夫妇先后走了进来。 王氏见了他们,忍不住又伤心起来,动了动唇哪里说得出来?桑婉、姜嬷嬷等忙一边相劝一边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时二夫人听说有了自己儿子的消息,听说他好好的并没受什么苦心中一喜,猛然意识到这是什么场合,忙垂下眼眸压下心中的喜悦,同时三夫人等一道劝慰王氏。 “大嫂你别急,我看那大夫倒是个明白人,懂得用药施针,凤举定会无事的。先前我们在蜀中也碰到了类似情况,那人昏迷了半个多月才醒,醒来之后一切跟平日无恙,那情况跟凤举差不多,想来也定会醒过来的!”时三老爷忙劝道。 “对对,我们老爷说的极是!那事儿我也记得,跟凤举这情况的确差不多!”时三夫人也忙道。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王氏眼睛一亮忙问,桑婉、李嬷嬷、顾芳姿等也不由精神一振齐齐望着时三老爷夫妇。好像只要在他们这里得到了确定,时凤举就一定能醒来似的。 “当然是真的了!”时三老爷夫妇忙点头。 “大嫂啊,我看为今之计得派个妥当人前去照顾凤举,遇上事情也要拿主意!光有下人们怎么行呢!”时三老爷说道。 王氏听毕缓缓点头,长欢回来这一趟便是这个意思,况且,没个至亲的人在身边她也不放心。若非她扛不住舟车劳顿,她便亲自去了。 两位妯娌自然也不便去,三叔光会遛鸟养鱼,也不靠谱,二叔显然最合适了,只是——这提议是他提的,他却没主动要求说去,若自己开口他自然不便拒绝,只是,到了那边能尽心尽力吗? 王氏正在犹豫未决,只见顾芳姿已抢着起身跪到了中间,说道:“姨妈,让我去吧!我愿意去照顾大表哥!姨妈您放心,我一定把表哥好好的给您带回来!” “娘!”桑婉亦跪了下去,说道:“娘,我去!大少爷是我丈夫,如今他出了这样的事,我这个做妻子的若不在他身边我心中实在难安,请娘成全!” 桑婉心中暗自懊恼慢了顾芳姿一步,定然又要费不少唇舌。自打长欢说请一位主子前去做主她便打了这个主意,谁知尚在犹豫该如何开口顾芳姿已经抢先说了出来。 众人一时愣住。 王氏见她二人心里都记挂着自己的儿子,心中固然欣慰,可也犯了难。 “姐姐,”顾芳姿便道:“这府上的事如今都是姐姐在管,姐姐怎么脱得开身呢?还是我去吧!姐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大表哥的!” “府上的事情有娘和各位管事看着不会有事,大少爷生活起居都是我在照顾,我去了,自然比你更方便!娘,儿媳是一定要去的,不然这心里如何放得下,请娘成全!” “是啊小姐,难得大奶奶一片心就让大奶奶去吧!府上的事情,老奴也可帮着看管一二。大奶奶说的没错,大少爷衣食起居都是大奶奶在照顾着,甚合大少爷心意,没有人比她更适合照顾大少爷了!”李嬷嬷也帮腔说道。 长欢刚一见顾芳姿跪下来说一同前去便有些头皮发麻心内暗暗叫苦,刚才就劈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顿了,要是随同前去,指不定还要吃她多少排头呢!于是也上前磕了两个头说道:“大夫人,论理这儿没奴才说话的地儿。只小人跟在大少爷身边时日不浅,知晓大少爷时常念着大奶奶,必定也愿意大奶奶去照顾他的!” “你一个奴才,知道没你开口的地儿你还多嘴做什么!你别忘了你可是待罪之身,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话!”顾芳姿恼火不已,她没想到自己占了先机桑婉竟然还好意思厚着脸皮做同样的请求,至于李嬷嬷,素来同她一个鼻孔出气,会帮着她说话也不足为奇了! 她两个她不便拿她们怎样,若长欢这么个奴才也唧唧歪歪的下她的脸子她还不做声,那这府中她也不用混了。 长欢被她一说,果然垂下了头趴在地上不敢再吱声。 “姐姐,”顾芳姿两行清泪顺着白皙的脸颊缓缓流下,眼泪汪汪、楚楚可怜凝着桑婉道:“姐姐非要同我争吗?求姐姐成全我吧!求求姐姐了!让我去照顾大表哥吧!” 顾芳姿暗恨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挪动膝盖对着桑婉磕起头来。 一屋子人被她这举动吓了一大跳,厅中响起轻微的一片抽气声。 桑婉又羞又恼又恨,这女人当真是不要脸了! “妹妹使不得!”桑婉忙上前欲李嬷嬷等强行将她扶了起来,说道:“妹妹,大少爷要紧,娘也一样要紧!你陪着娘惯了,有你在娘身边开解相陪,我也可放心前往!这事儿还是别说了!” 时三夫人也笑道:“难得你们俩都这么紧张凤举,这是凤举的福气!大嫂,我看婉娘说的倒更有道理些!芳姿留下来陪您,让婉娘去吧!他们好歹是夫妻,贴身照顾更方便些!芳姿虽然说——到底没圆过房,姑娘家害臊,哪里就方便了呢!” 王氏便点头道:“三弟妹你所言甚是,婉娘,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便赶紧上路!这一路上辛苦些,早早赶到地方,去了那边看了是什么情况赶紧给我们来信,知晓吗?” “是,娘!您放心,儿媳路上绝不敢耽搁,到了那边就给娘来信!”桑婉恭声答应。 王氏点头又向顾芳姿道:“芳儿啊,你就留下来陪陪姨妈吧!唉,你也别担心了,凤举会没事的!” 顾芳姿心里失望极了,细想想这一屋子的人竟没有一个肯为自己说一句话,人人都巴结着桑婉,一股极愤懑不甘之情霎时涌上心头,打击得她差点要吐血。可就算她不甘又如何?事情连姨妈都开口了,她再坚持不过徒增人笑耳。 “嗯,姨妈!我会好好陪着姨妈,求菩萨保佑大表哥平平安安!”顾芳姿乖顺点头。 众人又宽慰了王氏一阵,便各自散去。桑婉呀忙着回宁园收拾行囊,一面又传命备车,又要安排跟去的家丁奴婢,又要忙着将府上的事情做一个交代安置,宁园上下忙成一团,连晚饭也没空好好吃。 一直到掌灯之后,外头的事情方安排妥当,柳芽、杏枝等正在灯下一样一样的检查核对衣裳行李。 桑婉这次出行带着柳芽和两名年轻能干的媳妇同去,外院再挑四名家丁随行护卫,李嬷嬷和杏枝则留下看屋子。 “嬷嬷,我不在要辛苦你老人家了!”桑婉轻叹了口气。 “大奶奶别这么说!这都是老奴份内之事!”李嬷嬷也叹,鼻子一酸忍着伤心道:“您一定要把大少爷好好带回来啊!大少爷他,不能有事的!” “嬷嬷放心,我会的。”桑婉亦伤感。 李嬷嬷自知失态忙眨了眨眼睛化去眼中泪水,勉强笑道:“瞧老奴真是,心思浅!大少爷原本就没事,又胡思乱想什么呢!大奶奶,时候不早了,您也早点歇着吧,明儿一早就得上路,这一路上可有的颠簸呢!您自个也得保重!府上您尽管放心,这等时候料想谁也不敢生事,即便敢,老奴自会禀了大夫人处置!” 桑婉点点头,同李嬷嬷相互安慰了几句,便洗漱回房歇息了。 只是躺在床上,哪里能够睡的着?心里仿佛有一角被挖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填补上,空落落的叫人心神不宁,没来由的便会心跳加速悚然惊起来。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时凤举,前世的,今生的,他带给她的悲哀的、快活的、绝望的、安宁的各种生活的片段不停的在脑海中交替着呈现,忽而又想到他如今的生死未卜,更将她的心搅成一团! 她的生活中一直都有他,无论她愿意不愿意。她也没想过完全脱离他的生活。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她无疑是震惊而难过的,同时也心慌意乱和茫然。 两世为人,莫非终都以悲剧而收场?只不过,各有各的悲罢了! 桑婉翻来覆去了一晚上,透过联珠帐隐约可见物便起身下床。 柳芽、杏枝、李嬷嬷等也已经起来了。气氛甚是低沉,丫鬟们无声无息的服侍着梳洗,李嬷嬷一边又指挥着小丫头仆妇们将行李包袱一样一样的搬出去。 梳洗完毕,厨房已端上来热气腾腾的粥品点心。 “这是今儿一大早熬的鸡丝粥,还有新鲜的虾饺、奶馒头,大奶奶快趁热吃了吧,马车已经备在二门外了,等会儿就该上路了!”李嬷嬷劝道。 桑婉哪里有胃口吃得下?苦笑着摇摇头,到底勉强吃了几口粥便放下了,漱了口,见柳芽也吃好了正等着,便在李嬷嬷等人簇拥下出了门去。 231第231章赶路 刚出了宁园,只见姜嬷嬷带着两个小丫头走了过来,上前笑道:“大夫人叫老奴来送送大奶奶,大夫人说大奶奶路上也要保重!到了那边记得快快来信!” 桑婉连忙答应,又叮嘱了姜嬷嬷几句好生伺候大夫人、不能在婆婆面前尽孝等语,于是一道出去。 车声辘辘中,马车很快消失在李嬷嬷等众人眼前。微微摇晃的马车中,桑婉眼神一黯,无声叹息。 疾行了七日,终于在这天下午驶入了邯郸城高高的城墙。 “大奶奶,到了,终于到了!”长欢骑马在侧隔着车帘欢喜的叫道。 桑婉的心剧跳,一下子揪紧了起来。 “大奶奶!”柳芽也满脸紧张,不由得握了握她的手臂。 马车径直驶入玉福客栈后院停下,众人下车,搭了长凳扶桑婉下来,长欢早招来客栈中的伙计,吩咐速速去禀报竹院的张管家大奶奶来了,又吩咐叫人来帮忙搬运行李送入竹院。那是时凤举一行人包下的一座院落。 “大奶奶,大少爷就在院子里好好躺着呢!您这边请!”长欢一旁引路。 桑婉头上戴了帏帽,闻言轻轻点头,扶着柳芽款款而行。走得两步却是脚下一软差点儿摔倒了。 “大奶奶,您没事吧!”柳芽吓了一跳慌忙扶住,两名媳妇子时钟家的和吴大家的也忙上前搀扶。 “我,没事!”桑婉稍稍匀了匀气息,强按住剧烈的心跳继续往前走去。 越是靠近那小院,她的心跳就越快,只觉得两边太阳穴鼓鼓的跳个不停,脚下也越来越失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奶奶!大奶奶您来了!”桑婉一行刚刚进了竹院的院门,刚刚取下帏帽,张管事便匆匆的迎了上来。穿一身褚色暗纹的细葛布长袍,古铜色的瘦削脸上满是喜色,上前便拱手弯腰恭恭敬敬的给桑婉行了个礼,笑道:“大奶奶勿忧,大少爷已经醒了!只是腿上、手臂上的伤还没好,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呢!大少爷听说大奶奶来了,特意命老奴来接大奶奶,好叫大奶奶放心!” “真的!”众人无不大喜,连长欢也睁大了眼睛满脸的喜色。 “大少爷他,已经醒了!好,好!”桑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笑容不自觉的便在脸上眼底漾开,止也止不住。因太过兴奋,浑身的气血仿佛都往喉咙口涌来,想要说什么,却是狠狠的堵住了,只是笑。 “是,长欢走了两天大少爷便醒了!真是菩萨老天爷保佑!大奶奶,您快进去吧,大少爷听说您来了欢喜着呢!”张管事呵呵的笑道。 桑婉面上微微一热,忙问张管事道:“可派人回府报信了?也好叫娘放心!” “大少爷一醒过来便派人快马加鞭去了!想是路上恰好同大奶奶擦身错过呢!”张管事道。 张管事说着时有点微微的尴尬。时凤举当时醒过来,听见众人皆无恙便放下心来,再听说长欢回府报信讨主意去了,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将张管事等众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即刻便命人昼夜兼程回府报平安。 这些人一个个都没了脑子了,这种消息报到府上,娘不知会忧心成什么样,只怕即刻就要病倒了!还有婉娘、奶娘,也不知会怎生难过。 “那就好!”桑婉一笑点头,脚下的步履也轻快了起来。 竹院主建筑是一栋两层楼三间的房子,左右两边各有厢房。时凤举睡在楼上,张管事原本就在他房间中打地铺好照顾,千鹤几个小厮睡在楼下的隔断中,两边的厢房原本空着。如今来了女眷,少不得要重新安排,张管事和千鹤等自然不能住在这主楼中了,得搬到厢房去。这些琐事自不用桑婉操心,张管事引她进了屋、上楼,去看时凤举。 时凤举一醒过来,听说长欢回府请人来,虽恼火奴才们不中用、不懂事,心里却也隐隐期盼着来的是桑婉。今日一听果然是她来了,心中这一喜非同小可,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微翘的嘴角止不住的笑意,连忙命千鹤、千翔拿外袍给他穿上、梳头擦脸,打扮整齐好见思念多时的娇妻。 千鹤、千翔这几天没少挨骂吃排头,整天对着自家主子黑沉沉的一张脸紧张得似乎随时小命不保,此刻见主子终于开了欢颜,他二人只表现得比他还要欢喜,乐呵呵手脚麻利的服侍他穿衣洗脸。 桑婉踏进来时,时凤举已经收拾妥当,正躺靠在床榻上,身上穿着一件银蓝色的潞绸团花暗纹长袍,微笑着看着桑婉。 四目相对,仿佛被他那双深邃黝黑若潭的眸子吸住,怔怔的望着他,脚下竟重若千斤一动也动不得。她红唇轻颤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咬了咬唇,泪水不受控制的便涌了上来。 “婉娘!来,过来!”时凤举轻轻一叹,含笑向她伸出了手臂。 “凤举!”桑婉呜咽着唤他,奔上前扑在他身上无声的痛哭起来,娇弱的双肩瑟瑟轻颤。 “婉娘,婉娘。”时凤举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抱着,低头吻了吻她的秀发,怜爱的抚摸着她,下巴抵在她头顶柔声笑道:“傻婉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不许哭了!” 他低声温柔的拍拂哄劝着她,她却不知自己哪来的这么多泪水,他已经没事了她明明该笑的才是,可眼泪却偏偏流得停不下来。 他劝解无用终于苦笑放弃,只拥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后以示安慰,由着她哭个够。 好一阵桑婉才渐渐止住了泪,身子微微一僵,忙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回头一瞧。 时凤举见她带着点小紧张和羞窘的神情不由“嗤”的一笑,拉着她转过脸来在自己身边坐好,笑道:“放心,你一进来人都退了出去,没人瞧见大奶奶哭成那个样子!” “你——”桑婉被他点中心思,再瞥见他胸前衣襟上,银蓝色的衣料上湿漉漉一大团变成了深蓝色,都是自己的杰作。她更觉不好意思,忙道:“你伤得重不重?还疼吗?” 时凤举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笑道:“不疼了,手臂上的伤口浅,已经结痂了。左腿小腿轻微骨折,大夫也正了骨,再养上一二十天就能痊愈。放心。” “骨折了!”桑婉吓了一跳,忙掀开他被子,见小腿上果然夹着木板,缠着厚厚的雪白纱布,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道扑面而来。 她心下一紧,忙小心的将轻软的纱被重新替他盖上,蹙眉道:“长欢那小子也学得不老实了,他说你只受了点儿皮外伤早已好了,谁知竟是——” “那小子是该打,”时凤举笑道:“不过这事儿他倒机灵了一回。反正骨折也是皮外伤嘛,养养就好,何必告诉你们让你们担心呢?他可恨的是不该拿这事回去吓唬你们,娘当时肯定吓坏了吧?一想起这个我便急得要命!” 桑婉忙道:“你别担心了!张管事不是说了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回去报信了吗?相信娘知晓你醒了便会无事的!” 时凤举笑着“嗯”了一声,拉着她靠自己近了近,抬手捧着她的脸,指腹轻轻的在她白皙细嫩的脸颊上划过,额头抵着她的额低声笑问道:“你当时可为我担心?嗯?” 两人分开已近两月,此时乍然这般亲近,他低沉的嗓音就响在她的脸侧,他说话随之呼出的气息喷薄在她的面上,桑婉便有些脸红心跳起来,微微的向后避了避,轻轻道:“你是我夫君,我怎能不担心?” 时凤举似是满意了,呵呵一笑,顺势又将她搂着依偎在自己怀中,无比欢喜的笑叹道:“我醒来之后便一直想着你,恨不得立刻见到你。长欢那狗东西总算还知晓爷两分心意,把你给带来了,不然爷饶不了他!你来了正好,陪我养好伤,我再带你逛逛,咱们一路游玩一路回家,好不好?” 桑婉一怔,脑子里不由得想象着他与她携手游玩、指点风景的情景,不觉有些神往,微笑着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时凤举也笑了起来,低头道:“那你可得好好照顾我,我尽快养好了身体,才能陪着你出去……” 听着他略带撒娇耍赖的话语,桑婉“嗤”的一下笑出声来,抬眸嗔他道:“见你醒来无事,我不知多欢喜,照顾你原便是我身为妻子的本分,岂是为了要你陪我出去才照顾的?” 时凤举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是是,娘子说的是,倒是为夫说糊涂话了!为夫该罚。”说毕握着她的手轻轻抚摸作势打自己的脸,忽然按住,在她柔软的小手上蹭了蹭,哑声道:“婉娘,我是真想你……”说完,已低头噙住了她的朱唇,吮吸亲吻。 桑婉低哼一声,闭上眼圈着他的脖子微微仰头相就,不一会便软在了他的怀中。 两人诉着别后离情,说不完的私情蜜意和大大小小的琐事,不觉天色已暗了下来,听到门外的敲门声和柳芽的呼唤,方才惊觉回神。再一看屋中光线亦朦朦胧胧了起来。 232第232章若醒不过来怎么办 “竟这时候了!该用晚饭了,也不知你平日是先用饭还是先换药,不知大夫来了没有!”桑婉忙起身理了理鬓发,忙唤进柳芽来。 柳芽进来,将灯点上,屋子里便又亮堂起来。张管事也随着进来,陪笑道:“大少爷,李大夫来了,您看——” 时凤举便瞧了桑婉一眼,桑婉忙道:“李大夫来了快请进来吧!给大少爷诊断要紧!” 说着,已闪避到了隔断后。 “请李大夫进来吧!”时凤举点点头。 张管事忙答应一声下楼领人。李大夫照例为他诊脉,又大略检查了一下伤口,轻轻按压各处问他感觉如何,又检查了脑后伤处,便拱手笑道:“恭喜时大少爷,您的伤已经稳定,只要按时换药,好好护理,饮食清淡忌食麻辣重口,过一阵子也就好了。老夫开了方子,您叫人照样抓药便是,往后老夫便不每天过来了,每四日来一趟,视情况将方子调一调便可,您若有疑问,可随时差人去叫老夫!” 时凤举原本也觉得自己已无大碍,只是张管事没事瞎紧张人家一片好心他也不便拂意,可如今桑婉来了,他自是不愿一天两次的大夫上门,闻言正中下怀,很痛快的笑道:“有劳李大夫了!如此甚好!张管事,好好送李大夫出去!” 待他们离去,桑婉方从隔断后出来,笑道:“李大夫都这么说了,可见真是无碍了!你饿了吗?要不传饭吧!等会好帮你换药。” 时凤举听她絮絮叨叨言笑浅浅的关心自己,心里只觉得一片温和温暖,含笑的眸子望着她几乎挪不开眼,只道了句“你看着安排便是”。 桑婉见他摆明一副甩手养伤万事不管的架势,只得一笑自去吩咐。 张管事等都是伺候惯了的有经验,备下的饭菜都清淡可口,生怕伤口发炎,一概鱼虾皆无,都是寻常的鸡、猪肉。冬瓜排骨汤、鸡蓉嫩豆腐、鲜笋炒里脊肉、肉沫蒸鸡蛋、百合木耳炒时蔬、鸡油菜心等,极是清淡爽口。 两名媳妇子手中各自捧着食盒上楼,在中间的厅上摆饭。张管事和长欢等扶了时凤举下床走过去,坐在宽阔靠背的藤椅上。 时凤举目光一闪,还没来得及说话,张管事已经极有眼色的领着众人退下了,霎时屋子里就只剩下时凤举和桑婉两人。 张管事从前没近身服侍过,长欢却是知根知底的,早悄悄跟他说了,说大少爷与大奶奶一块儿相处时最不喜旁边有人,他便暗暗记下了。时凤举那目光一闪,他便知长欢果然没有欺骗他。 桑婉一看,得,人走了个精光,人家是病号,她不伺候谁伺候? 便起身盛了一小碗汤轻轻放在他面前,笑道:“先喝口汤暖暖胃吧,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夹。” 时凤举却笑道:“我够得着,你不用管我。你路上定也累坏了,快吃吧!”说着将手中的汤碗端起,舀了一勺放到嘴边试了试温度,却喂到了她的嘴边。 桑婉一下子怔住,眸光直愣愣的瞅着他。 时凤举“嗤”的一笑,白瓷汤匙碰了碰她柔软的嘴唇,笑道:“傻了?快张嘴!” 桑婉机械的张嘴吞咽下,忙道:“我、我自己来就好,你也快吃吧!要不然等会儿菜都凉了!” “好。”时凤举笑笑,这才低头慢慢的用起来,一边同她说些闲话。 一时用了饭,扶他至榻上坐了一会儿,两名媳妇子便在张管事的指点下端了个木盆、提着一桶黑黝黝的药水进来。这是给时凤举清洗伤口的。 清洗之后,再抹上药膏、缠上纱布。 从前这事儿是张管事做,如今自然归了桑婉。 小心翼翼替他拆下纱布,桑婉不时抬头看他,含笑道:“若是碰疼你了,你记得叫我。” 时凤举见她蹲在榻前,将自己的脚搂在怀中,垂眸小心翼翼做的专注,从上方看下去,可见浓密柔软的睫毛轻轻扑闪,小巧的鼻尖白腻可爱,娇润的红唇泛着淡淡的健康的光泽,更是分外诱人,不觉心中怜意爱意顿起,伸手过去抚她的脸和脖颈,笑道:“你做事向来仔细轻柔,不会疼的!又不是张管事那样的粗人!” 桑婉叫他说的“嗤”的一笑,手上抖动了一下,恰又欲避开他的禄山之爪身子往旁偏了偏,“别闹!” 一句话还没说完,牵动伤口时凤举“兹”的抽了口气蹙起了眉头。 “是不是疼了!”桑婉又好气又好笑,忙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腿扶好,朝他笑道:“你别乱动,不然弄坏了伤口可不知什么时候才养得好了!” 时凤举呵呵笑着收回手,又央她道:“婉娘,等会上好药你顺便叫人打水给我擦擦身好不好?这几天又不能洗澡,把我难受死了!” 两人虽早已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且以往他在家中时要得又那么频繁,她对他的身体并不陌生,只是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赤身在她面前、为他擦拭,桑婉还是觉得有点儿难以接受,面上微微有些扭捏说道:“这么多天难道张管事他们就不帮你擦身吗?”你这么爱干净,怎么受得了? 时凤举顿时满脸的嫌恶,说道:“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好让奴才近身做这种事?这几天就胡乱擦了下手脚,擦身上还是让他们把毛巾拧好我自己动手!不过总归有些不方便,将就着罢了!” 桑婉忍着笑没言语,心道你毛病还不少,不过只怕也是掩耳盗铃罢了!你从水中叫人湿漉漉的捞上来,他们还不照样把你扒光了更衣?那几****昏迷着,还能一直没为你擦拭过?偏你醒来了瞎讲究,人家也不好在你面前说出来罢了。 “婉娘,你瞧我一个病号多可怜,你帮帮我好不好?你可是我妻子……”时凤举见她不言,便又笑嘻嘻的拉着她的手摇了摇。 “先上了药吧,等会儿扶你上床躺好,便叫人打热水来!”桑婉认命,他都开口了,她还能说什么?横竖二人是夫妻,关起门来什么事没做过,也不差这一点。 时凤举见她答应了,很痛快的笑着说好,靠在榻上老老实实的由着她摆弄没再动手动脚。只在她偶尔抬眸看向他时,朝她展颜露出个温柔的笑容,桑婉每每触及,心跳便立时漏了两拍慌忙垂下头去,惹得时凤举无声好笑,越发有滋有味的看着她。 他腿上的伤口超过两指长,伤口很深,可清晰的看到原先定是皮肉外翻,如今已愈合了不少。因上药的关系,原本白皙的小腿染上了一大片的棕黄色,泛着淡淡的黑。 “当时,定是很疼吧?”桑婉微微有些心疼,小心翼翼将他的脚扶着,那干净的棉纱布湿了水,小心翼翼的为他冲洗、擦拭。 “当时人事不省有什么疼的?如今想来倒算是运气不错了!如今有你照顾,就更不疼了!”她柔若无骨的滑腻小手一下一下轻轻抚过他腿上的肌肤,仿佛一把毛绒绒的柔软小刷子在心上刷过,所过之处带起微微的****。时凤举甚是喜欢她这贴心的举动,连原先厌恶不堪的上药过程忽然也觉得没那么讨厌了,甚至暗暗的有些喜欢。 桑婉“扑哧”一笑,“事情过去了你才这样说,若是,若是我来了你还没醒,我真不知——哎呀,呸呸,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不吉利的话来了!” 时凤举呵呵一笑倒不以为意,反倒被她勾起了兴致,笑着追问道:“若你来了我还没醒,你会怎样呢?” 他心里突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一下子有些暗暗的后悔,早知道当时便装作还没醒,且看看她的反应就好了。一时又想她定会伏在自己身上哭得肝肠寸断,岂不是叫自己听了心疼?便又暗自庆幸没做那荒唐事。 “还能怎样,”桑婉笑道:“自然是陪在你身边照顾你,等你醒来了!” “那我要是一直不醒呢?”时凤举问上了瘾不肯罢休,又笑着追问道。 “你别乱说话!”桑婉微微蹙眉,瞪他道:“哪有人这样咒自己的,若叫婆婆听见了,指不定怎么训你呢!” 时凤举笑了起来,说道:“你倒懂得拿我娘来压我了!我如今醒了,说几句打什么紧?婉娘,你还没回答我呢!” 桑婉想也没想,没好气道:“那我便一直陪着照顾你!” 时凤举一怔,心里突然有点儿说不出的滋味,道:“若我再也醒不过来,你陪着我岂不是误了你?”顿了顿又失笑:“我若真醒不过来,我也不知该要你怎么做才好。我自然盼你陪着我,可要你一辈子如此,却又舍不得你受这份苦……” 时凤举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声音慢慢的含糊低了下去。桑婉心里有一刹那的茫然,她是他的妻子,她自然该陪着他,这本就是理所当然、根本不用考虑的事,只是扪心自问心底最真实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她也懵住了,心底只有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的想法。 233第233章换药 “不说这个了!我如今已好好的,还说这个岂不是庸人自扰,是不是?”时凤举忽然又笑起来。 桑婉也笑了,心底的茫然一闪而过,点头笑道:“正是呢!要钻那牛角尖可真是说不清了!” 一时帮他擦拭清洗好伤口,用干净的棉布毛巾轻轻擦拭干净,再均匀的涂抹上琥珀色的药膏,慢慢按揉令药膏为皮肤吸收,之后方缠绕上两层纱布。 小心的将他的腿放在榻上,桑婉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累得腰酸额上微微见汗。 她又去解他身上衣袍看他手臂上的伤,比腿上的好许多,果然都已经结痂了,用湿毛巾擦拭干净,照样涂抹药膏、包扎,很快便处理好了。 “明日还是让张管事他们来吧!累着你了!”她抬起头来,时凤举这才发现她微汗的额、和有些急喘的呼吸,不由心疼。 桑婉微笑着摇摇头,柔声道:“他们男人家粗鲁,还是我来吧!明日熟练些便好了!”她千里迢迢赶来不就是为了照顾他?若到了这儿还站在一旁偷懒指使几个男仆小厮干活,那成什么样了。 时凤举心中也喜她亲自照顾自己,闻言便笑笑不语,只寻思着明日让她中间多歇歇便是。 弄好这些,桑婉便唤人进来,将木盆、毛巾等收拾出去,又扶着时凤举上了床躺靠着。不等她出声,时凤举已吩咐人提热水进来要擦身,两名媳妇子忙答应去了。 一时水好,众人垂眸敛目忙不迭退下,轻轻关上了门。 桑婉顿时便有些尴尬起来,看着床前那热气缭绕的一大桶水,只觉得那热气腾腾的往脸上扑来,熏得一阵一阵发热。 “婉娘,你是要我亲自动手吗?”时凤举低笑起来,一双眸子饶有兴味的瞧着她。 “我先帮你拿干净的中衣!”桑婉总算找到了个过渡适应的借口,转身至衣橱拿了一套白色的软绸中衣过来放在床边,挽了袖子去解他的衣裳。 时凤举顺从的配合,却一点儿也不主动,存心要她全副披挂的伺候自己。桑婉不由暗暗白他一眼,心下恼羞变成被逗弄的恼气,一下子将他剥得精光。 在她面前如此坦诚相见,时凤举丝毫不觉有何拘束或者不安,反而越发悠闲的朝后靠了靠,将掠过肩膀垂在胸前的几缕头发潇洒的向后一挑,笑道:“婉娘,你倒是快些呀,我见着热水浑身都觉发痒了!” 桑婉叫他逗得“嗤”的一笑,方才的尴尬也略略减轻,忙打湿了毛巾拧得半干,展开一一替他擦拭。 热乎乎的毛巾擦过身上,时凤举舒服的叹息起来,闭着眼睛好不享受。毛巾擦拭所过之处,他白皙的肌肤上泛起一片一片绯红。似乎是被热气打开了毛孔,她所熟悉的他的气息一下子涌了出来,和着水汽热气扑面而来,桑婉忍不住心下微微的有些发热。 时凤举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他见她一副羞臊的模样本来只想逗着她玩,谁知她这么靠近过来,那温软如玉的柔荑和微凉纤细的指尖不时触碰轻划过他的肌肤,令他浑身的血液运行一下子快了起来,身体更如闪电触过般微感酥麻,欲望不受控制的升腾而起,顿觉口干舌燥,一动也不敢动。 他能控制住身体一动不动,只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却控制不了。 他原本尴尬,见她比他还要尴尬后,那份尴尬忽然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反倒饶有兴味的瞧着她,唇畔勾起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桑婉心里早把他骂了不知多少遍“无赖、无耻!”,不过擦个身,不想却也这般起来了!一身的伤还想着这事,真正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时凤举若知道她心里这么鄙视自己定要喊冤,这事儿非他所能控制的好不好,要怪只能怪她自己,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她这么伺候,他要什么反应也没有那才糟糕了。 桑婉换洗了毛巾,手上略一迟疑便果断的跳过那地方往下擦拭。时凤举见了忙道:“婉娘,别呀!都要擦擦!”见她不语便又央求道:“好婉娘,你好事做全,既然帮我了就帮个彻底好不好,你这样弄得我多难受……” 桑婉抬眸瞟了他一眼,只得点头“哦”了一声,索性也不羞答答的遮掩了,湿毛巾裹了上去擦拭起来。 时凤举没料到她说来就来,倒被她这一下刺激得猝不及防,忍不住低沉的哼了一声,身子大大的一颤,下意识闭上眼,眉头微蹙。刹那间,他头脑一阵空白,只觉浑身的血液“轰”的一下都冲那去了,瞬间的膨胀感冲击得他几要炸裂开来,差一点就忍不住。 出门已两个月,他忙着赶路寻找二弟,一直心无旁骛也顾不上想别的,况且就算想,想的也是她。他素来洁净,虽平日里生意场上应酬多有逢场作戏,而已不过饮酒听曲观赏歌舞而已,在他眼中,青楼妓馆的女子即使再美,也不知多少男人碰过,光是想想便令人恶心,他自不会有兴致与她们做什么。而从前顾芳姿对他看的严,时府上下没有哪个丫头那么大胆子敢爬大少爷的床,所以他的妻子是他第一个女人,一旦尝过这滋味,他也只记得她的好。 先时不觉,如今她一来,白日里两人一番亲密亲热已勾得他蠢蠢欲动有了些兴味,此时无疑火上浇油,原本的压抑控制如同冲开堤坝的洪水直泄而来。 时凤举不觉有些懊恼后悔,早知如此便不该出这鬼主意让她替他擦身,自己动手一半,长欢那狗奴才动手一半也比这强! 看得见吃不着,活该自个给自个找罪受。 “怎么了?我,我力道并不大啊,莫不是弄疼你了?”桑婉感觉到他浑身绷紧,抬头见他闭目蹙眉顿时吓了一跳,还当自己心神不定之际碰到他腿上的伤口了。 “没、没有!”时凤举有些狼狈的忙道:“我背后有些痒,你帮我擦擦背后吧!” “没有就好!”桑婉笑笑松开那地方,丢下毛巾,小心的扶着他翻身趴在床上,替他擦拭后背。 她的手离开时,时凤举心里却没来由的感到些许遗憾和失望,那感觉其实他挺喜欢的,忍不住差点儿又叫她继续擦拭那里,自己想想也觉得挺丢人的,这才作罢。 眼前的身体腰身修长宽窄合适,肌理健壮明晰,白皙的皮肤光滑得没有一丝瑕疵,如同一尊线条流畅的完美雕塑。桑婉从未这么看过他的身体,加上这时候他趴着看不到她的表情,她胆子也大了些,一时竟看怔了。 时凤举半响没见她有动静,不由微微侧头去看她,见她双眸迷蒙“痴迷”的盯着自己的身体,刚刚下去的火“蹭”的一下又窜起了老高,朝她微微一笑,“婉娘,我好看吗?” 桑婉的脸“腾”的一下通红,回过神来用力替他擦拭起来,却不知双颊如同染上了胭脂般红得醉人,两眼水亮亮的万般风情,眼角眉梢皆是妩媚之色。 时凤举难耐的吞咽一下,转过头去依旧默默的趴着,心里立刻打定了主意。 一时擦拭完毕,两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你衣裳也湿了,想必还累出了一身的汗,快去洗澡吧!”时凤举转回来躺靠在床榻上,着了中衣,拉过锦被掩盖着身体。 “嗯,我扶你先睡下吧!”桑婉说着便去扶他。 “你先洗澡,我还想坐坐。”时凤举笑着握她的手捏了捏。 桑婉一笑由他。 一时洗了澡回来,桑婉上前,有些迟疑道:“你腿上有伤,我便不扰你了,我就睡在外间隔断榻上,你有什么事就叫我一声——” “你不是没分寸的人,留下来吧!你看,被子我都叫人准备好了,咱们各盖一条便是!你不远千里来陪我,怎能让你那么可怜缩在榻上过夜?况且,我也喜欢你陪在我身边。”时凤举哪里肯?拉着她的手不放。 “可是,万一我碰着了你的伤——”桑婉仍旧不放心。 “不妨!”时凤举笑道:“床这么大,咱们又不是三岁的孩子。” 桑婉叫他说的一笑,只得笑应了,命柳芽睡到隔着中间厅堂的对面隔断,将垂地锦帘放下,只留了角落里一盏罩着纱罩的小灯,放下帐子上了床,钻进里边的锦被中。 刚一躺下,便感觉时凤举的手臂伸了过来,连同被子一起将她揽着,“婉娘,咱们说说话好不好?”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桑婉双眸轻阖含糊说道。满心焦虑疾行快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好不容易安定了下来,一躺下,桑婉便觉困意深深袭来,哪里还肯动一动? 时凤举哪里肯依?索性将她被子掀开,展开自己的被子将她包裹进来,搂着她在她耳畔低哑着道:“婉娘,咱们两个多月没见了,你不想我吗..”说毕,便伏了上去。 “你的伤——”桑婉发起急来。 “不管了!” “可是——” 时凤举见她这时候还分心不由有两分恼火,索性堵住她的唇。 时凤举终于满意了。 一时收拾干净,桑婉无意中瞥见他胳膊上的纱布微微渗出了点鲜红的颜色,顿时吓得坐了起来,紧张道:“你的手臂流血了!” 说着忙扯过衣袍披上就要下床。 “婉娘,没事,一会儿就好了,不要紧的。”时凤举忙拉住她。 “那怎么行!还有你腿上,不知伤口有没有裂开,不看清楚换了药我不放心!”桑婉坚持下了床,剔亮了灯过来一照,果然,腿上也隐隐有血渍渗出。 桑婉的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来,将帐子挂起,拿了纱布和药膏过来,一边帮他拆解、擦拭、上药一边抱怨道:“你看看,伤口果然又裂开了,我都说了不要,你就是不听……” 时凤举也觉得有些尴尬,别着脸乖乖的任由她摆弄不敢吱声。他也知道自己方才孟浪了,活脱脱的要快活不要命,他的定力向来不差,她也没有故意挑逗引诱他,可是一看到她,他却什么都顾不上了。 时凤举暗自庆幸,还好伤口只是裂开了一点,她重新上药包扎就没事了,若闹得半夜三更去找大夫,不说她脸皮这么薄,便是他都要不好意思了。 他却不知,他这么想的时候桑婉心中也正是这么想。 “好了,快躺下睡吧!还疼不疼?”桑婉处理完毕将东西收起放在一旁,柔声说道。 “不、不疼了。你也快睡吧!”时凤举见她又和颜悦色起来,心里没来由松了口气,握了握她的手,由她扶着躺了下去,盖上被子。 桑婉将纱布、药膏放好,桑婉亦上了床,在他内侧轻轻躺下。 时凤举见她不跟自己说话,连招呼也不打一个,觉得她还在生气,便又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她,“婉娘,婉娘!” 桑婉心中暗叹,睁开眼睛偏头向他,“怎么了?” “没有,就是想叫叫你!婉娘,你嫌弃我吗?”时凤举笑道。 嫌弃?桑婉一呆,她怎么会嫌弃他?再说了,她凭什么嫌弃他呀! “你胡说什么呀!快睡吧!”桑婉有点哭笑不得,莫非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怎的这个人变得有些怪怪的来了。 “真的?那,你到我这边被子里来好不好?婉娘,我想抱着你睡!”时凤举得寸进尺。她在他身边,不抱着她他得多傻! 暗夜中,他的眸子却如星子般明亮凝着她,透着深深的眷恋和情意。 桑婉哪里还能拒绝他?微微一笑往他这边挪了挪,他立刻掀开被子欢迎她,将她裹了进来,紧紧的圈抱在怀中,“婉娘,我听你的,下回不乱来了。” 还想下回?桑婉心道这话你不说我也要说,便展颜一笑,点头嗯了一声,下意识的便往他怀里钻,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睛,不一会便酣然入眠。 时凤举整日无事躺在床上养伤,哪儿睡的着,听着她均匀绵长的呼吸,显然睡得正香甜,显然这一路上是累坏了。这么远的距离,她这么快就赶到了,加上一路上心慌意乱、提心吊胆,也真难为她了! 他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凝着她娇好的睡颜,一动也不动不忍打扰了她。 渐渐的,腿上的伤口却一阵一阵灼热痒痛起来,想是方才剧烈运动真正伤着了,这会儿只觉腿中血脉走的极快,一下一下快速的跳动着,随着跳动疼痛肿胀之感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时凤举这才知道什么叫做自作自受,不过他也知道,即便再来一次,他也仍旧会要了她,这事儿实在没什么后悔不后悔一说。他只好闭上眼睛咬牙硬撑着,满心只想着赶紧睡过去,睡过去就不会感到疼了。 也不知几时睡去,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明亮的光圈投射在床前的地板上,隔着轻纱帘帐都能看到。 “你醒了?”怀中的女子轻笑道。 时凤举低头朝她露出个笑容,揉了揉额头笑道:“你这几日不是累了吗?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桑婉“咯”的一笑,从枕头下摸出个核桃大小的西洋怀表递给他,“你自己瞧瞧什么时辰了,还早呢!我怕惊扰了你一动也不敢动,你可算是醒了!”桑婉说着有些疑惑,“你****躺在床上休息,怎么会这么瞌睡?” 时凤举哪里敢说自己昨晚腿上疼了大半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闭上眼睛,瞥了一眼她递来的怀表,笑道:“竟快中午了,你饿了没有?咱们快起来吧!” “倒是不饿,不过我也睡不下了,再睡下去腰都酸了!”桑婉笑着坐起身,却见他一双眼睛在自己腰间转来转去,嗔他一眼忙拢住被子,拿了小衣穿好,下床收拾妥当,这才又拿了干净中衣替他穿上。 234第234章赏花 柳芽等早已在外头默默等候了半响,楼下厅中则是无声站着坐着张管事、长欢等人。 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温度也渐渐升高,可楼上的卧室里依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张管事不安的瞄了一眼,有些坐不住了,咳了一声说道:“是不是该到时候给大少爷上药了?” “张管事您省省吧!”长欢撇撇嘴说道:“好不容易大奶奶来了,咱们何必去讨大少爷厌?有大奶奶陪着,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强!您是不知道啊,这几日我们急着赶路,大奶奶都没休息好,定是累坏了!好不容易如今安定下来,大少爷都舍不得吵她,咱们睡要敢上去讨人厌谁倒霉!反正我是不去的!” 长欢还没说完就被张管事一顿呵斥,在他头上敲了两下叱道:“臭小子你又皮痒了是不是?主子们是你编排得的?再多言一句拔了你舌头!” 千鹤等低着头暗暗闷笑,长欢憋屈不已,揉揉脑袋龇了口气,撇撇嘴无声嘀咕。 张管事虽骂了长欢一顿,却也觉得他说的有理,也就没再提上楼去叫人的事。不一会看见时钟家的和吴大家的从楼上下来,张管事忙起身道:“大少爷、大奶奶起来了?” “是,要热水梳洗呢!柳芽姑娘问午饭备好了没有?等会儿便摆上!还有,提一壶滚水上去泡茶!”时钟家的忙笑道。 张管事答应一声吩咐开来,众人便分头忙碌去了。 楼上两位用了饭之后,已是过午了。 上药的时候,一拆开那纱布,时凤举和桑婉都傻眼了!腿上的伤口明显红肿了起来,隐隐还透着血渍。 四目相对,桑婉略微含怒,时凤举甚是心虚慌忙移开。 “张管事,快去请李大夫来!大少爷腿上的伤口有些不太好。”桑婉忙起身吩咐。 张管事一听也急了,忙道:“是不是这两日天气热所以发炎发热了?老奴这就派人赶紧去!” 时凤举心里正嘀咕着用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闻言不觉大喜,笑道:“正是正是,这两日天气太热,的确有些受不了!你快起请李大夫。” 张管事有些纳闷,心道这又不是好事反倒是不太好的消息,大少爷您怎么反倒高兴成这样? “婉娘,真的不疼,李大夫看看就好了。你别生气,好不好?”时凤举见桑婉坐在一旁不吭声,心知她定是恼了,便握着她的手做小伏低的笑道。 “我一来反倒害的你这样,叫娘知道了,定要怪我不懂照顾你、体贴你!下回断断不许了!”说不生气怎么可能?桑婉心里恼火极了。张管事等又不是真傻,一下子回不过味来不表示一直回不过味来,若回去有三言两语传入婆婆耳中,一顿训斥是跑不了的。 时凤举听她这么说心里却微微的有些失落起来,轻叹道:“婉娘,你只是怕我娘怪你才生气吗?”他还以为,她是关心他、担心他。 桑婉一呆,有点儿回过味来了,蹙眉道:“你这话怎么说的?我自然生怕娘怪我,可是,看到你这样,我心里又怎么好受!” “婉娘!”时凤举这才一笑,握着她的双手笑道:“我真的没事!你放心,等我回去伤早好了,娘欢喜还来不及,哪儿会追问这些陈年旧事!而且,这点儿疼痛是我心甘情愿挨的,真的不值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嗯?” 桑婉简直哭笑不得,见他做小伏低到这一步也不能再认真同他闹了,便笑道:“你快老老实实躺靠着别乱动,等会儿李大夫来了让他好好瞧瞧。” 桑婉有些心虚,那李大夫医术应是不错的,真看出点什么,真叫人羞愧。 时凤举倒不在意,依她言躺靠着,却不肯放她离开,仍旧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握她的手说话。直到李大夫来了,方才放开她让她避入隔断中。 “昨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好了!”李大夫风风火火闯进来,打了招呼之后便坐在柳芽搬来的凳子上为时凤举把脉。 发现他脉搏果然跳动得有些鼓胀急速不正常微微蹙眉,便将他腿上松松遮盖着的纱布揭开,看到伤口的模样不由吃了一惊,“发炎了!怎么会这样!” 时凤举略微尴尬的咳了一下,含含糊糊道:“想来是这两天天气有点儿热……” “没道理呀!”李大夫却是一口否认,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口,又伸手轻轻触碰按压,蹙眉道:“大少爷昨日是不是做了什么激烈运动了,肌肉微有拉伤,还好骨头没有错位,要不然就得重新正骨了!” 桑婉咬着唇抬起帕子掩口偷笑,心道:该!瞧你往后还这么顾前不顾后不! 李大夫充满狐疑的目光毫不遮掩的这么望过来,仿佛在瞪着他解惑,时凤举更觉心虚,情急生智有些不好意思笑笑:“内子昨日从家中赶到,见了如此心伤落泪担忧,我不忍见她那样,便在她面前强撑着多走了几步,原本是想好教她放心,谁知却牵动了伤口,真是得不偿失了!” “原来如此!”李大夫恍然大悟点点头,叹道:“大少爷还没好全往后切莫多走动,一定要卧床好好休息,不然,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对伤口是极为不利的!大奶奶情性中人,您劝劝她莫要担心便是,这到底是皮外伤,好好养一阵便可痊愈,无需担心的!” “呵呵,您说的太对了!回头是该好好劝劝她!”时凤举甚是赞同的点头。 李大夫便又重新开了药方,又嘱咐了一阵这才离去。 张管事亲送他出去,顺便拿着药方亲自去抓药。 桑婉从隔断后出来,似笑非笑的瞧着时凤举,忍不住掩口“嗤”的笑出声。 时凤举面上早无了尴尬之色,笑着伸臂示意她在自己身侧坐下,笑道:“你夫君聪明不?” 桑婉忍着笑点头,“实在是太聪明了!倒叫我好生失望!” “胡闹!”时凤举笑着将她揽入怀中,伸手拧她下巴,“我好容易圆过去了,你倒失望没看成戏!”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李大夫对症下药果然有用,煎了药汤清洗之后,再上药膏,果然那灼热烧疼之感一下子熄灭了下去,使他紧绷的身体亦微微一松。 自昨夜后,两人果然没再做什么激烈的运动。有人相陪,虽只在这狭小的空间中活动,时凤举亦觉怡然自得,丝毫没感觉到难过。 不两日又有生意上第一季度汇总的账册陆续从各地传来,往年都是送往青州,今年情况特殊,时凤举早已吩咐下去命转送邯郸。桑婉先前也帮他看过账册,此次自然更是二人同看,桑婉****闲着光饮茶下棋、说笑聊天也有些闷了,便也没有拒绝,以此消遣与他同看,一把算盘打得行云流水、穿花蝴蝶般好看。时凤举从前便见过,此时见了更是如痴如醉,忍不住便握着她那玉笋似的手指亲吻不住,惹得桑婉咯咯直笑。 一晃过去了半个多月,时凤举谨遵医嘱,又有心爱的娇妻陪伴,伤口愈合得极快,这伤口只要一开始治住,定型稳定之后恢复起来便是一日一个样。 这日李大夫来后,说他可以慢慢上下楼,在院子里走动散步了。而缠绕在腿上的纱布也只裹了薄薄透气的一层,固定腿骨的夹板早已取下。 次日上午风清气爽,时凤举按耐不住,桑婉便扶着他从楼上下去。 出了房门,站在踩在院子里的青砖地面上,看着眼前枝繁叶茂摇曳的花枝,时凤举深深的嗅了口气,感到一阵陌生的新鲜,不由得盯着地面走动了几下,自嘲笑道:“许久未曾接触地气,如今光这么踩一踩都觉着是一件极愉悦的事情!人说最寻常的才是最值得珍惜的,我今日才是体味到了两分!” 桑婉便笑道:“你如今才刚刚好,咱们走一会儿便回屋去吧!等痊愈了,你待多久都没话说!” 时凤举便笑道:“人家也算是参禅了,好不容易有了两句感悟,我家婉娘却半点儿面子也不给,连一句附和也无光是扫我的兴了!” 桑婉白他一眼笑道:“是是,大少爷说的极是!失而复得的感觉极好吧?那么大少爷便慢慢体味吧!” 时凤举哈哈大笑起来,“言不由衷!”又携着她手来到一丛粉白黄蕊的牡丹前,笑道:“婉娘你看,这牡丹开得多好,你喜欢吗?” 桑婉眸光轻扫,这才注意到院子里高低错落摆放了许多半人多高的大花缸,缸中栽植着各色牡丹,此时正满园开得热闹,紫红、粉红、绛红、玫红、粉白、鹅黄等等,或杂色或纯色,一朵朵如碗口大小,花色鲜艳,花型丰满,正娇艳的开在绿叶枝头,引得彩蝶翩跹,蜂群环绕,好不热闹。 桑婉不由讶然道:“怎的这么多牡丹!我记得我来的时候看到这院子里不是这样的啊……难道是我记错了?” 时凤举闻言偏头看着她,半响没言语。 235第235章送给她的 桑婉莫名其妙,被他这么瞧着竟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儿心虚,偏头细细的回想回想,笑道:“我是真记不起来了!是那时候这些牡丹还没开花?这才多久啊,长得也太快了些!” “你,前几日就没看见这院子里的牡丹?”时凤举终于问道。 桑婉继续努力回想,迟疑着摇摇头笑道:“我每日多在楼上陪着你,即便下楼也只匆匆行过,还真没注意呢!”又笑道:“若早见了,剪两枝拿回楼上插瓶倒也新鲜!” 时凤举丧气道:“你真没瞧见?今日我若不说你也没注意到了?婉娘,这是前几****特意叫人从外边搜寻来给你观赏的!我以为你早赏过了呢,你竟连瞧也没瞧入眼!” 桑婉一下子愣住了,这些牡丹,是他特意为她叫人寻来的?看着眼前男子略显失望的神情,桑婉心里突然一下子不是滋味起来,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凤举,这些牡丹极好,我很喜欢!”桑婉想了想,主动挽着他胳膊,有些扭捏的小声说道:“我……人家这些日子天天担心着你的伤势,后又忙着与你一同看那些账本,哪里还有心思看到其他?你不说,我还真没想着这院子的变化呢!你这样为我,我心里自是喜欢,怎会瞧不入眼?你别生气好不好!” 时凤举不过一时的失落,她不说他很快也想到了其中的缘由,听她说了更是释然欢喜,扶着她的肩笑道:“我方才随口道来罢了,你心里关心我,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会生你的气?” 桑婉嫣然一笑,“那就好了,是我自己感觉太迟钝,这满院子的变化竟也没瞧出来!”说着自己倒好笑了。 “我陪你细细赏一回,你喜欢哪一枝咱们剪下来拿回房去插瓶。”时凤举揽着她笑道。 桑婉一笑点头,也不知谁陪谁在院子里赏了一会牡丹。她到底担心他脚伤初愈受不住,不大会儿便挑了一红一白两枝叫人剪了下来,一道回房去了。 回头瞥了眼满院子的姹紫嫣红,桑婉心中微微泛起涟漪,任由时凤举兴致勃勃的牵着她上楼。 她没有想到他会为她这么做,而她居然没有看到!她知道他心里那一刻是真的失望,那样略显受伤的神情令她微感愧疚,更觉有些慌乱和心虚,这才忙用别的话来岔开他的注意力。 他对一个人好,能好到极致,不好,也是极致,而她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他的两种极端,她似乎都亲身体验了一回…… 桑婉心中微怔,一时有些茫然。 “对了婉娘,我还有样东西要送给你!”时凤举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大事似的,拉着桑婉急急上楼。慌得桑婉忙收回了沉思急道:“你慢着点!仔细又伤着了!” “早好了,哪儿还那么脆弱!”时凤举好笑,一径拉着她进了房间。 “婉娘,来,你坐这儿等着我!”时凤举拉着她至梳妆台前,按她坐在绣墩上,自己回头便去拿东西。 “什么呀这么神神秘秘的!”桑婉有些纳闷的笑道。 不一会时凤举拿了个尺余长、两寸宽的朱漆锦盒过来,打开锦盒,从中拿出一支发钗,将锦盒顺手扔在梳妆台前,将那发钗递在她手中,笑道:“婉娘你看这水晶莲花钗,喜欢吗?” 桑婉垂眸细看,手中此水晶莲花钗长尺余,晶莹剔透不见一丝杂质,钗身、钗头之间看不出任何拼接的痕迹,显然是一整块水晶制作而成。筷子头大小的钗身巧妙的打磨成六边形,光线在上反射、折射,呈现出璀璨耀眼的光芒。钗头是两朵铜钱大小的并蒂莲,莲瓣层层,优雅轻薄,晶莹剔透,栩栩如生,仿佛风吹过便可见它微微颤动。一朵上停着一只两指大小的水晶蝴蝶,蝴蝶的翅膀竖立着,轻薄晶莹,丝丝缕缕的脉络纹路清晰可见,颤巍巍的两根银丝触须不时轻晃,仿若鲜活。莲蕊金黄乃金丝制成,金黄的色泽透过层层叠叠的水晶莲瓣呈现出梦幻般的美丽。从中又各垂下一根筷子头大小盘结而成的水晶链子,一长一稍短,插戴在鬓上大概垂下在齐耳的位置,尾部各坠着一颗指头大小水滴状的宝石,一为通透莹碧的翡翠,一为纯正的鸽血红宝石,色泽莹润鲜艳,映着洁白的水晶,愈显高贵出尘。 “好不好看?”时凤举双手搭在她肩膀上作势揽着,献宝似地笑问道。 “好看,一定很贵重吧!”桑婉笑道。手中的钗沉甸甸的,坠感十足,不说这做工,单是这材质只怕便价值不菲。 “我特意从京中订购送给你的自然贵重些才好,你喜欢吗?”时凤举又笑道。 “这么漂亮的钗,我怎么会不喜欢!”桑婉笑着,脸上的笑容却不知怎的有了些微的僵硬。他越有意的讨好她、对她好,她总会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儿心虚似的。 “你喜欢就好!来,我帮你戴上。”时凤举笑着拿过水晶莲花钗,端详端详她的发髻,然后斜斜的为她插上,扶着她的肩膀与她在镜中相视欣赏,笑赞道:“婉娘,你戴这钗真美!不枉我费一番功夫从京中弄了来!那日船上着火差点没把我给急坏了,幸亏又抢了出来——” “你说什么!”桑婉身子猛地大震睁大了眼睛,她一把拿过那搁在一旁的朱漆锦盒,面上有烧焦的痕迹,很明显,这东西是有人从火中抢救出来的。再联想到长欢那日说了一半又生生咽下顾左右而言他的情景,“都怪奴才没看好大少爷,我们明明已经出来了,可大少爷不知怎么又——咳,都怪奴才不好,一个不留神,大少爷就被倒下来的梁柱打中掉进了水里!” “你,”桑婉猛然起身,举着手中的锦盒质问时凤举:“那****明明已经出去了,是不是后来又进船中去找这东西,这才——凤举,是不是?” “婉娘!”时凤举被她的表情有点儿吓到了,心里没来由有点儿毛毛的,他伸手将她强行揽入怀中抱着,伏首在她肩上轻声笑道:“我这不是没事了嘛!你忘了吗?当初大姐问你要了那支羊脂白玉钗,我说过会再寻一个更好的给你。你看,这支水晶莲花钗比那个好吧?” “可是你,你也不该为了这个令自己身陷险地,若你真有个什么不好,今后我见这钗一次,心里只会难过内疚一次,我又要它来做什么!”桑婉心里酸酸涩涩,无力的靠在他的怀中,抬手攥着他的衣衫,“凤举,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真的!” 他这么对她,令她有些手足无措,她茫然了,不知道该用什么去回报。这种仿佛步步紧逼的感觉,她很不喜欢、很想逃避。她不知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回报给他!他越对她好,她越感到害怕和惊惶。他说他喜欢她,却不知她每听一次便不自然一次。其实,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是也挺好的吗?大家都可以过得很坦然、舒心、自在! 而他偏偏不! 时凤举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闻听她鼻音窸窣似在抽泣不禁吓了一跳,忙稍稍松开了她,抬起她的脸,指腹轻轻抚摸过她的眼角拭去湿润的泪迹,“婉娘,你别哭呀!你是我妻子,也是我心仪喜欢的女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凤举……”桑婉眼泪更忍不住滚落而下,垂眸轻轻摇头,“你别说了,以后,再别这样了,你得答应我!” “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再不这样!你别哭了,嗯?你看你,我送你东西,你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当我欺负你了呢!”时凤举笑着替她拭泪道。 桑婉“嗤”的一笑,自己抽出帕子几下子拭干净眼泪,柔声道:“凤举,我真的不在乎这些,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就足够了!还有娘,她老人家可禁不起什么吓了!” 她这话明明是贤良淑德,明明是孝心可嘉,可不知为何,听在时凤举耳中,却觉得微微的有些失望和失落,他在盼什么呢?他自己也有些茫然。 “放心,我以后会注意,不会让你们担心了!”时凤举笑笑,忽又扶着她双肩正色道:“婉娘,你告诉我,你可心仪喜欢我吗?” 桑婉一怔,微微抬眸,对上时凤举黑翟翟沉静如潭的眸子,仿佛带着点紧张和压抑的热切灼灼盯着自己。 桑婉轻轻眨了一下眼避开他这样的目光,心下慌乱成一团。她虽不知他为何会这么问自己,却直觉的感觉到若回答的不对肯定会惹恼他。 她下意识的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时凤举眼睛骤亮起来,仿若天际上空最亮的那一点寒星,扶在她双肩上的手也大了力道,喜道:“婉娘,你也心仪我、喜欢我对不对?” “嗯!”桑婉点点头,不敢去看他的目光,顺势伏在他身上揽着他的腰。他是她的丈夫,这辈子她都不可能离开他,他们是要在一起过一世的,她自然喜欢他的,不是吗? 236第236章准备回府 “婉娘,”时凤举紧紧的抱着她,下巴在她头上亲昵的蹭了蹭,极其欢喜愉悦的柔声笑道:“婉娘,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不会离开你!” “嗯,我也会做你的好妻子。”桑婉勾唇,微微的笑了。 岁月静好,悠然一世。这真是她想要的,可如今,她却觉得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听了他的那些话,她会欢喜,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欢喜,心口也微微的发热。 一晃又过了七八日,李大夫最后一次仔仔细细的替时凤举检查过后,终于起身拱手笑道:“恭喜大少爷,已算完全康复了!今后只要注意着些别再受伤受损,也别走太多路累着,过了大半年也就跟从前一般无二了!我再给您弄两瓶去疤痕的药膏来,您每日涂抹两回就行了,别的药都可以停下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欢喜起来,齐齐上前跪下恭喜大少爷,时凤举更是欢喜,亲送了李大夫出门,又命张管事备了一份厚厚的重礼前往致谢,伺候的众人当然也都有重赏一个不落下。 至于桑婉,当天晚上少不得被开荤的某人抱着狠狠的滚了一回床单,过程激烈又热情似火,揉搓得桑婉几乎不知今夕何夕。 云雨已毕,收拾干净两人相拥而眠,时凤举搂抱抚摸着怀中尚娇软无力任人恣意爱怜的女子,低头便可闻到她特有的气息和体味,只觉心中一片满足幸福,只盼年年今日,岁岁今朝,从此二人再无分别。 “婉娘,想不想去京城?这儿离京城也不远,不如,我带你去京城玩玩好不好?京城里也有咱们家的几处生意,顺便过去看看。”时凤举笑着说道,连借口都寻好了。 天子脚下的京师定然繁华无限、雍容贵气无比,天下子民无不向往,桑婉自然也不能免俗。时凤举又在她耳旁引诱般说着京城里如何如何好吃好玩、有好景可赏,说的桑婉更加心动。 可是,心动归心动,这时候她也不敢说去啊。 时凤举在这儿养伤已经一个多月了,虽然前后写过两封信回去报平安,但没亲眼看见儿子,王氏如何会安心?来信中也念叨,让时凤举养好了伤速速归家。时凤举这会儿只顾着高兴张口就来,只怕是将这事儿给忘了! 他敢忘桑婉可不敢,养好了伤不回家,反倒带着她上京城游玩,王氏回头非要扒了她的皮不可! “还是下次吧!下次你上京里,带着我一块儿咱们再去。如今,还是赶紧回家吧,知晓你无恙,娘虽然放下了心,可没亲眼见着你,她老人家岂能真正放心?” 时凤举听她拒绝原本微有不快,听到末了却是怔了怔,仍是不快却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且也知晓她说的才是正理,而他也是一时忘了这个才嘴快同她说了上京。家中的母亲,他自然也是挂心的。 只不知为何,她为别人着想比为他着想还多,哪怕这个“别人”是他的母亲,他仍然觉得有点儿发酸。 “婉娘真是贤惠呐!什么都想着娘,你这儿媳妇比我这个儿子还强些,你说,我是不是该越发敬重你呢?”时凤举悻悻道。 怎么透着一股酸味?桑婉轻轻抬眸,借着透进帐中的微光瞥了一眼男人的脸色,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见他恼了她自不会撒小性儿,那样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便主动往他身上蹭了蹭,伸手圈住他脖子柔声轻笑道:“凤举,我贤惠难道不好么?你男人家这么大的家业要支撑,你一时疏忽想不到的,少不得该我替你想到!我当然也想同你上京游玩,咱们一起赏美景、品美食,那是何等快活之事?只是,你才遭逢大难、遇难成祥,还不该先回家见过长辈报平安、祭谢祖宗保佑么?我知你心里也惦记着娘的,只不过一时口快这么说了,即便我这会儿答应了,明儿你回过神来,只怕还得同我抱歉说声‘对不住’要赶着回家呢!我先提醒了你,你反倒说那些话,倒是我不识趣了!” 桑婉说完身子一扭离开他怀抱偏开了头。 时凤举听她说完哪儿还有气?见她说到最后薄面含嗔、半含委屈作势不理自己,更觉可怜可爱,不觉伸臂又将她揽了过来圈禁在自己怀中,笑道:“我说不过你,怎么听都是你有理、你说得对!不是你不识趣,是我只图一时嘴快不及深思便说了出来,若非你明理,明日只怕我还真要食言同你抱歉说‘对不住’了!好娘子,是为夫一时不周说差了,为夫给娘子陪个不是,娘子别恼,嗯?” 桑婉哪儿能真跟他较劲?闻言“嗤”的一笑,轻轻在他胸膛上捶了一下,“夜深了,快些歇了吧!” 时凤举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笑道:“明日我便叫人备船,后日启程回家。虽不上京城,这邯郸城外有一座古寺叫做灵心寺,最是灵验不过,而且那儿的素宴乃是一绝,风景也甚是清幽,倒不可不去一游,明日我带你同去。” 这倒是好,出来这么久了,天天就在这小院中,前些天他腿脚好些,二人偶尔也乘车出游在邯郸城中逛了逛,到底走马观花没甚意思,明日出去散散心,却也不错。 桑婉便笑着点头说了声“好”,二人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起来,因是去寺庙里,自然不便打扮得太过花哨了,时凤举是一袭月白暗竹叶纹交领长袍,系着同色银线绣缠枝岁寒三友图样腰带,腰间系着一块碧色的圆形玉环,缀着鹅黄的长长流苏,脚上是粉底皂色轻靴。桑婉则穿了一身葱黄底子松花绿云头竹叶纹配海棠红秋菊缎面交领长褙子,象牙白对眉立领中衣,淡青色百褶裙。发髻也只梳成简单的如意鬓,插戴着三两点并不鲜艳的玉钗珠花。轻描娥眉,薄施脂粉,清新而淡雅。 难得今日出游,除了张管事领着两名小厮准备船只,其余人等俱都随行,众人无不欢喜。叫了两辆马车,桑婉和时凤举一辆,柳芽和两名媳妇子一辆,长欢等俱骑马围绕。 灵心寺就在城外十多里的秋鸣山上,巍峨的列列建筑自半山腰依山而上直至山顶,大雄宝殿高高的坐落在山巅之上,两边山行似环。如果将大雄宝殿比作圈椅的靠背最高中部,两边的一带山峦则是沿着中部斜斜往下的扶手。此处地势,正是绝佳,无形中透着统领王者之气。站在宝殿前举目远眺,山脚下是一片平坦宽阔的田园风光,再远处是高低起伏的山峦。 马车在山脚停下,时凤举替桑婉戴上轻纱帏帽,扶着她下车。帏帽所用的材质据说叫做什么影云纱,十分轻薄,戴着帏帽透过轻纱可清楚视物,而旁人想要一窥主人真面目却不可得。 “这儿离山上还有好一段距离呢!山下也没什么风景好看,好风景都在半山腰往上,咱们还是先乘轿吧,等到了山门再下来。”时凤举笑道。 此时早已有一旁等待生意的轿夫上来找生意,见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夫人,倒也没敢围上来大声嚷嚷,只在一旁陪笑着。 桑婉已见那等候一旁的轿子,说是轿子其实就是两根竹竿中间搭着张竹椅,四面皆空,顶上有遮阳,两旁前后各有一根拇指大的竹竿撑着遮阳,亦可做扶手。 抬头望望那高高山巅上的大雄宝殿,巍峨高山,山路弯曲陡峭,桑婉瞧着这竹轿心里有些发憷,笑道:“这,不会摔下来吧?” 时凤举一笑还没说话,已有轿夫迫不及待忙陪笑道:“这位夫人您放心,这条山道小的们一天少说也得来回三四趟哩,从不曾出过事,稳当得很!” “放心,他们都是惯熟了的,很安全。”时凤举笑着握了握她的手。 桑婉笑着点头,时凤举一招手,便有四人抬着两顶竹轿抢着奔上来,小心的放在地上,笑道:“公子、夫人请上轿吧!” 时凤举扶了桑婉坐稳,自己方上了另一顶,四名轿夫道一声“走咧!”稳稳起轿,抬在肩上一步步的朝山上走去。 柳芽、长欢等俱跟在一旁。 随着走动,竹轿咯吱咯吱微微响动,唬得桑婉心中一慌,遂紧紧握着旁边的扶手,好一会才适应了过来轻轻放开手。惹得身后跟着的时凤举笑着嘱咐了几句,又命柳芽等小心一旁跟着。 桑婉静下心来,方抬眼四顾周围的景致,山色青翠,郁郁葱葱,多的是造型各异的苍劲青松,不时有飞鸟鸣叫飞掠而过,耳畔更可隐隐听见水声轰鸣。脚下及附近,是不知名的各种野花繁星点点开得正好。 山风吹拂而过,带来松针特有的清香,沁人肺腑,心旷神怡。太阳透过薄薄的云层照耀下来,蓝天纯净而高远。的确是一个极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约莫走了两刻多钟,进了第一座巨石砌成的石门,在石门后的石坪上,时凤举叫了声“停”轿夫们便站稳脚步,小心落轿。 237第237章灵心寺的由来 时凤举下了竹轿,便去扶桑婉,笑道:“没吓着你吧?” 桑婉摇摇头笑道:“一开始是有些紧张,不过稳住了倒觉怪有趣的!” 时凤举呵呵一笑,携着她一道往上,说道:“山上也有轿子,等咱们下山的时候直接坐下来便是,这会儿可慢慢上去,不必着急。这山间的景致不错,往前不远还有一道极高的瀑布呢!恰好今日不是初一十五也非节日,没什么人到这儿来,却是便宜咱们了!” 桑婉自是含笑说好,与他一道缓步而行。 时凤举不欲长欢等跟着,便吩咐了先行上山预定素宴。柳芽提了提手中的提盒示意,叽咕道:“大少爷、大奶奶,让奴婢跟着吧!没准大少爷和大奶奶口渴了要饮茶呢!” 在这上头要论体贴细心,十个柳芽也不及一个长欢,时凤举有时候恨得都没话说,不知柳芽这臭丫头是真的糊涂还是装糊涂。 他正不知怎么说,长欢已经冲柳芽小声却又令时凤举和桑婉刚刚能听得到说道:“笨呀你!大少爷分明不想让人打扰你还要跟着,这也好办,你干嘛非要跟在后头不会远远的走在前边候着呀!大少爷、大奶奶要喝茶自会唤你。” 柳芽闻言便抬头乌闪闪的一双眸子看向时凤举,仿佛在问他:是这样吗? 时凤举到底是主子,有的话不便在奴才面前说的太露骨。见柳芽这么光明正大的望过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不禁在心中暗骂一声:真是榆木疙瘩!长欢那狗才倒比她更心细些,可惜不是个丫头! 桑婉忍着笑,向柳芽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在二道山门处候着吧!” “是,大奶奶!”柳芽得了话,这才同长欢等一块前行,心道还是大奶奶好,说话清楚明白! 四下无人,时凤举便携了桑婉的手一路缓行一路指点风景,二人有说有笑,亲密无间。见路边淡紫的鸢尾开成一片甚是鲜艳,桑婉赞了两句,时凤举便采了一朵小心的簪在她的鬓角,二人相视而笑。 到了瀑布前,两人扶着栏杆赏了好一会,看那白练似的瀑布从高高的悬崖上呼啸而下,冲击着脚下碧幽幽的深潭,再汩汩沿着溪流流出,碎雾凉气扑面而来,周围的草叶树木受着洗礼纤尘不染,无比鲜亮茂盛,在这四围山色,悠悠青山之间,愈显清幽脱俗,至此烦恼尽忘,恍若出尘。 “这儿的师父好生有福,选了这么好一处地方营建庙宇,不知多少人羡慕呢!”桑婉不由笑赞。 时凤举笑道:“婉娘喜欢瀑布吗?咱们青州山间也有的,等回去了我叫人寻一处好的,咱们也在山上建个庄子,遍植花木,再养两对仙鹤、梅花鹿,什么时候闲了便去小住几日,你看好不好?” “……”桑婉一时无言,微怔看着他。 “好不好啊,婉娘?”时凤举笑嘻嘻的抬手理了理她被山风吹乱的鬓角碎发,凑近了她道。 “嗯,好、当然好啊!”桑婉强忍方不显狼狈,硬生生压住了快要蹦出来的那句“万一你娘知晓了会不会怨我?”。 时凤举愉悦的大笑起来,揽着她往自己身上靠,低头笑道:“你等着瞧吧,我一定为你寻一处比这儿更大、更好看的瀑布。” 桑婉笑笑,她觉得,她真的快要招架不住他了。 快近中午时分,两人才到了山巅主寺,远远便看见一名身披袈裟、胡子雪白的大师手持佛珠正在等候,身后站着几名穿着蓝灰缁衣的小和尚。 桑婉一怔,正寻思着今日寺中是否有贵客到访。时凤举已经携着她快步上前。 那大师见了他们眼睛一亮,从容行来,单手执礼呵呵笑道:“时施主,许久未见,施主还好吧?听长欢说前阵子施主遭逢小难,幸有佛祖庇佑,遇难成祥,老衲亦替施主欢喜!” “那奴才就是多嘴!些许小事,已经无恙了,多谢大师问候!”时凤举恭敬还礼,又将桑婉的帏帽小心取下递给柳芽,笑道:“大师,这是我妻子桑氏婉娘,婉娘,这是灵心寺的主持灵净大师!” “见过大师!”桑婉忙屈膝福了一福。 灵净大师笑称不敢还了礼,笑道:“时施主何时成的亲,恭喜恭喜!少夫人一看便是温柔贤惠之人,与施主正是天作之合!” “呵呵,多谢大师吉言!去年四月我家娘子进的门,算来恰好一年了!”时凤举听见灵净大师称赞桑婉比听见什么都欢喜,眉宇间透着笑意,携着桑婉与灵净大师一道入内。 寺中后院已收拾好干净的厢房,二人净了手脸,便出来宝殿中上香跪拜,之后便入了灵净大师禅室坐下饮茶。 桑婉见时凤举与灵净大师似乎十分相熟,两人言来语去似乎有许多话要说,自己在这儿甚显无趣,且也不愿打扰他们,寻了个空儿便起身笑着称欲往寺中游览一番,请他二人自便。 时凤举知晓她意,便也没阻拦,只笑着嘱咐两声小心,吩咐别出了寺中。灵净大师便派了亲近弟子唤慧真的,引桑婉各处参观。 桑婉道谢而去。 长欢等众人见不用服侍也早满寺里游玩去了,独有柳芽跟随在桑婉身边,随着那慧真往寺中一处处的观赏游览而去。 这处地形绝佳,数百年前便有寺庙建立于此,数百年间几度浮沉,建了又毁,毁了又建,给后人留下了无数的痕迹和各具传奇的典故掌故。 这慧真口才又好,对佛学亦颇有研究,加上有心巴结,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为桑婉讲解。不光桑婉,一旁柳芽也都听住了。 “夫人别看如今寺中上下一片光鲜,您想不到吧,就在四年前,这儿还是一片满目荒芜、野狐出没之地呢!我师父老人家慈悲为怀,重修了此处庙宇,请来了真佛,如今别说附近四乡八村,就是邯郸城中,不知多少贵人百姓们来此许愿、还愿、虔诚拜佛积福呢!” 桑婉和柳芽不由打量一眼周围庄严雄伟的一处处建筑,讶然笑道:“小师父不说还真令人难以想得到,原来这灵心寺才建了这么些年头!为重建这庙宇,灵净大师想必化缘不少年头、吃了不少苦头吧!” 除了皇家寺庙或者某些地方官府主持修建的寺庙,天下绝大多数的庙宇都是由各出家人化缘募捐而修建、修缮,能化来多少银钱木材,全看各人的佛法修为名气与缘分了。这灵心寺上下这么多的殿堂房舍,花费定然不低,灵净大师纵然再有名气,只怕也非得下一番苦功夫不可。 慧真有些诧异的瞧了桑婉一眼,说道:“难道夫人不知道吗?我们这灵心寺是时大少爷出钱重修的!我们寺中上下对时大少爷都极是感激的!” “有这事?我还真不知道!”桑婉吃了一惊。时凤举并未跟她说过,这灵心寺是他出钱重修的。 柳芽一旁拍手笑道:“怪道灵净大师和我家大少爷这么熟络,原来早就相识啊!灵净大师果然有眼光,找我家大少爷化缘就对了,别说一座灵心寺,便是十座,也不成问题!” “柳芽!”桑婉见柳芽说话口没遮拦不觉偏头嗔了她一眼示意闭嘴。 慧真却没注意什么,笑道:“这位姑娘可说错了,我师父并未向时大少爷化缘——” “那可奇了!莫不是我们家大少爷主动找上门来的?你们这里距离青州那么远,不太可能啊!若是在青州本地,那还差不多!”柳芽又道。 “也不是,”慧真脾气很好的笑笑,说道:“说起来也是我们活该倒霉,自打师傅选中这儿立誓重修,我们师徒十来人便在外化缘,过了五年才勉强凑够银子。那一日细算差不多了,便往回赶争取早日修建,谁知负责管账的师叔不小心竟将放着银票的包袱丢失了,我们回头去找,哪里还有踪影?大伙儿急得要上吊,师叔更是放声痛哭欲投河自尽,恰好碰上时大少爷一行车队。大少爷问明情况,便一口答应这重建的银子由他来出,让我们先行回山,随后他便派人送银票来。我们原先还当他是玩笑,可事已至此,也只能听他的先行回山了。不想我们还没回到山上呢,在山脚下便遇上了时大少爷派来送银票的人,他们骑马,自然比我们脚程要快。当时便给了八万银票,差点没把我们师徒众人吓着!” 慧真说着仿佛又想起了当初的情景,微微的笑叹了起来,说道:“不怕夫人您笑话,我们当时是真的傻眼了。直到那位给银票的爷走了半响还没回过神来,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真的!” 柳芽笑道:“那么之后,这灵心寺就建起来了?” “是,”慧真点头笑道:“手里有了充足的银钱,各种材料很快便购置齐全了,附近许多村民们都来帮忙,花了一年多便将要紧的殿堂都建了起来,其他的也慢慢建成了。后来一算账,还剩下两万多两银子,师父本来是想还给时大少爷的,大少爷没收,师父便在山脚下修建了一座学堂,请了先生,免费让附近村子里的孩子读书识字,剩下的钱便用来购置良田千余亩,每年田地里的出产除了用作寺里的开销,还有学堂的开销,每年冬天还会搭粥棚施粥、给穷人送棉衣棉被,修桥铺路,广做善事,如今咱们寺里的名声,可以说是邯郸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238第238章永结同心 “大师真是一片菩萨心肠,令人敬仰!”桑婉不由双手合十赞叹道。 慧真忙亦合手施礼,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师父他老人家常常这么教导我们!难得时大少爷如此乐善好施,才是真正的大善人,我们全寺上下无不感激!” 这边正说着,忽听得时凤举笑着唤了声“婉娘!”从后边走来,慧真忙退往一边施礼:“时施主!” 时凤举点点头,笑道:“有劳小师傅了,小师傅请忙去吧!” 慧真施礼告退,柳芽难得也机灵了一回,不等时凤举出声,主动道:“奴婢也告退!”说着匆忙去了。 桑婉“嗤”的一笑,向时凤举玩笑道:“这丫头心眼儿实,比你的长欢差远了,你以后别瞪她了,再叫你瞪几回,越发笨了!” 时凤举笑道:“我哪有瞪她?你倒护着!爷有时还真有点儿糊涂她是真傻还是装傻!你说她笨?哼,她要是笨还能帮你看账本?我看那算盘打得也挺麻溜的,字也识得不少了!偏就是不开窍!” 桑婉笑道:“可不就是不开窍,你别再吓唬她!” 时凤举无奈摇摇头,拉着她笑道:“来,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说着拉着她一径去了。 时凤举拉着桑婉来到一处院子,只见院子中间有一棵十分高大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上垂着无数的红色飘带,大树前方不远处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四方铜鼎香炉,里头插着密密麻麻的香梗。 “这是什么?”桑婉好奇询问。只见满树枝繁叶茂的苍翠之间无数大红飘带随风摆动,红绿相间,看着倒别有一番风味。 时凤举笑道:“这颗老樟树据说已有上百年历史了,对着它许愿,然后将心愿写在红飘带上,只要抛到了树上没掉下来,愿望就能实现,抛得越高,就越灵。好多人来了都会试一试呢,婉娘,咱们也试试!” 桑婉目光一扫,果然见一旁摆了张长案,案上有笔墨砚台,一头放着个上方开了条缝的半旧朱漆木箱,木箱旁摆放的整整齐齐垂在案前的红飘带,裁成两寸来宽,两尺余长,一头扎了个小包,里头应是放了些东西,不然轻飘飘的如何能抛得起来。 桑婉便笑道:“你从前来的时候没许过愿望吗?” 时凤举顿时有点心虚。灵心寺落成之后,每次经过邯郸他都会来一趟,一来贪看山中景致;二来灵净大师言谈不俗值得结交,听他一番点化往往令他有心胸豁然开朗之感,仿佛尘世间一切烦恼皆去;三来嘛,寺中的素斋乃灵净大师的师弟灵清大师亲手所制,美味无双,如今在整个邯郸城都有名的,他当然要来一饱口福。这位灵清大师有个规矩,那就是每个月只做三次,每十天一次,雷打不动,千金不改,只有他是个特例,每次他来,灵清大师总会痛快下厨。 时凤举心虚是因为他听人传说这儿的灵验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那桩情非得已的婚约,最大的愿望当然就是取消婚约。当时实在是没法子了,权且死马当活马医,那日走到了这跟前,差一点儿就伸出了手,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愿望似乎有点儿不怎么地道,犹豫之间,那手就再也伸不出来了。此刻听桑婉问起,她虽毫不知情,面对自己的内心他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没有,我以前来了只和灵净大师聊聊天,用了素斋就走了,哪儿有空来做这个。”时凤举咳了一下连忙说道。 桑婉自不疑有他,便笑道:“既这么灵验,咱们也试一试!不知大少爷有什么心愿呢?” 时凤举微微一笑,反问道:“婉娘你呢?” 桑婉一怔,不禁扪心自问,什么心愿?仿佛有许多又仿佛没有,一下子竟似懵了。 时凤举微微一笑,携着她来到案前,从身边摸出备好的几个光亮铜钱投进一旁的朱漆木箱中,从水盂中用小木勺舀了一勺水在砚台上轻轻滴了几滴,研了研墨,拿过飘带执笔在上头写道:时凤举、桑婉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他一笔一划写得十分仔细,飘逸轻灵的字迹一个个清清楚楚的呈现在鲜红的红飘带上,清清楚楚的映入桑婉的眼中。红底黑字,一个个清晰得不能再清晰,通过眼中几乎直达桑婉的心底! 桑婉心中一震,突然觉得眼中涌上一股潮意,慢慢的在眼眶中弥漫开来,眼前的字迹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这一刻,她的心沉甸甸的,脑子里怔怔的一片空白。他说,要与她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这一刻,她才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是真真的有她! “好了!”时凤举终于舒了口气搁下笔,端详端详自己写的这几个字,携着她手笑问道:“婉娘,你看我写的好不好?” 他只是问她字写得好不好,在他看来,她心里自然同他是一般无二的。 “好。”桑婉机械的僵硬点头,她知道自己说“好”的时候应该露出几许略带娇羞的笑容才合适,可双颊上僵硬的肌肉根本不听使唤,反倒是声音里带了浓重的鼻腔。 时凤举也觉着了,面对着她,轻轻握起她的手微笑道:“婉娘,此生惟愿与你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你心里可与我无二?” 桑婉点头,低哑着嗓音轻轻道:“你是我夫君……” 时凤举笑起来,笑容如初春拂过山坡的东风,所过之处百花绽放,“婉娘,俩来,你来!” 时凤举笑着将那飘带塞入桑婉的手中,拉着她站到大树旁。 “我——”桑婉一怔,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似乎,成败真能决定着她与他的未来一般。 “婉娘,快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时凤举却是兴致勃勃的笑道,仰头眯着眼看那满树飘飘的红飘带。 “那,我试一试。”桑婉后退两步,仰头端详端详,用尽全身力气朝上挥臂一扔。两人的目光都朝着那向上抛起的红飘带望去,就连时凤举也不由带了两分紧张,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哎呀!”桑婉失望的低呼一声,只见那红飘带根本没沾到树枝树冠的边儿,她的力道太小,后退的距离又有点远,那红飘带还没碰到树枝树叶就开始朝下坠落。 虽然坠得很慢,但就是在坠落,注定连一片树叶的边都沾不到。 桑婉暗暗失望,同时也有些愧疚的瞥了时凤举一眼。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也许,是她心思不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吧。 “婉娘,你看!”忽然一阵大风吹过,见那红飘带猛然朝前方吹了过去,恰好挂在了一条树枝上,稳稳当当,随风飘摇。时凤举喜得忙叫桑婉。 桑婉忙抬头看去,一时大为欢喜,拉着时凤举的胳膊欢然笑道:“挂上了,挂在上边了!凤举!” “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这就是天意,婉娘!”时凤举一高兴将她抱了起来转了两圈。 桑婉咯咯的笑着,圈着他的脖子。 这一刻,她的心里是真正的充满了无以伦比的欢喜,内心深处隐隐的期盼,一生一世若能如此,那便什么也不奢求了! “婉娘!”时凤举极少见她笑得如此明媚而灿烂,这般发自内心、毫不遮掩的笑容比头顶那炫目的阳光还要夺目,看惯了她矜持温柔的笑,这样的笑容令他更觉喜欢。 他捧着她的脸,低头便欲吻上。 “大少爷、大奶奶——”柳芽是声先到人后至,嚷嚷了出来才急刹车戛然而止,慌忙转身心中一跳。 柳芽哭丧着脸咬唇,她好像,又“不识趣”了!大少爷对她已经很有意见了,她真的不想再惹他讨厌啊!可是,这真的不能怪她好不好!她哪儿知道大少爷这么荤素不忌,佛门清净之地也不晓忌讳,平日里还没腻歪够么! 柳芽虽转过身去,却也是欲盖弥彰罢了,桑婉臊得脸上通红,早一把推开了时凤举。时凤举更是所有旖旎之情皆被打破,蹙了蹙眉,心里将柳芽“臭丫头、死丫头”不知骂了多少句。 “柳芽何事?”桑婉问道。 “奴婢来是——” “你这丫头,怎么跟主子回话的?还不给我转过身来!”时凤举见她依然背对着自己两人在那自顾自说,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是,大少爷!”柳芽忙转了过来,陪笑道:“素宴已经备好,奴婢来请大少爷和大奶奶过去用的!” “倒是差点忘了,婉娘你也饿了吧?咱们这就过去!”时凤举笑笑,三人一道朝大雄宝殿那边回去。 灵净、灵清两位大师在大殿门口候着,彼此相见说了几句话,时凤举又道了谢,两位大师便告退自去,命寺僧领他二人往饭厅中去。 厅中摆着一大桌十七八道菜肴,用普通的清白碗盘装着,精心摆成各种造型,看着与鸡鸭鱼肉等荤菜几乎乱真,却皆由面筋、豆腐、淀粉、腐竹、山药、竹笋、蘑菇、山菌、香菇、木耳、豆芽、莲子、栗子、百合以及各种蔬菜制作而成。 239第239章素宴 一道翡翠虾仁,以嫩胡豆和用干糯米粉、鸡蛋加调料制成的素虾仁为主料,嫩胡豆去皮,用油划熟,色泽碧绿如翡翠;锅中加油烧热后,以姜片、黄酒炝锅,下胡豆、糖、盐等调料同炒加汤,入味后下素虾仁,炒熟勾芡,淋入香油即可出锅。红绿相间,色泽艳丽,胡豆清香,虾仁软嫩,虽非真正虾仁,食用起来亦别有一番风味。 一道罗江豆鸡,以黄豆为主料,将黄豆磨成豆浆滤去渣滓,倒入锅中烧沸后改用小火烧,待浆面起油皮时用粗竹筷将油皮挑起,放置一旁摊开晾干备用,直至挑完为止。将芝麻粉、酱油、菜油、花椒粉均匀涂抹在油皮上,裹成长方形块,入蒸笼蒸熟,使各种调料浸透油皮。蒸熟取出晾凉后,横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均匀的菱形块即可装盘成菜,食用起来绵软干香,咸香鲜麻,嚼劲十足。 一道象牙雪笋,以嫩竹笋、雪菜为主料,将嫩竹笋修剪为象牙形四根,沸水焯熟;雪菜去帮叶洗净,切成段备用。锅中下花生油,先加入葱段、姜片煸炒出香味之后捞出,再下雪菜爆炒,之后下素汤及各种调料,最后将嫩竹笋亦放下锅,烧沸后转为小火细烹,以淀粉勾芡淋入即成。摆盘时将四根象牙笋摆在四角,笋尖朝外,中央码放雪菜。象牙洁白如玉,雪菜碧绿无暇,素净淡雅,鲜嫩清香。 除此还有响铃肉片、荷叶肉、攒丝杂烩、三鲜鱼肚、桂花干贝、鸡豆花、水晶鸭方、一品鸽蛋、鲜菇鸡片、荷花出水、糟醉冬笋、茼蒿伴春头、炒金针、熏松子豆腐衣等名目各异,却都是素菜素材所做。 时凤举显然对此颇为了解,每一道皆能给桑婉讲出个所以然来,桑婉从前虽亦去过几趟寺庙,所用斋菜不过清炒白菜、青菜、豆腐而已,见之大为赞叹不已,二人一顿素宴用得甚欢。连带柳芽等皆享了一回难得的口福。 用完素宴,太阳已经斜斜往西了,二人便告辞下山。 客栈一宿无事,次日一早用过早点,便乘车往码头上船往青州赶。 “即便慢一些也耽搁不了多少时候,咱们也不用太赶,每日晚上靠了码头还是上岸住宿吧!留两三个人看着船便是。”时凤举道。 桑婉听了正合心意,虽说不太可能那么倒霉短短时间内遭遇两次那等多少年不见得发生一次的事儿,但小心些总不会错,便笑着答应。 到了晚间,二人带着柳芽等果然上岸住宿。 白日行船无事,时凤举精力很好,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消磨的,晚间自然搂着求欢好消磨精力。桑婉见他丝毫不知节制便不太情愿,他刚养好伤的一个病人,再这么着万一回去身子虚了,她岂不要羞愧死。时凤举却半认真半玩笑的说道:“婉娘,我想好了,咱们应该赶紧要一个孩子,有了孩子,娘就有事做了,省得整天胡思乱想的生事!”又笑问她李嬷嬷帮她调养身子调养得如何了? 其实时凤举是事后想起自己那一场意外越想越不是滋味,想到要是万一将来再有什么别的事,连个子嗣也不曾留下,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娘和媳妇?这忧患意识一起,加上娇妻本就是他心爱之人,在这事儿上自然更缠得紧了。 桑婉听他说得也有道理,便没再说什么,任由他伸手过来宽衣解带,抱着自己滚入床榻之中。 小半个月后,船终于在青州码头靠岸,因前两日便派人骑快马走陆路报信,金管家早已带人在码头上候着,时凤举和桑婉一下船,金管家忙率着众人迎上前来。 “大少爷、大奶奶,您们可回来了!大夫人和奴才们天天都盼着呐!”金管家一见时凤举,眼眶顿时就湿润了,不由得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时凤举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听说他遭逢大难,心里岂能不挂念?这会儿见了,顿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叫你们都挂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走罢,咱们回府!”时凤举也有些感慨,轻叹着笑道。 “对、对,大少爷、大奶奶快请上车,行李什么的交给奴才来处置便是,大夫人只怕要等急了!”金管家忙笑道,引着时凤举和桑婉上车。 二人上车,车声辘辘朝着时府驶去,两人都没有说话,金管家那阵势,令两人心里都有些沉重。金管家尚且如此,可想而知王氏不知担忧成什么样了。 时凤举和桑婉没想到,王氏和时二老爷夫妇、时三老爷夫妇、顾芳姿、李嬷嬷等竟在时家大门口等候着,两人远远见了忙命停车。 “我的儿子呀!你可算是回来了!”时凤举疾步上前,一撩袍子正欲跪下给母亲问安,才刚弯下腰就被王氏一把抓住,抱着他痛哭起来,众人一旁连忙相劝。 好一阵王氏方缓过劲来,上下打量时凤举,时凤举忙做出轻松自在笑脸任由她看,“娘您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好什么呀!脸色有点儿不好,也瘦了!”王氏吸吸鼻子说道。 时凤举笑道:“想必是路上舟车劳顿,在家好好歇息几日,娘您叫厨房多给我做好吃的就补回来了!” 众人听大少爷这么跟大夫人说话心中暗笑,王氏却一本正经的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你得好好的在家多歇几日,什么也别操心。我天天叫厨房给你炖人参乌鸡汤!加点桂圆、莲子和银耳,最滋补不过。还有早晚各喝一盅血燕,得补补气血!” 时凤举听着便头皮发麻,脸上少不得陪着笑嘴上一味敷衍答应。时二老爷等众人忙劝进府,于是一行人簇拥着朝王氏的正院走去。 一时落座,时二老爷兄弟夫妇众人知道大嫂定有许多话要同时凤举说,只简单问候说了几句话便一同告辞而去,留下他们母子清净说话。 “大表哥,您可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姨妈不知多担心您,任凭人怎么开解都不肯听,天天都吃斋念佛呢!”顾芳姿一旁轻叹道。 “对、对,来,我儿赶紧洗手净面更衣,给菩萨上一炷香,然后再去祠堂给祖宗也上一炷香!多亏了菩萨和祖宗保佑,我儿才能遇难成祥!”王氏忙道。 时凤举点头,便道:“娘,那我和婉娘先回宁园更衣。” 王氏这才想起陪着儿子一道回来的儿媳妇,便向桑婉点头笑道:“婉娘,亏得你照顾凤举,你很好,娘心里都明白呢!快去更衣,等会儿一块拜拜菩萨和祖宗!” 桑婉忙道了两句“本分”之类的话,答应一声,同时凤举一道去了。 回到宁园,主仆相见另有一番话说,李嬷嬷难免亦多有相问,少不得随口简单答了,李嬷嬷也知王氏等着他们,便叫人伺候了更衣,听得一切无恙便先将想问的话放下。 拜好了菩萨和祖宗,王氏便遣桑婉先行回去,拉着时凤举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挽起他的袖子检查胳膊,又要看他腿上的伤。 时凤举大窘,忙闪避着笑道:“娘,人家大夫都说了,我真没事了!你看,我走路跟从前是不是一样?没什么不同吧?您就别看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时凤举立刻就在王氏面前来来回回的走了两趟。 王氏看得很仔细,觉得倒真没什么不同,这才放了心,却又道:“那你腿上可留了疤?当时伤得严不严重?还是让我看看,不然我心里不安!” 时凤举哭笑不得,心道我都好好的站在您面前了,您怎么就心里不安了?见她坚持,时凤举拗不过,只得叹了口气,认命的坐在榻上,脱下鞋子,将衣袍掀起,挽起中裤裤腿,将受伤的那一处老老实实呈现给亲娘看。 先前用了一个多月的药,腿上一大片皮肤呈着药水未消退的黄褐色,映衬着狰狞的一道疤痕,看上去惨不忍睹。 王氏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眼泪一下子又涌出来来,“这,这当时得多痛呀!我的儿,你怎的这么不小心!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你娘可怎么活呀!”王氏又心疼又恼火,将时凤举好一顿数落。 时凤举连忙相劝,说这伤口看着难看,大夫极高明,用的药很有效,而且真的不疼。又说如今还在抹着药膏,过一阵子疤痕也会消失云云。 王氏心疼之情略减,便又窜起火来,将长欢、张管事等骂了个狗血喷头,当时便要叫进他们来教训一顿。时凤举好不容易才劝住。 “大表哥!你的腿怎么伤成了这样!”顾芳姿突然尖叫一声从外边奔进来,俯身伸手便要去摸时凤举的腿。 “表妹!”时凤举一声厉喝,连忙将脚避开,几乎是狼狈的迅速放下了裤腿,扯下袍子,皱了皱眉显然十分不快。 顾芳姿尴尬不已,伸出去的手僵在那里,片刻方慢慢收回,垂着头轻声说道:“对不起大表哥,对不起!我,我刚才失态了!看到你伤成这样,我,我——” 半是尴尬恼羞,半是伤心难过,顾芳姿语带呜咽,掩面扭头奔了出去。 240第240章家中变化 “芳儿!”王氏急忙叫唤顾芳姿早已夺门去了。 “你呀!看看你把人给吓坏了!”王氏嗔了儿子一眼,说道:“这些日子多亏有芳儿陪我、劝解我,你倒好,不说谢谢人家,反倒一回来就给人脸子瞧,你叫她脸上心里怎么过得去!” 时凤举道:“娘,她陪你劝你我自然感激她,可一码事是一码事,她一个姑娘家这么上来——我可接受不了!” 王氏闻言将眼风一扫,姜嬷嬷等一并退下,王氏便道:“原本这事儿过几天再说也使得,不过今日既然提起这个话头来,说了也无妨!凤举啊,芳儿真的是个好姑娘,对这个家好,对娘好,对你更好!这些日子你出了事,她不知多伤心难过,唉,当着我的面儿却还要强颜欢笑劝解我,背地里一个人偷偷的哭,我吃斋,她也跟着吃斋,每日早晚必向菩萨上香祈祷,求菩萨保佑你平安归来!凤举,娘决定了,过些日子你们就圆房吧!她心里只有你,又不计较名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我想婉娘也不会有意见的。” 时凤举顿时满心的不快,不答这腔却似笑非笑的笑问道:“娘啊,她既然背地里一个人偷偷的哭,娘您是怎么知道的?” “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王氏一怔,不觉笑骂,“这么大个人了,说话这么不着调!唉,娘有时候觉得,越来越不懂你究竟在想什么了!从前你千般万般不肯迎娶婉娘进门,一拖拖了这么多年,实在没法了才勉强将她抬进门。现在好了,你什么都护着她——娘没有别的意思,看到你们夫妻和睦,娘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可是,芳儿她有什么错?你不能有了婉娘就将她甩到脖子后头啊!莫非——” 王氏有些怀疑的说道:“真是婉娘在背后同你说了什么?” “娘,”时凤举苦笑道:“婉娘怎么是那种人?况且您的儿子就这么没主见吗?娘,我不纳表妹自有我的理由,娘,您就别问了!这事儿您别管——” “不行!”王氏突然沉下脸色,说道:“凤举,人都说患难见真情,你那样对芳儿,可你生死未卜的时候,她却一心一意的牵挂着你、关心着你,为这个家做了多少事儿,她对你的心连娘都感动了!你怎么能这样呢?究竟她做过什么令你这么反感?可娘想,就算她做了什么,那定也是因为心里有你、怕失去你!你不能因此便轻贱她。” 王氏见儿子一语不发,显然仍旧不拿自己的话当回事,心中又气又无奈,便将这些日子以来顾芳姿为这个府上所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别的事情尚且罢了,唯有两件事,令时凤举震惊不已。 “娘您说什么?时记船运的生意表妹插手了?”时凤举大惊。 时家虽然良田林地无数,酒楼商铺也数不胜数,但货运却是大头。时家有属于自己的数支船队大大小小的船只将近两百条,每年往来于运河南北两端及沿岸城市,与多位海商亦有生意往来,进货出货赚取差价,每年在这上头赚取的利润能占到时家全部利润的一半。 时凤举一向来对船运管得甚严,每年都有一到两次亲自跟船往来南北,亲自考查以便发现问题解决问题。青州因为是时家的大本营,又几乎处于运河的最南端,时家船运的总部就设在青州。青州码头上,一半的地盘都为时家所占据。 从前两人相处得好的时候,她也随他去过码头,知道不少船运的事儿,甚至许多管事跟她的关系也是不错的。 时凤举此时心中却是卷起惊涛般的愤怒,她好大的胆子!竟然趁着他无暇分身的时候趁虚而入! “什么插手说的这么难听!”王氏蹙蹙眉,说道:“你出门搭乘的是咱们自家的船,那船会出事,无论是船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都跟船运里头那帮人脱不了干系!芳儿帮忙盘理盘理这是好事啊,难为她有这份心,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呢!” 时凤举忍着恼火道:“这番话也是她跟你说的?” “我看她说的没错!”王氏没有否认,见儿子的脸色越发难看两分,便道:“这事儿你别怨她,你要怨呢就怨我,是我叫了船运的几位掌柜来亲自交代下去的!你要是以为芳儿是个贪权弄势的你就错了!她当初也迟疑着不肯,就是怕你回来会误会她,我可是拍着胸脯向她保证的,她这才没了后顾之忧!隔几日便会将船运的事情告诉我。” 时凤举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急忙问道:“娘,她有没有向您讨什么主意?生意上的事情您不懂,该没说什么吧?” “看你说的!”王氏道:“你娘连这点儿自知之明也没有啊?生意上的事情我当然不懂,又怎么会胡乱出主意呢?咱们时家的规矩可摆在那里,祖宗都盯着看呐!我也不过交代芳儿时时提点他们用心办事、所有船只定时检查以防止出什么纰漏、下头的工人要训练好关键时刻慌神不顶事,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时凤举顿觉无力望天,娘知不知道,她这几句“仅此而已”的话可以衍伸出无数句话来!顾芳姿凭着这几句话,不知可以做多少事情。船运行的大小掌柜管事们虽然不由王氏亲自管,但王氏的意思,他们又岂敢不从? 时凤举无言以形容自己心中的愤怒,顾芳姿,她果然越来越能耐了! 王氏还在絮絮叨叨,时凤举却已经听不下去了,推说累了寻了个借口出了正院。 如果说这件事令他恼火异常,那么另一件事,他却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了。 五月上旬,赴京赶考的桑于飞已经回来,殿试中了第三名探花,回乡祭祖之后便上京入翰林院入职。 这原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桑家自不用说,便是时家也面上增光。 可是,没想到桑家有意亲上结亲,派了媒人上门求娶时家的三小姐时莲为妻。 王氏听媒人一说自然是欢喜之极,桑家不嫌弃时莲是庶女,招个探花郎女婿也是极有面子的一件事。 高兴之余王氏又想起时莲曾遭遇大火,亲自看了她腿上并无疤痕留下,这才放心,又隐晦的跟桑家提了知州公子一事。谁知那媒人仿佛早已知晓此事似的,一概说无妨。王氏这才真正的欢喜起来。 因桑于飞赶着要进京,这门亲事自然是越快越好,于是阖府便为此忙碌开来。 时莲的夫婿是探花郎,又是时家的姻亲,王氏自然不肯怠慢,吩咐一切皆按照嫡女的规格来置办这门亲事。 除了过门迎娶的日子待时凤举夫妇回来之后再定,其他的一切都已准备好。而这一切,实际上也都是由顾芳姿一手操办的。 按说本来这事儿轮不到顾芳姿插手,她一个“姨娘”操办府上小姐的婚事,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但是,这事儿明面上主持的是王氏,她只不过是个办事的人,这就令人无话可说了。 要说顾芳姿心里,对这门亲事自然是又妒又恨的,时莲一个庶出的丫头,凭什么嫁给探花郎做正室妻子?而她这个从小与大表哥青梅竹马的却落到了做妾的地步!那探花郎还是桑婉的哥哥!顾芳姿心里就更不痛快了。 不痛快归不痛快,顾芳姿面上却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对时莲更是亲热亲近的不得了,事事用心的操办起来。 她深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偏偏这当口有了这样一件事,可见老天爷都待她不薄! 她就不信,她这厢倾心尽力的为桑婉的亲哥哥操办亲事,桑婉后脚一回来便要赶她走!只要她不要自个的名声和桑家的名声做得出来,她便服了她! 她相信,桑婉不会这么做。碍于面子,桑家也不会让她这么做。 只怕大表哥想送自己离开,她都不得不劝着。 因此顾芳姿这些日子过得不知有多舒坦安心,根本不担心归宿问题。 她想到的,正是时凤举所顾虑的,他知道暂时他是动不了她了。 此时,桑婉在宁园也听李嬷嬷说了这些日子以来府中发生的变化,也知道了这事儿。 桑婉又惊又怒,半响回不过神来。 她暗暗纳闷,二哥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求娶时莲?更惊恼这亲事怎能是顾芳姿亲手操持。 “大夫人满心记挂着大少爷,这门亲事她虽也满心欢喜可哪儿有心思在这上头?府上虽有二夫人、三夫人,但三小姐是大夫人的女儿,有大夫人在,且大夫人又没说什么,她们也不好插手。这事儿这不就,表小姐干上了!”李嬷嬷叹着气说道。 桑婉半响没言语,这么算来,自己倒是欠了顾芳姿一个人情了? 她这儿心里正乱着,偏偏顾芳姿又笑吟吟的上门来“关心”,顺便“恭喜”她娘家哥哥高中,自然也说到这门亲事。 直到时凤举回来,顾芳姿这才极有眼力劲的笑着起身告辞。 241第241章她没有谋利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有些微妙和低沉,桑婉心中乱极,她不禁暗暗自嘲自己的贪心。是的,自己的确是贪心了!想想上一世,顾芳姿不也做了名符其实的“顾姨娘”吗?这一世自己依旧嫁入了时家、嫁给了时凤举,她也成了“顾姨娘”,自己痴心妄想想要摆脱她,又怎么可能! 时凤举看她沉默,心里也很不好受,拉着她进了暖阁,握着她手道:“婉娘,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桑婉听了这话鼻子一酸,眼眶便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潮润。她慢慢忍住了自己的情绪,抬眸向时凤举轻轻笑道:“凤举,这事儿咱们先别说了!这时候说这事儿,阖府怎么看你我呢?况且,便是娘那里,也过不去的!” 时凤举不由有些烦躁,抱怨道:“早知回来这么心烦,咱们不回来算了!” 桑婉叫他这话倒逗得“嗤”的一笑,说道:“你胡说什么呢!咱们在外头还能一辈子不回来不成?再说就算不回来,这事儿也不会消失不见!” 一年来一年去,顾芳姿的年纪越大,就越不可能让她离开。 桑婉一直知道顾芳姿很难缠,前世受够了今生不想再受,所以她才会跟时凤举提出那样的要求。但是现在看来,真的是她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顾芳姿手段层出不穷,根本超出了她的想象。 时凤举何尝不知自己说的是负气话,笑着将她拥入怀中,低头轻轻吻了吻,“婉娘,你只乖乖把身体养好,给我生个儿子,别的都不必操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不喜欢的人,谁也别想往我身边塞!” 再多的情分也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挥霍折腾,时凤举明白,即使桑婉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他也绝不能容忍这么一个将满肚子心机用在算计自己的女人留下。 晚饭后,时凤举踏进了许久未来的牡丹苑。 顾芳姿和兰香见了俱十分欢喜,忙笑着将他迎了进去。 兰香是真的欢喜,认为大少爷肯定是看到了小姐为他做的一切、感动于小姐的良苦用心,这不刚从外边回来便来看望小姐,若在往常,这样的事儿哪儿敢想? 顾芳姿却是笑在脸上警惕在心中,事出反常必有妖,大表哥定然来者不善。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事儿,姨妈不懂,却瞒不过大表哥去。 不等时凤举出声,顾芳姿主动屏退了兰香,笑着上前屈膝福身:“恭喜大表哥!大表哥遇难成祥、平安归来,实在可喜可贺,也是我们所有人的福气!” “咱们不是外人,表妹不必如此多礼!”时凤举淡淡一笑,随意捡了张椅子坐下,笑道:“我难得借病偷了回闲,表妹倒是辛苦了!从前倒是我小看了表妹,从不知表妹原来这么有本事!短短不到两个月,府内府外,竟周旋的滴水不漏,实在叫我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顾芳姿脸上的笑容顿僵,勉强笑道:“大表哥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怪我多事吗?我其实也不想的,只是姨妈——” “别拿我娘说事!”时凤举依然口气淡淡的笑道:“我娘那人,耳根子软,又没什么心思,跟一碗清水似的,一眼便可令人看得通通透透。表妹心思伶俐,从小跟在我娘身边养大,别跟我说会不知道我娘的脾性。” “大表哥以为,这一切都是我有所预谋?”顾芳姿眼中渐渐涌上一层泪水,渐渐迷蒙了双眼。眼眸轻眨,两滴清泪从眼中涌出,顺着白皙的脸颊顺流而下。 够过朦胧的水雾,眼前的一切显得模糊而支离破碎,一如她此刻的心。 “我发誓,我是真心实意为大表哥、为时家做事绝无私心,大表哥若怀疑我,尽管去查船运里的账目便是!也可以唤各位掌柜管事去询问,看我顾芳姿是否从中捞了半点儿私利!我之所以会管这事,是因为我知道船运是时家生意的重头,出不得半点儿差错,大表哥你在外地养伤隔了这么远,若没个人看着时时刻刻提点,保不准下边的人不会生出什么心思!大表哥你既误会我,明日我便去将一切交割清楚,再也不沾手半分便是!这样,大表哥愿意相信我了吧?” 顾芳姿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掷地有声且信誓旦旦,任谁听了都不会不受感动。 可时凤举只是波澜无兴的瞅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我不会去查你什么账,也不必召来掌柜管事们问。我今日没来由查你,落在别人眼中自然会想明日会不会没来由查他们,你知道没有证据我不会做这种事。况且,几位当家掌柜管事也不是傻子,那账册和大宗生意往来也不是你能动得了手脚的!你什么心思也不必同我解释,反正,我娘信了你就够了,不是吗?明日你也不必过去了,我相信掌柜管事们该禀报的事情自会告知我!还有,这种事儿没有下次,你听明白了吗?” 顾芳姿不敢置信瞪着他,凄然一笑,“大表哥,你现在是不是真的这么厌恶我?连带厌恶我做的一切?大表哥,我能有什么心思?我的心思全都是你,我只想你、只想和你在一起好好的过一辈子而已!以前你明明答应不会负了我,为什么现在你——” 顾芳姿嘴里一片苦涩,别开脸抽泣不做声。 “对,我负心了,后悔了!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吧?我们早已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怎么就这么固执!”时凤举冷冷说道。 顾芳姿没料到他会说的这么直截了当,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咬着牙道:“为什么?是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如果是姐姐误会了什么,我也可以解释!大表哥,我——” “芳姿!”时凤举很想剖开她脑袋看看里边装的究竟是什么,“你这么纠缠有意思吗?你没错,更不关婉娘的事!我说的很清楚是我变心了!你往后别再利用我娘、别再在我娘面前耍手段,你这样只会令我更加不齿!别急着辩解!我不是我娘,你跟我辩解没用!还有婉娘,你最好离她远点,你若敢伤害她,我绝不会放过你!你好自为之吧!只要我不开口,我娘说什么都没有用!” 时凤举最后瞥了她一眼,对那楚楚可怜满脸是泪的表情竟勾不起丝毫的怜悯同情之心。他微微摇头,踏出了牡丹苑的大门。 时凤举仰天透透的舒了口气,望着繁星点点的天空,心底仍觉得沉闷闷的难受。一边是顾芳姿无休无止的纠缠,一边是娘不明真相的瞎掺合,他真想带着桑婉索性离家而去,倒能过上几日安稳日子。 时凤举不觉回了书房,一个人在阔大的书桌后呆呆的坐了半响,直到眼前的烛火重重摇曳了几下似要燃尽,他才惊觉回神,瞥了一眼搁在案角的西洋钟,道一声“糟了”忙起身回宁园。 时凤举回来时桑婉早已睡下,值夜的杏枝和一名小丫头动作轻快的从小厨房打了热水伺候他洗脸洗脚,进房歇息。 帘帐已经柔柔垂下,隔着双层的联珠帐,只能看到朦胧突起的锦被,时凤举轻轻掀开帐子,桑婉却微微睁开了眼睛。 “是不是吵着你了?”时凤举笑笑,便也不再有意敛神,从容上榻。 桑婉微微向里挪了挪,微微摇头口齿不清道:“我还当你不回了呢!” 时凤举听她声音娇嗔半带幽怨忙笑道:“我,我后来去了书房,本想坐一会儿就回来,没想到竟忘了时辰。” 两人皆心知肚明且不愿提起他“先”去了哪里,时凤举不说,桑婉自然也不会问。 桑婉睁开了眼睛,凝着时凤举隐约可见微蹙的眉头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无力的不是滋味,她太贪心,也太难为他了! “凤举,”桑婉忽然坐了起来,说道:“看你这样为难,我——,还是算了吧!就当我从前什么也没有对你说过!” 人不能胜天,有的事情注定要发生、有的人注定要纠缠一生,不是她努力就可以改变的。就好比她重活一世睁开眼睛,不早不晚,偏偏就在时家迎娶的花轿之中! 淡淡轻柔的光晕下,她微微抬眸,对他说出了这句话,轻烟般浅蓝的云纱寝衣裹在她的身上,乌油的秀发拢在一处从左肩垂在胸前,愈显纤细单薄。她的人和她的名字一样,柔婉得令人想要捧在手心里疼惜着。 “婉娘,”时凤举轻叹,伸手揽着她轻轻靠在自己的身上,柔声道:“这不关你的事,即便没有你那话,我也容不下她!” 桑婉沉默不语,片刻方轻轻道:“你既这么说,我也不好再说别的。凤举,此事不要操之过急了,我很担心会发生什么事。” “放心,我会护着你!”时凤举揽着她的手一紧。 时凤举正欲拉着她睡下,桑婉忽然又笑道:“对了,刚才杏枝可拿了燕窝给你吃了?” 时凤举皱眉,“大晚上吃那玩意做什么!快点睡吧,时候不早了!” “不行!”桑婉忙挣开他的手,笑道:“姜嬷嬷亲自送来的,还传了娘的话,说是要你务必吃了再睡。我先哪儿知晓你回来的这么晚,要不然早叫人送去书房了!这会儿该是在小厨房里温着呢!你快起来去吃了,不然明儿娘问起来没话好回!”桑婉说着便推他去。 242第242章亲上做亲 时凤举无奈瞅她一眼,只得摇摇头起身。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已经够他应付的了,时凤举很怀疑自己此生还有精力应付第三个吗? 杏枝见大少爷又披衣出来,听见他说这才猛然想起这事,忙陪笑道:“奴婢也是糊涂了,竟连这样大事都给忘了!”说着忙去小厨房将那一盅燕窝和碗匙用托盘端了来,盛给他。 时凤举三口两口囫囵用完,漱了口回房,桑婉正躺靠在床头等他,见他诧异笑道:“这么快!我说你也慢些,这样狼吞虎咽的吃东西肠胃怎么受得了!” 时凤举不语,抱住她攫住双唇狠狠吻了一回,气喘吁吁低笑道:“这么唠叨,仔细爷收拾你!” “你别闹啦!”桑婉叫他吻得双颊晕红、眼眸水溶,嗔他道:“明儿不知多少事要做呢!还不快歇着了!” 时凤举笑笑,揽着她躺下圈在怀中说了些风话便睡了,今日回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此刻他也没那份闹腾的心思。 次日,时凤举去了商号里,见了船运那边的几位主要负责的掌柜,一一听取了他们的汇报,偶尔有两三个人问到表小姐为何不来了?时凤举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也没多言别的。 俱他暗暗留神,船运行中一切井然有序,与自己离开前并未有何不同。也就是说,顾芳姿是真的什么也没干。时凤举如今自然是不信顾芳姿的,他不信她拐弯抹角从自己的娘那里讨来了话好不容易插手进来,居然什么都没干,这也太奇怪了! 时凤举这边不得不暂时按下疑虑,桑婉从王氏那儿请安回来之后,便挑了一对百婴图粉彩联珠宝瓶、一套金镶玉首饰、一件白玉如意、两匹大红金丝缠枝葡萄锦与李嬷嬷一道去芙蕖轩看望时莲,给她添妆。 李嬷嬷打趣笑道:“这可热闹了!大奶奶您又是嫂子又是弟妹,这往后见了面,可真正有趣了!” 说的桑婉也不由笑了起来,笑叹道:“可不正是!如今我还是嫂子,往后回娘家要是见着了,可真不知该叫妹妹还是弟妹呢!” 李嬷嬷笑道:“听说二舅爷很快就要上京赴任,只怕往后也不常见。” 桑婉听毕微微有些不舍起来,笑道:“是啊,就像咱们家二老爷一样,出去做官一去多少年也不能回来一趟!这往后要再见也就难了!” 二哥春闱高中,这原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桑家从此终于可以真正的扬眉吐气了。可是偏偏是在这当口得知此消息,那欢喜之情便大大的打了折扣。 李嬷嬷见桑婉微微的有些伤感,忙笑着拿别的话岔开了去,桑婉知她好意,亦笑笑不再言此。 芙蕖轩虽然依旧是从前那个芙蕖轩,可分明又比从前不一样了。便是门口也摆放了许多鲜艳绽放的鲜花,看上去一派喜庆。 屋子里的陈设布置更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修饰,垂帘帐幔等都换了轻烟似的霞影纱。除了彩云,还添了四个伺候的俏丽丫头,想来是大夫人为时莲挑选的陪嫁。 听见桑婉来了,时莲同她一样都有些不好意思,她待嫁新娘子,只有比桑婉更羞怯的,身为主人却不得不亲自迎了出去。见了桑婉垂着头几乎不敢抬,垂眸福身道:“大嫂!” “三妹别多礼!”桑婉忙笑着扶住了她,见她穿着一身丁香色兰花刺绣粉红对襟褙子,雪青圆领中衣,白底折枝红梅鱼鳞细褶裙,腰间系着银蓝鸾带、白玉双鱼佩。梳着双环垂髾,发髻上除了镶宝石的钗环簪花,一边还簪着朵娇艳的红玫瑰。这身打扮比之从前的素净低调不知好了多少,也衬得她整个人明媚鲜活了起来。 “大嫂照顾大哥,又一路奔波,却还顾着来看我,真叫人心里过意不去!”二人一道坐下,时莲便轻笑道。 “三妹客气了,一回来听说了这样的喜事,我总该来道一声‘恭喜’呀!恭喜三妹,往后,咱们就更亲近了!想不到,你和我们桑家竟如此有缘!”桑婉笑道,说着命李嬷嬷等将礼物呈上来。 时莲早已不好意思红了脸,忙笑着谢过,命彩云等将东西接了过来拿去放好,叫人上了茶,便使个眼色皆屏退了。 时莲向桑婉道:“自大嫂过门,一向对时莲多有照顾,时莲心中一直感激不尽!能嫁与桑家为妇,是时莲的福气。”时莲说着便要起身向桑婉行礼拜谢。 “使不得!”桑婉忙扶住她拉着坐下,半认真半玩笑道:“很快我都要改口叫你一声‘二嫂’了,你对我行这样大礼,我心里怎么过得去!” “大嫂!”时莲哪儿禁得她如此打趣,顿时脸上红得几乎抬不起头来,片刻方细声细气道:“在时莲心中,您永远是我大嫂。您不嫌弃我一个庶女高攀,便是我的福气了。” 桑婉心中怜爱顿起,柔声道:“你别这么想!我们桑家不过乡下人家,虽然二哥高中了,但他初涉官场,将来还不知怎样呢!我二哥是个好人,我只盼着你能与他同甘共苦,他必定不会辜负了你的!还有我大哥大嫂,”桑婉略一沉吟,便道:“大哥极是忠厚老实之人,大嫂却是心直口快,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你过门之后,望能同他们好好相处。” 时莲点头,“大嫂放心,我会的!我既嫁入桑家,便是桑家的媳妇,与夫君同甘共苦是我的本分,大哥和大嫂我也必定会敬重他们的!” 桑婉笑道:“你素来是个温柔和善的性子,彩云跟了你多年,也是知根知底的,那几个——大户人家的丫头,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多几分倨傲,她们又是你的陪嫁丫头,只怕更要高看自个几眼了!我们家不比时府排场大、处处讲究,我大嫂眼里,是最见不得拿腔作势的!论理这话不该我说,我也就提醒你一声,不想你将来和我大嫂生出什么嫌隙,你若不解我这份心意,便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大嫂!”时莲眼眶不由微微发红,握着桑婉的手哽咽道:“也只有大嫂您才会同我说这些!我又岂是那等糊涂人不解您的好意反来怪您?这几个丫头我看着也怪不顺眼,说是母亲为我挑选的,还不是经由牡丹苑那位的手!若她们老实便罢,若敢对主子不敬,不等上京半路上我便处置了作罢落个清净!” 桑婉听她这么说才放了心,笑道:“倒是我白担心了!这些事儿你既心中有数那就好!我大嫂是极好相处的人,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时莲忙又趁机问了桑婉许多关于桑家的事情,桑婉为使她将来能够好好的同兄嫂相处,更重要的是别做错事——有二叔、二婶在,天晓得他们会挑拨什么?若因此与大嫂起了芥蒂,将来想解就难了!便也细细的同她讲。时莲一一用心记下。 桑婉既已回来,且这门亲事又是与桑家所结,于情于理都应该交给桑婉操办。顾芳姿也许是昨天晚上备时凤举给彻底的打击伤到心了,今日便又病倒。中午的时候王氏叫了桑婉过去,便吩咐她接手操办婚事,还意味深长的瞟了她好几眼,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桑婉心中坦然,亦不怕她说什么。她心里那一点点的希望还不肯化为灰迹彻底死去,是因为时凤举的一席话。至于她自己,已经很平和的放开了。即便放不开,又能如何? 先前顾芳姿着手主持时,原本也想让李嬷嬷帮手的,李嬷嬷哪里肯听从她的摆布?便推说宁园离不开,大少爷和大奶奶都不在,她得打起精神看着宁园,只在暗中关注着此事。 “大奶奶,这里头指不定有多少猫腻,老奴相信毫不费事就能查出来,要不要老奴查一查?将那起子贪心不足的揪出来?省得平白便宜那狐媚子做好人了!”李嬷嬷跃跃欲试。 大家子中,但凡逢年过节或者办什么红白大事,各层管事、妈妈们从中谋取好处那已是定例了,只要不过分,做主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桑婉略一沉吟,便摇头笑道:“向来不都是如此?算了吧!这当头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嬷嬷有些不甘心,说道:“倒便宜那狐狸精了,让她拿着公中的钱财做人情收买人心!大奶奶您不说上几句,那下边的人心存侥幸不说,只怕暗地里还要笑话大奶奶您糊涂不知事儿呢!” 这倒也是! 想了想桑婉便道:“既如此你捡那拿了大头的几个暗暗敲打一番让她们知道咱们不糊涂也就罢了!她们手里拿的好处也不必上交。嬷嬷,表小姐默许她们拿了好处,咱们却收回来,岂不是招人恨?” 李嬷嬷一拍脑门,笑道:“老奴可是叫她狐媚子气糊涂了!竟忘了这一茬!大奶奶说的是,那便如此吧!这事儿交给老奴去办!” 桑婉笑笑点头。 下午时凤举从外边回来便让王氏给叫了去。 243第243章时莲出嫁 王氏十分不自在,先是抱怨了他一番不听话、怎么这么急着又上商号里去了?不是说好了多休息几日吗?时凤举知道顾芳姿插手后哪儿能休息得了?指天指地一再表示自己无事,王氏这才叹了口气作罢,仍是吩咐他每日里早点儿回来! 时凤举见她终于放过此事,亦赶忙答应。 王氏瞅了他一眼便又道:“昨儿你去牡丹苑了?你究竟同芳儿说了什么?她今日又病倒了!” 时凤举气个了怔,他说了几句话她就病倒了?怎么从前也没见她这么娇弱? “娘,咱们能不能先不说这事儿了!可能是她这些日子劳心劳力累着了吧,我的话哪儿会这么管用!” “你看看你说的话!”王氏嗔道:“她劳心劳力还不是为了你?你得让她宽心,她这病才好得快!今儿你得给娘一句准话!到底什么时候同她圆房。” 时凤举如今是听到“顾芳姿”、“圆房”这几个字就头大,想了想便道:“娘,婉娘的二哥才刚刚中了探花,人家那边正准备热热闹闹的办喜事,我却急着纳妾圆房,这不是跟桑家唱对台戏、存心给桑家没脸吗?桑家兄弟俩都极疼婉娘这个妹妹,见此心里岂能没有想法?娘,这事儿缓一缓再说吧!娘啊,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我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歇!” 王氏今日去牡丹苑见了顾芳姿那副脸儿黄黄的可怜模样,本是下了决定定要这不听话的儿子给句实在话的,可是一听到他说乏了、想要休息,那到了喉咙口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挥手叹道:“好了好了,那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告诉你啊,这事儿你可别想着糊弄过去!你得给我想清楚了,过几****可是还要问着你的!姜嬷嬷,若我忘记了你记得提醒我!还有啊,昨儿送过去的燕窝婉娘伺候你吃了没有?” “吃了吃了!您交代的事儿婉娘哪会忘记!”时凤举有些不耐,心道一回来便糟心,还真不如带着婉娘在外边游玩来得自在。 “对了娘,你看要不要派人去接大姐回来住几日?三妹出嫁也是件大喜事!”时凤举忽然又道。心道若大姐回来了,好歹也分些娘的精力,只怕还少盯着我些。 王氏不觉“哎哟”一声笑道:“怪道我总觉着心里似乎有什么事儿偏又一时想不起来!当然要接你大姐回来了!明日就派人去吧!也不知他们一家在孟县过的好不好!” 时凤举答应一声,这才出去了。 这日时家便派人给桑家透了口信,说时凤举和桑婉回来了。次日,便有桑家请来的媒人上门,同时家定下了迎亲的良辰吉日,就定在六月初八,离此时还有十天光景。 日子定下来之后,许多该最后阶段准备的事项也一项项的忙碌开来了,采购各种山货干货山珍海味油盐酱醋米面美酒等、采购喜糖瓜果点心、清点设宴的桌椅碗筷、请司仪喜乐队、准备大红喜字红绸红花到时候阖府披挂、准备摆放的鲜花盆景、检查新娘子嫁衣霞帔、最后一次清点嫁妆检查装箱是否妥当可有纰漏、写喜帖派发亲朋好友等等,不只桑婉,连时二夫人、时三夫人也忙了起来,王氏也躲不过去懒,亲自去检查了一遍嫁妆。 阖府的忙碌中,待嫁新娘子时莲反倒是最悠闲的那一个。看着阖府的忙碌,想到这样的忙碌是为了她,时莲心中顿时感慨万千,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扬眉吐气荣耀的一天。从来她只是府中一个连配角也算不上的人物,不想却成了万众瞩目的中心!所谓世事无常,大抵如此。 不想,去孟县接时玉梅两口子的管事依旧赶着空马车回来了,跟王氏禀报说大姑爷和大小姐没空,便不来了! 王氏错愕不已,忙道:“没空?咱们府上办这么大的喜事他们是亲姐姐、亲姐夫,怎么能不回来呢?什么事儿还能比这个要紧!你可把话说清楚了?” 那管事忙回道:“奴才都说清楚了,大小姐的确是这么说的!” 王氏哪里肯信?硬是怪这管事糊涂不会办事,挥手命他退下,叫来时凤举同他说了,让他另派妥当人再去一趟。 时凤举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笑道:“娘既然不放心,明日我再叫人去一趟就是!不过我想,也许他们真的没空。大姐夫不是要温习功课吗?大姐要照顾他哪儿走得开呢!我看他们若实在来不了那也算了!” 对自己这位大姐,时凤举其实也挺无奈的。桑家二舅爷中了探花,大姐夫那种人知晓之后心里只怕不知别扭成什么样呢,他哪里肯来?大姐与三妹素来也不太投合,听见三妹嫁了个探花郎,如今还是朝廷命官,一嫁过去就是官夫人,她那么要强又怎肯回来道一声“恭喜”! 若再见了亲戚朋友们的面,一问起来,她心里只有更憋屈的。 当时他一跟母亲提起要接大姐回来的事,出了正院便知晓此事多半成不了。 王氏却没想到这些,只道:“那明日你便派个会办事的去!你大姐、大姐夫即便再忙,还能连封信都不写?这些人也不晓得是怎么办事的!” 时凤举笑笑没言语。 第二日也没派人去,只在傍晚时拿了个锦盒来见王氏,盒中放着一对龙凤錾花金镯,向王氏笑道:“大姐和大姐夫是真的没空来,大姐夫正用功到要紧处呢!这要是断了回头再接上便有些难!这一对金镯是他们送给三妹添妆的!” 王氏这才放心,又笑道:“他们也是,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有钱留着自己花便是了,还记着你三妹!你得告诉三丫头,让她记住她大姐和大姐夫的好,将来能帮得上的帮他们一把!” 时凤举随口答应,便退下了。 转眼便到了六月初八这日,从昨天晚上开始,时府中便格外的热闹,大红的绸花缎子到处披挂,门口巨大的大红灯笼更是彻夜不灭。到了正日子,更是泼天的热闹,但凡青州城中有些头脸的人物都来了!一来是亲上加亲,本是一段佳话,二来时家招了个探花郎女婿,也是件极长脸面的事,众人哪有不来露个脸巴结一番的?不但收到请帖的都来了,便是许多没收到的也不请自来。好在时家早有预料,引导、伺候的下人们安排得十分充足,临时从商号里、庄子上抽调了许多人上来帮忙,虽然忙得团团转,好在没有出什么纰漏,热热闹闹、喜喜庆庆的将新娘子送出了门! 之后在府中事先布置安排好的一处处院落厅堂摆了宴席,宴请众来宾,直到将近傍晚,才将最后一拨客人送走。几位管家几内宅管事娘子们便又昏天黑地的忙着指挥众人打扫的打扫、清点东西的清点东西、入库交付的入库交付,桑婉作为主事的人连带整个宁园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足足忙了整整两天才勉强算是收拾完。 很快,便是新姑奶奶三朝回门了。 王氏和时凤举都没料到的是,就在时莲回门的头一日,时玉梅竟然带着翠珠回来了,说是回来看看三妹妹和三妹夫。惹得众人好生诧异,王氏自然是欢喜的。 这日少不得又是一番忙碌,吩咐厨房准备中午的宴席菜肴,一大早又叫开了祠堂打扫,备了香烛钱纸和祭品,等他们回来给祖宗上香。 中午时分,管家进来禀报:“三姑奶奶和三姑爷回来了!”时凤举时凤举便与桑婉迎了出去。 彼此相见自是一番亲热。桑婉许久没见自家二哥,这回终于见到了,眼眶不由一热,上前笑着道了声恭喜,桑于飞也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却望着她只是笑,半响笑叹道:“为了我们的事,让妹妹你受累了!” 桑婉听了展颜一笑,说道:“二哥休出此言,能够为二哥亲自操办这件大喜事,我心里不知怎生欢喜呢!真没想到这辈子竟还有这个福气!” 几个人听了都笑起来,独有嫁做新妇的时莲面上一片绯红,不好意思垂眸抿唇偷笑。 说着众人进去,来到王氏所在的正院。此时,正厅上王氏、时二老爷夫妇、时三老爷夫妇都已在座,时玉梅站在王氏身后,周围乌压压站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 桑于飞和时莲进来,众人相互见过落座,又是一番热闹。随即丫鬟端了茶盘上来,桑于飞与时莲便要行礼敬茶改口。 桑于飞如今已是官身,不等他跪下王氏早抬手笑道“使不得”命姜嬷嬷上前扶住了他。 站在王氏身后的时玉梅自打他小两口子一进门目光便一直在他们身上转,这厅堂上人人面上都带着喜庆的笑意,唯有她神情恬淡看似一派矜持从容,实则心里酸得猛然一缩。 桑于飞比之上回所见更多了几分儒雅出众的气质,跃了龙门就是不一样,凡鱼也变成了龙了。再看他旁边穿着大红绣金富贵牡丹广袖对襟褙子、同色十六幅湘裙,盘着牡丹如意鬓,插戴光鲜富丽、满面娇羞的时莲,时玉梅就更觉得发酸。 心里忍不住有点暗暗的埋怨母亲为何要答应这门亲事!这不是分明纵容时莲那死丫头骑在自己脖子上吗?她亲生的女儿如今倒赶不上一个庶出的丫头,难不成她面上便有光彩? 244第244章三朝回门 一听见王氏命姜嬷嬷扶起桑于飞,时玉梅便忍不住欲开口说话,谁知桑于飞早已笑着开了口,抬手屏开姜嬷嬷,挨着时莲朝王氏跪了下去,笑道:“此是家礼怎可废弃?母亲当得小婿这一拜!” 众人一怔,便都笑了起来,王氏更是欢喜得满脸是笑一个劲的说“好、好”,痛痛快快喝了他们敬的茶,应了一声“母亲”给了见面礼。 轮到时二老爷、时三老爷夫妇却是如何都不肯受他的跪拜之礼了,时凤举推辞一番不得便也作罢,遂弯腰作揖以替。 一时见完了礼,便去祠堂拜了祖宗。之后时二老爷兄弟及时凤举便请了桑于飞花厅说话,时莲自然是入内阁拜见母亲及两位婶子,细说了在桑家与当家大嫂相处的情况,又聆听母亲教导。 王氏笑道:“倒没想到你是个命好的,一嫁过去就做了官夫人!往后要好好的侍奉夫君,孝敬长嫂,不要丢了我们时家的脸面!你们好好的过日子,我这做母亲的也可放心,将来也可硬硬气气的去见你父亲了!” 时莲慌忙起身施礼答应。 王氏与她也没多少话可说,略问了问,便命她回芙蕖轩去休息。见时玉梅在一旁便瞅着她笑道:“玉梅啊,正好你也没什么事儿!你们姐妹将来想要再见面也难得了,你就送你三妹过去吧!” 王氏是一片用心良苦,只盼着时玉梅能与时莲打好关系,将来桑于飞也好多帮帮任志贤。时玉梅原本不太情愿,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便笑着答应了,同时莲一道出去。 因知晓时莲三朝回门要在芙蕖轩小憩,因此早已派人准备妥当,里头一切都是齐全的,就连伺候茶水点心的丫头都临时派了个人来。 时莲跟王氏没话说,跟时玉梅就更没话说,见到了地方正琢磨着寻个什么借口请她自便,谁知时玉梅却主动坐了下来,笑吟吟的打量她。 如此时莲反倒不好说什么了,忙命彩云等上茶。 时玉梅屏退众人,上下打量了时莲一番,笑道:“三妹在桑家可还住的习惯吧?他们家的人怎么样?对你还好吗?” 时莲听她这话问得不太着调,心里略微有些不快,便笑道:“大哥大嫂都是极好相处的人,待我也好。” “我想也是!”时玉梅又轻轻一叹,漫不经心道:“他们那样的人家,能娶到咱们这样人家的小姐,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哪儿还能不好呢!只怕咱们家的丫头都比他们更懂规矩、见识更广!他们见了咱们家的排场,还不得把你当仙女似的供起来!哎呀三妹啊,你真是命好,嫁个小门小户的,省得受气,虽然日子清苦些,其实也挺好的!对了,娘都给你陪了什么嫁妆啊?良田肥地应该不少吧?桑家这回可真是赚大发了!这么好的亲事上哪儿找去呢!” 时莲顿时觉得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难受,桑家人至少个个拿她当亲人看待,大嫂对她亲近有加,侄儿侄女也一口一个“二婶”笑眯眯的叫得亲热,在她内心深处,也已将她们当做了自己的亲人,此刻听了时玉梅这番话格外觉得刺耳。 时莲忍了又忍,终是忍住没说什么反唇相讥的话,只含含糊糊的笑了笑。 不是不想、不敢,而是不能。她嫁的比时玉梅好,时玉梅心里嫉妒也是人之常情,今日是回门的大好日子,时玉梅又是个骄纵霸道惯了的,绝对不懂得什么叫做息事宁人,若一言不合,她绝对会借机大闹起来。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何必呢! 谁知她不答时玉梅却不肯放过她,仍旧笑眯眯的逼问道:“三妹你说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是不是我说的那样!哎,那桑家人啊,可真是会算计!你又向来是个老实憨厚的,今后可得拿出款儿来,别堕了咱们时家的名声,叫人小瞧了去!我听说桑家那位大嫂倒是个口角厉害的人物,那等乡下泼妇,你若被她拿捏住了,说出来真是丢死人!” “大姐,”时莲听她越说越不像样,便笑笑轻声说道:“自古女子出嫁从夫,我不比大姐有见识手段,只知侍奉夫君、孝顺兄嫂而已,大姐这些话,我却是不敢听的。” “所以我说你就是个老实的!”时玉梅哼道:“你尽管拿出小姐的款儿来,他们能把你怎么着?咱们家的小姐嫁到他们家,本来就是他们赚了?难道,你就不觉得委屈、不觉得下嫁了不成?” 时莲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时莲的亲事自有母亲做主安排,不管怎样,时莲都是愿意的。” 时莲这么说本意是表示自己对这门亲事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请她也消停些别再说了!自己完全坦然接受了现实,她说什么都没用。 不料时玉梅却是轻叹了一声,怜悯的叹道:“三妹啊,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样话都出来了,看把你委屈的!你也是真老实!若不情愿这门亲事怎么不早说呢?就算不好意思同娘说也可以给我写信呀,我必定会帮你做主!” 时玉梅话音未落,就见桑婉带着柳芽从外头走了进来,时莲的脸色顿时“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时玉梅却是暗暗称意,只做没看见桑婉,继续用那无比怜悯的语气向时莲道:“唉,如今生米煮成了熟饭,你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这可怎么好!往后就看开些吧,若不想上京去吃苦不如我同娘说说,就说娘舍不得你,留你在家多住些时候!” “大姐!”时莲急得眼泪都要跳出来了,不等时玉梅说完连忙打断她的话,“我何尝有这样意思、说过这样的话了!大姐你别要误会!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 “嗨,咱们姐妹又不是外人,在我面前你有什么遮着掩着的!”时玉梅一副知心大姐的模样嗔了急得百口莫辩的时莲,这才假装不经意朝门口瞥了一眼,硬生生刹住要说的话,笑道:“哟,弟妹来了啊!呵呵,弟妹是刚才到的吧?” “大姐、三妹!”桑婉笑着进来,说道:“我过来看看三妹,不想大姐也在这儿。” 时玉梅便起身笑道:“那你们先聊,我去娘那儿了!” “大姐慢走!”桑婉含笑点头。 “大嫂,我——”时莲急得忙站起来。 “三妹!”桑婉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你我之间,何须多言解释?你是个什么性子,我岂有不知道的!” “大嫂,你,你真的相信我!”时莲又惊又喜,含着泪花的双眸紧张的盯着桑婉。 桑婉心中暗叹,有的人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好!别人过得比她好都是不应该的,每每生事挑拨,心里才会觉得好受些许。 “当然!”桑婉点头笑道:“若连这个我还不了解,可见白认得你了!若你真是那等瞧不起我们家的,出阁前也不会向我打听那些话!” “大嫂!谢谢你!”时莲眨眨眼转过脸去,忙笑着请桑婉落座、命奉茶,抬帕拭了拭眼睛。 大姐太刁钻恶毒了,抓住自己话中一时疏忽的漏洞强词夺理、蛮横附加,偏偏歪理说的头头是道,大嫂若因此心中生出什么想法来,跟娘家略提一二,自己将来的日子注定会过的憋屈。夫君虽与自己有情,可她很清楚,在他心里有多敬重他的大哥、大嫂,有多爱惜他的家。 桑婉一笑略过这个话题,笑问她道:“这几日还习惯吧?我大哥、大嫂都是极好相处的人,我可没骗你吧?” “嗯,”时莲笑着点了点头,说起夫家,眸中顿时温柔起来,唇畔也情不自禁漾起了笑意,便同桑婉说起来。当然也有不和谐的音符,便是除了彩云外的那三个陪嫁丫头,可奴婢到底是奴婢,进了桑家的门却还把自己当做时家的上等大丫头气势凌人,她们的下场是好不到哪里去的。这些糟心事儿,时莲便没有同桑婉提起。 桑婉听她言谈之间与兄嫂一家相处甚好,便也彻底放了心。大嫂人好,可那脾气却不是人人都能忍得了的,时莲性子温柔,又没有什么大家小姐的讲究做派,倒是正好。若二哥娶了个正儿八经的大家千金、官家小姐之类的回去,只怕又是另一种局面了。 “对了,二叔、二婶他们没有去找你们的麻烦吧?”想起桑平凉夫妇,桑婉忙又问了一句。 时莲是新媳妇,桑家大房、二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方氏还不太方便亲自同时莲说,可万一二婶从中挑拨多嘴什么,时莲又不知情况照做了,看在方氏眼中定然不快。是以桑婉觉得有必要给她普及一下两房的历史。 “没有啊,”时莲摇了摇头,片刻迟疑道:“二叔、二婶么?关于他们的事儿夫君也同我提过几句,说凡事听大嫂的、找大嫂拿主意。”说着又笑道:“反正我们没多久便要上京了,只怕未必有机会见到他们呢!” 245第245章二叔二婶不见了 桑于飞自然不会在新婚的娇妻面前大谈特谈长辈的不是,但时莲也不傻,闻弦歌而知雅意,很容易便明白夫君一家同二叔一家定然素来有恩怨了。大哥那么老实忠厚,夫君也是个君子,照她看来,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儿,做的不对的肯定是二叔一家。 桑于飞觉得此事难以启齿,却不知极品亲人时莲也是见识过的,顾表姐父女俩、还有自家的大姐两口子,都是活生生的例子,桑家也有本难念的经,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 桑婉笑道:“那就好!那些事儿大嫂都懂,让她出面省得你吃亏!”又奇道:“你刚才那话,莫非你还没有见过他们?” 这不可能啊!虽说两家明面上断绝了关系,但桑于飞娶亲这样的大喜事儿,桑平凉两口子不可能不往前凑热闹而桑家兄弟包括方氏也不可能将他们往门外赶的!莫非,他们真的彻底转了性子了?还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令双方的关系真正的完全决裂了? 桑婉的心突的一跳,顿时想起那次李氏来自己家后自己修书一封给大哥大嫂的事,莫非是大嫂拿着那信将他们狠狠教训了一顿以至于—— 若真如此,倒是自己—— “是啊!”时莲哪里晓得桑婉此时的心思,微笑道:“我们成亲的时候他们并不在家,听大嫂说一个多月前就离开村里了,不知道去了哪儿!如今他们家里只有两位堂妹。” 时莲不觉想起当时方氏说的话,“弟妹你运气好,你们大喜的日子那边的两个搅事精都不在!要不然啊,可有有的热闹了!” 还有那两位堂妹,桑艳倒是老老实实的,那桑柔却有些热情得过了分,有事没事总想往自己身边蹭。 “有这种事!”桑婉大吃一惊,忙道:“大哥大嫂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有什么事会让他们离开家呢?” 李氏那么疼桑艳,居然都舍得丢开她同桑平凉一道走,这事儿怎么听怎么古怪。 时莲摇摇头,“这个大嫂没说呢!” 桑婉“哦”了一声也没再细问,桑家的事情,问了时莲也不清楚,还是回头有机会问问二哥罢了。 二人又说了一阵子话,便有丫头寻来说吃饭了,二人便忙笑着起身往正院那边去。 都是自家人也无甚讲究,厅上摆了两张桌子男女分席而坐仅此而已。 饭桌上除了时玉梅始终绷着脸自顾自吃没搭理旁人,气氛还算甚好,一顿饭在热热闹闹中结束。 今日回门照例不能过夜,眼看时候不早,王氏也没再留,只笑着叮嘱上京的时候务必要过来多住几日再走,桑于飞和时莲都答应了。 王氏又教导了时莲一番,无非是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等语,时莲一一答应。 谁知时玉梅又在一旁笑道:“三妹可别嘴里答应,要记得放在心上哦。三妹夫可是官身,名声体面最要紧了!三妹要贤良,记得为三妹夫多张罗几个精于书画的美貌小妾,往后三妹夫与同僚应酬,带出去伺候也有面子不是!” 时玉梅说着咯咯笑了起来,周围众人却是面面相觑。 新媳妇三朝回门,亲姐姐不说祝福妹妹妹夫白头偕老、相敬如宾,反倒张口闭口就是美貌小妾,世上哪有这样做姐姐的? 这话时莲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面上一时涨得通红。 时玉梅偏偏不放过她,反而更进一步笑道:“三妹,你可记住了?三妹不吭声莫非是不赞同大姐、要做那妒妇不成?” “玉梅!”王氏终于也听不下去了,嗔着她道:“你胡说什么呢!你三妹怎么会是妒妇!” 桑于飞淡淡一笑,说道:“岳母说的极是,您教导的女儿自然贤良,又怎么会是妒妇呢!大姐一番好意教导,于飞在此心领了!只是这世上读书人何其多哉,并非个个都像大姐夫喜爱美人侍妾伺候,于飞有贤妻足矣,倒多谢大姐操心了!” 时玉梅胸中一梗向桑于飞怒目而视,时莲眸光轻转抬眸与夫君目光一碰而收,心中却是欢喜得漾开一圈一圈的涟漪。她就知道,她没有看错人。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就是看中了他,与他共结连理! “时候不早了,娘,让我二哥他们赶紧回去吧!要不没到家天可就黑了!”桑婉见一时局面有点僵忙上前笑道。 “那也好!”王氏点头一笑,吩咐时凤举和桑婉好生送他们出去,又笑道来日方长,上京的时候路过务必进府。于是双方道别,各自分开而去。 趁着送人的机会,桑婉悄悄使个眼色给桑于飞,兄妹二人一旁多说了几句话。桑婉便问了他二叔二婶离家的事儿。 桑于飞眉头微微一蹙,说道:“这事儿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听大嫂说,好像当时有什么人上门去接他们,不知说了什么,第二天二叔二婶带着那新姨娘就高高兴兴的跟着那人去了。村里有人见了顺口问起,二叔说是去发财,刚一开口就被那接他们的人给打断了。这事儿村里还真没别的人知道。” 桑婉心道,发财?难怪二叔、二婶会被说动。只是他们也不是傻的,哪儿能这么轻易就被人骗走了?他们这么痛快跟着来人走,说明那人肯定有他们非信不可的理由。那会是谁? “这事儿跟咱们家也没什么关系,他们也不是小孩不懂事,既然他们自己信得过人家,想必自有可信之处,咱们操什么心呀!你啊,看看都瘦了这么多了,如今妹夫也平安无事回来了,你得好好养养身子,别太累着自己了!有什么难处,尽管跟哥哥说,别拿哥哥当外人。”桑于飞望着她温和笑道。 以前他不能护她周全,如今总管功名在身,若她需要,他会毫不犹豫的为她做一切。论起来,他们俩都是在大哥大嫂跟前“寄人篱下”,没有爹娘的那些日子里,可算是真正的同病相怜。虽然哥嫂也是亲人,却没有抚养照顾他们的义务。那时候,他拼命读书,而她,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绝不给家里增添一丝麻烦。论起亲密,他们兄妹二人要更亲密一些。 桑婉心中感动,点头笑道:“二哥放心,若有事儿要麻烦二哥,我才不会跟二哥客气呢!只愿二哥夫妻和睦,我便心满意足了!” 桑于飞眼中不自禁露出温柔的神色,笑道:“你和妹夫也要好好的!什么时候肚子里有了消息,别忘了来信告诉二哥,让二哥也替你高兴高兴。” “二哥!”桑婉脸上一红,垂眸勉强一笑。 桑于飞见她面嫩一笑便不再提,马车已备好,便同时莲上了车,双方道别而去。 马车离开眼前许久,桑婉依旧怔怔的望着前方,忽而低低的叹了口气,怅然若失。 身旁忽响起一阵低沉的轻笑,桑婉偏头,望向身旁的男人。 “回去吧!这件大事儿总算顺利完成了,这些日子你累坏了,好好歇一歇吧!”时凤举望着她尖尖的小脸有些心疼。先是一路照顾他,回来之后便是这件大事,这些日子她往往半夜才睡,头一沾着枕头便睡着了,他都不忍翻身生怕惊动了她。 桑婉朝他一笑,“这些日子你也一样累坏了!商号里事儿不急,便交给掌柜们去办吧!娘可是耳提面命,叫我好好伺候你的!” 时凤举一笑,凑在她耳畔不知说了句什么,惹得桑婉“嗤”的一笑嗔他一眼欲要说什么又忍住了,只笑道:“咱们回吧!”便同他一道回去。 二人先去王氏那边回禀了,这才回宁园去。 进了暖阁,时凤举便抬手止住跟随的人,不等桑婉反应过来一把抱起了她。 “你——干什么呀!”桑婉吃了一惊差点儿叫了出来。 “抱你啊!”时凤举笑道:“你累着了好好歇息,今儿我伺候你,你什么也不必管!”说着朝一旁炕上走去,将桑婉放着坐下,又蹲下去将她的鞋轻轻除了,扶着她躺下笑道:“躺一会儿吧,咱们说说话!” 桑婉见他兴致勃勃的殷勤也不便扫他的兴,便笑着依言躺下,拉了薄毯齐胸盖着。 刚刚舒服放松的闭阖上眼眸,时凤举又笑着推了推她,“哎,你往里边再去一点儿,给我留点儿地,我陪你一块躺躺。” 桑婉只得往里边挪了挪,抱怨道:“还说让人家好好歇息,你又来没完没了的闹。” “我陪你,怎么是闹?”时凤举笑着,毫不客气扯过薄毯往自己身上也盖了盖,侧身面对着她,手臂一伸搭在她的腰间,将她揽着往自己怀里靠,“放心睡吧!我吩咐了不许打扰,有什么事李嬷嬷她们会处理。” 桑婉含含糊糊嗯了一声,往他怀中靠了靠,被他熟悉的气息包裹萦绕,不一会儿,竟真的香甜睡着了过去。 桑婉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的光线已变得朦胧了下来,影影绰绰的。 她吃了一惊忙翻身坐起,惊道:“什么时候了!” 246第246章时玉梅借钱 时凤举只闭了一会儿眼睛早已醒了,正脉脉含情、嘴角噙笑饱览秀色,被她这一下唬了一跳,忙也跟着坐起,拍拍她肩膀笑道:“你咋咋呼呼的做什么,晚了就晚了,今日又再无他事!” “你也不叫我一声,这都掌灯时分了!咱们在这屋里一呆半日,叫丫头们怎么想呢!”桑婉不由抱怨嗔了他一眼。 她一贯如此时凤举早习惯了,闻言笑道:“这院子里都是咱们使出来的人,谁敢乱嚼舌头根呢!偏你总是小心过度!” 一边说二人一边下炕穿鞋。 这厢还未穿好收拾整齐,只听得柳芽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传来,“大姑奶奶,您这么来了!” 桑婉吓得差点儿崴了脚晃了晃,手忙脚乱的赶紧穿鞋。头顶上传来时凤举一阵低笑,她忍不住抬眸瞪向他,“你还笑得出来!要是叫你大姐进来看见了,不知会在娘面前说什么呢!” “那你别起来不就行了!”时凤举好笑。 别起来?桑婉低头看看自己有些褶皱凌乱的衣裳,还有略微松动来不及整理的发髻,正在发怔,时凤举已经打横抱起她放她躺在炕上,替她脱了鞋子,低笑道:“你躺着便是,我出去看看!” 那厢时玉梅瞅了柳芽一眼哼道:“怎么?这时候我不能来怎么的!” “大姑奶奶这话奴婢可不敢当,您折煞奴婢了!大姑奶奶快请!”柳芽又是高声叫道。 时玉梅忽然站住脚,瞅着她道:“请便请,你这么大嗓门做什么?我又不是聋子!” “这几日府中处处热闹嘈杂,奴婢跑来跑去的传话,不大声点儿旁人怎么听得清呢!谁知这会儿还改不过来!都是奴婢不好!”柳芽忙陪笑说道。 听她提起时莲这一场热闹婚事,时玉梅虽然没有参加,却也能够想象得到当时的热闹,心里更是发酸,脸色比之刚才更沉了两分,冷冷道:“就这么点儿场面便乐颠颠成这样,没见识!” 柳芽丝毫不觉时玉梅话中的鄙视,老实的点头笑道:“奴婢哪儿敢跟大姑奶奶您比呢!奴婢自然是没见识的!” 时玉梅不软不硬碰了个钉子,待要怎样又觉有失身份,便忍住了心头的气,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你主子呢?是不欢迎我还是怎么的,怎么不见人影呢!” 柳芽讪笑正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见时凤举从暖阁中掀起帘子出来,笑着叫了声“大姐!” “你也在啊!”时玉梅倒吓了一跳,不由朝暖阁方向瞅了瞅,“都这时候了怎么不点灯呢!” “哦,”时凤举便随口笑道:“我刚从书房那边过来,才知婉娘身子有点不适正里头躺着歇息呢!大姐来可是有事?” 时玉梅闻言便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却没多言。 时凤举明白她有话要说,命人上了茶使个眼色皆摒下,这才又笑道:“大姐有话但说无妨。” 时玉梅欲言又止数次,终是开口叹道:“我明日便打算家去了!我能有什么事儿呢,还不是家里那些烦心事,二弟你那么聪明,有什么不知道的。” 时凤举的确知道,事实上时家没有人不知道,能让时玉梅如此难为情的,无非是她的丈夫又发牢骚了! “我已吩咐了金管家每月月初给大姐家用银子,莫非金管家没有照做吗?”时凤举眸光微敛。 “没有!没有!”时玉梅忙道:“每月初一金管家都会派人送银子过去,没一月漏掉,只是,只是——你也知道,你大姐夫朋友多,经常又是诗会又是以文会友的,开销方面有点大……” 时凤举心中暗叹,却不打算就此纵容这位骄傲得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大姐夫了。这银子他帮还真就白帮了,人家非但不会感激,只怕胃口倒会越来越大!单看时家办喜事他连面都不露,过后却打发妻子来要钱自己躲在背后半个字也不吭,可知他心里根本不把时家放在眼里!这种人,他何必要帮? 时凤举下意识想起当初桑婉脱口提到的不如劝大姐和离的话,心里居然有两分动摇起来。若一直如此,倒不如和离来的干净! “没有银子参加诗会,你姐夫那些朋友一个个都不太待见他了,平日里也有什么聚会也不叫他,你姐夫心里恼火,便在家中撒气儿!说什么闭门造车脑子都僵了,什么时事动态也不知晓,还怎么进益!别说下一科,只怕下下科也中不了!唉,我真是愁死啊,他如今这样,根本没法子静下心来温习功课,若一再考不中,大姐将来还有什么指望呢!二弟啊,要不,要不我给你写个借条,你再帮帮我们吧!” 时凤举半响才道:“大姐,您别太纵容姐夫了!你看桑家二舅爷、还有咱们三弟,还不是寒窗苦读,埋头用功,什么时候参加那么多的聚会诗会了?真正读书的人哪儿有空去做那些悠闲事?你还是劝劝姐夫将心收一收好好的闭门读书吧!再说他那些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有几个是正经的?那些人离了他倒是好事!如今你这样为他,哼,只怕他将来要是中了,未必眼里还有你呢!大姐,我倒觉得你该趁早好好打算打算!” 时凤举这后一句话只是试探试探自家姐姐的心意,见自己话音刚落大姐脸色便微微的变了,就懊悔自己不该开这个口。 果然,时玉梅带了两分不快道:“我就是请你帮帮忙,你若不愿意、觉着我这个做大姐的占了你们便宜直说便是!我也不会因此便怨你。毕竟这本来就不该是要你管的事儿,我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是,你大姐夫脾气是有点儿古怪,可他也是个正经人,虽然有的时候说话有点儿不好听,从来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你拿他同你二舅爷比我也没什么好说,谁叫你二舅爷运气好呢!可你也不该如此贬低你大姐夫吧?我一个妇道人家,丈夫便是我一生的依靠,他的前程便是我所有希望所在,你让我趁早自己打算,我能打算什么!你这不是分明不安好心吗!” 说着又气起来,忿忿道:“从前你是断断不会对我说这种话的,是不是什么人在你面前挑唆了?谁这么坏心眼缺德,就看不得我好、非要我家破人亡才甘心是吧!” 时玉梅说到这后两句话,徒然提高了声音,有意无意朝暖阁方向瞟去。 桑婉一下子坐了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时凤举姐弟俩说了什么她在里边没听清,但时玉梅这怒气冲冲的一句话分明冲她,不禁令她有些恼火,不知自己好端端的哪里又得罪这位菩萨娘娘了! “大姐!”时凤举暗自自嘲,心道这回歪打正着,虽不是婉娘挑唆,到底这话也是她说过的自己才会这么想,可婉娘也是一片好心!大姐这样反应,暗地里却是委屈了婉娘了。 “大姐,您就当我一时嘴快胡言乱语行不!我给您赔不是了!您别多心,哪儿有人背地挑唆呢!”时凤举忙笑着连连赔礼。 时玉梅见他这样,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了,便又道:“我就是那么一说,二弟,你可别往心里去!” “大姐这话见外了!咱们是至亲骨肉,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呢!”时凤举忙又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时玉梅又道。 “对了,不知大姐用过晚饭了没有?”时凤举笑问。 时玉梅这才想起自己的弟弟应该是还没吃饭,只得起身笑道:“我在娘那里已经用过了,那,我就不打扰你,先回去了!” 时凤举点头起身相送:“大姐慢走!” 时玉梅见他半句也不提给银子的事,心里微微失望,只是都起身告辞了,让她再开一次口她也觉得难为情只得咽下,勉强笑笑而去。 时凤举送她出去便回了暖阁,此时柳芽、杏枝已进来点了灯,正伺候桑婉起身。 桑婉见时凤举进来,便命二人去打水洗脸,这才问时凤举道:“刚刚大姐说那话,可是我又哪里得罪了她不是?” 时凤举就知道她定会问自己这个,忙笑道:“没有!是我一时不察说歪了话令她错了想头,真的跟你没有关系!” 桑婉抬眸深深瞥了他一眼,片刻方“哦”了一声。她要是信他那就怪了! 时凤举苦笑微微摇头,忙拉住她搂着她肩膀笑道:“婉娘,你别胡思乱想,大姐才刚回来,你二人连话也没多说两句,你怎么会得罪了她呢!” 桑婉淡淡道:“胡思乱想的那一个不是我,是她。你用不着同我说这些,我没事!” 一时柳芽等端了水进来,便净面漱口,不多会便叫人摆饭,与时凤举一同用饭。 时玉梅想到回娘家时在丈夫面前夸口说下的话,心中顿时一阵烦躁,一时怨自己的丈夫不争气一时又怨兄弟太不给情面。左思右想无法,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跟王氏开口,撒了个慌从王氏那里拿了四百两银票方作罢。 桑于飞上京时间赶得很紧,七八天之后便踏上了上京的路程。 247第247章不速之客 王氏给时莲陪嫁了两房陪房、四个陪嫁丫头,时莲丈夫兄嫂商量之后,决定留一房家人在家帮忙打理陪嫁的田产,带着四个陪嫁丫头和另一房家人上京。 除了彩云,那三个陪嫁丫头都是心思活动、跃跃欲试的,早就在心底把自己看成了姑爷的人。见桑于飞长相俊朗,又是探花郎,更是一个个倾慕不已,自觉自个出身不低,也算得上是“有见识的”,而姑爷如今虽风光无限,却是乡野出身,哪里见过什么美色?因此自信满满,有意无意总爱在桑于飞面前搔首弄姿摆弄出千般万般风情来,时莲冷眼旁观只做不见,彩云恨得背地里咬牙直骂。桑于飞暗暗冷笑,他又不是任志贤,见了陪嫁丫头便神魂颠倒吗?心里只比时莲更看不惯她们。 二人早暗暗商议好了,上京路上便将这三人卖了,省得到了京里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一日启程,桑于飞与时莲双双拜别桑弘夫妇,想到这一别至少也得两三年,桑弘眼眶忍不住有些湿润,心情也很复杂,既欢喜骄傲又心酸不舍。 “到了那边安顿下来别忘了来信,省得我们在家挂念!京里花销大,若缺少银子来信说一声,如今家里虽不是大富大贵,托你的福却也算好了,总能帮你一二。”桑弘拍了拍二弟的肩膀说道。桑于飞忙恭身答应。 方氏喜时莲温柔知礼懂事,虽相处短短数日也甚是不舍,亦携着她手笑道:“家里的田产地产我们都会帮着看好的,还有你们没带走的那些嫁妆,回头我便收拾好了锁起来,保证妥妥帖帖!听说京城里物价高,人也势力,你们也别过得太拮据了,昨儿我算了算,现今家里的田地和铺子一年出产也得有个七八百两,想来也够你们在京里好好生活了!” 时莲听得心中一暖,她虽不是家中受宠的女儿,七八百两银子却还真没怎么放在眼里,但方氏却情愿将这一年所得都给他们,这份心意那是千金不换的。 “大嫂,你和大哥还有小泉、小暖在家也要过得好一些,这样我们也在放心!我们带了不少钱财上京,况且夫君还有俸禄,必不会太拮据的,大嫂你们就放心吧!”时莲笑道。 桑弘却叹道:“可你们带的钱财大多是你的嫁妆,能不动用还是别动用吧!你好好留着。” 时莲忙笑道:“大哥这话见外了!我和夫君何分彼此,等将来夫君升了官,加了俸禄再还我便是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桑于飞亦笑道。他并非迂腐之人,若非要动用钱财不可的时候身边又无别的钱财来路,动用妻子的亦无可厚非。正如她所言,将来还给她便是。既是夫妻,理应同甘共苦。 见时候不早,桑弘生怕耽搁了他们行程,便催促启程,桑于飞、时莲再三拜别,上车而去。 到了青州城,果然又到了时府。在时府留宿了三日,桑于飞与时凤华交流探讨了一番,又上洪知州府上做了一回客,便在时凤举的安排下搭船上京。 洪知州与桑于飞见过之后,深赞其才学品性,又知有时家的巨大财力做后盾,桑于飞在京城必定如鱼得水,翰林院待一两年后,或是吏部或是户部想要进去问题都不大。不禁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照看时家,将来也好让他承自己的一份情。因此,他在无意中听到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嘀咕桑于飞的妻子是自己不要的姨奶奶,顿时勃然大怒,不顾夫人的劝阻,将他狠狠打了一顿板子。 桑于飞夫妇离开时府没几日,这一天上午,时府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穿着崭新的宝蓝色杭绸圆领长袍、粉底皂靴,还用一根玉簪束了发,从背后看,也是一个身形翩翩的有钱老爷。从正面看,却叫人大失所望。此人年纪将近半百,一双水泡眼,两颊颧骨高高,发黄的皮肤起着褶子,嘴唇瘪瘪,留着两缕小胡子,脸上陪着小心翼翼讨好的笑,一看就不是什么有身份底气的。 此人正是桑平凉。 “不知表小姐在不在?”桑平凉打起笑脸问门房。 “表小姐?”门房见这人一大把年纪,一开口却是问表小姐在不在,不由睨着眼将他打量着,警惕道:“你是谁?找我们表小姐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求救了! 桑平凉忙道:“我叫桑平凉,麻烦小哥去跟表小姐通报一声,就说桑平凉找她有急事!”说着从衣襟里摸出一块碎银子,谄笑着塞进那门房手里。 门房见那银子约莫有两三钱的样子,掂了掂心道有总比没有好,便朝旁边努努嘴:“站那儿等着别挡道,我去给你问问!” 桑平凉“多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只见那门房又停住了脚步,上上下下的将他打量着,“你姓桑?莫非是我们家大奶奶的亲戚?” 除了大奶奶的娘家亲戚,时家似乎并没有其他姓桑的亲戚朋友。做门房就是这一点好,对府上的社会关系还是颇有几分了解的。 “啊?不是、不是、不是!”桑平凉一惊,慌忙摇着手否认。开玩笑,他哪儿敢承认?若是婉娘知道了他干的事儿,还不得大义灭亲撕了他,还是那位满脸是笑、待人亲切和气的表小姐更好说话!这事儿也只能豁出老脸去求菩萨心肠的表小姐。至于婉娘,最好不知道! “不是就不是,你那么激动干什么!”门房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转身去二门处找人传话。 至于桑平凉为何会出现在此,这要从将近两个月前说起。 那时候,时凤举在邯郸养伤,桑婉也奔赴邯郸照顾,顾芳姿通过王氏插手了时家船运的生意,便将心思动到了桑平凉和李氏身上。 自那日在花园中与李氏一番无意碰面,顾芳姿看清楚了李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便隐隐的有了个念头。事后又派人暗暗前往杨柳镇四合村去查,得知桑平凉两口子与桑弘兄弟一家之间的纷争,顾芳姿喜得差点儿笑出声来。 这么现成的人就在眼前,若不好好加以利用,连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的。 于是,某日中午,一辆马车驶进了四合村,车上下来一个人敲开了桑平凉家的大门。 来者自称胡三,拱手陪笑道:“您是桑平凉桑二爷吧?小的是青州时府表小姐派来的。不知二夫人可在?” “你找我家夫人?”桑平凉见胡三还不到三十岁,自家婆娘那老菜帮子,倒没怀疑别的什么,只是觉得奇怪。 “是表小姐命小的来看看二夫人,表小姐同二夫人一见如故,二夫人一听是表小姐自然明白!”胡三落落大方的笑道。 桑平凉虽有些狐疑,仍将胡三请进了屋。叫桑柔去找李氏回来。 李氏一听胡三说起表小姐,见他说起上次在花园中与顾芳姿相见的情形分毫不差,又见他拿出一对金钗做礼物,哪里还有什么疑虑,又是欢喜又是得意,将顾芳姿好好的夸奖了一番,赞美的话如滔滔河水滚滚而来。 胡三没料到这妇人说起话来这么没完没了不着调,也不好打断,只得陪笑着也赞了自己的主子几句。 还是桑平凉脑子没昏透,知道胡三这么大老远上门一趟肯定不是随便看看、送一点小礼物、说几句好话,便咳了一声打断李氏,笑眯眯问道:“胡三小兄弟不知还有没有别的事?” 胡三听了这话无疑瞌睡送来个枕头,赶忙抢着点头道:“正是呢!是这样的,我们时家船运里如今缺少个看守仓库的人。看守仓库这活计说起来也简单,就是出入记得关好门,晚上巡逻一遍,别让什么人随便进出偷拿仓库里的东西就成。但要做这活计的人必须得是信得过的自己人,这样才能叫人放心不是?表小姐如今管着这一摊子事儿,所以让小的前来问问,不知二老爷有没有这个意向?一来呢,表小姐和二夫人一见如故,她也知道你们的情况不太好,这份活计又轻松,赚一份银子补贴家用也是好的;二来呢,你们是大奶奶的娘家人,自然是信得过的,事情交给你们,表小姐也好放心!” “没问题、没问题!”桑平凉一听是上时家去干活,顿时喜得心花怒放哪儿还有什么不答应?别说这份活计这么简单,就算是不简单,进了时家的生意,他又是桑婉的亲叔叔,谁敢不敬着他?将来混得好了,广交朋友,发展了人脉,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不比窝在这山沟子里要好得多? “表小姐真是好心肠啊!”桑平凉也不由得称赞起顾芳姿来了,迫不及待忙问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去?” 胡三心中暗暗鄙视,心道这就是大奶奶的亲叔叔、亲婶婶?这么说来那位大奶奶也不怎样!难怪当初大少爷说什么也不肯迎娶!娶这种人家的姑娘进门,简直丢人! 248第248章干脆一块儿去 “当然是越快越好了!”胡三忙笑道:“要不我上镇里客栈住一晚,二老爷将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明天去客栈找我,咱们再一块儿上青州。或者,这会儿就走更好了!” 表小姐可是交代过的,这事儿越快越好,还交代了别往桑家大房知道,胡三虽不明所以,但早早将桑平凉带回去交差总不会错。 “现在就走、现在就走!没问题、没问题!”桑平凉也生怕夜长梦多,巴不得马上就赶到顾芳姿面前,万一自己去迟了一步这美差叫别人给抢了去,那不是要悔得肠子都青了! “行!那二老爷收拾收拾,咱们这就上路!”胡三笑道。 “哎,”桑平凉答应一声就要起身收拾,一拍脑门突然醒悟忙笑问道:“胡三小兄弟,不知那个,呃,一个月工钱是多少?” 李氏早已在旁边笑开了花,一来丈夫这份差事可是靠了自己的脸面得来的,自己脸上有光;二来以后家里多了一项进项,跟人说起来,是在青州时家做管事,多威风;三来丈夫出门了,那狐媚子小蹄子还不任由自己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非得好好出一出这口恶气不可! 听见桑平凉问工钱,李氏也忙竖起两只耳朵倾听。 胡三摊了摊手,有些为难的笑道:“这个小人就不太清楚了!二老爷您可是我们大奶奶的亲叔叔,又是表小姐亲自派人来请,您的工钱肯定低不了!况且,这事儿也不是不可商量的嘛!表小姐还能不给您面子?” 李氏忙笑问道:“那不知以前管仓库的是拿多少呢?” 这话问得好,桑平凉不由赞许的瞟了一眼自己家的老太婆。 胡三想了想便笑道:“应该有二两三两吧,逢年过节还另有打赏,一日三餐伙食免费。二老爷应该比这会多些。” “这么多啊!”桑平凉和李氏兴奋得脑门有点眩晕,吃饭住宿不用掏钱,等于一个月净赚,还有过年过节的打赏!这么好的事儿哪里找去? “胡三小兄弟你稍候,我收拾收拾这就来!”桑平凉乐颠颠道。 李氏陪着胡三在厅中坐着,新姨娘便跟了桑平凉回房帮收拾东西。 “动作快一点!随便捡两套好一点的衣裳包起来就行了!”桑平凉搓着手喜滋滋的说道,刚说完又道:“慢着,慢着!不用收拾太好的衣裳,捡普通的收拾两套吧!” 时家又不是没钱,表小姐这么好心好意,肯定也不是个吝啬的主儿。到时候要是看到自己穿的不好,还能不给自己做新的?干嘛要自己带新的去?多浪费! “是,老爷!”新姨娘低头闷闷的替他收拾衣裳,拿了过来摊在床上折叠打包。 “怎么了?我看你好像有点不高兴?”桑平凉笑嘻嘻的拉了拉新姨娘的手。 “老爷!”新姨娘抬起头来,含情脉脉、楚楚可怜的望着他道:“请老爷带婢妾一块儿去吧!老爷身边怎么能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呢!而且,夫人那么讨厌婢妾,老爷要是把婢妾留在家中,没准回来的时候就看不到婢妾了呢!没有老爷护着,夫人一定不会饶了婢妾的!老爷,婢妾不想离开老爷啊!” 新姨娘说着扭身捂脸嘤嘤的哭了起来。 桑平凉一听有理,忙安慰了她几句,又迟疑道:“只是,我带你一起去,不知表小姐那边会不会有意见呀!” 新姨娘见他被自己说动精神一振,忙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老爷在外头租赁一间房子不就行了吗?再说了,您是谁呀?表小姐还能连这点儿面子也不给?” 这话桑平凉爱听,可一听到要拿银子租房子忍不住又肉痛起来,咂嘴道:“不知道青州城里租房子贵不贵……” 新姨娘心里“呸”了一下,忙陪笑道:“船运货仓一般都建在靠水的码头,又不是正儿八经的青州城繁华地带,能贵到哪里去呢?那表小姐心肠既这样好,老爷您说几句好话,没准现成的房子她都会给老爷安排好了呢!老爷,婢妾不在老爷身边,老爷就不会觉得闷吗?谁给老爷洗衣服呀!老爷要是累了,谁给老爷捶背呀!” 桑平凉见她这小媚眼直抛的勾人模样,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不觉点头笑道:“还是你说的有道理!还是你心疼老爷!好,就这么定了,你也收拾收拾,跟老爷我一块儿上青州!” “哎,老爷!”新姨娘见桑平凉答应了心中大喜,手脚麻利的帮他收拾好之后,便回自己的房间也手脚麻利的收拾起来。 等他们要走时,李氏才看到新姨娘手里提着两个包袱,亦步亦趋跟在桑平凉身后。 李氏怀疑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来回转动,沉着脸道:“你这贱婢还不把包袱给老爷?耽搁了老爷的行程你当得起吗?” 新姨娘不吱声,只抬起一双楚楚可怜的眸子飞快的瞥了一下桑平凉。 桑平凉咳了一下不紧不慢的说道:“胭脂跟我一起去青州,你留在家里好生照看着!” “什么!”李氏睁大眼睛差点要跳起来。 “什么什么!”桑平凉见她如此失态并且尖声质问自己,心里顿时生出十二分的反感,更加坚定了要带胭脂走的决心,蹙眉训斥道:“你没听清吗?没听清我再说一遍,我要带胭脂一块儿走!” “不行!”李氏气得大叫,想也没想的否认。 “轮不到你说话!”桑平凉大怒。 “反正就是不行!”李氏一把揪过胭脂下死劲戳了一下她的脑袋,恨声道:“这死狐狸精又给老爷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还想去青州享福,门儿都没有!桑平凉老娘告诉你,表小姐跟我一见如故,信不信我这就求她做主去,叫你们谁也去不成!” “岂有此理!你敢!” “哼!你看我敢不敢!” 胡三见他两口子争执得面红耳赤、青筋暴涨几乎要打起来,不由得暗暗皱眉,心里越发的看不上。 见他两口子差点没打起来,而那罪魁祸首胭脂垂着头站在一旁一副老实巴交吓坏了的模样根本不当一回事,胡三便知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咳咳,二老爷、二夫人稍安勿躁!有事好好商量嘛!”他们有精神力气吵,胡三却只想赶紧回去交差,实在没有看戏的心情,忙上前拉了拉桑平凉陪笑说道。 “胡三小兄弟这事儿叫你见笑了!你先坐下稍等,等会儿就好!”桑平凉忍着气陪笑安抚胡三,扭头瞪着李氏低叫道:“臭婆娘,你跟我过来!” 桑平凉在心里已经将胡三当成“下人”了,主子怎么能在下人面前吵架叫他看了去呢?那不是太丢脸了吗?要吵也得进房间里吵。 李氏却不干了!她把胡三当成顾芳姿的代言人,心道当着表小姐的人你就敢如此对我,哼,我偏让他看清楚你是什么人,好回去跟表小姐说道说道评评理!看表小姐还照顾不照顾你! “凭什么过去呀!有什么事儿不能光明正大的说!老娘告诉你,老娘今天偏不!桑平凉,你这个宠妾灭妻的混账,就你还想出人头地,我呸!”李氏双手叉腰恶狠狠道。 “你找打是不是!”桑平凉哪儿受过这种气? “还想打我是吧?就为了这么个狐狸精你要打我?来呀来呀,你打呀!动手呀!”李氏撒泼大叫往前凑去。 要是平日她是不敢这样对桑平凉的,但是如今她有了“相见恨晚”的表小姐撑腰,而桑平凉又正要求表小姐照顾,她一下子自信心爆棚,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你——” “哎呀二老爷、二夫人!”胡三心道若真打起来那就糟糕了,接人这么简单的一件差事要是自己也给办砸了,以后在表小姐面前也不用混了!见势不妙慌忙上前架住桑平凉扬起的手臂,陪笑道:“二老爷、二夫人,老夫老妻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嘛,二位都消消气,消消气不是!” 李氏见胡三拦住了桑平凉,心中更加得意,越发笃定表小姐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便忍不住淌眼抹泪的诉起苦来,“胡三小兄弟啊,你是不知道呀我有多苦!自打这狐狸精进了门,这个家就没有一天清净日子可过!偏这狐狸精狐媚子手段多,把我们老爷迷惑的是神魂颠倒呀,我怎么劝也不听,说多了还怪我不贤、说我是妒妇!我要真实妒妇,还能让她进这个门呀!你看看她,也没缺胳膊少腿没少块肉,我也没对她怎么的,我们老爷还这么对我!带这狐狸精去享福却把我一个人抛在家里,胡三小兄弟呀,你评评理,我可有做错!” 胡三被她扯着嗓门呜里哇啦一通吵得耳朵炸响成一片,忍了又忍忍住暴喝的冲动,借着推开桑平凉的机会离李氏远了点,忙笑道:“要不这样二老爷,要不,您把二夫人也一块带去吧!” 反正表小姐也没说不许他们两口子一块去,先带了去再说。这李氏一看就是难缠的货色,再说自己人微言轻,哪儿能劝得了她?看她言谈之间跟表小姐好像还真的挺有交情的,万一得罪了她,她在表小姐那里说点什么,总归是对自己不利! 249第249章东窗事发 李氏一听喜之不尽,不等桑平凉说话连忙点头,“好好!这个主意好!正好许久没见表小姐,我也正想去看看表小姐呢!” 听见她这么说,别说胡三了,就是本来想要反对的桑平凉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万分不痛快的哼道:“你也走了这个家里就没别人了,阿柔和阿艳两个你放心她们在家?” 听见丈夫提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李氏心中顿了一顿,但是在看到低眉顺眼、柔柔弱弱站在一旁的胭脂,那一点犹豫立刻烟消云散了! 让她在家里苦等做黄脸婆,然后他们俩在大城市里风流快活过好日子,光是想想就令她难受的不得了!她是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况且家里什么都有,女儿也这么大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等会儿交代女儿几句,要是有什么事就去找桑弘两口子帮忙,她就不信他们两口子会那么绝,不待见自己连女儿也不待见! “她们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在家有什么不可以?哼,你要是不放心,那就把胭脂留下来照顾她们,如何?”李氏白了他一眼说道。 胭脂心头微动,对此她倒是不反对的。只要没有李氏的地方,对她来说都是天堂,要是连他们两口子都不用应付,那就更加美好! “不行!”桑平凉却是一口断绝,不带胭脂去光带李氏去?除非他脑袋进水了!对着这张老脸还没看够啊,还要带在身边继续看?有胭脂在,多少能缓解缓解寂寞。 “那你赶紧收拾收拾,这就出发吧!”桑平凉见她坚持也懒得再多言。反正她爱跟着就跟着,要是再敢动不动在人面前对自己大呼小叫的无理,背地里有的是法子和时间收拾她! “放心,我很快就好!”李氏一听乐颠颠的赶忙去收拾,然后又叫了桑艳和桑柔各自交代了一番。 交代桑艳自然是千叮万嘱照顾好自己、别委屈了,晚上早点关门睡觉,没事儿别乱出去等等。交代桑柔的就没有什么好话好声气了,少不得一番劈头盖脸外加威胁的痛骂,最核心就是叫她不许偷懒,手脚要麻利勤快,否则等她回来就要她好看! 桑柔耷拉着脑袋垂着眼睛怯怯答应,暗暗的却喜得心花怒放。爹娘都不在,桑艳又是个面团似的老实性子,这个家里还不是自己说了算?至少不用那么累了,也可以吃得好一些,早上多睡一会。她巴不得他们赶紧走! “死丫头,要是回来我发现阿艳少了一根头发或者瘦了,老娘非打断你的腿不可!”李氏丢下狠话,提着包袱出来,毫不客气塞在胭脂手里,“好好拿着!” 胭脂不敢反对,连忙接住,桑平凉虽然略有不满蹙了蹙眉,但也不愿意在这节骨眼上再生事端,只当没看见,朝胡三笑眯眯道:“胡三小兄弟,咱们这就走罢!” “哎,好咧!”胡三巴不得这一声,忙领着他们上了马车,驾着车绝尘而去。 顾芳姿见胡三不但将桑平凉给接来了,连李氏和桑平凉的小妾都接了来正中下怀,将原本还心里还有点忐忑不安的胡三大大夸奖了一番厚赏,胡三喜不自禁。 顾芳姿笑着亲自接待了桑平凉三人,果真如胭脂所言,还不等桑平凉开口呢,她便主动命人给他们安排了仓库旁边一处院子里的三间房子居住。与另两家人共用一个院子。 桑平凉两口子千恩万谢,对顾芳姿巴结得不得了。 本来李氏还美滋滋的打算时不时就上时家去找顾芳姿说说话,倒是兰香私下跟她说这样影响不好,别人见了还以为表小姐特意关照他们,心生嫉妒使绊子就划不来了!又说大少爷和大奶奶都不在家,如今府里内外都是表小姐在操心忙碌,哪里还有时间见她?以后闲了自然会叫人来请她的! 李氏闻言这才作罢。 顾芳姿安顿好了他们之后,便去见王氏。只跟王氏说桑婉的娘家叔婶找上门来想找一份活计,她见看守仓库那边正好缺人,便打算将人安排过去,问王氏是否妥当?王氏此刻满心里念叨的都是自己受伤情况未明的儿子,哪里还关心别的?闻言点点头便不再理论。顾芳姿便自去安排。 之后的事情发展无不按照顾芳姿的设想进行,桑平凉两口子本就是贪财的,如今有了看守仓库的便利,再加上有心人明里暗里的不时挑拨,桑平凉哪里还按捺的住? 一开始做手脚挟带偷运还有些提心吊胆,尝过几次甜头之后胆子越大,有点肆无忌惮起来。顾芳姿心中冷笑,命人只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有人告状她反倒将事情压了下去,言语中隐隐透出桑平凉是大奶奶亲戚的意思,其余的,让众人自行发挥。 众人敢怒而不敢言,却碍于表小姐与大奶奶两层关系,加上这又是时家的生意,人家偷不偷好处也落不到自己身上,何必多管闲事?渐渐的,便无人再提此事,而上边的几位掌柜对此更是一无所知。 直到这日轮到上边掌柜例行盘查,这才发现了诸多问题,掌柜们一追问起来,下边的人自然也无人帮桑平凉兜着,而顾芳姿此时也没再管船运中的事儿,众人逮到这个机会告起状来就更加没了顾忌。 掌柜的又惊又怒,碍于桑平凉的身份也不好将他扣押,只是寻了个借口命他休息几日,打算将这事儿先跟大少爷禀报再做定夺。 毕竟,桑平凉姓桑。 可桑平凉一听人让自己暂时休息两天顿时就黄了脸,再悄悄打听得原因何在哪里还能淡定得下去?于是瞅准了机会火速赶往时府,他一定要比掌柜们快,要赶在他们之前将这件事情解决掉,要不然,岂不是丢死人了?时家还能再用他吗?这份工作他可舍不得没了,住得好吃得好,人家一听说他是大奶奶的叔叔,都道他必定前途无量、不过暂时在这儿锻炼锻炼、熟悉熟悉——这也是时家的规矩,哪个敢怠慢了他?巴结的倒是不少! 他桑平凉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待遇,这简直就是他此生中最美好、最风光的一段时光,就此终结岂不是太可惜了? 顾芳姿听兰香禀报桑平凉有急事求见自己,便知定是盘点的时候纸包不住火,事情终于要见光了! 她等的就是这一天,又怎么会设法帮桑平凉将事情压下去?闹大才是真的! “你去稳住他,就说我如今已经不管事儿了,让他去找大奶奶!”顾芳姿慢慢的说道:“当然,你也得跟他说清楚,大奶奶可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听了这事只怕要动怒,让他说的时候要想个周全的法子慢慢的说。毕竟么,身为长辈的被晚辈教训,那脸面可就丢尽了!他若不肯去找大奶奶,你便同他说或许可以去大夫人跟前求求情!我这就先去姨妈那里,你可懂该怎么做了?” “奴婢明白!请小姐放心!”若不明白就白白做了这么多年的主仆了。小姐好不容易将桑平凉两口子设计入局,岂会真让他去找大奶奶求救?自然是将他引到大夫人跟前去了! 兰香躬身行礼而去,顾芳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轻叹了口气喃喃道:“桑婉啊桑婉,我倒要看看这件事,你怎么跟姨妈解释!” 桑平凉早急得像热锅中的蚂蚁,见有人上来叫他进去,慌乱的心顿时镇定几分慌忙跟上。 见等候在二门处的居然是兰香,桑平凉虽然心里有些失望,仍旧打起精神陪笑上前道:“兰香姑娘,表小姐呢?我真的找表小姐有要紧事儿呢!” 兰香笑道:“有什么事你同我说就行,回头我会向小姐转达的!我们小姐这会儿正在大夫人跟前伺候呢,哪里走得开?要不,你明天再来?” 桑平凉哪里还等得及明天?面红耳赤难为情一阵,咬咬牙终于将事情说了,当然过程他是简略的,一个劲只说自己糊涂、该死、不该鬼迷心窍听人挑唆以至酿成大错,求表小姐一定要帮帮自己,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兰香似是被他所言吓着、惊着了,半响才回过神来,顿时急道:“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做出这种事情来呢!我们家小姐好心好意帮你们,你倒好,不说给她长脸反倒闹了这一出!这一下只怕连我们小姐都要请罪,哪儿还能帮得上你!” “兰香姑娘,您可一定在表小姐面前帮我说说好话啊!我真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我发誓,以后肯定老老实实做事,绝不给表小姐丢脸!”桑平凉被兰香数落一顿不由更急且愧。 兰香不情不愿嘀咕了半响,叹道:“亲家二老爷,小姐如今不管外头的事儿了,就算想帮你也不行啊!要不,我帮你去看看大奶奶得不得空,您请大奶奶帮帮忙?” “不行不行!千万不能告诉她!”还不等兰香琢磨怎么将话题从大奶奶身上引到大夫人身上,桑平凉已经急得差点儿要跳了起来,摇着双手急急反对,“不能告诉她,这事儿可千万不能告诉她!” 250第250章好事 桑婉这死丫头表面上待他们两口子还算和气,其实内里跟没良心的桑弘桑于飞方氏没什么两样!这事儿要是叫她给知道了,只怕头一个饶不了自己的就是她,她才不会帮着处置呢! 兰香听了心中大乐,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大奶奶可是您的亲侄女儿,她要是肯开口,一句话顶我们家小姐好几句呢!” 桑平凉越是不敢告诉桑婉,兰香就偏声称请桑婉做主。 桑平凉果然急得眼神都乱了,苦苦求道:“兰香姑娘,真的不能告诉她呀!我那个侄女你是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体谅我的难处,也不会原谅我一时糊涂,反倒会揪着不放把我往死里整呢!姑娘,千万不能告诉她!” 兰香见他惊慌失措、诚惶诚恐的模样既好笑又忍不住有点儿真同情,叹气道:“你说的也是!大奶奶持家甚严,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的,若她知晓了,必定是将您交出去给商号里处置,绝不会多说一句话!” “可不就是这样!”桑平凉急得直搓手。 兰香又叹道:“这人哪儿有不犯错误的呢?我瞧您也像是真心悔过的,要不要我给您指一条明路?能成,那是您的造化,若不能成,您可不能怪我!无论成与不成,您都不能跟人说这主意是我给您出的!” 桑平凉犹豫漩涡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哪里还会拒绝?当下忙不迭的点头答应,求兰香指点。 兰香却笑道:“我一个奴婢,最怕的就是惹事上身,除非您发个誓我才信。” 别说发誓,就算叫桑平凉跪下磕头,只要能过关只怕他也是情愿的。当即便反手向天按照兰香所言发了誓,迫不及待道:“兰香姑娘,你有什么主意快说吧!” 兰香便笑道:“我们大夫人经常吃斋念佛,心肠最仁慈,最有同情心了!不如,我带你去求求她你看如何?正好这会儿我家小姐也在大夫人跟前,我给她使个眼色,她必定也会帮着你说几句好话!” 桑平凉眼睛一亮,不错,还有大夫人啊!论理自己跟大夫人是平辈,又是亲家,大夫人既然使个吃斋念佛敬菩萨的老太太,肯定好说话!只要大夫人不计较了,时凤举、婉娘都是晚辈,还不得听她的? 桑平凉甚至有些无赖的想,一个后宅的妇道人家,自己一个大男人开口,她总不好意思不答应吧? “好!好!如此最好不过!兰香姑娘,劳烦你这就带我去见大夫人吧!”桑平凉急不可耐。 兰香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却道:“行,那咱们这就过去!一见了大夫人你可得把握住机会将姿态放低些赶紧求情,大夫人心软,只要她答应了下来,那是肯定不会反悔的!还有啊,如果大夫人知道是我家小姐请你到船运行干这份差事,恐怕我家小姐就不方便帮你求情了……” 桑平凉一怔立刻明白了过来,忙道:“表小姐原本是一片好心我怎么能害她呢?这份差事是我自己求表小姐照顾的!” 兰香满意的笑了笑,却又问道:“论理大奶奶同你更亲,那为什么你不求大奶奶照顾呢?” 桑平凉便道:“当时婉娘不是不在府上而表小姐正好管着船运行嘛!” 真是上道! “对、对!正是这样!”兰香忙笑道:“我家小姐素来敬重大奶奶,您既是大奶奶的娘家亲叔叔,求上门来没理由小姐不帮你的!” “小姐好心,是我惭愧,辜负了小姐一片心意!”桑平凉赶忙陪笑。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不中听?兰香眉头微微的蹙了蹙,低低哼了一声道:“走罢,咱们这就去见大夫人!”说毕走在前方领路,没再搭理桑平凉。 顾芳姿正陪着王氏说话,忽听得说桑家二老爷求见,王氏先是一怔,“桑家二老爷?” 顾芳姿便咳了一下笑着回道:“姨妈您忘了啊,我先前同您说过的,给桑家二老爷安排了一份差事,他这会儿应是在青州!只是奇了,好好的来见您做什么!” “瞧我这记性!”王氏恍然大悟笑笑,想了想便道:“请他进来吧!想必是真有事。” 到底是儿媳妇的娘家人,王氏哪儿会往别的地方想?还叫顾芳姿、姜嬷嬷等帮着看看自己的衣裳穿戴是否得体。 谁知,桑平凉一进来就“扑通”跪在了她的面前,俯首哭喊道:“大夫人啊,我知道错了,求求大夫人您大发慈悲饶了我这一遭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大夫人!” 一屋子人包括王氏、除了顾芳姿主仆,膛目结舌,霎时鸦雀无声,只有桑平凉扯着嗓子又哭又喊的苦苦求情。 顾芳姿故作惊讶抬起帕子掩住了脸口,实际上她是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与兰香交换了一个眼神,顾芳姿心里乐翻了天! 也不知这鬼丫头究竟是怎么同桑平凉说的,竟闹了这么一出,姨妈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不吓坏就怪了! “大夫人,求求您说句话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饶了我,给我留点脸面吧!我以后不敢了,我保证,再也不敢了!您是菩萨一样慈悲心肠的人,何必跟我这种人一般见识……”桑平凉见王氏毫无反应只吓得更加厉害些,除苦苦求情之外更是大加拍王氏的马屁将她吹捧得天上有地上无,将自己亦鄙薄得半分不值! “皇天菩萨!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王氏缓过了神吃惊叫道。 她是真的吓着了!桑家二老爷是她儿媳妇的亲叔叔,儿媳妇父母双亡,这就是她的正经长辈,跟自己是平起平坐的。可此人一进来就对着自己又是跪又是哭喊求情,分明一个奴才样,这下子完完全全的将她给弄的懵了! 顾芳姿见闹得差不多了,便重重咳了一声,扬声说道:“亲家二老爷且稍候,有话慢慢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说清楚,姨妈怎么帮你做主呢!” “是啊是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王氏只觉坐立不安,望着桑平凉蹙了蹙眉。此人举止粗俗中带着低声下气的奴气和猥琐,长得也甚叫人看不入眼,王氏对他的印象十分不好。 桑平凉抬眼朝顾芳姿瞟了一眼,心中大定。心道表小姐果然没有不管我,这不一开口就帮我说话了! “哎,我这就说!”桑平凉抬起袖子擦了一把眼泪,便道:“我,我——” “且慢!”顾芳姿眸光一扫众人,便道:“姨妈,还是让下人们都出去避一避吧!”下人们出去说上几句,那就热闹了!且看那桑婉还有什么脸面!顾芳姿暗暗冷笑。 “嗯!”王氏点点头,一挥手,除了姜嬷嬷余者皆退了下去。又朝桑平凉道:“你也起来吧!” 这“亲家二老爷”几个字,王氏光想想就觉得别扭,怎么也叫不出口了。 “我还是这么说吧!我对不起时家,对不起大夫人,没脸起来!”桑平凉一听大夫人让他起来心中又是一振:有戏啊,大夫人的心肠果然不错! 他要跪着,原本也不干王氏的事儿,可一想到他的身份,看他这么跪在自己面前王氏就觉得格外刺目,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顾芳姿忙笑道:“亲家二老爷还是起来吧!您可是我们大奶奶的亲叔叔,就算再大的事儿也没有跪着的道理呀!”说着示意兰香上前扶他。 “芳儿说的是,快起来,坐下说吧!”王氏淡淡道。 “哎,谢大夫人!谢表小姐!”桑平凉哪里等兰香来扶,况且兰香也不想真的去扶他,只到他旁边作势抬了抬手虚扶一把。 桑平凉爬了起来,点头哈腰的又谢过王氏和顾芳姿,这才在兰香的引导下坐了下来。 桑平凉自以为礼数周到,却不知自己将自己的身份一下子降到了极点。可偏偏他又不该是那样低贱的身份,越是“礼数周全”越是叫王氏心里看不上。方才只是反感,现在则是厌恶了。 “姨妈心肠最好了,有什么事你不必隐瞒,直说便是!”顾芳姿又好心提点。 “哎,哎!”桑平凉忙又点头陪笑了笑。 到底是自己干下的丑事,桑平凉还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几次话到了嘴边都说不出来,脸上反倒先涨得通红。最后把心一横,心道若是不说,今日可就白白来这一趟了,回头只会更加难看! “大夫人,这事,这事真是不好启齿!总归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财迷心窍、不该猪油蒙了心……” 桑平凉磕磕巴巴的,总算将自己干了什么统统说了出来,然后不觉又站了起来,“大夫人,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求求大夫人饶了我这一次吧!要是这事儿公开了,在大伙儿面前丢了面子,往后我还怎么干下去呀?而且,婉娘也没面子不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251第251章上门求情 “竟然,竟然有这种事!你说的——都是真的!”王氏又惊又怒。 桑平凉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这,这——”王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一片空白。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桑平凉竟然是这种人,既然来做事,不说好好的为亲戚着想帮衬,反倒挖起了墙角,居然还好意思跑来跟她求情! 这事儿若是闹开了去,别说桑婉没脸,时家难道就有脸吗? “大夫人,我——” “好了!”王氏抬手止住了他,说道:“这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你跟我说也没什么用处!姜嬷嬷,你叫个人去请凤举回来,还有婉娘,叫她也过来!” 王氏面色蓦地一沉。 “大夫人,那这事儿您是答应不、不追究我了?”桑平凉赶忙又问。 他关心的就是这个啊,如果王氏不肯答应,落到了时凤举和桑婉的手里,他就死定了。 王氏这是头一遭遇到比自己还不着调的人,便是从前的顾金,虽说无赖,脑筋却是清楚,也不见像桑平凉这样夹缠不清的。 这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王氏不由恼火,再开口时语气也带了两分生硬:“这事儿等凤举和婉娘来了再说吧!” “大夫人,您——” “亲家二老爷!”顾芳姿忙笑道:“放心,您可是长辈!大表哥和姐姐来了,大家再把这事儿商量商量,必定会有解决的法子的!” 顾芳姿说着又起身来到王氏身旁,拉着王氏的胳膊垂眸愧疚低声道:“姨妈,都是我不好,我当初就不该,不该……” “这不关你的事儿!你也是一片好心!”王氏心中愈恼,对顾芳姿却是和颜悦色。 “可是,万一姐姐她——” “哼!”王氏脸色一沉,“她?难不成她还有脸怪你!姨妈我还没老糊涂呢!” 姜嬷嬷见王氏气恼上来又开始不管不顾,当着桑平凉说这些话究竟不太好,便陪笑道:“大夫人,以奴婢看不如先请亲家二老爷下去歇歇吧!想必说了半响他也累了!” 姜嬷嬷是一片好意,不愿意桑平凉在这儿难堪。谁知桑平凉一听就急了,忙摇着手道:“不累不累!我一点也不累没事!大夫人,我就在这儿等着!” 王氏却理解了姜嬷嬷的意思,也没搭理桑平凉的话,点点头道:“那你就领他下去坐坐吧,叫人备茶水好生伺候着,别说我们时家没规矩怠慢亲戚!” “大夫人,我真的——” “亲家二老爷!这儿有大夫人你就放心吧!快随姜嬷嬷下去歇着吧!”顾芳姿忙道。 “……那,那也行!”见顾芳姿向自己挑眉使了个眼色,桑平凉心中略安,随着姜嬷嬷去了。 “这叫什么事儿呀!真是气死我了!婉娘家里怎么会有这种长辈!”桑平凉一出去,王氏便越想越气,重重一掌拍在茶几上。 “姨妈您消消气,”顾芳姿忙笑道:“其实哪家没有几个不着调的亲戚呢,这也没什么!只是姐姐早该向您禀报清楚了,也好叫您心里有个底,我心里也有个底,当初他求上门来我也就不会轻易答应了……” 王氏叹道:“你说的很是!怪道桑家来人都是她大哥大嫂,先前我还疑惑,不是有亲叔叔婶婶在吗?怎么也不见露个面?原来如此!” 顾芳姿忙又道:“论理这话不该我说,只是,这亲家二老爷您也见了,不是个上的台面的,姐姐好面子,不带他们来见也属正常!” 不听这话罢了,听了王氏更添憎恶,蹙眉道:“婉娘素来温婉贤淑,我只当她是个贤惠老实的,不想肚子里也是弯弯道道!她好体面虚荣,莫非以为这种事儿就能长久瞒的下去?若是个真老实的,早该同我回明白了,哪儿会有今日这事!这可倒好了!看守仓库居然还监守自盗,若是个不相干的,只怕掌柜们早就扭送官府去了,他还好意思上门求情,这脸可真大!” 想起刚才他那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样,王氏更觉腻歪。 “姨妈!您快别这么说!到底是姐姐的娘家亲人!”顾芳姿忙一旁相劝,顿了顿又低声道:“姐姐侍奉姨妈尽心,照顾大表哥也周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姨妈多少也得给姐姐留一点脸面呀!” 王氏长叹一声,心中的火气没来由的消减了许多,她握着顾芳姿的手叹道:“芳儿你啊,总是这么会为人着想!婉娘这么对你,你待她仍一片赤诚,真正难得!唉,婉娘要是有你这般的心胸,你和凤举的事儿也不会僵持至今——”王氏自悔失言不该在这时候提起这事,便咳了一声不再作声。 顾芳姿勉强一笑,“姨妈,没有关系的,我可以等!真的!总有一天,大表哥和姐姐会看到我的心意的!” “委屈你了!”王氏轻叹,望着顾芳姿目光更增怜悯。这件事,王氏自己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矛盾,一边是儿子,一边是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外甥女儿,两人都同样的坚持不肯退让,最为难的反而是她。 “姨妈,一会儿大表哥和姐姐没准就来了,我,我看我还是避一避吧!我怕姐姐会误会……”顾芳姿忽然说道。 王氏却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未必如此,但顾芳姿如今的身份很尴尬,如果桑婉真的对她起了什么疑心,未免平白多生事端,避开也有避开的好处,便点了点头。 “姨妈,等会儿您千万好好的同姐姐说这事儿,别急,更别生气!说句不该说的,为那样一个人闹得婆媳生了别扭,不值得!”顾芳姿一笑朝暖阁中走去,忽然又回头笑道。 “好了,我知道了!”王氏朝她嗔了一眼笑道。 再说这两日商号中盘点,时凤举并没有过去。时家规矩是各家店铺行号每个月由各自负责的掌柜盘点,每两个月则由上层的大掌柜们统一盘点,这每个季度所有的生意盘点都会汇总到他面前来。那每月、每两月的盘点,除了特别重要的他会过目细看,余者不过抽查一二。 这日天气正好,早饭后时凤举便陪着桑婉在花园中散步,二人来至湖畔,望见满湖盛开半盛的荷花和碧翠盈盈的荷叶忍不住动了兴致,便命船娘划了船来,登船游湖赏花。 两人兴致正浓时,长欢忽然寻了来,说是商号里有急事请大少爷马上过去一趟。时凤举听毕自然不会推辞,当下二人回了宁园,桑婉伺候他更衣送他出去,自己便在屋中闲坐。 时凤举走没多久,王氏那边就打发人来请她过去。桑婉哪里想得到时凤举出府和她去婆婆跟前其实为的是一件事情,略略收拾一番连忙过去。 进了正厅,桑婉才发现气氛似乎有点异样,王氏的身边,只有姜嬷嬷一个人伺候,秀春等一众丫头皆退避在外。而看王氏的神色,虽然平静,桑婉却敏锐的感觉到了一种隐忍的平静,至于姜嬷嬷,垂着眸双手松松交叠在身前,并没有看她一眼。 桑婉忙上前见礼,陪笑道:“不知娘唤儿媳前来有何吩咐。” 王氏深深吸了口气,淡淡笑道:“没事儿就不能叫你过来说说话了?坐吧!” “儿媳没有这个意思,能陪娘解闷,是儿媳的福气!”桑婉忙陪笑,答应一声坐在下首。 王氏这人本就不太会拐弯抹角的东西,想了想,便道:“你娘家可是还有个亲叔叔、亲婶婶?” 桑婉听她提起这个心中一紧,暗暗留了神,点头笑道:“是。” “那就是你的长辈了!”王氏又笑道:“若是我急得没错,他们好像从来没来过咱们家吧?什么时候请了来,我也见一见!” “娘怎么——好好的想起这事儿来了?”桑婉笑着问道。 王氏见她不正面回答自己的话,反倒问起自己来,这一是不敬、二是心虚,脸色顿时就变了变,不悦道:“我问你话你倒反问起我来了!我今儿忽然想到这事,都是亲戚,却从未见过面,这哪儿行?有那不知道的,还当我们时家看不起人呢!” 桑婉自然不会相信王氏是忽然想到这事儿,她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有一点猜个八九不离十,那就是此事八成跟顾芳姿有关。 桑婉脸上顿时也微微僵了下来,垂眸不语。 王氏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虚荣心还在作祟、还死要面子不肯跟自己实话实说不由大为恼火,正要发作,却见桑婉抬起头说道:“娘既这么说,回头我派人去接二叔、二婶来府便是!只是,二叔、二婶若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娘莫要放在心上。” 桑婉心中暗叹,王氏既然都这么说了,料想这事儿再隐瞒也隐瞒不了多久,倒不如痛快说了便是。 王氏见她这么说心中略略痛快了两分,又笑道:“这话好笑!你一个晚辈,怎能如此说自己叔婶的不是?婉娘啊,这可不是该你说的话!他们来了是客,我们不失礼叫人看了笑话就万幸了,怎么反倒竟是他们失礼呢!” 252第252章冲突 这话要怎么说?桑婉顿时面上发起热来,正如王氏所言,二叔二婶是长辈,再怎么不是也轮不到她来说!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婆婆面前说,这话就越发叫人难以启齿! 王氏见她这样情知再装下去也没意思,便冷笑道:“你倒是个机灵的!先前什么都瞒着我不说,吃定了我不知道,如今我一问你,你便猜到我定是知晓了什么,倒说得干脆直接,什么顾忌也没有了!桑婉啊桑婉,你心眼儿倒是不少啊!” “娘!”桑婉闻言面色大变,霍然起身垂首:“儿媳不知娘这是什么意思!还请娘明示!” “你不知是什么意思?”王氏冷笑道:“请我明示?我也不好意思说!姜嬷嬷,你来告诉大奶奶吧!” “是,”姜嬷嬷应了一声,有些怜悯的瞟了桑婉一眼,便一五一十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 不等她说完,桑婉脸色早已大变,整个人惊得呆了。 二叔二婶莫名其妙的离开村里,原来竟是来到了青州、进了时家的商号,还做出了这等事来!这还不算,竟还跑到婆婆跟前求情!难怪婆婆刚才—— 刚才? 桑婉更加觉得羞辱难忍,心头一阵愤懑一阵冰凉。王氏明明见过了桑平凉,却又故意装的若无其事拿那些话来试探自己,她究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在她心里,自己这个儿媳妇又算是什么! 桑婉一时间突然觉得有点心灰意冷。 “你有何话可说?”王氏见她脸上神情似悲似难过,却又呆呆的一言不发,便淡淡问道。 桑婉心里早已没了气性,哪里还有心思应付周旋?闻言苦涩一笑,说道:“儿媳没有什么可说,这事儿娘您看着办吧!” 您心里只怕早有了主意,何必又再来试探我?您不累,我也累了! 王氏没料到桑婉居然敢给她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碰,顿时梗住,瞅着她道:“随我处置?你就不为他求求情?” 桑婉摇摇头,“儿媳没脸求情,一切但凭娘做主!” 求情?只怕是自取其辱吧!况且今日即便不再求情取辱,她也受够了羞辱了,又何必再多言? 这下子,连姜嬷嬷都看出来桑婉的不对劲了,不禁担忧的瞥了她一眼。 王氏一怔之下更是怒不可遏,气极反笑道:“好,好!不愧是我们时家的媳妇,大义灭亲、任我处置!既如此那我就真处置了,到时候你别又有话说!” “婉娘绝对没有话说。”桑婉淡淡回道。 “你!”王氏被她不反抗、不合作的态度弄得七窍生烟,加上因为桑平凉的事儿本来就憋屈了一肚子火,这会儿一并发作起来,气得叫道:“姜嬷嬷!叫人将那桑平凉给我绑了,送知州衙门里去!” “大夫人!”姜嬷嬷吃了一惊,急得向桑婉道:“大奶奶,您快跟大夫人求求情说几句好话吧!这事儿不能这么办呀!” 桑婉朝姜嬷嬷投去感激一瞥,却是垂眸不做声。 “姜嬷嬷,还不快去!”王氏冷冷道:“给咱们商号里的掌柜知会一声,让他们也派个人过去,如实禀报知州大人,请知州大人秉公处置!这事儿这么处理合情合理,你还愣着做什么!” “大夫人,使不得呀!”姜嬷嬷跪了下来,恳求道:“大夫人,依老奴看还是等大少爷回来,这事儿交给大少爷处置吧!” “你给我起来!”王氏忿忿道:“要你烂好心做什么?哼,人家没事人一样,也并不觉如此不妥,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暖阁中的顾芳姿也暗暗焦急,不由暗骂姜嬷嬷多事!要真闹到公堂上,这事儿别说府内,府外也捂不住,必定成为青州城中一大新闻。姨妈这会儿只顾着痛快,事后必定会后悔。到时候她后悔了,自然会迁怒桑婉,恼她连累了时家的名声!这条裂缝,在她心里就没有那么轻易消除了! 到时候桑婉焦头烂额应付姨妈,哪里还有心思精力来找自己的麻烦? 一直未曾吱声的桑婉这时候也抬起了头来,说道:“娘是个有主意的,自然一切听凭娘的处置,儿媳人微言轻,不敢多言!娘说怎么办便怎么办!” 所她真心想妥善将此事处理了,自己一来自然便会同自己说这事,而不是先做那番试探。她既试探了,可见其心一斑!桑婉意兴阑珊,越发没了争取求情的心情。即便她求了,只怕也是自取其辱。 “你听见没有!”王氏见桑婉不咸不淡浑不在意的模样怒火更甚,绷着脸朝姜嬷嬷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连你也反了不成!” 姜嬷嬷不敢再坚持,只得勉强答应,为难的望了桑婉一眼,低头出去。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王氏和桑婉,一个满面怒气,一个淡然无谓,两人都不说话,气氛一时诡异。 暖阁中的顾芳姿却是微微一笑,将心放到了胸腔中。 姜嬷嬷虽领了命出去,其实哪儿敢真正将桑平凉送到衙门去?自己的主子是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气头上她不管不顾,事后肯定又会懊悔。她伺候了王氏几十年,自然更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是真正的对主子好!因此她虽出去了,只是在门口站着张望,盼着时凤举赶紧回来,压根没去动桑平凉。 再说时凤举到了商号,听掌柜们说了这事一时也愣住了。桑平凉干的差事不过是个库房看守,时凤举平日里也不会去仓库那边,这样的小职位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禀报给时凤举知晓,以至于他竟完全不知桑平凉居然就在自家的商号里。 得知桑平凉进来恰是顾芳姿管着船运那一阵子,时凤举心里便有了数,也没有多问。问了也白问,顾芳姿做事自然周全,将这事儿扣在她身上她自然会有一套辩解。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对这个不感兴趣。 时凤举面无表情听完掌柜的话,便命长欢亲自去一趟将桑平凉带来。人自然不能再用了,但也不好罚他,让他离开这事儿私了便罢了!至于那些亏空,面上少不得声称桑平凉尽数吐了出来上缴,实际上他只好吃亏一点,拿自己的银钱替他补上了。 谁知,不一会长欢急匆匆奔来回道:“大少爷,亲家二老爷走了!奴才问了亲家二夫人,亲家二夫人说,说他去咱们府上求情去了……” 时凤举眉头一挑,立刻起身回府。 时凤举以为他要么去找桑婉要么去找顾芳姿,因此一回去便往宁园去,谁知听杏枝说大奶奶让大夫人叫去了,时凤举暗道不好,连忙又匆匆朝正院过去,恰看到在门口焦急张望的姜嬷嬷。 “大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姜嬷嬷见他来了一口气这才松透,忙上前道:“您快去劝劝大夫人吧,大夫人好大的火气!大奶奶也不知怎么了,一句软话也不肯说,这会儿正僵着呢!” “嬷嬷别急,究竟是怎么回事?”到了这儿时凤举反倒是不着急了,停住脚步问姜嬷嬷。 姜嬷嬷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不避嫌,将方才王氏和桑婉之间的对持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说着又叹道:“大奶奶也不知今儿是怎么了,若她肯服个软、求个情,大夫人也不会如此生气!大少爷,您等会儿劝劝大奶奶,若大夫人因此对她有了成见,将来这府中只怕就不太平了!” 时凤举点点头,“嬷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这事儿发生时婉娘还陪我在邯郸,她根本毫不知情,我娘不该那样试探她!娘这是摆明了不信她,服软求情的话她又怎么好说出口!” 姜嬷嬷一怔,有些愕然。 时凤举淡淡一笑,已走了进去。 “娘!”时凤举的一声呼唤打破了厅中异样的沉静,王氏和桑婉不约而同俱是微微松了松情绪。 “哼!”王氏没好气瞪他一眼。 “婉娘,”时凤举轻轻拉着桑婉,“来,坐下说吧!” 王氏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桑婉不做声。 桑婉轻轻拂开时凤举的手,依旧站着不动。 王氏见她这样非但不觉解气,反倒冷笑道:“凤举,你坐下!人家现在脾气大了,哪儿还把我们时家放在眼里!” 桑婉身子微僵,咬了咬唇不说话。 “娘,”时凤举眉头微蹙,“那事儿我已经听姜嬷嬷说了,这跟婉娘无关,您干嘛把气撒在她身上呀!” “你说什么?”王氏仿佛不认识般瞪着时凤举,“你这是在怪我了?” “这事儿我会处理,娘您就别管了!”时凤举仍是道。 王氏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冲得她头脑一阵眩晕。若非桑婉虚荣好体面隐瞒着娘家这事儿,那桑平凉找上门来的时候,顾芳姿也不会答应将他弄进商号。如今他做出这般无耻的事儿来,难不成自己发几句牢骚都不可以?婉娘就为这个竟同自己不软不硬的碰了起来,儿子回来了居然言语间也有嫌弃自己多事的嫌疑! 253第253章添补亏空 王氏眼眶顿时湿润了,颤抖着手指着时凤举道:“你、你,为了你媳妇,你竟怪起我来了!凤举,你还是不是我儿子啊你!当真为了你媳妇,你谁都不管不顾了是吗?” “娘!”时凤举见她这样,一时也有些为难起来,“您胡说什么呀!这事儿闹开了于咱们家有何好处?” “我能不知么!”王氏怒道:“我就是心里气不过,总要出了这口气才行!不然岂不是太便宜那居心不良之人了?这事儿虽与婉娘无关,可她若早将她娘家叔叔的品性说了,他求上门来的时候,芳儿也不会收留!芳儿一片好心,现在倒好,还得担心会不会叫人多心了去误会!你呢?不分青红皂白光护着你媳妇,这事儿难道她就没有错吗!” 顾芳姿见王氏语带哽咽,又提到了自己,情知不能再避下去了,便从暖阁中闪身出来,扶着王氏胳膊拉了拉:“姨妈,姨妈!您别说了!消消气吧!这事儿——” “你别管!”顾芳姿一句话未完叫王氏怒而打断,王氏冷冷道:“你一边站着别出声,省得回头人家迁怒于你!” 顾芳姿为难的张了张嘴瞟了时凤举和桑婉一眼,默默站在王氏身旁不说话。 时凤举连个询问或者谴责的眼神也欠奉,向桑婉道:“你先回宁园去吧!表妹,你也先回去!” 桑婉见婆婆不语,朝她屈膝福了福,转身默默离去。 顾芳姿却不想离开,站在王氏旁边只做没听见。 时凤举哪儿容她装聋作哑,便盯着她道:“表妹,你也回去。” 顾芳姿只得点头,向王氏柔声道:“姨妈,有什么话好好同表哥说,别动气!” “快走吧!”时凤举却见不得她这样子,强忍着厌恶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冷淡。 顾芳姿本就微凉的心顿时一阵苦涩,微微一笑,黯然而去。 这事儿上王氏对儿子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见状连气都气不起来,只冷着脸一言不发。 顾芳姿出去,看到姜嬷嬷站在外头,立时便明白她肯定没有按照王氏所言去做。顾芳姿心里不由一阵恼怒,站住脚步盯着姜嬷嬷,忽然勾唇一笑,“嬷嬷对姨妈真是忠心耿耿,连姨妈的吩咐也阳奉阴违起来了!不知姨妈往后还会不会将嬷嬷视为心腹!” 姜嬷嬷神色不变,瞟了顾芳姿一眼淡淡道:“大夫人易冲动,冲动之时做的决定未必就是对的。老奴对大夫人忠心耿耿,岂能眼睁睁做将来她会后悔之事?若因此大夫人责罚老奴,老奴毫无怨言。” 顾芳姿冷笑不语,抬脚离开。 “娘,”时凤举在王氏下首坐下,说道:“刚才我已劝下姜嬷嬷了,姜嬷嬷也告诉了我这是怎么回事。这人要是送到了知州衙门,想要再弄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您这么做岂不是到头令咱们自家为难?” “自家为难?”王氏冷哼道:“那桑平凉是姓桑的,跟咱们家有何相干!” “可他毕竟是咱们家的亲戚。”时凤举道。 王氏顿时哑口无言。如果桑平凉真的被抓进了衙门,要拿钱赎人,最后这钱还不得从他们时家拿?若不拿未免过于刻薄绝情,若拿了,岂不是自打嘴? “这人心太不足,本就该受点教训!哼,否则,指不定将来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了!”王氏仍旧恼火。 时凤举却道:“要我说,当初就不该让他进咱们家商号做事,我若在家,绝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王氏闻言瞪着他质问道:“你别在这里给我指桑骂槐,你这是怪罪芳儿呐?我告诉你,这事儿不是芳儿自作主张,是我同意这么做的!哼,那桑家人自个不争气怎么能怪在芳儿头上?芳儿一片好心倒弄得有冤无处诉了!” 时凤举闻言一点也不惊讶,心中冷笑,看来她是将他的警告忘记的一干二净了!他说过,,不要再拿他的母亲做文章、不要再利用他的母亲行事,而她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如今说这个已无益。这事儿我会妥善处置,娘您也消消气,不看别的,看在二舅爷的份上、看在婉娘尽心尽力照顾您、管照这个家的份上,这事儿您就别过问了吧!”时凤举轻叹道。 听他提到桑于飞,王氏面色稍缓,心中那股愤懑之气也消散不少,心道不错,无论如何总不能不给探花女婿的面子。女婿如今在翰林院,有他搭桥引线,等儿子上京考试,拜会拜会两三位儒林名师,那也不错!至于婉娘,以后远着她点便是了!省得叫人看了糟心! 时凤举见她一会深思一会释然一会松快一会蹙眉便猜到大概她想了什么,又道:“娘,您别怪我护着婉娘,这事儿您还真不能怨她!” “倒是我错了?”王氏一听忍不住又怒,顿时叫道:“若她早早将她娘家叔叔的德行说了,怎么会有今日这事?分明是她虚荣、好体面有意隐瞒!” 时凤举却道:“婉娘是晚辈,她家二叔就算再有不是,又怎么轮得到她来说嘴?而且是在娘面前说?娘,若没来由的她突然跟娘大说娘家叔叔婶婶的不是,只怕娘心里更加会反感吧?这事儿您真的为难婉娘了!而且,她也不算隐瞒,只不过不便在您面前说道罢了,他们家那些事儿我心里很清楚,她并没有瞒着我。” 王氏一时无言,却哪里肯承认是自己错了,冷哼一声道:“你现在口角越发的锋利了!你那好媳妇什么都是好的,你就护着她吧!” “娘——” “行了行了别叫我了!”王氏不耐烦挥手,“你回去吧!我也是瞎操心,哼,我还能有几年好活,又图的什么?这份家产早晚都是你的,就算你一高兴全部送给你媳妇娘家我也管不着!出去吧!别在这儿惹我心烦!” 时凤举见她虽然没好气说话赌气,可语气明显的软了下来,便知她只是嘴硬而已,便笑笑起身,向她施礼而退。 宁园暖阁中,桑婉正蹙眉坐着,心思沉沉。时凤举掀起帘子进去时,就看到她那么坐在那里,纤细单薄的身子没来由的显出几分萧瑟和孤独。 时凤举心中顿时有点不是滋味起来,放重脚步叫了声“婉娘!” “你回来了!”桑婉扭头见他便站了起来,微笑着迎上前。 “婉娘,”时凤举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对不起,又让你受委屈了。” 桑婉心中有些沉重和难受,勉强笑着摇了摇头,“娘向来心直口快,会那么说也没什么。倒是你,又费了一番唇舌吧?” 时凤举呵呵一笑,携着她坐下,索性将她强拉着坐在自己怀中,桑婉挣扎不过只得依了。“你怎知我说服娘了?” “你是娘心疼的儿子,你也知晓该怎么同她解释,她当然会听你的。为了我的事,害你一次次的费心,我这个妻子真的觉得很惭愧。” “你是我妻子,我理应护着你,何必这么说呢?婉娘,你同我生分了。”时凤举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仿佛一松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桑婉眼窝一热差点儿滴下泪来,眨了眨潮润的眼睛微笑道:“凤举,如果——”话说到一半,桑婉又住了嘴。 时凤举正等着她说呢,片刻也没有听到下文,便笑道:“如果什么?嗯?” “没什么!”桑婉笑道:“我是说,如果没有这些糟心事儿就好了!”她原本想说“如果哪天你厌倦了这些事儿也不必勉强,咱们便好聚好散吧!”话到嘴边忽然觉得这话时凤举听了多半会恼火,便又生生的忍住了。 “是啊!”时凤举轻叹,低头在她柔软的唇上轻轻吻了吻,咬牙道:“我只想好好的同你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婉娘,我真的有这么好吗?没有我就活不下去?” 桑婉身子一僵,知道他指的是顾芳姿,心中暗叹真正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女人的心思男人怎么会轻易懂得? 只听时凤举继续又道:“我跟她说过,我不喜欢她,不可能跟她在一起,我甚至可以认她做妹妹,备一份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的让她以时家小姐的身份出嫁!将来时家也会是她的靠山,绝不会让她受半分欺负。可她为什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也许,她真的很喜欢你吧!”桑婉随口笑道。 时凤举深邃的眸光凝着她,片刻笑道:“你不说实话!她真有那么喜欢我吗?我没感觉到。” 桑婉便低叹一声,轻轻道:“也许,她是不甘心吧!” “不甘心!”时凤举的心猛的一震,一时有些愣住了。不甘心么?好像还真是如此。她太执着了! “娘那里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还有你二叔这事儿,我会妥善处置的。”时凤举又道。 桑婉点点头,“当初听说他和二婶不见了我就觉得心里不安,果然今日就出事了!无论如何别再留下他们,赶紧让他们回去吧!二叔闹的亏空——不知有多少?” 时凤举挑眉笑道:“怎么?你要替他赔上?” 254第254章兰香不见了 “不然怎么办呢!”桑婉笑叹道:“到了他们手里的银钱是别想再拿回来了!难不成还能硬抢不成?我,我尽量想法子吧!” 时凤举笑道:“你那二叔还真有点眼光,拿的都是值钱的货物,不过他转手卖了什么价钱就不得而知了。大掌柜拿了册子给我看,估算下来,大概值八千多两银子。不用你操心,我既管了索性管到底,这笔钱我出就是!咱们俩还分什么彼此呢!” 桑婉听了又惊又愧又恼,她原本以为最多不过千八百两,没想到居然是近万两,他还真是不客气,也不知依仗的是什么! “我手里还真没这么多钱,这份情我承你的便是!”桑婉无奈笑叹道。 时凤举见她没有和自己生分便有两分喜欢,妻子的事情自然便是他的事情,由他处置天经地义! “婉娘,我可是要报答的。你承我的情,你可得好好回报我。”时凤举说着目光灼灼,揽在她腰间的一只手也不由暧昧的移动起来。 桑婉这时候哪儿有心情同他闹,被他这样挑逗心中却忍不住的微微一动,一手紧紧握住他游动的手,嗔他道:“我这会儿哪儿有这个心情,你别闹。” “婉娘!”时凤举笑道:“何必叫不相干的事儿坏了心情呢?我可是很怀念上回我离家前我家娘子那样大胆的举动,怎么如今都见不着了呢!” 听他这个时候提起那日自己反扑他的事儿来,桑婉脸上更是臊热起来,咬唇“嗤”的一笑,“你胡说什么呀!” 时凤举大笑起来,“我怎是胡说?我是真想啊!回想起那日,我真后悔,太后悔了!” 桑婉再听不得他这话,伏在他肩上不肯抬头闷笑起来。 时凤举拥着她轻轻拍抚着她的背,低哑着嗓音柔声道:“婉娘,咱们赶快生个孩子,好不好?” 桑婉身子微僵,轻轻点头,说了个“好”字。 桑平凉两口子和胭脂第二天就离开了青州,亏空的银钱如数补上,此事很快水过无痕。 桑婉依旧每日往王氏面前请安,王氏待她也没什么两样,但桑婉明显感觉得到她对自己的疏离。时不时还会碰到顾芳姿,客套微笑着相互点点头也就过去了。 如果说从前桑婉还信心满满希望有一天能真正为王氏所接纳喜欢,那么如今她是完全没有这个心了。儿媳妇就是儿媳妇,哪怕有千般万般的好,只要有一丁半点做错,便是万劫不复。她索性放宽心懒得再去动心思。与其费尽心思去做那无用功,倒不如赶紧怀上孩子来的重要。只要为时家诞下长房嫡孙,加上娘家哥哥做靠山,谁都别想再给她气受。 桑平凉一事看似掀起了大风浪,但在时凤举的处置下转瞬湮没、无声无息。顾芳姿原本以为时凤举定会怒气冲冲的去牡丹苑训斥自己,她甚至连时凤举会说些什么话、而她又应该如何作答都反复斟酌推敲清楚了。 可是左等右等,时凤举却始终没有踏入牡丹苑一步。有的时候她故意在他必经之路露面,或者在王氏面前与他偶遇,时凤举也无半分表现。仿佛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或者说,他压根没想到那件事跟她有关一样。 但顾芳姿并不那么想,她相信此事处处有她的影子,时凤举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但他却不闻不问,他究竟想干什么? 忐忑不安中过了三天,这日早上,兰香去厨房给她拿早餐,却是厨房的一个小丫头送早餐回来,说是兰香姐姐有事临时走开了,厨房里便命她送来。 顾芳姿赏了小丫头几十个铜板打发了去,心中虽对兰香这种不告而别的做法略有不快,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将近中午时,兰香还没有回来,顾芳姿隐隐觉得不对头了。便命牡丹苑的粗使丫头和婆子去打听。 顾芳姿做梦也没有想到,婆子带回来的消息是:兰香走了! “管调教分派内院奴婢的李娘子将府中年纪满十八又没有配人的丫头都拉出去嫁人了,几处庄子上好几位新提拔上来的年轻管事正好到了娶妻年纪,人便都带了去正好相配。兰香姑娘也被带走了。说是这两日就会将空缺妥善添补上来……” “砰!”一声脆响,顾芳姿将手里的茶碗砸得粉碎,起身便朝正院奔去。 兰香居然无声无息的就这么被人拉走了! 这一刻顾芳姿才知道,兰香在她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她伺候了她这么多年,说不见就不见了!是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顾芳姿想也没想就将这事扣压在桑婉的头上,一头冲进正院,顺势跪在王氏身边扑着她哭道:“姨妈!姨妈求求您帮帮我,您帮帮我吧!” 王氏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忙拉着她手臂道:“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先别急,慢慢说呀!”说着忙命秀春、秀丽等人扶她起来。 顾芳姿扭身不肯,抬起满是泪水的俏脸,紧紧攥着王氏的衣襟仿佛攥着救命稻草:“姨妈,姨妈!兰香不见了!兰香被人带走了!我身边就这一个合心合意的丫头,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主仆之情不忍割舍,求求姨妈帮我救救她吧!” “兰香?”王氏愕然,忙问道:“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将兰香强行带走!” 顾芳姿摇头只是哭泣,断断续续的将早上发生的事情和自己院子里的婆子打听来的说了一遍。 王氏气得浑身颤抖,说道:“府中年纪大的丫头带出去配人这我是知道的,可没想到李娘子好大的胆子,连你身边的大丫头也敢强行带走,反了她了!” 王氏气愤不已,正要叫人去传李娘子,顾芳姿却扯了扯她的衣裳含泪道:“姨妈,只怕找李娘子问也无用!李娘子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下人,她哪儿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王氏眉头一挑,愈怒,一掌拍在茶几上,起身怒道:“走,去宁园!” 李娘子不敢,自然有别的人敢!除了桑婉,王氏想不出这府中还有第二个人敢做出这种事。 一行人杀气腾腾来到宁园,桑婉刚处置完府中日常事务回来没多大会儿,手中一盏茶还没喝两口便见小丫头急匆匆进来禀:“大夫人来了!” 桑婉忙和李嬷嬷、柳芽、杏枝等亲迎出去。 王氏从来没有来过宁园,至少她嫁过来之后她从来没来过,寻常传话不过打发个丫头过来,顶顶要紧的事儿也就是姜嬷嬷来。这还是她头一遭过来。 桑婉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看到王氏身边的眼眶红红隐有泪痕的顾芳姿,她的心更加骤烈的跳了一跳。 “娘!什么事您叫人传一声儿媳过去便是了,竟劳动您大驾!”桑婉忙陪笑上前欲搀扶王氏。 “哼!”王氏冷着脸毫不客气拂开桑婉的手,脚下不停径直往里走,冷冰冰道:“你是当家主母一家之主,我可受不起你这礼!” 众人无不大吃一惊,跟来的姜嬷嬷、秀春等人垂眸神色平静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宁园上下大小丫鬟婆子却无不变色。而桑婉更是大大吃了一惊,一时又惊又羞又愧,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令王氏如此生气。 “大奶奶,快进去吧!想来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您等会千万别着急,也别动气,大夫人问什么你好好的解释了,知道么?要不,可就白白便宜了外人了!”李嬷嬷见桑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呆呆发怔,忙上前扶着她赶紧低声说道。 “嗯,谢谢嬷嬷提点,我知道了。”桑婉心中微暖,忙疾步跟上。 李嬷嬷招手唤来柳芽,吩咐道:“你亲自去吩咐一趟,找个妥当人赶紧去请大少爷回来!” “哎!”柳芽连忙点头,飞跑去了。 桑婉进的屋来,王氏已然端坐在上,顾芳姿、姜嬷嬷一左一右站在她的身后,秀春等无不敛神垂手侍奉旁边,偌大的厅中鸦雀无声。 桑婉只带了李嬷嬷、杏枝进屋,余者丫头们都鸦雀无声远远的侯在廊下。 “娘……,不知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桑婉上前屈膝福了福身。 “你问我?先问问你自个做了什么好事!”王氏厉声道:“婉娘,你娘家二叔那事儿已经过去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认同不认同?” 桑婉忙道:“娘您大人大量不追究,婉娘感激不尽!自然认同!” “是吗?”王氏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转过头便伺机报复?芳儿先前就跟我说过,生怕因为这件事你会疑心是她做了手脚、生怕惹你不快,我可是拍着胸脯跟她保证的,我说婉娘素来贤惠知礼、心胸宽广,并不是个糊涂的,叫她放心!没想到啊,你还真就这么做了!这几****瞧着你并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只当你真的将此事丢开了,谁知你早有打算!兰香从小伺候芳儿,她两个的情谊非是主仆那么简单,你强行将兰香带走,这不分明是断芳儿的膀臂吗?她就这么一个合心合意的人,你为何非要这么做!” 255第255章桑婉的反驳 “娘,您在说什么呀!婉娘,婉娘听不明白!”桑婉睁着眼睛疑惑的看向王氏,她是真的叫她给说糊涂了。 “兰香?兰香不见了?”桑婉品出了两分滋味,讶然道:“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呢?会不会是在花园里游玩去了!” “姐姐!”顾芳姿上前拉着她的袖子求道:“此事若没有您的准许,李娘子哪儿那么大胆子敢拉了兰香去?求求你把兰香还给我吧!求求你了!” 顾芳姿又哭又推搡拉扯,桑婉被她闹得头晕脑胀,蹙眉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先把话说清楚了!” 顾芳姿只顾哭得声泪俱下,声声求情,哪里说得清楚。王氏见了越发气恼,恨得道:“芳儿已经如此低声下气了,婉娘,你心里就算再多的气也该消了吧!” 李嬷嬷看不下去了,与杏枝使了个眼色二人上前强行将顾芳姿拉了开去,李嬷嬷笑道:“表小姐,您先别急!您再急也没有用啊!这事情总得说清楚不是!” 李嬷嬷又向王氏陪笑道:“小姐,别说大奶奶,这事儿老奴听着也糊涂呀!兰香怎么了?” “这事儿只怕你也不清楚,你别多话,站一边去吧!”王氏多少还给李嬷嬷几分面子,同她说话的时候面色虽仍冷沉着,语气却缓和了两分。 李嬷嬷情知自己不能再开口,否则小姐脾气一上来,这几十年的老脸就丢光了!且她既这么说,摆明自己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了,看到自己帮着大奶奶没准还会更加恼火。 “是,小姐。”李嬷嬷识趣点头,退开一旁。 “大奶奶,”姜嬷嬷见顾芳姿已经被拉在一旁没像刚才那么吵闹哭嚷,便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又道:“大奶奶,您快叫人去将李娘子和兰香追回来吧!兰香毕竟伺候了表小姐这么多年,您乍然将人送走,任谁也受不了啊!” 桑婉顿时怔住,李娘子办的这事儿是府中历年定例,禀了她之后她也没多问,便点头让她去办了。可她没有想到兰香居然也在名单之列!如果她知道,她自然不会允许。转念一想,李娘子肯定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那么还有谁,时凤举? 桑婉嘴里顿时苦涩起来,若真是时凤举,王氏和顾芳姿找她闹还真没找错人!时凤举会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她吗?说到底,她才是根源! 不信看姜嬷嬷,这么老成稳重的人,不也认为这事儿是她的杰作吗? “还等她去叫人?”王氏冷笑道:“她巴不得拖延时间呢!我早派人去拦截了!婉娘,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若没有你的明示暗示,李娘子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半路上就敢把人截走!” 桑婉嘴唇动了动,哑口无言。她颓然的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婆婆如今是越来越长进了,明示暗示?这词用得极好,她根本无从辩驳!而且她也不想辩驳,就是她也知道,李娘子肯定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背后肯定有人主使。难道让她将事情推在时凤举身上吗? 先不说婆婆信不信的问题,对她这种行为本身只会更增厌恶与愤怒。身为妻子指责丈夫,这绝对是婆婆不能容忍的!况且,时凤举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她更不会将自己撇清、将他推出去。 “没话说了!”王氏冷笑,“婉娘,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别仗着凤举疼你,便显出那上不得台盘的小家子气来!哪一家的嫡长媳妇像你这样容不得人!” 桑婉手心一紧,身子微微的颤了颤。王氏这话,仿佛一把尖利的刀子狠狠的插在她的心上,鲜血淋漓。 “大夫人!”一名中年媳妇子从外头进来,利索的给王氏请了安,愧疚道:“李娘子带着人不知去了哪一处庄子,奴婢没来得及在城里拦住她们,已经派人往各处庄子上追去了……” 原本垂头低泣的顾芳姿猛的一下抬起头来,焦灼的望着王氏,“姨妈……” “放心,姨妈做主必定将兰香给你带回来!”王氏蹙眉挥手:“出去吧!这点儿事也办不好,要你们何用?赶紧给我盯着点,人带回来了便直接带来宁园!” 那妇人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王氏猛的转头,盯着桑婉,“如果兰香没事就罢了,如果有事,婉娘,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婉娘谨遵娘的教导,娘怎么罚婉娘都领受着!”桑婉轻轻的说道。 王氏冷哼道:“别给我这副要死不活的死样子!你身为主母如此容不得人,容不得人且不说,却用这背地里见不得光的手段,算什么本事?我们时家,断断不容这般品性的儿媳妇!婉娘,你好好反省反省吧!” 桑婉的脸色白得如同蜡纸一般,一声也没有吭。她知道,婆婆说这番话其实已经算是客气了,如果她没有一个探花郎哥哥,只怕这番话就不会这么轻了!至少也是一个禁足。 与桑婉同样想法的是顾芳姿,顾芳姿心里也甚不是滋味。反省反省?真的太便宜她了!将她身边唯一的心腹不声不响就弄走了,回头天知道她会给她弄个什么样的人过来?姨妈那么生气,口口声声说要为她做主,却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仅仅“反省”两个字就打发了! 何其不公! “姨妈,您别怪姐姐,亲家二老爷那事儿的确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一时心软让他进了时家商号,姐姐怪我,我没有异议!谁叫我自己多事呢?自己多事,就该承担该得的后果!可兰香她是无辜的!只要兰香能够重新回到我身边,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顾芳姿一旁又含泪道。 桑婉气得脑门一阵一阵眩晕,冷冷盯着顾芳姿道:“我自家叔叔是什么品行我最清楚不过,我再糊涂也不会因此事而怪妹妹!妹妹口口声声说我怪你,这倒是奇了!不知妹妹从哪儿看出来的?兰香的事情,等李娘子回来自然会给妹妹一个交代,妹妹稍安勿躁!” 顾芳姿心中亦怒,眼泪汪汪道:“姐姐若不怪我,为何要对兰香下手?姐姐明明知道,兰香是我的心腹。没了她便如同断了我的膀臂。” 桑婉淡淡道:“我说过了,这事儿等李娘子回来便知!妹妹同我打嘴皮子官司,不如留着精神等李娘子和兰香回来再好好问话吧!” 顾芳姿顿时语塞,微微错愕,随即委屈的望向王氏。 王氏也没想到桑婉竟敢当着她的面这么对顾芳姿,心里不由更恼两分,冷声道:“行了!都别争了!等李娘子和兰香回来,有多少话不能问?”王氏说着又微微冷笑,“婉娘你倒是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 桑婉抬眸,索性眸光朝着王氏直视过去,毫无忌讳坦然道:“谢娘谬赞,婉娘其实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先不说这事儿是不是婉娘所为,婉娘想要处置一个妾室的丫头,算得上一件什么大事呢?何至于连娘都惊动了!” “你、你说什么!”不光王氏脸色大变,顾芳姿也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心被狠狠的一戳。妾室,妾室,在她面前,她不就是个妾室吗! 桑婉依旧淡淡道:“当家主母别说处置个妾室的丫头,就算处置一个妾室,也不过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桩。娘,难道不是吗?” 王氏盯着桑婉,仿佛不认识一般,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说出来倒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了。 可不就是一个妾室吗?当家主母摆布妾室,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她乐意,就算让妾室在她房间里打地铺通宵伺候也没什么。有那主母嫉妒刻薄的人家,主母平素的日常生活起居跟班不用丫头伺候,事事都要妾室亲自动手,便是当家老爷也说不得半个错字来。 “顾家妹妹,”桑婉脸色一沉,冷漠的声音一字字道:“我平素可对你做过什么?可有哪一点亏待了你?连你请安都免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动不动便跑到娘面前哭诉求娘做主,你如此僭越不安于室,你说,该怎么罚你?” 桑婉此言一出鸦雀无声,李嬷嬷、杏枝自然觉得大大出了口气,王氏、顾芳姿却是愣住了。 王氏忽然感到有些恼羞成怒,这算怎么回事?她当婆婆的为了儿子的一个小妾怒气冲冲跑来跟自己的儿媳妇置气、给她没脸,似乎这事儿怎么听怎么有点不搭调,可是—— 顾芳姿更是又惊又怒,垂眸咬着牙,手心几要捏碎!桑婉、桑婉,她明明知道这是她最大的死穴,却偏要毫不留情的直直戳过来,她的心肠真的不是一般歹毒! “芳儿她不是一般的妾室!她是——” 王氏一句话还没说完,自己也觉无趣闭上了嘴。 妾室就是妾室,纵然是她的外甥女那又如何?一顶小轿进了时家的门,她的身份首先便是儿子的妾室,首先应该侍奉的便是儿子的嫡妻,这是千古以来不变的道理!若打破了这个道理,这个家离家反宅乱就不远了! 这是王氏不愿意看到,甚至不可能允许出现的情形。 256第256章王氏气怒 “姨妈,”顾芳姿原本还想着让王氏帮自己出头,谁知她一句话未完便闭了嘴,顾芳姿心里暗暗失望,当即起身含泪道:“姨妈!您别再说了,芳儿不想让姨妈您为难!是芳儿不知轻重,姐姐教训的是!姐姐,我只是一时情急才会如此,断断不敢行僭越之事,请姐姐明察!若姐姐不肯原谅,该怎么罚,但凭姐姐处置便是!” 顾芳姿一咬牙,索性上前拉着桑婉的衣裙顺势跪了下去,哀哀泣道:“求姐姐恕罪!姐姐息怒!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芳儿!”此事原是由王氏训斥桑婉、桑婉顶撞而来,此刻顾芳姿委委屈屈这么一跪一哭诉,摆明了是王氏没面子,明晃晃的告诉她,她的儿媳妇说的句句有理,是她这个婆婆做错了! 王在王氏看来,顾芳姿是逼不得已有苦无处诉,她当然不会怪罪顾芳姿,心中怒气自然朝着桑婉迁怒而来,厉喝姜嬷嬷等,“还不快上前将表小姐扶起来!还愣着做什么!” 姜嬷嬷等忙答应上前搀扶,李嬷嬷、杏枝也上前帮忙。 顾芳姿做戏要做足,既然已经跪了下去,不做足岂不是亏了?双手紧紧的拽着桑婉的裙裾哪里肯放手?桑婉想要脱身哪里轻易能够脱得开?还是李嬷嬷背对着王氏,毫不客气用力掰开顾芳姿的手指,这才将她拉了起来。 “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我这一回吧!”顾芳姿心里将李嬷嬷恨得要死,泪水簌簌直下。 “够了!”王氏霍然起身,冷着脸道:“婉娘,好,好!你好本事、好手段!可也犯不着当着我的面教训妾室立威!芳儿你别哭了!人家正要拿你做筏子呢,你便是在人家面前哭死又有何用!哼,妾室么,我这就做主抬她为平妻,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借口!” 顾芳姿心中大喜,娇弱的肩膀轻轻耸动低低抽泣,愈发显得楚楚可怜。桑婉的心一下子仿佛被剖成了两半,一半冰凉,一半愤懑。平妻? “但凭娘做主,婉娘无话可说。”桑婉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原来一直以来,是自己努力的方向错了吗?她原本以为只要小心翼翼笼络好自己的夫君,便可一步步站稳脚跟、避免前世的悲剧,相对之下却忽略了婆婆,终究,还是让顾芳姿钻了空子。 “哼,你有话说那也没用!这个家中还轮不到你来做主!”王氏气道。 “娘!婉娘!你们都在!”这厢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凤举从外头大步进来。 “你是有耳报神还是怎的?来的倒是快!”王氏看到儿子每次总在那么不合适的时候出现,心中便老大不痛快。顾芳姿原本还在嘤嘤低泣,见状也赶忙收起哭声,垂眸减轻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时凤举听见了又要迁怒于她,怪她挑拨。 天地良心,这一回她真的只想要回兰香!她无法想象没有兰香的日子该怎么办。更重要的是,兰香知晓她那么多的事情,嫁了男人之后谁知道会不会变心?万一她男人想要讨好桑婉,而兰香又帮着她男人,那就糟了!她甚至连一句叮嘱都没来得及同她说。 时凤举没有答这话,扭头朝外边道了声“你进来!” “是。”随着一个少女低低怯怯的声音,一个穿着水绿比甲、白绫裙子的丫鬟走了进来,正是兰香。 “兰香!”顾芳姿的心大大的松透了下来,立刻朝兰香奔去,伸手去握她的手:“太好了兰香,你终于回来了!大表哥,谢谢你!” 顾芳姿神情欢快得心都要跳出来,原本只是几分怀疑,现在则是笃定兰香肯定是桑婉故意弄走的,不然大表哥怎么会将她带回来呢?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啊,这回不用自己出手她就先出错了!她如此骄蛮,连大表哥都看不过去了! 王氏愣住了,桑婉愣住了,姜嬷嬷、李嬷嬷等全部愣住了,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急转直下。最吃惊的要数桑婉,因为她最清楚,兰香肯定是时凤举叫人带走的,这会儿他又把人带回来,这是想干什么? 不等众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更令人惊愕的事情又发生了,只见兰香将手一避向后退了两步,避开了顾芳姿伸来拉自己的手,垂着头为难道:“小姐……” 她明显抗拒的动作和态度令顾芳姿脸色一变,“兰香,你怎么了!” “你退一边去!”时凤举却朝兰香说了一句。 兰香赶忙应个“是”字退了开去。 时凤举瞧也不瞧顾芳姿惊诧的眼神,上前向王氏微微一笑,道:“娘,这事儿本就是我吩咐的,我不该来吗?” 众人皆惊,顾芳姿更是不可思议瞪着时凤举,那表情要多受伤有多受伤! 自他进来,就没有朝她看过一眼。她以为桑平凉那件事他没有找她便是过去了,谁知他心里根本就一直记得,从没打算放过她!将兰香从她身边弄走,这是他最直接的回复。 其实她并不是非兰香不可,她更心凉的是他的态度,他分明就是懒得再同她说话了。 “你说什么?”王氏不敢置信提高了嗓音,“兰香是你吩咐李娘子带走的?” 时凤举满不在乎淡淡道:“是啊,兰香年纪也不小了,该嫁人了!至于表妹那边,再挑好的过去伺候就是!这事儿兰香自己也愿意,李娘子走得急,她才没有时间回去跟表妹辞行。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后表妹自然会知晓。” “你——”王氏心口一阵添堵,面对儿子却失去了那份辩驳的兴致。辩什么?儿子处置个丫头,她何必从中插一手?母子俩若因为这个闹起来,说出去倒成了笑话了! 可这口气上上不来下下不去,令王氏十分窝火。 “无论如何兰香总归是芳儿身边的人,你这样招呼不打一个不声不响的弄走成何体统!”王氏忿忿。 时凤举便笑道:“娘,可兰香也是咱们府上的丫头,难道我还不能处置吗?再说这也是她自个愿意的,不信娘你问她!她伺候了表妹这么多年,想来表妹也希望看到她有个好归宿吧?” 顾芳姿哪里还听得进去别的话,脑子里一直在转着一个念头,那就是:表哥他真的不理我了,真的不理了!连质问都欠奉,他……好狠的心! 兰香对上王氏恼怒的目光,怯怯上前跪下,垂着头小声道:“奴婢,奴婢——” “行了!”王氏厌恶挥手打断她,沉着脸起身,那目光却是满含冷意扫过桑婉,最后向时凤举道:“这事儿你要怎么处置我管不着。但我告诉你,芳儿这个儿媳妇我要定了!我已经决定了,择吉日你娶她为平妻!怎么,你娘我想要个听话的、合心合意的儿媳妇身旁侍奉,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兰香既然是儿子带来的,无论违心与否,她说出来的话自然都不敢与儿子的意思相悖,王氏再不管事也明白这一点。她不想听那些场面话。身为母亲,当然有权力对儿媳妇提出要求,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儿媳妇,做儿子的就得乖乖的娶了! 顾芳姿微微抬眸,神情如水的朝时凤举望了过去,已没有了当初的满满自信,执着却是分毫不减。他的态度,似乎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是自她懂事以来就有的心愿,耗了这么多年,她是必定要实现的。 至于他喜欢不喜欢她、愿意不愿意,都不重要了!她更需要的是时家少奶奶的身份、是时家儿子的母亲,这就够了! 桑婉脸色一白,沉默着不做声。 时凤举也没做声,只轻叹温言道:“我先送您回去吧!” 王氏见儿子好歹没有一口回绝自己,自觉挽回了面子,瞟了桑婉一眼轻哼一声由他陪着走了。顾芳姿怔了怔,也走了出去,没有再看跪在地上的兰香一眼。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异样的沉静沉重的包围着众人,几欲令人窒息。桑婉呆呆的站了站,瞟了兰香一眼吩咐道:“带下去吧!你们也都下去,我有点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 李嬷嬷有些担忧的瞧了她一眼,命人带兰香下去,扶着她进了暖阁,“大奶奶,不管怎样您才是明媒正娶的时家长媳,她就算抬了平妻终究矮您一截!您别往心里去!也许,那不过是大夫人随口说的罢了,等她气头过去了,没人提这茬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嬷嬷,”桑婉感激一笑,却是道:“其实娘一直有这个想法,您又何尝不知呢?只不过从前她碍于我的脸面才给我几分面子,如今她恼我还来不及自然顾不得了!今日这话既已挑白了说岂有更改的道理?嬷嬷放心,没什么的,我受得住!” 李嬷嬷轻叹一声,片刻说道:“那狐狸精就是会巴结讨好人,您孝顺是在心里头,时时安排得妥当令小姐生活得舒舒服服什么都不用操心,不像人家孝顺在嘴里!今日您不该同小姐顶撞,小姐性子有些不管不顾,若非一气之下,她是不会这么说的!” 257第257章柳芽的选择 桑婉苦笑道:“其实今日闹成那样我也没想到!只那顾芳姿胡攀乱咬、胡搅蛮缠,我是叫她给气昏了头了!” 李嬷嬷又笑道:“无妨,还有大少爷呢!她不得大少爷欢心,即便平妻又怎样?您没瞧见么,大少爷进来之后眼角也不曾向她斜一斜!若大少爷心里还念着几分旧情,也不会处置了兰香了!可见她自个不知足,早把这点情分消磨光了!” 桑婉心中一动,微微的不舒服起来。时凤举虽没理会顾芳姿,可婆婆说了那话他也没有反对。看样子,他跟自己一样,拿婆婆没有办法了!也是,那毕竟是他的亲娘,他如何能同她反抗到底呢? 虽是这么想着,桑婉心里仍觉憋屈难平。 李嬷嬷见她脸色不太好,便扶她躺下,拿了薄薄的丝毯替她齐胸盖着,退了出去。 桑婉心中其实暗暗盼着时凤举送了王氏回去会回转来看自己,就算他不能改变什么,同自己说几句好话也好啊。谁知等了半响也没有见到他的影子,直到她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再醒来时屋中微暗,时凤举仍旧不见。 桑婉心中微微失望,坐了起来出神片刻,长长舒了口气,理理鬓发偏身下炕。 她暗暗自嘲,自己究竟在气什么?又在期盼什么?今日这般的结果其实当初不是就很清楚有这种可能的吗?自己当初将这种可能归结为最糟糕的可能,并且也想过要如何面对接受的。既然避不开,与其为这事儿糟心烦躁,倒不如抛开舒舒坦坦的过自己的日子! 今生非前世可比,生活和地位有了保障,她还有什么可愁、可纠结的?平妻也好、小妾也罢,是谁有何分别?这一个虽难缠,如今着府上大多数下人管事却是向着自己的,她又能对自己怎样?今日已经撕开了脸,往后就更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她既达到了目的,若能安分过日子也就算了,若再处处难为算计,自己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桑婉如此想了一通,只觉心怀畅快,微微的笑了笑,将此事丢开一边不再纠结。 当李嬷嬷进来禀报,说大少爷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置完毕,今晚不必等他用晚饭时,桑婉混不介意,只淡淡应了声“知道了”,便问厨房都备了些什么菜?叫人给时凤举留了几样,吩咐如常开饭。 李嬷嬷见她歇了半响看起来气色精神好了许多,觉得她是想通了,心中也暗暗代她欢喜。 桑婉心里虽这么想着,也放下了,到底还是悬心两分。今日这种状况,时凤举就算再忙不也应该早点回来同她说几句话吗?没想到晚饭过后许久,也没见他的踪影。桑婉不禁有些气闷,索性眼不见为净,早早沐浴上床歇下了。 时凤举究竟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并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有人将自己抱在怀中,轻叹着不知说了什么,还低头轻轻亲吻她的脸。桑婉没有睁开眼睛理会,下意识往他怀中靠了靠,仍旧睡了过去。 次日,王氏那边就派了姜嬷嬷过来传达王氏的话,说让她把府中准备起来,要大摆筵席遍告亲戚朋友,宣布顾芳姿抬为平妻之事。 姜嬷嬷此言一出,宁园上下脸色皆变了。 众人都没有想到,大夫人生起气来,那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柳芽素来对桑婉忠心耿耿,见此更是气得微微颤抖起来,若非来的是姜嬷嬷她惹不起,早出言问着了。 谁知,姜嬷嬷接下来的话差点没将柳芽给震晕过去。 姜嬷嬷瞧了她一眼说道:“大夫人还说,柳芽姑娘跟了大少爷也有不少时候了,趁着一块办了给个名分,到时就是柳姨娘了!” “什么!”柳芽失色叫了起来,见众人目光纷纷射向自己,有不平也有羡慕,她一下子脸上涨得通红,摇着手急得道:“姜嬷嬷,劳烦您跟大夫人说一声!柳芽福薄命小可当不起!这柳姨娘谁爱做谁做去,总之我,我是不做的!” 当着桑婉说这话,姜嬷嬷也有些难为情,但主子交代的话她也不敢不说明白,便笑道:“柳芽姑娘这是什么话!这是大夫人抬举,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呢!”见桑婉不吭声表态,姜嬷嬷只得又道:“你是大奶奶的陪嫁丫头,又伺候过大少爷,这事儿你该高兴才是!大奶奶想必也为你欢喜呢!” “不行不行!我不要!”柳芽急得一张脸涨得通红像是要哭,慌乱的摇头摇手,就是不肯。 见她样子不似作假,姜嬷嬷愣住了。众人也都愣住,只有桑婉心中甚不是滋味,微微一暖。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如果姜嬷嬷今日不提起,桑婉都要忘记这事儿了。如果现在柳芽改变了心意,顺水推舟故作难为情的“勉强”应下此事,桑婉也不会说什么的。她只能当吃了个哑巴亏。 可柳芽并没有那么做,她还是那个当初跟着她从桑家过来的单纯小丫头,一心向着自己的小丫头。这一年多来的富贵锦绣,没有迷了她的眼、蒙了她的心。 “柳芽,你闹什么呀!”李嬷嬷见状不由蹙眉低喝。柳芽是她的干女儿,又已经是大少爷的人,能得个姨娘的身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这脑子里一根筋的丫头,虽跟大奶奶感情深厚,可这个时候也不该如此感情用事啊!再说了,她当了姨娘,往后照样是大奶奶的左膀右臂,为何要拒绝?她这一拒绝倒好,只怕有心人还将这事儿牵扯到大奶奶身上,倒会让大奶奶落得个“不贤”的名声! 她不是在帮大奶奶,而是在害大奶奶啊。 李嬷嬷暗暗着急,不由朝桑婉望去,这个时候桑婉只要开口说几句话,她相信柳芽定会顺着台阶下的。毕竟,柳芽拒绝为的正是全与桑婉的主仆之情。 偏生她又是柳芽的干娘,这事儿她不便开口。一开口倒成了偏帮自己的干女儿了。 桑婉心里其实也为难,柳芽的心意她再清楚不过,却苦于无法开口。她不能说“不”,也不能说“好”,结果怎样,只看柳芽这丫头自个的本事了! 柳芽情急之下倒真起了急智,说道:“我,我和大少爷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情愿一辈子做丫鬟伺候大少爷和大奶奶,至于姨娘,我从来都没想过,请嬷嬷回禀大夫人,大夫人厚爱柳芽心领了,恕柳芽不能从命!” “你说什么!”李嬷嬷吃惊叫了起来,“当初,当初明明——” 姜嬷嬷也目瞪口呆,心道这两日是着了什么邪了,府中怎么这么不安生呢?明明是传话这么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怎么却牵扯出这么多的意外来!不要说大夫人,她都觉得头疼了! “柳芽姑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我没开玩笑啊姜嬷嬷,”柳芽忙道:“其实,其实当初我只不过在书房伺候茶水,后来,后来大少爷睡着了没叫我离开我也不敢就走,就在,就在椅子上趴着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还是大少爷把我叫醒的,然后我就回来了……” 众人半响说不出话来,李嬷嬷更是张了张嘴,片刻无力道:“你这糊涂丫头!那后来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呀!”害的大家都以为你成了大少爷的通房丫头。 柳芽面上一红,有些扭捏的吱唔道:“这事儿……又没人当面问我,好好的我怎么好说起嘛!” 李嬷嬷又愣住了。众人理所当然那样认为,当然没有谁会去问她,而她自己也的确不好没来由的提起。 可是—— 话虽如此,李嬷嬷还是觉得这事儿太荒谬了。 桑婉心中暗笑,这丫头脑子难得灵光一回,却是将两个精明的嬷嬷都忽悠住了。 “柳芽,”桑婉终于开口,“这事儿是大夫人的恩典,我不会勉强你,你自己想清楚了。无论怎样,将来我都是一般待你。” 柳芽终究是她的陪嫁丫头,无论如何,这口她总得开的。 “大奶奶,”柳芽闻言屈膝朝她跪了下去,抬头望着她,一脸的坚决和坦然,“奴婢不敢高攀,奴婢情愿一辈子伺候大奶奶和大少爷!大夫人的好意恕奴婢不能领了,请大奶奶成全奴婢!” 柳芽与桑婉素来关系极好,众人也见惯了她笑嘻嘻的模样,今日见她忽然正经凛然起来,都有几分意外。她的神情和语气表明,此言分明出自真心。不然,以她和桑婉的关系,她即便认了下来,桑婉也不会容不下她。她就算成了姨娘又如何?终究是丫鬟出身,唯一的依仗就是桑婉,除非她脑子进水了才会将来背叛桑婉。 姜嬷嬷脸色顿时变得有两分难看,觉得大奶奶如今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她刚刚同大夫人闹了不快,大夫人此时偏要抬举柳芽,虽说有同她赌气的成分在内,但这事儿她应下了对她也没有坏处。大夫人见她顺从了自己的意思,没准心里便生出几分内疚来,先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她倒好,非但不帮着劝柳芽,反而隐隐有帮她撑腰的嫌疑。 258第258章平妻 只桑婉已那么说了,姜嬷嬷身为一个下人也不便插手大少爷院中的事务,便神色平平的看向桑婉。 “姜嬷嬷,”桑婉也正看向她,“既然这丫头执意如此,还请姜嬷嬷回禀大夫人,谢过大夫人好意了!” 这是拒绝的意思了。 姜嬷嬷瞧了桑婉一眼点点头,“大奶奶既如此说,老奴等会儿回禀了大夫人便是。那表小姐那事——” 桑婉闻言淡淡一笑,“今日去请安娘没见我,我本来正好有一事要向娘禀报呢。这几日有些不太舒服,我想去庄子上小住几日养养身子,这事儿恐怕不能为娘分忧了!可娘既这么说了,我也不敢不应,便留下李嬷嬷和杏枝在府中帮忙吧!府上各层管事们都是半老了事的,经验丰富,有她们在,断断不会出纰漏。倒是我,年纪还轻,也从未操办过这样的大事,留下只怕也只有添乱的份儿呢!” 姜嬷嬷一怔,下意识便朝李嬷嬷望去,那意思是:怎么回事? 李嬷嬷心内也吃了一大惊,桑婉从未说过要去庄子上休养的事,她这也是头一遭听她说。 但她是桑婉身边的人,如果这事儿连她都不知道,可见这话是桑婉临时脱口而出的,那分明就是有意同大夫人唱对台戏了。李嬷嬷深知其中关系,岂能让姜嬷嬷看出端倪,一脸的宁静与坦然,仿佛早就听桑婉说过了一样。 姜嬷嬷心中暗叹,便点点头陪笑道:“既然如此,老奴这就跟大夫人回话去!是了,不知大奶奶准备何时启程。” “就是今日,”桑婉笑道:“有劳嬷嬷同娘禀报一声,若娘得闲,我便过去辞行,不然,便不去打扰了。” “老奴这就去回禀大夫人!”姜嬷嬷连忙应道。是非之地,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桑婉点点头,看她去了。 李嬷嬷屏退小丫头,只留了柳芽、杏枝、红叶在侧,“大奶奶,您真要去庄子上小住?” 桑婉笑道:“是啊,嬷嬷,府上可有劳您多操心了!” 让她亲自为顾芳姿操办这事儿,桑婉自认自己做不到。既然不能改变,索性避出去眼不见为净! 李嬷嬷嘴唇动了动,劝解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轻叹一声,“既如此大奶奶便去小住几日吧!不知您要去哪一处庄子?小住几日老奴便派人去接您回来!府中可不能没有您啊!” 李嬷嬷情知她是膈应这事儿,心中盘算着等事情一结束便接她回来,要不然到时候顾芳姿哄得大夫人把什么都交在她手里,桑婉再回来也晚了!这事儿可不是闹脾气用的。想来等过几天大奶奶气消了,也就能想清楚了。 桑婉闻言只是笑笑没言语。 不多会,秀春便来了,说是大夫人请大奶奶过去一趟。桑婉吩咐柳芽等简单收拾行李,随意带了个两个小丫头一道过去。 如她所料,王氏的脸色十分难看,见她进来变得更加难看。 “儿媳给娘请安!”桑婉上前屈膝福身,轻轻站了起来。粉颈微垂,眉目柔和,神情恬淡,一如既往的温和娴雅,只是,仍旧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王氏不说话,桑婉便也不再说话,婆媳二人无声的沉默着。 “你要去庄子上小住?”半响王氏毫无感情的漠然问道。 “是,我想今日就去,特地来向娘辞行。”桑婉点点头。 “哼,”王氏冷笑一声,“为何要去庄子上?在这府上住的不舒服吗?是身上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啊?” 若换在从前,听到王氏这么重的话桑婉的脸色肯定雪白了下来,可如今她却没有了那份谨慎小心——再小心又有何用?她依旧改变不了什么! 桑婉只做不懂王氏话外之意,老老实实的回道:“是身上有点儿不舒服,所以,请娘容许儿媳去庄子上清清静静的调养调养!” 王氏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差点儿没背过气去,气得胸口一阵发堵。 “去吧!”她有些恼怒的说道:“身子不适可不是小事,自该好好调养!你尽管放心住下便是,等过些时候,我自会派人去接你!” 那意思是,我不派人去接你,你就不用回来了。 桑婉也没把这话当做一回事,低眉顺眼应了声“是”。如果可以,不回来也罢!可她要回来,也没有人能拦得住。 王氏见她神色淡淡,丝毫没有“悔改”的意味,一挥手不耐烦道:“行了,下去吧!” 桑婉屈膝,应声而退。 “大夫人,”姜嬷嬷见桑婉出去上前劝道:“这样不好吧?要是大少爷知道——” “他能怎样?”王氏恼怒道:“你也看见了,是婉娘自己要去,又不是我赶着她离府!凤举那小子若为了这个来埋怨我,那也不是我的儿子了!” 姜嬷嬷便不敢再做声。 王氏想想却是更加恼火,“婉娘如今脾气越发大了!还真当我治不了她吗?自她进门凤举独宠她这么久也没见她肚子有个动静,凤举娶个妾她便甩脸色,这就是桑家的家教!” “大夫人!老奴看大奶奶不是这样的人,您消消气!”姜嬷嬷见王氏又要清算总账忙陪笑劝解,“大奶奶对您那也是真心孝顺的,便是老奴都瞧得出来,大夫人您怎会不知晓?其实说起来,有句话老奴倒不太敢说——” 王氏瞅她道:“不敢说那就别说?定是帮她求情的好话吧!” “大夫人英明!”听王氏这么说姜嬷嬷反倒笑了起来,便道:“表小姐从小跟您亲近,可她进门之后却是妾室的身份,您处处护着表小姐,大奶奶心里若没有想法那才是怪了!昨儿大奶奶那话虽然冲了些,理儿却也没错。她是正室嫡妻,即便真处置了妾室身边的丫头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大夫人您带着表小姐问上门去,大奶奶面子往哪儿搁呢!况且那事又不是大奶奶所为!” 王氏听了这话忍不住也有些动摇起来,可她哪儿能承认?承认了岂不等于自己做错了?桑婉如此硬气,这个时候就算是为了争这口气她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错的! “行了,怎的连你也这么说!”王氏忿忿道:“芳儿同我们时家的关系婉娘又不是不知道,芳儿怎么能做一般的妾室看待呢?叫我如何忍心?婉娘既是我的儿媳妇,行事说话是不是该照顾照顾我这个婆婆的心情啊?她分明就是故意给我添堵!” 王氏立即又被自己的理由说服了,加重语气加了一句,“肯定是这样!” 姜嬷嬷彻底无语了。婆媳家事本就是谁说谁有理的难缠事,姜嬷嬷觉得自己真不该多嘴!只话已说开,忍不住又道:“老奴知道您心疼表小姐,可是这样一来,表小姐和大奶奶之间总有一天会水火不容的,您又能护着表小姐到几时呢?大少爷的心,如今可全在大奶奶身上!” 王氏闻言轻叹一声,说道:“我何尝不知?可芳儿她那么可怜,又是我亲妹妹唯一的骨肉,我怎能看着她受委屈?所以我才要做主抬她为平妻,等她为凤举生下儿子,将来终身有靠,我自会好好教导她,调解她和婉娘之间的关系!” 姜嬷嬷很想问一句到那个时候是否还来得及,见大夫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便默默的忍住了。 桑婉那边简单收拾了包袱,便叫了马车带着柳芽和一个小丫头、两个粗使妇人一道离府。 “大奶奶好好散心,等过些时候老奴便派人去接您回来!”送她上车时,李嬷嬷温言笑道,又叮嘱柳芽:“好好伺候大奶奶,别偷懒!” 柳芽连忙答应,桑婉亦笑道:“府上便交给嬷嬷了,嬷嬷专心打理府上事务便是,什么时候该回来了我自然会回的!” 李嬷嬷点头一笑,心中暗叹,看着马车越去越远。回过身,那一声叹息便长长的叹了出来。 时凤举傍晚回来不见桑婉,忙诧异相问。 李嬷嬷呆了一呆,忙道:“大奶奶上东柳庄小住休养去了,大奶奶说昨儿同大少爷说过的,大少爷不知道么?” “她去庄子里了?”时凤举微怔,没有答李嬷嬷的话却忙问道:“带了谁去?东西带齐全了没有?” 李嬷嬷便道:“柳芽和两名稳重能干的年轻媳妇子并一个小丫头跟了去,老奴和杏枝她们收拾的东西,有些来不及收拾,明日老奴再叫人送过去一趟。” 时凤举微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又点头,“明日便叫人送去吧,吃的用的多备一些,别让她委屈了!她心里不痛快,去散散心也好!” 李嬷嬷叫时凤举给绕糊涂了,心道这话听来,大少爷是同意的?可先前怎么又会吃惊呢?这事儿大少爷事先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呀! “大少爷放心,老奴明白,自不会让大奶奶受了委屈!”李嬷嬷连忙点头答应,想了想又试探着道:“今儿大夫人吩咐了,府中近日要抬表小姐为平妻,需好好操办。大奶奶临去吩咐让老奴主持这事儿,大少爷您看——” 259第259章母命 时凤举眸中蓦的一沉,不咸不淡道:“暂且别管,我娘那里我去说!” 李嬷嬷闻言自是心中暗喜,连忙答应了,便叫丫头打水伺候时凤举洗脸洗手更衣,又叫人去小厨房看饭菜备得如何。 桑婉不在,宁园便沉寂了许多。李嬷嬷、杏枝都不是话多之人,柳芽在的时候倒是叽叽咯咯的爱说笑。时凤举与李嬷嬷正经事说完也没了话说,与丫头们他更没交流的心思,往日桑婉在,两人倒有说有笑,今日她和柳芽都去了,众人除了轻手轻脚做着手中的活计,谁也不敢出声,屋里没来由的充斥着几分紧张。 时凤举心里也觉十分别扭,吃饭的时候将丫鬟们屏退,偌大一桌子菜却只有自己一人一碗一筷,便是山珍海味也尝不出个什么味道。胡乱用了些,索性去了书房,晚上干脆也懒得回来,差个人过去跟李嬷嬷说了一声,便在宁园歇下了。 桑婉走后,王氏便关注着宁园,得知时凤举当晚就宿在了书房心里也有两分不快。他媳妇不回去,他也不回去? 次日请安时,王氏连铺垫也没有直接向时凤举道:“凤举你心里不会是埋怨娘吧?婉娘自己说要去庄子上小住调养身子,可不是你娘我赶她去的,当时姜嬷嬷也在,不信你问姜嬷嬷!” 见大夫人偏头瞧了自己一眼有让自己作证的意思,姜嬷嬷顿时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大夫人真是越活越成个孩子了!她是大少爷的娘,她的话大少爷岂会轻易怀疑?再说了,自己是她的心腹,大少爷若怀疑了她的话又怎会信自己?况且,哪有个主子的话需要叫个下人来作证的! “是啊大少爷,的确是大奶奶自己要去的,跟大夫人——没有关系!”姜嬷嬷被点了名也只得如此说道。 时凤举心里跟姜嬷嬷一样的哭笑不得,对母亲的举动不是没有怨气的,可此时听了她这样的话,这怨气也不知该留着还是该散了。 时凤举觉得自己真挺倒霉的,从前抗拒这门亲事,是母亲搬出逝去的祖父和父亲执意要做成,如今他看清了顾芳姿的真面目,喜欢上了他的妻子,想要与她好好的过日子,母亲却又总是莫名其妙的横杠在里头。 如果母亲对妻子无理取闹故意百般刁难,他自会护着妻子与母亲周旋,可问题是,母亲其实并不讨厌妻子,却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将事情闹僵,而这其中,顾芳姿功不可没。时凤举又怎么忍心责怪自己的母亲? “娘,”时凤举无奈笑道:“我哪儿有这么糊涂怪您呢?婉娘去东柳庄小住是跟我商量过的,自然是她自己的意思!” 王氏听见儿子这么说心里才稍稍放下,满意的点头笑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那书房冷冷清清的,连个知冷知热细心伺候的人都没有,今晚你别往那儿去了!若不想回宁园,便去牡丹苑吧!” “娘!”时凤举脸色微微一沉。 “这有什么不可以!”王氏振振有词道:“芳儿本来就是你的妾室,你妻子不在,她伺候你天经地义!再说了,她很快就要抬为平妻了。这事儿是你娘我做的主,你别告诉我你不愿意!” 王氏说完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儿子,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仿佛要看透他的心思。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可能!他时凤举绝不会将一个满肚子心机盘算、连他娘都再三利用的女人留在身边。他将兰香弄走,就是给她一个警告,不想,她根本不在乎,反而令母亲说出了这种话来。 “你既不反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叫人看日子,就近挑个吉日将事情办了!”王氏见儿子不说话便一锤定音。 “最近可能不行,”时凤举笑道:“过两天我要去一趟杭州参加今年的江南商会,还是等等再说吧!” 江南商会两年一次,几乎全国各地的大商贾齐聚杭州,展销各自独具特色的货物,商会上也会出现许多新奇新鲜的货物,是全国商业最重要的集会之一。在商会上不但可以广结人脉,对把握当下及将来一长段时间内的各行业动态潮流也大有裨益,一直以来,时家的当家人都会去参加,同时也会带回来许多的商购合同。这甚至关系到今后一两年内时家生意的走向。王氏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也罢,那就你回来再说吧!”王氏见儿子没有一口回绝,心里也舒服了不少,自不愿意在这时候再同他起争执。 “这事儿娘先别宣扬出去,等我回来再说。娘能答应我吗?”时凤举又道。 王氏虽有些不快,到底勉强点了头,“可以,等你回来可得听娘的!” “我何时不听娘的了!”时凤举笑笑。 王氏亦“嗤”的一笑,“你少跟娘打马虎眼!你要是真孝顺,这事儿便依了娘!唉,这一路上你多加小心,我看,还是乘马车走官道吧,让掌柜伙计们先过去安排妥当,你慢一点到也没关系的!” 想起他上次在运河上出的事,王氏就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放心吧娘,我听您的就是,这次不上船,乘马车!”时凤举便笑道。 “那还差不多!”王氏听毕满意点头。 时凤举离开不久,顾芳姿脸儿黄黄、萎靡不振的前来请安,脸上强作的笑容仿佛一碰就会掉下来,偏还要硬撑着,看得王氏好不心疼。再看到跟在她身后的一个面生丫头,王氏心中更是暗叹,招手笑道:“快坐下吧!凤举已经同意抬你为平妻了,听到这个消息总该让你高兴些了吧?” 顾芳姿果然身子一振,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 大表哥同意抬她为平妻?是姨妈听错了还是她听错了? “傻丫头!姨妈还能骗你不成!”王氏好笑道:“过两****就要去杭州参加江南商会,等他回来就可办这事儿了!” 顾芳姿刚刚欢喜的一下子又沉下去了大半,江南商会回来之后,也就是至少一个月之后了?到了那时候,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变故!大表哥分明是在拖延,只有姨妈才这么轻易的相信他! “谢谢姨妈为芳儿所做的一切!”顾芳姿垂眸轻轻说道,面上带了浅浅的笑容。她当然不能在王氏面前露出失望与不满。 “什么谢不谢的,”王氏叹了口气:“在姨妈心里,你和玉梅一样都是姨妈最心疼的孩子,唉,玉梅嫁的那个男人,姨妈想起来心里真是难受!你若再过的不好,姨妈心里怎么过得去呢!”偏那她从来瞧不上眼、不放在心上的庶女,却有了好姻缘。 顾芳姿叫她说的心中一动,也有些怅然起来。 “这下子好了,终是圆满了!”王氏说着又满意的笑道:“将来和凤举好好的过日子,姨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定不会让姨妈失望的!往后你玉梅表姐,还需你多多照顾呢!” 顾芳姿心中顿时雪亮,顿觉豁然开朗,原来姨妈如此倾心倾力的帮她,还有这样的目的。这样正好,如此一来姨妈肯定会帮她到底了!毕竟大表姐跟桑婉处不好,府中是人尽皆知的。 “大表姐跟我亲姐姐是一样的,我有什么不懂的还要请大表姐多教导呢!她照顾我还差不多,哪里有我照顾她的时候!姨妈您这么说,芳儿心里却是过意不去了!” 王氏听她这么说,显然是将时玉梅放在很高的位置上,心中便一阵喜欢,点头笑道:“你说的很对,你们本就是亲姐妹一般,将来要互相扶持!看到你们都好好的,姨妈便放心了!” 顾芳姿又赶紧信誓旦旦的表示决心。 想了想,她忽然又道:“大表哥他,不知什么时候启程去杭州呢?” 王氏笑道:“他说是这两日,恐怕也快了!” 顾芳姿点点头,便笑道:“我记得江南商会似乎每年是六月二十二开始,想来也该这几日出门了。” 王氏笑道:“你倒是记性好,似乎是的。哦,我想起来了,以前似乎你随凤举去过一次!” “姨妈,”顾芳姿便微微一笑趁势说道:“表哥这一路上有个人照顾也方便些,不如,就让我陪着表哥去这一趟吧!” 王氏听毕甚喜,连连点头笑道:“你说的极是!有你在他身边照顾着我在家里也能放心些!”而且,路上两个人也正好培养培养感情啊,等从杭州回来,便举行抬为正妻的仪式,岂不是正好? 顾芳姿料到王氏定会答应的,一听果然,顿时大喜,忙道:“姨妈放心,我一定会用心照顾好大表哥的!只是,只是大表哥他——想必不愿见我呢!桑家二老爷那事儿,他虽半个字没有责怪于我,可我知道他心里始终对我存有疑心!不然,也不会处置了兰香了!兰香这事儿我心里虽也难过不舍,可只要大表哥他心里消了气我也觉值了,就不知他如今还有没有仍在怪我……” 260第260章打算随行 王氏一听她提起这事就忍不住心生厌恶,挥手道:“不会的,这事儿我做主了,你回去收拾收拾行李,这就等着出门吧!兰香他也处置了,还有什么气不消的?若再不消,他这气性也太大了些!” 顾芳姿听毕心中暗喜,忙起身恭敬答应。大表哥就算不喜欢她了又如何?既然从前她能令他死心塌地,只要有机会在他身边,她相信她仍旧有办法令他喜欢上她!人的感情是会变的,会变坏,也自然会变好!就看用不用心、会不会筹谋争取了! 她已经输过一次,这一回,她定会吸取教训! “这丫头叫什么名字?你用着可还顺手?”王氏点头,又问道。 顾芳姿顺势便陪笑道:“倒是懂事听话,如果可以,我还想从姨妈身边要个人跟着一块上杭州呢,路上也好更细致照顾表哥!等回来了人自然还给姨妈的!” 此言正合王氏心意,有个身边的丫头跟着,帮着照顾儿子那自然再好不过。 “当然可以!”王氏笑道:“那就叫秀春跟着吧!什么还不还的,若你喜欢,往后伺候你也是一样!” 王氏对自己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极好,多年用惯了的岂能说给人就给人?连她的亲生儿子她也舍不得轻易将身边的丫头给了,何况外人?顾芳姿深知她的心思,知晓这话她不过一时间脱口而出并非真心,自己若是答应那就是傻子了! 便忙笑着拒绝道:“姨妈身边的人我哪儿敢要呢!一个个都叫姨妈调教得这样出众,要了回去倒把我给比下去了,我可不肯要!” “你这丫头!还敢嫌弃起姨妈的人来了!”王氏不由大笑起来,心中果然暗暗松了口气。事实上,那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你还没告诉姨妈,你这丫头究竟叫什么名字呢!”王氏说着又旧话重提。 顾芳姿微窘,随即有些勉强的笑道:“叫,叫兰香……” “兰香!”王氏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片刻问道:“这名字是谁取的?”其实不用问,她也猜出了大概。 “说是大表哥给取的,”顾芳姿依旧有些发窘,忙陪笑道:“不过是个丫头的名字,叫什么都一样!” 王氏叹了口气,“你既这么想,姨妈心里也觉欣慰了!好孩子,到底是你懂事、识大体,不会动不动耍小性子脾气!” “只要是大表哥做的决定,芳儿向来是赞同的。”顾芳姿又轻轻道。 王氏轻叹点头,挥挥手命她退下。 “凤举也是,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做出来的事情这么不着调!”顾芳姿走后王氏不禁向姜嬷嬷抱怨。 送走一个兰香又送来一个兰香,亏他做得出来!这不是分明故意膈应人吗! 这话姜嬷嬷却不好答的,勉强陪笑支支吾吾着。王氏也没有定要她回答,只是心里越发的气闷起来,吩咐姜嬷嬷,等时凤举一回来便叫他来见自己。 时凤举又是天黑了许久才回府,一听说母亲找,连衣裳也没换便先过去。 “你才刚回府?怎么又这么晚!”王氏先是盯了他一眼,继而有些酸溜溜的说道:“你媳妇不在府中,你就这么不想回来?” 时凤举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娘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连这个都能扯到婉娘身上去? “不是过两日就要去杭州了吗?所以得将这边的事情交代安排清楚,这不是多待了一会儿!”说着向王氏道:“娘您最近怎么了?以前您可不会这样说话的!” 王氏叫他说的一怔,心道好呀,反过来了!这句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不正是她喜欢跟儿子说的吗?什么时候轮到他来说了! “瞎说什么呀!你娘我好好的,我看啊,是你不对劲!可定好了哪天启程啊?”王氏瞪他一眼便道。 时凤举便答道:“两天之后吧!”说着又笑道:“不知娘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有?到时候我给您带回来!” “用不着!”王氏笑道:“倒是有两个人让你带走,你可不许推辞。” “两个人?”时凤举微怔,似乎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你出门在外身边没个妥帖的人照顾也不行,就让芳儿和秀春跟着吧,帮你打理饮食起居也好,我在家里也放心!” “娘,”时凤举眉头蹙了蹙,断然拒绝道:“用不着了!我正要跟娘说这事儿呢,明天晚上我准备去东柳庄,后天带婉娘一块儿去,邯郸回来一路都是婉娘照顾我,我习惯了她照顾,而且杭州风景好,正好带她出去散散心,表妹和秀春还是留在家里陪娘吧!” 王氏顿时一怔,“你,你要带婉娘去?” “是啊,”时凤举道:“这下子娘放心了吧?” 放心?理论上来说似乎应该是放心的,毕竟有人在儿子身边照顾了嘛!可王氏心里却有些别别扭扭的,半响才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了!” “这两天一直忙着,这会儿不是跟娘说了吗!”时凤举笑得云淡风轻,又笑道:“好吧,就当是儿子忘性大一时糊涂,向娘陪个不是,娘这下该满意了吧?” 王氏哭笑不得,心里再不舒服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笑叹着挥手道:“罢了罢了!你去吧!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王氏虽然有些不快,可儿子的心情更要紧,他既说婉娘照顾的好,王氏也只好作罢。 时凤举一笑,略说了几句话便退了出去。 牡丹苑那边,顾芳姿自打回去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收拾行李更是亲力亲为,无不细致。她知道这一次是极好的机会,若不好好把握住将来就难得了!江南风景如画,二人又有着共同的过去,也曾共同走过这条路,又没有桑婉在身边扫兴,顾芳姿相信,人心不是铁打的,看在她不辞辛苦跟随照顾的份上,他即便不立即回心转意如从前一般待她,也必定会有所松动。等回来之后,二人之间必然缓和许多,那个时候,只要稍稍挑拨桑婉,她定会如同从前的自己般气昏了头做错事。此消彼长,大表哥终究还是她的! 为了博得时凤举的好感,牵引他回忆起往事,顾芳姿在衣裳配饰首饰的选择上可谓费尽了心思。主仆两人忙碌了半夜才收拾妥当熄灯上床。 脚踏上的兰香很快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顾芳姿却是兴奋得睡不着。夜深人静,她不由想起了以前的兰香。若是她在,此时一定同自己一样的兴奋,与自己有说不完的话。这一个,终究是差远了! 顾芳姿没想到,第二天去王氏跟前请安时,便听到了晴天霹雳的转折。她脸色霎时变得雪白,惊愕的神情令王氏心疼且内疚。 “这都是我不是,早知先问了凤举也不会搞成这样了!他既带了婉娘伺候,你便留在家中吧,好好的准备准备喜事也是好的!”王氏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顾芳姿愤怒得几乎要骂出来,紧紧的握着手心,忍了又忍终于忍住。 “嗯,姐姐向来细心,有她照顾,姨妈也可放心了,我也会放心!只要表哥高兴就好,我没有什么的!这更不与姨妈相干,姨妈向我赔不是,我怎么受得起呢!”顾芳姿勉强笑道。 王氏见她脸上明明努力在笑,却比哭还要难看,心里不知难受成什么样却还如此通情达理的安慰自己,心里感动得不得了,轻轻拍着她的手,叹息着不知说什么好。 东柳庄中,桑婉和柳芽已经过了两天了。此处环境清幽,是时府中众人炎炎夏日喜来小住消暑的地方。一切房屋陈设都有专人打扫收拾着,桑婉主仆入住倒也方便。 庄子后有一大片香樟树林,桑婉最爱此处清净与空气中那一股特殊的芳香,时常与柳芽在此间一消磨便是半日。 刚来的那日,桑婉心里其实是隐隐期盼着时凤举会跟过来寻她的,即便她不肯随他回去,至少表示他心里有她这个人。 不想,两日过去了,时凤举连人影都不见一个,反倒是李嬷嬷次日派人送了茶叶、茶具、糕点水果、香炉香饼、薄毯、坐垫等平日她吃惯用惯的家常物来。桑婉感激之余心中却不禁委屈暗恼,神情便有些闷闷的起来。 柳芽是最了解桑婉的,见状连忙陪笑劝道:“大奶奶您别难过,大少爷这几天肯定是忙着没空,不然一定会来看大奶奶的!谁不知道大少爷对大奶奶最好了!” 自己的情绪显露得当真有这么明显吗?小丫头一眼就看穿了?还主动的安慰了这么一句话! 桑婉顿时觉得有点凌乱和窘迫。 转念一想,她在气什么呢?时凤举不来看她、不在乎她心情如何那又怎样?那不是天经地义吗?自己为什么非要他来才行?她未免也将自己看的太重、将他也看得太重,平白的自寻烦恼,又是何苦? 如此一想心中顿觉好受了些许,嗔了柳芽一眼笑道:“你这丫头胡言乱语些什么,怎么就看出我难过了?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这儿风景这么好,也无繁琐事需操心,不好好的住着偏要胡思乱想,我还没傻呢!” 261第261章杭州 “大奶奶不难过就好,”柳芽一怔便笑道:“庄子里的确不错,咱们到处逛逛吧,我听大娘们说,后山那一片更好,河沟里还有好多鱼和虾呢,味道都好的不得了,咱们叫人去捉去……” 桑婉见柳芽一说起来兴致勃勃眼睛发亮,便知拘她太久了,遂笑道:“这儿又没有李嬷嬷管着规矩,你要是想亲自下水也不是不行!瞧你那样,眼巴巴的却不敢说一句,我什么时候在你眼里变得这么可怕了么?” 柳芽闻言大喜,忙笑道:“大奶奶您对奴婢向来极好的,才不可怕呢!大奶奶也去吧,看奴婢给您逮两条大鱼晚上炖汤。” 桑婉闻言大笑起来,果然便换了衣裳带了几个人,一块儿往后山去。溪水清凉见底,山间林木葱翠,山花烂漫,不时有各种鸟儿或飞掠而过,或扑棱着翅膀穿梭林间,悦耳的鸣声不时响起,空灵清脆。桑婉只觉心中一片开阔,为了时凤举那一点抑郁愤懑不平之心也渐渐的平复了下来。 谁知她心情刚刚平复,时凤举却来了。午后明明与柳芽在香樟林间散步,偶见林边一丛灌木,一树繁花金黄,明亮得耀眼,桑婉便指着笑道:“昨日倒没注意这花,开得倒是热闹,等会儿折几枝带回去插瓶吧!” 回答她的不是柳芽,而是那令她不知该喜还是该恼的声音,“婉娘喜欢吗?喜欢等会儿我给你折!” 桑婉身子一僵,几乎疑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有回头。 时凤举低叹一声,轻轻上前,自她身后将她紧紧揽着,紧密相贴。“婉娘,见我来了不喜欢吗?” 桑婉嘴唇动了动,仍是没有回头,身子也没有转动,轻轻问道:“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接你了!”时凤举在她耳畔低笑,闻到她身上特有的淡淡的好闻气息,忍不住轻轻吻着她的颈窝。 温热的呼吸扑在她颈上一阵凉一阵热,微痒的触觉久违而熟悉,从前令她有喜欢如今便有多厌恶。 桑婉轻轻的偏了偏头欲躲避,终是动了动脚步挣脱他的拥抱,与他稍稍拉开距离,回身道:“你如今正忙着还要来看我,倒是你有心了!我在这儿住的好好的,还不想回去。若无他事你便回去吧,省得累着了你回头娘又怪我没照顾好你!” 时凤举没有再去抱她,长身玉立背着手笑道:“你不在我可不习惯,娘怪你没照顾好我倒没冤枉你呢!” 桑婉听了不禁恼起来,面上沉了两分赌气道:“不是留了李嬷嬷和杏枝在吗?她们岂是不周全之人?我在时也你也没说要我事事亲力亲为,怎么,就见不得我舒坦两日是不是?我刚出来你便说这样的话!”说毕又微微冷笑道:“我也不懂伺候人,横竖就快有你合心合意的人伺候了,我不去打扰你们,你也容我多清净几日吧!” 时凤举眸光微凝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 桑婉在他这样的目光下,突然没来由的有点心酸,心上微凉,眼眶中潮意顿起,她忙眨了眨眼睛别过脸去。 时凤举见她这样心中一软,哪儿还有逗弄的心思,笑叹一声上前,将她强行揽入怀中靠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拍抚着她的身体柔声道:“傻婉娘,我跟你开玩笑呢,生气了,嗯?前两天我一直忙着便没有过来看你,我心里可是一直惦记着你何曾忘过。别生气了,好不好?” 桑婉咬着唇,忍住泪水和呜咽,片刻才轻轻道:“我不想回去!” “不回,咱们都不回!”时凤举忙道。 桑婉一怔,推他道:“我只想静一静,你留下来做什么?这儿离城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你住在这里每天来回的跑岂不辛苦?况且,娘决定了的事,那一天迟早都会来,你这样娘只会更加生气!” “婉娘,我——” “你别说!”桑婉抬手轻轻掩住他的嘴,低声道:“你不用对我愧疚,你当初答应我我知道定是真心,可谁能预料未来的事情呢?如今有这样的突变我真不怪你食言。娘都当众把话说得那样清楚明白了,你若再拒绝,别说是你,就是我也难做人,为这事闹得家宅不宁不是好事,算了吧!我只有一个要求,她不能管家,不然,我情愿在这庄子上住一辈子。” “我没要跟你说这个!”时凤举好笑起来,顺势握住她微凉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婉娘,别再这件事,这事跟你没有关系,是我的事!无论我做什么决定,跟你都没有关系,你明白了吗?” 桑婉摇头,苦笑道:“凤举,你想的太简单了!娘不会这么想的,她也不会这么想!她和娘的情分在,看在娘的份上,你我能如何?” 这话算是说到了时凤举的心坎上,所谓投鼠忌器正是如此,若非不忍伤母亲的心,他何至如此?而顾芳姿也断断不敢放肆至此。 “婉娘,你有这份心便够了,好好调养身子,早点给我生个儿子比什么都强!别想这些了,好不好?” 桑婉不做声,心里有些茫茫然。 “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咱们一块去杭州!杭州风景如画,咱们缓缓而去一路欣赏风景,别叫不相干的事情扰乱了心神!”时凤举忽又笑着道。 “去杭州?”桑婉一愣,自他怀中抬起头来,不明所以。 时凤举笑道:“是啊,江南商会很快就要开始了,我已安排了掌柜伙计们先行赶过去做准备,等咱们到就差不多了!我这几天就是忙着安排这事儿,所以才没早早过来看你,不然,我岂舍得你独自难过呢!” 桑婉心中顿时说不出的滋味,听到最后一句犹自强辩道:“我是来散心的,才没有难过!” “是是是,你没有难过,是我难过,这总行了吧?”时凤举笑道:“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你明日放心随我上路便是!婉娘,你怕路上辛苦吗?” 路上辛苦?路上再辛苦也强于在府上****谨慎,处处提防,那样的日子才真是辛苦,累心! “我不怕!”桑婉轻轻摇头。 “不怕就好,”时凤举笑道:“往后我出门都带着你同行,好不好?咱们时家的生意遍布全国各地,咱们一处一处的逛,一年也过去大半载了。” 桑婉怔了怔,便明白了时凤举的意思。王氏的话他不便明着反驳,却是要以此来对抗,他带着她在外,想怎样就怎样,自然没有人管的着。 “凤举……”桑婉目光有些复杂。 时凤举心中一阵欣慰,他就知道她懂他的意思,不用他说她也会懂。 “总有一日,娘会明白我的心意,她老人家不见得舍得为难我的。”时凤举将她搂入怀中,在她耳畔轻轻低语道:“婉娘,我只想守着你过一生一世。” 桑婉心动神驰,不觉抬手环住他的腰间,伏在他怀中不语。 时凤举受到鼓舞心中顿喜,柔软馨香的触觉熟悉而来,他稍稍放开了她,捧着她的脸,低头吻住娇唇,辗转缠绵。 两人算是冰释前嫌,彼此心情一时都明亮起来,林中漫步半响回到庄子里,时凤举便吩咐柳芽将需要带走的东西略略收拾。柳芽听说次日随同大少爷大奶奶一道前往杭州心中甚喜,乐滋滋的便收拾去了。 晚饭后没多大一会,时凤举便拉扯着桑婉沐浴洗漱回了房间,二人一别多日,芙蓉帐中少不得一番抵死缠绵,淋漓酣畅后方相拥而眠。 时间足够,时凤举并不贪图赶路,官道平坦,林荫浓浓,马车宽敞而平稳,一路走走停停,到达杭州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二十。 此时杭州城中商贾云集好不热闹,时家在西湖边宝塔山下建有别院,早已收拾干净妥当,时凤举便命直接驱车过去。 “婉娘,这两****好好休息休息,若是闷了出了门便是西湖,叫丫鬟婆子们陪着去散散步也可!等忙过这几日,我再好好陪你逛逛!”安顿之后,时凤举扶着她双肩笑道。 一路上没了那些糟心事搅合,二人相处得十分愉悦,桑婉心情也好了许多,闻言笑着点头,柔声道:“你尽管去忙你的吧,不必记挂着我!若有饭局别饮太多酒,晚上早些回来!” “放心,若不回来用饭我会差人告诉你的!若我回的晚你也别等,早些歇着!”时凤举一笑,低头亲了她一下。 桑婉笑着“嗯”了一声,又有些酸溜溜的说道:“江南美人多姿,清丽脱俗,夫君可莫要迷花了眼,认不得回来的路了!” 时凤举闻言大笑,在她腮上拧了一把,笑道:“好了,我哪儿还敢惹你,回头你生气了不冷不热的对我,我岂不难受?江南美人虽多姿,在我眼中也不过一道风景而已,我心里想的,只是早早回家陪我的妻子!” 桑婉“嗤”的一笑,倒有些不太好意思。 她微微的有些懊恼,这话应该算是捏酸吃醋了吧?也不知怎的,脱口就说了出来! 262第262章意外偶遇 接下来一连数日,时凤举早出晚归果然忙得不可开交。好在此处风景清幽,桑婉白日里与柳芽等流连赏景,偶尔也在管家娘子的陪同下乘车进城逛逛,日子过得并不寂寞。 杭州繁华富庶非青州可比,若非亲见难以想象,桑婉和柳芽都赞叹不已。 这一日午后,桑婉与柳芽、山庄管家娘子秦氏并两名媳妇子出门赏荷,碧翠荷叶接天而去,娇红粉白的大朵荷花摇摇曳曳点缀其间,红翠得当,不时随风摇曳,姿态万千,令人赏心悦目。 桑婉戴着帏帽,与柳芽、秦氏等一边漫步青石铺就、遍栽垂柳桃花的湖中长堤款款行去,一边欣赏湖中美景,呼吸着风带来的阵阵荷香,心旷神怡。 “大奶奶,走了半响您也累了,坐下饮杯茶吧!”秦氏见旁边有干净的石桌石凳便上前笑道。 此处视野开阔且清幽,桑婉亦不介意停下来歇一歇,便笑着点头说好。 两名媳妇子忙上前将随身提着的包袱打开,拿锦垫垫上,一人又从提梁食盒中将茶水并三四碟精致小巧的糕点拿了出来,小心的摆放在铺了柳黄绣花桌布的石桌上。柳芽拿着象牙柄的团扇,在后轻轻替她打着扇。 桑婉便笑道:“你们也都累了,找地方坐下歇着吧!”又向柳芽笑道:“这儿树荫凉爽,又有风从湖上吹来,你也省些力气吧!我知你是爱玩的,想要逛便往附近逛去,别走远了!” 柳芽笑嘻嘻答应一声,便笑道:“奴婢去看看可够得着荷花,给大奶奶摘两朵去!”说着收起扇子抛开了。 两名媳妇子告了罪,就在一旁靠着树墩草地上坐下,秦氏却站在桑婉旁边陪着她说笑。 桑婉嫌帏帽碍事,便将面前轻轻掀起一角,往后掠起,视野一时开阔许多。 道上忽然传来一阵女子清脆的咯咯说笑声,张扬而肆意,桑婉不觉偏头望去。 只见一个纤腰如束,穿着樱桃红绣花褙子、米黄绣花长裙,梳着双环垂髾的年轻女子正走过来,与她身旁一月白圆领长袍的男子不时说笑着,身后跟着一名雪青比甲、白绫长裙的丫鬟,丫鬟手中提着个食盒。 他二人说笑不停,脚步轻快,神情飞扬,十分亲密而快活。 秦氏见那女子行止轻浮,一双眼睛灵活得过分四处乱转,一看便是风月场所出来的人,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蹙。 桑婉也察觉到了那女子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只瞟了一眼便转了回来,端起面前的茶碗细细品味。 相隔不远处便有另一张石桌,那红衣女子娇声道:“哎呀,走了半日真累死我了,咱们也歇歇!”便拉着那男子坐了下来,与桑婉这边相隔不远。 那男子笑着道了声“好”便坐了下来。 女子又命丫鬟倒茶水,那丫鬟忙将提盒放下,取了茶水出来斟好递给她,“小姐!” 红衣女子接过茶水,饮了一口却蹙了蹙眉,一口喷在了地上,掏出帕子拭了拭嘴,不满瞪那丫头道:“茶水都凉了,怎么喝呀!” 小丫鬟不敢做声,那男子忙笑道:“咱们再往前走走就有茶馆,你忍忍便是!” 红衣女子不干,扭着身子娇声道:“可是我渴了,走不动了!”她眼眸一转,朝桑婉那边瞟了瞟,见桑婉的做派,又瞟了一眼站在桑婉身后一丝不苟的秦氏,不屑的撇了撇嘴,忽然“咯”的一笑,凑近那男子小声不知说了什么。 那男子眉头皱了起来,甚是不情愿低声道:“卿儿,你别胡闹!” 红衣女子娇哼不依,俏脸微沉,撅着红润润的樱桃小嘴道:“我怎是胡闹啦?谁出门在外没个不方便的时候?借用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嘛,去啦,你快去啦!” “胡闹!”男子有些不耐,拂袖不肯。 红衣女子顿时也恼怒起来,扭身道:“你不在乎我、不疼我了!当初说的千好万好,我抛弃了一切随你走了,如今不过两年的光景,你却不疼我了!这么点小事也不肯为我做,还说什么心里有我,要同我过一生一世,我不信不信!以后休要再拿这些甜言蜜语来哄我,我再也不信你了!” 红衣女子撒娇撒痴,拉扯着那男子的袖子又吵又闹,也不知她究竟叫那男子为她做什么那男子拒绝了。 那男子看得出来是真心喜欢她,见状忙不迭的哄她,好话说尽,红衣女子却不依不饶,一口咬定他是甜言蜜语哄骗自己,死活不依。 秦氏不觉皱皱眉,俯身向桑婉道:“大奶奶,不如咱们还是走吧!” 秦氏心中大呼晦气,今儿出门真是没看黄历,怎么碰上这么不知羞耻的一对,还叫大奶奶碰上了! 桑婉眼里也甚是看不过,便点点头“嗯”了一声,站了起来。 秦氏忙招呼那两名婆子,叫一人来收拾东西,一人去唤柳芽。 婆子正收拾着,却见那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那红衣女子正饶有兴味的打量着桑婉,嘴角微微噙笑。 “这位公子不知有何贵干?”秦氏忙挡在桑婉面前正色道。 那公子被秦氏充满敌意和警惕的目光一盯,顿时神情有些狼狈,脸上也红了。 正喃喃不知如何开口,那红衣女子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却是忽略秦氏直接向桑婉婷婷袅袅的福了福身,再婷婷袅袅的站好,笑吟吟道:“这位少夫人有理了!小女子口渴,茶水却凉了,想跟少夫人讨杯茶水喝不知可否方便?” 秦氏冷声道:“前边不远就有茶馆,姑娘还是上那儿去吧,我家大奶奶的茶水岂是轻易给旁人用的?” 红衣女子听见秦氏这毫不客气的拒绝丝毫没有动气,眸中只闪了闪,仍是没搭理秦氏,向桑婉娇笑道:“少夫人穿戴不俗,不想下人却如此无礼,主子还没出声呢,下人却抢着开口!真不知这样胆大妄为的下人少夫人怎么受得了!小女子真是替少夫人觉得不值啊!”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秦氏没想到这红衣女子脸皮如此之厚,不由啐道:“你是什么人我家大奶奶是什么人,岂能同你说话?老身若再年轻几岁,也懒得答你的腔呢!大奶奶,咱们还是走罢!” 见柳芽也回来了,秦氏便道。 谁知这红衣女子仿佛跟她们有仇硬要干上不可,哪里肯放人走?这回她不忽略秦氏了,反而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袖子,眸中泪水说来就来,泪眼朦胧、楚楚可怜道:“这位嫂子那话是什么意思?我从未得罪过嫂子,不过偶尔相逢,见少夫人面善讨杯茶水而已,嫂子却不住出言讥讽!什么叫年轻几岁懒得答我的腔?我好好的一个人,凭什么叫嫂子如此糟践!二郎,人人都看不起我,就连着萍水相逢的一个妇人都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二郎,我,我真的就那么不堪吗!” 红衣女子越说越伤心,不知真情还是假意,呜呜咽咽的便哭了起来。 “卿儿你别哭,别哭啊!”男子一时慌了手脚,忙哄她道:“卿儿别难过,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你!” “可是人人都看不起我,我又何必跟在你身边连带着你也叫人看轻了!二郎,我到底哪里不好,为何人人都这么对我!二郎,我只想好好的同你过日子,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可谁给过我机会呢!”红衣女子转而伏在男子身上大哭。 “这位嫂子,我妻子并未得罪你,你为何出言伤人?嫂子今日不道歉,休想离开此地!”男子见佳人哭得心酸,好言哄着,命丫鬟搀扶,冷着脸向秦氏道。 秦氏的丈夫分管着时家在杭州的多处生意,因她做事利索心思又细又热情好接近,时凤举特意命她入山庄管照,侍奉相陪桑婉。平日里在家,秦氏也是体体面面、众人捧着伺候着的当家夫人,看到这红衣女子的做派早已厌恶得无以言说,让她给这等女子道歉?这话对她都是侮辱! “妻子?”秦氏眼睛何等锐利,盯着男子冷冷一笑,指着红衣女子道:“她是公子明媒正娶的妻子?那公子的家教还真不怎么样!让我给这种女人道歉,公子,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意思?” 那公子顿时哑口无言。因为红衣女子的确不是他的妻子,可是他喜欢她、迷恋她,她撒娇让他对外把她当妻子看待他也只好同意了。可是假的终究是假的,没有婚书、没有媒人、没有拜过堂,甚至红衣女子连他家家门也未有资格踏入,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谈何妻子? 不要说这公子,便是这红衣女子听了秦氏的话也忍不住有两分心虚胆怯,对着这公子又不依不饶的哭闹起来。 秦氏冷哼一声,亲自搀扶着桑婉,“大奶奶,咱们走!跟这种人待的久了,连大奶奶的名声都污了!” 桑婉没再说话,点点头一行人离开。那红衣女子也没再纠缠,只是对着那公子不依不饶的吵闹。 263第263章找上门去 “带我回你家好不好?哪怕没有名分我只要陪在你身边就心满意足了!我不想让人看不起,我不想了……”红衣女子呜呜咽咽的哭声隐隐传来,随之传来的,还有男子轻轻的叹息。 秦氏厌恶的“呸”了一口,小声道:“就这种货色还想进人家的门?不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才怪!这公子看着端端正正的一个人谁知却栽在这上头,叫个没脸没皮的下贱货给缠住了,不知他老子娘在家里怎么气愤伤心呢!” 柳芽忽然笑道:“这两人的口音倒有些像咱们青州人呢!” 桑婉突然站住脚步回头望了望,一时有些怔忪。虽刚才只瞟了两眼,可此时回想起来,那男子的容貌与时凤举却是有两三分相似。此时不远不近的望过去,身量亦像。 难道着男子,居然就是南下了的时凤鸣?那女子叫他“二郎”,他又叫那女子什么来着?卿儿?桑婉心中一动。 “大奶奶,您若是累了,咱们便回去吧!”秦氏见桑婉停住脚步便道。 桑婉此时哪里还有心情游玩?闻言正好点头,又道:“秦娘子,这二人太过无礼,叫两位嫂子跟着他们,且看他们在那儿落脚!” 既然碰上了,无论是不是桑婉总要探个明白。 “是,大奶奶!”秦氏干脆利索的答应。这两人着实可恶,也难怪连待人温柔和气的大奶奶也恼上了。 回到别庄里,桑婉便唤来管家,询问时凤举今日行踪?何时回来? 这些日子时凤举忙着商会那边与人接洽交往,桑婉从未主动问过,管家听得心中虽微微诧异,转而又释然,心道也难怪大奶奶会沉不住气了,大少爷家产丰厚,人长得又英俊,每年这个时节杭州乃江南花魁齐聚之地,别看这前后只有短短的八日,不知促成多少“佳话”,大奶奶担心也挺正常。 管家便如实回了,陪笑道是“不知。” 主子们的事情,能不参合还是不要参合的好啊! 谁知桑婉却没打算放过他,随即便道:“那就派人亲自去打听打听,告诉大少爷一声我有要紧事同他说,若手头不忙,今日便早些回来!” 管家无奈,应声而去。 桑婉本以为时凤举即便早回也定是晚饭前后,谁知没多久他便回来了,笑着踏步进来口内已问道:“婉娘你找我有事?” 桑婉见他如此神速倒有些过意不去,忙起身迎了上去笑道:“是有点儿事,其实晚些时候说也行,可耽搁你的正事了?” 时凤举笑着摇头,携着她一道坐下,“难得你找我,我也偷半日闲!” 桑婉见他一副等着自己开口的神情,正欲要说又有些犹豫不定起来,生怕自己猜错了。 “那个,你二弟也是南下了?你说有没有可能也在杭州呢?” 时凤举眸光一闪,“也有可能!二弟喜欢热闹,没准会来这儿。可我必定回来,他也是知道的!”也就是说如果他不愿意让他找到,多半便会避开。 “与他一块儿走的那位女子,名字中可是有个卿字?”桑婉又问道。 时凤举听她这么问眉头微微的蹙了蹙,“叫苏卿儿,不是什么正经女子,婉娘好好的提起她做什么?” 桑婉此时心中更有了两分底,便将今日在西湖堤上所见说了一遍。 时凤举顿时脸色一冷,“那女子举止如此轻浮,光天化日下还敢上前纠缠于你?” 桑婉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心中一暖,柔声笑道:“路上偶遇这种事谁能料得到呢?当时秦娘子同她交涉,我并不曾与她搭话。” 时凤举脸上神色这才缓和了些,“秦娘子是个稳重能干的,倒不失职。” “我已叫人偷偷跟着他们,可到底是不是二少爷我也不敢确定,你看——” 时凤举略一沉吟便笑道:“等跟去的人回来再说吧!我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若这回真能把二弟带回去,也了了一件大事了。” 桑婉猛的想起离去后随风传来的那句话,想了想便笑道:“那个苏卿儿的意思,似乎也想回府呢!到时候二少爷若坚持带她同行,你可会同意。” “那怎么可能!”时凤举想也没想便一口反对,说道:“如果那女人能够入府,当初二弟也不会赌气逃走了。先不说青楼女子声名败坏,单我曾祖父在时曾立下规矩,这一条便也越不过去!过了这么久,二弟还念着那女人吗?” 桑婉略略回想,心道何止是念着,简直百依百顺!连差遣他讨要茶水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而那位少爷居然也就做了。 “到时候你一看便知!”桑婉笑道:“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禀报,你可还要出门?” 时凤举摇摇头,笑道:“这会儿我哪还有心思出门去做别的?我就等着!” 谁知这一等,等到傍晚那跟踪的人还没回来。桑婉轻叹,便命人摆上晚饭,二人用饭,饭后好一会,那两名媳妇子才匆匆回来禀报。 “怎么会去了那么久?没有跟丢吧?”桑婉一听她们回来忙命上前回话。 两人神色都十分疲惫,见桑婉问一人忙陪笑回道:“大奶奶放心,这杭州城里哪儿我们不熟悉?岂有跟丢的理儿!就是那位公子和那女人太能逛了,之后到茶馆里坐了坐,又在城中商业区逛了半天,随后在芙蓉楼用了晚饭这才叫了马车回住的地方!奴婢两人不敢走开,便一直跟着!” “辛苦你们俩了!回头上账房那儿一人领五两银子!”桑婉点头笑笑,忙又问他们住在何处。 两名媳妇子看到大少爷脸色微沉一声不响坐在旁边,便知大奶奶必定已经告过状、大少爷定是气坏了要赶着去给大奶奶出气了,忙将地址说了出来,在广林街南翠柳胡同一百六十号一处小院子。 “婉娘,你我这就过去,你先歇着!”时凤举听毕立刻起身。 “路上小心!”桑婉起身相送,见他气色不是太好忍不住又柔声劝道:“若果然是,你好好的同他说,别闹得不愉快!” 时凤举一笑,抚了抚她的脸,“放心!这回逮着了,我定不会让他逃了!” 桑婉笑笑,看他去了。 两名媳妇子相视一眼,均在心底暗暗羡慕:大少爷对大奶奶真是好啊!这么晚了都还要亲自去给大奶奶出气! 时凤举带了长欢等四名小厮、两名精明厉害的婆子一同赶过去,轻而易举便找到了地方。 不等长欢下马,时凤举跳下马车大步上前亲自拍门,粗鲁凌乱的声音透出心中的怒意和不耐。 “谁呀这么没规矩!敲你大爷呀敲!”院子里传来一声不耐烦,门随即“忽”的一下被打开,开门的青衣小厮眼睛一瞪正欲开骂,借着灯光看清楚面前冷着脸、挺着身的时凤举,一下子呆住了,结结巴巴道:“大、大、少爷——” “哼!”时凤举冷冷瞥了他一眼,将他往旁边一推,“让开!” “大少爷!”时鹿顿时大急,想要上前阻拦又有点犹豫。还没等他犹豫过来,时凤举早带着人扬长进去,长欢将他一拉,小声道:“我说兄弟你傻呀!大少爷找上门来了你还想去报信不成?若能劝得了二少爷回家少不了你的好处,你再当帮凶,二老爷、二夫人不打死你就怪了!” 时鹿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 这处小院共内外两进,地方不大,却是清幽。时凤举命二人守在中间垂花门,带了两名婆子放轻脚步慢慢进去。 前方屋子里透着灯光,倒映在窗户纸上的两个人影轻轻晃动,可看得清正是一男一女。一旁还隐约可见另一道影子,应是伺候的丫鬟。 时凤举打个手势命两名婆子廊下站住,他则抬脚一步步上前,在窗户外站定。里头的说话声便清清楚楚的传来。 “二郎,今日我说的事儿你可考虑清楚了?”苏卿儿娇声问道,身影微晃,应是她一边说一边摇晃着时凤鸣的胳膊。 时凤鸣有些含含糊糊的敷衍着笑道:“这事儿咱们明儿再说,明儿再说好不好?卿儿,逛了一天你还不累吗?叫小莲打水沐浴,咱们早些歇着吧……” “不要!”苏卿儿娇哼一声,说道:“这事儿哪里还用考虑?你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不肯带我回你家!我不要什么名分,真的,只要跟你在一起,便心满意足了!这么久了,你爹娘的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求求他二位老人家,你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们哪儿这么忍心拒绝你呢!二郎,你本是金玉一般尊贵的人,却为了我过这四处漂泊的日子,叫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还有你爹娘,在家里定是****担忧,夜夜想念,我的罪过愈发大了!咱们回去吧,好不好!咱们也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呀!” “卿儿,你真是太善良了!”时凤鸣轻叹道:“难为你替我想得如此周全,可是,我爹那脾气你不知道,他向来不大喜欢我,咱们若是回去,他不会轻易饶了我们的!府中那么多的人,到时候咱们再想逃出来就不可能了!若他要对你怎样,我——” 264第264章筹谋回府 “别说!”苏卿儿轻轻掩住他的嘴,眼眸轻眨,波光流转,声音温柔得像一片羽毛,“你一定会护着我的,对不对?” “嗯,”时凤鸣握住她的手吻了吻,望着眼前的女子仿若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可我就怕护不住你,让你受苦……” 苏卿儿眉梢微挑,咯咯一笑,“虎毒还不食子呢,若你以死相逼,他们看在你我两情相悦的份上,一定会接受我的!若是,若是瞧不起我的出身,不拘如何给我换个身份便可,只要他们能接受我,什么都可以的!” “这——”时凤鸣微怔。 时凤举垂在身侧的手却忍不住紧紧的握成了拳头,这女人果然是贱,挑唆这傻小子以死相逼自己的爹娘?亏她说得出来! “二郎!”苏卿儿见他还在犹豫顿时撒娇撒痴起来,摇着他闹腾不依,“说来说去其实你就是嫌弃我,觉得我不配登你们时家的门!还说什么这辈子只喜欢我、只疼我一个,我看都是假的!等什么时候你玩腻了,偷偷的收拾包袱一跑,我便是哭瞎了眼睛又能耐你如何!” 苏卿儿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 她一哭时凤鸣可是心疼坏了,低声下气不停的哄劝着,苏卿儿哪里肯依,越发不依不饶起来。 时凤举忍无可忍,放重脚步用力拍门。 屋里的哭声闹声哄劝声戛然而止。 “谁?”时凤鸣惊疑起来。 带着苏卿儿私奔,时凤鸣自然不可能去拜访亲戚朋友,两人住在这儿已经十来日了,从未有人来访过。何况这是晚上,这拍门的声音又这么不客气。 时凤鸣下意识的感到微微不妙,止住小莲自己起身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时凤举,一下子傻眼了。 时凤举微微一笑,“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大,大哥!”时凤鸣心里一下子乱极了,僵硬的笑笑,闪身让开。 时凤举瞧了他一眼,踏脚走进去。 “这不是——大少爷吗!卿儿见过大少爷!”苏卿儿和小莲也过来了,苏卿儿一见时凤举顿时喜出望外,忙笑着福身见过。忙又陪笑道:“不知大少爷光临寒舍,也没什么准备,地方简陋,还请大少爷海涵!” 苏卿儿一张口,便将自己当做了女主人。 时凤举往旁避了避不受她的礼,冷冷瞟了她一眼,“光临寒舍?我来看我兄弟,跟你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吧?这院子,是你租的还是你买的?口气倒不小!” 苏卿儿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勉强笑了笑,朝时凤鸣委屈一瞥。 时凤鸣哪儿见得她受委屈?心中顿时有两分不快,“大哥——” 时凤举冷冷道:“让她出去,我找你有话要说!” “大哥,卿儿她是我喜欢的人,有什么话大哥当着她说也无妨!” 苏卿儿还想要巴结时凤举帮自己说话呢,见他们兄弟俩就要闹僵起来慌忙笑道:“你们聊,你们聊!我去泡茶!” 说毕又屈膝福了福身,带着小莲出去了。 屋子里兄弟俩坐下,一时有点冷场。 “大哥怎么会找到这儿?”时凤鸣无意识拂了拂衣袍勉强笑问。 时凤举似笑非笑道:“你不希望我找来吗?你明明知道这个时候我必定会在杭州,咱们家在杭州也有不少的生意,你偏偏这时候也来了,我还以为你是等着我找上门来呢!” 时凤鸣顿时一愣,有什么念头似乎就要从脑海中呼之欲出,偏偏就差了那么一点,而他竟下意识的不愿意去深思。 时凤举却仿佛比他还要能看透他自己的心思,挑眉淡淡笑道:“我想若依着你的意思,这时候定然不会来杭州吧?是苏卿儿的意思,是吗?” 时凤鸣心里略略闪过一丝不自然,只得点头道:“卿儿说想看看江南商会有多热闹、有些什么新奇的商品,所以我们就来了……” 时凤举又道:“是吗?我还以为她是想最好碰见我,顺便你们好跟我一道回青州呢?你不用否认,刚才我在门口都听见了!” 时凤鸣眼睛顿时一亮,“大哥……” “我看你还是死了心吧!”时凤举毫不客气打断他,“二叔、二婶的脾气你还能不知道?再说这女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若真进了府,还不得鸡飞狗跳!” “卿儿她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女子!”时凤鸣一听时凤举贬低苏卿儿顿时就像炸了毛的猫立刻反驳。 时凤举冷冷道:“挑唆你跟二叔、二婶以死相逼,还是个好女子?好女子会说出这种话吗?” 时凤鸣一时语塞,片刻方道:“如果爹娘容不下她,难道要她等死吗?她这么说也是出于无奈,她对我真心、舍不得离开我才会这样!” “对你真心?我看未必!”时凤举微微一笑,问他道:“我记得你离开家的时候卷了八万两银子,不知道现在还剩下多少?我猜应该不多了吧?要不然她也不会急着撺掇你回府了!” “大哥!”时凤鸣心头突的一跳,突然有些心烦意乱起来,沉下脸色道:“就当今日你我不曾见过面吧!大哥你请回去!我和卿儿是不会回去的!我就不信,我还不能闯出一片事业来!” 时凤鸣甚至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带着苏卿儿寻找一处小城镇住下,购置一处房屋,开一家小店,不能大富大贵也可衣食无忧。只是苏卿儿嚷嚷着想要四处走走游玩,他自不会拂她的意,所以这两年来两人走南闯北并没有定居下来。 时凤举说的不错,如今他带来的银子快花完了,八万两还剩下一万四千多两,虽然不多,但也不少,找一处小城镇安顿下来还是可以的。他想着,等再过三四年,两人有了孩子,那时候再回去,爹娘看在孩子的份上,看在卿儿与他同甘共苦的份上,没准会改变想法成全了他们也不一定! 这一番打算他正准备跟苏卿儿说却还没有来得及说,如今时凤举毫不留情的话深深刺痛了他,他决定今晚就跟苏卿儿坦言。他相信她一定会赞同他的。 时凤举望着他,半响没有说话。 往前院厨房去烧水的小莲和苏卿儿,这时候烧好了水正欲往回走。苏卿儿是打定了主意,不管时凤举怎样冷嘲热讽、冷眼相待,她都要贤惠的忍受下来。 同样是男人,她能够将时凤鸣迷得团团转,时凤举又岂能例外?以她的姿色和才情,只要放低姿态温柔相待,时凤举的心也不是石头做成的,迟早都会被她所感化!到时候有他帮着说几句好话,时府还能进不去吗? 苏卿儿没想到,出来容易进去难,在垂花门处,两名婆子无声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卿儿微微不悦,微笑着道:“两位嬷嬷请让一让,二少爷叫我送茶水进去呢!” 一人冷冷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大少爷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你回去吧,不用送进去了!” 苏卿儿顿时恼火:这婆子欺人太甚! “这里好像是我的地方,两位妈妈这样好像有点过分了吧?你们时家就这么没规矩吗?” 两名婆子“嗤”的一笑,一人冷着脸道:“我们时家有没有规矩轮不到你来说,你是什么身份,你配说吗?这里是你的地方?你买的还是你租的?你是我们二少爷什么人,胆敢说得出来这种话!” 苏卿儿顿时大怒,待要怎样又不便怎样,若跟这两名婆子认真闹起来,形象大坏,休想再博得时凤举的好感。若要硬闯,守门的是小厮还好,她好歹是时凤鸣的女人,小厮们没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碰她,可这两名婆子显然不可能让她得逞。 “是我唐突了!两位嬷嬷莫怪!”苏卿儿硬生生忍下这口气,反而朝两人微微屈膝施礼,见她们依旧拉长着脸连眼皮子也不动一下,更瞧也不瞧自己半眼,便知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她勉强一笑,带着小莲转身离开。 屋子里,时凤举半响方道:“没想到二弟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就半点也不关心二叔、二婶过得怎样吗?” 时凤鸣目露痛苦之色,长叹道:“爹娘在府中自然是过得好的,我是个不孝子,可是,如果他们能接受卿儿——” “这是什么话!”时凤举顿时既恼怒且哭笑不得,“他们接受这女人你便孝顺他们,他们不接受你便不认他们是你的父母了?若真这么想,你还真是不孝子!二婶哪天不想着你念着你,以泪洗面郁郁寡欢,尤其一到年节,二房的丫鬟婆子们无不战战兢兢,生怕半点儿不好便叫二婶迁怒。她的脾气变得越来越不好,唯独对你,从没有一刻不记着念着!还有二叔,他嘴里虽口口声声斥你骂你,可何尝又不想你?每次一有你的消息传来,无论真假,他们二老面上那种期盼神情叫人不忍直视!二叔从前最喜出府与青州城里那些老少爷们遛鸟斗鱼,如今也不爱去了,每日里只在自个院中摆弄一二,还不是因为挂念你!你怎能为了苏卿儿这么残忍的对他们!” 265第265章上门拜访 “大哥,”时凤鸣听着心中也难过起来,却是苦笑道:“我知道我对不起爹娘,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卿儿!她是个好姑娘,流落风尘并非她的错,大哥,你帮帮我们好不好?你帮帮我们,这辈子我都感激你!我爹娘也不用这么挂心了!” 时凤举叹道:“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呢,我知道你不爱听,但这个苏卿儿真的不是什么好人,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就这么傻!” “我知道大哥你是对她有偏见!”时凤鸣哪里听得进去,却也没有再生时凤举的气,只是那一种深入骨髓的固执令时凤举更加生气些。气而且不知该怎么发泄。 “大哥,如果府上不能接受卿儿,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时凤鸣见他冷着脸微微失望,“让爹娘挂心是我的不是,我写封信大哥你帮我带回去吧!也好让爹娘放心!” “你要是真念着他们就赶紧回去!”时凤举淡淡道:“要寄信你自个叫人送去,我是不会帮你带回去的,要不然二叔二婶岂不要怨死我不把你带回去?” 时凤鸣一听又高兴了两分,“大哥你不会难为我?” 时凤举哼道:“说不定!我总不能看着你泥潭深陷。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吧,这两年来是你一直在迁就那女人还是她为你付出了什么,你说她对你多好,反正我是没看出来!我在门外听了那一会,只听到以退为进、只听到满肚子的算计!” 时凤举不理会他是否回神,起身道:“天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我住在宝塔山下的别庄里,如果你想通了,就去找我!” 时凤鸣不做声,起身将他送了出去,看着他上了马车,道了声“大哥慢走!” 时凤举淡漠回头,目光掠过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黏在时凤鸣身边笑得轻浮的苏卿儿,神情霎时冷了下来。 “长欢,你带两个人好好的看着这儿,一有动静立刻禀报,若二少爷再不见了,你等着领板子吧!”时凤举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时凤鸣。 屋子里,苏卿儿挽着时凤鸣的胳膊,温柔娴静,噙着浅笑与他回屋坐下,亲自奉了茶盏与他,“大少爷与二郎真是兄弟情深,说了这么久的话!大少爷虽然面上有些冷,心肠却好呢,不曾为难咱们!下回若见了,二郎可要更客气些!” 时凤鸣握了握她的手微微一笑,心道你还夸他呢,他可是恨不得让你马上消失! 苏卿儿见时凤鸣没有接自己的话茬,只得明白着笑问道:“大少爷跟二郎说了些什么,二郎方便告诉我吗?” “卿儿,”时凤鸣没有回答她的话,凝着她突然变得无比认真,“咱们明天就离开杭州好不好?我们找一处民风淳朴的小镇,买一所宅子安定下来,再开一间小铺子,以后好好的过起日子来。等过的三四年,咱们有了孩子再回府,相信到时候爹娘看在孩子的份上,一定会接受我们的!” 苏卿儿一时有点发傻,她的目标从来都是时府,可不是什么民风淳朴的小镇!虽然当时与时凤鸣私奔,其实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 她就不信,时二老爷和时二夫人当真舍得自己的儿子,他们的儿子为了自己情愿离家出走在外头吃苦受罪,他们做父母的岂能不牵挂、不心疼?这两年来,时凤鸣几次想要写信回时家给他们,都让她以万一暴露行踪,她便不能再跟他在一起的理由给打消了。她就是要他们提心吊胆、要他们寝食难安,如今经过两年的煎熬,她不信他们还是那副铁石心肠!更重要的是,时凤鸣带出来的八万两银子快要花完了,当真去什么小镇上定居下来,还开一间铺子!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每天为了赚可怜的几个铜板而发愁,没准上一顿酒楼还要再三盘算计较,这种日子她苏卿儿是绝对不可能去过的! 红颜易老,韶华易逝,日子一天天磨去她青春的年华,精致的面容,她还拿什么来留住时凤鸣的心?只要进了时府,混个姨娘,荣华富贵还不是手到擒来?时凤鸣这么疼她,她自不会委屈!那样的生活才是她所向往的,而非现在,更非时凤鸣所言的将来的打算! “卿儿,你不愿意吗?”时凤鸣顿时紧张起来。他要证明给时凤举看,证明他的眼光没有错,卿儿是真的爱他的!所以,她不能拒绝。 “我怎么会不愿意,”苏卿儿知道自己呆滞的时间长了点,忙笑了笑,柔声道:“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儿我都愿意!可是,你真的一点也不想你爹娘吗?三四年,光是这两年,想到你爹娘在府中****盼你想你,我心里已经要愧疚死了,再过三四年——二郎,不行的!我受不住这般的煎熬了!” 苏卿儿努力的想着时凤举冰冷鄙视的眼神,想着那两名婆子倨傲无礼的态度,依着委屈,泪水立刻簌簌而下。 “卿儿,卿儿,”时凤鸣有些手忙脚乱将她拥入怀中,“卿儿你别哭呀!唉,卿儿,你要我怎么办呢!” “你大哥一定也劝你回家吧,二郎,咱们索性随他回去吧!只要他能够帮咱们说几句好话,你到底是你爹娘的儿子,他们一定会原谅咱们的!” 时凤鸣嘴唇动了动,一来的确想念爹娘,二来拗不过苏卿儿软磨硬缠,终是叹道:“若是大哥能开口帮咱们说话那自然多几分把握!可大哥那脾气——他对你成见太深,哪有那么容易开口!” 苏卿儿忙道:“你也说是成见了,那是因为他不了解我,如果他了解了我,一定不会这样的!二郎,咱们主动一点,他总不是没有心的吧?” 时凤鸣不禁心下一动,心道不错,大哥不了解卿儿才会如此,只要他了解了,肯定会跟自己一样看到卿儿的好。 “那我们试试,明天咱们一块去宝塔山下的别庄里拜见大哥。”时凤鸣点点头。 苏卿儿大为欣喜,忙点头说好。一时又有点紧张,问他自己该穿什么样的衣裳裙子、梳什么样的发髻、戴什么样的首饰、到了地方该如何表现又问时凤举的脾性喜好等等无一不细。 时凤鸣见她眼睛闪闪发亮的望着自己,一副紧张兮兮、小心翼翼又万分期盼的神情,只觉得无比的可怜可爱,心里顿时温柔起来,笑叹着道:“大哥其实挺随和的,你不必太过于紧张,平日里怎样明日便怎样!跟在我身边即可,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嗯!二郎,我知你对我最好了!“苏卿儿盈盈一笑,软软的顺势伏在他的身上。 第二天快到中午时,两人总算收拾好了出门。 时凤鸣一下定了决心要去见时凤举请求他帮忙便立刻上了心,一大早就起来了,催着苏卿儿也快些。 可苏卿儿却笑吟吟不紧不慢的,还一个劲的叫他稍安勿躁、心平气和。苏卿儿想着,今日时凤举定然还会去商会上与人接洽,她就是要等他出门了才要上门去。万一时凤举没有出门,一口断然拒绝她进去,那不是没了回旋的余地?若时凤举不在,时凤鸣就是主子,料想别庄里的上下人等不敢同他硬来!对于时凤鸣,她还是有自信的。 来到宝塔山下的时家别庄,望着那掩映在一片幽静绿荫中的粉墙朱门和隐隐可见的屋脊飞檐,时凤鸣心里一时有些恍惚。这一处三年前他与时凤举一同来过,不想今日再来,自己却是半主半客的身份了! 上前敲门,开门的老仆呆了呆,居然还认得时凤鸣,结结巴巴道:“这不是二、二少爷?” 时凤鸣心中顿时升起一阵亲切感,扬眉笑道:“是我!呵呵,你还认得我啊!“ “老奴虽老了,记性还是不错呢!二少爷您快请进,大少爷早上就出去了,只怕晚上才回来!哦,大奶奶在呢,老奴这就叫人禀报大奶奶去!” 老仆陪着笑脸,将他请进门,目光落在苏卿儿身上,却是微微一怔。 苏卿儿自小风尘中打滚,一看到男人不管老少下意识的便展现出一股子风情来,当即朝老仆柔柔一笑,眉眼水汪汪的飞了飞。她自以为笑得矜持,却令那老仆微僵,不自然的别过目光。 老仆本想问一句“可是二奶奶”,见状生生的刹了口,二少爷既不主动说显然不是了,他便只做没看见。 时凤鸣眼睛一亮,喜道:“大哥成亲了?什么时候的事!” 老仆听得这话一下子愣住了,傻傻的望着时凤鸣忘了尊卑。大少爷什么时候成亲二少爷居然不知道?他在这别庄中是个专管看门的,时家府上的事情他自然不知晓。 时凤鸣很快反应过来,面上一红,尴尬的笑了笑道:“我有事离开家已经有两年了,还真不知大哥什么时候成亲的呢!我这位大嫂是哪家的姑娘?是姓顾还是姓桑?” 老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忙陪笑道:“原来是这样!大奶奶人挺好的,姓什么老奴却不知了!” 时凤鸣想想也是,笑笑没再相问。便随着领路的丫鬟往里走去,在花厅中等候。 266第266章一串紫藤花引发的争议 不一会管家便来了,陪笑见过,上了茶水,又道:“大少爷没回,老奴已经叫人去禀报大奶奶了!不知二少爷可带了行李?要不要先安置下来歇一歇?” 时凤鸣笑道:“我另有地方住,你就不用忙了!大哥既没回来我便等着吧,请大嫂不必客气,晚上再见也不迟!” 无论这位大嫂是顾家那位表妹还是桑家小姐,时凤鸣现在都不想单独去见,心里总觉得别扭。 谁知苏卿儿却是用肘弯将他碰了碰,笑道:“其实都不是外人,大奶奶想必也闷着,若大奶奶愿意,我们这就去拜见,陪大奶奶说话解解闷也好啊!” 苏卿儿心里简直懊悔得要死,如果她早料到这么容易就进了别院的大门,肯定将行李搬了来住下!这时凤鸣也是个脑子不会转弯的,干嘛要一口拒绝?住在这儿与时凤举夫妻朝夕相见才有更多的机会不是? 时凤鸣见苏卿儿这么说便朝管家笑笑,“卿儿说得对,都是自家人也无需忌讳,你去禀大嫂一声吧!” 管家有些怪怪的瞟了一眼,答应着躬身去了。 “你怎么想着去见大嫂呢?”时凤鸣微微蹙眉。 苏卿儿轻声笑嗔道:“你呀,真是没脑子!大少爷连出门都带着大奶奶,可见待大奶奶定是上心!大奶奶也是个女人,想必更能体谅你我的难处,若有她帮着在大少爷面前说几句好话,岂不是省了咱们许多事?” “对、对!”时凤鸣一时也欢喜起来,“还是你想的周到!只是,万一我这大嫂脾气不好,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苏卿儿摇摇头,“我怎会放在心上?如今是咱们要求别人,少不得放低姿态,这点儿道理我还是懂的!” 时凤鸣心中感慨,“委屈你了!” 苏卿儿含笑摇头。 “什么?二少爷来了!”桑婉闻言吓了一跳,时凤鸣不是唯恐躲之不及吗?怎么还会主动上门来? “是,二少爷带了位——姑娘,说是若大奶奶有空,想先来拜见大奶奶。”管家不知如何称呼苏卿儿,便如此含糊道。 “姑娘?”桑婉顿时明白了,心中暗叹,难怪时凤鸣会主动上门,想来也是苏卿儿的主意吧?苏卿儿倒是铁了心的想要进时府了。 与周静怡同病相怜,桑婉对这勾引人家老公抛弃爹娘妻子私奔的女人没什么好感,昨日在西湖边上一见,对她更心生厌恶反感,此刻哪里会去见她? 再想想昨晚时凤举回来气哼哼的,那脸黑得跟锅底差不了多少,若知道时凤鸣带了苏卿儿竟然找上门来,不知会气成什么样。那门房也是,怎么不说一声就把人放进来了!转而想想也不能怪人家,时凤鸣是主子,门房岂能拦他? “就说天气炎热我身子有些不适,就不见他们了!好好招待他们,赶紧派人去跟大少爷说一声!”桑婉轻叹着吩咐。 人都已经进来了,还能打出去不成?时凤鸣好歹是小叔子,她一个做嫂子的可做不出来这种事! 管家如实出去,一边差人请时凤举回来,一边亲自去跟时凤鸣回禀。 本来见不见桑婉时凤鸣可有可无,只是听了苏卿儿一番话后却比苏卿儿更加急盼着同桑婉见面,听见管家这么说心中好生失望,便问道:“不知我这位大嫂是姓顾吗?” 如果是顾芳姿,那也算是熟悉的故人,他坚持要见一面,想来顾芳姿也不好拒绝,若是桑家小姐,那还是等大哥回来吧! 管家垂首道:“大奶奶娘家姓桑,二少爷不知么?” “原来是桑家小姐!”时凤鸣点点头,挥手道:“行了,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你去忙吧!” 管家施礼退下,留了名丫鬟一旁侍奉。 苏卿儿朝外头望了望,笑道:“这庄子上景致倒不错,二郎,我们干等着也无趣,不如出去走走?” 时凤鸣正觉无聊,闻言点点头,便同苏卿儿一道起身。见那丫头欲跟着,时凤鸣不耐道:“我自己认得路,都别跟来!” 丫鬟恭声答应,止了脚步,小莲也留在了厅中。 时凤鸣带着苏卿儿往花园中行去,一路指点各处给她看。苏卿儿见此不过一处别院,一年到头时家人也未必过来住几日,却一步一景,精雕细琢,奇花异卉葱葱茏茏,与形态各异的太湖石相互呼应,点缀在亭台楼阁曲廊月洞之间,格外清幽精致。不时又可见活水引流,或涓涓细水汩汩清澈,或积蓄成池蜿蜒而去,中有睡莲鲜艳,金鱼悠游,岸边青青的水草中突然又划出一对羽毛鲜亮的鸳鸯,为清幽之景增添几分鲜活气息。 穿过一道月洞门,眼前是一道紫藤花篱,此时正是紫藤花开的时节,一串串尺余长的紫色花朵层层叠叠的开着,美丽而妖娆,垂挂在碧绿青翠的枝蔓间一派绚丽,分外惹眼。 “这儿可真美!”苏卿儿眼前一亮,提着裙角朝花篱奔去,啧啧笑赞,忍不住便欲伸手去摘那花。 时凤鸣站在小径上,笑着看她。 “哎,你住手!喂说你的,紫藤花前的,你是谁呀?这儿的花是你能随便摘的吗!”苏卿儿的手才刚碰到那花,便听得斜前方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苏卿儿只觉大为扫兴,赌气偏用力将手边那一串紫色的花串摘了下来,抬头朝那妇人挑衅的冷笑。 一个管花园的粗使婆子也敢对她大喝小叫,若这份气她都受了那她成了什么人了! 谁知,苏卿儿脸上的冷笑还没有完全展现出来,就变得僵硬。 那妇人也认出了她,变色惊呼,“是你!”正是秦娘子。 这片紫藤花是桑婉所喜欢的,秦娘子便一直吩咐人小心照看着,今日偶然经过,见有人如此大胆敢伸手摘花便出声喝止,没想到冤家路窄! “是你啊!”苏卿儿自然也认出了她,一时也愣住。 秦娘子气得大叫:“你这不三不四的女人,你怎么会在我们府上!这紫藤花是我们大奶奶素所喜欢的,你胆子也太大了!” “发生什么事了!”时凤鸣见起了争执便也忙走了过来,听见秦娘子出言不逊不由皱眉训斥:“你是这府上做什么的?嘴巴里放干净点!怎么是你!”时凤鸣也看到了秦娘子的长相。 秦娘子这时候也察觉出些许不对了,便向时凤鸣道:“这位公子可是我们家大少爷的朋友?这女人实在不知好歹,怎么能随随便便摘这儿的花呢!果然是上不得台盘没规矩的东西!” 时凤鸣见苏卿儿一脸的委屈和尴尬不由恼怒,“你给我住口!不就是几朵花吗?摘了就摘了有什么打紧!” 时凤鸣说着,当着秦娘子的面上前便去故意摘给她看。 “你敢!”秦娘子也不是个好惹的,见时凤鸣如此亦是大怒,毫不客气上前一把将他的手拍开挡在他面前,冷笑道:“看公子品貌端庄,温文尔雅,我还以为公子是个有道德修养的呢,不想却是我看走眼了!跟这种女人在一起的还能是什么好人!没人教过你在别人府上做客要守规矩吗?” “岂有此理!”苏卿儿气道:“客人?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二郎不是客人,是这府上的主人!别说摘一朵花,就是全拔了又如何?你一个小小的下人竟敢顶撞,我看你才是不懂规矩!” 秦娘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冷笑了两声,“主人?自打我家大少爷和大奶奶来了之后我便一直在这府上伺候着,你们是主人我家大少爷、大奶奶是谁?若来了人,大少爷、大奶奶岂有不说的?” 苏卿儿还欲再言时凤鸣却是听不下去了,拉扯了她一下恨恨道:“好了卿儿,别跟她一般见识!我们走吧!” 时凤鸣脸上涨得通红,尴尬羞窘不已。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羞辱。可是此刻偏偏就是在自家的别院中,自家的下人如此冷言嘲讽。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他好像已经不是时家的人了,时家的人已经不认识他了!意识到这一点,令他心里暗暗的有些难过。 “算你们识相!”秦娘子哼道:“懂点规矩,别到哪儿都不当自己是外人!” “你!”时凤鸣叫她这话刺得够呛,恨恨瞪了她一眼。秦娘子毫不示弱冷笑瞪了回去。 苏卿儿见了忍不住,两个女人又吵了起来。 “秦娘子,这是怎么了!”这边闹起来时已有人去禀了桑婉,桑婉一听暗道不好,此刻便是想躲也躲不了了,只得带了人忙忙赶过来。正听到苏卿儿同秦娘子吵得厉害,时凤鸣则背着手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大奶奶!”秦娘子虽气势凌人,但苏卿儿曾经是青楼里的头牌,嘴皮子功夫那不是盖的,她全力发动起来,怎么尖酸刻薄、怎么市侩促狭怎么来,秦娘子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早要招架不住,却是不肯认输同苏卿儿杠着,听到桑婉这一句忙过去搀扶,眼眶差点儿红了。 267第267章赶出门 “不知从哪里来的这两个人,要摘这紫藤花,奴婢碰见便出言阻止,谁知这女人非但不认错反倒更嚣张起来,倒把奴婢一顿好骂。” 见到秦娘子那一刻,时凤鸣和苏卿儿便料到昨日碰见的少妇就是时凤举的妻子,此刻见了倒不觉惊奇。而桑婉心里早已有数,见了他们自然也不惊奇。 “这是大嫂吗?对不起,是我冒犯了!请大嫂见谅!”时凤鸣忙上前拱手见礼。 苏卿儿也忙上前赔笑道:“大奶奶对不起,我,我刚才只是气不过这嫂子说话太难听,她骂我也就罢了,偏一句一句带着二爷,什么‘外人’、什么‘不守规矩’的,叫人听了着实忍不住这才忍不住同她争辩了几句!我见这紫藤花开的好看,一时忍不住便摘了一串,这倒是我的不对,我给大奶奶赔不是了!”苏卿儿说着向桑婉优雅一福身。 “大奶奶,根本不是这样,这个女人她——” “秦娘子,”桑婉微微一笑叫住她,笑道:“好了,一串花而已,摘了就摘了!你去厨房看看中午备了什么饭菜,今日二少爷要留下用饭的。” 秦娘子松了口气,点头应声去了。 桑婉便向时凤鸣抱歉笑道:“真是对不起,秦娘子她不知道是二少爷您,所以才出言冒犯!这都是我的不是了,见这片紫藤开得好便顺口吩咐她们仔细照看着,谁知她小心得过头了!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我给二少爷陪个不是,还请二少爷别往心里去,这位姑娘也别见怪!” 时凤鸣见桑婉没让秦娘子向自己和苏卿儿道歉心里本有两分不舒服,见她竟要亲自道歉哪里敢受,忙侧身避开,笑道:“大嫂快别如此!我怎么当得起!不过一点小事罢了,大嫂您也别在意!说来也是我们不好,这儿的人不认识我,就算要逛园子也该叫个丫头带路才是!” 桑婉忙笑道:“二少爷不介意就好!刚才已经叫人吩咐下去说二少爷来了,再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二少爷想必也出来许久了,还是厅上说话吧!” “大嫂请!”时凤鸣笑着抬手。 苏卿儿见桑婉总算有一句话顺带到自己,说明对自己并不反感,便上前笑道:“大奶奶真是又客气又会说话,听了您一席话啊,真是叫人舒坦!说起来咱们也算有缘呢,不然昨日也不会遇上了!昨儿我一见大奶奶就觉得亲切、忍不住想要亲近,这才没脸没皮的同大奶奶借一杯茶水,若换了旁人,我才不会那么做呢!没想到今日咱们又碰上了!说起来昨日之事还是我们唐突了,大奶奶您大人大量可别忘心里去!” “意外之事不值什么,姑娘客气了!”桑婉笑笑。 苏卿儿见她搭了自己的话心中更喜,便紧步上前欲搀扶她的手臂,笑赞道:“我就知道大奶奶是个极好极宽宏的人!大奶奶若不嫌弃,往后闲了我便陪大奶奶说话解闷如何?不知大奶奶素日都喜欢做什么?” 桑婉不动声色往旁偏了偏身,笑道:“姑娘上门是客,这话哪儿敢当?天气炎热我倒不太爱出门,多半在园子里消暑而已。” “对了二少爷,我已经让管家去找大少爷了,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二少爷寻他该不是急事儿吧?”桑婉转头向时凤鸣笑问。 她实在不愿与苏卿儿寒暄。 时凤鸣忙笑道:“没什么急事,就是,来看看大哥,还有大嫂!大哥先忙正事要紧,什么时候闲了再见他也一样!” “那就好!”桑婉笑笑点头。 苏卿儿也看出了桑婉不愿同她亲近,想想只要她不厌恶自己就好,欲速则不达,不能太急功近利了,便一笑不动声色的退了下来,与时凤鸣同步。 一时来到花厅上坐下说话,不过叙些家常,问些近况,时凤鸣一时又笑言还没有跟大哥大嫂道一声“恭喜”,桑婉亦笑着道谢。苏卿儿不时插几句话,时凤鸣乐见其成,桑婉也不便驳他的面子,略略应对。 可是,当时凤举回来,一切都变了样。 时凤举听了管家所言,二弟来了,还带了个穿着打扮甚为讲究的姑娘,他一下子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即黑着脸同管家一起往回赶。路上将管家骂了个狗血喷头,怪他不该让那个女人进门。越想越气,吩咐管家回去叫小厮们抬水洗地,凡是那个女人碰过的东西都给扔了! 管家还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哪儿敢有意见?不管什么忙不迭的答应了,心里也不由委屈。 大少爷是主子,二少爷也是主子啊,主子带去的女人,他能说不让进吗?就算他说了,二少爷又怎么可能听他的? 管家偷偷瞄了大少爷一眼,心道大奶奶在府上,都不便出言阻拦,何况我一个奴才,大少爷不敢跟大奶奶发火,还是我们做奴才的倒霉! 秦娘子也气不过,守在二门处等着时凤举回来,一见他回来便上前见礼,寻了个话头三言两语引到了苏卿儿身上,将花园中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跟时凤举告了一状。 “奴婢活了这半辈子,还真没见过说话如此刻薄尖酸粗俗的女人,也不知使个什么狐媚子手段勾住了二少爷!若不是大奶奶后来赶了来,那一片紫藤花她扬言都要拔了呢!奴婢气极同她理论,倒叫她好生讥讽了一顿,说奴婢是个下人,不配说她!” “下人?”时凤举冷笑,“她不过是个贱人,秦娘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秦娘子的话如同火上浇油,时凤举怒气冲冲踏入厅中,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时凤举的脸色很难看,苏卿儿没来由心中一紧,下意识往时凤鸣身后躲了躲。时凤鸣也有些莫名其妙,看着样子好像怒气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昨天晚上不是还好好的吗?自己哪里又得罪他了?他想要上前招呼叫一声“大哥”,嘴唇动了动,却是叫不出来,脚下的步子也迈不出去。 “凤举,你回来了!”桑婉含笑上前挽着他的手臂,轻轻的捏了捏,目光柔柔的望着他。 桑婉心中暗叹,她早料到时凤举听说苏卿儿进了庄园肯定会生气,只没料到他会这么生气。要说那苏卿儿也是个极品,勾引人家儿子抛离父母妻子离家出走,时家人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她居然还好意思堂而皇之的上门来! “凤举,二少爷来了,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慢慢说吧!”桑婉又柔声说道。 时凤举偏头看向她,目光中多了几许温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我有些事要同二弟说,婉娘,你先回房去。” 他们兄弟的事情她不参合也好,桑婉便点点头,笑道:“那我先回去了!凤举,有话好好说,别着急。到底是自家人。” “嗯,去吧!”时凤举点点头。 桑婉一笑放开他,朝时凤鸣微微点头笑了笑,带着柳芽告辞而去。 “大哥!”时凤鸣干笑道:“大哥好福气,大嫂很贤惠啊!” 时凤鸣见自家大哥的脸色缓了些,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对桑婉忍不住佩服了两分。大哥轻易不发脾气,脸色一沉下来,连大伯母都怕他的,没想到大嫂不但敢往前凑,三言两语还劝住了他。 时凤举没有搭理他的话,冷冰冰的目光盯着苏卿儿道:“我们时家不欢迎你,这儿不是你能来的地方,给我滚出去!” 苏卿儿脸色煞白,下意识握住了时凤鸣的手。 “大哥!”时凤鸣急了。 “滚出去!”时凤举见了更怒,冷声道:“识相的赶紧滚,不然,我就叫人把你扔出去了!你大可以试试!” “大哥!”时凤鸣急了,展开双臂拦在苏卿儿身前,“卿儿她没有恶意,我们是来求大哥帮忙的,卿儿她一片诚意,为什么大哥你不肯听我们把话说完呢!” “你滚不滚?到了这儿,谁也救不了你!收起那套狐媚子样,在我面前可不管用!”时凤举目光灼灼盯着苏卿儿,闪烁的眸光中满是讥诮和嘲讽。 苏卿儿羞恶之心顿起,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时凤举这样的目光别人或许不懂,但她懂。 当初她最先讨好奉承想要勾引的对象是时凤举,可惜未能成功,所以这才转而求其次将目光放到了时凤鸣身上。时凤鸣相对性子更单纯,哪儿是青楼头牌的对手,没几个回合就被苏卿儿给拿下了。 但是苏卿儿虽然将时凤鸣迷得神魂颠倒、死去活来,却低估了时家对她的抗拒,时凤鸣要纳她为妾,时二老爷夫妇气得暴跳如雷,若非时凤举还有点理智拦住了,他二人非请人将醉香楼给扒了! 后来时家又匆匆为时凤鸣娶了妻,苏卿儿一看也着急了。时凤鸣虽然喜欢她,但男人口中的真心能保持多久?没准娶了妻子纳了美妾,过一阵子就将想念她的心给淡了,若再过个一年半载妻妾有了孩子,只怕更要将自己扔在脑后。 268第268章碰壁 苏卿儿哪儿肯就此罢休?便将心一狠,撺掇时凤鸣带她私奔。她就不信,时二老爷夫妇为了儿子最终不会妥协。 知晓时凤举这时候会来杭州,于是她便同时凤鸣也来了,为的就是借时凤举试探试探时家的态度,若能跟着时凤举一道回青州,那就更妙了! 她没想到的是,时凤举居然半点面子也不给她!见了就要将她往外赶。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打扰大哥了!卿儿,我们走!”时凤鸣怒气冲冲,拉着苏卿儿就要走。 时凤举冷笑道:“我说了你可以走吗?你既然自己回来了,就乖乖的在这儿呆着,过几天随我回家!”时凤举扬眉大喝一声“来人呐!” 长欢等数名小厮和五六个腰圆膀粗的婆子闪身出来,时凤鸣和苏卿儿脸色一变,情不自禁往后退了退。 “大哥你要干什么?” 时凤举冷笑,使了个眼色,长欢等赔罪道:“二少爷,得罪了!”一拥而上将时凤鸣拉扯制服住。几个婆子则同时冲向苏卿儿,七手八脚将她揪着。 苏卿儿尖叫哭喊起来,那些婆子们最见不得的就是长得娇娇弱弱、年轻貌美、细皮嫩肉的小娘子,越听苏卿儿叫得厉害越是不耐烦,手上的劲更加的大,低声呵斥着,几下子就将她拉扯了出去。 “卿儿!卿儿!大哥你干什么,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时凤鸣气得大叫挣扎,哪儿又能挣扎得开。 时凤举淡淡道:“送二少爷回房,好生看守着。凤鸣我告诉你,你还是老老实实的给我待着,你要怨我就怨吧,这次我说什么也要将你带回去给二叔二婶!” “时凤举,我是事不用你管!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呀!时凤举,你这个混蛋!”时凤鸣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长欢等吓得赶紧将他拉下去了。 苏卿儿那边相比之下就凄惨得多了,挣扎间衣裳也凌乱了,发髻才松散了,身上、胳膊上不知被这些凶神恶煞的婆子们趁机掐了、捏了多少把,小莲哭哭啼啼的小跑着跟上来,想要去搀扶她哪里近的了前去。 几个婆子扭送着苏卿儿脚尖点地出了庄子,一把将她推倒出去,冷冷哼了两声,转身退开。 小莲哭叫一声“小姐!”忙上前搀扶。 秦娘子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冷笑道:“也不看看自个是什么东西,还妄图勾引我们家二少爷!就凭你也配!” 苏卿儿抬头冷冷盯了她一眼,咬咬牙,低头嘤嘤哭泣。 秦娘子没再理会她,冷笑两声,命人将大门关上,顿时内外隔绝,一片寂静。 “小姐,我们怎么办呀!怎么办呀!”小莲呜呜的抹着眼泪哭起来。 “啪!”一声脆响小莲脸上挨了一巴掌,“哭什么哭!还不快拦辆马车来!” 有什么事也得先回去再说,总不能就这么呆在这儿。唯一能指望的时凤鸣已经被软禁,她就算在这儿哭死,眼前这扇门也不可能会打开。 苏卿儿抿了抿散乱的发髻从地上站起来,整了整衣裙,只觉得浑身到处都是火辣辣的一片疼痛。她心里恨恨不已,那些死婆子,下手还真是狠!这个仇总有一天她要报回来! 此处甚是僻静,多是富贵人家建造别庄别院,平日里哪儿有什么马车来往?小莲张望了许久也没能拦下一辆,偶有往来的都是大户人家专用的。 正午的阳光当头照耀而下,苏卿儿虽是避在树荫下仍觉得暑热难当,腹中也饥饿起来,咕咕直叫。她不禁念起时凤鸣的好来,如果有时凤鸣在,她哪儿会受这种苦?越是念,心里就越恨,恨他没有主见、没有本事护得住自己。 苏卿儿情不自禁的想,如果看上她的是时凤举,今日的情景肯定不会发生,时凤举肯定能护得住自己周全。想想她又轻叹,时凤鸣若非那么简单,又怎这么轻易便对自己死心塌地呢? 又等了好一会,她不禁烦躁起来,叫回了小莲,两个人慢慢的走着离开,走了好长一段路靠近了较为热闹的商业区,这才拦住了一辆马车,先去市区酒楼用了午饭,这才往住的地方赶。 不料,到了住的地方,时鹿已经不见了,属于时凤鸣的私人东西也都搬走了。房东正笑眯眯的坐在厅中等着她。 苏卿儿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手心微微发凉。 “苏姑娘,你可回来了!时公子已经走了,房子呢就租到这个月,姑娘还要续租吗?如果要的话,还请交给我二十两银子的押金,如果不要,姑娘这就搬走吧!” “房子租到这个月,那不是这个月还没完吗?你怎么能赶我们走?”小莲气道。 房东笑道:“小丫头说的也有道理,可你们也得为我想想啊,万一你们将我这房子的东西携带跑了或者是变卖了我找谁去?交二十两押金,你们随意住便是!” 苏卿儿心里乱成一团,从未有过的恐慌和茫然将她包裹着,她心烦意乱道:“不就二十两银子吗?拿给你就是!”说着便回房去找钱。 打开平素放置银票的盒子,空空如也,苏卿儿心中微凉,恨恨不已。再看时凤鸣给自己买的首饰配饰,也都不见了!她无奈,只得将发髻上一支镶着红宝石的金钗拔了下来,吩咐小莲拿去当铺当了。 房东见状也不着急,笑眯眯的坐在厅上等着。 半响小莲回来,交给苏卿儿一百三十两的银票。 苏卿儿顿时气道:“怎么才这么点,单是那钗上的红宝石也不止这个数!那红宝石起码也值三百两!” 小莲忙道:“奴婢当的是活当,掌柜的说这已经是最高价了,这是当票请小姐过目。” 苏卿儿无奈只得认了,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朝房东怀中一摔,冷声道:“你可以走了吧!” 房东笑眯眯的将银票拿在手里看清楚,收了起来,又将事先准备好的收据搁在桌子上,笑道:“可以了可以了!二十五号的时候我来收下个月的房租,或者姑娘现在一并给了我也行。对了,我忘了告诉姑娘一声,下个月房租要涨了,十五两银子一个月!姑娘别忘了准备好哦!” “你说什么!”苏卿儿气得浑身发抖,“你别太过分了!” 房东笑道:“我怎么是过分?这种事情讲的是两厢情愿,姑娘若是不愿意不租就是了!” 苏卿儿冷声道:“到时候再说!你现在就给我出去!” “好好好,我这就走,姑娘别生气!”房东笑道:“那我二十五号再来就是了!对了,我顺便提醒姑娘一声,晚上天黑了姑娘最好别出门,记得关好门窗,如今光你们两个姑娘家住,可是有点儿不太方便呢!” 苏卿儿一惊,随即怒目相视,小莲眼中划过惊恐,脸都白了。 房东呵呵笑了笑,起身不紧不慢的离去。 “小姐!我们怎么办呀!”小莲忍不住带着哭腔。 苏卿儿也茫然了,没有想到一天之间她的生活会变化得如此天翻地覆!原本计划得好好的事情完全不按她设想的走,她曾想过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时凤举和时凤鸣闹翻,然后将她和时凤鸣赶出来,没想到被赶出来的只有她一个人!还有这房东,肯定也受了时凤举的指使。 苏卿儿只觉自己满腹的冤气无处诉。 她怒气冲冲起身,回房一处处仔细的搜寻。然后,彻底的绝望了。 除了几件半新不旧的换洗衣裳,时凤举什么也没有给她留下!所有值钱的东西统统都不见了! 她眸光闪烁环视室中,就这破地方一个月还要十五两银子,还不如去住客栈!苏卿儿打算过完这个月就搬去客栈,手上的一对镶宝石金镯子、还有珍珠耳坠、翡翠簪花、玉佩,当了也还能换些银子,暂且度过这几日再说。她相信时凤鸣一定会设法来找她的。时凤举又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只要时凤举不在,时凤鸣想要脱身并不会难。 别庄中时凤举将时凤鸣软禁之后,心中仍觉怒火难平,气冲冲的回房去找桑婉。 桑婉本就叫人注意着前边的动静,早有人一五一十禀报了她。听闻时凤举来了,她忙起身迎了上去,使个眼色命柳芽带着众人退下。 “真是气死人了!二弟怎么如此糊涂!”时凤举忿忿不已。 桑婉挨着他坐下,握了握他的手柔声叹道:“二少爷当年既肯为了那女子离家出走可见性子是个执拗的,你为何不好好同他说呢!弄成这样如何是好!” “好好同他说?”时凤举冷笑道:“那也要他听得进去!我看他分明是失了心智了,糊涂着呢!把人带回去交给二叔二婶就是,爱怎样随他们去吧,我懒得再操心这事!” 桑婉难得听到他赌气的话,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二少爷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一件东西,说带走就带走啊?万一闹出点什么意外,好心反倒办了坏事了,到时候回去怎么同二叔二婶交代呢?” 269第269章时凤鸣大闹 时凤举道:“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那贱人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堂而皇之的找上门来!听秦娘子说她还在花园中摘了你喜爱的花,还跟秦娘子吵架!” 桑婉忙道:“那不过是些小事,就别提了!说真的,眼下你打算怎么办呢?把二少爷这么关着也不是办法!” 时凤举冷哼道:“能怎么办,先关他几天再说!苏卿儿那贱人我倒要看看她走投无路了会做出什么来,若真能对二弟死心塌地,我就服了她!” 桑婉脸色微变暗自心惊,知道时凤举一边软禁时凤鸣,一边定是对苏卿儿下手了。让时凤举盯上,也算她倒霉! “这几****还有些事要办,你帮我看好二弟,别让他逃了出去。”时凤举又转头向她说道。 桑婉点点头,笑道:“你放心吧,我会看好他的!只是让他受委屈了。” “他就该受些罪才知晓好歹!”时凤举脸色渐渐缓了下来。 桑婉便命人摆饭,又吩咐秦娘子,“叫厨房备几样菜给二少爷送过去!别怠慢了二少爷!”秦娘子领命去了。 用过午饭,时凤举便又出去了,桑婉送了他出去,怔怔的在廊上出了一会儿神,轻叹着转身回屋。 “大奶奶,中午送过去的饭菜,二少爷一点都没动过,您看——”秦娘子进来禀道。 桑婉想了想,便同秦娘子一道过去。 桑婉屏退秦娘子独自靠近,门窗紧闭,时凤鸣坐在房中,黑着脸一言不发,瞧也不瞧一眼放在门口的提梁食盒。 “二少爷,你好歹吃一点吧,何苦呢!”桑婉隔着窗棂说道。 时凤鸣抬头见是她,一下子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大嫂,求求你帮帮我,放我离开吧!卿儿一定等急了,你帮帮我吧!你的大恩大德我时凤鸣必当谨记在心,求你了!” 桑婉顿觉哭笑不得,“二少爷别难为我了,凤举决定的事我怎么改变得了?你快吃点东西吧,别跟自个身子过不去!” 时凤鸣哪里听得进去,坚持道:“不大嫂,我看的出来大哥很敬重你你放我走他一定舍不得怪你的!大哥脾气是固执,可是我相信你能改变他啊!他以前为了顾表妹跟大伯母不知闹腾了多久,结果还不是娶了你,现在还不一样对你好!” 桑婉没想到他会冷不丁提起这事,顿时面色微沉,淡淡道:“二少爷你太抬举我了!恕我无能为力!” 桑婉此时也没了劝他的心思,便欲转身离开。 背后响起“哐啷”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响声,桑婉吓了一跳回头,只见地上是一碗打翻的米饭,时凤鸣捡了一块锋利的碎瓷片抵在自己手腕处,“大嫂,放我走!” 桑婉面色大变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嘴。 时凤鸣心中暗喜,面上却仍是一片冷沉,“大嫂,卿儿她是个好姑娘,你也见过的。我不能没有她!你放我走我感激你,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 时凤鸣一咬牙,将那碎瓷片用力欲往手腕上压下去。 “不要!”桑婉惊叫起来。 时凤鸣便道:“大嫂,放我走吧!” 桑婉缓缓吐出一口气,凝了他片刻,缓缓的摇了摇头,“二少爷,凤举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吃软不吃硬,同他作对你讨不到好的!我就在你面前,你觉得你割腕自尽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可你如此不管不顾伤了自己,凤举只会更迁怒那位姑娘,你不为自己想想,是不是也要为她想想!凤举要对付她,可不是什么难事!” 时凤鸣脸色大变,手一抖,“哐啷”一声瓷片落地,他猛然扑上来盯着桑婉:“卿儿他怎么样了?大哥他把卿儿怎么样了!” 桑婉没料到自己情急之下随口一说的话令他如此大的反应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说道:“只要你好好的,我想她也不会有事!可如果你再做出什么来激怒了你大哥,结果不用我说也知道!” “他敢!”时凤鸣恨恨一拳打在窗棂上,“他敢!他敢动卿儿一下,我同他势不两立、这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他!” 桑婉轻叹道:“你的性子相信凤举也很了解,所以你放心,只要你不激怒他,他不会对那姑娘怎么样!” 你好,她就好! 时凤鸣呆了呆,眸底激动慌乱的神色渐渐恢复。想想桑婉说的没错,大哥如果不想招自己恨,应该不会做出伤害卿儿的事情来。眼下只能慢慢筹谋了,得先想法子离开这地方才行! 又想到时凤举的脾气,时凤鸣终于更加冷静了几分。同他硬碰硬,自己是半分便宜也讨不了的,倒不如先安静下来稳住他,待他松懈了再伺机逃走。只要离开了这儿,便与卿儿远走高飞!谅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时府,暂时是不能回去了。 桑婉见他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一阵欢喜一阵忧郁一阵惆怅。不管他想什么,只要安静下来别闹腾了就好。 “想必饭菜都凉了,我叫厨房给你下一碗面吧!先吃点东西再说。”桑婉柔声说道。 “多谢大嫂,”时凤鸣这回没有拒绝,折腾了半响,他也早就饿了,先前满腔怒气愤懑不觉,此刻回过神来已是饥肠辘辘。 “只是我不想吃面,我想吃虾饺,能不能劳烦大嫂派人去给我买回来?”时凤鸣说道。 桑婉虽有些哭笑不得他心思转换之快,但他肯吃总比不肯吃要好,遂点头笑道:“行,那你稍候,我这就叫人去买!”说毕便转身去了。 买回了虾饺,管家开了门送了进去,又有粗使丫鬟进去将地上打扫干净,将中午拿来的食盒收走。 时凤鸣朝门口瞟了一眼,门口垂手候着六名小厮,看似浑不在意,实则一个个眼角都警惕的盯着自己,房间外头还有院子门,往外还有一重重的院门,成功逃出去的可能性着实不大。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大嫂说的很对,万一再惹恼了大哥,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时凤鸣吃完了一笼虾饺,要了茶水漱口,便向管家道:“这门就别锁了,我不走就是,打开门让我透透气!” 管家微僵,陪笑道:“对不住了二少爷,大少爷特地吩咐过,老奴不敢不听!还请二少爷不要为难老奴。要不这样,等大少爷回来,老奴跟大少爷请示请示?” 时凤鸣顿时恼怒,一拍桌子沉声道:“怎么?大少爷的话你不敢不听,我的话就敢了是吗?” “老奴不敢!请二少爷不要为难老奴!”管家躬身回道,态度放得极低,却是半点让步的迹象也没有。 时凤鸣顿时泄气,没好气摆手喝道:“滚出去!都滚!” 管家如得赦令,巴不得这一声,慌忙答应还生怕时凤鸣反悔忙不迭的退了出去。毫不犹豫的一挥手,便有两名小厮上前将两扇门关了起来,落上了锁。 屋里的时凤鸣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气得胸口一阵一阵气闷。大哥实在是太过分了! 时凤举心里也惦记着庄子里这摊子事,傍晚便回来了。一回来不及回房更衣,先到时凤鸣门口从窗户偷偷朝里瞄了几眼,见他翘着腿躺靠在榻上,看起来倒像悠闲自得,时凤举这才放了心,心里堵的那口气也略消了消,心道:混蛋,瞧治不住你! 回房更衣洗脸净手,顺便问桑婉时凤鸣下午可还老实? 时凤鸣中午闹出那么大动静,瞒是瞒不过去的,桑婉便缓缓的同时凤举说了。 果然如她所料,还没说完时凤举已经黑了脸,骂道:“岂有此理!反了他了!还敢给我闹割腕自杀这一套,他还是三岁小孩子吗!” 时凤举刚熄灭下去的火气立刻死灰复燃,霍然起身就要去找时凤鸣算账。 敢威胁他?他娘也没法威胁他,他还怕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信不信他这会就把苏卿儿那贱女人抓了来收拾她! “凤举!”桑婉忙拉住他,笑嗔道:“你先听我说完呀!我劝住他了,已经没事了!” 劝住他了?时凤举挑挑眉,望着桑婉。 那小子脾气梗得很,这么轻易就劝住了? 桑婉便将自己所言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笑道:“我当时也是没法子了才这么说,可没有说错吧!说错了你也不许怪我!” 时凤举放了心,反身揽着她笑道:“还是婉娘你懂我,你那话没说错!他要真跟我寻死觅活,我管教那苏卿儿生不如死!” 桑婉轻叹,依偎在他怀中道:“无论如何二少爷是你的弟弟,将来是要见面的,你千万要周全些,别到头来反倒惹人厌!” 时凤举听了这话心中一暖,他知她是真心为他着想,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放心!” 两人这边刚用过晚饭,管家便过来求见,陪笑说二少爷吵着要见大少爷。 桑婉还以为时凤举会起身去呢,抬眸刚要说句话,却见时凤举脸色微沉,淡淡道:“告诉他我现在没空搭理他,过几天再说!若他再叫你来传话,不必理会他!” 270第270章起火 “大少爷……”管家有些为难,求救似的朝桑婉看了过去。 桑婉知道时凤举这是存心要熬一熬、晾一晾时凤鸣,便向管家笑道:“还不快下去,大少爷怎么吩咐你便怎么说吧!二少爷那边记得叫人在门口警醒着盯着点,别叫他又闹出什么事来!” “是。”管家无奈,只得领命去了。 时凤举仿若无事,命柳芽将灯剔亮,灯下整理起各类文书来。那边时凤鸣自打旁晚就眼巴巴的盼着大哥能来同自己一谈,等的不耐烦也不见他的影子这才按耐不住吩咐人去请。谁知望穿秋水,盼来的只是管家。 “我大哥呢?他什么时候过来?”时凤鸣趴在菱花格子窗上,踮起脚尖、斜着眼睛一直朝管家身后长廊张望。 时凤鸣脾气大,管家下意识后退两步,硬着头皮陪笑道:“等会儿老奴叫人打水来,二少爷还是先洗洗睡吧!大少爷这会儿正忙着呢,只怕没空见二少爷。” “忙着?”时凤鸣眸中锐光一闪,“你真的去传话了?” “二少爷!”管家吓了一跳,“老奴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二少爷啊!大少爷真是这么说的!” 时凤鸣既失望又沮丧,想想也有可能,江南商会期间,他怎能不忙?想了想又道:“那我大嫂呢?你去叫大嫂来这总可以吧?” 管家吓了一跳,心道要再去一趟大少爷非恼怒不可,忙又笑道:“大奶奶在大少爷身边伺候着呢,也没有空啊!” 时凤鸣恼火起来,瞪着他大喝:“滚!” 管家擦了把汗,仓惶退下。 翠柳胡同那边,苏卿儿差小莲到附近的小饭馆买了几道菜,主仆两个随意用了,看天色渐渐的黑暗下来,想起房东的话,忍不住心中有些发憷,忙将院门房门都关了,早早的歇下。 苏卿儿躺在床上哪里睡的着,回想着昨晚还同时凤鸣郎情妾意甜蜜相拥在一起,转眼间孤衾冷枕,好不凄凉,忍不住更加惆怅。这房子里没有了男人,仿佛立刻就变得不一样了,仿佛黑暗中处处都隐藏着危险,令她心惊胆颤不敢入眠。 折腾了半夜,苏卿儿才含含糊糊闭上眼睛睡了过去。睡梦中突闻一阵凄厉的高喊:“不好啦!着火啦!着火啦!快来救火啊!” 苏卿儿惊得心都要跳出来,一下子从床上坐起,但见外边影影绰绰似是火光倒映,尖叫一声坐在床上,大声叫道:“小莲!小莲!快起来,快起来出去看看!” 小莲揉揉惺忪的睡眼从地上爬起来,随手裹了件外衫蹬蹬蹬出去,不一会惊慌失措跑进来,“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是咱们这儿起火了,小姐快逃命呀!” 小莲惊得牙齿咯咯作响,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衣裳系裙子。 “你没看错!”苏卿儿心上一凉。 “小姐,没错!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小莲带着哭腔。 猛然想到时凤举,苏卿儿恨得咬牙顿时明白了两分,慌忙下床穿衣,将唯一剩下的首饰和几件衣裳包裹好,同小莲一起出去。 “快救火呀!”、“不得了啦!”各种声音混沌嘈杂一片,院子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从外头撞开,无数的人拎着水桶来来回回的奔跑着、厨房那边燃起了熊熊大火,已经延续到了西厢房,很快就会烧过正屋来,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小姐!咱们赶紧逃命吧!”小莲哭着拉着苏卿儿要往外头跑。 “等等!”苏卿儿却一把拽住了她,小声道:“你疯了呀!咱们不能出去,得从后门逃,万一房东赶过来了,咱们就走不了了!” 小莲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房东来了看到这样,肯定是要她们赔偿的。她脸色不禁一白,急忙点头:“小姐您说得对!后门、咱们从后门走!” 谁知,主仆俩还没走走两步,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人高着嗓子嚷道:“给我各处看好了,别让这贱人逃了!” 苏卿儿大惊,拉着小莲忙躲在暗影中急急朝后门方向赶去。 不想,后门那边早已有人守候,一片火把照耀得通明,苏卿儿和小莲猝不及防,恰被房东逮了个正着。 “好呀小贱人,你果然想逃!”房东尖着嗓子指着苏卿儿怒骂,手一挥,几个人上前如狼似虎将苏卿儿主仆拿下了。 “你们想干什么!”苏卿儿大惊挣扎。 “想干什么!”房东咬牙切齿骂道:“当然是赔偿了!你这小贱人,你男人跑了关老娘什么事,你把气撒在老娘的房子身上!这么大一座院子叫你一把火烧得精光,你还想逃!” “关我什么事!”苏卿儿明明知道辩无可辩但哪里肯白白忍受冤枉,气急败坏道:“天地良心,我们主仆在房里睡觉,什么也不知道,这火不是我们放的!” “不是你们,那是谁?”房东冷笑。 “我怎么知道!”苏卿儿没好气。 房东仰天打了个哈哈,两手一摊,怪声怪气道:“不知道啊,那你说说我该找谁去?这房子可是你们在住!我不找你们找谁!” “干什么、干什么!这儿又是怎么回事!”冲天大火早惊动了巡逻的士兵,衙门里的捕快这时候也到了,一边组织众人救火,一边寻找房主。 “大人,你们来的正好!这房子是老身的,这小贱人租了老身的房子弄起了大火正想畏罪潜逃呢?亏得老身多了个心眼,将她逮个正着!”房东见状忙抢着上前说道。 “大人,冤枉啊!这火不是小女子放的,小女子是冤枉的!”苏卿儿楚楚可怜的望向当头的捕快。影影绰绰的火光下,她神情娇娇怯怯,一双眼眸水亮亮的如含着愁雾,看上去好不令人疼惜。 房东见那捕快看向苏卿儿的眼神染上了两分迷醉,忍不住心头暗恨,朝苏卿儿恨恨“呸”了一口,指着她道:“你这不要脸的小婊子,做出这狐媚子样给谁看呢?我们杭州城里什么样的天仙没有,你当大人们没见过世面不成!休想使手段蒙混过关!这火分明是从厨房那边烧起来的,定是你们晚上不小心留下了火种!再说了,若不是你干的,你逃什么呀!大人您看看,连包袱都拿了,不说出去救火,眼瞅着就往后门钻!幸亏老娘我来得快,不然叫我找谁赔去呀!” 苏卿儿气得脸色发白,“你、你强词夺理!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是冤枉的!” 房东冷笑,“那你心虚什么?逃什么?” 苏卿儿哑口无言,片刻嚅嚅道:“我,我就是怕你冤枉我,怪在我身上要我赔钱所以才——” “果然是做贼心虚啊!”房东一拍手,截断她道:“你若清清白白,还怕什么冤枉!大人们自会明断!你当大人们糊涂呐!” 苏卿儿百口莫辩,想死的心都有了。有一刹那的冲动,令她差点儿就把时凤举给说出来,总算还有点理智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别说她没有任何证据,就算有,她能赢得了时凤举吗?若说出时凤举来,人家未免要问他为何要这样害你?那她勾引时凤鸣抛弃父母妻子离家出走的事情就再也隐瞒不住,时家和时凤鸣都会颜面大失,她再想回转此事就万万不能了。 苏卿儿顿时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口口声声嚷着“冤枉”,房东则在一旁冷笑连连,“臭婊子”、“小贱人”不知骂了多少句。 那领头的捕快听得不耐烦,大喝一声“够了!全都跟我走一趟,到了衙门里大人自有明断!”说毕将手一挥:“都给我带走!” 苏卿儿一惊,众公人已不由分说上前将她们扣了起来,房东倒是配合得紧,笑眯眯道:“不必劳烦各位大人,老身自己会走!老身也正有心请府台大人做主呢!” 天际发白时,大火终于被救下,所幸没有累及周围民宅,只有这一处院子被烧毁。周围邻舍都松了口气,房东知晓后却是跳脚大骂晦气。 当堂审判下来,苏卿儿不得不认罪认赔。火是从厨房而起,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们主仆不小心留了火种,找不出反向证明的证据,她就只能认了。 房东狮子大开口,重修的砖木材料费、装修费、家具损失费、人工费、花木费等等算了一大笔,算下来共计是一千八百两银子,苏卿儿气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 苏卿儿不肯赔付这么多,只肯出五百两,房东那边听了眼睛里差点喷出火来,眼睛瞪得铜铃般瞪向苏卿儿,当然是坚决不同意的。两个人差点在公堂上又闹起来。 这本来挺简单的一件事,府台大人本就没多大耐烦,见她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也懒了调解的心思,听她们吵闹得实在令人心烦,一拍惊堂木,做主判了一千五百两退堂。房东虽有遗憾勉强能接受便磕头谢过,苏卿儿又惊又气却孤掌难鸣,也不得不认了。 苏卿儿仅剩下傍身的只有少许的首饰,现钱只有昨天当掉金钗的一百两,还差着老远。 271第271章赔偿 出了衙门,房东贪婪的目光在她包袱上扫过,笑眯眯道:“姑娘不是还有几件好动西吗?我就吃点亏,你都给我吧,这事儿就算完了!我看你这样子,也拿不出现钱来!” 苏卿儿气得脑门又是一阵眩晕,冷笑道:“你的算盘打的倒精!我这一对镯子少说也值两千两,你还想把我的东西全要了!” 房东不屑嗤笑,“姑娘你这可说错了,你那几件东西不就是昨天你戴在身上头上的吗?我也见了,那都是前两年的老款,现在啊早不值钱了!我从你这儿拿了,还得拿去金匠铺子请师父熔化了重新打制才能出价钱呢!这里头不要成本?我是看你可怜才这么说,你要是不信,哼,好啊!你随便找家当铺问问去!看人家能给你出什么价!” 苏卿儿又是一声冷笑:“我这首饰乃名店名家所出,多少年都不会贬值!哼,货真价实的东西还怕不值钱,你当姑奶奶我好骗呐!” 房东嘴角抽抽,勾起无声嘲讽不再搭这话,只催着她赶紧找当铺。 苏卿儿也巴不得赶紧甩开这个尾巴,见了当铺便进去问。先是拿出那一对镶宝石的金镯子,朝奉看了后,给的价钱是五百两。苏卿儿急得分辨,朝奉又道:“若是死当的话可再加一百五十两!” 苏卿儿气呼呼拿了镯子转身就走,不顾房东幸灾乐祸的眼神,继续找下一家当铺。 结果无需多言,每一家给的价钱都差不多。也就是房东没有说错,她身上所有的这几件东西,加起来都当不到一千五百两。 苏卿儿只觉精力交瘁,累得脸色血色全无。房东却神采奕奕,精力十足,不停的催促苏卿儿赶紧当了还钱。 “我说姑娘啊,老身大不了花这一天功夫光忙你这事,跑腿费、人工费什么的我就不跟你算了!可我得告诉你,今儿你还不上钱,我可是要收利息的,一天五分利,这利滚利、利赶利,过得几天啊,只怕把你卖到青楼里也不够还的!” 苏卿儿听毕怒目相向,恨不得将房东生吞活剥。 最终跑了一天下来,苏卿儿无可奈何,只得转过头来求房东,将所有的首饰全部给她抵消债务。 房东哪里可能见好就收?也不会抱有什么同情心的。这回见苏卿儿让步了,她可就没这么好打发了,哼哼唧唧的不愿意,一口咬定要收现钱。诉了一大堆的苦说是旧款的首饰不值钱,拿了还得操心等等等等。 苏卿儿听了暗恨,她知道房东心里是千肯万肯的,这时候故意这么说不过是想多榨点好处。还惦记着自己昨天当金钗剩下的那一百两银子呢! 苏卿儿心里将她骂得体无完肤,却不得不多加了五十两银子,才将房东给打发了。 看着房东笑眯眯满脸得意的将东西收走,粗壮的腰身走起路来居然也显出了几分轻快,苏卿儿无奈叹了口气,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一屁股坐在路边,呆呆出神。 “小姐,天色不早了,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小莲见她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双眼睛没有焦距的望着前方,心下没来由有些慌张。 苏卿儿听见缓缓转过头来,问道:“小莲,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小姐——说的是什么?小姐您怎么会错呢!”小莲忙陪笑说道。 苏卿儿苦笑着摇头,“不,我错了!我太低估时凤举了,他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只怕,我再也没法见到二郎了!” 苏卿儿此时想到时凤鸣的千般万般好,心骤然一痛,突然真心的感到有点难过。她甚至忍不住暗暗的想,如果那天晚上同意了时凤鸣的主意,两人一起找个民风淳朴的小城镇安定下来,过着平平常常的市井生活,应该也不错吧? 苏卿儿自嘲一笑,缓缓的又摇了摇头。她不可能会适应那种生活的,那种充满着烟火味,与锅碗瓢盆打交道的生活绝不是她可以忍受的。一天两天还罢了,天长地久,她肯定受不了的。 “你说,二郎还会回来找我吗?”苏卿儿有些可怜巴巴的望着小莲。 这两天发生的变故太多,小莲也深受打击,见她这样更是暗暗难过,连忙点头道:“会的,会的!二爷对小姐那么好,一定会回来******的!他绝对不会抛弃小姐不管的!” “是吗?那可不一定!”苏卿儿微微冷笑。从小,青楼生涯就教会她,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男人所谓的真心和爱,只要有美丽的容貌、有手段、有心计,天底下有几个男人勾不到的?就是时凤举,她也认为那是自己用错了方法,而非魅力不够! 时凤鸣可以被她勾住,自然也会被别人勾住。这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时凤举既然如此发狠发作,他还想逃出来找她可能性不大,况且,杭州城里这么大,她如今又不住在那里了,他能上哪里找她去?就算找到了又如何?上回私奔他带了八万银子,这一回若逃出来,只怕连一两都不会有吧?那他们靠什么生活?没有了银子,别说再跟他爹娘熬了两年,就是两天,他们也不可能熬得下去! “走吧!咱们找家客栈先住下!”苏卿儿霍然起身,眸中闪过一道异常冷静的光芒。 小莲呆了呆,慌忙跟上。 又是一天过去了,时凤举依旧没有去见时凤鸣,时凤鸣急得简直要发疯了,只是无论他怎么折腾怎么闹,管家索性充耳不闻,一句“大少爷有事,请二少爷耐心稍等几日!”就将他给打发了。 时凤鸣气得七窍生烟,再等几日?再等几日卿儿都不知会怎样了。他急得心里要冒火,却身无自由无能为力! 这日时凤鸣又大发起脾气来,冲着外头小厮喝道:“去把你们大奶奶找来,她总有空吧?爷我有事要找大奶奶!快去!” 门外负责看守的小厮耳朵受了无尽的摧残,听见他又叫嚷起来,为了自己的耳朵少受点罪,只得去禀了桑婉。 桑婉略想了想,知道他肯定是记挂着苏卿儿,想要从自己这儿探知口风,可自己哪儿能知晓?不便驳他面子,便过去了。 “大嫂!” 谁知见了面,时凤鸣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不急不躁,还笑着向她点头问好。 桑婉不觉一愣,笑道:“二少爷找我可是有事?” 时凤鸣叹道:“我倒是想问问大嫂卿儿怎么样了,可我也知道,大嫂哪儿会清楚呢?问了也是白问!我就是闷了,想找大嫂说说话,大嫂不会嫌弃我吧?” 时凤鸣眼巴巴的望过来,桑婉又好气又好笑,便道:“自家人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我就在这儿。” “大嫂果然贤惠,难怪大哥待大嫂那么好!”时凤鸣笑着道谢,当真与桑婉隔着窗户聊起天来。 先是问了家中父母状况,又问了时府上下,问了时家的生意、青州发生了什么趣事等等,聊了半响,直到柳芽过来问何时摆中午饭,桑婉才回过神来。 时凤鸣顿时不好意思道:“都怪我忘了时间,大嫂还是先去吃饭吧!有大嫂说说话,这日子也好过了许多!”说着又道:“下午大嫂能不能再过来与我说说话?下午还是叫奴才们搬张椅子过来吧,大嫂站着也累!” 当人媳妇的侍奉婆婆首先要练的就是站功,可桑婉从未在王氏跟前立过规矩,突然站了这半天还真的有些累了。这才刚刚松了口气,就听到时凤鸣又这么说,她只好点头笑着应承下来。 饭后歇了一会,桑婉继续过来与时凤鸣聊天,果然命人抬了张大大的圈椅过来,放置在窗前廊上,继续与时凤鸣聊起天来。 不知怎的说到时凤举,时凤鸣便叹了口气,笑道:“大嫂,有个问题我心里琢磨了许久百思不得其解,我若问了,大嫂不会生气吧?” 桑婉笑道:“有什么话你问便是!” 时凤鸣便笑道:“我大哥跟顾表妹也算是青梅竹马,大嫂你别生气,说真的,他们是真的很好。大哥很护着顾表妹,舍不得她受一点点委屈。我一直以为他会同大伯母对抗到底呢,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娶了大嫂您!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就是好奇,呵呵,大哥对大嫂也挺好的,我倒真没想到……” 桑婉哪儿料得到他会问出这么一番话来,顿时尴尬不已。这叫她怎么说? “二少爷你可真难为我了!”片刻桑婉方勉强笑道:“我嫁给你大哥遵守的是婚约,至于旁的,却不是我能管得到的!二少爷若是真好奇想要解惑,来问我倒不如去问你大哥吧!对了,问了答案别忘了跟我也说一声呢!” 时凤鸣听毕“扑哧”笑出声来,忙道:“大嫂我真的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你可千万别生气!问我大哥?我哪儿敢!他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唉,说起来我真是挺佩服大嫂的,我大哥这人啊,出了名的死心眼……” 272第272章陪同聊天 这话怎么的听起来很不是滋味?桑婉心里顿觉有些别扭,自嘲一笑,点了点头道:“想必是我使了心机手段,恰好你大哥吃这一套,哄住你大哥了吧!” 时凤鸣不由懊恼,这才猛然回神自己那话仿佛有歧义,便忙陪笑道歉,又道:“大嫂温文娴雅,与我大哥正相配,想来大哥是看到了大嫂的好才会如此,是我不会说话,大嫂莫怪!” 桑婉笑着摇摇头,“你别光顾着琢磨你大哥,你也不想想,你家里除了爹娘,也还有一位妻子在等着你呢!你新婚之际将人抛下一走了之,可有想过她的处境?想过她的日子该怎样难过?” 桑婉同周静怡关系不错,见时凤鸣问这问那、问东问西就是没有半个字问到周静怡,她早想问他一句了,倒是他自己起了话头。 听她提到家中的妻子,时凤鸣顿时有几分不自然和厌恶,下意识偏头往一边去。他是真不喜欢周静怡,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周静怡是爹娘用来破坏自己和卿儿关系的那个人! 潜意识里他不能也不愿意怪自己的爹娘,那就只能怪周静怡了。如果不是她,他和苏卿儿就不会落到如此田地,就不会离家出走远离爹娘!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到来。 “她,”时凤鸣勉强笑了笑,无谓道:“家里什么都有,吃穿不愁,丫鬟婆子们伺候着,还能委屈了她不成?她的日子怎么会难过!” 桑婉心中感到一阵凉意,叹道:“新婚之际被丈夫抛下,光是这一点便足以她受尽煎熬了。你竟是这么想吗?她到底是你结发妻子,其实心里也一直惦记着你、念着你,等你回去呢!” “还是省省吧!”时凤鸣蹙了蹙眉,厌恶道:“我跟她没话说,也没打算跟她过日子!是她自己选择嫁入我们家,所有的后果她就该自个承担!” 桑婉一时怔住,不自觉便想到前世,前世里,时凤举应该也是这种想法吧?不,不光前世,今生不也一样吗?她记得清清楚楚,洞房花烛那一夜他眼中那没有一丝温度的冰冷。纵然如今他将她疼着护着甚至可以说捧在手心里爱惜着,她还是不能忘记那晚他的眼神,每每想起,便如针扎般的难受。 “二少爷你真是太天真了!”桑婉反倒笑了起来,淡淡道:“就算没有周家,也会有张家、刘家、李家的姑娘嫁入时家成为你的妻子,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苏姑娘。弟妹她何其无辜,你这么说她,对她来说很不公平!她平日里有空偶尔也会去我那里坐一坐,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关心你,敬重你,始终在等着你回去。你不知道吧?周夫人和周家大少奶奶曾上门要求和离,却是弟妹坚持不肯。二少爷,她真的很好,你为什么不能放开成见好好的看待她呢!” 时凤鸣瞧了桑婉一眼,不觉笑道:“大嫂说的倒是挺有道理的,也是这么说服我大哥的吗?” “二少爷!”桑婉脸色一沉恼了起来。这是什么话?拿她来跟苏卿儿相提并论吗? 时凤鸣怔了怔,也回过味来了,自己没来由也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大嫂,我,我口不择言,您别生气。我给您赔不是了!”说着当真后退两步朝桑婉拱手弯腰行起礼来。 桑婉缓回了神,摆手淡淡道:“二少爷不必如此,我知你有口无心自不会同你计较。只是我劝你这话确是真心。静怡真的是个好姑娘,你如此待她对她太不公平了!嫁给你非她本人所愿,若她知晓你心有所属,未必肯嫁你。可她一个姑娘家,已经嫁给了你,这辈子除了你还能有什么指望?她好歹是你三媒六证、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妻子,就算是死也是进时家祖坟、入时家祠堂的,你真忍心这样对她?你与苏姑娘在外头快活时,就没有一星半点的内疚吗?” 时凤鸣却是想了想,说道:“静怡?周静怡?原来她是叫这个名字啊!我都不太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这事儿她要怪,就怪她爹娘吧!也怪不到我!” 这人没救了! 桑婉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想到眼巴巴念着时凤鸣,盼着、等着他回去的周静怡,桑婉真心替她感到不值。一腔情义白托付了。 “大嫂你说他们家闹着要和离?这是好事呀,怎么我爹娘没答应呢!”时凤鸣又问起这个来。 桑婉顿时梗了一下,心道先前那番话可见都白说了!他还是没有明白过来! “二少爷,”桑婉轻叹道:“就算和离了又怎样?难道二少爷今后不娶妻了吗?” “我——”时凤鸣本想反驳,说自己将来要娶苏卿儿。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这事儿根本就不可能!别说爹娘不会答应,就是他自己也从未想过要娶苏卿儿为妻,而苏卿儿当初跟他说的也是做妾便心满意足了。那么将来,他终究是要娶妻的!桑婉有句话是说对了,不是周家,就是李家、刘家,总会有一家的姑娘嫁进时家成为他的妻子。 时凤鸣顿时有些丧气起来,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反抗仿佛就成了一场笑话! 时凤鸣轻轻的叹了口气,恨这世间不公道,他的卿儿那么好,为何却偏偏出身风尘?如果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子那该多好。可她若真是大户人家的女子,他又如何轻易识得她? 时凤鸣想着想着,自己也觉头疼烦乱不已。 “大嫂,你能不能请大哥来见我一面?我有些话想要问他。他把我关在这儿不闻不问是个什么意思,他又不能关我一辈子是不是?如果他不肯来请大嫂转告他,若是卿儿出了什么意外,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他的!”时凤鸣忽然凝着桑婉轻轻说道。 桑婉心下微震,更觉失望不已,周静怡输在苏卿儿手下,实在是冤枉的紧。她比自己还要无辜。自己为婚约所羁绊那是无可奈何,她却是稀里糊涂嫁了过来,分明就是一粒棋子。当棋子成了弃子,若非她娘家还有些能耐,如今还不知会落到何等地步!而她的丈夫,心心念念却是那一个人,甚至不惜为她与家人决裂。 “你可知道,你大哥为你做过什么?我是他的妻子,本来有些话不该我说,可我现在却想告诉你,为了去邯郸找你,他差点儿就丧命在那。你却要与他绝交,这话你还是自个当他的面说去吧!”桑婉暗暗替时凤举不值得。 时凤鸣心中一震,“大嫂你说什么?大哥他怎么了!” 桑婉望着他,没有说话。 “大嫂,你快告诉我呀!大哥他怎么了!”时凤鸣有些急了。虽不是亲兄弟,但他们几个从小关系就好,他心里也一直敬重甚至可以说是敬畏这位大哥,他不怕他爹,对大哥的话却少有敢不听的。 “你真的想知道?你曾经在邯郸停留过吧?” 时凤鸣点了点头。 桑婉便将此事经过一五一十的同他说了一遍,便道:“不看别的,看你大哥一片心意为你,二少爷,你别跟他拗了!你们可是血肉至亲。” 时凤鸣心里愧疚不已,半响叹道:“幸亏大哥没事,不然,大伯母定要恨死我了。”如果大哥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又如何心安?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大伯母?时凤鸣心里更加烦乱起来,一拳砸在窗楞上,为什么这为难的事都落到他的头上呢! “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也不求名分,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非要针对她不可呢!”只是一想到楚楚可怜、那个为了自己什么苦都肯受的娇美女子,时凤鸣又矛盾起来。 “你是时家的少爷,行事岂能如此任性,你有你需承担的责任,一味逃避,令时家成了笑柄,难道就没有错?”桑婉其实很想说,那苏卿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连顾芳姿都不如,真不知你看中了她哪一点,若真是个正经的,只怕凤举同病相怜也未必不会帮你。 时凤鸣听了这话十分不服气,不由微微冷笑,半嘲半讽的道:“大嫂的意思是,人人都应该像大哥这样,为了家里的脸面放弃所爱?也难怪大嫂会这么想,若非如此,您也不能成为我的大嫂!我只没有想到,大哥那样一个人,居然会妥协了!可见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欢顾表妹,可我不一样,我对卿儿是真心的,此生不渝!” “二少爷!你——”桑婉甚怒猛的站了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发作,背后传来一声怒斥,“老二,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却是时凤举阴沉着脸走了过来,显然气得不轻。 时凤鸣有一刹那的尴尬,面上微红,索性豁出去了脖子一梗,毫不示弱的瞪着时凤举道:“我没有胡说八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大哥你自己放弃了,凭什么叫我也放弃!我不作那负心薄幸之人!” “负心薄幸?”时凤举叫他给气笑了,背手冷笑道:“你懂得什么负心薄幸?叫一个青楼女人给玩弄在股掌之中还自鸣得意,有时我真想劈开你脑袋看看里边装的都是什么东西!你敢对你大嫂如此无礼,我定不饶你!” 273第273章桑婉恼怒 “卿儿对我是真心的!”时凤鸣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气急败坏道:“你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自己负心薄幸便巴不得别人也同你一样!我没有对大嫂无礼的意思,我说的是实话,你和顾表妹的过去,我才不信大嫂什么都不知道呢!” 桑婉再也听不下去了,抬脚便欲走。自从时凤举过来之后,她便微微垂了眸站在一旁不吭声,听他兄弟二人拿着这事越说越来劲,桑婉只觉得有一根针狠狠的插在自己的心上。原来在时凤鸣的眼中,她桑婉倒成了个拆散人家青梅竹马的罪魁祸首了!他好像忘了,这婚约分明在先。 “婉娘!”时凤举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用力捏了捏。 “你们先聊着吧,我回去了!”桑婉挣扎不脱,抬眸朝他勉强一笑。 时凤举深邃如潭的眸子凝着她,忽然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拥抱着,向时凤鸣道:“过去的事我不否认,我也不怕告诉你,从前是我喜欢错了人,伤害了婉娘是我的过错。我如今只想和婉娘好好的在一起过一辈子,她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有些话说了伤人,以后你要再敢当着婉娘的面肆无忌惮,别怪我不客气!你不就是想知道苏卿儿的情况吗?”时凤举冷笑道:“放心,我不会叫人动她,不过她自己要做什么那也是她的自由!老二,我看你是白费了心了,若她心里真的有你,这几天我可没见她上过门啊!只怕她早将你忘了吧!” “你,你——”时凤鸣气得脸上发白,跺脚道:“你那样凶神恶煞对她,她怎么敢来!你还在我面前说风凉话!” 时凤举一句话顶了回去:“凶神恶煞?我只不过叫人将她强行轰了出去,可有叫人动手打了她?这就把她吓得没了踪影,她对你还真是——”时凤举啧啧摇头,“若她在别庄门口跪上一天一夜没准我心一软就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惜啊,她离开之后再也没来过!” “你胡说!你胡说!她不会这么对我,你放我出去,我自己去找她!”时凤鸣急得心神大乱。 时凤举挑眉道:“放心,我会让你去找她的,不过不是现在。你最好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待着,别再给我闹腾,你大嫂不是陪你聊天的,你想聊叫管家跟你聊!要再闹腾,那就是逼我出手!” 时凤举不再理会他,拥了桑婉便走。 桑婉脚步有些勉强,心里也别别扭扭的,一路垂着头不做声。经过花园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淡淡道:“你先回去吧,我想去园子里散散步。”说毕轻轻拂开了他的手臂。 时凤举一怔,扭头示意柳芽等退下,仍拥着她笑道:“我一个人回去做什么,我陪你一起。” 桑婉摇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也累了,回去歇歇便是。” “我不去,”时凤举道:“我不打扰你便是。” 桑婉见他坚持,盯了他一眼不再说话,抬脚慢慢往花园中行去,将他的手拂开,“怪热的,你别这么着。” 时凤举瞧了她一眼没再继续动手,果然不声不响的跟在她的身后。 此时满园最艳即是紫薇,紫红粉白开得如火如荼,桑婉站在一丛挂满了幽青小果的石榴树下,怔怔的望着近处花繁叶茂的紫薇出神。她始终走不出那梦魇般的前世,就算时凤举如今护她疼她,她仍然无法摆脱。 “婉娘,”时凤举自她身后将她圈抱着,伏在她耳畔柔声道:“老二口没遮拦,你别往心里去。我待你如何,你还不知吗?” 桑婉嘴唇动了动,片刻轻轻说道:“凤举,你可有恨过我?” 时凤举沉默之后说道:“以前怨过你,不曾恨过。婉娘,咱们不是说好了以前的事不提了吗?你看,我带你出来就是想让你散散心,不想又碰上了这糟心的事,看你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 桑婉轻轻一笑,自嘲道:“可见我天生就没有散心享福的福分,倒辜负你一片好意了!” 时凤举将她身子转过来,面向着自己,抬手抚上她的脸笑道:“你啊,就是心思太重,有的时候我也不知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何苦呢?婉娘,时凤举这辈子都不会辜负了你,你偏喜欢叫旁人的话影响了去!” 桑婉心道,我只是害怕,害怕前世的命运怪了道弯又继续回来,你又怎会明白! 她勉强一笑,“我也是个女人,听别人说了那些话心里岂有无动于衷的?我也没说往心里去啊,只是不太舒服而已!” 桑婉心中自嘲,自己还是改不掉这杞人忧天的毛病啊!既然重来一次,何苦再纠结过往?那已发生的事情,就算再纠结又有何用?顾芳姿是怎么样一点一点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难道,自己要犯和她同样的错误吗! 桑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好了,我不想便是!他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吧!咱们回去吧!”桑婉笑道。 时凤举却道:“那个混帐竟敢拿你来跟那贱人比,我却饶不了你!往后他再叫你你别理会就是,你是我妻子,犯不着陪他聊天!” 桑婉嗔他一眼说道:“无论有心无心,他今日说出了这样的话,我哪里还有心情再陪他聊天?你就是不说,我明天也不会去了!”她自认自己还没有大方到那一地步,甚至还有些恼火。 时凤举大笑起来,在她脸上拧了一下笑道:“我忘了我家婉娘也是个有脾气的,倒是我多心了!对了,这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明天起我带你好好的在杭州城里玩玩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这些天冷落了你了!” 桑婉笑着“嗯”了一声,“明日在庄子里歇歇吧,反正也不急于一时,这些天秦娘子陪着我也逛了不少了。” 时凤举握着她的手笑道:“也好,明日我为你画眉添妆,好不好?” 桑婉面上微红,嗔他一眼不做声。 时凤举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低哑着嗓音道:“婉娘,这些日子咱们都没有好好亲近亲近,这样不行,这样什么时候才有儿子啊…。。” 这明目张胆求欢的话令桑婉脸上顿时臊热起来,扭身啐道:“你还是忙着的好,闲了便胡思乱想!” 时凤举笑道:“这是天理人伦的大事,怎么是胡思乱想!”说着打横一把抱起了桑婉。 桑婉“啊”的一声惊呼起来,急得挣扎道:“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时凤举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笑道:“怕什么,这儿又不是青州府上,谁也管不着咱们!你今日陪那混账聊天也累了,省些力气留着晚上再用不好么!” 桑婉脸上更红,低低娇哼一声,伏在他身上不动了。 时凤举愉悦的笑起来,见她俏脸上布满红晕泛着轻柔的光泽,眸中水光潋滟,红艳艳柔润饱满的唇微微启着,说不出的妩媚可爱,忍不住心中一荡,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今日晚间,定是不饶她了。 时凤举一路抱着桑婉从花园回住处,一路上丫鬟婆子们见了俱是一愣,随后忙不迭的低头侧身退让一旁,惊得连礼都忘了行了。直到他们过去许久,才敢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挺直腰来,轻轻吐出一口气,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年轻的小丫头们都红了脸臊得不行,婆子们则相视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桑婉也尴尬得要命,那一次他这么抱她是在晚上夜深人静,她又有些微醉,尚不觉什么,这一次却是光天化日,叫丫鬟婆子们都看见了,只怕不到明天整个庄子都传遍了,桑婉心里又恼羞又有种说不出的刺激兴奋之感,伏在时凤举怀中连头都不敢抬。 直到他的声音在她上方低低的笑道:“婉娘,到屋里了!不过你要舍不得下来,我抱着你便是!” 桑婉吓了一跳忙挣扎着下地,朝轻笑了一声的柳芽瞅了一眼,柳芽忙陪笑:“奴婢这就叫人打水来伺候主子洗脸净手!晚饭还得有一会儿呢,奴婢等会儿再去催催!”说着领着几个小丫头忙退下了。 “都怪你!明日人人都要笑话我了!”桑婉脸上仍是红红的。 时凤举索性拉着她坐在自己膝上抱着,笑道:“谁敢笑话爷立马撵了出去,旁人只有羡慕的份!” 桑婉“嗤”的一笑,心里略略好受些,想着横竖是丢脸了,也不介意再丢一点,便任由他抱着,轻轻靠在他怀中,并不挣扎着下来。抬眸轻轻凝着他温润俊朗的五官,心中蓦地飘上来一抹温柔,只愿岁月从此静好。 时凤举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朝她微微一笑,“你的夫君好看吗?” 桑婉嫣然一笑,点点头,“好看!” 时凤举低头,吻住了她,久久不舍。 第二天两人睡到快中午才从床上起来,不是有意赖床,实是昨晚时凤举兴致大发,好像要将这么多天落下的功课补足似的,抱着她闹腾了大半夜才心满意足的睡去。最后一次完事后,桑婉眼睛一阖便睡了过去,他怎样为她擦拭清理,她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274第274章逛街 白日醒来,身子仍旧酥酥软软提不起劲,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便叫身旁的男人揽入了怀中,随即在她额上印下轻轻一吻,低哑的嗓音在她头顶轻笑道:“婉娘,这一觉睡得可好?” 桑婉有些迷蒙的转了转眼睛,“啊”了一声惊道:“什么时辰了?”屋里格外明亮的光线和空气中暖暖的温度在提醒她,定是不早了。 时凤举见她挣扎着要起来不由好笑,将她禁锢在怀中,笑道:“再睡一会起来正好用午饭。我的娘子,咱们在外边你想怎样都可以,理他呢!” 桑婉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惯坏了我,回了青州我做错事你可别怨我。” “我怎会怨你?你做错事自然有我扛着,我只要你快快活活。”时凤举凑近她蹭了蹭,笑得暧昧,“婉娘,昨晚快活吗?” 桑婉顿时羞得浑身没了力气,娇嗔捶他道:“我还生怕你这几日累坏了好心让你今日歇着,谁知你,你——” 时凤举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笑道:“婉娘,我可是男人!” 桑婉白他一眼,心道你不是男人我能嫁你么? 时凤举却又笑道:“我这说的什么胡话,我是不是男人,我的婉娘当然比谁都清楚!” “越说越没正形啦!”桑婉一时大羞往他怀中躲去。这个人平日里看着像模像样,说起风话来却比谁都厉害!也不知哪里听来的!想来也是,什么人他没接触过,只怕比这更风的话他都听过,说给她听的,只怕还是筛选过的了! 时凤举哈哈的笑起来,紧紧搂着娇躯在怀,触着她滑腻的肌肤,淡淡的甜甜的馨香萦绕鼻端,他心神一荡,差点儿忍不住又将她压在身下。 两人闹腾一阵起身,果然已经午间了,梳洗完毕用午饭,就在园中消遣了半日。唯一的插曲就是管家又苦哈哈的过来陪笑请示,说是二少爷请大奶奶过去说说话。 管家话没说完就让时凤举黑着脸吓得硬生生吞下后半截话,转而可怜巴巴望着桑婉。 不等桑婉开言,就让时凤举赶了去了。“他要是觉得无聊想找人聊天,你就在那陪着他聊好了!婉娘是他大嫂,让他收敛些!” 这话怎么听来好像有些别的意味,管家心里惊疑微怔,来不及多想,被时凤举一句“还不下去!”吓得慌忙退出。 傍晚时凤举便带了桑婉乘车出门,二人在西湖畔的烟雨楼用了晚饭,便往城中逛去。杭州城富甲天下,晚间处处灯火通明,林立的店铺货物琳琅,人来人往其热闹丝毫不比白日差。 此处货品无所不有,尤以各种各样的绸缎锦缎、金银饰品、胭脂水粉、古董摆设最为繁盛与出名,在别处看不到的时新花样、买不到的名贵稀罕之品在这儿都能找得到。 二人下了马车,桑婉戴上轻纱帏帽,与时凤举相携而行,所过之处赞叹不已。 时凤举带她走的一整条街道所卖都是高档商品,人还不算多,货品却无一不精湛。 时凤举欲拉她进一家门庭高大威严的首饰铺子,桑婉却笑着道:“你送我那么些首饰我都戴不完呢,还买做什么!咱们上别处逛逛去!” 时凤举笑道:“先进去看看吧,咱们出来一趟,也得给家里带些东西,你给娘和二婶、三婶都挑一套吧!等会儿我带你去一家西洋人开的铺子,里头尽是新奇的西洋货,想来有你喜欢的!” 桑婉听他这么说,便只好笑着同意,二人一道进去。 进这店铺的都不是普通人,掌柜伙计们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他二人衣裳虽不甚华贵,那掌柜的却是一眼就瞟到了桑婉发髻上那支钗头为半盛开玉兰花的羊脂白玉钗,忙笑着亲迎了上来。 “夫人,这家尚品楼可是杭州城里有名的百年老店,东西都是时下最好的,你看看可有中意的?”时凤举说着笑笑,小声凑近她道:“婉娘,我似乎还没带过你一同买首饰呢,你好好挑几样。” “公子好眼力!我们尚品楼的东西那是没的说,我们有最好的工匠和珠宝,做出来的首饰样式别致,在别处可都是见不到的!就算京城里的东西,也比不上我们的好!”掌柜的在一旁早笑眯眯的搭上了话。 桑婉朝时凤举笑笑,“你既这么说了,我不挑几样岂不是辜负了你!” 时凤举呵呵一笑,向那掌柜道:“一般的东西我夫人未必看得入眼,有什么好的拿出来吧!” 听这语气是要看私藏珍货了,掌柜的顿时有小小的为难。虽说进店的都是客,一般人也不会踏进来,但他们尚品楼中的私藏珍货真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也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看的。 “这边柜台上也有许多好东西呢,这位爷和夫人不先看看?没准有合适的呢!”掌柜的极其热情的陪着笑脸将他们往货架那边引。 尚品楼中的货架面上早就换上了西洋玻璃,干净透亮,一眼便可看到,每一件货品上都标有价格,他的意思自然是让他们先看看价格再说别话。 时凤举明白他的意思,轻轻揽着桑婉笑道:“夫人,咱们先过去看看也好!” 桑婉无可无不可,笑着“嗯”了一声同他一道过去。 虽是晚间,但店中灯火明亮,看去丝毫不影响首饰的品相。这掌柜的果然没有夸口,金玉各色宝石相互嵌造,金丝盘绕雕镂得异常的精致细致,造型更是独具匠心,搭配着珍珠宝石或翡翠玛瑙或红珊点翠,彩耀辉煌,灿然夺目。 掌柜的小心拿出一支凤首衔滴珠的翔凤金步摇,“夫人雍容大气,这支步摇极适合夫人,不如夫人试试!” 桑婉和时凤举看去,只见凤首做回眸状,双翅向后,拖着五股造型各异的尾羽,尾羽末端镶着水滴状大小一致的红蓝宝石和绿翡翠,凤身则点缀镶嵌着细碎的米珠,金丝盘底。金黄的色泽衬着洁白的米珠、璀璨的宝石,下方依托着金色祥云,格外夺目。 时凤举含笑看向桑婉,桑婉微微摇头,笑道:“太闪耀了些,我不太喜欢这样的,买了回去只怕也戴不了几回。况且这凤首衔滴珠的步摇我已有四五个了,还是不要了!” 时凤举自是依她,示意掌柜放回去。 掌柜的又介绍了好几样,桑婉俱看不中。时凤举便向掌柜的笑道:“我夫人看不中,你随便给我挑两样,我带回家送给两位长辈的,带我们去看好一点的吧!” 掌柜的见他说的轻描淡写,心中一阵欢喜,便挑了一对点翠芙蓉金钗、一对玉兔衔瑞草簪花,示意如何。时凤举连价钱也没看点头道:“就是这两样吧,一会儿寻两个精巧盒子给我装好!” 掌柜的忙笑着答应,将东西交给伙计叮嘱了一番,这才领了桑婉和时凤举入后堂。 时凤举似笑非笑道:“你们尚品楼的规矩倒是挺大的!” 掌柜的陪笑道:“这位爷您可千万别跟小的一般见识,跟爷说句实话,这年头啊骗子也多,做生意的也不容易啊!有怠慢之处还请爷包涵!” “那倒也是,倒叫你们为难了!”时凤举笑笑。 “爷您理解就好!”掌柜的忙笑。 掌柜的似乎为了弥补之前的轻慢,将店中极好的东西呈了上来,有最时新精巧的,也有古时流传精心保存之作。掌柜的滔滔不绝的介绍着,将每一件恨不得说上了天。 时凤举笑着看向桑婉,“夫人可有合心意的?” 桑婉笑笑,只拿了一套以观音菩萨为图样的金镶玉挑心、掩鬓、花钿、簪花等,和一挂楠木串珠笑道:“这两样买回去送给娘好不好?想来娘会喜欢的!” 掌柜的忙笑道:“夫人眼光真好,这套玉观音饰乃是唐时宫里的物件,辗转到了我们东家的手里,指不定是哪位娘娘戴过的呢!您看那每一件边角下还有唐代御制坊的标示和名匠玉合子的印记!这楠木串珠,也是两百多年的老物件了,上边刻有整套的金刚经,买了回去赠给老人家最合适不过!这可是积善积德的好东西呀!家中老夫人见了必定夸夫人有孝心!” 桑婉听着不觉点头,向时凤举征询望去。 “难得你有心,那便买了回去吧!”时凤举看向她的目光益发温柔。 掌柜的小心将那两样挑出来,笑道:“玉观音挑心十六万两,这楠木串珠八万两,零头我便抹去不同二位说道了!” 时凤举不置可否,却道:“还有别的吗?我家夫人还没挑着满意的呢!” 掌柜的顿时有些犯了难,他做这一行近三十年,早就成了人精,看得出来这位夫人心思并不在这上头,只是她的夫君执意要给她挑上满意的,她也不想回绝他的好意。 略想了想,掌柜的忽然眼睛一亮,忙笑道:“小的差点儿忘了,我们这儿还有一件好东西,没准能入得了夫人的贵眼!请两位稍候,小的这就去取来。” 275第275章一抹身影 时凤举倒叫他勾起了兴致,笑道:“是吗?我家夫人眼光可高的很,什么东西你这么有把握,快取来瞧瞧!” 桑婉也不觉笑了笑。 不一会掌柜的便回来了,手中铺呈着大红绸绒布的托盘上盛着一块碧色晶莹的圆形镂空雕花玉佩,方圆约莫三四寸大小。 时凤举知瞧了一眼便兴致缺缺,笑向桑婉道:“夫人看着如何,喜欢吗?” 掌柜的生怕桑婉一开口就拒绝了,忙笑道:“夫人且稍候,待小的拿给夫人慢慢看。” 掌柜的将那镂空雕镂玉佩拿起,桑婉看去,上边的图案是鸳鸯红莲,两只鸳鸯嬉戏水面,相视仿若含情脉脉,栩栩如生,旁边是一高一矮两支盛开的出水莲花,一旁水面上又点缀着圆圆点点的碧色荷叶。 桑婉顿时微窘,这掌柜的,是想说什么? 时凤举却笑道:“看着有点意思,莫非还有什么玄机不成?掌柜的你快说说!” 掌柜的暗暗佩服瞧了他一眼,点头笑道:“爷所言甚是!两位请看!”只见他将那玉佩轻轻不知按了哪一处,一晃眼,两边手上个拿了一块大小如一的玉佩,每一个上各有一朵红莲、一只鸳鸯,两块玉佩合并在一起,恰好组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时凤举眼睛一亮,随即大喜,拍手笑道:“不知是谁好别致的心思!这对玉佩我们要了,夫人,你喜欢吗?” 要了自然是一人一个的。对上时凤举灼灼火热亮晶晶的目光,桑婉一时微窘,笑着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那掌柜的却是暗暗乐呵,知晓自己这次是拿对东西来了。 “就要这一个,我夫人喜好珍珠翡翠,再把你们店里上好的珍珠翡翠首饰各拿一套,这就结了吧!”时凤举笑道。 “是,是,这位爷!”掌柜的心中盘算着这一次的进账,乐得心都要飞出来。 桑婉欲要阻止,见他正欢喜着,便也作罢。 结好账二人出门,桑婉忽然停住脚步,似笑非笑向时凤举小声道:“不给顾表妹带些什么吗?” 时凤举顿时警惕起来,偏头看向她,见她神色淡然,一双水亮的眸子温柔中却不经意闪过一丝紧张,他心里好笑,更不愿此时徒惹她不快,便笑道:“婉娘这算是试探我吗?我怎能随随便便给她希望?你啊,放心就是!” 桑婉心中略松,一笑便不再多言。她不禁暗暗自嘲,自己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像原来的自己了,怎么总会不经意的问出一些傻话呢! 车夫将马车赶过来,上车前,桑婉听到前方一间古董店前传来一阵女子咯咯的娇笑和清脆的说话声,一怔之下她“咦”了一声,不由掀起帏帽一角朝那边望去,通明灯光之下,那女子身形窈窕,行动间风情无限,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个小丫头,不是苏卿儿主仆又是谁? 而此时,桑婉分明看得真切,苏卿儿一手挽着一名身形高大的、穿着褚色缠枝纹亮缎直裾男子的手臂,整个身子倚靠在他身上,柔若无骨,桑婉忙别开眼光。 “婉娘,上车吧!”时凤举扶了她一把。 桑婉点头“嗯”了一声,踏脚上了马车。 二人坐下,桑婉便向时凤举道:“刚才那人,可是那位——” 时凤举微微冷笑,“自然是她。比我想象中更干脆利落些,这么快就傍上新靠山了!老二这回总该死心了!” 桑婉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时凤举往她旁边凑了凑,笑道:“婉娘,你不会认为这是我的安排吧?” 桑婉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只知道这里头定跟你脱不了干系,二少爷怕是要怨你呢!” 时凤举听她是在替自己担心,心中顿时欢喜起来,将她的手裹在掌中握了握,笑道:“放心,老二他怪不到我身上!你也没说错,是我设法将她从住所赶了出去,可我也没赶尽杀绝,她身上还剩好几十两银子,并非不能度日。若她心里真有老二,就不会转眼便另结新欢。可是你看看,这才几天功夫!她身边那位,是徽州的一位姓卢的富商,此人家中嫡妻乃出了名的母老虎,偏偏此人又贪花好色,得了年轻貌美的女子不敢带回家便当外室偷偷养着,可他家母老虎也不是吃素的,每每侦查得知便叫人捆了发卖!两口子打这擂台不知打了多少年仍乐此不疲,哼,姓苏的小贱人将来还不知结果在哪里呢!” 桑婉听得心下一阵一阵发凉,不用问她也猜的到,虽是苏卿儿自己选择,可苏卿儿这么快就跟这位姓卢的富商勾搭上,其中肯定少不了时凤举派人从中不动声色穿针引线。 “凤举,”桑婉轻叹一口气,偏头依偎在时凤举的肩膀上,半认真半玩笑的轻笑道:“其实我觉得,当初你对我真的挺仁慈的!真的!” 时凤举不太喜欢听到这话,笑揽着她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就算我不待见你,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说着又道:“婉娘,咱们可是说好了的,谁也不许再提从前,你自个说说该当何罪?” 时凤举捏着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似笑非笑,桑婉有些慌乱的避开他的目光,面上一阵微热起来,“我,我不过是有感而发,哪里提什么旧事了……” 时凤举却是低头在她唇上吻住了吮吸,轻轻咬了咬她的唇,低笑道:“还敢狡辩,回去再收拾你!” 桑婉低哼一声往他怀中躲去,时凤举低头笑笑,在她发髻上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婉娘,和你在一起我觉得温暖,安心,你呢,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桑婉在他怀中轻轻点了点头,不觉抬手揽住他的腰间,轻轻道:“你是我的夫君啊。” 时凤举抱着她坐好,将那收入坏中的翡翠玉佩拿了出来,笑道:“婉娘,咱们俩好像还没有什么表计信物呢,今日碰上这个可见是天意,来,我给你系上!”说着便将那玉佩轻巧的一分为二,将其中一个小心的系在桑婉腰间,将另一个放在她掌心中,望着她满是期盼热切道:“婉娘……” 桑婉好笑,心中没来由感到一阵淡淡的温暖和温馨,他有时虽冷静得不可理喻,玩起手段心眼来更是果断无比,有时又孩子气十足,令她几乎会产生错觉。她指腹轻轻摩挲着这圆润光洁的玉佩,低头亦替他小心的系在腰带上。 时凤举低头掠了掠那宝蓝的长长流苏,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捧着她的脸轻轻一吻,“婉娘,咱们回去吧!” 回去?回去自然是做那等好事了?他声音中浓浓的****说明了一切。 桑婉微微一笑,声音细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二人在杭州城里又好好的玩逛了两天,而对于时凤鸣来说,自然又是痛苦难熬以分秒计的两天。 第三天中午,当时凤举出现在他面前时,第一时间时凤鸣疑是自己看花了眼,使劲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影像没有消失。他猛的一下扑到窗前,可怜巴巴道:“大哥!” 看到他这副没出息的样时凤举便忍不住一阵恼火,他忍了又忍尽量使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平静,“你不是记挂着那女人吗?你得答应什么都听我的,我就带你去见她!否则的话,你是知道我的脾性的!” 时凤鸣听了这话哪里会有什么不答应?简直喜从天降,忙不迭点头,笑得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根,“大哥放心,只要大哥让我出去,我什么都听大哥的!” 时凤举冷哼道:“记住你说的话!也记住我说的话!” “放心吧大哥!”时凤鸣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时凤举眉头微蹙,显然十分看不上他这个样,扭头一旁懒得再开,朝管家一挥手:“把门打开!” 随着一阵钥匙铜锁轻响,房门打开,时凤鸣脚步轻盈从里边走出来,下意识伸展伸展胳膊,抬头望望明朗高远的天空、悠悠的白云,闭上眼睛舒服的叹了口气,享受微风吹拂面颊的感觉,只觉得以往普普通通的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的美好,美好的不可思议! 时凤鸣满心的欢喜和对时凤举的感激,浑然忘记了自己过着软禁的生活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位大哥,狗腿的上前陪笑感谢。 “大哥,那个,我什么时候能够去见卿儿呢?”话没说多几句,时凤鸣就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内心,分明知晓自己这么问多半会惹得大哥生气仍旧是问了出来。 时凤举果然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却在他的心微微凉下去的时候哼道:“现在就去!马车已侯在庄子外头了,走吧!”说着抬脚走在前边。 “哎,那谢谢大哥了!”时凤鸣大乐,见时凤举也朝门外走去心里虽有几分疑惑,却也没多想。对他来说眼下最要紧的是见到苏卿儿,确定他平安无事,其他的都可以先靠边站。 在上马车的时候时凤鸣仍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哥你也去吗?” “怎么?”时凤举似笑非笑,“不愿意我跟着?” 276第276章带他亲眼去看 “没有!”时凤鸣忙笑道:“将来还有许多地方要请大哥您帮忙呢,怎么会不愿意!” 连“您”都出来了,时凤举似乎记不起来他什么时候对自己有过这么客气的时候,忍不住心头一阵泛酸,在马车里坐下,叹了口气说道:“老二啊,等会儿不管见到什么,你都得听我的!” “大哥放心,我听您的,一定听您的。”时凤鸣正是满心激动的时候,哪儿会想得到其他? 时凤举看不得他那狗腿样,便没再说话。 马车行驶了小半个时辰,在一处叫做杨柳庄的阔气酒楼停下,此酒楼建在西湖边上翠柳桃林掩映之间,周围遍植鲜花,点缀着太湖石,门前凿池引西湖水入内,栽植各色睡莲,放养着好些鸳鸯、绿头鸭等水禽,楼后临近西湖,推窗远眺,可见一片烟水茫茫,眼界开阔,风景宜人。 “走吧,咱们进去!”下了马车,时凤举便道。 时凤鸣终于察觉到了两分不对,有些狐疑的瞧了大哥一眼,点点头“哦”了一声跟上他的步伐。 能到这儿来用餐的都是有钱的主儿,听到马车的声音掌柜的早迎了出来。时凤举与众多同行们在此有过几场饭局,掌柜的自是认得他,忙笑着上前招呼。 时凤举笑着同他寒暄,却没有介绍时凤鸣,随后便在掌柜的亲自带领下去了二楼事先定好的包间。 排窗大开,放眼望去湖面银光跳跃,游船画舫轻浮其上,缓缓而过划破一汪碧水,拖出鱼鳞般迤逦的涟漪,远山柔柔铺展而去,苍翠凝碧,环抱着这辽阔的湖面,数处山顶有塔,远远看去,意境深远不可言说。 风景虽好,见之亦心襟为之一开,可时凤鸣此时却没有半分流连于此的闲情逸致,试探着向时凤举笑道:“大哥是——约了卿儿在此见面?” 时凤举收回目光,笑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时凤鸣微微松了口气,又笑道:“早知如此该把大嫂也请来,这儿风景不错,想必大嫂也会喜欢的。” 时凤举轻哼了一声说道:“你大嫂的事你少多嘴!她喜欢什么也不用你说!” 时凤鸣“哦”了一声有些委屈,心道大哥这话好大的醋意,大嫂一看就是正经女子,我还能对她起什么心思不成?呸呸呸,我胡乱想什么呢,是不是正经女子跟起不起心思有何关系?大嫂就是大嫂! 伙计上了一壶上好的龙井,时凤举便悠闲的品起茶来,时凤鸣等着等着却有些坐立不安了起来,好半响了,卿儿怎么还没有来?会不会是找不到地方。 “大哥,不如我去门口看看,顺便迎一迎卿儿吧!”时凤鸣突然站起来。 “坐下!”时凤举淡淡道:“你怕她会找不到地方?放心!” 时凤鸣还想争取,对上时凤举警告的目光,想起自己答应过他的话,只得怏怏坐下。 不一会,旁边包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时凤举眉头微微挑了挑,仍旧坐着不动。 渐渐的,时凤鸣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那声音他最熟悉不过,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男女调情调笑的声音越发的不堪入耳,时凤鸣额上青筋暴起,握着拳的手颤个不住。他猛的起身欲朝那边冲去。 时凤举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含着警告的声音道:“别乱来!你又忘了我说过的话吗?” “这声音怎么会这么像,我要去看看究竟是谁!”时凤鸣咬着牙,声音中透着无尽的震惊和痛苦。 时凤举深潭似的眸子凝了他一眼,“你还不死心吗?” 时凤鸣脸色猛的变得煞白,他突然抬头,灼灼盯着时凤举道:“是你设计的,对不对?是你!” 时凤举神色一变未变,淡淡道:“你可听出来她有半点儿被强迫的意思?” 仿佛为了印证时凤举的话,苏卿儿适时的咯咯娇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充斥着时凤鸣的耳膜,他听得清清楚楚她娇笑着道:“官人讨厌死啦!总是欺负人家!” 随后,便是那男人色眯眯无比令人厌恶的声音也传了来,“呵呵?讨厌?你不就是喜欢爷欺负你么?爷越欺负你,你越是兴奋……” “混蛋!”时凤鸣忍无可忍往前冲,只觉得一颗心被生生的撕成了两瓣,胸腔中被无以言语的愤懑充斥着几乎要炸裂开来。 “老二!”时凤举低喝警告,更用力的拽住了他,“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够了!”时凤鸣怒道:“我当你是我大哥,没想到你居然算计我!这一定是你的手段是不是?你看不起卿儿,就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拆散我们!” 时凤举冷笑道:“若非她本性如此,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转投别人怀抱?我是设计了她,那也要她自己肯配合才行!你软禁在山庄,她从头至尾可都没有露过面,你要不信尽管回去问门房!她眼看进咱们家门无望另捡高枝本就是极正常之事,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我没有你肚子里那么多弯弯道道!”时凤鸣大叫着推开时凤举,冲出包间一脚踹开了隔壁的门。 “大少爷!”长欢脸色一白,有些无措。这几天都是他带人跟踪着苏卿儿,掌握着苏卿儿的动向,所以才有今日的提前安排。对这件事情,他知晓得清清楚楚。只是没想到二少爷的反应这么强烈。 “咱们过去看看!”时凤举脸色有些不好看,亦抬脚出去。 此刻,隔壁包厢里一下子陷入了沉寂,里边两人被时凤鸣这个不速之客吓懵了。 卢大官人回过神一拍桌子大骂道:“他娘的,你是哪儿来的混蛋敢闯大爷我的地盘,活得不耐烦了吧小子!你们几个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不好好守着门口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这一声喝斥是对着忙不迭跟进来的几个家奴说的。 几个家奴慌忙告罪,七手八脚上前拉扯时凤鸣,口内污言秽语辱骂不已。 时凤鸣挣扎着,一双眸子却一眨不眨死死的盯着苏卿儿,眸中有痛苦、有震惊、有愤怒、有期盼甚至有哀求。 “卿儿!”时凤鸣叫起来,“卿儿,你说句话!卿儿,只要你说句话,我立刻就走!” 时凤鸣甩开几个家奴,盯着苏卿儿。 卢大官人一愣,使个眼色示意众人放开时凤鸣,故意将苏卿儿揽着往自己怀中靠了靠,一手轻浮的勾着苏卿儿光洁细腻的下巴,嬉笑道:“宝贝儿,这是哪里来的穷酸,是宝贝儿的旧相识吗?” “你放开她!”时凤鸣大怒,狠狠瞪着卢大官人眼睛里几要喷出火来。 卢大官人哈哈大笑,神情说不出的得意,他也不说话,只饶有兴味的瞧了苏卿儿一眼。 这妞儿床上功夫极好,长相也出众,又聪慧可人会说话,卢大官人对她满意极了,见到别的男人打上门来,非但不觉得愤怒,反而隐隐的觉得有点兴奋。卿儿抛弃了这男人转投他的怀抱,可见他还是很有魅力的。 “卿儿,你,你说句话呀!”时凤鸣眼中满满都是痛苦。 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苏卿儿的心情不自禁的颤了颤。她虽够冷静现实,但也知道时凤鸣对自己一片真心,且两人相处了两年多,几百个****夜夜,要说心底没有一丝留恋那是假的。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的?时家的大门她是不可能进去的了。先不说时二老爷、二夫人态度如何,单单眼下的时凤举,她便摆不定。进不了时府,时凤鸣身上又没了钱,难不成叫她跟着他过苦日子?光是想想那样的日子,她都觉得就是一个噩梦!她怎么可能让噩梦变成现实呢? 人生苦短,重要的是锦衣玉食,及时享乐,而不是为了三餐温饱苦苦劳作、四处奔波。 转瞬间苏卿儿便冷静了下来,同时心里也做了决断,便朝时凤鸣挑眉一笑,说道:“这位公子,我不是说过了吗?咱们俩已经完了,你为何还要苦苦纠缠呢?你还是快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虽然卢大官人年近五十,不如他风流倜傥、容貌出众,但他能给自己想要的,这便够了。 “卿儿!”时凤鸣仿佛被人捅了一刀,露出难过痛苦至极的神色,“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对不对?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是不是这个人威胁你、逼迫你,是不是?卿儿你告诉我,我会帮你做主、我一定会帮你做主的!” 卢大官人冷笑道:“小子,你知道大爷我是谁吗?敢这么说老子,你吃了雄心豹子胆吗?看在美人的份上老子今天不跟你计较,再不滚当心老子把你扔到西湖里喂王八!” 时凤鸣亦冷笑,眼角也不朝那卢大官人瞟一眼,只是热切的看着苏卿儿。 苏卿儿心里微微的有些难过,但立刻又强硬了起来,冷冷一笑,不屑道:“你胡说什么,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没听懂吗?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挑拨离间!大官人不同你计较你还不滚?不然,休要怪我不顾旧日情分了!” 277第277章震惊 卢大官人哈哈大笑,低头在苏卿儿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笑眯眯道:“卿儿会怎么不顾旧日情分呢?爷倒有点迫不及待想要开开眼了!” 苏卿儿见时凤鸣死活不肯走,心底那些许的怜惜不忍很快便化成了不耐和怨气:若非他无能,被时凤举吃得死死的护不住自己,自己也不会做这般打算!如今自己已经自寻出路了,他还阴魂不散的缠着是想要怎样?跟他回去?笑话!跟他回去的结果仍是一样被赶出来!他既护不了自己,何必装情圣叫人恶心? 苏卿儿眼波流转,秀眉一挑,朝卢大官人妩媚一笑,纤白如玉的一只手掌在卢大官人胸膛上轻轻一抵趁势站起,款款朝时凤鸣走过去。 “卿儿!”时凤鸣大喜,眼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却是在下一秒,“啪”的一声脆响,脸颊上挨了苏卿儿狠狠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袭来,时凤鸣愣住了,不敢置信道:“卿儿!” 卢大官人却是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卿儿好样的!够泼辣,我就喜欢你这性子!” 家奴们见状也嘻嘻哈哈的笑着凑趣,看向时凤鸣的目光像看个耍把戏逗人乐的猴子。 一巴掌下去,苏卿儿看着时凤鸣满脸的惊愕痛楚和不可思议,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快意和报复之感。他可知晓那几天他在庄子里享福而她的日子有多么难过?他可有丝毫将她放在心上?可有主动找过她? 现在好了,她有了新的出路,他却蹦跶出来了,存心不给她好日子过是不是! 苏卿儿咬着唇冷冷一笑,扬起手又是一巴掌挥下去,却被人半空中格架住,铁一般捏着她的手。苏卿儿疼得蹙眉“啊”了一声,抬眸怒目相向,对上时凤举冷冰冰的眼神和寒霜般的脸色,没来由心中一颤,转而楚楚可怜向卢大官人求救。 时凤鸣只觉得眼前的女子那么陌生,陌生得他不敢相信她就是那个与他一起生活了数百个日夜的娇俏女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受制与大哥宁肯转而向那恶心的男人求救也不再看他一眼! 时凤鸣掉头猛的冲了出去。长欢惊叫一声“二少爷”慌忙跟上。 时凤举将苏卿儿用力一推,苏卿儿踉跄着跌倒在地,抬眸望向时凤举,眸中是说不出的恨意。 “大官人!”苏卿儿眼泪汪汪,泪珠子在眼眶中直打转。 卢大官人没有看向她,却是慌忙起身上前,向时凤举拱手陪笑道:“时大少爷怎么也在这儿?呵呵,真是太巧了!” “卢大官人!”时凤举拱手笑着同他厮见,眸光淡淡从苏卿儿身上扫过,笑道:“舍弟不懂事,冲撞了卢大官人,还请卢大官人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卢大官人吃了一惊,忙道:“刚才那位,那位公子是,是——”卢大官人满心歉意,搓着手笑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瞧这事给闹的!还请时大少爷不要怪在下才是!” “哪里话!”时凤举笑道:“舍弟年幼不懂事,是他无礼在先,怎么能怪大官人呢!大官人请便,我先告辞了!” “好,好!”卢大官人笑笑,“改日咱们再聚,大少爷请!”他本来想说将苏卿儿还给时凤鸣,可看时凤举的意思似乎巴不得他家兄弟跟苏卿儿分开,便识趣的没有开口。 卢大官人亲送了时凤举出了包间门,看着他去了方折了回去。 苏卿儿心中暗惊,没想到时凤举与卢大官人居然是相识,这似乎对自己很不妙。她早已从地上爬起,衣裳有些皱褶凌乱,发髻也松了些,见了卢大官人含羞忍辱低低唤了声“大官人。” 卢大官人在青楼妓馆中混迹二十来年,风尘女子见过多了,见时凤举并没有半点在意苏卿儿的模样哪里还有什么顾忌的?难得寻到一个样样都好、面面俱到合心意的女人,若不好好享受那简直对不起自己。 卢大官人呵呵一笑,挥手屏退家奴,将苏卿儿抱着坐在自己膝上,抚着她受惊的小脸柔声道:“刚才是不是吓坏了,嗯?” 苏卿儿见他仍是向着自己心中大喜,眸中惊惶之色恰到好处的一闪而过,忙笑着摇头,好脾气的说道:“妾身还好,只是,只是那时凤举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今日之事是妾身唐突了,万一他怀恨在心对大官人不利,岂不是妾身害了大官人了……” 卢大官人呵呵大笑起来,抚着她的脸笑道:“宝贝儿真是识情识趣的紧!不枉爷这么疼你!放心!时家跟我们卢家生意上有不少来往,时凤举没那么傻!” “正因如此,妾身才不安啊!”苏卿儿叹道:“万一他怀恨在心做了什么手脚害了大官人,那岂不是——唉!就当我没说,大官人也不是第一天在生意场上混了,有什么不知道呢!” 卢大官人笑道:“正是!这不该你担心别胡思乱想!呵呵,反正啊,短不了你那份好处就是了!卿儿,来,咱们再饮一杯,别叫这些许小事扰了兴致!” 苏卿儿自然想借卢大官人之手向时家施展报复,却见卢大官人一副兴致缺缺不愿再提此事的神情便嫣然一笑打住了话题,同他说起风月来。心中暗道来日方长。 她却不知,在卢大官人眼中,她不过就是个宠物,而卢大官人也早看出来,在时凤举眼中,她连什么都不是!时凤举怎么可能因为她而与卢大官人结怨,卢大官人更不会相信时凤举会如此不理智。若时凤举真想报复,他早将人双手奉还了,天底下女子多得是,到哪儿还愁少得了吗? 时凤鸣一路奔出酒楼,跑了好长一段才停了下来,一拳砸在西湖岸边的柳树上,恨恨不已。 脸上的疼痛虽不如刚才那么火辣辣,却依然刺痛着他的心。他突然觉得,今天一天他好像都在做梦,晃晃然然的。 早上大哥将他从房间里放出来,看到外头熟悉而久未的天地空气,他觉得恍惚,刚才发生的那一切,他也觉得恍惚。 “回去吧!”一只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时凤鸣偏身厌恶的躲开,头也不回冷冷道:“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这一天迟早会来,”时凤举淡淡说道:“我只不过使他提前了而已!”他说着,便将自己如何设计的过程简单的同时凤鸣说了一遍。 时凤鸣正在气头上,听他还敢在自己面前说这么残忍的“光辉事迹”气得火星子乱窜,怒喝道:“够了!我就知道是你,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如果你不这么逼迫卿儿,她一定不会变成这样!都是你,时凤举,你还敢在我面前说出来!” 时凤举也恼火了,冷笑道:“如果她无心,怎会如此?我有强行绑着她送到卢大官人身边吗?她口口声声要你带她回家,你以为她图的是什么?若她看重的真只是你这个人为何不愿跟你远走高飞?你想清楚了,等你身上的银子花完,她岂能再呆在你身边!愚蠢!” 时凤鸣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似乎根本反驳不了!他脑子里白茫茫一片,怔怔的望着眼前的湖水,只觉得那跳跃的银光闪花了眼。 时凤举却没有兴致再同他说下去,拂袖冷声向长欢道:“好好跟着二少爷,他若不肯回去绑也要将他绑回去!”说毕转身离开了。 时凤鸣呆了呆,哼了一声扭头不言语。 直到傍晚时分,时凤鸣才在长欢的陪同下回到了山庄。时凤举和桑婉刚用过晚饭没多大会,听见管家禀报,时凤举下意识抬脚便欲迎出去,却是硬生生刹住了,冷冷道:“回便回了,领他下去安置!什么大不了的事还值得特意来禀!” 管家一愣,为难的看向桑婉。 桑婉心中也好笑摇头,便笑道:“二少爷回来了可见是想通了,这是好事呀!过两日咱们启程一道回家,也可以给二叔二婶一个交代了!还是请他进来说几句话吧!” 时凤举没吭声,桑婉便向管家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将二少爷领进来!” “呃,是,是!”管家慌忙答应,转身去了。 不一刻时凤鸣随着进来,神色倒是淡然,还知道上前见礼,“大哥、大嫂!” “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要长欢拿绳子绑着你才肯回呢!”时凤举没好气道。 桑婉忙推了推他,笑道:“二少爷快请坐,还没用晚饭吧?我这就让厨房准备准备。” “不用了大嫂!”时凤鸣却是有些意兴阑珊,心不在焉的坐下,说道:“我不饿,什么也不想吃!” 桑婉见他这样知道他心里必定也难过,便没再多言。 只听得时凤鸣说道:“不知大哥在这边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未了?若没有了,咱们尽快启程回青州吧!许久没见爹娘,我也挺想念的。” “你还知道挂念他们啊!”时凤举哼道,见桑婉目光柔柔的望向自己,硬生生刹住还欲讥讽的话,点点头道:“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两日后启程吧!” “好。”时凤鸣点点头,然后又道:“有件事我想请大哥帮忙,请大哥务必成全我!” 278第278章他要休妻 时凤举眉头微微蹙起。 时凤鸣笑道:“大哥别想多了,不是大哥想的那样!” 时凤举见他这神色虽然有些霜打了的茄子般的蔫头蔫脑,心情仍旧沉浸在打击中尚未复原,不过,看样子倒是已经接受了事实。他脸色便缓了缓,“什么事你说吧,能帮你我自会帮。” 时凤鸣轻轻一笑,神色蓦地转冷,“我要休了周静怡!到时候还请大哥、大嫂不要站在我爹娘那一边!” “什么!”不仅时凤举,桑婉也吃了一惊。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只觉时凤鸣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好端端的怎么跟周静怡又扯上关系了! “为什么?”时凤举问。 “没有为什么!”时凤鸣略带着些赌气迁怒说道:“我就是不喜欢她,要休了她!不管爹娘再为我娶谁都无所谓,就是不能是她!” “老二,你脑子里想的什么呀!”时凤举还在一头雾水,桑婉却是隐隐明白了几分,不由暗自叹息。因苏卿儿一事时凤鸣心中到底愤懑难消,所以他是将这满腔的怨气迁怒在静怡身上了!即便静怡无辜又如何?他大爷就是不爽、不顺眼! “大哥,到时候只要你们和大伯母不管这事就行,我爹娘那里我自有法子说服他们!” 为什么?时凤鸣自己也很想问别人为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么做他心里多少会舒服些。 只要大伯母和大哥不插手,爹娘看到他愿意回去不知欢喜成什么样呢,尤其是娘,这么点要求没有理由不答应他的。 “简直胡闹!”时凤举叫他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训斥道:“你也不是三岁小孩了,怎么行事如此毫无章法?这事儿分明是咱们时家对不住周家在先,说得更明白点,是你对不起人家周家!人家没说什么你反倒要休妻?我问问你你有什么理由休妻?你以为这是儿戏吗?你说休就休!你当周家是软柿子任由你搓圆搓扁!你怎么就花样那么多呢!没完没了!” 时凤鸣哼道:“你们不是说了那周家夫人带人上咱们家闹着要和离吗?我这也是成全他们,大家皆大欢喜有什么不好!” 时凤举冷冷道:“人家闹着要和离还不是因为你惹的祸?可你要回去了这事儿自然就此打住。平白将弟媳妇休了,你让人家好好的姑娘将来怎么办?周家不可能答应的!你也给我老实点!” 时凤鸣却是铁了心,固执道:“那如果周家人情愿呢?” “不可能!”时凤举想也没想就道。周家也是大家,姑娘无端被休,免不了对家族中未婚女子的亲事造成影响,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就是当初周夫人上门闹腾,那也是气不过想要出胸中一口气。 “哼!”时凤鸣嗤笑,“那可说不定!世事无绝对,这话是从前大哥你爱说的!” 时凤举盯着他,片刻说道:“说吧,你又想做什么?” “到底是大哥!这么了解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哥呀!”时凤鸣呵呵一笑,说道:“简单。等回到家中,就说我得了痨病很快就要死了,我就不信周家人知道了会不肯和离!哼,只怕比咱们家还要着急呢!” “你!”时凤举又可笑又可气,“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这种馊主意你都想得出来!简直胡闹!” 时凤鸣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是胡闹,振振有词道:“反正我主意已决!”说毕讥讽一笑,懒洋洋道:“大嫂不是说那周静怡对我有多好多挂念吗?嘿,我倒要看看,是真是假!听说我要死了,没准比谁跑得都快吧!这天底下的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时凤鸣骤然心中一痛,复而又恨起来。苏卿儿,这个负心薄幸的虚伪女人,他这辈子都会恨她! “你又胡说什么!”时凤举不快瞪他一眼,心里却不由软了两分。时凤鸣本是心性单纯之人,哪儿是苏卿儿的对手?他被苏卿儿迷得神魂颠倒、死心塌地一点也不奇怪。人家是虚情假意,他却是假戏真做,到了戏散场的时候,对他的打击岂能不大?他心里有怨、有恨,总要有个地方发泄出来。 时凤鸣看大哥脸色不太好,仿佛突然想起来似的,“啊”了一声忙说道:“大嫂,您可别同我计较!我没有说您的意思!我这臭嘴口不择言,还请大嫂见谅!” 桑婉微微一笑,“二少爷无需如此,你有口无心罢了,我没来由的怎会把话往自个身上套!只是,我想你也太小看静怡了,我和她接触不少,她的性情多少我也了解几分,恐怕,会让你失望呢!” 时凤鸣怔了怔,嘲讽一笑,“大嫂您就别劝我了,反正这事儿我是一定要这么做的!我对她并不好,总共相处也没几天,那日夜相对的人,说变就变了,何况我和她?没准她早就想离开了呢,只不过又好面子不便说,不然的话,她母亲、嫂子怎么可能上咱们家闹?我看八成是她背后挑唆的!我这回给了他们周家一个台阶下,没准他们还感激我呢!” 痨病虽说几乎没有治好的,但也不排除万一的可能。和离之后,他的“病”再慢慢的恢复过来,这就是天意。 到时候一切尘埃落定,大家彼此干干净净! 时凤举轻叹道:“你真的决意要这么做,我也不拦你就是!那便如此吧!” 苏卿儿已经彻底离开了他的生活,但周静怡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却与苏卿儿有着一种特殊的关联。看到周静怡,他多半便会想到苏卿儿,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也罢,离了也好,也算是跟过去来一个彻底的了断! 至于周家,正如他所说,只怕也是愿意有这么一个台阶下的。大家皆大欢喜。 “多谢大哥成全!”时凤鸣微微一笑,拱手谢过。 “可如果静怡她不肯离开呢?”桑婉忽然淡淡说道。 “我不信!”时凤鸣笑着摇头。天底下不会有那么傻的女人。 “除非,大嫂你告诉她我在演戏。”时凤鸣想着又加了一句。 “你胡说什么!”时凤举和桑婉同时说道。 桑婉也觉哭笑不得,这个人性子还真是一通到底,怎么什么话都张口就来。 “我保证不会告诉她,这一点你尽管放心!若告诉了她,周家人难免也会知道,周家人若因此闹了起来,咱们时家颜面何存?我就算再糊涂也不会做这种事!”桑婉笑道。 时凤举不悦瞪了时凤鸣一眼。 时凤鸣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大嫂说的很有道理,我却没想这么多呢!” “那你说说,若静怡不肯走呢?你又如何?”桑婉仍旧追问。 “不肯走?”时凤鸣挑眉笑道:“难道她喜欢当寡妇吗?如果——”如果她真的喜欢当寡妇,自己也不可能真的死了呀?这还真是个难题! 时凤鸣一时有些头疼,他想固执的坚持说“不会的!”,可万一真有这种可能呢?大嫂一直追问眼看是不罢休的,他也不能不给一句话啊。 “如果她坚持不肯离开,那是心里真有你,你以后,便好好的待她,如何?”桑婉淡淡又道。 时凤举瞧了桑婉一眼,眸中闪过一抹深思。 见时凤鸣沉默不言,时凤举便也道:“你大嫂说的没错,如果弟妹真的做到如此,老二,你以后便好好待人家吧!人家肯为了你搭上一生,你对她好一点就这么难?算起来还是你占了便宜了!” 占便宜?有这么说的吗?而且,这叫什么占便宜?这种所谓的“便宜”谁爱占谁占去,反正他不稀罕!时凤鸣觉得有点委屈,老大不服,继续沉默。 桑婉“嗤”的一笑,说道:“你不是很有信心她会离开吗?既然如此,你答应了又怕什么!不过暂时的一句话而已!” 时凤鸣眼睛一亮,是啊,反正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他答应了也就是一句话的事!等到时候她走了,不就什么都解决了?他纠结什么啊! “到底是大嫂!”时凤鸣笑得无比轻松,“一句惊醒梦中人啊!好!如果她真能做到如此,我就服了她,总之往后不会让她受委屈就是了!” “这话可是二少爷亲口说的,二少爷可别食言!”桑婉笑道。 时凤鸣哼道:“我自然说话算话!到时候让她欢欢喜喜的离开时家!”时凤鸣笃定自己的预料不会出错!就算那女人真的有那么点三从四德的心思,可她爹娘怎么可能任由她胡来?定会强着她离开! 桑婉笑笑,“我相信二少爷说到做到!” 很快启程回青州,因想早日将时凤鸣带回家去,归程便不同来时,一路急急赶路,没几日便回到了青州。 阖府上下已经事先得到了家下奴才的禀告,得知时凤鸣要回来,时二老爷、时二夫人自是满心欢喜、把秋水望穿,王氏和时三老爷夫妇也松了口气为他们欢喜,全家人都在等着他们一行马车进城。 279第279章执意试探 待到一行人终于回到府中,时凤鸣满面羞愧跪在爹娘面前,早被时二夫人一把搂入怀中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数落,又是心疼又是欢喜又是恼恨。时凤鸣心里也有些发酸,看到母亲憔悴消瘦的面容和比两年前明显花白许多的头发,更觉心里堵得一团,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众人好一番相劝才劝住了。 时二夫人两口子这才腾出空来谢过时凤举,遂欢欢喜喜带着儿子回去。时二夫人一叠声的吩咐丫鬟们拿柚子叶烧水给儿子洗澡去去晦气,又忙命准备祭品香烛,等他洗干净了就去祠堂祭拜祖宗。 时凤举和桑婉也先回宁园更衣梳洗,王氏瞧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 李嬷嬷、杏枝等迎了主子回来,一齐上来拜见,少不得一番热闹。 又回到这个地方了!看着屋子里依旧那么熟悉、一成未变的屋子陈设,桑婉心里微微的有些恍惚。 “婉娘,有我呢!”时凤举握着她的手笑道:“娘要是再旧事重提,咱们便又出去逛去!” 桑婉听得“嗤”的一笑,心里虽没把他这话当真,却也轻松了不少。 暂时应是有一段时间好日子过吧?时凤鸣那边闹腾起来,阖府上下哪里还有闲情来关注别的事?没有个二房的亲侄子生死未卜,做大伯母的急吼吼要给自己儿子娶平妻的。 时凤鸣的动作还真是迅速,第二天就突然“昏迷”,没过两天,就“卧床不起”了,咳嗽不断,脸色蜡黄,精神萎靡,身上时冷时热,据大夫诊治说是痨病,只能看天意了! 王氏等众人无不大吃一惊,时二夫人更是哭得呼天抢地。桑婉等忙扶着她苦劝,桑婉心中暗暗赞叹:想来时二夫人是真的很不喜欢周静怡,只怕比儿子更巴不得她滚蛋,母子两个配合得真正天衣无缝! 生怕时凤鸣的“痨病”传染给众人,阖府上下一致消毒,时凤鸣也搬迁到后花园西北角一处叫做碧萝轩的小院中居住,派了一名婆子、一名丫头伺候着,婆子和丫头进出皆用棉布蒙着口鼻,小院里每日消毒一次。 消息很快传到周家,周家上下都震惊了,周静怡脸色一白差点跌倒。 此次前往周家的仍旧是林妈妈,林妈妈淌眼抹泪道:“可怜我们二少爷,好不容易回来了,一家子还没来得及欢喜两日,却偏偏遇上了这种事儿!二奶奶,您这回可得跟老奴回去,若去的晚了,只怕连最后一面——” 周静怡拭泪点头,“林妈妈稍候,容我收拾收拾,这就同你回去!夫君他,他不会有事的!” 周夫人与周老爷相视一眼,心中各自黯然叹息不已。周夫人既叹且恼且恨,心道那混账东西,在外头风流快活的时候倒好好的,一回来便出这样的幺蛾子,他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分明祸害我女儿吗?我究竟做了什么孽,为何我女儿的命这般命苦! “林妈妈你还是先回去吧!我明日亲自带着静怡去一趟!唉,真是没想到呀!女婿好好的怎么会得了这样的病,我这个做岳母的也得上门去看看才能放心!可怜我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呀!”周夫人叹道。 “娘!”周静怡哪里还等得及,红着眼眶哽咽道:“您明日再去吧,我却是要这就随着林妈妈回去的!” “瞎说什么!”周夫人皱眉道:“咱们明日一早便走,多等一日有什么打紧的?你不陪着娘成什么样子?”周夫人心中还是有些怨念,时家只派了个妈妈过来接人,连个管家都没来,叫她如何舒坦? “不!我现在就走!”周静怡这一次却是无比的执拗,起身道:“林妈妈稍候,我收拾收拾就来!” 林妈妈自然是向着自家的主子,见周夫人态度暧昧,一再拖延推诿,显然是心中另有盘算,心下也甚是不痛快。听见周静怡这么说,心中大感解气,瞧也不向周夫人瞧一眼,很干脆的点头道:“是,二奶奶!老奴等着二奶奶!” 周静怡点点头,转身下去收拾衣裳。 “你——”周夫人气得圆睁双目。 “好了好了!”周老爷将妻子袖子一扯,说道:“女婿病成这样女儿心里记挂这是人之常情,何苦留下她一夜焦心呢?让她去吧!明天我和你一起再去看看!” 周夫人听丈夫也这么说心中更是不快,气恼之下也顾不得,冷笑道:“我这女儿还真是个傻子!她倒是记挂人家,人家在外头逍遥快活的时候可曾记挂过她一时半刻!” 林妈妈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垂眸只做没听见。 周老爷忙喝住她,一边赶紧叫人带林妈妈下去喝茶候着。林妈妈暗暗松了口气,忙谢过去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周老爷不悦。 周夫人亦气冲冲质问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不是这个时候我还不说这话呢!这真是报应!哼!” 周老爷气道:“够了,你少说两句!报应?那咱们女儿怎么办?这报应报在谁身上你搞清楚了!” 周夫人一怔,红了眼眶道:“我女儿是无辜的,断断不能平白受此牵连!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好说?趁早和离大家干净!” “你疯了!”周老爷皱眉道:“和离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女婿生死未卜,女儿闹着要和离,这传了出去名声还要不要?” “要这名声有什么用?”周夫人含泪道:“女儿还不够可怜吗!” “是没有用!若你想她以后日子没法过,这会儿你尽管闹和离去吧!”周老爷拂袖。 “有何不可!”周夫人道:“本来就是时家对不起咱们家女儿,如今他们家儿子眼看活不成,咱们女儿又没个一儿半女,难不成还要守着一辈子吗!若女婿有情有义也就罢了,可实际上却是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这叫我如何甘心!” “难道我就甘心吗?总之这事儿就算要提也不能是现在!若不想害了女儿,你最好别再添乱了!”周老爷气道。 “我怎么就添乱了!” “爹、娘!你们都消消气,”周公子叹道:“还是明日看了情形再说吧!没准妹夫福大命大挺过这一关也说不定呢!” 周公子话没说完就让周夫人啐了一口,说道:“还福大命大?他那种狼心狗肺的福大命大真是没天理了!” “你到底有完没完!”周老爷无奈。 “这事儿我不会轻易算了!我女儿不能委屈一辈子!” “娘,我看妹妹的意思似乎——” “她懂得什么!小孩子家一时冲动,她的意思可做不得数!”周夫人听毕更气,想起女儿那没出息的样,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发闷。 这边正闹着,却见周静怡带着素青、素碧进来了,眼眶红红的同爹娘兄嫂告别。 周夫人见她转眼间便换了一套豆绿色的素色衣裳,发髻上的金钗步摇也换成了简单的玉钗,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待要说她几句,见她神情凄楚,泪眼朦胧,自己又觉心痛。长叹一声赌气别过脸去,“罢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既心念着那便去吧!爹娘在你心里,也没那负心汉要紧!” “娘!”周静怡哪里禁得住这样的重话?呜咽着奔上前跪伏在周夫人怀中,泪水簌簌而下,瘦弱的肩膀轻轻抽搐,“娘,您别这么说!女儿听了心里难受!” “你看看你!静怡已经够难过了,你就别在她伤口上撒盐了!她都不说什么,你何苦呢!”周老爷叹道。 “合着倒是我没事瞎操心了!”周夫人又气起来瞪向丈夫,看到女儿楚楚可怜挂满泪珠的小脸忍不住心上一痛,叹了口气忍着没再说下去。 周夫人抬起帕子替周静怡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抚着她的头发柔声叹道:“你既执意要去娘也不拦着你,可他那病是会传染的,你自个也得当心些,别靠的太近,也别在他身边待得太久,要懂得保护自己,知道吗?女儿啊,你可是娘的心头肉,不为自个也得为娘想想,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叫娘怎么活呀!” 周夫人说着滚下泪来。周老爷则朝门口的方向瞟了瞟,心道幸好时家的人不在这儿,不然听了这话女儿回去的日子肯定要难过了! “我知道!娘放心!”周静怡心中大痛。 “你这么说娘便放心了!”周夫人勉强笑笑,又叮嘱了素青、素碧一回,这才让周静怡去了。 周静怡与林妈妈离了周府,马车向着青州城疾驰而去。途中周静怡少不得相问林妈妈时凤鸣的情况,听毕心中更是焦急忧伤,不禁暗道:难道我的命真的这么苦么?嫁了个自己一眼便喜欢的人,原本庆幸老天垂怜,谁知他却心有所属,更不惜抛下我离家而去,一走便是两年。再回来时,本可一同重新开始,往后好好的生活,谁知却又极有可能是生死离别…… 周静怡神色悲戚,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280第280章二奶奶回府 林妈妈看得几分不忍,叹气劝慰道:“二奶奶您别太伤心了,我们二少爷福大命大,定能挺过这一关的!” 周静怡勉强一笑点头,“林妈妈说的是,他不会有事的!” 回到久违的婆家,周静怡慌忙先去拜见公婆。 时二夫人见她一身的素色衣裳和略微红肿的眼眶,心中略有两分满意,只是儿子既铁了心不要这个女人,她自然也懒得给她什么好脸色,见她行礼懒洋洋抬了抬手,“回来就好,起来吧!” 周静怡答应起身,忙便问道:“爹、娘,听林妈妈说夫君如今住在碧萝轩,我这就想去看看他。明日我便搬入旁边的素心阁吧,也好方便就近照顾他!” “不用!”时二夫人哪里肯让她再去儿子身边添堵?当即一口便拒绝了。“有妥当下人在那边照顾着,你还是别去了!去看两回也是尽了心了!” “娘!”周静怡坚持道:“让我去吧,我,我想亲自照顾夫君……” 时二夫人眉头蹙了蹙,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心道在这儿装模作样做什么?我儿子跟你压根没有什么夫妻情义,你又何必做出这幅样子来? “那怎么行呢!”时二夫人继续拒绝,“万一你也有个什么不好,我们时家岂不是更对不起你!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既回来了就好好在修园呆着吧!”时二夫人此刻只盼着周家老两口赶紧过来,她好提这和离的事。 这事儿此时周家自然是不便开口的,但他们时家大度,由他们来提非但不会惹来非议,还会获得一声称赞,而且那周夫人只怕还要拍手称快呢! “娘!求求您了!让我去吧!不然,我这心里不安!我会注意、不会有事的!娘!”周静怡苦苦哀求。 时二夫人哪里肯依?顿时有些不耐烦起来,时二老爷却看不过去了,叹道:“就让儿媳妇去吧!难得她一片心意!没准儿子见她在旁心里一高兴就好转了呢!” 此事时二老爷并不知情,心里正烦愁得要命,见儿媳妇如此有心,心中十分感动。 “谢谢爹!”周静怡大喜。 “不行!” “我说你怎么回事!”时二老爷发起脾气来,黑着脸道:“以前你老抱怨儿媳妇不好、不贤惠,如今她肯去照顾儿子这么有心,你却又拦在里头,你究竟闹什么名堂!” 时二夫人本就有几分害怕丈夫,听他这么说心头一跳不由有些心虚。若在从前,儿媳妇肯去照顾生病的儿子她自然是千肯万愿的——即便她不想去只怕她也要逼着她去呢!如今若自己再一味阻拦,惹得老爷疑心,那就大事要糟了! 时二夫人便道:“你当我不想让儿媳妇去照顾儿子吗?这样我心里也可多几分安心!可是,可是亲家公和亲家母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埋怨咱们呢!万一儿媳妇有个什么不好,我们怎么跟亲家交代!要不这样,等亲家公、亲家母来了之后,他们同意,我也没意见!” 时二老爷一听这话却也有理,便向周静怡道:“你婆婆说的没错,这样最好!你去看一眼便罢,其余的还是等等吧!” 周静怡松了口气忙道:“爹、娘放心,我爹和我娘让我回来便是照顾夫君的,他二老断断没有意见!不信等他二老明日过来,爹娘问他们便知!” “难得亲家有心了!”时二老爷叹了口气感慨不已,便点头道:“既然如此,爹也不能阻止你一片心意,去吧!记得小心点,先要顾好自己!儿媳妇啊,爹今日给你说句话,凤鸣熬过这一关,往后再敢对不起你,我打断他的腿!” “爹!”周静怡目光有些复杂。 时二夫人却是不快的瞪了丈夫一眼,没好气拉长着脸。 周静怡拜别他二人,回修园匆匆收拾一番,便带着素青往碧萝轩去。 度柳穿花一路行去,越是靠近她心里越是不安,脚步也越有些凌乱起来。两年了,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他了,不知此刻再见,他会变成了什么模样?痨病?会被病痛折磨得很厉害吗? 周静怡脚下有些发软,踉跄一下差点儿摔倒。素青慌忙扶住她:“二奶奶,要不歇一会儿吧!” 周静怡摇摇头,“还是走吧!”心中虽紧张、忐忑,可早一刻见到她,她心里也会安稳些。 碧萝轩近在眼前,周静怡深深舒了口气,轻轻推门进去。 古怪的药味一阵传来,周静怡心中一酸,差点儿掉下泪来。他近在眼前,可是,他还是她初见时的那个他吗? “二奶奶!您、您怎么来了!”一名丫鬟正掀起帘子从屋里走出来,见她们主仆不由一怔,慌忙将蒙在脸上的纱巾扯了下来,上前见礼。 周静怡认识这丫鬟,是婆婆身边的小翠。 “二少爷怎么样了?还好吧?”周静怡点点头问道。 小翠道:“刚刚喂二少爷喝了药,这会儿他正躺着呢!看起来……挺精神的!二少奶奶要进去吗?还是——在窗子外边看看就好?” “我进去看看。” 小翠便将手中搁着药碗的托盘往院中石桌上一放,陪笑道:“旁边厢房里头有干净的纱巾,还有洗手的药水,奴婢带您去!” 周静怡点点头,吩咐素青:“你就在外头候着吧!我一个人进去就行!” 素青和素碧都是她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见姑爷不待见自家小姐心里对时凤鸣便也本能的排斥不喜欢,听说自己不用进去巴不得,便忙道:“二奶奶您看看便出来,别打扰二少爷休息,奴婢就在外头等您!” 周静怡点头,随着小翠去了。 一时收拾好进去,只见床榻上,时凤鸣正躺靠着,白中蜡黄的脸色,神情十分憔悴,不时咳嗽蹙眉,看上去十分痛苦。再加上屋子里淡淡的药味,一屋的素净,周静怡心一酸,上前轻轻道:“夫君,你,你还好吧?” 小翠瞥了一眼,悄然退下。 做戏要做全套,时凤鸣没有想到装个痨病会装得这么辛苦,被迫迁移到偏僻简陋的小院还不算,还得一天到晚躺在床上闻那难闻的药味,还得喝药。尽管那药时凤举叫人做过手脚,喝了对身子无害,但是那种入口下喉的味道却令时凤鸣苦不堪言,生不如死。他笃定大哥肯定是借机整治,故意弄这么难下咽的药给他。 此刻看到周静怡泪光盈盈的进来,时凤鸣心中暗暗警惕,知道唱念做打的时候到了。想到自己之所以有今天还不都是因为她?若她同意和离早回了周家,自己岂不是少遭了许多罪? 时凤鸣心里头不痛快,脸色更难看了两分,蹙眉喘息淡淡道:“是你,你来做什么?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出去吧!” “夫君!”周静怡听他这么跟自己说话,心中一酸,眼泪忍不住便落了下来,哽咽道:“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你别担心,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不是没有怨过,心里有多爱慕喜欢,怨念便有多深。可他终究是自己的丈夫,回想当初他掀起她的红盖头那一刹那的惊艳,再看看此时眼前的人,周静怡只觉得心如刀绞,什么怨念都消了,只要他能好起来,便是做什么她都愿意! 时凤鸣一怔,薄被下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心里微微的有点恼火。她要不要这么“情深意重”、要不要这么哭哭啼啼的?他对她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感情,也没给过她好脸色,真不知她这一声“夫君”怎么叫得那么顺口,而听在他的耳中却是无比的刺耳! “我这病会传染,你还是出去吧,别在这儿待着,万一——” “不会的!”周静怡摇摇头轻轻打断了他,“我会小心的。况且,我也不怕!” 时凤鸣差点没叫她憋过去,片刻闷声道:“可我不想连累你,更不想耽搁你,周……静怡,我看,咱们还是和离吧!你回你们周家去,将来再找个好人家嫁了!你放心,我们时家也不会亏待了你,你的嫁妆尽数带走,除此之外我让我爹娘再赔一笔银钱与你,足以令你再嫁个合心合意的丈夫,好好的过一辈子了!” “不、不!我不要!我不走!”周静怡听他这么说心中又难过酸涩又感动欢喜。他这是在为她着想吗?他都变成这个样子了还在想着为自己着想?可见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可见他已经浪子回头了!她本就对他心心念念,此时他既生出悔意,她又怎肯做那薄情寡义之人,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离开他! “你放心!”周静怡忍不住紧紧握住他的手,颤声道:“我不会离开你,我不会的!如果,如果老天爷真的那么无情,我,我这辈子便守着你!绝无二心!” 一只柔滑细腻的手忽然握住自己的手掌,凉凉的触感带起微麻的****,时凤鸣顿时一僵,老大不自在。他微微用力挣了挣,无奈周静怡情绪正激荡着力气很大,将他握得紧紧的,而他又是个“病人”不便用力,只得任由她握着。 281第281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这又何苦!”时凤鸣有些烦躁起来,蹙眉道:“总之我主意已决,你回去吧!若不肯和离,我便休妻!你自己想清楚了!” 周静怡的脸色猛然变得苍白无血,怔怔的望着他。 时凤鸣见她被自己给吓住了,心中略松,缓了缓语气说道:“就这么说定了!你仔细想想就知这事儿你并不吃亏,回去吧!” “你别胡思乱想,”周静怡只当他病中之人心情烦闷胡言乱语,柔声道:“你安心养病便是,夫君,我虽无才无德,却也知从一而终的道理。你我既是夫妻便当同甘共苦,你先养病吧,我不会离开时家的!” 时凤鸣气急,微微冷笑,“既然如此,那你便等着休书吧!” 周静怡平静的摇摇头,“如果夫君真的那么讨厌我,等你痊愈了你休我便是。可如今你要休我那也不能,我宁可死也绝不出时家!夫君,我自幼性子执拗,但凡我所决定之事,我爹娘兄长亦不能强我改过,夫君若想逼我先行一步大可将我休了!” 时凤鸣目瞪口呆。 “你先好好歇着吧,晚些我再来陪你!”周静怡轻轻放开他的手,替他掖了掖被子,起身离开。 时凤鸣就这么眼睁睁的看她离开,恨得一圈砸在床上,“这女人怎么回事!这,这我碰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这么死心眼!” 周静怡却不管他这边,招来小翠和那婆子,细细问了时凤鸣的情况,细问了煎药、饮食等,吩咐今后由自己亲自动手。 回了修园,周静怡收拾一番,方去拜见王氏、时三夫人、桑婉等,在桑婉处留了好一会,跟桑婉说了一声欲搬到素心阁居住,说起时凤鸣忍不住又难过得掉起眼泪来,细问他们在杭州怎样与时凤鸣碰上,又迟疑着问到了苏卿儿。 桑婉见她难过成这样忍不住心中暗暗愧疚,更觉时凤鸣荒唐可恶。作为知晓真相的少数人之一,她更感到愧疚心虚,安慰周静怡也觉勉强吃力,不知该说什么好。好在周静怡心神早已大乱,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别的?并未察觉异样,对她和时凤举满心皆是感激。 听到周静怡问起苏卿儿,桑婉微微一怔,半真半假笑问道:“怎么问起她来了?难道你还想寻她回来吗?” 周静怡冷笑,咬牙道:“那不要脸的贱人我恨不得要她的命!若不是她虚情假意蛊惑,夫君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下场!我只没想到她竟如此冷血无情,夫君如今病成这样,她却抛下他远走高飞不知又勾搭上哪一个了!” 桑婉沉默片刻,轻叹道:“她本性如此,又怎肯留下白白搭上自己性命呢!她走了也是好事!这等人自有她的结果,咱们不必理会!如今你自己也要保重些,你,你也别太过伤心了,事已至此,便尽人事听天命吧!别苦了自己!” “大嫂,”周静怡忍不住又流下泪来,“您一番好意静怡心中感激!我只不服为何我命这么苦!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变成了如此!他,他还说要休了我!”周静怡一下子放声捂脸大哭起来。 “弟妹!”桑婉吃了一惊,忙屏退众人,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后柔声道:“他那是病中的人一时气话,做不得数的!你不理会便是了!快别哭,别哭了,下人们见了笑话呢!” “大嫂!”周静怡哭得更伤心了,一把抱住桑婉伏在她身上痛痛的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诉,抽抽噎噎,调不成调,桑婉也没听清她究竟说了些什么,却能感觉到她肝肠寸断般的痛。 周静怡岂能不委屈?可偏偏这委屈便是对爹娘也没法诉出来,若爹娘听了岂有不气得七窍生烟立刻将她带回家去的?可她并不想回去,那就只能自己受着!只有在桑婉这里,被她一席话所引,再也控制不住的发泄出来。 好一阵桑婉才将她安抚好了,携着她手勉强笑道:“你看看你,这么大个人了哭成这样,有那不知道的,还当我给你委屈受了呢!” 周静怡“嗤”的一笑,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拭泪道:“对不起大嫂,是我失态了!” 桑婉摇摇头,轻叹笑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别难过了,二少爷,会没事的!” “嗯!”周静怡点点头,抬眸热切道:“大嫂,大哥的话我家夫君总会听几句的,若他,若他定要休妻,你让大哥帮我说几句话好不好?大嫂!” 桑婉有些为难,仍是点了点头,“放心,只要你执意不肯,二叔、二婶定会从你的!” 周静怡回神,失笑道:“是啊,是我糊涂了,竟连这个也忘了!”夫君病成如此生死未卜,公公婆婆自然会希望自己能够留在他的身边,又怎会任由他胡闹呢?自己真的是一时糊涂了! 想及此周静怡好受了许多,再坐了一会儿便回了修园。眼看快到傍晚,便又去碧萝轩那边。 周静怡果然亲力亲为,亲自一旁熬药。不多会儿小翠将晚饭端来,说是二少爷得先用饭再服药,省得服了药败坏了胃口。 周静怡便揭开食盒,看里边盛着一碗乌鸡竹荪汤、一碗清炖火腿、一碟鱼籽豆腐、一碟炒虾仁豇豆,还有一碗白莹莹的米饭。 “你看着炉火,我送进去吧!”周静怡仍旧盖上接过食盒吩咐道。 时凤鸣见又是他,便没好气偏头转脸向内。 “夫君,该用饭了!我扶你坐起来!”周静怡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柔声近前。 “我不饿!拿出去吧!”时凤鸣别扭道。 周静怡也不生气,仍旧伸手去扶他,“你好歹起来用一点吧,一会儿就该服药了!我拿饭菜给你看,若不合你胃口,再叫厨房做别的!” “我说了不饿,你怎么这么烦!”时凤鸣恼火起来。 周静怡一僵,忍住委屈,仍旧道:“你若不用些,等会服药身体怎么受得住?夫君,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吗?” “对!”时凤鸣点点头,毫不客气道:“我就是讨厌你,看见你就不自在!你赶紧离了我跟前!走罢!” “你!”周静怡再有涵养也禁不得他这肆无忌惮羞辱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跺脚扭身奔了出去。在门口差点和时凤举撞了个满怀。 “大哥!”周静怡吃了一惊慌忙后退,垂着头不敢让时凤举看到眼中的湿润。 “老二又给你气受了?”时凤举往门外退了几步,示意她上前。 周静怡料想方才的话叫他给听了去,当下也顾不得羞窘尴尬,轻轻点了点头,忙又摇摇头,“夫君病中心情不好,发泄发泄也许对他的病情也有好处。我不该同他斤斤计较的!” 时凤举笑了笑,忽然正色道:“弟妹,我说句公道话,这门亲事本就是我们时家对不起你!如今老二又变成了这样,你真的不必再陪着他搭上自己一辈子!毕竟你还年轻,也该好好想想将来的路,何苦意气用事呢——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如果你担心现在离开时家会遭人诟病道你无情无义你大可放心,只要你点个头,剩下的事情便由我们家来做,自然是我们家不忍耽误你,主动‘逼’着你离开,而非你自己要走。你的嫁妆和属于老二的一部分财产都会让你带走,凭着周家的财势,你未必不能再寻到良人,何苦耗着呢!老二那脾气倔的很,他既百般看你不顺眼,恐怕很难改得过来了!你这样,值得吗?” “大哥!”周静怡抬起头来,清澈明亮的一双眸子直视着时凤举,向他福了福身,亦正色道:“多谢大哥为我着想!大哥这一番话我我知道都是为了我好!大哥既说了,那么我也不妨将我的心里话说出来,我不会离开夫君的。无论他的病好还是不好,我都不会离开他!我周静怡这辈子只认他是我的夫君,若他好了起来,我自然欢喜,若是不好,我亦会守着他一辈子,请大哥成全!” 时凤举沉默片刻,又道:“你真的是这么想?还是当着我的面不好意思说?如果你是不好意思说,那便什么都不用说了,等周老爷、周夫人来了,再与他们谈便是,想来他们更知怎样做是为你好!” “千万不要!”周静怡脸色一白,慌忙道:“大哥,我求求你!千万不好跟我爹娘这么说,他们,他们一定会逼着我回去的,我不走!大哥,我方才所言字字句句皆是真心,无一言敢欺苍天!”她心中委屈愤懑,忍不住流泪道:“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赶我走?我真的就这么招人讨厌吗?既娶了我进门,为何却容不下我!” 时凤举没想到她会哭起来,顿时有些尴尬,四下瞟了一眼忙道:“你别哭呀!既然你已有了打算,那留下便是,谁也没说定要赶你走!” “多谢大哥成全!”在大伯子面前流泪到底不是什么好看的事,周静怡闻言便拭泪忍住哭泣,向时凤举福身。 “只是,”时凤举轻叹道:“老二他心里并没有你,你何必呢?没准他病好之后另结新欢,仍旧将你抛在脑后呢?弟妹,我原不该对你说这些,可这门亲事已是我们时家错在先,实不忍你再遭这份罪。趁此机会脱离,岂不皆大欢喜?” 282第282章吃硬不吃软 周静怡固执摇头,“大哥,我知道我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请您不要再劝我了!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夫君他,他不会一辈子不待见我的!恕我斗胆,大嫂与大哥,如今不也琴瑟和鸣吗?” 时凤举微怔,苦笑道:“这不一样!老二的性子,你太不了解了!” 周静怡仿佛嗅到了什么味道,殷切道:“请大哥教我!大哥您和夫君自小一块儿长大,您一定知道夫君他,他喜欢什么……”周静怡的脸红起来,微微发烫。向大伯子请教自个丈夫的喜好,听起来似乎挺荒唐的,她更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做这种荒唐的事,可她也实是无法可施了。 时凤举有些好笑,心道她还真豁得出去,老二这混球,不知被那苏卿儿怎么洗的脑,要不然就是脑袋让驴踢了,才会放着好好的妻子不要! 就在周静怡以为时凤举不会回答她暗暗失望的时候,只听得时凤举咳了一下,不紧不慢的说道:“老二这个人呢,吃硬不吃软,你让他知道厉害了,他自然就服你了!我这么说,你该明白了吧?” 周静怡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教她做悍妇吗?周静怡不禁好生纳闷,下意识的居然联想起时凤举和桑婉来,不知这位大嫂究竟是用何种法子收服大哥的…… “好了,你看着药去吧,我进去跟他说说话!这食盒也给我。”时凤举微微一笑。 周静怡忙将手中食盒递给时凤举,“夫君还在跟我赌气呢,大哥你好歹劝他用一些!” 时凤举心道,他这时候不知饿成什么样正等着吃的呢?还用我劝?我才没那闲工夫劝他,他爱吃不吃,饿死拉倒! “放心,你就先别进来,省得他又恼火。”时凤举点头。 “我知道的!”周静怡忙笑着答应。 时凤举提着食盒进去,时凤鸣听见脚步声慢慢转过身来,见是他眼睛一亮,骨碌一下翻身坐起,抱怨道:“大哥你总算来了!快饿死我了!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时凤举将桌子拉近床前,把食盒往上一搁,没好气道:“既然知道饿,人家好心给你送饭何必又把人赶出去!我看你就是活该!” 时凤鸣哪里敢指望时凤举为自己动手端菜盛饭,少不得挽了挽袖子亲自来了。闻到香喷喷的饭菜,时凤鸣腹中饥火更甚,端起饭碗心满意足的吃了一筷子虾仁,这才道:“她?看到她再饿也吃不下了!我真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女人,都说让她走了还死活赖着不肯走!大哥,你说她是不是另有所图?” 时凤举简直无语,真不知他这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怎么会这么想! “哦?你说说她所图何为?”时凤举微微挑眉,淡淡说道。 时凤鸣精神一振,说道:“还能是什么?不就是贪图咱们时家的富贵吗!哼,这天下女人,没一个好东西!全都是见钱眼开!我若是个穷光蛋她还肯跟着我我才服了她!” 脑海中不自觉划过苏卿儿那宜喜宜嗔的娇俏脸庞,时凤鸣胸中突然一堵,眼前散发着香味的佳肴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可口了。他眼神一黯,勉强动了几筷子便放下了。 时凤举尽收眼底,淡淡道:“是吗?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若你得了绝症不久于世她还肯守着你便服了她,怎么又改了?我说老二啊,你这变得也太快了吧!变成穷光蛋?难度有点大,我可帮不了你,你要有本事,你自个试探去!别怪我没提醒你,弟妹如今肯容忍你,那是因为她心里有你,而不是她生性软弱任你欺负!你若真伤透了她的心,再想挽回只怕就晚了!况且,他们周家并不缺钱,周老爷周夫人更是当她掌上明珠一般疼爱,她贪图你的钱财?你开什么玩笑!” 时凤鸣想想也自觉方才那话站不住脚,却是不服气道:“谁知她怎么想的?女人家的心思素来诡异,谁知道她们究竟想怎么样!我就不信了,要是我假死,爹娘也坚持让她走,她还能不走!” “胡闹!”时凤举冷了脸道:“假死?假死之后再活过来?那不是告诉所有人你是故意为之?收起这不靠谱的心思!要么老老实实装你的病、履行你的承诺,要么,你干脆休了她得了!这么点事闹个夹缠不休,你不烦我都要烦了!” 时凤鸣叫他说教得不敢吭声,悄悄瞥了他一眼却忍不住在心中暗道:你光说我,你自己还不是那么点事闹个不休?听我娘说顾表妹和大伯母还在跟你打擂台呢,有本事你扛住了,我才服你…… “不吃了吗?不吃了赶紧收拾起来我好带走!婉娘还在等着我用晚饭呢!”时凤举见他不吭声便道。 时凤鸣脑门一阵眩晕差点儿背过气去,半含幽怨的瞟了时凤举一眼,只得重新将饭菜装入食盒。时凤举起身提着便走,“你歇着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大哥慢走!”时凤鸣怏怏道,想着等会儿要服用的药,顿觉胃里一阵翻腾。 “大哥!”他忙又叫住时凤举,眼光朝门口一溜,陪笑着道:“那个药,能不能换一种?这个——太难吃了!” “不可以!”时凤举回头朝他笑了笑,轻轻吐出三个字,“这药总得弄得以假乱真才行,不然怎么瞒人耳目。若这事儿一个不慎捅了出去,咱们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阖府上下串通陪着狗屁不懂的二少爷装病胡闹,时家真要成青州第一大笑柄了! “可是那药——” “忍着吧!”时凤举淡淡道:“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你还怎么苦尽甘来?” 时凤鸣没了话说,只得默默的重新躺回床上。 药已经煎好,周静怡正等着往里送,见时凤举终于出来了,她忙上前见礼,“有劳大哥了!” “自家人无需客气!药煎好了便给他端进去吧!”时凤举道。 周静怡点头答应了一声,看着时凤举出去了,便滤了药,端着进房。 时凤鸣一闻到那股熟悉而厌恶的药味心头立刻翻腾起一阵恶心,蹙眉道:“你怎么又来了!放这儿,出去吧!” 周静怡脸上微僵,仍是柔声道:“夫君——” “别叫我夫君!”时凤鸣蹙眉道:“你别做出这一副贤德样子了行不行?我看着心里很不自在!我不是个好丈夫,你无需如此,放下,出去吧!” 周静怡听了这话心中却微微的有些窃喜,柔声道:“我从来未曾怪过你,你是个好丈夫,谁说不是了?反正,是不是我说了算!” 时凤鸣倒叫她给气得笑了,翻了翻白眼道:“你这人真是奇怪!你爹娘生养你这么大也不容易,怎么这么自轻自贱呢!死活缠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才肯离开,只要你说,我都肯答应你!” “是么?”周静怡轻叹了口气说道:“那么夫君你就别白费功夫了,我是不会离开的!一会儿药都放凉了,快先把药喝了吧!” 周静怡端着药碗吹了吹,俯身递到他唇边,“快喝了吧!喝了药你的病才能好!你想说什么,等病好了再说吧!” 好?能好得起来吗?时凤鸣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心道你不走我这病怎么好得起来! 他微微偏头避开,“若我好不了呢?岂不是浪费了?我看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 “不,不会的!”周静怡听他这么说顿时焦急起来,忙安慰道:“一定会好的,你好好服药一定会好的!夫君,你不会有事!” 时凤鸣觉得自己真正是败给她了,心里不由一阵烦躁,冷着脸就是不张嘴。 周静怡体谅他病中之人脾气大,见状也不生气,仍旧柔声软语的劝说着,时凤鸣听的不耐烦起来索性闭上眼睛任由她自己说去,来了个装聋作哑。 周静怡见劝说无用也有些恼起来了,将药碗往桌上轻轻一搁,扬声道:“小翠!” 时凤鸣吓了一跳睁开了眼睛,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二奶奶可是有事!”小翠忙走进来。 周静怡便道:“你过来帮我按着二少爷别让他乱动,该到服药的时候了!”一边说着,周静怡已经站了起来,双手隔着锦被按住时凤鸣。 “这——” “你干什么!放手!”时凤鸣恼怒挣扎起来。 “还不快过来!”周静怡冷着脸低喝小翠。 “啊!是,是!”小翠有些吓住了,慌忙上前,依照周静怡所指使用力按住时凤鸣。 “岂有此理!你好大的胆子!”时凤鸣气急败坏。 “用力些!”周静怡冷冷道:“二少爷任性,你也跟着他胡闹不成?不服药病怎么会好?你是想挨板子吗!” 小翠闻言果断下定了决心,手上加劲。 “大胆!死丫头,你活腻了是不是!”时凤鸣哪里肯轻易就范,一时大怒。 “有我在呢,凡事怪不到你头上,你怕什么!”周静怡又道。 小翠便在不理会时凤鸣的大呼小叫,将他紧紧的按住。 283第283章她说喜欢他 周静怡端起药碗坐在床沿,一手扣住时凤鸣的下巴紧紧钳住,另一手的药汁便往他嘴里倒去。 时凤鸣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气得额上青筋暴涨,向周静怡怒目相视,“你这恶妇,你好大的胆子!你敢这么对我,我要你好看!” “二少爷还是先把病养好再说别的吧!”周静怡温言道:“看来这药效果还真是挺好的,二少爷你服了几天药精神好了许多,力气也不小了!” 时凤鸣一惊,下意识停止了挣扎。 周静怡却是手上用劲挤开了他的嘴,一下子将药汁灌了下去。 浓浓的苦涩之意袭来,时凤鸣眉头皱成一团,张嘴想要呼喊,那药汁道路畅通下去得更快了。 时凤鸣身不由己的吞咽着,就这么被周静怡一下子将一大碗药汁都灌了下去。 “好了!”周静怡轻轻放开他,示意小翠出去,微微的笑道:“二少爷服了药,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看着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时凤鸣,周静怡心里竟没来由的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痛快和轻松。虽然他瞪着她的眼神像刀子,恨不得将她凌迟。 “你这毒妇!你好大的胆子!”时凤鸣气急败坏,“水,快拿水我漱口!” 周静怡将那药碗轻轻往桌上一搁,淡淡道:“二少爷既骂我是毒妇,何必还支使我?我先回去了,这就叫小翠给你端水过来!”周静怡说毕转身径自去了。 时凤鸣一下子愣住,愕然的盯着她出去的身影,心里只感到深深的违和感,这个女子,不是在他面前一直柔得跟水一样吗?怎么突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居然敢对他用强!还敢不买他的账!真是岂有此理! 时凤鸣恨不得跳下床追上去好好同她算账理论,想到自己如今的角色,恨恨嘀咕了几句只得作罢。嘴里的苦味徒然袭来,他蹙眉大叫:“小翠!小翠!” 晚间,周静怡又来了一次,时凤鸣一肚子怨气更加不愿意见她,闭上眼睛装睡。周静怡见他脸颊上肌肉发僵,眼睫毛不时轻轻眨动,也不拆穿他,叮嘱了小翠和余婆子在外间好好的守着,便出去了。 周家二老本来说好第二日过来,谁知另有事情绊住了,只得先派了周家公子和管家并内宅得体嬷嬷先过来看看情况,过几日他们二老再来。 见来的是周家的公子,显然那和离的事情不能与他商量——与他说了他也不敢做主,时二夫人便有些失望,便将自家的意思半隐半露的跟周公子透露了些,让他回去跟周家二老说,便没再多留他,让他去看碧萝轩那边看一眼就回去。 周公子跟爹娘一样心疼妹妹,对那令周家颜面尽失、令妹妹受尽委屈的妹夫同样极不待见,听得亲家夫人的意思隐有怜惜妹子,情愿让她体面和离归家的意思,心中不觉暗喜。本来不太情愿去探望时凤鸣的,这时候也满心乐意的过去了。 时凤鸣是彻底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周静怡听了时凤举的话,一试之下觉得效果还可以,碧萝轩中便彻底变成了她说话的天下。尤其在喝药一事上,更是寸步不让,时凤鸣愤怒得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却拿她没有任何法子。 他如今还是个虚弱的病人,总不能跳起来同她对抗,反而还得小心翼翼的掩饰着,生怕一不小心露了馅功亏一篑。 无论他说什么,周静怡雷打不动,直接一句“等你好了再说吧!”给顶了回去,气得时凤鸣大叫“那我死了呢?我死了是不是你便肯老老实实离开时家了?” 周静怡听了这话倒是脸色微变,可也只有一刹那,随即便道:“你别胡说,不会死的!若,若真有那一天,我的去向也无需你来操心了,是不是?”见他脸色瞬间变得极难看周静怡忙又道:“你放心,我不会给时家抹黑,定会为你守此残生!等过几年大哥大嫂生养的孩子多了,我便求爹娘做主过继一个继承你的香火……” 想的还真够长远,时凤鸣觉得自己连气都气不出来了。 转眼又到了中午该喝药的时候,看到时凤鸣警惕的目光周静怡微微的笑了,轻叹道:“你好好的把药喝了岂不大家便宜?何苦呢?”非要弄得那么难看! 时凤鸣恨恨瞪她一眼,却也知她所言甚是,横竖药多得是,他能砸得了几碗?倒不如痛痛快快的喝了,省得这女人又招呼丫鬟婆子齐上阵,自己这主子的脸面简直不知往哪儿搁! “给我!”时凤鸣冷着脸接过药,索性一仰脖子一口气喝个干净,周静怡早在一旁拿着漱口的茶水,见他喝完忙将茶碗递过去,顺便接过药碗。 他抬眸瞥见她微微含笑的面容,似是十分的得意,时凤鸣顿时觉得十分的不甘、不爽,忿忿骂道:“你这毒妇!恶妇!你好歹毒的心肠!” 虽只短短不到两天的功夫,他却骂得越来越顺口,周静怡也听习惯了浑然不在意,可她不在意却有人替她在意。 刚刚走到屋子外边的周公子听到这话怒火中烧,几步上前踹开门进去,冷冷瞪着时凤鸣喝道:“混账东西,你骂谁毒妇、恶妇!” 时凤鸣几乎认不出周公子是谁,听到周静怡惊讶的叫了声“哥!”才知道是自己的大舅子。当头挨了骂他岂能忍气吞声认了?甚至巴不得周家人闹起来,闹得越大越好,便也怒目瞪回去,冷笑道:“你看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吗?我从没见过这么没教养的女子,你们周家养的好人!” “岂有此理!混蛋!混蛋!今天老子不教训教训你这杂种老子不姓周!”周公子气得身体发抖,扬手一拳朝时凤鸣脸上打去。 “大哥!不要!”周静怡惊呆了,下意识抢过去一挡,惨叫一声嘴角脸颊处挨了一拳,身不由己扑倒在床上。这一拳虽然没有全打中,但周公子怒极之下出手力道很大,周静怡仍疼得眼泪水都跳了出来,嘴角脸颊更是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不用看也知定然会肿。 两个大男人都愣住了,周公子是不敢置信,时凤鸣更是不敢置信。 “小怡,你疯了吗!他这么对你你还护着他!人家都骂到我们周家头上来了你没听见吗?你给我闪开,我今天非揍死这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混账东西!”周公子心疼之余更加气急败坏,伸手便将周静怡拉着往一边推去。 “大哥!大哥!”周静怡泪水簌簌而下夺手挣扎,哭着道:“大哥,他是有口无心的,大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他如今有病在身,你不可以动手的!大哥你要生气怪我便是了,都是我不好,连累大哥和爹娘受委屈!”周静怡说着大哭起来,哀哀的求着。 “不行!”周公子气道:“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你给我闪开!他这张臭嘴早欠教训了!你要还是我妹妹、还是周家的人就给我闪开,都让人羞辱成这样了你还要忍,你让爹娘知晓了得心疼成什么样!闪开!” “大哥!”周静怡挣扎不过情急跪了下去,拉着他衣襟哭道:“求求你不要!你别跟他计较好不好!他生病了受不住的!他只是心里烦躁一时嘴快,他定不是有心的,你别计较好不好!大哥!” 周公子气得说不出话来,看一眼跪在自己面前哭成泪人般的妹妹,再看看床上一言不发的那个,他也恼怒起来,一跺脚道:“罢了罢了!你的事你自己爱怎样怎样!我不管了!”说毕一拂袖子拉扯回自己的衣襟,怒冲冲的转身离去。 周静怡望着他的背影,动了动唇却没说出来什么,她掏出帕子拭了拭泪,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床上躺靠着的时凤鸣。 时凤鸣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心里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种滋味令他极难受,极别扭。他觉得此时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该问她一句疼不疼?或者说一声‘对不起’什么的,可嘴里犹如压了秤砣,愣是连嘴皮子都动不了。 周静怡原本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不想却连一句话也没有,心尖微凉,差一点又滴下泪来。 “我就这么惹你讨厌吗?时凤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定要如此待我?我只想留在你身边照顾你,看着你好起来,为何你连这一点机会也不给我!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堪吗!” 时凤鸣心里酸涩无比,千万滋味,抬眼瞥了她一眼说道:“你又何苦?我这是等死的病,不值得你这么做!我也是为你好!” “你住口!”周静怡哭道:“值得不值得不用你管!我,我还真是何苦,我不该喜欢你,不然也由不得你轻贱!” 周静怡心中一酸,亦掩面痛哭着奔了出去。 时凤鸣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如遭雷轰,惊讶的睁着眼睛半响回不过神来。 她说什么?她说她喜欢他? 284第284章挨打 喜欢她?时凤鸣唇角轻轻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曾经也有个女子娇羞答答的跟他说喜欢他,一辈子都要跟他在一起,可她嘴里的一辈子却是那么短暂,加起来还不到一千个日夜。后来他才知道,她说喜欢他的意思是喜欢青州首富时家二少爷,而非他时凤鸣本身! 现在,又有一个人说喜欢他了!不知她喜欢的又是什么! 时凤鸣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摒除眼前晃动的那双含泪的眸子,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她这回该会死心了吧?这样最好! 时凤鸣原本以为周静怡伤心生气跑了开去再不会回来,不想傍晚时分到了该用饭喝药的时候,她又回来了。面上依旧蒙着纱布,只露出一双眸光淡淡的眼睛。 “用饭吧,药已经煎上了,等会儿我拿来给你。”周静怡提着食盒进来,小翠忙将桌子拉到床边。 时凤鸣动了动唇终没有发出声音,不知为何,突然间他有点儿怕她,不敢再跟她顶嘴。也不能说是怕,不敢招惹就是了。 周静怡将饭菜摆了出来,时凤鸣瞧了她一眼,老老实实的拿着碗筷吃起来。饭菜很丰盛,热气腾腾的冒着香味,可吃到嘴里却感觉味同嚼蜡。他不觉有些不安的瞟向周静怡,周静怡坐在一旁椅子上垂眸似在想着心思,理也不理他。 屋子里的气氛有点沉闷。 “咳,那个,”时凤鸣努力的吃了半碗再也吞不下去,搁下碗筷问道:“你,脸上的伤严重吗?大哥大嫂那边应该有好用的药膏,等会你叫人过去拿一些吧!” 周静怡没吭声。 得不到她的反应时凤鸣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不会承认还有点失望的,不禁暗暗自嘲:女人啊,果然都是一个德性!不能对她们太好了!一对她好,她便拿乔作势起来了! “我吃好了,收拾吧!”时凤鸣有些意兴阑珊。 周静怡起身上前,将饭菜收好,提着食盒转身,忽然道:“我大哥没使劲,没事!”说完便走了出去。 时凤鸣一怔,嘴角不自觉勾起浅浅的笑意。 刚用完药,时凤举又过来了,周静怡与他见礼之后便退了下去,留他兄弟二人说话。 “怎么今日心不在焉的?怎么了?”时凤举见时凤鸣有些蔫头蔫脑便诧异笑问。见他突然间老实了许多,时凤举亦猜到多半跟周静怡有关,心道弟妹倒是个实在人,我昨日教她的话她这么快就找到门路照做了? 时凤鸣听见问略有犹豫,片刻方闷闷说道:“周公子今天来过了!” “周公子?你大舅子啊!”时凤举笑道:“难怪你这副模样,怎么?让人给修理了?我说你就忍忍吧,人家就这么一个妹子,让你这么欺负心里难免有怨气,发泄出来就好了,就算和离,将来两家人也不能作成仇人啊!不,不对啊!”时凤举吸了口气,有些纳闷瞧着他道:“你什么时候是个听人训的了?挨了大舅子一顿训骂就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这不像你啊!”就算挨二叔二婶教训了,我看你也不当回事!何况外人! “大哥!”时凤鸣有点恼羞,不悦的叫了一声,只得说道:“他动手了!” 时凤举脸色微变,忙往他身上看说道:“你说什么?他动手了!有没有伤着你!” 即便时家欠了周家的,也断不能容许周家人上门来动手,何况时凤鸣如今还在“病中”,周公子此举着实过分了。 “没有没有!”时凤鸣没料到时凤举的反应会这么大,心中一暖,却更觉得难为情难以启齿。 “没有就好!”时凤举松了口气,却又蹙眉道:“就算没有伤着他们家的人也着实过分了,这事儿等周老爷、周夫人来了再同他们计较!你放心,咱们欠人家的自然不会赖账,别人放肆无礼,咱们却也不会容忍。” “不用不用了!”时凤鸣听了顿时着急起来,见隐瞒不过去,只得吞吞吐吐将重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略过了周静怡替他挨打、说喜欢他那几句。此时不说等时凤举问到周家老爷夫妇头上,那周公子岂有不将这事儿告诉他爹娘的?到时候真相大白岂不是害的时凤举难堪? 时凤举听毕半响没有言语,只是望着他,笑道:“我说怎么今日看起来你老实了许多,原来如此啊!” 时凤鸣心中微微的有些失望,他以为时凤举会不平,然后骂他几句——这样他心里倒好受些,谁知他倒是来了这么一句!令他有种期盼落空的感觉,没来由的有点憋屈。 “大哥,”时凤鸣笑得有些尴尬,“你那里有没有消肿去淤的药膏,等会儿叫人给她送一瓶过去吧!毕竟这一拳她是替我挨的,我不想欠她的!” “好,等我回去找找,让你大嫂叫人送去!”时凤举点点头。 时凤鸣见他没有趁机嘲笑打趣自己,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心底那些许的别扭之感也消失了,忙又笑道:“大哥大嫂叫人送药过去的时候别说是我说的,我不想让她生出什么别的想法!” “好!”时凤举又点头。 “那多谢大哥了!”时凤鸣忙又笑道。 时凤举亦笑,心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别扭,这么点事儿偏要弄成这样!你要不是我兄弟,我才不耐烦同你玩这无聊的把戏。 又坐了一会儿时凤举便起身离去,回了宁园晚间果然同桑婉说了,寻了一瓶药膏让桑婉叫人送去。桑婉便唤了杏枝送往素心阁。 时凤举想着这事儿不禁好笑,便同桑婉说了。 桑婉听毕却叹了口气,水眸半含幽怨半含不满瞪向他,说道:“你们兄弟俩是不是玩得有些过火了,弟妹真是可怜,若日后知晓真相,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呢!其实她有什么错?错就错在不该喜欢二少爷!她可真是心肠耿直!”所以叫你们戏耍! 时凤举淡淡笑问:“哦?如果你是她,你会怎样?” 桑婉顺口便道:“怎样?自然是回家了!二少爷心里分明没她,何苦还留着招人厌?倒不如干干脆脆的回家来得痛快!她有爹娘心疼,有兄长怜惜顾护,不管将来嫁不嫁人都能生活得很好!何苦非要如此纠缠!”纠缠一场苦的还不是自己! 时凤举拖长声调“哦”了一声,往长榻上一靠,语调有些幽幽,“原来婉娘是这么想啊!” 桑婉没注意到他话中的情绪,仍是道:“这么想难道有错?留下来平白叫人羞辱而已!” 时凤举心里没来由的更觉郁闷,不服道:“可先前在杭州时,你不是极力想要劝老二留下弟妹吗?怎么现在又变了,倒巴不得弟妹赶紧离开!婉娘,你这立场也变得太快了吧!” “这分明是两码事!”桑婉道:“我和弟妹关系不错,也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二少爷,若他二人和好了,皆大欢喜岂不是好?二少爷有她这么一位妻子也是福气!可二少爷病也装了,弟妹仍对他不离不弃,按先前说的,他该相信弟妹了吧?他偏不!这只能说明他从来就没想过留下弟妹,既然如此,弟妹还留下来做什么!倒不如回家来得干脆!” “她若就这么轻易走了,那便不是对老二真心,若真心喜欢老二,怎么会说走就走?”时凤举不服。 桑婉又道:“那你说怎样才是真心?非得死缠烂打纠缠到死才是真心吗?真心也是禁不住考验与伤害的,只要是个人迟早会感到疲惫!与其到那一步才死心,倒不如现在放手,彼此之间还能留个好印象和念想,至少相互想起对方的时候不会感到厌恶!二少爷心里根本极不喜欢弟妹,即便弟妹情愿不离不弃又有何?徒惹他更加厌恶罢了!再说了,从前有苏卿儿,谁知道将来又会有谁,二少爷既厌恶她到此地步,将来受苦的也只会是她!” 时凤举忽然坐了起来,双手掰在桑婉的肩头,“这番话是婉娘的心里话吗?婉娘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桑婉怔了怔,略微回过神来,一时不由懊恼,勉强笑道:“我不过有感而发罢了!也只有在你面前才无所顾忌,你可千万别把我这些话说出去,若叫人知道了,我这个大嫂可没脸见人了!” “有感而发!”时凤举叹息着说,低头与她额头相抵,轻轻蹭了蹭,笑道:“婉娘,我不会这么待你,你不能离开我知道吗?” 桑婉最不愿意提到如今与顾芳姿、王氏这一摊子烂事,听他隐隐的似又有提起的意思,便笑道:“你胡说什么,我自然不会!” “不会就好!”时凤举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拥抱着,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婉娘,我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娘她到底是我娘,我的事她最终只能让我自己做主!” 桑婉勉强一笑,在他怀中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285第285章骑虎难下 时凤举又笑道:“这阵子你赶紧怀上吧,怀了长房嫡孙这府中便是你最大,谁也不会惹你不痛快!” 桑婉叫他说的“嗤”的一笑,不禁轻叹一声秀眉低蹙,手掌下意识覆上平坦的小腹苦恼道:“你说为何偏是怀不上呢!难道真是我身体有什么问题吗?”二人成亲时日已经不短,若肚子再无动静,只怕婆婆就要问了,到时候娶平妻也好,纳姨娘也罢,那都是理所当然之事,自己若摆出不痛快的脸色,那便是自己的错! “不会的,别瞎说!”时凤举抬手轻轻掩住她的唇。 他的手骨节匀称,修长白皙,指腹略带薄茧,掩在她唇上,微微的凉,带着一点隐隐的淡淡的不知名清香。他这么温柔的对待,令桑婉的心没来由的动了动,他对自己真的已经挺好挺好了,尽管心中怀着前世的怨念始终不能彻底消除,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真的很好很好。如果可以,能够一直这么好下去,无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只要能够这么一辈子,对双方都是一种福气!可惜,麻烦尚未解决,到底意难平! 桑婉轻轻握住他的手移开,轻轻眨了眨眼,浓密而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她抬眸追问道:“如果真是那样呢?凤举,我们该怎么办!” 时凤举听她说“我们”两个字心中一阵欢喜,反握住她的手紧了紧,略一沉吟便道:“要不这样,过一阵子咱们上京,找太医院的太医看看?我知道太医院里有位医术极精湛的妇科圣手,若有问题他一定能治好的!我也检查检查,没准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呢!” “你胡说什么!”桑婉吓了一跳瞪了他一眼,他还真敢说!没准是他的问题?虽然她有的时候气恼起来也暗暗的这么想过,但其实并不敢深思,往往是念头一触及立刻摒除掉。这话万一叫人知道了,她可真不用见人了!哪有妇人胆敢如此诋毁自己的夫君的?婆婆只怕撕了她的嘴! 时凤举呵呵一笑,反倒是无谓的笑道:“我不过就事论事罢了!你一个人能生的了孩子?还不得咱们俩一块!既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你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你、你越说越没好话!”桑婉脸上一红,顿时羞臊起来。 时凤举见她又脸红了忍不住心中一动,将她揽着紧了紧,低头张口含住她小巧的耳垂,惹得她娇吟出声,更按耐不住在她耳畔低笑道:“婉娘,我觉得看太医之前咱们应该多试试,没准是咱们试的不够多这才没怀上呢……” “凤举!”桑婉颤声叫他,想伸手去推他却被他扑住压在软榻上,发颤娇吟的声音听起来更似欲拒还迎的诱惑。 时凤举轻柔细密的吻落在她雪白的脖颈、锁骨处渐渐向下,一手扣在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上。 “凤举!别在这儿!别在这儿!回、回房!”桑婉叫他揉搓得发颤,双手不由紧紧揪着他衣襟道。 时凤举却是倾身将她用力一压,在她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在她耳畔轻笑道:“婉娘,别怕!咱们在屋子里时,不叫人哪个奴才敢胡乱闯进来了..” “婉娘,咱们会有孩子的……”他在她耳畔叹息般道。 桑婉紧紧抱着他,阖眸轻喘,片刻扭着身子娇声喘道:“你要压死我了,快起来,黏黏腻腻的!” “别,再等等!”时凤举止住她不许乱动,笑道:“别乱动,你不想要孩子了吗?” “你!”桑婉脸上一红身上不由一阵酥麻,水眸一撩嗔他一眼。 她眼角眉梢皆带着春意,妩媚不已惹人怜爱,时凤举低笑着,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亲吻着,叹息般道:“婉娘,我这么喜欢你,怎么办呢!” 桑婉咬唇“嗤”的一笑,“喜欢我很令你为难么?” “不是,”时凤举笑道:“你也喜欢我,对么?” “嗯!”桑婉笑笑低声答应,察觉到那埋在自己体内的东西仿佛蠢蠢欲动有变大的趋势吓了一跳,猛的一偏身将他挤了出去,忙道:“快起来!身上尽是汗,不舒服!” 时凤举知道她素喜洁净,只得一笑起身,忽见她双腿一夹,面上有些古怪,不觉朝她腿间看去,浊白的液体正缓缓流淌而出,时凤举“扑哧”一笑,“婉娘,你看,不听我的话!” 桑婉脸上更红,啐他道:“你往哪儿看呢!榻上都脏了,你快帮我擦一擦,我好起来收拾收拾,叫丫鬟们知道了岂不要肚子里笑死!” “爱笑便笑好了!谁还敢当面说不成!”说话间时凤举已穿好衣裳,正拿了干净帕子替她擦拭,将衣裳一件件拿来给她穿上,见她身柔体纤,刚承雨露浑身散发着说不出的妩媚娇柔,忍不住又将人往怀中揽抱着,厮磨亲热了好一阵方才罢休。 碧萝轩那边,古怪的气氛一直保持着古怪。次日早上,周静怡进来时,时凤鸣忍不住便朝她脸上看去,可她脸上蒙着纱布,他什么也看不到。 时凤鸣见她对自己冷冷淡淡,本不想开口,却管不住的道:“那个,你脸上的伤怎么样了?”其实他更想问昨晚大嫂有没有叫人给你送药膏,只是话到嘴边没好意思问出口。 周静怡有些意外朝他望去。 时凤鸣对她的这一记眼神感到十分的别扭不自在,心中暗气:在她心里他就是这么没良心的人吗?不管怎么说昨天那一拳她是替他挨的,他心里过意不去关心一句怎么了? “我就是问问,你别多想了!毕竟是我害的你!”心里这么想着,时凤鸣嘴里就这么说了出来,这回说的倒是挺溜,没有在舌头下打转。 可是他却暗暗的懊恼,这话,似乎不应该说才对。 果然,周静怡眸中神色转瞬冷了下去,将药碗端了递给他,“哦”了一声,说道:“我没有多想什么!你也别多想了,你没害我,这是我自己的事儿!喝药吧!” 时凤鸣顿时有些沮丧,就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果然换来没好声好气。他老老实实接过药碗,厌恶的皱了皱眉,瞟了一眼周静怡,那不想喝的话是怎么也不敢说出来的,只得屏住呼吸咬牙一口气喝完。 漱口的茶水很迅速的递到眼前,他忙将药碗递给她空着的另一只手,接过茶水漱口,低头时,她已捧了水盂放在他面前。他低头将漱口水吐了进去。 这一整套程序做下来,两人之间的默契似乎越来越纯熟了,只是,这份默契中间却始终隔着一层,说不出是什么,但就是存在。 时凤鸣暗暗自嘲,自己这造的是什么孽,吃药都快当成吃饭了!这么下去—— 这么下去怎么办?此刻他也茫然了、没底了! “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这些活计叫下人们做就可以了!”时凤鸣忍不住说道。 周静怡的手微微一抖,本就低落的心情更冰凉了两分。她嘴角不禁轻轻勾出一抹苦笑,看来,他是真的很讨厌她!不管她为他做什么他仍旧是讨厌她!她那么卑微的说喜欢他,他也仍是无动于衷! 果然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吗? “今日大夫会来,”周静怡没理会他那话淡淡说道:“我看你这两日精神还不错,好像也没见你咯血,看来这药是服对了!再好好调养些时日,相信就能康复了!” “我——” “别说了!”周静怡望着他,半真半假笑了笑,说道:“你我成亲以来,好像我还从来没为你做过什么,就让我有始有终一回吧!等你病情稳定无大碍了,到时候再说吧!” 周静怡说着起身,“你先歇着,我出去了!” 时凤鸣张了张嘴,眼睁睁的看着她走了出去,颓然叹了口气,懊恼的拍了拍脑袋。他当时怎么想的,怎么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还歇着?再歇下去他要发霉了!他什么时候试过在屋里这么一躺一整天的?总有一天会闷出病来的好不好! 时凤鸣悲苦了,突然感到了骑虎难下的无奈。好在吃药不能避免,别的福利还是可以稍微争取一下的。 286第286章心酸 这大夫自然也是自己人,诊断之后含含糊糊的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情况没有先前那么糟糕,至于能不能痊愈还不好说。不过,病人亦不宜整日闷在屋里,多出去院子里走动走动,吹吹风,晒晒太阳,心情开阔了,对病情也有好处。 于是,周静怡每日里除了督促他按时服药,又多了一样事情,就是叫人将软榻搬到了院子里,每日里扶他出去走走坐坐。她的话亦不多,他坐在榻上,她不远不近的站着,不知在看什么,也不知在想什么。 院子里再无旁人,时凤鸣也无人可交谈,只能望着眼前的花木树叶发呆,看花枝树叶在轻风中微微摇曳,闻着时有时无淡淡的花香。 按理说,他应该感到很烦闷无趣才对,可不知为何,原本浮躁的心却不知不觉一点一点的安静起来,只觉得从来没有如此刻这么心宁气和,怡然自得,颇有几分岁月安好的意味。 这日时凤举和桑婉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时凤鸣坐在树下的榻上望着前方的几盆颜色各异的芙蓉花发呆,而周静怡则站在廊上靠着柱子望天出神,两人仿佛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谁也与谁不相干,偏偏看去却分外的和谐。 时凤举和桑婉走进来,那两人一个也没有察觉到,仍旧一个看花一个望天。 时凤举和桑婉相视,桑婉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二,发什么呆呢!”时凤举咳了一下。 “大哥!大嫂!”发呆的两人总算回过神来看到了他们夫妻俩。 周静怡笑得有些抱歉忙向时凤举、桑婉走来,时凤鸣下意识的也要起身,被时凤举一盯回过神来,又坐了回去,只含笑看着这边。 “大哥、大嫂怎么来了!”周静怡忙笑道:“这儿一院子都是药味,大嫂可别待久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纱布笑道:“这是干净的,大嫂且遮一遮吧!” 桑婉握住含笑道:“院子里头无妨的额,你不是也没有遮着吗?我哪儿就那么娇弱了!” 周静怡笑笑。 时凤举却将那纱布拿了过来,仔细的为桑婉遮住口鼻系上,笑道:“还是小心点的好,你身子弱!” 桑婉与他相视温柔一笑,任由他不再拒绝。时凤鸣看得只觉酸倒牙,心道大哥你至不至于这样?你和大嫂分明知道我是假装的,你两口子做戏这也做得太过了点吧! 周静怡瞧着时凤举举止神情俱是温柔,他二人四目相视含笑,情意脉脉,仿佛这世间的无论什么都无法插足进去,再瞥一眼坐在榻上那个瞧也懒得瞧自己一眼的丈夫,心中一阵失落,笑道:“大哥、大嫂稍候,我去给你们搬两张椅子出来!” “不必了弟妹!”时凤举笑道:“天气不错,我们在这院子里站站走动走动也挺好!”时凤举说着却又偏头笑问桑婉,“婉娘你累吗?你若累的话便坐坐吧!” 桑婉笑着摇摇头,“我没事!” 不知为何,照说在杭州时、从杭州回来一路上,时凤举对妻子一直都是这么温柔体贴,照顾得处处周到,时凤鸣先时还明明暗暗的嘲讽兄长几句,后来也见惯不怪了,可是此刻,看到他夫妻二人在他面前如此亲密,他心里没来由的不舒服起来,咳了一下似笑非笑道:“大哥、大嫂,你们好不容易一同过来看我一趟,也不跟我说几句话,光你们在那说呢!” 桑婉便嗔了时凤举一眼,道:“你看你!” 时凤举好脾气的朝她笑笑,这才向时凤鸣道:“怎么样?今日好些了吗?” 时凤鸣哼了一声,悻悻然道:“好些了!还算没有发霉!” 桑婉便过去携了周静怡一旁说话,亦问了几句,又叮嘱她注意自个的身子,千万别把自己累病倒了。 周静怡连连点头,眼眶一红,勉强笑道:“谢大嫂关心,我会注意的!” 在这个府上,还真正对她有几分真心的便是眼前这位大嫂了,自己这些天来一直照顾着时凤鸣,他何尝对自己有过半句关心关切的话语?冷面冷眼就算是好的了,先前还“恶妇、毒妇”恨不得杀了她的凶恶样呢! 人比人,真正想叫人不心酸失落都不行。 “大嫂,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你对我的好,我会一直记得的!”周静怡笑道。 “怎么好好的说起这样傻话来呢!”桑婉笑道:“咱们两个还算投缘,又是妯娌,我对你好不是应当的吗!” “嗯!大嫂说的是!”周静怡心中一股酸涩之意直冲鼻腔,说话时不觉带了浓浓的哭腔。 “你怎么了!”桑婉吓了一跳,不觉提高了嗓音,一下子将时凤举和时凤鸣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没什么、没什么!”周静怡不觉大窘,眼眶中泪水却是止都止不住,她不敢抬头,也不敢抬手去擦拭,忙笑道:“就是,就是大嫂你对我这么好,我心里感激。” 饶是周静怡极力隐忍,那略微的哭腔还是叫几个人给捕捉到了。时凤鸣一呆,时凤举微微蹙眉,觉得还是别掺合的好,便向桑婉笑道:“咱们过来也好一会了,回去吧!省得让老二劳神!” 桑婉笑着点头,便同他二人告辞,与时凤举去了。 周静怡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喂,”时凤鸣叫住她,迟疑道:“你,你没事吧?” 周静怡心中恼火不已,背对着他淡淡道:“我能有什么事!” 你就嘴硬吧!当别人都是聋子呢! “那你——进屋做什么?”时凤鸣不觉问道。 周静怡气道:“我站着累了,进屋坐会,不行吗?”说着抬脚便几步跨了进去。 时凤鸣撇撇嘴,又觉得委屈,心道好好的哭什么,简直莫名其妙!我又没招你惹你! 两人一内一外,各自又发起了呆,内外皆寂静无声。 时凤鸣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一墙之隔的屋内,周静怡的泪水无声的流了满脸皆是。 周老爷和周夫人终于来到了时府,与时二老爷夫妇双方见面,面子上客客气气的,实际上都在心里将对方埋怨得紧。特别是周夫人和时二夫人,两人目光偶尔相碰,仿佛便能碰撞出硝烟味十足的火花。 “真没想到好好的竟出了这种事!唉,我家小怡真是命苦啊!”寒暄过后,周夫人愁眉轻叹,抬起帕子拭了拭眼角。 时二夫人脸色顿时就变了几分,轻哼道:“真正可怜的是我儿凤鸣啊!唉,若当初儿媳妇有那么两分手段,拢的住他,也不会发生今日这种事!真正是,若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呀!”说完,也抬起帕子拭了拭眼角。 周夫人怒了,冷目相向,“你什么意思!” 时二夫人不甘示弱,“我说的都是事实!” “你——” “好了好了!”周老爷见状忙从中打断,轻叹着问道:“女婿现在怎么样了?情况好些了没有?” 周夫人不满斜了他一眼,随即跟问道:“还有我女儿呢?这些天怎么样了!” 时二老爷忙笑道:“凤鸣如今情况还算稳定,天天吃着药呢!儿媳妇正照顾着他,小两口比从前感情倒好了许多,想必——” “什么!”周夫人惊得睁大了双眼,“亲家公你说什么?我家小怡一直在、在照顾女婿!” “是啊……”时二老爷被她的反应吓了一大跳。 时二夫人却不服气哼道:“怎么?不应该吗?你女儿是我儿子的媳妇,我儿子有病在身难道她不应该在旁边伺候着?”时二夫人此时完全气昏了头,很不满意周夫人的话忍不住抬起杠来,浑然忘记了自己和儿子的初衷。 周夫人气急败坏,起身道:“不行!我得看看去!这还了得!你们府上难道没有丫鬟婆子吗?若没有便说一声,我现成从周家带几个人过来!女婿得的是传染病,怎能让我女儿在旁照顾!哼!我女儿是儿媳妇,你们还是爹娘呢!怎么没见你们在旁照顾啊!分明是欺负我女儿!” 周夫人说着掩面拭泪哭了起来,径直要往外闯。 “夫人!夫人呀!”周老爷心里也十分不快,却还保存着几分理智,见状忙将周夫人拉着,“夫人呀,别着急,有事慢慢说清楚吗!”反正这么多天都过去了,也不差在这一时半刻。 “还要怎么说清楚呀!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你们儿子的命是命,我女儿的命就不是命吗!若我女儿有个什么不测,我就一头撞死在你们时家!”周夫人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亲家夫人这说的什么话!”时二老爷吃惊道:“那日儿媳妇回来,我们先也劝过她不必亲自过去照顾,是她自己执意要去,还说你们都赞成的,怎么就——” “我们怎么会赞成!”周夫人怒道:“什么贤名虚名我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岂在乎这个!除非傻了才拿女儿的性命来换个不值当的虚名!我女儿断断不会说出这等话来,我这就找她亲自问明白去!” 287第287章和离 时二夫人叫丈夫一席提到那日的话点醒,回过神来忙收住自己的怒气,赶紧陪笑道:“亲家母何必着急!这是真是假儿媳妇一来不就清楚了?我们也是上了一把年纪的人,难不成会撒这种连三岁孩子也骗不了的谎?亲家母,你还是先坐下吧!有些事咱们就算不想说,也得说个清楚才行啊!” 周夫人闻言哼了一声坐下,说道:“你这后一句话倒是说对了!这有些事就算不想说,的确也得说个清楚明白!当初我女儿稀里糊涂进了你们家的门,这事儿过去了我也就不提了,也活该我们自个倒霉,谁叫自个没搞清楚状况呢?可我女儿在你们家受了这等委屈,如今女婿又是那个样子!亲家公、亲家母,你们总得给我们周家一个交代吧!” 时二老爷听了很不高兴,心道还好意思说自己说了大半辈子,哼,我看倒不如儿媳妇明白事理!这一张口都是些什么话! 时二夫人却正中下怀,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无论承认不承认,说起来都是我们时家亏待了儿媳妇了!” 周夫人诧异挑眉,心道我没听错吧?这泼妇居然会这么说!时二老爷、周老爷也是深知时二夫人的,不禁也暗暗纳闷。 “哼!你知道就好!”周夫人冷笑。 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时二夫人心中暗恨,面上仍旧叹道:“也不知我们凤鸣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要是万一——唉,那岂不是害了儿媳妇!我看,不如就和离吧!让儿媳妇也早日解脱!” “这怎么行!”周老爷急道:“一切尚未可知,女婿的情况也许没那么糟糕呢!” “我看这样就好!”周夫人放了心不觉笑道:“嫁妆我们不要也罢,只让我女儿完完好好回去便可!” “亲家夫人这怎么行呢!”时二夫人忙道:“儿媳妇的嫁妆自然是全部归还的,除此之外我们还会额外赔付一笔,如此方才心安!” “既你如此有心,那我代女儿谢过了!”周夫人笑道。 时二老爷的脸色拉得老长,他很想一口拒绝,却发现自家根本没有拒绝的立场。真要如此耽搁儿媳妇一生,周家二老定是不会依的! 周老爷却沉吟着道:“还是不太妥吧?毕竟女婿现在重病在床,若我家女儿此时和离而去,在外人看来,岂不是,岂不是太无情无义了……” 周夫人脸色亦微变,不由暗骂时二夫人歹毒,幸亏丈夫心思细,不然就要上了这女人的当了!坏了女儿的名声,她是万万不愿意的! 时二夫人心中亦暗骂,心道你们的算盘打的倒是贼精,面子里子都想要了!哼,若非我儿其实好好的什么事儿也没有,你们还想接女儿回家,门儿都没有! 此时她却不愿与他们多做纠缠,便望了时二老爷一眼叹道:“老爷,咱们就好人做到底吧!说起来到底是咱们家对不起儿媳妇,如今为她做这点儿事也是应该的!若再因此误了她一生,咱们怎么安心呢!” 当着周老爷夫妇时二老爷能怎样?心中恼恨不已,心道你倒挺会做好人!怎么不想想儿子?若真到了那时,连给儿子守灵的人也没一个!可怜我儿黄泉之下孤零零的,将来连个伴也无! 这是你当娘的说出来的话吗!怎么从前也没见你这么大度! 时二老爷愤懑不已,片刻叹气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这事儿就看儿媳妇自己的意思!她的意思,我没有意见!” 儿媳妇甚是贤惠,至少她这次回来之后的表现令他十分满意,儿媳妇既不离不弃照顾儿子,相信她不见得愿意离去的。 时二夫人略略蹙眉,周夫人已经等不得,赶紧点头说道:“亲家老爷说的很对!那这事儿就这样吧!其实也不能怨我女儿,分明是女婿先辜负了她!事已至此,她留下来已是无用!” 在周夫人看来,自家的女儿除非脑子坏掉了,否则不可能不愿意和离回家的。家中谁不拿她当明珠珍宝一样的呵护着,谁舍得让她受半分委屈?岂不是比在这时家年纪轻轻便守寡要强得多! “亲家老爷说的是,那就请小女过来吧!把这事儿说清楚了,我们再去看看女婿!”周老爷也道。 周夫人瞪了他一眼,心道呸,老头子好不会说话!这事儿说清楚了,哪里还有什么女婿! “行!”时二老爷忍着心中不快,心道别高兴的太早,一半一半呢,等儿媳妇来了你们就知道了!说毕便命人去将周静怡叫来。 周静怡正在碧萝轩院子里陪着时凤鸣发呆,忽有丫鬟来禀,说是爹娘来了,周静怡甚是欢喜,忙便去了。 来到厅上,周静怡却敏锐的感觉到气氛似乎有点不太对。她还没来得及上前见过公婆爹娘,周夫人早已起身上前紧紧握着她的上手,紧张的上下打量着道:“女儿啊,你可还好?没事吧?” “娘!”周静怡笑道:“我好好儿的,能有什么事呢?您和爹总算来了!我可天天盼着你们呢!” 周静怡这话是一个意思,听在周夫人老两口耳中却是另一个意思,老两口不动声色交换了一个眼神,周夫人含泪点头:“好孩子你放心,我们来了,一切便交给我们!” 周静怡有些迷糊,面对母亲殷殷的目光,仍旧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时二夫人见她们母女俩诉起来没完没了便有些不耐,咳了一下说道:“儿媳妇啊,这会儿叫你过来是有件要紧事要你拿个主意!还是我先前说的,凤鸣已经这样了,我们不想耽误了你,正好你爹娘也来了,他们也情愿接你回去!你点个头,这事儿就定了!放心,时家不会亏待你,保准让你体体面面的离开!” “儿媳妇,”时二老爷也淡淡说道;“你别有所顾忌,尽管按照自个心意实说便是,我会同你做主!” 周夫人不乐意了,说道:“亲家老爷这话就不对了!该做主的是我们当爹娘的吧!” 周老爷也怀疑的瞟了时二老爷一眼,想女儿点头道:“小怡,有爹娘在,你怎么想就怎么说,的确是什么也不用顾忌!爹娘素来疼你,定会为你做主的!” 时二老爷暗暗气闷不已,心道你们两口子什么意思?难道还怀疑我们暗地里威胁儿媳妇吗? 周夫人忙又道:“这还有什么说的?我女儿当然是和离随我们回去!这样最好了!” “儿媳妇啊!”时二夫人却是心中大乐,睨了周静怡一眼眼角微微上挑眸中有讥诮的冷光闪过,“你爹娘说的很对,你还是随他们回去吧!大家好聚好散嘛!也省得外人说我们时家刻薄!天地良心,我们何尝对你刻薄了!” “乖女儿,你别急死你娘,你倒是说呀!爹娘才是真正为你好的啊!你是我们的掌上明珠,若你过的不好,我们老两口这余生之年也别想安稳了!将来闭了眼也不会安生的!”周夫人说着忍不住伤心起来。 “娘!”周静怡鼻子一酸,亦带着哭腔。 爹娘对她的一片疼惜爱护之心,她何尝不知?婆婆埋怨她无用,巴不得赶紧撵她出门,公公虽说会为她做主,可他一个男人家,后宅的事情能知晓多少?难不成自己将来天天上他面前哭诉告状去吗?就算他不烦,自己去告谁?告婆婆?这岂不是笑话!更重要的,丈夫是真正的打心眼里彻底厌恶她,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只怕见不到她他尚可开心两分,何苦呢,她还留下来给他添堵?他是公婆的儿子,时府上有的是人照顾,多自已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 思来想去,竟是无论从哪一点来看,自己都应该离开而不是留下!周静怡暗暗自嘲,其实一直都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想当然了!所有人都是对的,唯有她是错的! “嗯!”周静怡点点头,说道:“爹、娘,女儿一切凭爹娘做主!女儿听爹娘的!公公婆婆,对不起,儿媳不能尽孝了!请二老今后保重!” 周老爷周夫人松了口气含笑点头,周夫人更是喜得拍手笑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往后啊,爹娘准定好好的——咳,既然如此,今日你便随我们回去吧!至于嫁妆嘛,你们府上清点好了我们派人来拿便是,亲家公、亲家母你们看呢?”省得夜长梦多徒生变故! “也好!”时二夫人生怕丈夫又生幺蛾子也赶紧点头,轻叹道:“儿媳妇别这么说,往后你也多保重!就把这过往的一切忘了吧,你还年轻,还有许多日子要过呢!” “随便你们吧!这事儿我也无话可说!”时二老爷冷着脸道。 周老爷、周夫人哪里还去管他的脸色怎样?尤其周夫人,忙笑着同时二夫人寒暄,一面吩咐素青、素碧将小姐的贴身衣物等立刻收拾起来,送到马车上,等会儿好回府。 288第288章她终于走了 “既然来了,咱们也去看看女婿——哦不,看看时二少爷吧!相信他福大命大,定会逢凶化吉的!”周老爷见自家夫人笑吟吟的光围着女儿打转,浑然忘记了今日前来本是探望女婿的目的。虽然从此刻起已经不算是女婿了,但好歹人情也得做足不是? “啊?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周夫人拍拍额头失笑。 “不必了!”时二老爷夫妇却是同时出声。 “我看也没有这个必要了,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就是!”时二老爷心里腻味得紧。 “是啊!凤鸣有病在身,万一传染了可不是小事,还是别去了吧!”时二夫人想着自己的儿子肯定也不愿意见这过去的岳父岳母,也笑着阻拦。 周老爷、周夫人本来想去探望时凤鸣的意愿也没有多强烈,不过礼貌上不得不一提罢了,人家做父母的不愿意,他们也乐得省事,便客套两句就着台阶下了。 “爹、娘!你们先等着,我去和二少爷道个别。”周静怡忽然说道。 “我看也不用了!”时二夫人笑道:“你不是才从那边来吗?还道什么别呀!” “是啊小怡,”周夫人也道:“何必多此一举呢!听话!” “娘!”周静怡坚持道:“请娘成全!请婆婆——时二夫人成全!我只见他一面,说两句话就走!” 周夫人知晓女儿的性子,在这最后一刻也不想逆了她的心意再闹出什么事端来,便点点头说道:“既如此那你便去吧!说两句话就回来,咱们还得赶紧回家呢!” 时二夫人心中亦道,横竖这最后一时半刻也当不得什么!她爱去讨没趣便去好了!我若一味拦着倒显得是我不近人情了!便也笑着同意了。 周静怡屈膝谢过,转身去了,至于和离书、嫁妆财产什么的,她根本没放在心上,有爹娘在,他们自会办妥。 听说岳父岳母来了,时凤鸣也有些心虚,生怕岳母会前来破口大骂自己,那个泼辣妇人别说骂了,只怕动手都敢!自己这个时候躲都躲不了,岂不难堪? 时凤鸣正忐忑不安、心急如焚,忽见周静怡走了进来,他忙朝她身后看去,没有别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你爹娘回去了?” 周静怡原本就冰凉的心更凉了两分,嘴里一片苦涩:他果然对自家人厌恶到了极致,一开口就问自己的爹娘是否回去了,就这么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吗? 周静怡摇摇头,“他们不会过来了,你放心就是!等会儿我们就会离开!” 时凤鸣听她说他们不会过来更是彻底放心,听了后一句却是微微挑眉,望向她,带着些“我没听错吧?什么意思?”的意味。 周静怡站在他面前勉强一笑,说道:“我爹娘和你爹娘商量好了,咱们和离,今日我就随我爹娘回去了!以后,呵呵,没有我在你面前惹你心烦了,这下子你该放心满意了吧!想必对你的病也有好处!二少爷,你保重!” 这番话周静怡一路上在心中来来回回的过了好几回,她以为自己可以平平静静的说出来,不想每一个字出来却都如凌迟,就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从心上割过,心痛如绞,话未说完,泪水早已盈上眼眶,她忙低头眨眼,咬唇努力忍住。 时凤鸣整个愣住了,心里茫茫然一片空白。和离?她要走了?现在就走?他的确是一直盼着这一日,可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却茫然了,忽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周静怡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连一句话也没有,心中更是酸涩难当,强行忍住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簌簌而下,呜咽起来。 她忙转过身背对着他,双手捂着脸压抑着哭声,“我走了!你一定要好起来,保重!” 周静怡再也不能待下去,扭身奔了出去,她不想在他面前失态,徒增厌恶而已,这一刻,她真讨厌自己的无用!她喜欢他,喜欢得这么卑微,可又有什么用! 时凤鸣始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怔怔的望着她消失的门口出神。刚才发生的事情,他还有些傻眼,有些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早上她盯着他喝药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暗恨暗恼,巴不得她赶紧滚蛋,可她真的走了,他却—— 时凤鸣心中一阵,下意识握紧了紧手心,她真的走了,以后,他再也见不到她了!高兴吗?他不知道!收回目光,盯着眼前开得正鲜艳娇媚的芙蓉花,忽然觉得这么鲜艳的花色灼着他的眼,令他十分别扭。风吹过,先时盛开的花朵花瓣簌簌落下,无声飘然着地,洒了一地的零落。 时家二老爷夫妇不忍耽误儿媳妇青春年华,在儿子患绝症时坚决和离让儿媳离开,儿媳周氏不舍,痛哭再三,肝肠寸断,府中上下人等闻知无不感动落泪,却最终在婆婆的苦劝下上车随了爹娘而去。时人闻之,无不叹息称赞。一赞时家二老爷夫妇高义,二赞周氏重情,地方上一时传为佳话,此为后话。 送走了周家人,时府中又恢复了平静,各人却是各有想法。顾芳姿心中不以为然,心道这周静怡真可谓是个蠢材,有得力的娘家撑腰,连个妓女都争不过,落到如此下场,既可怜又活该!桑婉亦伤感不已,她没有想到事情终究到了这一步,周静怡那肝肠寸断的哭声仍回荡在她的耳畔,她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舍,却不得不走到了这一步!时凤鸣是真的很对不起她! 马车上,周静怡仍旧呜呜咽咽的抽泣着,哭得声咽气堵,双颊涨红,胸口一阵一阵的抽痛。 周夫人心疼得不得了,一边帮她拭泪一边轻轻拍拂着她的背后,叹着劝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看看你,做戏而已,哭得这么用力做什么呀!都过去了,乖,别哭了!” 周静怡也不解释,伏在母亲怀中,抽抽噎噎了半响才止住了哭声,却是哭得累了,竟就这么趴着睡了过去。周夫人又叹又怜,小心的揽着她令她靠着自己更舒服些,又轻轻的替她拭去泪水。看着女儿熟睡的娇颜,她心中一阵温暖,女儿终于又重新属于她的了,她绝不会再让她受任何委屈。 送走了周家人,时二夫人便笑吟吟的来到碧萝轩,屏退丫鬟们,笑着同时凤鸣道:“凤鸣,周家那些人终于走了,这往后啊,跟咱们家就再也没有半点儿关系了!呵呵,你也不用再装病了,再忍耐几日,这事儿就彻底过去了!等娘再好好的为你寻访一门好亲事,保准你满意!凤鸣啊,这一回娘肯定不自作主张,你若看不上眼的,咱们就再找!这青州城里好姑娘多得是,总有一个合你眼缘!等你再成了家,便好好的过日子吧!有那外头喜欢的,尽管纳了进来,只要你高兴,什么都可以!” 时二夫人又说又笑,憧憬着未来,脸上尽是笑容。 时凤鸣心里却烦躁起来,不耐道:“好了娘!我现在没这个心思,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再娶亲?自然是要再娶的!不过,他却觉得兴致缺缺,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娶谁还不是一样,是个勉强看得顺眼的女人他也不会再有什么意见了! “是是是,当然得过一阵子!没有个周氏刚离开这边就寻亲事的,娘先暗中替你留神,等明年成亲正好!”时二夫人呵呵笑道。 “到时再说吧!”时凤鸣懒洋洋的说道,忍不住问道:“周家人——就这么走了?” 时二夫人哼道:“不然他们还想怎么样?面子里子我可是给足他们了!娘做事你放心,过了今日他们便是想上门来闹也没门!呵呵,说起来周氏倒有点意思,哭得跟真的似的!这女人,看不出来还挺会做戏!” 时凤鸣下意识抖了抖,“她哭了?” 时二夫人嗔他笑道:“你又说糊涂话了!她不哭能行吗?她若不哭岂不是显得她抛弃病中夫君无情无义?” 时凤鸣不说话,眼前不自觉闪过她与他道别时那簌簌而下的泪水与她压抑的哭声。他知道,她不是做戏。连娘都这么说,可见她当时哭得有多伤心了,他真的值得她这样吗?这个女人真的是傻啊!傻得让他竟有些过意不去、有些不安了。 “娘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时凤鸣听着母亲还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的不是周氏这不好那不好就是为他再寻一门亲事,他不觉有些心烦。 时二夫人见状便止住了言语,笑道:“好好好,那你便歇着吧!这回啊,再没人在你跟前添堵,想来你心情也会好些!儿啊,你再忍耐几日,就成了!” “我知道了,您快走吧!”时凤鸣更多了两分不耐。 “你这孩子!瞧你!”时二夫人嗔他呵呵笑了笑,起身离去。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只要儿子好好的,将来再娶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她就真的再无所求了! 289第289章断发明志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时凤鸣突然觉得有些不适应。其实她在的时候,他也鲜少同她说话,而她的话也极少,绝大部分的时候也是这么安安静静的。可是此刻,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不但静,而且空。静得让他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空得让他心里没来由的发慌。 时凤鸣苦恼的轻叹一声,怎么就这么烦呢! “二少爷,您该喝药了!”小翠仿佛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正常,小心翼翼的端着药碗上前。 “滚!”时凤鸣正烦躁着,见状瞪了她一眼。 “二少爷……”小翠吓得一哆嗦,心惊胆颤。二奶奶已经和离回周家了,她可不敢像二奶奶那样灌少爷喝药,非但不敢,还得在心里祈求二少爷千万别想起这些日子她做二奶奶“帮凶”灌他喝药的事儿,不然他秋后算账,她哭都没地儿哭! “把药放下,你出去!”时凤鸣忽然又抬头冷冰冰说道。 “是,二少爷!”小翠如逢大赦,慌忙将药碗放下,逃似的回头奔了出去。二少爷主动喝药最好,最好今后都是这样。 时凤鸣望着那碗药出神,若她还在,早端着药碗递过来了,神情虽冷冰冰的,却是非得看着他一滴不剩喝光才罢休。 他端起药碗,送到唇边,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令他不觉蹙了蹙眉,嫌恶的别开脸去。深深呼吸几口,这才扭回头来准备欲喝。胃中一阵翻腾,他忙将药碗顿在一旁几上,瞧也不愿再瞧一眼。 这味道,太令人难以忍受了!他甚至奇怪,是不是小翠那丫头煎药的时候放了别的东西进去,如果没有,怎么以往他能喝得下,此刻却是说什么也喝不下了呢? 时凤鸣轻叹了口气,起身将那碗药尽数泼在了花根处,这药,他是一口也不想再喝了! 周静怡在家中浑浑噩噩的过了两三日,周夫人见她这样少不得心疼落泪,跟着难过不已。周静怡心中愈加愧对母亲,便收起心情,也肯穿上稍微鲜亮的衣裳梳头妆扮,周夫人见了,这才欢喜。 “这就对了!何苦为那不相干的白白伤心呢!好孩子,不如过两日娘带你去庄子上小住几日散散心如何?好好的养好身子,调好心情,等来年爹娘再为你挑一门好亲事,看不后悔死他们时家!我的女儿这么好,白白叫他们糟蹋了!” 周静怡心不在焉的听着,听到最后两句却吓了一跳,不由变色道:“爹娘还要把我嫁出去吗!” 周夫人听了这话心酸心疼不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笑道:“傻丫头,你还这么年轻,不嫁人怎么行呢!你没个好归宿,爹娘又怎会放心?别怕,这种亏吃一回就够了,断断没有第二回的道理,这一回爹娘肯定将对方情况打探得清清楚楚才会点头!你别担心!” 周夫人以为她是吓怕了,忙着宽慰不已。 周静怡心中却不安起来,勉强笑了笑没有答话。 晚间翻覆难免,周静怡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必要同爹娘把话说清楚。这一生,她是绝对不会再嫁人了的,他对她再无情她也无法忘记,更没有办法跟另一个陌生男子做夫妻,这种事儿光是想想都令她感到十分难受。 次日,周静怡便当着周老爷夫妇的面表明了自己的心迹,情愿就此淡然度过一生,亦不愿再嫁,请他二老成全。 周夫人一下子就愣住了,回过神来脱口便道:“不行!这成什么样子,你这是存心要你爹娘难过吗!” “娘,再嫁由自身,我真的不想了,就这样挺好的,真的!” “胡说!”周夫人气道:“什么再嫁由自身?难道爹娘还会害你不成!这样好什么好?你现在是不觉得,将来爹娘不在了,你连个嘘寒问暖的人也没有,连个可依靠的儿女也没有,你叫爹娘如何走的安生!” “娘!”周静怡一下子难过起来,却是决然道:“求求您别逼我好不好,我不嫁,我真的不要再嫁了!将来置几亩田地,再不然遁入空门——” “住口!”周夫人气得浑身乱颤,说道:“遁入空门!亏你说得出来!我但凡有一口气在,你想都别想!等我闭了眼,你再由着性子闹吧!”说着又哭“不争气的丫头!” “夫人!你先别急,听女儿把话说清楚呀!”周老爷连忙劝住,亲切向周静怡道:“小怡啊,这儿只有爹娘,你别害臊,爹也不同你兜圈子了!这一回爹和娘肯定给你找个靠谱相配的夫家,这一点你尽管放心!若这样你还不肯嫁,总得有个理由吧?” 周夫人闻言亦止住了哭声,望着女儿。 周静怡有些发窘,垂头不语。说她忘不了时凤鸣?所以不肯再嫁?爹娘知道了肯定要气得说不出话的!可不这么说,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难道真要委委屈屈的顺了爹娘的意吗?那样她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的!她做不到自欺欺人。 “女儿啊,你跟爹娘说实话,爹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对不对?我们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肯明言,可就真叫爹娘伤心了!”周老爷叹道。 “爹,我——”周静怡着急起来,可那话还是说不出口。 “啊!我知道了!”周夫人却是怀疑的望了望她突然惊叫起来,气道:“小怡,你不会还惦记着那死没良心的时家男人吧!” 周静怡愣住,有些心虚的别开目光。 “还真是了!”周夫人气急败坏,越是心疼就越是气恼,沉着脸呵斥道:“你这死丫头,当真要气死我吗!人家就差上门羞辱了,你居然还惦记着人家!那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有什么好惦记的!我告诉你,这么说来你不嫁还不行了!从今儿起老老实实给我在府上待着,等着来年上花轿吧!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没的商量!” “娘!”周静怡脸色一白,她知道母亲说得出做得到。 “别叫我娘!这事儿没的商量!你要是我女儿就听我的!”周夫人冷着脸。 “我——” “好了好了!小怡,你先回房去,这事儿横竖也不急于一时,你们娘俩都别太激动了!快去,快去吧!”周老爷朝女儿挥挥手。 周静怡咬咬唇,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转身呜咽着奔开了。 “这死丫头,当真是要气死我!”周夫人气呼呼道。 周老爷瞅了她一眼,“女儿刚和离回来,心里正难过着呢,你何必着急着提这事儿!缓一缓再提不行吗?” 周夫人冷笑道:“难过?我看是该摆酒庆贺才对!脱离那泥潭一般的生活有何不好!也不知那臭小子给她下了什么迷魂汤,令她这么神魂颠倒的不争气!这回你可不能反对,我的女儿绝不能就这么毁了,我一定要给她找个好人家!” “你这样把她逼得太急,不怕逼出事来吗?缓缓再说也不打紧!”周老爷蹙眉。 “怎么不打紧!”周夫人叫道:“难不成还得等上两年三年?这一年来一年去的,好人都让别人给挑走啦!我就是要逼她,逼她她才能尽快忘了从前!等她再嫁了人,有个体贴的丈夫,赶紧再生个孩子,自然就会将从前的一切忘了!若由着她在家里胡思乱想,那才糟糕呢!” 周夫人振振有词。 似乎听起来也有点道理,周老爷便没了言语,只是叹道:“可我看女儿那样怕是不依,你好好同她说,让她也缓一缓。” 周夫人哼道:“你放心!等她将来有了好丈夫、好儿女,自然便知道我是为她好了!这会儿同我别扭,往后才知道我的苦心呢!” 周静怡心乱如麻,怎么都没法平静下来。周夫人心中恼她不争气,一连两天她没下楼,她竟然也没有主动去看她。周静怡急了,生怕她果真为自己挑选亲事去了,这日终于再也扛不住,一早穿戴梳洗好,便赶往上房请安。 周夫人听丫鬟禀:小姐来了!不觉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命人让她进来。她就知道她不过小孩儿心性,不理会她,她自个闹了两天觉着没意思也就罢了! 谁知周静怡来了之后,母女两个一开始还好好的说话,周静怡转了话题提到嫁不嫁的事儿,两人立刻又拌起嘴来。一个恼女儿不听话,发狠绝不退让;一个怨母亲不通情达理,是抵死也不从。 母女两个越闹越僵,各自觉着各自委屈,竟忍不住皆落下泪来。周夫人怜惜之情加上恼怒痛苦,说话越发忿忿起来,便声称也不必等年后了,年前就把亲事定下来!让她早早死了心的好! 周静怡心中大痛,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伤心之下竟一把拔下金钗扔在地上,寻了剪子便将那乌油油的秀发握了一缕在手中便绞,宁肯做姑子也绝不肯嫁!唬得众丫鬟婆子们忙一拥而上抢夺了剪刀拦住,手忙脚乱帮她将秀发挽起。 “娘!我心意已决,您不要逼我!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真的!娘,我求求您不要再逼我了!我是绝不会再上花轿的!”周静怡由着众人夺走剪刀,流着泪向周夫人道。 290第290章怅然若失 周夫人亦叫她给吓怔了,此刻方回过神来,见她神情坚定,方知她是铁了心,若不依了她只怕还要闹出事来!她自幼性子执拗,拦得了她一时却拦不住她一世! 周夫人想着想着心内成灰,亦懒了心意,掩面拭泪道:“罢了罢了!我这个做娘的本是一心为你好!倒惹得你寻死觅活,亦非我初衷!这事儿咱们便都先别提,等过了年再议,若到了那个时候,你仍旧半分儿不肯松动,这事便再也不提,你也别同我闹了!你这是拿刀子戳我的心呐!” 一席话说得周静怡又伤心起来,忍不住叫了声“娘”伏在她怀中,母女两个放声痛哭。 周家这边暂时无事,时府中,时凤鸣的“病”也在按照计划一天一天的好转,病情已经控制住,过了五六日,“勉强”能够下床走动了。 自周静怡走后,那难喝的药他自是一次再也没有喝过,小翠如常送来,他转背就一下子倒了,神不知鬼不觉。只是每每此时,总会不经意的想起她,想起她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督促他喝药的情形。 这个女人,简直成了他甩不掉的噩梦!想起来心里便酸酸涩涩的。 时二夫人却兴致极高,不时过来看他,忍不住兴致勃勃的同他介绍合适的大家闺秀,将一个个描绘得如同九天之上的仙女。 时凤鸣心不在焉,哪儿提得起半分兴趣?终于忍不住说道:“娘,您消停消停行吗?刚刚和离您就急着相看女方,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快?快什么!早作准备早下手,岂不是比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好?”时二夫人冷笑道:“你还说咱们快,哼,人家可比咱们还快呐!” “什么意思?”时凤鸣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天天在这院子里养病自然不知,”时二夫人撇撇嘴,不屑说道:“还不是周家那边,我听说那两口子也忙着给周氏相看呢!哼,真不要脸!刚离了夫家便急着再嫁!不过想想也是,若不赶紧啊,过得一两年谁还看得上她!” 时凤鸣一下子呆住了,那一瞬间心跳仿佛也停止了!娘说什么?她就要再嫁了?要做别人的新娘子? 时凤鸣突然有些发酸和着恼,他还没半分这种心思,她竟迫不及待要嫁人了?时凤鸣自嘲一笑,他忽然想起她说过她喜欢他,她在的时候那么细致的照顾他,她离开的时候那么伤心难过,其实也就是仅此而已!原来转眼间便可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是女人的天性,无一例外!也是,既然和离了,她再嫁有什么不可以?自己好像还有些生气,气什么呢? “这女人没良心,你也别生气,犯不着!”时二夫人见他脸色有些难看,赌气哼道:“他们会找,咱们同样也会!你放心,我保准给你找个比她强千倍万倍的回来,而且肯定在她嫁出去之前把喜事办了!这口气我还非争不可了!” “娘,我现在不想!过后再说吧!您别拿这事儿来烦我了!”不知为何,对这事他先前虽不赞同,但也不排斥,是抱着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可此刻,他很不喜欢听到她提这事儿,一点也不喜欢! “那也好!娘先帮你把把关!凤鸣啊你放心,这回你若不点头,娘绝对不会强塞给你了!”时二夫人忙又道。 时凤鸣懒得同她分辨,闭口默认了。 时二夫人一笑,起身说道:“我看你这病情也慢慢的稳定了,一个人住在这偏僻的小院子也不像话!我这就叫人把修园好好整理收拾一番,把不该留的东西都扔了,过几****搬回去?” “不用了!”时凤鸣慌忙说道,见母亲有些愕然,便舒了口气说道:“我是说,何必这么麻烦?不是天天都有下人打理吗?我直接搬回去就行!那里边的东西……你先别动,等我自己看着办!” “呵呵,那也行!”时二夫人没在意,笑道:“那就先这样吧!”儿子有多厌恶周静怡时二夫人再清楚不过,她才不会相信她人都走了儿子反倒会留下她的东西!想必是怕自己清理得不够彻底吧?时二夫人如此想道。 时二夫人不提这事儿还好,她一提这事儿,时凤鸣在碧萝轩就有点住不住了,满心想着回修园去。当天下午就搬回了修园。 物是人非,应该说物是人是,只是少了三个原本应该在此的人而已。周静怡带着素青、素碧走了。 可是这里的一切,仍然留有她的气息和痕迹。院子里栽着她喜欢的玉兰花,月洞窗前的花架上搁着她喜欢的吊兰,暖阁的炕上,还有她做了一半的针线萝,里边是未绣完的一条藕荷色手帕。软榻上,整整齐齐叠放着她往日躺下小憩盖在身上的绣花薄毯…… 卧室里,更是按着她的喜好所摆设布置,梳妆台前的白玉扁盒中有她擦过的胭脂、抹过的香粉,那脊上雕琢着缠枝花鸟的白玉梳上甚至还缠着她掉落的发丝! 时凤鸣缓缓的扫视屋里的一切,想象着她在此的生活,锦绣堆帷中,想来她也是寂寞的吧?心蓦地翻腾起一股闷痛,为难言的愧疚填满,他忽然想起大嫂曾经说过的话:她何其无辜,却承受着这本不该她承受的一切! 他一直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如今想来,竟觉也有几分道理。 他不觉伸手,轻轻拿起那白玉梳,上好的白玉制成,柔滑细腻,温润无双,泛着柔柔的浅光,握在手中,有微微的凉意。乌黑的发丝缠绕其上,黑白如此的分明。时凤鸣另一手轻轻拂过发丝,软软的,柔柔的,似乎,这是他头一回这么抚过她的发,却是落发。 时凤鸣叹了一声,将白玉梳仍旧搁下,转身出去,背着手站在廊上出神。 这是他的院落,将来娶了别的女人,也是那个女人的院落。那么她呢?她的一切痕迹很快就会被消磨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再过得几年,除了下人们背着人偶尔提及,想来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她,记得这个府上曾经有过她这么一位女主人!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时凤鸣想着想着,竟没来由的有些胆颤心惊和不情愿,他不情愿她的痕迹消失。忽然又觉得自己这么想很可笑、很无聊,可偏偏就这么想了! 时凤鸣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一跺脚,出门匆匆朝宁园方向走去。 时凤举还没有回来,桑婉听说二少爷来了便不自觉的蹙了蹙眉。周静怡一事,虽说与自己无甚干系,但她心里多少对时凤鸣有些许不满。 不满又怎样?再不满也是自己的小叔子呀!桑婉只能叫请。 时凤鸣刚叫人通报心里便懊悔了,见丫鬟出来说有请,也只能进去。 “怎么大哥还没回来吗?”时凤鸣笑笑,有些不自然。 桑婉便笑道:“这时候还有点儿早呢!大概还有小半个时辰他就该回来了,二少爷找他有事吗?” “没什么!”时凤鸣陪笑道:“就是好久没见大哥,想找他说说话而已!” 桑婉点点头“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时凤鸣坐了一会儿,自己也觉没意思,便起身告辞。桑婉也没留他,只笑着道:“等凤举回来我会转告他的,让他过去找你吧!” “多谢大嫂!”时凤鸣心不在焉点点头一笑。 等时凤举回来,换了衣裳去修园时,时凤鸣正在暖阁里炕上伸着双腿搭着发呆,手里捧着卷书,眼神直直的盯着书页,也不知在看着什么。丫鬟婆子们都敛声屏息在外头伺候着,屋里院里鸦雀无声。二少爷脾气不好,修园的下人也格外老实。 “搬回来住了?我想着也快了,一个人在那边也难为你忍了这么久!”时凤举笑着进来。 “大哥!”时凤鸣将手中的书卷一抛,笑着坐了起来,“大哥请坐!” “你今日去找我有事吗?”时凤举笑着坐下。 时凤鸣踌躇片刻,摇摇头笑道:“没有什么事!就是闷了无聊想去找大哥说说话!一时忘了大哥是个大忙人!”说着有两分自嘲。 时凤举笑道:“我看你就是闲着闲出一身毛病,等二叔二婶为你再娶了亲,你也别这么浑浑噩噩了,跟着我上铺子里去吧!” 时凤鸣听见他也这么说,顿时脸色有些垮,扭头道:“你们一个个怎么老是巴不得我娶亲?我不娶!娶了麻烦!我现在这样挺好!轻松自在!” 时凤鸣自以为说的潇洒,语气中那一股遮也遮不去的悻悻然和酸味却叫时凤举听了个清清楚楚,时凤举不由白他一眼,心道你就装吧! 时凤举诧异道:“这是什么话,你多大了还说这种赌气的话?你跟我发发牢骚倒也罢了,有本事你上二叔、二婶跟前说去,二婶非又得闹翻天不可!” “大哥你可千万不要在我娘面前露半个字!”时凤鸣顿时急了。他娘这些天没少在他耳边喜滋滋的唠叨说亲说亲,唠叨得他心里直烦,若叫她知道这个话了,那真是不用活了! 291第291章后悔了吗 “我没这么无聊,弄得家里乱糟糟的难道好吗?”时凤举笑道:“终于和离了,你赢了,总该高兴了吧?怎么我瞧你却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是身边少了伺候的人吗?满府里的丫头任你挑便是,若还不合意,叫人牙子带好的来再挑,不过花几个钱的事!” “还是算了!”时凤鸣摇头,没精打采道:“我现在一点儿这个心思都没有!唉,还是娶亲以后再说吧!其实也就这么回事,这回娶个老实规矩的,最好不多话的,凑合着也就罢了!” 时凤举盯着他不做声,说道:“你这是怎么了?先前一直盼着弟妹走,连装绝症这种事都干了出来,如今遂了心愿却一副饱受打击的样,到底谁惹你了?” 时凤鸣不答话。时凤举便道:“舍不得弟妹了!” “谁说的!”时凤鸣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差点没跳起来,立刻反驳。 “是我说错了,我想也是!”时凤举笑着点头。 时凤鸣却不淡定了,眼神乱转望着自家大哥,望了好一阵子见他都没有反应,也没有再问自己什么,便唧唧哼哼的说道:“我时凤鸣还不到那自轻自贱的地步,我想她做什么?人家都开始找人家说亲、准备要再嫁人了!” “你这是听谁说的?”时凤举甚是诧异。 “我娘说的,还能——有假!”时凤鸣说到一半自己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他不喜欢周静怡,娘比他更不喜欢,娘的话,真的不会有假?先时他只顾着气愤、愤懑没工夫细想,此时却忍不住有些疑心了。 时凤举摇摇头说道:“我看不会。弟妹那日离府,哭得差点儿岔了气路都走不动,按说她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动嫁人的心思。不过呢,也难说!伤透了心换个环境没准能好好回转来,就算她无心于此,周老爷、周夫人那么心疼女儿,也必定会为她打算的。” 时凤鸣胸腔有些发闷,闷中带着钝钝的痛,令他呼吸一紧,极不好受。 “她,她那天哭得很厉害吗?”时凤鸣明知自己不该问,也没有立场问这话,却忍不住就问出了口。 果然,时凤举睨了他一眼说道:“再问这个有什么用?别怪我没提醒你,和离书可是实实在在的,她现在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今后也没什么可能再见面!就算万一再见,那也是别人家的夫人了!” 时凤鸣心口蓦地一痛,半响不说话,只觉得酸酸涩涩的,说不出的怅然难受。她其实,真的没有那么讨厌,是自己一直把她当做敌人,看她不顺眼。 “好了,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时凤举见他死鸭子嘴硬,愣是什么也不肯说,也无心同他周旋下去。让他自个折腾去吧!反正事已至此,多说亦无益。 时凤鸣听他语气中似乎有种迫不及待的意味,他心里微微的酸起来,哼道:“大哥是急着要回去陪大嫂用饭?大哥什么时候这么离不开大嫂了?” 时凤举说道:“不然我在这儿做什么?” 时凤鸣便道:“大哥今晚留下来陪我用饭吧,咱们兄弟好像很久没有在一块喝酒聊天了!” 时凤举有些犹豫,时凤鸣便道:“大哥不会是嫌弃我的‘病’吧?还是怕大嫂生气?” “你胡说什么,你大嫂不是这样的人!”时凤举见他心情闷闷的,便点头道:“好吧,那我就留下陪你!” 说着便叫丫鬟去宁园说一声,又叫厨房置备菜肴。时凤鸣心里高兴,又叫人去拿酒。 修园仆婢们听说二少爷要喝酒无不吓了一跳,心道这大病初愈哪儿能饮酒?叫二夫人知道了,咱们一个个都不用活了!便硬着头皮劝了两句。 时凤鸣顿时发起脾气来,时凤举亦淡淡说道:“出了事我担着,把酒拿上来吧!” 仆婢们这才诺诺而去,虽有时凤举的话到底不敢当真,悄悄的去禀了时二夫人,得了时二夫人的准话,这才安下心来照办。 一时酒菜整治上来,时凤鸣举杯频频相邀,时凤举摇摇头,瞧了他一眼仍是不声不响相陪。 饮得半醉,时凤鸣便开始说胡话了,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周静怡,借着酒劲,终是半隐半露的说了自己的心思。他平日里弯弯肠子并不多,这回突然搜肠刮肚的玩起深沉来,时凤举都被他弄得有点发晕,那些拐弯抹角的话,倒让他琢磨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 看着坐在对面的时凤鸣醉眼半迷离,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的望着自己,他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便说道:“就这么点事,你至于绕那么大的圈子吗?既然后悔了,再去求娶回来就是了!” 时凤鸣叫他点破心中那在一层纱布下遮掩着的小心思,一时也顾不得害臊,便说道:“可是,我那岳父岳母还有大舅子那么恨我,他们不会答应的!我要是上门去,只怕话没出口就被打出来了!” 时凤举心道谁叫你先前做事太绝?一点后路也不给自己留!如今找不着门路那是活该。 “打出来你也得受着,他们出够了气,你自然有机会开口!”时凤举说道:“不管怎样弟妹若能仍旧嫁你,也比另找人家强。就不知周老爷周夫人生怕将来她还受你欺负不肯信你,那就麻烦了!” 时凤鸣担心的正是这个,忙道:“我也是这么想,若他们不肯信我,我该怎么办?” 时凤举叹道:“这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你自己好好表现,让他们看到你的诚意了!还有弟妹,如果弟妹愿意跟你回来,想必周老爷、周夫人也拗不过自己的女儿。” 时凤鸣想想觉得有理,便道:“只要我先见到静怡,是不是什么都好说了?我那岳父岳母向来疼她,她的话比我的管用多了!” “胡闹!”时凤举叫他给气笑了,说道:“上门请罪之前你别动什么心思去见弟妹,周家内宅是你想进就进的?爬墙这种勾当是你做的吗?万一被周家人发现了,把你打一顿扭动官府也不是不可能!到那个时候,事情只会更僵!你自己闹成这样,想要挽回,苦头是肯定要吃的,别尽想美事了!” 时凤鸣想了想,顿时沮丧。大哥说的没错,周家后宅的墙哪是那么容易爬的?而且万一静怡压根不搭理自己,反而先惊叫闹起来,那事情就更糟了。 “大哥,要不,你陪我去一趟周家?行吗?”时凤鸣可怜巴巴的望着时凤举,“大哥,我一个人不敢去……” 大舅子一定会揍他的,上次有静怡帮他拦着,这一次自己上门去示好,当然不能跟他动手,甚至连躲都不便躲,万一他打起来不知道收手,那怎么办?一想起大舅子,时凤鸣便觉得头皮发麻。有大哥在,好歹还能从旁劝说一二。 “你真是!”时凤举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话已出口时凤鸣也顾不得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了,便涎着脸笑道:“大哥,你就帮帮我吧!你忍心看着我挨揍吗?” 时凤举很怀疑的瞅了他一眼,说道:“到底还发生过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你怎么就这么笃定周家人会揍你?周老爷、周公子温文儒雅,周夫人虽然泼辣些,可也不至于会动手打人,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时凤鸣知道什么也瞒不过眼前的大哥,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只得吞吞吐吐将那日碧萝轩中发生的事情说了。时凤举听得直皱眉,斥道:“你啊,真不知我说你什么好!怎么尽闹这些不靠谱的事儿!逞一时之气你倒是痛快了,从不知想想后果!” 时凤鸣赶紧好脾气认错。 时凤举却是眸光骤然一亮,盯着他正色道:“我看你还是先冷静冷静,好好的想几日,想通透了,再决定要不要去周家吧!” “大哥——” “别打岔!谁知道你是不是又是一时意气?”时凤举没好气道:“万一将弟妹接回来了,你又故态萌发,将来再闹出什么事来,连我也无颜再见周家人了!你再想想吧!” “大哥,我是认真的!我真是认真的!”时凤鸣哪儿还等得及?急忙道:“我向你保证,静怡跟我回来我再不会辜负她!要是再等下去,万一她真的说定了别的人家,那怎么办!那不是——” 时凤举说道:“如果真那样,那只能说你跟她没有缘分,你也就死了心吧!况且,若她真的有心另嫁他人,你觉得就算你现在去周家人能搭理你吗?你好好想想,正好这事儿我叫人去打听打听,也许只是一场误会呢!” 时凤鸣还要再说,时凤举毫不客气便道:“你有这会儿急的,先前做什么去了?”一句话堵得他再也说不出来,只得闷闷照办。 时凤鸣心里猫抓似的等了三天,再也等不下去了,便又跑到宁园去堵时凤举,时凤举见他果然是急了,只得同他说好,明日就去周家。时凤鸣这才放下心来,咧嘴直笑,忙又问周静怡再嫁之事是真是假。 292第292章周家拒绝 时凤举想了想,说道:“半真半假!先时周夫人的确托人忙了一阵,后来不知怎的又突然没了动作,总之暂时这事儿你可以放心了!” 时凤鸣呆了呆,叹道:“我知道为什么,一定是静怡不肯。大哥,静怡她心里定也还念着我的。” 时凤举瞅他道:“也许吧!只怕为这个周老爷、周夫人不知气成什么样,你明天吃的苦头怕是要更多一点了!做好心理准备!”时凤举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时凤鸣微僵,脸色一白,心中老大不服,心道你也得做好心理准备,顾表妹还在咱们府上虎视眈眈呢! 次日兄弟俩当真骑着马带着三四个心腹小厮往周府赶去,到了周府门口,本就紧张了一路的时凤鸣差点儿双脚一软站都站不稳,求救的望向时凤举,时凤举淡淡的笑着,云淡风轻。 时凤鸣咬咬牙,只得上前敲门。 门房并不认识他,上下打量一眼客气笑问:“敢问公子是哪一位?到我们府上有何事?” 时凤鸣咳了一下说道:“青州时家人求见,你们老爷——可在?” “青州时家?”这门房倒是挺机灵的,怔了怔眼睛突然一亮“啊”了一声,说道:“你、你是我们小姐先头姑爷府上——” 时凤鸣说的含含糊糊,一来就说想见周老爷,就是看准了周老爷好说话,谁知这门房这么机灵,一下子点出了他的身份。他当然不能隐瞒,只得说道:“对,快去禀报吧!” “您、稍等!”门房惊讶不已,回头飞奔禀报去了。 恰好这日周老爷父子两个都不在,主事的只有周夫人,周夫人听说时家来人了,心里一股火便“腾”的往上窜,再细细一问来者容貌装扮,竟不像个下人。她暗暗寻思,哪想得到时凤鸣这么大胆还敢上门?也只当是时凤举来了,多半是同自家与时家的生意有关,遂点点头命有请。 当时凤鸣、时凤举兄弟俩出现在她面前时,周夫人整个愣住了,立刻脸色一沉,指着时凤鸣喝道:“你们怎么把这个人也放进来了?来人,给我轰出去!拿抹布来擦地!” “岳母大人!我——”时凤鸣大急。 “住口!”周夫人一声断喝,冷笑道:“时二少爷,你这是叫谁岳母呢?我们周家同你半点儿关系也没有!谁是你岳母?周家不欢迎你,给我滚出去!不然,休要怪我不给面子了!” 周夫人想到女儿这些日子居然脂粉钗环一应装饰俱撤,素衣素裙,用饭也再不沾荤腥,摆明一副誓死出家的派头,又心疼又无奈,心里正不自在着,见到时凤鸣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时大少爷!我家老爷和我儿子都有事出去了,你有什么事回头我转告他们让他们再去找你吧!恕老身不便招待,时大少爷请回!”周夫人对时凤举倒算热闹,转头一对着时凤鸣,又恶狠狠道:“你还不滚!还站在这儿做什么?哼,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周夫人,其实今日我是陪着我家二弟前来向周夫人和周老爷赔罪的,并无他事!念在我二弟一片诚心上,周夫人您何妨听他把话说完呢!”时凤举忙陪笑道。 周夫人冷笑,抬手止道:“时大少爷这话我们可受不起!前事已了,两家再无瓜葛,什么赔罪不赔罪的,还说不到这上头,你们赶紧走吧!再不走,休要怪我不客气了!到时候闹得不好看,那也是你们自找的,可别怨我!” “岳母大人!”时凤鸣上前两步一撩袍子在周夫人面前跪下,“先前是我不好,令静怡受了委屈,请岳母大人恕罪!” 厅中响起一阵轻微的抽气声,周夫人自己也愣住了。时凤鸣从来看他们家的人和他们家的姑娘不顺眼,冷嘲热讽那是好的了,冷沉着脸一言不发那也正常,他居然,在自己面前下跪? 周夫人偏头看向身旁的嬷嬷,嗤笑道:“我是不是眼睛花了、耳朵也不好使了?怎么竟看到时家二少爷跪在我面前、还口口声声‘岳母’、‘岳母’的请我恕罪?” 那嬷嬷躬身回道:“回夫人的话,您没看错、听错,时家二少爷的确是跪在您面前这么说的。” “是吗?”周夫人冷笑道:“那就奇了怪了!这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我说时二少爷,这一声‘岳母’我可不敢当,你别乱叫坏了我女儿的声誉,不然,我老大耳刮子可就打下来了!你今日如此委屈自己,这又是想闹哪一出啊?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说完了赶紧的给我滚!” “岳——”时凤鸣才说出一个字看到周夫人冷冰冰盯过来的警告眼神硬生生又改了口,只得说道:“周、夫人,我来是想,接静怡回去……先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今后我一定会好好对静怡,求您成全!” “你说什么!”周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因愤怒脸上绷得紧紧,脸色一片雪白,她厉声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时凤鸣被她徒然散发的怒气吓了一大跳,仍旧硬着头皮说了。 周夫人气得双脚一软向后顿了一步,指着他骂道:“时凤鸣,你要不要脸!你当我们周家好欺负是不是?和离书白纸黑字墨迹未干,你却上门来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当这是儿戏吗!我家女儿再不值钱也容不得你如此反反复复的戏弄!来人,给我轰出去!” “周夫人!”时凤举忙道:“周夫人,我二弟他真心悔过,请夫人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周夫人冷笑,对着时凤举轻轻吐出一个字“不!”,她柳眉一扬:“还不动手!” 众丫鬟婆子们答应一声,呼啦一下子拥上来,七手八脚的拉扯着时凤鸣。 “周夫人!周夫人!”时凤鸣急得大叫,“我是认真的,不是儿戏!我真的后悔了,我往后会好好待静怡,周夫人!” “给我轰出去!赶紧轰出去!”周夫人越发气恼,心道你后悔了?你后悔了我们就该陪着你后悔?我女儿好不容易脱离火坑,我除非傻了才将她重新送回去。 时凤举倒是很淡定,这事儿要是太容易搞定,那反倒不正常了。让他吃点苦头也好!不就是轰出去吗?没有乱棍打出已经很不错了! “咳,这是在做什么!”一个威严的中年男音从旁响起。 众人齐齐停下手,望去,是周老爷和周公子赶来了。 “成何体统,还不退下!”周老爷一声呵斥,众丫鬟婆子纷纷垂首施礼而退。 “老爷!”周夫人气得上前说道:“这个混账东西——” “时凤鸣!你还敢上我们家来!”周公子这才看清楚被众丫鬟婆子拥着推搡着的是时凤鸣,一时怒火中烧,奔上前揪着他衣领怒道:“你这混蛋,你那样欺负我妹子令她伤透了心你还敢上门来!我打死你!”说毕一拳朝他脸颊上揍去。 时凤鸣闭上眼睛硬生生受了这一拳,痛得面颊上骨头几乎错了位。周公子见他不躲闪不还手只怔了一秒,拳头又挥了起来,“时凤鸣,别以为你不还手我便不敢揍你了!打死你我都不解恨!” 这一拳比先前更加重了力道,时凤鸣身不由己向后踉跄倾倒,闷哼一声嘴里涌起一阵腥甜,一缕鲜血从嘴角渗出。 “二弟!”时凤举忙上前扶住他,向周公子苦笑道:“周公子,我二弟再有不是你这两拳下来气也该消了吧?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周公子这时才看到时凤举,便收手道:“时大少爷也来了!当着你的面我也不怕说,这混账东西打死他也难消我心头之恨!看你面子上,今日暂且饶了他,让他赶紧滚出我们府上,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然见一次我揍他一次!” “大舅子——” “住口!你叫谁大舅子?”周公子怒目相视,比周夫人被叫了那一声“岳母大人”更气愤。 时凤鸣吓得下意识躲在时凤举身后,说道:“周公子,我是上门来认罪的,你要是气不消再打我几下也没什么!让我见见静怡吧!我——” “你还敢提我妹妹!”周公子勃然大怒,奔过去就要揪他出来继续打。 时凤举连忙相劝,周夫人却一旁叫道:“我儿好好的替你妹子出这口恶气,这等不要脸的人别跟他客气!” 周老爷见状瞪了她一眼忙叫道:“还不住手,成何体统!” 周公子这才恨恨瞪了时凤鸣一眼退了回去,一双眼睛却依旧斗鸡般盯着他,冷着脸,似乎准备随时扑上去将他再痛揍一顿。 “来者是客,你就这么待客的?咱们周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规矩了?”周老爷横了妻子和儿子一眼,便向时凤举拱手笑道:“犬子无礼,时大少爷别同他一般见识。” 时凤鸣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周家若要论讲理唯独只有周老爷一个了!深深了解周老爷为人的时凤举却暗暗叫糟,只得亦拱手还礼笑道:“原本就是我二弟不对在先,怪不得周公子!这是他该挨的!” 293第293章纠缠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周老爷说着抬手请他们坐下,淡淡笑道:“咱们两家在生意上可是多年相交的搭档,时大少爷和时二少爷上门便是客,还是贵客,如此怠慢传了出去真叫人贻笑大方了!对了,还没问两位,所来何事?” 时凤鸣便起身,施礼道:“岳——周老爷,先前是我辜负了静怡,是我对不起她!请您准许我与她破镜重圆吧!今后我定会好好待她,绝不会再令她受委屈!” 周夫人一听这话没好气一瞪就要张嘴,被周老爷一个眼神又打了回去。周老爷呵呵一笑,仍旧不紧不慢笑道:“这事儿是有和离书的,可不是儿戏啊!时二少爷,我家静怡是不可能再回你们时家的!此事休要再提,若无别事你们还是请回吧!恕我没空招待了!” “周老爷——” “时二少爷,”周老爷沉稳而凝重的目光朝时凤鸣盯过来,如同压顶泰山般令他霎时呼吸一滞,竟没来由生出了敬畏之心。 “这种事儿得双方你情我愿,如今我们周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你还要继续纠缠下去吗?你这样,会令我们很难做的!你们还是请回吧!若再为这事儿,往后也不必再来了!此事没的商量!你若再来纠缠,我们周家奉公守法,只要请官府出面解决了!” 时凤鸣脸色顿变,不敢置信的望着周老爷。看着最好说话,实际上最难对付的是他才对!岳母和大舅子虽然生气,可好歹表示他们在乎,岳父这样冷冷淡淡,分明连谈都没的谈。 “周老爷,我是诚心改过,你们让我见见静怡吧,也许她——” “呵呵,你的心思如何那是你的事,我们周家做何决定这是我们的事,你说对不对?至于见静怡,男女有别,你想都别想!她是我们家的小姐,闺名不是你一个外边男子张口就叫的,这两个字你往后别再叫了,老夫的闺女,不是任人任意轻薄的!”周老爷的语气蓦地转为凌厉。 “周老爷的意思我们明白了!”时凤举见时凤鸣还想要说,忙扯了扯他的袖子,起身拱手笑道:“今日是我们唐突了,这就告辞!” “请吧!”周老爷抬手微微点头。 时凤举又与周夫人、周公子告别,拉着时凤鸣去了。时凤鸣虽心有不甘,也只得跟着他去了。 “大哥,你干嘛拉我出来呀!”时凤鸣抬手轻轻摸了摸脸颊嘴角的伤处,早已红肿发紫,疼得龇牙。 “不出来你能怎样?人家都把话说到那个地步了!”时凤举道。 “可我这两拳不是白挨了!”时凤鸣老大不服,“平白挨了这两拳,挨了一顿臭骂,结果还是叫人灰头土脸给赶了出来!” 时凤举便问道:“你还想不想接回弟妹?” “当然想了!”时凤鸣精神一振,喜得忙道:“大哥你有办法?你快教给我!” 时凤举说道:“没有别的办法,你多去几趟便是!” 时凤鸣愣住了,说道:“可是,我那岳父可说了,再去纠缠就要告到官府……” “这话你也信!”时凤举没好气道:“他说是这么说,就看你心诚不诚了,他说不许纠缠你就真不缠了?” 时凤鸣一时有点凌乱,半响方道:“大哥的意思是,是,咱们明天再上门?” 时凤举道:“不是咱们,是你自己!你在这县城里找个客栈住下来吧,至于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我得回去了!只有一点你记住,别整歪门邪道,爬墙的心思,你是想都不用想!否则,那就真的完了!” 时凤鸣听毕半响没言语,然后才道:“大哥你要回去?我一个人——”他还是怕啊,万一大舅子再挥拳打过来,连个帮忙阻拦的人都没有!周家那些人,个个恨不得揍他才是真。 “放心,今日动过手明日他不会再动手的,周公子并非凶残好斗之人!如今是你求人家,你不放低姿态,还想着人家大开中门欢迎你呢!” “我可没敢这么想!”时凤鸣自嘲道:“能让我把静怡接回去,我便烧高香了!” 他说着一叹,点头道:“好吧!大哥你先回去,我爹娘那里你先帮我瞒着,等我摆平这边了再跟他们知会。” 时凤举虽知此事不甚靠谱,简直还有点荒唐,见他可怜也勉强答应了,只说道:“我不知这事儿能瞒得了几时,你得赶快!摆平了这边,只怕二婶也未必肯轻易点头呢!” “我娘到底是我娘,大哥放心好了!”时凤鸣却是满不在乎。 时凤举瞅了他一眼心想也是,连携妓女私奔离家出走这种事他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二婶料想吓也被他吓怕了。 兄弟二人分别,时凤鸣便带着时鹿在县城中住了下来,好在极有先见之明的带来了消肿消淤的伤药,倒是现成用上了! 第二天一早,时凤鸣顶着半边淤肿的脸又上周家来了。这一回连周家大门都进不了。他在门口等了半响,眼看中午已到,肚子里饿得咕咕直叫,只得转回去用饭,下午就在客栈里养伤。 第三天一早,又去了。照例又吃了闭门羹。这一回他却是有备而来,到了中午直接拿出两个烧饼就在门口吃了,继续充当起周府的门子,惹得偶尔经过的行人都朝他多望几眼。好在他还懂得为自家存几分体面,也为周家存几分体面,穿着普通的葛布长衫,头发也只用带子系着,没用玉簪金簪等,乍一看去,就像个落魄亲戚前来投奔而不得门路。不然只怕看的人更多,万一叫人认出身份来,那就有的热闹了! 这两日周家虽给他闭门羹吃,他在外头的一举一动周老爷夫妇自然尽知。这日得人禀报:时二少爷守在门口不走了,带了烧饼充饥。 周老爷不禁“嗤”的一下笑出声来,笑骂道:“这混账东西看来倒真有两分真心!” “哼!我可不信!”周夫人没好气道:“这才刚和离,他转眼就来了个大转变,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老爷,还理他做什么?叫人将他赶走吧!省得来往的人见了不好看!也搅得人心里头烦!这时家的人真是绝了,堂堂一个大家公子,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我呸!” 周老爷闻言打趣笑道:“这说明你女儿出众呀,引得他回头,难道不好吗?唉,夫人啊,若他真改过了,今后好好的待小怡,难道不好吗?小怡不肯再嫁,心里没准还念着他,你当真执意拦着,让女儿青灯古佛冷冷清清的过一生吗?” 周夫人想着,忍不住滴下泪来,说道:“我何尝忍心!那孩子从小乖巧,自打会说话走路便整日黏在我身边撒娇憨笑,我们母女两个不知多亲热,我心里头不知多疼她,只盼着她好!原本以为时家是门好亲事,谁知却害了她一生!偏她又是个倔的,这些日子你看她那个样,我这心里是气也气了,怒也怒了,偏偏就是拿她没法儿!我这心里可有一时半会儿好受?可是,这好不容易才离了那个鬼地方,若再回去,万一再有下次,那可怎么办!真要我一头撞死在时家门口吗!” 周老爷也不由叹息,儿子从小跟在他身边学习打理生意,唯有这个女儿陪在妻子身边,论起感情亲近,他自是不如。看到女儿过的不好,妻子有多伤心他亦能体会的到,只是—— “要不咱们再试试他,若他真改过了,那便成全了他吧!夫人你看如何?” 周夫人哼道:“这事儿不是他说怎样便怎样,得问我女儿的意思!” 周老爷便笑了,点头道:“那是自然,女儿若不愿意,咱们当然不能答应!”心道你女儿那点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还用得着问! 周夫人便不再言语。 第三日,周家的大门终于开了,从里头走出来的是周公子。周公子是打心眼里厌恶时凤鸣,不过是个二世祖,还敢嫌弃他妹子!而且还是个无赖,这两****堵着大门口,爹又不许赶他、揍他,没奈何府上众人连同他在内只得从后门进出,他早憋了一肚子气,此时奉了爹的命令打开大门,心里那股火气仍旧呼呼的烧得欢。 时凤鸣见了他却是眼睛一亮,顿时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成就感,忙过来笑道:“大——咳,周公子!” “哼!”周公子的脸色比周夫人还要臭,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喝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识字吗?这是我们周家府邸,不是你们时家!赶紧滚回青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时凤鸣早哪儿敢指望他有什么好话,闻言心里虽有点难堪,却还没到恼怒或者拂袖而去的地步,索性涎着脸皮笑嘻嘻道:“周公子,我是来求见周老爷、周夫人,请二老原谅,请他们成全我和静怡的!哦还有周公子,也请周公子原谅!” 周公子冷笑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芯子里换了一个人?我妹子是恶妇、毒妇,她离了你们家你不是该举杯庆贺吗?居然还找上门来!” 294第294章苦头 时凤鸣心里暗道晦气,当时怎么就这么巧偏叫他给听了去!脸上顿现尴尬,越发做小伏低道歉道:“先前那话,是我一时无心之失,是我口不择言,请周公子谅解!” “你说的倒轻松!”周公子冷冷道:“当着我的面就敢这般诋毁我妹子,背着我们家的人,谁知道你做出什么好事来!我妹子好好一个姑娘,被你害成了什么样,如今好不容易有几天清净日子过,你又闹上门来!” 时凤鸣顿时叫起屈来,忙道:“那日真的只是巧合,我,我背地里没有欺负她!我这不是刚从外边回来就病倒了,哪儿有机会欺负她呢?不是不是,我是说,我真的没有欺负她!你要是不信,可以问素青、素碧,她两个是她贴身的丫头,自然什么都知晓!” 时凤鸣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周公子愈加恼恨,目光恨恨的瞪着他,恨不得把他给撕了!妹子新婚便被他抛下,这一抛就是两年,他还好意思说! “你走吧!再不走我就叫人来赶了!”周公子怎么咽都咽不下这口气,立刻改变了爹交代的话,决定还是将他轰走更好。 时凤鸣急了,忙道:“你要是不解气再打我几拳好了,我是真心想要接静怡回去的!周公子,从前我再有错,那也过去了,我今后定会好好待静怡,接不到静怡我是不会回去的!” “你!”周公子抬起了手,恨不得照他脸上就呼几下,看到他脸上尚有痕迹的淤痕,紧紧的捏着拳头,只得又恨恨放下! 时凤鸣本来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了,见他的拳头举起又放下,心里暗暗舒了口气。见他犹自气鼓鼓的半点不肯松,心道罢了,横竖也到了这一步,天天在这门口赖着教来往的人看热闹、翻白眼也挺难堪的,今儿好不容易见到了人,总不能白见了!横竖他在周家人眼中早已没什么形象,也不在乎再刷新一回他们的下限! 时凤鸣主意一定,竟上前在周公子面前跪了下来,拉着他的衣襟道:“周公子,大舅子,您就大发慈悲行行好吧!我此生只要静怡为妻,你们把她还给我吧!我知道她心里定还念着我的,你们何苦定要分开我们呢!” “你!你给我放手!”周公子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一时有些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欲挣脱。 时凤鸣见冷冰冰、恶狠狠的大舅子脸上居然显出了慌乱、无措的神情,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松快,哪里肯放?索性更无赖些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口里恳求不已。 周公子又好气又好笑又无奈,居然拿他毫无办法,一跺脚骂道:“照你这么说倒是我们的不是了!你这混账东西哪一点像个正经人样,我那妹妹也不知什么眼神看得上你!你给我起来!你再这么着我当真叫人动手了!” “大舅子——” “闭嘴!松手!” “周公子……”时凤鸣哪里肯放。 周公子无奈,冷笑道:“我爹可在府中等着,去不去随你!” 时凤鸣眼睛一亮,惊喜之下下意识松了劲,周公子一下抽回自己的腿,后退了几步冷冷道:“跟我进来!” “好!”时凤鸣笑笑,在周公子小厮鄙视的目光下从地上起来,拂了拂沾了些许泥土的衣袍下摆,忙随着周公子进去了。 走了一段,来到一处穿堂院落,周公子却是止住了脚步,背对着他冷冷道:“也不知我爹这会儿有没有空,你在这儿等着吧!” “行,那我等着!”时凤鸣头皮有些发麻,心中有些惴惴,他就知道,岳父大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 周公子心中正回想着爹吩咐的话:“他要等就带他进来等,省得在门口那么赖着连带咱们周家的脸都被丢光了!” 周公子抬脚继续走开,时凤鸣只好站在那里。 府中上下人等来来往往经过,忍不住都要看他几眼,时凤鸣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忍着。心中暗暗自嘲,自己这个周家的姑爷这下子脸面是彻底扫光了!以后能不来还是少来的好……太丢人了…… 时凤鸣一直等到了夜幕降临,往来的仆婢们更多了,却没有一个在他身边停下脚步招呼一声。周家几位主子压根把他给忘记了!腹中饿得咕咕直叫,腿也酸了,腰也酸了,可还是得受着。 “老爷!再这么站下去别把人给折腾坏了!我看就算了吧!”反倒是周夫人沉不住气说道。 “妇人之仁!”周老爷说道:“放心!这点苦都吃不了他还算什么有诚心?先晾着他吧,明日再说!” 周夫人动了动唇,闭上了。 周老爷便吩咐人等天晚了领他去客房,想了想又道:“到时候给小姐身边的丫头透点风声。” 那下人一怔,偷偷瞟了周夫人一眼,见她没反对便躬身应了个“是”下去了。 “唉!”周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心中一时喜忧参半。身为母亲她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青灯古佛凄凉一生,可是,让她随那混账东西回去时家,难道就真的是对她好吗? “我看这次这小子是有点诚意,你别太担心了!若将来他故态萌发,哼,咱们能把女儿要回来一次,自然也有第二次。”周老爷叹着说道。 周夫人点点头,“老爷说的是!横竖我不会看着我女儿受苦。” 夜色笼罩,天色完全的暗了下来,不远处透着一点两点稀稀落落的晕黄灯光,没有月亮,星子也不明朗,周围的一切都沉浸在黑魆魆的暗夜中,风吹过,黑影憧憧,摇摇晃晃。这是在人家府邸之中,虽不至于害怕,却也感到没来由的凄凉和冷清。 更要命的是,浑身酸痛、饥肠辘辘啊!时凤鸣弯腰揉了揉酸麻的小腿,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想了想终究不敢。 他心中后悔了,后悔不该跟着周公子进府来。如果此时等在府外,起码饿了能买到东西吃、累了能往地上坐一坐吧?在这儿,真是—— 眼前一亮,是一名婆子提着灯笼站到了他的面前,时凤鸣精神一振,忙朝她和气的笑了笑。 那婆子一双眼睛却未曾看向他,垂着头轻轻弯了弯腰,说道:“今日已晚,老爷说明天再见公子,公子请随我去客房暂住一晚吧!” 时凤鸣张了张嘴,很想问问有没有吃的,到底没敢问,点点头,抬手道:“有劳嬷嬷带路!” 那婆子也不同他废话,点点头径直在前领路。不一会便将他领到了一处房间外头,朝内望了一眼道:“就是这儿了,洗脸水已经打好,公子早些歇着吧!别在府上乱走动。” “多谢!”时凤鸣闷闷答应。怀着万分之一希望的心情推门进去,目光四下扫视,然后失望了,真的没有吃的,连茶水也没有。只有一盆搭着毛巾的热气腾腾的洗脸水…… 时凤鸣自嘲一笑,大哥说自己如今是在求人,得拿出求人的诚意和姿态,所以啊,没有吃的就没有吧!这也是一场考验呢!饿半天一夜又不会死!不过,肚子真的好饿……还是赶紧洗脸上床睡觉吧! 素青得知消息,心中甚是犹豫要不要告诉自家小姐。小姐的心思她最清楚不过,什么情愿削了头发做姑子去,这并非她的本意,即便如今素衣素裙、素食素面,也是不得不做给老爷和夫人看的姿态。 她知道她心里还惦记着那混账姑爷! 如今姑爷求上门来了,若能跟小姐破镜重圆,想必小姐也是千肯万肯的,可是,谁知道姑爷安的什么心?万一将来再来一次这么闹腾,小姐这条命非断送在他手里不可! “你怎么了?神思恍惚的!”周静怡坐在桌前饮着茶,淡淡问道,“是不是又听到了什么闲话?” 爹娘疼她,哥哥嫂嫂怜惜她,可到底是不光彩回娘家的姑奶奶,又抵死不肯再嫁闹得人仰马翻。府中总有那么些小人在背后言三语四,不是胡乱恶意猜想,就是编出笑话儿来取笑,素青、素碧先前无意中听过两三次,还气得同人拌嘴,又回来哭诉给她听,却是叫她给压下去了不许传入爹娘哥嫂耳中。 对她来说,闲言碎语什么的,她早就不在乎了。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不,连过眼云烟也称不上! 素青咬咬牙,在她面前跪下道:“小姐,有件事奴婢想着,还是告诉小姐一声好!” “若是那不知哪里听来的闲话,可就算了!”周静怡淡淡一笑。 “不是,”素青抬头说道:“姑爷来了!” 周静怡一怔,变色站起,“你说什么?谁来了?” “小姐!”素青忙也起身扶着她坐下,将自己听来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周静怡,“听说姑爷三天前就来了,叫老爷和夫人、大公子轰了出去,这两日……” “你,你这是哪里听来的闲话!别来蒙我!”周静怡心乱如麻,双手无意识的搅动着手中的帕子。 295第295章复合 他来了?向她爹娘赔罪?想要接她回去?他说他后悔了…… 周静怡不觉抬手扶了扶额,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极快,身子也有些酥软无力起来。 “小姐,听说姑爷在穿堂院中站了半天等着老爷夫人传见,老爷和夫人也没见他,后来直接叫人领着他去客房休息了,姑爷大半天可是什么东西都没吃、茶水也不曾沾一口呢!”素青又轻轻说道。 周静怡自失一笑,说道:“不会吧?他那个脾气,若果真如此哪里能忍受得住?只怕早同我爹娘闹起来了!就算不闹,也早气冲冲的扬长而去了!” 若他要离开,谁敢拦他? “是真的,是夫人身边的嬷嬷说的!”素青说道:“说三天前大公子还打了姑爷呢,姑爷也没还手,只说让老爷夫人准许他见您一面!可老爷夫人怎么可能会答应呢!” “大哥又打他了!”周静怡更吃了一惊,忍不住微微有些心疼。她不觉嗔了素青一眼,“怎么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咱们这一点儿消息也不知道?” 素青垂着头不敢吱声。 周静怡略想一想,却是自己明白了几分,爹娘若要瞒着她什么消息,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而此刻素青能够听到了消息,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 周静怡心上一动,面上微微的有些发起热来。 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男人,她没有想到他竟会找上门来,想必他此刻是真心,只不知这份真心能保持多久?想起他先前对待自己的种种,若说心中无怨无委屈,那也是不可能的! “爹娘既然这么安排自有爹娘的意思,咱们听过就算了,好了,打水来我要洗脸,咱们也歇着吧!”周静怡将茶碗轻轻一推,说道。 “小姐……”素青有些意外,忙问道:“姑爷那边——” “不必管他!”周静怡又道,声音中隐隐带了不悦。 “是。”素青恭声答应,自去吩咐小丫头要热水毛巾,服侍周静怡漱洗后,主仆各自睡下。 这一晚注定二人皆是不眠之夜,只不过一个是饿得腹中火烧火燎一般睡不着,另一个是一时悲一时喜一时怅然迷茫难以入眠。 好不容易天际发亮,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两人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 周静怡早早便起身,素青还睡眼朦胧就被她唤起来了,迷迷糊糊问了句“小姐今日怎么起这么早?”就被周静怡一眼瞪过来吓得睡意全无,忙麻利道:“奴婢这就伺候小姐穿衣梳妆!” 一时收拾妥当,周静怡便出了门,不觉往花园中走去,不觉就到了靠近客房那一带。 素青这会儿算是看出点门道来了,小姐心中到底记挂着姑爷,嘴上却是不肯承认的。 时凤鸣从小到大哪儿尝过饥饿的滋味?眼见天色亮了连忙起身,想着这时候还早,往厨房里悄悄弄点吃的也好啊,要再这么空着肚子守上一天,非断去半条命不可! 时凤鸣刚出房门,就看到不远处芙蓉花丛中一抹熟悉的身影,丁香色的衣衫,梳着堕倭鬓,鬓上只有两三点素净的玉钗银簪,通身素净无比,站在花丛中,越发显得身形纤弱,不是他的二奶奶又是谁? 时凤鸣大喜,忙疾步朝她过去,周静怡偶一转身抬头,也看见他了,四目相对,他对她笑了一笑,周静怡心中一酸,掉头便走。 “静怡!”时凤鸣大急,忙奔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臂,“静怡,我总算见到你了!” 周静怡身子一僵,仍未回头,片刻方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时凤鸣朝素青瞧了一眼,素青屈膝施礼,默默后退。时凤鸣改握着她微凉的手掌,“静怡,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们,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周静怡终于抬头看他,轻轻缩回自己的手,“为什么?好不容易摆脱了我,你应该很欢喜才对,为什么要重新开始?我不需要你愧疚或者同情,二少爷,你还是回去吧!我爹娘和哥哥都不欢迎你,何必在这儿吃苦头。” 时凤鸣苦笑道:“静怡,我后悔了!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我以后会好好待你,像,像大哥待大嫂那样,不是,是比大哥待大嫂还要好的待你!静怡,难道你真的能忘记我吗?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那是以前,”周静怡说道:“忘不忘记你也没什么,我此生又不会再嫁,即便心里记着你,又不会对不起未来丈夫!” “那便随我回去吧!”时凤鸣双手扳在她的肩上,“我,我也,喜欢你……” 周静怡猛的一颤,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他说完这话,脸上顿时浮起一股可疑的红晕。他咳了一声别过脸去:“静怡,我将来必定好好待你,再不教你受委屈,从前你受的委屈,我会一点一点的补偿你,直到你满意为止。你若气不过,要不,你再打我几下、骂我几句?” “无聊!”周静怡眼眶一红,积蓄已久的委屈如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泪水簌簌而下,忍不住低头掩面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静怡,别哭,别哭呀!”这一刻,时凤鸣是真的感到了一种心中隐痛的滋味,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拍拂着她颤抖的背安慰着。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温柔的抱着她,这么柔声细语的同她说话、安慰她。这是她曾经盼了无数次、想了无数次却无一次不失望,直到最后想也不敢想的他的温柔,却是在他们和离之后她得到了!多么讽刺! 想着周静怡更加心酸委屈起来,先前呜呜咽咽还半遮半掩的忍着,如今却再也忍不住,几乎可说是放声痛哭,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控诉着。 时凤鸣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却能听出她的委屈和心酸,他拍拂着她的背,将她更紧的搂抱着,不停的柔声安慰着她,哄着她别哭。他从未见人哭得如此伤心难过,这哭声令人的心没来由跟着痛起来,恨不得将她的伤心难过统统转嫁过来替她承受! “这是怎么了!我的儿啊,这又是怎么了!”周夫人惊叫的声音传来,两人俱是一震。 “静怡,别哭了!”时凤鸣忙手忙脚乱的帮她拭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后。 “小怡!”周夫人上前一把将女儿拉了过来,见她脸上满是泪痕,一双眼睛红肿得桃儿一般,神情悲戚,不由又心疼又恼火,恨恨瞪着时凤鸣,“你这混账东西,我们好心好意留你住宿,一大早你就这么欺负我的女儿,你看她都哭成什么样了!你这混账东西,你害得她还不够惨,非要她哭死在你面前你才甘心吗?来人啊,给我把这混账轰出去!” “岳母——” “闭嘴!”周夫人啐他恨道:“谁是你岳母!别乱叫!” “娘!”周静怡方才只顾着发泄,没想到会惊动了母亲,一时双颊飞红,如同染上了红霞。见母亲要轰时凤鸣出去她忍不住又急了,眸光扫过众丫鬟婆子,低喝道:“我有话要同我娘说,你们都退下!愣什么,还不下去!” 众丫鬟婆子们见状躬身退下。 周夫人气呼呼道:“小怡,你别叫这混账东西几句好话给哄了!哼,这人狡诈得很,今日装模作样,谁知他日后安的什么心!娘您可你出家侍奉菩萨,也不愿意你再在这个混账东西手中再伤痛一次!” “出家!”时凤鸣变色,忙道:“岳母,小怡还这么年轻,您怎么忍心逼她出家呢!” “我狠心还是你狠心!”周夫人瞪着他恨恨道:“你两只眼睛怎么长的?就没看见我女儿一身素衣素裙吗?哼,还不是因为你,她宁肯出家做姑子去也不肯再嫁,你倒说起我狠心来了!我自个的女儿我岂有不心疼?都是你!” “静怡……”时凤鸣心中五味陈杂望着周静怡,果然浑身上下素净得异常。他没有想到,她为他会到了这一步!如果,如果他没有后悔,没有念着她的好前来求她回转,那是不是,这一生她就真的青灯古佛相伴了? 他虽不知,事情却因他而起。害她如花年纪凄凉一生,只怕死后自己要下地狱的! “岳母!”时凤鸣朝周夫人跪了下去,“请岳母成全,我要求静怡为妻!” 周夫人告诉他这番话本就是要他记着周静怡的好,要他心中怀着愧疚,见目的达到心中暗松一口气,便有两分满意,冷哼道:“起来吧!别叫人看了还当我们周家人欺负你!将来若静怡过的不好,我断断饶不了你!” 时凤鸣一听这话有戏不由心中一喜,朝周夫人叩了几个头道了谢,这才欢欢喜喜的起身,朝周静怡望了一眼,周静怡微微垂下眸去,唇角溢着浅浅的笑意。 “我家老爷和我儿在厅上呢,我叫人带你过去!”周夫人携着周静怡,怜惜万分拭了拭她眼角的泪痕,柔声道:“乖女儿,娘陪你回房好好梳洗一番,你看看你,一大早的怎的弄成这样!” “娘,我没事!”周静怡脸上有些红红,咬了咬唇小声说道:“凤鸣他,他还没吃东西呢……” 296第296章甜蜜 时凤鸣感动得眼眶差点红了,还是媳妇懂得心疼自个啊! 周夫人则无奈暗叹:女生外向,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 “好了!”周夫人嗔了女儿一眼,便招手唤来贴身嬷嬷,吩咐带时家二少爷先下去用早饭,之后再送他去见老爷和大公子!嬷嬷领命带着他去了。 周静怡望着他的背影不觉出了神,眸中一片柔和。 周夫人心里有些酸酸的,瞧着女儿,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家这边松了口,与时凤鸣说定,三日后便前来接周静怡回去。先前和离是事出有因,此刻仍旧接回去一概排场皆可免了,只来人接了回去团聚便是。 时二老爷夫妇听时凤鸣说完,两个人差点没跳起来。 时二老爷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瞪着儿子半响也没说话。时二夫人对先前的一切和儿子的态度是知根知底的,吃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当时就叫道:“凤鸣,你这闹得是哪一出呀?你不会是脑子糊涂了吧!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把那个女人赶走,竟然又说把她接回来,这不是荒唐吗! “娘,此一时彼一时,我心意已决,请爹娘成全吧!”时凤鸣心里也觉得有点难堪,这事闹的,真的很没品啊! “哼!你的事,随你的便!”时二老爷对这个儿子是彻底失望了,这么能荒唐闹腾的,恐怕普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时二夫人张了张嘴,她当然想反对,可儿子的态度看起来很坚决,她哪里肯再为这些事逼得儿子离家出走?“你真的要这么做?你可想清楚了将来不会后悔!” 时二夫人几乎是咬着牙问道。 “不会!”时凤鸣摇摇头,“娘,我不会后悔,我就是要她做我妻子。” 时二夫人便不再作声。 重新回到时府,周静怡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修园的一切与她离开时并无不同,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还有再回来的一天。 这一日自是忙碌的,先去拜见了公婆,又去大房、三房拜见长辈,又往宁园去见了桑婉,相见欢喜,说了好一阵话。晚饭便是阖府在王氏那边用,算是一家子团圆了。 晚间回到修园就寝,周静怡头一回感到这园子并非一味的冷清孤寂,有了他在旁,一切似乎都变得温暖起来。 掩上房门,两人相对,周静怡如新嫁娘般顿时有些面红心跳,几乎不敢抬头去看时凤鸣。时凤鸣坐在床沿,将她的双手裹在掌中握着,低头抵在她额上蹭了蹭,笑道:“静怡,往后我都这般待你,再不教你委屈。” 周静怡心中一酸一甜,柔声轻笑道:“我,我天天都盼着你回来,可算是盼到了……” 话未说完,便叫他一把拉着拥入怀中,他低头寻着她粉嫩的唇轻轻吻下,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摩挲****着,唇齿相贴低低说道:“我再不离开你……” 周静怡哪儿受过他如此温柔相待,只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便令她身子酥软、浑身臊热,脑子里一片空白的软倒在他怀中,怔怔然不知身处何处。 时凤鸣放开她的唇,低头瞧着躺在臂弯中柔软得像水一样的女子,不由低低笑出声来。她是青涩的,青涩得不知如何反应,可那染着晕红的双颊,那迷离的眼神,那微启的娇唇,那染着淡淡粉色的眼角眉梢和如兰的气息,却无不在向他施展着无尽的诱惑。 他手臂用力,将她拥着往自己胸膛上靠了靠,伸手轻轻去剥她薄薄的软绸寝衣,缎子般乌油油的秀发披散开来,他顺手替她轻轻理顺,明显可见其中几许比旁的短了许多,便道:“这头发怎么了?” 周静怡有些尴尬,轻轻说道:“我,我那日同我娘争执,拿剪子剪的……” 时凤鸣轻叹道:“是说了要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周静怡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侧脸伏在他怀中,闷声道:“是不是很难看?过一阵子会长出来的。” “一点也不难看,”时凤鸣低笑道:“只要是你的,怎么都好看。你真是傻,我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 周静怡心中既甜蜜又欢喜,自他怀中抬起头来,仰头看着他说道:“我不是说过吗,我喜欢你啊。夫君,我嫁给你那日起,你揭开我的盖头,我第一眼瞧见你,便喜欢你了……我怎么可以再嫁给别的男人呢?” “当然不可以!”时凤鸣心头一跳,想到她极有可能会这么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心中就感到一阵发酸,双臂紧着她道:“你是我时凤鸣的妻子,一生一世都是我的。” 周静怡嫣然一笑,眸光水亮婉转,勾人心魄。时凤鸣只觉下腹一热,低哑着嗓音唤了声“静怡”便将她压在床榻上。不一会,红绡帐中便传来女子好听的娇吟和男子充满****的粗喘,水乳交融,浪翻云雨,二人交颈相欢,直折腾得今夕不知何夕。 事毕周静怡身子酥软得没了一丝力气的窝在时凤鸣的怀中,枕着他的手臂,只觉这一刻心中充满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她终于做了他的女人,她爱了这个男人两年,不得不放手,兜兜转转却最终仍旧回到了他的身边。此刻躺在他的身侧,被他的有力的手臂紧紧揽着,身子贴着他的胸膛,她唇角忍不住牵出幸福而甜蜜的笑容,纤细柔白的手指忍不住轻轻抚过他健壮的胸膛,轻轻抚上他的脸、他的嘴唇、鼻子和眉眼。 不管他从前做过什么,甚至不管他今后会对她怎样,有这样的一夜,她已足矣。她从来就不是贪心的人。当然,他今后能一直这么疼着她、宠着她,那最好不过了。 时凤鸣睁开眼睛,大手轻轻覆在她的小手上,握住放在唇畔轻轻吻着,见她抬眸迷蒙的望着自己,他好笑道:“是不是不累睡不着?要不,咱们再来!” “不、不要了!”周静怡吓了一跳,脸上腾的一下红起来,忙缩进他怀中低低道:“累了,睡吧!”再来,她其实并不抗拒那种滋味,甚至还甚是迷恋和喜欢,只要他给她的,她都喜欢。可是,身子实在是吃不消了,下身那处还火辣辣的疼得难受,纤细的腰肢也酸疼得紧,哪里还禁得住他折腾。 时凤鸣呵呵好笑起来,说道:“逗你玩呢,哪儿舍得再折腾你,不然明日你别想起床了!快睡吧!” “嗯……”周静怡轻轻点头,伏在他怀中渐渐沉睡了过去。虽头一夜同他这么相依相偎,她却感觉不到一丝违和与不惯,就好像她天生就该这么躺在他怀中,而他怀中天生就该是她的位置。 次日起来,两人少不得又有一番恩爱温存,好得蜜里调油。时凤鸣本是不拘小节之人,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丝毫不会掩饰。周静怡自是看他什么都是好的,他对她好,她欢喜还来不及,任由他疼着宠着。两人如今倒颇有几分新婚时的甜蜜温馨,腻在一处如漆似胶分也分不开,他二人不觉,倒是伺候的丫鬟们俱红了脸。素青、素碧见姑爷和小姐恩爱,心里却十分欢喜。 时二老爷是不管这些事了,时二夫人听了心里气得发闷,暗恨儿子不争气。如今儿媳妇有儿子护着,她即便想找茬也不能了。 没几日,时凤举便叫过时凤鸣去,让他跟着上商号里学着管事。时凤鸣正与妻子你侬我侬,一天到晚腻在一处恨不得贴在一起,听此言老大不情愿,推推搡搡的不肯。 时凤举哪里容他反对,不快道:“咱们府上的生意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一个大男人整天在妻子身边转悠像个什么样?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就不能分担分担?” 时凤鸣没了话说,直觉的感到大哥肯定是嫉妒,嫉妒自己能陪在妻子身边,见不得自己好…… 他尽管腹诽,却没胆子表现出来,当面说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大哥,”时凤鸣陪笑道:“要不,等中秋过后我再去帮你?这不是还有几天就中秋了嘛!” “不行!”时凤举绝对是个得寸进尺的,闻言立即道:“就是明天,你回去准备准备吧!明日一早你过来,咱们一块去!正好节前这些天事情更多,你也跟着夺看看!” 时凤鸣还欲分辨,时凤举一记眼风已经扫了过来,虽不说话那意思却很明显:我可是帮过你的忙! “好吧!我明早就过来大哥这里!”时凤鸣沮丧认命,便不耐烦再同时凤举说话,急着告辞回去陪媳妇去了。 周静怡见他垂头丧气的回来不由一惊,忙问何事。时凤鸣将她抱着,苦笑道:“明日不能陪着你了,大哥让我去商号里帮他呢!我本说节后再去他也不许,静怡,你好好的在家里等我,我会早点回来!” 谁知周静怡听了倒是掩面“扑哧”一笑,拉着他手臂一道坐下,笑着道:“我还以为什么呢,大哥这是为你好,为咱们好,你该感激他才是,怎的这副神情回来了!我还当怎么了呢!” 297第297章桑家姐妹的恩怨 时凤鸣一怔,反握住她的手说道:“难道你不想我在家里陪着你吗?娘子,我可舍不得你!” 他才发现她的好,真是怎么看怎么都好,只觉得这世上最要紧、最幸福的事情就是陪着她,讨她欢心。 “我当然想了,”周静怡笑道:“我自也想你时时刻刻陪着我,可你是个男人,整日混在后宅要叫人说闲话的。而且,”她的手轻轻覆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垂眸娇羞道:“等将来咱们有了孩儿,难不成还靠着大哥养么?” “你有了!”时凤鸣眼睛一亮,顿时满脸喜色。 “你瞎说什么!”周静怡吓了一跳,没想到他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嗔他道:“咱们在一块才几日呢,我这会儿若有了,那可就真说不清了!” 时凤鸣自悔失言,呵呵笑了笑,却觉得妻子所言甚是有理,点头笑道:“你说的对,我的儿女自然由我这个做爹的来养!怎能依靠大哥呢?还有你,等我赚了钱,给你买好看的衣裳首饰,好不好?” 一股神圣的责任感顿时油然而生。 “嗯!”周静怡心中一甜,笑靥如花。 “我今日便好好陪你,明日就同大哥去!”时凤鸣说的很痛快,方才的沮丧不甘一扫而空。 “我会等你回来,明日我亲自下厨,你看好不好?” “好!只你别累着!”二人相视一笑。 这一夜,自是说不尽的恩爱缠绵。 次日时凤举看到时凤鸣神采奕奕的一早就来了,仿佛换了个人,不由奇怪的瞧了他一眼。 时凤鸣心中颇为得意,便道:“我得赚钱养我儿子,让我儿子提起我来为我感到自豪!” “你儿子?”时凤举让他吓得不轻。 “是啊!”时凤鸣得意道:“等将来我儿子出生了,总不能让他看见我这个爹太没用吧?所以呢,从今儿起我也得好好做一番事业出来!让我儿子见了以我为荣!” 时凤举“嗤”的一笑,“这番话弟妹说的?” 时凤鸣脸上洋洋自得、意气风发得不得了的笑容顿时一僵,颇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眨眼的功夫立刻又神气起来,胸膛一挺点头道:“是,我觉得我家静怡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 媳妇给自己出的主意,有什么不好意思见人的? 时凤举点头笑道:“我想也是!不然你哪儿会这么想,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兄弟俩说笑着出了门去。 晚间时凤举拿这事当笑话说给桑婉听,桑婉笑了之后未免又勾起一肚子愁绪来。 时凤举便揽着她笑着安慰道:“老二不过那么一说罢了,他们俩在一块才多久?还妄想这么快就有孩子,做梦呢!要有也肯定是咱们先有,婉娘你说是不是?” 桑婉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她心中一暖却做不到自欺欺人,不觉笑叹道:“这种事情本就看天意,谁早谁晚也说不准呢!只要能有你的孩子我便心满意足了,咱们别说这个了!” 时凤举本就怕她因此胡思乱想,见她主动说不提便放下心来,同她说起别事。 顾芳姿那边看到周静怡去而复回,与时凤鸣感情更是一日千里,恩爱得分都分不开,心里不由暗暗伤感与羡慕。伤感的是如今连周静怡那个她曾经鄙视不已的女人都得到了丈夫的心,不知走了什么****运令得那曾经倔强得宁肯跟个妓女离家出走也不要她的时凤鸣死心塌地,而自己却依然连表哥的一个笑脸也得不到!羡慕的是周静怡有爹娘兄长做主,周家又是大家,自己呢,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姨妈那随时都可能改变的所谓“宠爱”! 顾芳姿的强颜欢笑看在王氏眼中,王氏便叹道:“先前凤鸣那样,你和凤举的事儿也不好提,如今他们已经无恙了,你和凤举的事儿也该办起来了!你放心,不过一句话的事,去杭州之前,凤举可是亲口答应过我的!” “芳儿……一切但凭姨妈做主……”顾芳姿说得娇羞。来来回回的折腾,她虽斗志未减,一腔情意却消磨得差不多了。她已打定主意,有没有表哥的宠爱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一定要做他真真切切的女人,要做时家内宅的女主人,要生下他的儿子!到时候,他理不理会自己,都没那么重要! 王氏本想等八月十五过后就提这事,不想,节后王氏还未来得及跟时凤举开口提这事,桑家那边又来了信,说是桑艳招上门女婿,过几日办喜酒,请桑婉回去一趟。 时凤举自然要陪着桑婉一块儿去,王氏听毕虽然满心的不痛快,也不能阻止不许去,便不耐烦道:“你们娘家事儿还真多!要我说啊,你那二叔二婶那个样,这种亲戚往后少走动也好,省得连带咱们家的名声都败坏了!” 桑婉脸色一白,垂着头不做声。 时凤举眉头微蹙,说道:“娘!皇帝家还有几门子穷亲戚呢,何况咱们?哪家没有几个不着调的亲戚,谁又为这个来笑话咱们了!跟咱们有何相干!好歹是婉娘的亲叔婶,咱们礼数若是不到,那才会惹人笑话呢!” “好了好了!”王氏见他如此心下更不快,嗔他道:“我说一句你能有几百句在等着我,行了!那你们去吧!” 时凤举亦未多言,带着桑婉便退下了。桑婉闷闷不乐,时凤举少不得又好生将她抚慰一番,心中暗叹。有时候,他还真羡慕时凤鸣,至少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奈何不了他,二叔二婶再厉害最后也不得不向他投降!可自己不一样,自己是时家长房嫡子,注定要背负家族沉重的责任,那种任性的举动,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 但惟独在这件事情上,他偏要任性一回,谁也别想阻止。 次日二人回到桑家,与桑弘、方氏相见,方知桑平凉那边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原来,当初桑平凉在时家船行看守仓库监守自盗被辞退、三人狼狈回去之后,李氏发现趁着他们都不在家,桑柔居然胆大包天充起了老大,将桑艳欺负得不成样。 家中所有的家务活都变成了桑艳在做,连桑柔的洗脚水都是桑艳给烧好端给她,洗衣裳、做饭、喂猪、种菜等就更不用说了。不光如此,桑艳的好衣裳、好鞋子也叫桑柔夺了去穿,漂亮的绢花、绒花也戴到了桑柔的头发上。 桑艳老实惯了,离开了李氏那就是一个面团儿,任由桑柔搓圆搓扁半句话也不敢说,只敢晚上偷偷在被窝里哭泣。 桑平凉、李氏等回来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到桑柔在扯着嗓子破口大骂,进门一看,桑柔穿着桑艳的桃红绣花裙子,头发上插戴着海棠红的绢花,正双手叉腰对着桑艳骂得正欢,而桑艳头发乱蓬蓬的胡乱挽着,穿着桑柔的粗布衣裳,垂着头搓着手一声不敢吭。 李氏眼前一阵发黑,气得倒仰,当即大喝一声“死贱人,你敢骂我女儿!反了天了你!”一阵风冲上去疯狂的追打桑柔。桑柔哪里想得到他们会突然回来,一下子呆懵住了,叫李氏打得鬼哭狼嚎在地上打滚,还是桑平凉听得心里头烦一声断喝,这才相当于解救了桑柔。 事后,在李氏的逼迫追问下,将自己离开这些日子家中发生的事情几乎一滴不漏的都知道了,气得肝脏胸膈之间一阵一阵的发痛,拉着桑艳的手看了看,抱着她心疼得大哭。 她连一根手指头也舍不得碰的女儿,没想到离家这么一会儿,就叫桑柔这小贱人欺辱成了这样!李氏又是伤心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将桑艳一阵好数落。 想她李氏何等厉害明爽,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一个性格懦弱的女儿?这还是自己在,若哪天自己不在了,丢下她一个人,不是要叫人欺负死吗! 桑艳哪里禁得住李氏的重话,李氏一骂,她就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将个李氏又心疼得不得了赶紧安慰,心中那一股怒气无处发泄,自然变本加厉的转移到了桑柔身上,将个桑柔折腾得欲哭无泪、苦不堪言。 若说从前,李氏虽然也折腾桑柔,却甚少故意为之,无非就是让她早起生火、多做家务,见不得她空闲,动手打她、不给饭吃这种事情还是基本没有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一想到那天回家时看到的一幕,李氏就恨不得将桑柔给撕了,折腾起来哪里还会客气? 而桑柔呢?从前过惯了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日子虽然不满也并非过不下去,但如今过了两个月当大爷的日子,一下子猛然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比先前还不如,如此巨大的落差叫她如何能受得住? 可受不住又能怎样?也只能咬牙受了! 这个家里,是不会有人为她说一句好话、为她做主的! 这还罢了。正好有个年过四十的屠夫要娶继室,因为这屠夫长相既丑又凶恶暴戾,听说前任老婆就是长年累月被他打给打死的。所以尽管聘礼丰厚,却没有哪个人家肯把人嫁给他。 李氏听到了这事,却是正中下怀。立刻遣了媒婆去说合,那边给了聘礼,这边就可以抬人! 298第298章桑柔逃跑 桑柔吓得心惊胆战几欲自尽,不得不大着胆子苦求父亲,桑平凉对她本来就可有可无,见了她那么坏心眼欺负自己的妹妹对她更是没了一丝好感,哪儿会搭理她?反而训斥她不知天高地厚,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媒妁之言,难道她不知道吗? 桑柔这下子是真正的绝望了,夜里睡不着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树下黑影中抱着膝默默流泪。谁知,却让她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发现了父亲桑平凉藏金银的地方! 要说这桑平凉也是个奇葩,生怕被人偷走,居然将积蓄的金银全部埋在茅房附近的地下。 待他走后,桑柔忍不住诱惑悄悄的挖开来看,月色下,黄金白银淌着亮光的色泽差点没迷晕了她的眼! 桑柔的心怦怦的剧跳着,她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一锭金子。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冰凉凉的,却是光亮鉴人,仿佛向她诉说着无尽的诱惑。 第二天,桑柔一整天心不在焉,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些金银。那可真多啊,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有了这些钱,这辈子的生活都不用发愁了吧! 她一定可以生活得很好! 桑柔纠结了一整天,心底那贪婪的心思如一头蠢蠢欲动的猛兽,怎么都控制不住,况且,她也不怎么想控制,因为,实际上她已经没有活路了! 若事情败露,左右也不过是一个死!与其嫁给那个丧心病狂的丑陋男人受尽毒打折磨而死,来个痛快也不亏!若事情顺利,那么下半辈子,可就不用愁了! 权衡利弊,心底那疯狂的念头越来越炽烈,桑柔终于悄悄起身,将晾在外头的桑艳的两套衣裳、两双好鞋子包裹着,连同那些金银,一并席卷而空,半夜里便离家逃走了! 等第二天一家人发现时,桑柔早已走得不见了踪影。 一开始李氏只当她上山砍柴去了,也没在意,破口大骂了几句“也不晓得先生火烧洗脸水”便命那小妾去生火。后来桑平凉起来的时候上茅房,发现自己埋藏金银的地方泥土有点松,分明是被人动过的痕迹,他心中一紧,慌忙拿铲子刨开,一看,什么都没有了! 桑平凉大叫一声,当即脸色惨白“咕咚”昏倒在了地上。等他醒来的时候,断断续续将这事情说了,再联想桑柔不见的事实,一家子这才急了,连忙四处打听桑柔的下落,哪里还打听得着? 这时才肯定,桑柔是真的逃了! 桑平凉急怒攻心,破口大骂,当时便叫嚷着请人去找桑柔,可已经过去了半天,哪里还有桑柔的影子? 三天之后,仍旧不见桑柔的影子,一家子终于死了心,不得不承认了这个事实:那死丫头,携款私逃了! 桑平凉心疼得肝肠都抽痛,便迁怒李氏,大骂她心肠歹毒,说若不是她坏心眼要把桑柔嫁给那年过半百的鳏夫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揪着李氏要她赔自己的钱。 虽然那些钱自己摸不着边,可到底是自家的,李氏心里也正心疼得要命,听到桑平凉把所有责任都怪在自己身上一下子也火了,也不甘示弱破口大骂起来,骂他自作自受,活该!若不是他把钱藏在那么不着调的地方,若是放在房间里锁在柜子里,能出这种事吗! 两口子为这事吵得那是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桑平凉一生爱财敛财,这下子毕生财产一夕尽失,这个打击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桑平凉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几岁,面容憔悴,神情恍惚,鬓角也生出了白发,就这么一病不起了。 李氏这才慌了神,慌忙请医问药。她虽有一些私房,这时候是舍不得用的,便上桑弘家哭诉。桑弘和方氏到底不能不管,便出钱请了大夫、按着药方子抓药。 可桑平凉这是心病,哪里能治得好?情况仍旧是一天天的恶化下去。不过一个月的功夫,瘦的几乎没了人形,连床都下不了了! 大夫最后一次来,便暗暗对李氏道,让她准备后事。看这情形,只怕拖不过三四个月了! 李氏如同挨了晴天霹雳,半响回不过神来。 可事已至此,再伤心又有何用?想到女儿这些年高不成低不就,还没有许配人家,这桑平凉一旦去世,女儿就得守孝三年,到了那个时候,都快二十了,还能有人家要吗? 再一想,女儿这个软绵的性子,嫁到谁家都是叫婆婆妯娌欺负的份,而且指望她能够拿捏得住丈夫,似乎也不太可能!思来想去,李氏便决定为她招婿上门。反正自己又没有儿子,丈夫眼看就要不行了,她也不打算抱养儿子,招个上门女婿,有自己守着看着,总比让她嫁出去要好! 主意已定,李氏便对外瞒着桑平凉的病情,急忙找媒婆说桑艳的亲事,称是要给桑平凉冲一冲,只要求男方老实、相貌端正、勤劳肯干活,只要入赘,将来家里的一切都是他的! 农村里兄弟多田地少的穷人家多得是,媒婆很快便找到了合适的人,请李氏相看。李氏见过之后、打听明白情况,满意的点了头。 这入赘程序也简单,省去了许多繁琐的事项,李氏也没能耐大操大办,只打算简单摆几桌酒席,择个几日让他上门就行了。 于是,便央桑弘给桑婉去了信,请桑婉回来喝喜酒。当然,她更惦记着的是桑婉的贺礼。 从前她狮子大开口逼着桑婉给桑艳一大笔的嫁妆,可如今桑艳不是出阁而是招婿,今后仍旧生活在这儿,李氏便不敢跟桑婉要得过分了,不然方氏岂能罢休?如今她家没了做主的男人,她这个断绝了关系的“婶”跟桑弘、方氏的关系未免又远了一层,她哪里还有胆子敢去招惹他们? 桑婉和时凤举回来,听说了这些事桑婉不禁叹息不已,她没有想到桑柔居然胆子这么大,可她一个从未出过门的乡下姑娘,带了这么多的钱财上路,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而这个贪财贪了一辈子的二叔,落得这般下场也不知是不是天意! 桑婉与时凤举勉强上桑平凉家坐了一会儿,桑平凉听说时凤举来了,若在往日那是抓着时凤举肯定舍不得放手的,没准自家的窟窿也想磨着时凤举给他填补上,可他才刚在人家那里做了那种监守自盗的事被赶回来,哪儿还有脸面见时凤举?一听说他来了,吓得病更重了两分,连时凤举的面都不敢见。 倒是李氏,拉着桑婉的手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口口声声哭着“这可怎么办呀!我怎么这么命苦呀!”这些话,好不容易桑婉才解脱了起身告辞。留了二百两银子和一副金首饰、两端锦缎给桑艳添妆。 李氏口内不敢说,心中却是嫌少,背后到底又嘀咕了一阵。 桑婉自是当时便看出她的脸色略有变化,也只当做没看见。 喝完了这并不怎么热闹喜庆的喜酒,桑婉和时凤举便告辞回青州。想到青州那一摊子事,桑婉心中没来由的有些烦乱,恨不得留下多住几日却不便言说,与大嫂方氏恋恋不舍告别。 果然,回到家中不过两三日功夫,王氏直接将一张鲜红的帖子搁在她和时凤举面前,让他们挑选一个好日子。 桑婉当时脸色就变了,依然沉默不说话。 时凤举也很不痛快,便让桑婉先回宁园。桑婉瞧了他一眼,向王氏施礼告退。 王氏也没管她,只向儿子冷着脸道:“这事儿不能再拖了,我疼了芳儿这么多年,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我再清楚不过,对你更是没话说!你不能对不起她!” 时凤举知道跟母亲没法说得通道理,与她强硬也难强的过她,心中更恼顾芳姿不知好歹,偏要苦苦纠缠,便道:“过几****正好要上京城一趟,只怕得两个多月才能回来,这事儿今年怕是办不了了!娘,既然表妹愿意等,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吧?这眼看就年底了,您也知道,我手上事情多,哪儿顾得上别的!” 既然她要死耗,那就耗吧,看看到底谁耗得过谁!与她说道理,似乎已经说不清了。 “你,你这是故意的是不是?”王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时凤举却是朝着隔断后看过去,淡淡道:“这儿也没有外人,表妹何须回避,还是出来说话吧!” 隔断后的顾芳姿大窘,只得垂首出来,朝他施礼轻轻唤了一声“大表哥”。 时凤举似嘲非嘲看向她,淡淡问道:“眼下我不得闲,这事儿还是年后再说吧,表妹以为如何?”说着又紧追一句:“表妹不会等不及了吧?” 顾芳姿脸色一白,咬着唇,不知所措的看向时凤举。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抠着手心,抠得一片红肿。 她从来没有想到,他居然在人前这么不给她面子,这是真的半点儿颜面也不给她留!半点也不留! 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狠心了!桑婉,都是因为桑婉。 299第299章拖延 “凤举!”王氏不满瞪向他:“你这是怎么说话呢?芳儿一个女孩儿家,你这么问她能好意思作答吗?” “娘,这里并无外人,有何不好意思?您太小看表妹了,表妹是吗?如果表妹也没有意见,这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一切听大表哥的,时家的生意自然比儿女情长些许小事要紧,芳儿不敢因自己的私事误了大事!大表哥放心去做理应做的事吧,芳儿不要紧!无论多久,芳儿都可以等!”顾芳姿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笑得勉强。 王氏见了又是心疼又是窝火,瞪着时凤举说不出话来。 “娘,既然表妹也这么说,这事儿您就别操心了!先等着吧!”时凤举听她半示威的表明心迹,心中更恼:当真跟他耗上了! 时凤举这话说完,便瞧也不瞧顾芳姿一眼,向王氏拱手退出。王氏张嘴欲言,终究化作一叹。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傻呢!”王氏转而说道。 “姨妈,”顾芳姿勉强笑道:“我真的没有关系!我不知道大表哥究竟对我有何成见定要如此,可我不想让他对我成见愈深……” “唉!”王氏听了又叹气,“芳儿啊芳儿,你这么善良,叫我怎么放心啊!今后若我不在了,还有谁护得住你呀!” “姨妈!”顾芳姿心头一跳,霎时涌上一股哀凉的寒意,姨妈说的没错,今后若她不在了,自己该怎么办?所以,一定要趁着姨妈如今还对自己有几分情义将事情赶紧定下来,否则,拖到了那一天,还有她的活路吗! “所以,您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哦!”顾芳姿笑着来到王氏身后,轻轻替她捶着,“姨妈您一定会健康长寿的,芳儿会天天为您祈福!” “呵呵,你呀!就会哄姨妈开心!”王氏笑了起来。 时凤举回到宁园,桑婉正坐在暖阁中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拨着茶碗出神,听见他打起帘子进来,她勉强一笑,搁下茶碗,“你回来了!” 时凤举坐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说道:“还有几日就是重阳了,等过了重阳,咱们上京去。” 桑婉的手微微一抖,她神情复杂的望着他。她知道他这是为她在推脱,可这样的伎俩能用的了几次?即便用了,也只会让王氏更加的厌恶她。 “婉娘,”时凤举柔声道:“我娘听不进我的话,我同她争执也无意思,既然她们要一意孤行那就由着她们吧!这府上容不得咱们,咱们避开就是!上回在邯郸我还说了带你去京城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了。京城里很热闹,有许多新奇的玩意,也有许多别样的景致,到时我一处处带你去,咱们逛到差不多过年再回来就是!” “凤举,”桑婉心中五味陈杂,她轻轻依在他的身上,苦笑道:“可是这样一来,咱们和娘之间不是就——,凤举,你真的能安心吗?” 时凤举道:“别的事犹可退让,此事断断不行。可她偏偏是我娘,我也不能忤逆,这样最好了!反正她在府上安安乐乐,我也没什么不放心!”时凤举心里有点恼火和发酸,心道如果娘为了顾芳姿的事心生烦恼终日不得安宁,可见在她心里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倒比不上一个花言巧语惯会耍心计的外甥女了,若真是这样,他就更没有什么值得牵挂了! “这几日好好把东西收拾了,省得到时候走得仓促!”时凤举轻笑,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 “嗯,我听你的!”桑婉点头一笑,在这府中,她也越发的感到不自然,能离开一时是一时,得一刻自在那便自在一刻。横竖这一生都是赚来的,她并不吃亏! 转眼就到了重阳,照例是阖府三房人在一起用饭。这日气氛格外的融洽,时三老爷那边已经得到了往日上司的来信,据说来年开春极有可能就可以起复了,这一回就在中原地区任知府,很有可能就在江南,再也不用去那千里之外的川蜀之地了。 既然得到了风声是“有可能就在江南”那么很明显剩下的事情就是看谁的活动能力强大、谁更舍得下血本来竞争了。如此看来,时三老爷还是有七八分把握可以成事的。 这对整个时家来说都是好事,如果真的能在江南任职那就更好了。到时江南有他,北京那边有桑于飞,要打探什么行情消息,还是极方便的。 一家子喜气洋洋,和和乐乐的用饭,没想到的是,周静怡突然侧身弯腰捂嘴呕了起来。 时凤鸣正是得趣的时期,对妻子那是怎么爱、怎么疼都不够,一见之下大惊失色,一边轻拍着她的背后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吃到了什么不合胃口的东西?还是哪里不舒服?”又吩咐丫鬟们倒热茶的倒热茶、拿痰盂的拿痰盂,又沉着脸道:“今晚的菜是哪个厨子做的?是不是手脚不干净!” 时二夫人见儿子为儿媳妇忙得团团转低声下气的体贴伺候着,心里头十分的不痛快,便清了清嗓子训斥时凤鸣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话那!咱们府上的厨子都是二三十年的老人,做熟做惯的还能出错?别口没遮拦!我说儿媳妇啊,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着吧!如今儿媳妇倒是越发的娇贵了,从前也不见这样!” “娘!”时凤鸣不满看向她,“您看静怡脸都白了,不知多难受,您还这么说她!” 时二夫人气得向两位妯娌诉苦:“你们看看,我连多说一句都说不得了!这儿子养大了果然就是白养了!养大了就成了别人的了!” 王氏深有感触,轻叹了口气,却是道:“弟妹别这么说,凤鸣这孩子好着呢!” 时三夫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己有好事发生便极其乐意以最大的善意来猜测旁人的喜事,眼睛一亮忙道:“我看二侄媳妇这样,莫不是有喜了吧!” 有喜?一桌子人都愣住了,瞬间静可闻针落地。 在这悄无声息的安静中,周静怡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真的?”时凤鸣大喜过望,眉开眼笑的道:“是是,一定是的!三婶说的一定不错,我要当爹啦!” “夫君!”周静怡见他傻乐忙嗔他一眼低低叫道,心里又是甜蜜又是不安。若真有了孩子,那自然是天大的喜事,若消息有假,到头来一场空欢喜,却又令人扫兴! 众人见时凤鸣这样忍不住都笑了起来,饭也不吃了,七嘴八舌忙叫人去请大夫。 时二夫人此时注意力完全被孙子吸引了去,也顾不上同时凤鸣怄气、同周静怡喝醋,喋喋不休的问着周静怡这一阵子可有没有什么异常?有没有哪里不同?等等。 周静怡为难不已,只得硬着头皮含糊应答,今儿晚上她还是头一回有反应,这些日子真的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啊!每晚还与丈夫恩爱缠绵着呢,若叫婆婆知晓了,非要挨骂不可! 还是时三夫人看出了周静怡的窘样,便向时二夫人笑道:“二嫂这真是欢喜得糊涂了!二侄媳妇就算真有了,这也才一个月呢,能有多大的反应呀?还是等大夫来看了再说吧!” 时二夫人闻言好笑,“可不是,我可真是糊涂了!” 一桌子的热闹中,桑婉的笑容显得有两分勉强,看着傻乐的时凤鸣和满面娇羞的周静怡,桑婉心里难以言喻的涌上继续涩意。 时凤举察觉了,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捏,凑近她低声道:“婉娘,咱们会有孩子的。再说了,她这个是不是还不一定呢……” 桑婉听到那后一句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悄嗔他一眼小声道:“别乱说话!” 时凤举一笑,更紧的握了握她的手。 不一会大夫来了,众人都紧张的等着诊断结果。隔断中那大夫细细的诊脉之后又问了几句葵水可按时来了?是否感觉胸口发闷?等语,便出来向众人笑道:“如今才一月有余,喜脉尚不明显,不过大体应是不会错,等过半月二十天再诊断一次便可确认!” “那就是真有了!”时二夫人大喜。 大夫为难笑了笑,“这个老夫还不敢肯定,只能说极有可能。” “那就没错了!只不过如今月份还小!二嫂、二叔,恭喜恭喜啊!”时三夫人笑眯眯道。 “呵呵,谢谢,谢谢!”时二夫人和时二老爷都笑得格外欢喜,忙叫人厚厚赏了大夫,客客气气的送他出去了。众丫鬟婆子们亦一齐上前道喜,将二房众人更乐得眉开眼笑。 “爹、娘!我先带静怡回去了!”时凤鸣笑得嘴都合不拢,扶着妻子仿佛稀世珍宝。 “去吧去吧!”时二夫人笑眯眯道:“等会儿我叫厨房熬些清淡的粥送过去,这些时日你别累着她了,让她好好休息!也别同她争执拌嘴惹她生气!静怡啊,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就叫人去娘那边说一声,出入身边多带两个人,小心着点!” 300第300章生病 “娘,我知道!”时凤鸣有些不快的答应。同她争执拌嘴?惹她生气?开玩笑!他是那种人吗!他恨不得把她疼到骨子里,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奉给她,哪里舍得惹她不痛快! 周静怡也忙陪笑答应了,一边由丈夫小心翼翼的扶着出去心中一边暗暗感慨,这就是差距啊!有了肚子里的小祖宗,她仿佛就有了全世界,在这府上横着走都没人说个“不”字了。 “静怡,你真好,你为了怀了儿子,我要当爹了!”时凤鸣突然觉得整颗心都柔软了起来,心中的兴奋和喜悦简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笑容那是怎么都止不住。 周静怡的手轻轻落在平坦的小腹上,亦喜笑颜开道:“真没想到,我这里已经有了宝宝了!夫君,我真不敢想我会有这么幸福的一天呢!夫君,你待我真好!” 有了孩子,她的人生便完整了,再无遗憾。 “我以后会对你更好,咱们生他七八个!”时凤鸣笑着,一偏头在她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 周静怡心中既甜蜜又好笑,“那我得生到什么时候?什么事都不干净给你生孩子了!” 时凤鸣想了想笑道:“也对,到时岂不是连陪我的时间都没有了?那咱们生两三个就好了!” “嗯!”周静怡嫣然一笑,“有儿有女,那便好了!” “我夫人肚子这么争气,一定会的!”时凤鸣笑得有两分得意,感慨道:“呵呵,真没想到啊,有一天我也会在有的事儿上比大哥强!我可要在大哥前头当爹啦!” 周静怡闻言却轻叹了一声,小声说道:“大嫂为这事儿不知多愁呢,你可千万别在大哥跟前这么说!大哥大嫂也挺难的!” 这些时日周静怡不时过去同桑婉叙话,关于顾芳姿的事她也知晓一些。桑婉若有了身孕,说话还能硬气一些,偏偏进门这么久仍是没有,王氏要时凤举娶顾芳姿做平妻,她根本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多说一句便是妒妇。 时凤鸣见她秀眉微蹙,声音也带着轻愁,便忙笑道:“我不过随口那么一说罢了,我哪儿敢在大哥面前炫耀呢,他那人小心眼得紧,会报复我的!回头指不定又怎么整我呢!你啊,好好养好自个身子就行,大哥大嫂的事你别操心,我长这么大,大哥唯一一件不愿做却最终做了的事就是娶了大嫂,他不肯,大伯母也拿他没办法的!大嫂看着温温柔柔的,心里也是个有主意的,你别替他们担心!” 周静怡听他说得一笑,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这边两人柔情蜜意,那边人皆散去之后,王氏的脸色“刷”的一下就阴沉了下来,也不等时凤举和桑婉说什么,挥手便让他二人回去。 桑婉心里也很不好受,可是这种事儿是强求不来的,想要解释都没法解释,便索性装聋作哑,与时凤举二人听话的退下了。 王氏见了越发恼火,跟姜嬷嬷愤愤不平嘀咕抱怨了几句,气得一晚上睡不着。 重阳过了两日,时凤举便欲带着桑婉出行,谁知就在这当口,王氏却忽然病倒了。感染了风寒,邪气内侵,加上心情憋闷郁结在心,两下里一冲,整个人便怏怏的起来,躺在床上一动也懒得动,脸色憔悴,咳嗽不断。卧室中充斥着浓浓的药味。 这当口,桑婉自然不能再出门了,只得留下来侍奉汤药。时凤举本也欲留下,王氏坚持有桑婉一个就够了,让他不可因为小事误了时家的生意,府上有众人照料,又有好大夫、好药材,让他不必担心。 时凤举再要推辞,王氏脸色就变了起来,哼了一声不酸不凉道:“怎么?难不成你不是担心我的身子,是怕我欺负了你媳妇?你放心!她好歹是我们时家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嫡长媳,我能把她怎么样呀!” 话说到这个份上,时凤举哪儿还能再说别的话?只好陪笑否认,留下娇妻在府,独自一人上路了。 王氏这病,其实三分是病两分是装五分是赌气,时凤举走了之后,桑婉和顾芳姿****侍奉左右,倒也相安无事。 原本以为这病很快就能好,谁知,数日过去之后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王氏养尊处优,又是老人,这一下子胃口也无,东西也吃不下,神情更加憔悴,先前几日还能下床走动走动,如今竟是连下床都懒怠了。 这下子,阖府上下都惊动了。 众人商量着还是赶紧传信叫时凤举回来,王氏却坚持不肯,坚持认为自己只是小病,养一养就好了。众人见她说话还算有精神气,她又执意如此只得依了她作罢。 这日梅花庵的老师太前来收香油钱,听说王氏病了吃了一惊,忙到病榻前陪了好一阵。 王氏本就信这个,病中更信,不但香油钱加倍,还请老师太回去替她多抄几本经书、多在佛祖菩萨前念几卷经。 老师太满口答应,又说开天眼帮王氏看看是否冲撞了什么鬼怪神佛?便点起了香,对着王氏身上头上来来回回的挥手在空中划了什么符,嘴里念念有词的做起法来。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用,经她这么折腾一番,王氏果然觉得好受了许多,原本一直萦绕堵压在胸口的郁气仿佛消散了许多,整个人轻松了不少。王氏大喜过望,谢了又谢老师太,忙问是否真的冲撞了什么? 老师太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在王氏一再追问下方点头叹道:“实不相瞒,您身上的确沾了脏东西,只是,贫尼法力有限,无法驱逐干净,恐怕——” 王氏一听就急了,心道怪道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风寒,先前心里有数根本无甚大碍的,谁知竟然一天比一天严重了起来药石无医,原来是脏东西在作怪!这就难怪了! “师太,您是最慈悲心肠的,您可一定得救我啊!”王氏连忙说道:“不拘多少银子,只要您开口,我都出得起!” 一旁侍奉的顾芳姿也忙点头道:“是啊师太,您尽管说就是,我们一定能做到的!” 桑婉见状便也随着表明了心迹。 老师太见状便点头叹道:“难得你们都这么有心,我和夫人又是这么多年交情的人,夫人一向诚心礼佛我都知道的!只是,这并非是钱的原因,贫尼方才看了一会儿,得家中亲人亲往泰山碧霞元君祠求一道平安符和碧霞元君座前香炉中香火灰一包,待拿了回来我再做法,方可化解此一劫!” “泰山……碧霞元君祠,这么远啊!”王氏眉头不由得蹙了蹙,一时有些犹豫。 “是啊!”老师太微笑道:“要不然怎么叫诚心呢!其实来去有十日功夫也够了,若再紧着些不过七八日,也算不得远!” 王氏还在犹豫,顾芳姿“扑通”跪了下去,含泪道:“姨妈待芳儿恩重如山,芳儿一介孤身吃的穿的住的用的什么都是姨妈的,唯有此身可以报答姨妈!姨妈,就让芳儿去泰山碧霞元君祠吧,芳儿今日就启程,一定早早赶回来,省得叫姨妈受苦!看见姨妈这样,芳儿心里也难受的紧!” “哎呀你快起来!姜嬷嬷、婉娘,还不快扶芳儿起来!”王氏倾身抬了抬手,叹着赞了顾芳姿几句,“你这孩子倒是有心,唉,不枉姨妈疼你一场!可你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出这远门姨妈怎么放心得下?不行不行!此事断断不行,你休要再提了!” “姨妈,您就让芳儿去吧!只要您能早点好起来,这点路程算什么?再说了,不是有丫鬟婆子家丁随行吗?不妨的!”顾芳姿仍旧苦苦恳求,情真意切。王氏见了心中更怜,却是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桑婉便上前一步陪笑道:“娘,不如让儿媳去吧!儿媳一定会早去早回,好让娘早日康复!” 王氏眼眸微跳,沉默不吱声。 顾芳姿却不愿意了,忙坚持要自己去,请桑婉不要同自己相争云云。 老师太见状便咳了一声,笑道:“夫人当真好福气呀!有这么孝顺的儿媳妇,又有这么体贴的外甥女儿!可照贫尼看来,还是大奶奶去更合适些,毕竟,大奶奶是夫人的儿媳妇!表小姐呢又从小在夫人身边长大,对夫人的习惯喜好更为熟悉,由她留下来照顾夫人岂不是更好?” 王氏闻言,便望向桑婉。 桑婉忙道:“娘,师太说的不错,您就让儿媳去吧!儿媳这就回去略做收拾,叫人备了车便出门,定不会误了事的!” 顾芳姿既然说了今日就出发,桑婉自然也不好说明日才走。 “那你一路上务必小心,多带些可靠的人!也不必太着急赶路,安全要紧。”王氏想了想,终于点头。想到桑婉独自出门这么远,王氏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 顾芳姿听着这些话,手没来由的紧了紧,亦担忧道:“是啊姐姐,一路上姐姐多加小心,千万别把自个累着了,不然姨妈也会不安的!” 301第301章遇险 “芳儿这话可真说到我心坎里去了!”王氏点头笑道。 “娘,我会小心的!多谢妹妹!”桑婉勉强笑着行礼答应,心中微微的有些失望。这种话也就是顾芳姿敢这么说罢了,若反过来是她说这番话,只怕婆婆早已翻脸露出不高兴了。 “那事不宜迟我这就去了!妹妹,娘这里便有劳你了!”桑婉又道。 “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姨妈的!” 桑婉点点头,向王氏和老师太施礼拜别而去。 “大奶奶真是孝顺呢!”老师太笑道:“表小姐也孝顺!” 桑婉回到宁园将此事一说,李嬷嬷、杏枝、柳芽等都吃了一惊。柳芽嘴快连忙便道:“怎的这么急?大奶奶,这哪里来得及准备呀!” 李嬷嬷和杏枝亦沉默不语。大奶奶单独一人出门,又是这么远,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事先要安排准备的事项可是不少,这仓促之间说走就走,真正是—— “来回不过几日罢了,哪里有这么多讲究!带几套换洗衣裳和日常用的梳头家伙就行,把银票带足了,路上自有客栈留宿,别的就不必管了!李嬷嬷,我带着柳芽一道去,这府上还有劳您和杏枝照看着。您这就帮我寻几个妥当人吧!也不必太多,两个媳妇、一个婆子,再要三四个靠得住的家丁就行了!”桑婉说道。 李嬷嬷叹了口气,点点头道:“老奴这就去安排!大奶奶一路上多加小心!”这事儿涉及到王氏,李嬷嬷自然不能劝阻桑婉别去,相信这话府中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说,大少爷若在的话,最多道是他去,或者二人同去,要说不去,那是不可能的! 桑婉点头一笑,吩咐柳芽带小丫鬟去收拾行李,便又交代了杏枝一些话。杏枝一一的答应了。 大半个时辰后,一切收拾妥当,桑婉便提前匆匆用了午饭,之后去正院向王氏辞别,带着柳芽上了马车便往泰山去了。 车声辘辘驶出青州城的那一刹那,桑婉忍不住掀开车帘回头望了望,心没来由的有些沉了下去,淡淡的说不清的一股滋味不经意的在心头漫延开来。 行了三日,这日还在路上,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阻了马车行驶的速度,偏偏前无村后无店,而看着天色却已近晚,也只得继续往前赶路,只盼着能在天黑之前找到住宿的地方。 这雨下了小半日才停,黄昏时分,马车行到一处渡河边上,桑婉揭起帘子看看那因雨后而显得浑浊急促的河水,再看看天边的晚霞,只得忙命家丁叫住那欲收工回家的艄公,将一行人和马车渡过去。 可船只不大,马车根本驶不进去,那艄公言道白日里另有专渡车马的大船,他这个确是不行。 家下众人一听就急了,怎能让大奶奶在这荒郊野地里过夜?便留了两名家丁就在车上过一宿看守马车,桑婉与其余人等先渡河寻找住处。 商量完毕众人便忙上船,在这黄昏冷风中往对岸渡去。 众人任凭怎样都没有想到,船行至大河中间拐弯处时,河水骤然湍急,随着几个巨大的浪头打来,船身剧烈的摇曳着,那艄公一个不稳惊叫一声栽到河中,瞬间没了踪影。 船只没了掌舵之人一时东摇西摆,众人从未遇到过此等状况,一时惊慌失措,尖叫惶恐不已。那两名随行的家丁虽是男子,却也是旱鸭子,此时居于船上,根本不会划船,这一叶小船如同风雨中一片树叶,在河水的冲击拍打下东一下西一下的摇晃着,如离弦的箭向着下游跌跌撞撞迅猛而去。随着每一下的摇摆,众人亦惊恐的尖叫着身不由己随着一会儿被抛到左边一会儿被抛到右边,跌跌撞撞成一团,两下里力量不平衡,船身晃动的更加厉害和倾斜了! 失了控的船,又是在这雨后河水大涨的河中航行,迟早,这船会毁了…… 渡口上的两名家丁傻眼了,却只能站在岸上干着急,眼睁睁的看着那小船摇摇晃晃的迅速顺流而下,不大会功夫就消失在视线中…… “糟了!糟了!这可怎么办!”其中一人双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另一人的心也怦怦的乱跳着,紧紧的握着手牙齿格格发抖,好容易拉回了一丝清明,吐气道:“还有什么说的?赶紧往下游找去吧!明日再托人赶紧去府上报信!但愿菩萨保佑,大奶奶平安无事,否则——” 否则,否则怎样?二人相视一眼,在对方的眼底均看到了恐惧。 若大奶奶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的下场绝对好不了! 桑婉悠悠醒转的时候,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点微微摇曳的晕黄的灯光,看样子,应该是晚上了。 浑身骨头酸疼,手臂上、腰间还有火辣辣的疼痛,应该是刮伤擦伤了。身下是柔软的褥子,身上盖着薄被,轻软而暖和,还带着淡淡的好闻的香味,就像在宁园的家中一般。 桑婉轻轻动了动疲惫不堪的身子,舒服的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继续睡去。出事前的一幕蓦地在脑海中闪现,她惊叫一声坐了起来,惊疑不定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看得出来这应该是船舱中的一个房间,却是布置得十分讲究雅致,床榻桌案无一不全,小巧玲珑,摆放得体,其上还摆设着一些精致的金银玉瓷器,瓶炉鼎盒等物,无一俗物。一应帐幔纱幔她只需一眼便可看出都是极上乘的东西。 这船的主人应该是一位极富贵之人,想来定是他们救了自己。 意识自身得救,一刹那的惊喜过后,桑婉又更加担忧惊慌起来,柳芽呢?随行的婆子、媳妇和家丁呢?他们可是同样也被救了? “姑娘,你醒了!”桑婉的一声惊叫惊动了舱外的人,墨绿金线暗纹弹花的帘子轻动,她的眼前出现一位穿着桃红比甲、白绫裙子的俏丽丫鬟,那丫鬟笑吟吟的瞧了她一眼,没有进来而是转身疾步远去了,桑婉能听见她一边走一边笑着叫道:“夫人、嬷嬷,那位姑娘醒了呢!” 桑婉正张嘴欲叫她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得轻叹一声作罢。 想了想,忙抬手将秀发理了理,想要找身衣裳穿起来,却发现根本没有衣裳可穿,只得将薄被往上拉了拉裹着穿着白绸中衣的身子,坐直了起来。 不一会儿,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轻微的说笑声,随着帘子一动,室内灯光骤然变亮。桑婉下意识闭了眼睛抬手挡住,等她调整过来时,一位穿着华贵的妇人和举止得体的嬷嬷已经笑吟吟的站在她的床侧,两名丫鬟垂手侍立后方。 这妇人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衣饰华贵,头上梳着堕倭鬓,鬓上有点翠镶宝石的凤首金钗,耳上垂着金镶珍珠的耳铛,那珠子足有拇指大小,在灯光的掩映下泛着柔和莹润的光芒。圆脸,五官柔和,神情温和,一双眸子尤为温润,此刻正含笑望着她。 她身旁那嬷嬷亦慈眉善目,穿着墨绿暗花的宁绸对襟褙子、烟色绫裙,梳着扁平鬓,此时正扶着这妇人的胳膊,同她一块儿含笑看着她。 桑婉总觉得她们的笑容有点儿别有意味,她看不出来有恶意,但是,那好意似乎有点儿太过、太莫名其妙了,令她心中没来由的竟有些不安。 “是这位夫人救了我吗?”身上没穿外裳这般同除了时凤举的外人说话,桑婉甚是别扭,下意识拉了拉薄被,向那夫人弯腰点头施礼道:“多谢夫人相救!婉娘感激不尽!” “你叫婉娘?果然是个柔婉贤淑的人儿,叫人一见便觉喜欢!”那夫人一双眼睛笑吟吟的只管在她身上转着,而后盯着她的面容出神,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 “丁嬷嬷你说是不是?这位姑娘可真是个好姑娘啊!”那夫人笑道。 “夫人说的极是!”丁嬷嬷笑道:“老奴也觉得以看这姑娘就觉着亲近。” 姑娘?桑婉不禁有些纳闷,自己明明落水的时候明明是妇人打扮,怎么她二人一口一个姑娘?转瞬她便明白了过来,想来是自己的发髻被水流冲散了,这才叫她们误会了。 桑婉笑了笑,刚想张嘴表明身份,只听见那丁嬷嬷笑问道:“如今已经没事了,姑娘尽管放心在我们这儿养伤!我们夫人啊最好客了,定不会怠慢了姑娘!对了,不知道姑娘家在哪儿?家中还有些什么人?这次出门又是做什么去呢?” 丁嬷嬷一问出来,那妇人不经意便流露出一股迫切和紧张之情,睁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桑婉,等着她的回答,仿佛这事儿对她来说格外重要似的。 桑婉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原本打算说出口的心底那一番话却是犹豫着该不该说了。 那妇人见她似在冥思,便笑道:“想来你在水中吃了不少苦头,又受了撞击,许是伤着脑子了,想不起来也无妨,那便不说吧!等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说!”说着又殷殷嘱咐了几句安心养伤、勿要多想之类的话。 302第302章得救 桑婉暗暗松了口气,便顺水推舟不好意思道:“我,夫人不提我还不曾想到,如今想来,脑子里竟是一片空荡荡的,除了我自个的名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别怕!”那夫人闻言竟一下子坐在了她的榻前,不由得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放心吧,会想起来的!咱们也算是有缘,你啊,就尽管放心住在我这儿吧!住多久都没有问题的!” “那怎么好意思,给夫人添麻烦了!” “傻姑娘,”那夫人笑道:“我不是说了吗?这啊,也算是一种缘分啊!说明咱们有缘!你别胡思乱想,身子要紧呢!” “谢谢夫人!”桑婉朝她感激一笑点头。心中已是笃定,看来只有自己被这位夫人救了起来,柳芽她们,却不知凶多吉少了! 想及此她心中一痛,脸色顿时惨白起来。 “我看你脸色还不太好,多歇一会儿吧!”那夫人含笑着道,扭头朝一名丫鬟盯了一眼,那丫鬟忙上前欲扶着桑婉躺下。 “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夫人呢!”桑婉忙笑问道。 那夫人略一沉吟,便微笑道:“你叫我赵夫人便可,这是丁嬷嬷,这个丫鬟以后便贴身伺候你,叫鸳鸯,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她便是!” “多谢赵夫人!”桑婉点点头,朝赵夫人施了一礼。 “好好休息,等靠了岸,我再请好大夫来替你瞧瞧!”赵夫人温柔一笑,与丁嬷嬷出去了。 “姑娘,来!”鸳鸯上前扶着桑婉躺下,一手扶着她,一手扯了扯枕头放好,纯熟的动作中带着几分大家的做派和优雅,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丫鬟。 桑婉点点头,还没躺下,腹中不争气的发出一串咕咕声,桑婉面上一红,有些尴尬。 鸳鸯却是轻柔一笑,说道:“都怪奴婢疏忽,竟忘了这事儿了!姑娘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想必腹中早就饿了吧,奴婢这就叫人给姑娘熬些细粥来!” “一天一夜!”桑婉吃了一惊,她还以为这就是出事的当晚。 一天一夜,足够一艘大船行驶出很远很远的距离了,桑婉的心慢慢的凉了下来。 “是啊,”鸳鸯笑道:“我们是昨日天快黑的时候救下姑娘的,也是姑娘福大命大,命中注定有贵人相助!当时好巧不巧我们夫人嫌船舱中太闷,便在甲板上吹吹风,恰好便看到姑娘在河水中半浮半沉,手中紧紧抱着一块木板!不然啊,天色一黑下来,那可真是什么都看不见啦!” “赵夫人的救命之恩,婉娘自是感激!”桑婉笑了笑。 “怪道夫人说这是同姑娘的缘分呢!”鸳鸯抿唇笑道:“奴婢还从未见过夫人对哪位姑娘这么好呢!姑娘您真是投了我们夫人的缘了!您稍后,奴婢这就吩咐给姑娘拿吃食去!” 鸳鸯似乎猛然发觉自己的话似乎有点儿太多了,便一笑打住,施礼退了出去。 桑婉轻轻一笑,往身子往后靠了靠,沉沉叹了口气。也不知柳芽她们究竟怎么样了!若她们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心中岂能过意的去?她不禁双手合十,低低念起佛来。又想到也许在他人眼中,自己此刻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桑婉一时有些茫然,不知府上众人知晓自己出事,会是什么反应?还有时凤举—— 想到他,桑婉的心骤然一痛。 不一会儿鸳鸯重新进来,手中端着漱口水,身后一个小丫头端着铜盆,盆沿搭着洁白的毛巾。 “奴婢伺候姑娘梳洗!”鸳鸯示意那小丫头将盆子搁在一旁,向桑婉笑道。 桑婉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中衣,终是忍不住笑道:“不知可有干净的衣裳,能否——” 她话未说完,鸳鸯忙一敲脑门陪笑道:“都是奴婢粗心,竟连这个都没想到!姑娘您稍候,奴婢这就给您拿衣裳去!”说着忙打起帘子出去了。 不一会儿鸳鸯捧了一套桃红色的衣裳进来,将衣裳轻轻搁在一旁,展开一件鹅黄绣白玉兰的阔袖披袍为桑婉披上,微笑道:“姑娘且披着这个吧,您身上有伤不宜走动,就在床上用了东西便躺下休息吧!夫人说了,等到了前边的码头,再叫人为姑娘买几身好衣裳,姑娘且将就着些!” 只要身上有衣裳穿着就行,桑婉倒不介意许多,只趁机问了一句“这船是要开往哪里?” 鸳鸯见问有些奇怪的笑道:“当然是回京城了,我们夫人是京城中人!这次是回娘家探亲的!好说姑娘您可真是好运气,我们夫人好几年没回去啦,不想这么巧,今年回去返回时就碰上了您……” 鸳鸯在旁一个劲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桑婉勉强笑着应付了两句没好多问。她既装作失忆,问的太多未免令人疑心。 京城,还好,是京城!时凤举不正在京城吗?想到了他,桑婉悬着的心稍稍安定。 一时用了碗急死细粥,漱了口,桑婉便重新躺下休息。鸳鸯将香炉中的梅花香饼稍稍拨了拨,看那淡淡的轻烟袅袅升起,施了一礼便退了出气。 那厢,赵夫人与丁嬷嬷正在说着心里话。 赵夫人脸上满是笑容,眉头舒展,容光焕发,生生的增了几分颜色。许是她从前忧愁太甚,愁眉深锁,以至于这一刻丁嬷嬷看着她,顿时有种自己的主子获得了新生一般的欣慰。 “像,真是太像了!丁嬷嬷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赵夫人笑着,嘴角轻扬向丁嬷嬷说道。 “可不是呢!”丁嬷嬷亦笑叹道:“若非亲眼所见老奴也不敢相信,这位婉姑娘,竟这么像——夫人,这真是天意呀!” “你说得对,天意,这真是天意!我儿有救了,我儿这回有救了!”赵夫人眼眶一红忍不住滴下泪来,她忙抬起帕子拭去。 “可是夫人,”丁嬷嬷担忧道:“话虽如此,可这婉姑娘到底不是从前那人,小侯爷万一不认——” “哼!”一听丁嬷嬷提起以往,不知勾起了什么事儿,赵夫人顿时满脸的厌恶,恨恨说道:“那个贱婢,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敢勾引我的孩儿!赐死了她我一点儿也不后悔!这位婉姑娘同她容貌相似,那气质却不知高出那贱婢多少,我的儿子我了解,他一定会喜欢婉姑娘的!” “夫人您说的也有理!那贱婢怎能同婉姑娘相比。这婉姑娘一看就是好人家的闺女,叫人见了便心生亲近。”丁嬷嬷忙笑道。 “正是呢!我也是见了便觉喜欢她!”赵夫人一时眉开眼笑,心中畅快无比。 “可是,她到底来历不明,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丁嬷嬷蹙了蹙眉忽然又道。 赵夫人想了想,摇摇头道:“暂时还是算了!等她哪天想起来再说吧!”若想不起来,那也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以自家武威侯夫人的身份地位,自己的儿子又是那般品貌出众,她一个姑娘家有何不肯的?至于她是什么样的人家,赵夫人并不十分在意,又何必去查?万一当真查出点什么不妥的来,岂不是自找麻烦?只要能救她的儿子,便是出身贫民百姓之家也没什么,总要比那个下贱的贱婢好上千倍百倍! 丁嬷嬷跟在赵夫人身边多年,略一想想便明白了赵夫人的意思,点点头道了声“是”。 “叫鸳鸯好好照顾那姑娘,吩咐下去,这船上所有人等对她都不可怠慢了!”赵夫人仰头叹了口气,又道:“还有多少天能到京城?让船工加快速度!” 能解救儿子心病的心药就在眼前,赵夫人是一刻也不想多等了。 “是,夫人!”丁嬷嬷躬身退下,自去吩咐。 桑婉一介女子身子本就柔弱,在那船中先是受了那一番天大的惊吓,随后又落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如今清醒了过来,后遗症一下子就发作了起来,身子虚弱得不像样,脸色苍白,容颜憔悴,浑身无力,整日里清醒的时间少,昏睡的时间反倒占了大半。 好在赵夫人家财雄厚,带的随从都是能干细致之人,到了码头延医请药并不计价钱,七八日之后到了通州码头,桑婉脸色也回转了两分,勉强能够起身了。 这些日子里,赵夫人每日都要过来看她两回,细细的问候,关切不已。若说心中没有感激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赵夫人看她的目光中总有那么一点深深的、她所不能理解的含义,令她没来由的心中打起鼓来,对她自然而然也存了两分警惕。 “婉姑娘,快把这药喝了,还有好一会儿船才靠岸呢!等到府中就更不知何时了,别耽搁了姑娘服药!如今姑娘这药可不能随便断了!”鸳鸯含笑着端了药碗过来。 桑婉朝她笑笑,接过药碗,一口一口的饮了。 鸳鸯忙又伺候她漱了口,扶着她躺下:“姑娘且歇一会儿,等会儿船靠岸了奴婢再来请姑娘起身、伺候梳洗!夫人好些行李要搬运,时间尽够呢!” 303第303章母子 桑婉笑着点点头应了一声,便仍旧躺下。 不一会儿,倦意袭来,眼皮子越来越重,桑婉控制不住的一下子睡着了过去。 鸳鸯与丁嬷嬷进来,轻轻叫了几声“婉姑娘”摇了摇她,见她并无反应,便看向丁嬷嬷。丁嬷嬷点点头,吩咐道:“抬软轿来,小心着点,别把她弄醒了。一会儿上了马车,你小心伺候着!” “是,嬷嬷放心!”鸳鸯躬身答应。 毫无知觉中,桑婉叫人弄上了马车,随后鸳鸯也上去了,而赵夫人和丁嬷嬷则上了另一辆。丁嬷嬷吩咐了什么,两辆马车便离开码头徐徐驶了离去,将搬运行李的一众人远远抛开。 马车行了大约有一个多时辰,渐渐的转入一片风景清幽的山峦之中,山上红叶似火,片片翻飞似蝶,在灿烂的秋阳下,其绚美直逼三月争艳的百花。 掀开车帘朝外凝去,赵夫人却只看到满山的萧瑟,轻轻的叹了口气,复又将车帘垂下。 不一会儿,马车在一处庄子前停下。丁嬷嬷下了车,忙将赵夫人扶了下去。 赵夫人身子微微有些发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下意识整了整自己的衣饰发髻,向丁嬷嬷说道:“嬷嬷你快帮我看看可有哪里不妥?” 赵夫人的眼睛亮晶晶的,既兴奋又难掩紧张。 丁嬷嬷见了不由心酸,忙陪笑道:“夫人这样很好,真的,并无不妥!” 多年前,赵夫人的丈夫武威侯因公殉职,留给她的只有这一根独苗,在这根独苗身上,她倾注了所有的心血,一心盼着他出人头地。谁知,一个舞姬出身的贱婢生生的将他给毁了。赵夫人岂能容忍?趁着一次他不在府上命人将那舞姬活活打杀了。她原本以为,儿子同她闹一阵子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谁知儿子却是动了真心,从此将她当做仇人一样的看待,她越想他做什么,他就偏偏不做。 三年前,更是一个人搬到了这西山别院,整整三年从未回过京城侯府一步,也没有见过她一面。她每每来了,都被拒之门外,连山庄的门也不曾踏入。 赵夫人听见丁嬷嬷这么说松了口气的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主仆二人上前敲门。 这处庄子平日里因是来的人特别少,丁嬷嬷敲了好一阵子,才听到有脚步声前来。 门吱呀一声沉闷打开,一名着褐色衣裳的老仆眨了眨眼睛,忙躬身行礼道:“夫人!” 赵夫人点点头,见那老仆面露为难之色微微一笑,并无进去的意思,只向他问道:“小侯爷可在?他还好吗?” 老仆见她没有进庄子的意思果然暗暗松了口气,忙恭声回道:“小侯爷在呢,夫人放心,小侯爷好着呢!奴才们用心伺候着,不敢怠慢!” “他好就好!”赵夫人叹息一声,又道:“你去告诉他,我给他带来了一份礼物,他见了一定会喜欢的!他不喜欢我进去我便不进去,你叫他出来看一看,如果不看,他这辈子肯定会后悔的!去吧!就这么告诉他!” 老仆有些疑惑,不觉朝不远处的两辆马车望了一眼,忙点头道:“是,老奴这就去禀报小侯爷!” 老仆本想将门关上,想了想又放弃了,就这么大开着门洞回身离去。 赵夫人手中的帕子紧了紧,不安道:“嬷嬷,你说,他会出来吗?如果他不来,那可怎么办呢?” 丁嬷嬷忙道:“夫人别担心,小侯爷怎会不来呢?他若不来,咱们另想法子就是!” 赵夫人点点头,神情仍是不安。 小侯爷赵琦此刻正在花园中池畔看那鲜红金黄的锦鲤争食,目光有些发怔,似在看鱼,也似什么也没看,眼中找不到聚焦的东西。 这么多年了,他面上的表情始终只有一个,平静得近乎冷漠,哪怕是笑着、发怒着,给人的感觉依旧是平静得近乎冷漠,似乎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再能够引起他的关注了。 “小侯爷!”老仆奔跑过来,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躬身行礼。 赵琦的仍旧背着手,盯着因争食而毕博跳跃搅动得池水涟漪不断的鱼群,一动不动,置若罔闻。 “小侯爷,老奴有要事禀报。”老仆只得提高了声音。 赵琦这才慢悠悠的转身,看向他,淡淡说道:“忠叔,忘了我的规矩吗?下去吧!什么事儿等我回去再说!” 要事?他这儿能有什么要事! “小侯爷……” “退下!”赵琦的声音依旧是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的,但忠叔知道他是恼怒了。 “是……”忠叔不敢坚持,恭恭敬敬的后退了几步,垂手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赵琦一转身准备离开,这才发现忠叔还站在这儿,他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一边走一边道:“什么事说吧!” “是,”忠叔忙快步跟上,说道:“小侯爷,夫人和丁嬷嬷来了——” 赵琦的脚步顿了顿,却只有一下,仍旧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着,眼角也没向忠叔瞟去,更不曾开口询问。 忠叔心中暗叹,忙继续道:“夫人没有进庄子,和丁嬷嬷一直在门口候着呢。夫人说,您不喜她进来她便不进来,她给您带来了一份礼物,说是您见了一定会喜欢,请您出去看一眼。夫人还说,您若是不去看一眼,必定会后悔终生!” 赵琦终于停下了脚步,看向忠叔,“她说我若不去看一眼,会后悔终生?”浅浅含笑的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讥诮嘲讽。 “是,夫人她是这么说的!”忠叔点头。 赵琦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她的花样倒是越来越多了,以为这样就能骗我吗?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 “小侯爷,您何妨出去看一眼呢?不过几步路的事儿,难道小侯爷就不好奇吗?”忠叔忙道。 赵琦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我还真有几分好奇,不知她又在闹什么花样!”说着,便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忠叔暗暗叹息,动了动唇想要劝解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忙快步跟上。 山庄门口,赵夫人和丁嬷嬷站在门楼檐下的阴影中静静的等候着,虽然已经等候了许久,主仆二人却看不出一丝的焦躁不安。 能够让她等,而不是叫人出来一口回绝,赵夫人已经觉得很满意了。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赵夫人一偏身回头,就看到那欣长的身影、熟悉的俊颜映入眼帘,她鼻子一酸,眼眶中也不觉涌上了泪水,怔怔的看着来人,一只手紧紧的抓着丁嬷嬷的胳膊,抓得丁嬷嬷生疼,却不置一言。 “琦儿……你——” 赵夫人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琦不耐烦的打断:“礼物呢?不是说我不看一眼就会后悔终生吗?若是开玩笑,我也不同你计较,告辞了!” 赵琦说着转身欲走。 “等等!”赵夫人忙眨了眨眼睛化去眼中的泪水,忙道:“就在后边那辆马车里,你可自己过去一看。看了便知,我没有同你开玩笑!” 赵琦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便径直走向那辆马车。 他在马车旁站定,盯着那翠兰繁花的车帘,心里竟然没来由的生出一种莫名的悸动。不觉轻轻抬手,将那车帘往旁边轻轻一拨,朝里望了一眼。 只一眼,赵琦犹如挨了重重一击,脚下一顿整个人彻底的僵住了! 只见那车中靠着后壁的榻上,躺着一名女子,那女子身上盖着薄薄的绣花绒毯,乌油油的秀发散落在杏黄的绣花枕上,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可是那眉眼、那如玉般挺直的鼻梁,那小巧的唇,那脸颊,那整个五官,分明就是—— “绯儿!”赵琦喃喃的念着,突然上了马车掀开帘子进去,将鸳鸯唬了一跳。 “小侯爷!”跪坐在榻前的鸳鸯忙向赵琦见礼。 赵琦却是瞧也不向她瞧一眼,上前去,坐在那榻上,怔怔的看着桑婉,那痴痴的目光中含着无限的眷恋和疼惜,还有失而复得的不敢置信和惊喜。 鸳鸯微微垂头,轻轻起身无声的退了出去。 赵琦颤抖着伸出手,欲抚摸桑婉的脸颊,却在几乎触碰到她的一刹那猛然缩了回去。 他硬生生令自己别开脸不去看她,仰头长长的舒了几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难道我是在做梦,是我在做梦吗?一定是,一定是梦!”他忽然又古怪的笑了起来,低低道:“是梦也好啊!如果梦里能见到她,这梦一辈子不醒来,我也是愿意的……” “你不是在做梦!”赵琦一抬眼,才发现不知何时赵夫人也上了马车。 赵夫人强按住心头天大的喜悦淡淡说道:“我这次回娘家省亲,恰好在河中救了她,她想必是遭遇了洪灾,很吃了些苦头!你看看她,身子还很虚弱,如果不尽早进京请太医医治的话,恐怕——” 赵琦心一紧,不耐烦打断她,“那还等什么?赶快回京!” 赵夫人一怔,继而心头一阵狂喜,忙点头道:“好!好!这就回京!这就回京!”说毕忙命车夫赶车。 丁嬷嬷见赵夫人在那车上是舍不得再下来了的,便交代鸳鸯上了赵夫人先前乘坐的那辆车,自己也上了后那辆。 304第304章回府 车声辘辘,很快就驶离了庄园,赵夫人看着儿子,唇畔是止都止不住的笑意。 赵琦压根没有瞧她一眼,目光一直紧紧的盯着榻上脸色苍白的桑婉,专注而担忧。 “她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为什么还不醒来?”赵琦问道。 赵夫人一怔,忙回答道:“她受了惊吓,又受了伤,这些日子每日里大半时间都是昏睡的。这样也好,省得要忍受更多途中颠簸。你放心,她性命无碍,好好休养一阵子定会复原的。” 赵琦便不再说话,只是那么专注的看着桑婉。 桑婉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发现已经换了一个环境。这是一间十分宽阔明亮的房间,陈设布置得十分精致,如同千金小姐讲究的闺房。一色的嵌螺钿朱漆家具,所有帐幔帘栊皆是淡淡的浅绛紫色金丝绣花透纱,轻灵而柔和,配着屋中的一应陈设,华贵而典雅。 “鸳鸯!鸳鸯!”桑婉从床上坐起,揉了揉有些昏昏沉沉的头。许是坐船的时间长了,乍一离开,头居然晕得厉害。她熟悉的并且能召唤的只有鸳鸯,在这陌生的环境中,开口自然便是唤她。 “你醒了!”回应她的,却是一个温润好听的男音。 桑婉不由一怔,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薄被,低头看到身上整整齐齐穿着褙子外裳,方暗暗松了口气。 “你是——”桑婉有些惊疑不定。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那男子来到她的床前,微笑的看着她,温和的笑容令人情不自禁放下心防。 桑婉看得出来,此人是真的没有恶意,只是—— “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赵琦笑道:“我叫赵琦,你叫我名字便可。你叫婉娘对不对?刚才太医已经看过了,说你身子已无大碍,好好的休养一阵就会复原,你好好的在我们府上休养,有什么需求但说无妨,不必介意。” “你是赵夫人的——儿子?”桑婉心中明了了几分。 赵琦略略一怔,便点头道:“是。” “赵公子!”桑婉朝他点了点头。 “你别多礼,你身子还没好全,别累着了!”赵琦见她向自己招呼,顿时眼中的光彩亮了亮,笑容也愈加明媚了。 “不知,鸳鸯她去了哪儿?赵公子,可还有事?”桑婉见他浑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心下不觉有些别扭。 赵夫人的儿子,却出现在她的房间,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古怪。只是如今寄人篱下,桑婉也不便说什么。 赵琦回过神来,忙道:“鸳鸯就在外边,我叫她过来!那我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休息,对了,你饿了没有,想吃点什么?听你口音是江南人氏,我叫人给你做杭州菜好不好?” “多谢赵公子,我没什么喜好,公子不必如此!”桑婉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去了。”赵琦又好好的瞧了她几眼,这才笑着离开。 “姑娘,您醒了!”不一会儿鸳鸯笑着进来,见桑婉偏身欲下床,忙上前扶着:“姑娘,您小心点!您身子乏力,要不再躺一会儿吧!” “我想起来看看!”桑婉坚持。这府上的人,都怪怪的,万一一会儿又有什么人不管不顾的闯进来,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应付。 桑婉给鸳鸯的感觉是温和而柔美,从未坚持过自己的意见,见她既这么说了,鸳鸯也拿她无法,只得依从了她。 桑婉扶着鸳鸯的手臂来到窗前,推开五彩琉璃菱花格子窗户放眼望去,只见一片郁郁葱葱、亭台楼阁,下边有假山秀石,金菊摇曳,不远处又有涓涓溪流汇聚成池,阳光下那溪流和池水亮的银缎子似的。 “咱们已经到了京城了,这就是武威侯府吧?”桑婉轻轻问道。 “是,”鸳鸯点点头,笑道:“老侯爷早已过世,如今府上就只有夫人和小侯爷。方才进来看您的,便是我们小侯爷。” 鸳鸯说完,悄悄的打量着桑婉的神情。 桑婉却是置若罔闻,连“哦”的一声都没有,显然对小侯爷半分兴趣也无,反而饶有兴致的指着西北方含笑问道:“我瞧那儿金灿灿的,可是桂花?” 鸳鸯只好顺着她点头笑道:“是,那儿是桂花林,栽植着十来棵桂树呢!咱们京城里与南边不一样,南边这时候桂花早开过了,咱们这儿正开得好!姑娘想要过去看看吗?” “嗯?这些天昏昏沉沉的,我正想出去走走!”桑婉笑了笑。 她怔怔的盯着那一片金黄灿烂的桂树,心中一片惘然。想着在青州八月十五前,时凤举还陪着她一道摘了桂花回去插瓶,她偶尔说起喜欢这一股清香味,他次日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桂花味的西洋香水送她,还说叫人采了桂花给她做香囊和胰子。 他对她真的极好极好,好到她几乎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深思,可是此刻,他的点点滴滴却不受控制的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才知道,原来他在她心中早已存在了这么深,深得刻骨,深得不需要刻意去想便自然流露。 凤举,他此刻还在这京城中吗?他可知道,她正身处武威侯府中,正思着他、念着他! “姑娘,可还要去吗?”鸳鸯见她只管怔怔的望着那边出神,便小声问道。 “走罢!”桑婉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二人下楼。 鸳鸯扶着她慢慢往桂花林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向她介绍这花园中的景致,桑婉心不在焉,仍旧打起精神听着,只盼着能寻到出去的路径。她直觉的感到,赵夫人是不会轻易放她离开的,否则也不会这么久以来都没有说过半句与此相关的话,说的最多的反而是“等我们回京城了”如何如何,对于她失忆之事,她更是不曾提过为她治疗的意思。 而近日那叫做赵琦的小侯爷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的房中,桑婉并不傻,虽不敢去猜测什么,却也知这定不是什么好事! 渐渐走近,桂花的香味欲浓,随风而来,萦绕周身,沁人肺腑,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桂花瞧着不甚起眼,这香味倒极是好闻,姑娘若喜欢,等会儿奴婢叫人来折几枝回去插瓶好不好?”鸳鸯笑着道。 桑婉摇摇头,笑道:“还是不必了!夫人园中的花草岂能轻易糟蹋了。” 鸳鸯忙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小心,夫人早已吩咐管家传下话去了,这府中谁也不许违逆了姑娘,姑娘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也不许说半个不字,更不许有半点刁难,否则,便是家法伺候!”顿了顿她又道:“我们夫人,是真心待姑娘好呢!” 桑婉见鸳鸯这一日来明里暗里的试探已有多回,若再不有所回应料想她也自会说,便有些疑惑的向鸳鸯笑道:“我心中正奇怪着呢,我和夫人萍水相逢,为何夫人待我这么好呢?” 鸳鸯笑道:“这就是姑娘的福气呀!我们夫人是个直肠直肚的人,喜好厌恶皆写在脸上,她是真的喜欢姑娘!姑娘尽管受着这份福气便是!呵呵,只怕将来,还有更大的福气呢!” 桑婉闻言心中一跳,用一种更加疑惑的目光望向鸳鸯,试探着道:“可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家里人只怕会担心呢,虽想不起,我心中却是有几分记挂!” 鸳鸯闻听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的神情。 桑婉心中暗暗一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着急道:“鸳鸯,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快告诉我呀!我这心里没来由的总有些不安!” “奴婢,奴婢——”鸳鸯却是为了难。 桑婉道:“你不说也罢,我这就问赵夫人去!若真有什么,想必夫人也不会瞒着我!” “姑娘!”鸳鸯忙拉住她,叹息道:“姑娘,奴婢说了姑娘您可要挺得住,千万别伤心难过!您的身子如今还虚弱着呢!” 见桑婉点头,鸳鸯这才继续道:“姑娘你说的没错,我们夫人已经派人打听清楚这事儿了。姑娘那日与爹娘一道渡船,姑娘的爹娘已丧身河中,在这世上,姑娘已再无亲人了!” 桑婉脸色一白,呆呆的望着鸳鸯。 鸳鸯好生不忍,叹息着将事情的经过详情一五一十的同桑婉道来。桑婉沉默不作声,心中却是暗暗吃惊,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赵夫人会编出这样弥天的一个大慌来哄骗于她。鸳鸯说的如此纯熟、如此滴水不漏,显然赵夫人早已筹谋此事了!这真是—— 桑婉心中突然寒浸浸起来,顿觉毛骨悚然。她双膝一软,便跌坐在地上。 “姑娘!”鸳鸯忙用力将她扶了起来,柔声道:“姑娘稍安勿躁,事已至此姑娘也想开些吧!您放心,夫人与姑娘有缘,这事自不会不管。夫人早已吩咐下去厚葬了姑娘爹娘,这儿离姑娘老家淮安甚远,这会儿有已到深秋,姑娘这身子骨哪里禁得住长途跋涉呢?还是安心在此养好了身子再做计较!等明年天气好转了,姑娘也养好了身子,夫人一定会叫人送姑娘回去一尽孝心的!” 305第305章赵琦 也就是说,近期她是无法离开这府中了?桑婉五脏内腑霎时如沸,不知该作何表情,只呆呆的点了点头。 鸳鸯见了又愧疚道:“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提及此事令姑娘伤心!姑娘,您别这样了,节哀吧!不然您的爹娘在天上看着也不会安心的!” 爹娘?桑婉茫然的抬头望天。是啊,爹娘在天上看到她这样肯定也很不安心吧?她怎么会落到了如今这般进退不得的境地? 这赵夫人,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凤举,他又在哪里! “婉姑娘!”一个清润惊喜的男音从身后传来。桑婉一转头,便看到赵琦含笑走了过来,关切道:“婉姑娘怎么不好好在房中歇着,身子大好了吗?” 桑婉瞅着他,垂下了眸没有回答。 鸳鸯见了忙道:“回小侯爷,姑娘在楼上见了这边桂花开得好想过来赏花,奴婢——” 赵琦蹙眉道:“婉姑娘脸色这么难看,你不会传软轿吗?怎么让她走路?这桂花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不会叫人来折了回房?” 鸳鸯知道这位小侯爷性情素来偏激,也不敢再答话,垂着头一声不吭。 桑婉便道:“小侯爷别怪鸳鸯,是我执意要来的。闷了这些天,正想出来走走。” “好,好!”赵琦见她这么说顿时满脸是笑,语气下意识的放柔了,颇带着点小心翼翼说道:“这个时节阳光没什么温度,这林中阴森,别着凉了!你若还嫌闷着,我带你往花园中别处走走吧!” 桑婉没说话。赵琦见了不由心花怒放、喜上眉梢,朝鸳鸯一瞪眼没好气道:“回去给婉姑娘拿件披风,再叫人整治些茶水糕点来!” 鸳鸯也不敢问拿了披风和茶水糕点往哪儿去寻人,连连答着“是”屈膝去了,半点也不敢停留。 “婉姑娘,咱们走吧!”赵琦笑着一指前方道:“我记得那里有一大片秋芙蓉和五色菊,咱们去看看!” 桑婉点点头,敛袖随上。 赵琦见她眉目秀美,面上肌肤细白如瓷,五官小巧而精致,神情恬淡,气质温柔,因大病未愈,一行一动间颇显羸弱,那一袭柳黄绣白玉兰的衣衫着在身上更增淡雅,飘飘大有弱不禁风的娇弱柔美,令人见了便忍不住想要呵护。 赵琦一时看得有点儿痴了,这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想着念着的人儿,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还有一天能见到她,没有想到她有血有肉的又活在他的眼前。他的心中柔软的不像样,他固执的认定,她就是他想着的那个人,这是天意、是上天对他的补偿。这一次,谁也别想再阻拦他。 “小侯爷……”他的目光太过出神与专注,桑婉一时有些吃不消,不自然的瞧了他一眼。 赵琦叫她似怨非怨、似羞非羞的一眼惊回了神,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下,上前抬手道:“婉姑娘,就是那边!来,你脚下小心些!” “小侯爷您太客气了!”桑婉敛袖点头,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两步同他拉开距离。 赵琦有些失望,忙笑道:“你叫婉娘是吗?以后我也叫你婉娘吧。小侯爷小侯爷的听着我不舒服,你叫我赵琦就好,不然,你叫我的字君安也可以。” “婉娘不敢!”桑婉忙道:“小侯爷身份贵重,婉娘怎敢唐突造次!” “我说可以就可以!”赵琦说道:“婉娘,我从不在乎这个什么贵重身份,叫我君安吧!在这儿只要有我你什么都不必顾忌,我会护着你的!” 这话越说越离谱了!桑婉顿时愕然,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赵琦。 赵琦也察觉了,深感懊悔,知道自己太心急吓着她了,便勉强笑笑柔声说道:“婉娘,你别想多了,我只是想护着你而已。我保证在这府上,你绝对是安全的,安心养好身子!” “多谢小侯爷!”桑婉微微一笑点头。 赵琦见她执意要这么称呼自己,无奈笑笑,也只好由着她了。 “小侯爷和夫人一样,真是好人。婉娘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得小侯爷和夫人如此相待。”一边走着,桑婉忽然又轻轻说道。 赵琦的身形明显一僵,勾唇淡淡一笑:“婉娘心地纯良,谁见了都不忍不好好相待的。” 桑婉听得这话不由掩口“嗤”的一笑,说道:“我和小侯爷应是今日才见面吧?小侯爷何以如此笃定,便知我心地纯良?” 赵琦见她一笑眉目舒展,娇颜绽放如三春百花,一时心神摇荡,心情没来由的就好了许多,亦哈哈笑道:“我就是知道!我说婉娘你最好,便是最好!” 说话间转过一带假山,眼前便是一片广阔的平地花海,尽情摇曳绽放的皆是各色秋芙蓉,花朵大如碗口,花瓣千层,花型饱满,色泽艳丽绝美,在秋阳下尽情摇曳,姿态万千。稍远处,微微起伏的小丘陵上,则绽放着无数的菊花,垂丝荷瓣、豆绿宫粉,无所不有。姹紫嫣红一扫秋日萧瑟肃杀之意。 许久未曾见过这般明亮的色泽,桑婉眼睛一时亮了起来,神情不自觉的变得柔和。 只是,瞧着眼前这花海,她脑海中不自觉却想起过年那阵子,时凤举为她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那许多娇艳怒放的玫瑰,环绕铺呈着整个院落,还有屋子里、暖阁中,处处皆是那醉人的花香。她当时是真的感动了,那时候同他浓情蜜意,何等快活…… “你干什么!”见赵琦忽然凑过来,桑婉唬了一跳,睁大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赵琦没有半分怪她惊怪,忙笑道:“方才一阵风吹了片花瓣落在她发髻上,你别动,我帮你摘掉!”他小心的凑上来,指尖掠过她的发丝,柔柔的,滑滑的,丝缎般美好的触觉令他有些发痴,他真想一把将眼前的柔弱女子揽入怀中好好的疼惜一番,却怕惊着了她忍了又忍。 “你看。”他向她摊出手指,食指指尖上果然沾着一片紫红色的花瓣。风轻轻吹过,花瓣无声无息从他指尖上飘落。 “婉娘真美,这满园的花,也算是极难得的名品了,却不及婉娘一分一毫风姿。”赵琦瞧着她轻轻赞叹,信手折了一枝开得正艳的粉色千层重瓣芙蓉,递给桑婉,“婉娘,送你。” 桑婉顿时尴尬,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想了想终是点头谢过,接了过来。 赵琦见她喜欢顿时大喜,忙道:“婉娘你喜欢吗?我再给你摘一些!” “不、不用了!”桑婉忙回绝,手中把玩着那芙蓉花勉强笑道:“小侯爷真是会讨姑娘家的欢心,似小侯爷这般人品,在京城里定是无数女子心仪的对象吧!” 赵琦听她这么说顿时有些发急,忙道:“我已经好几年没回京城了,一个人住在西山别院,讨姑娘家欢心这种事更与我无关。我只想对婉娘一个人好。” 桑婉有些瞠目结舌,她只想试探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没想到这人说话竟如此没谱,什么话都是张口即来! 桑婉只做没听见低头往前走,再也不敢存试探之意了。 赵琦见她没有没有反应心中暗暗失望,转而一想她并无恼怒拒绝,复又精神大振,忙叫了声“婉娘”快步跟上。 “婉娘累了吗?咱们到前边亭子歇一歇吧!”赵琦上前温言说道。 桑婉身子本就尚未复原,走了这么一段路早已有些气喘神虚的腿软,闻言点头“嗯”了一声,便向花海中间的亭子走去。 恰好鸳鸯带着人取了披风、茶水糕点过来,忙上前在亭子中铺展开来。 桑婉正欲坐下,赵琦忙将那披风拿去折叠几下垫在石凳上,这才让桑婉坐下,转头便朝鸳鸯训斥道:“你这奴才越来越不懂规矩了!怎么连锦垫也不知带来?这么凉的地方能坐吗?婉娘还病着你难道不知?” “奴婢知错了,小侯爷恕罪!”鸳鸯哪里敢分辨,垂着头老老实实的认错。 “下次机灵些!”赵琦冷冷道:“若这么无心不会伺候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这府上我就不信还找不到一个会伺候的人来!” 鸳鸯的头垂得更低,连“恕罪”两个字都不敢说了。 “小侯爷别怪鸳鸯,她也不知我们会来这儿!”桑婉见状只好开口。 赵琦听她说“我们”自然是她和他,心中一喜,脸上神情顿时温柔了下来,“婉娘既这么说饶了她便是!喝口热茶解解渴,”赵琦亲自替她斟了茶,吸了吸鼻子又道:“这是碧螺春,不知合不合婉娘口味,婉娘若不喜欢,叫人再换就是!” 桑婉端着茶碗饮了一口,说道:“小侯爷不必费心,我没有这许多讲究。” 赵琦又轻叹道:“婉娘性情柔婉,脾性也这么好!” “……”桑婉低头继续饮茶。 赵琦甚是不喜下人靠近,使个眼色便将人都屏了下去,与桑婉在亭中赏花说话。多半时候是他说着,桑婉听着。他的目光几乎从未离开桑婉身上,越看那眸中的情意越浓,桑婉左躲右闪,辛苦不已,不多会便推说累了要回去休息。 306第306章试探 赵琦有些懊恼忙道:“都是我,只顾一时高兴忘了婉娘身子还未痊愈!你回去好好歇着,晚膳我叫人给你送过去!明日再请个好大夫来瞧瞧吧!”见桑婉欲起身忙止住说道:“从这儿回翠楼却是不近,叫人抬了软轿来吧!” 桑婉不及回答,赵琦早已叫人去了。桑婉只得垂眸默认。 她本以为就在此分别,谁知赵琦却一路送她回了翠楼,又叮嘱了鸳鸯一番,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桑婉躺在床榻上,暗暗的松了口气。这位小侯爷太奇怪,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下午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屋子里点着明晃晃的蜡烛,烛光下,一张风韵犹存、气度端华的脸笑吟吟的望向桑婉,却是赵夫人正坐在她的床边。 “夫人!”桑婉愣回了神,忙欲坐起身。 “快好好歇着!”赵夫人忙按住了她,柔声笑道:“你身子还没复原,别弄这么多有的没的讲究!” “夫人厚爱!”桑婉客气一笑,仍是起身靠坐在床头,不好意思道:“夫人……怎么来了?婉娘失礼了!” “你啊,就是礼太多!”赵夫人含笑询问了一阵,便笑道:“今日你在院子里碰见琦儿了?” 桑婉心中一紧,忙道:“是,无意碰见小侯爷,说了一阵子话。婉娘——” “没什么、没什么!”赵夫人见她急了连忙笑道:“看来你和琦儿还挺合得来的!这是好事呀,也省得你闷!琦儿平日里不太出府,难得有个人能同他说说话,我心里也欢喜呢!” 桑婉睁着眼睛眨了眨,看了赵夫人一眼不说话。 赵夫人不觉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婉娘,你是个好姑娘,我家素来没有什么门第之见,你看琦儿如何?你若给我做儿媳妇,我是求之不得的!” 桑婉脸色一白,怔怔的不知如何回答。 赵夫人见她如此心中亦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快就提此事,可她实在是不想等了,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她太害怕迟则生变了。赵琦已经二十六岁,哪家公子在他这个年纪不是妻妾成群当爹了,只怕孩子都能上学堂启蒙了,他身边却一个女人都没有!这一路相处下来,桑婉秉性柔和,温文尔雅,是个最好说话的,如今鸳鸯又透了话给她,她已经是一介孤女,无家可归,除了武威侯府再无去处,自己的儿子又是这般的品貌,这门亲事怎么着她也不吃亏! 赵夫人寻思着,不觉便开了口。 “夫人,不是开玩笑吧!”桑婉暗暗叫苦,说道:“夫人和小侯爷和何等身份,婉娘又是何等身份,说是云泥之别亦不为过。小侯爷的妻子自当是名门闺秀,婉娘不敢从命!” “你真是个知进退的好姑娘!”赵夫人叹道:“正是如此我更喜欢你!只要你点头,这正妻之位就是你的了!我那琦儿我瞧他是对你格外上心,定不会辜负了你的!” 桑婉仍是摇头,“夫人您厚爱了!婉娘真的匹配不上小侯爷!这些日子婉娘打扰了夫人了,心中着实不安。我——” “好了好了!”桑婉刚露出一丝要离开的意思赵夫人忙打断笑道:“就算你不愿意也没什么的,我不会强求你!你现在身子这么弱,在京城又无亲无靠的,你离开了要去哪里呢?安心住下便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最讲规矩,断断不会做那逼迫人之事,你放心!” 桑婉暗暗失望,她所料不错,赵夫人是铁了心不肯让她离开的了。她不明白的是,赵琦那样的身份地位人品容貌,半日相处下来,他谈吐儒雅,显见是个有学问休养的,脾性也并无怪异,为何赵夫人就这么笃定非要自己不可? “夫人这么说倒叫我无地自容了!”桑婉笑笑,只得答应下来。 “别这么说!我是真心喜欢你、怜惜你!”赵夫人心道,你若真无地自容那就好了,真无地自容,也不能拒绝我的话了。 “多谢夫人厚爱。”桑婉感激。 赵夫人点点头,含笑道:“那么你且起来用膳吧,我便不打扰你了!对了,这事儿我并未跟琦儿提过,在他面前你无需尴尬。琦儿难得有谈得来的朋友,婉娘,他若寻你说话,看在我的份上,你便陪他闲说一二吧!” 赵夫人说毕有些紧张的望着她。 桑婉心中微凉,若赵夫人当真把她看做好女子,只怕也不会对她说出这种话来。他来寻她说话他便相陪一二。在她眼中,她桑婉也不过如此而已。 “夫人放心!小侯爷待人温和有礼,同夫人一般对婉娘甚好,婉娘岂是那等不知好歹的!”桑婉笑着应付,心中却越发笃定了要找机会逃离此处的想法。 “是,你说的极是!”赵夫人听见她夸赞自己的儿子顿时满心欢喜,笑得眉目舒展,眼睛都亮了几分,好好嘱咐了桑婉一番好好休息,便起身离去。 “丁嬷嬷,我是不是太心急了!”翠楼下,赵夫人回头仰望,轻声叹息。 丁嬷嬷敛袖回道:“夫人您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太着紧小侯爷了!夫人,这人心都不是铁打的,小侯爷如此品貌,今日他在花园中待婉姑娘怎样您也瞧见了,试问哪个姑娘会不动心呢?您便由着他同婉姑娘相处吧!没准儿将来您赶她走她还不肯走呢!” “你说的是,我是有点儿乱了方寸了!”赵夫人一笑叹了口气。 赵夫人刚走,桑婉还未来得及整理一下凌乱的思绪,鸳鸯已经笑着进来,道:“姑娘,奴婢伺候您更衣吧!小侯爷一会儿要过来看望姑娘呢!” 桑婉顿时头疼起来,说道:“这个时候了,小侯爷还来做什么?”她见鸳鸯神情有些呆滞,好像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样,便咳了一下忙笑道:“我是说,这个时候了还劳烦小侯爷,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鸳鸯恍然,一边上前替她更衣一边笑道:“小侯爷不放心姑娘,亲自叫人带了膳食过来!姑娘您真是好福气,这晚膳都是小侯爷亲自吩咐厨房准备的呢!” 桑婉勉强笑笑,心中愈发不安了。 “婉娘,婉娘!我能进来吗?”刚收拾好,就听到门口传来赵琦温和的声音。 桑婉朝鸳鸯看了一眼,鸳鸯屈膝一福,便忙去开门,陪笑道:“小侯爷,姑娘刚起来,您请吧!” 赵琦瞧了她一眼便走了进去,身后跟着六名捧着食盒的丫鬟和两名仆妇。 “婉娘,我给你送晚膳来了,特意叫人做的杭州菜,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赵琦一见她,语气眼光蓦地温柔下去,唇角含着的笑容能溺得死人。 两名仆妇告了个罪,便上前将桌子从旁抬至中间,依次打开那六名丫鬟手中的食盒,将一道道约莫十三四道刚出锅热气腾腾的佳肴盛放在桌上,施礼退了下去。 “婉娘,快趁热吃吧!大夫说你得用些清淡补元气的,我特意叫人炖了一锅老参枸杞乌鸡汤,来,我给你盛!”赵琦揭开汤锅,毫不忌讳的亲自盛起汤来。 桑婉哪儿能让他动手伺候自己,忙上前道:“小侯爷快放着,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无妨!”赵琦丝毫不介意,反倒觉着照顾她是理所应当的,避开她的手将汤盛好了,轻轻搁在她面前,“快趁热饮了吧!等晚些时候还要喝药呢!” 桑婉见他目光殷殷的望着自己,勉强一笑,便拿起汤匙。赵琦一直在旁温柔的注视着她,一眨不眨舍不得挪开。 侯府的厨子技艺自是不差,汤汁鲜浓可口,里边的乌鸡肉几乎入口即化,精华都融合在汤汁里了,鲜香的汤味扑鼻而来。可吃到嘴里,桑婉却是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心不在焉的一会儿便喝了大半碗。 赵琦见她喜欢亦自欢喜,却是夺了她的碗柔声笑道:“用些米饭和菜肴吧,厨房里还有汤呢,等临睡前我叫人再送一份过来!你喜欢明日我叫厨房再给你做。婉娘,你脸色真是不好,先前受了很多苦是不是?” 他瞧了一眼桌上的菜肴,笑道:“龙井虾仁、蜜汁火方、蟹汁鳜鱼、神仙鸭子、虎跑素火腿、稻草鸭,你喜欢哪一样我给你拿过来。” 桑婉对着他,实在是没有胃口,却不便拂了他的好意,随口道:“这虾仁瞧着清淡一些。” 赵琦忙将虾仁端到她面前,“虾仁好,虾仁好,快尝尝!” 桑婉拿起筷子尝了几口,见赵琦只坐在一旁看着自己,实在有些吃不消,便道:“小侯爷不知用过了没有,若没有便——” “婉娘你不嫌弃,我陪你一起用。一个人用膳也怪闷的,往后我都陪你好不好?”赵琦见她开口更是欣喜不已,连忙笑着接口,旁边就有干净的碗筷,倒是他早已准备着了。 “……”桑婉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想说若他还不曾用便先回去,不用在这儿陪她。 307第307章进退维谷 “婉娘,你这么瘦,叫人看了心疼,多吃些!”他自己用的也甚少,倒是不时用公筷照顾着她。他那般的笑容,温润而干净,倒令桑婉说不出那拒绝的话来。 饭后赵琦又磨蹭着不肯走,陪了她好一阵,看她服了药明示暗示要沐浴歇息,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晚间,躺在这陌生温软的锦榻中,望着床前地毯上透进来的淡淡月光,桑婉眼角渐渐湿润,鼻子一酸,泪水不知何时渗出眼角,一闭眼,一大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飞快流下,滚落在枣红绣花的枕中。 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心中充满无以言喻的彷徨和惊慌,涌入脑海中的,想着念着的,只有她的夫君时凤举。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只有义务和本分没有情意和眷恋,此时方知,原来他早已那么深的印在她的心底,她根本离不开他! 一想到自己孤身在此,前路不明,而他却不知在何处、在做什么,她心里便难受得几欲窒息,几欲发狂。 他会不会以为她已经死了?如果他以为她已经死了,她知道他必定会伤心难过,可天人相隔,他即便再痛也是无奈。那么过后呢?他会娶别的女子做妻子吧?这个人多半便是顾芳姿了! 她还没有为他留下一儿半女呢,时家岂能绝后?他是个对家族极有责任心的人,断断不会如此的。 从此之后,即便他记得她,也不过时而浮上心头的那一点念想,也不过清明时节那一串纸钱! 他依旧会过着他自己的生活,一如前世,没有她,他照样生活得很好…… “不!不!不能这样!绝对不行!”桑婉拼命的摇头,咬着唇,痛苦的闭上眼睛任泪水横流。光是想一想便令她痛得肝肠寸断,如今的她,断断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他说过要和她过一生一世的,他说过会一生一世疼着她、护着她!可是,却是她自己不见了!是她自己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千里迢迢,她身无分文,任何信物也无,更别提如今连自由也无,要重回他的身边,对她来说无亚于登天般难! “凤举、凤举……你到底在哪儿?你可知道,我没有死,我没有死啊!凤举,你快来救我……我不能没有你……凤举!”桑婉张唇,无声诉求。从来没有如同此刻这样,她疯狂的想念着他的怀抱,想念在他身边的时时刻刻。只要能够重回他的身边,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她亦心甘情愿! 脑海中翻翻腾腾,尽是他的好,他的温柔和体贴,而那隐隐的怨气和恼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不知不觉中,他早已是她生命中挥之不去、永远也不能忘怀的良人,她只恨明白自己的心太晚了些。 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次日起来,桑婉神色便有些憔悴。 “姑娘昨晚没睡好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鸳鸯顿时紧张起来,忙道:“姑娘若有不舒服请一定要告诉奴婢,奴婢好上禀夫人和小侯爷,若姑娘有何不妥,奴婢可当不起呢!” “我没有事,”桑婉勉强摇摇头,笑道:“也许是昨日出去走动的时间长了点儿有些累着了!无妨,今日歇歇便好!” 鸳鸯这才放心,忙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小侯爷已经吩咐了,姑娘若再嫌屋子里闷想要出去透气,乘着软轿便可。姑娘,奴婢替姑娘梳洗吧!” 桑婉点点头,梳洗毕,她来至窗前轻轻推开,扑面一股淡雅的桂花香袅袅而来,桑婉一惊,下意识朝楼下看去,只见楼下放了几乎有三四十盆桂花盆景,那一个个花盆足有半人高,那满树金黄的桂花树也有一人多高,在翠楼下铺呈而去,撒了一地的金黄。 一夜之间,怎的竟变成如此了?桑婉一时有些发怔。 鸳鸯见她神情吃惊颇有几分得意和讨好的上前笑道:“姑娘不知道吧?这是昨日小侯爷吩咐从京城中花高价买来的,说是姑娘喜欢,昨晚便都摆在这下头,好让姑娘推开窗便可闻到这桂花的香味。这桂花在江南常见,在京城却也甚是难得呢!奴婢听说为了这些桂花,府上几位管家可是跑遍了京城中各处花匠家里才弄了来呢!” 桑婉心中更加烦乱,勉强向鸳鸯笑了笑并不言语。 鸳鸯见她神情淡淡心中既是可惜又不解,小侯爷如此相待,就差没捧在手掌心里呵护着了,是个女子都会动心吧?这婉姑娘倒是有趣,反倒越发可见那眉间的忧愁了。 鸳鸯识趣收声,斟了盏茶奉与她便陪笑道:“奴婢去催催早饭,姑娘想必也饿了!” 桑婉生怕她又得了赵琦什么吩咐如同昨晚那样摆上一大桌子来,忙说道:“我今日没什么胃口,跟厨房要一碗清粥,一碟子带些辣味的咸菜就行了!” 鸳鸯应声自去吩咐。 不一会清粥来了。看着是清粥,吃到嘴里却是一股香浓新鲜的鸡肉味,鸳鸯见她顿了一顿便忙笑道:“这是厨房用熬的高汤吊出来的清粥,很是清淡,姑娘多用些对身子也有好处。” 桑婉便不再说什么,笑着点了点头。 不一会赵琦又来了,关切道:“厨房说你没胃口,怎么了?” “我没事,可能是昨日累着了。”桑婉笑笑。 赵琦见她眼神清亮,精神看着像是还好,便点头笑道:“那就好!今日便在房中歇着吧,我也不来打扰你了。你若闷了想要什么消遣,叫鸳鸯去说一声。楼下的桂花你喜欢吗?精神好了下楼走走透透气也好!” “多谢小侯爷有心!”桑婉只巴不得他赶紧离开敷衍一笑。 赵琦笑笑,深深凝了她一眼,果然起身告辞了去、不一会儿,却叫人送了只五彩鹦鹉过来,说是这鹦鹉极为聪明,教它说什么一学就会,特意拿来陪她解闷。 鸳鸯将它挂在窗前,眼睛亮亮的一个劲逗那鹦鹉,果然逗得它尖着嗓子有一句学一句,那滴溜溜的绿豆眼转个不停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桑婉和鸳鸯见了不由都好笑起来。 桑婉有意避开赵琦,一连三天不曾下楼,这日赵琦却又上门来了。乍见到他,桑婉没来由的有些慌乱,勉强陪笑道:“小侯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赵琦笑了笑,心道我每日都要在你楼下来几回,每日都要召鸳鸯去问几次你的情况,只是你不愿人打扰我又何必说给你听? “我是看你好几天没出去了,呆在屋子里不闷吗?出去走走吧!今日天气也好,并不觉冷。对了,过几日只怕就要起霜了,你喜欢什么样式的衣裳,我叫人给你做去。”赵琦微笑着道。 桑婉脑子里只怔怔的回响着他的话,要起霜了,很快就要入冬了呢!不知不觉,她跟在赵夫人身边将近一月了,这一个月没有一天不度日如年,凤举,可还在为她伤心、还在寻找她吗? 桑婉轻轻叹了口气,勉强笑道:“我不太想出去,精神不甚好,这屋里呆着便是。至于衣物,我亦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小侯爷不必费心,寻常样式能御寒便可。” 赵琦见她这么说也没再坚持,只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我吩咐人下去做便是。你不想出去,我陪你说说话吧!不知婉娘以往喜欢做什么消遣?下棋、弹琴、绘画?还是推牌九、打双陆?总得找些事情做,不然一个人岂不是闷得慌?别身子还未复原,心情又不好了!” 推牌九、打双陆?桑婉不由好笑,摇摇头,说道:“这些我都不擅长,也不想动脑子。小侯爷你——” “这样啊!”赵琦却又笑道:“那你可喜欢听戏?我叫人传一班小戏子来挑你爱听的唱给你听好不好?或者小曲儿、女先儿说书都可以。” 赵琦温和的、满脸融融笑意的望着桑婉,不见有丝毫的不耐和嫌恶,桑婉见他如此,心中反倒过意不去,张了张嘴,便笑道:“还是出去走走吧!” “好!园子里景致倒还有几处可看的,我陪你走走。”赵琦一听便笑了。 桑婉点点头,便道:“小侯爷请楼下稍候,我更衣了便来。” 赵琦起身微笑道:“那么我在楼下候着你,你慢慢来,不必着急。” 看着赵琦出去了,鸳鸯先是忙命个小丫头去吩咐一声准备茶水糕点椅子座垫等物,然后忙伺候桑婉更衣。 “小侯爷对姑娘可真好,我们小侯爷从来是个暴躁脾性的,便是同夫人说话,不过三两句便不耐烦起来,不想对姑娘竟如此体贴细致,嘻嘻,真正难得呢!”鸳鸯一边替桑婉更衣一边又笑道。 桑婉随口敷衍两句“不敢当”之类的再无多言,她心中却越发不安。鸳鸯时不时在她耳边念叨小侯爷长小侯爷短,丁嬷嬷也不时过来问候,少不得也言语中多有提点试探,桑婉知道她们定然是受了赵夫人的指使。赵夫人如此步步相逼,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招架得到几时? 如今尚可装糊涂,若赵夫人没了耐性,强硬相逼,她又该如何? 308第308章柳芽求救 她是活过一世的人,并不怕死,只是,就这么死去心中却是不甘的。她割舍不下她的丈夫,如今心心念念、刻骨相思的丈夫!就算要死,也总要见他一面才好。 可当初鬼使神差的没敢跟赵夫人透底,如今就更不敢了。赵夫人和赵琦的执着都令她害怕,她知道,如果此时托出真实身份,没准会给时凤举招祸,她赌不起。 鸳鸯见她神情又是懒懒的,心中却不免有些不屑鄙视起来,心道这婉姑娘真正不识抬举,小侯爷那么好的人,对她的心意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按说她拿乔作势也应该够了,还这么端着,有意思吗! “姑娘,你好半响没喝茶了,饮口茶润润嗓子吧!”临出门前,鸳鸯斟了盏茶,殷勤的笑着奉给她。 “还是你有心!”桑婉一笑,接过来便饮了半盏。 鸳鸯接过残茶搁下,扶她下楼。 赵琦一直背着手在廊下眼巴巴的望着楼梯的方向等她,见她来了不觉神采飞扬,眼神也明亮几分,微笑着迎上来,“婉娘!” “小侯爷!”桑婉敛袖屈膝施礼。 “咱们走吧!西园的山茶开得正好,都是大理来的名品呢!你见了不定会喜欢的!”赵琦笑道。 桑婉点头笑笑,便同他一道往行去。 谁知还没到西园,桑婉忽然停住脚步,只觉眼前的阳光闪耀得刺眼,眼前一阵闪亮一阵昏暗,天旋地转间,身子一晃向后便倒。 在昏迷过去之前,她听到赵琦惊慌失措的一声“婉娘!”,随后倒入一个有力的臂弯中。那陌生的男子的气息令她意识到是谁,想要挣扎,浑身却半点儿力气也无,眼睛一闭,彻底失去了知觉。 桑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翠楼的房间中。脑子仍旧沉沉的一片混沌,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那眼皮子却似有千斤重,怎么样也睁不开。 屋子里响动很轻微,带着小心翼翼,但她能感觉得到有不少的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快说呀!别给小爷咬文嚼字整那不明白的,说清楚!”赵琦极不耐的声音响起。 跟着是赵夫人连忙相劝的声音,“琦儿你别着急,你这样催逼阮太医就是有话也不敢说了呀!阮太医,婉娘先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昏迷了呢?你快说呀,她要怎么才醒的过来!” 阮太医让赵琦吼得有些发毛,原本还想圆滑的扯一番,听了他那话却是不敢了,忙拱手道:“夫人、小侯爷别急!这位姑娘是风邪存积体内,此时发作了起来承受不住这才晕倒,待小人施针,随后开几副药每日一副煎了服下,好好调理几日,饮食清淡些便可痊愈!夫人、小侯爷放心,无大碍、无大碍的!” “那就好!那就好!”赵夫人忙道:“琦儿你听见了吧,婉娘不会有事的!婉娘福大命大,定会逢凶化吉!” “那还等什么?赶紧施针呀!”赵琦没搭理赵夫人的话,一眼瞪向那阮太医。 阮太医忙道:“是、是,下官这就准备!请、请夫人和小侯爷回避——” “回避什么!”赵琦没好气道:“我就在这儿,你做你的,我又不会打扰你!你下手轻些,别伤了婉娘!” 回避?开玩笑,赵琦心道,你虽是太医,却也是个男人,婉娘天姿国色,我回避了怎么会放心? “这——”阮太医求助的向赵夫人看过去,赵夫人回以苦笑和歉意,阮太医只得拱手答应了下来。 备了金针、药酒、干净的棉布,点了灯将金针消毒,便为桑婉在胸腹后颈等处施起针来。 一阵刺痛中,桑婉呼吸一滞,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屋子里已经点起了灯了,熠熠灯光下,赵琦的眸子异常的闪亮,脸上的笑容也泛着柔光。他正坐在她床前的凳子上,见她醒转过来不觉一喜,忙笑道:“婉娘,你终于醒了!好些了吗?还有没有不舒服?” 桑婉看了他一眼,心中暗叹,他实在不必对她如此,真的!他这样,叫她情何以堪?她是不可能做出回应的,心里早已有了那一个再也无法割舍的人! “好多了,多谢小侯爷!天色不早,小侯爷快些回去吧!”桑婉勉强说道。 “我看你吃药了就回去!”赵琦哪里放心,温言道:“婉娘,你别跟我争,我只是关心你,想你快点好起来。你,心里不必有什么负担,真的。” 桑婉见他态度坚决,知道同他打嘴皮子官司也无用,只得默认。 赵琦见了十分欢喜,汤药、粥食等端了上来,务必亲自经手,只觉能为她做事,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连着几日,桑婉服药休养,赵琦都陪伴在榻前,对她更是无微不至的好。 赵夫人得了丁嬷嬷和鸳鸯的禀报,唇角终是勾起了优雅的弧度,向丁嬷嬷笑道:“鸳鸯做的很对,这药没白下,这回她该知道我儿子是真心着紧她了吧!” 丁嬷嬷亦笑道:“姑娘家有人如此温柔相待哪有个不感动的?况且病中人本就脆弱呢!若这都不感动,可见真正是铁石心肠了!要不然,就是别有缘由!” 赵夫人心中一跳,想了想又按捺下那一点若有似无的想法,笑道:“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的命是我救的,我儿子也不辱没了她!只要我儿子高兴,其他的,我可顾不得了!” 丁嬷嬷笑眯眯道:“说起来,小侯爷这些天不知多欢喜呢!那面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夫人啊,咱们府上只怕快要办喜事了呢!” 这话赵夫人爱听,不由愉悦的笑了起来,风韵无限。 “只是,”丁嬷嬷又道:“夫人真的打算把这正室之位给这位婉姑娘吗?这会不会——” 赵夫人叹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可琦儿心结难解,不如此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先且这么着吧!男人嘛,还不都是这样,得到手了过些日子也就腻了,到时候不就什么都好解决了。” 丁嬷嬷心中一凛,眼前晃过桑婉那张俏丽的脸庞和典雅出尘的气度,不由生出一股怜惜。若真有一日小侯爷对她倦了、腻了,她这样的出身,生死还不是夫人的一句话?意外死亡、疾病暴毙,想来都不会有人为她出头。 “你想的太多了!”赵夫人瞅了丁嬷嬷一眼,叹道:“我这个儿子,谁知道他的心思会不会变呢?在这府中,婉娘无论如何总会有一席之地的!即便丢开手,谁知他有没有又想起来的一日,到了那时候,我上哪儿再给他寻个一模一样的来?再说了,婉娘的命是我救的,这啊,也算是缘分,只要可以,我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丁嬷嬷微微尴尬,忙陪笑道:“夫人仁慈,是老奴小人之心了!” 赵夫人笑笑,胸有成竹。 丁嬷嬷抬了抬眸,其实很想问一句,万一小侯爷对婉姑娘是认真的,没有厌倦的那一日夫人该当如何?想想这话不便问,便又忍住了! 夫人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她即认定小侯爷得到手失了新鲜便会罢休,想必也有她的道理吧! 再说那日船翻遇险之后,两名家丁在拐弯处一下子被冲到河道一壁,恰好有垂在水面的竹子,两人紧紧揪住存了性命。而媳妇子和小丫鬟、柳芽等同桑婉一样,生死不知。 柳芽醒来的时候,是被河水冲到了一处平缓的沙滩上。当时夜色已深,她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睛,天上星子点点,周围黑魆魆影影重重,呜呜的风从山间、从河面上吹来,泡在水中的身子更冷的发抖。 柳芽呆了呆,忙忍着浑身的各种疼痛挣扎着爬了起来,寻了处背风之地勉强将衣裳拧了拧水,又冷又饿抱成一团。 此时,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还活着,至于别的,她不敢想,也不敢哭出声,只是咬着唇默默的流眼泪。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柳芽便沿着路径往地势宽阔的方向走去,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尽快找到人,尽快确定大奶奶的下落。 一队人马在大路上缓缓行来,有马车,也有骑着马的众多仆人。 众奴仆簇拥的中间,是一位骑着枣红色骏马、穿着宝蓝团花圆领长袍、足蹬粉底皂靴的英俊青年。 突然,从远处飞奔而来一抹小小的身影,一边跑一边招手叫着什么,看样子,跑来的方向正是这队人马。 众人不禁好奇,纷纷朝远处望去。 “哟,这哪儿来的叫花子呀!这年头叫花子胆子也挺大的,还敢招手拦人,不知是想乞讨呢还是要搭顺风车呀!”一名仆从不怀好意的调侃着,众人听了爆发出一阵嘻嘻哈哈的大笑声。 那锦衣青年也笑了笑,没好气道:“行了!人家叫花子也没招你惹你,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赶路吧!” 那仆从忙答应一声,陪笑道:“还是公子您心肠好,真正菩萨心肠!” 那叫花子拼命的朝这边跑,随着身影越来越近,众人也看出来了:还是个女的! 309第309章消息传回年府 而她的声音虽带着急促的喘息,却也清清楚楚的传入众人的耳中,她嘶哑着嗓子大声叫的是“登徒子!登徒子!你等等,等等啊!” 众人莫名其妙,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下子都呆住了。 那锦衣青年却是一怔之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露出一个不知该怎么办的表情,尴尬得不得了! 此人正是庄维贤。而在这个世上,会一口一个“登徒子”叫他的,除了时府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还有谁? 庄维贤猛的一惊脸色微变: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小丫头怎么闹成了这样? 寻思间,柳芽已经跑到了庄维贤的跟前,站在那雄纠纠气昂昂的高头大马前,越发显得她的狼狈与弱小。 她仰头看他,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登徒子,你们怎么这么快呀,我在那山坳中就看见你了,可是追了好久好久,才追得上你!” “……”一片寂静。众人全都呆愣住了。 这小叫花子发疯了吧?对着自己公子在说什么呢!登徒子?开玩笑,自家公子从不是那等拈花惹草的纨绔之辈,被人叫做“登徒子”,这个人还是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这也太奇怪了! 或者说,公子的口味难道就这么重吗? “喂!你这小叫花子——” 有人沉着脸喝斥起来,庄维贤一眼盯过去止住了,翻身下马一把将柳芽拉着远离了众人,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柳芽又累又饿、又惊又怕,一口气支撑着到现在实属不易,听庄维贤这么一问,顿时“哇”的一下大哭了起来,跪下去抱着他的腿抽抽噎噎道:“登徒子,你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救救我们家大奶奶吧!” “你们家大奶奶!”庄维贤更吃了一惊,变色忙道:“你快起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柳芽呜呜咽咽的一边哭一边说,庄维贤根本也没听清楚,不觉苦笑道:“我说柳芽柳大姑娘,你别这样,你抱着我做什么,倒是快起来呀!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帮你啊!” 庄维贤不自然朝众人瞟了一眼过去,无人不圆睁着眼睛朝这边看来,那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他不禁大为尴尬,鉴于对方是个小姑娘,又不便推她,偏她抱得又紧。 柳芽一怔,脸上顿时发热,忙爬了起来,擦了一把脏兮兮脸上的泪水,将昨日的事情简单说了,眼泪汪汪求道:“登徒子——” “等等!”庄维贤苦笑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从来没人这么叫过我,听着我挺不习惯的!你还是叫一声庄公子吧!” 柳芽更加不好意思,垂着头快要埋到胸口里去,忙点头道:“是,是,庄公子,对不起!” “行了!你就跟着我们吧!到了前边换身衣裳,找个大夫看看,再吃点东西。你放心,我这就叫人快马加鞭赶回时府去报信。”庄维贤说道。 “庄公子!”柳芽却是抬起了头,连忙道:“昨日岸上还有两名家丁守着马车呢,想必他们已经赶回去报信了!我担心我家大奶奶会有什么危险,您能不能先安排雇佣些人手帮忙沿着河岸两边找人呢?两岸村落、庄子也都看看。只要找回我家大奶奶,大少爷一定会感激您的!” 庄维贤见她这时候还能有主意不曾被吓得六神无主倒暗暗诧异,便点头道:“行,你既没事,想来你家大奶奶也不会有事的!你也别担心了!到了前边镇子上我便着手安排人去寻找,时家那边我也派个人回去说一声,这总行了吧!” 柳芽大喜,连连点头,“谢谢庄公子!大少爷一定会感激您的!谢谢庄公子!” 她撑着的这口气一松,整个人便再也支持不住,口内道着谢,身子无力的软了下去。 “柳芽!”庄维贤一惊,忙伸手去扶她。 “对不起……”柳芽甚是抱歉看向他,挣扎着欲自己站稳哪里能够?反倒一个踉跄一头往他怀中撞去。 庄维贤猝不及防“哎哟”一声向后退了退,从那边看过来,两人搂抱纠缠做一团。 众伙计小厮们忙别开脸去不敢再看:公子他果真是——重口味啊! “你别乱动!”庄维贤扶住她,打量着她叹道:“一身的伤难为你坚持到现在,要是没有遇上我——” 要是没有遇上他,会怎么样?庄维贤心头一跳,摇摇头摒除这个想法,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见她欲挣扎他低喝道:“别乱动!你还是省些力气留着回头找你主子吧!” 柳芽闻言果然不再挣扎,只是被他这句话一勾,眼泪又汪汪的起来,大奶奶,万一她有事,那可怎么办呀! 柳芽所料没错,那两名留在岸上的家丁第一时间便将消息传回了时府,王氏惊出一身冷汗,病也好了,脸色却是难看得纸一样白,身子微微的发起抖来,颤着声音道:“这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等凤举回来,我可怎么跟他交代!还有桑家,怎么跟桑家交代呀!” 王氏回头便怒喝那家丁,那家丁俯首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哪里敢辩半个字?主子出了事,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奴才保护不周的缘故。便是这奴才死了也不能消除其罪过,何况他还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姨妈,您冷静冷静,”顾芳姿眼里含着泪,语中带着哽咽,心里自是称心如意,说道:“这事儿也不能怪他们,谁会想得到那渡船到了河中间就出事了呢?” 说着又问这家丁:“可有派人沿着两岸去找了?船上那么多个人,都没有消息吗?” 那家丁松了口气,忙回道:“回表小姐话,奴才回来报信,小顺已请人帮忙找人去了,奴才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大夫人您别担心,大奶奶吉人天相,定会无事的!” “你给我住口!”王氏恨恨道:“你们一个个不好好伺候着,你倒有理了!这万一出了什么事,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 王氏心急如焚,顾芳姿一旁含泪苦劝,使个眼色命那家丁退下。那家丁巴不得,悄悄的矮着身子退下了。 “姨妈,如今最要紧是赶紧找人,不如让府上大管家带着人亲自去一趟吧!时间紧迫,可拖不得了!”顾芳姿好容易劝住王氏便忙说道。 王氏正六神无主,哪里还顾得上其他?顾芳姿说什么自然便是什么,闻言恍然大悟道:“对、对,得赶紧找人,得赶紧派人过去!姜嬷嬷,快叫人传大管家来!” 姜嬷嬷屈膝答应出去传话,回来便道:“大夫人,要不要赶紧派人知会大少爷一声去?” 王氏顿时僵住,半响不言语。 桑婉出了事,按理说当然不能瞒着时凤举这个做丈夫的。可是,王氏却忍不住感到心虚——她是真的心虚!生怕儿子回来会怨恨自己。儿子如今有多着紧他这位妻子当娘的心知肚明。她虽对桑婉不甚满意,要说恨,那也谈不上,更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因为这事儿伤心难过。 王氏更忍不住懊悔不堪,捶着腿道:“都怪我没用,都怪我老婆子没用,好好的生什么病呀!那老师太可见也是个哄人的,什么去泰山进香,什么求符,这没求回来我不是也好了吗!” 顾芳姿忙道:“姨妈,菩萨的话哪里会不准呢!以芳儿的小见识,姐姐虽然没有求回来符和香火,却遭了这一劫,这便是对您的孝心了!想来菩萨见了也心生感动,您自然就痊愈了!” 这话听起来倒是有理!王氏呆了呆,不觉面色更难看,垂泪道:“这么说来,婉娘她,婉娘她多半——” 她多半去了,替她受了这一劫了! “不、不会的!”顾芳姿忙道:“姨妈您别多想,一定不会的!” 姜嬷嬷见顾芳姿一旁苦劝,却是将话题岔得越来越远,她心中暗叹,只得又提醒道:“大夫人,大少爷那边,迟早是瞒不住的,依老奴看——” “可是大表哥万一一着急,路上若是——” “行了!”顾芳姿话没说完就被王氏打断了,王氏可没忘记时凤举上次的邯郸遭遇的事儿,若是再来一次,她这条老命非报销了不可,便当机立断道:“芳儿说的不错,这事儿不能这么告诉凤举!就,就跟他说,家里有要紧事,令她速速赶回,万勿耽搁!快去吧!唉!” 王氏沉沉叹了口气,姜嬷嬷说的没错,这事儿迟早是瞒不得儿子的,早告诉他早好,也省得他心里存了疙瘩,将来影响母子俩的关系。 顾芳姿原本是想暂且瞒着时凤举,见王氏已经这么吩咐了只得作罢,便又好话说尽劝起王氏来。 见王氏心结难解,顾芳姿听来听去很快听出了一些味道,王氏虽担心儿媳妇下落安危,却更担心儿子回来没法解释儿媳妇为何会单独出门遇险一事。即便有那等菩萨之言做证,王氏还是觉得证据不够充分。 310第310章时凤举回府 顾芳姿支走了所有人,便向王氏柔声道:“姨妈,这次泰山之行是姐姐主动要求去的,这是姐姐的孝心!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啊!姨妈您向来心软仁慈,被这消息惊吓只怕晚间都要睡不好了,您可得保重身子啊,不然大表哥回来岂不更加伤心!” 王氏猛然大悟,只觉心中豁然开朗,连连点头道:“对、对,是她自己要求去的,是她自己坚持的,我可没有逼她,当时你在场、姜嬷嬷和老师太都在场的是不是?你们也都看见的!” “是、是!”顾芳姿忙道:“姨妈您还特意叮嘱了带妥当人一道出行呢,可是这是天灾意外,谁也无法预料啊!” “你说的对,你说得对!”王氏轻叹着,揪着半空不安的心终于缓缓的放回了肚子里。 随着大管家点了人马匆匆离府,这事儿根本瞒都瞒不住,宁园上下李嬷嬷、杏枝、红叶等闻听无不流泪哭泣,李嬷嬷更是伤心不已,一则不舍桑婉和干女儿,二则想到时凤举回来知道指不定会怎样! 二房、三房也很快得知了消息,忙往王氏那边去安慰劝解,自然都往侥幸处去劝,王氏听了,少不得又落了一番泪伤心了一回。 周静怡得知消息,心里“咯噔”一下惊得脸色雪白,连忙便叫人从商号中将时凤鸣叫了回来。 她从来没有这么方寸大乱过,时凤鸣接到消息吓了一跳,丢下手中的事务一阵风往府中赶,冲进修园便高声叫“静怡!静怡!你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他冲进屋里紧张的握着周静怡的手,“静怡,怎么了?是不是娘又来找你的麻烦?孩子还好吧?” 周静怡叫他说的怔住,呆了呆,片刻忙道:“我和孩子都好好的,倒是你,怎么突然这么说呢?”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时凤鸣大大透了口气,她那么急着叫人去找他回来,他自然是以为她和孩子有什么事。 “是不是想我了?下午我便在府中陪着你吧!”时凤鸣轻轻拍抚着她道。妻子和孩子最大,至于时家的生意,他的野心向来不大。 周静怡满心的难过和担忧,被他这么一搅合倒是半响才回过神来,不由哭笑不得叹了口气,“咱们天天在一起,早上才见过面,我便是再想你难道这一天半天的功夫也等不得吗?” 见他不解望着自己,周静怡眼眶一热,“你还不知道吧?大嫂她出事了!也不知这会儿——” 想起往昔二人相处的点滴,想起那些难过的日子里桑婉对自己的照看和劝解,周静怡泪水夺眶而出,忙用帕子拭了去。 “你别哭呀!你怀着孩子小心动了胎气!大嫂?大嫂好好的怎么会出事呢?她不是去泰山进香了吗!”时凤鸣见妻子落泪忙柔声哄着相劝。 “正是那路上出的事儿呢!”周静怡收了泪,便将听来的跟时凤鸣说了。 时凤鸣听毕亦半响不做声,叹息道:“大嫂真是可怜!也不知这会儿是死是活,要是大哥回来知道了,不是要伤心死!” “你瞎说什么呢!”周静怡没好气瞪他道:“大嫂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的!” 时凤鸣自知失言忙陪笑道:“你别急,别急,你说不会有事便不会有事!大嫂这人不错,我也盼着她好好的!说起来大伯母也是,这么远的路怎么让大嫂带那么几个人就出门了呢!等大哥回来少不了又有一番闹腾!”说着又道:“静怡你放心,我娘她若也这么变着法儿支使你你不用理会她,告诉我就行了!” 周静怡白了他一眼叹道:“大伯母是或不是不该咱们说,你别胡乱说话!我叫你回来是想跟你商量,要不,你也去一趟吧,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从前大嫂对我诸多照顾,一想到她如今这样,我这心里便堵得慌!” 时凤鸣如今最听不得“从前”、“过去”之类的字眼,尤其是出自妻子之口,妻子这么一说,他便有千句万句话也说不出口了,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可这事儿也是急不来的!大管家既然已经亲自去了,他办事还能有错?我想,要不了几天大哥就该回来了,到时候我再陪大哥一起去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周静怡想了想觉得有理,便点头道:“那就这样吧!你陪着大哥一起,想来府上大家也放心些!大哥对大嫂那么好,万一受了刺激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儿来,你也好劝上一劝。” “我也有这个意思!”时凤鸣点头,忽又有点儿酸溜溜的说道:“静怡,我对你可比大哥对大嫂好吗?” 周静怡白他一眼,心烦意乱道:“谁有心思同你说这个!我只盼着大嫂能平平安安早日回来!” 时凤鸣顿时无语,心道这两件事有什么直接联系吗?你却不肯答我?不过不要紧,总有一****会答我的。 接到信时,时凤举才刚刚到京城没两日,见信还当母亲发生什么事了,心中顿时大急,便忙盘问那送信之人。 那送信之人再三保证大夫人无恙,时凤举这才放了心。转而又陷入另一种不安,因为这信竟不是桑婉所写,而桑婉也没有片言只字带给他。这就不对了。 他便盘问家中究竟发生何事?那送信之人尽管是个伶俐的,来之前又得了王氏和顾芳姿的再三叮嘱,可他哪里是时凤举的对手?时凤举略用了用手段便令得他全都招了。 惊闻此事,时凤举整个人都呆住了,脑子里、心里完全一片空白、茫然,半响回不过神来,整个人仿佛一下子空了! 他的妻子,他的婉娘,居然失踪了,生死不明、下落不知! 时凤举又惊又怒,冷着脸盘问那来人详情。那来人这回是真的不知道,被他逼得只有磕头求饶的份。时凤举见问不出什么,不由恨恨,当即带了长欢等四五个小厮,骑快马往家里赶,昼夜疾驰,披星戴月,不过五天功夫便回到了府中。 这日午饭后,王氏正在顾芳姿的陪同下廊上走动消食,听她说些闲话开解,闻听丫鬟来报大少爷回来了,二人都吃了一惊,相视一眼:这么快! 王氏来不及做别的吩咐,时凤举已经闯了进来,连续素日匆忙赶路,藏青的长袍沾满灰尘,脸色苍白,神色憔悴,嘴唇干裂,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王氏的面前。 王氏一见他这副模样,眼泪即刻就下来了,迎上前颤声道:“凤举!凤举!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娘!”时凤举心里是有怨的,眸光有些冷,扶住王氏漠然说道:“我没有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婉娘她怎么了?找到人了吗?” “大表哥,你还是先更衣梳洗一番吧,你这个样子——” “闭嘴!”时凤举瞧也不向顾芳姿瞧一眼,仍旧盯着王氏,眼底满是期望,“娘,你告诉我,找到婉娘了吗?” 王氏张了张嘴,准备了好几天翻来覆去在肚子里滚过的话竟然生生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心中一阵绞痛,颤抖着手抚上时凤举的脸,眼泪便哗哗的流了下来。 “姨妈!”顾芳姿忙又上前,凄然道:“大表哥,这事姨妈也——” “叫你闭嘴没听见吗?”时凤举冷冰冰盯着她,“滚出去!” “大表哥……” “我叫你滚出去,是不是要人请你才走?”时凤举语气很平淡,那脸色、那神情却完全不是这么样的。 顾芳姿只觉得一阵冰凉的气息从脚底直冒上头顶,下意识的就松了手,慢慢向后退去。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刻般的时凤举,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会令人发疯! 时凤举一直看着王氏,语气平和而空洞,“娘,婉娘她到底怎么了?她回来了吗?是不是伤得很严重?我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她就是这么照顾的!她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怪我,都怪我!”王氏再忍不住痛哭了起来,“凤举,都怨我,是我不该让她出门!凤举,你怪我吧!” “大少爷!”姜嬷嬷也有些吓到了,小心翼翼上前扶着痛哭的王氏,向时凤举叹道:“这事儿大夫人心里也很难受,这些天没一天好过的!您就别——” “这么说,还没有婉娘的消息?”时凤举无力放开王氏,问道。 对上他那绝望得平静的眼神,姜嬷嬷也好生不忍,忍不住挪开了不敢同他相视,咬着牙点头道:“是,还没有大奶奶的消息……” 时凤举沉默片刻,点点头,转身便走。 “凤举!凤举!”王氏哭着唤道:“你要去哪里!你要去哪里!你恨娘吗?凤举!” 时凤举没有回头,只是停下脚步摇了摇头,轻轻说道:“我怎么会恨您呢?您是我娘!我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回宁园休息一会,别叫人打扰我。” 说完不等王氏回答,便离开了正院。 311第311章懊悔 王氏双脚一软扑在姜嬷嬷身上,大哭道:“姜嬷嬷你看,凤举他这么对我,他这么对我!” “大夫人!”姜嬷嬷忙示意秀春等上前将王氏扶回屋里,劝慰道:“大夫人,您别伤心,大少爷心里难受,您总得让他发泄发泄!他心里是难受啊!” 王氏捂着自己胸口哭道:“可我哪儿料得到会发生这等事!凤举他,凤举他怎能这么对我呢!” 王氏说毕伤心又大哭起来,姜嬷嬷等连忙哄的哄劝的劝,将王氏扶进了屋,乱得不可开交。 时凤举回到宁园,李嬷嬷、杏枝等见了,少不得又是一番相对伤心。尤其李嬷嬷看到他这副模样,眼眶一下子红了眼泪直掉,生怕惹他伤心忙又忍住,颤着声音道:“大少爷,你辛苦了!快先歇一歇,老奴叫人打水给您洗一洗!” 时凤举摇摇头,“奶娘,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等我叫人时再来吧!” 李嬷嬷看了看他终究没再劝,含泪点头道:“好,好,您先歇着!你别太担心了,大奶奶那么好的人,定会无事的!要是大奶奶看到您这样,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时凤举的心猛地揪痛起来,白了脸色走进暖阁。 暖阁中一切未变,炕桌上甚至还摊开着她看了一半的书,那印着山水人物的白瓷茶碗也是她素日常用的,时凤举默默环视,只觉得身上发冷,心里也发冷。 他不敢想,这屋子里没有了她,他的身边从此再没有她,他该怎么办?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时凤举却依然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心跳静止,时间静止,对他来说仿佛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他从来没有这么茫然过,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这么慌乱,那种仿若行尸走肉般的无神无主,他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有这种感觉。 眼前蓦地明亮起来,时凤举有些不适的眯了一下眼睛,随后慢慢睁开,冷声道:“我不是说了不许进来吗?出去!” “大表哥,你别这样了!你这样姐姐知道了也会难过的!”顾芳姿轻柔苦楚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是你。”时凤举缓缓偏头朝她看了一眼。 顾芳姿心中一喜,谁知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得时凤举喝斥道:“出去!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婉娘不会喜欢你来!出去!” 顾芳姿咬着唇,倔强的抬眸看向他。 “出去!”时凤举大喝道:“顾芳姿,往后不要再出现在宁园!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说毕大声叫唤来李嬷嬷等人,冷冰冰道:“赶她出去!以后不许她踏入半步!” “大表哥,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你要是不高兴就冲我撒出来吧!我不会介意的!”顾芳姿含泪道:“姐姐发生这种事,我也很难过——” 时凤举冷冷一笑,盯着她道:“是吗?最好此事跟你无关,否则,我不会放过你!咱们的交情也算是到头了!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早让你离府!还不滚!” 顾芳姿柔弱的身子颤了颤,咬着唇悲伤的望着时凤举,那目光中带有太多的震惊和不可置信,泪珠更是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这件事,怎么、怎么会、和我,有关系呢!大表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因为颤抖和悲伤,她的话也变得支离破碎。 时凤举只是冷冷的盯了她一眼,便扬声道:“奶娘、杏枝,还不快来!” 李嬷嬷和杏枝等早已在门外候着,听到时凤举冷不丁说这事儿会和顾芳姿有关,几个人都吓了一跳,李嬷嬷和杏枝更是脸色大变。先前只顾着伤心焦虑,并没有想到其他,如今听了时凤举这么一说,都觉得此事极有可能! “表小姐!你还是出去吧!”李嬷嬷使个眼色,杏枝等众丫鬟便上前推的推拉的拉,强行将顾芳姿拉了出去。 顾芳姿没有挣扎,只是呜呜咽咽的流泪,那泪眼朦胧的双眼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时凤举,直到被拉了出去,推出宁园。 “表小姐,大少爷的话你也听见了,以后别再来这儿了!”李嬷嬷瞧了她一眼淡淡说道,转身走开命人关上大门。 朱漆铜兽首门环的园门沉沉关上,顾芳姿满是泪水的脸突然变得狰狞,她恨恨的瞪着那仿佛张牙舞爪嚣张相向的门环,咬着牙道:“大表哥,已经晚了,没有用了!那个贱人,她永远也回不来了!她回不来了!大表哥,你终究会是我的,这个园子的女主人,也只会是我!” 时凤举是真的极后悔极后悔,如果他没有那么多顾忌,如果早一点态度强硬的将顾芳姿送走,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婉娘她何其无辜,他其实知道,她心里是甚不痛快的,她虽不说不言,他何尝感觉不到? 她不愿逼得他太急令他为难,他也以为自己能护住她,可结果呢?结果换来的却是她遭此冤屈,生死不明!而他除了在这儿无用的伤心痛苦又能怎样? “奶娘!奶娘!”时凤举忽然大声叫唤起来。 “大少爷,老奴在呢!”李嬷嬷闻言忙进来。 时凤举疲倦的道:“叫人备热水,我要沐浴,再备些吃食,我腹中饥饿了!” “哎、哎!”李嬷嬷听着连连答应,眼泪水却不由得夺眶而出,忙擦拭了拭。 “奶娘!”时凤举忽然又叫住她,缓缓说道:“吩咐下去,宁园一切保持不变,你们照常收拾打扫了,谁也不许乱动什么东西。还有,不准任何人进来,包括我娘!就说这是我的意思。奶娘,你能做到吗?” 李嬷嬷怔了怔,忙点头道:“大少爷放心,大奶奶——,所有的东西奴婢们未敢乱动,都照常收拾着呢!既然大少爷您这么说了,老奴记住了,绝不叫人踏进一步便是!” 时凤举点点头,示意她下去。 沐浴后,食不甘味用了些饭菜,时凤举便回房歇着。只是躺在这张曾与她百般温存千般恩爱的螺钿大床上,时凤举的心里却泛起层层的酸涩和孤寂,嘴里发苦。这屋子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无论是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他都能看到她的一颦一笑,看到她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梳理那柔顺靓丽的秀发,有时他还会凑上去为她簪花画眉,或者,感觉得到她就躺在他的臂弯中,光洁白皙的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呼吸均匀的睡得香甜,那一头青丝缠着他的,不分彼此。 曾经那么亲密,如今却形单影只。时凤举不敢去想,如果没有她,今后那么多个夜晚,他该如何度过! “婉娘,婉娘,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这么离开我!婉娘,咱们还没生孩子呢,你还没当娘,我也没当爹,这是你欠我的,你不能就这么走了……”时凤举低低的说着,眼眶渐渐的变得湿润。 天色微明,时凤举便起身了,这时候还太早,只有粗使的丫鬟仆妇在院子里扫落叶、擦拭廊柱门庭打扫卫生、烧洗脸水,杏枝等皆未曾起身。 只有李嬷嬷担心时凤举,昨晚上在外头守夜,听到动静连忙起来。 “大少爷怎么这么早,再多睡一会儿吧!”李嬷嬷担心的瞧了他一眼。 “我睡不着奶娘,一想到她我便睡不着!”时凤举摇摇头,苦笑道:“奶娘,你起来了正好,叫人帮我把长欢他们几个叫起来,两刻钟后出府!” “您要去哪儿!”李嬷嬷心中一紧。 时凤举道:“去找婉娘!去白河镇。” 李嬷嬷张了张嘴,说道:“大少爷您别担心,大管家他们前几天就过去了!你就算要去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啊!对了,昨晚二少爷还过来找你呢,老奴说您已经歇下了他便回去了!没准等会儿他便会来找您呢!还有大夫人那里——” “奶娘!”时凤举轻轻的叫了她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中带着不可更改的坚定。 李嬷嬷情知劝不动他,只得叹了口气道:“行,老奴这就去!” 两刻钟后,时凤举与长欢等几人策马离了时府,朝白河镇飞驰而去。此时,时府中才刚刚迎来晨曦的热闹。 王氏也是一夜没睡好,一大早便起来了,还没梳洗,顾芳姿也来了,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的叫了声“姨妈。” “你来了!”王氏见了她这样越发勾起伤心来,叹道:“好孩子,你大表哥心里难过,说话急躁了些,你别同他计较,啊。” “姨妈,”顾芳姿摇摇头,眨了眨红肿的眼睛忙陪笑道:“我怎么会同大表哥计较呢!他和姐姐素来恩爱,得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心里难过在所难免,他肯发泄出来不闷在心中,这便好了!” “你真是懂事!”王氏长叹一声。 “姨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顾芳姿勉强笑道:“我帮您梳头,只怕一会儿大表哥也该起来了。” 王氏点点头,便叫过秀春来,“去宁园看看,凤举可起来了?问问李嬷嬷,昨儿他可还好。” 312第312章他变了 秀春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却急匆匆的奔了回来禀道:“大夫人,大夫人!李嬷嬷说,大少爷天刚亮就带着长欢他们出府了,说是去白河镇了!” “什么!”王氏和顾芳姿都吃了一惊。顾芳姿的脸色更是蓦地一白,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抠着手心,心中酸涩嫉恨之极。 “他这是要做什么!他这是要做什么呀!”王氏顿时又伤心落泪起来,“他还是怨着我这个娘,匆匆回来就这么去了,连招呼也不跟我打一个!他这么折腾自己,是想连我的老命也要了去吗!” 姜嬷嬷、顾芳姿等忙上前相劝。 “姨妈,姨妈您别这样!”顾芳姿忙道:“有奴才们跟着呢,您放心吧!大表哥发泄完了心里也就舒坦了,他不是那不知轻重的,您还能不知道他吗!姨妈,您可得保重呀!” “是啊大夫人!大少爷素来行事沉稳,白河镇那边又有大管家等人照看着,您别担心!”姜嬷嬷也道。 “他这是行事沉稳的人干得出来的事儿吗!他变了,他不是从前的凤举了!为了一个女子,他竟变成了这样!”王氏伤心不已,泪水不停的流。 顾芳姿一怔,也不劝了,亦陪着默默的流泪,那泪水比王氏流得还要欢畅。王氏这句话,彻彻底底的伤到了她的心。 姨妈说的没有错,他变了,不是从前的凤举了,为了一个女人变成了这样,但这个女人,却不是她顾芳姿! 姜嬷嬷见顾芳姿也哭了起来不由得更着急起来,急得忙道:“表小姐,您快别哭了!快劝劝大夫人吧!大夫人,别伤心了,大少爷不会有事的!” 顾芳姿眼角瞟了姜嬷嬷一眼,继续抹眼泪没吭声,心中却暗暗冷笑,心道这时候知道让我劝大夫人了?别当我是瞎子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你明里暗里的,帮桑婉那贱人说了多少好话、坏了我多少好事?这回知道那贱人指望不上了、倒来指望我了! “大伯母!大伯母!”这边正伤心着,只见时凤鸣急匆匆从外头奔了进来,见状一愣,忙放低了声音道:“大伯母……” “是凤鸣啊!”王氏忙拭了拭眼泪,勉强笑道:“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时凤鸣暗自懊悔莽撞,忙陪笑道:“哦,是这样!我听说大哥一大早赶去白河镇了,我,我来跟您说一声,等会儿我便赶过去跟跟大哥汇合。大伯母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大哥的!” “好,好!”王氏闻言大喜,精神一振忙说道:“凤鸣啊,你有心了!好孩子,你如今越发稳重出息了!唉,有你跟着去,大伯母就放心多了!” 还从没受人这么夸赞过的时凤鸣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含糊打着哈哈好一阵方陪笑道:“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照看好大哥,不会让他做傻事的!” 时凤鸣说话本来就是没个成算的,心里怎么想口里就怎么说出来了,这话听到王氏耳中却令得她脸色一白,心突突的剧跳了几下,失声叫道:“傻事!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啊!凤鸣,你可得帮我把他平平安安的带回来!你告诉他,他还有个娘在家里等着他呢!” “大夫人,大少爷不是那种冲动的人,您别担心!”姜嬷嬷暗叹,忙又苦劝。 时凤鸣愣了愣自悔失言,慌忙答应,信誓旦旦的起誓。好半响王氏才平复了情绪,两只泪眼看着时凤鸣去了。 时凤鸣不敢耽搁,离了王氏这儿回到修园,周静怡早已为他准备好行李,当下拿了行李带了人匆匆去了。 时凤举疾驰赶路几乎不停,当天夜幕降临就赶到了白河镇,金管家看到他吃了一惊,忙叫人收拾房子安排住下。 “情况如何?可有大奶奶的消息?”时凤举神色沉静,只是人人都感觉得到他心里压抑着的波涛汹涌的情绪。这是暴风骤雨之前的平静。 金管家面上一滞,不敢瞒他,便摇摇头如实道:“沿河两岸以及所有村庄、码头、城镇老奴都派人细细的搜寻过了,可是……” “仍然没有消息吗?”时凤举说道:“这么说来,婉娘应该没事,是不是?” 金管家张了张嘴,不敢驳他,只得点头道:“是……” 时凤举仿佛松了口气似的叹了一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至少,他还有希望不是吗?上天还给他留了希望、婉娘还给他留了希望!他其实最怕的,就是来到这里看到的是那遮盖在白布下的冰凉的尸身,那样,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继续找,仔仔细细的找!一丁点儿地方也不能漏掉!若叫我发现谁敢阳奉阴违,可别怪我时凤举心狠手辣!若谁救了大奶奶,赏金万两!快吩咐下去!”时凤举又道。 金管家一凛,抬眸瞧了他一眼不敢反对,只好躬身答道:“是,老奴这就去吩咐!” 金管家心中暗叹,其实,搜寻了这么多天,如果有消息早就该有了!只不过众人都知晓大少爷和大奶奶感情好,大少爷没亲自发话,谁也不敢离开,只得继续做这无用功。金管家原本还寻思着,等大少爷得到消息赶过来,便赶紧同他禀明,看这样子,大奶奶多半是葬身水底了,且多半还是尸骨无存!跟随的几个下人中,两名男仆侥幸得救,柳芽和那两名媳妇亦活了下来,那婆子去了,尸首却已经找到,只有大奶奶…… 可无论如何这就是事实,众人嘴里虽不说,心中早已如此认定。金管家便打算请大少爷发了话,后续该做什么赶紧做了,拖得太久也不是个事。 可是此刻,金管家看到时凤举这样,那心里早已拿定的主意却动摇了起来,竟是一个字也不敢再提。老老实实的,他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第二天一早,庄维贤带着柳芽从搜寻的村庄赶来见时凤举,柳芽见了他,叫了声“大少爷”便跪在地上,悲悲戚戚的哭了起来,庄维贤想要劝又不便劝,只能拍了拍时凤举的肩头,轻叹安慰。 时凤举看见柳芽,也更勾起了满腹的酸痛,却是叹道:“你和你主子主仆情深,你这会儿好好的在这里,很好,想必你主子知晓了也必定欢喜。行了,别哭了,起来吧!” 柳芽听了这话更是哭得停不下来,抽抽噎噎道:“大少爷,都怪奴婢没用,没保护好大奶奶!大少爷,您骂一骂奴婢、打奴婢一顿也好啊,奴婢心里也能好受些!” 时凤举淡淡道:“婉娘素日对你亲如姐妹,她不会喜欢我骂你打你,况且这事儿也不是你的错!行了,别哭了,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这些天你们都怎么找的?发现了什么?” 柳芽听了更加伤心,哭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一五一十向时凤举说了当时的情况。说到如今搜救的情形,却是内疚着急得又要哭出来:来来回回搜了即便,却是连大奶奶的影子也没有! 时凤举是相信柳芽的,因为他知道,也许别的人会有敷衍之心,但柳芽绝对不会有!柳芽只会跟他一样着急着桑婉的安危!连她都这么说了,可见眼下情形真的糟糕透了! 他仍是摇头,坚持道:“婉娘不会有事的,你主子一定不会有事!也许她受伤被人救了回去,派人往各处医馆药铺都问问,这些日子可有上门买伤药、安神汤、风寒之类药材的!” “都派人去问过了!”庄维贤连忙道,见时凤举不满的盯向自己,庄维贤连忙又改口道:“当然了,也有可能先前有疏漏、不仔细的地方!这就叫人再去、再去!” 柳芽泪汪汪向时凤举道:“大少爷,您先歇一会儿吧,您可不能累倒了,大奶奶见了会心疼的!” 时凤举只觉得心痛闷得要窒息,恨不能用剑戳几个窟窿才能发泄出来,叹了口气,没有理会柳芽,问明了河边的方向,便打马过去。 柳芽忙要跟随被庄维贤一把拉住,她一瞪眼,只听得庄维贤说道:“叫两个小厮远远跟着就是,你去做什么!唉,凤举是心里难受,让他自己冷静冷静吧!” 柳芽鼻音窸窣说道:“就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说得出这样轻松的话,大少爷心里不知难过成什么样呢,怎么冷静!” 庄维贤不由叫屈,心道我怎么轻松了?没良心的小丫头,这些日子我可是跟你们的人天天一道搜寻帮忙,你还这么说我!罢了,若非看在如今情况非常我非要同你好好计较计较不可! “那不然能怎样?事已至此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唉,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我是实话实说,照如今这样看来,你们大奶奶只怕是——” “只怕是什么?”柳芽几乎眼中冒火的瞪着他。 庄维贤见她突然间要炸毛一般心里也有点发毛,可该说的话他却不含糊,硬着头皮说道:“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313第313章灵光一闪 “你闭嘴啊!”柳芽哭道:“我家大奶奶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你个乌鸦嘴,你胡说!呜呜呜呜!” 心中怎么想是一回事,听人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柳芽只觉得这话残忍的将她最后一点希望也撕裂了,心中冰凉透,双脚一软蹲在地上捂着脸放声痛哭起来。 “哎,你别哭呀!唉!别哭了好不好,就当我说错话了,当我没说总行了吧!”庄维贤叫她哭得懊恼起来。他真是闲的多事,明明知道实话不好听还偏要说,先是挨了时凤举不满瞪眼,这会儿又惹得柳芽伤心! 时凤鸣没多大会儿也赶来了,到了这儿问了几句,不免亦唏嘘不已,听说时凤举去了河边,忙也跟了过去。 远远的,就看到苍凉的河岸上,时凤举一个人萧瑟的站在岸边,一动不动,他身后远处,是长欢和另一名小厮,也不敢动,更不敢闹出什么动静。 见时凤鸣来,两人忙拱手弯腰小声打招呼,时凤鸣点点头,便朝时凤举过去。 听到脚步声时凤举微微偏头,见是他怔了一怔,便仍旧回转头去盯着仍旧略显浑浊的河水,淡淡道:“你怎么也来了?” “昨天你刚走没多久我就跟着来了,可惜脚程没你快,比你晚了一个晚上。大哥,你得保重身体啊,不然大嫂回来见了会心疼的。”时凤鸣来到他身边说道。 时凤鸣悄悄打量了时凤举两眼不由暗自心惊,他的脸色憔悴得不像样,双眼凹陷,颧骨突起,皮肤暗淡,那种灰蒙蒙的、绝望悔痛的神情是他从来没见过也没想过会在他的脸上出现过的。他一时不觉难受不已,说道:“大哥,你何苦如此折腾自己呢!” 时凤举摇摇头,自嘲一笑:“你不懂。是我害了婉娘,是我没保护好她。如果我早一点有了决断,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婉娘她——唉!” “大哥,”时凤鸣勉强笑道:“你对大嫂那么好,怎么会害她呢?大嫂她是不会怪你的!大哥,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得冷静点啊!你总得想想,你还有大伯母呢……” 时凤举嘲弄一笑,说道:“结果?我不敢去想!老二,真的,我不敢去想!我从没想过没有婉娘我该怎么办!呵呵,没有我我娘也许会伤心一阵,可她还有另一个儿子,伤心也不会伤心太久。可婉娘她什么也没有了,她太寂寞了!” “大哥你、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时凤鸣听他这意思大有若桑婉去了他也要跟去的意思,不由胆颤心惊,慌忙道:“你、你别灰心!找不到人,找不到人不要紧啊,没准大嫂已经被别人救走了!那个,也许她昏迷不醒,啊,不对,也许她受了伤行动不便,那个,等过些时候没准她就会同咱们联系了呢!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啊!” 时凤举正盯着从眼前河面上缓缓而过的一条小船出神,听见时凤鸣这么说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猛的转身盯着他道:“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时凤鸣被他吓了一跳,有些结结巴巴道:“我、我没说什么呀!” “你说,没准婉娘她已经被别人救走了?”时凤举灼灼道。 原来是这句啊,你能听进去就好!时凤鸣心中一松,连连点头道:“对啊对啊,我想,大嫂她一定被人救走了,不然怎么会总是找不到呢!” “船!”时凤举喜道:“咱们都忽略了一件事,婉娘她很有可能被经过的船只救走了!如果,那条船恰好是外地船途径此处,在这儿搜寻自然不会有她的消息!对,对!一定是这样!婉娘她一定是被途径的船只给救走了!” “大哥说的有道理啊!”时凤鸣也精神大振,拉着他胳膊摇晃道:“大哥,咱们快回去,这就叫人查一查出事之后经过此地都有哪些船只!没准就能有消息了!” “不错!”时凤举笑了起来,迫不及待同他一道离开。 长欢等见大少爷突然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不由愕然,看呆了眼。还是时凤鸣没好气喝了一声:“发什么呆呢?还不快把马牵过来!”这才如梦初醒慌忙照办。 回到客栈,时凤举将自己的分析一说,金管家、柳芽、庄维贤无不眼睛一亮,纷纷都道有理。 “先前老奴竟没想到这个,还是大少爷有心思,您放心,老奴这就安排人去查!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金管家连忙说道。 时凤举点点头,“查仔细了,无论大小,无论官船私船,无论去哪儿,一条都不许漏掉,明白了吗!还有,两岸搜寻的事儿也不能停下,要仔仔细细的搜!我也知道大伙儿都辛苦了,每人先赏银五十两,等回去之后还有重赏!只有一样,别给我偷懒,若有人告发出来谁偷奸耍滑企图瞒天过海,可别怪我不客气!” “是,老奴明白!”金管家忙躬身答应。 于绝望处重新看到了希望,激动之余,重重的疲惫疲倦之意袭来,时凤举整个人神情更显憔悴几乎支撑不住。 时凤鸣见了叹气,忙要劝他回房休息。 时凤举点点头,说道:“你也休息一日,明天便回府去吧!弟妹还怀着身孕,你出来太久也不好。这里有金管家和我,没事!” 庄维贤也说道:“是啊,你还是先回去吧,我会留下来照看一二,你就放心吧!你们时家的商号里也不能没个主事的人啊!凤举如今无心在那上头,若你不看着,只怕人心浮动,若有个什么事岂不麻烦?” 时凤鸣犹豫起来,时凤举又勉强笑着劝了他几句,他终于答应,点头说道:“既如此庄公子,我大哥就拜托你了!我明天就先回去,如果有什么消息,别忘了叫人带个信回去!家里那边有什么事我也会叫人过来说的!” 时凤举胡乱点头,心中却道:家里有什么事便有什么事吧,我也没有那心思去管!我从来为人着想,顾全大局,想了这个又想那个,总怕自己做的不够周全、不够好,结果呢?我以为一切尽可在我掌控之中,却连我的婉娘也护不住…… 京城武威侯府中,在太医和府中下人悉心照顾调理之下,桑婉的身体终于一天天的复原了起来,气色也好了许多。 而她也越来越思念时凤举,站在翠楼上,时常望着南边的方向发呆。 赵琦对她也越发的温柔小意,越发的关切体贴,每每这个时候,对桑婉来说便是一种难言的煎熬。她不喜欢,一点儿也不喜欢。 赵琦越对她好,她就越是思念着时凤举。也许,早在邯郸他出事那会儿,自己心里便早已对他割舍不下了吧?可是她故意不去想,故意回避了这个事实,如今,却是避无可避了!她这才知道,他对她来说究竟有多重要!绝对不仅仅是一个过日子的伴侣而已,绝不是的!她喜欢他,她心仪他…… “婉娘啊!”这日下午,赵夫人带着丁嬷嬷和两名丫鬟款款而来,丫鬟手中捧着一个长方形的精致盒子。 “明日新阳郡主府上办诗宴,你陪琦儿一道去吧!衣裳、首饰我都为你准备好了,你看看喜欢不喜欢、合不合身!”赵夫人笑吟吟说着,命丫鬟将盒子打开呈给桑婉。 桑婉心中微沉,什么郡主什么府上办宴会与她有什么关系?赵夫人让她陪着赵琦参加,这是什么意思明眼人一眼便知。桑婉顿时为难起来,赵夫人的脾气她能察觉二三,她知道自己不能踩了她的底线,赵琦不会对她做什么,赵夫人若是失了耐心,那可就不一定了! 她不想答应,却也不敢拒绝。 惹怒了赵夫人,只怕这辈子她都休想再踏出这府邸一步、休想再见到时凤举。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为难?有什么为难处尽管说来就是了!”赵夫人笑得一脸亲切,甚至还拉起了她的手,含笑道:“咱们又不是外人,傻丫头,有什么不好说的!” 她的手握着她的,微凉的感觉令她微微的想要颤栗。桑婉强忍着抽出手来的冲动,片刻方勉强笑道:“可是,我不懂得什么礼仪规矩,生怕到时候不慎出丑,惹人笑话不说,岂不是连带让小侯爷没脸,我……” 赵夫人掩口咯咯笑了起来,偏头向丁嬷嬷含笑道:“你看婉娘,就是懂事!这样的孩子怎么叫人不心疼呢!我相信你,你不是那样的人,就这样便很好了!再说了,不是有琦儿吗?他会照顾着你的!婉娘啊,琦儿他对你那可是真心的!唉,我这个做娘的,又是个寡妇,这辈子真是什么都不求了,只求我的儿子能心想事成、平安如意!婉娘,他已经许久没有参加过京城里的宴会了,你就权当帮帮我,陪他去吧,他那个脾气啊,你不去他定是不会去的!我也不想让他总是徘徊在众人之外,看着我心里难受啊!” 314第314章虚与委蛇 “既然夫人这么说了,婉娘明日去了便是!”桑婉微微一笑,痛快点头答应。 桑婉还是头一回答应什么事情答应得这么痛快,赵夫人喜不自禁,拍手笑道:“好、好!我就知道婉娘你是个善解人意懂事的!对了,这衣裳、这首饰快试试,看合不合适!” 桑婉微微有些迟疑,随后却是点头笑着道了声“好!”任由牡丹和那两人簇拥她进了内间卧室,更衣打扮起来。 这是一套胭脂红竹叶梅花纹样妆花缎广袖对襟褙子,金银错瑞草祥芝云纹镶着两寸来宽的边,枣红金丝绣大朵芙蓉花鱼鳞细褶裙,配着宫绦、青鸟玉佩。一整套首饰则为红蓝宝镶着点翠的富贵花卉图样,花钿、翠钿、掩鬓、挑心一应俱全,精致而奢华。 桑婉换好出来,赵夫人和丁嬷嬷眼睛俱是一亮,这么一打扮,与京城里那些出身尊贵的闺阁千金们可是分毫不差,通身温雅出尘的气质,比许多人还要好得多。 “婉娘真是天生丽质!我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高雅的姑娘呢!”赵夫人喜得拍手笑赞,上前携住了桑婉的手。 桑婉面上微微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垂眸道:“夫人谬赞了!” 丁嬷嬷亦笑道:“夫人可没有谬赞,婉姑娘你当得起呢!”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 “今晚便早些歇着,养足精神!明儿一早会有人过来同你梳妆!”离开时赵夫人如此笑道。 “多谢夫人!”桑婉点头答应。 赵夫人笑吟吟的同丁嬷嬷离开翠楼,笑道:“你看,这天底下有哪个女子能抵挡得住权势富贵?她喜欢就好啊,只要她动心了,我便放心了!” “夫人说的极是!”丁嬷嬷微微躬身回答。 傍晚时分,赵琦也来了,说的是同样一件事,只是语气与赵夫人不一样罢了,还微笑道:“我只是觉得你****在府中想必也闷了,若出去走动走动与人聚聚也是好的。当然,如果你不想去,那我也不去了。去了你便放心,我自会照护着你。” 桑婉便明白赵夫人来之前并未跟赵琦说过,她也不提赵夫人那番话,极是痛快的点头答应,赵琦听毕甚喜,看着她益发温柔起来。 谁知,当天晚上半夜里桑婉不知怎的发起噩梦来,梦中惊叫哭闹将鸳鸯惊醒吓得不轻,好半响方重新歇下。次日,整个人便有些精神恹恹的起来,眼眶周围也一圈乌青。 至于出游赴宴什么的,自是不必提了。不用她说,赵琦见了她这样便觉心疼,将鸳鸯训了一顿怎么不早禀报?忙又命人去熬安神汤,好言安抚桑婉静心休息。 桑婉甚是抱歉道:“都怪我不好,扫了小侯爷的兴了。” “别这么说!”赵琦哪里听得她说半个字自己不好,忙劝道:“你身子要紧,这些大大小的宴会多得是,也不急在这一时。往后多得是机会,我再带你去便是。” 桑婉听了这话心中却更是发愁,略一迟疑便道:“小侯爷今日,不知可有空闲?我,我想去寺里烧香,你能不能陪我同去?” 赵琦听她主动邀约,喜得整个人几乎都要飘起来,忙点头笑道:“好,好!咱们就去,这就去!玉佛寺的菩萨最灵了,那附近风景也好,咱们就去那里如何?” 桑婉对京城并不了解,闻言便也点头笑着称好。 赵夫人听说桑婉发了噩梦受惊了无法出门,心中本来甚是不快,听她说要赵琦陪着去烧香,心里这才又满意了起来,心道凭她是天仙美人,哪有不爱荣华富贵的?我早该多多的送她华服美裳、珠宝首饰,只怕事情也不用拖到今天了。 桑婉先前变着法儿推脱,赵夫人心中焦急,甚至连侯爷正室这样的承诺都许了出来,如今见桑婉态度渐渐软化,她却不着急了。若她自己心动情动之下跟儿子成就了好事,倒更省了自己的事儿,那正室之事自然也可以省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来。 赵琦兴致勃勃带着桑婉去玉佛寺烧了香,顺带游玩了一番,回来时已是下午时分,天色微黯。马车进了城,听着外头的喧嚣热闹,桑婉忍不住轻轻揭开车帘一角朝外略略张望,京中的繁华,果然迷了人的眼。 “不如,我带婉娘顺便四处逛逛,说起来婉娘到了京城这么久还没逛过哪儿呢!”赵琦见了便笑道。 桑婉微微一笑,说道:“今日天色有些晚了,还是改日吧!” 赵琦见她答应了,便笑着点头说好。 “婉娘!”赵琦忽然握住桑婉的手,轻轻说道:“我今日真欢喜,真的。” 桑婉身子一僵,略略欲挣扎,赵琦却是加了力道紧紧的握住不肯放松,一双狭长晶亮的眸子含情脉脉的凝着她。 桑婉便不再挣扎,垂着头默不作声。 赵琦的心更加柔软成一片,颇有些神魂颠倒,低低叫了两声“婉娘、婉娘”长臂一伸,将她拥着紧紧抱在怀中,头抵在她的肩上哑着声音道:“婉娘,我好喜欢你!婉娘,我会对你好,一生一世只对你好,嫁给我好吗?婉娘!” “小侯爷!”桑婉心中凉津津一片,身子忍不住轻轻的颤抖起来,除了她的夫君时凤举,哪里肯让人如此轻薄?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猛的挣脱了去,惊慌失措的向后缩着,缩在马车一角颤声道:“小侯爷请自重!” “婉娘对不起,我、是我唐突了!”赵琦不禁懊恼,顿时结结巴巴起来,张惶着双手道:“对不起婉娘!对不起!我吓着你了是不是?你别怕,我再也不这样了!” “你别过来!”桑婉见他欲靠近心中大跳。 “你别怕,我不过去、不过去便是!”赵琦悔极了,悔不该一时冲动把持不住,柔声道:“婉娘,我不会了,你别怕。婉娘,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你一时不接受也没什么,我会等你,等到你接受我。” 桑婉见他还算君子暗暗舒了口气,垂着头半响说道:“我,我非绝色佳人,亦无出众之处,相反,我这个人反而无趣的紧,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小侯爷垂青的。” 赵琦沉默了,他怎能告诉她,他心里对那个人的一场愧疚和喜欢,他认定老天将相貌一样的她送到他的身边是一种补偿、是老天再给他的一次机会,他怎能放过?从前的种种不圆满,他通通要补偿回来!而且这些日子以来,其实他早已经有些分不清,他喜欢的是从前的那个影子,还是面前活生生的她。但他能笃定的就是,他不会放开她!他会用一辈子来努力,哪怕她一辈子都不肯嫁给他、不肯同他亲近,那也不要紧,只要能陪着她,他便心满意足了。 “不,婉娘很好,婉娘一点儿也没有无趣。婉娘,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好!”赵琦轻轻说道,望着她柔声笑道:“婉娘,我可以在菩萨面前发誓的。” “小侯爷言重了,”桑婉吓了一跳忙避开他那肆无忌惮近乎狂热的目光,犹豫半响方道:“我,我心里有点乱……” 赵琦见她态度软和了下来,精神又振了振,忙柔声道:“你别怕,我再不会那么鲁莽了!” 桑婉抬眸瞧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赵琦便又来寻她,欲带她上街。桑婉心中暗喜,略一迟疑,在鸳鸯的劝说下便点头应了。 女人家逛街,无非是首饰铺、脂粉铺、绸缎庄、金银玉器古董店,再有那书香斯文之家的逛逛书画斋、琴坊、文房四宝书店等地。赵琦带她去也不例外。 来到专卖绸缎锦缎的大街上,桑婉欲下车行走慢逛,赵琦自是应承,取了帏帽小心为她戴上,便扶着她下了马车,陪着她一路逛去。 京城汇集天下万物百货,无论多么珍贵的东西,只要这天下有的,就没有在京城里买不到的,各种上等的贡缎、锦缎、地方特色名缎名锦,包括波斯葡萄纹锦、西洋料子无所不有,玲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桑婉与跟随的鸳鸯等丫鬟都看住了。 赵琦没有什么贵贱概念,每每见桑婉驻足流连便笑着命人上前买下,倒是桑婉往往劝住了他,只偶尔挑了几样。 逛完这边,又去了首饰脂粉铺子,亦购置了不少,赵琦又领着她上京城里最有名的大福楼用了饭,驱车往后海一带逛了一圈,方领着她回府。 送桑婉回到翠楼,赵琦见她面有倦意便叮嘱鸳鸯等好好伺候她休息,同她告别去了,桑婉点头相送。 “你也下去吧,我想好好躺一躺歇一歇!”送走了赵琦,桑婉又向鸳鸯道,命她提了那五色鹦鹉到楼下玩去。 鸳鸯答应一声,扶着她进房间解裳躺下,放下帐子,将案上香炉拨了拨,添了细香,便轻轻掩门退了出去。 望着浅紫金丝绣花的帐顶,桑婉暗暗的舒了口气,双手紧紧的攥着锦被的边沿。 315第315章上京寻人 她思来想去,既不能等,也无法离开,只有设法给时凤举报信,但愿他收到她的信能够早早来救她脱离牢笼。 今日在绸缎街,她找到了有时家标记的铺子,借着更衣的时候递了封信给那里的掌柜,只是没敢说那信是给大少爷的,而是说有要紧事给时家大奶奶,十万火急,请掌柜务必尽快转交。 京城乃天子脚下,能在这儿当上掌柜的,必定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老成稳重之人,桑婉相信他拿了自己的信应该不会自作聪明隐瞒不报。只要信送到时府,只要她不那么倒霉这信落入顾芳姿手中,她相信,她的夫君一定会设法救她的。 如果,如果他不来,如果他自觉招惹不起侯府将她从此弃了…… 桑婉不敢再想,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突然感觉陷入了无边的恐惧和惊惶之中。 信送出之后,桑婉觉得日子过得越发的煎熬,每一天一点一点的磨,令她几乎心血耗尽。 而白河镇那边,时凤举手里也很快掌握了事发之后两日内从那一带经过船只的信息。他一艘也没有放过,按可能性大小做了区分,每一艘船都派人跟踪前往询问。 “金管家,你们继续在这儿等着,各处一有消息便来此回禀。我打算亲自去一趟京城。”时凤举说道。 金管家点头,共有三艘船前往京城方向,大少爷不放心要亲自去,确是合情合理,只是—— “大少爷,”金管家斟酌一番便道:“老奴觉得,在这里等也是无用,倒不如回府去等,老奴不是偷懒,觉得在府上的话,一有消息也好教大夫人他们知道,省得众人都担心。” “不,”时凤举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盯着他定定说道:“你就守在这儿,吩咐下去,各路有了消息也回禀到这儿。即便是我娘派人来催你回府,你也不能离开半步,听明白了吗?” 回去?府上有顾芳姿在,他根本信不过。这件事情,他也不想母亲插手。是他疏忽大意令他的婉娘受了苦,他一定要亲自将她找回来。 金管家顿时愣住,在时凤举灼灼的目光下却不敢同他争辩,躬身点头道:“是,老奴记住了!老奴就在这儿等着,哪里也不去。” “记住这话!”时凤举点点头。 次日,时凤举便搭船一路北上,前往京城。 他前脚刚走,后脚时凤鸣就带人疾驰滚落下马,一路叫着“大哥!大哥!”往客栈后院奔去,将金管家吓了一跳。 “二少爷!”金管家变色道:“是不是府上出了什么事?大少爷刚走,上京城去了!” “上京城?”时凤鸣一拍脑袋说道:“上京城就对了!他怎么知道大嫂在京城?” “二少爷!您说什么!”金管家睁大了眼睛瞪向时凤鸣。本欲解释给他听缘由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哎呀看我糊涂的!大哥当然不知道!不过,他和大嫂真是心有灵犀啊,误打误撞的居然就对了!”时凤鸣啧啧感慨感叹不已。 “二少爷,”金管家既莫名其妙又憋得没法,苦笑道:“二少爷您别跟老奴打哑谜了,究竟出了什么事您快说吧!”您这是想急死老奴啊。 时凤鸣双手一摊,叹道:“大哥不在这儿,说了也没用!我收到京城里来的急信,发信时间就是前几天,这封信竟然是写给大嫂的!我想着大嫂在京城里哪里有什么朋友?若说是桑家二爷来信,走官府驿站岂不是比莫名其妙的托咱们家铺子要好?况且就算要找咱们家寄信也不该找到绸缎庄去该找船运那边才对。我把那信拿给我夫人看了,我夫人看了便道,这字迹是大嫂的字迹,我想,大嫂肯定是在京城里,也许遇到了什么麻烦……” 时凤鸣一连串说下来,金管家整个人呆住了,眼睛却是渐渐的发起亮来,喜道:“太好了!太好了!二少爷您说的没错,这信八成是大奶奶寄来的!看来大少爷所料也不错,大奶奶真的让过路的船只给救走了!好,真是太好了!二少爷,事不宜迟,老奴这就追赶大少爷去!” 时凤鸣点点头,“快些安排,我同你一起去!”来的时候他夫人可是千叮万嘱,务必要将这封信亲手交到大哥手中,时凤鸣亦知事关重大,自是不肯转交他人。 金管家忙答应一声,当即命伙计速速安排。 兴奋一阵,他忽然向时凤鸣道:“可是大夫人让二少爷来的?” “不是,”时凤鸣摇摇头,这才暗道糟糕,收到信的时候他满心稀奇惊奇,压根没想到大伯母而是拿着信跟周静怡商量去了,周静怡笃定这字迹是桑婉的之后,便急吼吼的催着他赶紧过来给大哥报信。第二天天一亮,他立刻就出门了,此时听金管家提起,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竟然忘记给大伯母说一声了! 这也是弄拙成巧,若时凤举知晓了定会道一声侥幸,如果时凤鸣跟王氏说了,桑婉还不知是死是活,她的信王氏肯定会留下来拆看的,她又不识字,顾芳姿每日里陪伴在她身边,这封信的内容理所当然是顾芳姿第一个看到。便是不用想,时凤举也知道顾芳姿肯定不会将信的内容老实交代的。 “我生怕大哥着急,拿了信便往这边赶来了,还没来得及跟大伯母说呢!”时凤鸣有些懊恼,便道:“也不急在这一时,等回去再告诉她就是了!咱们还是赶紧追上大哥要紧!” “您说的是!”金管家点点头。 饶是飞艇疾行如飞,也花了大半日功夫才追上了时凤举,因为时凤举的船速并不比他们慢多少。 乍见时凤鸣,时凤举也吃了一惊,本能的以为是母亲让他来请自己回去,他打定主意自是不会回去的,便不动声色等着他开口。 谁知,听完时凤鸣那一番话,时凤举整个人都惊呆住了,劈手夺过那信,一边拆一边埋怨道:“你也是个不分轻重缓急的,既有信为何不早拿出来,偏有那么多废话!” “……”时凤鸣甚是委屈,他不就是想显摆得意一下嘛,讨不来一句夸奖,反倒挨了一顿训。 时凤举拆信的手有些发抖,那薄薄的信笺拿在手中,更是紧张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绷着脸屏着呼吸,颤抖着打开,那一刹那,胸腔中的心跳骤然停止,脑海中一片空白。 “没错!没错!是婉娘,是婉娘的字迹,是婉娘的信!”时凤举脸上渐渐的漾开笑意,深邃的眸子渐渐的充满亮光,仿若凌晨那冲破暗色的朝阳,亮的夺人眼目。 “是婉娘!是婉娘!婉娘她没有死,她在京城里!”时凤举只觉胸腔之间被满满的兴奋充满,满的要涨裂开来,他急速的在船舱中走来走去,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兴奋之情! “真的?”时凤鸣和金管家相视一眼,不禁也眉开眼笑起来:“太好了大哥!等大哥上了京城,就能把大嫂接回来团聚了!恭喜大哥!大嫂吉人天相,果然遇难成祥!” “是啊是啊,恭喜大少爷!”金管家也笑眯眯的说道。心中大大的透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所有人都活在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中,那紧张的气氛仿佛一点就着,谁也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笑,连喘气都小心翼翼的。这下子,终于好了! 时凤举却又苦笑起来,摇摇头叹道:“婉娘她遇到麻烦了!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这有什么!”时凤鸣不以为然道:“以大哥的本事,凭咱们时家的实力,还愁这个!等大哥到了京城里,还不是手到擒来!” 金管家却是比时凤鸣多几分谨慎,忙问道:“大少爷,是不是另有隐情?” 能让时凤举蹙眉的,定然不是小事。而且,如果一切顺利,桑婉根本不必费尽周折来信,早就自己回来了! 时凤举将信递给时凤鸣,淡淡道:“你们看看吧!只是记住了,这事儿得保密,一个人也不许说,包括我娘!” 时凤鸣和金管家心中一凛,相视一眼一同看信,不觉亦脸色大变。桑婉虽说的委婉,意思却不难看出。 “我先上京城,无论如何,总要将婉娘平平安安的救回来!”确定了妻子平安的消息,时凤举心一定,转眼便恢复了冷静,当下缓缓说道:“凤鸣你依旧回去,金管家你也仍旧守在这儿,等我和婉娘回府,你们再回去!柳芽那丫头是个忠心的,这消息你可以转告她。至于别的人,就不必了!” 时凤鸣抬眸说道:“静怡也很挂念大嫂,大哥,我能告诉她吗?” 这小子!时凤举有点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可以,弟妹不是那等喜好乱传话的人。” “那行,那我知道了!”时凤鸣笑着点头。 商量已定,时凤举便与时凤鸣和金管家分别,继续进京。 站在船头,行船带起的风迎面呼呼而来,吹动青丝如舞,衣抉翻飞。已是深秋十月底将近十一月,河面吹来的风中除了挟裹着浓重的水汽更带了重重的一层寒凉,刮过脸上、往衣领中倒灌,寒意十足。 316第316章拜会 时凤举却是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没有焦距的望着前方,他的心里,正挟裹着一团火,一团火热得要将他燃烧的火。悬了这么多时日的心,每一天都是煎熬,终于,可以彻底的放下了。 无论对方是谁,无论有多难,他都不会弃他的婉娘而不顾,他一定会将她救回来!他是她的妻,永远都是。 时凤举到了京城,便立刻叫来妥当人打听武威侯府,很快便得知了一切甚至包括小侯爷昔年与其母赵夫人闹翻的内情往事。 时凤举略略有些意外,心中纳闷那小侯爷既然那么喜欢当年那个绯儿,为了绯儿之死甚至不惜自暴自弃自我放逐一个人搬到了西山别院去住,一住就是将近五年,这五年间,连赵夫人的面也不肯见一次。这样一个也算是用情至深的人,为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他的婉娘纠缠不休?甚至为了他的婉娘居然又重新回到了京城的侯府! 这事儿太蹊跷了。 “去打听打听,这个绯儿有没有画像存世,或者从前见过她的人,能不能画一幅画像出来。”时凤举吩咐道。 “是,大少爷!”京城中总管时家生意的大掌柜躬身答应,忍不住说道:“此事毕竟是多年前的旧事,而且那位绯儿姑娘又是武威侯府的人,想要她的画像或者找到见过她的人只能从侯府打探,这一来只怕需要花费的时间不少。大少爷您素来跟锦安郡王夫妻交情甚好,不如也去向他们打听打听。毕竟他们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没准——” “你说的很对!”时凤举一拍脑门笑道:“难怪我心里总觉得好像遗忘了什么,一时半会的却又想不起来!倒是你提醒了我!既然这样,你这边便先别打听了,万一惊动了人不好,我先去问问锦安郡王。” 锦安郡王夫妇周敛、尤清溪与时凤举年纪差不多,有数年的交情,双方关系极好。 周敛的父亲已经过世,乃当今的胞弟,沉醉书画古董不问朝政,是个富贵清闲无比的闲散宗室,深得当今喜欢宠爱,逢年过节各种奇珍异宝、名贵书画、番邦西洋珍物那是流水似的往锦安王府中送。六年前他去世的时候,当今向群臣痛哭“朕失手足”,亲自前往王府吊唁,下旨文武百官送葬,辍朝三日。 周敛袭承父王的爵位,按规矩礼法是应降一级承袭,但当今怜惜他父母俱亡,原本欲下恩旨承袭亲王爵不降。可周敛却上奏谢恩坚持推拒,表示父王临终留有遗命,不可坏了皇室宗法规矩。 当今见他坚持只得叹了口气作罢,心中却更加怜惜他,便封了他郡王之位,除了无数上次,又赏食亲王俸禄。这一回周敛没有拒绝,谢恩受了。 这些年来,周敛同他父亲一样,乃富贵清闲的皇室宗亲一名,连娶的王妃都是平民百姓出身的尤清溪,素日最喜做平民打扮在京城中闲逛,各色人等俱有结交。一次无意的机会同时凤举相识,竟是相见恨晚,很快便结为莫逆。时凤举每次上京,都必定会上门拜访他夫妻二人。 次日,时凤举便登上了锦安郡王府,周敛和尤清溪见是他来访甚是意外欢喜,忙命人准备酒宴。 “没想到这么晚了你还会上京,呵呵,莫非今年打算在京城里过年了?“周敛笑着问道。 尤清溪便笑道:“那样也好啊,不如就在我们府上同我们一起,人多了热闹嘛!” 时凤举苦笑道:“我是遇到麻烦了!这事儿解决不了,只怕还真得在京城里待到过年。” 周敛听他这么说便大略知晓了他上门之意,忙道:“什么麻烦你说说,若能帮你我一定义不容辞!”反正,只要不结党营私、弄权偷权,即便蛮横的闹出点什么事儿,皇伯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管教他的。 尤清溪却瞅着时凤举瞧了半响,诧异道:“王爷你看,凤举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瘦了许多呢!” 周敛听妻子这么一说也不觉眯着眼偏着头打量起时凤举来,片刻拍手惊道:“是啊!我就说呢,你一进来我就觉着看起来有点儿不对劲,一下子也没想到哪儿!凤举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让你搞成了这幅样子!” “王爷、王妃!此事说来话长,”时凤举苦笑。 周敛是个识趣的,便道:“咱们还是上书房里谈去吧,走走!” 时凤举正有此意,便同他夫妇俩一道去了书房。 听时凤举把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周敛和尤清溪面面相觑。 “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儿!”尤清溪叹道:“这阵子去别的府邸赴宴我也听过一些话,说是武威侯府的小侯爷回来了,带回了一位姑娘宝贝得不得了,没想到——” “小溪!”周敛听她说什么“宝贝的不得了”生怕刺激了时凤举忙咳了一下使眼色。 尤清溪自悔失言,面上微热忙笑道:“凤举你别在意,我信口说来的闲话罢了!” 时凤举心中一紧,不是在意,而是担忧,说道:“王妃说的跟我打听到的一样,我怎么会介意。婉娘她定是费尽周章苦心才给我递了信,想到她在那府上,我心里便没有一刻安宁的!” 尤清溪叹道:“你放心,想来婉娘定是个聪慧的女子,她既然能设法给你带信,说明她一切还好!咱们想法子便是!” 时凤举也只能点头,心中暗道也不知她此刻心里焦急成什么样!自己的日子不好过,她一个弱女子只怕就更不好过了!那什么小侯爷对她又那么——,她要应付起来,更是不知有多心力交瘁。 想必,那封信送出去之后,她心里定是****夜夜盼着自己吧?无论如何,总得先给她传个信让她安心才行。 “对了,”时凤举忽然说道:“我听说,赵家小侯爷当年有个心爱的姬妾叫绯儿,不知——” 时凤举这么一说周敛和尤清溪这才想起,一时都有点奇怪起来。 “说来也是啊!赵家小侯爷对那绯儿真是喜欢得不得了,赵夫人催着他成亲死活也不肯,坚持要娶绯儿为妻。那绯儿是个舞姬出身,可是贱籍,你想想赵夫人怎么能答应?后来趁着赵家小侯爷出门便将绯儿给弄死了!为这事儿他们母子两个闹得很僵,这么些年来赵小侯爷始终不肯原谅赵夫人,听说一个人搬到城外庄子里住着,身边也再无别的女子,他怎么会对婉娘——这事儿,真的挺奇怪的!” 时凤举听了心中更加担忧,说道:“所以我想问问王妃,不知王妃当年可见过那绯儿?可有她的画像?” 尤清溪拍手笑道:“自然见过!赵小侯爷根本就是当她是妻子,出门做客赴宴都带在身边!我们家王爷也见过,王爷的丹青出神入化,这也简单,让王爷画一幅不就行了!” “如此甚好!”时凤举大喜。 周敛便笑道:“这倒可以,不过时隔多年只怕我记性不太好,不知道画得像不像……” 周敛说着朝自己的王妃看了一眼。其实不是记性不好画不出来,而是若不这么说他的王妃定要喝醋的,说他随便见一个女子都能印象这么深刻、记住这么多年云云。他的王妃虽出身平民,当年为追求她自己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那醋味绝对是浓郁得香飘十里的。 尤清溪便推他笑道:“你尽管试着画来便是,不是还有我吗?像不像我自然知道,到时候叫你改便是了!”说着又叹道:“那绯儿姑娘也算是红颜薄命了,长得十分美貌,温温柔柔的,气质也甚好。” 周敛一笑,向时凤举和自家王妃望了望,“那我试试!” 一时调开笔墨纸砚,周敛便着笔画了起来,尤清溪在他身边指点,不时说两句什么。时凤举心里没来由紧张起来,背着手盯着壁上一副山水画出神。 “对,就是这样!一点儿也不错!”尤清溪忽然轻快的笑了起来,招呼时凤举上前看。 时凤举便忙过去,凑过去一眼,脸色顿时大变,怔怔的盯着那画中女子出神。 此画用淡墨描绘,并未着色,可那清秀如画的眉目分明就是他的婉娘,只是画中女子跟显妩媚,媚眼如丝,嘴角噙笑。而他的婉娘则更加清雅脱俗,眼神也更加清亮透彻。 时凤举的心中一片冰凉,果然不出他所料,他终于明白为何那赵小侯爷缠着婉娘不放了。 “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对?”尤清溪见他定定的盯着画中女子,神情变幻不停忍不住问道。 时凤举苦笑道:“难怪那赵小侯爷会突然间一改往昔态度,这个绯儿,同婉娘容貌实在是太像了! “竟有这种事!”尤清溪和周敛也吃惊了。 “我很担心婉娘,”时凤举望着他们夫妇,恳切道:“王爷和王妃有没有办法替我给婉娘传个信,我得告诉她我来了,让她耐心等着我,我担心她会熬不下去!” 317第317章设法相见 周敛想了想便道:“既然她设法给你递了信,可见心里还是念着你的,行,我想想办法吧!” “多谢王爷!”时凤举向周敛弯腰拱手施礼,“王爷大恩没齿难忘!” “瞧你,多礼什么!”周敛忙抬了抬手,又蹙眉道:“只是,赵琦么,性子执拗是出了名的,传信不难,想要将婉娘从他手里救出来怕是不容易!他父亲为国捐躯,皇伯父对他十分宽容,赵夫人乃江南世族千金,家族势力甚大,对这个独生子宠溺异常,她的亲姐夫,乃如今的大理寺卿。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啊!” 时凤举想也未想便道:“婉娘是我妻子,我是一定要救她的!我知道她定在盼着我,我不能让她失望。” “好!”尤清溪赞道:“凤举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们便帮你一把!这样,过几****在府中设宴,顺便邀请赵小侯爷带她来参加,到时候你们也能见个面!你看如何?” 时凤举喜出望外,不觉拱手道:“这样最好!若能见面,我心里也安定一些!” 尤清溪笑道:“你不用如此客气!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吩咐下去安排!” 锦安郡王府中忙着安排宴会,一边寻思安排人同桑婉联系。 周敛交友甚广,什么七弯八拐的关系都能找得到,没费什么劲就派人同武威侯府上厨房里的厨娘搭上了线。趁着一次送宵夜时不动声色递给了桑婉一张纸条。 桑婉自送了信出去后****焦心苦等,见状并未觉唐突反倒是心中暗喜,忙瞒过鸳鸯暗暗的收了,晚间悄悄见过之后,欢喜得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那悬了许久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睡了个这么久以来唯一一个安稳觉。 只要那信送到了时凤举手中,她相信他是一定会救她的,一定一定会。她从来没忘记过他,他也说过要同她过一辈子,怎会这么放弃她! 锦安郡王府的请帖很快便发来,赵琦问了桑婉去与不去,桑婉的心顿时狂跳起来,略一犹豫便点头答应。赵琦甚喜,便命人准备。 看着他容光焕发的笑颜和每每看向自己那温润如玉、无限欢喜的目光,桑婉心里忽然感到有些愧疚。这些日子如果没有赵琦维护,如果赵琦像赵夫人一般这么狠的逼她,单凭她一个弱女子,哪里能抗得了他?到时候,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的凤举? 可是,注定这辈子她都无法回应他对她的好,她念着的,只有她的凤举。好不容易她才看清楚了自己的心,这一次,她绝不会糊涂。 转眼便到了这日,赵琦与桑婉一早便盛装打扮去了锦安郡王府上。 按说这种事情最好只请三五交好之家,但锦安郡王府与武威侯府上交情平平,尤清溪和周敛只得斟酌一番将能请的差不多都请了,这才好将武威侯府囊括在内而不令人觉得突兀。 难免的,其中便有些闲了无事专管打听讨论别人家是非的长舌妇、八卦妇了。 桑婉虽然还没有在众人眼前出现过,但武威侯府上这件事京城中的权贵人家却是差不多都听到风声知晓一二的,此时见了桑婉,那还不津津有味的看。 有的记忆甚好的,还记得当年的绯儿容貌,有的忘性大的不甚记得也觉面善,经人提醒也都想了起来。于是,众人看向桑婉的目光更加暧昧了,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纷纷议论起来,不约而同的一个念头就是:怪道赵小侯爷拿她当宝贝,这赵小侯爷还真是个多情的,赵夫人那么强势决断的脾性,也不得不向他低头了!真难为他,不知从哪里寻了这般几乎一模一样的姑娘来! 尤清溪也暗暗打量着桑婉,见她举止娴雅,气质脱俗,比当年的绯儿更多了一股极轻极淡却极吸引人的风韵,再看赵琦陪在她身边温柔得要滴出水来,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好,尤清溪不禁暗叹。 桑婉想要脱身,还真的不容易。 男宾们一处饮酒寻欢,女宾们亦一处闲话品茗,赵琦将桑婉亲自交给尤清溪,甚至还不放心的交代拜托了尤清溪几句,尤清溪自然笑着应了,携着桑婉一齐。 众贵妇们终于找到了亲口证实八卦的机会了,围着桑婉一个个眼睛闪闪亮饶有兴致的问个不停,桑婉一时大窘,几乎要招架不住。尤清溪见了忙笑着上前打圆场,请众人先入座品茶。 主人家发话了众人总不好拒绝,只得暂时放过桑婉,心中的兴趣可是没一份减弱的。 桑婉心中正焦虑着,不留神一名丫鬟斟茶的时候手上一抖泼了她一裙子的茶水,那一刹那鸳鸯急忙挺身去挡,不想,两人的衣裙都湿了一大滩。 尤清溪见了暗道正好:这下子倒不必找别的借口调开这丫头了,这丫头对桑婉可是跟得极紧的。 小丫鬟吓懵了不住磕头求饶,桑婉素来温柔岂会真同她计较,听见尤清溪呵斥反倒帮着说了几句话,尤清溪过意不去,便亲自领了她们主仆二人往一处阁楼更衣。 众贵妇们眼睁睁的看着尤清溪将桑婉带走了,个别心思促狭的不由甚是不屑,心道锦安郡王妃好狡猾,别人打听什么她偏要打岔,她自个倒是光明正大的把人给领走了,独占一份,真叫人扫兴呢! 到了地方,尤清溪命一名嬷嬷带鸳鸯去另一处屋子更衣,请两名丫鬟带桑婉入后堂。见鸳鸯有些为难犹豫,尤清溪掩口咯咯一笑,取笑道:“傻丫头,还怕我府上的人不懂伺候,或者吃了你们家婉姑娘吗?” 鸳鸯忙陪笑道“不敢”,说道:“来时小侯爷对奴婢千叮万嘱,需在姑娘身边伺候着寸步不离,奴婢——” “那你还不赶紧去更衣!你这个样子,怎么伺候你们姑娘呢!”尤清溪便道。 桑婉忙道:“你快去吧!郡王妃是主人,耽搁她太多时间可不太好!” “婉姑娘真是善解人意!”尤清溪笑道。 鸳鸯没法,只得屈膝应声,转身跟那婆子去了。 桑婉进了后堂,匆匆换了衣裳,那两名丫鬟朝她福了福身,无声退下。布置精美的室内锦帐帘帐重重,静谧得令人几乎窒息,桑婉的手下意识在胸前按了按,心跳快得要跳出胸腔来。 “婉娘!”随着一声熟悉的低呼,她眼睛一花,一个穿着月白长袍的清俊男子出现在眼帘中,那熟悉的身形,那久违的笑容,那只看得见她只有她的温柔的眼眸,令桑婉眼窝一热,泪水簌簌而下,身子也轻轻的发颤起来,站在那里,望着他泪眼渐渐朦胧,却无力踏出一步。 “婉娘!”时凤举几步上前,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紧紧的搂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终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这一刻,抱着她软软的娇躯,鼻息中充满她身上独有的味道,他才知道,这是真的。 “婉娘,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时凤举满足的叹息,在她的颈窝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的吻。 “凤举!凤举!你总算来了!你总算来了!”桑婉呜呜咽咽的说道,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身不肯放开。 “让你受苦了婉娘!”时凤举紧紧的抱了她一回轻轻放开,捧着她的脸一点一点替她拭去眼泪温柔笑道:“婉娘别哭,哭肿了眼睛别人会起疑的。” 桑婉一怔,睁着眼睛看他,停止了眼泪点头。 时凤举指腹轻轻抚摸过她的脸颊,比先前清瘦许多,令他一阵心疼。他轻轻吻了吻,“婉娘,对不起!是我害你受了这么多苦。” 桑婉摇摇头,一双妙目看着他一下子也舍不得挪开,“凤举,是我自己没用,怎能怪你呢!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 “是我来的太迟!”时凤举摇头,眼前的女子,怎么看怎么不够。他低下头,凑过去吻她的唇,桑婉柔顺的仰头主动承接,四片唇畔一经触上,两人体内俱如同升起一团火焰,猛的冲刷着血液神经,呼吸一促,温柔的吻瞬间变得激烈。时凤举扣着她的后脑勺,亲吻着她,品尝着久违的她的美好滋味,同她纠缠得难舍难分。 良久,时凤举才放开身子软得不成样的桑婉,两人都气喘吁吁。 他有力的臂弯将她抱着,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眼神迷醉,双颊胭脂般的鲜红,正眸光盈盈的凝着他,娇润的嘴唇微微张启娇喘着,只那本就生得小的小脸更显清瘦。 “婉娘……”时凤举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心疼无比。 “凤举,带我离开那里,我好害怕!”桑婉的眼睛眨了眨,睫毛湿润,泛出了泪水。那个地方,她是真的一刻也不想再回去了。她害怕赵夫人,更对赵琦愧疚,又要想方设法的周旋敷衍,真正是心力交瘁。 “婉娘!婉娘!对不起!”时凤举见她这样心疼如刀绞,将她紧紧抱着凝着她眼眸道:“婉娘你放心,我会带你离开的!但是今天,今天你还得回去。婉娘,这儿是锦安郡王府,我们不能连累了王爷和王妃。” 318第318章离开 “凤举!”桑婉一听就急了,扑在他怀中紧紧抱着不肯撒手,“那你什么时候带我离开,凤举,我怕我撑不下去了!” “别哭,婉娘别哭了!”时凤举抱着她轻轻拍拂,想了想咬牙道:“婉娘,我也不想等了!三天之后,你设法让赵琦带你出门,中午的时候去大福搂,我会在那里等你,到时候咱们离开!如果那天有什么变故咱们来不及联系,第二天你再去。听清楚了吗?” 再等下去,别说桑婉,他自己心里又何尝放得下?赵琦对桑婉如何他方才躲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恨不得上前将他痛揍一顿,这是他的女人,一生一世只能是他的,容不得别人染指! “嗯!”桑婉这才破涕为笑,连连点头道:“我听清楚了,三天之后,大福搂。凤举,你等我!” “我会的!婉娘,你快出去吧,保重!很快咱们便可团圆了!”时凤举握着她的手,难舍难分。 “婉娘,亏得你聪明,没有告诉赵夫人真正身份,不然,就更麻烦了!可见天意如此,你定会回到我身边的。”时凤举紧紧握着她的双手又道。 桑婉温柔一笑,说道:“我也不知怎么了,当时一见赵夫人,她盯着我看的那眼神让我没来由感到害怕发冷,我什么也不敢说。后来,她似乎也没再问我,这事儿就这么含糊下来了!” 时凤举一笑点头,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恋恋不舍道:“快出去吧!婉娘,记住,别露出什么马脚。你身边那个丫头,倒是个精明的!” “我会的!”桑婉点点头,目光痴痴的凝着时凤举的脸,舍不得挪开。 时凤举心中同样不舍,却知不能耽搁久了,一咬牙放开她,“婉娘,快去吧!” 桑婉咬咬唇,猛的扭头回转身,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时凤举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娇柔而婉约,步履盈盈如风摆杨柳,微垂着头,露出一段纤细洁白的脖颈,令人恨不得拥入怀中好好疼惜。她是他的妻,可此刻他却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桑婉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时凤举已经不见了,只可见满室精美的瓷器金玉摆设和华丽的层叠锦帐。仿佛刚才的拥抱和亲密只是一场梦一样。桑婉忍不住一阵失望和失落,深深的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从容出去。 “姑娘没事吧!”时间恰得刚刚好,鸳鸯应是刚好被人设法缠住了或者发生了什么意外,恰好这时候匆匆的过来。 “没事,咱们出去吧!”桑婉微微一笑。 “姑娘的妆容似乎有些花了呢!”鸳鸯却瞅着她的脸上说道。 桑婉心中一惊,暗道这丫头好厉害的眼神,却是笑道:“刚才擦了把脸,我觉着还好便懒得补妆,麻烦别人总是不太好。咱们走吧,无妨的。” 鸳鸯便笑道:“姑娘您天生丽质,便是不补妆也一样好看!” “就你嘴甜!”桑婉笑嗔,二人相视而笑,一同出去。 当日回去,桑婉仍旧如往常那般并无异样,赵琦见她肯陪同自己出去赴宴,可见心里是接受了自己,更是欢喜得无可无不可,在翠楼陪着坐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赵夫人听说之后,也自欢喜。只细问了鸳鸯得知桑婉半途更衣,心中略有疑问,细问了几句。 鸳鸯忙陪笑回明了,说亲眼所见那丫头应不是故意失手,而是被一位从旁经过的贵妇碰了个趋趔方如此,赵夫人便点头不再理论。 桑婉眼巴巴的盼着三日后,真正是度日如年比先前更要难熬。 好容易到了这日,她只略提一提,赵琦便一口答应了。二人一块出府。 大福搂的伙计殷勤引着上了三楼雅间,进来斟茶的伙计掌心向桑婉一晃,倒了茶便殷勤退下。 桑婉的心突突的跳得厉害,腿脚也感到有些发软,微微的颤抖。 赵琦正含笑殷勤同她说话,见她这样不觉一怔,忙问道:“婉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若不舒服,咱们便回去吧!什么时候你想来咱们再来便是!” “不、不必!我没事!”桑婉暗暗深呼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有点支支吾吾说道:“我,我,我——” 赵琦越发关切,“婉娘?” 桑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嚅嚅的竟不知该怎么说,脑子里也是一阵空白,急得她暗骂自己不中用!怎么到了这么关键的时刻却出了这等不该出的状况! 鸳鸯在一旁也看得甚是疑惑不解,却是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笑道:“姑娘是不是不舒服要净手呢?” 桑婉脸上一红,忙点头。 赵琦心里好笑,见她这么害羞更觉可怜可爱,柔声笑道:“鸳鸯,快领婉娘去吧!” 她向来面皮薄,原来是要如厕,难怪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只是在自己面前,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呢?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会说个不字的。 “姑娘,请吧!”鸳鸯抿唇偷笑,躬身道。 桑婉如释重负,点点头“嗯”了一声,随着鸳鸯出去。 问明了地方一道走去,拐弯处,鸳鸯后颈一麻,来不及反应便双眼一闭身体软倒了下去。桑婉大惊,却是被人一把拉到了旁边捂住了嘴,“婉娘,是我!” “凤举!”桑婉心中大喜,眼眸亮晶晶的,抬眸看他,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紧紧抱着,双腿发软。 时凤举也紧紧的回抱着她,“婉娘,没事了!我这就带你走!” “嗯!”桑婉点头,想要抬脚脚下却是无力。时凤举将她拦腰一抱,从另一头迅速下了楼,楼下院中,早有马车静静候着,二人上车,车夫便挥动马鞭,驾车徐徐而出。 “立刻出城!去宛平县东郊那处庄子!”时凤举吩咐。 “是,大少爷!”车夫答应着,鞭子连续甩下,马车辘辘奔驰起来。 “婉娘!”时凤举捧着她的脸痴痴的看着,唇边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凤举,我们没事了,是吗?”桑婉犹觉在梦中般的不真实,有些怔怔的。这就出来了?这就自由了?她处心积虑、翻来覆去的煎熬不知想了多久的事终于变成现实了? “当然!往后,咱们再也不分开!”时凤举低低一笑,猛的吻住了她的唇。桑婉娇哼一声,紧紧的抱着他,热烈的回应他,仿佛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也不愿意放开。 她的热情令时凤举一怔,随即回以更加热烈的反应,拥着她吻得昏天暗地几乎窒息方不情愿的松开了她。 “婉娘,”时凤举气喘吁吁,低头抵在她额头上哑着声音道:“别这么诱惑我,这可是在马车上……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桑婉瘫软在他怀中,听闻此言原本就娇羞红晕的脸更增光彩,却是睁着水汪汪的眼眸凝着他,“凤举,我也想你!” “你这女人,终于知道爷的好了!”时凤举有些恨恨将她紧紧抱着,双手一提,索性将她揽抱着坐在自己膝上,低头在她脸上、眉眼上、额上不停的磨蹭亲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她真正的回来了,回到了自己身边。 桑婉柔顺的依偎着他,似是十分的享受与贪恋他的亲热,用那娇软温和的嗓音柔柔道:“凤举,夫君,我一直知道,你很好很好……” “婉娘!”时凤举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一下又一下,漆黑灼灼的眸子温柔的将她笼罩着,望着她的目光中满是眷恋。提心吊胆、忧思如焚的日子有多难熬、持续了多久,他不愿再去想,他只知道她又回来了,回到他身边,任他疼惜。 他心口微微发热,笑着帮她整了整衣裳,吐了口气道:“婉娘,我心里真欢喜。” 桑婉柔柔一笑,“我,我也是。” 他含笑细细端详着她,四目相对,传递着浓浓的柔情,眼神胶着,仿佛再也分不开。时凤举满足的叹息一声,拥她依偎在自己怀中,拍揉着她的香肩,心中无比的踏实起来。 “凤举,大福搂那边,不会有事吧?”桑婉突然有些紧张的问道。 “放心,我已安排妥当,不会走漏风声的。最多,赵琦以为你被人挟持了。”时凤举说道。 “嗯。”桑婉轻轻点了点头。 时凤举心里却没来由的有点发酸,忍不住酸溜溜道:“我还以为我的婉娘要问赵琦呢,所幸他对你还算客气,没占你便宜,不然,我管他什么侯爷不侯爷,我时凤举也咽不下这口气!” 听他提起赵琦桑婉身子微僵,低声道:“他没有对我怎样,真的!凤举,以后莫要再提他好不好?我,我并没有对不起你……” “我当然信你!”时凤举轻轻捧着她的脸笑道:“我的婉娘是什么样的女子我还能不知道么?你说不提,往后咱们不提就是了!” 桑婉心中一松,抬眸凝着他,眸底满是笑意和温柔的情意。 自从三天前那一面之后,他信誓旦旦说定会救她,她的心里就开始有了隐隐的不安,不是别的,正是这个问题困扰着她。 319第319章是你干的吗 自从三天前那一面之后,他信誓旦旦说定会救她,她的心里就开始有了隐隐的不安,不是别的,正是这个问题困扰着她。 毕竟,她落在武威侯府那么久,赵琦对她又是那般的心思,是个人都会疑心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她也怕,怕他会不信她、会对她疑心。而这种事一旦他起了疑心,她连解释都没法解释!最有可能的是越描越黑。 他说信她,这比什么都强、比什么都好!有了这句话,她才可以安安然然的活下去,才可以继续做他的妻子与他厮守缠绵,否则,除了一死一证清白,只怕她别无选择。 一个在世人眼中不贞的女人,要怎么活在这个世上?如同前世那般的凄苦,她还不如早早的离开,也省得心中难过。 大福搂那边,赵琦独自在雅间里品着茶,一边回想着她刚才那般可怜可爱又尴尬的神情,越想越觉得有趣,越想越觉可爱至极,心中一片温柔情意。 等他从神思中回过神来,才感觉时间似乎过去许久了,而桑婉还没有回来。 向门口张望张望,赵琦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不安,心跳突然变得有点乱,喝到嘴里的清茶似乎一瞬间也变了味道。 再坐了一会儿,赵琦实在是坐不住了,便起身换来了伙计,问明净房在哪儿,自己便寻了过去。 谁知才走到一半,就看到鸳鸯跌跌撞撞的白着脸奔回来,一见他瞳孔徒然睁大,疾步朝他奔了过来,颤抖着声音道:“小侯爷,小侯爷,婉姑娘不见了!我被人从背后打晕了,婉姑娘不见了……” 赵琦浑身冰凉,定定的瞅着鸳鸯,半响说不出话来…… 桑婉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赵琦派了无数的人全城搜寻也没有她的踪影,不由在侯府中急得团团转。 赵夫人也心乱如麻,焦惶不安,手中的帕子几乎揉碎。 “琦儿,你别着急,京城就这么大,我已经跟你姨父说了,他会设法帮忙寻找的!你放心,我一定把她给你找回来!”赵夫人看着儿子那般惶恐焦虑,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恼火,将桑婉不知骂了多少遍。 说不上来为什么,她一直觉得桑婉有些奇怪,只不过看她性子温柔,一向来也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连翠楼都不太下;再想着她不过一个弱女子,而这侯府中到处都是自己的眼线,凭她有再多的小心眼也翻不出大浪来,因此便没怎么往心里去。 谁知,她竟然不见了! 她不像赵琦那么单纯的心思,认为她是被绑架了,她隐隐猜测到,她是逃跑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她所说的什么狗屁失忆都是假的!可恨这死丫头这么多心眼儿,自打一开始就在欺骗自己,真不知她安的什么心! 逃?哼,京城是什么地方,是她一个弱女子想逃就能逃得了的吗?这回若寻了她回来,非要她好看不可! 赵琦没理会她的话,满心里只记挂着桑婉,担心她的安危。 突然,他猛然转头,盯着赵夫人,双目灼灼,神情冰冷。 “琦儿,你、你怎么了!”赵夫人顿时惊慌起来。她最怕的、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没有了桑婉,儿子果然又变了! “是不是你?”赵琦目光紧紧的锁着她,一步步朝她走了过去,问道:“是不是你干的?” 想起多年前类似的事情,赵琦的手紧紧的握成拳,青筋鼓冒,手心一片苍白****。 “什么?”赵夫人愕然。 赵琦凄凉一笑,痛苦道:“又是你对不对?是你派人对婉娘动了手!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见不得我好!婉娘她何其无辜,你怎么这么狠心!” “我、我没有!我没有!”赵夫人霍然起身,白着脸震惊的瞪着儿子,心中一片冰凉。他怀疑是她,他竟然怀疑是她! “琦儿,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那么喜欢婉娘,我也那么喜欢她,我怎么可能对她下手呢!琦儿,你要相信我呀!”赵夫人欲哭无泪,心中愤懑不已。 “相信你?”赵琦冷淡道:“我怎么相信你?这种事你可不是头一回做!” 赵夫人腿脚一软踉跄后退,咬着牙道:“琦儿,我真的没有!你放心,娘一定帮你把她找回来!一定帮你把她找回来!” 赵琦没有再说话,深深的凝了她一眼,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他以为上天再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将她重新送回他的身边,没有想到,欢乐幸福的日子这么短暂,她突如其来的来,又莫名其妙的消失。婉娘,她到底在哪儿…… 宛平县郊外的一处庄子中,时凤举和桑婉下了马车。 时凤举打横抱着她进去,温言说道:“这处庄子是咱们家的,早已安排收拾好了,咱们先在这儿住几天,看看京城中情况松动了便启程回家,好不好?” 桑婉圈着他脖颈,柔顺点头:“我听你的安排。” 时凤举一笑,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吻,直接抱着登堂入室、进了卧房,将她轻柔的放在床榻之上。 “凤举……”桑婉的脸颊一下子红了。 时凤举却已倾身压了上来揉搓厮磨,狂烈的吻了她一阵,伏在她身上哑着嗓音道:“婉娘,我等不及了,我太想你,太想你了……” 桑婉娇喘微微,亦叫他一番揉搓勾起了火来,闻言面上一热,仰着头迎向他娇躯贴了过去,主动去吻他的唇。 时凤举又惊又喜,眸子骤然发亮,逼近的俊颜上绽放着灿烂的笑颜,轻解罗裳温柔亲吻,彻彻底底的要了她。 两人起身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沐浴洗澡之后,方命人传上饭来,晚间,少不得又是一番恩爱纠缠。 京城中赵夫人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四处搜寻,闹得天翻地覆,甚至上锦安郡王府去试探打听,毕竟桑婉可是去了他们府上参加宴会。可是,一番搜寻下来,桑婉却如同人间蒸发,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尤清溪没有想到赵夫人居然会陪着赵琦一块儿胡闹,忍不住替时凤举和桑婉有点担忧起来,周敛倒是坦然处之,微笑道:“放心吧!婉娘又不是赵琦正经的妻子,再说了,赵将军去世之后,武威侯府富贵犹在,权势却无,大理寺和刑部那边虽碍不过赵夫人面子出动了不少人马,可真正上心的不会有几个。凤举若是连自己找回来的妻子也保全不周,你也太小看他了!” 尤清溪一想也是,遂点头一笑放下。 宛平县庄子中,时凤举和桑婉恩爱缠绵,越发如漆似胶分也分不开,此时方静下心来细叙别离之苦,说到动情处相对堪怜兼且心疼。 四天之后,时凤举才叫人去京城中打听消息,得知赵夫人和赵琦依然不放弃在搜寻着,附近州县亦不放过,只得打消离开的念头,安心与桑婉在庄子里住下。 一直到十天之后,刑部和大理寺撤了人手敷衍起来,时凤举这才带着桑婉乘马车往青州赶。 一路上并未遇上什么阻拦。 离京城远了些后,时凤举便放缓了赶路的速度,带着桑婉慢慢归家。可惜此时天气已冷,路上并无好景致,时凤举更多担心的是桑婉会冻着累着,路上诸多停留,若遇上天气骤变,便索性在客栈中留宿,等好转了才继续赶路。 二人这般走走停停,花了二十来天功夫才到了青州。 回到青州时,已经进入腊月中旬,这天天空中刚好下着鹅毛大雪,揭开车帘一角,便是一片银白世界,桑婉不禁有些恍惚,那日离开的时候还饮菊花酒呢,归来时却大雪纷扬了。 唯一令她心安的是,他终于陪在了她的身边,令她安心而踏实。 “婉娘,”马车中角落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铺着厚厚的驼毛地毯,座榻上亦铺呈着暖和的白狐裘,一室温暖如春。时凤举将她的小手紧紧握着,抵在唇边亲了亲,凝着她无比坚定的说道:“过了年顾芳姿必须得离开咱们府上,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你信我吗?” 桑婉点点头,“凤举,过了年就让她赶紧离开吧!我也不想再见到她!一点儿也不想!” 若没有顾芳姿从中作梗,婆婆也不会动不动找茬,许多事便不会发生。她既看清了自己的心,要同他快快活活的过一生一世,便绝不想再看到顾芳姿。那种提防的日子,再也不想要了。 时凤举笑了笑,“你信我就好!这回无论娘怎么说都没用,婉娘,我不能没有你。” “凤举……”桑婉心中一甜,轻轻的依偎在他怀中。 两人回府的消息在几日前已经传来,阖府上下喜气洋洋,王氏那悬起的心终于彻底放下,欢喜得流了许久的泪。 她什么都不计较了,真的什么都不计较了!儿子喜欢儿媳妇,那便喜欢吧!他要怎么疼她、宠她,她都随他!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回来,往后和和乐乐的过日子,这就够了! 320第320章回府 她什么都不计较了,真的什么都不计较了!儿子喜欢儿媳妇,那便喜欢吧!他要怎么疼她、宠她,她都随他!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回来,往后和和乐乐的过日子,这就够了! 顾芳姿却无疑晴空里一个霹雳击中,半响回不过神来!心里掀起滔天巨浪般的不甘和妒恨。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没死,居然这样都没死! 桑婉,难道自己注定这辈子都要栽在这个女人的手里吗?不,她不甘心!绝不甘心! 顾芳姿简直没法形容心中的愤怒! 众人纷纷感叹奇迹,都说桑婉福大命大。到了此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况且,即便想要隐瞒也不行,总会有人问前因后果的。 于是,时凤鸣想着便忍不住将自己知晓的内幕说了出来,说桑婉是被过往的船只救到了京城里,亏得她聪慧,从京城里捎来了信,于是,大哥便进京去找她…… 众人听毕更加惊叹不已,都说想不到这么巧的事情居然让她给碰上了,可见果然是个有福气的。王氏欢喜之余却忍不住有点不快,便问时凤鸣这事儿为何不早说呢? 时凤鸣立刻便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冲动管不住自个的嘴巴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下子好了,大伯母果然生气了吧? 时二夫人脸上也甚过不去,将时凤鸣拉过去训斥了几句:“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怎么这么没谱!你既早知晓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呢?没看见我们大家都急成什么样吗!就这样你竟都忍得住不说?你、你,叫我说什么好你,你这孩子,真正是该打!” 时凤鸣不由朝周静怡望去,周静怡很淡定的低头饮茶只做没见,心中暗道:该!谁叫你自个藏不住话的!不骂你骂谁? 时凤鸣只得挠了挠头,哼哼说道:“。。又不是我不想说,是大哥不让说么。。大哥说了,谁也不许说,要不然等他回来了要我好看,我这不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时二夫人黑着脸一顿喝住了,时二夫人心中气得要命,心道这小子要当爹了的人怎么还这么一根筋,什么话越不能说他偏要越说得厉害!看看,你大伯母的脸色都难看成什么样了! 王氏自然是伤心难过的,亲生儿子不信她竟到了这种地步,她怎能不伤心?难怪,他自那日天刚亮离家之后不曾来过片言只字,连她派人去找金管家,也是半点消息也探不到。他真的,这么怨她吗? “弟妹你也别怪凤鸣了!”王氏有些伤感一叹,勉强笑道:“只要凤举和婉娘没事,那比什么都好!这过去的事儿啊,就都别提了!” “大嫂说的是!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凤举心里还是惦记着您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往回赶了!”时二夫人忙笑道,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时三夫人也笑道:“是啊是啊!说起来咱们府上好些年过年人不曾这么齐全了呢,这一回可是难得了!等开了春,我和我们家老爷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离开了,大嫂、二嫂,今年你们可得陪我好好的玩玩,听几出好戏!” “那是自然,少不了你的!大嫂您说是不是!”时二夫人也连忙笑道附和,拿话岔开刚才的不愉快。 王氏一笑点头,“不错,今年咱们府上倒是真热闹!”众人便不觉热热闹闹的讨论起过年的事来,将话题转移了,气氛这才又缓和了许多。 望眼欲穿盼了几日,时凤举和桑婉终于在这日中午回到了时府。 王氏等众人裹着出风毛的狐裘、貂皮等大裘,捧着手炉,小丫鬟站在身后撑着油纸伞挡雪,竟等不得尽数到了门口张望迎接。门口乌压压一片尽是人。 马车缓缓停下,王氏眼神一紧,手心情不自禁握了握,盯着那风雪中微微晃动的银蓝色挑花车帘,眼窝渐渐的湿润了。 门帘轻动,时凤举弯腰出来,穿着宝蓝团花出风毛的锦服,披着大氅,目光一扫看到众人,微微的怔了怔便笑了。 他下了车,向车内伸手将桑婉扶了出来,桑婉整个人裹在火红的狐裘中,头上戴着出风毛的雪帽,整个人只露出半张巴掌大的小脸和那双泛着盈盈清波的清亮眸子。 时凤举混不介意众人俱在,小心的将桑婉从车上抱了下来。 “凤举!凤举!”王氏早在众人簇拥搀扶下上前,一把握着他的手臂颤声道:“你,你,” “娘!”时凤举轻轻拍了拍王氏的手:“我没事,婉娘也回来了!” “好,好!回来了就好!”王氏听了这声“娘”,忍不住又伤心起来,心头却是一下子松透了许多。 “娘!”桑婉上前屈膝行礼。 “叫你受苦了!”王氏示意秀春相扶,轻叹着点头道。 桑婉摇了摇头,又含笑一一见过时二夫人等。 “快进屋去吧!这外头冷!这样天气赶路,你们都累坏了吧!”时三夫人忙笑着道。 时凤举笑笑,便道:“没有什么,惊动了娘和叔婶们倒令我心里不安。婉娘身子还有些弱,我先带她回宁园了,回头再给娘和各位叔婶请安。” 说着众人一道入内,各自散了去。 只顾芳姿扶着王氏仍旧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娘,您也回去吧!晚些我再和婉娘去您那边请安。”时凤举道。 “好,好!你们也快回去歇着,婉娘身体怎样?还好么?一早便吩咐了李嬷嬷、柳芽杏枝她们,屋子里想必都收拾好了。我那边熬了老参汤,等会儿叫人给你们送两碗过去!” 时凤举点头谢过,看王氏和顾芳姿走了,方揽着桑婉往宁园回去。 顾芳姿见时凤举始终没有向自己望过来一眼,连眼角也不曾斜一下,更别说同自己说话了,心中又酸又涩。走了一段忍不住回头,却是徒然睁大了眼睛,身子僵住。 王氏察觉她有异,亦转身回头看去,只见时凤举不知何时已打横抱着桑婉,就这么丝毫没有顾忌的抱着她一步步朝宁园方向走去。桑婉的胳膊圈在他的脖子上,亲昵柔顺的依偎在他胸前,两人分也分不开。 他对她,竟到了如此地步吗? 王氏见了亦脸色微变,却是轻叹一声,轻轻拍了拍顾芳姿的手怜惜道:“走罢!” 顾芳姿忍着窸窣的鼻音,呜咽着点头,终是忍不住问道:“姨妈,大表哥他……” 王氏叹道:“婉娘遭逢大难,凤举多怜她疼她些也没什么,芳儿啊,凤举对婉娘怎样你是亲眼看见的,你——” “姨妈!”顾芳姿见王氏似有改口的意思忙截断她的话,努力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笑道:“我没事!我懂的!姐姐不知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才重新回到大表哥身边,大表哥怎能不感动、不对她好呢?” 放弃?她已经不懂得该怎么放弃、也不知道要怎么放弃了!从小到大,她都认定了这是她的,这是属于她的,一切都是,让她平白的放弃,将这一切让给另外一个她曾经不屑的女人来享受,她做不到!她一定会痛苦死的,她绝对做不到! 王氏听她这么说便没有再说别的,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回到宁园,李嬷嬷和柳芽、杏枝等虽然已经得到确实消息知道他们还好,此刻这两人活生生的出现在宁园,众人还是忍不住欢喜得要落下泪来。李嬷嬷握着桑婉的手半响说不出话,柳芽却早已扑过去抱着她哭得呜呜咽咽的止都止不住。 桑婉心中一阵暖意,反倒含笑着劝住了她们。 “大少爷和大奶奶一路上定也吃了不少苦头吧,这可总算是回来了!”李嬷嬷心酸,见桑婉小脸愈加清瘦,更觉心疼。心道,回头可得给她好好补补。。 时凤举笑道:“是啊,终于回来了!奶娘,如今天气也冷,婉娘身子还有些弱,您可得多操点心,给她好好补一补!” “那是!那是!”李嬷嬷笑眯眯的点头,众人听了,再看着大少爷这么含情脉脉的看着大奶奶,忍不住也都笑了起来。 在这笑声中桑婉红了脸,嗔着时凤举道:“我身子好好的并无大碍,偏你又胡说八道!” 时凤举甚好脾气,索性紧紧握着她的手笑道:“我这是关心你啊!看你这么瘦,我瞧了心疼。” “大少爷真是疼大奶奶!”李嬷嬷不禁又笑道,丫鬟们亦凑趣,却都脸上微热,心道大少爷对大奶奶倒是比从前更见亲热了。 时凤举见桑婉面上泛着红晕水眸一睨知晓她脸皮薄再说下去要生气了,便一笑止住,命人服侍更衣擦脸。 一时收拾妥当,俱换上了家常衣裳,二人暖阁中坐下。丫鬟奉上茶来时凤举便挥手屏退了,一把将桑婉捞过来抱坐在自己膝盖上,低头在她发间深深的嗅着,满足的叹息道:“婉娘,咱们终于回来了!” “嗯!”桑婉微微一笑,轻柔说道:“还是家里好,什么都没变!” 321第321章传出的喜讯与谣言 “呵呵,你喜欢就好!我特意吩咐了什么也不准变动,更不许任何人踏入宁园一步。”时凤举一笑,捧着她的脸低头抵在她额上,“这是咱们的地方。” 桑婉心中一暖,不觉覆上他的手,柔声道:“凤举,万一,万一我真的回不来了呢?你可会记得我多久!” “多久?”时凤举挑了挑眉,显然对这句问话十分不满意,说道:“直到我死。婉娘,我不敢想没有你我该怎么办,你也不许想!” 桑婉心中一动,低低“嗯”了一声靠在他怀中不语,心里却没来由的有点泛酸,终究忍不住的问道:“那,我如果不在了,你过多久会娶新人进门呢?” 时凤举低头,对上一双黑亮晶晶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眸中甚是平静,但那意思却很浅显,说的是:别告诉我你以后都不娶了,我不信的。 “呵呵!”时凤举笑了起来,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叹息道:“婉娘,若你从前问我这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我却知道。如果你不在了,我不会再娶妻,我的妻子只会有你一个。也许,也许过几年会收个侍妾生个儿子,也许没那个心思便从二弟或者三弟那里过继一个。婉娘,你以为没了你,我还会对其他女人有什么想法吗?这个世上对我来说,没有人比得上你,更没有人能够取代你……” “凤举!”桑婉鼻子有点酸酸的,心里也酸酸涩涩,她相信他此刻说这番话定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有这一刻便足够了! “我不会离开你,再不会了……” “我知道!”时凤举低头,温柔的吻上她。怀中的女子,注定他这一生要用自己的性命来爱她、疼她,再也离不得她! 时凤举和桑婉仿佛忘记了顾芳姿此人,亦忘记了顾芳姿的事,回府了好几天,时凤举都没有在王氏面前提起半句关于如何安置顾芳姿的事儿。 桑婉更是不管,借口身子甚弱需休养,除了请安几乎不出宁园,除偶尔去周静怡哪里坐坐说说话,一个人不见。顾芳姿曾欲上门拜访,也叫李嬷嬷几句话给挡回去了。 顾芳姿暗自焦急,原本王氏的态度十分明显,表示肯定要为她做主的。后来桑婉出了事,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是丧了命。如此一来,时家大奶奶的位置便腾空了出来,而顾芳姿显然便是头号人选,不光她自己这么认为,王氏有意无意也流露出这个意思,虽然儿媳妇惨遭不幸她心里也不好受,但事情已经发生无可挽回,儿子总不能为了儿媳妇终生不娶!这时家的香火还得传承、儿子将来也得有人送终啊! 不想,时凤举对桑婉出事的反应那么大,如今又带着她平安归来,王氏与他母子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中亦疏离了两分,王氏心中竟又犹豫了起来,顾芳姿数次在她面前有意无意的暗示,她都毫无反应。若换在从前,这是不可能的。 王氏不帮她做主,宁园又进不去,欲同时凤举说几句话时凤举根本连听她开口的机会也欠奉。顾芳姿急得暗恨不已。 没过几日,桑婉这日午饭时突然不舒服胸闷干呕起来,请了大夫一把脉,竟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这对盼子多时的桑婉来说无疑天降喜讯,傍晚时凤举回来得知此消息亦喜之不尽,扶着她的肩只是笑。王氏等亦甚喜,直说这是“双喜临门”。 不料,喜讯传出不过两三天功夫,府中渐渐不知从何处传出一片谣言。议论纷纷都说桑婉这一胎来路不正云云。 听到的人不禁想着,大奶奶嫁给大少爷这么长时间都不曾有孕,失踪回来之后却有了身孕,这事儿的确怎么看怎么有古怪…… 谣言传到王氏耳中,王氏也不淡定了。说是谣言,其实也是有合理的根据,不由得她不信。 李嬷嬷等亦听到了风声,可哪儿敢让桑婉知道?在她面前瞒得水泄不通。时凤举这几日正满心兴奋,加之早出晚归,一时半会也未知情。 还是王氏不淡定将他叫了过去问着,时凤举方知此事,一时又惊又怒,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这是哪个混账东西传出来的鬼话!这府中当真什么规矩都没了!” 王氏顿时不悦,“可这话也有道理,你和婉娘素来关系和睦,可这么久以来她都没有怀孕,怎么偏偏失踪了一阵子回来便有了身孕?凤举,娘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可你得冷静仔细想想呀!” “娘!”不等王氏说完时凤举恼火打断:“婉娘肚子里的当然是我的儿子,我心知肚明,我也很冷静,用不着仔细想!难道娘您觉得婉娘是那种不知廉耻的女人嘛!” “我也没这么说她!”王氏蹙眉道:“可谁知道她失踪那阵子发生了什么事儿呢?若她先前昏迷不醒时,只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吧——” “您别说了!”时凤举恼火道:“这事儿我定要查个清楚究竟是何人在背后造的谣!婉娘她怀的,肯定是我的孩子!我自己还能心里没数?” 自她被救回来之后,两人天天恩爱缠绵,如漆似胶,算算日子正好对的上,她怀着的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孩子? 时凤举越想越恨,“这事儿我要查出来是谁在背后如此阴毒,我定要将她碎尸万段!婉娘身子有些弱,这事儿娘您最好不要逼她!若她和孩子有个什么好歹,只怕儿子要不孝了!” “你!”王氏顿时愣住了,吃惊的瞪着时凤举。他行礼之后却早已怒气冲冲的退了出去。 “姜嬷嬷,姜嬷嬷,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王氏半响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儿子那句话,带给她的震动无异于一场惊天大地震,他竟然威胁她!他竟然说“只怕儿子要不孝了!” “他,他这是要忤逆我这个娘吗?我可是他的亲娘呀!我这么说不是为他好吗?若那孩子不是他的,这得闹多大的笑话,他的脸面岂不是要丢尽!”王氏只觉心中一片成灰,不觉流下泪来。 姜嬷嬷叹了口气忙劝道:“大夫人您别这样,大少爷好不容易找回了大奶奶心里紧张她也是正常!老奴并不觉得他忤逆您呀?大夫人,也许您想多了,大奶奶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大少爷的,大少爷还能不清楚吗?大奶奶这身孕刚一个多月,老奴觉得也是大少爷找到她之后才怀上的!大奶奶那般的人品,与大少爷又夫妻情深,她断断不会做出对不起大少爷的事儿来的!您得信她呀!” 王氏叹道:“人言可畏,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凤举他不明白吗!这事儿怎么说得清呢!” 姜嬷嬷想了想,又道:“越是这样,大奶奶腹中孩子越要好好生下来才是,只要孩子出生了,滴血验亲不就什么都明了了吗?万一这孩子保不住,那才说不清呢!” 王氏一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 姜嬷嬷这话,乍听起来似乎有理,可是,她又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究竟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 “罢了!”王氏叹道:“我也不管了!他既有主意,便由着他自个折腾去吧!”想起儿子那话,她不禁又意兴阑珊起来。 时凤举并不知道桑婉还未知此事,他急匆匆回到宁园,对着桑婉柔声细语的安慰,不想反倒勾起桑婉的疑心来,等时凤举感觉到不对劲时,桑婉已经听出些许味道了。追问之下,时凤举也只得老实告诉她,看着她瞬间发白的脸,时凤举心里懊恼不已。 “婉娘!”时凤举握着她的手,手心竟是冰凉一片,他忙轻笑柔声道:“你别多心,我是相信你的,你腹中的孩子肯定是我的!” 桑婉听了这话心中好受些,却也好半响才从惊痛羞恼中回过神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随即又苦笑一叹:“也怪不得人会这么想,这个孩子,实在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她的手轻轻抚上平坦的小腹,心中一酸,差点要滴下泪来。 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盼来了孩子,不想才欢喜了没几日,却不得不面对这般根本没法解释的糟心事儿。好在时凤举算是疼她、体贴她,她在北京武威侯府那一段经历完全隐瞒了下来并不曾向人透露半个字,否则,这谣言更要坐实了!恐怕到时候就算是最疼着她、护着她的李嬷嬷也会心存疑虑吧? “别瞎说!”时凤举强行将她抱坐在自己怀中,抬手轻轻掩住她的嘴,柔声说道:“婉娘,这孩子来得很及时,我很喜欢,你也要喜欢。婉娘,只要我认这孩子,谁也不能说什么。他就是我们时家长房的嫡孙!” “凤举!”桑婉靠在他怀中,眼窝一热再也忍不住滚下泪来,哽咽着道:“凤举,谢谢你!你,你这么对我——” “你是我妻子,说什么谢不谢?我这么对你和咱们的孩子不是理所当然吗?”时凤举轻轻勾起她的脸,一点点拭去她面上的泪水柔声笑道:“不许哭了,对孩子不好。你如今可是双身子,得心情开朗愉悦些,咱们的孩子才会健健康康的呢!” 322第322章查真相 “嗯!”桑婉终于破涕为笑,靠在他怀中叹道:“凤举,还好有你!不然,不然我浑身是嘴也没法说得清了!” 时凤举低头吻她的额,忽然冷笑道:“有道是无风不起浪,这事儿我看透着古怪!我会叫奶娘去查,叫我查出来是谁在背后搞鬼,我定不会轻饶了她!” 桑婉心中一动,脑海中下意识冒出顾芳姿的名字,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顾芳姿本来就跟她不合,她这事儿又有足够的空间给人做文章,她若真散布这样的谣言,其心虽恶毒,却到底是自己将把柄递到别人手里。 她能想得到,时凤举何尝想不到。他自会做主,她又何必多言? “别把这事儿往心里去,嗯?”时凤举低头蹭了蹭她,“婉娘你得答应我,不然我怎么放心你们母子呢!” 桑婉嗔他笑道:“你怎知是母子不是母女呢!” 时凤举见她懂得跟自己开玩笑了,料想心里已经想开,不觉心头一松,便笑道:“不管是母子还是母女,都是我的心肝宝贝!” “贫嘴!”桑婉听他这么说不禁面上一热,轻轻啐了她一下。 时凤举随后唤了李嬷嬷和柳芽、杏枝等进来,少不得好好交代了一番。众人见大少爷护着大奶奶,那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忙陪笑答应着。 时凤举又叮嘱了李嬷嬷彻查流言根源,李嬷嬷当即便点头道:“大少爷放心,老奴这些日子便一直留心着呢!这府上跟大奶奶不合,巴不得大奶奶倒霉的也没有几个!相信老奴很快便可查到根源禀报大少爷!” “那我就等着奶娘的好消息了!”时凤举点点头,望了桑婉一眼。 再陪了桑婉一阵时凤举去书房有事,李嬷嬷便上前向桑婉笑道:“大奶奶这下子可放心了,老奴就知道大少爷必定会护着您的!” “嬷嬷,”桑婉心中感激,抬眸向她笑道:“你也相信婉娘吗?” “当然!”李嬷嬷毫不犹豫说道:“大奶奶您的人品老奴自然信得过,况且,大少爷都信您,老奴有何不信呢?这事儿啊,别人说什么那都是虚的,您和大少爷心里才是最清楚明白不过!您等着瞧吧,等老奴将那背后捣鬼的小人揪出来,便叫她好看!” “这事儿有劳嬷嬷您了!” “大奶奶别这么说!这是老奴的本分!”李嬷嬷笑着回道。 “嬷嬷,”桑婉微微蹙了蹙眉,又道:“这事儿您定然是早就知晓了吧?还有柳芽和杏枝她们,你们为何不早告诉我呢?” 这明明是同自己休戚相关的事儿,可偏偏自己却是最后一个才知道!一想到此,桑婉心里便有些不痛快,也有些侥幸和后怕。 幸亏,是时凤举先同她提及此事,若是在婆婆跟前叫婆婆出其不意的问出来,无措之下她该如何回应?一个不好,她的惊怒羞愤落在旁人眼中自然是事情败露后的无地自容、惊慌失措,到时,越发没法儿辩了! 李嬷嬷略有些过意不去,轻叹道:“奴婢本也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大奶奶,只是,生怕动了您的胎气不敢造次。奴婢正琢磨寻个适当时机再同您说,不想大少爷却先说了……” 李嬷嬷口气中大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大少爷亲自来说,自然比她们任何人说要好得多。 桑婉叹道:“嬷嬷,亏得是大少爷同我说了!若是我丝毫不知情叫婆婆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她呢!” “老奴知道了!”李嬷嬷忙躬身道:“往后再有事,老奴必定不敢隐瞒。” 桑婉点头,“我知道您也是为我好!只有些事是瞒不过去的,倒不如早说开了,您说是么?” “大奶奶说的是!”李嬷嬷一笑点点头,心中略松。 过了三日,时凤举这天下午回到府中,急匆匆直奔宁园而去,面带怒色,一干下人们路上遇见了退避不及,无不心中大诧。 直到见了桑婉,时凤举脸色才略略好些,见李嬷嬷不在,便命人立刻去寻了来。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样难看呢?”桑婉关切道。 “婉娘,”时凤举眸色一沉,冷声道:“咱们俩顾忌太多,才给人可趁之机,顾芳姿那贱人,真不是个东西!我只没想到,她心肠竟如此歹毒!等会儿奶娘来了我再说这事儿,婉娘,你听了别动了情绪。” 桑婉怔了怔,片刻点了点头。 李嬷嬷一进来便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忙上前还没说话,时凤举便问道:“奶娘,我让你查的那事儿怎么样了?” 李嬷嬷一呆,忙回道:“差不多了,这事儿查起来也不难!后儿便能问明白了!” “今日就问明白!”时凤举道:“您不必有所顾忌,不拘什么手段法子,只要能问出来就行!” 李嬷嬷虽不知时凤举为何突然会这么做,略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这谣言从内宅而起,而内宅就这么大点地方,心中又有了头号嫌疑犯,要查起来并不费事。只需将谣言初起那两日牡丹苑主子奴才同哪些人接触过、在哪些地方出现过、停留了多久、因为何事而接触等理顺理清楚,很快就能寻出端倪。再顺着查下去,没有躲得掉的。 时凤举冷笑道:“奶娘你知道吗?婉娘这次遇险,也是被人动了手脚,并非意外!那贱人实在好大的胆子,敢暗算我的妻子!” “什么!”桑婉和李嬷嬷俱是一惊,脸色大白。 桑婉不是没有隐隐疑心过,可是此事并无半点蛛丝马迹可寻。再者,顾芳姿怎么说也是一内宅女子,手未必伸得了那么长。再者,她妒恨自己是有的,想取而代之是有的,但说到谋算人命,桑婉仍是有点儿不太相信她有这么大的胆子。还有那梅花庵的老师太,那是德高望重的老师傅,又怎会同顾芳姿这等小人伙同? 时凤举冷冷道:“梅花庵那老尼姑作恶多端终于露了马脚被人告发,连同这事儿都招了!还有我派去白河镇渡口打探的人也回禀了消息,婉娘你渡河那日,渡口上原本的渡船早就被人花了重金调走了,你们上的那条船是临时出现,就是为了等你!那冒牌的船夫也已经被逮着了。因为一直没抓到替那贱人传话之人,所以这事儿我一直没吭声,今日庄公子恰好替我抓着了那人,一问之下,什么都招了!奶娘你那边快点儿,在过年之前,这件事我要了结了!” “好、好!”李嬷嬷连连点头答应,只觉脊梁骨上还飕飕的发冷。她虽不喜表小姐,却也不敢相信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心肠竟歹毒至此!真正是——叫人怎么也想不到! “大少爷,事不宜迟,老奴这就去!”李嬷嬷一敛神,躬身说道。 “去吧,越快越好!”时凤举挥挥手。 “凤举……”看着李嬷嬷退出,桑婉有些担忧的看向时凤举。 “婉娘,怎么了!”时凤举有些好笑,轻轻握着她的手。 桑婉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凤举,我永远都不会欺骗你、更不会背叛你,我会一直陪着你,别难过了!” 时凤举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怔之下心中微暖,眼神黯了下去,有些颓丧的叹息道:“婉娘,我真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我从来没想到她会有变成这样的一天……” 看清了她的真面目,时凤举虽对她甚是不屑,从前的喜欢爱恋之情更是半点也不剩,却也是挺能理解她的。毕竟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女,耍尽心计想要为自己谋取财富和地位,这也没有什么。她对他抵死纠缠,他亦看出她是不甘,可他不接受,她再不甘也不得不作罢! 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心肠竟然变得如此歹毒,如此阴狠的谋算人命。这么一个女人,他绝不会再留在府中!而想到从前的她与现在的她判若两人、云泥之别的差距,时凤举愤怒之下更觉失望。毕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交情,毕竟是他的表妹、是他母亲心疼的外甥女,一想到从前,再看看现在,他心里那巨大的差距简直没法以言语来形容。 “婉娘,是不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狠下心来将她送走,是不是她就不会变成这样,而你也不会受这么多苦和委屈?”时凤举苦笑。 “凤举,”桑婉挽着他的手臂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她同你到底是亲戚,又有娘这一层隔着,况且自打出孝以来她三天两头的闹病,家中也一直这事那事不停歇,耽搁到现在实属正常,怎能怪你呢?你并非狠心之人又怎做的了狠心之事?她——这是她自己选的路,与你无干!我也不觉多苦和委屈,我不是又回到你身边了吗?” 时凤举闻言紧紧将她揽在怀中,埋首在她温热的颈窝中低低说道:“婉娘,莫要骗我,更莫要背叛我!” “不会的!”桑婉语气轻柔的说道:“凤举,我不会的!” “我信你不会,你是我的婉娘!”时凤举微微一笑,拥着她更紧了些。 323第323章柳芽的心事 桑婉忽然间“咦”了一声,有些奇怪道:“庄公子——他怎么会参合此事?好好的,他怎么会——”怎么会去查这事儿呢? 时凤举闻言眼睛亮了亮,忍不住呵呵一笑,向桑婉笑道:“这些日子我光顾着高兴也忘了同你说这事儿了,只怕你的陪嫁丫头要留不住了!” “你,你想干什么?”桑婉警惕的睁大了眼睛。 难道他想要打柳芽的主意?以前她不许现在更不许。 “你想哪儿去了!”时凤举见她这样不由好笑,说道:“我有你一个就够了,从前没打那丫头主意如今更不会打!” “你说话也不一气儿说完,专管吓人!”桑婉一笑,放下了心,却又叫他勾起了好奇心,“可是,柳芽那丫头同庄公子插手这事儿又有何干系?” 时凤举笑道:“庄公子可不就是因为柳芽那丫头才插手的这事儿!我先前跟你说过他救了柳芽,你可记得?” “自然记得!”桑婉点点头叹道:“这事儿他可帮了许多忙,如今我平安归来了,你代我好好谢谢他!” “你不用谢他,”时凤举笑道:“他反倒要谢你呢!我也不知他和柳芽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呵呵,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喜欢那丫头!不然也不会那么主动帮我追查此事了。” 自那日庄维贤救了柳芽,后来便打发了掌柜伙计去办事,他自己则带了几个亲信一直留在白河镇帮忙,就是那渡口船夫的疑点,也是他先发现告诉他,之后他才去查的。谁知他与柳芽两个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儿,总之跟从前就是不一样了。 桑婉却有些为难,秀眉微蹙,片刻说道:“这事儿我很感激他,也承他的人情。可是,我和柳芽情同姐妹,总不能因为要报答庄公子便将柳芽送了他吧?柳芽如今也是嬷嬷的干女儿,凤举,你可别乱答应什么!” 那庄公子将来自然是要娶名门闺秀为妻的,加上庄夫人又跟自己的婆婆向来不和,对时家出来的柳芽未必看得顺眼,况且,柳芽是认真同她说过绝不做妾的,她怎能为了还人人情便牺牲了她? “我知道!”时凤举笑道:“若柳芽自己愿意呢?你可没话说了吧?” “不可能!”桑婉一下子警惕起来,说道:“柳芽她不会答应的!除非是你使了手段迫得她答应!” 这点手段,桑婉相信对时凤举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婉娘!”时凤举听她说的丝毫不客气,简直不知该自豪她看得起自己、很了解自己还是该生气她竟这么想自己,一时哭笑不得。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时凤举笑道:“你可别告诉我你没注意到,这些天柳芽不时的往府外跑。” 他们运气不太好,还叫他撞见了一次…… 桑婉顿时愣住,似乎,还真像他说的那样。 “婉娘,”时凤举笑道:“这事儿真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是他们自己的事。你寻个机会将那丫头叫过来一问不什么都知道了?你是她主子,她还敢瞒你不成!” 桑婉叹道:“我是得寻个机会问问她。这丫头也是,怎么不声不响的——”桑婉虽为柳芽担忧若真跟了庄维贤将来的日子难过,可人各有志,若她执意如此,她能做的也只有成全,往后,能护她一分便护一分,只能如此了! “此事也不急,等年后再问吧!那丫头也不是个傻的,你也别太担心!”时凤举又安慰道。 这一点桑婉是放心的,柳芽不是趋炎附势、眼高手低之辈,加上后来又有了李嬷嬷这么个一板一眼凡事最讲求规矩的干娘,更不会做出糊涂事来!眼下小年都过了,马上就要过年,这事的确不急在一时。 时凤举下午便没再出去,只在屋中陪着桑婉,顺便等李嬷嬷那边的消息。傍晚时分,李嬷嬷终于前来回禀了。 看到她走进来时凤举脸色一冷:“如何?” 李嬷嬷点头叹道:“一切跟大少爷所料不差,人证已经有了!” 时凤举点点头起身:“带上人,去我娘那边!把这事解决了再用晚饭,省得叫人膈应!” “是……”李嬷嬷见他神情间满是怒意不敢反对。 “婉娘,你就别去了!在这儿好好等我!”时凤举又向桑婉道。 桑婉点点头:“你慢慢说,别让娘太难做。” “放心!”时凤举点点头。 此事其实根本不用再怎么说,李嬷嬷撬开嘴的是被顾芳姿收买的厨房粗使婆子,她倒是狡猾,一个牡丹苑的下人也未经手,竟是自己亲自出马了。那厨房的促使婆子本身也是个嘴碎爱说闲话的,这谣言由她那里散播出来更显得十分的自然,若非李嬷嬷这样的老人精,还真没可能那么快便查了出来。 而那梅花庵老师太以及被时凤举抓回来行事之人的供词更是板上钉钉,时凤举需要做的只是向王氏讲述过程,根本不必担心她不会相信。 王氏听完之后,确实是不信,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是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芳儿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她,她向来也是尊重婉娘的呀!婉娘出事之后,她不知多伤心!” “娘!您以为我会开这种玩笑吗?”时凤举淡淡道:“梅花庵那老尼姑还在牢里,娘想当面问她也不是难事!还有渡口的船夫和传话的那街头混混,娘真的想要亲自问话吗?” 王氏摇摇头,苦涩一笑,“你的话,我自然不该怀疑!不管怎么说,你和芳儿从小一块长大,你,你就算不喜欢她,我相信你也不会如此冤枉她……” “您知道就好!”时凤举长长舒了口气,“我不能再留她在府中,我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王氏心中一凛,望了儿子片刻,轻轻的点点头,却又不忍道:“芳儿她做出这种事的确不该,可她也是因为喜欢你啊!凤举,你给她留点面子,这事儿就别公开了,行吗?还有,这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等年后——” “娘!”时凤举冷冷道:“此事不公开可以,年后我却等不了了!明天一早,她必须得走!再看见她,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彻底的失去他的妻子,害的他痛不欲生、心如刀割,也害得他的妻子吃尽了苦头!再留下她,绝对不行。 王氏张了张嘴,最终叹道:“也罢!早走晚走都是一样,早走也有早走的好!姜嬷嬷,你去请表小姐过来!我有几句话要交代她!唉,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呀!” 糊涂?这不是糊涂,这是狠毒!时凤举扭过脸没有吱声。 顾芳姿浑然不知何事,如同往常一样步履轻快的进来,人还未到掀起门帘时便清脆脆的含笑叫了声“姨妈”闪身走进暖阁。 待看到时凤举也在座,顾芳姿更是心中暗喜,满以为定是姨妈和表哥在商量自己的事儿了,眼眸不觉也亮了两分。 王氏听到她那一句带着欢快的“姨妈”只觉心中刺痛,老大不忍,凝着她欲言又止,片刻点头叹道:“来了,坐下吧!” “嗯,姨妈!”顾芳姿仍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矜持的微笑着。瞟了时凤举一眼,朝他敛身福了福,“大表哥!” 时凤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她的招呼也置若罔闻,根本没听见,更没向她瞧向一眼。 顾芳姿勾唇笑了笑,矜持的坐下。他又不是头一天这么对她,她知道他误会颇深,当然不会跟他计较。相信以后天长日久,相信经过自己耐心的努力,他总有一天会改变,然后,他们会回到从前的亲密的。 王氏望着眼前这个看着优雅、娇柔、亭亭玉立、笑容甜美的少女,心中一阵恍惚,若非儿子所言板上钉钉,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她的心肠竟然是这般歹毒!算计了人命,当着她的面却依然笑得那么若无其事的甜美。 王氏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她突然感到自己真的是老了,越来越看不懂儿子,更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外甥女! “芳儿啊,你大表嫂有了身孕,又刚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回来,身子还弱着,这时候我们不能再刺激她了,你和你大表哥的事儿——” “娘!”时凤举打断了她,“您别这么说,别什么都往婉娘身上推,省得回头婉娘又叫人迁怒,背地里不知下什么毒手!您觉得抹不开颜面我来说,顾芳姿,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我会叫人送你出府,到城外一处庄子上暂住。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嫁人了说一声,府上会替你安排,如果不想,你大可以在那住上一辈子!时家的大门,以后都别再踏入一步!如果叫我知晓了,那庄子你也不用住了,直接回你们家去吧!” 顾芳姿猛然抬头,心里震得天翻地覆。 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向时凤举,猛的又转头,瞪向王氏,见向来站在自己这边的姨妈并不做声,显然对大表哥的安排没有异议,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雪白。 324第324章终于离开 “姨妈!”顾芳姿颤声叫着,满是绝望。 “唉!”王氏叹了口气,避开她的目光。 “姨妈您说句话呀!”顾芳姿猛的站了起来,颤声道:“姨妈,这究竟是怎么了!究竟芳儿做错了什么!” 时凤举见她如此厌恶不已,冷声道:“整天这么装着你累不累?当全天下人都是傻子吗?婉娘在白河镇落水,你别说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还不知道吧?梅花庵那老尼姑已经什么都招了!还有你派去的人,也都招了!婉娘大难不死好容易回府,好容易怀了我的孩儿,你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哼,府上这些谣言,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顾芳姿,你说,你三番数次的谋算我的妻子,还想留下来吗!” “芳儿啊,你不该这么糊涂!”王氏叹气,“走吧,看在我那死去妹妹的份上,好在婉娘如今亦平安无事,你走吧!” 顾芳姿无法言语心中的震惊和伤痛失望,眼泪汪汪的说道:“大表哥就认定这事儿是我做的吗?我是冤枉的!是有人陷害我!冤枉我啊!” 时凤举眸光更冷:“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狡辩!梅花庵那老尼姑为什么就陷害你?你不会说是婉娘陷害你吧?” 顾芳姿一时语塞,这个府上,她最能赖的人就是桑婉,毕竟她和桑婉有利益之争,出于利益之争桑婉害她,这合情合理。可是,因为这事儿桑婉却差点儿搭上了自个的命,没有人会蠢到这种地步来害别人。 时凤举冷冷一笑,“你若叫冤枉,那也可以,我这就叫人把你送到衙门,让知州大人好好的审一审这案子,看看你到底冤是不冤!” “不!不要!”顾芳姿浑身颤抖起来,望着时凤举满是惊恐。进了衙门她还有活路吗?开堂审问、传证人一番下来,她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真闹到那一步,她这辈子就彻彻底底的毁了!她相信以时凤举如今的铁石心肠,这种事情绝对做得出来。 “是!是我做的!”顾芳姿咬咬牙,起身跌跌撞撞上前几步,双膝一软跪在王氏面前哀哀哭求道:“姨妈,您是知道的,我这么做,都是因为我喜欢大表哥啊!桑婉她凭什么一来就抢走了大表哥,我不甘心啊!” 时凤举简直不敢置信听到的荒唐话,因为喜欢他?因为喜欢他所以她就如此丧心病狂的伤害婉娘?那条船上数条人命,在她眼里就如此的不值一提? “你!”王氏听她坦白承认,心中一阵揪痛,含泪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呢!婉娘她本就同你大表哥有婚约,你一直都知道的呀!” “可是姨妈你也看见了,她都甘愿做妾了,她却不依不饶,连这都不能容忍我!我怎么甘心!” 时凤举冷冷道:“你别什么都往婉娘身上扯,自婉娘进门以来,你对她大大小小的算计还小吗?若非婉娘聪慧,只怕连我都误会了她,如今她更不知会落到什么下场!像你这样谋算人命都说得轻描淡写反倒将责任推到旁人身上的人,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婉娘若能容忍你,那就是傻子了!别说她,我见了你,也嫌你恶心!” 顾芳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大表哥说话可要拿出证据来,何苦这么冤枉我!是不是桑婉又在表哥面前说了什么?表哥就这么信她吗!”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没忘记把脏水往婉娘身上泼!”时凤举摇摇头,“顾芳姿,你真是无可救药了!我不是说了吗,别把人都当傻子,婉娘从不是那等多嘴多舌之人,而我也有眼睛会看、有脑子会想!你真是没得救了!不说别的,”时凤举冷冷一笑,“顾芳姿,当时你爹去世才多久啊?我想想,才一个多月吧,我那天去牡丹苑你跟我说什么了?扑上来宽衣解带,说要跟我圆房,顾芳姿,这是为人子女做得出来的事情吗?你口口声声说原谅你爹、说你到底是他的女儿要好好为他守灵,你就是这么做的?” 顾芳姿没想到他会当着王氏的面说出这事来,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羞愧无比。 王氏果然吃惊睁大了眼睛,“芳儿,这,这是真的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当今世人,无不将孝道看得比天重,朝廷甚至还有“举孝廉”一说,而这个“孝”还要排在“廉”之前。官员们遇上父母去世都要丁忧,民间百姓不为父母守孝,那是为世情律法所不容的,而孝期做出这等事来,更是恕无可恕! 自顾金去世之后,顾芳姿借着此事在王氏面前可博了不少的同情和怜爱,在王氏眼中,她父亲虽然不像个父亲,但她却是个孝顺宽容的好女儿,谁知,却不是! 王氏心里顿时滋味万千,有种幻灭的感觉。 “娘!”时凤举冷冷道:“你看到了吧?这个女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的话根本就不可信!她对她父亲尚且如此,娘您以为她对您会有几分真心!这些年,您都叫她给骗了!” “大表哥,”顾芳姿眼泪簌簌而下,“我只是害怕,我真的害怕,害怕失去你!我那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的!大表哥,咱们青梅竹马那么多年,你对我那么好,可是桑婉一来,什么都变了,你可有想过我的心情?她所有的一切,原本都应该是我的,我辛苦了这么多年,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点一点抢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我心里有多难受你可知道!大表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让她这么逍遥快活,而我却在一旁一无所有,我真的不甘心!大表哥,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因为在乎你、喜欢你啊!” “你说错了,”时凤举紧紧盯着她道:“你在乎的不是我,不甘心的也不是我,不过是时家这份富贵家业和地位罢了!属于你的?顾芳姿,你早就知道的,这一切从来就不曾属于你,我的未婚妻是婉娘,你从来就知道。是,当初我也有错,那些事我也不想再提,我跟你说过,只要你愿意嫁人,我会为你寻个好人家,风风光光的嫁做正室嫡妻,这也算是对你的补偿,可你拒绝了,说什么都不肯!反倒丧心病狂做出这种事来,顾芳姿,事情弄到如今这地步,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顾芳姿猛的瞪着他,心中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气怒忿酸,她恨声道:“你别说了!反正在你眼中,再也看不到我一分一毫的好,何必多言!呵呵,为我寻个好人家?再好的人家能比得上时家吗?再好的人,又如何比得上与你青梅竹马?你分明想寻个借口把我远远的推出门罢了!如今,你趁了愿了,又何必多言!” 时凤举没有再说话,眼底一片冷淡。 王氏怔了怔,也轻轻的叹了口气,心内成灰,望着顾芳姿的目光,也渐渐凉了下来。再好的人家能比得上时家吗?她口口声声说不甘心,果然是。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再好的人家也比不上时家”,给不了时家能给的一切! 凤举说得对,她能不把人命当回事,能对自己的爹不孝,对自己,又能有几分真心?说到底,不过是自己能庇佑她、为她撑腰做主罢了! 忽然想起许多往事,果然每一次儿子要做什么,都是自己为她撑腰拦在头里…… 想到此,王氏的心更冷了。 顾芳姿一时忿忿有些话脱口而出,此时看到王氏那与时凤举同样冷淡下去的神情,心中一惊,忙叫道:“姨妈……” 王氏摆摆手:“芳儿啊,咱们好歹是亲戚,听你大表哥的话吧!去庄子上住一阵子,你也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什么事等过了年之后再说吧!” 顾芳姿浑身冰冷,面如死灰。什么事等过了年再说?她明明知道小年都已经过了,还有四五天就要过年了,却在这个时候还要坚持把自己赶出府去,可见心里是一丝旧情都不念了! 年后再说?顾芳姿心里酸酸涩涩,她不相信年后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分明就是个推脱之辞! 这个世上,果然什么亲情感情都靠不住,全都靠不住…… “是,姨妈。”顾芳姿紧紧的抠着手心,恨不得尖叫发泄,却知道如今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哪怕再不堪、哪怕再难忍她也得忍下来。 “明天一早我会差人去叫你,出去吧!”时凤举冷冷说道。 “姨妈保重,大表哥,你也保重!”顾芳姿拭干泪水,朝他二人福了福,转身垂着头慢慢走了出去。 屋内,母子俩一时都不说话。 还是王氏先开了口,只见她勉强笑道:“回去陪婉娘去吧,她怀了身子的人,难免要娇弱些,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时凤举点头起身,说道:“娘不必为这等人伤心,是她辜负了您一片心意,你无需如此!” “我知道!”王氏叹了口气,从最初的惊怒震惊回过神来,只觉心中一片悲凉伤心,“我只是觉得可惜,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唉!” 325第325章从前置办的产业 时凤举不语,心道这事儿说起来您的功劳也不小,若非您一味护着她,让她一次次的有恃无恐,早受了教训,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她害的婉娘如此,我却如此轻巧就放过了她,已经很对不起婉娘了!但愿从今往后,时家的生活里再也不要有她的影子,否则,那最后一丝的情分,也要没了! “娘,婉娘腹中怀着的,的确是我的孩子,我心知肚明,我希望娘您别因此对婉娘有什么成见。别人的看法我和她都可以不在乎,但您是我娘,她肚子里的,是您的亲孙子。”时凤举又正色道。 王氏点点头,笑道:“你都这么说了,娘还能不信你?况且,婉娘也不像那等人!谁要再敢在府中说那种没根据的话,我听见必不轻饶!” “娘您这么想就好!”时凤举一笑,施礼退下。 时凤举一去许久,眼看夜色暗沉,桑婉等得渐渐有些不安起来。终于盼到他回来,她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迎上前去。 时凤举见她心中一暖,不由快两步上前,握着她的手揽着她进去,“外头冷,怎么不在屋里候着?用过晚饭了吗?” 桑婉摇摇头,“我想等你回来!如何,可同她说清楚了?她答应了吗?”如今怀着孩子,她更不愿意再分心提防着这么一个包藏祸心、随时可能挑起事端的女人,自是巴不得她快走快好。 “答应不答应由不得她,”时凤举冷哼一声说道:“明日一早就会叫人把她送走,婉娘,往后她再也不会出现在时府,再也不会出现在咱们生活中了!” “那就好!”桑婉放了心点点头。 “婉娘,”时凤举忽然又紧紧握住她的手,灼灼的眸光中除了温柔还有内疚:“她这么歹毒害得你吃了这么多苦,我却如此轻轻放过了她,你心里可会怨我?” 怨吗?自然是有的,一想到自己差点命丧河中、想到那些度日如年几乎绝望的日子,岂能不怨? “我心里自然不能释怀,可我如今既然回来了,也不想再计较什么了!只要她离开,以前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吧!毕竟,她是娘的嫡亲外甥女,是你的表妹,我知道,这亲情多少总有几分的……” “婉娘!”时凤举听得心中甚是难受,猛的一下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哇哦再不会让你受委屈,再也不会了!” 桑婉伏在他怀中,轻轻蹭了蹭。 次日一大早,便有婆子催着顾芳姿上车离府,顾芳姿却坚持要见时凤举一面再走。婆子们虽然得了吩咐务必送她离府,但这事儿其实并不曾公开,众人哪里知晓表小姐几乎相当于被赶出府,见她坚持也不敢再催。 顾芳姿微微一笑,也不去宁园找人,就在二门处候着,时凤举出门的时候,便叫了声“大表哥”将他拦住了。 怎么还没走?时凤举冷冷的盯了一眼那领事的婆子,盯得那婆子心内一阵发寒。 “大表哥你别怪她们,”顾芳姿笑吟吟道:“放心,我只跟你说几句话,就几句而已!” 时凤举深深盯了她一眼,走到一旁。 顾芳姿抿唇一笑,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款款跟了过去。 众婆子们悄无声息的候着,个别大胆的悄悄望过去。不知道表小姐同大少爷说了什么,只见大少爷脸色突然一变,随后冷冰冰的盯着表小姐一言不发。表小姐似乎混不以为意,笑吟吟的又说了几句什么,便转身走开了。 看着顾芳姿消失在眼前,时凤举微微冷笑数声,大步走了出去。 宁园中,桑婉得到消息,顾芳姿是真的上了马车,离开了时府,一颗心终于大大的放了下来,纤手不觉抚上平坦的小腹。 傍晚时分时凤举回来,桑婉含笑上前招呼,时凤举微微笑着,与她说了好些话,这个府中阴郁的气氛终于一扫而空了。 饭后二人暖阁中闲话,时凤举忽然笑问道:“婉娘,还记得潋滟山庄吗?” 桑婉一怔,不知为何好端端的他提起这个,便笑着点头道:“当然记得,你带我去过的!” 时凤举又笑道:“你喜欢那里吗?不如,我把那庄子转到你名下你看如何?” 桑婉不觉“嗤”的一下笑出声来,嗔他好笑道:“怎么忽然说这个呢?好好的转我名下做什么?在你名下还不一样!” “那怎么一样!”时凤举笑道:“记在你的名下,也好让你今后有个依靠,你虽有月例银子,想来哪里够用?平日里用钱的地方可不少呢!光是给下人们打赏,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我这才想起来,你自嫁过来之后从未主动问我要过银钱呢!” 桑婉听他越说越古怪、越说越离谱,心里暗暗诧异,便顺着笑道:“有你在,便是我的依靠,我还要什么庄子做依靠呢!我没主动问你要银钱,那是因为你给了我不少,用不着那许多,所以便不问了!” “真的吗?”时凤举的眸光似乎突然之间变得深邃,“婉娘真的把我当做依靠?” 这样的目光,叫桑婉有点儿吃不消,也有点儿心里发慌。她仍是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时凤举呵呵一笑,问道:“婉娘,既然如此绿萝山庄和那儿的二百亩良田和几十亩山地是怎么回事?婉娘能跟我说说吗?” 他猛的提起此事,桑婉的脸色唰的一下子变得雪白,吃惊的睁大眼睛一时竟忘了反应! 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时凤举心中一片冰凉。耳畔响起顾芳姿那带着嘲讽和讥诮的话:“大表哥不是一直说我贪恋时家富贵、说我自私,心里喜欢的只是我自己吗?你可知道,你捧在手心里的那个女人也不见得同你一条心呢,人家早就另有打算、另寻退路了,可笑大表哥你还蒙在骨里!她背着你买下那庄子田地,大表哥就没问问为什么吗?时家的大奶奶,用得着用一个丫鬟的名字置办产业吗!” “婉娘,你瞒着府上用柳芽的名字置办那些田产,是要做什么?那才是你的依靠吧!”时凤举语气中说不出的苦涩,他苦笑摇了摇头,“我真没想到,跟我在一起你便如此的没有安全感吗?以至于要这么做!你想要田产、想要庄子、想要商铺,只要说一声就好,我都可以为你置办,何须如此,更何须借个丫鬟的名头!在你心里,究竟把我当做什么?” 时凤举慢慢起身,望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凤举!”桑婉猛的上前从他身后抱住他,伏在他背后,脸颊紧紧的贴在他身上,含泪道:“凤举,不是的,不是的!那是从前置办的,我现在,我现在没有这么想——” “从前?”时凤举道:“从前,你便是这么想?”那些产业是在她与他圆房做了恩爱夫妻之后置办的,一想到那般甜蜜恩爱的日子里,他那么全心全意的待她,恨不得将自己所有能给她的最好的一切都给她,而她却存了别样心思,时凤举心里就感到刀割般的难受! 身后的人僵了僵,然后,他听见她说“是。” 竟真是这样!时凤举难受得一颗心生生裂成两半,他猛的用力去掰她的手。 “凤举!”她却死死的不肯放开,哭着道:“凤举,我说过了,那是从前!我真的怕!顾芳姿她——” “怕我做不到答应你的?”时凤举声音有些冷。 “对!”桑婉毫不犹豫承认,“你和她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她又有娘做靠山,可我什么都没有,还不如弟妹,有个硬气的娘家!我唯一能依赖的便是你的垂怜,凤举,换做你是我你能安心吗?那处庄子和田地,我当初置办的时候的确是存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做退路的打算!若哪天你不要我了,我有何颜面回家去给大哥大嫂丢脸?他们好不容易把我送出阁了,我怎么能给他们带回去一纸和离书!可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去哪儿?若有几亩田产守着度日,此生如此便也算了!你虽答应我你会设法将她送走,可是凤举,这世上的事情不是答应就能够做得到的!你素来孝顺,最懂大局为重,真能为了我不顾娘的感受吗?我想相信你,可是现实却告诉我这根本不可能!凤举,一度咱们都要放弃了不是吗?你自己问问自己,如果这一次我没有遭此大难,你能这么决然将她赶走吗?我为自己做下打算,不过求一个心安,又有何错。” 时凤举一时怔住,他想要反驳,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有错。他到底把那个从小相处的表妹想的太简单了,他没有想到这件明明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事情最后却越弄越复杂,以至于到了今天不死不休的地步! 他口口声声对她说会保护着她,让她放心,可是结果呢?她却被他连累至此!若非她命大,若非巧合,这辈子,他都别想再见到她! 326第326章坦白 时凤举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寒意,他真是疯魔了,怎么叫顾芳姿几句话便挑拨了!如今她回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呢,以前的种种何必还要计较?置办产业又如何?反正这辈子,她都休想再离开他的身边。 听着背后传来的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时凤举心中一软,僵硬的身体也渐渐的松弛了下去。他抬起手,稍稍犹豫,仍轻轻覆在了她微凉的手上,低声道:“那么现在呢?现在你还是那么想吗?” “不、不是!”桑婉抱着他的手紧了紧,连连摇头,紧紧贴着他背后哽咽道:“凤举,不想了,真的!我,我——” “你怎样?”时凤举语气有些紧绷和僵硬,有似有期待。 桑婉脸上顿时大热,心里的话想要说出口,却不知竟是这般难! “我,我不想离开你……凤举,我不想离开你,再也不想!” 时凤举勾唇无声一笑,他转过身,扶着她的肩轻轻道:“你喜欢我吗?” 桑婉连忙点头,抬起略微红肿的眼眸望着他带着浓重的鼻腔“嗯”了一声,“凤举,我若不喜欢你何必千辛万苦定要回到你身边?凤举,别再生我的气好不好?” 时凤举心中早已柔软了下来,却仍是神色淡淡道:“你都不肯亲口说一声喜欢我,我怎么信你。我要听你亲口说。” 桑婉微窘,见他不似开玩笑只得红着脸垂眸轻轻道:“我,我喜欢你。” 时凤举见她这副窘样忍不住“呵呵”笑出了声,叹道:“叫你说出口就这么难!我的婉娘,我也喜欢你!” “凤举!”桑婉扑入他怀中,“别生气了,别生气了!” “不生气,”时凤举揽着她在她肩上轻轻拍拂,叹息道:“说到底根源在我,我怎么会同你生气呢?婉娘,回头将那庄子户名改过来吧,也别藏着掖着了,往后你想要什么便直接同我开口,知道么?” “嗯!”桑婉自他怀中抬起头来,冲他展颜一笑。 时凤举低头吻了吻她的唇,柔声道:“你看你,这么点小事也哭成这样!没什么不适吧?你还怀着孩子呢,往后再不许哭了!” 桑婉亦自觉丢脸,闻言面上一热,说道:“我,我那不是心里头一时着急吗,你冷冰冰的说那些话,还抬脚就走——” 时凤举忙掩住她的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笑道:“乍然听到这事儿,你倒好,大言不惭的一口承认了,我能不生气吗?可我生气归生气,哪里就真为此事同你生分了,顶多出去透透气罢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岂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何况你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呢!我时凤举可从来不做吃亏的事儿!” 桑婉叫他说的“嗤”的一笑,水眸一撩嗔了他一眼。时凤举心中微痒,打横抱着她坐下,将她揽着抱在自己膝上,抚着她光滑细腻的俏丽脸蛋,眸中隐隐带着火光和欲望。 桑婉一惊,下意识想要挣扎,时凤举加紧了力道哑着嗓音道:“别动婉娘!让我好好抱抱你,我就抱抱!” 桑婉便放软了身子任由他抱着,心中纠结了半响终是迟疑着说道:“凤举,嬷嬷昨儿还同我说呢,说咱们是不是该分房睡了。” 桑婉说着,语气中不由带了点酸溜溜的味道。 “分房睡?”时凤举听了这话心中老大不痛快,“分房做什么?我时凤举又不是禽兽,还能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来不成!” “可是,你会不会很难受……”桑婉声音更低了下去。妻子怀了身孕无法伺候丈夫,照理说是该给他准备通房伺候了。若在从前,桑婉根本不会问他,早就贤惠的替他做好了,可是如今不知为何,光是说起这事儿,她心里便觉得难受,便觉堵得慌。 “难受?”时凤举勾唇,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在她耳畔暧昧说道:“当然难受,你我先前何等恩爱,如今却连碰一碰你也不能,怎不难受?” 桑婉听毕越发心酸,忍了又忍,故作轻松笑道:“倒是我这个做妻子的不贤了,竟忘了替你想到这个。明日,我让嬷嬷留心看看吧!” “看什么?”时凤举笑问。 桑婉心中暗自恼火,心道看什么?你明知故问什么才对!便没好气道:“或者,你自己有看上的说一声便是!倒省了我和嬷嬷的事儿了!” 在他怀中再也没法淡定的继续坐着,桑婉有些赌气挣扎着要起来。 “婉娘!”时凤举用力强按住她,叹道:“你心里明明不乐意,何必要这么说、这么做呢?自个心里不痛快,也惹得我不痛快。” 你不痛快?桑婉一呆,不觉抬眸看他。 时凤举顺势捧着她的脸轻轻摩挲着,含笑道:“婉娘,我可有说错?” 桑婉垂眸,“你说的对,我心里就是不痛快,可是,可是——” “既如此不就行了,”时凤举正色道:“婉娘,我没有心思在这些上头,所以,你也别做贤惠妻子了!咱们两个好好的过日子岂不是比什么都强?何苦再弄个人来,闹得内宅鸡犬不宁?到时候你又心烦,我也心烦!” “你既不怪我,我听了这话可就当真了!”桑婉顿时一笑,她本来就没主动想这事儿,李嬷嬷跟她提了她却不好不跟时凤举提一声,说的时候心里头便膈应得不得了,听到他这么说,她自然求之不得! 时凤举呵呵一笑,“你当真便是,这本来便是我的真心话!你如今又有了孩子,相信娘也不会说什么的。只要能生就好,这一胎就算不是儿子往后不是来日方长么。” “嗯!”桑婉心中一松,欢喜的靠在他怀中,低低说道:“凤举,我喜欢你,再不许你碰别的女子,光是想一想,我心里便难受的紧。” 时凤举心中微微满足,低低说道:“放心。” 李嬷嬷见二人仍旧没有分房的意思不由有些急了,忐忑了两日终于忍无可忍亲自劝了时凤举,“大少爷还是搬到厢房去睡吧!老奴已经叫人收拾干净了,大奶奶怀了孩子,身子矜贵着呢,大少爷还是别打扰她的好。” 时凤举听得又好笑又好气,他怎么就成了打扰她了?便笑道:“奶娘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招惹婉娘不痛快的!她为我怀着孩子,我岂有不心疼她的!” 就是怕你太心疼她了!李嬷嬷心道。 “老奴知道您是个明白人,那今儿晚上便去厢房那边吧!明儿老奴禀了大奶奶,挑个伶俐丫鬟上来伺候着,您看——” “奶娘!”时凤举脸色微沉,“奶娘,通房侍妾之类的我见过多了,可我不想要,您往后别在这上头操心了,我不想再弄个什么女人进来闹得这院子屋子里乌烟瘴气。顾芳姿才刚离开,难道您这就忘记了吗?今后我只想跟婉娘一个人好好的过日子。放心吧!婉娘怀着身子,我知道轻重,我得陪在她身边才放心!” 时凤举说完便去看桑婉了。 李嬷嬷当即呆愣在了当场,半响回不过神来。 “唉!”她轻轻一叹,朝内里望了望,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总之感慨万千,说也说不出来。 细细想了想,却发现其实心中并不反对时凤举的想法,大奶奶是个贤妻,大少爷跟大奶奶从此好好的过日子,再生养几个小少爷、小小姐,其实那也挺好的。李嬷嬷想着,微微向往,嘴角不觉露出笑容。 顾芳姿的离开没有在府中兴起半丝波澜。 时凤举命李嬷嬷传了话,哪个下人不要命了敢私下里议论?表小姐终究不过是表小姐罢了,大少爷才是府中的正经主子,表小姐去哪儿是表小姐的事儿,只要不削减月例银子,其他的谁爱去搭理呢? 时二夫人、时三夫人那边,却是隐隐猜到其中的缘故,但这事儿同她们也没有分毫的关系,更不会自讨没趣的提起来。 转眼过年。 除夕这晚,正用晚饭的时候,大管家忽然匆匆从外头进来,有急事禀报大少爷。 时凤举便起身去听他禀报。 原来,顾芳姿所住的庄子不知为何着了火,她本人也被火伤着了,已经请了大夫过去,如今情况未明,也不知她究竟伤得怎样。庄子上的人不敢怠慢,慌忙便来府上报告了。 时凤举听得心中甚是厌恶,眉头不自觉的便蹙了起来。她还真是不消停!这一出一出的,是想闹哪样!大过年的闹出这种事儿来,分明有意给人添堵!亏自己早交代了外院,但凡与表小姐有关的事儿先私下禀了自己不许声张,否则这事儿冒冒失失的捅到饭桌上,这个年大家也别想好过了! 时凤举微微冷笑,不紧不慢的说道:“火可救下来了?” 大管家一怔,忙点头道:“庄子上来的人说已经控制住了,没有大碍。大少爷要不要亲自问问——” “不用!”时凤举抬手止住他往下说,淡淡道:“救下来就行。请大夫过去给大伙儿都看看,医药费由公账上出,明日你亲自派人去查,这事儿是谁弄出来的,若是工人便辞退了,若是自家的奴仆,不拘是谁,打一顿卖了!表小姐向来福大命大,她死不了,也不会伤得严重,就这样了,去吧!” “是。”大管家心中一凛,恭声答应退下。 327第327章是她 顾芳姿躺在暂时安置的简陋厢房中,焦急的等待着前往禀报的人。 谁知,除了来了个中层管事余管事带了个随身小厮并一位大夫,再无他人。 顾芳姿一下子愣住了。 那大夫为她检查一番,只是一些轻微的皮肉伤,便安慰了她几句开了药,便去给其他人看视了。 “余管事,”顾芳姿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陪笑问道:“姨妈她老人家,可说了什么没有?” 余管事一怔,随即笑道:“表小姐你可难为我了,大夫人在内宅,我在外院,我怎么会知道大夫人说了什么呢!” “那,这事儿没禀报给大夫人吗?大夫人怎么会没有话?”顾芳姿睁大了眼睛。 余管事摇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大管家吩咐我过来看看我便来了,至于其他的,大管家没有交代我也没有问!哦对了,好像大少爷倒是说了一句,大少爷说,表小姐你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还叫彻查此事呢!不知哪个挨千刀的,大过年的闹出这等破事儿来,害的我年也不曾好过,真是晦气!”余管事嘀咕着骂了几句,“表小姐没有别的事,我可得赶紧回去了!” 顾芳姿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呆呆的根本没有听到余管事刚才的话。 余管事见状不屑撇撇嘴,也懒得再问她,低哼一声走了出去。做管事的都不是傻子,在府中人脉也还不错,小道消息多少也知晓几分,见顾芳姿大过年都被赶出了府居然还不消停、还好意思眼巴巴的问出这种话来,余管事心里冷笑鄙视不已。 顾芳姿目光直直的瞪着前方,没有焦距,呆若木鸡。大表哥他居然那样说,竟然那样说!而姨妈,竟然一句话都没有,片言只字的安慰也没有! 人情何等冷漠,单薄如纸。自己才离开几天啊,他们竟然就—— 两行清泪缓缓的从她的眼中溢出,顺着脸庞缓缓的流了下来。她不由得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拳头,咬着牙,身子都在轻轻发着颤:桑婉,这一切都是因为桑婉!都是因为桑婉那贱人!如果没有她,表哥不会变心,姨妈更不会如此冷漠,自己也不会落到凄凄凉凉孤身一人的如此境地! 造成这一切的,都是桑婉! “我恨你,我真的恨你,恨不得你死,恨不得你死在我的手里。桑婉,凭什么你过的好好的而我却要承受这一切痛苦,我不甘心,绝不甘心……” 顾芳姿的神色突然变得狰狞而冷酷,眸底闪烁着疯狂的火焰,仿若来自地狱的鬼火。她不知道,在这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色有多么的扭曲和可怕。 此次之后,顾芳姿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再也没有闹出什么来。 转眼到了二月里,阳光明亮而灿烂,初春的风轻轻吹过,带走了寒凉的冬意,河边的垂柳千丝万丝远远望去已经可见隐隐的绿意,花园里枯萎了一冬的树木,也不知从何时起枝头上钻出了无数米粒般的芽苞,只等一场温柔的春雨、一场和煦的春风过后,便千枝万枝的舒展开来,染上片片的新绿。 王氏偶尔想起顾芳姿,唏嘘感慨一场,想着时间也过去不短了,想来她也该想清楚了何去何从,便派了姜嬷嬷去看望询问一番。 说到底她做出那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也有自己的过错在里头,若非自己一味纵容,若非自己固执的非要替她做这个主逼着儿子娶她,事情也许就不会到这一地步。好在婉娘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在这事儿上,凤举往后想怎样便怎样吧,她不能再管了!可是顾芳姿,到底还年轻,只要她点头愿意嫁人,她这就可以为她寻一户好人家,远远的让她嫁出去,往后也别再相见,各自保重,各自平安,也就是了! 谁知,姜嬷嬷带回来的话却是表小姐发了誓,情愿此生就这么在那处庄子上过一世,没有半分要再嫁人的心思,请大夫人成全。 王氏听得这话半响不语。 姜嬷嬷便劝道:“大夫人,既然表小姐这么说,那就由着她算了吧!牛不喝水强按头又何必呢?这既然是她的主意,大夫人便由着她吧!呵呵,或者,表小姐如今还没想通呢,再等等,没准她想通了,到时候再说也是一样!” 王氏点点头,叹道:“你说的很对!牛不喝水强按头又有何用,我再多事,不过左右不是人罢了!既然她这么说,那便由着她吧!对了,很快便是二月十九观音娘娘的诞辰,你别忘了跟婉娘说一声,到时候得去观音娘娘庙进香参拜,好教观音娘娘保佑一举得男、母子平安!” “这事儿李嬷嬷已经在准备着了,大夫人放心!”姜嬷嬷含笑回道。 王氏点头一笑。 王氏信佛,每年的二月十九观音诞辰都要去观音庙中进香,那观音庙中更有一座送子观音,甚是灵验。如今桑婉正怀着孕,自然该去拜一拜的。 桑婉先前虽吃了不少苦,这一胎胎像却极稳,腹中的孩儿甚是乖巧,并不怎么闹腾她,不像别的孕妇又是呕吐又是胸闷又是闻不得这味那味吃不下东西,她是样样都好,王氏和时凤举都甚是欢喜。 到了二月十九这日,一大早桑婉便起身梳洗准备,要去庙中进香。同行的除了王氏还有时二夫人,周静怡已经行动不便便没有去,时三夫人刚出了正月便携着女儿同丈夫上任去了,这一回果然就在江南,任的是苏州知府。 婆媳妯娌几个各自上了马车,便一路徐徐朝城外放鹤山上的观音庙而去。这一座观音庙坐落在山腰上,周围青山环绕,山林浓密,风景十分清幽。 因今日是观音娘娘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前来进香的虔诚信徒络绎不绝,山脚下车马喧嚣,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老远便可闻到空气中飘来的香火味儿。 婆媳一行在山脚下改乘轿子,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徐徐上山。 时家虽是大户,可是在这样的热闹日子里也不可能让观音庙中的主持尼姑们单独款待,主持师父在山门亲自迎了进去,客气抱歉了一番,将她们一行交给自己的得用弟子招待,自己又匆匆忙忙忙别的事情去了。 那弟子便陪笑寒暄,将她们领入一处打扫好的小院落暂时休息,饮杯清茶,等会儿再去大殿上祭拜。 祭拜之后,王氏和时二夫人恰好碰见了友人,便另寻了地方说话,王氏便命桑婉回院子去休息。桑婉腹中怀着孩子,也生怕这儿人多推搡万一有个闪失,便施礼告退而去。 刚回到那院子不一会儿,却是有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是故人约她前往庙后的小树林中一见。桑婉见信微微变色,这信用的纸张是一般的黄纸,笔迹中规中矩,应是路边代写书信的书生所写,而这信的口吻,分明就是她那位卷了爹娘钱财逃跑的堂姐桑柔。 桑婉的心一下子突突的跳了起来,也有点不安,她没有想到竟会在这儿遇上桑柔,可既遇上了,她信中又说的那般可怜,到底是自己的堂姐,她却不能不管。这事儿又不好同府上的人说,偏巧今日柳芽没来,桑婉便支开众人,寻了个借口独自悄悄的出去了。 来到庙后山林,一片寂静清幽,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沙沙作响。 “姐姐,姐姐!”桑婉四下张望,唤了两声。 “姐姐,我在这儿呢!”一个清脆的女音吃吃的娇笑,桑婉转身望去,瞳孔一缩脸色微变。 哪里有什么桑柔,原来是顾芳姿。 桑婉不禁暗暗自嘲,心道她消息倒是灵通,倒是挺关心自家的事儿的,连这个她都知道、都能利用得上! “是你。”桑婉神色很快恢复了平静,淡淡说道:“你叫我出来,想做什么。” 顾芳姿的眼神骤然冷厉下来,恨恨的瞪向桑婉,冷笑道:“想做什么,我想杀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孽种!” “你真是疯了。”桑婉摇摇头说道。 “没错!”顾芳姿尖叫道:“我疯了也是被你给逼疯了!桑婉,我落到如今这下场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大表哥他不会变心,我和他才是天生的一对,我们不知会生活得多么幸福快活!都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一切!你耍弄心机抢了我的大表哥,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桑婉,你好得意么!” 桑婉平静的望着她道:“我有什么好得意的?倒是你,明明知道他有婚约在身却不避嫌,非要自己往上凑,这是你自作孽,如何能怪我?时家和桑家这门亲事是长辈定下,嫁娶是迟早的事儿,难道你会不知道?我过门之后,你三番数次的设局陷害于我,你又安着什么好心了?难不成我还不准提防、不准反抗,任凭你摆布至死才应当吗!今日的一切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你胡说!”顾芳姿尖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瞪着桑婉恨恨道:“你胡说!你胡说!我和大表哥青梅竹马,我和他两小无猜,他的妻子应该是我,不是你!你不应该嫁过来,你根本不应该嫁过来!你要抢走属于我的东西,我设计你有何不可!如果没有你,一切都不会是这样的!” 328第328章咎由自取 简直疯魔了! 桑婉摇摇头,轻轻叹道:“随你,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我要回去了!” 她真是不明白顾芳姿为何定要如此偏执,她是从小长在时家的嫡亲亲人,王氏和时凤举都对她不错,她想要嫁人,什么样的好人家嫁不了?将来时家必定也会为她撑腰,这一辈子,她根本无需忧愁。她真不明白,她为何定要同自己死磕! 分明是她不对在前,却说得如此深仇大恨,倒像自己欠了她的似的。跟这种人,根本没什么可讲。 “给我站住!”顾芳姿冷冷一笑,气势逼人的拦住了她,蛇一样冰冷阴毒的目光肆无忌惮的盯着桑婉。 “你想干什么?”桑婉的心蓦地一紧。她这时候才发现,今日的顾芳姿跟往常有点不一样。以往她再怎么恨自己,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副矜持雍容的神情,像今天这样的毫无顾忌的彰显着阴冷恶毒,她从来没有见过。 “想干什么?”顾芳姿咯咯的娇笑起来,“我就知道今天你们肯定会来这庙中,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你说我想干什么!桑婉,只要你死了,一切仍旧是我的,大表哥也会回到我的身边!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桑婉,我要你的命!” “铮!”的一声,顾芳姿从怀中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握在她那指甲上涂着鲜红丹蔻的手中,紧紧的攥着扬起,逼近桑婉。 “你、你、”桑婉双脚一软,下意识后退,一手下意识抚在自己小腹处。她没有想到,顾芳姿竟大胆如此,她竟然随身带了匕首,竟会想亲自要了自己的命。 顾芳姿见她躲闪哈哈的大笑起来,嘲讽道:“桑婉,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真好啊,还是这么来得更直截了当一点!只要你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凤举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全身而退吗!”桑婉心怦怦剧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住口!”顾芳姿恶狠狠道:“大表哥的名字不是你叫的!凤举,凤举他是我的凤举,是我的!”她柳眉一挑,发了狂一般猛的朝桑婉刺了过去。 桑婉尖叫一声慌忙闪避。顾芳姿因气极怒极手微微有些颤抖,准头拿捏不住,险险的让桑婉避了过去。她更加愤怒,尖声的喝骂着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匕首朝桑婉劈头盖脸的刺去。桑婉大惊,狼狈不已的闪避,手臂上一阵刺痛,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鲜红的鲜血渗出,瞬间染红了袖子。 顾芳姿得意的大笑起来,咬牙切齿道:“桑婉,你受死吧!” 桑婉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顾芳姿猛的朝她刺去,她狼狈的偏身一滚,钗环零落,又是险险避过,雪亮的锋芒闪耀着扑面而来,桑婉手忙脚乱一闭一伸手,恰好抓住了顾芳姿握着匕首的手腕,她心中一喜,忙死死的握着她的手腕,同她博弈着。 顾芳姿大怒,大声喝骂起来,怒目相向,咬着牙用力的将匕首朝桑婉的方向掰过去。桑婉惊得脸色发白,却哪里肯束手就缚,亦咬着牙拼命的推开那匕首。 两人在地上扭打翻滚着,一段枯枝恰好从树上坠下来,恰恰打在顾芳姿的头上,她一怔失力,桑婉收力不及那匕首猛的反转过去,“噗”的一声狠狠的刺进了顾芳姿的胸膛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停止,两个人都愣住了。 顾芳姿睁着一双大大的杏眼,死死的瞪着桑婉,眼底充满不甘、不忿、不敢置信。她浑身一僵,慢慢的低头,看那匕首就这么插在自己的胸口,鲜血汩汩的流出,瞬间染红了胸襟一大片。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她的眼睛告诉她她看到的一切就是真的! 剧烈的疼痛袭来,顾芳姿喉咙里拉风箱般嗬嗬呻吟了几分,眼睛猛地一翻一闭,身子软软的跌了下去,毫无生气的伏在地上,鲜血,从她的胸口处泉水般的涌出来,霎时地上便鲜红一片。 桑婉尖叫一声慌忙缩手坐了起来,她喘息片刻定了定神,颤抖着伸出一指在顾芳姿的鼻口处试了试,一点儿呼吸也没有了!桑婉惊叫后退,抱成一团浑身颤抖个不住,手脚酸软冰凉,一动也动不了。 她心里来来回回只有一个念头在回旋:我杀了人了!我杀了人了!我竟然杀了人了…… “不、不!”桑婉的目光因惊惧而有些涣散,惊叫着拼命向后挪着身子后退着,急得眼泪簌簌而下。 “大奶奶!原来您在这儿呢!”杏枝等和庙中女尼赶了过来笑着说道,看清楚她狼狈而惊惧、瑟瑟发抖的模样杏枝吃了一惊,忙飞奔上前扶她:“大奶奶,您怎么了!” “啊!死人了!死人了!好多血,好多血呀!”一名女尼突然指着顾芳姿尖叫起来。 杏枝等朝地上那女子望去,那一滩鲜血触目惊心,令人胆颤,不由得一个个都白了脸惊叫起来…… 青州衙门的监狱中,桑婉静静的抱膝坐在墙边的床上。 好在时家家大业大,同洪知州关系也向来好,又有时三老爷和桑于飞两人的关系,桑婉虽收押在监,却没有受到什么刁难虐待。牢房也是单独一间,地上收拾得很干净,床褥等皆是崭新的,桌子上还点着灯、焚着香。 可饶是如此,监狱到底是监狱,这儿的阴暗潮湿、气味浑浊难闻却是谁也没法改变的。更何况桑婉今日才刚刚受了一场极大的刺激和惊吓,还差点儿动了胎气,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就被送到了这儿。 她呆呆的抱膝坐在床上一角,头埋在膝盖中,脸色发白,身子轻颤,咬着发白的唇,回想起上午那可怕的一幕,仍旧觉得胆颤心惊恍若梦中,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她居然杀人了!顾芳姿,居然死在了她的手里! 沉闷而单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桑婉浑然不觉,仍旧呆呆怔怔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那牢房上的铁锁哐啷哐啷的响起来,她才轻轻抬起头朝那边看过去。 她的眼睛骤然一亮,哭叫道:“凤举、凤举!”不顾一切的跌跌撞撞奔过去。 “婉娘!”时凤举进来连忙一把抱住她。 “凤举!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想杀她,我没有……”桑婉紧紧的抱着时凤举,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紧紧的抱着他,仿佛抱着救命稻草、最后的依靠,仿佛她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泪水簌簌而下,她哭得声咽气堵,语无伦次,紧紧的抱着她不肯松开一分一毫。 “我知道,我知道!”时凤举见她惊吓狼狈成这样心如刀绞,轻轻拍拂着她的背后柔声安慰道:“婉娘别哭,我知道,我都知道!快别哭了,来,咱们坐下好好说话!” 时凤举欲拉开她,桑婉却更紧的抱住他:“不要!不要丢下我,凤举,不要!” “我怎会丢下你!”时凤举一叹,强行将她的手掰开,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中,放在唇边怜爱亲吻,“婉娘,你别这样,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你这样总是哭,会伤到孩子的!你是我的妻,我怎么会丢下你呢!我会救你出去的,放心!” “孩子?”桑婉一怔微微变色,慌忙收住了泪,痴痴望着他道:“真的?你真的会救我出去吗?” “当然!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救你出去!婉娘,我不会抛下你不管。”时凤举见她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心中一松,揽着她过去在床沿坐下,勉强微笑道:“婉娘,别怕!” 桑婉呆呆的望着他,忽然又流泪道:“我,我出不去了!凤举,真的是我杀了她,她,她真的死在我的手里……” “婉娘!”时凤举轻轻掩住她的嘴,柔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我说说。婉娘,刚才那句话,再也不许提起,知道吗?” “你不怪我?”桑婉有些迷惑望着他。 时凤举苦笑叹道:“婉娘,你是什么人难道我还会不清楚吗?你怎么会杀她呢?”况且,今日是观音娘娘诞辰,桑婉是去庙里进香,为自己和腹中孩儿祈福,即便退一万步说她有这个想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今天动手。这一点,时凤举心知肚明。反倒是顾芳姿—— “凤举!谢谢你,谢谢你信我!”桑婉忍不住又呜呜咽咽的流下泪来,心中酸酸涩涩。 “别哭了!”时凤举为她拭去泪水,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吻,拥着她柔声道:“你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桑婉鼻音浓浓的“嗯”了一声,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向时凤举说了一遍。 “我没有想到她会那么疯狂,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她的命!可是,可是——可是她到底是死在我的手里!凤举,我,我——” “婉娘你没有错,”时凤举听毕亦唏嘘叹气不已,“这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不是婉娘你的错,婉娘,别把这事儿往自己身上扯,知道了吗?还有,这事儿别说了,跟谁都不要说。你要记住,是她自己误杀了自己,不是你杀了她。婉娘,知道吗?” 329第329章入狱与突变 他心里恼恨懊悔不已,对于顾芳姿的死,他没有半点同情和怜惜,那个女人竟如此疯狂,这才是令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这个女人,真是丧心病狂、阴魂不散,他应该将她圈禁,而不是赶出府那么简单! 时凤举一双眸子灼灼的盯着桑婉,透着满满的紧张。 若她真这么承认了,事情便更加麻烦了。只有她一口咬定是顾芳姿自己谋害人命不成反倒误杀了自己,这事儿才有可能大事化小。 “婉娘,记住我的话!知道吗?”时凤举又紧加了一句。 桑婉愣愣的,却是下意识的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婉娘!”时凤举见她这样就急了,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在她耳畔低沉着嗓音郑重说道:“婉娘,你要记清楚了!顾芳姿不是你杀的,是她自己不小心行凶未遂知道吗?婉娘,想想我,想想咱们的孩子!” “知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桑婉一凛,连连答应。是啊,她不能就这么离开他,不能就这么失去孩子!她还有很多的日子没有过,还有很多路没有走,不能白白的丧命在这上头! 这事儿本来,本来就是顾芳姿自己咎由自取…… “你知道就好!”时凤举见她终于听进心里去了暗暗一松,又轻声柔语安慰了她几句,便微笑道:“你饿了吧?我带了吃食,我陪你用一点。” 桑婉摇摇头,“我吃不下……” “婉娘,你不吃孩子也要吃啊,听话!”时凤举温言道:“明日还要过堂呢,你可得打起精神。” 桑婉望望他,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时凤举便将食盒提了过来揭开,一一将里边的菜肴端了出来。提盒中的菜肴都用热水温着,此时拿出来仍然冒着腾腾的热气。 八宝豆腐、炒鳝丝、清炒虾仁、脆笋火腿小咸菜、乌鸡汤并两样色香味俱浓的江南精致下饭小菜,皆是桑婉素日所喜的。 可此时面对这一桌子菜桑婉却提不起半点儿品尝的精神,在时凤举殷殷劝说下勉强用了小半碗汤和几口饭菜,便觉胸口堵得慌,再也吃不下去了。 “用不下那便算了吧!”时凤举眼中一黯,知道她今日受了那一场惊吓刺激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便柔声道:“明日一早我再给你送吃的——” “你要走了吗?”桑婉身子一颤差点跳起来,突然抬眸紧张的盯着时凤举,眸中满是恐惧。 这大半日来,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去想,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监狱里的。只有见了他,她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两分。可是,她突然间才意识到,她如今是犯人,是要在这监狱里呆着的,他又怎能一直陪着她…… 时凤举心中也十分不是滋味,如果可以,他宁愿留下来陪她,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别说律法不许,他还有许多事情要打点、要安排,更不能再耽搁下去。 “婉娘,”时凤举紧紧握着她的手说道:“你别怕,这儿很安全,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同狱卒说,管家就在衙门附近的客栈中住着,狱卒会立刻去通知他的。婉娘,我得先回去替你安排好明天的过堂,婉娘,过了明天,咱们就能回去了,嗯?” “真的吗?”桑婉被他后一句话说动,神情微松。 “当然!难道我还会骗你吗!”时凤举笑笑。 桑婉点点头,轻轻放开了他,“凤举,我等着你……” “嗯,我也等着你!”时凤举笑笑,在她冰凉的脸颊上、唇上轻轻亲了亲,起身离开。 桑婉怔怔的看着他去了,转过身来,心中又是一片冰凉。 时府中,此时同样气氛沉闷而紧张。 若说大奶奶杀人,那是谁都不会相信的!更何况是去进香祈福的时候在观音庙后山杀表小姐。可表小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大奶奶又怎么会过去?众人心中仍是猜疑不定。 王氏早已哭得没了精神,躺在暖阁榻上,脸色憔悴得不像样,一遍遍的同姜嬷嬷哭诉懊悔。她纵然再糊涂,也知此事定是顾芳姿主动挑起。她的不甘、不忿她亲眼所言,她既能收买人害桑婉一次,自然也能害第二次!而她也知道观音诞辰这日自己必定会去观音庙进香,桑婉怀着身孕,自然也会随行祈福…… 她什么都知道,所以,她算计了这一切! 她的死,王氏来不及悲伤,却是陷入了深深的震惊和痛苦,肝肠寸断。这样的结局,这样的结局,难道就是她想要的吗?到了阴曹地府,不知她可会道一声后悔! 时凤举回府之后见了母亲,便回了书房,大管家早已等着禀报。时间不多,却足够时家安排许多事。 今日之事发生在后山,好在杏枝机警,第一时间内控制住了那带路的女尼和那两个跟随的媳妇子,随后便报了官。后山清幽无人,虽然有几许风声传了出去,消息却仍旧很好的得到了封锁,至少,众人只知道死了人,却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真相。 只要那女尼作伪证,加上时家钱财铺路,加上时三老爷和桑于飞的官身,洪知州也不傻,不会在这事儿上死揪着不放。好在顾芳姿也并无亲人在世,那两三房远房亲戚早就不来往了,隔得又远,又是破落户,只要案子一结,此事便再无翻盘的可能。顶多到时候顾家来了人,给一笔钱打发了便是。 饶是如此,事关至亲至爱,时凤举仍感到紧张。 对于顾芳姿,他已经没有任何言语用来形容了,心底那唯一的一点情分也断得彻彻底底!她是真的疯魔了! 她说她不甘、不服,她有何不甘不服的?本来就不属于她的东西,她偏要执着不懂放手! 这么如花似玉一个年轻女子,为何却如此固执歹毒,到头来害了自己命丧黄泉不说,还要连累旁人! 时凤举不忍心回宁园,听大管家禀报之后,细细琢磨并无纰漏,便点头屏退了他,在书房中胡乱闭眼过了一夜。 天刚刚亮他便起来,一开门,却是李嬷嬷带着红肿着两只眼睛的柳芽进来伺候。 看到柳芽咬着唇,楚楚可怜眼巴巴的望过来,时凤举心中一软,轻叹道:“放心吧,你主子不会有事的!” “嗯,嗯!”柳芽点点头,呜咽道:“大奶奶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人呢,定是那顾芳姿咎由自取,奴婢相信大少爷一定会救大奶奶回来的!” 柳芽心中恨死了顾芳姿,连表小姐也不叫了。 时凤举微微点头,又吩咐李嬷嬷:“奶娘去看看早饭准备好了没有?等会儿我给婉娘送过去!” 李嬷嬷忙道:“都准备好了!熬了燕窝粥、野鸡肉粥、包了虾仁、香菇白菜、蟹黄豆腐、鸡脯子肉蓉好几样馅的小笼包子,还炖了火腿筒骨汤,等会儿便能盛出装好。” 时凤举点头不语。 匆匆梳洗之后,便叫长欢提了食盒一同乘车去了衙门。 那潮湿阴暗的地牢环境那么糟糕,也不知这一晚桑婉是怎么过的,他可是一晚上都没睡好,迷迷糊糊睡过去又梦中惊醒,尽在想这事儿了。 “凤举,你来了!”桑婉果然也没有睡好,顶着两个浮肿的眼眶,见他来了忙迎上来,眼睛亮亮的。 “嗯,”时凤举心中微酸,看那狱卒打开牢房便走了进去。 “昨晚睡着了吗?脸色这么差!”他拉着她坐下,抚上她的脸。 “我没事!”虽没休息好,桑婉的心却是定了许多,眼神也清亮了许多,她握住时凤举的手说道:“今天就会过堂吗……” “放心!”时凤举微笑道:“朝廷律法有规定,女眷过堂可在后堂私审,不必上公堂,你放心。” 桑婉这才略略安心,轻轻点了点头。 “洗漱过了吗?吃点东西吧!”时凤举微微一笑。 桑婉笑道:“刚才有个婆子打了热水过来、拿了茶水过来,已经洗漱好了。” 时凤举嗯了一声,便将碗碟一一摆了出来。 怀着孕的女人腹中本就容易饥饿,加上昨天晚上她没有胃口吃东西,今日还真觉着饿了,用不着时凤举招呼自己连忙吃起来。时凤举看得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一个劲的让她慢着点。 此时不宜久留,用过早饭时凤举又安慰了她一阵,便匆匆离去。两人的心情都是一样的紧张,紧张的等待着洪知州提审。 却不料,一个时辰过去,又一个时辰过去,衙门里半点儿动静也无,长欢已经来来回回打听了好几趟了。 衙门附近的客栈中,时凤举不安的走来走去,将长欢训了一顿不用心办事云云,吩咐大管家亲自去一趟打听清楚。 长欢委屈不已不敢做声,大管家连忙领命去了。 不一会他满头大汗的跑回来,向时凤举苦着脸急道:“大少爷,长欢说的没错,也不知怎么了,还没开始提审呢!老奴好不容易唤了师爷出来打听,师爷支支吾吾的也不肯说实话,只说这事儿不急,让老奴回来耐心等待!大少爷,您说着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呀!昨儿不是还说的好好的吗?怎么说变就变了!” 330第330章又见赵琦 “果真如此?”时凤举心头亦是一紧,一种不安的感觉渐渐从心底弥漫开来,向着全身渗透。 “是!”大管家点点头。 师爷是拿了不少好处的,可是连他都不敢说明白话,可见事情真的是有了大变化!难道是顾家那边来人了?时凤举随即摇摇头,昨天才发生的事,消息又瞒得这么紧,顾家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更不可能这时候就来了!况且就算来了,也不可能令洪知州改变主意! 可是除了顾家,还能有什么变故? 时凤举长长舒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在这儿等着,大管家,你继续去衙门口打听着,一有消息立刻来报!长欢,叫人给大奶奶带个口信,让她耐心等待,稍安勿躁——带口信即可,别进去,知道么?” 既然事情已经有了变化,连师爷都不敢轻易言说的变化,时凤举觉得还是谨慎点的好,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不能轻举妄动叫人抓住了把柄。可若不告诉桑婉一声,他又怕她担心! 正如他所料,桑婉紧张不安的等待着过堂,谁知等来等去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她忍不住有点儿不安起来。原本心中暗暗盼着这一刻晚点到来,此刻却巴不得早早有个了结! 可她越盼,却越是盼不来。不由心急如焚,坐立不安,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起来。 好在长欢捎来的消息很快便递了进来,桑婉虽然仍是惊疑不定,却没了先前的惊慌,静静的等候着。 很快过了中午,很快又到了夜幕降临时分,大管家来回跑了几趟,急得一张脸都要变了形,衙门中,依然是半点动静也无。 “大少爷,这真是邪了门了!究竟怎么回事!”大管家狼狈不堪。 时凤举心中同样乱如麻,想了想便道:“咱们先回去吧!速速备下一份厚礼,晚上我再上知州大人那儿拜访拜访。” 虽是如此吩咐,时凤举心中却甚是忐忑,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知州大人,也许不会见他…… 这日,相比外边的平静,大牢中的桑婉见到了一个久违而熟悉的人,赵琦。 当赵琦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桑婉惊得脸色瞬间失了血色,怔怔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赵琦也定定的看着她,眸光一如既往的温柔,淡色的衣衫穿在身上,衬得修长的身形脱俗而清雅。 “婉娘,你怎么变得这么狼狈,怎么会在这儿?有没有受苦?”赵琦淡淡一笑收回目光,温柔的问道。 桑婉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仍旧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赵琦微微的露出几分失望,“婉娘,你不认识我了吗?” 桑婉暗暗缓下呼吸,福了福身轻轻道:“小侯爷……”桑婉心乱如麻,赵琦意外的出现令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个男人对自己那种近乎偏执的狂热情感令她招架不住,她也从来没想过回应他的感情,她有自己深爱的夫君。 原本以为,随着那日与时凤举离开京城,那一番经历就是个梦,从此梦里梦外,再无瓜葛、再无牵连。这辈子,她都绝不会再踏入京城一步,那么自然也不会再与赵琦碰面,不会再记起京城一切的过往。 没有想到,赵琦他居然来了! “婉娘对我还是那么生疏,”赵琦微微苦笑,柔声道:“婉娘,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多辛苦,总算天可怜见,我最终还是找到了你……” “小侯爷,”桑婉声音有些发涩,“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早有夫君,我——” “婉娘!”赵琦似是十分不愿意听她说这种话,有些不耐的打断她道:“你是从我府上走出来的,我只知道你是婉娘,自然该跟我回去。别的,我一概不知!” “不!”桑婉惊道:“不可能的!我有夫君,我,心仪他,小侯爷,我先前不该隐瞒,只是——” “是了,”赵琦眸光有些发冷,淡淡说道:“既然先前隐瞒着,那就索性一瞒到底吧,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婉娘,我只要你跟我回去!” 自她走后,他没有一天过得安稳,每一天都是煎熬,她凭空出现,令他多年死水般的日子又重新活了过来,他只知道看见她便觉得心中愉悦、踏实、安稳,他已分不清自己看到的究竟是绯儿还是婉娘,但他知道他不能没有她!她离开之后,他几乎要发疯!好不容易费尽周折打听到她的下落,他立刻便赶来了,没想到恰好碰上了这样的事,这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桑婉咬咬唇,“当初我不说,是本能的觉得有点害怕赵夫人,她那样看我的目光令我觉得不安,所以才一时隐瞒了身份。到的后来,却是更不便开口了。小侯爷,我不该瞒着你,此事是我的错,请小侯爷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吧!” 赵琦摇摇头,“迟了婉娘,你的生路只有跟在我身边!” 桑婉略一迟疑,索性便道:“我如今已有身孕,是就要做娘的人了,我不能跟你走的!小侯爷肯高抬贵手,我们夫妇感激不尽!” “用不着!”赵琦盯着她尚不显怀的小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嫉妒不平之意,冷声道:“婉娘,我不在乎,真的!有什么关系呢?等你生下孩子,我会视如己出,待如亲生,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小侯爷!”桑婉又羞又恼不由涨红了脸。本来她怀孕的时机便十分尴尬,府中那股流言虽被时凤举强行按压下去,可这巧合的尴尬却是事实,哪里禁得住赵琦还来说这么一番话! “婉娘,我拦住了我娘没让她来,她的脾气想必你也了解一二的,”赵琦淡淡说道:“时家纵然家大业大拥有泼天的财富,可是我娘若想做什么,呵呵!” 桑婉身子一僵,脸色“唰”的又白了。 “你别怕,”赵琦见状又柔声道:“只要你留在我身边,那便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你好好休息,等着我来接你。” 赵琦说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他下意识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这果然是个极好的契机,婉娘借机死遁,从此世上便再也没有时家大奶奶,只有他的婉娘!至于此事会不会对时家造成什么负面影响、至于时凤举会怎么样,与他何干? 监牢中,桑婉脚一软,差点儿跌倒在地。 入夜,一辆马车轻轻在州府衙门后衙停下,时凤举从车上下来,大管家上前敲门。 时凤举虽举手投足皆无异样,心中早已沸滚如水灼灼不安。 洪知州正小心翼翼的陪着赵琦说话,闻听时凤举登门求见便蹙了蹙眉,正欲屏退,见赵琦淡淡的目光漫不经心的瞟过来,洪知州心中一凛,心道小侯爷一来便命此案暂停审判可见对此案甚是关心,时大少爷来访之事还是告诉他一声为好,便忙陪笑恭声说了。 赵琦正等着呢,即便时凤举不来找他,明日他也会约见他,闻言便笑道:“既然来了,就请人家进来吧!” 洪知州略显诧异,却不敢多问,忙陪笑答应了。 时凤举听见知州大人有请,并没有随意找个理由将自己拒之门外,心中略定,与大管家提步徐徐进去。 在花厅拜见知州大人,看到一袭月白竹叶暗纹衣袍的赵琦,见那赵琦正嘴角噙笑目光淡淡的看向自己,时凤举不觉一怔。 洪知州当着赵琦的面哪里敢摆谱,朝时凤举点点头抬手示意免礼,便向他介绍道:“这位是京里来的武威侯府小侯爷,小侯爷,这就是时家的大少爷了。” 时凤举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惊得背后一身冷汗脸上变色,今日洪知州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他终于恍然明白了。 他没想到,赵琦竟然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婉娘的身份,竟在这个时候追来了青州。 可想想也是,赵夫人是在河里救下的婉娘,时家寻找失踪的大奶奶动静闹得那么大,甚至报了案请了衙门的公差出动,要打听起来根本不难!时凤举暗叹,到底是自己大意了!赵琦竟然追到了此地,今日又横加干涉此案审理,其心不问可知。 与此同时,赵琦也在饶有兴味的打量着时凤举,见他穿着一领湖绿宁绸绣暗纹的圆领长袍,脚蹬粉底皂靴,腰间系一块打着络子的羊脂美玉,玉簪束发,五官俊朗,气度沉稳,眸光炯然,虽一介商人,却无半分商人的铜臭市侩气息,反倒给人一种儒雅大气之感。 越是这样,赵琦越是看他不顺眼,想到此人如此大胆将婉娘从自己身边偷走,想到婉娘与他竟是夫妻不知享了多少鱼水之欢,想到婉娘腹中如今还怀着他的骨肉,赵琦的脸色就更不好看,目光渐渐转冷,冷冰冰的盯着时凤举。 时凤举心里也不忿他:一个偏执狂,不过仗着祖辈功勋仗势欺人而已,又有何真本事?婉娘是自己的妻子,说什么也不会让他欺辱了去。 331第331章要他让给他 可心中再不平、不忿,人家是侯爷,他只是一介平民,民见官却不得不遵循规矩行礼,时凤举只得跪下垂首道:“草民时凤举见过小侯爷。” 赵琦鼻孔里冷冷的哼了一声,淡淡笑道:“原来你就是时家的大少爷?呵呵,今日一见,真是幸会!” “小侯爷客气,草民实不敢当!”时凤举平平回道。 赵琦哈哈大笑起来,挑眉道:“不敢当?时大少爷太谦虚了,你可不是胆小的人呐,这有什么不敢当的!起来吧!小爷我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随意折辱人之辈!” “谢小侯爷!”时凤举轻轻站起。 赵琦却又冷下脸哼道:“你也不必谢我,只怕在心里不知怎么骂我呢!” “小侯爷说笑了!草民和小侯爷无冤无仇,井水不犯河水,又怎么会在心里骂小侯爷呢!” “是吗?那最好不过了!” 洪知州听他二人你来我往,一句句话下来看似客气,看似平淡无奇,却又分明隐含着他所不懂的另一层意思。洪知州不由暗暗流汗,心道时大少爷跟这武威侯府的小侯爷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看样子不像是朋友,却又不像是敌人…… “洪大人,小爷想借个地方同时大少爷说几句话,你看——“ 洪知州在旁胡思乱想,早巴不得有个理由脱身,闻言正中下怀,忙陪笑道:“您两位聊便是,下官告退,下官告退。” 洪知州拱手施礼陪笑,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花厅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两个男人也撕去了客套的面孔,神色各自变得有点冷凝,气氛徒然一紧。 “这事儿真是巧了!”赵琦淡淡道:“杀人偿命,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时大少爷,你说呢?” 时凤举两边脸颊上的肌肉狠狠抽动,“我不懂小侯爷什么意思。” 赵琦嗤笑道:“你不懂吗?你不懂我解释给你听!婉娘这件案子,可不好办呀!” 时凤举大怒,冷声道:“你想怎么样?” 赵琦盯着他缓缓道:“不想怎么样,我要婉娘。我要她跟我走,如果她不能跟我走,我也不会让你得逞!” 桑婉这件案子,如果赵琦定要插手的话,只要那尼姑一反口,桑婉就是个杀人的死罪,就算是错手,那也是杀人。即使时家舍得财富,误伤人命不必偿命,却仍旧要受重刑,桑婉她还怀着孩子,岂能受得住苦?赵琦这是在以桑婉的性命相逼! 而且,如果今日已经顺利结案,顾芳姿伤人不成反倒咎由自取的说法便更容易为众人所接受,桑婉在衙门里待的时间越长,越会引起各种风言风语,对她越不利,他不能让她今后都活在众人的重重疑影和有色眼光之中,那对她太不公平!这件案子,明天必须得结!绝不能再拖下去! “她是我的妻子,如今腹中还怀着我的孩子。”时凤举缓缓说道:“小侯爷为何不能成人之美呢?” 赵琦嗤笑道:“这话也是我想对时大少爷说的!我会娶婉娘为妻,也会待她腹中孩子如己出,更会好好待她,如此,你还有什么可说吗?呵呵,也说不准呢,没准婉娘腹中的孩子本就是我的——” “住口!”时凤举气得青筋暴涨,胸膛一起一伏恼恨至极,“婉娘她是我的妻子,她不可能会背叛我!” 赵琦冷哼道:“婉娘在我府上那么多时日,我待她怎样她岂能不知?若非你出现以至于她不得不随你离开,我们不知有多恩爱!” 时凤举一张脸色绷得铁青,亦冷冷道:“你不用在我面前挑拨离间,婉娘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赵琦没有同他在这个问题上做多纠缠,冷冷道:“婉娘在我身边时,谁敢不敬着她、护着她,她要什么我都能给她,更不会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不会让她受伤!可你呢?她才回到你身边多久,就沾上了人命官司!从前,呵呵,你娘和你那表妹对她也不怎么样吧?只怕婉娘背地里不知落了多少泪,伤过多少心!哼,你那表妹,叫什么来着?死得早是她的福气,否则,我定教她生不如死!时凤举,你害婉娘受了这么多委屈,为何还要霸着她?” 时凤举心中愧疚心痛不已,咬牙道:“以后不会了,我答应过婉娘,这辈子就只要她一个,以后只和她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我能给她她想要的一切。” “你不嫌太晚了吗?”赵琦不屑道:“你现在说的好听,可婉娘如果一直生不出儿子光生女儿呢?呵呵,我是一点也不在乎的,你也不在乎吗?就算你不在乎,你娘会不在乎吗?到时候,你左右为难,婉娘何尝不左右为难?没准还要被你娘逼着为你纳妾吧!婉娘那性子,岂能受得了这般委屈!” “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时凤举眸光一敛冷声道:“同样的事情我不可能允许发生两次!有这一次已经够了,今后我和婉娘的事,谁也别想插手。” 赵琦嗤之以鼻,“这些话你没有必要告诉我,我也懒得听!我刚才说那些话只是为婉娘不平,你害她吃了这么多苦凭什么还要霸占她?你如果真的对她愧疚、如果真对她好,那就把她交给我!时凤举,看来这趟青州我来的很及时!婉娘是清白还是杀人犯,就在你一念之间!” “你卑鄙!”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赵琦一脸坦然毫无愧色。他就是卑鄙怎么了?他绝不会放过婉娘,为了她,就算再卑鄙的事他也做得出来! 虽然他对赵夫人怨恨在心,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她的亲生儿子,自己继承了她的许多性格,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就是其中之一! 卑鄙?那又如何! 反正他从来也没想过当官,也不想扬名,名声什么的要来何用? “时间不多,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希望明日一早给我确切的消息。你应该很清楚,这事儿拖下去,对婉娘没有好处!时凤举,你从前伤她还不够,如今还要害她吗!” “你!”时凤举气得咬牙,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赵琦根本不把他的横眉冷眼放在心上,抢了人家的妻子,人家恨他也属正常,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只要婉娘能够回到他的身边,他真的不在乎。而且他相信,这个男人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 就冲着他千里迢迢追上京城,明知自己的身份还敢胆大包天将婉娘偷偷带走,可见他对婉娘确有几分真心,那么,他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婉娘受苦,更不会看着她去死。 “哼!时大少爷,小爷我懒得跟你啰嗦了,请回吧!明天早上,我等你的消息。”赵琦扬眉叫了声“送客”,再也没看时凤举一眼便抬脚走了出去。 时凤举心乱如麻,走出了知州衙门。 “大少爷,如何!”大管家、长欢忙围上来问道。 时凤举神色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心中却纠结痛苦无比,淡淡道:“回府吧!” 大管家和长欢相视一眼,心同时一沉。 看样子,大少爷与洪大人谈得并不怎么愉快。 书房的灯亮了一夜,时凤举一夜未眠,脑子里闪过无数昔日的片段,耳畔却不时萦绕着今晚赵琦那番话。 赵琦似乎比顾芳姿还要疯狂,时凤举明白一个疯子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他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婉娘受苦?可是,将婉娘双手送给赵琦,他又如何舍得? 同样一夜未眠的还有赵琦和桑婉,各自亦有各自的心情。 无论各人怀着怎样的心思,天还是如常的亮了,时凤举看着室内一点一点的亮起来,心也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他站起身,心猛地揪痛成一团。 他没法眼睁睁的看着妻子去死,但赵琦那样疯狂的人他可以。 时凤举长长舒了口气,没有叫人,一个人骑马来到了知州衙门后门处。 似乎早已得到吩咐,门子看见他来了躬身施礼,不必通报便将他引了进去,时凤举的手下意识一紧。 花厅中,赵琦早在等着他,见他来了并无意外,朝他点头微微一笑。 时凤举对他却没有什么好脸色,除了愤恨还是愤恨。 “我想再见婉娘一面,这案子今日必须了结,还婉娘一个清白,拖下去,对她清名有损。”时凤举道。 赵琦却是混不介意,淡淡说道:“反正婉娘是要随我进京的,青州这里清名不清名,对她并无影响。” 时凤举怒道:“可婉娘还有兄嫂在这儿,让她背着恶名,你怎么忍心?” 赵琦一怔,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只这样,你不会反悔?别到时候婉娘无事了,你又不肯让她跟我走。我虽有的是手段,终究嫌麻烦!” 时凤举冷声道:“我跟她和离,但这消息还不能这么快公开,毕竟,这事儿才刚刚发生,若立刻就传出我们和离的消息对她名声同样有碍。你带她走,我对外只说她去庄子上养胎!” 时凤举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这番话,脸颊狠狠的抽搐了两下。(晚上还有一更哦) “还是你想的周到!那就这样!”赵琦愉悦一笑,“此处有纸笔,不如和离书就在这儿写了吧!顺便就在官府备案,呢便齐全了!” 332第332章离别 “我要先见婉娘。”时凤举冷冷道:“见不到婉娘,我不会写。” “见与不见又有何用,多此一举1赵琦眉头皱了起来,见时凤举冷着脸不答话,他也不想再节外生枝,便点头笑道:“也罢,那么我陪你一块儿去!时大少爷,不该说的话你可别乱说,婉娘还怀着身孕呢1 时凤举听了这话心中更痛,冷冷哼了一声。 赵琦见状,越发哈哈大笑起来。他心情极好,等不得立刻便拉着时凤举往监狱方向过去。 两人进了女牢,赵琦避身侯在一侧,看着时凤举上前。有他在旁边监视着,他相信时凤举不会敢耍什么花样。 今日案子一结,他便可带着婉娘远走高飞,从此逍遥度日!只要一想到这个,赵琦的心便痴了起来。 他相信自己的深情一定能打动婉娘,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哪一点比时凤举差?时凤举能给她的他都能给,时凤举不能给她的他也能给!只要有机会耳鬓厮磨,他相信她定会看到他的好。 “凤举!凤举1桑婉看到时凤举一颗心终于略略安定,猛的扑了过去把头埋在他胸前紧紧抱着他:“凤举,你可算来了1 “婉娘1时凤举见她对自己如此依恋,真个心痛如绞,双手机械的抱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凤举,我昨晚一夜没睡好,我好害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凤举,你终于来了1桑婉在他怀中喃喃低语,说不出的惹人疼惜。 这番话听在时凤举耳中,却无疑割肉剜心,他强忍着心中翻腾的情绪,僵硬的拍了拍她的背后,柔声说道:“婉娘别怕,今天你就能离开这儿了,别怕1 “真的?”桑婉大喜,不禁欢呼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凤举,往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我不能没有你的1 “婉娘……”时凤举的声音有些沙哑,嘴里又苦又涩,勉强笑道:“是,往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婉娘,你多想想咱们的孩子,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嗯1桑婉完全沉浸在欢喜愉悦中,点点头展颜笑道:“我们的孩子很乖,这两天也很乖,一点也没有闹腾我这个娘呢1 时凤举看到她笑得如此温柔得甜蜜,不觉也微微的笑了起来,“那就好1 “好了婉娘,等会儿大人就该提你过堂了,我不能在这儿留得太久。婉娘,你耐心些,别忘记我交代你的话。”时凤举柔声说道,轻轻抚过她的脸庞,恋恋不舍。 “嗯,我都记着呢1桑婉恋恋不舍,却是微笑道:“那你快去吧!别忘了等会儿在门口接我,咱们一块儿回家。” “好1时凤举一笑点头,用力抱了抱她,随后轻轻放开,转身离去。 看到避在一旁的赵琦,时凤举目光蓦地转冷,赵琦听见桑婉对他十分温柔依恋,心里甚是发酸,只是见他果然没有胡说八道,多多少少冲淡了几分酸味,似笑非笑瞅了他一眼,率先出去。 和离书到手,赵琦检查之后直接命洪知州备了案,便小心的收入袖中,等候洪知州判决。 当日在后山的几个人,包括那女尼和杏枝、两名媳妇子全部都被收押了,并非只有桑婉一个,因此这案子在外人看来,并不能将事情扣在桑婉的头上。 有了赵琦的干预,这案子审理起来就更加简单了,洪知州只简单的走了一下程序,命众人画押,之后便将人都放了。那女尼少不得被警告恐吓了一通,唬得脸色发白,除了没口子的答应哪里敢说半个字。时凤举仍不甚放心,命人私下同那女尼说了,给她一笔银钱,叫人送她离开青州的观音庙到别处去,理由都是现成的,只说沾染了这等事心中到底不安,无心再在此地呆下去。有时家暗中活动,料想主持师太也无法阻拦。至于本家的三个下人都是桑婉用惯的心腹,且无不知顾芳姿何等之人,其中曲折自知,倒无需担心。 上了马车,桑婉见时凤举没有跟来有些疑惑,大管家陪笑说大少爷同知州大人还有话说,请大奶奶先回云云。桑婉正在欢喜兴奋的兴头上,也顾不上多想,闻言一笑,便安安静静坐在车中,放下了车帘。 车中放置着一个紫铜香炉,淡淡的甜香味十分好闻,桑婉渐渐感觉有点儿困,眼皮沉重,不觉便昏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桑婉惊愕的发现处身船上,不由大惊。再看到赵琦时,脸色一下白无血色。 “我怎么在这儿?凤举呢?他在哪里1桑婉的声音尖利得有点发飘,怔怔的看着赵琦,满是警惕和防备。 “婉娘1亲耳听见、亲眼偷看过她对时凤举的神情态度,如今两下对比,赵琦的心里突然有些难受,苦笑道:“你就这么不愿看见我吗?” “凤举呢?凤举他在哪儿?我要见凤举,我要回家见我夫君1桑婉猛的下床,警惕后退。 赵琦心里酸酸涩涩,索性直说道:“他不会来了!婉娘,他已经跟你和离了,他把你交给了我,咱们这就进京。婉娘,我对你怎样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跟我走,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疼你、宠你,再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你腹中的孩子就是我的亲生孩儿1 “不1桑婉眼底划过痛苦,见他朝自己走来连忙后退喝道:“你别过来,别过来!凤举他不会不要我的,我也不会跟你走1 两世为人,她都逃不开做他妻子的命运,重生她一刻,她的心里是充满着绝望和灰暗的。可既然有机会重新来过一次,她又如何甘心依旧顺从命运的摆布、将前世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再来一遍?幸好,她的如履薄冰、步步为营虽一步步走得艰辛,却始终替自己重新打开了一片天地、获得了新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才发现他其实并没有她记忆中那么冷酷无情、是非不分,她被顾芳姿戏耍哄骗得厉害,他又何尝不是蒙在鼓里?当他眼中心里有了她时,她怀疑过、犹豫过、也抗拒过,可终究抵不过他一腔深情。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无论以什么方式,顾芳姿已经得到了她该得到的惩罚,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横埂在她和他之间。 她以为,他们从此可以快快活活的生活在一起,不想,赵琦,偏偏又出现了! 桑婉痛苦无比:难道她和他的缘分,注定这么短吗? “我没有骗你,”赵琦的声音温煦如春风,却字字如刀割在她的心上,只见他从袖中抽出一纸:“这是他亲笔写下的和离书,他的字迹,你想必认识吧?” 桑婉警惕后退,没有去接那和离书,固执的道:“就算和离书是真的又如何?那****在监牢里说的话我还记得,你逼迫他,他自然没法同你抗拒。” 赵琦冷笑道:“不错,我是逼迫他!我跟他说,如果他不肯把你让给我,那么我就让他时家的生意从此做不下去!呵呵,其实他对你也挺好的,足足纠结了一夜才下定决心写了和离书!婉娘,你可明白了?” 桑婉脸色更白,摇头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他不会这么对我,他不会的。” 赵琦却毫不留情道:“为什么不会?难道你还能比得上时家的生意重要吗?如果时家毁在他的手中,他有何面目面对全家上下?死后又有何面目面对时家的列祖列宗!他的选择,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1 桑婉不欲,泪水盈眶,簌簌而下。 赵琦见了心疼无比,柔声道:“婉娘,可我不一样,我没有家族,也不需要什么狗屁名声,我只要你,我能护得住你。婉娘,好好的跟了我吧,我不介意你曾为人妻,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婉娘……” 桑婉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眸中饱含深情的男人,心中又恨又心酸。不可能的,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凤举,此生绝无可能再委身他人! “你说的很对,就算凤举如此选择那也是人之常情,我一点也不怨他!如果,他坚持要我,最后闹得时家家破人亡从此败落,我心里又如何能安?我不怪他1桑婉轻轻摇头,“我只恨你,若不是你逼迫,他怎会如此。凤举他待我如何,我心知肚明,又岂是你这几句话便能动摇的……” “你1赵琦叫她一席话气得七窍生烟,可偏偏却毫无办法。她再怎么气他,他也舍不得用对付时凤举的办法来对付她,他舍不得! “小侯爷,”桑婉跪了下去,哀哀恳求道:“放我回去吧,求求你,放我回去,我和凤举此生都会感激你的1 “你休想1赵琦只觉胸口闷得发涨发痛,他好不容易才将她从时凤举手中带出来,怎么可能会放她回去? 自己把话都说到这一份上了,她竟还心心念念着时凤举!赵琦又恼又妒,涩然说道:“他都已经放弃你了,在他的心中你比不上他的家族、比不上他时家的产业,为什么你还要这样?他究竟有什么好,而我,在你心里究竟有多不堪!婉娘,你好狠的心,竟连一点儿机会也不肯给我1 (推荐依依的新书《农门锦绣》,不一样的农家女和她的传奇故事!每天双更,坑品良好!欢迎跳坑哦!) 333第333章 自己把话都说到这一份上了,她竟还心心念念着时凤举!赵琦又恼又妒,涩然说道:“他都已经放弃你了,在他的心中你比不上他的家族、比不上他时家的产业,为什么你还要这样?他究竟有什么好,而我,在你心里究竟有多不堪!婉娘,你好狠的心,竟连一点儿机会也不肯给我1 桑婉只是流泪,哭泣道:“小侯爷,他是我的夫君,他说过会好好待我一辈子。” “呵呵1赵琦讥诮道:“你信吗?他若真会好好待你一辈子,你先前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1 “那是从前。”桑婉流泪固执道:“那是从前。如今我和他都明白了彼此的心,从前已经过去,如果不是您插手,我们就能好好的过一辈子了1 “没有我也会有别的,”赵琦心酸得直抽痛,冷冷说道:“他心智不坚,就算没有我,你以为不会有别的吗?呵呵,你以为一个人真的那么轻易能改得了脾性?从前他会说迫于无奈让你受苦,今后同样会迫于无奈令你受别的苦1 “不会1桑婉坚定的摇摇头,“不会的!他说过,如果此生无我,再不会娶妻,再不会要任何一个女子。” “你信?”赵琦怒极讥诮道:“时家大夫人肯吗?” “凤举不会骗我1 “好!好1赵琦叫她气得没法,直觉浑身血液直冲脑门,冲得他又妒又恨、又气又恼,明明气得要冒火,却感觉一颗心仿佛浸在彻骨寒天的冰水中,冰得几乎没有了知觉。 “你还是什么都别想了1赵琦死心了,没有再劝她,眸中一片冷寂,“婉娘,我不会放手的!婉娘,你还是什么都别想了!和离书在手,京城武威侯府就是你的家,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你可能走得掉的1 桑婉身子一僵,抬起朦胧泪眼,怔怔的望着他。 赵琦从未见过她如此凄凉无助、哀哀欲绝的狼狈凄惨模样,越心疼却越是恼恨,涩然道:“婉娘,你死心吧!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对你才是真心的1 桑婉没有做声,却是猛的从袖中拿出什么往嘴里送,一仰头便吞咽了下去。 “你干什么1赵琦大惊,忙抢上前欲阻止却哪里还来得及! 桑婉凄然一笑,嘴角流出一抹鲜血,身子晃了晃,向后软倒。 “婉娘!婉娘1赵琦抱着她颤声道:“婉娘你干什么,你吃了什么1 桑婉勉强睁开眼睛,轻轻说道:“我以为,这案子我必死无疑,这药,是重金请牢头悄悄给我弄的。我是时家的大奶奶,要死也不能死在别人手里……我以为,用不着了,没想到……”她喉间含糊的响动几声,眼眸轻轻闭合,身子彻底的软了下去。 “不!不1赵琦肝胆俱裂、魂飞魄散:“不会的,不会的!婉娘你不能死,我不会让你死,来人,快来人……” 幸好,赵夫人心疼他,生怕他水土不服或者心情不佳闹出什么病痛俩,别的尚可由着他的心意,只这她亲自挑选的随行大夫却是无论如何都要他带着一块上路,各种珍稀常用的药材都备了不少。 俱大夫诊断,幸亏抢救及时,只需悉心调养几日便可无恙,赵琦这才放下心来。绯儿死在娘的手中,婉娘如果又被他亲手逼死,那么,他该怎么办?这种结果,他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如果真的是那样,他一定会发疯的。 看着桑婉沉睡中苍白的容颜,他心中说不出一种什么滋味。她就这么恨他吗?人家都已经不要她了,他说过能给她一切,她却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死亡也不肯选他! 在她眼中,他竟如此不堪么! 轻轻呻吟一声,桑婉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一旁的赵琦,她有些怔忪,随即想明白自己没有死成,眼中渐渐的黯下去。 赵琦心痛如绞,愤懑不堪,涩声说道:“婉娘,他已经不要你了,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傻?你这么做,值得吗?” 桑婉摇摇头轻声道:“凤举他不会不要我,就算他不要我也是有苦衷的,他,他如此待我,我不能辜负了他……” 赵琦冷笑道:“你未免太高看他了!苦衷?辜负?呵呵,他一时之言你也信吗?等这一阵子伤心过后,他照样娶妻生子,和和乐乐的过他的日子,而你呢?黄泉路上,凄凄凉凉,谁又会想到你1 “他不会,他不会的。”桑婉摇头,声音轻轻语气淡淡,却是说不出的肯定与自信。 赵琦一下子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瞅着她半响方冷笑道:“好!既然你不死心,咱们不妨打个赌,就以一年为期限,若他有了别的女人,你怎么说?” “他不会1桑婉摇头。 “你太自信了1赵琦冷笑。 桑婉却道:“如果他没有呢?你肯放我走?” 赵琦咬咬牙,点头道:“好,就以一年为限——” “一年太久,半年,可以吗?”桑婉望了他一眼,轻轻的抚了抚自己的小腹。一年,孩子都生下来了,她不愿意他不在身边。 赵琦见她如此迫不及待更加恼怒,冷着脸道:“好,半年就半年1半年么,哼,半年时间也足够他耍手段了!他就不信,时凤举不是个男人!美人在怀,他会坐怀不乱! “半年之内,如果他有了别的女人,哪怕只有一次,你都得死心。” 桑婉沉默片刻,轻轻说了个“好”字。 赵琦又道:“还有,这半年内,你得给我机会,我不会强迫你,可你不能拒我千里之外。时凤举,他不过先认识你罢了,我未必就不及他1等你发现了我的好,自然你便不会离去。 桑婉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眼眸。 赵琦心中总算多了两分柔和,柔声说道:“我当你默认了..” 赵琦没有带桑婉回武威侯府,而是转道去了苏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南山媚水柔之地比之北地更适宜谈情说爱,况且,婉娘内心并不喜欢赵夫人。 半年的时间很快过去,这半年之中,赵琦使尽了浑身解数温柔体贴相待,桑婉却始终回之以礼,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时凤举,只在夜深人静之时,常常倚窗望月,眸光痴痴的望着家的方向,她知道,他定在等着她。某次赵琦无意看见,心中的失落和黯然无以形容。 对时凤举那边,他也使尽了法子,阴谋阳谋层出不穷,可时凤举就是铁了心,自桑婉离开后再也不近女色。 赵琦终于,放弃了! 这一日,站在满池绽放的荷花池畔,赵琦久久的凝着这一抹着柳黄衣衫的女子,她的小腹已经高高的隆起,她的神情依旧恬淡温柔,可那眸子中的深情和专注,他知道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时凤举一直对外称,你当时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在庄子上静心养胎。如今快要瓜熟蒂落,你也该回府了。” 赵琦站在她身边,背着手淡淡说道,目光却直直的瞧着池中的荷花。花朵摇曳,荷叶轻拂,波浪般向远方涌去,令他感到有点眩晕。 “你,你肯放我走了1桑婉猛然转头看着他,又惊又喜,温润的眸子中骤然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灼灼生辉,如夜空里最璀璨的星子般夺人眼目。 “婉娘,原来你这么急着要离开我。”虽心知如此,赵琦仍有点酸溜溜的自嘲道。 桑婉一怔,垂下眼眸,轻轻说道:“小侯爷,那是婉娘的家,婉娘怎会忘记。” “我也没怪你1赵琦轻轻一笑,说道:“婉娘,如果先遇上你的是我,你会喜欢我吗?” 会吗?桑婉沉默片刻说道:“我不知道,因为这种事情没有发生,所以我不知道。” “罢了,我不为难你了1赵琦哈哈一笑,说道:“婉娘,无论如何这半年里我很快活,你陪了我这么久,我很感激。婉娘,如果哪天他对你不好、令你伤心了,你别忘了,我一直在等着你。无论何时,你都可以去找我。” “小侯爷……”桑婉心里亦有些酸涩,滋味陈杂。上天这是给她补偿吗?补偿前世所渴求而一直得不到的,只是这种补偿,却令她吃不消…… 赵琦看懂了她眸中的情绪,心中一松,微笑道:“婉娘,其实你并不讨厌我,对不对?” 桑婉点点头,“我从没讨厌过你。你,你很好。” 赵琦欣慰一笑,“婉娘,有你这句话便够了,有你这句话,我也值了。明天我就送你走吧1 “谢谢小侯爷。”桑婉顿时满心欢喜,恬淡的容颜亦泛着柔柔的光彩。 在他身边这半年来,他还是头一回看到她笑得如此迷人而生动,只一眼,便令他的心瞬间柔软下去。赵琦既失落又欢喜,这笑是独独给他的,至少这一刻,是独独给他的。 (推荐依依的新书《农门锦绣》,不一样的农家女和她的传奇故事!每天双更,坑品良好!欢迎跳坑哦!) 334第334章结局 在他身边这半年来,他还是头一回看到她笑得如此迷人而生动,只一眼,便令他的心瞬间柔软下去。赵琦既失落又欢喜,这笑是独独给他的,至少这一刻,是独独给他的。 “婉娘,我抱抱你,可以吗?”赵琦心中一热,柔声说道:“婉娘,我只想抱抱你,就抱抱而已。” 桑婉一怔,看着他干净的眼神和眼底的热切,想到从今之后再无瓜葛,想到他待自己终究以君子之道,便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赵琦大喜,微微有些颤抖,上前张开双臂,仿若稀世珍宝般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轻轻环着她的腰,抚着她的背后。 桑婉身子微僵,除了自己的夫君,她从来没有离哪个男人这么近过。 “婉娘1一声熟悉而久违的呼声从不远处传来,充满惊喜的语气瞬间变得有点僵硬。桑婉大吃一惊慌忙挣开赵琦,吃惊的瞪着一袭月白长衫、玉簪束发的时凤举,就站在不远处的小径上,惊愕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凤举!凤举1她的舌头一时有些打转,吃吃的叫着他,心里又羞又恼惶急得不得了。该死的赵琦,居然摆了她一道! “凤举1桑婉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大腹便便,提着裙子便朝时凤举奔过去。 “婉娘1时凤举和赵琦同时惊叫了起来。这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还跑这么快,不要命了吗! 时凤举忙几步奔上前,伸手稳稳将她扶住,蹙眉道:“你跑什么,小心脚下1 “凤举!凤举1桑婉紧紧的揪着他的袖子生怕他恼怒离开,忙不迭解释道:“不是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 “婉娘,”时凤举抬手轻轻掩住她的唇,柔声笑道:“婉娘,我信你,别说了,我怎会不信你呢1 这半年来,赵琦使的手段五花八门、数不尽数,时凤举又不傻,岂会轻易上他的当?他故意让自己看到这一幕,哼,居心何在!不过,想起刚才那一幕,他那双可恶的爪子搭在妻子身上,他便恨不得把他给剁了,对自己的妻子,当然不会责怪。 “凤举1桑婉大喜,扑在他怀中紧紧的揽着他的腰身:“凤举,你终于来了,终于来接我了1 “嗯,我来接你了,咱们回家。”时凤举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柔声道:“婉娘,我好想你。” “我也是。”桑婉面上微热,心跳顿时漏了两拍。 赵琦看得又恼又妒,咳了一下冷哼道:“婉娘出来好一会了,回屋去吧1 “这些日子打扰小侯爷了,时某这就带婉娘离开,小侯爷,告辞1时凤举轻轻放开妻子,朝赵琦拱手道。 “怎么?这么急着走?”赵琦似笑非笑道:“我还没跟我妹子告别呢,你急什么1 妹子?时凤举和桑婉俱是一怔。 赵琦脸上有些挂不住,咳了一下说道:“我已认了婉娘做义妹,时凤举,如果哪天你对她不好了,我会把她接走的,谁也别想拦我。” 义妹?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义妹了?桑婉见时凤举询问的目光望过来,自己也不明所以。她却不知,赵琦见他们这样实在是看不过去,想到从此与她再无瓜葛,心中咽不下这口气,不知怎么想的,这话便冲口而出了。 时凤举微微一笑,“小侯爷放心,我自会照顾好自己的妻子。不会叫小侯爷操心的1 赵琦亦笑,便道:“那便请吧!我还有几句话要交代我妹子呢1 时凤举无奈,只得与桑婉随他一同进屋。桑婉亦认下了这个义兄。 好在赵琦并非多么大方之人,看他二人在自己跟前成双成对也觉碍眼,留他们坐了一会儿,同桑婉说了几句私房话,听她亲口叫了自己几声“哥哥”,这才舒服些,便送他们离去了。 看着离去的马车,赵琦怅然若失,心中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踏实,他喃喃道:“她是我妹子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时不时去看看妹子,应该没有谁能阻拦吧……” 在苏州停留了两日,时凤举和桑婉便乘车赶回青州。二人重逢,自然说不出的甜蜜亲热,虽因桑婉怀着孕不能做进一步的交流,拥抱亲吻,情话绵绵是少不了的,只觉天上人间,再无此乐。 “凤举,我当时好怕!好怕他不会——”马车中,桑婉声音有些发颤。 “别说了,婉娘。”时凤举轻轻掩住了她的唇,柔声道:“都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虽然迟了半年,咱们终究团聚了。” “嗯1桑婉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时凤举从来就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妻子。那日监狱中同她道别,他虽没说什么,却塞给了她一张纸条和一粒药丸。 这粒药丸,还是当初桑婉被困武威侯府的时候周敛给他的,一共两粒,除了这一粒,还有一粒假死的药丸。当初的计划是让桑婉假死离开武威侯府,只是时凤举见了桑婉一面之后等不及,便趁着桑婉外出偷偷带着她远走高飞,这药丸便一直留在他手中。 当日在监狱里他把这一粒看似凶险本就不会致命的毒药丸给她,一来他随身带有大夫他早已查过,二来,他也在赌,赌赵琦对桑婉真有几分真心。如果他真心待她,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如果他真如此丧心病狂,少不得他再另寻法子,自己的妻子,他是定要夺回来的。 只没想到他赌对了一半,赵琦会提出半年之约。 时凤举想了又想,终于放弃了另寻方法的途径。半年就半年吧,半年之后,他们夫妻团聚,从此彻底摆脱这一段纠缠,也未尝不是好事。半年,不长不短,即便煎熬,他也耗得起。 “这件事以后都别再说了,嗯?”时凤举轻轻吻了吻妻子,这事儿只有他和她知道。 “嗯,我不会说的。”桑婉一笑,又问起府中的情况。 时凤举目光落在她小腹上,微笑道:“弟妹已经生了,是个女儿,呵呵,二叔二婶脸色不太好看,老二却高兴坏了,抱着女儿笑得合不拢嘴。还说什么给十个儿子也不换,把二婶气得够呛1 桑婉不禁咯咯笑起来,说道:“二少爷喜欢就好,弟妹也就放心了!往后再生便是,儿子,总会有的。”桑婉的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微微担忧道:“如果我生了个女儿,你——” “我当然也欢喜,咱们的孩子,都是我的宝贝。”时凤举忙握着她的手笑道。 桑婉展颜一笑,轻叹道:“这半年来辛苦你了!嬷嬷和柳芽她们可都好吧?” 时凤举想起赵琦那些手段,淡淡一笑并未跟桑婉提起,只说了李嬷嬷等人近况给她听。别人犹可,只柳芽那丫头,不知怎么的庄夫人知道了她和自己宝贝儿子庄维贤的事儿,气得真正是七窍生烟,竟带着人上门找茬,同自己的母亲王氏好好的吵了一架。 “别担心,柳芽没吃亏。如今她也惦记着你呢,哪里有心思去想别的1时凤举忙安慰她笑道。心道自己的娘知道府上一个丫鬟便将庄大公子给勾走了,不知多得意高兴,当然不会难为柳芽。 桑婉这才点头,叹道:“柳芽和庄公子,唉,回去再说吧1她当然希望她好,上一辈子她们便是亲如姐妹,这一辈子更是。她的选择,她会尊重,也必定会尽量护着她。 生怕动了胎气,马车徐徐而行,直到大半个月之后,时凤举和桑婉才回到府中。 先前桑婉离府这么久,府中众人虽然有前车之鉴在先识趣了不敢胡乱议论,心中或多或少难免嘀咕,直到这一刻看到大奶奶容光焕发与大少爷相携归来,心中那点儿猜忌自然尽皆打消。 随着桑婉归来,大少爷冷冷的脸色亦如冰雪初融,府中的气氛下意识的便松弛了下来。王氏如今听了姜嬷嬷的劝说,早已不管儿子媳妇的事儿,乐得逍遥自在享福,见了桑婉亦再无半点从前的嫌隙,看着她高高隆起的小腹,心中也自欢喜。 先前桑婉离府,对府中人容易搪塞,真正令时凤举头疼了好一阵的是桑弘和方氏,如今桑婉回来了,时凤举次日便命人去桑家报信。没几日,桑弘夫妇俩便赶来时府探望。 见自家妹妹果然好好儿的,神情气色都好,脸色红润,身子康健,两人才放了心。桑婉心中甚暖,同兄嫂殷殷细述别离之情。 桑家一切都好,唯有二房那边。桑平凉三个月前已经去世,李氏经此打击,家中没了顶梁柱,整个人也蔫了许多,说话的声气也小了。而桑艳新招的那上门女婿,渐渐的却露出狐狸尾巴来,性子柔弱的桑艳,叫他欺负了只有背地里垂泪的份儿。李氏起先还气愤不过,同女婿拌嘴,可如今的女婿俨然一家之主哪里怕她?虽不至于同她当面吵架,却是在别的方面故意使坏或者消极怠工,而桑艳也会变本加厉的受他的虐待,把个李氏气得要命。这样一来,李氏心疼女儿,反倒不敢将女婿怎样,母女两个忍气吞声过日子。 桑婉闻言不禁叹息,说道:“堂妹和二婶孤儿寡母也挺可怜的,二叔人都死了,从前的事儿——” “你当我真有那么狠心么1方氏瞪了她一眼说道:“那混账东西叫我好好的教训了一顿,如今总算消停了些!不说别的,呵呵,只要拿出二弟和姑爷来,他连吱都不敢吱一声1倒是那个李氏,仍旧是个不着调的,自以为又有了撑腰的人,把自家当成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跑过来诉苦,想让自己去帮她管一管。自己又不是她们家老妈子,寻常两口子过日子的事儿,外人好插手的吗?便将李氏冷淡了下来,如今她也不太敢乱开口了。 晚间桑婉同时凤举说起这事儿,时凤举劝了她几句,却因此触动起孟县的大姐和大姐夫来。没两日亲自过去了一趟,这一去不打紧,见到大姐被大姐夫和那个翠宝欺负得简直不成样,时凤举不由气得七窍生烟,冷着脸拉了大姐一旁说话,撂下话若不和离,往后休想再靠时家一分一毫。 时玉梅闻言便大哭起来,痛苦不堪。 原来,因为不能随心所欲的花费时家的银钱,任志贤心中便怪时玉梅令他丢了脸,对她大为不满,又有翠宝在旁添油加醋、挑拨是非,任志贤越发看时玉梅不顺眼,对她冷言冷语,动不动就是一顿喝骂,甚至动手,更是变着法子的折腾摆布翠珠,渐及时玉梅本人。时玉梅到底好面子,有些事情不好意思跟每月送银子的管事说,更不好回娘家吐苦水,只得这么忍着。直到这日被时凤举亲眼看见。 事已至此,时玉梅是彻底冷了心了,知道自己再跟着这个丈夫过下去也没有意思,便含泪答应任由时凤举做主。 任志贤哪里肯休妻?更别提和离了。可他又哪里是时凤举的对手,叫时凤举坐下了圈套,面临被革秀才的危险,不得不忍气吞声和离。时凤举还算地道,将那处宅子和宅子中所有东西都留给任志贤,至于将来他是死是活是讨饭,那就全跟时家无关了!至于自己的姐姐,是再嫁还是回娘家守节,便由她自己拿主意。 转眼到了临盆之日,凌晨时分,桑婉生下了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时凤举初初当爹,自是欢喜无限,时府上下无不喜气洋洋给主子道喜。三朝过后,王氏见这孩子跟时凤举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那最后一丝丝的芥蒂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乐呵呵抱着乖孙舍不得撒手。 二夫人见了甚是气闷,心道大嫂这福气,真是没的说,丈夫、儿子都比我的出息,好不容易我的儿媳妇先怀了身孕,谁知这时家嫡长孙的位置仍旧叫他们大房抢了去,这真正是—— 二夫人心中不爽,到底借故将周静怡说了一顿,让她赶紧再怀上一个。儿子嘛,周静怡当然也想,婆婆的话虽难听了些,可她如今有丈夫疼着护着,也没有将她的话往心里去,倒是由衷替大嫂感到欢喜。小侄儿长得那么想大哥,比什么证据都强。 “大夫人可疼孙少爷了,抱着都舍不得放呢,当初还——”柳芽撇撇嘴小声笑道。 话没说完就被桑婉嗔着止住了,桑婉笑道:“你呀,别光说这个了,庄家那边,你倒是嫁不嫁呀1 庄维贤对柳芽倒是真用了心,他本是不羁之人,门当户对这一说也不怎么在乎,已是说了要娶柳芽为妻,只是庄夫人那边寻死觅活,这事儿就这么僵了下来。 柳芽闻言脸色微黯,轻叹道:“这事儿,我可说了不算1 桑婉笑道:“我和凤举已商量好了,我认你做妹子,桑家的小姐,总配得上庄家的公子了吧?” 柳芽猛的抬起头来,愕然不敢置信。 桑婉见状“嗤”的一笑,“傻了呀?我的话你还能不信不成?” 柳芽眼眶红红的,脸上也红了起来,展颜笑道:“大奶奶您又取笑奴婢1说着一扭身躲了出去,惹得桑婉一阵好笑。 有了这个身份,加上庄维贤年纪也不小了,他的坚持相信庄夫人最后也不会不妥协。只是,将来到了庄家,侍奉这么一位婆婆,一开始柳芽多少是要受点儿苦的了! 转眼孩子满了月,这日府中大宴宾客,人声鼎沸,笑语喧天。一片喜气洋洋的热闹中,来了位不速之客:时大奶奶的义兄京城武威侯府的小侯爷。 眼看着一台台价值连城的精美贺礼抬进来,众宾客无不叹慕称羡,赵琦更是笑得满面春风,还亲自抱了小婴儿好一会,笑得好像办喜事的是他。 这混蛋!所有人都开心,唯有时凤举,面上应付的笑着,心中暗骂,这混蛋怎么来了,打着义兄的幌子,这是要阴魂不散吗…… 新书《农门锦绣》已经上传,每日至少双更,欢迎跳坑!看不一样的农女传奇! 嘿嘿,顺便推一下老书《朱门春深》啦,绝对的重生爽文,喜欢重生文的亲们不要错过哦。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