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多女少之田家小妹》 第1章前言 天地阴阳相生相克,阴阳失衡,天下必乱。 到了前朝文皇帝时候,凡妇人生育,四子始得一女。许多男人娶不上老婆。 圣人云,食色,性也。 食,民以食为天。老百姓吃不饱饭了,接着会干啥?揭竿而起啊。吃不饱肚子我就造反,亘古不变的规律。 色,通常与淫字挂钩。清高卫道之人不屑谈论,嫌其辱没斯文。但滚滚红尘中哪个人又真正离得开一个“色”字? 这娶不上老婆跟吃不饱饭一样严重。不,比吃不上饭更严重。 你想啊,吃不上饭了去造反,那是一群饿的面黄肌瘦风一吹就恨不得打摆子的饥民,扛起锄头就往前冲了。 可娶不上老婆就不一样了。娶不上老婆了去造反,那是一个个五大三粗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壮老爷们儿,心里憋着火儿,有劲儿有钱有脑子,这一造起反来,那可不得了。 因此自前朝文帝始,天下动乱不休。 朝廷上一干王公大臣天天净琢磨怎么派兵镇压反贼了,哪还有那么多心思放在国家发展上。于是,国家日渐衰弱。 好容易撑到前朝哀帝时期,哀帝登基第二年,本朝高祖皇帝在云中会同当地娶不上媳妇的小伙子们,高举义旗揭竿而起,仅仅一年便势如破竹攻占王城,立庆朝,改国号为女兴。 男多女少,婚配失衡。这不但造成了天下动乱,同时也造成了另一个重大社会隐患--女人的人身安全问题。 假如把天下比作一个大寺庙,如今这寺庙里僧多粥少,那这粥咋分? 前朝时候没人去管,这粥全进了有钱的富和尚和有权的方丈长老嘴里了。 其它和尚没粥吃咋办?要不饿死,要不,就去偷,去抢,去骗。 因此前朝时候女子安全及其没有保障,即使有官府严令不许买卖拐骗强抢民女,每年还是有许多女子莫名失踪,后来甚至发展到当街明抢。 当时女子轻易不会出门,一旦出门也是父兄们紧紧围护在中间,时刻警醒。 但世上还有许多不会抢,不会偷,不会骗的好和尚,抑或说笨和尚。 这些和尚一看,我靠,这是要饿死大家伙儿啊,艹!反了! 于是庆朝便诞生了。 庆高祖原本也是个娶不上老婆的大龄未婚男青年,这拉杆子一反不要紧,嘿嘿,老子成皇帝了,天上地下老子最大,赶紧赶紧,先紧着把烧成灰的皇宫重建起来,老子要多娶几个媳妇儿! 不过还好,美色当前庆高祖居然也没昏了脑袋,反倒十分清醒地记着自己是为什么反的前朝皇帝,时刻提醒不要步其后尘。 他为啥反的?娶不上媳妇呗。又看不惯那些有钱的有权的一个一个往家娶,自然就反了。 于是庆高祖带头示范,裁剪宫妃人数。 比起前朝皇帝后宫中一后四妃五充仪七嫔八美人十二才人四十采女八十一御女宫女三千的浩大编制,庆朝皇帝后宫仅有一后二妃三充仪五嫔七美人宫女三百。 且三百宫女用以贴身侍奉后妃及皇帝,即做些叠被铺床端茶倒水的轻省活儿,其它诸如尚衣局、尚食局等杂活处均由太监充上。且宫女十三即可入宫,年满二十四放还归家自由嫁娶。 当然,这些与本文女主角全无关系,毕竟这是一篇种田文,而非宫斗文。 于是重点来了。既然皇帝都大放血了,你做臣子的不表示表示说不过去吧。 所以,为臣者,从六品往上可以独娶一妻,不得纳妾;从四品往上可以独娶一妻,年三十而无子女者许纳一妾;从二品往上可以独娶一妻一妾。 至于皇亲,亲王制一正妃二侧妃,郡王制一正妃一侧妃,余者许独娶一妻;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公主,因庆高祖要推行一妻多夫制,自然皇家要带头做表率,于是公主大婚之日需配足一正夫二侧夫四侍夫共七位之数。 其余为商者,为农者,为工者,或七品一下官员,其妻需配足三夫之数。 以上制度均黑纸白字地写入了大庆律条,庆高祖后,即便皇帝亦不能违抗。 这制度一出,大家一看,霍!好家伙,原来做官这么好,不仅有权有钱还能独娶一妻! MD!拼了!许多年轻人捋捋袖子就去十年寒窗苦读了,就指望有一天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呢。 谁知等真的金榜题名时才发现受了大骗了。 金榜题名中了进士,除了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其余的之多也就是给个县令的官职先干几年。就这还是或运气好或才气好或家里有门路的呢。 但尼玛县令是七品官呐,离独娶一妻的从六品那个线儿还低一级呢。 想继续往上爬,爬上再娶妻?可以!大庆律规定,反初获官职者,需任满四年方可升官。 是,是有人少年得志年纪轻轻就入了官场,不再乎再等四年。 可大多数都而立之年啦,熬不住了啊。 也有人想啊,那我先跟兄弟合娶一个,到时候升官了休掉再娶不久行了? 行?行个屁! 大庆律规定,凡停妻再娶者,无论身份官职,皆流放三千里发予披甲人为奴。 这条规定可把朝廷上那一众大小官员给坑苦啦。 你想想啊,年纪轻轻就位列从六品往上的人有多少?没几个呀。 特别是从四品从二品往上的大员,年轻的有几个?大多都人到中年或是老年啦,家里老早就娶了妻了。 因此虽说大庆婚律对官员优待,但真正享受到这份优待的却没有几人。 不过那些老臣们倒也想得开,一个个卯足了劲儿往上爬。 为的啥?为的儿孙呐。 我这一辈子跟人共妻,可我熬的官职高了,到时候儿子出仕照顾照顾,早早地给弄个从六品的官儿当当,把媳妇儿往家一娶,那可真是--真是扬眉吐气。 第2章前言2 至此法令颁布,天下方定,民众得以休养生息。 时至庆太祖崩,庆太宗登基为帝,改年号为贞平,大庆朝已历经三代帝皇,庆太宗虚心纳谏,厉行简约,轻徭薄赋,比之父祖更为圣明勤躬,大庆朝国泰民安,四海之内海晏河清,民心归向,周边小国争为之附属,自比大庆朝甥辈。 但男女问题仍在加剧,女婴生育的几率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慢慢下降。不仅在大庆朝,周边列国,乃至远夷均是如此。 庆太宗高瞻远瞩,意识到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召臣工以商讨对策。 不久后,大庆朝颁布女子保护法令,条款涉及各个方面。比如为夫者不可虐打其妻,违者酌情罚以笞刑乃至流放。又比如女子出门需两个以上壮年男子相陪等等。 并禁止一切避.孕药、堕胎药等有伤女子生育能力的药物在市面上的流通。 贞平初年大庆婚律仍维持女子婚配至少需三夫之数,但由于男女婴儿出生几率已达四与一之比,因此民间实际生活中,女子夫婿数大多在四个左右,贫苦人家六七*个男人共娶一妻的也大有人在。 只有稍微富裕些的人家才能三夫共娶一妻。 世间女子愈见稀少,也愈见金贵。 与此同时,民众的香火延续观念也大大改变。 男女平衡之时,男童是传递香火之人,世人皆以生男为喜,生女为悲。 在实行一妻多夫制的一百多年间,因为一个女子夫婿甚多,怀孕之后不大能完全确定腹中胎儿的父亲具体是谁,所以生男以传递香火的思想受到极大动摇。 渐渐的生女以传递香火的思想在人群中悄然流传开来。 你想啊,要是一家里只生了两个男孩,好么,你要给他们娶妻,那就得先找个别人家的男人凑足三夫之数。 这年头,有没有避.孕药给那外姓的男人吃,再说人家愿不愿吃还是两可呢。单靠算日子?那也做不得准呐。 只有采用一个人独占妻子两个月的方式受孕了。可即便是这样,怀孕的日子也只能算个大概,要是刚好怀在两月相交之时,你说这孩子姓什么好吧。 可女孩儿就不一样了。 这年头,生了男孩儿你得从小开始给他准备聘礼,敦促他努力上进,以便将来他能娶上媳妇。生了女孩儿可就不一样啦,比如说,一个姓李的女孩儿不管跟哪个男人怀了孩子,这孩子生下来都留着姓李的血,到时候在闺女生的娃里挑一个最好的继承李家的香火就是了。 这血统多纯净! 再者说了,生了女孩子,可以坐山招夫,这世上可有大把大把只养活了一个男孩儿的人家想找媳妇儿。 到时候,三个丈夫各带着各自的产业嫁过来,婆家那边不用你管,自有丈夫每月养顾着,自家就更不用管了,孩子都养在这儿呢,虽然说可能姓氏不一样,但不妨碍他们彼此是兄弟姐妹,三个爹在外面自然拼了老命的挣钱往家拿。 所以家家户户就盼着生个女娃,长相好的女娃尤其吃香,生个女娃那下半辈子的养老就有保障了。 而那些没生下来女娃的人家,就只好拼命地生儿子,争取养活三个以上的儿子,到时候多花些钱,还可以自家兄弟共妻。 因此那些家里既没能生下女娃子,男娃数又不足三个的人家就发愁了。 富裕的还好,我家有钱,大可以给儿子花钱娶个媳妇之后,再找个小门小户的男人纳为侧夫。到时候,侧夫无能,还不得听正夫的话。正夫的孩子没生下来之前,就是说不叫你侧夫进妻子的房也是有可能的,谁让人家有钱的腰杆硬呢! 不过那些穷苦的就悲催了,苦心扒拉把独子养大,八成还得费尽心机给“嫁”出去,最后每月拿个养老钱,想看看孙子都得先跟亲家商量。 好了,话归正题。 话说咱这回要写的呀,就是那河间府北林州淮安县王女镇白杨庄的大户田家。 这田家,要说在白杨庄上,说他数二那没人敢数一。 它可是白杨庄上一等一的大户,白杨庄周边好几百亩好田地都是田家的。 就是在王女镇上也是数得着的,那镇上好几家商户都在田家名下。 田家当家奶奶一出门,一路都是迎上来弓腰打笑脸儿的人,为啥?这田家地多呀,白杨庄四周围好些村子里的佃户种的都是田家的地。 按着当下的说法,田家是主家,当然得上赶着给田家奶奶赔笑脸儿。 田家甚为宅心仁厚,每逢灾荒必减租,逢年过节还散个点心糖果,偶尔排个流水宴啥的。因此田家在王女镇管辖的几个村庄里名声很是不错。 当然,也有人不这么说。 有人说田家祖辈上有人造了大孽缺了大德了,因此后辈才年年施善事以求菩萨赦免。 说着话的人也捏着理儿呢。 你看,从咱知道的,那死了的田老祖爷,田老太爷算起,到田家当家奶奶,田家少奶奶,这怎么着也四辈儿人了吧? 这四辈儿人里子嗣上可是不丰裕啊。 最好的一辈儿就数田家奶奶丈夫这辈儿了,田家奶奶嫁到田家来,三个丈夫都是田老太爷的儿子。而田老祖爷就一个儿子,田家奶奶嫁过来前后也只生了两个儿子肚子就没动静了。 再瞧瞧到了田少奶奶这辈儿,田少奶奶一正夫两侧夫,嫁过来十来年了,好容易生了个闺女,还是在田家俩少爷外出跑商的时候跟外姓的侧夫生的,她根本不姓田哪。 这两个田少爷也都三十多了,那庶出闺女都八岁了,田少奶奶也三十开外了,那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看样子,别不是田家的香火要断在这一代上了吧? 不过这田家生孩子不咋地,j□j可溜的很。这几年陆续收养了五个男孩儿了吧?为的啥?啧啧,估摸着为的就是家里孩子多一点儿,娃气旺了能带着田少奶奶的肚子鼓上一鼓。 不过看起来不咋见效,都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儿好消息没有。 哎,你别问为啥不收养女孩儿? 嘿!你不想想,哪家里生个闺女都跟生个宝贝金蛋一样,谁舍得扔出去?舍得给人家养?也就是男娃多的人家,要不就是遇上天灾*的,把个男娃扔了或卖了,换个活路。 不过,这世上的事儿,哎,咋说呢?说嘴打嘴! 这刚说了田家怕是要断香火,那头田家少奶奶居然就怀上了!田家当家奶奶当家老爷们大喜之下,在白杨庄村口大摆三天流水席庆贺。 据说要是田家少奶奶顺利生了男孩儿再大宴三天,要是生了女孩儿啊,那可就重了,田家当家奶奶发话了,生了女孩儿在柳河岸边给孩子讨福气,朱砂染红的铜钱串子可这劲儿的往人堆儿里洒上几个来回!这阔气! 啥?怀的是不是那侧夫的孩子? 切,你当田家当家奶奶老爷们是见天揣着手儿只管装菩萨的人哪? 一个侧夫,给你生个闺女就算抬举你了。吃着田家的用着田家的,生下来孩子田家还给你好好儿供养着,还不知足?想叫田家娶进门的儿媳妇一个接一个给你生孩子?做你娘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谁不知道这女人的肚子就跟块儿肥地似的,肚子里头怀的娃就好比庄稼,庄稼一茬接一茬长早晚得给这地累过劲儿了。 所以,那侧夫有了闺女之后就叫田家当家人给灌了绝子汤了。这东西,朝廷说了不许给女人使,又没说不许给男人使,你说是不是? 第3章田家大喜喽-- 白杨庄田家大院儿。 “咋回事儿?还没个信儿?”田家当家奶奶李秀妮在产房外头来来回回转悠,她的三个夫君田旺,田再旺,田永旺也跟着她来来回回地转悠。 “生想妹丫头那会儿不是挺快的吗?”产房里又是一声哭叫,李秀妮蹙眉站住,扭头问正夫田旺“老爷你说不会出啥事儿吧?” 前头说过了,田家少奶奶几年前跟一个侧夫生了个女儿,说的就是这想妹了。其实想妹原本不叫想妹,而叫李文玉。 那时候田少奶奶跟前就这一个闺女,自然是宝贝的很。取名字时特地给镇上的教书先生送了封点心,讨了个文雅的名字来--叫做文玉。 可田家太太就不太愿意了,老一辈儿的相信孩子是一个个招来的。李秀妮一心想儿媳妇儿给田家生个闺女,因此两手一拍,给文玉安了个小名儿叫想妹。 接着底下收养了五个男孩儿,一溜儿都另起了小名儿,从大到小分别叫来妹,喜妹,招妹,盼妹,得妹。 最大的来妹已经八岁了,跟李文玉同龄,最小的得妹才来一年,不过四岁。 “呸呸,好话反说好话反说,”田旺伸手把李秀妮揽到怀里,“娘子你就放心吧,咱田家的孩子脚头金贵,都生的晚。” 夫君的安慰总算是让李秀妮冷静了一会儿。可也就是一会儿罢了。 一刻钟都还没过,产房里哭叫依旧。李秀妮唬地站起来,吩咐道,“不行!这可是咱田家第一个娃娃!老爷,你和金廷金轩在这儿守在这儿给孩子镇着根儿。其它人,跟着我去祠堂里头,求祖宗保佑。” 田家一直是男主外女主内,在家里头太太李秀妮的话就是圣旨,谁敢不听? 因此这话一出,那头贴着墙根站着的一溜儿大大小小五个男孩儿,田太太的两个侧夫田再旺田永旺,全跟着上祠堂里头跪着去了。 田少奶奶的侧夫李三子和他的女儿李文玉因为到底不是田家人,因此没有进祠堂的资格。 李三子老老实实地贴墙根儿站着,李文玉倒是好奇的很,八岁的年纪正是好奇贪玩的时候,她蹦蹦哒哒地跑到产房窗子底下,两只小手扒着窗户棂子探着头往里头看。 田金廷今年三十四了,他嫡亲的胞弟田金轩也三十二岁了。十多岁上就成了亲,这说话也十四五年了,一直都没个孩子。 娘子好容易怀上一个,还是两兄弟出门走商时候给侧夫李三子怀的。田家几代都是子嗣不丰,可子嗣不丰也就是不多而已,不是没有啊。 给金廷金轩两兄弟急的,这些年来偏方都不知吃了多少了。看别家孩子眼馋了也只能回家抱着李文玉望梅止渴一番。 但李文玉再怎么好也是别人的孩子,她不姓田啊。 因此他们娘子这一回怀上,可想而知两兄弟有多高兴,对这一胎又有多小心。 现在这关口,里头娘子嗓子都哭哑了也没见产婆报个好信儿,两兄弟,连带着田家的大大小小,心都在半空里悬着,生怕事到临头出个什么差错。 平常李文玉爬个窗子什么的也没啥,家里头就这一个娃娃,宠着点儿也就宠着点儿了。 可这时候不行啊,神经质的准爹爹们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着。 这头一看李文玉小丫头居然扒到窗子上去了,田金廷急忙上去,两手掐着腰将小姑娘抱下来,黑着脸训道,“外头玩儿去,你娘在里头生娃娃,你巴在窗棂上挡着光了可咋办!” 李文玉平常也是娇宝儿一样被田少奶奶和李三侧夫捧在手心儿的,哪里被这般黑脸冷声训过,哇的一声扯开了嗓子就嚎哭起来。 也不是有多怕,就是觉得委屈,你算那根葱!居然敢骂我!看我不叫娘亲好好骂你一顿! 可这会儿她娘亲正在产房里头躺着呢,哪里顾得上她? 李三侧夫倒是上来把自己女儿抱进怀里哄着,可这李文玉这些年已经被宠坏了,以往遇到这事儿,娘亲总会把她抱在怀里,反去骂那欺负了她的人。这会儿怎的没人给她出气了? 里头哭,外边也哭。 田旺心里本就担心焦急,李文玉一哭更是搅地他心烦意乱。 田旺把脸一板,冲着李三子骂道,“没一点儿眼力劲儿的东西!还不快把这丫头抱出去!” 李三侧夫不敢分辩,诺诺应了,怀抱着张大嘴嚎哭的女儿往大门外去了。 整个田家都在祈告,祈告田少奶奶母子平安。 李三侧夫心里也在祈告,希望满天神佛保佑,千万别叫娘子给田家生个女儿出来。当然,最好连男孩儿也别生出来,一下来就是死胎那就合心了。 其实怨不得李三子心黑,也是这些年田家的情况让他心一点点大起来了。 田家家大业大,方圆几十里地人家里都是数得着的。 当然田家子嗣不丰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当年田金廷田金轩两兄弟娶媳妇儿的时候,为了凑足三夫之数,就找了没啥家底的李三子,田太太的娘家堂侄儿。 本来李三子也是本本分分的。他自己没本事,吃田家的喝田家的,能不本分么? 不过,自从八年前李文玉落地,李三子的心就大了。 因为这唯一的孩子,田少奶奶对李三子这个孩子的亲爹亲密不少,渐渐的李三子在她心里竟能跟田家两兄弟并驾齐驱了。 后来李文玉越长越大,田家也越来越着急。 有天傍晚,李三子无意中经过正房的时候,竟然听到田太太跟田老爷商量说,要是实在不行就把李文玉过继到田家的名下,把田家的香火延续下去。 这下给李三子高兴的,几天都睡不好觉。 那是啥意思?啥意思? 就是说,往后田家的东西都是他闺女文玉的。 到时候文玉就是田家家主,他作为文玉亲爹就是田家老太爷!李三子简直要兴奋地跳起来了! 哪知天不遂人愿,李三子还没高兴几天呢,晴天一个霹雳下来,他娘子怀孕了! 当然孩子不是他的,生下文玉不久他堂姑--那个狠毒的田家太太李秀妮,就给他喂了绝育药了。 要不然,这许多年下来,怎么可能只得文玉一个孩子?他李三子可不是不能生育。 从他娘子诊断出怀了胎开始,李三子就在房间里供了尊佛,整天祈祷那孩子落不下来。 这天午后,咣咣咣的铜锣声一声声响遍了白杨庄,田家的地把头杨老白抡圆了胳膊敲锣,扯高了嗓子大喊,“田家大喜喜喜喜--大家伙儿捡喜钱喽喽喽喽--” 第5章我的小心肝儿 “放心吧,大哥,”七岁的喜妹凑过去,跟来妹一人牵着得妹的一条胳膊,“少奶奶给咱们生了个妹妹,你听见了没?不是弟弟,是妹妹!这下你可安心了吧”喜妹说着说着就满脸带笑。 倒是来妹稳重一点,他拍了拍喜妹的肩膀,轻声警告道,“太太可没说让叫妹妹,二弟你说话注意一些。” “这有什么?”喜妹满不在乎,“咱刚来的时候不就让喊李文玉妹妹了吗?” “李文玉是李文玉,这不一样,”来妹说,“她是李家的。新妹妹可是田家的。身份不同。” “行吧,可是不叫妹妹的话,那要叫什么?她还没起名那。” “跟着下人们叫小姐就对了。” 其实来妹他们倒不是怕田家生个男娃出来抢了他们的宠。 照来妹想来,少奶奶生男生女都行,只要顺顺利利生出一个来对他们说就是大大的福音。 因为他去年秋天的时候,无意中听见太太跟大老爷商量说,要是少奶奶少爷他们真的没有孩子,不如就把李文玉正式过继到田家来,刚好家里养了五个小子,到时候让他们订个亲。 田家既是没有亲生的孩子,那养子跟养女成个家也不错。 毕竟是从小养到大的,将来也更孝顺老人。 这消息经来妹一传,除了最小的得妹才4岁,还啥啥都不大懂之外,其它四个男孩儿几乎炸了锅。 啥?配给李文玉?∑( ° △ °)︴ 哎呀我哩老天爷!这是要亲命啊!(ㄒoㄒ) 老大来妹今年八岁,老二喜妹七岁,老三招妹七岁,老四盼妹六岁,四个男孩儿都是两三岁上进的田家门。 说起来这些年在田家与李文玉的交集,那可真是一部血泪史。 李文玉和来妹同龄,今年也八岁了。 其实在十岁之前的孩子里,身体尚没长开,男女的身体素质差异还不大,在大庆朝,很多时候小女娃比小男娃还要能打能骂。 当然,这些并不是说来妹他们挨了李文玉的打了。 李文玉是不打人滴。 这不明摆着的事儿么?在那几年里,身为田家唯一的小主子,她李文玉还需要亲自伸手打人? 开么子玩笑!? 她眉头一皱,上至田太太田老爷们、少奶奶少爷们、李三侧夫,下至田家的长工小厮厨娘奶娘,都得问上一嘴。 因此事情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数九寒冬,文玉小姐听李三侧夫讲了个故事叫做“卧冰求鲤”,讲的是一个孝子为了给生病的母亲捉鲤鱼吃,大冬天地趴在结冰的河上把冰暖化然后得到了鲤鱼的故事。 咱们文玉小姐对孝子什么的不感兴趣,但对如何卧冰捉鲤鱼非常感兴趣! 于是-- “田来妹,你去卧冰捉鲤鱼给我看看!” “妹妹,柳河上的冰厚的都能过马车了,等过段时间天暖和了哥哥再给你捉鱼去。” “不行,书上都说了,卧冰能捉到鲤鱼!” “捉不了,要不哥哥带你去捉麻雀?” 李文玉童鞋思想坚定,一点儿不受诱惑,一听不行,转身就去找她娘亲或是爹爹或是太太或是老爷们等人,“娘亲/爹爹/太太/老爷,田来妹欺负我,不愿意跟我一块儿玩。” 来妹只好磕头认错,“少奶奶/李侧夫/太太/老爷,我错了,我不该······我这就给妹妹赔罪。” 类似的事情能说出一沓子来。 这事儿可真是气人哪。 来妹他们当初不是因家穷被爹妈卖给了人贩子,就是本就流浪街头的孤儿,因着小孩子长得漂亮或是头脑聪明口齿伶俐才被田家选回来做了养子。过上几天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外头等着取代他们做田家养子的男孩儿大把抓,来妹他们为了不被赶出门处处小心翼翼,生怕惹了田家哪个主子生气。 偏生李文玉从小被她亲爹亲妈,被这一大家子人无意中给宠坏了,时不时地就找点茬。 而且往往她自己还不觉得她是在找茬的时候,来妹他们就已经遍体鳞伤了。 不过没关系,毕竟他们吃田家的喝田家的,吃这点苦也没什么,总比原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强不是? 可是订亲就不行啊。 订亲呀,天爷!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啊。 小时候也就算了,人在屋檐下嘛,但田来妹他们可真不愿意一辈子都在李文玉的阴影下过活。 人家是有想法有志气的上进青年! 来妹招妹每天抽出一切空闲时间看书,把一本三字经都翻烂了,为的啥? 为的将来能考个举人,混出个人样儿来,可以娶个称心的媳妇儿,然后也有能力孝顺孝顺田家长辈,还还他们的养育之恩。 这些梦想都还没实现呢?怎么能跳进火坑娶了李文玉? 大灾难!!! 还好少奶奶又生了个女儿出来,是田家的种,田家的香火独苗。 不用说那个过继李文玉再把他们兄弟五个配给她的计划是不会实行下去了。 至于小姐长大了会不会跟李文玉一个德性这个问题么-- 嗯,小姐才刚出生,性子还没定呢。 不像李文玉,他们来的时候她都三四岁了,除了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啥都学会了。 他们兄弟五个呢,长辈们平常忙,肯定还是他们带着的时候多,好好教不就行了? ****** 田太太李秀妮这两天乐的呀,那真是睡梦里都能笑醒了。 厨班子都请好了,田家小姐满月酒的时候,三天的流水席,沿着柳河沿儿一排十几桌,随便吃随便喝。 几百斤的肥猪准备了好几头,都已经赶到张屠夫的猪圈里了,就等着田小姐满月的头三天下刀子杀猪呢。 今儿是初几? 今儿大好时候,八月初三,田家小姐洗三的日子。 田宝生在八月初一。 对头,这辈子她还叫田宝。 本来田大老爷想了好几个文雅高贵的名字,拿给田太太一看,一股脑儿全给打了叉叉。 这不行啊,好不容易得了个孙女儿,起这么好的名字,折了寿数咋办? 不行! 那取个贱名?好养活的那种,什么狗蛋呐,臭丫呐。 也不行! 田家好不容易有了个孙女儿,咋能起那么难听的名字? 田太太斟酌了几斟酌,终于拍板决定,好了,就叫田宝吧。 田宝么,顾名思义,田家的宝贝。 这名字既通俗易懂,又不烂俗惹人厌,不错不错。 定了名字之后,田太太喜滋滋地奔去儿媳妇儿的房里抱起了小孙女儿,“小宝哇,我的小心肝儿,来给太婆抱抱。” 第6章洗三 本来田大老爷想了好几个文雅高贵的名字,拿给田太太一看,一股脑儿全给打了叉叉。 这不行啊,好不容易得了个孙女儿,起这么好的名字,折了寿数咋办? 不行! 那取个贱名?好养活的那种,什么狗蛋呐,臭丫呐。 也不行,田家好不容易有了个孙女儿,咋能起那么难听的名字? 田太太斟酌了几斟酌,终于拍板决定,好了,就叫田宝吧。 顾名思义,田家的宝贝。这名字既通俗易懂,又不烂俗惹人厌,不错不错。 田太太取了名字之后就喜滋滋地奔去儿媳妇儿的房里抱起了小孙女儿,“小宝哇,我的小心肝儿,来给太婆抱抱。” 睁着一双大眼正思考人生大事的田宝冷不丁听到小宝这个称呼,心里一跳,“小宝?不会是穿到“鹿鼎记”或“仙剑一”里了吧? 不要怪这孩子脑子迟钝,她还没能彻底接受自己已穿越这一看起来很荒唐听起来更荒唐的事实。 田宝上辈子作为一先天病歪歪的现代少女,每天最大的消遣就是坐在床上看各类狗血天雷电视剧了。 北林州,乃至整个河间府,孩子们大多习惯把祖母称为太婆,把祖父称为太公,因为祖父可能有好几个,所以也会编上号,叫大太公、二太公、三太公等等。 八月初一雁门开,大雁脚下带霜来。 到了八月头上天就开始变凉了,夏天余下的热气也一层一层被秋风慢慢吹散了。 前头说了,今儿八月初三,田宝洗三的日子。 田家一大早就忙活起来了,小厮田贵儿出门去大徐村儿接少奶奶的娘家人的时候,太阳还没露头,地上落着一层银白的薄霜。 大徐村儿离白杨庄有十里地路,不快着些还真怕耽搁了好时候。 田贵儿一出村儿就撒开了膀子大步跑起来。 毕竟是庄户人家,就算田家在王女镇上称得上大户,也不会给下人都配上骡马代步。 家里下人出门都有马车行脚的,都是县里府城上的大官大商之家。 大徐村儿田少奶奶的亲娘徐氏这天也是起了个大早。 徐氏心里头高兴着呢。 女儿嫁去白杨庄田家十来年了,今年终于给田家添了个大胖闺女,徐氏接到信儿高兴地那是两宿都睡不着觉。 因此等田贵儿叩响徐家大门的时候,徐氏一大家子都衣衫整齐地在堂屋里候着了。 ****** 田宝昨天晚上愣是睡不着觉,睁着眼扣弄着自个儿的小胖手玩儿了大半夜。 直到天微微发亮,远处树上的鸡叫声响起来,她才闭上眼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颇香甜。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腰上猛地一凉(假如这小胖妞有腰的话),身体先于脑子做了反应,张了嘴就哇哇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沾沾水意思意思就行了,看再把孩子给冻坏了可咋办?”田太太李秀妮从全喜婆子手里接过孙女儿,扯了旁边奶娘手里的襁褓麻利地把田宝白胖的小身子裹了进去。 哪家孩子洗三怕冻坏的?再说了,才入秋,这田家的正房厅里就早早燃了两个火盆儿,把来贺喜的人都给热的冒汗,不就是怕冻着这独苗苗? 全喜婆子在心里撇撇嘴,孩子越娇惯就越不容易长成。但面上却是笑成了一朵花,“哎哟,做太婆的都疼孙女儿。太太,好生等着吧,小小姐长大了可得使劲儿孝顺您!” 白杨庄里正夫人掏出手帕擦擦脸上热出来的汗,也跟着凑趣儿,“看小闺女这大脸盘子!一瞅就是个有福气的,将来一准儿旺夫旺家!” 一屋子老老少少的女人一时都跟着七嘴八舌地夸田宝,倒是田宝这个当事人听得直想骂人,“你才大脸盘子,你全家都大脸盘子!” 田宝上辈子生成个大圆脸,不是胖,就是脸上的骨架大,天天守着电视羡慕女主角那尖下巴小脸蛋儿。 听她这么说,难道这辈子还是个大圆脸?不要哇~~~~(>_<)~~~~ 一堆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田太太李秀妮更是乐的合不上嘴。 不过她可是个精明人,不会因为这个就忘了该干些什么事儿。 “亲家母,还没见着彩娥呢吧?”李秀妮抱着田宝招呼徐氏,田少奶奶的闺名叫徐彩娥,“哎,你看我一高兴都给忘了,你们娘俩儿这么长时候不见,可得坐一块儿好好儿说说话。” “哪儿的话?亲家母抬举我了,咱亲戚里道的不用招呼,我自个儿过去就行了,”徐氏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随着李秀妮穿过廊道往她女儿的卧房去了。 “娘,你可醒了,大爹二爹他们都不让我见你,你不知道,前儿个大爹还骂我来着,骂的可狠了,娘你可得给我出气······” 刚走到门口,李秀妮徐氏两个就都听见了里头李文玉的说话声,这丫头还小,声音脆,口齿又伶俐,一串话说下来顺顺溜溜不带停的。 这也没啥,毕竟是八岁的小屁孩儿。门外的两个人都没放在心上,但里头徐彩娥偏偏在这时候应了一声,“好好好,娘给小玉出气!等你大爹二爹来了,你说咋办就咋办。” “那叫人按住打他们屁.股!” 李秀妮听到这儿脸色已经拉下来了,看里头娘两个越说越不像,忙清清嗓子咳了一声,转头笑着向徐氏说,“小孩子不懂事儿,亲家母见笑了。” 两人又客套了两句,掀开帘子进了门。 要说李秀妮对田宝这孙女儿那是真心疼,捧在手里一时也舍不得放下,愣是一路从正房亲自抱了过来,那雇来的奶妈子倒是空着手跟了一路。 李文玉一看太太进了门,找了个空儿一溜烟儿跑了。 她是被家里人宠的性子娇惯了些,可脑子还没坏,知道刚刚在她娘面前说了大爹二爹的坏话,太太是要不高兴的。 这会儿进了屋,李秀妮把田宝抱在手里又晃了两晃,才依依不舍地把她放到了儿媳妇儿的怀里,笑着同徐氏说了两句就往前面招呼客人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母女天性,田宝从一听到徐彩娥的声音开始,心里就特别舒服,隐隐的盼着见她。 第7章吃奶 被她抱在怀里的感觉就更是跟别人不一样,田宝觉得她的怀抱都比别人软,身上的味道比别人香,反正怎么都舒服。 前世看科教节目,好像说孩子跟母亲在十月怀胎过程中都会产生一种激素,让两者相互依赖喜爱,这便是母爱的起源。 田宝自己亲身体会到了才发觉这真是神奇。 徐彩娥接过小女儿,拉开衣襟解开兜衣露出左胸上圆涨涨的乳,一手握着就向田宝的小嘴儿塞过去。 新生儿头一天是不能喂的,得清清肠胃。 而第二天吃奶的时候田宝都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因此这么清晰地看到她娘亲的奶还是头一次。 那暗红的乳.头上头挂着半滴白色的乳汁,越来越近。 田宝心理上很是抗拒,可耐不住身体上的需求。 亲娘啊,这奶味儿闻起来真香哎。 她矜持了一下下就放弃了,果断含住吸允起来。 唉,不是她意志不坚定,主要是,呃,民以食为天,饿肚子的滋味儿实在难受。 徐氏坐在床边,往女儿那头儿挪了挪屁.股,伸手托了托外孙女儿的襁褓,教道,“别这么横揽着,手顺着点儿,哎,对,手托着她的小屁.股,这样抱孩子才舒服。” 徐氏到底是生了不少孩子了,有经验,徐彩娥经她一教,换了手势,田宝果然觉得好受多了。 “唉,娘心里盼了这么多年,你可算是给田家生了个闺女,将来老了也有了依靠。”想起之前那么多年的担忧,徐氏叹了口气。 “娘,你别这么说,不是还有文玉呢吗?”徐彩娥宽慰她道。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徐氏收了脸上的笑,把一条腿曲到床上,“看你刚才说的那叫啥话!不是你婆婆生气,叫我我也生气!文玉是啥身份,金廷金轩是啥身份?这世上有为了个庶女去打骂正夫的人家吗?” “娘,”徐彩娥忙解释,“我那是哄着小玉玩儿的,哪里真能把两个相公打骂一通,这不哄小孩子嘛。” 两个······相公? 咳咳咳咳,田宝大惊,刚才听到那叫文玉的小姑娘,唔,应该是她的姐姐吧?说什么大爹二爹的她还没在意,现在这身子的娘亲又说,她,她,她有两个相公? 咱们田大小姐毫无意外地呛到了,奶水岔到了气管里,疼的她小脸憋得通红,好一通咳嗽。 “赶紧抱起来!”徐氏将田宝接过来,动作熟练地将她的小脑袋微微抬高一些,拍着背给她顺气儿。 小家伙儿小脸儿通红,咳地眼泪都出来了,一张包子脸皱的紧紧的,看的徐氏一阵心疼,“咱们小宝受苦啦,坏娘亲,看外太婆不打她!”说着装样子往徐彩娥身上拍了几下。 田宝的眼泪是被呛出来的。 可这时听到徐氏哄她的话,却想起上辈子时奶奶抱着含泪的她装着去打两个堂哥的样子。 再也回不去了,一想到这儿,田宝顿时真的伤心起来。 等田宝再大点儿,她哭起来的时候或许是极淑女的无声泪流,但这会儿她才三天大的小屁孩儿,一伤心了就只会张大了嘴哇哇大哭,止都止不住。 徐彩娥在边儿上听着心疼的要死,“娘,是不是呛得狠了?她咋还哭?哭得我心里头难受。” “那咋会不哭?这么一点儿的人儿,喉咙还嫩着呢,经不起呛,你呀,奶孩子的时候也小心着些,”徐氏抱着田宝在屋里晃起来,“哦,哦,小乖乖,不哭啦。” 越小的孩子哭起来越是撕人心肺,田金轩趁着空闲来看看女儿,结果远远地就听见自个儿闺女哇哇的哭声,一时心疼地直抽抽,迈开大步一下就跨进了屋。 “岳母,”虽然着急看女儿,可田金轩还是很知礼地先给徐氏见了礼,之后才问自家娘子,“小宝这是怎么了?哭得这么厉害?” “刚才喂奶喂的有些急,”没照顾好女儿,徐彩娥很是不好意思,“像是呛着了。” 两人一问一答的空当,田宝倒是慢慢止了哭声。 说实话,她也被自己哭得这噪音给弄烦了。 哎,穿成个小婴儿真是难受,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点儿啊? “岳母,娘子,我先把小宝抱到我的房里吧,小孩子吃饱了就该想着睡了,留下地儿你们好好聊聊。” 田金轩看女儿不哭了,把她从徐氏手里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抱着往他的屋里去了。 “你看金轩这多好的相公啊,主动帮你抱孩子的男人可不多,”徐氏对女儿道,“你就知足吧。往后可得明白些,这里毕竟姓田,小宝和文玉身份还是不一样的,娘知道你疼文玉,可也千万不能嫡庶不分。” “哎,娘,你放心吧,女儿心里有数。” “呸!你还有数!你要是有数文玉就不会被你给惯得不成个样子了!”徐氏恨铁不成钢道,“李三子给你做侧夫的时候就是身无分文,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事无成,没一点儿男人样。我真不知道你看上他啥了。” “娘,三子没你说的那么孬,”徐彩娥反驳道,“虽说他没本事,但他对我可是全心全意的。” “全心全意?你懂啥叫全心全意?他靠着你靠着田家才有口饭吃,能不对你全心全意吗?”徐氏说完,看女儿垂着头面色不好,也缓了缓语气,“你还是记着你生文玉那会儿金廷两兄弟去花楼喝酒的事儿吧?” 徐彩娥抬头看了母亲一眼,什么也没说。 但徐氏已经明白了。她伸手戳戳女儿的额头,“你也不想想,那时候他们两兄弟出去走商,一去就是半年。好不容易回到家了,结果进门一看,自己娘子已经怀上了侧夫的孩子。男人能旷半年就不错了,你这一怀孕,他们又得再旷大半年,搁谁谁受得了?” 徐彩娥张口想反驳,徐氏一口给她堵了回去,“想说啥?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想说啥我都知道,李三子就没有是吧?那你咋不说你那时候肚子里怀的是李三子的娃?媳妇儿给怀着孩子还去花楼的那是混球!但文玉可不是金廷兄弟的娃呀。你也知道,”她压低了声音,“田家本就子嗣艰难,结果你还先怀上了外姓侧夫的孩子,你说,他们兄弟心里能不难受?心里头憋着,外人再一激,可不就上花楼去了。” 第8章乖宝 “我都知道,娘,我都知道,”徐彩娥低着头说,“可我就是心里难受,想起来就难受。” “唉,”徐氏叹了口气,“要单论家里头关系好坏的话,嫁人还是要嫁给亲兄弟的好。你看看我和你几个爹爹,脸红的次数都不多。相公是亲兄弟了,子嗣上就算不得那么精细,生了孩子一个姓,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的,大家都有份儿,你看你几个爹爹不是都一样疼你?分不清哪个是亲爹,就都是亲爹了。” “这倒也是,”徐彩娥说,“早知道我那时候该应了白桥村的亲事。” 听女儿这么说,徐氏倒是笑了,“得了吧你,我也就是说说,你这妮子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我这怎么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就是说了句实话。”徐彩娥辩道。 徐氏端起床头的茶盏喝了口茶,点点女儿的额头,“嫁到田家除了不都是亲兄弟之外,哪儿不比别家强百倍?还嫁到白桥村,到了那家有闲钱给你花?有下人给你用?别的不说,咱这乡下媳妇儿是不用下地干重活儿,可是下地拔个草种个菜啥的总得干吧?还有洗衣裳做饭养鸡喂猪,家里家外一大堆的活儿,”她拉起女儿的手,“看看你这手,在咱家的时候还有那小细茧子呢,现在白嫩白嫩的,一般人家养的出来吗?” 徐彩娥还想辩,但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徐氏说的话都是事实,她心里其实也是赞同的。 “唉,别想那么多,好好儿的过日子,”徐氏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道,“田家这么好的家境,当年想进田家门的大姑娘能排出二里地去。为啥挑中的你,你忘了?” “没忘,”徐彩娥哼哼道,“不就是看我面相宜女,好生养吗?” “哎,对,你没忘了就好,”徐氏拍了拍她的手,“既是如此,你就得知道,田家有多看重咱们小宝儿,她是田家的香火根,也是你的指望。你也别给我说啥有文玉丫头,嫡庶有别。再者,将来你可是得靠着宝儿给你养老的,指望文玉?咦--不是我当外太婆的说她,有那样的爹,再加上被你宠成这样的性子,将来她自己能过好就不错了。” “娘,你说啥呢?”徐彩娥道,“我指着谁养老啊?我谁也不指望。” “净说傻话,”徐氏道,“算了,你就记着,对小宝儿好点儿,娘亲娘亲,你当娘的对她好她才会对你亲哩!” “哎呀,我知道!宝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心疼她还来不及,会对她不好?” “哎,你不说我都忘了,对孩子啊,好是好,教是教,宝儿不对的时候你该教还是得好好教,可不能再给我养一个文玉出来!”徐氏叹道,“文玉那时候是我没提前跟你说,后头再想起来说的时候已经晚了。” 徐氏娘俩儿在一起有说不完的亲密话,这会儿徐氏又就怎么教孩子的问题开始嘱咐徐彩娥。 ****** 再说田金轩这边。 话说这田金轩一路抱着宝贝闺女从妻子的卧室挪到了自己的卧室。 对!是挪!那个步子小的呀,那个速度慢的呀,那真是比乌龟爬快不了多少。 就这田金轩还生怕颠着了怀里的小宝贝儿,还回头小声问后头跟着的奶妈子,“我走的还算平稳吧?不会颠着她吧?” “放心吧少爷,小孩子结实着呢,颠不着。”奶妈子笑着,心里头暗暗撇嘴,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是抱着个娃娃,又不是个大金疙瘩,用得着这么小心吗?唉,这娃娃就是命好,生到了田家,奶妈子想起了家里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她生下小儿子不足两个月就出来当奶妈子了,自己儿子只能天天喝面汤。 听奶妈子这么一说,田金轩才稍稍放松一点儿,但还是不敢迈太大的步子。 田宝躺在这个疑似她老爹的帅大叔怀里听到这些话,不由地一阵窝心。 也是,谁听到亲人这么重视自己都会很高兴的。 田宝也觉得心里特别高兴,就张开小嘴儿冲这疑似爹爹露了个笑容。 哪知她如今的身体还是个小婴儿,十分不听使唤,田宝本意是想展示一枚温暖的柔和的笑容,但一弯嘴角一张嘴却吐出个泡泡来。 这让魂龄已是老姑娘的田宝十分尴尬,瞪着圆圆的小眼儿呆在那儿了。 “哎呀,乖宝笑了,看这泡泡吐得多可爱,”田金轩一看见女儿的笑脸,本就兴奋了好几天的心情立马亢奋了,他急于找人分享,唔,也可以说是得瑟,抬头瞄了一圈儿,正看见哥哥金廷拐过内门进了这院儿,立马冲他喊道,“大哥,快过来,你不知道,刚才乖宝冲我笑了,还吐了个泡泡,她是认得我是她爹爹吧?” “才三天的小孩子,怎么可能认得人呢?”田金廷大步走过来,语气上一本正经,心里却有些吃味儿,这几天忙的,他还没怎么抱过女儿,乖宝怎么就先冲弟弟笑了,他走过来,张开手臂护在弟弟身边,“金轩你抱孩子行吗?可别摔着我闺女。” “放心,”田金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出生之前我就抱着褥子裹成的襁褓练了好长时候了,没问题。” 阴险真阴险,田金廷默默地想,他怎么就没想到提前练练手呢?这下倒被弟弟抢了先。 不是吧?这么夸张?田宝心想,不是说古代一般孩子比较多所以不会像现代人那样溺爱孩子的吗?怎么自己这两个······呃,好像都是爹爹,这么的疼爱她? 这也疼过头儿了吧? 不过呢,嘿嘿,作为那个被疼的小孩儿,田宝心里还是蛮舒畅蛮得瑟的。 嗯,既得瑟又庆幸。感谢上苍这辈子给她安排个这么好的家庭,这么好的亲人。 古代人没有计划生育,又讲究多子多福,一般来说是孩子多。 可是田宝哪里知道,她生在了这个历史上没有的大庆朝,女人因稀少而珍贵,又恰恰生在了子嗣不旺的田家呢? 田家在金廷金轩两兄弟后,都三十多年没添过小孩子了,这一下,生了个娃不说,还是个女娃。 这就好比饿了好几天的人,本来想着有块馍馍吃就不错了,哪知道人品爆棚,得了块香喷喷的肉饼,可不得高兴坏了吗? 第9章风波起 转眼十月将到了,田宝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快两个月了。 秋风长膘,田宝那肉肉的小脸儿、小身子,经过徐彩娥两个月的喂养之后,越发肉了,然而小婴儿不比大姑娘要体态修长匀称,小婴儿白白胖胖的才好看呢。 满月的时候田家在门前的柳河岸上摆了三天流水席,新砌的黏土大灶台就有七个,每个上头都摆着一口大铁锅,一溜儿排在岸边儿上。 请的是镇上的厨班子,用的是新宰的大肥猪,蒸的是新下来的高粱米,三天的席面,白杨庄上的乡亲们管饱! 虽说大庆朝国力强盛,但农家里也就是能吃饱饭而已,哪里有人舍得天天花钱买肉吃?逢年过节割几两猪肉配上青萝卜剁了陷儿,包顿饺子就很不错了。 因此田家的三天流水宴,白杨庄上能去的人都去了,三天一过,田家准备的十几口大肥猪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了筵席的村妇们凑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就在那儿感叹,田家就是有钱哪。 满月酒的盛况不多赘述。 话说这天晚上,田宝刚吃了奶水,打了个奶嗝被奶妈子抱在怀里晃着哄她睡觉。 对大人来说,饱暖之后是要思那个淫.欲滴,不过对于小娃娃田宝来说,吃饱了就想睡才是正理。 她在晃晃悠悠中慢慢闭上眼。 “娘子--” 田宝都快睡熟了,冷不丁被这一声喊给惊醒,不禁皱着小眉头转着小脑袋试图看到那个吵了她睡眠的元凶。 呵!这张脸长得还挺精致的,就是眉太细脸太白,显得有些娘气,没什么男子汉气概。 “三郎,小声儿些,别把小宝给闹醒了,”徐彩娥走过去扒着襁褓一看,小女儿一双大眼儿正咕噜噜转呢,她把女儿从奶妈子手里接过来,抱进怀里晃悠着轻哄,转头小声谴责,“你看!还真把她给惊醒了,还好这孩子好带,不爱哭。” 那一声三郎可把田宝震的不轻,三郎,天咧,这个浓情蜜意九曲十八弯呐。 “娘子,是我的错,我一时没想到,下次一定小心,”来人正是侧夫李三子,他凑近来看看田宝,一副极疼爱极亲热的摸样,“你怀着身子的时候我总是不放心,生怕生产时出什么错,在房里供了座菩萨天天祈祷上香,别说还挺灵,小宝顺顺利利地就生下来了。” 这话说的,忒假,就跟她田宝能安全生下来全靠了他全心供奉菩萨似的。田宝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 不是她有偏见不待见这人,而是这人的眼神不对,他嘴里说的亲热,眼里却不见一点儿疼爱,太假了。田宝这些天见的人都是把她疼到心坎儿里头的,真心疼爱的眼神儿看的多了,假的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这就像教人分辨真假草药一样,不用专教假草药的特征,只需要天天给人经手真草药,日久天长,假的一上手就会发现不对。 因此田宝很容易就看出了不对,她不屑地想道,这演技还出来混呢?骗的了谁呀!? “三郎,我就知道你对我好,”还真有人信,徐彩娥笑道,“不过也不必太担心了,太太老早就找了最好的产婆,还能有什么事?” “话不能这么说,”李三子一脸忧虑后怕的摸样,“就是太太请的我才放心不下你。田家什么情况娘子也知道,我堂姑盼孩子盼了这么多年,我可真怕遇上了······不好的时候她会跟产婆说要保孩子。” 徐彩娥不说话了,这是实情,要是真出了问题,太太肯定会保孩子的。 “娘子,我那时候可是真怕,还好你平安了。娘子--”李三子靠近从背后抱住了徐彩娥的腰,一双手不老实地攀上她胸前的两团揉捏。 “别,别,”徐彩娥气息不稳起来,“太太说了,头三个月是养孩子最关键的时候,不叫你们来闹我。” “一回,就一回,”李三子喘着气咬上徐彩娥的耳垂儿,“我是真想你了,太太发了话,田大哥田二哥都不敢来,可我敢!大不了一顿打呗。”这话可真不要.脸,人家田家兄弟不是不敢来,是顾着女儿呢好吧? “三郎······”徐彩娥既有些感动,又有些动了情,十月怀胎,女人也是很难熬的哇。 两个人正柔情蜜意准备模仿交颈鸳鸯的时候,“哇哇哇--”一阵雄浑的哭声从徐彩娥怀里传出来。 徐彩娥赶忙挣开李三子低头哄田宝,“哦,乖宝宝不哭,娘亲抱抱······” 看两人分开了,田宝才渐渐止了哭声。 娘的,当着我的面跟我娘弄少儿不宜也就算了,居然还敢给我两个亲爹上眼药,在我太婆和母亲之间挑拨离间!小人! 过了这么多天,田宝终于闹清楚了田家一家人的大致关系,也了解到这是个可以一妻多夫的时代。那李三子就是自己娘亲的侧夫,而她自己的亲爹就在田金轩和田金廷之中,至于到底是谁,咳咳,这就不清楚了。 就像她外太婆徐氏说的,不知道哪个是亲爹,就都是亲爹了。 因此田宝有了两个亲爹。 小孩子的身子容易困,在徐彩娥轻晃的怀抱里,田宝很快梦周公去了。 睡着的前一刻她还在想,敢挑拨我亲爹亲娘的关系,等姑奶奶长大了,能说能跑能跳了,看姑奶奶怎么整你! ****** 田宝是被冻醒的。 一觉醒来,周围黑漆漆的,不远处的窗子似乎开着,夜风呼呼地吹进来,摇篮上挂着的纱帐都被风吹得不时拂上田宝的小身子。 很冷,很冷。田宝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冻得直打哆嗦。 “呜哇哇哇--”她放大了嗓门哭嚎起来,希望能有人听见哭声赶过来,给她换个温暖的屋子,换个温暖的被窝。 身上盖着的小被子小毯子不知怎的被揭在了一边儿,田宝就只穿着条大红肚兜躺在摇篮里受着寒风。 她试图自己扯过小被子盖上,可无奈两个月的身体实在太小,连翻身都翻不了,更别提给自己盖被子了。 田宝只好继续放开了嗓门大哭。 不过,她应该是在她老娘的卧室躺着呢吧?怎么她都这么哭了也没人过来呢? 第10章发热 田家虽说在王女镇上是数得着,可说穿了也就是个小地主家,却不像县里州里府里那些真正大户人家那样奴仆成群的。 除了家里雇的十来个长工兼护院儿,剩下的--洒扫的两个,厨房里两个,浆洗上两个,针线上两个,再加上一个门房,一个车夫,还有田太太田大老爷身边儿各有一个小厮,再加上田宝的奶妈子,统共也不过一十三个仆人,里头还有三个卖身契是签的活的。 这里头也就田宝的奶妈子是个女的,入了夜能往他们少奶奶徐彩娥的院子里去,其它的男仆是不允许在入夜后靠近少奶奶的小院儿的。 这奶妈子晚上躺在后头的下人房里,左翻右翻地就是睡不安稳。 本来她是应该睡在小姐摇篮边儿那个矮脚榻上头的,太太交代了,晚上睡觉要守着小姐,防着小姐晚上肚子饿的时候少奶奶睡得太熟不能及时喂她。 可方才李侧夫交代了,要她今儿晚上不要去少奶奶的房里了。当时少奶奶也在场啊。 奶妈子又翻了个身,闭上眼躺了一会儿。 不行!实在是不放心,少奶奶跟那个侧夫少年心性,做那事儿一弄起兴来难免顾不上别个,万一给小姐饿着就不好了。 她可是见了田家主子们是怎么宝贝这根独苗苗的,万一冻着饿着,到时候出了事儿,少奶奶李侧夫且不说,她一个奶妈子肯定逃不了。 奶妈子姓李,夫家本就穷,再得罪了田家那可真是没活路了。 李奶娘坐起来,手快脚快地套上衣裳,摸黑往前头走去。 过了前院儿的山门还没什么动静,哪知道又走了一段儿路,刚拐过西边院子的门,就听见细细弱弱的哭声传过来。 坏了! 李奶娘心里猛地一沉,疾步跑进了屋子。 屋子里一团黑,只有婴儿几近嘶哑的哭声。李奶娘几乎是哆嗦着手摸到火折子点着了桌儿上的油灯。 田宝已经哭了好半天,只觉得头昏脑涨,身子都冻得没感觉了。 李奶娘进了屋被穿堂风吹到脸上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恐怕大发了。 果然,掌了油灯过去一看,摇篮上的纱帐都被风吹得撩上去了,小被子小毯子堆在一边儿,小娃娃穿着个薄薄的肚兜儿躺在那儿哭得泪眼模糊。 这么小的娃娃怎么受得了这么冻着? 她赶忙放下灯过来,扯了小被子就往娃娃身上盖去,盖上的时候手碰到了小孩儿的皮肤,那惊人的热度吓得她即刻出了一头冷汗。 这是发热了。 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不好医治,要是不小心发热,那八成就没了命。 李奶娘颤着双手用小被子将田宝裹巴裹巴抱进怀里,再搭上个毯子裹严实了就赶忙往正房跑。 还没到正房门口儿李奶娘就哭上了,“太太,太太哎,您可出来看一看吧,小姐被人害的不好啦,太太!”她可是真哭,眼泪儿一串串儿地往下掉,小姐这一出事儿,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好好儿地走出田家大门。 李秀妮正睡着呢,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叫她,后头再一听,在说什么小姐。 小姐!?她一下子清醒了,门外的哭声可不就是那奶妈子的。这是宝儿出了啥事儿? 李秀妮一巴掌拍醒了一边儿睡着的田再旺,也顾不得穿衣服,披上件田再旺的长衫就拉开了屋门。 刚一开门,李奶娘就挤了进来,倒把门口站着的李秀妮吓了一跳。 “太太,您可看看吧,有歹人害的小姐发热了,今儿晚上是李侧夫说的不让我去少奶奶的房里守着,可我放不下心呐,哪知道这回去一看就······” “等会儿,你说啥?啥发热!?谁发热!?”李秀妮一听发热头就嗡地一声炸起来了,刚出生的娃娃遇上生病发热,十个里头有八个都活不成。 田再旺也穿着里衣从里间过来了,“出了啥事?” “点灯,再旺,赶紧点上灯!”田太太李秀妮这会儿反应过来了,伸手接过李奶娘手里的襁褓,探手进去在孩子脸上一碰,这秋夜里竟觉得那小脸儿热度逼人。 李秀妮心里一下子慌乱的厉害,心砰砰砰跳着,却还记得吩咐人,“再旺!赶紧去把金廷金轩叫起来,叫金廷去镇上请回春堂的老大夫,叫金轩去把村里儿的李郎中,李奶娘,你去,到厨房生个炭盆儿端过来。” 田再旺也被唬着了,也不顾天黑,大步就往东边儿金廷金轩两兄弟住的院子跑过去,结果进院子门时一不留神磕在台阶上,头上立时鼓了一个大包,他也顾不得拍拍身上的灰,爬起来一路走过去拍门一路喊,“金廷金轩!赶紧起来!小宝病了得赶紧请大夫去!” 话音刚落就听左右两处房子里有了动静,不一会儿两兄弟就一边儿系腰带系盘扣儿一边儿大步走过来,“二爹,你说啥?哪个病了?” “小宝,是小宝!”田再旺急得一头汗,“别问了,金廷你套了马车去镇上请回春堂的老大夫,金轩你赶紧去把村儿上的李郎中请过来!赶紧!” 田金廷田金轩这会儿才算是彻底听清楚,一时心里都跟搁在火上烤着一样,兹里哇啦火烧火燎地疼痛焦灼。 两人都很想看看他们的乖宝到底如何了,但他们也知道,这会儿最重要的就是去把大夫请回来。 因此田再旺的话音一落,两人已经分头出门请大夫去了。 秋日寂静的深夜里,田家大院儿不一会儿就彻底喧闹起来。 来妹他们睡在前院儿储粮库边儿上的一间大房子里,这会儿听着外面人生马声车声的乱成一团,五个男孩儿都醒了过来。 “大哥,外面好像出什么事儿了。”招妹小声道。 “不会是要卖了我们吧?”老四盼妹声音发颤,“听着像是还套了马车,我爹娘卖我的时候人伢子就是套了马车来拉的。” “不会!”来妹斩钉截铁道,其实他心里也不怎么有底儿,他坐起来,边摸衣裳边冲喜妹道,“老二,穿衣裳起来,咱俩先出去看看,”又嘱咐几个小的,“老三你看着点儿盼妹得妹,你们先别出去,等我回来。” 第11章“小宝的娘死到哪儿去了? 来妹跟喜妹一前一后出了屋子,沿着青砖路往后头有人声的地方走过去。 吃罢午饭的时候天就阴下来了,这会儿天上一丝月亮的明光也无,四下里像是浸了墨般,又黑又带着潮湿的寒气。 来妹紧了紧长袍的领口,回头拉住了喜妹的手,两个小手攥在一块儿才发现对方手心里都是潮潮地冒了汗。 刚到正院门口,迎面一个人跑过来,乌漆麻黑的一时没看清楚,照着两个小家伙就直愣愣地撞了上来。 来妹他们也没防备,一下被大力撞地仰倒过去,摔得屁.股肩背生疼。 “来妹小少爷?你们怎么在这儿?”来者正是太太李秀妮身边伺候的小厮田富,他跟门房田贵是兄弟俩,这会儿一看是来妹喜妹两个,赶紧上前一手一个拉起来。 “田富,出了啥事儿了?” “咱家宝小姐生病了,”田富答了一句就要走,跨出去没两步又拐回来嘱咐道,“小少爷,你们俩还是回去睡觉去吧,太太老爷们现在都急的什么似的,万一······没得跟着挨骂。” 小姐生病了?来妹心里一紧,有心问问小姐到底病情如何,严不严重,话到嘴边儿又吞了回去,“真是谢谢,都是我和喜妹耽搁了你,你忙去吧。” 田富心里还掂记着太太交代的事儿,也没多说什么,脚步匆匆地走了。 来妹原地转了两圈儿之后,一拍额头,“喜妹,你去,把老三他们都喊起来,先到祠堂外头跪着去。” 喜妹一听就明白大哥这是要他们去祠堂跪着给小姐祈福,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却被来妹再次拉住,嘱咐道,“叫他们把棉袍棉裤翻出来穿上,再带上屋里的油灯,记得罩上防风罩。” “哎,大哥放心,”喜妹答应一声去了。 一进正院门就听见了太太的骂声,“金轩呢?叫他去请大夫请到哪儿去了?怎么还不见回来!?死在路上了!?” 来妹心突突地跳的更快了,小姐的病看起来是不轻。 他心里一头松了一口气,一头又紧紧地绷了起来。 放心地是这大晚上折腾的事儿不像老四猜的那样是要卖了他们的,紧张的是田宝小姐的病情。 这两个月来妹也天天能见到田宝,小女娃娃粉粉嫩嫩的,也不大爱哭,老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看着你,既乖巧又可爱。 虽然不敢叫她妹妹,身份上比不上,但是这小女娃娃还真十分符合来妹心里的妹妹形象。 现在她一生病,他脑子里几乎全是对她的担忧,至于万一她出了事太太会不会重新提起要他们五个与李文玉配做一堆儿的念头,他尚且来不及考虑。 来妹进门先给屋子里站在床边的太太老爷们行了礼,然后规规矩矩站在了一边儿。 他想上前去看看田宝的病情如何,但是不敢。 田宝的嗓子都哭坏了,这会儿整个人烧得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身上每一处都酸疼难受的要命,但她既不能活动又不会说话,只能闭着眼张小嘴儿里咿咿呀呀地继续哭,以表达她的难受。 小孩子那细细弱弱的哭声在卧室里嘹响,哭得屋子里每一个人心里都揪着劲儿的疼。 床上的玉娃娃这会儿小脸儿潮红,双眼紧闭,嘴唇儿都起了皮,李秀妮心疼的要死,也顾不得这么些人都在,眼圈儿一红,眼里吧嗒吧嗒就落下泪来。 “夫人别哭,咱们宝儿吉人天相,肯定会没事儿的。”田永旺去床头拿了条手绢递过去,他心里也难受也着急,不过男人总是要内敛一些,不会动不动就抹眼泪。 “老天可千万保佑我孙女儿平平安安,”李秀妮接过手绢往脸上一抹,小心地抱起哭声渐弱的娃娃原地轻晃。 来妹偷偷踮起脚去看,却只看见了襁褓的花纹。他握了握拳,开口道,“太太放心,喜妹已经在祠堂外头跪着给小姐祈福去了,祖宗会保佑的。”他顿了顿,又说,“太太,要不我把祠堂的钥匙拿过去,让他们跪倒祖宗牌位前头吧,这样心诚些。” 李秀妮今晚心里乱了不少,这会儿听来妹一说,想起这一遭儿来,张口就要叫田旺去拿钥匙,突然又想起另一遭缘故,改口道,“不用去祠堂了,来妹,你去把他们四个都叫到这儿来。” 河间府老人们中间有种说法,阴间索命的小鬼儿怕男人的阳气。 家里有人重病的时候,把全家的男丁都叫道床前守着,那来索命的小鬼儿近不了身,就勾不了病人的命。 田宝的一直这么哭,嘴唇儿上起了一层干皮,李秀妮就拿着小银勺舀着温开水喂她。 但却根本就喂不进去,全顺着嘴角流出来了。 喝不了清水,能不能喝进去点奶水呢? 李秀妮这会儿想起儿媳妇儿徐彩娥来了,之前着急巴慌地完全顾不上管她,这会儿想起来了,宝儿都病成这样了,她徐彩娥作为亲娘怎么不在跟前守着!? “小宝的娘死到哪儿去了!?”她吩咐田旺的小厮,“田中,你去把少奶奶给我叫过来!” ****** “我总是觉得不太安稳,小宝醒了要吃奶怎么办?呃······你轻点儿呀,我那是肉做的!” “肉做的?来让我摸摸,”李三子伸手往下头摸了一遭,“不对吧?”他沉下腰猛地一撞,把*的手指头举在她眼前,嘿嘿笑道,“嗯--我咋看着像是水做的?” 他接连摆动腰部撞了几下,撞得身下的徐彩娥哎哟哎哟叫了几声。 等平息下来,李三子一边拿着细软的棉布帮徐彩娥擦着身子一边道,“你就放心吧,不是有奶妈子守着呢吗?奶妈子,奶妈子,不就是雇来奶孩子的吗?再说了,这才一个多时辰,孩子可能还没睡醒呢。你歇歇再回去吧” “不行,”徐彩娥坐起来就穿衣服,“我还是现在就走吧。” “别呀,”李三子从背后圈住她,“这前前后后都一年了我才近你一回,没的说走的这么早的。”他跟人说好的一个半时辰后把徐彩娥放回去,这她要早回去一会儿,万一撞上了可不坏菜了? 第12章徐彩娥挨打 他们俩正自黏黏糊糊地磨着呢,忽听外头窗户根儿有人喊道,“李侧夫,少奶奶在不在你这儿?太太叫少奶奶现在过正屋去。” 这不是大老爷身边儿田中的声音吗?两人心中均是一咯噔。 田中不过为了全他们俩的面子白问一句罢了,他走进那会儿就听见里头两个人的喁喁说话声了。田中心里对少奶奶颇有些看不惯,自己女儿都病成那样了,她还在跟男人腻味,这娘当的真是够呛。 里头没人应声。 这三更半夜的太太找她做什么?不会是发现她只留下奶娘看小宝,自己个儿却跑过来跟李三子······了吧?徐彩娥想着这些心里有些怕,也不出声,只低着头穿衣服,手上的动作快了几倍不止。 李三子心里本就有鬼,本来想只要磨到一个半时辰一过,万事大吉,哪知时候还没到呢,太太就叫人找来了,难不成露馅了?他心里虚,一时也没顾得上答话。 田中见没回声,也不给他们留什么面儿了,扬高了嗓子喊道,“李侧夫,赶紧伺候着少奶奶穿衣裳下床吧,太太那儿可是等着呢。” “别嚎了,我听见了。”李三子压低了声音应了一声。这会儿他也顾不上徐彩娥了,手脚齐上扒拉着衣服裤子往身上套。 ****** 这会儿田金轩已经带着那李郎中过来了,那郎中是被田金轩直接从被窝里拖起来的,这会儿头发也散着,帽子也没戴,被田金轩一路拖着从大门口过来了。 “李郎中来了!” 一听这喊声,正屋里大大小小的男人都往门口涌,涌过去却又意识到挡着了郎中的路,忙忙地贴着门站在两边儿。 田金轩一手提着李郎中,一手提着李郎中的药箱子,风一样卷进门。 那郎中倒也聪明,虽说一路这么咣咣当当地过来弄得身上几块地儿都生疼,但他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一被放下来就打开了药箱,问道,“是哪位生了病?” 李秀妮忙把他招呼到床前,“是我家孙女儿,郎中快给她看看吧。” “一刻钟前就开始发热了,”大老爷田旺小声却快速地给郎中描述病情,“喂水也不喝,刚刚奶妈子刚刚开始喂奶就吐了奶,之前一直在哭,这是才不哭了。” 李郎中一边伸手号脉一边暗叫不好,这么小的孩子生了病最不好医治,一不留神就没了,更何况这小娃还是发热,最后就算救回来了,没准儿也会落得烧坏了脑子什么的。 不一会儿,他撤回手,在药箱里头翻出来一个土黄色的布袋子,冲田旺道,“说实话小姐这病我真是没把握治,想必老爷们也已经另派人往镇上请回春堂的大夫去了,”他这话说的田家众人心里一沉,还没等说话,就听郎中继续道,“不过小儿发热耽搁不得,这是我自己在山上采的草药,按理不该给小姐这么金贵的身子用······” “还说啥按理不按理,就说有没有用吧!”田金轩一头汗珠还没消下去,这会儿一急,额头上的汗更是直往下滴。 “少爷让人把这药熬好了,加上点儿蜂蜜,端上来先给小姐喝一些。”李郎中说,“就算治不好,也能在回春堂老大夫来之前拖上一拖,缓解病情。” “但是小宝连水都喝不下,咋喝得下药呢?”田永旺皱着一张脸问道。 “没法子,”李郎中回答,“硬灌吧,喝下去点儿是点儿。” 田金轩一听这话,劈手把那土黄的布袋子夺过来,捧在手里疾步往厨房去了。这东西关系到他女儿的命,让别人盯着熬药他不放心。 田宝本是哭得力竭,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这会儿边上一有人说话,她又清醒了些,还是难受的紧,一张嘴就是咿咿呀呀的细弱哭声。 李秀妮正要重新抱起哭得人揪心的娃娃,冷不丁两个人从门外扑进来。徐彩娥在路上已经听田中说了她小女儿生病的事,心里又急又愧疚,进门来就往那小小的花布襁褓那儿扑过去,“小宝这是咋了?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病成这样?” 田旺三兄弟一看见后头跟着的李三子腰带松松垮垮系着的摸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田中又在田旺耳朵边说了句,“奴才是在李侧夫的屋里头找到的少奶奶”,更是气的火冒三丈。 不是他狐媚八道地勾引得金轩媳妇去了他那屋子,小宝怎么会因为疏于照管生病!? 田旺正要上前,李秀妮却说话了,“老爷,你先抱着咱家宝儿,轻着点儿。”田旺小心地去接田宝,转头使眼色给两个弟弟。 田再旺田永旺一看大哥都允许了,便不再忍着,也不叫下人小厮,自己挽了袖子上去一人扭着李三子的膀子就把他往外拖。 李三子冷不丁被放倒,嗷一嗓子就要嚎出来,田永旺眼疾脚快,抬腿一脚侧踢过去,李三子那声嚎叫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左脸颊上印上了一个大脚印子。 还真动手啦?看来事情真是不好了。李三子脚拖着地抬头想向徐彩娥求救。以往每次他挨句骂什么的,徐彩娥都会帮他说话。 哪知他一抬头,就见太太极是轻柔小心地把田宝放进大老爷的怀里,转身连打顿都没打顿,抬高了胳膊一巴掌就抡了过去,打在徐彩娥左脸上“啪”的一声响。 “小宝病成这样,你还在男人屋里头鬼混!有你这么当娘的么?”李秀妮心里气的要死,却怕惊着了病中的田宝,只压低了声音骂道,“男人们不敢打你我可敢打!明儿就给我滚回你娘家去,我们田家不要这样的儿媳妇!” 徐彩娥进了田家门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挨打。她错愕地捂着脸,眼里的泪直往下掉。 但这次的确是她的错,她诺诺地低着头认错,“娘,我错了······” “歇歇吧,一句认错能换回我宝儿平安!?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李秀妮咬着牙指着门外喝道。 第13章被双打的李三子 徐彩娥心里又羞又愧,有心再说几句,但一对上太太怒火灼烧的双眼,她就不禁没了说话的底气。 她低着头退出门去,四下里看了一眼,周围的墙头上早让田富带着长工们插上了火把,此时整个田家大院里一片火光的亮堂。 远处隐隐有李三子的呼痛声传来,徐彩娥听地心里有些发疼,但却没再去管他,让她心尖尖烧灼一样发疼的是她躺在屋子里不知病情如何的女儿。 往常她娘常说“伤在儿身,疼在娘心”,以前徐彩娥不大理解,文玉的身体一向很好,自出生到现在也没什么大病小灾的。可现在她理解了,小宝那憔悴的小脸儿微弱的哭声,都让她的心好似悬在万丈高空,凄厉的风呼呼吹来,无限的惶恐和疼痛。 所以她实在是有些怨,甚至是恨李三子的,要不是他不听太太的话跑去找她,宝儿也不会就生病了。可她心里更恨自己,太太说的也对,她怎么就那么耳根子软,怎么就那么······男人一勾就跟着跑了。 太太不让她进正屋,可她又担心屋子里的女儿。 于是徐彩娥干脆跪在了正屋门口的侧边。 刚刚跪下,外面风风火火进来几个人,徐彩娥抬头刚刚看清楚前头背着人的那个是她的相公田金廷,他们几个就呼地一下子过去了。 她垂下头,一行泪滴在身下的青砖路上。 进来的正是田金廷,回春堂的大夫年纪大了,禁不得颠簸,在马车上被晃悠的够呛,一下车竟站不稳步子,田金廷心里急,干脆叫田贵在后头提着灯,他自个儿背起老大夫就往正房跑。 那可真是跑,吓得老大夫一个劲儿地在他背上喊,“慢着些,慢着些······” 还好田家大院儿各个火把撑上都点上了火把,院子里还算亮堂,不然这要是跌个狗j□j,那可真够这老大夫喝一壶的。 “金大夫来了!”田金廷把老大夫往地上一放,跑到李秀妮跟前看他的宝贝闺女,“娘,小宝咋样?” “这会儿还说啥说,赶紧请大夫过来给看看吧。” 金大夫进门一看这一屋子黑压压的站着这么些男人,就知道这病人在这家里分量很重,而且,恐怕也病的不轻。 到底是回春堂的老大夫,金大夫也不坐下,只让李秀妮把小宝放在床上,他近期摸了摸额头,看了看舌苔,又捻起那二指宽的小胳膊摸了把脉,就开始吩咐, “赶紧叫人从井里拔出些凉井水,做个小额枕浸湿了覆在孩子额头上。再多烧温水,多烧几个炭盆,给孩子用温水擦身子发发体内的热毒,多喂点儿温开水给孩子喝。哎,我那药箱在哪儿?” 家里长工下人早就给叫醒了,这会儿李秀妮一听大夫的话,赶忙叫人烧热水的烧热水,拔井水的拔井水。 田金廷一拍大腿,“药箱还在马车上,我现在去拿。”话还没说完人就窜了出去。三十多岁的人了,这会儿动作比十几岁的小伙子还迅速。 ****** 马车还在大门口停着,田金廷跑出去拿药箱,哪知刚出了门,一个人就窜过来巴在他身上,“大表哥,大表哥我不敢了,你救救我······” 他定睛一看,这可不是李三子么。刚刚背着大夫进去的时候,他恍惚看见二爹三爹在揍什么人,原来挨打的是他呀。 田金廷还急着拿药箱呢哪里顾得上别的事,伸手去扯他,可这家伙跟狗皮膏药似的就是扒不下来。 “金廷,忙你的事儿去!别管这狗东西!把他······”田永旺跟过来,一脚踹在李三子屁股上,踹地他又是杀猪似的一声叫。 哪知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呢,田金廷已经等不下去了,抬起脚一脚踢在李三子胸口给他踢出去好远,一边跳上马车找药箱,一边快速道,“二爹三爹,我急着拿药回去给小宝,先不说了。” “行行行,你赶紧去,这可不能耽搁,”田再旺他们道,两人回过头又奔到被揍得衣衫散乱满头包的李三子前头,抬起脚就没头没脑一阵乱踢乱踹,“黑心肝烂下肚儿的东西!这会儿还想耽搁我们宝儿吃药,打不死你!” 李三子求救无门,抱着脑袋蜷作一团嗷嗷地直叫唤。 ****** “用温水擦身子,敷冷额枕,这都是小孩儿治发热常用的法子,”金大夫一面从药箱里取出一个镂花的精巧小木箱,一面说,“实在不行还可以拿烈酒擦擦手脚心、额头这些地方,不过你家孩子太小了,寻常用不得烈酒,也用不得草药。” 床上的田宝小脸儿潮红,李秀妮正给她用温水擦身子,大家伙儿此刻急的没法,一听金大夫这不紧不慢说话的劲儿心里更是猫抓一样着慌。 来妹他们一连五个男孩儿此刻都面朝墙壁站着。女娃再小也是女的,因此咱们田宝脱.光光擦身子时他们是不能乱看的。 不过李秀妮忙着给田宝擦身子忘了这档子事儿,其它人都是大老爷们更是想不到,于是其实想到这一层的还是田来妹自己。 他本来也是看着田宝心里发急,等到炭盆点上了,温水端过来,太太麻利地解开了襁褓,扒下了她的红肚兜,那白嫩嫩雪团儿似的小身子露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时,田来妹脑子一热,忍不住红了双颊。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小声交代弟弟们背转身子面壁而站,老二老三老四心里也都有些羞意,顺从地转过去了,小五最小,不明白,还在小声地问,“为啥呀?” 这边田旺听到金大夫说用不得草药,想起之前李郎中开的药来,忙问,“前头村里的李郎中给开了些草药,熬好给孩子灌进去了些,大夫你给看看打不打紧。”说完吩咐田中把厨房里余下的药渣取了来。 金大夫端着那药渣凑到灯前仔细翻了翻,才道,“这个没事儿,就是温性的药,也能缓解缓解拖拖时间。” 田宝擦了身子,金大夫取出银针包来,开始在她身上施针。 直到远处响起第一声鸡叫,天际也微微泛起冷白的光,金大夫才收了针,从药箱里取了些草药道,“这药先给煎上,”田金廷伸手去接,金大夫却躲过他的手没递过去,继续说道,“先煎上,但别用。后面这三个时辰不间断地拿冷水给她敷额头,温水擦身子,还要记得多喂温开水。要是三个时辰没到,热度降下来了,那这药就别用。要是热度没降下来,那就把这药给孩子灌进去。” 金大夫把草药递到田金廷手里,起身叹了口气道,“孩子太小了,话我先放在这儿,这药伤脑子,用不用在你们。最好就是靠着温水凉水把热力发了,那就没啥大事儿了。” 三个时辰······屋里众人心里刚散了一点儿的阴气,重新又汇聚起来。刚刚看金大夫不紧不慢的,虽说着急,却还是盼着他是有着万全之法才如此轻松闲适。 唉,其实人家金大夫也算不得轻松闲适,只是田家人都太着急了,把他反衬地闲适了,人家去别家看病时也是这样好哇? 田旺取了出诊费和药钱给大夫,吩咐田金廷去叫车夫把老大夫送回去。 田金廷出了门才看见跪在门边已经开始瑟瑟发着抖的徐彩娥。联想起大门外挨了打的李三子,田金廷几乎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八成是他们俩丢下宝儿一处混闹,害的宝儿疏于照管生了病。 这会儿天上已经落下雨来,虽说不算大,却也把徐彩娥的衣裳打的透湿。 田金廷与徐彩娥多年的夫妻,平常的感情也算不错。这会儿见徐彩娥*地跪在雨里,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有心扶她起来,想起屋子里有可能就此痴痴傻傻的女儿,又实在是恨得咬牙切齿,怎么也抬不动脚。 顿了顿一抬腿便越过她往前走了。 等田金廷送完金大夫回来一看,徐彩娥还低着头在那儿跪着呢。 他抬头看看天,天色泛亮,雨却越下越大,连鸡叫声都没了。 田金廷犹豫了一瞬,上前毫不温柔地扯着徐彩娥的右臂把她拉起来,拖着就往通往西院儿的抄手走廊走去。 “哎,哎,相公你别拉我,”徐彩娥踉踉跄跄地被他扯着,在后面小声道,“宝儿怎么样了?我不放心······” 田金廷也不说话,就是扯着她往前走,进了徐彩娥的卧室后把她往窗前的榻上一甩,恨声道,“不放心?昨晚上你跟李三子混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想起不放心来!?宝儿现在病成那样,你跪在前头装什么好母亲!” 成亲多年,这还是田金廷头一次这么不客气地跟她说话。徐彩娥双手捂住脸痛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说,“是我的错,我不对,害了宝儿,呜呜呜呜······” “行了,别哭了!”田金廷声音低了些,他捏了捏徐彩娥肩头的衣服,说,“赶紧擦擦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现在宝儿已经病了,难不成你还想接着病?丑话说在前头,现在家里可分不出人来伺候你!” 第14章赶出门 金大夫给的药早就搁在火上咕嘟咕嘟熬着了,只待三个时辰一到,万一情况没好转,就给田宝灌药。 就算是痴痴傻傻,也比命丧黄泉的好。田家这点家底子怎么地也能保着田宝一辈子吃喝无虞。 李秀妮一遍遍换了温水,拿着极细软的绸巾给田宝擦身子。 两个月大的小孩子皮肤比花瓣还要娇嫩许多,哪里经得住一遍遍擦洗,不多久就开始发皱泛红,看的周围站着的一大群大老爷们儿都心疼地眼里发涩。 索性老天保佑,直挨到辰时,眼看三个时辰将到,田宝终于沉沉睡去,一摸额头那热度也降下来了。 李秀妮喜得又掉了一回泪,留下田金廷和田金轩在正房屋里守着睡着的小宝,将其他人都带到东厢房去了。 经过这次大病,田家人是再也不敢把小宝单独留给某一个人看着了。 正房的门吱呀一声阖上,李秀妮转身看到来妹五个小家伙儿也是熬得两眼通红,最小的得妹正一边走路一边点着小脑袋打瞌睡。李秀妮平常对他们五个就算不错,此时她心里高兴,想到昨晚他们五个小的也是真尽了心,心里不由多怜爱几分,“来妹,领着弟弟们回屋里睡觉去吧。待会儿我叫厨下包饺子,给你们几个在灶上留着,几时起来几时煮着吃。” 来妹应了一声,带着四个小的往前院儿去了。 李秀妮同田旺兄弟三个在东厢房坐定,就吩咐田中和田富两个小厮去柴房带被绑在那儿的李三子,吩咐李奶娘去叫徐彩娥。 看样子下面是要各算各账了,李奶娘心里慌慌地没个底儿,一听这话就急慌慌地去了。 “娘子,你先去睡会儿吧,”田旺看着李秀妮肿肿的眼皮和眼里满布的血丝,觉得心疼,“下面的事儿都有我们三兄弟看着,出不了错。” “是啊,秀儿,你都一晚上没睡了,先去歇歇吧。”田再旺和田永旺也跟着劝。 但李秀妮却不愿意离开,她瞪着眼睛说,“我不睡,我倒要坐在这儿看看,那个黑心肝的是为啥要害我孙女儿!” 之前不问清楚是因为要先顾着小宝的病情,这会儿小宝尚算安然,田家长辈们就腾出手来处理其他事了。 那李奶娘说了,她去抱的时候,小宝身上一点儿东西都没盖,就穿着个肚兜儿在那儿吹冷风。 那个屋子里的窗子傍晚都会关上,小宝太小,也不会自己把被子踢开,这些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况且,那奶娘还说了,是李三子吩咐她不许去西院儿打扰的。 李秀妮手里捏着的手绢儿几乎给她拧成了麻花,当年她是想着多少有些亲戚关系才选的李三子当侧夫,想着亲戚里道的总比外人心齐,却不料是引了一头狼进门。 正想着,田中田富两人架着中间的李三子就进了来。 “堂姑,我的亲堂姑啊,”李三子一摆脱两个小厮的抓缚就跪着扑到李秀妮的脚下,“小宝没事儿吧?可真是冤枉死我啦--昨儿晚上两个姑父不由分说上来就打,小宝的病也不是我害的······” 田旺一见李三子扑过来眼睛就烧红了,他对于昨晚没过去打他一顿这事儿深以为憾,见他还敢自己扑上来,抬起一脚给他踹了个仰倒。 田旺一脚出去还不解气,一拍桌子站起来正要上去继续打,旁边李秀妮拦住了他。 她问道,“不是你害的?那你给我说说,你昨晚上把宝儿的娘勾到你那屋里是为的啥?孩子生下来头三个月不许你们去扰她这话我说过没有!?” “就是一时没禁住,”李三子辩驳道,“人家媳妇儿生了孩子,一出月子就没事儿了,没的说快三个月了还不让爷们儿近身的。” 他正说着这话,徐彩娥跟在李奶娘身后过来了,一进门就规规矩矩地跪在屋子正中间端端正正地给上头坐着的长辈磕了个头。 李秀妮任她跪着,转脸继续骂李三子,“禁不住!?我看你是心里有鬼!李三子,你拍拍良心说,这么些年,你,还有你那闺女,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样不是田家的?你现在跟我说人家坐月子怎么怎么的,那当初李文玉生下来的时候你咋屁都不放一个!?啊!?那时候我不也是说三个月不许闹孩子的娘?哦,轮到你亲闺女你就禁得住,轮到我宝儿你就禁不住了!什么玩意儿!?呸!”她一口唾在李三子脸上,“你先去勾搭宝儿的娘,再背着她吩咐奶娘不许往西院儿去,你这烂了下水儿的白眼狼!我问你,宝儿身上盖得被子怎么被人掀了!?那屋子的窗户又是怎么打开了!?” 李三子哑了一下,眼珠一转又道,“宝儿的被子被人掀了?窗户开了?”他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怎么会呢?这我不知道哇,我真不知道,我要知道有人要这般害宝儿,我肯定不会把娘子留在我屋里。” 他看了看堂上坐着的四个眼里冒火的长辈,又瞟了一眼木木地垂头跪在地上的徐彩娥,舔舔唇假哭道,“太太呀,你要冤枉我我也认了,都是我的错,我昨晚不该去找娘子。但这事儿都怨我一个人,娘子她是拗不过我才跟我走的。你要打要骂都冲我一个人来!”他一挺胸膛一抹眼泪,一脸悲壮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叫自家妻子受苦。” 李三子说完小心地瞟了一眼徐彩娥,她还是垂头跪着,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照以前的经验,她应该是颇为感动才对。没关系,李三子想,事情出了就出了,就算把他暂时赶出去也没事儿,只要文玉还在,只要徐彩娥念旧,他总有回来的一天。 当年看他还算是个清秀小伙儿,这会儿怎么越看越恶心,李秀妮气的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冷笑道,“打你?打你我还嫌脏了我田家的棍子!我不打你也不骂你。”她冲李奶娘道,“去把李文玉叫起来,”又叫田中,“叫车夫套车,把李侧夫和他闺女送回庙上村去!” 李三子一听要把李文玉一块儿送走,立时急了,忙叫道,“堂姑,做错事的是我,不干文玉的事,你不能这么不讲理呀!” “讲理?”李秀妮还没说话,田旺倒是开口了,“李三子,说这话我都替你丢人!你放眼整个大庆朝看看,哪家的外姓侧夫不是自己出钱养孩子!?李文玉,她姓李!可不姓田!” “文玉她爹姓李,可她娘可是田家的儿媳妇儿,”李三子一看不通,立马转头去求徐彩娥,“娘子,文玉可是你的闺女呀,我走也就算了,文玉还小,咋能离开她娘呢?” “离不离得开也跟我们田家没关系了,”李秀妮冷冷道,“我们田家也不要这样只顾男人不顾孩子的媳妇儿。想怎么着,到时候你去大徐村哭去吧。” 一句话说的徐彩娥又俯下身砰砰砰磕了好几下头,李秀妮也不管她,转头跟田旺道,“家里不是还有一辆牛车吗?套上车叫田贵跑大徐村一趟把徐彩娥送回徐家,告诉他们休书随后送过去。” “娘,娘,小宝还小,”徐彩娥听了这话终于抬起头来,一脸的泪花模糊,她也不分辨,只一个劲儿认错“娘,爹,我错了,是我不对,”又说,“小宝还小,文玉也小,是我错了呀······” 没过一会儿,李奶娘手里扯着李文玉进了门。 李文玉还迷迷糊糊没睡醒呢,进门一看,自己爹浑身衣衫破乱满脸青紫地跪在地上跟太太争执些什么。 她惊讶地过去,两只手扯着李三子的袖子要把他拉起来,“爹,爹你咋了?谁打你啦?我去告诉娘,叫她给你出气!” 她还没把她爹拉起来呢,扭头一瞅,自己娘也跪在一边儿哭呢。 李文玉这下不知道怎么办了。她抬头瞟了一眼堂上坐着的太太老爷们,又环顾一圈儿看不见大爹二爹两个。心里就猜测道,肯定是大爹二爹告了爹爹的黑状,太太老爷们才要罚爹爹的吧? 哼,敢欺负我爹我娘! 李文玉很生气。可是一贯给她出气的娘这回也在一边儿跪着,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寻常小孩儿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多数就什么也不办了,但李文玉不,她从小被惯的不像样,一遇到事儿,先去找爹爹,不行的话再找娘,再不行就躺在在地上打滚哭闹,百试百灵。 这会儿一见爹爹娘亲都跪着呢,她就把最后一招祭出来了,就地一滚,捂着脸闭着眼哇哇哇地就大声哭闹起来。 然而这回不管她怎么哭怎么闹,就是没人来理会。 不一会儿进来两个护院,拖着李三子就往外走,李奶娘一心将功补过,上去使了全身的劲儿把李文玉从地上捞起来,夹在咯吱窝下就跟着往外走。 “田富,你跟着去”李秀妮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庙上村记得把家里的事给我娘家大哥说一声。” 李是庙上村的大姓,而李秀妮的大哥就是李家族里新任的族长。 第15章老鼠屎 徐彩娥哭得泪哗哗地,可还是被田家人请上了牛车。 田家本来是有一辆好马车的,那马车车棚是上好的乌木做成的,上头的棚顶还搭着防雨的毡布,车窗上挂着青布窗帘。 大庆朝女子出嫁后回娘家还是比较容易的,只要请示过公婆由任一丈夫陪同就行。 徐彩娥出嫁这十几年没少回娘家。 可之前哪一次不是丈夫们陪着,礼物带着,舒舒服服地坐在宽敞的马车里往娘家去呀? 这回却只有一个门房驾着个牛车,这牛车连个车棚子都没有,就一辆光板车,徐彩娥就歪坐在车板上,双手把手绢捂在脸上挡着,直恨不得把头低到车底下去。 “哟,田贵儿,这是哪儿去呀?”迎面走过来一个扛着锄头的庄稼汉子,他伸头看看那牛车上坐着的女人,嘿嘿笑道,“后头坐着的是谁呀?咋没见过?” “去帮我们家老爷办点儿事儿,哎,不多说了,先走了啊。”田贵一扬鞭子,啪的一声抽在前头的大青牛屁股上,青牛“哞--”地一声长叫,尥起蹄子就往前疯跑起来。 徐彩娥被晃得东倒西歪,却不敢把手从脸上拿下来去抓扶住车板边上木制的短栏杆。 天色阴阴的,昨晚那一场雨下的还不算久,路上虽有些泥泞,却也不算难行。秋忙已过,路旁的田地里尽是歪歪斜斜立着躺着的高粱杆子,一眼望去一片萧瑟的枯黄,偶尔才有一两处青绿。 虽说大庆的女子不愁嫁,可被休回娘家毕竟是件天大的丢人事,徐彩娥心里又是羞愧又是对两个女儿的担心,一时恨不得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头才好。 可再长的路也有尽头。 “吁--”田贵一拉缰绳控制着牛停下来,扭头跟徐彩娥道,“少奶奶,下车吧,到了。”口气仍是恭恭敬敬的。 徐彩娥见再没得拖了,只好下了车,捏着帕子低头站在门右边的角落里。 田贵上前拍门。 来开门的是徐氏的小女儿徐彩蝶。 徐氏运气好,别人家生一沓儿子也出不来个闺女,她倒好,儿子一个也没,却一口气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徐彩娥被白杨庄上的大户田家挑中娶了做儿媳妇儿,这小女儿就给招了三个丈夫留在家里。 这时候正是午时,徐氏的四个丈夫带着三个女婿去地里刨高粱棵子去了,眼看天凉了,农户们都忙着把收获过后的田地整理出来,好准备播种。 再者,也要把高粱棵子晒干了好供冬日里烧柴用。 徐氏就带着小女儿徐彩蝶在家里做午饭,备着下地干活的男人们吃。 哪知这饭还没做好呢,大女儿却回来了。 徐彩蝶此时已经八个月的身子,也是因为这个小外甥女田宝洗三和满月酒她都没去。 掐指算起来姐妹俩都大半年没见了。 冷不丁一见姐姐,徐彩蝶是真心地高兴,可还没来得及笑着说句话,她就发现情况不对了。姐姐回娘家,三个姐夫竟一个也没来?徐彩蝶看看双眼红肿明显是哭过的姐姐,又看看门口停着的那辆大牛车,心道这怕是出事儿了。 远处有人正慢慢走过来,“姐,先进来再说,”徐彩蝶扶着肚子单手拉着她姐姐的袖子把她往门里拉,还不忘跟旁边田贵交代一句,“看着像是田贵吧?先进来,进来喝杯水再走。” 田贵弓弓腰就随着进去了,太太有话要他带给亲家太太呢。 徐彩娥一进家门泪珠就止不住地往下滚,哭得呜呜咽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徐彩蝶担心姐姐,就先陪着她进卧室去了。 “徐太太,是这么回事儿,”田贵不等徐氏问,就弓弓腰行了个礼说道,“昨儿晚上李侧夫把少奶奶请到他房里去了,家里宝小姐没了人照顾,半夜里发了高热,连夜请了村里的李郎中和镇上的金大夫,一直熬到一个时辰之前才算是保住了命,大夫说了,小姐年纪太小,还不知道将来会留下什么病根儿。李侧夫和李文玉小姐也被送回庙上村去了,估计这会儿都到了。徐太太,我们太太有几句话叫我带过来。” “什么话?”此时徐氏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一看女儿被送回来就知道肯定跟那李三子有关系。那就是个搅家精! “我们太太说,‘跟男人混地连亲闺女都不管了,这样的儿媳妇儿,我们田家不要。’我们太太还说,休书过几天会送过来的。”田贵说完拱拱手,“话带到了,没啥事儿我得先走了。” 这话被一个下人这么直愣愣说出来,徐氏脸上一阵发烧,她有心喊住他再问问情况,但又一想,他一个下仆,估计知道的事儿还没自家闺女多,便勉强笑着点点走,“慢走。” 眼见田贵出了门,徐氏才转身快步往小女儿的卧室里走。 “什么?他们要休了你?”徐氏刚进门,就看见小女儿一拍床帮霍地站起来,“他们敢!姐你别怕,他们要真敢来送休书,我就敢闹到他们家大门前头去!” 徐氏一进门,就见小女儿挺着个大肚子义愤填膺地扬着拳头挥舞,“哎唷!”她快步上去,把站着的小女儿重新按到床上坐下,在她背上狠狠拍了两下道,“闹个屁!你又忘了你怀着身子了!?肚子都这么大了也敢这么突地跳起来!你们姐妹俩咋没一个叫我省心的!” “哪里怨的我?”徐彩蝶仰头分辩道,“娘你是不知道,你知道了也得生气!他们田家说要休了我姐!” “生气!生个屁的气!”徐氏怒道,“我就奇怪了,我徐大花也算个聪明人,怎么生的闺女一个两个的都是没脑子的蠢货!你光知道田家要休了你姐,咋不问问为啥要休!?” “我······”徐彩蝶鼓着嘴想要再说,徐氏却打断了她,“你你你,你省省吧你,老老实实坐那儿听着,”她扭头掏出手绢,扯过大女儿在她脸上一通擦,一边擦一边说,“好了!别哭了!这一会儿哭有啥用?是为的啥刚才田贵都给我说了,不过我得听你再说一遍。”她将湿了的手绢抛到窗下的桌子上,跻身坐进两个女儿之间,“说罢,到底是因为啥!” “都,都怨我,”徐彩娥声音里还有些抽噎,“昨晚上我要不去别哪儿,小宝也不会生病发热。我也不知道,半夜里老爷身边的小厮把我和李三子叫去正房,一过去小宝就已经病的狠了。太太就骂我,老爷们还把李三子打了一顿。太太说屋子里窗户开着,小宝身上的被子也给掀到一边儿了,奶娘也不在,太太说这都是李三子使得坏。可是我对他那么好,他也说他喜欢小宝的啊,他使这个坏干什么呀······” “行了!”徐氏喝断女儿的话,一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个二尺长的擀面杖走进来,冲床边坐着的大女儿道,“下床,给我跪下!” “娘,你这是干啥?我们都这么大了,”这擀面杖可熟悉的很,小时候姐妹俩一惹了祸,家里爹爹们都舍不得打骂,就娘一个人,抡着擀面杖就敲过来了。徐彩蝶说着就要站起来。 “站住,坐回去!你要敢下来我连你一块儿打。”多年的积威之下,徐氏一个瞪眼徐彩蝶就缩回去了。 “砰--”徐氏举起手里的擀面杖冲着大女儿的背挥下去,打在她背上闷闷地一声响。“你成亲前我教过你啥你都给忘完了吧?”说着又是一杖打下来,“自己的孩子重要还是男人重要我没教过你?啊!?有你这么做娘的么,抛下自个儿闺女去跟男人混!” 徐彩娥也不说话,咬着牙挨着,连喊声疼也不喊。 大女儿从小就这样,性子温柔沉默,小时候挨打的大多都是她妹妹,真正打她的时候不多。徐氏看女儿眼睛红肿的样子,莫名心酸起来,她把擀面杖放到一边桌子上去,伸手把跪在地上的女儿拉起来,给她拍拍身上沾的土,“打你是叫你记住,什么事儿该干什么事儿不该干,”她的语气缓和许多,“傻闺女,自己生的孩儿可比男人靠得住,到你七老八十的时候,谁养你呀,谁跟你亲呐,可不就是自己生的娃娃。李三子叫你跟他去你就去呀?你傻呀!他说他喜欢小宝就是真喜欢了?啊?你看看哪家外姓侧夫会真心喜欢正夫亲生的孩子?恐怕他嘴上说着喜欢,心里恨小宝都恨得不行了。” “娘你别说了,现在我都想通了,”徐彩娥倒是没反驳徐氏的话,只是眼里的泪又滚下来,“反正说再多也没用了,休书都快送过来了。” “快送过来了,那就是说还没送过来,”一听这话,徐氏倒是笑了,“放心吧,你婆婆没真想休了你,估摸着就是太生气了,想叫你回娘家清醒清醒。” “真的?”一边憋了许久的徐彩蝶一听这话,终于忍不住问道,“可是那小厮都说过几天来送休书了呀?” “真是个傻子!”徐氏轻轻弹了小女儿的额头一下,回答道,“要是真想休,写个休书还不是一会儿的事儿?为啥还要过几天再麻烦着跑一趟送过来?”她拍拍徐彩娥的手,“这几天你在家里好好歇歇,也好好给我反省反省。明儿我跟你大爹去田家看看小宝,好好给亲家道个歉,唉,估计着过个五六天金廷就会来接你回去了。”想起小宝又恨起大女儿的不长脑子来,徐氏一巴掌拍过去,“你这猪脑子!但凡聪明一点儿我那小外甥女儿也不会受这场大罪!” ****** 不管李三子跟他女儿李文玉一路上怎么嚎怎么挣扎着想下地,还是被稳稳当当地弄上马车送回了庙上村。 庙上村之所以叫庙上村,乃是因为村西头儿有个“白母娘娘庙”,颇为灵验,十里八乡的人不少都会去上上香火许许愿啥的。李秀妮前些天还去送了十两银子的香火钱还愿--她前年的时候在白目娘娘跟前许了愿,希望田家能得个孙子辈。 到了李家门口,田富上前拍开了门。 来开门的是个中年汉子,田富简单几句话把李三子谋害田家小主子的事儿跟那人交代了一声,便走到马车前头请李三子下来。 李三子一看到了自己家门口了,不下来也不行了,便不情愿地下了马车。倒是李文玉,她本就没怎么回过李家,在她心里田家才是她的家,因此怎么也不愿下车。田富没了办法,上手去拉她,李文玉就一边躲着田富的手一边骂他,“你个疯子!看我不叫我娘打死你!” 一来二来的,田富也气了,弯身上了车双手掐着李文玉的腰就把她从马车上掏了出来,往地上一放,也不管她怎么哭闹,转身跳上马车跟车夫两个往李秀妮的娘家去了。 来开门的是李三子的大哥李大,一听来人说这弟弟是害了人家的孩子才被送回来的,生怕家里受连累也被田家记恨上,忙叫院子里站着的二弟李二出去把在外头串门子聊天儿的娘和两个爹爹找回来。 这边李家爹娘三个刚刚进了院门,李大还来不及把事情说出来大家商量个结果呢,门外就有人拍门了,是族长派来的,说是请他们一家去祠堂,还特别交代了要带上李三子。 “坏了坏了,我咋忘了,族长可是那田家太太的娘家亲大哥呀,”李大拍着腿道,“咱家这回怕是真叫三子给拖下去了。” 不管李家人关起门怎么担心,庙上村的每个李姓人家都派了一家之主往李家祠堂去等着了。 庙上村最大的姓氏就是李姓,这里三个人里有两个都是姓李的,因此李家族长在庙上村极有权利,连村上的里长见了他都得和和善善客客气气。 李家人一进门,便有几个受了族长吩咐的李姓壮汉上前把李三子捉住拖到了祠堂前头,脚上一踢手上一加劲儿就让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今儿我请大家伙儿过来,主要是为着一件事儿,”李族长坐在大圈椅上,用手里的拐杖往地上狠狠敲了敲,道,“族里许到村子外头去的这些男人里,冒出来个坏了咱族里名声的败类!” 周围站着的众人一片寂静,连跪在地上的李三子在族长前头也不敢随便闹腾了,只听着族长继续说道,“就在方才,白杨庄田家打发人给我送信,说李牛旺家的第三个儿子,李三子,作为一个外姓侧夫,为了谋夺主家的钱财竟然想法子去害正夫生的孩子,那孩子高热不退,差点儿没了命。狼心狗肺!咳咳,”李族长咳嗽了一声,停下来清清嗓子继续说道,“俗话说一颗老鼠屎能坏一锅汤,他这一个人就能坏了咱整个李家族的名声。这要是处理不好,传了出去,往后哪家还敢要咱李家的侧夫。” 第16章李三子的处理结果 “不能叫李三子一个人坏了咱庙上李家的名声规矩,方才人还没来齐的时候,我跟几位长老简单商量了商量,按照咱族里的族规,判五十鞭,族谱除名,逐出庙上李家,啊,”李族长说着跟两旁长凳上坐着的长老们点头示意,意思是告诉大家,看看,族长跟长老们是有商量滴,咱们庙上李家是团结友爱公平公正滴。 长老们忙放缓了一张严肃的老脸微微含胸表示认可。开玩笑,这人惹得可是族长的亲妹子,在这事儿上闹看法,不是明摆着要把族长给得罪死了吗? 于是李族长做总结陈词,“今儿请大伙儿过来,主要是也听听大家的意见,啊,有什么话尽管提,族规搁那儿摆着呢,有问题的话咱把族规请出来再说说。” 四下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对族长长老们的处置表示质疑,也没有人为李三子说上哪怕一句话。 这些年宗族的权力虽说不如前朝时候那样盛大,但在对族内事务的处置上还是说一不二的。李族长说的那些也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再说了,有权利站在这祠堂之内的,都是各家的一家之主,又有哪个是笨的,愿意为一个没甚交情的李三子去得罪族长?你没听说么?李三子差点害死的不是别人,是族长妹子的唯一小孙女! “既然大家都没啥话要说,那······”李族长抬起手就要下命令。 “等等,我还有话说!”李三子开始跟死了一样趴在地上,这会儿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蹭地就直起腰,扯开嗓子嚎道,“族长你不能光听田家一面之词,我也要告状,我要告田家有了孙女时候仗着家大业大虐待儿媳的侧夫和侧夫生的孩子!文玉呢,文玉呢?”他扭着脖子四处望。 李三子的大爹正捂着李文玉的嘴死死地把她夹在怀里,这可是祠堂,李三子大爹生怕她在这祠堂里突然哭闹起来,惹了族长长老们不高兴。 李文玉本来也被这祠堂里的肃穆气氛吓得够呛,窝在她大太公怀里不敢动,可这会儿一听她爹叫她,死命挣扎着去掰她太公的手,呜呜啦啦地喊着,“爹,爹,我在这儿。” 李文玉骄横是骄横,脑子不算笨,从这几天的经历就知道是爹爹害的田宝生了病,因此田家把她们给赶出来了。她还听这族长说要打她爹爹鞭子,凭什么呢?该打的不是爹爹,而是田家太太和她大爹二爹那几个坏蛋才对,爹爹对她那么好,为啥还要挨打? 李三子扭头看见在自己大爹手下挣扎的李文玉,仔细回想一下被逐出族里会有怎样的悲惨,硬生生给自己憋出两眼泪来,捏着嗓子嚎哭道,“看看!他们田家不光把我赶出来,把文玉也赶出来啦!过河拆桥啊他们!前几年没孩子的时候上赶着跟文玉亲,这家伙有孩子了就把我们父女俩赶出来了,哎呀老天爷呀,他们田家仗势欺人,我可是没出诉苦哇,这回了自家族里再受冤枉我可真六月飞雪洗不净哩冤屈啊······” 李族长当这个族长也有二十年了,不是没有为自己申辩的,只是这敢当堂跟他呛声的还是二十年来第一次遇上,啥叫仗势欺人,仗的谁的势?这不明摆着说他当族长的护短吗?李族长气的老脸发青,手里的拐杖敲在青砖地上嘣嘣地响,“住嘴吧你!” 族长这一发话,两边立即出来两个壮年汉子,一左一右扭住李三子的膀子捂住他的嘴。李族长吸了口气缓了缓脸色,朝着李三子骂道,“还好意思说你那闺女!你不看看,有哪家侧夫是靠着主家养活的?一个大男人,手脚齐全地天天窝在家里养膘,吃哩穿哩都靠着主家,生个孩子还靠着主家养,你问问这一圈儿的族人,有哪家男人这个孬样!?说出来不嫌丢人!你说那啥仗势欺人的?咋?是说我做族长的偏袒了?” “族长,长老们,三子他脑子糊涂了,他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李三子的娘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本来来的路上一家人是商量好了的,丢卒保帅,李三子得罪的是族长和白杨庄大户田家,不能为了他一个再把一家人都搭上,可到底是当娘的,一看李三子一句句话说的族长脸色发青,生怕儿子因为对族长不敬再加刑罚,一时忍不住跪下帮李三子描补,“他是鬼迷了心窍了,族长说的对,就该那么罚,我们一家人都没啥话说。” 周围站着的族人们很多也是知道李三子在田家白吃白喝的,说实话因为这个嫉妒李三子好命的大有人在,也是么,有的人家一年到头辛苦也不见得吃饱,凭啥你李三子凭一张脸进了田家门就顿顿白面馒头肥猪肉的?因此此刻见了李三子的惨状,反倒有种合该如此的痛快。 “拉到祠堂外头,请牛皮鞭,行族规!” 那两个汉子扭着李三子膀子就把他拖出去了,也不管他呜呜地叫着挣扎着。另有专门行罚的汉子恭恭敬敬地上祠堂侧间请牛皮鞭去了。 乡里的小家族,打个族人没那么多规矩。 等族长跟各位长老都在座位上坐定开始观刑了,行刑的壮汉把李三子往长木凳上一绑,嘴一堵,裤子一扒,露出白生生的屁.股蛋儿,鞭子在半空里一甩打了个响儿,呼啸着就抽过去了,一鞭一条血痕一鞭一条血痕,不一会儿李三子那屁.股就紫红交错满是血迹了。 李三子疼的直抽抽,额头上满是虚汗,想动一动,身子绑着呢动不了,想嚎一嗓子,嘴堵着呢,嚎不出来。老天爷,这可是真疼啊。 此时李三子挨着鞭子,李文玉倒是窝在她太公的怀里老实了。不是她不心疼她爹,只是她真被那鞭子给吓着了,那是真打呀,到后来一鞭子下去血沫子都能溅出来,李文玉长这么大,别说挨打了,就是骂也没挨过呀。 田金廷扯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挤开人群过来的时候,李三子的五十鞭才刚刚打完,那屁.股蛋子上血肉模糊的,都没法上眼看。 “小三儿啊。”李三子的娘哭着就扑过去了,手忙脚乱地给李三子解绑着手脚的绳子。 田金廷把手上的男人往地上一扔,拱拱手给李族长他们行礼道,“见过舅舅,见过诸位长老。” “是金廷啊,”李族长笑着点点头,“小宝的病好些没有?唉,说起来也是我对不起秀妮,当初要不是我选了这么个腌臜货给你媳妇儿做侧夫,小宝也不必受这个罪。” “舅舅别这么说,都是李三子心术不正,哪里怨得着舅舅?我这回来就是拿出证据给大家看看,李三子到底是怎么谋害我们田家姑娘的!这是杨根强,我们家签了活契的下人,”田金廷说完踢踢脚下趴着的男人,“把你刚才在田家说的话再说一遍。” 那杨根强似是被什么人暴打过了,一抬头就见那脸上青青紫紫地肿成个猪头样,他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头,“族长,少爷,我是被逼的呀。是李侧夫,”他伸手指着被抽地瘫在地上趴着的李三子,“李侧夫逼我这么干的,他叫我去把小姐的被子掀了,叫我把窗户打开,本来还说叫给小姐泼上凉水,是我实在不忍心,才没泼成。我任打任罚,求少爷饶我这一回,可千万别送官·······” “呸!我逼你!?我那些钱都填给狗吃了!”本来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李三子一听杨根强这一股脑儿把脏水往他身上泼,立马又有了些气力,支着半边身子骂道,“不是你说男子汉大丈夫该当机立断,叫我把那丫头弄死了好给文玉铺路?这会儿你想摘干净了,做你娘的青天白日梦!我就是死了也得拖个垫背的!” 好么,周围人一听,这还有啥好说的。很明显是李三子跟这个叫杨根强的仆人合伙儿想谋害了田家姑娘的命,好叫他闺女李文玉继承田家的家财。呸!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田家愿意养活你个白吃白喝就很不错了,居然还想着谋财! 李三子被李家人暂时背回了李家,李族长也叫族人们都散了,单领了田金廷回家里头说话。 “舅,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想跟你商量商量李三子这事儿。” “还有啥好商量的?”李族长把茶杯往桌上一顿,说,“李三子已经在族谱上除名了,从今往后不是庙上李家的人,金廷,你看着咋解气就咋弄,死了也是白死。” “不是说这个,舅,我娘的意思是,宝儿还小,肯定离不得亲娘,过个几天我就去把宝儿她娘接回来。婚律上不是说妇人三十五丧夫或和离才不必再嫁夫或纳侧吗?宝儿她娘才满打满算才三十岁,这要是李三子死了,或是送到官府里去判了和离了,田家就得再纳一个侧夫进来。我娘的意思是,干脆叫李三子占着这李家侧夫的名头再占五年。就是占个名儿,至于婚律上说的夫妻不能长久分居两地,也容易,白杨庄庄子边儿上有两间房,白送给他们父女住着。李三子要是愿意,就把户籍从李家村迁到白杨庄上,自有里长给他分两人的田地,能叫他自给自足。” 第17章一夫一妻的白日梦 庄户人家闲话多,庙上村李家族里侧夫因为谋害主家的孩子而被族长鞭打除名的事儿很快在周边村子上传扬开来。 从徐彩娥回家开始,徐氏就时时注意着庙上李家的动静,因此这消息一传过来,徐氏立马就知道了。 “木匠!把牛车套上,吃罢饭咱去白杨庄走一趟,”徐氏站在院子里扬高了声音喊。 “哎,听见喽!”徐木匠拿着木叉挑起一捆高粱杆子往门前的空地上摊了,直起身子回道。 徐木匠就是徐彩娥的大爹了。徐木匠其实并不叫徐木匠,只不过因为大徐村就他这一个木匠,人们见了他总木匠木匠的叫,久而久之,连徐氏自己也叫他木匠,他的真名反倒没人记得了。 徐氏把家里近半个月攒下的鸡蛋装在用干草铺好的篮子里,又拿上自己家制好的陈年腊肉,前些天在王女镇的集市上买的两封好点心,在徐木匠这几个月做的给小娃娃玩的玩意儿里挑了些精致的,坐上牛车同徐木匠一起晃晃悠悠往白杨庄上去了。 要按乡下的规矩,鸡蛋腊肉点心这些已经算得上重礼了。 虽说田家钱多地多不一定看得上,但徐氏这是去变相地替她大闺女道歉去,姿态要做足。礼肯定得备上,还得往重了备。 徐氏被迎进田家的时候,田太太李秀妮正抱着她的心肝肉肉宝贝蛋儿小孙女儿在卧室里转悠。 徐木匠叫田旺三个兄弟和田金廷迎去前院会客厅说话了,徐氏便跟着田金轩往后院儿走来。 “哟,小宝儿越长越水灵了,看这俩活顺顺的大眼。”徐氏掖着田宝的襁褓夸赞道,“哦-哦-乖宝宝,我是你外太婆呀。”她看看李秀妮神色淡淡地,没反驳,便装着不经意地问道,“这么小的娃娃,亲娘不在身边,晚上可得成夜哭吧,亲家母这些天可真是辛苦了。” “带自家孙女儿算啥辛苦?我巴不得天天抱着她,”李秀妮也不接她的话,笑着说道,“宝儿倒是乖得很,寻常也不哭,好带的很。” 徐氏一看,这是还生着气呢。 她本就是可爽利的人,索性就挑破了实实诚诚地道歉,“亲家母,这回这事儿是彩娥的错,她个糊涂脑子,叫猪油懵了心,一回去我就打了她一顿。虽说闺女娇养,可我徐大花教闺女那从来就是严教,错了就该罚!三字经上不是说,子不教父之过,要我说当娘的跟当爹的也没啥差,彩娥犯这个糊涂,是我当娘的没教好,我在这儿给亲家母鞠个躬认个错,亲家母宽宽心原谅彩娥这一回吧。” 徐氏说着就起身,端端正正地站在李秀妮前头给她鞠了个躬。 李秀妮抱着宝儿躲避不及,生生受了。在河间府只有小辈给长辈鞠躬的份儿,平辈之间也就是点点头,徐氏这是真心实意替女儿来道歉来了。 她叹了口气,一边晃着怀里的田宝一边说,“亲家母这是做什么?说实话,当初挑中彩娥做儿媳妇儿,一大面儿上就是看中亲家母你是个明白人,做人做事就没一点儿落人口舌的。都是为了孩子。亲家母放心吧,既是彩娥回去了,就多陪陪你尽尽孝道,过几天我就叫金廷去把她接回来。” “是啊,都是为着孩子,”徐氏保证道,“这几天我好好教教彩娥,要是她日后再办啥糊涂事儿,亲家母你放心,不用你说,我自己过来把她接回去。” 她们俩一人一句地说,田宝就舒舒服服地躺在李秀妮怀里听着。 他们都觉得田宝人小,说话并不避着她,因此这么多天下来,田宝对自己被人暗害这事也算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她就知道,还是一夫一妻制好哇,至少没有宅斗不是? 不管是一妻多夫还是一夫多妻,就那么大个后院,僧多粥少,不争不抢才怪! 像她娘,就是那宅斗文里的糊涂老爷,那李侧夫就是耍心机争宠争财产的小妾。 不过可惜的是,家里的长辈是正夫亲爹妈,财政大权在正夫手里头握着,你个一没人二没财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的侧夫瞎蹦跶毛啊。这不,栽了吧? 自从知道了这件事的始末,田宝对于她那糊涂娘可真是恨铁不成钢。人家女的在一妻多夫的世界里都混成女王了(具体例子可以参考田太太),她却越混越惨,到了被赶回娘家的地步。 不过说实在的,也许是母子连心,虽然间接由于徐彩娥的失职,田宝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受了不少罪,但这些天不见她娘,她心里还真的很想她。 尤其想她的奶水。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奶娘的奶水腥腥的,没她娘的好喝。〒▽〒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田宝在这几天大致的了解了具体情况后,下了一个颇重大的决定:她要在一妻多夫里搞一妻一夫!宅斗什么的实在是无爱呀。 这悲催的娃,对这个世界尚一知半解的随便下什么破决定!?她还不知道大庆朝婚律规定了必须一妻多夫的说,不干?不干那叫犯法! ****** 李三子的娘吴氏坐在床边一边垂泪一边痛骂田家。 “得了!田家也算是很不错了,还愿白给两间房叫他住着,也不看看三子都干了些啥事儿!都是你惯出来的!”李三子的大爹李喜武喝住吴氏,“再叫人听见了往外头一传,不净是给咱家招灾!” 李喜武在李家是绝对的一把手,几个弟弟和吴氏平常都习惯听他的,这会儿一见他发话了,吴氏也不敢再骂,只抽抽搭搭地哭。 “爹,既然族长都发话了,三子都不是咱李家族的人了,也该赶紧把他那户籍倒换到白杨庄上去,”李喜武的大儿子李大头说,“老在家里头搁着也不是个事儿。” 其它几个儿子都点点头附和大哥的话。 “是呀,爹,没得再惹族长生气,”二儿子李老二这样说。 “还有田家,万一他们家仔细一想,白给两间房实在可惜,再收回去了可咋办?”李小四担忧道。 反正他们都是一个意思,就是赶紧把李三子跟他闺女送出去。 说起来这些兄弟不待见李三子也是有历史原因的。 李三子皮相长得好,因此从他们小时候李家爹妈就颇为偏宠这个三儿子。况且,李三子自进了田家门,自觉也是少爷阶层的人了,回李家的时候对兄弟们就有些颐指气使的劲儿,李大头他们能喜欢才怪! 其实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 李大头兄弟几个是共娶了一个妻子在家里的。下午的时候他们聚在自己屋里头商量了商量,最糟糕的情况就是田家媳妇儿要休了李三子,那就坏了。 他都三十多了,还带着个孩子,一被休回家哪儿还有女人愿意要,况且还是因为谋害主家子嗣被休的。 兄弟休会家没人要,照着爹妈对他的偏心,万一提议说叫他们媳妇儿收了就糟了。李大头他们就怕这个,媳妇儿就一个,他们还不够分呢,哪里愿意再加进来个人分杯羹去。 第18章凤凰蛋与糙猪崽 秋去秋又来,时光飞逝,转眼一年已过。 田宝刚刚才过了周岁,此时正在屋里摇摇晃晃地挣扎着学走路。 徐彩娥已经提前在床上铺了厚厚的褥子,自站在床沿下扶着女儿的手陪她练习走路。 躺在床上做了这么久吃喝拉撒睡全靠人伺候的小婴儿。田宝早腻的不行了,就盼着自己能跑能跳自给自足的那一天呢。 这会儿她扶着娘亲的手,满怀雄心壮志地迈着小短腿儿开始往前走,恨不得下一刻就能健步如飞上蹿下跳。 可才一岁的小娃,一双小短腿本就软绵绵的没甚力气,再加上脚下那因怕她摔倒磕疼了小手小脚而铺上的厚厚软软的褥子,田宝基本上是一步一个跟头,虽说都被护在边儿上的娘亲给及时拦住没摔下去,可这哪儿还称得上是她在走路啊,基本上就是被她娘提溜着移动好不好? 不行,哪儿有小孩儿学走路还铺这么厚的褥子的?照这进度什么时候才走的稳当啊?她就挣扎着非要往地上去,要在地上走。 徐彩娥开始拦着不让,地上可是铺的青砖白石,万一磕着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但她又耐不住田宝在她怀里一个劲儿哼哼着扭动小身子闹脾气,便叫人在地上铺了宽宽的苇子席,另取了一床厚褥子往席子上一铺,这才放心地把田宝放到了地上。 田宝下来一看,这不跟在床上一样吗? 她小屁.股往下一坠,就地一坐,也不走了,小胸脯一鼓一鼓地坐那儿自顾自生气。 “宝儿怎么不走了呢?来,宝儿,来哥哥这儿拿彩球儿。”老三招妹手里捏这个缀满彩色流苏的镂空木球儿在床那头儿逗引田宝。 哼,真把我当小孩子哄啊,我还正生着气呢,田宝小脸儿一扭,看也不看那彩球儿。 “母亲,宝儿是累了吧?要不歇歇再说?”老四盼妹恭敬地向徐彩娥请示道。 自田宝生了那场大病后,田太太跟田家老爷们便再也放心不下让徐彩娥一个人带着田宝了,每次必要田金廷或田金轩其中的一个陪着才放心。或者干脆把田宝抱去正房由他们自己带。 这几天因为正值秋忙,田家男主子们不是忙着收租事宜,就是忙着自家田地里的秋收。田家家有良田几百亩,虽说一大部分都租给佃户种了,但还有一百多亩是由地把头带着长工们种的。田家人倒是不怎么下地,但在边上看着还是必要的,也防着有人偷奸耍滑。 就连田太太李秀娥,最近几天一样忙的脚不沾地的。作为田家养子的老大来妹和老二喜妹也主动跟着田金廷打下手去了。 于是照顾田宝的重要任务就落在徐彩娥一个人身上。 话说照顾个小娃娃还不容易么?算的什么重要任务? 可田家人就不这么认为了,就算是秋忙时候,照顾家里的宝贝娃娃田宝也是田家一等一的大事。 在李三子出了田家门不久,李奶娘就被辞退了。因为李秀妮觉得还是自家人照料着比较放心。 甚而,单给徐彩娥一个人看着李秀妮还是放心不下,于是特意嘱咐了留在招妹他们三个进后院儿看着妹妹,叫他们万一有事儿就赶紧跑去告诉她。 田宝生病那天五个小家伙儿的表现让田家太太老爷们很是满意,再则也怕折了田宝的寿,于是“小姐”这称呼是不让他们叫了,换成了“妹妹”,顺带着也把对徐彩娥田金廷他们的称呼改成了“母亲”、“父亲”。 “我们小宝累着啦?那今儿不走了,咱歇歇再说。”徐彩娥摸摸女儿的头,扭身去床后把田宝那一筐玩具给搬了过来。 那可真的是一大筐,里面除了田宝她做木匠的外太公给做的各种小木雕,还有她娘她太婆给缝的各式布偶,从小狗小猫到小老虎小豹子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她两个爹爹特地请人做的小铜锣买来的香包坠子什么的。 慢慢熟悉了环境之后,田宝自己都感叹她这辈子是重生在了个福窝里,周围的亲人一个赛着一个的会惯孩子。基本上田宝一表示出对某个东西感兴趣,那东西一准儿下一秒就会放在她面前了。 要不是田宝这小萝莉的壳子里住着个老姑娘的灵魂,照着田家一众人的这种宠法,没准儿小娃娃长大了又是一个李文玉。 做孩子做到田宝这份儿上,除了因为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带来的不方便之外,几乎是事事顺心时时如意。 “娘--”门口传来小女孩儿清亮的喊声。 田宝扭着小脑袋一看,呵!又是她,应该是又来找她娘亲要钱来了。 哦,前头说错了,也不是事事顺心的,门外这个庶出的姐姐就让田宝实在是不喜欢的紧,每次见了都要难受一回。 至于原因么?任谁也不会喜欢一个每次见了自己眼神都跟淬了毒一样嗖嗖嗖直往外射刀子的人吧? 徐彩娥听见这喊着回头一看,见是大女儿文玉,忙嘱咐招妹几个道,“你们几个先照看着妹妹玩儿啊,我去去就来。” “小玉,你咋又穿这身衣裳来了?”徐彩娥一眼注意到大女儿身上又是上回来穿的那套破破烂烂,补了好几个补丁的小袄,皱着眉疑惑道,“上次我给你做的那身儿呢?” “那身儿,那身儿好衣裳叫爹拿去卖了,”李文玉抽抽鼻子,两眼水光闪闪地显得越发可怜,“他说家里没米下锅了。” “又是你爹!你爹真是,真是·····”徐彩娥真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厉害话来。她本就是个温吞的性子,即使心里生气李三子烂泥扶不上墙,成天好吃懒做如今更是连女儿的衣裳也抢去,她也骂不出口。只能在心里恨自己当初怎么就识人不清,竟觉得他还很是不错值得托付终身。 徐彩娥被接回田家之后不过一个月,基本养好了伤的李三子便带着李文玉住进了白杨庄庄西头儿田家给的两间屋子里。 李三子的爹娘心疼儿子,还叫李三子的几个兄弟帮着给磊了院墙,立了柴门,圈成了个简单的农家小院儿。让他落户在白杨庄是田家的意思,里长便也给田家个面子,顺顺溜溜就把李三子父女两个的六亩田地给了他们。 大庆实行均田制,农家每添一口人,长至五岁时可分得良田三亩。当然,说是良田,但真正分给你什么样的田地还得看各村里长的意思。 李三子这回被赶出田家自是把田家得罪惨了,里长也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给李三子的田地自然就不是什么上等良田。 但虽说是糙田,只要李三子从此安安分分种地,六亩地的收成还是够他们父女吃穿用度的。虽说不如之前过得好,但吃饱还是能做到的。 可李三子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手软脚软地压根就扛不起锄头了,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已经懒惯了,也不愿去做那力气活儿。 李三子毕竟也在田家混了十来年了,虽说田太太不会给他发什么月钱的,但挡不住他自己会钻营盘剥,手里也积下些钱。 最开始他们靠着十来年的积蓄,天天买着粮食蔬菜过日子,到了开集市的时候还去买些好点心割斤猪头肉之类的,日子过得也颇为自得。 但再多的家底也经不住只出不进啊,更何况李三子本就没有多少家底。 于是这还不足一年呢就坐吃山空了。 头两个月李三子还打着歪主意,带着李文玉堵上田家门去要。 但田家又不是专门布施的大善人,更何况李三子还是差点害了他们家宝贝心肝儿的罪人。妈.的,不上门去揍你就是我们家有修养了,你还敢自己上门找打?那还有什么说的,田金廷也不出门,只吩咐田贵带着田家长工出了门按倒了李三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就这么往狠了揍了两次,李三子才算是老实了一些,再不敢出现在田家周围。 但他自己不敢来,却叫李文玉上门找徐彩娥要钱。这倒不好把人拦在外面了,毕竟李文玉是徐彩娥的亲生女儿,闺女来看亲娘,你不能不叫看吧? 徐彩娥心疼女儿,几乎李文玉每次来都要给衣裳给钱的。就这,她还觉得实在是亏欠了大女儿,毕竟错的是她爹又不是她,可怜她小时候也是娇生惯养的,现在却吃不饱也穿不暖了。 这种感觉每每在她拿小女儿跟大女儿对比的时候就更甚。 同样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两块肉,一个成了人人爱护的娇宝贝凤凰蛋,一个却落得个无人照拂的小可怜糙猪崽的境地。这叫当娘的徐彩娥看了,心里实在是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都是命啊,小玉投胎没投好,徐彩娥常常在暗地里感叹,要是小玉也是金廷金轩的孩子就好了。 这时候她才知道徐氏教她的话都多么正确,当初她要是听她娘的,先给正夫生了娃娃再说侧夫的,也没这后面一串子事儿了。 不过到了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 话说回来,徐彩娥自己也没什么钱,徐家虽说家境尚可,但也算不上太富裕,因此她的嫁妆也算不得太丰厚,这么接济着他们父女俩,一次两次还行,可是连着送了半年,包袱底子就空了。有心想问两个相公要一些,又实在张不开那个口。 徐彩娥不聪明,却也知道拿着正夫的钱去填补侧夫的女儿实在不是个事儿。更何况,这侧夫还曾经谋害过正夫的孩子。 第19章叫爹爹 田金轩进了西院儿就看见了跟着徐彩娥往侧屋走去的李文玉,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妻子偷偷拿嫁妆贴补李三子父女这事儿他和大哥都是知道的,但他们俩谁也没有阻止。 毕竟李文玉也是娘子亲生的娃娃,当娘的心疼些也是该的。 再者说了,徐彩娥用的是她自己的嫁妆,又不是田家的钱,就算她把嫁妆花地一干二净了,田家也养得起她,没啥。 田金轩进门时小宝还在跟三个哥哥赌气,因为她非要下青砖地去练习走路,可三个男孩儿却牢牢记着母亲跟太太的嘱咐,怕在青砖地上摔坏了妹妹。 “这是谁惹咱小宝儿生气啦?”田金轩摸摸女儿的小脸儿,双手掐起她的小腰往上一举就把小宝放到了脖子上骑着,“走,爹爹带你玩飞飞喽。” 他这么一举,田宝就绷不住气哼哼的小脸儿了,她配合着装作惊吓到的样子“呀呀”地叫了一声,便在二爹爹的肩头笑起来。 别笑田宝这魂龄都二十多年的老姑娘幼稚,她是到了如今才知道为什么婴儿总喜欢被爸爸举在肩头的-- 实在是无聊啊。天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手机,在这种状态下玩玩玩具什么的实在比干瞪眼感觉好多了,偶尔来一出坐在爹爹肩头的游戏也实在有意思的很。 况且,当小孩子就得有小孩子的样儿,要是表现的太异类了,被当做妖邪附体可怎么办呢!? 父女俩笑呵呵地往门外走去,田宝兴致勃勃地等着她爹带她出门逛呢,谁知刚出门就被她大太公给截下了。 田旺看见这一幕,紧绷着一张老脸骂田金轩说,“宝儿是个女娃娃,不比男孩子皮糙肉厚的耐磋磨,你把她放这么高,万一不小心摔了可咋办!?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好好跟你哥学学,看你哥多稳重!” 小宝有心替自己爹爹辩护,想跟大太公说爹爹很小心地护着她呢,肯定不会摔下去,一时发急,也忘了自己这个萝莉小身子还不会说话呢,冲口便是一句“爹爹”便喊了出来,居然还算是字正腔圆,发音清晰,只是再怎么着她也是个一岁的小娃,一句爹爹已是极限,接下来吭吭哧哧半天也没把接下来的半句说出来。 不过这一句爹爹威力已经很是巨大了,现场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顿时被震得呆立在当场。 片刻功夫田金轩才反应过来,他的宝贝闺女刚刚开口叫他爹爹了!这爱女如命的老爹顿时被无限的幸福与惊喜淹没,狂喜里却还记得手上轻柔小心地掐着女儿的小肥腰把她从肩膀上挪到胸前来。 他两只大手掐着田宝的腰把她举在自己身前,极度兴奋地拿他满是胡茬的下巴去贴女儿光滑的小脸蛋儿,“乖宝会叫爹爹了,乖宝叫我爹爹了!” 不就是一声爹爹么?有这么夸张吗?田宝心里这样想着,但却也被她二爹的喜悦感染了,小孩子反射弧短,不善于掩饰心情,她心里这一高兴,就张着小嘴儿咯咯地笑起来,一边笑伸出一双小肉手去推她二爹的脸--他那硬硬的胡茬扎的她实在是有些难受。 这边父女两个心情爆好地逗乐,站在旁边看着的田旺心里可不是滋味儿了。他黑着脸呵斥二儿子,“看看看看!刚刚才嘱咐过你,宝儿是女孩子,万事都要小心着来!你看看你,又用这么危险的姿势抱她,只掐住腰能抱得稳吗?”他一边端着父亲的威严训斥,一边上手把小孙女儿从田金轩手里夺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安顿好,转头继续训,“不就是会叫爹爹了吗?有什么好激动的!毛头小子没见过世面!” 田大老爷训完了二儿子,酸溜溜的心里终于舒爽了一些,也不再管儿子如何,抱紧了怀里的糯米团儿一般的小孙女儿,转身往门外走去,“乖宝宝,太公抱你出门玩儿去呀。” 田宝趴在太公怀里满怀歉疚地看着后面越来越远的二爹爹,太抱歉了,都是因为她才害的二爹受这无妄之灾。 但挨顿骂就能压制住田金轩的好心情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田金轩此时极端嗨皮,原地偷笑着转了两圈儿,就果断地去前院儿找人炫耀去了。至于炫耀的对象么-- 当然是他大哥啦!向长辈炫耀肯定是不行的,向小辈炫耀又破坏他平时威严的形象,于是这同是宝儿爹爹的大哥就成了最好的炫耀以及打击对象。 “大哥,大哥,宝儿刚刚喊我爹了!!!”田金轩一路吆喝着往前院儿去了。唉,真好奇这一吼之后他那平日里自诩的威严形象还保持不保持的住。 直到出了家门,走到门口柳河岸的那株百年大柳树下,田旺才停下了脚步。 田宝好奇地扭头四下里瞅,清凌凌一湾碧水打着水花儿往前流,大块青石铺就的河岸上头柳树榆树间杂而生,河岸两边是窄窄的土路,路那边就是一户户青砖红瓦的农户人家。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隔不远就有一座的石板桥,也不知道是怎么建成的,居然一点儿也不拱起,就那么跟地面平齐地铺在河面上,底下也不见桥墩啊什么的。 也不怪田宝这么新奇,就算她的里子是个老姑娘,可这都一年多了,她的太婆太公老爹老娘们生怕她出门吹个风就着了凉,因此时至今日田宝都一岁多了,出门的次数还是屈指可数。 田宝这儿正满怀新奇地四处瞅呢,冷不防眼前一花,整个人视野猛地宽广许多,已是被她太公举到了肩头坐着。 田旺无比小步伐地驮着他孙女儿转了两圈儿,这才开口道,“乖宝宝,叫声太公听听。”那声音里满满的期待呀,听得田宝觉得她要是不叫就实在是对不起他老人家。 她在肚里想好了太公二字的发音,酝酿了一阵儿才开口,可即便这样,她还是高估了她自己这副小身体的能力,张了半天嘴发出来的也是那不知所谓的咿呀声。 田宝泄气地垂下头,正要再酝酿一阵儿试试呢,就听见背后一声尖利的叫骂,“田旺!你个杀千刀的老贼头!谁叫你把宝儿抱到河边儿吹凉风的?” 说话间,李秀妮脚步如飞地冲过来,动作迅疾一下子就颠着脚将田宝从田旺肩头接了过去,轻柔地护着怀里小孙女儿抬步就往家里走,田旺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发火儿的妻子。 李秀妮心里还存着气呢,一路走一路骂,“我不是嘱咐过你,宝儿是女孩子,万事都要小心着来!你看看你,她才刚满周岁,身子弱着呢,就敢抱她到河边儿吹凉风!回头再生一场病你说咋办!”李秀妮越说越生气,回头瞪了她相公一眼,“这么老了还一点儿都不稳重!还敢把宝儿驮那么高,摔倒了你担着!?” 田宝乖乖地呆在李秀妮怀里,听着她太婆中气十足地骂她太公的那些话就想笑,而事实上她也真的咯咯咯笑出声来了,哈哈,那些话跟刚刚她太公骂她老爹的话如出一辙,果然一物降一物么! “哎哟,乖宝,怎么这么高兴啊?来叫太婆亲亲。”怀里的小宝贝一笑,李秀妮立马就把骂人这回事儿给丢到脑后去了,刚刚还狂风暴雨的脸色此刻晴空万里,低下头去跟小孙女儿好一通逗笑。 田宝会喊爹爹了这一大喜事经过当事人田金轩的大力宣传,在天色黑下来之前就传遍了田家的各个角落,连牲口棚里那头大青牛和那匹枣红大马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田金廷是田金轩的重点炫耀对象,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他心里郁闷的不行,明明他是老大,宝儿叫爹爹也该是叫他呀。偏偏叫二弟给撞上了。擦,这狗.屎运! 自此,抱着田宝守着田宝的田家主子们又多了一项必做的事,那就是不停地在田宝耳朵边上哄着她喊太公太婆,娘亲哥哥。 最搞笑的是她那五个小哥哥,仗着人多势众,大家伙儿轮换着来,每个时辰换一个人,不间歇地在她耳边教她喊“哥哥”,田宝实在被烦的不行,只好努力先学哥哥的发音。 也是来妹他们众志成城团结合作的结果,田宝第二个喊得可不就是哥哥,真是羡慕煞了田宝的太婆和太公们。 不过,或许是太急于求成的结果。田宝喊哥哥远没有喊爹爹喊得那么清晰,努力了半天也只能操着脆脆嫩嫩的小儿嗓音叫一声“锅锅”。 但就算是一句不伦不类的“锅锅”也叫来妹五个高兴好半天了,五个小家伙儿自此又多了一件必做事儿,那就是五个人一起见田宝时,一定要一个一个给田宝介绍个遍,告诉她这个是大锅锅,那个是二锅锅,以防锅锅太多小丫头认错了人。 第20章小胖妞儿 不知道是“哥哥”这两个字的发音实在太难,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一直到好久以后,久到田宝能把“太公太婆”,甚至“外太公外太婆”都叫的清清楚楚了,叫五个哥哥时还是“锅锅”。 田宝自己也奇怪的很,甚至特地私下练习了好久,希望能把哥哥的发音给正过来,可惜一点儿用没有,一直到她两岁上,还是一溜儿地叫着大锅锅、二锅锅,三锅锅,四锅锅,小五锅锅。 田宝上辈子病体孱弱,别说长途旅行了,就是寻常的跑跑跳跳也做不得。于是这辈子她特别感激上苍让她能拥有这么一个健康的身体。 因此这丫头自从能自己下地走路以后,那是能站绝不坐,能跑绝不走,整日里迈着一双小短腿儿在田家院子里四处乱窜。 也不是她非要在院子里跑跑跳跳的,主要是长辈们被她小时候那场病吓坏了,总觉得这豆丁般的小娃娃身子弱的很,出门吹吹凉风有可能就会生病,而田家主子们都再也经不起又一场惊吓了。上一次病后,没留下病根儿那是老天保佑,是田宝福泽深厚,可人总有不走运的时候吧?所以,还是小心着好。 于是田宝就被禁在了家里。无论她怎么顶着这一副娃娃的皮囊跟她爹得撒娇,跟她太婆耍赖,就是不行,在家里要什么给什么,出门去玩儿不可能。 后来田宝装着怄气不愿吃饭,才换来她太婆一个承诺,说是只要她满了三岁,就让几个哥哥陪着她她出门玩。 这天午后,田宝正坐在正屋的榻上无所事事地看她太婆绣花呢,屋外蓦地响起了她老爹田金廷的声音,“慢点儿慢点儿,注意脚下,别摔了,”好像在指挥人往这边搬什么东西。 田宝正无聊着呢,听见这个就往榻边上挪去,李秀妮听见动静抬头一看,小丫头已经双手撑着榻伸直了脚去够塌下放着的小凳了。 可惜她那腿实在太短,晃来晃去地怎么着也够不着。李秀妮忍不住被她逗笑了,又担心小孙女儿摔着自己,忙叫道,“宝儿,呆在那儿别动,等太婆抱你下去。”边说便放下针线下了塌,转过身来把田宝抱了下来。 “想下来怎么不叫太婆抱你呀?这塌子太高,看在摔着你。” “太婆在绣花,”田宝说话还算不上太伶俐,因此言简意赅,“我自己来。” “哟,小心肝儿,还知道不耽搁太婆绣花儿啊,真是个乖宝贝!”李秀妮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高兴地抱着小宝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边祖孙俩才刚下榻,就听见门外田金廷的喊声,“娘,我前些天在镇上给您老订了一面铜镜,现在已经到门口儿了。” 他问这话是想要问问李秀妮现在方不方便,要是方便的话,就叫人把铜镜给抬进去。 “那进来吧。” 田金廷一挥手,外面等着的几个伙计就抬着铜镜进了门。 田宝伸头一看,呵!还真是大,带上实木刻花的底座,整整一人多高,怪不得要三个人抬呢。 田太太和徐彩娥的梳妆台上一直都有铜镜,只不过那铜镜小小的,才两个巴掌大,梳妆台又高,因此田宝自出生到现在,竟是一次镜子也没照过,连她自己这一世长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女人爱照镜子是天性,即使是重活了一世的田小宝也不例外。 等那些搬镜子的伙计们将大大的铜镜稳稳当当地安置在梳妆台旁边了,田宝甩开小脚哒哒哒地跑过去,凑到镜子前头看自己这一世的摸样。 别说,虽然这铜镜没有前世的镜子那么纤毫毕现,可除了色彩不大明显之外,人的五官衣着还是能清清楚楚地映照出来的。 田金廷刚刚正在镜子边站着,一看田宝冲着这边跑过来,还以为女儿是冲着他去的呢,一早便弯着腰张开手臂等着闺女扑到他怀里了。谁知田宝一心在铜镜上,根本就没看到她老爹,一心奔着镜子就过去了。 田金廷心里小小失落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走过去弯腰将自己的脸贴在女儿的小脸蛋边,指着里面的人问,“看里面的人是谁?宝儿认不认识?” “是爹爹,还有我,”田宝咯咯笑道,她又不是真小孩儿,怎么会不知道镜子里是人的倒影呢?她回身扑到她老爹的怀里,田金廷顺势把她抱了起来。 田宝脸上带笑地窝在田金廷的臂弯里,心里却不由淌下两行宽面条泪-- 呜呜,她之前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一时的自己这么胖啊,胖嘟嘟的脸,肥肥的身条儿,再加上身上厚厚的棉衣,整个一小圆球儿。 前世她也见过自家堂姐的孩子,没这么胖啊。田宝森森的伤感了。 虽然她这一世的小脸蛋长得还蛮精致的,这时候年龄也小,胖胖的反而萌嘟嘟的怎么看怎么可爱,可是人都是会长大的,万一长大了还是这么胖那不就悲剧了? 唉,主要也是因为前后对比太大。上辈子田宝因为先天带来的病,饮食上多有克制,一直到离世,整个人都是一副纤瘦的摸样。这辈子么,田宝自从会说话开始,就明确地表示她不要再吃奶水了。 其实那时候她已经一岁多了,那个年纪断了奶实在是太正常不过。可是她的一干亲人都觉得断奶太早不利于成长。 所以在拗不过田宝而开始不给她喂奶之后,田宝每餐必有蒸蛋羹和一小碗肉糜。这下好么,田宝在她娘肚子里就鸡鸭鱼肉地养着,再加上这么一补二补的,愣是给补成了个小胖妞儿。 虽说许多小胖孩儿长大后都瘦下来了,可田宝上辈子也见了好几个从出生一直胖到上大学的人哪。 不行,从现在开始要节制饮食。 这天晚上,田家又出了一件大事,田家众人的心尖尖好乖乖田小宝居然不想吃饭了,惯常的一碗肉糜只吃了两三勺就再不吃了,蒸蛋羹也只吃下一半,剩下的再怎么喂,小丫头就是闭着嘴不吃了,或者干脆揉着小肚子说吃饱了吃撑了,从她太婆的腿上溜下去跑到侧屋去了。 这吃的还没往常的一半多呢怎么会撑着?天哪,不会是生病了吧?李秀妮担心地不行,慌忙叫儿子去村上把李郎中叫来给小宝看看。 第21章打不死你丫的 李郎中一路随着田金廷急三火四地小跑来到田家,一进门就见一屋子大大小小的田家主子都一脸担忧的样儿,心更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难不成,难不成田家那根宝贝独苗苗又发热了?或是比发热更厉害? 当下也顾不上说话,李郎中由田金廷带着就往侧间跑。后面李秀妮领着一长串男人跟着。 李郎中进去的时候田宝正由她的小五哥哥陪着在扭着小腰做些简单的体操动作消食呢,这一大串人一进来,两个小家伙儿都懵了,这是要干啥? 任田宝再怎么想,都不会想到是因为她少吃了半碗蛋羹,所以她的亲人不放心,请了大夫给她看病来的。 李郎中也懵的很,这娃娃看起来脸色红润活蹦乱跳的,不像是生病的样儿啊? 这边田旺已经开始仔细地描述病情了,“李郎中,今儿晚饭的时候我孙女儿只吃了两勺肉糜小半碗蛋羹,往常她都是能吃完的,你给看看,孩子是不是病了?” 听完这话,李郎中跟当事人田宝的额头同时滑落三根黑线。 田宝一方面为自己这般受亲人重视而暗暗窃喜,另一方面真是颇觉亚历山大,少吃点饭儿就是病了,出门吹吹风就会着凉,老天哪,她这辈子没有这么弱好不好!? 李郎中则是彻底地被这家人给弄得无语了。小孩子多吃点儿少吃点儿不是很正常么?哪家会因为这个巴巴地去把郎中请来呀? 白杨庄上天天吃不饱肚子的小孩子大有人在,也没见哪个生病的,看这又是蛋羹又是肉糜的,李郎中都忍不住羡慕这小女娃了,这孩子就是命好,就是会投胎。李郎中家里即便有他做郎中赚着钱,也不能奢侈到天天有鸡蛋吃,更别提肉了。 可是既然来了,总不能跟田太太说没啥事儿,是你们大惊小怪了吧?要知道,田家给的诊金还是很厚的。 摸摸脉,要是没啥事儿,干脆开两帖消食的药好了。李郎中打定了主意,便要上前去给田宝诊脉。 可田宝不愿意呀,她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什么病也没有,纯属白天照镜子刺激到了想要减减肥而已。她蹬蹬蹬跑过去扑到李秀妮的怀里,扯着她的手说,“太婆我没生病,我是自己想吃少的。” “嗯?”李秀妮弯下腰抱起田宝,一边问着,“那宝儿为什么要吃少啊?”一边往椅子那边走,打算把田宝放到椅子上,再叫李郎中过来诊脉。 她以为田宝时因为害怕吃药才这么说的。 田宝想大声说,又觉得不好意思,便凑到她太婆耳边小声道,“是我太胖啦,再多吃会更胖。” “谁跟宝儿说你太胖的?”李秀妮问,明显她不认为一个两岁的小娃娃就知道太胖会不好看,还知道得少吃东西才会变瘦的道理。 田宝同一时间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为了扮演一个正常的两岁宝宝,她闭上眼睛满怀愧疚地撒谎,“二爹爹说的,他说我都是个小胖妞儿啦,再吃胖他都抱不动我了。”其实也不算撒谎,因为田金轩的确这么说过。 好么,李秀妮知道了田宝这并不是生病,便客客气气地把李郎中请回去了。 转回来就把田宝为什么不吃饭的原因跟其他人公布了一下,这下子罪魁祸首可算找到了,田太太和三位田老爷合着伙儿,哦,还得加上一个田金廷,合着伙儿地准备好好数落数落田金轩。 可是田宝哪儿能叫这种事发生啊?那她还不得愧疚死!二爹爹待她那么好!她扑到田金轩怀里让他抱着她,回头跟一众人强调道,“二爹爹好,不许欺负他!” 于是田金轩尚未平息众位亲人的怒火,又平添了许多嫉恨--谁叫小宝贝那么护着他呢? 不过田金轩面上装着苦瓜脸,那心里可真是乐开花呀乐开花,小丫头这么护着他,还有比这个更叫他高兴的事儿吗? ****** 这天午后,田宝在徐彩娥的床上午睡,李秀妮在正房榻上陪着来串门的里长婆娘安氏闲话家常。 “田太太,这一段儿我听说个事儿,”里长白栓木的婆娘安氏往李秀妮那边儿凑了凑,说道,“你们家赶出去那个侧夫,好像在外头乱搞,叫村里人撞上了。” “就他?”李秀妮放下手里绣了一半的小布裙,似是不相信道,“他也不算年轻了呀,居然还有女人看得上!?” “哪里是女人!”安氏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她拿手绢掩住了嘴,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个男的!咦--这男人真是没法说,幸亏你们家把他给赶出去了,要不,还得带累田家的名声。” 一听这个,李秀妮的眉头也拧起来了,她吧嗒吧嗒嘴,说道,“管他那么多,要不是不想给家里再添个人,田家会管他?也就再撑个两年多,等宝儿她娘的年龄一到,我们马上就去县衙里办和离。” ****** “你这一次比一次给得少,”李三子一边提裤子一边掂掂手里的十几个铜板,不满地冲旁边正忙着套外衣的男人哼道,“如今集市上一碗削面片儿都卖到三枚大钱了,你给这钱够干啥?” “知足吧你!你光说我给的钱少,咋不说说你搭上的人多?”那男人也不看他,自顾自地系上腰带,接着说,“前头我每回给的钱多,那是因为那时候你就巴着我一个,屁.股还算干净。现在跟你钻过麦秸垛树林子的男人不够十个也有j□j了吧?”男人拍拍衣裳下摆站起来,哼笑道,“都教人操松了,还跟我讲价,哼!” “王大治,我草你妈!”李三子虽说做了这事儿,可这么当面被人骂还真是第一回,他一时恼羞成怒,也顾不得穿好衣裳,拖拉着裤子双手冲着王大治的背使足了劲一推。 王大治本是背对着李三子站着的,一时不防竟真的被推了个大马趴,滚了一身的草沫子。一个做婊.子的还敢推他!?王大治大怒,将脸上的草沫一抹,一下窜过去将李三子按到在地上,往他身上一骑,好一顿老拳没头没脑的招呼了过去。 一边揍还一边骂他,“你丫算什么东西!也敢跟爷爷动手!你以为你还是田少奶奶侧夫呐!?撅着屁.股给人操的烂货!打不死你丫的!” 李三子那瘦瘦的身板哪里是常年下地干活的王大治的对手?没过一会儿就给揍的哎哟哎哟喊着疼求饶了。 那王大治出够了气,才从李三子身上站了起来,又在他腰上补了一脚,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李三子怕再挨打,趴在草窝里等着王大治的脚步声远去了,才爬了起来,随便拍了拍脏兮兮满是草屑和泥土的衣裳,揉着腰问候着王大治的八辈儿祖宗往庄西头儿他那个小院儿走去。 李三子回到他那小院儿里的时候,女儿李文玉已经自己生了火,煮了一锅的高粱面糊糊,炒了碗野迎丁菜。 他走进厨房掀起锅盖看了看,拉长了嗓子问已经吃过饭回了房的女儿,“文玉,咋又是面糊糊加野菜?三四天没见过油腥,这脸都吃青了。” “我有啥办法?手里没有钱,有面糊糊就不错了。”李文玉也气了,从屋子里出来站在房门口气哼哼地道,“你成天乱跑,地也不种,往哪儿来钱?” “没钱了咋不去往你娘要?” “我娘!?”李文玉脸色更是不好,“她可不止是我娘!往常还给些钱,现在我搬出来住的时候长了,她就记得姓田的那个小鳖孙了,哪儿还记得我李文玉也是她闺女?今儿个我去她竟然说没钱了,拿了一匹布出来,说叫我拿去镇上的当铺当了换钱。当我要饭的打发呢?她可是田家的少奶奶,她能没钱?不愿意给就是了。” 李三子一听急了,“她给你那布你没要?”一匹布也能当不少钱哩,尤其那布是田家出来的,应该还是好布。 “拿了,为啥不拿?”李文玉说,“反正是田家的东西,拿一点儿就赚一点儿。” “是这回事儿,”李三子盛了一碗面糊糊放在厨房案板上,就着李文玉吃剩的清炒野菜呼噜噜喝了下去,抹抹嘴才道,“那布明儿我拿去镇上换成钱。你管她给你啥呢?下回还去,给啥要啥,她说她没钱你就要首饰,那东西值钱。我可是知道,你娘那儿一大盒的金银首饰,你是她大闺女,不给你给谁?” 经过这近两年的打磨,李文玉学会了不少东西,洗衣裳、做饭还都做的挺像样子的。第一年她也是不做这些的,跟李三子两个买着吃买着穿,过的也不错。 只是后来手里没钱了,李三子又开始整天不着家的在外面转悠,李文玉饿肚子饿的受不了,只好学着把买来的白面蔬菜弄熟,最开始不是焦了就是没放盐,后来慢慢好起来了。 况且她也快十岁了,知道女孩儿要干净漂亮了,往往一个人拖了木盆到院子不远处的水泡子里洗衣裳。 她不是没想过把衣裳都拿去给徐彩娥,让她找人洗,也不是没想过天天上田家寻摸些饭食。只是田家那狗眼看人低的门房田贵,也不知是听了谁的吩咐,一个月只许她进去一次。 这就像是定律一样,一个家里如果爹妈懒得掉毛,那这家的儿女总会出一个勤快的。李文玉终于被他爹逼得勤快起来了。 因为李三子是犯了事儿被赶出来的,因此白杨庄上很多人家都对他们父女俩敬而远之。 这两年来李文玉的骄横之气被磨去不少,人却愈加阴沉了,离老远都能闻到她身上的怨气。 她总觉得委屈。本来她应该是锦衣玉食的田家小姐,短短两年,就沦落到了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怜虫地步。 要说李文玉最恨哪一个,最开始的时候是李秀妮,因为是她开口把她和她爹赶出了田家,再后来就变成了田宝。她想,问题就出在田宝身上,从田宝一出生,田家人就看他们父女俩不顺眼了,那就是个强盗,把本来属于她李文玉的东西都给抢的一干二净了。 第22章姐妹相遇 “太婆我走了啊,”田宝第四次挥着小手乖巧地跟她太婆道别。 “好好好,走吧走吧,”李秀妮也笑着同小孙女儿挥挥手。 终于可以走了,田宝兴奋地抬脚就要往外跑,可还没跑出一步呢,就听后头她太婆喊道,“等等,我还得嘱咐一句。” 田宝迈出去的脚顿住了,她转过身子夸张地垂着头,蔫蔫地说,“好吧,太婆我听着呢,等你嘱咐完了我再走。” 不是她没耐心,她太婆都就各个方面不停歇地嘱咐了有一刻钟了,光是道别都道了四次,结果四次都被喊住继续嘱咐⊙﹏⊙b汗 看李秀妮这满是担忧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田宝要出多远的远门呢,其实就是去村儿里转转。田宝再过两个月就满三岁了,至今连家门都没出过,虽说家里的大人们每次出门必带各式好吃的好玩的回来,可是,怎么说呢,“心儿永远向往着自由”!这是玩具美食交换不来的。 唉,这也算是幸福中的一小点瑕疵了。 田宝这家伙,怎么说呢,这话说的真让人手心发痒,这千宠万爱地娇养着,吃不愁穿不愁打个喷嚏都有人担忧,这是多少人一辈子的梦想啊,在大院子里关上一两年的算得了什么! “不是嘱咐你,”李秀妮一看她这副被打击了的小样儿就忍不住笑起来,她看向来妹,“来妹,你们五个当哥哥的可得护好妹妹。注意着别叫她往河沿儿上去,庄外头野地里水泡子多,也小心着些,对了,庄子外头还有不少土窖,可得看着点儿别掉进去。出去走一会儿看看就回来,宝儿小胳膊小腿儿的看再累着了。” “太太放心,”来妹笑着说,“要是路上妹妹累了,我就抱着她走。”来妹而今已经十一岁了,个头儿猛地窜了起来,几乎是眨眼间就从矮墩墩的小正太长成了身条颇为修长的小少年。 “行了行了,太婆嘱咐完了,”李秀妮捏捏田宝软绵绵的包子脸,“小宝儿出门玩儿去吧。”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是的,你木有听错,确实是浩浩荡荡。田宝兴冲冲地迈着小短腿儿在中间走着,左右各有两个哥哥亦步亦趋地护着,剩下一个跟在她后边小心看着,一行六个人,这还不算浩浩荡荡吗? 要知道,大庆朝开国以来民间的治安已经好了许多,一般家里的女儿上街都是派一个兄弟陪着也就是了。就像白杨庄,各家女娃娃出门玩儿的时候身边都是跟着一个哥哥或是弟弟陪着的。 就算没有兄弟,也会有娘亲爹爹陪着。 不过白杨庄上倒是有一个特例,就是住在村西头儿小院子里的李文玉。她一来没有兄弟,二来爹爹又不争气,成天不着家,因此每每出门洗衣服洗菜什么的都是自己一个人,也不敢跑远,就在院子不远处的水泡子里洗,反正那水泡子是通着柳河的,水也挺干净。 只有赶上同住在村西头儿的白大嫂跟她女儿两个往村里柳河沿儿上洗衣裳的时候,她才有机会跟着她们一起去较远的柳河岸洗衣裳。 于是田宝他们沿着柳河岸旁的土路走了不大一段儿就遇上了小河对岸正使劲儿搓衣服的李文玉。 其实田宝对于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真没多少感情,她长到三岁,总共也就见了李文玉三四次,能有感情才怪。 不过没感情是没感情,毕竟血缘在那儿放着,她们俩也算一母同胞,田宝停住脚步,心下犹豫该不该叫一声姐姐。 “娘,是田家少爷们,”边上正在水里漂着衣服的白秀儿小声地提醒她娘。 李文玉也听见了,抬头一看,正撞上田宝看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生生刺痛了李文玉一双眼。 李文玉也没见过田宝几次,可没见过不代表她不知道这就是田宝,那个抢去了她所有东西的小强盗。 “姐姐,”田宝终于还是决定打个招呼,打个招呼就走,她这样想,但还没等她移开眼神呢,那头李文玉就受不了了-- 田宝身上那浅红的绸缎衣,甚至她两个头发揪揪上扎着的丝质绢花都深深刺激了李文玉本就绷紧的神经,她看看手里搓着的布料粗糙的衣服,恨恨地吼道,“谁是你姐姐呀!?别搁哪儿自作多情了!我真是恶心死你了,胖子!”李文玉一扬手使劲冲对岸撩起一串水花。 “李文玉!嘴巴放干净了!”田宝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反倒是她二锅锅田喜妹先怒了,“本来人就不咋地了,再加上嘴臭,看来日谁愿意娶你!” “田喜妹,你在我跟前抖什么抖!狗仗人势么!当初还不是我跟前的一条狗,我说干啥就干啥,”李文玉扔下手中湿哒哒的衣服站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这边骂道,“这会儿都围到那丑丫头身边儿去了。哟哟哟,都来看看,田家小姐趁着今儿个天好,牵着五条狗出来溜来啦。” 其实她就是不平衡,本来属于她的好衣服好首饰都叫这所谓的妹妹抢去了,连当年那五个本来对她几乎是俯首帖耳的男童如今也小心翼翼地护在她身边,她凭什么!?就凭她姓田吗? 唉,李姑娘真相了。就凭她姓田!这就是其中最大的原因。 “你滚!他们是我哥哥!”这孩子怎么说话这么难听?田宝鼓着小嘴儿回吼道。居然声音还颇亮。 本来之前李文玉骂她胖子时田宝是打算冷艳高贵地一笑而过的,毕竟她里子已经是二十多的老姑娘了,跟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儿计较实在掉份儿,可是听到李文玉骂来妹他们田宝就冷艳高贵不起来了,五个哥哥从小到大对她好的没话说,没道理因为她挨别人的羞辱。 李文玉挣着身子正要再开口,站在她身边的白大嫂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将她一屁.股按回了台阶上,她冲着这边弯弯腰,眉眼带笑地打圆场,“小姐好,少爷们好,李文玉这丫头今儿撞了邪了,光说浑话,小姐少爷们别跟她一般见识。这边儿水都被我们几个给搅和浑了,小姐要赏景还是往前头去看看,那边水清亮。” 李文玉常常跟着白大嫂出门来洗衣服,白大嫂虽说对李三子十分看不上,但心里着实是有些可怜李文玉这丫头小小年纪就得挑起一个家,这会儿白大嫂看她居然跟田家小主子们吵上了,生怕她一时痛快了日后吃亏。 当然,更重要的是,白大嫂是田家的佃户,家里租着田家十几亩地呢,这年头儿,佃户就跟主家半个仆人差不多,这些可都是田家未来的主子,就算不巴结,也不能叫李文玉连累的得罪了这些小姐少爷们。 田宝本来也不想继续跟她这血缘上的姐姐当街吵起来,便扯着一手扯着大哥来妹,一手扯着脸色最黑的二哥喜妹,一面往前走一面道,“锅锅我们走吧,这儿真不好看。” 走出老远,田宝才站住脚,挨个儿地抱了抱几个哥哥,肃着小脸儿十分郑重地说,“锅锅都别生气,在我心里锅锅都是好锅锅,你们都对我好我知道,来日我长大了也会对锅锅们很好,真的。”她小小的个儿,还抱哥哥呢,说是抱哥哥们的腿还差不多。 田宝真的是用心想要安慰这五个好哥哥的,只是她嘟着张白嫩嫩的包子脸一鼓一鼓说话的样子,再加上那童音稚气的锅锅,莫名的就让人觉得十分好笑。 却也十分窝心。 来妹五个在田家本就是养子的身份,头几年步步小心生怕出了一点儿错再给撵出去或是卖出去,这几年虽说放下心了,却也是谨慎努力,恨不得把每件事都做到最好。 他们最初喜欢田宝一大部分是因为田宝的出生让他们不必被再配给李文玉,但在后来的渐渐相处中这原因已经被磨得消失殆尽。 乖乖巧巧娇娇软软的小妹妹哪个男孩子会不喜欢呢?那玉团儿般的小人躺在摇篮里眨巴着眼睛看着你,再硬的心肠也化成水了。 再加上前面有个养坏了的李文玉做对比,这么个聪明听话会疼人的女娃娃简直就是小仙女!能不喜欢吗? 况且这宝贝是真的对他们好,之前来妹五个是不上桌吃饭的,田家吃饭,向来是田旺三兄弟跟田金廷两兄弟一大桌,徐彩娥跟李秀妮做一小桌,而来妹他们就在自己那间大屋里吃,菜品自然是不如正房的。 后来还是田宝会说话之后跟李秀妮撒娇,非要让哥哥们也在正房陪着她吃饭,五个小男孩儿从此才上了正桌。 这之后来妹五个自小缺爱的男孩子更是把唯一的小妹妹捧在了手心儿里,疼的眼珠子似的。 其实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没有人是天生就该对你好的,所以人们要懂得感恩与回馈别人的爱与关怀,这样,感情,才不至于萎谢,才会日渐浓烈。 第23章挑女婿 出门之前,田宝满怀雄心壮志要逛遍白杨庄的各个角角落落,但无奈心大人小,还没走够一半儿呢,一双小腿儿就酸的几乎走不动路了。 田宝皱着包子脸拖着腿开始往回走,没走几步就被来妹拦腰抱了起来,“小妹,大哥抱你回去。” 来妹才不过十一岁,即使这两年个子窜的飞快,也不过一个小少年,抱起小胖妞儿的时候不由小幅度晃悠了一下,晃悠地田小宝愧疚之心顿起--她一个二十岁的老姑娘了,肿么能欺负一个正长个子的小正太呢?万一正太哥哥给她压得长不高了咋办? 田宝想她应该坚定地拒绝这个抱抱,然后自立自强地下地走路,但是--艾玛,真心好累呀,腿好酸呐。 于是她抱住田来妹的脸小嘴儿贴在小少年的脸颊上叭叭地猛亲两口,然后建议道,“大锅锅我很重的,要不,要不我下来自己走吧?” “谁说小妹重啊?”田来妹以为田宝还记得刚刚李文玉骂她胖子的话呢,连忙安抚,还使劲儿颠了颠手臂,以示田宝真心很轻很瘦,“你看,一点儿都不重,我抱得动。” “宝儿别担心,”田喜妹凑过来,“大哥累了还有二哥呢,我跟大哥换着抱你。” “还有我还有我,”最小的得妹居然也抢着要抱妹妹,他那小身板还不到来妹一半高呢。 只有盼妹没争着抱田宝,他笑笑,跟来妹请示道,“大哥,快到家了,我跟后街杨家兄弟约好了去他们家玩。” “那四锅锅去吧,记着早些回来,”来妹还没说话呢,田小宝倒是提前答应了,还一副大人的口吻叮嘱盼妹早些回来,惹得五个男孩儿哈哈大笑。 ······ 盼妹的确回来的颇早,田宝他们到家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只是不知道去哪儿玩去了,那鞋子底上满是泥土草屑。 当天傍晚,出门收衣服的李文玉看着混在泥土草丛里的衣裳气红了眼,站在晾衣服的竹竿下破口大骂,并于当天晚上就逼着他爹李三子在家里立了两根木头桩子,把晾衣裳的竹竿绑在了上头。 之前因为小院儿里没有挂晾衣竿的地方,李文玉洗完衣服之后一直是挂在院子边的两棵树中间的。 ****** “来妹喜妹两个跟着你们俩打下手也好些天了,你们看着,这两个娃娃怎么样?”田旺问道。 “挺不错,喜妹稍嫌鲁莽,不过人倒也聪敏,来妹稳重谨慎,处世老练,如今看着很是不错。”田金廷笑着答道,他对这两个养子还真是挺喜欢的。 “他们两个不过十一二的年纪,倒比寻常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还要更好些,又不怕吃苦。”田金轩也接口道,“也可以说应了那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说田家养了他们,可小时候吃的那些苦也不少。” “来妹喜妹不说,余下的三个呢?怎么样?” “老三招妹人小嘴甜,长相也是五兄弟里最好的一个,就是出事上稍欠火候。盼妹人倒是又憨厚又实诚,招人喜欢。得妹还小,目前也看不出什么,不过他跟宝儿倒是处的颇亲近。” 盼妹憨厚又实诚,呃呃呃,这里的盼妹跟那前不久蔫坏蔫坏地背后把李文玉晾好的衣服全扯下来踩进泥里的是同一个人不? “哦,那这么说,就是还都不错,”李秀妮若有所思道,“我跟你们的三个爹爹商量了一下,打算将来在来妹他们五个里给宝儿挑女婿,你们俩平日里多注意,有空了就考察考察他们各自的品性。” “娘,宝儿还小呢,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点儿?”田金廷脸色颇为扭曲。 任哪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在初次想到将来会有某个男人把他心尖尖上的闺女娶过门的时候都不会太舒服,尤其在大庆朝,父亲们面对的还不是一个碍眼的女婿,而是一群!!!一群呐!我那百宠千娇的乖宝贝好闺女,数年之后竟然要给一群臭男人当娘子。这怎不令此世间的岳父大人们痛煞心肝! “就是,娘,就像那来妹,现在看起来是不错,可谁知道将来咋样儿呢?”田金轩立即毫无心理障碍地将之前夸田来妹他们的话通通吞进了肚子里,瞪着眼睛道,“宝儿还不到四岁,早着呢,再过个十来年再说这个也不晚。” “刚才没口儿地夸来妹他们的是哪个?现在一听我要在他们五个里挑孙女婿了,又给我来这个大变脸,”李秀妮强忍住嘴边儿的笑意,毫不留情地揭露并打击两个儿子,“你们俩省省吧,那点儿小心思我都不稀得说。再往后拖又怎么着,你们两个当爹的能留宝儿多少年?让她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不成?就算不是来妹他们,将来也总有别个。也不知道都别扭个啥,咱家这情况,又不用把姑娘嫁出门换钱换亲,就算将来宝儿成了亲,也是住在咱老田家。” “你娘说的是,”田旺立即出声支持妻子的想法,“今儿叫你们来又不是要定下,就是叫你们日后好好看看几个男娃的品性能力。过几年真要给宝儿挑女婿的时候也好心里有底。” “就是这么个事儿,不是说今天就定下,”看在座几个男人不情不愿的样儿,李秀妮忍俊不禁,别看田旺今天大义凛然地端起父亲威严教训两个儿子教训的像模像样,实际上昨晚他还不是别扭了半天?这还是当太公的人哪。 李秀妮拿手绢抵了抵鼻尖,缓和了下心情才接着道,“我想过了,在来妹他们中间挑要比找媒婆靠谱的多。这第一,知根知底,啥人品啥性格咱清清楚楚;这第二,他们五个毕竟是咱们养到大的,这恩情在那儿放着,五个孩子平日里也很是敬重长辈们,将来真成了亲,万一小夫妻之间出了什么矛盾,咱们长辈说的话他们还是会听到心里的。这第三,来妹五个都姓田,将来有了孩子,这姓氏上就不用考虑那么多了。还有一点最重要,那就是来妹他们亲爹妈都不知道在哪儿,这样宝儿就没公公婆婆要伺候,不管你们咋想,我亲手养大的孙女儿,可不舍得她弯腰屈膝地去伺候别人。” 当家太太就是当家太太,这一通话说下来,在座几个男人无不心服。 第24章小心眼 “她头上的绢花用的都是上好的丝绢,中间镶的那都是珍珠,怎么到了我这儿,连一匹好布也没有了,你偏心都偏到那云彩眼儿里了。我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闺女!”看到徐彩娥拿给她的粗葛布,李文玉再也忍不住嚷起来了。 “小宝头上的绢花,身上的衣裳,那都是她两个爹爹给买的,我偏心,我偏心什么了我?我为了你把嫁妆底子都掏空了,真是······”徐彩娥又不当家,手里得的零用钱有限,她这几年为了贴补大女儿也是时时刻刻省吃俭用的,而今竟然看到李文玉这样冲她大呼小叫的样子,一时心里难过的紧,两眼里汪了满满的泪。 “那我爹说你还有不少首饰,既然没钱,怎么不把首饰拿出来?随便拿两件出去当了,也够我们小半年的吃用了,”看见她娘眼里含泪,李文玉声音低了下来,却仍是认为徐彩娥完全是因为偏心不愿给她钱才会跟她装穷,毕竟田家的家底在那儿放呢,作为田家少奶奶怎么会缺钱用? 徐彩娥的确是不缺钱用,因为她用钱的地方少的可怜,要吃要喝都有厨房去做,穿的戴的两个相公会买。但她手里可用的银钱这几年都贴给李文玉父女了,成亲时带来的嫁妆也所剩无几,如今也就是靠着太太偶尔给的零用钱罢了。 “那首饰是我最后一点儿家当,还不是想着要给你留着凑个嫁妆!”徐彩娥是真的伤到心了,那泪珠咕噜噜地滚下脸颊,顺着下巴一滴滴落在前襟上,“将来你嫁去婆家,身上没一丝余财傍身,那就痛快了?你妹妹我可是没想着给她哪怕一根银簪子,一朵珠花。说我偏心小宝,这可真是丧了大良心。” 其实听她娘解释的时候李文玉心里已经知道是她自己错了,但徐彩娥多年顺着她心意的溺宠让她在她娘面前自尊心一向爆棚,此时她一时下不来台,就梗着脖子不愿意认错,直溜溜地挺着身子站在院子里跟徐彩娥对视。 但徐彩娥却再站不住,这还是她第一次和李文玉--这个她放在心坎上宠爱呵护了多年的大女儿拌嘴吵架。徐彩娥扭身往屋里走去,扑通一声栽倒在榻上,捂着手绢呜呜地哭起来。 直到这会儿李文玉心里才真的有些发慌了,一则她这次来是要拿钱的,钱没拿到接下来的几个月就没米下锅了;再则那毕竟是她亲娘,这世上真心对她好的人,也就是她亲娘亲爹了,人都是有感情的,李文玉对徐彩娥的感情自然不会浅到哪儿去,即便心里有怨,此时看徐彩娥哭得那么伤心,那些怨愤也被暂时丢到脑后去了。 于是李文玉几乎是跑着也进了屋子。 “小妹,”今年7岁多的得妹看田宝脸上的表情不大好,以为她是因为听见她娘跟李文玉说的话生气了,赶忙拉着她的小手安抚道,“小妹别生气,不给首饰就不给,来日小五哥哥赚钱了给你买一大箱子,都是最漂亮的!” “一大箱子?”田宝原本有些许阴郁的心情一下子被她小五哥哥的豪言壮语给驱散了,她扑哧一声笑了,“那我戴到老也戴不完吧?”她拉拉田得妹的手,“走吧,小五锅锅,咱们进去看看娘亲,她哭了。” 田宝倒不是因为那些首饰嫁妆什么的心情不好,而是因为······唉,怎么说呢,也许是家里其它人,像是太公太婆爹爹哥哥他们,都对她太好了,所以趁的她娘不够好。 其实也是她矫情了,作为一个母亲来说,徐彩娥对她已经很是尽到母亲的责任了。只是因为她那个名义上的姐姐生活地实在太悲惨,所以作为母亲的徐彩娥才会把更多的精力和关注投注到大女儿身上。 天下许多父母都有这样的倾向,那就是更为关心爱护不完美的那个孩子--他或是身体有缺陷,或是能力不出众,甚至是性格不好,反而是那个总是表现完美的孩子容易被忽略掉。 这也许就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吧。 父母们老会觉得不够好的那个孩子需要他们付出更多才能成长,但其实表现完美的那个孩子同样需要。在感情上,孩子们应该是平等的。 田宝拖着田得妹的手迈着小步子往徐彩娥的院子里走去,今天是她们说好的,田宝要开始学女红的日子。 刚上到倒数第二个台阶,田宝就停住不走了。 到底是亲母女,屋里头李文玉跟徐彩娥正抱头痛哭呢,“我可怜的女儿~”徐彩娥拉得长长的哭音清晰地传过来,田宝站在台阶上,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儿,来破坏这副母女情深的画面。 她默不作声地拉着她小五锅锅的手原路退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小宝你太贪心啦,其实你娘待你很不错啦不是么?她跟李文玉更亲那是你的错觉啦你个小心眼! “啊啊啊,”出了西院儿之后,田宝忽然停住脚,攥紧小拳头朝天吼了几嗓子,转身给旁边的田小五一个大大的熊抱,“小五锅锅,你说的一大箱子首饰,哦?” 得妹从来没享受过妹妹如此亲密且激情澎湃的拥抱方式,那娃娃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至耳根,他伸手摸摸田小宝扎了小揪揪的头顶,半天才道,“嗯,一大箱,就是太太屋里的那种大黑木箱子,装的满满当当的。” ****** 自从李秀妮跟他们提过要从五个养子里给小宝挑女婿这回事儿之后,田金廷田金轩两兄弟就特别注意着重培养来妹喜妹两个。 专门挑些甚至对大人来说都算得上复杂的事情让两个男孩子去办,还限制时间,所给时间内办不完办不好次日就不许吃饭。 来妹喜妹都知道这是养父看重他们,在锻炼他们处事的能力,因而不但不抱怨,反而满是感激。 当然,至于田金廷兄弟俩是不是借着锻炼之名来发泄对这俩小子将来可能娶他们宝贝闺女的怨气,这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们哥儿俩布置任务的时候可都是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儿。 不过说是办不好事情次日不许吃饭,事实上两个男孩儿却一顿也没饿着过。 有他们乖乖的小妹田宝呢,这家伙不但给两个哥哥送饭,还正大光明地送,当着她老爹的面儿就大声吩咐小厮要“偷偷”给受罚的哥哥们送饭过去,有时候还要扭过头去装模作样的问问老爹的意思,“爹爹我想给哥哥送饭,你说行不行呀?” 你说说,像田金廷田金轩这种二十四孝老爹,能对娇宝闺女说不吗?不能!虽然有时候也端起父亲的威严说一声不合规矩神马的,但只要田小宝往他们怀里一扑拽着衣襟一撒娇,不能也能了。 装惯了孩子娃的田小宝完全忘记她的魂龄已是大龄剩女这一悲催的事实了。卖萌无耻撒娇可恨呐,田小宝!!!ヽ(ˋДˊ)ノ 第25章我勒个去 “啊!!!!”田宝一眼瞟见铜镜中她自己的面容,尖着脆嫩的娃娃嗓叫起来,她坐在她太婆腿上使劲儿往前挪挪小屁.股,试图凑近了看清楚--老天!镜子里那个染了两个圆啾啾红脸蛋儿的人是她吗? 眉间点上一点圆溜溜胭脂记也就算了,还正常些,可是为毛要给她染两个圆圆的红脸蛋呐,田宝不死心地再瞅了瞅--天雷呀,居然还真么对称。古代都这么打腮红的吗?这也太难看了吧。 “太婆,这样好丑!我不要!”田宝说着就要动手去擦那红胭脂。 “别动,”李秀妮慌忙捏住她的小手,先是认真地左右端详了一下小孙女儿的妆容,之后才笑着点点她的额头说,“谁说丑啊?看看这是谁家的女娇娥呀?长得可真好看。” “太婆--”田宝明显不会轻易被哄住,开玩笑,前世今生加起来怎么说也快三十年的阅历了,她拉长了声音叫了声太婆,执拗地要擦掉那两坨红胭脂,“真的丑,擦掉吧擦掉吧······行不行?” “可不能擦,”李秀妮再次拍掉田宝试图往自己脸上摸的小手,哄道,“乖宝,这是喜娃妆,前几天不是跟你说过了,今儿个要去白里长家里去做给新娘子压床的喜娃娃的?听话,等咱去看过新娘子之后太婆帮你擦,好不好?” 哦~原来是这样,田宝恍然大悟,她说呢,平日里也没见给她涂胭脂什么的呀,怎么今儿一下子涂这么多,她不甘心地再次凑到铜镜前看看,呵!这红的,真是胜似猴屁股羞煞红杜鹃!(⊙o⊙)! “好吧,”田宝点点头,又问,“那哥哥们去吗?” “都去,你太公们和爹爹们也去。”白栓木是白杨庄的里长,有道是官商结合,这商换成地主也是一样的,白家跟田家一向关系不错,他们家娶儿媳妇儿,田家主子们自然都要去露露脸捧捧场。 “那我去跟先生说提前散学!”田宝心里一乐,扭头往前院儿仓库边的那间大房子奔去-- 那里原本是来妹,哦不,应该说伯渊了,那里原本是伯渊他们五兄弟的住所,现在已经改作学堂用了。 说起哥哥们的新名字来,田宝至今还忍不住要囧上一囧。 话说半年多前,田宝偶然见到几次哥哥们晚上趴在油灯下翻着两本破的不成样子的书自学写字的场景,转头就去缠着她两个老爹给她请个先生回来,说她要学写字读书,哥哥们也要写字读书。 虽说大庆朝的主流思想是“学而优则仕”,也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之说,但那只是针对县里州里府里的那些人家,说白了,就是城里人,像白杨庄这样的乡下一般多是想着让孩子多学学谋生的手段,想着考科举一步登天的倒真是不多,至少白杨庄这么些年只出了一个秀才,而且一直就是秀才。 因此不用说李秀妮田旺,就是田金廷也没想过要送哪个男孩儿去私塾上学读书,田家地多,难道他们不该多学学种地卖粮管下人? 不过田宝这一提出来,李秀妮倒是动了心思,读书也好哇,要知道朝廷可是有规定,中了秀才,这秀才本人名下的田产商铺什么的就不用交税;要是中了举人那更好,举人荫三代,也就是说举人的父母高堂,兄弟姐妹,儿子女儿名下的产业都免税。 这对每年都要交一大笔粮税的田家很是有吸引力。 更何况,这五个男孩子看起来都挺聪明,再说了,五个呢,撞大运也能撞上一个秀才吧?而且李秀妮田金廷他们也有心让他们兄弟学的更优秀些,好配田家的掌上明珠田小宝啊。 我们田家的小宝贝怎么能配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莽汉子呢!? 再者说,田金廷田金轩兄弟也读过几年私塾呢。 于是当天就拍板决定,把白杨庄上唯一的秀才,也就是白栓木的堂弟白康顺聘过来给孩子们做西席。 好了,说到这儿,就该说来妹他们的悲催取名史了。 要上学了,不能总是来妹喜妹的叫吧?这名字寻常喊喊还行,可要在学堂上喊的话--“有辱圣贤”呐(=o__o=) 于是,取个大名吧。 照规矩,应该是父辈或祖父辈来取,因此田旺他们跟两个儿子凑在一起研究了研究,决定把五个孩子按排行叫做:康健、平顺、长寿······ 我勒个去!!! 田宝一听就hold不住了,立即勇敢地提出反对意见:爹爹们取的名字不好听,还是叫新来的老师取吧。 在王女镇敢这么直不愣登地说她爹取得名字不好的,也就是田宝一个了,偏偏她两个爹爹还愿意宠着这闺女,田小宝一说不好听,爹爹们立马就把那什么健康长寿给丢到了旮旯里,转身去找新来的先生白顺行,“白先生,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五个孩子的名字就由先生来取吧。” 先生倒也答应地痛快,只考虑了一下下,真的是一下下,就提起毛笔,五个名字在宣纸上一挥而就,按着大小顺序分别是:田伯渊、田仲涯、田叔沛、田季泱、田少泽。 田宝兴冲冲地凑到前头一看,一口气噎在嗓子眼下不去了-- 这位白先生,你确定你不是在懒省劲儿吗?这名字取的,伯仲叔季少的排行加上五个都是三点水偏旁的字,她一个没认真学过古文的人都认的毫不费力好么! 可是没更好的办法了,田宝作为小妹总不能亲自捉刀替兄长们取名字吧? 伯仲叔季少,天咧,这跟村里人取名最爱用的大二三四五有啥区别么! 不管怎么说,田宝跟来妹,不对,田宝跟伯渊他们都坐在窗明几净的学堂里开始了经史诗集的学习。 其实那些字都挺好学的,田宝一直怀疑这个地方是不是中国古代历史因为某些原因扭曲造成的,因为那些就是实打实的古汉语么,作为一个战过初招高招高考研考的现代中国老姑娘来说,田小宝表示这小case啦,毫无压力呀~\(≧▽≦)/~ 不过那些古文什么的就难搞了,枯燥的要死,于是步入学堂一个月以后她就学会了在课堂上于老师如雷的教课声中大梦周公,两个月之后她就干脆把太婆专门给她做的小花书包一拎,扭头出了学堂,并向所有人宣布:姑娘我不要上学啦!!! 当然在大庆朝不会有高考,在田家也不会有望女成凤的爹妈,事实上在田家人心里,田小宝本来就是最宝贝的那颗凤凰蛋了。 于是田家人的反应是这样的-- 李秀妮:哟,乖妞妞上学累着了吧?不上了好,看这小脸儿都饿瘦了。待会儿太婆给炖碗老骨汤补补。 田旺:小宝可算不上学了,走,太公带你去柳河上钓鱼! · · · · · · 第26章透心凉 五个通通染着两个红脸蛋的陌生小男孩儿在全喜婆子的教导下努力练习着跺脚打滚儿等动作,一个个绷着小脸儿,看起来很是认真严肃。 田宝盘着腿儿闭着眼坐在喜床的最里侧打盹儿,冷不丁还会被小男孩子们一齐使劲儿跺脚的动作震得猛一清醒,赶忙睁眼四处瞅瞅,那憨憨的小摸样看的床边守着的田少泽,哦,就是田得妹啦,新名字真是不适应啊┑( ̄。。 ̄)┍ 那憨憨的小摸样看的田少泽弯着眉眼笑起来,他走过去摸摸田宝的小脑袋,一副好哥哥小大人的架势,“小妹再等等,一会儿咱就能回家了。” 田宝睁着惺忪的睡眼点点头。 木有办法,这小孩儿的身体就是容易瞌睡,况且田宝一向又是天一黑就早早睡下,到现在这会儿天都黑透了,她当然想睡觉了。 这里人的婚礼也叫“昏礼”,都是黄昏的时候才去迎新娘子或是迎新郎官的,这一来一回,到家可不就天黑了么。 其实要是全喜婆子也带着田宝练习那什么压床的动作步骤就好了,这样也能挡挡瞌睡不是? 可惜田宝是个女孩子。 在如今的河间府,压床娃娃要凑够六个,取六六大顺之数,且要一女童五男童,寓意子女同兴,当然也是由于现在一妻多夫的婚律演变而来的。 要知道,在数百年前的河间府,压床是从不用女童的,一般是两个男娃娃在婚礼头天晚上在喜床上睡上一宿。 也就是说,数百年前河间府压床的习俗是要在婚礼头天晚上实行的。 至于说为什么到了大庆朝就演变成了新郎官新娘子入洞房的时候进行,哈哈,那个-- 您想啊,现在可是一个女娃五个男娃,就算大庆朝对女子贞.操方面宽松许多,但也没有说让一个女娃娃跟五个男孩子在一张床上睡一晚的吧? 所以,既然不能睡一宿了,那就在动作上翻花样吧,于是压床喜娃的必做动作仪式增加了好几种。 田宝本来对那动作那仪式好奇的紧,就兴冲冲地问那全喜婆子,“那我要学什么动作吗?” 结果那婆子咧着豁牙的嘴笑道,“小姐盘腿儿坐在那儿就行了,剩下的都是男孩子们的事儿。” 对头,在这地方,压床的女童只需要盘腿儿坐在喜床中间就成,其余什么打滚儿跺脚神马的,都是周边五个男孩儿要完成的事儿。 这边说着,那头儿就有白家本家的两个婶子引着新郎官新娘子进房来了,门外脚步声嬉笑声喧闹,田宝也暂时提儿精神,坐在床上勾着头往门口看。 喔喔,红嫁衣,新娘子进来啦。 这嫁衣倒是绣的漂亮,鹅黄洒金的丝线绣成飞凤的摸样,恁是高端大气!就是没有红盖头,只有红色的珠子串成的细帘儿挂在头冠上垂在脸前头。 那红色的珠子是鸡婆果的果核,鸡婆果是五十里外鸡婆山上特有的一种野果子,因是特有,于是当地人便将这树随着山名叫*婆树,那果子就叫鸡婆果。 鸡婆树夏季多花秋季多果,一到收获的季节那树上一嘟噜一嘟噜沉甸甸挤挤挨挨的全是鸡婆果,鸡婆果味酸而微苦,其实并不好吃,但是因为这个特性刚好呼应了人们多子多孙的愿望,于是当地人都将果肉去除后将小孩儿指甲盖儿那么大的红色果核取出来,穿成细帘儿给新娘子遮脸用。 新娘子微垂着脸儿扶着边上婶子的手跨进了房门,身后新郎官,呃,是新郎官们一个一个地随后走了进来。他们一个个看着都是喜气洋洋的,田宝大眼一过,一二三四,亲娘啊,四个!!! 她惊地小嘴儿微张,这成婚时一妻多夫的事儿,知道与亲眼看到完全不是一个刺激程度。 那边新娘新郎们站定,全喜婆子已经开始喊了,“喜娃娃压床喽喽喽--” 那五个小男孩儿迅速找准自己的位置站定在四周,跑神儿的田宝也盘好小腿儿挺直了背坐在中间。 然后就听那全喜婆子一边伸手指挥着一边喊,“一压二压连三压,姐姐弟弟都来啦!” 那些男娃娃们也配合的好,婆子喊一压二压连三压的时候,几个小孩儿就一块儿使劲儿站在床上跺三次脚,很是舍得用力,都震得中间的田小宝屁.股一麻一麻的。 又喊,“一扭二扭连三扭,妹妹赶着哥哥走!” 这里说的扭可不是扭腰,是在床上打滚儿,一滚二滚三滚,要不是这床够大,或是男孩子们动作生疏滚得远了,掉下床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一套压床行完了,白栓木的妻子安氏走过来塞给六个孩子一人一个荷包儿,然后几个男孩儿都笑嘻嘻说句祝福的话溜下床出门去了,田小宝接过荷包儿,也学着说了句“白头偕老”,就被早在门边候着的李秀妮上来抱起来了。 其实她原本想说早生贵子来着,可临出口的时候脑子一转,不对呀,这里都盼着生女娃,她要是说什么早生贵子应该不大好吧? 于是临场换将换成了“白头偕老”。 一众人笑着闹了一阵儿,便随着安氏出了门,并由全喜婆子在新房外上了一把崭新的铜锁。 田宝觉得很好奇,就趴在李秀妮耳边问,“太婆,为啥要把新娘子他们锁紧房里呀?” “这是规矩,”李秀妮也笑着轻声给孙女儿解释,“意思是从此他们是一家人啦,亲兄弟们共娶一个媳妇儿在新婚夜的时候都是要在新房外上锁的。” “哦--”田宝点点头,重新趴在了李秀妮肩头。奇怪,总觉得有那点儿不对头。 直到重新回到外面的喜宴上,田宝才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头的地方:尼玛,缩进去的不是一对儿新人,是一个新娘四个新郎啊!!!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不会吧不会吧? 田宝几乎是颤着声音问李秀妮,“太婆,晚上新娘子和几个新郎官是要洞房花烛夜吗?” 她一时忘了压低声音,结果一桌子的女人们全都听到了,正桌上顿时一片笑声,有一个胖胖的妇人笑着打趣田宝,“哟,小小姐这是想女婿啦?” 纵使田宝重活一世,也抵不住一群中老年妇女的连番打趣,只一会儿就粉了脸颊。 这桌子上都是些年纪较长的女人,或白杨庄上颇有些地位的人家,或是白家近亲,除此之外也就田宝一个不足四岁的小姑娘。 虽说田宝其实已经什么都懂了,但在这群女人看来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因此她们也就没怎么顾忌田宝。 “嘿,我看白家这几个儿子身板长得很是不错啊,壮实!”那胖胖的女人挤眉弄眼地跟大伙儿道,“新媳妇儿身娇体弱的,弄不好明儿连新妇茶也敬不了啦。” 话音一落就是一阵儿会意的笑声,还有妇人故意随着问道,“为啥敬不了哇?” “嗨!一个娇弱的对上四个壮实的,咋个敬不了新妇茶?起不了床了呗!” 田宝在她们的调笑声里脸颊褪去了粉红,开始向苍白转向。天天天天天呐!!!听她们这些话的意思,洞房花烛夜还真是那么过的呀!!!??? 她想起刚刚见到的新媳妇儿那娇小的身板,顿时觉得背后一阵寒风萧瑟,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这,这实在是太重口味了。 她绝对不要这样,坚决要一夫一妻!就冲这恐怖的洞房花烛夜,也得一夫一妻!田宝暗暗握起拳头下决心。 可是下一句入耳的话将她的决心希望瞬间击了个粉碎,她听见有一个女人说,“其实这些年女孩儿成亲一般都是四五个丈夫了,三个丈夫少见的很,官府婚律上那什么一妻需配三夫的律条也该改改了。” “谁知道呢?那毕竟是开国太宗时候定下的,都这么些年了。反正三个也没啥,毕竟三个定的是最少数么······” ······ 之后她们又说了些什么田宝一句也没听进去,此时她已经“透心凉”了。 原来就算你想一夫一妻也是不能的,国家婚律都规定了!!! 那可是婚律呀!要是她非一夫一妻的话,会不会类似于在现代犯了重婚罪?会不会被抓紧监牢里去? 抓紧监牢是不会的,不过官府会令管姻缘的官媒强行给你配足三夫之数罢了。 在前朝,官媒的职责只是给官家子弟说媒拉纤,但到了大庆朝,官媒又多了一项职责,那就是执行婚律,神马大龄未婚啦,未凑够三夫之数啦,丈夫虐打妻子啦,全归它管。 这么说吧,官媒这衙门就类似于现代的妇联,不过它比妇联牛多了,媒官又叫喜官,在一县里权利仅次于知县来着,可以抓人判刑的说! 而且媒官往往是任用的当地人,县官则流动性较大,外地本地不一定,所以在某些地方,由于媒官本人家世厉害,便能与当地知县分庭抗礼,甚至越过知县的也不是没有。 第27章听房 “得妹,看着点妹妹,天黑,别叫她摔跤了。”听这名字就知道了,在几个男孩子改了名儿后,田家还坚定地满口来妹得妹喊着的人就只有我大田太太了。 田少泽应了,牵着田宝的手去寻其它几个哥哥去了。 田小宝这一回被打击的不轻,实在是不想留在正桌上等着一干妇人们继续侃那些劲爆的话题了。 呜呜,大庆朝太危险了,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我中华大天朝啊。~~~~(>_<)~~~~ 看着妹妹耷拉着头皱着小脸儿一脸怏怏不乐的样子,田少泽摸摸她的小脑袋问道,“小妹,要不我带你去找大哥他们吧,刚刚我听二哥说他们要去干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咱们也去看看怎么样?” 田宝此时心情不佳,其实不是很想去找哥哥们玩耍,不过看着小五哥哥这一脸期待又关心的摸样,拒绝的话实在又说不出口。算了,找哥哥们玩去,说不定很快就能让她忘了那些烦心事呢?再说了,她现在不是还小么。 田宝这样想着,一张小小圆圆的包子脸便笑开了,“那好吧,咱们去找哥哥们吧。” 哥哥,这是一个多么安全又有爱的名词呀。ヽ(ˋ▽ˊ)ノ 安全么?咳咳,也就这么几年吧。要是田宝知道她太婆已经计划好在安全又有爱的哥哥们中间给她挑小女婿了,不知她还会不会这样想。 两个人小手拉着小小手地照着二哥仲涯给少泽的提示往前走,走着走着田宝就觉得有些不对-- 这条路,怎么那么熟悉呢?(⊙_⊙) 等到那昏昏夜色下那一堆挤挤挨挨的男孩子们映入眼帘之后,田小宝顿时虎躯一震,闹钟警铃大作: 尼玛!怪不得觉得熟! 这条路是去新房的路,眼前这房子正是新人的洞房啊!!!∑( ° △ °)︴ 那这么说--哥哥们不会就在那群挤在窗户下听房的小年轻堆里吧? 田宝正要小声跟小五哥说悄悄离开,就听她纯洁的小五哥哥已经亮开了嗓子喊道,“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你们躲在人家窗户根儿下边儿干啥呀?” 即便夜色昏暗,即便隔了这么老远,田宝还是很清楚地看到那新房窗户根儿下蹲着的小子们刷刷地全扭过头来了。 在那么多囧囧发亮的目光沐浴下,田宝恨不得立时蒙上脸!太丢人了!!!小五哥你是故意耍我来的吧?ε(┬┬_┬┬)3 结果还没等田宝蒙上脸呢,那边就又出了大动静了。 新房的窗户呼地一下从里面被人推开,接着便有一盆凉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泼了下来,窗户下面蹲着的小子们顿时被泼成了落汤鸡。 有幸目睹了全程的田小宝目瞪口呆,这行动力也太强了吧,从小五哥说话开始到泼完水,全程也不过才几十秒钟而已呀。∑( ° △ °)︴ 田伯渊田仲涯他们四个这也是第一次跟着来干听房这个事儿,本来几个乳臭未干的毛娃娃一个个儿还听得身上发热脸上发红的,颇有热血沸腾之感。 这会儿当头一盆冷水浇下,热血通通都冻成冰渣渣了。 “田得妹!你个猪!”平时最要形象的老三田叔泱第一个爆了粗口,他们一群人辛辛苦苦跟里头的新郎官们斗智斗勇却被一句话给弄得一败涂地不说,最重要的是他这一身*啊,要是待会儿到了席上被小妹看到了可怎么解释?哥哥的形象啊!!!! 以上事实告诉大家,我们不仅要防着猪一样的队友,更要防着猪一样的行人,否则后患无穷。 “叔泱,别叫了,”田伯渊抬头看看暗处那似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低声跟一众落汤鸡们道歉,“各位抱歉了,小弟不大懂事。” 其它小子们不是白家本家的男孩子就是跟里头新郎官相熟的朋友,本就是闹着玩儿,哈哈一笑便也散去了。 田伯渊这才跟三个弟弟说,“你们看看跟着少泽过来的是不是小妹?” 几个少年一听这话浑身一凛,瞪大了眼仔仔细细地往哪头看--那影影绰绰的小包子身形,不是田小宝还是谁? 好哥哥们顿时蔫了,一个个都在心里暗骂老五,这傻小子把宝儿带过来做什么!这不是破坏他们在宝儿心中的好形象吗!这一身*的怎么去见小宝儿啊!?她要是问哥哥们在玩什么该怎么回答啊!? 犹豫再三,田伯渊才揣着一颗颤抖的小心肝慢慢领着弟弟们向田宝那边走过去,田仲涯他们三个使劲儿地把自己缩在老大背后降低存在感,心中默默祈祷:小妹可千万别问我别问我。然后再祈祷:问老大吧问老大吧问老大吧··· 索性田宝什么也没问,乖乖地任她小五哥哥牵着往前院席上走,身后跟着四个浑身湿哒哒的小少年。 说起这边的听房风俗也挺好玩的。 有人听房在河间府的人们看来是一种很吉利的事情,这说明新人今后于生育后嗣上一定会顺顺利利。如果没人听房反而不好。 可是新郎官们也烦恼啊,好好的洞房花烛夜,窗户底下蹲着一群半大小子偷听,这算是什么事儿呢? 于是新郎官们也创了新招-- 新房内往往会有崭新的铜盆摆在新的木脸盆架子上,一般是不添水的,后来不知是哪一家的新郎官把铜盆里添上了满满一盆子的凉井水,等外头有了听房人的动静,几个新郎官通力合作,飞快地推开窗户把水泼出去,一众偷听的人都被泼了个透湿,一个个赶回去换衣服去了,新人们得以享受一个安生的新婚夜。 自此之后,新郎官们竞相效仿,竟也衍生成一种新的风俗。 说是前去听房的人一旦被新郎官泼上了水,就是沾上了新人的喜气,是大吉大利的,不过被泼上水就不能再呆着听房了,必须马上离开,这是规矩。 不过新郎官聪明,听房的年轻小子也不傻呀。次数多了,小伙子们就学会了声东击西,先远远地在窗户根儿那儿弄些动静,等到新郎官们那盆水泼出来了他们再上去偷听。 田伯渊他们就是用的这一招,拿了长长的木棍在窗户下弄出些动静,等一盆水泼出来,他们再悄悄摸过去。 本来这计划实施得十分完美,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半路上被纯洁的田小五给破坏了个彻底。 值得一提的是,自此之后,田家五兄弟再也没有跟着别的男孩子去新人窗下听过房,因为这次的经历实在让他们记忆深刻-- 这之后的许多天,他们的宝贝妹妹田小宝看着他们的眼神都很是有些诡异,闹得众位哥哥们虚汗一阵阵地出。 第28章李三子死了 李三子死了,而且死的很是干脆利落。 发现他死了的头天晚上,李三子整宿都没有回家,而李文玉也没太当回事儿,她爹经常于深夜时分才晃着身子回来,有时候整夜不回也是有的。 于是她也没在意,自己洗洗刷刷上床睡了。 事情出在第二天早上。天大亮的时候,李文玉起床做饭,因水缸里储的水不多了,便端着菜筐子去小院儿不远处的水泡子里洗菜-- 那李三子就脸朝下浮在不算宽的水面上,全身都已经泡的紫涨了,明显死了多时了。 李文玉一眼瞅见,嗷地一声扔下菜篮子撒丫子就往东跑。 虽说那尸体脸朝着下头,可作为亲闺女的李文玉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她爹。但是她爹又怎么着,这么大清早的,那地方又偏僻,李文玉再怎么大胆也给那变了形的胳膊腿儿给吓得厉害。 她一路跑到离她们家不远的白大嫂家,推开门冲着正在院子里择菜的白大嫂就扑了过去,抱住她的腰就开始哭,这会儿惊吓感一过去,悲伤的劲头就窜上来了,那毕竟是她亲爹呀,就算人再怎么不好,再怎么不务正业好吃懒做,那也是她李文玉的亲爹,这么多年对她还是很好的。 白大嫂对李文玉这丫头也是颇有些同情的,当下就叫她家里的几个男人跟着李文玉去那水泡子那儿看看,虽说李三子为人实在恶心,可毕竟也是一条人命,能救回来还是救回来的好。 结果到那儿一看,那身子都涨的两倍大了,显然死了多时。既是死了,白大嫂的几个男人也就没有上手把人捞出来。 河间府的传说中,淹死的水鬼是不能投胎转世的,除非它找个替死鬼替它呆在水底这之后才能得以超生。因此要把淹死的尸首捞出来,那必须得有家里的亲人在场搭把手,这样水鬼顾忌着亲人,就不会下手拉人入水。 而今虽说有李文玉在,可她还是个未及笄的女孩儿,怎么能帮着捞他老爹? 出了这事儿,李文玉第一反应就是去田家找她娘帮忙,后来还是白大嫂拉住了她,告诉她应该去庙上村找她亲太公太婆。 李三子的爹娘和他几个兄弟很快就过来了,一到白杨庄就很快把李三子从水里捞了出来。 李三子她娘趴在儿子的尸体边哭得肝肠寸断的,倒是李三子的爹更冷静一些,蹲在一边儿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卷,皱着眉发愁。 现在人已经死了,论理该尽早入土为安。 可葬在那儿呢? 李三子被族长从李家族里除了名了,按照族规,出了族谱的人就不再是李家人,死了之后当然也不能入李家祖坟。 随便找块儿荒地埋了?那怎么说也是他儿子啊,李喜武心里实在不舍得儿子死后变作孤魂野鬼。 庙上村不比白杨庄杂姓多,庙上村出了一个李家族是最大的族,其次还有几个小姓家族,都有自己的祖坟墓地。因为逃荒或是别的原因落户在庙上村的外姓旁人死后还就是随便找块儿荒地埋了的。 李喜武想了几想,把主意打到了白杨庄的杂姓坟地里。 白杨庄除了白、杨两大姓氏有自己的祖坟地,其它的杂姓人家也占了庄里人口的一半有余,因此余下杂姓人共用一个大坟园子,就在几里外的高土坡上头。 可你要往杂姓坟园子里头葬人,那得白杨庄的里长同意才行啊。 李喜武他们又不认识里长白栓木,想来想去还是腆着脸去田家找田金廷田金轩兄弟帮忙了。 田金廷倒也痛快,很快帮着跟白里长说了说,这边李三子的几个兄弟就到镇上棺材店里买了一口薄板棺材,把李三子随便装殓装殓,在坟园子边上挖个坑埋了。 没有唢呐没有灵棚没有丧仪,甚至连纸钱也没买多少,就那么埋了。毕竟李喜武手里的钱也不多,再说家里儿媳妇儿快要生第三胎了,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 李三子入土的那天晚上,白杨庄上有名的丑媳妇儿郑梅花跪在家里供奉的菩萨像前头非常虔诚的拜了拜,上了三炷香,嘴里念念有词,大致意思不过是菩萨保佑叫李三子别找她寻仇。 要说李三子的死跟郑梅花是有些关系。 话说这李三子不是专做男人生意吗?郑梅花嫁到白杨庄五六年了,是换亲换来的,日子过得倒也凑合。 可前不久郑梅花发现家里两个丈夫总是在天擦黑的时候往外跑,一次两次的没啥,这次数多了她心里就犯了嘀咕。于是再有一天他们出去的时候郑梅花就在后头悄悄跟着,这后来看到的结果差点没把她给气爆了-- 没想到两个丈夫去见的不是女人,而是李三子,一个男人。郑梅花顿时跟吞了个苍蝇差不多,一直恶心到肚子里头。 郑梅花为人泼辣,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尼玛她就三个丈夫,居然两个都给那该死的李三子勾了去!当下她就卷了卷包袱回了娘家。 前头说了,郑梅花是换亲换来的,因此她的娘家嫂子同时也是她的婆家大姑子。郑梅花回家就跟娘家哥哥们哭诉了一番。 她嫂子怕公婆迁怒,就赶忙回娘家把两个弟弟教训了一番。她的哥哥们更是气得不行,当天晚上就捋起袖子把李三子堵在路上狠狠揍了一顿。 却也没有直接给揍死,差不多就放他回去了。 哪知第二天就传来李三子淹死在离自家小院儿不远的水泡子里。 李三子这一死是干净了,可李文玉又不知该往哪儿放着了。 李三子的爹娘是想把孙女儿接回去养着的,甚至李三子的几个兄弟也很愿意--李文玉是个女孩儿,而且是个快要长成了的女孩儿,更何况她长得颇清秀,带回家养个两三年嫁出去,怎么着也得有一笔不错的聘礼。 可李文玉不愿意去,她跟她的太公太婆本就不熟,更不用说那些通共没见过几面的叔叔伯伯们了。再说了,同样是寄人篱下,她为啥要非要去穷巴巴的李家? 是的,李三子一死,李文玉哭了几天之后就重新动了回田家的念头,这几年她实在是吃苦吃够了。 一定程度上,李文玉也是十分聪明的,她知道她爹之前跟田家结了大仇,那么求田家人肯定是没用的,所以她一开始就哭着奔她亲娘去了。 徐彩娥是真心疼女儿,李文玉一哭她就去求太太去了。当然她也没直说要把李文玉留下来住,只说李文玉刚死了亲爹,想留她在身边住上几天宽慰宽慰。 第29章命好命歹 “我就要嫁人了,这下你满意了?小强盗!”李文玉站在拐角处恨恨地低声向田宝道。她而今也大了,虽说仍是看田宝处处不顺眼,倒也不会随了性子大骂出声,毕竟这是田家,她实在是不想独自回庄西头儿那小院儿里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了。 “你要嫁人了就嫁呀,跟我有什么关系?”田宝翻了个白眼儿,真是倒霉,怎么一进西院儿的门就撞上她,看来在李文玉出嫁前,她实在是不适合再来西院儿这地界了。 “怎么跟你没关系!?你就不承认吧,你不承认我也知道是你!”李文玉愤愤道,“你就是怕我留下来的时间久了,再把属于我的那些东西都抢回来!你这个胆小鬼!你就是怕我!” “我怕你?”田宝实在是不想忍了,毛的,三天两头找她落单的时候来叫骂一番,你不烦我都烦了啊大姐!她叉起腰打算骂回去,可李文玉比她个小豆丁身材高出一大截子来,仰着脸跟她吵架单在气势上就弱了一圈。 田宝四下瞅了瞅,果断蹬蹬瞪地踩到院门的长木门槛上,嗯,平视了,这才叉着腰重新骂道,“我怕你个甚呐?”她掰着手指头数给李文玉看,“我有太公太婆,还有两个爹,还有五个哥哥,你呢?你有什么?你爹?不好意思刚死了。你娘?又不好意思了,那也是我娘。你太公太婆?哼哼,实在是不好意思,在我太公太婆面前一点儿战斗力都木有,”田宝微抬着下巴做出一副睥睨的样子来,“你说,我有啥好怕的?搞笑么大姐!” 以前不跟你计较那是我胸怀宽广,还真当我怕了你了! “谁是你大姐啊!?该死的小王八蛋!”李文玉被田宝几句话激红了眼圈儿,说着就要冲上来推田宝。田宝人小腿短,一时不容易动作利落地从高高的门槛上下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李文玉扑过来了。 “文玉站住!”徐彩娥看大女儿出去了那么久也没回屋,心里放不下心就出来看看,结果正遇见两个孩子对峙着似乎是在吵架,眼看小女儿就被推个跟头,忙喊着制止。李文玉也算听她娘的话,到底停住了脚,只红着眼圈儿过去抱住徐彩娥的腰向她告状,“娘她刚才骂我,还说我死了爹。” “她是你妹妹,就是吵吵嘴,你也不能动手啊!”徐彩娥教训了大女儿,拍拍她的背,又转过头跟小女儿招手,“骂人的可不是好孩子,宝儿来,这是你姐姐,宝儿要做个好妹妹,姐妹俩要和和气气的。” “谁要她做妹妹!小强盗!”一听这话,李文玉抬起头来反驳。 “我姓田,她姓李,谁是她妹妹!”田宝自己扶着门沿慢慢爬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那么生气,反正就是生气,她指着李文玉道,“她天天找空子骂我我都没计较!我骂她一句她就这样了!再说,就算我骂她又怎么样?她吃我家的住我家的还不兴我骂两句解解气呀?” 徐彩娥正要两厢安抚一下让两个女儿和好,就见小女儿转身冲着院门外的廊道挥手喊道,“哥哥!哥哥我在这儿!” “小妹!”田伯渊几步跑过来,蹲下身子揉揉田宝的小脸蛋儿道,“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玩来啦?不是说好了今天去打秋捉野兔子?父亲他们都在前头准备好了,就等你一个小人儿了。”一抬头才看见立着的李文玉母女,便站起来规规矩矩的行礼,叫道,“母亲安”。 “走啦走啦,哥哥,捉野兔子去!”田宝肚子里一包气,扯着田伯渊的衣摆使劲儿往后揪,田伯渊怕小丫头用力过猛伤着了,礼还没行完就忙回身牵了她的小手,“好好好,咱们走咱们走。” 田宝走了之后,李文玉回了屋子又趴在徐彩娥怀里痛哭一场,嘴里叫着,“娘,我还不满十三岁,我不想那么早就嫁出去,娘你想想法子把我留下来不行吗!让我再长几年再嫁出去不行吗······” 徐彩娥满脸苦意,只好抱着她安慰,“那户人家是你外太婆帮忙找的,人品家境都还说得过去,你没听你外太婆说么?你留下来,太太一看见你就想起你爹······”其实徐彩娥心里也清楚,田家上上下下除了她就没一个喜欢李文玉的,本来她想着怎么也是姐妹,两个女儿关系总不至于太僵,可哪知道又成了现这副样子。 哭了一阵儿,徐彩娥就把大女儿推起来,捏起绣花针递到她手里,“通共没剩几天了,赶紧再练练,多学些就是些,针线好了到时候嫁过去公婆丈夫也满意。要不是时间紧,这嫁衣该是你自己绣才对。”她边说便捻起粉色的线,小心地穿进针鼻儿,认真去绣女儿嫁衣上最后的一只鸳鸯。 李文玉顺从地拿起圆圆的绣撑绣那朵未完的荷花,只是心里还是不舒服的,怎么田宝就那么好命啊!?她心里乱,手下便没准儿,冷不丁一针扎歪,泄气地把绣撑子啪的扔在榻上,“凭什么我就得学针线,学洗衣服做饭,田宝就不用学这些?”她指指窗外,“她天天什么都不用做,还有人专门陪着她玩!” 徐彩娥把那绣撑拿过来,将绣坏的那一针拆了,重新塞进李文玉手里,“叫你学是为你好!别跟小宝比,你们俩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的!?”李文玉不满,“不都是你的闺女?我也不是个小子呀!” “闺女是闺女,”徐彩娥低头一针一线地绣鸳鸯的翅膀,慢慢地说道,“你们俩都是我的闺女,可这是田家不是徐家也不是李家,小宝她命好,不用学这些就能过的够好了。”她抬起头,语重心长地劝大女儿,“文玉,你再跟她比也没用,好好学学针线,学学做饭洗衣服才是正经。” 很快给李文玉找来婆家的是徐彩娥的娘徐氏。 那天徐彩娥去找李秀妮说要把大女儿留下来住些日子的事,李秀妮也没说不同意。虽说父债子偿吧,可之前那些事毕竟是李三子造的孽,理论上跟李文玉是没啥关系的。现在李文玉亲爹死了,徐彩娥作为亲娘要留女儿住些时日,这无可厚非。 不过这住些时日到底是住几天还是住几年就颇费思量了。 因此李秀妮是这么回的,“文玉这丫头没了爹,这几天就先住在你那屋子里,你为娘的也好好安慰安慰她。我也知道,当娘的不容易,事事都得替儿女操心。文玉毕竟姓李,常住在田家也不是回事儿,况且来妹他们都大了,不方便,不比小时候可以在一处混闹。李家又穷,送回去你也不放心,照我说,你不妨找你娘商量商量,亲家母是个明白人,肯定能给文玉安排好以后的日子。” 徐彩娥脑子又不怎么灵光,要是李秀妮直接说要给李文玉找婆家,徐彩娥十有九成不放心--李三子跟田家结了仇,作为田家当家人的李秀妮怎么可能对李三子的女儿好呢? 可这给李文玉找婆家的话要从徐氏嘴里说出来,那徐彩娥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徐氏可是她亲娘,文玉的亲外太婆,她说的,做的,自然是为她们好的。 李秀妮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让徐彩娥去找徐氏讨主意来着。这么多年下来,李秀妮也看得出来,徐彩娥糊涂不假,可她亲娘徐氏那可真是个大明白人。 这不,李文玉住到田家不足一个月,徐氏就帮着张罗好了人家,在县城西边的锁桥村,家境跟白杨庄上的普通人家差不多,温饱的那种,最重要的是锁桥村在县城西三十多里,白杨庄在县城东五十多里,这两头一加就上百里地了,就是驾着马车,一来一回也得两个白天。 远远地嫁出去,也不用放在眼前膈应人。李秀妮是可怜李文玉,可可怜她并不代表她就能容下李文玉借着这可怜的身世去骂她的宝贝小孙女儿。 什么东西!我们田家捧在手上宠着爱着的宝贝小心肝也是你能骂的!? 念着李文玉过几天就嫁人了,李秀妮并没有找她麻烦,可却把之前心软时打算给她送点嫁妆的心思按了下去,还特地叫来了徐氏商量,明确地表示李文玉不姓田,不能从田家门出嫁,要她在出嫁前一夜回庄西头的小院儿待嫁。 本来么,你要是乖乖的,从田家嫁出去也没啥,权当做个好事,在婆家面前给新娘子撑撑脸面。如今,哼哼,哪来的滚回哪儿去吧! 第30章远嫁 每到深秋叶子快落尽的时候,白杨庄上的年轻汉子们就三五成群地去村子外面的河滩荒地、野树林子里设夹子捉野鸡野兔,捉来的野味不仅可以给一家人打打牙祭,还可以提溜到集市上卖了补贴家用。 河间府地处黄河之北,地势较为平缓,多是肥沃的田地,山也多是孤山,像是鸡婆山这样的,不过两峰一峡谷,方圆只有数十里。仅最西北处有一片连绵的山脉,名唤北燕山。 平原少猛兽,自然也少有诸如野猪野鹿这样的好猎物。 因此河间府的农家人多半靠着种地过活,以打猎为生的千中无一。 但猎户少并不代表就不打猎了。从第一批猴子们爬下树直立行走时开始,男人们对于狩猎的狂热就深深刻进了骨子里,数百万年不变。 因此每年深秋,正是农忙过后,野物肥美,男人们争相猎取,称为打秋。 就像田金廷田金轩兄弟俩,即便家里的肉多的吃不完,也还是兴致勃勃地亲自带了家伙什去勘察兔子屎兔子脚印什么的好下套下夹子。 近两年连日渐长大的田伯渊兄弟们也兴趣十足地跟着去下夹子了。果然,再是年少,他也还是个男人。⊙﹏⊙b 田太太本来对儿子带着几个男孩儿去捕猎是没什么意见的,小子嘛,皮点儿耐摔打,老缩在家里那才成问题呢。 但这几天太太不满意了--儿子孙子们跑到野地里去收兔子可以,但你们怎么能把我乖宝也带出门去呐?叫她一个女娃娃每天一大早就趟着露水去荒树林子里收兔子,完了浑身草沫子一手还提溜个半死不活灰不溜秋的兔子进门。要造反么这是? 其实一向明智聪慧赏罚分明的田太太这回明显是迁怒了-- 哪里怨得着田金廷兄弟呀,还不是田宝那个小女纸,萝莉的皮囊里裹着个老姑娘的灵魂,又被太太以爱之名囚在家数年,一解了禁,有什么新奇的事儿她都想尝一尝。 什么?长辈不同意? 毛爷爷说了,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而田家的老虎们更是纸的厉害。 田宝挨个儿地拽住衣襟哼上两哼,没脸没皮地撒个娇,纸老虎就瞬间碎成渣渣了,一点战斗力都木有的说。╮(╯▽╰)╭ 如此这般,田太太答应了小孙女儿,过后却又后悔,就一股脑地迁怒到了两个儿子头上。 田金廷他们说是去捉野兔子,实际上不过是去查看前天晚上设下的捕兽夹。 本来每次去收夹子的时候,田家男人们都会先找个又干净有安全的地方先安顿好田小宝,再派田少泽守着妹妹--谁叫他最小呢,不过田少泽也喜欢跟小宝呆在一块儿就是了。 但是田小宝这作死的丫头却不满于站在那儿干看着,捋捋袖子就要跑下去“帮忙”。被赋予守护妹妹这一神圣使命的田少泽眼疾手快地揪住她的后领子,田小宝这才想起来还有一忠心的小哥哥在边上看着,于是果断回来,各种巧言撺掇小五哥哥跟她一起去收兔子。 于是,待田金廷又拎起一直肥兔子习惯性地晃晃向女儿示意的时候,蓦然发现闺女不见了。然后焦急的环视一圈,才发现小女儿一手揪着一只兔子耳朵,一手托着兔子屁.股站在草丛里傻笑呢,身上也不知道在哪儿弄的,树叶子草沫子沾了不少。 约定俗成的规矩,打秋就是前后半个多月的期限,到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去捉兔子捉野鸡的人也就少了,只有家里实在艰难,食不果腹的人家才会在落雪后仍四处跑着抓野物。 浩浩荡荡,几乎是全村男人齐出动的打秋活动一举弄死了成百上千只野兔子,幸存的兔子们都战战兢兢地缩在洞里,待来年草木繁盛之时,一窝接着一窝地这么一生,到了秋天又是一场浩浩荡荡的打秋。 打秋打不尽,春风吹又生。壮哉我兔纸家族!!! 言归正传,话说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兔子们都缩进了兔子洞里,而李文玉也披上嫁衣嫁去了城西的锁桥村。 李三子的爹妈没说啥,至于李三子的兄弟们,他们心里不满还是不满的,不过他们却不敢蹦跶出来惹田家-- 有李三子的先例在那儿呢,族长明显偏着他妹子田家太太,徐彩娥到底是田家的少奶奶,万一闹崩了,也弄个死后入不了祖坟可咋办? 反正那丫头他们也没养过,还是算了吧。 锁桥村娶李文玉的那家人姓苏,跟徐氏两厢约好在十一月初三来迎亲。 因此十一月初二那天下午,徐彩娥就陪着李文玉回了庄西头儿的那个小院儿待嫁。徐彩娥对这大女儿真是尽心尽力,也是一颗慈母心吧,将自个儿的东西能收拾的都收拾给李文玉添做了嫁妆。若不是怕次日见了苏家人失礼,她恨不得把头上戴着的这一套收拾也摘下来塞进箱子里。 徐彩娥本想着叫小女儿也随着过去,去给大女儿守守夜,毕竟是亲亲的姐妹俩,也是应该的。 河间府一直就有这个习俗,新嫁娘在娘家的最后一晚,得让家里的姐姐妹妹陪着过,称作守夜,因大庆女孩儿少,所以堂姐妹也是可以的。因此徐彩娥才有这么一说。 再者,要是小宝过去了,照着两个丈夫平常对小宝关心备至的态度,肯定不会放任她一个人在外过夜,怎么着也会跟着过去一个。 李文玉一无父兄二无祖辈,徐彩娥担心夫家看她娘家没人到时候给她气受,就想着让田家人来一两个给撑撑场面也好啊。 她总算没糊涂到家,知道田家人与李三子结了仇,自然跟李文玉也不会亲近,就想着从小女儿入手。 可她还是算错了。田宝那是田家的掌珠啊,哪里舍得她随意出去住?还是由不大靠谱的娘带出去的,更是让人不放心! 李秀妮一句话就回绝了:那小院儿许久不住人,万一冷风冻着湿气熏着宝儿怎么办?不许! 这话不知怎的传到李文玉耳朵里,害她又趴在榻上哭了一场。怕冻着她湿着她,怎么就不想想我一个待嫁的女孩子住在那儿是啥感受? 她哭了一通,抹抹眼睛站起来,不知跑到哪儿呆了一会儿,回来就平平静静地跟着徐彩娥往庄西头儿的小院儿去了。 那院子偏僻了些,田金廷不放心,特意提前叫家里的两个洒扫仆人过去把屋子院里打扫了一遍,到了晚上还叫了两个小厮去给徐彩娥母女守夜。 田宝心里一直在犹豫明天到底要不要去送送李文玉,虽然她一直看她不顺眼,两人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但那毕竟是她名义上的姐姐,再说了,她娘不是盼着她过去给这姐姐充充场面嘛,徐彩娥生养她一场,顺顺她的意思也是该的。 可这念头到了睡觉的时候被她自己给推得一干二净。 尼玛,田富来给她铺床的时候,竟然在她的被褥里头抖出来一只死老鼠!!!刚抖出来那臭味就熏得田宝干呕起来。 她说李文玉下午出去转悠什么呢,原来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也是,同住在西院儿里,放个死老鼠啥的不要太方便啊。 况且,整个田家,除了李文玉,她实在是想不出会有另一个人故意这么恶心她了。 若是那老鼠没腐烂发臭,照着田宝的性子,她说不准会捏着老鼠尾巴一路提溜着扔到李文玉身上去,然后霸气侧漏地冷眼瞟着她,说不准还要嗤笑两声,“扔死老鼠算什么本事,有胆子扔活的啊你!!!” 田富一看这情况,当下就放下手里的东西先把田宝领到了正屋给太太看着,汇报了情况之后才拐去处理那死老鼠去了。 田宝的脸色都透着白,她只要一想起那烂了的老鼠还有那浓重的腐臭气,呕--真让人受不了。 田宝生生给恶心的晚饭都没吃下去,田太太心疼的不行,当下就恨不得叫人过去揍那罪魁祸首一顿。 第二天就是李文玉的出嫁日,在这一天给她下绊子也是很方便的。 只是包括田宝在内的田家人都没有这个打算。女子出嫁是一辈子的事儿,李文玉纵使可恶,他们也不会选在这一天坏人姻缘。 更何况,她本质也不算太坏,都是叫那个爹给教坏了。反正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那就什么都不做?田宝这恶心就白恶心了? 当然不!小小的回敬还是要的,要不她还当我田宝好欺负! 是的,田宝打算报复回来,而田太太举双手支持孙女儿的报复行为,还主动提供人力--小厮两枚。 两个小厮照着宝小姐的吩咐四处搜罗老鼠,找到了就夹死,然后趁着去守夜的机会塞到了李文玉的嫁妆箱子里头。 李文玉扔到她床上的死老鼠么,哼哼,肿么能浪费尼?那个要塞在最底层才好哇。 次日刚至辰时,苏家就赶着一辆牛车来接新娘子了,那牛车椽子上挂着一尺红布,牛角上还绑着红布系成的蝴蝶结,糙糙的车板上贴着大红喜字,看起来也像模像样。 淮安县普通人家娶媳妇就是这样,家境好的弄个高篷的马车迎亲,家境差点的就赶着牛车,再差点直接用推车推的也不少,只有富人家才用得起轿子呢。 李文玉就在她娘徐彩娥的泪眼朦胧中坐着晃晃悠悠的牛车远去了。 新娘子的嫁妆婆家人是不能随便动的,而等李文玉想起来翻动嫁妆箱子的时候,刚打开盖子,一股熟悉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呛得她立马捂住了鼻子--那几只死老鼠已经臭的不能再臭了。 李文玉气的直掉泪,可又怕嚷起来叫婆婆听见了以为她娘家没人好欺负,只好一个人捏着鼻子将死老鼠清理出来。 还好田宝心软,特地吩咐小厮要把老鼠们放在装着铜器铁器的箱子里,而没去动放着布匹的箱子,若不然,啧啧,那一箱子好布料怕是给毁干净了。 第31章病 悠闲的少年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草长莺飞梧桐叶落,小的日渐长大,大的日渐成熟,熟的日渐老去。 最美好的是岁月,岁月如水般静好,点滴流淌中小小的人儿渐渐成长起来。 李文玉出嫁第二年,也就是田宝满了五岁的时候,田太太开始计划着给田宝专门建一处院子或干脆是一栋雕花木楼-- 田太太年轻时曾随着丈夫外出买卖器物,知道县里府里真正的豪富之家都会为家里未嫁的小姐建一座雕花绣楼并一座小小花园,以示尊贵。 田太太宠孙女儿,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到田宝面前不可,别家小姐都有的雕花绣楼,咱宝儿怎么能没有呢?况且细算一算,建一栋两层的红漆雕花木楼也花不了太多钱嘛。 建绣楼这件事都提上日程了,结果请了专门规划院落的风水师傅上门一看,言道田家人事渐起,近年不宜起高楼,倒是建议将西院儿后边建有下人防,厨房,柴房,杂物室的大片地方推掉重建。 于是就将那块地方规划一番,另建成个玲珑的院落给田宝住,另将正院后头往北扩了数丈,建了下人房厨房等处。 没建成雕花楼,田太太总是心有不甘,觉得委屈了小孙女儿,便特意往镇上请了给房廊屋厦雕花的师傅,将那院落里的正屋并两间抱厦的门窗横木全都仔细地镂刻上风景人物。 人远远站在院门处一瞅,脚下青砖铺地,展眼黛瓦红墙,怒放地月季映上雕花窗棂,既精巧又细致。 最残忍的往往也是岁月。岁月如刻刀,几番挥划后饱经风霜的脸上只余皱纹深深。 一场风寒下来,排行老三的田永旺红润的脸色迅速蜡黄起来。他起初还不愿整日卧床,说道这有什么!想当初我带着重病还帮着家里收租子呢。 然而此刻终究不是少年时候,田永旺近六十的人了,身体本就不如当年,他病的越来重,终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李秀妮将家里家外的事务一并推给了两个儿子,每天都守在田永旺身边亲自端汤端药地伺候。 田宝最开始也是每天必到,捧着药碗端到床前去,有时候还拿着勺子喂三太公几口。每当田宝举着勺子一脸谨慎地喂她三太公喝药的时候,屋子里总是笑声不断。 可是后来田宝的太公太婆们十分一致地不再允许她进入田永旺的病房,即便是田永旺自己也不愿意田宝进去。因为他开始咳嗽,并且日渐加重。照着河间府的说法,风寒引发的剧烈咳嗽是痨症的前兆,能传染的。 进不了房门,田宝就每天跑去病房的窗户外头,踮着脚给房里的三太公说话唱歌儿什么的。有一次田宝在外头给三太公唱着不知明儿的歌儿的时候,田太太拿手绢抹着泪说,“老三,你看,你没白疼她,宝儿也知道心疼太公哩。” 后来就连趴在窗户上唱歌说话也不行了,田太太下了死令,不许田宝进正院儿,就连这话也是隔着门说的,李秀妮怕她身上也带了病气,再过给小孙女儿就坏了。 田永旺已许久没下过床,整日咳嗽,他不愿意喝药,每每李秀妮把药端过来,他劈手就给打翻了,还骂李秀妮,叫她滚出去,说他一看见她就头疼。 李秀妮也不生气,叫田富扫了一地的碎瓷片就转身要去重新端一碗来,可往往刚出房门,那眼里的泪珠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夫妻几十年,她哪里能不知道他骂骂咧咧地装混蛋是个什么意思,不就是怕过了病气给她,想赶她走吗? “跟这儿守着有啥意思?该死的他还是得死,到时候再白填进去一个,咳咳咳咳······你,你叫我咋能安心闭眼?”田永旺如今说起话来已经很是吃力了,他使劲儿将咳嗽咽下去,侧着脸不看李秀妮,“不是还有大哥二哥,你要是也出了事儿,他们俩可咋办吧!” “你管那么多,当初成亲的时候不是说了生同一个床死同一个棺,你们三个无论谁躺在这儿,我都会守到底,”李秀妮舀了一勺黑红的药汁,送到他嘴边,“张嘴,大老爷们儿别磨磨唧唧的。” 田永旺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到底张开嘴乖乖喝下了药。 一碗药汁灌进去,嘴里苦的跟黄连似的,李秀妮从荷包里捻了一小片甘草皮塞到田永旺嘴里,“大夫说糖跟这药汤药性相冲,你吃不得甜食,嚼片甘草皮去去苦味儿就算了。” 甘草性温和,状如树皮,吮之微甜。 到来年正月,田小宝的包子脸终于瘦下来许多,短胳膊短腿儿也抽条似的长起来了。葱绿的襦裙鹅黄的短袄,中间水色的绦带一系,行动间裙动丝绦飘起,八岁的小小少女竟也有了些亭亭如玉的味道。 午后闲暇,田宝坐在自己的自己的小院儿里穿针引线绣福包。 福包这东西其实就跟五月端午的香包差不多,只是内里所装的东西不大相同。 端午节的香包多装有艾草香料等物,而福包内里却多装积年的香炉灰和一些祈愿的小纸条儿,以期家里供奉多年的神佛或菩萨保佑佩戴福包之人。 当然香火鼎盛的古庙里供奉的香炉灰更是有效。但家中有祖宗祠堂者多取祠堂香灰,毕竟自家的祖宗自然只保佑自家,那神佛可都是保佑全天下的,百密必有一疏么。 田宝特意在添加祠堂里虔诚跪拜了一番,将要许的愿要保佑的人都喃喃念了一遍,然后才取了香灰。 自从死掉后又稀里糊涂地变做个婴儿在大庆朝生出来,她对于鬼神之说已经信了八分。 书到用时方恨少,花到绣时才知难。 田宝本就没有认真学过针线。 前几年她倒是想过要学,可刚开了个头,不过是手指头被扎了几次,长辈们就一副“吾心痛煞”地愁苦摸样看着她,几个哥哥也一日几次地来慰问伤员--鬼晓得绣花扎到手指头算个什么伤! 第32章去世 于是针线功夫就这么搁下了。到现在田宝重新捻起小小的银针来,一阵飞针走线之后看着布料上那歪歪扭扭的针脚无语很久。 旁边坐着陪绣顺带教导的青姑一脸不忍卒睹地闭了闭眼。 青桃是前年进了田家的,据说是家里遭了灾荒,她爹妈在卖了她还是卖了她的三个弟弟之间犹豫了一瞬,便把女儿推给了人伢子。女子价贵,三个男孩儿卖来的钱还抵不住一个女孩儿,她爹妈这么着也是为了家里的孩子能多活几个。 后来田太太正好要给田小宝买个丫鬟,看青桃长得还算端正,便买了回来。 值得赞扬的是心理强大的田小宝最终还是坚持下来了,那福包上的太阳还绣的挺像模像样。 她把六个福包并排摊在矮脚几上,颇有些忐忑地问青桃,“你看着咋样?能拿的出去么?” 青桃看了看那被小姐称为太阳的鹅黄圆圈,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道,“挺好的,”,又说,“你放心,老爷和小少爷们肯定喜欢。” 当然喜欢,宝贝了这么些年的小女娃娃做的第一件针线活,还是给他们的礼物,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田永旺得了其中最大的那个福包,一接到礼物他就捏在手心里翻来覆去的看,久病的脸上也多了些光彩,他支起身子笑道,“咱们小宝儿长大了,看这都会给我做福包了。” “可不是,”田旺笑着过去扶起弟弟,往他身后垫了个引枕好让他靠的更稳当些,故作吃味儿地道,“小丫头偏心呢,三个太公,就先给你做了一个。” “那是--”即便知道哥哥是在逗自己开心,田永旺还是忍不住笑意连连,“小宝儿知道她三太公待她亲,这福包,”他抖着手将红绳绕在自己手腕上,又细看了看才接着道,“这福包我可得带进坟里去。” “说啥呢!?”端了药进来的田再旺刚好听见这句话,脸一虎,说道,“可别瞎想,咱们兄弟三个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这病就是个小坎儿,你撑过去就好了,宝儿也盼着她三太公赶紧下床陪她玩呢。” “我的病我知道,”田永旺这话刚一出口,看到两个兄长的脸色明显不好,不愿再惹他们伤心,便转了话题问道,“秀儿睡了?” “睡了,”田再旺说,“送金轩跟四个孩子走了之后就回屋里睡下了。” “那就好,这些天她伺候我累的不轻,”田永旺叹了一口气,复又问了去县城的几个男孩儿,“你看四个小子这回怎么样?能不能中?” “嗨,中不中都好说,”田旺答道,“头年伯渊中了秀才就是咱田家撞了大运了,去年整个淮安县里统共三个秀才,咱就占了一个,这还有啥好想的?人得知足。我看伯渊就很靠得住,过段时日就把家里的田产划到他名下一部分放着,也能免了那些税租。” 田再旺也点头赞同大哥的话,“这几个孩子是不错,能干,也有孝心。” 去年二月,田伯渊跟二弟田仲涯去县城参加了县试,田伯渊得中秀才,田仲涯落榜。 田仲涯落榜后倒也很想得开,没消沉几天就重新斗志昂扬地啃书本去了。 今年二月初一的县试,田仲涯带着三个弟弟都去参加了,只余已是秀才的田伯渊,在书房里苦读以备秋天的府试。 府里三老爷刚病下的那会儿,田伯渊他们五个每天都去上房问安,端茶送药的,处处恪守孝道。及至后来三老爷病重,田太太不许小辈们进病房,田伯渊他们还是会早晚立在门前请安问好。 若是与每每趴在窗户上说话唱歌儿的田宝比起来,他们的行为看起来是刻板许多。但一来他们是男儿,二来他们是田家养子,不免比寻常亲子更是规矩谨慎。 阳春三月,田间地头成片成片金黄的油菜花盛放的时候,里长白栓木领着县里的衙役一路敲着锣送来了三份喜报:田仲涯、田叔沛、田季泱都一块儿考上了秀才。 本来中了秀才是不必劳动县里的衙役送喜报的,许多年来只有中了举人才有这待遇来着。 但由于这年淮安县中的四个秀才里,其中三个都出自田家,而且是兄弟。这事儿就少见了,知县老爷也称奇,一问又知道三个秀才家里还有个大哥也是秀才,乐道,“一门四秀才,这倒是奇事一件。”因特派了衙役下乡来送几人的喜报。 田家人一个个都大喜过望,本想着这回能再中一个就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哪承想一次中了三个呢?田金廷还特地拿了几两银子做赏银给了来送喜报的衙差。 李秀妮拿到喜报就去了田永旺的屋子,将三张朱砂染就的大红喜报一个个排着摆在屋子的正桌上,想着借借喜气给田永旺冲一冲,也许他那病就好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田永旺还是那么一天天的衰弱下去,渐渐竟至起不了床,终于在四月初的一个夜里咽了气,死前还扯着李秀妮的手嘱咐,“我这病得的不好,可千万别叫宝儿他们给我守灵。” 北林州的习俗,人去世后要以厚被覆盖,安放在生前睡过的床上挪至正屋堂上停灵三天方可入葬。 这三天里死者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都要跪在床前日夜守灵,稍大些的孙子辈也要守灵,只是不用守夜,只用守白天即可。田永旺是怕宝儿给他守灵时过了病气,再者,小女孩儿胆小,再给吓着就不好了,他就是在地下也安不下心哪。 田永旺去世时田伯渊还在府试的考场上,下了场一接到消息就立马往家赶,终于在出殡之前赶了回来。 府试两年一开,田伯渊本意是今年先搁下,明年再考来着,毕竟家里老人的病日渐加重,按着孝道也不能擅离。 田家一众长辈都不同意,而其中最不同意的一个就是重病的田永旺,他捶着床咳嗽着道,“去考,这是田家的大事。我病这一场就够拖累家里人了,没道理再拖累了孩子的前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气氛颇沉重哈,毕竟生老病死是人生中都会经历的过程。话说刚刚我写着写着情绪就落下去了,唉,还是轻松向适合我啊~~~ 第33章订亲 五月上一场雨哗啦啦下了整整两天,天放晴后数日,日暖天青,荒地里的杂草疯了一样日渐长高,田家坟园子里新堆的坟头上也有了青青草色。 五月小麦黄,家家户户割麦忙。这场雨过后数十天,地里的麦子大片大片变黄,至半月后,站在地头一眼望去尽是黄灿灿的麦田,在烈日照耀下泛着金色光芒。 田家自家留有几十亩地种着,往年田旺总是放心不下田地,麦收的时候总带上两个儿子站在边上看着,看长工割麦子割得不好,譬如麦茬子割得太高时,甚至忍不住要亲自下地示范一番。 但今年田旺却没了这份心思,把麦收的活计一股脑托给了地把头和家里的长工。 田旺心里有事儿啊-- 这一则是小弟去了,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心里到底难受的慌;这二则就就妻子李秀妮的身体了。 自田永旺丧仪过后,李秀妮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晚间好容易睡着一会儿,到了半夜还会哭醒。 她也五六十岁的人了,即便寻常身体好,却也经不住这般磋磨,于是眼见着一天天地衰弱下去,到了五月底,那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近看着枯黄枯黄的,像是行将就木的垂死之人一般。 田家众人轮着班地劝她,两个儿子也从巡视商铺的路上赶回来伺候母亲,田宝也天天早上一起就奔上房看太婆去了。事实上若不是李秀妮拼死不同意,田小宝恨不得直接住到上房去。已经走了一个太公了,她实在不想再失去一个太婆。 大夫一天天地来,药是一碗碗地喝,但李秀妮还是渐渐起不了身,整日只能半坐在床上。田宝背后不知道窝在床上哭了几次,一转身却又笑嘻嘻地跟李秀妮撒娇耍赖逗她开心。 府试后六十天府城知府衙门外会张贴乙榜,告知此次取中的举人名单,并标出相应名次,因此六月初一这天其实就已经出了府试结果了,而田伯渊却没有赶去看。 按大庆律,祖父母亡,守孝半年;父母亡,守孝一年;如今他尚在孝期之内,即使是再关心乙榜结果,却也不能急慌慌地赶去查看。再者这些时日太太病情日渐加重,他虽是田家养子,但担着长孙的身份就得尽长孙的孝道,更何况太太对他们兄弟不薄,养恩大如山,更是离不得。 田家其它人正为田太太的病心急如焚,也就忽略了,因此一直到六月中旬,送喜报的衙役再次敲着锣上门讨喜的时候,田家众人才恍然:哦,伯渊/大哥/来妹中了举人了啊。 反应过来之后就是大惊喜:啊,伯渊/大哥/来妹中了举人啦!!!~\(≧▽≦)/~ 府试两年举行一次,每次赴考者数千,却只取大约数十人,中举十分不易。 在大庆朝考中举人,那可比在现代天朝考中博士含金量高多了:首先举人家一家人都免税;其次举人每月有朝廷给的月俸,照着大庆朝来看,举人的月俸是二两银子;再次举人可以直接做官呐,尤其是当地的媒官,绝对的有权有钱有面子。 田家刚经了一场丧事,田伯渊孝期未过,所以也就没有举行什么庆祝活动,一大家人聚起来吃了餐团圆饭就算是庆祝了。 倒是卧病在床的田太太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精神了许多,到了次日上午竟然能被人扶着下床来走一走了。 一家人都很高兴,唯有田宝暗暗担忧:之前看过的诸多电视剧里,重病之人突然转好那绝壁是回光返照之像啊。 到下午,李秀妮吩咐一家人在正屋聚齐要交代事情的时候,田宝心里的不安感更是强烈,不会是那种“自知时日无多吩咐身后事”吧?不要挖- ······ “今天把你们几个都叫过来,是想要跟你们商量一件事,”李秀妮撑着病容向田伯渊五兄弟笑道,“伯渊今年也十七了吧,仲涯、叔沛也十六了,要是我记得不错,最小的少泽今年也十三岁了,照咱白杨庄的规矩,这时候说亲也不算早了。” 说亲?五兄弟心里咯噔一下,面面相觑。 “太太,”田伯渊拱拱手道,虽说婚姻父母之约媒妁之言,他不该质疑,可一想到一个陌生的不知道姓甚名谁摸样性情的女人要做他最亲密的娘子,他这心里莫名地就有些抵触“常言道,先立业后成家。我们兄弟年龄还都不大······” 田伯渊刚说到这儿,后头那句“缓上一缓也使得”还没出口呢,就觉得边上有谁在拉他衣襟,于是干脆就停在这儿了,一面等长辈答话一面偷眼去看。 偷偷拉田伯渊衣襟的正是旁边坐着的田叔沛,他此时正努力使眼色给看过来的大哥田伯渊,好叫他注意到偎在田金轩怀里的田宝。 田伯渊顺着他的颜色也看到了田宝,但一时没领会到三弟是个什么意思,这有小妹什么事儿? 田叔沛在心里扶额,老天,真怀疑这么迟钝的大哥是怎么蒙上举人的,寻常给哥哥说亲事怎么会让妹妹在场听着?就算这些年民风开放了些可也没开放到这种程度啊。现在小妹既然在那儿站着,那太太的意思就十分明显了:十有j□j这亲事跟小妹也有关。再看看明显知情的两个父亲那漆黑如墨的脸色,啧啧。那么-- 已长成翩翩少年郎的田叔沛忍不住有些脸红,其实他觉得,能跟小妹结成夫妻很是不错啊。 果然下一刻太太就开口了,“也不小了,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趁着我现在还能坐起来,能替你们想到的事儿就都做了吧。” 李秀妮这么一说,田伯渊立马羞愧难当,长辈都为你想到这份儿上了,再推辞实在不好。于是继续听着太太道,“这么多年下来我也看了,你们五个都是好的,咱家小宝也是好的。我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话糙理不糙,干脆把小妹许给你们兄弟,你们自小一起长大,也算得亲上加亲。” “啊?”田伯渊,是吧?O(∩_∩)O~ 今天能送的积分都送了,送的积分系统会在订阅vip时自动扣掉,要是想看看的话,可以点击“账务--积分记录”查看。 第34章私定终身 这句话一出,边上气势汹汹准备替女儿做主的田金廷田金轩立马蔫了,女儿自己喜欢,他们还能怎么办?就是想揍那几个小子一顿也师出无名啊。 田太太老怀甚慰,“我就说嘛,他们兄妹几个自小一起长大,感情肯定是好的没话说。那这事儿就订下吧,小宝还小,先订下,等小丫头再长几年再说。” 本来瞪大眼围观田小宝的几个少年听得田宝说喜欢就已经很是高兴了,再一听订下了,更是安心,一个个地从担忧中反应过来,慌忙将目光从田宝身上移开,看天看地看岳父那张黑脸,就是不敢看小宝-- 嘿嘿,再小的未婚妻那也是未婚妻呀,连脸皮最厚的田仲涯都不好意思了。 而刚恢复状态的田小宝十分莫名其妙,订下什么?(⊙_⊙)?她也不知道大家伙儿刚刚都在讨论什么,看亲人们一个个都乐呵呵的,也跟着嘿嘿傻笑,害的她二爹满腹心酸地伸手戳戳她的额头道,”小丫头一点儿不知羞,还笑呢。”心下暗自叹息,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 “什么!?订亲!?”田小宝一屁.股从床沿上弹起来,瞪大眼惊讶地看着她笑成一朵花的太婆。 “是啊,”这丫头,难道是怕成亲太早?李秀妮笑呵呵地招手示意田宝过来坐下,安慰她道,“别怕,订亲不是成亲,先订下,等你及笄了再成亲,到时候太婆亲手给你穿上嫁衣戴上花冠。” “不是,太婆,他们是哥哥呀。”刚刚才真正接受到这一劲爆消息的田小宝表示有些消化不良,她重新坐到床边,内心十分挣扎。 “哥哥又怎么地?又不是亲的,”李秀妮拉住她的一双小手,低声笑道,“傻丫头,哥哥才好呢,自小一块儿长大,处处宠着你,到时候十几年下来宠你都宠成习惯了,就是将来成了亲也变不了。这世上事无绝对,感情啊人事啊都会变,就是习惯不容易改。来日就算你们夫妻绊了嘴,他们也会想着,这是小宝哇,她是妹妹呀比我小哇,我不该跟她一般见识我得迁就着她呀,你看看,这多好,成了亲也不担心受气。”李秀妮越说越高兴,那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这倒也是,”听了她太婆的一番话,田宝若有所思,只是心里还是别扭,“可是太婆,那是五个呀,五个!!!”她从李秀妮手里抽出一只小手,张开五指在她太婆面前用力晃了晃。 “五个有啥多的?”李秀妮伸手将她的小手重新捞回来,说,“咱庄子上兄弟六七个共娶一个婆娘的多得是,五个,五个我还嫌少呢。” “可是······”田宝脑子里瞬间想起她小时候去白里长家参加的那场婚礼,那恐怖的一女四男新婚夜,她的哥哥们一个一个看起来都很壮啊好不好,就一个小五哥还瘦些,可谁知道他过几年会不会也长壮啊。想到这儿,田宝心里顿时跟油煎火烤一般,她心里很是不安,可又不好意思把这话说给李秀妮听。 “别可是了,这次可不能随着你的性子来,这是好事儿啊丫头,”李秀妮摸摸她的头发说,“也不说别的,就光说伯渊的举人,仲涯叔沛季泱的秀才,这方圆百里你到哪里去找条件这么好的丈夫,更别说他们还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了。而虽说少泽尚没有功名,可他年纪小,我看着人也聪明,过几年没准儿比他几个哥哥还要成就的大!别瞎想了,人得知足啊。” 田宝手指头纠在一起缠了半天,才点点头,“那好吧。” “哎,就是该这样,”李秀妮往床头一靠,放心许多,“我这身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年,赶着现在好一些,给你们把订亲这事儿给办了,也好放心。” 一听她太婆这么说,田宝一时连“五个未婚夫”的超级大囧事儿也给抛到脑后了,眼里的泪忍都忍不住,又怕李秀妮看见伤心,干脆扑到她怀里扭着身子耍赖,“我不管,太婆,你得好好儿的,你要是走了,将来我成了亲被哥哥们欺负怎么办?” “好了好了,你这丫头,平日里只有你欺负你哥哥们的份儿,哪里有他们欺负你的时候?”李秀妮笑道。 “现在是现在,将来是将来,”田宝抱着她太婆的腰闷闷道,“太婆你也说了么,哥哥们聪明,要是将来他们一个个都当了大官,不要我了可咋办哪?”其实田宝心里很清楚几个哥哥绝不会不要她神马的,只是她十分不喜欢太婆那种“赶在死之前把事情安排好”的口吻,只希望把事情说得糟糕一些能留住太婆。 “不会的,你哥哥们的为人我清楚,他们不会干那种事儿。”李秀妮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也犯了嘀咕,要知道这世上钱权迷人眼,要是赶明儿几个孩子真当了官--淮安县县太爷还在外头买了个女人养着呢,这年头手里有权有钱钻婚律的空子家里跟兄弟们娶着正妻外头养着不正经女人的官爷也不是没有哇。 到田宝走了许久,李秀妮还歪在床上想着,要是真出了那种事儿,照着自家孙女儿这憨憨的劲儿,恐怕被人卖了还倒帮别人数钱呢。 唉,本来计划好的路如今看起来也是处处危险了。 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人生在世,哪怕你安排的再怎么周详,未来的变数也是多多的,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不放心田宝的原因,李秀妮倒是一天天的好起来了,每天吃进去的饭也逐渐增多,凉风习习的傍晚还会由两个丈夫搀着在院子里走上一圈儿。 ****** 田宝最近有些郁闷。以往最喜欢跟她一起玩的小五哥竟然已经十多天没有来找过她了。 难道是要订亲了心里害羞?可是她田小宝还不羞呢他一个男孩子羞个啥呀!?再说了,三哥昨晚上还专门出门摘了一朵大大的向日葵送给她呢,大哥前天还给她送了珠花,除了小五哥,其它几个哥哥都只有往她的小院儿跑的更勤快了有木有!? 的确是更勤快了,勤快的作为未来岳父的田金廷田金轩额头青筋直冒,一旦捉到谁往女儿的院子里跑绝对当场戴到然后罚去书房抄论语二十遍!!! 可惜他们不能老在田宝门口守着,于是几个小子仍是不死心地时不时往田宝院子里跑,偏偏身体恢复过来的田太太不但不阻止还大力支持,说是让小孩子们自己培养培养感情,当下就十分给力地把两个儿子派出去置办订亲事宜了。 田金廷兄弟没法反抗母亲,只好捏着鼻子给未来女婿们准备订亲衣裳器物去了。 “小五哥!小五哥你出来来来来来!!!!!”一个人闷着冥思苦想不是田宝的风格,而田宝的风格是:直接冲去书房外头,将正在里头读书的田少泽,她的小五哥哥直接吼了出来。 刚开始田伯渊考上秀才之后,田金廷也考虑过送他们几个去县里的公学读书,可哪知这边还没考虑好呢,这边又蹭蹭蹭考中三个秀才一个举人,于是这去公学读书的事儿也就搁下了,那公学里头的几个先生里总共才有一个举人罢了,还是暂时的。 当然学问的深浅不能以功名论,但小老百姓们大多这么对比计算,田金廷也一样。既然家里都有举人了,还老远跑去公学学个啥呀?几个小子跟着哥哥学吧。 因此田宝在外面气沉丹田大喊出声的时候,书房里田伯渊正在带着几个弟弟读书。这会儿一听外头田宝的喊声,几个哥哥刷刷刷同时扭头看向田少泽。 在一种举人哥哥秀才哥哥们的目光洗礼下,少泽蓦然亚历山大起来,他嘿嘿笑着将手里的书面朝下盖在书桌上,拱拱手道,“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小妹喊我喊得急,我先出去看看哈。” 屋里头几个哥哥目光交流一番,得出结论:这小子太得瑟了,小妹不就来喊他一次嘛,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小毛孩子没见过世面。 话虽这么说,那书房里的酸味儿都要掀翻房顶了。要知道,小宝这可是第一次来他们书房找哥哥,以前她都不往这儿走的说。 唉,以前那是小宝怕打扰了哥哥们用功读书,现在么,算是心急生乱吧。 “咳咳,好好看书,都想啥呢?亏你们一个个还是当哥哥的,小五最小,小妹跟他亲近也是正常。”已经考上了举人的田伯渊端起成年人的架子将几个弟弟训了一顿,自己捏了戒尺慢慢踱到书房门口,朝着那边树荫下说话的一对小兄妹喊道,“少泽!今儿该背的书你还没背完呢,随便跟宝儿说两句就赶紧回来吧!” “哎--”田少泽远远答应了一声,跟小宝道,“你看,我真是忙着读书呢,没有什么别的事儿。” “哼,”田宝不信,“那你以前也忙着读书,怎么一天三次去找我玩儿啊?” “那个,那个,”田宝眼睁睁的看着两团红云漫上她小五哥的脸,只见他踌躇了一会儿,捏紧拳头壮士断腕般说道,“我们要订亲了,订亲了我就得像个男子汉,得有本事能养家,”他瞟了田宝一眼,又赶忙抬头盯着头顶的树叶,小小声道,“也得有本事能养活你。哥哥们都有功名了,就我,就我······”他低下了头。 纵使田小宝顶着个j□j岁的萝莉皮囊,内里还是个二十多岁的老姑娘,此刻也禁不住脸上有些发烫,“你别太着急,我觉得你就很好,你比大哥他们小嘛,再过两年肯定能中,”她低头磨着脚尖,轻声道,“就是你不中,你也是我小五哥呀,我也一样喜欢你。” 田少泽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田宝,眼睛里熠熠闪光,“我知道了,小妹,我一定好好读书,绝不辜负你。”说罢转身一阵风儿似的跑进书房里去了。 留下田宝愣愣地站在那儿,耳边那句“绝不辜负你”缭绕不绝。 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卧槽,小五哥你是不是偷看西厢记之类的言情了呀?我说的喜欢不是那个喜欢,是这个喜欢呐,我说的是像喜欢其他哥哥一样喜欢你哇。 这闹得像是私定终身的节奏是肿么回事?小五哥我才九岁不到啊。 不到九岁有什么关系,林黛玉九岁进贾府,十一二岁就跟宝哥哥你死我活了,九岁,小case啦。 作者有话要说:-------------------------- 蜗居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0-30 23:32:01 啦啦啦,感谢心情好的蜗居筒子~ 这章不瘦吧?而且我今天很准时哦,求表扬求表扬~\(≧▽≦)/~ 第35章女婿 在等级制度森严,重规矩章程的京城,需要经“纳采、问名、纳吉”三礼具备之后,方可正式订亲,称为“纳征”。及至成亲,共经三媒六礼。六礼备,谓之聘;六礼不备,谓之奔; 但在河间府乡下,比起规矩繁多的正式成亲来说,订亲仪式简直就简单地不能再简单了。一般也就是男女双方长辈同席而坐吃顿中饭,家里供有祠堂的到祠告祭一下祖先,更严肃点的不过是新人们穿上订亲服向双方的双方的高堂长辈行儿孙礼罢了。 三媒六礼什么的那都是要正式成亲前数月才会一样一样慢慢行进的礼仪罢了。 而穷人家订亲则更省事,在执行后两条时一般会有所变通,首先有些人家没有能力供奉祠堂的,就会提着纸钱祭品到坟园子里拜祭以告知先人;其次,那个订亲服啊,实在有些烧钱,因此普通农户人家连最后那个仪式也省了。 不过田家当然是不怕烧钱的,因此一连六身的大红订亲礼服提前数天就做好了。 在北林州,订亲服与正式成亲之喜服还是有许多差别的。 订亲服讲究素红,素红,顾名思义,通身一红到底,不着刺绣不饰配物,乃是象征订亲双方男女均为未长成之少年少女。 而正式的成亲喜服则讲究杂红,大红衣衫上往往配以精美绣图,新郎服多绣上虎豹麒麟等猛兽,新娘服多绣上飞凤鸳鸯等鸟禽。 田小宝一看见他们几个的订亲服就愣住了,呆头呆脑地站在那儿翻来覆去瞅了半天才道,“太婆,这是弄错了吧?”她吃力地用力将那一大团衣服展开,“这么长一大片,真是订亲服?我也没长(zhang)这么长(chang)啊” “小心些,看都快掉到地上了,”李秀妮伸手把挂在榻沿儿上的衣衫捞上来,捏捏田宝的小脸儿,忍不住乐道,“谁说是给你自己的?这是你们五个的订亲服!” “啊╱~~么么sushui616╱~~ PS:由于老钱被学院临时抓了壮丁去做双选会志愿者,今天更新的晚了,实在抱歉啊··· 更的这章也瘦,不过---今晚偶打算双更哦~~今晚还有一更,大家可以在睡前再刷一刷~~O(∩_∩)O~~ 第36章人面桃花 田家前院会客厅。 走在前头的那个留着胡子的男人在三人之中似乎地位颇高,像是个管家的摸样,进了正厅,田旺请他们坐下,也只有那男人拱手谢过之后坐下了,剩下两个年轻的径自站到了那男人身后两边。 “田老太爷安好,”那留着胡子的男人刚一坐下就说道,“因为此地离京城颇有些距离,我就不耽误时间直说了。我们这次来,主要是要赎回我们府上流落在外的小少爷,也就是贵府的田少泽,”他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来,往后一伸手,那后头站着的年轻小厮就接过银票上前来往田旺手里递,那管家接着说,“这是五百两银票,请笑纳。” 管家这一通话听着礼数俱全客客气气,实际上却透着掩都掩不住的的高傲和对田家的轻鄙:他完全没把对面陪坐的田金廷和田伯渊放在眼里。而田伯渊还有着举人功名,他却仍那样干脆无视,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一路跟过来的衙役没给他们介绍田家的现况,这个可能性显然极小;要么就是他背后的主家位高权重,这管家平日里各级官员见得多了,根本就没把一个小小的举人功名放在眼里。 田金廷跟田伯渊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目光里都有些担忧:这背后的主人似乎来头颇大,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那就这样把少泽交出去?十多年的儿子/孙子/弟弟,哪里舍得! 田旺并没有接那张银票,拒绝的意思很是明显:“贵客这话说错了,谈不上啥赎回不赎回的,少泽虽是我们家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的,却也一进门就毁了卖身契消了奴籍,你们可以出门打听打听,这么些年我们田家可一直是把少泽当自家的孩子好好儿养着,这好容易养到十三四岁了,你们说拿钱买回去就买回去?成什么样子!” 那管家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小门小户的就是难缠,这是嫌钱不够?本来临来前大人是给了一千两银子来着,只是他想着农户人家没见过什么世面,五百两就不少了,所以暗地里贪墨了一半下来。此时他脸色几经变换,终究从袖子里又摸出一张银票,嗤声道,“田老太爷说笑了,不过是感念贵府教养之恩,聊表谢意罢了。五百两哪够还养育之恩,刚刚我说错了,这里还有五百两,共千两纹银!” 那年轻小厮便回身接过,复回转身子往上递。 在座三个田家人都被那管家的声调恶心的不行,田旺将那小厮手里的银票一推,“拿回去吧!我们田家不稀罕这点子钱!” 那管家的脸色立时便有些发青,心里直道这家人给脸不要脸,全把当初他家大人嘱咐的要对恩人恭敬并代主施以大礼以表感谢的话忘到了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 “祖父的意思是,少泽并非我家下仆,况且他年十四,业已长成,是走是留还要看他自己的意思,我等旁人干涉不得。”眼看气氛立即就要剑拔弩张,田伯渊忙出声救场,顺便提出解决方案:要看少泽自己的意思。 田少泽的意思? 前不久才跟小妹订了婚,这家伙整天吃了兴奋剂一样精神十足,每天鸡一叫就起床读书,上午孔孟下午经史,傍晚还要空出一段时间去看他的小未婚妻田小宝,每天忙得那叫个脚不沾地虎虎生风。 时间长了,小宝看不下去了,怕她的小五哥给自己的压力太大再给累坏了,于是在今天上午吃罢饭后缠着他跟叔沛、季泱出门玩儿去了,噢,是有目的玩,目的--捋榆钱儿。 出田家正门往西走不远就有一颗及腰粗的榆树,长得不算太高,个儿高的人一伸手就能够到那低垂的树枝。 而今正是三月小阳春,高高的榆树上铜钱大的榆钱儿挤挤挨挨地密密生着,粗嘟嘟的缀满,压弯许多细发的枝条,颜色青绿可人,远看正如碧玉一般泛着翠色。 田宝挎着个纬编的篮子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树上少泽、季泱一人踩着一根粗大的树杈子,折了翠绿的枝条往下面稍微干净平整的地方扔,田宝一个人在树下欢快地拾起来将上面的榆钱儿捋下来放进篮子里。 叔沛本也是跟着田宝在下头拾的:他觉得爬树神马的实在不是君子所为,有损他翩翩美君子的形象,于是坚决不上树。好吧,五兄弟之中最爱干净最符合翩翩美少年形象的就是这家伙了,天生一双桃花眼,一笑就眼角上挑一副魅惑众生样儿。 可拾了一小会儿,他又担心兄弟们高高在上头折,他低着头在下头拾会让小妹觉得他没有男子汉气概。 田叔沛犹豫了一瞬,果断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回转,树上的两人已经站在树下在拍一副上的绿色榆钱儿碎叶了,田叔沛双眼含笑背着手朝田宝走过去,走到她面前一步处才堪堪停下,笑道,“小妹,这花儿怎么样?” 他拿出来的居然是一束含苞待放的草薇,那朱红的花瓣上晨露点点,甚是娇媚可人。可恨她三哥长得实在是美,田宝冷不丁被他这么一笑一献花,竟一时看的有些呆,心里猛然冒出一句诗来,叫“人面桃花相映红”,哦,这是草薇,是人面草薇相映红? 一看小宝果然喜欢,田叔沛自然是得意万分的,很是贴心地接过她手里的篮子,就要把那束花往小宝手里塞。 “等等,”后面暂时沦为布景的兄弟俩不干了,我们上树你去摘花?不带这么投机取巧的!田季泱上前仔细瞅了瞅那束花,然后顶着他那张憨厚的脸哼道,“三哥,不是我事儿多,你看这束东西上刺那么多,扎到小妹怎么办?” 整理好衣衫的田少泽也上来帮腔,“是啊三哥,扎到小妹就不好了,我看还是你先拿着吧。” 之后-- 田宝并田季泱田少泽三个人在前头一边走一边讨论今晚是该吃炒榆钱儿还是蒸榆钱儿,田叔沛一手篮子一手草薇苦逼的跟在后头走。 而此时,在田家西边几百米处的一户以篱笆为围墙的人家里,刚回到家的女主人站在院门口破口大骂,“是哪家的短命鬼!专干缺德事儿,我家篱笆墙上通共才开了十朵花,你个缺德鬼一次就摘了九朵!!!” 也不怪这人生气,本来你摘个花也没事儿,但是一下子把人家的花墙摘成个秃子,这就怨不得主人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草薇,藤本蔷薇科植物,花期3~9月; 上面的介绍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都在下面: 草薇,出自钱小悦“男多女少之田家小妹”,乃作者原创生物,请勿查询谢绝考据;┑( ̄▽  ̄)┍ 第37章别离 田少泽同小宝、叔沛、季泱四个一路笑闹着回到家,方进门他就被在一边候着的田贵引着去了前院会客厅。 小宝觉得奇怪,还特意问田贵是不是有什么事,田贵只说是老太爷找小五少爷有事,她也就没再问什么。 那管家之前还很有些趾高气扬的摸样,然而打田少泽初一进门,他那高傲劲儿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一下子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倒头就大礼拜下去,“老奴问七少爷安了。”变脸的本事可谓炉火纯青,把包括包括懵懵然受了礼的田少泽在内的诸人都看的一呆。 田少泽在田家本就排行最末,哦,当然除了田宝之外。他哪里受过这等大礼,当下就目瞪口呆,第一反应就是,“这位,这位客人,你认错人了吧?”他好心地弯下腰提醒仍跪伏在地上的那人,“我叫田少泽,在家兄弟里行五。”意思很明显:就算真是给我行礼,你也该叫我五少爷才是。 田少泽说着,就上前要把那人扶起来,未料脚下还未动,那管家却忽的扑上来抱住了田少泽的双腿,也不知怎么办到的,转瞬间便是满面泪痕斑斑,带着哭音道,“您是我们府上流落在外多年的七少爷,老奴纵使年纪大了,又怎么会错认。年前就查证妥帖了的,只是要回去请示老爷,故而迟了些才来接少爷回去,当年······” 这管家巴拉巴拉说了一长串寻到的证据,从家乡故旧,到经手的人伢子,从年龄到长相,哩哩啦啦一大堆,索性主题思想是很明确的,那就是你田少泽是我家老爷流落在外的亲生子,寻访多年不得踪迹,如今功夫不负有心人,既已寻到,便要立即请“七少爷”虽他们回京城认祖归宗。 那管家一串话说完,在场三代人,田旺、田金廷、田伯渊等俱都目光灼灼地看向田少泽。这是走是留,当事人的意见是最重要的,要是田少泽自己想回去认回亲爹,他们又有什么立场挽留? 田少泽一岁多些便被卖到田家,那时也不过歪歪扭扭地刚学会走路而已,对之前的家庭称得上是完全没有印象,甚至连原本的姓氏是什么都忘了。 年纪还小的时候,不是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亲爹妈会驾着华美的车架来接他回去,但今日一听面前这人要他认祖归宗的话,他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来却不是那不知是何摸样的亲身父母,而是总是笑着喊他小五哥的宝儿。莫说他已由田家养育十多年,单就小妹一个人的缘故,他也不舍得离开去什么京城认祖归宗。 因此那管家的话音一落,这边少泽就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甚至连迂回都没有迂回,“我不会去京城,也没打算认祖归宗,还劳你回去给你家老爷禀告一声。” 若少泽自小在京城豪门世家那种规矩森严之地长成,自然会顾忌什么宗法孝道,但可惜的是他生在白杨庄长在田家大院,没接触过老夫子们关于生恩养恩之于孝道的区别,因此虽重孝道恩情,可也只重养育恩情,对将他于幼儿时便弃之不顾的生父母,还真没多少恩情孝义可言。 那管家直起脸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刚刚虽然没有明说大人的官职姓氏,府上权势之盛,可也隐隐约约暗示许多,照他之前的想法,在外头流落吃苦多年的少年此时该痛哭流涕地立即要求跟他北上还京才对。如今,这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作假,这是······ 那管家也不是个轻易就放弃的人,况且这是家里头主子交予的大事,完不成那可是能要人命的!他死死巴住他七少爷的双腿,又开始拉拉杂杂地叙述府里的盛况,老爷的位高权重,家里亲人对他的思念等等等等。 田少泽挣了几下没挣开,脑子一转,道,“你也没个信物,要我一时半会儿地如何相信?且随你上京?要是你们老爷亲自来也就算了,现今又只有你们几个下人,我怎么也不能放心随着上京。” 那管家一听这话倒是干脆了,拿袖子一抹眼泪站起来就躬身告退,说是几日后再次登门来请七少爷,到时必带上一两件信物。他也算得上忠心了,临走还不忘替他们家主人辩白说老爷不能亲来是因为公务在身,夫人是因为家事纠缠不得闲等等。 这也就是个缓兵之计罢了,能暂时拖上几天,也好想想应对招数。娶个信物什么的,骑最快的驿马往返京城也至少要半个月之久吧。 但让一家人没想到的是,仅仅一夜之隔,第二天一大早天刚放明,昨天那几个人就又叩响了田家的大门,随之而来的还有整整一队的衙差,看那阵势,像是把整个县衙的差役都搬了过来。 看这架势,是打算软硬兼施,怎么着都要把人给带走啊。 不过那管家也的确带来了信物,只是这信物不必远赴京城取来--一大摞关于那家老爷跟先前派来的暗探之间的书信往来,并前不久与这管家的书信往来。因涉及家族内部事务,言明了只能供田少泽一人验看。 借着这间歇,那衙役班头上前来劝说田家人,也是顺便拉拉关系,毕竟田家出了个举人,保不准什么时候这举人就入了官场成了上官,借机套套近乎也好哇,他一副很是为田家人着想的样子,胳膊肘朝着那管家的方向拐拐,“那可是京里的大官,我们知县老爷都怕的人物,据说是能见着圣上的那种官老爷。唉,这些人哪里是寻常人家能惹得起的?还是聪明些,劝着府上小少爷跟着走了吧。再说了人家那是亲爹,要认回去儿子名正言顺。又是高门大户的,小少爷去了也只有享福受益的份儿,多好的事儿。” 田家诸人还有意推脱,尤其是田少泽,脸色臭的厉害,只有对着田宝的时候才能勉强笑上一笑,可那管家也几乎是言明了:“来前老爷交代了,少爷年纪尚小,必要时候老奴可以便宜行事。”他侧脸示意一下门外的衙役,意思很清楚,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如此僵持了一阵,眼看门外站着的衙差们听了那管家的令就要操刀进门,田家这边终于松口了。只是田少泽站出来应下之后又提了要求,一要半日时间叙叙别离情;二要纹银两千两留给田家以全田家养育之恩。 那管家对第一个要求答应的很是干脆,却对第二个要求犯了难色,吭哧吭哧在身上摸了半天方掏出了一千五百两银票,道,“七少爷的话,不是奴才不听,只是此次出门在外的确没带太多银两。” “这银票你拿回去,我们田家不缺这点钱!”田旺皱眉冲那管家道,昨天那钱他们都没收,今天又怎么会留下,说罢转身又安抚少泽,“少泽,咱们家,咳,田家,田家不缺这个钱,再说了,田家养你不是图这个。” 田少泽正欲再劝,冷不防一个女孩儿家脆脆的嗓音响起来,“为什么不要,太公,这钱我们要!”正是呆呆地站在一边许久的田宝,这时她往前走了一步,冲那管家道,“钱呢?拿来吧!” 那管家几乎是咬着牙将几张银票递了上去,那是他此次出公差带的全部财产了,其余不过一些散碎现银而已。 大庆朝风气开放,男女之防并不太严重,因此田宝在这么些男人面上露露脸是无甚大碍的。只是那些衙差未见过如此大额银票,又见是一未长成的女孩子出面接下,未免会议论这女娃娃贪钱什么的。 不过田宝也不在乎,反正她又不必在外头攒的好名声将来讨门好亲事,而且家里人也不会因为折个不喜欢她。这也就是所谓的有恃无恐了。 一行人回到内院叙“别离情”,还没等大家开口问,田宝就主动说话了,“干什么不收?说不定最后还白白便宜了那些,那些小人!”她上前拉住田少泽的手,把银票塞进他手里,低头看着少年修长的五指,说道,“我还想着,小五哥这一去人生地不熟的,多谢钱财傍身也好。”说完再抬头,已是一脸的水渍盈盈。 田少泽哪里肯自己留着这银票,正要说话推回去,却一眼看见眼前小姑娘珠泪滚滚的样子,心里瞬间大痛,连原本要说的话都忘了,立即就伸手给她抹泪,“小妹你别哭,别哭啊,我······我······”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她了,我了半天,不由也眼圈微红。 田宝心里难受的要命,伸手抱着田少泽的腰大哭出声,泪水打湿了他腰间一片衣裳。她恨田少泽那突然出现的亲爹娘,更恨她自己,别的穿越女发家致富宅斗朝斗样样来的,她穿越数年,除了娱乐众人却什么作为也没有,寻常还不觉得,到了如今有人要带走她至亲的人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这样没用,什么法子也没有,只能在一边干瞪眼,生生地看着她的小五哥离开。 田少泽最终还是在众人的劝说下把银票贴身收着了,田太太还另取了三十两散碎银子,裹在包裹里给他背在身上随身带着,以备路上不时之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管家催了一遍又一遍,田少泽终于不得不跟这生活了十多年的田家老宅告别,踏上了往京城的路。 只是田宝实在不舍得,央着她爹爹叫车夫驾了马车随着去送,其实田伯渊四个都不舍得田少泽,兄弟五个自小感情就好,平日里连斗嘴都是很少的,同吃同坐许多年,哪里受得了一下子分离?只是男子汉的尊严禁锢着,不方便像田宝一样哭出来而已。 于是兄妹五个坐上马车跟着前头那管家的马车给田家小五送别。 田少泽扒着前头马车的后窗往后看着,这边小宝他们兄妹撩开马车帘子跟即将远离的弟弟/哥哥对望。 如此过的片刻,田少泽在马车里大叫停车,那管家拗不过他,只好令车夫停了车,车刚停稳,田少泽就一下子跳下来,一面说,“我先坐后头那辆车,”一面奔到田家马车前头,双手一撑车辕就跳了上来。 兄妹六个又挤在了一个车篷下,田季泱自觉地转到对面去坐,把田宝身侧的位置让给了刚上得车来的小五弟。 马车又吱呀吱呀地行驶起来,田宝听着心里难受,特意撩了车帘子跟车夫道,“张伯,行的慢一些吧!” “哎,”田家的马倌兼车夫张伯也很是会意,指挥着前头的枣红马晃悠晃悠地慢慢前行。 男人们的感情普遍不大外露,哪怕从弱冠成家的角度讲,车上的男人们都还只能称得上是少年,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以男子汉自居。因此接下来的一路上田伯渊兄弟四个说的话多是嘱咐田少泽万事小心谨慎,进入新环境后该注意什么,该规避什么,该讨好谁,该如何尽快安身等等。 相比而来女孩子就感性多了,田宝开始绷着小脸儿不说话,只是听哥哥们一句接一句在说--因为她实在怕一开口出来的就是哭声,这一天她过的实在是太难受了。 后来好不容易把情绪酝酿的好了一些,这丫头才说了第一句嘱咐,“小五哥,你到了京城别忘了给我写信啊。” “忘不了,一定忘不了,”田少泽压制了翻涌而上的难过微微笑着摸摸小宝的头发,“到时候我一天给你写一封。” “那过几年等你有空闲了,能出远门了,可一定得回来看看我,”田宝揪着她小五哥的袖子道,一双眼睛里水光盈盈。 “说的什么傻话!我们已经订过亲了呀,我是一定会回来娶你的,在你及笄的时候,”田少泽握住小妹软软的小手,又转头郑重向几位哥哥嘱托,“大哥二哥三哥四哥,这几年你们帮我看着点儿啊,我会回来娶小宝的。” “那你可得准时!”田季泱特意笑出声来,试图驱散车内的悲伤气氛,“要是你回来晚了一年半载的,那就别怪哥哥们不等你了。” 其实五个少年平时谈起婚嫁时都有些羞涩,一般是绝对不会这么大喇喇宣之于口的,只是今日情况特殊--田少泽这一走,前路茫茫,再相见已是未知何日。 再长的送别也总有分离的那一刻,眼看落日西斜,再不分别,田宝他们就得赶夜路回家,田少泽一行人也会耽搁住宿。 田宝紧攥着田少泽的手,低头看着裙边不说话,她知道车子停下了,可就是不愿意放开手让他走。 “小妹” “嗯?”她刚一抬头,就有一抹温热的柔软印在了眉间,稍纵即逝。 “等我回来,”他说着,一撩车帘纵身跳了下去,田宝掀开帘子去看,却只看见他跃上前面那华美大马车的一片衣角。 落日茫茫,车轮吱嘎声重新响起,周围青青麦田无边无际,恰如离恨不绝。 前头的马车行出数十步后,忽而后窗帘子掀起,田少泽喊道,“哥哥们,别忘了替我看着点儿啊,我一定会回来娶小宝的!!!!” 这声音响亮异常,在莽莽田地中翁然回响,惊起鸟雀无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卡的无与伦比,所以更得晚了,但好歹是更了,没断了这文日更的名头~~唉 以上全不重要,下头的才万分重要!!!-- 大家一定要冷静!!!!!偶知道小五哥哥走了大家都很桑心,蛋素!!!呜呜,渣作者最近木有锻炼过身体,小身板弱得很,大家下手拍的时候一定要放轻啊!!! —————————————————————— 长风万里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02 00:56:18 谢谢长风的地雷~\(≧▽≦)/~,不过我把小五哥写没了,呜呜呜呜,对不起呀 第38章远信 田宝常常想起离别那日在马车上,她小五哥紧紧攥着她的手说的话,他说一定忘不了,到时候一天给她写一封信寄回来。 可转瞬秋风叶落冬雪梅开,莫说书信了,就是口信儿也没捎来一个。 前几个月小宝还能学着古代闺阁女子们幽怨一把,产生诸如“不来信就永远别来了”,或是“田少泽你不守信用”此类的嗔怪之语。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被满腔满心的担忧给盖过去了。 不止小宝,田家诸人都开始担心小宝在京城里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儿,或是高门内院日子过得实在艰难,连一封书信也没机会寄出。 田伯渊借着身份便利,特意与知县交游,并向所有有可能知道京城境况的友人里多方打听,费了好大劲儿,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河间府距京城约莫千里之遥,虽从整个大庆版图来看算不得远,却也算不得很近。京城消息难以传到这里也是自然的。 次年四月,田仲涯并老三田叔沛老四田季泱赴府城参加府试,当年夏,杏榜出,田叔沛列第四十七名,中举人,田仲涯田季泱落榜。 人称田家“一门四秀才,兄弟双举人”。 田家一跃成为淮安县第一大户,当地士绅土豪皆以与之交好为荣;王女镇周边小地主争为其附属,将家中田产投以田家门下,以期受其庇护减免粮税。 田季泱本无意仕途,此次一试未中,与家中长辈商量之后,接手田家在王女镇上的当铺与首饰铺,正式弃文从商。 自大庆建朝以来,对商贾多有宽容,因此商人的地位显见着日渐提高。这从官商的界限变化上就可以看出:前朝严禁官员三代以内血亲经商,但到了大庆朝,这条令就改成了严禁官员经商;前朝律法中言明商贾之家子弟不许科考入仕,到了大庆朝也变作不许商贾科考入仕,而对商贾的子弟兄弟们没再限制了。 这也好理解,这其一么,可以说是历史原因,因大庆开国皇帝庆高祖便是包子铺掌柜出身,而那帮开国功臣们出自小商之家的更是颇多。 其二么,便是社会原因了,因一妻多夫制的推行,往往家中的丈夫们各有谋生之术,打个比方说,要是一个女人的几个丈夫里,有做八品县丞的,有经营店铺的,那这女人生的孩子是算在官宦之家,还是算在商贾之家?因此那官宦子弟不得入仕的条令就这么实行不下去,最后不了了之了。 田仲涯虽未中但不改初衷,依旧勤恳读书复习以备两年后的再次府试。 此时田宝11岁,距离田少泽离开淮安县已经有一年之久,田家盼不到田少泽的哪怕一丝消息,最终只能寄希望于田伯渊和田叔沛赴京城参加会试之时打探打探了。 大庆三年一行春闱,并于开春二月初一始,因此众考生们为避免天寒地冻地赶路,一般于头年秋天就开始往京城汇聚。 若是乘马车,从河间府至京城不过十多天的路途,因此田伯渊和田叔沛计划在家里过完中秋再启程赴考。 是年八月初四,一匹劲马自北方飞驰而来,停在白杨庄田家门前,马上一身黑衣的魁梧男人下马叩响了田家的朱漆大门。 这骑马的男人正是替久别的田少泽回乡送信来的。 田少泽这一去音信皆无,至此已整整一年半,因此当一口京城口音的黑衣男人将他的书信拿出来时,一家人都颇有些激动,眉目间喜意点点。 其中属田宝最为激动,要不是有外人在场,她恨不得直接把信抢过来由她来拆。 信使由下人引下去喝茶休息去了,田伯渊他们拿着信去了后院正房。 及至一家人聚齐,蜡封的信封很快撕开了,里面薄薄一张折起来的信纸,田伯渊在一家人的殷殷目光下展开-- 信上却只有两句话:防乱世,多置护卫;远官场,莫赴京城; 字迹潦草,看得出是匆匆而就。 “怎么只有一行字?”徐彩娥没上过私塾,不大认识字,只看见纸上一排黑字大片空白,便疑惑问道,一路从京城飞马送来的信,怎么会只有短短一行字呢?她问道,“是不是信封里还有,没拿出来?” 田伯渊扯开信封又仔细看了一遍,回道,“没有,就这一行字。” 徐彩娥没看出来写的是什么,但在场其它人,包括田宝都看出来了,众人的脸色一时都有些凝重。 乱世?朝廷要乱了?还是天下要乱了? 徐彩娥还欲发问,被田金轩一眼瞪过去,那话就噎进了喉咙里。 田金廷刚好看到,便不赞同地看了弟弟一眼,拍拍妻子的手,小声安抚她道,“别急,待会儿我再讲给你听。” 一家人正凑在正屋琢磨着信上所指是什么呢,就听田富过来报说前院儿那信使吃饱喝足了,要求见田家家主呢。 田家家主? 难道是要讲什么重要的事儿? 一家人面面相觑,要是寻常的事儿,一般都是田老太太李秀妮或是老太爷田旺出门见客,但这次明显是朝廷官场上的东西,两个老人也不懂啊。 哦,忘了说了,自从田伯渊田叔沛考上举人后,田家便改了称呼,田伯渊一辈一律叫少爷,田金廷兄弟和徐彩娥则升格为老爷太太,李秀妮并田旺田再旺自然就变成老太太老太爷了。 “金廷,你去?”田旺瞅瞅大儿子,问道。 “爹,我也没上过几年私塾,我会懂多少?”田金廷很是坚决地道,“要我说,该是伯渊去,孩子们已经订了亲,伯渊在孙子辈里排行老大,又背着举人功名,该他去。” 一圈儿人全都点头赞同。 于是田伯渊便带着一家人的疑惑和期待去了前院儿,见那个信使,商谈“大事”。 ······ “什么?”田伯渊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见田家家主,说的就是这件事?”这也太大喘气儿了吧? “是的,”黑衣男人面无表情,回答简短明快,“第一,奉七爷之命将此物交予田宝小姐;第二,奉七爷之命,从今日起,我要贴身保护田宝小姐,期限未定。” “七爷,”田伯渊喃喃念了一遍,问那信使道,“是田少泽吗?” “不知道。” “那是你带来那封信的主人?” “是的。” “七爷--近况如何?” “抱歉,所有有关京城的问题我都不能回答。” “不回答也没关系,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好不好就行了。” “抱歉。” 这黑衣男人简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臭还要硬!多余的话一句不说,再怎么问都是一句“抱歉”,田伯渊简直被他磨得没了脾气。 大约数十天之后,坊间开始流传川南守将安大忠斩杀川南府知府刘文义,然后起兵造反的消息,田家诸人这时候才知道那信上所谓的“乱世”是个什么意思。 田伯渊与田叔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放弃了进京赶考,不为别的,就为相信远在京城的小五弟心里牵挂的还是白杨庄田家,相信几兄弟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情。 ****** 田小宝从此多了个魁梧的黑衣护卫,白日里那护卫与小宝保持着十步的距离,到了晚间还甚为忠诚地蹲守在小宝的窗户根儿下,一蹲就是一夜。 对于蹲夜这件事,最先表示不满的就是田伯渊四兄弟--你说你个大老爷们儿成夜成夜的蹲守在我们未婚妻窗户下算什么事儿啊!? 再一个表示不满的就是田宝的两个爹。也是嘛,这世上哪个爹爹愿意她闺女睡觉的时候有男人在窗户根那儿蹲着啊!? 大家挨个儿地找那护卫谈话表示反对,但那黑衣护卫酷酷地用一句话回答了所有人,“这是七爷的吩咐,贴身护卫。” 真怀疑田少泽是不是怕几个哥哥不等他就先跟田宝成了亲,于是特意派来个憨货守着。 众人拿他没法,便只好随他去了。 期间老太太李秀妮还大发善心,叫人贴着小宝院子的一排三间正屋两边各建了一间厢房,让那护卫就住进靠近小宝卧房窗户的东厢房里头。 那护卫想了想,这也行,没出十步,便也同意了。 田宝最开始觉得有个贴身护卫挺酷的,可是等她上茅厕的时候那黑衣护卫也跟过去,并在十步外直愣愣地守着茅厕门的时候,她开始有些胃疼起来。 等她到西屋洗浴而那护卫尽职尽责地站在西屋窗前守卫的时候,她觉得肝简直也要疼起来了。 唉,其实她就是不适应而已,而远在京城的田少泽大约也没想到这么多,这护卫在跟着田少泽之前给公主做过几年的贴身护卫,田少泽此番只是为图简便,直接告诉这护卫说,按照保护公主的仪制保护田宝。如此便这般摸样了。 这天早上,梳洗过后,青桃推开窗子,替坐在梳妆铜镜前的田宝梳头。 铜镜正摆在梳妆台旁,也是在窗户右边,因此田宝一抬头,便看见了十步开外早早起床站着的黑衣护卫,这人也不知怎么的,一天到晚不说一句话,还永远是一身黑衣服,田宝真怀疑他是不是没换洗衣裳了。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哎,你怎么老穿一件衣裳,是没的换洗吗?改天我跟家人说替你做两件吧。” “回小姐,不是,”饶是那护卫一贯冷着个脸,也被田宝这句怀疑他数月不换衣服的话给闹得有些脸红,他解释道,“属下所有的衣服都是一个款式。” “哦--”恍然大悟,田宝点点头,又道,“那你叫什么名字?这都快一个月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小姐恕罪,属下在京城的名字不能告知他人,”那护卫并不看田宝,只低头拱手道,“不如劳小姐再赐一个名字。” “啊,也好,”田宝这边头发也梳好了,她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圈,不一会儿蓦地回身笑道,“我想到了,既形象又特殊,你看你整天一身黑衣服,不如就叫小黑吧!” 青桃扑哧一声笑出来,那护卫抽抽嘴角,依旧恭敬道,“小黑谢小姐赐名。” 青桃终于捂着肚子哈哈哈哈地大笑出声,那护卫继续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厢房的屋檐,但若是仔细看的话,可以隐约那黝黑的脸膛上泛起的红云。 偏偏田宝还在揪着青桃质问,“你笑什么?小黑不好吗?我觉得挺形象的呀,要不然叫阿黑?田黑?黑黑?” “算了吧小姐,”青桃好容易止住笑声,赶忙劝道,“就小黑吧,挺好,真的!别折腾人家护卫大哥了。” 田宝的确有折腾他的意思,不过,她也是真心觉得这名字很形象啊。 从此,我们魁梧的刚强的护卫大哥,就有了个新名字叫做小黑。 唉,这可怜的娃。 作者有话要说:乌拉拉,小五哥哥远去一年半鸟~~小宝儿也已经12岁鸟,从这章开始,进入“初长成”卷,撒花撒花撒花~\(≧▽≦)/~啦啦啦 ———————————————————————————— 紫舞炎冰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03 12:35:12 谢谢紫舞的地雷~\(≧▽≦)/~,紫舞亲,乃和末夜亲准备那十车板砖可悠着点儿啊,要知道砸砖事小,误伤事大啊!!! 要相信,偶只是偶尔披着后妈外皮的亲妈!!!真的!实心儿的保质保量的亲妈!!! 第39章所谓的大内轻功 田少泽送来信和黑衣侍卫之后半年,安大忠连夺陵南府、赣西府、云广府等南方三大府都,进而直逼江浙,朝廷之军连连败退,及至五月端午,叛军已占据南方九府,安大忠于端午节当日登基为帝,自封为元武帝。 大庆朝共有二十七府,秦岭淮河分南北,南十二府,北十五府,国都汴京居北而偏中部,因而目前形势已是十分严峻,叛军与朝廷军队隔江对峙,朝廷靠着长江之险暂时抵抗住了叛军的进犯。 自田少泽来信示警之后,田伯渊和田叔沛果断放弃了进京赶考一途,转而接了家里的田产经营和镇上的粮店。 前方战火起,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税金的加剧以及服役征兵。 当然田家因为有两个举人的功名罩着,是不必纳税也不必服兵役的。 同时,周边无功名的小地主们争相把各家子侄田地投至田家名下,许以金银钱粮,只求收容安身,避过战祸。 这也是大庆朝常态,田伯渊并非不通庶务的书呆子,于是便从来投的人家里挑拣一番,选取了那些声名平和不生事的人家收至门下。 也是因此,当此战乱之际,田家的财富倒是越积越多。 有了本钱,一年多值钱就已弃文从商的田季泱行动迅速地将当铺开至县城以及周边富庶镇子,及至目前田氏当铺已开有八家分号,初一家新近开张微有亏损之外,其余七家皆盈利颇丰。 由于银钱周转的开,田季泱将田家的首饰铺也换了个名字,叫做“珍宝斋”,扩张数倍迁至县城。 田宝本还担心的很,偷偷地拉着她四哥田季泱说战乱时期怕人们无心买首饰装扮,珍宝斋会面临无客源的悲惨状况。 田季泱安抚她道,战乱年代,穷人的确会努力攒钱以备可能到来的乱世;但那些有钱人反而会更加变本加厉地花钱以填补心里的不安和空虚,所以叫小宝不必担忧。 小宝嘴上说四哥你放心我不担心啦,其实她心里还是暗暗担忧的。 不过珍宝斋开张两个月后,那宾客盈门的红火劲儿深刻证明了田季泱这个商业天才的明智,和田小宝这个商业小白的杞人忧天。 战乱中最保险的不是官职,而是足够的财富和私兵。 既然哥哥弟弟们各有事业要忙,田仲涯便责无旁贷地担起了护卫田家的伟大责任。 说起来,在田家五兄弟中,除了远去的田少泽如今不知道长成个什么样子之外,其余四人中还就田仲涯长得最是--唔,壮实。 田家兄弟本是养子,小时候主动帮着田家干过不少活儿,一个一个长得很是肌肉匀称的摸样,而田仲涯么,他那肌肉不应该说是匀称,该说是爆表了。 若是用一句话形容老二田仲涯,那么最为贴切的一句话或许是:呵!好一条顶天立地的大汉! 这家伙苦读诗书,穿着一身长衫做书生打扮的时候,田宝每每看见他都会产生严重的不真实感,就像是,嗯,看到黑旋风李逵穿上了红楼梦贾宝玉的衣裳。 不过,咱们田二哥可比李逵那黑汉要俊秀的多了,哼哼,最起码白得多了,那一身皮肤怎么着也能称得上小麦色吧。 叛军一路猛攻,战线一步一步往北推进。大批因战乱痛失家园的流民从南边逃难过来,有些靠着乞讨安身立命,有些靠着手艺给人家做工以赚口粮,还有一些成了没户籍的黑佃户。 但随着流民的数量越来越多,北边安置不了这么些流民,便有许多逃荒之人饿死,出门不说饿殍遍地,也是满目苍凉。 渐渐地便有流民袭击良家的事件发生,后来竟演变至流民聚集以袭击田间富户。不断有人将这等事告到县衙,最初知县还派衙役们管上一管,后来随着流民队伍的壮大,知县竟是管都不想管了。 到后来流民占据鸡婆山建了鸡婆寨,正式从流民变为山贼强盗之后,本就被朝廷欠俸多时的知县老爷更是关紧大门只图自保,竟完全将淮安县内的治安置之不理了。 淮安县家家门户紧闭,轻易不敢出门,尤其晚间,就更不敢外出了。 流民日渐增多,鸡婆寨里的强盗书目也随之增加,从最初的二三十人渐增至近百人。鸡婆山周边的村落乡镇算是遭了灾,那伙强盗最初还是每隔十多天下山抢上一回,虽抢,却不伤人命;到了后来胆子大了,慢慢变作三五天便要抢上一回,遇见抵抗挥刀便砍,极其凶残。 其劫掠范围也渐渐增大,只是还不敢直接往县城里去,毕竟朝廷的官府还在,直接同官府对抗的勇气他们还没攒全。 田家的护卫本是由家里的长工闲时充作的,说白了,就是个兼职。 到了流民渐多之时,田家兄弟便敏锐地意识到了即将面临的乱相,于是田家便开始公开招收护卫,要求身强力壮,年龄十五以上四十以下,每人五两银子,签三年活契,管吃管住,工钱没有,不过饭绝对管饱。 田宝最初听到这条件时大大嗤笑了一番,觉得一定没多少人应聘,招护院儿怎么能没一点儿工钱呢?况且三年的卖身契给的钱还那么低? 但让她大跌眼镜的是,还真有人去,而且很多! 那些蜂拥而来报名的汉子们简直挤破了田家的大门!!! 这之中还有很多人拿着五两银子非要欠五年的卖身契,田仲涯不得不在大门口摆了几张桌子,对前来报名的男人一一检查挑选。 前来报名的男人中有不少是流民,这很好理解--混口饭吃嘛。 但其中一大部分居然是白杨庄周边,甚至是白杨庄上的男人,这就奇怪了,田宝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田仲涯一句话点醒了她:前不久朝廷刚刚挑过一茬子兵丁,照着前方战争的激烈程度,估摸着很快就会挑第二茬,人家这是主动投身田家为奴避祸来了。 田小宝为此郁闷很久,她那久未冒头的自卑情绪忽一下又上来了。看她说啥啥不会,猜啥啥不准的,脑子笨到这份儿上,还是穿越来的未来人呢,连几个哥哥都不如,简直笨的无可救药。 咳咳,其实她不如几个哥哥简直是理所当然,她也不想想,她哥哥们在读书的时候她在干啥?在卖萌耍赖撒娇啊亲! 所以说,知识造就人才,勤奋读书才是正道。 这护卫一招,田家大院明显得就显得窄小许多,田家长辈们商量了一下,反正目前银钱充足,干脆建个大些的宅院好了。 乱世地贱,田家花了不多银子就买下了田家大院后面的大片荒地,几乎是如今这院子的五六倍大了。 且不提这边如何建院起屋,先说说那边护院们的事情吧。 田家挨着院子边上先造了一排泥砖大屋,让护院们暂住着。 目前的护院队伍乱糟糟的啥人都有,衣裳五花八门,战斗力也渣的可怜--毕竟团结一条龙,散沙一条虫嘛。 田仲涯于队伍训练上倒是很有些天分,他照着兵书训练这些护院,不出半月倒也有模有样了。 只是欠缺一点,他田仲涯只会训练个队形啊,明确个纪律啊什么的,可到了至关重要的练武方面就不行了,田家兄弟们里哪个也没有学过武啊。 田仲涯四处瞅了一大圈,最后把目光盯在了田小宝的贴身护卫小黑身上。 那家伙身材魁梧,刀不离身,目光冷峻,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哦,对了,说起小黑护卫的这把大刀啊,还有一段儿小故事。 话说小黑一天到晚地田宝去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于是这么一来二去的,田宝也就熟悉并认可了他的存在,并时不时调戏调戏以图在寂寞的日子里娱乐自己。 啥?你说田宝怎么会寂寞? 当然会啦,当初五个哥哥轮着班儿地陪她玩儿,现在小五哥哥一去千里之遥,数年消息皆无;四哥正在准备开珍宝斋第二家分号,常常一二十天不着家;大哥虽然在家,可是由于家中田产剧增,他不得不窝在书房看田契账本;最美君子的桃花眼三哥刚刚将粮店扩充成五谷杂粮俱全的大粮店,并正为往县城搬迁做准备;二哥在训练护卫。 呜呜,好孤单好寂寞。 于是,沉默寡言的护卫大哥就暂时充作了玩伴。 话说田宝一直很奇怪,前世电视剧上的贴身护卫侍卫们不是都会配着一把剑吗?剑,多么从容潇洒的武器。怎么到了小黑这儿就整天扛着一把大刀呢? 于是她趴在窗户边上问那侍卫大哥,“小黑,武功高的人不都该用剑么?你怎么整天背着个大笨刀呢?” 侍卫小黑下意识地低头看看手里拎着的刀,心想没看出来这刀哪里笨了啊?他有些疑惑,倒也没问出来,只不看田宝,照老样子仰头看着厢房的屋檐回道,“哦,侍卫营配的。” 这回答简短的,田宝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奥,原来这刀不是私人的是公家的呀。 那就怪不得了,谁都知道,工作服哪里有好看的呢?照此理来讲,那工作武器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小黑侍卫答得简短,却完全没有打击到田小宝的热情,她趴在窗台上,突地灵光一闪,“小黑,要不你上个树给我看吧?啊?” 小黑:“······” 主子的命令不能不听,于是一行人转战田家大门口,大门东边有一颗两人合抱那么粗的老榆树,树干笔直,大约有十来米那么高,田宝指指那棵树,两眼闪闪地冒着期待的光看着小黑。 小黑护卫径直走到树下,将那口大刀往背上一背,双手紧抓住那棵树的树皮,双脚开蹬,蹭蹭蹭几下就窜上了树冠,前后至多不过十多秒时间。 青桃看的目瞪口呆,等小黑又蹭蹭蹭下到地上之后她拍着手盛赞,“哇哇,小黑护卫简直太厉害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爬树爬那么快!” 而小宝呢? 小宝瞪着大眼十分困惑地问,“怎么是爬的?不该是飞上去的吗?” 原谅这囧货吧,她前世武侠看的多了,一直深信古代真有飞檐走壁的大侠,如今见了小黑,自觉把他代入到“外表沉默、内心犀利”的大内侍卫行列,自然就无比期待他能使出那传说中的“轻功”。 作者有话要说:—————————————————————————— 3092979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03 21:25:22 感谢3092979君,也就是小猪筒子的地雷~\(≧▽≦)/~,话说昨天*大抽啊,小猪能给偶炸雷成功真心不容易啊,非常感谢O(∩_∩)O~ —————————————————————— 今儿个老钱犯懒了,该背的书没背,该复习的功课没复习,连该准时更新的文文都拖到了现在,呜呜~~~~(>_<)~~~~ 别拦着我千万别拦着我!!!我要去屎一屎!!! 第40章初长成 前头不是说田仲涯训练护卫遇上了练武这个瓶颈,然后就瞄上了小宝的贴身护卫小黑么。 这田仲涯性子急了些,做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的,想到哪儿做到哪儿。请小黑去教护卫们武功招式的念头一起,田仲涯撂下手上的事就去后院找小黑去了。 一路上他都想好了要给小黑多少月银做报酬,也想好了要怎么劝说小黑同意。 可惜的是人家小黑压根就没给他展示口才的机会,几乎在在他一提起这个话头的瞬间就一口回绝了,坚定而干脆。 由此可见,小黑的境界很高,任凭你开再高的月银,大哥我是有职业道德滴,坚决不搞副业兼职。 小黑回绝的话也很简单,“我是小姐的贴身侍卫”,完了又强调一遍,“贴身!”说完就继续站在正屋门前继续当起了他的门神,尽忠职守地守卫着屋里头正跟她太婆学绣花的田小宝。 田仲涯站在原地仔细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忽而灵光一闪:嘿!既然是小妹的护卫,那小妹的命令他总该听吧? 于是他抬腿就进屋去找田宝去了。 说服小黑不容易,可说服小宝就容易的多了,还没等她二哥说完呢田宝就扬声往外喊起来,“小黑,你去帮帮我二哥吧。” 田仲涯在一旁心想,这下总得应下来了吧? 但人家小黑护卫就是有个性,人家还是不松口,“属下奉七爷的命来贴身保护小姐,未得七爷指令不敢擅离。” 七爷?田少泽现在远在京城呢!难道为此还得派人跑京城一趟? 可就算是派人跑去了,也不见得就能见到少泽啊,就连数月前的那封信,还是他主动派了小黑送来的,田家人目前连他现在姓甚名谁都不晓得,又哪里找得着? 最后还是小宝出得主意:先由小黑教二哥,再由二哥教护院们不就行了?不就是“贴身保护”嘛,他们两个练武的时候她在边上看着不就行了? 这倒真是个解决之道,小黑痛快地点头应承了下来,并就报酬问题同田仲涯好好商议了一番,最后定为每月十两纹银--是嘛,他只是忠,又不是傻,银子这东西谁还嫌多了搁手不成? 头两天田宝还兴致勃勃地围观她二哥和小黑两人的练武过程来着,到第三天上这丫头就看烦了,叫下人搬了个大大的摇椅摆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她半坐在摇椅上,有一针没一针地捏着丝线在布绢上绣一朵看不出是什么种类的花。 刚立了夏,风轻日暖,石榴树青青密密的绿叶间几朵榴花半开半闭,风过叶翻花动,火红的榴花就像是刚燃着的火苗,热烈而恣肆。 花叶下坐着的少女微垂着脖颈,纤纤细指拈着针线懒懒挑刺,间或扬手拽线,红色的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一小截洁白的腕子来,趁着榴花点点,显得愈发莹润,明艳动人。 田仲涯偶尔看过来,正见到这么一副少女夏绣图,那莹白的手腕耀地他心内一动,一阵莫名地感觉瞬间袭上心头,像是慌乱,又像是哪里发痒。 也许是今天练得太狠了些,田仲涯脑子里乱糟糟地想,要不这心怎么就跳的这般快哪? 理智告诉他应该认真观察小黑的一招一式,好照着模仿训练,他不是从小练起,半路出家的基础不好,只能靠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尽力补上去。 可不知怎的,这颗心它就是不听使唤,里面想的不是招式,却满塞着是石榴树下小小少女的倩影;这双眼也不听使唤,总是忍不住往那榴花开处瞟上一眼又一眼。 那黑发早已长至腰臀,而今顺着少女肩背柔软的弧度散下来,发梢就扫在微翘的······ 呃,不能再看下去了,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已经触及不该触及的部位,田仲涯面上一烧,在心里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大声对自己喊停。 但那目光还是忍不住要溜过去。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小妹已经不是记忆里胖乎乎软绵绵的小包子了。 学生不专心,身为老师自然心知肚明。 从田仲涯开始频频往石榴树下看时,小黑就意识到了他的魂不守舍,小黑下意识地顺着田仲涯的目光看过去,却在看到树下小少女那明丽的俏颜瞬间生生强迫自己扭头避开了去。 公主贴身护卫的守则之一--不能直视你的主子。 小黑是个兢兢业业忠心可嘉的好护卫,但就是堪堪一瞥,少女那明艳的剪影却像是刻在心头一般,牢牢生根,挥之不去。 小黑觉得有些惶惑,他觉得很不安,他想是因为他是因为犯了戒违反了护卫守则而不安,这是不对的,是不对的······ 可那一抹红色在他脑子里游来荡去,他很想再次看过去,却强压着自己避开目光。 这一瞬间小黑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儿在吵架,一个说,“反正已经看了,看一眼跟看两眼没什么分别嘛,”另一个说,“怎么没有分别!看一次就是错了,再看一次那就是错上加错!” 小黑也明显魂不守舍起来。 两个男人的拳脚招式明显散乱起来,然而外行的田小宝却是看不出来什么散乱不散乱的。她绣了一阵儿,觉得有些累,便揉揉脖子在大大宽宽的摇椅上躺了下来。 初夏的天蔚蓝蔚蓝的,一朵红艳艳的榴花挑在最高的斜枝上悠悠晃荡着,衬得天色愈加澄净。 ······ “黑师傅,今天的训练暂时告一段落吧,”田仲涯俯身轻柔地把摇椅上那小小的身子横抱在怀里,轻声向小黑道,“小妹睡着了,我送她回屋。” “嗯,”小黑习惯性地微仰头看着黛色的屋檐,只轻轻地应了一声。 身后脚步声远去,小黑终于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但他扭过头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不过彼时田仲涯正抱着田宝抬脚迈过门槛,所以小黑那一眼也不过只是看到了一抹明艳的红色裙摆。 ****** 田宝最近有些,唔,“少女的烦恼”。 她十二年来一马平川的前胸上不知哪一天便冒出了两颗小小的桃核,并且日渐变软长大。 发育这种事情吧,算上前世,田小宝已经是第二次经历了,自然不会有什么害怕呀忐忑不安呀这般的青春情绪。 只是明白不代表就能舒服地接受。 话说那涨涨的感觉可真难受,磨着衣料会发痒,不小心碰一下又着实痛的紧,害的田宝行动上不得不小心了几分。 田宝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当那两颗小桃核渐渐开始往大黄杏方向发展的时候,她太婆李秀妮发现了孙女儿的变化。 从此田小宝掉进了各种汤汤水水的包围圈里。 什么花生猪蹄汤啊,清炖鱼汤啊,丝瓜羊肉汤啊,红枣排骨汤啊,枸杞猪尾巴汤啊,反正都是一个效用--丰胸肥臀滋阴养宫。 每餐必有一大碗放在田宝面前,且不喝完不许下桌。 头几天倒还好,这是汤水又不是药,且味道也好得很,田宝都主动端起来咕噜噜一气儿灌下去。可四五天后田宝就磨磨蹭蹭不想喝了,到了十多天后那简直是望汤生厌。 但李秀妮在这事儿上十分坚持,田宝耍赖撒娇讲道理什么的通通没用,必须得喝,而且还得喝干净。 在大庆朝的人们眼里,丰胸肥臀那就意味着好生养,联系一下田家数代子嗣不丰的境况大家也就不难理解田老太太在汤水补养这事儿上的执着了。 ······ 就这么这汤那汤地养了几个月,田宝那两颗小桃核成功晋级成大黄杏,并雄赳赳地向着大桃子的路数全速前进开来。 就在这年夏末某个鸟鸣啾啾的早上,田小宝伸手摸了摸自己两个软绵绵的小桃子,睁着眼看着翠色的帐顶发呆顺带赖床。 人生最美好的事不是一觉睡到自然醒,而是自然醒后再赖一赖床啊。 但这无比美好的时刻很快被打破了。 田小宝只觉肚子一阵坠坠的胀痛,而后一股热流涌出。 不,不会吧?田宝急急忙忙从床上爬起来,揭开被子一看,丝绸的床单上两点洇湿的红梅印子。 阔别十多年的大姨妈筒子,再次昂首挺胸地跨进了田小宝的世界。 田宝愣怔了一瞬,下一刻就张口喊了起来,“青桃!青桃快过来!” “来了来了,”青桃早就起了,正在院子里坐着洗内衫呢,这会儿一听里头小姐叫她,赶忙擦了擦手就转进屋来了。 “青桃,我那个,唔,大姨妈来了。” “啊?大姨妈?小姐,太太不是就一个妹妹么?哪里来的大姨妈?”青桃听得很是疑惑。也的确,徐彩娥是只有一个妹妹徐彩蝶来着。 纳尼!? 田宝十分无语地抬头,在所有形容月经的词汇里搜罗了一遍,不怎么确定地问,“那是葵水?葵水你懂不懂?” 青桃脸皮儿一红,小声道,“知道知道,老太太交代过了,”她转身去床帐后的柜子里找了一圈儿,回来的时候手里捧了一摞长长方方厚厚的白色布条子,一面抽出一条递给田宝一面轻声道,“这是老太太早就给小姐备下的葵水带子,里头的草木灰是用干净的麦秸加益母草烧成的,布条也仔细洗过晒过了,就备着这一天呢。” “哦,太婆怎么都没跟我说说呢?”田宝接过那装了草木灰的白布条子捏了捏,唔,松松软软的,感觉挺不错。 “这怎么说呀?”青桃诧异地看着田宝,一面翻出干净的亵裤递给田宝一面道,“没有哪家长辈主动跟小姑娘说这个的,奴婢也是在来了葵水之后家里娘亲才跟我说的。” 田宝接过亵裤,躲在夏被底下将沾了污血的亵裤换了下来,又捣鼓着把那葵水带子垫在身下。那带子两头缀着丁字形的细长布条,围在腰上两边一系,刚好把葵水带子固定在身下,倒也挺方便的。 田宝拾掇舒服了,才穿了鞋坐到一边的凳子上,接着问,“那你娘也是给你了一摞葵水带子就完了?” “哪有一摞那么多?奴婢哪里比得上小姐呀?”青桃一面收拾床上脏了的被单衣裤一面笑道,“奴婢家穷,家里娘好不容易才找了些软和的布头拼了两条葵水带子,洗干净装了灶膛里的柴灰,晒了晒就给奴婢了。就这还是爹娘宠着,小姐你不知道,还有那没有棉布直接用麻布的女孩子呢。” “麻布?那是什么布?比棉布硬吗?”田宝问道,上世里田宝倒是有一件棉麻的民族风连衣裙,料子很舒服,花了一千多块钱买的,几乎是她上辈子所有夏天的衣服里最贵的一件了。 “当然比棉布硬,啧,又硬又糙,硌得慌”青桃啧啧嘴道,想了想又说,“小姐你记不记得咱家护院们穿的那衣裳,土黄的那种,那就是麻布做的。” “唔,”田宝下意识地看看床头那一摞白色绵绸的葵水带子,再想一想粗糙的麻布斯磨着女孩儿身上最为娇嫩的那处的感觉,不由地身上一抖,暗叹道幸亏她是投在了田家这样的地主户。 青桃将脏了的衣裤被单什么的塞到荆条筐里,回身给田宝照常梳了百花双垂鬟的发式,笑道,“漱口洗面的水奴婢都给备下了,小姐洗刷了赶紧去上房吧,老太太等着您吃早饭呢,这都辰时五刻了,就剩您的还在厨房火上煨着了。” 自从主仆两个熟了之后,青桃一扫刚来那会儿战战兢兢的小可怜儿摸样,口齿伶俐手脚勤快,时不时地还会像现在这样跟田宝逗个笑。好吧,她说的也不错,田宝的确是田家上下起床最晚的人了。 ****** “太婆,这样好丢人,”田宝不自在地挪挪屁股,低下头问道,“就不能不坐吗?” “哎哎,别动别动,看再掉下来可咋办,”李秀妮站在地上撩起孙女儿落下来的裙摆塞到稻草上头,拍拍她的手哄到,“谁说丢人哪?这是正经事儿,不丢人不丢人,乖宝再坐一会儿,坐满一个时辰咱就下来。” 田宝低头瞅瞅屁股底下新磊的鸡窝矮棚,再抬头看看那火灿灿的大太阳,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下把创造出这该死的坐鸡窝习俗的罪魁祸首反过来倒过去地骂了数十遍。 北林州乡间口口相传的老话,说女孩儿初次来葵水这天十分重要,需要于当天坐在有抱窝母鸡的鸡窝上头,坐满一个时辰,谓之坐窝,这样那女孩儿才能绵延子孙,于生育一事上顺顺遂遂。 田家往上三四代都是子嗣稀少,好容易得了个宝贝孙女儿,当然希望她能多子多孙,把田家家谱给好好扩充一番,于是李秀妮对这“坐窝”一事就特别上心。 田家本来是不养鸡的,就是为了田宝这一个时辰的“坐窝”,田旺跟田再旺兄弟两个特地亲自捋起袖子操刀上阵磊了这么个矮矮的鸡窝棚,棚里那正抱窝孵蛋的母鸡还是田富临时跑出去买回来的呐。 你说说,长辈们都这么卖力了,田宝她怎么可能逃的过去呢? 没办法,老老实实“坐窝”吧。 虽说这时节已近中秋,夏日的炎热去了少半,但临近午时的日头还是很烈的,田宝坐在上头不到一刻钟就开始浑身冒汗了,李秀妮特地找了把伞绑在鸡窝棚的木柱子上给田宝撑着遮阴,又叫青桃给她打着扇子,这才好了许多。 因田宝面皮薄,李秀妮叫田富守着正院院门儿,这一个时辰里谁都不许放进来。 这令田宝微微松了一口气,幸好几个哥哥都没看见她这副坐在鸡窝上的傻样儿,要不然这来个大姨妈弄得人尽皆知的,她还不得囧死啊!? 当然小黑是个例外,人家可是贴身护卫啊贴身贴身护卫,贴身啊贴身,什么叫贴身?十步之内么。所以无论如何这家伙是赶不走的了,小宝无可奈何,只能选择无视他。不过人家小黑自觉得很,从田宝往鸡窝前头一站那刻起,他就自觉走到八步远的墙边面壁去了。 可怜的田小宝,她只以为有个小黑在边上守着就够难受的了,又哪里知道这一般来说坑爹的传统往往是成双成对相伴而生的。她这头被她太婆田老太太看着,不得不顶着大太阳“坐窝”,那头她娘田太太早吩咐下人备了四斤红枣,拿四个红木盒子分装了,给她四个哥哥送去了。 这会儿怕是连远在县城的田叔沛和田季泱都收到了。 ****** 北林州的传统说法,有了婚约的女孩儿初次来葵水,女方母亲要备上红枣红糖红尺头给男方家里送去,称为送初礼;而男方母亲也要回送些钗环衣裳之类的作为回礼。 其实仔细品一品这番动作里的意思,女方不过是想要告诉男方说:哎,我们家女儿成人了,能生孩子了,身体倍儿棒在生育上绝对没问题;而男方就回答说:我们知道了,小礼奉上,接下来就派人过去商议婚期。 这初来葵水在北林州能称得上是先于及笄日的成人礼了。当然,这只是针对及笄之前就来了葵水的女孩子来说。 话说回来,这田伯渊田仲涯四个,唔,不知道在哪个云彩眼儿里的小五先不算,话说田伯渊四个也是与田宝有婚约的哇,照理说这初礼还是该送的。 只是这田伯渊他们本就是田家养子,徐彩娥既是女方亲娘又是男方养母,这难不成要她自己给自己送礼回礼? 徐彩娥拿不准,便去问了田老太太李秀妮,李秀妮一拍桌子笑道,“该送还是得送,就备上四斤红枣,四个小子一人一斤,别的也不用准备,也别跟他们说是为什么,看看来妹他们谁知道该回什么礼。” 于是在田宝脸泛红霞地往鸡窝上爬的时候,徐彩娥这儿已经备好了四盒上好的大红枣子,派了小厮送出去了。 初礼不比正式的及笄礼,一般都是女性长辈们口口相传其中的规矩定数,送礼回礼的时候也通常避着双方的大小男人们。 因此北林州男人中都娶妻生子胡子一大把了还不知道“初礼”是个什么东西的大有人在。 事实上李秀妮弄这通事也并不是为了考验几个准孙女婿,不过是人越老心越小,孩童心性发作想要作弄孙辈们一番罢了。 然而到了这天罢了晚饭的时候,两匹快马一前一后停在田家大门外,从马上下来两个气喘吁吁的小子,一个手里头捧着个精巧的雕花木盒,李秀妮接过了,转头一看,呵!另一个手里头也捧着个差不多的雕花盒子。 这两个木盒子,一个形容不过巴掌大小,是刚刚把田家粮店更名为“田氏五谷行”,将总店搬到了州里的田叔沛送的。这木盒倒是雕工精巧,连里面一片欲堕的花瓣也刻画地栩栩如生,倒是跟田家老三那副祸国殃民的美少年样子合拍的很。 另一个就粗犷许多,个头大,约莫两尺长一尺多高,仅仅是个红漆的大木盒子,一应雕饰皆无。 李秀妮想想老三田叔沛那仿若处处生情的桃花眼,又想想老四田季泱那总是一脸憨厚的笑摸样,再低头看看这一个大巧一个大拙的木盒子,莫名觉得十分喜感。 两个远在州城县城的送来的还算早,倒是在家里的那两个,收到枣子不久就骑了马结伴出去了,直到月上中天才踏着夜色回来。 李秀妮上了年纪熬不住,半个时辰前就已经睡下了,田伯渊跟田仲涯兄弟两个便踏着月色一前一后亲往田宝住的小院儿里送回礼去了。 田宝之前还在庆幸没闹得人尽皆知呢,哪知刚从鸡窝上下来就被告知了初礼回礼的事儿,了解到几个哥哥不仅会马上知道她来葵水的事儿而且还会专门为此送礼物给她,一张小脸儿登时爆红。 她心里别别扭扭了大半天,好容易将那脸红红的不好意思给按了下去,这会儿正坐在床上翻看三哥四哥送的礼物呢,那边田伯渊和田仲涯在院子外面的敲门声就传了过来。 田宝心里是知道大哥二哥要过来的,因此衣裳还整整齐齐地穿着,这会儿也不慌乱,只穿了鞋子就下地往院子里迎两个哥哥去了。 夜色深沉,即便屋子里很是点上了几盏灯火,也是昏昏隐隐的,不会亮如白昼照的人纤毫毕现。 田宝为此暗暗庆幸,一听见田伯渊的声音,不知怎的她之前好不容易压下的点点羞意重新浮上了心头,一时觉得脸颊烫如火烧。 然而也正是因此,田宝同样看不见田伯渊田仲涯两个脸上透出的微红。 这次见面称得上是兄妹几个最沉默的一次见面了,两厢都不好意思着呢。一般来送礼物也都会把原因呀什么的好好说上一说,但是这次是送的初礼的回礼,由头是什么呢?是田宝初次来了葵水呀,这样的由头要人怎么说的出口!? 因此,即便是年少得中举人,腹内诗书万千的田伯渊也哑了口,只会把手里的白玉盒子递上去,呐呐地问上一句,“小妹看看喜不喜欢?”。 田宝既害羞又尴尬的,正愁没话说呢,便双手接过来,反正是从小把她抱到大的哥哥们送的,她当即打开了看-- 那糙白玉的雕着双枝桃花的盒子里头装着的却是一套白玉的首饰:单蝶簪,双蝶钗朵,百蝶步摇,千蝶项串,双滴露耳珰,每一件都精巧漂亮的很,尤其那支步摇,上头垂下的流苏是一个个米粒大小的玉蝴蝶勾连而成,微微一晃就颤颤摇摇,做工十分细致。 田宝捏起那步摇左右晃了晃,眼里的惊喜昭然若揭,“大哥,真好看,不过这些得花不少银子吧?” 田伯渊眼里的紧张瞬间褪去,他微微笑了开来,一时间眉目舒展,那个少年得志的举人公子风度气质尽显,“也没花多少钱,小妹喜欢就好。” 与田伯渊比起来,田仲涯就局促多了,他看看田宝手里拿着的白玉百蝶步摇,眼神不自在地闪了闪,一向性子颇为直爽的田家老二第一次说话吞吞吐吐起来,他慢慢从怀里摸出个银梳递过去,“小妹,这是,呃,你先拿着,这不算回礼,等再过些日子,我一定再补上,补上个比这好的。” 那是个双面镂着并蒂牡丹的小巧银梳背,入手微暖,还带着田仲涯身上的体温。 小宝伸腰双手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拇指摩挲着右上角那个小小的隶体“宝”字,笑的眉眼弯弯,明显万分开心,“怎么不算回礼?送给我了就算啊,这梳背子真漂亮,二哥,这个宝字是你亲手刻上的吧?” 家里四个哥哥,大哥田伯渊每月有月俸有投至他名下的地主农户们奉上的田租礼金,三哥田叔沛在县里府里已开了四五间“五谷行”,四哥的“田家当铺”分号都不知道开到第十几间了,临近两个县城也都有了“珍宝斋”的分号,因此他们三个手里都有钱,尤其四哥,正宗土豪一枚,田家快要建成的那个是现今五倍大的宅子大半就是他出的钱。 只有仲涯二哥,因小五哥来信上说要家里多置护卫防乱世,生生给困在家里训练护卫了,给自己家做保卫工作自然没有月银拿,于是四个哥哥一比起来,仲涯二哥不免就显得囊中羞涩了。 小宝生怕二哥心里难受,便十分卖力地表达她有多么喜欢那银梳背子,可惜这丫头不懂,她越是这样懂事贴心,田仲涯便越是觉得愧疚难堪。 与这银梳子是否精致漂亮无关。事实便在那儿放着呢,四个人里恐怕数他送的礼轻。 其实午后田伯渊有说过要借银子给田仲涯买回礼来着,田伯渊作为大哥,平时对弟弟们关心颇多,怕直接给银子叫田仲涯难堪,便说是“借”,只是即便是“借”,田仲涯也没要那银子,最终他还是攥着自己手里的十多两银子买了这把银梳背。 男子汉大丈夫,立业成家,出去挣钱供养妻子是天经地义的,他田仲涯也是有婚约的人了,眼看着老三老四都各自挣下了一份家业,他作为二哥的却连给小妹买份贵重的礼物也买不起,这心里真是,真是万分羞愧! 也是今天这突然地“初礼”叫他意识到,男人立于世上,没钱是绝对不行的,娶妻生子,哪一样儿不得要钱哪?何况这小未婚妻还是他放在心尖尖上宠着,舍不得她受一点点苦,想要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来的娇娇小妹。 虽说哥哥弟弟弟们手里有钱,缺不了小妹的,可兄弟们的是兄弟们的,他的是他的,要是指着兄弟们养活妻子,那他田仲涯不成李三子那惫懒货了么!? 田仲涯心里这般想,但当着小宝的面却只是笑笑,顺着她说上两句而已。 毕竟小宝已经大了,不比小时候,兄妹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深夜玩闹。大庆民风开放是开放,可对少女,尤其是有婚约的男女双方,还是有些约束的。 因此田伯渊和田仲涯略坐了一坐,便一块儿离去了。 其实小宝这人心软,尤其看不得哪个亲人难过,因此她心里比她二哥田仲涯心里更是不好受,这种感觉,大致就类似于心疼吧。 所以今天收到的这四件回礼里,其它三件精美也就精美了,喜欢也就喜欢了,只是后来的几个月里她最常戴在发上的还是那个精巧的小银梳背。 话说回来,田叔沛那工致的巴掌大雕花盒子里装着一副翡翠的华盛,长长的勾带是一环扣着一环的翡翠链,上头垂下的是同色同质的坠子,雕成一朵一朵牡丹花的摸样,通体碧翠,恁是华美动人。 田季泱那大拙的两尺来长大木盒子里装的还是个盒子,是个近两尺长的梳妆匣,内设暗格,暗紫色,四角雕着衔珠的飞鹤,匣壁上刻着整幅的游春图。 田宝很喜欢那牡丹花坠子的华盛,更喜欢那精致的梳妆匣,她当晚就把所有的首饰都收拢来,一格一格地分门别类地摆好,最后再将那银梳背、翡翠华盛、并那个小小的白玉盒子全都摆了进去。 摆好之后她满心欢喜地看了半天,直到月亮西移才安下神睡去,睡之前又想起来一件奇怪的事:怎么其它三个哥哥都送了首饰,偏偏开着“珍宝斋”的四哥送了木头的梳妆匣呢?哼,四哥这个小气鬼! 不过那梳妆匣子田宝倒是十分喜欢,那匣子雕刻的美,还带着若有似无的香味儿,放在梳妆台上,不出一刻钟,整个卧房都暗香细细地,闻起来舒服极了。 田小宝这个有眼无珠的小笨蛋,她四哥送的那回礼才是真正的难得呢,那箱子用料是最上等的小叶紫檀木,又叫檀香紫檀木,此种树木千年始成一棵,大庆朝非大富大贵的人家可是万万用不起的。 河间府那就不提了,不过放眼整个北林州,能用得上紫檀木的绝不出五家。 ****** 前方战事吃紧,叛军节节胜利,朝廷之师兵士伤亡惨重,至此年立冬之日,当朝帝皇朱锦世已下诏征兵三次,各类税赋均增加至之前的一倍有余,百姓怨声载道,原本富庶安平的大庆朝战乱连绵,土匪四起,一时间说是民不聊生亦不为过。 至冬至日,战线已推进至与河间府北面相邻之湖中府的南面境内,河间府内乱相横生,北林州鸡婆山上流民占山为王,鸡婆寨里的强盗数目逐日增多,是为北林州第一大强盗窝子。 头开始鸡婆寨里的匪徒们还只在田间镇上抖抖威风,并不敢直接抢到朝廷县衙所在的县城或是州衙所在的州城里去。 可随着鸡婆寨的壮大,强抢恶盗行径的一路顺遂,众匪徒们的胆子慢慢也大起来了,周边乡镇上夺来的仨瓜两枣儿的再满足不了他们的日渐胀大的胃口了。 匪徒们的目光渐渐盯在了车多店多富户多的县城里。 不过县城也有远有近,县令也是有软有硬的。 强盗他也懂得硬骨头难啃,要捡着软柿子捏,由于淮安县令早前就大门一闭,遇事三不管只求自保,鸡婆寨便把目光盯在了离鸡婆山最近的淮安县上。 不几日后的一个黄昏,鸡婆寨上冲出几十个骑着高头大马,背着铁棍大刀的强人,一路疾驰从南奔入淮安县城,入了南城门就一路扫过去,遇人就砍遇店就抢遇女人就抢,吓得街上的行人慌张惊叫四下奔逃。 约莫连闯了数十个店铺,连马脖子上都挂上了抢来的绸缎细软,金银也得了不少,匪徒们这才心满意足,打马原路返回。 毕竟是头次进城,强盗们心里也打着鼓,生怕出事。 却没想到事情顺利的没法想象,连丁点儿抵抗都没遭遇到,只有一个包子铺里的掌柜操了菜刀往前扑,只没挨到他们的衣角就被大砍刀砍翻在地了。 临出城门的时候正遇上不知哪家大户的千金小姐回城,派头倒是不小,青缎的马车四下坠着玄色流苏,家丁护卫们带了足足有十多个,里三层外三层地护在马车周围。 两帮人正面相撞,那车辕上坐着的车夫猛地一勒缰绳,前头两匹大马嘶叫着扬高前蹄,腾起一阵尘土细细。那马车停的急,只听里头咚地一声响,接着就是哎哟一声,有女子娇细的声音传出来,“春红,你看看这是怎么了?” 然后那青缎的车帘掀起个缝儿,一个小丫头的脸露了出来,只是一看见外头的景象,吓得尖叫一声缩了回去。天色已暗,众强盗也看不清那丫头长得是什么样子,只是被里头那女人的声音勾的一个个心痒不已。 声音好听的女人,样子想必也好看的紧。 更何况里头坐着的那是个大户人家的娇小姐啊。强盗们早前大多是穷人出身,甩膀子下田种地的,就算家破人亡之前有婆娘,也是粗脸糙皮的农妇,至于肉皮儿娇嫩的千金小姐,那只在才子佳人的话本子、戏折子上见过听过,心里也暗暗肖想过,还真没见过。 强盗们此刻正是得意的时候,一个个那是抢的心颤,杀的眼红。物欲是欲.望,淫.欲它也是欲.望,更何况那车子里头明显坐着个大户小姐,一时间热血冲头,那丫鬟的尖叫声刚落,匪徒们便嘻嘻哈哈地乐起来。 打头的那个匪徒嬉笑道,“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这么晚了还在外头逛,这是闺房里寂寞了吧?寂寞了跟爷说啊,爷们儿们都来陪你!来来来,叫爷好好儿疼疼你。”说着就打马上前。 那家的家丁们也不是吃干饭的,当即就有人拖着剑上前拦住,只是还没等他们那剑举起来,就被那马上居高临下的匪徒一刀剁了半个脖子。 后面的土匪一看见那喷出半人多高的血,都亢奋起来,吆喝着,“二当家威武!”一群人跟着挥刀打马上前与那十几个家丁打在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次更新该章节时留: 哈哈,这章终于够1万字啦~\(≧▽≦)/~ 第二次更新该章节时留: 嗷嗷嗷,好消息,今天下午钱妈果然打电话过来了,老钱没等她说话问罪呢,一口就承认错误了,然后钱妈问罪的话就没问出口,再然后--嘿嘿,再然后就母慈女孝了。 看了大家的留言,妹纸们说的很对,是该好好跟老妈沟通来着。好好沟通才是王道哇。 今天木有践行我更满一万的豪言,不过剩下的明天一定会补齐的,先更一部分 O(∩_∩)O~ 第一次该章节更新时留: 渣作者对不起大家,给大家鞠躬道歉了,谨以该章回馈仍坚持订阅正版的朋友们,明天中午这章将变成1万字,记得再次刷新看哦^_^ 前些天断更是由于感情因素,呃,跟妈妈的感情⊙﹏⊙b 我们学校大四到10月底课就基本上完了,然后交了期末论文之后我就回家去住了几天。 结果在回家的第二天晚上,搭夜在电脑前码字被老妈发现了,因为我妈一直不怎么乐意我在网上写文,后来我决定考研之后还骗我妈说我研究生考试结束之前都不写了,所以,可想而知-- 我妈一激动,就人参公鸡了,说我在网上写了这么久挣的钱还不够考研报名费的,还说怪不得没男朋友原来是把时间都耗在网上了······ 我一激动,就跟我妈扛上了,然后也口不择言了······ 于是-- 我俩冷战了。 然后我妈技高一招,把网线给掐了。 于是我果断把火车票改签,拎着行礼提前回了北京-- 昨天到的学校,今天上午去考点做了一下报考的现场确认,然后晚上码了这章字-- 其实我在今天早上到北京之后就后悔了,毕竟我妈也是为我着想,对我来说考研的确很重要。 我想打电话求和来着,可是又不好意思。 不过我想这两章一更新,估摸着明天我妈就会打电话过来了,嘿嘿,因为我没听她的劝又码字写文了。 ---------------------------------------------------------------------- 以上事件让我受到两个深刻教训:其一,深夜码字同样不安全,因为老妈可能起夜上厕所; 其二,万一被发现了首先要做的不是回头看,而是先把网页Word页面全关了,否则所写内容会被发现,然后后患无穷------就像现在,被自己妈看到自己在写NP文写肉,完了她还在上搜,OMG!!!实在是,太那啥了有木有!!! 嗷嗷,学校11点断电,偶的电脑要没电了,大家的留言我今晚木有办法回了,等我明天下午回哈 第41章强盗事 那群家丁都没真刀真枪上过,哪像这群强盗杀惯了人,身上都裹着血腥气,没几下就死的死逃的逃,那小姐丫鬟两个早被土匪们掠上马背,一路哭着叫着扑腾着被带上鸡婆寨去了。 马背上驮着女人的匪徒们也不管她们哭叫,一面骑马一面腾出手来按着伏趴在前头的女人,在她们背上臀上好一通揉捏。 那个二当家马背上驮着的自然是那个娇小姐,他隔着衣服摸了几把觉得不过瘾,干脆大刀一挑把那小袄在背上豁开一条长口,大手伸进去从脖颈一路摸到臀沟,触手腻滑暖和,这二当家一时心猿意马,差点没纵着马撞到路边的树上去。 外面黑灯瞎火地也看不清楚,等到了鸡婆寨上,四下里点起红通通的火把来一照,这小姐真是漂亮,唇红肤白,那一身儿肌肤水样儿滑润。她那丫头略差一等,却也长得不错。 大庆朝女人本就稀少,正逢乱世,敢出门上街的女人更是少得可怜。 因此这帮土匪这趟县城之行也没抢回多少女人来,带上那小姐丫鬟,统共不过六个罢了。 五个土匪头子聚在一处,先挑拣一番,把那小姐和丫鬟挑了去,剩下的四个只吩咐了一句,“搂着些,别弄死了。”就扛着哭花了脸喊哑了嗓子的主仆二人进了大当家的卧房处。 不肖一会儿那卧房里头淫.声浪.语一声声传出来,外头寨堂里站着的几十个匪徒也是久不沾女人身子,听到这声响哪里还忍得下去?上前拽了那四个可怜女人,不知几双手上去,没几下就剥个精光,因为男人太多,干脆也不找卧房,就地按倒就扑上去动作起来。没几时寨堂里就乱成一片,地上衣衫四散,大眼一撒全是光腿光臀肌肉纠结的男人。 长得好到底还是有些好处的。鸡婆寨上也阶级分明地很,那小姐和丫鬟因为是五位当家的女人,虽被粗鲁地弄了一身伤在里头,却至少保住了命。 留在外头的四个女人就不好了,当夜就被如狼似虎的强盗们弄死了两个,尸体天未明便扔到山沟里了,剩下的两个也是奄奄一息,被灌了药放在卧房里好汤好水地养着,其中一个缓了过来,另一个心上受不住,趁人不备拔了墙上的刀,一抹脖子去了,于是那山沟里又多了一条女尸。 自这一次过后,鸡婆寨上的强盗们仿佛尝到了甜头般,但凡下山劫家掠舍必要想方设法弄些女人上来。 以至于一入夜,乡间各家各户都不敢把女人放在家里了,家家户户地都找地儿把女人藏得远远地,妥妥地,才敢守着入睡。其实农户们也没什么精贵的地方藏人,不过是荒郊野地树丛里搭个矮矮的窝棚,刨个地洞。 大庆朝幅员辽阔,土地约莫一万万顷还要多,人口也很繁盛,当然这是跟周边列国比起来,其实说是繁盛,也不过三万万人左右。打个比方吧,就像是现代我大天朝1.5倍的面积和五分之一的人口。 因此荒地野林很多。 所以百姓们选择荒地里藏人还是很有用的。你强盗再厉害,也不能一寸寸地把周边的野林子荒草地翻个遍吧? 倒是住惯了县城的人,藏也只能藏诸如床板下的夹层里,菜窖里,墙的夹壁里等等。 鸡婆寨上那是些什么人呐?那是强盗!可不是文绉绉的书生! 纵然藏得机密,强盗们见床柜就掀,见墙就砸,你能奈何!?还是有不少女人给弄上了鸡婆山去,有些熬不住死了,有些勉强活下来,在鸡婆寨上给人拆洗缝补,洗衣做饭之类的。 后来女人多了些,强盗头子们还特地办了个宴,把女人一个个分下去,数十个强盗分得一个女人,竟是要成家的意思。 那小姐和丫鬟也被分了下去,女人么,反正是抢来的又不是求娶来的,有新人哪还要玩腻了的旧人哪? 只是几个强盗头子被那细皮嫩肉的千金小姐养高了胃口,竟是非大户小姐不要了。 整个淮安县就那么一二十家大户人家,况且也不是每户人家都有女孩儿,即便家里有个女孩子,也是千小心万小心凤凰蛋似的藏着护着,一家人都在前头站着呢,想越过他们直接抢了女孩儿去?哪有那么容易!? 因此虽说鸡婆寨上的强盗几次下山,却是一个大户小姐没劫成,最好也只弄了几个丫鬟回去。 有些东西越是得不着,就越是心不足。娇小姐们越是珍贵难得,鸡婆寨上那几个债主就越是心痒难耐,非要弄回来不成。 强盗们又不傻,他们落空了几回,就变了策略,几个当家聚在一处商量了一下,决定以后先派人下山到各个乡间县城里踩点儿,先探一探哪家有养在深闺的小姐,再探一探那小姐家在哪儿,又住在家里的哪栋屋子。探清楚后上山带人下去,二话不说破门就入,抢了人上马就走。 还别说,这法子虽恶,但对于强盗们来说真心管用,不出十天,鸡婆寨就弄了两个城西小地主的千金上去。 抢了人抢了钱,却不见官府派兵来剿,也不见乡民聚众反抗,这下鸡婆寨上的匪徒们更加嚣张,甚至定制了什么行动计划,把初几去张地主家抢粮食,初几去李员外家抢美人什么的全列在上头,按计划行事。 ****** 再说田家这边,淮安县里可是有田家的当铺,粮行,首饰铺子的,结果强盗这么十几天下来,祸害了田家两家铺子: 头一家就是田季泱手下管着的“田氏当铺”,里面的东西给又是抢又是毁的弄了个干净,索性没伤着人; 第二家还是田季泱手下的,是那“珍宝斋”,强盗们不懂首饰的行情,但凡柜台上摆着的金银闪耀的首饰都给收罗一空,可能是因为时间紧了,反倒是内室柜子里大锁头锁着的黑木箱子里头真正值了大钱的饰品没弄走,不过可怜“珍宝斋”里头一个小伙计给强盗一刀要了命。 田季泱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同田叔沛一起在跟田宝逗笑呢,外面的生意固然重要,但怎么着也比不上家里头的小人儿。 男人挣钱为了什么?供养家里的娇妻爱子呗。 要是外头生意做大了,回到家却跟小宝儿生疏了,他们两个不懊恼死才怪!因此不管再怎么忙,每半个月老三老四两个总会抽出些时候带了或稀奇或珍美的礼物回来,同家里的小未婚妻联络联络感情。 再者说,从小看到大的小人儿,眼看要长成了,小花骨朵终于要开了,几天不见那可真是想得慌,绝对的没有想只有更想啊。 只是这店铺遭抢的消息传过来,兄妹几个的脸上都没了笑。田叔沛田季泱兄弟两个赶忙骑了马奔县里去处理后续事情去了。 田叔沛的粮行倒是没被抢,不过这淮安县的粮行要不要开下去,他也得亲自去看看,好好斟酌斟酌。 田仲涯不放心弟弟们,亲自带着五十个护院他们两个,也跟着去了县城。 三个人是午后动的身,却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了田家,他们进家门的时候天还未大亮,田宝还拱在床上没起来。 对于外面强盗肆虐,之前她还没太大的感觉,毕竟她不大出门,白杨庄离鸡婆山也有些距离。但这次哥哥们的店铺被抢被砸,还死了人,这事情就发生在自己家的产业上,让那些没见过面的强盗形象一下子在她脑子里鲜明起来。 三个哥哥走后她担心了大半夜,临到四更天上才堪堪睡着。 五兄弟商量来商量去,觉得淮安县的生意不能关。 现在这世道哪里没强盗?哪里就真正安全?田季泱一二十家当铺呢,周边几个州县里都有田氏当铺的分号,田叔沛也在州里府里开有“五谷行”,战乱时正是粮食走俏的时候。 关了淮安县的生意,其它地方再出乱子怎么办?难道要接着关? 到时候生意都关了,没了进项,怎么养活这几百个护院?没了护院,谁来保证家里老小的安全? 生逢乱世,保命良策不是避乱,而是增强自身的实力。 强盗又如何?也就是仗着人多马多刀多,真正有功夫的强人其实没几个,真正论起来,拳脚功夫应该还不如田家这些训练了数月的护院呢。 把家里的护卫派出去保护自家产业? 一个个加起来好几十处店铺呢,光是不同的县城都有数十个,这二三百个护院分一分也不大够啊。 更重要的是,还有家里呢,家里老小的安全可比生意重要多了。 一愁莫展。 到了晚饭时候,田金廷问起来县里店铺遭抢的事,田伯渊便把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于是几个长辈们也跟着一愁莫展。 田宝咬着筷子看了一圈儿,提议道,“要不就在每个县城都建个镖局呗,反正咱家护院也多,再招上一两百个,到时候每两个临近的县城都弄上一个镖局,不单守咱自家的产业,就是别家的给银子咱也帮他守。” “镖局?”在座各位都是一脸迷惑,“那是什么东西?” 爹爹哥哥们这些年也算走南闯北哪儿都去过了,怎么连镖局都没听过呢?田宝最初也是不解,后来才依稀记起来,镖局这玩意儿好像是清朝初年才出现的吧?而大庆朝目前这个格局,很明显不大像明清,反倒像是隋唐历史扭曲演变而成。 她一下子兴奋起来,哈哈,她作为穿越女终于派上一回用场了,她放下筷子,连说带比划的,把她知道的,不管是从武侠里头看的,还是电视剧上了解的,凡是关于镖局的都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在座的田家人都觉得建镖局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其中田仲涯最为激动,他前不久还在懊恼手里没银子没产业不能养活妻儿呢,今儿个就出来这么一个主意。 还是较为冷静又比较熟悉朝廷法度的田伯渊开了口,“朝廷虽说没有明令限制,但镖局也算得上蓄养武士了,这--会不会给人留下口实把柄?要是朝廷真怪罪下来······” 一瞬间的沉默。 少顷田叔沛笑着开了口,“开镖局吧,朝廷现在忙着战乱,且顾不得咱们这些小人物哪。等战乱过去,天下稳当了,咱们立马就把镖局解散了,朝廷防人也是怕出乱子,到时候咱自己主动散了,想必朝廷也不会太过苛责。”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奇怪的是竟没人想起来问问田宝为什么会知道有镖局这东西。也或许是强盗的事情关于田家之安全生计,太过重要,导致一家人都把重点放在这上头,反倒把田宝因何知道镖局的问题忽略过去了。 但一时忽略并不代表永远忽略,次日田家诸人就反应过来了,太公太婆爹爹娘亲还有哥哥们挨着个儿地问她,田宝由此陷入了一次又一次解释中,那套“在传奇话本子里看到了镖局这个东西,然后自己加上想象着描述了一番”的理由说了一遍又一遍。 不过田家人相信小宝已经信成习惯了,其实无论她给什么解释他们都是相信的,也不过想起来白问一句罢了。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几个兄弟窝在一起商量镖局的相关事宜,小宝在边上听着凑热闹,后来商量到镖局的名字,她一听,嘿!这个我在行啊! 她掰着手指头把前世听到的那些什么“龙门镖局”、“兴武镖局”、“会友镖局”等等全说了出来,完了还颇为自得地嘿嘿笑道,“我现取的名字,怎么样?不错吧?” 几个哥哥面色各异,但还是为了配合他们小妹而可着劲儿赞美了几声,然后就继续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直到一炷香之后才算定下了个大家都能接受且都觉得十分不错的名字-- 大宝镖局!!! 威武吧?霸气吧? 威武霸气个鸟,小宝听了这个镖局名字瞬间就被雷飞了。 第一反应是上世广为人知的那个护肤品牌--“要想皮肤好,早晚用大宝!” 第二反应是--这大宝难不成是她小宝的双胞胎姐姐么?还大宝小宝配成双啊。 田小宝同志坚定不屈地向各位哥哥表示了严正反对,坚决不允许一家装的全是七尺大汉的镖局侵犯她的姓名权。 改!这名字必须改!不改我就跟你们生气!哼!不信等着瞧! 田伯渊他们自然不会让宝贝妹妹为这事儿生气,于是准备再斟酌个好的名气取代了“大宝镖局”。 哪知这事儿让田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非要参上一脚,笑的前仰后合的,笑完了一合掌,“好!大宝镖局,多好的名字!就这么定了!小宝这儿你们不用担心,有我老太婆呢。” 于是那“大宝镖局”就这么定下来了。田小宝郁卒地蒙头睡了一下午,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肚子饿的咕咕叫了,自个儿从床上爬起来,自我安慰道,嗨!没事儿,大宝么,又不是田大宝,跟她有毛关系啊!?无所谓无所谓,不管了,先吃饭去! 李秀妮心里也是有考量的,关于这个“大宝镖局”,她是真心高兴。 不管是“大宝镖局”还是“珍宝斋”,里头都有个宝字,从这上头也能看出来几个小子对小宝那是真心喜欢哪,这爱屋及乌到对“宝”字都情有独钟了。 李秀妮一头高兴一头放心。她一日日老了,又不能守着宝贝孙女儿一辈子,她将来的相公们宠小宝一分,她做太婆的就更放心一分。 ****** 这天小宝正跟他二哥在房间里商量镖局的事情。 就是关于开门亮镖的事儿。 田宝在武侠上看到过,隐约记得镖局开业头一天就要进行一项大事,“开门亮镖”,类似于开业大典,但又比寻常的开业大典重要的多。 大致就是请当地黑白两道的重要人物于镖局开门当天聚在厅堂内,大家喝喝茶切磋切磋武艺。若是有人不满可以在这天上门“踢场子”,双方比划武艺,若是镖局这边输了,那这镖局八成是开不下去了。 第一家镖局必然开在淮安县城里。 可是现在这状况吧,白道儿,难道要请数月紧闭县衙大门打死不出的淮安县令?黑道儿,难道要请鸡婆寨上的强盗头子? 这自然是十分不现实的。 那么就不亮镖么? 作者有话要说:—————————————————————— 零色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2 10:39:52 柃木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13 17:12:02 谢谢零色姑凉和柃木姑凉的地雷,非常感谢~\(≧▽≦)/~ 啦啦啦,此章乃肥章哦,而且我那一万字的回馈章也补充满啦,撒花鼓励自己哇咔咔~\(≧▽≦)/~ 在此欢乐时光,偶要说一件可能有些糟心的事情:本文从今日起,正式从日更党退居二线,成为隔日更党。 再有一个多月研究生考试就要开始啦,时间不大够用,实在是抱歉哈,到1月6号之后田家再恢复日更日多更的节奏。 第42章李文玉她又回来了 正值黄昏时候,西边赤霞火红一片,家家户户都开始生火煮晚饭了,白杨庄暮霭沉炊烟袅袅,在这乱糟糟的世道显出一分难得的恬静安谧来。 田家看门的田贵正靠着门墩子打盹儿呢,忽听一阵乱糟糟的哒哒马蹄声,还夹杂着几声高昂的马嘶,猛地一震,瞌睡虫一下子就跑个精光。 因田家几个在外的少爷也时不时会带上几个随从骑马回来,所以田贵只以为是哪个少爷回来了呢,完全没往其它地方想,颇从容地爬起来,甚至还慢悠悠地伸个懒腰后才眯着眼睛想看看这是家里头哪个少爷。 这一看不打紧,把个田贵吓得立时就颤了双腿--打头的哪个手里举着的亮闪闪的东西不是刀是什么!? 这,这是一群强盗哇! 田贵那刚刚睡醒的懒样儿立马没了,掉头就往家里冲,手脚无比麻利地把大门门栓给插上顶紧,一面叫着“不好啦,强盗上门啦!!”一面往后头院子里跑。 这头儿一帮子强人已打着马鞭冲着白杨庄呼啸而来,不多时打头的几个便勒紧缰绳停在了田家大门口。 因王女镇地处淮安县东南边界,离县城远得很,论起富裕程度来,很是不如县城根儿上的村庄乡镇,因此虽离那鸡婆山不过五六十里的路程,鸡婆寨上的那群强盗们倒是不曾大规模地抢到王女镇上来。 想也是么,趋利是人们的本能,强盗们亦如是。他们怎么会放着近处的富户们不管而舍近求远去抢那稍嫌贫瘠的王女镇呢?这也不划算不是? 因此土匪强盗横行的这半年多里,王女镇统共只受了鸡婆寨两三次的害,还是小打小闹的那种,伤亡也不大。 便是这回,强盗们也不是奔着夺财,而是奔着抢人来的。 这些时日鸡婆寨抢人抢的十分顺利,几位寨主的压寨夫人在一两个月内换了三四个,鸡婆山周围的大户小姐们也被他们祸害了个七七八八。 所谓欲.壑难填,绝大多数人都是有了好的就想要更好的,鸡婆寨上的强盗头子被养大了胃口,竟是隔些日子不下山弄上个新鲜漂亮的小娘子心里就猫抓似的难受。 既然近圈儿已经找不到养有娇闺女的大户人家了,那就往远圈儿找去呗。 鸡婆寨里接连放出去了好几个探子,扮作寻常人去四处探看。 虽说世道乱了之后田宝一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窝在家里装大家闺秀,可也不会一连数月都不出大门吧? 偶尔还会出门送送,或是迎接一下哥哥们的嘛。 结果不知是哪一回就给他们派往东南方向的一个探子看见了。 大庆朝女人少,按照比例计,自然美女也少。 田小宝已经将将十三岁啦,正是初初脱离童稚之态,有了少女的妩媚明艳之时,有诗云,“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那渐现曲线的小腰身和褪去婴儿肥的精致五官,怎么看怎么漂亮顺眼。 那探子看的心上一酥,当即就往回窜,第二日上就引了四五十强盗下山直奔白杨庄来抢人来了。 再说这兄妹两个还在这头儿纠结着到底该如何运作,亮不亮镖呢,尽职尽责地在窗户根儿戳着的小黑护卫忽然刷一下闪了进来,“强盗来了,正在门口堵着。”他功夫好,听力灵敏,那几十匹大马奔过来的时候他就听见了,及至田贵嚷嚷着“强盗”往院里跑,这才算是彻底弄清了事情进门通知来了。 田仲涯跟田宝两个都是一惊,不过田仲涯倒是反应快,撂下一句,“劳烦黑护卫好生守着小妹去正屋,”当下就快步往外走。 出了这等事,家里长辈们最担心的就是小宝;再者说,正屋在田家宅院的中央靠后一些,单论位置算是最安全的地方。 田宝不放心她二哥,却也知道自己这一指头就能戳倒的武力值实在是弱,即便跟过去也只能拖后腿,便满怀担忧地随着小黑往正屋去了。 田仲涯到了前院儿摸出白瓷虎哨子铆足了劲儿一吹,高高长长一声哨响,哨音未落就见有几个小喽啰翻墙进了院子,扑过去三两下就弄开了门栓,打开了大门,田仲涯见此情况也不上前,转身就往后头的仓库里头跑。 因台阶门槛略高,那群强盗一个个下了马拎着刀就进了门,却正看见一个穿衣打扮像是主人摸样的青年男子跑进几十米开外的一间房子里。 带头进来的那个是鸡婆寨上的二当家二寨主,名叫二虎的,他一见田仲涯那副“胆小如鼠”的摸样就将大刀扛在肩上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大声道,“嘿!我那小舅子还是大舅哥?!别跑啊!咱虎二当家可是不杀亲戚的啊!” 后面喽啰们跟着起哄, “对啊,今儿个爷们儿们可是来娶亲来的!”, “哈哈,小舅子!赶紧把我们娘子打扮好了送出来吧!” ······ 嘻嘻哈哈不堪入耳。 不过他们也没能说上几句,不过几句话的间歇里,门外便有刀兵相撞声,伴着几声马嘶惨叫。 进了门的强盗们脸色一变,转身就要出门查看,可只刚转过身去,还没来得及抬步,大门处便呼啦啦涌进来一大堆汉子,随即两边的围墙上也翻进来不少,无比快速地将院子中间的几十个强盗合围在中间。 因田家地多佃户多,每至夏收秋收季便要忙着收租,因此这前院儿建的很是宽阔,头开始涌进来二三十个强盗看起来还是宽敞敞的,只是这会儿再看,整个院子挤挤挨挨的,黑压压地全是五大三粗的男人。 中间那些强盗们简直目瞪口呆,娘.的!老子打家劫舍一年多了,还从没遇见过这么多人合在一处过! 艹!还一人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 ⊙ o ⊙)! 搞毛啊!这等偏远小村难道不该身娇体弱一推就倒吗?怎么比县城还硬还难啃!?这不科学!!! “要么就现在放下刀兵,我保你们一条命在!”田仲涯这才拎着个大刀从仓库里慢慢踱了出来,周围围得严严实实的汉子们自动退开一条道儿来,他走到前面,故意仿着那强盗头子的摸样单手握着刀柄把刀往肩上一扛,喊道,“要么咱们拳头底下见真章!” 天色渐暗,众强盗们更是数不清这院子里到底围了多少人,反正比他们多得多就是了,打不赢是肯定的! 那强盗头子二虎倒是有几分血性,往前跨出去两步,操起刀一挥,“兄弟们--啊啊啊啊!!!!!”唔,别误会,这不是冲锋的号子,这是惨叫! 他本待说,兄弟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咱赚一个!可惜田仲涯压根没打算给他说完整的机会,肩上的大刀往出一甩,唔,咱田二哥学艺尚浅,准头不好,那个,咳咳,本该正中左胸一刀毙命的大刀往下移了一点点,于是--唔,正中下裆。 嗯,不过效果还是差不太多哒。 那强盗头子当场就被KO,双腿扭曲地夹着刀柄倒在地上,高一声低一声地惨叫。他边上的几个喽啰当即就被那惨叫声震得大腿一抖,无比迅速地把手里的刀扔到了地上。 囧哩个囧,扔出去的刀没砸准地方,田仲涯稍稍有些尴尬,他掩饰般地清清嗓子,这才继续喊道,“我还是那句话,放下手里的刀,我保你们一条命在!” 许是被田二哥诡异的刀法吓到了,再加上这一喊,院子中间的强盗们一个接着一个往外扔刀,院子里顿时咣啷啷一阵大刀撞击青砖地的响声。 田仲涯指挥着护院们把活着的匪徒捆巴捆巴扔到了仓库里,再把门外死了的那些个先远远地堆成一堆儿。 暂时清理完现场,田仲涯才快步往正院去给一大家子人报平安去了。 训练这些护院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护卫田家安全,因此像傍晚这场“剿匪记”其实已经训练了好几回了,不过今天才真枪真刀地干上罢了。不过,看情况这训练的还算不错。 不过,那“亮镖”到底还亮不亮呢? “不亮了不亮了!”田小宝一听打上门来的强盗们全军覆没在她二哥手掌心,顿时兴奋地小脸儿绯红,“也不是,换个方式亮!”她道,“二哥,明儿你带着人把这些强盗们装在车上,送到县衙里去,一路走一路喊,说是大宝镖局把强盗给降服了。这比专门请人亮镖还有用呢!” 田伯渊和田仲涯都觉得这法子不错,两兄弟又细细商量了一番,叫家里的针线婆子连夜赶制出了一面大大的旗子,也没什么装饰,就是靛青绸布,上书四个大红字,“大宝镖局”!再一个,一般人家都会有土黄色的麻布短打外衣,田仲涯挑了几十个护院,叫他们明天一个个地都穿上土黄麻布衣,也好增增气势,又找了几面铜锣备用。 第二天一早这四五十个强盗,死了的往牛车上一堆,活着的拿粗粗的草绳一串绑了在地上拖着,青底红字的镖旗在车子前头插着,大铜锣咣咣咣一路敲着,再派上个嗓子亮地一声声喊着,“大宝镖局把下山抢劫的强盗抓住喽!!!” 好了,这下子完全不用亮什么镖了,这一路比亮镖更能提高知名度显示武力值! 这一趟下来,大宝镖局不说人尽皆知吧,也称得上是名气大涨了。 田叔沛和田季泱在县城里经营了数家店铺,因此那院落铺面是尽有的,田仲涯这几天便忙着门面装饰,又有镖师走卒等的分配等,准备把第一家镖局先在这淮安县里开起来。 田宝很是开心,可是田家长辈们却十分担心。 那强盗也不是软蛋,你这一家伙砍了他们几十个小弟,又强锣打鼓地给送到县衙大牢里去了,他们怎么会不记仇不报复!? 其实田伯渊兄弟几个心里也有这担忧,因此在田仲涯带了一小半的人手去县城开镖局之后,田叔沛和田季泱都赶了回来。 田家大门口又摆起了桌子凳子--嘿嘿!还是招护院! 不过也是奇怪,田家时时刻刻都担心强盗们报复,田家护院们昼夜巡逻,可转眼一月将过,那鸡婆寨上愣是毫无动静。下山抢东西抢人倒是照抢,只是没再进县城,也没往王女镇这边来了。 难道这伙儿强盗真的胆小到这种程度?一次就把他们给打趴下了?不可能罢-- ****** 田家的新宅已经足足建了一年有余了,本来是只剩下一些雕刻上漆的外部散碎细致活儿,还有就是屋里头纱橱隔扇、花罩栏杆等的木匠活。 不过鉴于之前出了强盗上门那么一档子事儿,田伯渊便跟长辈们商量了一下,叫工匠们在原有的基础上把院墙加厚一倍,加高两丈,沿墙增设平顶窄屋,用以防匪患。 待这些通通做完,再晾晾新屋,估摸着夏天一到就能搬进去住了。 在后头新宅的院墙才堪堪高了两尺的时候,田家家门口老老少少,你搀我扶地来了六七个人-- 当头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小婴儿,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二三四五,啊,五个男人,两个老的,三个年轻的,其中一个老的手里头还拽着三四岁摸样的小男娃。 因前头强盗一事,即便是白天,田家也是两对二十个护院不停歇地在周围巡逻着,就怕出事。因此这几个人刚要靠近田家大门,就被尽忠职守的护院小队长给搡退好几步。 几个人不敢跟挎着刀的护卫硬抗,只好一头退一头解释,“我们是来寻亲戚哩。” 那小队长哼了一哼,道,“这等破衣烂衫也敢来这儿寻亲戚!这是哪儿你知不知道!?田举人府!怎么会有这等穷亲戚!?八成是骗吃骗喝来的,打出去!”后头的护院们便尽职尽责地来赶人。 田贵在门里头听见响动,探出头来看看情况。 那年轻女子一眼瞅见田贵那张脸,不要命似的尖叫起来,“田贵!田贵!我是李文玉呀!” 呜呼,时隔八年,李文玉,她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久等哈O(∩_∩)O~ 因为钱妈跟我都担心一边复习一边考研会一心两用,因此最近闭关写文六天。 闭关成果:田家存稿7万o(≧v≦)o;戒毒存稿2万o(≧v≦)o; ~\(≧▽≦)/~啦啦啦,撒花撒花~ 本来今晚就打算停笔了的,因为7万已经够隔日更3000+到考研结束了。 但算了一算发现照着大纲只剩没几万就完结了,想着追个文不容易,于是决定干脆再写四五天,把这文完结了得了。 担心会掉坑的妹纸们可以放心了,过几天全文存稿完结的时候我会再通知哈O(∩_∩)O~ 这么有良心的坑主见过木有?嗯嗯?值不值得大力夸奖??求表扬求虎摸~~ 另致小舞姑凉等同考研的难友们:千万要时刻关注所考学校的研究生招生网站呐!!!老钱前不久爬上偶的那个学校去看了看,结果发现学校10月初发了新消息说今年专业课的自命题题型大改,“简答题”换成了“判断+填空”(+﹏+)~,得!背了几个月的简答题全用不上了,还得重新准备填空判断,苦逼的难以复加~最近每天睡觉时间还不足4个小时~(>﹏<)~ 嗷嗷,还得加上一句,从明天开始,不是日更3000+就是6000+,反正是日更(*^__^*) 嘻嘻…… 好了~老钱遁了~~做张英语卷子去~~~ 第43章要避难 其实徐彩娥在两月前就派家里的小厮出去打听过她大女儿李文玉的情况,生怕她们那儿也遭了匪祸。 流民为乱匪盗四起,被派出去的那小厮也生怕一不小心在路上遇上暴徒,匆匆往李文玉嫁去的那个村子的方向行了不过二三十里,只在路上得了个消息说城西那锁桥村整村儿都被强盗屠干净了,也不再亲自去求证,回来就跟徐彩娥说,太太,那锁桥村整村儿都被强盗杀光啦,一个儿没剩! 徐彩娥一听这个消息差点儿没厥过去,反应过来之后就扑在榻上大哭一场,一连两个月那一双眼都是红肿红肿蕴着泪光的。 其实小厮的消息也没错,那锁桥村的确被屠了村,只不过没屠干净罢了,强盗们的主要目的是抢财,又不是杀人!约莫一小半儿人都跑出来了。 跑出来的人里到各处投亲靠友的颇多,李文玉就是其中之一。她的婆婆,两个公公和一个丈夫都死在强盗刀下了,家里房子一把火烧了,一家六七口人拖拖拉拉地徒步往白杨庄来寻亲来了。 徐彩娥自然是高兴大女儿还活着的,不过李文玉那蓬头垢面不知多少天没洗过澡的样子还有那身破烂不堪的衣衫又实在让她心酸心疼,母女俩一见面就抱在一处痛哭一场。 要不是徐彩娥几次派人去叫她,田宝是很不愿意再见李文玉的。本来就没什么感情,仔细说起来还算得上有些小仇,见面做什么!? 八年不见,李文玉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她倒是稳重了不少,纵使见了田宝心里仍是不怎么高兴,却不再明晃晃地在面上表示出来,甚至还装作亲亲热热的摸样去拉田宝的手,嘴里还叫上了“妹妹”。 这演技也太差了!叫什么妹妹呀?大姐你眼里还一副吃人的摸样呢! 田宝往后退一步躲了过去,李文玉立时便是一僵。 “小宝,不认识了么?这是你文玉姐姐。”徐彩娥眼皮儿还肿着呢,见姐妹俩站在一处却又高兴起来,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是真心想让两个女儿关系处的好一些。 “娘找我来有事?”田宝并不接她娘.的话,她实在不想违心跟李文玉姐姐妹妹地叫来叫去。 “也没啥重要的事儿,”徐彩娥伸手招呼李文玉坐在她身边,又叫田宝,“小宝来坐,你姐姐好容易回来一趟,你们姐儿俩说说话。” 田宝并没有过去,她看了一眼她娘和李文玉那握的紧紧的两只手,那种久违的不自在又涌了上来,不知怎的,似乎她跟她娘始终不如李文玉跟她娘亲近,论起来,她跟她太婆她爹爹们要亲近的多,她觉得不舒服,却还是笑笑说,“要是没啥重要的事儿那我就先走了,刚刚我太婆也谴了人叫我呢。” 要说徐彩娥在田家最怕哪一个,那必是老太太李秀妮无疑。因此她一听是李秀妮叫田宝,要拦着让两个女儿好好培养感情的心思立马退了大半,忙说,“那先去看你太婆去吧,也别忘了多来这边玩儿,娘叫厨房做好你喜欢的糕点等着。”又叫李文玉去送送妹妹。 李文玉一路将田宝送出院门才折返回去,一进门脸就落了下来,皱眉问道,“娘,我看没什么用罢?田,呃,妹妹她像是很不喜欢我。” “别瞎说,那到底是你妹子,一母同胞的怎么着也比别个亲些,”徐彩娥道,说完却也有些动摇,又安慰李文玉说,“你也别愁,这不还有我呢吗?放心,饿不着我那两个外孙子。” 田宝离了徐彩娥的院子就真往正院儿去了,进了正房门叫了一声太婆就坐在一边儿发起呆来。 李秀妮年岁大了,白日里精力有些不济,这会儿正歪在榻上歇晌呢,这会儿睁开眼看了看浑身上下都写着“别惹我,我不开心”字样的小孙女儿,哼道,“方才这是去看你娘去啦?” “嗯”田宝晃晃小腿,抬头答了一声。 李秀妮手肘撑着榻面要起来,田宝忙下榻去扶着她太婆的胳膊,李秀妮借着孙女儿的劲儿坐起了身子,拉着田宝的手让她坐在身边,伸手点点她的额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呀,就是个小傻子!就会自己窝着不高兴。啥大事儿!?值得放在心上?” 在她太婆面前没啥好装的,田宝撅撅嘴,哼唧一声,干脆歪着身子拱到李秀妮的怀里,合手抱着她太婆的腰晃了两晃,明确地表达出了“求虎摸求安慰”的意思。 “不高兴了不要闷在心里,”李秀妮拍拍她的背,慢慢道,“是为了李文玉吧?你也不想想,值得么?你跟她不说非亲非故,也到底没啥交情,不喜欢就不见她好了。更厉害点儿,干脆叫人哄她出去也没人说你不对。” “不全是为她······” “还有你娘?哎哟我的傻宝儿!你哪点儿不高兴了就直接跟娘说,不想见李文玉也跟她说,自己生什么闷气呐!我们田家的小宝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才好,用不着为了谁委曲求全!要是实在不想说,干脆不去见不就行了?有些事儿,你不把它放在心上它就不是个事儿!” 田宝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豁然开朗!是啊,李文玉算什么呢?我干什么要为她不高兴?就算是她娘,也没人拿孝道压着她非要她去见哪,她太婆说得对!何必委屈自己呢?一家子上上下下都把她往天上宠着,她傻了才为那些对她不好的人纠结难受! 田宝自此不再去见李文玉,即便她娘十遍八遍地谴人叫她,她也不去,借口信手拈来,“我太婆教我绣花呢”,“我陪我太婆说话呢”,或者干脆就是“我不舒服,不想去”,前前后后过了几次,徐彩娥也就不非要把两个女儿往一处捏合了。 ****** 田家新宅院的围墙基本上完工,工匠们开始做最后的清理工作的时候,叛军过了淮河,攻占了河间府最南边,也是北林州南边之相邻之地--青州,朝廷军队退守北林城,整个北林州人心惶惶,大批流民继续北逃。 不几日,朝廷派三皇子朱治带援军八万赶至河间府。这位三皇子很是有些胆识,一改主帅坐镇中央的习惯,亲往前线离敌人最近之淮北县率军坚守城池,别的不说,那叛军几番攻城,竟都被守军击退,一时人心暂定,士气大涨。 在叛军第四次攻城损兵折将却又无功而返之后,北林州民心大定,市井坊间生生将三皇子奉为战神,其丰功伟绩在短短数日内传遍河间府,据说那三皇子在叛军攻城之日,不着战甲立于城墙之上,敌军箭如雨发竟未伤其分毫,反是那叛军大将,被他张弓搭箭一箭正中胸膛,当场跌下马来没了气息。河间府许多男儿被“战神”所激励,一个个争相投军报国。 田宝听了这传言不由一乐,这传的也忒离谱了,战场上不着战甲的那该是多憨傻的人呐! 不过也只是乐那么一刻而已,战局胶着在北林州,田家人心里也是惶急的很,家里几番商量下来决定暂时北迁避避战祸,田伯渊四兄弟全都回到了白杨庄田家老宅,这两日家里已经开始买马车收拾细软了。 田宝只以为是一家人一块儿离开,殊不知田伯渊四兄弟私下里已经商量好了,留两个带着家中护院投军抗敌,为保国卫家出一份力,另两个护着家中老老少少北迁。 田伯渊四个都是读书人,这心里也不止一次有过“投笔从戎”的念头。“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好男儿自当马革裹尸报效朝廷!而不是窝在后头庸庸度日。 上阵杀敌,是为国家尽忠!守家护业,是于老人尽孝! 自古忠孝难两全,于是几多好男儿就洒泪挥别家中长辈,舍孝尽忠去了。 只是田伯渊他们不能那么做,不为别的,只为他们非田家亲生子。若他们是田家亲子,估摸着这会儿早奔赴战场去了。 田家与他们非血亲,却且养且教十多年,好容易一个个养育成才了,好么,一窝蜂全奔战场“马革裹尸”去了,这怎么行!? 就算感情上过得去,那良心呢?良心上怎么过的去!? 也就是到了这会儿,叛军都打到家门口儿了,家里人也被逼着要北迁避难去了,他们这才有了足够的理由去上战场。 四个人都商量好了,田伯渊同田仲涯留下来从军杀敌,田叔沛田季泱护着田家老少北迁避难。田叔沛田季泱一开始也是不同意的,哪里有弟弟龟缩了让哥哥赤膊上阵的道理!? 不过田伯渊一番话下来让几个兄弟都不再争执,他说,“论学问,比起你们来我尚擅兵法;论拳脚功夫,仲涯为佳。我们俩赴战场是再好不过的了。再者,叔沛季泱你们俩长于商法庶务,将来就算北林州陷落了,你们也能护着长辈们和小宝吃喝不愁。不是非抢着上战场去就是好的,护住一家人才是更重要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唉,盗文网太猖獗,偶终于还是不能免俗,设置了防盗章节了~~~大家不要买哈,不过买了也木有关系,将来会用双倍字数的正文代替的O(∩_∩)O~ 搬文的妹纸麻烦晚上一天两天哈,老钱是小透明一枚,辛辛苦苦码的字挣不了多少钱~权当给偶帮帮忙啦 以后的更新时间大致就固定在11:30pm了~~~ -------------------------------------------------- 柃木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11-21 10:36:18 花钉钉铛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1 12:59:58 感谢柃木的手榴弹~\(≧▽≦)/~啦啦啦,抱住亲口╭(╯3╰)╮,感谢铃铛姑凉的地雷~\(≧▽≦)/~,非常感谢!!! PS:叶子和阿风貌似很讨厌李文玉哈,表担心,只是交代一下,后头木有多少她的戏,小宝长大啦,哥哥们才是主角嘛!(*^__^*) 嘻嘻…… 提前打一下防雷针:洞房花烛夜有些小小滴猥琐,到时候大家一定要淡定以对啊 第44章另聘别家 此事定下后,第三日上田伯渊并田仲涯即驰马往淮北县投军去了。其实淮安县县衙内也临时增设有招兵处,但若是往招兵处去,前前后后总是会费许多等候功夫,而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能早一日去,朝廷便能早一日多分人力。 田家买了十多辆青篷大马车,家里的金银细软都拿重木大箱子装了,用两个指头粗细的麻绳捆结实了仍在车厢里头。 因一路流民兵匪不定,为安全计,田家人乘坐的那三辆马车从大小到外观装饰都与装着财物杂事的马车无异,只是车厢里铺上厚毯子,安上略矮的锦墩充坐具。三辆马车位置定在车队的正中央,万一遇上劫掠,前后也好回护。 按着孝道,本该是田家三个老人,也就是李秀妮、田旺、田再旺乘坐的马车放在车队正中央,而他们的儿辈田金廷田金轩与媳妇徐彩娥的马车在前,孙辈田宝的马车在后。 可田家情况又不一样,田旺特地提前嘱咐了负责离家避难事宜的田叔沛,说要把小宝的马车放在最中央,“宝儿是田家三代的香火根儿啊,谁出事都算不得大事,就是小宝这儿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 李秀妮担心的又是另一样,女子久坐不利生育,这次出门是避难不是郊游,前景未定,在路上奔波多久都还不知道呢,马车晃荡,天气渐寒,小孙女儿又刚满十三岁,正是葵水初来不久与及笄前安身的关键时期,这整日里奔波,伤了身子可怎么好呢!? 于是小宝做的那辆马车车厢底除了铺上一层厚毯子之外,又另铺一床厚厚的棉布被,上头放着薄薄的锦被是用来盖的。说是北迁避难,其实实质上跟流亡差不多,不过比衣食无依的流民多些财势罢了,路途也总是比家里艰难的,让小宝一路躺躺坐坐也能少吃些苦,好受一些。 车厢边上倒是有两个一尺来高的棉墩子,里头填的是棉花并一些碎布头,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来说软硬适中,最是舒适不过了。 田家人要走,拖家带口来投亲的李文玉着了急,也要跟着走。田家诸人同她都不亲,甚至她主动去攀谈,也都是冷冷淡淡的,也就徐彩娥这个亲娘一心为她谋福利。因此李文玉先就去找她亲娘徐彩娥哭去了。 徐彩娥不是个聪明的母亲,这点从她把大女儿教坏了,还与小女儿之间弄得冷淡,亲母女尚不如亲祖孙就能看出来。但从李文玉身上来看,徐彩娥无疑是一个对女儿很尽心的母亲。 徐彩娥早在李文玉去找她之前就替她想到了北迁问题,她也知道自己的公公婆婆都不怎么喜欢她的大女儿,便求着寻常最体贴她的丈夫田金廷,想让他帮着说说,好叫大女儿跟着一块儿走。 甚至连李文玉乘坐哪个马车,徐彩娥都替她想到了:统共三辆坐人的马车,老太太老太爷们一辆,她同两个丈夫一辆,剩下的那辆就只剩下小女儿田宝一个人了。那马车那么大,坐一个也是坐,坐两个也是坐,小宝跟小玉本就是亲姐儿俩,正好坐一辆马车好好培养培养感情。至于两个外孙子,小孩子么,占不了多少地方,干脆坐一起得了。 那辆马车是给小宝一个人坐的吗?开玩笑,要是只有田宝一个人,那田家的长辈们可怎么放心的下!? 徐彩娥完全把田叔沛和田季泱两个养子和“准女婿”给人为忽略了。 但李秀妮原本的打算就是让田叔沛田季泱两个轮流乘马车陪着小宝的,首先是两个人整日整日地骑马也累得慌,偶尔进马车里坐坐也算是放松一下;再次,家里培养的五个准女婿转瞬只剩下两个了,又是战乱不休,前途未卜,也不必太囿于礼节了,而且,李秀妮跟田旺田再旺两个暗地里都商量好了,一找到地方安顿下来,就先备齐了东西给几个孩子把婚事办了。 因此李秀妮就是本着婚前叫几个孩子朝夕相处几日,也好让小宝提前适应一下来的,既是如此打算,又怎么会同意小宝与李文玉同坐一辆马车?姐姐?隔父的姐姐罢了,她可是姓李不是姓田!更何况她亲爹还曾差点害了小宝的命去! 所以说徐彩娥这么说简直是异想天开!田金廷脑子清醒的很,并没有听了徐彩娥几句软乎的好话就头脑昏昏地去找亲娘为李文玉争取马车席位,而是当下就说了硬话断了徐彩娥的念头,“再别说了,不可能的事儿!别的都好说,要是想动到宝儿身上,先是我这关就过不去!更别说咱娘了。” 在田金廷心里,他的宝贝闺女永远是第一位的,哪怕是妻子也不能动他宝儿的东西,况且还是为李文玉,那个一直害的宝儿不高兴的丫头动的,这怎么能呢!?可田金廷话音落地,徐彩娥那副愁肠百结的样子又让他心疼起妻子来,便承诺帮着在装货物的车子上空出一半地方来安置李文玉母子三个。 至此,万事俱备,只等外出处理各家商铺或关门或盘卖事宜的田季泱回到家,就可以出发了。 但也就是在等田季泱回来的短短几天内,世事突变,这里面的事,不止是指田家,也是指淮北县的战况。 在田家各色物品装车完毕后的当天下午,一军士飞马而来,到田家之后自言是淮北县三皇子旗下之亲卫,受将命前来送信。 说是信,其实是一个扁扁长长的紫木匣子,许是前线军情紧急,那亲卫将盒子送与田叔沛,言明是故人送与田家小姐的东西之后,一刻未停,又飞马返回了阵前。 田叔沛本还以为是几日前投了军的大哥或是二哥送回来的东西,往田宝的小院儿走的时候还暗暗想着,看这情况两个哥哥在三皇子的军中颇受重用,要么也不会有那个能力支使得动三皇子的亲卫来送东西了。 “小妹,刚刚有兵丁送来这么个盒子,喏,估摸着是大哥二哥送回来的。” “这不是才去了没几天么?叫人捎个信儿报个平安就挺好了,怎么还特地送了东西回来?”小宝一面疑惑,一面伸手接了过来。 “这也是有的,我们谁出去了心里也放不下小妹呀。”田叔沛笑起来,那愈发精致的五官配上一双桃花眼,简直说得上是妖娆了,小宝看的心里砰砰直跳了,忙低了头专心地开那紫木匣子。 一经打开,那匣子里却装着数支簪子,有木制的有玉制的,而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那一匣子各式簪子,而是簪子上头的两封书信。 最上头的一封封皮上没有只字片语,下面压着的那封上倒是写着一行四个字:“小妹亲启”。 田叔沛一眼瞅见那四个字,脸上的笑意一下子隐了进去,一瞬间脸色万变,仿若激动,又似疑惑不安。可惜小宝正自低头翻动信封,所以完全没感受到她三哥的情绪变化。 因不常接触,所以小宝并不认得几个哥哥的字迹,因此她也只当这封信是前不久投了军的田伯渊或是田仲涯写来的,战场上刀枪无眼,小宝也急于知道两个哥哥的情况如何,便先捏着封皮上没写字的那封信细细拆开了。 上头字数不多,只薄薄一页纸,墨书三四行,大致意思是:小妹,我不能遵守诺言了,情况所迫,不得不改娶别家淑女,你忘了我,下半辈子跟哥哥们好好过日子吧!“吾失信矣,迫于窘境,将另聘别家。自愧于家亲,盼吾妹日日安好,勿再念。” 落款:五兄。 原来是小五哥。 田宝愣在当场,手里捏着的信纸火烫火烫地,炙地她手心发疼,顺着血脉直疼到心里去。 三年前在那挤挤挨挨的小小马车里,少年汗湿的手心和微皱的眉头仍在心里清晰可见,那一句“等我回来”言犹在耳,如今不过三载,已变为“另聘别家”,要人“勿再念”了。 小五哥与她年纪最为相近,两人一块儿玩闹相处的时间也比其他哥哥们多得多,要说真有什么情深似海、矢志不渝,那是不可能的。 但动过心却是一定的。即便田少泽已经离家数年,他在田宝心里面的地位也绝不比其他几个哥哥低。青梅竹马是这时间最美好也最难解释清楚的感情之一,或许就是因为彼此最纯真的时光都与对方相关吧,就像,“你参与了我生命中所有最纯真美好的韶光,所以你也是我心中最纯真美好的所在。” 人生哪得时时顺呢?人世间不如意事十之j□j,况且她跟小五哥也没什么海誓山盟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当初她一定亲就是五个哥哥,这样说起来她田宝实在没什么好的。要是小五哥家里势大,有了六品往上的官职,娶一个妻子不比跟许多人同娶一个妻子好的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略伤感哈,不过下章就好多了,我保证!!! 下章放在12:33发布,因为田家小妹木有榜单,所以老钱要尽可能的增加它的曝光率,隔一个小时更新就能上两次更新榜╮(╯_╰)╭唉,苦逼的无榜族~~~ PS:今天下午把最近几章的评论积分都送出去啦,大家可以在登录后点击“账务--积分记录”查看O(∩_∩)O~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的积分赠送是按字数的,字数越多赠送积分越多,木有积分看文的姑凉可以在文后扯扯闲话,老钱给送积分哈 第45章峰回路转 这几年田宝不是没想过她这辈子与小五哥或许再没机会相见了,可想是一回事,成了真又是另一回事,这一张薄薄的信纸像是重逾千斤,压得她心里沉甸甸地发酸。 她想起那年盛夏,午后的阳光顺着繁茂的树叶细细碎碎地洒在地上,树下稚嫩的少年红着脸颊却无比坚定地道,“我们要订亲了,订亲了我就得像个男子汉,得有本事能养家!嗯,也得有本事能养活小妹你······” 那张信纸上统共不过那么一句话,稀稀疏疏的,田宝旁边的田叔沛自然很容易就看明白了里头的内容,他看看田宝那迅速暗淡下去的小脸儿,心里把背信弃义的小五弟骂了个狗血淋头,嘴上却不敢提他分豪,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笑道,“小妹这是怎么了?看信看傻了么?这匣子虽小,却也有些重量,哎唷,胳膊好疼,三哥要托不动啦。走,咱过去坐着,这儿还有一封信没拆哪。” 田宝何尝不知道她三哥这是怕她心里不高兴,想找个事情转移一下她的心思?她仰起小脸儿,皱皱鼻子笑道,“一个小小的匣子都拎不动啊?三哥你也太弱了吧?好吧,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本小姐准了,坐吧!” 她自以为掩饰的好,却不知道那强颜欢笑的摸样看的田叔沛愈加心疼。两人入了座,田叔沛便引着她去做别的事,“那不还有一封信呢?拆开来看看呗,不知道是谁写的,也没有留个字,我可是好奇的紧。” 田宝遂将手里捏着的信纸放到了旁边的桌几上,另捏起那封封皮空空的信封慢慢细细地拆开来,里头也是一张信纸,那字迹却与之前田小五的字迹截然不同,看着要狂放许多。 里面字数比田少泽那封多些,却也不过三四行字,所述意思一目了然,大致是:底下那封信的主人是我兄弟,他写信的时候我就在边上站着呢,他那信里的话都是假的。是因为他马上要进行一项很危险的军中任务,过程如九死一生,他嘱咐我若是他死了就把这匣子送到你手里,若是活着就仍还给他。我不忍兄弟被所爱之人误会,便私自写了这封信陈明情况。现在他已经赴任务去啦,结局不定,估摸着明天就知道是生是死了,你们先等着吧。 峰回路转。 两封短短的书信,内容却几经周折。田宝心里咋喜咋忧,那一丁点儿喜意出现的迅速却也消失的迅速,立马便被浓浓的担忧给掩盖过去了。 危险的任务?危险到什么程度?不会叫他混入敌军去做卧底吧? 田宝顿时心乱如麻,只觉胸腔里那颗心简直跟被人使劲捏着似的,紧绷绷地难受。 还有大哥二哥呢?有没有也参与了这个任务? 这等大消息自然是不能瞒着家里人的,田叔沛安慰田宝了一阵儿便出门找田金廷和田金轩说明了情况,不过却没让李秀妮和田旺田再旺知道。三位长辈毕竟年纪大了,经不得这样让人担心害怕的消息。 小宝心内担忧不安,又什么也做不得,也帮不上,便坐在靠窗的榻上仔仔细细地一根根挨着看那匣簪子,希望可以借着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那匣子里通共十一支簪子,四支木头的七支玉的,样式都很简单。不过,好像有那点儿不对? 田宝翻来覆去挨个儿看了一遍,才发现到底是哪点儿不对了:这十多支簪子做工有粗糙有细致,但大体上还都是颇为粗糙的,甚至有几支比乡间货郎杂货挑子上摆的还不如。 小五哥身在京城,那里的东西合该比河间府的好才对呀。 也或许,这些簪子根本就是小五哥他自己做的吧? 田宝将匣子里的簪子一个个拿出来,在榻上摆成长长的一排。十一支啊,那么也就是说,离开田家的这三年里,每一年都有四支?每一季都有一支? 她拿起做工最为粗糙的那支木头簪子,摸着上头打磨的十分光滑的纹理,眼泪一滴滴往下落。 可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 ****** 人心里在压了太多事情的时候是很容易睡不着觉的,田宝这天晚上几乎是一夜未眠,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四更天上,才堪堪睡了一段儿。 却也睡不安稳,乱七八糟地做着些奇奇怪怪的梦,一会儿是小时候被哥哥们背在背上玩耍的样子,笑语连连;一会儿又是大雾弥漫的战场,旌旗残破,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战死的兵将尸体,她就站在那尸体堆里,仿佛是在哭。 梦里面简直伤心至极,像是最亲最近的人去了,泪珠儿一个劲儿地往下落,直到天光微亮,她朦朦胧胧醒转过来,眼睛里涩涩地难受,一摸枕头,已湿了大片。 都说梦是反的,那现实中哥哥们该是平平安安的吧?她按着胸口安慰自己。 许是葵水又要来了,胸上涨涨的发疼,要搁在平时,这丫头一准儿又要到她太婆面前撒娇耍蛮使性子地故意闹人了,身上难受么,总想到长辈那儿寻点儿安慰。 但今日她却一点儿耍闹的心思都没有。她甚至不想起身,不想动上一分一毫,更是简直恨不得世间万物都静止下来,这样就不会有不好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 可是太阳还是照旧越升越高了,窗外鸟声啾啾,又是一个好清晨。 整整一个上午,田宝的心就像悬在万丈高空,整个人坐立难安,总是恍惚中觉得门外似乎来了报丧的兵丁。 这种情况直持续到将近正午时分。田家门外的确来了报信的人,不过不是兵丁,而是田季泱派回来的店铺伙计,来给家里人报告战场形势变动的。 就在昨天晚上,三皇子出了一队精兵通过河道潜入青州城,然后在天色未亮时从内往外攻打,与城外朝廷大军里应外合,一举收复了青州,并斩杀叛军三名大将。 消息传来,市井间欢声雷动。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小五哥哥木有变心哟~~ 民意调查:有多少妹纸是支持男主多多益善的?来来来,冒个泡表示下呗 第46章小五哥不是皇子 青州城一经收复,战线便自然而然地推进到了青州,北林州便由原先的战阵前沿退居二线,可以说是暂时安全了。 安土重迁。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去避难呢?田家人前些日之所以打点行李准备北迁,也不过是因为朝廷节节败退,照着经验看北林州的失守也在旦夕之间罢了。 这消息传来的当天中午,田家诸人就再次议定,先不迁了,观望观望再说吧。 就在白杨庄田家人刚刚商议罢,也是正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两旁杂生着许多一抱粗大白杨树的古道上,一行五六个身着戎装的男人正策马由青州往北林州方向飞驰而来。 打头第一匹赤色高马上坐着的人身姿挺拔,面如冠玉,若是单看那一张脸,虽不至于颜色绝佳,世间人却少不得要赞一句,“好一个俊俏风流的少年郎”,是的,是少年,那人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的摸样,端的是一副年轻摸样。 只是那眉目间却带着掩不住地肃杀之气,像是挟裹着沙场上的风尘血气而来,让人望之生畏。 若是懂得军中事务的人,一定能看出来这打头的少年郎身上所着的戎装级别颇高。正是少年得意,这一朝将服着身,策马飞驰,即便面容冷峻,周身也溢着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五郎,久别君矣。 是哒,这位英姿风发的少年将军就是咱田小宝心心念念的小五哥哥! 田少泽一下了战场就直奔他好兄弟那儿,要要回那个装着簪子书信的小木匣子。结果么,大家也都知道了,田小哥他所托非人,他那好兄弟早就谴人把小木匣子给白杨庄田家送去了。 这还了得!田少泽一想起匣子里的那封信,想起信纸上那一笔一笔伤人心的“负心话”,便立时恨不得肋下生出一双长翼来,展翅而飞,一起一落不过须臾便能到了田家院子里。 于是立马转身脚下生风地跨上马直奔营门,只余他那好兄弟一脸错愕外加着急地在后面喊,“哎,你别急呀,我已经写了信帮你解释啦!!!” 骏马疾驰,风声蹄声乱成一片,因而田少泽并没听见后头在说些什么话。 三年多未见,他心里既是万分思念恨不得立时便将田宝小姑娘拥进怀里,又着实忐忑难安,这三年里世事难测,他要解释得不光是那则“另聘别家”的假消息,还有三年未曾履行约定同小妹书信往来的事情。 不过还好,等平乱结束,他就能堂堂正正地同小妹在一处了。 青州北林州本就相邻,因此田少泽并一行数位随从只驰行不足一个时辰,便过了青州界碑进入了北林州地界。 虽只是一块小小的石头界碑,却带给田少泽前所未有的兴奋激动--已是北林州地域内,马上就要见到了啊,见到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小小少女,还有白杨庄上哪个久违的“家”。 许是近乡情怯,眼见道旁的风景渐渐有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田少泽反而控着马行的渐渐慢了下来。他身旁跟着的几个随从也并不问原因,也随着减慢了坐骑的速度。 这一慢下来,后头一匹黑色战马赶七赶八地终于赶上了田少泽,前面一行人一入眼帘,坐在后头那匹黑马上的校尉便大声呼喊起来,“将军!主帅有令!”他容易么他?将军出了营门不久他就被派来追他来了,一追就是两个时辰,要不是前头将军的马匹速度不知为何降了下来,估摸着他得一直追到目的地去了。 所谓好事多磨,许就是说田少泽跟田宝这对儿。 前方战事大捷,目前也并不适合一鼓作气攻打下一个城池,这明明是战争中难得的闲时,趁此时机见见临城的未婚妻正合适。哪知这都行了大半路程,眼见就到了淮安县内了,后头一书将令又把田少泽给召了回去。 于是,最后的最后,田宝又等来了一个有关她小五哥的消息,这回连书信都没有了,只是一个兵丁,来传一句口信,第一是“尚平安”,第二是,“之前的书信上全是妄言”,也就是报个平安顺带说一句,上封书信是我瞎扯的,小妹你可千万不要信啊。 至于田少泽这次被突然召回的原因,是因为后方京城突来紧急军令,内言北狄突入中原,将困京城,要三皇子率军回援京都。 河间府这边好不容易收复一城,士气大振,正是趁势挥军南下的好时候,若是此时撤退返京,岂不是要功归一篑,更要把青州再拱手还给叛军? 前线军中大小战将同聚集在主帐中商议,一半主张立即还军回援京师,理由是皇命不可违,若是不回援,即便是将士们真的挥师南下一举收复陷落的大好山河,也终究会被朝廷以抗旨不遵问罪;另一部分人却主张先巩固好青州战事,再看情况回援不迟,理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最后主帅三皇子朱治拍案定下,选帐下老将归德大将军郭山并忠武将军田少泽各率兵三万驰援京城,余下数万人分与青州沿线暂坚守城池不出。 援军开行二日后,青州主帅府又得京城急报,却是羽林军护卫大庆王室弃京都南逃,泰半大臣随驾,小半精忠耿介之臣坚守城池。 三皇子接到战报,看过之后手抖如筛,气得拍案大骂撺掇着不战而逃的奸佞小人,后又大叹,曾经英明果敢的父皇如今真是老了。 ****** 数日后,京都战况传至北林州,据说北狄困京都之时,羽林军护卫皇室外逃,城中仅余千余兵士死守,这一千来兵将哪里是北狄上万精兵的对手,因此守城不过两天便被攻破,城中没有随驾南逃的大臣殉国而死,京城被屠,死难者数万。 而今天下大势,南有安大忠揭反旗率叛军直往北上,北有戎狄入侵占据京师重地,天下一分为三,叛军、朝廷、北狄各占其一,而这三者中千算万算竟是中间这一块平原地带最为安全。 还好田家人没动身北迁避难,否则即便是上了路此刻也得快马加鞭地往回赶了。 因朝廷大军驻扎北林州数日,北林州上下秩序井然,各处山头洼地里的山匪强盗们已数日不曾下山为盗,及至分兵驰援京城,前线主帅朱治再次下令征兵,并派将士至各处“招安匪徒”,以为国用,在劝降将士的引导下,淮安县内为患良久的鸡婆寨也投了军,鸡婆山周围的人家由此去一心头大患。 李文玉本就是因着强盗作乱才来田家寻亲避难的,而今强盗已除,也是时候该回到她夫家锁桥村去了。 其实照着李文玉的想法,她是不大愿意立即回到锁桥村去吃苦种地的,贴着田家不干活儿天天也有吃有喝有拿的,干什么要离开? 只是田家也不是冤大头,哪里愿意随着她吃吃住住的?再说了,她在田家呆了数日,除了招人烦也没什么别的贡献不是?还害的田家最宝贵的小主子好几日都闷闷不乐的。 不过还没等田家人开口呢,李文玉他们一家人倒是主动来辞行来了,唔,准确的说,是李文玉嫁的那一家人,他们倒是还有些骨气,本来就觉得在寄住在妻子/儿媳妇娘家不好,更何况按说这田家还不是李文玉的正经娘家,如今强盗也没了,也是时候该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李文玉也是有丈夫有孩子的人了,以前的任性样子改了不少,虽说不大愿意,可也没死闹着非赖在田家不走。 辞行时李文玉那公公还特地表达了一番感激,说什么恩情不敢忘之类的。 田家一向大方,徐彩娥私下里填补李文玉的不算,田旺另送了几石粮食,在他们一家人走的那天还特地派车去送来着。 李文玉走的那天,徐彩娥坐着马车送出去好几里地。 也是个人缘法,自这次送别,直至她去世,徐彩娥再也没见过这个她疼到心坎里的大女儿。 京城陷落后数日,青州援军行至京城,老将郭山率军正面攻城,田少泽带二千精兵经密道入城突袭,然戎狄骄悍,虽经三皇子所嘱密道顺利入城,接进城门却十分困难,突袭将士与戎狄苦战,二千人几乎损失殆尽,才在天亮时分打开城门,外部大军涌入,狄军见大势已去,也不恋战,很快便且战且退自北门败逃而出。 忠武将军趁胜追击,率精兵五千向北追出六百里,斩北狄战将数名,大胜而归。 青州与京师两次大捷像是给中原百姓打了一针强心针,民众信心大增,将三皇子朱治与年轻将军林齐之奉为大庆朝两大战神,称,“南有龙子,北有齐之,天降战神以佑我大庆国土!” 唔,忘了说了,田少泽他亲爹姓林,就是那群精忠耿介要死守京城的大臣之一,城破之日自缢在林府前堂。林齐之这个名字,是田少泽离开白杨庄田家之后的新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小五哥哥不是三皇子哈~做皇后实在是太累了,咱小宝还是被几个哥哥宠着万事不操心的好~ 昨晚上遇上点儿事儿,人不在学校,所以没能按时更新。 昨天都一已在外实习的朋友跟男盆友闹分手,(据她说这次是铁板钉钉的分了!男盆友已经拎着行李去火车站了!),然后哭得那叫一个山崩地裂海枯石烂,打电话让偶去陪她。老钱是谁呀?极富同情心宅女一枚,更别说那还是偶好朋友了,于是心忧忧哉拎着包就去了。 人失恋的时候是真能哭啊,哭得我小心肝一抽一抽的,在边上绞尽脑汁地安慰,其内容不过是大骂渣男,再告诉她这不怪你,咱以后会遇到更好滴。后来的后来,好友也不哭了,我们两个人一块儿骂渣男。 一番乱七八糟地居然到凌晨四点多才入睡,完了今天一觉睡到大中午。 以上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尼玛偶梳洗好,准备下楼给伤心人打包份儿饭菜上来吃的时候,门一打开,一男人靠着墙坐在那儿睡得正香,旁边还放着一大行李箱。(后来据他说,回来的时候其实是敲门了的,还又敲又喊,可惜里面偶们两个睡得太熟,没被喊醒,好友手机也关机鸟打不通) 接下来就狗血了,具体情况不再费笔墨赘述,反正老钱耳闻目睹一场破镜重圆的大戏,最后的最后,三个人一块儿下楼去辣尚瘾吃烤鱼,座位是那种两排沙发型的,他们浓情蜜意地坐一张沙发,偶孤零零地坐在对面。 虽然不该,可是老钱当时顿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o(>﹏<)o不过,辣尚瘾的烤鱼真心好吃,尤其是香辣味儿的草鱼!绝对值得一试!大力推荐之!当然我是指那些能吃辣的妹纸,这家的东西都是很辣滴。就是有些后遗症,太辣了,今天拉了几次肚子⊙﹏⊙b 还有:骂人有风险,入行需谨慎呐。我一想起昨天半夜把好友那男盆友好一通大骂,这心里就发虚。 另,今天查看评论库,发现好多妹纸都是凌晨留的评!谢谢大家的支持哈~~八过,凌晨四点发评的国宝大人“张熊猫”和镜子君“遥与魔法镜”,我是该说乃睡得晚尼?还是起的早尼?可一定要注意身体哇! 唉唉,我罪过了,熬夜不好哒~~也怪我更新时间晚了 我改了一下,因为单双更夹杂嘛,那么若是双更呢,就10:22一更,11:33再一更,单更那就10:22啦,比如今天晚上就是这样o(≧v≦)o 第47章功封定国公 当然田宝目前还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小五哥哥就是大家口中的战神之一林齐之。 目前北林州的危机解除了不少,有青州顶在前头,北林州勉强算得上是大后方安全区内。 然而田宝的心情却仍然轻松不下来,她三个哥哥都在战场上浴血抗敌,时时刻刻都有殒命的危险,这叫她怎么放得下心呢。 田宝日复一日地焦虑起来,自出生以来过了十多年无忧无虑的优渥生活之后,她终于体会到了食不知味寝不安枕的滋味儿。其实她也知道,无论她在后边怎么担心,对前线战局,对哥哥们的安危都没有丝毫帮助,可想得通是一回事,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田宝两辈子都是不信鬼神的,而今却也学着在卧房里供了尊佛像,天天早晚一叩首、晨昏三炷香地拜着,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田家其它人自然看得出来自家小宝贝的忧思消沉,只是心事这种东西最是难以控制,大家也只好多从其他地方入手吸引一下她的注意力,譬如说田叔沛田季泱两个每回回来总会带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什么的,再譬如说在后面新宅院的最后布置上,田金廷田金轩各处都要征求一下小女儿的意见。 小宝心里知道家里人担心她,每每在人前笑逐颜开,如往日一般开朗爱笑,撒娇耍赖逗得长辈们开怀,只是数月下来,那本就不宽的腰围硬生生瘦了一圈儿,原本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儿也瘦了不少,那下巴都尖了。 不久后形势大好,郭山、林齐之还军南线,与三皇子朱治汇合,士气大振,朝廷大军势如破竹,战线不断南推,王旗过处,叛军闻风而逃,溃不成军。 是年六月,被逼得退居光南城的安大忠,在三皇子朱治并林齐之所率朝廷大军前后夹击兵临城下的形势下,自数丈高的巍巍城墙上一跃而下,当场身死,其部众随之赴死者十无其一,其余皆出城而降。 前后历时两年之久的安大忠叛乱至此遂止,史称安南之乱。 光南之战后,三皇子朱治被封安王,少年将军林齐之因抗击北狄有功,数月前已被皇帝遥册为勇毅伯,食邑千户;而今平乱有功,再次加封为景桓侯,封地京郊景桓镇,食邑八千户。 皇帝自京城南逃后停銮洛阳,而今已在洛阳建成临时行宫,时下民间泛称洛阳为洛都,称洛阳皇宫为洛宫。 同年七月,三皇子朱治并景桓侯林齐之率大军北还,途径泰安时三皇子朱治偶染时疾,不得不暂歇于泰安城内,并嘱景桓侯带兵而返。 八月初三,景桓侯入洛都。 八月初五,帝发诏禅位于三皇子朱治,并称洛都“景致绝佳,然靡靡之音不绝”,准新君另建新都。 八月十一,三皇子朱治于泰安叩领帝诏。后三皇子起于泰安,景桓侯率三路大军并诸大臣起于洛都,于数日后共致河东府长安城。 九月初九,三皇子朱治于长安城称帝,改国号为圣武,大赦天下,诸臣子皆得封赏,而尤以大将军林齐之为最,新皇以其“外抗北狄”成在千秋,“内平南乱”功在社稷,赐爵定国公,封地在河间府北林州,食邑封地十三万户。 十月,新帝赐长安内城宅邸一座与大将军林齐之,林固辞不受,称其志不在朝纲,今天下既平,愿辞官归乡。凡三辞,未允,仍以大将军许之,并准其于年后归封地北林州。 同月,新帝特地从建皇城之十万工匠中拨出二千人派往河间府北林州,为定国公建国公府之用。 圣武二年三月,定国公林齐之陛辞之后,前往封地北林州。 ****** 天下大势且不提,咱还言归正传说说白杨庄里的田小宝吧。 这段时间田宝这家伙可谓是“吃得好睡的香”,之前瘦下去的身条儿终于又渐渐丰盈起来了。 可不是没了忧愁么,之前担心三个哥哥的安危,而今大哥二哥已经回来了,田伯渊从四品武职转五品文职,上个月朝廷的文书下来,做了北林州的五品知州,田仲涯诗书比不过家中诸兄弟,便仍在武将中求生存,做了个戍卫地方的四品折冲都尉,管辖区域也在北林州。 而小五哥哥虽然仍没有回来,但他也写了信报了平安呐,那信上的意思好像是说他是在皇帝身边工作的,不大容易请假神马的。 嘿嘿,田少泽,也就是林齐之,至今还没告诉他的小小未婚妻他封侯拜将的事呐。在皇帝身边么,大将军是在皇帝身边,侍卫也是在皇帝身边。咱小宝目光一向短浅,读了信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小五哥是在皇帝身边做贴身侍卫之类“大有前途”的职业,因而不便随便请假了。 再说田伯渊田仲涯的任职问题,朝廷文书下来的时候,田伯渊兄弟俩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两兄弟分在同一处地方任职了呢? 朝中自有定例,一家之中官职相差两级往上方可在同一地点任职。唔,这个定例么,就相当于天朝的潜规则,没人记录在案,但大家都这么执行。大约是为了防官员抱团家族坐大吧。 不过兄弟两个倒也没想太多,在一处就在一处吧,兄弟俩在一处不是更好么?况且任命文书是朝廷发的,将来就算有什么事,也怪不到他们两个身上。 田伯渊于圣武元年十月任北林州知州,刚刚上任十多天,就接到了来自长安的皇命,还有那虽皇命而来的二千余工匠,要其协助督建定国公府。 定国公林齐之,天定英杰,攘外贼安社稷,为天下有识之士击节而赞。 田伯渊本人对其也十分崇敬,(呃,大哥他不在主战场,木有见过“林齐之”本人,若是见了······)但这只是单纯地对于田伯渊本人来讲,事实上,作为北林州知州,田伯渊对辖内出了这么一个佛爷级的人物,那绝对是不太乐观的。 定国公封地就在北林州,拿老百姓的话说,在这地方,定国公那就是绝对的土皇帝啊!本来一州之知州乃是当地最高长官,如今定国公这么一来,知州?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哈喽大家好,请称我存稿箱君,作者君她现在估摸着正在奋战书山题海,请大家原谅这可怜的误入考研党的娃子吧,妹纸们的留言她要到明天才能回复了,积分也得到明天送了。 PS:规定赠送积分限额300,作者君这个月的积分还剩不少哦,大家闲的话可以在文下发个评凑凑字数,都有积分送哒。O(∩_∩)O~ 啊,对了,这章是交代背景的过渡章,据作者称明儿个有万更,而且一气儿就到洞房花烛了,提前撒花庆祝下,本文的清水时代从此结束鸟~\(≧▽≦)/~ 第48章兄弟见面 定国公府起建不过半年多,虽工匠多,奈何时间实在不够,因此时至定国公进入北林城,划定的用于建造国公府邸的二百余亩土地,完全建造完成的部分不过十之有一,也就是正中间的住房区建好了而已。 不过虽说建成的只有近二十亩,却也尽够了,林齐之目前还处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呢,孤家寡人一个,因此进城伊始便入住了定国公府。 定国公入封地次日,河间府大小官员争往投帖拜见,尤以驻守河间府的各级武官为多。 田伯渊与田仲涯是北林城的文官、武官之首,本来是准备的好好的,要在定国公入城之日于城门外率本州大小官员恭迎国公车驾,但到了说定的入城前一日,定国公派人前来告知,说是一切以简为佳,不许本州官员大肆迎接,于是备好的盛大欢迎场面不了了之。 不迎接就不迎接吧,那见总得见上一面呐,北林州本就是定国公的封地,田伯渊与田仲涯两兄弟日后是要在北林州混饭吃的,又怎么能不见见北林州的土皇帝? 于是两兄弟便也随着大部队往国公府门房上投了拜帖。 当天,各家的拜帖都被定国公以不在朝纲不谋朝事为由,一一退了回去,单留下了北林州知州田伯渊并北林州折冲都尉田仲涯的拜帖。 这也很好解释,毕竟北林州是定国公的封地嘛,别的官不见就罢了,自家封地的管理者还是要见一见滴。 所以这天午后,田伯渊并田仲涯两个便乘车往城北国公府去了。田伯渊还算平和,但田仲涯一路上却甚为激动,作为一个武官,定国公那绝对是他的终极梦想啊,要见到偶像了,又怎能不激动!? 国公府早派了府上长史在门口迎接,按大庆官例,国公府长史乃正六品官衔,虽比田伯渊低了两级,却贵在是定国公府上亲随,因此田伯渊兄弟对那长史十分尊重。倒是那长史非常之谦卑守礼,谨慎侧行在两人右前一步,边带路边道,“国公爷在书房等候,二位大人请随卑职前往。” 说实话,这长史谦卑的有点儿过头了。国公府长史代表的是公府颜面,便是河间府知府,怕也得对他以礼敬之。因此,一路往里行来,田伯渊兄弟俩很是有些忐忑。 入大门便是一扇雕刻着猛虎图的汉白玉影壁,上刻“精忠报国”四个朱红大字,乃是新帝御赐亲书,自长安城运来。过了影壁,沿着长长的抄手游廊随着管家往前走,正是四月仲春,左边廊下的紫叶梅开的繁盛非常,花朵挤挤挨挨如红色绣球,映着近处的青墙显得格外雅致宜人。 及至到了书房门前,那长史也没说通报什么的,把两人往门里一让,无比迅速地拱手而退。 两兄弟面面相觑,还来不及想别的,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来,田家兄弟倒头便要往下拜,不妨却被一只手给托住了,“别!大哥二哥,是我!” ······ 大将军林齐之曾为北林州农户田家养子这事儿,战前只有京城兵部尚书,哦,也就是林齐之那两年前京城失陷之时殉国了的亲爹知道,其它相关人员早在林齐之上京之后就被林尚书处理了。 至于目前么,整个长安城里,也只有御座上那位知道少许了。 “目前我这块儿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干净,少一个人知道我们兄弟的关系,就少一分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做弟弟的没能先去拜访,请哥哥们千万宽宥。” “还是大事要紧,咱们兄弟虽说数年未见,却也没生分到那份儿上,”田伯渊笑道,“而今--”他顿了顿,将到了嘴边儿的国公爷三个字吞了回去,改口道,“而今小五也真是出息了,家里人见了你一定高兴。” 田伯渊心里滋味儿略复杂,既有得见小弟的高兴激动,又难免惊异,尚不能一下子将记忆中那个需要哥哥们呵护的小五弟与大庆朝的战神大将军融合起来。 细想想,心里忍不住有种自家儿郎终于有所成的“老怀大慰”感。 追根溯源,田伯渊产生此类欣慰感也是理所当然的。 幼时田家虽家境尚算丰裕,不愁吃穿,却是没有仆人小厮用的,五兄弟中田伯渊年纪最长,自小护持几个弟弟,尤其小五弟来时才一岁有余,饿的麻杆似的,路都走不稳,筷子也拿不住,还是田伯渊早晚帮他穿衣脱衣,一日三餐教着喂着慢慢长大的。 因此田伯渊对于其它几个弟弟都是以长兄的身份爱护教导,可对于最小的田小五那就是亦父亦兄的照顾了。当年田小五离开田家,整个田家最伤心的两个人,一个是田宝,另一个就是田伯渊,只不过男儿心思不外露,他不怎么表现出来罢了。 而对于田少泽来说,长兄田伯渊也的确是个特殊的所在,像是前文所说,亦父亦兄。 要说哥哥,该是行二田仲涯才更符合大庆朝人们普遍对长兄的定义。 三兄弟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朝廷更迭官场动荡上,田仲涯因想什么,一拍桌子恍然道,“我就说,少泽,我的这个官儿是你给我弄来的吧?那时候樊城主将战死,大哥作为主将谋士临阵顶上去,苦战七日始得退敌,战后论功行赏,得了个从四品的武职也算是适得其所。我那点儿小战功得个八品还像回事儿,这个四品官儿可就虚得很了。”说到这儿,他又担忧道,“这么着,算是以权谋私吧?万一叫人发现了不大好吧?我听说朝上那帮子御史大夫最爱上折子参人了。” “不碍的,”田少泽笑道,“这事儿圣上也是知道的,即便被人拿上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咱们之前的关系还是瞒下来为好,虽无大碍,却能省好些麻烦。” “也好,”田伯渊点头道,“那在外就先瞒着吧。只是,少泽,你这一走就是五年,如今既是回来了,也该先回家里去看看长辈们,这么多年都念着你呢。尤其是小妹,咱们三个都去了阵前,中间你又写了那么一封信去,吓得小妹担心地什么似的,直瘦的脸儿都尖了。” “我知道,我本就打算今晚就悄悄骑马回去先看看长辈们,唔,还有小妹。”近五年未见啦,不知道小姑娘长成什么样子了?田少泽一想起他的小小未婚妻来,嘴角就忍不住染上了笑意。可终于要见到了。 ······ 兄弟三人多年未见,一时竟觉得似有说不完的话,后来还是田伯渊作为大哥,想起此刻同在北林州的另外两个弟弟,这才忙叫人把田叔沛和田季泱请了来。 田叔沛倒还好。不过田季泱最近正筹措着开钱庄,战后万事复兴,行商一派繁荣景象,钱庄必然也随之兴起,早下手早占据有利地位嘛。要知道这敢开钱庄的一般得有朝廷背景才行,而且这背景越大越好,于是,田季泱特意将珍宝斋里好容易寻得的镇店之宝--一尊尺把高的翡翠观音,装到上好的檀木盒子里,带着往定国公府去了。 结果到了书房门口一看,好家伙!一屋子自家人,右边那个紫袍玉冠的人是谁?那是谁!?那不是小五嘛! 田叔沛来的稍早一些,看着他四哥抱着个盒子一脸恭谨地站在门口的摸样,十分不讲义气地捶桌大笑。哼哼,谁叫前头他进门的时候二哥也笑话了他来着?在老四身上找回来呗。 ······ “既然要瞒着,咱们这么明目张胆地来往,不太妥当吧?”田季泱问道。 “是啊,”田叔沛也敛了笑意,“别人随便一查就能查出来我们四个都姓田,家里收养过五个孩子,最后被京里来人接走一个的事情也是许多人都知道的。” “没事儿,我本来也没打算瞒多久,”田少泽顿了顿,道,“小妹不是快及笄了么?嗯?” “是快了,再有几个月吧,这是个大事儿,”田仲涯回了一句,复又疑惑道,“可是这跟咱们说的事儿也没什么关系呀?” 咋个没关系?及笄了就能嫁人了么。 几个男人(能称得上男人啦,五兄弟都满十八岁了哟)眼神交流一番,心领神会,一个个脸色都醺醺然如初次饮酒一般,只有那眼神熠熠生光。 只剩一个没领会到的,见大家都不理他,还在坚持问,“谁给我说说?这里头有什么缘故?难道要借着小宝及笄的日子认亲?不是说要瞒着么?” 田伯渊看不下去,只好出言提点他,“同一个爹妈生的叫兄弟不错,不过娶了同一个妻子的男人,彼此之间也叫兄弟,懂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一更,存稿箱君向大家问好O(∩_∩)O~ 第49章哈哈小五哥终于见到小妹啦 话说田少泽本待当天傍晚就策马往白杨庄田家赶去看小宝来着,可叫他四哥田季泱一通劝又给劝住了,田季泱是这么说的,“小宝可是一心以为你是个御前侍卫,你要是就这么回去,她肯见你才怪!女孩子最容易小心眼儿,受不得骗的。你想想看,你可是生生瞒了她近五年呐!瞒得死死的,连个姓儿都不透。哦,还有当初承诺好的书信,还一天一封呢?好家伙你掰着指头算算,一年才合一封信吧!” 在隐瞒身份上面田少泽本就心虚,再提起书信的事儿,他心里更是没谱儿了,三说两不说就被田季泱给说服了,十分谦虚地向他善良的四哥求教,“那我该怎么办?” 田季泱拍拍他的肩,一副好哥哥的摸样,道,“你要是信我,就先在府里呆着,我回去慢慢把你的事儿解释给小妹听。你走了多年不知道,小妹越长大越懂事贴心,再加上我在边上劝着,她八成就原谅你了。我保证,出不了两天,小妹绝对主动来找你!” ······ 白杨庄田家。 “小妹,我,我真是没法开口跟你说,”田季泱一脸痛苦,捧头道,“这可叫我怎么开口啊?” “到底怎么了?”田宝看着她一向淡定的四哥纠结成这个样子,也急了,一个劲儿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四哥你跟我说呀!”又扭头去问坐在另一边的田叔沛,“三哥你说!” 田叔沛亦是十分痛苦地扭过脸去,一张俊脸都扭曲地厉害(其实是憋笑憋得),仿佛实在说不出口的摸样。 田季泱这才“十分为难”地开口道,“小妹你知道吗?北林州现在是定国公的封地了。” “我知道啊,天纵英才林齐之嘛,”田小宝一脸不解,“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难道咱们家谁得罪他了么!?” “不是谁得罪他了,”田季泱低着头,声音沉沉,“不知是谁在定国公面前说起田知州家有个又聪明又漂亮的妹妹,入了定国公的耳,昨天下午国公府就派人来说,要单请小妹一人去国公府游园。” 田宝一下子明白了,游园,还不是国公府女眷邀请的,这,这不就是古装戏里都快演烂了的抢占良家妇女吗!虽然是比较委婉的那种,可本质是一样的啊。 虽说本朝民风开放,可也没开放到能叫一个未婚姑娘独自去陌生男人府里游什么园呐! 田叔沛一看小宝皱起小眉头他就不忍心,这次也一样,他实在不忍心骗下去了,决定坦白,“小妹,其实--” “其实我们都商量好了!”田季泱忙打断他三哥的话,“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去!他定国公又怎么样?我就不信,普天之下还没王法了不成!?” 虽然很不是时候,可是听见这话的一瞬间,田宝脑子里瞬间脑补出一个古代纨绔子弟捏着扇子哈哈大笑说“王法?在**地界儿上,老纸就是王法!”的猥琐摸样,一时忍不住抖了一下,一般问“有没有王法”的人都炮灰了,她不想炮灰,更不想一心疼了她十多年的长辈们哥哥们为了护着她而被炮灰。 几乎是在一瞬间,田小宝姑凉就握拳下了个悲壮的决定:去!大不了失.身么! “四哥,你别难受了,又不怪你,再说了,就是去游游园子罢了,兴许出不了事儿呢?”田宝安慰了她一脸“痛苦”头都快低到了膝盖上的四哥,又转头问尚算平静的田叔沛,“三哥,定国公府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让我过去?” “来接你的车子现在就在门外停着。” “······”辣个什么定国公,就算是有不良企图,可用得着把目的摆的如此明显么,现在去的话,八成得天黑透才能到吧?游园?要摸黑游么!?田小宝很是为那定国公的大胆无耻无语了一阵儿,这才道,“那我先去了,先别告诉太婆他们,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吓。” 田季泱忙直起身子拉住了田宝的衣袖,“小妹,你---”一副要拦又无从拦的摸样,最后颇为仓惶地一遍遍强调道,“小妹你可要记得,这都是那个定国公的主意!哥哥们也是没办法呀!都是那个定国公的主意!” “我知道,四哥你别太担心了,我会尽量保护好自己的,”田小宝说罢扭身往外走,连青桃也不带,一鼓作气出门登车而去,心里怎一个悲催了得。她就奇了怪了,她平时也不怎么爱出门蹦跶啊?也就上个月跟着哥哥去了一趟北林州而已,就这一次就被人盯上了?也太倒霉了吧!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出门后不久,低着头憋笑憋得万分痛苦的田季泱就直起腰来哈哈哈哈地大笑了。田小五!叫你瞒一个身份瞒那么久,活该叫小妹跟你生气!他一面笑一面朝田叔沛道,“三哥,你猜这回小妹一生气,得几天不理小五?”又颇得意道,“哼哼,叫他连哥哥们都瞒的那么久!” “季泱,”跟田季泱比起来,田叔沛的声音就平静许多,他道,“我觉得这回的事儿咱俩办错了,甭管最后小五怎么样,可这事儿小妹是当真了,她心里得难受一路!你没见她出门的时候眼圈儿都红了!反正我是看不得她难受,现在我倒是宁愿刚刚咱们说实话了。” “不是,三哥,咱办这事儿也不全是为了膈应下小五,”田季泱收了笑,一张脸既善良又诚实,“你想想,咱们俩刚见到小五的时候,心里有没有那么点儿不自在?” “这倒是,毕竟时隔数年--” “哎,这就对啦,”田季泱两手一拍,道,“不仅是时隔数年,还有音信皆无。如今小五可不仅是当初的小五了,他还是大庆朝的战神,万民敬仰名扬天下的定国公啊。咱们大男人还难免生疏,对了,刚进门看见小五的时候三哥你是怎么称呼他的?” “少泽?” “切!我说的是第一声!” “呃,好像是国公爷。” “对嘛,”田季泱道,一副就是因为这个的样子,“我刚见到他的时候心里满是对战神林齐之的敬畏,即便眼前这人长得依稀有当年小五弟的摸样,那也不行啊!心里还是熟稔不起来。即便现在,咱私下里说是说笑是笑,真往国公府那赤金大字的牌匾下一站,就搁现在,你敢跟小五拍肩打背称兄道弟吗?” “······”你别说,还真不敢。最起码目前不敢。 “哎!所以说么”╮(╯▽╰)╭田季泱道,“咱们也就算了,毕竟是兄弟,慢慢处来得及。可小妹不行啊,现在都四月上了,按照咱们兄弟的打算,及笄后一月就要,嘿嘿,那个啥,”厚着脸皮为自己的小心眼儿报复行为贴金说教的四哥也不好意思起来,他摸了摸下巴道,“那个成亲么。也就没那么多时间给小宝适应了。这世上两个男人最快的熟识办法其实是撒开了膀子打上一架,至于一对儿许久未见的未婚小夫妻么,最快的熟识办法就是生气,完了一个闹别扭一个拼命想法子哄,你放心,不出两天,保证熟的透透的了。” ****** 也不知马车行了多久,眼见天色都黑的透透的了,那马车才缓缓放慢了速度,后来仿佛进了什么门,又行了一段儿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田宝僵着身子坐在马车里,耳边听着前头驾车的人给“国公爷”问安的声音,手心里全是湿湿黏黏的冷汗。 “行了,你们退下去吧。”她听见一个年轻的男人声音道。 看吧看吧,所有纨绔大少们在抢来良家妇女的第一句台词一般就是这个,“行了,这儿没你们的事儿了,都退下去吧,”或者还要加上几声奸笑淫.笑烘托一下气氛什么的。 好吧,其实这丫头纯粹是紧张的了,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车帘一动,外面的灯火光亮顺着车门溜进来,田宝隐约看见一个男人的轮廓出现在车门前,他正伸手将车帘撩的更高,然后--他他他,他居然进来了!!! 田宝使劲儿将自己缩到车子的最里面,抿着嘴一句话不说。 而进来的田少泽以为他心爱的小妹这是还在生他的气呢,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愣在那儿绞尽脑汁地想该说句什么话让小妹消消气先。 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战神林齐之这会儿计策全无,那些兵法诡谋一个也用不上,吭哧吭哧想了半天也只吐出一句,“你,你还生气么?” 找个人黑咕隆咚把你弄到家去,一副要强上的节奏,搁你你不生气呀!?田宝窝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田少泽额上的汗都下来了,“那咱先吃饭?我叫人备好了,你先去看看,不喜欢了就叫他们重新做。” “······”还是不说话。 “小妹,你别生气了,我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原谅哥哥这一次好不好?” 哥哥?田宝心里一跳,猛地坐直身子,后脑勺嘭地一声撞上了车壁,顿时疼的她眼泪汪汪的。她刚抬起手来,一只大手就比她更快地在她后脑勺上揉了起来,这丫头也顾不上疼,仰头冲着那人影儿问道,“哪个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也是存稿箱的,八过老钱刚刚发现个大事儿!于是决定爬上来跟妹纸们说一哈,具体就是: 我嘞个大槽!被河蟹夹了,洞房大餐肉过了头儿,刚刚爬上来一看,居然在存稿箱里锁了o(>﹏<)o 目前忙于修改,快的话大约明天上午就能更新~ 另,先置防雷针:下章肉,下章6P,下章非常少儿不宜,未满十八岁的妹纸千万别买,受不鸟np的妹纸也千万别买。 第50章河蟹版成亲 其实她也是知道的,这还能有哪个哥哥呢?其它四位哥哥的声音她都熟的不行,能让她认不出声音来的,也只有一去多年的小五哥了。 田少泽一心以为他好心的四哥田季泱已经帮他劝了多时,自己的情况也都向小妹说清楚了,因此田宝这么一问,他只当她是还在赌气,便仍好言安慰道“乖宝儿,别气了,五哥给你道歉好不······” 真是小五哥哥!田宝脑子里一片狂喜炸开来,也不听他接下来说什么,顺着他的胳膊往前就是一扑,马车里黑漆漆的,能看见个大致轮廓就不错了,哪里能看清楚人身上哪儿是哪儿啊。 小宝这么一扑,胸腹却正撞到田少泽的肩头,人的这个部位都是硬骨头,更何况田少泽战场历练数年,那肩头更是硬邦邦的连一点儿铺垫的肥肉都没有,青春期的少女的胸.乳却哪里经得住这般重击,那无法与人言说的痛楚立马盈满胸房,小宝呀地一声,捂住痛处弯下了腰。 田少泽却是只觉肩头一片软绵绵的触感,然后就听小丫头“呀”地一声,窝在那儿不说话了。他忙把人捞起来,像小时候一样小心地搁在怀里抱着,抬腿跳下来马车,一面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厅堂走一面急道,“疼的厉害不厉害?撞到哪儿了?”又高声叫厅前候着的仆人,“去把府里的大夫叫来!” “站住!站住!”眼看他就抱着自己走到堂前了,前头还站着不少下人呢,小宝急的直扭身子,“你先放我下来呀倒是!” 田宝那点儿劲儿当然是奈何不了她五哥的,不过田少泽怕控制不好力道伤了她,便顺着她的意将怀里的人儿放了下来。又微俯□子问,“到底伤到哪儿了?” 问问问,问什么问哪!?能说的话我会不说吗?田宝一手捂着胸抬头羞恼地瞪了田少泽一眼,道,“要你管!”也不理他,扭身往前面厅里去了。 田少泽被她含羞带涩地瞪了一眼,又见她手捂着的部位,顿时明了,大窘,久违的脸红似乎有重出江湖的迹象。 院落里灯火昏昏,前面的女孩子背影纤纤,行走间姿态款款,唔,小丫头长大了呢,记忆中的鼓着双颊叫小五锅锅的小姑娘如今已长成个窈窕少女了。 ······ 小宝其实真是有些生气的--是的,想起四哥说的那个“这都是那个定国公的主意!”她心里就难受,就委屈的很。 哦,如今你是定国公了,就可以随便捉弄人了啊!?走了那么久不写一封信就算了,而今好容易回来了,连回去看看也不愿意么?还要弄这么个主意把她接到这个什么“定国公府”里来。 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说抱就抱的,一点儿也不尊重。 好吧,女人生气的时候都是不大讲理的。田小宝这丫头这会儿已经忘了是她主动去扑人家,田少泽才把她抱起来的。 反正是就是委屈。或许也有些物是人非的恐慌。厅里一大桌子菜摆着,她也不看,坐那儿就开始掉眼泪。 这可把她小五哥哥心疼坏了,又担心又自责的,在旁边道歉安慰的话说了一箩筐,就差给跪下了。 不过田宝这委屈来得快去的也快,她也不会真叫她哥哥下跪呀,没一会儿也就破涕为笑了。 这一番闹腾过去,兄妹两个之间的确少了不少生疏。田少泽嫌桌子上的菜冷了,便叫下人撤下去,又叫厨房另做了几样菜品汤水。 趁着菜没上桌的时候,田少泽与田宝两个说了一会儿闲话,内容无非是离别之后田家如何如何之类的。 田少泽是真心想听听田宝这些年的生活经历来着,不过田宝却有些心不在焉-- 若她记得不错,大庆朝婚律上有定律,公卿可独拥一妻一妾。五哥如今已是定国公,位高权重,没有理由委屈他非要履行当初田家那个婚约了。 其实这样挺好的,本来她是一心计划着一夫一妻的,五个丈夫也实在是太多了,能少一个就少一个呗。可是不知为什么,一想起将来五哥会娶个五嫂,她这心里就有些不大舒服。 本来父母之约媒妁之言,照着这个时代的行为准则,她作为一个未出阁的闺门女,实在不该管自己的姻缘事,甚至提都不能主动提起。不过,既是想到这儿了,不问出来心里总是难受。 “五哥,你打算什么时候······”田宝微微低下头,轻声道,“成亲?”她觉得这样问很好,若是五哥有了意中人,可以顺着话题提出来嘛,也不会让场面难看。 头顶传来几声十分愉悦地笑声,田宝只听她五哥轻声道,“我还怕你小,到时候害怕呢。” “嗯?”田宝疑惑抬头,却被兴奋的田少泽捧着脸颊无比迅速地在额头上盖了个戳儿。田宝抬手捂上额头,脸颊火烫,那个啥,不是她脸皮薄,这还是自她会走路以来第一次被个男人亲,有些不好意思嘿嘿。 “想不到小妹你比哥哥们都要心急,”田少泽笑的一脸甜蜜,“我都跟几个哥哥商量好了,都正准备着聘礼呢。放心,再过几天,我就上门去求亲。” “可是,五哥你不觉得委屈吗?婚律上说公卿是可以独娶一妻纳一妾的。” “委屈?哈哈,傻丫头,我离开之前的全部愿望就是能回来跟哥哥们一块儿娶你为妻,如今大愿即将得成,高兴还来不及!” ****** 别人家里娶妻嫁女都准备一份儿就行了,可田家不一样,田家是既娶妻又嫁女,于是,聘礼一份儿,嫁妆又一份儿,一加一等于二。 其实照着李秀妮的想法,本就是一家人,聘礼什么的,意思意思就算了。 可是田伯渊五兄弟不愿意讲究,愣是一人拿了备了两份儿出来,一份儿是作为哥哥给妹妹的添妆,一份儿是作为丈夫给未来妻家的聘礼。 这么着郑重是郑重了,就是忒麻烦,五份儿添妆外家五份儿聘礼,二百来只大箱子,一块儿抬进门的那天愣是找不到足够的地方放,只好先搁在院子里。 后来,田家一家子挑了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搬进后面那个大的空宅院里去了,前面的老院子空下来,刚好放血杂物粮食,那些聘礼箱子嫁妆箱子才算是安置下来。 田家长辈们将聘礼归置了一下,一同添入嫁妆里,好家伙,二百多抬,这可真是十里红妆了。 田宝觉得这样子太招摇了,坚决要把嫁妆砍掉一半留在家里,然而她一个人的小胳膊拗不过众长辈的粗大腿,最后的最后也只好妥协了。 这里面还有两件事。 其一是,田伯渊五兄弟都在北林城里,而今田宝既然要同他们成亲,婚后自然也是要往北林城住的。 不过么,五个人在北林州各有住处:伯渊在州衙,仲涯在都尉府,叔沛季泱各有府邸,少泽又在国公府。 要是按兄弟序齿呢,那小宝得住在州衙里;要是按官职高低呢,那就得住在国公府里。 长辈们犹豫不决,便叫来当事人商量。 然后很快就定在了国公府,理由是:面积大,质量高,小宝住着舒服。 ****** “你去,趁着今儿个伯渊在,去跟他好好说说,”李秀妮一面推搡着丈夫田旺一面道。 “怎么是我?”田旺拍拍身下的榻面,道,“合该是金廷才对呀,我记得当初我们成亲那时候就是我爹跟我说的。” “叫你去你就去!费什么话!”李秀妮道,复又解释,“金廷可不光是伯渊的养父,他在这事儿上更是他的岳父哇。你也不看看,金廷最近那脸拉得老长,见了伯渊他们眼里直蹿火儿。我敢叫他去说这个事儿?这不火上浇油嘛,不打起来才怪!”又推他,“赶紧赶紧,去吧!” 田旺没有法子,值得遵从妻命去“嘱咐”准新郎官去了。 ······ “伯渊呐,按理说这话该是做父亲来嘱咐儿子才对,只是咱家情况特殊,我就跟你说一说。” 田伯渊肃立一旁,一副洗耳恭听的恭谨摸样。 田旺不自在地摸了摸袖子,道,“那个洞房的时候啊,你也知道,女人身子都普遍比男人弱些,这新娘子跟新郎官更是这样。” 田伯渊那副恭谨严肃的摸样终于有些端不起来了,他道,“老太爷,您放心,我都知道,我一定会体恤小妹的。” “不是那个意思,”看田伯渊没能理解里头的关窍,田旺只得把话说得更直白了,“这也是古时候传下来的的规矩,兄弟同娶一个新娘子的时候,洞房啊,就是都进去沾一沾就行了,不能做完,懂不懂?嗨,就是那个啥,点到即止!是那个意思就行了。” 田伯渊这下算是听懂了,瞬间脸色爆红,恭谨的面皮终于破裂了。 或许人的好意思正是建立在别人的不好意思上的。田旺本来跟孙辈说起这个话题很是有些尴尬,可如今一看养孙那脸红的样儿,他老爷子反而原地满血复活了!“这都是老规矩,也是怕新媳妇儿伤了身子不利儿孙。”话头子一开就阖不上了,“这世上男人苦哇。都说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就想着,洞房那可不是啥好时候,且熬且受罪着呐。”又咂咂嘴,“不过也就一夜,以后就好了。” 一番话说完,看着养孙那几乎要冒烟的大红脸,田旺很是有些意犹未尽地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往书桌上一搁,“这里头有教,你翻翻看,可得记得跟仲涯他们都说说,这是大事儿!” 说完老爷子就慢慢往外踱步,临出门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这回的新娘子可是他老汉的宝贝孙女儿啊,于是急急转回来,再叮嘱一句,“这册子上的可得照做!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那册子上说的啥呢? 嘿嘿,头一页,洞房要事,将洞房时候要遵守的规矩一个个都说出来了。 那些规矩委婉点儿说就是:兄弟共妻的时候大家一块儿洞房,但因为狼多肉少,一个个地都不许敞开了肚皮吃,一人尝一口就行了。 ****** 定国公聘下了北林州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农家女为妻一事在北林州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消息一经证实,人人都在猜测这新娘子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竟引得高高在上的国公爷不顾身份,不仅娶了农家女,竟还甘愿与他人共娶。 这谣言传来传去,就变作了“定国公未婚妻美若天仙,有倾国倾城之貌”之类的夸张言谈了。 也正是因此,田宝的及笄礼极为盛大,河间府各级官员、各大富商,均派了女眷前来祝贺。 及笄礼一过,婚期就近在眼前了。 田宝最初极是不安,不为别的,就为小时候见到的那个剽悍的洞房规矩,五个丈夫一个妻子,天爷啊,这是要死的节奏吧? 后来又一想,哪几个可是她的哥哥们呀,从小就宠她宠的厉害,连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的,有毛好担心的捏?到时候撒一撒娇闹一闹,大家盖上棉被纯聊天就好了嘛。 这样一想,田小宝顿时淡定了。 出嫁这天她也十分淡定,哥哥们都商量好了,再过不久就把家里长辈们接去北林城赡养,她这嫁来嫁去还是在自己家呆着,有毛好伤心的? 拜堂的时候她淡定依旧,红盖头挡住了大半视线,反正她也看不见,叫怎么拜就怎么拜。 就是夫妻对拜的时候,她从红盖头底下看看自己这边裙摆下露出的一点绣鞋尖,再看看对面齐刷刷十只五双黑靴尖,顿生势单力薄之感。 ****** 撒帐压床交杯酒,等一切尘埃落定,洞房里一干人等都退了出去,全喜婆子在外面把大锁一落,高喊了一声,“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喜床上一排六个人,中间最娇小最矮的那个就是今日的新娘田小宝。 外面人声一静,几个哥哥,哦,不,该称相公了,几个相公都眼里生光地看着田宝,看的她顿觉亚历山大,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没话找话道,“这床可真大呀,咱们这么些人都做的下。” “专门订做的喜床,”田少泽笑答,“就是为今儿个准备的。” 这话不大好接呀,该怎么跟哥哥们提“盖上棉被纯聊天儿”的事儿呢?田宝微微低下头去,金丝穿就的翡翠耳珰轻晃了两晃,顺着那耳珰看下去,一段儿玉白的脖颈若隐若现。 “小妹,”田仲涯暗吞一口口水,忍不住道,“天也够晚了,咱们,咱们安歇吧。” “啊?”田宝忙忙地抬头,正要摆手说不,却看见左右急巴巴地五双红眼,她猛地一抖,心说坏了,欲.火攻心的男人似乎都不怎么理智啊,这可怎么好呢? 她正自纠结呢,就觉得一边两耳边同时一动,却是平日里最稳重的大哥田伯渊伸手将她耳上的一对儿耳珰除了去。 田伯渊这一个动作就跟按了播放键似的,众新郎官儿们顿时活动开来,卸头饰的卸头饰,脱外衣的脱外衣,眨眼之间还傻乎乎不在状态的田宝就被她的哥哥们剥地只剩下一套大红色的中衣。 哎,这真是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人多好办事啊! 还好田宝算不算太呆,及时反应过来,一手紧攥着中衣领子,一手去赶开不知哪个哥哥的手,完了无比迅速地弯腰趴到自己腿上,先护住胸腹,再大声道,“都别动!” “小宝怎么了?”田叔沛不知何时已挪到了田宝后面,此时一面轻抚着她的背一面说,“乖,别怕,哥哥们在呢。” 娘哎,就是哥哥们都在我才怕呀!田宝仍旧保持着趴伏的动作不动,闷闷地可怜兮兮地喊哥哥们的头子田伯渊,“大哥!” “嗯,宝儿怎么了?大哥在呢。” “大哥我害怕,咱们今天好好睡觉行不行?”田宝终于直起身子,伸手扯着田伯渊的衣裳来回摇,“就今天,只睡觉行不行?” “这--”田伯渊从没拒绝过小妹的要求,这会儿虽明知道这样不行,不合规矩,却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尤其是看着她那一双湿漉漉猫儿一样透着惊怕的大眼,实在是说不出个“不”字。 “大哥,新婚夜仪式行不完可是大不吉利的,”正僵持着,田季泱说话了,“老人们都说,仪式不全,一生不顺。” “是这么回事儿,”田叔沛立马心领神会地帮腔,“宝儿小呢,有些怕也是难免的,咱们可不能不守规矩。” 田仲涯干脆从后头抄手一抱,将坐在床沿儿上的小人儿抱到床内里,放在软软的锦被上,口里还推卸责任道,“小妹,季泱说得对,这仪式得做完呐。”一面说一面手脚灵活地捏住腰间的中衣结带,这么往外一拉,床上的人儿霎时衣衫大敞,里面绣着鸳鸯戏水的抹胸半遮半掩。 田宝急了,慌忙伸手去拉起中衣遮掩,却又不知被哪位好哥哥趁势把中裙扯了去,一时腿上只剩了短短的红色亵裤,一双白生生的腿儿光致致地露在人眼前。 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掌,尼玛这还不是四掌是十掌啊。田宝顾了这边失了那边,不大一会儿浑身除了亵裤,就只松垮垮地挂着个抹胸了。 跟哥哥们比起来,田宝这小丫头的战斗力那就是个零!哦不,零都高看了她,该是个负才对!平常也就是大家都宠着她罢了。 田宝在中间抱着个胸蜷成一小团儿,心里咋羞咋恼五味杂陈,也不知是那点儿不对,对着这五个新郎官围困中间小新娘的情景吧,脑子里竟冒出了前世的“李某某轮.奸案”,顿时背上寒意阵阵,又闭着眼叫年龄差距最小感情最好而且最近因为愧疚对她言听计从的田少泽,“小五哥,我怕呀。” 然后一双手覆上了她的眼,田宝清楚地听见她的小五哥道,“闭上眼就不怕了。” 好吧,欲.火上头,撒娇木有用了。 其实真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田宝反而镇定了,其实她也就是基于曾经是正常社会现代人的心理争取一下罢了。 毕竟还是不一样的,首先嘛,人都有从众心理,大庆朝一妻多夫,凡是兄弟共妻的人家成亲时都是如此,田宝入乡随俗自然也该如此;其次,哥哥们从小带她到大,宠她爱她,感情基础那叫一个比山高比海深,要说哥哥们激动上来会不顾她的身体,田宝也不信呐。 不过还是有些怕就是了。前世是个老姑娘,因此这次算是两世里第一次跟男人上.床,还是--还是剽悍的n劈模式,她能不怕吗? 眼睛闭的紧紧的。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谁抬起了她的腰,把那亵裤除了去,下面瞬时一阵凉意,田宝第一时间夹紧了腿儿。又不知道是谁把抹胸带子解开了,然后有一只手攀上了她的胸,不对,两只,呃,又多了,四只? 受不鸟了!!!田宝猛地扒下她小五哥掩着她双眼的手,大眼一瞅,几只大手把她的胸口儿遮盖的都看不见肉了,她小五哥的另一只手正要往下探呢,田宝啪啪几下把胸上的手打开,带着哭音道,“别一起行吗?一个一个来好不好?我,我实在难受。” ······ 一个一个来,谁先? 那自然该是老大田伯渊了,长幼有序么。 于是小宝的二三四五哥在初秋夜穿着亵衣亵裤挨个儿下了床,蹲在床东侧排队。 田宝在这事儿上两辈子都是个大菜鸟,唔,虽然伯渊哥哥也是菜鸟一枚,可她还是被那略显生涩的揉搓弄得激动起来,开始还记得屋子里还有其它哥哥呢,不能出声,后来就忘了,忍不住哼唧了几声。 这可难受死下面蹲着排队的几个人了,那销.魂的小声音一起,一个一个本就火气满满的年轻人更是憋得五积六受的,田季泱道,“大哥不会一激动弄伤了小妹吧?呃,我不是怀疑大哥,毕竟都是血气方刚,没人看着他容易激动过头儿是不是?” “这样说来,也有道理。” “有道理有道理” 地上蹲着的几个人一合计,不行,还是得看着去,万一出事儿了呢! 于是,这头儿田伯渊才刚把田宝揉搓地卸了防心软□子,正要真刀实枪地上阵呢,那头儿田仲涯他们一个个又溜回了床上,瞪着大眼咽着口水围观,要不是开始田宝严重反对,都快难受哭了,估摸着他们那手早就摸到她那玉白的身子上去了。 田宝心里羞恼不已,田伯渊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挺身就满满地埋了进去,他惬意的叹气声与底下田宝因疼痛而发出的哭声一同响起来。 这会儿身下的痛楚占去了她大多注意力,被围观的事儿她倒忽略过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拉灯,睡觉,洞房夜结束鸟~~~ 咳咳,本来是木有那个什么“老祖宗传下来的洞房规矩”的,奈何修了两次*也不给过,只好添了这么个破规矩,添了情节删了肉,把哥哥们的福利给大幅删减了。 唉,连*都帮小宝,本来新婚夜悲剧的是小宝才对,结果这么一整,悲剧的果断变成了哥哥们。 有木有要小宝悲剧版的洞房夜的?本来我是打算发在QQ群里,不过编编大人说这是违规,于是只好采用最传统的方式:想要的姑凉们在文下留邮箱哈,我明儿个下午4点统计邮箱,然后一块儿发。O(∩_∩)O~ 大家晚安,抱抱╭(╯3╰)╮ 第51章优惠回馈再点进来一遍啊亲们 ······ “三哥,你看这香到头儿了,”田季泱勾头看看床头上正燃着的一炷赤檀香,道。 啊,这“点香洞房”的规矩是春宫册子上教的,事实上那上面还有另两种方法--“置沙漏”和“置刻漏”,只是几兄弟都觉得后两种方法是在没情趣,尤其那漏声还破坏气氛,于是果断选了“点香法”。 田叔沛伸头一看,果然如此,便拎过那个白玉莲花瓣状的香座儿,急道,“二哥,你看这柱香到头儿了啊。该下来了吧?” 田仲涯也顾不上回答,身下加快节奏猛烈抽动起来,本来念着身下小人儿承受不住,他也是尽力温柔来着,只是这会儿时间一炷香的时间将到,实在顾不得温柔了,只图尽快着来,这要是被扯下来了还没发出来,那他可就真悲剧了。 前头经了没被限制时间的大哥田伯渊,以及同样一炷香的五哥田少泽,其实对于田宝这菜鸟来说,她着实已经舒服过了,而且下面还有些剌剌地疼,根本就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奈何底下还有三个哥哥呢,她也知道洞房花烛夜不能厚此薄彼,只好哼哼着配合。 本来田仲涯慢慢地还好,结果这会儿他担心时间不够用,那力度那深度那速度一下子飙升到原来的数倍。田宝忍不住小声尖叫起来,又磕磕绊绊地求,“二,二哥,轻些--仲涯哥哥,呜呜--” 田仲涯一低头堵住身下小人儿的嘴一顿猛亲,身下又深又重地狠狠弄了几下,“嗯-”长出一口气,脸上狰狞的表情一下子舒缓开来。 排在后一个的田叔沛早就等不及了,这会儿也忘了什么长幼有序要敬重兄长什么的了,把尚在田宝身上虚伏着享受余韵的田仲涯往边上一拉,单腿往前一跨就要扑上去。 田宝这会儿倒是不闭着眼各种害羞窘迫了,双手一推,嚷嚷道,“我要洗澡!” “好宝儿,乖,别闹,还有三哥四哥呢,弄完了哥哥抱你去洗好不好?”田叔沛在边上眼巴巴地看了这么半天,早就忍到极限了,哪里愿意再浪费时间在洗澡上? “不行!就现在洗!”实在是忍不住了,尼玛这样一个一个的,那地方都黏糊糊了的好不好哇!你们不嫌弃老纸自己嫌弃行不行啊? “就让她洗吧,又不耽搁多少时间。”田伯渊道。 几个弟弟都羡慕他作为长兄可以不按香计时间,但尼玛他才是最难受的那个好不好哇!?小丫头刚破身那会儿疼的厉害,他舍不得,只好轻之又轻慢之又慢,一场下来都快憋出毛病了好吗!?更别提这之后还得眼睁睁地看着弟弟们一个个轮着酣畅淋漓了。 “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田少泽一副听话好弟弟的摸样,伸手就将床上软哒哒的小人儿抱进怀里往碧纱橱里走,那里头放着个大大的木桶,里面一早就备了满桶的热水,这阵儿水温正合适。 田少泽动作倒快,后头那几个赶忙跟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把小姑娘搁进木桶里借着帮擦澡的名头好一通大占便宜了。 ······ 到了一切尘埃落定,几个人小心地给睡死过去的小宝擦了澡,又各自稍稍整理了一下并排躺在超大喜床上睡下的时候,天色还不算太晚。 唔,那个啥,除了大哥田伯渊,其它四个一人一炷香么,(据老钱考察,古时一炷香大约五分钟╮(╯▽╰)╭),于是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大半个时辰罢了。 这回田伯渊可算知道田旺老爷子说的那句,“洞房那可不是啥好时候,且熬且受罪着呐”是什么意思了,这样的洞房夜真心煎熬啊,不过,煎熬并快乐着。 喜床是特制的,是寻常单人床的六七倍宽。喜床上那张大大的喜被也是特制的,正常的一人多长度,但那宽却是正常棉被的六倍多。 这才算是真正的“大被同眠”吧。 不过这样也容易感冒来着,毕竟一人动一动的话整个被子都跟着有动静。所以这喜被其实是不大实用的,也只有那些大富大贵之家娶妻的时候才用得上。喜床也是。 寻常小户人家兄弟共妻的新婚夜都是挤挤就算了,哪里舍得费那大价钱去做什么超级大喜床呢。 中间那个累的软趴趴的小姑娘早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屋子里大红喜烛静静燃烧着,偶尔轻微地噼啪一声,灯花炸开,烛光闪烁两下也便恢复了平静。 看这情形大家都睡得很熟呢,是不是? 啊呸! 整个屋子就田小宝那个没心没肺的丫头睡熟了,剩下几个都煎熬的要死呢,欲.望这东西可真是要命。必要的时候,它能叫你失眠到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波优惠回馈+肉肉来袭,明天本文就恢复正常更新了~~ 谨以这1600字酬谢大家这么长时间的支持与厚爱,感谢送地雷送手榴弹的姑凉们~\(≧▽≦)/~也补偿那些来晚了木有吃到肉的妹纸们O(∩_∩)O~ 内个,关于一炷香有多久,偶上网查了查,得出结论:大约 一炷香=5分钟 所以啦,大家这回知道为嘛前头说哥哥们悲剧了么?(*ˉ︶ˉ*)5分钟5分钟啊!!! PS:小鱼姑凉,肿么样?偶不偏心了吧?二哥三哥的出场补上了哦O(∩_∩)O~ ———————————————————————— 晨风如许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8 22:41:18 姗姗来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9 16:39:06 谢谢晨风姑凉的再一颗地雷~\(≧▽≦)/~谢谢姗姗来吃姑凉的地雷~\(≧▽≦)/~万分感谢!!! —————————————————————— 晨风如许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8 00:03:55 Yizhi看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8 02:09:33 Yizhi看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8 02:12:27 零色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8 13:36:51 柃木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1-28 14:49:49 Yizhi看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11-28 17:06:48 Yizhi看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11-28 17:10:05 Yizhi看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11-28 17:12:27 谢谢晨风姑凉的地雷~\\\\(≧▽≦)/~谢谢零色姑凉的地雷~\\\\(≧▽≦)/~感谢柃木妞儿的地雷~\\\\(≧▽≦)/~最后感谢 Yizhi看 姑凉的地雷们和手榴弹们~\\\\(≧▽≦)/~今儿爬上一看,简直叫我受宠若惊,谢谢姑凉们的厚爱,特别是Yizhi看姑凉,实在是破费啦,老钱很感谢O(∩_∩)O~ 第52章 忘了是在那部里看过一句话,“爱上一个人后,就一定能,一夜梦醒不觉遥”,记得当时看的时候很是感动,还特意放在了微博上,到底是那部来着?或者是电视剧? 唔,时间太过久远,转眼已经离开那个冷暖有空调无聊有手机的世界十多年了,上一世的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再过个几年,估计连微博扣扣是什么她都要忘掉了。 田宝向右侧了侧身,将大红的鸳枕往下面拽了拽枕好,漫无目的地盯着乌木的雕花窗棂发呆,九月初凉,有微微的风透过浅红色的窗纱透进来,银桂的甜香味儿随之而来,盈盈满室。 “爱上一个人之后,就一定能,一夜梦醒不觉遥”。 意境很美,但事实上,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最初,更多的该是“寤寐思服”,是“辗转反侧难入眠”才对。 心悦君兮君不知,是苦; 求之不得心常爱,亦是苦; 也只有在相思相爱相守之后,才会安心,才会无忧,才会一宿无梦至天明吧。 大婚夜次日清晨,六个人中醒的最早的居然是理论上最该晚醒的新娘子田宝。许是突然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不适应的原因吧,多年来一向在夜间睡意深沉的田小宝居然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罕见地清醒过来,睡意全无。 反倒是她身边躺着的几个哥哥都还睡得安稳的很呢。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好容易早醒一回,田宝可算是体会了一把清晨的幽静。 天光微微,桂香幽幽,窗外不知什么鸟儿鸣声清脆,静谧的环境宜于思考,更宜于胡思乱想。 很显然,在初为人妇的清晨,一向粗枝大叶的田小宝童鞋,难得的多愁善感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这家伙从出生开始,家人宠爱衣食无忧,夜夜一觉睡到自然醒,如今这么多愁善感一回,咱也可以理解成,这孩子的青春期终于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久没上123言情更新实在是万分对不起大家。考研复试被刷,调剂的学校不想去,到现在总算尘埃落定了。 虽然补偿不了大家蹲坑的难受,但我还是想尽量补偿些,之后的章节都将在上午9:00发布1000字左右,到了下午变作6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