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春色》 今天无法更新 今天出门一整天,直到晚八点多才回来。回来后码了三四千字,哪知越看越不满意,干脆全部删了。现在看来,今天是码不出满意的章节来了。 这样吧,明天四更一起送上。 第一章献 望着前方巍峨华丽的宫城,张绮素白如玉的手,紧紧绞着衣裙。吸了一口气,她转过头看向她的夫君。 好几年过去了,她的夫君仍然如初见时那般俊伟。挺秀的眉毛,眯起来有点阴有点冷神光深邃的眼睛,还有那高高的鼻梁。在夏日白晃晃的阳光下,她甚至可以看到夫君鼻头上那浅浅的黯色印痕。 见她盯着自己,夫君回过头来唇角扬起,温柔一笑,低沉好听的声音如流水一样在马车上响起,“绮娘,你看我作甚?” 张绮嫣然一笑,摇了摇头,她收回目光,继续看向那巍峨华丽的宫城。她只是觉得,今日的他,与往时都不同,似乎格外的紧张不安,特别是他看向她的目光,总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夫君没有说出来,张绮也不好追问,只是不由自主的,她也跟着紧张起来。 宫城越来越近。 这里的宫城,论华丽自是比不上故国的宫城,不过极其高大,城墙足比故国高了一丈。是了,故国有长江天险,举国上下都相信北方过不了长江,因此修缉宫城时,便显得漫不经心。 念到故国,张绮再次转头看向她的夫君。她与夫君少年时相识,他为了她得罪了权贵,叛出了家族。来到这里后,经过夫妇两人几年的努力,倒也仕途顺利,算得上步步高升。这不,新帝刚继位,夫君便得到了带着家眷前往皇城的机会。 想到夫君对她的深情厚谊,张绮抿唇一笑,目光温柔得掬得出水来。她侧过头,爱恋地看着夫君,见到他鼻尖微湿,忍不住掏出手帕,轻轻拭了拭。温香拂过,软玉轻移时,男人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手指眷恋地拂过夫君紧抿的唇角,张绮那江南特有的,软而糯,温柔动听之极的声音在马车中响起,“夫君。” 夫君睁眸看向她。 对上他的目光,张绮再次嫣然一笑,她娇侬道:“无事,只是唤唤你。”这个男人呵,对她如珍似宝,这一生能与他结为夫妇,她真是值了。 想到这里,张绮抓住他的手,手指拂过他湿濡的掌心,她樱唇轻曼,低低的,软软地说道:“不管夫君如何,妾愿共生死。”明明很有气势的话,从她天生靡软的嗓子说出,却像是娇嗔。 她想,夫君今日这么不对劲,定然是害怕新帝会处罚他。 夫君嘴角一扯,算是笑了笑。他没有回答,而是抬头说道:“宫城到了。” 宫城到了。 两人下了马车,亦步亦趋地走向皇宫。 张绮一直低眉顺目的,她不再抬头,只是跟在夫君身后,数着自己的脚步。夫君停她就停,夫君走她就走。似乎过了一岁那么久,一个尖哨的声音响过,而夫君,已提步踏入那华贵逼人的紫金殿。 张绮素手成拳,僵硬地放在腿侧。在夫君跪下时,她跟着跪了下来。 堪堪跪下,她便感觉到,四下似乎安静了些,似乎有很多双目光,都向她盯来。 她天生美丽动人,这般被众人盯视,实是寻常之事。要不是地方不对,她甚至不会有感觉。 不知不觉中,张绮头更低了,精致的指甲,更是深深掐入她自己的掌心。 这时,一个年轻的,轻浮的声音响起,“你就是张氏绮姝?抬起头来。”绮姝,华艳美丽的女子,这本是私下里男人们对她的称呼,这种称呼,怎么能在紫金殿上响起? 张绮一颤,混沌的头脑不由泛出一个念头:难怪时人都说,新帝荒唐,果然如此。 慢慢的,张绮抬起头来。 面容一露,大殿中便响起了一阵嗡嗡声,而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又火热了几分。 帝座上,那个年轻轻浮的声音再次响起,“抬起头,直视朕。” 这个命令一出,张绮的樱唇颤抖了下,她右手小小地虚抓了下,直过了一会,才鼓起勇气,抬起白净如玉的下颌,向帝座上的九五之尊看去。 她对上了一张因为纵欲过度,而青白虚肿的年轻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正用一双淫邪的眼,直辣辣地朝她上下打量。 把她从脸到颈再到胸乳,从头发到外露的肌肤,细细地盯了一遍后,新帝满意地一笑。 就在这时,张绮听到一个膝盖移动的声音传来,却是她的夫君以膝就地,挪上几步,跪到了她旁边。 然后,她听到她的夫君,以她熟悉至极的低沉嗓音,谄媚而充满热情地说道:“拙荆肌肤莹润,冬软如棉,夏凉如玉,可抱可枕,内媚动人,实乃世间之绝色也。如此绝色,小臣不敢独受,愿奉于吾皇!” 他特意提高的声音,在这大殿的回音中,那是铿铿作响。 许久许久,回音还在,混在众人的嗡嗡声中,那是震耳欲聋! 张绮只觉得脑中嗡嗡大作,似乎什么都听到了,也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 她只是,慢慢的,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向夫君。 她没有看到夫君的眼睛,他还在恭敬地看着陛下,他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他的脸上的每一个纹路都在告诉陛下,他很乐意,他很愿意! 猛然的,张绮身躯晃了晃!脸色凄白如雪! 帝座上,传来新帝满意的大笑声,他盯向夫君,懒洋洋地问道:“听闻你夫妇恩爱,两无疑猜,当真愿意?” 在张绮怔怔地盯视中,她的夫君朝着新帝重重磕了一个头,朗声应道:“臣愿意!” 臣愿意这三个字,格外的响亮,激起的回音,直震得张绮喉头腥甜! 新帝哈哈大笑起来。 他转过头来看向张绮,浑暗的眼睛得意的微眯。打量着张绮,新帝微笑道:“张氏绮姝,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伸手在自己大腿上一拍,因带着欲望,声音于温柔中有着暗哑,“美人儿,到朕的身边来。” 四周的笑声还在回荡。 明明是昏沉的,明明心脏跳得仿佛要冲出胸腔,明明那口腥甜随时会喷薄而出。可张绮居然还能看到,她的夫君,正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如果她的感觉还能做数的话,她甚至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依然是深情的。他是想说,她不用急,他迟早有一天,还会把她要回去吧? 张绮慢慢的,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微微低头,任由额侧一缕吹散了的秀发披垂在眼前。 她慢慢的,慢慢地向新帝走去。 四周还是笑声不断。众臣都在看向她,也在看向她的夫君。 这些目光中,没有鄙夷,只有习惯。 是的,习惯。这种事,在这个时代时有发生。更何况,新帝的荒唐好色是出了名的,把嫔妃召出来,与侍卫大臣们裸身相戏,互相觏合,他再令画工画下,然后把画高价卖给权贵富豪以博一笑的事他都做过不少,这种取人之妻算得了什么? 张绮慢慢的,慢慢地走向新帝。 张绮步姿缓慢而优美。她微微低头,这一瞬间,无数被平时忽略了的事,都涌出心头,无数关于新帝的传闻,也一一在脑中回荡。 这时,她听到新帝亲密戏谑的声音,“美人儿,何必羞臊,抬头看着朕。” 张绮果真抬起头来。 新帝朝她细细打量了一眼,突然哈哈笑道:“果然是个让人爱娇的,离了旧夫,都没有半点泪。你能跟着朕,心中极是欢喜吧?”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张绮,一脸的志得意满,一脸的不容违逆! 张绮看着他,看着他,突然的,她嫣然一笑! 在夫君身边时,她这样的笑,是清亮的,幸福的,也是妩媚的。现在面对新帝,她这一笑,只有无边妖媚! 妖媚地笑着,张绮那细小的,不盈一握的腰肢,以一种不见刻意的韵律,极诱人心魄地扭动起来。 大殿中突然安静下来,笑声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种种加粗的呼吸声。 这一刻,他们突然发现,那个刚才还显得娴静的美妇人,这一转眼便变得烟视媚行起来,那随着行走扭动的腰肢,那丰臀,那白嫩的小手,那美妙身躯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浮日阳光下折射出一种勾人心魄的艳光! 果然是张氏绮姝! 美目流转中,张绮巧笑倩兮地扭向新帝。 这是与生俱来的。 似乎从长大成人,她的面容和身体如鲜花般绽放开始,她便每一个眼波流转,每一次挥手顿足,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风姿撩人。不过,她毕竟出自名门,又是个良家妇人,平素里,她的一言一行,都百般注意着。只有与夫君在床第嬉戏时,这种种惑人风情,才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 不然,他怎么会说她“肌肤莹润,内媚动人?” 他怎么会想到刻意带她前来,再把她献给新帝,以媚好于上? 随着张绮地走近,新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瞳孔也越来越扩大。 她堪堪靠近,还不曾拢身,他已迫不及待伸出手,抓着她的手臂一扯,便带入自己怀中。 搂着她的细腰,新帝在她胸前深深一嗅,然后闭上双眼,陶醉的,欣悦地感叹道:“果然是绝代佳人。” 他睁眼打量着怀中肌肤如玉,饶是这炎炎夏日,却触手冰凉,让人心悦神怡的美人儿,心下一酥。搂着她坐在大腿上,灌了一口酒给她哺下,再低头看向把美人儿献出来的臣子,新帝满意地说道:“爱卿献妻之功,朕记住了。” 第二章 新帝在“献妻”两个字上加重了音。 不出所料,大殿中众人同时哄堂大笑。 似是不知道众人在笑什么,她的夫君也陪着笑,那笑容很灿烂。 新帝见他不以为意,便点了点头,温声说道:“爱卿心意拳拳,朕很满意。这样吧,朕升你为光禄大夫!” 居然一次性提升三级!从一个六品的司马一举升为三品大员,成为国之重臣! 她的夫君,终于一步登天了! 在众大臣羡慕妒忌的眼神中,夫君大喜,他深深一拜,颤声叫道:“臣谢陛下隆恩!”再抬头时,他满脸红光,顾盼间志得意满。 张绮垂眸,小巧的唇角勾起一个媚笑来:果然卖了一个高价啊! 新帝再次哈哈大笑,笑声中,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张绮,冰冷如蛇的手,轻轻抚上张绮的颈。那手抚着抚着,便慢慢滑入衣领下。慢慢的,那蛇一样的大手伸入她的肚兜中,然后,他大手一张,一把抓住那一掌罩不住的玉乳。 新帝揉着张绮软绵的右乳,因他动作有点大,外裳和肚兜便在新帝的揉搓中慢慢褪下一角,露出里面养尊处优的,从来不曾见过阳光的莹润如玉的肌肤。 殿中笑声再次一顿,众男人同时向这个方向看来。一双双目光如狼似虎,频频的吞咽声在殿中不时响起。 年轻的皇帝最喜欢看到这一幕了。 因此,他的动作又加剧了几分。 张绮唇角的笑容,再次妖媚了几分:终是按捺不住,当着众人也淫戏起来了? 她眼波如烟,瞟向那个站在殿中的男人。 那男人也在含笑看着这一幕,不过他脸上的笑容似有点僵硬,那眼神中,隐隐地带着一丝不忍,一丝痛苦。只是很快,他的笑容便变得灿烂如故。 张绮笑得更妖艳了。 慢慢的,她向后一倾,娇躯如蛇一样深深倒入新帝的怀中。然后,她把樱唇凑到新帝的耳边,吐了一口气,声音带着正被滋润着的娇喘,“陛下!” 年轻的皇帝被她如此迎合,已是满心欢喜,他笑问道:“爱妃想说什么?” 张绮眼波流转,娇笑道:“妾想与您的新大夫说一句话。”她舌尖轻吐,如蛇吐信一样在年轻皇帝的耳洞里舔了一下。在激得他呼吸加促,眼神转深时,张绮格格一笑,以一个曼妙无比的姿势从他的膝上走下。 她拢了拢被扯乱的衣裳,曼步朝殿中走去。 新帝没有拿住她。他十一岁近女人,对美色实是经惯。张绮的勾引,并没有让他兽性大发。他微微后仰,满意地盯着那扭着蛮腰,越去越远的美人儿,忖道:真真是个尤物!我**美人一千三,竟是无一人比得上她。有她这种美色的,没有她这种风情! 在新帝的眼神中,张绮一步一步走向大殿,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夫君。 她墨发红颜,眼如春波,皓腕映辉,玉颈修长。 她美目顾盼,笑容如花。 ……如此的美丽,如此的绮艳,便如新婚之夜,他揭开她的盖头时。 她的夫君怔怔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张绮,薄唇张了张,终是没有唤出她的名字。 走到离夫君只有五步处时,张绮停下了脚步。 她微微侧头,然后回眸,那一缕墨发如泄,挡住了她的明眸,“陛下。” 她娇唤着。 年轻的皇帝新得如此绝色,正是最欢喜时。他笑着应道:“爱妃想要什么?” 张绮笑靥如花,娇俏俏地说道:“妾想要那个!”她素手一指,指向挂在新帝身后的一柄宝剑! 众人一怔中,新帝蹙眉问道:“爱妃要剑做什么?” 张绮声音一糯,嗔道:“陛下问这么多干嘛?妾就是想要嘛!”吴侬软语,把那两个“嘛”字拖得又脆又长,直直让人酥到心尖上。 年轻的皇帝哈哈一笑,道:“好好,给你给你!”剑给她又怎么样?反正她离自己甚远,总不可能刺驾。 皇帝的话一出口,一个高大的太监便凛然应诺,捧着那柄剑,大步走向张绮。 他来到张绮面前,刚刚双手奉上,张绮却是白嫩的食指一指,娇笑道:“帮我拔出剑,杀了那人!” 声音又软又绵,用词却是带着血! 殿中瞬时大静! 刷刷刷,无数人同时转头,无数双目光,同时看向张绮手指那人! 那人,孤零零地站在殿中,正是张绮曾经的夫君! 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的夫君俊脸雪白,他惊愕地瞪着张绮,颤声道:“娘娘,这玩笑不好笑!” 看,多镇定,这个时候了,都还记得叫她娘娘,而不是他唤了那么多年的绮儿! 安静中,张绮格格一笑,她媚眼如波地瞟向新帝,娇糯的,慢悠悠地说道:“陛下,这人今日能卖妻求荣,焉知他日不会卖主求荣?你让我杀了呗!”这个呗字被她拖得长长的,绵绵的,娇嗔般动人。 新帝还在怔忡中。 张绮嘟起小嘴,高声娇嗔道:“陛下,你便依了妾,杀了这个人让妾开心一下嘛!” 这声音,恁地让人酥到骨头里! 年轻的皇帝一醉,便不在意的抚掌笑道:“爱妃既然喜欢,那就杀了吧!” 那就杀了吧! 如此轻飘,如此容易! 刚刚升了三级,一举跳上权臣之位的男人,瞬时脸白如纸,他大叫一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沧然求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他还在叫着饶命,五步处,张绮已朝着那太监眼一瞪,嘴一呶! 她现在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那太监一凛,哪敢迟疑? 当下,他大步走了过去。就在男人一连串的求饶声中,嗖地一声,他拔出长剑,寒光如雪中,剑尖猛然一落,向下重重一斩! “卟”的一声利器入肉的声音传来,男人求饶的声音嘎然而止,一柄长剑把他从背心到胸口刺了个对穿! 血流如注,在白玉大殿中汇流成溪!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连心跳都可以听到的绝对安静中,张绮嘴角噙笑,曼步走向摇摇晃晃,还没有倒毙的男人。 她来到了他的身前。 慢慢蹲下,张绮素白如玉的手,像抚摸最珍宝的宝玉一样,抚过男人的脸,然后,微微抬起他的下巴。 娇笑如花的她,直视着放大的瞳孔中带着不甘不信的男人。 她红唇缓缓凑近。 凑到他的唇边,她温热的唇在他冰冷的唇上如蜻蜓点水般一触而过,然后,红唇移到他的耳边,他听得她温柔如昔的声音低绵地响起,“夫君。” 她轻轻唤道:“夫君,妾不是说过吗?愿与夫君共生死。”她低低一笑,如同新婚之夜那般,娇娇的,绵绵地说道:“妾知道,夫君现在还不想死。可是,妾都想死了,怎么能放任夫君在这世间快快活活的升官发财,坐拥娇妻美妾,我自己却孤零零的一个人奔卦黄泉呢?” 说到这里,她又是格格一笑,然后,她伸出素白的食指,从他的唇角抹下一缕溢下的鲜血,含笑放入小嘴里,吮了几下,慢慢咽入。 看到这一幕,新帝蹙起眉头,他不耐烦地喝道:“爱妃,可以了。” 张绮没有回头。 她也没有回应皇帝。 她只是娇笑着站起,曼步走到男人身后,再微微前倾,再右手一伸,然后,她握住剑柄突然向外一抽! 随着一股鲜血喷射而出,男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张绮右手一反,干脆利落地那血淋淋的剑尖,刺入自己的胸口!在倒地的那一刻,她依然是笑容娇艳如春花,灿烂而美好。 ## 这次写的是南北朝后期的故事。因当时的人喜欢绮艳浮夸,所以这本书的文风,也会向那个方向偏斜。 第三章途中 “姑子,到了!”一个疲惫暗哑的妇人声音惊醒了张绮,令她生生一惊。 见状,那四十来岁,圆脸白肤的妇人关切地问道:“姑子,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十三岁的张绮摇了摇头,她伸出因营养不良而略显青白的小手,一边掀开车帘,一边看向外面,“还有多久到达建康?” “快了快了,约莫两天功夫。” “恩。”张绮点了点头,对于回到建康,她并不期待。这一个月来,她络络续续记起了一些事。从那不知是梦还是幻觉,零零碎碎的记忆中,她看到了她并不美好的一生。 双手相握,一边轻轻绞动,张绮一边寻思着:那个夫君,怎地不管我如何想来,都记不起他的面容,他的名字? 那破碎的记忆,似乎出了问题。很多关健的东西都给遗落,记得清楚的,反而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场面。 轻吁了一口气,张绮不再纠结于回忆。她低头看着自己青白幼嫩的手,暗暗想道:不管如何,我只需小心一点,尽量不要重蹈覆辙才是。 虚岁十三的张绮,还没有长开,青白的小脸上,五官虽然姣好,却远远谈不上惊艳。现在的她,还是一个刚被父亲派人从老家接来的私生女。 魏晋以来,民风开放,《子夜歌》唱道:“寒鸟依高枝,枯林鸣悲风。为欢憔悴尽,哪得好颜容?”情窦初开的少女们,不管品性如何,都愿意追随心爱的丈夫,求一夕之欢。张绮便是这一夕之欢下的产物。 她的母族,原本也是家境殷实,便因为那几日放纵,母亲付出了她的一生。得了她的身子后,那个男人拍拍屁股就走了。可她的母亲却从此背负着未婚先孕的名声。少不更事的小姑子,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生活就是生活,她既然怀了孕,便无法嫁人,出去游治,少不了被他人指指点点,呆在家里,也被兄嫂们不喜。 到了快临盆时,不说别的,光是请奶妈婆子等花销,她母亲便受了不少白眼。 这些实实在在的难处,再与风花雪月扯不到一块。不但不唯美有趣,反而是沉重琐碎无比。她自恃美貌的母亲,从此后身边再也不会出现那些青春张扬的少年郎,上门求娶的,多是一些鳏夫老汉。 也许,历史上是有做了皇后的寡妇,也有生了孩子却得到完美婚姻的妇人。可那些毕竟是凤毛麟角,根本轮不到她母亲身上。 于是,生下张绮几年后,她母亲便郁郁而终。而给了她生命的那个父亲,前不久无意中知道了张绮的存在后,便让人把她接回建康老宅。 她现在就在回老宅途中。 胡思乱想了一会,张绮再次昏昏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叫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 听到她的叫声,那白胖妇人再次凑上前来问道:“姑子,你怎么啦?”语气仍然是关切的,可眼神中多多少少透着不耐烦。自她赶到那乡下地方,接了这个姑子上路后,这小姑子就老是一惊一乍的,来多了几次,饶是她这个自认为脾气软和的人也烦躁起来。 听到白胖妇人的询问,张绮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无事。”她伸出头去,瞟向车外。 车外,除了这个白胖妇人外,还有一个中年汉子,一个精瘦的三十来岁的汉子。这三个,都是她父亲派来接她回去的,她的外祖家,可挑不出多余的人来送她这个私生女。 望着这三人,张绮双手再次紧紧绞在了一起。 如果她的回记都是真实的话,这三人中,已有一人联系了盗贼,准备把她劫去卖到青楼里——这个时代,贵族耽好享乐,富人以蓄养美妾歌伎为荣。一些青楼负责从各地收集资质好的少女,教会她们琴棋书画,梳妆打扮后,便做为礼物送到那些贵族豪富之家。因需要的量太大,各大青楼的爪牙只得四处掳人。张绮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足能买个高价。 她父亲的家族虽然是大家族,可她一个身份低微的私生女,没了也就没了,因此那家仆才敢放肆。 回忆中,她落入盗贼手中后,虽然很快就被一个北方来的骑士救出,也回到了家族,却是污了名声。从那后,她私生女的身份加上清白有失,便是当一个礼物也上不了档次,令得她经受了无数青白眼,受尽了折磨。 不行,不管如何她得防着,她承担不起那种可能! 想到这里,张绮声音微提,清脆地唤道:“温媪。”她唤的是中年白胖妇人,这三个仆人都是张家的家仆,跟着主人姓张。 中年白胖妇人回头看向张绮。不等她靠近,张绮便提着声音,脆脆地说道:“媪,听人说有些大家族的家仆,喜与盗贼勾结,不知有没有这个事?”她的声音不低,三人都可以听个明白,一时之间,几人都是一怔,同时看向张绮。 张绮一派天真,她不等这几个沉下脸的家仆训斥,担忧地咬着唇说道:“我听说过,他们最喜欢对我这种年纪的小姑下手,我,我害怕!”她睁大水灵灵的双眼,又紧张又惶惑地看着温媪。 这样的张绮,稚嫩中有种让人心疼的可怜,温媪心下一软,也不忍责怪。她蹙着眉训道:“谁跟你说的这些胡话?我张家也是建康一大家族,断断不会有此胆大包天之徒!” “那太好了!”张绮天真的笑了起来,双眼眯成了月牙儿。笑着笑着,她瞟过那精瘦的三十多岁的汉子。 刚才她说这番话时,那汉子明显的有点慌乱,张绮暗暗心惊:看这汉子的模样,明显是心虚啊,就是他要对自己下手? 哼!这汉子只是张府的家仆,他的身家性命都在张府主子手中。这种人没人追究也就罢了,若惹得人怀疑,他就讨不了好去! 第四章吃住之事 那汉子明显不想张绮继续这个话题,他皱着眉头,大声呵道:“好了好了,前方便有一寺,我们先歇一歇再起程吧。” 精瘦汉子这么一叫,另外两人便都转移了注意力,专心赶起路来。 张绮慢慢拉下车帘,在她低下头的那一瞬,她的眼角瞟到那精瘦汉子向她瞟来,目光中满是惊疑。 拉下车帘,张绮咬了咬唇,忖道:不知被我这么打草惊蛇一番,他会不会改变主意? 她探身上前,信手从马车车壁间拿起一本薄薄的帛书,帛书上写着“初学启蒙”。张姓乃大家族,她身上流着他们高贵的血脉,因此识字是必须的。而她的母族,只是乡下的土地主,那样的寒族,是没有资格,也没有机会识字的。 因此,虽然这些字她就早识得,这一路上还得装做不识字的样子,从头来过。 双眼盯着帛书,张绮继续寻思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寺庙到了,小姑准备一下。” 张绮低低地应了一声,拿起帏帽戴在头上,再整理了一下衣服,马车一停下,便在温媪地扶持中步下马车。 映入眼中的,是一处破旧的寺庙,显然是荒废了两年的。 一伙人会在这里用过晚餐再找地方借宿。 记不清那些盗匪是在哪里对她下手的,张绮只能警惕地四下打量了一番。这地方因行人很少,几条田间小道都杂草丛生。视野尽头有一大片农居,正是用餐时,那里炊烟点点。 张绮心神一动,与这三个从建康大家族来的仆人同行这么久,她对他们的心性有所了解。当下,张绮眼望着那些农居,抬着下巴,清脆而愉悦地说道:“媪,也不知阿花姐姐现在是在喂鸡还是在用餐了呢?嘻嘻,我家乡那些伙伴,要是知道我也成了锦衣玉食的士族,不知有多羡慕呢。” 她的声音清脆,如泉水叮咚,虽然说的话欲不可耐,却也让人无法厌恶。 负责教育她的温媪责道:“姑子,你得记着你姓张,以后这种小家子气的话不可再说。” 面对她的教育,张绮红着脸,慌忙应道:“是。” 她悄悄抬眸,只见温媪和那中年汉子同时抬头看向那村落——他们从小便在张家长大,在建康城中,偶尔碰到几个乡下庶民,哪个看他们不是毕恭毕敬,一脸向往羡慕?想想那种感觉,可真是美啊。这次好不容易出来了,倒不妨去那村落显摆显摆。 于是,中年汉子开口道:“小姑既然想念家乡,我们就到前方村子用餐吧,顺便也可找家农户歇歇。” 他的声音一落,精瘦汉子急道:“还有那么远呢,我肚子饿了,便在这里用餐吧。”一双三角眼四下搜寻着,莫非,他与盗贼们约好的地方便是这里? 张绮一凛间,却听得温媪笑道:“太阳还没有下山呢,用餐不急。再说,用了餐后也得找地方借宿。就听老方的去前方村落吧。” 她居然也同意了。 精瘦汉子急得大声说道:“便在这里用餐吧。那些贱民一个个鼻涕直流,臭味熏天的,到那里哪吃得下?” 他这话一出,温媪和中年汉子同时迟疑起来。 这人果然有鬼! 张绮暗道不好,当下脆生生的,微带恼意地说道:“说什么呢?他们哪里臭了?虽然身上衣着旧了些,可一个个干净着呢。”她相信,这些人看过的农户,不是特意到建康城里干活的百姓,便是她外祖家附近的人,而那些人,都是经过特意整理,十分干净的。 那中年汉子点了点头,温媪也道:“说的也是,我们平素在建康看到的贱民,可干净着呢。便是小姑的外祖家里,也是整洁舒适的。” 温媪说到这里,转头看向那精瘦汉子,奇道:“老中,你今儿怎么了?这般挑剔?” 她话说到这份上,精瘦汉子不好再阻。他咬了咬牙,暗暗瞟了一眼张绮,恨道:这小贱人已放出那样的风声,我倒真是不能强求……罢了罢了,且随机而动。 这边温媪见他不再坚持,已与中年人有说有笑地把东西重新台上马车,然后赶着马,向前方的村落驶去。 二刻钟后,马车驶入村落。 村落不小,少说也有五六百户人家。看到他们到来,村里玩耍的孩童一哄而上。不远处,那些村民也跑出不少,一个个朝着他们指指点点着。 这些村民敬畏的眼神着实让温媪等人颇为舒服,可那些孩童,还真如精瘦汉子所说的那般,鼻涕老长,臭味与汗味交杂。 不过,这时人都来了,自没有避开的道理。当下,那中年汉子便凑了过去。跟一户看起来干净些的农户打了招呼后,便把二辆马车赶到农户的篱笆圈内,把锅灶拿下,就在地坪里煮起饭菜来。 农户的主人知道他们嫌弃,也不敢开口让他们在自己的锅里煮食,只是躲在偏房里悄悄看着。 几仆都在忙活,张绮做为主子,自是戴着帷帽,端端正正地坐在腾出来的堂房里。 张绮注意到,在三人忙碌时,那精瘦汉子借口去旁边井里打点水,一去便是大半个时辰。当他回来时,饭菜已经煮熟,碗筷都上了几。 瞟过那看不出表情的精瘦汉子,张绮双手绞了绞,暗暗忖道:他定是去联系那些盗贼了。也不知他们是放弃了,还是另有阴谋? 第五章贵人 张绮吃过晚餐,识了会字便上塌了,这一晚平安无事。 第二天,几人起了个大早。顺利的话,他们今天便可以进入建康。 马车重新上了官道,在温媪的监督下,张绮又识了两个字,并把昨日识的字大声读了几遍。听着她朗朗的识字音,温媪忍不住对那中年汉子说道:“老方,阿绮这个孩子挺聪慧的。可惜出身还不够好。”如果她是张府正经的姑子,不说是嫡出的,便是个庶出,凭她现在这份聪慧,也能有个前程,真是可惜了。 中年汉子点了点头,“这是没法子的事。不过她如果真的聪慧,以后跟了哪个达官贵人,再生个贵子,未必没有出头的机会。” 他说到这里,向那精瘦汉子问道:“老中,你怎么看?” 这一路来,老中有点心不在焉,他开口时,老中正在东张西望着。 精瘦汉子连忙回头,挤出一个笑容应道:“是这么回事。” 他刚说出这几个字,只听得右侧后方一阵急促而凌乱的马蹄传来。紧接着,一个粗厉的喝声传出,“站住!全部给我站住!” 四人一惊,齐刷刷回头,不等他们惊叫出声,只听得前方两侧各冲出二匹马,接着,一个嘶哑的声音喝道:“停下马车,速速停下马车!” 这喝声一出,温媪尖叫一声,嘶声道:“是山匪!”已是一派凄然绝望。 此时此刻,后有追兵,前有强敌,靠四个人有什么用?不敢惹恼这些人,驾车的老方和老中同时把马一勒,驱车停了下来。 两辆马车刚一停下,前后左右十个骑马的盗贼同时围上了众人。齐刷刷的,他们同时目光一眺,看向张绮所在的马车! 其中一人把破旧的戟尖朝着马车一指,喝道:“掀开车帘!” 这时刻,温媪等人缩成一团,哆哆嗦嗦的,马车中,张绮也是脸白如纸。 她双手紧绞,暗中急道:那个前世救我的北方骑士明明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啊,他不会不来了吧? 这时,外面马蹄声靠近,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说道:“让某来看看,这马车中到底是何人!”说到这里,一只青筋直露的手伸了进来。 突然的,后面一阵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声只有一个,却强健有力,清脆而响,一听便让人知道,来的是上等名驹。 众盗贼齐刷刷回头,马车中的张绮,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掀开反方向的车帘回头看去。 从后面官道上赶来的,是一匹红色的,高大的骏马,那马浑身无一缕杂色,端的神骏。 马背上,端坐着一个身量修长的年轻人,这年轻人一袭月白色锦衣,腰缠玉带,玉带上,别着一柄镶满了珠宝的长剑。 他虽然是策马而来,可这年轻人的身姿,特别的随意,也特别的风姿过人。仿佛他从小便在马背上长大,也仿佛,他天生俊美过人,随便做出什么动作,也可让人心驰神往!明明风尘满天,明明日头高照,他却片尘不染,飘逸清爽。 这年轻人,戴了一顶厚实的帏帽,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只从那只握着缰绳的,如玉般修长的手,可以看出他不是普通人。 的的的,马蹄声中,年轻人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只是一愣,众盗贼便收回目光,其中一人咧嘴骂道:“他大人的,一个养尊处优的小白脸儿,管他作甚?” 他的声音不大。 可话音一落,那骑士便腾地抬头看来。明明隔着厚厚的帏帽,可所有人都是一凛,直觉得他目光如电! 没有想到这年轻人只是一眼,便把自己震住,众盗贼又是难堪又是没脸。另一人咧嘴骂道:“哪来的娘们……” 五字堪堪吐出! 那年轻人右手一扬,五指虚弹!张绮只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便听到几声惨叫传来。她急急转头,却差点尖叫出声! 只见两个刚才开口的盗贼,同时捂着脸,缕缕鲜血,正从他们的手缝中流出!这一片刻间,那鲜血已是流了他们一头一脸。 两个盗贼显是痛极,惨叫着,竟是翻落马背,在地上滚来滚去!到得这时,张绮终于看清,那血是从两人的眼眶中流出,却是那年轻人不知弹出何物,竟同时射瞎了两人的眼! 隔上这么三十步的距离,轻飘飘一挥手,便射瞎了两人四只眼睛!这是何等腕力? 众盗贼都是聚集在这附近的乌合之众,哪里经过真正的阵仗。这么一吓,剩下八人同时冷汗涔涔而下。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突然呼啸一声,同伴也不顾了,策着马转身就跑! 地上的两人还在翻滚惨叫,众盗贼已跑得不见踪影。而这时,那年轻骑士才悠然近前。 张绮把车帘大大地掀开。 眼前这人,救了她两世,她想看清他。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专注,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认真。那年轻骑士瞟了一眼后,回过头朝她认真打量而来。 四目相对,鬼使神差的,张绮脆声叫道:“我知道你是谁!” 一句简单的话,那年轻人却是大凛。 他腾地一声拉停了坐骑! 直直地盯了张绮半晌,突然间,他朝着马腹一踢,竟是驱着马朝着张绮狂奔而来! 不过十步的距离,他策马这般急冲,实是一副要把马车冲翻的模样,想到他的身手,三仆同时尖叫,想道:小姑子这回性命难保! 骏马狂冲而来,它奔行时带起的风沙,腾腾地扑上张绮的眼睛。 就在张绮睁大水灵灵的双眸,瞬也不瞬地看向来人时。急冲到离她仅有一臂的年轻人,突然把马一勒! 那马也是神骏,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它居然也是说停就停,生生的前脚虚踢,人立起来。 与此同时,年轻人右手一伸,迅速的,闪电般地握住张绮的下巴,然后,他向前一探,将唇凑到了张绮的耳边。 他朝着她的耳洞吐了一口温热的气息,低低说道:“小姑子,祸从口出,你没有听过么!” 他微微侧头,却对上一双惊艳的眼。 张绮确实呆住了。 刚才他冲势太急,风吹起了他的帷帽,让她看到了他的脸,看到了他的眸子。 这是一张俊美到了极致的脸,那双眼角略略上挑,含着几分情意和嘲意,几分说不出的孤寂和冰冷的眸子,更是让人一望便心神被慑! 只有一眼,她只来得及惊艳! 不过,自身便曾美得妖孽的张绮,也只是惊艳,她的眼神始终清亮明澈,没有痴迷。 年轻人一怔,他很少见到这样的眼神。 慢慢的,他勾唇一笑,右手下移,他扣着她的颈,令得张绮与自己脸贴着脸。肌肤相触,呼吸相闻间,张绮听他低低地笑道:“小姑媚色内鲜,长大后定是一尤物。不久后我会来建康做客,到时令你侍寝,如何?” 薄唇有意无意间,在张绮的脸上轻轻一触,年轻人推开了她,策马后移。 他瞟向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温媪等人,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贵族气十足的口吻,清润地问道:“你们主子是?” 不由自主的,温媪三人恭敬地回道:“奴等乃建康张氏之仆。” 年轻人倨傲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此姝何名?”他指的,自然是张绮。 温媪连忙回道:“回贵人的话,她乃张氏之女,名绮。” 年轻人不再多言,瞟了几人一眼,策马离去。 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温媪转向张绮,责道:“小姑,你,哎!”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恨恨地想道:也不知这人是个什么来头?罢了罢了,不管如何,终究是我们接她前来的路上出的事,呆会得与他们两人商量一下,最好见到主子什么也不要说。 此时,张绮也满是委屈。她刚才看到这人,搜了搜记忆后,终于记起他的身份。记忆中的这个人,洁身自好,宽容清明,备受世人敬重。便是建康这等敌国重城,也不时可以听到他的溢美之词。数月后,他会来到建康,自己刚才故意那么一说,便是想结识他,博得他的注意,若能得到他的看重或保护,她这一生会顺遂很多。哪里料到,却实实惹怒了他? 第六章入府 三仆凑过头商量时,张绮看着那倒在地上兀自翻滚的盗贼和两匹马,暗暗心疼:两匹马呢,要是卖出去也能得不少钱。可惜,我不能开这个口。 三仆也看到了那两匹马,不过他们可不敢拿起这种盗贼的东西,焉知他们不会因此追上来?略略说了几句后,马车连忙驱动。 温媪坐在张绮的旁边,问道:“小姑,恩公跟你说了什么?”当时两人是脸贴着脸低语,旁人根本没有听清。 张绮双手相互绞着,低声说道:“他怪我胡言乱语。” 说到这个,温媪不由恼怒起来,她厉声说道:“小姑,你是从乡下来的,不知世事不懂礼数,这次媪不怪你。不过你从此得记住,在大宅里生存,只张耳不张嘴。刚才那位恩公,他既然厚帏遮面,定是不喜欢别人知道他是谁。你冒冒然开口,遇到个心狠的,说不定便被杀了灭口。” 说到这里,想起兀自疼得在地上翻滚的两个盗匪,温媪打了一个寒颤,沉默起来。 张绮低头恭顺地应着是,心中想道:那人之所以厚帏遮面,实是他长得太过俊美,又不耐烦别人看他,便习惯性地把自己的脸挡起来。至于他出手伤人,是因为那两个盗匪,一个说他小白脸,一个说他娘们。他平生最恨别人拿他的长相说事,自是出手不容人。 坐在马车中,温媪又跟张绮说了一些大宅门的生存技能。 到得下午时,中年汉子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总算到了!”张绮连忙伸头,只见前方出现一座高大的城池,城池外面的护城河流水潺潺,吊桥两侧行人如流,热闹之极。 到了建康了! 终于,再一次来到建康了。 马车驶入城门,重新回到这车水马龙,一派繁华的所在,三仆都松了一口气,高声谈论起来。连一直沉默着的精瘦汉子,这时也开朗了不少。 坐在张绮旁边,温媪低声说道:“小姑,如今进了城了。呆会我们会把你先安置在客栈,等府里准备好了,再接你进去。” “恩。” “在客栈里不要乱跑。” “恩。” 三仆把张绮送到客栈时,天色已晚,太阳已沉入地平线。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张绮轻吁了一口气。 她的出身,注定了前路艰难,比起外祖家,呆在建康张宅里,还是好些。因此一路上,她从没有想过挣扎。 回到房中,张绮把记忆细细地回想了一遍。经过盗贼之事,她对自己的记忆再无怀疑。 一夜转眼就过去了。 天一亮,一辆马车便停在了客栈的外头,温媪带着两个婢女走了进来,在迎过梳洗一新的张绮后,温媪笑道:“恭喜小姑,这就随老奴回家吧。” 家?张府哪里算是她的家? 张绮腼腆一笑,小心地应了一声是,跟在她们身边上了马车。 马车向前驶过,走了大半个时辰后,转入一条巷道,然后马车停下。 温媪站在车外,笑道:“小姑,我们进府吧。” 张绮走了下来。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仅容一人进出的小门。是啊,堂堂张府,怎么会让她这个不起眼的私生女光明正大地进府呢?便是那别人看不上的侧门,她也是没资格的。只有这种供奴仆出入的小门,才能容得下她。 张绮好奇的四下张望着,做出一副乡下人不知世事的模样,在温媪三人的带领下,信步跨入了张府。 一入小门便是一排的矮小木房,木房里出出入入的,都是一些奴仆。看到张绮进来,她们好奇地打量着。 温媪快走几步,与一个二十四五的妇人低语几句后,回头牵着张绮的手,温言说道:“小姑,这是凉嫂子,她给你准备好了住处,你跟着去吧。” 说到这里,温媪望着一派天真的张绮,终是心下一软,忍不住又低低地说道:“小姑,你就安心呆在这里等你父亲回来。” 这个张绮还是懂的,不就是她父亲的正妻,实在瞧不上自己这种私生女,把她当奴仆使唤吗?上一世她也是这样过来的。 说起来,上一世的张绮,便是个极聪明的,不然她也不会闯过那么多磨难,当上了那人的正室妻子。 当下,张绮按照温媪一路教授的礼仪,屈膝行了一礼,低应道:“是。”应罢,她抬起小脸,孺慕地看着温媪,含泪说道:“可是媪,阿绮舍不得你!”在这府中,温媪是个正派心善的,与她打好关系有利无害。 温媪与她同行一月,也是有感情的。她看着眼前姣好的小姑子,伸手抚着她的头发,低声说道:“去吧去吧。” 温媪一走,张绮便低眉顺目地走到凉嫂子旁边。凉嫂子朝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心下有了底。转过身,领着张绮进入左侧第三间木屋里,凉嫂子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叫阿绮吧?阿绮啊,你的身份与仆人们还是不同的。以后上午你就把院子打扫一下,下午就去学堂识些字。晚饭后再帮着厨房搭搭手。” 张绮低眉顺目地应道:“是。” 看到她娴静的样子,凉嫂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很好。”一边吩咐两个小婢女帮张绮拿来铺盖用品,凉嫂子一边说道:“小姑子,嫂子有一句话你得放在心里。” 张绮连忙躬身受教。 凉嫂子笑道:“你生得一副好胚子,这点与那些粗鲁的乡下人是不同的,说不定以后,还得靠它过上好日子。”她意味深长的一笑。 张绮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刚才她安排的,都是些轻松活计,如其说是她顾念自己所谓的主子身份,还不如说,她是想让自己养着,趁长身体的时候,养得如花似玉的。将来上面有需要了,她也能得个肯定。 第七章镇住 凉嫂子安排给张绮的房间,只有一个塌,看来不需要与他人合住。见张绮目光扫过那塌,凉嫂子笑道:“阿绮,你暂里在这里安顿下来。如果十二郎见了你,定会安置个更好的。”十二郎,便是她的生身之父。 张绮连忙应道:“嫂子安排的,阿绮就很满意。” 她好歹也是张家的骨血,是一个姑子,住在下人的地方,哪有可能真满意?她能说这话,不是来自乡下没什么见识,就是个知情识趣的。 凉嫂子看着她,点了点头,道:“满意就好。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告诉凉嫂子。”见张绮说没有,她又交待了两句,便转身离去。 张绮坐在塌上,静静地看着房中的布置。 休息了一会,她才走出房门。 扫帚就放在杂房里,张绮只需要拿出来清扫就是。院子也不大,扫净它前后不需要一个时辰。 张绮低着头清扫时,不远处,传来叽叽喳喳地指点议论声,隐隐的,还夹着窃笑声。 现在,张绮还没有想到要去结识什么人。她的记忆太模糊,周围这些出现的人,便是有两个面熟的,她也记不起她们的名字,更记不起她们与自己交往的经历和品性。所以,她现在还是安安静静地干着活,一步一步走着。 打帚完,在大厨房里拿过早餐吃了。张绮又休息了一下,然后下午到了。 下午,她的任务是识字。 张氏大宅里,有大大小小的学堂三四个。张绮所在的这个学堂,除了她,还有四个衣着朴素的小姑。这些小姑不但年纪与她相仿,还五官都生得不错。从旁边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她们都是家族中不受重视的偏旁庶子的女儿,在这张氏大宅中,与她一样身份尴尬。 教她们识字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这女子年纪不小了,却还疏着小姑发髻。她是宫中出来的御史(女官),放出宫时年纪太大,加上自己薄有资产,又能自食其力,便不再嫁人,而是在各大家族中担任教习一职。 看到张绮走来,四个小姑子同时回头,小脑袋凑在一块,指指点点地笑了起来。她们虽然出身不好,可比起张绮这个私生女,还是光彩得多。 张绮低眉敛目,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角,等着教习授课。 “听说是个乡下来的。”“一看就是个贱民。” “她母亲真不要脸!” …… 最后一句声音入耳,张绮眉心跳了一下。她回过头去,朝着那个开口的,比她还高了一个头的小姑张涔看了一下。 她毕竟不是真的小姑,这一眼目光沉沉,含威不露,张涔陡然见到,不由哆嗦了一下。 转眼,她便像受了巨大的羞辱一般,腾地站了起来,尖声叫道:“你看什么看?难道我说错了?你母亲就是个贱的!” 张绮一怒,正要发作,却听得前方传来教习不耐烦地喝骂声,“吵什么?张绮,张涔,你们把这个字写上十遍!” 张绮回头看去,只见教习轻蔑地瞟向自己。 张绮站了起来,她知道,这是自己入府后的第一场仗,如果自己表现懦弱了,以后会是永无止境的欺凌。但是,如果自己表现得太粗鲁,传扬出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抬起头,目光静静地盯着教习,声音清脆地问道:“明明是张涔侮我母亲,我连回话都不曾,怎地赵教习便要处罚我?莫不是教习学习诗礼多年,却打心里就认为,侮人父母的行为值得推崇?” 她堪堪说到这点,那赵教习一张容长脸却是沉了下来。她瞪着张绮怒道:“谁推崇了?你这小姑子恁地多事!坐下,给我把这个字写一百遍!”声音严厉之极。 另外三个小姑被她这么一喝,脸色直是一白,瑟缩着坐在塌上都不敢动了。 不过张绮不是寻常小姑。 闻言,她不怒反笑,提起裙角,便大步向外走去。 赵教习一怔,大声叫道:“你敢走?出了这个门,你就别再想学字!” 张绮回过头来。 她在赵教习的脸上看到了一脸得意。也是,识字是上等人的特权,能学字那是何等殊荣?她在这里经营多年,对上面说句什么话,还真有可能断了自己识字的路。 张绮停下了脚步。此刻,她站在门坎处,在门的外面,是一条林荫小道。 张绮瞟了一眼外面的小路,以及小路上不时可以看到的行人,再回过头来看向赵教习,平静地说道:“教习错了,阿绮走到这里,不是想离开学堂。”在赵教习昂头冷笑中,张绮安静清脆地说道:“这里来往人多,阿绮只是想与大伙评评理,也想让整个张氏一族评评理:教习教习,那是只教人识几个字,还是要连同“孝”和“礼”字一并教了?如果一个教习鼓励她的弟子侮骂别人的父母,这种行为,该不该当?” 听着听着,赵教习脸色一白!手心不由汗水直冒! 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自是知道,便是两晋那等以放荡随性为美的时代,对孝字也是看重的。何况这个时代! 这小姑子的此番话,不传出去也罢,一旦传出去,不说她的教习职位保不住,便是她的名声,都会一扫于地! 白着脸看着张绮,赵教习脸颊上的肌肉频频跳动着。勉强笑了笑,她向张绮温声说道:“小姑子言重了,侮人父母是大错,本教习怎么可能赞同这种行为?” 说到这里,她转向张涔,脸色一青,厉声喝道:“糊涂!好好一个小姑子,怎么如个泼皮无赖般口无遮挡?去!在外面站一个时辰!再把这本“孝经”抄写一遍,五日后交给我!” 在喝骂得张涔泪水汪汪后,赵教习转过头来,讨好地看着张绮,笑道:“阿绮,得学字了,回塌吧。” 张绮见好就收,她点头道:“是我错了,赵教习原不是那种人。幸好刚才我不曾大声,没有惊动旁人。”这却是提醒赵教习,要她对另外三个小姑封封口。 赵教习刚才还对张绮又是恼怒又是警惕,此刻,却涌出了一缕淡淡地感激。她盯了张绮一眼,心惊地想道:听说她本是乡下来的,识字不过一个月。可凭她现在使出的手段,宫中的娘娘也不过如此。还真是个不可小看的。 第八章萧郎 经过这么一事,几人都不敢得罪张绮了。学了五个字后,已到了晚餐时分。 用过晚餐,张绮来到凉嫂子指定的厨房里,帮着整理柴火和清洗打扫。干了小半个时辰,她便可以回房。 这时,太阳刚刚西沉,宅子里到处都挂满了灯笼。不远处,笙香混合着胭粉香四处飘荡,笑声不时可闻。 又到了建康贵族一天最喜欢的时辰了。 张绮打开房间的纱窗,看着浮缀在幢幢树影中的点点灯火,看向笙音传来的地方。那地方,她是熟悉的,那是张府收藏侍妾和歌姬的地方,也是她这种地位不高的美貌姑子最可能的去处。 张绮抬起头来,天空明月高照,隔着弥漫在天空中的夜雾,她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可是不用看,她也知道,所有如张氏这样的世家,所有的权贵豪富府第,此刻都是这般笙音飘荡,胭粉留香。 在这个世间,府里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美貌侍妾和婢女,那是上不得台面的。记得那天下第一首富石崇耀富,便是拿美貌婢妾们开刀……凡是来了贵客,他便会指使婢妾们劝酒。如果那贵客不饮,他就会砍下婢妾的人头! 有一次,他甚至一连砍了十几个美貌婢妾。 这件事直到现在,还广为流传,还有不少贵族效仿。世人喜欢提起这件事,不是因为石崇视人命如粪土,而是因为他豪阔!想那些美貌婢妾,从各地收集来,再到教她们琴棋书画,诗词礼仪,梳妆打扮,哪一个身上,不是花费了百金千金的?可他说砍就砍了,一点也不心疼,那豪爽,与他一锤打碎国丈的无价珊瑚树何其相似? 当然,比起那些婢妾,有着建康张氏血脉的张绮,身份更高贵。可越是高贵,贵族豪富越喜欢收藏。 张绮吸了一口气,把思绪收回。回过头时,她稚嫩的面容倒映在青瓷花瓶上。 伸手抚着脸,张绮想道:还有一些时间。 离她的容颜绽放,还有一些时间。 回到房中,就着外面的浮光,张绮拿出今天学堂里发放的毛笔,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在空中虚写起来。 这个时代,纸是珍贵稀罕的。张氏也是大富之家,可这样的富贵人家,拿出大量珍贵的纸墨给张绮这等没地位的小姑子练字,也是不可能的。为了避免浪费毛笔,她甚至不能沾了水在几上练习。 凝着神,一笔一笔地在空中练着。 练了一个时辰,张绮早早便睡了。 …… 一转眼,张绮回到张宅,已有三个月了。她来的时候是深秋,如今冬天过去,都进入初春了。 这三个月吃得好睡得好,张绮的身高像娇嫩的树苗一样拔高了许多。而且,脸上身上营养不良的青白色,渐渐被白皙红润所取代。 还有几个月便是十四虚岁的张绮,如果是张府正经的姑子,都已经开始相看,准备订下婚约了。 房中,张绮按下铜镜,伸手拿着剪子,把挡着眼睛的头发再剪短一点……她的发式,经过她精心地打量,恰到好处地遮去了她三分姿色。以她现在仅有五分姿色的面容,这一挡,也只能说得上清秀不刺眼了。 刚刚站起,外面便传来一个婢女清亮的声音,“阿绮阿绮,听说你父亲回来了,你知道么?”说着说着,一个圆脸大眼的,十四五岁的婢女推门而入。 张绮抬头,见到婢女薄施脂粉,不由抿唇笑道:“除了他,还有美貌小郎也回来了吧?” 她脸上的捉狭,令得婢女阿绿脸一红,她嘟起嘴轻哼一声,转眼又笑逐颜开的,“你平素闷在房里,当然什么也不知道了。告诉你,萧氏莫郎也来了。” 一说到这个萧莫,阿绿便是脸孔晕红,眼睛都要滴出水来。 萧氏莫郎,张绮这三个月听得耳朵都生茧了,据说,他长得玉树临风,清俊得很,而且,他小小年纪便颇有才名,大江南北都传诵着他做的诗赋。 阿绿说到这里,见张绮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不由嘟着嘴说道:“我跟你说阿绮,你是没有见过莫郎,你见了他之后,保准也会喜欢上他。” 说到这里,阿绿眼珠子一转,突然冲上前来,把张绮重重一扯,拖着她便向门外冲去。 张绮给她拖了个猝不及防,不由一个踉跄,等她回过神时,人已经被阿绿拖出了房门。 不等张绮开口,阿绿已经笑嘻嘻地说道:“阿绮,你父亲不是回来了吗?你这么闷在这里,要猴年马月他才记得起你这个女儿?我说啊,咱们现在就到前院去,说不定你父亲无意中一瞟,便认出你这个女儿来。然后呢,他嘴一张,你就过上了张府正经姑子才能过的好日子。” 张绮啼笑皆非,她清脆地说道:“明明是要你去看什么萧郎,却找了个这样的借口。”说是这样说,她终是跟上了阿绿的脚步。 从这里到前院,少说也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阿绿扯着张绮连奔带跑,当赶到前院时,也是气喘吁吁,而她脸上特意施上的脂粉,更是花了好些。 伸手在脸上一抹,阿绿悔得哇哇直叫,“都是你啦,住得那么偏,害我光找你便耽误那么久。” 听到她的埋怨,看到阿绿眼中的懊恼,张绮不由抿唇一笑。她低声道:“不过是妆花了,有什么好气的?” 阿绿正待反驳,却见张绮从怀中掏出手帕,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沾了沾。 张绮的动作轻柔而有规律,拭了一会后,阿绿奇道:“你在我眼角耳前抹这么久干嘛?”张绮没有回话,收回沾了胭指的手指,又把她吹乱的头发重新拢了拢。 不一会,张绮收起手帕,阿绿又扯着她向前走去。走着走着,阿绿看到旁边的池塘,便闷闷说道:“我且看看还能不能见人。” 跑到池塘边头一伸,张绮便是一声惊叫。她愕愕地指着池塘中,脸颊明显小了些,眉眼更明秀深邃动人的自己,刚要说什么,却是在自个儿后脑一拍,叫道:“主子们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连池塘的水照起人来,也比我们那儿的好看些。” 这话一出,张绮扑噗一笑。与她的笑声同时传出的,还有一个少年男子清朗的大笑声。 第九章认父 一行人穿花拂柳而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宽袍大袖的少年郎,那少年郎腿长而腰细,肌肤白净,挺鼻薄唇,目光明澈含情。他脚踩木履,施施然而来。随着他走动,那宽袍大袖随着初春的风飘然而动,颇有一种乘风而来的飘逸之感。真真是骨骼清奇,玉树临风! 在少年郎身后,还有三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那些少年虽然也是长袍广袖,也是衣带当风,有一个甚至脸上还敷了粉,可不管从神韵还是五官,都与走在最前面的少年相去甚远。 看到那少年靠近,阿绿一张脸直是红透了,她刚刚低下头,却又迅速地抬起头,一双大眼不不时瞟向那走了最前面的少年,每看一眼,她的眼睛就亮上一分。 见到她痴痴呆呆,颇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痴呆样,张绮伸肘朝她捅了捅,然后屈膝一福,轻声唤道:“见过郎君。”她的声音一落,阿绿也回过神来,当下慌慌张张地行礼道:“婢子见过郎君。” 那走在最前面的少年,饶有兴趣地瞟了一眼阿绿,眼睛一转,瞟过张绮。 刚刚一眼瞟过,不知怎地,他又向张绮细细盯来。 这时的张绮,低眉敛目,厚厚的额发覆住了半边脸,哪有半点可观之处?可那少年郎,直是盯了又盯,瞧了又瞧。 见他盯着张绮发呆,一个皮肤微黑的少年走上前来,他朝着张绮看了一眼,嘻笑道:“怎地,倾倒建康的萧郎喜欢这个小姑子?” 说出这句话,他自己觉得颇为滑稽,当下哈哈大笑起来。 那萧郎回头瞟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知怎么的,又忍不住向张绮看来。对上依然低眉敛目的她,他不禁有些失望。 刚才他从树林中走出时,恰好看到这个小姑子展颜一笑,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小姑,可不知怎么的,那一笑,颇有明月流辉,山水清幽之美。只是一转眼那笑容便消失了,而他现在看了又看,她也只是一个极为寻常的小姑子,仿佛刚才所见,是他的一个错觉。 另一个少年也朗朗笑道:“这等小姑子怎么了?二十七弟你还太小,怎么会明白这种月上梢头,豆蔻初发之美?再说,那个小婢也是个逗趣的憨货。”说到这里,他朝萧郎好一阵挤眉弄眼,“阿莫,你说是不是?” 萧莫苦笑着,他正准备回话,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个中年人爽朗的笑声传来,“这一转眼你们便失去了踪影,害得我一顿好找,却原来聚在这里!” 中年人的声音一传来,二个少年同时回头行礼,“见过十二叔。” 听到这里,阿绿终于从美色中清醒过来,她捅了捅张绮,低声说道:“阿绮,这就是你父亲呢,快叫他!” 想到好友认亲的重要,阿绿已完全把萧莫抛到了一旁,“你还愣着干什么,上前啊。”说到后面,阿绿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紧张和焦急。 她比自己还要急呢。 张绮好笑地瞟了阿绿一眼,终于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她的父亲。 在她曾经的记忆中,似乎有这么一个父亲,可关于他的长相和性格,也已模糊。 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长方脸型,皮肤白皙五官俊秀得有点女气,他笑起来很温厚,目光也很温和。 看着看着,张绮有点恍惚起来。明明都是两世为人了,可此时此刻,看着自己这副躯壳的生身之父,她竟然涌出一种隐隐地期盼。 就在张绮看着她父亲发呆时,张十二郎已走了过来,他目光扫过众少年,便向张绮和阿绿两人看来。看了一眼,他便笑道:“便是这么两个婢子,居然逗停了张萧两府的琳琅美玉?” 众少年一笑中,他右手一摆,“诸君,府中众人侯之久矣,走罢。”说罢,他率先转身,准备离去。 阿绿站在张绮的旁边,急得直顿足。眼看张绮只顾着冲着自己的父亲发呆,她再也按捺不住了。当下大声叫道:“你,你是十二郎吧?”张十二郎脚步一顿,与众少年同时转头。 不等他们开口,害怕自己的话会被打断的阿绿,已结结巴巴地指着张绮叫道:“她,她是你女儿,你不记得了?” 众人齐刷刷看来。 面对众人的目光,阿绿脸孔红得要滴出血来,她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了。 张绮见状,连忙伸手握着她的手。 把阿绿的手心捏了捏,令得她平静下来后,张绮松开她,碎步上前,朝着张十二郎屈膝一福,脆生生地唤道:“女儿张绮,见过父亲。” “张绮?”张十二郎有点讶异,转眼,他恍然说道:“是了,你是阿绮,是我的女儿。” 他终于记起了,自己三个月前,曾经派人接回这个女儿的。 一明白过来,他便是一笑,转头向着几位少年说道:“这孩子的母亲是乡下的,我前不久知道有她后,便把这孩子接来了。” 一句话,便点明了张绮私生女的身份。 众少年嘴皮扯了扯,对张绮没有半点兴趣:不过是个私生女。 张十二郎的兴致也只有这么高,他朝着张绮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来了就好,这样吧,老利。” 回过头,他对着一个佝偻着身子的黑瘦汉子说道:“这孩子是我的骨血,你给安排一下。” “是。” “把此事告知夫人。” “是。” 交待到这里,张十二郎转向张绮,漫不经心地问道:“绮儿,你可有什么要求?” %¥ 欠一更,明天一并送来。 第十章张锦 张绮屈膝应道:“禀父亲,女儿想带上阿绿。” 这个时候,她已经想好了,一直这么沉寂无声的,她只能被所有人忽视,婚配时,说不定连个像样子的管事都不能配。她要适当的出出头。 见张十二郎无可无不可地应着,张绮抬起小脸,一脸孺慕地看向他,脆生生的,偏又小心得让人心疼地唤道:“父亲,您,真是阿绮的父亲?”她的眸中含泪,小巧的唇颤抖着,一副无比渴望,却又不敢相信自己能够拥有的模样。 这个样子的张绮,令得众人注目。一黑皮少年叫道:“哇,十二叔,你这个小姑子生得还顺眼的。”仰起脸的张绮,姣好明透的五官显露无疑,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张十二郎本是个温厚之人,见到张绮这个样子,心下一软,他温柔地看着张绮,低声道:“我自然是你的父亲。” 这一次,他的话音刚落,张绮已经碎步向他跑去。她跑到他面前,依然仰起小脸孺慕地看去。慢慢的,她试探地伸出小手来。终于,小手牵上了他的衣袖,她牵得甚紧,那手指因用力过大,都指节青白着,可她脸上的表情,偏那么小心翼翼,似乎正在害怕着,自己的父亲一个不满,便把她断然拂开。 张十二郎心中发酸,他右手揉着张绮的头发,左手抚向她的肩背。轻轻在张绮的背上拍了拍,他低哑地说道:“好孩子,是父亲不是,让你受苦了。”低下头,他打量着一身婢子打扮,衣着陈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张绮,声音更温柔了,“来,阿绮,跟上父亲。” “恩。”张绮像只小猫一样偎向张十二郎的臂膀,在抱着他时,她甚至还像个孩子一样蹭了蹭,在张十二郎满眼的怜笑中,张绮向阿绿伸出手。 阿绿早就处于呆怔中,见状,她连忙快走一步。张绮紧紧地握了她一下,才轻轻放开,示意她跟上后。张绮又专心专意地抱着自己父亲的手臂,眯成了月牙儿的眼眸中明明还有泪水,却笑得一派天真和满足。 张十二郎儿女也有好几个,可哪曾有个女儿这么对他?当下心头都软成了一团水。他一边任由张绮抱着臂膀,一边向众少年笑道:“我这个痴儿让诸君见笑了。” 一少年叹道:“这世间谁人不痴?十二叔父女团圆,实是幸事。” “是啊,此姑也是性情中人,对十二叔的孺慕之思,实让人羡慕。” 感慨声中,萧莫突然说道:“你叫阿绮?张绮?”声音很低,只有张绮能够听到。 张绮害羞的避开他的目光,低低恩了一声。 见她似是怕着自己,萧莫露出雪白的牙齿洒然一笑,他不再看向张绮,而是脚步加速,步入众少年当中。 这时,眼前一亮,却是走出了树丛。 前方,传来一阵清脆快乐的嘻笑声。远远看到那一幕,张绮便把搂着张十二郎的手臂轻轻抽出。 这个时候,张十二郎本来便把注意力从她的身上移开了。她抽出时,他也没有发现。 这时,一个与张绮年龄相仿的美丽少女蹦蹦跳跳地跑来,她一眼看到萧莫,脸孔便是一红。含羞带怯地瞟了他一眼,少女向张十二郎福了福,唤道:“父亲。” 张十二郎点了点头,道:“是阿锦啊?给你介绍一下,她是你……”说到这里,他陡然发现张绮已不再偎在身边,便回过头去。 朝落后自己二步远的张绮一指,张十二郎继续说道:“这是你妹妹,叫阿绮。阿锦,你带她去见过你母亲。” 张锦抬起头来,她姣好精致的面容上,一双时下最喜欢的细而长的眸子,骨碌碌地瞟向张绮。只是一眼,她便收回了目光。扁了扁嘴,张锦有点不高兴地应道:“知道了。” 她伸手招了招,唤道:“阿蓝,你过来,领着她去见我母亲。”顺手解决这件事后,她跑向萧莫,仰起小脸,眸光含情地看着萧莫,张锦咬着唇,轻细温柔地唤道:“萧郎,你也来啦?” 萧莫笑了笑,不曾回话。倒是张十二郎瞪了这个女儿一眼,却也没有责怪,只是朝着张绮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孩子,你随这个婢子去吧,过后父亲再来找你。” 张绮乖巧地屈膝行礼,轻声应道:“是。”她的脸上没有委屈,她如这里的每一个人一样,实在是熟悉自己的身份。如她这样的身份,没有委屈的权利。事实上,张十二郎说过后会来找她的话,她也不抱指望。 如他张府嫡次子的身份,只怕一转身便把自己这个小小的私生女扔到了脑后。无媒苟合下生出来的儿女,不管放在哪个朝代,都是上不得台面,被人轻贱的。这种轻贱根深蒂固,便是生身父母也难以避免。更何况,现在还是门第森严,嫡庶之分如天地之别的年代? 不过自己今天一番作为,还是有作用的。也许在有需要的时候,向这个父亲提起自己,他还是会记着,会怜惜。 悄步退后,张绮带着阿绿,跟上那个长相娇俏,下巴抬得高高的阿蓝,转身就走。 就在她转身时,不知怎么的,她回过头,向那萧莫看去。 这个萧莫,似乎有点眼熟…… 就在张绮看向萧莫时,张锦也向这里看来。瞟到张绮的目光,张锦俏脸一沉,撅着唇,娇俏地哼道:“萧郎,那个贱丫头在看你呢!被这种人欢喜,阿莫心下犯堵吧。” 萧莫一怔,他回头看向张绮。对上低眉敛目,安静得乖巧的张绮,不由自主的,他的心中生出一股怜惜。当下,他再也不看张锦一眼,大步走了开来。 第十一章主母 婢女阿蓝十六七岁,正是如花盛放的年华,她长相娇俏,衣着精致,看起来倒比普通人家的姑子还要娇贵。 轻蔑地瞟了张绮一眼,她昂着头说道:“跟我来吧。” 说罢,甩手向前走去。 张绮牵着阿绿的手,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阿绿一直有点紧张,她朝前后看了看,忍不住凑到张绮的面前,低声说道:“阿绮,要不要紧?” 与张绮交往以来,对比自己沉静的张绮,阿绿一直有点依赖。虽然她本性直爽仗义,喜欢替人出头。 张绮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要紧。” “可是,你要见你母亲呢。我这脚都打起颤了……” 张绮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低声说道:“真不要紧。” 她说这话时格外沉静,阿绿不由自主地跟着平静下来。她低声格格一笑,欢快地说道:“阿绮说不要紧,便是不要紧。”她朝前面的阿蓝看了一眼,见她离两人有十几步远,一副不耐烦理会两人的模样,便又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阿绮,我怎么觉得那萧郎好似一直有看你。他不会是欢喜你吧?” 张绮却是一笑,她低低回道:“现在的我,要人欢喜作甚?白白送上去做侍妾么?” 阿绿一听,顿时没有气力。她喃喃说道:“我也不喜欢做人侍妾。”因这个时代,联姻非常看重家族血脉,特别讲究门当户对。这种讲究,甚至只关门第,不关官职。便如当今的皇族,虽然他们修改了族谱,自称系出汉陈寔之后。可所有权贵心里都有数,高祖就是长兴陈族出身。而长兴陈族,便是有了一个当皇帝的族人,也依然是寒门!而各大世家对与皇室结亲,从骨子里便不那么乐意——不过是寒门子弟,哪里配得上他们高贵的血脉? 在这样的情形下,如她们这样的人,便是做了心上人的侍妾,这一生也断断没有出头的机会——主母的地位必定是高贵的,背景也是雄厚的,做侍妾的无心无肺也就罢了,真真是动了心,动了情的,那主母容不容得下,还是一个问题! 两人的窃窃私语,终于让前面的阿蓝不满了,她头也不回,颇有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到了夫人那里,还是安静些好。” 声音一落,陈绮两人同时安静下来。 又走了一刻钟,阿蓝停下脚步,“到了。” 丢下这两个字后,她脸上挤满笑容,抢上两步,朝着一个掀帘而出,站在台阶上向下望来的大婢女福了福,脆脆地说道:“香姐姐,这一个是郎主令婢子带来的,说是郎主的血脉,来自乡下。” 声音一出,附近的几个婢女,齐刷刷向张绮看来。 这时的张绮,已经松开了阿绿的手。她与阿绿再怎么交好,阿绿也只是一个婢女,而她是主子。主子与婢女手握着握,这般没有尊卑,被上面的人看了,她也许只是挨一顿骂,阿绿却免不了挨饿挨打。这种没有必要的事,她不会做。 站在台阶上的大婢女阿香,盯着张绮打量了一眼,道:“等一下。”说罢,她掀帘入内。 不一会功夫,阿香的声音传来,“叫她进来。” “是。” “唤你呢,进去吧。” 张绮低下头,安安静静地跨入房中。 步入房内,她也不东张西望,只是老实地跪了下来,唤道:“阿绮见过主母。”在房中主人没有允许前,她没有唤母亲。 坐在塌上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白净中略显丰腴的妇人张萧氏,萧氏长相只是端庄,眉目端凝,整个人有点不苟言笑。就外表而言,她比她的夫君还显老了几岁。 萧氏低下头来,漫不经心地朝着跪在地上的张绮瞟了一眼,说道:“起来吧。” “是。” 把手中的茶水递给婢女,萧氏淡淡地说道:“去找文妈,让她给你安排一下。”说罢,她挥了挥手,示意张绮出去——连对张绮长什么样,她都不感兴趣。 这便是阶级分明的好处了。张绮暗暗想道:便是她夫君让自己来的又怎么样?自己一个私生女,根本引不了她的注意。当然,最重要的是,张绮在她的眼皮底下呆了三个月,到现在为止,妇人还没有找到这个小姑子值得自己关注的地方。 这也正是张绮想要的。在退下时,她懦懦地说道:“我有一个交好的婢女,叫阿绿……” 萧氏不等她把话说完,挥手说道:“知道了,跟在你身边便是。”居然说一个婢女是自己交好的,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一点身为主子的意识也没有。 萧氏人可没那个心情去教育这个私生女,只是轻蔑地示意她赶紧走人。 张绮一走出来,阿绿便连忙上前握着她的手,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 这前后左右都是主母的人,阿绿自不会与她多说。她笑了笑,也没有开口,带着阿绿便去找文妈。 文妈得了消息,当下给张绮安排了一个住处。那住处介于众姑子与婢仆之间,地方很偏,院子里杂草长得膝盖深。不过,比起张绮原来住的地方,这住处不但有三个房间,还房子结实,房顶也盖得严严的,便是纱窗,也糊得比原来的结实。 往原来住的地方跑了两趟,把东西都搬回来后,张绮和阿绿正式住了进来。 如张绮所料的那样,一天过去了,张十二郎不曾派人来唤她。 第十二章借名头一用 傍晚到了。 张绮和阿绿忙了一天,终于把房子整理一新。两人这时已经累极,便缩在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天。 说着说着,两人都打起瞌睡来。张绮小睡一阵,睁开眼,却看不到阿绿。 她连忙走出房间,正要寻找,只见阿绿提着半桶热气腾腾的水,正从走廓的那一边走来。 张绮抬头一看,只见在阿绿的身后,有几个小婢子正聚在一起,朝着阿绿指指点点着。 张绮紧走几步。 对上扁着嘴,闷闷不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阿绿,张绮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张绮的声音,阿绿抬起微红的眼眶,她扁着嘴,闷闷地说道:“刚才去大厨房打水,她们不肯给,还说了我一顿。” 她咬着牙,恨恨地说道:“那萧氏莫郎不过是看了阿绮几眼,凭什么她们要不平?” 张绮摇了摇头,伸出手,抬起水桶的另一边,说道:“不仅是为了萧郎。”在阿绿不解的目光中,张绮说道:“也是为了我的自作主张。”自作主张认了父亲,这样的行为,肯定有人看不惯。白天她面对那个张锦时,便曾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敌意。 她看向阿绿,“那你这水?” 听起问起,阿绿嘻嘻一笑,道:“这是我回原来的厨房弄来的。”转眼她又不高兴起来,“本来很满的,可路太远,都给洒了。” 从原来的住处到这里,何止是远?提这么重的一桶水,那一定很辛苦吧? 张绮感激地说道:“你呀,也不与我商量一下。”笑了笑,她语带欢乐地说道:“水还有不少,咱们不洗只抹,两人刚刚够用。” 阿绿也不推辞,伸手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好啊好啊,阿绮,那我们快些。我都出了好几身臭汗。” 两人草草抹了一个澡后,在阿绿提着两人的衣服去井边清洗时,张绮一边在院落里逛着,一边慢慢寻思。 她知道,今天的洗澡水只是一个开端,到了明天,不管是饭菜饮水,方方种种,都会有人出来为难。 这又是一次下马威。 如果她忍让下去,说不定这种为难便会由试探变成惯例。不过她也得谨记其中的方寸,不能激起更多人的敌意。 在张绮的寻思中,一天转眼过去了。 第二天,张绮两人起了个大早。东方太阳刚升,鸟鸣啾啾声便争先恐后而来。望着点缀在树枝上的一块块新绿,张绮眉眼带笑。 在不远处,不时可以看到几个婢女。她们正在看着坪里清理着杂草的阿绿,不时交头接耳一番,然后捂嘴偷笑。偶尔也有人向她望来,对上她的目光时,一个两个闪过嘲弄和怜悯的目光。 这么一大早,身边便有这么多闲人。看来那些人挺关注她的呀。 张绮欢笑着走出了房门。 她碎步来到阿绿身边,忙得满头大汗的阿绿感觉到她的到来,不由抬起头来咧嘴一笑,沾了泥土的脸上,尽是没心没肺的快乐。 张绮回她一笑。 与阿绿胡乱扯了两句后,张绮突然说道:“阿绿,你说那萧莫的诗赋,真的做得很好?” 虽然诧异张绮突然提到萧莫,可阿绿还是由衷地高兴起来。她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江东萧郎,诗赋名扬。”阿绮你听,大伙都这样叫了,他的诗赋还写得差吗?” 张绮的声音虽然温柔轻细,阿绿却是个大嗓门的。她的声音,清清亮亮地传了个老远。不知不觉中,那些看好戏一样关注着她们主仆的婢女们,都尖起了耳朵。 果然! 张绮歪着头笑得欢,她一派天真地说道:“当真?那太好了。阿绿,说不定我们都可以被她写在赋里哦。” “我们会在她的赋里?”阿绿又惊又喜,忍不住尖着声音重复起来。 “是啊是啊。我昨天听到他与旁人说,要写一个什么“美人赋”,还说什么真正的美人自是慧质兰心,澄澈如玉,纯善动人。我还听他说啊,我们张府美人众多,上到嫡出庶出的诸位姑子,下到我这种人,都值得一写。” “当真当真?”阿绿欢喜地尖叫起来,“萧郎不止是把姑子们写到美人赋里,连阿绮你他也要写?怪不得昨天他老盯着你看呢,原来是要在琢磨着写美人赋啊。”转眼她又叫道:“阿绮,什么叫慧质兰心,澄澈如玉?嘻嘻,纯善动人我是知道的。” 果然是阿绿,便如她所料的那般,把她的话,直愣愣地重复了一遍。那语气中的欢喜,那眉飞色舞的表情,便是她这个当事人,也忍不住被感染。 见自己要说的话,被阿绿完美的重述出去。张绮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线,她用手捂着嘴,愉悦地说道:“是啊,他说他要写内外俱美的姑子。”似是不知道不远处有人凑近了听,张绮歪着头,叹息起来,“他还问我过得好不好,在张府中,有没有哪个姐妹喜欢欺负我呢。萧郎真是一个有心人。” 她向往地看着天边,一脸的悠然神往,“江东萧郎,诗赋名扬。那是不是说,他写出了那篇美人赋后,我们这些姑子也会跟着出了名?” 阿绿连连点头,激动了一会后,她郁闷地说道:“可惜他不会写我。”说到这里,她郁闷地伸手在脸上一摸,结果一大块泥渍印在脸上,把自己糊成了一只小花猫。 张绮又好气又好笑,完成任务的她,当下伸手扯着阿绿,嗔道:“看你!还不进去洗干!” 随着主仆两人进房,那两三个闲人也跟着散去。 顺手接过阿绿递来的毛巾,张绮转头瞟过她们的背影,嘴角一扬,忖道:这些人不会是萧夫人的人,她不会做这种无聊又没有必要的动作。关注了我,又能影响大厨房的人,只能是我的那些姐妹,便如张锦。想来她们听了我这番话后,会有所触动吧?至少这阵子,便是想对付我,也会停一停吧?毕竟,谁也不想让萧郎觉得自己恶毒不是?更何况,才名远扬的萧郎,还很有可能把她的所作所为写在赋中,传遍天下。大士族的姑子,又何必冒着名声尽毁的危险,对付她这个没有威胁的人? 第十三章你太瘦了 收到婢子们的传话后,张锦蹙着眉,涂着兰寇的指甲在几上轻轻一划,“美人赋?” 她左手撑着下巴,呆呆看着前方,喃喃说道:“他是要写美人赋?”她不由回想起昨天,萧郎看向那贱丫头的眼神来。那样的眼神,好似真的寻常。也是,那贱丫头有什么好的?长得远不如自己,出身更是不堪,她有什么好的? 想着想着,她对昨天被萧莫的冷淡激起的火气,消退了不少。很多沉浸在情爱中的女子,喜欢替对方找借口,喜欢自我安慰。现在的张绵便在想着,萧郎昨天的冷淡,只是因为他一门心思在琢磨寻思着怎么写那美人赋。 转眼,她又想到他要写张府的诸般女子,还要写什么兰心慧质之人,当下咬了咬唇,说道“罢了。” 见婢女们没有回过神来,她回头认真地说道:“我说了‘罢了’,你们没有听到吗?”她的声音一落,一个年长的,约摸十七八岁的秀丽婢女马上接口道:“去告诉那些人,便说是姑子说的,那贱丫头不值得她在意。” 众婢马上应道:“是,婢子这就去传话。” 众婢这里刚退下,那一边,张锦又左手撑着下巴,嫩白的手指有气无力地在几上反反复复写着二个字,“萧莫” 阿绿端着食盒,兴冲冲地跑了进来,“阿绮阿绮。” 对上张绮含笑的眼,阿绿笑嘻嘻地把食盒放在她面前,又脆又快地说道:“女郎,那厨房里的人好生奇怪呢。昨天还一个个对我要理不理的,今天居然还有人凑上前跟我说话。嘻嘻,这是我打来的饭菜,很快吧?” 张绮一本正经地说道:“恩,很快,你真是个能干的孩儿!” 阿绿一怔,转眼哇哇叫道:“好啊,你敢取笑我!”她纵身朝着张绮扑了过去,张绮身娇力小的,被她扑了个正着,主仆两人顿时同时滚落在地,笑声更是远远地传了开去。 笑着笑着,阿绿突然盯着张绮发起呆来。愣愣地望着她,阿绿叫道:“阿绮,我现在发现你笑起来甚是好看。”生怕张绮不信,她说完后还用力地点着头。 张绮不由扑噗一笑,她坐直身子,五指抚平扯乱的头发,淡淡说道:“好看有什么用?” “好看当然有用!”阿绿立马瞪圆了脸,响亮地说道:“好看了,就会招人喜欢,中意的人也会喜欢!” 张绮伸手抚上她的头发,忍着笑说道“好了,我知道了,好看了,我们阿绿中意的人,就会欢喜她。” 阿绿伸手拍开她的手,正要回话,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张氏阿绮可在?”是个陌生的声音。 阿绿最先反应过来,她响亮地应道:“在呢在呢。” 那声音说道:“十二郎说要见她。” 她的父亲说要见她?张绮一怔间,阿绿已欢喜得跳了起来,“当真当真?那太好了,阿绮,你快点梳洗一下。”说着,她用力地把张绮扯了起来。 是要打扮一下。 张绮细声细气地应道:“知道了,请稍侯。”应罢,她就着铜镜,细细地把刚才玩乱的头发梳平,再把额发向下梳好。她的额发长得快,这一梳,便密麻麻地向下遮着挡着,连眉毛也看不见了,更衬得她没有长开的脸扁扁的。 又从箱里拿出一件陈旧的春裳穿了,张绮转向阿绿低声交待,“我一个人去就行。”阿绿有点担心,正要说什么,却见张绮一脸的不容置疑,便闷闷地退后一步。 侯在门外的,是一个长相清秀,十五六岁,穿着精致的婢子。光看打扮,她比张绮还要像姑子。 婢子站在台阶下,她朝着张绮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点头道:“跟我来吧。” 张十二郎的住处,位于整个张府的正中间。这个位置,是嫡子和张氏长辈们的住处。 张绮亦步亦趋地跟着那婢子,两刻钟后,便来到了一个院落的书房外。 “让她进来吧。” “是。” 在那婢女地带领下,张绮低着头跨入书房。她一进去,那婢女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张十二郎正在案上练字,听到张绮进来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叫道:“坐吧。” 按照张绮扮演的角色,她这个时候应该快快乐乐地扑上去,与他撒着欢。不过张绮见他表情严肃,正专心致意地练字,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一侧侯着,并不坐下。 好一会,张十二郎才轻轻把毛笔放好,抬起头来看向张绮。 他定定地看着张绮。 认真地打量了一会,张十二郎眉心微蹙,道:“太瘦了。” 说她太瘦,是怪她分明还只是一个小女孩,根本没有少女那花蕊初放的美吧? 见到张绮怯生生地瞅着自己,张十二郎心下一软,他温和地说道:“你这孩子!”顿了顿,他叹息道:“你母亲说,要送一个姑子给阿莫,我便想到了你……你这孩子是个招人疼的,昨天看那阿莫,对你也不嫌弃。我便想着把你送过去。”他的妻子是萧氏的女儿,刚才跟他说,庆秀公主看中了萧莫,执意要嫁给他。 萧氏不想与皇室联姻,便想着,先给儿子纳一个妾。这样一来,向来高傲的庆秀公主和刚刚及位的陛下,自会感得打了脸,便不会再提这门亲。 说起来,萧氏门户比张氏还高些,萧莫又才名在外,本人更是个聪明知礼的,可谓一时毓秀。自己这个私生女儿跟了他,那是福气。 可今天仔细看来,阿绮还是太稚嫩了,根本就没有长开嘛。她要是容色再好一点就好了。 张十二郎摇了摇头,叹道:“罢了罢了,你出去吧。” 他的声音一落,张绮已朝他屈膝一福,安静的,温驯得如同木头人一样地退了出去。这样的她,哪里还有昨日初见他时那般可爱? 略略有点失望的张十二郎,又摇了摇头。他哪里知道,此刻的张绮根本不敢与他亲近。万一他父性大发,非要把她送给萧莫做妾,那岂不是亏大了? 张绮退出门外,悄悄伸手掩上房门,刚刚转头,她便对上在二婢的筹拥下,碎步急来的张锦。 第十四章地位 一见张锦,张绮便瑟缩了一下,低眉敛目中,带着几分怯懦几分惧怕几分乡下来的小家子气。 这样的她,让张绵下巴抬得更高了。她曼步走来,在走到张绮身边时停了停,也不向她看上一眼地问道:“贱丫头,父亲挺看重你的啊。” 说到这里,她寒森森地道:“你真是不错,连父亲也觉得萧郎看重你。” 张绮头也不敢抬,她十指绞动着,喃喃说道:“阿绮再好,最多也是做人侍妾……锦姐姐才是真正的贵气人儿。” 这话一出,张锦满脸的怒火和气恨,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她回过头来瞟了张绮一眼,哧声道:“算你还有自知之明。”说罢,她下巴抬得高高的,娇娇脆脆地唤道:“父亲,阿锦要见你。” 里面的张十二郎清朗的声音传来,“进来吧。”在张锦跨入房门时,一直低着头的张绮恭敬地朝她福了福,这才轻步退下。 回头瞟了张绮一眼,一个婢女想道:这个乡下来的姑子,还挺识趣。 张绮走下台阶时,里面张锦的声音传了出来,隐隐可以听到,她提到了“萧莫”两字。 张绮摇了摇头,快步向住处走去。 她所走的是一条主道,不时有婢仆和士人经过。这些人似乎有点激动,不停地说着什么,张绮一听,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离不开新帝。 是了,现在是陈蒨及位,刚刚定下年号……新帝英俊而睿智,汉家儿郎都把希翼的目光投向他。大家族的姑子,这时也把目光投向他了吧? 新帝继位,建康还有一阵清明日子可以过。她得盘算盘算了。 没有人明白,现在的张绮有多难。刚从乡下外祖家来的她,身上没有一分闲钱,也没有带半个可用之人。便是阿绿,还是她入府后自己结识的。 无人无钱无无地位无自由,她便有一些想法,也无实施之处。 不过现在好些了,她认了父亲,成了正经姑子,不会再有人安排她做事了。她的时间,变得自由了。 但是还不够。她这种自由,只在她那小小的房间里。要做些什么,还需要时机——也不知张锦什么时候能遇上萧莫,问他那写作“美人赋”的事? 张锦与很多姑子一样,腹中没有几两才气。因此,她不会知道,萧莫就算要写美人赋,也不会写好几种不同身份地位的美人,更不会写什么内外俱美的美人。有赋以来,男人写的美人,哪一次不是写一些穿着打扮,再重点描写一些她们的美貌和风情的?至于她们心里在想什么,那是断断无人理会的。 美人美人,只是等同于珍宝器皿一样的玩物罢了。她们心中便是有苦,又干卿底事? 自己那番话,漏洞如此明显,却也能骗住这种大家姑子。 不过,那话骗不了萧莫。只希望萧莫听到后,会想起问自己一问。 回到房里,阿绿缠着张绮问了好久,在她语焉不详,胡乱回答几句后,才嘟着嘴忙活去了。 笑看着在坪里清理杂草的阿绿,张绮摇了摇头,她从一侧拿起针钱,低头绣起一副画来。 这画,她已绣了三个月了。再过几天便可以收尾。等收尾后,她会在旁边题上一首诗,这诗,是她用毛笔沾着特制的粉末写出。继承自前一世,秀丽飘逸的字体,再配上继承自记忆的,极其出色的绣功,再加上格外贴切陛下心理的画卷,一定能买个高价——前一世,便有一个乡下绣女凭着同样的画卷,得了一大笔钱财。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了。 第三天一大早,一个中年妇人便来到张绮的房子外面,唤道:“阿绮可在?” 在阿绿清脆地应答声中,那中年妇人道:“夫人交待了,阿绮也可以跟着姑子们去学堂了。现在就去吧。” 学堂?张绮连忙走出,朝着那妇人行了一礼。不等她开口,妇人已不耐烦地说道:“走吧,诸位姑子都到了,你去迟了不妥。” “是。” 张绮这次去的学堂,与上次的完全不同。上次仅仅只是学着认几个字,这一次,却是连同琴棋书画刺绣,诗赋礼仪玄学和谱牒(谱牒,也就是族谱,是区分庶族和士族的依据,也是各大家族防止有人冒充族人的依据,是当时的显学)都要学,乃大家族中正经姑子才有的教育。 张绮到来时,学堂中低语声不断,笑声隐隐。远远望去,学堂里坐着二三十个少女。 这些少女,都是张氏一族的女儿,坐在左侧前面贵位,有塌有几,几上还摆满了各种糕点,左右都有婢女侍侯的,自是嫡出的女儿,而远远隔上三米,只有几不曾有塌的,更不曾有婢女侯着的,都是张氏庶出的女儿。 张绮在妇人地带领下,走了过去。 她一出现,四下嗡嗡声便是一止,众女同时转头看来。 在又是一阵嗡嗡低语后,知道了她身份的众姑子,脸上同时闪过一抹被羞辱的愤怒:这种身份的贱民,也配与自己同席? 学堂正中,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轻轻敲了敲案几,在令得众女一静后,她抬头盯向张绮,以一种平平正正,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口吻说道:“你是张绮?” “是。” “以你的身份,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学堂里。不过家族长者有此建议,我等也不得不从。这样吧,你站在那里上课。”她指的是学堂的一个角落,那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话一出,学堂中的愤愤不平声顿时消失。 张绮低眉敛目,安静地应道:“是。” “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就很好,去站着吧。记得好好用功,能学这些东西,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实是天大的福气。” 张绮再次恭敬地应了一声,心下却暗暗冷笑:还不是性格强硬而又睿智的新帝上了位,族中的那些老头,既想讨好新帝,又不想被别的士族笑话,便把这个学堂的标准放低。只待从中找到一些身份低,又有着张氏血脉的好苗子送到宫里去? 不过,便是羞辱,她此时也不会拒绝。她的记忆不完整,这一生要走得好,还得靠现在。眼前要学的东西,对她以后,不一定没有好处。 转眼,张绮又惆怅起来,那北方的齐国和周国,都不是这样的。那里女子的地位很高,有些地方,女子的地位甚至高过丈夫。如果能带着这里的所学和所得,到那里去生活,那可多好? 刚寻思到这里,张绮便苦笑起来:前一世,她也是这样想,这样做的。 第十五章风度 第一更,求推荐票PK票。 ·· 这一节课讲的是礼仪一节中,如何通过服装来分辨来人的身份高低。 在这个等级制度无处不在的年代,士族们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为了表达自己的特殊,在服装上可谓绞尽脑汁。经过几百年的努力,现在达到了最高峰。种种服装繁琐而讲究,无不与地位,身份息息相关。 这教习教得甚是仔细,讲了半个时辰,才讲了一个贵人喜欢穿的服饰。等到她宣布休息时,张绮的双脚都麻了,整个人也感觉到疲惫, 这还是好的,张绮暗暗忖道:到了书画和刺绣课,这般站着能做什么?幸好,在那些方面,她似乎天赋不差,上一世的记忆都刻在她骨子里。 侧过头,张绮看着休息时,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笑着的众女。只是一眼,她便收回目光,转身朝外走去。 学堂外,是一大片花园,花园中树木林立,现在是初春,树叶早就凋零一净。张绮漫无目的走着,无意间,几个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听说十二郎准备挑个姑子送给萧莫为妾?” “嘘!你不知道吧?昨天大夫人把十二郎和张萧氏骂了一顿呢,说是这种话再也不许提起!”顿了顿,这声音压得低低的,认真地说道:“听说大夫人恼怒非常,当时还令张萧氏跪了二个时辰,好些人求情,她都不理……有人说,大夫人不喜欢萧氏莫郎。” “怎么可能!”先前的声音惊叫道:“大夫人明明对他看重得很。” “是啊。大伙都想不明白,这么一点小事,大夫人怎么动了这么大的火。” 大夫人不许啊?真好!张绮吁了一口气。 第二堂课,是绘画课。自高祖上位后,皇室和贵族们,便对书法绘画音乐,特别的关注和喜欢。高祖本人和现在上位的新帝,更有这方面的天份。因此这绘画课教的是:就算你绘画上不曾有天份,画出来的东西匠气十足,可你还是要具备相当的鉴赏水平。 站在后面,张绮歪着头,听得津津有味。在教习布置功课时,没有几的她,右手在虚空轻描着。 这次的教习姓袁,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他皮肤白净,有着剪水双眸,看起来虽然类似妇人,却是时下喜欢的绮貌玉颜,眼如春度。张绮看得出,学堂里好些姑子都对他有好感。 教了一会,他瞟向还在空中轻描的张绮,淡淡地说道:“张绮?” 张绮连忙站直,应道:“是。” “没有几,如何学画?来人,给阿绮帮一张几,便摆在她那角落里。” 他话音一落,庶出的那一堆中站出一个姑子,她尖叫道:“这不行,她张绮的身份,怎能与我等一样有几可用?” 那姑子话音没落,袁教习便是淡淡一瞟。他这一瞟也不如何威严,可不知怎地,那姑子马上低下了头,不敢吭声了。 袁教习目光瞟过她,又瞟向学堂里的众姑子,依然语调淡淡地说道:“在我的课上,她必须有几!至于其他教习那里如何,与我无关。张绮,过来拿纸笔墨岘。” 在一阵嗡嗡声中,张绮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向教习走去。 不过走了三步,前方的过道处,便出现了一条伸出来的小腿。 它拦在张绮必经的过道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拦得光明正大。按照惯例,张绮如果识想,就当在碰到它之前摔倒就地。也就是说,她得乖乖地被它拌倒,还不能碰了磕了拦她的那条高贵的腿…… 这依然是一次下马威。 张绮瞟了那脚一眼,暗暗想道:如果我现在拌一下,你们不会再找我的麻烦,那我忍一次也就罢了。可惜,据这一上午观察所得,这些庶女们平素被嫡女们欺凌得太多,早有一些没心气的,想把怒火发作在她身上。而她又是这张氏大宅中,唯一一个被接回来的私生女,是唯一个可以正大光明欺负的对象。她现在忍住了,只怕光那几个庶女,便可以把她生生整死! 她低着头,眉目温婉,嘴角轻扬,裙袂飘逸,在经过那条横着的小腿时,张绮莲步轻移,轻飘飘的,毫不在意地——跨了过去! 嗡嗡声一止。 所有的人同时回头看向张绮。 袁教习也在向她看来。 数十目光中,张绮依然低眉敛目,安静得乖巧,这一瞬间,众人同时想道:她应是无意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对那个身份高于她的庶女来说,是一种挑衅。 当张绮飘然走在袁教习身前时,那气得脸孔通红的姑子,腾地站了起来! 而这时,张绮正低着头,本分老实地接过文房四宝。 张绮没有看到,袁教习却是对上了那姑子的怒火。当下,他嘴角扯了扯,冷冷的,严肃地说道:“张缥?” 盯着依然怒瞪着张绮,正准备发作的张缥,袁教习淡淡地说道:“我说了,在我的课业上,张绮必须有几!你本应明白这意思,却依然做出无理之事!此事,你说怎么办?” 话音一落,本来觉得没了面子,怒火中烧的张缥便大声叫道:“你不过是个教习,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 她刚说到这里,嫡女圈中发出一阵低笑声。张锦回过头来,好心地提醒道:“阿缥,袁郎可是建康袁氏的嫡子……他来当教习,是迷上了我张氏特制的美酒!”他当教习,要的不是财帛,只是美酒! 声音一落,张缥一张涨红的脸,便迅速地转青。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袁教习,很快便红了眼圈。不等她结结巴巴地解释,袁教习已挥了挥衣袖,淡淡说道:“罢了,坐下吧。” “是,是。” 袁教习转过头来,看向张绮。 站在他面前的张绮,依然低眉敛目,可那眉眼间,却太过娴静。竟似刚才这一幕,对她来说宛如春风拂过……不管是张缥的发作,还是他的身份!这份从容镇定,竟是比她所有的姐妹都要出色! 自魏晋以来,风度已比才华重要。魏晋初期有几个名士,既长相丑陋,又才华不显,出身吧,虽然出身名门,也不过是庶子偏支。可他们仅凭着风度出众,便能够成为一代名士。 眼前这个身份尴尬的小姑,居然也有如此风度,实是难能……如果张氏舍得放下成见,把她当嫡女培养,未必不会出一个名谢道蕴那样的风流人物!然后再把她嫁给一个寒门出来的高官做正妻,亦会成为一桩美谈。 可惜了,张氏怕是没有那个心胸和眼光。 第十六章安逸 第二更 ## 张绮转过身,朝着自己的几走回。 看着她走来,众庶女虽然不敢发作,却也一个个目光不善地盯着她。 一堂课很快便结束了。 此时,上午的课业已经结束,下午是众女的自由活动时间,要在家练习书画绣功,不必来学堂。 看到袁教习终于走了,张缥与另外三个庶女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快步朝着一侧树林走去。 当张绮走过一条林荫道时,四女突然钻了出来,挡住了她的过路。 张绮抬起头来。 对上这四个脸色不善地瞪着自己的小姑,张绮安静地退后半步,然后向她们福了福。 不等众女发作,张绮已清清脆脆地说道:“姐姐们可是为了刚才之事而来?”声音一出,张缥怒道:“原来你还是个有眼睛的啊?”都看到了,竟然不装着绊倒,让自己等人乐上一乐? 张绮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得宛如春光在流动的眸子,宁澈地看着四女,然后,再一次,在她们开口之前,轻轻柔柔地说道:“四位姐姐,袁教习深得府中各位叔伯地尊重……现在姐姐们与我在一起,若是有心人往袁教习那里一说,教习说不定就恼了,他一恼,叔伯们就会知道的。 若是因这等小事,因阿绮这个不起眼的人,伤了姐姐们与各房叔伯的感情,那阿绮真是罪过大了。” 她的声音宛如春水,清秀的脸上,也满是温柔和诚挚,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 四个少女被她说得一怔,同时看向张缥。 张缥咬了咬唇。 她想起了刚才袁教习在学堂上,瞟向自己的目光。那眼神是如此高高在上,如此轻蔑。 想着想着,张缥恨恨地瞪了张绮一眼,咬唇道:“你老实一些。”说罢,她转身便冲了出去,另外三个少女连忙提步跟了上去。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张绮笑了笑,她捧着文房四宝,继续朝自己的房中走去。 回到房中,张绮继续刺绣。阿绿忙活了一阵后,坐在塌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张绮聊起天来,“阿绮,你知道吗?五姑子房里的阿秀,今天脸都被打肿了,阿云更是被打得起不了塌。”阿绿嘀咕道:“五姑子只是心情不好,便这般发作下面的人。” 低着头的张绮,用贝齿咬断绣线,头也不回地点头说道:“恩。所以比起她们来,你跟的主子虽然地位差了点,吃用少了点,可那日子过得舒心,是也不是?”她眼睛眯成月牙儿地笑道:“每次你一听到各房姑子的事,都会来这么一句。我都听烦了。” 阿绿不满了,她重重一哼,把脸扭过去说道:“我这是在夸赞你人好,你别不识相。” 张绮笑眯眯地点头道:“好,我识相,我识相,你继续夸!” “没了!” “真没了?” “哼!” “既然真没了,那你讲讲别的,如府里的郎主和夫人们都发生了什么事。” 明晃晃的阳光照在草地上,主仆两人清脆娇嫩的声音混合在春风中,是如此的安逸。 第二天转眼便到了。 今天上午学的是玄学和诗赋。 这是属于丈夫们的课业,张氏给姑子们开这门课,只是让她们听得懂,并学会欣赏。当然,要是她们学了,能做得出精彩的诗赋,能辩得清深奥的玄理,家族更是喜欢的。 如张氏这样的大家族,特别注重传承,注重从里到外的学识修养。各大贵族之家,身份低贱的婢仆都要识几个字,若是有客人到来时,有婢仆能说出很有修养的话,甚至连作得出一句诗来,那主人会感到大有面子,而那婢仆,不但会被奖赏,说不定还能跟着主人姓,成为主人的义子或义女。义子和义女虽然不能一下子改变他们低贱的地位,但至少,能高出同等身份的婢仆一个头。而随着年深日久,他们的后代若是有了极出息的,说不定还可以冒充主人的血脉,说自己也是大氏族之后。 也许是昨天张绮的警告起了作用,张缥等女一个上午都没有理会她。而张绮,也没有遇到如袁教习这样允她用几的人。 转眼下午到了。 张绮刚刚归家,阿绿便冲了上前,高兴地扯着她的袖子摇道:“阿绮阿绮,萧郎又来了,他来了呢!” 她双眼发光,脸孔晕红,一脸痴慕地说道:“刚才我在路上看到他时,他还向我看了一眼呢。” 说到这里,阿绿眨巴着眼,“阿绮,你不欢喜么?” 张绮笑了笑。 她伸手帮阿绿抚平跑乱的额发,低声说道:“不是说了吗?我们现在喜欢也没用。不能喜欢!” 阿绿嘴一扁,转眼振振有词地说道:“我只是喜欢看到他而已。” 张绮一笑。 她回到房中,把自己这三个月精心绣出来的画卷认真包好。然后对着围着自己转来转去,大眼巴巴看来的阿绿嗔道:“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情了。现在咱们也出去在园子里逛逛,说不定逛着逛着,能再看你的萧郎一眼。” 阿绿闻言嘻嘻一笑,缠着张绮撒娇道:“还是阿绮最好了。” 主仆两人转身朝外走去。 张绮紧了紧腋下的画卷,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寻思着,呆会见了萧莫,要怎么说话,怎么打动他。 林荫道上,行人来来往往。 张绮和阿绿踱入林中,顺着塘边向前走动着。上一次,她们便是在这里见到萧莫的……虽然不清楚萧莫是怎么想的,可张绮总有一种感觉,他要想见自己,就会到这个地方来。 正当她如此想着时,一个刚过了发育期的,略有点清脆又有点低的少年声音传来,“张氏阿绮?” 这四个字,他咬得很慢,配上他动听的嗓音,仿佛在吟诵着一曲诗赋。刹那间,阿绿都替张绮酥到了骨子,脸孔涨了个通红。 第十七章绣功 张绮似是一惊,连忙转过头来,红着脸一福,“阿绮见过莫郎。” 唤她名字的,正是萧莫,他从林中缓步而来,长袍大袖被春风吹得猎猎作响,白如冠玉的俊秀面庞上,一双眼睛黝黑黝黑的,让人一见,便打心里觉得清爽愉悦。 萧莫的确是一个动人的男子。 走到张绮身前,萧莫低着头盯着张绮,低笑道:“张氏阿绮,我怎地不知我在写什么《美人赋》?” 在他这般盯视中,普通姑子只怕羞得手足无措了。张绮却依然文静地低着头,依然红着脸:那脸红得恰到好处,把她的娇弱衬得让人怜惜,却也仅此而已。萧莫敢肯定,她面对着自己,不曾有羞意。 张绮红着脸,微抿着唇,低声说道:“我,我说错了。” 萧莫背着手,在她面前踱起步来,他慢腾腾地说道:“我不但要写美人赋,还要以张家众姑子为型,写出各种嫡出的,庶出的,还有你这样的美人。这些美人共有一个特点,便是慧质兰心,纯善可怜?” 说到这里,萧莫低低一笑。 少年的笑声,清脆悦耳,宛如琴音。阿绿站在一侧,发现自己的心跳更快了。只是转眼,她便担忧地看着自家姑子,咬牙想道:萧郎硬要追究,我就冲上去说,告诉他那些话都是我自己说的!她这时浑然忘了,自己识的不过四五个字罢了。 转过头,萧莫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张绮,突然的,他微叹道:“真看不出,你是个如此狡猾的!” 张绮的脸,依然红得恰到好处,她低着头没有吱声。 萧莫向她靠近少许。 这一靠近,他便闻到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幽香。这种幽香绝对不是香粉的味道,而是少女自身上的体香。它幽幽淡淡,于清淡之余,另有一种说不出的靡? 他见过的小姑子不少,可闻过身上有体香的,不过一二个。那一二个,都是极美的姑子,可她们的体香,还远没有眼前这个姑子的好闻。 萧莫专注的眼神,让张绮有点不舒服,一侧的阿绿也担忧起来。她四下张望着,生怕府中的某个姑子看到这一幕。 萧莫抬起头来。 他笑了笑,轻声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这人果然是个聪明的。 张绮的头更低了,她双唇抿得紧紧的,没应是,却也没说不是。 萧莫怜惜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也不易。”转眼,他认真地说道:“听说你现在在大学堂学习?你要抓住这个机会,以后不要说出什么写各种地位的美人,还要写什么慧质兰心的美人这种傻话。你当知道,历代以来,写美人的赋,都是写美人儿的面容和动人之姿的。” 张绮抬起头来,她看向萧莫,她秀丽的脸倒映在他乌黑的眸子中。 张绮看了他一眼,突然福了福,说道:“阿绮知道萧郎是个心善的,我……”她咬了咬唇,从怀中掏出那副绣出来的画卷,求道:“萧郎能不能把我这副画拿去卖了?我知道外面的铺子中有卖这个的。我,我没钱用……” 看着咬着唇,一脸倔强又隐含无措的张绮,萧莫不由低叹一声,心中怜惜更甚。 他接过她递来的画卷,慢慢打开。 这一看,他瞬时呆了眼。 认认真真看了一阵,萧莫问道:“这是你画的?”张绮不能说不是,举世都是会刺绣的人,那些人一过目,便知道它是这两天才完工的。 张绮低低应道:“是。” “你!”萧莫吸了一口气,感慨地说道:“没有想到,你竟是聪慧到了这个地步!”他知道,她才识字四个月,刺绣也就罢了,乡下还可以学。可这字体,这画工,那般灵动飘逸,实实是个不可多见的! 想到这里,萧莫怜惜地说道:“以你的聪慧,真是可惜了。” 他又低下头看向那画卷,一边摩挲,他一边感慨道:“你真真是聪慧过人。举世之人,只知道绣些花鸟,谁又想过要绣一副画?还绣得如此灵动绮艳?阿绮,你这副画,定可以卖个高价。” 他这是愿意帮忙了。 张绮大喜过望,她盈盈一福,愉快地说道:“多谢萧郎。” 萧莫看着她。 看着看着,突然的,他伸手抚向她的额头,那样子,竟是想帮她把额头抚起,好看清她的脸! 张绮一惊,连忙红着脸退后半步。而这时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阿绿从一侧冲了过来。她挡在张绮身前,圆眼怒瞪着她曾爱慕的萧郎,不高兴地说道:“萧郎,大夫人下了令,说不许府里的姑子嫁你做妾的……你这样做会误了我家阿绮。” 萧莫一怔。 一侧的张绮,而是感激而快乐地看着阿绿。 萧莫连忙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我只是看不顺眼。” 清咳一声,他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便认真地看着张绮,问道:“你既然这般聪慧,要不要我去跟你父亲说一声?” 张绮连忙摇头,低声说道:“阿绮才来……姐姐们不会喜欢的。” 萧莫点了点头,也是一声叹息。他的双眼还放在张绮脸上,这时的他,自己也有点奇怪,这么一个只是清秀的姑子,我怎么就老注意上了? 自失的一笑,他把画卷卷好,道:“我会拿去放在铺里寄卖。” 张绮欢喜得双眼成了月牙儿,“那太好了。还请阿莫为我隐瞒一二。” 萧莫呵呵一笑,道:“这个你自是放心。你竟是这般聪慧过人,不说你的姐姐妹妹,便是我看了,也有点妒意呢。”他这话自然是说笑。 张绮腼腆一笑。两人这般面对面站着也有一阵了,再拖下去,只怕会被别人看到……便是大夫人发了话,府中姑子不许给他做妾,到时也会有人说自己不要脸,无视上令地想攀高枝。 见她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去,想要告辞。 萧莫微笑道:“阿绮回去吧,再站下去,只怕别人看了闲话。” 张绮连忙应是,向他福了福,便告退离去。 目送着她的背影,萧莫又打开画卷看了看。慢慢收起画卷时,他沉思着:居然不许府里的姑子嫁我?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八章兰陵王 一回到房中,张绮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满脸笑容绽放。她扑在塌上翻了一个滚,看着忙活的阿绿,突然说道:“阿绿,以后便是有人挑衅你,害你,你也先忍着,回来告诉我。”她以后会有钱的,可不能让阿绿没享一天福,就先中了别人的暗箭。 阿绿知道,一向稳重的张绮这是不放心自己。她扁了扁嘴,没好气地回道:“知道了,我有那么傻吗?” 张绮一笑。 阿绿接着说道:“反正我跟着你就是了。” 张绮大点其头,她看着外面碧蓝的天空,喃喃说道:“这个世道太乱了,没有钱寸步难行,可有了钱,也只不过好一丁点。”因此,要过上她梦想中的生活,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很多。 阿绿没心没肺的胡乱点头,张绮没有说完时,她已哼着歌到房外忙碌了。 第二天上午,张绮向学堂赶去。 一走到学堂外,她便怔了怔:怎么这么早,那些姑子们就都来了? 一走近,张绮便听到一阵议论声,“北齐和北周都派使者来了。” “听说北齐的使者是那个名扬天下的广陵王高长恭。” 广陵王三字一出,一阵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这个广陵王,是北齐王子,据说生母是个名字也没有的低贱之人。 广陵王现在不过十八九岁年纪,也没有建立过惊天动地的功业,让众姑子们提起他就兴奋不已的,是因为传说中,他俊美无双,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美男。 “当真?” “自是当真。” 众女压低着声音,小小的欢呼起来。张锦叫道:“听说他喜欢遮住面容。也不知这一次他会不会露出真容?” “这可不知道。”“要是他露出面容就好了。” 直过了一会,众姑子还兴奋之极。事实上,打从知道广陵王要来建康后,她们便睡不着觉了。好不容易盼到天亮,她们马上跑到学堂来,与众姑子大肆议论一番,以抒解内心的期盼和兴奋。 声声议论中,只有张绮不为所动。她安静地从众姑子中走过,走向学堂。 看到她渺小不起眼的背影,张锦扁了扁嘴,她身侧的一个姑子冷笑道:“你看她做甚么?以她的身份,能隔着人群一眼广陵王便是幸运了。” 张锦哼了一声,道:“说得也是。” 热闹中,只有张锦一人安静地站在她常站的角落里,等着李教习开课。 今天的课程是乐器课。李教习示意婢仆们把古筝放妥后,蹙着眉,不高兴地看着兀自聚在外面嘻笑不已的张氏众姑子。 她只是一个乐师,虽说来自宫中,可也没有资格对姑子们大呼小叫。因此,她们不进学堂,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暗叹一声,李教习转头看向张绮。摇了摇头,她清咳一声,对着只有一个姑子的学堂说道:“那就,开学吧。” 一个教得有气无力,一个却学得认真无比,这堂课很快便结束了。在准备转身离去时,李教习回头看了一眼张绮。 这半个时辰的相处,她才发现这个很不起眼的姑子很是聪慧。最重要的是,她认真学习的态度让她很开心,大大弥补了学堂中空空落落带给她的无力感。 顿了顿,她温柔地对张绮说道:“学曲时怎能无塌无几?阿绮,我会跟你的叔伯们提一提的。” 不等张绮表示感谢,李教习已走出了学堂。 第二堂课,是教受弈道。自古以来,这棋弈两字,可不仅仅只是一门技艺。它最重要的是,通过锻炼人走一步算五步,来培养合格的领导人。 这一堂课,依然是只有张绮一个人听课。众姑子虽然进了学堂,可她们的心思都不在学业上,依然三五成群地聚在那里,谈论着广陵王的种种传闻。 中午转眼就来了。 张绮走回老远,还可以听到姑子们的争论声和嘻笑声。 刚刚回到房中,阿绿便冲了进来,兴奋地叫道:“阿绮阿绮,听说那个喜欢遮住面容的什么广陵王要来了,你听过这事吗?” 张绮点了点头,“听到了。” 阿绿抬起头看着外面,似乎正透着满窗淡绿,遥想着广陵王的模样。过了一会,她愉快地说道:“听说,我们府中也有几位郎主出面接待使臣呢。”歪着头,她装模作样地抚着自个的下巴,嘟囔道:“要是他能来咱们府中就好了。” 以她和张绮的身份,也不知有没有那个自由,在广陵王到来之时,到街道上一观。因此阿绿有此一说。 顿了顿,阿绿又说道:“天下人都说他很俊很俊,真不知道,一个胡人能俊到哪里去?哼,肯定是欺世盗名的。” 张绮听了好笑,她低声说道:“他是兰陵王,不需要欺世盗名。”此时的兰陵王,刚刚封为广陵王,年仅十八九岁,还没有建立任何功业,更不曾让世人注意到,他除了美貌之外的惊世大才…… 她的声音太低,阿绿没有听清。她疑惑地看着张绮问道:“阿绮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张绮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低下头,继续忙着手中的绣活。 ——那副画如果真能顺利卖掉,说不定这种类似的绣活,会流行一段时间。她得多准备一些。 阿绿说了一阵,听不到回话,便转过头来。 对上厚厚额发下,张绮白嫩的小脸,还有那长长的睫毛,阿绿闷闷地说道:“阿绮都不像一个年轻姑子。” 连广陵王都打动不了她。 听到阿绿的埋怨,张绮抬起头来。她露出雪白的牙齿莞尔一笑,“广陵王啊?他可不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的。”刚说到这里,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下一颤,那绣花针便重重地扎中了中指。张绮连忙把冒血的指尖放在嘴里吮吸着。 见她白嫩的手指放在红唇间,那画面竟是十分的动人。阿绿不由看呆了去。好一会,她奇道:“阿绮,你在想什么?都呆住了。” “啊?”张绮连忙把手指拿出,低头说道:“没想什么。” …… 整整几天,姑子们都处于激动当中,便是年轻的婢子,这时刻也是兴奋的。 相比起她们,古井般毫无波澜的张绮,那是平静得过份。本来因萧莫之事,对张绮一直耿耿于怀的张绵,看到她这副木讷的模样,心里莫名地放松下来。 在经历了五六天的阴雨绵绵后,一个阳光灿烂的春日来了。 第十九章门口 明晃晃的日头挂在天边,几乎是一夜之间,树梢上挂满新绿,大地上钻出了嫩绿的小草,吹在脸上的风,也绵绵的,软软的,带着春天特有的活力。 一堂课后,李教习在经过张绮时,不无惭愧的低声说道:“给你加几的事怕是不成了。” 张绮连忙低声回道:“本就无妨,累得教习为阿绮费心了。” 李教习恩了一声,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张绮也走了出去。 就在她坐在林子中,等着下一堂课时,却见众姑子缠着那教习,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教习手一挥,众姑子暴发出一阵嘻笑声,胡乱地向那教习福了福,一哄而散。 张绮慢腾腾地跟在后面,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刚才姑子们的闲话中可以听出,有使者来建康了,她们担心是广陵王来了。 房间外的过道处,张绮远远便看到,阿绿与几个婢女凑在一块,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看到自己到来,她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继续闲聊,一点也没有近前的意思。 这丫头! 张绮一笑,转身迈入房中。倒是与阿绿闲聊的几个婢女看得目瞪口呆,不过一会她们便想道:这个姑子本就是个乡下来的贱民,与自己的婢女不分尊卑的相处,原是这种人地行为。 张绮坐在房中,继续绣着手中的活计,绣了不到半个时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那欢呼声开始还很远,渐渐的,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到后来,那欢叫声,都令得张绮绣不下去了。 她把绣活放下,打开房门看向外面。 外面的天空蔚蓝蔚蓝,澄澈无比,一如那一年,她与她那夫君携手逃往北方时。 晃了晃头,张绮暗道:这记忆也不知怎么回事,老是这么一个片段一个片段地出现。 外面,阿绿早就不见踪影了。而外面的喧嚣声更加响亮了,直是满城欢呼。突然的,张绮感觉到一种由衷的寂寞。 她锁上房门,沿着林荫道朝外走去。 走着走着,她已看到了不到二百米外的侧门。此刻,那侧门外也堵了不少人,看着门口处四下张望的门房,张绮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提步向前走去。 才走了五十步不到,突然间,一个傲慢的声音传来,“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声音熟悉,不用回头张绮也知道,那是张锦开口了。 张绮回过头来。 她微笑地看着张锦,以及伴在张锦旁边的两个姑子,轻细却又斯文有礼地说道:“阿锦姐姐,母亲不曾说过,我不可以来这里的。” 好心好意地告诉她这件事,不等张锦发作,张绮朝她一福,温婉说道:“不过阿锦是我姐姐,姐姐既然这样说了,阿绮自是依从。” 说罢,张绮朝着张锦再次一礼,转身向回走去。 张锦重重一哼,正要说些什么,眼角一瞟,连忙闭上了嘴。凑上前欢喜地叫道:“萧郎!” 萧莫来了? 张绮一怔,连忙回过头来。 面对喜笑颜开的张锦,萧莫表情淡淡,他瞟了一眼张锦,没有理会她。而是头一转,看向回眸望来的张绮。 此刻,张绮虽然强自镇定,可那眉眼间,却透着一种期待。那稚嫩的脸,在身后的淡绿浓云掩映下,似又明亮了几分……这个小姑子,明明只是清秀,可那张脸那双眼,每次见了,都让人感到更好看了。特别是某个时候看她,会觉得这个清秀的小姑子,流露出一种极其诱人的魅光。 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萧莫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张锦等人,微笑道:“外面热闹得紧,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瞟过张绮,他噫了一声,道:“你这姑子往回走做甚?热闹难得,也一道来看看吧。” 他的声音一落,张锦便唇紧紧一抿。不过转眼,她便微笑着,亲切地朝张绮挥了挥手,唤道:“阿绮,我们一道去吧。” 张绮自是从善如流,她低头应了一声是,快步上前,跟在他们身后朝门口走去。 张锦也有几日没有见到萧莫了,正思念得紧,现在见到他,心下便是无尽的欢喜。她不动声色地走到萧莫身后,温柔地说道:“萧郎,你怎么想到这个时候到我们府中来啊?”刚说到这里,她马上感觉到自己的话有不妥处,便又急急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你来得好……”陡然说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说得太直,竟是不把自己的心思透露了出去。当下又羞又急,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萧莫低下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张锦,然后他抬头看向外面,徐徐说道:“你不喜欢阿绮吧?”在张锦的怔忡中,他继续说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赶她走?” 张锦脸色一白。 萧莫再次低头看向她。对上她痴迷的眼神,突然的,他向她一凑,唇如春风般拂过她的耳朵,“你是喜欢我,所以便看阿绮不顺眼?傻孩子,将来要做人主母的,怎能这般小心眼?”低沉动听的嗓音,如流泉一般沁入张锦的心脾,男性特有的清香气息,更是如春风一般缠人心魄。不知不觉中,张锦已是脸红过耳,痴痴与他对视的双眸更是仿佛滴得出水来。 这时的她,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们所在的地方,岂止是大庭广众当中?府中的,府外的,有多少目光向这个方向看来? 萧莫站直身子,英俊的脸上依然是笑容清爽如春风,明澈的眼睛依然是温柔而诚挚!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因萧莫突然的接近而羞喜不已的张锦,张绮怔道:可是,可是萧莫现在是公主看上的人啊!而且大夫人刚刚说过那样的话。张锦这么高兴做甚?她难道不知道,现在萧莫是不可能轻易议亲的,还有,她就不怕大夫人愤怒了发作她? 转眼,她又想道:也不知萧莫有没有想到这一点? 第二十章有家了 就在张绮如此想来时,萧莫眼一抬,目光如电地朝她看了一眼。 又是一阵欢呼声惊天动地的传来。 已经站在侧门处,只是位置很后很偏的张绮,连忙掂起脚抬头看去。 前方处灰尘高举,一支队伍越来越近。 大伙这么兴奋,莫非真是高长恭来了? 张绮在这里寻思,她的身前,一个姑子激动地说道:“是不是广陵王来了?是他来了吧?”萧莫一笑,温声回道:“高长恭今日怕是不能到,现在来的,是周国的大将卫公直。”顿了顿,他好笑地看着一脸失望的众姑子,补充道:“这卫公直与周国皇帝同母,也是极俊俏的,在周地,乃三大美男之一。” 果然,他声音一落,众姑子马上双眼放光。没有想到,这一次不但能看到广陵王,还可以看到别的美男? 萧莫显然心情甚好,他慢吞吞地说道:“前方的不止是卫公直,他的随从中,还有另一个周地贵族宇文纯,他是周地三大美男中的另一个!” 这一下,众姑子不止是双眼放光,有几个还小小的欢呼出声。要不是萧莫在此,她们有所控制,只怕都要跳起来了。 这个时代,依然沿习魏晋时的崇向美色。男子之美最令世人所推崇。 站在后面的张绮,对什么美男的兴趣只有这般大,她喜欢的,也就是这个气氛而已。站在欢喜喧嚣的人群中,她会感觉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她的性格再沉静,连续几个月的处于孤立排斥厌恶中,还是很让人孤独的。 仰着头,与众姑子一样期待地看了一阵后,张绮突然瞟到,萧莫看了她一眼后,提步朝门内走去。 略怔了怔,张绮想道:他那一眼分明是在示意我跟上他。 难道说,我那副画卖出去了? 想到画卷卖出去了,张绮不由激动起来。可是她依然有点犹豫,不敢提步:刚才萧莫与张锦的亲近,看到的人不少,若是再有人看到自己也与他走得近,不知那闲言闲语…… 咬了咬唇后,张绮忖道:我小心一点便是。 侧头看了一下左右,见到几个姑子已缠着张锦,随着人流涌向前方。那张锦频频回头寻向萧莫,可哪里看得到他的人影?直到张锦不甘愿地随着人流消失了,张绮才回头走向宅子里。 走了一阵,她终于看到了萧莫的背影。他走在春天树木新发的林子中,腰背挺得笔直,长袍高冠,木履飘然,实是说不出的洒脱和自在。 张绮紧走几步,忍不住又向四下张望着。 “没有人的。”萧莫低笑道:“不必紧张至斯。” 张绮腼腆一笑,低着头向他靠近。离他五步处,她便停下脚步盈盈一福。 萧莫低头看着她,见她嘴唇嚅动,却没有发音,不由笑道:“你便没话跟我说?” 张绮扇动长长的睫毛,再次朝他一福,吞吞吐吐地说道:“萧郎,不知那画?” 萧莫低哑的声音如晨钟暮鼓,动人心魄,“阿绮便只想问那画?” 他的声音似有情似无情,那般动听,那么让人心酥…… 张绮抬起头来。 她的眼,对上了他的眼。 她愣愣地看向他。 迎上她纯净得有点木然,又满是不解询问的眼,萧莫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他伸手在额头上一拍,嘟囔道:“俏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见到张绮还在傻呼呼,纯真无比地看着自己,他咳嗽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薄薄的,用绸包起来的物事放在张绮手中。 见她还是一脸不解,萧莫说道:“你那副绣画卖掉了,共得金八十两。我想你一个姑子拿着那么多的黄金,怎么收都不安生。便帮你在边郊置了十亩地和一个二进的小院子。里面的,便是那院子和田地的地契。” 对上眨巴着眼的张绮,他笑容如春风,说不出的温暖,“你不喜欢?” 她当然喜欢! 她以为,那画最好,也不值八十两金的。此次若不是萧莫出手,而是她自己和阿绿,能得到三分之一的金已是了不起。 更何况,她便是有了金,要置些什么,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是大不易。 现在萧莫一次性给自己解决了。 这个世代虽然混乱,可建康一直安稳。因为安稳,它的地价和房价也是居高不下,八十两金能得到十亩地和一个小庄子,也是萧莫使了力的。 她看着他,一时之间,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感激。 好一会,她盈盈一福,哑声说道:“萧郎之德,阿绮没齿难忘。” 萧莫轻声道:“以后你可以过得轻松些了。”瞟了一眼远方渐渐出现的人影,他转身便走。走了十几步后,他低沉温柔的声音飘然而来,“以后张锦再欺负你,且告诉我……” 萧莫飘然远去。 目送着他离去后,张绮急急朝回走去。走着走着,她已是小跑。 她无法掩饰自己的兴奋。 她要马上回到房中,看一看里面的地契和房契! 冲回房中,阿绿还没有回来,张绮把房门一关,便把锦包打开。 里面果然是一张房契一张地契。两张契纸上,张绮的名字清清明明地写在那里。 张绮拿过一张契纸,对着阳光照了照,又照了照,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 她有家了! 她终于有家了! 她居然在建康这等风流之地,有个院子,还有十亩地。 以后,便是被抛弃,便是被赶出家族,她也不会被饿死! 她不再是一无所有的了! 伸手堵着嘴,无声地哭泣着的张绮,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刻,外面突然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许是姑子们齐声欢叫的缘故,那声音特别尖亮。 张绮回过神来,她掏出早就准备的木盒,把契纸收好后,再找到早就挖好的坑洞埋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张绮一屁股坐在塌上,直觉得一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缩在塌里,她傻傻欢笑了一阵。 这时,房门砰砰砰地敲得老响,阿绿兴奋的声音传来,“阿绮,大白天的你把门关这么紧做什么?快点打开它。” 第二十一章抵罪 张绮应了一声,动身拉开房门。 阿绿一看到她便扑了上来,双手握着张绮的手,阿绿兴奋地连连摇动,叫道:“女郎女郎,我看到了,我刚才看到了!” 见张绮含笑看着自己,听得认真,阿绿喘了一口气,欢叫道:“刚才我看到周国来的使者了。有两个郎君,生得很美貌呢。”说到这里,她见张绮还是含笑听着,不由瞪大眼睛问道:“阿绮,你就不问一下,我为什么能够出得府门?” 张绮笑道:“这还用问?定是你见无人注意你,便混在众人中凑了一会热闹。” 对上阿绿嘟起唇,一脸郁闷的模样,张绮一笑,她抽出自己的双手,转身向房中走去,嘴里则低声说道:“阿绿,那副绣品卖出去了。” “哦,”阿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兴奋起来,“阿绮,刚才外面真是很热闹呢。人好多,那些人穿的衣裳又有趣又好看,嘻嘻,要是天天有使者来建康就好了。” 张绮要说的话被她打断,便闭了嘴。她坐回塌上,双手抱着膝,心神又回到了自己的那两张契纸上。 其实,她也知道,十亩地请人耕种,上交给她的粮食,也仅能维持她与阿绿的正常消耗,至于两进的院子更是不大。 那两张契纸,真是仅仅让她有片瓦遮身,有口粮进肚而已。可从张绮还是觉得很开心,很开心。连带的,她对萧莫已是由衷地感激起来。 主仆两人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情绪中,都是嘿嘿直乐,时间倒也过得飞快。转眼间,第二天到了。 第二堂课,又是袁教习的课。张绮一进学堂,便有仆人搬着几放在她面前。 同样的,这一堂课,也没有人再向张绮挑衅。于安静中过完半个时辰后,中午又到了。 张绮才回到房间,便听到一个清脆的婢女声传来,“阿绮小姑可在?主母唤你。” 主母要见她? 张绮站了起来,她这阵子好象没有做出格的事啊,无缘无故的,那个应该把自己给忘记了的张萧氏,怎么会要见自己? 挥手示意阿绿不用在意,张绮拿过铜镜,把头发向下拔拉几下,口里则恭敬地应道:“是荷姐姐吗?阿绮这就出来。” 荷姐姐,是张萧氏院子里一个不起眼的婢女。听到张绮人都不看,光凭声音便认出自己来。更何况,张绮不管如何不受待见,终究是流着建康张氏血脉的姑子。一个姑子能尊称她为姐姐,虽是没上没下,却敢是让人愉悦的。不知不觉中,荷姐姐对张绮有了一些好感。 张绮走了出来。 对上这个尖脸清瘦的十六岁婢女,张绮笑得甜甜的,“劳烦姐姐了,阿绮这就随你去。”那荷姐姐收回打量她的目光,微笑道:“那走吧。” 两人一边走着,张绮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道:“荷姐姐,母亲为什么想到传唤我?”她一脸担忧着,“也不知我会不会受罚?” 她声音娇脆,语调中有着十二三岁小姑子的天真。荷姐姐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说道:“好似提到了你的姐姐张锦……” 张锦? 为了张锦的事唤自己做甚?难道是昨天? 在张绮低头沉思时,两人已经一前一后,来到了张萧氏所在的院落。 张绮侯在门外时,已有两个姑子依次退出。这两个姑子张倚在学堂里见过,她们是与她共父的姐妹,与张锦不同,是庶出的姑子。 两姑子见张绮侯在外面,倨傲地把下巴一抬,正眼也不向她瞟来地擦肩而过。 这时,里面传来张萧氏的声音,“进来吧。” “是。” 张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跨入了堂房。 张萧氏正在盯着她。 直到张绮大气也不敢喘地在她面前站定,张萧氏还在盯着她打量。 一阵难堪的安静中,张萧氏终于开口了,“听说你与萧莫很熟?” 张绮一惊,她愕然抬头,怔怔地说道:“主母是说萧郎?他何等身份,怎会与阿绮很熟。” 她的话说完了,张萧氏却是很久都没有吭声。 就在低着头的张绮,忍不住要揣测她的心思时,张萧氏的声音传来,“你这小姑子胆子不小,当着主母也敢胡言底赖?”说到最后,已是声音高提,表情冷厉! 扑通一声,张绮跪在了地上。她白着小脸,慌乱地说道:“不是的,不是的。”连连摇头,张绮泪水都出来了,“阿绮只是与萧郎说过两句话……阿绮这般地位相貌,哪有可能让萧郎另眼相看?便是他与阿绮说了话,那也是萧郎心地仁善。” 张萧氏盯了一眼涕泪横飞的张绮,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 直到张绮把头磕得砰砰作响,她才淡淡地说道:“起来吧。” 张绮咬着唇,慢慢爬起,这时的她,已完全低着头,连呼吸声也小了许多。 看来还是个知道敬畏的。 张萧氏又瞟了她一眼,慢腾腾地说道:“阿锦在祠堂里……你且去大夫人那里一趟,便说阿锦是你怂恿的。大夫人如果问起,你便是你爱慕萧莫。” 昨天的事发了! 低着头的张绮,此刻唇抿得死紧。 张锦犯错,却要她去抵罪! 她一个私生女儿,本就处境艰难,如果再失去闺誉,那是生是死,是做侍妾还是做奴婢,岂不是别人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的?到那时,便是她的父亲十二郎对她心存怜悯,也无法干涉了吧? 再说,这抵罪的事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这事无论如何不能应。 可是,眼前这个张萧氏乃当家主母,掌握了她的生死,如果她不应,现在她便可找个借口打杀了她! 她竟是进退两难! ·· 第二章明早送来。 哎,这阵子调作息,想把习惯在晚上做的事改成上午,结果把我自己的生物钟搞得一塌糊涂。今天也是,想调到清晨写文的,结果清晨没有形成那个习惯,直拖到了晚间。到了晚上,却又因这阵子睡得早,现在眼皮子直打架。 第二十二章谁都不易 当时萧莫与张锦亲近,目睹者甚众,明明掩是掩不过的,找人抵罪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把张绮推出去,不过是让大夫人的怒火有个出口,哪能真挡得住悠悠之口? 可张萧氏偏偏这样说,偏偏这样做。 也许,她只是觉得张绮留着也没多大用,更大的可能是,她想借由这件事,把张绮的底细探出来。 不管如何,这样的事对张萧氏只是一张嘴,对张绮来说,却是生死攸关。 寻思了一会,张绮头更低了。 她额头点地,哽咽起来。 听到她的哭声,张萧氏的脸上现出一抹不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难道还想在她的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成? 张绮哽咽着,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哭个不停,而是伏在地上,声音沙哑,绝望地说道:“母亲的话,阿绮听命便是。” 说罢,她慢慢从地上爬起,以袖掩脸,饶是伤心绝望至极,依然规规矩矩地向张萧氏福了福,这才低着头,悲伤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走去。 虽然来到张宅也有三四个月了,可现在的张绮,依然是骨小肉少,从背影看来,分明是一个瘦弱稚嫩的孩子。 她耸拉着头,因强忍悲声,双肩有点一耸一耸的,走了几步,她脚下一软,整个人向下一栽,要不是扶着门,竟是差点摔倒在地。 张萧氏冷冷地看着她。 张绮前脚出门,后脚一个妇人便凑近张萧氏,低声说道:“这丫头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下贱之人,夫人要处置她,伸伸手指随时都可以……不如把她留下来,说不定以后会有用。” 张萧氏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道:“锦儿跟我说,这贱丫头勾引了阿莫,几个教习也喜欢她……现在看来,终究只是个乡下来的,阿锦怕是有所夸大。” 说到这里,她挥了挥手,“你去处理一下。” “是。” 那妇人走出时,张绮已经走了百步远。她依然低着头,单薄至极的身躯似乎风一吹就会倒。饶是妇人已是个双手沾过血的,看到她,也想到了自家的女儿。 她叹息一声,紧走几步来到张绮身后,唤道:“张氏阿绮?” 唤住她,妇人淡淡地说道:“夫人怜惜你,大夫人那里,你就不必去了。” 张绮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 对上妇人面无表情的脸,她感激涕零,竟是双膝一软,便要向她跪下。妇人骇了一跳,眉头一竖时,张绮却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扶着旁边的树干稳住了身形,只是形状甚为狼狈。 抽噎着,张绮一福不起,感动之极地说道:“阿绮谢夫人仁慈,谢嫂子相助之恩。” 这妇人虽然得势,终究只是张府一下人。在这尊卑分明的时代,若是让别人看到张绮向她下跪,妇人可就不好过了。 因此,张绮刚才的行为,着实让她骇了一跳。 不过回过神来,她的心头却涌出一股得意:看看,传承数百年的大士族张氏的姑子都要向我下跪了! 因着这份得意,她看着张绮的目光大是温和,“不要怕,事情过去了。”破天荒地安慰一个人后,妇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姓谢,以后有事可以来找我。” 说罢,她在张绮的感激欢喜中,昂着头欣欣然离去。 妇人一走,张绮便收回了目光,重新低下头向回走去。 ……不能这样下去了,我得有些力量了。 依稀中,她记得前一世的她不是这样处事的。她当时完全展露自己的容颜,努力地学习,抓住每一个机会向教习向她的父亲展示她的聪慧。 那样的她,让府中的叔伯们都意识到,是个有利用价值的,可以当棋子的。因此,同样的这两年中,她过得十分安逸和充实。如张萧氏这样的行为,根本不曾出现过。 这一次,她不想太出风头,早早就被家族看中,重点培养着,只等时机一到,便送给哪个权贵或者皇室。 可是,她也不能这般毫无价值的,谁逮着,都可以轻易地把她牺牲了,把她顺手扔了。 不能太耀眼也不能太无用,这中间的度,要怎么把握才好? 一边走着,张绮一边不停地寻思。 她一回来,阿绿便冲了过来,握着她的手,担忧地问道:“阿绮,阿绮,你没事吧?” 张绮摇了摇头。 在阿绿松了一口气,重新快活后,张绮坐在塌上,静静寻思起来。 在张绮的无精打采中,一天很快便过去了。 这一天,建康的人更兴奋了。 因为,天下第一的美男子,齐国广陵王高长恭会在下午时抵达建康! 张宅里,到处都是议论声。张绮安安静静地听教习讲完课,便继续躲在树林中,等着下一堂课到来。 离她不远处,便是一众嘻笑着,议论着的众姑子,在她的身后,是一条绕湖小路。 而张绮所在树林,绿色已越来越深,站在树后,人影难现。 就在张绮无聊得有点打瞌睡时,一个熟悉的名字传入她的耳中,“那高长恭在齐国也不是个受人待见的,如何动不得?” 什么?张绮一凛,挺直了腰背,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让身后大树完全挡住了身形。 另一个三十来岁的声音传来,“毕竟是一国王子,便是生母卑贱,身边几个忠仆还是有的。更何况,听说他自幼便常被欺凌,早练就了一身功夫。” “功夫?”先前一个哧笑道:“他那细皮嫩肉的,练的不会是娘儿的掌上舞吧?” 说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话甚是滑稽,当下放声大笑起来。 才笑两声,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住了嘴,朝左右瞟了一眼,又说道:“不过他毕竟是齐地使者,不可妄动。大伙算好了,得在他回程时动手。”伸手拍了拍那三十来岁的郎君,他嘻嘻笑道:“你担心什么?周地的宇文护何等本事?那是连皇帝都想杀就杀的权臣。他的母亲给齐人掳去,不也是一关好多年,早就被齐人玩得烂了厌了。这高长恭嘛,地位可是远不及宇文护的母亲的。便是把他玩死,齐人也不会放半个屁。” 他得意地一拱手,“好了,我也得回去了。那帮混帐子只怕都聚在我这里,等着我制定行动呢。” 脚步声远去。 剩下的那三十来岁的郎君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也返步离开。 他们一走,张绮便迅速地走出了树林。而这时,教习已到,学堂要开课了。 第二十三章失望 这一堂课,张绮上得有点心不在焉。 在她的坐立不安中,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一下学堂,张绮便低着头往回走去。而她的身边,也是急急忙忙的姑子们:今天下午,广陵王要来,她们得抓紧时间梳妆打扮。 回到住处时,阿绿远远看到她,便欢喜地冲了过来。 抬起头,看着阿绿笑得没心没肺,单纯快乐的脸,由衷的,张绮的心情也是大好。 从第一眼看到阿绿起,她便喜欢阿绿的单纯仗义。与她相处,常给张绮一种亲人般的感觉。她自幼便是母不疼舅不爱的,到了张府,更没有什么人称得上亲人。 可她想,亲人间应该就是这样,彼此不需要刻意,在对方面前可以尽情地表露出自己的个性,一看到对方,便感觉到温暖和安心。有对方在的地方,环境最差最辛苦也不怕。 因着这种感觉,她从来不拘着阿绿。她想着,不管以后如何,现在,她只要有一天安生,那一天她便要保持阿绿这种性格,让自己和她,都能享受到人与人之间的温暖和熨帖——她实在太寂寞太孤单了。 阿绿气喘吁吁地冲到张绮面前,叫道:“阿绮阿绮,广陵王要来了,这一次他真的要来了。 张绮一笑,朝她眨了眨眼,调皮地说道:“阿绿今日又想去看?” 阿绿毫不掩饰的大点其头,“我当然要去。”顿了顿,她看向张绮,“阿绮,你也去吧。我们想想法子,定能溜得出去的。” 张绮这次却没有推辞,而是微笑道:“好啊。”她的爽快,倒是把阿绿怔住了。 此刻的张宅,大批姑子婢女们都溜向门外,早有经验的门房倒也不管,张绮两人经过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们来到迟,门外的姑子婢仆早就聚成堆。 主仆两人悄悄来到一个角落处,虽然位置不好,但掂起脚还是能看到前方。 在姑子们的欢呼声中,前方烟尘高举! 广陵王要来了! 众人的狂喜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姑子们不由自主地想挤向前方,人群有点不受控制地向前涌去。 张绮两人还好,处于人群前方的张锦等人,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 这样下去,会出现推挤践踏的! 张绮脸色微变,她朝后看去,扯了扯阿绿的衣袖,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府中。省得出了事把自己牵连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少年站了出来,大声吼道:“不许再挤!” 见现场噪声太大,没人听到他的问话。少年朝身后众仆交待了一句,点了点头。 随着他一声低喝,十数人同时扯着嗓子,中气十足地喝道:“不许再挤——” 喝叫声一个字一个字传出,响亮之极。众姑子一惊,同时转头看来。这么一看,倒也停止了挤动。 有了这么片刻的停顿,众人也回过神来。当下,在几十个络绎响起,姑子们开始很有秩序地向后退去。不过片刻,便恢复了一开始的队形。 危机一解除,无数双目光便向那大喝的白衣少年看去。几个声音同时传来,“这萧家少郎,实是不凡。”“文武双全啊——” 议论中,张绮也回头看向白衣少年萧莫,暗暗想道:怪不得那么多姑子喜欢他,他确是个有才干的。 这时,前方烟尘扬得更近了。烟尘中,一面面旗帜若隐若现。 眼看那队伍便要到来,众姑子倒是压抑了冲动,一个个显得淑雅起来。其中有一些姑子,还频频地整理着裳服和头发,回过头询问着婢女,自己的装扮可还齐整。 烟尘中,齐地众使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阵沉默后,陡然的,难以抑制的欢呼声,如炸雷一般惊天而起。这欢呼,除了姑子们的,还有一些丈夫! ……这也是寻常事。这个世间的权贵丈夫,除了喜欢美女外,还喜欢美男。而且一个个都喜欢得堂而皇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听到这炸雷般的欢呼声,张绮感觉到自己的心也跟着砰砰急跳起来。她连忙掂起脚,期望地看向前方。 前方处,一队高大的侍卫骑着一色黑色骏马,轰隆隆而来。这些不同于建康汉人,有着高大的身躯,棱角分明的五官,格外有气势。 这些气势迫人的汉子一出现,众人不由一静。 几百个侍卫哒哒哒过后,一个与侍卫们着同样紧身服饰,骑黑色骏马,只是身形略显单薄,头上带着厚厚帷帽的少年,策马走在众使的中间,缓缓而来。 少年的身后,是有高有瘦,有老有俊的齐地众使。 直过了一会,众姑子才反应过来,那走在中间,像个普通侍卫的少年,应该便是广陵王! 都出使了,他居然还是戴着帏帽! 一时之间,失望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不远处,甚至有姑子都气得流出泪来了——她们兴奋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他居然面容都不露,怎么可以? 阿绿也满是失望,她嘀咕道:“看起来都没有后面那个使者显眼呢。”她闷闷地看向张绮,“阿绮,他怎么连脸都不露?” 张绮一笑,没有回答。她看着那黑马劲服的轩昂少年,想道:以他的性格,从不耐烦被人像围看妇人一样地堵着。他不露出面容才正常。 齐使的队伍越去越远。 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众姑子也没有那个兴趣追上去。有几个姑子在旁边低声说道:“也不知是不是真有那么俊?”“我看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 闷闷不乐的喧闹声中,张绮牵着阿绿,悄悄地溜回了府中。 一直到了房中,阿绿还是一脸失望。她转了几圈后,便跑出去了。 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张绮拿起绣物,继续工作起来。 高长恭来了! 也许,自己可以想个法子,把有人要掳他的消息悄悄告诉他。她记得,高长恭这个人,是极不愿意欠人人情的。说不定,自己在告诉他这个消息的同时,可以一并提出自己的要求。 可是,提什么要求最适宜呢? 第二十四章印象 整个下午,姑子们依然激动。最初的失望后,她们反而越来越想目睹广陵王的真面目。在知道众使会在建康呆上大半个月后,她们开始盘算起来。 张绮也在盘算着。 第二天的第一堂课,依然是袁教习所教的绘画课。 于绘画一道,张绮实际根底颇厚。前几堂课她有意藏拙,表现不上不下倒不显眼。 而今天,在二刻钟的教学后,袁教习要求众人画一副仕女图,完不成的回家完成后再交上。 袁教习这人长得好看,又是比张氏门第还要高的袁氏嫡子,众姑子愿意上他的课。因此明明可以回家再画,他不曾言退,众姑子也就没一个离开。 低语声中,众姑子铺开帛纸,开始着墨定色。而张绮,也是低头运笔。 袁教习负着双手,慢慢地踱到众姑子身侧,看着她们作画。 走着走着,他来到了张绮身边。 无意中一瞟,他却是脚步微顿,凝神看来。 素白的帛纸上,张锦画的美人,只有寥寥几笔,其风貌却已经俨然纸上。美人裙裾飘扬,笑容恬静雍容,身形美好中透着空灵。 这份功力! 细细地盯了一眼画上的美人,袁教习抬头瞟了一眼张绮,然后,没有说什么便离开了。 张绮仿佛不知道他曾驻足,安安静静地把仕女图画完,在袁教习宣布可以走了时,图画墨汁已干。她卷起放入怀中。 她走出时,袁教习已走出老远,张绮连忙抄小路向他跑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袁教习身后。感觉到她地到来,袁教习缓缓回头,淡淡说道:“可是有事?” 张绮咬着唇,从怀中掏出画卷,低声说道:“阿绮这副画,想教习点评一二。” 这话一出,袁教习便向她深深望来。 他突然说道:“小姑子不是一直装得很好么?怎么,今日却不想装了?” 一句话落地,张绮愕然抬头。 她对上了袁教习明亮清澈却又洞若观火的眼睛! 这双眼睛太明澈,太了然! 张绮一咬唇,朝着他盈盈一福,清声说道:“是,不能再装了,再装下去,只怕那些人一个小小的理由,便可以取了阿绮的性命。” 她倒是坦白得痛快。 袁教习笑了笑,转身正眼看向她。他伸手接过张绮递来的画卷,打开看了看,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我,”张绮咬着唇,低声说道:“听闻广陵王来了,朝庭有意赐他美人……”这话一出,袁教习愕然抬头,慢慢的,他嘴角一扬,明明也是笑,可此刻这笑,却已经带着几分嘲讽和不屑。 张绮抬头看着他,说道:“阿绮听人说过,北齐妇人地位颇高,广陵王身为王子,自身又美貌,在他身边,阿绮许能平安喜乐。” 原来她是这样打算的! 袁教习一怔,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一会,他摇了摇头。 摇着头,袁教习淡淡地说道:“不行。” 张绮低下头来。 袁教习的声音飘入她的耳中,“听到我的拒绝,小姑子似乎并无失落?” 失落? 她当然不会太失落。高长恭虽好,却也树大招风。她告诉袁教习这番话,只是向他表明自己的担忧和志向。她只是想通过这番话,在袁教习心中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也许有一天她真正相求时,他能出手相助。 在袁教习地盯视中,张绮苦笑道:“此事教习拒绝方是常情,若是应了,反是意外之喜。” 袁教习哈哈一笑,道:“你这姑子,心眼贼多。” 丢下这句话,在张绮愕然看去时,他大袖一甩,转身就走,“在这样的世间,你置身哪里也不会平安喜乐……小姑子,还是安安份份的,活一天是一天吧。”说到后面,那声音似歌似泣,声音落下好久,余音还袅袅末尽。 不过他还是带走了张绮的画卷。 目送着他的背影,张绮微微一笑,回头返向学堂。 第二堂课,是背记族谱。讲课的教习是个老头,他口沫横飞地数着自古以来,张氏一族所出的绝顶人物。讲到骄傲处,他已是脸孔通红,激情昂扬。 被他的情绪所染,嫡出的姑子们都是神采飞扬,便是庶出的姑子,也牢牢记住老头所说的每一个祖先。准备嫁出去后,若是夫家家族不显,也好显耀一二。 半个时辰一会就过去了。 张绮快步朝屋子走去,她要赶回去刺绣。她这次绣的只是一副手帕,虽然精致华美,绣的花鸟蔚然如画,上面也有题词。好在所需的功夫不多,现在回去,今晚绣到子时,应该能够完工。 又是一天过去了。 第三天,张府再次变得到热闹起来。齐周两国使者全部到达后,建康夜夜笙歌,权贵少年们纷纷出马,与使者们一道交际绮游。今天,张家和萧家的几位郎君合在一起,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春游宴。这场宴会中,他们不仅请了建康的一些权贵子弟,还相请了齐周两国的几位年轻使者。 这么一来,春游宴顿时少年云集,俊彦成堆。张萧两府的主人灵机一动,便令挑一些姑子同去,好生相看相看。 姑子们各使神通,想要去凑这份热闹时,张绮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练她的字。她知道,这种宴会,怎么也不会有她的份。 下完课后,众姑子依然聚集成堆,而张绮,则是静静地向回走去。 走到林荫道时,一个小厮突然跑了出来,他朝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这边,便凑到张绮面前说道:“小姑子,我家郎君叫你。” 见张绮睁着眼,一脸不明白,那小厮伸手朝自个儿后脑壳一拍,笑道:“都是我,话都没有说明白。我家郎君姓萧,名莫。他说,你识得他的。他要你去那个你去过的池塘边。” 萧莫找她? 张绮先是一怔,转眼却是一凛。她想了想,低头怯怯地说道:“小哥好意,阿绮知道了,可是,阿绮不能去。” 说罢,她不再多言,饶过那小厮继续向前。 那小厮却是一笑,他咧嘴嘿嘿两声,说道:“还是我家郎君了得,他说你不一定相信我的话。罢了,我还是直接把话跟你说了吧,我家郎君问,萧府有宴,你想不想去?” 第二十五章萧府有宴 张绮吃了一惊,她诧异地看着那小厮,“我也可以去?” 那小厮点头道:“我家郎君说了,小姑子所绣的画卷给一个贵人卖走了,前两天,那贵人问起绣画者。这一次,那贵人也会参加宴会。郎君说,正好借此机会,把小姑子推了去,免得小姑子身负大才,却任人践踏。” 是这样? 张绮没有想到,萧莫会如此替她寻思。 咬着唇寻思了一会,张绮低声道:“我想见过你家郎君。” 那小厮又是一咧嘴,他嘿嘿说道:“又给我家郎君说中了,他说我就算这般说了,你还是不会完全信我。如此,小姑子,请!” 面对这小厮的取笑,张绮只是抿唇一笑,于心里不免暗暗吃惊:这个萧莫还真是个有才的,自己的反应,他竟是都料中了。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小道走去,彼此之间相隔甚远。 不一会,张绮站住了,离她百步处的小池塘边,萧莫果然站在那里,只是他正低着头,与一个张府的小郎不知说些什么。 那小厮快步走到萧莫身边,看到他出现,萧莫便转过头向张绮的方向看来。对上她,萧莫捉狭一笑。 张绮腼腆地回以一笑,放下心来。 她低头向前走去。 不一会,那小厮追了上来。张绮停下脚步,低声说道:“多谢你家郎君好意,只是,”咬了咬牙,她压不住哽咽地低泣道:“萧郎心意,阿绮感激涕零。只是,我现在还不能……”她深深一福,在那小厮同情的目光中转身便走。 她现在还不能,如果她天生只是长相清秀,借这个机会出了头,也许能得到张府重视,嫁一寒门高官为妻,或嫁给某个名声清越,风度不凡的世家子为继妻。 可,她不是……再过不久,她的容颜便会绽放,到那时,她这种拙劣的遮掩,骗不了那些久经女色的权贵。到那时,有了美艳外表又有着卓越才名的她,只会是奇货可居。 张氏会把她藏在那里,找准机会,把她卖一个最好的价钱。介时,她的命运她再也没有半点主宰之力,将来的结局怕是连前一世都不如。 张绮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晃,一人挡在她面前。 她连忙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对上了张锦。 张锦正抿紧唇,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脸色复杂不明。 张绮一惊:莫非刚才那一幕她看到了? 正如此想来,张锦已昂头问道:“他找你做什么?”厌烦地一蹙眉,张锦直接说道:“你不要找借口,刚才寻你那小厮,是萧郎身边之人。萧郎找你做甚么?” 见张绮白着脸要辩解,张锦手一挥,又说道:“其实也不重要。便是他也欢喜又能如何?若是大夫人没有开那口,我许能助你成为萧郎一妾,可现在,你连妾侍也不够资格。萧郎说得对,你这样的人,我没有必要在意。” 张锦咬着唇看向那小厮离开的方向,寻思了一会,转眼看向张绮,“你去准备一下,今天晚上,我要带你出宴!” 对上张绮瞪大的眼睛,张锦傲慢的一笑,“你不必感激我,记得洗干净点,那样的宴会,不喜欢乡下泥躁之气。”说罢,张锦骄傲转身。 直到张锦的背影消失了,张绮才反应过来:我要去参加宴会了? 要参加宴会了么? 张绮眼珠子转动了几下,暗暗忖道:以这样的方式去参加宴会,倒也不错。 张绮回到房中。 阿绿正在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口里还哼着歌。直过了一会,见张绮自进门来便没有吭声,她抬起汗湿的头发,眨巴着眼看向张绮,唤道:“阿绮?” 张绮侧过头看向她。 阿绿笑道:“阿绮,你在想什么,声也不吭的。” 张绮低头摸索着腰间的玉佩,道:“我要去萧府参加今晚的宴会了。” “真的?”阿绿欢喜得跳了起来。 伸手向前一挡,抵住急冲而来的阿绿,张绮笑道:“你别高兴,我不准备带你去。” “为什么?” 张绮哧地一笑,食指抵在她嘟起的嘴唇上,轻声说道:“我自有理由。” 这是不许她问,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阿绿闷闷地嗯了一声,继续去忙活,过不了一会,房中再次响起了她的歌声。 张绮笑道:“别哼了,去提点热水帮我洗浴吧。快去。” 沐浴更衣后,张绮坐在铜镜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阿绿站在她身后,梳理着她那湿湿的长发。 抓起一把秀发放在掌心,阿绿突然感慨道:“阿绮,你真美。” 她没有注意到,提到这个“美”字时,张绮身子僵了僵,兀自嘀咕道:“阿绮你这头发,又黑又亮,光可鉴人,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头发呢。还有阿绮你的肌肤,那般白嫩,那些时刻养着的皇妃定也没有你的好。还有阿绮你的脸……” 张绮打断她的话头,忍笑道:“有你这样夸自家人的吗?再说了,阿绿你啥时还见过人家皇妃?” 阿绿一噎。 她正要反驳,张绮已站了起来,她身上的裳服,都是张府所发的。如张府这样的世家,四季裳服自是制得精美,衣料更是不差。 退后一步,张绮远远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的脸,越发白皙粉嫩了,眼睛也是,于清澈中,染上一层若有若无的迷离,唇瓣越发粉红微翘……时间真的很紧很紧! 拿起梳子,把额头梳下,在阿绿不满地嘀咕中,张绮说道:“不早了,我得去了。”她把新绣的手帕收入怀中,回眸看向阿绿,“我不在,你谨慎一些。” 说罢,她推门而出。 看着她渐渐步入西倾的艳阳下,阿绿直有点目眩,好一会,她囔囔说道:“我还忘记说了,阿绮长得越发高了,腰这么细,臀这么鼓,很好看呢。” 张锦没有说,张绮在什么地方等她。 当她看到通往侧门的小路上,张绮低着头,安静而乖巧地侯着时,不由诧异地挑了挑眉。 张绮小跑而来。 来到张锦身边,张绮福了福,轻声唤道:“阿姐,我来了。”也不等张锦说什么,她自动地站在张锦身后,与她的贴身婢子阿蓝身边。 阿蓝是家生子,早就被张氏的先祖赐姓张。在下人中,也是个有颜面的。她与张绮,这已是第二次见面。 瞟了一眼张绮,见她虽然身着姑子们才能穿的蝴蝶轻绸,那打扮却也素净,低眉敛目的没有半点小姑子的清贵,比自己还像一个婢子。阿蓝嘴角一翘,不再理会张绮,而是向前走上一步紧靠向张锦。 今晚前往萧府参加宴会的,除了张锦,还有六个张氏嫡出姑子。她们早就坐在马车上,只等张锦了。 见到张绮像个婢女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张锦身后,众姑子瞟了一眼都不在意:嫡出的姑子,把同父的庶出妹妹当婢女使唤的,比比皆是。 张锦一到,便可以出发了。彼时夕阳正好,半边絮状的云都被阳光染红,直是艳了天空。 第二十六章萧府 张绮已经记不清建康城是什么样了。 坐在马车中,透过掀开的车帘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小河流水,听着那熟悉的吴侬软语,直是让人恍惚。 张锦朝外面看了一阵,突然说道:“最讨厌那些人动不动就‘阿侬,阿傍’的。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南人。” 她说得兴致勃勃,可惜马车中的两个同伴,阿蓝听不懂,张绮要装做听不懂。 话说出去,竟没有人呼应,张锦大感无趣。她嘴扁了扁,闷闷说道:“跟你们说这个干嘛?啥也不懂的。” 阿蓝连忙陪笑,张绮则是头更低了。 张锦不耐烦地看了她们一眼,头一昂,不再理会她们。 萧府在建康城的北边,做为过江侨姓,王、谢、袁、萧四大家族之一,萧府占地极广。隔着高高的青砝墙,可以看到里面高大的树木,听到里面飘出的笙乐。 张府众姑子的马车到来时,郎君们的马车也赶到了。张锦紧走几步,朝着几个少年郎君娇声唤道:“七哥,九哥,十哥,十五哥,十九哥。”她才唤到第五个,另外几个姑子已经一涌而上,围着八个少年郎君又是娇唤又是笑闹的。 自家的姐妹围着兄长们撒娇,张绮这个张姓之女,只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处,羡慕地看着她们。 闻声出迎的萧莫便看到了这一幕。 盯了一眼张绮,他瞟向身后的小厮。那小厮一见自家郎君的眼色,马上嘀咕道:“她明明说过不来的,那样子不像玩闹……” 萧莫把目光收回,再次看向张绮。 不一会,他说道:“她是迫不得已。”瞟了一眼与阿蓝站在一起,张锦走她们就走,张锦停她们就停的张绮,萧莫眉头一皱,叹息道:“如此聪慧的姑子,却被自家姐妹视为婢仆。着实可怜可叹。” 顿了顿,他想着张绮先前拒绝自己的话,正要说什么,一个笑声传来,“阿莫,你怎地现在才来?莫非不愿意迎接我等?” 却是一个张府的郎君向他走来。 见张府众郎君姑子都向自己看来,萧莫哈哈一笑,木履哒哒哒的脆响中大步走出,“岂敢岂敢,阿莫已侯之久矣。” 来到众人中间,他朝着张府大门一指,“大门已开,诸位贵客,请!” 这话分明带着调侃,众少年同时一乐,一涌而入。而众姑子,则是提起裙裾,随后入内。 萧府门第比张府还高,也更加豪华……秦汉之世,上有圣明天子,世人最有钱,也不敢太过豪奢。到了魏晋就不同了,明明朝不保夕,可每个权贵豪富之家,却使着劲地折腾,使着劲的显耀。当然,究其原因,也是君权不显,皇帝最有能耐,也不敢轻易对士族动手,更不敢掠夺他们的财富之故。 张绮落后几步,走在众婢之侧,一边安静地听着,一边打量着张府的景色。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地传来,“阿锦,今日怎地带着阿绮来了?” 说话的人,正是萧莫,他站在张锦身侧,嘴角微扬,目光似含情似含讽地看着她,见到张绮看来,他回眸略略一瞟。 张锦见到爱郎近前,心中羞喜,脸颊早就晕红一片。 她也看了张绮一眼,轻声回道:“阿锦知道萧郎看重她,特意带她前来……”顿了顿,她声音更低了,“阿莫要是喜欢,就收用了吧。”人都到他府中了,随便找个借口,便可占了这个妹妹,把生米煮成熟饭。 至于被萧莫占了清白的妹妹,能不能被大夫人容下,萧莫愿不愿意在触怒大夫人的前提下安置她,给她一个名份,张锦是一点也不在意。 阶级分明,嫡庶天差地别的时代,张锦甚至没想到自己这样做,于本性上来说不够纯善不够美好。 张锦声音很低,除了萧莫无人听清。 没有想到她是这般打算的,萧莫嘴角一扬,清澈至极的双眼,定定地看了一眼张锦。 张锦双手绞着衣角,小脸上尽是羞涩和萌动的愉悦。她似乎不知道,自己正用一句轻飘飘的话,来决定同父妹妹的一生! 萧莫低低一笑。 他的笑声如此低沉,如此浑厚,直像寺中的钟,又像午夜随着春风飘来的笛音,绵厚而动听。 张锦双眸都滴得出水来。 萧莫似乎没有注意到,张府的众姑子郎君都向这边瞟来,他凑得更近了,吹出的热热的呼吸,直通过张锦的耳膜渗入她的心跳中,“阿锦这么不欢喜她啊?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毁了她啊?” “毁了她?” 张锦诧异地抬起头来,她看向爱郎,眸中尽是委屈,扁着嘴,她难过地说道:“阿莫不是看重她吗?我知道大夫人不允,害怕阿莫心中失落,才想出这个法子的。”她咬着唇,语气中有着青春萌动的小姑子最纯挚的真诚,“我只要阿莫快活。” 萧莫听到了她语气中的真诚,压着嗓子低低地笑了起来。 听着他快乐的笑声,张锦也跟着弯了双眸。 处于愉悦和满足中的她,没有注意到,自己与萧莫实是靠得太近了!而且,明明才被大夫人罚着跪了祠堂的,却一转眼又在大庭广众当中与萧莫亲热,她的行为已与上次不同,上次仅只是私相授受,这一次,是在私相授受的前提下,挑衅大夫人的权威! 萧莫又与张锦亲密的耳语了几句,一双黑白分明,清澈到明亮的眼,略略向四周一瞟,转眼,他十分灿烂的一笑。 慢慢站直身子,在张锦失望的眼眸中,他朝她悄悄眨了眨眼,令得佳人晕红了眼后,萧莫落后几步,迎向后面来的袁氏众人。 直到他走得远了,张锦还时不时地回头看去。 此时时辰还早,使者们还没有到来,众世家子也不必急着入席,而是三五成堆,在萧府中游玩起来。 走着走着,张绮已与张锦走散。来到一处亭台前,张绮发现自己迷了路,连忙四下张望,准备找人相询。 这时,一个小厮急急走来,看到他,张绮眼睛一亮,唤道:“小哥。”她上前几步,脆脆地问道:“这是哪里?我找不到出口了。” “不忙。”这个张绮见过的小厮笑着摇了摇手,道:“我家郎君早看到了,他让我带你出去。”顿了顿,他收起笑容,盯着张绮认真地说道:“小姑子,我家郎君问你,直到现在,你还是不想让人知道,那副画卷是你绣的么?你可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也许你以后再也无法出头了!” 第二十七章逼迫 张绮对上这小厮慎而重之的警告怔了怔。 她正要回话,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萧路,你怎么在这里?你家郎君呢?”一个肥胖妇人向这边走来。一边走,她一边拿眼打量着张绮。 那小厮萧路眉头一蹙,回道:“这小姑子迷路了,正求我带她出去呢。”他朝着东边一指,向张绮说道:“顺着那条小路走出去,路过一个花园后向右拐便到了。” “多谢。” 张绮应了一声,看到萧路走向那妇人,便低下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彼时,使者们多半已经到齐,府中萧音笙乐,胡琴琵琶齐奏,酒香混合着脂粉香四散飘扬。 张绮赶到时,张锦等人还散在花园里,来自各府的姑子们聚在一起,正低低地说着什么话。隔半间花园处,是一众少年郎君,他们有的大声念着自己作的诗赋,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喝酒谈文,更多的,是频频向着姑子们看来的目光。 张绮看了看,只见左侧处,有几个着异族服装的少年郎君坐在一起,不过,除了着装不同外,他们其余的一切,都与建康本地的少年郎君无甚区别,似乎也是来相看的。 这初春的花园,鲜花不曾开,草叶还不曾转为浓绿,可姑子和郎君们,一个个盛装华服,脂白腮红,实代替了春光,显得美不胜收。 张锦与几个萧府的嫡出姑子靠在一声,正巧笑倩兮着,那样子,倒不需要自己前去添堵。 张绮放慢了脚步。 前方亭台处,十几个长者聚在一起,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着侍妾们的表演。彼时,夕阳渐沉,无数打扮精美的侍婢穿梭在花园中,点燃花园里的灯笼,同时燃起一个个火堆,好驱走初春的寒意。 一看到那些侍妾,张绮便下意识地低下头,连忙顺着另一条小路向张府众姑子的方向走去。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清亮地传来,直直压住了满园喧哗——“齐国广陵王到——” 这叫声一出,所有的声音都是一顿,刷刷刷,所有的目光都看向门口方向。 于难言的安静中,一个黑衣帏帽的少年,在两个黑衣侍卫地筹拥下,施施然而来。天色刚沉,少年踩着夜雾,仿佛本是雾中人。 四下难言的寂静中,几个萧府的主人,陈国皇氏的两个皇子,还有几个建康权贵同时举步迎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肥胖高大,年约三十二三,由两个美少年扶着的权贵。他盯着广陵王,扯着因肥胖而喉音被压得尖细的声音说道:“广陵王好生难请!诸君都说,除了陛下面前,广陵王会一露真容外,其他场所,广陵王必定有所遮掩。萧某不信,便与诸君打了一个赌,却没有想到,广陵王来是来了,却还是戴了这个劳什子。” 他慢慢停下脚步,侧头瞪着广陵王,一字一句地说道:“都来赴宴了,广陵王还是不愿意给萧某一个面子么?” 声音一落,嘻笑声四下而来,众权贵都站在那个胖子身后看着头戴帏帽的少年,看他如何回答。 站在一角,张绮听到几个压低的声音传来,“这萧策色胆包天,连齐国使者的主意都要打。” 这胖子就是萧策?萧策,张绮是听过的。过江四大侨姓,王谢袁萧这四家,那门第是一等一的矜贵。可也仅是门第而已。 数十年来,四个门第最高的家族,不曾出过一个有治世之才的子弟。乱世纷纷,虽然当官是“俗务”,治世是“庸人之事”。可一个家族,数十年间拿不出一个上得台面的子弟,便是他们自己不承认,那没落也是不可避免的。 如王谢两家,虽然自称是顶级世家,虽然他们在婚姻交游上,依然高不可攀,可他们已经没落是不争的事实。 在这种情况下,萧策这个世家子弟,是唯一一个能拿得出手,能在朝堂上做点事的人。在世家子无人可用的情况下,萧策被赋与了重任,皇室也通过重用他,尊重他来拉拢各大世家。 也因此,这萧策在很多时候,难免骄横不可一世。 黑衣少年静静地站在夜风中。 通过点点飘摇的灯笼光,他目光静静地扫过众人。 就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开口时,少年清润优雅中,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缓缓响起,“萧君盛邀长恭前来……长恭来了。至于其它的,萧君不觉得自己要求过份了么?” 少年的声音很动听,非常动听,透着几分说不出的磁实。 他这句话一出,四下嗡嗡声大作。姑子们兴奋地向前挤去,低语声不时飘入张绮的耳中,“广陵王的声音真好听。”“是啊是啊。”“听其音思其人,定是个极俊的。” 欢喜声中,萧策笑了。 因为不满,他的笑声有点尖嘎,“广陵王真是名不虚传!真真好傲气好风骨啊!”嘲讽地说到这里,萧策右手一挥,唤道:“出来!” 右手一垂,笙乐声顿止,十几个刚才还或歌或舞的侍妾,扭着腰肢向前走去。不一会,她们便来到一侧。 箫策指着身边的侍妾,胖胖的脸上笑得见眉不见眼的,他盯着广陵王,慢腾腾地说道:“我这些侍妾,个个都是绝色美人,不但精通琴棋书画,于闺房之道,亦有妙处,远非北地美人能比……她们得知广陵王的名头后,心生爱慕,求着我见王爷一面。” 顿了顿,他笑眯眯地说道:“若是广陵王能摘下你那帽子,让萧某一睹真容,我这些侍妾,便送给广陵王如何?” 这哪里是送美人? 就在路上,带着这么多权贵堵他,甚至都不等他入席,语气更是半阴半阳——分明是那帽子摘也得摘,不摘也得摘!分明是在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接受了,下面就得按照他萧策的步骤来行事。不接受,这个远道而来的齐国正使,只能落荒而逃,威风大灭,丢了本国面子不说,说不定会被那个本不待见他的齐国国君惩治! 萧策话音落地时,众少年嘻笑声大作。这嘻笑声是如此愉悦,如此迫不及待——说真的,自从这个广陵王到达建康后,已经无数世家子想削他的面子了! 第二十八章有一绝色 嘻笑声中,广陵王也笑了。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过动听,也许是他的气势本来逼人,他一笑,众人的笑声便是一止。 清笑声中,广陵王大步向萧策走来。 不过五六步,他已走到了萧策身前。停下脚步,定定地把这个肥胖的男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后,广陵王伸出手,轻轻的,优雅地拍上了萧策的肩膀。 拍着他,广陵王清润的声音悠然而来,“长恭倒是觉得,萧兄应该减肥了。”他淡淡一笑,衣袂在风中飘摇,“如萧兄这样的体型,是上不得战场,称不得好汉的!” 他施施然越过萧策,径自走向那些美人儿,清越的声音,更是丝毫不曾掩饰他的傲然,“当然,也许在萧兄眼里,丈夫的战地不应在沙场中,而是在床帏间?哈哈——” 如此傲慢,如此尖刻,如此嚣张,如此不屑,又如此不可一世! 嘻笑声一止! 萧策脸色铁青! 他蓦地回头,狠狠地瞪向广陵王。而这时的广陵王,已背负双手,那挺直的腰背,皎然如玉树的风姿,说不出的飘逸,说不出的清贵。 他似是没有感觉到萧策的愤怒,施施然围着他的众侍妾转了一圈后,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站住!” 萧策声音一提,猛然暴喝出声! 广陵王果然停下了脚步。 他慢慢回头,夜月中,他似笑非笑地瞅着萧策,声音微提,语调悠然却又极为真诚地道:“久闻萧兄乃是陈地无双俊彦,长恭不才,愿与萧兄较量一下沙场上的本事。”他噙着笑,明亮锐利的眼睛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大丈夫,口头上争利,床帏间称雄,实算不得什么本事。只有沙场上,马背间,以命相博,血溅五步,方称得上真男儿。”说到这里,他声音蓦地大响,厉声喝道:“敢问萧氏策郎,敢与我高长恭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否?” 声音实是洪亮,直过了好久,还在空中传荡! 在陈地,在建康,士人从骨子里,便看不起武将,也不以为那打打杀杀的事,值得羡慕。 可是,广陵王气势迫人,其说话行事,一句接一句,一步接一步,竟是在这么短短的片刻间,便把萧策逼得退无可退。也逼得众人无话可说。 萧策脸色微变。 在一阵难堪的安静中,从萧策身后走出了一个少年,这少年白衣翩翩,举止斯文得体。他朝着广陵王一揖,朗声说道:“广陵王来自齐地,可能不知道,于我南人而言,沙场上争雄,马背上拼杀,实是下等人喜欢做的事……” 这少年正是萧莫,在一句话扳回局面,逗得四周建康世家子笑声再起时,他呵呵笑道:“不过广陵王初来南地,不知者不怪。这样吧,刚才之事休得再提,广陵王随我等入宴,一睹我南人的美服美人美食如何?” 他笑容可掬,举手投足间,颇有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清爽。 广陵王笑了笑。 ——他毕竟是客人,在这些南人的地盘上,逼急了这些世家子,惹出什么事来,很没有必要。而且,他实在不是一个喜欢做口舌之争的人。 当下他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请吧。” 说罢,他优雅一礼,大步向前,已是反客为主地走向宴席。 他一走,众权贵自是跟着提步,萧策看向白衣翩翩的萧莫,目光温和,一侧的中年汉子低声说道:“策郎,咱家这个千里驹,还不错吧?” 萧策点了点头,道:“反应倒是敏捷,举止也得体,好好培养。” “是。” 回过神的萧策,深深盯了广陵王几上,上前几步,来到广陵王身后。 微笑地看着广陵王,似乎没有发生刚才那一幕般,萧策指着身后的那十几个侍妾,道:“方才是萧某唐突了。高兄,我这些美人儿着实不凡,正可勉怀高兄在建康的长夜之苦。” “她们?” 广陵王回头向众侍妾瞟去,也许是他名头太响,也许是众女倾慕太久,当他看去时,众侍妾一个个抛眼乱抛,又是羞涩又是期盼的模样。 细细地盯了一会,广陵王摇了摇头,他负着双手,慢条斯理地说道:“这种姿色,也配称绝色?” 在令得萧策等人脸色微变时,广陵王笑了笑,一脸向往地说道:“要说真正的绝色,我前不久倒是遇到了一个。” 听到他这样的绝世俊男说起美人,众人还是大感兴趣。 “哦?愿闻其详!” 广陵王眺望着天空淡淡的弯月,道:“与我相遇时,那小姑子还太过年幼,对了,她也是你们建康大家之女。” 这话一出,众人兴趣大起,少年郎君们都竖起耳朵倾听起来,便是萧策几个大权贵,这时也是色眼微眯,大露兴奋之色! 广陵王缓缓说道:“那小姑子虽是年幼,但高某自小眼力不凡,可以担保,她长大后,必有倾城色。” 萧策兴奋地问道:“不知那小姑子是何家之女?” 广陵王皱眉寻思片刻,缓缓言道:“初遇她时,是在回建康的路上,那小姑子不过十二三岁,脸上仍有菜色……”他越是说得详细,众权贵越是听得认真。一时之间,四下鸦雀无声,只有广陵王那清润动听的声音如乐音般飘来。 张绮站在一侧,刚才广陵王与萧策起冲突时,她因心里担忧,不知不觉中走得有点近。与众姑子不同,她是躲在一棵树后,虽然与广陵王等人隔得甚近,本人却是隐在黑暗中,很不显眼。 在听到广陵王说起什么年幼的绝色美人时,她起先也没有在意,只是听着。 可是听到这时,她却越来越心惊。到得那什么“回建康的路上,十二三岁,脸有菜色”时,她的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整张小脸,更是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第二十九章回报 咬着唇,张绮突然动了。 她走出黑暗中,朝着广陵王的方向钻去。 可广陵王的四周,都围满了姑子婢女,张绮这么一钻,哪里容易? 在几声低低的斥喝后,张绮终于站在了前面,她的头顶,红红的灯笼光照着,左侧,腾腾燃烧的火堆映着,一张素白的小脸,在亮光下显得格外明晰。 广陵王说着说着,突然间,他眼睛一瞟,瞟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那张脸,毫无血色,正用一种绝望又哀求的目光看着他! 这目光! 广陵王瞟了她一眼,慢慢闭上了嘴。 众人听得正是有趣,哪知他却是不说了?一个少牛郎叫道:“那姑子是谁?”“广陵王怎地不肯说下去了?” 广陵王笑了笑,帷帽下,他的声音懒洋洋的,似有点疲惫,“南地姑子,名门闺秀,还是不说了罢。” 这话一出,哧笑声四起,一个怪声怪气的声音说道:“建康哪个姑子绝色,我等怎会不知?广陵王原来是唬我们来着。” 语气不善,广陵却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继续提步向前。 目送着他入宴,张绮再次隐没在黑暗中。她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幸好,他如记忆中那样,是个宽厚的……看到了自己的眼色,不管明不明白,都不再说下去。 幸好,自己参加了这场宴会,及时阻止了他。 彼时华宴刚起。 所有的灯火在这一刻亮了起来,灯火和酒香,熏红了美人的双颊,原来安静了的姑子们,不动声色地展现着自己最美的一面。而一众郎君们,也把注意力从广陵王身上移开,眺向出没于花园各处的姑子们。 张锦站在一角,一双美目一直跟随着萧莫的身影。在她的身后,有几个姑子时不时地朝她看上一眼,目光带嘲。 见张锦没有心思注意自己,张绮咬了咬唇,来到花园中到处放置的几案旁。这种几案,建康各大家族凡是有宴必然备制。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几案的旁边,还摆了一些琴瑟胡笳,这些,都是供前来的郎君姑子兴致大起时使用。 见四下无人,张绮拿起几上的一张帛纸,飞快地写了一句话。然后卷起纸条重新退入黑暗中。 回头望了一眼那繁华的所在,她安安静静地走出了萧府,此时,萧府中不时有人来来往往,张绮走出时,那些门房瞟也不瞟一眼。 来到离大门五百步处,停放马车的所在,张绮终于找到了齐国使者的马车。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护卫压低的齐语,“王,这些南人恁地嚣张!” 另一个护卫冷冷说道:“这陈国占有巴掌大的地方,倒是一个个好大口气!” 过了一会,广陵王平静的声音传来,“南地汉人向来如此。他们致仕论婚,还在翻看族谱论着祖宗……这等人,怎能指望他们有自知之明?” 语气中,是一种连批评都不屑的冷漠。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突然用建康话喝道:“谁?” 喝声中,他紧走几步,刷地一下拔出腰间的佩剑,“哗啦”一声挑开了广陵王的马车车帘! 车帘飘摇中,一张素净的,小姑子的脸呈现在三人面前。 没有想到是个如此小的南地姑子,二个护卫都是一怔。隐隐的火光中,眼前这个小姑子双眼水汪汪的,露出额头的小脸白嫩嫩的,既灵秀又澄澈,说不出的可爱。 明明还没有长开。 护卫们只是一愣,马上蹙起了眉头。一护卫冷声喝道:“小姑子,你还太小了,广陵王不会欢喜的。” 见到这个护卫以为自己是来私相授受的,张绮脸孔一红,她恨恨地瞪了那护卫一眼,转眸看向广陵王。 咬着唇,见四下无人看向这里,张绮飞快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来。递出纸条,张绮认真地看着广陵王,压低着清脆的声音说道:“有人要对你不利,他们会在你离开建康的时候动手。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回来,正准备把这纸条放在你的马车里。” 一个护卫接过她递来的纸条,打开看了一眼后收入怀中,问道:“都是些什么人?共带了多少护卫?” 张绮摇头,低声道:“我不知。” 刚刚说到这里,她的下巴一暖,却是一只大手伸出,抬起了她的下巴。 不知什么时候起,广陵王已站在马车前,挡住了她下车的踏板。他抬起她的下巴,就着月色和不远处的灯火,细细端详着她的脸。 他靠得如此近,呼吸都喷在了她的脸上。 张绮脸孔涨红,又羞又怒的,她瞪着他,闷闷地说道:“你离我远点!”刚说到这里,她又感觉到不妥,便压低着声音,清清脆脆地说道:“刚才在花园里,你没有说出我来……阿绮无以为报,便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你。” 说这话时,她那双水灵灵的眸子,片波不动地看着他。 明明只是一个水灵得清透的小小姑子,可她此刻的眼神,却有种让人看不懂的冷和静。 广陵王却还在盯着她。 慢慢的,他食指抚着她的下巴,丝毫不理会张绮的羞怒,他打量着她,低语道:“仅数月不见……比我想象中变化还大些。刚才你额发覆脸,倒是完全掩去了姿色,是个聪慧的姑子。可惜了……”他没有说下去。 刚才满场华艳,只有这个小姑子,却打扮得如婢女般不起眼。固然是她想遮掩自己,也因为她在家族中并不得意之故吧? 她也是个不容易的吧? 他慢慢松开她的下巴。 一得到自由,张绮便连忙向旁边挪了挪。她朝下面看去,想要跳下马车,奈何去路被广陵王堵住,只得作罢。 安静地缩在一角,张绮抬头看向广陵王,就在马车中向他福了福,低低的,清脆有礼地说道:“时已不早,阿绮得告退了。” 广陵王还在看着她。 在张绮有点焦虑时,他微微一笑,向旁边退出一步。 张绮连忙跳下马车。 她刚要冲出,盯着她的广陵王突然说道:“张氏阿绮?” 断没有想到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张绮脚步一僵。她猛然转过头来。 看着星月下,这个依然帷帽遮脸,不管今日如何狼狈,以后将名震天下的男人,她差点脱口说道:“让我跟着你吧。” 不过这话,她终是没有说出:眼前这个男人,这一生注定树大招风,她不能靠得太近。 月色中,两两相望。 第三十章陛下 广陵王深深地凝视着她,好一会,他说道:“去吧!” 张绮胡乱点了点头,转向便走。 广陵王看着她急急忙忙地样子,嘴角扬了扬,突然说道:“张氏阿绮,上次我说的话,到了兑现之时……” 他说得简单,张绮却是一阵心惊肉跳,数月前与这个男人初次相遇时,他对她说的话不由迸出脑海“小姑媚色内鲜,长大后定是一尤物。不久后我会来建康做客,到时令你侍寝,如何?” 她白着脸急急转头,对上的,却是扬尘离去的豪奢马车。 眯着眼避开灰尘后,张绮追上一步,又仓惶站住。她咬着唇看着那越去越远的马车,暗暗想道:他定是唬我的,对,定然是这样! 她出来很有一些时辰了。 张绮压下心中的不安,急急朝萧府内走去。她担心广陵王一走,众人也会没了心思。要是提前散席,张锦找不到自己,那就惨了。 幸好,回到萧府时,府中还是灯火辉煌,乐音飘扬。抬头看去,花园中人影绰绰,衣鬓飘香,正是宴庆最浓时。 张绮松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来到张锦身后。 此刻的张锦,正板着一张俏脸,紧紧揪着手中的帕子,不高兴地对阿蓝说道:“你也看到那个阿萱与萧郎在一起?” 她恨声骂道:“真是不要脸!” 看到这个情景,张绮向后缩了缩:张锦正在火头上,她现在可不敢触她的霉头。 就在这时,张绮感觉到衣角被人扯了扯。 她吓了一跳,就着夜色回过头去。只见那个萧路站在树后,因背着光,面目有点模糊不清,见张绮看来,他皱着眉头埋怨道:“刚才你到哪里去了?害得我好找。”也不废话,他端起脸孔,认真地说道:“卖了你绣画的那贵人就要来了。你好好想一想,要是想趁这个机会表现一番,我家郎君出来时,就给他一个眼色,或者,看到我给递一句话也成。” 他显然还有事,丢下这句话后,急急说道:“记着点。我去了。”说罢,他身子一矮,迅速地钻入树林中,转眼消失了踪影。 而这时,张锦有点尖哨,有点怒意的声音传来,“阿绮呢?这一晚上怎地都不见踪影?”她显然正是怒火中烧时,隔这么远,张绮都可以听到她喘气时那呼呼的声音。 张绮连忙从树后钻出,低着头说道:“姐姐,我就在这里。” 没有想到她就在附近,还这么快就钻出来了,张锦和阿蓝都是一惊。那阿蓝瞪着她,低声责怪道:“你倒会躲!” 张绵怒瞪着她,也压低声音没好气地说道:“敢情你一晚上都藏在那背暗处?真是个见不得人的!” 骂到这里,她想起一事,又上上下下把张绮打量一番,问道:“看到萧郎……阿莫没有?”看来是没有,张绮这神色这衣着,不像个刚与男人私相授受了的。 果然,张绮摇了摇头,有点诧异地回道:“没有啊。” “哼。”张锦哼了一声,又待斥喝,只听得一个响亮的尖哨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 断断没有想到,陛下会出现在这时,张绮张锦都是一惊。倒是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婢女轻叫道:“莫非陛下也是来相看的?” 这话一出,倒有几个姑子当了真。一阵衣裙移动声传来,包括张锦在内,十几个姑子闪入了黑暗中——宫中已有皇后,就凭长兴陈家那种寒门出身的皇帝,他的嫔妃之位,不值得她们这些世家嫡女露面相争。 正在欢饮中的权贵们站了起来,与众郎君一道迎了上去——此时虽有名士,也有论玄谈道的风流之人,可魏晋遗风早已不存。那视君王如粪土,非孔孟而薄周礼,唾骂韩非的行为,再也不是主流。 灯火通明中,只见一个高大的华服年轻人,在一众王孙的筹拥下大步走来。 这个年轻人,身材英伟,美仪容,双目有神,顾盼生辉,龙行虎步,虽是一袭黑色常服,举手投足,却真有帝王之概。 他就是刚刚及位不久的新帝陈蒨。 此时,萧策抢上几步,已迎了上去。他深深一揖,恭敬地说道:“微臣不知陛下已到,竟不及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陈蒨呵呵一笑,上前虚扶一把,令得萧策起身后,目光转向萧策身后的萧莫,哈哈笑道:“这位便是建康萧郎吧?果然好姿容。诸卿,请起,请起。” 陈蒨的语气很平和,在提到萧莫时更是平和而含笑。可是萧氏众人中,还是有不少脸色微变。站在张绮身前的张锦,更是恨恨地扯着手帕,嘀咕道:“萧郎明明都不喜欢那个庆秀公主,陛下还非要在这个场合提到萧郎,真真可恨!” 新帝刚刚及位,他的脾性众人还不清楚。要是在庆秀公主的婚事上,萧家得罪他太甚,只怕也是不妥。张绮目光闪了闪,暗暗忖道:陛下这句话,只怕会让萧家又要寻思几日了。 在众人地盯视中,萧莫却是一脸坦然,他深深一揖,朗声道:“多谢陛下盛赞。”说罢,他自然而然地退后一步,与萧策一道,筹拥着皇帝朝主塌走去。 皇帝到来时,众姑子郎君纷纷后退行礼。 走着走着,萧莫抬头看来,他目光略略一扫,便收了回去。只是看那模样,竟似在寻找着某人? 张绮想了想,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光亮处。而她的身后,张锦已是脸颊晕红,幸福而又满足地地看着爱郎,想道:他在寻我呢!定是刚才陛下说了那话,他怕我不安,想安抚我。寻思到这里,她心中甜蜜之极。 就在这时,萧莫再次抬头瞟来,感觉到他的目光盯向自己的方向,张锦直是幸福得无以复加。这个时候的她浑然给忘记了,自己本站在黑暗中,他哪有可能看得到? 第三十一章乐音 张绮对上了萧莫的目光。 他在问她,她知道。 可是? 张绮转头看向走在最前面的皇帝,果然是他卖走了她的绣画啊,与记忆中的一样。 她知道,陈国皇帝,哪怕是草莽出身的高祖,都是喜欢绘画乐音和诗赋的,陈家的子孙,似乎从血脉中便喜欢那些东西。孜孜以求,永不疲倦。 自己的作品取悦了皇帝,正如萧莫所说的那样,趁势而起就在此时! 可是,她还是不能。 张绮回眸,朝着萧莫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在她摇头的那一瞬,萧莫眉头微蹙,表情中,终于现出一丝不耐烦。 他也许是在想,她懦弱无能,不识好歹吧?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受困也活该。 可她真不行,尤其是前一刻,广陵王才向建康的权贵丢下那么一句话。她现在,绝对不能把自己置于所有人的目光下。那样,她无法掩藏的。 低着头,张绮抿着唇,慢慢向后退去。 不一会,她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无声无息地走了一阵,张绮来到了花园的一处角落。 这里,红焰焰的火堆正散发着让人温暖的热量,几点灯笼在春色中飘摇。旁边,有几有塌有文房四宝。 张绮快步走到几案旁,迅速地研着墨,在上面书写起来。 她写得很快,秀丽的字体如流水般渲泄而出。 以最快的速度写完,张绮连忙拿起宣纸,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她把宣纸移到火焰处,想把它烤干。 “小姑子在写些什么?”一个发育期的鸭公嗓传来。 陡然听到人声,张绮一惊。反射性的,她急急背转身,举步便朝黑暗中走去。 那人没有想到她躲避,连忙说道:“别怕别怕,我没有恶意。”他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后,伸手抓向她肩膀,说道:“别怕别怕,便是你在给情郎写信,我也保证不说出去。”语气中,却是带着调笑。 这人手掌炙热而有力,一碰到张绮的肌肤便令得她哆嗦了下。就在他握着张绮的肩膀,高兴地低下头看向她手中的宣纸时,张绮突然右脚向后重重一踢。 她头也没回,这一踢却踢了个正着。那人大腿中招,不由哎哟一声,整个人向后一跄。 趁这个机会,张绮头一低,冲入了树林中。那人叫了一声,急急冲入树中,可到处黑暗一片,哪里能看到得人影? 怏怏地回过头来,那人闷声闷气地说道:“写的什么鬼画符,一点也看不懂。”那宣纸上的东西,都是一些古怪的符号,还真是一个也看不懂。 转眼,这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看着自己的手,放在鼻端前嗅了嗅,嘿嘿一笑,喃喃自语道:“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貌小娘,肌肤隔着衣裳摸起来都滑嫩滑嫩的,也不知是谁家小娘?”他重重一跺脚,懊恼地叫道:“都怪我,忘记看她的衣裳了。”各大家族,都有自己的特色裳服。衣冠识人,在这个时代是最普通的事。 正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叫声,“陈岜,陈岜。” 少年连忙回头,焰火下,一张俊秀灵动的脸带着几分不快,“在这里呢,鬼叫什么叫。”说罢,他嘀嘀咕咕地跑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张绮冲入树林,走了一会后,宣纸也干了。 刚才的事,对她来说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现在是一点波澜也没有留下。 重新回到宴上,张绮眺了眺,在一侧角落处,看到正低着头忙活的小厮萧路。 她沿着黑暗处向他走去。 当张绮从黑暗中走出,来到萧路身边时,萧路也发现了她。 见是张绮,萧路皱了皱眉,终还是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低眉敛目的张绮身边,问道:“可是改变主意了?” 张绮摇头,她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看了萧路一眼,人却退入了黑暗中。 萧路见状,慢腾腾地向她走近几步,问道:“有事?” 张绮点头,她从怀中飞快地拿出卷好的宣纸,把它递到萧路手中后,压低声音,认真地说道:“这是一个乐谱,名《逍遥游》,乃琴箫合奏之曲。你交给你家萧郎,让他以自己的名义献给陛下。” 见萧路一脸的不置可否,张绮十分认真地说道:“这个乐谱,说不定可以令得陛下对你家萧郎改观,不再过问他与庆秀公主之事。” 她过于认真的语气,过于明亮的眼眸,令得萧路怔了怔,他接过那宣纸,想到自家郎君也说过,眼前这个懦弱胆小的小姑是个聪慧异常,便点头说道:“也罢,我去试一试。” 见萧路终于同意了,张绮松了一口气,她嘴角一扬,轻松地说道:“那我退下了。” 萧路恩了一声,还没有转身,一个尖嘎的鸭公嗓传来,“阿路,你家郎君呢?萧莫那小子呢?” 萧路转身,见到来人,连忙嘿嘿笑了起来,他躬身一礼,挤眉弄眼嘻嘻笑道:“原来是陈家阿岜,禀郎君,我家萧郎正陪在陛下左右呢。郎君你呢?可有相中一个美貌姑子?” 陈岜摇了摇头,不无感慨地说道:“本是相中了一个的,可一个不留神,让那姑子给溜了。” 萧路大惊,他奇道:“你老人家相中了,那姑子还舍得跑?是谁家的?” 陈岜嘻嘻笑道:“要是我知道是谁家姑子就好了。她溜得贼快,脸都没让我看清就跑了。” 连脸也没有看清,还好意思说相中了人家。萧路瞪大了眼,好一会他扁了扁嘴,决定不搭理这个无聊的人。 陈岜嚷了几句,低头看到他手中的宣纸,道:“你这是什么?拿来给我看看?” “这个?”萧路漫不经心地把手中宣纸一场,正想把它递给陈岜,转眼想到张绮的慎而重之,便又摇头道:“不行,这是给我家郎君的。” 说罢,他猫着腰一溜,“陈家郎君,小的要见过郎君了,等有空了再来跟你老人家赔礼。”在陈岜的笑骂声中,萧路消失在黑暗中。 看到这里,张绮松了一口气,悄悄退向张锦的所在。 当张绮来到张锦身侧,低眉敛目地受着她喝骂时,突然的,一阵琴声混合着箫音飘来。如此静夜,琴声的清悦放旷配上箫音的低沉寥阔,丝丝缕缕地飘来,绵绵地渗入黑暗中。如此清新,如此自在,又是如此的寂寞和放旷。 来到这里的姑子郎君,有不少都是乐音上造诣深厚的,可他们哪里听过这支曲子?一时之间,一个个都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倾听起来。 这种安静,令得张锦不敢再吭声。而低着头的张绮,这时也是嘴角含笑,心情愉悦。 第三十二章** 里面弹奏的这首曲子,便是张绮送给萧莫的。这曲子本是皇帝两年后的作品,本名唤《子虚赋》,在记忆中,它曾传遍建康城的大街小巷。 琴声还在飘来,箫声缕缕混在其中,于旷达中见无尽逍遥。这种逍遥,看不到半分忧思,也没有家国残败之痛。有的,只有说不出的绮丽靡艳,盛世繁华。 这种乐音,带着宫庭乐常有的雅和颂。张绮听着听着,也不由怔怔起来。以她的出身和心境,这乐音再好,也是难入心田。可她的记忆中,却偏偏如此深刻,可见,有那么几年,她过得也是富贵安乐的吧? 慢慢的,乐音止息,张绮也垂下了眉眼。 嗡嗡声四起,无数歌颂赞叹的声音油然而来。好些个权贵更是不由自主地冲入陛下所在之处,大声地赞美着。 成功了。 这首曲子,应该能使萧莫成为陛下的知音吧? 而曲谱上秀丽的,属于自己的字体,也许能在关健时给予自己最需要地帮助。 她侧头看了看张锦,见她正扶着阿蓝的手,兴奋地说道:“方才吹箫之人便是萧郎?他真是了得啊。”喜悦和得意晕染了她的眼,这时的张锦昂着头,一派志得意满,实是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萧莫便是她的爱郎。 张绮见她暂时不会有心思理会自己,便向后退去。 来到花园的另一侧小路上,张绮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明月弯弯,浮云浅浅,乐音依然混在酒香中飘来,真是今夕不知何夕。 如果这一生,都能这般自在地看着明月,不用害怕夜幕的降临,不用担忧太阳的到来,多好啊?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接着,萧路压低的声音传来,“小姑子!” 听出是他,张绮迅速回头。 萧路跑到她面前,盯着她笑道:“总算找到你了。跟我来。”他转过头,示意张绮跟在他的身后,朝右侧丛林中走去。 张绮蹙着眉,不解地问道:“这是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张绮寻思了一会,还是跟上了他的脚步。 走了几百步,张绮问道:“你要带我见什么人吗?” 萧路还没有回答,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是见我。” 张绮一怔,她抬起头来,看到了月光下,负着双手,白衣临风的萧莫。 大伙不是跑去围观他了吗?怎么给他跑出来了? 张绮眨着大眼,一脸不解。 她怔忡的表情明显取悦了萧莫,他低低一笑,走上两步,来到了张绮身前。 低着头,盯着这个只及自己肩膀的小姑子,萧莫明澈的眼中荡漾着温柔,“方才陛下问我那曲子的来历,阿绮,你猜我是如何说来?” 张绮仰头看着他,低声问道:“阿莫如何说来?” 萧莫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斯文而温润,他轻声道:“我跟他说,这是我一个挚友所谱。然而,没有得到她的允许,恕臣不能说出她的名字。陛下倒是个宽厚之人,他哈哈大笑,道:能谱出这等逍遥之曲,定是胸中有大自在之人,他既不愿意领受这世俗虚名,朕又岂能扰了他的雅兴?” 说到这里,萧莫低声问道:“这样,小姑子满意否?” 满意,怎么会不满意? 张绮连连点头。 见她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月光下,那被额发挡了一半的脸,直是白腻得诱人。萧莫看着看着已然怔住。 见到他对着自己痴痴地发呆,张绮不由小小地退后一步。 她的动作,惊醒了萧莫。他腼腆一笑,把俊脸侧过去,让春风吹冷那瞬间泛起的涟漪。 望着远方的火焰,萧莫一边暗道惭愧,一边又是不解。想他见过的美貌姑子不知凡几,便是聪慧异常的,也不在少数。可他大好男儿,怎么老是对一个毛也没有长齐的小姑子有了想法呢?难不成,他前世欠她的? 收起胡思乱想,萧莫转头看向她。盯着张绮,他轻咳一声,认真地说道:“阿绮,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三番四次地拒绝我的提议,总是不愿意出这个风头?” 他目光灼灼,异常坚持,“告诉我你的真实原因。” 张绮低下了头。 她咬着唇,在萧莫紧紧地盯视中,缓缓地摇了摇头。萧莫眉头一皱,还没有开口,便见张绮红了眼眶,一滴二滴珠泪,在月光上抛出一个晶莹的弧度,再溅落在草丛中。 万万没有想到一句话便令得她哭了起来。萧莫顿时慌了手脚,他手忙脚乱的从怀中掏出手帕,刚要帮她拭去泪水,那手递到小脸庞,却僵住了。 张绮似是被他难得的笨拙逼笑了,她噗哧一笑,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明月如水,春风徐来,这一眼,宛如秋水横渡,长空流霞,岂止是美不胜收? 明明还是稚嫩之极的一个小少女,其中风情媚态,实实难言难尽! 这一下,萧莫真痴了。 张绮双颊晕染,她迅速地抢过他手中的帕子,胡乱抹了一下眼泪后,把帕子掷到了他怀中,然后转身便溜……她不是故意要诱惑他的,实是不小心。有些动作,都成了这个身体的本能。 萧莫呆呆地接过她掷来的帕子,呆呆地看着她转身,眼见她就要离去,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嗖地伸出手扣住了她的肩膀。 就在萧莫把张绮拖向自己的怀中时,一个压低的,忍俊不禁的窃笑声传来,“好你个萧郎,满堂的姑子都在找你,你却扯着个这么小的姑子你侬我侬。” 一个人影从树林中蹿了出来。他纵身扑到萧莫背后,顺便伸出手扣向张绮的手臂,嘴里则嚷嚷道:“建康萧郎何等人物,竟然被一个这么小的姑子迷了魂魄,不行,我得瞅瞅。” 声音带着少年发育时特有的鸭公嗓,不是陈邑又是何人? 他这么突然一叫一扑,萧莫给吓了一跳。在陈邑扑到他背上时,萧莫反射性的肩膀一甩,把陈邑重重甩出。 便是这么一下,陈邑便没有抓到张绮的手。就在他气得哇哇大叫时,张绮腰一猫,如兔子般一弹一跳,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 而这时,因陈邑的叫嚷,一群人迅速围了上来。 第三十三章散去 来到张家众姑子附近后,张绮决定没有要事,再不离开。 此刻,花园中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陛下和萧莫合奏的那曲《逍遥游》,新帝刚刚及位,陈国一派欣欣向荣,不管是皇室还是各大世家,都对这种歌颂太平盛世,又显得高雅自在的乐曲极为需要。因此这么片刻功夫,萧府的乐伎们已把逍遥游掌握了,正在那里演奏呢。 张锦冲入宴中,见到了皇帝,却没有见到心爱的萧郎,心里有点惆怅也有点恼火。看到张绮的身影兀自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不由瞪了她一眼,低喝道:“出去!这般鬼鬼崇崇的,没的让人厌恶。” 在已经挨过骂的阿蓝同情的目光中,张绮走了出来。她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角,一副任君打骂的模样。 张锦见状,重重一哼,附近这么多人,她哪里敢真教训她?只是瞪了张绮一眼,咬牙切齿地低喝道:“给我安份点!”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萧氏姑子地叫唤声,张锦连忙挤出一个笑容,应了一声,带着阿蓝走了过去。见到张绮亦步亦趋的还想跟着,便回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张绮应眼止步。 她目送着张锦远去,忖道:这下可是你不要我跟着的。 想是这样想,她还是老实地退到黑暗中,静下心等着散宴。 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明月,张绮估算了一下时辰,想来再过大半个时辰便会散宴了。本来男女相看,自当挑选一个春花盛开,阳光灿烂的白日,或游湖或游园,徜徉于湖山之间,远望美人之影,衣鬓飘香,车骑雍容,方不负心中期待。今儿这般夜间设了宴,虽然广陵王和陛下都来了,还是有点遗撼。怕过不了多久,萧府会再次相邀,以待白日重宴。 不远处,齐地几个使者已然离去。 这时,张绮目光一瞟,在人群中看到了萧路的身影,他正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一边走,一边还在东张西望。 张绮一惊,连忙向旁边移了移,另外换个黑暗处站着。 果然,萧路一会便跑到了她刚才站的位置,寻了一会,他失望地走到了灯光下。 然后,他寻思了一会,竟是朝着张锦走去。 见状,张绮咬住了唇。 真说起来,刚才她对萧莫的挑逗,虽说是无意,却也是对她有益无害的。 ……大夫人明令张氏众姑子不可与萧莫走得太近。这样,萧莫便对自己上心,也没有办法把自己纳入他的屋里。他得又得不到,放也放不下,自然便不会让他人染指。自然会留意着张府诸人,如果有人对她不利,他就会出面阻拦。 这种关系,远比他之前因怜悯而关照她更靠得住。 只是,他千万不能太强势。 萧路走到张锦面前,也不知与她说了一句什么话,张锦回过头来四下望了望,然后,她朝着阿蓝一呶嘴,不耐烦地说道:“去把那个贱丫头找出来!动不动就不见了踪影,真是不让人省心。” 阿蓝得了命令,马上回头寻来。 张绮见状,只得暗叹一声,她悄悄走到一队姑子身后,背对着焰火,认真地倾听着她们说话。 阿蓝寻了一会,便看到了张绮,她走到张绮身后,低声说道:“你怎么躲到这里了?” 张绮听到她的声音,似是吓了一跳,她连忙唤道:“莫非是姐姐唤我?” 阿蓝不耐烦地点了点头,道:“正是,你快去吧。” “是。” 一看到张绮走来,萧路便嘿嘿一笑,他向张锦道了声谢,快步走到张绮身前,对着阿蓝唤了一声后,转向张绮笑道:“小姑子,我家郎君有紧要事问你,跟我来吧。” 张绮还没有开口,后面的张锦已经提起声音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张绮只得低声应道:“是。” 低着头,张绮跟在萧路的身后向前走去。 一边走,萧路一边回头向张绮看来。不无奇怪地想道:郎君今天是怎么了?整一个晚上,都在关注着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子。 拐过一条小道,前方传来几个郎君的嘻笑声。张绮抬头,只见五十步开外的火堆旁,陈邑正双手叉腰,哈哈大笑着。 笑了几声后,他一眼瞟到萧路,便右手一挥,叫道:“小路,过来过来。” 一听到他的声音,萧路便苦了脸,他低声对张绮吩咐道:“你侯在这里,别动。”挤一个笑脸向陈邑小跑而去,“陈家郎君,你老有什么事?我家萧郎还在等着我呢。” “好你个混帐,竟敢不耐烦?”陈邑重重在萧路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把他向前一推,伸脚一踢,笑骂道:“去,把那兰花纸拿来,小爷要当众赋诗。” 萧路无奈,只得陪着笑脸连诶几声,屁颠颠地跑向不远处的几案。 见萧路跑远,张绮悄悄向后退去。刚退到黑暗中,一阵大笑声传来,只见萧策等人毕恭毕敬地迎着陛下朝外走去。 原来是陛下要走了。 送着陛下的队伍中,一袭白衣的萧莫赫然就在其中,他正含着笑,与陛下低声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君臣两人都是哈哈大笑。 目送着陛下消失在视野中,张绮听到一个中年人唤道:“时已不早,我等也离去吧。” 说罢,率着一众人也向外走去。 他们这么一走,花园中顿时少了一小半。在一阵安静中,一个姑子安静的声音传来,“天色已晚,我们也走吧。” 那姑子一开口,众姑子只得应了,一阵西西索索的声音传来,在众婢收拾东西时,张绮连忙朝张锦的方向走去。 果然,此时张府也有人开了口,张锦便是再不愿意,也得离去了。 来时高高兴兴,去时也是浩浩荡荡。张绮低眉敛目地跟在张锦身后朝外走去。 走着走着,她突然听到张锦压低了声音,却无法掩抑兴奋的轻叫声传来,“萧郎!” 却是萧莫送走陛下后回来了。 一袭白衣的萧莫,正混在众萧氏郎君的中间。见到张锦朝自己看来,他点了点头,扬起嘴角略略一笑,目光一转,却瞟向了张绮。 此刻的张绮,亦步亦趋地跟在张锦身后,娇小的身影被众姑子笼罩着。 她明明听到了张锦的叫唤吧?可是,却那么安静地低着头。 ……倒是会装聋作哑! 萧莫一笑,他移开了目光。 第三十四章攀咬 回到张府时,已经夜深。张绮一进房便倒在了塌上。 阿绿早就等着她呢,现在,她便双手撑着下巴,大眼巴巴地看着张绮,眨也不准备眨一下,就看她什么时候受不了,主动跟她讲故事。 张绮被一双如此大又如此高亮度的眼睛盯着,哪里还睡得着。她白了阿绿一眼,翻了一个身,嘟囔道:“睡吧,很晚了。” 阿绿把头摇得飞快,也不管她看不看得到。 张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就看了很多姑子,郎君们嘛,隔得太远,看不清。广陵王虽然来了,”听到广陵王三个字,阿绿明显呼吸加粗,双拳更是握得死紧。 张绮懒洋洋地续道:“却还是帷幕遮面,啥也看不到。至于齐国的那些使者,更是隔得远。陛下也来了,他太威严,我不敢看。” 说到这里,张绮双手一张,道:“没了。” “就没了?” “当然没了!”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睡吧。你想听什么,明天会有那些姑子说的。” 阿绿歪着寻思了一会,也躺到了塌上,“是哦,她们的故事肯定比阿绮地讲得好。” 第二天醒来,又是一个大太阳天。 今天的第一堂课,是书法。安静中,不时的窃窃私语声传入张绮的耳中,“听说昨天晚上一回来,阿锦就被大夫人关起来了。” “听说她还又哭又闹的。” “大夫人还派了人去警告萧郎了。” …… 窃窃私语声,夹着众姑子幸灾乐祸的笑声。张绮专注地盯着示范的教习,心里却忖道:却是一回来就受罚了?看来大夫人的态度十分强硬啊。 对她来说,大夫人的态度越强硬,便是越有利。 今天,姑子们对于广陵王兴趣降低了些。毕竟,一个参加宴会也不愿意露出面容的人,她们是不能指望看到他的真容了。 一堂课上完后,张绮习惯性地来到树林中,就着粗糙的树皮,她用手指一笔一划地练着字。看到她的动作,几个庶出姑子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一个私生女,字练得再好又能怎样?难不成她还想将来游治聚宴,过夫人的日子?” “嘻嘻,她也是没法子吧,大伙都不理她,不做点事她时间难过啊。” “还不如缩在房里练练刺绣,等年老被赶出后,还能混碗饭吃。” 这些笑声,张绮充耳不闻。她知道,昨晚那么有趣那么重要的宴会,她却参加了,惹得那些人妒忌了。 第二堂课结束后,张绮抱着一本教习发送的一本琴谱向房间走去。 在姑子们聚集的地方,她已习惯着低头敛目,一副小家子气地行走。现在也是这样,她双眼看着脚尖,走路寻的是靠近草丛处,走动时,身摆不动,碎步前行,一副无比安静乖巧怯弱的模样。 张涔远远地便看到了张绮,呆望着她,她的目光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来到她身后,低声说道:“阿涔,得学琴了。” 张涔点了点头,目光依然没有离开张绮。 那妇人顺着她的目光瞟来,只是一眼,她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阿涔是在看那些姑子吧?她们可是张府中正经的姑子,将来是要与各大世家联姻的,是一嫁过去便当嫡妻的……涔姑子还是别看了。” 张涔听着听着,脸色已越发白了。她咬着唇,倔强地不让眼泪流下来。 看着她这模样,那三十来岁的妇人叹了一口气,语气转为温柔,“涔姑子何必伤怀?你今番虽然是嫁去做妾的,可你的夫君乃是萧府中流砥柱的萧策萧郎君。若是将来有了萧郎君的骨血,你也就熬出头了,何必伤怀?” 不听这话也就罢了,听了这些话,张涔的泪水掩也掩不住,她以袖掩脸,低低哽咽道:“这种话,你何必拿来哄我?” 谁不知道,那萧策的府中有妓妾百数?谁不知道,他虽然喜欢年幼末开的稚女,却是弄回去**的,能在他的欺凌下活下来的幼女只有半数。 她虽是姓张,虽然那萧策多少会看在她的姓氏的份上,对她多一些尊重。虽然她是那萧策自己相中求娶的,虽然她嫁过去,与那些妓妾不同,是个有名分的,比妓妾地位要高的妾室,可嫁给那种荒淫的肥猪,她这一生还有什么指望? 哽咽到深处,张涔已是痛苦得恨不得立刻死了的好。她双手捂脸,呜呜泣着掉头便跑。 那妇人也不去追,她只是冷漠地看着张涔离去的方向,轻哼一声,冷笑道:“身份卑微,就得认命!” 在同一时刻,也有人在说着,“身份卑微,就得认命!” 大夫人最信任的七嫂子倚在软塌上,冷漠地看着一脸死灰的阿蓝,淡淡地说道:“让你看好阿锦,你是怎么做的?当着张萧数府的姑子郎君的面,阿锦都敢驳逆大夫人的命令,当众与萧莫亲热……你说没你的事?哼!”她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懒得再说下去。 可她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不说下去,阿蓝也完全明白了。现在大夫人震怒,阿锦是嫡出的姑子,她不可能惩罚太重,要打要杀还是要立威,只能冲自己这个贴身婢女下手。 七嫂子说到这里,挥了挥手,示意婆子把阿蓝拖下去。 不!不能这样!那二十板子下去,自己不死也只会剩半条命! 阿蓝猛然清醒过来,她挣脱两个婆子,奋力向前一仆,伏在地上拼命地磕起头来,砰砰砰的脆响中,阿蓝哑着声音嘶叫道:“不,不是我,与我无关。是那阿绮,是她,是她怂恿姑子的。她也喜欢那个萧郎。” “阿绮?” 听到七嫂子问起,阿蓝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绳索,她连连点头,“是她,她是十二郎的私生女,三个多月前从乡下接来的。也不知怎么看中了萧郎,便老是怂恿阿锦。”顿了顿,阿蓝急急补充道:“七嫂子,你要相信我,要不是她怂恿的,昨天晚上阿锦也不会带她同去赴宴。” “十二郎的私生女儿?” “是啊是啊。” 七嫂子一笑,在这个时刻,她这声哧笑,特别刺耳。阿蓝睁大泪水汪汪的眼,不解地向她看去。 七嫂子冷笑着,“阿蓝,你这是把嫂子当傻子啊。她一个私生女儿,地位不显,又刚来府中不久,她凭什么能怂恿你家姑子?”这府中的姑子,不,应该说是建康城里的嫡出姑子,对于庶出的妹妹都是白眼相加,何况是对一个私生女?张锦又向来是个高傲的,她那性子,会容得同父的卑贱妹妹与自己喜欢同一个男人而丝毫不妒忌厌恶? 挥了挥手,七嫂子声音一厉,喝道:“在我面前也敢信口开河,拖下去动刑!” “是!” 第三十五章兄长 张绮和众姑子刚从学堂归来,便看到两个老媪抬着一个血淋淋的婢女走了过来。 瞬时,本来嘻笑着的众人一静,低声议论起来,“那是谁?” 议论声中,十郎府中的嫡出姑子张萱淡淡说道:“还能是谁?自然是阿锦的婢子。”一句话,众人恍然大悟:现在这个时候,也只能被阿锦受了处罚。除了她的贴身婢女还能有谁?、 张绮一惊,马上想到了阿蓝。这时,两媪已经走近,张绮一眼便看到那担架上血淋淋的,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的婢女,可不正是阿蓝? 两媪刚刚走近,一股血腥味随风飘来。张绮向后一退,脸色瞬时白了白。 昨天晚上,她与张锦阿蓝同去萧府,如今,张锦被关起来了,阿蓝躺在上面生死不知,只有自己还安然无恙…… 微微别过头,张绮的视线不再看向这边,直到阿蓝远去。 又是一天过去了。 天刚蒙蒙亮,张绮便醒了过来,她躺在塌上,倾听着那鸟鸣啾啾,虫啼叽叽。 又是一个美丽的清晨,今天,定当艳阳高照,天地间明媚得如同洗过。 躺了一会,张绮踏上履,踩着晨露,顺着林荫走去。 走着走着,一阵吟诵声传过来。张绮一怔,抬头看去。看了一眼,她低下头,慢慢转身。 这时,吟诵声顿了顿,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兀那姑子,回过头来。” 唤的自然是张绮。 张绮回头,她低着头远远一福,脆脆地说道:“阿绮见过郎君。” 五十步外,湖水中的亭台上,一个少年低头看向她。见她似是有点害怕,少年声音放温柔,“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张绮张了张嘴,正准备回答时,一个婢女走到了少年身后,低声说了一句。 那一句,令少年恍然大悟,他点头道:“原来你便是我那个新来的妹妹。不要怕,我是你九兄。” 九郎是张萧氏所生的第二个儿子张轩,一直在外游学,最近才归府。 张绮连忙抬起头来。明眸渴望而向往地看了自己的同父兄长一眼,又慌忙低下头,恭敬而慎重地一福,唤道:“阿绮见过九兄。” 九兄两字,又糯又脆,少年想到了小时候的张锦,还是小女孩时,她便是喜欢跟在自己身后,这般糯糯的软软地唤着。 少年笑了笑,声音放软,“不必多礼。你不用怕我,喜欢这里,便多玩一会。” “是。” 张绮再次抬起头来,冲着张轩灿烂一笑,这一笑,含着小姑子对亲兄长的孺慕之情。 那婢女站在身后,把张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表情淡淡。 十二郎纳有三妾一通房,九郎的下面,庶出的妹妹也有那么二个。这些庶出的女儿,对于这种嫡亲的兄长,总是向往的,渴望接近却又不敢的。张绮的表现,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让那婢女想不到的是,听了少年的一句话,张绮不但停了下来,还向亭台走近。 十三四岁的小姑子,提着裙套,小心而又欢快地踩过湿湿的草丛,滑滑的木廊,来到了亭台上。 ……见到九郎性子好,便想攀附他这个嫡亲兄长么? 那婢女抬了抬眼,倒不阻止,反而退了下去。 张绮来到九郎面前。 她歪着头,小心地瞅了一眼九郎手中的书卷,手背在有意无意间拂过额发,微微翘开的额发间,露出她莹白的小半额头。 九郎诗书时,向来不喜他人靠近,感觉到张绮不识时务地凑了过来,不由生出一股厌烦。他抬起头来一瞟,目光却是一顿。 站在他面前,年纪小小的姑子,正睁大一双乌黑得泛了雾气,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他,那白嫩稚气的小脸,小巧的红唇,在晨光照耀下,嫩乎乎的,水灵灵的,实是可爱得让人一见心便软了。 张轩放低了声音,仿佛怕吓跑了她一般,极温柔地说道:“阿绮也喜欢诗书?” 张绮欢快地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便如那春光中飞翔的燕子。她脆脆地说道:“阿绮喜欢的,”她低下头,双手绞着衣角,声音转弱,“可我还不会做诗。”说到这里,她急急抬头,向张轩道:“可我才识字三个月,我,我不笨的。”语气有点急,那是害怕被他嫌弃啊。 张轩看着她天真又怯弱的模样,仿佛看到了山林间的一只白兔。他不由伸出手来,温柔道:“过来,九兄教你。” “真的?”张绮扇动的,密密的睫毛如同羽毛。 张轩喜爱地看着她,点头道:“真的。” “太好了。谢谢九兄。”张绮脆脆地唤着,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说罢,她小跑到张轩身侧,不怕生地挨着他的肩,吐出的温香气息,都扑到了张轩的脸上。 这是自己同父的亲妹妹呢,样子实在太可怜可爱了。张轩也是笑弯了脸,他牵着她的手,打开诗卷,指着一个字问道:“阿绮识得它吗?” “识得,这是一个“春”字。“ “真聪明,这个呢?” “这是色字。” 张轩笑了起来,“不错,这是色字。这两人字合在一起,便是春色。它在这句诗里,指的是有着娇艳容颜的女子。阿绮,若要学诗,先得读诗,读多了,品多了,自然也会做出一二了。” 说到这里,他感觉到张绮吹在自己脸上的,热热的呼吸,感觉到她倚在自己身边的,软软的触感,不由抬头看她。 感觉到张轩地注视,张绮眨了眨眼,有点羞涩地问道:“九兄看我做甚?” 张轩一笑,他轻声说道:“我家阿绮长得让人喜爱啊。” 这句赞美的话一出,张绮的脸更红了。 张轩却是声音一沉,轻软又而认真地说道:“以后阿绮还是把脸涂黑一些的好,见到外人,也不要对象兄长这般亲近。” 声音低低,全是关怀! 张绮一怔! 她呆呆地看着他。这些时日里,她听到婢女们数次提到了这个九兄,知道他是个心善正直之人。今日前来,也是有意想会他一会。 她知道,在这府里,讨好她的父亲十二郎,都会惹得她那些同胞的姐妹妒忌,而讨好这个兄长却不同。 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么一会,九郎就替她着想了。 他真真是个温柔心善之人! 张绮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悄悄地眨去眼间的酸涩,低下头,朝他盈盈一福,低低说道:“阿绮多谢九兄。” 兄妹俩在这边说说笑笑着,五十步处,那婢女则静静地看着。在见到张绮地靠近,没有引起张轩责骂时,她略略怔了怔。 这时,一个婢女小跑了过来,瞟到这一幕,那婢女有点气恼地问道:“箐姐姐,这是哪来的骚蹄子?” 箐姐姐静静地说道:“她是郎主的那个乡下来的私生女儿。” 那婢女放松了,笑道:“箐姐姐,我给你带了早点来了,你饿不饿?” 箐姐姐笑道:“倒是饿了。” 那婢女笑嘻嘻地拿出两盒糕点,递给箐姐姐一盒,她自己打开一盒啃了起来。嚼着嚼着,她压低声音说道:“说是要关五天,夫人去求了大夫人,刚才怏怏地回来了。现在她找人去唤萧莫了。我看锦姑子的婚事近了。” 第三十六章责怪 张轩教了不到一刻钟,便发现这个妹妹聪慧过人,凡是他所说的内容,通通能举一反三,一时大有成就感。 这时太阳渐渐高升,张绮学了一会,向着张轩福了福,脆生生的,小心地说道:“阿兄,时辰不早了,阿绮得去学堂了。” 她水灵灵的大眼眨巴眨巴地看着张轩,表情是那样的小心。 张轩经她提醒,才发现时辰已经不早,自己居然教一个小女娃子教了这么久?他呵呵一笑,伸手摸了摸张绮的头,道:“那你去吧。” 张绮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走着走着,她怯怯地回过头来,生生地看着张轩,“阿兄,我以后,可以来看你吗?” 张轩站了起来。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抚着她的脸,温柔地说道:“怎么不可以?阿绮是我亲妹妹,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张绮喜笑颜开,小脸如春花般绽放,她甜甜的,幸福地眯着眼唤了一声,“阿兄可不许赖!”在张轩的笑声中,她朝他挥着手,快乐地说道:“那我去了哦。”转过身时,她伸手把额头覆下,挡住了大半眼睛。 随着额头一盖,眼睛一挡,刚才还水灵灵娇俏俏的小姑子,一下子变得平庸不起眼起来。张轩没有想到她还有这个本事,先是一惊,转眼想到她刚才学诗时的聪慧,马上明白过来。 他哈哈一乐,朝她眨了眨眼,悄悄声地说道:“阿绮真聪明。”对上张绮变得得意的笑脸,他心情愉悦非常。 走出亭台,太阳已然高照。这个时辰,不知有多少婢女来来往往过。想来那些婢女,是看到了她与张轩在一起的。 不过兄妹相聚,她们看到了又怎么样? 走着走着,张绮回头,看着站在远处亭台上的张轩。 有兄长的感觉,便是这样的么? 这时,一个声音唤道:“张绮?” 张绮回过头来。 唤她的人,正是张萧氏身边的大婢女阿香。一看到她,张绮心下一凛,连忙福了福,怯生生地唤道:“阿香姐姐。” 阿香嘴角扯了扯,“阿绮是姑子,不可唤婢子做姐姐。”顿了顿,她严肃地说道:“夫人有事问你,请吧。” “是。” 跟在阿香的身后,张绮刚刚得到张轩的喜爱而生出的兴奋,已经消失。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安地想道:夫人找我做什么? 安静中,两人很快便来到了张萧氏的院落。退后一步,阿香说道:“夫人在里面,你进去吧。” “是。” 张绮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堂房中,两个婢女安静地站在角落里,张萧氏正在翻看着几封信件。见张绮进来,张萧氏放下信件,抬头看来,“张绮。” “是。” “前天晚上,你随阿锦去了萧府?” “是。”这次张绮一说完,马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夫人,阿绮没有……” 张萧氏目光静静地盯着她,神色不动地等着她说下去。 张绮慌乱地说着,“阿绮没有别的心思,锦姐姐叫阿绮去时,什么话都没有说的。” “别的心思?什么别的心思?” 张萧氏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张绮低着头,害怕得脸都白了,她嚅嚅地说道:“阿绮没有想过萧郎的……阿绮不会有这种非份之想。” 张萧氏恩了一声,语气中依然平静之极,“你的意思是,阿锦带你前去萧府,是因为你喜欢萧郎?” 张绮咬着唇,额头伏地,没有回答,可那表情,却分明是承认了。 张萧氏盯着她。 这时,一个婢女上前,低低说道:“阿蓝说了,锦姑子带着这个阿绮前去,便是想把她送给萧郎。” 张萧氏脸一沉:自己的女儿,这么迫不及待地讨好一个郎君,自己还没有过门,便主动帮对方送女人,真是不争气! 挥了挥手,示意婢女退下,张萧氏又盯向张绮。 她自己的女儿,她是知道的,一向心高气傲,又向来对这个阿绮不喜。前晚带阿绮前去萧府,好心定是没有的。 只是她不知道,女儿竟然陷得这么深了。为了讨好阿莫,连这种事也做得出! 气了一会,张萧氏这才记起自己唤张绮前来的目的,嘴一张便准备开口。 这时,阿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萧郎来了。” 萧莫来了? 张绮一惊。 张萧氏收回盯着张绮的目光,“站起来,退到一旁。” “是。” 张绮站了起来,依言退到一侧。 她刚刚站定,房门打开,一阵清风吹来,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张绮的视野中。 萧莫来了。 萧莫一进门,目光便是一凝:张绮居然在这里! 他目光闪了闪,温文俊秀的面孔转向张萧氏,向她行了一礼,萧莫恭敬地唤道:“阿莫见过 十姑姑。” 张萧氏没有吭声,一向对他慈爱而温柔的亲姑姑,这一刻沉着脸,表情颇为不善。 萧莫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站在堂中,等着张萧氏开口。 良久,张萧氏才重重一哼,她抿着唇,不高兴地说道:“阿莫,你可是喜欢我家阿锦?” 萧莫笑了笑,恭敬地回道:“阿锦表妹美丽可爱,阿莫自是喜欢的。” 张萧氏又冷哼了一声,她虎着脸冷冷地问道:“那你可愿意娶她为妻?” 萧莫再次一笑,依然恭敬而有礼地回道:“姑母忘了,这婚姻何等大事,岂会由阿莫擅自作主?” “啪——”的一声,张萧氏在旁边的几上重重放了一掌,她虎着脸厉声喝道:“你不敢擅自作主?你不敢作主,却敢调戏你的亲表妹?萧氏阿莫,你好大的胆!” 萧莫睁大眼,诧异地看着张萧氏,他蹙了蹙眉,严肃地回道:“姑母此言差矣,阿莫与表妹自小一块长大,何时有过调戏?” 萧莫为人端方,张萧氏是知道的。他这么一说,张萧氏不由一怔。她看着一脸严肃的萧莫,忖道:难道是阿蓝误会了? 她女儿自幼便喜欢这个表哥,这个也是张萧氏知道的。以前她想着,等他们长大了,再把这门亲事说了便是。可哪里知道,与她同样来自萧氏的婆母,张氏的大夫人,突然下令,不许姑子们接近萧莫? 她就真不明白,这门亲哪里结不得? 张萧氏瞪了萧莫一阵,见他一脸端直,暗暗叹息一声,却也不想过份责怪这个侄儿了。 就在这时,张萧氏听到萧莫诚挚的声音传来,“姑母,听说锦妹被送进了祠堂?阿莫愿去向姑奶奶求情。” 萧莫去求情? 张萧氏心神一动,她清楚地知道,这一次婆母是何等震怒,也许,萧莫出面是个好主意。 点了点头,她温声说道:“也好。” 见她同意,萧莫笑了,恭敬有礼地说道:“那阿莫就先去了。”顿了顿,他瞟了一眼站在角落处,极不起眼的张绮,又向张萧氏说道:“前日锦表妹带着阿绮去我府时,说了一些话,我一直没有想明白。难得相见,姑母,我想与阿绮说说话,顺道由她带我去姑奶奶处。” 第三十七章你是对的 有话一直没有想明白。 光是这句,便让人胡思乱想了。 要不是张绮先前在张萧氏这里备了底,张萧氏只怕眼刀都射出来了。此刻她也抬了抬眼,“哦,什么事不明白?” 萧莫一笑,他瞟向张绮。 到了这个时候,张绮依然低眉敛目的,既乖巧又安份,仿佛那一晚迸发的风情,只是他的错觉。 萧莫目光再次闪了闪。 他意味深长地盯了一眼张绮,转向张萧氏斯文地说道:“表妹那日前来,说要送个礼物给我。可是后来事忙,阿莫便把表妹说的话给忘了。今日来了,正好问一问。” 这哪里是不明白的样子? 张萧氏听了,心中一阵窝火。这张绮虽说是丈夫的私生女,可她好歹也是张府的姑子。女儿都不跟大人提一下,便准备把自己的妹妹送人,当真是胆大妄为!何况还是大夫人刚刚警告过的?她真是被自己宠坏了! 忍着不舒服,张萧氏向萧莫叹道:“阿莫,你表妹年少不知事,这话,你不要在大夫人面前提起。”提起了,那肯定是火上浇油,自己那个女儿,只怕是再也不会被她的奶奶喜欢了。 萧莫一怔,似是完全不明白张萧氏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是聪明人,很快便恭敬地应道:“是。” 见他答应了,张萧氏转眼看向张绮,盯着她那张清秀的脸,她知道,这个私生女多半是无辜的。可就算如此,她对上张绮那张脸,也满是不耐烦。 顿了顿,张萧氏说道:“她哪里知道去你姑奶奶那的路?”对上萧莫明亮的眼,她马上想道不能违逆这个有前途的侄儿太过,便又改口道:“叫上阿香一并去吧。” “多谢姑母。” 萧莫转过身来,他温温和和地看着张绮,淡淡说道:“阿绮,走吧。” “是。夫人,阿绮告退。” 目送着萧莫和张绮离去的身影,张萧氏脸色变了变,她手掌在几上重重一放,喘起气来。 两个婢女连忙上前给她按抚,一个婆子连忙靠近来,低声劝道:“夫人,锦姑子经过这次,一定会懂事的,你不要气坏了身子。” 张萧氏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平素我都纵着她,这以后,一定要管教了。” 她又道:“这个张绮怕是与阿锦犯冲。她以前纵是喜欢萧莫,还是有几分分寸的。这样吧,去探探大夫人的口气,如果可以,就把这个张绮送给萧莫,算是全了他的心。”刚才在房里,萧莫虽然表现淡淡,那神态,分明是对那个乡下来的贱丫头感了兴趣的。萧莫是个有大前程的人,一个私生女,他既喜欢,那送他便是。 “是。” “顺道派人盯着那丫头,看她到底有什么能耐,居然让萧莫这孩子上了心?” “是。” 张绮躬身退出房间后,便安安静静地跟在阿香和萧莫的身后。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想道:经过这么一曲,只怕张萧氏已经盯上自己了。 早上自己跑到张轩那里,与他相处甚欢的事,张萧氏一旦知情,也会派人盯上自己。 ……她早想好了,卑微得随时会被人打杀的日子,她是不会过的。她要获得更多人的保护,就不得不承受招风之虞。 正在这时,走着走着的萧莫,突然脚步一顿。 张绮正在低头寻思,一个没留神,竟是生生地撞上了他的背。砰的一声轻响中,张绮低叫一声,向后倒去。 萧莫连忙伸手扶住,就在他一扶一抹之间,两泓可疑的血色出现在张绮的唇鼻间。在阿香的惊怔中,萧莫皱眉说道:“竟流鼻血了?”他转向阿香,命令道:“把端盆水过来。” 阿香应声就走,“且慢!”萧莫唤住她,提醒道:“不要惊动他人。” 阿香点头:碰触了流鼻血本来就是小事一桩,再说张绮又不是什么高贵的,哪里值得惊动他人? 目送着阿香快步离去,萧莫一把抱起张绮,走向旁边的假山处。 来到假山洞里,他慢腾腾地放下张绮。 见张绮瞪着自己的衣袖,他笑了笑,甩了甩袖口,顺便从中拿出一个布包,道:“你想的不错,那血只是一种染料,是我故意抹在你脸上的。” 抬起头来,定定地盯着张绮的双眼,他斯文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阿绮,你不觉得应该向我解释一些事么?” 见张绮垂头不语,他声音转沉,“你可以多想一会,我不急。” 他的语气中,有着不高兴。 张绮咬住了唇。 她算错了,他就是个强势的。 盯着低着头,迟疑不语的张绮,萧莫伸出手来。 他手指抚上张绮的脸,然后,缓慢而坚定的,抚起她的额头。 在张绮紧张到全身僵直中,萧莫低沉的声音传来,“你眼睛这样罩着,看东西时不会不舒服么?” 他记得那晚上,那双秋水长空般的眼眸给他的惊艳。而他现在,就想弄明白。 他慢慢拂起了张绮的额发。 张绮没有动,这个时候,她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终于,她的额发被他完全拂开,她的小脸,清楚地出现在他面前。 张绮看到,这一瞬间,萧莫眼睛大亮! 他紧紧地盯着她,良久良久,他吁出一口长气,喃喃说道:“原来我那时没有看错。”他第一眼见她,便感觉有不对,那感觉果然是对的。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只是把额发一罩,眼睛一挡,一张那么灵秀可爱的小脸,便会变得如此普通。 他锢住了张绮的下巴。 好一会,他松开她,低声道:“你是对的。”她果然是个聪慧的! 在张绮诧异地抬起雾茫茫的大眼看向他时,萧莫斯文俊秀的脸,已尽是温柔和肯定。他掏出手帕帮她拭去唇鼻间的染料,那动作,温柔得宛如春风拂过。 一边拂拭,他一边低低说道:“以后还要把脸涂黑些。”顿了顿,他又道:“明天我会令小路给你送来一样东西。那东西溶入水里,洗过脸后皮肤便会变黑。你放心用,它对肌肤无损。” 对上张绮怔忡的表情,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脸,然后帮她把额发放下,“走,我们出去吧。” 两人刚出去,便看到端着一盆水的阿香急急走来。望着阿香,萧莫道:“你回去吧。” 见张绮眨巴着眼,他笑了笑,“你可以回房了。” 张绮低头,想了想后,她朝他一福,乖巧地应道:“是。”转入树林中。 第三十八章友善 张绮回到学堂时,第一堂课已经结束。 她的到来,虽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却没有半个人理会,便是教习也只是瞟了一眼。 休息时间到了。她顺着众姑子走了出去。一直来到她经常坐着的树林间,张锦突然发现,原本光秃秃的树木,仿佛一叶之间长出了无数嫩叶,春的生机充斥在天地间。 她的心一松。 萧莫强势又能怎么样?大夫人都发话了。再说,她不是刚认了一个兄长吗?如果,如果九兄能够真心疼爱她,那她的梦想,会更容易实现些。 在张绮的胡思乱想中,上午很快便结束了。 下午时,张绮哪里也不敢去,她老老实实地呆在房中,开始绣另一副画。 在专注中,时间过得飞快。不一会功夫,阿绿嘻笑的声音从房外传来。 在这沉闷无比的大宅里,阿绿那永远愉快的笑声,如阳光一样明媚。张绮不由一笑,站了起来。 阿绿冲了进来。见到张绮,她嘻嘻哈哈地说道:“阿绮,刚才我又结识了两个很好的妹妹哦。” 很好的妹妹?张绮一笑,忖道:莫非是张萧氏派来的? 便是张萧氏派来的,也没什么不好的。她们光是把阿绿的性情禀告上去,在张萧氏眼里,自己也会落个懦弱软善不会驭人的评语。 便是阿绿把她绣的画说出去,也只会落个小聪明的评价。这样一来,她的聪明都在才情上,不在心计上,可以利用而不用担心反噬。张萧氏就应该更放心。 阿绿缠着张绮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阵后,突然道:“阿绮,听说那个锦姑子被大夫人关了二天后,终于放出来了。” 见张绮认真地倾听着,阿绿快乐地说道:“听说是萧郎求的情。那锦姑子放出来后,明明人憔悴得很,却还笑着呢。” 这个时候张锦还笑得出,看来萧莫说了什么话,令得大夫人和张锦两人都满意着。 让张绮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刚刚从学堂下来,张锦便带着两个婢女拦住了她。 看着张绮,张锦竟破天荒地露出一个笑容。她温和地问道:“阿绮,你还好吧?” 见到张绮低头乖巧地行礼,她继续挤着笑容,极为温和地说道:“阿蓝都被行了刑,姐姐一直担心着阿绮,现在见你没事,姐姐真是高兴。” 姐姐?她对她自称姐姐? 张绮直觉得身上一阵发冷,她连忙受宠若惊地回道:“劳姐姐关怀,阿绮真的没事。”她眼眶中泪水汪汪,以袖掩脸,低低说道:“姐姐对阿绮真好,阿绮太高兴了。”……前世里,她受了那么多年的“妓妾”培养,那眼泪到现在都是想来就来,顺溜得很。 见她如此,张锦昂了昂着,心下大为满意。她恩了一声,温柔说道:“阿绮知道姐姐疼你就对了。”顿了顿,她说道:“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姐姐,便是有人欺负你,也尽可跟姐姐说,姐姐给你担着。” “是。”张绮这时感动得眼泪止都止不住,声音更是哽咽成一团。 张锦又勉怀了她两句,得意地瞟了一眼四周看热闹的姑子们,这才带着婢女离开。 一直到张锦走远,众姑子才清醒过来。她们交头接耳地,朝着张绮指指点点着。刚才那一幕姐妹情深,着实把她们惊住了。 张锦一走,张绮继续低着头,安静地朝自己房中走去。 肯定是萧莫说了什么话! 张绮又惊又喜,暗暗忖道:如果张锦真的不再厌恶她,针对她,那她的日子,就会更好过了。 回到房中,张绮拿起绣活,一边低着头刺绣,一边忖道:也不知萧莫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令得张锦高高兴兴地善待自己? 转眼,她又忖道:萧莫都能令得大夫人把张锦放出来,却不曾有对自己的命令下达。看来,大夫人是铁了心的不愿意张府的姑子嫁与萧莫。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在她想来,但凡大夫人的命令有一丝松动,她自己已经被打扮好,坐在送往萧府的马车中了。 胡思乱想了一会,张绮有点累了,便趴在塌上沉沉睡去。 过不了一会,阿绿地叫醒了她,“阿绮阿绮,有个叫萧路的来找你了。” 萧路? 张绮马上站起,走了出去。 萧路正站在五十步外的花园中,看到张绮走出,他略略点头,却没有靠近。 张绮连忙向他走去。 看了一眼四周,萧路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道:“这是我家郎君给你的。” “多谢。” 萧路看着张绮,没有忙着离去,而是问道:“张绮,郎君令我问你,你可与广陵王相识?” 广陵王? 张绮一凛,抬起头来。 萧路把她的表情收入眼底,略顿了顿,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我有郎君说,他刚才听到广陵王说起一个唤张绮的美人。那时他恰好在侧,便接过了话头。现在,已有一名叫张绮的美貌小姑送到了广陵王的身边。” 萧路盯着张绮,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家郎君说,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说罢他长施一礼,低声道:“告辞。” 以萧路在萧莫身边的得宠程度,他完全可以不用向张绮行礼。可他想到自家郎君对这个小姑子如此上心,说不定什么时候便纳了去,成了郎君的宠妾。因此对她礼敬一些总没有错。 直到萧路走出老远,张绮还一动不动的。 她没有想到,广陵王那天的话,并不是唬她。 她更没有想到,萧莫居然敢随便找个人冒充自己。 可是,萧莫一定不知道,广陵王是识得自己的,他见过自己的容颜! 想到这里,张绮连忙向萧路追去。 好一会,张绮才气喘吁吁地寻到萧路。见他正与府中一个管事说着什么,她连忙躲到一侧。 那管事一走,张绮便走了出来。萧路看到是她,连忙走近,低声问道:“怎么了?” 张绮绞着衣角,低声说道:“广陵王识得我……” 一句话说出,萧路脸色微变,他马上说道:“我这就回去告诉郎君。” 第三十九章野外 广陵王! 他居然不是唬自己的! 张绮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广陵王的记忆。 也许是她的记忆中,广陵王素有宽厚仁义的美名之故,张绮对他,甚至没有对萧莫那般防备。 她惧的,只是广陵王那注定风光而艰难的一生,做他的枕边人,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这一世,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富人,在建康或类似的,极难经历战乱的地方渡过一生。 虽然她的记忆,她的本能,刻下的都是魅惑男人的伎俩。可她真没有打算嫁人。至少,是没有打算把自己的一生,自己的生命,全部交到男人手中。 张绮在原地转了一圈后,低着头向房中跑回。 回了房中寻思一会,她记起了萧路递来的油包,连忙打开。 油包里面,另有一个小包和一张纸。 她拿起那纸一看,顿时一惊。这张纸,却是一张房契,上面写着一个三进的小院子。 再打开那个小包,里面是一些褐色粉末。张绮看了看,把粉末收好,目光又看向那房契。 萧莫把这东西给自己,是什么意思?给她一个院子,好在某一天把她接出去,然后当外室养起来?让她见不得光地跟他一辈子? 难不成,他以为自己出身卑微,连带的,连人也是卑微的? 冷笑两声,张绮扯着那房契,忍着把它撒了的冲动。好一会,她才拿起那油包把房契包好,再贴身藏起:她要扔到萧莫的脸上。 怏怏地躺回塌上,张绮闭上眼睛:这个世间,哪有可以托付的男人?有的,只是可以通过算计而谋取的利益罢了。 睡了一二个时辰,张绮还在迷迷糊糊时,阿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锦姑子,我家阿绮还在睡呢,婢子去唤醒她。”声音轻快跳脱中含着笑。 张锦的声音传来,“那还愣着干嘛?”语调中尽是不耐烦。 阿绿依然带笑,她清脆地“诶”了一声,蹬蹬蹬地向这里跑来。 张绮连忙坐起,唤道:“阿绿,是不是我姐姐来了。”她连忙打开房门,喜笑颜开地看着张锦,快乐地说道:“姐姐,你找我啊?” 有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张锦轻哼一声,挤出一个笑容,点头道:“你梳洗一下。” 见张绮一怔,不解地看着自己,张锦没好气地说道:“马车都在外面侯着呢。快一点,只等着你一个了。” 马车在外面? 难不成她还可以出门? 张绮双眼一亮,兴冲冲地应了一声“诶”,便在阿绿的服侍中,快手快脚地梳洗好。 饶是她已经很快了,张锦还是一脸的不耐烦,见她终于出来,她狠狠瞪了一眼张绮,正准备发作,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压低声音,闷声闷气地说道:“真磨蹭,你还真是不晓事。” 张绮连忙陪笑道:“姐姐教训得是,是阿绮不晓事。” “快点!” 侧门外,停着二辆马车,张绮和张锦坐上后,驶出不到一刻钟,前方又出现了五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车帘掀开,张轩正坐在里面向这边看来。 一眼瞟到张绮,张轩便是一惊。他跳下马车,大步向张锦走来。 来到张锦面前,张轩压着声音说道:“阿锦,你要干什么?”他瞟了张绮一眼,“你都十五六岁了,马上就要议亲了。这个时候,你把阿绮带出来干什么?” 他是在警告张锦,令她不要做出有损自己闺声的事。 张锦气得脸一白,她瞪了张轩一眼,尖着嗓子说了一个字,又马上把声音压低,“九兄,我带她出来怎么啦?”她心下气极,不想理会张轩,便嗖地一下拉下车帘,闷在里面赌起气来。 张轩一怔,看了一眼脸色紧张不安的张绮,便向着车帘温声说道:“阿锦,是九兄不是,把话说重了。你别恼。” 车帘晃了晃。 张轩想了想,又低声说道:“阿锦,你向来心软易被人激,阿兄也是担忧你。” 马车中,张锦哽咽的声音传来,“她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个这么看重她?” 张轩不解中,张锦气恼的声音传来,“我还是你亲妹子呢!你走!” 张轩愕了愕,摇了摇头,返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车队启动。 走着走着,又有十来辆马车加入。这一下,马车都快有二十辆了,已是浩浩荡荡,走在街道上,逼得路人连忙退向两侧。 张绮自上路后,一直坐在马车中。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飘来,她才掀开了车帘。 她看到了萧莫! 他就在后面加入的十多辆马车中,此刻,正掀开车帘,与张轩等人谈论着诗文朝政。 萧莫也在! 张绮忖道:张锦不会无缘无故把自己带出府,定然是萧莫交待了的。可是萧莫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她伸手按向怀中的油包,磨了磨牙。 车队继续向前驶去。正是春光明媚,万物萌发之时,一路上,不时可以看到高门大户的车队。便是从街道间川流不息的河水,摇晃而过的船只,以及船只上歌唱着的小姑,都给人一种勃勃生机。 张绮伸出头去,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萧莫回头看向张绮。 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船只上晃悠着白嫩双脚,清唱着乐府旧曲的渔家女,那被额发挡住的大眼睛中,竟满满都是向往? 蹙了蹙眉,一时之间,他有点不明白她了,那种三餐难继的贫女,她为什么会去向往? 只是一瞟,他便收回目光,自失地一笑。 这时,车队停了下来。却是此行游冶的河岸已经到达。 众人纷纷走下马车。此刻除了张锦,还有袁萧谢府的几个姑子。在郎君们凑到一块说笑时,几个少女不知不觉中也走到了一块。 张绮远远地落在后面。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讨喜,便不想去受那份白眼。 这时,笑闹声大作,张绮抬头,却是几个姑子和张轩等郎君,络续上了几只画舫。也有一些郎君依旧站在岸边,彼此低语着。 张绮静静地看着,她刚刚低下头,却是手臂一疼,一人把她重重一扯,带入了树林中! 第四十章志向 张绮大惊,她张嘴欲叫,一只大手捂上她的嘴,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是我。” 是萧莫的声音! 张绮愕然,她转头看去。此时,萧莫已把她拖入树林中,见她傻傻地看来,他淡淡说道:“跟我来。” 说罢,他衣袖一甩,率先顺着垂柳走向河中的一处回廊。 张绮紧走几步,讷讷问道:“这是往哪里去?” 萧莫回过头来。 他定定地地看着张绮,半晌,才慢慢说道:“去解决你惹下的麻烦。” 她惹下的麻烦? 张绮一凛,马上想道:广陵王,他这是带她前去见过广陵王。是了,他随意找个美人假冒自己,送给了广陵王。这事不揭穿也就罢了,揭穿了,那对广陵王是赤果果地打脸!是一种羞辱。 因此,他现在带自己去见广陵王,是想当着他的面,表明自己是他的人。同时也是向广陵王解释,他的行为是情有可原。 以广陵王的外使身份,和他的宽厚性格,萧莫此举,应是能够消弥广陵王的不满。 两人步入回廊,回廊的尽头一个亭子,亭子孤零零地站在流淌的河水当中。靠着亭台的,是一辆同样孤零零的画舫。 画舫不大,绳索栓在亭台上,正随着风飘来荡去。 萧莫来到亭台上,径自跨入那画舫。也没人伸手来扶,他便自顾自地钻入船舱中。 张绮连忙跟上。 这个画舫,只有两个舱位,萧莫推开第一个舱房走了进去,这舱房布置精美异常。张绮一进去,便看到一个黑衣长发的少年,正手持酒斟,透过船窗,静静地看着远方的青山漫漫。 他似是不知道萧莫和张绮已经进来。 少年的身影还显单薄,可那挺直的腰背,那飘逸的墨发,在浮日阳光的映射下,却有一种奇异的魅力。 直过了好一会,张绮才明白过来,这种魅力,叫做风华绝代! 只有那种天生不凡,那种风姿远胜过世人,那种浮华尘世偶尔才可一见的绝代之人,才有这种魅力。 明明只是一个背影,可这一刻,不管是萧莫还是张绮,都是气为之夺,神为之慑,竟不由自主地安静起来,静静地侯在那里。 这一刻,便是信心满满而来的世家贵介子弟萧莫,也不由忖道: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意阿绮这个小小的姑子?我却是错估了。 良久的沉默。 似是许久许久以后,却是张绮率先开了口,她低低的,轻轻地唤道:“广陵王。” 这一声唤,惊醒了萧莫。 萧莫清咳一声,也说道:“高兄,我把张氏阿绮带过来了。” 听着自个儿干涩的语调,萧莫眉头蹙了蹙:怎么只是一个背影,便让我发挥失常了? 广陵王没有回头。 他依然看着外面的青山绿水。就在萧莫等不及了,正要说些什么时,他低而清润,动听到了极点的声音传来,“张氏阿绮。” “是。” 广陵王清润如流水的声音娓娓传来,“你说这青山绵绵,绿水悠悠,如此美景,真如美人么?” 张绮从他的话中听到了孤寂。 张绮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好一会,她才轻轻说道:“不是……青山万载长在,美人却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只是一个笑话而已。年少时,要付出比常人多几倍的努力,才能得到世间的认可。年老时……没有年老,她与他,都不曾有年老时。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红颜薄命罢了! “笑话?”广陵王低低一笑。而一旁的萧莫,见他自顾自地与张绮说话,而张绮回应时,更是吐词雅致中,含着某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这两人,似乎隔过他,有着某种彼此才知道的秘密……萧莫回头看向张绮。 张绮依然安静地低着头,还显稚嫩青涩的小姑子,看来真不如外表显示的那么简单啊! 这时,广陵王慢慢转过头来。 突然的,萧莫真觉得舱中光芒大盛,都灼花了他的眼。 他侧了侧头。 张绮没有,她在定定地看着,看着这个终于揭下了帏帽,露出真容的广陵王。 甚至,她的眼神也如初见时那般,清澈平静。 一直与广陵王对视了好一会,张绮才陡然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连忙低下头,做出怯怯的样子。 可这个时候摆出这模样?广陵王嘴角一扯,笑了笑。 他不笑已经是灼人眼,这一笑,更是光芒如日。 这时,萧莫的声音从一侧传来,“阿绮,给我和广陵王满上酒。” 语调平和从容,这是男人对自己的女人,主人对自己的妾侍的命令。 张绮抬起头来。 她看向萧莫。此刻,萧莫还在盯着广陵王,不曾注意她。 张绮想,如果她听了,便是默许了萧莫,默许了自己是他的人。 可如果她不听从,那也是对萧莫的直接拒绝,以及,对广陵王的认同。 一时之间,她进退两难。 寻思了一会,她笑了笑,伸手从怀中掏出那油布包,她轻轻放在萧莫身边的几旁,细声细气地说道:“萧郎之赐,阿绮愧不敢当。” 低下头,她也不向萧莫看一眼,自顾自地提壶斟酒,拔炉生火。 不一会,她提着酒壶走来。依然不曾向萧莫看上一眼,张绮垂着眸,给两人满上酒,在酒水汩汩声中,张绮低低说道:“阿绮素喜宋时鲍照《拟行路难》中的一句诗:宁作野中之双凫,不愿云间之别鹤。” 清清脆脆,娇娇软软地念出“宁作野中之双凫,不愿云间之别鹤。”张绮闭紧了嘴,慢慢入下酒壶,向后退去。 她退到萧莫身后,如一个婢子般,双手交于腹前,低眉敛目。 她清楚地说出了自己的意思。 她说,她向往那美好的,成双成对的情爱,宁愿放弃荣华富贵的生活,也要找一个知心人。 这句话很文雅,很酸。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萧莫是个骄傲的,广陵王更骄傲。 他们这样的男人,在听到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子的志向后,定然不屑再作纠缠。 ……本来也只是薄有兴趣而已。这世间美貌姑子何其之多?她既不愿意,那作罢便是。 船舱中安静起来。 好一会,萧莫哈哈一笑,道:“好一个“宁作野中之双凫,不愿云间之别鹤。”真看不出来,阿绮还有这等志向。”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张绮抿唇低头,没有回话。 广陵王没有笑。 他只是静静地瞟了张绮一眼,然后端起她斟的酒一饮而尽。 张绮继续低着头。 她慢慢向后退去。 不一会,她便出了画舫,跳到了亭台上。 ## 这次产假休了二三个月,一直感觉很孤独。我在想,明明刚生了儿子,家庭和乐美满,可为什么我还是会感觉到空虚,似乎少了什么呢? 直到开这本书。 看着一个个人物从自己的笔下诞生,莫名的,我感觉到一种喜悦。这种喜悦,甚至超过了一切。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写文。 第四十一章广陵王 木制的回廊,随着人地走动,发出清脆而悦耳的“咚咚”声,混合在流水中,仿若乐音。 张绮停下了脚步。 慢慢的,那身后之人走到了她的旁边,正是萧莫。 萧莫在定定地盯着她。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想把她看清看透。 张绮低着头,陪了一个笑容,她讷讷地问道:“萧郎,广陵王说了什么没有?” 萧莫一笑,道:“你想他说什么?” 语带不善,张绮头更低了,也沉默了。 哒哒哒的木履声远去。张绮抬起头,目送着渐渐离远的萧莫,顿了顿,也提了步。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了河岸边。此时,还有五六个少年郎君坐在白缎铺就的河岸草丛上,喝酒论诗着。 他们看到萧莫到了,哄笑着把他拉了过去。 直到没有人注意,张绮才悄悄走出。她没有去人多的地方,而是来到停放马车的地方,爬上来时的车辆,躺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她应该睁开眼,四下游荡游荡的。 她与别的姑子不同,她难得出门一趟,这明媚春光,对她来说是如此的美丽。 单手支着头,透过车帘看着外面,张绮有点失神。 如果那记忆都是真的,她为什么会转生?那样死了不是很好吗?干干净净的,再也没有了挣扎,没有了噩梦,没有了绞尽脑汁的盘算…… 她垂下眼眸。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张绮回头看去,只见两个黑衣汉子筹拥着一个同样着黑裳的少年施然而来。那少年高大俊挺,戴着厚厚的帏帽,不是广陵王是谁? 是了,那辆就是他的马车。 就在这时,武艺高强的广陵王感觉到了一束目光,他头一转,这一下,对上一双水汪汪的明眸。那眼睛的主人见他看去,吓得刷地一下拉下了车帘。 ……还真给他吓着了? 广陵王一笑,他脚步一折,慢悠悠地朝着张绮走来。 张绮把车帘紧紧拉起,缩在角落里眨巴着眼。就在她大气也不敢吁一声时,“叮叮”两声,车辕被人敲了敲,一个清润动听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地传来,“拉开车帘!” 张绮咬了咬唇,一双眼睛骨碌碌转动着。就在她寻思着如何回应时,眼前寒光一闪,车帘一断为二! 广陵王施施然地收回长剑,然后抬眸,对上也不知是傻了还是惊了的张绮的眼。 直过了一会,张绮才发出一声低叫,转眼,她伸手捂着嘴,低头便向马车下面瞅去。 见她不理自己,广陵王奇道:“你在寻什么?” 张绮慌慌张张地寻到马车踏板,胡乱跳下后,她才抬头看向广陵王。 广陵王还在望着她。 张绮暗叹一声,苦巴着脸说道:“这马车是我嫡姐的。呆会她回来看到车帘破了,定然饶不了我。我还是趁她不知道,早早离开此地的好。” 说到这里,她好声好气地问道:“王爷,你不离开吗?” 这是在催促了!帷幕后,广陵王笑了笑。 他慢慢说道:“这里甚好。” 这里甚好?这鬼地方有什么好? 见张绮双眼睁得老大,眼珠子骨碌碌地望着自己。这个时候的她,哪里还有刚才的老成? 广陵王又笑了笑。 “张氏阿绮。” 张绮恩了一声,抬头看向他。 广陵王伸手把她额际的乱发抚平,在张绮僵直得一动不敢动时,他开口了,“那个叫萧莫地说,你是他的人了。你眉紧腰直,分明还是处子之身。”张绮刷地一下脸红过耳,而广陵王还在继续说道:“此人戏我在前,现在,又想唬弄于我。张氏阿绮,你说我当如何?” 张绮睁大了眼。 她傻傻地看着广陵王。他当如何?她不是说得很明白吗?她想要的是两情相悦的生活,她不愿意选择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怎么不管是萧莫还是他,都置若罔闻? 这时的她,浑然忘记了,不错,这两个人都是骄傲的,可她是什么身份?不过一个随手可取的,各大家族习惯当“妓妾”培养的私生女,这样的她,哪配拥有什么心愿?同样的话,若是堂堂公主或张氏的嫡女这种人说出,可能还会让男人想一想。 大眼巴巴地看着广陵王,对上帏幕下,他那模糊的,却俊美得让世人只可仰望的脸,张绮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没有那么美的。” 她就算是个绝色,好似也没有美到让广陵王为她一争的程度! 真的没有! 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站在不远处的两个黑衣大汉同时咧嘴一笑,要不是忍着,只怕他们已经大笑出声。 广陵王也笑了。 他身子微倾,脸凑近了张绮的脸,在呼出的气息轻轻扇到张绮的脸上,令得她瞬时僵硬如铁时,他低笑的声音传来,“不错,你没有美到让我一争的地步……不过我喜欢你的眼神,它很干净。”看向他时很干净,这在小姑子中,是唯一的。 随着他年岁渐长,逼迫他娶妻纳妾的声音越来越多。随便一个什么人都想往他的院子里塞几个女人,他实是推都推烦了。最可恨的是,他只要一对那些花痴发火,刚转背,便满大街都是他喜欢男风的流言。 他的身边,也是要有一个女人了。 还有,他不喜欢萧莫那样,戏他唬他,当真以为他好欺? 张绮这时已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白着脸,想说些什么,却是舌头打结。 广陵王站直身子,他垂下双眸,修长的手指抚着寒莹莹的剑锋,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两年,你还无需如此惧怕。” 直过了一会,张绮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说,自己还没有长大,他现在不会动她吧? 原来他要她的话,真不是开玩笑的! 这一下,张绮直是脸白如纸! 她瞪着他,想说什么,嘴唇嚅了嚅,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也不知过了多久,急得背心都渗出汗了的张绮,突然嘴一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看到书评区有人说,这本书目前无突破。 恩,就框架而言,目前无突破,这个从我选择了重生做题材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呵呵。 我觉得呢,只要是重生文,那必然就会在框架上有相似处。如,不是因渣丈夫,就是因渣家人而重生(对你影响最大的,甚至可以决定你的命运的,不是丈夫就是亲人啊)重生后一定要比以前过得好(不过得好重生做什么?)重生后,要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改变生活(明知道了一些事会发生,还大大咧咧,只怕读者也看不下去)。 纵观现在重生的诸多作品,这种框架的相似,已到了重复的地步。想要给大伙完全不同的口味,就必须不写重生文。 大伙念念不忘的,给了你们不同感觉的媚公卿,那是因为在它之前,我写的都是穿越文,而媚是第一本重生文。题材不同,框架不同,自然口味也不同。 现在,网站中到处充斥着重生文,我又何必去标新立异?话说,我可是最听话,最顺潮流走的。哈哈。 至于男主男配长得美,这没办法,我就有这个爱好。如果男主男配不美,或长相平凡,我就不想写了,或者我折腾着折腾着,肯定还是会出来一个美男替代他们。像玉氏春秋里面的亚,卿本风流里面的曾秀,原本,我都是当第二男主写的,可是写着写着,他们成了路人甲。 关于女主的长相嘛,客观来说,这是自越姬后,隔了玉氏,媚,风流三本普通女主后的绝色女主。我一向喜欢写美人,这大伙都是知道的。这一次,我更想把一个美人放在真实的历史框架下,看看她能折腾些什么(我写文时,像看别人的文那般冲动,老有点期望下面会出现什么) 其实我一直挺奇怪的,大伙真的这么期待我写出完全不同口味的? 话说,有时候我自己也有点期待,我想着,如果女生网哪天不流行宅斗种田了,我就弃了历史写仙侠去。啊,我很向往那种“踏破青山人未老”的飘渺呢。我想,我一定能写出那种与历史文完全不同的飘渺空灵的。历史文太沉重了,写得我本人都不如以前活泼了。 第四十二章收拾一下 张绮小脸蛋大眼睛,肌肤白白嫩嫩的相当可人,这一哭,长长的睫毛上沾着大颗大颗的泪水,一滴滴滚落于脸庞,映着七彩阳光,甚是好看。 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广陵王甚至伸出手,帮她把额发拂开! 对上他的眼神,张绮哭不下去了。 她眨巴眨巴着眼,慢慢止住哭泣,小声抽噎起来。 “不哭了?” 张绮哽咽着点了点头。 “很好,”广陵王道:“我不喜欢爱哭的姑子。” 真的? 张绮睁大了眼。 看到她亮了双眼,广陵王又有点想笑,他冷着声音说道:“特别是假哭之人,我一见了,便想一剑砍杀!” 张绮眼中的亮光消失了。 广陵王嘴角扯了扯,他抚上她的脸,“回府后收拾一下包袱,到时可没时间等你。” 张绮的双眼瞪得滚圆! 她的唇颤了颤,又颤了颤,终于无力地说道:“可是,可是,我不想。” “我说了,你的眼神很干净。而且你容颜会不错,不至于让我看了心烦。所以,你不想也得想。”干干脆脆地丢下这句话,广陵王从怀中掏出一碇金子扔给她,“回去准备一下,该打点的多打点。” 说罢,他施然转身,带着两个黑衣大汉上了马车。 直到他的马车走了一会,张绮才低叫一声。转眼,她便闭紧了嘴。 传说中,他明明是个宽厚大度的,这样的人,应该不喜强人所难,怎么事实上根本不是如此? 她也不想想,广陵王的宽厚大度,是针对他的属下。她又算什么?在天下男人的眼里,如她这种身份的小姑子,闹脾气是小性子,说什么心愿也是小姑子爱做梦。反正不是给了这个,便是给了那个的低微之人,自己捡去,等过上好日子她就会知道感激庆幸的。 张绮呆呆地站着,好一会才转过头。 这一转头,她看到了站在二十步开外,正冷冷地看着她的萧莫。 萧莫?他什么时候来的? 见张绮终于注意到自己了,萧莫大步向她走来。 盯了她一阵,他转头看向广陵王那远去的马车。 回过头来,萧莫看着低着头苦巴着脸,额发早就被她重新梳下的张绮,他声音放缓,说道:“拿来?” “啊?什么?” “金子。”金子?广陵王给的金子?张绮手颤了一下,好一会才咬着牙,把那金子递到萧莫手中。 刚把金子递出,她便笑得双眼成了月牙儿,欢快的对着萧莫说道:“阿莫,这金子可以购进一些良田吗?你帮我再买上一些好不好?” 脑子倒转得很快! 萧莫盯着她,声音低而沉,“你要那么多良田干什么?难不成还怕没了饭吃?”他把金子收入怀中,另外拿出一个油布包来。 把这个张绮熟悉无比的油布包递给她,萧莫道:“金子你就别想了,收下这个吧。” 张绮接过。 她不必看,也知道这油布包里面放的是一张房契。 她刚刚才把它送给萧莫,这一会,他又重新把它送到她手中。 张绮低头看着它。 她想磨牙,想把它扔回萧莫脸上,想……可她什么也不愿做了。 有什么用?她的话说得最硬,也没人听进耳,她的志向说得最伟大,也被人权当笑话。也是,那些迎来送往的歌妓,那些生死辗转的妓妾,怎么可能会有男人愿意听她们说自己的心思? 便如那〈美人赋〉,只需要把美人的衣物形貌写得动人就可以了,哪管美人的笑容底是泪还是恨? 张绮垂眸,把那房契收入怀中。 也好,她自己是没有办法反抗广陵王了,看看萧莫有什么好法子。 见她收起,萧莫终于展开一个笑容,他摸了摸她的脸颊,沉声道:“把自己藏好一些,不可再有下一次了。”说到这里,他又深深地凝视着张绮,从刚才她与广陵王的对话便可以看出,这个小姑子,藏了很多事。 他是说,她的脸,不能再让他人看到了,他无暇一次又一次地应对她惹下的麻烦吧? 张绮垂眸,无心应是。她转过身便想爬上马车。 萧莫瞟了一眼那车帘,向远处的萧路招了招手。 萧路小跑而来后,萧莫朝着车帘一指,道:“马上令人做个同样的车帘送来。” 萧路一看,苦着脸说道:“郎君,怕是没那么快。”要赶在张锦发现之前,怕是不能。 萧莫恩了一声,道:“慢也无妨。” “是。” 萧路走后,萧莫双手负于背后,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青山,只是不吭声。 张绮缩手缩脚地站在他身后,也不敢吱声。 过了好一会,萧莫沉声说道:“广陵王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啊?广陵王?他给了我金子,还说要我准备准备。” 听着她脆脆小小的声音,萧莫转过头来。 他盯着她,问道:“你与他是怎生相识的?”怎么对她如此关注? 张绮十指相抵,小小声说道:“就是那日郎君府上有宴,我在塘边洗了一把脸,给他看到了。他说,我眼睛很干净,看他时没邪思,他喜欢。” 以广陵王的姿色,倒是有这可能。 萧莫脸更沉了。 好一会,他才说道:“回去后安份些,这事我会处理。” 张绮没有吱声,见他盯着自己,她才低低说道:“阿绮还是喜欢那句诗。” 便是那句“宁做野间之双凫,不愿云间之别鹤”么?萧莫盯向她。 他徐徐说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你不用喜欢。” 张绮脸白了白,她终是闭紧了嘴。 既然说话没用,那就用行动吧。 这时,后面传来一阵叽叽喳喳声。 众郎君姑子回来了。 张绮连忙朝着萧莫一福,“阿绮告退。”说罢,她猫着腰,几个闪身便躲在了一辆马车后。 见她鬼鬼崇崇,那瞅向自己的大眼还眨巴眨巴地求着,一直有股郁气的萧莫心下一软。 他朝她点了点头,回过头去,斯文俊秀的脸上,布上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后,迎了上去。 不一会,一声惊叫令得张绮颤了颤,“这,这车帘怎么回事——” 接着,一个郎君的惊叹声也传来,“这分明是被利器所割!难不成有盗匪盯上了?”这话一出,四下嗡嗡一片。张锦的两个婢子连忙爬上,不一会,一婢在里面说道:“东西都在呢。” 第四十三章折换 议论声越演越烈,众人的想象力也越来越丰富。张绮见人到得差不多了,偷偷摸摸的钻了出来,混在了人群中。 过了一会,萧莫说道:“这地方还是不要耽搁久了,既然人已到齐,走吧。”一句话提醒了众人,既然这里可能有盗贼,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众人连忙钻进马车,张绮也顺势入了自己的马车。 张锦刚坐下,便看到旁边的马车上,张绮上去了。她朝她一瞪,正要发火,瞅到萧莫的马车,终是放软了声音,“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原来张锦还注意到自己了。 张绮不知道,张锦是一直在注意着萧莫,这才发现张绮也不见了。 张绮低声道:“我,我想如厕,走着走着,却失了方向。”见张锦脸寒如水,她急得咬住了舌头,“姐姐,你别恼,我说,我说,是我没有看过外面是什么样,一时贪玩便走失了方向。” 她这么一说,张锦相信了。她瞪了一眼,压低声音喝道:“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正说着,感觉到一缕目光瞟来,她连忙回头。 看她的,正是萧莫。四目相对,萧莫朝张锦温柔一笑。这一笑,顿如夏日的一碟冰水,张锦通身皆凉,这次游玩被他冷落的落寞一下子消弥无踪。 本来,这次冶游就是萧莫提倡的,当时张锦还以为,自己可以与爱郎欢快的相处半天的。 得了萧莫一个笑容,张锦明显心情好转,看张绮时,也不再那么横挑眉毛竖挑眼的。 张绮看在这里,不由忖道:难不成,大夫人已经同意萧莫与张氏姑子亲近了? 这样一想,她直吓了一跳,双手紧紧地绞着手帕,张绮想道:如果大夫人的禁令解了,广陵王的事一解决,自己便会被一辆马车送入萧府。 不行,不能这样! 她咬着唇,寻思道:这般被动的感觉真是不好! 忖道这里,感觉到有一束目光看向自己。张绮抬头,这一抬头,张轩冲她温柔一笑,点了点头。 是九兄呢。 在他面前,张绮是放松的,她回以一笑。 马车驶回了张府。 一落地,张绮便感到疲惫非常。回到房中,她懒懒地躺在塌上,要不是以她的身份,没有随意沐浴的资格,她想泡在水里好好冷静一下。 侧过头,看着纱窗外的天空,张绮想道:只能等了。 是的,只能等了,不管是广陵王的决定,还是萧莫的动作,她只能被动的接受。 也许,有些人眼里,能被这么优秀的两个男人索取,她得荣幸才是。可张绮深深的明白,他们索取自己,与索取任何一样他们相中的物品没有区别,不过玩物罢了。 记忆中,她都不是玩物,这一世,她更不可能是一个玩物! 想到疲惫处,张绮闭上了眼。 直到阿绿的笑声从外面不时飘来,张绮才坐了起来。她从怀中掏出萧莫给她们房契,咬着牙,趴在地上翻出先前的房契地契,然后放在一起。 这房子,权当是自己赚来的! 一天转眼过去了。 这一天,张绮过得非常平静。 第二天一大早,张绮寻到依旧在亭台上读书的张轩,偎在他身边,跟他学了一会诗文后,张绮怏怏地垂下眼。 张轩看向她,关切地问道:“阿绮可是不适?” 张绮摇了摇头,小小声地说道:“不是。”她眨着大眼,想了想好,嚅嚅说道:“我有一事,瞒着九兄。”她看向他,“九兄,你会不会怪我?” 张轩见她表情可怜可爱,不由伸手抚上她的发,温柔道:“九兄怎么会怪你?” 张绮灿烂一笑,道:“真的,九兄不怪我?”她瞅着他,悄悄声地说道:“上一次,我绣了一副画放在外面寄卖,结果陛下看到了,给了我八十金……” 张轩不敢置信,惊道:“当真!” 对上一脸认真不似作伪的张绮,他站了起来,负着双手说道:“当今陛下于诗画之道,造诣极深,阿绮绣的东西竟然连陛下也喜欢?那定是极好极好。” 张绮被他夸得红了脸,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从睫毛底下瞅向张轩,又是欢喜又是羞怯地说道:“便与这个一般的。” 张轩伸手接过。 把手帕一打开,他便是一怔。转眼他叹道:“阿绮真真聪慧!”转眼,他想到她学诗文时的慧颖,也不奇怪了。 张绮又小心地掏出一个油包,朝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后,她咬着唇说道:“这里有两套房契和一些地契,便是那金购来的。阿绮想求九兄帮我售卖了。” 她低下头,左手绞着衣角,喃喃说道:“我原还想着,要是有一天能嫁出去,这些还可做嫁妆……眼下阿绮明白了,此身终是浮萍,说不定哪一日便给飘到了天尽头。还是留些银钱傍身的好。” 她语气低弱,小小的身躯在春风中,不胜寒意的哆嗦着。 饶是张轩早已习惯,饶是他从骨子里便认为,地位低微的庶女私生女,被人索了做妾是极正常的。这时刻,也浮起了一缕怜惜。 他看着张绮,似乎直到这时刻,才发现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怕死怕孤单,怕欺凌的人。 张轩沉默着,从她手里接过油包。 他刚接过,便看到张绮巴巴地望着那油包,那小脸上,除了希望,还有着紧张,害怕,甚至是惶惑……仿佛,他手里拿的,是她一生的依靠,是她立身存命的根本。没有了它们,她就一无所有了! 张轩一阵心酸。 他把油包放入怀中,伸手抚着她的脸,低低说道:“你放心,兄长必会办得妥妥的。” 转眼,他又关切地问道:“换了银钱妥当么?” 张绮摇头,她低声说道:“阿绮听人说过,那些大府人家的妓妾姬侍离府和入门时,有些得了势的奴仆,会搜身的。” 张轩皱着眉寻思了一会,道:“那全部换成金子如何?金小易藏。” 张绮大力地点着头,嫩白的小脸又可爱又可疼,“好的好的,多谢九兄。” 张轩这时已打定主意,到时折成金子后,自己再添点进去。便说是售价提高了。 他伸手掐了一把张绮嫩嫩的脸,笑道:“不用谢。”顿了顿,他说道:“以后你许人,九兄会看顾点,不至于让那轻薄荒淫之徒得了去。” 这有什么用?萧莫是荒淫之人么?广陵王更不是。关健是,她不能以妓妾或妾侍的身份嫁给任何人。 当然,张绮不会说出来。她调皮地朝着张轩一福,笑嘻嘻地说道:“那阿绮多谢九兄。” 第四十四章撞人 张绮忖道:等金子拿到手,便是最终还得跟广陵王走,也有了傍身之资了 正在这时,张绮瞟到一个婢女急匆匆向张轩走来,连忙一福,道:“九兄,阿绮得走了。” 张轩点头时,她顺手把额发梳了下来。 那个婢女身后,跟着一个少年,少年大步走来,远远看到张轩便是唤道:“陈九,你小儿回来这么久,怎地不来见我?” 他几个箭步便冲到了张轩面前,眼一瞟,他看到了走出五步开外的张绮,不由咦了一声。 张轩问道:“你咦什么?” 少年皱眉道:“这个背影好象在哪里看过。”他转向张轩,凑上脸眼巴巴地问道:“她是谁?” 张轩叹道:“是我的一个妹妹。”见少年眼睁睁地盯着自己,一副不说清楚不罢休的模样,他无奈地说道:“她母亲,是我父亲在外面识得的,前不久才把这个妹妹从外祖家接回来。”说到这里,他打量着少年,“陈邑,你见过阿绮?” 陈邑一时却想不出来,他皱眉苦思中,张轩心神一动暗想道:阿绮对自己的将来忧心忡忡的,若是能嫁与陈邑,倒能免了她的烦恼。 这个陈邑,虽然是皇姓宗室,可幼年丧父,家境只称得上富裕。而且他家里人品简单,他父亲没有通房妾室的,他母亲对他也是管教甚严,陈邑到现在还没有近过女人。若是把阿绮许给他,便是当不得正妻,也能有一席之地。 陈邑看起来脸嫩,实际年纪也有十七了,听说他母亲催促得厉害。这阵子明的暗的不断相看。 想到这里,张轩唤道:“阿绮,回来。” 张绮才走出几十步,便听到身后兄长地叫唤。她怔了怔,转过身来。 张轩朝着她挥了挥手,唤道:“过来。” “是。” 张绮应了一声,小步走了进来。 随着张绮走近,陈邑的表情也越来越失望。陈轩看了好笑,张绮刚刚走到他面前,他便命令道:“阿绮,这位是陈世兄,你们见一见。” 张绮转身,朝着陈邑盈盈一福,唤道:“陈世兄。” 陈邑连忙还以一礼,就在这时,站在张绮旁边的张轩伸出手拂向张绮的额发。 把她秀发拂开,露出白净的额发,张轩转过头,对着看呆了的陈邑叹道:“我这个妹妹害怕所托非人,一直用这种法子遮着面容。” 说罢,他重新把张绮的额发梳下,对着羞红着脸,手足无措的张绮说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去学堂吧。” “是。” 张绮刚刚转身,陈邑一把抓住张轩的袖子,双眼放光,急急地说道:“阿轩,我今日方知,何谓亭亭似月。” 十三岁的张绮身段娇小玲珑,整个人于纤柔中带着灵透,正是南人最喜欢的姑子类型。 他目眩神迷地看着远去的张绮,低声吟道:“白日黯黯,和风骚骚,有一美人,脸若霞染,光照左右。” 张轩笑了。 他伸手搂过陈邑的肩,凑近他低声说道:“不止如此,阿邑,我这个妹妹,可是少有的聪慧之人。若不是出身不够,建康第一才女定然轮不到王氏阿芫。”盯着陈邑,他认真地说道:“陈邑若想求娶,我或许能助一臂之力。” 这话已说得相当明了。 陈邑蹙着眉,认真地寻思了一会,转头向张轩说道:“我得回去问问母亲。” “好。” 别了张轩,张绮低着头,急急向学堂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走着刚才张轩与那个陈邑的表情,以她的聪慧,自是能猜到,张轩是想把自己许给那个少年。 只是,那少年与张轩交好,在张宅中又是进出自如,只怕也是个有身份的。那样的人家,怎么可能允她做妻?罢了,便是做了他人之妻又怎么样?这世上的男人哪里信得过! 张绮摇了摇头。 她急着赶回学堂,又想着心事,便没有注意左右。 直到眼角的余线看到前方两个人影,张绮才抬起头来。却原来,是一个婢女扶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迎面走来。此时,两人离她只有五步远。 只能容得二人同行的林荫道窄小,张绮收住脚步,向一侧让去。 主仆两人继续向前,就在她们与张绮擦身而过时,那妇人脚下一滑,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张绮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双手捂肚,白着脸大声呻吟起来。 随着妇人的呻吟声,她的裙襦下,一缕可疑的血迹渐渐渗了出来,慢慢流到了草地上! 婢女大惊,她尖叫一声,急急叫道:“来人,来人,女郎,女郎你怎么了?” 婢女的叫声尖锐而响亮,在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中,她突然伸手,扯住想要离开这混乱场所的张绮,尖着嗓子骂道:“你撞了我家女郎,还想溜了不成?” 什么? 张绮赫然抬头! 在纷纷赶来的人群中,婢女手指指着张绮的鼻尖,尖声道:“便是她,便是她撞了女郎,呜——” 在婢女的尖叫声中,已有几人扑到了少妇身上,一婆子看到她染红的襦裙,脸色一白,尖叫道:“天杀的!女郎的孩儿……” 婆子的话,惊醒了众人,五六双目光齐刷刷低头,这一看,她们同时脸色微变。再看向张绮时,已满是指责和愤怒! 那婆子摇着呜咽着,险些昏厥过去的少妇,急急问道:“女郎,你这是怎么啦?” 少妇睁开无神的手,伸出手,直直地指向张绮,只是泪流不止! 张绮向后退出一步! 而这时,被惊动了的张轩和陈邑也赶到了。他们正好看到那少妇指向张绮的这一幕。 在张轩皱着眉关切地看向张绮时,陈邑上前一步,朝着众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婢女口舌流利,她指着张绮清脆的,尖锐地说道:“奴扶着女郎散步,突然这姑子急急而来,也不看人,便这么撞上了女郎。”说到这里,她泪如雨下,咬着袖抽噎道:“我可怜的小主子……” 陈邑迅速转头。 他盯着张绮。见张绮冷着脸看着那对主仆,脸上表情毫无愧疚,不由眉头一皱。 张绮没有看她。甚至连张轩,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情去注意他。陈邑摇了摇头,他朝着张轩一拱手,叹道:“世兄,阿邑先行告退了。” 张轩点了点头。 陈邑大步离去。 事出突然,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让张绮有开口的机会!她每次刚要张嘴,那婢女便是一声尖亮的嚎哭。 第四十五章阴差阳错 就在那婢女声泪涕下地指责张绮的莽撞时,突然的,张绮声音一提,清脆而响亮地说道:“静一静!” 这一声唤,令得喧闹的众人同时一止,那婢女也止住了尖叫。 张绮上前走向那少妇。 看到她近前,那婢女一个箭步挡在主子面前,尖声道:“你还要干什么?” 张绮止步,她转向一侧的张轩,朝着他福了福,清脆地说道:“还请九兄做主,派两人上前。”她指着那少妇的腹部,“阿绮怀疑此中有诈!” 她声音一落,那个婢女便尖叫一声,“什么?”她朝着张绮纵身扑来,尖利的指甲便抓向她的脸。 张绮急急退后一步,她躲在张轩身后,扯着嗓子清脆地叫道:“你家女郎的肚腹中,不是藏有血袋,便是藏有染料!” 这句话,不但声音响亮,而且果断无比! 众人齐刷刷看向那少妇。 四下安静下来。 张轩走出一步,他皱着眉盯着脸色发白的主仆两人,回头朝着两个贴身婢女喝道:“你们上前查看查看。” 说罢,他背对着少女大步走开。 当张轩避到一旁时,嗡嗡声再起。而张轩的两个婢女,已提步向那少女走去。 随着她们走近,主仆两人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白。终于,那少妇尖叫一声,真正的昏了过去。 看到自家女郎昏倒,那婢女再也抗不下去了,她扑通一声软倒地,白着脸抽噎道:“不,不……” 到得这时,众人哪有不明白的?一婆子走上前瞪着那婢女,指着她喝道:“杀千刀的贱婢!这种事你也敢胡乱攀诬?你好大的胆子!” 那婢女这时已没有半点侥幸心里,她爬向那婆子,抱着她的腿哭道:“尚媪,我错了,我错了。” 哽咽声声中,张轩的命令声远远传来,“在这里哭作甚?没的丢人现眼,拖下去!” 接着,他又命令道:“阿绮,你过来。” “是。” 张绮看了一眼狼狈离去的主仆两人,碎步走向张轩。 张轩伸手抚着她的脸,愉悦地说道:“我家阿绮,当真是聪慧之人。”他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她腹中有诈?” 张绮乖巧地说道:“我没有碰到她她就倒了。后来她主仆两人异口同声地指摘我。当时阿绮便想,她们是想赖我,那妇人定然是假意摔倒。然后阿绮便想到,她既是假意摔倒,那流出的血也定不是真血。”说起来,她还要感谢萧莫,要不是那日他用染料冒充鼻血戏了自己,她也不至于反应那么快捷。 张轩叹道:“阿绮真真聪慧!”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内宅妇人也有这么多的手段。还有阿绮这么一个纯真乖巧的小姑子,竟然也有人特意来陷害她! 叹息一阵后,他连连摇头。 一连得到他两声夸赞,张绮一点也不高兴。 这数月来,所有人都忽略她无视她,特别是张萧氏,已经认定她无需在意。 可这一下,却生生把她推到了张萧氏等人的目光中! 与张轩告辞后,张绮朝学堂走去。 第一堂课结束后不久,一阵议论声从旁边传来,伴随着议论声的,还有众姑子时不时投来的,端详的目光。 嗡嗡的议论声中,第二堂课到了。 这一堂课,是张绮喜欢的刺绣。 可是,她现在一个字也听不到。充斥在她耳边的,是众姑子不时的低语声。 “真看不出来。” “反应好生快速呢。” “怪不得几个教习都看重她,原来是个心机沉的。” 议论声中,张绮的头更低了。当这堂课结束时,张绮已从众人的闲语中得知了情由。 那个妇人是九房的庶女,于二年前嫁给江左罗氏为媳。新婚两年无孕,她受尽了白眼。几天前,她与新纳了几房妾室的夫君闹脾气,便回到娘家暂住。 住了两天后,她身体出现不适,状似风寒,罗张氏自行用了些族里备好的丹药服下,哪知这一服,下腹立刻流血不止。罗张氏这才发现,自己流产了! 罗张氏十分绝望,好不容易有了孕,却因自己的不慎给流掉了。那个本来不喜她的婆母,不知还能不能容得下她。 无助之中,经过婢女地提醒,她注意到了在张氏最没有倚赖和地位的张绮。主仆两人想着,如果把流产之事赖在张绮头上,说不定夫家怜她无辜失子,不会怪责她。于是有了上面那一幕。 现在,罗张氏已被夫家接回去了,已经知道一切事由的夫家会有什么决定,就不是张绮所能知道的了。 正如张氏所料,此时此刻,知道了事由的张萧氏,实实大吃了一惊! 她瞪着站在下面的阿香,好一会才说道:“原是人不可貌相。”她眯起眼睛,喃喃自语道:“我就说呢,一个卑贱的乡下俗物,竟然使得阿莫和轩儿都欢喜……却原来看走了眼!” 一个婆子在旁边说道:“可不是呢,看起来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姑,心眼竟是贼多。仔细想想,锦姑子几番惹恼了大夫人,未必没有她作崇。”其实婆子也知道这话牵强,不过她对张萧氏的心事摸得清,知道她这个做母亲的,宁愿相信自己的女儿是被人怂恿的,也不愿意承认女儿愚蠢。 张萧氏的脸阴沉了。 她冷笑一声,说道:“阿莫派的人还在外面等我信儿呢。他要我放出她去,说什么万一大夫人问起,便说是送给萧策做妓妾,出了门后他自有安排。阿莫这孩子向来体惜,这次又做了一件让我满意的事,我原是准备顺口应了的。现在看来,阿莫这孩子定是被那贱婢盅惑了。” 她从案下拿出一封信,把它撕了,对阿香说道:“你出去跟那个萧路说,阿绮这个姑子居心叵测,姑姑不能让她害了阿莫。此事不能应。” “是。” 第四十六章得金 张绮不知道,她的命运差一点便回到原来的拐点。 躺在塌上,她对着一脸怏怏不乐的阿绿暗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阿绿。” 阿绿抬头看向她,圆脸上的一双大眼眨巴眨巴的。 张绮坐直身子,盯着阿绿,她严肃地说道:“阿绿,夫人已经提防我了。不止是她,这府里很多人都注意到我了。从现在起,你也要改了改性子了,以后不管见到什么人,话只能说三分。不该你管的事千万不能管,不该你说的话永远不能说。还有,我说了什么话,你都不能说出去!” 阿绿对上一脸严肃的张绮,心也悬起来了。她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我都听阿绮的。” 张绮恩了一声,又细细地交待了几句后。 让张绮没有想到的是,张轩做事十分利落。一天还没有到,傍晚时分,他便找到了张绮的住所,递给了她一个布袋。 张绮伸手一接,哪知手下极沉,布袋砰地一声掉落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差点砸到了她的脚。 张绮吓了一跳,她见房门依旧紧闭,阿绿也在外面守着。便蹲在地上打开了布包。 黄灿灿的金光耀花了她的眼! 张绮瞪大了眼,她猛然抬头,看向张轩结结巴巴地说道:“九兄,这里有多少金?” 张轩宠溺地看着兴奋得话都不会说了的张绮,温柔道:“一百五十两金。”见张绮张嘴要说什么,他咳了咳,认真地说道:“阿绮你没有出门,所以不知道外面的行情。这几天建康的房价突然涨高了不少,所以给你捡了一个便宜。” 哪里会是房价涨了?分明是九兄在里面添了些! 张绮小巧的红唇抖了抖,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站起来,向张轩盈盈一福,低声道“九兄对阿绮的好,阿绮铭记于心。” 张轩呵呵一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转眼他想到一事,说道:“对了,为兄遇到陈邑,把上午的事解释了一下。他听过后大为赞叹,他问过他母亲后,已决定拿出二十两金聘你为妾。你可愿意?” 在这个时代,妾也分等级。聘娶之妾地位较高,而购买所得者,地位较低。 生怕张绮不愿,他又详细地解释道:“陈邑这个人为兄是知道的,他家规甚严,身边又没有通房歌妓,将来最多是娶一个妻室。阿绮,为兄想了想,你嫁给他还是不错的,将来夫妻三人,定能和和美美。” 张绮眨了眨眼。 她低下头,对着张轩福了福,低声说道:“阿绮累得九兄操心了。”顿了顿,她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九兄,那个陈邑阿绮不想。” “为什么?” 张轩皱起了眉头。 张绮抿紧唇半天没有吭声,在张轩有点失望时,她咬唇说道:“阿绮不欢喜他。” 这句话一出,张轩差点呵斥出口。可见到张绮抬起头,湿漉漉的小鹿般的眼睛望着他,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忧愁,他又开不了口了。 长叹一声,张轩说道:“也罢,这事便放一放。” 张轩盯着张绮,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他说道:“阿绮可是喜欢萧莫?”他长叹一声,说道:“萧莫是大家子弟,负萧氏厚望。萧氏对他的婚事关注颇多,便是公主尚他,萧氏也不愿。为兄想来,将来他的嫡妻,不是王谢便是袁氏嫡女。这等高门贵女,未必能容下阿绮啊。” 张绮听到他话中满是关切,心下很感动。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阿绮不喜欢萧莫,更没有想过要嫁他。” 说到这里,她咬着唇,大眼湿漉漉地看着他,道:“九兄,阿绮想求你一事。” “说吧。” 张绮的唇咬得更紧了,雪白的牙齿直把唇瓣咬出了几个牙印儿,“阿绮想求九兄,如果母亲在旁时,有人问起你的学问,你可不可以说,有些学识,是与阿绮相识后,才更明白的?” 她双手相互绞动着,因用力过大,手指都泛着白,那水汪汪的大眼中,更是装满了不安,紧张,还有乞求。 张轩本是聪明人,他一下便反应过来了。 唇动了动,他又闭上了。好一会,他点了点头,道:“好,我会让母亲知道,与阿绮交往后,我读书更上进,学识上也更有体会了。” 话音一落,张绮喜笑颜开。在他面前,她露出的是本来面目。这一笑,便如春花绽放,浮云散尽,于鲜嫩中透着华光,实在是灵秀可爱得紧。 张轩本来因她的要求心里有点不舒服,这一下也是心情大好。他伸手抚着她的头,低叹一声,道:“阿绮,九兄会护着你的。” 张绮大力地点着头,脑袋在他的掌心蹭了蹭,直如一只小鸟般依人。张轩呵呵一笑,忍不住伸臂把她抱了抱,这才转身走出。 目送着张轩远去。不等阿绿走过来,张绮便走上前,顺手把房门再次关紧。 她得把金子藏起来。 蹲在地上,一边把早就准备好的藏金的地板扣出,张绮一边忖道:八十金一转手多了近一倍了。 想到这里,她唇角一扬。 转眼,她眼珠一转又忖道:要不是齐地国君荒淫残暴,现在跟了广陵王,也好过在萧府中担惊受怕。 广陵王愿意给两年时间给自己,有了两年时间,也许自己的退路早就准备好了。可惜的是,齐的暴君荒唐之君接连出现,在那地方混日子,实在没有建康容易。 就在张绮胡思乱想时,外面传来阿绿恭敬中透着谄媚的声音,“锦姑子,我家姑子就在里面呢,容婢子去禀告一声。” 声音响亮,足够提醒房子里的张绮。 张绮连忙把东西藏好,再把地板收拾好。 她站起来扑去裳上的灰尘时,听到张锦的声音传来,“去让她收拾好随我一道出门。” 出门?都傍晚了! 张绮正在寻思时,阿绿脆脆的声音已从门外传来,“姑子,你可醒来了?” 第四十七章扭伤 张绮站了起来,她推开房门,腼腆笑道:“锦姐姐,你来了?”对上张锦不耐烦的表情,她低下头,小声说道:“这么晚还出门,夫人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听张绮听到自己的母亲,张锦也是一慌。不过转眼她便昂起头说道:“你怕什么?不过是在门口会一会人,我母亲才不会说呢。” 原来是在门口会人啊。张绮朝着张锦福了福,脆脆地说道:“阿绮都听锦姐姐的。” 这话是强调给一旁的人听的,免得传到张萧氏耳中说是自己的错。 张锦没有注意到这么一会功夫,张绮的心思便转了好多个转。她皱着喝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张绮应了一声,提步跟上张锦时,一个婢女急匆匆走来。 她来到张锦面前,瞟了一眼张绮后,朝张锦福了福,“锦姑子,夫人唤你。” “母亲唤我?”张锦脸色变了变,她迟疑一会,终是点头道:“我,我这就去。” 这时,那婢女看向张绮,“夫人令绮姑子也一并同去!” 令她也去? 张绮抬起头来,看向那婢女。见她看来,那婢女眸中闪过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神色,还昂起了头。 张绮心中格登一下,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安。 这时,张锦已走出几步,那婢女见张绮不动,叫道:“走啊!” 张绮应了一声,低着头跟上了张锦。 与往常一样,她还是低着头,安静乖巧的,可现在看到她这模样,几个婢女都低声嘀咕起来,“真是个会装的。”“这人心眼真多。” 张绮听在耳里,连忙抬起头来走路。 这一下,哧笑声更甚! 可就在这时,张绮向侧一跌,突然惨叫一声,抱起左足慢慢蹲在了地上。 几女回头看来,张锦叫道:“出了什么事?” 张绮疼得脸都扭曲了,眼中更是泪水汪汪,她哑声道:“我扭到了。”一咬牙,她强迫自己站起,哪知道这一站,她更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哼,脸色更白了。 张绮低着头,费力地想提步,却怎么也提不动。 这样子,哪里还能行走? 那传唤的婢女见状,眉头一蹙,喝道:“你去把绮姑子的婢子唤来扶她回去。”她紧走几步,跟上张锦。 张锦这时也收回了目光,与几个婢女提步离去。 当她们走得远时,阿绿也赶来了。她见到脸色发白的张绮,惊叫一声,冲过来扶住了她,急急问道:“姑子,你怎么啦?” 张绮道:“我扭到足了。”把身体的重量放在阿绿身上,张绮疼得又闷哼起来。 主仆两人这般搀扶着,一步一步地向房中挪去。 张锦一入院,传唤的婢子便快走几步,来到张萧氏的房中低声说了起来。 听着听着,张萧氏哼一声,道:“她倒是运气不坏!”她听说女儿要去赴萧府的约,心下很是气恼。派人截住女儿和张绮时,她想着把这两人叫过来,再把张绮狠狠发作一番,也好借机敲打一下女儿。 却没有想到,张绮在这个节骨眼上扭伤了脚。真是便宜那个践蹄子了! 这时,阿香的声音在外面传来,“夫人,锦姑子来了。” 一听张锦来了,张萧氏火气腾地直冒,她沉声道:“令她进来!” 这一边,张绮被阿绿扶回了房。 房门一关,张绮便轻轻地推开阿绿,自己走到塌旁坐下。 看到她行走自如,阿绿瞪大了眼。 张绮抬头看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后,低声说道:“我觉得,夫人想对我不利了。” “那,那怎么办?” 张绮双手交叉,慢慢搓动着。 好一会,她抬起头来,说道:“暂时也没有好的法子。”在阿绿一脸沮丧中,张绮又说道:“若是能与张锦走得远些,她或许会不记得我。”只是或许,自己已经入了张萧氏的眼,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被她顺手利用了。 她得好生琢磨琢磨。 寻思良久,张绮轻叹一声,道:“睡吧。” “诶。” 阿绿向来是个心眼粗的,这不一会功夫,已打起了轻鼾,张绮坐在纱窗前,看着外面明亮的月光,没有半点睡意。 外面月明如水,清风徐来,实是操琴的好时刻。 张绮弹得一手好琴。 可惜,不说她没琴,便是她有琴,也不敢显露自己的才华。现在还没有被逼到需要奋力一搏的地步,到了再无任何退路时,她会把自己的才华完全的亮出来,让自己的才女美女之名在建康家喻户晓,让张府便是想把她送给哪个权贵做妓妾,也得好生比对比对。而她自己,更可借着那个势努力一把。 她现在,只想悄悄的张罗,等到筹备得差不多了,再悄无声息的消失。 这个时候的张绮,一点也没有想到刚对她扬过言的广陵王。 坐了一会,张绮倦意上来,她缩在塌上,慢慢沉入睡梦之乡。 张绮睁开眼时,发现太阳白晃晃的照在地面上,有好一些都照到了房子里。 怎么这么晚? 张绮连忙爬起,看到房间水盆巾被都在,她连忙梳洗着。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阿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绮,你醒了没?” 张绮没好气地应道:“醒了。”居然都不叫醒自己,也不知道上学堂会不会迟到。 她天生嗓子柔细,虽然没好气地说着话,那声音还是脆脆软软的让人舒服。 阿绿推开房门,站在门坎上伸进一个头来。圆眼骨碌碌地转动着,阿绿小小声地说道:“是锦姑子不让我唤醒你的!” 张锦? 张绮一怔,手中的梳子掉在了地上。 她弯腰拾起时,阿绿的声音继续传来,“锦姑子要你在房中侯着。” 张绮恩了一声,慢慢直起身,回到塌上坐下。阿绿进入房门,“阿绮,你饿了么?我带了一些糕点回来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小心地展开,拿出几块压得扁扁的小糕点。 张绮一点也不饿,可她想,她是要吃些东西。 刚拈了一小片糕点放入嘴里,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婢女走到门外,唤道:“绮姑子可在?” 阿绿脆声应道:“在呢。” 房门是开的,那婢女走了进来。她朝着张绮福了福,道:“绮姑子,轩小郎唤你。” 九兄唤她? 第四十八章萧莫来了 张绮应了一声,道:“我就来。” 使了一个眼色给阿绿后,张绮跟在那婢女的身后走出房门。 走了几百步后,来到一处林荫道中,张绮甜甜笑道:“你是哪个房间的?我好似没有见过呢。” 那婢女回头说道:“婢子是锦姑子的人,绮姑子见过啊。” 张绮讶异地说道:“你是锦姑子的人,可是,不是九兄唤我么?怎么不是他的婢女前来?” 那婢女呆了呆。 而张绮,这时也停了脚步。她警惕地盯着那婢女,脚步慢慢向后移去。 就是这时,一个低笑声传来,“你倒挺警惕的。” 是萧莫的声音! 张绮一时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应该更紧张,她回过头去。 萧莫轻裘缓带,脚踏木履,从树林中翩然而来。晨光下,他俊秀的脸白皙清爽,目光神采飞扬,带张绮前来的婢女朝张绮投来一个妒忌的眼神后,又痴痴地朝他看去。 盯着张绮,萧莫吩咐道:“过来这里。”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处花园。身周树木高大,绿叶新发,不虞被人发现。 张绮低着头向他走去。 看到她转近,萧莫转身继续向前,当他停下时,两人已来到了处二面假山,大树环抱的绝对安静之所。 萧莫看向张绮。 见她还是低着头,他走上前来。 望着她,他低笑道:“这两日里,有没有想我?” 想他? 张绮眨了眨眼,最后决定老实地摇了摇头。 萧莫笑容微敛。 他负着双手,低声说道:“你别恼,我本想正经纳你入府的。奈何姑奶奶总是不肯,便连姑母说情,她也丝毫不曾松动。便是前日……” 前日他都说动了姑母,都准备好了马车,只等姑母用送给萧策为妓妾的名义把她送出府,他就截了去。只是没有想到,姑母临时改变了主意。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原本用来安静张绮的那院子,竟然给卖出去了! 好好的院子,他都派人布置过的!竟然让张绮卖出去了! 想到这里,萧莫眼睛微沉。 他紧紧地盯着张绮。 这个小姑子,真是好生大胆! 偏偏她这个时候,还低着头,双手搓着衣角,那模样,要多老实有多老实,要多乖巧要多乖巧! 是了,她要真老实,怎么那广陵王亮出了佩剑,她都不慌不乱谈笑自如?她要真是老实,也不会借着替他献曲,在皇上那里留下印象。 只是奇怪的是,想到这个小姑子种种胆大包天,任性妄为的举动,他竟然一点也不为异? 他伸手扯过张绮的袖子。 随着他用力一拖,张绮身不由已地向前一冲。他手臂一揽,顺手把她搂入怀中。 一瞬间,张绮便被他抱住了。 张绮还没有长开,身形娇小,而萧莫的身形,在普遍身形瘦小的南人中算是轩昂的。这一倒,张绮实实地仆在他的怀中,头顶堪堪及到他的嘴唇处。 猛然落入一个男人的怀抱,张绮大慌,她想要挣扎,可腰上的手臂坚硬如铁。动了几下后,他搂得更紧了。 男人坚实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春衫传过来。那清爽的男子气息,更是紧紧缠绕着她。 张绮僵得一动不敢动了。 萧莫见她不再挣扎了,手臂微松。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张绮,手指如梳,慢慢梳起她的额发,露出她白嫩灵秀的脸和水汪汪,如笼罩着一层薄雾的眸。 他抬起她的下巴,静静地端详着她。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唇,感觉那红唇在指尖的温度,萧莫的呼吸在渐渐转粗。 张绮涨红着脸,忍不住扭动了一下。这一扭,却清楚地感觉到抵在自己腿间的硬挺。 她不敢动了。 可怜兮兮地抬起头,张绮的眼中都是泪水,“萧郎,会让人看到的!”她忍着泪水,哽咽说出的这几个字,既低哑又可怜,很容易让人心软。 萧莫没有心软。 不但没有心软,他反而搂得她更紧了。 另一只手抚向她的背臀,萧莫低哑的说道:“让人看到正好!” 张绮一怔,转眼便明白了:被人看了,他正可以明正言顺地带自己回去! 张绮咬住了唇。 萧莫低头,他双眼灼灼地盯着她的眉眼,好一会,才低低地说道:“那广陵王……” 广陵王? 张绮一僵,动也不动地倾听起来。 萧莫盯着她的神色,慢慢说道:“他昨天晚上遇到刺客了。” 在张绮睁大眼看来中,他神色不变,依然是那么斯文俊逸,“听说他抓了几个人,已打探出,刺客是他国内派来的,这些人来意不善。估计现在他已经向陛下递出请表,要求回国了。他的时间不多,想来也没有精力去寻花问柳。” 张绮看向他。 她听明白了,齐国国内有变,广陵王要急着赶回去,他顾不着她了! 她呆呆地看着萧莫,忍不住问道:“这事,是你安排的?” 萧莫一笑。 这一笑,雪白的牙齿在晨辉下发着光,说不出的俊逸斯文。 他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张绮暗暗心惊。她竟是一直小看了这个少年,不知道他有如厮手段! 见她又低下头,萧莫抬起她的下巴,然后头一低,唇吻上了她的红唇。 张绮来不及挣扎,他已蜻蜓点水般一触既分。移动唇,他在她耳边喘着气哑声说道:“阿绮,我敬你,所以现在留你清白。等我张罗好,你给我乖乖地嫁过来。” 是吗?要是他不敬她,现在就扯了她衣裳,要了她清白? 张绮嘴角扯了扯,却不敢说什么,只是头更低了。 萧莫伸出大手,他抚着她的秀发,手指在经过她如凝脂般的玉耳时,忍不住揉了揉。 这一揉,他似乎上了瘾,手指如春风般,轻而柔地拂过她的下巴,颈,落在她的锁骨上。 渐渐的,他的表情越来越满意。 终于,他长叹一声,把她紧紧向怀里一挤,他呻吟道:“你这狡黠多诈的小娘……那院子既然卖了,银钱可到手?去拿出来给我收着。” 第四十九章手帕 要她拿出银钱? 这怎么可能? 张绮不敢再呆若木鸡,她摇着头,小小的,软乎乎地说道:“才不给你呢。” 见萧莫盯着她,她软软地,抱怨般地说道:“我要留着做傍身之资。” 傍身之资?是怕他以后弃了她么?萧莫一笑,抚着她的头说道:“好吧,你要留就留着。”心情颇为愉悦的萧莫低笑道:“我另给你置一个院子,那房契我替你收着。免得你再拿了换银钱。” “那十亩良田,上次我可是用了手段才得到的。你留着每年也有一些收成,怎地也卖了?也是托张轩动的手吧?看不出他还是个能做事的。” 他的语气中已没有恼意了。 张绮依然低着头,他不放开她,她便乖巧地伏在他的怀中。垂着眉眼,张绮暗暗想道:以我现在的姿色,他便对我难以自制。真再长大一些,只怕再难逃脱他的手段。 她不敢想以后的事。 对萧莫这个人,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记忆中是否存在过。当然,不止是他,便是张轩,陈邑等人,她都记不起来。 前世的记忆太过琐碎而少,有时张绮都觉得,如果不是那记忆曾经灵验过,她都会以为,自己本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子,而那些记忆,只是她的一场梦,一场以为自己长大过,活过死过的梦。 也正因为前世的记忆太少,张绮在很多时候,她的行事和性格,都如她这个年龄的小姑一般无二。 正在这时,一阵轻细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传来的,还有张锦的贴身婢女细小地叫唤声,“萧郎可在?” 萧莫眉头微皱,放开了张绮。 张绮一得到自由,马上伸手把额发梳下,低着头向后退到一棵树侧,让自己重新变得不起眼。 萧莫转过头时,已是嘴角噙笑,面如春风,“什么事?” 那婢女出现在两人面前,她朝着萧莫一福,轻声说道:“我家姑子说,夫人看管她甚严,她无法出来与萧郎见上一面。这是她绣好的帕子,还请萧郎收下。” 却原来是张锦在递上信物,以安抚不曾见到她的爱郎的心。 萧莫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他挑了挑眉,道:“你家姑子有心了。”也不知是不是张绮的错觉,他在说到‘有心了’三个字时,加重了音。 那婢女递过帕子。 萧莫伸两指拈过,见那婢女盯着自己,他把帕子放入了怀中。 见那婢女还不动,他挑了挑眉,“还有事?” 那婢女垂下眼来,低声说道:“没,没事。” 在萧莫地盯视中,她怏怏退去。临去时,朝躲在一侧,像个隐形人一样不起眼的张绮瞟了一眼。 那婢女一走,萧莫便把手帕拿出,顺手揉成一团,他反手便丢入林子中。 看到他这个举动,张绮睁大了眼。 萧莫看向她,勾手道:“过来。” 张绮咬着唇,小步走近。 走着走着,她眼眶一涩,低声说道:“刚才那婢子看了我一眼。” 萧莫挑眉看着她。 张绮讷讷地说道:“我怕她是夫人派来的。” 萧莫等着她说下去。 张绮轻轻脆脆的,把昨日那妇人假装被她撞得流产之事说了一遍。她说得很详细,连自己当时的应对都事无巨细地说了。 她说完后,萧莫笑了,“阿绮这是向我求助。” 张绮低头不语。 萧莫道:“你既是我的人,向我求助也是应该。现在我知道了,会留意的。” 张绮向他一福,低声说道:“多谢郎君。” 萧莫拦住她,顺便抬起她的下巴,朝着她细细欣赏了一会后,道:“时辰不早了,我得走了。”笑了笑,他解释道:“再耽搁下去,姑奶奶只怕会派人过来寻我。也不知我哪里犯了她,怎地想纳一个阿绮都这般不容易。”提到姑奶奶时,他的声音中带着亲近。显然那姑奶奶对他是十分宠溺的。 张绮自是不会吭声。 萧莫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萧莫一走,张绮连忙转身,急匆匆地钻入树林中。她寻了一阵,终于看到了被萧莫扔掉的那块帕子。 这帕子绣得相当精致,上面还写着一个锦字。 这东西若是落在别人手中,少不得又会闹出一番风雨来。 张绮想了想,把帕子捡起放入怀中——暂且收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个帕子便派上了用场。 然后,张绮转身,迅速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担心有人在注意自己,她与萧莫独处的时间越久,别人的猜测便越对她不利。 急急回到房中,张绮把房门一带,靠着它喘息起来。 萧莫对她志在必得! 幸好大夫人那里阻着。 可是,这张府中,也只有这么安全。她得想法子,得想法子…… 她能借的力,实在是太少了。张轩毕竟是张萧氏的亲儿子,便对她同情喜爱,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帮手太多。 还有谁可以用一用? 在张绮的琢磨着,时辰过得飞快。见日头不早了,张绮连忙梳理了一下,转身朝学堂走去。 张绮赶到时,姑子们已来了大半。 看来她走来,姑子们如往常一样,瞟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张绮重新站在了自己惯常站着的那个角落。 今天又是袁教习的课,张绮一站定,便有仆人专门摆好几和笔墨。 袁教习一进来,学堂里的嗡嗡声便是一止。 他的身份和才华,在姑子中有着绝对威望。这小小的学堂里,便有好几位姑子暗暗喜欢着他。 说起来,以袁教习的长相和身份,本来不应该来给姑子们授课的。可当时张氏长者安排他授课时,他一力推去了教授小郎们的事,说是要教姑子们。还直言不讳地说道:他是学画之人,这些姑子绮貌华年,正是可堪入画时。他得近距离与她们处一处,好画出流传千古的仕女图来。 他说得振振有词。张氏的众位长者倒也信了。这个时代,各大家绘画时,着实喜欢描绘女子的梳妆打扮起居言笑。凡擅画者,无不是精于仕女图。 当然,张氏长者一点也不介意地把他安排到了这里。最主要的缘故,便是因为整个建康的人都相信袁教习的人品,知道以他的高洁和自在,不会做那种勾引小姑子的没品之事。 便如晋时的阮籍,便是睡在妇人之侧,举天下的人都信他敬他。 第五十章母亲 袁教习朝着众人看了一眼,道:“今次依然是画仕女图,动笔吧。” 说罢,他掏出一壶酒,自在地品了起来。 众姑子重新嗡嗡嗡地低语起来。 站在角落里的张绮,一边展开宣纸,一边想着如何下笔。 于绘画一道,她算是出色,但她真正让人眼前一亮的,还是绣画。把刺绣和绘画合在一起,她前世便练过许久。今世一入手,便感觉到灵感滔滔。 也因此,她绣的画,才能把皇帝,萧莫,张轩这等人都震住。 看着空白的宣纸,张绮在寻思,要怎么才能引起袁教习地注意。 ——他是当今之世少有的名士之一,为人任性不羁,自有风骨。如果他能象张轩那般看重自己,愿意出手相助,那他就敢无视任何人,大大方方护着她,大大方方的越过张家人,帮她找一个她想要的归宿。 只是这种大家嫡子,世事早已经惯,妇人的手段也见识得多,要打动他,再得到他的看重,颇不容易。 在张绮的寻思中,时辰一点点过去。直到一堂课结束了,张绮的宣纸还是一片空白,自然,更没有令得袁教习正眼看她一下。 宣纸空白的也不仅是她,袁教习瞟了众人一眼,漫经不心地交待一句,“拿回去画好。”说罢,施施然走出了学堂。 转眼,两堂课业都结束了。 张绮回到房中时,还在翻来覆去地想着。她越想,越觉得投袁教习所好这件事值得一做。可要怎么做,她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 记忆中,她便没有与那些真正的名士打过交道。前世如她这种以“妓妾”为目的的女子,根本不可能了解真正的名士的内心。她们生活在一片浮华中,学的是化妆着衣,行的是魅惑勾引,想的也应该是如何留住男人,如何找到机会留下子嗣。至于名士们那种精神层次的高洁之人,哪里是她们能够知道的? 至于出了张府后的事,张绮寻遍整个记忆也所剩无几。似乎下意识中她封去了相关的记忆,只留得最纯粹的少女时的事。 咬着唇寻思来寻思去,张绮还是无策可施。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婢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绮姑子可在?轩小郎唤你。” 什么?又是张轩唤她? 张绮怔了怔,在阿绿的脆应声中走了出去。 站在外面的,还真是张轩的贴身婢子。 张绮应了一声,道:“稍侯。”回房把头发衣服整理一番,张绮跟着那婢子朝外走去。 那婢子,却是带着她直入张萧氏的院落。 越是靠近那个院落,张绮便越是紧张。她低着头,脚步僵硬。 这时,那婢女跨入了院落。 走了一会,她转头道:“小郎在里面侯着,进去吧。” “是。” 张绮低头跨入堂房中。 堂房里,张轩手捧着书本,正坐在张萧氏的下首与她说着话。看着儿子,张萧氏眉眼都是慈祥,而张轩也是一脸的笑意。在右侧角落,张锦低着头,闷闷不乐地玩着自己的手帕,张萧氏偶尔唤上几句,她也一副没有听到的模样。 看到张绮进来,张轩站了起来,他温柔地唤道:“阿绮,快来见过母亲大人。” 他语气中带着亲近,这是想帮张绮亲近他的母亲。 张绮连忙上前两步,盈盈一福,脆脆地唤道:“阿绮见过母亲。” 这母亲两字一出,坐在角落里的张锦便抬头瞪了她一眼,发出一声冷哼。 张绮叫唤过后,眼巴巴的,又是讨好又是小心,又是紧张地看着张萧氏,眼神中,带着渴望亲近却又不敢的畏缩之色。 对上她的眼神,张萧氏脸色沉了沉。她没有应承张绮地叫唤,而是转向张轩笑道:“我儿,你今日也累了,回房歇着吧。” 这是要支开张轩。 张轩摇了摇头,笑道:“母亲,孩儿不累。” 他看向张萧氏,诚挚地说道:“母亲,阿绮是个真聪慧的,孩儿与她说了几次话,有些感触。到时母亲帮她觅得一佳婿,以阿绮的聪慧,说不定是一帮衬。” 他声音一落,张锦便在一旁叫道:“九兄你说什么胡话?我母亲何等身份,怎么会要一个私生女的帮衬?”她越想越荒唐,不由哧哧笑了起来。 张萧氏也是脸色不好。她瞪了张轩一眼,怒道:“阿锦这话说得有理,轩儿,你虽丈夫,有些事还不如你妹妹想得明白。” 这话一出,张轩一脸沮丧。他惭愧地看向张绮。 张绮把他的表情收入眼底,暗叫不好:张萧氏看到他这表情,多半会以为今日之事是自己怂恿他的! 果然,张萧氏的眼神更阴沉了。 张绮暗叹一声,张轩此举,真是弄巧成拙啊。她低下头,朝着张萧氏盈盈一福,转向张锦脆性生生地说道:“姐姐此言错矣。阿绮听过,便是那三品大夫之家,也有妾室当家的。阿绮虽然出身卑贱,可舍得用心,未必没有出头之日。” 她这是第一次理直气壮地说一句话。 张萧氏一怔,张锦没有想到她敢反驳,更是一怔。 在安静中,张绮咬着唇,认真地说道:“何况,阿绮也有一些才学,若是能嫁得一寒门之官为妻,说不定堪为臂助。”当然,最关健的是,要萧氏舍得捧她推她,她才能有此造化。 张萧氏盯紧了她。在张锦哧笑出声时,她不屑地说道:“阿绮志向不小啊。” 张绮跪下,朝着她恭敬地磕了一个头,认真地说道:“阿绮知晓一些事,姑子最紧要的,是嫁一个出身相当的夫君,再得到他的敬重,然后才能谈及其他。” 这席话,她表面上说的是自己,实际上说的也是张锦。她想通过这番话告诉张萧氏,自己是知道规矩的人,从来不愿意怂恿张锦做那种与人私相授受之事。 张绮想,在张萧氏面前,难得有开口的机会。这次便是得不到张萧氏的喜欢,最不济,也要与张锦和萧莫撇清一些。 说到这里,她又怕张萧氏厌恶自己出头,连张锦没想过的事都想到了,便又从怀中掏出那副手帕绣画,恭敬地说道:“这是阿绮与婢子阿绿共同绣就的,想献给母亲。” 她这副绣画,与现今建康最流行的绣画如出一辙,还更精美。如果给张萧氏看到,肯定会大吃一惊,她的一些底牌也会彻底暴露,那不是现在的张绮想要的。 可她料到,张萧氏定然不会来接自己这个手帕。 第五十一章圣旨 张萧氏听了张绮的话,又看了看她捧着的手帕,嘴角扯了扯。 一个姑子,与婢女没个尊卑,她还好意思摆出自己知道规矩?哼,这般愚蠢之人,还称聪慧?差我家阿锦多了。 她挥了挥手,皱眉道:“收回去吧。” 张锦也在一侧哧笑道:“你还是留着卖两个铜子吧!我母亲何等样人,才不耐烦收你一帕子呢。” 张轩坐在一旁,眼看着事情朝自己不知道的方向发展,有心想夸张绮两句,又担心适得其反,干脆什么话也不说。 见张萧氏瞟也不瞟,张绮低下头,怏怏地收回帕子。 ……她现在,总算是在张氏这里过了明路了。便是有一天张轩或者萧莫说出了绣画的事,被张萧氏问责,她也有话可说。 这时,张萧氏说道:“出去吧。” “是。” 张绮慢慢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几个婢女恭敬地唤道:“婢子见过郎主。” 张十二郎过来了? 自那日过后,张绮已多时没有见过他了。听到脚步声,她却是头更低了。 ……张萧氏和张锦都在这里,她不敢认这个父亲。 张十二郎一入门,便看到了嫡妻和儿女,他盯向施礼的张轩,温声问道:“这两日可有写赋?” 张轩朝着父亲恭敬地说道:“前日儿子目肿眼赤,用过薄荷液后已然痊愈,为此事,儿子写了一篇《眼明囊赋》,正准备请父亲指点一下。” 听到儿子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写赋,张十二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点头道:“不错,你去拿来让为父一睹。” 这个时代,以及这个时代的赋,都是纤柔的,琐细的,便如这个南地的女子和文人一样,天性中便少了一种刚毅和深弘博大。北地恰恰相反。 张轩应了一声,转身走出。 在经过张绮时,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退下。 张绮低头退去。 一直到她离开房间,张十二郎都没有看到她。走了几步,张绮听到里面传来朗朗的笑声,不由停下脚步,怔怔看去。 只是看了一眼,她便回过头来。 张轩脚步略顿,过了院落,四周没有几人看来时,他低声歉疚地说道:“为兄考虑不周。” 张绮摇头,低低的,弱弱地说道:“阿兄替阿绮在母亲面前说了话,阿绮实感激不尽。” 她低着头,怯怯弱弱的,娇小的身姿如不胜春风。张轩看着她,暗暗忖道:我这个妹妹骨小肉腴,为着自己的身世,不知流过多少泪,想她倚于亭台时,那水中倒影显出的腰,是何等细弱。我近日感怀,给她也写了一篇赋。虽没言明她是谁,可我想我那赋,也合了“性情卓绝,新致英奇”,改日倒要拿出来让众人品一品,定要不逊于萧莫的《美人赋》才好。 寻思了一阵,张轩想起一事,突然唤道:“阿绮?” 张绮回头望去。 对上她雾茫茫的眸子,张轩又在心里暗赞一句张绮之美,琢磨着忘记把她的眼写到赋里了。 张绮半天不见他说话,不由唤道:“九兄?” 张轩清醒过来,他走上一步,朝张绮低声说道:“陈邑还想见见你。” 在张绮睁大的,不解的眼眸中,他轻声说道:“我把你的想法告诉了他。阿邑说,那是你不识得他,你如与他接触了,定然会欢喜于她。他虽家境不是大富,倒也能够嚼用。阿绮如入了大富之家,主母多半是大家姑子,能不能容你还是个问题。他本人长相尚可,又真心看重你,愿意出金求聘,将来主母进门,也定不会让她欺了你去。他想你多多深思深思。” 说到这里,张轩问道:“阿绮,陈邑所言甚是有理,你还是考虑下吧。” 张绮垂眸,她摇了摇头。 见她如此,张轩暗叹一声,心里却是想着:有了机会,得让阿绮与陈邑处一处,说不定她便改变主意了。 陈氏虽是皇室,却是实实的寒门。陈邑做为宗室子弟,又不是一个非常得意的。因此,张绮的私生女身份虽低,可凭着她是张氏女,虽然不能嫁他为妻,给他当妾是完全够。以后陈邑的妻室进了门,看在张氏的名头,以及自己这个兄长在背后撑腰的份上,怎么也不敢欺她太过。 兄妹两告别后,张绮回到了房中。 一坐在房中,她便专心地刺疑起来。她的心有点乱,想借由忙碌让自己平静下来。 在记忆中,她是一个世家子的妻。可现在,她却觉得步步艰难。 想到这里,张绮看向自己藏金的角落,不一会心又平静了下来。 这么短的时候内,她就有了这么多金。既然广陵王都走了,自己也不会再漂泊异乡了,不如找个机会,让九兄给自己另外置些地?一百五十金,除了置一幢小院子,也不知可以置多少良田? 可是,自己的样貌最易惹祸,守在院子里也不会安生,还得琢磨琢磨。 在张绮琢磨得晕晕欲睡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然后,阿绿有点慌乱的脚步声传来。随着吱呀一声,她急急闪入房中。 对上睁大眼看着自己的张绮,阿绿冲到她面前小声说道:“阿绮,皇上派人来了。” 皇上派人? 张绮大眼眨巴地看着阿绿,示意她说下去。 阿绿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听那些人说,各国使者就要离开建康,陛下想赐一些美貌姬妾给他们。可不知哪个使者开口,说是姬妾他们多的是,陛下要是愿意,不如赐一些南地高门大户的姑子给他们。陛下本是不高兴的,可另有一人说什么,南地女儿多柔媚,而那些传承千百年的士族大家,更令那些北方人神往,若能得到一个血统高贵的士族姑子为姬,北地丈夫真真万分荣幸。听了这话,陛下便高兴了。他已派人向各大家族下旨,令每个世家献二个姑子上去。说什么不敢求嫡女名媛,只要是各世家血脉之人便可。” 说到这里,阿绿急得眼睛都红了,“阿绮,那太监都宣旨了,当时便有人提到了姑子。这,这可怎么办是好?” 在阿绿不安的询问声中,张绮站了起来。 第五十二章打扮 揉搓着衣角,张绮低语道:“怎么会这样?”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几个婢女同时唤道:“绮姑子可在?” 阿绿一下白了脸。 见到慌乱的阿绿,张绮摇了摇头,示意她安静后,张绮坐了下来。 阿绿吸了一口气,转向门口应道:“我家娘子在。” 一个婢女说道:“大夫人赐了些胭脂水粉和裳服来,绮姑子好生装扮装扮,今天晚上,皇室有宴!” “阿绮听到了。”张绮应了一声,示意阿绿去把那些东西接过来。 转眼,阿绿端着几个木盒子走了进来,而门外的众婢开始离去。 把木盒子朝着几案上一放,阿绿悲从中来,竟是哽咽了。 她一向没心没肺的,张绮第一次知道,阿绿也会流泪。 她心下暗暗感动。 走过来,张绮伸手抚着阿绿的背。随着她的动作,阿绿长嚎一声,扑到她怀里痛哭起来。 张绮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低声说道:“别哭了,你怕什么?你家姑子这模样,不会有人看中的。” 阿绿拼命摇头。 她哽咽着说道:“才不是。姑子前面后面都好看,阿绿都时常看呆了去。” 后面好看? 张绮一惊,不由伸手摸向自己的腰臀。 腰是细细,在一个优美的弧度后,是高高鼓起的丰臀。 张绮脸色一白,一直以来,她见自己的胸还不曾发育得丰隆,便以为没事。却原来,自己还是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转眼,张绮笑出声来。 听到她的笑声,阿绿诧异地抬起头来。她睫毛上还滴着泪,眼睛却巴巴地望着自己,实是说不出的滑稽。 张绮伸手拭去她眼上的泪,忍笑道:“你放心,我自有对策。” 她看向几上的胭脂水粉,温柔低语,“这些东西,不但可以把人变美,也可以把人变丑。”如她的肌肤和年纪,正是最水灵清纯时。涂这种东西,完全可以掩盖她天生的灵媚。 裳服也是,她只需要在腰上缠一些东西,便可以掩去刚刚长开的身段。 听张绮这么一说,阿绿慢慢松开了她。她好奇地看着那些脂粉,问道:“真的?” 张绮点头,应道:“真的。” 她走到了铜镜前。 刚刚坐下,外面又传来几个婢女的声音,“绮姑子,热汤来了。” 连热汤也来了? 张绮嘴角扯了扯,示意阿绿把那些汤水接过来。 汩汩地倒水中声,房中变得热气腾腾。众婢离去后,张绮微笑道:“好久不曾用过这么多水了。今日正好洗一洗。” 站在一侧的阿绿,见她言笑晏晏,心中也定了下来。 她走过来,帮助张绮解下了衣裳。 衣裳下,肌肤莹润如水,似乎伸手一掐便能掐出一把来。少女的身材,在张绮的目光下还是十分青涩,可已经显出美丽的雏影。 阿绿呆呆地看着她,由衷地叹道:“阿绮真好看。” 张绮如往常一样,在她夸奖自己美貌时,都面无表情。 她举足踏入水中。慢慢的把整个身子沉入水中,张绮背对着阿绿,低声说道:“这算什么?”这种姿色算什么?这次去建康的姑子,估计个个都有这种姿色。她真正怕的,是她完全长大后,那种妖花盛放的美。 洗发,修理指甲,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主仆两人都完工。而这时,热汤已冷。 穿上内裳后,张绮在腰间缠上一圈白缎,然后再穿上大夫人送来的锦裳,插上金钗花钿、戴上羽佩明珰。 这些东西,无一不精美。张府既然愿意送姑子入宴,自不能在这种细节上落人话柄。 遗撼的是,张绮幼时营养不良,现在身量还显娇小,穿着这本不是为她特制的裳服,显得格外的不合身。 她现在,就像一个穿大人衣裳的孩子。再加上从腰到臀捆得一般大小,束也束不出美感,实在可惜了这般飘逸繁琐的华服。 头上也是,这些送来的金钗花钿大大小小有上十把,张绮本来发黑如墨,光可鉴人,一泄如瀑,这样的秀发,不插东西最好。可她不但插了,而且把那些金钗花钿全部插上了。 每一柄金钗花钿,她都戴得恰到好处,细细看很美,便是最高明的宫婆子,也挑不出刺来。可这些东西合在一块,却生生掩去了她秀发的优点,把她整个人显得庸俗无比,还俗得格外自然。 再加上依然覆在额头上的厚厚额发,薄施了脂粉的脸蛋,连阿绿都觉得,自己这个姑子看起来无趣得很。整个人只一个字可以形容:俗!明明面目清秀,明明墨发红唇,可就是俗得很。 见阿绿瞪大了眼,张绮歪着头笑道:“如何?” 这一笑,哪里还有平素那般明亮? 阿绿嚅了一阵,说道:“好似,乡下来的。” 张绮格格一笑,眼睛成了月牙儿,“我本是乡下来的嘛。” 她看向外面的日头,低声道:“时辰不早了。阿绿,你再给我打点水来吧。” 阿绿应了一声,走出门后,张绮连忙掩上门,把藏起的金子挖出贴身收起。 这是她的家当,万一,万一她还是被人看中了,当场带走了,她也不至于身无分文。 阿绿回来时,马车已停到了外面。令阿绿把水放下,主仆两人坐上马车,驶出了张宅。 彼时,夕阳西下,霞光万道,染得天空金灿灿的,红艳艳的,美得让人想落泪。 倚在车壁上,张绮闭上双眼,心下忖道:萧莫说广陵王走了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如果非要跟哪个使者走,她真的愿意选择广陵王。虽然齐的国君比周和陈的国君都要残暴得多,一个一个换下去,却一个比一个荒唐残暴,可广陵王本人,是个大丈夫! 可是,如果广陵王在,他会直接开口索取,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除非,萧莫还使了别的手段,令得他无法直接开这个口了。 在张绮的胡思乱想中,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在建康城里。 建康城中一派繁华热闹,抬头看去,一群少女嘻笑着打闹而来。 张绮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倒是旁边的阿绿轻声嘀咕道:“她们真快活。” 又走过一条街道,皇城已然在望。 就在这时,张绮的马车一停。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车帘一掀,一个人出现在车外。 张绮抬头,在对上刺目的阳光时,她反射性地闭了闭眼。这时,那人低沉的声音传来,“打扮得不错。” 是萧莫的声音。 张绮睁眼看去。 第五十三章广陵王还在 萧莫俊秀的脸上,薄唇抿成一线,眉间紧锁,一股阴郁之气充斥其中。 他很生气。 张绮垂下双眸,这一低头,便把她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涌出的泪,给生生忍了下去。 萧莫看到了。 自己刚刚大言不惭地让她放心,这一转眼她又被人强迫着上了马车,萧莫心中大堵。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张绮的脸,手指拭过她的眼,抹去一滴泪水,他咬牙说道:“是我无能。” 张绮只是摇头。 她是如此无助。 萧莫更愧疚了。 他昂起头,低声说道:“我会想法子的,你不用怕。” 紧盯着张绮,盯着经过她巧手施为后,变得俗不可耐的脸,萧莫发现,自己对这个小姑子,越来越在意,越来越着紧了…… 她是如此聪慧,又是如此堪怜。自己一旦不能让她落入那些人的手中,一定要护着她。得了她后,也会维护她,宠着她,让她一生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的。 广袖下,他的手滑出,握住了她的手。紧紧把她的小手包在掌心,萧莫温柔地说道:“我无法随你入宴,不过我会想法子的。” 慢慢松开她的手,他向后退去,直到马车走了良久,他还盯着那马车无法移眼。 本来只是玩玩的,可什么时候起,他已如此在意了? 这一路上,来的人很多,马车排着队驶向皇宫。 过了不一会,张绮看到了陈邑,他正从马车中伸出头,朝着她的方向定定看来。在张绮看向他时,陈邑眉头皱了皱,转眼,他双眼一亮,朝着她挤眉弄眼起来。 他看到她这打扮,也满是赞赏。 皇宫到了。 马车依次驶过护城河,进入御道中。随着夕阳下层层叠叠,秀美华丽的宫墙一一入目,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张绮抬头一看,前方停满了马车。 在外面人的吆喝下,她走下马车。在张绮的旁边,也有一个张氏姑子,那姑子张绮是识得的,她与张绮还是张涔等人,在赵教习手下学过三个月的字,她的名字叫张洇。 张洇打扮得很美,云鬓梳成斜月坠,胭粉恰到好处的涂在白嫩的脸上,显得人格外娇俏。她本来比张绮年大,发育得又好,一袭与张绮同样式样的嫩黄华裳穿在她身上,却是腰小臀圆,肌肤晶莹。 比起她来,张绮实是俗到了极点。 张洇也在看向张绮,她的表情带着淡淡的忧伤,可是眸中无泪,显然,她对自己的命运早就接受了。 除了张洇外,还有几个张府的少年郎君和一个中年郎主,不过这些人张绮一个也不识得。 彼此寒喧中,队伍向着前方的宫殿移去。 走着走着,张绮看到一侧角落,停着数十辆马车。这些马车格外宽敞高大,一看就是高大的齐周男儿所乘。 张绮抬眼看去。 这时,她目光一凝! 右侧最前方有一辆马车! 那马车黑亮中透着神秘,马匹神骏高大,正是她见过的,广陵王的车驾! 难道他没有离开建康? 与张绮一样,看向那些马车的人不少。对于这些北地蛮子强行索要各家姑子的行为,众世家是有些恼火的。 可他们也仅仅只是恼火,建康虽有长江之险,应可偏安一隅,可奈不住陈国建国不久,北地人强悍善战又不畏死啊。要是为了几个小姑子便开罪了他们,令得大兵南下,那罪过,谁也受不起。 宫殿出现在张绮的眼前了。 她的头,也越发低了。 直到一个太监尖哨的声音传来,“建康张氏进殿——”她才跟在众郎君身后,亦步亦趋地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她悄悄抬起头来。 只是一眼,她便看到了坐在右侧的那个少年。他依然是一袭黑裳,依然是厚帏遮面。想这济济一堂上千权贵的所在,他应该是不显眼的吧? 可这个少年,仿佛是天生的吸光体。自然而然的,众人第一眼便看到了他。 仿佛感觉到张绮地注意,少年缓缓抬头,向她的方向瞟来。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张绮的四周还是起了小小的骚动。 与少年对视一眼,张绮便低下头来。 萧莫输了,广陵王没有离开建康。 这时,众张氏一一入座,张绮和张洇跪坐在张氏众人最前面的塌几上。这个位置,平素是怎么也轮不到她们的。轮到了她们时,却是可悲的现在。 举目望去,两侧面对面的塌几,第一排嫣红翠绿,赫然都是各家姑子。数十个姑子梳扮得如花似玉,任由在场的年轻郎君们随意相看。 嗡嗡声四起。众郎君目不转睛地打量中,张绮的头更低了。 事实上,她也着实不起眼。几十个近百个姑子中,是有比她长得更差的。可人家长相虽弱,浑身上下却透着南地姑子才有的娇弱堪怜。哪里像她这般俗不可耐?众人根本不用问,看就知道她是乡下来的! 广陵王还在看着她。 他旁边的一个使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左瞧右瞧一会,那使者好奇地问道:“长恭,那方向有美人么?我怎么没看到?” 广陵王一晒。 他修长有力,茧子微突地指节,轻而有力地敲打着几面,冷冷说道:“美人是没有,狡女倒有一个。” 说到这里,他低低一笑,举起塌上的酒杯朝着张绮的方向晃了晃,仰头一饮而尽! 第五十四章情 与广陵王相隔不远的位置,坐着周地的使者。这些周使中,一个着蓝裳一个着白裳的郎君特别引人注目。 这两人都是皮肤白净,五官挺秀的好男儿。此刻,张绮旁边的张洇便在看向他们。看着看着,她低下头,脸颊渐转晕红。张绮瞟了一眼,看到张洇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词,莫非,她在祈望菩萨保护,选她的人是一个俊俏郎君? 济济一堂的少年郎君中,齐周两地的使者特别显目。这些北人,身形个个高大异常,不管是广陵王还是周国的那两个俊挺使者,都是身材高颀,坐在那里便有玉山之姿。相比起他们,一侧的南人显得矮小得多,脂粉气也重得多。 与双手合什的张洇一样,张绮也是十指绞动。 广陵王当真在这里! 他既然在这里,那她今天晚上的装扮,便是一个笑话。 自从见到广陵王后,张绮的脑中便一阵空白。这时刻,她都没有了半点主意。跪坐在她身后的阿绿,一脸紧张地看着张绮。 与阿绿一样,还有个人也在盯着张绮,他便是陈邑。 张轩总是说,她这个妹妹极聪慧极可人,陈邑上次也见过,是他喜欢的长相,那么的灵秀通透,让人一见便放不下。 他向张轩说了,愿意出聘金纳她过门。他原以为,张绮会欣喜地应了。 可他没有想到,她竟是不愿! 他想,她定是不知道他的好。这两天,他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接近她,接近她后说些什么话。 没想到再相见时,她居然在这种宴会上。不过她真是聪慧可人,居然把自己打扮成这个丑样子。 在陈邑地寻思中,嗡嗡声陡然大作,一个太监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 众人安静下来。一阵脂粉香中,十几个或艳丽或娇媚的宫妃,筹拥着新帝走了进来。 新帝坐下后,抬头扫视了一眼众姑子,转向众使者笑道:“王谢娇花,盛于此刻,诸位使君,你们可比朕有艳福啊。” 这句话暗含骨头,殿中各大世家的少年郎君们胡乱的笑了一阵。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听懂陛下的不满? 陛下也是个俊的,加之他珠冕金服,在灯火的照耀下,越发贵不可言。一时之间,倒有不少姑子朝陛下看去。 ——姑子众多,使者不可能选尽。若是能被陛下挑中,既不用背井离乡,去那北方蛮地,而且为妃远胜过当一个玩物般的姬妾,这诱惑不可说不大。 一侧的张洇也朝陛下看了几眼,终于,她微微侧头,朝着张绮低语道:“阿绮,陛下可会在我们中挑妃?” 张绮哪里知道?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知。” 张洇细声细气地说道:“我想他定然会的。” 张绮没有回答。 又过了一会,张洇低低说道:“阿绮,你这次定能平安回府。” 是说没有人会挑她么? 张绮头更低了,她依然没有回答。 这时,另一侧传来一个姑子声,“若不能跟得广陵王,生有何趣?” 这声音不小,附近的十来人都听到了。 张绮等人同时抬头,顺着那声音看去。 说话的,是颍川王氏一个长相娇艳的小姑,约摸十五六岁,她眼大鼻挺,眉目明艳得凌利。一双眼睛,正痴痴地望着广陵王的方向。 听到她说这话,她身后的一个中年郎君生气地低喝道:“阿焰!你莫要不识体统!”这个小姑子,竟然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里。她以为广陵王是谁?她想挑就挑的么? 那王焰显然是个刚烈的,受了斥喝,她却头昂得更高了。目不转睛地盯了一阵广陵王,在那中年郎君再一次斥喝时,她才低下头。 见她低头,众人便移开了目光。 就是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已经过去时。突然的,那姑子站了起来! 此时满殿纷纷,正是热闹时。饶是热闹,因在场的都是世家子弟,倒也规矩得很。 因此,王焰这一站,直如鹤立鸡群,耀眼无比! 众人一愕间,都转过头向她看来。 千数人地盯视中,王氏等人急急地低喝中,那王焰用力甩开身后中年郎君抓着的手,大步走到了殿中。 走到离陛下五十步处,王焰盈盈一福,然后抬头,清声唤道:“陛下,阿焰有事相求。” 声音朗朗,在穹形大殿中远远传开。 “哦?”新帝抬起头来,他似笑非笑地扫过有点急有点乱,颇显狼狈的王氏众人,转向王焰和蔼地问道:“阿焰想求什么?” 王焰下巴昂得更高了,她清脆地说道:“阿焰自愿跟随广陵君,还望陛下允许!” 这话一出,嗡嗡声四起,直把陛下说的话给淹没了。 站在新帝旁边的太监重重一哼,喝道:“肃静!” 在殿中重新回到安静后,新帝哈哈一笑,道:“小娘倒是个性情中人。”他又瞟了一眼王氏众人,转向王焰温和地说道:“不过小娘这话,跟朕说没有用,你得去问广陵王才是。”话中的意思,却是准了。 王焰低头一福,恭敬地回道:“阿焰谢过陛下。” 她慢慢站直,转过身子,走向广陵王。走着走着,一串泪珠儿顺着王焰的脸颊,缓缓滴落。 所有的目光都跟着他移动。与王氏众人不同,殿中的诸多郎君,此刻对王焰都是欣赏的,同情的。 魏晋遗风尚在,王焰表现出的这种真性情,是时人推崇的。而且南地的文人,对于美女相思含怨的泪,有一种特别的喜爱,很多文人以为,这个时候的美人,是最美最动人的。此刻的王焰便是如此,美妙得让人心疼,纯粹得让人崇敬。 这是一个为文则放荡,唯美最动人,不为传统道德所约束的时代。 张绮看着那王焰,暗暗忖道:王氏的这个姑子好高明的手段。若是广陵王拒了她,只怕这宴中大多数郎君,都愿意纳她,便是皇帝,也怜她惜她了吧?新帝虽然是武将出身,可他和南地文人一样,最是怜香惜玉。 安静中,王焰来到广陵王身前。在离他五步处,她慢慢停下脚步。 缓缓抬头,王焰泪眼蒙蒙地看向广陵王,慢慢的,她垂下眼敛,朝着广陵王盈盈一福,颤声说道:“自十日前见到郎君后,思念至今。阿焰愚鲁,只愿与郎君厮守,比翼双飞,此生不易。” 天下的男人,都是多情的。特别是面对如花美人时,很少有人舍得让新鲜幼嫩,自愿**的她们失望。 众人同时抬头,看向广陵王。嗡嗡声中,好一些人在低叫道:“应了她!”“广陵王连面也不露,便有佳人倾慕,当真好艳福!”“此番回去,我要写一篇《相思赋》” 万众期待中,广陵王抬起头来。 第五十五章选人 与他“比翼双飞,此生不易”? 初初相识,一开口就要求他对她的感情负责么? 瞟了一眼王焰,广陵王清润动听的声音在殿中缓缓飘荡,“你的想法,与我无关。”他干干脆脆地丢下这几个字后,又道:“回去吧。” 他的拒绝,令得王焰浑身一僵,她慢慢的,慢慢地低下头来,以袖掩脸,低低而泣。 这时刻,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精美得像设计过…… 殿中惋惜声四起,好一些郎君,甚至对广陵王怒目而视。至于王焰一开口便对广陵王有所求,在座的南地郎君都听到了,却没有几个人在意:女人嘛,不就是喜欢要求这个要求那个的?不当真便是。 仿佛没有察觉到满殿的目光,广陵王依然巍然而坐,身姿如山。 嗡嗡声,叹息声中,新帝的声音突然传来,“王太傅。” 那王氏的中年郎君站了起来,朝着陛下拱手说道:“臣在。” 新帝瞟向王焰,微笑道:“朕观王氏阿焰甚好。” 他没有说完。 可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了陛下的意思。王太傅站了出来,朝着陛下深深一揖,朗声道:“臣遵令。” 说罢,他看向王焰,温声说道:“阿焰,还不谢恩?” 王焰似是被惊醒,慢慢抬起头来。 她哭得梨花带雨的眼,傻傻地看向新帝。然后,她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陛下殿前,盈盈一福,表情中带着几分迷糊几分空白,哽咽着喃喃说道:“阿焰谢过陛下隆恩。” 新帝呵呵一笑,道:“阿焰无需如此,请起吧。”随着他一个眼色,几个宫婢走出,她们毕恭毕敬地扶起王焰,带着她从侧门走出。 张绮收回目光时,张洇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听说这个王焰也是私生女,生母乃是娼妇。我们这些姑子中,她的地位最低,没有想到,她居然一步登天,成了皇妃。”声音中不无妒忌。 张绮依然没有回答。 这个王焰一看就知道是个心机深的,这样的姑子,皇宫才是最适合她的。 她忍不住又看向广陵王,寻思道:南地的丈夫,已经习惯了把女人的要求和想法当耳边风。他为什么会在意? 想到这里,张绮突然有点恼。上一次,她都那么明白地告诉他,她不愿意了。结果他不是与萧莫一样的置若罔闻?她说的话,他怎么就不在意了? 经过王焰这一曲,殿中的郎君们再次变得活跃起来。 陛下含笑欣赏了一会,转向一侧的齐周使者说道:“诸位郎君,这殿中所坐的,是我陈国最高贵最美丽的姑子。不知郎君们可有相中的?” 他显然心情甚好,手一挥朗笑道:“如果诸君不愿意下场挑选,朕可要替你们选择了哦。” 乐没起,酒不上,皇帝便轻飘飘地提到了正题。 四下郎君们嘻笑声更响了。 使者们向这边望来。 而姑子们,都如张绮一样,心悬到了嗓子口。 皇帝既然开了口,周地的那个卫公直便站了起来。这个卫公直显然是个好玩爱笑的,此刻他目光熠熠地看来,左颊笑出一个深深的酒涡,白净得反光的俊脸,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 他们这些北人身材高大,这卫公直也是。光看他的身材,众人还以为他已二十有几,现在一看,才陡然发现他还是一个不曾及冠的少年人。 施施然的,卫公直走了出来。 他朝着新帝拱了拱手,朗笑道:“多谢陛下美意。南地多佳丽,我等实是向往久矣。”说罢,他转向不远处的广陵王,挑眉问道:“高长恭,你要不要先挑?” 广陵王瞟了他一眼,目光扫过打扮得平庸之极的张绮,淡淡说道:“卫郎先请。” 周地靠近陈国,自入建康以来,陈国人对周使明显要敬畏。这种事,按陈国人地安排也是周人先挑。广陵王自是没有必要去抢这个先。 “那某就不客气了。”卫公直哈哈一笑,大步走出。 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卫公直还真是轻率得过份。他走到大殿中,竟是一个一个姑子的细细打量而来。 坐在这里的,都是大世家的人,他这般轻佻,众人顿时脸色微沉。 卫公直浑然不觉,他把众姑子细细看了一遍,信手指了五个姑子。他所点的姑子,倒不是南人觉得最漂亮的那些,而是从姑子中,浓眉大眼,最是明艳的。 看到他地选择,众南人的嗡嗡声少减:原来是个爱好不同的,由他先挑倒也无妨。 随着他的声音落地,十几个宫婢走出,她们来到各家姑子面前,扶着她们向殿外走去。 一侧的张洇看到被扶出的众姑子,紧紧咬住了唇。慢慢的,她低下头,朝着张绮轻声说道:“阿绮,我很害怕。” 三个俊俏郎君,已有一个选了人,也不知下面两人选的,有没有她的份?张洇真不想嫁给那些肥大粗野的北地蛮子。 张绮依然没有回答。 卫公直坐定后,笑嘻嘻地朝着宇文纯,道:“宇文纯,姑子济济一堂,你也挑一挑?” 宇文纯一笑。 这个宇文纯稍显瘦削,长方脸型,眼睛极为深邃,配上白皙的挺秀的面孔,显得十分沉稳。 他慢慢站起。 朝着新帝拱了拱手,他眼睛瞟向殿中众姑。 随着他的眼睛看来,张绮感觉到,身边的张洇浑身颤抖,紧张得都要哭出来了。 就在这时,宇文纯开口了,“便是那几个吧。”他信手点了四个。 这四个中,依然没有张洇。 张洇的脸白得都没了半点血色。张绮担忧地看向她,忖道:如果广陵王再不选她,她多半要昏厥过去。 这时,皇帝的笑声朗朗传出,“周地的两大正使都挑了,广陵王足下,这么多姑子,可有你中意的?” 声音一出,张绮浑身僵直。 她一直在等,等着萧莫所说的动作。 可直到现在都没有等到。 她不信命,可现在看来,再活一世,她不一定比得上前世。前世时,她好歹是人正妻,好歹过了几年安乐富足的生活。 她真不想再一次当了他人姬妾后,再费尽心机攀爬……想到这里,张绮一怔,她怎么会说是再一次,难不成上一世,她也是先当他人的姬妾,再成为那个男人的正室的? 听到陛下地问话,广陵王抬起头来。 第五十六章选择 随着他抬头,所有的姑子也都抬起头来。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更是最重要的一次机会。天下第一美男高长恭,光是他那总是遮着的长相,就能让这些情窦初开的少女们动心了。 只是,听说他在齐地过得并不好,齐国的国君也不知怎么的,总是不喜欢这个他。连这个广陵王的封号,也是皇帝例行分封的。 可不管如何,跟了他总比跟着那些肚饱肠肥的老男人好。 在姑子们屏着呼吸,郎君们窃窃低语中,张绮的手紧张得直颤抖。 从来没有感觉过,每一息过得是如此之慢。 正在这时,一个太监从侧门走进来,他朝着另一个太监低语了一句后,那老太监走到新帝身后,低低说起话来。 那太监的声音一落,皇帝抬起头,笑道:“谁是张氏阿绮?” 嗡嗡声大止。 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会叫出张绮的名字,张氏这边都是一怔。而张绮,更是诧异地抬起头来。呆了呆,她怯怯地站了起来,朝着皇帝一福,“妾是张氏阿绮。” 她的位置离皇帝比较远,他眯起眼睛盯了一会也没有看到,便唤道:“过来。” “是。” 张绮走下塌,低着头向前走去。 随着她走动,一阵失望的低语声和猜测声响起。 张绮走到了殿下,在离陛下二十步处站定,盈盈一福,“阿绮见过陛下。” “抬起头来。” “是。” 张绮抬头。 对上她的面容,皇帝闪过一抹失望,他慢吞吞地说道:“你就是张氏阿绮?”顿了顿,皇帝说道:“你可以出去了。” 啊? 张绮一福,“是。” 这时,皇帝看向广陵王,笑道:“听说广陵王阁下不喜美色。要不,朕帮你指几个?” 广陵王笑了笑,清润的声音响起,“谢过陛下。臣确是不喜欢美色。”他盯了一眼张绮,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看这小姑子挺顺眼的,不如陛下把她给了我。” 此话一出,嗡嗡声四起。所有的人都诧异地看向广陵王,看向张绮。 张绮的头更低了。 突然间,她反悔了! 有了今天这一幕,她不出名也出名了。以前的计划已不可行,如其跟着萧莫或南地别的郎君,不如跟随广陵王。 想到这里,张绮轻轻移出一步。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上座间,年轻的皇帝轻笑道:“她可不行!” 他说得斩钉截铁,把张绮想说的话,广陵王要说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皇帝看向张绮,说道:“这小姑子朕已有了安排。”他对着广陵王笑道:“这小姑子姿色如此平庸,广陵王还是另择他人吧。” 他是这个国家的君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把话说得这般坚决。任何一个人已不敢强求。 广陵王更不能强求,再强求,便是国与国之间的冲突了。 慢慢的,广陵王垂下眼,他淡淡一笑,道:“既如此,陛下安排便是。” 他退了。 张绮一时之间,说不出是失望还是落寞。她低着头,慢慢向殿外退去。 月色下,宫殿千万间,树木参差其中,树影随风婆娑。张绮慢慢地走到了台阶下。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追上她,他手里捧着一个木盒,笑道:“张氏阿绮,这是陛下赐给你的。” 张绮一怔,傻傻接近。那太监凑近她,低声说道:“陛下对姑子很是看重,里面足有五十两黄金!” 这木盒里面是五十两黄金? 张绮一怔,马上明白了太监特意告诉她的用意。当下打开木盒,从中拿出二碇金子塞在那太监手里,低声恭敬地说道:“多谢公公。” 那太监二话没说地笼入袖中,朝着西侧一指,低声道:“姑子要找的人在那个方向。”说罢,他匆匆回到殿中。 张绮朝西侧走去。 走到林荫处时,一个声音低沉唤道:“过来。” 正是萧莫的声音。 张绮略顿了顿,还是顺声走去。 她得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陛下又知道了什么。 来到一棵高大的樟树下,张绮仰着头,透过稀疏的树叶丛望着他,斑斑月光透射而下,在萧莫白皙的脸上留下一点点亮光。 夜中看这个人,越发难懂。 萧莫伸手扯过她的手臂,搂着她低声说道:“是陛下开口拒了广陵王吧?”他顿了顿,冷笑道:“我倒是低估了他。那局布得如此真实,他都不上当。哼,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令得此次宴会,我都无法参加。可我萧莫岂是易与的?今次,我偏要在他开口之前,把他的算盘打乱。” 张绮一呆。 原来,他的人早就侯着呢,只等广陵王要开口了,才把那消息传给皇帝。这个萧莫,偏要用这种方式,当众折下广陵王的面子。 张绮勉强一笑,低声问道:“你真厉害。你跟陛下说了什么,他这么信你?” 得到她的赞美,萧莫意气风发,他咧嘴笑道:“我告诉他,你便是《逍遥游》的作曲者。陛下一直把这首曲子的作者当作知已,听了这话,哪有不对你刮目相看的?然后我又告诉他,你与我已私定终身,实不愿意远嫁北蛮之地。” 原来是这样。 陛下兴冲冲地把她唤出来,是想看看她的面容吧?顺便成全自己这个知音人吧?看到她的长相,他显然失望了。 是了,正是张绮的长相不好,陛下反而更看重萧莫三分,觉得他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要不是他本是世家子弟,要得到自己这个地位不高的姑子是举手之劳。再加上广陵王在侧,他不能太过于让广陵王没脸,说不定陛下当场就要赐婚了。 月色下,张绮悄悄抬眸。 这个萧莫,好有手段! 萧莫搂着张绮,脸上笑容灿烂,要不是怀中的人,把自己的脸涂得一塌糊涂,他真想搂着她好生亲热一番。 第五十七章你不用悔 被萧莫搂在怀中的张绮轻轻挣了挣,低低的,软软地说道:“我,我得回府了。” 月色下,她的声音有点哑,“萧郎,你若纳我,可否出一些聘金?” 她希望被他正式聘回家,这样的妾室,地位会高些。 萧莫听到她低低哑哑的,仿佛有点靡酥的声音,心上一软,怜惜之心大起。 点了点头,萧莫温柔说道:“好。如今陛下已知你我情事,有他出面,大夫人必不会再阻拦。到时,我会抬着聘礼把你迎进门。” 张绮似是喜极而泣,朝着他盈盈一福,“多谢萧郎。” 趁势,她退后一步,带着几分羞涩地说道:“萧郎,日子天长地久,我,我先走了。” 萧莫见她挣脱,正准备重新搂她于怀,听到她这么一说,不由一阵舒畅。他点头道:“好,你既然想以清白之身入府,为夫自是依你。” 他微笑地负着手,看着张绮慢慢退远。 也不知是胜了广陵王,还是就要得到这个小姑子,他现在的心情非常之好。 张绮一步一步退出。 慢慢的,她走到了月光下。 急急朝前走去,她倔强地抿起了唇。 现在,她与萧莫的事等于是过了明路了。只怕过不了几天,自己便是他的人了。 寻思到这里,不知为什么,张绮眼眶中已盛满了泪水。 伸出衣袖,悄悄拭去脸上的泪水。张绮加快了步伐。 她记路还是不错的,不一会功夫,便来到了停放马车的所在。回到来时的马车上,张绮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地躲在角落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动了动。 车空外,明月正好,春风如绵。 望着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马车队伍,张绮昂起头,看向齐周两国使者的马车方向。 慢慢的,她爬下马车,朝着那方向走去。 那辆黑色的马车还在。 轻轻吁出一口长气,张绮来到了马车旁。 伸手抚着宽大结实的车辕,张绮低低说道:“北方野蛮之地,无道荒淫之君,方方种种,你都不可能是良人。可为什么尘埃落定,我却真怕了?” 没有人回答她。回应的,只是呜咽的夜风。 咬了咬牙,张绮伸袖拭了拭泪,转过头去。 刚刚转头,她便是一僵。 月色中,一个轩昂的身影站在十步处,负着双手看着她。 稀疏的月色中,他的面容若隐若现。饶是模糊,也俊美得慑人心魄。 没有想到他回来得这么早,张绮连忙一福,低着头从他的旁边走过。 “你刚才流泪了?” 低沉清润的声音如琴弦,带着一丝不解。 张绮停下脚步,她低低回道:“是。想到身如浮萍,风来风去不由自己作主,心下难过。” 他似是笑了笑,声音沉而实,“那为何在我的马车前落泪?” 张绮一噎。 是啊,之前她百般抗拒,怎么这个时候跑到他的马车前落泪? 她不开口,他便等着。 好一会,张绮细弱的声音飘来,“广陵王是世间难得的真丈夫,阿绮不知应不应该悔时,那泪已经流下了。” 这话,诚挚而自然。仿佛她所说的,完全出自肺腑! 十八九岁的高长恭,出身没有好过张绮多少。自幼小起,承受过的辱骂和轻鄙不知有多少。 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世间难得的真丈夫! 嘴角扯了扯,他想笑出声。可不知为什么,那笑容怎么也挤不出来。 他回头看向张绮。 对着月光下,仅及自己肩膀的小姑子,对上她那张哭成了花猫的脸,广陵王慢慢说道:“你不用悔!” 张绮诧异地看向他。 对上她的目光,广陵王笑了笑,这一笑,便如云霞横空,金日贯海。他盯着张绮,说道:“我这一生,最不喜被人戏弄。那萧莫屡屡欺我,我岂能由他?张绮,我迟早会来带走你。”带走她,成了他与萧莫之间的博奕,输赢关系着丈夫的尊严。最终谁是胜利者,现在还言之过早。 他提步朝着马车走去,扔下一句话,“先前觉得你眼神清澈难得,如今,我更加不愿罢休了。” 张绮直呆了一会,才慌慌张张地走向自己的马车。 重新缩到马车上,她十指相互绞动着。广陵王的话,她不知是信好还不信好。 不管信不信,都与贞洁无关,也与他再来时,她是不是已成了他人姬妾相关。 在这个寡妇可以再嫁当皇后,女儿们看到欢喜的人大胆求一夜之欢的时代,贞洁不是那么重要。 就在她咬着牙一会想笑一会想哭时,一阵喧闹声伴随着脚步声传来。 定是散宴了。 来时是张绮和张洇两女,回时,只有张绮了。听说张洇被北地一个中年使者选了去。听说那个使者是个好色的,一口气挑了十几个。 与张府众人同时离席的阿绿,凑在张绮耳边把事情说了一遍后,欢喜地说道:“阿绮,这下好了,连陛下也知道你了。” 她大眼闪了闪,“要是阿绮打扮得好一些,说不定陛下还有别的安排呢。” 张绮瞟了她一眼,蹙眉道:“你忘了我说的话了?” 阿绿吐了吐舌头,连忙闭上了嘴。她家阿绮,早就跟她说过自己的志向。 静了一会,阿绿委屈地扁着嘴说道:“阿绮,你说错了,你别恼我成不成?” 张绮哪里会恼她?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志向过于远大,怕是难实现。 阿绿悄悄瞟向张绮,见她脸上真没有恼色,不由松了一口气。她眼珠子一转,又说道:“阿绮,你该高兴才是。连陛下也注意你,维护你,我猜主母定会对你好。” 张绮看向她,点了点头,低声道:“这也是。” 说起来,她也算是达到目的了。她这副丑样子入了那么多人的眼,短期内不会有权贵盯上她。皇帝又过问过,张府的人便不会随意处置她。张萧氏要动她,也会想了想。说不定她还会对自己好一些。 刚忖到这里,张绮想到萧莫,想到自己过几天便会被抬进萧府,又低下了头。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靠近过来,接着,陈邑那青春期的鸭公嗓响起,“阿绮可在?” 阿绮?他倒叫得挺亲热。 张绮想了想,还是掀开了车帘。 车帘外,陈邑在盯着她。与上次不同,这一次他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热烈。 见张绮看来,他咧嘴一笑,凑近少许,沙嘎地说道:“阿绮,你真是聪慧过人。”顿了顿,他好奇地问道:“陛下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第五十八章待遇 陈邑的语气相当熟稔。他又不是她什么人! 张绮瞪着他,没有回答。 她的眼神过于柔和,便是瞪人也没有威严,反倒像是娇嗔。陈邑呵呵一笑,“别恼,不想说不说便是。” 话是这样,可他还是心中痒痒,便说道:“阿绮,上次你遇到了麻烦,我不该一走了之。”他歪着头朝她直笑,“你九兄已经训过我了,阿绮就不要生气了。” 张绮低下头,半晌后突然说道:“是萧莫,他说动了陛下。” 她的话没头没尾,陈邑开始一怔。转眼他便明白了。 这一明白,他脸色大变。盯着张绮也不吭声了。 张绮也没有吭声。 这话她不说,陈邑也会很快知道。她便是要亲口说出,便是要陈邑去与萧莫争一争。 ……如果非要跟了萧莫,她当小姑时,争的人越多,萧莫便会越看重她。男人都是这样,争来抢来求来的,总是会稀罕一阵。 陈邑木了一阵,突然想起,张绮跟自己说出这个,是她心中也喜欢自己。 他脸色变幻了一阵,抿唇道:“我去找你九兄商量一下。”说罢缩回车厢,不一会他那马车便加快了速度。 张绮目送着他离去,也拉下了车帘。 这时,一侧的阿绿在那里打瞌睡了。 张绮从怀中掏出陛下赏赐的木盒,慢慢打开。随着盒盖一开,一片耀眼的金光迸射而来,刺得张绮眼泪都出来了。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 阿绿醒来了,她睁大眼瞪着一盒子的金碇,低叫道:“阿绮,这是?” 张绮压低声音回道:“这是陛下赏我的。” “陛下赏的?真好!阿绮,这里有多少金?” “约摸四十两金。”本来是五十两的,给那太监二碇,便剩下四十两了。 可四十两金,对她已是意外之喜了。张绮嘴角噙笑,想着贴身藏着的那一百五十金,愉快地想道:呆在张府还是好的,至少这金子来得容易些。 一侧的阿绿,也是满心满眼的欢喜,她屈着手指数了数,欢喜地道:“女郎,这金子可以购三十亩良田呢。” “没有那么多。”张绮笑道:“建康近郊的良田与你们那里不同,你们那里虽是很贵的,这里还要贵得多。” 阿绿想一想也是,不过转眼她便笑嘻嘻地说道:“可是女郎也可以回我老家购田啊。” 张绮一怔,倒是!阿绿的老家靠近建康,虽远不及这里繁华,可也是个难得见战火的。 这时,阿绿低低地说道:“女郎,快把金子收起,别被人看到了。” “恩。”张绮连忙把木盒盖上,收入怀中。 马车回到张府时,天色已晚。张绮等人直接回到房中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婢女便在外面唤道:“绮姑子可在?” 阿绿的声音传来,“在呢。” “主母在南厢给绮姑子收拾了一个院落,要她住进去。”那婢女声音微低,笑眯眯地说道:“阿绿你的好日子到了。主母这次还派了四个婢子给你主子,这下你也是大婢女了。” 阿绿连忙笑嘻嘻地应道:“真的?太好了。”她提起裙角便向房中跑来,人还没有近,便脆声叫道:“阿绮阿绮,你醒了么?” 站在外面,那个张萧氏派来的婢子看着大呼小叫的阿绿,暗暗冷笑起来:真是个没见识的,连个姑子也不会唤! 张绮早就听到了。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打开房门。 房门一开,阿绿便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在她的欢笑中,主仆两人收拾收拾,便向南厢的小院落搬去。 那院落不大,共住了三个庶女,加上张绮,便是四人了。 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庶女们,张绮垂眸想道:我也是庶女待遇了。 她所住的房间,位于厢房的最左侧。一共五个房间。张绮把东西摆好,也不管那四个婢女是不是张萧氏送来的,直接叫阿绿依旧服侍自己起居,四个婢女便在外面侍弄。 做好这一切,她得向张萧氏谢恩了。 张萧氏的堂房中,张十二郎也在,张绮一进院落,便听到了他和张锦的笑声。 垂下眉眼,张绮脚步略略缓了缓。 这时,张轩走了出来。 他一看到张绮,便是一笑。走到她的面前,他低声说道:“阿绮,幸好陛下开口,才没叫那些北方蛮子得了你去。” 张绮一笑,轻应道:“是啊。” 见她并不是特别开心,他严肃地说道:“你别以为那高长恭长得美,便想跟着他。那北地的君王,胡闹是出了名的。在那地方过日子,说不定什么时候连家都抄了。” 张绮连忙一福,认真地回道:“九兄说的是。” 张轩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转眼他想起一事,又说道:“听陈邑说,你是萧莫弄出的?他真的中意你?” 张绮低下头,绞着衣角说道:“是。听他说,这几天便会接我过去。” 张轩眉头大皱。 好一会,他吭声了,“走,我们去见过父亲母亲。” 看着一脸不愉的张轩,张绮暗暗想道:他应该会告诉张萧氏,大夫人也会知道。如果大夫人一力阻拦张府的姑子嫁给萧莫是有原因的。她们便会入宫把事情说明。我也就不用给萧莫做妾了。 兄妹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堂房。 张萧氏和张十二郎正坐在主位上,与张锦说着什么话。看到张绮进来,他们同时抬头,张萧氏更是脸如春风。 含着笑,张萧氏说道:“阿绮,坐吧。”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跟她说话,而不是以前那般漠视。 张绮连忙上前一福,脆脆地说道:“阿绮多谢母亲。” 见她知道改口,张萧氏笑得更和善了。她转向十二郎,笑容可掬地道:“夫君,你看你生的孩子,便是个姑子,也是个让人怜爱的。” 张十二郎哈哈一笑,抚着胡须道:“这是她的造化。”他抬起头来,慈祥地看着张绮,问道:“你做了什么事,怎么陛下特意提起你?还拒了广陵王的索要?” 第五十九章才女 张绮还没有回答,一个小厮急急走来,他站在门口低声禀道:“郎君,有人找。” 张轩应了一声,回头朝张绮看了一眼,朝她使了一个不要害怕的眼神后,他随着那小厮走了出去。 这时,张绮已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双手捧起恭敬地送到张十二郎面前,脆脆地说道:“阿绮绣了一副,如这手帕一样的画,很大的。萧家莫郎在帮阿绮拿出去代卖时,被陛下看中了。”这些事,不用人查也会传到他们耳里,她已遮掩不住了。 张十二郎接过她的手帕时,张锦在一侧尖声冷笑,“阿绮真有本事!” 听到张锦语气中的不满,张绮脸色白了白,她的头越发低了,双手绞着衣角,唇蠕动了几下,终是什么辩解的话也没有说。 而一侧的张萧氏,这时也是脸色变了变,在瞟向那手帕时,她目光滞了滞:这手帕有点眼熟。 张十二郎展开了手帕。 一展开,他便是惊“咦”了一声。细细欣赏了一会,他抬头看向张绮,温声说道:“这手帕真是你一人所作?” 张绮低头,“是。” 张十二郎脸上笑容绽放,他打量着张绮,说道:“我儿倒是个聪慧的。” 他把帕子递给张萧氏,道:“你看看。” 张萧氏拿过了手帕。 她瞟了一眼,便盯向低着头,脸色发白,不安地扭动着的张绮,暗暗忖道:我竟是一点风声也不知道。想这张绮在学堂上,如果表现出这样的才华,那些姑子们早就传开了,她倒是藏得好深。 她又想到那一天张绮在应对那个罗张氏时的聪敏,越发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乖巧老实的私生女心眼多。 虽然那一天,她是捧着这个手帕说要献给自己。可她小小年纪,便能把才华藏住不让人知,完全不显山不露水,着实不简单。 张萧氏把手帕放在一侧,笑道:“确是个聪慧的。”在聪慧两字上,她略略加重了音,令得低着头的张绮脸色更白了些后,她把手帕递给一旁的婢女,令她还给张绮,“不用人教便有这般聪慧,阿绮难得啊。” 她转向张十二郎,“有了这本事,陛下看重她也是应该的。只是,”她转向张绮,冷着脸喝道:“一个未嫁小姑,不得长者应允,就与郎君私相授受!这是谁给你的胆?” 扑通一声,张绮跪在了地上。她额头点地,颤声说道:“不,不是。阿绮何德何能?实是萧郎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才出手相助的!” 张萧氏哼了一声,道:“真没有私相授受?” 张绮拼命摇头。 张萧氏冷笑一声,道:“没有私相授受,他会为了你这样的姑子惊动陛下?” 张绮这时已不知道说什么的好,只是白着脸不停地摇头,泪水横飞的。 这时,一侧的张十二郎温声说道:“好了,那等小事就不要追究了。”正如张十二郎这话,张绮这种身份的小姑,与男人私相授受,实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便是各大世家的嫡女,与男人私相授受的,也多的是,便如张锦。 张萧氏闻言,转向张绮淡淡说道:“起来吧。”张绮连忙磕了两个头,这才小心站起。 在张萧氏的身后,张锦一直下巴高高抬起,盯向张绮的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她似乎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这个低贱的妹妹,比自己还要更被萧郎关注。 刚寻思到这里,张锦想到那一日萧莫跟她说的话,心下怒火又是一消。 张十二郎盯向张绮,轻言细语道:“阿绮,昨晚陛下可有对你说什么话?” 张绮咬唇,低声应道:“陛下说,阿绮是个才女。” 是个才女! 这话一出,张十二郎和张萧氏都沉默了。 便是张锦,也赫然低头,紧紧盯向张绮的眼中,再次盛满着妒意。 他们都知道,当今陛下才华横溢,目光颇高,极少赞人。他都赞美张绮有才气,说明这绣画是真真入了他的眼。 怪不得他那么果断地拒了广陵王的索要。原以为,陛下是见到萧莫有这么一个要求,张绮又长得不美,广陵王应该不是真要她,便顺口让她出来。没有想到,陛下对她却是真心实意的疼惜。 虽然陈氏出自寒门,各大世家从心眼深处不是那么尊敬他们。可不管如何,皇族毕竟是皇族,陛下毕竟是陛下。如今陛下看重张绮,还盛赞她是才女。若是嫡女,这种赞美不值一提,可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私生女,所以这赞美是值得骄傲的。 沉默了一会,张十二郎哈哈一笑,道:“好!”他转向张萧氏,“阿绮聪慧,以后便不要拘着她了,那些书籍古画绣卷的,还有笔墨等物,都赏点给她。” 转向张绮,他温和慈祥地问道:“绮儿可有所求?” 张绮摇头,恭敬地应道:“父亲母亲对孩儿照顾周至,阿绮没有所求。” “那好。”张十二郎站了起来,“你既然得到陛下看重,以后当把心思多多放在学业上。”这是要她少有男女之事上用心思了。张绮一喜,忖道:至少父亲不会想我这么早嫁出去。 张绮连忙应是。 张十二郎拂袖而去。 他一走,房间立马变得沉凝起来。 父亲一走远,张锦便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盯着张绮,尖声冷笑道:“哟,真长本事了,都成才女了!” 张绮不敢应,只是头更低了。 坐在一侧的张萧氏,慢慢抿了一口茶。 见母亲不阻拦,张锦气焰更高,她走到张绮面前,咬牙切齿地说道:“陛下都这样说了,看来我以后出门,得多多带着阿绮,也好让天下人好生认识一个你这个大才女。” 张绮听到了她话中的怒火,瑟缩了一下,脑袋都垂到胸口了。 张锦见状,重哼一声,又待说些什么,一侧的张萧氏说道:“好了。” 她朝着张绮挥了挥手,“退下吧。” “是。” “好自为之。” “是。” 慢慢的,张绮退出了堂房。一来到坪里,她便悄悄地吐了一口气,想道:我都说,自己被陛下赞美是才女了。 一个才女给萧莫做妾,肯定会得到他真心爱重。张萧氏不管把不把张锦嫁给萧莫,便是为了留后路,也会出面阻拦此事。 她与张锦都是张氏女,如果是别的家族的嫡女,对付起她这个徒有才名却无后台的妾室,自然有的是办法。可张锦却不太容易,毕竟她们是亲姐妹,张绮的名声越大,越得萧莫的喜爱,她要害张绮时,便越不会得到家族地支持。 第六十章说出来 张绮刚刚走到院子,张锦便赶了上来。她唤道:“张绮!” 张绮回过头,屈膝行了行礼,正准备唤她,见她脸色不好,给吓得白着脸退后几步。 张锦见她如此胆小,哼了一声,昂起头提步向她逼来,正准备开口,表情却是一怔。接着张绮听到她客气地唤道“九兄” 却是张轩来了。 张绮回头,对上满脸笑容的张轩,跟着唤道:“九兄。” 张轩朝着张锦笑了笑,问道:“怎地就出来了?”张锦见他不时瞟向张绮,下巴一抬,冷笑道:“明明不想与我说话,何必假惺惺?” 见妹子如此尖刻,张轩暗叹一声,摇头忖道:萧纲说过,只有“高楼怀怨”、“破粉成痕”、“影里细腰”、“镜中好面”,才可称得上“性情卓绝,新致英奇”。我这妹妹笑则大声,恨成尖锐,泪则嚎啕,气则怒目。这般的性情,着实差阿绮远矣。 他勉强一笑,便不再理会她,转向张绮说道:“阿绮,跟我来。”说罢,带着低眉敛目的张绮,在青着一张脸的张锦地瞪视中走了开去。 张轩带着张绮走到一侧,见四下没人,他低声说道:“陈邑已派人找上父亲了。” 张绮抬起头来,轻叫道:“他找上父亲?” 张轩点了点头。 见张绮怔怔的,他伸出手,关爱地抚着她的秀发,低声说道:“萧莫本是个不错的,可他不适合你。阿绮还是跟着陈邑好些。”他双眼明亮地看着张绮,关切地问道:“听陈邑说,你也欢喜他?这样也好,嫁得心上之人,是一个姑子的福气。” 张绮眼睛眨巴了几下,最后还是低下头来。她绞着衣角问道:“父亲可有说话?” 张轩皱起眉头,“他许会跟母亲商量吧。”转眼,他又安慰张绮,“阿绮不必忧虑。为兄会替你在母亲面前多多分说。” 他说到这里,见张绮抬起头看着自己,分明是有话要说,却半天没有吭声。不由关切地问道:“怎么啦?” 张绮摇头,低声道:“没事。” 张轩关切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又说道:“昨晚上……”顿了顿,他说道:“昨晚上阿绮若是不曾掩去容颜,我家的门槛,怕是会被贵人们踏破。刚才陈邑盛赞于你,他说你聪慧内敛,不羡虚华,正是他心中期盼之人。” 他心上期盼之人?那是因为他家境一般,便想着有一个美貌又不贪图荣华的好姑子,心甘情愿的为妾为姬吧?真是贪心。 张轩长叹一声,道:“为兄却是甚为遗撼,若是阿绮露出了真容,说不定还有更好的郎君会来求娶。” 听出他语气中的真诚,张绮抬起头来,脱口而出,“会有寒门郎君么?” 张轩一怔。 张绮抬起头,水灵灵的眸子瞅着他,讷讷地说道:“若是寒门毓秀,阿绮许能为人正妻。” 此刻,她的表情特别的小心翼翼,那双从睫毛底瞅向她的眸子中,有着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光亮——仿佛,她正在向他诉说着自己的梦想。 张轩完全呆住了。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寒门子弟?” 张绮大力地点着头,脆生生的,软乎乎的,却又藏着一种小心翼翼地试探地说道:“寒门子弟中,若不是皇亲,阿绮许能配得上。”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许能配得上”五个字,张轩突然听出了一种疼痛。 他直直地看着她,好一会才问道:“你不是欢喜陈邑吗?” 张绮小小地摇了摇头,她看着自己的足尖,低声说道:“阿绮害怕,阿绮想当他人妻室。” 声音依然软乎乎的,仿佛是一个小孩子在坚持着自己的要求。 “嫁入寒门,阿绮的子孙也只能是寒门子弟,出入京都,永远被人白眼相看,阿绮不惧么?”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下去,联姻主要讲究的是一个门当户对,她便是一个私生女,也是姓张,也流着建康张氏的血,把这样的她嫁给寒门子,让寒门子的后代,有着张氏的血脉,那是对家族血脉的不敬。 张绮看懂了他的神色,可是,她还想挣扎一下。当下她摇了摇头,低低说道:“子孙太遥远,阿绮只想此时刻能过得踏实些。” 张轩完全沉默了。 过了许久,张轩低声说道:“这是大事,阿绮容九兄想一想。” 说到这里,他朝张绮笑道:“好了,时辰不早,你去上学吧。” “是。” 张绮向后退去。 其实她一直知道,张轩不是一个有魄力的人。而把她嫁给寒门骄子为妻,正是一件需要魄力和眼光的事。他不但要想办法说服她的父亲,还要说服张萧氏,甚至要说服大夫人等当家人。 他现在犹豫,实在张绮意料当中。所以她不伤心也不失望。 此时,太阳高高地挂在中天,分明快到中午了。张绮提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阿绿不在,张绮关上房门,坐在塌上,撑着下巴静静寻思起来。 好一会,张绮站了起来,她想,她得跟父亲撒撒娇了。 对着镜子梳理妆扮了一会,张绮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刚刚走出不久,走过林荫道的张锦瞟过这边,下巴一抬命令道:“去看看阿绮在不在,把她叫来。” “是。” 两婢应命离去,不一会她们过来复话,“房中无人。” 张锦脸一拉,恨恨地说道:“看她躲到什么地方去。”正在这时,一个婢女走了过来。 这婢女凑近张锦,朝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张锦马上抬起头,双眼放光地说道:“萧郎来了?我就去见他!” 刚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什么似的,无精打采地低下头,喃喃说道:“可母亲不允……”岂止是不允,此刻她身边跟的婢女中,便有两个是来看管她的。现在她只要一动,她的母亲便会知道。 那婢女恭敬地说道:“萧家郎君要奴传四个字给姑子,”在张锦羞涩的期待中,那婢女低声说道:“来日方长。” 张锦有点失望,也有点甜蜜,她咬着唇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大门的方向,那表情分明是迫不及待。 那婢女又道:“萧家郎君还说,姑子若是看到了张绮,记得把她使到东侧正林院的书房去。他说,有一笔帐要跟张绮算一算。” 有帐要算?这话张锦最是爱听,她双眼大亮,兴奋地说道:“我这就去叫。” 第六十一章乐 在张锦气势汹汹地朝张绮追去时,张绮刚来到张十二郎的书房外。 书房外面,写着“悠然斋”三个行书,龙飞凤舞的大字,犹有二王遗风,一勾一画,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仰头望着她,张绮第一千次地幻想着:我若是一个丈夫,可有多好? 在她对着书房发呆时,一个婢女朝她看来。张绮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说道:“请问我父亲可在?” “郎主不在。”婢女地回答有点漫不经心。 当然,对张绮来说,态度一直不是重点。 “哦。”她失望地应了一声,甜甜地说道:“那阿绮告退了。”这些婢女,虽然比她要得势得多,可她是张氏姑子,所以对她们不能用敬语。 那婢女瞟了她一眼,转身走开。 张绮返身走回。她走在林荫道上,心下琢磨着:如果这次没有被送出去,我就得展现一些才华了。 可是,这一次会不被送出吗? 张绮心中完全没底。可她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低着头走了一会,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阿绮?” 张绮抬头。 唤她的,是张锦旁边的一个婢女,她朝张绮说道:“锦姑子正在找你。” 张锦找她? 张绮眨了眨眼,乖巧地应了一声。 那婢女声音一提,“走啊。” 张绮还没有回答,张锦那清脆响亮的声音传来,“张绮!” 一听到这含着煞气的呼唤,张绮便是瑟缩了下。 见她脚步止住,脸带惶恐。张锦不由双眼一瞪:这个张绮最是没劲。她都没有怎么着她,就这般害怕了。要是她胆大一些,自己许还能更感痛快。 张锦抬起下巴,命令道:“过来。有人要见你!” 有人要见我? 定是萧莫! 这个时候,他来见我做什么?他完全可以请示之后,把自己直接抬到他房中去啊。 心思电转间,张绮的头却更低了。她没有过去,而是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怯怯地说道:“我不能去。” 张锦大恼,喝道:“你敢不听我的话?” 张绮急了,她连忙解释道:“母亲说过,要阿绮安守本份的。” 听到她抬出张萧氏,张锦心中一紧,不由向旁边两个婢女看去。 对上她的目光,一个婢女走了过来,低声劝道:“姑子,主母刚才都说了……” 她没有说下去。 张锦也不需要她说下去。她想起母亲不久前严厉之极的警告,想起大夫人那张阴沉的脸,不由一阵踌躇。 好一会,她咬着牙一跺脚,道:“我不管!” 另一个婢女走了过来,说道:“姑子勿怪,实是主母有严令!“说到这里,她朝张绮叫道:“你走吧。” 张绮闻言,悄悄看了一眼张锦,迟疑了一会,这才慢慢向后退去。 看到她提步离开,张锦大恼,她喝道:“张绮,你敢不听我的话?” 张绮脚步一僵,她慢慢回头,白着脸低声说道:“姐姐,母亲乃是尊长。”说罢,她提步匆匆离去。 不一会功夫,张绮便来到了一处院落外。看着渐渐成荫的柳枝,她暗暗忖道:张萧氏有动作了!我应该不会被抬到萧莫的房里了。 转眼她又好奇地想道:到底是什么缘故?怎么大夫人对张家女与萧莫联姻这般抗拒? 院落中,一阵琴声飘然而来。那琴声清雅中正中,有着婉转风流之间。听着这技巧娴熟之极的乐音,张绮不由止了步。 接着,琴声又是一转,由婉转变为舒缓,变为一种细雨缠绵的春意。 明明是动听的,舒畅的乐音,可张绮听着听着,却红了眼眶,哽咽出声。 琴声戛然而止。 袁教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何人在落泪?” 张绮在院子外福了福,哑声说道:“是我,是张氏阿绮。” 袁教习噫了一声,奇道:“我这曲音,怎地会让你落泪?” 张绮抬起头,她看着那在春风中飘拂来去的柳枝,好一会才回道:“教习的琴音如这春雨,绵绵而来,悠悠而去,丝丝绕绕,寸寸皆情。阿绮感怀,只是想这春光虽好,却时日太短,春雨虽暖,却阴绵恼人。” 她这番话,不但指出了袁教习琴中的意境,还表达了她赏琴之后泛出的忧思。 在这个时代很多文人的眼中,伤春悲秋,惆怅黯然是一种很美的意境。这意境不可太过,太过则悲,也不可没有,没有则无趣。也因此,张绮不管是在张轩,还是在萧莫等人面前,时不时会表现出几分淡淡的怯弱和伤悲——唯有如此,方能得到他们的感慨和怜惜。 张绮的声音落下后,袁教习突然一声长叹,道:“我这琴曲原本欢愉,在失意人听来,却依然失意。”他像是被张绮提醒了,猛然把琴一推,道:“是了,是了。便是同样的乐音,听的人心境不同,那感触也就不同。” 他于琴曲之道,本是有大才的。此次被张绮提醒,一些原先想不到的思路便豁然贯通。 他站了起来,朗声道:“进来吧。” 张绮恩了一声,慢慢走了进去——在提步时,她悄无声息地拂了拂额发,露出她越发精致灵透的面容。 吱呀声中,她出现在院门口。 袁教习抬头向她看来。 这一看,他双眼一亮。 直直地盯了她片刻,袁教习突然一声长叹,“原来如此。”他朝着对面的塌一指,道:“你能做出逍遥游那等曲子,可见是个知音的。在天地乐音面前,你我地位一样,坐吧。” 张绮也不推辞,轻快地应了一声是,提步走到他对面的塌上,慢慢坐下。 袁教习还在盯着她的脸,看着看着,他慢慢说道:“昨晚宴席上,你那般装扮,可是不愿远走他乡?” 听他这语气,当时他也在宴中?张绮一怔,忖道,自己当时全副心神都放在广陵王身上,倒没有注意到他是否在场。 在袁教习的询问中,张绮低下了头,几案下,她双手悄悄绞动着——为了此刻能坐在他面前,她一直在寻找机会。现在,那机会终于让她抓住了。 第六十二章手段 明天便要上架了。 突然很紧张很害怕,这次我罕见的休息了两三个月,总感觉到人气流失了一些。 我想求大伙,新书上架时,大伙能不能给些面子,多多订阅一下?我实在害怕看到一个惨不忍睹的成绩。 还有,不管是盗贴还是搬文,能不能延迟两个小时?特别是入V的初期。我需要这段缓冲时间,需要有人订阅有人给我信心和力量,需要那点钱来养家糊口。 ## 寻思了一会,张绮微笑的,安静地回道:“此身虽是柳絮,却不愿意随春风摆荡。” 她抬眸睨了袁教习一眼,轻声说道:“可否借琴一用?” 她这一睨,极空灵。 袁教习一怔。 这个看起来总是卑微的小姑子,在骨子里,真有着一种说不了的从容。仿佛她的卑微只是装出来的,仿佛她的知进退,守规矩也是装出来的。她像是一个看把戏的人,不过别人看的把戏,是外人演的。她是自己在出演。 蓦地,袁教习想到第一堂课时,她那进退从容的态度。 袁教习把身前的琴放在了张绮面前。 张绮低眉敛目,食指慢慢一勾,一阵悠扬的琴声便飘荡而出。 袁教习开始只是听着。 可是,越听,他的腰背便越挺得端直,脸上含着的笑容,也变得端凝。 缓缓的,张绮右手一抹,琴音止息。 琴声刚止,袁教习便急急地说道:“怎么不奏了?”他蓦地伸手按在琴上,盯着她认真地命令道:“奏下去!” 张绮抬眸。 她嘴角荡着笑,脆声问道:“真要听?” 袁教习哈哈一笑,道:“自然想听。” 张绮摇头,“没了。” 她把琴推到他面前,慢慢站起,歪过头,她调皮地看着他,道:“真没了。”说得煞有介事。 袁教习盯着她。 他哼了哼,“这首从上古传来的《扈游》之曲,你弹得不但深得其中三昧,还恰恰比传下来的,最全的密谱还多了那么一段。这样你还说没了?张氏阿绮,你不是想用这曲谱跟我谈条件吧?” 张绮挑眸,眸光从她密密的睫毛下投来,令得那一瞬间,袁教习有种她很令人惊艳,很媚的错觉,这种风情从她尚且稚嫩灵透的脸上折出,非常罕见。 在他不错眼看来时,她垂下眸光,袁教习终于认定,刚才确实是他的错觉。 张绮抿唇笑道:“是真没了。若是还有,阿绮一定会请教习帮一个忙。” 在袁教习地盯视中,她自顾自的语笑嫣然,“阿绮一定会要教习帮我在寒门中挑一个人品好的毓秀。” 她朝他福了福,软软地说道:“阿绮呆得太久了,得告退了。”她笑得端秀,语气中也是大家闺秀的派头,“今日晨时,母亲便训了阿绮,说是男女不可私相授受,阿绮不想被人指责,先告退了。” 说罢,她转身便走。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一睨一笑,“《扈游》于琴之一道,终是失之铿锵,与《鬼诺》和奏,方能显出琴之大道阴阳。” 说罢,她提步离去。 目送着她的背影,袁教习几次想要唤住她,最后还是强行忍住: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要是强行留她,没的跌了份! 被一个小姑子逗成这样,实是不好看! 直到张绮走了,他才拿起几上的酒壶,仰头一饮而尽。 把酒斟朝着几上重重一放,袁教习突然有点恼火:这个可恶的小姑子,明明知道他痴迷琴画美酒,还这么故意挑衅。她一方面说自己不曾有〈扈游〉的残谱,一方面却奏出那么一段不为世人所知的曲音,最后,连〈鬼诺〉都说出来了。看来,自己不给她挑一个良人,她那谱子就真不给了。 最可气的是,便是自己真的给她挑了良人,说不定她手头上还真没有那乐谱。到时她一赖,自己还没了办法! 如他这样的大家嫡子,平生要什么有什么,想得到的,别人会双手捧着放在他面前。生平罕见的,袁教习感觉到心痒难耐起来。 他站在那里,一时皱眉,一时眺望,一时寻思。似乎有五根手指在他的心脏上不时抓挠,真真恨不得把张绮扯来,把那两个上古琴谱强行逼出来。 张绮走出了院落。 一出现在阳光下,她刚才还灵动含笑的容颜,马上又变回了原来乖巧普通的模样。 她径朝朝新搬的院落走去。 此时,院落的另一侧嘻笑声不断传来。那些笑声中,有几个熟悉的,看来与她同位一院的庶女们都跑到那边玩耍去了。 来到自己的房门外,看着半合的门扉,张绮一边走一边唤道:“阿绿?” 里面没人应合,想来那家伙又在偷懒睡觉吧?只是,怎么那几个刚派来的婢女也不在? 张绮一边寻思,一边拉开房门走了进去。 刚刚跨入,她的手臂便是一疼,接着,一股大力把她朝里面重重一扯。张绮大惊,张嘴便要叫唤时,一只大手捂上了她的嘴,同时,房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张绮唔唔叫了一阵,身子扭了一阵,终于在来人地盯视中,慢慢安静下来。 缓缓放下捂着她嘴的大手,来人低沉地说道:“不想叫了?” 张绮含着泪,乖巧地点了点头,轻应道:“萧郎,你怎么在这里?” 这人,正是萧莫! 萧莫负着双手,沉静地盯着她,闻言嘴角扯了扯,回道:“阿绮不愿意来见我,我只好自己过来了。” 他大步走到一侧,在塌上坐下后,命令道:“备酒,焚香!” 张绮没有动。她低着头,怯生生地说道:“没有。” 萧莫一怔。 他慢慢向后一仰。 仰视着她,好一会后,他温声说道:“过来。”拍着自个的大腿,他的声音如水般温柔,“过来让我抱一抱。” 张绮自是不动。 她低着头,喃喃说道:“我们,我们不可私相授受。” 这是逼他聘她了。 萧莫嘴角一扯,冷笑一声,道:“不可私相授受?阿绮不是不愿跟我么?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地装模作样?” 张绮脸色一白,头却越发低了。她咬着唇倔强地转过脸去看着窗外,眼中隐有泪光闪动。 浮日阳光下,她那小脸虽被额发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细细看来,也是小巧明秀的。这样的半边脸,配上如珍珠般闪耀的泪光,真真说不出的可人。 萧莫的心蓦地一软。 他长叹一声,道:“说吧,你为什么要勾引陈邑,令他向你父母求娶?”见张绮睁大眼向自己看来,他冷冷说道:“别以为可以骗过我。你那九兄和陈邑一道,心心念念想阻了我们,还劝得你父母都意动了。这些,我一清二楚!” 第六十三章目的 他盯着张绮,一副等着她回答地架势。 张绮没有回答。 她无法回答,萧莫这个人太聪明,她根本唬弄不了他。 见张绮沉默不语,萧莫重重一哼。怒道:“坐过来!” 见两串珍珠般的眼泪儿顺着她的脸颊流下,他低喝道:“叫你坐到塌上来,你哭什么哭?” 早说嘛,她还以为要坐在他的大腿上呢。 张绮低着头,乖巧温驯地跪坐在他对面的塌上。 望着低眉敛目,安静而又老实的张绮,萧莫只觉得一口闷气突然而来,直堵得他胸口发疼! 他一直以为她是欢喜他的! 他一直以为她是期待能跟着他的! 他什么都想好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却没有想到,她一直在瞒他骗他! 她竟敢不喜欢他! 怒火伴随着气闷。令得萧莫胸口堵得慌,脸色也越发青白难看。 想他从小到大,想要什么总是能得到什么,便有些难得之物,通过他的手段,也每每能如愿以偿。 只有她却......真该死! 倚着塌,他沉沉地盯着她,呼吸在不知不觉中有点加粗。 听到他的喘气声,张绮头更低了。她瑟缩着,小心翼翼地透过眼睫毛朝他瞅去。这般小兔般可怜可爱的摸样,着实让人心软。萧莫薄唇抿成一线,脸上的戾气却在渐渐减缓。好一会,他沉声道:“今天张府有人见了陛下......” 喘了一口气,他阴郁地说道:“他们去说什么,想来阿绮是清楚的吧?” 张绮垂眸,她没有回答,却只是在他喘气加粗时,透过眼睫毛小心翼翼地瞅向他。这模样如此恼人! 萧莫感到很难受。 他想发火看到她的模样那怒火却一次次消弭。钱财手打 他想骂她几句训她几轮,她表现乖巧实则什么都没有听进。当然,他不会想到放手。在他的生命中,还没有知难而退这个词。 事实上,正是因为有难度,他才越发志在必得。 萧莫吞了吞怒火,静下心放慢语气,“你与陈邑是什么时候见的面?现在我有闲,且把你们相识的过程全部道来。” 张绮低着头,她双手相互绞动着,好一会才嚅嚅地说道:“那日他来找九兄,九兄向他介绍了我......”她是真乖巧,因此,他要她说,她便真把自己与陈邑相识的经过说得一清二楚。 房间里,只有她清软的声音娓娓响起,这声音舒缓动听,宛如音乐。听着听着,萧莫发现自己的怒火所剩无几了! 他好不容易起的恼怒,她都没有说一句软话,便消弭大半! 萧莫压下徒然升起的无力感。这时,张绮把事情已经说完了。 说完后,她抬起水灵灵的眸子勇敢地看向他,那亮晶晶的双眼中好有底气。南朝春色吧 仿佛她做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萧莫伸手捂上了自个儿的脸。 好一会,他才沉声问道:“就这些?” 张绮大力地点着头。萧莫冷笑一声,道:“便这么见两次面,你就喜欢上他?宁愿舍我也要跟他?” 他眼中又是怒火直冒,张绮瑟缩了一下。 她低着头对着手指,小小声地说道:“我没说喜欢他。” “什么?” 也许是他的声音突如其来,惊吓了她。张绮缩了缩身子,什么也不敢说了。 萧莫压低声音道:“你不喜欢他?” 张绮点了点头。 萧莫想冷笑,可不知为什么,展开的却是由衷的微笑。他点头道:“那你九兄怎么会说你喜欢他?” 张绮没有回答,只是扑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瞅着他。 萧莫寻思了一下,冷笑道:“原来如此!” 他抬起头,命令道:“过来!” 张绮连忙摇头,不但没有上前,身子反而向后挪了挪。 这一次,萧莫也不恼了。事实上,自她说出不喜欢陈邑开始,他的怒火便消了。 他垂眼盯着张绮,慢条斯理地说道:“想来你也知道了,我求聘了,却被你父母所拒。”说到这里,他抿紧薄唇。缓缓向后一依,他低声道:“我明天会正式向你姐姐求娶!” 张绮霍然抬头。 萧莫没有看她,只是皱着眉,徐徐说道:“我还真不信这个邪!”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若是明日你父母允了,我会要求你做陪嫁。若是不允,那就得从长计议了。” 他抬起头看向张绮,语调转为温柔,“总之,你尽管给自己缝制嫁衣。钱财手打 我定会想法子带走你的。”张绮唇动了动,终于问道:“姐姐她?她知道么?” 她知道他明天要求求娶的事么?还有,与张氏联姻,是他个人的意思,还是他的家族也有这个意愿? 萧莫自是听懂了她的话。他漠漠地说道:“需要她知道么?” 张绮徒然明白了。 明天要求娶,是他个人的意思,没有惊动家族。 没有经过家族的求娶,便是张氏同意了,将来张锦过门,那日子也是不会太好过吧? 是了,他之所以求娶,为的是得到她这个陪嫁的妹妹。他对她,真可谓用心良苦! 张绮唇嚅动了下,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萧莫顶了她一阵,好一会,他站了起来,“我得走了。” “恩。” 张绮乖巧地应了一声,站了起来。 萧莫突然提步,他走到她面前,右手一伸,把她重重带入怀中。南朝春色吧 搂着她的腰,萧莫唱长吁了一口气。 感觉到他只是搂着自己,并没有什么动作,张绮也安下心来。她乖巧地伏在他的怀中。大手抚过她的秀发和腰背,萧莫低叹道:“阿绮,要得到你,怎么这般难?”最让他无法想象的是,越是得不到,他的心就越是痒的厉害。他现在是巴不得天天都能见到她。 张绮温驯地倚在他的怀中,什么话也没有说。 直搂了一阵,萧莫才放开她。他提步朝外走去。 走着走着,他徒然止步,回头看向低着头,安静地送他出门的张绮,萧莫突然问道:“你没有不舍么?” 张绮一怔,张着小嘴不解地看向他。这表情! 萧莫脸色一沉,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他消失在视野中,张绮才急急把房门一关。钱财手打 身子朝着门板上一放,张绮闭上了双眼。她成功了!慢慢地伸出手,她捂着自己的脸,久久都一动不动。 她成功了! 不管以后如何,至少这一刻,她是成功的。 不一会,张绮抬起头来。她想起了一个人:陈邑! 她得想办法完全阻了陈邑的求娶。 在张绮如此寻思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那些脚步声的,还有姑子婢女们的笑声。 萧莫前脚刚走,转眼她们就回来了。萧莫真是好手段! 张绮抿了抿春,提步走向房中,刚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便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婢女的轻唤,“姑子,锦姑子唤你了。” 是张萧氏新派来的婢女的声音。 张绮打开房门。 这个婢女是那种天生瘦小精实的,尖削的脸有点黑,五官十分平凡。她正张着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看着张绮,认真地说道:“锦姑子说姑子如果不赶紧过去,她就派人强押。”她说着说着,对上张绮那面无表情的脸,声音越来越低。 等她说完,张绮冷冷说道:“知道了,退下吧。” “是。” 那婢女刚刚转身,便听到张绮在背后问道:“你唤什么?” 婢女脸色变了变,终是小心地回道:“婢子叫阿月。” “阿月?”张绮点了点头,静静地说道:“要记住自己的本份。” “是。” 张绮越过低着头的阿月,朝着张锦的住处走去。她知道,张锦找她,无非是为了萧莫之事。现在萧莫放了这么好的消息给自己,她还真不怕张锦为难。 一路走来,各个房间都伸出好几个脑袋来。低语声纷纷传入她的耳中,“听说陛下很赏识她呢。”“看不出来。”“一起上学这么久,都不知道她是个有才的。”“所以说她心机深嘛。” 窃窃私语中,张绮低着头,安静地向前走去。与她同院的三个庶女,都是同一个学堂的。张绮本是识得。 不过,平素在学堂里,她们连正眼也不向她看一眼。张绮现在有事,也没有想到要与她们拉关系联络感情。 走到林荫道时,阿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她看到张绮,笑嘻嘻地说道:“阿绮,刚才锦姑子唤我了呢。” 她来到张绮身边,凑近她格格笑道:“还给了我好多好吃的。嘻嘻,明明不喜欢我,还要端着笑,阿绮,她可真笨!” 张绮没好气的白了阿绿一眼,道:“她这般拉拢你,想你以后给她提供一些关于我的情报。” “当真?”阿绿瞪大一双眼,兴奋地低问道:“那每次向她汇报事情,有没有赏钱?” 张绮哭笑不得,她倒是认真的想了想,这才回道:“张锦倒不是一个刻薄的,赏钱应该会有。” “太好了!” 听到阿绿地欢呼声,张绮悄悄瞪了她一眼,道:“我现在要去张锦那里,你先回去。对了,给你两天时间,把我们房里面那几个鼻子的来历调查明白。” “好嘞!”阿绿欢喜地离去,走了不远,张绮甚至听到了她的歌声!这个阿绿!张绮有点想笑,事实上,她也笑出声来。 仰着头,看着满眼新绿淡荫,她想到:春天真的来了! 是的,春天来了。 满眼都是春光,满地都是绿色。天地间,不再是浅浅的灰色上点缀着绿意,而是铺天盖地的绵厚枝叶。 春天来了,她也快长大了。 张绮从来知道,以自己长大后的样貌,是不可能离群索居,不靠任何人就能得到安宁的。甚至,嫁给一个普通的平民,都保不住她。她最好的选择,便是嫁给一个寒门出身的高官,做他的正妻。 如今时势不必从前,世家子弟泰半无能。南朝春色吧 朝堂中,居高位的世家子弟多,而掌实权的,却是寒门子弟。 她一直梦想着,如果能嫁给一个掌有实权的高官,虽说见了张锦照样要执礼,虽说走到哪里都要给世家子弟让路,可他应该能保住她。应该能真心疼爱她。 而现在,她感觉自己离自己的目标,已经进了一步! 第六十四章梦 随着张绮一路走来,西边院落处琴声阵阵,箫声婉转,透过重重院落,青砖绿树,偶尔可以看到飞起的一叶秋千和半角红裳。笑声琴声随着柳条漫天飞舞,别有一番春日滋味。 张绮走着走着,突然一个声音唤道:“张绮。” 张绮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叫她的人,是与她一道学习过的张涔。没有想到此时会见到张涔,张绮睁大了眼。 她不清楚,张涔曾经差点嫁给萧莫为妾,要不是她用了一些小手段,令另一个张氏远房小姑,她曾经的好友替代了她,张涔根本不会还站在这里。 对上张绮诧异的目光,以为她早就清楚了自己往事的张涔冷笑一声。钱财手打 不过转眼,她便抿着薄薄的红唇一笑,道:“张绮,你真聪明,张洇差你太远。” 张绮眨了眨眼,轻唤道:“张涔,你现在可好?” “自是好得很。”张涔笑的很灿烂,声音宛如银铃,“不过没有你好。听说你现在都被陛下看中了?什么时候入宫为妃?” 突然的,张绮不想与她说话了。这个张涔,开口说的每一字都带着刺,听起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刺,听起来很不舒服。 她垂下眸,乖巧地朝张涔福了福,道:“涔姐姐,阿绮有事,得走了。”说罢,她转身就走。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张涔妆容明艳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一抹厌恶。 她朝着地上轻轻的呸了一声,嘀咕道:“装什么装?还真以为凭你的身份可以攀龙附凤?” 这时,张绮来到了张锦的院落外。 人还在院落外,并可以听到里面叽叽喳喳一片,笑语声不绝于耳。南朝春色吧 再一听,里面至少也有五六个女郎,全部都是张氏嫡出的姑子! 张绮脚步一顿,悄悄地退向一侧。 她可没有兴趣在这个时候去给那些嫡女们曾添乐子。 刚刚躲入树林中,张锦清亮的声音便传出,“怎么张绮还没有到?你们几个去一下。” “是。” 不一会,四个婢女跨出了院门。 看到她们,张绮低下头,越发退入花园深处。 她现在不能回房,怕被张锦派去的人逮个正着。顺着小路走着走着,又到了她惯常与张轩相见的亭台。 此刻,那亭台上,张轩捧着书本,正与一个少年男子神色激动地争论着什么。 张绮瞟了一眼,便想转身,正好这时,那少年男子一眼看到了她,便尖着鸭公嗓叫道:“阿绮!” 是陈邑的声音! 张绮回过头来,看到张轩朝着自己招手,便低下头走向两人。 哒哒哒的四廊空响中,张绮慢慢走近。钱财手打 陈邑瞬也不瞬地看着她,见她低眉敛目,额发深覆,却少女风姿渐现,目光越发明亮。 张轩看了他一眼,暗叹一声,转向张绮笑道:“阿绮,你在逛什么?怎么呆呆傻傻的?” 张绮朝他福了福,唤了一声“九兄”后,软软说道:“阿绮突然发现地面绿草菁菁,正感怀着呢。” 张轩呵呵一笑。一侧的陈邑也笑着道:“阿绮感怀什么?” 张绮腼腆一笑,轻声道:“昨晚梦见满地繁绿,阿绮白毂 白沙 白绢衫行在草地上,正笑得欢呢。” 夕阳下,张绮明秀的小脸上含着腼腆的笑,眉眼间带着漠漠的愉悦,似乎昨晚上那个梦,让她到现在想起,还是愉悦而快乐的。 她似是没有注意到陈邑此时脸色微变。 白毂,白纱,白绢衫!彼时名士娶妇,便喜欢令新妇着白色深衣! 白色,在这个玄学盛行的时代,它代表了“以无为本,返璞归真,追求清新淡雅”的风尚。 这个张绮,真是好有志向,她不但想嫁名士,还想成为名士之大妇! 笑了一声,陈邑声音粗噶地说道:“阿绮想嫁名士?名士中,世家子居多,可能娶阿绮的,怕只有寒门子了。” 在提到寒门子时,他的语气不无嘲讽。不管是表情和神色,都透着一种从骨子里的轻薄。 张绮迅速地抬起头来。 她大眼巴巴地看着陈邑,脆脆的,软软的,一派天真地说道:“阿邑怎么知道我想嫁寒门子的?” 那表情特天真,看着陈邑的眼神简直是有点崇拜。 陈邑脸色一沉。 他想说什么,最动了动,还是强行吞了下去。南朝春色吧 只是板着脸,朝着张轩一拱手,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他一走,张轩便长叹一声,喃喃说道:“阿邑年少,气量犹有不足。” 他转头盯向张绮,看了他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你又何必......”顿了顿,他牵向张绮的手,“不说这个了。阿绮是个多才之人,且看看我这篇赋写得如何?” 没有想到陈邑如此简单便被气走的张绮,这时也是开心的。她连忙甜甜地应了一声,凑到张轩的身边,翻看着他手中的帛书来。 张轩侧过头,看着厚厚额发覆盖下,张绮那秀气的小脸,道:“阿绮刚才实是多余。母亲刚才已拒了陈邑的求娶。” 什么? 张绮迅速地抬起头来。 见她双眸明亮,兴奋之情毫不掩饰,张轩摇了摇头。他把帛书一合,坐在亭中石椅上,看着张绮说道:“阿绮,陈邑实是不错,你拒了他,以后会悔的。” 张绮心情愉悦,当下格格一笑,道:“才不悔呢。”她好奇地看着他,问道:“母亲怎么说的?” 张轩皱起了眉头,“母亲没有多说。她只讲了一句,”在张绮竖耳倾听中,张轩道:“母亲说,阿绮是个心气高的。” 一句话吐出,张绮脸色变了变。 说她是个心气高的?什么意思?是讥讽她攀上了皇帝,还是准备把她送给某个大权贵为妾? 见张绮眼神一黯,张轩又是一声叹息,“所以说你刚才唐突了。跟着陈邑,不说别的。将来阿绮许能有个子凭母贵。”跟了别的权贵,只怕等不到她子凭母贵时...... 在张轩的叹息声中,张绮勉强一笑,她低下头,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转后,低低的,软软地说道:“阿绮貌拙,怕是入不了陛下和权贵的眼。” 张轩知道她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阿绮放心,为兄不会跟母亲说。”他伸手抚了抚张绮的秀发,温和地说道:“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为兄才没有强求你跟着陈邑。”凭着张绮现在露出的容貌,没有权贵会对她感兴趣。她既不中意陈邑,他很能再帮她瞄一个可靠的世家子。 第六十五章辩 张绮心情大好,她倚着张轩,软软地说了一阵话,直到太阳西沉,她才告辞而去。 院落里,灯笼在风中飘摇,几个姑子的房间都只有淡淡烛火。 -------蜡烛非常贵,饶是张家富贵,也只有那些郎主郎君能尽量使用。供应给庶出姑子的份是有限的。 天上一轮明月,在飘摇的烛光中,张绮踩着泄了一地的银白,轻缓地走向最里侧的,自己的房间。 来到房外时,几个婢女从阴暗的房中走出,朝她行礼道:“姑子。”这些婢女中没有阿绿。 想来,今晚明月正好,她多半是与别的婢子们一起玩耍了。 “恩。”张绮点了点头,跨入房中。 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了大早的张绮,细心地把头发梳理好,用萧莫给她的粉末泡水涂在脸颈等外露的肌肤后,朝外走去。 那粉末,她现在开始用了,准备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泡得浓一些。 想来时日一天天过去,众人会渐渐忘记她原本的肌肤,以为她本来便是这般的肌肤微黄,带着几分病弱。 院子里,同院的三个庶女已经装扮好,正准备赶往学堂。看到张绮走出,一双双目光同时向她看来。 对上她们的目光,张绮低下头来,怯怯地向她们行了一礼。 几个姑子见她表现卑怯,心下满意,便瞟了她一眼,结伴离去。 张绮等她们走了一会,才提步跟上。 看到她走来,聚在外面的姑子们停止了议论声,同时看来。钱财手打 关于张绮用才华惊动了陛下一事,她们是听过的,也是好奇的。 在众人的目光中,张绮踏入学堂。 这时她才发现,在众庶女的身后,有一个专门给她准备的几案。 看来,她的待遇是从每一个地方都有改变。 噫,张锦呢?怎么没有看到她? 第一堂课学的还是谱牒。在张绮低着头,众姑子嗡嗡声中,一个精瘦的老头,这老头姓陈,与袁教习一样,来自大世家。 陈教习三络长须,目光浑浊中透着冷漠,是个出了名的古板之人,与时人喜欢道家不同,他信奉的是儒家和法家。在这个普遍非韩非驳李斯,法家完全没落的时代,他是寂寞的。 陈教习走了进来。 他一站好,便注意到在座位有变的张绮。皱了皱眉,他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仆人从门口走入,对着那老头低声说了几句。 等他说完。老头点了点头。示意那个仆人退下后,他转向张绮,突然唤道:“张氏阿绮?” “是。” 张绮抬头看去。 那老头慢腾腾地诵道:“妓则有子可为妾,何解?” 张绮眨了眨眼,清脆地回道:“它是说,一个妓妾如果有了孩子,可以升为妾侍。” 老头精干古板的脸上表情不动,他嘎声说道:“既然如此,你之母亲,为妾乎,为妓乎?” 一句话吐出,四下显示一静,转眼哄堂大笑! 张绮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以顽固不化出名的陈教习,竟然如此恶毒的羞辱她! 腾地一下,她一张脸涨得通红。 大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当众人稍稍安静后,张绮歪了歪头。 她一派天真地瞅着陈教习,直直地瞅着,直到四下笑声稍息,直到陈教习眉头一挑,怒意微闲,张绮才清清脆脆地开了口,“我母亲喜欢庄子,俺去记得也是这样的春日,她坐在窗头,对阿绮诵着“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世而非为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我母亲对阿绮解释说,这句话是讲,全天下都赞美一个人,那个人并不会更加勤勉,全天下都责骂于他,他也不因之沮丧。为什么呢? 南朝春色吧 因为这人认清了内心和外物的分际,已经荣辱不惊。母亲对阿绮说,她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顿了顿,张绮歪着头,语气越发天真,“教习这么讨厌我母亲,是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么?” 她问,陈教习否定她母亲,是不是因为他把名利看得太重,是非分的太清。 她一派天真,语气清悦动听,娓娓道来如同乐音。她眼神明澈,神态自然,坦然坦荡如同真人。 这依然是一个纵谈玄学,讲究天真的时代!这依然是一个辩论至理,寻求个性解脱的时代! 张绮用玄学课业上学得的《庄子》,来反讽陈教习的僵硬世俗,竟是尖锐而锋利,直刺得陈教习脸色大变。 四周安静下来。 众姑子齐刷刷地掉头看向张绮。玄学虽然是一门重要课业,可她们只是一个姑子,平素学习时,都是姑且听之,姑且忘之。她们从来想不到,张绮这看起来乖巧怯弱的姑子,竟把玄学学得如此精通!还一口就驳倒了教习! 陈教习瞪大一双浑浊的眼,气喘吁吁地怒视着张绮,喝道:“你!你......”你了一阵,他板着脸喝道:“好一个张氏阿绮,好一张利嘴!” 张绮依然歪着头,一派天真地看着他,见陈教习恼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她眨了眨眼,脆嫩嫩地说道:“教习为什么生气?你无端辱骂阿绮生母,阿绮都没有生气呢,教习为什么会生气?” 这是讽刺陈教习心胸狭小! “你!”陈教习中指指着张绮,气得横眉怒目,胡子乱飞,整个人噎得转不过气来,却辩驳不了。 各大家族的谱牒源远流长,张氏家族更是如此。他毕生精力都用在其上,虽然知道普世之士都念唱玄学,可他哪里会? 真正要论所学博杂,他还真比不过张绮! 张绮站在后面,见到陈教习气得脸红耳赤,摇摇晃晃,吓得缩了缩头。她吐了吐丁香舌,自言自语道:“惨了,要是气坏了阿翁,岂不是大惨?” 这话声音依旧不低,依然被陈教习挺入耳中。见他摇摇欲坠的,张绮一缩头,连忙蹑手蹑脚地跑向门外,转眼便消失在课堂里。 直到张绮逃出老远,陈教习才回过神来。他对上一堂好奇地盯着自己的姑子,对上候在门外偷听着的婢仆,突然记起,这学堂里发生的事,总是会很快传出去。 同样,张绮刚才的那番话,也会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 举世都信玄学,她的话,会让自己成为世人的笑柄! 腾地一下,他的老脸再次涨得通红! 张绮一溜出学堂,整个人便是一松。 钱财手打 她跑到一侧花园里的池塘边,在假山旁蹲下,吐了吐舌头,悄悄想道:我正想一步步显出自己的才名呢,你这倔老头就自己撞上来了! 哼,一个个都拿母亲羞辱我唾骂我。我虽然也以母亲为耻,可万万不能让你们白白骂了去! 想到这里,她从鼻中一声轻哼。 张绮知道,各大权贵高官府中,也有一些或私奔或再嫁过的贵妇人。 这些贵妇人一旦听到她此番言论,也会对她另眼相看。 张绮没有躲多久,因为第二堂课是袁教习所授,于是时辰一到,她便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回到学堂中。 这一次,她进来时,众姑子都回过头来盯视而来。 张绮低着头,乖巧地来到自己的几案旁。 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嗡嗡声稍止。 不一会,袁教习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上次的仕女图,你们可有画好?” 众姑子娇娇地应道:“画好了。” “好,都摆在几上。” 张绮低着头,也把自己的画作摆在几上。 一阵脚步声传来。 袁教习慢腾腾地挨个看来。在经过张绮时,他只是瞟了一眼,便转向另外一个姑子。 见他毫不停留,张绮失望无比! ......看来那两张上古琴谱的诱惑还不够大。 在她的失望和胡思乱想中,一堂课业很快便结束了。 张绮转身走回。 回到院落里,她抱着枕头倒塌便睡。也不知是捐了还是怎么的,这一睡便是一个半时辰过去了。 一阵脚步声蹬蹬蹬地传来。转眼砰地一声,阿绿冲入了她的寝房。 在几婢好奇地望来时,阿绿手忙脚乱地把房门带上, 南朝春色吧 再冲到张绮身边小小声地说道:“阿绮 ,阿绮?” 张绮懒洋洋地睁开眼,“怎么了?” “阿绮,你好懒呢,怎么还睡得着?那些婢女们都在说你呢,让她们说你顶撞了陈教习,还说主母肯定会责罚你呢,你不怕吗?” 阿绿的声音有点慌乱。 张绮双眼弯成月牙儿,“不怕。”她的脸在枕头上蹭了几下,“我为母亲正名,那是孝,我引玄据经,乃是才。又有孝名又有才名,张萧氏不敢罚我。” 见阿绿瞪大了一双眼,一脸不解地看向自己,张绮想到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她又听不懂,便住了嘴。 她翻身坐起,轻声道:“叫你打听的事,可有清楚?” “知道了,那个阿月是府中的家生子......”张绮打断了她的话头,低声说道:“不是这个,是萧郎提亲之事。” 阿绿摇了摇头,“还没有听到消息。” 还有听到消息? 萧莫那个人做事,不会有头无尾。难不成他已经提了,只是消息被封锁了? 张绮寻思了一会,道:“我们出去走走。” 第六十六章陛下 两女刚刚出门,却见院落外迎面走来一堆婢仆。 他们看到张绮,齐刷刷一礼。恭敬地说道:“绮姑子,陛下有召!” 陛下有召? 这四个字一出,本来躲在各自房中的庶出姑子们也跑出来了。 张绮呆了呆,目光看向一侧的荷姐姐,这荷姐姐是张萧氏的人,她既然来了,说明这些人是通过了张萧氏的吧? 荷姐姐旁边,一个婢女说道:“姑子休要迟疑,主母已经知道此事。” 张绮低下头来,她朝着众人福了福,低声道:“是。”咬着唇,她小声问道:“现在就去吗?” “正是。姑子请。” 张绮胡乱点了点头,小心地问道:“我可以梳洗吗?” “不必了。”说话的仍然是张萧氏院中的婢女,她严肃地说道:“姑子怎能让陛下候得太久?” “不敢。” 张绮连忙福了福,示意阿绿退下后,跟在众婢仆身后朝外走去。 在院中众人的嗡嗡议论声中,她来到了院落外。 能过侧门,张绮上了一辆马车。只看到候在马车旁的宫中太监和两个侍卫,她才真正明白过来:果然是皇帝有召。 怎么是皇帝要见她?莫非是萧莫又使了什么招? 张绮寻思来寻思去,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马车行进很快,转眼间便过了护城河。 河水从桥下流过,汩汩声清脆遥远。张绮掀开车帘看了看,见河水深不见底,不由缩了缩头,又钻入马车中。 马车载着她,没有驶入正殿,而是朝着右侧一个由十几间石殿组成的道堂走去。 一入道堂范围,马车停下,一个太监在外面说道:“姑子,陛下在里面候着呢。请进吧。” “是。” 张绮一下马车,便被这满眼满眼的参天绿树给迷了去。与宫城和各大世家的院子不同这里仿佛是原始森林, 钱财手打 无数树叶随着春风招展,一眼看去看,不到房屋,也看不到人影,除了鸟鸣,便是树影婆娑。 这道堂明明不大,可因为这重重叠叠的巨树遮着挡着,便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这样的地方,让人紧张不起来。 张绮开始还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是寻思着陛下的所在。可走了两刻钟后,她已沉浸在这一片葱郁中。 又走了一刻钟,一阵时断时续的琴声传来,她顺声走去,终于透过重重树影,看到那个坐在亭白翠绿间的皇帝。 张绮提步走去。 皇帝只是一个人,她不敢走得太近,便隔了二十步便是一福,恭敬地说道:“张氏阿绮见过陛下。” 皇帝正在拨弄着琴弦,听到她的声音,他头也不抬,“是张绮?” “是。” 一阵时短时长的弦乐过后,皇帝终于抬起头来,“走进一些。” “是。” 皇帝盯着她,半晌后,他说道:“今日的阿绮,比那一晚上中看些。”虽说是中看些,也只是好了一点,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张绮似是被他夸得有点羞涩,她的头都低到胸口了。 年轻俊朗的皇帝瞟了她一眼,微微蹙了蹙眉。他后宫佳丽无双,径日的对上那些美人,他的眼睛都刁了。 又朝着她盯了一阵,皇帝温和地说“听萧莫说,《逍遥游》的曲子是你所谱? 钱财手打 便是那副绣画,也是你所制?” 张绮低头,嚅嚅地:“是。” 皇帝毕竟是武将出身,他虽然有着文人的爱好,却更有着武人的爽利。南朝春色吧 因此,比起张绮,他更喜欢那日宴会中当众向广陵王示好的王焰。 此刻,见张绮这般怯懦迟钝,皇帝有点不喜了。 他皱着眉又说:“听人说,你识字不过数月?” 张绮再次规矩得过于老实地应道:“是。” 皇帝眉头成结,终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事了,退下吧。” 张绮缓缓向后退去。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皇帝的视野中时,一个太监凑近来,对着陛下低语道:“这个小姑过于内秀了。” 皇帝点了点头。太监看了他一眼,又说道:“不过能作出《逍遥游》和那等刺画,倒也当得才女之称。” 皇帝回过头来,他瞟了这太监一眼,冷冷说道:“阿绮一个小姑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令朕的近侍也替她说话?” 那太监正是收了张绮十两黄金之人,他没有想到皇帝会有这么一说,不由吓得白了脸,普通一声他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婢不敢......“皇帝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头,淡淡说:“那话没有传错,他确实是才女。” 把琴弦重新调了调,皇帝漫不经心地说:“张氏这个小姑,看起来怯懦,实则是个有主见的。她敢见人便说,朕说她是才女,便是料定了朕不会追究。” 笑了笑,年轻的皇帝不无遗憾地说:“那一晚,连广陵王也为她所动,萧家莫郎更不用说了......朕还以为,此姝定是大有国人之处。” 南朝春色吧 张绮的相貌,实在无趣,与她的才智根本不相符。让他看了很失望。 意兴索然地说道这里,皇帝站了起来,拂袖离去。 张绮一步一步退去,一直退到再也看不到皇帝的影子,方才悄悄吁出一口长气。 她从皇帝的眼中看到了他的失望。 让他失望最好,她可不想入宫为妃。 这时,领路的太监尖声叫:“走快些。 “是,是。” 张绮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半个时辰后,张绮来到马车旁。她爬上马车时,错眼瞟到一个人影,不由讷讷问:“敢问公公,使者们还没有离开建康么?” 那太监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尖声:“快了。” 原来真的还没有离开,她一直呆在张氏大宅里,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呢。张绮抬着头,眼角的余线正好瞟到几个周地使者从正殿退出。 这时,马车顺着御道,慢慢驶向宫城外。 不一会,马车驶出了大开的宫门。张绮刚刚把车帘掀开,伸出头瞅了瞅,便听到一个熟悉的,悦耳又低沉的声音传来,“张氏阿绮?” 这声音?张绮迅速转头,一看到来人,她嗖地睁大了眼。 同样坐在马车中,玉冠束发,身穿齐地官袍,却照样帏幄遮面的俊伟身影,可不正是广陵王?竟然与他碰了个正着! 第六十七章落脸 广陵王的马车缓缓靠近。 张绮低头行礼,“见过广陵王。” 广陵王盯了一眼她的小姑发髻,又看向她微微显黄的脸色,道:“那萧莫还不曾求娶?” 张绮低着头,“加中长者不愿。” 广陵王一笑,“费尽心机,却长者不允?” 张绮不知如何回答,便也笑了笑。 广陵王盯着她,突然的,他凑近她,“他看到了!” “什么?” 对上张绮眨巴眨巴的眼睛,广陵王没有动。而是伸出手来,温柔地抚向她的鬓角,他的手指微暖,与张绮的体质完全不同。在那手指划过她耳边时,张绮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颤了下—— 他抚着她的秀发和耳际,低语道:“他过来了。” 低低一笑,他沉哑说道:“他都视你为禁脔了!” 正在这时,一个晴朗的笑声传来,“广陵王好雅兴,只是这建康街头,可不是你们邺京!” 正是萧莫的声音。 萧莫沉着脸,阴郁地说道:“真看不出广陵王还有如此爱好。” 广陵王缓缓直起身子。 他转过头去,静静地瞟了一眼萧莫,以及四周朝这里忘来的人影。 他居然点了点头,沉静地说道:“今日看来,这位张氏小姑更可人了!” 一句话落地,张绮睁大了眼! 广陵王直接承认自己在调戏张绮。 此时刚出宫门,后面便是驻守宫门的侍卫,南朝顺色吧不远处还有几个太监。旁边望过来,也是能自由出入的权贵。 这些人都是可以上达天听的! 广陵王说过他不会放手,果然是真的!只凭这一句话,传到陛下耳中,便知道他对张绮记挂上了。 下一次他再开口,只要她还是小姑,于情于理,陛下怕是不能拒他了! 当然,这两个人的争持,不会令得别的权贵对张绮感兴趣。毕竟她的样貌摆在那里,萧高之争,争的不过是丈夫的意气。 萧莫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没有想到广陵王居然当众认了。该死!自己就不该出来提醒他的! 不过转眼他又放松下来:这齐人马上就要离开了,便是他有机会再来,那时,张绮也是自己的女人了。 想到这里,萧莫打了退堂鼓——此刻大庭广众当中,与他争没有好处。 可根本不等他退下,一侧的广陵王已然抬头,看向那几个随着张绮入宫的婢女和张氏管家。 他唯一颔首,命令道:“我与你家小姑走一走,你们暂且家去。”顿了顿,他眯起了眼,“陛下已经同意了。” 谁都知道,这种情况,怎回事陛下同意了的?他分明是在撒谎。 可是,这种无伤大雅的情调小事,堂堂齐使相约的对象又是张绮这种地位低的只能当妾,日后不知要转手多少次的小姑,便是陛下听到了,也只是姑且听之。 几个张氏仆人低下头应允,准备离去时,一侧的萧莫发难了。 他呵呵一笑,驱着马车靠近,语气中带着为难,带着责备地说道:“广陵王殿下,你吓到我表妹了。” 说罢,他盯向张绮。命令道:“过来!” 目光转到了张绮身上。 从他两个交锋开始,张绮便低着头。她这个头低呀,都落到了胸口上去了,任谁都看不出她的脸色。 ——在张绮的宗旨中,她弱小如此,恼了任何一个男人,他们一伸手便可把她辗死。而且她知道,说不定因为什么时候,她就落入了其中一人的手中,成为他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姬妾。 因此不管她心中有什么主意,在对上他们时,她总是势利地让他们知道,她很乖巧,她也对他们有好感。 求的,不过生存二字。 见张绮头倾得如此之低,那肩膀还怯弱地抖动着。萧莫皱起眉头喝道:“绮表妹,过来!” 张绮不敢过来。她现在过去,就是彻底得罪广陵王,令他在大庭广众当中下来不了台。当然,她也不能得罪萧莫。 当下她懦弱地挪了挪,似是想过去,也似是吓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害怕和哭泣了。 广陵王开口了,“萧家郎君便知道为难妇孺么?”他手指抚过张绮的秀发,声音沉沉,“她一个小妇人,敢抗拒陛下么?” 他是在告诉萧莫,张绮听说是陛下要她相陪后,已没有抗拒的勇气。这句话,不知是不是给张绮开脱? 到这里,广陵王瞟向张绮驾车的驭夫,低喝道:“走啊。” 声音虽低,语气也平常,可不知为什么,已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威势。这种威势,不是驾驭过千军万马的将军,断不可能有! 驭夫一惊,慌乱应道:“是,是。” 连连甩动缰绳,驱着马车向前冲去。 萧莫站在原地,脸色难看地盯着两辆远去的马车。 他不能与广陵王在大庭广众当众过份争持。这种争持,对自己毫无好处。可对广陵王,却是好处太多,说不定陛下头脑发热,南朝春色吧 就真的把张绮给了广陵王。 可要他看着这两人离去而不管,他又做不到。 想了想,他阴沉地命令道:“跟上去!” “是。” “慢一点,他们在看着呢。” “是。” 两辆马车驶了一阵后,广陵王突然说道:“他会跟来。” 张绮抬头,大眼模糊地看着他。 瞟了她一眼,广陵王慢慢说道:“你不错,知道自保。” 是说她到了现在还装糊涂么? 张绮低下了头。 广陵王看着远处的天空,望着聚聚散散的流霞,突然声音一低“邺城也有这么美。” 张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良久后,她低低说道:“美景很多的。”可做个欣赏美景的人,很难,很难... ...便是最尊贵最得势的人,也时刻生活在忧患着中,没有一刻能享受这种大自然的恩与。 说到这里,她微微侧头,看向广陵王。 透过浓密的眼睫毛,钱财手打 她看着这个时代里,会风头无两的人物,不知怎的,心中闪过一抹悲凉。 正好这时,广陵王回过头。 他对上了她的眼。 张绮连忙垂眸,藏住眼底的悲悯。见他还盯着自己,她强笑道:“广陵王会在这几日离去吗?” “恩,”广陵王的语气没有起伏,他道:“我会来接你的。” 她不是问这个。 张绮头更低了。 好一会,她喃喃问道:“你今天?” “今天?今天恰好遇到了你,便顺便报个小仇。”广陵王低低一笑。他的耳边,已传来马车急促接近的车轮滚动声。 萧莫来了。 为了赶上这两人,自来到这个权贵甚少出现在的西城后,他便严令驭夫快马加鞭。 慢慢抬头,广陵王盯了张绮一眼,突然一笑:“看好了。” 明明帷幕遮面,他这一笑却如烈日升空,灼眼无比! 声音落地时,广陵王已掀开车帘,跳到了地上。 这时,萧莫的马车在急匆匆冲来。 广陵王转过身,缓步朝着他的马车走去。 马车越来越近。 透过车帘,萧莫看到广陵王徒步走来。不由得冷笑一声,道:“吓他一吓!” 如他这样的世家子,身边的驭夫都是个中高手。因此,萧莫的命令一出,那个驭夫马上爽快地道:“是。” 他一挥马鞭,马车冲来的速度更快了。 张绮转头,正好看到萧莫的马车隆隆隆地冲向广陵王。 他要撞死广陵王不成? 张绮大惊! 就在张绮惊骇之极时,那疾驰而来的马车,已卷起漫天烟尘,向着广陵王生生撞来。 彼此相距不过五步,南朝春色吧 张绮看来,那马车怎么也停不了了! 就在这时! 广陵王沉沉的声音传来,“自不量力!”声音一落,他的佩剑已落在左手中。 他要干什么? 张绮张嘴就要尖叫。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马车生生地冲来,那烟尘没头没脑地卷向广陵王时,一直巍然如山的他出手了。 只见他右手袍袖,这么施施然一拂。也不知是用了大力,还是那袍袖的袖尖如刀,恰好地刺伤了马匹脆弱的鼻眼。 那马发出一声狂嘶,生生地向左侧一拐,然后冲过了广陵王的衣角,撞向左侧的巷道围墙! 那马简直疯了,这一冲撞之势,南朝春色吧完全会把它撞成肉饼! 而马车的人,只怕讨不了好去。 张绮已骇得发不出声音了。 那马车风一般地掠过广陵王,撞向墙壁时,广陵王出剑了! 剑如银蛇,于烈烈百日中,折射出冰寒的死光。 只听得“滋——”的一声轻响,那剑从萧莫的头上一闪而过。广陵王的动作很慢,慢得张绮也看得清。可他的动作也很快,快得只在那一眨眼间。 一眨眼间,那剑已生生地划上萧莫的头颅。于张绮的尖叫声中,只听得“卟卟卟”声不绝于耳,却是萧莫的冠和束冠的玉碎成了数块,生生地跌撞在车辕墙壁间。 一个转眼,萧莫已是头冠被削,墨发散了一头一脸。 而此时,他的马终于装上巷墙!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萧莫那千万里挑一的神骏的马,已头骨破裂血流满地。而那马车也是撞得散了架,驭夫头部被辕木击中,扑通倒在地上,也不是是死是活。 于一地凌乱中,萧莫从马车中滚了下来。他披头撒发地滚了好几滚,这才慢慢止住。 这个时候,广陵王依然是片尘不染,衣袂翩翩,仿佛,那出手的人不是他,仿佛,他从来都是如此风雅如玉。 他缓步走向萧莫。 萧莫显然没有伤着,只是形状特别狼狈。在他挣扎着做起时,广陵王来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萧莫,低沉地说道:“阴谋,长恭不屑耳!”丢下这七个字,他衣袖一甩,转身便走。 他来到了张绮身前。 望着她,他淡淡说道:钱财手打 “回去吧。” “是,是。” 回答他的,不是张绮,而是明显吓得语无伦次的张氏驭夫。 广陵王瞟了那驭夫一眼,命令道:“今日之事切不可泄。”他嘲讽地回头看向萧莫,淡淡续道:“一旦泄了,只怕你小名难保。” 他这是告诉驭夫,他如果把萧莫如此狼狈的一面宣传出去,不说别人,萧莫便容不下他。 那驭夫也是大家族中生长的,哪里不知道?当下他连声应是,感激地说道:“多谢广陵王!” 也不再跟张绮说什么,他驱着马车,转身便走。 马车中的张绮,依然白着一张脸,呆呆傻傻地似乎没有回过神来。 ——她实是,不知要怎么面对萧莫的好。 徒然,他想到了什么,悄悄回头盯向广陵王。 此时,广陵王正走到萧莫身边,也不知和他说了一句什么,披头撒发的萧莫艰难地站起,一步一步挪向广陵王的马车。 看来广陵王要送萧莫回家了。 忖到这里,张绮不由绞着手指:广陵王这次当着自己的面,狠狠地笑了萧莫的颜面!是了,他就是让萧莫难堪,让他这种骄傲的,不可一世的世家子,再不敢面对自己。 ——只要看到自己,南朝出色吧他就会想到那么狼狈难堪的一面。 是了,是了,广陵王是用这招逼着萧莫放手。 张绮的马车越驶越远。 驭坐上,她的驭夫还在发抖。牙齿相击中,他忍不住向张绮这个小熊年纪的姑子诉起苦来,“姑子,萧家郎君怕是不会放过我们。” 驭夫绝望地说道:“我们看到他这个样子,他会恨的,会发泄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会令人把我们打杀转卖了。” 他用的词是我们。 相比起他这个得了张姓的老仆,张绮的地位高不了多少。 就在他以为张绮不会回答时,钱财手打车厢中,飘来张绮温柔的低语声,“他不会。” 驭夫一怔,“啥?” 张绮静静地说道:“萧家郎君本身不会做这等事。而且广陵王也想到这一点,会逼迫他不敢做这种事。” “姑,姑子,此话当真?” “当真。” 也许是张绮话中平静和镇定,也许是她语气特别的坚决特别的自信,驭夫平静了。 他喃喃说道:“不会就好,不会就好......” 马车越来越平稳了,南朝春色吧而张府大宅,也越来越近了。 此时夕阳正好,火红火红的一线由浅到深抹在天上。 张绮望着那天边,低低吟道:“白日黯黯,春风骚骚。”语气中,或多或少有了些是喜悦的放松,是失落也是不安的患得患失。 ......经过这一次,萧莫应该会对自己放手了吧?只是,没有他护着,自己要更小心了。 第六十八章问 马车从侧门驶入府中。 张绮来到院落时,同院的三个姑子从各自房间伸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她。 她这一走,可是整整半天。也不知陛下跟她说了什么?竟然耽搁了这么久? 不止是她们,便是张萧氏也有疑惑吧?张绮垂着眉,想着怎么应对张萧氏。 按她的估计,今天已晚,张萧氏应该不会过问她了,要问,也是明晨的事。 房间里,阿绿正与另三个婢女叽叽咕咕的。 看到她到来,四婢都站了起来。张绮瞟了她们一眼,对阿绿唤道:“进来。” “是。”阿绿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张绮令她把房门带上,低声问道:“萧莫今日不曾跟锦姑子提亲吧?” “不曾听到呢。”阿绿说道:“阿绮,刚才锦姑子还派人来问你了。”她蹙起眉,“阿蓝语气不好,阿绮,锦姑子怕是发火了。” 张绮点头,她疲惫地说道:“打点水来,我要沐浴。” “是。” 与以前那热汤限时限量供应不同,现在张绮一开口,不到二刻钟二桶热汤便提到了她房间。 望着热气腾腾的汤水,张绮慢慢解去衣裳,一泡入汤中,她便吁了一口长气,闭上双眼。 真累。 今天真是感到累。 一夜转眼就过去了。 让张绮诧异的是,一早上,张萧氏都没有派人唤她过去问话。她既没有开口,张绮便按时来到了学堂。 自上次与陈教习辩过一场后,满堂的姑子,在看到张绮时,不会再如以前那么漠视,而是下意识地打量几眼。 现在也是一样,直到她在自己的几后站定,好一些目光还在盯着张绮如往常一样低下了头。 可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么一会,几个姑子低声说了什么后,一个九房的姑子向张绮走来。 在张氏,郎君们还按族中排行,姑子们则是各房排各房的,这个庶出姑子叫张淇,张淇的生母是她的父亲高价聘来的,主母虽是大家姑子个性却偏懦弱,因此张淇在九房中有点得势。 张淇走到了张绮面前。 她一走近,张绮连忙福了福,唤道:“淇姐姐。” 张淇没有回答,而是打量着她。盯了一阵后她突然问道:“听说昨天陛下召你了?” “是。” 张淇寻思了一会,又说道:“陛下都跟你说了什么?” 陛下跟她说了什么,需要向她这个外房的庶出姐姐禀报么? 张绮愕愕抬头,傻呼呼地看着张淇,似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见张绮如此,张淇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意,她瞪着她,“你不说?” “我,我......”张绮白着脸,唇颤了颤,身子向后缩去。 她这模样一摆,学堂中嗡嗡声大作。听着四周传来的质疑声,张淇脸孔一红,接着怒气腾腾而来:我还没有怎么呢,她就委屈成这样! 张淇朝着张绮一瞪,正要说什么时,张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阿绮,有些人你不想理便不要理。” 身为嫡女的张锦高高昂起头,尖声说道:“不过是寒门出身的皇帝要立两个贵妃,就急成这样!张淇,你便是个庶女,也不待这么没出息!” 这话恁地直接! 张淇的心思被她生生点破,不由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皇帝要立贵妃? 张绮抬起头来。 不止是她,这里还有一些没有得到消息的姑子,也嗡嗡议论起来。 张氏把她们这些嫡出庶出的姑子整在一起,设这种学堂,便是为了应对这件事。 现在终于来了,事关终身,众姑子都有点激动。 嗡嗡声中,气得脸孔又青又红,又羞又恼的张淇,已跺着脚回到自己的几案。 这时,一个低语声传入张绮的耳中,“听母亲说,只待陛下选过妃后,这个学堂便撤了。” “当真?” “自然是真的。嫡出庶出天壤之别,哪有同堂学习的道理?更别提那种私生女也混在这里了,她怎么够资格?” “她虽是私生女,可陛下都见过她两次了。” “噫,你吃味了?嘻嘻,她见过陛下两次又怎么样,生得这般模样,陛下哪会要她?”“也是。” 直到教习进来,嗡嗡声才渐渐止息。 这一堂课,张绮老是走神。 陛下要选贵妃?看来他是与各大世家达成协议,会在其中选择了。只是身份好的嫡女必是不去的。 知道陛下对自己不感兴趣,张绮也不担心。她只是想着,等陛下选妃完毕,这个学堂便会撤去,以后再有学堂让她去,也不会有袁教习,陈教习这种来自世家的人。 没有这些有身份的人授课,她要显露才名便不容易。毕竟,要踩人,也得踩个子高的别人才看得到。 她得抓紧一些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中,一堂课转眼便结束了。 张绮朝外走去。一直走到林子中,张绮低着头,手指无意中的在树皮上写着字,心里还在寻思。 “姑子,她在那呢。”东张西望的张锦身边,是憔悴了许多的阿蓝。 她终于康复了,也回到了张锦的身边。 张锦顺着阿蓝的手一看,果然找到了张绮。 “去,把她叫过来。” “是。”阿蓝显得乖巧很多。 张绮正在发呆时,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绮姑子,姑子唤你。” 张绮回头。 一见是阿蓝,张绮马上朝她甜甜一笑,唤道:“阿蓝。” 阿蓝没有笑,她不但没有笑,反而阴着脸说道:“绮姑子,让姑子等久了不好。” 张绮连忙应了一声,跟着阿蓝向前走去。 她看着走在前面的阿蓝,脚步迟疑,心中微有不安:这个阿蓝,对自己怀有敌意! 她双手交叉在裳前,心思电转着。 很有一些人在注意张绮。她现在一动,便有人目光追随着。 这些人中,有些是嫡出的姑子。 如张氏这样的大家族,嫡出的姑子比一国公主没有差多少。她们是矜贵的,也是骄傲奢华的。这一点上,她们与张锦不同。 张锦有个以名士自诩,行事风流不羁中,又没有章法的父亲,也有一个自幼失母,教养略有欠缺的母亲。继承了父母缺点的张锦,与她们有点格格不入。 当然,魏晋遗风尚在,如张锦这样行为有些出格的嫡出姑子,不但张府中还有,各大家族中也有不少。 比她更胆大更荒唐的也多的是,特别是皇族公主,那种放荡荒唐简直令人发指。 这时,阿蓝行了一礼,“姑子,绮姑子过来了。” 张锦自是看到了,她转过头盯向张绮,脸色在慢慢变青。 她派人两次传唤张绮,她都没有到。 好啊,一个小小的私生女,这么快便翅膀硬了? 张锦越看张绮,那怒火越甚。这阵子她一直克制自己对张绮的厌恶,可能是忍得太久了,这一爆发,那怒火直有腾云之势。 低着头的张绮无意中一瞟,赫然发现张绮的右手都握成拳了。接着,那拳头慢慢展开,可那手指,已全力张开,因为用力,她的手腕都是僵直。 她要扇自己耳光! 这是学堂,不知有多少姑子多少婢仆盯着自己。张锦这巴掌扇下去,虽然她会惹来一些闲话,张绮自己,却会被所有人轻视! 只要张锦这个耳光落在自己脸上,那些婢仆便会逢高踩低,对她使尽绊子以讨好张锦和张萧氏。而她前些日子的努力,会全部落到空处! 不行! 张绮抬头,看到变了脸的张锦,她连忙一福,讨好的,甜甜地唤了一声,“姐姐。”不等张锦动作,她更是上前一步,凑近张锦小声说道:“姐姐,昨日萧郎来了,他说要跟姐姐提亲呢,姐姐知道么?” 一句话! 只是一句话,张锦的怒火便像冰水一样消溶得一干二净。她张大眼,狂喜的,颤抖地说道:“你说什么?” 张绮双眼亮晶晶的,天真地说道:“姐姐不知道啊?” 她自是不知道。 张锦激动得都想跳起来了。她红着脸看着张绮,看着看着,她突然一个旋转跑了开去。 望着张锦迫不及待的,远远跑开的身影,张绮转过身。 对上阿蓝,她双眼弯成一线,甜甜地说道:“阿蓝,你不去追吗?” 阿蓝抬头看了她一眼,转头朝着张锦的方向跑去。 望着阿蓝的背影,张绮还在寻思:我怎么得罪她了? 她在阿蓝的身上,真地感觉到浓厚的敌意。 虽是不明白,不过张绮已暗暗警惕起来。在她的记忆中,一个女人要对另一个女人出手,有时理由相当简单,甚至都没有理由。 这时,第二堂课开始了。 张锦走了,她的位置便空了下来。看了那空位一眼,张绮无精打采的低下头。 这一堂课是礼仪课,教的内容对她来说没有新意。 低着头想着心事的张绮,听到一个脚步声传来,接着学堂中嗡嗡声大作,接着,一个清悦的男音传来,“这堂课由我来。”顿了顿,那声音微微一提,“张氏阿绮?” 啊?张绮猛然抬头。 她对上了袁教习那双美丽的眸子。此刻,那眸子正微笑的,暗藏得意地看着她。 见她抬头,袁教习慢悠悠地说道:“张氏阿绮,你且说说尊卑之别。位卑者见到位尊者,当如何行礼。位尊者若有所求,位卑者当如何应对。位尊者若有命令,位卑者又当如何?”简直是得意洋洋。 今日码了七千字。应书评区一位同鞋所求,原本是打算码八千字的,现在眼睛打架了,那一千字还码不出来,只好作罢。 对了,我的老书《绝色天医》和《美绝兽寰》由金城出版社出版了,分别改名做《恨倾城》和《妖色大陆》,大伙喜欢的话,可以到当当网上购买哦。 第六十九章理由 张绮瞠目结舌地看着袁教习。 她曾经设想过,袁教习再见到自己,会说什么话,他是直接答应自己的要求呢还是令她重新换一个条件?或者,他已经放开了? 她想来想去,就没有想到袁教习会这么赖皮。自身是一个名士,却准备以礼仪规矩来令她就范。看他这样子,这办法还是他寻思了两天才寻思到的吧? 在袁教习得意洋洋的笑脸中,张绮也是朝他一笑。 这是一个特天真,特纯洁,特可爱的笑容。 袁教习还没有反应过来,笑过之后的张绮,突然伸手捂着肚子,低低呻吟起来。她白着脸,大眼眨巴地看着袁教习,痛苦地说道:“教习,阿绮腹痛难忍,请容我退下。” 说罢,也不管袁教习同不同意,张绮双手捂着肚子,便跌跌撞撞地朝学堂外走去。 袁教习瞪大了眼睛! 这个张氏阿绮好生赖皮!竟敢装病遁逃,哪里还有半点丈夫之风......是了,她不是丈夫,她是小姑子,真,真是唯妇人与小人难养也! 一口气猛地升起,直直地堵在袁教习的胸口。可怜他想了几天才想出的好法子啊! 张绮跌跌撞撞地冲出学堂不久,估计姑子们再也看不到自己,而讲台上的袁教习却可以看到后。她佝偻着的身子猛然挺直,精精神神的,爽爽利利地,大摇大摆地走出两步,然后,她悄悄回头,对着兀自瞪着自己的袁教习舌头一吐,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狠狠的嘲笑了他一番后,张绮轻快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房中,几个婢女都在。看到张绮过来,一个婢女上前行礼,道“姑子,主母说,你一回来便去她那里一趟。” 果然来了。 张绮恩了一声,也不回房,折身便向张萧氏的院落走去。 张萧氏坐在堂房中,看到她进来,端着笑说道:“阿绮来了?坐。” “谢母亲。” 朝她打量了一番后,张萧氏抿了一口茶,轻悠悠地开了口,“昨日阿绮见到陛下,可有所得?” 张绮低头,恭敬地说道:“太监把阿绮带到陛下所在的道堂。”听到道堂两字,张萧氏跟专注了,“在一处亭台,阿绮见了陛下。陛下让阿绮走近去,他看了一会阿绮后,问了几句绣画方面的事,便令阿绮退下了。” “你退下时,陛下可有说什么?” 张绮摇头。 张萧氏坐直了身子。 她明白了,皇帝必是看中了张绮的才气,又想在白日里看看她的长相。 可惜她的长相没有让皇帝满意。 点了点头,张萧氏又问道:“然后,阿绮便回府了?” 这话一出,张绮心中咯噔了一下。 想了想,她低声道:“刚出宫门,阿绮遇到了广陵王,后来还遇到了萧家郎君。” 果然,张萧氏早就得到了消息,一点也没有意外,她命令道:“说下去。” “是。广陵王说,那一日他信手指上了阿绮,却不意被拒。当时他推了陛下所有的姑子后,越想越是不甘,今日见到,便想好生看一看。后来萧郎来了,他要阿绮跟他回去。可广陵王不肯。他带着阿绮朝西城走去。最后还是萧郎追来,与广陵王低声说了一通话后,广陵王才放了阿绮。” 张绮感觉得到,虽说张萧氏和大夫人不许张氏女与萧莫在一起,可她们两人,对萧莫却是由衷的疼爱。这种疼爱,甚至比她们的亲生子女不差几分。因此,她在这番话中捧高萧莫,贬低广陵王,纯是投张萧氏所好。 张绮知道,饶是张萧氏十分神通,也不会知道最后萧莫是狼狈不堪的。 如萧莫这样的世家子,要遮住这样一个对自己不利的消息,轻而易举。 张萧氏沉吟了一会,又问道:“听说,萧莫跟你说了,他会向阿锦求娶?” 张绮怯生生地看向张萧氏,低声道:“是。” “他可有说原因?” 张绮低着头,咬着唇,“阿绮隐隐听到萧路跟人说起,他说他家郎君说了,庆秀公主想做他心上之人。不过他家郎君何等样人?他的正妻已许了自家表妹,便是心上之人,也不会有一个,他家郎君身边,没有公主的位置。” 张萧氏抬起头来。 她定定地看着张绮,对上泫然欲泣的她,张萧氏心中的怒火消得一干二净。 她的女儿是个傻的,听到萧莫要娶自己,便喜得不知东西。 可这么重大的事,萧莫为什么不跟别人说,偏要跟张绮说?这部明摆着,张绮比自己的女儿更重要吗? 那时刻,张萧氏甚至下定决心,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在女儿出门时,她会给张绮喂一点药,以除后患。 可她在听了张绮这番话,张萧氏徒然明白了萧莫的用意。他真心喜爱的,应该是自己的女儿吧?至于对张绮百般宠爱,那是做给公主看的,为的是把公主的恼火,转移到张绮身上去。 张绮,不过是一棋子而已。 点了点头,张萧氏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 张绮缓缓退后。 低着头,张绮走出了张萧氏的院落。 正如张绮所料,一连数天,萧莫都没有半天消息,更不曾在张府出入。 张锦开始还急盼着他上门提亲,可通过她多番打探,在知道大夫人根本不打算松口后,她又盼着萧莫慢点来提亲。好等她想好了法子,令得大夫人和母亲完全同意后,他的人再上门。 至于张绮,她计划的重点是亲近张十二郎和张轩。在张绮想来,萧莫和陈邑已被解决了,她只要再显露些才名,便得到张十二郎和张轩地认可,说不定他们会被她打动,一时心软便帮她相看那些寒门高官。 在这个时代,世家和寒门之间泾渭分明,彼此都无交际。张绮一个深闺姑子,想要结识一个寒门毓秀,根本无处结识。 可她算不到的是,张十二郎早两天便郊游去了,不知何时才归。 张轩也是,一连十数天,都不曾在那处亭台看到他的身影。 第七十章放下,放不下 一个月晃眼就过去。 桃花开了。 粉红的花朵,开满了枝头,远远望去便是一片红霞。间中有几树雪白的梨花,风一吹来,粉红的雪白的花瓣撒了一地,人踩上去,连鞋履都带着香。 张府中,便有一个专门的桃园。不过这桃园建在西边院落里,与张府从各地搜罗而来的美丽歌妓和几个专门培育出来的,有着张氏血脉的远房姑子混在一起。 因此,这些地方虽美,却只有郎君们喜欢流连。 张十二郎和张轩都回来了。 张绮手中已攒了五块帕子,这些帕子都是时下最流行的绣画。有着与陛下最喜欢的,也是第一幅出现的绣画同样的绣法和字体。 现在售出去,这五块帕子一定能买个最高价。她得抓紧这个机会。 张绮走在张锦身后,心中暗暗盘算着。 这时,前面的张锦不耐烦地叫道:“怎地这么慢?” 张绮连忙哎了一声,跟上张锦。见她跑得太快,脸孔红红地渗着汗,平添几分美色,张绮由衷地赞美道:“锦姐姐好美!” 张锦昂起下巴,“要你多话?”话是这样说,她的眼中却有掩不住的喜色。 她回头,朝着前方瞅了瞅,道:“桃园快了?” “是。”回答的是阿蓝。 “快点走。”说罢,张锦又小跑起来。 今日春风如锦,张锦一大早便把张绮叫起,也没说什么,便令她跟着同去桃园。 看她这么迫不及待的样子,莫非今天萧莫会来? 三女还没有靠近桃园,一阵爽朗的笑声便顺着春风吹来。接着,琴声箫声胡笳声飘然而起。 张锦放慢脚步,她认真地倾听了一会,嘀咕道:“人好多。” 从这些笑声判断,桃园里的人少年郎君很不少。 转过一条走廊,一片烂漫的粉红梨白嫣桃色,渗入三女的眼眶。 张锦张着嘴,欣喜地看了一会,轻叫道:“好美......真美,我要去踏春。” 确实是很美,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霞,入目又是一片紫红嫣绿,真真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度过一个冬天,又看着树木一点点复苏。这一转眼,怎地天地间便繁华一片,美得如此耀眼? 正当张绮看得目不暇接时,张锦喜道:“在那呢。” 她顺声望去。 这一看,张绮呆了呆。 离她不过百步远的桃树林中,一个白衣少年整仰头而笑,他衣袂飘飞,长袍广袖,俊美斯文的脸上,因为常年的养气和自信,有着一种正经世家子才有的从容和气度。 这气度这相貌映在漫天花瓣中,越发衬得他唇红齿白,挺拔温润,可不正是萧莫? 他竟然真来了! 而且看他这气色,这表现,这笑容,哪有半点沮丧落寞阴郁之相? 分明一个处于极度自信和自在中的如花少年。 张绮有点怔住了。她觉得,这萧莫越发看不懂了。 他还在呆怔间,张锦已欢喜地连蹦带跳,冲过弯弯曲曲的花间小路,出现在众郎君面前。 人还没有到,她已甜甜地唤了一声,“九兄!” 萧莫向这边看来。 对上张锦的目光,他灿烂的一笑,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得到他的笑容,张锦刷地一下红了脸庞。 这时,萧莫的目光越过张锦,看向张绮。 张绮依然低着头,穿着不甚合身的张氏淑女裳服。见他看来,她也抬头迎上。 萧莫笑了笑。 他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去,不再像张绮看第二眼。 张绮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陌生。 他放开她了。 是了,本来只是少年情怀,本来只是被她的姿色所动。如今,她的脸色泛黄,眼睛又被额发罩住,便是她自己,也会忘记她本来的相貌,何况是一个月不见她的萧莫? 一个月的时间,天地都可以改变,何况是人心? 张绮轻松的一笑。 她轻松了,一侧注意着他们两人的张锦,也得意了。她欢快地冲上去,抱着张轩的手臂叽叽咕咕地说了起来。张锦虽缠上了张轩,目光则时不时地悄悄看向萧莫。 她以为她做得隐晦,可在旁人看来,分明看得出,张锦那满眼的相思。看她这摸样,直恨不得旁人走尽,只剩下她与萧莫了。笑声不断传来,桃花中,到处是美丽如花的歌妓们。 这时刻,没有人注意张绮。张轩也罢,萧莫也罢,目光不是追随着桃花美姬,便是忙着与同伴嬉游。张绮感到很自在。 又等了一会,见真没有人在意她是去是留,她轻提莲步,朝着一侧的桃林中钻去。 不一会,她来到一处小溪旁。汩汩溪水从几块巨石中流出,春风吹来,一瓣瓣花朵从枝头吹落溪水中,溪水又那般清澈,几条巴掌大的鱼游治其中,特是自在。 张绮看了欢喜,便在石头上坐下,弯下腰伸手抓向那游鱼。 鱼滑溜得很,饶是她从小便在乡下长大,可哪里捉得到? 鱼从掌心钻过,痒痒的甚是有趣,张绮不由抿着唇小小声的笑了起来。 正当她笑的欢快时,突然一个人从桃树林中窜了过来。那人冲到她身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右手便那么一推! 张绮哪曾注意到?当下她哎呦一声,整个人向下一滑,扑头扑脑地坐在溪水中。在她被溪水溅了一头一脑,脸眼睛也蒙住了时,一个有点熟悉的,带着讥讽的笑声飘来。然后很快便消失了。 张绮湿淋淋的从溪水中站了起来。 她闭着眼睛,伸袖用力拭去脸上的水珠。溪水混合着她涂脸的药水入了眼,十分刺痛,她直试了几次,眼中才舒服些。 张绮的眼睫毛扇动几下,费力地想睁开眼睛。可每次才睁开一眯眯,便又是一阵刺痛涩痛,泪水长流,令得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无奈,张绮只得低下头,双手掬起溪水,认真地洗了几把脸。这才抬头。 刚刚抬头,手臂便是一暖,接着,她整个人被人横抱而起。张绮尖叫着,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可她的脸被按在一个怀抱里,她睁开了眼,又哪里看得到? 那人抱着她快速奔跑起来。 张绮又怕又惊,她不停的手打脚踢的,那人硬扛了几下,一生气把她的手脚都重重挟住。 他跑了一阵后,进入一个黑暗的所在。然后放下了张绮。 张绮一得到自由,便急急退后几步,抬头看来。 这一看,她呆住了。 背对着她,正弯腰从山洞里取出一件裳服的白衣少年,可不正是萧莫! 怎么又是他? 背对着她的萧莫,把姑子上裳下服中医亵衣一件一件拿出,低沉斯文的声音有点沙哑,在洞中徐徐响起,“我长到十七岁,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怎么会被一个小姑子给迷了魂魄?明知大庭广众当中与广陵王争持,对我有百害而无一例,却还是跟了上去。这种蠢事,我萧莫是第一次做来!” 他从一个肚兜中拿出一条毛巾,把它扔给背后的张绮,还在说道:“这一个月里,我养伤,我深思再三。直到今日,我想自己放开了,便来到政府。” 听到这里,张绮明白过来,她用毛巾紧紧包着自己,喃喃说道:“刚才是你的人把我撞倒水中的?” 萧莫一笑,没有否认,只是说道:“我想看看,完全露出面容的张氏阿绮,是不是会让我再一次痴迷!” 他转过头来。 他静静地看着张绮。 此刻的张绮,墨黑的长发湿淋淋的滴着水,白的纯净,白得通透的巴掌小脸上,双颊隐有晕红。 是真的精美。 眉如远山,大眼雾茫茫的,于灵秀中透着几分慵懒,小小的红唇因为寒冷在哆嗦着。 整个人通透着灵秀,灵秀中隐藏着媚色。 竟是比以前更美了二分! 萧莫一只手抓住张绮的手臂,另一只手,扯去了她裹着身子的毛巾。 湿淋淋的,兀自滴着水的裳服下,少女刚刚发育好的曲线如山峦起伏,美得让人喉头发干。 这样的姿色,又岂是那些脂粉堆出来的女子能比? 萧莫把张绮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直直地打量了好一阵后,他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他的双眼闭得很紧,紧的眉心成结。 张绮手臂被抓,,无力从他的掌握下逃脱,只能这样呆站着迎上他。 见他如此模样,她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就在这时,萧莫睁开眼来。他突然双臂一伸,把张绮紧紧搂在怀中。 他搂地如此紧,如此紧,直紧得张绮低声叫痛。 萧莫手臂放松了些。 他把她搂在怀中,一只手抚着她的腰背,低哑地说道:“我却是高估了自己。” 只是一句,他又加重了力道。 被他强行搂在怀中,被春水冷得直哆嗦的张绮感觉到了温暖,她牙齿停下叩叩声,只是垂着眉眼。 这时,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接着,她的唇瓣一暖,一个温暖的唇覆在其上。就在张绮紧张得身体僵直时,吻着她的少年停止了动作。 他只是覆着她的唇,只是这般搂着。 过了一会,他低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佛家总是说劫数,我原先不懂的......”声音苦涩莫名。 他慢慢放开了她。 让她得到了自由,,他拿起毛巾,温柔地说道:“来,把水拭干,我衣裳都给你备好了。” 第七十一章求娶 拭干水?在这里?当着他的面? 张绮牙齿再次叩叩地相击起来。 她的牙齿叩得很欢快。脸也白得很可怜。 萧莫只是看着她,一双黝黑的眼直直地看着她,毫不动摇。 张绮底下了头。 行,不能这样下去,她会失身的。 于是,她一把拿过毛巾,紧紧地捂着自己,带着哭音说道:“萧郎,你出去。” 大颗大颗的泪珠挂在她长长的眼睫毛上真个哭得梨花带雨。见萧莫还是那般盯着自己,她哽咽着说道:“你出去我才换。”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打着寒颤。 她已下定决心,这次便是把自己折腾得生了病,也不能让他看下去。 萧莫低低一笑,他伸出手,温柔地搭上她的肩膀。哪里知道,他刚刚碰到她,张绮便是向下一滑,接着,她像个孩子一样一屁股坐倒在地,啕啕大哭起来。 一边哭的眼泪鼻涕大把飞,她一边嘶声叫道:“你出去,你出去!” 萧莫徒然惊醒,是了,今天她可是着实给自己惊住了。又受惊又着凉的,可别弄出病来。 他不敢再相强,便温柔地说道:“好,好,我出去,我出去。” 无奈地苦笑着,他慢慢退出了洞中。 这是一个假山,他背对着洞口叫道:“我出来了,你快点换衣裳,免得着凉。”声音当真温柔无限。 张绮抽噎着止住哭声,悄悄朝外瞅了一眼,见他面对着外面,不曾偷看。 便连忙贴着角落处、三两下脱去衣裳,快速地抹干身上的水渍,然后换上萧莫早就备好的裳服。 这些裳服十分合身,不但合身而且舒服无比,显然布料很好。钱财手打 可仔细看来,这裳服不管是式样还是料子,看起来分明就是张氏庶女们常穿的那种。 张绮垂下眸,把裳服整理清楚后,又把湿淋淋地头发打散,细细抹干。她低下头,眼珠子咕噜噜地看着地面,想寻得一些泥灰什么地抹在脸上,却有觉得在萧莫面前,有点多此一举。 就在她犹豫之时,一个轻细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只温热的大掌结果她手中的毛巾,转到她的背后,他给她拭抹起湿发来。 男性的,温热的手掌拂过她的秀发,颈项,他的动作轻细如春风,力道不轻不重,真真给人一种被呵护的感觉。 张绮垂下了眉眼。 萧莫一边细心地帮她拭着水珠,一边放低声音,温软地唤道:“阿绮。” 张绮没有应他。南朝春色吧。 萧莫苦笑起来,“还真生气了?”他低下头,在她的秀发上轻轻印上一吻,低声问道:“嫁衣准备好了么?” 嫁衣?她有资格穿嫁衣么? 张绮想冷笑,最终,却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身后,萧莫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湿发,他低沉的声音含着笑,宛如春风,“我明天就向你家主母提亲。阿绮,若是她们执意不肯,你随我出逃,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充满着诱惑,他抚着她的手,那紧靠她的身躯,更是无处不散发着浓厚的男性魅力。 “阿绮,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会对你很好很好,比谁都好。你先在我准备的院子里呆着,等生了孩儿,木已成舟,再把你迎进府中,让我们的孩儿有一个姓氏。” 他伸臂从背后搂住她,低低的,靡靡地说道:“阿绮,你我的女儿,一定很美,很美。比所有的贵女都美,若是男娃,定也是极聪明极可爱,便如阿绮你一般让人喜爱。” 声音真真如春风,吹得人一荡一荡的。 张绮茫然地看着前方,竟是想到:父亲当年,也是这般骗母亲的吧?骗着她与他一道欢愉,骗着她怀了孩儿......骗着她没了青春,没了性命! 她垂下眼来。 见她低头不语,萧莫低低一笑,把她反转过来搂在怀中。紧紧抱着她,他幸福地吁了一口长气。 又过了一会,他低缓的,温柔至极地笑着问道:“阿绮,你还没有回答我好不好呢?” 张绮慢慢抬头。 她的眸子晶莹一片,看着他,南朝春色吧 两滴珍珠般的泪水滚落于面颊。迅速地低下头,张绮用力拭去脸上的泪水,低哑的,却有冷冰冰地说道:“阿绮便是私生女!”萧莫一怔。 张绮慢慢的,却有坚定有力地推开他的手,越过他,她朝外走去。 “阿绮!” 萧莫抓住了她的手臂。 张绮没有回头,只是喃喃地说道:“我母亲当年便是这样,萧郎不知道么?” 她甩开他的手,径自朝外走去。走到洞口时,一缕阳光照耀在她白透得灵秀得惊人的脸上,而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正顺着她美丽的小脸缓缓滑落于地。 他伤了她的心了! 萧莫连忙上前一步,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低声道:“阿绮,我,”他的声音有点涩,“我不是故意的。” 说到这里,他薄唇抿成一线,有点焦虑地看向萧府主院的方向。 好一会,他坚定地说道:“我今天就去求娶你姐姐。” 张绮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只是低着头朝外走去。走着走着,萧莫把她一扯,一手扳住她的下巴,另一手在太的脸上抹了好几把,涂了点什么上去。 然后,他低声温柔地说道:“好了,快点回去在脸上重新上过药。”他松开她的手。 张绮低下头,向他福了福,缓缓退后。看到她要走,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张绮回头,诧异地看着他。 萧莫却有慢慢地松开了手,“去吧。” 这一次张绮脚步加快,很快便消失在他的眼前。 走了一阵,张绮回头看了看。原来萧莫抱着她前来的这地方,钱财手打 还是萧府西院。 东拐西拐转了一阵,张绮终于走出了西院。 她回到房间时,张锦还没有回来。挥推婢女们,把自己重新扮回原来的样子后,张绮趴在几上,无精打采地看着外面的天空。 如萧莫怀疑的那样,她也怀疑他是她的魔障。明明一切都了结了的,怎么却牵扯得更深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张绮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是在阿绿的摇晃中清醒的。对上睁着迷糊大眼的张绮,阿绿连跌声地说道:“阿绮,锦姑子叫你过去。” “哦。”张绮做起,她随意拨弄了几下头发,“我就去。” 来到张锦的房间时,张锦却是呆呆地坐在几前,人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看着她时喜时恼的摸样,张绮倾听可一会,也没有听清她到底念的是什么。 看了一眼旁边的阿蓝,张绮压低声音,陪着笑脸问道:“阿蓝,锦姐姐怎么啦?” 阿蓝瞟了她一眼,冷冷说道:“不知。” 受了一个白眼,张绮笑了笑,低下了头。 这时,张锦回过头来。 她看到张绮,南朝春色吧 双眼一亮,兴奋地说道:“阿绮,萧郎刚才向母亲提亲了。他要娶我了!” 可怜的张锦,这种无上的喜悦,她除了与张绮分享,已找不到第二人。 她站了起来,冲到张绮旁边,握着她的手说道:“他来求亲了,你听到没有?阿莫前来提亲了!他要娶我为妻!” 见张绮浑浑噩噩,她端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你放心,我出嫁时会把你带过去。如果你表现好,我会把你抬为妾室的。” 语气中,满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张绮垂下眉眼,她没有说谢,更没有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张锦正处于狂喜中,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无礼。倒是一侧的阿蓝,见状多看了张绮几眼。 张锦放开张绮,伸手捂着红透的双颊,喃喃说道:“萧郎提亲了,他要娶我了!” 这个时候,这个少女是如此快活,那是一种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恨不得狂歌狂舞的快乐。 张绮看了她一阵,突然好奇地问道:“锦姐姐,母亲如何回答的?她答应了没有?” 一句话,把张锦由天空拉到了人间。 张锦回过头来。 看了张绮一眼,她摇头道:“我不知道,母亲不许我听,把我赶出来了。”钱财手打不止如此,她记得,当时母亲的第一句话是:“如此大事,怎么是你自己开口?你父母可有知道?媒人何在?” 她听得出来,母亲的语气是不快的,那表情,更是少有的严厉! 怔了怔,张锦发现心中那无边的狂喜在飞快地逝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忧虑和不安。 咬着唇,她突然说道:“我去看看母亲。”南朝春色吧 说罢,她已一阵风般冲出了房间。 张锦一走,阿蓝也是跟上。张绮连忙跟着走了出来。 在两女冲向张萧氏的院落时,张绮走向自己的房间。 走着走着,她脚步一顿,脸色微变! 她的湿衣裳和那几块手帕,都落在那山洞里了。她知道,以萧莫的能干,那些东西他肯定会妥善处理掉。可问题是,那里有她精心刺了一二个月的手帕啊,她还指望着换一些金银呢! 呆了一阵,张绮苦着脸,无精打采地回到院落里。 第七十二章曲折心意 看到张绮无精打采地进来,几婢相互看了一眼。 懒懒地重新倒入榻上。 不一会,阿绿破门而入,她冲到张绮身边,关切地问道:“阿绮,你怎么啦?是不是出事了?” 张绮抬眸看她,摇了摇头,道:“没事。” 阿绿瞪大眼看着她,压根不信的样子。 张绮抱着头呻吟一声,“只是掉了些钱。” “啊?”阿绿比张绮还痛,她圆脸都皱成一团了。不一会,却听得她蹬蹬蹬地跑入侧房。 当她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个手帕。把那手帕小心地交到张绮手里,南朝春色吧 阿绿皱着包子脸,依依不舍地瞅了一阵后,极为坚决地说道:“阿绮别伤心,这个给你。” 张绮一怔,看向手中的手帕。 嗯,手帕上绣的是一副梅花,绣的有点惨。 张绮打开了手帕。 里面是一些散碎的铜子和金钿等小首饰。见张绮不解地看着它们,阿绿说道:“这是阿绿得的赏金月供,阿绮,你就别伤心了。” 这孩子! 张绮感动莫名,她轻声一笑,把手帕包好,轻轻放在阿绿的手里,嗔道:“痴子!我才不少这个呢。” 张绮摇了摇头,她向后摔倒地软在塌上,望着屋梁喃喃说道:“我只是......”她没有说下去,而是拉过阿绿,在她耳边低语道:“没事去锦姑子的院子外转一转,看看萧家郎君提亲之事结果如何。” 这个也是阿绿感兴趣的。她双眼大亮,笑嘻嘻地一跃而起“好啊好啊。”二话不说,转身便冲了出去。 半个时辰不到,阿绿便回来了。她跑到寝房,小心翼翼地把房门关上,凑到明显有点紧张的张绮身边,低声说道:“锦姑子在哭呢,很伤心。” 张锦在哭?看来是不成了。 张绮笑了笑,慢慢站了起来。南朝春色吧 她低声道:“原来还是不行。”昏暗的寝房中,她的双眼清亮的惊人。 见她心情甚好,阿绿也是咧嘴一笑。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婢女的声音,“姑子,有人送来一个木盒。” “谁?”阿绿打开了房门。 阿月站在房外,对上依然笑笑呵呵地阿绿,她却不敢像最开始那般轻视了。低下头,她双手捧过一个木盒来,“说是轩小郎送来的。” 阿绿接过那木盒,重新把门带上,走到张绮身边。 张绮接过盒子,在阿绿睁大的好奇的双眼中,打开了盒盖。 当中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折成双飞燕的帛纸。 伸手拿过这纸燕,只听得“叮”的一声,一粒老莲子从燕腹掉了下来,滚落在几上。 帛纸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这么大一个盒子,只有一只双飞燕,一粒莲子。 看到张绮敛了眉眼,嘴角挂起一个笑容。钱财手打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点嘲讽,阿绿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轩郎君为什么送这个来?” 张绮摇头,她低低说道:“这不是九兄送的。” 在阿绿不解的眼神中,她慢慢站了起来,轻轻说道:“它是萧莫送的。” “萧郎?这是什么意思?” 张绮回头,她朝着阿绿笑了笑,轻细地说道:“莲子“怜子也”,他送我一颗老莲子,是告诉我,他怜爱我,愿白头偕老。那双飞燕也是如此,他的意思是说,他虽是富贵人家,却愿与我像民间有情人那般,成为双飞燕。” 燕子择窝时,不挑剔富贵与贫穷,民间相爱的男女,常以燕子作喻,愿同双飞。萧莫这意思是告诉她,他随不能给她荣华富贵,却有一颗真挚的心吧?他还是想着,她放弃一切,与他一道双宿双飞,不图名份与富贵的做个外室吧? 阿绿扁了扁嘴,道:“这么难懂。” “不难懂。”张绮低声说道。 是不难懂,至少讲过学堂的姑子们都懂得。 南北朝与汉不同,与后面的唐宋亦是不同,这个时代的文人墨客,相思男女,都爱用双关的隐喻来表达心境。他们喜欢曲曲折折地抒发自己的情怀。那曲折越多,意思越隐晦细致又精确,便越发为人称道。 低下头,张绮把帛纸丢入炭炉。彼时还是春日,钱财手打 天气中有着清寒,张绮的房中一直备着炭炉。 纸入火中,腾地一声火焰升起,转眼便把那白亮干净的纸烧成了灰。 阿绿在一侧轻叫道:“这么贵的纸,阿绮真浪费。” 张绮嘴角扯了扯,低声说道:“贵又如何?一捅便破,一烧便成灰,轻贱得很!” 语气中,终是浓浓的郁怒。 刚准备把那莲子也扔进去。转眼张绮想到,现在还是春天,这莲子分明是去年存货。现在自己弄没了,万一萧莫问起,想找个替代的都没有找处。 便又顺手扔给阿绿,道:“帮我收起。” “恩。” 阿绿收好莲子后,凑到张绮身后,还是好奇地问道:“阿绮,你刚才不是很开心吗?” 张绮回头看向她,低声道:“萧莫被拒了婚事,这一转眼便送我这个。他既是想安我的心,也是不死心。” 虽然她已经知道,萧莫不会轻易对她放手,南朝春色吧 可看到自己在假山洞里,那一番眼泪和哭诉,根本没有打动他,他还是想把自己变成他的外室,她就烦躁起来。 在房中踱了一阵,张绮咬唇道:“外面明月刚好,阿绿,我们走走罢。” “好嘞。” 外面确实明月刚好,今天正是十五,一轮圆月挂在天空,照得天地间一片透亮。走在月光下,春风吹来时,一股花香随风而溢,让人说不出的舒坦。 走了一会,张绮心情明显好转。阿绿见状,也咧开嘴欢笑起来。 正在这时,一阵似有似无的笛声幽幽而来。张绮侧耳听了听,寻着那笛声追去。 那笛声,是从张轩惯常呆着的亭台处传来。此刻的亭台上,站着四五个少年郎君,其中一个郎君手持玉笛,正对着明月吹奏。笛声悠悠,春风荡荡,水波绵绵,这美景,真是华丽得让人想落泪。一时之间,张绮竟是痴了去。 阿绿没有察觉到张绮的愁思,南朝春色吧 她碰了碰她,低声说道:“阿绮奏的才叫好听呢。阿绮,我们要不要过去?” 确实,阿绮于琴棋书画之道,比一般人有天赋都多。 听到阿绿的话,张绮从失神中清醒过来,钱财手打 她低低一笑,自嘲地说道:“是啊,我奏的可动听多了......也许上天觉得,以我的外表,不做个倾倒众生的伎子太可惜了?因此在我的记忆中,很多多东西都忘记了,这些东西的记忆,却深入骨髓?”她的声音很低很低,阿绿根本听不清。 第七十三章大夫人 笛声还在幽幽传来。 倾听了一阵,张绮低低地叹息一声,道:“走吧。” 听到要走,阿绿呆了呆,有点失望。 以张绮的身份,是很少有接触异性的机会。钱财手打 在这个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女性的约束相对较少的时代,她走过去,顺便展示自己的才华,博得一二个郎君的另眼相看,是很正常的举动。 可是,在张绮想来,以张轩的身份,他的朋友必同样是世家大族的人。这样身份的郎君,便是看上了她,给她的也不过是一妾之位。她又何必去凑这份热闹? 转过身,张绮长长的裙裾在月光下,拖曳出美丽的阴影。 非为妾多事,实是此身难。 张绮知道,她成长后的样貌,没有一点手段和权势的人很难保有她。所以,她找丈夫,一定要找个有权势有手段能护得她的。可是,那样的丈夫,如是世家贵子,必有门当户对的好姑子相陪配为妻,轮不到她。而她如果不是为人正妻,只做了妾室和姬室,也难被正室所容。 这样一来,她便陷入了僵局。除非找一个寒门高官,张绮竟不知道自己的活路在哪里! 月通彻,照得大地如此明亮。张绮刚走出几步,一个发育期的鸭子嗓音便嬉笑而来,“明月亭亭,湖心沁沁,何方小娘?徘徊于花月之下,断肠于亭湖之畔?” 声音响亮,含着调侃含着少年人的得意。 却是陈邑的声音。 张绮没有想到被他这般喊住,还给调戏了去。她呆了呆,只得在众郎君的啸笑声中,缓缓回首,远远一福后,清声道:“九兄,是我。是阿绮。” 陈邑的声音消失了。 倒是张轩惊喜地唤道:“是阿绮啊,过来过来。” 张绮迟疑了一会,清声回道:“时候不早了,阿绮得归去了。” 张轩的声音中有着醉意,听到她拒绝,他想也不想便叫道:“天才入晚呢,过来过来。” 他说完后,环顾左右,竟是得意洋洋地朝着众郎君说道:“我这妹妹啊,又可人又多才,不差班昭谢道韫的,你们见了一定会刮目相看的。” 竟然当着同伴的面,便夸张起她来。 吹嘘完后,张轩见张绮迟迟不动。竟是脚步一提,便向她走来。 他三步并两步,便跑到了张绮面前。南朝春色吧 他凑近张绮,低声说道:“今日你来得正好,这些郎君中,有个汝南袁氏的庶子,虽被嫡母踩贱,却是个有才的。你见一见他,便是愿意,为兄会说服母亲,让你嫁他为正妻。” 张绮抬眼看向他,有点好奇也有点天真地问道:“他很有才?什么才呢?” 张轩笑道:“自是做得一手诗赋。” 张绮继续问道:“可任有官职?” 张轩笑了,他伸手抚着她的秀发,晒道:“傻阿绮,为官乃是俗务,世家子弟只要做得好诗赋,通玄善辩,便能受人看重。” 张绮低下头来:可是,我就是俗人啊。 想了想,她抿唇含笑,轻轻说道:“可是,今晚有陈邑在。”在张轩寻思中,张绮声音轻细,“阿绮与陈郎终有嫌隙。此等场合,终是不妥。”她向他福了福,缓缓向后退去。 张轩放任她离去。 张绮走了一会,还可以听到亭台中,众郎君地打趣和责骂声。 又是一夜无梦。 第二天上学时,没有看到张锦的身影。第三天也是。 低着头看着几面的张绮有点走神,都没有注意教习已宣布下学。 当她回过神,学堂中已没有几个人。张绮收拾了下,钱财手打 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忖道:左右无事,且回去睡一个中觉。 正在这时,一个仆人走了过来。 他来到张绮身前,低声道:“张氏阿绮,我家郎君唤你。” 见张绮看着自己,仆人解释道:“我家郎君便是你们的袁教习,他叫你过去一下。” 袁教习唤她? 张绮心跳漏了一拍,连忙应道:“我就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去,不一会,便来到了学堂不远的花园中。袁教习正坐在一个石桌前,手执白子,皱眉看着眼前的棋局。 见他出神,张绮两人都没有惊动他。 直过了一会,袁教习才把手中的白子重重一放,拊掌而笑。笑着笑着,他眼角瞟到了张绮。 挥了挥手,示意那仆人退开些后,他转向张绮,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乐谱呢?” 张绮双眼大亮,她颤声道:“我心中记着呢。教习你可是?” 她的表情,有太多渴望太多期待。 袁教习摇了摇头。 在张绮瞬时黯下来的眼神中,他轻缓地说道:“我问过你家大人。他说,世家女焉能许给寒门子?” 张绮急道:“可是我如此卑微......” 袁教习轻声说道:“你家大人还说了,张家的姑子,宁为世家妾,不为寒门妻。若真是有才华出众的,便是生母不堪,也可入宫为妃,哪有堕落为寒门妇?” 张绮猛然向后一退。 看到她脸色苍白,袁教习同情起来。他叹息道:“阿绮何必想这么多?姑子们都已习惯,阿绮又何必想这么多?” 关于这件事,他是真的很认真地询问过张氏的主人。南朝春色吧 因为他也觉得以张绮的才华品性,适合为人正妻。 可惜,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固执。 张绮没有听到他的安慰,她眼神茫然地看着袁教习,已是失了神。 见状,袁教习摸了摸下巴,那向她索要琴谱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呆了一阵,见她还在出神,他扔下旗子,负着双手离开。 张绮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房中。 一进入寝房,她便倒在塌上,捂着脸,一动不动。 一会,她终于动了动,撑起上身,慢慢坐起,张绮一抬头,便对上门口处探头探脑,脸上不无担忧惶恐的阿绿。 朝着阿绿笑了笑,张绮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你家绮姑子可在?” 一个婢女连忙应道:“是应媪啊,我家姑子在呢。” “大夫人有请。” 大夫人? 这三个字一出,小小的院落里立马变得安静无声。张绮迅速地坐起,用手在脸上搓了一把,又朝着铜镜中打量两眼,匆匆走出,低头敛襟的,“劳烦应媪了。” 应媪是个三四十岁的白胖富态的妇人,虽不着首饰,却透着一种富家子气。放在外人眼里,那必是难得的贵人,事实上在这张府里,也不过是大夫人跟前一得宠的仆妇罢了。 见到张绮出来,应媪温和地笑了笑,“绮姑子请跟老奴来。” 声音平和,看不出喜怒。 张绮强行按下心中不安,她朝着阿绿使了一个眼色,制止她的跟随后,带着另外三婢,跟在应媪身后朝前走去。 自回到建康以来,张绮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大夫人,真要称呼,她也是张绮的祖母呢。 低头走了一阵,张绮唇张了张,又张了张,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祖母唤阿绮为了何事?” 应媪却似没有听到般,只是朝前走去。 张绮讨了个没趣,心下更不安了。 走了近半个时辰,几人来到一个院落外。钱财手打 这院落里,种满了高大的松柏,在整个张府都是桃开梨艳时,这一远青翠的松皙,给人一种屏蔽了春天的感觉。 走过几道回廊,应媪来到一个精致的木屋前。木屋极精致,松柏极高大极繁茂小屋坐落在其中,只有片墙浮檐露出,初初一看,倒似来到了山林隐居的高人家。 人还没有靠近,张绮便闻到了一股清香。这香味不属于桃花梨花,也不是脂粉所有。 闻了几下,张绮蓦然明白了,这是檀香味! 眼前这个一连三间小屋,从屋梁到门框到墙壁,赫然全是由檀香木所造! 竟是奢华到了这个地步! 她知道张氏富贵,萧氏更是豪奢,可她从不知道,这豪奢竟然到了这个地步!这些檀香木,建康本地无产,光是把它们弄回来,便已是耗财无数。更何况,这种木材本身便昂贵无比! 只是,张绮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句话:“檀香者,阴虚火盛者勿用之。” 这话,似是一个人在说,南朝春色吧 将来要做一桩檀香木屋给她住时,站在旁边的一个老僧随口说出的。 张绮收敛起表情。 她走上台阶,朝着里面恭敬地说道:“绮姑子到了。” “让她进来。”是一个年轻的婢女的声音。 “进去吧。” 张绮应了一声,提步上前。走了两步,一个中年妇人从里面走出,这妇人圆白的脸上尽是笑容,举止十分随意,竟然是张绮的熟人,温媪! 迎面对上张绮,温媪也是一惊,她严肃地看着张绮,只是在她经过时,低声说了句,“胆大些。” 这是提点! 张绮感激之极,她没有回头,只是头微微一倾,无声无息地行了一礼,便掀开细小圆润,一般大小,任何一个都可以换来数十两黄金的珍珠帘,提步入内。 房中软榻上,睡着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妇人,钱财手打 在老妇人的身后,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婢女正给她扇着扇。 另外,靠近窗棂处,还有两个小婢女。 看到张绮进来,她们都抬起头打量了一眼。 张绮走到那软榻前五步处,盈盈一福,清声唤道:“阿绮见过祖母。” 老妇人睁开了眼。 两个婢女上前,小心地抚着老妇人坐直。 张绮悄悄抬头,见到老妇人还真是形容微瘦,双颊泛红的。 她偷看的目光被老妇人发现了。 老夫人票了张绮一眼,侧过头去。南朝春色吧 看到她的动作,一个婢女马上拿过一个痰盂来。老妇人对着痰盂咳了几下,吐出一小口黄痰后,转头看向张绮。 她木着脸,缓缓地问道:“你就是阿绮?” “会祖母,孙女正是阿绮。” 也许是听到张绮自称孙女不高兴了。老妇人板着脸哼了一声。而在她的身后,一个婢女已厉声喝道:“跪下!” 在张绮扑通一声跪下时,那婢女喝道:“张绮,你是怎么勾引萧氏莫郎,令得他没了体统,不顾尊卑的,且从实招来!” 第七十四章关 早在听到张锦痛哭,南朝春色吧而后又两天没有出现在学堂时,张绮便猜到有今日。 想她长相如此“平凡,”又还年幼青涩,任谁一看,也不会相信她能勾住萧莫吧? 方方种种,张绮听到那婢女的喝令,心中没有慌乱。 她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也不慌乱,只是抬起头,睁着一双错愕的,有点天真的眼看着大夫人,大声说道:“祖母,阿绮没有勾引萧家莫郎。” 话一说出,刚才开口的婢女便是一瞪。张绮吓得连忙低头,只是低着头后,她还忍不住嘀咕道:“阿绮长得又不美,他才没有喜欢呢。莫郎爱的明明是锦姐姐。” 嘀咕声透着少女特有的清亮,明明白白地传到了房中几人的耳里。 大夫人低下头,认真的盯着张绮。 眼前这少女,五官清秀,钱财手打 仔细看还透着一份精致,双眼也有神,胆子更不小,可惜皮肤微黄,使得整个人少了一种容光。 在这个时代,无论男女,他们论美,论的从来不仅仅是五官。在一个脂粉还很简单,化妆只是偶尔点缀的时代,一个人由内透出的容光照人,才是美的关键。 这样的长相,实连府中的婢女也有不及。大夫人微微蹙眉。 这两天,张锦寻死觅活地闹得厉害,那一头,萧莫又不死心,还令得萧策都为他说合。 想到这里,大夫人生生的恼恨起来。她以前找的理由,可以说过陛下,也可以说动萧家其他人。可对于萧策这种人,是完全没用。 再则,一次又一次的解释,她都词穷了,总感觉有很多眼睛怀疑地盯着她。 想到这里,大夫人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这时,那婢女冷笑起来,“你没有勾引?那你做了什么,能令得一个大家郎君对你念念不忘,坚持要纳你为妾?” 张绮咬着唇,小小心的争辩道:“阿绮有才呢。” 声音没落,那婢女已冷笑着重重一哼。她的声音很大,直把低着头的张绮吓得哆嗦了下。 接着,张绮脸色一白,含着哭音说道:“阿绮是真的有才,阿绮绣的画,还有献的琴谱,都得到了陛下的欢喜。那一日陛下把阿绮召见宫时,阿绮便听到有太监在说,阿绮长得虽普通,可着实是个有才的。” 一口一个“阿绮”,清清脆脆间,便把她有才华,还有陛下觉得她长相平凡的事说了出来。 这些,大夫人有的知道,有的她不知道。听着跪在地上的小姑子嘤嘤沥沥地抽噎着,大夫人闭上了双眼。 看到她这个动作,众婢便知道大夫人正在寻思,一个个肃手而立,也不敢打扰。 良久后,大夫人开了口,“把她带下去。” 这是张绮第一次听到大夫人说话,微带点痰浊音。 大夫人坐直身子,淡淡说道:“和锦姑子关在一起。” “是。” 两婢上前,拖着张绮的臂便向外走。南朝春色吧 张绮也不挣扎,被拖出几步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回过头来,清清脆脆的,带着几分天真和率性地叫道:“祖母,阿绮在乡下听过一个僧人说,阴虚火旺者,不宜靠近檀香木,说是容易导致咳痰动血。” 大夫人抬头。 她对上了张绮清清亮亮,犹有稚子天真之气的双眼。 转眼,张绮被拖了出去。 大夫人扶着一个婢女站起,威严地命令道:“把东莲苑收拾一下,今天便搬过去。” 一婢凑近来,低声道:“大夫人,不过一个幼女稚......”话还没有说完,大夫人已转过头盯了她一眼,道:“姑且听之。” 众婢齐刷刷一礼,“是。” 关押张锦的院子,在离此不远处。一进院落,一阵幽幽的哭泣声便断断续续传入张绮的耳中。 这哭声,很悲,很绝望,听着听着,张绮垂下眉眼,第一次对张锦同情起来。 两婢快速上前,一件堂房,一间寝房,还有一个放着净桶和浴桶的小房间,小房间中另有一扇被锁的门通往外面。 张锦正倒在寝房的床榻上,用锦被捂着头,呜呜地哭着,开锁落锁,张绮进来,都没有惊动她。 见她哭的绝望,张绮走到她身后,唇动了动,却是什么话也劝不出。 没有谁比张绮更清楚,萧莫这个人,对张锦毫无感情,嫁给他,未必就是张锦之福。停顿了一会后,张绮转身朝外走去。这时,张锦停止了哭泣,她回过头,泪眼朦胧地叫道:“你是谁?” “锦姐姐,我是阿绮。” 直过了一会,张锦才回过神来,她瞪大一双红肿的,尽是血丝的眼,沙哑地问道:“阿绮?你怎么来的?” “是祖母,她问了我几句话,便把我与姐姐关在一块了。” “别叫她祖母!她一意孤行,宁可逼死我也不愿意我与萧郎在一块,她不是我祖母——”张锦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她坐直了身子,伸出手扯住张绮的手臂,眼泪汪汪地说道:“是不是阿莫跟你说了什么?他可有什么交代?他知道我给关起来了吗?” 一句又一句,目光中满是期待。张绮哪里回答得出,只是傻傻地摇着头。 张锦见她摇头,心下大恼,她把张绮重重一推,令得张绮向后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倒在地后,又嘤嘤地哭泣起来。 看着涕泪横飞,一脸绝望痛苦的张锦,张绮猜不到大夫人把自己也关在这里的目的。既然想不通,她便不想了。 回到堂房中,张绮靠着塌,懒懒地打起瞌睡来。 过了一会,一个婢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绮姑子,可有什么需要的?” 一听这话,张绮马上站了起来,叫道:“我要上等的绣线还有......”刚说到这里,寝房里的张锦便是嘶声骂道:“谁让你们说话的?难听死了!” 张绮连忙闭上嘴,而那婢女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出乎张绮意料的是,在她以为不会有下文时,钱财手打 约莫小半个时辰,窗口递进来一个包袱。 张绮连忙接过,打开一看,果然是满满一包袱最名贵的绣线和锦绣帛面的。 这些,都比她平素托张轩得来的还要名贵。 闲着无事,张绮便开始刺绣起来。 她知道,窗外不时有人在观看,她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会传入大夫人耳中。 她不知道大夫人是什么性情,不过温媪既然要她表现得“胆大些”,说明这老人喜欢直接明了的说话方式。也喜欢理智有定性,不腻歪的人。 身居暗室,这般静静地刺绣着,是张绮喜欢做的事。这个时候的她,可以摒弃那些挥之不去的担忧,也可以忘记自己的出身,自己一天比一天长大的事实。 到了傍晚时,张锦哭的累了,已睡了一回,而张绮,也绣出了一角景物。 门锁开了,两个婢女走了进来。分别在房间里布上饭菜,放上干净的水后,两婢退了出去。 张锦坐在床头,冷眼看着她们的动作,她显然前两天与她们歪缠过,这时的表情中,有着愤愤然。 “哐当”一声,房门再次被锁上,院落里外,又恢复了绝对的安静。 看着那简陋得令人发指的饭食,对上没有花瓣热水,没有舒适干净衣裳,无法洗沐的房间,张锦突然拿起塌上的玉枕,朝着张绮重重砸来。 事出突然,张绮避之不及,肩膀被重重砸了一下。她向后一倒,口中发出一声闷痛。却只是向后退出一步,没有指责什么。 张锦朝她白了一眼,骂道:“贱货!” 张绮退到角落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吭声。 张锦的怨气还没有消去,她冲到几案上,把张绮的那份饭菜重重一扫,“哐当哐当”几声碎响中,饭菜碗筷撒了一地。 张绮依然低着头,没有动作也没有吱声。 这时,张锦明显有点累了。她坐下来喘了一会气后,突然转向张绮,尖声叫道:“贱货!萧郎这两天与你联系了没有?” 渐渐昏暗的光线中,张绮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 “没用的蠢物!” 房间中,又开始想起张锦的抽噎声。 许是哭得累了,一刻钟后,张锦一边流泪,一边把她那份饭吃了个干净。 夜深了。 张锦发泄了一通后,又昏昏沉沉地倒在寝房的塌上。张绮缩在堂房的塌上,肚子开始咕咕直叫。 不过这不算什么,她在外族家时,被饿被关那是常事。 转眼一晚过去了。 又被张锦摔了早餐,还被她撕烂了绣帕的张绮,被两个婢女悄悄带出了院落。 她再次见到了大夫人,不过这一次,不是在那个檀香木屋,而是在一个遍地莲叶的美丽院子里。 望着恭敬地跪在自己脚下,被饿了两顿又被打的手臂都抬不起,却依然神清气爽,脸上看不出半点憔悴和怨气的张绮,大夫人的声音居高临下地传来,“阿绮是吧?你年纪小小,倒是能忍!” 大夫人声音刚落,一个中年妇人也在旁边冷笑道:“小小年纪,便藏得如此之深,怪不得能迷住萧家莫郎!” 张绮抬起头来。 她失落地看了大夫人一眼,慢慢低头。南朝春色吧 喃喃说道:“阿绮四岁母亲便故去了......外祖家虽然有地有人,衣食无忧,可阿绮是个没姓没父的,被打得头破血流还被关起来,再饿两餐,那是寻常的。”她知道,如大夫人这样的大人物,是不耐烦听她这样的人长篇大论的。 一种平静而寻常的语气说了这句话后,张绮底下头来,“锦姐姐只是个直性的,她人不坏。”这句话,她说得异常坚决果断,深信不疑。 大夫人也不知是不是相信了她的话,瞟了一眼后,朝一婢点了点头。当下,那婢清声叫道:“去吧萧家郎君请过来。” 第七十五章狠决 萧莫过来了? 张绮一惊。一直盯视着她的大夫人见状,神色微动。 “哒哒哒”的木屐声中。一个白色的裳服下摆出现在张绮的眼前。那人也看到了她,微微一顿后,提步走入,朝着大夫人持手一礼,声音略有点沙哑,“大夫人唤我?” 语气低沉而哑。可不知为什么,大夫人听了,却是有点恼,她侧过头猛然咳嗽起来。 几婢连忙上前,拍的拍背喂的喂水,南朝春色吧 唯有萧莫静静地站在那里,表情疏远。 咳嗽了一会,大夫人沙着声音说道:“莫郎,你恼我了?” 不等萧莫回答,大夫人沉重嗓子又道:“您便是恼,不允便是不允。” 喝到这里,她向张绮怒道:“站起来。” 张绮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 大夫人指着张绮,对萧莫说道:“莫郎,姑奶奶今日跟你明说了罢。只要是张氏女,不管你娶妻还是纳妾,一概不可!” 她站了起来,指着张绮颤巍巍地说道:“姑奶奶知道你看中这个贱蹄子。今日姑奶奶便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你再四处托人说合,姑奶奶便把这个阿绮送给薛子执做伎妾!” 这话一出,萧莫脸沉如水! 四周的婢女们也同时一哑。 至于张绮,更是脸色大白。要说这世家中,哪个世家子在姑子心中最声名狼藉,不是萧莫,而是这个薛子执。他虐人成性,便是一个天仙儿到了他手中,活得过一年的夜没有几个。他还有一个让人难以启齿的爱好,那便是把美人弄死后,再与之欢愉! 因此薛子执这个名字,才是真真让姑子们谈之色变的! 大夫人今日拿他出来说事,那是明明白白地告诉萧莫,她不可能允,而且,再不许他向任何人提起与张氏姑子的婚嫁之事! 一时之间,房中安静一片,只有萧莫的喘息声不时传来。 大夫人盯着俊脸都有点扭曲的萧莫,心下终是不忍,她的声音一低,沉声安抚道:“莫郎,你还小,再过个两年,便不会对女人这么执着了。阿锦是你表妹,你便是为了她的名声考虑,也不能再耽搁于她。至于这个阿绮。” 她顿了顿,“姑奶奶还是那句话,再听到她与你有半点牵扯,姑奶奶马上把她送给薛子执!” 在萧莫木然地一动不动中,大夫人苦口婆心地说道:“刚才听这个小姑子说了,她幼时寄养在外祖家,因无父无婚,经常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还给关起来,还要挨饿。” 见萧莫怔怔转头,怔怔地看着张绮,大夫人叹息道:“这孩子是个天生命苦的,哪里有福气承受莫郎你的看重?” 她的声音有种特别的沉冷。 萧莫转头看向大夫人,钱财手打 着看着,他突然明白了。 如果不是大夫人顾念自己的感受,如果不是大夫人还不想与自己彻底闹绝,以大夫人的手段,只怕等候自己的不是这么一番话,而是被强行灌下鸠毒的张绮! 是了,大夫人这两年信了佛,信了地狱轮回之辩,心慈手软了。要是两年前,她怕是会当着自己的面,强行把鸠毒灌倒张绮嘴里,她会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自己,一切她说了算! 对大夫人这个的上位者来说,萧莫对张绮是不是真在意并不重要。张绮有没有与他私相授受,萧莫是更在意张锦还是更在意张绮,通通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萧莫执迷不悟,她就会使出这种手段落他的脸,让他知道害怕! 萧莫向后又退出一步。 缓缓的,他低下头,朝着大夫人执手一礼,哑声道:“阿莫,不敢了。” 大夫人慈祥一笑,道:“好孩子。” 她看向张绮,道:“阿绮,你送莫郎一程。” 张绮兀自沉浸在大夫人的恐吓中,她白着脸颤声道:“是。”应罢,低着头向萧莫走去。 来到萧莫面前,低着头看着脚尖的张绮喃喃说道:“萧郎,请。” 声音很低,犹有点颤抖。 大夫人看了一眼脸色很难看的萧莫,慈祥一笑,温声道:“阿绮。” 张绮回头,“是。” “你这个孩子是个聪慧的,昨天说檀香木屋住不得,祖母信了,今日果然舒坦了一点。”“是祖母福泽绵厚。” 张绮恭敬地回道。 看到举动中规中矩的张绮,大夫人点了点头,“送萧郎出去吧。” “是。” 萧莫终于提步了,张绮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向前走去。 张绮一出房间,便吁了一口气。大夫人最后两句话,既是夸奖张绮,更是让萧莫和她放心,只要他们听话,安守本分,大夫人便不会处置张绮。 萧莫走得很慢,很慢,脚步还有点不稳。 一直低着头的张绮,这时双手紧紧交叉。 一个婢女走到两人身后,对着张绮说道:“送走萧郎后,你回自己的房间吧。” “是。” 两人终于走出了莲苑。 无声地走了一阵后,两人来到一处林荫道中,浓厚的树叶层层叠叠,完全挡住了阳光。一路上,也难得看到一个婢仆。 萧莫开口了,“你当心。”他的声音低哑得很,“大夫人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你小心行事。” “恩。” 这时,萧莫停下了脚步。 他猛然回头,瞬也不瞬地盯着张绮。 盯着盯着,南朝春色吧 他的眼中闪出一泓晶莹的光芒,微微侧头,让风吹了一阵后,萧莫的声音低哑似嘎,“阿绮,我很难受。” 啊? 张绮想要抬头,却又不敢。 萧莫侧头吹着风,低低的,艰涩地说道:“我是真的想宠你怜你......我办法用尽了。” 张绮唇动了动,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风声呜咽中,萧莫低低地说道:“阿绮,礼物可收到了?” 张绮想了想,点头细声说道:“收到了。” “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这一次,张绮很纯洁地摇了摇头。 萧莫回头看了她半晌,轻轻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阿绮你还......”顿了顿,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是最后的机会了。阿绮。你回去好好想一想,也准备一下。” 什么? 张绮的唇哆嗦了一下,终是没有抬头。 萧莫朝左右看了一眼,道:“我以前不知道你们大夫人态度如此狠决,有些地方还安排不周。你得等一些时日。不过阿绮放心,我的安排断断不会有失败时,便是败了,也绝不会让你落入大夫人手中,更不可能落到那个薛子执手中。” 张绮不答。 萧莫伸出手,想要抚向她的脸,手伸到一半,却有垂了下来。 良久良久,就爱在张绮以为他已提步离开时,萧莫低哑的,温柔的声音轻轻飘来,“别怪我......一想到阿绮会睡在别的丈夫怀中,我心便闷得疼......” 说到这里,他毅然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张绮木木地站着,站着,久久都没有动一下。 张绮回到房中。 在浑浑噩噩过了一天后,第二天又来了。 无精打采地坐在学堂里,张绮只觉得整个人就是一个字,累,累得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学堂中,众姑子还是往日一样,笑嘻嘻地说个不停。 “听说朝廷下令征有才之士。” “这有什么好说的?” “你懂什么、。陈国刚立,钱财手打 在的陛下又是个有大志向的。这一次征士,可能是陈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一次取才。它关系着陈国和家族的基业,不只是皇室看重,各大家族也是看重的。” 那女声微微一叹,“想当年世家最盛时,唤的是“王与马共天下”,这说明什么?说明掌控天下权柄,对世家来说一样的重要。别的不说,么有了权柄和扈从,世家虽是世家,可有个什么动乱暴民的,世家子再娇贵,做的诗赋最动人,能在刀枪下保住性命么?” 那女声顿了顿,总结道:“总之这一次征才,于各大家族来说都极重要。” 张绮听到这里,抬头朝那说话的女子看了一眼。 这女子是五房的一个嫡女,平素里沉沉静静的,没有想到见识还胜过寻常丈夫。 又安静了一会,另一个嫡女说道:“听说便是这几日,皇宫会设宴,到时各大家族的姑子们都会与席。” 另一个嫡女好奇地问道:“难道陛下要选妃了?” 她们的声音在嗡嗡笑闹中并不低,因此这句话一出,起先只是附近的姑子停止了喧哗,到了最后,所有的姑子都安静下来。 安静中,一个嫡女回道:“陛下是要选妃了。这次将从世家姑子中选两个贵妃,一个淑媛。听说如果有中意的,可能还会多选几个。” 听到这里,那个九房的庶女张淇瞟了张绮一眼,突然说道:“咱们府中不是有一个连教习也给驳了,通玄善辩的才女吗?这样的才女不入皇宫,做个班婕妤一样的妃子,岂不是太可惜了!” 皇帝召见过张绮,却因她长相普通而又送了回来的事,众姑子早就知道了。张淇说这话,纯是讽刺。 一阵低笑声传来。张绮看了一眼张淇,南朝春色吧 突然明白过来。那个因为流产,陷害自己而不成的罗张氏,也是九房的庶女啊。怪不得这张淇对上自己总是有点怪怪的。 庶女们这样相互攀咬,实是上不得档次的事。这时,一个嫡女轻笑着打断了众庶女的嘲讽,“这么说来,我们也有乐子了。” 在几女的询问中,那嫡女说道:“陛下要选妃,各大家族也会趁此时机联姻啊。既有联姻,那各种宴会游治的必不可少。” 张绮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既然朝廷要大面积征才,少不了皇室和各大世家,又要进行一次利益分配。各大家族要么通过联姻来彼此拉拢,要么会有打击分化的举动。这阵子,建康城还真的会变得热闹起来。 第七十六章笛声 在这个学堂的姑子,都是没有订亲的。陛下的选妃,让庶女们着紧,而各大家族的宴会,则让这些嫡女也有点上心。一时之间,她们连课也没心上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着。 这些闲聊中,张绮不止一次听到了萧莫的名字。世家子弟没有几个成才的,萧莫是其中少有的俊彦,这次陛下取士,他肯定会在其中。以他的家事门第,只怕一入仕便是显官。 说到萧府前有萧策,后有萧莫,一时之间,连张氏的这些姑子们,语气中都带着酸味。 第二天,张锦放出来了。 她一出来,便令人传唤张绮。 她找张绮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为了萧莫。张绮记起大夫人的警告,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不过,她也不敢拒绝张锦,当下低着头,跟在阿蓝的身后,朝着张锦的院落走去。 刚走到一处花园,旁边的桃树下,便传来张轩的叫声,“告诉你袁之煦,我张府也有才艺绝伦者。”说到这时,他叫道:南朝春色吧“去吧绮姑子叫过来。对了,让她带上一张手帕,我倒要让这几个庸才见识一下,何谓绣画奇绝。” 他这“庸才”两字一吐,四个少年郎君同时哇哇大叫起来。叫声中,一个清秀的少年说道:“快去快去,我倒想看看你家轩郎常挂在口里的阿绮是何方绮秀!” 一仆人应了声,转过头来。这一转头,他便惊喜地叫道:“郎君,绮姑子在那呢。”他伸手朝正确一指。 瞬时,好几双目光同时看向张绮。 没奈何,张绮转过头,屈膝福了福,唤了一声,“九兄”后,在张轩得意的笑声中慢慢走近。 她来到了众少年之前。张轩大步走了过来,他伸手握着张绮的手臂把她一扯,道:“阿绮来了更好,这几个人胆敢小看我张氏子。对了,你手帕带了没?” 手帕?她现在哪里有什么手帕?都给落到萧莫那里了。 不等张绮回答,一个少年已大声叫道:“这个阿绮,你且抬起头来。” 年少的郎君,看到同样年华的姑子,哪有不想看看对方的长相的? 张绮抬起了头。 她这一抬头,四个少年同时失望了,朝着张轩笑的笑,踢的踢,一个少年怪叫道:“才不知如何,可这相貌,差班婕妤远矣。” 这声音一落,又是一阵怪笑声。 张轩大恼,嘴一张刚想辩解,钱财手打看到张绮便又闭上了嘴,只是那唇角,不免轻蔑地扯了扯,鼻中还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哼声。 他这动作,别的几个没有看到,那个面目清秀,身材瘦长的袁之煦却是看在眼里。他好奇地盯着张绮打量两眼,没有向张轩直接质问,而是问道:“小姑子,你的绣画呢?拿来看看。” 声音中带着些热切。 另外几个少年见状,同时大笑起来。钱财手打他们推着袁之煦,快叫道:“好你个之煦,张轩唬你的,你还真上心了?”一边说,一边看着张绮和袁之煦挤眉弄眼的。 张轩哼了一声,懒得理他们,而是转向阿蓝命令道:“去阿绮的房中,把她绣的手帕拿一块来。” “是。” 阿蓝应了刚想退下,一侧的张绮已清脆地说道:“九兄,不用的。”她眨动着长长的睫毛,对着张轩伸出手来,“九兄,借笛一用。” “去,拿支干净的笛子来。” “是。” 转眼,一支崭新的笛子便送到了张绮手中。看着张绮接过,张轩低声问道:“你真会?” 张绮朝他眨了眨眼,低笑道:“自是会的。” 说罢,她侧过身,南朝春色吧面对着随着春风簌簌落下的桃花,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 而这时,一个少年正笑了起来,“小姑子也想吹笛?这你可错了,之煦便是大行家......” 才说到这里,他的笑声一哑,旁边的众郎君嬉笑声也是一止。 远处的西苑,还有胡笳子幽幽传来。右侧近处,更有几个年少姑子的嬉笑声。 可这所有的声音,他们都听不到了。 笛声如春风,飘荡而起,飘荡而过,飘荡着,掉下了一地的花雨和泪。 张绮于此道本有天赋,技巧方面毫不逊色于他人。与众不同的是,她的心思曲径通幽,早已知悉了世间欢乐愁苦。。 第七十七章世家子 萧府外,马车排成了长队。来往这里的马车,不是世家姑子便是属于世家郎君,身份贵重,马车也给装饰得极尽奢华。有的飘拂的车帘用的是朱砂图染的朱红罗曲,有的则是纯用昂贵的,大小一致的珍珠为帘,间中还镶嵌着大小不一的碧玉宝石。 绮等人的车一靠近,一阵淡雅的龙涎香便飘入鼻端。至于各辆马车的车辕车身,最差的也是使用沉香木,更多的,则是用紫檀为料。 这些世家嫡子,还没有一个露出面容,光那阵势,便能把世人震住。如现在,张绮四女便给震住了。原本切切而笑的声音,这是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钱财手打 只有马车整齐前进的声音。 等到前面的马车一一驶入萧府,一个姑子才吁出一口长气。 张绮的马车也驶入了萧府。 马车停下后,众姑子郎君都络绎出现。被他们的气势所震,众庶出的世家子,这时都安静的很,与张绮同车的几个,更是低着头靠着道旁行走。 张绮也低着头,在道路的中间,各世家嫡出子们,一个个昂着头,神采飞扬地行进着。随着他们的动作,“哒哒哒”的木屐声参差不一的响起。飘飞的广袖大袍,裙裾罗衣,在满地桃花中,散发着奢华的贵族气息。 前来的世家子越来越多,而张绮,也越来越靠近路旁,几乎被挤进树林中了。 这时,一个姑子低声说道:“我要入宫。” 这个与张绮同院落同父亲的姑子张秀,悄悄抬眸,羡慕地看着来往的世家子们,坚定地说道:“我要入宫为妃!若能宠冠后宫,可不输给她们多少!” 她的豪言壮语,没有半个人回应。另外几个庶女,已连与这些嫡子嫡女们一比的勇气都没有了。 同是世家子弟尚且如此,何况寒门子?张绮看着一个个神采飞扬,谈吐既雅致又风姿卓越的世家子们,突然明白了张氏的郎主们,为什么宁愿女儿给世家子做妾,也不愿意与寒门子为妻。 这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傲气,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千百年的岁月迁延,使得他们相信,富贵贫穷都是上苍注定,而他们的血脉,注定了他们从生出的那一刻起,便高高在上。 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是如此美妙,如此根深蒂固。所以,他们宁愿把女儿嫁给同样血脉高贵之人为妾,也不能容忍自己的血脉外流,不能忍受自己的血脉,与低贱肮脏的寒门子混在一起。不能容忍寒门子的后代中,夹杂着自己高贵的血脉。 他们相信,那是一种对祖先,对自身高贵血脉的亵渎! 道路中,来自各大世家的嫡子嫡女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间中,也有一两个被挤在道旁的庶女生得美貌无比,可饶是如此,一路行过的世家子,都不曾正眼看上一眼。在身份,贵贱面前,外边实在太不重要。 举行宴会的萧家花园终于到了。 花园中,众世家子或倚榻而坐,可倚婢而站,有的抚琴而歌,有的醉卧于青草桃花之间。每一个世家子旁边,都是奴婢成群,侍卫成群。 花园中显得很安静,南朝春色吧这些世家子没有大声喧哗,旁人便不敢多话。 站在角落处,张绮看看这里,看看那里,饶是她的阅历,也有眼花缭乱之感! 魏晋重美色,众世家子一生下来,指甲都有人专门精心修理,肌肤更是保养得水润细白。到得如今,凡是世家中人,无论男女,罕有长得不清秀美貌的! 不一会,与张绮同行的庶女们络续散去,一一寻找相熟的人说话。 而张绮,在欣赏了一阵后,便低下头。 她在想着,要不要与张锦混在一块。 与她在一起吧,张绮怕张锦一个控制不住,又逼着她带着她缠上萧莫。 可不与她在一起吧,万一张锦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怕大夫人会把帐算到自己头上。 不对,是一定会算到自己头上。 想了想,张绮提步,朝着张氏嫡女群中走去。 不一会,她来到了张锦身后。 张锦无精打采地坐在秋千上,一边随着秋千晃荡,一边神思恍惚地看着前方。目前看来倒是安静。 张绮松了一口气,在不远处寻了一块石头,静静地做了下来。几乎是刚坐下不久,突然一个晴朗的声音传来,“谁是张氏阿绮?” 声音并不大,可那声音中,属于世家子的高高在上,还是令得众人回头看去。 一个着朱锦,广袍大袖,散发飘拂,面目俊朗的世家子走了过来。向着张氏众女问道:“敢问张氏阿绮何在?” 嗡嗡声中,一个张氏女答道:“原来是谢氏子彦。以郎君之贵,令一仆来传讯便是,何必屈尊?” 那着朱锦的谢子彦笑了笑,钱财手打 温润有礼地说道:“闻张绮有才,可直追谢道韫,我等想见一见。” 嗡嗡声大作。 张绮听到这里,也是长大了小嘴。 她料到了自己才名已然传出。 可她没有想到,那才名会传的如此之广,直把这些目空一切的世家子也惊动了。 随着谢子彦声音落地,刷刷刷,好一些目光同时转来,看向了张绮。 张绮站了起来。 知道今日有宴,她在梳妆时,已把脸上的药水少少去了些。 要这个重美色的时代,她光有才名却无容止,那才名会被世人理所当然地遗忘。所以,她五官可以清秀,那容光必须照人。 在那谢子彦回头看来时,张绮缓缓走出了树林。 她身上着的,只是张氏发给淑女们的统一衣袍、这种衣袍,在如此场合,别的庶女都不会穿。 可张绮没有制衣,只能穿上。 她只是减去了包着腰身的布料,南朝春色吧本来质地不错,式样是建康新潮的衣袍穿在她身上,便显得飘逸繁华,灵气外溢。一点也不比别人特制的衣袍逊色。 张锦瞪大眼看着她,几乎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之前也长大了。 成了一个灵秀可人的小娘子了。 在张绮缓缓走出时,一阵喧哗声响起。几个世家子同时唤道:“阿莫!” 却是一袭白衣,浑身上下素净之极,风姿却不比任何人逊色的萧莫来了。 萧莫施施然走近,他嘴角含笑,目光明润,浑身上下无一奢华之物,却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奢华。自身如碧玉,无妆最动人的风采,正是世家子中最推崇的。 萧莫瞟了张绮一眼,便收回目光,走向众世家子身边。 也不知他说了一句什么,一阵笑声飘来。 看到张绮脚步停顿,那谢子彦朝她看来。 这一眼,令得张绮脚步再动。 她走到众人之前,微微一福。不等她开口,另一个世家子已朝她上下一番,道:“倒不是一个俗物。” 看,容光有与否,意味着俗物与清雅之别。 张绮屈膝一福,清声回道:“郎君盛赞了。” “此间有乐,小娘子,请。” 谢子彦也不废话,径自朝着放置一旁的乐器一指。 “是。” 这般唐突的要求别人,谢子彦做的大大方方,张绮也是应得自自然然。 ——这种要求,不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颐指气使。而是一种随心所欲的洒脱。魏晋以来,便是贵为帝王,钱财手打 一个路人也可以唐突的要求他展示自己最擅长的才艺。这是人性本天真。 张绮提步,走向一侧。 一侧的塌几上,放置了琴瑟胡笳笛萧等物。众人以为张绮会选择笛子时,她却抱起了那个古琴。 嗡嗡声暗起。 这张绮,能在诸多世家子面前,不拿笛而拿琴,难不成她在琴上的造诣还要胜过笛子? 张绮在琴上的造诣,确实出类拔萃。 琴,自古为君子之乐,代表着雅和正,还有高尚。 管是前世还是现在,张绮一直是一个想法,只有在这君子之乐上震住众人,才算是成就。 横琴于几,跪坐于塌。张绮底下头,熟手一拨一拉,一缕悠扬动听的琴声飘然而出。 这场宴会,世家子济济,卷在这里的,不过数人。不远处,喧嚣声笑闹声,犹自在耳。 可随着这琴音娓娓而出,四下已是越来越安静。 张绮奏的,南朝春色吧 正是如今大街小巷中流传的《逍遥游》,也是她前不久献给陛下之作。 《逍遥游》本是琴箫合作之曲,此次,张绮只是一面琴,一个人,便生生把那合奏的繁华热闹,雍容雅致,流淌而出! 琴为心曲,心自在者,琴自在。 张绮不自在。 可是,她与任何人不同,她经历了世间的繁华,经历了卿卿我我的爱和欲,也经历了万念俱灰的恨和苦。 着所有的沧桑,混在她今世稚嫩的,对阳光对春光浓烈的渴望中,变成了一种独特的心声,独特的韵味。 纯粹的甜,只是甜,简单的繁华,也只是繁华。 只有在尝过苦和涩之后的甜,以及对甜的向往。只有经历过沧桑和混乱绝望后见到繁华,以及对繁华的珍惜,才更有韵味。 现在,张绮的琴声,便有这种韵味。 琴声如云,丝丝缕缕推进,钱财手打 最后汇成了横贯天地的万丈霞光。 级绮丽,却也因为沧桑而极豪阔,一阵建康人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豪阔! 四周再无声息,只有琴声如月。 远处的张轩,愕愕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张绮。他原以为,昨日那曲,张绮所奏已是极限,现在才知,她一直深藏着,此刻所展的,才是她的绝技! 萧莫垂下眼来。 谢子彦走到他身侧,南朝春色吧低声说道:“此曲一出,你的可怜儿便是人尽皆知的才女了。阿莫,把她捧得如此之高,是不想你将来的妻室欺凌她么?” 萧莫嘴角扯了扯,没有笑。 他不是防他将来的妻室。 让她家喻户晓,只是让张氏的那个大夫人,不敢随意处置他的阿绮! 第七十八章消息 一曲终了,张绮慢慢站起。 这时,回味的还在回味,看热闹的也在冷眼盯着她,四下安静之极。 张绮朝着众人盈盈一福。 就在这时,极为突然的,钱财手打 众世家子同时动了,他们纷纷摘下身侧的桃花,朝着张绮扔去。花瓣落如雨,不过转瞬,那桃花便遮了她一身一地,有几片还粘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令得萧莫刹那时目光滞了滞。 花雨中,谢子彦走上一步,以大世家子嫡子之尊,朝着张绮深深一揖,晴朗地说道:“曲风清越雍奇,堪称大善。” 这是评价! 这是一个名声彰显的世家子给出的评价。 有了这个评价,有了这一身花雨后,张绮的才女之名正式确立。琴曲是大家之名,亦彰显于世。 四周笑声不断传来,无数目光亦向张绮看来。见到几个张氏姑子也摘着桃花扔向张绮,张锦把目光从萧莫身上移开,咬着牙嘀咕道:“哪有那么好?分明难听得紧!” 这话一出,几个张氏嫡女同时朝她瞟来,也同时移开几步。 身为世家子,输不起可以使人杀了对方,也可以寻个机会把人彻底地压得抬不起头,这般口头上说几句刻薄的话,是市井俚妇所为。 张锦这话,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花雨落了一阵后,渐渐止息。聚起的世家子也在散去。张绮才华再好,也不过是个比他们地位低得多的私生女,不可能让他们关注太多。 又回归到安静中的张绮,看着四周好奇的看向自己看来的各府庶女,想了想后,脚步一提,准备向她们走近。 正在这时,阿蓝跑了过来。 她来到张绮身后,低声道:“绮姑子,锦姑子说,萧郎便在那边,令你去见他一见,约个地方,姑子呆会就来。” 张绮回头,她看着阿蓝,温软地说道:“大夫人有令,不可再与萧家郎君牵扯的,阿蓝,这事我们不能听姐姐的,我怕挨打......” 挨打两字一出,阿蓝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伸手按在屁股上。 她抿紧唇,脸色变幻了一阵后,二话不说转身跑回张锦的身边。张绮抬头看去时,正好看到张锦朝自己狠狠地瞪了一眼,同时右手向下一掐,准确地掐在阿蓝的手臂上。看阿蓝强忍着泪水的摸样,这一掐还不轻。 张绮迅速低头,装作没有看懂张锦的愤怒。 这时,一个王氏的庶女走了过来,“张氏阿绮?可以过来说说话么?” 在她的身后,一堆庶女都在看着她。 张绮应了一声,含笑走向王氏众女。 与争鲜斗艳的嫡女们不同,在陛下选妃结束之前,所有的庶出姑子都不会谈及婚嫁。因此,今天的宴会没有庶出姑子什么事。 与皇帝打过两次交道后,张绮知道他喜欢的便是明艳爽利,敢爱敢恨的姑子。张绮今天便是大显身手,也不担心陛下会选了她。 张锦站在一侧,气呼呼地瞪着与众庶女交谈正欢的张绮,恨道:“她以为自己弹了一首琴,便了不得了?阿蓝,去,再把她叫来!” 听到张锦气急败坏的喝令,阿蓝脚步提了提,这时,她朝身后看了一眼,说道:“姑子,萧郎在看向这边呢。” 这话一出,张锦急急转头。她看到的,是背对着她的萧莫,他哪里有看向她? 张锦恼从中来,又是手一伸,掐住阿蓝上臂的嫩肉便狠狠地扭动。在阿蓝泪眼汪汪中,她看了一下左右,恼怒地低喝道:“把眼泪收回去!” 阿蓝吓了一跳,连忙垂下头,真的不敢再抽噎了。 这时,她听到张锦失落地低唤道:“萧郎......”阿蓝悄悄看去,却是萧莫与几个世家子一边说一边笑,已经越去越远。 萧莫一走,张锦便向丢了魂魄,过了一阵,她压低声音叫道:“去吧张绮叫过来,要她去找萧郎,听到没有?” 这一次,阿蓝不敢拖延,便找到了张绮。 张绮却也应了。 她看了一眼瞪着自己的张锦,又看了一眼阿蓝,转过身,朝着萧莫离去的方向寻去。 张绮这一寻,便足足寻了小半个时辰。这边张锦望眼欲穿时,张绮正站在另一个花园的柳树旁,与几个莫氏的庶出姑子谈诗论画着。轻笑着的张绮。脸色红润,眉飞色舞,那明亮的双眸中,有着少见的快活。 林荫道旁,萧莫负着手,静静地看着张绮。 萧路从一旁走来,凑到他身边说道:“郎君,附近没人。” 萧莫点了点头,突然笑道:“她倒是胆子大得很,嫡姐姐令她寻我,竟敢阳奉阴违,在这里说笑得欢?” 萧路看了张绮一眼,道:“这个小姑倒真是个胆大的。” 听他这么一说,萧莫又是一笑,慢慢的。他收起笑容,低声说道:“她是聪慧......今日大夫人把她们放出来,未必没有考验之意。”说到这里,他想起今日张绮出的风头,唇角一扯,露出一个讥嘲的笑容来:只是那结果,怕不在大夫人的掌控之中了! 他看着张绮目不转睛的,一旁的萧路暗暗叹息。他一直觉得,自家郎君在这个小姑子身上,放了太多精力。 张绮说笑一阵,又识了几个手帕交后,时辰已经不早了,估计过不了多久,便得散宴。 她连忙提步,朝着张锦走去。 走着走着,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张绮回过头来。 她看到了站在树荫下,静静朝自己望来的萧莫......树多叶繁,彼此的面目神情都不可见,能见的,不过身影罢了。 张绮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低下头朝前急急走去。 早等得已经绝望的张锦,南朝春色吧 看到张绮一人前来时,已连询问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张绮,终是伤心地低下头,双手捂脸,一动不动着。 不一会功夫,宴席终了,众人开始络绎散去。 张绮跟在张锦身后,低着头亦步亦趋。四周,依然是“哒哒哒”的木屐参差声。那些风采过人的世家子们,已骄傲地率先离去。 走着走着,一阵窃窃私语声传入张绮耳中,“三日后,皇宫有宴呢。” “也不知哪家的姑子被陛下看中。” 这边,张绮她们返回府,那一边东莲苑中,与张绮同院的两个庶出姑子的婢女们,正跪在大夫人面前,向她禀告着宴会中发生的事。 在听到张绮一曲琴艺,令得世家子们纷纷掷花相贺,那谢家郎更是说出“清越雍奇”的评语时,大夫人慢慢坐直了身子,睁开了眼。 “她奏的是什么?” “禀大夫人,便是当日陛下与萧郎合奏过的《逍遥游》,听说那曲谱还是绮姑子谱写的。” “哦?说下去。” 一个婢女连忙接着说起来,当她说到张绮和萧莫两人,隔着数十米的桃花梨树,远远相望,却不曾走近时,大夫人恩了一声,道:“出去吧。” “是。” 几人退了出去。 七婶走到大夫人身后,低声道:“看不出来还是个真有才的。” 那些世家子,在琴曲上,南朝春色吧 每一个都极有见识。张绮的琴曲能博得他们的共同认同和折服,说明她是真有才,还是有大才! 七婶看了沉默的大夫人一眼,说起两人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也只是远远地看着对方,也不曾走近,又道:“倒是个心存敬畏的。” “心存敬畏?”大夫人冷笑道:“真怕我,就不会弄出什么才女的事来。”这才女之名远播,各大世家都知道张府有个叫张绮的私生女,她们这些主事者,还真无法像以前一样,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了! 在七婶不解的目光中,大夫人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只要他们不再惦记着私情苟且,其它的事情我也懒得管来。” 大夫人这里发生的事,张绮毫不知情。大有收获的她,红光满面地回到了院落里。 一入房间,阿绿便扑了过来。她抓着阿绮的衣角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见她气色甚好,不由笑得见眉不见眼,“阿绮,你很高兴对不对?一定是发生了极好的事,才让阿绮这么快乐。” 张绮正是欢快时,闻言格格一笑。她使出那三个婢子后,把房门一关,带着阿绿坐在榻上,把今天发生在萧府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在阿绿一连串的惊叫欢喜中,张绮手撑着下颌,南朝春色 欢喜地说道:“以后,我出门的机会会多些呢。” 能够走出张府,意味着她有更多的机会见到外面的世界。说不定哪一次外出时,便给她抓住了机会,从此后不再日日担忧。 想到一事,张绮凑近阿绿,低声说道:“我今天听到一件事哦。你知道广陵王的母亲是什么人吗?” 在阿绿好奇的连声追问中,张绮压低声音说道:“她母亲啊,钱财手打 也是一个世家姑子哦,当日城破是被抓,转卖到了齐地后,成了当时还是皇子的高澄的伎妾。听说他母亲生的极美,高澄当时也极宠爱她。高澄当了皇帝后,还一度想封他母亲为妃。可他没有料到广陵王的母亲在一次游玩时,竟和人私奔了。当时高澄的封妃旨意已下,人却不见。高澄气得很,从此不许任何人提起广陵王的母亲。” 在阿绿骨碌碌转动的大眼中,张绮轻声说道:“我今天听说啊,他母亲还活着,就在建康附近呢。当时她私奔后,便回到了故土。” 说到这里,张绮怔了怔,南朝春色吧 不由想到第一次与广陵王见面时的情景。那时的他又不是使者,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敌国都城。他,应该是来见他母亲的吧? 转眼她又想到:这么说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广陵王还会出现在建康了? 第七十九章陛下的思量 陛下选妃在即,各姑子要留在府中准备准备,学堂在授过一堂课后,便宣告休学一阵。 说是休学,张绮和众姑子一样,案头上多了一本谱牒。这阵子,她们要努力把这上面的内容背熟。 时值乱世,说不定哪天国破了,家败了。 国可以破,家可以没落,可她们高贵的血统,必须要记住。钱财手打 所以,每个姑子都应该把自己的族谱背的滚瓜烂熟。 如果有一天,一个姑子流落数年甚至数十年后,再次回到找到家族,她便需要背诵这些东西,以证实她的身份。如果是郎君,便是你众生无法回到故土,无法找到家族,你也要牢记这些,以传承给自己的子,自己的孙,让他们谨记,他们的血脉他们的祖先,是何等的高贵。 各庶出姑子,不管愿不愿意嫁入皇宫,都开始张罗起来。而大显才艺,又被陛下单独召见过的张绮,更被张氏看重。这两天,锦服华裳,流水般的涌入她的房中。金钗花钿,羽佩明珰是一样又一样地摆在她面前。 张绮站在房中,一边任由几个破字量着身形,裁制为她个人准备的新裳,一边听着两个妇人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如果被陛下选中,她要如何才能在后宫立足,如何得到陛下的欢心。 这些事现在来做,显得很仓促,可没有办法,知道张绮在萧府宴会上大出风头,她才得到张氏和世上众人的正眼相看。 一连三天,都被关在房中接受教导,眼看再过两个时辰皇宫要开宴了。那两个授课的婆子才开始退去,众婢女抬着浴桶,端着上好的脂粉拿着为她特制的衣裳,流水般地来到房间。 阿绿站在一侧,望着那热气腾腾的浴桶,不由向张绮担忧地看上一眼。 这阵子,张绮用一种粉末泡水,以掩去那莹润的肌光。更一直把头发罩着,以挡住她那明秀的小脸的事,阿绿都清楚。 眼下这么多婢子,她们定会服侍阿绮沐浴,那阿绮再也遮不住了,怎么是好? 忍着泛起的焦虑,阿绿又看向阿绮。 张绮一直很娴静,她静静地站在一侧,直到众婢女把一切张罗完毕,开始向她筹拥而来时,才开了口,“你们出去吧。” 抬起头,张绮异常坚定地说道:“我不惯被生人服侍,这里有阿绿就可以了,你们出去吧。” 几婢一怔。 她们同时看向朝着浴桶撒下花瓣的婢女。 那婢女停下动作。略想了想,她朝着张绮福了福,“谨遵姑子之意。”带着众婢女向外退去,来到门坎,她又向张绮福了福,道:“婢子们便候在外面,姑子沐浴完毕,叫唤一声便是。” “知道了。” 几婢一退,阿绿便迫不及待地关上了房门。看到这主仆两人的动作,一个婢女扁了扁嘴,不屑地嘀咕道:“不惯被生人服侍都想说就说,真不像个世家姑子。” 另一婢低声道:“你管她呢。她本就是一个私生女。” 约莫半个时辰后,房中传来一声轻唤,“进来吧。” “是。” 房门打开,众婢游贯而入。那领头的婢女一进去,便看向张绮着了木屐的小足。 那足,白嫩水灵,几根可爱的小巧的足趾俏皮地紧紧拘着,指甲粉红,倒是洗干净了。 又把她其他地方打量一番,确定张绮着实洗的干干净净后,那婢女才含着笑,领着众婢上前,开始给张绮穿裳,梳理秀发。 玉梳晶莹,慢慢从乌发间穿过,那婢女看了一眼铜镜中张绮姣好明透的五官,忍不住说道:“绮姑子无处不精致。”她抿着嘴笑道:“若是肤色能再好一些,眼神能更明亮一些,定能更美丽。” 好眼力!自己特意“装扮”过的两个地方,都被她指出来了。 张绮腼腆笑了笑,似被她夸得羞涩了,下巴都落在胸口上了。 那婢女手指拂过张绮的颈项,被它细腻的触感所惊,又感慨地说道:“姑子若能再白亮些,定可以美过旁人。” 她说的旁人,是旁的姑子。各大世家的姑子,哪怕是庶出的,也无一不美,她这句话,本身便是极大的夸赞。 瞟到那婢女不无遗憾的表情,张绮头更低了。 大半个时辰后,发髻高挽,脂粉略施,穿上最适合身材肤色的新裳的张绮,在阿绿的扶持下,缓缓站起。在她的身周,几婢同时眼睛一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好一会,一个婢女才赞道:“今日方知绮姑子之美。” 张绮依然腼腆地笑了笑,在阿绿地扶持下向外走去。 林荫道上,张府庶出姑子们都装扮一新,正在婢女地扶持下,向马车停放地地方走去。 看到张绮时,还一些目光都滞了滞。 以前的张绮总是额发罩脸,低头不语,穿的裳服也是老旧的制裳,她们这是第一次看到盛装打扮的她。 竟是个美人了。 窃窃私语声中,众姑子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张绮身上太久。南朝春色吧 毕竟,便是盛装打扮了,她的长相也只是与她们不差多少。 姑子们坐上马车时,张轩等郎君的马车也到了,随着一声喝令,车队缓缓驶动,出了府门。 张轩示意驭夫加速,马车来到张绮身边时,他看向额头突出,上面还贴着花钿的张绮,含笑说道:“阿绮这般模样甚好,以后便这样吧。”以前那种土土黯黯的摸样,他都看不下去了。 张绮俏皮一笑,道:“是,谨遵九兄之意。” 在张轩的笑骂中,她歪着头向张轩说道:“九兄,我们装扮得如此认真干嘛?贵妃只有两个,定是王谢的姑子,再要挑,也会从萧府中选两个,轮不到我们张氏女啊。” 话一出,张轩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张绮。 直过了好一会,他才问道:“阿绮怎么知道的?有人跟你说了?阿绮好聪慧!” 这还用说吗?陛下与世家联姻,当然会选最有影响力的几府。 张轩之所以这么惊讶,实是这个时代的南方贵族,因生活方式所囿,先天少了对大局的判断和眼光。他们看到的,想到的,全部是纤柔琐细的小事。张绮所说的事虽然简单,可绝大多数的姑子郎君,都不会,也不屑去寻思。 张绮因那模糊的记忆,对于事实政治,有着本能地认知。可她不会说出来,也不能说出来——郎君姑子们都对这种事表露出不屑,你却背道而驰,只会把本来便溶入困难的自己,彻底隔离与众人之外。 赞了一句后,张轩便不再以为然,他笑道:“轮不到都不要紧,今晚陛下选过妃后,张绮便可以订亲了。今晚的郎君,你也要好好相看相看哦。” “恩。” 张绮刚应了,张轩朝后面看了一眼,突然道:“萧府的马车来了。” 见张绮沉默,张轩朝着张绮认真地说道:“阿绮,萧莫再好,你以后也不要想他了。你与他是不可能的。” 张绮连忙应是。 见她乖巧,张轩笑了笑,把头缩了回去。 进入宫门了。 这时的御道上,挤满了各大家族的马车。车马川流不息,却无人声喧哗。 在夕阳落下地平线时,张绮等人也来到了陛下设宴的大殿。彼时大殿中灯火通明,酒香飘香,各大家族正在一一入席。 张绮左后不久,便感觉到有一束目光正盯向自己。她抬头看去,看到的,却是侧着头,倚柱而立,正与旁边一郎君低声谈笑着的萧莫。 是他啊。 张绮又低下头。 知道今晚上的宴会没有自己什么事,张绮表现轻松,在她旁边,几个张氏姑子却有点紧张。陛下年轻俊伟,心仪他的姑子不知凡几。 嗡嗡声中,各大家族还在入席。 又过了二刻钟,喧嚣声大作,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锦服华服的年轻陛下,在一众太监地簇拥下大步走来。 他在正中入了座。 直到陛下落座,那些闲闲散散站着的年轻贵族们,才施施然走来,在各自的塌几上坐下。 这一次设宴,与上次宴请使者不同,皇帝便是看中了哪个姑子,也不会当众选出。而是会在她们归府后,再发圣旨前来。 也有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姑子们依然坐在最前面,可以让陛下清楚看到。 喧哗中,陛下目光转了几转后,轻噫了一声,“那是谁?” 他指的,正是张绮。 一个钱财手打对各家姑子情况都了如指掌的太监看了看,凑到他旁边说道:“是张氏的那个私生女,陛下见过的。前几天她奏了一曲《逍遥游》,听说技惊四座。” 皇帝轻噫了一声,道:“原来是她,装扮一番倒也可人。” “那陛下要不要?” 皇帝摇了摇头,那太监打了一个手势,让身后的书记官把张绮的名字划掉。 又瞟了几眼张绮,皇帝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突然说道:“周国宇文邑上位,我陈国将排使相贺。张绮既有大才,自当显耀于世,把她也列入出使名单吧。” 那太监听到这里,南朝春色吧 先是一怔,转眼明白了:齐国高演近期气焰嚣张,颇有取代高洋之势。若是高演成了齐帝,那高长恭必被重用。上次宴会时,张氏阿绮那般摸样,都能入高长恭的眼,现在她的摸样,怕是更会让他上心......陛下一直想与齐国结成同盟,共抗周人。陛下这次派张氏阿绮出使,怕是有这方面的思量。 第八十章圣旨 皇帝的嘀咕,张绮自是不知道,她只是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该笑的时候便笑,该说话的时候便说话。 过了二刻钟不到,皇帝率先离去。他一走,殿中嗡嗡声大作,不一会,世家子弟也走了大半。 见到张轩也起来了,张绮连忙站起跟上了他。 见到她靠近,张轩笑道:“不呆一会?”转眼又笑道:“现在走也可以,反正陛下都见了,这皇宫又大又闷,没趣得紧。” 正是没趣得紧,不然那些世家子,怎么一个个走得欢。 兄妹俩现行回了张府。 第二天,阿绿起了个大早,太阳刚升起,她便带着一身潮气冲入了张绮的房中。 被寒风吹醒,张绮睁开迷离的双眼,哑声问道:“怎么了?” 阿绿哼着歌,闻言回头笑道:“今日是阿绮的生辰啊,我摘了好些桃花梨花放在屋子阿绮闻闻香不香? 生日? 是了,她满十三足岁,虚岁是十四了。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在江南男人的眼里,十三四的女孩娇小秀美,是妙龄丰韵,极为动人的时候。 这几个月里,张绮的身材像柳条一样抽高了不少,身段儿更是身段更是渐转丰盈。她竟都忘记,自己十四岁了。 阿绿一边忙活一边说:“阿绮,你说陛下会不会选漪姑子为妃?” 漪姑子?那个赴萧府宴会时,说要成为陛下妃子,与嫡女们一较短长的张漪? 她摇了摇头,道:“可能不会。” “可漪姑子正高兴着呢,刚才我听到她在说,陛下向她看了好几眼。” 昨晚宴会上,张漪与张绮坐在一块,张绮寻思了一会,也记不得陛下是否看过自己那个方向,便摇了摇头:“我没有注意到。” 她从塌上爬起,在阿绿的服侍下穿好裳服,低声道:“你听听就是了,别到处说。” “诶。” 主仆两人走出院落,踩着朝阳漫步走在桃花中。 一边穿梭而过,张绮一边伸手摘下一根根好看的桃花,倒也忙得快活。 玩着玩着,阿绿轻叫道:“荷姐姐。”她朝着向两人走来的婢女行了一礼,快乐地笑道:“荷姐姐起得真早。” 那荷姐姐应了一声,快步走近两人,对上张绮的目光,她从怀中掏出一封帛书,道:“这是给你的。” 说罢,她匆匆跑了开去。 张绮一怔,见四下无人,便把那帛书展了开来。 上面只有四个字,“筹备已周。” 赫然是萧莫的手笔! 只看了一眼,张绮便白着脸把帛书一卷,低声朝阿绿说道:“我们回去。” 主仆两人匆匆回到房中,把房门一关,张绮便把那帛书扔到了炭炉上。 看着火焰腾地升起,又迅速地化为灰烬,阿绿不安地问道:“阿绮,怎么啦?” 张绮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萧莫这是告诉她,他那里已经准备好。要她随时把贵重物品带在身上,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外室,外室!哼! 张绮在房中转了两圈:他既然这么说,必定也会这么做。才不会管她愿意不愿意。 咬唇寻思了一会,张绮眼珠子转了转,忖道:我不能生气,我得问清楚,他准备再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来把我接过去。 琢磨了一会,张绮决定找到那荷姐姐,看她知不知道详情。 这时,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因为学堂歇课的缘故,姑子们没了去处,便三五成群地坐在花园中,一边欣赏这枝头的鲜花,一边谈论着昨晚的宴会,猜测着陛下看中的是哪几个姑子。 张萧氏的院落外,传来一阵低语,“那个绮姑子过来了。” “夫人正寻思逮她呢,她倒先过来了。哼!她若是来寻阿荷,便由着她......大夫人都下了严令,她还敢私相授受,真是活腻了!” “可她有才名......” “你怕什么?这些主母自会顾虑周全!” ...... 主仆两人来到张萧氏的院落外,周全对阿绿说道:“你去看看阿荷在不在。” “诶!” 阿绿清脆地应了一声,身子一矮便窜出了树丛。哪知阿绿一窜出去,便又马上跑回来了。她冲到张绮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阿绮。阿绮。圣旨来了!” 什么? 张绮骇然抬头! 惊骇的不止是她一个,主仆两人急急赶回,所到之处,所有的姑子和婢仆,都诧异地看向张绮。 来到院落时,刚才还容光焕发,言辞滔滔的张漪,这时已白着一张脸。她瞪着张绮,不敢相信当时陛下看的是她而不是自己。 看到她走近,四下嗡嗡声一片。倒是站在院落中间的张十二郎和张萧氏等人,看到她时表情温和带笑。在他们身后,张轩也是含着笑的。 入皇宫为妃虽然辛苦,却也比嫁到一般世家子为妾要好。 张绮碎步走近,颁旨太监等张绮行完礼后,朝她上上下下打量片刻,尖着嗓子问道:“张氏阿绮?” 在看到太监的一刻,张绮的脸色终于变了。她不敢相信,那个明显不中意她的陛下,会突然决定让她入宫? 她的唇颤了颤,在那太监逼来的目光中低下头,“回公公的话,正是阿绮。”张绮的身后,把她的表情收入眼底的张萧氏,这时笑容更温和了。 那太监笑眯眯地看着张绮,尖声说道:“陛下有旨,张氏阿绮锦心绣肠,颖悟绝人。今周国新君继位,张氏阿绮可为使节,壮我鼎盛国风。” 他把圣旨交到张绮手里,温和地说道:“绮姑子还有二十余天时间,好好张罗吧。” 说罢,那太监转身便走。 直愣了一会,张十二郎等人才清醒过来。而手捧着圣旨,层层呆呆走出十几步远的张绮,终于在众人的喧哗声,惊叫声中清醒过来。 陛下竟是要她出使周国地? 这,这是什么意思? 她傻傻地看着张轩的方向。 张轩见状,大步向她走近。看着脸色发白的张绮一会,他挤出一个笑容,低声道:“只是让你出使,没有必要多想。” 派一个青春年华,可以许人的小姑子为使,怎么看都有与外联姻之嫌。她怎么可能不多想? 张绮深吸一口气,真正事到临头,她从不慌乱,“陛下之意,可是要我嫁到周地,成为那宇文邕的妃子?” 见张轩皱着眉只会摇头,张绮小声地提醒道:“九兄不是有朋友经常出入宫闱么?何不问一问?” 张轩清醒过来,也是,皇帝有什么盘算,他的近侍总是会知道的。这事不用猜测,直接令人问一问就知道了。 “好,九兄马上去问。” 说罢,张轩急急忙忙走了开来。 在众人筹拥下,走出老远的张萧氏,这时回过头来。她朝着张绮看了一眼,转头道:“传令下去,不用拘着绮姑子了。还有萧家郎君若是想找她,让他们见面便是。” 缓了缓,她又命令道:“去放了那个阿荷。恩,顺便把我上面的话传给她听。” 刚才抓到四下里替两人传递消息的婢女阿荷时,张萧氏是着恼的。她一时恨得咬牙切齿,都想把张绮抓起来灌了药。 正在她顾念着张绮的才女身份,寻思着怎么处置才妥当时,圣旨下了。 这个时候,她倒是想着:圣旨一下,张绮命运已定。何不,顺着萧莫,让他尽了兴?免得那张绮远嫁他乡后,他还念念不忘,郁结于胸,终身不快? 在张萧氏看来,现在这个情况,萧莫便是与张绮滚到了一块,便是怀了孩儿也是无妨的。毕竟那些北方的蛮子随便得很,他们都不在乎女儿家的贞洁,自家又何必拘着?这男人啊,都是得不到的便想得到,等萧莫得了张绮的身子,又玩了她十几日,也就完全放开了。 “是。” 张绮低着头。 在房间里呆了半天,眼看外面阳光灿烂,欢声笑语不断,张绮走了出来。 蓝天碧瓦,桃红柳绿,这天地真是美不胜收。张绮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一口浊气来。 在她与阿绿静静地走向花园时,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听说陛下取了王谢的姑子为贵妃,淑媛立的是萧府的姑子。” “不仅如此,汪氏,孔氏,严氏,潘氏四家,也有姑子被陛下看中,将要入宫呢。” “便没有我们张府的。” “有人要失望了。” “便是失望,总比那个要远嫁他乡的好。”“是呢是呢。” 嬉笑中,阿绿担忧地看向张绮。 见到她脸上不见愁苦,阿绿一怔,奇道:“阿绮,你不怕吗?” 张绮回过头来,“我不怕。”她轻声说道:“以我的身份,不拘嫁给谁,都得费尽心力才能过上好日子。在建康如此,到了周地,也是如此。” 说道这里,张绮温柔地看着阿绿,低声道:“阿绿,我这次远赴周地,前途难测,你就不用跟着了。我记得你的老家还有舅舅在,明日我便给你八十两金,你去家乡购一些良田,再找一个朴实的夫君......” 她才说道这里,阿绿大恸,她拼命地摇着头,哽咽着说道:“不,不,我不走!阿绮,你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不拘你是生是死,我都跟着。” 这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呵。 张绮眼圈有点泛红,她见阿绿情绪激动,便拖着她躲到桃树林中,急急掏出手帕帮她拭着泪。 手帕一抹到脸上,阿绿便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可她又不敢发出声音来,便把拳头紧紧塞在嘴里。 张绮见了,心中大伤。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阿绿。 张绮私生女的身份,注定她到哪里都受人排斥。便是张轩对她好,那好也只是淡淡的,是要她费尽心机经营的。她走了,他最多伤感几天,做几篇赋便会好,萧莫呢,她不知道,也许与张轩一样。 只有阿绿对她是真心的好。 第八十一章萧莫的伤心 这一晚,阿绿睡得一点也不踏实,频频从梦中惊醒。有一次她甚至尖着嗓子大哭道:“阿绮,我拦住他,你快跑!”最后从梦中哭醒过来。 张绮安慰了她一阵后,又疲惫睡去。再次醒来天已大亮。 梳妆时,张绮透过铜镜看着双眼红肿的阿绿,暗暗想到:呆会见到九兄,一定要他帮我挑个日子,把阿绿送回她的老家。九兄办事还算稳重,购置给阿绿的良田,由他派人出面还能不吃亏。 铜镜中,张绮自己双眼明亮,竟是一点也没有被圣旨所扰。 梳洗后,张绮走到水盆前。她手里有些粉末,和水调匀涂在肌肤上,便能让肌肤颜色昏暗。她的肌肤天生白嫩丰腴,宛如掐的出水来,这些粉末,可以恰到好处地抹去她五分莹光。 张绮垂下眉眼,想了想后,把那粉末减少了一些分量。 细细地抹匀之后,她换上张府为她制下的,一袭云白的新裳穿上,又把她那乌黑油亮,光可鉴人的长发梳好。秀发如云,上面再无一丝饰物。 只是这么打量一下,铜镜中的少女,便真如豆蔻花儿般,秀美灵透,可怜可爱中透着一种风韵。 张绮牵着阿绿的手走了出来。 一路上穿花拂柳而过,倒令得好一些与她日常相处的姑子,又惊奇了一阵。 不一会,张绮看到了张轩惯常在的那个亭台。吸了一口气,她昂起头来。 此次一去,也许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到建康。 人在人心在,人不在,心自然不在。 可她就是盼着,身为张家嫡子的张轩,能够多多照顾一下阿绿。将来阿绿成亲,嫁的必然是一个普通的庶民。如果她那个夫家,知道上品世家嫡子在关注着阿绿,这会对她很好。 因此,她特意把自己的美,显露几分。她要让张轩记得自己这个可怜可爱的妹妹,记得这个妹妹的嘱咐。 转过身来,张绮温柔地说道:“阿绿,你呆着这里,我去与九兄说说话。” “恩。” 张绮提步,朝着亭台走去。 她腰肢纤细,几不堪一握,这般行走地回廊时,自然而然地,在扭动间,带上了少女特有的韵味。 “哒哒哒”的木屐清脆响起,隔过重重木廊,她可以看到亭台间,正摇头晃脑地清读着的张轩。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唤道:“阿绮?”声音有点怀疑,似是不相信是她。 张绮回头。 在她右侧,离她不到五十步处,站着一个白衣少年。春光明媚和风徐来,那风,卷起少年披散在肩膀上的墨发,拂起,又吹落。一阵风旋转而来,卷起一片花瓣,慢慢地落在他的发梢上。 春光如此灿烂,静静地站在那里,临风而立的少年,抿着的唇间眉眼间,却锁着一股愁郁。 那愁郁如此之浓,浓得让人觉得他是如此寂寞。 仿佛,这世间虽大,他却孑然一身。 却是萧莫。 没有想到会看到萧莫,张绮怔住了。 萧莫提步向她走来。 他走到离她五步处,又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少年让风吹去眼中的涩意,无意识地折下一根柳条,他低哑地说道:“怎么会有圣旨?”他的声音很沙,明明想笑,可笑容浮出,却带着苦涩和郁恨,“阿绮,怎么会有圣旨呢?” 张绮怔怔地看着他。 她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他在乎她,真的在乎她。 她慢慢垂下眼来。 好一会,张绮低声说道:“萧郎,多多保重。”她本想说,你不要挂念我,她又想说,我会一切安好。 可话到嘴边,她便在想着,不过是少年情怀而已。他心心念念想着拥有她,哪怕是让她脱离家族,做他外室......可见,在他心中,对她从来是有欲无情,她从来都不值得他敬重。这样她说出那样的话,未免自作多情得可笑。 张绮转身。 “阿绮!” 萧莫唤住她! 他倔强地抿紧bo唇,眼中有水光闪动,“我要去求见陛下。” 张绮回过头来。 看了萧莫一眼,习惯性地低着头。 萧莫看着墨发如云,身影聘婷中,已有少女娇美绝丽之姿的张绮。心中堵得慌,又说道:“你别怕。那北方蛮地,钱财手打 我不会让你去。我会见过陛下的,我会求他的。” 这个一向从容,出事极有自信的少年,已是语无伦次。张绮低低地说道:“没有用的。” 是没有用的,若是陛下对她这个小小的私生女,都没有处置权,君威何在? 张绮转身便走。 “不!” 萧莫突然伸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盯着她修长纤细白皙的颈项,盯着她秀丽姣好的侧面,低哑地说道:“阿绮,别忙着走,跟我说说话。”他轻轻解释道:“这种情况下,没人会再拘着你我。阿绮,我们可以说话的。” 张绮回过头来。 她永远也不会完全得罪他。 因此,她低着头,乖巧的嗯了一声。 萧莫却收回了手。 他低着头,双手捂着脸。 安静了许久后,他沙哑地说道:“阿绮,我自小到大,第一次这般难受。我这心,揪得紧。” 张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萧莫似是有点脱力,他慢慢前倾,额头抵上了廊柱。 一动不动地木立良久,他艰涩地说道:“阿绮。” “恩。” “我的心很苦。” 张绮沉默着,没有吭声。 “阿绮。” “恩。” “我怕你走了,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快活......” 张绮抬头,看了一眼萧莫,低低的,喃喃地说道:“不会的。”声音虽细,语气却是极坚定。似乎她从骨子里便认为,没有哪个男人,真会因为失去她,而一生不快活。 萧莫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他又一动不动的,用额头紧紧地抵着廊柱。 良久都一动不动。 就在张绮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间,萧莫抬起头,旋风般转过身来。 他额头上残留一抹红印,眼睛却由刚才的红涩变得明亮。他双眼明亮地看着张绮,“我有法子了。”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张绮,认真地说道:“阿绮,我有法子了!我马上就进宫,自请为使。我要把你完完整整地带回建康!” 说到这里,他语气都变得清亮起来,他兴奋地说道:“对了,我这个要求,陛下必定不会推拒的!我要把我的阿绮完完整整带回建康,决不让北地蛮子得了去!” 说罢,他身子一转便向外冲。 冲出几步,他又徒然止步。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张绮,他朝着她温柔的,明亮的一笑,低声说道:“她们说,北地蛮子不在乎贞洁,我可以得了你......这怎么可以?” 他清亮的一笑,再次提步,急匆匆地走出了张绮的视线。 萧莫走后良久,张绮才回过神来。 亭台处,张轩早被这边的动静给惊动了,正向这里看来。 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张绮吸了一口气,提步向前走去。 “哒哒哒”的清响中,她如一朵刚刚**儿的莲花一样,向着张轩走去。 果不其然,当她走到张轩面前时,张轩的眼中还有惊艳。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她的秀发,轻叹道:“我家阿绮长大了。”顿了顿,他苦笑道:“若是面圣时,阿绮是这番模样,陛下必舍不得你出使。” 如此佳人,岂能便宜了北方蛮子? 得到张轩的夸奖,张绮笑了笑。 虽是笑着,她的眸中却带着淡漠的忧伤。这种强颜欢笑,让张轩的心一揪,不由又叹出一口长气。 张绮低下头,朝着他盈盈一福。 张轩连忙伸手扶起,连声道:“阿绮怎地行起礼来?” 张绮吸了吸小巧的鼻子,抬头给了他一个努力绽放的,却难掩忧愁的笑容。她现在的容颜,清灵剔透又娇美无伦,这般带愁带苦一笑,真个俏生生的,楚楚可怜的,真让人心口发酸,恨不得搂她在怀中,替她担了一切风雨去。 张轩也搂了,他把她抱在了怀中。 偎在嫡亲兄长的怀里,张绮哽咽地说道:“九兄,阿绮要走了......阿绮相求你一件事。” “你说,你说。” “阿绮的婢女阿绿,与阿绮情同姐妹,这些时日里,南潮春色吧,若不是有她伴着,阿绮都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这一次阿绮远赴周地,也不知这一生,有没有回来的机会。阿绮想求得九兄帮我把阿绿送回她的家乡,阿绮这里还有八十两金子,也请九兄拿着,帮阿绿置一些良田。还有,以后我不在建康了,望九兄能对阿绿照拂一二。” 自己前程如此,还惦记着一婢。 张轩又心疼又感慨。他被张绮哭的心都软成一团了,连忙点头道:“好,好,一切依你,一切依你。” 伸手接过张绮掏出的黄金,张轩寻思道:阿绮这么着紧,那我 南朝春色吧钱财手打 就亲自去一趟,顺便也吩咐一下那里的乡老,让他们帮着照看那个什么阿绿。 得到张轩的肯定,张绮心神大定,她从他怀中退了出来,红着脸瞅着张轩,腼腆地说道:“阿绮失态了。” 见她恢复正常,张轩长吁了一口气,当下笑道:“只要阿绮不流泪,叫九兄干什么都可以。” “九兄!”张绮被他的调侃气得娇嗔一声,伸着小拳头锤了他两下后,张绮又是扑哧一笑。 她这一打一笑,张轩心情大好。当下他坐好,低声问道:“刚才萧莫说(南潮春色吧)什么了?看他的样子,好似很悲伤?”顿了顿,他叹道:“平素里看那萧莫,举止雍容谈笑倜傥,浑然君子如玉,没有想到那样一个人也会这么失态。阿绮,看来他是真爱你啊。” 张绮低下头,没有回话。 这些又嗟叹道:“如我们这样的嫡子,身边美婢多的是。这萧莫偏对阿绮上心,可见不是色能倾人,实是情不自禁!” 第八十二章出发 听到张轩的感慨,张绮笑了笑,依然低着头。 兄妹两又闲话一阵,敲定了送回阿绿的日期后,张绮告辞离去。 阿绿正在道旁等她,看到张绮,她连忙上前,轻声说道:“阿绮,刚才萧郎伤心了。” “嗯。”张绮应了一声,道:“阿绿,你舅舅对你好不好?” 阿绿清脆地应道:“舅舅还是好的,就是舅母不好。”刚说到这里,她警惕地瞪着张绮,道:“阿绮,你不会还想把我送走吧?我不走,我死也要赖在你身边。” 张绮本来还有话要说,被她这么语气坚决地一回,便闭上了嘴。既然劝不动,那就直接用行动。 主仆俩回到了房间。 出乎张萧氏等人意料的是,萧莫自那天来过之后,便没有了音信。再得到他的消息时,已是半个月后,而这时,使团都要出发了。 这一天,张绮用过早餐后,便听到外面喧哗声大作。 “阿绿?阿绿?”张绮喊了几声,没有看到阿绿的身影,便自己走了出来。 一走到正院处,她便是一怔。只见数十人筹拥着一个白衣翩翩,宛如美玉的少年人,那少年人正含着笑与张萧氏等人说着话。可能感觉到她过来了,他回过头来。 俊脸含笑,眉目间晴朗自信,钱财手打 举手投足间是一派雍容,今日的萧莫,哪有半分上次模样? 见张绮看向自己,萧莫微笑着向她走近。他刚走出一步,突然的,张锦尖声叫道:“萧郎!” 她从侧门冲入院落,后面还追着几个气喘吁吁的婢子。张锦的脸上带着泪水,朝着萧莫急冲而来。 张锦一出现,张萧氏便是脸色大变,她急喝道:“拦住阿锦!” “是!” “把她押回房间!” “是。” 被两个老媪强行拖住,张锦挣动不得,她奋力地反转身,朝着萧莫嘶声叫道:“萧郎,便为了这么一个**,你不惜以身犯险,置性命与家族亲人于不顾?萧郎,你好狠心,好狠心......” 叫到最后,她已啕啕大哭。 张锦的声音中带着恨。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萧莫是爱着自己的,他对张绮不过是逢场作戏。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萧莫把她刻在心中,时刻记着。 可直到最后,她才发现这是一场笑话!为了张绮那个**,他居然不顾千金之躯,自请为使! 再加上,在张锦还想自欺欺人的时候,张萧氏安排了几个婢女老媪,从各个方面分析萧莫的所作所为,用一种尖锐的语气告诉她,萧莫对她无情! 幻想破灭的痛苦,是如此的让人绝望。要不是日夜有人守着,张锦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转眼间,张锦便被拖出了院落。她一走,院落里便立刻恢复了欢声笑语。 刚才张锦的出现,她的嘶叫痛恨,似乎对萧莫毫无影响,他含着笑,白衣飘飘地走到了张绮身前。 低头俯视着她,他低沉说道:“阿绮,我是此行第一副使。”顿了顿,他微笑道:“我已派人前往你的房间,从现在起,你的贵重物事,洗漱衣物,全部交给我来携带。刚才姑母说,想给你派几个婢女的,我给拒了。” 他的声音压低,似笑非笑,“有我在,张绮尽可后顾无忧。” 见张绮傻乎乎地看着自己,萧莫呵呵一笑。他负着双手说道:“早就听说周地繁华,周人恢弘,这次机会,萧莫求之久矣。” 语气晴朗自傲,斯文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雍容快意。 张绮木了一会,突然记起,“你已派人替我收拾房间?” 张绮抿尽唇,低低说道:“不是出使还有些时日吗?” “不必了,明儿便是黄道吉日,明晨便出发。” 这么匆忙? 张绮看了一眼又向萧莫围上的张氏众人,想到阿绿的事,便向他福了福,低声道:“萧郎事忙,阿绮先行告退。” “去吧。” 萧莫毫不在意地转过身。张绮走着走着,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大笑声,不由回头看来。 那么多人,萧莫站在其中,如鹤立鸡群!此刻的他容光焕发,谈笑朗朗,令得张绮又傻了一会。 张绮急急赶到亭台,见张轩不在,便提步向张轩的院落走去。房间中,张轩也不在。张绮有点急了,问了婢女,也说不知道他的去向。便留了一个口信后,怏怏不乐地回到房中。 房间中果然收理过,可她的房钱财手打间哪有什么可收拾的?左右不过一些衣物。张绮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见到自己藏金的地方没有变乱,暗中吁出一口长气。 这时阿绿欢喜地冲了过来。她颤声道:“阿绮,萧郎刚才派人收拾你的东西了。”顿了顿,她欢喜若狂地问道:“听说萧郎也会出使?太好了,阿绮,真是太好了!” 她紧紧抓着张绮的手,喜得语无伦次。 张绮回她一笑。 傍晚时,张轩终于回来了。得到他派来的婢女传信后,张绮匆匆走了过去。 回来后,她手里多了一个纸包。 把那纸包里的粉末撒在茶水里,张绮唤道:“阿绿。” 阿绿乐滋滋地跑了进来。 张绮端起那茶杯,温柔地说道:“看你疯得满头是汗!喝口茶吧。” “诶。” 阿绿接过茶水,仰头一饮而尽。把茶杯放下,她转身又冲了出去。 不到一刻钟,阿绿头重脚轻地走了进来。一边走她一边喃喃说道:“好晕,好想睡。”声音一落,人便倒在自己塌上,转眼轻鼾声渐起。 看着熟睡的阿绿,张绮低眉说道:“去告诉九兄,成了。” “是。” 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张绮坐在阿绿身边,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低声说道:“阿绿,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如果能在没有战乱的地方,守几亩两天,伴着夫君孩子一直到老,那次啊是天大的福分!阿绿,阿绮南潮春色吧只愿你那家乡,永远永远都没有战火,也希望你家夫君,是个老实平庸,只会守着几亩拙田度日的普通汉子......这天下太乱了,这人心也太乱了,你千万别想着让丈夫谋个出身,要知道,悔教夫婿觅封侯啊!” 自言自语过后,张绮只是低着头。望着梦中还笑出声来的阿绿出神。 不一会,一个婢女说道:“绮姑子,轩小郎来了,还有马车。” “恩。” 她站了起来。朝着迎面走来的两个高壮仆妇交待道:“轻一点,别弄疼了她。” “姑子放心。” 目送着阿绿被抬上马车,张绮走到张轩的马车旁。迎上他的目光,她轻轻地拿着他的大掌,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掌心。 依恋地贴了一阵,张绮喃喃说道:“九兄,你要好好的。”声音没落,两行清泪滚落脸颊。 张轩也红了眼眶。他要护送阿绿,明天,是没有办法给张绮送行的。 咽中哽了哽,张轩含着笑低声说道:“傻阿绮,别哭了......刚才家族给了萧莫一千两黄金的仪程和一些锦缎,那些东西中有你的一份,遇到难处,莫要忘记向他索取。” “恩。” “战乱虽多,姑子总比丈夫活的容易些......真有了那一天,莫要在乎他人怎么说,先活下去再讲。” “恩。” “到了周地,陛下若有旨意,你且应着便是。不管怎么说,你是我陈国皇帝赐的,他人会珍惜些。” “恩。” 张轩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再多的话,也有说完的时候,马车启动,看着张绮站在那里,孤零零的身影,张轩发现自己流泪了。 这个时候,他突然对萧莫感激起来。 幸好,他也是使者之一! 张轩一走,张绮便被张十二郎喊到书房里安抚了一番后,又来到了张萧氏的房中。 被各位长者安抚来安抚去,等张绮回到自己院落时,太阳依然落山,月亮冉冉升起。 这一晚,张绮一直翻来覆去,直到凌晨才钱钱睡去。 她是在一阵喧哗声中惊醒的。在婢女们钱财手打地服侍下,张绮换了新裳,梳好发髻,贴上花钿,娉娉婷婷地走了出来。 院子里,除了一辆马车和少许看热闹的婢仆外,再无他人。 张绮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了张府。 马车没有停留,径直驶向皇宫。在殿外接受了陛下一番慰勉后,吉时已到,使队出发! 因名动建康的萧郎是使者之一,建康城中,姑子少年们成群结队地送着他们出城。眼看着那白衣翩翩的俊俏郎君就要出城了,突然间,一阵清雅的歌声响彻云霄:“爰居爰处? 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 于林之下。” 这歌声开始只有一个,渐渐的转为数十,再渐渐的变成数百,数千,再渐渐的,歌声中带上了几分伤悲。 ......这不是太平盛世,这个时代,每一个男儿离开家乡,可能就永远也不会回来。 车队驶出了城门。 城门外,依然有人相送。长亭里,与萧莫交好的世家子,长袍广袖,令歌姬们载歌载舞地为他祝福。 一路相送,一路歌舞。直到走出建康百里,才不见人影。 张绮慢慢回过头来。她看向萧莫所在的马车。他喝多了朋友们敬上的离别酒,现在已醉的不醒人事。 慢慢垂眼,张绮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嫉妒他!他有那么多朋友,自己却是形只影单。像天上的孤雁,飞来飞去都只是孤单。 落寞了一阵,张绮自失的一笑,就在这时,她目光一凝,目瞪口呆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两辆马车。 马车卷着烟尘一冲而来。在看着瞪眼钱财手打不语的张绮时,张轩先是朝几个正使副使打了个招呼,转向张绮苦笑道:“阿绮,九兄没法子了,你这个婢子是个真倔的!” 话虽如此,语气中却带着赞赏。 张绮转眼看向另一辆马车。此刻,那车帘掀开,阿绿一跳而下,已旋风般地冲到她的马车旁。抬头看到张绮脸色不善,她嬉皮笑脸地挤了一个鬼脸,扁嘴说道:“阿绮使手段,不好玩!” 张绮别过头,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涩声说道:“你......上来吧。” 阿绿连忙响亮地应了一声,爬上了她的马车。 张轩的马车驶了过来,他看着张绮和阿绿,道:“阿绮,她是一个忠仆。” 不是忠仆,是家人。 张绮自不会纠正他,只是温柔地说道:“九兄,劳烦你了......” “别如此见外。”这时,前方传来萧莫地叫唤声,“轩郎?” 张轩连忙吩咐马车赶过去,听着前方出来的说笑声,张绮回头看向阿绿。 阿绿缩了缩头,转眼又嘻嘻笑道:“阿绮,我就是怕你孤单。” 张绮一哽,半晌才从鼻中发出一声重浊音,“哼——” 张轩与众人寒暄一阵后,挥手告别,而队伍,又重新出发了。 渡过长江,便属于周国南朝春色吧范围,比起偏安一隅,国境狭小的陈国,周国要大得多。虽被陈国人称为北方蛮子,周国半数地方,还属于长江流域,鱼米之乡。 进入周地容易,到达周地的都城,却远得很。周地建都于长安,彼时,周国的明帝被宇文护毒死,国柄被宇文护把柄,先上任的小皇帝,地位不稳得很。 因为政权不稳,现在周地有点乱。不过此次陈国来使也代表了周国的体面,一路上,都有官员派将士护送,如此花了四个月时间,倒也平平安安地得入长安范围。 来时桃花盛开,到时已是银河夜贯天宇,织女与牛郎一年一次的约会刚刚结束时。 看了一眼对着前方官道出神的张绮,萧莫示意马车靠近,低声唤道,“阿绮。” 张绮回过头来。 对上她越发秀致,甚至已秀致得钱财手打潋滟的眉眼,萧莫低声说道:“阿绮快十五了吧?都长大了。” 他的目光瞟过她越发婀娜多姿的身段。 张绮脸一红,侧过头低声说道:“是,长大了。” 萧莫朝前方眺了一眼,道:“再过一天就可能进入长安城了......阿绮,这周地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你千万不能任性,一切都听由我安排。” 张绮乖巧地应了一声,“是。” 萧莫严肃起来,“你莫要信口应承,我所说的这些事事关重要。”他蹙眉道:“我已吩咐下去,如果周人问起你,便说你是我的姬妾。” 姬妾? 张绮愕然抬头,这岂不是说,到了周地,她就得与他同起同落,住也是...... 见张绮咬着唇垂着眼,萧莫耐心地说道:“周地南潮春色吧当权的,不是那个什么小皇帝,而是宇文护。如果让他知道,你是我陈国陛下单独派来的,定会生出事端来。阿绮,你越大越美,得小心!” 张绮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她自是知道,自己应该小心,萧莫找的这个借口,也可以说是极为妥当的。可他怎么觉得,他不怀好意? 明明不怀好意,还这么严肃斯文地向她解释着事情的重要性。这个萧莫真是可恶。亏她看到他一路上对她温柔有礼,还以为他成了君子呢。 第八十三章嚣张的高长恭 交给张轩的八十两黄金,又被阿绿原封不动的带回,交到张绮手中。张绮把黄金收好,车队再次出发。 走出一天,人马已倦,南朝春色吧 当下择了一处扎营的地方,今天休息过后,明日早起,应该可以在日落之前抵达长安。 帐中,阿绿大眼虎虎的,瞪着倚塌而坐的萧莫。自从白日里宣告张绮是他的姬妾后,萧莫立马便付诸了行动。现在堂而皇之的与她同一个帐篷。 萧莫没有理会她,他径自打开一封刚有飞鸽传来的信件,越是看,越是眉头蹙得紧。 张绮被阿绿护在身后,见状伸出头来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萧莫低声道:“建康发生大事了。” 对上主仆两人惊愕的表情,他把那封信件丢入火中,说道:“在一些事上,陛下与各大世家发生了争持。一夜之间,建康城各大世家的府第,都被兵马围上了。好一些世家的郎君,更被陛下斩杀......王谢萧氏入宫的几个姑子,也都自尽了,钱财手打 现在立的贵妃,分别是汪氏,孔氏的姑子,淑媛是严氏的女儿。” 在一些事上发生了争持?能出现斩杀各大世家的郎主和郎君的,岂止是一些事?应该就是前不久提过的利益分配吧? 张绮一直知道,现在这个皇帝,是很英明果断的。可这样一个明主,自上位后,便对世家们不停地让步,直到那步子让得各大世家的姑子提起皇室时,都带着不屑,世家的嫡女门提到皇室的妃嫔时,都带上了嘲讽,他才突然出手! 这一下出手,形势立马逆转。虽不说把世家全镇压下去了,却也使得他们气焰几无。 萧莫继续说道:“这一次死的人中,都是各大世家中得力的,萧策他,也被杀了......” 他语气中带着忧伤和失落,却并不意外。 好一会,萧莫又低声说道:“经此一役,世家实力大削,怕是数年之内,都无可用之士。” 萧莫苦笑起来,他低低说道:“战乱刚过,各大世家是太猖獗了......他们见到新帝喜爱书法乐器玩物,便把他当成了纨绔子弟,可谁知道,他是一直忍而不发。” 怕不止如此吧?钱财手打 陈国建国多久?不过数年罢了!新帝才上位多久?不过一年而已!是这些世家子声色犬马惯了,高高在上惯了,自此为陈朝出身寒门,又一直没有对世家动过手,新帝又雅好琴棋书画,便把他们看低了。 说起来,真正可笑的是这些世家子,更替了那么多朝代,灭亡了那么多世家,却一个个还活在昔日的荣光里,眼光短浅得得志便猖狂! 便像陛下这一次选妃,他不选王谢萧氏的女儿,哪里能麻痹各大世家? 当时张绮虽是想到了这一点,可事情与她无关,她便不会去费神。再则,擅长揣测男人心理,擅长察言观色的她,一直铭记的便是四个字“和光同尘”。 没有人需要她敏锐时,她会安静的做她那有这小聪明的小姑子。而且会做的一丁点的睿智也不露出。 突然的,萧莫问道:“阿绮,你不担心张府?不担心你那九兄?” 张绮垂眸,低声说道:“九兄性情琐细,雅好写赋,陛下不会杀他。” 萧莫一笑,“你倒会说话......明明是你那九兄没有大才,不会被陛下放在眼中。”顿了顿,他说道:“你那五兄被陛下杀了!” 五兄,是张萧氏的大儿子。张绮都没有见过他几面,对这个兄长连印象也没有。听到萧莫的话,她眨了眨眼,似乎想了好一会才想起五兄是谁。 萧莫别过头,又说道:“我却低估了陛下......” 声音无比怅惘,张绮暗暗忖道:你也高估了他。这一次,他把世家中有才之士和后起之秀全部杀了,对皇族的势利巩固是有好处。可数百年来,重要职位一直由世家把持,这些是世家的立身之本。新帝不可能动它,以为一动,便会是国本大乱。可不动,那么多重要职位上,全是尸位素餐的无能之徒。在这种外敌环伺的情况下,一旦有外敌相侵,陈国是不打先乱啊! 帐中沉默起来。 好一会,张绮轻声说道:“你这次出使,是安排好的?” 萧莫蓦然回头。他直直地看着张绮,直直地看着她,直到她低下了头,他才抿着唇,淡淡说道:“不错。” 他还在盯着张绮。 整个建康的人都以为,他是为了她而出使,可他却在告诉她,他是为了避祸。 她应该失望的。 他想看到她失望! 张绮没有生气,她垂着眸,目光晶莹。 好一会,萧莫忍不住说道:“你不恼??” 张绮抿唇一笑,她温柔地说道:“以萧郎千金之躯,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你的家族又怎会允你离开建康?不管如何,萧郎是为了护我而出使,我又怎会气恼?” 萧莫心头蓦然大暖,他站了起来,在阿绿瞪大的双眼中,低沉而温柔地笑道:“还是我的阿绮聪慧可人。” 张绮却低着头,南朝春色吧 似乎没有发现他步步逼近。她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喃喃地说道:“可在萧郎眼中,阿绮虽然可人,也不过一玩物罢了。” 这话有点重,硬生生地把萧莫逼停了! 萧莫唇动了动,想要解释,张绮却是盈盈站起,她抬眸含笑,目光如水地看着他,软软地说道:“时辰不早了,萧郎不去歇息吗?” 她温柔地看着他,目光如此明润。 她是如此的诱人,直令得萧莫的心头痒痒的,暖暖的,直让他恨不得伸出手,就此紧紧地保住她。 可是他不能,她刚刚都说了,他不过是把她当成一玩物。现在自己再做任何亲近之事,都会让她心冷! 他不想这张如花笑靥,从此染上冰寒。 痴痴地看了她一会,少年人终是忍不住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于是锉锵的话才说到一半,他又悔了,其实,他真的很想占了她去。 呆了呆,最终萧莫长袖一甩,毅然决然地退出了帐篷!随着他一走,一阵风卷过帐门,卷着黄尘呼呼而入。 他一离开,阿绿便埋怨道:“阿绮太好说话了,都这样了,还不骂他!” 骂他便是最妥当的做法么?张绮长长的睫毛扇动,没有人比她还知道,对付这样的男人,应该如何做来。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使队便启程了。走了一半,已有当地的官吏前来迎接。 紧赶急赶着,日落前的一刻,使队进入了长安城。 北方的丈夫,果然个个高大,便是小娘子,也是亭亭玉立,浑不似南方儿女那般纤柔。阿绿透过车帘缝,兴致勃勃地看着外面的人流。 与她一样,长安的儿女,也在好奇的看着这支由安逸富裕出了名的建康来的使队。 对上他们的目光,阿绿好奇地说道:“阿绮,他们真的好高,好多都比萧郎还要高。”在南地丈夫中,萧莫算高的,可在这些北人里他只能勉强说是不矮。 又过了一会,阿绿低声说道:“不过这里的姑子,都没有我家阿绮美。” 张绮白了她一眼,轻笑道:“胡说什么?真正美貌的都是大家女郎,都藏在府里呢。” “可她们不像阿绮一样,水水的,温柔温柔的。” “好了好了,别说这个了。” 一提到外表张绮总是不高兴,阿绿悄悄地吐了吐舌头。 正在这时,前进的车队缓了缓,一个声音传来,“齐国的使队也来了。” “陈国和齐国同时进入长安,倒是巧。” 喧哗声刚起,便被整齐的马蹄声给淹了去。听着那轰隆隆的,令得地震山摇的声音,张绮悄悄掀开一角,好奇地朝着北门方向看去。 这一看,却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轰隆隆的闷响中,如乌云一样缓缓推进的队伍。 看到四周的长安人纷纷退到路侧,阿绿吐舌道:“这些齐人,恁地张扬。” 比起陈人来,这些齐使的出场,也确实是张扬! 可便是如此,这些长安人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用不着这么安静啊。 就在张绮纳闷时,那只队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原来,统共也就百来个着墨甲,骑黑马的重铠骑士。骑士们的后面,是浩浩荡荡的马车队。 原来百来个骑士,也可以造成这么惊人的气势,直把上千人骇得发不出声音来! 就在张绮如此想来是,那些骑士轰隆隆地一驰而过,露出了奔驰在他们身后,墨衣束裤,精干英武的一个少年。徒然,张绮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安静如斯。 一侧的阿绿,更是张口结舌地看着那少年,呆呆地看了一阵,她徒然转向萧莫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回头看向那少年,阿绿嘀咕道:“时间竟有如此俊美如斯的郎君!” 时间竟有如此俊美如斯的郎君! 萧莫在陈国,那也是玉树琼花般的美少年,可与眼前这黑衣少年一比,却浑然一个天一个地,在这灼灼明月般的少年面前,萧莫这碧玉,已是浑然无光,暗淡得毫不起眼。 那少年一冲而过,无意中朝这边瞟来。 便是这一瞟,令得他把坐骑一勒,一声马嘶后,他轻踢马腹,来到了众陈使之侧。 彼时,齐国的使队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前涌去,只见黑衣少年手挥了挥,使队便稍稍放缓了速度。 两国使队都是人数众多,车马如龙,黑衣少年虽然耀眼,身形被挡,能看到他举动的人不多。 少年径自来到了萧莫身侧。 盯着脸色大变的萧莫,少年叫道:“萧家郎君,好久不见了。” 他嘴角噙笑,优雅地问道:“张氏阿绮呢?她现在可好?” 这黑衣少年,正是高长恭! 与在建康时不同,此刻的他意气风发,眉宇间自信飞扬,这般的风姿配上他的绝世容颜,只让人气为之夺,神为之消,逼迫得人都说不出话来。 听到高长恭地询问看呆了的阿绿下意识地应道:“我家阿绮在这里呢。” 清清脆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高长恭回过头来。 他对上了一晃而过的车帘,以及车帘后,那双明润温柔的眸子。 再不理会萧莫,高长恭驱马驶近,他右手伸出,嗖地一声掀开车帘,望着马车中,眼睛湿漉漉地望着自己的张绮,他目光闪了闪,眉头微蹙。极为突然的,他右手继续前伸,一把握住张绮的手臂,在众人的惊呼中,便这么堂而皇之地提着张绮放到了自己的坐骑上! 高长恭这个动作,太突兀,太霸道,太不可思议。是性格从来温软,行事瞻前顾后的健康人万万想不到的。 就在众陈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根本反应不过来时。高长恭朝着众陈人一拱手,严肃地说道:“此姝在健康时,便于长恭定有鸳盟。奈何上次来去匆忙,不及把她带走。萧郎心意,长恭感激不尽!” 说罢,他厉喝一声,策马扬长而去! 萧莫这时反应过来了。 他一张脸紫涨紫涨。刚要动作,两只手同时拿住了他的手臂。在萧莫怒目而视中,正使杨大人低声说道:“萧郎,陛下也有此意。”另一使者更是高兴地说道:“莫小郎有所不知,陛下令张氏阿绮出使,便是想把她送给高长恭。”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萧莫气得差点背过气来。 张绮万万没有想到,高长恭一见自己,便直接把自己掳上了他的马。 她浑浑噩噩,糊里糊涂地被他搂着走了一段后,直到无数双目光灼灼地看来,她才徒然清醒。 这一清醒,张绮便脸红耳赤,她气恼地低叫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水润的眼睛气呼呼地瞪着身后的人,双颊更是鼓得高高的。 高长恭低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抬起头来,严肃地看着前方,沉声说道:“你一个世家姑子,怎么会成为使者?是你们那皇帝把你献给宇文护吧?张氏阿绮,你可知那宇文护是什么人?他心性残忍,狠辣之极,屠人如屠狗。你落到他的手中,活不过半年!” 说道这里,他声音一淡,钱财手打 理所当然地说道:“刚才我一见你便想着:如其便宜了那等禽兽,不如让我得了去。” 这话有理,可是不对...... 一时之间,张绮也想不出是什么不对,南朝春色吧 她只是气呼呼地瞪着高长恭。她长相太柔,气得双眸冒火,双颊通红,咬牙切齿,却不见其怒,倒在通透的美貌上,染了几分火热的色彩,使得人又娇艳了几分。 看到她气得实在不行,高长恭忍不住哈哈一笑。笑着笑着,他温柔地说道:“你放心......如今在齐国,我还是有话语权的,护着你一个张绮,应该不是难事。”转眼,他又引诱她道:“你不是想要宁静安稳的日子吗?我可以给你!” 第八十四章相处 宁静安稳的日子? 张绮抬起头来。 她对上高长恭如星空般深邃宽广的双眼。 见她看着自己,高长恭问道:“你不信?” 张绮垂眸,他的话,她怎会不信?南朝春色吧 只是他那家国,那齐地的君咬着唇的张绮,突然一阵眩晕,却是高长恭把她一提,令得她面朝着自己。他的大手再在她背上一按,张绮整个人,便完全陷入了他的怀抱。 听着四周暴起的喧哗声,议论°声,还有呐喊声,高长恭声音一提,喝道:“走快些!” 呼喝的同时,他马速放缓,混入百名黑骑中。 安排给各大使者的行馆,早已准备妥当。来到使馆外,南朝春色吧 高长恭交待几句后,抱着张绮跳下马背,大步向行馆走去。 张绮听到四周人声渐悄,便挣了挣,低声叫道:“放下我。” 高长恭动也不动的稳步前进。直到进了院子,挥退周地派来安置他们这些使者的官吏后,又抱着张绮跨入堂房,对院落里本来就有的婢女们吩咐几句,这才把张绮放了下来。 张绮一得到自由,便急急地退后几步。 见她站在角落里,悄悄地看向自己,高长恭淡淡地说道:“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小心。” 婢女们把水送上来了,他命令道:“把脸洗干净吧。总这样掩着藏着,没意思!” 最后三个字,他说出来有点沉。似乎是想到了他自个儿。 张绮垂眸,她走到水盆前,低头清洗起来。 就在她洗脸的同时,婢女们抬着水还在源源不断地入内。望着雾气蒸蒸的耳室,张绮脸白了白。 热汤衣物等一应备齐后,高长恭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是。” “把房门也带上。” “是。” “吱呀”声中房门关上,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张绮和高长恭两看了看安静如也的房间,又看了看雾气蒸蒸的耳房,张绮心跳如鼓,洗脸的动作又慢了几分。 就在她心慌意乱,脸红耳赤,眼珠子转了又转,不知想了多少个主意时。却听到旁边传来西西索索的声音。 张绮转头看去。 这一看她木住了。 身长腿长,俊美无畴的高长恭,正大大方方的解去外裳,脱下束裤。 这不一会功夫,他已只着内裳了。那比半年前健壮得多显得修长有力的肌理已若隐若现。 张绮忍不住了。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郎君,郎君沐浴,阿绮就先告退了。” “告退?”高长恭的声音低沉微靡,有着一种特别的磁力,简单的两个字传入张绮的耳中时,却如春风吹得人心酥,直让张绮更慌乱了。 她急急说道:“是,是啊。” “呆在这里就可。”高长恭将脱下的外袍顺手扔到张绮手里,提步朝耳房走去,“我不耐烦他人碰我的东西,这些衣物你来清洗。” 说罢他修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内,转眼间泼啦啦的水花声响张绮松了一口气,她背转身,胡乱抹了两下的,把脸洗净后。低下头把他扔成一堆的衣裳捡起。 不一会功夫,耳房中水花声暂息。当高长恭抹着湿发大步走出时张绮正低着头,抱着他的衣服蹲在那里寻皂角。 可怜她两世受的都是琴棋书画勾引诱惑的教育,哪曾给人洗过衣高长恭向她看来。 见张绮笨拙的模样,他也没有怜惜,反而低沉地说道:“这种事不难,我自幼便会。南朝春色吧 你得学学。” “是。” “脸洗净了?” “恩。” “让我看看。” 张绮乖巧地抬起头。 四目一对,张绮却是脸一红。南朝春色吧 她微微侧头,“你把衣襟拢上。” “这是我的房间。”高长恭却是低低一笑,他道:“我喜欢衣冠不整。” 张绮低着头,语气平稳而认真,“可我不习惯。” “你必须习惯!” 张绮一噎。 这个来自建康,擅长绵细委婉调调的小姑子,哪曾遇到过这般直接又浓烈的丈夫? 她不知如何应对了。 这时,高长恭声音低哑地说道:“过来。”他伸出手,“到我怀中来!” 听话惯了的张绮,刚下意识地走出两步,南朝春色吧 听到他后一句,便来了个急刹。她咬着牙,朝着他毕恭毕敬地一福,认真地说道:“郎君说过的,给我两年时间。” 她如此认真,如此一丝不苟,要不是左顾右盼,要不是不敢看他,倒也称得上是临危不乱。 还是少年心性的高长恭哈哈一笑。只是,他早已不习惯发笑,马上又收了声音。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齐人在外面唤道:“郡王,宇文护派人来了,说是要见你。 宇文护?那个周地实际上的君王?不可一世,权力熏天的宇文护? 他慢慢转身,寻思了一会,向张绮交待道:“你侯在这里。” 说罢,他随意披了一件外袍,南朝春色吧 转身离去。 来到院落外,张绮听到他低沉有力地喝道:“看好这里,不管什么人来找,都不得放进!” 这个命令声一入耳,张绮便寻思道:他倒想得周到,这是防着陈国使者吧? 她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 直到高长恭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张绮才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无力地坐倒在塌上。 今日这事,太突然太突然。 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她,那颗心一直砰砰地胡乱跳着,直到现在,还不曾完全平静下来。 因为心太乱,她整个人都处于浑浑噩噩中,根本无法思索。 现在,得好好寻思寻思了。 高长恭走出院落,瞟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转头对着两个低头侯立的侍卫问道:“不知你家大冢宰何事传我?” 一个侍卫笑应道:“这个我等不知,郡王去了便可清楚。” 高长恭却警惕起来。 直到现在,宇文护的母亲还被齐人羁押着,他请自己前去,这事不得不慎重。 寻思了一会,高长恭拱手说道:“还请两位传话,便说长恭刚刚抵达长安,身体不适,大冢宰那里明日自会拜会。” 见他转身便走,两个侍卫急了。他们同时转头看向街道上。 这时,街道上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子娇喝声,“且慢。” 喝声中,一个美丽的少女跳下了马车她急急冲来,朝着高长恭的背影唤道:“你不能走!” 高长恭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现在的高长恭,刚刚沐浴过,墨黑的长发披在背上兀自还滴着水。有两串水滴,贴在他的颊侧,顺着他俊美无伦的脸孔缓缓流下。 那个经过精心打扮,美丽华贵又高挑的少女,一时如见长河落日,天上水中满烟霞,不由痴了去本来要说的话,更是全部哑在咽中。 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神情如痴如醉,高长恭皱起了眉头。他衣袖一甩,大步跨了进去。 直到院门吱呀一声关上,那少女才哎哟叫了起来。她跺着脚想要叫喊,却又想到他的音容又有点胆怯。 又一个少女跑来,她来到美丽少女的身后扯着她的衣袖埋怨道:“姐姐,你怎么能冒父亲的名做这种事?要是让父亲知道了,又是一顿好骂。” 那美丽的少女昂着长长的颈项,瞬也不瞬地看着院落里。闻言她声音低低,又羞又喜又是怅然若失地说道:“你知道什么?那齐地的权贵高官可不比咱们周人,那里将相都是一个妻子,权贵也是不敢纳妾的。何况,他还是那么那么俊……” 说到这里,她双眼迷离,脸上带着羞涩而向往的快乐,已是沉湎在如诗如幻的绮梦中。 高长恭回到了院落。 他一抬头,便看到娉娉婷婷地站在台阶上,目光如水地看向自己的张绮。 高长恭的脚步停顿了。 ……她这模样,好似侯着夫君归家的妻子。 高长恭垂下眸来。 大步走到她身边,他脚步一顿,微微侧头,“在看什么?” 张绮闻言,抿着唇看向他,轻声道:“我听到了宇文护的名字……他找你?”语气中隐有忧虑。 高长恭僵了僵,好一会他才回道:“没事。” 他跨入房门,见张绮还站在外面,便停下脚步,唤道:“怎地不进来?” “恩。” 张绮连忙转身,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走了进去。 彼时,夕阳西下,一缕缕红色的云霞染在天空,云霞渲染中,一轮金灿灿的阳光半沉入地平线,半映射在浮华人世。 那金色的阳光穿过周国重重叠叠的皇宫飞檐,穿过一堵堵木墙青砝,最后穿过身后娇美灵秀的少女,穿过她墨黑的秀发,穿过她刚洗净的,南朝春色吧 自泛着水光的美丽小脸,于她的眼眸中,流泄出一地的温柔澄澈。 ……仿佛,她这般跟在他的身后,已有经年,仿佛,自有天地以来,便有这么一个娇小的身影,跟在那一个高大的身影之后,不远不近,不即不离。 高长恭停下行进的脚步,眯着眼望着西边灿烂的天空,低声说道:“张氏阿绮。” “恩。”张绮抬头看向他。 “你说这人,怎能这般寂寞?”寂寞得即使置身于最繁华的闹市,也是孤独至斯,寂寞得生不知何时,死不知何地。寂寞得,哪一天不得不离开尘世,怕也没有多少难舍…··· 啊? 张绮扑闪着大眼,不解地看着他。 高长恭回头盯了她一眼,也不解释,提步跨入房中。 两人刚刚入内,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南朝春色吧接着,一个侍卫唤道:“郡王,陈使求见。” “不见!” 高长恭地回答虽然果断干脆,外面的仆人却不曾退下。他犹豫了一阵后,又说道:“那些陈使说,郡王带走了他们萧郎的一个美姬。陈国人刚到长安,便被齐国郡王如此挑衅,几令他们颜面无存!” 顿了顿,那仆人说道:“他们还说,陈国虽小,如此颜面无存的事,定然不敢承受!” 都上升到了国与国的高度了! 高长恭眉头一皱。 而张绮,则是抬头看向他。 求粉红票,求大伙宝贵的粉红票。还有,大伙不用投那个什么PK票,纯是浪费呢。 第八十五章面对 好一会,高长恭吩咐道:“令他们进来。” “是。” 仆人一走,高长恭便返回内室,见张绮还愣在那里,他命令道:“过来。” 张绮走了过去。 他看了她一眼。 张绮连忙走上前,拿起毛巾走到他背后,南朝春色吧低着头擦拭起湿发来。他发丝如缎,又顺又黑,这么靠近,还可以闻到他身上混着男性体息的淡淡青草味。不自觉的,张绮的动作有点僵硬。 头发拭干,一时还不能挽起,张绮便把它梳顺披散着。 高长恭站了起来。 张绮连忙走到他身前,低着头,帮他把衣襟拢好。她面对着他,名头微红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扇动着,那整理衣襟的动作有点颤。 偏偏这个时候,她还努力地板着脸,钱财手打唇角更是紧紧压着。那眼神,明明看到了他外露的颈项胸膛,却愣是不乱瞟一眼。 高长恭突然有点想笑。 他也笑了,垂着眼,他轻笑道:“不必如此紧张。” 张绮自是不会回答。 他转过身,让她帮他整理后面的衣襟,目光瞟过墙角那一堆自己换下的衣物,低声说道:“我自四岁起,便自己洗裳了。” 他一个名符其实的王子,四岁便自己洗裳?她仿佛看到小小的,嫩嫩的一个娃娃,掂着脚,艰难地提着井水搓着衣物。 张绮动作顿了顿,不由抬头看向他。 高长恭的声音平静,没有任何的自怨自艾,他只是沉声说道:“人这一生,不管今日如何繁华得意,得谨记有那落魄无依时。没有他人的帮衬,便衣食不能自理,张氏阿绮,这不应是你想要的。” 是,这不是她想要的。 张绮一凛,低声应道:“是。” 明明是下了决心,坚决有力地回答,从她的口中出来,却还是绵绵的,软软的,仿佛在撒娇。 高长恭不由回过头来看向张绮。 与半年前相比,她长高了,身段婀娜,风流隐见,眉眼间,少女风情显露无疑。 这般白嫩灵秀中隐有妖色,完全可以想象她长大后的倾国倾城,那些南地的丈夫是极为喜欢的吧?怪不得那个萧莫念念不忘了。 盯着盯着,高长恭好一会才发现,在自己的目光下,张绮的脸越来越红,头越来越低,到了现在,下巴都搁在胸口了。 看到她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高长恭嘴角扯了扯。 他收回目光,沉声说道:“张氏阿绮。” “恩。” “把自己打理一下,也去见一见。” “是。” 张绮犹豫了一会,忍不住问道:“要不要再遮起来?” 话音一落,他看了她一眼。 张绮马上明白过来,她低声说道:“我知道了。”他都不曾掩去,她又何必紧张?自己这句话,分明是对他护她没有信心,怪不得他的目光中带着警告。 把高长恭的衣裳墨发都打理好厚,张绮走到一侧的水盆,再掏起一点水,洗拭起颈项和手上的药末来。 看到她的动作,高长恭道:“不必强拭。马上便有婢女送热汤来供你沐浴。” 张绮的动作僵了僵,人不知嚅嚅问道:“在这里......沐浴?” 高长恭知道她担忧什么,忍不住嘴角又向上一弯。他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是啊。” 腾地一下,张绮再次脸红过耳。 她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她这一生,从来没有人在乎她想什么,说出去的话,一个不妥,便是招灾之源。在外租家时,年幼的她也曾天真过,要求过,可那种天真,种种要求,得到的总是棍棒和侮辱。 日久天长,张绮已经忘了怎么去直接果断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她已习惯了小心翼翼地看人眼色,然后,把委屈和不愿意埋在心中,在侧面的,以一种委婉而又给自己留有余地的方式去行事。 对高长恭,她如其说是有情,不如说是有着前世记忆的她,相信他的人品和宽厚。相信他便是最恼她再厌她,也会给她留一条生路。 众生芸芸,只有他给她这份相信,尽管这份相信是建立在世人的评语上。 别的人,她总是下意识的惧怕着,总是想着,如今他人在意她,只是不过她还新鲜,她还没有让人得到,她处事小心翼翼还不曾犯错。若是哪一日她真恼了那些人,打骂还是轻的,哪一天被卖了,年老色衰被赶到街头当了乞丐婆,活着,还轮不到年老色衰,只是玩厌了,说不定便给送了,给砍了......外祖母说过,母亲当年,与父亲是有着山盟海誓的。可这男人啊,南朝春色吧他们的山盟海誓,情深意重,在他渴望得到她的那一刻,自是真的不能再真。可他真得到了你,那些话,他会忘得比谁都快。外祖母还说,女人要幸福,相信的不应该是男人口头上的情深,而是他许给你的名份。 想当年,母亲被人玩厌了,还有家族在等着,还有父母给一口饭吃。她要是被人玩厌了,归宿只有乱葬岗了。 垂着眼,张绮再次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高长恭,低低的,以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嚅嚅说道:“都说了两年的......” 声音虽小,可高长恭离她如此近,又是个习武的,自是听得分明。 他没有吭声,只是嘴角再次扯了扯,然后严肃地命令道:“快点。” “恩。” 不一会,张绮自己打理一新,再把头发和裳服顺了顺后,她跟在高长恭的身后,亦步亦趋地向外走去。 萧莫等人正等在院落里。高长恭迟迟不出来,他抿着唇,在院子不停的转悠着。 转着转着,吱呀声响,五十步开外的房门处,走出了两人。 他迅速抬头。 与众人不由自主被走在前面那男子的容光所吸引不同,他一抬眼,便定定看向高长恭身后的张绮。 张绮一如在建康时,微低着头,碎步而行。 可是,有不同了。 低着头的她,外露的额发和颈项以及小手的肌肤白腻莹润得惊人。 看不到她的五官,只看这肌肤,任何一人都能感觉到,这是一个罕见的美人儿。 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注目,张绮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萧莫直觉的胸口被重重一击,整个人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 如此眉目如画,如此的灵透娇媚,见他脸色微变,她水润澄澈中透着妖意的眸子,微微露出一抹询问,仿佛在问他,你怎么啦? ......明明不到一个时辰,他却仿若隔了一世才见到她。 不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张绮,她超过了他的想象,她总是在他以为自己能放下时,有生生地勾起了他的魂魄,令得他又在渴望着,她能用这样的眸子看他一辈子。 两人走到了众人之前。 高长恭转眼看向萧莫。 萧莫在看着张绮。 双手负在背后,高长恭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等着,等着萧莫回过神来。 好一会,萧莫终于抬头,他朝着张绮说道:“过来。” 张绮一愣,她低着头,迟疑一会后,提步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她经过了高长恭,他没有阻止她。 张绮来到了萧莫身前。萧莫这时衣袖一甩,已经风度翩翩地走向一侧角落的榕树旁。 慢慢站定,他回过头来。 这时的他,已是恢复如常,斯文俊美的脸上含着笑,目光依然清亮而温柔。 低头看着她,萧莫轻声说道:“你没有挣扎。” 他的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失落,可他的脸上,兀自带着笑,“张氏阿绮,我一心一意记挂着你,生恐你被人所侮,可你落在他人手中,却丝毫不做挣扎。” 他抿紧唇,少年而义气风发的他,在她身上屡屡碰壁的他,忍不住哑着声音,有点尖锐又有点怒不可遏地冷笑道:“张氏阿绮,原来你贱得跟了谁都可以!” 这话很重。 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么重的话。 讲究含蓄优雅的建康人,很少对别人说这么难听,这么直接的话。 张绮猛然抬起头来。 她小巧红艳的唇颤抖着,颤抖了一阵,她长长的睫毛上串上一小滴泪珠。迅速地低下头来,张绮哑声说道:“我不做人外室,外室,随时赶了就赶走了,生下的子女低贱的连狗都不如......当妾,年老了还有饭吃。” 他果然激怒了她。 第一次听到张绮这么坚决,这么直接地说着这样的话,萧莫木住了。 好一会,他才哑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我努力过,可你家大夫人不肯。” 张绮长长的睫毛扇了几下,唇动了动,钱财手打却是没有说话。 她虽没有说,萧莫却是明白的。 她是想讲,他既然连个正经的聘娶妾位都无法许她,那就应该放手,而她,更不会再念他丝毫吧? 心下蓦地一阵绞痛,萧莫喃喃说道:“不过是个名份!” 他哽了声音,一遍又一遍,带着不解带着伤心地质问着:“不过是个名份啊!你明明知道,我会疼惜你一辈子!” 张绮侧过头看着榕树上绿叶。妾和外室的不同,他明白,天下所有人都明白。更何况,她刚才已经明白说过了。外室,他随时玩厌了,想赶就赶走了,沦落无依,为乞为丐时,谁会怜你惜你?那个把你玩厌了的男人吗?那个海誓山盟又转向另一个美人的男人吗?那个本性健忘,得不到你时,你是宝,得到你时,你不过一玩物的男人吗? 还怜她惜她一辈子!男人的誓言啊,当年的父亲,南朝春色吧也说得这般动听吧? 在这样混乱没有秩序的世道,一个米有娘家,没有兄弟亲族助力,没有夫家的弱女子,便是积存的钱物再多,置办的田地再多,任何一个人想拿也就拿走了。想打杀也就打杀了。做人外室,年老色驰被人赶出走,是没有活路的。 不过是个名份,可这名份,却能换来一世安稳! 更何况,以她成长后的样貌,便是个正经的妾,也不可能有主母容得下,忍得了的。 两人已然僵住。 高长恭远远朓来,见到萧莫脸色黑得可以,而张绮越是倔强地抿着唇,嘴角扬了扬,他负着手,威严地低喝道:“阿绮,过来。” 第八十六章心意 张绮刚提步,手臂蓦地一疼,却是被萧莫紧紧锢住。 他看着她,幽黑发亮的双眼中有着冷意,也有着涩意。他紧紧地盯着张绮,紧紧地盯着,在一丝可疑的水光泛起后,钱财手打他迅速地转过头去。 然后,他慢慢地回过头来。这时的萧莫,又是一脸的明朗斯文,从容自信,南朝春色吧他看着张绮,认真地说道:“阿绮,世间有个传说,齐国高氏天之所遣,凡成为皇帝的,必定荒唐昏庸,举止颠倒而疯狂......那文襄皇帝高澄,侵占其父的爱妾,侮其弟弟的妻子,文臣百官中的美貌妻妾,无不沾染。刚刚故去的高洋呢?他最喜赤身**行走于街道之中,他曾经有一个宠爱至极的女人叫薛嫔,你知道他是怎么疼惜这个心爱之人的吗?他想着薛嫔如此美貌,南朝春色吧 便是以前没有对他不贞,以后就说不定了。为了以绝后患,他砍了她的脑袋收在怀中,在宫廷晚宴时,把他心爱的妃嫔的人头取出来扔在几案上......” 他温柔地看着张绮,低叹道:“齐国至今也只三个正式的君王,却有两个疯癫,至于现在现在日渐得势,却也看重高长恭的高演,虽说不曾传出疯癫之事,可他却是个彰扬鲜卑之势,立誓要踩下汉人威风的......阿绮,你确定你真要在那样的国家度过一生?” 说道这时,他放开张绮的手,慢条斯理地,温柔地把她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拍干,洒然转身,优雅离去。 张绮怔了一会,低下头,漫步走向高长恭。 这时,萧莫已来到高长恭的面前,他拱了拱手,清风朗月般地笑道:“今日打扰长恭兄了,勿怪勿怪。”说到这里,他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右手一挥,命令道:“我们走吧。” 一行人怒极而来,却施施然离去。 目送着萧莫优雅从容的身影,高长恭蹙起了眉头,他转眼看向张绮。 张绮低着头,贝齿紧紧咬着唇瓣。 蓦地,她下巴一紧,却是高长恭挑起了她的下巴,皱眉问道:“他说了什么?” 张绮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最后低声说道:“他说,齐地权贵不喜汉家子。” ++++++++++++++++++++++++++++++++++++++++++++++++++++++++++++++++++++++ 萧莫风度翩翩地走出了几十步后,钱财手打 一个使者回头看了看,忍不住问道:“萧郎既然来了,为何空手而归?”仿佛他们一开始的质问是场笑话。 萧莫抿着唇,低声说道:“我要她心甘情愿随我回去。” 看向太阳完全沉入了地平线,只剩下最后一丝金光浮在人世间的西方天际,静静地说道:“我知道她要什么。可她要的,南朝春色吧我没办法给她,只是,我也断断不会放手......她很快就会明白,生在这个世间,没有那么选择的。她也罢,我们也罢,只能是过得一日舒心日子,便得一日快活。” 因此,她会回头的! 远远地看着众陈人走出,阿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她急冲到萧莫面前,脆脆地问道:“萧郎,阿绮呢?阿绮呢?” 萧莫看向她,淡淡地说道:“她还在高长恭那里。” 闻言,阿绮迟疑了会,她悄悄看了一眼萧莫,忍不住小小声地说道:“萧郎,可否把婢子送到阿绮身边去?” “不可以。”萧莫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理会又急又气的阿绿,萧莫径自向前走去。 留下阿绿,自是让那个任性的小姑子记挂。钱财手打高长恭最好,她想到跟了他,便会孤身一人,流落在那种荒唐无道的异国,那感觉定然是无比复杂。 “对了,”萧莫突然转过头,他对着一个侍卫说道:“把张氏阿绮的裳服拿来送给她。今晚有宴,她岂能没有适合的衣裳?” 见他如此旷达疏朗,一个使者不由笑道:“萧郎好雅量,你的心上之人,呆在那齐人府中你真放心?” 他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表情中满是男人都懂的暧昧。 萧莫却沉默了。 就在众人以为他不想回答,那个使者想岔开这个话题时,萧莫低而沙哑的声音轻轻地传来,“我是不放心......可阿绮没有了贞洁,许是不会再念着为妻为妾的事,南朝春色吧许会甘心跟我一世吧。我只想她一生一世心甘情愿地跟着我。”他的声音很低,那个使者认真听了一会也没有听清,不由好奇地问道:“萧郎刚才说了什么?” 萧莫一笑,衣袖一甩大步向前走去。 +++++++++++++++++++++++++++++++++++++++++++++++++++++++ 今日陈国和齐国使者同时抵达,周国皇宫自是要设宴相待。走去还在沉默时,几个婢女抬着水,捧着刚才陈使送来的,崭新熏香的裳服走了进来。 把那些东西都放在耳房后,张绮低声道:“你们可以走了。” “是。” 几婢一退,张绮看向高长恭。 高长恭一直皱着眉,也不知在寻思什么。南朝春色吧 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头看来。 他的目光如星空,深邃而澄澈。四目相对,高长恭唤道:“张绮。” 张绮眨了眨眼。 对上她美丽的双眸,他低而有力地说道:“你放心,高演虽看不起汉人,却也不着手迫害。我可以保证,他是英主。” 见她垂下眼来,他严肃地说道:“我说了护你,便会护你!” 丢下这句话后,他大步朝外走去。直听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复关起,张绮才神色复杂地抬起头来。 咬着唇,她决定先把这些暂时放下。张绮解下裳服,打撒墨发,踏入了浴桶中。 直泡了小半个时辰,张绮才慢慢站起,她着好裳,正在梳理秀发时,房门吱呀一声,高长恭走了进来。 见他一入房门便顿住了,张绮抬头,温柔轻笑“怎么啦?” 高长恭抿了抿唇,他走到她的身前。 伸出手,他抚向她的脸,微温的手指抹去顺着她眼角流下的水滴,他低声说道:“眉目如画,发黑如缎,光可鉴人。” 地低哑的声音,宛如吟诵诗赋般动人,更是丝丝缕缕地,如春风缠来。南朝春色吧那深邃幽黑的眼眸,更是锁得张绮移动不能动了。 直到他低下头,唇瓣在她的嘴角轻轻印上一吻,张绮才清醒过来。腾地一下,她脸红过耳。想要低头,却是低了头,他的气息他的温热依然无处不在。 看到张绮手忙脚乱脸红耳赤的模样,高长恭嘴角一扬,低哑唤道:“张氏阿绮?” “......恩。” “我抱一抱你。” 嘴里这样说着,他已经动作起来。 他伸臂揽着她的腰,把她置于怀抱中。 张绮还没有反应过来,整张脸已贴在了他的胸口,一股浓烈的男性体息扑鼻而来,直令得她僵硬得不敢呼吸。 高长恭搂着搂着,低沉着声音说道:“夏日炎炎,阿绮却清凉如玉,让人甚是舒服。” 张绮红着脸推了推,低声道:“放开我。” 高长恭嘴角一扬,低低说道:“真的甚是舒服。” 张绮更羞了。她头都低到了胸口上,想了半天也只找到一句话,“要开宴了。” 他抱着她,本就动了情,听到她这话,那手臂更紧了几分,肌肉更是紧绷。 手臂紧紧抱了几下,高长恭放开她。见到张绮急急转身,在退开几步后,又对着铜镜梳理着她自己的湿发。高长恭侧过头,把目光投向镜中的她。 一时之间,镜中出现了两张胜天地造化的面容。 在镜中看到高长恭深邃得幽黑发亮的眼,张绮羞得头更低了,她低声说道:“你转过身去。”建康人说话时,本就喜欢把尾音拖长,更何况张绮的声音本来靡软?这简单的几个字,简直就是能让人痒到心坎里的娇嗔。 高长恭扬起唇,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镜中那妍丽无双的小脸,果真转过了身。 他背对着她,不由想到:阿绮一开口,那声音便透着几分娇侬。刚才她明明想拒了我,可她一说话,却更让我的心酥软,很能缠人。而且,如此炎炎夏日,她却通透如玉,清香隐露,凉爽宜人。 想到这里,他威严地命令道:“还是遮一遮吧。” 还是要她遮起来? 张绮一怔。不过她也没有多想,马上就温驯地应道:“恩。” “阿绮。” “恩”尾音绵绵。 “......如有丈夫缠你,而我又不在时,你不可开口。” 有人骚扰她,他又不在,钱财手打她还不能开口?这是什么话? 张绮睁大了眼。 没有想到,此时高长恭也是一脸懊恼。他是想到了刚才抱着张绮时,她绵绵软软地拒绝,令得他现在胀痛着。这世间对美色的抵抗有自己这么强的,可没几个。因此脱口说出了那一番话。 只是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出现自己的女人被人厮缠的情景? 他闭紧唇,还一会才低沉地说道:“我会派人护着你。” 张绮低眉,软软地应道:“恩——” “以后见到外人,声音清凉些。” 张绮又抬起头,不解滴看了他一眼后,当真就提起声音,清亮地应道:“是。” 虽然提了音,却那天生娇软的嗓子,这么响亮一应,却更透出了一分明媚。高长恭伸手扣了扣额头,沉声道:“还是你想怎么应便怎么应吧。” “恩。” 张绮又应了一声,这一声,再一次把他的胀痛加重了几分。 高长恭牙一咬,衣袖一甩,大步走出了房间。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张绮迷糊地眨了眨眼。 一会,在肌肤上重新涂过粉末,又变回那普通美人的张绮走了出来。 看到她娉娉婷婷地走出,看到她那双水润的眸子看向自己,高长恭严肃地抿紧唇,向她伸出了手。 张绮不由自主地碎步走出几步,伸出小手,南朝春色吧 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大掌当中。 小手一放,他大掌立马收紧。十指交缠中,张绮哆嗦了下。 感觉到她的异常,高长恭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他唇角一扬,掌上的力道更加紧了几分。 他牵着她,在侍卫和众使地筹拥下走向马车,驶向周国皇宫。 第八十七章有此一姬足矣 进入宫门,马车在广场停好时,陈使也到了。 张绮伸手拉向车帘。 刚刚伸手,一只大手扣住了她的手腕。高长恭握着她,把她拖到自己身侧,让她偎住自己后,把车帘一掀而开。 车帘一开,清风呼呼而入,腾腾燃烧的火堆照耀下,所有人都向这边看来。 高长恭纵身跳下马车,然后回头看向车中,伸出了一只手。 车外万众瞩目! 张绮缩了缩,见她没有动静,高长恭掀开车帘看来。 见到张绮缩在角落里,被他挡住的光亮的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湿漉漉地看着自己,樱唇轻咬,分明是一只胆怯的小鹿,那表情真真又可爱又可疼。高长恭不由唇角一扬,低声说道:“不要怕。” 张绮十指相抵,小小声地说道:“你先走,我听一会会再跟上你。”她认真地说道:“只慢一会会。” 高长恭低哑一笑,他道:“你真不用怕。” 见她水漉漉的眼扑闪着,兀自犹豫着,他认真地说道:“离开建康回到齐国的这几个月里,我一直在奔战。别看我那重甲骁骑只有百名,钱财手打区区数千士卒,不会放在眼里。” 他说到到这里,声音顿了顿,一时之间有点哭笑不得。如他这样的人,生平最不喜欢向人显耀自己,跟不喜欢说起自己的功劳和事迹。 可眼前这个小姑子这般模样,竟是让他一本正经地向她说起自己的厉害来。还恐她不信。 张绮信了。 她双眼晶亮又愉悦地看着他,低声软软地说道:“是哦,我忘记了,你是当世无匹的伟丈夫。” 声音笃定,话一说完已爬了起来,握着他的手便准备跳下马车。 朝下面看了几眼,见高长恭没有动作,张绮抬头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看着他,软乎乎问道:“怎么啦?” 被她这么一问,高长恭从怔忡中清醒过来,他轻声说道:“没事。”说完后,他又加上一句,“没事。” 这一年中,他是打过二次仗,也博了个英勇善战,骁悍非常的勇名,可现在的他,还远远没有到达“当世无匹的伟丈夫”的地步。 举天下的丈夫女郎,看他时都盯着他的相貌,议他时都带着几分调戏轻视,过份的更是把他和当下那些出名的美貌女子相提并论。 便是他现在有了些许战功,可断断没有人说过,他是一个伟丈夫,还是一个当世无匹的伟丈夫。 何况,张绮说的这般自然,仿佛从她骨子里便这般确信着。 一时之间,与张绮初初相识时,便感觉到的暖意和得意再次流过心田。 张绮走下马车,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四下头来的目光,还是让她僵了僵,直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恢复正常。 ——高长恭虽有天下第一美男之称,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够走在他身侧。他自己,这一次是真的万众瞩目了。 眼她又想道:幸好把我自己的脸掩去了些。 正这么寻思时,一只大手伸来,拿住了她的手。 高长恭在众使地筹拥下,牵着张绮,向着前方的周宫大殿走去。 刚刚来到殿外,焰火通明,钱财手打照得大地宛如白昼的玉阶上,便大步走下几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郎君。 这青年郎君容长脸,鼻高而削,唇小而BO,虽然俊秀,却透着一种阴冷。 他大步走来,远远看到众齐使便是哈哈一笑,道:“诸君诸君,家父候之久矣。”这青年是宇文护的长子于文成,一句话说出,便把恭贺周国新帝登基之宴,变成了他家的家宴。 就到这里,他转头看向高长恭,深深一揖,大声说道:“听闻高兄骁勇善战,已被封为兰陵王。从现在起,你们可要称高兄为兰陵王了。”说罢,他环顾左右,在一片应和声中哈哈大笑。 他现在就是兰陵王了? 张绮悄悄抬眼。难怪他说他那百骑可挡千军,原来他已因为军功封为兰陵王了。 一众应合的笑声中,一个女子明明清亮,南朝春色吧却刻意放娇的女子声音传来,“世上人都说,兰陵王貌美心壮,果然如此。” 声音落地,一个美丽的,打扮华贵的少女曼步而来。这个北方的少女,容长脸,高挺的鼻梁,皮肤白皙,眼圆而大,整张脸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北方女郎特有的大气,当然,也就少了南方肚子多有的灵秀。这个少女,却是假冒宇文护之名,欲把兰陵王诳过去的宇文护长女宇文月、宇文家族是鲜卑人,便如曾经的燕国鲜卑慕容氏一样,这个家族也有不少俊男美女。当然,这种北方的俊,与南方的美,还是很不同的。 宇文月这句话中,十足十地带着恭维,分明是想取悦兰陵王。 可终究还是那兰陵王的外表说事,再则,这语气怎么听怎么都是高高在上,他又怎会欢喜? 张绮暗暗看了兰陵王一眼,小手轻轻挣了挣,便想向后退去。 她已习惯隐在灯火之后。 哪知,她刚刚一挣,兰陵王却是楃得更紧了。他紧握着她,感觉到她还在挣扎,低下头来威严地一瞟。 这一眼,立马骇住了张绮,她立马老实了。 两人地举动,都被宇文月收在眼底。早在看到张绮相貌不过如时,她本是没有把她放在心上的。现在见到这情景,不由好奇地问道:“她是谁?是高哥哥新得的姬妾么?” 于文成也在一侧大咧咧地说道:“此姝颜色不过如此,兰陵王要是喜欢这种南方女人,本郎君可以送你十个八个。”说罢,他手一挥便准备下令。 这时,兰陵王开口了,“不必。” 他直视着宇文兄妹,俊美无俦的脸上,钱财手打 有着他特有的认真和威严,“长恭身侧,有此一姬足矣。” “这怎么可以?”宇文兄妹却是同时叫出声来。 兰陵王蹙起了眉,徐徐说道:“我说了,我的身侧,有她一个就够了。” 认真地说完这句话后,他牵着张绮的手,朝着殿中走去。 看到他自始至终,连正眼也不曾瞟向自己,宇文月一张俏脸由红转白,她僵立了一会,又迅速地冲刺到兰陵王身侧,朝他叫道:“她又不美......你怎么能只要她一个就可以?” 语气中,满满都是替兰陵王不平。 兰陵王却是不想与这等女流废话,他眉头皱起,直直越过她,提步跨入玉石阶。 宇文护(成)还是不甘,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又是一阵喧嚣声传来,却是陈使也到了。 张绮正安静的,紧紧依着兰陵王,亦步亦趋着,突然听到一个叫唤声传来,“阿绮——” 是阿绿!她怎么能出现在这种场合?要是有人看中了她,要带走她走么办? 张绮一惊,脚步便是一顿。 刚刚上了两层台阶,兰陵王低下了头来,“怎么了?” 张绮回头看去,轻声说道:“我的婢女阿绿来了。”别的担忧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她不想给兰陵王添麻烦,她没有资格给任何人添麻烦...... 不过是个婢女,她却表现得如此紧张。兰陵王回头看了一眼,道:“那萧家郎君不会把她送人。” 断断没有想到,南朝春色吧 他只一眼便明白了自己地担忧,张绮迅速回头,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这是蠢事!”萧莫只要还对张绮一丝不舍,他就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让她彻底失望的事。 答出这四个字,他不再多话,牵着张绮,跨入大殿。 阿绿叫出一声后,便立马住了嘴。 萧莫一侧淡淡问道:“怎地不唤了?” 阿绿歪起了头,娇小玲珑的张绮依着高大轩昂的兰陵王,那身影如此温暖,如此赏心悦目。欣赏了一会,感觉到身边的萧莫已是不悦,她连忙认真地回道:“阿绮胆子小,她要是被我的叫声吓得跌了跤,那可多丑?” 这里喧嚣一片,殿中更是鼓乐震天,她的叫声能有多大?还会把张绮吓得摔跤? 萧莫一甩衣袖大步走开,不再理会阿绿。 阿绿却正新鲜着呢,她轻快地跑到一个侍卫面前,脆脆地说道:“阿苏,你看这长安皇宫,怎地到处都是焰火,连个蜡烛都没有?还有还有,那些树便只是树,我们张府过年过节还会在树枝上系绢花呢。还有那房子,怎么就是光秃秃的石头和青砖,连个沉香木做的房子都不见......” 一行人都是建康来的,阿绿的话周人听不到,倒也不怕犯事,那侍卫阿苏便应道:“北方向来就穷。” 正使杨大人在旁说道:“周国不穷。”钱财手打 见几人都在认真倾听,他徐徐说道:“北人向来悭吝......北人说起我南人,也常说我南人爱慕虚华,挥霍无度,便是无钱之人,也喜摆出有钱的架势。”一行人说着说着,身后再次喧嚣声传来。只见数辆华贵的马车停下,几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萧莫视野中。 正使杨大人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见状,他低声道:“卫公直和宇文纯来了。” 卫公直和宇文纯,他们在周地的声名,便如萧莫在建康。随着他们走来,同行的贵女,远处的工婢,一个个心花怒放,媚眼乱抛。她们的热情,便使得这疏阔朴实的长安,有了几分建康的风流。 兰陵王跨入了大殿。 周国与齐国相邻,一直以来都是明争暗斗。到了这两年,南朝春色吧 更是呈现出齐强周弱的局势。天下三国,陈国偏安一隅,周国宇文护掌权后国势不稳,民心不安。齐国虽是接连出了两个荒唐皇帝,论国力却要略强。 这一次齐陈两国使者来周,对周国的决策者来说,他们更在意齐国的情况,也跟在意齐国来的使臣。 因此,随着兰陵王跨入殿中,齐地(周地)的一众实权人物,都向他打量而来。 盯着他看了一眼,长期权柄在握,不怒而威的宇文护摇了摇头,道:“齐人也堕落了,一个美貌的黄口小儿,居然还称骁勇,齐国真是无人!” 在宇文护不远,刚刚继位的,十七岁的少年皇帝宇文邕,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看不出半点英明神武样。此刻他也在盯着兰陵王,在听到宇文护地评论后,钱财手打 宇文邕暗暗忖道:不说别的,光是那百名甲士,便个个都是精悍锐利,百里挑一的壮士。这个美貌无双的兰陵王,能够驾驭住那些甲士,便当得骁勇两字! 想到这里,他目光转向兰陵王身侧的张绮。 瞟了几眼,宇文邕向后侧了侧,低声问道:“此姝何人?” 那太监朝张绮瞟了一眼,禀道:“说是此番随着陈使前来的,那一日兰陵王与众陈使同入长安,才打一个照面,兰陵王便把她掳了去。” 听到这里,宇文邕奇道:“兰陵王原是好这一类?” 那太监闻言回道:“众人也都不解。听说这兰陵王在国内时,赐给他的倒贴而来的美人不知凡几,他通通不假辞色。这还是第一个令他紧张的女子。” 宇文邕沉吟了会,道:“知道了,退下吧。” “是。” 殿中依然嗡嗡一片,南朝春色吧贵们还在络绎入殿。 士族,不只是陈国有,想当年,王,谢,袁,萧四大士族纷纷逃离故土,渡过长江来到建康。但是,还有一部分士族,如范阳卢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等,则在故土坚持。 这些繁衍了数百上千年的士族,虽然在长年的战乱中,大多数损失惨重,有的家族凋零,几至毁灭。可比较而言,他们毕竟根基雄厚,家学渊博。钱财手打任何一个国家建立了,不用人才也就罢了,一旦用才,在这个普通人连字也不识得的时代,士族子弟,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选。 因此,天下虽然反反复复的兴盛灭亡,他们却顽强地扎根在这片土壤上。 随着殿中来人越来越多,到得后面,已有半数是来自江北的各大士族。 喧嚣纷乱,一个尖亮的太监声音禀道:“陈使到——” 三字一落,中陈使与兰陵王一样,踏入大殿。 萧莫走在最后。 与昔日在建康时一样,他依然是一袭白裳,脚踏木屐,墨发披散,俊秀斯文的脸上,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 随着他施施然入内,不知怎地,大殿中的喧哗声小了些。 原来,与兰陵王,宇文家族众人不同,那些在故土坚持的世家子弟们,这时停止了攀谈,纷纷回过头去,看向那从健康来的世家子萧莫。 ......沧海桑田,燕去燕回不过几个春,人间却似过了千年。真真是满目山河依旧,昔日风流无处寻。 留在周地,南朝春色吧与掌着周国政权的胡族统治者长期混居,杂处。长年处于动乱中,祖坟不存,祠堂多毁,血脉已杂,风流无几的世家子们徒然看到那熟悉的白裳广袖,木屐清风,看到这地地道道的南人衣冠,看到那飘洒悠然的闲逸之姿,一时之间,有的竟湿了眼眶。 萧莫悠然而来。 他跨过门坎时,清风卷起他的长袍广袖,卷过他的墨发修腰,便似凌波欲去。 四千多字,求粉红票。更新时间不稳,正在努力调适中。 第八十八章兰陵王的挡箭牌 听到后面的喧嚣声,张绮回头看去,这时,萧莫已走到众士族当中,与他们低声交谈起来。 张绮看了一眼笑的神采飞扬的萧莫,又向众使当中的阿绿看去。 阿绿也在向她看来,钱财手打四目相对,阿绿突然左眼一闭,鼻子一皱,舌头一吐,朝她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张绮差点笑出声来。 她迅速回头,只是唇角仍然带着笑意。 突然间鼓乐声大作,一队队美姬身着BO衫,捧着食盒飘然而来。这些美人,一个个绮貌花容,现在正是炎夏,她们一袭夏衫,BO而飘逸,隐在BO衫下的玉臂粉腿,那裹得紧紧地细小腰身,那向下展开,把臀部衬得格外丰隆的下裳,令得殿中的温度瞬时高了几度。 看着她们,坐在主塌不远处的宇文月咬住了唇,目光瞟向自家大兄于文成。 这里最得意的几个美姬,便是她家兄长替兰陵王准备的......她本是不高兴的,可是看到兰陵王身侧的那个容色中上的姬妾,却怎么看怎么刺眼。钱财手打也罢。便让她们先斗一斗,反正这是她的地盘,结果是她说了算。 美姬们翩跹而来,转眼如鲜花般散开,一个个扭着腰,娉娉婷婷地走向众权贵。 她们端着食盒的身姿如此美妙,人还没有靠近,一阵香风便已飘来。随着她们走近,中男人双眼微眯,只是不知他们陶醉的是那木盒上的美酒,还是端着美酒的美人。 兰陵王抬头瞟了一眼。 突然的,他低声说道:“坐我怀里来。” 啊?张绮傻呼呼地抬头看向他。 瞟了她一眼,嘴角一扯,威严地说道:“别装傻了......坐到我怀里来!” 两人说话际,已有五个眉目妍丽,行动之间风姿楚楚,一看就知道来自南地的美姬正向这边走来、南朝春色吧看她们眉眼间流出来的情意,分明是冲着兰陵王的。 怪不得他要她坐到他怀里去。 是了,他刚才在殿外是便说了,钱财手打这一次在周地,他有她一个妓妾便足够。他这是要她做样子,当挡箭牌。 也好! 萧莫那人向来高傲,他要是看到自己温驯地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过定然会不想再要自己了。 这也是个了断。 张绮垂下眸,慢慢站了起来,她身子向着兰陵王微微一侧,臀部还不曾落下,腰间一暖,却是被兰陵王搂到了膝盖上。 他这个动作突然,张绮一时猝不及防,整个人便跌入了他的怀中。 看向这边的人更多了。 仿佛不知道有人在看着自己,兰陵王低着头注视着张绮。此刻的她,正羞红着脸,努力地移动着身子。好一会,她终于挑乐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中。 兰陵王手臂徒然一紧。 好一些目光也分神看向张绮。 她没有注意到,此刻的她,有一种天然媚态,那软在兰陵王怀里的娇躯,柔如水,媚如狐。明明貌不惊人,明明半边脸埋在兰陵王的胸口,却给人一种绝代妖姬的错觉。 萧莫颊侧的肌肉狠狠跳了几下,他猛然抬头,把樽中酒重重咽下! 那五个美姬刚刚走近,便对上这幅情景。这一刻,兰陵王低着头,温柔地注视着怀中的美姬,而他怀中的女人,虽不见表情,可那姿势是如此舒服惬意。更重要的是,她们虽看不到她的容颜,却离奇的,同时涌出一种自惭形秽之感。 这里,哪有她们的地方? 五姬同时看向于文成的方向。 大殿中这么多的人,兰陵王又是何等耀眼的人物?钱财手打 众人便是不想也会不自觉地朝着他张望。 因此,五姬这一望,便把于文成暴光了。刷刷刷,好一些目光也向于文成看来。不管是陈使还是齐使,这时心里都暗暗揣测起来。 于文成却是哈哈一笑,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用在意张绮,一切照常后,他凑近宇文月,嬉笑着说道:“妹妹,看来这兰陵王也是风月中人,你瞧他挑的姬侍,虽然相貌不过尔尔,却是世间罕有那媚骨天成的。你确定要嫁给他?” 宇文月狠狠瞪了一眼自己大兄,转头看向兰陵王,对上他那如天人一般的容貌,她只觉得胸口砰砰地跳得慌。不自觉的伸手按在胸口上,她艰涩地回道:“媚骨天成又怎么样,不过是一姬侍。” 她转过头看向她的父亲,小嘴渐渐咬紧! 这边,兰陵王只觉得怀中的张绮,整个人如水一样的软,仿佛自己随意一揉,便可以把她摆弄出各种形状。 这种感觉,让人实在热得紧,口更是干得厉害。他头一昂,灌下了一大杯酒。 总觉得自己容颜掩住,又没有长大的张绮毫无危机意识,在兰陵王怀中窝了一阵后,料想事情也差不多了。因此她挪了挪,在兰陵王有点加重的呼吸声中,脸蛋趴在他胸口,唇凑到他的颈边,南朝春色吧小心地问道:“我要一直这么坐着吗?” 这个挡箭牌要做多久? 兰陵王低头看了她一眼,突然间,他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再头一低,猛然堵住张绮的唇,把一口酒完全哺在她的檀口中。 张绮猝不及防,被他灌了个正着,一口酒气在咽中横冲乱撞,害的她咽中一呛,差点吐了出来。张绮双手被他夹在腋下,想捂嘴也来不及,只是赶紧低头,把嘴紧捂在他的胸口,小脑袋拱了拱,借由这个动作,把酒堵了回去。 她的动作只是本能,可在外人眼里,那一举一动,无不狐媚至极,赏心悦目之至! 看到这里,于文成突然心痒痒起来。他不耐烦地挥退身侧的美姬,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张绮。 这时,年轻的皇帝开口了,南朝春色吧少年有点尖锐的声音,兰陵王一个字也懒得听,他只是低着头看着她,只是伸出手,缓缓地抚着张绮的秀发。当皇帝的声音落下,殿中恢复了喧哗时,张绮听到他命令道:“你们退下!” 声音虽低,却是极威严。那五姬不由一凛,连忙低头退下。她们一走,张绮便大打松了一口气,她小小声地问道:“我可不可以起来?” “不可以!” 兰陵王的声音斩钉截铁,对上张绮眨巴的水润双眸,不解的表情,他瞟了一眼,便抬起头专注地看向前方。 +++++++++++++++++++++++++++++++++ 头晕头痛,不想在感觉不好时写太多。干脆送上这二千字得了,明天会有至少五千字的更。 第八十九章许诺 张绮不依的嘟嚷道:“为什么不可以?” 声音软软的,娇娇的,直令得兰陵王又口渴了。 他再次斟了一杯酒,仰头喝下一半后,钱财手打把酒杯递到张绮的唇边,低沉地说道:“可是口干了?喝吧。” 张绮被他挟得过紧,动弹不易。她上半身扭了扭,让自己抬起头来,她转眸看向兰陵王,对上他乌黑得见不到底的眸子,和那微微泛红的俊颜,突然踢他担忧起来,便结结巴巴地说道:“别喝,这么多,会有危险的。” 一句话落地,兰陵王脸色一沉。 他双臂再次一紧。 本来他已搂得够紧的,钱财手打 紧得张绮动弹不得,只能用扭的。现在这么一紧,张绮直是喘不过气来。 她红着脸,嘤咛一声,小小声地哼哼道:“松开一些啦。”说着,在他越发幽深的眸光下,不安地问道:“你生气啦?” 兰陵王依然严肃地看着她,他没有回答,只是把她稍稍一移。这一移,一个硬挺的物事便重重柱在她的臀间。 张绮骇得一动不敢动了。 睁大眼,仰起头傻呼呼地看着兰陵王。片刻后,她左手掐住白嫩的右手右指一小节,一边状似无意地比给他看,一边小小声的,隐有点鄙夷地嘀咕起来,“年岁这么小,又没有长开......饥不择食......还承诺过的呢。” 她的嘀咕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南朝春色吧最后在他的眸光逼迫下,她紧紧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地趴在他胸口。 他顶着他,她可以感觉到那火热,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还有呼吸间的温度。 他还在一口一口地灌他的酒。 闻着那飘来的酒香,感觉到他身上的火热,张绮后怕了......他跟她有过两年之约的,要是现在他一个保持不住,破了那约,要了自己,有一就有二,多来个几次,那,那...... 她仔细想过,在陈国,她要嫁寒门士子,看起来是虚无缥缈的事。而齐国国内,暂时还是安定的,他一定要带自己走,那就跟着。反正他这人仁厚,自己可以趁这两年时间,多存些钱财,再借他的力寻一条出路......她所谓的出路,是准备在他的士卒面前树立一些权威,悄悄收买十来个,到得离开时,自己有钱又有人,只需找个安全没有战乱的地方,如现在这般掩去容貌住下。 要是今天被他占了,破了那戒,不用到齐国,自己多半都怀了他的孩儿了......齐地君王一个比一个荒唐,她真呆下去,什么梦想都是空了的。 想到害怕处,张绮忍不住了。钱财手打只见她一会伸出长长嫩嫩的中指,一会伸出略短的食指,左手再把食指那上一截掐住,再把两根指头一比,小小声的嘟嚷道:“这个这么高,这个这么小......居然也,饥不择食,饥不择食......” 突然的,头顶传来扑哧一声轻笑。 张绮愕然抬头。 她对上兰陵王俊美得让人目眩的笑脸,他幽深乌黑的眸子慢慢收起笑意,认真地盯着她,他徐徐地开口了“我在克制......只是你若再这么嘤嘤腻腻地说话......” 绮连忙陪笑,“我不说话,我不说话。”她老师地闭紧唇,心里未免嘀咕着:我还没有长大,还是童音,哪里就嘤嘤腻腻了?分明是你自己饥不择食。 她很乖巧地贴在他胸口。到得这时,张绮只想说一句,“不要抱这么紧”,可这话,她终是没敢出口。 +++++++++++++++++++++++++++++++++++++++++++++++ 见到萧莫不受控制地看向那边,看一眼后,又苦着脸喝闷酒,他刚结识的范阳卢氏的嫡长子卢俊也向张绮和兰陵王瞟来。 瞟了一眼后,钱财手打他含笑说道:“萧莫如此着恼,不知为了何人?”是美男还是美女? 萧莫瞟了他一眼,道:“那是齐国兰陵郡王。”与高长恭打过几次交道后,萧莫真心觉得,他的外表再美,也不是可以开这种玩笑的。 光那威严,便可以骇杀人! 俊垂下眼来,良久后,他低声叹道:“想当年......纵马京都,车骑雍容,我们这些世家子,府里没有养两个美貌的娈童,还不好说话。” 他不想说这些事,便又含笑问道:“这么说,是为了那个姑子了?”他瞟向张绮,蹙眉道:“不过张氏一个私生女,以萧郎身份,想杀想捏,乃举手之劳。难不成萧郎那里,便没有几个知心意的?”按道理,他手下那些心眼灵通的人,早就把这个出身不好的姑子弄到他床上去了啊。怎么还轮到他今天黯然伤神? 萧莫淡淡说道:“南人中,嫡庶之分没有你们北地这般苛刻,南朝春色吧建康还多有妾室当家的。”因此,张绮身份虽卑。却还没有到他这个别的家族的嫡子,随便可以摆弄的地步。 卢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妾室敢当家?”他不屑地扁了扁嘴,嘀咕道:“成何体统!” 他漠漠地说道:“前天,我那个庶弟冲撞了我,我当着父亲的面收了他的爱妾,让仆从打断了他的腿。”顿了顿,他补充道:“我那庶弟官居四品,是我家族中最有才的。可那又怎么样?嫡庶之别天差地远,我便是打杀了他,也无人在意。怎么你们那里如此没有体统?” 萧莫不服了,说道:“是你们居于北地,痛恨血脉混杂,不再如往昔那般高贵,便把这嫡庶之别苛严了。” 他说的是实情,便如清朝时,汉族地主在政治权势上拼不过满人,便拿自族的女人出气,对她们进行种种限制,那规矩苛刻得令人发指。 卢俊沉默了。 见到萧莫还时不时地看向张绮,表情痛苦,南朝春色吧卢俊认真地说道:“要不要我帮忙?”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种出身的姑子,你睡了她们都是她天大的福分。她这般不知好歹,宁可跟一蛮夷也不跟你,我替你教训她吧!” 看到卢俊言谈中,对张绮毫不掩饰的轻鄙,萧莫却担忧起来,他摇了摇头。 卢俊讥讽地说道:“你怕我伤了她?这种低贱之人,你也太放不下了。” 萧莫却不耐烦别人说张绮的不是,他沉声道:“她怪我不给她名份。” 卢俊见萧莫这么在意,便道:“名份还不简单?你们不是有“有藤可不再娶”的规定吗?你就娶了她姐姐,以她为滕妾。等过两年还是心疼她,便把她姐姐灭了,她随时妾,上面不在有妻压着,却也胜妻。” 见萧莫沉默,他惊道:“你也想过?怎地失败了?” 萧莫挥了挥手,苦笑道:“不说这个。”见卢俊还盯着自己,他认真地说道:“她会自己回到我身边的。你且继续说说那事。” ++++++++++++++++++++++++++++++++++++++++++++++++++++++++++++++ 众汉人士族交谈正欢,这一边,南朝春色吧宇文月一直在注视两人。她有点沉不住气了,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堵闷得只有发怒才舒服的胸口舒缓一些后,她站起来,朝着宇文护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父亲身边,偎着他坐下一角,宇文月低声说道:“父亲,你答应过我的。现在提好不好?” 她眼巴巴看着宇文护。 文护低头看了宇文月一眼,抬起头来盯向兰陵王。 见父亲眉头微蹙,宇文月心中一慌:父亲不是改变主意了吧?他明明说过,这高长恭看来是个人才,他在齐国不可能真正受到重用,可以拉过来。 她不知道,自见到兰陵王本人后,宇文护当真有看看不上了。长成这模样,只怕那所谓的军功,是他向好的送给他的! 垂眼沉吟了一会,宇文护突然展眉,道:“也好。” 宇文月大喜。钱财手打 她咬着唇求道:“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姬妾,我不喜欢。父亲,听说她本是陈使带到周地来,应该是送给您的吧?” 宇文护瞪了宇文月一眼,命令道:“回去坐好。” “是。谢父亲。”宇文月欢天喜地地回到自己的塌上。她侧过头看向兰陵王,又看向他怀中,软的像没有骨头的丑女人,暗暗忖道:一个姬妾,居然敢不分场合的发骚,可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陈齐两国使者今天刚来到长安,本已旅途劳顿,今晚这场宴会如其说是接风洗尘,不如就是走走过场。 小皇帝对着两国使者说了一通话后,南朝春色吧一阵阵歌舞妓翩跹而入,鼓乐声中,衣袂翩飞。 来到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对这种歌舞早已看惯。于是喧嚣声渐响,萧莫更是频频穿行于各大士族之间,一时之间,笑声不断。 宇文护站了起来。 是这个周国名符其实的掌权者,随着他这一站,四周私语声小了不少。只见他提步向兰陵王走来,看到他的身影,张绮轻轻一挣,从兰陵王的膝上滑下,然后,她躬身后退,在他身后侧的那个塌几上坐下。坐下时,她悄悄瞟了一眼宇文护,秀美蹙起寻思了一会后,眼珠子一转。 只见她身子微微前倾,整个人便似恭顺地趴伏在兰陵王的身后。 随着宇文护走近,兰陵王站起,大半光纤已被挡住,张绮整个人,隐在黑暗中。 宇文护看了张绮一眼,暗暗皱眉。 他早就知道张绮来历。 他本是想着,陈国送这么一个媚骨天成的,钱财手打 来自世家大族的清白姑子来周地,不是给新上任的小皇帝,便是用来讨好他宇文护的。只是这兰陵王胆大,生生截了去。 可现在,看到张绮这般举止进退,他却疑惑了。 她这样子,分明是早被兰陵王收服了的。难不成,陈国派此女前来,真是给兰陵王享用的? 这么一想,他到不好开口了。 收回目光,宇文护朝着兰陵王举了举酒樽,朗声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兰陵郡王不仅是英雄,还风姿过人,世所罕见啊。” 众齐使刚刚响起了的笑声静了静。 宇文护是何等身份?他这般称赞兰陵王一个后起之秀,南朝春色吧本身便值得斟酌。 兰陵王却是笑了笑,他举起酒樽,朝着宇文护一敬后,仰头一饮而尽,淡声说道:“不敢!” 态度不卑不亢中透着威严。 宇文护又是朗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严肃地朝着兰陵王说道:“兰陵郡王如此人才,屈居齐地未免可惜。如果郡王愿意到我周地来,可为三军统帅!” 四下更安静了。 高长恭如此年少,他一开口便许以三军统帅,这是何等地看重? 只是那三军统帅之位,许得也太草率了。一直低着头,南朝春色吧如猫一样伏着的张绮,听到这里抬起头来。周国与齐国一直不对付,宇文护这么当众表扬兰陵王,还盛情相邀,那是什么意思? 想令得齐国君臣生疑么? 不由得,她替兰陵王担忧起来。 兰陵王却是严肃地拱手回道:“大冢宰过誉了,长恭虽然不肖,家国却不敢不敬。” 这是明说他不会离开自己的国家了。 宇文护顺风顺水的这么多些年,已经没有听到过这么直接的拒绝了。他老脸一沉。 瞬时,大殿中冷了几度。 转眼,宇文护又笑了,他和蔼可亲地说道:“兰陵郡王还是年轻啊。对了,听说你一直在寻自己的母亲?” 母亲?自己去了建康三次,都不曾寻到母亲的身影,难道,她落入了宇文护的手中? 一想到宇文护的母亲至今还被国内羁押着,兰陵王的心蓦地一沉。 见到兰陵王脸色微变,宇文护慈祥地唤道:“月儿,过来。” “诶。” 宇文月羞赧的,轻踩莲步地走了进来。在靠近兰陵王时,她朝黑暗中的张绮瞟了一眼,动作变得更忸怩了。 ......兰陵王定是钱财手打欢女子这般娇柔的。 走到宇文护身侧,学着张绮的样子,从睫毛下悄悄羞答答地看了兰陵王一眼后,转向宇文护娇声唤道:“父亲。” 宇文月身长腿长,长相气质都是大方明艳爽朗,这般学着南方姑子一瞟一唤,兰陵王垂在腿侧的左手猛然哆嗦了下。 宇文护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转向兰陵王骄傲地介绍道:“这是我的嫡长女。不但弓身娴熟,而且知书知礼,乃长安明珠。听说兰陵郡王还不曾婚配,今日老夫做主,成就一段佳话如何?” 说到这里,宇文护顿了顿,南朝春色吧压低声音说道:“郡王成了我宇文护的爱婿想找什么人也就容易多了。” 兰陵王沉吟起来。 张绮悄悄抬头,她再次对上目光如刀般刺来,杀机毕露的宇文月。连忙垂眸躲开。张绮一颗心砰砰地跳得飞快:如果他答应了,我怎么办?那我还是去求萧莫吧,我跪在他目前求他,让他带我回陈国。 送上四千多字,还有一更,求粉红票奖励。。 第九十章坐我膝上来 坐我膝上来宇文护慈和地看着兰陵王,轻抚长须,一副笃定他会答应的模样。 兰陵王寻思了一会,拱手说道:“此时大事,大冢宰容我思虑几天,如何?” 宇文护哈哈一笑,他深深地凝视着兰陵王,道:“自是可以。”又举起酒斟,与另外几个齐国来使说了一会话后,宇文护回到了塌上。 倒是宇文月,一直扭扭捏捏地站在一侧,不停地朝着兰陵王偷望而来,看那模样,真是舍不得就此离开。 兰陵王垂眸,见围在自己身周的人少了些,他微微后侧,严肃地唤道:“张氏阿绮?” “是。” 张绮的声音小小的,娇娇的,宛如猫叫。混在这令人燥热的大殿中,倒是让人通体凉爽。 兰陵王命令道:“过来。” 这一次张绮没有那么乖巧,她小心地看着还在不远处虎视耽耽的宇文月,呐呐问道:“过来干嘛?” 倒回反问了。 兰陵王眉头一挑,他低沉地说道:“自是坐到我膝上来!” “为什么?”张绮这三个字回得特别快,钱财手打似乎有点恼,她嚷嚷说道;“又没有美姬要来,你还要挡箭牌吗?” 清脆娇软的声音,真真让人舒服。兰陵王低头,沉而威严地说道:“你清凉如玉,抱起来甚是舒服。过来!” 便是这个理由?这样的;理由,有必要用这么威严的语气说事么? 张绮哭笑不得,她嘟嚷道:“我不想......”声音软软。 “当真不来?”他的声音又低沉威严了三分。 “......我不想呢。”更软乎了。 “是吗?”这次不止是威严,简直是带着三分冷漠。 张绮扁了扁嘴,慢慢的,慢慢的从塌上站起,她低着头走到阴暗处,继续低头走到他膝前。脑袋搁在胸口上,她说的话带上了哭音,“还这么凶......”明明是他提了无理要求,还不许人拒绝,还这么凶! 兰陵王嘴角抽了抽,见她磨磨蹭蹭,他右手一扯一带,便把她重新搂入怀中。 搂着猫狐一样的软乎的张绮,他像刚才一样收紧手臂。 张绮好不容易舒服了一会,又要回到那胸闷难当,不由扭了扭,不满地说道:“别抱这么紧嘛......” 兰陵王继续收紧,把她在膝头放妥,南朝春色吧在张绮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淡淡的,威严地说道:“这么抱着更凉爽。”像一块玉一样,搂紧一点那凉气更透人。 张绮张着小嘴半晌,最后只是不甘的,气呼呼的哼哼几声,便安静的偎入他怀中。 几米处,宇文月不是一个人站着,不知何时被她召到身边的另一个周地贵女,这时侧过头来,低声说道:“真好听。” “什么?”宇文月回过神问道。 那郎悄悄朝着兰陵王的方向呶了呶嘴,低声道:“今日方知,何谓珠玉相击......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真好听。”虽然一个字也听不到,可那一唱一合,一长一短,便如琴瑟相合,空山鸟鸣,真真动听。 怪不得世人都说,兰陵郡王音色皆美。 如她这么想的,定然不止一个二个。现在四周这么安静,定是大伙也在倾听。 她没有注意到,宇文月的脸色变了。 又咬了咬唇,宇文月依依不舍地盯了兰陵王一会,钱财手打想到他还没有给自己答案,想到还有的是机会相处,便咬了咬唇,提步向自己的塌几走回。 张绮窝在兰陵王怀中,这时她在心里想着:别看他总是这么威严,老摆出不苟言笑的表情,可他的举止间分明幼稚得很。居然因为那么荒唐的理由,便要抱着自己,自己不肯,还威胁...... 想到他的威胁,张绮又莫名的有点委屈。她把脸埋在他的怀里,鼻子缩了缩。 缩一下,他没有理会。 再来几下。 他依然没有理会。 再来,再来...... 兰陵王终于低下头来。 他盯着张绮,低沉威严地说道:“冷了?今天晚上我给你暖被吧。” 他给她暖被?还这么威严地下命令? 张绮吓得哆嗦了下,南朝春色吧她连忙陪笑道:“不冷不冷,好了,好了。” 兰陵王嘴角抽了抽,抬起头来。 这时,张绮感觉到他手臂硬了几分。张绮抬头看去。 不远处,几个人联袂而来,满殿的灯火中,他们举手投足间贵气天成,却是萧莫和几个周地世家子。 有所谓,百年养气,千年养贵。在周地,气度高贵,举止间雍容自持的,不是那些皇室子弟,而是,只有是这些世家子。 他们前来的方向,正是兰陵王这里。 这么几个俊逸高贵的世家子飘然而来,确是赏心悦目之事。钱财手打一时之间,吸引了殿中大多数目光。 他们来到了兰陵王面前。 随着几个少年站定,一时之间,众人只觉得殿中大亮,似乎这豪华宽敞的大殿,也因为这几个少年和兰陵王,而显得简陋狭小起来。 萧莫上前一步。 他嘴角含笑,一派风流地望着兰陵王,南朝春色吧晃了晃手中酒樽,萧莫低吟道:“半道上虽然相逢,却不曾与郡王好好说说话。此刻酒溢香,美人在侧,萧莫敬兰陵王一樽!” 说吧。他优雅地摇了摇手中酒,仰头一饮而尽。 因气度天成,他这一举一动,五步高贵好看。 兰陵王瞟了他一眼,拿起几上的酒,没有说什么,跟着一饮而尽。 “郡王爽快。” 赞了这一句后,萧莫转头看向张绮。 对上紧紧帖子兰陵王的胸口,光看姿势便让人爱怜,让人热血沸腾的张绮,萧莫眸光暗了暗。 他与她相处那么久,还不曾如此搂过她...... 一侧的卢俊,见到萧莫神态如此,当下越步上前:如他们这样的世家子,毕生修习的,唯风度两字。无论何时,哪怕刀斧加身,哪怕水淹火烧,哪怕生命垂危,这风度,这雍容气派,定定是不能乱的。 萧莫是高贵兰陵的萧氏嫡子,他现在虽然还不曾乱,钱财手打可看他这样子怕是容易失控。 卢俊挡在了萧莫身前,他向张绮瞟了一眼后,转向兰陵王,然后向萧莫一指,微笑着说道:“说起来,两位还有些渊源呢。这位是兰陵郡王,而萧郎呢?百数年前,于兰陵郡一地,百姓父老可是只知有萧氏,不知有皇家的。” 他风度翩翩,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实实让人大生好感。 所有正宗的世家子,不管其内在如何腐朽荒唐,南朝春色吧其谈吐举止,总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哪怕是面对一个贱民,一个奴仆也是如此。 “是吗?”兰陵王听了卢俊的话,淡淡一瞟,他低沉有力地说道:“这些我不感兴趣。” 干脆利落地说到这里,兰陵王抱着张绮,威严地说道:“时辰不早,高某累了,得退了。” 今天这样的宴会,本不是正宴,小皇帝说过话后,便随时可以退席的。 说到这里,兰陵王脚步一提,便准备率领众使离席。 ++++++++++++++++++++++++++++++++++++++++++++++ 今天更了六七千字,我觉得可以用粉红票奖励一下。() 看了有读者担忧阿绿会变,恩,不会这样写。 第九十一章今晚就要你 萧莫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看着兰陵王离开,也没有阻拦。 目送着他们离去,卢俊低声说道:“这高长恭在齐地也不是个好出身的,不过攀上了高演,这阵子才得意写。”他讥讽地说道:“一朝得志便猖狂。” 萧莫负着双手,他目送着他们出了大殿,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视野中,自始至终神色不动,嘴角的笑容始终淡淡。 这份淡定从容,让卢俊长叹一声,“女色是祸,早市今日如痴迷至此,当初萧郎便该得了她去。”求而不得才苦,得到了的女人,挥挥手便可以甩到脑后。 萧莫转过头来,他看了一眼卢俊,依然没有说话。 兰陵王抱着张绮坐上马车。依然把她置于膝前,依然紧紧搂住后,他便沉默了。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进中,他的沉默使得马车中如此安静。他不说话,张绮便也不动。 又过了一会,兰陵王低声道:“你说,我的母亲是不是落到了宇文护的手中?” 张绮抬头看向他。 他并不是要听张绮的解释,继续自言自语道:“他用我的母亲来威胁,想我娶了他的女儿宇文月。” 张绮垂下双眸,低低说道:“你会不会娶?” 沉默了一会,兰陵王道:“许是不会。” 许是,张绮温柔地问道:“为什么?” 兰陵王一笑。 他向后一倚,眼望着前方,说道:“我母亲有没有落在他手中,还是两说。高长恭堂堂丈夫,总不能来一个人以我母亲作胁,我便妥协了。” 他冷笑道:“先拖几日,走时再回绝吧。” 张绮低低说道:“若是你的母亲,真在他手中......”那他会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听懂了她的意思,兰陵王沉沉地说道:“便是真在他手中,我也不会应承。当年我父皇,在识得她之前,行事本不荒诞......是她弃了褓袱中的我,与男人私奔逃离后,他才举止癫狂。”提到他的母亲,他的声音变得复杂许多。 就在她看向他时,兰陵王蓦然低头。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张氏阿绮。” 张绮眨巴着眼看着他。 兰陵王盯着她,认真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如我父皇那般迷恋上了你。” 他伸出手,温柔地抚着张绮的颈项,似乎迷恋那玉颈的冰凉,他的动作温柔而缓慢。可不知怎么的,张绮却害怕了。 兰陵王继续说道:“如果那时,你敢弃我背我,我不会等到你与他人私奔。” 他笑了笑,唇角露出一个寒渗渗的弧度,“我会在这之前,把你杀了。” 声音低而冷。 张绮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她忍不住小小声地说道:“如果,如果你对不起我......” “没有如果。”声音斩钉截铁! 听到他这番话,张绮突然想到萧莫说过的,齐国皇族高氏的血脉中,流传着癫狂的因子。 她一直以为,他就是那个世人传说中的,宽厚仁慈的兰陵王。因为所谓的宽厚仁慈,很多时候它的反面便是妇人之仁。 她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她还一直以为,在他身边呆个两年,一等情形不对,她可以悄悄离去。她甚至以为,到时她哭哭啼啼一番,说不定他同情她怜悯她,还会赏她一笔钱财。 可他说,只要他对她生了感情,不管她有什么理由,也不管她有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他都不允许她弃他背他。 他竟是如此霸道野蛮。 张绮打了一个哆嗦,眼珠子开始转得欢快。 她想着心事,便显得异常的安静。寻思了好一会,当张绮抬头时,却发现挂在对面马车壁上的剑面上,清清楚楚地映出一张冷漠的俊脸,那脸的主人在看着她,都不知道看了多久。 张绮吓得又哆嗦了下。 就在这时,兰陵王把她轻轻一提,他双手一提一转,便提着张绮面对面的坐在膝头。 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他静静地盯着她的双眼。张绮连忙低下头,他却五指收紧,更把她的下巴抬起,逼得她不得不与他对视。 打量着她的眼一会,就在张绮以为他要说什么时,他却松了手。 他把她按向自己。 便是这么一按,张绮再次清楚地感觉到,那抵在自己腹部的硬挺! 张绮大骇,她浑身一僵。 正在这时,一股温热袭来,却是他低头含住了她的唇角。本来还对失身不怎么在意的张绮,想到他刚才说的狠话,生生木了半边身子。就在一吻袭来时,她小小声地说道:“你说过给我两年的......” 说罢,她一动不动地低着头。只是那低着的头,那若隐若现的小脸蛋,透露出无尽的脆弱还害怕。 好一会,兰陵王威严的声音终于传来,“刚才你在我怀里时,娇柔婉转,百般堪怜。” 胡说!哪有这样的事,她明明还没有长大! 张绮睁大了眼。可她对上兰陵王沉凝的双眸时,却反驳不出来了。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兰陵王继续低声说道:“今晚过后,整个周地的人都注意到了你,宇文护,于文成,还有宇文月。每个人都在盯着你。”顿了顿,他说道:“如果让他们看出你还是处子身,与你不利,对我更是有损名声。” 他低着头擒住她的唇,吐出的浊气令得她颤栗不已,“此一时彼一时,那个承诺,已不能做数。” 他深深吻上了她。 他的吻,强硬而来势汹汹,徒然而至,一叩开牙关,便横冲乱撞,遇到她的丁香小舌后,更是紧紧追逐,那般缠绕不休,直令得她穿不过气来。 张绮想要挣扎,双臂却被他紧锁着,双腿也被他挟住。她拼命地摇着头,想要好好呼吸一番,却呼进呼出,都是他的气息。 一个吻下去,张绮已是气喘吁吁,双眼迷离。 这还是其次。 最可怕的是,她没有发现,她此次的脸,宛如霞染,凡是外露的肌肤,都铺上了一层潋滟华浓的逼人的艳光。 只是一个吻,她便张开樱唇喘息不已,粉红的唇角,还流出一缕透明的丝弦。那双眸子,更是迷离之至,宛如蒙了雾气的黑夜之湖。 只是一个吻,她便秀发倾泻,娇媚的脸蛋无力地垂着,俨然一副任君采撷的媚态。别人的媚,多少是造作,她却是浑然天成,少女豆蔻年华,通透精美如玉的脸,本是至纯至净的,却生生染上了这无边媚光。 兰陵王本只有三分情欲,对着她的模样一看,那情欲生生染成了七分。他双臂猛然一伸,把张琦生生抱起,紧紧按在胸口。砰砰砰他强有力的心跳,混合着她的,他浓烈的体息,混合着她的。一时之间,整个马车中,都充斥着一种极好闻的,如麝如兰的气味。发现他抱着自己,只是喘息着,却一动不动。从迷离瘫软中清醒过来的张琦心中暗喜。他是不是放过她了? 就在这时,他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阿绮。他的声音本来极动听极动听,这种动听甚至是全天下皆知,后世皆知的。连史书上也说,他“声容俱美。” 本来极动听的声音,混合着情欲和喘息,竟如琴弦一般,生生拨得人心底发酥。兰陵王唇凑着她的耳,低低的,沙哑的说道:“我只是吻了一下,你便已靡软至此。天下间任何一个男子见到你这个样子,都会难以自制…张氏阿绮,你从今以后跟了我,可是心甘?” 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问她可是心甘?张琦眨了眨眼,有点期待也有点渴望地侧过头,看向他的脸。对上他墨眸中自己的倒影,张琦咽了咽口水,小小声地说道:“如果我不心甘……”他是不是不放过她?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兰陵王一笑。 这一笑,竟是恁地邪魅,仿佛有黑夜中盛开的漫天妖花。他低哑的,轻柔地说道:“你忘了我刚才说的……如果我迷恋了你,而你若是不愿,我会亲自了解这孽缘!” 他向来威严的语气,此刻难得的温柔。他也只是在她耳边低语。可张琦,却生生的打了个寒颤。她哆嗦着哆嗦着,突然间有点欲哭无泪。她一直以为他是宽厚仁慈的。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君子。这个世道是怎么了,怎么好好地君子,也如狼似虎般骇人?张琦哆嗦着,终是懦弱又不甘地说道:“你哪有迷恋我?”哪有这么快? 兰陵王低低一笑,他唇贴着她的唇,吐出的气息,温热得令得她颤抖,“张氏阿绮或人而不自知啊......忘了告诉你,高长恭一直不喜妇人近身的。可今日晚上,我抱着你直到如今还不愿放手。” 我哪里直到你为什么不愿意放手? 张绮又急又怕又是浑浑噩噩,她还不想失身。不对,失身没什么,是她不能在没有谋好前程时失身。就在她又惊又怕又被他的气息迷得情不自禁的有点发软时,张绮突然发现,他虽然这么说着,却一直没有对她怎么的。 徒然的,张绮想到:他是唬我的吧? 这时,马车一停,一个声音唤道:“到了。” 声音一落。兰陵王抱着张绮跳下马车。在一众仆人使者都跟上后,他微微侧头,一袭黑发被晚风吹得四下飘扬,那张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绝美之极的脸上,带着淡淡红润,淡淡笑容。 这样的高长恭,众人哪曾见过?便是一些跟了他数年的仆从,也是第一次看到。 似乎没有察觉到众人的惊艳,兰陵王含笑而立,晴朗地命令道:“来人!” “是。” “把所有的门窗院落,全部挂上灯笼。” “是。” “明日所有人全部着红!” “......是。” 于一众面面相觑中,他微微侧头,含笑的眉眼,温暖如春风,这是他长到十九岁,第一次笑的这般灿烂。 他含着笑看着迷惑不解的众人,冰玉相击的声音,于清脆中透着某种愉悦,“今天晚上,是我纳姬之喜。” 众人恍然大悟,一个个连忙上前恭贺,“恭喜郡王。”“郡王大喜。” 那个说大喜的使者才出口,便连忙闭上嘴:又不是娶妻,怎么说是大喜了? 兰陵王却是没有听到什么不妥,他低沉地笑道:“好了,都去准备吧。” “是。” 众人没有动,而是站在那里,看着兰陵王抱着他怀中的美姬,高高兴兴地走向他的院落。 目送着两人的背影,一个使者笑道:“郡王还是个孩子,不过纳一个姬妾,却欢喜成这样。” 另一仆从在后面低声应道:“是啊,都欢喜成这样了。” 兰陵王抱着张绮,大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刚才一连串的命令,还是起了作用。房间里,婢仆们正急急地忙碌着。望着络绎挂起的灯笼,还有着锦挂红的房间,兰陵王没有急着入房,而是抱着张绮站在外面候着。 这时,一阵清风吹来。 他低下头看向张绮,“冷吗?” 明明是关怀的两个字,却沉着透着严肃。 被他锁在怀中的张绮,闻言抬头看向他。 她的眸光中,有着一抹可疑的泪光。不过很快,她便眨了眨,把那泪光隐去,她低声道:“不冷。” “你可甘愿?” 我便说不甘,又有用么? 张绮不愿做没用的事,她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没有说话。 感觉到她贴着自己的身子,有轻微的颤抖,兰陵王低哑地说道:“张氏阿绮。” “......恩。”声音依然颤着。 “我会护着你的。” “......” 她不知道,她以前以为他宽厚可欺,现在知道是错的。以前也以为他答应了能护她便一定能做到,现在也没有把握了。 她抖得越发厉害了。 兰陵王低头看着她。 他专注地看着她。 他与萧莫不同,与那些生下来就拥有一切的人都不同。 这些年他一直隐忍,没有人知道,为了掌握这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付出多少——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须一击得中!这才是他的信念。 现在也是一样。怀中这个姑子,从第一眼见到她起,他就想要她。 这一次再见到那一瞬,他的心更在叫嚣,他必须得到她! 他既然要她,就一定干脆利落的下手,让她的身子,她的灵魂,她所有的所有,都烙上他的印记! 一出手,就必须一击得中! 第九十二章燕好 张绮小小的一团,窝在他怀中不停地哆嗦着。也不知害怕还紧张,那张小脸粉红粉红的,在灯笼光下映射得鲜艳无比。 兰陵王低头看着她。 也许她哆嗦得太厉害让他于心不忍,也许此刻的她太妖美让他心生怜惜。 他低下头来,用自己的额头贴上她的额头,完完全全地贴上。温热的肌肤,略粗的呼吸,丝丝绵绵,寸寸缕缕,顺着她的肌肤搔向她的心脏。 她终于抖得不再那么厉害了。 这时,几个脚步声传来,然后,几个婢女唤道:“郡王,已布置妥当了。” 一句话吐出,张绮又开始抖了。 兰陵王不再理她,他抬起头,“热汤可已备好。” “已然备好。” “退下吧。” “。” 在众婢的脚步声中,兰陵王抱着张绮,大步走向房间。 随着他走动,张绮的心脏砰砰砰地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她很热,热得都呼吸不过来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又关上。室内暗红的灯笼光,暖洋洋的铺洒在每一个角落。 张绮感到腰间一松,却被他放在了地上。 她的面前,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这桶很大,完全可以让三四个同时泡在其中。桶中荡漾的水面上,洒满了花瓣。在木桶旁边的塌几上,一字排开的各色裳服和毛巾等洗漱物。 张绮只瞟了一眼,头便垂到了胸口上。 现在她的腿很软,要不强撑着,她觉得自己会瘫在地上。 一阵响声传来,随后,一双修长的腿出现在她眼前。 再然后,两只大手伸到她面前。在它们碰到她的衣襟时,张绮白着脸颤声说道:“我自己来……” 声音低弱。 安静了一会后。她下巴一疼,却兰陵王用食指端起了她的脸。 也许房中热气腾腾,也许暗红的灯笼光,也许从纱窗透射而来的明月光刚刚好,她看到了他明亮深邃的眼,看到了他微显红润的脸……看到了他眸中隐藏的欢喜灿烂。 他本绝代风华,这般欢喜地,专注地看着她。那光芒直可以灼伤世人。不知怎地,看着这样他,张绮的心中也生起一缕微妙的喜悦来。她霞飞双颊,那哆嗦不已的身子。也在这一刻,由慌乱完全转向酥软。 她低下头来,不过这次羞的。 他温热的手抚过她的颈项,低沉的声音宛如拔起的琴弦,“阿绮。” “……恩。” “你可甘愿?” 这他第三次问这句话了。张绮不知道,他已拿定了主意要她,为什么又坚持着,反复地问她这句话? 她唇颤了颤,低低的。软软地说道:“此身给了郎君,阿绮心甘……”她不甘愿,可她必须这样说。跟了他后,他就她的天,她的一切,她得讨好他,迎合他。让他欢喜满意。 房中安静了一会,他低沉略哑的声音传来,“我知你不甘。” 五个字一出,张绮猛然一僵。 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不再说话,只双手伸出,坚定而缓慢地解向她的衣襟。 他温热的手裳在她裳上移过,房间湿热的气息让人无法呼吸。张绮张着檀口,小小吐出一口长气后,颤声说道:“我自己来。” 她的小手哆嗦着靠向衣襟处。 大手没有让开。他温热低沉的声音如春风般在她耳边拂过,“让我来。” 修长的手指一扯一抽,她的外裳被他扔到了一侧。 彼时正七八月炎暑时,去掉这外裳。便肚兜了。水红色的肚兜,紧紧地包在她莹润粉嫩的肌肤上,肚兜窄细的带子,勒得她那水做成的肌肤出了一道道红印。 她的肌肤真的很细很嫩,在灯笼光下,直粉光致致,莹**人。仿佛一个指头按下去,那肌肤上便会留下一个紫印。仿佛搓揉一把,便会变化出任意形状。 他盯着她的眼神过于火热,张绮又张开檀口深呼吸起来。这一次,她小嘴刚张,下巴猛然一痛,却他低着头,将唇深深覆在她的唇上。 肌肤相触,四唇相接,感觉到男子独有的气息横冲直撞而来,张绮身子一软,瘫倒在他怀中。 他搂紧她,加深了这个吻,在把自己的气息绞入她的气息时,她隐约听到他说道:“如此娇柔,让人如何忍得?” 舌与舌相缠,呼吸与呼吸相溶,张绮直觉得无法呼吸,直觉得心跳得令人几要窒息……她没有过这种感觉,记忆中也没有。这种感觉,让她又喜悦,又想要哭泣。 这一种让人窒息的快美。 砰砰砰,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发现自己整个人软成一团。 这时,他松开了她。 兰陵王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软在自己掌心中的张绮,与在马车上一样,她再次檀口微张,秀脸无力地垂着,眼神迷茫流媚,灯光照耀下,她每一分每一寸,都写着任君采撷四个字。 他看痴了去,他低低地叹息一声,“这便丈夫之障么?” 张绮睁大迷离的,无神的眼,傻傻迎视着他。 一只大手伸出,扯向她的下裳。 转眼,腰带被抽,下裳飘然落地,她洁白修长的双腿,出现在灯火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目不转睛地看了一阵,他伸出手,抚向那莹白如玉的大腿。 感觉到水嫩的肌肤在自己掌下不停地颤抖着,他垂下双眸,因带着情愫,他的声音暗哑得让人心酥,“张绮。” “……恩。”拖着尾音的嘤咛声,令得他呼吸陡然又粗了三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哑地说道:“你没有话跟我说么?” 张绮抬头。 她雾茫茫的眸子,倒映着他微红的无可形容的俊颜。望着他,她张着小嘴,喃喃说道:“我想你出一些聘礼迎我入门。” 一句话吐出。她自己哑了。 这周地,他的家国齐国,她的家国陈。 他便愿意出聘礼,那聘礼送往何处?她又从何处出嫁? 不过痴心妄想而已。 一句话吐出,她的唇便颤抖了,小巧的精美的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浅笑来。 兰陵王深深地凝视着她。 他垂下双眸,薄润的唇紧紧抿起。不再多说,双手一合,托着她的腰,便走向浴桶里。 哗啦啦的水花四溅声中。她被他放在了水桶里。 水花陡然溅满脸,张绮连忙趴着桶沿,费力地拂去脸上的水珠。当她把眼睛上的水珠拭去,定睛看时,脸陡然一红。 他站在那里,正慢条斯理地脱着他自己的衣裳。 这一次,他站得如此近,那双墨黑的眸子,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逼得她无法移眼。 她看着黑色的外裳从他身上滑落,看着他脱去那紧束的裤子。 看着他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地露出精壮完美的身段,看到那宽肩细腰,看到那紧实的臀……看到他如雕如琢,鬼斧神工下的脸孔上,于威严中隐隐露出一丝促狭的笑…… 直到他扯去最后一缕遮羞布。那物事嗖地一下弹入视野,张绮陡然羞醒,她腾地转身,双手紧紧捂着脸,脸还沉入了水中。 一个温热的身躯靠近了他。 浑身不着一缕的他,刚一靠近,那强而有力的躯体,还有那侵略的。霸道的气息,便令得她急急挤向桶沿,直到进无可进。 一双温热的手裳罩上了她的肩膀。 然后,她感觉到胸前一松,看到自己粉色的肚兜被他扔了出去。 她也身无寸缕了。 张绮把自己缩成一团,紧紧地缩成一团。 这个动作刚做出。身子腾地一轻,却一双铁臂把她凌空抱起,让她正面对着他后,他把她摊平着放在桶沿上,他定定地看着,喉头猛然滚动了几下后,他掬着水,温柔而仔细地拭向她的脸和颈项。 哗啦啦的水花声中,她听到他低沉地命令声,“看我。” 张绮小小的睁开一线。 她看到了他。 他站在那里,俊美绝伦的脸上,已被水花打湿,长长的墨发,正**地贴在肩膀上。 一滴,又一滴的水珠,从他宽宽的额头上顺流而下,划过那高挺的鼻梁,流入他薄润的唇瓣间。 姿容本已绝世,何况又在动情之中?张绮看着看着,陡然发现自己口干得紧,心也跳得飞快,直跳得乱得她浑身酥软了。 她微微侧头,不敢再看他。 他深邃如星夜的眸子微微一弯,低而沙哑地唤道:“为什么不敢看了?” 张绮口干得太厉害,她咽了一下口水,感觉到他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她涨红着脸嚅嚅说道:“郎君非凡人,望之心生乱。” 也许她太迷糊了,都不知道自己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兰陵王低低笑了起来。 他微微低头,强而有力的双臂,继续端着她,每每她想佝起身躯,他又强行把她摊平。 他侵略的目光,如火灸一般,一寸一寸地划过她的肌肤。 他看得太认真,太专注。他的眸光中有着喜悦赞叹,他喉头不停在滚动。 伸出手,一掌覆向她刚刚长起,还不曾丰隆的鸽乳,他沙哑地低问道:“至了今时今日,心乱又何如?”他慢慢俯首,“阿绮为什么害怕乱了心?” 为什么害怕?自害怕的,心乱了,便不再自己了,便心不由已,身不由已了。 她没有回答。 他却没有再追问,只低哑地笑着,慢慢的,慢慢的,俯身于她,慢慢的,慢慢的,把唇印上她的眼。 薄润的唇印上双眸,吮过她长长的睫毛后,如微风拂过后,他又在鼻尖轻咬一口,再覆向她的唇。 四唇相接,他抓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身下。 那火热的物体一入掌中,张绮便惊得迅速甩开。他轻哼一声,又抓住她的手,低哑的命令道:“握住它。” 张绮颤抖地握住了。 他含着她的唇瓣,星空般的眸子专注地盯着她的眼,吐出的声音沙而微暗,“动一动。” 张绮颤抖着动了动。 他呻吟一声,猛然头一低。咬住了她左侧乳樱。 轮到张绮低叫出声。只她的低叫声乱而靡,仿若呻吟,直令得她掌中的火热又大了一分。 他低着头,一边含着她的乳樱。牙齿微微用力,那微痛而酥的感觉直直地弹入膝头,令得她下肢无力地落了下去,它又直直地渗入下腹,令得那隐秘处好不空虚。 吮吸声中,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了。 猛然的,他把她一端,令得她光洁的身躯完全地与自己贴合后,他慢慢缩入木桶中坐下。 把一丝不挂的她盘坐在自己腿间。让自己的火热重重地抵在她的身下后,他停下了动作。 见他头搁在桶沿,闭着眼睛大口地喘息,张绮诧异地睁开眼来。 她雾茫茫的眸光中透着红,透着妖色,这般看着他,他只瞅了一眼。差一点便把她重新压在身下。 仰着头,任由水珠顺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流向锁骨,再流向肌理分明的胸口。她感觉得到,他很难受。 张绮也别过头去。 房中,只有喘息声。 好一会,闭着眼睛的兰陵王低声道:“竟这般滋味……”转眼他命令道:“给我搓洗。” “……恩。” 张绮拿起毛巾,温柔地拭向他的胸膛。 感觉到他在努力地克制自己,她忍了忍。终小小声地问道:“你放过……”你放过我了? 兰陵王没有睁眼。 他知道她要问什么,看也不看她一眼,他低而沙哑地说道:“听说南人重贞洁,到了塌间再说。” 张绮明白了。原来他不想在这浴桶中占了她。怪不得那塌间还放着一块洁白的布帛,原来想她清清白白地给了他。 张绮侧过头,她低弱地说道:“有什么用呢。”本什么也没有。没有娉礼,没有迎纳,没有名份……什么都没有,谈何清白? “有什么用呢”,几个简单的字一吐出,他猛然睁眼,瞟了她一眼后,他又闭上双眼。 她垂着眸,毛巾如春风般拂过他强而有力的腹肌,终嚅嚅地问道:“你,你可有妻室?” 他睁开眼来。 幽深的双眸直视着她,他绝美无伦的脸宛如一座白玉雕塑,“没有。”那一瞬,她有一种他在发笑的错觉。 感觉到张绮松了一口气,他又低语道:“我说了,我会护着你。” 张绮咬着唇,她感觉到他的目光又炙热起来,连忙向水里缩了缩。 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他瞬也不瞬地盯了她片刻,猛然站起,随着哗啦啦的水花声,他弯下腰,抱起了她,提步朝塌间走去。 走到塌前,他放下她,命令道:“给我拭干。” 张绮低应一声,拿起放在塌侧的干毛巾给他擦拭起来。才擦了两下,他已不耐烦的把毛巾抢过去,胡乱擦了几下,便扳过她的身子,给她细细地擦拭起来。 他盯着她的眼,特别明亮,特别专注,与此相反的,他擦拭的动作格外温柔,格外仔细,仿佛借由这个动作,在细细欣赏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张绮越发低下了头。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侍卫的声音从外面朗朗地传来,“禀郡王,大冢宰府上送来十名美姬,说请郡王笑纳。” 这时刻,兰陵王的唇和手,已同时落在她翘挺的两侧乳樱上。他一边又吻又舔,一边用力地揉搓,任由少女鸽子般的**在他的掌心变化出各种形状。随着他地动作,张绮感觉到自己已无法呼吸,无法思索。她脑中一片空白,双手却在不知不觉中搂住了他的头,同时,腰肢已不可自抑地扭动着,如蛇一样蹭过,擦过他火热的下体。 ……一动情,她那可怕的本能便出来了,她开始不自觉地迎合于他。 听到那护卫的话,兰陵王没好气的喘息着说道:“送回去!” “可大冢宰说……”不等那侍卫啰嗦完,他已粗声厉喝,“闭嘴!” 那侍卫一惊。 就在外面安静了时,突然脚步声大作。“蹬蹬蹬”的脚步声中,只听得宇文月娇滴滴的声音响亮地传来,“郡王在忙什么?怎地都不见客?”她好不羞答答地唤道:“郡王,阿月可以进来见见你么?”尾音拖得老长,娇嗔得让人直打哆嗦。 她的声音刚一落,宇文成响亮直接的声音也传来,“呵呵,哪有得到美人而不欢喜的。兰陵郡王莫非看不起我宇文家?” 两人不请而入的客人,一闯入院落便向这房间大步走来。在他们的侍卫一字排开,把齐地来的众侍卫挤到外围时,宇文成看向影影绰绰,红光流溢的房间,看向那房间中若隐若现的两个身影,眸光一沉:一得空他便赶来了,才刚到半路,便听到仆人传话,这个兰陵王让人在各个院落挂上了灯笼,就要纳美姬。他快马加鞭,紧赶急赶,总算到得及时。听他现在这语气,还正要入巷时……真真好快的手脚! 难得遇到一个媚骨天成的美人,这头口汤,可不能让高长恭啖了去! 兄妹两人一边说,一边大步朝这里走来。转眼那脚步声便到了台阶下。 要不要生米煮成熟饭呢?要不要呢? 第九十三章燕好二 就在这时,兰陵王低沉微沙的命令声陡然传来“杨成受何在?” 被宇文兄妹带来的人拦着的一个侍卫大声应道:“属下在!” “拦住他们!” 兰陵王的声音中带着冷意和威煞“堂堂齐国兰陵郡王的使者府,他们想来就来,倒真是目中无人!擒下他们送给宇文护,我倒要看看宇文护是个什么意思!” 这话恁的森严,而且完全不给颜面。本来,兰陵王身边的侍卫,个个都是精兵强将,他们之所以节节后退,不过是念着客居他乡,对方又抱着送美人的名义而来,不知如何处理而已。 此刻兰陵王这命令一下,几十个声音同时响亮地应道:“是!” 应答声中,嗖嗖嗖,剑出鞘,刀亮锋,于灯笼飘摇,清风吹荡中,竟是一瞬间便成了刀兵相向的战场! 没有人会想到化是这个态度! 不管是宇文月还是宇文成,他们因为父亲的关系,在周国内,都是喊杀喊打,从来没有人敢反抗的! 兰陵王虽是他国郡王,在他们眼中,也与本地权贵无比,因此,还没有见过,宇文月便敢以父亲的名义逛他!在她和宇文成的眼中,便是他们把兰陵王囚禁了,欺凌了,也不过是小事他们在国内经常做的小事。 四下一静! 锋寒的刀剑光芒中,兄妹俩带来的草包护卫在一步步后退。对方只是亮了剑,不曾出一句恶语,不曾挥舞一下,可那种万马军中杀出来的血气和死气就足够让他们心惊胆战的了。 僵了一会,气得一张脸发紫的宇文成忍着怒气,沉声说道:“兰陵郡王好大的脾性!在下不过给你送美人而来,你不领受也就算了,竟然无端端地刀兵相向?” 宇文月更是气得抽噎起来。 〖房〗中传来的兰陵王的声音,依然沉静中透着让人心酥的沙哑“送美人而来?送美人有横冲直撞,不顾主人的意愿就想登堂入室的么?对不起两位高某正与爱姬行欢喜之事,不愿接受尔等好意!” 他声音一提,厉喝道:“送客!” 他说得如此直白了,如此不留半点颜面了! 宇文成气到极点他尖声怒道:“好,好你个兰陵郡王没有想到,你居然是如此一个好色之徒。” 他的尖叫声,〖房〗中人置之不理,倒是杨成受等几个侍卫走出一步,他们手中刀剑一横,同时喝道:“两位,橡了!” 说话之际,刀剑已向他们胸口递去,逼得兄妹俩不得不步步后退。 宇文成退了一步又一步。 他瞪着那暗红温暖的房间,心中都是满满的不甘。 他是宇文护的长子这个天下这个天下的美人,都是他宇文家的!他高长恭凭什么可以拥有那等万中难得一见的妖姬? 那尤物本应是他的! 他沉着脸,想要喝骂,可看到步步逼来的森森刀光却又有点胆怯。 一侧的宇文月,这时已嘤嘤地哭泣起来。她提着声音哽咽道:“长恭,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怎么能这样做?”她比那贱女人美得多,也高贵得多,而且,他们还在议亲,他怎么能为了一个姬妾,便对她置之不理? 见两人还不死心,杨成受手中长剑一挑,那剑锋险而又险地掠过宇文兄妹的颈项。利剑加身,兄妹俩骇得猛然向后一退,脸色苍白地向下一软,差点坐倒在地。看到他们的狼狈样子,杨成受哈哈一笑,众齐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剑光和嘲笑,终于让兄妹俩清醒过来:看来真是讨不了好了。 当下,宇文成青着脸,阴毒地瞪了〖房〗中一眼,尖喝道:“我们走一”手一挥,带着众属下朝外走去。宇文月好生难舍,可看到兄长走出了好几步,这边的侍卫又一个个冷眼看着自己,最后跺了跺脚,终于回头追了上去。 他们一走,兰陵王便转头看向张绮。 这时的张绮,早悄悄拿着放在一侧的衣裳把自己包了起来。不但如此,她整个人还躲到了耳房里,只伸出一个头,睁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鬼鬼崇崇地瞅着他。 莫非,她还以为自己会放过她不成? 兰陵王嘴角扯了扯,他朝张绮招了招手“过来!” 张绮咬着唇,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磨蹭了好一会,才期期俟俟地蹭出半边身子。 看到她的动作,兰陵王的声音低沉了些“要我过来请么?” 张绮脸白了白,终于低着头,小小步地踏出耳旁,向他蹭来。 刚刚靠近,他一把扯着她的手臂,把她重重带到身前,右手一抓,扯着她包住身子的衣裳便扔到了地上。 张绮再次不着一物了。 她连忙佝偻着身子,双手护着要害,大眼从睫毛下胆怯又祈求地看着他。 兰陵王盯着她,俊美无伦的脸,在灯火下散发着淡淡的莹光,那双可以让任何女人沉溺的眸子中,满是认真。他威严地说道:“刚才宇文成为何而来,你不知道么?”他沉声道:“张氏阿绮,只要明天你还是完壁,你就不可能还在我的手里了。不管是宇文护还是宇文成,你以为落在他们手中,还会有你的活路吗?” 这个张绮其实是知道的。 她就是侥幸,抱着一丝希望…… 见她低着头SM’龙润如玉的身子在暗红的光线下,泛着令人咽干口躁的艳光。他声音低哑了几分“靠近来。” 张绮慢慢提步。 才走一步,他便不耐烦地把她一拖,右手搂着她的细腰,他低头盯着她的胴体,盯着她洗干净后,通秀绝美的小脸,低低的,沙哑地说道:“阿绮。” …恩。” “你刚才抱我了甚是舒服,再来。” 谁抱他了?才没有!张绮红着脸,刚要反驳,右胸一痛,却是被他一手握住,狠狠地揉搓起来。 他低着头,噙着左侧一颗樱珠轻轻地吸吮噬咬,随着他地动作,那种酥麻无力,再次袭上张绮。 她忍不住嘤咛出声。 在这个时候,她的呻吟,便是最烈的春药。兰陵王双臂一沉,把她横抱而起,顺手扔在塌上,他倾身覆上了她。 他光洁的,温热的躯体覆上她的,肌肤与肌肤相贴,心跳与心跳相连,瞬时间,张绮狠狠打了一个寒颤,一双眼眸,又变得迷离而妖魅。 ………这模样,真真叫人无法忍耐! 兰陵王猛然低头,他唇覆上她的唇,在与她的丁香小舌相遇后,他却一戏便走,那吻,渐渐延伸到了她的下颌,到了玉颈,锁骨,乳樱上。 他吻得很重,也很仔细,一寸一寸,随着他的动作,一朵朵浅红的吻痕开始浮现在她的冰肌玉肤上。 抚着掌下冰凉得让人舒爽的肌肤,感觉到在自己的覆压下,这白嫩的躯体像水一样散开,软软的,柔柔的,仿佛他整个人都可以坎入其中。 真真还没有入巷,便已销魂! 他忍不住一手握着她的腰,几乎是轻轻一扳,她那同样白嫩滑腻的腿,便压到了腰间,而看她迷离糊涂的样子,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疼痛! 兰陵王从咽中发出一声低吼。 他的手从那软软的,怎么摸怎么舒服的肌肤间移开,迅速地摸向下面的huā瓣处。 手指刚触,张绮便是打了一个寒颤。颤抖中,她无意识地张开樱唇,无意识地挺起双乳,把自己的乳尖摩挲着他的胸膛后,她双腿挟上了他的腰,她全身的肌肤粉红致致,呼吸隐隐中透出清香,她双臂抱上了他的颈,下腹摩蹭着他的硬挺毫无知觉中,她已摆出最为动情的姿势,并把自己献在他面前。她挑逗勾引着他的欲火,身体自发地做好了迎的他的准备。 只是一触,便已如此动情!仿佛男人的抚触便是上等的春药。 她那轻颤,是如此青涩,她的动作,也是如此青涩,可明明青涩,她却摆出了最勾魂的姿势,只等他采撷。这滋味,怎能如此销魂? 兰陵王觉得自己硬得疼了! 他身子一沉,甚至不需要用手,便在她身体的自发带动下,把自己的硬挺,放入了一个温软湿热的所在! 玉柱刚一挺入,她便发出一声似是欢喜又似是喘息的呻吟,在他抬头时,她如蛇一般缠了上来,檀口恰好堵上了他的唇。 两唇相封,两舌相戏间,他下身重重一沉! 一个火热的,巨大的物事,硬生生地沉入了张绮的〖体〗内!少女幼嫩的huā心,他只一下便给沉到了底。本是极至的疼痛,偏偏因为那在huā心处的一抵一触,便夹上了极致的快美。无可控制的,张绮发出一声疼痛中夹着欢喜的低泣! 刚把一个障碍物冲破,封住的小嘴,便发出一声低泣声。兰陵王艰难地抬起头,额头上汗水淋淋而下。 他感觉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极快美,极舒服的所在。那里有百千小舌同时吸吮着他的玉柱,又似有无数个肉圈,在缠着它,搅着它刚一进去,他便差点迸射而出! 幸好听到了她的低泣声。 他连忙一动不动。他移开唇,低头看向仰着晕红的小脸,肌肤艳红,靡香隐渗的张绮。明明是初承雨露,明明眼角有泪,可她微张的檀口,檀口旁可疑的银丝,那贴着自己的身体,那有节奏的颤抖摩擦着他的细嫩肌肤,还有那肌肤上,自己掐吻出来的淡红青紫,无处不透着一个媚,一个艳,一个销魂! 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抓着她的细腰,猛然耸动起来。随着他的冲撞,她乌发披散,乳波荡漾,呻吟声更是无法自抑地传来。 一把抓起她的右腿,把那腿压到她的胸口上后,他侧过身冲撞起来。初承雨露的小姑,迷离地睁开一线眸子,委屈而又妖媚地瞅着他,似乎在责怪他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力,更似乎是在羞怯地邀他更深入些。更让他无法控制的是,这时的她,居然丁香暗吐,眸光流转间,含怨含泣含情含媚,让人一看,便移不开眼去! 再也控制不住,他喉头猛然滚动了几下,低吼一声,迸出了他积蓄多时的精华…… 他软倒在她身上。 闭着双眼,他把脸埋在她的胸乳间,直觉得身下的娇躯又凉又软又清香四溢,比水还柔,比云还轻,他的身子深陷其中,舒服得连手指头也不想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她的呻吟声,而这呻吟声一起,埋在她〖体〗内的火热,马上又抬头了。 这时,他的脑袋被人推了推,一个软软的嘟囔声传来“好胀,移开啦。” 只是五个字,埋在她〖体〗内的火热,硬生生又大了三分! 已经睁开眼来的张绮,一动不敢动了。 好一会,他抬起头来。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正慢慢流向下巴。张绮不知不觉中,竟拿起一侧的毛巾帮他拭起汗来。随着她一动,他和她同时呻吟起来。 张绮一惊,刚要把毛巾放下,却听到他低哑地说道:“继续。” 张绮只得拿起毛巾,继续拭起汗来。 她每动一下,他和她都震得浑身一酥。可他不喊停,她只好这样一下一下地擦下去。 汗水还在顺着他结实的背粱,流向她白馥的腹部。 他盯着她,用眼神命令她一点一点地拭下去。 她每一次小心翼翼地擦拭,都令得埋在她〖体〗内的他,快美的震颤起来。 这是一种极致的愉悦。 终于,手臂抬得累了的张绮,低声地求道:“用热汤洗好不好?” 这样,他就会起塌。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盯着她脸蛋的眸光幽暗而深“便这样擦着才舒服。”随着他一动,张绮呻吟了一声,她咬着唇喃喃说道:“我都肿了。”不用看,她都知道自己的私处又红又肿,可偏偏,那来自〖体〗内的酥靡无法控制。 他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轻轻抚向她的脸。 修长有力的手指抚过她的媚眼,他低哑地说道:“阿绮。我很快活……………,我不想离开。”这一场欢爱,似是无穷无尽。他累了便在她身上睡去,又在她不经意的动作中震荡苏醒。他换了无数个姿势,而怀中的女子,浑身便似没有骨头,完全可以按照他的意愿揉转成任何形状来让他欢愉。 再次醒来时,已是凌晨。 兰陵王睁开眼来。 这一睁眼,他发现自己还埋在她的〖体〗内。慢慢抽出,低头看着她那红肿得都要闭合的私处,看到她因为自己的动作,而蹙紧的眉峰。他抿紧了唇。 胡乱披了一件衣裳,他走了出去。回来帮她细致地上过药后,他又搂着她进入梦乡。 张绮醒来时,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窝在兰陵王的怀中,而他正抬着头看着珠帐。 眨了眨眼,感觉到身子酸痛得不能动弹的张绮,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声音哑得靡荡。 几个字一出,放在她腿侧的硬挺又涨大了。 张绮吓得立刻闭了嘴。 兰陵王低下头。 他幽深的眸光定定地看着她,直过了一会才说道:“申时了。”申时了?张绮吓了一跳“快到傍晚子?” “恩。”兰陵王应了一声,他伸手抚着她兀是经过无数场香汗淋淋,依然顺滑如缎的秀发,沙哑地说道:“是,一天一晚了。” 他歉意地望着她,低沉地说道:“你初承云露,本应控制” 可他刚一沾她的身,便再也没有半点理智地欢乐到现在。 他不是一般的世家子,更不是一般的权贵,从小时起,那忍和克制两字,便刻在他的心头。 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癫狂至此!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她是否能承受,也没有注意自己的身体是否熬得。 五指穿过她的发丝,他低哑地说道:“阿绮。” “恩。”从他胸口透出来的声音,娇软如猫。 他低哑地说道:“以后,不可让别的男人近你的身。”他抬起她的下巴,声音沙而沉…… 只要近过她,没有丈夫会放手张绮眨了眨眼,乖巧地应道:“恩。”她把脸搁在他的胸膛,像个妻子一样倾听着他的心跳,她的小手抚上他俊美无伦的脸,感觉到手指底下的温热,她软软地说道:“长恭。”“恩。”“如果我有了孩儿,怎办是好?” 兰陵王的声音淡淡的,理所当然的“生下来便是。”他伸手,令她更贴紧自己一些。 张绮咬着唇,她垂下双眸,低低地说道:“你的妻子会恼的。” “不会!” 他的回答果断明快。 张绮咬着唇,眼珠子转了转,这时,她的指尖一阵濡湿,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把手指放入了他的唇瓣间。 兰陵王抿紧了唇。 把她的指尖轻轻咬了咬,在令得张绮小脸紧紧埋于胸口时,他张嘴吐出她的小指,低沉地说道:“阿绮,昨晚上伤了你了。”张绮抬头,她眨巴着眼,轻声说道:“我,我不是甚疼。”这是一件奇怪的是,明明应该很疼的,可她就是感觉不到明显的痛苦…也许,这个身子,天生就是给男人带来欢愉的吧。 得到她的回答,兰陵王呼吸变粗了些。感觉到他又涨大了,张绮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饿了……” “我也饿了。”他低低说道,坐直身子,再把张绮抱起,他一边走向耳房,一边说道:“热汤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我们沐浴过后便可用餐。”他把张绮放下桶中,自己也跨到里面。用毛巾帮她清洗着秀发身子,一阵沉默后,他低低地说道:“我以后会克制的。” 张绮“恩”了一声。 她垂下眸,看着破碎水huā中的自己,想道:都成妇人了,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这个世间,怎么兜兜转转,留给她的路都是那般艰难?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侍卫地禀告声“郡王,皇宫派人来催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来人说,郡王务必带上你的爱姬。”兰陵王给自己胡乱擦了两下后,施施然站起,沉声道:“知道了。”他自是会带上,把张绮一个人丢在这里,他怎么放心得了? 第九十四章看不透她 兰陵王把洗净的张绮放在地上,他刚拿过她的衣裳准备给她穿上, 张绮已一手接过,连夜的承欢,她的脸白得脆弱,那拿着衣裳的手也有点不稳。 兰陵王看了她一眼,自己穿上裳服。他走到她身后,看着她艰难地弯腰,一点一点地把衣裳穿上。 饶是动作艰难地着裳,在她做来,也是赏心悦目之极。灯笼光照在刚成为妇人的小姑子那白嫩的脸上,那颤抖的睫毛上,留下半边阴影。 忙着忙着,张绮下颌一痛,却是被兰陵王抬起了脸。 他端详着她,在对上她眸底的水润和羞涩时,低声说道:“可是脱力得紧?”要不要休息? 张绮低低的恩了一声,她慢慢地挪到铜镜前,把长发梳顺,靡哑地说道:“一切听郡王的。” 兰陵王便不再说话。 他见张绮已经打量后,便喝道:“送些糕点来。” “是。” 拿着那糕点,把它们放在张绮的怀中后,兰陵王一把把张绮横抱而起,转过身便朝门外走去。 张绮轻叫道:“我头发还是湿的。“都没有挽。 兰陵王脚步不停“不要紧。” 走到马车旁时,他回头朝着杨受成命令道:“多带二十人。” “是。” “把帷帽拿来。” “是。” 伸手把帷帽扣在张绮头上,他翻身跳上了马车。 马车不疾不徐地朝皇宫走去。 张绮趴在兰陵王的怀中,细细地抿了两口糕点后,她拈起一片,轻轻塞到了兰陵王的嘴里。 兰陵王正闭目寻思着,感觉到唇边一软,便睁开眼来。 他对上了张绮水润中,还有媚色残留的双眸。她已把帷帽放在一侧手中拈着糕点,正专注地往自己嘴里塞来。 他从来不吃这些东西的。 可她的动作是如此自然,自然的亲昵,他不知不觉中张开优美的唇线,把糕点含在嘴里。 张绮低头,给自己又塞了一块然后她把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伸出右手,依恋地环抱着他的腰身张绮小狗般的蹭了蹭,也不知在想什么,发了一会呆后,又拿起一块糕点送到他嘴里。 这一次他一并含住了她的手。 对上张绮水润含媚的眸光,他低声道:“我不爱吃。” 张绮眨了眨眼“可你饿了。” 他严肃地看着她。 她却眨巴着眼,继续把那糕点向他嘴里塞去。感觉到他的唇闭得太紧,她终于收回濡湿的手。 只见她自然而然,把被他含过的糕点含上一半,然后昂头贴上他,把含着的另一半糕点朝他唇边哺来。 她昂头上贴的身躯,如蛇一样软而滑,她那水润的眸光中,隐隐带着调皮的妖媚,她那不经掩饰美丽精透的小脸上有着光亮。 她在诱惑他。 兰陵王张开唇,一边与她的唇相吻,一边含入那糕点。 刚刚咽下,张绮便似完成了一件任务般低下头,舒服的安心地缩了下去,重新软软地偎在他怀中。浑然不知,自己刚才地举动有什么不对。 看着低着头,小口小口吃着糕点,动静专注又慵懒的张绮,兰陵王唇动了动,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双臂收得更紧。 他的动作,令得她不满的嘤咛一声。可能是已然习惯,只这么一声,她没有挣扎。 不知不觉中,皇宫到了。 望着前方辉煌的灯火,他抱着她跳下马车。在下来的那一刻,他抓住那顶帷帽递给身后的侍从。 殿中已经灯火通明,人声喧嚣。 〖广〗场上,马车旁,也聚了不少贵族。兰陵王一下马车,喧嚣声便静了静,众人同时转头,朝着他和他怀中的张绮看来。 这时的张绮,脸贴在他的胸口上,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正努力地让自己显得不起眼。 还是安静,众人还在看向这边。 突然的,一个大笑声传来“兰陵郡王,你来晚了。” 大宇文成在几个周地贵族子弟地筹拥下大步走来。他脸上带着朗朗的笑,可是看到他这笑容的人,不由自主地向两侧退去,悄然避开。 宇文成大摇大摆挡在兰陵王身前。朝着缩在兰陵王怀中的张绮看了一眼,宇文成朗声笑道:“好一个兰陵郡王!”他眯着眼笑着凑近兰陵王,以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笑道:“听说郡王从昨晚回去后,便与你怀中的爱姬欢娱到此时有道说春宵一刻值千金,郡王这一次,可值得几万金了。” 他的话一出,安静的〖广〗场便嗡嗡声一片。从昨晚欢娱到现在?当真好体力!这齐国高氏的子弟,果然都是酒色之徒啊。话说这兰陵王沙场上锻炼出来的体力,倒都用在女人身上了。 对着四周突然而起的嗡嗡声,兰陵王神色不变。他依然抱着张绮,依然是一双星空般深邃冷然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宇文护。似乎那隐隐面起的嘲笑声,对他丝毫不起作用。 想来也是,贵族子弟有几个不荒唐的?这与女人在内室中玩个一二天,算不得什么。 宇文成脸一沉。 他双手徐徐一拍。 清脆的巴掌声中,十个做南地姑子打扮,面目楚楚动人的少女游贯而出,她们一字排开地站在宇文成的身后,一双双美目痴迷又惊艳地看着兰陵王。 宇文成朝着身后的众女一指,笑嘻嘻地说道:“昨天晚上,在下想把这十个美人送给郡王,结果郡王不得闲。现在郡王得闲了,还请收下这份好意。”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兰陵王身后的众齐使,笑吟吟地说道:“有了我送的这些美姬,也省得有人怪责郡王在周地闹事,恶意挑起两国争锋了!” 四下又变得安静了。 这不是明逼着兰陵王收下美姬么? 当然,美人嘛,总是多多益善的自己不要,还可以用来笼络下属。因此,面对宇文成这个带着挑衅的好意,包括齐使在内,都带着几分认同。他们看向兰陵王,等着他笑纳。 宇文成也在得意洋洋地看着兰陵王。他目光瞟过张绮只等兰陵王收下他送的这十个美人,他就向他开口索要张绮。虽然这个南地小 姑已是不值钱的二手货了可看兰陵王这么着紧的份上,弄过来当面玩死也能出一口恶气! 兰陵王垂下眸来。 他伸手抚着张绮的秀发,随着他的动作,不知不觉中变得僵硬的张绮平静下来。 温柔地抚摸中,兰陵王低沉微沙的声音徐徐说来“多谢了!不过长恭早已说过,女人,我有了怀中这个便够了。” 说到这里,他不再看向宇文成,脚步一提,便朝大殿走去! 还是这般目中无人! 从来没有像昨晚一样狼狈过的宇文成,脸色嗖地一沉,他阴森森地喝道:“高长恭,你别给脸不要脸!” 兰陵王停下脚步。 夕阳下,他含笑的俊脸令得四下有那么片刻的呆滞。清风拂起他半干的,不曾扎起的散发,发梢拂过他的脸庞静静地瞟了一眼宇文成,兰陵王沉沉地问道:“阁下是何官职?” 宇文成一愣。他还没有官职。 见他愣住,兰陵王沉沉的,威严地说道:“阁下无官无职,便敢当众辱骂大国使者!威胁我齐国堂堂郡王!宇文成,当真是好威风!” 一句话落地,刚才还意动的众齐使同时羞愧地低下了头。 兰陵王转过身来,抱着张绮继续向前走去。 随着他走动,原本堵在过道上的周人,不由自主地让开道来。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 却是一个精瘦的文士走了出来。他站在兰娄王身前,朝他深深一揖,说道:“郡王错矣!实是郡王怀中的美姬,本是陈国献给我大冢宰的美姬…如此美人,却被郡王生生夺了去,我家郎君不岔也是正常。” 说到这里,那文士直视着兰陵王怀中的张绮,叫道:“张氏阿绮,你的婢子阿绿都已向我家郎君哭告了,你便没话可说么?” 阿绿? 张绮一怔。 那文士看向兰陵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郡王何不放下这美姬,让她自己说个明白。” 兰陵王低下头来,化注视了张绮一会,慢慢把她放下。 张绮一抬头,无数双目光便向她看来。可惜此刻灯火稍暗,众人还没有仔细把她的五官神采看清,她已拿过一侧的帷帽戴上了。 看到她娇弱无力地靠着兰陵王,刚才只来得及看她一眼,还不曾细细体会这美姬之艳的宇文成遗撼地收回眼:光看这姿势,便知是倾国色,他还真不信,这个美姬如那日初见般寻常。恩,到了手中,先好好赏玩一番,看个究竟再说。 那文士盯着张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张氏阿绮,听说那陈国来使中有不少你的故交?可惜可惜,他们昨晚在阳春楼又打又闹,听说还打死了几个权贵,便是那个婢子也哎,也不知能不能留得一条性命回陈地。 那文士说到这里,摇头晃脑,一脸惋惜地看着张绮,他身后不远处的宇文成,则是嘴角噙起一朵讥讽的笑容来。 对于这些南地世家来的人,他还是了解的他们从骨子里,便有着太多顾及,又习惯了事事从名声上考虑。眼前这姑子便有再多不愿,那本性恶毒自私的,对家国之人见死不救的名头,她也是万万不敢承受的。 何况,她便是真一心一意跟了兰陵王,对家国之人不管不顾。可她就不担心兰陵王怪她刻薄无情么?她应该知道,自己那样做会失宠于兰陵王的。 这一次,她不选也得选了。 张绮抬起头来。 帷帽下,她水润的双眸看向那文士,娇软地说道:“不会的。 六小姑子不信?”宇文成冷笑道:“来人,去把几个陈人,还有那婢子从大牢里带过来。”语气中满是狠戾,让人完全相信,便是阿绿他们几人没罪,他也会给他们安上几条罪!众陈人虽是使者,可他只动其中几人,给他们安上几条莫须有的罪名,那完全是举手之劳的事。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看向张绮,等着她承认,她实是陈国送给宇文护的,而这兰陵王,乃是半路把她截去,图谋不轨之人。 绝对的安静中,张绮垂眸。也不知怎的,一直强势的兰陵王,这一刻也没有吭声,他在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背叛。 面对众人地盯视,宇文成的冷笑,那个文士得意洋洋的表情,张绮垂着眸,软软地说道:“不会的大冢宰虽然一言九鼎,可他已经得罪了齐国的郡王,现在又这么对陈国的使者,那样很危险的会逼得齐陈两国联手的!” 软软嫩嫩的声音怯怯地吐出,却令得所有人一怔,嗖嗖嗖,无数双目光朝她看去,没有人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这样一个娇嫩幼稚,以色事人的小姑子口里说出来的。 宇文成脸色一变,他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张绮那软乎乎的,似是害怕的声音还在传来“还,还有,你们周国的士人,大臣们便不会问吗?要是他们知道大冢宰家里的郎君因为一些小事,便恣意欺凌两大邻国的来使,只怕也会生怒……” 她的声音,又软乎又脆嫩,完全没有威力。可是她说的话,却字字中的,直慑得四周再无一个声音传出! 那个文士瞪大了眼,他不敢相信,张绮能说出这样的话。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想到这些,能说出这种近乎威胁的话来,那说话之人,必须有着极其敏捷的思维,极其精准的判断力! 难不成是兰陵王与她闲谈时说过类似的话? 众人都这般想着,一时之间,连宇文成都失了声音! 张绮被众人盯着,似是更胆小了,她更加靠紧兰陵王,小小的身子都悄到他身后去了。 绝对的安静中,兰陵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难得一笑,这般大笑着,更是罕见之极。众人同时看向了他。 清风卷起他的散发,吹起他的衣袍,大笑着的兰陵王,直如神仙中人。 在众人地注视中,兰陵王牵着张绮的手,一边大笑,一边施施然越众而出,转眼便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宇文成俊脸刷地铁青!兰陵王虽然不说一字,可他那笑声,分明是最尖刻的讥嘲!他竟敢笑得这般得意,竟敢这般轻鄙于他! 不说身后炸开了的周人。兰陵王走了一阵后,慢慢收起笑容,他低头看向张绮。盯着依然怯怯娇娇的她,他低沉地说道:“阿绮真真令人刮目相看。”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嘴角扯了扯后,他低哑地说道:“我都看不懂阿绮了似是宠也惊,辱也惧,却原来万事看在眼中,明在心中。那惊惧,不过是做出来博人怜惜的!” 见张绮睫毛不停的扑扇着,听着自己的话,她的脸上露出一抹惶恐和羞喜,似乎自己的评价,让她又是不安又是欢喜一样! 这个狡诈小姑!作的伪连自己也看不出究竟! 兰陵王重重一哼,握着她手腕的大手加重了一分力道。在听到张绮的闷哼声时,连忙松了开来。 …… 四千多字,继续求粉红票。过几天会回城,到时会把更新时间稳定下来。 第九十五章再见萧莫 峡谷人这般目中无人地走开,身后的宇女成已是怒到了极点。他面目狰狞地瞪着兰陵王的背影,拳头紧握,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这时,一个侍卫走到他身后,低声问道:“郎君,陈使那里还绊着呢,要不要?”为了吓住张绮,他们找个借口,把前来入宴的陈使拦在宫门处好一阵了。 宇文成青着脸喝道:“让他们进宫。”“是!” 兰陵王牵着张绮走了几步,感觉到她步履越来越艰难,不由放慢了步速。 他低下头,看着双腿外分,走一下眉头便蹙一下的张绮,突然伸手抱起。 张绮一惊,低叫一声后,她水润含媚的眸子望向他,不安地说道:“这样不行,不能这样入殿的。”哪有在这种场合,抱着一个妇人进入殿中的? 兰陵王低头看着她,道:“你先休息片刻。 就这么让他抱责自己,凌空休息一会么?张绮红着脸,小声说道:“他们会笑话你。” 见兰陵王浑不在意,她哑声道:“便是回到齐国,也会有人借此说事的。” 兰陵王却只是低声笑道:“这也容易。”他身子一转,抱着张绮向一侧的内侍问道:“何处可更衣?” “郡王请随小人前来。”在那内侍地带领下,两人来到一处装饰华丽,香气弥漫的所在,挥退手捧着甲煎粉、沉香汁、新衣服,专门服侍贵客更衣的华服侍女后,他把张绮放在耳房的塌上,洗净手,蹲在她面前,朝着她的腰带解去。 大手刚刚覆上,一双小手便紧紧捂了上来。他抬起头,对上一张脸烧得火红的张绮。见兰陵王看向自己,张绮低过头嚅嚅地说道:“我自己来。”兰陵王没有勉强,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多上一些。”说罢,他体贴地走了出去。 没有想到他连药都随身带着。张绮低下头,在红肿得都要垂下来的私处涂上药末后,她一步一步地挪了出来。 门外,兰陵王正望着远处的地平线,负手而立,风吹起他的墨发长袍,整个人便似凌风欲去。 殿门两侧,一众打扮华丽的侍女,这时没有一个注意到张绮地靠近,她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兰陵王,表情如痴如葬。 张绮加快脚步,来到兰陵王身侧,看到他皱着眉头一脸不耐,连忙说道:“我好了。” 他低头看来“可走得动?” “恩。”这个字刚出口,张绮身子一轻,却是再次被兰陵王抱在怀中。 他腿长身长,抱着张绮大步而行,不一会便消失在黑暗中。众侍女痴痴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好一会,一个声音幽幽想起“我若是她,马上死了也心甘……”兰陵王走得甚慢,似是想让张绮多吸收些药效。眼看宫殿在望,张绮软软的声音从他怀中传来“我舒服了。” 她挣扎着从兰陵王的身上滑下。 刚一着地,一个极为复杂的叫唤声传来“阿绮” 这熟悉的故国腔调! 张绮回过头去。 十米处,一行人正急急走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一袭白裳,风度翩翩的少年,可不正是萧莫? 明明只有一天不见,可她与他,却似隔了数载! 在张绮看向萧莫等人时,萧莫也在怔怔地看着她。他把张绮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后,飞快的,那眸中闪过一抹黯然和苍凉。 …他以为他不会在意的,他都说过,她没了处子身,也许更懂得把握今天才更重要。 可是,真正看到她娇娇弱弱地偎在一个男人身上,看到曾经眉峰紧锁,稚嫩天真的小姑变成一个妇人,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染上媚色,看到她因为承欢过度,而站立都艰难,蓦然的,一种难以形容的窒闷感袭上他,让他丹乎喘不过气来。 他提多向张绮走来。 径直走到她面前的萧莫,已看不到兰陵王,也看不到四周投来的目光。他专注地打量着张绮,细细地看着她眉眼间。 她的眉眼,不曾出现娇艳欢悦,她,其实不是那么心甘吧? 放在腿侧的手紧紧握了握,萧莫再次开口时,声音哑得艰涩”“阿绮,你还好吗?”张绮回得很快“我好呢阿绿呢,她在哪里?”虽然知道那宇文成只是虚张声势,可她还是不安,还是想向萧莫确认她的下落。 “她在使馆,你放心。”萧莫回到这里,咽下口中不时涌出的苦涩,喃喃说道:“阿绮,我”他不知要说什么了。 等着张绮确认了阿绿平安无事的兰陵王,在一侧开口了“走吧。”两字一落,他牵着张绮的手,便向殿门走去。 他步伐坚定有力,不知不觉中步子在加大。而跟在他身侧的张绮,那步伐有点踉跄,行走的姿态显得极不自然。 ………果然承欢过度! 见萧莫木然而立,少年的身影这般看去,竟是如此苍凉落寞。一个陈国副使加快脚步,他来到萧莫身侧,与他一样,目送着张绮和兰陵王远去,他低声劝道:“美人多的是,萧郎忘了吧。”“忘了?”萧莫的双眼有点昏huā,透过迷糊的泪眼看着那双双离去的人影,他低低笑了起来“若是从不曾相识,那可多好?”那样,心便不会痛了,更不会费尽心思,用尽力气后,还要面临这般情景。 见从来谈笑雍容的萧莫这般失态,那使者先是一怔,转眼他长叹一声,说道:“昔日羊公便说过,世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萧郎今日还小,待得经历多了,便知女色之事,实属小事。”萧莫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化只是木然而立,只是望着那越去越远,渐渐步入玉阶的一对身影,一动不动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化突然哑声一笑,这一笑,恁地沧凉寂寞! 看着他的身影,听着他的低笑,那使者低声吟道:……从今后,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萧郎,汉时妇人都能做到这般决绝,你也放开吧。” “从今后,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萧莫低低一笑,哑声说道:“若是相思这般容易断绝,佛家也不会把求不得苦列为人生三大苦之一。”他垂下眸来,徐徐说道:“当初在途中,我便不该舍不得让她难受,不曾下手得了她去。” 兰陵王与张绮出现在玉阶上。 明亮的灯火照在她的身上,娇小脆弱,仿佛轻轻一掐,便可处置了她。 听到外面喧哗声的宇文月带着几女一冲出,便迎面碰了个正着。 她刹住脚,神色复杂地盯了一眼张绮后,抬头看向兰陵王。看着看着,她咬着唇低下头来,似是难受之极,她伸手捂着脸,随着手腕轻移,两串珠泪顺势而出。 张绮只是一眼,便差点失笑出声。这宇文月要学南地姑子的欲语泪先流,居然在手心藏了东西,这不,一擦眼泪便出来了? 宇文月抬起头,眼眶红红泪水汪汪地看着兰陵王,哽咽地唤道:“长看一” 这声娇滴滴,脆弱无比的叫唤声一出,张绮感觉到兰陵王清楚无比的哆嗦了下。 宇文月还在哽咽“你,昨晚是我错了,我只是想看看你你别怪我。”不等她说完,兰陵王已然提步,他面无表情地与宇文月擦肩而过,在她急急地叫唤声中,张绮听到他严肃地说道:“小娘子,你手中的生姜掉了!” 什么?宇文月一惊,连忙把右手张开,看着掌心中还好生生的姜片,她蓦地一僵。 没有人发笑,兰陵王是面无表情,依着他的张绮是娇小脆弱,在她身后的,都是依附宇文家的权贵之女,因此,没有人发笑。 可这一瞬,宇文月一张脸还是又青又白又紫,她没有想到,藏块姜片擦点眼泪出来博取同情,竟被她要讨好的对象兰陵王本人明明白白点出来了。 兰陵王没有理会木在当地,难堪之极的宇文月,提步踏入大殿。 大半权贵已经到达,看到兰陵王进来,喧嚣声瞬时静了静。 无数双目光,在转过兰陵王后,同时转向他身侧的张绮。昨天晚上,兰陵王与宇文成兄妹地冲突,已传遍长安。 也有好一些目光,瞟过兰陵王后又看舟宇文护。 宇文护的脸上毫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喜怒。 小皇帝宇文苞身侧的一个内侍,凑近他低声说道:“陛下错了,看来这高长恭不过如此……齐国,不足为惧。” 宇文苞还在凝视着兰陵王,过了一会,还在发育的少年低声说道:“看来这南地送来的姑子,还真是一尤物。高长恭不过一将帅,便是好色些也是无碍。”他本不是枭雄之才。他便是再好色,也不会影响到他统兵打仗的本事。 这时,一个太监走了过来,他凑在宇文氆身边,低低说了起来。 听了一会,宇文苞双眼一亮,他转头看向张绮,盯了半晌后,他似是有点恼怒地说道:“这个高长恭,倒真是嚣张下去吧,此事不可再提,免得伤了阿成颜面。”在众人地注目中,兰陵王牵着张绮,在安排给齐使的塌几上缓缓落坐。 罪罪x 月底了,大伙的粉红票都拿出来扔了吧。 第九十六章张绮的告白 这样的宴会,女客是不可能戴上帷帽的。所以张绮从踏入殿中时, 便捋下了帽子,她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兰陵王身后,面目身形隐在他高大的身影下。 坐下后,她也是低着头,让自己完全置于他的阴影中。犹是如此,还有不少目光向她打量而来。 喧嚣声还在响起,齐国和陈国的使者络绎不绝的入席。在萧莫和卫公直,宇文纯入殿时,殿中再次一亮,那些应命参加宴会的贵女,终于把目光从兰陵王身上移开,看向身后。 这时,嗡嗡大作,却是宇文兄妹联袂而入。随着他们走近,好一些周地的贵族子弟都围了上去。 这过程中,不时有人朝兰陵王的方向看来。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宇文成,脸色依然铁青,他推开众人,大步朝着小皇帝走去。 来到皇帝身前,只见他持手一礼,朗声道:“陛下,臣听闻齐国的兰陵王文武双全,乃盖世奇才,齐国使者中,亦是人才济济。臣属下也有几个能人,愿与齐国人一试高低!” 声音响亮,一殿的人都听得分明。 于安静中,小皇帝点了点头,他还不曾说话,宇文成已自发自地朝前走出几步,来到殿中,朝着兰陵王一拱手,笑容可掬地说道:“却不知郡王敢是不敢?” 他昂起头,也不等兰陵王应承,已指着他身后的张绮命令道:“郡王的这个姬妾,我看很是不错,不如以她作赌,如何?” 从头到尾,他都是自作主张,小皇帝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作为使者的兰陵王,也没有拒绝的机会! 这个周国还真是化宇文护家的了! 齐陈两国使者同时看向刚刚继位的小皇帝。 小皇帝的脸上带着笑,这个时候,他竟是讨好地看着宇文护,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倒是殿中的那些周地权贵官员,有一些沉了脸,有的低下头。 宇文护双眼微眯眸光半开半合中精光四射。他朝一侧看了一眼,当既那方向的一个内侍便点了点头,表示已把殿中对小皇帝有同情,有愤慨表情的权贵官员一一记下了。 宇文成还在盯着兰陵王,盯着张绮。 他薄而阴沉的俊脸上扯着一个笑容,那盯着兰陵王的表情有着一抹得意,一抹阴毒! 这是他的地盘,只等兰陵王一应承,今日便可趁机废了他! 于鸦雀无声中,兰陵王抬起头来。 他盯了宇文成一眼,低沉动听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不比!” 这两个斩钉截铁的字一出,四下嗡嗡声一片。宇文成正要讽刺于他,只见兰陵王双手抱胸,冷冷说道:“无论弓马骑射琴棋书画若是你宇文成本人与我比试,倒也无妨。“宇文成一僵。 转眼他哧笑道:“莫非齐地除了你兰陵王,便没有高人?”他昂着道:“为帅者,只需发号施令便可何必自己动手?郡王这话恁地可笑!” 他指站有角落中的美姬一指,道:“郡王若是得胜便可以领了这十个美人回去。你放心,她们都是处子,郡王赢了,便可以连做十夜新郎!”他把头一昂,嚣张地大笑起来“用十个美貌处子,换郡王玩过的一个姬妾,这买卖不亏吧?!” “莫非齐地除了你兰陵王,便没有高人?”这句话,已是赤果果的挑衅,是对齐国国威地挑衅! 这句话一出,众齐使已没有退路。兰陵王再推辞,便是胆怯,便是有损国威,不但在周地受人取笑,便是回到齐国,也会被问责。 这事,已不是几个姬妾的小事,而是国与国之间的较量。 兰陵王双眸一眯。 张绮悄悄抬头。 黑暗中,她不动声色地凑近兰陵王,低软地说道:“长恭,若是琴书绘画,阿绮可以一试。”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落到宇文成手中。 再则,刚才在殿外时,面对宇文成的挑衅,她回复了,而她感觉到,兰陵王喜欢那样的她。 既然他要她强,她就强。 四周的齐使一怔。在他们的印象中,郡王新得的这个姬妾软软弱弱的,从来不知道,她也有把话说得这般自信的时候?要知道,这是以一人之力拼一国之力,她就那么自信,能在琴书绘画三个方面胜过周人? 张绮一话吐出后,便低下头,而这时,兰陵王已沉而威严地应道:“好!” 一字吐出,宇文成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来。 沉沉地盯着宇文成,兰陵王缓缓说道:“我既为使,那比试内容,当由我而定,宇文郎君认为如何?”他转向一侧的小皇帝,问道:“茌下以为如何?” 小皇帝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他转向一侧的陈使,少年尖嘎的声音响亮地说道:“三国大才都在此地,陈使也一并参加吧。” 这话一出,殿中嗡嗡声再鼻大响。众陈使凑在一起,商议片刻后,那正使朗声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好。”小皇帝的声音一落,兰陵王言道:“便比三场,骑术,射箭,还有琴技。” 这时,萧莫清朗的声音响起“再加一场围棋。”他缓缓站起,灯火通明中,那袭白裳皎然如月。只见他温柔地看着张绮的方向,徐徐说道:“我陈国的赌注,也与两位一样,赢了,兰陵王这个新得的美姬,便归了在下,输了,我愿出黄金千两,骏马十匹!” 轰!殿中的议论声都炸开了锅。 这年青俊俏的陈国使者,真是好生大方。竟以一人之力,开出黄金千两,骏马十匹的天价,来换一个他们已经送出去的美姬。 果然是富裕之国来的人,真是视钱财如粪土!这黄金千两,骏马十匹对一个国家来说,虽然不算什么,可比起宇文成只舍得拿出十名普通的美姬便强逼齐人作赌的行为,那是豪爽得没边了! 两厢一比较,宇文成的行为又嚣张又悭吝,不知不觉中,周人感到有点难堪。 宇文成也很难堪,他阴着双眼脸色铁青地瞪着萧莫。面对他的瞪视,萧莫一派云淡风轻。一个陈使看了看宇文成担忧地说道:“萧郎此举,可得罪了这个狼崽子了。” 萧莫却是看着张绮,低低说道:“我的阿绮,岂是这等禽兽能肖想的?” 没有想到萧莫会在这个时候为自己出头张绮怔怔地转过去。就着灯火,看着依然笑得春风般灿烂的萧莫,看着他眼下黑黑的眼圈,张绮垂下眸来。 喧嚣声中,蓦然的,宇文成哈哈大笑起来。 “啪啪啪”他鼓起掌来。清脆的巴掌声中,宇文成尖声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兰陵王把你的美人儿让出来让大伙看看,三国英才争她一个妇人,不验验姿色,怎对得起这段佳话?” 这宇文成还有些急智,这句话一出,便把三个国家之间的争斗,变成了纯因女色而起的的私人争斗。这样一来,兰陵王和萧莫便是赢了,回到他们的国内,得到的也是闲言闲语。 所有人都看向张绮。 宇文成这话虽然说得难听,却是无法反驳的。 张绮慢慢站了起来。 她让自己呈现在灯火通明中。 这是她第一鼻,让完全露出真容的自己,呈现在这么多人面前! 充斥了一殿的嘻笑声,吵闹声,议诠声,这时陡然安静了些。 一时之间,不管是齐使还是周人,还是陈人,都恍然大悟。 原来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绝色,怪不得兰陵王如此珍爱,宇文成又非要得到她不可,而那陈使,更是开出天价了。 只见出现在灯火下的张绮,娉娉婷婷,不过十四五岁。她肤光胜雪,眉目如画,一袭散在背后的墨发,长达二尺,光可鉴人。光是这般站着,便有一种楚楚之姿,仿佛立于掌心可舞,也仿佛笼着一层烟波的明月光。 可能是小姑新破,嫩蕊初开,少女明透绝伦的精致中,白腻莹润的肌肤底,透着一缕粉红,一抹媚光。这媚光流转于她周身上下,让殿中的丈夫们,陡然咽干起来。 果然,那天见到的不是她的真容! 宇文成呆了一会,大声命令道:“那美人,走到殿中来!” 他冷笑道:“既是作赌之物,自当摆于光亮当中。” 兰陵王脸一沉。 他还没有开口,垂眸敛目的张绮,已朝着宇文成盈盈一福。殿中,响起她清悦舒缓的声音“郎君言过了!妾身本是吴郡张氏之女,身份之贵,不输郎君多少。”于四周极致的安静中,她软锦又清脆地说道:“至于作赌之事,本是郎君贪恋妾身美色,强求而来。妾身与兰陵郡王两情相悦,你依我依郎君以地主之谊,行小人蛮横强夺之事。妾身虽弱,实不屑也!走到殿中之事,郎君就不必再说了!” 说罢,她风摆扬柳般朝着小皇帝和宇文护,萧莫的方向盈盈一福,重新跪坐于塌几之上。 殿中安静之极! 没有人想到,张绮会这样说,还说得这么直接,这么直果果地打宇文成的脸!同样的话,如果由齐地和陈地的任何一个丈夫说来,难免又被宇文成上升到国家的高度,成为一场说不清的官司。 可说这话的,不过是一个弱稚之女,那这话,便如刀子般,寒森森地剐上了宇文成,让他直是颜面无存。便是小皇帝和宇文护等周人,也在她这番话语地攻击下有点抬不起头来! 一席话,形势逆转。刚才宇文成造成的大好形势,摆出的咄咄架式,不但全部击溃,还令得他接下来,不管胜了多少,得了多少,都显得可笑之极!因为他是贪求人家爱姬的美色,行小事之事,蛮横强夺的! 目的既是卑鄙,手段又不光明磊落,这样,胜利了又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耻辱罢了! 一席话,便把宇文成置于极其狼狈的境地。这种来自小姑人的厌恶不屑,直是给每个周人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安静,无比的安静! 宇文月气得双眼冒火,却只能看着她的父亲。 就在一阵绝对的安静中,众周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还要不要再提比试之事?似乎,比不比试都是颜面无存了! 极致的安静中,小皇帝咳嗽了几下,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他举起酒樽,朝着兰陵王和萧莫晃了晃,道:“这比试之事,从来有伤和气,两位都是远道而来的贵客。身为主人,没有让贵客生气的道理。来人,给两位使者各送上黄金百两,美姬十名。” 在太监的朗应声中,小皇帝笑眯眯地说道:“比试之事,便不要提了。来来来,喝酒喝酒。“说罢,他带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 随着小皇帝这么一带头,殿中众人也笑了开来。他们连忙举起酒樽,与小皇帝虚空对饮。一时之间,刚才剑拔弩张的大殿,重新恢复了热闹喧嚣。 坐在一侧的宇文护抬了抬眼,他看了一眼宇文成,沉着脸一哼。 一侧的内侍见状,连忙凑上前,小声说道:“这小姑子好利的口舌,真真胆大包天了!” 他这是借骂张绮,想替宇文成开脱。宇文护木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今日要不是陛下替他开脱,老夫真不知他怎么下这个台!一个小姑都可以逼得他和他的人哑口无享,真是个废物!” “大冢宰息怒,大冢宰息怒!” 这边在喧嚣着,那一边,兰陵王坐得笔直的身子向后靠了靠,他目视着前方,低沉地说道:“阿绮怎地不怕了?” 张绮垂眸,怕?害怕和眼泪没有用的时候,她为什么要怯弱?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依附宇文成那样的人,为什么怕得罪他? 见她不答,兰陵王低低的,沉哑地说道:“阿绮与我,原是两情相悦,你依我依么?”声音轻轻如弦乐,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妙。 张绮密密的睫毛扑扇着,低低的,软软的,轻飘飘的,仿若那旋转于春雨中的微风般地说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很低很低,仿佛只是唇瓣动了动,仿佛害怕兰陵王听到。 说完后,她便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在灯火中,垂下两道弧形的阴影。 她知道,他听得到的!她也知道,这一瞬间,他那挺直的背粱,有变得僵硬,那放在腿侧的手,慢慢的,艰难的张开,又合上,她看不到的地方,那唇线紧紧抿在一起,抿成了结…… 罪罪四千多字,求粉红票呢。各位各位,已经是月底了,你们的粉红票留着也会浪费,都给了南朝吧。 第九十七章占有欲 萧莫耳中嗡嗡作响,张绮那一句,’,妻身与兰陵郡王两情相悦,你依我依。”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耳边回荡。 见到他脸色发白,一扫刚才的谈笑雍容,另一个副使低声唤道:“萧郎,萧郎?” 直唤了四五声,萧莫才回过头来。他看着那使者,低哑地说道:“这个姑子,1旧会作伪这话说得便似真的一般。”他的声音干哑空调,那使者听了个没头没尾,不由诧异地看着他,实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莫无心理会,他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向坐在远处的张绮。今晚的张绮,让他感觉好陌生。一直以来,她不都是怯怯弱弱地躲着,不是让男人挡着护着的吗?他从来不知道,她也有这般牙尖嘴利,言辞咄咄的时候!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她说话的时机,筹措的言词,竟是把握得如此准确!仔细想来,那席话,虽然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可任何人都不能说,只有她,只有她说了,才能达到现在这个效果! 天下的姑子,不都是躲在男人的身后的吗? 宇文成气呼呼地回到塌上,刚一坐下,他便看到了自己父亲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他的父亲,他还是了解的,此刻宇文护的脸色看似平和,他却清楚地感觉到积在其上的阴霾! 宇文成脸色一白。 看到他脸色不偻的变幻着,一个内侍凑近来,小小声地说道:“大郎君,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四字一出,宇文成脸色更白了。他明白,这内侍是劝告他,让他接下来安静一些,尽量以不变应万变,不可再主动生事。 被张绮那么嘲讽一番后,殿中的气氛都变了,众人都安静下来。 小皇帝又站出来说了几句话后,鼓乐声响,艳姬美伎翩然而来。 如往常一样,这些艳姬美伎,端着食盒美酒,在每一个贵人的几前冉冉蹲下,然后,她们玉手轻舒,端着美酒,挟着美食,小心而又恭谨地送入贵人的嘴里。 这种美姬,不止是男性权贵,便是贵女们的面前也有。她们的任务便是侍侯贵人们吃饭喝酒。 而随着她们地到来,殿中的男人们放松下来。有一些喝了几口酒后,更是一把扯过美人儿,就着那檀口香唇哺起酒来。 兰陵王看着蹲伏在自己身前的美姬,此刻,那美姬也在看着他,灯火下,美姬双颊晕红,眸中波光流荡,与殿中的众男人一样,一副意乱神迷之相只不过,那些男人的意乱神迷,是因为身前的美姬,而这个美姬的意乱神迷,是因为近在咫尺的兰陵王! 兰陵王垂下眼来,他命令道:“张氏阿绮!” 刚一叫唤,他便听到张绮特别轻快的应承声“鼻。 他脸沉了沉,淡淡说道:“过来”… 张绮又应了一声,她朝那目光痴迷的美姬看了一眼,垂下眸忍着笑:这眼神,也怪不得他恼了。 她站了起来,轻移莲步,慢慢挪到兰陵王身前,然后,低下头来。 兰陵王慢慢品着手中的美酒,没有继续吩咐。 张绮迟疑了一会,移臀入怀。一落到他的膝盖上,她便缩成一团,让自己舒服的,以一种整个人都倾倒沉入的姿势软在他怀里。 看到那美姬的目光转为失落,张绮把脸贴在兰陵王结实的胸膛上,悄悄瞪了那美姬一眼。 这一眼瞪去,那美姬表情更失落了,她朝着两人盈盈一福,低着头慢慢退去。 瞟着那离去的美姬,兰陵王低沉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她因何而退?”沉默了一会,张绮小小的,怯懦的声音传来“我瞪她了。”…“为何?”这两个字吐得铿锵,简直粒粒如铁珠般铿锵。 要是旁人,听着这语气,便以为他在责怪自己了。如果把他看成心上人,听到他铁硬的,似是不耐烦的语气,心口多半会绞闷吧? 张绮垂眸,她长长的睫毛扑扇着,小手玩耍着他腰间的玉佩,低低的,软软地说道:“她目光似贼,盯着我的檀郎呢……”这句话,真的很软,很绵,轻幽若怨。 这样的语气,配上她靡靡的腔调,便似诵着最动人的橡诗。 饶是如此,话一出口,张绮翘起的小腿,还是僵硬地蹬在那里。 兰陵王低下头来。 如果没有错的话,他听到怀中的小妇人,在向他宣告她的妒意不过一逢场作戏都不算的美姬,她用得着妒忌么?这狡诈的姑子,是想一步一步地测试他的底线吧?是想看看自己能对她容忍到什么程度吧? 是想告诉他,她厌恶那些想亲近他的女人,她是妒妇吧?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张绮,一直看着她,直到窝在他怀中的张绮,那玩耍着玉佩的动作变得笨拙,那含羞含媚的纯透小脸,隐隐流露出一抹委屈,他才抬起头来。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抬起了头。 张绮等了好一会,也没有看到他吭声,终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 兰陵王俊美绝伦的脸上,没有笑意,也没有怒火,这样一张脸,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如此善妒。便对一个不相干的人也要排斥,他怎地不喜也不恼?若是一个轻浮的男人,看到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定然会喜的。如果是一个重规矩的男人,看到她一个小小的姬妾,这么分不清自己的位置,会恼也会警告。可他却不喜也不恼,这是什么意思? 张绮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她决定不再揣测他的心思。重新低下头,她伸出双手抱着他的腰。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过去。渐渐的,明月挂上树梢头,渐渐的,时辰过了二更。 热闹中,小皇帝也不知什么时候离了席,宇文护更是早早不见踪影。当太监宣布散宴的时候,兰陵王站了起来。 他自然而然地把张绮抱在怀中,转身便向外走去。 看到他走动,好一些目光都向他移来,他们看着他,也看向他怀中的张绮,在看到张绮宛若无骨的美妙身姿时,好一些目光中,露出了贪婪。当然,连宇文护都要不来此女,他们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外面明月正好,〖广〗场上马车林立。看到兰陵王的马车旁,五十个精壮的侍卫默然而立,一个周人忍不住讥笑道:“兰陵郡王这是何故? 难不成,这皇宫里还有人要刺杀郡王不成?”声音一落,几个笑声顿起。 兰陵王瞟了那人一眼,冷冷地说道:“刺客虽然不曾有,骄横狂妄,不知轻重的权贵之子还是有的!” 这话,分明指的是宇文成!兰陵王的声音一落,那几个嘻笑的人连忙住了嘴,那些看向这里的目光,都慌忙地转了过去。 兰陵王仰头一笑,他衣袖一甩,抱着张绮坐上了马车。目送着那远去的马车,树荫下缓步走来的宇文成脸孔变得铁青,他咬着牙,阴着眼恨声说道:“便是骄横狂妄又如何?高长恭,我要你不得好死!” 声音才落,一个内侍便急急打断他“大郎君不可!”在宇文成腾地转过头来,戾气沉沉地盯视中,那内侍冷汗如雨,哆哆嗦嗦地说道:“大郎君,这是高长恭的计谋。他故意如此说来,便是想传得路人皆知。到时他要有个什么事,大伙便会怪到大郎君头上来。”宇文护在周地虽是一手遮天,可他宇文成不是宇文护,他还有兄弟,他与兄弟间还有明争暗斗。在宇文护已经对他不满的情况下,他再做什么,都会授人以柄,说不定会彻底失去宇文护地认可。 高长恭不说那话,宇文成还可以有些小动作,可他说了这话,宇文成不但要收敛,甚至他在周地呆一天,宇文成就要护他一天。 马车驶动。 在马车一晃间,张绮看到了同时驶出来的,萧莫的马车,以及他那紧紧追随的眼眸。也许是明月太亮,也许是他身后的天地太阴暗,张绮看到了他紧抿的唇,和那眸光中的哀求和孤独。 张绮拉下了车帘。 一转头,她便看到了兰陵王。对上她的眼,兰陵王低沉地问道:“你感动了?” 张绮低头,轻声回道:“恩。”是的,她感动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萧莫会舍得拿出千两黄金,十匹骏马来赌她。 她一直以为,萧莫对她的在意,以不伤及他自身的利益为前提。 她也一直以为,他从来不在乎她是怎么想的,他只在乎他自己快不快活。 兰陵王盯着她“可想回到他身边?”这句话一落地,他便闭紧了唇,而张绮,更是错愕地抬头看向他,………,做为一个他强行索来的姬妾,他不应该问这句话。这话,显得他好似很在意张绮,好似因她对萧莫的在意,产生了妒忌! 见兰陵王转过头去,一张脸沉肃而冷漠,仿佛高高在上,仿佛他刚才什么也没有说,便是说了,也不过是信口而出的一个玩笑。谁若是当真,那才是真正可笑。张绮扭了扭身子,她让自己更贴紧他之后,伸出双手,调皮地攀上他的颈。 她笑盈盈的,明亮的双眸中含着无边羞涩和快乐地看着他,见他还是那么沉肃,她突然挺直腰身,把自己的脸,贴上了他的脸,然后,她用自己的脸轻轻蹭了蹭他的脸,软软的粉唇,更是有意无意间在他的脸上摩挲着。 呼吸相溶中,她软软地说道:“阿绮只是没想到,有点意外姓阿绮的夫君在这里呢。 ”说到这里,她脸蛋红红地凑过粉唇,将自己的唇贴在他的唇上,她调皮的小舌伸出,一边悄悄勾画着他的唇线,一边用力地挤着他的唇瓣。就在他的唇瓣一分时,她的香舌探入他的口腔中,与他的舌头相嬉。 随着这一吻加深,张绮倚在他怀中的身子,似水一般软了下去。 不知不觉中,兰陵王搂紧了她,加深了这个吻。 马车稳稳地驶入了使者府。 ¥¥ 一个月的最后三四天,求粉红票呢,大伙的粉红票别留着了,嘿嘿,也别给别家了,全给了我吧。 第九十八章他和她 兰陵王抱着张绮跳下马车,来到院落后,他命令道!“备热汤。” “是。” 热气腾腾的清水一桶一桶地抬来,兰陵王看向张绮,道:“去泡一下,我侯着你。”说罢,他从怀中拿出那个药瓶放在张绮手中,转身返向寝房。 张绮低下头,她慢慢解去衣裳,让自己整个人都沉入热水中。 果然,这般泡着,私处的痛肿又轻了几分。 舒服地泡了一个澡,张绮给自己上了药,披上衣裳,令侯在外面的婢女把耳旁收拾一下后,她提步朝寝房走去。 寝〖房〗中,兰陵王黑发披散,身上穿一袭松松的白色中裳,半敝的衣领下,褪色的结实的胸脯在灯火下泛着光。下裳处,那结实有力的大腿,有大半裸程着。 他没有注意到张绮地进来,正低着头,就着烛火翻看着一卷帛书。 他看得非常认真,紧秀的眉峰微蹙,薄唇的唇紧紧抿成一线。正在这时,一缕清风吹来,那清风吹起他一缕额发,柔柔地拂过他的深邃神秘的眼,高挺明秀的鼻粱。 真真每一道线条,都仿佛是苍天最精心的杰作。耀眼的同时,又让人沉迷陡然的,张绮感觉到心口被什么搔了一下,她连忙侧过头去。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洗完了?” “恩。” 听着张绮细碎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睡吧,不必侯我。” 张绮看着那偌大的床塌,唇动了动,没有回答,只是红着脸低下头。 似是感觉到她太过安静,兰陵王放下帛书,低沉地说道:“今天晚上,你表现很好。” 张绮眨了眨眼,抬头看向他。 他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方,低沉的声音如丝弦在暗夜中拔过,直勾起人心最深处的颤动“你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他低低地说道这里,又道:“睡吧,我还要忙一个时辰。” 张绮恩了一声。 她看着他,看着他高大的,足是她两倍有余的身躯,看着他那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侧面轮廓,张绮的心脏,不受她控制地急促跳动着。 …兰陵王的俊,太过华美。他也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常年不假词色,总是那么一副威严冷漠的模样,这态度,再加上他在战场上缎炼出来的凛凛杀气。整个人便在十分华美外,有了十二分的威煞。 本以五官而论,他已当世无双,何况这华美中混有威严高贵的气度?有时看着她,张绮都会心生恍惚,都会觉得,这世上,能够对这个男人不动心的姑子,怕是没有!突然间,她有点怕了,怕接近他了。 想到这里,张绮垂下眸来。 慢慢的,她在他背后,朝着他盈盈一福,低而清软的求道:“长恭!” 也许是她的语气中,含着暗哑,也许是那不同于寻常的认真,兰陵王慢慢收起了卷帛。 张绮还是低着头,她一福不起,颤着声音,小小声地求道:“郡王,若是有那么一天,你厌了倦了,或是他人强索,你能不能,别把我送出去?” 她认真地看着桃木地板,喃喃说道:“阿绮会很多东西,弹琴奏瑟,吹萧弄笛,还有书法,还有绘画,刺绣便是家国大事,阿绮也不笨的。长恭,阿绮深知,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阿绮之色,终是衰时,如今颜色正好,想求得郎君一诺” 无比的安静中,只有烛光被风吹得四下飘摇,仿佛下一秒,便会完全覆灭。 好一会,兰陵王冷漠威严的声音才响起“还有吗?”他淡淡说道:“在殿中时,你便对我屡次试探,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出来!” 声音如斯冷漠! 张绮直冷得向后退出半步。 她张了张嘴,好一会才哑声说道:“还有的” “说!” 张绮垂眸,她这时有点悔了。原以为,自己今晚地所为,博得他的好感和尊重,自己的身体已令他沉迷,是把话说出来鼻是时机。 没有想到,还是恼了他。 咬着唇,张绮低低说道:“阿绮知道,齐之一国,权贵百官,多数只有一妻。齐国贵女善妒性苛,容不得夫君身边有姬妾。长恭身为郡王,将来娶回的妻室,必定也是权贵之女,阿绮想,如果主母进门,她不喜欢阿绮,郡王能不能…”她说到这里,倍感艰涩,直咽了好几下口水,才把话说完“长恭能不能,看在阿绮侍奉过的份上,许阿绮一条活路……” 这样的世道,活路,并不是当时留她一条命,她是求他给她一个妥善的安置,让她能够平安地活到老。 声音娓娓落下。 抬眸看了一眼腰背挺直,看不到表情的兰陵王,张绮慢慢跪下,然后,双手趴伏于地,以五体投地的,极其卑微的姿势,求他一个怜悯。 她知道,他未来的妻子,会姓郑,而且这个郑氏,与齐国百官权贵家的妻室一样,是个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她会对他的姬妾赶尽杀绝! 这种在南地陈国不可思议的妒妇,在齐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毕竟,齐国的贵女自小到大,她们的母亲都会告诉她们,怎么去维护自己的领土,怎么去驱赶那些不怀好意的女子,怎么去忌妒,去吵闹,去霸占自己的夫君。 那些有着雄厚背景的妻室们,在齐国有着极高的话语权,不管是官场还是市野,都充斥着她们忙碌的身影。 鲜卑异族之女,本就有地位得多! 兰陵王慢慢站起。 他缓缓回头。 烛光下,他明亮深邃的眼,静静地盯着她。脚步轻移,他来到卑贱地趴伏在地上的张绮身前。 望着她乌黑的秀发,曲线玲珑的身段,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有力“还有什么要求?” 都求他给她一个妥善的安置了,她还要求什么? 张绮摇了摇头,低低回道:“没有了。” 兰陵王抬起头来。 他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明月,低沉的声音如流水般响起“今天晚上,你当着同齐陈三地的人说“与我两情相悦,你依我依。,饮酒时你又赶走那侍酒之姬,说什么“她目光灼灼似贼,盯着你的檀郎,马车中你又说“阿绮的夫君在这”说到这里他唇角勾起一个讥嘲的笑容,声音冰冷如铁“张绮阿绮,是什么原因,令得你不向我倾诉深情,而退求活路了?” 他沉沉地盯着张绮,等着她地回答! 张绮的头更低了。 她能怎么说? 便是两情相悦,他便是她的檀郎,是她的夫君他会不娶那郑氏么? 她只是感觉到,今天自己的表现令他很满意很看重,现在的他,绝对不会因为自己一时的冒犯,便动手杀了自己。所以她想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求一个诺言求一条退路。 这个乞求,与她之前的柔情倾诉,脉脉软语,难道相冲么? 她难道在哪里说错了话? 张绮糊涂了。 这时的她,已然忘记了刚才从耳旁出来,陡然看到他时的心颤,压下了心底深处浮出的畏惧,那因为他太美,太好,太出色而产生的畏惧……………, 兰陵王还在低头看着她,看着她。 唇角慢慢一勾,兰陵王低沉的声音如晨钟幕鼓“原来阿绮对我的深情,便是这般随时想着退路,想着离去?”他衣袖一甩,腾地转身朝外走去。 随着房门“砰”的一声打开又关上,张绮收回了目光。 低着头,一边慢慢爬起,张绮一边苦笑着想道:天下的男人都一样,都想着女人一旦钟情,便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哪怕生命和〖自〗由。也许在他们心中,这才能显示一个女人的深情吧? 这一点,自己原是知道的,可怎么听到他那句肯定,便一时昏了头,过于急躁地向他求了这个要求呢? 应该再等等,再等等的。 激怒了兰陵王,张绮哪里还敢入睡。她靠着墙壁站着,低着头, 一边想着心思,一边等着他怒气消退。 等着等着,她打起眈来。 也许是这一天一夜折腾得太过,张绮这一打眈,那双眼,便越来越粘乎,到得后来,她是费尽了力气,也无法睁开眼,无法让自己清醒。 迷糊中,似乎有人站在她身前,低叹一声后,把她抱到了塌上。 张绮再次醒来时,天色大亮。 见身边空空如也,张绮连忙下了塌。这一下塌,她发现自己身轻似燕,看来私处的肿痛,完全好了。 唤来婢女,细细梳洗过后,张绮走出了院落。 “郡王呢?” “陛下有旨,入宫了。” 张绮嗯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听到外面喧哗声一片,又道:“外面怎么这么吵?” 声音刚落,一个侍卫大步走来。他看到张绮,目光先是一呆。转眼他迅速地低下头,持手行礼,禀告道:“张姬,外面有一女,说是你的婢子。” 话还没有说完,张绮已〖兴〗奋地打断了他“是阿绿,阿绿来了?” 她欢喜得双眼晶亮,声音都打着频。 习惯性地朝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需要她禀告后,张绮提着裳服便朝门口跑去。 一出大门,她便看到了站在树荫下的一辆马车,以及正向门卫苦苦求着的阿绿。 “同绿!” 张绮〖兴〗奋地唤道。 听到自家姑子的叫声,阿绮迅速回头。四目一对,阿绿嘴一张,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阿绮,阿绮我好想你!” 张绮连忙向她跑去。抓着阿绿的手,把啕啕大哭的她扯到一旁,张绮朝气色鲜好的阿绿打量了几眼后,脸一板,认真地说道:“谁让你来的?” 她难得这么认真地斥喝,虽然毫无威严感,阿绿也停止了抽噎,胆怯地看着她。 张绮继续板着脸,气呼呼地说道:“你回去!就呆在陈使中间,与他们一道回去!”她自己是兰陵王的人先不说兰陵王将来要娶的,那个强悍之极的妻室,便是她昨晚得罪了兰陵王,也是一件大事。 她现在自身难保,可不能拖累了阿绿。无论如何,便是与阿绿撕破脸她也要把她赶到萧莫等人身边去。 是了,还有金子等会就去把那八十两金子拿出来交到萧莫手上。 想来自己求他给阿绿置一些田产,他是会帮忙的。 阿绿睁大泪眼,傻呼呼地看着一脸恼怒的张绮。 也不知是张绮的恼怒看起来太没有压力,还是阿绿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她看着张绮抽噎了两下后,眨了眨大眼突然说道:“阿绮,你今天好美哦。我都没有看过比阿绮还要美的!…, 初为人妇,又心有忧思,现在的张绮,于通透中带着妖媚,于妖媚中带着轻愁,真真楚楚动人,风姿绝丽。 十四五岁,初为人妇的女子,以最快的迅速绽放出绝艳的huā蕊。 张绮好不容易武装好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士气大泄。 她恨恨地瞪着阿绿。 可这目光,实在不见其怒,反而大眼水汪汪的颇有媚眼传情之感阿绿高兴得眯弯了眼“阿绮你真的很美很美,不信,我们去照镜子去。”她扯着张绮走向马车,一边走,阿绿一边兴冲冲地说道:“阿绮,你知道吗?刚才我在街上时,听到好多人说起你呢。”有人议论她? 张绮不由问道:“他们说什么?” 阿绿笑得双眼弯成一线,她得意洋洋地说道:“他们说啊,千年士族,贵族仕女,便是不同。只不过一个私生女,便敢对宇文护的长子说什么“妾身本是吴郡张氏之女,身份之贵,不输郎君多少。,他们说,士族豪门的女儿,便是底气足得很啊,任他宇文护权势熏天,一个外族蛮夷,便当了皇帝,也比不过世家名门中的一个私生女!”阿绿〖兴〗奋之极,她的声音又脆又快,直是滔滔不绝“阿绮你没看到,那些人激动得。他们还说着,孔子也说过“蛮夷之有君,不如华夏之无也”他们说,华夏之盛,绵延千年,世家之贵,哪是寻常匹夫可以揣度?有些人便是当了皇帝权臣,也不过一跳粱小丑!”听着听着,张绮打断了她“街上很多这样的传言?” “是啊是啊。”阿绿点头如捣蒜。 张绮脸色一白,这时两人已来到马车旁。她急急伸手,把阿绿朝马车上一推,认真的,警告般地说道:“阿绿你回去,这阵子都不要来找我。”说罢,身子一转,便急忙朝院落跑回。 刚刚跑到院落门口,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张绮回头。 这一回头,她顿时呆了。 只见数十步开外,一袭黑裳的兰陵王,正向她沉沉盯来。而在兰陵王身后,是那百名铠甲骑士! 一百个黑衣铠甲精骑,第二次出现在她面前。 兰陵王瞟了张绮一眼,回头命令道:“入府!” “是。” 百骑同时动了,挟着滚滚烟尘和冲天威势,他们向张绮所在的大门处奔驰而来。 轰隆隆的马蹄声中,张绮被震得心脏砰砰乱跳,她不由自主的一步步后退着。 就在这时,兰陵王冲到了面前。 正当张绮以为他会带着众骑一冲而入时,他突然弯腰,伸手一捞,抓起张绮的腰带,在一阵天眩地转中,转眼便把她置于马前。 轰隆隆的马蹄声中,他搂着张绮,带着众骑,驶入了使者府。 百名重甲一入院落,原来空荡的空间一下子变得逼仄起来。不知不觉中,院落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低下了头,一步步向后退去。 兰陵王率着百骑冲入自己的院落。 翻身下马,他熟练地抱着张绮,回头命令道:“从现在起,你们便驻于此处。” “是!” 百来个中气十足,杀气沉沉地应答声同时响起,张绮的胆子再大,这时也给吓得一哆嗦! 兰陵王低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命令道:“保护好她!”“是!”兰陵王提步朝〖房〗中走去。 直到他走入寝房,把张绮放在地上,张绮才陡然清醒过来。他刚才说“保护好她。”这个她,是自己吧? 他要那百名重骑保护自己? 一时之间,张绮都痴了去。 在听到阿绿的转述后,她马上明白事情严重了。昨晚上她说的话,被有心人利用了! 有人要利用她,借她的话挑起周地世家大族与鲜卑皇室地冲突她被人硬生生推到了风尖浪。! 可她没有想到,兰陵王也知道了这件事,还把他的百名重铠带到了使者府,用来保护她! 她一个妇人,一个随手可弃,与牛马同价的姬妾,竟然被他派了百名重铠精骑保护! 陡然的,张绮觉得胸口涌出一阵难以形容的暖流。 她悄悄抬眸。 看着背对着自己,正卷起帛书,拿着佩剑插入腰间的兰陵王,张绮唇嚅了嚅,低低说道:“长恭。” 她悄步走到他身后,伸出双臂便想搂上他的腰,同时,口中在愧疚地说道:“长恭,多谢你……”兰陵王走出一步,他避开了她地搂抱,冷冷的,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是我的妇人,你若出事,我颜面无存!”硬梆梆地丢下这一句,他转身越过张绮朝外走去。 …… 今天状态来得太晚,更新迟了。大伙放心,等下个月一号起,更新时间便可定在上午十一时。 最后,明天便是八月的最后一天了,我真的很想在粉红票榜上再冲一个名次。有六七十票,便可以冲到新书榜第三名,朋友们,请你们看看自己的帐号,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剩下粉红票,拜托了! 第九十九章绝美的张绮 兰陵王走到门口,手刚刚碰到门把,张绮突然一个箭步冲去,从后面抱着他的腰不放。 腰身陡然被温软的小手搂住,被香软的娇躯如此紧紧地偎着,兰陵王不由一僵。慢慢的,他松下握着门柄的手,转过头来。 低头看着赖在自己身上的张绮,他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一翘·转眼他又收起表情。面无表情地分开她的手指,直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道:“外面很乱······那宇文成,怕是会对你动手。” 昨天晚上,张绮狠狠地打了宇文成的脸。以他的身份,被一个妇人如此羞辱,只怕是生平仅有。 何况,今日还谣言四起,牵涉进国家大事里,一个妇人总是要吃亏的,幸好这次他准备充足,又是使者之身,倒不惧他周人怎样。 见张绮还依恋地把脸埋在自己衣裳里,他犹豫片刻后,伸出手抚上了她的秀发,“身子可好?再睡一会吧。” 张绮在他怀中摇了摇头,沙着声音说道:“从来不曾有人如此护着我……长恭,谢谢你。” 在建康张氏府第时,她便是得罪了张锦或任意一个张府的正经主子,那感觉都是天要塌下来一样,因为没人会护着她。便是萧莫,也不能……他顾虑太多,便是护也不能护在明面上,只能不动声色地周转如兰陵王这般,纵使是生气时,也要派出心腹重铠,把她当个主子般护卫周全的,她这是第一次领受。 这种不是货物,不同于牛马玩物的感觉,真的很好! 张绮的声音微哑,还带着娇嗔,真真靡而清软,让人酥到心坎里。 兰陵王低着头。 他端详着她,好一会冷着脸的他低低的沉声说道:“以后,那种‘我与他两情相悦,你侬我侬,和“他是我的檀郎,这种话,不要随便说了!” 声音沉沉。 他这是警告吗? 张绮一僵他便是为了这些话生气?可是,男人不是都喜欢听着女人甜蜜又仰慕地哄着吗?他怎么就不喜了? 感觉到她僵在怀中,看到她一脸的不解,陡然的,一股莫名的,无法形容也说不清楚,陌生之极的郁怒涌上兰陵王的胸口。 他腾地侧过脸去,唇角向下一拉,冷冷想道:原来她当真是信口胡说的!好生可笑! 想到恼处,他拉下张绮的手,蓦地转身,拉开门大步冲了出去。 张绮怔怔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是糊涂了:他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张绮在房中呆坐了一会,觉得浑身难受便唤来婢女,重新洗了一个澡,给自己换了一套色泽明艳的桃红裳服。这裳服束腰高裙,腰带繁复飘逸,配上那拖得长长的裙套,光是站在那里,便有神女飞天之美。 果然,衣裳明亮漂亮,人的心情也好了些。张绮坐在铜镜前,一边梳理着长长的墨发,一边寻思着兰陵王的心思。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喧哗声响起。喧哗声中一个响亮的男子声音叫道:“就叫张氏阿绮出来见一见!” 叫声过后,又是一阵乱哄哄的说话声。再过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个侍卫沉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张姬,外面有人相找。”顿了顿,他想到兰陵王的嘱咐又认真地解释道:“有我等在,姬不用慌乱!” 有我等在,姬不用慌乱! 陡然的,张绮明白了兰陵王的意思了! 他都派了百名重铠精锐来保护她,在这种情况下,她还瑟瑟缩缩,未免太上不得台面。 再说了,在这周地,他便只她一个女人,她的举手投足,代表的是兰陵王的颜面。昨晚上她对宇文成不客气的嘲讽,兰陵王事实上是十分高兴的,所以,他把他的亲卫派过来给她撑腰,兰陵王本是个极骄傲的人,他这是要她堂堂正正地走出来。 这很容易。 张绮应了一声,转身走到铜镜前,把长到腰肢的黑发梳顺后,她也不盘起,只是在桃红的外裳上,再披一件金色的丝质坎肩。 吱呀一声,她推门而出。 就在她走出那一瞬,众重骑齐刷刷低下头去。 果然! 张绮走下台阶,随着她走动,重骑的两个首领同时提步,走到了她身后。 在他们地筹拥下,张绮缓步走出了大门。 ……门外,喧嚣一片,人头耸动。来的不止是几个周地权贵,在他们的身后,还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世家子的身影。便是街道角落处,都停有华丽的马车,马车中有向这里专注看来的士子。 张氏阿绮昨晚上嘲讽宇文成的那席话,在有心人地散播下,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长安。因此,现在使者府外,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在这种喧哗热闹中,使者府大门“滋滋—”一声打了开来,两个黑甲骑士,护卫着张绮走了出来。 也许是这个时候,升起不久的阳光太过明亮灼眼,也许是,初初入秋的长安太过明澈鲜亮。随着张绮走出,众人只觉得眼前哗地大亮。 四下陡地一静。 无数双目光下,那个眉目如画,通透绝美的脸上,红霞初染眼波流媚的少女,娉娉婷婷,风姿楚楚地含笑而立。白晃晃的日头照在少女的脸上,越发衬得那张小脸通透妖美。 她披散至腰的黑发,在阳光下发着光,风一吹来,便飘拂而起,便拂过佳人那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肌肤,拂过那桃红灼艳的晋裳···… 这岂止是美?这是一个遗世独立的绝代佳人。佳人还没有长开,眉目妍丽中还透着稚嫩,可那风情,那妖媚已难掩难画。 更何况,桃红的飘逸晋裳,高贵的金色坎肩,直直把佳人那婉约妖媚的美色中再染上了一缕高贵明艳。 ……倾国倾城,莫过于此! 散在四周的马车,这时齐刷刷拉开,望着这个飘然若去,如仙如妖的少女,卢俊的眼眶突然一红,他喃喃低语道:“故国的女儿都是如此灼华妖艳么?”那一袭晋地衣裳,那飘然若去的风姿,已有多少年不曾见过了?只有在祖父,父亲的言语中,仿佛提到过,那么一段太平岁月,有过这种笑得灿烂,衣着繁复飘逸中尽显风流的美丽少女。 众世家子怅然若失中带着如痴如醉地看着张绮时,众权贵路人,也看得痴了去。 毕竟这种绝代佳人,是举世难得一见的。 在绝对的安静中,宇文成带着几个权贵子弟越众而出。 他走到了张绮面前。 四目相对,宇文成那阴狠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痴迷,转眼,他提着嗓子高声喝道:“来人,把张氏阿绮带回去问话!”喝到这时,他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兴奋:没有想到,这张氏阿绮白日看来竟美得如此惊艳,此番她落在自己手中,可得好好把玩一番。刚想到这里,他便觉得下身硬了,呼吸更是急促起来。 他手一挥,四个彪形大汉朝张绮走了过来! 张绮神色不动她扑闪着大眼,静静地看着他们走近。就在四人伸出手,想向她抓来时,嗖嗖,两道长戟同时向前一伸,寒光闪闪的交叉着挡于张绮身前! 却是站在她身后的两个黑衣甲士出了手! 见宇文成拉下了脸,张绮眉眼微垂,在清风吹荡中,她朝着宇文成的方向福了福,少女清脆甜美的声音随风飘来,“宇文朗君,阿绮虽然是一介妇人,可阿绮的夫君,乃齐国兰陵郡王!郎君如此不顾我家夫君颜面,是想与齐国开战吗?” 声音靡软,却生生地逼得宇文成脸色一青。 四周喧哗声小起。 她张扬地抬起光洁如玉的下颌,目光明亮地看向宇文成,看向众人随她目光一到,众人刚起的喧哗声又小了许多。一一扫过围观的周人,张绮灿烂一笑。 这一笑,恁地华美妖艳,直是灼灼如桃,瞬间盛放在烂漫春光中。 见到众人痴住,张绮抬起下巴,骄傲的,华贵地说道:“诸位都是周地堂堂丈夫,对上我这个妇人,就不要行小人之事了。”她刷地转身,留下一个无限美好的身影,衣袖飘飞中,众人听到她清亮甜美的声音娓娓飘卷而来,“恁地可笑!” 大门吱呀一声关上,把那个华美骄傲的身影关在门后,只留下“恁地可笑”这一句余音袅袅的冷嘲! 不知不觉中,众周人脸色青白交加,狼狈起来! 也是,他们都是堂堂丈夫,居然这般利用一个小妇人,还准备围攻她,也确实太不够光明磊落了。 被一个女人如此不屑地耻笑,本来便能令人狼狈不堪,何况这个美人还是绝代佳人?更且,这佳人那气派风华,那举手投足,浑然昔时王谢子弟!一时之间,众周人脸上发烫,再也呆不下去了,宇文成还在阴着眼冷笑时,呆在他身侧的少年同伴,还有远处偷看的世家子,已消失了大半。 卢俊混在一众怅然若失又有着羞愧的同伴中,安静地走了一阵后,他目光瞟到一人。 当下,他令马车向那人靠去。 来到那痴痴出神的白衣少年身边,卢俊持手一揖,嘴动了动,最后还是自嘲地苦笑道:“怪不得萧郎倾心于她。” 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紧闭的大门的萧莫,闻言转过头来。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也是今日才知……”今日才知她如此胆大,如此华艳,直胜过陈地那些嫡出姑子太多,今日才知她已出落得如此美丽,如此惊人的美丽! 明明她离开他不过数日,怎么好似过了一甲子?不经意间,已是天翻地覆,沧海变桑田! 第一百章同意了第一更求粉红票 直到众人散尽,兰陵王才压了压帷帽,跳下马车,来到大门外。 看到他过来,还在外面闲聊的仆人们连忙拉开大门,迎着他走了进去。 兰陵王径自走向院落。 院落里,张绮正站在一株白杨树下,她低着头,华美的桃红裳服随风飘扬,看她一动不动的出神着,兰陵王脚步顿了顿。 他慢慢来到她身后。 眼前的少女,腰细不盈一握,长达腰间的墨发在阳光下闪着光,仿佛有芳香流溢。 他仲出手,正准备抚向那墨黑的长发,手伸到半空又顿了顿。 负着双手,他看向她,低声唤道:“阿绮?” 陡然听到他的声音,张绮惊醒过来,她急急转身,仰头对着一脸严肃的兰陵王,她美丽的眸子晶亮亮的,“长恭,你回来啦?” 她碎步上前,仰着脸端详他一会,伸出手,用衣袖轻轻地沾去他额头上的汗珠。她的动作是那么温柔,眼神是如此明媚欢喜,靠近他时,吐出的芳香之气沁人心腹。 刚才当着数千人,言辞咄咄,妖艳高贵的少女,一看到他又变回了小女人。 这样一个绝美多情又善作伪的小女人,怕是所有男人的魔障吧? 张绮细细地把他脸上的汗珠拭去,拭尽后,她仰望着他,温柔如水地唤道:“长恭。”她仲出手搂住他的腰,把脸搁在他的胸口,靡而脆软地唤道:“你别恼我了。”吴侬软语,这般含情含怨地道出,直能让人酥到骨头里。 兰陵王暗叹一声,他仲出双臂,回搂住她。 低下头,看着张绮唇角泛起的笑容,他低哑地说道:“好!” 兰陵王凝视着她,对上张绮扑闪的大眼·他低哑地说道:“昨晚你说的事,我应承。” 昨晚求的事? 张绮双眼大亮,她激动起来,颤着声音·她不敢置信地说道:“你,你都应承?”也许是过于激动,她的眸子中飞快地涌出两涨泪水,她哽咽的,惊喜莫名地印证道:“长恭是说,如果你厌了倦了我,或有他人索取·你承诺不会把我送出去?” 兰陵王凝视着她眼中的泪水,应道:“恩。” 张绮的唇颤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又说道:“若是将来的主母容不下阿绮,长恭也愿意许阿绮一条活路?”她这句话说得特小心,特小心,仿佛怕自己的语气重了,说得急了,他便会反了悔去。 兰陵王凝视着那顺着她的脸流下的泪珠儿·双臂陡然一紧,他把她按在胸口上,低声道:“是·我会给你一条活路!” 他说得斩钉截铁! 随着兰陵王的声音一落,一种难以形容的狂喜涌上张绮的心头。 她从来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事,居然这么快就得了他的应承?他居然应承了?她还以为,他与天下的男人一样,看到罕见的美人,便把她当成自己的禁脔,便是自己不要了,也断断不会放她的自由! 无边的狂喜,一波又一波袭来。梦中那剧烈的痛楚·醒来后处处逢迎的小心,午夜梦回时的担忧,这一次,全部都化成了烟灰! 他答应许她活路了! 他答应了! 也许是喜悦太强烈,也许是这个压在心头的巨石太沉太沉,无边的狂喜之下·张绮头一载,竟是晕了过去。 直到她软在怀中,急急搂住的兰陵王,才发现她竟是喜得晕厥了。 ······这个小妇人,任她千般狡诈,所求所思,却只是这般卑微么? 他双臂一收,抱着她走向寝房。 张绮睁开眼时,第一反应便是含着笑,头脑还处于浑沌中的她,一时还没有想起兰陵王的承诺,她只是本能地记得,自己很高兴很高兴。 傻笑了一阵后,双眼渐转清明的她,记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她侧过头去。 目光一扫,她看到了坐在五步处的塌几上,正蹙眉书写着什么的兰陵王。 听到西西索索的响动,兰陵王放下手中的笔,低声道:“醒来了?” “恩。” 张绮从床上爬起,她欢喜地跑到兰陵王腿前,跪坐在桃木地板上,她抱着他的大腿,把脸枕在他的膝头傻笑起来。 兰陵王低头,看着欢喜成这样的张绮,他嘴角一扬。 伸手抚着她的秀发,他突然说道:“阿绮,若是你有了孩儿,那又如何?” 张绮一呆! 她小心的,透过眼睫毛看向兰陵王……他陡然问起这个问题,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不会激怒兰陵王。他与她,才刚刚和好呢。 寻思了一会后,见兰陵王还盯着自己,还等着她的回答。张绮低下头玩着手指,小小声地说道:“我不知道…···我没有过孩子,不知道呢。” 刚说到这句话,张绮心口蓦地一痛,突然记起,前世时,她在当人姬妾时,便被下了药。直到她跟了那夫君数年都生不出孩子,去找一个著名的大夫诊治时,她才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有孩子。 这不奇怪,如她这样出身的伎妾,很多都会被主母下药。她也知道,凭自己现在的样貌,兰陵王只要一定下婚约,他的妻室和岳母家里,便会千方百计给她下这种药……狐媚的女人,最是招人痛恨,不绝了她的后路,难道等她找机会翻身? 记忆中的那种药,十分伤人身子,前世时,她虽然也是美貌无匹,可那美貌纯粹是属于妇人的妖媚,远没有现在这么健康,清澈通透,鲜艳欲滴。 想到这里,张绮小小声地说道:“我真不知道。” 兰陵王仲出双手,放在她的腋下把她提起置于膝上。凝视着她的双眼,他低低地说道:“如果此番回到齐国,你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又当如何?” 张绮眨巴着大眼,傻呼呼地摇着头。 他把她按在怀中,沉声说道:“你记住,你是我的妇人只要我活着,便会护着你。”所以,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张绮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原来他那么爽快地答应给她自由,是肯定她离不开自己。 张绮没有反驳。 不管如何他都应承了,都给了她诺言。到得那一天,她会想法子逼他兑现诺言的。毕竟,他是这么骄傲的男人! 心结放下的张绮,懒得寻思了。她搂着他的颈脖,脸摩挲着他初生的,青青的胡渣子自顾自地傻笑起来。 这妇人,竟是快活至斯! 兰陵王突然也不想说什么了。他抱紧她,任由她傻呼呼的一会笑着,一会转过脸,在他的脸上胡乱亲着,直亲了自己一脸的口水。 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在两人身上,直让人懒得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个侍卫的声音从门外朗朗地传来,“郡王!” “什么事?”因为搂着张绮,享受着她的胡乱亲吻双眸微闭的兰陵王的声音中,透着罕见的慵懒。 “周国大冢宰在府中设宴,请郡王携爱姬一并与宴。” “知道了。” 外面的人并没有离开,他顿了顿后,又说道:“映月公主与众位贵女递上贴子,说是仰慕张姬,想邀她明日一道游治。” 兰陵王沉呤了一会,道:“不必了。” “是。” 那个脚步声刚刚离去,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这次的脚步声多了些有点杂乱。 不一会,脚步声便在门外停了下来,一个有点年迈的声音响起,“郡王!” “什么事?” “河南王率领秋公主到了周地,明日可入长安城。” 兰陵王搂着张绮的手一松,他转过头蹙眉问道:“国内发生了什么事?” “十二天前,太皇太后下令,废高殷为济南王,高演即帝位于晋阳,改元皇建。属下以为,河南王此次前来,是邀请周人参加我国新帝即位之庆。” 这个消息对兰陵王来说,是好消息。 他微笑道:“我知道了。” 那人退下后,兰陵王放开张绮,展开帛书快速书写起来。 忙了半个时辰后,他头一转,看到张绮还站在旁边,只是看着纱窗的目光怔怔,显然在出神,不由问道:“想什么?” 张绮抬头看向他,先是反射性地嫣然一笑,然后才低声说道:“我们,快要回齐国了吗?” 虽笑得灿烂,可掩不去那惶惶不安。兰陵王凝视着她,温柔地说道:“恩。”顿了顿,他轻轻说道:“不用担心。” 张绮恩了一声,她侧过头看着他,好奇地问道:“秋公主是什么人?” “秋公主?”不明白张绮怎么提起她,兰陵王蹙起了眉。 张绮抿唇悄笑,小小声地说道:“出使外国这等事,她一个公主要不是有什么事,是不会来的。” 兰陵王瞟向她,摇头说道:“你到是心细。许是来玩的吧。”说到这里,他看向一侧的沙漏,道:“中午了,你睡一下。” 张绮恩了一声。 兰陵王提步就走,刚握上门把,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张绮,他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有说便走了出去。 谢谢大伙的支持,嘿嘿,南朝这两天粉票涨了不少。在现在,在八月最后一天,仅剩下几个小时便结束的时候,南朝在新书粉红票榜上,跳到了第二名。 虽然是第二名,可离第三第四还很近很近。我不知道她们的票票什么时候会爆发,所以还得请朋友们帮帮忙,帮我拉远一些距离,帮我保住这个新书粉票第二的位置,实在拜托大伙了。 另外,第二更要晚上送到。 第101章张绮的反击 “啊1航天员?” 陈海青的声音先是一惊,接着笑呵呵,恭喜起来“可喜可贺啊,你现在是航天员了吗?一步登天嘛,请客,一定要请客要澳洲大龙虾,大鲍鱼,最大只的。” 陈大爷的顺嘴竹杠已经是演练过千百遍,专挑贵的点。 林默没好气的说道:“没什么客好请,我被刷下来了,直接OUTT” 大半夜的打骚扰电话,还要他请客,没门儿1 “什么什么?真的假的?我说,你没骗我吧?航天部这什么人真是,连你都给出局,他们想招谁当航天员?招神仙吗?不行,我一定要找机会投诉他们去。” “别别别,他们淘汰我是有理由的,氧气消耗量太大,影响影响到舱内容积还有氧气置换功率。” “啧啧啧1这理由你也相信?我服了你了,要不我帮你联系联系,国内航天中心不要你,兄弟我找外国航天局,保证把你送上去玩玩,可以上国际空间站尝尝鲜,不过老美的NASA最近停飞了航天飞机,只能坐俄罗斯联邦航天署的“联盟号”飞船上去,说不定还可以穿太空服进行太空行走呢,机票钱也不贵,万美元,我听说了,十个预备航天员,也就最多只有一个人能够上太空,huā点钱也比坐冷板登强,回头飞一趟,你不是航天员,也是航天员了,凭兄弟你这样的条件,他们怎么说也得打个七八折的优惠吧,起码可以免了前期适应性训练的成本。” 陈海青嚷嚷着要给林默张罗上太空的事情,在他心目中,只要学会驾驶太空船,林默就是现成的航天员,哪儿用跟着〖中〗国航天中心还得排队抓阄上天。 “别别,太烧钱·我可玩不起,我还得接着造我的飞机呢,你快说,找我什么事儿吧?” 林默搭不上免费的国家宇宙航班·更舍不得huā个上亿人民币玩个太空旅游。 国际空间站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在玩过模拟太空梭和太空舱后,林默并不认为满是电子设备,还有没完没了工作的空间站有什么好玩的,也就给普通人尝个鲜。 经过航天员选拔后,对于林默来说“航天”已经不再挂着那层神秘面纱。 更何况有这闲钱还不如用在那架烧钱的战斗机身上呢·现在的制造经费又到了一个新阶段的瓶颈,要是再不下单预订雷达系统,这架“妖孽”依旧是个没头苍蝇。 被林默拐回到正题上,陈海青终于想起了正事儿,把什么请客蹭大餐,包机上太空什么的丢到一边,声音更是提高了几分说道:“以前跟你说的巴黎-布尔歇国际航空航天展览会,国防星和沈飞、成飞等国内几个飞机生产商都拿到了邀请函·我们正需要一个能够镇场子的飞行员,上回你来做试飞员的时候,可是说好的·你得帮我这个忙,眼看着展览会就要开幕了,结果我和国防星死活都联系不上你,也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还以为你挂了呢,前两天听说你给公司里打过电话,给航天部牵线,我打你电话又没打通,今天好不容易才联系上你,要是再联系不上·我就得亲自上了。” “恭喜啊,你是拿到了门票,我可是直接被一脚出局,你得请客,大请客。” 祉默这反咬一口的本事倒是学得挺快。 巴黎-布尔歇国际航空航天展览会是世界上规模最大、最负盛名、历史最悠久的国际航空航天展览会,国防星航空航天公司NDS能够拿到入场券·就说明在实力上已经得到了行业内的认可。 “国防星的参展团队已经一周前到达巴黎开始布展了,我明天就得去,大后天就是展览会正式开幕的日子,你要是不来,可真要错过了,你在哪儿呢,我让人来接你。” 陈海青扒拉着手指着算时间,幸亏自己联系上了林默。 一个顶级王牌飞行员和一个普通飞行员,两者的试飞,那简直是天差地远。 产品的质量若是有一个能把不值钱的锆石吹成八星八箭俄罗斯水钻的顶级演示人员在,绝对能把宣传效果推上一个台阶。 林默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巴黎-布尔歇国际航空航天展览会马上就要开幕,真是难为陈大少能够天天盯着自己的电话,不然自己当初答应帮忙的,八成也要失言了。 看来陈海青四通八达的消息网还是比航天部逊色了一筹,当初自己去南〖中〗国海避风头都能让他找到,可是这回在航天训练中心这段日子,航天部的保密等级权限有些出乎意料的严密,无所不能的陈大少竟然都没能查到自己去选拔航天员的事情。 “呃,我倒是想帮你,不过我在出任务要回去起码得huā上一天时间,还要请假出来,估计来不及。” 林默有些为难了,自己人在俄罗斯,坐地效飞行器返回国内的基地,再经过反复的保密路线,再转飞机去巴黎,很有可能要把事情给耽误。 因为两支中队不可能直接从俄罗斯直抵“暗夜”基地,否则很容易曝露基地的所在位置。 “那你在哪儿,我委托附近的军方派专机接你,大不了我们国防星出交通费。” 陈海青也急了眼,这次展览会可以说是国防星的生死之战,若是一炮打响,不仅国内能被认可与成飞、沈飞那些大佬平起平坐,在国际上也能闯出一定的知名度,甚至可以接到一些国际订单。 国际订单,那可是真正的浮财啊,把个狗屎当作金块来卖,不翻他两倍的价格都算亏本,比起卖给国内的航空师,那绝对是卖一架抵四架的丰厚利润,再加上售后服务的训练指导费、维护保养指导和配件供应,简直就是滚滚不绝的财源。 出口一架战斗机,一直到使用寿命到期报废为止,飞机生产商起码可以获得五倍战斗机零售价的利润。 买战斗机那只能是小头,维护保养战斗机却绝对是一件烧钱的项目,印度阿三们买了苏-yKI回家,结果发现更换矢量喷尾的成本不堪重负,不得不减少飞行训练的小时数,与其买来当祖宗供着,还不如老老实实从〖中〗国手上买几架八爷来得性价比更划算。 “我在俄罗斯林默压低了嗓子小声说道,他向陈海青透露出自己的位置已是违规了。 “俄罗斯?你跑那里去干什么。”陈海青一惊,难道是林默PK老毛子?要死了要死了,他连忙追问道:“你是不是跟俄罗斯开战啊?” “哪有的事,演习,演习1你懂的。”林默赶紧打消陈海青的追问,接着说道:“要不我直接从俄罗斯到法国算了,路还近,省得兜圈子。” 算起来,翻过乌拉尔山脉就是欧洲,直接穿过俄罗斯就可以直抵法国,比起再从〖中〗国出发,似乎更近一些。 陈海青考虑了一下,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一个办法,在电话里说道:“唔1这也是个办法,你怎么过去,护照也没有,难道以军事人员的身份?嗯嗯,似乎有一定的可操作性,我联系一下俄罗斯的参展商,苏霍伊什么的,看看他们的飞行员团队有没有出发,如果来得及,可以捎上你一块儿去,入境手续什么的,到时补办就是了,出入境条条框框都是约束良民的,我先挂了,等我消息,你可千万再跑到手机信号屏蔽区,不然我可就惨了,你可是国防星的股东,这次能否打响名气就看你的了。” “哎哎,你们这次展示什么机型啊?” 林默听到陈海青迫不及待的要挂电话,连忙追问道。 “歼-”歼14现在起步阶段,拿到的生产许可证不多,我先挂¨ “暗夜”三中队和四中队的行动充分考虑到了天时,大雪、黑夜成为进攻的最好掩护,可同样的,当他们撤离的时候遭到了纷飞大雪的阻碍,休整了一夜,在太阳在东边跃出地平线的时候,他们捧着下了一晚的新雪,用力抹了把脸,醒了醒神,才带着缴获的战利品继续行进。 新雪铺平了地面,放眼远去一片白茫茫,虽然松软,让步行变的无比艰难,可是预备了滑雪板的战士们依然有自己的办法,每口箱子都加了木板,用绳子拖着,依旧是两人一组,速度倒也不比步行慢上多。 很快,当他们赶到地效飞行器“竹蜻蜓”所在位置的时候,正看到老潘他们煮着大汤锅和热腾腾的早点等待多时。 运载量极大的地效飞行器所发挥出来的作用比直升机更大,数字化信息平台、预警机、可以装载炊事设备,随时都可以成为一个临时兵站,空勤组包括老潘在内的四个人完全有能力支持两支中队近百人的后勤保障。 木箱子被送上了“竹蜻蜓”休整完毕的两支中队开始登上地效飞行器,这时“竹蜻蜓”的通信器发出滴滴提示声音,坐在了驾驶座上的老潘接了起来。 “我是潘荣勇,嗯,嗯,好,我知道,我马上转接 第102章相看 此时阳光正好,又还没有到开宴的时候,宇文府中的huā里。,过道间,到处都是周地的年轻贵族。 兰陵王瞟了一眼纷纷向他看来的周人,眉头蹙了蹙,低声说道:“宇文府的东西,你都不要碰。” 她实在是把宇文成得罪得狠了,此刻到了他的家里,还是小心点好。 张绮恩了一声。 听着她娇软的应答,兰陵王低下头来。他伸出手,在她披散的墨发上抚摸着“刚才,你很好。”自感觉到兰陵王喜欢摸她的头发后,张绮便很少盘起。 他知道她聪慧,可没有想到,她聪慧至此。那么短的时间内,她便判断出自己便是受了宇文成的侮辱,也不能轻举妄动,更知道他一个行军打仗的丈夫,不擅长如那些腐儒一样做口舌之争。 他原以为,这羞辱得生生受了去,没有想到,她竟是挺身而出,轻描淡写一句话,便令得宇文成无地自容。 …这个姑子,在自己面前婉转娇柔,可面对强横之人时,却从无退缩,而是直面相对,美丽的华盛,骄傲得雍容。令得任何人都不敢小看她! 得到他的赞美,张绮瞬时欢喜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娇娇软软地唤道:“真的吗?”她欢喜的声音像蜜一样甜,仿佛得到他一句认可,比什么都重要,都更让她开怀。 正在这时,一个黑甲卫大步走来,化凑到兰陵王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着听着,兰陵王蹙起了眉,他朝那黑甲卫吩咐道:“派几人看顾好她。”说罢,他转身大步走开。 兰陵王一走,几个黑衣甲卫便走了过来。不过他们并不是紧紧跟着张绮,而是散立在十步外的树林中。 张绮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不动声色间便布在自己四周。想来不管出现什么突然情况,他们都能应对。 心下一松,难得〖自〗由的张绮,便信步朝前面的huā园中走去。 huā园中,原是人来人往,张绮的存在更令得众人频频看来。 只因有那几个黑卫在,众人心有顾及不便跟上。不一会功夫,便让张绮来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所在。 走到一片竹林处,张绮弯下腰,扯了扯被绊住的裳角。 这时她听到隔着一片竹林,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便是这里么?”“是约了这里。五郎,你别走这么快啊,那书天天都读呢,耽搁一天没事的。”从竹林的一侧,走出一个小厮。 那五郎的声音有点沉“声音小一点。”那小厮应道:“郎君不用担心,小人听说大冢宰的女儿,个个都是美人,七娘子也不会例外。”那五郎叹道:“怎么不担心?大冢宰的女儿,身份显贵也不知那脾气是否骄矜娶了他家女儿,这一生都不能再有第二个女子,不小 心不行啊。” 从这里听来,那五郎的声音清脆有力倒也动听。 那小厮闻言,声音压低了些抱怨道:“以五郎的身世才学相貌,配哪家嫡女不可以,干嘛要相看一个庶女……” 主仆两人越走越近。 见他们竟是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张绮有点奇怪,她回过头去,这一回头,恰好看到百步开外,四个年龄相仿的少女正向这边走来。可能是看到了散在张绮身边的黑甲卫,她们走着走着,脚步迟疑起来。 自己搅了他人相看了。 张绮转过身去。 她刚刚提步,便听到那个五郎清彬彬有礼的声音传来“这位女郎,你是”虽努力克制,他的声音中还是带着几分紧张。 张绮回过头来。 那五郎正双手作揖,目光则紧紧地看着她,随着张绮的面容一露,瞬时间,一抹惊喜伴随着痴迷,浮现在这个长相俊俏,一派斯文书生样的少年眸子里。 这时,一个黑甲卫大步向她走来,低声道:“郡王叫您了。”张绮应了一声,连忙跟在他身后朝外走去。 那五郎痴痴地目送着张绮离去,慢慢的,一缕红晕染上他的耳尖。 目送着张绮消失,他朝小厮说道:“我们回去。”那小厮应了一声,伴着少年越去越远。 张绮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招惹了一段情债,她快步来到大道上,正好看到向自己望来的兰陵王。反射性的,她嫣然一笑,提步向他小跑而近。 跑到他面前,张绮依恋地唤道:“长恭。”唤过后,她抱上了他的手臂“是不是你的那个什么兄长已经到了?” “恩。” 这时,鼓乐齐响,宴会开始了。 宇文府中的这场宴会,很热闹喧哗,不过这些热闹都与张绮无关。 她一直安静地靠着兰陵王,哪里也不去,什么也不吃。宴中,也有数人问她的话中,带上了攻击,可张绮低着头怯怯地受着,与先前的张扬完全不同。 当然,这宴会关系到宇文府的颜面,席中,他们也不可能做出太过份的事。 转眼间,宴席散了。 ………………………… 回到使者府后,张绮感到十分疲惫,暖暖的泡了一个澡后,她把自己丢在塌上,连兰陵王什么时候又回来了都不知道。 张绮再次醒来时,外面鸟鸣啾啾,一轮红日挂在东方。 居然到了第二天了。 她伸手一撑,却碰到了一个温热的躯体,侧头一看,正是兰陵王。 他正背对着她,睡得甚香。 今天他也睡得这么晚? 张绮伸出手去,刚碰上他的肩膀,兰陵王身子一翻,把她的手压在了身上。看着正面对着自己的兰陵王,张绮悄悄抽出手,原本推向他的动作,也改为抚摸。 兰陵王的眉眼,只能用美来形容,肌肤是那种怎么晒也晒不黑的白净如玉,从眉峰到唇线,无一处不完美,无一处不耀眼。 如今他睡着,脸部的线条便完个褪去了威严沉肃,那斜飞的眼角,上翘的唇线,仿佛随时随刻一睁眼,便会眸光流波,勾人魂魄。 她真不知道,有着这样面目的他,是怎么变成今日这般威严高贵的? 不知不觉中,张绮的手指伸入他的唇瓣中陡然的“砰”地一声,一人破门而入,伴随着急冲而来的脚步声的,还有一个女子娇柔清亮地叫唤声“孝灌!” 叫声中,一个少女旋风般地卷进了寝房!欢叫声才刚落地,她整个人便呆若木鸡地怔在了当地。 兰陵王慢慢睁开眼来,他吐出含着的张绮的小手,再顺手拿起被子把她盖实,然后坐直,蹙眉看去。 一看到来人,他眉宇稍稍放开了些“阿瑜?你怎么来了?”面目秀美中,有着鲜卑女孩特有的雪白肌肤的阿瑜,根本没有听到兰陵王的叫唤,她睁太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张绮,转眼间,她的眼眶中泪水汪汪而出“孝灌,你纳姬妾了?” 她有点失魂落魄,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低下头,一袭墨发罩住脸孔的张绮,语无伦次地说道:“你纳姬妾了你怎么纳姬妾了?”兰陵王蹙紧眉峰,他沉声说道:“阿瑜,你出去!”他声音微重“出去侯着吧!”阿瑜还处于浑浑噩噩中,被他提着声音一喝,她鼻子一缩,两涨泪水滚滚而下,转过身,阿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随着房门一关,院落中,几个少女叽叽喳喳,关切地问侯声次辜传来。 张绮抬起头来。她低下头,安静地拿过衣裳穿起。那个阿瑜伤心中带着不敢置信的话语,还有她的耳边响起总是这样,她总是这样,好似不管来得多早,在别的女人眼中,她总是多余的,是插入他人感情中的第三人。 不过不要紧,她已有了高长恭的承诺,他许了给她活路,他一定会给她活路…… 张绮赤足走下床塌,安静的,默不吭声地把裳服穿妥。 这时,兰陵王低沉的声音传来“给我着裳。” “恩。 张绮走到他身前,拿起衣裳给他穿戴起来。 沉默中,她帮他穿好衣裤,套上靴子,然后低声唤道:“进来吧。”“是。”几个婢女清脆地应了一声,捧着洗漱之物依次进入。在她们巧手的穿棱下,两人很快便焕然一新。 婢女们一退,兰陵王便提步朝门外走去。走了几步,见张绮没有跟上,他皱眉道:“怎么了?”张绮低眉含笑,温柔地问道:“长恭,阿瑜她,姓郑,对不对?” 兰陵王回过头来。 他盯着她,眉峰微蹙“你不需在意这些。”张绮没有如往常那么安静下来,而是又问道:“这个阿瑜,是与长恭一块长大的吧?”看那神情,定是曾经亲昵无间过。 兰陵王不在意地应道:“别问了,走吧。” ……沉默了会,张绮应道:“是。” 她低着头,紧走几步跟上了兰陵王。 随着他跨出门坎,张绮突然发现,自己竟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 是了,她现在得了兰陵王的承诺,她有了退路。她想着,只要被伤害一次,她就可以借机离去。 恩,在以后的岁月里,齐周陈三国,只有陈地最安全,她到时得了兰陵王赠给的安家费用和人手,便回到陈地,回到故土去。恩,到时再把脸抹黑一些,平安度过此生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在这之前,她一定要表现得好一些。如果被伤害了,一定要显得很凄惨,很可怜才好。还有,对兰陵王来说,给她钱财不算什么,可给人就有问题了。要让他心甘情愿地给她一些精锐,又要让那些精锐心甘情愿地跟着她前去陈地,她还要下一些功夫。 想到这里,听着外面众女的叽叽喳喳声,张绮突然期待起来。 第103章萧莫的身世 院落里,站了三个贵族少女,站在最中间的,打扮最为华的,是一个容长脸的清秀少女。这少女的旁边,除了那阿瑜外,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贵族女子。 三个少女看到兰陵王走出,同时住了声。那华贵女子走出一步,朝着兰陵王嘻嘻笑道:“孝,为了给你一个惊喜,我们的阿瑜可是紧赶急赶哦。” 说到这里,她目光转向躲在兰陵王身后,低下头亦步亦趋的卑贱女子,慢慢蹙起了眉。 三女都在盯向张绮,眼神中不掩鄙夷和好奇。 感觉到她们地注视,张绮却越发低下了头。 这时,那华贵女子轻缓地唤:“孝,这位妹妹便是来自南地陈国的张姬,可以看看她吗?” 这是要张绮抬头了。 兰陵王无所谓的低下头,这一看,他赫然发现张绮悄悄躲在了自己背后,那娇小美好的身子,这时刻竟有点瑟缩······ 他垂下眼,伸手握紧张绮,淡淡说道:“恩,她是张氏阿绮,我的爱姬。” 那“我的爱姬”四字一出,阿瑜的脸色惨白如雪,而另外二女,则同情地看向她,华贵女子更是悄悄伸手握住她的。 兰陵王伸手把张绮拉到身前,他看向三女,蹙眉说道:“你们刚到长安,旅途劳顿,定然是累了,不如先休息一番吧。” 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后,他在三女脸色大变中,伸手把张绮横抱而起,提步朝外走去。 看着他头也不回地便要离开,阿瑜颤声唤道:“孝······” 声音脆弱得仿佛一吹便破的纸片,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惜。 兰陵王回过头来,他温和地看着阿瑜,声音放缓,柔和地说道:“先去休息吧·我有事要忙。” 看到他转头便走,那华贵女子叫道:“孝!”她叫住兰陵王,“你这样抱着她,会让人觉得你是一个好色之徒的。”声音殷切·尽是关怀。 兰陵王看了怀中的张绮一眼,便是这一眼,令得阿瑜的脸色更白了。望着怀中的张绮,兰陵王淡淡说道:“那又如何?”在三女的沉默中,他扬长而去。 目送着他远去的身影,一直没有吭声的另一个贵女低声说道:“孝他看这个姬妾的眼神,你们注意没有?从来不近女色的人一旦近了女色·便会与以前大不同,只怕这一次难办了。” 这话一出,阿瑜再也扛不住,双手抱头呜呜地痛哭起来。她一边哭着,一边朝地上蹲去,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阿瑜在小时候受过许多委屈,这些年好不容易得到了她应得的,变得活泼开朗·这一下又打回原形了,两女大为心痛,连忙跟着蹲下去·一左一右拥她入怀。 张绮缩在兰陵王的怀中,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一直安安静静的。 沉默中,他抱着她跳上了马车。马车一动,他便把她置于膝上,下巴搁在她的秀发上,右手指节在车壁上轻轻叩击着,也不知在寻思什么。 张绮安静地缩在他怀中,两人都没有说话。 马车驶动的声音不徐不缓地传来。好一会后,张绮轻声问道:“去哪里呢?”声音锦软甜美如音乐·令人心情愉悦。 兰陵王低沉地说道:“去陈使府中。” 感觉到张绮身子一僵,他低头看着她,突然说道:“阿绮,你的婢女在陈使手中,怎地从不见你提起,你不想讨回么?” 他声音很沉。 张绮抬眸看向他·对上他深邃美丽的眸子,她低下头扭着自己衣角,轻声回道:“阿绿在建康还有舅父亲人,我想她能回到故土,回到亲人旁边。” “是么?” 感觉到他的怀疑,张绮连忙大力地点头,“恩,是的。” 兰陵王兀自盯着她,他扬了扬唇,淡淡说道:“我还以为,阿绮是没有把我当成最后的归宿,不想误了你那小婢女。” 这话……恁地尖刻入骨! 张绮一时不知要怎么反应的好,在兰陵王地盯视中,她胡乱地摇着头,连声道:“不是,怎么会呢。”说到这里,感觉到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她连忙伸手搂着兰陵王的颈勃,凑上樱唇在他的脸上“叭唧叭唧”地llL亲一通。 自昨晚做了这个动作后,她便感觉到,他喜欢她这样。果然,随着她的胡乱亲吻,随着她口水涂满脸,他锐利的眸子微微闭合,俊美绝伦的脸上也露出一抹慷懒之色,已是享受起来。 张绮吻了一阵后,也有点累了,便把脸贴着他的脸,手指玩耍抚摸着他的喉结,小小声的,无意识的嘟囔起来,“长恭最好了······阿绮最爱最爱长恭了……” 她在哄孩子么? 兰陵王瞟了她一眼,却也懒得阻止,一时之间,马车中便只有她软乎乎的带着诱哄的嘟囔声传荡着。 过了一会,兰陵王低沉地说道:“这一次,萧莫会与周使一道前去齐地。” 什么?张绮大奇! 在张绮询问的,不解的眼神中,他说道:“萧府,出了一些麻烦事。”见张绮竖起耳朵认真倾听着,他仔细说道:“萧府二房的嫡子叫萧晏的,一状告到你们的陛下那里,说什么萧莫并不是萧氏骨血,而是吴郡张氏十二郎,也就是你的生父与他的妻子萧氏的第三个儿子。当年张萧氏与多年不孕的萧王氏同时有孕,萧王氏早一日生产,在你们大夫人老张萧氏的操纵下,她们将萧王氏所产的女儿,与张萧氏新生的儿子调换了。” 见张绮瞪大了双眼,一脸的惊骇,兰陵王瞟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具体内幕,我也只知道这些。现在张氏大夫人已经承认了。吴郡张氏虽然也是高贵世家,可萧莫这些年来,在萧府一直是当族长继承人培养的,特别是萧策死后,他更是萧府呼声最高的嫡子,是未来的萧氏族长。如今身份这一揭穿·萧氏人自觉受到愚弄,大为气恼,而张氏也有不满的声音,萧莫他在陈国的处境·已变得尴尬起来······南陈贵族圈中最重声名,这个萧莫,以后怕是寸步难行了。” 是了,萧莫是萧氏长房唯一的嫡子,一出生便是萧氏族长最强有力的侯选人,何况他又如何优秀?那个萧晏,只怕找他的错处已有一些年。查到了这么惊天的消息·怎么着,也会让萧莫再无翻身的机兰陵王又道:“这个消息知道的不多,萧莫是聪明人,已在那里鼓动另外几个陈使,说是一道前赴齐国庆贺新君继位。” “那,那个萧王氏换过来的女儿呢?她是谁?”难道是张锦? 兰陵王回道:“那个女儿先天体弱,不过百日便夭折了。” 张绮呆了半晌,又反应过来·“可是,他们带的礼物不够啊。”代表一国祝贺另外一国的国君继位,怎么也得备有厚礼。他们这次带来的礼物·都是给周国的,到齐国,总不能空手去吧? 说到这里,兰陵王挑了挑眉,“只这几天功夫,周地的世家,萧莫已结识大半,那些眼高于顶的郎君,更以他马首是瞻,财物问题对他而言只是小事。”说到这时·他的语气中不免带上了赞赏。 兰陵王抚着张绮的墨发,状似不经意地说道:“那萧莫是个能屈能伸的,我看他此次以使者身份前赴齐国,未必没有长留之意。” 以使者身份求齐君收留,那起步便高多了。 兰陵王的声音还有娓娓传来,“不管是在周还是齐·以他的能耐,用几年爬上权臣之位,不是难事。”他顿了顿,说道:“我已给陛下去信了,请他许以高官厚禄,留下萧莫。” 他语气中有着几分笃定,似乎对留下萧莫颇有信心。注视着低头寻思的张绮,兰陵王却是想着:便是为了你,那萧莫也会有几分留意…… 张绮陡然听到这等事,心下激荡不已,一时之间思潮起伏。 怪不得大夫人那么反对张氏女嫁给萧莫了,原来他与张锦,是同父同母的嫡嫡亲的兄妹,与自己,也是同一个父亲。 转眼,她又想道:要不是一开始阄到大夫人那里,便扯上了张锦,要是萧莫只是用手段把自己求了去,说不定大夫人见他执着,给自己下一副绝子药,便默许了。可他偏偏扯上了张锦,还令得张锦情根深种。 在她的意识中,萧莫的身份暴露,与她们三人的纠葛肯定有必然的联系。萧晏等人,怕是从大夫人的态度中察觉到了疑点,进而调查此事,进而发现了萧莫的身世。 她还想道,当年萧莫的养母,身为长房正妻,却数年无子,好不容易怀了孕,又是个一看就知道体弱多病的女儿。为了把住那萧氏掌权人之位,同时也保住自己的正妻之位,她想出这种偷龙换凤之策,也能理解。再加上张萧氏也姓萧,她生下的儿子,多半会有几分萧家人的长相······ 在张绮的胡思乱想到,马车晃了晃,停了下来,同时,一个侍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郡王,到了。” 兰陵王应了一声,纵身跳下,回头掀开车帘,他低声说道:“你便呆在这里。”说罢,他放下车帘,大步走开。 张绮悄悄掀开车帘,正好看到大门洞开,含笑迎来的陈国众使。而走在众使最前面的,正是白衣飘飘的萧莫。 与以往一样,萧莫俊俏的脸上带着笑,举止之间风度翩翩,目光明亮,神采飞扬。遇到了这等绝望之事,他却一如以往的雍容倜傥,风流都雅! 说了这个月起,定为上午十一点更新的,还是食言了。 我现在继续码字,争取以后把更新时间稳定在上午。 另外,继续求粉红票,求大伙把南朝保持在粉红票总榜前十五的位置上。 第104章不曾有婚约 仿佛感觉到张绮在看向自己,他目光一转,朝她的方向凝视盼来。 与以往的任何时刻都不同,这一眼,特别专注,也特别复杂,仿佛隐藏着太多的痛苦,也仿佛有千言万语,放不下道不出······陡然对上他的眼,张绮只看了一下不敢再看,连忙侧过头去。重要小*说*网萧莫收回视线,重新面对兰陵王时,那含笑雍容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复杂,也没有了以前两人相对时的剑拔弩张。 张绮目送着兰陵王在萧莫等人的陪伴下,跨入大门。 慢慢拉起车帘,张绮低下头来。 萧莫的事,还在她的心头激荡,刚才遇到的阿瑜,也让她心神有点乱。 倚着车壁,张绮胡乱寻思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 兰陵王跳上马车,重新把张绮搂在膝上后,马车驶动了。 张绮安静了一会,终是忍不住问道:“他们,会去齐地吧?”他这次上门,是代表齐国邀请他们,一定会应承吧? “恩。” 又过了一会,张绮低声道:“我们这是去哪?” “到了自知。” 兰陵王是去迎接刚刚抵达长安的河间王。按正常路程,秋公主三女也得这个时候进入长安,不过她们急于见到兰陵王,便脱离队伍先行出发了。 马车驶向城门方向,感觉到兰陵王蹙着眉,表情有点冷,张绮在他怀中蹭了蹭,温柔地问道:“长恭不喜欢河间王?” 兰陵王“恩”了一声,冷笑道:“骄矜之徒!” 张绮连忙搂上他的颈,在他脸上叭唧两下以示安慰。 看来她还真把自己当孩子了,兰陵王有点哭笑不得。他伸手抚着张绮的墨发,低声道:“回到国内,我就向陛下请旨让他给你我赐婚!” 张绮听不懂了,她喃喃说道:“赐婚?” “恩,给你一个名份。 他低下头,见张绮还在傻傻地看着自己小嘴微张,那模样说不出的妖美,不由把她搂紧了些。 张绮玩着自己的手指,小小声地说道:“可是······阿瑜会同意吗?” 兰陵王眉头紧蹙,“我纳妾,关她什么事?” 张绮明白了,那阿瑜还没有与他定下婚约。 她悄悄的,从浓密的睫毛底瞅向兰陵王,又小小声地说道:“那你的未婚妻室和她的娘家,会同意吗?” “未婚妻室?”兰陵王挑起了眉,“我什么时候有未婚妻室?”他把张绮的脸按在自己胸口,威严地说道:“以后有话明说便是。”不用这般试探。 他后面的一句话,张绮根本没有听到,她只是欢喜地想道:原来他还没有定下婚约他还是自由之身。 只是,兰陵王虚岁也有二十了吧?到了这个年龄还没有定下婚约,可以想象他以前有多不受人待见。是了刚刚继位的皇帝是看重他的,这次回去肯定多的是人愿意与他结亲。说不定这次前来的阿瑜,便是怀着这个意图的。 可不管如何,张绮终是松了一口气:那个阿瑜,来得比她迟,所有女人都来得比她迟。 心情一放松,她又在兰陵王的胸口上蹭了蹭,感觉到他搂着自己的手臂有点紧,张绮抬起脸,小嘴一伸便堵住了他的唇。 丁香小舌俏皮地探入,令得兰陵王满口生香。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辗转之间加深了这个吻。 不过片刻,他已呼吸微粗,那抵着张绮小腹的物事,更是又硬又就在他的吻向下移动牙齿已啮上那精美的锁骨时,张绮嘀咕道:“出城门了!” 四字一出,兰陵王蓦地清醒过来,他现在,是来迎接河间王的,可不是能欢爱的时机。 迅速地侧过头,他把张绮微微推开,咬着牙平复着身体地冲动。 深呼吸了一阵,好不容易平静了些,他一眼瞟到悄悄打量着自己,那表情颇有点鬼崇和俏皮的张绮。 她是故意的! 兰陵王猛然低头,隔着夏日的薄衫,一口叨住了她的左侧乳樱!而他的双手,更是提着张绮的细腰,让她实实地落坐在自己又硬又热的玉柱上。 一阵马蹄声传来,紧接着,一个侍卫在外面叫道:“郡王,河间王的旗帜出现了!” 兰陵王此时,脸孔还泛着潮红,他正在艰难地别过头呼吸着,而坐在他膝上的张绮,正用手支着下巴,歪着头眨巴着大眼天真又纯洁地瞅着她。 一眼瞟到张绮这模样,兰陵王咬了咬牙,回答外面时,便不是好声好气了,“打出旗号。”http: “是。” 河间王虽然比兰陵王大不了多少岁,却肥肥胖胖,前额的头发没有几根,五官明明生得好,却因这一份胖,那好便全部掩看到兰陵王跳下马车,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后,目光径自眺向兰陵王的马车,尖声说道:“听说长恭新得了一个尤物,出出入入都把她抱在膝上赏玩……怎地不让她出来一见?” 听着河间王轻薄的口气,兰陵王已沉下脸来,他沉声说道:“我的爱姬,不是任人观赏的玩物!” 河间王叫道:“哎哟哎哟,小长恭好有气魄呀,莫不是打了一次仗,便连兄长也不放在眼里了?” 兰陵王冷冷地盯着他,也不回话,便这般看傻子一样地任河间王说下去。 河间王冷嘲热讽了一阵,见兰陵王浑若末闻,脸上的肥肉狠狠跳了几下,转眼又笑嘻嘻地说道:“既然长恭不愿,我这个做兄长的,只好自己出马了。” 说罢,他艰难地从马车上挪下来在两个侍女地扶持下,迈着外八字一摇一晃地走向兰陵王的马车。 他刚来到马车旁,正要掀开车帘,突然间一道寒光闪过! 却是兰陵王抽出佩剑,寒森森地剑锋,抵在了他的胸口上! 河间王蓦地脸色大变! 他被肥肉挤得细小的眸子一眯,转过头朝着兰陵王尖声叫道:“长恭脾气长了啊!怎么,你敢对你的兄长动手?” 兰陵王寸步不让,沉沉地说道:“不敢!只是我刚才说了,我这爱姬不是让他人随意赏玩的!”说罢,他手腕一掠,倒柄剑锋,向右后侧重重一插! 随着卟地一声长剑入肉的声音传来,只见兰陵王手中的长剑,竟是狠狠地插入了身后拉着马车的骏马颈项上,寒剑一入,一道鲜血冲天而起。那鲜血来得又急又猛那角度更是古怪,朝天喷薄而出,竟生生地淋了河间王旁边的侍婢一头一身! 那侍婢哪里经过这种阵仗尖叫一声晕了过去。便是河间王,陡然闻到这血腥恶臭,看到这漫天血雨,也给吓得双腿战战,嚎叫一声朝回跌跌撞撞地跑去。 目送着吓破胆了的河间王,兰陵王冷冷一瞟,他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把剑锋上的鲜血拭干,然后跳上马车,沉喝道:“时间不早了进城吧!” 他出身寒微,在河间王带来的众人心中从无威严,可这一刻,没有人敢轻视他。 因此,兰陵王命令一下,众人立刻勒的勒马驱的驱车,便是河间王,也被几个侍卫推上了马车。 见到车队启动了,兰陵王轻蔑地回头盯了一眼,嗖地拉下车帘。 他的马车,带头驶向长安城。 看着坐在车厢里,一袭黑衣,身姿笔直,腰间暗含劲力,仿佛随时准备捕猎的,宛如黑豹的兰陵王,张绮伸出手握上了他冰冷的大她跪坐在他身前,脸搁在他的膝头,清澈而妖的双眼全心全意的,信赖而仰慕地看着他。 兰陵王低头看了她一眼,心头一松,只觉得被她的小手这样握着,整个人都是暖暖的。 车队刚来到城门口,几十个侍卫筹拥着三辆马车迎面而来。看到兰陵王的马车,他们齐刷刷拉起了车帘,露出了三张娇容。 却是阿瑜和秋公主三人。 阿瑜的马车冲在最前面,她担忧地看向兰陵王,轻唤道:“孝,他有没有又欺负······”刚说到这里,她似想到了什么,温婉地转了口,“我和秋公主来接你了。” 兰陵王懒洋洋地抬眼看了她一下,说道:“走吧。”不解释,也不多话。 阿瑜看向马车中,娇嫩无骨地偎在兰陵王膝前的张绮,低下了头。 兰陵王的马车一越而过。 三女的马车连忙调了一个头后,紧随其后。三女中最为华贵的少女便是秋公主,她担忧地看了脸色苍白的阿瑜一眼,在马车靠近后,轻声说道:“别在意,不过是个姬妾。”过了一会,她又说道:“你与孝自幼一块长大,他待你从来与别人不同,这次回去定下婚事后,他自会对你欢喜尊重,绝不会因为一个姬妾玩物便令你伤心。” “是这样吗?”阿瑜泪汪汪地看着秋公主,眼神中尽是迷茫和不自信。 看到她这样,秋公主忍不住生心怜意,她连忙点头道:“自然是这样,我可以向你保证。” 阿瑜也没有问,她凭什么向自己保证,只是在那里破颜一笑,秀美的脸上云破月来,光亮无比。 看到美丽的阿瑜,秋公主不由眺向前方兰陵王的马车,暗暗忖道:这一路,所有人都说兰陵王得了个尤物,可我就不信她能美到哪里打了两个照面了,张绮一直低着头,秋公主三人虽然觉得她肌肤极为白嫩,身形也是软得没有骨头似的,可终究没有正面看过她。 一入长安城,兰陵王便不再理会被前来迎接的周国官员包围的河间王等人,径自回到了使者府。 第105章我会娶你为妻 一入院落,兰陵王便对那些黑衣甲士沉喝道:“刚才是谁了秋公主进门?” 众甲士一凛间,两人低头走出。 兰陵王冷冷说道:“拖下去,各打十棍!” “是!”没有人反驳他的话,更没有人质问,为什么在邺城时,她们可以想来就来,在周国怎么就不行了? 听着外面闷闷的行杖声,兰陵王沉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河间王等人,马上便会入驻行馆……若是再让我知道,有人随意放他们进入这个院子,格杀勿论!” 原来他是要防着河间王。 当下,众甲士凛然应道:“不敢!” “退下吧!” “是!” 兰陵王交待过后,转向张绮吩咐道:“好生呆着。”说罢,他转身朝外走去。 张绮知道河间王新到,他肯定有很多事要办,便乖巧地福了福,转身朝回走去。 此时天空微阴,张绮睡在塌上,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天空,这时的她,什么也不想做人,什么也不想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侍卫清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张姬,陈使求见。” 陈使? 张绮唤道:“有请!” “有请——” 清亮地叫唤声中,一个脚步声传来,不一会,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没有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正一边整理衣服头发,一边急急赶到客房的张绮,连忙向后一退,躬身行礼后,才小心地抬起头看向来人。 这一抬头,她便是木住了。 站在门口的,却是萧莫! 竟然会是萧莫! 见张绮呆在那里,身子还不曾直起,萧莫缓步走来。他扶着她的肩膀令得她站直后,嘴角一扬,风度翩翩地背转身,打量起房中的布置来。 踱了几步后他低哑的声音响起,“阿绮,我会与你一道前去齐地。” 他微微侧头,目光晶莹地看着她,浅浅笑道:“你高兴么?” 张绮嘴张了张,又张了张,是了发生在建康的隐密事,知道的人不多,他不会以为兰陵王知晓,更不知以为自己知晓。 微微抿唇,张绮低声说道:“你们都去么?” “恩,都去,阿绿也去。” 张绮恩了一声,她看着萧莫俊俏的侧面忍不住低低说道:“你,你还好么?” “好得很。”萧莫笑容如春风,他温文尔雅地说道:“我们会一道前去齐地阿绮,如果你在兰陵王身边受了委屈,记得要告诉我……我带你离开!” 他说,他带她离开! 可他们明明是兄妹! 张绮眨了眨眼,眨了眨眼,终是侧过头,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萧莫蓦地转头看向她。 张绮咬着唇,十指相扣着,小心地说道:“我什么都知道了……萧郎,你是我嫡亲兄长!” 你是我嫡亲兄长! 你是我嫡亲兄长!! 声音如羽毛般轻轻落下仿佛说话的人无比小心,无比慎重。 蓦地,一阵低笑声传来。 这笑声,低沉中,隐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 好一会,萧莫收住笑道:“你竟是知道了?高长恭告诉你的?不过,那又如何?” 张绮猛然抬头看向他。 萧莫正在盯着她,目光晶莹坦荡,他微微笑道:“这世间荒唐的人事多了去了,我想得到我的妹妹,有什么不可?” 张绮张着嘴,一时之间,她头脑浑浑噩噩,眼神痴痴呆呆,竟是听傻了。 萧莫见到她的模样,垂下眸侧过头去。他背对着她,温柔的,低而有力地说道:“阿绮,你记着,如果有了什么委屈,一定要来找我……我等着你。” 他转身朝外走去,来到门口时,他脚步一顿,也不回头,只是温柔斯文地说道:“现在没人阻着我们了,如果你回来,我会娶你为妻!” 扔下这句话,他拉开房门大步离去。 一直到萧莫走得很远很远,很久很久了,张绮才向后倒退一步,一屁股软在塌上。 多少年了,她那么渴望有个不错的男人对她说,我会娶你为妻。 可是,那渴望太遥远太飘渺,令得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只是痴心妄想。 结果,她今天听到了什么?萧莫居然对她说,他会娶她为妻。 她的亲兄长对她说,会娶她为妻! 萧莫带来的冲击太多,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张绮一直浑浑噩噩,木木呆呆。 ¥¥¥¥¥¥¥¥¥¥¥¥¥¥¥¥¥¥¥¥¥¥¥¥¥¥¥¥¥¥¥¥¥¥¥¥¥¥¥¥¥¥¥¥¥¥¥¥分割线¥¥¥¥¥¥¥¥¥¥¥¥¥ 下午时,一个侍卫在门外说道:“张姬,郡王令你带一身女人的衣裳去见他。” 兰陵张绮回头问道:“郡王回来了?” “还没有。” 还没有回府么?张绮想了想,应道:“是。” 稍稍梳妆一下,她走出房门,在一列黑甲卫地陪伴下坐上马车,驶向了使者府。 街道上,正是繁华热闹时。 也不知怎么的,张绮感觉到,今天的马车驶得特别快速,驾车的驭夫连连低喝,熟练地驱着车在人群中穿来梭去,转眼间,便来到了一座院落前。 这院落极为普通,青砖碧瓦掩映在重重树木里,在白灼灼的,逼人阳光照耀下,倒是显得极为清随着马车驶来,大门吱呀一声迅速打了开来。马车刚进去,那大门又给紧紧关上,站在大门旁的四个齐地侍卫,同时上前一步,一副死守大门,不容人进出的模样。 院落里十分热闹,天井处,围着秋公主,阿瑜三女连同她们的婢女·另外还有几个面生的婢子。 此时,众女正在那里说着什么,叽叽喳喳地甚是闹人。 陡然看到张绮的马车冲进来,她们静了静·同时转头看去。 四个守在一处房门外的汉子,这时认出了马车中的人是张绮,他们同时松了一口气,大步朝她走来。 四人微微躬身,朝着马车中唤道:“张姬,郡王令你马上进去。” 语气有点古怪。 张绮恩了一声,走下马车。 她一露脸·众女便刷刷刷地,同时向她看来。 这一次,张绮没有如以往那般,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人,在众女地注视下,她静静地抬起了头。 随着她面容一露,秋公主旁的那个齐地贵女倒抽了一口气,而阿瑜则是倒退一步·脸色更白了。 在秋公主瞪大的双眼中,张绮娴静地朝前走去。此时的她,步履雍容·姿态曼妙-温柔中透着平和,给人的感觉,浑然是世家名门所出的贵介女子,而不再是一个小小的姬妾。 在几女异样的沉寂中,她步上台阶,推开了房门。 一进房门,张绮的脚步便是一僵。 房间里,有四个人。 一袭黑裳,衣襟处明显被扯脱,露出小半结实胸膛·束发扯散,俊美无畴的脸上,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气恼着,染上了浅浅的红晕,他的唇破了皮,左脸颊则被抓出三道淡淡的指甲印的·正是兰陵王。 此刻,兰陵王正倚着塌几,懒懒地举酒慢饮,那半开半合的双眸,于沉肃底,另有一种冷漠和慵懒,那半倚于塌的身子,那披散在裸裎胸膛上的墨发,那被长发遮住了一半的眸光,又于慵懒中,有着让人心弦乱颤的绝美和邪魅。 而兰陵王的脚下,离他不到一米处,跪着一个春光外泄的半裸女子,这女子外裳脱尽,只着了薄薄的肚兜,下身包着一床薄被,大半个白肉裸裎着,却是宇文月。 宇文月跪在地上,满脸都是眼泪鼻涕,正哭得哀哀的。在宇文月的身后角落处,还有两个瑟瑟缩缩的婢女。 看到张绮进来,哭泣着的宇文月目光中闪过一抹狼狈和恨意后,又抹起泪来。 听到张绮的脚步声,举酒慢饮着的兰陵王眸光一掠,似笑非笑地朝着宇文月的方向一瞟后,慢慢说道:“阿绮,这位女郎非要缠着我负这个责,你说如何是好?” 声音低沉,慵懒,带着浅浅的笑和冷。 他如此紧急地把自己叫来,原是为了这事······看来是焦头烂额了,只能指望自己给他解围了。 他既信任她,她就放手施为吧! 张绮转眸,她提步朝宇文月走去。 来到宇文月身前,张绮微微弯腰,她伸出青葱玉手,优雅地抬起了宇文月的下巴,令得涕泪交加,脸给糊成一团的宇文月,正面对着自己。 ……张绮本是倾国之色,这般近距离地望来,可以让任何一个女人为之自形惭秽! 宇文月一对上她,便急急地侧过头去。 这时,张绮温软微靡的声音从她耳边低低传来,“好丑!” 她说她好丑! 两字一出,宇文月的脸陡然涨得通红。 一边说着,张绮一边仲出冰凉的手,抚向宇文月光裸的胸口。 青葱玉指如按琴弦,一边在她的肚兜周边漫不经心地游走,一边轻声说道:“这里也好小……” 宇文月气得颤抖起来。要不是她实在衣不遮体,只怕这时已站起来与她厮打了。可偏偏她又是羞愧,又被张绮容光所慑,只能被气得不停地哆嗦着。 张绮的目光转向宇文月的腰腹处,看着看着,她哧地一笑,道:“腰身好粗……脐眼居然还是黑的?” 这句话一出,宇文月尖叫一声,胡乱扯着衣裳包住了自己的身子和张绮慢慢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宇文月,温柔地说道:“有所胄聘则为妻奔为妾,阿月此番向我家郡王献身,是想当他的妾室吧?” 看到宇文月挣扎着动了起来,张绮又噗哧一笑,轻轻说道:“是了,你是宇文护的女儿,以你父亲的权势,倒是能逼着郡王在周地娶了你。”看向被自己的话提醒·明显镇定下来的宇文月,张绮温温软软地说道:“可是,我记得阿月的奶奶,还在齐国做阶下之囚哦……阿月还是可以嫁的·不过到了齐地,是为妻还是为妾呢?或者,阿月去跟你的奶奶做伴?每日里不短了衣食,一直活到头发白了也见不到一个外人?” 宇文月猛然哆嗦起来。 张绮收回目光,浅浅笑道:“以阿月的这身皮肉,这个姿色,又是自动送上门·哭着求着倒贴来的,怕也只能这么着了······郡王,她想嫁,你就娶了她呗。” 这般优雅冰冷,评头品足如看货物,这般毫无感情,分析出的情景残酷又现实。她说出的每句,每一个字·都如针尖一样,一下一下地扎着宇文月的心脏。 就在张绮提步走向兰陵王时,陡然的·宇文月尖叫一声,她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披头散发,再也没有半点搔首弄姿地嘶声说道:“不……我不嫁。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看到她近乎癫狂的模样,张绮右手一扔,把装了衣物的包袱扔到宇文月的身上,软软的,纯稚可人地说道:“这是衣裳,好好收拾下自己……你放心·今天的事,没有人会吐出半个字,也不会影响到你嫁人。” 说到这里,她转向兰陵王,含笑打量了他几眼后,她懒洋洋地伸出手·搂住兰陵王的颈勃。 软玉温香一入怀,张绮却是突然间头一仰,咬上了他的脸颊! 这一口咬得重,兰陵王痛得闷哼一声,他蹙眉瞪向张绮,想要把她推开,手仲到一半又垂了下来。 张绮狠狠一口,在他的脸上咬出几个清楚地牙齿印后,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低声呢喃道:“这下好了,左脸被我抓破,右脸又被我咬了,长恭,天下人都会骂我妒妇的!”说到这里,她眼眶泛湿,直是好不委屈! 她把自己咬了,令得自己这张脸都变得左右对称了,出门被人看到,都成了一桩奇谈。她还委屈? 她真是为了掩饰他脸上的抓印?不是寻机泄愤?兰陵王深深地凝视着她,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伸手把她拦腰换起。便这般横抱着她,他迈开大步走出了房门。 陡然听到房门重重关上的声音,秋公主和阿瑜等人齐刷刷掉过头看来。对上衣裳不整,墨发披散,模样既狼狈又俊美得勾人的兰陵王,以及被兰陵王抱在怀中,同样衣裳不整的张绮。 众女的表情复杂之极。 刚才,她们就站在门外。而房间里面,张绮吐出的每一个字,她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们清楚地听到张绮是怎么嘲讽宇文月的长相身材的,又是怎么以一种刻薄又残酷的语气,让宇文月认清现实的。 ……这样的张绮,是她们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想都没有想过的!她们从来不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子。 这么看起来温软糯绵,实则冰冷,残酷又理智,这么幼嫩,却是通晓世事,这么华美绝伦,明明卑贱却似高高在上······她,怎么可能只做一个小小姬妾? 在张绮到来之前,她们也对宇文月骂过,嘲讽过,甚至威胁过,可她们地行为与张绮的表现一比,格外显得粗鄙又无力! 再重申一遍女主的性格来历:听到有读者说,女主的性格与我以前的女都不同,显得格局偏小,谨小慎微的同时嗜着软弱妥协和虚伪,没嗜明显的刚性和铎芒,不喜怎么说呢,这个女主,是我在参考史书上的冯小怜,张丽华,杨广的皇后萧氏,花蕊天人等传世祸水后,总结出来的。 在我认为,要在那样的乱世,能够以浮萍之身长久活着,而且还能越活越风光的,只能是这样的性格! 在相对安康的时候,刚烈,有个性,或者强势,自主,这些不算弱点。可在真正的乱世,当她又拥有倾城美貌时,这些个性只会让自己成为刀下亡魂。 (当然,我写的文,多多少少还是会具有我喜欢的女子的性格,如坚强,有韧性,藏在骨子深处的刚性。) 开这本书时,我曾经想写一个真正的历史人物,如冯小怜,如陈丽华,如花蕊天人。后来感到不好发挥,便虚构了人物。人物虽然虚构,背景我却想尽量真实。我就想看看,在那样的时代,在兰陵王的时代,一个倾国美人怎样做才能把路走下去。 第106章避孕 面对面地看到张绮,想到她刚才嘲讽的话,反射性的,秋公主双臂一抱,捂住了自己的胸。这个动作刚刚做到一半,她又清醒过来。当下高高地昂起头,傲慢地盯向张绮。 不过这个时候,张绮哪里有时间注意她?她只是低下头,安静乖巧地藏在兰陵王怀中。 对上众女,兰陵王沉沉地说道:“今日,我只是与我的爱姬玩耍了一番,除此之外,再无他人,再无他事!” 他目光如箭,锐利地扫过那几个宇文月带来的,刚才还准备冲出去,带人前来捉奸的婢子。在盯得她们缩成一团后,兰陵王说道:“进去吧,你们女郎在里面等着呢。” 几女早就被他吓破了胆,闻言连忙应是,战战兢兢地进了房间。 打发了那几婢后,兰陵王瞟向秋公直三女,正要说什么,他怀中的张绮软软地说道:“她们不会说的。”°那阿瑜也想做他的妻子,怎么会把此事说出去,怎么会让那宇文月抢了自己的位置? 兰陵王蹙眉想了想,朝着三女点了点头,便这般抱着张绮,大步朝着马车走去。 目送着两人远去的身影,一直安静地呆在一侧的,另一个齐国贵女李映说道:“不过是个私生女!”她看向阿瑜和秋公主两人,认真地说道:“这样的私生女,在陈地不过一伎妾…···便是侥幸学得两手才艺,难道还能改变苍天赐给她的卑微命运?” 这种命授于天,富贵天定的观念,正是当世最流行,贵族们世代诵记,刻在骨子里的。 因此,这句话一出,刚才张绮带来地冲击,迅速地消逝了。秋公主和阿瑜同时平静下来。瞪着那渐渐不可见的马车秋公主冷哼道:“不错!不管她如此嚣张,贱民便是贱民!”说到这里,她朝兀自躲在房间中的宇文月等人瞪了一眼,喝道:“不知羞耻的东西活该!我们走—” 马车驶出了大门。 搂着张绮的兰陵王,呼吸急促,脸色潮红,呼出的气息中带着淡淡的酒香和另一种花香。 张绮抬头。 被她生生咬了一口牙印的兰陵王,正正襟危坐着,他腰挺得笔直,双眼微闭一动不动的。要不是那一向严肃的俊脸上,被印痕和潮红填满了,定然显得十分威严高不可攀着。 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他睁开眼来,见到张绮,长吁了一口气,脸上表情更是一松。 他把张绮重重扯入怀中,沉哑着声音对外面吩咐道:“走偏静之处慢一点行驶!” 话音一落,他低头吻上了张绮的粉唇,感觉到她挣扎了一下兰陵王抱紧她的腰肢,低声道:“别动……我一直忍到现在,甚是难耐。” 说话之际,已扯开了她的腰带。 张绮感觉到他浓烈的气息笼罩着自己,不由呼吸也有点乱,她软软问道:“被下了药了?” “酒里有一点。”他喉结滚动得厉害,温热的唇瓣已从她的唇角,迅速地移向下巴,玉颈,锁骨胸口,随着他一路吻下来,那呼吸越来越急。 张绮好奇了,她昂起头,迷糊地任由他吻着,嘴里却还在问“有多久了?” “两个多时辰。”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被下了药,居然还能忍两个时辰?忍了这么久药力还没有退,居然还能给妫‘闻到香味,这是什么药,真猛啊。 正在这时,他已胡乱扯下她肚兜,一口咬住她的左乳。张绮嘤咛一声,却还是问道:“她们都在……还有婢子,你为什么要忍着?” 在张绮的见识中,从来不知道,男人有了冲动,还需忍耐。左右不过多一双筷子,实在不行可卖可打发还可顺手杀了,为什么还要忍? 兰陵王两只大掌拢着她的双乳,合在一起一边舔咬着,一边不耐烦地哼道:“又不是你,自是得忍!” 说到这里,他实是不耐烦被张绮问来问去的,手一扬,把刚刚扯下的她的中裳塞了一角在她嘴里。 这个世界安静了。 他得意地轻吁一声,覆身压下了她,将那热涨得几令他发狂的玉柱,重重沉入她那细嫩美妙-的所在。随着火热巨大的物事紧紧塞入,两人同时满足地呻吟起来…… 马车回到使者府时,已是一个时辰后。还没有下车,便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嚣声,同时,还有一个阴阳怪气的男子声音传来,“噫,这马车晃得好生厉害·……高孝,你说要来拜见我,这就是你的拜见?” 正伏在张绮身上的兰陵王一怔,他连忙坐起,也不顾自己衣裳大解,一把扯过脱下的外袍把张绮从头到脚紧紧包住。 果然,他这个动作刚做完,只见车帘一晃,一人已把它掀了开来。 这人肥头大耳,正是齐国河间王。 河间王一掀开车帘,便探头看来。可他看到的,只是裸着上身,犹带红色的眼眸冷眼看向自己的兰陵王,至于让他大为好奇的那个张姬,却被兰陵王包得紧紧的,从头到尾连根头发丝也不现。 河间王抬头打量着兰陵王,口里啧啧有声,“整整让人侯了三个时辰。孝能耐不小啊。在马车上都能玩三个时辰,现在还这么龙虎精神,了得,太了得了。” 在河间王阴阳怪气的赞美声中,兰陵王嘴角一沉,沉声道:“长恭明明约的是兄长,可喝过酒后出现在长恭面前的,却是一些妇人……今日,便是兄长不来找长恭,长恭也得上门求见了。” 话一说到这里,几乎是突然的,就在马车中,兰陵王身子一探,右手闪电般地伸出! 他五指一伸,竟是紧紧扼住了河间王的颈项! 他这个动作快如闪电,更重要的,河间王万万没有想到,被自己欺凌了十几年的高长恭,居然敢这么做! 颈咽被制,一阵窒息传来。而就在这时·兰陵王手臂一提,竟是扼着河间王的咽喉,把他提到了半空中! 这个动作一出,外面的人纵是刚才没有看清·现在也明白了。瞬时,河间王带来的人同时哇哇大叫起来,就在他们扑向马车时,嗖嗖嗖数声佩剑出鞘声传来,却是众黑甲卫同时走出一步,挡在了他们的去路上。 被兰陵王这样提着,河间王一张肥脸紫涨紫涨的·舌头更是半吐着,那双吊在半空的腿在车外不停地扑楞着。紧接着,一股恶臭从下裳处传来,哪里还有半分嚣张? 见状,兰陵王冷冷一哼,他手一松,把河间王的肥胖身子扔到了地把他扔出车外后,兰陵王百忙中低头看来·见张绮依然被自己包得紧紧的,这才跳出了马车。 大步走出马车,他一脚踩在正挣扎着要爬起的河间王肚腹上·低下头,对着像条出了水的鱼一样不停翻着想爬起来的河间王,嘴角一扯,杀机森森地说道:“高孝琬,你给我记着了,我高长恭的婚事,自有我自己操心,轮不到你来支配!” 他右手一仲,从一侍卫手中接过佩剑后,把那寒光森森的剑锋指向河间王·冷冷的,一字了句地说道:“可听到了?” 寒剑加身,随时会洞穿自己的颈项! 要是以前,河间王敢肯定,他高长恭没那个胆!可现在他不敢这么想了,他觉得眼前的人都疯了。他战栗着·在那剑锋慢慢刺入喉结时,连忙嘎声叫道:“记着了,我记着了。” 兰陵王轻哼一声,放开了河间王,他退后一步,把剑还给侍卫。 沉沉地盯着河间王,兰陵王又说道:“今日之事,你要是敢胡言乱语半句,高孝琬,你相不相信,我便是杀了你,也没有半个人会怀疑?” 这点,河间王现在相信了。这里是周地,高长恭随便找一个借口,说是遇匪,说是他惹了事被刺杀,齐国的人想查都没得查处。 看到河间王一张脸又青又白,流下的恶臭熏得张绮都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了,兰陵王这才冷哼一声,沉声喝道:“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抱着张绮踏入了寝房。 随着他一走,一众被黑甲卫压制的河间王的侍卫们也得到了自由,在一阵忙乱后,他们扶着双股软得站不起来的河间王,匆匆离开了院子。 进入房中,兰陵王便吩咐道:“准备热汤!” “是。” 他把张绮放了下来。 张绮一得到自由,不顾衣裳尽褪,便扶着他的胸口张着嘴大口的呼吸起来。 呼吸了一阵,张绮慢慢平静下来。感觉到他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不由抬起头,软乎乎地问道:“郎君看我做甚?” 兰陵王盯了她一眼,沉吟着说道:“阿绮,你现在不能有孩儿。”蹙眉寻思一会,他朝外面喝道:“去煎一份避子药来。” 见张绮垂着眸,他想了想,终是温柔解释道:“只是现在不能要。” 张绮没有让他说下去便恩了一声,应道:“我知。” 她当然知道,兰陵王这一次回去便会议亲,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便是怀了孩子,那孩子也留不得。如其到得那时被虎狼药流下孩子伤了身子,不如现在避一避。 前阵子,他或许是开玩笑,或许是没有想得那么深,曾说过她如果有了孩子又当如何。可那话,是当不得真的。 ……她一直知道,男人很多话,都是当不得真的。这人在世上,能够把握的,除了你自己,还能有谁? 想到这里,张绮抬起头来。 朝着兰陵王优雅的一笑,她浅浅扬唇,轻喃道:“我知。” 她嫣然一笑,翩跹后退。尽管身无寸缕,那动作间,却是风流无限。 兰陵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退开,不知怎么的,胸口闷了起来。当下,他转过身去,大步走入了耳房中,空留下寝房中静静屹立的张绮。 第107章无情的张绮 自从张绮想嫁寒门高官的梦破灭后,她就从来没有想过艚够给哪个男人做正妻。*. 这个世间是很残酷的,任何一个有权势的男人,他要巩固自己的地位,要过得顺风顺水,联姻,借助女方的势力是必不可少的。 有的甚至不是要借助女方的势力,他们娶妻只是为了门当户对,为了自己出门在外不受世人白眼和嘲讽。 所以,不管男人出自哪个方面的考虑,都不可能娶她为妻。 除非,那男人如现在的萧莫那样,没有了家族,完完全全白手起家。在张绮看来,萧莫便是现在想娶她,一旦得了手也会悔的。毕竟,她对他毫无助益,甚至她的长相还会让他遇到很多麻烦。 忖到这里,张绮都有点不明白了,这么明显的道理,前一世她怎么就想不通呢?还心心念念地想着要当那个男人的正妻? 不止是前一世,便是前不久,她不是还在庆幸着,庆幸自己与兰陵王相遇得够早? 哎,贪心不足,是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啊! 幸好,她清醒得很快。 刚才兰陵王说的话,已完全是她的意料中的事。最后她做出那番模样,不过是想让他对她多有一些愧疚罢了。 现在的她,唯一的梦想便是有一天,能够带着钱财和人手离开,能够隐居起来,在陈地的某个偏远没有战乱的所在度过此生。 ……此生繁华应倦。何不一人一竹一支影,淡看他人荣华宠辱? 目送着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众婢抬着热水涌入耳房,张绮转过头,拿起自己的衣物细致地穿戴起来了。 这一次阿绿也会随着她前去齐地,有了机会,还是把她要到身边吧。恩,从秋公主阿瑜等人便可以看出,这些齐地贵女对兰陵王,是相当有独占欲的。兰陵王的婚事不定下来也罢,一旦定下·对她的伤害便会马上跟进。 说不定去了齐地没有一个月,她就得到离开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张绮侧了侧头,看着一窗的浓绿,不由忖道:阿绿的家乡不错的,那里的父老淳朴,又难见战乱。到时便去那里吧···…有幸得到自由,得在院落里种上一大片的野菊花。到得秋天,还可以把缎铺在菊花丛中睡觉呢。 与那些贵女不同,张绮从来不喜欢什么牡丹月季的·她爱的,其实只有那金黄的,小小的,乡间到处可见的野菊花。 想到那情景,张绮双眼都眯成了一线:到时,我一定要使劲地睡,睡很久很久,有人来了,我不想笑便不笑,我想瞪眼便瞪眼·想不睬便不睬。.到时,我便是最随意,也一定不会激怒到什么人。 张绮抿着唇微笑起来。 在她幻想连翩时·房门打开又关上,张绮探头一看,却是兰陵王出去了。 她刚把头缩回,一队婢女进进出出的,只见她们重新把水换掉,然后对着张绮躬身行礼,“张姬,请沐浴。” “恩·出去吧。”分割线444 傍晚时·秋公主三人进了院落。 与前两次见面时不同,这一次相见·阿瑜的脸上红通通,眼眸明亮之极·整个人由里到外都透着喜悦。 看到张绮,三女傲慢地瞟过她后,便不再理会。 在三女进入堂房等侯兰陵王时,张绮令婢女把塌搬到院落里,就着金灿灿的夕阳光,她认真地绣起花来。 三女一边说着话,一边时不时地看向张绮。可张绮自始至终安安静静地坐在院落里低头绣花,不见前来献殷勤,也不见半点排斥,竟是宁静自在若此! 盯了她一眼,秋公主突然声音一提,响亮地说道:“阿瑜,等你嫁给了孝,可不许还这么老实哦。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你可得收拾了,不然我们可饶不了你!” 一边说,秋公主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张绮。 她就是讨厌兰陵王的这个姬妾,明明只是一个卑贱得等同货物的人物,却一次又一次在不经意间,把她们给比了下去。令得自己这个堂堂公主看到她时,都有点自形惭秽! 秋公主的那番话,响亮清脆,整个院落的人都听是一清二楚。 这番话,分明是冲着张姬来的。一时之间,众婢都同情地看向张绮,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在众人地注视下,张绮还是低着头,还是安安静静地刺绣着,她绝美的脸上一派娴静,嘴角始终含着笑,穿针走线的动作没有半点迟钝。仿佛秋公主说的话,根本就没有传入她的耳中! 这女人,竟是镇定到了这个地步! 秋公主一顿间,那贵女李映在一侧笑道:“是啊,便是我们放过了你,你的母亲也不会放过呢。 咱们齐地的贵女,可不兴丈夫纳妾。”顿了顿,她残忍地说道:“当然,如果当时驳不过孝,也可留待日后慢慢惩治!身为主母,难道还能让一个小妁姬妾翻了天去?” 同样,这话一清二楚地传到了张绮耳中! 同样,院落的众人,都在注意张绮的神色。 张绮依然是头也不抬,依然是穿针走线一丝不苟,仿佛她们说的话,只是过耳的风,吹过后,便没了痕迹。 三女盯了张绮一阵,见她不是作伪·竟是真真正正地不为所动。不由相互看了一眼,同时迷惑起来。 三人中,以秋公主这个地道的鲜卑人性格最为藏不住事,她腾地一声站起。 大步走到张绮面前,直到把她的光亮挡住,令得她刺绣的动作顿住后,她才尖着声音冷笑道:“张氏阿绮,你不给你的主母行礼么?” 见她还是不理自己,秋公主右手一伸·抽去了张绮膝上的绣棚。 无奈何,张绮只得抬起头来。 抬头看向秋公主的张绮,眼神明澈,嘴角轻扬,表情自在又恬静。 看上固执地瞪着自己的秋公主,张绮轻叹一声,点头道:“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 声音娇软动听,怪不得连兰陵王那等从不为女色所动的男人也迷惑了! 在秋公主越发厌恶的眼神中,张绮温温软软地说道:“这个不用急的……等主母敲定了·会有阿绮前去行礼的时候。” 她的意思是说,她们急了?秋公主一口气噎在了胸口,瞪着张绮恨不得撒了她这张看似冷静的脸。 张绮还在浅笑,她软绵地说道:“我说完了,可以把绣棚给我么?” 秋公主头一昂,把那绣棚藏到背后,她尖着声音问道:“你一点也不怕,不在意?” 院门处,正要进来的几个身影这时顿住了。 张绮垂眸,她浅浅笑道:“我怕啊。” 可你这样子·哪里有半点像害怕的? 见秋公主一副不肯罢休的架式,张绮幽幽一叹,道:“放心·……如果将来的主母要我走·我不会留恋的。张氏阿绮虽然出身不够好,骨子里也是个骄傲的。主母容不得阿绮与她分享夫君,阿绮也是一样,也不喜与他人分享宠爱。” 见秋公主呆住,她从她手中拿去绣棚,低下头,一边在那烂漫地遍地金黄中添上一线,张绮一边温温柔柔·如水般清软地说道:“你们不必把阿绮视作敌手······阿绮很听话的·时机一到,便会老老实实离开·再也不给谁添堵的。” 她想,秋公主三人已把自己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是时候把话透出一些了。这样,她们便是无法完全释怀,想要害她时,那下手也不会太绝。说不定还可以与她们商量一下,从她们手中得到钱财和人手离开,应该比从兰陵王的手中容易吧? 想到这里,张绮有点出神,她咬着多出的线条,寻思起这种操作的可能性来。 院落里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阿瑜温柔的声音轻轻地传来,“张姬,你千万不要这么想。你是孝的心上人啊,你离开了,他一定会不开心的。以后,咱们都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 声音温婉,目光更是诚恳。看到她走在自己面前一福,张绮睁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她说出的!不止是她,秋公主也傻楞楞地看向阿瑜。 就在这时,几个婢女齐刷刷唤道:“郡王!” 原来是兰陵王到了! 一袭黑衣,身上犹带风尘的他,大步走向张绮。 一直走到张绮面前,抿紧唇的兰陵王,突然沉喝道:“都出去—— 这喝声一出,阿瑜马上苍白了脸,她含着泪看向兰陵王,见他根本无暇顾及自己,不由拭着泪温柔地说道:“是,我们这就出去。” 说罢,她主动扯着秋公主,又拖上贵女李映,匆匆退出了院门。 她们一带头,众婢仆哪敢停留?当下脚步声乱响,转眼间,一院子的人便退了个干净,空留下瞪着张绮的兰陵王和张绮两人。 自兰陵王一进来,张绮便也白了脸。 她没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找个机会把态度摆明了,居然还被他碰了个正着? 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让张绮后悔。她紧紧咬着唇,头都搁到了胸口上······一直以来,她都是习惯了暗暗筹划,再不动声色地行事的。怎么这一次,她就把心思说出来了呢?说出来也就罢了,要是只有阿瑜三女听到,她们定然会勒令众婢不得透露给兰陵王,定然还会助自己一臂,帮着自己离开他。 可是,她竟然让兰陵王逮了个正着! 她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兰陵王目光冷戾地盯着张绮,她虽然很快便低下了头,可那表情变化,已被他收入眼底。 ……她刚才说的话,全是发自肺腑的! 便是现在,被自己逮着的现在,她也没有半分对自己的不舍。她害怕的,只是她说的话,被他听了个正着吧? 天下间,有哪个女人对得了自己身子的丈夫,如此不在意的?这阵子的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温言软语,眷恋缠绵,难道对她来说,都只是逢场作戏? 第108章梦呓的兰陵王 从小到大,兰陵王已学会越是愤怒,便越要镇定,越是在意便越得藏起。因为,有很多很多人不想看到他好过。 咬了咬牙,他闭上双眼,再睁开眼时,眼睛一片清明,负在背后的双手,更显得身姿挺拔。 他静静地看着张绮,吐出的声音平静如水,“你很想离开?” 这声音不但平静,甚至还有几分温柔。 张绮的头越发低了。 她瑟缩了一下,软软的,有点急也有点脆弱地说道:“不,不是……刚才她们逼我,我只能这样说。” 悄悄抬眸,对上兰陵王含着笑,眸中却冰冷一片的模样,她骇得迅速低下了头。嚅了嚅,张绮小声说道:“秋公主要那个阿瑜嫁给你后,就不能老实了,像我这样不知天高厚的人,要好好收拾,另一个还说,便是阿瑜不下手,阿瑜的母亲也会替她下手······” “是么?”兰陵王低低一笑,哑声说道:“因此你告诉她们,你一点也不稀罕我,你巴不得马上就离我远远的?” 张绮哑了。 兰陵王负着双手,目光眺向远方。 安静了一会后,他低沉的声音平静地传来,“张氏阿绮,我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对你上了心,而你却心有离意,我会亲手扼杀这一切。你还记得吗?” 什么? 张绮吓得脸都白了,她再也顾不得装愚守拙,纵身一扑挂到了他的颈上。紧紧搂着她,张绮小嘴不停地在他脸上亲着。一边亲吻,她一边泪汪汪地说道:“我不是,我真不是……都是她们威胁我,我才怕了,才胡说的……呜呜……” 她泪如雨下,每流出点眼泪鼻涕·还不忘记朝他身上一抹···… 兰陵王侧过头去。 他瞪着远方浓绿的树林。 他自是唬她的!今天上午,她突如其来咬他一口,还咬得那么重,他都舍不得推开她。现在·哪里可能因为她一句话,便对她下狠手? 他只是,心口堵得慌,不说几句重话,不吓她一番,那口气无从渲泄。 现在,她搂住他了·用那种粘粘乎乎的声音骗着他,说什么自己是被吓住了,还摆出这么一副无比欢喜他的模样。 他欢喜她这样。 可是,他更明白,她刚才的话,刚才那一脸的不在意和冷傲,才是真的。这女人,对他薄情至极! 想到恨处·饶是软玉温香紧紧地贴在身上,他的身子也是又冷又僵。终于,兰陵王唇角一抿·伸手把张绮扯下,把她重重一推后,他转身走出了院落大门。 张绮是在睡梦中被他弄醒的。睁着迷糊的双眼,她望着伏在身上舔吻着的男人,靡哑地唤道:“长恭……”声音如水,真个柔情无限! 听到她的声音,伏在她身上的男人僵了僵,转眼,他右手一扯,“滋滋”声中·她身上的内衣已给撕了个粉碎。 这一晚,喘息声彻夜不息。 鸡鸣第一次时,兰陵王终于从她身上挪开。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的张绮睁开眼来,她软得手指头也不想动一下,身边兰陵王的轻鼾声已不停传来,可她偏偏还没有睡意。 微微侧头·张绮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兰陵王。他背部的肌理结实有力,仿佛可以让人依靠······想着想着,张绮无声一笑。 就在这时,兰陵王突然坐了起来,睁开了双眼。 “长恭?”静夜中,张绮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疑惑。 兰陵王没有回答,而是避开她翻身下了塌。 欢爱了这么久,他上裳都褪到了腰间,结实有力的大腿完全裸裎,只有飘摇的裳摆遮着光裸的下身。 见他提步便朝房外走去,张绮急忙从塌上滚下,她抱着他,伸手把他的上裳系好。一边系,她一边担忧地看着他:此时的他,明明双眼睁开,却似没有焦距一般。 他是怎么了? 就在张绮疑惑不安时,兰陵王突然头一歪,灿烂一笑。 这一笑,不止是灿烂,简直还带着几分童真。他烂漫而又快活地笑着,低低的嗓音,更没有经过特意的压沉,显得十分莹润动听,直能让人痒到心田。 “阿绮。” 他在唤她。 张绮抬头。 年方十九的少年,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黑暗,笑得特别纯真,他轻而腼腆地说道:“阿绮,你喜欢我的脸,对不对?” 张绮唇动了动,她还不知道要不要回答时,突然的,兰陵王垂着眸羞涩地一笑,他慢慢地,慢慢地扯开刚被她拢起的上裳。 他羞涩地把上裳脱去,然后把它温柔地塞向前方,嘴里则腼腆中带着愉悦地说道:“阿绮也喜欢我的身体,对不对?”他唇角上扬,幸福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你现在看,看多久都没有关系!” 这,这,这? 张绮睁大了眼,傻愣愣地接过了他手中的上裳。 这时,他完美的唇线一弯,凤眸弯成了一线,他羞涩欢喜地说道:“阿绮,抱抱我······”声音脆弱如婴孩。他抬头看向张绮的后方,目光中流露出一抹迷离和脆弱,“阿绮,我很怕黑,你呢,你怕不怕?” 张绮张着小嘴,正不如如何是好时,突然的,兰陵王转过身,迷迷糊糊围着塌转了两圈后,重新爬到塌上.双手置于胸前,规规矩矩地朝塌上一躺后,便闭上双眼。-还在发怔时,他的轻鼾声已在殿中回荡……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绮侧过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兰陵王。看着他轻鼾阵阵,看着他又翻过身背对着他。ma#ma#ma#ma#ma#ma#mamamamama#mama#ma#mama#分割线mama#ma#ma#ma#mama 直到凌晨时,张绮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当她睁开眼时,枕畔已空,外面白日挂于中空。 张绮睁大眼发了一会怔,这才慵懒地起了塌。洗漱后,她挥退婢女,就着铜镜梳理起秀发来。 秀发如缎,光可鉴人·铜镜中的少女,眉目中还有一份稚嫩,却已妇人风情毕现。 伸出手,张绮怔怔地抚着白嫩如雪的脸蛋·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张绮连忙收起表情,绽放出一朵笑容。 兰陵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看到张绮,他沉着脸提步走来。径直来到她身后,他面无表情地拿起玉梳,细细地帮她梳理起来。修长有力的手指每一次穿过,墨发便纷纷而落。 他的动作很温柔·特别特别温柔…… 张绮巧笑嫣然,她看着铜镜中的男人,低低的,软软地说道:“长恭……” “恩。” “你昨晚……” “昨晚怎么啦?”男人抬头看向她,严肃的俊脸上,那双眼睛正深邃的,询问地紧盯着她。 张绮嘴张了张,温柔笑道:“没事…···你好象梦呓了。” “梦呓?”男人皱紧眉峰·他说道:“从来没有人说过这事。我在梦中说了什么?” 张绮从铜镜中悄悄看向他,软软说道:“你唤我了,唤我阿绮……” “哦。”男人浑不在意·他淡淡说道:“这两天你日夜在我身侧,我唤你很正常。” 看他这样子,似是真没有印象? 也许是张绮欲言又止,悄悄打量的目光被兰陵王发现了。他眉头大皱,沉沉说道:“到底有什么事?痛快说出来!” 语气中已有不耐烦。 张绮一惊,连忙说道:“没事。”见他脸上乌云密布,她马上找了个借口,“我,我刚才要了……管事说,没有你的吩咐·那避子汤,他不能呈来。”她甜笑道:“你说一说罢,再拖下去,我怕药效没了。” 从昨晚上与他欢爱到现在,也有六个时辰了吧?还有,第一次他与她弄了那么久·都没有服药,也不知会不会······ 张绮认真地寻思起来,她没有注意,兰陵王的动作僵住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铜镜中,华美含媚的张绮。 慢慢的,他垂下眸,声音冷凝地问道:“你很想服那药?” 什么叫她很想服那药?这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吗?昨天不是都命令她服了吗? 张绮眨巴着眼,从铜镜中看着沉沉地盯住她的兰陵王,小嘴微张,喃喃说道:“我……” 才吐了一个字,兰陵王陡然把手中的玉梳朝几上重重一放,随着“啪”的一声玉碎声,他衣袖一拂,大步走了出去。 张绮愣愣地看着兰陵王远去的身影,直是呆了半晌。 他竟是这么生气! 张绮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十指绞动着,直过了好久,她低下头,看着铜镜中那张白嫩绝美的脸蛋,喃喃说道:“不管怎样,还是得服药的。”兰陵王议亲的事迫在眉睫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他的孩子。 今天看来,他是不高兴她避子的,可明天呢?说不定明天他又觉得自己应该避着。不管如何,身子是她的,这个险不能冒。 想到这里,张绮唤道:“把管事叫过来。” “是。” 不一会,一阵脚步声传来,“张姬,您唤小人?” “进来吧。” “是。” 身材高大,一看就是行武出身的汉子走了进来。对着恭敬侯立着的管事,张绮说道:“刚才郡王交待了,令你准备一些避子汤。” 她凝声道:“以后我有吩咐,你就令人煎好端来吧。” 管事抬头看向她,见张绮静静地盯着自己,那表情与平时完全不同,竟是不怒而威。他反射性地应道:“是。” 刚应完,他又有点迟疑,便问道:“郡王他没有直接······”不等他说完,张绮已没好气地命令道:“去准备吧。”她的声音很冷,“这是妇人内室的小事,难不成,也非得郡王跟你亲口说?” 听她语气不善,那管事连忙称是。他一边退去,一边却是想道:可张姬你的事,郡王都是自己经手的啊······ 这个管事虽然捉摸不定兰陵王的心意,最后还是令人端了一碗避子药过来。他忖道:暂且听着张姬的,等见了郡王,再确定一下吧。 求粉红票,求大伙的保底粉红票票…… 第109章决定 挥退管事后,张绮坐在院落里刺绣。她的绣活非常出色传承数百上千年的世家,经常有很多珍藏的,不会流传到外面去的绝活,虽然大多数是在书画琴棋等方面的绝技,如琅琊王氏的书法等。可也有一部份是属于女眷的。而吴郡张氏,最拿手的是一手花鸟山水绣。这种绣活练到深处,可以栩栩如生,绣出的鲜花,连蝴蝶都缠着飞。 两世为人,张绮于刺绣一道,已是当之无道的高手。 她不知道在齐周这种北地,刺绣能不能售个好价,可她还是想试一试。要是能多得几个银钱,也可傍身。 手中的这副野菊绣屏,那金黄的光朵盛开的秋日的阳光下,灿烂得仿佛里面的阳光会溢出来。到了现在,也只差一些边角功夫了。 兰陵王和秋公主等人到来时,便看到了这么一副画面:还有点稚嫩的绝色美人静坐在阳光下刺绣,她的眉眼中充盈着宁静和温柔。而她身前的绣棚上,一大片的金黄野菊混合在阳光下,偶尔还有两只蝴蝶飞来,绕着绣棚翩跹起舞。 这一刻,美人如玉,阳光盛开,连风也是轻柔的,带着亘古的宁静。让每一个人的脑海,同时泛出了四个字,“岁月静好。” 阿瑜才看了几眼,马上转头看向兰陵王。 兰陵王一脸沉肃,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正在这时,身后一阵脚步声响·却是一个婢女端着一碗药水走来。看到兰陵王后,那婢女连忙福了福,恭敬唤道:“见过郡王。” 兰陵王蹙着眉,问道:“这是什么?”下意识中,他不想惊扰院落中的美景,声音压得很低。 婢女恭敬地答道:“是避子药,刚才张姬找管事要了,管事让婢子端来。”这药,是管事在知道自家郡王回来的声息后·临时令她热一热后端过来的,这话,也是管事交待的。 —那管事跟着兰陵王行武出身,深知自家郡王治家之严。他不想违背张绮的吩咐,又不敢得罪兰陵王,便想到了这一曲。 “避子药”三字一出,秋公主点了点头,阿瑜也是美目顾盼。那个贵女李映,看向张绮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一分柔和。 兰陵王却是抿紧了唇。 他直直地盯着张绮。 张绮显然没有发现他们已经到来,表情一派娴静。那墨发红颜·皓腕明眸,是如此的动人,整个人被阳光照耀着,仿佛发了光的寒“不必了!” 在秋公主三女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兰陵王认真地说道:“告诉管事,这些东西不必给张姬备着了。^^” 他严肃着,也不知是对阿瑜等人,还是对那婢子,认真地强调道:“我年纪不小了,也该有自己的骨血了!” 他年纪不小了·便非要一个姬妾生的子女?不是一回去便会议亲吗?议亲了,娶了妻,还怕没有子女吗? 秋公主看了一眼阿瑜·只觉得替她堵了一口气。她瞪着兰陵王,想了想后,尽量温和地说道:“孝,这嫡长子是有说法的······”虽然明知道他也是堂堂王孙,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窍门,可秋公主还是很温和地准备跟他辩一辩这事的严重性! 话刚出口,兰陵王已转过头来。 他冷冷一瞟。 这一眼,恁地不耐烦!秋公主一惊间·兰陵王已是沉沉说道:“孝琬快要出发了。 你们且休息一下·长恭会尽快出来。” 说罢,他提步朝前走去。 见他这样对待自己·秋公主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散不了。她眉头一挑正准备说些什么,衣袖被人扯了扯。秋公主低头一看·却是阿瑜,她眼中含着泪,正乞求地望着自己。 秋公主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而这时,听到外面动静的张绮,已放下绣栅针线,娉娉婷婷地走来。对上大步走来的兰陵王,她福了福,乖巧地唤道:“郡王!”又转向秋公主几人行了一礼。 秋公主心情正不快着,对上张绮,只差双眼没有冒火。而阿瑜那泫然欲泣的模样,也让张绮大为好奇。 她还想再看时,手臂一疼,自己已被兰陵王捞到了身边。 感觉到疼痛的张绮连忙回过头来。对上兰陵王阴沉的脸,她连忙嫣然一笑,在笑容炫花了几人后,她双手抱着他的手臂,乖巧地唤道:“长恭……” 声音又柔又嗔,直能让人连骨头也酥了。 这叫唤一出,兰陵王的脸上好了些,而一侧的秋公主等人,那脸色就更难看了。 ……张绮自不会在乎她们的脸色,不管将来如何,兰陵王现在是他的主子,是她的依靠,她不讨好他还能讨好谁?再说了,以她和三女的立场看来,便是她什么也不做,彼此之间也是仇人,讨好都没有用的仇人。 兰陵王侧过头,看着张绮眨巴着如小鹿一样水汪汪的大眼谄媚地看着自己,暗叹一声,仲了双手把她拦腰一抱,便这般走向院子里。 目送着两人的身影,三女站在院落门口,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从刚才兰陵王要她们休息片刻的话看来,分明是不想她们打扰了两秋公主寻思到这里,脸色已是相当相当难看。她瞪向阿瑜声骂道:“阿瑜,你就是太好说话了。你看,这亲还没议,已被人欺到头上了!”转眼她又咒骂道:“又不是脚断了,怎么每次都要人抱?” 她的声音又急又快,眼看秋公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阿瑜连忙扯着她,垂着泪说道:“正是亲还没有议,我·我才不能说话!” 秋公主一怔:也是,亲都没有议,阿瑜便要管也师出无名。再说了,依孝那脾气,逼急了,说不定他还不娶阿瑜了! 明白了这一点,秋公主点头道:“好,这口气我先吞下去!”她瞪了院落中的两人一眼,恶狠狠地说道:“反正她也蹦哒不了多久!” 这话不止是李映·连阿瑜也连连点头。心情调整过来的秋公主,挥手招来几个婢女,在她们地带领下,三女在外面的花园里转悠起来。 ma#ma#ma#ma#ma#mamamama#mr#不算钱的分割线ma#ma#ma#ma#ma#ma#ma#ma#mamaaa#aa#ma#ma#ma#ma#ma#ma#ma#ma#ra##ma#aa#aa#aa## 兰陵王把张绮放在腰上,他大手抚摸着她的细腰,低下头,认真地看着她美丽的眉眼,温声说道:“以后,那避子药不用服了!” 什么? 张绮瞪大了眼。 对上她不敢置信中,甚至有点烦恼的表情·兰陵王侧过脸去。他直深吸了几口气,才转向她,放低声音认真地解释道:“有了孩子,我会善待他的!” 张绮的声音却是有点急,她绞着十指,喃喃说道:“可是,万一怀了个儿子怎么办?你的嫡长子,岂能由我这个小小的姬妾生出?” 她想到那些正妻,那些名门世家中的主母的种种手段,不由打了一个寒颤。白着脸·张绮呆呆地说道:“嫡长子何等尊贵?由我这样的母亲生出,那岂不是生生地打你未来岳家的脸?便是皇室······你出外游冶时,也会有很多人笑话你。还有·你善待他又怎么样?一个孩子,又不是生出就够了的,他那样的身份,这一生不知会受多少白眼,遇到多少明枪暗箭,毒害攻击。 她显然是真的很害怕,说这话时脸都白得像纸一样,眼眶中泛着泪·身子不停地打着哆嗦…… 兰陵王垂下眉眼。 张绮急急抬起头来·她看着他,低低求道:“长恭·你听见了么?这种事不行的,真的不行····…”他可以一时任性·可不管是她还是她的孩子,却得用一生来承受这任性的后果! 兰陵王却是静静地看着她。 见到她泪珠直在眼中打转,声音又慌又乱,脸色也白得可以。他低哑地问道:“你以前,也这样吗?” 什么? 对上张绮不解的眼神,兰陵王低沉地问道:“你以前,也总是每件事都想这么多吗?你的家族中,出现很多这样的例子?” 他虽然出身也不好,可他是王子,他的出生是很多人期待的。他都没有想过,会有女人对自己的孩子的出生,存着这么严重的恐惧和忧思。 张绮小嘴张了张,最后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我自己便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的!” 声音一落,兰陵王陡然搂紧了她。 他搂着她,低而严肃地说道:“我们的孩子不同!”他盯着她,徐徐说道:“我年纪不小了,也该有孩子了。” 听到这里,张绮简直急了,他要儿子不要紧,可那儿子不能是她生的,她不配啊! 低下头,兰陵王看着急得额头直冒汗的张绮,忍不住双臂又收紧了些。 他垂下眼,慢慢说道:“那我暂缓议亲!” 什么? 在张绮傻呼呼的目光中,他深邃如星空的眸子闪过一抹温柔,声音更是如春风拂过,“我会缓半年再议亲。” 他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认真地说道:“还有,你不用害怕的······我的妻子,若是连你也容不下,我又何必娶她?以后我会常年出征在外,不管在哪里,我的身边有你一个就够了,娶妻也就是镇镇宅子罢了。” 他喜欢看到此刻张绮眸中闪动的亮光,因此又在她眼上亲了亲,吐出的声音更是温柔中隐隐带着笑意,“阿绮,一回国我便向陛下要求赐婚,等你有了正式的名份,也就不这么害怕了。” 他的目光晶亮着,唇角更是带笑。 张绮也含着笑看着他。 从那日河间王与宇文月联合算计他一事便可知,齐国境内,定有很多人不想看到兰陵王崛起,更不希望他能结交到一个强而有力的岳家……他能对她承诺缓半年议亲,已是把她放在心坎上了。要知道,那样强势的岳家,不是他想挑就能挑的。这一缓便是半年,也不知会不会激怒对方。 他已为她担了很大的风险了! ¥¥ 第110章离开 兰陵王事务繁忙,与张绮耳鬓厮磨了一会,便又匆匆离去。 ……这阵子,张绮实是把宇文兄妹得罪狠了,无形中,周地任何一个贵族,都不敢邀请她参加宴席。所以兰陵王把她放在使馆里,派上黑甲护卫着,他自己则与河间王等人一道,出入各种场合。 兰陵王一走,张绮已无心刺绣,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出神。 兰陵王要她生下他的孩子,他对她,是上了心的。 可是,她不敢! 她真的不敢!也不能! 在对他,对未来没有六成的把握前,她不能冒冒然地生下孩子,让自己由主动变为被动。 她垂下眸,伸手抚摸着绣卷中的野菊,低低说道:“如果有一天不再是以色事人,许能要了。” 在建康张府中,她学的不止是琴棋书画等,还有一手,所有名门世家的嫡出姑子们都必须学会的:闺阁内宅术。这门学术,不以公开的方式,而是在她们刺绣时,会有几个资深的妇人以偶尔点拔的方式来教授。同样,这门学术中,便有一招避子法——当然,这里的避子,是教授嫡女们一旦成为他人正妻后,怎么对付夫君的姬妾们的。 张绮虽然没有资格学习这个,只是在她刻意地留神下,也偷学了一二手。 其中有一手,便十分的简单,而且对身体伤害也小一点的,现在可以拿来一用了。 想到这里,张绮唤来一个侍卫,递给他一份帛书。垂着眉,微有点羞涩地说道:“按上面的购一份来。” 那侍卫低头一瞟。 帛书上,只有几个简单的字:孕阴丹一百粒。 当今世道,炼丹之术横行,同时。房中术也流行。这种孕阴丹便是葛洪道祖为房中术而炼。它通过加强妇人胞宫之阴气,来帮助与这妇人交合的男人采阴补阳。 也就是说,这丹药是对自家郡王有利的。 葛洪所炼的丹药。各大世家和皇室都有收藏,便是要买也不难。那侍卫连忙收起帛书,认真应道:“是。” 他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功夫。一百粒孕阴丹便到了手。张绮拿出一粒混着茶水服下后。一粒贴在脐眼上,其余的都收藏起来。 ……这种孕阴丹与大多数丹药一样,含着少量的汞,而二粒孕阴丹这样使用,恰好能避孕,对身体的伤害主要是癸水不调,以及长年使用可致中毒。 虽然大多数含有汞的丹药都能避孕了。可这孕阴丹除了对身体的毒性较小外,还有一桩妙处。长期贴在脐眼。能令身体发出芳香之气……这才是张氏的嫡女们代代使着,口口相传的主要原因。 晚上时,兰陵王回来了。他沐浴过后。便回到塌上,把睡着了的张绮抱到了胸口上。 被他这么一折腾。张绮睁开迷离的双眼,嘟囔着,“长恭回来啦?”因为睡意犹存,她双眼睁得十分辛苦。 美人眼迷离,那慵懒之色,直能勾魂,兰陵王不由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哑声道:“恩,回来了。睡吧。” “哦。”张绮嘟囔一声,老实地伏在他的胸口准备睡去。 兰陵王却没有睡意,他抚着她的墨发,低低说道:“阿绮,再过两天,我们便起程返齐了。” 就要回齐国了? 张绮一惊之下,睡意全消。 兰陵王低头看着她,手指缠着她的秀发直转动着,又说道:“高孝琬,也就是河间王,见人便夸你美貌过人……只怕到了齐地更会如此。” 他怕张绮听不懂,低下头在她秀发上亲了亲,沉沉说道:“他从来如此……自小到大,我若在意什么,他必定想毁了去。” 话音一落,感觉到怀中的张绮身躯僵硬,他连忙搂紧,低声承诺道:“你放心,便是陛下开口,我也断断不会应允……陛下也不是那种人。”他沉声道:“只是你记着,那个人说的任何话,你都不可信,我若不在,更不可随他离开。” 张绮连忙恩了一声,软软说道:“我明白。” “睡吧。” “恩,长恭也睡。” 明明简单的一句话,可能是她吐出那个“睡”字时,微靡的吴侬软语让人浮想连翩。因此话音一落,她就清楚地感觉到身下的他那里又硬挺起来。 张绮连忙一动不动。 兰陵王深吸了几口气后,苦笑道:“阿绮太过诱人,成日这般行事,怕是铁人也熬不过。”张绮连忙说道:“我睡那边。” 哪里知道,她才一动,兰陵王的双臂却越发收紧了。他闭着双眼说道:“我忍一忍便是……你便这般睡吧。” 便这么睡在他的身上? 不过这些日子,两人一直都是这般厮缠着入睡,张绮也习惯了。她嗯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趴在他的胸口上,不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而兰陵王的呼吸,直急促了小半个时辰,才慢慢平复,又过了一个时辰,他才跟着入睡。 两天一转眼就过去了。 这一日,到了使者离开长安的日子。与在建康时一样,这一日,长安的少女们,含着泪叫唤着兰陵王和萧莫的名字,百里相送。 而张绮,也是这场送别之宴的主客。无数少年郎驱着马车,或策着马,紧紧跟在兰陵王的马车后,更有一些少年不停地向他求道:“闻郡王有一绝色美人,何不让我等也赏一赏?”“今日一别,今生怕是再无相见之时,郡王何必太苛?”“让我们看看这个吴郡张氏的小姑子吧……分割线……在车队快要驶出城门时,一个小厮掂起脚眺望着这一幕。好一会他才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来。见到自家才华横溢的郎君只顾着低头看书,小厮不由扯了扯他的衣袖,笑道:“五郎五郎。他们都在闹着要看兰陵王的宠姬呢。” 那五郎抬起头来。他俊秀的脸上全是冷淡,“那等女人有什么好看的?”说到女人,他不由转头,目光中带着期盼和欢喜地看向宇文府的方向,暗暗想道:天下间最美的女人。也不可能美过我的阿兴。 这个五郎,大名苏威,其家是京兆武功大族。父亲苏绰更是西魏名臣。至于他本人。幼承家学,小小年纪便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才干和睿智。因反复搬家,他的婚事一直给拖到了现在。来这周地后。做过几桩事的苏威露出了峥嵘头角。使得周地想与他结亲的不知有多少。 那一日,宇文护提出过把自家的庶女许他为妻。苏绰原是不肯,苏威自己也有点愤怒的。备受家族之累,异地飘零多年的两父子,一不在乎女方是不是世家或权贵之女,二不在乎对方有多少陪嫁,唯一要求的,是女方人品必需贤淑。想那宇文护行事嚣张霸道。他的女儿人品怕也有些问题。 可不知怎地,本来愤愤不平的苏威去了一趟宇文府后,便改变了主意。不但首肯,还表现得迫不及待。 他向来心志专一。不管是读书还是行事,不做便已,一旦做了,便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便是天动山摇,也不会令他改变初衷。因此,虽然身前身后的同龄人,都在闹着叫着要看一看兰陵王的宠姬,他却是捧着书本,毫不犹豫地朝家中走去。他身后的小厮虽然哀叫连连,却也只得跟上……分割线……众少年少女折柳相送,直送了百余里,少年们也没有机会看到兰陵王的宠姬。在一阵阵嘀咕声中,他们不得不告辞离去。 送别的人走了,汇合了齐周陈三国使者的队伍,还是浩浩荡荡一大堆。 张绮一直缩在马车里。 不管外面的人叫得多么热闹,兰陵王没有松口,她便没有伸出头。 眼看四下恢复了安静,张绮悄悄掀开一角车帘,看向驶在前方的陈使队伍。 隔了这么十几米和这么多人,她都能听到阿绿欢喜的大呼小叫声。张绮自己心思重,便特别喜欢阿绿的单纯快活。光是听到她的叫声,她便忍不住微笑起来。 正在这时,与另个使者交谈正欢的萧莫头一转,正好看到了盈盈而笑,欢喜看来的张绮。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她这样的笑容了? 萧莫木了一阵后,已无心思也那使者交谈,随意说了几句,与他别过后,便侯在那里等着张绮的马车过来。 她的马车一过,他便令驭夫靠近来。 不一会,两辆马车已是并排行驶了。 萧莫把车帘完全拉开,转过头朝着张绮看来。 一侧策马而行的兰陵王,朝这方向瞟了一眼,也没有阻止。 “阿绮。”萧莫斯文的声音传了过来。 张绮抬起头。 四目相对,萧莫唇角一弯,他温柔地说道:“阿绮好似又长大了些。”不只是长大,是又变美了。成了妇人的张绮,正飞快的,以几天一变的速度,转化成一个绝代佳人。 张绮低下头来,轻声回道:“萧郎过奖了。” “还是叫我阿莫吧。”这一次的萧莫,似乎眼中的阴霾尽去,谈笑举止中意气风发,比在陈地时也没有差别。 萧莫示意马车再靠近一些,他凑了过来,认真地说道:“阿绮,那几个齐地贵女,与高长恭是有瓜葛的吧?” 他专注地盯着她,轻声说道:“我那日说的话,你可以考虑一下了……你我都是世家出身,自是知道,那些做人主母的,有的是千般手段毁去你。” 听到他这认真无比,关切无比的话,张绮突然抬起头来。她张了张嘴,终是忍不住说道:“萧郎便是不同么?萧郎真得了阿绮,便不会厌?若有他人向萧郎索要阿绮,萧郎应了,名声全毁,不应,仕途艰难。一日两日的艰难也就罢了,时日一久,萧郎便不会厌了,悔了,恨了么?” 她垂下双眸,低低的,诚挚地劝道:“萧郎,你忘了阿绮吧……以萧郎的才貌,不管是在周地还是齐地,都可以配一个优秀的,娘家势力雄厚的大家嫡女。” 说到这里,她缓慢而又坚定地拉下了车帘,把自己和他,隔绝在两个世界里。 就在马车中的张绮,果断地背转身去时,外面传来一声低低的,似含着无尽的苦涩,又似有着无边惆怅的声音,“若是能忘,早就忘了……”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了啊! ¥¥ 求粉红票呢。()RQ 第111章她是我心尖尖上的人 这边萧莫的马车一离开,兰陵王便驱马而来。 看到他,张绮笑得甜美“我刚才只是说说话。” 她在解释,是怕他不舒服么? 兰陵王瞟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无妨,我允许的。” 他允许的? 张绮看着兰陵王。在她眨巴的大眼中,兰陵王的表情很平淡“由你开口,许能令他死心。” 他就这么肯定自己会说最后那番话? 张绮怔了怔,转眼,在兰陵王向她看来时,她连忙低下头,盈盈笑道:“还是郡王了解阿绮。” 兰陵王没有回答。 这时,一个侍卫策马来到他身边,凑近兰陵王低声说道:“河间王在那里发笑,说郡王为了一个姬妾,竟是推掉这等天大的好婚事,看来是个无福之人。” 这话声音虽轻,却清楚地传到了张绮耳中。张绮咬着唇,头越发低了:他,不会悔吧? 兰陵王低沉平静的声音传来“还有么?” “郑氏阿瑜哭得很厉害。” “知道了,退下吧。” “是。” 那侍卫一退,兰陵王也策马离去。张绮悄悄抬头,她目送着兰陵王离开的身影,一时之间心潮起伏,直令得她心慌意乱地好生难受。 她没有注意到,与她已经隔了二三十步远的兰陵王,正向她的方向瞟来。在看到她的脸色后,他唇角挑了挑,一直深邃中透着明澈的眸子,这会竟有了几分诡谲。 ##############分割线########################### 因队伍人数众多,精壮的侍卫更多,这一路上没有半个盗匪敢于挑战。二个月不到,队伍便顺顺利利地来到了齐国的别都晋阳。 齐国的都城虽然是邺。可这晋阳是高氏父子的创业之地。如今的新帝更是在晋阳继位。历年来,这里大兴土木,宫殿林立,还在晋祠和西山修筑离宫别墅。凿建石窟寺庙。可以说,晋阳比邺城更像是齐国的都城。 张绮从陈国建康出发时还是夏天。到了晋阳,已进入冬日。明明前几天还是天高气爽,这一转眼间。便降了二十度的温。仿佛这天气一下子由秋日变成了寒冬。 自气温降下后,张绮便包上了厚厚的裘衣,脚上也学着北人一样,套上了靴子。 坐在马车中,虽有暖炭燃烧着,可张绮还是被这陡然而来的干冷天气刺激得瑟瑟发抖。 坐在一侧。正翻看着紧急送来的文书的兰陵王,朝着张绮的方向瞟了一眼后。右手一伸,一把把她捞了过来。 把她置在胸前,双臂收紧,感觉到她不再发抖后,兰陵王道:“放心,晋阳冬日虽冷,却无严寒。” 张绮恩了一声,在他的胸口上蹭了蹭。 兰陵王低头看向她,穿着厚厚的白狐裘衣的她,在寒风吹拂下,越发小脸红红的,衬得整个人白里透红,鲜妍潋滟。 她缩在自己怀中的身子那么软,直如一团水。 ……这小姑子,她难道以为沾了她的男人,会有舍得放手的一天?居然还曾那么苦苦求他,不要把她送给别人。 也许,是时候改变一些作法了。这人作伪作久了,连自己也以为自己是那般性格…… #############分割线######################## 正在这时,一个侍卫在马车外禀道:“郡王,匹娄阳明等人过来了。他们正大呼小叫,口口声声说是郡王得了一美姬,说要见识一番。” 兰陵王神色不动,只是淡淡说道:“他们倒是消息灵通。” 那侍卫禀道:“河间王的人先一步进了晋阳。” 意思是,这次前来的纨绔子弟,是在河间王地鼓动下来的了。 “是么?”兰陵王嘴角勾了勾,突然命令道:“给我备马!” “是!” 不一会,他的坐骑便送到了马车旁。兰陵王把车帘一掀而开,单手搂着张绮,一个纵跃便跳到了马背上。 一手持缰,一手搂紧张绮,兰陵王低下头,严肃地说道:“阿绮,你不是倦了马车么?我这就带你驰骋一番!” 我说过这话吗?在张绮傻呼呼地注视中,兰陵王清喝一声,右手一扬,双腿轻踢,瞬时,他跨下的大宛名马,便以闪电般的速度,风驰电掣而出! 他这马显然刚驯服不久,奔跑起来颇有点狂猛颠覆。张绮只来得低叫一声,便伸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脸更是连忙埋在他的胸口上,根本不敢露出来。 马行如龙,风一般地卷出。转眼间便冲出了数百米。 而这时,前面一支由数十辆华贵的马车组成的队伍,正松松散散,稀稀疏疏而来,估莫是到了地方,正吆喝着准备停下。 那队伍正嘻笑热闹看,陡然看到这一急驰而来的两人,不由一怔。转眼,一个怪笑声从最前面的马车中传来“高长恭你倒是懂事,这就把姬妾带来了?”声音嚣张中,带着傲慢的得意。 可是,急驰而来的兰陵王,却是表情严峻之极。那人的声音还不曾落下,他已紧张的嘶吼道:“快——快快散开,我这马不听使唤了!”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声音还未曾落地,他跨下的大宛名马,已四蹄翻飞,疯癫一般直直地撞向车队正中。 见自己的马就要撞上走在最前面的匹娄阳明,当今太后娘家的侄子的马车。兰陵王显然更急了,他连连急喝道:“畜生!尔敢!”一边喝叫,他一边挥动长鞭,抽向坐骑! 他不抽这马还罢,这一抽,那马嘶叫一声,竟是前跃而起。如一头巨虎一样,直直地扑向众马车。 众纨绔子弟哪里经受得起这个阵仗。同时尖叫起来。在一阵乱七八糟的嘶叫声中。兰陵王一边大声喝骂,一边又急急挥出了手中的长鞭! 鞭去如龙! 啪的一声,它击过空气,在发出一声尖锐的急叫后。生生地抽烂了匹娄阳明的车帘,露出白着脸坐在里面。直是瑟瑟发抖的青年。 接着,那鞭梢劲势不减,它呼呼而过时。把匹娄阳明头上的金冠重重一削。令得他尖叫着披头散发后,那鞭子才抽到了马腹上! 这么阻了两下,鞭势已减,兰陵王跨下的骏马发出一声不痛不痒的鸣叫后,继续冲向前方。 转眼间,它冲过了第二辆。第三辆马车,在令得急急躲避的众马车左歪西倒。最终摔成一团后,兰陵王一声清喝,终于令得这发疯的骏马人立而起,渐渐安静下来。 他一手搂着张绮,纵身跳下了马背。 而这时,摔成一团,直是头破血流的匹娄阳明等人,终于被各自的侍卫扶起。他们一看到怀抱美人,好整以暇的兰陵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匹娄阳明指着兰陵王,尖叫道:“你,你,好你个高长恭!你等着——” 在众少年地指责和愤怒中,兰陵王面无表情的一拱手,说道:“高某这匹马乃是新得,本想与爱姬一道玩玩,却没有料到它发了疯。” 说到这里,他眉头一挑,沉着脸认真地说道:“这马虽然名贵,此番惊扰了各位,却是其罪难恕!” 嗖地一声,他从腰间抽出佩剑。然后,那剑锋一横,在阳光下流离出七彩寒光后,兰陵王沉声道:“现在,高某便给各位一个交待!” 话音一落,他手中长剑横掠而出“卟”的一声,竟深深地刺入了那匹千金也购不到的大宛名马的颈中! 剑一入肉,只听得“哗”的一声鲜血喷涌声,混合着马临死前的惨啼扑面而来。 只这么一下,马颈处已鲜血喷涌而出,一冲两米高!那鲜血,生生地喷在众纨绔脚前,令得他们尖叫着跳后几步才渐渐止息。 陡然看到这情景,闻到这血腥味,众纨绔脸色一白,更有人惊叫道:“高长恭,你疯了,这是千金难买的名马!” 那人的话音一落,兰陵王已静静地接道:“再是名贵,误了我事,便不得不杀!” 声音一落,他右手又是一剑! “卟”的一声,又是一道鲜血喷薄而出。 地下的鲜血已汇流成溪,众纨绔不得不白着脸忍着作呕又向后退出两步。 兰陵王似是不知道他们已给自己的举动吓着了,手中的剑,一下又一下的,寒森森地刺入马颈中。随着一道又一道鲜血涌出,他面无表情的脸,在血色的映衬下,生生带着几分狰狞可怖! 不由自主的,众纨绔又向后退了几步。 这时,他们离兰陵王已有二十步远了。 在那名马一声惨嘶,无力地倒毙于地时,兰陵王嗖地一声还剑入鞘。他抬头看向众纨绔,拱了拱手“诸君,这惹事的马,高某已诛杀了!” 他双眸微微眯了眯,露出雪白的牙齿温和一笑,道:“诸位特意前来迎接高某,却受了这等冲撞,实是晦气。到了晋阳,长恭必当设宴请罪,自罚三杯!” 说到这里,他挑了挑眉,像想起什么似的,诧异问道:“不过,长恭不记得与诸位有这么深的交情啊?这般百里相迎,实是令得长恭感叹啊。”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话。 不管是之前的冲撞,还是刚才的杀马,兰陵王的举动,都令得从纨绔吓破了胆。他们白着脸,双股战战,哪里还说得话出来? 便有几个胆子大的,这时也目瞪口呆地看着倒毙于地的大宛名马,一边心疼,一边却被兰陵王表露出的杀戮果断,视千金如粪土的作派,给震慑住了。 ……怎地去了一次周地,眼前这人,不再是以前温和好说话的高长恭了? 这时,他们也注意到了被兰陵王搂在怀中的张绮,虽然她一直把脸埋在兰陵王的怀中,可从那耳后的白腻肌肤,还有那柔若无骨的娇躯,都能看出她是一个难得的极品美人。 本来,他们还准备好好欣赏一下这个美人,如果实在有高孝琬所说的那般出彩,便挤兑住高长恭,把她强要了去。 可现在,他们神不守舍,哪里还有这个想法?便是眼前的高长恭,明明还是温厚依旧,却因他那毫不留情的杀戮,生生染上了三分血戾之气! 在众纨绔的沉默中,兰陵王挑了挑眉,突然把张绮的身子一扳,令得她正面面对着众纨绔! 这一照面,张绮的美色,便照huā了众少年的眼,令得他们在惊慌中,平添了几分惊艳和色相。 兰陵王低下头,他一边温柔地把张绮蹭乱的墨发解散,用手指梳顺,一边介绍道:“诸位,这是我的爱姬。” 他慢慢勾起唇角,眯着眼睛温柔地说道:“我的女人很美吧?她可是我心尖尖上的人。”他歉疚地继续说道:“诸君,我的爱姬看来受了些惊吓,长恭就不奉陪了。” 说罢,他把张绮抱在怀中,再不理睬众人,大步流星地走向众黑甲卫。 匹娄阳明目送着兰陵王的身影,咬牙问道:“你们看,刚才那高长恭,是不是故意的?”顿了顿,他又说道:“他最后说那个宠姬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本郎君听了,怎么似是在警告?” 他们本是冲着兰陵王的这个爱姬而来。虽然人还不曾看到便吓破了胆。 众人沉默过后,白脸少年郑飞恨声说道:“不管如何……有了这一曲,只怕朝中的宿将们,会更看重他而贬低我等了。” ……同样是弱冠少年,他高长恭杀戮果断,弃千金名马如粪土,这等行为这等决绝,肯定会得到那些宿将的喜爱。好不容易在他初立功劳时逼着他出使外国。而自己等人则拉人的拉人,表现的表现,终于令得众臣同意把兰陵王驯好的黑甲卫收回交给他们率领。可高长恭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只怕会把之前的努力全都推翻! 明明计划好的,怎地出了这种差错?这马,早不疯迟不疯,偏这个时候疯了,难道说,是高长恭故意的?可他便是故意的又能怎样?冲撞了他们的名马,他都舍得杀了来示歉,难不成他们还能咬着不放不成? 就在众纨绔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时,已赶到了面前的使者队伍中,也响起了一片嗡嗡声。 走在最前面的阿瑜,这时双眼噙泪。她咬着唇,朝着秋公主哽咽着说道:“阿秀……他为了给那张姬撑腰,连大宛名马也舍得杀呢……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她是他心尖尖上的人,那我是什么?晋阳,邺城的贵族,都知道他正在与我议亲……呜呜,我还有什么颜面?” 第112章为君一舞 秋公主和李映这时,也是愤怒无比。特别是秋公主,她本来还没有想得这么深,听到郑瑜一说,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兰陵王此举,纯是为了怀中的美人才去震慑众纨绔!也是,平素他虽然不苟言笑,可不曾这么狠辣可怖过! 还有,他当着这么多贵介子弟的面,说什么那贱婢是他心尖尖上的人,这与当着天下人的面宣布有什么区别? 为了一个美姬,他就这么去甩一众长大的同伴的脸子?便连青梅竹马,共过患难的阿瑜,也不在意半点了? 阿瑜和自己等人,都是堂堂贵女,可这么高贵的我们,在他眼中算什么了?难道还真压不过一个以色事人的姬妾? 一时之间,根于骨子里的,对那些以色事人的狐媚女子的无边痛恨,都涌出秋公主和李映的胸口。 想到气愤处,秋公主咬牙切齿地说道:“阿瑜你别伤心,这里是晋阳,一个小小的姬妾翻不了身去!我这就回宫跟太后说道说道,你也跟你父亲提一提,只要定下了婚事,那张姬有的是法子对付。” 有了这么一曲,众纨绔也罢,秋公主三人也罢,都没有心情了。渐渐的,他们的马车加速,离开了队伍,率先入了晋阳城。 马车中,张绮窝在兰陵王的怀中,一动不动着。 在马车驶动中,兰陵王低下头,他看着张绮一阵,突然说道:“刚才,你不怕?”便没有被他突然杀马的行为给惊住? 张绮白着脸点了点头“我怕的。”她搂紧他的腰“想着你在,我又不怕了。” 兰陵王双臂收紧。 他的胸膛。确实很温暖,不但温暖而且有力口气息也极好闻。有时张绮都想着。如果跟了另一个男人,她一定不会这么依恋对方的怀抱。 想到这里,她又蹭了蹭。才蹭两下,感觉到臀下那处又硬了。张绮吓得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她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大白天的……”大白天的。怎么能随时动情呢?真是的。 听到她的抱怨,兰陵王苦笑了一下。 这个阿绮,前阵子天气睛好时。明明体凉如玉。今日这身子,却恁地软如绵,直是又香又软,让人一抱便沉溺其中,恨不得把她紧紧嵌在身体里,再也不离左右。 二个半时辰后。车队离晋阳城不过里远了。 因陈使和周使一并到来,这一路上。齐帝已派了几批人相侯,引着他们离去。 ############分割线############################## 当兰陵王的车队进入晋阳城时,天色早已入晚,那为了他们而特意打开的城门,在最后一人入城时“滋滋——”一声重重关合。 这便是晋阳城了。 张绮抬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北方名城。可惜天空已暗,除了街道两侧偶尔挂着几个灯笼,便只有天空淡淡的明月光辉。 看着看着,她不由回头看向坐在马背后的兰陵王。 他远道归来,却无一人相侯…… 感觉到她的目光,兰陵王低下头来,黑暗中,他双眸特别明亮深邃,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尽是温柔,他温柔一笑。这一笑,瞬时天地失色。 伸手把她搂紧,他低沉地说道:“可是冷了?回马车中去吧。” 张绮摇头,把脸埋入他的胸口,软软说道:“这样甚好。” “恩,我不惯坐马车,你现在习惯也好。” 张绮轻应了一声。 两人这般紧紧偎着低语,不知不觉中,已进入了另一条街道。这是一条主街,街道两侧尽是红楼艳馆,还有权势人家设立的酒楼茶肆,是整个晋阳城出了名的销金窟。 走着走着,极为突然的,前面一阵遥远飘渺的钟声响来! “咚——咚——咚!” 钟响只是三声,却悠远而长,兰陵王慢慢勒停马绳,眯着眼睛倾听起来。 就在他停下脚步的同时,那钟声袅袅的禅音中,陡然的,一道清笛声破空而起! 笛声如月,破云而来。随着它清越高昂地响起,只见街道两侧,一盏,二盏,三盏,三盏…… 一盏盏灯笼从远处次第亮起,一直延伸到兰陵王两侧时戛然而止。 街道两侧的灯笼同时大亮,照得天地间宛如白昼,彼时,那笛声蓦地一沉,一沉,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渺渺传来的琵琶声。 琵琶声神秘流畅,带着隐隐的感伤,仿佛在向来人诉说着别情……听到这里,张绮也不由一脸陶醉。 琵琶声与笛声一起一落,间有鼓声点点,于无边欢乐中,混合着禅音,又于天道飘渺中,带上了几分惆怅。 …… 如同突然而来一样,突然的,所有的乐音都消失了。只有两侧的红楼艳馆,酒楼茶肆的阁楼上,再次灯光大亮。几十个衣袂翩翩的美人出现在灯火下。 伴在美人左右的,还有几十个大袖翩翩,做士人打扮的汉族青年男子。 这些美人站在楼阁上,同时盈盈一福,最后,由那站在最中间的一位青年男子朝着兰陵王深深一揖,朗声说道:“精歌妙舞,犹需长恭一顾!金戈铁马,向有兰陵一舞!得知兰陵郡王今日归来,我等特侯于此!” 他的声音一落,众美人同时娇声齐唤“还请郡王一听!” 声音落下,乐音再起。这一次,于漫天响彻的钟、磬声中,夹上了飘转而来的琴瑟之音。 与之前的音乐不同,这一次的音乐,华美而盛大,开阔且辽远。就在乐音随着寒风飘荡而来时,两队身着霓霞舞衣,修身长颈的美人翩跹舞来,居然就在街道两侧。围着兰陵王舞了起来。 她们如扇般舞聚,又一分而开。于那中间。一个宫装美人冉冉升起。却是数十个美人把她举到了空中。 于数十个美人举起的铜盆中,娇小精致的美人罗足纤纤,在空中作着掌中之舞。而此时,乐音再次大作。明明是极柔极美的舞蹈,硬是添上了极刚极强的鼓乐和罄音。 就在那掌中美人冉冉伏下。向着兰陵王深深折腰时,一个高昂响亮的男音破空而来“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时之间,香风飘荡,玉光致致,不知不觉中。原来安静的,似乎没有多少外人的店铺中。从窗户,栏杆,还有屋顶处,出现了黑压压一片人头。 乐音还有飘转,美人已舞起了汗水。 张绮怔怔转头,呆呆地看着眼睛半合,眸光深邃幽然的兰陵王! 是了,她记起来了。齐之兰陵王,音容俱美,素喜舞蹈。由于他在这方面无与伦比的天赋,所以世人都在传说,任何音乐,能让兰陵王顾盼了,方是上等之乐,任何舞蹈,能令得兰陵王驻足了,才能登大雅之堂。 前一世时,齐国不管是宫庭还是民间,不管是雅乐还是俚曲,凡是上等之技,都喜欢在乐曲的名字上,标一个“兰陵王”。如兰陵王入阵曲,如兰陵王春日舞,如兰陵王赏月乐…… 也只有宫上了他的名字,那乐和舞,才算是被上流社会,被主流社会所承认,才应该传于后世。 至于这些人当街阻道,只为他一舞,却是因为兰陵王性子宽厚又事务繁忙,平日里要为了此等事找他,殊属不易,只有这种场合,他避不开便不会去避。 转眼间,乐音转渺,而众美人也衣袂一卷,开始折腰后退。 她们恭敬地退到两侧。 那站在红楼中间的青年深深一揖,紧张地问道:“郡王,此舞如何?” 兰陵王低润动听的声音传来“此舞何名?” “阴山舞。” “此诗何名?” “敕勒川,不知作者何人,两个月前才传入齐地。” 兰陵王点了点头,道:“可!” 这个可字一落,陡然的,街道两侧,上下两道,同时传来了一阵欢呼声。这欢呼声混在少女们的笑声中,特别的昂扬,让众人一下子回到了暖暖春日。 那红楼中间的青年更是〖兴〗奋之极,他衣袖一挥,大声叫道:“诸位,这舞,以后便唤“兰陵王阴山舞!” 他这么一宣布,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传来。 于欢喜中,侯在街道两侧的美人中,各走出四名首领,她们朝着兰陵王盈盈一福,欢喜地说道:“郡王远道而归,妾等愿一路相送。” 说罢,她们翩跹退去,就在她们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的同时,乐声再起,同时随着乐音响起的,还有朝着远方延伸而去,次第燃起的灯笼光,以及一阵阵飘渺的歌声“瞻彼淇奥咦——” “绿竹猗猗兮——” “有匪君子,噫——” “如切如磋兮—— “如琢如磨呀——” “瑟兮锨兮——” “赫兮喧兮——” “有匪君子噫——” “终不可谖兮——” 看那淇水之湾啊,有绿竹丛丛。 谦谦的君子啊,在那里刻苦学习。这君子态度庄重,神情威严;姿容美丽得焕发出光芒,排场盛大显出身份的高贵。 这样有才能的君子啊,怎么也忘不了啊! 歌声婉转,飘渺中,含着浓浓的赞美和痴痴的仰慕。这歌声,一直绵延,一直绵延。这边的数十美人的歌声才落下,那一条街道,又是几十个少年伴合而起,再次唱来。 这歌声,和那次第燃起的灯笼光一道,一直送着兰陵王等人来到了兰陵王府外,才渐渐消失在天际处。 府门此时已经洞开。 兰陵王搂着张绮,从马背上跳下后,把坐骑交给管家,抱着她便朝院落中走去。 第113章只守着她 一晚,过去了。 张绮睁开眼,看着陌生而华丽的房间,直是呆了呆。 可能听到里面的响动,一个婢女在外面恭敬地唤道:“姬可醒了?”是了,她到了齐地了,这是兰陵郡王府。 张绮应了一声。 她的声音一落,四个婢女流水般地走了进来。她们手捧着毛巾水盆等洗漱用口,一入房间,便朝着张绮打量着。 张绮脸一沉,淡淡说道:“郡王府的婢子,都这般看人的么?”她的声音虽然没有威力,可她目前却是唯一得宠的。扑通几声,四婢连忙跪倒在地,齐声道:“婢子不敢!”张绮哼了一声,从塌上走下。 随着她走动,一股芳香之气在室内流淌。睡了一晚刚刚起塌,不但没有难闻的体味,反而芳香至此。低着头的四婢同时想道:怪不得从不喜女色的郡王对她爱不释手,直接把她带到他所居住的闻香阁,还不愿另外安排居处给她。一副要与她同起同落,宛若明媒正娶的妻室的模样。 “还愣着?”温软的声音也是动听得很,天生便带着靡荡。 四婢很快清醒过来,再次请罪过后,急急围上张绮,帮助她梳洗起来。 这梳洗的过程中,她们也是几度失神。 对着铜镜中又见妍丽的面容,张绮问道:“郡王呢?”一婢恭敬地回道:“郡王一早接到旨意,已经入宫了。” 入宫了? 张绮嗯了一声。 ”““…………分割线”““……… 一大早,兰陵王便接到了太后谕旨。 现今太后是匹娄氏。匹娄太后是鲜卑勋贵,性子强硬,向来厌恶汉人。 刚刚继位的皇帝高演睿智通达,本身对汉臣是相当看重的。毕竟,齐国的开国皇帝高欢,便是个地地道道的汉人他高演也罢,高长恭也罢,真算起来,都是地道的汉家血脉。 不过高演性直,以前屡次被亲哥哥高洋鞭挞,有很多次都差点人头落地都是匹娄太后极力相护。太后又是高演的亲母,高演一直对她孝顺有加。 可以说在当今齐国,匹娄太后的权势是极大的。目前齐国出现汉臣处境不佳的局面,匹娄太后刻意针对占了主因。 兰陵王的马车,慢慢驶入了宫门。 因是别都这里的宫殿不似郊城那么大气壮阔,而以精美为要房子也不多,不过百余间。 望着前方的宫殿群,兰陵王低声道:“到了。” 惯常跟在他身侧的贴身侍卫高文远凑上前来,小声说道:“昨日秋公主三女和河间王,一进宫便见过太后了。”兰陵王点了点头。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在几个太监地带领下,一行人朝着太后所在的秋华宫走去。 一进入秋华宫,兰陵王便深深一礼,朗声禀道:“臣高长恭,求见太后。” “太后正侯着呢郡王请… ” 兰陵王一入秋华宫首坐上的匹娄太后便慈祥地唤道:“长恭过来,过来。” 兰陵王连忙提步上前,不等他再次行礼,匹娄太后已扶着他的肩膀打量起来。她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含着泪说道:“我的孙儿瘦了,黑了。” 一个命妇在旁边笑道:“娘娘这是偏心啊秋儿也瘦了呢,娘娘都不心疼。” 匹娄太后笑道:“偏你这猴儿多嘴。”在一片笑声中,她牵着兰陵王的手,让他在自己身侧坐下,慈祥地说道:“长恭,这一年又是赴陈,又是赴周,可累了吧?”兰陵王连忙恭谨地说道:“孙儿不累。”他并不是匹娄氏的亲孙儿,身为高欢正妻,她要是真重视兰陵王,兰陵王幼时,也吃不了这么多苦。 匹娄氏却是抚着兰陵王的脸,兀自嗟叹着。嗟叹一阵后,她又笑道:“听说孙儿昨晚抵达晋阳时,鼓乐齐鸣,灯火辉煌得很?” 听到太后这状似调侃的语气,兰陵王却丝毫不敢懈怠,他连忙站起,认真地说道:“孙儿不敢,只是一些乐……”“好了好了,你这孩子,奶奶不过是开玩笑的,你也当真。真是一点也没有以前可爱。” 匹娄太后的话,再次激起了殿中命妇们的笑声。 兰陵王再次坐好后,匹娄氏关切地说道:“阿瑜那孩子这次到了周地,可给孙儿添麻烦没有?、,到了正题了。 兰陵王恭谨地回道:“阿瑜性子向来温驯,怎么可能给孙儿惹事?”“那就好那就好。”匹娄太后看向左侧的一个命妇,笑吟吟地说道:“长恭啊,这次奶奶可要恭喜你了……”她这是要提婚事了。 匹娄太后才说到这里,便看到兰陵王欢喜得俊美绝伦的脸上都流着光。她微微一怔间,兰陵王已从塌上站起,朝着太后深深一礼,恭谨而又欢喜地说道:“原来奶奶也知道了?是,孙儿这次在周地得了一妇。”他说到这里,似是有点不好意思,俊美的脸上还红了红,在〖房〗中几妇明暗不定的脸色中说道: “以前奶奶总是说…要赐妇给孙儿,孙儿总是不应。这一次孙儿自己求了一妇了。”语气中有点得意。 匹娄氏慈祥地看着他,道:“是哦?我家的玉驹子,总算也晓得要女人了。” 她这句调侃的话一出,殿中笑声一片。 兰陵王被笑得手足无措了一阵,突然向后退出几步,朝着匹娄太后一跪,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说道:“禀过奶奶,这个张姬,甚合孙儿心意。孙儿想向奶奶求个恩典,给她一个正式名份。孙儿欢喜她,想让她高高兴兴地呆在孙儿身侧。” 说到这里,他似是嫌殿中不够安静,兀自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孙儿还许了她,这半年里孙儿什么女人也不要,只守着她”这话一出,四下鸦雀无声! 坐在左侧的命妇郑氏,以及右侧的两个皇妃一个太妃,都是脸色难看。 在这种安静中,匹安太后却是依然慈和她摸着佛珠叹道:“你这孩子……以前那么多好女郎要跟你,你却是固执不理。没有想到这一开窍却是个痴的。罢了罢了,你既应了,奶奶自不能让你食了言去。”这话一鼻,周围几妇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时兰陵王已欢喜地应道:“多谢奶奶。”他站了起来,有点笨拙地说道:“孙儿改天就带她进宫来拜谢奶奶。” 拜谢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姬妾够格么?这个孩子,还真是欢喜傻了,还真与他那父亲一样,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狐媚子便迷失了魂。 匹娄太后大笑道:“看你这孩子欢喜得。罢了罢了,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快快回去搂着你那妇人睡觉吧。”这话依然是带着调侃,传出去却是大不雅。可是,不管是匹娄太后还是兰陵王,似乎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分割线”““““““… 兰陵王欢欢喜喜地退出了秋华宫。 一看到他出现,高文远便长吁了一口气。他连忙凑近,低声问道:“郡王?” “太后允了不过没有下旨。”兰陵王伸手揉搓着眉峰“不过这也正常。那么多命妇在,她已允了我半年不议亲,要是再许我纳妾,也太扫她们颜面了!” 高文远却是沉默着。好一会他才低声说道:“郡王龙子凤孙,要是有个好的岳家必能助得郡王再上一层楼。”他的话音一落,兰陵王已冷笑道:“我已是龙子凤孙,再上一层楼,想上到哪里去?” 话音一落,高文远满头大汗,他连忙行礼。兰陵王阻住他,徐徐说道:“反正你记着,不止是河间王,便是太后,也不喜欢我结的亲太强势。对了,你出去后,便向众人撤布说,太后都说了,要高长恭快快回家搂着妇人睡觉。” 高文远惊道:“可是郡王?” “去,尽量传远些。”“是!”这时,一个太监走来,他朝着兰陵王说道:“陛下说了,今日不便,郡王改日再来。” “是。” ”“““…分割线”““…”“““… 兰陵王一回到府中,便听到一阵悠远空灵的琴声传来。 他脚步放缓。 院落里,张绮正在奏琴,她长长的墨发刚刚清洗过,湿淋淋地披在背上。阳光照耀下,那乌黑的长发,发出幽亮的光芒。 今日阳光灿烂,一扫昨日的阴寒干冷。张绮看起来很欢喜,小脸上红朴朴的,抽了条,如嫩柳一般的身段,纵是跪坐着,也给人一种清雅妩媚的风姿。 就在这时,张绮手指一顿,错了一个音! 兰陵王回眸看来。 恰好这时,感觉到他到来的张绮,也抬头看去。 这一看,她对上了他深邃幽亮的眸子,这眸子,清明洞彻,温柔而多情。仿佛在问她,怎地弹错了? 这眸子,极深极深,仿佛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让张绮一见之下,心弦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下。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三国那句“曲有误,周郎顾”流传至今。 实是那一回眸,那一询问,实实地勾魂荡魄,极深邃的同时又极温柔,天下的女人,有哪个能抵得住这回眸一顾? 感觉到张绮抚琴的手有点颤抖,兰陵王走上前去。他把她的小手包在掌中,一边温暖着她,一边低声说道:“冷么?回房去吧。”张绮摇头,她慢慢伸手,慢慢伸手,在那手触到他的衣裳时,她白嫩的十指猛然用力伸直,狠狠地伸直…… 直过了一会,她才嫣然一笑,搂住他的腰,把脸在他怀中蹭了蹭后,软软的嘟囔道:“怎么就回来了?陛下跟你说了什么?” 第114章反击 兰陵王一笑,“太后允了我半年后再议亲。” “真的?”张绮惊道:“太后竟同意了?” 听到她话中的不敢置信,兰陵王眉头微微蹙起,他盯着张绮,慢慢问道:“阿绮似乎没有那么欢喜?”欢喜是有的,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欢喜。 他伸出手,温而有力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张绮墨发,又慢慢移到玉颈处。 他的碰触明明温柔,可不知怎地,张绮直是打了一个寒颤。她连忙伸臂搂着他的颈,嘻嘻笑道:“高兴啊,阿绮当然高兴……就是有点意外。”她脸贴上他的脸,软软地嘟囔道:“太后怎么会同意呢?” 兰陵王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后,平静地说道:“许是被我诚心所动吧。” 被他诚心所动? 张绮怔住了。能打动一国太后,难道他为了她,屈膝恳求了? 要是别人说这话,张绮或许会想着,对方是哄自己的。可说话的人是兰陵王,是一惯严肃,从来不随便开口的兰陵王,她便不由自主地相信了。 低下头,张绮把弯成了月牙儿的双眸努力睁大。情不自禁的,她偎在他颈侧,在那博动的脉管上轻轻吻了吻后,她搂紧他,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两人相互依偎着,在这转暖的冬日,静静地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张绮心头满满的,一时不想说话,兰陵王也没有开口。 直过了许久,兰陵王才低沉地说道:“我向太后求了赐婚。”他歉意地说道:“提的时机不对,当时殿中还有几个命妇。等找到了机会,我再开口。” 张绮乖巧地应道:“好。”能不能当他的妾室。她其实没有那么的在意。反正有没有这个名份,他将来的妻子郑氏,也不可能容得下她。 在这个时刻,在他愿意为她屈膝恳求,在他的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的时刻。她只想多高兴一会。 转眼一晚过去了。 这晚上,兰陵王发现了张绮贴在脐眼上的孕阴丹,问过这丹药的名字后。他不再说什么,只是那动作间,于一惯的生猛中添了几分温柔。 第二天。气温再次陡降。黄叶纷纷落下,扫也扫不净。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也渐渐现出干秃苍凉之象。 张绮再次换上狐裘和长靴。一大早,兰陵王便离去了,张绮有心想问他陈使安置的事,看能不能见一见阿绿,问问她的意愿,可见不到兰陵王。她也只能在院落里欣赏这落叶翻飞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仆远远朝着张绮一礼,大声禀道:“张姬。长广王妃来了!” 长广王妃?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在张绮可怜的,实在不多的记忆中。凡是她有点印象的,多半是个大人物。当下张绮连忙回头,“快请。” 不一会功夫,一阵环佩叮当声伴合着轻笑声专来。转眼间,只见一个美丽的王妃在秋公主郑瑜等人地筹拥下缓步而来。 张绮盈盈一福,唤道:“婢妾见过长广王妃,见过秋公主殿下。” 长广王妃胡氏一张容长脸,眉骨高挑,丹凤眼明而长,隐隐有斜飞桃花之相。见张绮行礼,她紧紧打量几眼,转向身后笑道:“世人都说,昭信皇后美色无双,依我看来,这张姬之美,怕是在昭信皇后之上!” 昭信皇后又名李祖娥,在天下宗室都认为汉人女子不能为皇后时,高洋坚持立她为后。高洋荒唐,**其性,经常任意击杀被他宠爱过的姬妾,便连大臣之妻也不放过,唯独对这个皇后宠爱有加。 去年,高洋病死后,太子高殷继位。如今,高演废掉高殷,自己当了皇帝。李祖娥便隐居在昭信宫当了昭信皇后。此时,李祖娥还不过二三十岁,正是女人最美的年龄。 李祖娥作为齐地出了名的绝代美人,胡氏一来便把她与张绮相比,秋公主等人正要反驳,一见立于枫树之下,墨发披散在肩膀上,身着白色狐裘,直发衬得眉目如画般精美,肌肤如红玉般通透明艳,翩然如仙,又艳媚如妖的张绮,那反驳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此时的张绮,虽然不一定比昭信皇后更美,姿色却绝对不在她之下。她现下还是年幼,要是再过几年…… 胡氏嘴里称赞着张绮,表情却是高高在上,她围着张绮转了一圈后,啧啧说道:“怪不得美人无数,高长恭却从来不屑一顾,却原来,他眼高着呢。” 胡氏这话一出,站在秋公主身后的郑瑜,顿时脸色一白。 只见她以袖掩嘴,杏眼中泪花滚动,却是在强忍着伤心。 胡氏本来说得痛快,转眼看到阿瑜这模样,虽然心里不以为然,却也忍不住叹息起来。 几个贵女更是围上了阿瑜,七嘴八舌地劝道:“阿瑜别哭了。”“她再美又怎么样?不过一姬妾。”“对啊,她不是连个名份也没有吗?”“不过是个狐媚子!趁着年轻哄一两个男人,过几年什么也不是!”“就是,我们都是生来便为人正妻的,何必跟个姬妾一般见识?” …… 有所谓人以群分,看到阿瑜的悲伤和绝望,众贵女都涌起了兔死狐悲之感。想到自己和自己的母亲,哪一个的人生,不是与那些狐媚女在争斗?争斗也就罢了,可恨的是,那些个男人,一见这些狐媚子便失了魂,自己便是斗赢了,那心也拉不回来了! 劝慰中,众贵女看向张绮里,已丝毫不掩其厌恶愤怒之情。 张绮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明明,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在这些贵女眼里,却似她做了极端让人厌恶的事一样。 这个胡氏前来。如果只是意外也就罢了,如果……是郑瑜把她特意找来的呢?胡氏的这个性格,应该知道的不少。她只要把胡氏弄来了,只要让胡氏说了这通话,哪怕郑瑜她自己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流一流眼泪,便会激起贵女们广泛的同情和支持。她是希望从此后。兰陵王便是用了最大的力气,自己也无法溶入齐国贵女圈中吧? 还有,自己的美色传得越广。兰陵王遇到的麻烦便会越多。郑瑜是希望,总有一天,喜欢简单宁静的兰陵王会不堪重负吧? ##################分割线################## 张绮静静地听着郑瑜的哽咽声,还有众贵女的劝慰。 在这些声音稍稍安静些时,张绮垂眸,静静地说道:“可笑!”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在所有人都注意着她时。这不大的声音,还是令得四下安静了,令得众贵女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张绮抬眸。她明澈妖媚的眸子,平和地看着郑瑜。说道:“联姻,自古以来都是结两姓之好,这是关系着家族前途的大事,是任何丈夫都不敢轻视的。女郎,你高估阿绮的作用了。” 她静静的,仿佛陈述一桩事实般地说道:“你应该明白,兰陵王不管选择你还是不选择你,都是因为在与郑氏联姻上,他有着自己的考量……现在他不过是把议亲推迟半载,阿瑜便怂恿着长广王妃和秋公主前来,还因为自己美色不如兰陵王的姬妾,便哭得这么凶。做为一个尊贵骄傲的郑氏嫡女,阿瑜,你可怜又可笑。” 张绮这般冷静地道出事实,一时之间,众贵女都呆了呆。 是了,她们怎么忘记了,她郑家与兰陵王都不曾议亲呢。要说有什么关系,也不过是双方曾经有过那么些意思。 还有,半年时间,那变化大着呢。听上面传出的消息,太后都不怎么中意郑氏与兰陵王之间的联姻呢。 这个时候,郑瑜不去想着说动太后,安抚家族,以及对兰陵王本人下功夫。却把心力都放在眼前这个姬妾身上,还与一个没有任何后台,随时会被男人抛弃的姬妾来攀比外表之美,真是本未倒置了。 再一想,自己等人,特别是广平王妃,还真是郑瑜特意叫过来的。明明她以前与广平王妃关系不好,这一次却特意相邀,自己等人还曾纳闷着呢…… 这个郑瑜……不但小家子气,没有名门嫡女的骄傲和自信,还喜欢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秋公主在一侧喝道:“你这贱婢!你凭什么说阿瑜可怜又好笑?”她实是替阿瑜不平,又愤怒地扯着脖子叫道:“这里要不是兰陵王府,本公主非得甩你几个巴掌不可!” 秋公主与阿瑜一向交好,她听不进张绮的话,倒也正常。 只是另外一些人……感觉到众贵女的疏离,郑瑜气得眼泪滚滚而下。她又怕被人骂作小家子气,便连忙双手捂脸,哽咽着朝外跑去。 郑瑜这一跑,秋公主连忙跟了上去。另外也有几个与两人关系近些的贵女,也跟着跑了出去。 只有广平王妃胡氏,还有目光熠熠,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张绮。 就在这时,一个清润低沉的声音突然传来,“这是怎么回事……郑氏?郑氏阿瑜,你怎么哭了?” 这声音低沉有力中透着威严,却是张绮从来没有听过的。她连忙抬头,朝着来人看去。 只见王府正门大开,一个修长俊雅的青年,在众人地筹拥下缓步走来。这青年长相俊美,气质高华,目光极明亮税利,龙行虎步有王者之气。 看到这青年,郑瑜等人连忙退后几步,福了福后唤道:“陛下!” 是高演!高演来了! 高演朝着众女略略点头,转眸看向张绮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却是兰陵王匆匆赶来。他翻身下马,把坐骑交给仆从后,大步走向高演,一边走,一边朗声道:“微臣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 他大步走到高演面前,肃然一礼。 ¥¥ 今天上午眼睛怎么也睁不开,直到现在才把更新码出。() 第115章告白 张绮一听到阿瑜等人唤着陛下时,便连忙低下头退到一侧。因此高演眺来时,看到的只是一个娇弱堪怜的身影。 瞟了一眼,高演便收回目光,见兰陵王匆匆赶来,他微笑道:“不必多礼。”一边说,他一边上前扶起兰陵王。 高氏的这两兄弟,都生得好。不过比起兰陵王的脸白如玉,唇润而红,偏向阴柔的俊美绝伦,高演则是长方脸型,他轮廓鲜明,线条清晰瘦削,于三分冷峻凌利外,另因眸光温和,不语先笑,气质儒雅,便添了七分的俊雅从容。只是不知是受了伤还是生过病,脸色有点苍白。 他扶着兰陵王,朝他上下打量一番后,道:“昨天朕没有见到你,今日便过来了。” 过来得这么早?看来新帝是真的看重兰陵王了。 高演兀自盯着兰陵王,打量一阵后,他笑了起来,“长恭越发的气质出众了,看来有了妇人,就是不一样啊。” 说笑一阵后,他转向站在一侧的郑瑜和秋公主等人,略略瞟过后,又看向急步走来,正向他行着礼的广平王妃,和角落处,同样一福不起的张绮。 收回目光,高演又向兰陵王笑道:“长恭匆匆忙忙赶回,是为了见朕呢,还是怕你的小妇人受到了欺凌?” 这受到欺凌几字一出,郑瑜等贵女脸色一白,而广平王妃胡氏,也有点不自然了。 ……陛下乃金口玉言,他是说得随意,可那话中,便没有敲打之意? 兰陵王感激地看着高演。深深一礼后,道:“陛下说笑了。”说到这里,他向张绮唤道:“阿绮,过来。” 他这么一唤,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张绮。特别是跟着高演前来的那些人,正是光明正大地朝着张绮打量起来。 低着头的张绮,听到兰陵王地叫唤后。低低的“恩”了一声。 这一声低柔靡软的轻应一出口,令得众男人眼前一亮,目光越发专注了。 张绮提步向兰陵王走来。 来到兰陵王身后侧后。她怯生生地朝着高演又是一福。唤道:“见过陛下。” 声音婉转动听,令得众人目光更盯紧了。 高演微笑地看着她,温和地说道:“你是张姬吧?不要怕,抬起头来。”高演的声音温和低沉,只是在张绮听来,却有一些中气不足。 皇帝开了口,张绮自是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众人只觉得眼前华光大盛。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高演也看呆了去。 不过他定力惊人,朝着张绮盯了一眼后。转向兰陵王,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苦笑道:“你这小子……”语气中,多多少少有着责备。 兰陵王低下头,他知道,陛下是怪自己千挑万选,却选了这么一个祸水……自古以来,除了帝王,得到这种绝色美人的丈夫,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他朝着高演深深一礼,认真说道:“陛下……有此妇在侧,臣心甚安!” 有此妇在侧,臣心甚安! 他说,有此妇在侧,臣心甚安! 一时之间,不管是高演,还是郑瑜,都给惊住了。 高演定定地看着兰陵王,慢慢的,他的薄唇由抿紧变成了舒展,那瞟过张绮的目光,也压抑了那份微不可见的专注…… 高演转过头,朝着张绮认真看去。细细打量一阵后,他点头道:“目光明澈,举止雍容,不愧是陈地名门之女。” 这是肯定了! 这样的肯定,不出几日便会传遍晋阳,不过一月便会传到邺城。以后,便是有人说张氏卑微,也断断不会骂她狐媚子。因为,连陛下都亲口说了,她目光明澈,举止雍容,是大方得体的名门闺秀,是值得人尊敬的。 他毕竟是疼爱兰陵王的,哪怕对他选的这个女人再不满意,一听到他说,他需要这个女人,高演便二话不说地站出来支持。 兰陵王长长一揖。 “来,陪着朕走走。” “是。” 君臣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前走着。当兰陵王经过张绮身边时,朝她瞟了一眼。 张绮明白了。当下她福了福,退后几步后,挺直着腰背,风姿曼妙而秀逸地带着仆人,退回了院落。 把两人的交流看在眼里,高演叹道:“果然是个知心知意的。”不过一个眼神,便能明白男人的心思,这种妇人确实不多。转眼他又嘀咕道:“只是太美了。”这一句他的声音很低,随了兰陵王,没有别人听清。 陛下来了,张绮也退了,众贵女也是连忙告退。 一直到退出了大门,秋公主才小跑到郑瑜面前,她扯了扯径自前行的阿瑜的衣袖,担忧地唤道:“阿瑜!” 阿瑜回过头来。 她小巧的唇紧紧咬着,因咬得太重,唇瓣都沁出血来,她的脸色也异常苍白,不过,她的眼中没有泪水。 她既然没有流泪,那就不用担心了。秋公主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笑道:“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听了孝瓘那句话,正伤着心呢。” 阿瑜摇了摇头,低低说道:“我伤心的……阿秋,你说,我那么欢喜他啊,这些年,我努力变成他喜欢的样子,可为什么他去了一趟周地,就再也看不到我了?”她喃喃说道:“我那么喜欢他……都把自己给丢了啊!”阿瑜的声音很干涩,语气也异常平静,眸中更是没有半点泪水。 秋公主同情地看着她,好一会,她才无力地说道:“不会的,我们的阿瑜这么好。孝瓘只是一时被迷惑了!” ##############分割线###################### 皇帝一走,兰陵王便召来了管事。 “郡王!” “她们什么时候到的?” “一切如郡王所料,您走后,不过大半个时辰她们便到了。” “都说了些什么?” 管事把广平王妃与张绮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听完后。兰陵王抬起头来,他蹙着眉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许久许久以后,才低沉地说道:“方老,你说她在想什么?明明我才是她唯一的依靠,明明她在我面前时。也是千依百顺,恭谨又依恋。可为什么,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她总是这么冷静自持?” 方才没有回答。 他知道,自家郡王从小便是这样,有什么烦恼。会悄悄地跟他说。他也不是要自己回答什么。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倾听。 转过眸子,他看向张绮所在的院落,慢慢说道:“都是我的女人了,不想与我同生共死,还把自己保护得那么好……”他嘴角一压,压出一个意味深长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好一会,他放低声音。认真地说道:“方老,你让那些侍侯她的人,好好跟她说一说我这个高氏家族的故事。特别的是男女之间的。” 方老听到这里,诧异地瞪大了眼。 高氏家族男女之间的故事? ……若论荒唐。天下间没有一个家族超过皇族高氏。若论禽兽,这家族里的男人更是一个胜一个。好生生的,郡王为什么要人跟张姬说些这个?不怕把她骇坏么? 兰陵王长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深邃明亮的光芒在其中流荡,他的声音于低润动听中,隐带了几分愉悦,“记得让她知道,这里的权贵,可没有几个如我这般温和宽厚,这里握有实权的郡王,也不像她今天看到的陛下那般不为女色所动。去吧,去交待一下。” 方老应道:“是。” ###################分割线######################### 张绮手持着绣花针,人却有点心不在焉。听到兰陵王进来的脚步声,她连忙抬起头来,欢喜的,软软地唤道:“长恭。” 她碎步走近他,仰着小脸看着他。眸光流转中,张绮羞喜地说道:“长恭,刚才多谢你。”多谢他在陛下面前说出那句:有此妇在侧,臣心甚安的话。 这是多么动听的情话啊。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让一个男人感觉到心安。更没有想过,陛下会这么赞美她。 他在努力地让她获得地位……阿瑜地担忧果然是对的,兰陵王真是想抬高自己的地位! 面对张绮满心满眼的感激,兰陵王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必谢我,不过实言相告而已。” 他这么严肃地说出这话,似是不知道,那句“有此妇在侧,臣心甚安”是多么让人心动的情话。他更不知道,她听了他这句“不过实言相告”,心中更加欢喜不尽,直是压也压不住。 美目涟涟的,张绮扑上前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中,喃喃说道:“长恭,我很高兴。” 她是真的高兴,他看重她,不是因为她的美色,不是因为她的逢迎讨好,而是因为,她让他心安! 面对张绮满满的感动和欢喜,兰陵王依然沉肃着脸。只是不知不觉中,他习惯性地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 抱着她,他一边慢腾腾地朝前走去,一边问道:“刚才秋公主她们来了,没有欺负你吧?” 张绮摇头,甜美地说道:“没有。” 兰陵王看了她一眼,又问道:“那她们可以说什么刻薄的话伤你?” 张绮摇头,她笑了起来,“没有呢。” 兰陵王恩了一声,紧紧地盯了她一眼,又问道:“那有谁骂你了没有?” 张绮兀自笑得快乐,“才没有。” 在她看来,胡氏说的话,虽然别有目的,却每一句都是对她的称赞,阿瑜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流了泪,还被自己修理了回去。至于其他的贵女,虽然说了刻薄话,可她们影响不到自己。 只是欢喜的她没有看到,兰陵王望向她的目光中,越发的温柔宽厚了……() 第116章闺房之乐 兰陵王温柔地看着张绮,好一会,才轻声说道:“阿绮。” “恩。” “我曾经跟你说过,不拘我到哪里,都会带上你,便是出征也是……看来要食言了!” 对上张绮扑闪的,不解的眸子,他苦笑道:“陛下刚才说了,你容颜太盛,带到军中那种遍是丈夫的地方,容易出事,要我把你留在家中,我也答应了。” 他低头在她的脸上亲了亲,低声说道:“再过一月,我便要去练兵。阿绮,你要保护好自己!” 张绮愣愣地点头,没有注意到他眸光中的诡谲。 当兰陵王离开时,她撑着下巴,暗暗忖道:再过一个月他就要出去练兵?一个月时间太短了,他又没有议亲,看来是不会放我离开的。恩,他不在时,我得多绣些什么,看看能不能弄些钱。 她的骨子里,是有着自己原则的,直到现在,便是再重视钱,也没有想过要向兰陵王讨要。就像在南地时一样,便是知道陈国有“妻死可不再娶”的规定,也从来没有想过通过这种方式,做个妾上无妻的妾。 在她的胡思乱想中,时间过得飞快。 …… 下午时,管事方才自己过来了。他站在张绮面前,一本正经,面无表情地跟她讲起齐国的各大权贵,重点则放在皇族高氏身上。对他们的每个人的名字性情和情况,都说了一个大概。 张绮知道,齐国高氏荒淫,可她从来不知道。他们荒淫到了这个地步! 傍晚兰陵王回来时,张绮还沉浸在方老所描述的现实中。 感觉到脚步声传来,她迅速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对上了兰陵王温柔深邃的眸子。他看到她白着脸,低沉地问道:“怎么啦?” 话音一落。张绮已纵身一扑,紧紧抱住了他。 她抱着他,身子用力地朝他怀中挤去。直是瑟瑟发抖。 兰陵王连忙搂紧她,温柔地问道:“阿绮,出了什么事?” 张绮摇头。她只是搂紧他的腰。用尽全力地搂着,拼命地用他的体温来温暖自己。 好一会,张绮软软的,脆弱的声音从他的胸口传来,“长恭……” “说。” “你别离开我……便是去练兵,也带着我,可好?”她抬起发白的小脸,泪水盈盈地看着他。表情中尽是乞求。 兰陵王严肃着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令你这般害怕?” 张绮把自己的身子挤入他的怀里,说道:“方老跟我说了一些事。长恭。如果你不在,我会害怕的。你以后不管到哪里。都带着我好不好?” 见兰陵王沉默,她有点慌了,咬着唇,张绮掂起脚便把红唇送去。一边胡乱吻着他的脸,她一边软软求道:“长恭,好不好?”从上午便可以看出,他与陛下关系亲厚。只要他愿意,是可以说服陛下带自己一道去的。 兰陵王沉吟片刻,颇有点为难地说道:“有些不便……” 才吐出这四个字,张绮真的急了。从方老所说的,齐地高氏的那些大权在握的男人们,别的爱好还可以容忍,那荒淫好色却是一个赛一个,更可怕的是,他们最喜欢对自己兄弟叔侄的妻女动手!而且手段极其残忍,有时还是虐杀! 自己长成这样,没有兰陵王在旁护着,那……无论如何,便是出于未雨筹谋,只要还没有离开他离开齐国,她都要跟紧他。 因此,兰陵王四字才出,张绮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才哭了两声,她记起自己的身份,害怕惹得兰陵王不喜,便又强行忍住。只有那泪花不停地在眼眶中转动着,鼻子还一抽一抽的,配上白色的狐裘,挺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狐狸。 张绮抽噎着,见兰陵王只是冷眼看着自己,一点也不为所动。她牙一咬,双手搂着他的颈朝上一跳,然后双腿夹着他的腰间,整个人都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心里暗暗恼道:便是他发火,我也不放手。便这般缠着他答应为止。 兰陵王面无表情地任她攀着吊着,见张绮红红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他慢慢皱起了眉头。 惨了,他要恼了。 张绮有点慌,咬唇想了想,她干脆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上,也不看他的脸,也不下来。 兰陵王一边走动,一边冷眼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张绮,淡淡说道:“下来。” “我不——”软软的娇嗔中还带着点鼻音,直是铁人听了也会化掉。 兰陵王没有化掉,他继续慢步而行,走了几步,又沉着声音说道:“事关重大,赖皮也没用。” 张绮闷闷地说道:“就要赖皮。”说完还一抽一抽的。 感觉她在向下滑,兰陵王手臂伸出,轻轻扶住她的臀,让她依然挂在自己身上后,兰陵王轻叹一声,道:“别哭了!” 听到他话中的怜惜,张绮眼圈一红,哇地哭出声来。 让她不要哭,她还哭得更厉害了。 兰陵王苦笑道:“好了好了,且容我想一想罢。” 语气已是松动。 张绮大喜,连忙双手捧着他的脸便是一阵猛啃。待啃得他满脸口水牙印时,兰陵王双眸已转为幽深。就在张绮的红唇转向他的唇角时,他猛然双臂一收,侧过头加深这个吻,身子一转,大步朝寝房走去。 …… 这一晚上,张绮磨了又磨,还使出十八般武艺把兰陵王服侍得通身舒爽,终于得他首肯,这次练兵会带上她。 ##############分割线######################## 近两天,晋阳的天气又阴又冷,寒风呼啸而过时,卷得黄叶漫天飞舞。 一连忙了两天后。第三天晚上,兰陵王也不顾广平王府有宴,找了个借口便留在家里。 挥退婢仆后,此刻的寝宫中,只有他与张绮两人。 飘摇的蜡烛光。大红的灯笼光,还有暖暖的燃烧的炭炉,令得房中像春天一般温暖舒服。 铺了兽皮的暖塌上。兰陵王斜斜地倚着。 他喝了点酒。 如他这样的人,从小便学习了克制,不管什么时候。他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喝醉。 ……自知美色太过。他不敢喝醉。 可是现在,他却喝醉了。 酒醉后的兰陵王,跌跌撞撞地回到寝房中,也不顾张绮的阻拦,一边歪着冲冲她直笑,一边自顾自地,胡乱地扯下身上的裳服,换了一袭淡金色的外袍。 长得拖曳于地的袍子里。空无一物,露出他那结实强健,晒也晒不黑的玉白胸膛。以及同样白净的,光裸有力的大腿。 行走在桃木地板上。他双足是赤着的。与他的脸孔和身材一样,兰陵王身上,无一处不是苍天精心雕琢而成,那双大足也是如此,纵使足趾上还长着几根半寸长的汗毛,却丝毫无损它的完美。 此刻,他微微斜倚,俊美无畴的脸上,因酒意而带着三分晕红。 他眸中波光流转地看着张绮,完美的唇线微微上翘,表情似笑非笑中,透着慵懒,还有让人心跳加快的诱惑。 他显然心情十分愉悦,这般晕红着脸,波光流魅地瞅着张绮,他低哑地说道:“阿绮。” 被他的变化先是惊得愣住,后又怕他病倒不停地燃放炭盘的张绮,听到他地叫唤回过头来。看着这般半裸着的他,她脸孔红红的,目光更是掬得出水来,“在呢。” 兰陵王歪了歪头,任由满头墨发如瀑布一般泄于塌上,月光下,他的眸光灿烂如星空,艳如红月,“我为你弹琴,你为我一舞,如何?” 他双眼微眯,眸光如月下流荡的溪水,“便作你最擅长的春月舞。”这春月舞,是她那一晚求他带自己一道前去练兵时,和盘端出来的才艺。 他的声音清润悠扬,如最最动听的弦乐。 他这般含醉微醺,这般春光外泄,这般凝视于她,张绮直觉得一颗心,砰砰地跳得飞快。直觉得一张脸,红得滚烫了了。直觉得双腿,都有点虚软。 她慢慢站起,侧头躲避着他的目光,脸红红地笑道:“好。” “去换了舞衣吧。”他的声音哑而磁,仿佛在枕畔低语,“刚制好的,就在床塌左侧的柜子里。” 连舞衣也备好了? 张绮红玉般的脸再次透出一抹羞涩,轻轻应道:“好。” 她转过身,朝着寝房走去。 不一会,张绮走了出来。 她一走出,已醉了七分的兰陵王双眼陡然一亮,原本慵懒斜倚的姿势,更是变成了前倾。 他直勾勾地看着张绮。 此时的张绮,与任何时候都不同。一袭流云纱衣披在她的身上,连里面白色的胸衣,堪堪可见的乳沟和雪白纤细的腰肢,形状完美的小圆脐,都清楚可见。至于那修长的**,更是一觅无疑。 虽然床帏间,两人已恩爱过无数次,可这般半裸着相对的机会还是不多。看着他,张绮又羞又喜,她绝美的小脸红红的,如画的眉眼中,带着三分羞涩,三分春意,三分妖媚,还有一分竹子般的清雅皎然。 她真的很美,很美很美! 兰陵王痴痴地看了她一会,突然低低一笑。在笑声飘荡时,他低唤道:“我的阿绮……” 声音如水般温柔。 张绮听到了,因此,她的眸光更艳了。 兰陵王支撑着站起,他拿过放在几上的玉笛,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他正是背对着纱窗。 今天晚上是十五,圆月挂在澄澈的天宇间,皎洁的银光透过纱窗,从后面铺射在他高大英伟的身影上,铺射在他俊美无伦的脸孔上,直是,模糊了五官,模糊了他眸中流淌的春光,也模糊了这世间灿烂的美好。 笛声袅袅而来。 兰陵王于乐器上的造诣,已登峰造极。他不知道张绮的春月舞,具体应该配什么乐。不过自然而然的,他的笛声,已勾勒出一副灿烂的春光,流银的明月,还有无暇的岁月。 渐渐的,笛声一转,由悠扬转为低沉。 而这时,张绮雪白的纱袖一甩,纤美的赤足一掂,已翩跹舞出。 与兰陵王一样,她于舞技上,也有着天生的造诣。特别是这种魅惑混着纯洁,若有若无的勾魂荡魄的舞蹈,更是本能的擅长。 此时,她虽然年幼,可成为妇人后,那身材日渐丰润。这般舞出,细腰丰乳隆臀,每一下起伏,都在灯火飘摇中,勾出令人口干咽躁地魅惑。 春月一舞,本属掌上之舞。讲究的是轻盈,飘渺,还有摇荡的春情。 因此,灯火飘摇,明月流辉中,一袭白纱中的她,随着笛声旋转在流光里。仿佛,一阵春风吹来,她便会吹去,仿佛,一阵寒风吹来,她便会化去…… 兰陵王的笛声更缠绵了。 笛声缠绵悱恻中,他高大的身影,在月光的投射下,渐渐与她纤细美好的身影重叠。她一直看着他,她为他而舞,眸光中情意流溢,她向他甩出长袖,腰肢一折一旋间,明明飘然而来,却刚刚想抓住想留着时,却又如烟云一般飘逝而去。 …… 这世间,最最美好的东西,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此刻也是。 只知道,这一刻,从兰陵王府飘荡而出的笛音,逗停了几许行人。左右的华府大院中,更有好些闺阁少女走出,她们扶着玉栏,怔怔地对着天上的明月出神。 只知道,这一刻,那映在纱窗上,染在明月中的翩跹身影,令得一行大步走来的客人,猛然一顿,一个个看痴了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走在最前面的俊雅青年喉结滚动了下,他低沉地说道:“原来如此……”他的声音有点干。 在他身后的众人,明显没有回过神来。 嘴角一抿,青年提了步,他大步来到台阶下。负着双手,看着寝房中流淌的春光,和重叠成双的一对华美身影。 站在他左侧的,另一个白皙阴柔秀美的青年正要开口,他却是手一举断然制止。 便这般负着双手,他静静地透过纱窗,看着里面隐隐约约舞动的身影,倾听着那飘飘袅袅的乐音。 这时,站在青年身侧身后的众人,已完全清醒过来。他们饶是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冲进去,可站在前面的那个高贵青年不动,他们也只好紧盯着那若隐若现的翩跹身影止渴,只好聆听着那难得一闻的天乐出神。 ¥¥ 奉上四千多字哦,求粉红票支持() 第117章四个月后 也不知过了多久,乐音止息。 仿佛害怕里面的美人悄然离去,几乎是笛音一止,那阴柔秀美的青年也不管身前尊贵的兄长,脚步一提,便匆匆冲了过去。 他撞开房门,人进去了才大声笑道:“好你一个高长恭,我的宴会你不参加,却与美人儿在这里嬉玩。” 嘴里说着话,他目光急迫地寻向张绮。不过早在房门破开时,张绮已急促一个旋转,如风一般飘入了内室中。他哪里看得到什么? 兰陵王缓缓放下玉笛,带着酒意的嗓音中有点不愉,“高湛!这是我的寝房!” 高湛放声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知道这是你的寝房啊。”说到这里,他朝内室昂首看去,砸着嘴巴巴地说道:“长恭,听说你得了一个绝代佳人?叔叔连自家的宴会也懒得耍了,便是想过来看看。去,把她叫出来让叔叔看一眼。” 他说得嘻皮笑脸,语气颇为不恭。也是,身为兰陵王的叔叔辈,他真没有必要对这个比自己卑微得多的侄儿客气。 他的话一说完,却见兰陵王脸一沉,眉宇是戾气隐现。难得看到这样的高长恭,高湛又是一阵大笑,也不等他再说什么,甩了甩衣袖便退了出去。 把房门一关,高湛对着站在台阶的俊雅青年拱手道:“九兄,你知道长恭那小子在干嘛吗?他脱得光光的,喝得醉熏熏的,只着一件外袍,吹着笛。与那美人儿玩乐呢。”他大笑道:“真不愧是我高家的子孙,对寻欢作乐一事,教都不用教。” 俊雅青年静静地微笑着,听完后,他轻呵道:“胡闹!”目光一转。盯了一眼寝房中,他沉声说道:“长恭从不饮醉,今日醉酒。定是心中无比欢喜——我们不必打扰他了,走吧!” 说着,他衣袖一甩。带着众人提步离去。 他们一离开。张绮便从内室中走出。 走到兰陵王面前,张绮盈盈跪倒,她仰着头,双手抱着他的膝盖,唤道:“长恭……” “恩?”兰陵王睁开迷离的醉眼,不解地看着她。见她似是冷得很,伸手把她提到膝上坐下,问道:“怎么啦?” 张绮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方才在内室,她听到高湛的笑声。不知怎么地有点害怕。 要是以往,张绮害怕了。会自己一个人躲起来,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跑出来抱住兰陵王…… 让张绮没有想到的是,便这么几天,似乎整个晋阳人都知道了,兰陵王新得一个宠姬,爱之珍之,天天只想守着她,与她一道玩乐。 一时之间,兰陵王都给传成了一个痴迷女色的人。 不过高湛说得对,这寻欢作乐,对高氏子弟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因此兰陵王沉迷女色,也没见什么人指责他骂他,倒是半个月后,皇帝下旨,允许他的私兵增至一八百。 同时,也因为兰陵王对新得爱姬的极度重视,那些蠢蠢欲动,颇想一睹美人风采的权贵官宦,也都安静下来。 ——兰陵王深得新帝爱重,又是个有才华的宗室,再加上他身边只有这个妇人。他的女人便是最美,也犯不着这个时候去冒犯。 日子这般一天天过去了。 在一种极致的宁静中,张绮甚至没有机会见到陈使,更无法知道萧莫阿绿等人的情况。她只是日复一日的与兰陵王在府中厮玩,嘻闹。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到得这时,晋阳正式进入了冬天。在寒风呼啸中,兰陵王带着张绮,驶向了宜阳城……分割线……四个月后。 去宜阳时,正是冬雪霏霏时,回来日,已是春暖花开,杨柳依依的二三月份。 不过,这一次他们回的不是晋阳,而是齐国的都城邺城。 再过几天,张绮便满十五虚岁了。 十五岁的张绮,身段如柳条般又抽高了一截,举手投足间,属于妇人的妩媚和少女的空灵明透交融在一起,已是真正的倾城佳人。 十五岁的张绮,已不是前一世时,被下了绝子药的那副破败身子。这由里到外的健康愉悦,令得她的人如春花盛放,于妖媚中有着勃勃生机,灵气逼人。所以,也不是前一世时,那种有点病态,有点颓废的美丽,而是更美,更灵透。 这几个月里,发生了一些事。如,周陈两国的使者在春暖花开前,已经起程离开。如,萧莫留了下来。因才华横溢,处事干练,令得有心一统天下的皇帝高演极度看重。如今已是大齐正三品的吏部尚书。 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便当上了正三品的大官,萧莫的才华,已超过了张绮的预料。 便是对汉家子颇有微词的娄太后,对萧莫也是认可的。毕竟他是来自陈国高门大阀的天之骄子。他能留在齐地,本身便是齐国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同时,张绮也知道了,阿绿并没有随陈使回国,而是与萧莫一道留在了齐国……分割线……兰陵王归来日,官道上空空荡荡,不见迎接的人。 望了望渐渐可见的城门,兰陵王策马靠近马车,早就换了一袭便装的他,面容越发沉肃。 他看着大掩的车帘,声音有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轻柔,“阿绮,要进城门了。” 听着马车中传来的靡软轻应声,他低叹道:“阿绮,你怎地不曾有孕?” 马车中的人一僵。 直过了好一会,张绮才喃喃说道:“便是有孕。又能如何?” 若是有孕,我许能以我已有子嗣,婚事无需着紧的名义,再拖上一阵。当然,只是也许。 兰陵王看着摇晃的车帘。终是没有回答。 沉默了一阵后,马车中,张绮再次低低地问道:“长恭。若是有孕,又能如何?”她的声音有点颤,含着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或渴望。 兰陵王严肃地眺向远方。许久才道:“没什么,我们常自欢爱,也该有了。” 马车中,张绮恩了一声,似带着隐隐的失望。 正在这时,一个黑甲卫叫道:“有人来了!” 兰陵王抬起头来。 这一看,他眉头一锁,徐徐说道:“是萧莫!” 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确实是萧莫,已是三品大员的他,依然是一袭白衣。长发用玉冠束起。饶是坐在马背上,他也是一派闲适都雅。风姿翩翩。 张绮远远地看到束了发,似是长高了些,明显成熟了的他,不由奇道:他好象还没有到二十啊,怎么就戴冠束发了? 转眼,张绮明白过来。萧莫与她一样,已是无家族的漂零人,这二十而冠的旧习,也就没有必要守了。他戴冠束发,是在告诉自己,自己已是一个成年人,从此后,宠辱独挡,盛衰自取吧? 一骑卷着风尘急驰而来。 一直来到队伍前二十步处,萧莫才一声轻喝,勒停了奔马。 他的身后没有随从。 昂着头,萧莫瞟过兰陵王,然后转头看向张绮的马车。望着那飘荡的车帘,他垂了垂眸。 又转过头来,萧莫朝着兰陵王拱了拱手,微笑道:“去时冬雪霏霏,来时杨柳依依,郡王,好久不见了!” 声音低哑中,带着浓浓的思念。 他思念的,自不会是兰陵王。 兰陵王抬头看了他一眼,唇扯一扯,冷漠地说道:“萧尚书特地相迎,长恭愧不敢当!” 他的声音一落,萧莫突然放声一笑。 他的笑声,于放旷中有着清亮。大笑中,萧莫拱了拱手,“当得的,当得的!” 他含着笑,认真地盯向张绮的马车,也不看向兰陵王,徐徐说道:“半载期限快过了……想来过不了多久,郡王便会议亲吧。”明明是跟兰陵王说话,他却是目光直直的,瞬也不瞬地盯着张绮的马车,声音已微微提高,“你们齐地的习俗,萧某是知道的。萧某此来只是为了跟郡王说一句,马车中的妇人,你若是护不了,萧某愿意接手!” 说着这么斩钉截铁的话,他的态度他的笑容,却悠扬自得,浑然一派名士风流的派头。 这种根于他骨子里的风度,在齐地难得一见。张绮从缝隙中看着他,竟是想道:难怪他不管是到了周地,还是在这齐地,都能很快就与众汉家的世家子弟打成一片,有执牛耳之势。 萧莫说出这席话后,见到兰陵王脸色沉了下来,不由仰头一笑。大笑声中,他朝着兰陵王再次拱了拱手,双脚一踢,驱着马掉了个头,转眼间马蹄哒哒,又朝着来路奔回。 这人风尘仆仆,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便是为了说出这通话么……分割线……这边萧莫的身影刚一消失,城门的方向,又驶来了好几辆马车。马车还没有靠近,一阵娇沥沥的女子声音混合着清亮的少年声便争先恐后地传来。 乱七八糟地叫唤声中,一声叫唤特别不同。 “长恭……”大掀的车帘中,笑得甜美而又灿烂的,正是许久不见的郑瑜。这次的她,已完全扫去了数月前的阴霾,甚至比张绮初见她时,笑得更灿烂,更美好。藕荷尔色的褙子,衬得她脸蛋白里透红,真真面如桃花。 郑瑜笑盈盈的,欢喜无限地看着兰陵王,脆生生地唤道:“长恭,你回来啦。”她的眸光且羞且喜,整个人却落落大方。 什么时候,她也改了称呼了? 在张绮的诧异中,七八张少年男女围上了兰陵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好你个小子,一出使便是经年。”“长恭,好久不见了,怪想你的。”“听说你得了一个绝色的姬妾?在哪里,亮出来让我等瞅一瞅?”“我特意赶到晋阳过元正,满以为朝会中会看到你,却不料你竟然去了宜阳。” 笑闹声中,郑瑜伸出头,笑盈盈地打断他们的话,“好了好了,安静一些。”然后,她抬头看着兰陵王,声音一提,认真地说道:“长恭,陛下有令,要你入了城不忙着回府,直接去皇宫见他。”她嘴角一扬,轻快地说道:“对了,你那姬妾在吧?陛下也要见见……分割线……这一路,众少年男女团团围住兰陵王,令得张绮都没有与他交流的机会。 在他们的筹拥下,车队很快便进入了邺城。 邺城,自古为帝王之都。这样阳春三月,抬头处处可以看到盛放的桃花梨花。不管是桃花还是梨花,都是在干秃秃的树干上结出一个个花朵,很少看到树叶。 街道上有点脏,显然不久前刚刮过一阵风沙。 张绮注意到,一到邺城,兰陵王的脸上便露出了一抹喜悦,显然,能够回到家乡,他是很期待的。 可她,并不期待。张绮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知怎地有点闷。也许在她下意识中,曾经希望过,一旦情形不对,他能与她一道离开这里吧? 在邺城,也有专门的兰陵王府。这可不是建在晋阳的,那种暂居之所。 马车经过兰陵王府时,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朝皇宫驶去。 不一会,众少年的嘻笑声渐渐止息,转而代之的,是安静沉闷的马蹄声。 进入宫门了。 当马车停下时,兰陵王跳下马背,朝着马车中的张绮伸出手,“下来吧。” 张绮低应了一声,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走了下来。 众少年少女,连同郑瑜在内,都目光贼亮地看着这个方向。待见到张绮,他们同时感觉到了失望。 ——特意面见君王,她居然还戴着帷帽。 到得这里,众少年少女已不能同行了,挥别过后,兰陵王牵着张绮,在太监地带领下,来到陛下的书房外。 刚刚站定,陛下儒雅清亮的声音传来,“长恭来了,进来。” “是。” 兰陵王应声入内,而张绮,也摘下纱帽,亦步亦趋地跨入了书房中。 两人一进去,连头也没有头便同时行礼,便没有注意到,书案后,年轻的陛下正抬着头,他的目光掠过了兰陵王,正在认真地打量着张绮。 端详一阵后,高演的唇角弯了弯,温和地笑道:“不必多礼,长恭,过来坐。” “谢陛下。” 兰陵王坐好后,做为他的姬妾,张绮便跪坐在他的身后侧。 刚刚坐好,张绮便感觉到,一道目光又盯向自己。 ……才刚进来,他就盯了好几眼了!还盯得这么认真。襦裙下,张绮双手交叉,不安地扭动起来。 ### 四千多字,求粉红票奖励。()RQ 第118章张绮放宣言了 皇帝转向兰陵王,慈和地笑道:“长恭,这四个月辛苦你了,连元正也在宜阳度过,定然孤单吧?” 兰陵王温厚地笑道:“臣不孤单。”他转向张绮,在对上她的面容时,眼神变得十分柔软,“臣有此妇,臣不孤单!” 臣有此妇,臣不孤单! 这句话一出,书房中小小的安静了一下。 陛下微不可见的蹙起了眉:自己才开口,长恭便用这句话相堵,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此次令他入宫的用意了? 安静了一会后,陛下叹了一口气,斟酌着字句慢慢说道:“长恭,你年纪不小了,又不曾生有子嗣。这与妇人玩乐之事,你虽然喜欢,可也不能耽误了娶妻生子的大事!” 陛下说得缓慢,声音有点沉。这哪里是劝说?分明已是他早有决定!在他眼中,兰陵王对张绮再好,那也只是与妇人玩乐的小事。他的正事,应该是娶了郑瑜,并与郑瑜生下子嗣! 张绮一直知道,会有这么一刻,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却感觉到心口绞得疼痛! 也是奇怪,在难受得让她无法呼吸的时刻,她的心脑却少有的清醒得很。一时之间,关于兰陵王的,关于陛下的判断,都闪电般地浮现于她的脑海中。 吸了一口气,张绮从进这个房间后,第一次抬起头来。 她抬着头,眼睛湿漉漉地转向兰陵王。恰好这时,听出了陛下意思的兰陵王,也转头看向她。 四目一对,兰陵王怔住了。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这样直接,这么明显地感觉到张绮的心意! 她双唇紧紧抿着,眼眶中泪水滚动,用一种痴苦又绝望的眸光,在看着他。仿佛他下面所说的话。会成为刺入她心口的毒剑,会令得她再无容身之地! 不知不觉中,兰陵王给震得迟疑了。 而坐在主塌上的高演。把她的眼神收入眼底的高演,这时慢慢蹙起了眉头。 ——这小妇人明明是个识大体,恭谨温驯守本份的。怎么这一去宜阳四个月。便变得这么心高了?也是。长恭从不曾有妇人,得他这么专宠,难免容易让人变得骄狂。 高演幼怀大志,喜读史书。他一直知道妇人的勃勃野心,能毁了一个男人,而一个绝色美人的勃勃野心,更能毁掉一个国家! 他想到这里,看向张绮的眼神中。便渐渐有了些许思量。 痴苦地望着兰陵王一阵,张绮终于垂下双眸。只是脆弱地扇动的睫毛底,一抹说不出的脆弱和凄然。慢慢地流溢而出。 美人便是美人,明明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令得书房中的气氛变得死寂。 不一会,高演轻咳一声,他向后一倚,盯着兰陵王沉声说道:“长恭,你能走到今日,有多么不易,这个不需要九叔来跟你说明。”他瞟了一眼张绮,又转向兰陵王,声音微沉,不怒而威地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当有自己的思量!” 这话很重,只差没有直接说出,兰陵王不能被美色给迷惑了! 兰陵王似是清醒过来。他抬起头,恳切地说道:“陛下,臣说过半年内不议亲。这时间不是还没有到吗,臣现在不想谈这件事。” 说到这里,他朝张绮说道:“你出去一下。” “是。” 张绮福了福,慢慢地退了出去。 来到院落里的一株白杨树下,张绮望着不远处的姹紫嫣红,渐渐的,唇抿了起来。 ……这半年的相处,让她知道,高长恭对她很好很好,而且,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喜欢上了他。既然如此,那就博一博,大不了失败,大不了到头还是一个离开! 一直以来,张绮从来不缺乏的是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现在,她知道自己可以适当的骄狂了! 她在这里打定了主意,书房中,君臣正是相谈甚欢。 本来,高演准备了很多说辞。哪里知道他才开口试探,眼前这个聪明的侄儿,便给截了去,便直接说出“臣有此妇,臣不孤单”,生生把他后面要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婚事和对张绮的安排不好说了,君臣两人谈的都是政事军务。 直聊了小半个时辰,兰陵王才告退离开。 他一出房门,便看到了站在白杨树下,仰望着蓝天出神的张绮。 他大步走近,唤道:“阿绮。” 突然听到他的叫唤,张绮一惊,她急急转身,水意荡漾的眸子温柔深情地痴望了他一阵后,突然间,她也不管这是什么场合,纵身一扑,双臂一搂,便吊在了兰陵王的颈上。 紧紧地搂着他,缠着他,张绮颤声道:“长恭……别让你和我之间,还有他人。求你了……” “别让你和我之间,还有他人。”是近年来流行于齐国上层的一句情话。出身高贵,不可一世的胡女们,经常会在新婚之时,便对丈夫说出这句话,深情而又坚决地向良人表达自己的立场! 因此,张绮的话,倒是说得不唐突,唐突的只是,她的身份,以及她说这话的地点! 书房中,年轻俊朗的陛下负着双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的眉峰慢慢蹙起,直至眉心成结。 ……这妇人虽美,可这性情,也未免太侍宠而骄了! 兰陵王自是不知道陛下的失望,他被张绮的告白实实吓了一跳。 直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声音干涩地说道:“先下来。” “恩。”张绮不再任性,乖巧地从他的身上滑下。 目送着牵手离去的兰陵王,一个太监走到高演身后,小心地说道:“陛下,兰陵王对此妇。太过痴迷了!” 语气似是不满,悄悄看向皇帝的眼光中,却透着几分清明。 高演自是听出了内侍是在点醒自己,他淡淡说道:“知道了……长恭他还是年少了,再等等吧。” ############分割线############################# 坐上马车。兰陵王蓦地把张绮转过来。令得她面对着自己后,他抬起她的下巴,专注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张绮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她抬着头,水漾双眸迎上了他的。 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是如此凝重,张绮伸出双手。 她捧着他的脸。她凝视着他深邃的眼。她含着泪水,却笑容灿烂如花。 “长恭。” 张绮抬起下颌,那绝美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种任性,一种脆弱的骄傲。明明是很骄狂很自以为了不起的动作,在她做来,却生生透着一种绝望。她话还没有说出,泪水已顺着脸颊流下。“长恭。” 她缩了缩鼻子,笑容灿烂地说道:“我欢喜你!” 我欢喜你—————————— 她的泪水,流得很欢。那笑容却越发的灿烂,下颌更是抬得高高的。说话的语气,像个宣布自己领土的女王,可那发白紧咬的唇瓣,却流泄着无边的紧张。 咬着唇,张绮继续灿烂地宣布道:“我欢喜你,痴迷于你……每日睡在你的身畔,我的心一直是满满的,一时没有见你归来,我便害怕着。你对我好时,我担忧过你有一天会把这份好,转给另一个比我更美更动人的女人。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娶妻,我会在无数个午夜醒来,一直睁眼到天明。可再多的害怕,再多的担忧,也无法掩去我对你的欢喜。长恭,我想与你在一起,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如果你战死了,我会自刎在你身侧,如果你功高震主,被无法容忍的陛下赐了毒酒,我会用一丈白绫与你同归。” 她捧着他的脸,睫毛扑闪如冬日的蝴蝶,仿佛华美灿烂,也不过是在这一个晴日里,待得明朝风霜来临时,便会折翅身殒,死无葬身之地。 她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痴苦的,低低地求道:“长恭,请允许在你的陵寝之侧,给我留下一个位置!请别让我生无所依,死无所归!” 她说得缓慢而认真。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没有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她那捧着他的脸的颤抖的手,仿佛在等着他下一刻的直接拒绝,或把她断然推开。 ——她准备好了被他断绝拒绝,却依然坚持,任性而骄傲地说出这席话! 在她的目光中,兰陵王有点艰难地转过了头。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好一会才哑声说道:“这话以后再说吧。” 没有断然拒绝,也没有不屑而笑。 张绮见好就收,她软软地应了一声,“好。”应过后,她缩在他的怀中,伸手搂着他的腰,呢喃道:“长恭,阿绮唱一首曲给你听,可好?” 也不等他应承,她软而靡荡的歌声,便顺着春风吹出,回荡在桃红柳绿中。 “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 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坎其击鼓,宛丘之下。 无冬无夏,值其鹭羽。 坎其击缶,宛丘之道。 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宛丘之上,流传着你的倾城之舞。我爱你恋你,却不敢抱以希望……” 张绮的歌声,是用陈地建康口音,标准的吴侬软语哼唱而出。其音绵绵,其曲荡漾,其情缠绵,其渴慕痴得让人绝望。 看到兰陵王的马车驶出,从一侧巷道中,连忙驶出了一辆华贵的马车。两车相距只有十来步时,那马车的车帘掀开,郑瑜带着惊喜又带着娇俏的脸露了出来,她娇俏俏地脆声唤道:“长恭,好巧哦……” 话还没有说完,余音便哑在了她的咽喉中。郑瑜睁大双眼,怔怔地看着那擦肩而过的马车,以及从马车中飘荡而出的,华美缠绵的女子歌声,不由转向马车中问道:“她唱的是什么?” 马车中的两婢摇了摇头。一年长一点的妇人恭敬地说道:“她是用陈地语言唱的,奴奴不懂。” 不过这歌声真是又怪又好听,绵绵水水的,便如兰陵王所得的那个宠姬一样。与这齐地邺城的歌曲也罢,女郎也罢,是完全不同。 ## 昨天今天去吃结婚酒,因此更新晚了些。还有,这章大伙看了如果喜欢,记得投粉红票哦。() 第119章摊牌 邺城的兰陵王府,足上四个院落,七八十个房间,整体布局显得恢宏大气。 马车一驶入府中,兰陵王便搂着张绮跳下马车,看着恭恭敬敬侯立两侧的婢仆管事,他板着脸吩咐道:“这是张姬,是你们的女主人。” 介绍到这里,他扯着张绮,大步朝自己的寝房走去。 他的院落,里面种满了桃花,大大小小的花骨儿开满了枝头,陡一看去,那亭台楼阁,隐在花海中很不起眼。 这院落里,只有一栋两层的木楼,寝房在楼下,书房在楼上,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偏殿。 兰陵王一进入院落,便挥退婢仆,转过头看向张绮。 他的表情很古怪,极严肃,简直是严肃得沉重,又透着一点古怪,仿佛欲言又止。 最后,他只是低低说道:“去收拾一下,把你的东西放在左侧偏殿。” 张绮应了一声,提步离去。 他望着她的身影,久久没有动弹。 这个晚上,第一次,兰陵王没有抱着她入眠,而是各睡各的房间。 张绮知道,隔壁的正殿中,不时传来他舞剑的声音,她也知道,他时不时地在殿中走动着,有好几次都走到了她房间的外面,却又收回了脚步。 张绮静静地跪坐在床塌上,与兰陵王不同,她是一动不动。 静静地看着黑暗的虚空中,张绮毫无睡意。 今天皇帝的态度让她害怕,让她如芒刺在背。幸好,她反应够快。想来现在在陛下眼中,自己是个有点不知分寸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美则美矣,没有好好调教过,收用后是不能省心的。 还有,今天阿瑜的态度。还有萧莫说的那番话,再加上陛下说的话。他的婚事,只差正式下旨了吧? 咬了咬唇。张绮转头看向隔壁房门处透过来的光亮。 这四个月,是她平生过得最安稳,不忧衣食。无人讥讽打骂。没有明枪暗箭,更没有生命危险,还被男人全心全意宠爱呵护照顾着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很温暖很美好,很让人留恋。看着视野中那唯一的一缕光亮,张绮绝望地想着。 她不想留恋,不想痴迷的。便似她从来不想依赖任何男人,却不得不依赖一样。 #############分割线###################### 一晚过去了。这一晚,正殿的烛光一直燃到了天明。 春光烂漫中,一辆马车正缓缓驶向街道。 马车中。郑瑜茫然地看着外面喧闹的人群,低声问道:“阿秋。你听到了吗?” 秋公主知道她是问什么,当下讥笑道:“自是听到了……真可笑,我今天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看不清自己位置的贱民!” 说到这里,她看向郑瑜,“噫,阿瑜你怎么啦?难道你还以为她那种不守本份的贱婢,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成?” 郑瑜依然表情茫然,在秋公主的一再追问中,她不安地说道:“我母亲刚才说了:有个这么不安份的姬妾呆在后苑里,不是做主母的福气。她说,如果非要与长恭结亲,首要一条便是,驱了这个妇人!” 她看向秋公主,咬牙说道:“我母亲的意思是,便是给那个妇人一些钱财也好,反正她是不能留在长恭身边的。” 秋公主理所当然地应道:“这是自然,这种女人,当然不能留下!只要她愿意走,给点钱财算什么?” 郑瑜苦笑道:“阿秋你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担心长恭那里!他对那个女人这般痴迷,真要逼着他放弃她,他会受不了的!现在我母亲的语气很硬,府中的那些长者都与你一样,支持我母亲的做法,可我知道长恭,他必定不愿的……我怕这婚事又会不顺!” 她以前想过,先顺着高长恭,一切等嫁过去了再慢慢收拾。可昨天那贱婢这么一说,还是在皇宫中,当着陛下的面这么一说,结果一天不到,整个邺城都传遍了。 明明一切都计划好的,可现在,不管是自己还是长恭,都给逼住了。她相信母亲的那个要求一出,这桩婚事又会起波澜。可问题是,母亲如果不提这个要求,整个郑氏一族在权贵圈里,都抬不起头啊! 秋公主听到这里,也担忧起来,“那怎么办?阿瑜,我们现在还去兰陵王府吗?” 郑瑜点了点头,她垂眸道:“我要与她谈谈。” “恩,谈谈也好。” 马车很快便驶到了兰陵王府,与管事略略说了几句话后,在仆从地带领下,张绮出现在小花园中。 这花园里桃红柳绿,景色秀美绝伦。秋公主和郑瑜坐在亭台上,直直地看向曼步走来的张绮。 此时的张绮,完全看不出昨日的痴情,更看不出往昔的做低伏小,娇弱可怜。她绝美的脸上笑容淡淡,抽高的,如嫩柳般的身段随风摆动着。 不过四个月不见,她越发地美了,不但美,小小年纪,还艳得很,随着她走动,那胸乳还一晃一晃的! 与秋公主一脸的厌恶不同,郑瑜的脸色更加添了几分凝重:这贱妾美成这样,她要是兰陵王,也舍不得放手。不行,等了这么久了,她不能再等个半年一年的!如果她不识相,那就怪不得自己下手了! 张绮在离两女只有五步处时,停下了脚步。她伸出丰腴白嫩的小手,一边漫不经心地折起一根柳枝,一边睨向两女,含笑问道:“两位女郎找我,有何见教?” 以往的她,哪一次不是恭敬地行礼,本份地陪着笑的?现在这么轻浮自在的,她以为她也是邺地大世家的嫡女么? 郑瑜伸手按了按就要暴起的秋公主的手。浅浅笑道:“是有一些事。” 她也不废话,静静地看着张绮,问道:“你想要什么?”她问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只要你离开长恭。” 离开高长恭么?只是听到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张绮的胸口便是一阵绞闷。这时的她,没有看到一个大步走来,在听到这句问话后。又急急刹住,并隐身于桃树后的身影。 张绮看向了郑瑜,这时刻。她的脸上。依然带着温柔的笑,表情更是娴静如水,自在又自如。 她的唇动了动。 在最初的胸闷过后,她的理智告诉她,她的机会终于来了!正如郑瑜所说的,这里只有她们三人,她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相信郑瑜会乐于完成它。 可是。她只是唇动了动,终是闭上了嘴。 她输不起,所以不能输! 在秋公主不耐烦地瞪视中。张绮哑声一笑,轻缓地说道:“这话。可是经过长恭允许的?如果他许了,我会离开。” 说到这里,她冲着两女展开一朵灿烂的笑容,优雅转身,折下杨柳枝,一边轻甩着,一边哼着不知名的陈地小曲,自顾自地离她两人而去。 秋公主的火气不打一处来。她咬牙切齿地喝道:“真个无礼的贱婢!” 连咒了几句后,见郑瑜一直看着张绮的背影出神,秋公主说道:“阿瑜,你不生气?” 郑瑜摇头,她兀自盯着张绮隐入桃花丛中的身影,说道:“她不会与我共夫的。” “你说什么?” 对上听不明白的秋公主,郑瑜认真地说道:“到了这个地步了!陛下只差没有下旨的时候。她在你我面前还是如此直率又无礼,都不给以后的相处留半点余地。要么,是真的想独霸长恭,枉想做他的妻子。不过这点太离谱了,我想应该是另一个原因,她是在告诉我,她愿意离开。” 说到这里,郑瑜笑逐颜开,她站了起来,快乐地说道:“她既有这个心思,事情就易办许多。阿秋,我们走吧。” ##################分割线############################### 张绮走出百来步后,缓缓转身,回头看来。 目送着喜笑颜开的郑瑜离去,她慢慢的垂下眸来。 这个郑瑜是个聪明人,自己的意思,她看来是明白的。 这样很好,很好…… 现在就看兰陵王的了。 他如果真心不想放手,就要做些什么了。 他如果最终还是妥协了,让自己走了,自己也不能悄悄离开。整个邺城的权贵都知道自己长得好,只怕前脚离开兰陵王府,后脚便被他人掳了去。 自己还得布置一番才成。 张绮收起笑容,转过身去。这一转身,她差点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就在张绮急急收脚,抬头看来时,负着双手,静静凝视着她的男人,低哑地开了口,“她们来找你做什么?”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向严肃的俊脸上,这会更是看不出半点想法。 张绮垂下眸,轻声说道:“她们来劝我,要我离开你。” “哦?”兰陵王的声音波澜不起,他问道:“那你怎么回答的?” 张绮抬眸看了他一眼,略略侧头。 凝视着远方的桃花流水,张绮低哑地说道:“阿绮能说什么?此身本是浮萍,起起落落全赖东君。” 她的声音一落,兰陵王却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低低笑着,笑着,在张绮不解的目光中,他嘶哑地说道:“阿绮如果真心恋我如痴,怎会把离开的话,说得这么轻易?” 他闭上双眼,自嘲地说道:“亏我还差点信了!” 在他说不出的失望中,张绮没有像往常那般惊惶失色,或泪水交加。 她侧过头,依然静静地看着那一株株开得灿烂的桃树。等完全安静下来后,她才低声说道:“信了又如何?郡王会娶我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盈盈一笑,眼中秋波横渡,“郡王也想岔了。阿绮昨日说出那番话,只是觉得,有些话,也该说出来了。阿绮可没有想过,这一生一世定要死皮赖脸地呆在郡王身边,哪怕为奴为婢,哪怕主母不容,哪怕你的未来岳家,马上便要伸出毒手处置了阿绮。” 她明眸流转,朝他灿然一笑,这一笑如此的华美,却也隐带讥嘲。 她再不理会兰陵王,衣袖飘飞间,静静地走向远方。当她的身影消失在桃树丛中时,一曲曼妙缠绵的歌声在风中轻轻飘来,“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宛丘之上,流传着你的倾城之舞。我爱你恋你,却不敢抱以希望……” 此刻,她离开的身影那般骄傲,仿佛有一日不得不离开他时,她也会如此刻这般,骄傲而华美。 仿佛,她为他流的泪水,昨日已经流尽。从此后,她只会这般笑着,不管他弃她,还是不弃她。 这时的张绮,高贵而雍容,比任何一个名门贵女还要优雅,还要美丽。 明明,一个人如果爱着另一个人,是无法承受必须分离的那一天的。可为什么她却表现得如此旷达,倒把他给比了下去? 兰陵王胸口大闷! 那四个月中,他用尽了法子,终于让她欢喜上了他。可他没有想到,昨天才说已对他情深一片的张绮,这一转眼间,便可以把自己摘得那么清,便可以把背挺得那么直! 想到恨处,他沉着脸,冷冷地冲着桃树林中,张绮若隐若现的背影说道:“我以前对你说过,只要我对你上了心,哪怕是杀了你,也不会让你有离开的机会!” 他嘴角一扯,似笑非笑地说道:“张氏阿绮,你莫非忘了这话?” 张绮依然头也不回。 春风吹来她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这性命轻贱得很,你要想取,便取了吧。”她发过誓的,这一生,不会再对任何男人动真情。因为她输不起,所以她要守着自己的心,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这不容易,这一点也不容易…… 既然活在这世间,永远没有一样东西能真正属于自己,既然这来来去去,免不了辗转飘零。那她也累了,倦了,便死了,也无甚大碍。 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兰陵王蹙紧眉峰,一动不动地杵在了当地。 经过这么一次摊牌后,张绮面对兰陵王时,终于一扫之前的卑贱,逢迎讨好,还有百般献媚。 她变得清冷自持。不管有他没他,她都穿着最美丽的陈地裳服,都穿行在美丽灿烂的桃树梨花之间。便是在床第间,她也放开了自己,想呻吟时,便大声的呻吟出声,兴尽了,便把他推开自顾自地提步离开。 她的变化太突然,兰陵王冷眼旁观一阵,见她确实是发自内心地在放纵她自己,那种熟悉的胸闷心绞,便不期而来。 而这时,大半个月一眨而逝,他许过她的,那半载期限,也到了! ##### 又奉上四千多字,需要粉红票鼓励。() 第120章路 兰陵王跳下马背,把缰绳交给仆从后,大步走到管事面前,低声问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管事抬起头来,他看着消瘦了不少,面目更加沉肃的兰陵王,担忧地说道:“在刺绣呢。郡王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兰陵王已挥了挥手,大步走了进去。 不一会,他便来到了主院处。 望着那出现在视野中的苑门,不知为何,他脚步有点迟疑了。犹豫了一会,他才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张绮是在院落里,她手里晃着一根桃枝,一边哼着曲,一边旋舞着飘向安在另一侧桃树下的绣棚。 今天的她,经过精心的妆扮,虽然天生丽质,不曾敷上白粉,红润小巧的樱唇上,却是涂上了胭粉,额头上也贴了额黄。 她那光可鉴人的墨发,学着宫中美人一样高高地挽起。身上穿的是晋裳,上身是联珠经锦半臂窄袖衣,下着间色裙 肩披金黄印花帔。 她年少还小,便是再艳再妩媚,面目中也透着股稚嫩。可现在,经过这么一妆扮,似是平生大了三四岁,一种美艳贵妇的气势便扑面而来。 仿佛知道他的到来,她停下舞步,微微侧头,嘴角含着温柔中透着矜持,疏远的笑,这般静静的,像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他。 她的笑容,他看过无数次,她的面容,他也已经熟识。 可这一刻的张绮,让他感觉到陌生。仿佛,她已成了宫中一美人,而他于她,已成一个过客。再次相遇,不过是这般疏远而矜持一笑。转眼擦肩而过,一人朝东。一人朝西。她自有她的男人要温柔相待。她在床第间的百般风情,也自有人独享。 他便是千方百计见到,也不过是她的一句问侯,一个矜持的笑容罢了! 兰陵王直觉得胸口被重重一击! 他不知不觉中冷了脸。大步朝她走来。 张绮没动。她依然含笑而立,宁静地迎着他。 兰陵王在她的身前停了下来。 张绮没有像往常一样。仰着头,欢喜又依恋地看向他。而是这般站得笔直,静静地平视着他的襟领处。浅浅笑道:“郡王回来了?”她扬唇愉悦地唤道:“来人。给殿下更衣。” 把婢女们叫来后, 她朝他盈盈一福,然后转身,翩跹而去。 她像一只蝴蝶一般,姿态曼妙地舞到一株桃花树下。然后跪坐在塌上,重新拿起那绣花针。专心地刺绣起来。 兰陵王风尘仆仆而来,气势汹汹地逼到她面前。她却是浑若无事人一样,既看不到他的辛劳,也无视他的不悦。嘴一张把他交给别人,便自顾自的了。 饶是有一肚子的话,这时候,兰陵王也给闷了下去。 他沉沉地盯着她,盯了一阵后,他徐徐说道:“张氏阿绮,你在做什么?”他是她的男人她的天,她这般无礼,倒底想怎么样? 张绮把绣花针放在发间拭了拭,含着浅笑,温柔地说道:“刺绣啊!” 他问的不是这个! 兰陵王直觉得胸口的那股郁气,堵得更重了。他沉声说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张绮回眸,她浅笑的,似是怪他明知故问般,略带责怪地看着他,“郡王不是知道么?阿绮在刺绣,在等着郡王对阿绮的处置结果呢。” 兰陵王黑着脸,冷冷说道:“我为什么要处置你?张氏阿绮,别弄这些有的没的手段,我说过,我不会放手的。你就死了那些心吧!” 那日在宫中,她也不管陛下就在书房里,便那么抱着他说出那番话。当时他虽然震住了,可是很快,他便明白了她的狡猾。 她是在将军,在将他与郑氏一族的军! 可饶是明白,他却没法责怪,甚至,没法去想,他只是不由自主的,陷入她后面的多情表白,隔日的绝情相待中…… 张绮绣上一针,她的眼睛专注地看着绣棚,回答便显得有点漫不经心,“这是郡王能够决定的吗?”她轻轻一笑,灿烂中似带讥嘲:“郡王的岳家,不是要郡王赶我出去么?还有陛下那里,也在希望郡王识情知意,把阿绮主动献上吧?” 如此轻描淡写,如此冷漠,如此讥嘲~! 兰陵王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羞辱似的疼痛,他死死地盯着张绮,冷冷地瞪着!这种战场上练出来的杀气,死气,震慑过无数的大丈夫,可对她似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她依然好整以暇地刺绣着,眼也不抬下。 兰陵王直气得脸都青了。 可他能怎么样?这般嘲讽轻视,近乎侮辱他的不是旁人,而是他的阿绮。他对她连个手指头也没有加过身,除了这般瞪上几眼,威胁几句,他还能怎样? 气到了极点,院落里只剩有兰陵王的喘息声。 好一会,他哑声说道:“我高长恭顶天立地,不会送上自己的妇人以媚好于上!” 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张绮却眉头也没有动一下,似是毫无所感! 一口气堵了下不去,兰陵王恨恨地想道:哼!这世上又不止有这个妇人! 他衣袖一甩,大步朝外走去。 听着他的脚步声,张绮头也不抬,宁静的,淡淡地提醒道:“郡王,请不要忘记你答应过阿绮,给阿绮活路的……你该准备钱财人手了。人手就用罪奴吧,精壮孔武一些的,我想回陈地去,怕那路上不太平。” 兰陵王刚冲到苑门口,便听到了她这一段话。 瞬时,他脚步急急一顿,然后转过身来。 他看着依然专注着刺绣着的张绮。 不知怎的,刚才的恨恼,这时已消弥大半。 ……她既不想入宫,也不想回到萧莫那里……离了他,她没有想过再跟什么男人…… 她只打算着。从自己这里离开后,便带着人手财物回陈地! 从邺城到建康。少说也有一千里。这漫漫征途。她以为自己便是给了她钱财人手,就凭她,能镇得住那些罪奴?真是一个笑话! 他认真地看着她,想了想后。无话找话地问道:“你整日的刺绣,是喜欢吗?” 张绮咬断一根线。又拈起另外一根紫色的纱线,对着阳光眯起眼睛穿起针来。 一边穿着针,她一边浅笑着回道:“喜欢也是喜欢的。我还想换些银钱!” ……还想换些银钱?这些绣品有多少钱?值得她没日没夜地绣着。便不怕熬坏了眼睛! 兰陵王侧过头去,低沉的声音已有些沙,“你可以找我开口的。” 她跟他这么久,除了几身冬日裳服后,他什么都没有给过她。仓库里满满的,金银锦帛应有尽有……他却忘记了给她一些。 她这么可人疼。只要开口,自己哪会吝啬了她?便是萧莫那里。也会愿意给她花用的。可她就是从来也没有开过口。不但没有说过,甚至连半点意思也不曾漏过。因此他给忘记了,她也要银钱傍身,也要月例打发下人,也要上街买些自己欢喜的物事的。 当初在建康时,他还记得给她金子,可她跟了自己后,自己却给遗忘得一干二净了。还要让她靠着刺绣养活自己。 是了,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总是这么坚韧的,倔强的自立着。她从来没有贪恋过他的荣华,更没有贪恋过萧莫的富贵。 他望着她,望着阳光下,因宁静而自在,因温柔而甜美的张绮,望着她那挑不出任何暇疵的绝世容颜。喉结滚动了下,终是低声说道:“你无需如此!” 他抬起头,认真地说道:“你永远无需如此!” 说罢,他转过身,大步走出了院落。 一直到他走出很远,张绮都还在专注地刺绣着,不曾回头,不曾动容。 #############分割线############################# 兰陵王去的地方,是广平王在邺城的一处酒楼。 此次,酒楼的阁楼上,跪坐着一个打扮华贵的中年妇人,还有几个高大儒雅的丈夫散在四周。 在阁楼的侧间,郑瑜正坐立不安地走来走去。看到她这样子,秋公主小声地说道:“阿瑜,你不用担心,他一定会同意的。” 郑瑜白着脸,低低说道:“可我还是怕。” “别怕了。”秋公主站起身,握紧了她的双手,似乎想借由这个动作,给她力量和支持。 “他一定会同意的。陛下和太后都有这个意思了,他最是忠心不过的一个人,断然不会驳了两位的好意的。”说到这里,秋公主转向一边的李映,“阿映,你说是不是?” 李映看向秋公主,迟疑了一会,说道:“还是不能逼得太过。” 秋公主有点生气了,“阿映,你怎么都不安慰一下阿瑜?”郑瑜打断了秋公主地指责,苦笑道:“他拒绝去郑府中谈这事,也不许我母亲前去王府,而是选在这种地方……这说明他在排斥啊!我怕那事,他没这么容易答应。” 说到这里,阿瑜声音转沉,“都是那个张氏逼的!”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婢女冲了进来,小声说道:“来了,兰陵王来了!” 兰陵王来了! 郑瑜三女连忙安静下来,她们各自坐好,大气也不出一声,只是张着耳朵,听着侧面的楼梯口,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清晰有力,每一下都敲打在郑瑜的心脏上。 不一会,一个仆从清亮的声音传来,“郡王请!” 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再然后,传来塌几移动的声音,酒水汩汩流动的声音。 等这些声音都消失后,郑瑜听到她的母亲说道:“孝瓘瘦了!以往孝瓘风采照人,每每见到,都让人感慨惊叹。整个邺城的人,无论老少男妇,都口口相传,“兰陵郡王风调开爽,器彩韶澈。”” 她说到这里,便停下来了。 虽然没有再说下去,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蠢人。她是想说,他的张姬便是一个妖物吧?有了她,注定得家宅不宁,男人也疲于奔命。便是他兰陵王,也被磨得风采大不如昔。她那样的女人,于男人的事业前程大有阻碍吧? 这些话,她要直接说出来,未免招人反感。这般只说一半,还是能起作用的。 兰陵王没有回答,只有喝酒的声音不时传来。 郑夫人跟着沉默了一阵后,不得不打破这种局面,“孝瓘,这次我们为何事约见,你可知情?” 不等他回答,郑夫人认真地说道:“太后和陛下,昨日召见我了。他们的意见与我们郑氏的意见一致。” 这是在拿太后和皇帝压人了。 郑夫人继续娓娓而谈,“斛大人、段大人那里,也派人跟孝瓘见面了吧?两位大人乃国之良将,齐之栋梁。他们一直都很看好孝瓘。相信孝瓘态度端正一些,他们也会再给孝瓘机会的。至于那些被调到河南王手中的黑甲卫,还有勒令孝瓘解散私军的事,我家大人正在运作,想来过不了多久,孝瓘又可以出去领军了。” 解大人又叫斛律光、段大人叫段韶,这两人都是北齐的顶尖名将,是宿臣老帅。在北齐,他们是撑起了这个国家的人物,不管朝野都尊敬有加,威望极大。刚刚起步的兰陵王,必须得到两人首肯,才有出征,参加重大军事的机会。 侃侃说到这里,郑夫人亲自提樽给兰陵王倒了一杯酒,慈爱地说道:“孩子,你也是苦中来的,应该知道在这世上,丈夫没了权势,便如老虎没了牙,是任何人都可以欺凌的。你那个张氏,你要是实在难舍,不妨在外面置一间宅子安置。孩子,整个邺城,都没有一府权贵人家允许这样干的。我们阿瑜为了给你争取,都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啊!” 听到这里,秋公主刷地转头,不敢置信的,也有点恼火地瞪着郑瑜:她怎么能这样心慈手软?那样的妇人,就应该赶尽杀绝,许她做兰陵王的外室,这不是放纵了兰陵王,也便宜了那贱婢吗? 郑瑜却没看她,而是竖着耳朵,一动不动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等着兰陵王地回答。 ¥¥ 又是四千多字的更新。 第121章结果 在郑瑜紧张得心跳都要停止时,她终于听到了兰陵王低沉地说话声,“不必了!” “不必了”?这是什么意思? 郑瑜瞪大了眼,便是秋公主也蹙起了眉,而里面的郑夫人,更是微微欠身,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兰陵王站了起来。 他静静地看着郑夫人,明明面无表情的脸,不知怎地,郑夫人却感觉到他在冷笑。而他的声音低沉中透着平静,隐有金属铿锵之音,“丈夫当自重横行!那黑甲卫和私军,长恭自己会想法要回来。斛大人和段大人那里,长恭也会自己上门赔罪。这些都是长恭的事,就不劳夫人费神了!” 这话不但不恭,还不留一点余地! 郑夫人恼了,她的呼吸声明显加粗,听到这里,侧间的郑瑜更是白着脸,她急急站起,咬着牙,忍着破门而入的冲动。 在一阵难堪的沉默中,郑夫人开口了,她笑得勉强,“孝,年轻人太过意气用事,并不是聪明之举!” 兰陵王施施然站起,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郑夫人,淡淡说道:“那屈于强权,任人以势相压,便是应当了?” 这话说得恁地难听! 郑夫人腾地站了起来。她气恨地瞪着兰陵王,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从难处过来的年轻人,会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如此轻浮草率!现在是意气用事,硬着骨头的时候吗? 兰陵王却不再理会郑夫人,他嘲讥地瞟了她一眼,衣袖一甩,提步便走。 “等等!” 郑夫人尖叫一声,深呼吸着让自己喘息稍定后,她说出的声音还有点尖利,“高孝,你别看不清自己的处境!” 眼看还有难听的话会从她嘴里吐出.郑瑜呼地一声冲了过来。她冲到郑夫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抱着她的双腿叫道:“母亲,母亲……” 郑夫人正是气恼之时.听到爱女这么一叫,低头看到她眼眶中滚动的泪水,那剩下的话,便生生咽了下去。 见母亲忍耐下来,郑瑜连忙朝着兰陵王追去。 她追到提步走下楼梯的兰陵王身后,一把伸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袖。 兰陵王回过头来。 他对上郑瑜含泪的眼。 郑瑜乞求的,凄苦地看着他.沙哑地求道:“孝,你别那么生气,你听我说。” 兰陵王停下脚步。 郑瑜开心一笑,她脸上泪痕犹在,却这么一笑,使得那美丽的面孔,直是动人了三分。 她看着他,压低声音认真地说道:“孝.我都想过了,只等这次的风波平了后,我就把你的阿绮抬进来。你不是想给她名份吗?我向你发誓.最多一年,最多只要一年,我会求得太后和家族中人的允许,给她一个贵妾之位。” 她诚恳地看着他,无比认真地说道:“孝,我也见过张姬,与你喜欢她一样,我也喜欢她。她那么美丽,那么聪明有骨气,便是面对宇文成那样的强权.她都不卑不亢,这样的姑子,没有人会不喜欢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和你一样地爱护她。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 她的声音真诚,目光温柔而坦诚,她的每一个表情.都在诉说着她的诚挚。 见到兰陵王只是盯着自己,她生恐他不信,把手一举,低声道:“孝,我可以发誓!” 对男人,她也是了解的。很多男人总是以为,自己的女人不管有多少,是有可能和平共处的。自己爱的女人,别的女人也会看到她的美好,并愿意去爱她。 她说得很真诚很真诚。 兰陵王看着她,目光慢慢转为柔和,沉吟了一会,他慢慢说道:“你回去吧。” 说罢,他扯开她的手,提步下了楼。 目送着他离去后,郑瑜一回头,便对上秋公主和母亲那不满的眼神。 #mama#ma#mama分割线mama#ma#ma#ma#ma#ma#ma#ra#ma# 兰陵王回来时,张绮还在刺绣。 他站在她身后,端详了一阵后,朝着管事命令道:“把仓库的钥匙给一份张姬。” 他认真地命令道:“以后张姬凡有所求,一律允许。府里的金银锦帛,任她使用!” 四下安静了些。 他下这样的命令,把就要入门的郡王妃置于何地? 见到左右沉凝,兰陵王沉怒道:“怎地不听?” 管事上前一步,凑近他低声说道:“郡王,这是不妥的......张姬现在连妾也不是,得到太多,对她没有好处的。”他这个小主人,从小便失了母亲。后来开了府,身边也没有过姬妾之流的女人,他又一门心思放在行军打仗上。他就没有想过,婢仆们是要用月例的,姬妾们也是要有赏赐的——这些都怪他,他一直以为兰陵王如此宠爱这个张姬,在银钱上面定然会有专门的供应。都没有想到,有很多大家都知道的规矩,他是不懂的。 管事说到这里,苦笑地看着兰陵王。小主子也是的,要么一分不给,这突然间,又准备倾其所有地相待! 兰陵王听进了管事的劝告,他蹙着眉峰,沉声说道:“不必理会旁人。去配一份钥匙吧,另外,再给她配十个贴身侍卫。以后不可让她独自一人出门。” 见他坚持,管事只好无奈地应道:“是。” “都退下吧。” “是。” 众人一退,兰陵王再次看向张绮。 他看着埋头刺绣,对突然得到巨大的权限置若罔闻的张绮,心口闷了一下。转眼便又忖道:她既然在困难时,不曾想过要向他人索取钱财,那说明她本是把银钱看得淡薄之人,现在得了这么多,依旧无动于衷也是正常。 低下头,他怜爱地看着张绮,低声说道:“刚才,我见到郑夫人。” 话音一落.张绮的手便被绣花针扎了一下。她举起食指想含住时,白嫩的手腕一紧,却是被兰陵王握住了。 他蹲跪在她面前,拿过她的小手.张嘴含住了那滴出一颗血珠的伤口,一双深邃神秘的眸子,则温柔含笑地凝视着她...... 张绮低下头来,她看着手中的绣棚,好一会后,才轻轻地问道:“你和她,说什么了?”她问得小心.因为紧张,声音中透着几分涩意。 这是数日来,她第一次用这种紧张又温软的语气跟他说话! 兰陵王嘴角扬了起来,他低沉着声音,把刚才在酒楼时,郑夫人的话,以及他的回复重述了一遍!只是最后郑瑜对他说的话,他觉得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便不曾道出。 张绮一怔。 她没有想到,为了她,他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 只怕凭郑氏一族.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这事的背后,陛下也有出手吧?说不定莫也有。 她,真的不是好的女人,总是要给他人带来这样那样的烦恼…… 张绮转眸看向他。 她看着他,慢慢的,长长的睫毛扑扇了几下,“我是不会做外室的。” 她慢慢移开塌,也跪了下来,仰头看着他。她伸出双手搂住了他的腰。 在她仲手环上自己的那一刻,兰陵王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那数日奔波,已倦得疲惫的心,一下子炸了开来…... 他伸出手回搂着她。 两人这般跪在地上,紧搂彼此,谁也没有说话。 这时刻,时辰不曾流逝.春风酥软醉人。这一刻,桃花在风中飞舞,燕儿鸣声交织成曲。 把脸埋在兰陵王的怀里,感觉到他由衷的喜悦,张绮想笑,却有点笑不出来。 她和他都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那被转给了别人的黑甲军,还有属于他的私军,想要回来,并不是努力就行的! 兰陵王慢慢低头。 正好这时,张绮也在悄悄看他。 对上她眸中的忧色,兰陵王蹙起了眉头。他伸出手,温柔地抚平那眉间的皱痕,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便是斛将军和段将军站在了我这一头,我那黑甲卫和私军,也不是能轻易拿回的。” 见他主动说起,张绮颤声说道:“那怎么办?” 仰着头,见到他眉眼间满是疲色,原本俊美绝伦的面容,都布满了消瘦憔悴,她的声音有点哑,有点无力,“如果你实在承受不住……” 兰陵王看着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说道:“别担忧,终会有法子的。”说是这样说,他的声音中,却透着一种无力。 他已经很少感到无力吧? 想他幼时艰难,从小到大,不知受了多少人的白眼和嘲讽。再则他外表出众,只怕明里暗里的侮辱,更不知多少。 那么多人想看他笑话,而她却…… 想到这里,张绮只觉得一颗心揪成了一团。她咬着唇想了想,终是忍不住哑声说道:“如果你实在承受不住,就把我送给萧莫吧。” —她既然是他烦恼的中心,那她一走,他的烦恼也就不药而愈了。 所谓的祸水东引,便是这个意思吧? 相比起其他的男人,她在萧莫手中最大的好处是,说不定有一天他被逼无奈,还会想着送她前去陈地。 ……只是兜兜转转,绕了大半个中原,却还是要回到萧莫身边么? 这不是兰陵王要听的! 他把她一甩,腾地退出一步! 嗖地转身,他大步朝外走去。刚刚走出两步,他又停了下来。 慢慢的,他转过身来。 冷冷地看着她,他冷冷地宣布道:“我可以护着你!”他哧地一笑,冰冷也伤心地说道:“在你心中,我却是连萧莫也不如?” 那不同的。他的身份特殊,不想他好的人太多,盯上他的人也太多。萧莫却是没有这些顾虑的。再说,像她这样的妇人,到了哪个手中,便祸害着哪个,得了她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张绮连忙站起,她正要解释,兰陵王打断了她。 他盯着她,冰冷的,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死心吧,我不会把你送给任何人!也不会放你回陈地!” 他腾地转身,丢下一句话,“你也好自为之!” 却是因她说了萧莫的名字,气得几欲发狂么? 望着旋风般冲远的兰陵王,张绮慢慢的,慢慢地跪坐在塌上。 ma#ma#ma#ma#分割线ma#ma#ma#ma#ma#mamama 兰陵王旋风般地冲出了正院! 看到他脚步踉跄,脸色发黑,放在腿侧的双手因为生气,都在一个劲地颤抖。侯在门外的老管事吓了一跳,他急急跟了上去。 跟着兰陵王冲出了百来步,老管事终于赶了上来。他连忙拉住他的衣袖,紧张地叫道:“阿,阿,你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老管事的惊慌,令得兰陵王从气苦中清醒过来。他猛然一个急刹。因为动作突然,紧揪着他衣袖的老管事向前一冲,险些栽倒在地。 兰陵王连忙上前扶住他。 老管事一站稳,便急急看向兰陵王,见他表情缓和了许多,这才松了一口气,“阿,出了什么事,令你恼怒至此?” 兰陵王刚才是被气糊涂了,这一冷静,马上揣测到张绮说那话的真意。整个人也从妒恨中平静过来。 他扶着老管事在一侧的假山上坐下,低声说道:“陛下收了我的黑甲卫和私军。” 他苦涩地说道:“方老,我努力了十九年,眼下又要一无所有了。” “什么?倒底怎么回事?”面对方老的连声追问,兰陵王把最近发生的事,小声说了一遍。 他的声音一落,方老便点头道:“阿,你表现得很好!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被妻族如此要胁?” 方老是看着兰陵王长大的,对他的性格行事,一直有着深远的影响。听了方老这话,兰陵王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站直身子,转过头眯着眼睛看着西边的落日,冷冷说道:“我姓高,便是毫无才能,也是宗室皇亲,没有人能短了我的衣食!陛下不要收了我的权利吗?那我就当一个闲散宗室吧!”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方老,对着还有些忧虑的老人,低声解释道:“陛下和娄太后,向来多疑。上一次,娄太后还不愿意我与郑氏联姻,这次却又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方老,我怕他们收了我的权,是想看看我的品性,想知道我是不是对权势恋栈不舍,甚至为了权势,不惜卑躬屈膝!” 这话有理。 方老点了点头,说道:“那郡王就好好休息休息。” 兰陵王点了点头,他仲了一个懒腰,“这阵子一直劳心此事,倒是真的应该好好休息了。” 他揉搓着眉心,苦笑着,颇有点无力地说道:“本来我一出酒楼,便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没曾想才逗着她,令她感动了一会,却又被她气得冲出来了。” 他转过身,笑声低沉中透着调皮,“说起来,我那愚顽妇人与我一样,也有好一阵不曾踏实睡过了。方老,你吩咐下去,这几日不拘什么人来了,一律不给进。若是陛下或郑氏派人来问,你便直接说,我正抱着我那妇人彻夜玩乐呢。” 又是四千多字,我觉得我很勤奋呢。 第122章郑氏之痛 一天过去了。第二天是个大好晴天,金灿灿的阳光从东方冉冉升起,穿过垂杨白桦,层层叠叠的房舍店铺,洒落在街道上。 此时天已近午,一辆马车欢快的,迫不及待地驶向兰陵王府,在马车的后面,还跟着三辆普通的牛车,以及十来个仆从。 而走在最前面的马车中,秋公主正不满地说道:“阿瑜,你也太在乎他了。你得想着,现在的高孝瓘,正是知道你在乎他,才在你母亲面前那么强硬。我敢担保,他现在已是热锅里的蚂蚁,慌着呢。” 打扮一新,穿着尽显华贵气派,光那雄厚的底气,便可把张氏那等以色事人的姬妾震得后退三步的郑瑜绞着手中的帕子,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可我就是不安。” 幸好,他一直知道自己的母亲脾气不好,不然,她真怕他会傲得再也不理自己了。 见郑瑜这样子,秋公主气得直翻白眼。她忍不住大声说道:“阿瑜,你倒底在怕什么?告诉你,他高孝瓘除了你,再找不到第二个有这么好的家世,又长得美,还对他一心一意的贵女了。呸!他自己为了一个低贱的姬妾不顾你家体面,你倒好,在这里担心来担心去的。我敢跟你保证,他现在心里不知有多乐意你前去找他呢。” 她放低声音,得意地说道:“我听母亲说啊,这男人一但尝了权势的滋味,便再也戒不掉了。那是最美的女人也比不上的美味……高孝瓘那一千私军才得手四个月,便被裁了去。你以为他受得了啊?他现在啊,乱得很呢!” 郑瑜听到这里。目光亮了些,小心问道:“当真?”秋公主的母亲那是谁?她说的这话,可值得好生回味回味啊。 “自是当真!” 郑瑜一笑,只是那笑容刚刚绽放却又凋落,她低叹一声。苦涩地说道:“我们一起长大,那时侯他总是护着我,眼里也只有我……只不过去了周地一趟。想他多看我一眼,还得依靠家族势力……阿秋,我心里好难受。” 秋公主大大咧咧地说道:“怕什么?等你悄无声息地除了那张氏。再过个二年。他会把她忘干净,然后一门心思只掂记着你的。” 在她的叙述中,郑瑜抬起头来,她双眼明亮地看向前方,那模样,似是在幻想着数年之后,她与他之间再无第三个女人的恩爱美满情景。 ——她是吃过苦的,这一辈子。最不少的就是耐性! 很快的,这挂着郑氏标志的马车便来到了兰陵王府。 望着那大闭的府门,秋公主掀开车帘。命令道:“去敲门!” “是。” “砰砰砰”地敲打声响了好一阵,铁门才吱呀一声缓慢地打开。望着这年迈的门子。秋公主蹙眉叫道:“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关什么门?你们家郡王呢?” 那门子吱吱唔唔半天没说清,方管事已急步走来。他看到姿态优雅,盛装打扮的郑瑜和秋公主两人,长长一揖,朗声道:“两位女郎,我家郡王今日不待客。” “不待客?”郑瑜知道这方管事在兰陵王心中的份量,因此笑得温婉又客气,“这个时候,孝瓘怎么能不待客呢?” 秋公主更是在一侧叫道:“去告诉孝瓘,便说阿瑜说动了段家大郎,约好今日下午一道前去见过段老将军呢。” 说到这里,秋公主一脸得意,一侧的郑瑜也是双眼亮晶晶的。她们看着方老管事,等着他喜形于色。 方老管事没有喜形于色,他一脸为难地看着两女,终于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我家郡王说了,这阵子他不想见任何人。” 郑瑜慢慢收起笑容,上前一步问道:“孝瓘呢?他到底在干什么?这个节骨眼上,他不但把府门关了,还不想见人?”她的语气有点急,只差没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方老管事低下头,良久才说道:“我家郡王他昨晚睡得晚了些,现在还没有起塌……他吩咐过的,这阵子不想出府门,也不想见任何人。” 说到这里,他抱歉地道:“两位女郎,实是抱歉了。” 一边说,他一边示意那门子关上府门! 郑瑜还在呆愣中,直到秋公主把她扯了几下,她才清醒过来。她猛然上前一步,拦着那想要关门的门子,急促地问道:“你说什么?他为什么昨晚会睡得晚,现在还没有起塌?” “这?”方管事有点不好启齿,在郑瑜直直地急迫地盯视中,缓了一口气才说道:“我家郡王说,美人怀中一个杯酒,哪里是千军万马浴血厮杀能比的?他现在,觉得做个闲散宗室挺好的!” “什么?”一向楚楚动人的郑瑜这一声惊叫有点尖锐。她不敢置信地瞪着方老管事,一直瞪一直瞪着,直瞪得府门缓缓关上,直瞪得四周的人声马车声安静了又重新变得喧哗。 突然间,她只觉得一阵天眩地转。 她慢慢的,慢慢地蹲了下来,全然不顾自己精心化出的妆容,不顾那华贵气派的新裳地蹲在地上,转眼间,两行泪水从她的指缝中流出。 秋公主一低头,便看到郑瑜捂着脸哽咽得喘不过气来的伤心模样。 她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这该死的高孝瓘!真是该死! 秋公主慌忙蹲下,紧紧抱住了郑瑜。 她一抱,郑瑜便低嚎一声,返身扑入她的怀中。她埋在秋公主的怀里,抽噎着说道:“阿秋,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 郑瑜显然气到了极点,她一贯温婉的声音少了宁和,全是恨苦,“失了黑甲卫,他不在意。私军撤了,他也不在意,陛下和太后的意思,他也视若无睹。他的心里,便只有那个妖妇。便只有与她寻欢作乐一事吗?阿秋,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怎么能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相比起兰陵王对那个张姬的在意,她和她的家族,她母亲的威胁。还有那给了他又夺走的。让任何人都无法割舍的,只等着他巴巴要回的权势,都成了一个笑话! 原来他根本就不在意!他什么也不在意!他唯一在意的,只有那个妖妇!那个可怕的,祸人美满姻缘的妖妇! 郑瑜一边说一边哭,因伤心太过,一口气堵着都有点喘不过来! 刚才还信心满满的秋公主,这时也是呆呆的。 好一会。她才傻傻地说道:“这可怎么办?” 郑瑜也在问着,“阿秋,他那么迷恋那个张氏。可怎办是好?他的事业,那滔天的权势。竟然都比不上一个妇人的笑容。阿秋,我怕,我好怕……” 秋公主自是知道她在怕什么,她怕自己永远也无法取代那个张姬,她怕她对兰陵王的痴恋,永远也得不到回报。她怕他一生都放不下那个妇人,不管她是生还是死。她怕输,怕这个争斗还没有开始,她已输得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分割线############################# 站在大门后的方老,听到外面传来的哭泣声,摇了摇头:刚才命令自己时,恁地得意嚣张!果然,有时以退为进,比一味的前进更有效果! 他提步朝主院中走去。 人还没有靠近,院落中已传来一阵欢笑声。男子浑厚低沉动听的笑声,和女子甜美的美声夹杂在一起,让人一听便打心底感到愉悦! 方老站在院门口,看着正把张绮举到空中,飞快地旋转着的兰陵王。 这两人,倒成孩子了!说起来,郡王从八岁起便没有这么天真过了! 方老管事摇了摇头,提步入内。 他的脚步声,终于惊醒了两人。笑得俊脸放着光的兰陵王,把张绮放下来,转头看向方老管事。 “怎么样?” 方老管事自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他上前一步,把刚才的一幕细细说了一遍。 声音一落,兰陵王已沉下脸,他淡淡说道:“怪不得先贤总是说,无欲则刚!”他搂着张绮,一边抚摸着她的墨发,一边看着天边的地平线,声音有点哑,“我只是喜欢驰骋沙场的痛快而已。权势两字,不过是锦上添花。”他转眼又冷笑道:“方老,你这样回答好!再有人问,你还是这样说。他们都用权势两字来要胁我,我偏要让他们都知道,那些东西,对我不过鸡肋罢了!” “是!” 送走方老,兰陵王沉吟一阵后,低头便对上张绮亮晶晶的双眼。 见她正温柔地看着自己,他也温柔地回以一笑。伸开双臂,他把她搂在怀中,一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闻着她身上的芳香之气,他一边低声说道:“阿绮。” “恩。” “给我生个孩儿吧。我们便在院落里享受含饴弄子之乐。” 还含饴弄子之乐呢!他以为他真的就此放下了权势,一门心思只与她呆在这院落里,不理世事? 张绮仰头看着他。 她想取笑他在胡说,想点醒他这是不可能的。可不知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她却是甜甜的笑道:“好。” 她的双眼弯成了月牙儿,绝美的脸全然是一派幸福,仿佛他说的话,正是她的梦想。 欢笑中,张绮抱紧他,她把唇堵上他的唇,低低的,愉悦地又说道:“好!不要忘记这是你自己说的。” 兰陵王哈哈一笑,道:“好,这是我自己说的。” 他一把举起张绮,再次旋转起来。随着他的动作,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飘散在空气中。() 第123章美人锋利 方老管事侯在院落外,听着里面传来地欢笑声,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与别人不同,他是看着兰陵王长大的,自家郡王什么时候笑过,他已不记得了。便是天下人都骂张绮是妖女,对方老来说,能令得他家郡王由衷而笑的,便是好女子。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仆人凑近禀道:“广平王府来人了。” 方老管事点了点头,跟着那仆人走了出去。 王府大门已经打开,门外站了一排人,看到方老管事走近,一个中年胖子上前一礼,朗声道:“兰陵郡王可在?我家主人说,上一次宴会,郡王搂着美人儿醉酒欢歌,顾不得前去参加。今儿又有宴会,想问兰陵郡王去是不去?” 这中年胖子的声音又大又响,逗得四周的行人频频回头看来。 ……明明府门紧闭就是想要拒客,这胖子明知故问,是想坐实他家郡王的荒淫之名吧? 不过,这高氏子孙,还真不怕被人骂荒淫无度了。 方老管事还以一礼,苦着脸回道:“郡王他今日不待客!” “为什么不待客?” 听到这胖子毫不客气地质问,方老管事眼睛一瞪,“我家郡王为什么不待客,好似不是阁下能质问的吧?” 这话一出,胖子讪讪而笑。 方老管事又说道:“还请回禀广平王,我家郡王身有不适,这几日不方便待客。” 说罢,他示意门子上前,吱呀一声把大门关紧。在关上大门的那一刻,方老管事训道:“郡王的话,都当耳边风了?以后不管谁来。通禀一声就是,不用打开大门。” “是。” 把众门子教训了一通的方老管事。佝偻着腰回头走去。他走了几十步。却看到一个曼妙风流的身影。 却是张绮。 她曼步朝着方老管事走来,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兰陵王正一边准备着鱼金钩,准备在鱼塘里钓鱼呢。 “张姬。” 面对方老管事。张绮不敢受他的礼,她避开半步。盈盈一福,“不敢。”她抬眸看向紧闭的院门,低声道:“谁来了?” “是广平王府的人。” 张绮嗯了一声。她似有点出神。 方老管事正要离开。却听到张绮温柔地低语声,“郡王他,很爱他的家国,对不对?” 方老管事一怔,他回头看向张绮,但是张绮容光太盛。饶是他年岁已老,也有点不敢直视。他低下头拱手回道:“当……” 不等他说完。张绮已是认真又诚恳地说道:“方老,妾是真想知道。” 方老管事更迷糊了,他犹豫了一会,道:“姬还是亲自去问郡王吧。” 他转身欲走,却听到张绮喃喃的低语声,“世道荒唐,当今圣上尚为明主,若是圣上不在,这江山这性命,可以依托何人?”她说到这里,却是一笑,居然低低呤唱起来,“有道是,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她转身便走,身姿在阳光中,竟似若隐若现。 方老忍不住说道:“陛下尚且年少。” 翩跹离去的张绮低低一笑,轻柔的声音被春风卷得飘渺,“齐国已然故去的两位先帝,也都年少!” 她再不回头,美妙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丛中。 自那日见到广平王妃胡氏后,张绮又记起了一些事。今日跟方老说这些话,她是想了又想的。 兰陵王自己年少,正是意气风发时。在他看来,一偿所愿,饮马河山,比平安终老重要得多。可方老不同。他是老人,做为一个老人,一个长者,最大的愿望,便是盼着后辈平平安安,健康长寿。 当然,她也不指望自己这番话现在起什么作用,她只是先埋下一个线头。或许以后用得上,或许用不上,这些谁知道呢? ############分割线###################### 兰陵王养了七八天的“病”后,有人坐不住了。 这一天,河南王纳妾,遍请诸位王孙权贵。兰陵王本不想去的,哪曾想到,宫中内侍来传,说是陛下与他数日不见了,今日有宴,便一道聚聚,那内侍临走时,还顺带说了一句,让他把张绮也带上。 没奈何,兰陵王只得与张绮打扮一番,坐上了前去河南王府的马车。 马车中,兰陵王频频看向张绮。 每看一眼,他的唇角便扯了扯,又看几眼,他终是忍不住低笑道:“阿绮这样,倒也有趣。” 今日的张绮,与往时大不同。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她身上的裳服,竟与兰陵王一样,都是一身黑。 黑底纱罗金纹衣,黑色拽地纱裙,肩披深紫流金帔! 黑,当真黑得彻底! 他就没有见过,有妇人敢这样穿。 可偏偏张绮穿了,不但穿了,还穿是颇有风姿。 她肌肤白嫩水透,眉目如画,极致的白配上极致的黑,竟有一种至清至艳中,凛然绝美的风姿。 她的墨发上,没有珠钗,腰间也不曾佩有玉佩。可越是这种简洁纯粹,却越有一种华服盛装也无法比拟的清贵和幽冷!便如黑暗中盛开的曼陀罗花。 张绮跪坐在一侧,正提着酒斟,静静地倒着酒水。马车摇晃中,她的动作安稳从容。当酒水汩汩倒了半樽,她白玉般的手举起酒樽时,本以为她会把酒樽送到自己唇边的兰陵王,却惊讶地看到张绮头一昂,把那酒水一饮而尽。 青透的美酒,顺着她白嫩的下巴缓缓流下,不知不觉中,兰陵王的喉结动了动。 他没有像往时那般,手一伸便把她搂到怀里。 ——一袭黑裳的张绮,有种难以形容的清贵和不可攀折。令得他无法做出亵渎她地举动。 这时,马车一晃。一个声音叫道:“郡王。到了!” 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兰陵王一下马车,才发现四周灯火通明,人头涌动。也许是这阵子他对张绮的痴迷已传扬开来。几乎是他一出现,四周的人便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过来。 他刚出现。另外一辆马车便在旁边停下,紧接着。一个欢喜中带着思念的女声传来,“长恭!” 正是郑瑜的声音。 郑瑜掀开车帘向他看来,经过精心打扮。头戴双凤腾云钗。腰佩镶金飞龙玉,带着红玉血琉璃耳环等太后所赐之物,贴着额头,华贵气派的郑瑜,双眼痴慕地看着兰陵王。见他看来,她展颜一笑。只是笑容有点苍白,似乎这阵子为了他。担了无数风雨。 兰陵王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见她望向自己的眼眸中,水光隐隐,仿佛含着无边相思。他眉头蹙了蹙,转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抬头看向自己的马车,一袭黑裳,高贵威严的兰陵王,朝着马车中伸出手来。 一只纤纤玉手伸出来,握住了他的。 在众人瞪大的双眼中,一个黑裳黑服的美人,被兰陵王扶下了马车。 恰好这时,一阵春风吹来。张绮的衣袖宽广之极,风一吹,那广袖便飘散而开,再配上长得拖地的黑裙也给吹开,直达腰间的墨发给吹得缠上她雪白的颈项,整个人,瞬间盛开得如同一只在月夜中翩跹而舞的蝴蝶,极美的同时,也极幽暗。 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这便是张姬?怎地看起来如此清华高贵?” 嗡嗡地议论声中,郑瑜听到一个贵女低笑着说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张姬是传承了千年的吴郡张氏之女,那高贵,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有些人虽然得势,却不过是暴发户而已,便是珠玉堆了一身,也只显得可笑!” 那贵女一边说,一边嘲弄地看向郑瑜。不止是她,四面八方,好几十双目光都同情中带着讥笑地看着郑瑜。 郑瑜的脸涨得通红! 裙底下,她一双手绞得发白,可在无边的愤怒中,她依然浅笑盈盈,似乎四周的嘲讽讥笑,都与她无干。 这时,兰陵王已牵着张绮走得远了。 两人着一样的黑裳,又是并肩而行,看起来便似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光是站在那里,哪怕一个字也不说,也可以令得所有对他们心存企图的人自形惭秽! 郑瑜四周的笑声更响了。 一个贵女更是对着她笑盈盈地劝道:“阿瑜,我看你还是放手吧。有那个张姬在,他兰陵王看得到你吗?人家鸳鸯成双,你插在中间成个什么样?” 她插在中间? 郑瑜气得哆嗦起来。她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反唇相讥。倒是另几个贵女齐声附合道:“就是,还把自己打扮成一个首饰架子呢。”“嘻嘻,她这是想用太后来压人。”“可惜,人家不着一物,也比有些人显得尊贵!” …… 乱七八糟地嘲讽声中,郑瑜再也维持不了脸上的笑容,她急急提步,在两个婢女地扶持下,朝着大殿匆匆走去。 目送着她的背影,又是一阵笑声传来。 ############分割线############################# 张绮和兰陵王,来到了大殿门口。一到这里,张绮便从怀中掏出一支金钗来。这钗子尖端呈棱角,锋利无比的同时,在灯火下散发着金光。 他们来得有点晚,殿中人头涌动,权贵们来了大半。 看到两人踏入殿中,四下静了静。 对上一双双瞪大的眼,兰陵王握紧张绮的手,含着笑低语道:“总算知道,阿绮为何要如此妆扮了!” 不,他不知道的! 张绮笑了笑,突然说道:“到了殿中,不管我有什么异动,你不可插手!” 这是什么意思? 兰陵王诧异地看向她。可是,张绮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黑衣白肤的她,在通明的灯火下,格外显得清冽和凛然! 兰陵王静静地盯了她两眼,点头道:“可以。”她做事向来有分寸,且由着她吧。 再说, 这是张绮来到齐地,来到邺城后,参加的第一场宴会。在这场宴会后,她的形像她的一切,将会以最快的迅速传扬出去! 两人低语间,一阵大笑声传来。 笑得爽朗,越众而出的,不是今日的主人河间王,而是那美得阴柔苍白的广平王。 广平王大摇大摆地走到兰陵王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后。他朝着张绮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转向兰陵王嘻嘻笑道:“还是孝瑜有面子啊,他一请,长恭就来了。而我呢,请了两道,长恭却只顾着与美人儿欢愉。” 嘻笑到这里,他也不等兰陵王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张绮,咧着雪白的牙齿,突然笑道:“小美人儿,其实本王也很美貌,更且温柔难得。不如,你跟了我吧?” 张绮却是淡淡一笑,她晃了晃衣袖,漫不经心地拿出藏在袖间的那支金钗。 见她对自己视若无睹,广平王有点不高兴,正准备再次开口时。却见张绮玩着玩着手中的金钗,突然间,她右手拿着金钗,朝着自己的虎口重重一插! 钗尖锋利如剑,这一插几乎穿过了大半个手背。在四下惊乱地喧哗声中,张绮也不抽出那金钗,她似乎很是享受这种疼痛,在众人地注视中,漫不经心地抬起手,用唇嗫着那伤口。 鲜血从金钗旁喷涌而出,却一一被她吞入腹中。雪白的肌肤,嫣红的唇,金黄的钗尖,还有夺目的血光交映在一起。 张绮漫不经心地把伤口的鲜血吞下,似是才听到广平王地问话一样,她抬起头迷茫地问道:“你说什么?”一缕鲜血顺着她的唇角流下,张绮似是毫无所觉,她眨着眼睛,清软地说道:“啊,你是要我跟着你。不,我不跟!除了长恭,我谁也不跟!如果长恭死了,我就自刎了陪他。” 她天真地笑了起来,“其实死一点也不可怕的。我试过哦……” 她眨巴着眼,很是认真地看着广平王,那模样,似是努力地想让他相信。 广平王自是相信,不止是他,在场所有的男人都相信! 大殿门口,雍容而来的陛下,以及落后陛下几步的郑瑜等人,也都相信! 被金钗刺穿大半个手背还浑若无事人一样的女子,吞着自己的血如饮美味的女子,哪里是寻常稚女? 这时的广平王,直觉得眼前的美人在绝色外,还有着蛇蝎之恶。他猛然向后退出一步,拱了拱拳,强笑道:“是本王说错了。” 他看了一眼兀自插在美人虎口处,随着她移动还一晃一晃的金钗,又胡乱交待了一句后,急急退了回去。 兰陵王牵着张绮的手继续朝前走去,众人听到他在说着,“把伤口包一下吧。” “我不!”张绮的娇嗔声又软又脆,她娇慵地说道:“我喜欢这样痛着呢……” 这话说得! 兰陵王瞪着她,有点想笑,却发现胸口似是被什么堵着一样,满满的,酸酸的,暖暖的,令得他眼中很是酸涩,根本笑不出来! ……他的阿绮,他花儿一样娇弱,一伸手指便可取了性命去的阿绮,在用这种方式宣告她的凛然不可侵犯!宣告她的此心不二! 第124章美人锋利二 这时,大殿安静了些。 却是陛下来了。 权贵们齐刷刷地站起迎上时。张绮也跟着站起,她似是没有察觉到那一双打探的目光,老实地低着头,趁陛下被众人迎向他的塌位时,悄悄伸手,把虎口处的金钗“叭”地一声抽出。 金钗一起,一串鲜血喷出,有几滴溅在了张绮的白玉般的下巴上,给那份玉色,添了几点妖艳的血红。 她这个动作自以为做得隐密,可在钗落血出时,不管是陛下,还是广平王,还是郑瑜,动作都僵了一下。 特别是看到低眉敛目的她,做出这个动作不但没有半点怯意。甚至在血珠飞溅后,那小巧嫣红的舌头还舔了舔唇角,露出的浅笑,更带上了几分惬意时,他们的心里更冒出一股寒意! 四下嗡嗡,慢慢的,众人的注意力终于从张绮的身上移到了陛下那里。 兰陵王转眼看向她“可以了。”他伸手按住她那伤口外翻,鲜血兀自汩汩而出的虎口,沙哑地说道:“以后,不可这样!” 他的声音很哑很涩。 张绮抬眸,她看不到他眸底的复杂。眨了眨眼后,张绮软软地说道:“如果有需要,还是会的。” …… 这话一出,按着她伤口的手陡然用力。见张绮“咝”地呼了声痛,他迅速地松了开来。唇抿成一线,他从中衣下撕了一块布帛,抓着她的手包扎起来。 这过程中,兰陵王面无表情,张绮也没有吭声。 良久良久,他哑声道:“你要我如何做来?”他的声音有点焦躁。身边的妇人,总是能轻易地让他失控。 你要我如何做来。你才愿意安安份份地跟我过日子,不再折腾这些有的没的。也不再时而拒我于千里之外。时而捅自己一钗来骇我伤我…… 终于问出这句话了。 张绮垂眸,静静地说道:“别成亲……如果要娶妻,便娶我好了!” 如此平静,如此简单。如此的理所当然! 兰陵王腾地抬起头来。 他有点想笑,事实上。他应该觉得好笑,可嘴角刚刚扯了一下,他却有点笑不了来:她是认真的!便似那日在陛下书房外的表白一样。她非常地认真! 也不知过了多久。兰陵王才低低的解释道:“阿瑜不会伤害你,她说过,会与我一道爱你!” 他的声音堪堪一落,便听到张绮“哧”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恁地讥嘲,似乎他所说的。是天地间最可笑的笑话! 兰陵王严肃地盯着她。他有点生气,他很想生气。怪不得世人都说。妇人最易恃宠而骄。你给她一分,她总是要求三分,给你她十分,她会连你的身家性命都想控制! 可饶是这般气恼,看着灯火下,黑衣凛然的他,他却发现自己厌恶不起来。不但无法厌恶,他还软言软语地解释道:“阿瑜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也本分安静,阿绮,你可以试着相信她。再说,以后你们也不会住在一起。我会带着你四处征战,她只是守在邺城郡王府,帮我留意一下朝堂里的诸事变化。” 他握紧她的手,用一种他也没有发现的语气求道:“你们可以相安无事的,相信我!” 相信他? 张绮有点好笑。事实上,她的嘴角也噙出了一朵笑容。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张绮轻轻地说道:“郡王何必跟我说这些呢?”她轻轻抽出自己的手,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手指甲,微笑着说道:“其实阿绮先前说的,要郡王娶我的话,只是玩笑而已……郡王只记着一条,如果某一天,有人伤害了阿绮,哪怕只一次,郡王也要给阿绮人手钱财,让阿绮离去!” 兰陵王盯着她。 通明的灯火中,一身黑的美人儿,已没有了一分往昔的软弱,在那下巴处,不曾拭尽的血珠点缀下,多的是妖艳,决绝! 他看着她,看着她,这般陌生的,胆敢哧笑于他,不像对主人,倒像是与他平起平坐的张绮,他无法厌恶,不但无法厌恶,他还忍不住有点心疼。 ……也许是在沙场上拼杀惯了,连带这眼光也变了!也许是只因为她是阿绮,所以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只感觉得到欢喜。 兰陵王苦笑起来。 看到他转过头去,张绮也见好就收。她乖巧地把头倚在他的肩膀上。感觉到她的动作,兰陵王身子沉了沉,在让她更舒服地靠上自己后,他搂上了她的腰。 ……她那么不知好歹,怎么自己,就无法记起她的可恶之处? 兰陵王又苦笑起来。 ##############分割线###################### 一个内侍走了过来,他朝着兰陵王低声说道:“郡王,陛下令你带着张姬过去。” “是。” 兰陵王应了一声后,牵起张绮的手便向陛下的方向走去。 两人这一起立,又是无数双目光嗖嗖地投来。 兰陵王大步来到陛下身前,行了一礼后,在陛下地示意中坐下。 他坐下后,张绮没有如往时那样安静的,乖巧地伏在他的膝旁蹲下。而是坐在他旁边的塌位上,浑然不顾陛下在场,懒洋洋地偎进了兰陵王的怀里。兰陵王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把她推开……这种宴会,本就是不用拘礼的。张绮的举动虽然不够温驯,却也不唐突。 可饶是如此,周围的声音还是安静了几分。 英俊冷峭的,比兰陵王大不了几岁的陛下,挑了挑眉,他转眼看向张绮。 盯着眉目如画般清透艳美的张绮,陛下慢慢地说道:“张氏,你不怕朕?” 张绮眨着灵动的双眸,天真地说道:“怕啊。”这两字。她当真回答得干脆又流利。 年青的皇帝怎么会相信?不他冷笑了下。在她下巴处的两滴血珠上着重盯了几眼后,他低沉地说道:“张氏。当真是胆量过人!”顿了顿。他又说道:“不但胆量过人,还心比天高。” 说出这一句似褒实贬的评语后,陛下举起酒樽,轻抿了一口。盯着她微笑道:“朕要给你家郡王指婚了,张氏想哪位贵女做你的主母啊?” 陛下这话问得荒唐。 可张绮地回答更荒唐。只见她眸光流转地瞟了兰陵王一眼后,转向皇帝嘻嘻笑道:“陛下不是说阿绮心比天高吗?阿绮哪,任谁做主母都不喜。阿绮自己要嫁给兰陵郡王!” 这话一出。哄笑声四起。 在四周纷纷而起的嘲笑,讥讽,戏谑还有惊讶,厌恶的目光中,张绮置若罔闻,她依然笑得甜美而天真。“你们别笑,阿绮说的是真的哦。” 再也忍不住。皇帝也笑了起来。 他哈哈笑了一声后,突然笑容一收,道:“以张氏的地位之卑,胆量之大,怕是难得善终啊!” 这一句话,冷冷而出,沉沉而来,直有森寒之气! 兰陵王心下一紧,正要代张绮说两句,对上陛下警告的眼神,那话又缩回去了。 陛下还在盯着张绮。 他是要张绮自己回答。 张绮的回答有点漫不经心,她从怀中掏出那染了血的金钗,一边玩弄着,一边安静地说道:“阿绮知道啊。” 她笑得天真“阿绮知道自己身份不显,又生得这般模样,所以啊,早就准备好了。” 在众人的不解中,只见张绮从袖中甩出一样物事。把那东西顺手放在几前,张绮笑得纯稚“看,阿绮都随身带着呢……家里还有很多哦。” 这是一包〖砒〗霜! 这是一包所有人都识得的〖砒〗霜! 没有人能想到这一幕! 没有任何人能想到,眼前这个小小年纪,便现出绝代风姿,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少女,这个顺风顺水,一直被兰陵王宠得上了天的少女,竟然随身带了包〖砒〗霜! 看她这样子,听她这语气,哪里是对死亡有半点惧怕的模样? 一时之间,四下只有一阵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落地传来。 面对众人的惊愕,注视,张绮兀自玩着她那血淋淋的金钗。 这几日,她想透了,也实是想开了,因此才有了今日的举动……天下间,再没有第二个人比她还要知道,这齐国的权贵有多荒唐,这齐国的皇帝,更是一个比一个禽兽。 日渐长开的她,已经被皇帝,或许还被广平王看中了。 退路还没有铺好,虎狼已眈眈而视。 这个时候,谨小慎微已毫无用处。 不,也许这世道于她,根本就没有退路,不管她是如何努力,都不会给她半点退路! 皇帝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地试探,得的是这样一个回答。 看着灯火下,散发着幽冷光芒的〖砒〗霜,看着那偎在兰陵王怀里,提起死亡像提到回家那般简单的张绮,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说什么好了! 老子第七十四章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眼前这绝色美人儿便是这样,她连死也不怕,天下间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伤害到她的? 绝对的安静中,站在不远处的郑瑜,脸色已由白转青。 她直直地看着兰陵王,看着他貌似平静的眸光底,那一抹无法掩抑的疼惜和宠溺。她也直直地看向张绮,看向这个身份卑微,等同玩物的姬妾,无所畏惧后所表现出的华美张扬,突然之间,一种难以形容的空空落落,占据了她的心房。 ……一个男人,这一生拥有过张绮这样的美人,那颗心还可以容得下别的女人吗? 第125章他说,不相负 这个念头刚刚泛起,郑瑜便马上冷笑一声。 她把目光从兰陵王和张绮的身上移开,提步回到自己的塌上。 今日秋公主没来,与郑瑜一起坐着的,是她同父同母的四妹妹郑妍。郑妍性子安静而聪慧,不喜多话,可每一次说的话,都一矢中的。 见到郑瑜落坐,郑妍把目光从张绮身上移开。她轻声说道:“阿姐,你那三天祠堂白跪了!” 郑瑜放在膝上的手指,慢慢收紧…… 郑妍叹道:“她真敢说啊。这样一来,阿姐,她与你之间,兰陵王只能选一个了!” 郑瑜突然感到上唇一痛,却是被她自己咬出了血…… 上一次,她跪了三天,终于让家族同意退让一步,允许兰陵王把张绮收做外室。虽然后来的谈话时,母亲逼得太甚,与兰陵王不欢而散。可以郑瑜对兰陵王的了解,自己在他离去时说的那一番话,肯定是打动了他的。 ……这几天,兰陵王不顾自己的前途,与张氏没日没夜欢娱的事,已传遍了都城。众人在嘲笑兰陵王没有出息的同时,也在同情她。说她还没有入门,便失了丈夫的心。 可她想通了,这只是孝瓘初尝美色,一时放不下而已,时间久了,他会明白取舍的。因此,她做好了万全准备,只等着后日的赐婚!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在今晚的宴会上,陛下居然会当众问张氏,想哪个贵女做主母。而张氏,更给出了那么一个荒唐地回答。 张氏这么一回答,再加上她又是这么副狠毒疯狂的性子,她的家族。是万万不能再容忍得下的。不止是她的家族,便是整个邺城的权贵世家。在兰陵王没有处理这个张氏前。只怕也不愿意与他结亲了。 那个自私又自以为是,不替孝瓘考虑丝毫的妇人,难道竟是遂了愿了? 本来,以张氏的美貌。便是不跟兰陵王,也有人愿意许她荣华富贵的。说不定还能飞上枝头成凤凰。可现在,她把她的恶毒呈于世人面前,让她除了攀附兰陵王之外再无退路。她是想逼得孝瓘与她同进退吗? ###############分割线################################## 这一边。张绮丢出了那包砒霜。皇帝在一阵震惊后,率先回过神来。 他看向兰陵王。 眉头皱了皱,皇帝想要说句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只是一声冷哼。只见他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 兰陵王牵着张绮。回到了自己的塌位时。 这时,原本落在张绮身上的众多目光。已收回泰半——美人虽好,有毒而又疯狂的美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落坐后,兰陵王一直没有说话。 他有太多的话想问张绮,却发现没有一句话说得出口。 他想问,张绮的砒霜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还有,她为什么要胡说,说什么府里处处备有这等毒物?她是在防着什么?不错,陛下是对她感兴趣,可陛下向来深明大义,不喜为人所难。她用得着防到这个地步吗? 他也想问,她知不知道她那句想嫁他为妻的宣言,有多大的威力吗? 他有很多问题,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宴会到得这时,已是歌舞喧天。饮了一樽酒后,陛下先行离去。 他今日来,本是有话要跟兰陵王交待,只是被张绮这么出乎意料的一搅,那些话便不好说了。 陛下走后,被众人盯得很不自在的兰陵王,也告辞离去。 张绮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 ##################分割线############################ 两人刚刚跨过殿门口,便听到一个内侍尖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萧尚书到!” 声音一落,一个俊美青年出现在台阶上,与他们狭路相逢着。 正是萧莫。 与在陈地一平,萧莫依然是一袭雪白的晋裳。与往时不同的是,他戴冠了。 玉冠绾发,大袖翩翩的萧莫飘然而来。看到他,张绮怔怔地想道:原来他满二十了啊? 萧莫也在看向她。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眉眼,便看向她垂在腿侧的伤手。 在兰陵王与他擦肩而过时,萧莫嘴角一扬,吐出的声音却有点沉冷,“你无法保护她,让我来!” 兰陵王嗖地转头,怒目而视。 萧莫的唇角仍然带笑,他风度翩翩地迎上兰陵王的目光,冷冷说道:“你无法许她的,我可以许!”把话丢到这里,他朝张绮深深地凝视了一眼,提步跨入殿中。 他的声音虽轻,可不管是兰陵王还是张绮,都听得分明。 下了台阶后,兰陵王显然有点生气,他的脚步越来越快。 一直带着张绮来到马车旁边,他朝几个侍卫吩咐了句,“看着她。”然后转身离去。 ################分割线############################### 他这是去做什么? 张绮正琢磨间,看到大殿方向,走来两个娇俏的身影。 那身影很快便迎上了兰陵王! 迎上兰陵王的,正是郑瑜和她的婢女。 仰头望着他,郑瑜的眼眶中泪水隐隐。她倔强地咬着唇,美丽的脸孔上,有着悲伤,还有着凄然和难以形容的痛楚。 她把她此刻复杂的心情,以及她对他的感情,清清楚楚地显露在脸上。 看到这样的郑瑜,兰陵王心下一软。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低声道:“阿瑜你?” “孝瓘,我可以与你说说话吗?”她含着泪。声音带着沙哑,“只一会。好不好?” 她楚楚动人的。一脸渴盼地看着他。 这个样子,让他想到了他们小时候时,那个可爱的,被人欺负了也只会悄悄躲起来哭的小妹妹。 点了点头。兰陵王低声道:“走这边。” 他带着她,来到左侧的花园里。 一直来到一处安静的所在。兰陵王才停下脚步。他低头看着郑瑜,月光下,她盈盈欲泣的脸。有着他熟悉的无助。 不知不觉中。兰陵王放柔了眼神。 郑瑜痴望着他,望着望着,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才一流泪,她便迅速地低下头,连忙从怀中掏出手帕拭了拭泪,郑瑜沙哑地说道:“孝瓘。我是真想与绮妹妹交好的,真的。你要相信我!” 她的声音急迫而不安,仿佛无法承当他的任何怀疑。 兰陵王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一向与人为善。” 听到他这么说,郑瑜含泪灿烂一笑,转眼,她想到了伤心事,又哽咽起来,“孝瓘,阿瑜很小很小的时候便发过誓,你保护过我,我长大了也要保护你。”她清了清嗓子,坚定而明亮地说道:“而阿瑜现在就长大了,可以保护孝瓘了!” 似是怕他不信,她流过泪的目光特别清亮,说的话也特别清脆,“孝瓘,你别笑我,我说的是真的……你喜欢征战,会常年出兵在外。有所谓三人成虎,不管是在邺城还是在朝堂里,你都需要有人替千里之外的你说话,在他人诽谤你伤害你时替你分辩。” 兰陵王沉思起来。 郑瑜的声音这时却带上了几分伤痛,“这几日里,他们都说我还没有入门,便被你弃于一侧,还说你根本就不想要我……我也不管,我只想着,我的孝瓘能好好的。” 说到这里,她泪如雨下,“孝瓘孝瓘,我只是想与阿绮一道服侍你,一道让你后顾无忧,助你做个青史留名的名将……孝瓘,便是这样一个愿望,怎么这么难?” 她哽咽声声,竟是伤心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的话中,没有一个字指责张绮,却每一个字都在指责张绮。她用自己具有的能量来反衬张绮,指责她对他的事业毫无益处。她用自己的大度来反衬张绮的狭隘,指责她为了满足独占他的私欲弃他的利益于不顾。 一阵风吹树叶哗哗声传来,它伴着声声抽泣在寂静中传响。 兰陵王一直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开口了。 “阿瑜。” 他唤了她的名字,用那么动听那么温柔地声音唤她的名字。 郑瑜慢慢抬头,双眼晶亮而又渴望地看着他。 兰陵王唇动了动,却又犹豫了,直过了好一会,在郑瑜鼓励的眼神中,才低低地说道:“阿瑜。阿绮她,是个苦人儿。” 郑瑜的双眼瞬时睁得老大。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因屏气太久,胸口已有点闷痛。 兰陵王显然有点难以措词,他缓慢而低沉地说道:“阿绮她,从小便无人可以依靠。因此想事时,未免偏激了些。” 因此呢?因此呢? 郑瑜的双眼眨得很快,她发现自己的双手在哆嗦,因紧张而哆嗦。 兰陵王的语速越发地慢了,他喃喃说道:“她也不如你能体谅人,不如你看事看得远,心胸宽宏。” 他抬起头,不由自主地转眼看向远方的黑暗中,他自己的马车处。 温柔地看着那遥不可见的马车,兰陵王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个笑容,他低低地说道:“阿绮她有很多很多不如你的地方。可是阿瑜,我的阿绮,她只有我一个人了!她也只想靠着我一个人!我不能负了她!” 最后几字落地,郑瑜猛然向后退几步,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望着蹲跪在地上,双手捂胸泪如雨下的郑瑜,兰陵王犹豫了一会,终是没有上前,没有伸手把她扶起。他只是在那婢女的怒目而视中,继续地说道:“阿瑜,这事她是任性了些。可事已至此,你的父母,断然不会允我许了你之后,还留她在侧……阿瑜,我也不知怎地,明知道她做得不对,就是无法恼她。至于放开她,我光是想想,这胸口便绞闷得慌。阿瑜,你还是忘了我吧,你这么善良聪慧,定然有比我更适合的良配!” 他望着泣不成声的郑瑜,无声地叹息了一下后,毅然决然地转身,转眼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明亮的林荫道后。 ## 想把粉红票留到月底再求,可以吗? 第126章不可以么? 半个时辰后,兰陵王回到了马车中。 张绮正趴卧在塌上,她手撑着下巴,昂头眺望着对面的星空,那小巧的足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见车帘掀开,她慢慢转头,月色中,灯火中,她的双眸明澈如水,清得可以看到他自己的面容。 总是这样,不见她还罢了,一旦见她,他的心便满满的了。 四目相对,他朝她伸出了手。 张绮一翻而起,欢喜地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兰陵王纵身上了马车。一把把她搂在怀中,将身倚在车壁上,兰陵王道:“这几日春光好,阿绮,明儿我带你去玩玩罢。” 张绮娇软地“恩”了一声,双手玩着他的襟领,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看到你与郑氏阿瑜见面了。” 兰陵王低头看向她,表情严肃。 张绮却是嘻嘻而笑,“我跟你说啊,你们说了什么,我全都猜得出来,你信不信?” 这倒有意思。 兰陵王向后一仰,伸手抚着她的秀发,“那你猜吧。” 张绮屈起一根白嫩嫩的手指,慢慢说道:“刚刚见面,她必是流泪的。那泪水不但欲流不流着,她还一脸的脆弱和悲伤难受地看着你,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无比绝望的那种。” ……这泪流凶了,眼泪鼻涕糊成一把的,难看得很。只有这般欲流不流的才能动人。 兰陵王一怔。 张绮歪着头,眉目如画,美得发光的小脸上一脸严肃,她屈起第二指手指,接着说道:“然后,她会跟你说。她一直尊重你爱你,更能助你。如在内。她能与夫人们交流游治。在外,她的家族能帮你关注朝堂的变化,替你逢凶化吉。” 这个不难猜,她要突出她的优势。才能把自己击溃! 这一下,兰陵王睁大了眼。 张绮玩着自己的手指。月色下,却是冷冷一笑,幽幽叹道:“这高家的男人还真是惨啊。有个什么事。非得借由妻族来说话……也对,长恭若是无能也就罢了,万一长恭再立几场战功,惹来全民倾慕呢?这有个得力的岳家,可是连皇帝也做得哦。” 这话大逆不道! 兰陵王眉头大蹙,他紧盯着她。想要呵斥,最后却只是一声低叹。 张绮慢慢屈起第三指手指。娇软地说道:“剩下的无非是继续流泪,或者再告诉长恭,她很宽宏大量,愿意与你一起善待我。可惜我自私愚蠢,不但不知感恩,还恃宠而骄,置你的前途于不顾,容不下郡王你娶正妻!”郑氏已被她逼得只能使出这一手了……真要说起来,这些都是她玩剩下的! 在兰陵王瞪大的双眼中。张绮在他怀里翻了一个身,懒洋洋地抱着他的手臂,像只猫儿一样晃来晃去,嘴里则懒洋洋地说道:“这女人与女人之间,便如长恭沙场征战一般,阴谋阳谋通通得使出,一时屈于形势退后半步算得什么?先占了对方领地再说。得了势做了主人,谁生谁死还不是挥挥手而已?” 兰陵王蹙眉,正要辩解两句,张绮却在继续说道:“那日在酒楼中,郑夫人才骂了你半句,便能被郑瑜及时制止。郑夫人身为她的继母,都对她言听计从,可见郑瑜实是一个聪明有手段的女郎。这样一个聪明人,岂能甘心做自家夫君“宠妾灭妻”中的妻?” 俗语云:“聪明齐颈,要人提醒”,现在时机成熟,她终于可以说出这类直指人心的话了! …… 兰陵王显然真呆了! 他搂紧张绮,双眼无神地看着车顶,久久没有说话。 对郑瑜,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那个天真纯稚,被人欺负了也不还手,被人伤害了,还在他面前替那人求情的小姑娘身上。 ……十年了,她长大了,样貌变了,人也变了么? ###############分割线######################## 第二天,果然是个大晴天。 站在池塘边,依然一袭黑衣的张绮照了又照。 ……原来她穿上黑衣,还是能有一分威严的,张绮是尝到甜头了。 一身劲装的兰陵王,远远便看到了对着池塘水搔首弄姿的张绮。他扬了扬唇,大步走到她身后。 看着池塘中与自己并肩而站的兰陵王,张绮抿了抿唇,不高兴地娇嗔道:“长恭你没有着黑裳!” 还着黑裳?昨晚不够显眼么? 兰陵王苦笑了下,他伸手扯过张绮的手臂,把她拦腰一抱后,大步走向马车。 他们这一次,是趁着春和日丽,前往游园看桃花。 游园又叫铜雀苑,是曹操所建,他还在铜雀苑西侧的西城墙上修筑了三座高大的台榭,由南向北依次是金凤台、铜雀台、冰井台。曹魏之时,那里是建安文人的重要活动场所。 马车来到游园时,游园中笑声一片,衣着华美的女郎,年轻俊秀的世家子,勇武健壮的鲜卑勋贵,举目皆是。春风三月,正是人间好时节。三月三的游水赏花节虽然过去了,可那些无所事事的权贵子弟,却还沉浸在那曲水流觞的余韵里。 见到张绮眨着眼,表情中不掩向往,却迟迟不下马车。兰陵王低低地说道:“无妨的,下来吧。” 张绮嗯了一声,伸手扶住了他的手。 她走下了马车。 先是一两个朝这方面看来,渐渐的,凡是看过来的人,都不曾回过头去。于是四周越来越寂静。 兰陵王瞟了那些人一眼,牵着张绮的手,缓步走向前方的桃树林。 直到两人的身影渐渐隐入桃林,才有一二人率先回过神来。 “吁——那便是张氏?”“真是个绝代佳人。” “昨晚上的事听说过没有?她居然对陛下说,她自己想做兰陵王的妻。” “这也是兰陵王太宠她了,一般的姬妾。谁敢有这种念头?” “真是美……若是我,怕是无法不宠她。” ……正是无法不宠她。如此佳人。令得满林桃花都失了颜色。哪个丈夫能狠下心不宠她怜她? 一袭黑裳的张绮,流连在嫣红粉白的桃花梨花中,走到哪里,哪里都是一片寂静。 指着前方。兰陵王道:“那就是铜雀台了,当年的邺下文人。就喜欢在那里饮酒欢乐。” 张绮抬头看去。 这一看,她骇了一跳。她一直以为,所谓的铜雀台。不过是容得数百人聚一聚的土台。哪曾想道。这铜雀高达十丈,台上建了五层楼,离地约27丈。那楼顶置铜雀一只,高约一丈五,舒翼若飞,栩栩如生。而台下另一方向。滚滚奔流的漳河水经暗道穿铜雀台流入玄武池,那水面又宽又深。足以操练水军! 仰头望着台上楼阁里,望着那里面隐隐绰绰的人影,兰陵王眸光流醉,他俊美绝伦的脸上荡着笑,“阿绮,若有机会,愿在此处为你舞剑!” 愿在此处为你舞剑! 张绮瞬时回到了那个他喝醉了的晚上。那晚,他为她吹笛,她为他春舞,他们是多么的快乐。 当下,她嫣红着脸,轻轻地“嗯”了一声。伸手搂着他的腰,她把脸依恋地靠在他胸膛,软软地唤道:“长恭,阿绮真想这样过一辈子。” 兰陵王低沉地说道:“这有何难?” 张绮却是低低一笑,“这啊,这是天底下最难的事……” 兰陵王想要反驳,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只是一声低叹,伸臂搂紧了她。 就在两人拾阶而上时,楼阁中一阵骚动。当两人来到楼阁之下,阁门大开,十几个世家子弟,鲜卑勋贵迎面走来。 这般正面相遇,少年们陡然一惊,同时止了步。 在众人痴痴望向张绮时,众少年身后,传来一声冷笑,“不过是个狠毒愚妇,不过是个好色庸徒,哪值得诸位看傻了眼?”自建安以来,这地方文人荟萃,无形中,这里被有些人奉为文化圣地。 而张绮和兰陵王虽然一个人才出色,一个兼是皇室宗亲加出色的武将,可在儒士眼里,却算不得什么。在别的地方,或许无人理会他们,到了这里,那就由不得他们了。 说话际,一个长袍大袖的世家子弟越众而出。这个世家子的身后,也跟着一群少年。而这些少年中,有一个俊秀明澈的郎君先是一惊,转眼瞪大了眼,再转眼,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苍白,失魂落魄。 这郎君的眼神引起了张绮的注意,她瞟了一眼,终于想了起来,他不是自己在周地宇文护的府里遇到过的那个五郎吗? 那世家子的讥讽一出,兰陵王脸色一沉,嗖地抽出了佩剑! 见到他拔剑,那世家子不退反进,他仰着头哈哈大笑道:“怎么?堵不起世间悠悠之口,便想取某头颅?来啊,杀了某啊!” 兰陵王冷笑一声,当真扬起剑!而这时,聒噪声四起,众士人齐刷刷走上几步,呈四面八方围上兰陵王。纷纷而起的喝骂叫嚷中,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怒目而视,颇有匹夫之怒,可流血五步的架式! 就在这时,张绮伸出手,她按在了他的剑鞘上。把兰陵王的剑缓缓按下后,张绮淡淡地瞟了那世家子一眼,温柔说道:“我伤的是自身,药的也是自身,何来狠毒一说?至于兰陵郡王,天下间敢说他是庸徒的,怕也只有阁下一人。” 她向兰陵王浅浅笑道:“有所谓夏虫不可语冰,长恭,我们走吧。” 便想越众而出。 那世家子一怒,喝道:“站住!”他盯着张绮,冷笑道:“你一小小姬妾,枉想为人正妻,还有理了?” 他这话一说,张绮还没有反应,那五郎已猛然抬头,脸上泪水横溢。他怜悯而痴慕地看着张绮,喃喃说道:“正妻算什么?早知道你是她,我便是舍了一切也要求娶……正妻算什么?” 他显然无法相信,自己心心念念,无时或忘的佳人,在自己心中,理应得到世间男人最好的一切的佳人,只为了一个正妻之位,竟受到他人如此嘲讽围攻! 张绮缓缓回头。 她的眸中有泪。 阳光下,那闪动着光华的泪水,令得众少年直是傻了。便是那出言不逊的世家子,那围着两人不放的文士们,也给呆了去。 张绮眨了眨眼,微微侧头,让从东边吹来的春风吹干眼中的湿意,在安静中,她轻柔地说道:“我爱他怜他,不可以么?我想与他在一起,一生一世,生同塌死共陵,不可以么?我不想做个玩物,不想年老色衰后,一块破席包着扔到了乱葬冈,不可以么?齐地的贵女,人人都可以独占自己的夫君,我不过出身低了些,怎地要爱他守他,就千夫所指了?”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张绮低下头。随着她低头的动作,一滴,二滴,三滴泪水,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芒,然后溅落在地板上,消失于尘埃中。 没有人说话,一直到她慢慢转头,一直到兰陵王掏出手帕,帮她拭去泪水,牵着她走得远了,一众文士还是没有说话。 …… 目送着张绮两人远去的背影,急急赶来相堵的秋公主等人,也止了步。 表情复杂地望着张绮消失的方向,好一会,一个贵女才低声说道:“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这些人,受人所托,特意赶来游园,想扳回一些局面。哪曾知道,不用她们开口,已有人替她们教训了那毒妇。可更没有想到的是,那毒妇只是几句反问,一滴眼泪,便令得她们自己,也心软了。 也许,这世间,一切都可辩,一切都可指责,唯有那真情流露时,发自肺腑的一滴泪,让人无法不动容。 也许,换了一个人,她没有张绮的倾城之色,也没有她着上黑裳后的那抹凛然,她不曾携带砒霜,不曾在皇帝在众权贵面前谈笑雍容风华绝代……她便是流露了这种真情,也不过小丑作怪。 可偏偏,说这话,流这泪的人,有着这般风华,这般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狠辣,所以她那泪水,那苦楚,越发地让人心碎! 不知不觉中,兰陵王握紧了张绮的手。 他握得太紧,直紧得她生痛。在张绮的闷哼中,他急急放开了她。 连忙低头,他拿起张绮的左手,看着昨日被金钗刺伤,今日只余一个伤口的小手,低哑地问道:“还很痛?” “好些了。”张绮的声音有点俏皮,“我听大夫说过哦,这虎口是一穴位,伤得最深,也容易痊愈的。” 兰陵王不是要听这个。 他慢慢地抬起这手。 把它小心地放在唇边,他闭上双眼,低低的,沙哑地说道:“阿绮。” “恩。” “情非刻骨,便不可再说这种话。”别让他陷得太深,太深,他害怕…… 张绮低下头,许久许久后,她侧过头,看着天边的流云,呢喃道:“只要郡王愿意,阿绮生也随君,死也随君。”她低低强调道:“只要郡王愿意!” 在兰陵王的沉默中,她嘴角噙起一朵笑容,灿烂地说道:“我们从这侧门上楼吧,我想站在第五层楼上看漳河水。” 却是打破了沉默。 兰陵王点了点头,牵着她的手步入楼阁中。 ???????? 虽然到了二十四号了,可还是想把粉票留到月底再求…… 第127章胆大 站在铜雀苑五楼上看漳水,只觉河水滔滔,浑浊而宽广,那气势逼人而来。 张绮双手技着栏杆,黑衣裳服在风中猎猎作响。那风卷起她的秀发,吹起那深紫色的坎肩,似乎下一秒,连她的人也会被风卷入河中,再不复见! 兰陵王瞟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扶住了她的细腰。 感觉到他身体的温热,张绮回眸冲他一笑,继续专注地看着下面滔滔而去的河水。 “你在看什么?怎地如此专注?” “没什么。”张绮唇角荡起一个笑容,懒洋洋地收回目光,“长恭,我们回去吧。” 兰陵王深深地看着她,他发现自己变得很是无稽,竟想知道她每一个不曾说出来的心思。 过了一会,他说道:“还是再走走吧。” “恩。” #########分割线########################### 当两人站在冰凤台顶上,看完了四周的景色,正准备返回时。只觉得一阵笑语声从下面传来,转眼间,一行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是一群贵女,走在最前面的,是秋公主,李映二女,她们正与身后的伙伴说笑着。看到兰陵王和张绮,她们同时止步。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地清唤声传来,“阿秋,阿映!” 叫唤声中,提着裙套,跑得脸红红的郑瑜,和一个英俊的青年,同时出现在楼梯间。 这青年风神俊悟。容止可观,举手投足间都雅秀逸,俨然一副贵公子模样。 这青年叫杨静,是刚刚逝去的宰相杨愔的次子。杨愔在李太后和娄太后的胡汉之争上站错了队,虽执政多年。在朝野中备受称赞,却也被杀了。 不过,杨愔既死。罪不及家人,现在继位的皇帝高演又是个宽宏有大志的,便重用了这个不论是外表还是声望才学上。都像足了他父亲的杨静。 因家世所累。杨静以前所定的亲事已被退去。现在年已十八,却没有成亲。而此刻,他这般亦步亦趋地跟在郑瑜身后,俨然一副痴慕于她的模样。 郑瑜来到众贵女身侧,才看到兰陵王和张绮,瞬时,她目光一僵,转眼她垂下双眸。朝着兰陵王无声的一福,在引得他看来时,安静地退到一侧。 见她神色惆怅。杨静在其后温柔唤道:“阿瑜。”他急步上前,站在她面前。关切地问道:“怎么啦?” 郑瑜没有回答,只是抬眸看去。而杨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时,终于见到了兰陵王,以及张绮。 见到倾城绝色的张绮,这杨静连眉毛也不动一下。他只是朝着兰陵王点了点头,雍容笑道:“长恭好雅兴。” 说到这里,他又转向郑瑜,表情神态中尽是温柔痴慕,只见他伸手牵向郑瑜的手,“阿瑜,我们到那边去看吧。” 郑瑜没有回答,她只是牵着他的手,跟着杨静走向一侧。在兰陵王身前经过时,没有人注意到,她眼眸一转,悄悄地朝兰陵王看来。 ……与她期待中不同的是,兰陵王便是看到了她和杨静相握的手,也是神色不变……他淡淡地瞟了杨静一眼,冲着郑瑜略一点头后,便搂着张绮,越过众贵女,朝楼下走去。 这两人乃绝代人物,站在一起气场惊人。随着他们提步,众贵女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道来。两人下了一层楼后,也不知那张氏说了一什么,逗得他哈哈大笑起来。眼睛的余光中,郑瑜看到兰陵王把张氏拦腰一抱,两人亲亲密密地下了玉凤台。 郑瑜面无表情地甩去杨静的手,走向一侧。而这时,李映从贵女中走出,凑到她身边后,不安地说道:“阿瑜,我不知道会这样……” 郑瑜凄然一笑,她低语道:“我早知道没用……他这人便是如此,一旦舍弃,便是全舍,从不曾犹豫不决!哪怕明知我于他前途有利,于很多男人的前途有利!”这个杨静,说起来还是获罪之身。要想恢复到他父亲时的荣光,巴上自己无比重要……这些整个邺城的人都知道,都传遍了,自己的家族中,也透露过与杨静结亲之意的……可他亲眼见了,还是无动于衷! 李映见她笑得凄然,想了想后终是说道:“长恭如此沉迷美色,便有大才,也会废了。阿瑜,你舍了他吧。他不值得你如此!”她骄傲地说道:“我们的阿瑜,只要大丈夫!” 舍了他么? 郑瑜看着楼梯下面,久久没有说话。 #########分割线############################# 兰陵王两人从游园离开后,便直返王府。 刚刚回到府中,方老管事便急急赶来。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兰陵王带了十几个护卫,便策马匆匆离去。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了郡王府外。 对着方老管事,一个内侍走出,尖声唤道:“张氏可在?” 竟是特意来找张姬的? 方老管事一愣,行了一礼道:“在的。” “奉太后旨意,见过张氏。” 方老管事心里一紧,应道:“是。” 领着这群人浩浩荡荡来到正院,召来张绮后,那内侍朝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突然命令道:“来人,给这妇人掌嘴十五下!” 什么? 方老大惊,四周的郡王府护卫,丫环婢女侍卫,也是一怔! 那太监朝左右阴阳怪气地瞪了一眼,尖声道:“怎么?太后的命令,你们也敢不听?” 一阵惊骇中,早有两个高大健壮的仆妇,在大摇大摆地走出,直直冲向张绮而去! 就在两个仆妇来到张绮身前。伸手扯向张绮的手臂,准备拿住她时。一直安静在站在那里,便是听到掌嘴命令,也无半分惊异慌乱的张绮,静静地开了口。“郡王说的话,你们敢不听?” 语气竟是与那太监的话一模一样……不止是从容,简直是嚣张! 张绮所命令的。自然是一侧的王府护卫! 郡王说过的话? 众护卫一凛,同时从太后的威压中清醒过来。是啊,他们郡王爷治军。那可不是一般的严。他的命令一旦违背。怕是离死不远! 想到这里,他们齐刷刷上前一步,四面八方地护住了张绮。有两个护卫更是重重扯开那两个仆妇的手,还把她们朝后一推! 两个仆妇踉跄着站好,脸色同时变得铁青!那太监更是不敢置信的尖喝道:“你们,你们竟取抗旨?”他又转向张绮,尖锐地叫道:“张氏,别活路不讨走死路!”现在还只是掌十几个嘴。敢违抗,那可是连命也不一定保得住的! 面对那太监的愤怒,众护卫齐刷刷脸上变色。而一侧的方老,更是慌得白了脸。 就在这时。却见张绮静静地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们站在她身后后,她上前一步,定定地看向这些宫中来人。 望着他们,张绮福了福,一袭黑裳在春风中飘扬,“还请公公回禀太后。便说我家郡王说过,他是皇室宗亲,行军打仗不过是兴趣所在。有它,可以驰骋沙场,一偿宿愿,无它,天下间也没人能短了他一口饭吃!” 逾越的,自作主张地代替兰陵王说到这里,张绮又严肃地说道,“我家郡王还说,自古以来,君臣相得最是难能。他身为齐室之臣,有了君王厚爱,还要那高门大阀的妻室何益?” 这却是表忠心了!竟是直接说,为了向皇帝尽忠,愿意做一个孤臣,一个全心全意倚赖皇帝的孤臣! 在这个时候,在太后下令赏她巴掌的时候,她正事不说,却莫名其妙的,再一次自作主张地替兰陵王说事! 在方老诧异的目光中,那太监瞪大了眼。好一会,他才尖声道:“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 他奉的命令只是前来给张绮十几个巴掌,却没有想到张绮被人护着,巴掌打不成了。如今,张绮又莫名其妙地说出这通话,这,这是什么情况? 听到太监的呵斥,张绮却是盈盈一福,“不敢!”她娇柔地说道:“不过是代郡王一答罢了。” 见那太监迟疑,似是还在犹豫着,是应该回宫传这话呢,还是继续执行太后的命令,张绮好心好意地提醒道:“公公,妾便在这里……公公何不禀过太后再说?” 那太监瞪着她,想了想后,也觉得有理,当下他尖喝道:“暂且放过你,等咱家回禀太后后,再做主张。我们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满怀疑惑而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方老大步走向张绮。刚走到她面前,张绮便回头看来。 对上她明澈如水的双眸,方老满肚子要说的话,却给噎住了:还是等郡王回来了再说吧。 ##############分割线########################## 那太监急急地回宫去。 刚来到宫门处,他遇上了从宫中出来的秋公主,郑瑜几位贵女。 看到那太监,秋公主双眼一亮,她连忙示意马车靠近,问道:“刚才可是去兰陵王府宣旨了?” 见是秋公主发话,那太监马上恭敬地回道:“回公主,是的。” 秋公主双眼一亮,她急急地说道:“可有给那贱妇十五个耳光?”她的声音欢喜得直打颤,“有没有打掉她几颗牙齿?” 她转向郑瑜,笑嘻嘻地说道:“阿瑜,你说这世上,有缺了几颗牙还美丽着的绝代佳人么?” 这话一出,一阵轻笑声传来。 也不等郑瑜回答,秋公主又向那太监埋怨道:“你们动作也太快了,也不等等我们……真是的,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让我们错过呢?” 其实。是郑瑜左拖右拖,令得她们迟了会……郑瑜可不想张绮挨打时自己在现场,那样,便是有十张嘴,她这一生只怕也不会被兰陵王原谅了。而这些。秋公主自然是不会明白的,她也没有必要跟她说明。 在众女地期待中,那太监却是苦着脸。他期期诶诶地说道:“禀公主,给拦着了,没。没打成!” “什么?” 秋公主大怒。她尖叫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太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等他的话音落地,秋公主马上冷笑道:“她还真敢说啊……快去快去,快点把这话传给太后!呸,她以为她是谁,竟敢越过长恭做这种主?” 便是李映,这时也摇头道:“这个张氏还真是其心可诛!她为了独占长恭,竟然编出这样的鬼话来!” 在两女的讥讽中。郑瑜也是嘴角扯了扯,她轻声道:“她的胆子一直不小。” 另外几个贵女,更是大声讥笑起来。一贵女叫道:“就是要这般胆大才好。看看这次高长恭,还愿不愿意护着她!那妇人都要骑到他头上拉屎了!当真可杀!” “就是就是。” “真好笑!” 此起彼落的嘻笑声。讥笑声中,没有一女相信,兰陵王真是军事上的不世之才,他日后会在没有任何外力的帮助下,仅凭不朽战功便在朝堂中稳住脚。 更没有人相信,对于自己的才华,兰陵王本身是深信无疑的! 她们只是与所有的时人一样,以为兰陵王少年得志,侥幸赢了一二场。 有了这点军功,再利用得当的话,他可以领着黑甲卫,统着私兵的威风一辈子!当然,这种威风的前提是,一定要利用得当,如,有一个好的岳家,有一群擅长为他造势鼓吹,帮他维护声名的幕僚同伴! 几女说着说着,都有些迫不及待起来。秋公主更是兴奋地说道:“快进去快进去,记着要一字不漏地告诉太后哦。”她这个母亲,是很疼爱高长恭的,只看她这一年老是把他挂在口里便知道了。 如此疼爱兰陵王的母后,一向最为子侄后辈着想的母后,一定无法容忍这种断长恭后路的贱婢的! 以卑贱之身行大不韪之事,活该那贱妇找死! 当然,这不是关健,关健是,高长恭本人知道后,该是多么的失望和沮丧! 这断人后路,乃是仇家才做的事。想来,有了这一曲后,便是高长恭一时迷于美色,还无法清醒,那些闲言碎语,明嘲暗讽,也会帮他清醒过来的! 越是想,众女越是迫不及待。 ##################分割线############################ 在秋公主几女地催促下,那太宫急急地冲入宫中。 皇宫中,太后和陛下正聚在一起说着家常话。听到那太监回来了,太后微笑着向皇帝说道:“皇儿,昨晚上那个张氏的事母亲听到了,我不喜欢这种骄纵妇人。”想当初,她自己为了成就丈夫的功业,可是曾主动把正妻之位让人的! 什么? 皇帝脸色微变,他不安地问道:“母后……把她怎么了?” 太后眯着眼睛,瞟过他一眼后,抿了口茶慢慢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赏了她十几巴掌,打掉几颗牙。” 什么? 皇帝握着几案的手颤了颤,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一袭黑裳,骄傲清冷得无以复加的绝色美人。一时之间,只觉得口中苦得不成样了。失神了一会,他对上母后盯来的目光,连忙低头喝起酒来。 只是饮酒的过程中,那酒樽有点颤。 低着头的陛下,听到太后说道:“让他进来。” “是。” 不一会,一个脚步声传来。 在见过礼后,太后温和地说道:“说吧。” “是。” 那太监尖着嗓音,把到了兰陵王府后所发生的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复述了一遍后在听到张绮居然敢命令侍卫拦阻时,太后双眉一竖,而皇帝却迅速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太监。 那太监低着头,自是不知道两个上位者的表情变化,他还在继续说着,当他把事情原委一一说清后,大殿是完全安静下来。 好一会,太后的声音传来,这声音,没有半点的火气,“下去吧。” 挥退那太监,娄太后转向皇帝,笑道:“我儿,长恭这个孩子,可以重用啊!”刚才还勃然大怒,现在却只有发现忠臣良将的欢喜。娄太后说到底,只是一个一心一意为了儿子大业着想的母亲。 见皇帝皱眉不语,娄太后以为他不信,长叹一声后说道:“皇儿,这世间聪明人总是太多,而那些聪明人,总是嫌靠山不够多,势力不够大。如长恭这般,明明白白地想做一个孤臣的,满朝没有几个啊!” 娄太后说到这里,由衷笑道:“长恭那孩子,自小便忠厚,现在看来,他这个忠字,已有先贤遗风!” 对上依旧沉思不语的皇帝,太后慈祥地说道:“皇儿,那妇人……长恭有这爱好,便随他吧。”她虽不喜那妇人,可一心为忠的长恭却喜欢。料来,有自己在这里看着,那妇人是出不了什么乱子的,便任由长恭去宠着呢。自己只要关心皇儿的江山大业便可以了。 皇帝抬起头来。 与一门心思相信兰陵王的忠厚的太后不同,他这个时候,却是想着:这话,当真是长恭说的,而不是那个妇人自作主张? 想来,大多数人听了这话,都不会觉得,一个小小的姬妾敢代替自己的夫主说这样的话。所以这话必定是兰陵王本人的意愿。可是皇帝不同,他见过张绮几次后,总觉得,那妇人很不同,很不同…… 虽是如此想着,他还是点头道:“听母后的。” 不仅是太后开了口,还因为,他刚才真给吓坏了……他不想那妇人出事,顺着母后便是最安全的。 “如此忠臣,皇儿何不放心使用?” 这是要他还权了。皇帝想了想,点头道:“孩儿这就下旨。” ??? 回了老家,要调适状态更新迟了。送上五千字以表歉意。() 第128章怎么可能 “郡王!” 方老管事派来的护卫,急急拦住驶向城门的兰陵王,凑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 听着听着,兰陵王蹙起了眉头。 “郡王,你看?” 兰陵王抬起头来。 他侧过头看着天边的太阳,良久良久,他低低地说道:“阿武。” “是。” “你说,这妇人太过聪慧,是不是很让丈夫无奈?” 那护卫一呆,抬头愕愕地看着他。 兰陵王眯着双眼,望着那渐渐沉入地平线的金灿灿的太阳,轻轻地说道:“她测知了我的脾性底线,便这般一步一步的蚕食着......”那护卫听得稀里糊涂之际,兰陵王却是不说了。他唇角一拉,慢慢荡起一朵笑容来。 从小他便知道,对妇人,是不能太认真的......那种喜怒束之人手的感觉,太可怕,太可怕了! 少年时,他日日想着,如能见到母亲,可有多好?他的母亲,也会如别的母亲一样,对孩子温柔慈爱,照顾备至吧?为了这种期待,无数次他坐在树丛中,抱着膝头,看着那大开的破门......他每日睡觉,都要抱着那件女式的花裳,也许抱的时候太多,等他长大,那花裳已破了两个大洞,襟领处更是磨得花纹都淡了。他想,他该扔了它的,可是,每次刚把那花裳扔掉,总是一觉醒来,发现它又到了自己怀中。 那种感觉,真是太可怕太可怕了。 待见到这个妇人,见到这个身份卑微,既青嫩又可见以后会有美貌的妇人后,他便想着,如果这一生,一定要跟一个妇人朝夕共处,那就选她吧。这般美貌,不至辱没了他.这般聪慧,不至让他生厌,这般卑微,不至于索取太多.让他无力招架。然后,他再娶那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女子为妻,生育两个传承血脉王位的子女后,便带着美妾,驰骋沙场之间,一偿平生所愿。 开始时,一切都是顺利的。直到.他发现自己对原本中意的妻子人选,竟然感到索然无味时,他害怕了! 他这一生,永远永远也不想喜怒全束于一妇人。不想无数个春秋里,都站在树枝上,等着那个永远也不可能出现的人,无数个夜晚中,只有抱着那花裳才能入睡……他绝不允许! 他这一生.一定要按自己早就计划好的方式走下去......可现在,一切却按照她计划好的路线,在一步一步走下去。而他.似乎还不想反抗…... 见兰陵王出神,众护卫便一动不动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兰陵王戴上纱帽,朝那护卫阿武命令道:“知道了,你回府吧。” 阿武一怔,问道:“郡王,您不回府?” 兰陵王淡淡地说道:“你先走一步。” “是!” ma#ma#ma#ma#ma分割线ma#mr#ma#ma#ma#ma#ma#ma#ma 看到那个太监入宫后,秋公主等人,便浩浩荡荡地开向兰陵王府。 望着敞开的王府大门,秋公主笑嘻嘻地说道:“阿瑜.这一场热阄,我们一定要看到哦。” 一个贵女也在旁笑道:“是哦,这场热闹,不看太可惜了!” 她们就没有见过这般胆大包天的姬妾!她还真是什么话也敢说啊,她们倒想看看,太后知道这事后.会有什么反应,兰陵王知道这事后,又有什么反应!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驶入了郡王府。 方老管事刚刚送走宫中的内侍,又迎进了尊贵的公主,不由暗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那护卫阿武再跑一趟后,他佝着腰,老实地领着秋公主向主院走去。 主院里,张绮正在春睡。 她躲在虎皮铺就的塌上,睡在桃花丛中。一阵春风吹来,桃花一瓣一瓣的旋转落下,有的洒在她的脸上,有的洒在她的颈间,至于那一袭黑色的裳服上,更是桃红嫣粉的铺了几十朵。 张绮显然睡得甚香,每有一朵花瓣落在脸上,她便唔唔两声,伸手胡乱一拂,还没有拂到花瓣,又倦倦睡去。 美人春睡,乃人间至景! 陡然看到这一景色,秋公主等人一木。 感觉到那熟悉的自形惭秽又涌出胸臆,秋公主怒得尖声喝道:“真是好雅兴啊,大白天的,还睡得这么香!” 她不说这话也就罢了,这话一出,众贵女同时想道:刚刚诳走太后的使者,刚刚躲过太后的惩罚,刚刚撒下那等弥天大谎,她竟然睡着,还睡得这么香? 突然之间,她们竟是想道:听说那些魏晋名士,南地俊彦,向来把生死置之度外,有着把荣华宠辱都漫不经心相待的翩翩风度......这南地一个普通的小姑,竟也恁地超脱,直是把她们这些真正的天之骄女,都显得粗野低俗,斤斤计较得可笑可怜了?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转眼,郑瑜便轻声说道:“方老,张氏累了,你别唤她,我们便在这里玩玩即可。”她一个姬妾,有那资格代替这府中的主人接待她们吗? 她既开口了,方老管事便低头应道:“是。” 正在这时,门外一阵喧哗。 一个仆人急急跑来,朝着方老管事大声禀道:“管事,有圣旨到了!” 什么?又有在众女齐刷刷双眼一亮中,方老额头冷汗直冒,“可是郡王不在,快,快去叫郡王来。” 看到他要走,秋公主连忙说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嘻嘻,是啊,看看是为了什么事下旨。” 众女七嘴八舌地应着,一边说,一边鄙夷地看向那边塌上,扭动欲醒的张绮:她们倒想看看,在圣旨面前,她还能镇静到哪里去? 见到这一行人,那前来颁旨的太监尖声道:“兰陵郡王何在?” 方老连忙上前应道:“公公,我家郡王奉旨外出,还没回府。” “张氏呢?” 方老一凛马上应道:“在,在,小人马上就去唤她,马上就去唤她!” “不必!”那太。却是挥了挥手“咱家侯着郡王便可。”特意提到了张氏,却并不召见。这下,秋公主等人面面相觑。 这太监是陛下身边最信任的近侍,一直在书房行走,秋公主平素极难遇到他。 因为地位不同,这太监对上秋公主,连眼皮也不抬一下浑然不似给太后传旨的那个太监般小心。 而秋公主看到这太监,却是心下直犯嘀咕。她转向身后低声说道:“张公公怎么来了?” “这个公公不对么?” “不是不对,是我皇兄啦,总是一些要紧的命令才由他传达的。” 秋公主这话一出,郑瑜蹙起了眉头。 在众人地等候中,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半个时辰后,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传来。不一会风尘仆仆的兰陵王大步走来。 他的墨发高高束起,俊美绝伦的脸上,仿佛会发光一般顾盼之间勾魂荡魄......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平静以对的郑瑜,这一见到他本人,心下又是酸苦交杂,眼眶直是一红。 她连忙低下头。 兰陵王却是没有看到她。他大步走来,深深一礼后,恭敬地说道:“臣高长恭接旨!” 他刚一动,张公公也动了。他不等兰陵王这个礼行下去,便上前扶住。扶着他,张公公笑得眉眼弯弯,“郡王爷何必多礼?” 他捧出圣旨恭敬地递到兰陵王手里,笑眯眯地说道:“恭喜郡王,贺喜郡王!” 什么? 秋公主等人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疑惑地盯着张公公。 张公公在兰陵王面前,不但笑容可掬还一点也不卖关子,他笑嘻嘻地说道:“太后说了,郡王爷是个忠臣,陛下也说,郡王爷可用。这不,郡王统领过的黑甲卫和那一千私军,又交到郡王手里来了……” 张公公的话还没有说完,郑瑜猛然抬头,青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张公公,至于秋公主等人,更是惊得尖的尖叫,有的甚至不顾场合,都质问起来。 在这喧闹中,张公公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伸手把虎符还给兰陵王,张公公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着说道:“郡王好福气啊....…” 说到这里,他也不顾怔忡着的兰陵王,手一挥,笑眯眯地带领众人,离开了兰陵王府。 直到张公公出了大门,众贵女还惊在那里。 她们这次来,是看热闹的。 可是,她们想看到的,被惩罚的对象,一直好梦正酣着......应该勃然大怒的兰陵王,却是欢欢喜喜地接了旨,得回了自己的人马和私军! 就在众女傻在当地时,把圣旨收好,把放着虎符的盒子也收好的兰陵王,抬头向她们看来。 兰陵王瞟了众女一眼,双手负在背后,淡淡说道:“诸位女郎如果无事,可以回了!” 竟是丝毫不给颜面! 秋公主等女,哪曾受过这种冷眼?抬头想要说什么,却对上了衣袖一甩,自顾自离去的兰陵王。 当下,众女僵了半晌,才一会,李映才幽幽地说道:“他好似生气了。” 秋公主冷笑道:“他心里眼里只有那个贱人,自然会怪我们!” 这话一出,郑瑜低低地说道:“我们走吧。”秋公主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站在原地叫道:“可是,刚才那旨意是什么回事?” “什么回事?自然是我们估计了太后和陛下的心意!”明明含着讽刺和隐怒,可这话从郑瑜的口中说出,却温温柔柔,让人无法恼火,还心生愧疚。 如秋公主便是,她呆了呆,喃喃说道:“你是说,我们料错了?怎么可能?那贱人自作主张,抗旨不遵,胆大妄为,胡言乱语,不但无人怪罪,还令得陛下改了心意,把那些权利还给了长恭?” 她是不懂,真不懂!不止是她,便是郑瑜,也是不懂的! 这阵子奔波行走,让她明白,要想把兰陵王的权利要回,这事有多难!她曾想,自己与兰陵王成婚后,再借娘家的势力,用上一年二年,一定可以成功的! 她什么都想好了,就是没有想到过,那个卑贱的,玩物一样的妇人,轻描淡写几句话,竟然成功了? 一直到被扯着离开了兰陵王府,秋公主还有喃喃自语。而别的贵女,也一个个低着头,越是细思,脸色越是难看...... 第129章威风 兰陵王大步走向正院。 来到院门口,见到张绮不曾出现,他沉声问道:“张姬呢?” 一婢应道:“姬还睡着呢。” 还睡着?倒是睡得挺沉。 兰陵王目光一转,看到睡在桃花中的人影,挥退婢仆后,他大步走进。 张绮侧卧在塌上,绝美精致的脸上,眉头微蹙,樱红的唇间,却沾着一片花瓣。不止是唇间,便是鼻尖上,手背上,都是一片片的桃花瓣,她的身下,也压了一堆,放在腹部的指甲都沾着残瓣。 春风吹来,散在她身上的花瓣一片片飞起,又一片片落在地上。 此景美不胜收。 可睡着的美人,却始终眉尖微蹙…… 兰陵王低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靠着虎皮塌坐下。伸手拈去盖在她鼻尖,随着她的呼吸一动一动的花瓣儿,兰陵王低低地说道:“阿绮,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的动作令得张绮有点不适,当下,她伸出手,无力地想扇去他的她的手一动,便被兰陵王握住。 掌中的小手,粉嫩腴白,手背处,还有五个小小的涡涡,看起来格外显得精美动人。 他轻轻捏了捏,感觉这小手在自己掌心的柔嫩。 他的动作,令得张绮终于醒来。她睁着迷离的双眼,无神地瞅着他。过了一会,她又眯起长长的睫毛,侧过头想再次睡去。 ……怎地倦成这样了? 兰陵王伸手把她抱在怀中,随着他的动作,她身上的桃花花瓣簌簌落了一地。 张绮又睁开眼来,她昂着头,迷糊地半睁着眼看了他一阵后,迷茫地唤道:“长恭?你回来了?” “恩。” 兰陵王低下头,在她的眉心上印上一吻轻声道:“怎么睡得这般沉?” 张绮喃喃说道:“我梦魇了,好多人扯着我,有的脱我的衣裳,有的拿刀来剐我的肉还有的在吸我的血,你站在那里,我使劲地喊你,你却只是笑着,转身便抱着别的女人走了,我怎么也叫不住你……” 她闭上双眼,手指无力地扯住他的襟领喃喃说道:“刚才好象也有很多人在说话,可她们就是不来摇醒我,我想叫,却怎么叫不出来,也动不了,我自己醒不来。” 兰陵王垂下双眸,缓缓说道:“你胡思乱想了......无论如何,护你我还是能护着的!” 张绮这时却没有精神与他说这个。她左右看了看,问道:“不是来了很多人吗?怎么没有?” “她们都走了。” “哦。” 见张绮神色疲惫,兰陵王收紧双臂轻声说道:“再睡一会吧。放心,我会在这里。” 张绮恩了一声,软软地倒在他怀中,又闭上了双眼。 吹着春风,听着怀中传来的轻细的呼吸声,兰陵王也闭上了双眼。 在他们前方五丈远的地方,一条手指粗的蛇落入一张宽约半米的蜘蛛网上,青蛇费力的挣扎着,可那细小的蛛丝,却一点一点地缠绕而来...... 兰陵王重新收回了黑甲卫和私军的消息不用一天便传遍了整个上流社会。 北齐皇朝,虽然是鲜卑人的皇朝,虽然秦汉三国以来的藏书,无数前人总结的智慧,在经年的战火和纷乱中,都已遗失没落,虽然这个时代的这个北方王朝,便是权贵人家,也有很多不识字,不懂书的。可毕竟也有不少聪明人,他们很快便明白了,正是兰陵王通过宠姬之口所表的忠心,所许的不靠妻族,愿为孤臣的意愿,才令得太后和陛下归还了兰陵王的军权。 郑瑜明白这个道理时,已是第三日午后。她正检查着自己的马匹,准备与秋公主等人纵马踏春! 陡然听到这个说法,“叭”的一声,马鞭掉到了地上。 她艰难地弯下腰,朝着那马鞭捡起。见她直起了腰,一侧的李映低叹道:“怪不得世人都说,南人才智甲天下…...她一个私生女,竟也知道这等道理,实是想不到!” 说到这里,她看向一侧呆呆怔怔地郑瑜,低声道:“阿瑜,阿瑜?” 连唤了两声,郑瑜才清醒过来。她转头看向李映,喃喃说道:“我不信!阿映,我不信......照她这么说来,那要强大的家族做甚至?那家族与家族之间,要联姻做甚么?苍天给予我等尊贵的身份,便是用来与贱民相分的。如果在君上眼中,我这种身份的人反而比不上一个贱婢,那尊卑之道,还有什么意义?” 她说得语无伦次。 不止是她,便是李映,这时也是无法接受。在这个嫡庶之分,犹胜南地的北方,在这些以家族为傲,以自己的身份为傲的贵女们眼中,在这个世家和君王共同治理天下的时代,很少有人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特别是郑瑜,她不敢相信,如果自己连这点优势也失去了,那她还用什么能踩践那个张氏?来显示自己的高贵骄傲? 李映看着脸色发白郑瑜,嘴唇嚅动着,正想安慰她两句时,突然的,郑瑜一笑,眉眼间重又变得坚定自信,她翻身上马,无比肯定地说道:“阿映,孝会后悔的!不错,她今日是帮他得回了兵权,明日呢?万一他出征途中,出现肘腋之患呢?万一有人为难,故意拖着军粮不给,万一他被围了,援兵却久久不至呢?这变化太多太多了,她一个贱妾,能帮他的也就到此为止!孝不用多久就会明白,就会后悔的!驾——” 两骑一先一后奔驰而出。 门外,秋公主等人也身着胡装,正侯着呢。见到两女出来,她们嘻笑着一围而上,一众鲜卑贵女,以及近年来才大显风头的汉室大家姑子,同着胡装策马冲向东街中。 东街中,正是繁华时。市井俚声一遍,各家店铺旗帜飘扬,小贩们的哟喝声响彻天地。 在众女奔驰而过时街道众人急急避开,一时之间,颇见兵荒马乱。见到街道中的骚乱,秋公主格格直笑,她挥着马鞭,高声叫道:“快点,再快点。”驱着马直朝街旁的摊贩直冲而去! 就在这时,突然的,一阵清歌声飘飘渺渺而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秋公主清喝一声,把马一拉,也不理会那些死里逃生的摊贩们喜极的眼神,只是抬着头怔怔地倾听起来。 听阵.她冷笑着转头,朝着安安静静跟在一侧的郑瑜叫道:阿瑜,孝又过红街了!” 听到她这么大声地跟自己提起兰陵王.引得路人都向自己看来,郑瑜不高兴地低下了头。秋公主没有注意到她神色有异,又向她叫道:“他到真真是风流人物。” 说到这里,她想到一个主意,连忙策马靠近郑瑜,上身倾向她得意地说道:“阿瑜,我想到一个法子对付那贱妇了。” 迎上郑瑜的目光,秋公主眼珠子转得欢快,“孝迷上那贱妇,究极原因不过是他初尝女色...…何不想法让他多多品尝那种风月场中的女子?当他尝上了瘾后.会发现那贱妇也不过如此的!” 她这话一出,李映便在旁边轻唤道:“啊,这当真是个好主意。” 秋公主越发得意了,对上没有吭声的郑瑜,她嘻嘻笑道:“阿瑜你向来心软,这事你不干.我来干。” 说到这里,见郑瑜没有出言阻止,秋公主下巴一昂,马鞭一挥,喝道:“驾——” 众贵女冲过东街时,同时侧头看去。果然,西街处,一队伎子在那里围着什么人翩翩起舞。 从街道两侧的红楼上,传来一阵琴声,琴声清亮悠远,古朴而缠绵,随着那琴声,众女蹈着节拍,围着那人时而旋近,时而拉远,琴音飘荡,舞姿优美。 看到四面八方,都有人向那方向靠近,郑瑜突然建议道:“我们也看看吧。” 秋公主最爱热闹,闻言率先应合道:“好,我们也去看看。” 众贵女嘻笑着,策马一围而上。 被众伎围在中间的,不是一人,而是两个。一袭胡装的兰陵王,正静静地倚马而立,被他搂在怀中那个美人,脸孔半遮,墨发如缎,直达腰间,一副背影婀娜风流,有倾城之姿的,可不正是张绮? 说起来,整个邺城的贵女,喜欢张绮的不多。并不止是因为她的出身为人所厌,还有一点便是,比起那些高大健美,有的可以用粗野来形容的鲜卑贵女们,张绮那来自南方水乡,极清极柔,仿佛钟天地之灵秀的美,实是太不同了些。 如现在,光是她一副背影,便尽显风流之态。 陡然见到兰陵王,郑瑜一脸的温婉笑容,她毫无嫌隙地策马上前,清唤道:“长恭。” 兰陵王转过头来。 见是郑瑜,他温和地点了点头,便继续聆听着两侧楼阁间传来的琴声,和围着自身旋转的美人舞。 不一会,琴声渐息。 就在众舞伎朝着兰陵王盈盈一福,向后退去时,左侧的红楼上,站出了一个美人。 那美人盈盈一顾,在对上街道中某人的眼神后,她不可见地点了点这美人与张绮一样,也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身软骨秀,有着灵动精致的美色。她站在红楼上,经过精心打扮的美人,还可以从身姿中看到一份优雅和蒙尘的贵气。 只见她妙-目顾盼了一会,定定地看向张绮,突然朝她一福后,脆声说道:“妾乃琅琊王氏之女.……早就听闻过邺城来了一个吴郡张氏的姑子,今日得见,妾似是看到了昔日姐妹,心中甚是欢喜。” 这个堕落青楼的昔日姑子,以这般熟稔又亲近的语气招呼着张绮,一时之间,四下哗声四起,窃笑和众人的指指点点,更是充塞了整个街道。 隐隐中,有人在大笑道:“南地来的姑子,在我北方充什么高贵?不过是伎女之流而已!” “就是就是。 “不过一伎而已,也敢如此张扬,竟说什么想当人家郡王的正妻?” 笑声越来越大,喧哗声也越来越响。一时之间,张绮苦心经营出的一切,大有一洗而空的架式。 一个小小的伎子,也敢这般针对自家阿绮? 兰陵王眉头一蹙,正准备下令,张绮已抬起头来,而她放在腿侧的手,则轻轻拉住了兰陵王的手。 她秀发不曾扎起,随着她这一抬头,满头墨发披泄而下,挡住了她半边脸颊,只露出另外半边如花如玉的容颜。 她静静地瞟了一眼那个青楼红妓,待得四周喧哗声渐渐止息,她才点了点头,清软而又明脆地说道:“怪不得姑子以贵女之尊,居然当了一个伎女,原来早已遗忘了羞耻和尊荣!” 这话又响又脆,清清楚楚地传出,令得那伎子白了脸后,张绮安静地继续说道:“以后,那琅琊王氏四字,还请阿奴不可再提起...…千年清贵,百代尊华,你不配!” 恁地掷地有声! 把话说到这里后,张绮如水的明眸,似笑非笑地扫过众人,在看到郑瑜时,略顿了顿。随即,她露出一种洞察了一切的明彻笑容,转过头,她朝着兰陵王盈盈一福,脆生生地唤道:“郡王,令你的属下,射杀了这妇人吧。虽然她的血已经肮脏,却也不能任她继续沾污下去,是么?” 谈笑间,竟是生死等闲! 那青楼红楼脸色大白,她惊慌地看着张绮,尖声叫道:“你,你凭什么?”才说到这里,她马上清醒过来,便哭道:“都是生不易,你怎可如此无情!张氏,你莫忘记了,你现也是浮萍一片,只不过攀上了兰陵王,你便如此骄狂,小心他日你落势了,也有人如此对你!” “放心!”张绮朝她盈盈一福,静静地说道:“若有那么一日,阿绮自会亲手了断了自己,绝不至于有辱祖宗!”你既得了他人示意,前来羞辱于我,休怪我拿你立威了! 她朝着那红伎一福不起!表情平静中透着悲悯,这是在为她送行! 瞟了张绮一眼,兰陵王点了点头,随着他这个动作一做,散在他身后的一个骑士,弯弓搭箭,就在那个红伎尖叫一声,急急冲回楼阁时,弦响箭出,“v卜”的一声,一支森森寒箭,直直地射中了那个红楼的背心。令得她的尖叫声戛然而止,令得她那身躯摇晃了半晌,才扑地一声栽倒在地! 北齐这等胡地,武风很盛,那红伎被人这般当街格杀,众人却只是惊住,没有一个人发出尖叫,更没有惊慌纷乱的现象出现! 只是这时刻,十里长街,端的是安静无比。 过了今晚十二点,粉红票一张便可以抵两张了,各位朋友们,请把你们宝贵的粉票扔给林家成呢。最后一个月的最后三天,求大伙的鼎力相助! 另外,明天应该会有加更! 第130章名声第一更求粉红票 安静中,一辆马车车帘掀开,一个宽袍长袖的世家子弟跳下马车。 他越众而出,大步走向张绮。 看到那世家子走出,郑瑜身后的一个贵女嘲讽道:“这贱妇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呸,这下有人出来算帐了吧?” 众目睽睽之下,那世家子大步走到张绮面前。 几乎是突然的,他朝着张绮深深一揖,朗声道:“小姑风骨铮铮,请受范阳卢十二一礼!” 说罢,他昂起头,悲悯地看向四周的世家子,缓缓说道:“张氏阿绮,我等不如也!” 他缓缓退去。 看到他退到一侧,与他同道而来的另一辆马车中,也跳下一个青年,他缓步走到张绮面前,沉默地躬身一礼,也退了下去。 看到第二个世家子,李映的脸色终于变了变,想要叫他一声,唇动了动,终是闭上了嘴。 接着,一个接一个的世家子越众而出,他们朝着张绮,轮流一礼后,便无声退下。 如此七八人后,人群中,走出一个衣衫破旧,却腰背挺直,脸孔黑瘦,却目光明澈,五官犹有昔日俊雅风采的中年人。他也走到张绮面前,朝她深深一揖后,这中年人徐徐说道:“琅琊王几,多谢小姑出手!” 声音一落,他却是抬起头,似哭似笑的长啸起来。就在这王几转过身,跌跌撞撞地离去之际,红楼中冲出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朝着王几破口大骂道:“你这天杀的,有人杀了你女儿,你还去谢过仇人!有你这样当父亲的吗?” 王几却是浑然末闻,依然似哭似笑地放声长啸着,隐隐中,似乎听到他在悲歌“千古艰难唯一死矣....…”声音悲凉中,含着对自身的无比厌弃只见他跌跌撞撞而出,转眼便冲入人群,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直到王几消失了良久,众人似乎还能听到他的啕啕大哭声。 原本安静的街道这时热闹了些。 无数的目光在看向张绮。 对上这些目光,秋公主讥嘲地说道:“只有这些汉家子,日子都过不成了,还讲究这些劳什子的声名!” 她这话,无人回答,身后与她平素玩在一起的贵女中,也有一二个是世家女如李映,便是陇西李氏的嫡女。 秋公主嘀咕几句后,转头看向郑瑜,见她脸色难看,不由安慰道:“阿瑜,别在意,这贱妇如此嚣张,我非得向太后告她一状不可!” 哪知秋公主才说出这话,郑瑜马上叫道:“不要!”对上众人错愕的目光,她警醒到自己过于激动了。 当下郑瑜咬着唇,放软声音解释道:“世家之中最重尊卑,那些世家子,明知道这个张氏只是个庶女,还对她行如此大礼,这说明他们认可了她......这种事传到太后那里,只会对她有利!” 她这么一解释,众女马上明白过来。李映也低声说道:“阿瑜说得对,连我堂兄也对她行了礼……经此一事,这张氏在士族中只怕会声名大振。 要不是嫡庶之分不可逾越,而她私生女的来历又太过卑微,我担心都会有太原张氏的人过来相认。” 这话一出,众贵女面面相觑。 好一会,秋公主气愤地叫道:“她胆大包天杀了人,难道还立了功不成?” 听到秋公主这句话李映却是微微蹙眉,心下想道:怪不得他们总是说,鲜卑蛮妇!以她们的出身性情,又怎么会明白,这世上有风骨两字,气度两字?! 郑瑜也在那里睁大了眼,她不敢置信地盯着张绮的方向,咬着唇忖道:前两天,明明是太后派人赏她耳光,是毁容折寿之灾,结果被这妇人一弄,不但她自身毫无折损,还帮兰陵王得回了兵权。这一次,明明是受了羞辱,明明是她杀了人,怎地又成就了她的名声? 想到这里,郑瑜警惕起来:这张氏,自己还是低估了! 这时,已有城防卫过来,他们与兰陵王说了几句话后,有的在忙着处理那红伎的尸身,有的则在疏散人群。 一刻钟后,围堵了整条街道的人在渐渐散去,只是那些人走得老远,还忍不住回头看向那又低眸垂首的绝代佳人。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处也有一辆准备出城的马车,此刻,那马车的主人也在痴痴地看着张绮。 他就是五郎苏威。这些时日里,他无数次徘徊在兰陵王府外,可直到今天,才侥幸遇到了张绮。 ……饶是隔了千千万万人,苏威却觉得,这广阔天地,只有那一双黑如点漆的双眸,只有那纤细而风流的身姿,屹然而立。 至今,西安城中还流传着兰陵王宠姬张氏的所作所为,直到此刻他亲眼看到,才知那是一种怎样的风华! 可惜,他与她相遇得太迟……是不是有一天他身居高位,呼风唤雨了,也能得到她? 苏威痴痴出神了一阵,猛然咬紧牙关,回头轻喝道:“走!” “是!” 马车动了,朝着城门方向驶去。 ma#ma#ma#ma#ma#ma#ma#ma#分割线mama#ma#ma#mamama#mama 等到四下的人流散了大半,郑瑜再次策马上前,她笑盈盈地看着搂着张绮,准备跨上马车的陵王,唤道:“长恭,我们要出城赛马了,你和张姬也来,好不好?”语气中,带着微微娇软的请求,正是她与兰陵王相处时,最常用的口吻。 兰陵王回头看了她一眼,他哪有什么兴趣与这些女郎一道玩耍?便摇头道:“不用,你们自己去玩吧。” 被他拒绝,郑瑜却一点也不恼,她调皮地说道:“长恭你太也无趣!人都出来了,就跟我们去玩会嘛!”语气带着亲近和娇嗔。 听着她这熟悉的语气,看到她清亮的,没有半点芥蒂的眼神,兰陵王不由认真地向她看去。 正在这时,一个壮汉策马靠近他来到兰陵王的身边,低声说了句话。 那话一出,兰陵王马上抬起头来。他朝一侧的角落,离此数十步远的地方看了一眼后朝着张绮低声交待了句,便随着那壮汉,朝那角落大步走去。 兰陵王这一走,便剩下张绮孤零零地倚马而立了。 郑瑜目送着兰陵王离去的背影一会,转过头看向张绮。 突然的,她温婉说道:“阿绮,刚才你的表现好生了得连我也想向你行礼致敬了!” 是么? 张绮抬眸,她淡淡一笑,垂眸道:“不敢。”世家子的骄傲,郑氏这种倚仗鲜卑族而崛起的暴发户,这种所谓的新兴家族,怎么可能明白? 见张绮并不得意,郑瑜慢慢收起笑容,她突然轻叹一声低声说道:“听说娄七女也中意长恭了。” 娄七女? 见张绮抬头,郑瑜苦涩地解释道:“娄七女是太后娘家人,最是骄贵最喜欢甩鞭子。张姬,长恭他已经二十岁了,他的婚事已不能再拖下去,最迟今年年底,便会定下。” 她抬头看向张绮,眸中有泪,“阿绮,相比起其它鲜卑贵女,我一个汉家子,还是好相处得多的……你说长恭为什么就不愿意娶我为妻呢?” 其实,她想说的是,你为什么偏要拦着长恭娶我吧? 此刻的郑瑜,真诚无比,她用一种委屈的,却也宽容的目光看着张绮那神色中,有着对张绮的怜悯,也有着被她误解和排斥的委屈! 张绮依然垂眸,她软软地回道:“阿绮只是一个妇人,怎么会明白丈夫的心思?” 才怪!郑瑜一噎,差点冷笑出声。 转眼,她幽幽一声长叹,轻声说道:“娄七女是太后亲侄女,最是得宠。她的院子里,每年都要换一批婢子,那些卖身的穷人,一听到是给她当差,都抱头痛哭....…便是一个月前,陛下赏了她父亲一个美妾,结果都被她鞭杀了。而陛下也只是呵斥一顿了事。阿绮你不懂这些鲜卑贵女的,她们一个个骄傲得紧,是容不得自己的后院里还有别的美人的。你一定没有听过,两年前先帝在时,朝中还就此类事在朝堂中议过,先帝甚至准备明文正典,把许可纳妾一事写入典文中。结果,被贵女们搅乱了。” 她温婉地看着张绮,见她低着头一直没有吭声,不由轻叹一声。 正在这时,兰陵王回了。 郑瑜回过头去,她朝着兰陵王行了一礼后,清脆地唤道:“长恭。”含着笑,郑瑜温柔地说道:“我刚才都在说,阿绮实是让人尊敬,刚才我都想向她行礼致敬了。” 听到她如此夸奖张绮,兰陵王一笑,他温柔地看向张绮,径直走到她身边,头也不回地对着郑瑜说道:“她向来风骨佼然。” 他来到张绮身边,搂着她的腰低语道:“累么?要不要回府?” 张绮点头,兰陵王当下把她拦腰一抱,跳下马车,吩咐一声后,马车便驶了开来。自始至终,他似乎都不记得了,外面还有一个人在。 mamama#ma#mama分割线ma#ma#mr##ma#ma#ma#ma#ma#mama 张绮偎在兰陵王的怀里,低声道:“刚才那是陛下?” 兰陵王点了点头,道:“还有广平王,他们兄弟坐一辆马车,正准备去打猎,恰好看到刚才那幕。” 说到这里,他住了嘴。低着头看着张绮,兰陵王想起广平王见到自己后,夸张地掏出手帕不停地拭着汗,还在那里叫道:“长恭长恭,你这妇人真真心狠手辣啊,你就不怕有一日恼了她,被她连命根子也割了去?”然后,他又转向陛下,在那里哇哇大叫道:“这妇人美则美矣,可惜太辣手了,我虽也喜欢美人儿,却不喜欢这般狠毒的,皇兄你呢?” 广平王说的话,十分的难听。看来他对张绮的印象很不好,所以兰陵王想了想,并不曾把这话传给张绮。 只是他不曾料到,张绮如果得知了详情,说不定会大喜过望。 送上第一更,送二更会很晚。 朋友们,现在是一张粉票可以抵两张,我也准备这三天每天两更求票。请你们看一下自己的个人书屋,看能不能抽出两张粉票扔给南朝,泪,真的很想很想要呢。 第131章婚事第二更求粉红票 马车驶在街道中,不时有人回头看来。 对上众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兰陵王低头看去。 躺在他怀中的张绮,软乎乎地靠着他,表情慵懒而娇柔,让人根本无法把她刚才的表现,与她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他低头看着她。 这个世间,也只有这么一个妇人,轻而易举便可令他全心倾注,明明卑微之至,却总让他,让世人无法不尊敬! 这个妇人,风骨佼然! 兰陵王不由收紧了手臂,低下头,在她的额心上印上深深一吻。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脆欢喜地叫声,“阿绮,阿绮!” 是阿绿的声音! 疲惫得晕晕欲睡的张绮,陡然听到这叫声,连忙睁开眼坐了起来,她欣喜地唤道:“是阿绿,是她在唤我!” 欢喜得声音都有点高。 兰陵王从来没有见她这般欢喜过,不由蹙起了眉。 而这时,张绮哗地一声掀开车帘,朝着四下望去,转眼,她看到了左侧急跑而来的阿绿,连忙叫道:“停车,停车!” 马车刚停下,张绮转向兰陵王,笑逐颜开地说道:“长恭,我的婢子阿绿来了,我想让她上马车。” 兰陵王与她在一起时,一直不喜欢旁边有别的人,因此张绮特意向他一说。 点了点头,兰陵王道:“让她上来吧。” “是。” 张绮连忙掀开车帘,伸手拉向阿绿。阿绿牵着她的手跃上马车后,笑眯眯地把张绮就是一抱,叫道:“阿绮,终于看到你了。”刚说到这里,她嘴一张,便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得张绮手忙脚乱,阿绿一边拭着泪水抽噎道:“我好想你,好想你......” 张绮心下感动.反手把她抱住。 刚平静下来,张绮马上说道:“你怎么来了?”她认真地说道:“你不是在萧莫那里吗?” 阿绿还止不住泪,她一边抽噎一边说道:“萧郎刚才看到你杀那伎子了,是他叫我过来的.说让我还是跟着你。” 明明应该开心的事,张绮却蹙起了眉,她不安地说道:“可是,在他那里才安全,我这里不好……” 才说到这里,兰陵王低沉的声音传来,“为什么他那里才安全.你这里便不好?” 他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张绮,声音有点沉,“你在我这里,怎么会不安全?” 他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张绮的心中,在自己身边,是比萧莫那里更不安全的。怪不得她有贴身婢子.却从来不把她叫回。原先,他还以为是萧莫不放人,今日才知.是她自己不愿! 却原来,直到现在她还觉得,自己无法让她安心! 陡然听到兰陵王的质问,张绮怔怔回头。 她对上他沉沉盯来的目光。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分明是等着她地回答。 感觉到气氛不对,阿绿睁着圆滚滚的眼,也停止了流泪。 张绮低下头,她凄然一笑,轻声说道:“阿绮不过郡王身边一姬妾……只要不管不顾,太后也罢.陛下也罢,便是秋公主,郑瑜,都能顺手打杀了去!当然,有郡王在,他们还无法不管不顾.可阿绿就不一样了。他们要知道我也有在乎的人,第一个就是拿她开刀。” 兰陵王声音沉沉,“不会!”他果断地说道:“不会有这种事!” 张绮没有争辩,她只是侧过头,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风光。 又这般无声地反驳于他。 兰陵王不喜欢她这样,他不明白,怎地不管自己如何着紧她,她却总是不安的?仿佛这世上,原本没她的容身之处? 他也不喜欢自己这样,她胡思乱想也就罢了,怎地自己看到她这模样,就是无法开怀?无法一笑置之? 在沉闷中,马车驶到了兰陵王府。 一到府门,兰陵王便跳下马车,不一会他带着几个护卫策马离去。 他一走,张绮和阿绿两人,便聚在房中窃窃私语起来。 阿绿手托着下巴,双眼放光地看着张绮,兴奋地说道:“阿绮,你好厉害!”她大力地点着头,笑弯了眼,“你真的好厉害好厉害。刚才连萧郎都看傻了眼。我看啊,他更欢喜你了。” 张绮被她的语气逗得也笑了起来。 伸手掐了掐阿绿圆鼓鼓的双颊,张绮轻声交待道:“高长恭给了我好些护卫,呆会我就交待他们也要保护好你。反正你记着,不管什么人要动你,你都叫他们出手保护。他们不听的话,你就威胁,大哭大闹也行!” 阿绿连连点头,“阿绮最厉害了。”她没心没肺地趴在虎皮塌上,一边用脸摩挲着那软软的皮毛,一边笑弯了眼,“还是阿绮最好,阿绮,我今晚要跟你睡。” 刚说到这里,见张绮红着脸呆住,阿绿反应过来,她吐了吐舌头,嘀咕道:“又不是小孩子,还天天占着你不放不成?” 见张绮瞪了己一眼,阿绿吓得头一缩。转眼,她又笑嘻嘻地说道:“阿绮你知道吗?天天都有贵女去找萧郎呢。不过萧郎一个也没有理,他总是说,这些鲜卑蛮女,差阿绮太远。” 张绮道:“他也不易,若是能娶个鲜卑贵女,于前途大有好处。” “萧郎才不会呢,他在等你。” 听到阿绿这句话,张绮却蹙起了眉。寻思了一会,她摇头道:“不谈这个了,阿绿,说说咱们别后,你在萧莫身边都怎么过日的吧。” 主仆两人聊了一阵后,便嘻笑着弄了几样建康菜式,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在阿绿陪伴的日子,确实容易过得多,转眼间,又是几天过去了#mama#ma#ma#ma#ma#分割线ma##ma#ma#aa#ma#ma#ma# 这一日清晨,张绮刚刚起塌,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护卫统领在外面说道:“张姬.郡王得到急旨,刚才已开赴边关。 他令我等相护,姬如有求,尽管吩咐。” 张绮一怔.站起来问道:“郡王走了多久?” “二刻钟不到。姬尽管放心,有我等三十人护着,无人敢动姬一根毫毛。” 绝对的安静中,良久良久,张绮才说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相比起张绮的默然,阿绿却是欢喜的.得到兰陵王离开的消息,她一蹦而起,抱着张绮欢呼道:“太好了阿绮,终于没人瞪我了!” 阿绿也不明白,自己哪点就得罪兰陵王了,明明自己是个很称职很尽忠的婢女,却总是被他横瞪眉毛竖挑眼的,闹得一向心粗的她都心毛毛的不安着。 见到阿绿如此开心.张绮也是一笑。她与阿绿不同,从跟着兰陵王开始,她与他从来没有分开过.这陡然分开,她还有点不适应,总觉得心中空空荡荡的!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兰陵王还没有归来。 而开满了邺城的桃花,那粉红嫣白的花瓣,开始在春雨中纷纷落下,街道中,花园里,树叶渐转浓绿。 春,渐渐深了。 这一天,连续睛好了几日的天空.澄澈蔚蓝,西边的天空上,数道红艳艳的霞光铺染着,映得天地一片华灿。 坐在院落里,张绮突然听到,大门外传来了一阵笑闹声.这笑闹声中,还有鼓声传来。 怎么这般热闹,难道是兰陵王打了什么胜仗不成? 张绮急急站起。 早在外面刚有响声传来时,阿绿已一个箭步冲出去看热闹了,张绮眺了眺,还没有看到她归来。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也出去看热闹时,只见大开的院门处,急急走来了一行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华服少女,她容长脸,高挑身材,眉目秀雅动人,正是郑瑜。在郑瑜的身后,还跟着四个婢女。郑瑜走得有点急,令得那四婢都是小跑着才能跟上。 见到张绮,郑瑜唤道:“阿绮!” 她的声音有点颤,很不稳。 难道出什么事了? 张绮脸一白,连忙迎上。 看着饶是急步走来,也如弱柳扶风的张绮,郑瑜的眼睛明亮了些。 她冲到了张绮面前。 望着张绮,郑瑜的脸色发白,眸中也有着泪水。想了想后,她伸手把张绮一拉,走到了一侧树下。 咬着唇含着泪,打断急切中带着不安的张绮脱口欲出的问话,郑瑜颤抖着说道:“阿绮,出事了!” 两行清泪顺着郑瑜的脸孔流下,她无助地看着张绮,喃喃说道:“娄七女她,被很多人看到,她没穿衣服地出现在长恭的军帐中。” 她颤声道:“这事已传到太后那里,太后马上就要给长恭指婚了!阿绮,你家郡王,马上就要娶娄七女为妻了!” 她凄然一笑,朝着张绮苦涩地说道:“你那么聪明,对我千防万防的,一定没有想到,得到你家郡王的,却是个你见也没有见到过的鲜卑贵女吧?”她向后退出一步,凄苦的,绝望地说道:“完了,你我都完了。我再也嫁不了孝,你也马上就会被扫地出门!张氏,你与我争了这么久,一定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吧?” 她无神的一笑,也不理会呆若木鸡的张绮,转过身,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四婢见状,连忙跟上扶住了她! 这时,阿绿急急跑来,不安地唤道:“阿绮?” 听到她的声音,张绮回过头去。对上一脸担忧的阿绿,张绮却显得格外的镇定从容,她冲阿绿笑了笑,平静地说道:“不用为我担心…...他不会的!这世上,还没有人能逼着高长恭成亲!哪怕是太后也不能!” 求粉红票哦,粉票越多,情节推进越快哦。 第132章谁? “可是阿绮!”阿绿急急地说道:“可是她们都说,那娄七女很坏很坏的!” 张绮再次打断担忧不已的阿绿,霞光下,她的双眸分外明澈宁静,“阿绿,你相信么?如果高长恭非要娶妻,我宁愿他娶这个娄七女。” 她扯下一根柳枝,一边轻甩,一边含着笑,慢慢说道:“天下人都知道,这娄七女不会善待我……只要遇上这样的主母,他才会心甘情愿地给我安排好一切,让我离开他也能得到善终。” 她一直确信,只要兰陵王心甘情愿地护着她,他就一定可以做到最好。齐地到陈国便是再遥远,如果他的黑甲卫能够一路护送,又有哪个不开眼的会前来缠扰? 当然,这是下下之策。便是隐居陈地,又有几许乐土可容得下她?她还是得博一博,她还有机会搏一搏的。 主仆两人说话之际,方老管事大步走来,他来到张绮身前,朝她行了一礼后,认真地说道:“张姬请勿慌乱,一切何不等郡王回来后再说?”外面吵得这么厉害,人人都说太后和娄氏,会下令驱逐张姬,他觉得他应该做些什么。 张绮点头,温柔地说道:“恩,我不慌乱的。” 方老管事抬头看向她,见到她的脸上,真真没有半分慌乱,不由想到刚才慌慌张张离去的郑瑜,心下暗叹一声,不由忖道:千年世家,便是一个私生女,也胜过那些暴富的贵女多矣! 得到张绮的回答,方老管事放心地走了开去。兰陵王府。又恢复了平静。 外面依然是鼓声隐隐。 据阿绿打听来的,那鼓声,不过是贺兰陵王三天前打了的一个小胜仗,那一次战役中,他驱逐了犯入边境的五千周兵。 本来这样的胜仗算不得什么。只是不知是太后还是陛下的授意,那些传达捷报的使者竟是一路敲锣打鼓,恨不得整个邺城的人都知道。再加上兰陵王因其美貌才艺。一直很得红楼中人欢心。在捷报传来时,所有的红楼中人,都出来为他一舞。两厢一凑。竟是把整个邺城也变得热闹起来。 倾听着外面还在传来的鼓声,张绮暗暗想道:看来高氏皇族,是准备极力捧起兰陵王了。 外面鼓乐齐鸣,兰陵王本人却没有回来,那个娄七女也没有回来。当下,张绮提步朝主院走去——现在,还不是她能操心的时候。 时辰一点一滴过去。 转眼间,夜幕降临。转眼间,天地间只有灯笼带来的光亮。 这一个晚上,似乎特别的黑暗。连天空中都没有明月星点。 一入夜,张绮便就寝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寝房中,突然飘来一阵异香,那异香弥满寝殿时,一直睡意很浅的张绮,迅速地沉入了黑甜乡。 一刻钟后,两道黑影溜入了寝房,面对春睡沉沉,衣襟半敞的绝色美人,这两人却是规规矩矩地低着头。 他们看也不敢看张绮一眼,拿出一床锦被把她整个人包在其中,再把睡在侧殿的阿绿放上床榻上后,便抱着张绮跳出了窗外。 整个过程都很安静,兰陵王派来守护的三十护卫,在这个晚上,却似集体睡着了般,无一人出现,无一人相阻。 很快的,两个黑衣人便抱着张绮来到了围墙外。墙外还有两人侯着,因他们的帮助下,三人无声无息地跳出了兰陵王府的围墙。 巷道中,一辆漆黑而华贵的马车正侯在那里,二匹骏马的马嘴和马蹄上,都捆了布。张绮一放上马车,二匹马便同时迈步,安静地驶出了王府范畴。 黑夜,如此安静。 很快的,马车驶出了三条街道,进入了东街纵横交错的十字巷道中。 这里是繁华所在,红楼遍立,处处灯火通明,笙乐隐隐,人声不绝。到得这时,几个黑衣人才低声交谈起来,“还有多远?” “快了。” “当真是个绝色美人。我日日看到,却只有今晚才能抱上一抱……” “嘘!闭嘴!你想找死?” 先前那黑衣人马上陪笑道:“七兄,不是当着你,兄弟怎敢说这话?” 后面那黑衣人语气温和了些,他低叹道:“你要是难熬,今晚可以去翠楼玩玩,银钱我来付。至于马车中的这位,不是你我能仰望的。别看她现在无声无息地给你我弄出来了,等到她可以出面的那一天,必是所有人都需跪拜时。” “七兄,我知道的。” “快快办了这事,你我便马上离开邺城。手头上的这笔钱,够你我享受一世了。” “是,是。” 两人停止了交谈,马车继续稳稳地驶向前方。又走了两个巷道后,那七兄喜道:“到了。” 说出这两个字,他把手指放在唇边,尖声嘬叫起来……分割线……随着这一声鸟鸣,左侧一间极为普通的宅子中,大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飘摇的灯笼光中,走出了一高一瘦两人。 马车在两人的恭迎下,驶入了大门,院门一关,两个黑衣人便跳下马车,低头行礼,“请贵人接收。” 那瘦个子走上前来,他掀开车帘,把手中的灯笼光朝锦被中照了照,点头道:“很好。” 那高个子听到瘦个子这么一说,双手一拊,“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清脆的掌声中,两个阴柔少年抬着一个木箱子走了出来。把那木箱抬到两个黑衣人面前后,两个少年退了下去。 那高个子走上前,低声道:“上面说了,你们先去躲躲。这些是赏给你们的。” “是,是。” “去吧, 两个黑衣人把木箱子抬上马车,不一会,便驾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那两人一走。高个子便走到瘦个子身边,就着他手中的灯笼光,高个子看了一眼马车中。锦被里的美人,低声一声,“主上这一次。可是花了大心力了。” 瘦个子苦笑道:“还不是有所顾及?等个几年就不需这样小心了。” 他朝着两个少年说道:“现在轮到你们了!” “是。” 两个阴柔少年得了令。伸手把张绮抱下马车,顺着宅院后的第三道侧门走去。 这宅院的旁边,居然是一座红楼,而且还是整个邺城最大的,生意最好的秀月楼!从第三侧门出来,过一个巷道,正是到了秀月楼的后院! 两个少年抱着张绮刚来到秀月楼后院,只听得吱呀一声。那边木门打了开来。迎着两少年走进去后,一胖子拭着汗,低声说道:“一切都安排好了。” “走吧。” “是。” 在这个胖子地带领下。两个少年穿过重重院落,来到了灯火通明。喧嚣阵阵的翠月楼阁后面。 那胖子指着其中一间房说道:“便是那间,过往的人都已被清走了,两位尽快便是。” “好。”两少年的声音有点尖锐。 他们抱着张绮,急步朝前走去。不一会便上了第二层阁楼。走在过道上,可以清楚地听到左右两侧的房间中,呻吟声,男女地调笑声不时传来。 三人紧走急走,终于来到了一个房间外。 那胖子急急把房门推开。 这房间中,堆红积翠的,布置得十分的华丽浮艳,两少年大步上前,急急把张绮放在那宽大的床塌上后,其中一少年转过头来,朝着那胖子呵斥道:“出去!” “是,是。” 那胖子出去时,衣袖晃了晃,随着他的动作,一缕散发着极轻极淡的香味的木头掉落在角落里。 那胖子一出去,后面的少年急急掩上门。他含着泪看着站在塌旁的少年,哽咽道:“三兄,陛下说过的,你办成了这件事,你的兄弟父母,他都会妥善安置。你就放心吧。” 站在塌旁的少年一直垂着眸,他的眼神中没有悲伤。听到同伴的话,他哑声说道:“我知道的,我也放心。” 一边说,他一边慢慢解去衣裳,“你也出去吧,记得守好这里,半个时辰后,按计划把那些人都引过来!” “是。” “还有,我怕痛,那一剑由你出手吧,记得干脆点,别让我的尸身落到外人手里。别让我丢了性命,又坏了陛下的大事。” “……是。” 听到他声音有点哽咽,塌旁的少年转过头来,他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抹干眼泪,快点离开!”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床塌上的张绮,悄悄动了下。 “是。” 后面的少年狠狠抹了一把泪,牙一咬便退出了房门。 把房门一关,少年忍不住眼眶又红了。 就在他身子一转,动身返回时,突然间后颈一阵剧痛!不等这少年落地,已有人把他抱起拖开。 房间里,站在张绮塌旁的少年,一边脱着衣裳,一边看着床塌上,睡得香甜的美人。听着外面突然响起的鼓乐,少年沙哑地说道:“娘娘……奴只是一个阉人,还请娘娘勿要记恨!” 说到这里,他把衣裳一丢,弯下腰,开始伸手解向张绮的外裳。 就在这时,他敏感地发现,身后有点异样。 “谁?” 这个字才吐到一半,少年颈后一阵剧痛传来。他双眼一黑,扑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少年一倒地,便有两人走出,他们把少年拖出去后,重新关上房门。只留下一个白衣翩翩的俊美青年,和床塌上一动不动的张绮。 俊美青年坐在床塌上,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张绮雪嫩的脸颊,抚过她的眉,抚过她的眼,抚到她的唇边时,他突然低低一笑,温柔地说道:“阿绮,别装了,那迷香的药效,我的人已帮你解了,你还是睁开眼吧。” 正是萧莫的声音……第一更送到。朋友们,你们的粉票放在那里也会被浪费,不如都丢给南朝吧。这两天可是一票抵两票,珍贵得很哦。(……RQ 第133章燕好(求粉红票 张绮睁开眼来。 淡黄的蜡烛光中,萧莫的双眸明亮如星。 他在静静地看着她,唇边微翘,笑容深邃莫测。 不知怎的,张绮的心悬了起来,她喃喃唤道:“哥……” 这一字刚刚唤出,萧莫突然一笑,他修长的手指,在张绮的唇瓣间游移。感觉到指尖的温软柔嫩,他喉结滚动着,声音有点微哑,“阿绮,这招对我没用的。我早就说过,便是兄妹却又如何?这世上荒唐的事多了去了。” 说到这里,他目光下移,右手一挑把盖在她身上的锦被掀开。 张绮是被人从被窝中抱出的,只着一袭粉色中衣,雪白的肌肤在粉色衣料的映衬下,直是如玉般夺目明艳。 萧莫手指一移,来到了襟领上系口处。感觉他变得急促的呼吸,张绮颤声道:“哥……” 萧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雪白的颈项,听到她又在低唤,他斯文一笑,低低说道:“阿绮,没用的,在建康时我不曾下手,一直悔到今日。”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 见他慢条斯理地解去外裳,张绮颤声说道:“萧莫,我会叫的,我真的会叫的!” 萧莫似笑非笑地朝她一瞟,慢慢说道:“叫吧……你出现在红楼这种地方,本已说不清了。把大伙都引过来做了见证也好,我等上几个时辰,回到萧府再圆房也是无碍。” 这话一出,张绮闭紧了嘴,她绝望地看着他,不停地哆嗦着…… 见张绮如此紧张。萧莫轻柔地说道:“阿绮,何不沉下心来,把一切交由我来安排?”说到这里,他解去了衣裳,露出略显白皙瘦弱身躯。缓缓倾身,覆上了她…… 他温热的躯体一覆上,张绮便再也无法控制的泪流满面。那迷香虽然解去大半。可剩下的那一点残余,足够令她浑身无力的了。 她只能这样躺着,只能这样被动的。任由他人处置。 感觉到覆在身上火热的男性躯体。感觉他喷在自己颈间的呼吸,张绮不可自抑地颤抖着。不知不觉中,她已泪水盈眶,抬头看着房顶,张绮喃喃说道:“哥……陛下要动我,你这般半途截去,不会有影响么?” 饶是泪水滚滚,她的声音也冷静得很。 这妇人…… 萧莫嘴唇轻移。含住她的玉耳轻轻舔弄起来。感觉到身下如水一样荡漾的颤抖的身子,他沙哑笑道:“阿绮放心,我既出手。便是有了十足把握!” 说到这里,他唇缓缓移开。来到张绮的唇瓣间。感觉到他侵近的呼吸,张绮急急一侧。 刚刚侧过去,她的下巴便是一痛,却是被萧莫伸手定住。 他定着她,背着光的俊脸上,眼眸幽深而专注,里面仿佛有着火焰在燃烧! 烛光中,这张脸,当真是倾国倾城啊! 又是一笑,萧莫的手缓缓下移。 他的手,放到了她的腰间。 随着他轻轻一扯,腰带飘然落地,张绮玉白滑腻的腰肢,呈现在烛光中。那形状完美的脐眼,更是夺人眼目。 萧莫低叹一声,喃喃说道:“与我想象中一样……” 他右手下移,拉着那裳服便向下褪去,他的动作优美缓慢,随着手指下移,张绮雪白而修长的双肢,清楚地裸露在空气中。 萧莫猛然向下一扯,把扯出的裳服远远扔出。 锦被中,张绮的身子已裸露了大半。她闭上双眼,泪水滚滚而下。侧过头,张绮哽咽地说道:“阿莫,你不能这样对我?” “为什么不能?”因为**,萧莫的声音有点哑,有点沉,他低笑道:“我不但要你,我还要永远占着你,一生一世也不放手。” 他抬起头,随着他的动作,一缕额发覆下,挡住了他的左边眼睛。烛光中,只剩下右眼的他幽而深,那雪白的斯文俊脸上,也染上了一抹黄晕。 望着烛光下,瑟瑟发抖,脆弱得如同白鸽的张绮,萧莫低低笑道:“我的绮儿当真聪慧……倒不曾用死来威胁我。” 她当然不会用死来威胁他。非到走投无路,谁愿意一死?何况,这人毕竟是他,是萧莫。若是落在陛下手中,或者落到广平王那等人手里,再也看不到前途光亮的她,除了以死相抗,又能如何? 萧莫的手来到了张绮的中裳上,温柔地帮她褪去中裳,抚摸着里面大红的肚兜,萧莫低声说道:“绮儿穿这种大红内服,是渴望着能为人正妻吧?放心,我会娶你!” 他解去系带,把那肚兜重重一扯! “叭”的一声,肚兜另一侧的系带,在抽打得张绮雪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红印后,便飘然而出,跌落在床塌的一个角落处。与此同时,那一对雪白的鸽子猛地弹出,在烛光下,荡漾着波光。 至此,张绮已身无寸缕! 感觉到身上的凉意,感觉到萧莫的耽耽而视,又恢复了些力气的张绮,费力地翻过身,想要护住身子。 这个动作刚做到一半,同样脱得光溜溜的萧莫已身子一沉,完全地覆在了她身上。 两具温热的躯体紧紧相贴,彼此之间再无半点间隙。 被他强行扳过脸的张绮,睁大双眼,空洞地看着房顶,泪水从她的眼眶滚滚而落——完了,一切都完了! 虽然这个时代,这个地方的人,并不重视贞节。便是寡妇,也有做人皇后的,便是伎妾,也有后院独宠的。可是,兰陵王不同。 这一生一世,自己永远也无法独占他了,永远…… 张绮慢慢闭上双眼。 这时,她的唇瓣一疼,却是萧莫轻咬了一口。在咬得她僵住时,她听得到浓重而急促的低语声。“不许想别人,阿绮,从此后你除了我,不会再有别的男人!” 说到这里,他舌头一挤。强行挤破她的贝齿,冲入她的檀口中。 他的舌头,追逐着她的丁香小舌。偶一遇到,便紧缠不放,直到一缕银丝。从两人紧贴的唇瓣间流下。 他的呼吸越发地急促了。 渐渐的。一只温热的大掌覆住了她的左乳。感觉到丰腴雪白的乳肉在指间流溢,萧莫的眼神已幽深得如同黑夜。 他唇瓣下移,猛然一口叨住了她的左乳。随着那舌尖舔戏游吻,张绮这副躯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伴随着颤抖的,还有她越发浓郁的体香,已及柔软得,像水一样可以荡开的娇躯。 只是一舔一吻。她这个身体,便不受她自身控制地动情了。她这副天生淫?荡的身子,竟是自发地想要把他整个的笼罩起来。想把他完全地嵌入体内。 萧莫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哑的叹息。 他直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从不近女色的高长恭。自得到她后便一反常态,出出入入总是的抱着她。 ……这副身子,原来如妖孽般令人沉迷! 他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两手齐出,一边揉搓着左乳,一边舔吻着右乳,萧莫黑色的脑袋,不停地在张绮的下巴处蹭来蹭去。 他越发地硬了。 饶是满腹羞耻和苦涩,呼吸也已经急促,本能已无法控制的张绮,紧紧地闭上双眼。这时刻,一个念头浮现在她脑海——也许,这就是命! 萧莫的手还在下移,他滑过她的圆脐。因与兰陵王分离已有一段时间,张绮不再在脐间填上孕阴丹。所以,她的脐眼干干净净,隐带暗香。 萧莫的手还在下移。 终于,他移到了她的双腿间,那处勾魂所在。 这时,伏在她身上后,便不愿意起来的萧莫, 强行坐直了身子。 他把她的双腿架在肩上后,就着烛光,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的**所在。他看得十分专注,打量了一会,他低哑地说道:“真真无处不动人。”声音一落,他的唇瓣已然覆上。 随着那温热的唇覆上那令人羞于言道的地方,张绮低叫一声,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推向他的黑色头颅。 用力地推着他,在他幽深而泛红的目光中,张绮别过了头。 “别怕……”萧莫却是低低一笑,他温柔地说道:“你会喜欢的!”说到这里,他再次低头,随着他舔弄地动作,张绮白嫩嫩的娇躯不由自主地扭动起来。她把拳头塞到嘴里,无法自抑的哽咽起来。 ……他怎么能这么这么的温柔?妇人本就肮脏,卑微的她,更是肮脏的。他怎能一点也不嫌弃,这般温柔对她? 她爱慕着高长恭,却也知道,自己在高长恭面前,是卑微的。一直以来,都是她费尽力气,用尽办法地想博得他的宠爱。饶是如此,直到今日,他还不曾正眼看她,不曾真心接纳她,不曾把她放在与郑瑜一样的位置上。 她也是嫌弃着自己的,如果她不是一个私生女,便不会有这么多的艰难。 他怎能对她这般的温柔?本就是千古艰难唯一死,又得他如此温柔相待,她还怎么去坚贞? …… 听着张绮压抑的哭泣声,感觉到她放弃了抗拒。伏在她身下舔弄的萧莫无声的勾了勾唇角。 他重新覆在她的身上。 他分开了她的双腿。 他扶住自己早已硬得发疼的玉柱,重重一挤时,不管是他,还是张绮,都发出一声隐忍的,似哭似笑地低哼! 他,得到她了! ……一切都结束了,曾经的苦苦挣扎,百般张扬,曾经地步步布置,处处逼进,都结束了。 从此后,她与兰陵王,只能是两岸相望吧?他会娶他的郑氏,自己,没有了强势兵权护着的自己,从此也得颠沛流离……不管是喜欢从一而终的,还是不排斥这章情节的,都请看一看你们的个人书屋,给南朝投上一张粉红票吧。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我真的想冲一冲粉红票总榜,看能不能多得几百块钱。(……RQ 第134章回来了 最后一天,求粉红票呢。泪,大伙清一下个人书屋吧。看看还能不能捡出两张票票出来。 ## 良久良久,云止雨歇。 萧莫一动不动地伏在张绮身上,就着烛光,看着香汗淋淋的美人儿,他在她的唇间轻轻印上一吻,温柔说道:“阿绮,我们以后好好地过日子吧。” 张绮睁开眼来。 不过一转眼,刚才缠绵时,荡漾在她眼眸中的泪光和媚意尽去。看着他,她的眸光清冷而宁静。 看到这样的目光,萧莫呆了呆。 垂下眸,张绮软软的,低低地说道:“阿莫,带我离开这里吧。”她闭上双眼,“我还不想死。” 而在这红楼,被人发现她衣衫不整地与别的丈夫滚在一起,再对上她那一日面对红楼名伎王氏女的宣言,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萧莫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他低声道:“好,我带你离开。”他的声音有点沉,这原不是他的本意。他本想借着这个机会,一举把她名正言顺地变成自己的女人。 可是,此刻被她这么一求,他却莫名的心软了。 得到萧莫地回答,张绮微微一笑,她轻轻推开他,哑声说道:“我要着裳了。” “我来。” 抱起她,温柔地帮她穿戴整齐,二刻钟后,萧莫抱着张绮悄无声息地出了红楼。 一辆马车载着她驶向黑暗中。 紧抱着张绮,马车中的萧莫心满意足地叹息一声,他低声唤道:“阿绮。” “恩。” “呆会我把你安置在一个小院子里。待我布置一番,便来接你回尚书府。” 生恐她又胡思乱想,他认真地承诺道:“最迟五天,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来到我身边。成为我的妻子。” 他握着她的手腕,目光温柔似水。“阿绮。我只要你,只会要你一人!” 张绮慢慢地抬起头来。 也不知怎么的,萧莫总觉得,自欢爱后。她的眸光便格外的明澈,清冷。 此刻也是。她用那清冷的眸子看着萧莫,良久良久,才低声道:“好。” 马车驶回了一处小院落。 这院落当真不起眼。隐在一众豪门大宅中。它普通得不会引起任何人地注意。 把张绮安置好后,萧莫并没有停留,知道张绮不会想不开的他,把院子里的人手安置妥当后,便放心地离去了。 转眼,一晚过去了。 #############分割线###################### 今天。是兰陵王凯旋而归的日子。 不止是兰陵王,还有娄七女也回来了。因兰陵王名动邺城。又因独宠张绮备受争议。这一刻,邺城中人头济济,无数少年男女都涌上街道,想第一时间目睹他的风采,特别是,娄七女的风采。 不过让众人失望的是,他们没有看到娄七女。便是兰陵王,也只是重盔遮面,稍稍露一下脸,便令左右隔开了众人,急匆匆地驶向了兰陵王府。 看他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多半是去安抚家中的那位宠姬了。 兰陵王确实有点急切。 策着马冲入府中后,一见到迎来的方老管事,他便一个纵跃跳下马背。把马绳交给仆人,兰陵王向着方老问道:“阿绮呢,怎么不见她出来迎我?” 话音一落,见到方老脸色难看,风尘仆仆,很久没有进过水的兰陵王,干着嗓子说道:“是为了娄七女之事怪罪我?她应该相信我的,我的郡王妃,怎可能是那种泼妇?” 刚说到这里,他自己便苦笑起来:对于张绮,他真是越来越难以强硬了。接连几晚都睡不好,刚一进城,又急急回来向她解释,就是怕她胡思乱想。不过,她应该明白他,他便是这一生不娶妇,也断断不会沾上那种泼妇,断断不会让那女人逼得阿绮走投无路! 真说起来,满邺城的贵女,除了阿瑜,他还找不到第二个更能容得下阿绮的正妻。可惜,阿绮总是倔着,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他。 见方老不答,兰陵王也不再问,他转过身,大步朝寝院走去。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与她分开这么久,还真有点想她了。 他刚刚提步,清醒过来的方老便急步上前。他伸出手,刚拉位兰陵王,又想说些什么,嘴一张又却又闭紧了。 兰陵王大步走入正院,人一跨入,他便大声唤道:“阿绮,阿绮……” 花瓣残存的桃树下,没有她的人影,花园中也空空荡荡。难道在寝房里? 兰陵王大步走去。 当他走到台阶下时,二十几个护卫走了出来。看到兰陵王,他们扑通扑通,竟是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这是干什么? 兰陵王急急止步!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方老管事也急急走来,他走到兰陵王身后,嘶哑地唤道:“郡王,张姬她……” 兰陵王嗖地旋转过来,他紧紧地盯着方老,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她怎么了?” “她不见了。”说出这四个字,在兰陵王陡然向后退出一步时,方老艰难地说道:“今日大早,便发现她不见了。” 不等兰陵王发作,一个护卫首领膝行上前,他重重一叩,朗声道:“郡王,是我该死!杨大和耶律武也不见了。昨天晚上,我等都中了迷香。直到今日早晨,才发现他们和张姬一起不见了。” 不见了? 不见了?? 这是什么意思? 兰陵王陡然向后退出几步,他白着脸,茫然地看着众人,看着方老。看着他们不安的,悲伤又惶惑的脸,看着他们紧张得冷汗直流。 几乎是陡然间。兰陵王明白了“不见了”这三个字的含义。 阿绮不见了! 怎么可能?他都没有放手,她怎么就不见了? ……是了。他的阿绮那么美。那么动人,想要她的男人多得去了。是他疏忽了,是他…… 他猛然又向后退出一步。 慢慢地抓紧腰间的佩剑,他哑声道:“可有派人寻去。” “已寻过。不曾找到。” “寻了哪里?” “各大城门的城门卫处。还有地下,众游侠儿处。” “估莫几个时辰了?” “五个时辰了!” 五个时辰。够那些人把阿绮带得远远的,直到远得他再也看不到。 兰陵王抬起头来。他眼神空洞地看着随风飘摇的树叶,突然间。他觉得空空落落的。如果找不回阿绮。如果这一生,再也见不到阿绮…… 他不敢想下去了。 咬着牙,兰陵王嘶哑地说道:“我马上进宫。” 刚刚转身,他又是脚步一刹,“是昨晚出的事?” “是。” “昨日邺城中,传遍了太后将要把娄七女许配给我的事?” “是!” “……看来。是要问过太后和陛下了!” 话说到这里,兰陵王大步朝外走去。他走得太急太急。翻身上马时,直跳了两次,不但没有上得马背,还差点从上面滑落下来。 方老悲伤地看着这一幕,急急吩咐道:“快跟上郡王,保护他!” “是。” 目送着兰陵王离去的身影,方老难受地想道:真希望快点把张姬找回来……她便是要离开,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她不应该成为郡王生命中永远的阴影! #############分割线################### 很自然的,兰陵王是无功而返。 他出宫不久,整个邺城的人便都知道了,兰陵王的宠姬张氏,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的? 这个疑问冒出来的同时,众人没有猜测不已。而是不约而同的想到到娄七女,想到了娄氏一族,想到了太后身上。 以娄七女的骄横,娄氏一族的强势,还有娄太后的护短,那个张氏,多半是被处理了。 谁让她身份卑微,还愚蠢地阻了娄七女的路呢? …… 真可惜,如此一个绝代美人。 纷纷而起的谣言,像春风一夜,一日便刮遍了整个邺城。 这个谣言传出后,娄七女明显的慌乱了,不止是她,整个娄氏一族,都坐立不安了。当然,现在这股风还被掩着,还不曾刮入太后宫中。 傍晚时,娄七女便急急驾车,在族老的陪伴下,来到了兰陵王府。 他们见到了兰陵王。 依然盔甲在身,似乎从战场回来,便不曾换过衣裳的兰陵王,不过几个时辰不见,便显得格外的消瘦。 不但消瘦,那努力挺直的身躯,还给人一种沉重的孤独感。 不过几个时辰不见,娄七女再次他,突然感觉到有点害怕。 幸好,族老是个稳重的。他朝兰陵郡王行了一礼后,也不等他询问,便认真地说道:“长恭,张氏失踪之事与我们娄氏无关。虽然族中是有人动过这种心思,不过她们还来不及出手。”他举起手,认真地立誓道:“我这话若是有欺,当天打雷劈!” 这誓立得重。 在这个笃信佛教,于天道轮回深信不疑的世道,族老这个誓言很有说服力。 感觉到兰陵王看向自己,一惯骄横作性的娄七女也走上前,身材高大的她低着头,第一次像个孩子般怯懦地说道:“我没有,真没有!”她抬起头,大声说道:“我也可以发誓。”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车声传来,马车匆匆停下,郑瑜跳了下来,她急急跑到兰陵王面前,说道:“孝瓘,你别慌,我家里也派人出去询问了。最迟明天便会有消息传来。” 她走上前去,关切的看着落寞憔悴的他,温柔低声道:“别这样……你累坏了自己,不止是我,便是阿绮知道,也会心痛的。” 她的声音,真是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她的表情,更是关怀备至,令人无法不感动。 ???? 喜欢上了一句话:所谓贞节,不过是自己拘着自己而已,越是好女人,越是这样无谓地拘着。 从很久以前,我便觉得,纯洁虽然重要,可纯洁的好女人,却往往败在不择手段的坏女人手里。另外,纯洁的好女人,也容易被不择手段的坏男人控制住(纯粹是对现实的感悟,与此文情节人物无关)。 因此,我在这里想说一句,人生本已不易,如果不是你的错,不妨给你自己多一点心的自由。如果明知道那条道走下去是黑的,也请给你自己多一点选择的自由。 还有,南北朝时,已没什么人提过贞节两字了,那种动荡的年代,对一个女人要求守贞,是很可笑的事。这本书中的广平王妃胡氏,便是历史上出了名的,带着自己的儿媳妇一起卖?淫的皇后,而且她还说了一句举世震惊的话,“为后不如为娼”。所以,如果有人实在拘着放不开,也请站在历史的角度看这段情节。 还废话一句:此书绝对是大团圆的美满结局!最后,记得投粉红票给林家成哦。 第135章请离 在兰陵王无望地寻找中,转眼三天过去了。 这一天傍晚,正在与郑瑜等人四处寻找着张绮的兰陵王,接到了太后宣他们入宫的旨意。 一行人来到殿中时,太后刚刚接见了几个大臣。挥退众臣,吩咐得兰陵王入殿后,太后上前一步,伸手扶着兰陵王的肩膀,含着泪说道:“我的孙儿,怎地瘦成这样了?” 一连几日,兰陵王都不曾睡好,见到太后的温言相慰,看到她慈祥的面孔,他扯了扯唇角,想要笑一笑,最后却只是抿紧了唇。 “孩子,坐吧。” “谢奶奶。” 两人促膝坐下。 太后慈爱地看着面目憔悴的兰陵王,示意宫婢送上一杯酒让他润了润喉后,温声说道:“孩子,听说你的宠姬不见了?” “是。”因连续几个晚上不曾睡好,兰陵王的声音沙哑而暗,眼中也是血丝密布。 太后端详了他片刻,示意宫婢为他满上酒后,轻轻问道:“不过是个妇人,我的孙儿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了?” 说到这里,她抚上兰陵王的手背,温声问道:“孩子,你明白告诉奶奶,那个妇人,你是不是想娶了回来?是不是为了她,你谁也不会要了?” 太后这话? 兰陵王抬起头来。 对面前的太后,他与很多高氏子弟一样,是发自内心的敬畏着的。因此,兰陵王略想了想后.哑着嗓子说道:“孙儿,不曾想过娶她...…” 丢下这一句后,他慢慢续道:“孙儿只是离不开她,至于孙儿的正妻,自当另有他人!” 虽然听过无数次,可再一次听到,幕后的一个人影,还是晃了晃。 她早应该知道的......也许早想明白了,她就不会那么无望地挣扎着。前世里.他的身边没有她,这一世其实也是一样。虽然她来得够早,可是,他从来都不是她的缘份,不是她能索求的那一个人...... 她抬起头,透过缝隙,看向站在偏殿处,衣裳华丽,美丽动人,温柔地望着兰陵王背影的郑瑜……她才是对的。 自己本是插入两人之间的第三者!纵使他们之间.还不曾议婚,纵使他总是对她说,他离不开她,他要她! 这样也好,这样更好......他离开她,只是一时的不适应。他还有他的雄心壮志,他还有他的正妻要娶。自己迟早是要离开的,现在只不过是离开的方式,在他和她的意料之外罢了! 外面的人还在说话。 太后轻叹着,慢慢说道:“孙儿乃大丈夫.当知这世上,有鱼与熊常不能兼得一说。”听到这里,兰陵王却是迅速地抬起头来。 他看着太后.哑声说道:“奶奶说什么?” 他腾地站起,一瞬不瞬地盯着太后“什么不能兼得?奶奶,那妇人是我的!她早就是我的!这一生一世,她也只能是我的!如果我的正妻不能容下她,那我不娶妻便是!” 兰陵王的话一句接一句,凌厉而沉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哪里还有半点恭敬之意? 太后沉下了脸“又在胡话了!” 见兰陵王依然倔强地看着自己.太后暗叹一声,她闭上双眼捻动着佛珠说道:“你错了。 太后不再看他,只是转着佛珠.温温和和地说道:“孩子,这人生在世,没有什么人,什么东西,是永远属于你的。你不是四处寻找于她吗?奶奶告诉你她在哪里!” 这话一出,兰陵王呼吸都急促起来。他放在腿侧的拳头,紧紧地握起,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太后,等着她开口。 太后的声音,依然平和而缓慢“那日知道你要娶正妻后,你那妇人,便煽动两个护卫带她离开了王府……” 刚说到这里,兰陵王便想咆哮道,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可这话还没有出口,他便马上想道。这完全可能,那个妇人,她那么一心想着独宠,又那么狡诈,以她的才智,煽动几个男人为她出生入死,不算稀罕。 一想到是张绮主动离开,兰陵王便呆呆在站在那里。这数日间没日没夜地寻找,还有那堆了满腹的郁躁相思,这时都化成了苦涩。 他想过的,他早就想过,她可能是离开了。只是他一直以为,以她的性格,便是离开,也会堂堂正正。何况,她还想从自己的手中得到人手钱财呢。她怎么愿意悄无声息地离开呢? 太后瞟了他一眼,把他的表情收入眼底后,继续说道:“她这次离开,是去找一位故人了。那故人一直在等她......你那妇人说了,如此高长恭待我如一,我自待他如一。如果不能,他娶他的正妻,我嫁我的郎君!” 话说到这里,兰陵王脸色已是铁青。只是一转眼,那铁青变成了苍白,又变成了一片茫然...... 太后又瞟了他一眼,见他浑浑噩噩着,便继续说了下去“孩子,这事就此打止吧!那个妇人虽是汉家女儿,却有鲜卑女儿的烈性。她既一心求离,便由着她吧。” 太后刚说到这里,兰陵王便嘶哑地喝道:“不——”他向后猛然退出一步,凄声道:“不,我不允许!” 这话一出,太后却与刚才的慈眉善目不同,她脸一沉,怫然不悦地说道:“我说了,这事就此打止!不管你允不允许,此事断无再议的可能!” 说到这里,太后厉声道:“赶出去——” 命令一出,几个太监走上前来。他们正要架住兰陵王,他却是断然转身。刚刚走到房门口,兰陵王猛然回头向着太后低头说道:“奶奶,我不娶正妻了,我只要她……” 他正视到,自己在阿绮和正妻之间,真的只能选一个了!这一点,不但是张绮如此想,邺城所有有意愿与他结亲的贵族,也这样想。 这一次阿绮离开,只怕便有他们在其中作崇。他们赶走了阿绮是为了给自己赐婚,娶正妻做准备! 一时之间,一种说不出的悔恨,郁躁和苦涩,同时涌出心头。 听到兰陵王这话,太后却是冷冷说道:“迟了......她已选择了他人!” “不就是那萧莫吗?”兰陵王充满戾气地说道:“我去找他!” “不必找他!” 太后定定地看着兰陵王,挥手示意那几个太监退下后,徐徐说道:“出来吧。” 话音一落,帘幕摇动。从帷帐后,走出了两人。 陡然看到这两人兰陵王连呼吸也忘了。 在他急迫地注视中,头发盘起,一袭妇人装扮的张绮,和三品大员打扮的萧莫,朝着太后同时一礼,齐声唤道:“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起来吧。” “是。” 两人刚刚站起,兰陵王便大步走来。他径直走到张绮的面前,正准备唤她,却听得太后温和的声音传来“张氏兰陵郡王刚才所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张绮低下头,她盈盈一福清声说道:“是,妾听到了。” 太后朝兰陵王瞟了一眼,转向张绮徐徐说道:“你如何看来?” 张绮一福不起,她低着头,恭敬而清冷地回道:“妾的意思,太后刚才也说了:如果郡王待我如一,我自待他如一。如果不能,他娶他的正妻我嫁我的郎君!” 清清楚楚地从张绮嘴里听到这句话清清楚楚地看到她面无表情,冷漠而绝情地看着自己说出这句话。一直没有把她的心思放在心上过总是想着,她便是要离开只要自己不放手,她也无能为力的高长恭,猛然向后退出一步! 他脸已成灰色! 太后瞟向兰陵王,沉声道:“你可听到了?”朝左右太监点了点头“送兰陵王出宫!” 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走出,浑浑噩噩,呆呆傻傻的高长恭,一边被他们推着离开,一边听到里面的太后问道:“张氏,你可愿意嫁萧尚书为妻?” 接下来的回答,他再也听不到了。他刚刚挣扎了一下,几个太监嗖地一声拔出佩剑,将那锋寒的剑尖抵在了他的颈项,后背还有胸口上!他们强行把他推出了殿门。 此刻的大殿中。在太后那句问话出口后,张绮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朝着太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才慢慢抬起头来。对上一脸慈祥的太后,两行清泪挂上了张绮的脸颊! 看到这一幕,一直唇角含笑的萧莫,突然心中一凛,他迅速转头,紧张地看向张绮。 张绮没有看他,她只是膝行两步,又朝太后行了一个五体投地地跪礼后,哽咽地说道:“妾乃不详之人,已不敢求世间夫妇之道......请太后允妾回到故国,妾愿隐姓埋名,掩去容颜,在民间念禅诵佛,度过残生!” 明明说好了的!萧莫大惊,他气苦地想道:明明说好了的,她怎么能出尔反尔!她怎么能?这个狡猾的妇人! 处于狂乱中的他,便没有听清太后的问话“哦,你既想出家,何不入庵堂修行?” 张绮叩头不已“妾乃不祥之人,恐污了佛门清净之地!” 这话提醒了太后,是了,以这张氏的容貌风情,便是入了庵,也逃不过男人的追索。隐姓埋然,藏起容颜,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最重要的是,皇儿分明已被她美色所迷,连那种瞒天过海之事也做得出。她便是嫁给了萧尚书,难保不会另想主意对她出手。 把她送离齐地啊?也只能如此了。 想了想,太后慈爱地说道:“你这孩子也是命苦。既然你有这样的要求,那就随你吧!” 第136章怀孕 得到太后允诺,张绮竟是大喜,她迅速地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看着太后,脸上笑容绽放,表情中都是无尽感激。又朝着太后重重叩了一个头,张绮哽咽道:“谢太后隆恩。” 谁都能听出来,她这话是真心实意。 娄太后低头,暗淡的太阳光中,她的表情有点错愕。她原以为,自动求离,张绮不过是迫不得已,可现在看她,竟是实实的欢喜无限? 陡然的,娄太后心中升起一缕怜悯,她叹息道:“你这孩子。来人——” “是。” 召来两个侍卫,娄太后捻起着佛珠,徐徐说道:“赏张氏四百金,娄齐,由你带上五百人,务必把张氏平安送到陈地。” 娄太后吩咐到这里,却见张绮又朝她重重一叩,感激涕零地说道:“妾还有一个婢女,名唤阿绿,现正在兰陵王府……” 这孩子,是真心想离开啊! 娄太后点头道:“去把那阿绿带过来!” 张绮一咬牙,有点羞愧地低头说道:“妾从陈地出来时,带了几十金,都藏在王府里。那金藏得甚是隐密,妾可否一并前去?”那金藏得太紧,说是说不清的。 没有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娄太后转过头来,晕暗的光线中,她盯了张绮一眼,见到她目光明澈,表情无比坦然,不由摇头道:“你这孩子,原也是个狷介的。” 她跟了兰陵王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得些金倒也应该。 想到这里,太后道:“去就不必了。娄齐。你让兰陵王送上三百金来,便当张氏的仪程。” “是。” “张氏,你跟着娄齐先退下吧。” “是。” 张绮转头,安静地跟在彪形大汉娄齐的身后,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向萧莫看上一眼…… 张绮出门时,听到娄太后温软地说道:“萧尚书,这夫妻人伦之事。也是强求不得。你虽来邺城不久,却深受邺地贵女所喜。你跟我说说,喜欢哪家女儿?便是公主也行。我马上给你赐婚。”温言相待。实是无比看重。 张绮没有再听下去,她跟在娄齐身后,径直朝宫外走去。 此时,夕阳刚刚沉下地平线,一道道红艳淡紫的霞光,抹在天际,遥遥看去,竟是那般明艳。 张绮走得缓慢。她静静地看着四周的景物,静静地看着夕阳下的青砖红墙。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竟是无比的平静。 走着走着,她突然朝着娄齐行了一礼。羞愧地说道:“统领,可有更衣处?” 这娄齐是个太监,当下他点头道:“请跟奴来。” 领着张绮来到一处布置华丽的宫殿,张绮朝他行了一礼,便急急冲了进去。 一进去,张绮便挥退众婢,关上房门,冲到净桶前呕吐起来。 ……这症侯,已有三天了。饶是她在兰陵王面前千防万防,孕阴丹从来不离,怕还是受孕了。也许,是这个孩子顽强吧,不管她如何不愿,他便是想来到这世上,想护着她。 两世了,上天终于对她网开一面了! 前世时,张绮虽然没有怀过孩子,可她太想有个倚仗,便一直都关注着,对于妇人有孕的表现,她比一般的大夫还要精通。 想一想,这孩子还真是来得及时啊。她马上就可以回到陈地了,有了这个孩子,总算这一生也有些盼头了。 洗漱之后,张绮急急走出,跟在那娄齐身后,继续朝外走去。 据太后的吩咐,在张绮离开邺城前,都会住在宫城旁边的吴云寺中静养。此刻,他们便是前去静云寺。 ####################分割线###################### 一行人来到宫门处时,却止了步。 宫门前,站着一批人,为首的,五官俊美绝伦,眼中血丝隐隐,脸上戾气犹存,可不正是兰陵王?在兰陵王的身后,除了几个护卫,便是郑瑜,秋公主,娄七女等人。 看到张绮走出,秋公主双眼亮了亮,她眯着眼睛一笑,在郑瑜的一瞪眼下,那笑容便飞快地收了去。 这时,兰陵王大步上前。 他冲到了张绮面前。 低头盯着她,他嘶哑地说道:“萧莫呢?那匹夫呢?” 张绮垂眸不理。 倒是娄齐上前一步,他朝着兰陵王尖声说道:“张氏向太后请求回归故国,已得太后允可。” 什么? 原来她不是要嫁给萧莫?便是太后赐婚,她也不嫁给萧莫,她的心里,还是只有自己…… 与兰陵王的欢喜不同,张绮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站在他身后的那些贵女眼神的冷冽,秋公主甚至有点气急败坏了。 想到这里,兰陵王喉头一哽,他突然伸手握紧张绮的手,哑声道:“阿绮,我们回家好不好?,以后,我们好好地过日子,我再也不离开你,一步也不离开你,好不好?” 张绮没有喜形于色,甚至,连眼都没有抬一下。她静静地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淡淡说道:“兰陵郡王,太后已赐我金钱,许我归家了。” 她抬起头,如秋水般明澈清冷的眸光,迎上了兰陵王的。 对着他,她的眼中再无半点媚好,自然,也无半分情意。她安静地看着他一阵,低下头,朝他福了福后,说道:“那些时日,因阿绮过于任性,给郡王添麻烦了。” 她不理会脸色一沉的兰陵王,径自越过他,走向郑瑜。 看到她走近,郑瑜连忙走上两步,伸手亲密地握向张绮的手。 张绮退后半步,避开了她的亲热。 在郑瑜的难堪中。张绮却是朝她盈盈一福。垂着眸,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女郎与兰陵郡王自幼相得,原是天造地设的缘份。是阿绮任性,一直挡在你们中间,还百般阻拦……现在。阿绮也要走了,还请女郎勿要记恨昔日之事。” 说到这里,她退后几步。转过头朝着娄齐微笑道:“我们走吧。” 四字刚出,一只手便猛然伸出,牢牢握住了张绮的手腕! 唇抿成一线。兰陵王俊美的脸上。隐隐有着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慌乱: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张绮,似乎一切都已经放开,似乎与他桥归桥,路归路,永生永世再不相干! 他握紧她的手腕,喉结滚动了一下后,嘶哑地说道:“阿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走?我不许!” 张绮回眸。 夕阳中。她眸中流醉,隐隐有着一抹说不出的冷漠和风华。她眉目如画的脸上,尽是嘲讽。静静看着兰陵王,张绮红唇一启。轻声道:“你不许?”她低低笑道:“不必了,太后都许我了。” 伸出另一只手,一根一根把他的手指掰开,他却又一根一根重新收紧。张绮掰了一阵,吵愿再做无用功。便停下挣扎,抬眸瞟着他,漫不经心地一笑后,低下头任由额侧的青丝遮住眉眼,静静地说道:“长恭……” 这个称呼如此温柔,直让兰陵王刚起的慌乱又少少消去了些。 张绮宁静地说道:“长恭,你是大好男儿,你还会建功立业,还会青史留名……你的妻室,也会很温柔很贤淑,她爱你敬你,会助你一路青云。”虽然最终的结果,是不到三十便功高震主而逝。不过这也没什么,在这样的世道,有几个能活到三十岁的?她自己就不一定能活过三十岁。 张绮收起脸上的嘲讽,抬头温柔地看着他。 伸出手,张绮温柔地抚向他紧皱的眉峰,轻轻说道:“长恭,你现在只是不适应,真的,你只是现在不适应。如果你实在受不了,可以去红楼里坐坐,你会发现,那里美人很多,那里也会有如我一般温柔解语的花儿。” 她低低一笑,凑上唇在他的唇上印上轻轻一吻,“真的,女人都是一样的,你会很快放开的。”她与他在一起时,不管她如何挣扎,他只是冷眼旁观着。不管她多么渴望能与他并肩而立,能明正言顺地站在他的身侧,他也只是静静看着。 ……他,其实不曾把她刻在心里吧?所以,他能寻了她几天后,还那么冷静地对着太后说,从来没有想过娶她为妻。 如果她让他乱过心,他不会如此平静,不会说得那么肯定。 他,只是没有见过女人而已。想来多经历几个,他就会忘记她了。 想到这里,张绮低低一笑,她猛然用力抽出手腕,头也不回地走到了娄齐身后。 站到娄齐身后的她,佼然如玉,清透如画,仿佛漫天的霞光,都被她吸了去,仿佛这天地间的绝丽,才造就了她绝世的容颜。 明明这么近,这么近!可从来没有这一刻,让高长恭感觉到,她离自己那么远,那么远。 远得自己再也触手不及,远得她再也不会回头看他一眼,远得她仿佛随时会在阳光下化去,远得他一眨眼,她就会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再也不可寻,不可见…… 从来没有一刻,让他如此清楚地感觉到,他失去她了! 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她再也不会在他面前婉转求怜,再也不会对他百般柔媚,再也不会红着脸朝所有人叫道,她就是要做他的正妻。 他失去她了! 原来,不需要他给金给人,她也是要回到故土,原来,他从来没有完全拥有过她,只要愿意,她随时会离开,而他,拦不住她,护不着她! 原来,在她的心中,自己对她所有的珍惜,不过是**。换了任何一个女子,哪怕是红楼中的伎女,也能取代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兰陵王猛然向后退出一步,辗转沙场,因急于想回来见她,而迫不及待地完成陛下的任务所造成的疲惫暗伤,还有这数日数夜无止无息地寻找和担惊受怕,一时之间都涌了上来。他伸出手刚要再次抓向张绮,眼前却是一黑。随着他身子一软摔向地面,最后的意识中,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张绮不曾回头,她不但不曾回头,还向那娄齐说了一句什么后,衣袖一甩,便跟在娄齐身后大步离去……再不回头地离他而去! ## 这七天也是一票抵两票,想求求。上个月的加更求票作用不大呢,哎。() 第137章索人 这边兰陵王昏倒在地,那一边,便有太监把宫门口发生的情况,禀报到了太后那里。 听着听着,太后蹙起了眉头。 她知道长恭在乎那个妇人,可是,她不知道他已陷入那么深了! 闭着眼睛寻思了一会,娄太后轻声说道:“来人。” “在。” “再增五百军士,务必去吴云寺保护得连蚊子也飞不进!” “是。” 想了想,她又命令道:“再给娄齐二百金,让他今天晚上便起程,带着那妇人!” “是……那吴云寺里?” “严加防范!” 那太监马上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当下凛然应道:“是。” 太后在这里下令时,王府中,兰陵王睁开眼时来。郑瑜等人围着他,正向大夫询问着病情。 他慢慢转过头去。 看到他醒来,郑瑜大喜,她扑了过来,朝着兰陵王唤道:“长恭,你醒了?” 兰陵王瞟了她一眼,疲惫地闭上双眼说道:“回去吧。”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却一扫这几日的焦虑,“都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好,我们回去。” 赶走众女,把大夫送走后,兰陵王唤道:“叫方老过来。” “是。” 不一会,方老走了进来。 兰陵王闭着双眼,哑声说道:“传我的手令,让杨成带上六百私军,闯入吴云寺,把我那妇人带回王府!” 这命令一出,方老直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不安地说道:“可是郡王,太后那里?” 兰陵王冷笑一声,他低哑地说道:“太后,真把我当傻子了……我那妇人好端端地在我府中,却半夜被人劫了去。别人我不知道。我那妇人我还是了解的。她对人甚是防备,连我也不尽信,每每遇事。总是自动地把我往坏处想。这样一个多疑心重的妇人,怎么可能信了两个护卫,还任由他们把她半夜带出门?方老。出手的是我的皇叔吧?只有皇叔出手。我那奶奶才会这么横加干涉,只有皇叔下令,才能掳走我那妇人而不惊动众黑甲卫……他看中了我的妇人,因此把她劫到红楼,想令得她失了清白名声后,再令她假死,再把她藏个几年,等我淡忘时。我那妇人,也理所当然的成了他的皇妃了!” 说到这里,他侧过头。面向着床塌里面,喃喃说道:“堂堂丈夫。连个妇人也守不住,有甚意思?” 方老见他如此,马上站了起来,应道:“是,老奴这就传令!” 一个时辰不到,方老急急走来,对上挣扎着从塌上爬起,正准备穿上盔甲的兰陵王,方老禀道:“郡王,吴云寺防范太严,足布置了上千人马……除非强攻!” “那就强攻!”兰陵王系上佩剑,冷冷说道。 ##############分割线#######################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已悄无声息地驶向东城门。 马车旁,只有几个护卫,马车中,张绮的左右各坐着两个宫婢,这两个孔武有力的宫婢安静地坐在她的身侧,目光偶尔扫过,却是冷光森森! 她们是防着张绮有什么异动。 张绮哪里会有异动? 她苦笑着看着摆在面前的木箱子,这里面,装了六百两黄金,小心点用,足够她花用一生了。 只是这护卫的人? 见她蹙眉看着外面,一个宫婢恭敬地说道:“女郎,太后说了,数百人动静太大。人数少些,女郎还平安些。” 在齐境内,也许是平安些,可到了周境,陈境呢? 张绮低低说道:“路途太远,匪徒众多!” 另一个宫婢鄙夷地看着她,没好气地说道:“女郎,做人还是知足些好!” 这话一出,张绮马上闭紧了嘴。 虽已入夜,在他们到来时,东城门还是悄悄地打了开来。随着他们出城,那城门又以最快的速度关紧。 不知不觉中,张绮回头看向城门。 天空太黑,飘摇着火把光的城门也是黝黑黝黑,仿佛蹲在暗夜中的一只巨兽。城门外流动的护城河,发出哗啦哗啦地流水声,混合在乌鸦啼叫声中,是那么的让人不安。 不知不觉中,张绮抬头眺去。 视野被城墙所阻,她看不到城中的街道,看不到兰陵王府的院墙,看不到那青青的杨柳,还在掩映在杨柳下的院落。 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来时浩浩荡荡,被男人拥在怀中,一时风光不尽。去时匆匆忙忙,在寒鸦流水声中,尝尽世间凄凉! 张绮慢慢地回过头来。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凄然,策马而行的娄齐有点于心不忍,他靠近来,向着张绮低声禀道:“前方三百里处,有皇室轻骑守备,太后令奴调五百人手送姬。” 他声音一落,张绮目光大亮。她感激涕零地说道:“多谢太后,娘娘当真是慈悲之人。” 马车中,一个宫婢冷声说道:“太后当然是慈悲之人!她若心狠,给你一杯鸠酒便可,便是这护城河也深着呢!” 黑暗中听到这话,真让人战战兢兢。 张绮白着脸,低低说道:“我知。”她隐约记得,娄太后真不算个手段毒辣的。要是她真那么有心狠,以宫中那李太后的出身容颜还有所作所为,也不可能还活到现在。还有她的丈夫,有那么多姬妾,那么多庶子庶女,她也多是一视同仁。 黑暗中,只有马车格支格支的声音传来。 安静了会,张绮向着那娄齐小声说道:“我那婢女,还请公公回去后,多多关照。” 娄齐看了她一眼。只是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倒是张绮旁边的那宫婢,又在冷笑着,“姬想多了!以兰陵王对你的重视,你的婢子。自会生活得很好。” 可是,想到阿绿从此后,与她隔国相望。她这心里难受啊。还有,阿绿不在,她回到陈地后。也就不能去阿绿的家乡定居了。罢了。且去外祖父那里吧。那里自己熟悉,只要自己闭门不出,不与任何人相认,应该能过得下去的。 在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中,一夜过去了。 ###############分割线############################# 第二天一大早,太后刚刚起塌,便听到一个宫婢上前禀道:“娘娘,兰陵郡王来了!” “哦?” 太后淡淡说道:“让他侯着吧。” “是。” 直到一个时辰过去。连早膳都用了的太后才突然记起,外面有那么一个孙儿。当下,她抿了一口梅子浆。淡淡说道:“让他进来吧。” 听到前方传来的,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太后却一直不抬头。她仿佛不记得自己把兰陵王召来了。只是眯着眼睛在那里品着梅子汤。 兰陵王大步上前,叭地一声他单膝跪地,低着头,他的声音暗哑而浑,显得十分的疲惫和凄怆,“奶奶,请把张氏还给孙儿。” 他哑着声,沧凉地说道:“奶奶,孙儿什么也不要,孙儿只有我那妇人。”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中,竟是带上了几分哽咽。 太后慢慢抬头。 就着晨光,她定定地看着他。眯着眼睛,娄太后慢慢说道:“你不是很行吗?不是派出了一千私军,攻进了吴云寺吗?奶奶说的话,你都当成了耳边风了……还来求奶奶作甚?” 本来,听到这样的话,他应该就势认错的。可这一次,高长恭却是哽着声音,只顾着重复着说道:“奶奶,请把我的妇人还给我!” 他抬起头头,红着一双眼,低哑地说道:“奶奶,我只要那个妇人,我一定要那个妇人!”不管不顾,也没有了半分仪容体面! 这般愚鲁,这般不知进退! 娄太后腾地站起,她伸手指着他,气了一会,娄太后突然叫道:“来人!” “在!” “叉出去,叉出去!” “不必了!”兰陵王却是腾地站起,他转过身就走,走着走着,兰陵王回过头来,他直视着娄太后,低沉地说道:“奶奶,皇上趁我出征之际掳我妇人……这样荒淫之事,如果流传出去,怕是对陛下不利吧?” 什么? 娄太后腾地抬头,她怒视着他,怒视着这个一向忠厚,一向遇事就退让的孙儿! 无视娄太后气得铁青的脸,兰陵王低哑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连个早就承诺要护住的妇人也护不住,还称得上是人么?奶奶,孙儿不知道什么叫祸水,什么叫美色误国,孙儿只知道,天下将士,任哪个出征时,都会把妻儿留在家中……若是一出征归来,妻儿便被他人阴谋算去,那泱泱齐国,怕是无人敢守家卫国了!” 他竟敢威胁自己,他竟然威胁! 娄太后气得脸都白了,她手指着他,那手指一个劲的颤抖,却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面对愤怒的太后,兰陵王却是沉静如昔。他沉声道:“奶奶,长恭只是忠厚,并不傻……您常自说,高氏的子孙当顶天立地。孙儿虽是不肖,却也不敢太过无能!” 说到这里,他大步走出。 刚出宫门,一辆马车迎面而来。 马车车帘掀开,正是郑瑜。她急急唤道:“长恭……” 抬头关切地看着他,郑瑜心疼地说道:“你是不是一晚没睡?眼睛都红了?”明明她自己眼中也是血丝密布着。 兰陵王心头有事,当下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也不说话,板着脸脚一踢便策马冲了过去。 望着他急急离去的背影,郑瑜的笑容僵硬了。她低下头,悄悄用袖拭了拭眼角涌出的泪珠儿。 一驶入府中,兰陵王便朝着急急迎来的方老劈头问道:“如何?东南两城门,昨晚可有异动?” ?????? 情节转折时,写了八千,删掉了五千,最后只剩下这三千字了。 国庆七天,粉红票一票抵二票,因此,哭求大伙的保底粉票……过了这七天,这个月便不会再有一票抵二票的活动了哦。() 第138章逮住 方老恭敬地回道:“是,昨晚城门落锁后不到一个时辰,便有数人拥着一辆马车急急驶向东城门!” 兰陵王明白了。 他马上命令道:“速发信鸽!令东南十营的卫士全体出动!谁能为我拦得我那妇人,高长恭一人赏金二十两!” “是!” 他跨身上马,口里则命令道:“他们昨晚酉时末出的城,到现在已有七个时辰,便是彻夜不曾休息,行程不应超过一百五十余里。由东城门往建康方向,共有官道一条,可以迂回的普通道路,大小共有七条!令众营在所有道路的咽喉处安排人马。” “是!” 兰陵王向东方眺去,心下忖道:东南十营,都布置在离邺城三百到五百里的地方。按照估算,最迟三天,便会有好消息传来了。 这时天色大亮,兰陵王府的众骑这般肆无忌惮地奔跑在邺城中,一时之间备受注目。 王府外,郑瑜的马车静静地停着,看着府门处奔流不息的黑甲卫,她的脸迅速地沉了下去。 ……为什么她的欢喜,总是只有那么一会? 转眼间,她便看到兰陵王冲出府第,郑瑜刚要叫唤,嘴一张,他已旋风般冲出,哪曾有什么精神理会旁人? 一出东城门,兰陵王便朝三百里外的皇室骑卫营冲去。 据得到的消息,昨晚护送张骑出城的人马不多。在这种情况下,要么太后当机立断,半路谋了张绮的性命去,再找个什么借口搪塞自己等人。当然,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不被自己和陛下发现的机率太小,她应该不会如此行事。 另外一点就是,她让人持手信到皇室骑卫营要人,好一路把张绮护送回南陈。 以他对太后的了解.她的选择很可能是第二种。所以,自己应该会在皇室骑卫营中,见到张绮! 一想到这里,兰陵王的心火热起来。 今日的天气.一扫之前的春和日丽,天空阴沉沉的乌云笼罩,平添了几分萧瑟。 “驾——驾——”兰陵王驱马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胯下骑的本是罕见的名马,又这么一顿胡乱鞭打,顿时那马如箭一样冲出,转眼间便把身后的护卫扔得远远的。 ma#ma#ma#ma#ma#mama分割线#ma#ma#ma#ma#mamaramama 张绮的马车一晚急行.离邺城已有百数里远了。 那马车越是驶得快,便越是颠覆得厉害,本来便有点不舒服的张绮,这会是更不舒服了。每每车一停下,她便冲到路旁吐得天昏地暗。让娄齐放心的是,不管怎么辛苦,她从来不要求马车减速,更没有让马车停下过.最多是靠着车窗一阵翻吐。 如此不到半日,她已脸色苍白如纸。 而随着远离邺城,张绮也越发警惕起来。那一箱子黄金.看起来虽然重,真称起来,也不过是三十七斤(后世的十六斤多),加上金子极重,占用的地方便很小。两个婢女用过早餐后,再上马车时,便发现那箱子里的黄金不见了。接下来她们一路观察,竟是不知道张绮把那东西藏到哪里了。 如此颠覆急行,省却一切休息时间,终于在夜幕降临时.看到了静静伫立的皇室骑卫营! 看到静立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娄齐轻吁了一口气:终于不用日夜赶路了。便是张绮,这时也放松下来。 得到这五百轻骑相护,她应该可以平安到达陈地了。 马车轻快地向前驶去。 走着走着,娄齐眯起了双眼,警惕地说道:“快看!前面是不是有什么人?” 他这话一出.众人齐刷刷一凛。便是张绮也连忙掀开车帘,朝前看黑幕笼罩的官道前方,有着黑压压的一片,好似是什么人挡在那里。 就在几个护卫按上了剑鞘时,娄齐大声说道:“不用慌,哪有不开眼的小贼敢在皇室骑卫营附近劫道?必是众轻骑得了飞鸽传书,特意在道中相侯了!” 这话一出,众护卫同时放松起来。马车行进的速度,更加快了三转眼间,他们来到了那支队伍前。 娄齐也罢,张绮也罢,同时抬头一看,却是齐刷刷倒抽了一口气,呆在了当地!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黑色的人马! 黑骑,黑兵,黑甲,黑枪! 数百黑色的骑兵整齐列阵,凝如山岳。黑甲掩盖下,一双双在暗夜中皎而幽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夜幕如此凝实,天空中没有半点光亮,不远处的骑卫营中,也不过光芒数十,再配上他们自己举起的火把,照亮的地方很是有限。 渺小的火把光,在这凝实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夜晚,在这山岳一般的,安静无声的黑甲卫前,显得那般怯弱! 娄齐的坐骑倒退一步,好一会他才深吸一口气,凝住心神,涩声说道:“可是兰陵王殿下?” 骑兵列阵中央,一匹高大健壮的黑马缓步走出,马上之人缓缓摘下面盔,露出了俊美绝伦,却也冷漠至极的面孔! 正是兰陵王! 娄齐连忙跳下马背,他深深一礼,客气地说道:“果然是殿下,娄齐这厢有礼了。”他鼓起勇气,直视着兰陵王大呵斥道:“我等奉太后之令来此,却不知殿下拦路相阻,是何用意?” 兰陵王瞟了他一眼,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缓缓地将右手抬起,随着他的右手渐渐升高,令人滞息的压力从黑骑队列中升腾。 就在娄齐脸色一变时,兰陵王的右手猛然落下,吐出四个字,“格杀勿论!” 轰! 黑色骑兵动了,如山洪一样直冲而来。 张绮瞪大眼,她只听得到娄齐的一声尖喝,便看到滚滚而来的黑色洪流把众人一淹而尽!那黑色的洪流,一股股地涌过她的身侧。沉闷的马蹄声中,她甚至听不到第二个声音.一切就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 只有一辆孤零零的马车,和马车中搂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两婢和张绮还在! 那股黑色的洪流一涌而过,留下近十具尸体后.重新在马车后面排成队列! “张姬,张姬!”扑通一声,两婢同时跪在了她身前,叩叩叩,她们用力地磕着头,颤抖着求道:“张姬,饶命.饶命——” 相比起那个一直对张绮温柔相对的,另一个在她面前摆尽了架式的宫婢,这时更是脸色如土,她绝望地磕着头,心中悔恨交加,脸上泪水鼻涕也结成了一团。 张绮没有回话。 她还没有来得及回话,下巴便是一痛,一只大手扣住了它.令得她不得不抬头,对上了无尽黑暗中,一双深邃沉冷的眼! 兰陵王沉冷地看着她。 这一路颠覆.显然把她折腾得够呛。此刻,她的长发已经凌乱不堪,鬓角的碎发更是粘成了一股一股。她粉嫩的唇瓣苍白苍白的,上面还因干涸而破裂出血。她向来明透的,如画的眉眼,也沾上了灰尘和污垢…... 他的妇人,为了逃离他,不惜如此落魄狼狈! 兰陵王陡然仲手,把她提到马背上。 也不管马车中正不停磕着头的两婢,他沉沉地命令道:“杀了!”声音一落.虽然粗大,却并无勇武的两婢被人从马车上强行拖下。紧接着,便是二声惨叫陡然传出,然后,便再无声息。 这时,骑卫营处.灯火络绎燃起,人声隐隐传来。 马背上,一袭黑衣的兰陵王回头瞟去,缓缓说道:“到还识相!把尸体送到营中。便说,是我杀的!” “是。” 十几个黑甲卫刚把尸体拖走,兰陵王便低下了头。 黑暗中,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张绮,慢慢收紧了双臂。 他盔甲在身,那坚硬的甲板,压得张绮疼痛不已。她刚刚挣扎了一下,他却双臂更加用力了! 直过了一会,他才慢慢放开她。把张绮重新换了一个位置,让她舒服地倚在自己怀里后,兰陵王转过头,沉声命令,“回去吧!” “是” 黑色的骑兵开动了。隆隆的马蹄声中,兰陵王一直没有开口。 张绮也没有开口。 这一日一夜,因颠覆太过,张绮一直没有睡过觉。现在被他搂着,明明那刚硬的盔甲摩擦得她生痛,明明她心中,有着无处发泄的苦恨,可不知怎的,无边的疲惫却一卷而来,很快的,她便歪着头,在他怀抱中沉沉睡去。 听着怀中传来的细细呼吸声,兰陵王低下头来。 络绎燃起的火把光中,她苍白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扇动着。小巧的鼻尖,似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不时会缩两下。 她是累坏了。 兰陵王慢慢举起了右手。 在一片肃穆中,他低声命令道:“所有马匹全部用布包上蹄子。” “是。” “我的左右,就不必燃火了。” “是。” “全体减速。” “…...是。”这么彻夜而行,还要减速?那何年何月可以回到邺城? 张绮这一睡,便是足足六个时辰。醒来后,她也是浑浑沉沉,不是睡着了,便是挣扎着冲到路旁呕吐去。 饶是如此,她也一直没有跟兰陵王说过一句话。而兰陵王也只是在她呕吐时,掏出手帕帮她温柔地拭着唇。每每她要推开,他就强行锁住她挣扎的手,继续把这个动作做完。然后,重新把她提到马背上搂好。 如此行走,十几个时辰后,也到了南城门了。 望着城门处川流不息的人群,一个黑甲卫首领策马上前,低声问道:“郡王,我们这样进去么?” 三百黑甲卫,这般开进城中,那气势足以令得全城躁动。因此这个黑甲卫有此一问。 兰陵王盯着前方,嘴角扯了扯,沉沉说道:“进去!” “太后那里?” “太后今年已卧床两次,命不久矣…...不必在意!” “是!” 随着这应答声一出,三百黑骑,便如一道洪流,轰隆隆地涌入邺城中...... 删删写写的,这两天要写出满意的章节,还真不容易。 国庆第三天,双倍粉票期间,求票。 第139章质问 黑色的钢铁洪流冲入邺城时,人群先是一阵兵荒马乱,等那洪流一涌而过后,身后议论声,开始喧天而起。 坐在一处酒楼中,阴柔秀美的广平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一直到那黑色洪流一泄而过,他才失声叫道:“高长恭疯了?” 与他在一起的,是一个朝中老臣,那老臣朝拥把张绮拥在怀中,盔甲在身的兰陵王看了一眼,道:“他是无欲则刚!” 高长恭为了一个妇人,不惜公开打太后和陛下的脸,这还叫无欲则刚? 见广平王有点纳闷,那老臣认真解释道:“兵权在不在手,他不在乎,陛下记恨与否,他也不在乎,他只在乎怀中的那个妇人。为了那妇人,便是被陛下把刚刚交给他的兵权再收回去,他也无所谓……虽然跋扈,可这种胸无城府的性子,陛下其实是放心的。” 广平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他依依不舍地目送着那远去的洪流,突然长叹一声,喃喃说道:“这厮实是疯了!”不知怎的,想到高长恭这个性子,又看到他如珍宝一样护着的美人,他烦躁莫名,当下举着酒樽,仰头就灌。 洪流滚滚,冲入了兰陵王府。 一回到兰陵王府,高长恭便跳下马背,把张绮交给急急迎来的阿绿后,他转身就走—————人已寻回,现在要去善后了。 兰陵王这一去,便一直忙了一整天。当他纵马回府时,已是夕阳西下时。 刚开始还不觉得,越到后面。他越是归心似箭。 吱呀一声,他重重推开了院门! 院落中,站着那个美得如画一般的身影! 兰陵王大步向她走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张绮缓缓回过头来。 她刚刚沐浴过,墨发**的贴在肤光胜雪的颊侧。夕阳下,那双水漾双眸正静静地看着他。 不过几天,她脸颊红晕尽去。竟是变得苍白之极。 看着悄立风中,更显瘦弱的张绮,兰陵王止了步。 他温柔地向她看来。伸出双手。示意她靠近来…… 张绮没有走近。 望着他,望着一脸风尘,下颌处新生的胡渣遍布的他,望着这一张可以迷惑世间所有女人的脸,望着他眸中可以让人溺毙的温柔。 张绮那眉目鲜妍无双的脸上,荡漾着清冷的光,她静静地看着他,唇角无声地弯了弯后。轻轻说道:“郡王……你我缘分已尽,让我走吧!” 她连他长恭也不唤了! 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回到他的身边。换了别的妇人定然欣喜若狂,她却冰冷至此! 她看他的目光如看陌生人。仿佛以往的缠绵温柔,以往的两两眷恋,都是一场幻梦! 似被一盆冷水淋下,从头冷到足。兰陵王慢慢垂下双手,他青着脸盯着她,直过了一会才沉声说道:“缘份已尽?这四个字是由你决定的么?”他冷笑道:“我说了放手么?” 听到他话中的戾气,张绮却依然神情淡淡,她抬眸瞟了他一眼,重又低下头去,她绝美的脸上无喜无怒,“那随便你……”她转过身,漫不经心地折下一节扬柳,一边轻甩一边说道:“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如果你的妻子伤害过我一次,便放我回归陈国。” 他为了她做了那么多,她居然还是心心念念回到故国。她也不想想,以她的姿色,她可以回到哪里去?呆在他身边有哪点不好? 兰陵王铁青着脸,因急怒交加不由呼吸急促。 张绮漫不经心地朝前走去,一边走,她一边静静说道:“郡王何必生气,何必如此?不过只是一个有点姿色的妇人。你犯不着因我得罪了太后,得罪了陛下。” 一边说,她竟是一边远去,她明知道他为了她,得罪了太后和陛下,却毫无感动,有的只是冷漠! 张绮走到一侧桃树下,这株桃树靠着一条小溪,旁边还堆了大大小小十几块石头。她坐在自己惯常坐的石头上,目光盯视着那游来游去的鱼儿,歪着头,手中的柳枝在水面上一甩一甩的,溅得水花纷纷而落。 她的表情很宁静,不但宁静,还有着慵懒。似是不知道他在大步逼来,她伸手揉着眼,竟又是一副想睡的模样! 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令得兰陵王脚步猛然一刹! 他蓦地转身,大步离去! 看到兰陵王离开,端着梅子汤的阿绿急急跑来。她把汤碗放下,一边给张绮按摩着小腿,一边抬起头,不安地说道:“阿绮,何必在这个时候激怒他?”她放轻了声音,“兰陵王是在乎你的,这几天,就没有见他睡过……” 张绮疲惫地垂着眸,轻声说道:“那一日他当着太后,明说从来没有想过要娶我。我知道那是他的真心话。我在他心中,终只是一个以色事人的宠姬罢了,不配站在他的身侧,不配得到他的正室名份,不配与他同葬一陵。”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沧凉,空洞。 阿绿连忙辩道:“可他在乎你,他是真的在乎你。你看,这一次为了你,他连太后和陛下都得罪了。” 张绮失笑,她摇了摇头,说道:“这不一样。他其实是个强横的性子,可要在这高姓皇室生存,他又必须忠厚。结果,他的忠厚换来了什么?他宣告了无数次,明说了死也要护住的宠姬,一转眼便被人算了去。这是对他的欺凌戏弄和侮辱啊。他若不狠狠还击,他的尊严,就彻底的没了,便是上了沙场,也没有一个将士会看得起他,更别说让他来指挥作战,驰骋四方了!要知道,那些血性男儿。最看不起这种连自家妇孺也护不住的男人的。因此,别的也还罢了,这一步,高长恭万万不能让,万万不能忍!” 一口气说到这里。张绮有点喘,她停下来,过了好一会。平静后又继续说道:“……阿绿,我累了,现又失了身。我争不了。也不想争了。如果他能放我走,我们就回故国去。如果他怎么也不放手,我怕是会拖累你。” 她弯下腰,轻轻抚着阿绿明亮的眉眼,低低吩咐道:“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的事,而去记恨阿莫。如果我有个什么,你马上就去找他,他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护你周全的。” 扯了扯唇角,张绮继续说道:“阿莫那人,能屈能伸。齐臣当得不得意,他就敢跑到周地去。你跟着他。性命应该是可以保住的。” 阿绿陡然明白过来,是了,阿绮是因为失了身,所以打心底,她对她与兰陵王的未来,已不存半点指望。想到这里,阿绿痛从中来,不由嚎嚎大哭起来。 她抱着张绮的双腿,哽咽着说道:“不,不要,阿绮,我们一起走,一起回陈地。” “好,一起走,一起回陈地。”才说了这么几句,张绮又感觉到了那种无边的疲惫。不止是疲惫,小腹还酸酸痛痛的。 张绮感到不安,连忙捂着肚子,扶着阿绿一动不动的。 才这么一天,她这样已经三回了。阿绿连忙稳住张绮,拭着泪水轻声说道:“阿绮别怕,孩子没事的,只是被马车颠着了。” 好一会,张绮才疲惫地应道:“我知道。” 又过了一会,阿绿朝左右张了张,小心地问道:“郡王一点也没有怀疑?” 张绮“恩”了一声,说道:“估计瞒不了几天,现在他只以为我是颠出的毛病。”静了静,她垂下眸,苦涩地说道:“我想告诉他我失了身,可我不敢……阿绿,到了这个地步,我竟然还有不敢!”她低哑地说道:“过两日,阿绿你跟我去请佛吧。佛曰,众生皆苦,信它的可解脱轮回之累。我想信一信。” “恩,阿绮,你别说话。” ################分割线################################## 在张绮静养的时候,整个邺城可以说是天翻地覆了。 兰陵王这次做是太狠了,他就在皇家骑卫营附近,杀了太后派去护送张绮的太监侍卫还有宫婢。死几个人不算什么,可他这行为,那是生生地打太后的脸啊!是用那血淋淋的人头警告太后啊! 还有,他统着那三百黑甲卫横冲直撞地入了城,生怕世人不知道,他抢回了她的妇人一样!这般嚣张跋扈,丝毫不给太后和陛下留颜面,不但令得两位尊上大怒,更令得以往有点轻贱无视他的皇亲们,不得不骂一句“疯子!”也直到现在,他们才明白地相信,高长恭为了那个妇人,是舍得拼命的。一时之间,便是还有些残余想法的,这时也收了心。 兰陵王忙着应对宫里宫外的变故时,王府中,一辆马车驶了进来,在十几个婢女地筹拥下,华服加身,气势逼人的郑瑜走向了张绮。 她缓步走到侧卧着的张绮旁边,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张绮。也许是这反反复复的折腾,终于让她失去了耐心。此刻的郑瑜,不再是那么贤淑温柔的表情了。 盯了张绮一阵,见她似睡非睡的,对自己浑若无睹的。郑瑜清柔地说道:“张氏,听说那一日,你是被人从红楼中救出的?那人救你出来时,你是身无寸缕,床塌间,还躺着好几个没穿衣服的男人……有没有这回事?”语带傲慢,简直就是质问了。 张绮睁开眼,抬起头来。 她迎上了气派张扬,一脸厌恶和不屑的郑瑜。 静静地看着郑瑜,张绮突然一笑,她端起旁边的茶水,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你是何人?你是高长恭的什么人,是我张氏阿绮的什么人?郑氏阿瑜,你是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资格质问于我?” 张绮地反问一句接一句,语调不高,却句句相逼。 更且,张绮的表情云淡风轻,仪态风姿更是飘然如仙,这般自在,这般悠然,哪曾有半点心虚的模样? 郑瑜又是疑惑又是羞恼,一时都给噎住了。 ¥¥ 双倍粉票期间,求大伙的保底粉票。() 第140章想通 奉上四千字,十一黄金周,一张粉票抵两张的时候,求大伙的保底粉票呢。 ## 张绮慢慢把茶盅放在几上,优雅站起,甩动着柳枝,转身就走。 郑瑜青着脸追上两步,正准备讥笑喝骂她一句,不知想到什么,却又镇定下来。只见郑瑜笑了笑,朝着张绮的背影高声说道:“我是没有资格,不过整个邺城,都在传说兰陵王宠姬的美色和香艳,还有床塌上的万种风情,却是不知,等长恭听了,会有何想法?” 张绮慢慢回头,她黑白分明的双眸,静静地瞟着郑瑜,“堂堂郡王,连自家妇人也护不住,致使世人诽谤加身。他除了倍感羞辱,还能如何?” 依然如此镇定。 依然谈笑自若! 仿佛自己谈的不是关乎她性命荣辱的大事。这种事不关已,冷眼旁观的悠然,这种略带嘲讽,理所当然的语调,彻底地镇住了郑瑜。 郑瑜瞪大了眼,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反驳才是。见状,张绮轻蔑的一笑,转身走开。 回到房中,接过阿绿熬好的稀粥,张绮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吞着,一边蹙着眉峰寻思着。 见她几度失神,阿绿好奇地问道:“阿绮,你在想什么?” 边唤了三声,张绮才清醒过来。她眨了眨眼,反射性地回道:“没什么。”转眼她又低低说道:“阿绿,我寻思来寻思去,还是不能这般坐以待毙!”她永远也不需要郑瑜那等人的怜悯和施舍,不需要她来高高在上的主宰自己的命运! 见她这么快就振作起来,阿绿大喜过望,她不由笑眯了双眼:郡王外出时。还交待过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阿绮。幸好她聪明,特意跑去跟方老管事说。别的人也就罢了。郑氏阿瑜是一定要放进来的。可不,阿绮这么一下就恢复斗志了? 强逼自己吞下小半碗粥,张绮看向阿绿,认真地说道:“现在我要做的第一步。便是逼着高长恭放我回归陈国。”说到这里,她凑近阿绿。小小声地说道:“现在我有七百多两金了哦。那日太后给我的仪程,我都藏在了衣裳里一并带回了。呆会我就告诉你藏金的地方,万一我有个什么不便。你要记得把那金子带上。” “恩恩。”阿绿最喜欢听有关金子的事。当下喜得见眉不见眼。 见到阿绿这模样,一直有点郁郁不乐的张绮忍不住也是唇角一扬。 她托着下巴,一边搅着碗里的粥,一边说道:“我思来想去,以我现在这般样貌,离开了高长恭也不安全……阿绿。得到自由,回去陈地时。我会毁了这张脸。” 什么? 刚才还笑逐颜开的阿绿,一听到这话,眼泪又汪汪而出。 张绮瞪了她一眼,垂着双眸,懒洋洋地说道:“你伤心什么?我小小划两道,不会丑得让你一看就恶心的。” 阿绿吸了吸鼻子,抽噎道:“我不是为这个伤心啦……阿绮,便没有别的法子吗?” 张绮摇头,“这虎狼之世,哪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她笑了笑,恹恹地说道:“其实毁容真的不算什么难事,我老早便想过了。只是我爱美,一直舍不得变丑了。” 她倒是一派轻松。阿绿吸了吸鼻子,又哇哇大哭起来。 张绮打定了主意,明显变得轻松起来。自回来后,身子明显有点孱弱的她居然站起来旋了几个圈,笑得极灿烂地对着阿绿说道:“阿绿,我现在可是最最年轻美好的时候哦,你多看几眼,帮我记牢了,等我们都老了,说给孩子们听。” 这话一出,阿绿哭得更伤心了。 ############################分割线####################### 兰陵王一入院落,便听到房间里面隐隐传来的哭泣声。 他脚步不由一顿。 怔怔地看着寝房里面,他突然觉得,双腿直有千斤重。 好一会,他突然想起一事,连忙转过身,挥手召来几个仆人,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几个仆人急急走开,当他们再出现时,已是抬的抬箱子,捧的捧木盒。看着他们,兰陵王的眼眸终于露出了一抹轻松,他愉悦地说道:“抬起去吧。” “是。”几个仆人同时应了声,抬着东西流水介地涌入房中。 阿绿正扶着张绮躺下,见到大门一开,一袭黑裳,玉树临风般的兰陵王走了进来。 那双直直向张绮看来的双眸,明亮如星,似乎再也看不见旁人。 仆人们如同流水一般涌来,不一会功夫,便在寝房中摆了五六个箱子,十几只木盒。 兰陵王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张绮,温柔说道:“都打开。”他的唇角微微翘起,看向张绮的眼神专注而多情。 “是。” 众仆上前,把这些箱子和木盒一一打开。 瞬时,十数匹精美的绫罗绸缎,还有珍珠,宝石,首饰等物,亮晃晃地刺激着主仆两人的眼。 见张绮怔怔地看着那些箱盒,兰陵王双眼更明亮了,他的唇角荡漾着欢喜的笑,他挥退众仆,对着阿绿瞟了一眼,示意她也出去后。一个箭步走到张绮面前。 慢慢倾身,让自己的体温笼罩着她的身子后,他抬起她的下巴,朝她的脸上端详片刻后,低头握紧她的双手,温柔的低语道:“手怎么这么凉?” 说到这里,他唇角一扬,低低地,轻快地说道:“我看你从来没有进过仓库,便令仆人搬一些送到房里来。阿绮,你欢喜吗?”他这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没有想到,这感觉竟然很令人愉悦。 他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这是可以让人溺毙的温柔。 张绮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恩”了一声。 她能好声好气跟他说话,高长恭明显欢喜之极。他拿起她的双手。把它贴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着。 ……他怎能如此温柔?别对她这么好,她会害怕的! 张绮垂下眸时,兰陵王已在她的身边坐下,他把她搂到怀里。置于膝上坐好后,他用下巴摩挲着她的秀发。低低地说道:“今天阿瑜过来了?我刚才说她了,你现在养身子的时候,轻易不可来打扰你。” 听到阿瑜两字。张绮明显有点僵硬。等他的声音一落,她低声问道:“你怕她打扰我?”声音有着紧张。 “恩,”兰陵王在她的头顶上轻轻印上一吻,玩笑道:“是啊,我的阿绮心眼太小,我怕她又激怒了你。”提到郑瑜时。他的语气中,有着他自己不曾察觉的某种温和。看来这两天她又做了些让他感到舒服的事了。 张绮闭上了双眼。 ……自己还真是天真得可笑! 这时。兰陵王低下头来,他含着她耳珠子,右手西西索索伸入她的衣裳里,声音低浊中含着**,“阿绮,几天了,我好想你……”见她要挣扎,他用左手固定了她的双手,吐了口浊气说道:“我知道你身子不好,会小心的。” 感觉到他的手隔着衣裳扣上了自己的左乳,张绮清楚地感觉到,小腹处又传来那熟悉的酸痛…… 她长长的睫毛闪了闪,突然问道:“长恭,今天邺城中,有没有什么流言?” 一言吐出,她清楚地感觉到兰陵王僵住了。不仅如此,那顶着她臀部的硬挺,也慢慢地软了下来。 他勒得她有点紧,呼出的气息冷冷地扑在她的颈侧。 张绮眨动着浓密的眼睫毛,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直过了好一会,兰陵王才慢慢把她放在一侧。他站起来,整理了两下衣裳,低声说道:“外面的事,你不用多想,任何事你都不用多想。” ……他是想说,他不会在意么?也是,天下间的姬妾,任哪一个都是被人转来转去的,又不是正妻,被人占了身子有什么打紧? 看到兰陵王转身便走,张绮却是站起来,她望着他挺直孤傲的背,低低说道:“郡王便不问,阿绮失踪的那几日,身在何方?有没有被男人沾了身子?” 她的声音还没有落下,兰陵王已厉喝道:“闭嘴!”他腾地转身,冷冷说道:“此事以后不可再提!” 说罢他薄唇抿紧,铁青着脸大步冲出了寝房,不一会便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直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张绮才慢慢坐下。她按着腹部,只是这么一下,她已痛楚难忍。 痛的,其实不止是小腹,这胸口,也是闷痛闷痛的,让她想大哭出声,却发现眼中都是干干的。 ……现在不是以前了,他给不了她,她便不能沉浸在他的温柔里,进而又恬不知耻地去幻想,去争夺,她不能! 有些话,说一遍就够了,有些事,无望的争取,只会让你被人看轻,退后一步,给自己留点尊严,别让自己输得面目全非! 饶是腹痛如绞,张绮也白着脸倔强地站了起来。她挺直着腰背,静静地看着院落里枯黄的桃花,暗暗想道:这世间,谁都不会是谁的依靠……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错了,一根藤蔓,一个喜怒都依仗主人赐与,生死都系与男人之手的姬妾,一个男人可以对你予取予求,想睡你就睡你,想不放开你你就只得困在他的身边的姬妾,便是最美,最难得,又怎么可能要求男人低下那高贵的头,舍弃他利益最大化的想法,把他唯一的爱,用怜悯施舍的方式赐与你? 她要站起来,他不给,她就绝不稀罕! 阿绿急急跑了进来,见到张绮脸色雪白一片,她连忙上前扶住她。 把张绮安置在塌上,阿绿感觉到她的双手冰凉冰凉的,唇也是毫无血色,不由心下一慌。她伸手紧紧抱住张绮,试图用体温温暖她,颤声唤道:“阿绮,你怎么啦?” 张绮回过神来,她看向阿绿,温柔一笑,“我没事。”她吐出一口气,可能觉得刚才的声音太过低弱,便又提起中气,认真地说道:“我没事。” “恩,恩,阿绮,你不要说话,别说话。” 张绮当真没有说话。她偎着阿绿,感觉着她娇弱身子里传来的力量,好一会,才目视着房间里的大箱小盒轻声说道:“去把那些东西全部折成金子……我清白身子给了他,得到这些也是应该。” “恩。” “记得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陈国商客来往。我有用。” “恩。” “你拿上这钥匙,到仓库里拿些最普通的绸缎还有粮食出来。然后带几个护卫,去购置一个破旧的庄子,收留一些难民。多注意那些从陈地来的,身手了得的汉子。跟别的难民打交道,你可以说这样行善事是兰陵王的意思,对那些相中的陈地汉子,你就悄悄地说,是我的主意。” 阿绿“呀”了一声,转又捂着嘴,小小地说道:“阿绮,你的意思是?” 张绮的声音细弱之极,“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变成丑八怪……也许上苍垂怜,令我得到几个忠贞得力的帮手呢?” “阿绮真聪明。”阿绿马上开心起来。 张绮扯着唇角笑了笑,“对了,以后你每天都花几个时辰逛逛街,到萧莫的府里也走走,还可以到酒楼吃吃饭……”一咬牙,张绮说道:“那银钱就从仓库里拿!记着多留意一下别人说的话。如果有议论我的,你也注意一下,看看朝中的大臣,权贵还有那些贵女,有哪些是对我有好感的,都记下来告诉我。” “恩,我知道了。” 张绮说了这么多,感觉到刚才平静了的小腹又是一阵隐痛,她重新伏上阿绿的肩头,无力地说道:“我好似有点不对劲,你悄悄去打探一下,邺城哪个大夫了得,我们去偷偷看一下。” “恩,阿绮,别说话了,你闭上眼休息一会。” 张绮当真闭上了眼,她枕在阿绿的肩头,微笑道:“阿绿,有你在,真好。” 阿绿见张绮一动不动的,正以为她睡着时,却听到她低低地说道:“刚才,我太感情用事了……以后我会好好与他相处,会让他多多带我到外面走走。我不能再这样呆在院子里,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什么人也看不到了。既已决定,便得寻找机会。阿绿,终有一日,我也可以不再倚仗男人……他要娶妻,便娶他的,我不稀罕。” “我知道,我知道!” 第141章流产 兰陵王再次回府时,是第二天清晨。 他一身风霜,玄衣已被汗水湿透,还遍布灰尘。方老管事心疼地看着自家郡王,知道他昨晚定是彻夜不睡地操练那些黑甲卫了。 他家郡王与京都那些权贵不同,那些权贵受了刺激,喜欢流连红楼,他家郡王却会把时间都花在练习武艺之上。 在侍婢地服侍,方老的跟前跟后中,兰陵王草草洗了一个澡。然后提步朝寝院走去。 刚来到院落门口,他却是脚步一凝,神色复杂地盯着那大门良久,他哑声说道:“昨晚,她可好?” 因一晚没睡,他的声音沙哑之极。 方老连忙应道:“很好的,还听到张姬在笑呢。” 兰陵王下拉的唇角终于放松了些,顿了顿,他又问道:“我送给她的礼物,她可欢喜了?”他还是第一次送女人礼物,想到把那些锦缎珠宝摆在张绮面前,而她定神看去时的情景,他的唇角便向上扬了些。 不知怎地,一想到她当时的表情,他直到现在还很得意,仿佛做了一件十分让他自己愉悦的事。 方老似是有点为难,好一会他才低头禀道:“张姬令她的婢女,把那些全部换成金子了!” 兰陵王眉头一蹙。 他沉声道:“她只喜欢金子?何不直接告诉我?还是……”还是什么,他说不下去,甚至,他连想也不愿意去想。 方老正准备提醒他,看到他这模样,分明是已经猜到了。又见到自家郡王刚刚浮现在一脸的欢喜,又迅速地消失。这么一会已是脸色青沉,他连忙闭上嘴。只是暗中叹息着。 兰陵王放在腿侧的双手。慢慢舒展开来。他清了清嗓子,低沉地说道:“她喜欢收集黄金,便随她。”说罢,他冷笑一声。 挥退方老。他跨入了苑门。 兰陵王一进门,便看到了张绮。 她正坐在院落里。低头调着琴弦。春风吹拂下,她前几日苍白的面容上,终于有了点血色。那专注的。微敛的眉目。显得那般沉静。 兰陵王向她大步走近。 来到她身侧,他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动了动,却又止住了。直过了一会,他才宣布道:“张氏阿绮。那件事已经结束了。” 听到他语气这么严肃,张绮慢慢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对上她黑白分明,清亮而媚的双眸,不知不觉中,那堵得他无法入眠的燥意和戾气,一下子消散了。 不知不觉中,他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温柔。温柔地看着她,他坚定有力地说道:“因我疏忽,你才会被人掳走……”重提这件令他痛恨,堪称奇耻大辱的旧事,他脸颊的肌肉狠狠跳动了几下,咽中也似被什么阻住一样,直过了一会,他才继续说道:“那件事已经结束,从此后,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可提起。” 他伸出手,用食指抚过她小巧的鼻梁,眼神专注,声音有点哑,“阿绮,别跟我闹了……我们重新和好,好不好?” 他期待地看着她。 张绮眨着眼,对上他清亮眸子中的自己的倒影,低低说道:“好!” 什么? 兰陵王一阵狂喜。他腾地伸出双臂,一把把她拦腰抱起,一边旋转着一边大笑起来,“阿绮,阿绮,我的阿绮……” 他一边抡着她转圈,一边胡乱亲着她的脸。这个时候,他一点也记不起她曾经失过身,也完全遗忘了那遍布邺城的不堪流言。他抱着的,只是他欢喜的女人,只是他一见便满怀欢喜的女人,是他的阿绮! 在兰陵王的狂喜中,张绮却是脸色大变。她紧紧闭着嘴,可是那脸色越是越来越白,越来越白。 兰陵王一惊,连忙把她平放在塌上,他跪在地上搂着她急急问道:“阿绮,阿绮,你怎么啦?”头一回,他厉声喝道:“来人,去叫大夫,叫大夫!” 在他的急喝声中,张绮的脸色越发苍白如纸,她朝他挤出一个笑容,想要说点什么。可那小腹处传来的越来越明显的刺痛,还有那一股股下涌的热流,让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兰陵王顺着她的手,慢慢向下看去。 她的下裳处,清楚可见地越变越红。 而这时,阿绿从台阶上冲了下来,她扑到张绮面前,一边慌乱地拭着那血,一边哑声道:“大夫呢,大夫呢?” 见张绮脸色白得不成样,阿绿凄然叫道:“阿绮,别怕,你别怕,孩子没事的,孩子没事的……” “孩子?” 兰陵王不解地低喃着。 不一会功夫,大夫赶来了。他诊过脉后,朝着兰陵王摇了摇头,叹道:“郡王,下臣无能,这孩子保不住了。” “孩子?”兰陵王突然伸手扯住那大夫的衣袖,急声问道:“你说的是孩子?” 那大夫点了点头,道:“二个月的胎儿最是不稳,孕妇先是忧思郁结,后又颠覆劳顿,流了产也是正常。好生将养,以后还会有的。” 说到这里,他走到一侧开了个方,交给一旁的方老管事后,便走了出去。 而这时,兰陵王还有低喃道:“孩子,我的孩子?” 他腾地转向阿绿,森森地问道:“为什么我不知道?” 对上一脸愤恨的兰陵王,阿绿却是怒火更大,她大声道:“你又不疼我家阿绮……你护不住她,让她被人掳了去,还对太后说,你从来都不想娶她。阿绮伤心了!你在这里生什么气?” 阿绿这么一骂,兰陵王脸色由青转白,半晌发不出声音来。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苍白如纸的张绮,陡然的,他清醒过来。当下急急回头喝道:“快熬药!孩子没了就没了,保住阿绮!” 婢仆们给他的暴喝吓了一跳。倒是方老给吓了一跳。转而瞪着他,叫这么大声做什么?大夫根本就没有说张氏会出现不妥! 不一会,药便熬来了。而这时,张绮也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眸。虽然黯淡,却也平静。这让阿绿松了一口气,也让兰陵王沉稳下来。 低着头,张绮看着自己的小腹处。暗暗想道:孩子没了……这两天。她一直有这种感觉,会失去这个孩子。果然。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这里是兰陵王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姬妾,这里不是她的故国,她也不是自由之身。如其没名没份地生下来。跟着自己受罪,尝尽这世间的风霜苦楚。不如不生。这样很好。 这一晚,兰陵王抱着张绮,张绮没有说话,他也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失去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过一个孩子。二个月大的孩子,是在宜阳怀上的吧? 她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告诉他?不向自己哭诉辛苦?这般脆弱,这般娇柔的一个小妇人,何必独自承受这一切?是了,她都想离开他了,自然也不会告诉他怀有身孕的事。 想到这里,一股无名郁火伴随着令他窒息的疼痛涌上胸臆,可他看到张绮清冷的目光,苍白如纸的脸色,那火也发不出来。不但不能发火,他还要温言相慰,生怕刚刚失了孩子的她有个不妥。 张绮这一养,足足养了七天。 七天过后,她已恢复如故。毕竟,她还年轻,毕竟,孩子还太小,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太大的影响。 这七天中,发生了一些事,首先,兰陵王被撤去了兵权,成了一个地道的闲散宗室。其次,陛下在一次朝会中,把兰陵王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这一顿狠骂,可以说是风向标,一时之间,原本就没有几个宾客的兰陵王府,彻底变得门可罗雀。 #################分割线######################### 这一天,明灿灿的阳光照亮了大地,院里的桃花已经凋零一尽,细细寻去,还可以看到枝头结出的小小果子。 正是春光烂漫时。 恢复了建康的张绮,踩着轻盈的步伐,向对着一盘残棋寻思着的兰陵王溜伐而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他身后,伸手蒙着他的眼,她软软地说道:“猜猜我是谁?” 兰陵王嘴角一扯,他伸手拉下她的小手,无力地说道:“你呀!”伸手把她捞在怀中,他温柔的在她的鼻尖上亲了亲,问道:“今天可有不适?” “没。” “那阿绿呢?怎地每日不见人影?” 张绮偎着他,轻声道:“我令她从仓库里拿些粮草布匹,去收留一些难民,也当是替我消消罪孽。”孩子没了,俗话说,是父母有罪,因此张绮有此一说。 兰陵王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宠溺的在她的眉心上一吻,低喃道:“随你。” 张绮喜欢他的宠溺,当下,她甜甜地在他的唇角咬了一下。 伸出双臂,她搂着他的颈,懒洋洋地说道:“长恭。” “恩。” “我有法子让陛下把你的兵权还给你!” “什么?” 兰陵王刷地低下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这世间,为了美色不要江山的传话固然美好,可天下的男儿,哪个不渴望建功立业,扬名立万?兰陵王虽然才把兵权交出数日,可这心中,总不免有些空空落落。 可他不相信,张绮真有法子帮他得回兵权!第一次她帮他得回那兵权,他虽赞叹,多少还是在意料之中。现在这局面,难道她有法子可破? 他不相信! 张绮摩挲着他的襟领,绝美的脸上笑容浅浅,她歪着头,慢慢说道:“周地传言:齐国后继无人了!随高欢打天下的两位大将斛律光,段韶现已老迈,齐地再无一个年轻将才,能帮助齐帝镇住这半壁江山。再过十年,等斛律光,段韶一死,周攻齐城如破竹,克下邺城,攻下晋阳,也不过半年之功!” 兰陵王呆住了,他愕愕地看着张绮。 张绮抬眸,巧笑嫣然地看着他,缩了缩鼻子,颇显俏皮地说道:“长恭,如果这流言从周地而来,席卷邺城晋阳两地,以致齐地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陛下也罢,太后也罢,还会轻易夺你的兵权么?满朝俊彦,有元帅之才的,就那么好找么?难道我家长恭,是随便换个阿狗阿猫,就可轻易替代了的?” 这计策其实很简单,兰陵王的人没有想到而她想到了,不过是因为她确切地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唯一可以与斛律光,段韶并肩的名将。 齐国称帅者,舍他其谁? 张绮的话提醒了兰陵王,他低头寻思起来。 比起两位老将,他一来年轻,二来是高氏皇族的自己人,三来,是人便有特性,他的特性便是痴迷她这个女色,而对称王成帝没有丝毫野心。 他本已显露出了在军事上的天才,再加上这三个优势,还有那流言一传播,哪个上位者还去顾及他的嚣张跋扈? 兰陵王蓦地双眼大亮!他看向张绮。 怀中这个妇人,总是在他以为把她了解得透彻时,又现出让他眼前一亮的神采! 怀中这个妇人,眉目如画,柔媚入骨,又贴心可人,虽倾国倾城不足以形容……她还这么聪慧,这么这么的聪慧,他平生所认识的妇人中,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 不知不觉中,他双臂收紧,哈哈一笑,道:“好!” 他低下头,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亲,又笑道:“好策!” 胡乱亲着她,他突然问道:“阿绮,你献了这么好一个计策,可有所求?” 兰陵王微笑地看着她。 “有啊,”张绮嘟着嘴,埋怨着说道:“我闷得都要发霉了,想时常出府走走。你得允了。” 说完,她水漾的双眸定定地看着他。明明是一样的爱娇,一样的柔媚,可不知怎的,他却感觉到,她看向他的眼眸底,少了几分往日的痴恋和甜蜜欢喜,多了几分清冷。 这双眸子,黑白分明得过份,空灵得宛如秋水,荡漾着一种无欲无求的清冷! 陡然的,兰陵王一怔:她对他,竟是无欲无求了么? 她对他献上了这么好的计策,为什么却是无欲无求,是她已经放开了,不再爱他了么?她有了他们的孩子,也不曾告诉他…… 突然的,那一日误听她要嫁给萧莫,在宫门外见到张绮时的空虚心慌,又浮上他的心头。 ## 又是四千字的更新。十一黄金周的双倍月票活动马上就要结束了,再求大伙的保底粉红票票。 第142章不要他了求粉红票 得了张绮所献之策,兰陵王振作起来,他当天便出了门,一连忙了三天后,回到府中的他,想到张绮要出去走走的愿望,便带着她,两人手牵着手,走上了街道。 阳春四月,天地间刚刚洒过一场春雨,空气中既清新又明媚。戴着纱帽的张绮,与戴着斗笠,穿着常服的兰陵王走在一起,虽然面目不可见,可那种绝世美人才有的神韵风采,却在一路走来时,令得旁人频频回头。 指着前方的酒楼,兰陵王低语道:“要不要到那里坐坐?”他扶着张绮,心想也走了一阵了,她该歇息一会了。 张绮摇了摇头,她好象第一次上街一样,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十分新鲜,不停的左顾右盼着。直过了一会,才醒神过来他在说话,连忙回道:“不要,我还要看。”声音靡软,让他酥到心窝里。 兰陵王不由自主地展颜一笑,凝视着她宠溺地说道:“好,一切随你。” 又转过一条街,两人来到了最为繁华热闹的东街。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东街上,不但处处可见贵族的车马,前方五十步处,一队衣裳华艳的红楼艳伎,更是嘻笑着而来。走在这些艳伎中间的,是一个大美人,她肌肤雪白,大眼睛,高鼻梁,是一个兼具鲜卑和汉人血统的动人女子。 这个大美人身上穿的纱衣有点透,引得路人齐刷刷望去。得意地迎上四周的目光,那美人朝着身后众女问道:“我的姿色,比那张姬如何?”她昂起头,挺了挺丰盈的,在纱衣下露出了小半的雪白酥胸,又问道:“应该差相仿佛吧?” 她的声音是刻意提高的。因此这个问话声一落,四周笑声一起。一个少年更是高声叫道:“你可比那张姬美多了。至少在床塌间。阿依功夫缠人,远比那张姬香艳!”这句话一出,四下笑声大作,而兰陵王则是脸色腾地铁青! 张绮连忙伸手按住他的手。低声说道:“我们走那边。” 兰陵王把那艳伎和那少年深深地盯了一眼,把他们的面目记在心里后。才应道:“好。” #################分割线#################### 堪堪转身,后面传来一阵哟喝声,紧接着。一个汉子高声喝道:“闪开。都闪开,你们不要命了?闪开!” 急喝声中,只见四个护卫护着一辆马车横冲直撞而来。 兰陵王抬头,瞟了一眼那马车的标志,不由蹙了蹙眉。 转眼间,那马车从两人的身边一冲而过。撞向那些华服艳伎。 就在张绮抬头看去,不免有点担忧时。那急驰的马车却是一停,接着,一个明明音线偏粗,却偏偏挤出一副娇柔嗓子的女声惊喜地叫道:“你是……长恭?” 车帘一掀,一个面目端正,下颌微方,整张脸显得偏于硬气的贵女露出面容,她一脸惊喜地看着兰陵王。 感觉到四周看来的目光,兰陵王把张绮朝身后藏了藏,然后点头说道:“是娄妍啊,你从晋阳回来了?” “是啊,刚刚回来的。” 娄妍从马车中跳了下来,她一身胡装,紧束的腰肢上还佩着一柄宝剑。那宝剑上,极品玉佩便有四块,各色上等明珠,还有五彩宝石,足有十来块。张绮一眼瞟到,便有点移不开眼。她在心里忖道:这柄剑,可抵得上黄金千两了! 娄妍这时蹦蹦跳跳地朝兰陵王走来,她年岁虽然只有十七岁,奈何身材面目,是典型的鲜卑贵女的那种粗壮,这般蹦蹦跳跳行少女事,张绮看了一阵反胃,连忙低下头来。 娄妍来到了兰陵王面前。她微黄的大眼瞪着兰陵王,娇声叫道:“长恭哥哥,怎地上街也戴劳什子斗笠?”一边说,她一边伸出手,想摘下他的斗笠。 兰陵王微微侧头,躲过了她的攻击后,淡淡说道:“阿妍可是有事?” “嘻嘻,见了长恭,便是有事也没事了。” 兰陵王的声音依然严肃平稳,“可是我有事。告辞了。”他搂着张绮,转身便想离开。 “等一下!” 娄妍叫停兰陵王后,却看向张绮,她瞪着一双眼珠外突的牛眼,把张绮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会后,指着她叫道:“你就是那个张氏?” 她拍着手掌,高兴地说道:“我在晋阳便听到你的美名了。嘻嘻,长恭有了你后,那名声可大多了,不止是我们齐国哦,便是周地,南陈,也都传遍了呢。也许有人不知道长恭打仗厉害,可没有人不知道,齐国兰陵王身边的宠姬厉害呢。一个小小的玩物,竟敢当众宣言,不许兰陵王娶妻,便是要娶,也只能娶她自己。张姬,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啊?” 周围的人,自知道这两人便是兰陵王和张姬后,早就停下了脚步,渐渐围拢来。随着娄妍声音一落,早把两人里三圈外三圈围住的众人,都迫不及待地向张绮看来。 张绮慢慢地抿紧了唇。 这时,娄妍突然伸手扯向兰陵王的斗笠,就在兰陵王急急向后一仰时,她右手在空中一划,竟是落到了张绮脸上。然后她用力一拉,张绮的纱帽飘然而落…… 四下安静下来。 望着眼前眉目如画,清透绝美的少女,望着在一袭黑裳的映衬下,她越发白得透明的脸,娄妍的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大。 好一会,她喃喃说道:“原来你真的这么美……女人生得这么美,不甘心认命,也是情理当中。” 娄妍虽是喃喃细语,可她的音线偏粗,四下着实听了个一清二楚。 不过没有人注意她,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张绮身上。那个红楼艳伎,这时则是低着头,她悄悄扯了扯兜衣。把那露出的大半胸脯遮了遮后,小心地向后溜去……张绮容光如日。直是逼人而来。看着她,不知怎地,那红伎只觉得自己衣裳不够典雅端庄,脸上的粉敷得太厚。她甚至觉得自己鼻梁过高,嘴唇过厚。眼神不够透澈多情。以前她所有认为完美无暇的地方,此刻竟是处处都显难看,令得她有点窒息。只想快点溜走。 便是那个出言不逊。直说张绮床塌上香艳的少年,这时对上张绮清透空灵的绝美面容,也是脸一红,露出一抹惭愧羞赧之色来。 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无数双目光痴痴地注目中,张绮蹙了蹙眉,在引起一阵怜惜的目光后。她转眸看向兰陵王。 兰陵王明白了她的意思,牵着她的手。便准备强行破众而出。 就在这时,娄妍突然说道:“张姬,听说你非要嫁给兰陵郡王为妻?”她的大眼中尽是好奇,“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怎么就这么有信心?自古以来,身份贵贱,便如天堑,是不可跨越的……是因为你很美吗?” 她看着陡然顿住的张绮,粗着嗓子笑眯眯地说道:“你家郡王我也想嫁呢,你拦住了郑瑜和我的堂妹,现在要如何拦住我?” 张绮慢慢抽出被兰陵王紧握的手,缓缓回过头来。 她回过头看着娄妍。 突然的,她冲着娄妍嫣然一笑。 ……佳人一笑可倾城,红日破晓霞光明。 这一笑,极美,极清,隐隐的,竟带着几分高贵,几分超脱于尘俗之外的清华。 一袭黑裳的张绮,冲着娄妍明亮的,灿烂的一笑后,风姿楚楚地说道:“不了……” 她静静地说道:“我不会阻拦了。”她朝兰陵王似含情,似含讥地看了一眼后,声音一提,清越地说道:“阿妍想要,嫁他便是!” 她的气质皎洁而华艳,她的声音明亮而清澈,那神态在落落大方之外,竟是流露出一种千年世家贵女根于骨子里的自信从容,“前阵子我在太后面前便立了誓,他娶他的正妻,我将不再阻拦。世间贵女万千,我挡得了一二个女人,难道还能阻得了男人执意相就的心?” 在兰陵王慢慢收紧,在手腕的剧痛中,张绮白玉般的下巴微微抬起,衣袂随风飘荡,脸上笑意盈盈,“至于我,今日虽是一姬妾,那又如何?总有一日,我也能找到愿意娶我为妻的大好儿郎!” ……四下再无声息! 便是娄妍,便是那些红楼艳伎,这时也都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张绮。 兰陵王铁青了脸,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张绮,不敢相信那样的话,是从她的小嘴里说出来的! 他无法相信! 在他的身侧,张绮依然笑靥如花,她的笑容不但皎洁华艳,而且颇为灿烂明亮。这一刻的她,通身上下,再无一丝卑微,有的,只是一种超脱于尘世之外的皎洁,有的,只是一种破而后立的高贵! ……便是天下瞩目,非议加身那又如何?大不了便毁了这容貌! 退无可退,她要全力一博,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以前无数次对着世人说,她要嫁他,她只爱他,现在她推翻那些话,也许能把那些对她有想法的人都吸引过来……浑水才好摸鱼,无论如何她都要借势逃离此地,回到故国!以前,她惜命,惜身,更珍惜这张脸,现在她都放开了,大不了一死,大不了变成丑八怪。 四下安静之极! 张绮的手腕处传来的剧痛,令得她的额头处都有冷汗渗出! 就在所有人都愣住了时,兰陵王猛地把张绮拦腰一抱,腾地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他的身周,被路人堵了个水泄不通。可此刻,那些路人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森寒和戾气,他们毫不怀疑,只要有个迟疑,他就会长剑出鞘,取人头颅!于是,他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迅速地让出一条道来。 杀气腾腾的身影还有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在他的身周,众人还在后退,后退……直退无可退,直到兰陵王已然去远,一阵嗡嗡声才四面而来,转眼间,便成了喧嚣。 ## 看得喜欢的话,不要忘记投粉红票哦。粉票加倍的活动,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啊!!! 第143章摊牌 方老急急赶来,头一抬,便看到脸色铁青的兰陵王,以及被他紧紧锢制在怀中的张氏。 被兰陵王脸上的森严给吓了一跳,方老连忙挥退左右,亲自把他迎入正院。兰陵王前脚刚入院门,方老便听到他沉寒的声音响起,“关上苑门!” 站在院落外,看着那吱呀一声迅速关上的苑门,方老低声吩咐道:“去探一探,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是。” 院落里,兰陵王把张绮重重朝塌上一扔,便沉着脸,目光森森地直视着她。 张绮像只猫儿一样蜷缩的塌上,明明显得怯弱心虚的动作,可怎么透着几分慵懒? 阿绿从侧殿悄悄伸出头来,本来吓了一跳的她,一看到张绮这模样,马上放心地把头缩了回去。她蹬蹬蹬三步并两步搬来一张塌放在门旁,然后趴在塌上,透过门缝兴高采烈地看起热闹来。 张绮这表面畏缩,实则自在的表情,兰陵王哪里看不出来。顿时,他直是青赤了脸。瞪着她,他脸颊的肌肉狠狠地跳动着,怒火燃烧得几欲脱腔而出,他一张俊美绝伦的脸,越来越青,越来越红,却只是站在原地扑哧扑哧的喘着气,半晌都没有动静传出。 阿绿看到这里,顺手从身后掏出一包梅子干,放在嘴里叭唧叭唧嚼了起来。 良久良久,兰陵王闭上双眼,沉着嗓子说道:“张氏阿绮,你莫逼我!” 张绮老实地低着头,老实地缩成一团,自是没有吭声。 他看到她这貌似恭顺的模样,恨从中出。磨着牙冷冷说道:“原来到了今日,阿绮还想找人嫁了?有志气。当真有志气!” 一股杀气从他的身上弥漫而出! 他的杀气是沙场中锻炼出来的。带着森森死气,便是陛下太后,也不敢直面真锋。 死气森森而来,如无形刀剑。如雪网冰雾,一经迸发。所有的声音都迅速消失了。 殿中的阿绿,看到这里脸色一白,放在唇边的梅子不知不觉中落在了地上。她想做些什么。却发现自个的手脚不停的颤抖着。竟是无法控制了! 一直抱着手脚,缩成一团的张绮,娇柔的身子也颤抖起来。 她低着头,努力地缩成一团,不停的颤抖着。 ……眼前这人,随时可以把她打落尘埃。决她生死。 不过,她早已决定。死便死了。 这时,她的下颌一痛,却是被他强行抬起头。 她对上了他那无边黑暗中,隐隐透着血色的的眼。这种杀过千人万人的漠然和狠戾,令得她的脸色不受意识控制地越来越白,越来越白。 他在她的眼眸中,终于看到了惊惧。 这不是他要看到的。 他从不想她怕他,他只想她敬他,服他,依赖他,爱恋他,心甘情愿的与他一起生一起死。他也可以向她保证,不管他会不会娶正妻,不管他将来身边有多少女人,她永远是最特殊的,最近他的那一个。 可她没有……她竟是利用他对她的爱怜,肆无忌惮地说出那样的话,把他的颜面完全扫落在地,也把她自己置于极度的危险当中! 她竟是愚蠢的,狂妄地把她自己抛出去,便像把一块肥肉抛入狼群中一样地抛出去! 这个妇人,很可恶,很可恨! 他定定地盯着她。 被他的眸光锁定,张绮无法移眼,也不敢移眼。 不知不觉中,她的唇瓣已咬出了血。 望着眼前绝美的小脸上,那无边的倔强和不屈,兰陵王哑了嗓子。 他低低地说道:“我对你哪里不好了?”因为愤怒,他的眼中有火焰在燃烧,“张氏,你说说,我对你有哪里不好了?你跟了别人,犯了今日之错,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你知道么?” 这么冷,这么高高在上。 是了,这才是他,这才是真正的他。 在他心中,在世人心中,他与自己,是天和地的区别,是太阳和野草的区别! 张绮慢慢侧过头去。他锁得太紧,她只能把脸移开一小点。侧过头,张绮低低地说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高长恭,你可以杀我的!” “高长恭,你可以杀我的!” 她竟然用死来威胁她!她竟然说,他可以杀她的!她是料定了他不会吧?这个妇人,总是能洞察他的底线,再一步一步地逼得他退无可退! 兰陵王想骂,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一阵笑声,他嘶哑地说道:“杀你?”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这么娇小堪怜,又刚刚流过孩子……他只要轻轻一伸手,便可把她伤得狠了。可是,他的手哪曾扬得起来?纵使现在恨得胸口涨痛,他的手也扬不起来。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兰陵王又是一阵嘶哑的低笑。 他轻轻说道:“张氏,你也是世家大族出身,你当明白,你的要求,我给不了你,任何一个如我这般身份的丈夫,都给不了你……是你求得多了!” “是么?” 张绮的声音很轻,很冷淡。 兰陵王闭上双眼,他让几欲发狂的自己再次平静一些后,才继续说道:“不错……贵贱天定,嫡庶之分有如君臣。你在陈地时,张氏那些嫡出姑子,一言可以把你灭杀吧?那还只是陈地,齐周两地,嫡庶之分,身份之别更是不可逾越。张氏,娶了你,天下的人都会笑话我,轻视我,不屑于我。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他幼时艰难,因此比世间很多人,都更自尊,更重荣誉。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语气变得温和些了。 他在劝服她,苦口婆心地劝服。 低着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缩在塌上。娇柔如水的身影,看着眼前这张让他无时或忘的面容。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水嫩的脸颊。低低说道:“阿绮,别任性了。我答应你,这阵子都不议亲了。你不是应允了我,好好跟我过日子的吗?乖。别闹了!” 他的声音一落,张绮却是低笑出声。她低低的,胡乱地笑着。笑着笑着,她用手塞到嘴里。把就要脱口而出的哭声堵回去。好一会。恢复了些许平静的张绮,才静静地说道:“我要回家!” 她慢慢抬起头来,因含着泪,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真如秋水,她直直地看着他,重复道:“高长恭。我要回家,你放我回家!” 她看着他。一滴两滴珍珠般的泪水,顺着白玉般的脸颊缓缓流下,缓缓溅落尘埃中,“我不想与你在一起了,不想做你的私宠玩物了……我要回家!” 她的泪水一滴又一滴,一串又一串,如珍珠般滑落在地,它们滑过她白玉般的脸,滑过那红润的樱桃小嘴,滑过那精美如花瓣的下颌,在阳光折射下,串出一种让他胸口剧痛的七彩华光,然后,落入尘埃。 他慢慢蹲下,蹲到与她相平的位置,他伸手捧着她的脸,用粗砺的大拇指抹去那泪珠儿,他轻声问道:“可是,你有家吗?” 他温柔地问道:“阿绮,你哪里有家?” 他低低的,情意绵绵地说道:“阿绮,安心留在我身边,我会对你好的,不会有任何女人威胁到你的地位。你生下的孩子,我也会善待的。” 声音真的很温柔很温柔,隐隐中,有着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乞求。 他在乞求她不要再闹,不要再白费功夫的挣扎。 “有的,我有家的。”这一次,张绮的声音中有了些力量,流过泪的双眸,清得像天空,她纯净而美好地看着他,竟是灿烂一笑,低语道:“我有了金子,有了阿绿,”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她长长的睫毛扇动着,梦呓般地说道:“再划烂这张脸,我就可以有家了。” …… 看着笑得灿烂,竟是对那情景无比期待的张绮,不知为什么,一种难以形容的剧痛涌上兰陵王的胸口。让他不知不觉中伸出双臂,把她紧紧搂在怀中。 可他刚刚搂上她,她便是极力一挣。 用力的,哪怕脸孔涨得紫红,也还在用力地挣脱他。 可她越是挣扎,兰陵王双臂便收得越紧。他把她紧紧锢制在胸口,见她扭动得太过厉害,他锁住她,沉哑地说道:“张氏,要我放开你,除非我死!”说得斩钉截铁! 张绮似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慢慢地停止动作,慢慢的,艰难地抬起头来。 见她似乎屈服了,兰陵王心中荡着一抹喜悦,他正准备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却听到张绮低低的,清脆的,如他一般认真地轻语道:“今日我当众说出那些话时,便没有想过,一定要活着。” …… 见兰陵王僵住了,她慢慢地抽出他的手臂。垂着双眸,慢慢地说道:“我其实,早就应该死的。只是以前老是鼓不起勇气来,老是幻想着……现在,我不幻想了。长恭,何不抽出你那把佩剑,只需用它在我颈上轻轻一划,你的烦恼,我的烦恼,便都没有了!” 她的声音低而稳,有着温柔,更有着媚惑。 她竟是在媚惑着自己去杀她! 陡然的,一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无力感,一种说不出的恐慌和疼痛,还有无边的郁怒撕咬着他,吞噬着他。 兰陵王整个人都僵住了。 直过了好一会,他才嘶声吼道:“看好她!”话音一落,他已腾地冲出,转眼眼便撞出了苑门。 兰陵王一冲出正院,方老便急急追上,他喘着粗气,惊慌地扯住兰陵王的衣袖,连声问道:“孩子,孩子,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气成这样?”他从来没有见过兰陵王如此愤怒过,这种迹近失控的暴烈,让方老好生不安。 兰陵王腾地转身! 他腥红的眼在看到方老时,终于有了一丝清亮,抿着薄唇,他突然捂着胸口说道:“我这里好难受!”他喘着粗气,“方老,我这里好难受,都要炸开了!” 腾地转身,他旋风地冲出。这时方老还扯着他的衣角,只听得 “滋”的一声衣帛碎裂的声音传来,方老抓着一片玄色布帛,呆呆地看着冲出大门的兰陵王。 ##、 题外话:石崇当日设宴,喜欢用美人请贵客喝酒,贵客不饮,便斩美人,有次一连杀了五六个美人。有人劝说那个贵客饮了时,那贵客说,“他杀他的美人,与我何干?”这样的事,还被时人慰为美谈。(张绮的身份,比这些美人高不了多少。从小生长于乡间的私生女儿,是很没有身份的。) ……南北朝时,士族式微,没了魏晋风骨,名士风流的时代,嫡庶之分,几乎到了严苛得可怕的地步。(当然,这更是一个荒唐的时代,因为荒唐,所以一切都有可能。)也是物极必反,历史上的高长恭死后不久,娶了鲜卑贵女的杨坚建立了隋朝,几十年后,李世民父子建立唐朝,李世民开科取士,便是贫寒之人也可以识字,做官,进而取得崇高的社会地位,算是把这不可逾越的身份鸿沟打破了。 第144章喜悦 兰陵王一冲走,张绮便拭干泪水,转向偏殿处。 阿绿急急跑到她面前,看到她,张绮沙哑着声音说道:“阿绿,你马上出去,拿着仓库里的那一盒珍珠出去。这几天你就宿在萧莫那里,把那些珍珠兑了使用,不要回兰陵王府了。” 对上一脸不解的阿绿,张绮苦涩地说道:“他这次动了真怒,我怕他归府后把我困在府中,令我轻易不得外出。便是外出,也会有人把我的一言一行上报,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能与我一道成了囚徒。去吧,去找萧莫,以他的才智,必知道我的所图,定会全力助你。” 她垂下眸,从怀中掏出手帕,一点一点沾净脸上的泪痕,张绮的声音沙哑中透着冷,“有了萧莫的帮助,再乱中取利,我们地计划会容易许多。” 好一会,阿绿才应道:“好。可是阿绮,你一个人,会很孤单的。” 张绮摇头,她明透的眸光看着阿绿,轻声道:“一想到我就快得到自由了,我就不孤单了。” “对了,把我藏下的那八百两金,你也一并带出去。你不是喜欢在客来酒楼玩吗?你就在那里开一间房,把这些金子,全部藏在那房间里。记得藏紧一点。” “好。” 阿绿走后,张绮疲惫地睡了一觉。而兰陵王,一连两晚都没有归府。 这阵子,兰陵王宠姬张氏的风头极盛,众人刚刚还在传说她在红楼上被人看光了,这一转眼,她又当着一街的人宣布,她不会再阻拦兰陵王娶正妻,而她,也有信心嫁一个大好儿郎为妻。 ……身为姬妾,玩物,张氏如此不顾夫君的颜面如此不顾体统,如此不知羞耻的宣布要嫁大好儿郎,便在这荒唐事层出不穷的北齐,也是少有的。一时之间街头巷尾,都在说着这件事。 说来说去,众人不免同情起兰陵王来,身为龙子凤孙,堂堂郡王,却连一个女人,一个宠物也降不住任由她捏着鼻子走,未免可笑了些。 第二天,秋公主来到郡王府,把张绮嘲讽了一顿后,趾高气扬地离去了。她前脚刚走,一个太监却奉了太后谕旨而来,太后在旨意中说,张氏虽客居异乡行事举止却颇有建安风骨,因此,特赏她百两黄金还给了她一块令牌,说是可以自由出入宫闱的。 可以自由出入宫闱?岂不是一亮出来,也可以自由出入城门了? 不过这事张绮还来不及欢喜,便被方老把令牌收了去。而且,看管这院子的护卫也多了些。 经此一事,邺城人倒是都知道了,上次太后和兰陵王为了这个张氏发生冲突的事,实际上不是太后一意孤行,而是张氏有所要求。 ……这个张氏,果然早就有意离开兰陵王了! 兰陵王府陡然热闹起来。 第三天娄七女来了,然后下午时,郑瑜也来了。 再一次看到郑瑜,她是满面红光,连那黯淡的眼神中,也重新变得神光熠熠。 郑瑜看到张绮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她细细打量一番后,便转身离去。 不止是女客,便是男客,这几天也明显多了些。便是明知道兰陵王不在,他们也会要求在院落里侯他归来。呆留之时,更是频频朝着张绮所在的院落望去,倾听着院落中传来的阵阵琴瑟之音。 这种盛况,与前几日兰陵王府门可罗雀的情况截然相反。 ma#ma#ma#ma#ma#ma#mama分割线#ma#mama#ma#ma#ma#ma#ma#ma#ma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直朝兰陵王府奔驰而来。 看到来人,方老连忙迎上,又是担忧又是心痛地说道:“郡王,您回来了?” 一袭风尘,玄衣上污渍处处的兰陵王点了点头,他抬头看向院落中。只是一眼,便令得他脸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下。 迅速收回目光,他哑声说道:“这几日可有什么事?” 一连出去七天,本是想再忙一阵的,可这马走着走着,便不知不觉到了城外,然后想随便看看也好,可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家门口…… 方老恭敬地说道:“张姬很安静,天天呆在院落里弹琴吹笛的。” ……他夜不能寐,她还有心情弹琴吹笛? 方老继续说道:“府中的访客多了些,各位郡王府都派了人,请郡王和张姬赴宴!” 听到这里,兰陵王冷笑一声。 方老又说道:“对了,郡王离开的第二天,太后便令人赏了张氏,说她客居异乡,举止行事有建安风骨,还赐了一道宫牌给她,说是允她自由出入宫闱。”感觉到自家郡王的气势,一下子沉凝得让无法喘息,方老连忙续道:“老奴把那令牌收了。”他手捧上那块令牌。 兰陵王瞟了一眼,点头道:“收紧些。” “是。” 他把坐骑交给仆人,提步朝内院走去。 看到他脚步不移地走向正院,方老连忙跟上,“郡王,可要沐浴更衣?”以往他便是最辛苦最劳累,也总要洗得干干净净地再去见过张姬的。 听到方老的问话,兰陵王脚步一刹。好一会,他哑声道:“也好!” 半个时辰后,兰陵王跨入了正院。 院落中有点安静。 坐在一株桃树下,张绮一袭华服,暗红的袍裳,镶金的坎肩,长长的,直达腰间的黑发,如画的眉眼,让人一看,仿佛看到了燃烧在天空的灿烂霞光。 这般鲜艳的她,让人一见倒是心情大好。兰陵王沉郁压抑的心,不知不觉中轻快了不少。 他大步走到张绮面前。 此刻的张绮,正在绘画。随着她素手轻移,一副功力极显不凡的春山烟雨图渐渐浮现。兰陵王转过眼,看到几旁摆着十几副惟妙-惟肖的仕女画。他定神一看,这些仕女图竟然全是她自己,张氏阿绮。 这些图画中的张绮,穿着各式各样的华服,表情或颦或喜极尽妍态。 他凑近一看,只见一副画旁题着一行字,“北齐皇建二年,张氏阿绮十五岁。”再下一副另题着几个字,“今朝春在花容好,明朝春来坟上草。” 兰陵王僵住了。 他脑海中嗡嗡一片,张绮说过的话,清脆的,柔软地唱响在记忆中,“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高长恭,你可以杀我的!” “今日我当众说出那些话时,便没有想过,一定要活着。” “我有了金子,有了阿绿,再划烂这张脸,我就可以有家了。” 她是认真的! 她在这里忙忙碌碌,不过是想记下她现在的美貌还有她曾有过的华灿生命。 她是真的做了毁容和赴死的准备! 兰陵王慢慢地抬起头来。 专注于画中的张绮,没有察觉到他地到来。她正微蹙着小鼻子,嘟着樱唇无比专注地画着眼前的画。 看着她绝美的小脸,一种让他窒息的疼痛和恨,同时涌出他的胸臆。 最终,兰陵王唇一扯,冷冷说道:“张氏,你挺有雅兴啊!” “啪”的一声,张绮手中的毛笔落在了宣纸上,沾了好大一团墨水,画好了九成的唯一一副山水画,被毁了。 张绮暗叹一声她回过头来。 秋水双眸清澈地看着他,她福了福,“郡王回来了?妾有失远迎,请勿怪罪。” 语气有点轻快,有点匆忙,完全是在敷衍了事。 兰陵王盯着她。 好一会他才问道:“这几日,你都在画画。” “恩。”张绮笑得甜美明亮,“画了好些呢,从明儿起,我便把我自己的样子制成绣品。”她歪着头,纯澈而愉快地看着他,“郡王回来多久了?我都不知道呢。” 这表情这笑容这声音,哪里有半丝的不开心? 便如那昙花,这妇人是想抓住每一时一刻,尽力绽放自己的美艳吧? 兰陵王的胸口,似被人用钝刀子一样磨着,既疼痛,亦让他痛恨。 他唇角一扯,直盯着她双眼,突然冷声说道:“你别做梦了,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也不会让你死!” 他抓起几上的一堆画,用力撕烂,厉声说道:“便是你毁了你自己的脸,张氏阿绮,你信不信,我也会囚你一世?” 他如此暴怒,张绮哪里敢直面其锋,连忙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对着洒了一地的纸屑,她连眉毛也不抬一下。 是了,是了,他这个妇人,一向心狠,她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自己撕烂几张画,怎么可能会让她动容? 无边的愤恨,让兰陵王气得手都颤抖起来。 他气得呼哧呼哧的,张绮也不敢说话,一时之间,院落里是无比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老小心的声音从苑门外传来,“郡王,段将军奉旨回京,陛下今晚在段府为他接风洗尘,令郡王携张姬一并前去赴宴。” 这句话一出,张绮淡淡一笑:来了! “转告天使,高长恭定会准时赴宴!” 方老回道:“天使说,务必带上张姬。” 兰陵王脸色腾的紫涨,好一会,他才喘息着慢慢转头,狼一样地盯着张绮,扯了扯唇,冷笑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 短短一个时辰,天使便催了三次。到了傍晚时分,兰陵王终于带着张绮出了与张绮一样坐在马车中,兰陵王侧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身着大红衣袍,灿烂华美得像天边晚霞的张绮,只觉得胸口被什么钝器,一下又一下地捶击着,闷痛无比。 他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低低说道:“阿绮。” 他轻唤她,她却没有如往日那般回应。 望着夕阳光下,清透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张绮,兰陵王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因疼痛而嘶哑,“阿绮,你答应过我和好的。” 声音中,竟是有着几分孩子式的气苦。 张绮依然没有回答,更没有抬头。 马车很快便抵达了段府门口。 兰陵王与张绮走下时,原本热阄的府门口.一下子变得安静无声。 以往,那些顾及着兰陵王,还有所躲闪的目光,这下全部直直地向她看来。 不止是权贵.连一些小将和普通官吏,也敢直勾勾地盯向张绮了。 迎上这些目光,红袍明艳的张绮,秋波流转间,脸上缓缓绽放出一朵明艳的笑容。 她这么一笑,更勾得那些人连眼也舍不得移了。 正在这时,身后的喧嚣声蓦地大响。 张绮回头。 却见一袭白裳.广袖飘摇的萧莫,一边与众人招呼着,说话着,一边微笑的,优雅地走来。 不管何时何地,他永远都是人群的焦点。 似是感觉到张绮的目光,他迅速地抬头迎上。 与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候不同,他的眼神如此明亮.他俊秀斯文的脸上,燃烧着愉悦的期待和渴望。 他大步向两人走来。 随着萧莫越靠越近,张绮清楚地感觉到.握着她手的兰陵王,那手心越来越冷,气息越来越森寒! 萧莫来到了张绮面前。 他完全无视威严而华美,气势逼人的兰陵王,只是瞬也不瞬地看着张绮。 他的目光中,荡漾着由衷的,无比的欢喜。这是一种纯粹的喜悦,仿佛从每一个孔穴发出,仿佛他全身心地快乐着,渴望着...... 张绮怔怔地看着他.怔怔地迎上他那掩也掩不住的喜悦和爱恋。不知不觉中,被他强了的隐恨,竟是去了大半。 ……这个世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么在乎过她了。这一刻的萧莫,竟是让张绮有一种错觉:她不是一个人。 萧莫欢-喜的,认真地看着张绮.因为在意,他的声音与他那永远雍容优雅的外表不同,竟有着颤音,“阿绮,我拒绝了太后的指婚。” 他痴痴地看着张绮,满心满眼只有她,“我跟太后说了,除了你,我谁也不娶。便是此生不能与你在一起,我也不会再要任何女人。阿绮,任他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他朝她小心地仲出手,刚刚接近她的脸,不待兰陵王发作,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他低哑着说道:“对不起。可我不悔,阿绮,我不悔!” 轻呓到这里,萧莫毅然转身,风度翩翩地朝前走去。刚才在张绮面前还颤抖,还紧张着的他,这一转身,又是一个都雅风流的贵公子了。 张绮怔怔的,目送着萧莫在众人的拥戴下跨入将军府。 也许是她看得太入神,直到手腕一阵剧痛,她才回过神来。 张绮回神,她娴静的,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地看了兰陵王一眼,垂下眸来,微笑道:“郡王,我们也进去吧。” 奉上四千字,求粉票。 哈,看到书评区有骂鲜卑杂碎的,呃,鲜卑人我其实一直挺有好感的,因为那个民族老出美男呢,慕容冲凤凰儿,风华绝代慕容恪,就是这个民族出来的。 说起民族,我就只不喜欢“大”日本民族和“大”韩民族。特别是棒子们,一个劲地把我们的传统东西抢过去。我是湖南岳阳地区汩罗市人,在我那个市里,别的不说,屈原大伙应该是知道的。现在,连端午也是他们韩国人的了,写《越姬》和《玉氏春秋》时,我喜欢望着滚滚流动的汩罗江水遥想当年。在屈老夫子的时代,名气比他大的,比他牛B的,那是数不胜数,可那些人,现在谁还记得了?留下名字的,只有这个死倔又浪漫满怀的瘦老头儿,当年,因为他壮烈的一跳,连带这条不起眼的江河也出了名。 要是屈老夫子知道二千年后,一个小国家绞尽脑汁地想把他抢过去,呃,他应该是喜,还是悲呢? 现在,我很能了解历史上的那些名臣直吏,要是一死能令自己受世人千年敬仰,那死可真值啊。 第145章态度 张绮两人跨入大堂时,灯火通明中,无数双目光直灼灼地望来。 近千人地注目中,张绮静静而笑,她今天穿着大红衣袍,披着纁色坎肩。纁者黄中带赤,有点像夕阳的颜色。 她光可鉴人的墨发自然地披散在肩膀后,玉耳上,垂着一对黄金制成的圆耳环。耳环既薄且大,随着她的动作,隐在墨发间一摇一晃,极为动人。 这种大红衣袍,自古以来便是权贵们喜欢穿的,如今穿在张绮的身上 ,映得她那白里透红,眉目如画的小脸,明艳而清透,典雅而张扬,竟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潇洒雍容之气。 坐在一侧的郑瑜,目不转睛地看着张绮,看着兰陵王。 每一次,她都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卑贱女子,不值得自己计较。高长恭便是宠她怜她,能有几年?这种以色事人的妇人,永远是最易凋零的。 可第一次,她刚刚平复的心情,在看到张绮后,又烦躁起来。 现在便是,她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觉得这个张氏美得多变,美得任何衣服穿上她身上,都是点缀,明明一个卑贱的女子,可只要注意着装,想典雅便能典雅,想高贵便能高贵。 张绮的旁边,兰陵王还是一身玄衣,这种黑色中隐隐透着红的裳服本显高贵,穿在他的身上,更把兰陵王衬得俊美高贵,不可方物。 满座衣冠,生生被这两人夺了所有的风采。 兰陵王抬起头,把四周灼灼逼来的目光一一收回眼底后,突然把张绮重重一扯。带入怀中,当着这么多人,在这样的宴会里,他竟是把她拦腰一抱,搂在怀中后。再大步走向自己的塌位。 这是一种态度! 这种态度一摆出,角落里的郑瑜,脸上流露出一抹失望。也许失望的次数太多。她看向张绮的表情中,这一刻,终于在平静中透着一分冰冷。 随着两人落了塌。噪音又起。萧莫低着头。他(书书屋最快更新)慢慢抿了一口杯中的美,望着酒水中自己的面容,他无声地一笑。 正在这时,一阵大笑声传来。 只见一个中年长须,身材高大魁梧的将军走了进来。随着这位将军入内,众人纷纷唤道:“段将军。”“见过将军。”“将军。” 对于这位劳苦功高的段将军,兰陵王也是尊敬的。在段将军目光到来时,他把张绮放在一侧。微微躬身,礼道:“见过将军。” 段将军径直向他走来。受了兰陵王一礼后,他转向张绮。“这妇人,便是张氏?果然是个美人。” 段将军的声音响亮浑厚中透着温和。兰陵王低头道:“是,她便是我的妇人……我这妇人与我闹了脾气,这阵子有点任性瞎玩,如有举止不当之处,还请将军勿要见怪。” 兰陵王温温和和地开了口,他用这种宠溺又无奈,如责怪一只喜欢的猫儿时,说她任性瞎玩的口吻,令得段将军点了点头。 段将军看向张绮,抚须微笑,“听闻张姬歌舞乃是一绝。不知今日宴中,可否让众人赏赏?” 语气依旧浑厚温和。 可这态度,却是彻彻底底的轻视,在他眼中,张绮就是地地道道一玩物。高长恭还是心慈手软了些,他身为长辈,不说教训,挫挫这个妇人的威风总是可以的。 明明兰陵王刚向他说了,她是他的妇人,他这人妇人有点任性,还请段将军包容。这段将军一转眼,还是向张绮提出了这种要求。 众人看向了张绮。 握着她的小手,兰陵王大掌紧了紧。 张绮却知道,便是自己华服加身,才情纵横,也不过是在玩物的名字上,加上“难得”两字。 既然如此,她便是歌舞双绝,也不会拿出来显耀。 当下她微微一笑,抬起头来,她直视着段将军,雍容安静地回道:“回段将军的话,妾不愿!” 竟是如此直白地驳了段将军的要求! 段将军出身权贵,又是朝中重臣,再加上行军多年,屡战屡胜,可谓出将入相,才华横溢之辈,于朝野间威望极高。到了他现在这个地位,已经很少有人会反驳他了。 于一众错愕中,段将军哼了一声,以他的身份,倒不屑与一个姬妾争持。当下袍袖一拂,转身便走。 段将军一走,张绮的周围,议论声明显大了些。“真是胆大包天。”“不就是仗着兰陵王宠她?”“不知好歹!” 于纷纷而来的指责中,坐在身后不远处的秋公主尖声说道:“便是我皇兄也不会这样对段将军说话。当真是个无知蠢妇。”她瞪向兰陵王,叫道:“长恭,你看你把这妇人宠成什么样了!” 兰陵王低头看着张绮,突然沉声说道:“她便有千般不是,也是我的妇人,由不得你来教训!” 兰陵王的声音沉而响。 这话一出,四下的指责声戛然而止! 于安静中,好一些目光更向段将军看去。 兰陵王分明是话中有话,他是呵斥秋公主,可何曾不是反驳段将军? 主塌上,段将军也听到了,当下他老脸一红,暗中怒道:孺子不知好歹! 本来他在听了传言后,还有一些打算的。现在怒火一来,便挥来一人,吩咐几句后,把那些安排都撤了! 不过一黄口孺子,自己愿意帮他,本是他的荣幸,他不知好歹,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这又是兰陵王在表态了。 为了一个不把他的面子放在眼中,肆意践踏他的尊严的姬妾,他连段老也敢羞辱。长恭,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秋公主旁边的郑瑜低着头,绞着衣角。许久都不再吭声。 今晚的宴会,虽说是给段老接风洗尘,可其中有很多人,实是冲着张绮来的。现在被兰陵王这么一表态,很多人准备的后着便不得不按捺下。 投向张绮身上的目光一一收回。堂中在安静了一会,重又变得喧哗热闹。 正在这时,一个尖哨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 皇帝来了。 众人连忙站起。 段老将军更是亲自迎上,在他中气十足的说笑声中,皇帝高演。穿着一袭淡青色的便服大步走来。 高演身量颇高。不过二十几岁的他,五官立体瘦削俊美,是有着冷峻森严气质的俊男。他脸上带着笑,大步向主塌走来。 一边走,高演一边笑道:“今日是为段将军接风洗尘而来,这里又不是殿上,诸位不必拘礼。” 温和的说笑中,他来到了兰陵王面前。 温和地看着兰陵王。高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长恭你啊,还是年少啊。”说出这句含义不明的话。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张绮。再转向殿前。 举起一樽酒,高演向着众人朗声说道:“段将军镇守边关。实是劳苦功高,朕代齐国父老敬段将军一杯。” 说罢,他一饮而尽。 段将军也呵呵笑着谦逊了两句,把樽中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轮后,高演把酒樽放下,叫道:“长恭,过来。” 在众人地注目中,兰陵王放下张绮,提步走去。 示意兰陵王在一侧塌几上坐下,高演伸手在他的肩膀上再次拍了拍,叹道:“你这倔犊子……罢了,朕也不跟你计较了。陪朕和段将军喝一杯吧。” 众人错愕不了一瞬,便重又热闹起来。 秋公主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嘀咕道:“皇兄在干嘛?” 一侧的郑瑜也睁大了眼,她喃喃说道:“陛下,不怪长恭了?怎么可能?”兰陵王不恭不敬,嚣张跋扈,她的父亲一直在那里说,高长恭那小子完了,他出不了头了。怎么才一转眼,陛下竟是忘了他的种种不敬,又如此看重他了? 难道他们都猜错了,今晚陛下把兰陵王和张姬叫来,不是为了羞辱,而是要向众人表明这个看重他的态度? 后排的李映,听到这两人的对话,低声说道:“阿瑜,长恭看来圣眷仍在呢。”不管高长恭的态度如何,现在张姬放出了那样的话,她就可求得太后直接赐婚的。现在高长恭圣眷仍在,想来郑瑜的父母见到女儿痴心一片,还是愿意成全的。 兰陵王依言敬过酒,再次博得段将军的爽朗大笑后,低下头来。陛下的态度太过分明,看这情形,分明他刚才针对段将军的不逊言行,也被他知道了。所以他才要自己向段将军敬酒。 慢慢抿了一口,他忖道:看来是那些流言起了作用了。 想到流言,他便想到了将这个计策献给自己的张绮。回过头,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绝美典雅的她,突然间,一个念头浮出心中:阿绮真是聪慧不凡,给我出谋划策的也有一些,可没有一个及得上她。便是郑氏,以一族之力也…… 他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旁边的高演叹道:“长恭,你频频看向你的妇人做甚?”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招来一个太监,“把张氏叫过来吧。” “是。” 见陛下误会了,兰陵王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而这时,张绮已经过来了。 这里哪里有她的位置? 低着头,张绮向着三人盈盈一福后,慢慢蹲下,便伏在兰陵王的膝侧,姿态曼妙而又温驯地靠着他。 低头看到她温驯安静的模样,感觉到她温软的身子依上自己,兰陵王怔了怔,唇线在不知不觉中放松开来,一直阴沉着的面容也陡然变亮,竟有莹润之感。直让宴中的好一些权贵看呆了去。 兰陵王一边喝着酒,一边伸出抚摸着张绮的墨发,感觉到那柔顺的发丝从指间纷纷滑落。 段将军瞟了一眼,又摇了摇头。 ?? 状态不是十分理想,今天更到这里。(……RQ 第146章狠辣 高演看了张绮一眼,慢慢说道:“长恭年岁不小了,加冠都快一载,也该成婚了吧。” 成婚这两字一出,左右一个个含着笑看向兰陵王,也看向偎在他身侧的小妇人。 兰陵王的手,仍在温柔地抚着张绮的秀发,他抬起头来,直视着陛下,含笑说道:“劳陛下问,臣这近,不愿议婚。” 他的声音不小,坐在前面几排的贵人,都可听得一清二楚。 秋公主和李映两人同时担忧地看向郑瑜,看着她刚刚展开的眉眼,重新变得僵硬。 高演一怔,他奇道:“不愿议亲?长恭,你都二十一了,还不娶妻生子么?” 兰陵王低下头来,他慢慢说道:“那事臣不急。” 说他自己不急,那就是暗讽皇帝心急了? 高演温和的笑容一僵,心中暗骂一声,而四周众人,则是错愕地看着依旧跋扈的兰陵王。 难道他就不担心,刚刚得到的圣眷,又被他自己刺得失去了么? 一个少年文士站了起来,他朝着兰陵王叫道:“郡王好生糊涂,为了一个不安本份,不守妇道的玩物,你竟是连人伦大道也不要了?” 兰陵王抬起头来。 他直视着那少年,沉声说道:“她不是玩物!她是我的爱姬!”他森寒地说道:“阁下说话,还是谨慎三思的好!”竟有怒发冲冠之势。 那少年也只是热血上头,想在皇帝面前讨个脸面,哪曾见过什么世面?此刻被兰陵郡王这么一瞪,他一脸清秀的脸涨得通红。双脚一软,跌坐回塌上。 这时,兰陵王站了起来。 他拉起张绮,把她置于怀中后,目视着满堂贵客。沉着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这个妇人,生性顽劣。任**闹……她还年幼不知事,诸位乃堂堂丈夫,应是明白事理的。高长恭今日把话说到这里。举天之下。若是谁想动我这个妇人,那就踏过我高长恭的尸体去!” 他目光沉沉而来,俊美绝伦的脸上,透着一种可怕的狠戾,这时刻,便是段将军,也毫不怀疑他的决心! 众人错愕地看着兰陵王,看着被他紧紧搂在怀中。视若珍宝的小妇人,不由同时住了声。 见四下安静了,兰陵王突然昂头喝道:“拿进来!” 众人的错愕中。两个护卫各端着一只木盒走了进来。 这两人一入堂房,兰陵王便露出雪白的牙齿。森森说道:“把那木盒,当着诸位贵客打开来。” 护卫们应了一声是,把木盒置于地上,然后打开了木盒! 盒盖一开,一阵惊叫声,呕吐声此起彼伏而来。喧闹中,兰陵王目光如狼一样地一一扫过殿中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对男女,曾在街市中肆意羞辱我的阿绮,死不足惜!” 声音如炸雷,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惊叫声呕吐声还在继续,在场的权贵,或许不识得那少年的人头是谁,可那美人的人头,却是识得的。近年来,邺城的美人虽然不少,可出彩的也就那么几个,除去几个众人无法惹指的,眼前这个红楼第一美人,几乎绝大多数都一亲芳泽过! 而她,今日竟被兰陵王取下了头颅,放在了木盒中! 简直残忍狠辣至极! 一时之间,便是高演也倒抽了一口气。他直到现在,才完全相信,这个张氏,还真是高长恭的逆鳞,他那句谁要动她,便踏了他的尸体去的话,完全不是虚妄之谈! 与高演一样,脸色难看的不在少数。 就在满堂轰闹中,段将军开口了,“胡闹!” 他瞪了兰陵王眼,沉声喝道:“高长恭,这是老夫的府中!”转头怒道:“清出去!” “是。”几个军士走出,把两个木盒一盖,急急退了出去。紧接着,又有几个婢仆走来,虽然地面干净之极,他们还是清洗了一遍。同时,殿中四角,都有美人过来,燃起了檀香。 段老将军转过头,他又瞪了兰陵王一眼,倒没有继续呵斥:大丈夫马革裹尸,杀几个人震住场面算得什么?先前看这高长恭有点愚鲁,现在看来,确是杀戮果断,在关健时候敢于出手,是个人才。虽被女色所惑,可那也不算什么大事。 在段将军的吩咐下,一队歌伎飘然而出。美人红袖,馨香~~-更新首发~~四溢,倒把刚才那人头带来的恐慌掩盖了去。 兰陵王向塌后仰了仰,他伸手把张绮带入怀中。抚着她的墨发,兰陵王对着陛下,低哑地说道:“皇叔,长恭生长至今,别无他好,唯独怀中这个妇,曾百般推拒,却总是舍不得,放不下,忘不了……” 他抬起头来,目光真诚地看着高演,低低说道:“长恭是个痴傻之人,让皇叔失望了……” 对上他的目光,高演长叹一声,而一侧的段将军,隐隐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的波澜起伏,他连忙站起,给陛下斟了一盅酒后,示意一个美婢给兰陵王也满上,温和地说道:“来来来,威也立了,话也说了,喝酒喝酒。” 语气中,到是带上了几分调侃。这时刻,段将军对兰陵王的恼意,又消了一些。他身边的这个妇人,确实是个妖物,这种妖物媚惑高长恭,总比媚惑君王的要好。 宴会举行到现在,已失了兴味。饮了几次酒后,陛下刚一离去,众权贵便接二连三地求退,不一会,便走了小半。 兰陵王与段将军说了几句话后,也向他告辞离去。与进来时一样,他一转身,便把张绮横抱于怀,大步走向门外。 目送着兰陵王离去的身影,李映突然说道:“阿瑜,你还是忘了他吧。”她摇头说道:“高长恭对那张氏如此痴迷。纵成了他的正妻又能如何?” 郑瑜低下头,她从怀中掏出块手帕,颤抖着拭了拭眼角,低低地说道:“我要是能忘,早就忘了……” 这话一出。李映沉默了。 #########################分割线########################## 抱着张绮,兰陵王跳上了马车。 马车稳稳地行驶在街道中,街道两侧飘摇的灯火。照亮了昏暗的夜空。 兰陵王低头看着张绮。 他感觉得到,她在生气……如他借今晚立威一样,今晚的宴会。她也是想要借势而为的吧? 不知为什么。想到她在恼怒,他心情大好。 ……这几日他一直郁怒,可刚才被萧莫那么一激,倒是想通了一些事。连带着,心情也放宽了不少。 马车一回到府中,兰陵王便去了书房议事。而张绮则步入正院。 一入正院,她却是呆了去。 院落中站着一人,浓眉大眼。圆脸喜笑,可不正是阿绿? 阿绿怎么来了? 看到张绮发怔,阿绿急忙跑了过来。她牵着张绮的手。主仆两人把房门关上后,不等张绮询问。阿绿便委屈地说道:“刚才高长恭派人把我从尚书府中强要回来了。” 她委屈不已地瞅着张绮,闷闷地说道:“这个武夫,动不动就是用强的。强抢了你不算,连我一个婢子,他也强抢……他的人一进去,丢下一句话,便用一个绢袋把我装了。”阿绿的声音中带着哭音,气得眼都红了,“萧府的人又没有说不允,他凭什么把我装了?还把我放在马背上,这一路颠得我一直吐一直吐。阿绮,这人太欺负人了,你要帮我报仇!” 张绮连忙搂着她,“好,我帮你报仇,帮你报仇。” 安抚了阿绿后,张绮显得有点走神。 见她怔怔的,阿绿低声说道:“那一日我才去,萧郎便见了我。阿绮,萧郎太会说话了,一句一句的,把你跟我说的话都套了去。他听后,可高兴着呢。” 张绮恩了一声。 见她还在寻思,阿绿问道:“阿绮,你在想什么?” 张绮咽有点干,她把宴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低着头,绞着衣角说道:“阿绿,我有点把握不住他了……” 阿绿才愁眉苦脸一会,又笑逐颜开了,“阿绮你怕什么?他不是说暂时不议亲吗?只要他还没有议亲,你便没有危险。反正你等他要议亲时再急不迟。” 张绮没有回答。 正在这时,方老管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见过张姬。” 张绮回头,“有事么?” “郡王下令,赐张姬十个婢子,还请姬出来一见。” 张绮和阿绿走了出来。 站在院子里的,是十个张绮不曾见过的少女,这些少女,一个个身量偏矮小,眉目中透着水灵,赫然全是陈人。 见到张绮发怔,方老朝着一侧角落指去,“郡王说了,府中太空了。那些仆役,都放在院中,供张姬发落。” 站在角落里的,是一些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女,一个个容颜端正,虽然低着头,却透着一种文雅。 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这些少女,阿绿叫道:“噫,怎么有点像?这几个是一家子么?” 方老回道:“全是一家一家的,共十户人家,全部来自陈地,曾经都是清正宽裕人家。”说到这里,方老看向张绮,“郡王说了,从今而后,姬的婢子阿绿,还有这十户人家,都是张姬的人了。张姬生,他们生,张姬死,他们死,张姬若是掉了一根皮毛,便断其一人的手足。张姬若有个什么刮伤刺伤的,先从婢子阿绿开始,斩其手,断其足,割其舌。”在阿绿苍白的,惊恐的表情中,方老说得平平稳稳,“总之,从今以后,他们的荣辱生死,全部系于张姬一人。郡王还说了,若是十户人家嫌少了,郡王还可以找得二十户,三十户人家。郡王又说了,这些家户与姬素不相识,姬怕是不会理会他们的死活。因此,刚才他已令得一队人马前往陈国,待请了婢子阿绿的族亲来,姬就不会老在那里胡思乱想了。” 声音一落,张绮惊得脸色煞白。 ######################分割线########################## 方老略略交待一遍后,便抽身告退。 书房中,兰陵王正持笔疾书,看到方老进来,他放下笔,问道:“如何?” 方老把事情说了一遍。 待听到张绮脸色煞白,阿绿瞪大了眼,都哭出了声,兰陵王唇角扯了扯。他侧过头微笑着想道:我怎么听到阿绮这般模样,心下很是愉悦? 又令方老把事情重叙了一遍,兰陵王挥了挥手。 方老朝外退去。 退到一半,他看向兰陵王。烛火飘摇下,他高大的身影宛如一座凝结了千古的冰山,晶莹,美丽,也凝重,厚实。 方老停下脚步,轻声说道:“郡王,老仆听人说过,这妇人一旦有了孩子,心就定了。” 孩子? 兰陵王寻思了一会,点头道:“她刚刚才失了孩子,身子还弱。等她养好身子再说。” 见方老提步离去,兰陵王唤道:“等一下。”他想了想,说道:“那妇人喜欢金子,这样吧,你明日召来工匠,把正院的第三间厢房改制一下,全部贴上金箔。总之,整个房间,从里到处都是金光闪闪便是,连床塌也是如此。” 方老瞪大了眼:那还能住人吗? 他小心地说道:“据老仆观察,平素里张姬穿戴质朴,并不喜奢华。” 兰陵王蹙起了眉,他想了想后说道:“可她这近老是把仓库里的东西折成金子。”说到这里,他明白过来了,便道:“不管了,你照我说的去做便是。”见方老领命要走,他微笑道:“记得把东西做大件一些,让她搬不走的那种。” 方老怔了怔,低头笑道:“是。” 方老走后不久,兰陵王放下毛笔,转头看向那沙漏。 沙漏就快流完了。 竟是不知不觉中,已到了子时三刻。 他转过身,大步朝正院走去。 来到寝院外时,他可以看到寝房中烛光飘摇,人语阵阵。 他提步上前。 吱呀一声推开房门,一袭玄裳,星光下俊美得宛若天人的兰陵王负着手,朝着阿绿命令道:“去准备热汤,我要与张姬共浴。” 可怜的阿绿,还是一个小少女,当下她脸孔一红,应了一声急匆匆退下。 她退下后,兰陵王并没有提步。 他抬起头,微笑地看着张绮,星光下,他的目光熠熠如贼。他看着她,淡淡命令道:“过来,让我抱一抱。” 见张绮倔强地转过头去不理自己,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帐下有一个鳏夫看中了阿绿,他随我出生入死,虽然人粗暴了些,喜欢打女人了些,可毕竟劳苦功高……”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张绮已翩然而来,如乳燕一般,投入了他的怀中。 ## 四千多字,求粉红票奖励。() 第147章狠辣二 软玉温香一入怀,兰陵王便紧紧拥住,紧紧拥住。 他的手臂如铁,锢得张绮紧得生痛,令她不耐地扭动起来。 兰陵王手臂猛地一松,在她下滑时,又连忙托住她。 把她放在地上,他低下头,伸手拔起她散在额侧的乱发,低低说道:“怎么凉凉的?”接着他又说道:“这么晚上,怎么还不睡?你睡晚了容易失眠,怎么不照顾好自己?” 他刚摆出阿绿和那十户下人,又是威胁又是喊打喊杀的,她睡得着吗? 张绮想生气,却只是低下了头。 这时,她身子一轻。 却是兰陵王抱着她,走向床塌。 把她放在塌上,他低头俯视着她。昏暗的烛光,浅黄的床帐下,躺着的小妇人,娇柔得他一伸手,便可以置她万劫不复。 ……若不是迫到这个地步,他怎会让她看他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恐惧? 他低下头。 感觉到他呼吸的热度,张绮想侧过头去,最后还是命令自己一动不动。 她闭上双眼。 这时,阿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郡王,热汤已经备好了。” “撤下去。” 丢下这三个字后,兰陵王的唇覆在了她的唇上。两唇相贴,他低低说道:“你啊……” 突然的,他站直身子,微笑着说道:“左右无眠,不如随我策马驰骋吧。” 这么晚? 张绮眨巴着眼看他时,兰陵王已把她从塌上扯起,顺手拿下起一件外袍套在她的身上,兰陵王道:“夜中奔马。前方山峰树木隐隐绰绰,仿佛亘古便在,那感觉相当不错。阿绮也试试吧。” 他这不是询问,这是命令。 把张绮穿戴好后,他抱着张绮走出院落。跨上坐骑。一声低喝那马便冲出了府门。 子时的邺城,安静得再无声息。马蹄声冲撞在街道上,发出得得得的空响。 天空中。星月生辉,明明很热闹,却又恁地冷清。 骏马直向荒凉的西城冲去。 月色下。一骑两人。奔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天地间,除了隐隐传来的笙乐,除了他们,似是再无他人。 当骏马冲入西城一处树林中时,兰陵王突然把马匹一勒,停了下来。 他搂紧张绮,挥鞭指着前方的树林。低低说道:“阿绮,我幼时就喜欢来这里。”他微笑道:“那时没有阿绮陪我,我就一个人来。经常坐在树林中。一坐便是一夜过去了。” 他的声音在春风中,明明轻松带笑。却有着一种说不尽的孤寂。 张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着那一片黑压压的树林,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孤单的,瑟瑟缩缩的孩子。咬着唇,她小声说道:“你也不易。” “驾——”兰陵王朝着马允辉了一鞭,令得坐骑再次冲出后,他在风中说道:“恩,那时没有阿绮,日子不好过。” 纵马冲到树林中,他放慢马速。 张绮只是看了一眼,便感觉到两侧的树林,黑压压的不知藏了多少可怕的怪物,便连忙把脸埋在他的怀中。 兰陵王低下头来。 看着有点害怕的张绮,他的目光闪了闪。低头看着她,他低声说道:“阿绮,你看看那边。” 张绮顺着他的手势看去。 前方只有一片看不到底的深黑,哪里有什么东西? 见她疑惑,兰陵王低声说道:“那一年我八岁,也是这个时候,我坐在那处山丘上……胡尚书家的小女儿胡俨秀那年十六岁,一直很跋扈的,那天晚上,我看到她被三个军士拖到这里,奸杀了。我一直看着,从头看到尾,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在激得张绮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后,他低声说道:“那时魏国还有余孽。”说到这里,他问道:“阿绮,你很冷?” 当然很冷。任谁大半夜地给带到这种地方,听这种鬼故事,都会很冷。 看着张绮颤个不停,他越发搂紧了她。温柔地摩挲着她的秀发,兰陵王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星空,又说道:“齐国虽然立国也有一些年了,可魏国余孽还在,再加上常年战乱,流匪众多,从邺城到晋阳数百里间,经过的商旅,倾覆者十有**。凡有妇人,不是被数十上百人轮死,便是被盗匪头目抓起践踏了。” 望着张绮发白的小脸,他慢慢说道:“阿绮,你知道么,从邺城到建康,足有三千余里路途,直是贯穿南北,齐周陈三国都要经过。没有一千精锐相护,无人能护着你这样的美人儿穿过那漫漫长途。”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想说的是,这一千精锐,萧莫不会有,一般的权贵也不会有吧? 见张绮冷得厉害,他手臂一扬,脱下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更加搂紧她,他一边策马继续向前,一边低声问道:“阿绮,很冷么?” 张绮点了点头,终于说道:“我们回去吧。” #######################分割线############################ “阿绮不想走了么?”兰陵王却是一笑,他把手指放在唇边,尖声嘬叫起来。随着他的叫声,只听得蹬蹬蹬,树林中竟是跑出一匹小母马来。 在张绮睁大的双眼中,兰陵王抱着张绮跳下马背,他把张绮放在那母马的背上,抬头看着她,咧开雪白的牙齿温柔问道:“阿绮可会骑马?” 骑马?好似会一点点……是了,前世她有北方一住十数年,是那时学会的。 看懂了她的神色,兰陵王低低一笑。眸光如星,“原来阿绮会啊,那很好呢。” 张绮正准备问他为什么很好时,突然间听到他命令道:“坐好。” 命令声沉而有力,张绮刚下意识地坐好。突然间。兰陵王抽出马鞭,竟是对着马屁股重重一击! “啪”的清脆一击中,那母马受痛。一声长嘶后,竟是狂啸着朝前冲去! “啊——” 张绮尖叫一声,连忙抱起了马颈。饶是如此。那一下猛冲。也颠得她胃中一阵翻覆!森森寒风也如刀子一般刮着她的脸,那马背,更在急驰中颠覆起伏,每一下颠覆,都把她的身子高高抛起,再重重落下。不过三五下,张绮便感觉到自己的骨头散了架,身子也歪了。整个人更呈下滑之势。仿佛下一秒,她便会重重甩落在地,头破血流。四肢不全。 会骑马只是记忆中的事,更何况她所谓的会骑马。只不过是能坐在马背上小溜一圈?这般在吃痛的烈马上狂奔,她是想也没有想过。 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让张绮觉得死亡和残废,离自己如此之近! 恐慌中,她只会尖叫。 她一边尖叫,一边拼命地回过头,朝着兰陵王嘶哑地唤道:“长恭,救我,救我……”声音吹在狂风中,连(书书屋最快更新)她自己也听不见。 兰陵王策着马伴她而行。风吹得他的玄袍猎猎作响,月色中,他双眸如星。温柔地看着张绮,他露出雪白的牙齿说道:“阿绮,你这样怎么能行?策马狂奔,只是逃命过程中最简单的一环。你不是一心想着自由么,有我在,你可以锻炼一下。” 他说的话,张绮哪里听得到?她只感觉到,自己张大嘴拼命叫出来的声音,转眼便没入风中。自己一张脸,被狂风扯来扯去,仿佛下一瞬,便会把她的脑袋吹掉。她只感觉到马背越来越不平,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下滑。她只觉得随着这马一次高高跃起,“啪”的一声,她的屁股终于完全歪到了一侧,整个身子一斜,她的人不受控制的,头朝下的,重重砸向地面! 电光火石中,看到那昏暗的月色下,那起伏不平的黄沙地面哗地出现在眼中时,张绮惨叫一声: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她的腰身被人猛力一捞,在衣裳重重拍打在地面上时,她的额发扫过黄沙时,整个人一翻,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她被兰陵王抱住了。 惊魂末定的张绮,还是脸色煞白着,险死逃生地冲击,令得她双眼一阵翻白,手脚一阵抽搐。 这时,她足心一暖,却是兰陵王脱下她的鞋子,他一边温柔有力地按摩着她的足心,一边低沉地说道:“阿绮,别怕,没事了,别怕……” 张绮慢慢醒过神来,她睁大双眼看了兰陵王一阵,突然双手齐出,一边用力地捶打着他的肩膀,一边尖叫道:“你混蛋,你混蛋!” 骂到恨处,她嘴一张,狠狠咬上了他的腮帮子。 他没有躲闪。 张绮恨恨地叨住了他的腮帮子。 兰陵王侧过头,凝视着她。 月光中,他的双眸那么晶莹,那么的深邃,不知不觉中,张绮松了口。 看到她低下头来,兰陵王伸手抚着她的秀发,威严地说道:“阿绮不是一直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吗?阿绮,这便是死亡的滋味。不,这还不算,因为你心中深处,笃定我会救你。” 他抬起她的下巴,背着光的他,眼神冷静沉肃得近乎陌生人,“阿绮如果愿意,从今天晚上起,我可以像训练我的甲士一样,晚晚让你经历一次生和死的感受。” 见张绮煞白着脸,整个人还不受控制地颤抖抽搐着。他暗中叹了一口气,收臂把她搂紧。 这一刻,张绮安静异常。 搂着安静的张绮,兰陵王策马回了府。 令婢女们重新换好热汤,兰陵王抱着张绮沉入浴桶中,一边让她泡着热水,一边温柔地按摩着张绮抽搐发凉的四脚。直到受惊过度的她,在他的爱抚中沉沉睡去。他才停下动作。 温柔地把她抱起,兰陵王一边给她换上睡觉时穿的小衣,一边在她的唇边印上细细碎碎的吻。 这时。睡梦中的张绮闭着眼睛尖叫了一声,然后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直抓得她的指节发白也不放手。 兰陵王低下头来,他一根一根的,强行把她的白嫩手指扯开。看到失了依靠的她。一边双手胡乱挥舞,双足乱蹬着,一边尖声惨叫。却只是静静地坐在一侧,不曾伸手安抚,也不曾摇醒她。 这一晚。张绮直是被梦魇了一晚。无数次她被噩梦缠得尖声惨叫,四脚乱挥。 这一晚,兰陵王一直静静地坐在塌侧,看着她挣扎,看着她屡次被噩梦缠身,不停地尖叫。他不动,不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专注地看着她,直到天明。 #################分割线######################## 天一亮,兰陵王便起塌了。自己把衣裳穿好。他提步离开。刚刚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 返回到床塌前。看着终于睡着了,秀眉微蹙的张绮,他伸出手,温柔地抚上了她的脸。 抚了一会,他腾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走出院落,对上迎来的方老,兰陵王轻声说道:“天大亮后,去跟李大夫开一些安魂汤给张姬喝。” “是。” 见他说完这句话,便负着双手看向渐渐现出一缕红霞的东方,高大的身影凝如山岳,方老小心地问道:“郡王?” 直唤了两句,兰陵王才回过头来,他哑声道:“方老。” “恩。” “府中大事小事,不必瞒着张姬了……也得让她经经风雨了。” “是。” “收集到的权贵之家的种种内幕肮脏,都交到她手里过一遍。” “是。” 在方老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时,兰陵王却沉默了。他苦笑着想道:我一直不想让她经历这些,不想让她的眼神变得不再纯稚,可她这么天真任性…… 想了良久,他哑声道:“罢了,还是别给她。有我在一日,总不会让她被人欺负了去。她便是胡思乱想了闹脾气,只要我不允,她也无奈何。” “是。” “去吧,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当兰陵王回府时,已是下午。一见方老,他便问道:“可有叫了大夫?” 方老恭敬地回道:“叫了,汤药也熬了,可张姬说她无病,不肯服药。” “知道了,把汤药热一下送来。” “是。” 兰陵王进入院落时,张绮正在阳光下刺绣,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手指哆嗦着,穿了十几下才把绣线穿过针眼。 阳光下,她的脸色白得如瓷,只是眼底透着青,唇色也有着青黯。 他走上来。 一把把她搂入怀中,兰陵王挥手示意婢子端来汤药。 看到这汤,张绮倔强地说道:“用不着,我不需要安魂。”她睁大眼认真地看着他,只差没有发誓,“我胆大着呢,我没有吓着。” 兰陵王瞟了她一眼,一把锢住她的下巴,强行分开她的小嘴后,盛了一汤匙药水,轻轻地灌入她的口中。 一口一口的灌着,每一口都等着她咽下,他才松手。 一边灌,他一边低低地说道:“死是不可怕,等死才可怕……”低下头,舔去她小巧唇瓣旁的残药,他轻柔地说道:“昨晚那种经历,便是大丈夫,也有吓得失禁的。阿绮确实胆大。” #################分割线############################ “方老,我们自己去通知长恭便可以了。”郑瑜含着笑,雍容得体地说了一句后,和秋公主,李映几人,踩着曼妙的步伐,朝着正院走去。 一入院落,贵女们正要叫唤,却在抬头的那一刻全部傻了眼。 阳光下,兰陵王把张绮搂在怀中,他一汤匙一汤匙,小心地给她喂着药,时不时地低下头,细细碎碎地吻着她的唇角,舔去那流出的药汁。 金色的阳光照耀中,小巧的妇人睁着含娇含嗔的泪眼,抽噎地看着男人。男人而低着头,耐心而温柔地哄着妇人。 ……那般细心,那般耐性,那般温柔?看他的模样,似是恨不得服药的是他自己。 这么多年了,他不苟言笑,杀人从不手软,她竟是从不知道,他也有这么耐性的时候。 这模样,他真的只是把她当宠姬? 他是把她疼到了心肝里,恨不得代她疼代她苦吧? 郑瑜握着的掌心,被自己的指甲刺得尖锐的疼痛。 贵女们都没有说话。 她们骄纵,她们任性,她们有独占丈夫的传统和权利,她们在皇帝想要以旨意的形式宣布丈夫们可以纳妾时,可以嚣张地打到大殿中,逼着皇帝把圣旨推翻。 可她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她们的父母,亲朋,还有好友中,曾经有这么相处过。 一个人把另一个疼到骨子里,便是这样的吧? 阳光照在他们的头上,身上,这两个容颜绝世的人,仿佛会发光一般,那么美,那么耀眼。 纵使天下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们,他们的眼中,也只有彼此。 明明,她们进来时的说话声,也不小,明明,她们来到这院落这么久了。 习武多年,耳聪目明的高长恭,竟是丝毫没有发现。 两人都没有发现。 不知不觉中,众贵女都看向了郑瑜。 郑瑜看懂了她们眼神中的怜悯和劝告。 她咬紧了唇。 正如昨日她对着李映说的那般,如果能放下,她早就放下了。她放不下,今生也不想放下! 因此,她含着笑,提高声音温柔地唤道:“长恭?长恭?” 兰陵王喂药的动作一滞。 他回过头来,见到众贵女,严肃地点了点头,道:“可是太后有召。” “你怎么知道?”秋公主瞪大了眼。她们半路截了来传旨的太监,自行接过那旨意便过来了。这事他怎么可能知道的? 兰陵王没有回答她。他回头看着碗底剩下的那点药水,交待道:“你们出外侯着,我喂完了药,马上就出来。” #¥¥ 奉上五千字,这次我真的觉得我很勤奋了,求粉票支持奖励。() 第148章尊严 众女说不出话来了。 他连丈夫尊严也不要了么?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得这么的义正辞严? 沉默中,秋公主心疼地看了一眼郑瑜,忍不住尖着嗓子说道:“长恭,她有手有嘴,这点药,让她自己服就是了。” 兰陵王低着头,盛起一汤匙送到张绮唇角,再轻柔地拭去溢出的些许药水,认真地回道:“她任性,我不强喂她就不会吃了。” 任性?这里谁不任性?谁不比她有资格任性?她又不是小孩子,凭什么服个药还要他这么耐心地哄着? 郑瑜只觉得胸口涨得难受。 她侧过头去。好一会才转回头,温柔地说道:“长恭,你看张姬瞪着你呢,服药这种小事,让她自己来吧。” 兰陵王却是不耐了,他皱眉道:“出去侯着!”他的声音很冷。 众女被他喝得哆嗦了下。在郑瑜还倔强地站在原地时,李映等人,已是敛襟一福,退了出去。而郑瑜直到秋公主伸手相扯,才跟着退出。一直到退出院落外,她还一直回头,倔强地看着,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那妇人服下药水。他面对所有人时,总是容易不耐烦,可他看向这个卑贱妇人时,眼神中,满满都是专注,无比的专注。 一碗药很快就喝完了。把张绮放在塌上,兰陵王在她的唇边吻了吻,低语道:“好好睡一觉。” 说罢,他大步离去。 兰陵王一走,阿绿便冲到张绮的面前,她担忧地问道:“阿绮。昨天半夜我听到你尖叫了,你是不是在做噩梦?” 张绮点了点头,她低声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 阿绿呆住了,她怔怔地看着张绮,“阿绮。那我们就别争了,反正他也对你极好的。” 张绮笑了笑,摇头道:“你不懂……他现在只是延迟议婚。最迟半年,或许不用半年,他还是会娶王妃。那王妃。还会是那个郑瑜。” 阿绿小声辩道:“可是,他对你好不就行了?我看郡王才不喜爱那郑瑜呢。便是娶了她,也会只守着你的。” 这话恁地天真。 张绮看着阿绿,伸手抚着她的脸,摇头道:“你啊,你不懂的。”她怎么会明白,那些贵族男子,从骨子里出的对正妻的尊重?出于这种尊重。他会给他的正妻统治整个内宅的权利,会有着跟他的正妻生下血脉高贵的孩子的想法! 她又怎么会明白,那些根系错杂。庞大而可怕的家族势力,对除去一个障碍物的决心? 只要他还相信郑瑜。还认为郑瑜对她好,便是他成天把自己带在身边,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更何况,她宁愿在遇到流寇前自刎,也不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和尊严交给郑瑜来凌辱! 她的生死,郑瑜这等人还不配来操控! 停了一会后,张绮沙着嗓子说道:“他现在防备得紧,你就不要操这个心了。如果我想得不错,萧莫会替我们着手的。” 她转过头来,看着阿绿,张绮认真地说道:“他说的,派人去建康抓你族亲的事,你不用操心,那必定是吓唬人的。路那么远,他不会为了几个不重要的人就兴师动众。我也知道他说得对,我这模样,有再精锐的人手护手,也难免被他人所截。可我还是有办法的。”如果她隐藏这张面容,加入前往陈国的使者队伍,这事也就简单了。隐藏面容的药末,得想办法到萧莫那里弄来。 她记得,便在今年,现今的陛下高演会突然死去,旧皇逝世,先皇继位,都会派出使者昭示陈周两国。那就是她的机会! 张绮说这话的声音极小极小,阿绿睁大了眼,她高兴地跟着低声说道:“阿绮,我知道了。” 张绮站了起来。 她微笑地看着阿绿,轻声说道:“他想我高高兴兴地做他的宠姬,我会的……阿绿,这最后一段日子里,我会跟他好好地过,让他不再总是恼着,让他天天欢欢喜喜的。这样,便是有一天分开了,也能给彼此一个想念。” 光是说一说离开的事,她一颗心也是揪得闷不过气来。不过,那又如何? 她不想清醒的,可又不得不清醒。 张绮站了起来。 睡了一觉后,张绮醒来已是下午。沐浴过后,张绮又是容光焕发。 找到方老,张绮提出了出门逛一逛地想法。 也不知兰陵王对他交待了什么,这一次,张绮的要求被爽快地应承了。 和阿绿坐上马车,带着几个护卫,张绮便出了府门。 ################分割线########################## 街道上一派热闹,高演是个有作为的皇帝,在他的治下,齐国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了。 坐在马车中,看着街道中的人来人往,张绮一直含着笑。 自从决定这段日子跟高长恭好好过后,她便放松下来。人生苦短,若不好好顾惜当下,那活着也太辛苦了。 一处楼阁中,一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个妇人伸出头看了看,奇道:“噫,那不是兰陵王府的马车吗?那马车中的妇人是张姬?” 听到张姬的名号,阁楼中一阵热闹。好一些贵女贵女都伸出头来。其中一个贵女朝着那妇人笑道:“胡王妃,我们把张姬叫过来说说话可好?” 那贵女的声音一落,另一个打扮雍容的少妇蹙眉喝道:“胡闹!她那种身份,怎有资格来这个地方?” 广平王妃胡氏却是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她嘻嘻笑道:“把张姬叫过来也好哦。”说着说着,她目光瞟到了从街道中缓步走过的一个身材挺拔,面目清俊的世家子。望着那男子束得紧紧的。结实有力的大腿和挺翘的臀部,胡氏狠狠咽了咽口水。 感觉自己的举动有人注意了,胡氏连忙掩饰性地叫道:“过来一下,去把张姬叫过来,便说我广平王妃和朋友们正在聚会。请她也一起参加。” “是。” 不一会,广平王府的婢女便来到了张绮的马车前,她拦住马车。把胡氏的原话复述了一遍后,不耐烦地说道:“张姬,走吧。别让我们王妃侯久了。” 纱帽轻轻晃动。张绮清软的声音传来,“多谢王妃了,身份有别,张绮就不自讨没趣了。” 说罢,她轻喝道:“走。” 那婢女呆了一会,急急走上阁楼,把张绮的原话复述了出去。 这话一出,一个贵女高声笑道:“这个张氏倒是有自知之明。” “不对!”说这话的。是陇西李氏的长房嫡女李依,她性格冷静头脑清醒,分析事情总是有理有据。极得这帮闺友地看重。 在众贵女贵妇看来时,李依说道:“真正卑微的人。反而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有人说起,容易恼羞成怒。只有真正洒脱之人,才无视这些。因为她卑微不卑微,已不需要别人来评论,她也不在乎别人去评论。依我看来,这张姬倒是通达了。” 张绮自是不知道阁楼上的这一幕。 她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着街景。 正在这时,马车一晃,却是一个身材挺拔,长相清俊的青年拦住了马车。 众目睽睽之下,这青年来到车厢房,朝着马车中的张绮深深一揖,他抬起头,涨红着脸认真地说道:“我是陇西李庆,自看到姬当街格杀了一个琅琊王氏做伎的姑子后,庆便感念姬的风骨,从此夜不能寐。听说姬想嫁一丈夫为妻,李庆不才,愿求娶于姬。”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张绮,眼神中又是紧张 又是终于说出了心理话的兴奋。 四下围着的人更多了。 自兰陵王昨日放出那话,还用两颗人头开路后,那些听了张绮宣言的人,都按下了心思。没有想到不到一日,便有傻瓜前来,他们自是兴奋得很。 张绮朝着李庆看去。 这李庆身量修长,肌肤白皙,五官清俊,眼神明澈,看来是个世家子。 以他的身份,应该知道兰陵王昨天做的事了吧?知道了,还能前来,也是有心人。 张绮纱帽晃动间,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护卫警告的声音,“姬!”是了,兰陵王府的人也在旁边看着这场热闹呢。 张绮唇动了动,在那李庆涨红着脸的期待中,慢慢摇了摇头,说道:“郎君是没有经过父母族人,偷偷前来的吧?” 李庆脸更红了,他张着嘴要反驳,又听到张绮说道:“回去吧。我不中意你!” “我不中意你”! 这五字,当真干脆利索得很! 李庆脸一白,失魂落魄地看着张绮的马车离开。而在他的身后,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路人,已纷纷议论起来。 马车中,阿绿看了有点不忍,她向着张绮嘀咕道:“阿绮说话太直了。” 张绮轻声道:“你呀,都不想想。昨日高长恭刚刚立威了,今天便有人拦路表白于我,这不是打他的脸吗?我不把话说直了,说得高长恭满意了,这个李庆会有危险的。何况,我本是不中意他,把话说出,也是绝了他的心思,免得他在我的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她回过头,看着那李庆的身影,这种世家子的感情最深最真,他的身后还有着家族和盘根错杂的利益考虑。她与这种人,是永远也不可能的。 张绮的马车径自离去,没有人注意到,在街道的另一侧,戴着斗笠的高长恭,负着手含笑看着这一幕。 感觉到他的欢喜,一个护卫朝着身后的同伴笑道:“这下好了,郡王这下放心了。”张绮总是引人注目的,她的马车一出现,街道中就热闹了几分,使得他们这些走另一条街道的人也听闻了。于是,远远听到张绮的消息后,他们郡主特意拐过来。没有想到会看到这一幕好戏。 这下好了,郡王总算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 看一本主站的书,直看了一天一夜都没有看完,连写文也耽误了。真惭愧。 还有,科普一下,原来棒子不是专骂韩国人的,骂这两个字,我们的朝鲜族也会中招。 呵呵,大伙以后骂韩国人的时候注意点哦。() 第149章金屋 白驹过隙,转眼间,一晃五个月过去了,到了九月秋深叶纷纷落下的时候。 四个月前,兰陵王等文武众臣,随着皇帝高演来到了别都晋阳,至于邺城,则由广平王坐镇。 广平王做为高演的亲弟弟,在去年高演抢夺皇位时,曾得到广平王的全力帮助,而陛下也曾向广平王许诺过,会封为他为“太弟”。不过到了现在,高演早就封了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太弟之事,也就没有人提起了。 这四个月,重新得到太后和陛下看重的兰陵王,一直在外练兵。不过学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练兵他不顾众臣的非议,坚持把张绮带在身边。与他在军营磨练的结果是,张绮终于有了一手不错的马技,虽然比起那些骑士远有不如,好歹长途跋涉已不畏惧。 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晋阳城,兰陵王策马来到马车旁,笑道:“阿绮,要入城了,高兴么?” 车帘轻轻掀开,面容掩映在纱幕下的张绮甜软地说道:“高兴呢,好久没到城里玩玩了。”说到这里,她向兰陵王娇柔地撒娇道:“长恭,入了城我要多玩玩,你可不许阻我。” 听到她靡软的嗓音,想到她这阵子对自己的千依百顺,兰陵王哈哈大笑道:“好,不阻你。” “也不许派人跟着我。” “傻姑子,那些人是保护你。” “那你得下令,他们要听我的话。” “好好听你的话,听你的话。” 兰陵王温柔地看着马车中的张绮,想道,这阵子她跟着自己在军营,也是闷坏了。 车队慢慢驶入了晋阳城。 秋深时节,晋阳城已透着森寒,风一吹来,黄叶便飘飘洒洒落下,举目望去处处树木都光秃秃的了,给人一种肃杀之感。 马车拐过弯,慢慢驶入了建在晋阳的兰陵王府。 晋阳毕竟只是别都,为了方便,几乎所有的文武大臣的官邸,都建在一块。离兰陵王府不过一个胡同,千步不到的地方,便是萧莫的尚书府。 张绮的马车驶入兰陵王府时,一辆马车迅速地与她擦肩而过,张绮回头看去时正好对上了一双静静凝视来的温柔目光,和一个白衣挺拔的身影。 时隔五个月,萧莫似乎变得更成熟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似乎也长高了些,变得挺拔了些,不再似以前那般文弱。 也是,北齐北周这种鲜卑人当权的地方,向来重武胜过重文,便是女郎也喜欢纵马弯弓,他受了影响也是正常。 双方匆匆打了一个照面,便驶入各自的府第。 把张绮交给方老后兰陵王骑上马,急急向皇宫覆命去了。 走在院落里,望着四周忙来忙去的人影,张绮好奇地问道:“方老,府第要大修么?” 方老却是呵呵一笑,他朝张绮神秘地说道:“姬随老奴过来。” 带着张绮和阿绿,他推开了南院的大门。 一直领着两人推开一间厢房,在阿绿倒抽气的声音中方老笑吟吟地看着张绮。 张绮也是惊呆了她双眼瞪得老大。不过不到一瞬,她便连忙闭上眼别过头去。 实在是金光太盛了,直是闪花了她的眼! 这时阿绿尖叫道:“阿绮,好多好多的金子。”她纵身一扑,抱住一个金子做成的纸镇,便想提起。哪知这一提,那纸镇纹丝不动。再一看,原来那纸镇和金子做成的几面是一个整体,哪时是拔得动的? 对上阿绿一脸的又是欢喜又是痛苦,方老笑道:“姬,这间房子是郡王特意为你准备的。”本来这间房在邺城时便准备布置。没成想陛下把众人带到晋阳来了,便赶在晋阳的府第弄了这个房间。 说罢,他向张绮行了一礼,缓步退出。 方老一退,阿绿又尖叫着扑向一个几面上的金质茶盅,哪知用手一提,依然纹丝不动。 阿绿这可不信邪了,当下一个一个地提过去。 一刻钟后,她回过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张绮,“阿绮,高长恭欺负人……这么多金子,就没有一个拿得动的!”她恨恨地说道:“抱不走的金子,算什么金子?” 见张绮笑望着自己,阿绿扁嘴说道:“你还笑,还笑!真是的,与那姓高的越发相似了。” 阿绿不说也罢,一说还真是提醒了她自己。这阿绮,行事越来越镇定,可不是与兰陵王越来越相似了么? 张绮一直笑看着她,直到阿绮在金箔贴成的大床上翻了几个滚后,才上前把她扯开,“累了这么久,休息了再过来吧。” 两人在婢女的引领下,来到旁边的寝房。阿绿服侍张绮洗浴,自己也洗了一个澡后后,突然叫道:“噫,怪了,这不是南院么?怎么郡王不让阿绮与他住在一起了?” 面对阿绿的质问,张绮轻柔地笑道:“或许他有他的主张吧。来,给我梳好头发。”就到这里,张绮朝着众婢女说道:“你们出去吧。” “是。” 几个婢女躬身后退。退着退着,那站在角落处的婢女突然抬头,朝着张绮悄悄地眨了眨眼。 张绮一镰便朝那婢女叫道:“你留下。” “是。” “阿绿,帮我到门口看着。” 阿绿一怔,看了那婢女一眼,马上应道:“好。”她退了出去。 房门吱呀一关,那婢女马上朝张绮福了福,小小声地说道:“奴是萧尚书安排在这里的人。尚书令奴把一样物事交给张姬。” 说罢,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的小盒·恭敬地送到张绮面前。 张绮挥了挥手,示意她退后后,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块手帕来。 这手帕,绣着一副美丽的山水画,旁边写着一句诗,落着一个绮字,正是张绮自己的作品。 是了,在陈国时·她曾经有五副手帕落在了萧莫手中。 真没有想到还有再见它们的一天。 张绮朝那婢女瞟了一眼,暗暗想道:萧莫通过这手帕来传信,是让我放心,这信完全无假吧。 她拿起那手帕。 手帕下面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字,“金房中有地道直通尚书府。”下面,画了一副简陋的地图。画的正是隔壁那个堆金砌玉的房间,在西侧角落处,重重标明了下。 什么? 张绮的手一抖。转眼,她便深吸了一口气。 把盒子收起·张绮低声道:“我想见他一见。” “是,奴一定传达。” “你先出去吧。 “是。” 那婢女一退,张绮连忙上前把房门关上。把那纸条再看一遍后,她顺手扔入了火盆中。 看着那纸条变成灰烬,张绮突然吁出一口长气。 她早就知道,萧莫会替她准备,果然如此。只是萧莫那人,一定要防。 想到这里,张绮出起神来。 —— 分割线 ——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阿绿地叫声·“什么?你说什么?”慌乱地叫声中,她急急冲到了台阶上,朝着里面叫道:“阿绮·阿绮,不好了,不好了。” 声音中带着哭声。 张绮打开房门。 门外的阿绿,气得脸孔通红,她一看到张绮,便冲上来握着她的手,急急地说道:“阿绮,我刚才听到有一个婢子说·太后给高长恭指婚了·他就要娶正妻了!她们还说,高长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恭早就知道了这事·这王府里翻新,就是为了迎接王妃做的准备。” 她凄然说道:“怪不得把你赶到了南院来住·原来他要成婚了。” 说到这里,阿绿直是咬牙切齿。 叫完一阵后,阿绿见到张绮低着头,不动不说,不由慌乱地叫道:“阿绮,阿绮,你不要紧吧?” “我不要紧。”张绮抬头,她看着阿绿,越发绝美的脸上平静如昔,“我早就猜到了。” ……如今的她,千依百顺,娇柔婉媚,完全是驯服了的玩物,他当然也可以着手娶正妻了。 说到这里,张绮抬头看向外面。见到外面的婢女们,一个个又是担忧,又是警惕地看着自己,似乎生怕自己会想不开一样。张绮不由微微一笑。 令得早就得了令的婢女们放下心来,张绮顺手关上门。 把阿绿带到一侧角落,张绮轻声问道:“那些金子,你藏得可妥当?” “妥当的。”阿绿小小声说道:“回晋阳那天,你不要让我把那些金子又找家酒楼,给藏到一个房间的墙壁夹层中了吗?” 张绮点头,她垂下眸,慢慢说道:“有了那一千两金,我们也够了……记着,金子的藏处,谁也不能说,萧莫也不能!” “我知道的。” 阿绿看着她,流着泪问道:“阿绮,你是要走了吗?” 张绮微笑,“是啊,要走了。”她转过头看向外面白晃晃的日光,低声道:“说不定明年春暖花开日,我们已在陈地游治了。” 她走到塌旁,拿起一份空白帛书,认真寻思了一会,写了百来个字后,把刚才那婢女叫过来。把那帛书放在木盒中,重新封好,张绮递给她,小声说道:“收好,我可能无法与萧尚书见面了,你把这个交给他。” “是。” “务必不能让人知道。” “姬放心。” 那婢女放在广袖中,悄悄退出了房间。 兰陵王回府时,已是傍晚,他一入府,便急急朝南院走来。一边走,他一边问道:“阿绮可是知道了?” “是,张姬知道了。” 正在前进可的兰陵王脚步一顿,他回过头看向方老,抿唇问道:“她有什么反应?” “闭门不出,直到现在还没有用餐。” 兰陵王转过头去。 他看着那树木森森的院落,看了一会,他伸手按着胸口,苦笑着说道:“也不知怎地,自做出这个决定后,我这心便总是闹得慌。” “郡王?” “我想她会明白了,这几个月中,她已不再任性了。走吧,去看看她。” 第150章一把大火 明明早就下了决心,可一靠近南院,兰陵王还是觉得脚步沉重如山。 看到他越走越慢,一向威严的表情,也露出了不安,方老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半年中,他家郡王几乎一改以往的严肃,已与常人一样喜说喜笑。如这般表面严肃,暗底带着慌乱的情况,已不多见了。 深吸了一口气后,兰陵王推开南院的大门。 他大步走到台阶下,望着那紧闭的门户,清声问道:“张姬可在?” 一婢女上前,恭敬地回道:“姬在呢。” 他声音放低了些,“可有流泪?” 那婢女道:“似是不曾。” 没有流泪啊?一时之间,兰陵王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不安了。 他提步上了台阶,(书书屋最快更新)伸手轻轻一推,木门便打了开来。 张绮正静静地站在纱窗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的落叶。 望着她挑高了些的婀娜身姿,兰陵王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在了咽中。 好一会,他才清了清嗓子,温柔唤道:“阿绮。” “阿绮。” 一连唤了数声,她都不动不理。兰陵王大步上前,他走到张绮身后,把她重重扳了过来。 他对上了她泪流满面的脸! 看着她眼神中的空洞,那有那满脸的泪水,兰陵王收紧了双臂。 他搂着她,涩声说道:“其实,只是多了一个人。”他低低说道:“以后她就住在邺城,你就住在晋阳,好不好?” 他低头看着她。温柔地说道:“你们不住在一起,也就不用晨昏定省了。还有,我不会让她欺负你的,他们也都答应了。”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张绮。“阿绮,说话!” 张绮没有说话。她只是伸手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一边慢慢哭着。她一边蹲在了地上。 双手捂着脸,张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兰陵王连忙跟着蹲下身,他紧搂着她。心痛地说道:“阿绮。阿绮,别伤心了……只是一个名份而已,她只是比你多了一个名份而已!” 张绮只是泪如雨下。 她不想哭的,可是她还是哭了。 便如她想一直微笑着的,却还是吃不下任何东西,还是不想见任何人。 她一直哭了小半个时辰。 直到她的声音都哭哑了,他也劝哑了,张绮才慢慢停止了抽噎。 她推开他。慢慢背转身去。望着外面的大树,张绮低哑无力地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兰陵王一怔,“什么真的?” 张绮的声音哑得听不清了。“你说,她与我各位一院。互不干涉,可是真的?” 这语气?兰陵王一阵狂喜,他连忙上前,展开双臂搂紧她,他急急说道:“真的,当然是真的。阿绮,以后这晋阳的府第,你就是女主人。” 是了,他的阿绮,只是害怕被人取了性命。如果性命无忧,他娶正妻,她还是能容忍的。为了让阿绮安心,这晋阳的府第,干脆给她做女主人算了。 张绮任由他抱着,低低地说道:“是郑瑜么?” “……是。”转眼,兰陵王又认真地说道:“你放心,我与他们的家族都商量好了。他们也答应了善待你。” “是么?” “是的。我断断容不得他们说不是。” 好果断的口气啊。 张绮沧凉的一笑。她低下头,哑声说道:“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不,我在这里守着你。” “出去吧。” “让我守着。” 这一守,便是一整晚。 这一晚上,张绮抱着双膝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透过纱窗,看着外面的秋风落叶,看着那光秃秃的远山。 兰陵王守在她身边,一直心痛地看着倍显寂寞的她。 不知为什么,子夜时,望着外面黑暗的天空发呆的张绮,给他一种亘古的寂寞和沧桑的感觉。似乎,她永远只是这么一个人,似乎,她所求的,永远也不会得到,她所希翼的,永远远在天边。 这种感觉,让他也感觉到了害怕。让他不由跪在她身后,伸手搂着她的腰,捂暖着她冰冷的手,默默地陪着她一同看着外面的天空。 这样,一直过了三天。 这三天中,张绮一直呆在房间里,要他强行喂,才吃两口饭,然后便是这般抱着双膝,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的那些光秃秃的树。 兰陵王也守了她三天。 直到第四天,张绮终于吃了一碗粥,在他的抚摸下沉沉睡去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走出院落,方老连忙上前,“郑府派了几次人来了,郡王,你总算出来了。”他朝里面看了看,低声问道:“怎么样?” “吃了些东西,睡着了。” “那就好那就好。” 胡子拉杂的兰陵王,一边在婢女的服侍下净面修理容颜,一边说道:“她会想通的。对了,聘礼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已准备妥当。府第也修缮一新。” “郡王,这新婚,是在邺城还是在晋阳?” 兰陵王蹙眉想了想,说道:“还是在邺城吧。我已跟阿绮承诺了,这晋阳的府第,她是女主人。” “是。” 定好良辰吉日,采名问礼,林林总总,只花了一个月不到。 九月最后一天,是兰陵王的大喜之日。 派了上百黑甲卫,把晋阳的府第看管好之后,兰陵王回到了邺城。 ######################分割线######################## 今天,整个邺城都处于欢喜之中,在一阵敲锣打鼓中,郑府的十里红妆引来了无数地观望者。 望着那披红带彩。密密麻麻的送婚队伍,百姓们都议论了起来。 听着他们的议论声,目送着新嫁娘离开,秋公主绽开一朵笑颜,欢乐地说道:“阿瑜总算如愿以偿了。”顿了顿。她又说道:“这一下,不怕中途出变故了。” 李映在一旁也说道:“是啊,高长恭也总算迷途知返。那时。阿瑜还担心他会拖个一二年,没有想到不过半年,他就明白了。女色嘛。能迷得丈夫几时?” “就是。”秋公主重重说到这里。突然哧地一笑,向李映说道:“阿映,等阿瑜过了新婚,咱们一起去晋阳,看看那张姬如何?” 这哪里是去看,分明是去羞辱吧?李映对于那个以色事人,却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姬妾,也是极厌恶的。她点头道:“好!当然要去看看。” 声音一落,众贵女都笑了起来。 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 在无边的喜庆中,郑瑜被迎入了兰陵王府。 进入喜堂。拜过天地后,郑瑜被迎进了喜房。 听着外面的笑语欢声。听着那些劝着兰陵王饮酒的叫嚣声。郑瑜突然说道:“阿霞,掐我一下。” 在婢子诧异的目光中,郑瑜的声音有点哽咽,“我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阿霞欢喜地说道:“自然是真的,王妃,自然是真的。”另一个婢女嘻嘻笑道:“可惜那个张氏不在邺城,不然非要扯着她给王妃来见礼不可。” 提到张氏,郑瑜的欢喜中夹上了冷意,她咬着牙,低低地说道:“见礼算什么?我已经等到这一天了!” 与邺城的府第不同,晋阳的兰陵王府,却是静悄悄的。 十几个婢女守在门口,担忧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自从黄昏到来后,张姬便入了这个黄金做成的房间。有所谓婚礼,昏也,这婚礼,一般是黄昏时进行的。彼时晋阳日落西山,霞光满天,那一边的邺城,定是欢天喜庆,锣鼓喧天吧。 所有人都知道她难受,毕竟,她是那么的得宠,她还曾经那么天真任性地说过,想做兰陵王的妻室。现在自己的夫君一下了娶了正妃,她无法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房门中,时不时有啜泣声响起。 这继继续续地哭声,令得众人心下稍安:张姬还在哭,说明她还活着。 直到过了子时,见到张姬真无异样,众人才放下心来。 哪曾知道,就在鸡鸣三更,众护卫一一离去,婢女们也迷糊地睡着时,突然间,一个惨叫声从南院传来,“走水了,走水了——” 众人大惊,急刷刷冲出时,却见南院火焰冲天,浓烟滚滚。一众惊骇中,一个护卫急急叫道:“不好,那是张姬的房间!快救火!” “什么,张姬的房间?” 上百个护卫同时奔跑起来,提的提水,叫的叫人,一时之间,直是惊动了整个贵族区。 可是,饶是他们反应敏捷,可这火,实在来得太快太猛,这一转眼间,便把整个房间都烧起来了。等他们提着水赶来时,火焰已经冲天而起,一桶水倒下去,没有半点反应。 这,这可怎么办? 没有人比他们还知道,自家郡王有多宠爱这个张姬。如果他知道张姬被烧死,怕是再也无法原谅他们。 护卫首领惊了一会,突然大叫一声,“让我来。”说罢,他把一桶水朝自己头上身上一淋,纵身冲了进去。 他堪堪冲入房间,只听得吱吱一阵刺耳的响声,抬头一看,却是一根横梁不堪重负,燃烧着扑头扑脑地掉了下来。 那护卫脸一白,下意识的一个倒跳,摔出了房门。就在这时,那横梁扑地一声摔倒在地,接着,吱吱声中,更多的横梁摔倒在地,转眼间,这间金子做成的华丽房屋,便塌下了大半。 “完了,完了……”一只只木桶掉到了地上,一个个护卫呆若木鸡。 这火,怎么起得这么快,这么猛?这样的烈焰下,还有什么人能活着? 众人浑浑噩噩中,那护卫首领白着脸,嘶声说道:“传信吧——告诉郡王这里发生的事。” 一护卫反应过来,小心地问道:“那郡王会不会?” 不等他说完,那护卫首领已是凄然说道:“如果郡王不能第一时间得知,别说我们,便是我们的家人,也会被连累!去吧,火速发出飞鸽,把信息传回邺城。” “是!” “继续救火吧,早一日扑灭也好。” “是。”() 第151章消息传来 邺城这边,欢庆的酒宴,一直到了夜深才结束。 送走最后一个人后,兰陵王脚步有点迟疑。 见他形色不对,方老连忙上前,他一边扶着他,一边低声说道:“郡王,该入洞房了。” 兰陵王慢慢抬头。 他看向那张灯结彩,一片大红的洞房,艰涩地咽了咽口水,低哑地说道:“方老,我,我不想进去。” 方老一听,不由瞪大了眼,他朝四下看了看,小声说道:“郡~~-更新首发~~王你说什么?哪有洞房夜不入洞房的?” 喝多了酒的兰陵王揪着胸口,他喘着气道:“这个好沉,方老,不知怎地,我的胸口闷得疼,我有点怕。” 这话方老听不懂了。他抬头看着孩子气的兰陵王,急急劝道:“郡王,这婚事来得不容易。你不是说过,王妃等你多年,你于她有愧么?” “我那是骗人时说的。”喝了酒的兰陵王,很有点任性,他哑声道:“方老,我要见阿绮,我想阿绮了。” “不行!” 方老有点后悔,今晚就不应该让郡王喝这么多酒。他朝左右喝道:“上来扶住郡王!” “是。” 两个人上前,与方老一起强行扶着兰陵王,朝着厢房走去。 兰陵王酒意上头,却是越发任性了,他哽咽道:“我要见阿绮,我要见阿绮……我听到阿绮在哭了,我要见她!” 方老背心都给汗透了,他狼狈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郑氏中人,小小声地说道:“郡王,今晚洞房过后,便可以见到张姬了。” “真的?” “真的!” 得了方老地保证。兰陵王似是舒服了些,他扯了扯衣裳。用力推开扶着他的人。叫道:“我自己去洞房。” 歪歪扭扭地走到厢房里,兰陵王看着端坐在喜塌上的郑氏,脚步却是一僵。 他直直地看着郑氏,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喜娘感到不妥,上前陪着笑说道:“郡王爷……” “出去!”这一声喝。恁地暴躁。那喜娘和几个婢女吓了一跳,连忙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房门刚一带上,兰陵王便走到了郑氏面前。他掀开了她的盖头。 郑瑜羞喜地抬起头来。目光盈盈地看着他。 只是那所有的喜色。在对上兰陵王难看的表情时,全部消失了。 对上郑瑜,兰陵王垂下眸来。他手一垂,竟是重新把她的盖头垂下。 就在郑瑜满腔疑惑时,她眼前刷地一亮,却是又被兰陵王掀开了盖头。 不等她抬头。她眼前又是一黑,原来。又被他盖上了。 这般掀开盖上,直是弄了五六次后,郑瑜听到兰陵王疑惑的声音传来,“阿绮,你怎么这般丑了?” 这话一出,郑瑜原来喜气洋洋的脸,瞬时又青又紫! 这时,她眼前又是一亮。 却是兰陵王再次掀开了她的盖头。 歪着头,睁大眼,瞬也不瞬地盯了郑瑜一阵,兰陵王孩子气地说道:“你不是阿绮……你是谁?” 不理脸孔由青紫变成青白的郑瑜,他腾地转身,歪歪扭扭地朝外走去,嘴里则嘟囔道:“我要找我的阿绮……” 他来到门房,伸手用力一拉,却哪里拉得开?却原来,房门从外面关起来了。 兰陵王用力地扯着,一边扯,他一边叫道:“开门,开门……”一边叫,他一边捶打着房门,就在外面的人急急赶来,把房门一拉时,只听得扑通一声,却是兰陵王醉倒在地,睡了个人事不省了。 郑瑜拂地一声把头盖掀掉,提步朝兰陵王走来。 她直直地走到兰陵王身边。 低着头,郑瑜一动不动地看着兰陵王,看着饶是醉过去了,嘴里还迷糊地唤着张绮名字的兰陵王,突然间,无边的恨苦从心头一涌而出。她腾地转身,拿起几旁的酒樽礼盒,一个劲地朝兰陵王砸去! 不过她还没有砸着,几个王府中的婢女仆妇便挺身而出,同时挡在了兰陵王的身前。 “叮叮砰砰”的碎裂声中,郑瑜又呆住了。她慢慢垂下双手,又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兰陵王,珍珠般的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下…… 一仆妇上前,朝着郑瑜福了福,唤道:“王妃,郡王醉倒,该当如何处置。”语气中隐隐带着不安,她是想自己开口,好把兰陵王移到别处安睡吧? 五指握紧,直紧得掌心刺痛,郑瑜终于平静下来,她低声道:“把他放在喜塌上吧。” 众仆妇相互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应了一声是。合力把酒气熏天的兰陵王,抬到了喜塌上。 “都出去。” “是。” 众仆妇走出后,并不曾远离,而是一个个守在门房,看着喜房中的灯火,倾听着里面地动静。 喜房中,除了偶尔的啜泣声,一直没有别的动静。不过刚才王妃的震怒她们都看在眼里,哪里敢轻忽?于是这一守,便是一整晚。 ######################分割线############################ 兰陵王醒来时,时已入午。他睁开迷糊的双眼,怔怔地看着张红结青的床帐和喜床,好一会才记起,是了,他大婚了! 他大婚了? 兰陵王腾地坐了起来。 刚刚坐直,他便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平静温柔的声音,“醒了?” 兰陵王怔怔转头。 他对上了华服盛装,刻意打扮过的郑瑜。 望着郑瑜那张陌生的脸,兰陵王好一会才低哑地说道:“是你啊。” 你以为是谁? 郑瑜脸上的笑容一僵。 兰陵王站起来,见自己还穿着新郎服裳,上面酒渍印痕到处都是,当下提步朝外走去。 看到他话也不说便要出门,郑瑜腾地站起。狠狠一咬舌,直到一股腥痛传来。才温柔地问道:“长恭。你去哪里?” 兰陵王头也不回,“去洗浴。” 郑瑜轻声道:“洗浴在这里就可以。”她还是一个女郎,说出这句话,终不免脸红了红。 兰陵王却是丝毫没有听出她话中的羞涩。没有听出新婚妻子的温柔和缠绵,依然头也不回。脚步不停,“不必了。” 刚刚走到台阶处,只见一个护卫急急赶来。这护卫额头汗水淋漓。表情紧张。来到兰陵王面前,他腾地一礼,“郡王,晋阳急报!” “什么急报?”兰陵王脸色一白。 见那个护卫僵在那里没有开口,他上前一步,抢过了他手中的帛片。 只是一眼。兰陵王便僵住了,一阵风吹来。那帛片旋转着旋转着飘落在地。 郑瑜心中格登一下,急急走下,弯腰拾起那帛片看去。 一行字清楚出现在她眼前,“属下万罪!三更时分,南院大火,金屋及左右两侧六间房屋一烧而空,张姬及其婢子阿绿不复得见!” 不复得见! 不复得见! 郑瑜倒抽了一口气,只觉得从头到尾一阵冰凉。 那个恶毒的卑贱之妇,她是故意的,她故意死在自己的大婚之夜,她这是用她的死,来诅咒自己,她这是要让兰陵王永远永远一想到自己,一想到这场大婚,便想到她的死! 完了,都完了,她永远也争不过,抢不赢了…… 就在郑瑜脸白如雪,再也无力支撑着软倒在地时,突然的,兰陵王仰天大笑起来。 不过笑了两声,他便是啕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他一边紧紧捂着脸。 得知情况的方老急急赶来,见到兰陵王这个模样,他连忙上前扶住,不停地唤道:“郡王,郡王?” 他喊得急促,过了一会,兰陵王突然又笑了起来。 明明是在狂笑,那脸上,为何泪如雨下? “郡王,别这样,你吓坏老奴了。”方老突然跪在他面前,抱着他的双腿叫道:“长恭,别难过了,别难过了……” 除了这话,他不知要劝他什么。 兰陵王还在狂笑。 直笑得声音嘶哑了,他才渐渐止住声音。他低头看着方老,沦凉地说道:“叔,你看到没?那妇人死了,她用了把火,烧了自己了。哈哈,她可真狠啊,真狠啊……” 看到他如疯如癫,方老大骇,他扯着嗓子叫道:“张姬没死!” 这四个字一出,兰陵王陡然安静下来。 望着兰陵王,方老认真地说道:“郡王,也许那火起时,她没有在房中。你也知道,她很聪慧的,她还总是想走,说不定她是借机跑了。” “跑了?” “对,一定是跑了。” 突然的,兰陵王扯开方老,提步朝外走去。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了后面,是在奔跑。同时,他的嘴里大叫道:“备马,快点备马!” 急吼声中,他匆匆跳上坐骑。感觉到身上的新郎袍服大是不便,他用力一扯,滋滋声中,那华贵的袍服被扯成了两半。 顺手把袍服一扔,马鞭一甩,坐骑如风,转眼间冲出了府门。看到他离去,众护卫也急急找到坐骑追了出去。 兰陵王府外,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有散尽。看到兰陵王衣衫不整的匆匆跑出,看到兵荒马乱地跟在他身后的护卫们,有人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是啊,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理会。寂寂寒风中,大敞的院门后,那被寒风吹起又落下的破烂新郎袍服,正如一片黄叶一样,寒风呼啸而来时,便在地上打一个旋儿,不过这么一会功夫,原本光鲜亮丽,华贵雍容的盛装华服,便沾满了泥尘。 刚刚晋升为兰陵王妃的郑氏如失魂木偶般僵硬地走出,她慢慢走到庭院中,慢慢蹲下,轻轻抚摸着那撕成两半的新郎袍服。直过了许久,她还这么蹲跪着,还这么垂着眸,一动不动地跪着,望着那华贵的,代表着她的幸福和美满,尊贵和荣华的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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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中有着一种急迫,一种渴望。护卫首领知道自家郡王很想自己说出一个“有”字,他的唇嚅动了下,终是低声应道:“没有。” “到三更时有多少人守在外面?” “包括守在南院四周的,共有护卫二十人,婢女十三人。”这个数字一出,兰陵王高大的身躯猛然一晃。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艰涩得几不成调“便没有一个人看到她出来?” “是。” “火是从金屋起的?” “是。” 兰陵王猛然转身,也不顾金屋处灰烬犹热,他冲了进去。 金屋里已是黑漆漆的一片地面上高低起伏,踩上去是厚厚一层灰。建南院时他仿的是阁楼制,下面住人上面还有一层不足二米高的阁楼尖顶,取其形状之华美……如今,那阁楼尖顶的木梁,全部烧成灰堆在地上。 抬着头,兰陵王低低命令道:“把金屋扫干净!全部扫干净!” “是。” 数百人同时动手,不过一个时辰,金屋便被清扫一空。 兰陵王再次步入。 残梁破几,溶金处处,地面斑驳却无异常...... 似是全身力气都被抽尽,兰陵王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几个护卫正要上前扶住,他已双手捂着脸,低下头来。 一个,二个,七个时辰过去了。 一日又一夜,天空已转为黎明。 兰陵王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似乎整个人都化成了雕像。 在他的身后,众护卫也一动不动地跪着。 终于,一个跟着兰陵王从邺城赶来的护卫上得前来,他沙哑着嗓子说道:“郡王……” 他才开口,兰陵王便是低低一笑。 他呢喃道:“梁成,我是真的喜欢这个妇人,真的喜欢......” 他空洞的双眼,瞬也不瞬地望着只剩下一片断垣残壁的金屋,声音遥远而悲凉“我从来没有想过,她能够离开我。” 他闭上双眼,喃喃说道:“她手无缚鸡之力,又远离家国,除了我,她能依附何人?我从来不相信,她有一天会离开我......” 突然的,他低低的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那笑声已越来越响,已成了狂笑。 狂笑声中,他的表情却是空洞的,他呜咽道:“我从来不知道,阿绮会离开我......会这样离开我,她好狠!好狠!” 虽是呜咽,他的脸上却没有泪水,似乎他已经流不出泪了。 呜咽声中,兰陵王慢慢低头。 他张开手掌,目光空洞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一直以为,她永远会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要他不允,天下虽大,她能逃到哪里去? 没有想到,她还是逃了,她逃了……她拼着一死,也要逃离他! 是因为他成婚了吗?是因为他成婚了吧! 原来前阵子,她一直在骗他,她骗那一日,她便坐在那间房里,便那么抱着膝坐着怔怔地望着外面光秃秃的树木,而他,就在她的身边陪着。 ……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的,这一个月里,她那么安静,那么的安静。便是流泪,也是一个人静悄悄地流着泪。她的眼神是一片空洞,她看向他的目光中没有焦距。 自己要成婚的事,让她绝望了吧? 想到“绝望”两字兰陵王又是阵低低地笑。 是他错了,他不知道她会这么刚烈,不相信她宁愿一死,也不愿意与郑瑜共夫……是他错了! 他应该发现的。 兰陵王又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护卫首领听着自家郡王的笑声,心中一阵难受,他宁愿郡王把他们打一阵骂一顿,便是杀几个人也好。他实在不想听到他这么笑着。 这笑声,怎么这般绝望? 笑着笑着,兰陵王伸手捂着自己的脸。他低低地说道:“梁成梁成赶紧上前,唤道:“郡王。” 兰陵王却似不在唤他他径自低低笑着,声音从手掌后轻轻传出“我又是一个人了。” 梁成还没有反应过来,兰陵王已喃喃重复道:“我什么都没有了,又是一个人了。” 这话一出,那护卫首领马上上前,认真劝道:“郡王威名远播,又是皇室宗亲,还有我等相随左右,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话兰陵王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他只是低低的,一遍一遍地笑着,一遍一遍地说道:“她都走了都丢下我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唤道:“阿绮,阿绮,阿绮......” 以前她在时,他意气风发,总觉得自己迟早会拥有渴望的一切,权势,青史留名的战功,以及贤妻美妾聪明俊俏的儿女等等这些代表幸福美满的......直到此时,他才陡然发现原来,她一走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些东西,看起来华美让人渴望,可没有了她,拥有又有什么意义? 喃喃低唤着,兰陵王僵硬地抽出腰间的佩剑来。看到他晃动着那锋寒的剑锋,一边低笑一边竟是把剑锋朝自己的胸口捅去。众护卫大惊。梁成和那护卫首领同时冲上前来,两人紧紧抱住兰陵王,一个扯着他的手臂,一个分开他的手指想抽出那剑,在那里哽咽道:“郡王,不过是个妇人,你怎能轻生?”另一个叫道:“高长恭,你还是不是男人?大丈夫马革裹尸,你死在这里算什么英雄?” 面对他们的慌乱失措,兰陵王却是不在意地说道:“你们慌什么?我只是这心里面疼得慌......小刺一剑,也许那疼就转到伤口上了。” 他刚才拿剑捅胸的动作,哪里是小刺一剑的样子? 众护卫对上他一脸的笑容,心下又惊又乱。待要说什么,却听到兰陵王轻叹道:“你们别担心,我没事……我就是这心太痛了,有点喘不过气来。”说着说着,一缕鲜血顺着他的唇角缓缓流下。 看到他脸上的笑容,那唇角流出的鲜红的血,还有那无泪的眼。那护卫首领一咬牙,朝梁成使了一个眼色。 梁成一点头,突然右手挥出,重重~~-更新首发~~一掌击去。只听得“砰”的一声,正中兰陵王的颈项,当下他身子一软,昏厥在地。 ma#ma#ma#ma#ma#ma#分割线rama#ma#ma#ma#ma#ma#ma#ma 那一日黄昏,张绮刚刚进入金屋,便从地道中撤退了。 剩下的事,都是萧莫安排,都不需要她来操心。 三更火起时,萧莫来到她的旁边,与她一起抬着头,欣赏那盛开的火焰“地道会很快堵上,从此后,兰陵王永远不会知道,你还活在世上。” 望着一脸漠然的张绮,红色的火光中,白衣翩翩的萧莫,脸上的笑容十分明亮。 他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道:“阿绮......” 张绮回头。 月光下,她绝美的五官散发着淡淡的光辉,那么近,也那么远。这种光辉,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仿佛千步外燃烧的火焰,把曾经的张绮一并化成了灰烬…… 她看着萧莫,静静说道:“我的死迅一出,不说高长恭,便是陛下,第一时间也会怀疑到你的身上。阿莫,明天就送我出城吧。你在城外给我安置一个院落,或者,让我入寺庙也行。”她垂下眸,轻轻的,迹近诱惑地说道:“把我安置在一个只有你知道的地方....…” ma#求粉红票哦。 另,推荐雕栏玉砌的新书恨嫁,简介如下:一句话简介:她想走种田流,他想走后宫流,她功力浅薄,于是被放上了茶几…… 大病醒来,他要奋斗,他要自强,他要带着全家奔小康,身后一排美娇娘。 她只能拼命长啊长,期望早点儿找个如意郎。 努力了几年,到底没能赶上人家升官发财娶老婆的速度。 萝lì与御姐齐飞,名门淑女与风流歌姬PK,忙于救火的六娘鸭梨山大,她才十岁啊…… 有没人愿意这会儿就把她娶回家? 向党保证,她有大笔的陪嫁! 第153章逃离晋阳 她没有说完。 萧莫发现自己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他紧张地看着张绮,因为期待和渴望,手指都有点拘挛…… 好一会,他哑声说道:“好。”这个字一出,他才发现咽干得厉害。 听到他说出这个“好”字,低着头的张绮,唇角无声地扯了扯。 ——顺利走出第二步了! 萧莫痴痴地看了她一阵,才转过头去。 继续欣赏着那漫天的火焰,他轻声说道:“若是高长恭的护卫不曾拖延,明日午时,他便可以知道你已被烧死的消息。”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瞬也不瞬地看着张绮。见到她绝美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凄然和自嘲,他唇动了动,终是说道:“等他回到晋阳,最快也要二三日。不过陛下对你一直在意,只怕今天晚上便会派人过去。” 萧莫认真地说道:“不过阿绮放心,所有的痕迹我都已经拭去,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你还活着。”说到这里,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点失落。 阿绮在齐人面前消声若迹,岂不是说,他永远也无法光明正大地拥有她了? 阿绮那般骄傲,她怎么可能允许自己长期做人的外室?如她这样的女人,只有名份和对她的敬重,才能留住她的心!才能令她心甘情愿,长长久久地跟随着。不然,他迟早要蹈兰陵王的后辙。 再说,正如阿绮所说的那样,这阵子邺城晋阳中,所有权贵的目光都会盯向他。为了安全计,这几个月里,他只能把张绮丢在外面。不能去看她,与她频繁联系…… 想到这里。萧莫蹙起了眉。 张绮却是不知道他在寻思这个。 她依然抬着头。静静地看着兰陵王府冲天的火焰,听着那里传来的嘶喊声。 好一会,张绮低声说道:“睡吧,夜长梦多。明儿一早就送我出城。”如果不是他推拖,其实昨晚一回到萧府。就可以出城的。可他似是不愿这么快与她分离,总是不愿。 “好。”嘴里说着好,萧莫却还是目不转睛。如痴如醉的。欢喜地看着张绮。 直过了良久良久,他终于说道:“你累了,去歇息吧。”他转身还给她一片清净。 张绮哪里睡得着? 天刚蒙蒙亮,她便在一个妇人的服侍下梳洗起来。 那妇人给她穿上一套淡蓝色的,质地极为普通的,庶民的裳服后。便拿出一些药末,在她的脸上忙活起来。 不一会。她朝张绮微笑道:“夫人,看看镜中,满意否?”她又说道:“以后小妇人便会跟在夫人身侧,为妇人梳理装扮。” 张绮转过头,对上一张黄黑的脸。这张脸上,五官还是她的五官,只是那眸子周围勾画了几笔,使得一双眼尾上翘,波光流动的媚眼,变成了一双杏眼。甚至,她的鼻旁还添了一颗大大的泪痣。 这面容,还依稀可以看到一分张绮的样子。 不过只要面对的不是兰陵王这些人,应付一般人也是足够了。 其实以她自己的技术,只要材料充足,也可以化妆出这个效果的。看来得多收集一下妇人所用的材料。 当下,张绮咽了一声。她拿过白缎,把自己的腰身围了三圈后,又在要萧莫特制的靴子底再垫上一层布帛。然后三不两下,把头发盘成妇人发髻,再在发髻上围上头巾。 当她换好装再次站起时,已是略显高瘦的一个普通庶民之妇。仔细看,面目虽黑,眼睛虽圆,还透着二分娇媚。不过那真要仔细看才能看出。 点了点头,张绮低声道:“不错。你出去吧。” 那妇人一走,阿绿便走了过来。她凑近张绮,低声说道:“阿绮,金子我取回来了。”昨日黄昏出了地道,张绮忙着发呆,萧莫忙着善后时,婢仆们忙着看住张绮时,阿绿已趁忙溜出尚书府,从那酒楼取来了一千两金。 阿绿这人生得比张绮壮实,又是干惯苦活的孩子,十**斤(现代重量)的小小金块放在长袍广袖的衣裳底,她用一只手托着,还是托得起的。不过时间不能过久。 张绮点了点头,她轻声说道:“好了,我们出去吧。”与她一样,阿绿也化了妆,同样垫高了的她,显得极不起眼,城门大开时,载着张绮的马车第一时间出了城。因兰陵王没有赶回,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张姬已死的消息中,她出城非常容易。 萧莫送她出来的,是西城门,与建康方向南辕北辙。 离城门五六百里处,另有一座大城北朔州。虽不及晋阳繁华,却也是齐地重镇。为了防范突厥、柔然,天保年间,齐帝发夫180万人筑长城,前后共筑2000余里。到得现在,北朔州城可谓是墙高城大,百业繁荣。 在这个城池中,萧莫早就备好了府第。把张绮安置在这里,应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算兰陵王实是不死心,就算陛下也派人四处寻找,寻的也应该是东西两个方向。在萧莫想来,只等过了几个月,齐地的人把张绮忘记后,他便可以过来与她一会了。 萧莫的人把张绮送入那府第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只留下三十个体形彪悍的护卫,和几个婢女,十几个仆妇老人。 #########################分割线###################### 兰陵王再次清醒时,已是正午。 今天是公元561年的十月初三,今年属于蛇年。张绮实岁十四余,兔年生人。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迟。都到了十月份了,天上的太阳还高高照着,白晃晃的日头,照久了人身上还生烫。 无神的空洞地望着屋梁良久。兰陵王才清醒过来:阿绮死了!她用一把火,**在他的大婚之夜! 她在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当他的妻子。她曾那么天真任性地当着权贵们说。她想他娶她。 可他没有娶她。 然后,她又胡闹着说,他既要娶他的正妻,她就要嫁她的郎君。 他当然没有允许。 再然后。她在他面前时,似是认命了。她千依百顺。娇柔婉媚,她会搂着他的脖子,恨恨地咬着他的鼻子。咬过后。又娇笑着又吻又舔的令得他火起。偶尔,她也会在夜深之时,呆呆地看着窗外。 她会在寒冷时,翻身趴睡在他的胸膛上,也会在睡得迷迷糊糊时,含着泪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突然伸出脚,坚持不懈地要把他踢到床塌底下去。 …… 所有的他都想过了。就是没有想到过,她会选择死。 是啊,她死了。 他娶了妻,所以她死了! 想到这里,兰陵王踉跄着爬起,不知不觉中,伸手握上了挂在墙上的佩剑。 ……这胸口真是太痛太痛了,令他喘息不过来。他现在只想在哪里划一道伤口,也许这是唯一可以转移疼痛的法子。 不知为什么,从昨日哭过后,他便没有了泪。 木呆呆地看着剑鞘上的花纹,他又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宽大的手掌,突然觉得这天地间的满目繁华,实在无趣得很。 就在这时,突然间,外面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紧接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脚步声中,还有无数惊恐的,害怕的叫喊声,“快,快敲鼓!” “天啊,天狗食日!” “苍天,你是要惩罚世人了么?” “才过几天清净日子啊,这天狗就出来了?苍天不仁,苍天不仁啊!” 一阵阵声嘶力竭的痛哭呐喊声中,房门被人重重撞开,昨晚抵达的方老冲入房中。他一看到握着剑鞘的兰陵王,吓得脸色苍白。当下他朝着兰陵王一扑,扯着他甩离那佩剑,嘴里则惶恐地叫道:“长恭,不好了,天狗食日,苍天要降刑罚了。” 见兰陵王还浑浑噩噩,方老又急急说道:“文武百官已经全部赶往皇宫,郡王快去吧。去迟了,陛下恐要震怒。” 方老扯着兰陵王来到院落中,刚把他推上马车。兰陵王却猛然回头说道:“派出人手,速速前往东南两方向寻找张姬!” “寻找张姬?”方老先是一呆,转眼他便想道:是了,是要寻找,只要在寻找郡王就有了盼望!当下他大声道:“是,老奴马上安排!” 随着天空越来越黑,地面上奔跑的人群已越来越慌乱。每一次天狗食日,都会出现大灾变,这种上苍的刑罚,是躲不开避不了的。 这时刻,便是萧莫,也没有心情理会张绮的事了。所有文武百官都忙不迭地赶向皇宫。 他们能够想象,皇宫中的陛下,会是多么的慌乱不安:苍天降罪,任何一个国君都不敢轻忽。 不过多久,太阳便重新出现在空中。只是天狗食日带来的恐慌,却久久难消。 慌乱和议论中,一天过去了。 公元561年的十月丙子日,是个让齐人永远铭记的日子。这一天,年仅二十七岁的高演出外打猎时,窜出一只兔子,把他骑的马惊了,他被掀掉在地上,摔断了肋骨,从此一病不起…… 高演如果不保,齐国皇朝,又将交到谁的手里? 于是,朝里朝外,开始暗潮涌涌,文武百官,权臣贵女,都被卷入其中,齐国,陷入了一种无形的涡流中。 在高演病危的消息传入北朔州时,张绮和阿绿正在院落里绣花。 那信使把事情原由说了一遍后,一边恭敬地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递上萧莫的亲笔信,一边低声说道:“夫人,如此非常时机,尚书人手不够,得借走几个护卫。”生怕张绮不安,那信使又道:“尚书说了,只是暂借,马上便会归还。夫人千万不要紧张。” 听到这句话,张绮抬起头来,温婉地回道:“萧郎的意思妾身明白。阁下把那三十个护卫都带走吧。关健时刻,千万不能因为我一个妇人,误了大事。” 说这话时,张绮心跳有点快,这是第三步了! ############ 求粉红票呢。 第154章故人 见那信使迟疑,张绮诚挚地说道:“如果萧郎责怪,你便说是我说的,我一妇道人家,又是经历过世事的,事情轻重,完全了然于心,断断不会招惹到什么麻烦,那些护卫留在我身边也是无用。再说,举天之下,除了萧郎,我还能去依赖哪个丈夫?请他万勿在意。” 那信使沉吟了一会,点头道:“好吧。”实在是事态太紧急了,不但萧尚书,便是他们这些人,身家性命,荣华富贵,都毕此一役! 萧莫来齐的时日太短,完全收服了的,又有才能的护卫,其中半数便在这个院子里。多得几个人,便多得几分助力。 那信使领着那三十个护卫匆匆离去后,阿绿蹦蹦跳跳地跑来,她凑近张绮,小小声地说道:“阿绮,这下好了,盯着我们的人少了,萧郎也没有时间来这里了。” 张绮笑了笑,点了点头,也低声回道:“恩,是有几个月的清净了。”她回眸一笑,“走,我们上街玩玩。” 在张绮和阿绿议论之时,一个俊秀挺拔,气度不凡的少年人,也出现在北朔州的街道上。 他是苏威。 刚刚从北方草原上转了一圈,眼看天气奇寒,似要降雪了。当下,他就近来到北朔州,准备在这个城池停留一冬。 留在这里,也有一份属于他的隐密心思:这里离晋阳近,不能见到,这般遥望也是好的…… 没有想到的是,刚刚进入北朔州,却出现了天狗食日。 天狗食日,乃苍天将降刑罚于人间,却不知这天下三国。哪一国将受刑罚?还是说,天下所有的百姓。都陷入更深的劫难了? 才在北朔州停留几天。便传来高演病危的消息,看来受到惩罚的是齐国。 一边走一边寻思,到了午时,苏威跳下马背。把坐骑交给酒保后,提步朝酒楼中走去。 刚刚跨入酒楼。他便听到几个少年人叹道:“有所谓女色祸国,可今朝这日食,怎是发生在张姬**之后?张姬都死了。陛下也重伤了。我们齐国,这是怎么了?” 苏威脚步猛然一顿时,又听到另一个少年哽咽道:“张姬那样的绝代佳人,怎么就这样死了呢?高长恭那小子也真是的,她既不愿意你娶正妻,你不娶便是……怎能逼死了佳人?” “苍天亘古。世人万千,这绝代佳人。百数年难得一有,便这般死了,实是暴殄天物啊!” 这世间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喜悦迷恋的。而它们的消失,也总是让人痛彻心扉的。张绮若在,她的种种行为,看不惯的大有人在,可她这么一死,却让人遗忘了她的张狂和任性。 自从张绮的死迅传出后,齐国上下,不知有多少人为她啕啕大哭。 就在这时,一个面目俊秀,身材高大的少年一冲而上,向着几个少年郎颤声问道:“你们说谁死了?是哪个张姬?” 见到他脸色苍白,众少年大起知已之感。一黑壮少年站了起来,大掌在苏威的肩膀上拍了拍,泣道:“节哀吧。这世间皇帝都活不长,美人儿留不住,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苏威一把反扣住他的手。这么一扣,那黑壮少年才发现眼前这面目俊秀的贵公子,竟然力大无穷。他一边吃痛,一边叫道:“你做什么?放手快放手!” “哪个张姬?” “不就是兰陵王的宠姬?你小子快放手!” 黑壮少年哇哇大叫中,苏威猛然向后退出一步。他呆呆地看着几人,喃喃自语道:“死了?死了?怎么会死了?” 他实是不敢置信,猛然冲出酒楼,刚朝着晋阳方向冲出两步,看着街道中来来往往的人流,却不知道自己去了又有何用?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一时之间,苏威悲从中来,少年人忍不住以袖掩脸,啕啕大哭起来。 张绮几人刚想找家酒楼吃顿午餐,一转眼便看到了这个痛哭流涕的少年。在少年的旁边,路人不时回头看头,顺便指指点点。“是为张姬一哭啊。”“那样的绝色美人儿,是可惜了。”“这世道何人不可惜?”“是个有风骨的……偏这世间,唯有风骨易成灰!” 一声一声的议论中,几个婢女都转头看向张绮。阿绿也回过头来,低声说道:“阿绮,他在为你哭呢。这几天老是遇到为你流泪的人。” 张绮恩了一声,暗暗忖道:这个少年有点眼熟,可是在哪里见过? 就在她定定地看向苏威时,痛哭一场的苏威猛然拭去泪水,抬起头来。 陡然间,四目相对! 感到这个有点眼熟的少年,哭红的双眼蓦地睁得老大地看着自己,张绮连忙低头,轻声道:“我们走。”带头转身离去。 当她走出几步后,苏威动了。他几个箭步便挤开拥挤的人群,朝着张绮的方向追去。 ……她的样子,他在心中刻画过无数次,他也擅长丹青,房间里外,都挂着她的画像。 已是刻骨相思,哪怕面目大变,便凭那隐隐的悸动,他也不会放弃。更何况,苏威本是绝顶聪明之人,最善于收集细节,处理突发事变。他马上从张绮匆匆转身的动作中,察觉到了不对劲处。 张绮回到府中后,便把众婢打发下去。 下午时,张绮见平安无事,暗暗好笑地想道:人家看你一眼,便草木皆兵了,也太小心了。她把众婢使开后,便独自带着阿绿朝外走去。 ——皇位更替这等大事,不是时时能有。她得抓紧这一二个月行事才是。 张绮所住的这个院落极显普通,再加上北朔州是新建城池,没有什么权贵。整个街道中,少见马车。因此张绮两人也没有坐马车,而是徒步而行。 主仆两人一边说笑,一边走向一侧街道。刚来到一个巷子时。突然间二只手臂同时伸出,一人一个。把张绮和阿绿扯~~-更新首发~~入了弄堂中。 张绮正要尖叫。整个人却被压到了墙壁上,同时,一个少年青涩的声音传来,“别叫。别怕……张氏阿绮,我不会害你。” 他叫她张氏阿绮! 猝不及防之下。张绮白着脸猛然抬头,惊慌地向他看来。 对上她的动作,身子压着她。一手捂着她嘴的俊秀少年双眼大亮。他颤着声道:“你真是张绮?原来你没死?”不等张绮回答,他已是哽咽起来,“原来你没死,原来你没死……” 他也只是怀疑,便这么一诈。没有想到,竟给他诈中了! 张绮抬头。怔怔的,疑惑地看着泪如雨下。狂喜的,痴痴地望着自己的少年郎。 直过了一会,张绮才低声道:“你压着我了。” “是,是,我让开,我让开。”苏威涨红着脸,急急退出一步。这时,按住阿绿,正笑嘻嘻的在阿绿脸旁香来香去的少年回过头来,他好奇地打量着张绮,操着古怪的齐地口音道:“阿威,她便是你心心念念的美人?” 那少年眼窝深陷,眼珠微褐,唇红似血,长相偏艳丽。 苏威点了点头,开心地笑道:“是啊,她就是我的心上人。”说这话时,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张绮,表情中,满是掩不住的狂喜和怜惜。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苏威看向张绮,温柔说道:“阿绮,这里人多,你随我来。” 说罢,他扣着张绮的手指朝外走去。随着张绮提步,那手指越扣越紧,只是掌心处,还渗着汗水。 张绮低下头,静静地跟在他身侧,进入了一处酒楼中。 把张绮迎进一个客房后,扶着她坐在床塌上后,苏威跪坐在她面前,仰望着她,轻轻的,仿佛怕吓到了她地问道:“阿绮,你是因为兰陵王成亲而假死么?”问到这里,他又说道:“你这么美,北齐贵妇又善妒,假死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欢喜地看着垂眸敛目的张绮,他温柔问道:“你怎么到了这里?这里是军事要地,突厥、柔然人动则进犯,实不是藏身之处。” 听到这里,张绮抬起头来。 她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她低声说道:“我想回陈地……可我没法子。” #################分割线############# 新婚当晚,新郎便唤着宠姬的名字不愿与她洞房,第二天更是匆匆赶回了晋阳。 这一点还只是让贵女们笑话外,当张绮的死迅传遍邺城时,众贵女看向郑瑜的眼神中,已是无尽怜悯。 ……她完了,这世上,没有人能争得过一个死人。更何况,那张姬还是在他们大婚之夜**而死的! 怜悯也罢,笑话也罢,郑瑜都不理会。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新房中,等着远方传来的消息。 她想,只要等到了她要的,就没有人敢笑话她了! 终于,伴随着陛下病危的消息传来时,她也等到了来人。 “他不愿意回来?” 郑瑜站起来,她直直地看着来人,泪流满面地说道:“张姬又不是我害死的,是她自己想死!他凭什么不回来?难道他忘记了,我才是他的王妃?” 来人低着头,一板一眼地说道:“郡王说,早知道张姬会求死,他什么都不会要。郡王还说,当时协议时,他便曾明言,他素来不喜女色,平生所近之妇,唯有张姬。新婚之后,他将携带张姬长住军营,恐冷落了王妃。是王妃自己说,你只是想嫁他,至于夫妇人伦之事,一切听由郡王心意,绝不会用家族长辈名议强迫,便是子嗣一事,也顺其自然。” 一口气说到这里,那将领不顾郑瑜又青又白的脸色,继续复述着,“如今,张姬已过逝,于夫妇之道,他心已成灰,子嗣之事,此生更是不会再求。这邺城的兰陵王府,王妃愿意住,一直住下去也可,王妃若要回去家中,也请自便。” ## 求粉红票。 第155章阴间阳世 在郑瑜脸色苍白,泪流满面中,来人语气放缓,继续说道:“郡王还说,当初议婚时曾经商定,你们郑氏永远不得对张姬或张姬所生的子女苛刻打杀以及羞辱,而郡王则帮助十名郑氏子弟进入军中,或为统领,或为裨将。如今,张姬虽已不在,昔日之约,郡王不会悔改,你们郑氏的子弟,他一定会多加培养。”这个世道,胸有诗书万册,不如大刀在手。这一点,所有的世家权贵都明了。 正因为明了,所以权贵世家,都想自己的子弟能够进入军中,能够成为将领,拥有私兵。可越是这样,进入军中,求职升迁,越是困难。高长恭如果不是皇室血脉,根本就不会有统兵作战的机会给他! 特别是上个月,原本承诺了会许原废帝,现济南王高殷一世富贵的高演,秘密扼死了高殷后,知悉了内情的权贵们,更是觉得世事无常。于是,原来还对兰陵王拿乔的郑氏,也不顾别人的笑话,一门心思要与他联姻,甚至不惜在张绮之事上大做让步。 说到这里,来人一揖到底,也不管郑瑜有没有反应,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在郑瑜一动不动地坐在塌上时,在满朝文武为了皇位之事暗流涌动时,远处的晋阳城,兰陵王府派出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邺城。 邺城以西的一处高山上,早有一支黑甲军陪着数百工匠来到这里。短短四五天功夫,他们便开挖出一座高大的墓地。 这个墓地不但高大而且气派,便是地形,也是经过专门的阴阳师看过。 ———这个墓地,是按照郡王的规格而定,因时间太紧。现在挖出的墓,仅仅是整个墓葬地的二十分之一不到。它位于墓地的东翼。以后有时间。兰陵王还准备把主墓也挖掘出,把整个墓地都弄好。自己百年后,便与阿绮长居于此。以后阴间相聚,他一定求得她的原谅。让她心甘情愿的与他沉沦地狱。 迤逦而来,上千人的送葬队伍中。走在最前面的兰陵王一袭麻衣,手捧着一双大雁,左右两对童男童女。抬着羔羊一口。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 巫师的喊魂声,震天的锣鼓,还有飘飞的布钱中,百姓们围在两侧,指指点点着。 “噫,这是送葬。怎地还捧着大雁,抬着羔羊。倒又似是去求娶?” “嘘,小声点……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美男子吗?他就是兰陵王。他的宠姬因他娶了别人为妻闹着**了。他后悔当初不曾应了那宠姬所求,娶她为妻,便用这等求娶之礼。” “那他的妻室呢,怎能容忍?” “是啊,听说那墓葬,全是按郡王妃的规格而定。兰陵王甚至着手在旁修建自身的坟墓,阳世不能成就夫妇,却愿阴间长长久久。” “他这样做,将那郑妃置于何地?郑氏一族呢,怎地不跳出来?” “也是,郑氏一族怎地安静至此?” 一个时辰后,在漫山遍岭的“魂兮归来”声中,在八人抬着那棺木准备放入时,兰陵王扑通一声,伏倒在地。 他把额头紧紧抵在地面上,一遍又一遍地唤道:“阿绮,阿绮……” 饶是这样唤着,他的眼中还是没有泪。而围着他和棺木跳着舞蹈的巫师们,同时摇晃着铃铛,冉冉燃起的安魂香在地下石室中四下飘溢,绘了壁画,树了陶佣的主室里,牛油灯开始点燃。 外面,上千人还在低唤着“魂兮归来”,里面,兰陵王还是一动不动着。 良久良久,他才似笑似哭地低唤了一声,而这时,禅声大作,佛唱声声而来。 ##################分割线##################### 听到张绮这句话,苏威清亮地说道:“我来帮你!” 如此近距离闻着她的馨香,少年人俊秀的脸孔红通通的,眼中的喜悦掩也掩不住,“阿绮,你不要怕,一切交由我来安排。” 他干脆地说道:“你现在所住的府第是萧莫提供的,府中也是萧莫的人吧?不要紧,现在高演病危,他根本无暇顾及你这里。” 坐在床塌上的张绮,虽然姿色尽掩,可她那么看着他,那般软若无骨,娇柔顺从的模样,那眸中流动的水波,让他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把她搂入怀中,轻柔安慰的冲动。 听了苏威的话,张绮低下头来。 她的唇在渐渐咬紧。 计划的第四步,也就是最后一步,最难,最需要运气……难道这便是她的运气? 罢了罢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还害怕什么?只要能离开齐地,能永远永远离开齐地,再也不看到那人,再也不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就够了。 于是,张绮轻软地说道:“五郎……” 没有想到她还记得自己的小名,没有想到当日在宇文护府第匆匆一遇,她也记下了自己,苏威欢喜得都要炸开来了。 他连忙应道:“诶。”紧接着,他又应了一声,“我在这里。” 这声音中,含着无边的愉悦,仿佛她这一声唤,他已期待太久太久。 张绮诧异地抬头看向他,对上满脸满眼都是满足的苏威,她突然有点小小的暖意。 垂下眸,张绮笑了笑,低低问道:“五郎,你会骗我么?”她的唇颤抖着,小脸上都是脆弱,十指紧紧绞成一团…… 苏威看到她这模样,心下大痛,他连忙说道:“不会。”他认真的,严肃地说道:“阿绮,我可以对苍天立誓,不管如何,我一定会用生命来护你助你。” 用生命来护她助她? 她还没有听过这么动听的誓言呢。 张绮低低应道:“好。” 她伸出白嫩的小手,把它放在苏威的掌心,颤声说道:“五郎,你不要负我。” 苏威没有回答她的话。他正呆呆地看着自己掌心的她的手。 感觉到他的目光有异,张绮赶紧把手一收。哪里知道。她才一动。苏威立马大掌一合,把她的小手包在掌心。刚刚包上,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忙不迭地松了开来。然后。瞪大眼,依依不舍地看着她那小手收回去。 少年人毫不掩饰的痴迷落入张绮的眼中。令得她的心又放松了一些。这数月来,她哪曾有一刻真正地放松?这一放松,便是倦意上头。 见她的双眼变得迷离。少年宠溺地说道:“阿绮。我们这就回去吧。” “好。”才应到这里,张绮诧异地问道:“回去?” “我还有一些属下,我们这就与他们会合,现在便出发,好不好?” 张绮完全清醒了,她有点紧张地问道:“那。我们去哪里?” 少年站了起来,他在房中踱了几步后。说道:“先去北恒州吧。”生怕张绮失望,他认真的解释道:“这天气一日比一日阴寒,据我观察,只怕不久会有大雪。在这种时候,不宜长途跋涉。”北恒州位于北朔州的北方,有三百里路远。晋阳位于北朔州的南方,北恒州至晋阳,有八百多里的路程。而长安城,离北朔州有一千四百多里远,在这冬寒,时时会下大雪的时候,前往长安十分不明智。 他温柔地望着张绮,又道:“等春天一到,我们就去长安,我交完差事后,马上送你回去陈国,可好?” 张绮看着他,对上他清澈眸子中,自己的倒影,良久才轻轻应道:“听你的。” 虽然只是三个字,对她来说,却是将生命和前程托付…… 不能前往周地,她的心里还有着隐忧。可她也知道,苏威的考虑才是对的,这个时候强行前往长安,很有可能是葬身于冰天雪地当中。 苏威看出了她的担忧,他认真地说道:“阿绮放心。” 苏威做事雷厉风行,傍晚时,一支商队便开出了北朔州,朝着北方驶去。 坐在马车中,张绮这时才发现阿绿脸红红的,不解地问道:“阿绿,你怎么啦?” 阿绿正在出神,给她这么一问直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张绮记起,自己被苏威带入酒楼房间时,陪着阿绿的,是那个五官深刻有胡人血统,颇见艳丽的少年,当下她警惕地睁大眼,认真问道:“有人欺负你了?” 是了,初初相见时,那少年对阿绿的举止中,便见轻浮。 阿绿见张绮认起真来,连忙摇头,慌乱说道:“没有,没有。”她一张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真没有?” “有,有一点点,”阿绿小小声回道,见张绮腾地坐下,她吓得连忙说道:“是我欺负了他!”阿绿悄悄的从眼睫毛下看向张绮,“刚才在酒楼时,他说你不好,我打了他几拳……他痛得都跳起来了。因此,因此,他扯着我,在我的嘴上咬了一口。” 阿绿一指,张绮才发现她的嘴角是有点红。 见张绮直直地看着自己,阿绿突然眼泪汪汪的了,“阿绮,我听人说过,男人咬女人的嘴,女人就会怀孕,我是不是要生娃娃了?” “没有的事。” “真的?” “真的。” 见张绮伸手要拉开车帘,阿绿吓了一跳,她按着张绮的手,脸红红,泪汪汪地说道:“阿绮不要!”阿绿扁着嘴,一边用袖子拭着泪,一边说道:“他咬我嘴后,我吓坏了,就,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就踢了他一脚,他疼得都缩到地上去了,直说,他要是断子绝孙了,便是做鬼,也要扯着我做他的婆娘。” 阿绿对着手指,小小声地补充道:“他疼得紧,那苏威让人把他抬上了马车……” 这么说来,阿绿还打赢了? 张绮看着阿绿,停下了掀帘的动作。见状,阿绿马上笑弯了眼。 第156章行迹败露 苏威显然是个有着丰富游历经验的,这般冬寒时刻,猎物都已冬眠,可每一次,他都能带着属下猎到各种野物,而且他精通烹饪,张绮的饮食由他亲自打量,花样百出,美味异常。张绮心中有事,竟是一直没有发现这个贵公子,一直在为自己洗手作羹汤。 而且,他见识广阔,才学纵横,谈吐风趣,又极善于察言观色,张绮每有所求,还没有开口,他就已经为她办到了。 于是,原来颠覆劳顿的行程,竟被他侍侯出了味道,这一路,因忧思郁结于胸,瘦得不成样子的张绮,愣是被他养胖了几斤。 至于阿绿,后来想不过,便悄悄溜出服侍那个被她踢伤了的贺之仄。可不到一个时辰,阿绿便眼泪汪汪地跑了回来。 张绮还没有问出个结果来,阿绿又跑上了那马车。再然后,那马车中,不是笑声阵阵,便是又叫又骂的,要么,是阿绿泪汪汪地跑回,那贺之仄中气十足的在马车中喊着她的名字,求她过去,要么,便是两人的大笑声穿过山林而来。 观察了几天后,张绮心神一动,便不再理会阿绿是来是去。 这一天傍晚,苏威策马来到张绮的面前,指着前方说道:“阿绮,太阳下山前,我们可以进入北恒州了。”他松了一口气,笑道:“幸而没有下雪。”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一会,回过头与队伍中的一个高鼻深目的老头叽里呱里说了一阵后,苏威朝着张绮说道:“阿绮,我们果然好运道,再过三五日,便要下雪了。” 张绮温柔笑道:“是啊,运道不太差。” 她慢慢回头。怔怔地看向齐国方向。 她望着齐国方向失神,苏威也望着她的侧面失神。他的眸光中。闪动着怜惜。温柔,心痛,还有怅然。 好一会,张绮回过神来。对上他的眼神,张绮问道:“五郎。你那日相看,可怎么样了?” 苏威低头,他轻声道:“宇文护专横至此。迟早会惹祸上身。我避不过,流亡至今。”他没有说,当他知道宇文护家的那个庶女并不是张绮时,便拒婚了,可惜宇文护不肯,步步相逼。 他咬着牙。继续说道:“我父已死,叔父被迫不过。已应了那婚事,我此番回去,便为解去婚约。” 虚岁二十的苏威,正是少年俊秀的时候,加上他走南闯此,文武双全,已是出了挑的一表人才。 张绮看着他,暗暗想道:只怕宇文护未免会允。 见到她出神,苏威也在出神。他怔怔地望着张绮涂黑的侧面,暗暗想道:这婚约,我无论如何也要解除! ……他眼前的这个小女人,能够因为兰陵王娶妻而果断死遁,可见她对名份有多看重!她这么美好,本也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解去婚约,清清白白地伴她天南地北。 他本来还有爵位官职在身,只是这个乱世,那种爵位官职保住了也没有多大意思。 进入北恒州了。 北恒州自古为军事重镇和战略重地,是兵家必争之地:“三面临边,最号要害。东连上谷,南达并恒,西界黄河,北控沙漠。实京师之藩屏,中原之保障”。 在北魏时,道武帝拓跋珪迁都于此,从此,中国历史进入了南北朝对峙时期。彼时,此处以京都兼司州、代尹治,故又称代京。“京邑帝里,佛法丰盛,神图妙塔,桀峙相望”,京都内有寺庙百所,僧尼两千。 几年前,先帝更是迁豪杰三千家于此。 做为一个曾经的京都,可见北恒州是相当的繁华热闹,这种繁华热闹,比北朔州犹有过之。 见张绮怔怔地看着街道中来来往往的人流,苏威在一侧解释道:“阿绮,这里豪杰众多,粗鲁不法之士比比皆是,你千万小心了。” 这是警告。张绮连忙“恩”了一声,软软地说道:“我会小心的。” 听到她用这般温柔顺从的语气,似一下小妻子般与自己说着话,苏威笑得更灿烂了。好一会他才接着说道:“呆会我找一家酒楼把你们安置下。趁没有下雪,我得去拜访几个故人,阿绮,我不在时,你得好好用餐,别挑食。” “别挑食”这个嘱咐一出口,张绮脸有点红。她直到前两天,才知道自己的饮食起居,连阿绿都没有插手,全是苏威经手的…… 想着自己的贴身衣物都是他拿去清洗的,张绮脸红红的,半天都消不下去。 她红着脸低着头,外面的苏威也没有说话,他静静地透过车帘缝~~-更新首发~~,温柔地看着手措无足的她,突然间,一种说不出的满实和快乐,充塞在他的心头,令得他的眼眶刹那间变得湿润。 直到马车在一处酒楼前停下,张绮才回过神来。 把她和阿绿安置妥当,留下早就痊愈,却一直装伤赖着不起的贺之仄等人照顾后,苏威匆匆离开了。 先是处心积虑的逃亡,又是一路颠覆,直到这时,张绮才算是可以小小休息一下了。 倒在床塌上,张绮怔怔地看着前方,不知不觉中,心思又转到了兰陵王身上。 她摇了摇晃,把他的影像从脑海中拔除……有些事,一旦做了选择,是不能抹去重新再选择过的。他有了他的郑妃,而自己,也会是一个全新的自己。 她还小,她输得起,再说,这天大地大的,便当赏赐自己,该遗忘的,也就遗忘吧。 ###################分割线########################### 十一月,甲辰(初二)。 这一日,北齐孝昭帝高演下诏,说是因为皇太子年纪幼小,派尚书右仆射赵郡王高睿传旨,征召长广王高湛来继承皇位。又写了封信给高湛。说:“高百年没有罪过,你可以好好处置他。不要学前人的样子。”同一日。北齐孝昭帝死在晋阳宫里。他临终时,说自己最大的遗憾是不能为太后送终。 癸丑(十一日),高湛在南宫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换年号为太宁。 忙忙碌碌了一个多月,如今尘埃落定。只待陛下论功行赏。 萧莫想道:现在可以腾出手来处理张绮的事了。 一个月前,他派出管事,要求他从张绮身边调几个护卫来用。没有想到那蠢物居然听信了那妇人的话。直是把所有的护卫都带走了。 得知消息后。他心知不好,连忙派出一些人手前往北朔州,果不出所料,张绮跑得连人影子也不见了。 萧莫大慌,他把放在北朔州的婢子仆妇问了又问,这些蠢妇却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护卫们前脚走,张绮后脚就走了。 这天下茫茫。到处兵荒马乱,她能到哪里去? 萧莫发作了几人后,怔怔地看着北方,只觉得又恨又苦。 她怎么能这么愚蠢?自己便这么让她避之不及么?这天下虽在,可哪里有两个妇孺的活路? 萧莫想不出张绮能跟谁离开,可以跟谁离去。 现在腾出了手,他第一个举动便是赶往北朔州,他要查清楚,张绮离开府第的那两天,有什么队伍在北朔州出入过。 还有,张绮离开后不久,便连下几场大雪,她不可能走远的! 萧莫放下公事,不顾天气奇寒,才晴了几日,官道上厚厚的积雪刚开始溶化,便亲身赶往北朔州地举动,在第一时间传入了晋阳的兰陵王府。 得到尚书府传来的消息,方老急急朝着主院走去。 主院中,兰陵王正在挥舞着长剑。他的身后,松树房屋上,雪花溶了一半,却还在尖尖上坟起一垛垛,沟壑更是变得雪白平整。 方老赶来时,天空恰好又飘起了几朵雪花,那雪花飘落在兰陵王的黑发上,飘落在他的玄衣上,飘落在他冰寒沧桑的俊美面孔上,稍一运动,便化了开来,便化成了一条条小小的溪流,从他的额头,脸上,鼻尖流过,流下他孤寂的眸子时,仿佛盛载了亘古的悲伤。 看到方老到来,他拭去脸上横流的雪水,转过头冷冰冰地问道:“何事?” 自从张姬死后,郡王似是不会哭不会笑了。他总这么漠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任何人。要不是雪花似泪,他几乎遗忘了,自家郡王那无处不在的绝望和悲恸。 方老急步上前,他低头禀道:“郡王,萧莫赶往了北朔州,今天上午动的身。” 北朔州?兰陵王蹙眉说道:“这一个月里,他三次派人前往北朔州……”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北朔州有什么事,能令得他百忙中抽出人手,现在更是连下雪也不顾了? 难道是? 心脏陡然一跳,兰陵王涩声道:“来人!” 几个护卫走出。 看着他们,兰陵王命令道:“马上调出十人,由李将带队,赶往北朔州,记着,摸清楚萧莫在做什么事!” “是。” 冷着脸,兰陵王沉声道:“另外,把萧莫的亲近之人全部逮来,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我要马上知道萧莫是为了什么去北朔州!还有,那日大火起得这么猛,仅凭金屋中的锦缎木梁等物,是不可能的。我要知道萧莫在其中有没有起作用!” 仆人们也说过,大火前的第三天,张姬下令搬上二十匹锦缎送入金屋中。众人以为她是喜欢看到金屋中摆满了好东西,便听从了,也没有向他报告此事。 可他现在想来,还是觉得,那场大火,或许有什么隐密。 也许她没死,他多么希望她没死! “是!” ## 朋友们,我妹妹的小区在搞一个活动,请大伙进入这个页面,不需注册,直接点进去,选择8号。输入验证码,点投票就可以。可以连续输入5次。。 这对大伙来说是举手之劳,你们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我好给她一个惊喜,嘿嘿。 第157章她还活着 又到了夜深时。 书房中灯火通明,饶是外面雪花不断洒落,十个护卫也一动不动地站着。 方老推门而入时,正看到兰陵王站在窗前,一樽一樽地给他自己灌着酒。 他今天想大醉一场,方老知道。 他没有劝他,没有阻他。 站在角落处,方老慈爱地看着他家郡王,看着他仰着头,一边灌着酒,一边泪流满面。 他有多久没有哭过了? 自从张姬死后,郡王便不会哭了。明明伤心欲绝,明明无数次拿着佩剑,把那森寒的剑尖对上了他自己,可他的眼中,一直没有泪。 而现在,郡王流泪了。真好。 仿佛知道方老在靠近,站得笔直笔直,身形挺拔高大,宛如玉山的兰陵王,沙哑低沉地开了口,“方老,你知道吗?她还活着。” 吐出最后四个字,他发出一阵似哭似笑的哽咽声,一滴二滴的泪水,随着他仰头独饮的动作,溅落在地板上。 他一边饮着酒,一边哽咽着重复道:“她还活着,还活着……” 方老上前,他关切地看着兰陵王,低声道:“张姬既然活着,郡王更要保护好身体了。你要是身子累跨了,怎能护她?” 兰陵王猛~~-更新首发~~地昂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他把酒樽扔到一侧,低哑着,欢喜着说道:“是,没有找到她,我还不能醉!” 自那日萧莫露出行迹后,兰陵王当机立断,派人把萧府中的管事和几个近身侍卫。最得用的仆妇全部偷偷抓了来。 可怜堂堂尚书府,在这乱世中。哪里能挡得住大兵手中的一把刀?那晚大兵们刀一横。十几人愣是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便乖乖地跟来了。 开始的几次审问,兰陵王什么也没有问出。 加上他本来也不相信张绮还活在世上,便有点泄气。恰好这时,北朔州传来飞鸽。上面写着,萧莫询问守城卫士时,重点提到了一个女人。 ……举天之下。能让他萧尚书在意的女人。除了张绮还有谁? 当下兰陵王又是狂喜又是震怒,他瞪着抓来的萧府众人,有所谓奴似主人,这些奴才,还真与萧莫一样的狡猾,抓他们的时候也不反抗一下。抓到了,却尽是胡言乱语搪塞自己。 有了目标。一切也就简单了,在重刑之下,终于有一个婢女招了,说是大火起时,尚书的主院中,不时可以听到陌生女人地说话声。 这个婢女交待后,终于,那管事在兰陵王用儿女威胁时,也招了。 从这管事的口中得知,张绮果然还活着。萧莫那厮早就在金屋下挖出了地道,大火起时,张绮通过地道悄悄地转移到了尚书府。 在第二日,张绮便被萧莫的人转送到了北朔州。 接着,他带人掘开地板,终于找到了那一条,通往王府这边已被填塞了十来米的地道。 一切已然洞明。 她的阿绮真没有死。 好一个狡黠的小妇人,竟然敢跟自己玩死遁! 无边的喜悦中,兰陵王挥退众人,守着一瓮酒,一直喝到现在。 把酒樽一扔后,双眼亮得如同星辰的兰陵王命令道:“把晋阳及晋阳周边的地图拿来!” 方老一怔,劝道:“郡王,现在已是夜深。”才劝了一句,他看到自家郡王的双眼,不由忖道:现在要郡王去睡,他也是睡不着,罢了,一切随他吧。 于是他召来仆人,令他把地图拿过来。 兰陵王这一看,便是一整晚。每次指着一个细小村庄,他都能想象他的妇人正在其中一间院落里,对着外面飘飞的大雪发怔。想着想着,他不是呆呆的出神,便是微笑着不停地喝酒。只是那酒喝着喝着,便已泪流满面。 扛不住的方老,在子时回去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时已是中午。 原来,张姬依然在世的消息,不但让郡王狂喜,连他自己,也像解脱了一般,直是睡了这一个多月来的第一场好觉。 刚刚梳洗出来,一个卫大步走来,朝着方老唤道:“老叔,郡王让你过去。” “是。” 方老脚步轻快地朝前走去。 走到苑门口时,他一眼看到一个人负着手,在院落里转来转去的兰陵王。与以前不同的是,现在的兰陵王,再也没有了那种冰寒,更没了那痛不欲生的死气,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脸的烦躁。 烦躁得好啊!比起前阵子,这样的表情,真是让方老百看不厌。 方老笑歪了嘴。 他踏入苑门后,还是迅速地把脸上的喜色全部收了去,低着头说道:“郡王,你找我?” 兰陵王转过头来,朝着几上的几卷帛纸一指,道:“方老,过来看看,这十二座城镇,阿绮最有可能藏在哪里?” 他揉了揉因没有休息好过,而发红发干的眼睛,喃喃说道:“天寒地冻的,也不知她有没有穿上足够的寒衣?我不在身边,她病了饿了,可怎么办?” 寻思了片刻,兰陵王声音一提,命令道:“来人!” “在!” “调集所有黑甲卫和我的亲卫队。令他们开赴北朔州,北桓州……这十二座城镇,告诉他们,我的张姬便在其中,让他们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是。” “周边的所有山头,村庄也不可放过。” “是。” 连续下达几个命令,令得众人退下后,兰陵王继续看着地图,蹙眉寻思起来。 这天气奇寒,大雪纷纷而下,张绮又向来聪慧,必定不会跑远。她能出现的地方,只能是这些地方了。 苍天佑我。让我找到我的妇人……只要能找回她,我高长恭必定三牺九叩。拜谢天下诸神。 方老上得前来。他朝地图看了几眼,摇头道:“老奴也不知张姬会藏身何处。”顿了顿,他又问道:“萧尚书怎么说?” 一提到萧尚书几个字,本来还有点恍惚的兰陵王。马上磨得牙齿滋滋作响! 他冷笑道:“他也如此说来。” 若不是寻找张绮需要萧莫的人手和力量,便是新帝刚刚继位。此时行事必须收敛,他也会把那萧莫暴揍一顿! ######################分割线######################## 北恒州。 雪花纷飞中,位于西城区的一个普通院落里。不时传来笑声阵阵。 紧闭的院落里。张绮素着一张脸,含笑看着阿绿和贺之仄两人打着雪仗。 在她的身边,站着苏威。 苏威正凝视着她的侧面。 看到她回过头来,苏威咳嗽一声,道:“外面冷,回屋子吧。” 张绮恩了一声。乖巧地跟在他身后。走不了一步,苏威便伸出手扶着她。张绮轻笑道:“不用。我又没病没痛的。” “可我总是不放心。”含笑说出这句话,把张绮由扶到牵,引到塌上坐下后,他提起一只茶壶,一边给张绮和自己各倒上一盅,一边说道:“萧莫的人,出现在北恒州了!” 张绮正低头喝茶,闻言手中的茶盅一晃,几滴茶水溅了出来。 她失神地看着前方燃烧的炭火,喃喃说道:“春天怎么来得这么迟?” 苏威看着她,轻声道:“不必太担心。这几天连降暴雪,他要搜寻附近的几个城,大是不易。” 这个张绮明白。 她只是,真有点害怕了那个男人的神通广大。 见她又怔怔地失了神,苏威只是安静地拔燃炭火,没有打扰她。 他知道,她又在想兰陵王了。 纵使心中十分不愿意,纵使隐隐有恨,她也无法阻止自己去思念那个男人。 喜欢上一个人,也许只有一瞬,可忘记一个人,真要一生! 他喜欢她,便只用了一瞬…… 好一会,张绮才回过神来,她抬起头,坚定地看向苏威,说道:“阿威,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到他们手里。”落到萧莫手里,只要他不离开北齐,迟早便会被兰陵王发觉。 她凄然一笑,低语道:“那样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愿意再过了。” 爱又怎么样?如果爱中夹了恨,爱中有着更多的不甘,更多的痛苦,那么果断抽身,才是对自己的宽恕。 苏威知道,她这是在表明她的立场,也是在向他求援。 点了点头,苏威道:“我知。”他温柔地伸出手按上她的手,低语道:“阿绮,不要想了。” 张绮朝着苏威笑了笑,缩回了手。没有注意到他又痴了傻了,低下头寻思了一会,喃喃说道:“阿威,要是我们是在长安,那可多好?” 刚说到这里,她马上悔了。苏威已经尽了力,自己再说这话,不是让他愧疚么?当下她伸出手去,轻轻覆在他的大掌上,连忙说道:“阿威,我不是怪你,我就是心有点慌。” “我知,我知。”苏威十指收拢,把她的小手轻轻地握在掌心。而张绮又陷入了恍惚沉思中,这一次,便没有发现他一直在握着自己的手。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卫士在台阶下唤道:“有事相禀郎君。” 苏威提步走了出去。 那卫士的声音从外面清楚地传来,“郎君,兰陵王在各城门贴下告示,说是无论乞丐英豪,还是有罪之人,凡有提供张姬所在的,赏金二百,过往罪孽,兰陵王将替其向陛下求免。另外,城门各处,都有黑甲卫出现,现城内群情激沸!” 赏金二百,他倒是好大手笔! ## 嘿嘿,还是昨天那事儿。我妹妹说,昨天一下子涨了几百票,从第九名一下子冲到了第三名,都要喜疯了。啊,不对,这一会功夫,跌到第四了。 (其实前三名的奖励,也就是免费照一次相,不知她哪里来的热情。呃,好象我也玩上了瘾。) 介于效果明显,我就再厚着脸皮求一求,啊哈,请大伙进入这个页面,重点是不需注册哦,直接点进去,选择8号。输入验证码,点投票就可以了。连续输入5次就OK了。对了,昨天投过的人,今天一样可以投的。。 嘿嘿,大伙伸伸手,这里就票票狂涨哦。 第158章我们和离…… 苏威温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知道了,你去吧。” “是。” 苏威一入房,便看到张绮仰着小脸,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苏威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扶着她的手说道:“别急。” “恩。” 张绮吁了一口气,冲他努力一笑,“我不急。” 只是这样一来,整个城中的乞丐恶霸,都是兰陵王的人了。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没有死的?莫非是萧莫那里露了马脚? 见张绮嘴时说着不急,脸上笑容尽去,苏威温柔地凝视了张绮一眼,转过身,大步走出了房门。 街道中,铺上了厚厚一层积雪,道路旁,偶尔可以看到冻得瑟瑟发抖的乞丐和衣裳单薄的流浪儿。 朝灰蒙蒙的天空看了一眼,苏威一边寻思着,一边走入了一个巷道中。 他这一转,便是一整天,去时大雪纷飞,来时,大雪还在纷飞。 苏威叹了一口气,提步跨入了院落。 他一跨入偏房,刚抖去一身的雪,却见张绮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过来。她看着又呆成了木鸡的苏威,低声道:“刚刚进来,洗洗吧。” 苏威这一行人中,没有婢女,现在阿绿又不在,张绮不忍,只能自己动手了。 因此,她走到他身后,帮他脱下身上的外袍,然后按着他坐下,解去他沾满了雪花的长发,一边胡乱梳理几下,一边说道:“愣着干什么?洗个手脸暖暖啊。”声音又软又酥,让人醉倒了心底里。 苏威低着头。 他看着热气腾腾的水盆中。自己的倒影,低低地说道:“阿绮,你现在,好似一个小妻子。” 张绮正在给他梳理头发的手一僵,转眼她垂下眸。轻声说道:“快洗吧。” 见她敛襟一福,准备退下,苏威连忙说道:“这雪下得大也有好处。便是强如黑甲卫,这下子也扛不住了,四处城门。都空荡着呢。” 虽然空荡。必有人时刻盯着,一有异常的人出入,他们还是会出现的。这点,苏威知道,张绮也知道。 见张绮不再后退,而是抬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苏威腰身挺得笔直,姿态优雅气派天成地向她微笑道:“家父是西魏重臣。我幼时又顽劣胡闹惯了,晋阳这附近的一些城镇,都有我的熟人。真说起来。他高长恭算不得地头蛇。” 对上张绮,他眨了眨眼。调皮地说道:“我刚才已请求我的朋友们帮忙了。接下来的日子,这附近的城池,每隔十来日,便会隐约出现一个大美人的行踪……她会帮我们把那些游浪儿和豪杰乞丐都吸引了去。”这么冰天雪地的,那些人去得一个地方,要离开,可不像平时那么容易。 听到这里,张绮笑了,在苏威痴痴地凝视中,她秋波流转,“那,他赏了二百金,这院子里的人,不会说出去吧?” “他们都是跟我多年,经过无数风雨,共过生死的老人,忠贞着呢。阿绮大可放心。” “恩,知道了。” 连续的大雪纷飞中,公元561年过去了。 随着立春节气的到来,天空一下子放晴了。到得正月时,已晴好了几日,街道中大半的积雪已经溶化。 这一个多月中,张绮过得有惊无险,这普通之极的院落虽然被乞丐和流浪汉偷窥了好几次,也曾有豪杰硬闯而入。可那些人在看到衣冠华贵,气质卓然的苏威,以及护在苏威身后的彪悍护卫们时,便连忙打了退堂鼓。 接着,苏威找到城中的几个大头目。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自那日后,他们的院落便变得清净异常。虽然老是听到某某民宅被豪杰冲入,强掳了一个什么妇人送到黑甲卫那里又被放回的消息,对于张绮来说,她的世界一直是清净的。 这一日,苏威从外面走来。抬头看着西边红艳艳的天空,他连续下达几个命令后,步入了正院中。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时,果然,张绮急急向他看来,绝美的脸上,她双眼亮晶晶的。 这种明亮和期待,令得苏威有点愣神。眼前这个小妇人,有多么思念兰陵王,他是一清二楚的,有时他还真的想不明白,明明相思刻骨,怎么还是能够做到说走就走,哪怕断了肠,碎了心,哪怕一生再无欢颜,也绝不回头。 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情,在这种荒唐动荡之世,还真由不得人不去佩服。 苏威走近张绮,说道:“据悉,齐主已返邺城,就在这几日,他会祀南郊,享太庙,立后。界时,文臣武将,都不得擅离。阿绮,我们可以抓紧这几日布置好,一旦寻得机会,马上离开!” 他看着张绮,温言相勉,“兰陵王的告示贴得太早,那些乞丐流浪儿寻了你一冬都没有结果,现在锐气已消。再说,北恒州是大城,这一个冬天,不知有多少商旅客贩羁留于此,他们要走,也就在这几天。我们也在这几天动身吧。” 张绮点头,说道:“好。” “我初见你时,那妆你可会化?你再化一次让我看看。” 听到苏威这话,张绮水灵灵的眸子便朝他瞅去。他知道她是在问,你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妆有必要化么? 迎上张绮的眸光,苏威腼腆的笑了笑,他看着她,轻轻说道:“阿绮,到了长安,我就退去婚事,然后送你去南地……有我在,你总能衣食无忧。” 什么意思? 张绮眨了眨眼,他是说,他会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么? 见张绮怔住,苏威的右手,轻轻地,小心地拂过她的脸颊。不等张绮反应过来,那手又飞快地垂了下去。 他看着她,俊脸有点红,声音也有点紧张,“阿绮。我会对你好的,会一直一直对你好的。” 说出这种表白式的话,苏威腾地转身。像个做错事的毛头少年一样快速地溜了出去,都不等张绮的回答。 望着他的背影一会,阿绿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看到张绮。她笑弯了眼。 笑弯了眼也就罢了,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围着张绮胡乱转圈,转着转着,便傻笑起来。 张绮被她转得头晕,忍不住笑问道:“到底有什么高兴的事,快说吧。” 阿绿杏眼一转,脸孔红了红。“阿仄说,他会随我在陈地居住下来。” 见张绮如水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阿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扭着衣角道:“他说,我们一到陈地就成亲……” 说到这里。阿绿抬起头,红着脸,向往地说道:“阿绮,到时我们建一个大院子,种上百来亩田地。还有,我和阿仄会在你的院子前种满野菊花,到了秋天,你就在菊花上荡秋千,那一定很美。” 秋天?今年秋天便有那般美景么?张绮也转过头,望着天边出了神。 ####################分割线########################### 过了元正,兰陵王便与文武百官一道,随着新帝到了邺城。 再过几天,陛下便要忙着祀南郊,享太庙,众人都不得离席。 随着陛下一句退朝,众臣都散了开来。 出了大殿,聚在一起议论着的众臣,在看到兰陵王和萧莫,以及郑瑜的父亲,与萧莫一样同为三品尚书的郑文成时,众臣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郑文成看着兰陵王高大的身影,几次提步准备上前,一想到眼前这人的性情,便又迟疑了。 在他迟疑间,兰陵王走出了皇宫。 这时,格支格支的马车声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斯文的嘲讽声,“郡王好雅兴,到了邺城,怎地不归家,却在这酒楼落住了?” 正是萧莫的声音。 兰陵王冷冷回眸。 见到他森寒地盯着自己,萧莫悠然一笑,正准备再说一句,目光瞟到一人,不由嘲讽地说道:“雪后初晴,正是逃跑的好时节,郡王如果还想得到美人儿,此时可不能松懈了。” 说到这里,他大笑道:“我们走。” 说罢扬长而去。 兰陵王回过头来。他迎上了端坐在马车上,正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的兰陵王妃——郑瑜。 看到兰陵王策马就要离开,郑瑜连忙唤道:“长恭。”马车靠近兰陵王,郑瑜含着泪,痴痴地看着他,抽噎着说道:“长恭,回府吧……都到了邺城了。” 她极为维持优雅的姿势,可那流泪的表情,却有着难以掩藏的脆弱。 兰陵王回头看向她。 见他终于看向自己,郑瑜破颜一笑,脸上还含着泪,再这么灿烂一笑,真真说不出的让人心疼。 兰陵王却是眼神有着恍惚。 他看着她,突然的,低低地说道:“阿瑜。” “恩,长恭。”声音温柔而软,又透着贤淑。 “阿绮哄骗我时,最喜欢露出你此刻的表情。我看得多了,一眼便可知是真是假。” 他徐徐说道:“便如你此刻,是对我怨恨的吧?既然怨恨,便不用笑得如此堪怜!” 郑瑜脸上的笑容一僵。 兰陵王点了点头,道:“正是这样,你现在的表情才是对的。”他低叹一声,轻轻说道:“阿瑜,你应该听到了,阿绮没死,她只是逃离了,我马上就可以找她回来。有些事,一错不能再错,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我们和离……” 堪堪说到“和离”两字,郑瑜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那刺破长空的嘶厉声,直是惊得街道中的众人齐刷刷向这边看来。 ## 嘻嘻,先求粉红票票。一转眼又到月底了,大伙的票票可以多扔上来几张哦。 另外,谢谢大家,昨天一轮猛涨,把第四远远甩到身后,逼得第一第二使劲蹦了几蹦了。 话说,里面有个用户调查,可以看到投票用户都是来自哪个省。别的投票的,绝大多数都是上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海用户,只有我们这个08号,天南地北啥都有,上海用户占的份量还偏小。我估计搞调查的人正在郁闷,这家伙是用什么法子拉的票?怎么成了大杂烩了?哈哈。 我看那用户图上,广东的占了不少,湖南江苏的也有很多,也在想着,现在总算知道我的读者分布范围了。 第159章疑惑 迎上众人的目光,兰陵王眉头一蹙,而这时,郑瑜已喘息着开了口,“高长恭,你莫逼我!” 她脸颊的肉扭曲着,因为痛恨,泪水更是止也止不住,她睁大流泪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兰陵王,嘶哑着,却放低了声音地说道:“高长恭,你以王妃之礼葬她,这样的事放在别人身上,只怕是亲家成了仇家吧?而我呢,我辛辛苦苦阻拦族人向你问罪,我告诉他们,不要紧,长恭只是心里太难受了,要是这样能让他舒服些,就由着他吧。” 当实,真正的事实是,那个墓葬仅仅只是规划,完整的墓地还没有开工修建,张姬的尸骨所放,是东是西是南是北,还得等墓地修好了才能说得好。所以,只要她郑瑜百年后举办一场更加盛大的葬礼,或修建好墓地时,在真正的东侧留下位置,那日高长恭的行为,也就是年少胡闹了。 可不管如何,这事对她来说,是奇耻大辱,对她的家族,都是彻骨的羞辱。要不是正值朝权更替之时,郑氏一族,断断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高长恭。 郑瑜泪水横流,因为痛苦,她的指甲把掌心都刺破了。 睁大眼直视着兰陵王,她终于在拭去几把眼泪鼻涕后,郑瑜终于平静下来。 她垂下眼,尽量温柔地说道:“长恭,既然张姬没死,你就别伤心了,回到王府中吧……等找到张姬,我一定向太后请旨把她封为平妻。到时我们姐妹两个相亲相爱,一起服侍你,让你再无任何烦恼,可好?” 说这话时,郑瑜流着泪,看着他的表情岂止是哀求? 见兰陵王不开口,郑瑜又温温柔柔地说道:“如果张姬还是不愿,长恭。我愿让出这王妃之位。”她痴情无限地看着他,柔柔地又道:“只要能伴随在长恭身侧,便是为妾,阿瑜也欢喜的。” 这是一种低到了尘埃中的让步。 说出这话。郑瑜屏住了呼吸。 她等着他欣喜,等着他同意! 她想,他一定会欣喜,一定会感激的。天下的男人,任何一个男人听到她这话都会欣喜,都会感激。 温柔痴慕地看着兰陵王时,郑瑜的眼角可以看到四周围观的众人。已齐刷刷地对她流露出同情叹息之色。 娄太后当年,也是让出了妻位。可她那一让,却赢了一生。 她也会是如此! 便是她真心愿意让,齐国的贵女,还有这满街传唱她美德的丈夫,真会容得一个卑贱的姬妾爬到她的头上,成为她的主母么? 因此这话,郑瑜说出来时。是没有负担的。 兰陵王也察觉到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他瞟了郑瑜一眼,冷着脸徐徐说道:“阿瑜有话,非要在这大庭广众当中说吗?”蹙着眉。兰陵王有点不耐,觉得她说这些话时,声音也太响亮了些。 见到郑瑜再次僵住,他转过头沉喝一声,“散开——”喝声中,他已策马冲出了人群! 眼看兰陵王就要离开,郑瑜悄悄捅了捅身边的婢女。 那婢女反应过来,当下她扯着嗓子,朝着兰陵王的背影唤道:“郡王,你还没有回答王妃的话呢。” 人群发出小小的鼓躁声。 兰陵王停下脚步。看着四周的人群。他眉头暗蹙,恼怒暗生。 在那婢女喊出第二遍时,兰陵王回过头来。 他瞟了那婢女一眼,转过头,定定地直视着郑瑜。他一直盯着她,一直盯得郑瑜有点承受不了。不安地低下头时,才缓缓摇了摇头,低哑地说道:“我已不能……阿瑜,我已不能。” 说罢,他一声长喝,驱着马奔驰而去。 哒哒哒的马蹄声中,一袭玄袍的兰陵王匆匆离去。 灿烂的春光中,他的身影那么挺拔,那么高大轩昂,那么的,让她心醉神迷。 她一直知道,他都是一个重情的男儿。这么华贵威严,俊美无畴的男儿,放眼齐国,实实独一无二!如果不是那个张姬,他所有的温情所有的张扬,都是她的,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可恨那张姬…… 在郑瑜泪光盈盈的目送着兰陵王的背影时,四下议论纷纷。 “真是一个节义之妇。” “如此一个贵女,为了成全自家夫君,竟然愿意让出王妃之位,那品行何等高洁?” “是啊,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女人……那兰陵王,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真是痴情之人。以她的家世品貌,若是愿意再嫁,别说为人正妻,便是嫁给别的郡王为正妃,也是应当。可她却宁愿为妾也要守着兰陵王,当真情深义重。” 纷至沓来的,对兰陵王地指责中,郑瑜慢慢低下头来。 她用这个动作,掩去脸上的笑容。 在这个贵女与丈夫基本平等的国度,贵女二嫁三嫁,实是平常的事。如高洋妃段昭仪,在高洋死后改嫁了唐尚书为妻。如晋时的羊献容,当了前朝皇帝的皇后,转眼又可嫁后一朝的皇帝为后。 郑瑜如果愿意,她完全可以与兰陵王和离,然后像个未婚的女郎一样,嫁得名门世家为大妇,一样过她的荣耀日子。 这里不是南地陈国,这里的贵女,来自鲜卑地占了多数。在她们地带领下,没有名节那回事。 而郑瑜没有这么想,宁愿为妾也要守着兰陵王,这分情义,这份高洁和忠贞,使得周围众人大为感叹。 ################分割线################### 公元562年的正月初九,齐主祀南郊。 北恒州中。 张绮把自己化成了那个黑肤,鼻上还有一颗大痣的普通妇人后,苏威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自上到下看了又看。 张绮样子太娇柔,扮成男子完全不可能。扮成妇人,她这样子已是最大程度的丑化。 他蹙着眉,显然还不满意。 北恒州做为兰陵王重点怀疑的城池,守在四处城门的。都是见过张绮面目的黑甲卫和亲卫。 在苏威看来,张绮这样一个绝色美人,只要是丈夫,哪个看了不会铭记于心。再不能忘?自己一眼能怀疑到她,那些黑甲卫和亲卫也能。 端详片刻后,苏威道:“把脸洗了吧。” 张绮怔怔地看了他一眼,习惯于顺从的她,还是听话地把脸上的妆容洗净。 洗了妆容的张绮,水灵灵的,娇柔脆弱地看着他。 苏威不由温柔一笑。低声说道:“别担忧。我已令我朋友在北朔州放出消息了,想来不少黑甲卫已赶往那里。”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还是那一招声东击西。这一日,除了北朔州,另外三个大城,都会同时出现张氏阿绮在那里的流言。东南四北四个方向的官道上,也会有一个绝色大美人出现。所以。阿绮,我们会顺利出城的。” 伸手把张绮下颌处的残妆拭去,苏威双手一合。清脆地巴掌声中,他喝道:“进来。” 二个高大的,高鼻深目的塞外妇人走了进来。不顾两个妇人的惊艳,苏威指着张绮,用一种她没有听过的语气叽里呱里地说了起来。 他说完后,二个妇人走了进来,她们打开随身的羊皮口袋,拿些粉末在张绮的脸上,颈项和手上涂抹起来。 过了约半个时辰,苏威用齐音说道:“好了。阿绮,打开眼来。” 张绮眼开眼。 苏威举着铜镜放在她眼前。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一个脸色灰败得没有血色,眼睛内陷,唇苍白干裂,几乎奄奄一息的妇人。 她的头上。那光可鉴人的墨发被包在一块布帛中。看那布帛的样子,怎么像是给死人戴的? 见张绮疑惑,苏威命令道:“把抬一具棺材来。”命令过后,他转向张绮,解释道:“阿绮,呆会你就躺在棺木中,记着,无论出现何种情况,都不要睁眼。” 他温柔地说道:“阿绮双眼最美,只要闭上它,要认出你就不容易了。” 见张绮点头,苏威示意那两个妇人上前。 两个妇人的手里拿着的是长长的白缎,在她们左一层右一层的包裹后,又穿上一袭寿衣寿服的张绮,俨然已是一个死~~-更新首发~~人。 化妆完毕后,张绮看到苏威怔怔地看着自己,目光中有着悲伤,不由唤道:“阿威?” 她轻软的娇唤提醒了苏威,当下他伸手在自己脸上搓了一下,喃喃说道:“阿绮,你这样子,让我看了害怕……” 声音如水般荡漾,令得张绮不由呆了呆。 这时,棺木已抬来。苏威走出去,又低声安排了一会,张绮躺在了棺木上。 队伍出发了。 同样妆扮过,已面目全非的阿绿,老老实实的如一个中年仆妇一样,走在路旁。 贵公子苏威,自然是坐在马车上,当这一支多达百人的队伍经过西城门时,嗖嗖嗖,数柄寒森森的黑枪交叉而出,挡住了城门。 正是黑甲卫。 在黑甲卫的旁边,还有几个萧莫曾经派到北朔州,保护过张绮的护卫。 他们同时上前。 目光飞快地掠过一众高大威猛的汉子,他们的目光重点落在妇人和娇小的男子身上。 扯过阿绿等仆妇,把她们细细打量一会,还抽下帽子毛巾,看了一眼头发后,有两个黑甲卫敲了敲棺材,命令道:“打开!” 贵公子苏威冷冷地瞟了他们几眼后,点头道:“打开吧。” “是。” 两个护卫上前,把棺材的钉子拔下,吱呀一声打开了棺盖。 棺材一开,一个灰败苍白,已是进气多出入少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见众黑甲卫盯着那女子细瞧,一个护卫上得前来,低声说道:“仆妇得了重病,我家郎君是个讲究的,念其侍侯多年,便赏她一口棺木,只等她落了气便就地埋了。” 几个黑甲卫闻言,朝着仪表高华,气派不凡的苏威看了一眼后,又看向棺木中奄奄一息,几乎就是一具尸体的女子。 ¥¥ 月底了,求粉红票哦。 第160章荣宠 最后盯了那草草制成,极为简陋普通的棺木一眼,一个黑甲卫一挥手,示意放行。 苏威的人不紧不紧地把棺木重新订好,才从从容容地走出了西城门。 今天出城的人很多,苏威出了城门,也不过是排在队列中间。跟着队伍,不紧不慢走了一阵,见一直没有追兵上前后,阿绿悄悄松了一口长气。 这时,前方出现了一条岔道。 在苏威地指挥下,队伍驶向那条岔道。 随着岔道越来越多,同行的人越来越少,苏威等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二个时辰后,见四下再无他人,苏威连忙把张绮抱出。同时令护卫们把棺木扔下山崖,一队人朝着长安方向,纵马急驰而去。 苏威对于这里的路况,似乎十分清楚。每每还没有遇到盗匪,他就已经避了开来。避不过的,他会让护卫排着队伍开进,用对方的鲜血开路。 直到这里,张绮才发现,眼前这个少年,竟是文武全才,那一手长剑使得优美而残酷,杀人直似杀鸡。 如此,在一路急行之下,不到一个月,他们的眼前出现了长安城。 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高大宏伟建筑,张绮怔怔地发起呆来。好一会,她低声道:“我离开他了……”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张绮含着笑,更含着说不出的痛,又喃喃说道:“我离开他了……我再也不要见他了!” 一旁的苏威,怔怔地看着她,看了一会,他低声道:“兰陵王已经怀疑了。”见张绮转头,错愕地看着自己,苏威道:“刚收到飞鸽传书。那些替我们散布流言的人,全被他抓了去。连同我们弃下的棺木。也被他们捞到了……阿绮,他不久就会追到长安来。” 笑了笑,苏威自信地说道:“不过这里是周地,不是他说了算的齐国!”而且。他一办完事,马上就会带着张绮赶往陈地。兰陵王就算前来,也只会落空。 车队驶入了长安城。 望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张绮有点恍惚。 过了一年多。她又来到长安了。 去年时。她倚在兰陵王身侧,在他的庇护下肆意羞辱宇文护的一对儿女。 再来时,她狼狈仓惶,却依然是依附着男人。 车队驶入了长安城。 饶是心思沉沉,张绮也发现了,苏威比起前几日。显得特别的沉默。她朝他看了一眼,见他眉峰紧蹙。紧抿的唇间暗藏忧色,心下忖道:他在担心什么? 发现张绮在看自己,苏威回过头来朝她笑了笑,道:“饿了吧?我们用餐去。”说罢,指挥着车队停靠在一家酒楼前。 酒楼很大,加入百多人还显得空荡,而且酒楼生意很好,不一会便坐了个十有**。 张绮不但化了妆,还戴了纱帽,她一边安静的用着餐,一边听着众人的闲聊。 说着说着,张绮旁边的那一桌,一看衣冠便是朝中小吏的两人,扯到了当朝大冢宰宇文护的头上。 “这一次,大冢宰有两女被封为公主,那个新兴公主,本是一个庶女,却因聪慧而与嫡姐一道得封啊。” “新兴公主我到见过,年岁虽小,却举止得体,文雅大度,有那些流传百年的世家女风范。” “还是个美人呢。” “可惜早就许给了武功人苏威。” “便宜苏威那厮了。” “你知道什么?那苏威官宦世家,幼承家训,为人稳重,先朝宇文泰便欢喜于他,不然的话,你以为他一个少年郎,怎能父亲一过逝,便继承了爵位官职?大冢宰看重他,也是因众官对他交口称赞,士林口口相传之故。”说到这里,这个长相斯文的小吏,摇着头叹息不已,“有些人一生下来,便继承了父辈的荣耀,飞黄腾达只有举手之间,而我等苦苦钻营一生也是无果。” 自从那两人提到新兴公主后,苏威便不停地悄悄看向张绮。 张绮一直低着头。 她是有点出神。 从苏威口中,她只听到了一些枝叶,她这还是第一次知道,苏威的未婚妻,还是一个公主,也是第一次知道,苏威小小年纪,竟然真得到了士林和众官的交口称赞。看来,在周地,苏威的名声与萧莫当初在陈地时差相仿佛。 他有着这么高的,只要小小努力一把,便能升到高位吧? 正在这时,她的手一暖,接着,张绮听到苏威担忧的声音传来,“阿绮,别在意。” 张绮低下头来。 旁边的人还在议论着,这时苏威已吃不下了。胡乱扒拉几下,他便率先站起。当张绮等人用过餐后,他已在酒楼中定好了房间。 把张绮事无巨细地安排好后,他挥退众人,来到张绮的面前。 缓缓跪蹲下,苏威扶着她的双膝,低声说道:“阿绮,便是她是公主,我也不会娶她……” 说到这里,他毅然站起。 见他提步离开,张绮终于唤道:“阿威。” 苏威急急回头看来。 对上他,张绮轻软地说道:“不管如何,要留得性命在。”她这是要他不要硬抗了。 听到她的叮咛,苏威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灿烂地说道:“我会的。”他轻快地说道:“我还要送阿绮前往陈地呢。” 说罢,他掩门走出。 苏威刚走,阿绿便急急跑来。她朝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四周看了一眼,问道:“阿绮,苏五郎呢?” 张绮道:“走了?” “怎么就走了?”阿绿有点急,“我听阿仄说,宇文护相当地看重苏威,怕是不会放手,他会逼着苏威娶他女儿的。” 说到这里,阿绿瞪着张绮。“阿绮也真是的,怎么让他走呢。留着他。让他先送我们回陈地多好?他那么喜欢你。我们有他护着,在陈地的日子肯定很好过。” 张绮抬起头来。 洗净妆容的她,温柔恍惚地看着阿绿,低低说道:“阿绿。” “啥?” “如果不想男人恨你怨你。不想让那份怨恨生生地抹杀了所有的爱恋和美好,那就永远不要阻了男人的青云之路!” 新兴公主?好象有点记忆。她是个优秀的女子吧?传说中,她的丈夫因她而兴,便是后来宇文护倒了台。她的丈夫依然站得稳稳的。 张绮闭上眼。 前世时。她也是阻了那男人的青云之路吧?因为窥探她的人太多,他不得不一一周旋,还频频得罪上司。如果没有她,那男人何至于到得那时,还是五品? 她曾以为是她的聪慧,帮助他解了很多难题。助得他步步高升。现在想来,却是她的美貌。她的无子,令得他上下煎熬着。 在这样的乱世,那男人献了她,一则可以保全她的性命,让她得到富贵。毕竟,要是把她直接休离的话,不管给她多少钱财傍身,最终的后果只有一个,就是被豪强夺去,糟践了事。可献了她,不但保住了她,还可以让他自己得到高升。站在男人的立场,他是考虑周全,对她仁尽义至的吧? 张绮的话,阿绿却是不懂。她瞪着张绮一会,转眼又格格笑道:“管他呢,反正苏五郎那么喜欢阿绮,他一定不会娶那个新兴公主的。” 苏威这一去,一连三天都没有回来。 就在阿绿变得焦躁不安,把那一千两黄金带在身上寸步不离时。突然间,酒楼外面响起了一阵喧哗声。 喧哗声中,隐隐有人喝道:“兀那小二,可有一些塞外汉子和几个婆娘居于你处?” 张绮心下一惊,正待再听,却见贺之仄急急赶来。他大步冲到张绮身边,快速地说道:“宇文护发火了,要不是有人求情,他都把阿威杀了。现在阿威已被关起,外面的人是来抓你的。”解释到这时,他把张绮一扯,“幸好阿威也想到了这一点。快跟我来。” 张绮急急道:“阿绿呢?” 贺之仄一边牵着张绮奔跑,一边说道:“是你不能轻易落入别的男人手中,阿绿自会没事。” 他牵着张绮来到酒楼的后面。不等张绮反应过来,已是把她一肩,退后几步一个纵跃,踩着一块石头翻过了一人高的围墙。 贺之仄显然对这里的地形相当熟悉,带着张绮东拐西拐地穿行了大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一处树林浓密,碧波荡漾的美丽所在。指着湖对面的一排木屋,贺之仄一边放下张绮,一边低声道:“阿绮,你到那木屋中去。记着,有人问起,你就说你姓李。” 说罢,他急退几步,只是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张绮面前。 张绮目送着贺之仄,还没有反映过来,已是一连串的厉喝声传来,“何人到此?” 喝声中,只听得嗖嗖嗖,转眼间,从两侧跑出了十几个护卫,他们手持长戟,把那森寒的戟尖指上了张绮的胸口。 太突然了! 这一系列的变故,实在突然,张绮还没有反应过来,已是刀剑加身。 她白着脸,不由向后退出一步。才退了一下,她的背心便是一阵剧痛,却是一根戟尖刺痛了她。 正在这时,一个优雅清朗的声音传来,“不过是个妇人,何必紧张?” 脚步声中,一个俊逸的,含威不露的华贵少年,穿着松散的云袍,披着长发,缓步走来。 众护卫齐刷刷退去,转眼间便让出一条道来。 华贵少年缓步走到张绮面前,然后,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摘下了张绮的纱帽。 随着纱帽飘然落下,张绮绝美的面容,呈现在众人眼前。 瞬时,十几柄指着张绮要害的戟尖,同时垂到了地上! 少年凝视着她,好一会,他露出雪白的牙齿,温柔一笑,问道:“你是谁,好生面熟。” 张绮呆呆地看了少年一会,低下头来盈盈一福,小小声地说道:“妾姓李,无意闯入贵地,得罪了。”因被少年的气场所震,她的声音有点颤,越发显得人娇弱堪怜。 告完罪后,张绮便向后退去。才退了一步,少年开口了,“既然来了,便一道进去聊聊吧。” #### 求粉红票,真是月底了,求粉红票票。 第161章曾相识 酒楼中。 兰陵王的房间,一直灯火通明着。随着高长恭住下,这个酒楼几乎成了另一个兰陵王府了,不但护卫林立,还车水马龙的。 望了一眼站在前面的方老,兰陵王一边揉搓着干红的眼睛,一边说道:“方老,我总觉得,今日的阿瑜不对劲。” 方老一怔,道:“不对劲?” “恩。” 把白日回程时遇到郑瑜的事说了一遍后,他蹙眉说道:“她嚷得那般大声,令得众人围观,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刚刚听到我说要和离时,她目眦欲裂。我知她会愤怒,可这一转眼,她又变得温文知礼了,这变化实是太快。便是那个婢女的接连追问也……”他苦笑道:“怎么有点似阿绮狡诈用计时?” 说到这里,他决意不再多想,挥手命令道:“通知王府的人,留意王妃的言行。” “是。” 转眼三天过去了。 随着时间流逝,兰陵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也越蹙越深。 这一日,他接到飞鸽传书后,脸色当场大变。当天晚上,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一个人不停地饮着酒。 “叩叩叩”方老轻轻地敲着门,唤道:“郡王。” 好一会,兰陵王嘶哑疲惫的声音才传来,“进来。” 方老走了进去。 他一眼便看到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脸的兰陵王,以及被他扔了一地的酒樽碎片。 难道又喝醉了? 方老连忙上前。 他弯下腰,刚刚收拾了一半,便听到兰陵王说道:“她逃走了。” 方老一怔。 这时,兰陵王似哭似笑地低唤一声,又道:“她逃到周地去了……她身边有高人护着,那人帮她逃走了。” 方老暗叹一声,低声说道:“郡王。张姬逃走,总比她死了的好。” 这话一出,似是入了兰陵王的心,他渐渐安静下来。 看到他安静了。方老松了一口气。这阵子郡王越来越烦躁,越来越烦躁,他知道,郡王恨不得马上找到张姬,马上就把张姬搂在怀中,再也不放开。这般知道她还活着,却眼睁睁看着她越离越远。不但追之不及,他备受煎熬时,她还躺在别的男人怀中,与他人欢欢喜喜地笑着舞着。这种痛,不比之前听闻死信时,好受多少。 再说,长安与晋阳,相距虽然只有一千四百余里。可那毕竟是两个国家。自家郡王便是再不管不顾,要去长安,也得三思而行。 最关健的是。每耽搁一日,便多一分变化。也许下一日,张绮的行迹便彻底地脱离了郡王的掌握。便似郡王的生母那样,他知道她还活着,可不管怎么寻找,却永远也找不到! 世上最远的距离,也许不是天人之隔,却是知道你还在,却离得越来越远,直到无法触及…… ################分割线####################### 被那个华贵英秀的少年请到木屋。张绮一路上心上心下的。 与苏威共处这么久,她相信他暂时不会害她。 可把自己引到这个男人的所在,苏威是什么意思? 木屋中布置朴素简单,房中摆着一副棋。 “请坐。”华贵少年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内敛的高贵,风度翩翩。让人诚服。张绮低下头,轻应一声,在他的对面坐下。 抬起头,华贵少年静静地看着张绮,优雅问道:“你说你姓李?” 张绮低头,“是。” 少年低低一笑。 他的笑声清而亮,仿佛最上等的玉与玉相击,透着一种中正平和的贵气。 他笑道:“张氏,你忘记我们见过面了?” 这话一出,张绮不由涨红了脸,她绞着手喃喃说道:“我……” 不等她解释,少年已淡而威严地说道:“不必道歉,既然你想姓李,那就姓李吧。” 张绮羞红着脸,喃喃说道:“是。” “看来你对我没什么印象,我介绍一下,本人姓宇文,名邕,又叫祢罗突。你叫我祢罗突吧。” “是。” “到了这里,不必如此拘谨。便当我是你的朋友吧。” “恩。” 实是由不得张绮不拘谨,眼前这个人,她其实是知道的,上一次与兰陵王来周时,她也记下了他的容颜。 在张绮以前的记忆中,他可以说是她一生识得的,最为伟大的人物。 那个在宇文护面前唯唯诺诺,胆小顺从的他,从来都只是他的保护色。这个少年,差点建立了千秋功业。差点儿…… 不过张绮是个美人儿,还是罕见的那种,便是拘谨不安,却也透出一种让人怜悯的美。 望着眼前这个举手投足无处不风情的少女,想到一年多前与她相见时,少女虽然也美,却不曾美得这般丰韵妖媚。 宇文邕笑道:“会下棋吗?” “会。”当然会。张绮不但会下棋,棋力还相当不错。毕竟,这弈棋之道,讲究的便是一个步步为营。张绮本是个聪慧有算计的人,又学了两世,自然不是一个弱手。 宇文邕把棋盘朝中间一推,道:“执黑子还是执白子。” 张绮轻软地说道:“妾愿执黑子。” “执黑者先行,请——” “是。” 随着一粒粒黑子落入棋盘,宇文邕慢慢收起了那戏谑的笑容。 宇文邕的棋力不凡,擅长于不动声色中侵人地盘,没有说让张绮几子,也只是他习惯性地尊敬对方,把任何人都看成势均力敌的对手。 可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娇娇怯怯,绝色无双的美人,还真是一个弈道高手。 这一路来,他明杀暗杀,她却总能从端倪中察觉到他的意图。进而死死抵住。 这棋下不到一半,宇文邕已兴致大起,他挺直腰背,瞬也不瞬地盯着棋盘。已完全收起了轻忽之心。 下到一半时,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看到两人酣战正酐,便站在一侧等侯起来。 足过了二刻钟,宇文邕才哈哈一笑,拂棋说道:“你输了!” 张绮是输了,以三子之差输(书书屋最快更新)给了他。 只是她显得有点不服气,美少女的唇紧紧抿着。如画的眉目间隐隐有香汗透出,晕红的双颊,因为懊恼而生气勃勃。 张绮没有注意到房中的两个男人的表情都有了变化。那黑衣人只看了一眼,便迅速低下头,而宇文邕则是目光滞了一会,才含笑着移开了眼。 张绮咬了会唇,突然脆生生地说道:“再来。” “好,再来。”宇文邕也是许久没有下得这么痛快过。当下哈哈一笑。应允了。 在两人准备摆子时,那黑衣人上前一步,在宇文邕耳边低语了几句。 张绮隔得如此近。自是听得一清二楚,“齐主高演死时前后,因兰陵王高长恭忙着娶妇,他的宠姬张氏不愿屈居人下便**而死。日前,张姬得高人相助,脱离了兰陵王高长恭和齐地萧尚书布下的罗网。” 那黑衣人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三日前,此女跟着功曹苏五郎秘密来到长安,苏威因前往宇文护,想与新兴公主解去婚约,已被宇文护拘禁。此女被人送到此处。” 宇文邕轻笑道:“这苏五郎有点意思。他是想劳动朕来保护他的心上人么?” 那黑衣人自然不会回答。 而张绮,也是低眉敛目,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朵芍药花。 宇文邕挥了挥手,示意那黑衣人退下后,向张绮问道:“可要让子?” 你才比我强一点点。 张绮立马睁大了眼。她瞪了他一眼后,才想到眼前这人的身份,当下闷声闷气地说道:“不要。” 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宇文邕低低笑道:“性子如此要强,怎能容忍主母欺压?那高长恭,真是不知你啊。” 听宇文邕提到高长恭,张绮垂着眸,一抹恍惚伤心之色从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好一会,她才咬着唇回道:“是,张氏阿绮的生死,由不得郑妃那等人来决定!便是要死,我也会死在自己手里!“她说出这句话后,好一会都没有听到宇文邕的声音,不由抬头向他看来。 宇文邕的表情有点恍惚。他怔怔地看着她身后,突然把棋盘一拂,站了起来。负着双手走到窗边,看着天边的浮云白日,宇文邕突然说道:“好!好一个便是要死,我也会死在自己手里!” 他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张绮,道:“如此佳人,真是生平仅见。”确确实是平生仅见,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出身卑贱的美人,居然也有这样的志气,或者说,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妇人,竟然也会有如同丈夫一般的自尊和傲气的。 得到他的夸张,张绮的脸都红了,整个人激动起来。她没法不激动,眼前这人,在她的记忆中,那可是万民敬仰的存在。 她红着脸,娇羞的,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竟是一转眼间,由一个慷慨激昂的巾帼变成了一个弱女子。 宇文邕双眼更亮了,他微笑道:“既然苏五郎把你送到这里,那你就住下吧。宇文护再是跋扈,我的身边出现你这样的绝色美人,他是不会阻拦的。” 不但不会阻拦,还会求之不得吧?由来女色祸国,宇文护野心勃勃,自是巴不得皇上是个耽于享乐的无道之君。 转眼,宇文邕叹道:“常听人说武功苏郎,直到今日方知其才啊。” 如张绮这样的绝色美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块能够令得男人兽性大发的香肉。稍有不慎,便是落入虎狼窝,再无自由日。那苏威在自身危急之时,把她送到自己身边,一来,显出他消息灵通,知道自己的所在,二来,他是料定了这妇人的性格,知道她会投自己的缘。三来,他也算明了自己的品性,料定自己不会如那些色中饿狼一样把这个性格倔强刚烈的美人糟践了事!四来,他更清楚宇文护的心里,知道宇文护巴不得自己沉迷女色。 小小一着棋,不但护住了心上人,还讨好了自己,更让自己看到了他的才能。 苏威苏五郎,果然不凡。 宇文邕凝视了神情中,透着明悟的张绮一眼,提步走来,“不是要下棋吗?再与朕大战十个回合!” “是,陛下。” ¥¥¥¥ 泪,看着看着南朝的粉票第三的位置保不住了,正急速下跌中,求大伙救援。 第162章执 邺城。 兰陵王府,郑瑜正在宴请秋公主和李映等好友。 随着春日渐深,柳树,桃梨树结出了小小的芽苞儿,春风吹来,天空中遍着一种绵软的湿润和清新。 令婢女们摆好一碟碟的糕点小吃,憔悴得与以前判若两人的郑瑜微笑道:“尝尝,这些都是好东西,是我新找来的南地厨子做的。” 提到南地两个字时,她的声音中有点刺意。 秋公主担心地看着她,轻声道:“阿瑜,你也坐下来吃点吧。”一侧的李映也在环顾着四周,她打量着这院落的每一个角落,说道:“以往每次在这地方见到那张氏,她总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仿佛她真成了长恭的正妻!哎,可恨她逃得太远,都不能揪着来给我们见礼。” 她旁边的秋公主却还在叫道:“阿瑜,坐下来吧。”见她不肯,她上前一步把郑瑜按在塌上。连按了几下,郑瑜还是一动不动。秋公主不由有点恼了,她怒道:“是你自己偏要嫁的!高长恭与那贱婢在一起的样子你又不是没有看到?是个女人都会心冷,偏你不知死活要跳进来!” 骂着骂着,秋公主对上郑瑜的泪眼,声音不由一噎。 她无力地坐到在塌上,好半天才气道:“好吧,我说,你特意叫我们来,总不是看你强颜欢笑的吧?” 郑瑜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上两步,朝着秋公主盈盈一福。 秋公主一骇,连忙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郑瑜却依然蹲福着,她看着秋公主。清声说道:“阿秋,我想向太后请旨,允我与郡王出使周地。” “什么?” 这一下惊住的不止是秋公主,便是李映也呆了。 郑瑜清声说道:“长恭成日想着前往周地,我要帮他这个忙。” 挥了挥手,示意众婢全部退下后,秋公主压低声音叫道:“你疯了?” 这时。一侧的李映突然拍手道:“好主意!” 对上糊里糊涂的秋公主,李映笑道:“还是阿瑜聪明。阿秋,你想想,如其让那个贱女人在外面逍遥快活,让高长恭一直这样念着她,一直不肯回到这府中来。还不如堂而皇之的,盛大其事的把她接回来。堂堂嫡妻都放下架子去迎回一个姬妾,便是最恶毒之人。也会赞赏肯定阿瑜吧?而她回来了,是让她无疾而终,还是一日一日磨去她的美貌和光华,那还不是阿瑜说得算么?” 李映继续笑吟吟地说道:“如果到时,那贱女人怎么也不肯回来,那我家阿瑜也是做得仁至义尽了,他高长恭还想和离,光是唾沫星子都可以淹死他!” 秋公主一听完,马上嘻嘻笑道:“还是我家阿瑜最聪明了。” 郑瑜却是勉强一笑。似是有点心不在焉。 见状,秋公主叫道:“阿瑜,我呆会就与你一道去见母后……咦,你怎么还是不开心?” 郑瑜抬起头来。 对上满脸笑意的两位好友,她咬着唇,好一会才低低地说道:“不知为什么,我。我这近不管做什么。都有点心虚。”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出来了,郑瑜抽噎道:“阿秋。我好害怕……我怕不管我怎么折腾,怎么用功夫,怎么令得天下人都喜欢我,都是白费功夫。他的心不在了,一丁点也不在,我捂不暖一块石头啊。” 掏出手帕拭着泪。她继续哽咽道:“长恭那人,我自小就知道。他其实最放不开了。念一个人,便一直念,喜欢一个人,便是一世。以前,他念着我与他一道长大的情谊,念着我对她的温柔厚道,不管有多少贵女想与他结亲,他连见也不见便退了,他只念着我才是好的。现在也是,他爱上了那个妖妇,便一直爱着,再也忘不了放不下。不管我做多少,不管我是好是坏,他都看不到听不见了。而且,他性子又倔,一旦认定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我怕,我怕弄巧成拙!” 她第一次感觉到,男女情事,或许与争宠不一样,争宠是谁都没有情,不过是彼此凭手段多博一些男人的怜惜或者物质的赏赐。可男女情事就不是了,喜欢与否,它发乎内心,不是有了手段和心计就能得到。如果那个男人不爱,那么不管你怎么样,他就是不会爱。 秋公主被她说得头都晕了,等郑瑜的声音停下后,她愣愣地说道:“那怎么办?不去请旨了?” 郑瑜掏出手帕把泪水抹干,摇头道:“不,还是要去。去了,我才可能赢,不去,我就输定了。”说到这里时,她的声音中,隐隐透着阴狠! 当天下午,郑瑜向太后请旨,说是要与兰陵王一道出使周地的消息,便传到了兰陵王的耳中。 见兰陵王盯着自己,方老说道:“太后说了,新帝继位,自当受天下贺。本来另有佳使,既然你执意于此,便允了。” 方老小心地看着兰陵王,低声道:“太后已经允了,说是王妃与你一道出使周地。” 兰陵王寻思一会,却是抬头说道:“我令人留意王妃的一举一动,怎地到现在还没有只字片语传来?方老,通令下去,让他们用心些。” 方老怔道:“郡王你这是?” 兰陵王厌烦地挥了挥手,道:“这次出使,她请不请旨,我都能参与其中,她临时插上一脚,我不喜欢,阿绮见到她也不会喜欢。” 但事已至此,兰陵王蹙着眉转了一圈后,便说道:“罢了罢了,她的事到时再说吧。先见到阿绮再说。” 转眼间,出使的日子到了。 眼看着柳枝抽了条,眼看着天地染上新绿,郑瑜那颗患得患失的心,也平静下来了。 她开始期待兰陵王。 她想。他们是夫妻,这奉令出使,上面的人也会安排他们住在一起吧? 在她的苦苦期待中,直到队伍出发,她也没有看到兰陵王的身影。 当使队出了城门,走上了官道,实在望眼欲穿的郑瑜。终于找到了此行的正使,含羞带怯地问道:“我家郡王呢?” 那正使是个长者,闻言和蔼地说道:“郡王说道多匪徒,他已带人先行一步,去扫清匪徒,为使队开路了。” 什么扫清匪徒?他分明是想早一点见到那个贱人! 好不容易有了相处的机会,她都做了很多准备的,连药物都备了最最好的。可没有想到,还是连他的人都见不到! 郑瑜本已颠得七晕八素,呕吐不已,这么一气,顿时病倒了。奈何她是得了太后旨意出行的,再难受也不能就此打道回府。在把她寄放在路旁村户,静等太后允许再行归府的要求,被郑瑜自己拒绝后,队伍只得继续前行。而郑瑜。这一路不得不尝尽劳顿奔波,病困交加的痛苦。 ########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分割线#################### 自那一日后,张绮便在木屋中住下来了。 彼时,朝中诸事,宇文邕都交给了宇文护,他则一天到晚游猎下棋钓鱼,玩得不亦乐乎。 张绮过来后。宇文护也来过一次。他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张姬便是齐国高长恭宠爱过的那个。同时。他也知道狐惑了他的爱婿的,也是眼前这个少女。 见张绮年纪虽小,却仪态万方。举手投足间风情十足,既有少女的纯透,又有妇人的妖媚,更兼皮肤嫩得像掐得出水来,一看就是个精通床第之术的。当下宇文护朝着小皇帝呵呵一笑,道:“好一个绝色美人儿。陛下有福啊。” 表情中,竟是对张绮能与宇文邕在一起。极为满意的样子。 宇文邕见自己尊敬的大冢宰也喜欢她,当下又是欢喜,又有着少年人说不出的忸怩羞涩。宇文护见状,又取笑了他几句后,这才离开。在走之前,他指着张绮说道:“好好保护张姬……” 这个张姬两字才出,宇文邕便叫道:“大冢宰错了,她姓李,乃是李姬。” “好好,姓李好,姓李好。”宇文护也不问张姬怎么成了李姬了,径自大笑着离去。 坐在木屋中,看着少年英伟的宇文邕,在宇文护面前小心逢迎,张绮暗暗叹道:这个世道,便是皇帝,也多不自在。 她隐约记得,宇文邕这样的日子,还有很久很久。 想到这里,张绮摇了摇头:这些与她何干?她只知道,如今在宇文邕的庇护下,她的日子少有的清闲而自在。 她站了起来,从一侧提着一只水壶,飘然转向后方的花园中,开始给群花浇起水来。 阳光照耀下,她绝美的五官散发着淡淡的莹光,静谧,悠远。 看着看着,宇文邕突然说道:“高长恭对你如何?仅仅是因为不想被主母压制,你才想逃么?” 相处也有几日了,他这是第一次问起她的私事。 张绮一愕,她停下动作,轻软地说道:“他对我很好,很宠我,怜我……有一次我小病了一场,他守在我塌前整晚没睡,给我哺药倒茶,无微而不至。”宇文邕注意到,她用的是一个“哺”字。 张绮回眸,她静静的,如幽谷百合地看着宇文邕,说道:“我之所以要逃,是因为我喜欢他了……喜欢一个人而不能独占,喜欢一个人却要看着自己不屑的对手成为他的正妻,他愿意给你做任何事,唯独不愿意给你尊重和地位,这感觉让我生不如死,所以我逃了。” 张绮说到这里,宇文邕蹙了蹙眉。 见到他隐隐有着不悦,张绮回过头来,她微笑着,继续拎起水壶浇起花来。 这些话,她其实早就想说出来……她不能让宇文邕对她动心。而唯一能制止这个骄傲,内敛又有着强大内心的男人的便是,她这些不容于世的观念。 像他那样的男人,怎么能容忍自己中意的妇人,不中意不喜欢自己?可如自己这样的性情,一旦喜欢便要独占,一旦喜欢,便不管不顾地索要正妻的地位和尊荣。明明男人怜惜宠溺至斯,她还恃宠而骄,这样的妇人,他又怎么消受得了? ??? 求粉红票!求别让后面的人超过南朝! 第163章许我恃宠而骄 宇文邕是一个极为自律,极其能忍的人,他不好色,也不好奢华。对他来说,与宇文护的关系处理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被宇文护像杀他两位兄长一样,取了他的性命去。所以,对现在的他来说,美人什么的,远没有性命重要。 听到张绮的话后,他笑了笑。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依然相安无事。宇文邕一天到晚呆在木屋子里,每次想翻看一些亲信悄悄送来的隐密奏折时,他便把张绮喊过来。让她坐在一侧,或弹琴或歌舞,而他自己,便在她地掩护下专心致意地翻看公文,暗中指评历史人物的成败。偶尔激动时,他也会与张绮说几句,张绮一直都是安静地听着。 在这种悠然的日子里,一晃眼间,二月份到了。 春风二月,天地繁华似锦。 看着身边静静刺绣着的张绮,宇文邕突然笑道:“李姬甚得我心,可想要赏?” “赏?” 张绮回眸看来。 她对上宇文邕笑意盈盈的眼,明白过来,定是自己这阵子的作为,让他感到十分舒心,因此有此一说。 当下,张绮歪着头寻思起来。 想来想去,她娇柔说道:“陛下什么都赏我么?” 宇文邕哈哈一笑,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张绮眨了眨眼,悠然说道:“我啊,我要恃宠而骄!” 宇文邕先是一怔,转眼他又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他一边拊掌道:“好,就许你恃宠而骄!” 宇文护有很多缺点。他不识大体,委任非人而久专权柄,还素无戎略。可他也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性子宽和。 也就是说,他其实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更不是一个动则生怒,生性多疑的人,他只是太喜欢抓权了。 很多时候。宇文邕在他面前小心了又小心,也不过是防着那些小人在他面前吹风,说自己不甘心大权旁落。又做了某某事。 这样一个人。容忍一个恃宠而骄的无知妇人,还是能够的。 何况,无能昏庸的小皇帝旁边,有个恃宠而骄的美人,岂不是更符合一个正常的皇帝身份?她只要控制好这个度,不说自己,便是宇文护也是求之不得的。而宇文护踏实了,也意味着他自己的性命有了保障。 毕竟。宇文护也想抹去史书上写他“三年屠三龙”的恶评,也想让世人知(书书屋最快更新)道他是宽和的,想让人觉得。他对现在这个小皇帝,是恭敬又忍让的。 想到这里。宇文邕侧头赞许地看向张绮,不由想道:她难道也是想通了这些关节,以此报答我? 真是个聪慧又贴心的妇人! 感觉到宇文邕的愉悦,张绮也是愉悦的。她看着天边的朝阳彩霞,静静想道:这样一来,我做很多事就方便多了。至不济,我也可像个人一样,像许多的贵女一样,堂堂正正地活一回! 就在张绮浮想连翩时,听到宇文邕说道:“走吧。” 张绮诧异地抬头看去。 宇文邕笑道:“你不是想恃宠而骄吗?老与朕呆在这小木屋子里,哪有什么宠?走,我们到皇宫去。” “恩。” 周国的皇宫,继续自西魏。宏伟于胜过北齐,华丽处却有不及。 看到皇帝携美人而来,络绎走在白玉阶上的众臣都是一怔。他们齐刷刷低头行礼,唤道:“见过陛下。” “免了免了。” 宇文邕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 看着走在宇文邕身后,衣饰华贵,美丽不可方物的张绮,众臣只匆匆一瞟,哪敢直视? 就在这时,一个大臣偷眼瞅到,在经过一处台阶时,年轻的皇帝伸出手,温柔地把那美人扶了扶!而那美人则抬起头来,爱娇地朝着年轻的皇帝一笑。那双依双偎的两个人,瞬时,让那大臣傻了眼。 当陛下的身影离去后,那大臣走向一侧的太监,小声问道:“这位娘娘是谁?” 那太监对上四周众位大臣投来的目光,怔忡地说道:“奴亦不知,奴只知道,不久前她突然出现在陛下的木屋里,这阵子与陛下一直形影不离。” 对于这个答案,众臣也是满意的,他们一边离去,一边低声商议起来。 说着说着,一个大臣突然道:“这位娘娘,似有点面熟。” 沉默中,另一个大臣点头道:“确实面熟。” 这两人一开口,别的大臣心下更有熟了。 当天下午不到,关于张绮的一切资料,便摆到了周国文武众臣面前。对着这个得到了大冢宰肯定的陛下新得美人,众臣开始琢磨着,要怎么向她表示亲近。 如今,陛下还没有及冠,没有册立皇后,后宫之中,众女等于虚设。这个原属于齐地兰陵王的宠姬这么横空出世,对于有意把女儿嫁入宫中的众臣来说,不是好消息。不过,也坏不到哪里去。 毕竟,陛下还只是被大冢宰架空了的陛下。把自家女儿嫁入宫中,一个不安,说不定就成了大冢宰的眼中钉。 接着,众臣得到消息,陛下回到宫中的第一天,便下了圣旨,先得封新得的美人李氏为贤妃,然后一连赏了三四十样黄金珍玩,绫罗绸缎给贤妃。 他们更得到消息,说陛下自得了这个美人后,便朝夕不离,连以往最喜欢读的书也放到一边了。更重要的是,有一次内侍隐隐听得李妃要求,说要陛下立她为后,而陛下居然没有驳斥,反而温柔地哄着。 得知这一消息后,众臣纷纷令夫人入宫,奉上珍贵的礼物以示讨好,那李姬倒也来者不拒。连亲近宇文护的众臣,也像得了默许一样。通过夫人上送珍玩宝石,讨好陛下新纳的这位李娘娘。 这位陛下的新宠李妃不但爱财,还颇喜欢药草,频频召见太医询问相关情况。众人略略打听,得知都是一些养颜美容的药草后。便一笑了之。 张绮确实是在求药草,不过她求的不是养颜美容的药草,而是易容之药。让她失望的是。在她的旁敲侧击下,好一些太医都只是说,这世上。本无易容之药。有的那些,不过是改变一些肤色的草药罢了。而且大多数草药都有严重的副作用。 张绮失望之下,只能通过太医院多弄一些在北朔洲时,萧莫派的那个妇人给她易容时,那种令皮肤发黑的药末。也不知是不是萧莫防着她,还是说那药末在那妇人手头也只有这么多。她偷的那些,用了两次后便没有了,到了长安城又买不到。直到通过这些太医才弄来了一些。 事实上,便是那药末,也十分不理想。因为它遇不得水,哪怕是掉下几滴雨水。妆也会马上糊掉,不堪敷用……分割线……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高大城墙,一行人勒停了奔马。 一护卫看向前方怔怔出神的头儿,策马上前,问道:“郡王,要不要等大伙到齐了再一起进城?” 一袭玄衣,俊美绝伦的五官因憔悴更显骨骼清奇的兰陵王摇了摇头。他哑声说道:“全部换裳,撤去标志马上进城。” “是。” 略略停顿后,队伍再次起程,二三十号人,混在奔涌的人流中,进入了长安。 见自家郡王一直心事重重,众护卫便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 走了一会,兰陵王压了压头上的斗笠,道:“去找一家酒楼安顿下来。” “是。” 酒楼不一会就找到了,在护卫地带领下,兰陵王步上了阁楼。 一行人长途跋涉,现在是又累又饿,在护卫们的催促下,不一会,三桌酒菜便摆上了席。 望着眼前丰盛的美食,兰陵王用筷子拔弄几下,味同嚼蜡地吃了起来。 吃得半饱后,他挥手召来小二,丢出一小碇金子,问道:“这阵长安城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 凭空得到这么一块金子,那小二喜得声音都颤了,“好嘞!客官您别说,这阵子新鲜事还多着呢。第一桩啊,大冢宰家的二个女儿封了公主。” 那小二顿了顿,见兰陵王一副倾耳的模样,又说道:“是了,还有一件大喜事,我们陛下新得一位李娘娘。那个宠啊,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掉了。客官你不知道,我们陛下一直不好女色的。不过话说回来,那李娘娘真是美啊,啧啧,太美了。” 听到这里,旁边一个护卫冷不丁地问了句,“你见过?” 那小二一怔,颇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小人也是听别人说的。” “好了。”兰陵王打断他,直接问道:“你可听过苏威这个名字?” “苏威?”那小二寻思了一会,摇头道:“没听过。” 那个护卫在一侧补充道:“听说是定了大冢宰家女儿的。” 那小二寻思一阵,皱眉摇头,“真没听过。” “好了,下去吧。” 打发掉那小二后,那护卫朝着兰陵王小声说道:“郡王,会不会没有到长安来?” “不可能。”另一个护卫插口道:“根据这一路打听到的消息,分明是到了长安的。”转眼,这护卫又说道:“苏威是世家之人,这种人的事,问小二是没用的。郡王,要不要小人?” 兰陵王点了点头,低声命令道:“今晚上,到宇文护府中掳一人问问便是。” “是。” 兰陵王这时已吃不下了,他放下筷子,负手走下,凭着栏杆,望着下面的车水马龙,很久很久,都一动不动。 ## 从明天起,南朝双更。求朋友们用粉票奖励勤快的林家成。再说,都月底了,最后几天了,你们的粉票再不扔,就浪费了。()RQ 第164章长安会第一更求粉红票 夜深了。 几个护卫跳入房中,向兰陵王一礼,喘着气说道:“郡王,苏威被宇文护关起来了。说是要退婚,宇文护大为恼火,要不是那新兴公主求情,只怕都把他杀了。” 幽幽烛光下,兰陵王俊美的脸若明若暗,他低声问道:“那苏威带来的人呢?” 那护卫摇了摇头,道:“我们连拷问了几个,都说不知。听来是没有落到宇文护手中。” 兰陵王拿起一根金钗,慢慢地挑拔着烛心。若是张绮在此,一定识得,这金钗便是她用来插在虎口处,向众人显示她自身的毒辣的那根钗子。 随着他的挑拔,蜡烛光嗖地一下亮了许多。 垂着眸,兰陵王哑声道:“知道了,旅途劳累,都去休息吧。” 几个护卫抬起头来,恰好这时,一阵风呼呼而来,撞开了房门后,吹得烛光猛然一暗,同时,也把兰陵王散乱在额侧的长发拂起,挡住了他的眼。 明明他一动不动,明明烛光明亮,可几人却由衷的,感觉到一种亘古的寂寞。仿佛眼前这个人,从来便这么孤独着,没有伙伴,没有亲人...... 却偏偏,还活着! 这个情景,叫他们怎么离开? 就在众护卫低下头去时,兰陵王低哑的声音传来,“去休息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这阵子,经常一个人静一静的。还静得不够多么? 众护卫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应了一句“是.”缓缓退下。当他们关上房门时,一声低叹幽幽传来,在这黑暗中,恁地让人心酸。 在兰陵王忙着打听张绮的下落时,齐国的使者队伍,浩浩荡荡的进城了。 得知齐使到来的消息时,张绮正在为宇文邕奏琴。 春风吹拂下,宇文邕躺在塌上,双眼似开似合.静静聆听着悠然而来的琴声。 张绮的琴,少了几分匠师的刻意,多了几分沧桑和飘摇。明明空灵,却飘摇如斯,如那三月的桃花,很美,却给人一种无法自主的落寞。 宇文邕喜欢听这种琴音,它仿佛在时刻地提醒着他,仿佛在警告着他,要他注意自己的言行.要他谨慎了再谨慎。 听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了一阵,宇文邕睁开眼来。 他便这般躺在塌上,仰头看着五步开外的张绮。 张绮墨发如泄,几垂至塌上,这般垂眸专注地奏着琴时,这个妇人的脸上,看不到妖气,有的只有一种少女般的纯净。 才相处这么几日,他竟有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与眼前这个妇人,实是同一类人。 就在这时,她双手一拂.琴声渐渐止息。而同时,一个脚步声传来。 转眼,一个大臣走到宇文邕身侧,朗声说道:“禀陛下,齐使进城了。” “知道了,下去吧。” “陛下,大冢宰说了,明晚将为齐使接风洗尘。”顿了顿′那大臣继续说道:“宇文成宇文郎君也说.时隔经年,终于见到兰陵王.要好生招待才是。” 这话,是路中遇到宇文成时.被他强行要求说出来的。当时宇文成那古怪的表情,这个大臣还历历在目。 因此,说出这话后,这大臣抬起头来,朝静坐在一侧,双手按在琴弦上的张绮看了一眼。不过才看一眼,他便被这个鲜艳得如最美的春花一样的妇人给闪了眼,害怕失态,他连忙低下头来。 兰陵王? 宇文邕微笑道:“便由大冢宰安排。”他知道宇文成那话是什么意思,当下又说道:“明晚,朕会携爱妃一道赴宴。退下吧。” “是。” 那个大臣一退,四下安静了下来。 张绮把琴放在一侧,提步走到宇文邕面前,她朝着他盈盈一福,轻软地说道:“陛下,今日春和日丽,请允许妾身上街游玩一二。” 在这个时候,提出这种要求? 宇文邕定定地看着她,“去干什么?” 张绮抬起头来。 春光下,她眸如秋波,荡漾着些许涟漪。“妾想会会兰陵王。”眼前这个妇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在他面前,一直非常坦诚,简直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朋友。有时候,宇文邕都怀疑,她是不是十分了解自己,所以这么放得开,一点也不似别的妇人那般,不是做作便是紧张,要么便是媚好逢迎? “哦?” 宇文邕坐直了身子,问道:“为什么?” 张绮垂眸,随着她的动作,那长长的睫毛,在浮日阳光下,扑闪着如蝴蝶般脆弱的阴影,“妾在齐国时,高长恭宠之溺之,他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妾......他乃堂堂丈夫,妾不能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原来是怕高长恭出丑啊。 不知为什么,宇文邕突然羡慕起那个美貌著称的兰陵王来。眼前这个妇人,外表看似柔弱,心却如铁石一般。那兰陵王能让她上心,真是难能。 他没有回答。 宇文邕这人,威仪内敛,骨子里自有一种逼人的贵气。他不说话,一时之间,连空气也是凝滞的。 不觉中,张绮低下了头,因为不安,她的唇在颤抖。 直视着她,宇文邕突然哈哈一笑,道:“也罢,那你出宫吧。” 张绮大松了一口气,朝他一福,“谢陛下。” 张绮刚刚转身,宇文邕突然唤道:“爱妃。” 张绮回过头来。 宇文邕头也不回,淡淡说道:“别失了威仪。” 张绮垂眸,福了福后说道:“不敢!” 说罢,她缓缓退下。 #ma#ma#ma#ma#ma#ma分割线#ma#ma#ma#mamama#ma#ma#ma# 在使馆住下后,郑瑜便拉着一个小使臣.问道:“郡王呢?” “回王妃,郡王不曾在使馆入住。” 郑瑜冷着脸,“带我去见他。” “是。” 郑瑜这是第一次到达长安,打量着这个高大巍然的城池,郑瑜扁了扁嘴,道:“差邺都多矣,连晋阳也不如。 若论华丽,长安是比那两城有所不如,可长安地势极为险要.城池巍然,城中所有的建筑物,都透着一种大气,这却是邺城和晋阳有所不如的地方。 那使臣在心里暗暗忖道:真是妇人之言。 他也没有说什么,便上了马车。 郑瑜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上了马车后,又四下打量起来。 她是一个女人,打量的重点自然而然的,便落到了长安的贵女身上。把她们从排场到着衣婢仆,细细打量了又打量着。 与此同时.长安人对上这个来自齐国的贵妇,也十分好奇地打量而来,时不时的,还有人指着她说说笑笑。 就在郑瑜有点愠恼时,听得一个少年指着她说道:“噫,这齐地贵妇,倒也是个美人。” 没有女人不喜欢听到赞美的,更何况,郑瑜这一路上颠覆劳顿,要不是她体质本来就好.差点一病不起。 现在的她,正是最不自信时,听到这少年的话.不由的心花怒放。 那少年的旁边,还有另外几个少年,听到同伙的评语,那些少年都向郑瑜打量而来。 才看了一眼,他们便不置可否地转过头去。 就在这时,前方一阵骚动。 郑瑜看到,那几个少年同时欢呼一声,随着人流向前涌去。 发生了什么事? 郑瑜大为好奇.她连忙令驭夫加快马车,可她赶来时,只看到一辆华贵的马车.还有十数个宫婢筹拥而去的身影。 郑瑜正自好奇中,听得刚才赞她美貌的少年叹道:“李妃之美.果然无人能及啊!比起她,别的美人,真真是粪土了。” 另一个少年说道:“美倒是其次,听说陛下对她十分爱宠,连大冢宰也对她尊敬有加呢。不知道陛下及冠后,会不会封她为后?” “也许呢,陛下后宫空虚,说不定真会封李妃为后。” 听到这里,郑瑜抬起头来,她目送着那浩浩荡荡远去的队伍,暗暗想道:原来是周国皇帝的宠妃,将来要做皇后的。不知是哪里人,生得怎样个美貌法? 她一个客人,听到四周潮涌般的赞美声,心底下,不由对这个李娘娘又是好奇,又有些微的羡慕。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眼睛一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玄衣身影。彼时,人流如海,只是那个挺拔的身影太过卓然,宛如鹤立鸡君,自然而然便成了人群的焦点。 看到他,郑瑜连忙朝驭夫叫道:“快,上前上前。” “是。” 这时,那使臣也看到了兰陵王了,当下也催着马车,跟在了郑瑜身在这人流中,马车走起来极为不便,追了一阵,不但没有靠近,反而越来越远了。 郑瑜一急,不由再三催促,那驭夫也急得满头大汗,终于,在一阵胡乱冲行后,终于看到了被一个白脸无须的汉子截住的兰陵王。 “夫君!” 郑瑜提起嗓子唤了这一句,站在离她不过十步处的兰陵王,动也没有动一下。 见四周有人向自己看来,郑瑜一咬唇,又唤道:“郡王?” 越来越近的那个人,依然是没有听到。 郑瑜抿着唇,终于唤道:“高长恭。” 这个称呼一出,兰陵王终于回过头来。 一见郑瑜,他微微蹙了蹙眉,表情隐隐有着不耐。 郑瑜优雅地走下马车,来到兰陵王身边,福了福,有点委屈地小声说道:“长恭,我找到好一会了。”声音柔而低弱。 兰陵王还没有回答,那个白脸无须的汉子已尖着嗓子说道:“兰陵郡王,请吧,我家主子正侯着呢。” ¥¥¥¥¥¥¥¥¥¥¥¥ 送上第一更,第二更会在晚上送到。十月最后三天了,求大伙把南朝保在粉票第三的位置上,别让我坐了一个月的地方,被人轻易地超了去。泪,拜托各位了! 第165章相见第二更4000字求粉票 郑瑜一怔,正准备询问时,兰陵王已衣袖一甩,跟在那白脸无须的汉子身后,朝前走去。 郑瑜愣了愣,还是提步跟上。她看着那个汉子走路的姿势,暗暗奇道:不对,这个是太监!他是宫里的公公! 能被一个公公叫做主子的,不是皇帝就是皇妃。郑瑜睁大了眼,突然对就要相见的人,无比好奇起来。 那太监带着两人来到一处酒楼之下,转身朝着兰陵王说道:“兰陵郡王,我家主人便在上面,请吧。” 兰陵王盯了他一眼,提步上前,看到兰陵王动了,郑瑜也提了步。 那太监正要阻拦,郑瑜已优雅说道:“妾乃兰陵王妃。” 那太监一怔,他狐疑地盯着郑瑜,一时之间,有点不知如何是好。郑瑜却是不理,提步越过他,朝前走去。 不一会,郑瑜便来到楼梯口。 她一眼便看到了兰陵王,他正僵硬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郑瑜蹙了蹙眉,加快步伐,来到了他的身边。 她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郑瑜脚步也是一僵,她瞪大双眼,因为震惊过度,咽中都发出嗬嗬的痰鸣声! 她的眼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么那么的熟悉,熟悉得曾经刻了她的骨,入了她的魂,渗透在她日日夜夜思绪中的一个身影! 便是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她,都在想着,等见了面,要如何笑。如何开口,如何让她退无可退,如何让她一步一步地按自己的计划行进! 她算好了一切,唯一没有算好的是,她已不是她了! 是的,她已不是她了! 眼前那个姿态华贵妖艳。如天上那轮明月。盈盈顾盼间,仿佛众生都蝼蚁的绝色美人,这个做宫妃打扮,身周身后佝身站着数十护卫和太监宫女。气派非凡,让任何贵女看了,都不敢不行礼的美人。她是张氏阿绮! 她居然是张绮! 原来,那个周帝新得的宠妃,那个在周帝继位后可能会被封为皇后的“李淑妃”。就是张氏阿绮! 也许是不敢置信,也许是惊骇太过,郑瑜呆若木鸡中,一边咽中嗬嗬直响,一边竟是直直地朝张绮走近。 便是无意识中,郑瑜也是直着腰身,努力如往常一样。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贵女样子。 行进中,她伸出了手。她要掐一掐眼前这个人,要站在与她同样的位置,如以往一样,高高在上的把她看个清楚明白。 看到她步步逼近,几十个太监宫女同时喝道:“大胆——” 身为宫中内侍,这一声喝,可谓是他们最为擅长的。整齐,冷漠,高高在上,威严毕露,直如雷霆万钧!在震得郑瑜耳膜嗡嗡作响,不由自主地被这皇家威严逼得踉跄一退后,又是几个喝声同时传来,“何方贱妇?见到淑妃娘娘胆敢不跪?” 这喝声更是提高了几度,在郑瑜刚震得心慌脚软时,直是猛力一击! 一时之间,郑瑜如到了齐宫,面见皇后太后一般。她白着脸,不由自主的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颤声说道:“妾,妾不敢,娘娘勿罪……” 一句请罪的话脱口而出后,郑瑜震住了,张绮也是心上一奇,转眸看来,便是浑浑噩噩的高长恭,也朝她瞟了一眼。 猛然的,郑瑜脸孔涨得青紫,她双手朝地上一撑,便要站起。哪知刚一动,两柄长枪同时压在她的背上,却是两个周宫护卫同时上前,沉声喝道:“尔敢无礼?” 两杆白腊杆做成长枪何等沉重,这般压在郑瑜的背上,直有千钧之重。她便是脸色涨得紫红,也挣不起。再说,感觉到众护卫的怒火,下意识中屈于皇室之威的她,也不敢动了。 张绮终于低下头,静静地打量着郑瑜。 ……说实在的,郑瑜的表现,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差。这个以往在自己面前,总是摆出一副雍容得体的贵女模样的兰陵王妃,如今来了真场,却也不过如此。 看了郑瑜一眼后,张绮清冷地说道:“放了她吧。” “是——”清脆的兵器收回声中,众护卫向后退出一步,那寒森森的枪尖从郑瑜的背上挪到地上时,还阴沉沉的在她眼前晃了几晃。 郑瑜慢慢的,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的身子在哆嗦。 她的脸孔也涨得青紫,一泓泪水在眼眶中转动。 朝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眸光,曾经卑贱得宛如泥土,低贱得令得厌恶的张绮看了一眼后,她一咬牙,转身就走! 哪知,堪堪转身,两个太监尖声喝道:“兀那妇人,我家娘娘许你走了么?” 伴随着这两个太监的喝声的,还有尖厉得刺牙的长枪移动声。 郑瑜身子一僵,她屈辱地转过身,朝着张绮的方向草草一福,艰涩地说道:“妾不敢!”她的声音有点哆嗦,“妾,只是退后一些。” 直到众人默许了,她才提步,老老实实地向后退出两步,她一直退到了兰陵王的身后。 经过兰陵王时,她瞟到她的丈夫,还在僵硬的,浑浑噩噩地看着前方,在对上她的目光中,那绝望成灰的眼神中,只有一抹冷。 他根本不曾在意她被人羞辱了。 明明小时候,她受了人家的欺负,他总是挺身而出的。 便是长大了,有人欺负她,他也会呵斥几句! 现在,她都是他的妻子,是堂堂的兰陵王妃!有人当着他这个郡王的面,羞辱她这个王妃,他却是一动不动,完全置若罔闻! 不知不觉中,郑瑜的泪水滚滚而下。当她退到角落处,低着头站立时,才把那泪水小心地掩在阴影中。 这个时候的郑瑜。浑然忘记了,张绮根本没有刻意针对她。是她先冒犯张绮的。是她浑浑噩噩地走出来,不管不顾地想要接近张绮,才被那些极力维护皇室威严的太监侍卫警告。自始至终,张绮也只是瞟了她几眼,连口也没有开。实是称不上刻意羞辱。 暗中啜泣了一阵。郑瑜小心地拭去泪水,抬头看向依照沉默着的张绮。 直到现在,兰陵王没有开口,张绮也没有开口。 在兰陵王直直地看着张绮时。张绮一派雍容地站在那里,不曾露出半点胆怯,甚至从头到尾。脸上笑容不减,风姿卓然,华贵无比。这种华贵和风姿。远远胜过齐国的新皇后胡氏多矣! 以往,这张氏也有华贵时,不过那种华贵,郑瑜从来不屑一顾:不过是装出来的气派而已。 可眼下,看着她一袭当今天下最为金贵,直是无价之物的玉缕绸衣,看着那插在她头上的。只有贵妃那样的品级才有血玉凤钗,看着整齐站在她身后。佝偻着腰身,小小翼翼地侍奉着她宫女,看到见她站得久了,连忙搬来华贵的金丝塌,小心翼翼地把张绮扶到塌上坐好的宫女,突然的,郑瑜觉得喉中有点腥甜! 这是一个衣冠论人的世道,张绮以前便是最雍容,也不过像那些名士一样,是风流范儿。在北齐这等鲜卑人做主的混乱之地,这一种有风骨,你愿意欣赏就欣赏,不愿意欣赏也可一脚踩下。 有很多贵族,他们不会把你这范儿看在眼里,能让他们屈服的,永远只有实实在在的权势,或者说,衣冠! 如现在的张绮,光是她这身衣冠,光是她这个派头,光是那些侍立在她左右,连大气也不敢出一气的太监婢女,便让郑瑜真正感觉到,张绮,高贵了! 一时之间,路上听到的那些少年的议论,纷纷涌上郑瑜的脑海。 “听说陛下对她十分爱宠,连大冢宰也对她尊敬有加呢。不知道陛下及冠后,会不会封她为后?” “陛下后宫空虚,说不定真会封李妃为后。” 眼前这个女人,不再卑贱得她一只手便可掐死,而是变得高高在上,因为,她是周国皇帝最爱的女人,也许还会成为周国的皇后!从此,自己见到她,都要行礼的。 眼前这个妇人,害了自己一世,如今又这般羞辱于已,难不成,自己却永远永远,也没有复仇的机会?还得见她一次,便向她行礼一次? 这不是郑瑜要看到的。 这时的她,浑然忘记了,眼前这个妇人一旦成了皇妃,那就再也不会与她争夺丈夫了。 她只是想着,怎么可以?泥土就是泥土,卑贱之人,就永远都是卑贱之人,她怎么可以? 这不公平! 这一点也不公平! 在一阵难堪的沉默后,张绮终于动了,她眸如秋水地瞅着兰陵王,挥了挥手,雍容的,淡淡地说道:“把兰陵王妃请下去。” 如此轻描淡写,如此高高在上,仿佛她只是蝼蚁! 张绮的声音一落,几个身材高大的太监走了进来,他们大步走向了郑瑜。 是了,这里是周地,周国的皇妃,杀死一个齐国的郡王妃,甚至扯不到国与国的高度。列来,这样的事做了也就是做了,随便找个理由,给些补偿便能打发的。 郑瑜的脸更白了。 一口气蓦地堵在她的胸口,令得她几乎呼吸不过来。 这不公平! 卑贱的人应该永远是卑贱的,低下的人应该永远低着头,凭什么她这么高高在上地看着自己,如看一只蝼蚁一般地看着自己? 无比的郁恨,一下子涌上郑瑜的胸口。她没有发现,这种郁恨,甚至要超过以往任何一次。 也许是刚才猝不及防之下被张绮震住,不但向她跪了还求了饶,现在的郑瑜,明明知道张绮要杀自己只是挥挥手而已,可她就是不想再屈服了。 见郑瑜青白着脸,动也不动,四个太监冷哼一声,其中两人大步上前,一人架着郑瑜一条手臂的,把她强行向楼下拖去。 刚拖出三步,郑瑜清醒过来,大受屈辱的她,不由尖叫道:“长恭!” 她想叫兰陵王帮忙,她得叫兰陵王开口。不管如何,自己毕竟是他的妻子,他们羞辱了堂堂兰陵王妃,他那么骄傲的人,应该出面的! 可兰陵王哪有听到? 郑瑜不甘心,又叫了三声。听到她的叫声,左侧的太监尖哨地说道:“尔这妇人还敢叫?你是什么人,我家娘娘又是什么人?识相点,就老实地下去呆着吧。” 另一个太监也说道:“娘娘就是心善,依咱家看来,这等不分上下的蠢妇,就该打杀了!” 什么叫不分上下的蠢妇?什么叫你是什么人,我家娘娘又是什么人? 那个贱妇,她不过是地上的烂泥,她根本没有资格这样对我,没有资格! 在无边的怒火和气恨中,青紫着脸的郑瑜竟是白眼一番,晕了过去。 两个太监把她拖到下面时,正好走在后面的齐使看到了,见他急急赶来,两个太监把昏倒了的郑瑜朝地上一扔,扬长而去。 兰陵王依然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抬着头,一瞬不瞬地迎着张绮目光。 这个时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这个时候,天地之间,再无第三人。 张绮看向他,如秋水般明澈的眸光,清冷无波地看着他,见他还是不开口,张绮抿了抿唇,终于声音清软地说道:“兰陵郡王,别来无恙?” 声音静而无波,如此的静而无波! “兰陵郡王,别来无恙?” 问侯得这么平静,这么的清冷,这么的宛若陌路人! 不对,是陌路人了,她已经是周皇新得的李妃,是整个周国朝野都议论的李淑妃! …… 一直动也不动的兰陵王,向后猛然退出一步! 然后,只见他按着自己的胸口,缓缓的,缓缓地蹲跪下去。随着他单膝跪地,那一头墨发披泄而下,挡住了他的脸孔。 有两滴腥红,溅落在了楼梯口! 张绮看到了那两滴腥红,她以最快的速度别过头去。 她不再看向那男人,而且急急挥了挥手,带着众太监宫女,踉跄地从他的身边冲下楼梯…… 直到她跌跌撞撞地逃出老远,她身后的男人,还一动不动地跪在楼梯口,安静中,只有鲜血“嘀哒嘀哒”的溅在地板上的声音传来。 ¥¥¥¥¥¥¥¥ 奉上第二更,求粉红票奖励。 大伙看看自己的个人书屋,看看那里面还有没有粉红票吧。有的话,请投给林家成一张。 另外,还有一件事麻烦大伙,上一次我妹妹的小区投票,现在也到了月底关健时候了,承蒙大伙地帮忙,她家小孩一直呆在第三名(前三名都有那~~-更新首发~~个免费照相的资格,好象名次越高,照相的套餐就越贵。如今第一第二都八千多票了,我妹妹才五千多。话说,这几天我时不时地打开来刷一下,就是想从那用户分析中,看看我的读者大多是哪个地区的人。哈,玩久了,这都成了我的乐趣之一了。) 现在最后二天,她想向上冲一冲。嘻嘻,反正进入这网页也不用登陆注册啥的,大伙就是把08号勾一下,然后输入验证码,一连输入五次便投了五票,(一台电脑每天可以投五票)。最后两天,大伙帮帮忙哦。 第166章再提和离第一更求粉票 郑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使者府的。 她似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梦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塌上,而外面,阳光正好,看日头已是下午。 挣扎着从塌上爬起,令婢女给自己洗漱过后,她问道:“郡王呢?” 那婢女奇怪地看着她,道:“郡王从不曾在使者府落宿啊。” 几乎是那婢女的声音一落,郑瑜陡然记起了所有的事,所有被她下意识地封闭的事! 她记起来,她和兰陵王去见过张绮,原来张绮成了周国小皇帝的宠妃。她还被那个贱女人逼得下跪赔罪…… 看到郑瑜一张脸时青时白,站在那里咬牙切齿的,两个婢女有点害怕,同时低下头,向后悄悄退出几步。 就在这时,她们听到郑瑜轻而温婉的自语声,“我真是疯了……我怎能被她激得如此失态?” 语气尽管温婉之极,却有着无比的自责。 郑瑜是自责的。 她觉得自己太大意了,大意得居然在那个贱妇面前丢了这样大的脸!最重要的是,丢脸的时候,居然让高长恭看到。 她怎么能让他看到自己的那一幕? 郑瑜站在那里寻思了一会,走到一侧,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样物事藏好后,深深吸了一口中气,推出房门朝外面的人说道:“带我去见兰陵王。” 兰陵王落宿的地方,与众齐使不同,是在酒楼里。 因必须时刻联系,众使都有他的地址,不一会功夫。郑瑜便被带到了兰陵王所住的酒楼处。 令人通报后,不一会,一个护卫上前说道:“郡王许了,王妃请。” 郑瑜这才提步。 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有点酸苦:她是堂堂的兰陵王妃,可她要见自己的丈夫。还得请人通报。还得经过允许才可。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悄悄把手伸入袖袋中,那里。有一包药末…… 高长恭所住的酒楼,并不是特别好,与精心修饰过的使者府邸不能相比。郑瑜一边看着那简陋朴素的房屋。一边不由想道:长恭富贵了也有些年了,怎么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居住的地方。这么无所谓? 不一会,她来到一个房间外,在一个护卫地点头下,她轻轻推开房门,一边推,一边唤道:“长恭……” 吱呀一声,大开的房门中。她看到了孤独地站在窗口,一动不动地兰陵王。 也不知他站了多久?那身影成似凝了霜。 兰陵王没有回答她的话。 郑瑜犹豫了一下。把房门带上,她走到一侧,从一旁拿起酒壶,一边煮着酒,一边温婉地说道:“长恭,你用过餐么?” 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兰陵王低沉的声音传来,“阿瑜。” 许久不听他这么唤她了,郑瑜不知不觉中,竟是眼中一阵酸涩,她连忙应道:“诶。”应过之后,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似是有点心虚,她又唤道:“长恭,酒温好了,先喝喝暖暖身子吧。” 说罢,她提着那酒壶,小心地朝他走去。 她走到兰陵王面前,低着头小心地给他倒着酒。不知怎地,她发现自己的手腕有点颤。 不一会,一樽酒便倒好了,她把那酒放在他面前,温柔地说道:“长恭,喝一口吧。”她抬起双眸,妙目中尽是盈盈期盼,和似水温柔。 兰陵王却依然理也不理,只是抬头静静地看着前方。 郑瑜见状,双手捧起那酒,小心地递到他面前,轻声道:“长恭……” 这一次,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兰陵王已低哑地开了口,“阿瑜,我们和离吧!” 我们和离吧—— 再一次听到这话,还是如此让人怨苦! 郑瑜白着脸向后退出一步,由于气恨,她手中的酒樽都摇晃起来。怕把酒水洒落,她咬了咬牙稳住,好一会才哽咽着说道:“长恭,你怎么能……” 明明那个贱妇都成了皇妃了,怎么他还是想与她和离?她都想好了,过去的便让它过去,从现在起,她要忘掉那个贱妇,与她的夫君好好过日子的! 再一次,不等(书书屋最快更新)她说完,兰陵王低哑的,宁静无波的声音重复道:“阿瑜,我们和离吧。”他静静地看着外面,无声的,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徐徐说道:“有些错,可一不可再。以前,是我糊涂了,都是我自己弄不清,看不明……现在我不想再糊涂下去!” 他缓缓转头,眸光静而无情地看着郑瑜,继续说道:“阿瑜,你生得美,家世也好,我知道邺城和晋阳两地,有不少贵族子弟都中意你。与我和离后,我会告诉所有人,你还是清白之身。想来,经我这么一说后,不会有人介意你嫁过我的!” “可是我介意——”一声尖叫哽在咽中,郑瑜发现自己要费好大的力气,才平静下来。 是的,她上午已经够失态,够丑陋的了!那样的错误,她不能再犯一次。 一时的失败算什么?她从来都不怕失败,因为只要有心,她一定可以得到她所有希望得到的一切!一定可以! 再说,眼前这个男人,她从小便爱慕,她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他想和离便和离吗?,不甘心! 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服着自己,郑瑜垂下眸,瞬也不瞬地看着手中的那樽酒,慢慢的,那股怨苦终于被她按了下去! 兰陵王一直在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的表情闪过一抹狰狞后,又迅速地平复了,现在,低着头的她,甚至还露出了一抹以往的温婉,仿佛他所说的话,她压根就不气不恼不在意。 这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慢慢的,兰陵王蹙紧了眉。 几乎是突然间,张绮曾经说过的一些话。浮出他的脑海。 瞟了她一眼,兰陵王突然有点厌恶自己,也有点意兴索然,想了想,他还是说道:”不管你愿是不愿,阿瑜。这次回邺后。我会向太后请求,允许你我和离!” 说到这里,他衣袖一甩,竟是再也不看郑瑜一眼。便向外走去。 看到他大步离去的身影,郑瑜再也无法自抑地尖锐地喝道:“高长恭——” 兰陵王脚步略略一顿,转眼。又提步上前。 他的身后,郑瑜在喘息着。 喘息了一会,她突然格格笑了起来。一边笑,她一边把手中的酒樽重重砸在地上,“叭”的一声器皿碎裂声中,她嘶哑着嗓子哭道:“高长恭,你以为太后指的婚,是这么容易和离的?”哭到这里,她又格格笑了两声。 只是笑着笑着。她悲从中来,不由捂着脸。慢慢蹲在地上,啕啕痛哭起来。 一边哭,她一边难以自制地哽咽道:“长恭,我是真的喜欢你,是真的喜欢啊……她都成了皇妃了,你们之间都是再也不可能了,你怎么还想着要与我和离?” ##################分割线############################# 张绮踉跄着退下阁楼,在众宫女太监地筹拥下,匆匆爬上马车。 随着车帘一拉起,一阵低低的,几乎听不到的啜泣声,隐隐传来。 啜泣声虽然小,可众人来自宫中,都是耳目灵便,心思圆转之人。当下,那几个带头的太监相互看了一眼后,朝着驭夫点了点头,示意他把马车减速。 来时,陛下对李妃那句“别失了威仪”他们都听在耳里,幸好娘娘也表现尚可,不曾在人前落了颜面。 马车驶得慢,当再也听不到车中的啜泣声后,才开始加速。驶入宫中后,被扶下来的张绮,已神情如常,除了眼睛略略有点红,再也看不出异样。 张绮见到宇文邕时,已经是傍晚。 看到张绮,宇文邕如往常一样笑容温和。把她略略打量了一眼后,宇文邕问道:“爱妃今日在忙什么?” 张绮微笑道:“一直在刺绣。” “不曾奏琴?” “不敢。” 她回答的不是不曾,而是不敢,那就是怕自己的心声混于琴音中,让人听出了。 宇文邕笑了笑,道:“早点歇息吧。” “是。” 这一晚上,张绮辗转反侧,一直睁眼到天明,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她挣扎着爬起时,才发现枕巾都已湿透。 整整一个上午,她都有点魂不守舍,见宇文邕不在,张绮只感觉到胸口闷得发疼,似乎再不走走,让自己转移一些注意力,她已无法控制自己了。当下,便带上四个太监出了宫门。 自宇文邕许她恃宠而骄后,张绮的权利和自由大得惊人,这么不宣告一声便擅自出宫,根本算不得什么,因此无人敢出面阻拦。 马车缓行在街道中,张绮无神地看着街道中的人流,在宇文护地治理下,周地算不得繁华,比起齐地还有所不如。 饶是如此,做为帝都,长安城也是车水马龙的。 这两天,她一直没有找人联系过贺之仄,更没有去见过阿绿,她知道,不管是宇文护,还是宇文邕,都是知道这两人与自己的关系的。自己不出面,他们会过得更自在。而自己出面了,不一定不会激起宇文护的恼怒,令她想到了自己差点拐走了他相中的爱婿。他是不会奈何自己,可把阿绿顺手杀了,让自己知道些轻重,那完全是情理当中的事。 不知道何时能回到陈地? 如果能这样一直下去,一直与宇文邕相互掩护着,倒也是不错的。可惜那不可能,他只比高长恭小二岁,及冠之时便会马上立后,她还在这里,不免会卷入后宫争斗。 ……她已不想卷入任何争斗中。 张绮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努力地不让自己去寻思高长恭的一切。 过去了,便永远都是远去了。不需要回头,也不可能回头! %%% 奉上第一更,求粉红票! 嘿嘿,继续替我妹妹的小孩求票。 现在最后二天,她想向上冲一冲。嘻嘻,反正进入这网页也不用登陆注册啥的,大伙就是把08号勾一下,然后输入验证码,一连输入五次便投了五票,(一台电脑每天可以投五票)。最后两天,大伙帮帮忙哦。 地址, 第167章重梳旧时妆 走了一阵,外面传来一个太监小心地问话声”娘娘,这,往哪里去?” 直唤了两声,张绮才回过神来,她闭上双眼,低声说道:“随便走走。” “是。” 得了随便走走的命令,外面众人也放松下来。马车也开始漫无目的在长安城中转着圈。 在正街中转了二个圈后,见马车中的张绮还没有开口说回,当下那太监点了点头,马车驶向旁边几条街。 ——再这么在正街上转下去,只怕那些有心人都要疑惑了,让他们猜来猜去,也不是个事儿。 马车转入了一条小街中。 便是小街,马车所走的也是繁华所在,张绮的马车虽然没有任何标志,可马车两旁骑马的太监特有的体征,可以让任何明眼人一眼便可猜测到马车中的人的身份,因此,不管街道中如何拥挤,张绮的马车却是一直通行无阻。 走着走着,就在经过一条~~-更新首发~~短短的,不足五十米长的巷子时,突然间,后面传来二个急喝声“闪开!闪开!”“啊啊——快让开!” 喝声带着惊慌,又急又乱。 四个太监连忙回头,这一回头,他们便看到两匹马疯了一般地直朝自己的方向冲来! 一个太监最先反应过来,他尖声叫道:“不好,莫冲撞了娘娘!” 喝声中,另一个太监已尖着嗓子叫道:“快。快退,退到一侧。” 这事实在是突然,那驭夫饶是个人高手。也是猝不及防。他急得满头大汗地想把马车挪到一侧时,那两匹冲得路人尖的尖叫,躲的躲闪,直是兵荒马乱的疯马已是一撞而来。 只是一个转眼,两匹疯马已生生地撞上了最后一个太监的坐骑,就在那太监尖叫着嘶喊着时,只见其中一个骑士突然间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他凌空一翻,恰到好处地落在了马车上。 那人跳上马车,闪入车厢中,再出来时,怀里已抱着一个美人,可不正是张绮?正好这时,那人的坐骑已经一冲而出,远远掠过张绮的马车,眼看就要冲出了巷道。那抱着张绮的黑衣人纵声一啸。竟是从马车上纵掠而出。准确地跳到了马背上! 这人的动作,兔起鹘落,中间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优美流畅之极,那马在主人纵啸之时,也是身形一缓。等到主人跳到了身上。这才鸣啸一声,加速冲出,转眼之间,这配合巧妙的一人一马,已冲出了众人的视野! 就在那骑士把张绮一掳走,四个太监想要尖叫时。那个撞上了其中一人的骑士低喝一声“闭嘴——” 喝声沉沉。 煞气十足。那太监尖声叫戛然而止中,那人手指一弹,一块小小的布帛便落到了当头的那个太监手中。 然后那人跳上坐骑,马鞭一甩,也是一驰而去。 当头的太监连忙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借李妃一叙,一个时辰后于清河巷归还!” 匆匆把纸条看完,那太监喝住尖叫着另外一个,挥手召他们上前,把纸条给他们看了一遍后,一边抹着额头的冷汗,一边尖着嗓子小声说道:“我们护着娘娘上街游玩,却把娘娘弄丢了,闹上去,说不定死路一条!” 这话一出,不管是四个太监,还是那个驭夫,都打了一个哆嗦。 白着脸,那当头的太监说道:“如今,我们也只能听信这纸条所言,到清河巷等着娘娘了。”他朝前后看了一眼,见没有几个路人注意这里,不由松了一口气。不过出于保险,他还是朝其中一个太监吩咐道:“你去一趟,想法子让看到了情况的人闭嘴!” “是。” 张绮猝不及防之下,便被一人抓入怀中,给强行跳离马车,落到了马背上。 她惊慌之下,原是想要尖叫的,可一闻到对方身上那熟悉的体息,那尖叫声便给哽在了咽中。 她安安静静地僵在那人怀中,匆匆回头看时,正好看到几个太监拿着纸条商量的情景。 不由自主的,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来人搂着她,奔行了不到三百米,便跳下马背,搂着她跳入了一个巷道中。 一连翻过几个巷道后,张绮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酒楼中。 吱呀一声,来人踢开一个房门,搂着她卷了进去。 把她朝地上一放,来人关上房门。 张绮匆匆稳住身形,头一转,向那人看去。 那人也在直直地看着她。 一袭玄裳上,已灰尘遍染,俊美无畴的脸上,削瘦得很,显得鼻梁更高挺,眼睛更明亮。 只是那眼神中,沧桑,空洞,仿佛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失落和悲凉。 正是兰陵王。 兰陵王一瞬不瞬地看着张绮,在看到她一袭的宫妃装扮,还有挽得高高的宫妃发髻时,他垂下眸来。 只是看了一眼,张绮也侧过了头。她正要开口,兰陵王朝她扔来一物,同时他低哑的声音也传来“去那里坐好。” 张绮反射性地接过那物,低头一看,却是一把玉梳。 她怔怔地转头看去,原来他指的,是一个放着铜镜,胭脂,白粉还有钗子等物的梳妆几。 就在张绮发愣时,听到他低哑的声音再次传来“去坐好。” 这是命令。 张绮怔了怔,慢慢上前,慢慢在那几前跪坐好。 这时,她又听到他低哑的声音传来“解下头发。” 张绮傻了一会,依言把秀发解散。 “继续!” 继续?什么继续? 张绮怔怔地回头向他看来。 他这次没有看向她。只是侧头看着左侧的墙壁,哑声道:“继续。” 张绮回过头来。 她看了看手中的梳子,顿了顿后。慢慢拿过那铜镜,把那铜镜缓慢地摆在自己面前后,她又回过头来。 他已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了。见她回头,他嘶哑地命令道:“继续。” 这时,张绮明白过来。 他是要她梳妆。 当下,她一一摘下头上的发钗饰物,拿起那玉梳。慢慢的,就着铜镜,梳起自己长达腰间的墨发来。 随着一缕缕墨发在她的动作间飘散开来,陡然的,〖房〗中变得明亮而沉静起来。 那一日一日,她从他怀中清醒,总是这样坐在几旁,笑靥如huā地梳妆着。那时侯,她是微笑的。他也是微笑的。 墨发一缕一缕梳顺。一缕一缕卷起,一缕一缕像穿huā一般,在她的指间穿梭。然后用一根钗子便可固定。 梳完发后,张绮静静地站起,如往常任何一个清晨一样。她走到一模一样的角落处,就着水盆把脸净干。 然后,她又回到几前,把白粉看了看后,放到一侧——她还年轻美貌,这些白粉会掩去她青春的明透和白润粉红。 拿起胭指。她一点一点按在唇上。 她的动作仔细而优雅,因宁静和专注。她的眉眼间,闪耀着隐隐的愉悦幸福。她细细的,均匀地把那胭指一点点按上去, 直到她嫣红的小嘴变得红透。 以往做完这个动作后,她兴致来时,会悄悄潜到他身边,把涂得红红的唇印在他的颈项上,锁骨上,甚至,在他没有注意的耳后,也会悄悄印上一个。让他洗也洗不去,总是被身边的将士笑话。 不过,此时此刻,自是没有这么洗妆的必要,垂下眸,张绮从另一侧几上,拿出一块干净的布帛,一点又一点,把唇上涂得太红的胭脂拭淡。 张绮的身后,已传来低低的哽咽声。 把胭脂放下,张绮拿起了额黄,这额黄,她给剪成了梅huā状,高兴时,她会把它贴在额心。不过张绮一向懒得过份,大多数时候,她是不贴额黄的。 把妆化好后,见到兰陵王还没有开口,张绮走到一侧,拿起放在塌旁的, 她以往惯常穿的粉红裳服。 她一直是一个很俗很俗的人,她不喜欢那种高贵的大红,金黄和紫色,也不喜欢代表风雅脱俗的白色,更不喜欢凛冽的黑色,不喜欢很少有人穿是出来的青色。 她喜欢的,其实只是这种粉嫩粉嫩,既带着黄,又透着一点红的橘色。便如那枝头的桃huā,她喜欢这种平平常常,热热闹闹的颜色。 把粉红裳服穿好,张绮低下头,从床塌的另一个角落,拿出一双擦洗得干干净净,她才穿了三次便因离开而废弃的靴子后,张绮已打扮妥当。 她回过头向他看去。 堪堪回头,后面终于传来他沙哑的声音“重来!” 重来? 什么意思? 张绮怔怔地站在那里。 这时,他沙哑的声音又传来“重做一遍。” 重做一遍么? 张绮垂下眸,她慢慢解下身上的衣裳,慢慢穿上自己来时的裳服,慢慢地走回刚才的塌几旁,慢慢地,重新拿起玉梳。 重新解去墨发,重新挽起云鬓,重新洗去铅华,重新抹上胭粉。 当一切妥当时,她又听到他命令道:“再来,再做一遍。” 便这样,在这么宁静的时刻,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宁静的,美如春huā的张绮,一遍一遍地梳妆着。每每她在红唇上涂上胭脂,又轻轻拭淡一些时,隐隐间,总是有那么一两声哽咽传来。 这一刻,外面春光灿烂,暖洋洋的太阳照耀在天地间,无数的少年男女,正嬉笑着游玩在春河之畔,凉亭之上。 这一刻,美丽的宫妃一次又一次脱下她的宫装,解去她的云鬓,一次又一次的,如以往那无数个日夜一般,为君妆点容颜,为君染上铅华……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低低地说道:“可以了。” 如来时一样,他匆忙地抱着她,在寂寂春风中,把她送到了清河巷。 清河巷中,当张绮的马车启动时,她忍不住回过头去。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高大的,一袭玄衣的寂寞身影,一步一步地走出她的视野。 直到她泪流满面,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第168章情况 四个太监等得太久,见张绮归来,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当下,他们二话不说,筹拥着她便向皇宫驶去,那急急逃离的样子,直是恨不得下一刻便入了宫。 不一会,马车驶入了宫门。 正在这时,张绮瞟到了一行人,纵使她精神恍惚,这时也不由轻咦一声,向一个太监轻问道:“他们是?” 那太监正在拭汗,闻言恭敬地回道:“回娘娘,那是陈国安成王陈顼,他在我们周地旅居多时,陈帝前几日派人前来,说是想要迎回这个安成王。” 果然是陈人! 看他们这架式,宇文护估计是允了,这安成王,马上就可以回程了! 张绮的心里翻起了巨大的浪涛。 如果要离开周地回到陈国,现在是个好机会。 可是,真跟在这安成王身边归陈,那也太引人瞩目了,便是掩去了容颜,也难免有人猜测。要跟的话,得思个两全之策。 一时之间,张绮有点心乱,很想找个人商量一下。 隐隐中,张绮不愿意深思,她是不是因为现在这种安宁平稳又舒服的日子过上瘾了,并不是那么急着回陈。 在她的胡思乱想中,马车停了下来。 张绮急急回到居处,在宫婢地服侍下梳洗过后,一边琢磨着回陈的事,一边准备赴今晚这场替齐使接风的宴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宇文邕温缓有力的声音传来。“李妃呢?” 在外面宫婢地应答声中,张绮缓步走出,她朝着宇文邕福了福,“臣妾在此。” 宇文邕点了点头,微微眯起双眼,朝着张绮打量而来。 过了一会,他微笑道:“李妃若有所思。不知思者何事?” 感觉到他语气中异于常时的认真,张绮一凛。 是了,她怎么忘记了。眼前这个男人,骨子里是个极喜掌控一切的强大君王。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对自己温和。自己怎么就忘记了他的强势了? 当下,张绮朝他福了福,轻声说道:“妾不敢,妾只是想知道,与妾一道来到长安的那几人的消息。” 亏她性急之下,还找到这么一个妥贴的借口。 宇文邕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道:“不是因为高长恭之事?” 这话一出,张绮交错在腹前的手指,不由绞了绞,她垂下眸。好一会才说道:“也有一些。” “哦?” 他在等着她说下去。 张绮暗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妾心甚乱。然,不是妾的,虽痛亦舍!” 倒是说得斩钉截铁! 宇文邕哈哈一笑,他突然说道:“他走了。” 见张绮怔怔抬头。宇文邕说道:“高长恭刚才向朕请辞,想来现在已出了长安城。” 他微笑道:“这齐国郡王,倒不愧是个硬骨男儿,知道事不可为,马上放弃离开。” 知道事不可为,马上放弃离开? 他放弃她了么? 她现在都是与齐国对峙的周国的皇妃了。他便是再有通天之能,也没有办法把自己弄到他身边去。不然,等来的只能是两国烽火,和永无止境的混战和逃亡。 他是得放弃,他不能不放弃! 从此后,他便是他,我便是我,永远永远,都再无交际了吧。 张绮抿了抿唇,好一会,才低低说道:“是,知道事不可为,自当放弃……” 这时,宇文邕走到她身边,他伸手抚上她的肩膀,手指有意无意地拂上她的脸颊,声音低地说道:“阿绮。” “妾在。” “朕现在希望,你能永远都是朕的李妃!” 在张绮身躯一僵时,宇文邕笑了笑,转过身道:“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更衣吧。” “是。” “……是。” 换过衣裳后,张绮亦步亦趋地走在宇文邕的身后。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扑闪着。 这阵子的安逸舒服,居然让她还存了侥幸。 其实,她真不该存有侥幸的。 两世为人,她早就明白,这世上,没有男人真是吃素的。宇文邕是欣赏她,可她也知道,自己身形面目中,有一种妖媚,与她相处,很难让男人只是纯粹的思慕,而不动占有之心。 再说,任何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已在自己掌握中的,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便能轻易得到的绝色美人,伸手索取,想要独占,都是情理当中的事吧? 深深吸了一口气,张绮平复自己纷乱的思绪。 而这时,此次举行宴会的大殿已到。 今晚的宴会,齐使是主角,张绮也是主角。做为宇文邕的宠妃第一次露面,张绮是备受注目的。 不过以她的身份,便是受到瞩目,也只能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接受众人的目光。 下面,不管是齐使到了,还是陈国的安成王到了,张绮都没有心思去理会。 宴会匆匆过去。 听着外面的鸟鸣啾啾,张绮知道,又是新的一日了。 她梳洗罢,缓步走到花园中,令太监宫女摆上几床塌,张绮慵懒地倚在其中,看着不远处绽放的桃花,心神恍惚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太监走到她身侧,低声说道:“禀娘娘,齐兰陵王妃还在,要不要把她召入宫中?” 召郑瑜入宫?为什么? 张绮坐直身子,瞪圆了眼。 见她惊讶,那太监笑道:“娘娘,陛下是想娘娘出了这口气。” 张绮垂眸,她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会,袖中的手指紧紧勾起。 她不知道。宇文邕这么做,是不是想试探于她? 不管她是心狠手辣,还是心慈手软,他以后对她,都会有相应的方式。 唇动了动,张绮垂眸,“不用了。” 那太监恭敬地说道:“此是周地。齐周本不对付,娘娘要动齐地一个郡王妃,不过是举手之事。请娘娘放心。不会有影响的。” 这是要她和盘托出她的心思想法了。 垂着眸的张绮,眼珠子一转。 当下,她低低地说道:“曾经之事。实与兰陵王妃关系不大……若是兰陵王不愿意娶她,她本什么也不是,我对这个郑妃,并无怨恨。” 这本是张绮的心里话。 说到这里,张绮站起身来,她衣袂翩翩地走到一株桃树下,信手摘下一朵桃花,继续说道:“天下男人皆薄幸!他们喜新厌旧,三妻四妾,哪曾真正在意过妇人的心思?” 那太监愣愣地听着。直到过了许久,才低头应道:“娘娘说的是。” 不一会,他缓缓退下。 张绮没有回头,她只是唇角向上扬了扬。 她再一次向宇文邕表达了她对三妻四妾的生活,对不顾她意愿的男人的厌恶。也许宇文邕看在这阵子两人知已一般,温暖自在的日子的份上,会略略犹豫,会不忍打破目前这种美好的感觉。 只是,有些事,看来是不能犹豫了。 ####################分割线################# 当天下午。张绮不顾那几个太监的阻拦,令他们拉来一辆牛车,来到了长安城中。 不过这一次,张绮不再是盛装打扮,她荆钗布裙,坐的也是宫中最破旧的牛车。 来到一处酒楼时,她把头上的纱帽压了压,这才提步。 这个酒楼,是整个长安城中最兴旺的几家酒楼之一。 张绮进来时,这里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张绮挑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后,便安静地等着小二上酒菜。 百无聊赖,她用手玩耍着一双筷子。而这个时候,也有几个酒客时不时朝她的方向看来。 张绮光是露在外面的一双手,也是白滑如酥的。 酒楼中,到处是私语声,张绮胡乱听了一阵后,眼角终于瞟到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极为朴素,看起来毫不起眼。 张绮知道,过不了几天,那辆马车便会来到这家酒楼,果然给她等到了。 在她的期待中,一个婢女跳了下来(书书屋最快更新),然后她伸手,迎下了一个少女。 这个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她的眉眼清秀中透着温婉,配上她那充满智慧的双眸,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不一会,那少女便来到了酒楼。 张绮听到小二迎上她,高兴地说道:“女郎,是不是再来一份跳丸炙?” 那少女细细地应道:“恩。” 那小二呵呵一笑,道:“好嘞,女郎请稍侯。” 小二一走,张绮便朝一个护卫说了一句,当下,那护卫朝那少女走去。 那护卫说了一句话,朝着张绮的方向指了指后,那少女略略犹豫,这才提步向张绮走来。 来到张绮的旁边,少女好奇地打量着她,这时,张绮轻声说道:“新兴公主,坐下说说话吧。” 少女一惊,便是她身边的婢女也是吓了一跳。那婢女正要开口问张绮是什么人时,新兴公主一眼看到几个太监,马上明白过来。 她略略一福,“是。”安静地走到张绮身边,在旁边落坐。 张绮望着几上煮着的鼎,那冉冉升起的白雾,轻声问道:“那跳丸炙,公主是给苏威卖的么?” 新兴公主神色复杂地看了张绮一眼,垂眸应道:“是。”她轻声说道:“他一直喜欢那菜。” 见张绮怔着,新兴公主小声地说道:“李妃娘娘,你是想知道阿威的事吗?他现在还被我父亲关押着,不过你放心,父亲不过是不许他出门而已,他现在整天读书,很安全的。” 她的声音轻细舒缓,透着一种从容。 这新兴公主,一定是饱读诗书的吧? 看她的样子,似乎对苏威种情已深。 张绮垂下眸来,好一会,她才低声说道:“我知。” 她早知道,苏威在新兴公主身边,是能兴旺发达的。毕竟,新兴公主不是自己,她没有自己这种美貌之累,她还有一个有权势的父亲。 这天下间,一心向上的世家子如果得了自己,只会成为他们前进的负累,如萧莫,如苏威。 也只有高长恭和宇文邕这种,不需要向上攀爬的皇室子弟,自己才不会拖累他们。 ####¥¥ 最后一天的最后几个小时,求大伙的粉红票保第三的位置。泪,最后时刻,千万不要把我踢下去了,不然,我真会气炸的。 第169章决定 感觉到了新兴公主的沉默,张绮转过头来,她低声说道:“公主,你会是极好的妻子。”顿了顿,张绮认真地说道:“我此次求见公主,只是想知道,我那婢女阿绿,现在何处,情况怎么样?”说到这里,张绮压低声音,诚恳地说道:“你知道,我在宫中,多有不便。” 听她提到阿绿,新兴公主抬起头来,她轻声道:“阿威也要我护着阿绿。” 说到这里,她回头朝身后的婢女说了一句什么,当下那婢女急急离去。 新兴公主转过头来,她看着张绮,安慰道:“娘娘别急,我去叫人唤阿绿了。” 没有想到,阿绿真的拖庇于她的保护之下。 张绮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低声道:“多谢。” “娘娘不用谢我。”新兴公主说道:“是阿威让我护的。” 意思是说,她护住阿绿,不是看在她的面上,而是为了苏威? 张绮想要苦笑,这时,新兴公主又说道:“娘娘,我知道阿威倾慕你,可我也喜欢他,我会让他愿意选择我的。” 少女的声音,纯净而干脆,透着一种明澈和自信。张绮抬眸看去,正好对上新兴公主熠熠生辉的眸光中,那一闪而逝的忧伤。 是了,她其实也是不安的,只是种情已深吧。 不过比起郑瑜来,这个新兴公主可爱多了。她至少是把自己真实的想法,明明白白地摆在张绮面前,语气中没有嘲讽,没有猜测,只有明明白白的表示。 张绮呆了好一会,才轻声道:“我知道,你会是好妻子。” 说罢,张绮转过头来,看着那袅袅升起的鼎中汤雾发呆。直到这时。两女都没有动一下筷子。 新兴公主显然还有话说,她迟疑了一会,又看向张绮,说道:“娘娘。陛下虽是年幼,却颇有主见。他不会喜欢你与阿威走得太近的,我的父亲也不喜欢。”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我知道父亲不对,这阵子他一直在向阿威施压,阿威他很累。不过我没办法,我喜欢他。他不能喜欢你。” 张绮明白她的意思,她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我知……” 感觉到张绮话中的涩意,新兴公主怔了怔,终于住了嘴。 不一会,阿绿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上。 远远看到,张绮连忙站起。她朝新兴公主道:“请公主见谅,我想与阿绿到车中一述。” “娘娘请。” 张绮急急走出。 她走上自己的牛车时,阿绿也过来了。不一会,她掀开了车帘,爬了上来。 一看到张绮,阿绿便是格格一笑,她纵身一扑,抱着张绮欢喜地笑道:“阿绮阿绮,我天天听人说起你哦,她们都说,你又美又让陛下喜爱,可风光着呢。嘻嘻。” 听到她的笑声。张绮也是一笑。她朝四周看了一眼(书书屋最快更新),见车帘遮了个结实后,便凑近阿绿,低声说道:“阿绿,你现在好不好?” “好啊好啊,”阿绿笑道:“我与阿仄天天在长安城中逛。他还带我到城外跑过几次马呢。” 看样子,她是过得好,圆脸蛋红朴朴的,眸子又黑又亮,一脸的幸福,掩也掩不尽。 看着看着,张绮目光有点发怔。 阿绿终于发现张绮表情不对,不由收起笑容,小心地问道:“阿绮,你怎么啦?小皇帝欺负你了?” 张绮摇头。 她想了想,还是说道:“今天我看到一支陈人的队伍了,过不多久,他们会回到陈地去。” 阿绿马上听明白了张绮的意思,她似吓了一跳,“阿绮,你现在不好吗?现在大伙都敬着你,都赞你风光呢,我们还要回陈地吗?” 张绮抬头。 她怔怔地看着阿绿,好一会才绞着手,喃喃说道:“我,”她苦笑道:“阿绿,我就是,想让这颗心真正的静一静,哪怕一年,二年……我不想再东奔西跑,不想再惶惶不安,不想再无依无靠,更不想与人争来夺去。阿绿,我也不知回到陈国会如何,可前去陈地,成了我的执念,我就是想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个地方,能让我放下一切不安,踏踏实实地过些日子,实在不行,一年也好。” 张绮没有说出,宇文邕与她一样,也是一个心中不安的人,两个不安的人凑在一起,做知已可以,做夫妻,那感觉不好受。 阿绿呆呆地看着张绮,听了一会,她突然说道:“阿绮,我们可以求公主的,她一定会帮忙,她人最好了!” 听到这话,张绮连忙摇头,她手把放在阿绿手背上,安抚她道:“不急,我还不急……反正在陛下立后之前,我都可以不急。” 而立了后,这其中便会牵扯到很多利益,纠纷,还有宇文护和宇文邕各自的盘算,还有后宫的残酷争斗,所以,在那时之前离开就可以了。 今天来找阿绿,只是她,因为那人的永远离去,而心乱了,而急于想摆脱一些什么。 ################分割线###################### 壬午年,北齐太宁二年,四月。 兰陵王一行人回到了邺城。 望着渐渐出现在眼前的城门,一袭风尘的兰陵王,沙哑着嗓子说道:“我们直接入宫面见太后。” “是。” 众骑如旋风般地卷入城门。 一入城,兰陵王便感觉到城中有点异样,匆匆赶往皇城,还没有入宫,一辆马车便急急堵住了他。 堵着兰陵王的,正是方老,他早就知道今日兰陵王归来,已侯在这里一个时辰了。见到兰陵王,他叫了一声,“郡王。” 见兰陵王向自己看来,他爬下马车,把兰陵王扯到一旁后,低声说道:“郡王。太后已殂!” 见兰陵王蹙着眉,表情并不意外,方老朝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太后死了不到五天。陛下便脱下丧服,仍然象往常一样穿着红色袍服。昨日,陛下又登上三台,摆酒奏乐,宫女给他送来了丧服,但他却把它扔到了台下。散骑常侍和士开请求停止奏乐,武成帝勃然大怒。打了他。” 说到这里,方老不安地劝道:“郡王此时入宫,得小心才是。” 兰陵王入宫,本是想找太后,现在太后都死了,入宫之事,便得从长计议。 与方老一道向回走时,方老还是忧心忡忡。他叹道:“郡王,陛下还是郡王时,可不曾这样……他现在连孝期也不守。老奴真担心。” 唠叨了一会,方老转过头,向着兰陵王问道:“郡王,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王妃呢?” 听他问起,兰陵王哑声道:“我欲与王妃和离。” 方老一愕,他抬头看向兰陵王,这才发现,自家郡王并不仅仅是因为旅途劳顿而憔悴,他的眼神苍凉之极,透着一种心死成灰的冷。 方老眼圈一红。哽咽着问道:“长恭,发生什么事了?”他记起他此行的目的,又问道:“张姬呢?” 听到到先问郑瑜再问张绮,兰陵王低下头来。 他怔怔地看着方老,突然哑然一笑,低语道:“我还真是愚不可及!” 自语到这里。他闭上双眼,慢慢的,一字一句地说道:“方老,我要知道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陡然睁眼,目光闪电般地盯着方老,嘶哑地说道:“以往,我由着自己的性子,做错了很多事。现在,我想明明白白地弄清一切。” 说到这里,他淡淡说道:“如果方老你不愿意,我会另令他人着手!” 他的院子,一直是由方老经管,方老也是服侍了他多年的老人,彼此之间如同亲人。如非得已,他不想越过方老行事。 可现在,他必须如此了。 ……是他愚蠢,竟没有发现,在乎地位尊卑的,岂止一人二人?方老明知道他心心念念都是张绮,明知道他此去长安也是为了张绮。可他见到自己,第一句问的却是郑瑜,直到自己提醒,他才记起阿绮。 原来,阿绮的顾虑都是对的。她没有地位,没有那个身份,便是方老这等忠厚之人,也会无视于她。 这种无视,若是平素也还罢了,若是受到欺凌时呢?若是生死攸关时呢? 方老看到兰陵王那苦涩自嘲的笑容,心下一惊,不由自主地说道:“是,老奴不敢。” 他认真说道:“老奴这就下令。” 这话一出,方老清楚地感觉到,兰陵王朝自己瞟了一眼。 原来,他还没有下过令啊。 感觉到兰陵王眼中的失望,方老突然不安起来。他低下头,正准备行礼认罪,这时,兰陵王低沉的声音传来,“我自封为郡王,便长住军营,两处府第,出现的时候少。” 听到这里,方老有点糊涂了,他抬头看向兰陵王。 兰陵王没有看他,他只是命令道:“方老,你也老了,从今以后,你就照料我在晋阳王府时的个人起居吧。两府管事,我会另派他人!” 方老持手一礼,低声道:“是。” 兰陵王望着前方,寻思一阵,又哑着声音说道:“把阳媪请过来吧。你去库房拿些黄金聘她过来,就说,让她像教导那些女郎一样,每日里给我上一堂课。” “教课?”方老整个人都糊涂了。 兰陵王看着他,哑声说道:“阳媪出自宫中,常自教导各大世家的女郎,于人情世故,也是极懂。见到阿绮之前,我从来没有与任何妇人长时相处过,现在,我是时候弄明白一些事了。” 说到这里,兰陵王犹豫一下,又道:“另外,你再找两个精通此类事的老媪一并教我。” “是。” 这一次方老答得爽快,他已想明白了,这阵子太后新丧,很多事郡王都不能做,呆在府中听听课也是好事。 想到这里,方老忍不住又问道:“郡王,张姬呢?怎么没有把她带回来。” 他的问话声一落,兰陵王便僵在那里,直过了许久许久,他才艰涩地说道:“阿绮她,不会回来了……” 简单的几个字,有着无边的萧瑟,绝望。方老心下陡然一惊,不由想道:真不回来了?张姬如果不回来,郡王怎么办?他还这么年轻,他这漫长的一生怎么过? #..# 最后五六个小时了,请大伙一定要帮我扣住阵营,保住粉票第三的位置,拜托把。 第170章施威 转过头,兰陵王轻喝一声,“回吧。” 护卫一怔,问道:“郡王,是回王府么?” 自与郑瑜大婚后,兰陵王便没有在邺城的郡王府落住过,因此那护卫有此一问。 兰陵王淡淡说道:“不必,我在东郊不是有一个小庄子吗?便回那里。” “是。” 看到兰陵王转身就走,方老忍不住又说道:“郡王,不回邺城郡王府吗?”见兰陵王看向自己,方老硬着头皮说道:“郑府两次派人前来,说是,外面的人都在说,郡王嫌弃王妃,便连王府也不回了。他们说,这名声太难听,请郡王为王妃考虑一二,不要薄了彼此的交情!” 那两次,其实都是兰陵王还在时,郑府便派了人来责问的。不过当时兰陵王为了能够出使寻回张绮,一直前后奔波着。方老不忍见他焦头烂额,便瞒下去了。现在见他明知郑瑜不在,也不愿意再回那府第,便把此事说了出来。 “交情?” 兰陵王低哑一笑,他挥了挥手,疲惫地说道:“方老,我都要与王妃和离了,还要与郑氏的交情做甚么?” 方老骇然抬头,与兰陵王生活多年,他清楚地感觉到,他这句话中,隐藏的冷绝。 他是对一切都不在乎了么?不要郑氏的交情,也不顾太后指婚的遗命,这样的郡王,岂不是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他如今辛辛苦苦得到的权势地位,说不定哪天便被郑氏联合众权贵搞下去了。 想到这里,又想到兰陵王这样念着不放,说不定连子嗣都没了,方老心中大乱,不由急急说道:“郡王,张姬虽好,可天下的美人儿有的是,要不。你再找一个?再找一个去?” 方老说得很急,很认真。 兰陵王慢慢转头,他错愕地看着方老,直过了好一会。他才嘶哑地说道:“方老,阿绮她,没有可代替的……” “可是,”方老急急地提醒他,“张姬在时,屡次向郡王要求妻室之位,郡王如此宠她。都能尊严自持。怎么她走了,郡王你却糊涂至斯?” 方老一句话落地,兰陵王却是僵了。 他怔怔地回头看向方老。 直直地看着他,好一会,他才哑声道:“我当时不给,只是觉得正妻之位,对她作用不大……” 他说不下去了。 当时她那么求他,当时她把那金钗插在掌上。当着那么多人说,要独占他,要做他的妻。 可他都没有应。 他只是。只是不喜欢被人议论说,他娶了一个卑微的妻子,他只是,一直觉得,贵贱天生,阿绮能有自己的宠爱就够了,他会护着她,也会娶一个与他一样护着她的正妻,他的下人,所有的人。也都会因为他爱宠着阿绮,而重视她。 他只是觉得,那正妻之位,对阿绮来说,真不是那么重要。 可这些他~~-更新首发~~深信不疑的想法,随着对郑瑜的怀疑。随着今日方老的表现,一点一点地消散了。 到了现在,只有苦涩。 原来,一个女人没有正妻之位,是如此的没有地位,无论他怎么宠,就是没有地位…… 原来,连方老这样忠他重他,也清楚他感情的人,都把阿绮看得这么轻,看得这样可有可无。 怪不得她便是死,也要离开他了……怪不得了! 想到这里,对上方老忧心忡忡的脸,兰陵王扬起唇,想要笑了笑,最后还是笑不出来。当下,他伸出手,在方老的肩膀上拍了拍后,沙哑地说道:“她不同的,方老,这世上,只有一个阿绮的……” 说到这里,兰陵王转过头,向众人喝道:“我们走!” “是。” 众骑一驰而去。 方老怔怔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分割线……马车中,张绮交待了阿绿一些事后,一时还不想离去。 阿绿看到了张绮的样子,当下嘻嘻一笑,她凑过去,一边给张绮轻轻地捶着腿,一边清脆地说道:“阿绮,我们一起玩去好不好?桃花开了,外面有好多人都去赏花呢。” 张绮向往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我是皇妃,毕竟有不便。” 见阿绿扁起了嘴,张绮笑了笑,她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下去吧。” 阿绿一走,张绮的马车也启动了。 刚刚启动,她便看到迎面驶来的两辆华丽马车,马车的主人正在说话,张绮一看,便认出坐在上面的,正是宇文成兄妹。 瞟了一眼宇文成,张绮转过目光。 她与这兄妹俩是有嫌隙,不过她现在身份特殊,料这两兄妹也不敢乱动心思。 刚这么想,她匆匆瞟过宇文月的马车时,一眼瞟到,马车中的另一个熟悉身影。 她是郑瑜! 郑瑜怎么与宇文月坐在一起了? 慢慢低下头,张绮头痛地揉搓着额心。 对郑瑜,她一直不敢忽视。自然,此刻也不愿意把两个本不应该有交际的女人凑在一起的事,想得太天真。 毕竟,她们都与她有仇,毕竟,宇文月是宇文护的女儿,以郑瑜的聪明和手段,想通过宇文月来报复到身为皇妃的自己,是很寻常的做法。 寻思了一会,张绮慢慢掀开车帘,顺手摘下纱帽后,张绮唤道:“请那辆马车停一下,我有话相问。” “是。” 一个太监得令,连忙上前,他拦住宇文月的马车时,宇文月等人已齐刷刷地转头向张绮看来。 虽是荆钗布裙,却是美貌无双,这样的一个女人,自然只能是皇帝的宠妃李氏。 看到是张绮拦车,不管是宇文成,还是宇文月都是一怔,至于郑瑜,则是飞快地闪过一抹慌乱。 张绮示意自己的马车靠近她们。 大开的车帘内。她微笑地看着这两个女子,然后,她转向郑瑜,“那日醉乡楼中。本宫奴才无知,却是伤了郡王妃,还请王妃勿要记恨。” 于大庭广众当中,众目睽睽之下,张绮大大方方地说出她与郑瑜有仇后,就在马车中,朝着郑瑜一福。以示歉意。 这个举动有点大。因此,四周开始嗡嗡地议论起来,更有好奇的人,已在打算等一会就扯出那醉乡楼的小二,询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的议论指点,令得郑瑜脸色有点难看时,张绮却没有打算就此罢休。 她素腕一挥,朝着一个太监命令道:“阿石。那日气晕兰陵王妃,你也有份,上前去。向王妃致歉!” 这哪里是致歉?分明是噎人。那太监自是求之不得,他笑吟吟地走上前,朝着马车中的两女胡乱一礼,尖着嗓子说道:“兰陵王妃,娘娘要咱家前来道歉,咱家就来了。” 说罢,那太监抬着头,笑吟吟地等着郑瑜表态。 郑瑜脸色已是很难看,她哪里说得出话来? 见她不说,那太监脸一沉。正要发火,张绮温软的声音已然传来,“阿石,退下吧。” 把那太监叫退后,张绮示意驭夫再度驱马上前。 直到两辆马车并列,彼此伸手可及。张绮才伸出头来。 她微笑地看着马车中,脸色发青的郑瑜,还有一脸迷糊的宇文月。 张绮看向郑瑜,她紧盯着她,慢慢说道:“郑氏,你说你好不容易来到了长安,来到了我的地盘中,我应当如何招待你呢?” 在郑瑜脸色大变中,张绮露出雪白的牙齿,继续说道:“齐周向来交恶,想来,以我如今的身份,打杀一个敌国不受宠的郡王妃,那是没有人出头的吧?” 郑瑜的脸,彻底变得灰白! 紧盯着她的张绮,再次一笑。 她慢慢向后一倚,轻蔑地瞟了郑瑜一眼后,张绮垂眸,她专注地看着自己修饰完美的指甲,缓缓说道:“说真的,这个机会真是难得呢,我都心动了。” 欣赏了一会郑瑜又惊又怕又气又恨的脸色,张绮终于决定放过她,因此,她示意马车离开。 在张绮的马车离开一些,郑瑜松了一口气时,突然的,她再次听到张绮雍容的,冷漠而高高在上的声音传来,“两位,你们好似还没有给本宫行礼呢!” 这话一出,宇文月率先清醒过来。她连忙爬下马车,朝着张绮福了福后,唤道:“见过李妃娘娘。” 张绮挥了挥手,示意她退后一旁。 宇文月老实地应声退下。 站在一角,宇文月忍不住又看向张绮,她的眸光十分复杂,不过转眼,她便记起父亲宇文护那日慎重其事的警告,熟知父亲心性的她,咬了咬唇,飞快地低下头来。 这时,路人中,几个对话声隐隐传入她的耳中,“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李妃娘娘昔日与宇文小姑有过仇怨呢。” “咦,刚才娘娘不也说了吗?这个齐国郡王妃,与她也有仇怨。这两个女的凑在一起,莫非是在寻思报复之事?” “堂堂周地权贵,竟敢联合齐国人一起报复后宫娘娘么?端的好胆!” “不错,这胆子也太大了!””有什么嚣张的?宇文护向来跋扈,他的儿女不敬娘娘,也是寻常之事!” 才听了几句,一向有点粗疏的宇文月,想到了父亲严厉警告的宇文月,不由脸色大白。 急乱中,她冲上前去,朝着张绮叫道:“娘娘,这个齐国女人我不认识她,她是刚才拦下我,说是要一起对付你,硬要上我马车。我才识得她,真的,娘娘,我才识得她!” 说着说着,宇文月还厌恶地瞪了郑瑜一眼。 感觉到宇文月的不安,张绮温和地朝她点了点头,微笑道:“无事,本宫相信你。” 示意宇文月退下后,张绮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磨磨蹭蹭,现在才从马车上爬下,来到她身边的郑瑜,突然间,她声音一沉,喝道:“跪下!” 郑瑜脸色大青,她猛然昂头,正准备反抗,一眼看到四周指指点点的周人,看到张绮身后杀意重重的太监们,不由牙一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张绮一笑。 她衣袖一甩,返回马车,命令道:“回宫。” 便这样,也不叫郑瑜站起,张绮的马车便这般大摇大摆地卷起漫天烟尘,从她身边扬长而去。 ¥¥ 求粉票,新的一月求粉红票,我记得新的一月,大伙都是有保底粉票的哦。呵呵。()RQ 第171章变化 张绮的马车走得慢。 在她的马车离开前,郑瑜不敢起身。围在她身边看热闹的周人又那么多,齐周多年仇恨,彼此相杀,对于周人来说,难得看到一个齐国郡王妃跪在自己面前,那哄笑声,议论声,咒骂声简直不绝于耳,要不是顾及她是妇人,只怕都有人向她吐唾沫了。 从小到大,郑瑜这是第一次受这种苦! 无法自抑地,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早就溜上了马车的宇文月好奇地看着哭泣着的郑瑜,突然说道:“这个郡王妃好可怜,那高长恭理也不理她就自个走了。嘻嘻。” 作为曾经喜欢过高长恭,想嫁给高长恭的人,宇文月对郑瑜也看不顺眼,见到她狼狈痛哭的样子,不由大为痛快。 宇文月身边的那个婢女也伸头瞅着,这婢女二十五六岁,本是良家子出身,学识丰富,曾为女官,因为老成执重,才派到宇文月身边近身侍侯。在宇文月与郑瑜相处这点时间,她差不多把要知道的事,也问清楚调查明白了。 当下,她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女人啊,就是不能一意孤行,嫁给一个不理你不护着你的夫君,那羞辱和苦水,只能自己咽了。” 顿了顿,那婢女继续说道:“真说起来,这个兰陵王妃着实心狭,想李妃当年在兰陵王身边为姬时,她一定没少羞辱于她,现在李妃嫁入皇家,得了势,报复回来也是正常。她怎么就想不通呢?孤身一人到了敌对之国,竟还想着报复,还要如以往一样把李妃踩在脚底下才舒心。” 摇了摇头,那婢女道:“不识时务,不识进退,愚妇。” 见一侧的宇文月若有所思。那婢女心下一喜,继续说道:“不管哪个地方,便是最讲尊卑,上下森严最不可违逆的。一入皇家,那些枷锁就通通可以取下了。皇帝的女人,只分得宠不得宠两种,便是皇后,遇到得宠的嫔妃,也不能直面真锋,得小心行事。这一点。与我齐周两地的世家和贵族府中,是不同的。” 宇文月点了点头。 那婢女道:“奴听人说啊,陛下是真宠爱这个李妃,有一次他曾对近侍说,以往常自不安,自她来后,才知世间愉悦。” 宇文月听到这里,不由瞪大了眼。奇道:“宇文邕真这么说?” “真这么说。”那婢女道:“不然,你以为大冢宰为何如此重视这个李妃娘娘?” 宇文月沉默了。 那一侧,张绮的牛车终于看不到了。 见状。郑瑜急急站起,在周围人的推挤取笑还有顺手揩油中,颠颠撞撞着,好一会终于冲出了人群。 千辛万苦回到使者府,她精心打扮的妆容早就糊掉了,头发也散乱了,衣裳更是扯得抓得,上面爪印到处都是。 当她出现在使者府外时,门卫一时没有认出来,竟是上前把郑瑜一拦。 其中一人正准备驱赶时。另一个门卫眼尖,终于认出这乞丐般的衣冠下,郑瑜那张熟悉的脸,当下他连忙朝着同伴使了一个眼色,一边告罪一边急急退下。 这一下直如火上浇油,郑瑜再也受不了。一冲回自己的房间,便趴在塌上啕啕大哭。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让身边的婢女面面相觑,又是惶恐又是不安。 直过了好一会,郑瑜才抽噎着止了哭泣。她拭着泪,哽咽道:“我们走。” 众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一会才有一婢小心问道:“王妃,往哪里去?” “回家,回齐国。” 那婢的声音更小心了,“可是,大伙不走,我们回不去的。”这又不是晋阳到邺城,从长安到邺城,千里迢迢,不跟着大队伍走,后果不敢想象。 郑瑜清醒过来。 她怔怔地抬起头,睁着通红的眼,过不了一会,她又流下泪来。 这个时候,她无比后悔,当初就不应该害怕高长恭发现,就应该下重手的! 明明,对高长恭她是无比了解的,这种了解,甚至胜过高长恭本人,胜过张氏阿绮。 他那人,从小在皇宫长大,因为母亲曾经得宠,后又无耻淫奔,他的身份变得十分尴尬。在把他放在冷宫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由着方老照顾他的起居之后,便完全是由着他自生自灭的。 不过,宫中一众惯会逢高踩低的奴婢,也不敢过份欺凌他。 因为,他的母亲毕竟那么得宠过,他们不知道,本来就喜怒不定,阴晴反复的陛下,~~-更新首发~~什么时候会重新记起这个最爱的女人生的儿子。然后,突然要清算那些对他儿子有过不恭的人。 因此,高长恭从小到大,过的便是这种没人肆意欺凌,却也无视他,当他不存在的日子。 他虽然聪明不凡,在方老启过蒙后,凭着一些书本便文武全通,可对人情世故上,他的认知,也就仅于皇宫一角。 如他就一直以为,各大世家中生存的女人,与皇宫中生存的女人一样,区别在于得宠不得宠,得宠的可以上了天,得宠的妃子可以与皇后分庭抗议,不得宠的,便是失了母亲的他这种。 因为了解,她自信她可以掌握高长恭,与他在一起后,可以过上她渴望中的那种生活。 可她算好了一切,就是没有算到,会因为一个张绮,出现这么大的变化。 ##################分割线########################## 在郑瑜咬牙切齿,后悔不已时,张绮也回到了皇宫中。 远远的,宇文邕便看到了荆钗布裙的张绮飘然而来。 望着她,他扬唇一笑,说道:“让人跪一跪便算了?阿绮这般心慈手软可不行!” 以后这宫中,还会进来别的女人,遇到这种事都还只是让人跪一跪,连巴掌都没有甩几个,会让那些奴婢欺到头上的。 感觉到宇文邕话中地劝导。张绮抿唇一笑,她睁大眼,“陛下好灵通的消息。” 宇文邕也是一笑,他向张绮伸出手来。 张绮犹豫了一会。慢慢上前一步,伸手放在他的掌心。 握着张绮温软的小手,宇文邕一边走向一侧的棋盘,一边说道:“不止是朕,估计群臣都知道了。说不定明日,便会有臣子谏言,说要扣留这个兰陵王妃呢。” 他坐到塌上。才慢慢放开张绮的手,抬头看着她笑道:“如何?在朕的身边,与昔日在齐时,感觉如何?” 他虽是笑着,却目光锐利! 他在等着张绮回答。 张绮心中格登一下,不安地想道:他是越来越认真了,现在都孩子气地要与高长恭比较了。 垂着眸,张绮嫣然一笑。软软地回道:“陛下后宫若只有阿绮,这日子倒是大自在。”她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可惜陛下贵为天子。最不少的便是女人。” 她说得轻松俏皮,笑容也是娇俏灿烂,可宇文邕却不为所动,他抬着头,目光锐利地盯着她,直过了一会,才似笑非笑地问道:“是这样啊?” 张绮被他看得不敢直视,低着头嚅嚅应道:“是啊。” 宇文邕显然不想放过她,他还在盯着她,盯了一阵。他突然说道:“那高长恭都已如此,你也已经离开他了……何必还为他守节?” 张绮吓了一跳,她连忙嗔道:“我才没有为他守节呢!” “哦?那阿绮怎么对朕的亲近,这般惶惑?” 见张绮终于白着脸不知如何回答了,宇文邕嘴角暗扯,却依然双眸锐利地盯着她不放!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太监走了过来,向宇文邕禀道:“陛下,边关急报!突厥叩边!” 宇文邕迅速地抬起头来。 他站了起来,沉声问道:“来犯者有多少?” “二十七个部落!约十万军马!” 二十七个部落,十万军马?那来的都是大部落了。 宇文邕的脸色瞬时沉了下来。这些来自草原的突厥人,他们常年生长在马背上,又悍不畏死,一人之勇,通常可以抵得上齐周两地的军士数十。 十万突厥人犯边,这是近年来少有的大战了。 皱着眉,宇文邕一边示意宫婢换裳,一边急急问道:“大冢宰呢?” “已通知了大冢宰。” 刚说到这里,宇文邕已看到了大步向这里走来的宇文护一行人。 远远看到宇文邕,宇文护便大着嗓门说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我已派出使者向齐人求援!” 齐周两地虽然常年争斗,可对突厥的痛恨上却是一致的,更因为彼此相邻,互为犄角。遇上这等突厥大批进犯的事,通常会相互帮忙。 听于宇文护的话,宇文邕点了点头,他问道:“不知边境将士情况如何?” 说这话时,宇文邕的语气中隐有不安,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宇文护自从早期打过几个胜仗后,掌权后打仗,就变得刚愎自用,不听人言,因此是打一仗败一仗。 他都不相信,在他的治理下,将士们会不出漏子。 果然,听到宇文邕询问,宇文护一愣,一副不甚明白的样子。 三军统帅竟是不明白边境军情! 就在宇文邕心下大为不快时,兵部尚书上得前来,低头说道:“七城之内,我军将士共有三十万人据守,兵器……” 不等他说完,宇文邕已沉声道:“三十万人?” 区区三十万人,那是给突厥人塞牙缝都有不够! 见那兵部尚书噎住,宇文邕心中格登一下,只怕不止是人手不够,兵器粮草也是大为空虚的吧? 想到这里,他压下翻腾的怒火,抬起头对宇文护说道:“大冢宰,事关紧急,朕这个皇帝也不能在宫中空坐了,你发令下去,便说,朕要御驾亲征!” 这个命令一出,跟在宇文护身后的众臣,便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宇文护略略犹豫一会后,也不跟众臣商议,点头道:“就听陛下的。” 张绮站在一侧,看着宇文邕与众人商议了一会后,便被筹拥着朝议事殿走去。 她转过身,刚沐浴更衣,便听到一个太监禀道:“李妃娘娘。陛下说了,会带娘娘一道出征,请娘娘该收拾的收拾一下。” 什么?带她一道出征?张绮睁大眼,腾地站了起来。 她还想着,趁这个机会溜出周国,回到陈地呢。 ## 新的一月,求大伙的保底粉票,求大伙把南朝继续顶在总榜前十五。(。 第172章斩断 御驾亲征不是一件小事,调兵遣将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宇文邕这一准备,便是两个多月,而这时,张绮十六虚岁的生日早就过了,同时,郑瑜等齐使也与周国使者一起出发,并成功返回了齐国。 齐国境内,自接到周国使者地求援后,一直在商议,再商议。 很多大臣建议说,不如趁周国和突厥两败俱伤时,再出手。 不过齐国与突厥的关系更差,突厥那样的部落,一旦任由他们抢劫杀戮成功,他们境内的小部落都会一涌而上。这样一来,突厥人只会越来越多,根本谈不上两败俱伤。只怕到时的结果是,周国败落了,齐国也要面临突厥的铁骑。 议论纷纷中,兰陵王一直沉默着。 这一日,高湛与众臣就此事议了又议后,一眼看到站在一侧,闷中吭声的高长恭,不由身子歪了歪,还顺便在膝上美人的亵衣内掏了一把手,挥手朝高长恭唤道:“长恭,过来。” 兰陵王提步上前,低头行礼,“陛下!” 见他开口,高湛把膝上的美人推到地上,身子向前探了探,用一种玩笑似的,好奇的目光把兰陵王上上下下打量一阵后,道:“你这小子不是一有军令就接,玩命儿似地拼吗?怎么现在又这么安静了?啧啧,这身上的冷劲,朕看了也发麻。说罢,这次之事,你有何想法?” 兰陵王没有理会高湛的调侃,他低着头冷着脸,一丝不苟地说道:“陛下决定便是。”顿了顿,他又**地说道:“陛下要臣如何,下令便是!” 这话,高湛最喜欢听他哈哈一笑,当下伸手朝兰陵王一指,道:“那好,朕今日就给你五万兵马。你去支援周人。” 这命令一出,群臣先是一怔,后又纷纷站出。 “陛下,既然要出兵。五万人何用?” “陛下,要么不帮周人,既然准备援助,又只派五万,这不是儿戏吗?” …… 议论声中,倒是没有大臣出面阻止兰陵王出征。 ——这一仗,实是不好打。赢了无功。输了有过。皇帝亲自指了兰陵王,对于一些武将来说,心中还松了一口气。 面对众臣的非议,高湛却是置若罔闻。群臣见皇帝听也不听,渐渐的,劝诫声也越来越小。 ……太后死了他都可以着红袍,赏美酒,谁劝就打谁。这等事一意孤行,又算得什么? 见众臣安静下来,高湛继续看向兰陵王。 打量着这个表情冷漠。似是一切都不在乎的侄儿,高湛忍不住心下同情了一把,当下再次欠身,笑呵呵地说道:“长恭怎么不接旨?要不,朕再给你加一万?” 兰陵王上前一步,他躬身一礼,冷声道:“加兵就不必了。只是那五万兵马,陛下得允我自行挑选。” “行,你要挑就去挑吧。”高湛打了一个哈欠,站起来喝道:“散朝散朝。这么点破事,浪费了朕好几觉!”一边说,他一边在众大监美人地筹拥下,大摇大摆地向后宫走去。 接过虎符,兰陵王马上离开了皇宫。 这时候,郑瑜早就回到了王府。她回来时,他没有去迎接,回到了府中,他也没有见过她。 对她,他有愧疚,可在高长恭看来,世上之事,当断则断,自己既然决意与她和离,那么不管是歉疚也罢,惭愧也罢,也只能等到日后和离后再做计较,现在两人还是干干脆脆的不来往的比较好。 庄子里,远远看到兰陵王回来,方老连忙迎了上来。 这阵子,兰陵王把两大府第都派了相应的管事,连这个小庄子中,也是从管事到喂马的小仆从,都给重新安排了一遍。方老现在,只管兰陵王个人的饮食起居的。 方老的这种管,也就是照看一下,防着有人从衣食住行上面对兰陵王下手暗害。 兰陵王没有理会亦步亦趋的方老,他回到房中,径自解下身上的朝服,见他重新穿上戎装,方老不安地问道:“郡王,又要练兵了?” 兰陵王点了点头,一边系上佩剑,一边说道:“陛下令我带上五万军马,援助周人战突厥。” 还真要打仗。 方老脸色一白,不免忧心忡忡起来。 正好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郡王,有消息。” 兰陵王清喝道:“进来。” 一个仆人走了进来。 看到来人,方老一凛,看来是邺城王妃那里来消息了。 他连忙上前,走到门外喝道:“都散开散开。”挥退众仆后,他小心地关上房门。 当他回头时,兰陵王已低着头,认真地看起那仆人递上来的帛纸。 看着看着,方老听到兰陵王笑了起来,“原来是她做的。”声音中,有着愤怒和失望。 兰陵王收起那帛纸,挥退那仆人后,转向方老,疲惫地说道:“阿绮在时,曾经四下流传的那个谣言,说什么阿绮陷身红楼,与数人燕好,被人当众撞破,无数人看到了她的身子……这令得阿绮声名狼藉的谣言,是郑瑜散布的!” 说出这句话后,不顾惊得瞪目结舌的方老,兰陵王转头看向一侧的几面。 那里,散放着几张仕女图。每一张图上,都有个眉目妍丽,巧笑嫣然的绝色美人,或着红袍,或着黑衣,十五六岁的少女,那绽放的青春,掩不去眉间的绝望。 听到兰陵王的话,方老结结巴巴地说道:“真,真是王妃做的?” 兰陵王点了点头,道:“这次她在周地,似是受了阿绮的羞辱。她心中气恨,今日秋公主等人安慰她时,无意识说出了这件事。郑氏她说,只恨当时出手太轻——” 这话一出,方老的脸色也难看了。 兰陵王还在怔怔地看着墙上的仕女图。怔怔地看着那妍丽无双的眉眼间的绝望。 他初初听到这等传言时,何等愤怒伤心?回来见阿绮,阿绮还偏告诉他,她**了。 那时刻。他真是恨啊。当他倒在酒楼中闷闷不乐时,郑瑜还出现了,她温柔大方地安抚他,让他不要怪责阿绮。说阿绮定是身不由已,说当时她若不委屈自己,说不定便被害了。 想(书书屋最快更新)到这里,兰陵王哧地冷笑出声。 一侧,方老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这么看来。自家这个王妃,也不是寻常之人,那心机不浅啊。 想到这里,方老抬头看向兰陵王。 这时,兰陵王又把目光转向了那一叠仕女图。 这些画,都是张绮上次自己给自己画的。 她原本是想留着给自己缅怀的。 兰陵王伸出手,慢慢拿过这叠仕女图。垂着眉眼,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抚过仕女图上,美人的眉眼,慢慢的。他举起一张帛画,把它递到了炭炉前。 腾地一下,火焰向上冒出,火舌瞬时吞没了美人,转眼便化成了飞灰。 看到这里,方老瞪大了眼,他自是知道,从张姬离开后,他家主人对这些画像,有多么执着。几乎是每有空闲,便守在画像之前,有时一站便是半天! 瞪目结舌中,方老惊道:“长恭,你这是?”转眼,他惊喜地叫道:“郡王。你放开张姬了?” “放开?”兰陵王低低一笑,他顺手又拿起一张仕女图,一边看着它焚烧时的火焰,看着那被火焰一点一点吞没的眉眼,静静地说道:“我前半生,被一个妇人毁了,这剩下的日子,既然还准备活下去,便不能再被另一个女人毁了……从今天开始,我会忘记她!” 兰陵王的声音很平静,很平静。 见到自家郡王终于下定决心了,方老想要欢笑,可不知怎么的,看着兰陵王的眸子,他却笑不出来。 这时,兰陵王挥了挥手中的帛纸,把它放在方老面前后,淡淡说道:“把这些拿过去,让郑氏好好看一看。” 方老抬起头来。 兰陵王表情冰冷,他淡淡地说道:“我这一生,最不喜阴谋,却总被阴谋所累……你亲自去对郑氏说,我很后悔,也很失望。这次出征,若是战死也就罢了,若是能活回来,我希望与她和离。” 伸出手指敲了敲几面,兰陵王继续说道:“对了,这帛纸上的内容,你也送给郑氏一族,让他们商议商议。” 听到这里,方老小心地提醒,“郡王,这个,他们怕不会在意吧?” 对上一脸冰冷的郡王,方老想道,在郑氏已经成为自家王妃的时候,这样的事宣传出去,并不能替郡王得到更多的同情和支持。闹到郑氏一族中,也只会被人嗤之以鼻! ——整个邺城和晋阳的贵女,人人都跋扈嚣张,这般处理自己夫君的一个姬妾,算得了什么?有很多还是直接上门打杀的! 当然,王妃散布这个谣言时,并不曾与郡王定下婚约,乃实实的得了妒忌和狠辣四字。可这齐国的贵女,别的不说,妒忌和狠辣,却是最最平常的特性。 有多少贵女刚与那丈夫议亲,也不管议没议成,便直冲入丈夫的府第,把他的宠姬鞭打得重伤,或毁了那宠姬容貌的? 比起她们,郑氏真算是温婉的了。 听到方老的疑问,兰陵王垂下眉眼,他淡淡说道:“……当初我与郑氏缔结婚约时,首要一条,便是不得伤害张姬,若是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我发现他们有人曾对张姬不利,那么,休怪我翻脸无情。” 他挥了挥手,道:“去吧,便是整个齐国的人都说郑氏无错,那也不能改变什么。公道是非,从来不在他人言语中。” 说罢,已穿戴好的兰陵王提步转身,方老拿起那帛纸,怔怔地看着他跨上马背,看着他一身盔甲地冲入天空中弥漫开来的雨雾中。 ! 粉红票快保不住前十五了,求支援!(。 第173章武威 三个月过去了。 边境七城,同时受到十万突厥军的攻击,虽然朝中一再增兵,那城池,也有几回险些被攻破。 据详细调查,所谓的十万突厥军,其实不过七万,另外三万,则隶属于突厥人的仆从和附属部落,其战力和凝聚力与突厥人来说,相差甚远,与齐周两地的兵卒也就差不多。 可这依然算不得好消息。 宇文护信佛,又好奢侈,周国各地大兴佛院,僧徒十万,各个占有大量的田地又不事生产,不纳税赋,兼且他自己又广建华宇,这些,都严重的耗空了周地财力物力。 再加上他又算不得一个好的统治者,任用非人,可用的军卒,十不足一,宇文邕查看了一圈,发现很多士卒手中的兵器,竟然是一根竹竿,至于护身的甲具就更不用说了,什么也没有。 这样的兵力,怎么可以与马背上长大的突厥人一决高低? 可现已至此,不拼也得拼,过不了这一关,怕有亡国之危。 殿中,宇文邕盔甲在身,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看到张绮迎上,他一边接过她递上的毛巾拭着脸上的灰尘和汗水,一边哑着嗓子说道:“五日后,甲丙日午时,会誓师出征。” 张绮恩了一声,抬头看着他泛红的眼睛。 宇文邕丢下毛巾,抬头便对上她眸中的关怀,不由自主的,他上前一步,突然伸出双臂,把张绮紧紧搂在怀中。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做出这种逾越的动作。 更且他身着盔甲,那钢铁摩擦得她娇嫩的皮肤疼痛不已。 张绮没敢动,她任由他搂着,低低劝道:“陛下承天之威,定能安然无恙。” 宇文邕只是抱着她,好一会。他才沙哑着嗓子说道:“这一次,不容易。”他低头看着张绮,疲惫地说道:“阿绮,我。很想杀了那个老匹夫。” 他这话一出,张绮已迅速地伸出手捂上他的嘴。 见她一脸不安,宇文邕一笑,他哑声说道:“无妨,不会让外人听到的。” 慢慢松开张绮,他转过身来,说道:“这次齐国派来相助的将领。是高长恭,他带了五万兵马。” 说到这里,宇文邕缓缓转头,他看着张绮,慢慢说道:“他的人马已经出发了。” 见张绮神色不动,宇文邕笑了笑,挑了挑眉,转身道:“准备好了吧?” “是。” 甲丙日。 誓师过后。二十万军马,筹拥着宇文邕的华盖,开拔了。 坐在华丽的马车中。张绮抬头看去,进入她眼中的,除了夹街相送的百姓,便是前方那遮蔽着天地的,看不到边的人马。 她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她竟然在宇文护旁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苏威!是了,上一次见到苏威时,他曾说他从突厥归来,显然他是一个对突厥事务颇为熟悉的人。这次出征,宇文护带上他,也是情理当中。 在张绮看向苏威时,苏威也在看向张绮。 四目相对,张绮匆匆移眼。 把这一幕看在眼中,站在新兴公主旁的宇文月格格一笑。哧声说道:“阿兴,你家的阿威在看李妃娘娘呢。”对上新兴公主发白的脸,宇文月哼了一声,又道:“我听大哥他们说,这个李妃娘娘要不是入了齐国兰陵王的眼,原本也不过是一个谁都可以玩弄的小姬妾。他们说,这女人啊,得有人抢有人争,特别是兰陵王高长恭这样的丈夫来抢来争,那女人才会变得值钱。这不,你家阿威啊,还有陛下啊,都把她当宝了。哼,要是以前,谁记得她?” 听到这里,新兴公主斯斯文文地说道:“月姐,小声点。”她朝四下看了一眼,又道:“有人听着呢。” 这话一出,宇文月慌忙闭上嘴。她朝四下看了一眼,虽然没有看到有人向这边看来,可终是不敢再说了。要知道,上一次因为兰陵王妃郑瑜之事,她足足被宇文护关了一个月的禁闭,现在心下还有阴影呢。 二十万大军,足走了一个月,才赶到边关。 而这时,突厥人久攻不下后,也不知由哪个部落首领牵头,原本压向边境七城的数十部落,其中大多数挤向边境武威一城……分割线……黄昏时就可以抵达武威郡了。” 与张绮同坐一辆马车的宇文邕皱着眉,声音沉哑地说道:“五十万大军战十万人,对方伤亡不过一万,五十万大军却已葬送了十万余人,这还是有城墙相阻的情况下。”牙一咬,宇文邕把手中的军情帛书重重一甩,直是恨不得在其上重重踩它一脚。 这时,两只小手捶上了他的背,张绮温软的声音轻细地传来,“听说这次突厥大军中,还夹有柔然部。突厥柔然向有不和,能不能?” 她才说到这里,蓦地,马车外传来宇文护的朗笑声,“李妃娘娘一介女流,却原来还知道有突厥柔然两部?难得难得。” 笑声一落,宇文护唤道:“陛下,高长恭来了。” 高长恭来了? 宇文邕连忙拉开车帘,呵呵笑道:“齐国兰陵王特意赶来相助,朕得见见才是。” 宇文护冷哼道:“五万兵马,又不由段韶领兵,当我小儿么?”语气中颇有愤愤。 虽然不喜,不过毕竟是代表齐国,宇文护手一挥,示意大军停下后,领着宇文邕朝前走去,“说是一刻钟会到。” 宇文邕恩了一声,一手牵着戴着纱帽的张绮,一边说道:“一道迎接吧。” 在宇文邕带着文武百官迎接齐人时,他身后的二十万大军匆匆止住脚步所激起的灰尘声,马嘶声,喝叫声,骂咧声直是不绝于耳。都把众臣说话的声音给掩下去了。 就在这种闹哄哄中,“轰隆隆——”一阵沉闷的,令得地面震动的巨响声传来。 这巨响声,与周人二十万军的响声完全不同。它规律,整齐划一,仿佛一只巨兽,挟着天地之威逼来。越到后来,越是地震山摇,越是让人心惊肉跳。 不知不觉中,众人安静下来。不知不觉中,连那躁乱搔动的二十万大军,也同时停下了动作,眺向了天边。 天边,一重重黄尘冲天而起,那黄尘层层叠叠,如狂风卷袭,直是遮蔽了天地。 明灿灿的太阳光。在这一刻也暗了下来。 安静中,宇文护有点迟疑的声音传来,“齐人当真说是五万?” 一将军应道:“回大冢宰。正是五万!” “只五万人么?”这样的气势,看这风沙的架式,哪里像是止有五万的? 这时,张绮听到苏威在一侧小声说道:“臣观这气势,突厥人也有不如。久闻那高长恭擅长练兵,自领兵直到如今,未有一败。” 宇文护哼了一声,道:“不过一黄口小儿。”与宇文护不同,张绮听到身边的宇文邕低低说道:“恨不得为我所用!” 几人说话之际,那轰隆轰隆的震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终于,众人眼前一黑,只见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条黑压压的队伍。那队伍如同铺天盖地翻滚而来的黑云,轰隆隆地层层推近,转眼间。便遮蔽了众人全部的视野。 到得这时,已没有一个人说话了。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五万大军算不得什么。 可他们从来没有看以过,五万大军有这种气势的,光是那隆隆而来的马蹄声,便令得众人心跳如鼓,几不能自恃! 直过了好一会,宇文邕突然喝道:“好!” 在一阵肃静中,他大声道:“大冢宰,我们有如此雄兵相助,何愁家国不宁?”他手一挥,喝道:“迎上去!” 这个命令刚一下,对面那遮蔽天地的乌云,却停止了。 几乎是一眨眼的事,五万急奔而来,气势如龙, 令得风沙成海的五万雄兵,齐刷刷停止了。 令行禁止,从来是做为将帅应该达到的效果。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宇文邕的手还举在半空,那浮动的黑色山岳便像定住了一般,齐刷刷地停在了当地,一时之间,原本应该领命的人,已忘记了回答,而宇文邕的脸色,这时终于又变了变。 黑色的山岳停下后,一个黑色身影越众而出,他策着马,领着十数俾将,转眼间便奔驰到了周人面前。 这个一袭黑甲,脸上戴着面具的骑士,率众来到宇文邕的华盖前,只见他翻身下马,抱拳道:“齐高长恭见过周主。” 若说先前,在周人的印象中,兰陵王不过是个长相美得不像话,听说有点统帅天赋的高氏皇族,那么现在,高长恭这三个字,代表的便是一种威压,一种可以辗碎万物,俯视一切的强大军力。 随着高长恭这一礼,周国群臣似乎才清醒过来,宇文邕微笑道:“郡王能够前来,朕不胜感激。”而这时,宇文护也是一阵大笑,他大步走到高长恭身边,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后,连连叹道:“好小子,好小子。” 转眼,他瞅着高长恭的面具,奇道:“戴这劳什子做甚?” 狰狞的面具上,高长恭淡淡一笑,道:“树威耳。” 这话一出,宇文护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直到这时,在宇文护的一连串笑声中,被五万黑骑震得神魂出了窍的众臣,终于清醒过来。他们围上高长恭,说笑着走到一侧。 自始至终,高长恭都没有向张绮的方向看上哪怕一眼!()RQ 第174章机会 两部汇合,傍晚时进入武威郡。 武威郡极大,从武威郡到武威城,足足要用四天时间。 这个靠近沙漠的郡县,民生凋零,要走很久,才可以看到一个村庄。 不过,这些村庄的人,全部到了官道两侧,跪在那里,迎接天子大驾。 自与高长恭部汇合后,宇文邕便一直沉默着。此刻也是,他一边品着云雾熏蒸的温酒,一双眼时开时合。 突然的,宇文邕说道:“阿绮。” 张绮抬头。 宇文邕没有看她,只是淡淡说道:”跟朕说一说高长恭这个人。” 张绮一怔间,看到了宇文邕眸中的精光。 是了,他对高长恭起了爱才之心了。几乎是突然的,张绮竟是想道:莫非,他想把高长恭招揽过来?可高长恭乃齐国堂堂皇室,要他过来可不容易,那要拿得出让高长恭心动的筹码。 寻思到这里,张绮不知怎么的,心有点惊,她不敢再想下去。 垂着眸,她轻声说道:“高长恭这人,自尊自信,注重荣誉,洁身自好。” 宇文邕还在盯着她。 张绮低低说道:“他很固执,认定的事很难改变。” 见张绮不再说了,宇文邕笑道:“便这些?” 张绮垂眸,“妾愚昧。” 宇文邕嘴角扯了扯,低声道:“此时说这些,也是无用。”确实是无用,现在周国的政权还在宇文护手里,他宇文邕自身也是难保。 再说,以宇文护的治军之能,便是一百个高长恭,也发挥不了本事。 想到这里,宇文邕暗叹一声。 这时,前方吵闹起来,宇文邕转头一看。只见脸戴面具的高长恭,正被宇文护属下的几个大将围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一群人吵得甚凶。 挥了挥手。宇文邕道:“他们闹什么?叫过来,让朕评评理。” 他的命令下达后,不一会功夫,几个武将策马过来。 宇文邕看了几将一眼,转头看向高长恭。 坐在黑色骏马上的高长恭,也许是戴着面具的缘故,格外显得神情冷绝。他端坐在马背上的身影笔直。有一种如山一般的沉凝。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宗室郡王,可宇文邕突然觉得,便是在自己面前,眼前这个兰陵王,也气势惊人。这人竟是天生,便有着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风姿。 收回目光,宇文邕笑道:“众卿,你们所议何事。竟激动如此?” 一个周将上前,向着宇文邕行了一礼,朗声道:“陛下。这姓高的一来,便说突厥和柔然两部,争斗多年,彼此之间的仇恨,更甚于与我齐周两国。他对大冢宰说,如果大冢宰愿意放权给他,二十五万精卒全部交由他来指挥,他可利用两者之仇,最多三月,便驱突厥于周城之外。” 说到这里。几个武将都来气了。另一个武将也冷笑道:“他以为他是何人?一个齐国的黄口小儿,练得几天兵,便把自己当成人物了?” “呸——” “不知天高地厚!” 纷纷讥嘲中,宇文邕却是转头看了张绮一眼。 他记得,就在刚才,张绮也说过同样的话。 ——一个深闺柔弱妇人。是她真有见识?还是以往高长恭向她透露过什么? 只嘀咕了一下,宇文邕转向高长恭笑了笑,挑眉道:“兰陵王便如此有把握?” 也不等高长恭回答,宇文邕沉吟了一会,说道:“这样吧。齐周此次作战,也不用谁做谁的主。你领着那五万人,自去抗击突厥,不用与我等在武威守城。” “好!” 高长恭持手一礼,应了一声,转头策马就走。 看着他要离开,宇文邕突然唤道:“高长恭!” 高长恭回过头来。 宇文邕盯着他,柔声道:“朕观长恭实是难得之将才,朕想替周国留下长恭。便有所求,尽可道来。” “但有所求,尽可道来”四个字一出,嗖嗖嗖,附近所有的目光,竟是不约而同地看向张绮。 马背上的高长恭身子也是一僵。好一会,他才哑声道:“长恭家国,止在齐地,陛下厚爱,不敢领受。” 说罢,他一踢马腹,奔驰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宇文邕长叹一声。 他挥了挥手,示意武将们散开后,重新拿起地图,研读起来。 张绮低下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放在膝头的,自己的双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宇文邕突然问道:“阿绮怎知突厥与柔然不和?” 张绮低声道:“来周时,听苏威提过。” “苏威?”宇文邕点了点头,他看着前方,慢慢说道:“若是全由朕做主,朕倒愿意把这二十五万大军,全部交由高长恭!” 见张绮吃惊地看着自己,他微微一笑,“阿绮不是说过吗?此人极重荣誉,洁身自好吗?” 张绮恩了一声,道:“他是这样的人。” 宇文邕显然对高长恭十分有兴趣,他朝着那远远汇入黑浪中的身影,突然说道:“阿绮以为,他此刻是领兵离队,还是随我等一道前往武威?” 他的声音一落,便听到张绮毫不迟疑地说道:“自是前往武威。” “哦?说来听听?” 张绮道:“突厥半数都集中于武威一城,他得亲眼看过,判断了才好决定下一步。” “阿绮倒真是了解他。” 宇文邕转头,见张绮又低下了头。他目光锐利地盯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分割线########################## 第五日上午,二十五万大军进入了武威城。 武威城因直接面对突厥柔然等人,其城墙坚固非常,高和宽,都有二十丈。城墙之下,可以同时跑四驾马车。 不过到了现在,这高大的,如山一样坚不可摧的城墙。也是疮痍满目,到处可以看到几人深的破洞。墙面上,更有火烧与鲜血同时染就的痕迹。 武威城的对面,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帐蓬。见宇文邕盯着那些帐蓬,一个武将说道:“陛下,这些突厥人连续三个月抢劫,除了武威城外,武威城以北的小城都已攻破,城中的子民财帛,更被抢夺一空。那边有三座小城,更是被他们放的一场火烧成了灰烬。” 这个宇文邕早就知道了。只是亲自站在武威城上,看着这疮痍满目,已毁了十之三四的城池,他的脸色阴沉得厉害。 武威郡可以说是周国境内最大的一个郡,此城若破,突厥人在武威郡内再无阻拦。可以说,能不能守住武威郡。意味着能不能保住周国的半壁江山。 见宇文邕处于沉思中,张绮慢慢走出。 她知道,他其实是个极为严苛的人。在军国大事上,他极不喜欢女人站在一旁倾听。 目光从突厥人的帐蓬处移开,张绮搜了搜记忆,记忆中,关于此战的只有几条。不过,她只是一个妇人,还是一个以色事人的妇人…… 想到这里,张绮转身提步。 她低着头在城墙上行走,来到此处时,张绮已换过荆钗布裙。戴上了纱帽,可饶是如此,还是令得那些许久没有见过女人的军士频频向她看来,虽是努力克制,却还是一个个目瞪口呆,丑态毕露。 对上这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目光。张绮的头更低了,在众人火热地盯灼中,她的脚步有点乱,到得后来已是越来越快。 她虽是常自经受别人的目光的,可这种仿佛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的,火辣辣的注视,还有那一声声已掩不住冲动的急促呼吸,却还是令得张绮的心慌乱了。 还是快些回到城中给宇文邕腾出来的院落中去,那里有太监宫女! 就在张绮急匆匆冲下城墙时,只是低着头走路的她,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石头,脚踝一扭,整个人向下一歪,身子已不受控制地向下摔去! 下面便是石头垒城的,高达二十丈的石梯,这石梯如此之陡然,她这一摔一滚,只怕会筋骨俱断! 就在远远传来几声惊叫,双脚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十几层石梯,身子也在倾斜,眼看就要翻身滚倒的张绮尖叫一声。 就在她尖叫着,无法控制地向下滚去时,突然间,她的身子重重撞上了一物。 下跌之势何等凶猛?她这重重一撞,便听到一个忍痛的闷哼声传入耳中,紧接着,她身子一轻,却是被人提起站稳。 有人救了她! 张绮抬起头来。 她对上了一双熟悉至极的眸子。 他已脱下了盔甲,她刚一站稳,他便急急地收回双手。此刻,那双手正僵硬地放在他的身侧。四目一对,他便侧过头,漠然而又安静地看着方寸之处的城墙纹路…… 一个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年轻的幕僚打扮的文士叫道:“长恭,你怎么突然冲这么快,咦,这是?” 那人朝张绮看了一眼,先是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惊艳,转眼,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暗叹一声,退后几步。 高长恭垂下眸,他慢慢向后退去。随着他这一退,没有站稳的张绮晃了几晃,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狼狈地站定,蓦地转身,大步朝下走去。不一会,他走上他的坐骑,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那幕僚怔了怔,转眼大叫道:“长恭,你怎么把我扔了?”一边叫,他一边胡乱冲到坐骑旁,爬上马背,匆匆追去。 直到那马蹄声,再也听不到了,张绮才慢慢抬起头来。 她静静地看着那身影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她低下头来,慢慢弯腰捡起那纱帽,把它小心地戴在头上。 这么简单的动作,她做起来有点僵硬,那手,有点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戴上纱帽后,张绮安静地向回走去。 ### 求粉票,求大伙的保底粉票!(。 第175章等待高长恭 宇文邕回来时,已是傍晚,他心事沉沉,负着双手不停地转悠着。 转了一会,他终于坐下,朝张绮命令道:“阿绮,给我奏一曲琴。”转眼,他又说道:“还是哼一首曲子吧。” 张绮应了一声,轻轻哼唱起来。 她唱的,是流行于南陈的一支曲,《燕归来》,它曲调平和,缓如春风。 在她的吟唱声中,宇文邕慢慢平静下来。 张绮走到一旁,持起煮好的酒来到他身边,她蹲跪在他身前,一边给他斟着酒,一边轻声说道:“陛下有何烦恼?” 她也不是要问,只是随口说说,好让宇文邕通过诉说解去压力。 宇文邕闭上双眼。 张绮走到他身后,自发地给他揉按起眉心来。 张绮的这点体贴,最是让宇文邕喜欢。在他看到的鲜卑妇人中,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点知情知趣,既懂丈夫心意,又知进退。 因此,很多时候,他都允她自由。 当然,张绮深深明白,不管如何自由,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宇文邕和宇文护,还有群臣地盯视下。她没有异动也就罢了,哪怕是她多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会有人专门登记在案。 闭着双眼,宇文邕好一会才沉沉地说道:“突厥势大……今日他们只是试做攻城,我方将士都伤亡上百,他们却死伤不到几人。这还是我方占了地利。朕不知,真要摆开作战……” 听到这里,张绮不由忖道:那你们怎么不听高长恭的?先离间柔然和突厥两部,再想法子一一对付? 不过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以宇文护的自负,他是不到自己的缺点的,见高长恭五万骑兵颇为神勇,都不管对方来自齐国,只想纳入自己手下一并指挥。要不是宇文邕开了口,高长恭要单独作战。只怕还要大起一番争持。 就在张绮如此寻思时,宇文邕突然说道:“阿绮,你不错,你很聪慧!” 张绮抬头向他看去。 宇文邕慢慢说道:“离间突厥与柔然。这点高长恭能想到,你居然也能凭只字片语便想到。不过没用,都没用,宇文护不会听,朕也不能与他强力相抗,朕现在还不能……” 说到这里,宇文邕不知想到了什么。腾地站起,转身朝外走去。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张绮才轻叹一声。 第二天,张绮一直没有看到宇文邕,只到了傍晚时,才与他匆匆见了一面。这时的宇文邕,脸色阴沉。少年刚刚继位,还没有任何行武经验的他,面对这个场面。颇有点心力交瘁。这一点,张绮能清楚感觉到。 就在宇文护部一日一日的面对着突厥人不知是真是假地攻击时,不远处,高长恭部,却是捷报频传。 “禀!齐人出现在狄盐城外,围杀突厥人五千,伤亡二百。” “禀!齐人出现在纳罕什湖之际,歼杀突厥人三千,伤亡一百余人。” “禀!齐人出现在旧苏济河城,歼杀突厥人六千。伤亡九十!” …… 一个一个的捷报传来,却没有解开周人脸上的阴沉。 中午时,回到府中的宇文邕,更是朝几上重重放了一掌,他咬着牙,郁怒地说道:“二十天不到。五万齐人杀了一万八千突厥人,而我们,前后六七十万大军,自身的伤亡近二十万,给突厥人造成的伤亡却不足一万!好!好得很啊!” 宇文邕的愤怒,令得四下都沉默了。高长恭现年不过二十一二,便有如此神勇,再过几年,那举大周一国,还有何人可抗? 一种难言的安静和沉凝中,张绮感觉到,宇文邕看向自己的目光,越发的复杂了。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这一天,刚从战场下走下的宇文邕,一回到房中便令张绮给他奏琴,在悠扬的琴声中,一双眼睛已经变得熬得通红的宇文邕总算合上了眼。 琴声如流水,就要张绮以为宇文邕睡着时,突然听到他低低说道:“真恨不得杀了那老匹夫!”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却比任何时候还要煞气流露。看来,他对一意孤行,连自己这个皇帝也没有开口之份的宇文护,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就在张绮垂下头,琴声越发流畅婉转时,一阵急促而沉闷的鼓声,突然在城墙处响起!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听到这鼓声,宇文邕腾地坐起,他嘶声道:“快,给朕着裳~!” 张绮连忙上前,在她给宇文邕穿戴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只听得一个大臣在外面叫道:“陛下不好了!突厥部于昨晚突然增兵三万,现正在全力攻城!” 听着外面轰隆隆的巨响,那大臣急声道:“他们的投石机威力巨大,我方伤亡惨重!” 宇文邕呼地甩开张绮,大步走了出去。 他这一走,便是一天一夜,而突厥人,也攻了一天一夜。 在突厥人而言,他们本不善于攻城,也不喜欢攻城,可这一次,他们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种威力巨大的投石机,每一次发动,都令得武威城地振山摇。听着城墙“滋滋”的闷响,张绮总有一种城马上会被攻破的错觉。 有这种感觉的,并不止是她一人。 毕竟武威城都被围攻了三个多月,城墙已毁坏了十之四五,再这么全力一攻,谁也不知道它能抗到什么时候去。 最可怕的还不是这点,而是,根据线报,后方还有突厥人如流水般的涌向武威城!他们似是发动了全部小部落参与这一战。 看来,这些突厥柔然人,这一次是下定了决心,非要把武威城攻破,好纵马驰骋于周国的大好河山中不可。 #################分割线############################## “禀——郡王,突厥主力集结武威西北两处城门。北城门已毁去十之七八,周主急请郡王出兵支援!” “知道了,出去吧。” “是。” 那士卒一退。众幕僚俾将校尉都一瞬不瞬地看着兰陵王,等着他地决策。 安静中,那个年轻的文士幕僚徐徐说道:“郡王,方某以为。我等还是再拖它个几日才好。” 对上众人刷刷投来的目光,他咧着雪白的牙齿,如狼一样森森笑道:“只有周人走投无路时施救,才能显出我等功劳之大,郡王也才能凭这一役,便威震天下!” 他摇头晃脑着,还要再说什么。兰陵王却举起了手。 手这么一举,四下再无声息,所有的目光完全集中于他。 垂眸盯着地图,依然戴着面具的兰陵王毫无表情,“立刻准备,马上出发!” “可是郡王!”那文士显然有点急。 兰陵王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方家郎君何必着急?”他右手一划。沉沉说道:“我可没说,一定要到武威城,与宇文护那个老匹夫一起守劳么子城!” 众将领双眼刷地一亮中。兰陵王已黑袍一甩,大步走出。 武威城一日比一日艰难了! 突厥人的几十架投石机,没日没夜的向城墙投着巨石。而宇文邕从国内带来的二十万精锐,虽然个个悍勇,可他们却没有勇气就此冲出城门,在外面广阔的天地与突厥人一对一的厮杀。 这种凭着城墙,被动的厮守中,宇文护还在那里振振有词,“他突厥人破了城又怎么样?我有二十万精兵,就在武威一郡。拖也可拖死他们!”浑然不顾突厥人一旦攻入武威,会对武威百姓烧杀抢劫造成的巨大伤害。 ——只要是平地上,谁挡得住突厥人边抢边走,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的狠辣? 在极度的失望中,还没有忘记在宇文护面前装拙的宇文邕,私下里已把希望寄托在高长恭身上。 夜晚。他会看着塞外广阔的大地,向张绮认真说道:“依朕看来,只有高长恭才敢与突厥人在城外一对一的厮杀!他士卒精良,定可获胜!朕需要一场胜利来挽回士卒血气。” 有时,他也觉得这样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外人身上有点不妥。最重要的是,那个外人未必愿意为了他们周国的江山,而把自己的心血和兄弟一一填入突厥人的马蹄下。因此,他会细细地询问张绮,关于高长恭的个性和为人。 在一种沉闷的,让人窒息的期待中,高长恭却没了消息! 他失去了音迅! 明明使者都回来了,还说,高长恭应允了,可就是久久不见那五万黑甲军过来! 在周人与突厥的守城战中,一日一日伤亡巨大,在周人越来越士气低迷,夜晚时甚至出现了士卒在那里放悲音中,宇文邕的脸一日比一日阴沉。 他没有宇文护那么乐观。就他看来,以周人现在的士气,一旦城破,最有可能面临的是大面积的溃败和士卒逃亡! 最强大的队伍和最了不起的士卒,最熟悉这方地形的人,只要士卒出现溃败逃亡,哪怕是孙武重生,也回天无力! 如果再不能出现一次胜利,哪怕是一个小胜来挽回军心,他已经可以看到周国全面的溃,败了! 焦虑,烦躁中,宇文邕令张绮反反复复地奏着《春风曲》《悠然行》,可都没用,没用。 宇文邕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渴望一个人过,甚至那个人,还是敌国宗室! 就在这种难言的压抑,沉闷中,突然的,一阵脚步声传来! “陛下——” 因传报的人声音中充满了惊喜,宇文邕不由腾地站起,好一会他才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发出,“什么事?” “高长恭有消息了!” “说!” “他们已深入突厥后方,在斩了来援的八千士卒后,将于后日午时抵达武威,与我等对突厥人形成合围之势!” “什么?” 宇文邕双眼大亮,他颤声道:“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诸将,告诉士卒们!”这个消息太及时,太及时了! 好一个高长恭,他这是救了自己啊! ## 这是必要的铺垫,其实很难写,大伙耐心等个一二章就可以了。(。 第176章不约而同加更 这一晚,整个武威城都处于欢呼中。 所有士卒都疯狂了,他们用欢呼,用声嘶力竭的呐喊来表达内心的喜悦和放松。 这一晚,宇文邕睡了一个好觉。 与周人相比,突厥人这一晚却安静了。腾腾燃烧的焰火中,一个个白色帐蓬里人影绰绰。 现在,轮到突厥人寻思对策了。 放松的宇文邕,已不需要张绮奏琴安抚,他也搬到了更前方。 也许是他搬出了,也许是城中的气氛陡然变得轻松,张绮的心也踏实了。 天刚刚入晚,她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张绮尖叫一声,挣扎着清醒。 汗流如注的她,挥退急急赶来安抚的婢女太监,坐在那里不停地喘着气。 她做了一个噩梦,梦中有人在说,因为大冢宰判断失误,周军陷入了突厥人布置的陷阱中…… 仔细回味了一下梦中的情景,张绮迅速站起,她胡乱披了件外袍,戴上纱帽,便朝着外面急急走去。 刚刚走出,一阵欢呼声便传入张绮的耳中,伴随着欢呼声中,还有无数个轰动云霄的叫嚷声,“退了退了!” “突厥人退了!” …… 就在叫嚷声令得地震山摇时,一阵惊天动地的鼓声响起。在那轰隆隆的鼓声中,张绮听到数十万人同时扯着嗓子,直是风云变色的大吼声,“杀!”“杀!杀!”“杀!杀!杀!” 伴随着鼓声,大吼声的,还有嘶喊声,马蹄奔跑声。 隐隐中,还有一个个人呐喊道:“追出去。杀了这些突厥儿!” 张绮身子一僵! 苍天!这不正是她梦见的陷阱吗? 想到这里,张绮尖叫一声,她急急的,疯狂地般地朝城墙上冲去。 就在她跑动的时候,地动了。城墙摇晃了。北城门苍茫的大城上,飘摇着宇文护的旗帜。却是他率着二十万新锐,冲出了城门! 地动得太厉害,张绮光是站着便摇摇晃晃。哪里走得动? 当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好不容易可以走动时,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然追得远了,那冲天的漫天烟尘。也终于散了。 华盖下,宇文邕满脸笑容。回头看到跌跌撞撞走来的张绮,他哈哈一笑,站了起来,伸手便把张绮抱在了怀中。 抱着她,他意气风发地指着前方说道:“阿绮看到没有?突厥人退了!” 在他的大笑声中,张绮却满面忧虑。等他笑声一停,张绮不由咬着唇,急急问道:“陛下,高长恭呢?” “高长恭?”见张绮冒失的询问军情,宇文邕到是心情颇好,不但没有怪她还好心解释道:“突厥人既然知难而退,高长恭就不必来了。大冢宰下令,让他且去其余各城追击突厥余部!” 突厥人刚退,就要走到一半的高长恭也退,而不是继续形成合围之势。这个大冢宰,是想独吞宰杀突厥柔然主力的惊天大功吧? 与突厥人一对一没有勇气,抢功劳却是熟悉之极! 不过张绮现在在意的不是这个,她咬着唇,轻声说道:“如果,如果他们只是假意撤退,只等把我们的追兵引开,或引入另一个陷阱,然后他们今晚突然攻城呢?” 张绮看着宇文邕,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城中,才这么多人……” 不等她说完,宇文邕已哈哈笑道:“阿绮,你一妇人,何必忧虑这么多?”他指着坚固的城墙,“我们在这城中,还有上万人马。虽说老弱,也可抵抗一时。再说,这面城墙,在我们没来之时,足抵挡了突厥人五个月。你以为,仅用一晚,他们就可以攻进来?” 他摇了摇头,蹙着眉朝呆住了的张绮警告道:“你是朕的李妃娘娘,这等不熟悉军务便胡乱猜测的话,不可再说,免得乱了朕的军心!” 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张绮走开。显然张绮刚才的话,败了他的兴了。 张绮福了福,怔怔退下,她担心地看着面前巨大的城墙,看着兀自站在城头上的精锐士卒,暗暗忖道:说得也是,突厥围攻了四五个月都攻不下的城墙,怎么会一夜就破了呢?我竟给一场噩梦乱了神。 整整四五个月了,武威城的人,总算盼天了突厥人撤退。因此这一晚,全城的人都陷入了狂欢当中。 腾腾燃烧的焰火中,美酒美人,歌舞不断。随宇文护追出的,正是随着皇帝新来的精锐,留在城中的,只有一些连续守了三个月城,疲惫到了极点的万余士卒。在这放松的一刻,他们有的呼呼大睡,有的搂着陛下送来的艳伎狂欢起来。 这一场欢庆,直到夜深……分割线……远处,漆黑的山头上,兰陵王静静地看着武威城中遍布的火焰,隔得这么远,他仿佛还能闻到那弥漫的酒香。 感觉到他频频蹙眉,那幕僚走近来,笑道:“长恭,便是你挂念你那个妇人,也不必站在这里遥望吧?”转眼他又哧笑道:“那宇文护还真是无能鼠辈!打仗不行,抢功劳一等一的。我说你哪,真是令人不明白,这种事也由着周人安排?这场仗的转机本来是你带来的,你冲上去把功劳领了,谁能说你?” 说罢,他连连摇头。 兰陵王没有回答。他只是沉沉说道:“我感觉不对!”嗖地转头,他沉声问道:“前方可有消息传来?” 那幕僚摇头,“没有,你想听到什么消息?” 兰陵王又回过头,他盯着那城中遍布的灯火一眼,突然提步,急急喝道:“速速整部。我们立刻返回武威城!” 那幕僚一怔,他叫道:“高长恭,你别以为站在这里看武威城很近,足足隔了四个山头呢,赶到那里。至少也要两天。”转眼。他又叫道:“你这是要去干嘛?” 兰陵王冷着脸,他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沉声道:“突厥人那是假意败退……便是我方与周人对他们形成合围之势,以突厥人的性情,也决不会退缩!这么多年。他们从来就不相信。会有一支队伍能在平地上,在马背上与他们一拼高下。” “不一定,”那文士道:“我们这近频频得胜,他们闻风丧胆也是正常。” “闻风丧胆?”兰陵王摇头。他冷静地说道:“到现在为止,他们的字眼中没有这个词!” 他腾地止步。因动作过猛,差点令得那个紧紧跟随他的文士撞了上来。 盯着那文士,兰陵王徐徐说道:“方家郎君,你说会不会是,城中富户,在连续五个月的突厥攻城,周人寸功未立中,对自家失去了信心。他们暗地里投降了突厥人,这一次是准备里应外合,趁周人欢喜放松之时,取了武威城?” 说到这里,兰陵王自己也是心惊了。 突厥此次举动,在他看来疑点甚多,配上他这些年来收集到的突厥人的信息,他几乎可以断定,城中空虚,城门不守,举城因为欢庆而陷入昏沉中的武威城今晚会有危险! 见他匆匆下山,那幕僚从寻思中清醒过来,他大步上前,一把扯住兰陵王,沉声道:“那又如何?” 兰陵王一怔,缓缓转身。 盯着夜幕上,高长恭这张俊美冷绝的脸,那幕僚的声音低沉而哑,“长恭,如果一切如你所料,这是一个机会!” 他咬着牙,缓缓说道:“我们现在就在城外,只需等武威城破后,立刻冲上去封住城门,朝内射火箭……管他是突厥还是柔然还是周主,此役可以尽灭!此次之事,全由他宇文护想独占功劳而起,便是说出来,世说纷坛,也没有你的错处.”这幕僚一直是朝中的主战派,在军务议事时,他一直是坚持让周人和突厥人两败俱伤再出手的! 在他看来,周人的对齐人的危害,远大于突厥柔然人,那些化外之民不事农耕,不事生产,唯一擅长的便是放牧,抢劫。也因此,齐国只要强大了,多建长城就可把他们挡在塞外便是。 更且,历年来齐周合力抗击突厥,屡屡出现背信弃义之事。因此,在这幕僚看来,兰陵王真借此机会杀了周主,也不会有人指责什么。 他盯着兰陵王,低低的,诱惑地说道:“长恭,只要一切所你所料,那么,此次便是我齐国大兴之机!经此一役,你高长恭,也会是举世第一将!” 他望着星光下,兰陵王的眼,徐徐说道:“怎么,你不愿意?你舍不得那个成了周主妃子的妇人?”文士冷笑道:“高长恭,二个月前,你要我追随你时,可是说过的,许我留名百世!” 他追上那挺得笔直的背梁,大声叫道:“高长恭,无情方是真丈夫,昔日汉高祖遇到追兵,可亲手把妻儿推下马车以阻来敌,刘备四处奔战时,更是几次把夫人遗弃!传到今时今日,谁不赞他们能忍能舍,英雄了得?你为了一个不曾为你守节的妇人,便要一意孤行么?” 说着说着,那文士的声音阴狠了,“高长恭,你为了一个妇人,便放弃这等百年罕遇的良机。那么你也没有资格让五万齐人因你那妇人去冒险。你要救她,你自己一个人去!” 听到这里,兰陵王冷笑一声,陡然喝道:“堵住他的嘴!” 声音一落,从黑暗中冲出两个俾将,这些把兰陵王奉若神明的俾将,才不管那文士说的什么留名百世,立就大功的话。他们一冲上来,便把那文士反剪双手,同时撕下衣帛,准备塞嘴。 那文士大怒,他知道,高长恭这样做,只是告诉他,那五万人早就敬他服他,一切都从听他的,别说是要他们为了一个妇人而冒险,便是让他们与他一道赴死,他们也不会独生! 气怒中烧,当下他提高声音,尖利喝道:”高长恭,我要参你一本!我要参你……重榜推加更,泪,求粉票表扬。()RQ 第177章臧 张绮也不知怎么的,明知是噩梦,却总是心里不安着。折腾了大半夜,在凌晨时,她终于沉沉睡去。 睡去不久,突然间,她在一阵嘶喊声中惊醒过来。伴随着嘶喊声的,还有马蹄的城中奔驰,引起的地面震荡声。 张绮匆匆爬起,却见外面火焰冲天,东南西北,都有浓烟伴随着火焰滚滚升起,看那势头,定是有府第烧起来了。伴随着冲天焰火的,还有隆隆而来的马蹄声,狂笑声。在静了静后,突然间,无数个绝望的嘶喊声次第传来,“城破了——” “快逃啊,城破了!” 不过,这样的嘶喊声往往才起不久,便是一声惨叫传来! 听着听着,张绮白着脸迅速站起。 不好,真的城破了! 慌乱中,她急急后退,胡乱穿上鞋子后,她把头发一卷,三不两下扎好,再伸手在地上一摸,掏出一大把泥土糊在了脸上。 下意识地做出这一系列地动作后,张绮突然记起,她现在是宇文邕的妃子,这里有的是人保护。 寻思中,她急急冲了出去。 慌乱冲出的张绮,刚冲到房门口,便看到院长中也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她冲到宇文邕的房门外,大叫了一声“陛下,”冲了进去。 房门没关,房中空荡荡的,不止是宇文邕,连他身边的护卫也不在。 是了,宇文邕这两晚都不睡这里。他不睡这里! 张绮慌了,急急转身。 她撞上了一个老太监。 见到这个常年在宇文邕身边服侍的老太监,张绮急急说道:“陛下呢?”她喘着气,“是不是突厥人破城了?” 那老太监抬起浑浊的眼,他看着张绮,说道:“事有紧急,陛下已经撤离了。娘娘。你要照顾好自己。”老太监道:“万不得已落在他们手中,娘娘也不要慌,突厥人不会杀妇人。你落到他们手中,陛下出一些牛马还是可以赎回。” 张绮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向后一退,喃喃说道:“陛下早撤了?” “是……事出突然。谁也没有想到突厥人会与城内的富户勾结,里应外合破了城。陛下是要叫醒娘娘的,不过众臣不许,住处太远不方便,再说人太多,目标就会大,娘娘又是个体弱的女子,走不动会连累陛下。娘娘,你也别伤心,陛下还是挂念你的。这不,还把老奴留下,前来告知娘娘此事。” 这个老太监倒是镇定。 他看向张绮的目光中,有着同病相邻的怜悯。 张绮不需要他的怜悯。 她胡乱拿了一把刀,迅速地推开老太监冲了出去。一出院长。她又返回撞入另外一个房间,胡乱拿起一个太监袍套上后,顺后把散落在一侧的糕点装了满怀,然后,张绮拿着那刀把头发一绞。 在满头青丝飘落,只留下齐肩长发后。张绮迅速地朝着花园中窜去。花园中,到处是吓得胡乱窜逃的婢仆,看到张绮也在逃,尖叫着慌乱着他们眼中,闪过了一抹绝望。 而这时,院落外的打杀声越来越近,随着一声声惨叫,突厥人的狂笑声不时可见,且越来越近。 不好,这个院子守不久了,窜入花园中的张绮,不一会便寻到了这个院落中用来喝水的三口井之一。把系着木桶的绳子缠了几圈后,她把木桶悬在井口。 然后,她站到了木桶里。随着她把绳子一看,加入她的体重后的木桶,迅速地向下沉去,不一会便叭的一声,于水花四溅中,张绮和木桶一起落到了水面上。 在桶中坐好,张绮抬头看着上面,深吸了一口气,拿出那刀在绳索上一割。接着抓起那吊在她面前晃荡的一截断绳,她用力一扔,嗖地一声,把那绳索甩到了井外。 再然后,她长长松了一口气,无力地靠上了桶沿。 她抬头看向天空,井口处,红光弥漫,天地间,只有她一人,躲在这黑幽幽的深井里。 张绮缩起身子时,外面吼声大作,地面震得摇晃不已,却是突厥人杀进来了! 得得得的马蹄声中,伴随着突厥人的狂笑声,每每一阵笑声中,便会有一个惨叫声传来。 兵荒马乱中,张绮听到一个突厥人用周地口音说道:“周国皇帝呢?你们的皇帝呢?“在那人的连番质问中,另有一个突厥人叫道:“别杀,问他,皇帝在哪,皇帝身边的那个美人在哪?” 第三个突厥人更是大笑道:“快说,那美人在哪?大单于说,献上那个美人,可得羊一千头。” 最后一句话吐出,众突厥人同时狂叫起来。 在这种狂叫,嘶喊中,众周人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又过了一会,张绮听到,好一些脚步声朝她这个方向走来。脚步声中,她听到那个老太监战战兢兢的声音,“陛下走了,真走了,不过娘娘没走,老奴看到她是朝这个方向逃的。” 那老太监胡乱指了一阵后,张绮听到一个突厥人大声吼道:“散开去,找到美人者,赏金十两!” “哇哈——”几乎是那吼声一出,一阵欢呼声震天介地传来。 不一会,张绮便感觉到,井旁出现了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那些突厥人叽里呱里的议论声。 张绮缩在木桶里,僵着身子。 她低着头,紧紧闭着双眼,明知道自己藏得这么深,呼吸声不会被人听到,可她就是不敢呼吸。 可能是太僵硬了,她感觉到,身下的木桶,因为她的身子不够放松,而在井水中轻轻荡漾开来。木桶破开水面时。那声音在混乱中明明很小,可传到她耳中,却是放大了无数倍,无数倍…… 张绮闭着眼,咬着唇,不知不觉中,她的唇已咬破。 黑暗中。她紧紧握着那刀。 她一直是胆小的,她知道,如果舍得划破这张脸。她早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平静了。可她爱美,很爱很爱,不到走投无路。她总舍不得毁了它。 她也知道,如果真不畏死,便是落在突厥人手中,大不了寻死就是,没有必要这样紧张。可她不行,她就是怕死,她有一刻安稳,便贪图那一刻…… 无边的黑暗中,因为闭着眼,她觉得怕得慌。几次都差点大口呼吸起来。 咬着牙,张绮慢慢睁开眼。 她睁大眼,空洞地看着那井壁。 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在这种无助的。下一刻便会面临着无法想象的命运的时候,张绮却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她立过誓,永远不去想的人。 她想,他有千般不好,可真到了生死关头,他应该是不会舍下她。独自一个人逃生的…… 她想,他又固执又自以为是,他太过自尊自信,从不愿意面对自己的缺点,可是,真要他为了荣华富贵,献上他的妇人,他是死也不会愿意的……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在上面闹哄哄地寻找中,张绮暗暗想道:虽然,他不愿意给她尊严和地位,不愿意娶她做他的妻子,可她,在这个时候,还是只想到了他。 只是想想而已,只是想想……一旦清醒,一旦面对,她与他,生不同尘死不同穴,终归还是陌路人,永远,只能是陌路人。 脚步声越来越多。 脚步声中,混合着的刺耳笑声,也越来越多。 张绮越发屏紧了呼吸。 她知道,自己只要躲过这一阵,便可松一口气了。这些突厥人进城,便是为了抢劫,如果久找不到,时间被耽误太多,他们自己就不耐烦了。 正在如此寻思时,突然间井口处传来一个声音,“这绳子断了。” 他说的是那提井水的绳子! 张绮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口,两只手,更是紧紧地握着刀柄。 这时,另一人说道:“给我看看。”接下来,也不知那人说了一句什么话,只见他举着火把,来到井口处。 看着井口处腾腾燃烧的火把,不知不觉中,张绮的唇都咬破了,一股腥味充斥在她的鼻腔中。 紧接着,井口处出现一张胡子拉杂的脸,那脸朝井中看了一眼后,把手中的水把,向井里一晃。 豆大的汗珠,开始顺着张绮的脸颊流下,一点又一点,沁入她的唇间,刺痛她的双眼。 就在她屏着呼吸,僵硬得手脚拘挛时,那人站了起来,说道:“太深了,看不清。” 终于,另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走吧。” 接着,张绮眼前一黑,却是那两人举着火把离开了。 至此,张绮松了一口气,她闭上双眼,重重靠在了桶壁上,随着她的动作,井水哗地一声响了起来。 寂静的暗夜,这点响声是如此刺耳,幸好外面吵闹正喧,倒也没人听到。 那两人走后,搜索的突厥人显然失了兴趣,渐渐的,张绮上方的火把光越来越暗。 不过,伴随着暗淡的火把光的,却是一双双沉重的脚步声,脚步声中,还有人吆喝着,“重的放下,拿能拿动的。” 又有一个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这些中原人无聊,有钱弄什么实木重铁的,全部换成金银珠宝,不更方便?” 骂咧声中,突然间,一物从井口砰的一声摔下,正好砸中张绮的额头,顿时,令得她血流如注。 把手塞在嘴里,堵住差点脱口而出的痛哼,张绮胡乱抹去流到了眼睛上的血水,伸手摸到了那物。却原来是一个精雕出来的木制镇纸。黑暗中,也不知这是什么木,怎地如此沉,直砸得她的伤口,血汩汩的流,掩也掩不住。 疼痛中,张绮紧紧捂着额头,一息一息地等着时间流逝。 ###¥¥ 我一直不明白,晋代石崇那厮,就是那个为了劝客人饮酒,可以接连砍下美人头颅的那厮,凭什么一死之后,可以博得绿珠那样的美人儿为他殉死?绿珠在他身边,不过一宠妾,没名份,没地位,石崇自身还是那么一个残忍狠毒,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当初绿珠从楼上那一跳,到底为的是什么? 写这本书时,我常自在想这个问题。 第178章相逢(求粉红票 时间便这样在煎熬中,等到了天亮。 天亮时,显然这府第的东西搬得差不多了。就在失血过多的张绮晕晕沉沉,想要睡去时,突然一阵躁热传来。 她抬头一看,头顶上火焰滔天。 却原来是把东西抢劫一空的突厥人,放了一把火,令得整个府第都燃烧起来。 感觉着那逼人而来的灼热,张绮晕沉地想道:宇文苞不是说了,城中还留有万多人的,便是他们全部喝醉了,睡死了,也不能才抵抗那么一会就全完蛋了啊?还是说,看到突厥人破城,他们士气大泄,一个个只顾着逃命,使得武威城毫无抵抗力了? 转眼她又想道:不知宇文琶是不是成功逃脱了?这一次虽说是御驾亲征,可实际做主的都是宇文护,他小皇帝不但做不了主,还要时时装成一个傻子地去逢迎宇文护的错误决定。这次失败,只怕会成为他生命中的污点。 转眼,她又想道:不知高长恭那里,是不是杀了很多突厥人?他,现在一定很风光,很痛快淋漓吧? 还有阿绿那里,甚至,恍惚中,她都想起了昔日在南陈时的张锦,太夫人,………, 也许是失血过多,她咽干得厉害,眼前也一阵阵昏huā,迷糊中,她下意识地逼着自己胡思乱想着。 她不想昏睡过去。 她害怕昏睡过去。 迷糊中,张绮张着干涸的唇,紧紧压抑着自己唤出另一个名字地冲动,而是低低地唤道:“母亲”隐隐中,她似乎也曾有那么一段岁月,是幸福的,满足的,快乐的那是不是她刚刚出生的那一会? 还有,还有一阵岁月,她也曾快乐过,虽有着不安,虽有着怨苦,却也是快乐的。 如果可以她愿意付出一切,只要可以像那些有父有母有夫君有子女有亲人的女子一样,那么快乐的,幸福的,美满的过活哪怕只活一年……… 只要一年,哪怕一年后她立刻死了也是好的。 她只是,想真正满足的,幸福的,没有任何烦恼的,过上一年实在不行,她就不要幸福,不要满足,只有平静,没有烦恼和惶恐不安的平静。 这世间,有人追求荣华有人追求成功有人渴望刺激,有人想要高高在上,她呢,最渴望幸福。 迷糊中张绮把手伸入井水中,借由那股冰冷刺激得自己清醒一些。 外面“劈劈啪啪”燃烧得越来越旺,逼人的炙热,滚滚的浓烟,令得张绮几度窒息。幸好,实在难受时,她就用水洒在脸上,便可缓解一二。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天,许是半天,许是二天,她隐约地听到一个声音在唤道:“同绮。”“阿绮……” 昏乱中,张绮猛然一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 “阿绮”是有人在唤她,是有人! 张绮尖声叫道:“我在这里一” 她提起了所有的力气,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可不知为什么,吐出来却如蚊蚁。不好!流了这么多血,现在她时冷时热的,多半是病了,又被烟熏了多时,嗓子只怕都熏坏了。 张绮又清醒了一些。她摸索着站起,哑着嗓子尖叫道:“我在井中。”声音还是不大。 外面,到处断垣残壁中,一个护卫凑过来,清声说道:“郡王,看来不在。” “她在”男人的声音十分嘶哑,疲惫,甚至慌乱,他沉声道:“我知道她在。” 一咬牙,他沉声说道:“通知下去,继续搜找。”转眼,他又嘱咐道:“休要惊了突厥人!”“是。”张绮焦急地看着上面,一声又一声地叫道:“我在,我在井里。” 可不管她用了多大的力气,吐出来的声音都哑得,弱得如同蚊蚁。 叫了一声又一声,直到声音哑得都要叫不出来了,张绮才胡乱掬了一捧井水喝下,她本来已冷得厉害,整个人不停地哆嗦着,牙齿也上下叩击得厉害,这冷水一浸,更是寒得刺痛。 陡然的,她记起自己怀里还塞有糕点,连忙拿出两块塞到嘴里。 她额头又热又汤,全身软得厉害,光是这些动作,便已费了她所有的力气。无力地把糕点吞下去,张绮眼巴巴地看着井口处。 恍惚中,她居然听到了高长恭的声音,她听到他在唤道:“阿绮一阿绮” 居然听到他的声音了,看来她病得不轻。 张绮笑了笑,习惯性地扯着嗓子应道:“长恭,我在井里”应罢,她发现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应什么,无力地靠在桶壁上,一声又一声,无力地应道:“我在,我在井里,在井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的,她听到井口处传来高长恭熟悉低沉的声音“她在应我。” 另一个声音说道:“郡王,我们这些多人都没有听到,你,你真的听到了?” “我听到了,她就在这里。”他的脚步声却是越去越远。 张绮大急,她嘶哑地吼道:“长恭,我在这里!”她只叫出了“长”字,后面的字,全部因为咽喉太过嘶哑,而发不出来。 便是这吐出的一个字,也是低弱的,无力的。 在这种旁边的屋宇被火焰烧得劈劈啪啪响个不停的时候,在街道中轰隆隆地震动声中,张绮的声音,几乎无人听见,除了她自己。 可高长恭脚步却是猛然一顿。 见他四下扫视,一个护卫叫道:“郡王!” 才叫到这里,高长恭猛然提步,朝着井口走来。 他弯下腰,拿起那断成两截的绳子。看了一眼,高长恭沉声说道:“这是被刀斩断的。”四下看了一眼,他又道:“水桶不在。” 他声音一沉“快拿火把来。” “是。” 终于,张鼻的眼前,又出现了火把光。 看着那腾腾燃烧的火把,张绮仰着脸,哑声道:“长恭,长…” 她的声音依然低弱得几乎听不见。 可在她开口的那一瞬火把光中,高长恭那俊美绝伦的脸却迅速地凝住了,只见他歪着头,侧耳凝听了一会。转眼,他的脸上闪过一抹狂喜颤声道:“她在井中。快,把绳子扔下去。”说罢他抢过那绳子,呼地一声甩到了井底。 绳子一落下,他便感觉到有人扯动了绳子。 果然有人! “去,准备绳子和木桶,就去旁边的水井,把那绳子和桶割来,都割来。” “是。” 不一会,一个大桶出现在张绮眼前。 张绮攀着那桶,艰难的,昏沉的也不知费了多少时间才得以爬上去。 她刚一入桶,木桶猛然便是一提,接着,一道刺目的阳光映入她的眼中。 张绮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时身子腾地一轻,却是重重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感觉到这个怀抱的温暖她艰难地睁开眼。 她对上了风尘仆仆,削瘦俊美的脸上,尽是灰尘和烟灰的兰陵王。 看着他,张绮扯着唇角,笑了笑。 她不笑也罢,她这一笑,他的眼眶便是一红,双臂更是一搂,紧紧的,用力地,把她按在了胸口上。 刚刚按上,他又迅速地松开,低下头看着她,他接下来的动作,便变得小心翼翼。 他怀中的这个妇人,总是鲜艳的,妍丽美好的妇人,这一刻,削短的墨发凌乱地沾在脏黑的小脸上,不对,还有血渍,一块块的血渍,几乎印满了她的脸。 感觉到自家郡王的手在抖,一个护卫轻唤道:“郡王?” 高长恭用袖子沾了点桶中的水,胡乱在张绮的脸上一抹。待把她脸上的血拭尽,见只有额头上一处伤口时,他松了一口气。可是转眼,他又沉下了脸。 她额头的伤口,又红又肿,她整个人脸上都在发烫,这种伤很危险! 想到这里,他猛然站起,小心翼翼地把张绮重新换了一个姿势,让她更舒服地偎在自己胸口后,他哑声道:“我们出城。” “是。” 感觉到张绮冷得一个劲的哆嗦着,兰陵王脱下外袍,把她紧紧包好,带着九个护卫,翻墙而过。 他们的脚步轻盈,其中有一个护卫显然对武威城十分熟悉,带着他东转西转,不一会,便来到城门处。 到了这时,他们一行人已有百来人,只是因为顾及着突厥人,而分成二三十股。 这一日,突厥人冲入猝不及防的武威中烧杀抢掠,因为知道附近的援军一时半刻不会到来,在最初的关闭城门搜索北周皇帝不果后,他们现在已打开城门。 为了让城中的人不致做困兽之斗,他们是任由百姓出入,只是出入的人,会不会因为带了细软和美貌女子,而被一些盯梢着的突厥士牟追杀,那就不是他们会管的了。 兰陵王等人混在百姓中,急急走出城门时,一个突厥人一眼瞟到兰陵王怀中的张绮,当下大刀一横,叫道:“兀那汉子,放下你怀里的女人!” 这时,兰陵王已来到了城门下。 那几个突厥人见兰陵王理也不理,哇哇叫了一声,大刀一横,便向兰陵王纵劈而来。 兰陵王头也没回,只是脚步加速。 就在那几个突厥人哇哇大叫着冲来时,从兰陵王左右两侧,各冲出了二个汉子,这两个汉子伸手入怀,只见寒光一闪,竟是各有一把短刀在手。 只见这四个汉子身子一猫,整个人闪电般地撞入了突厥人怀中,随着嗖嗖嗖嗖四声刀锋入肉的声音传来,转眼间,四个追出的突厥人已摔倒在地。 “轰”南城门顿时大乱,突厥人地叫喊声,马嘶声,门口众百姓的奔逃声哭喊声混成了一团。 不过这些与兰陵王没有关系。 他一出城,便把手指放在唇边一嘬,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破空而出,哒哒哒,一匹黑色的骏马出现在官道上。 那骏马极端神骏,它的背上还驮着兵器,兰陵王抱着张绮,一个箭步跳上马背。 “###¥ 眼看就要掉下粉票榜前十五了,大伙扔几张票票来,把南朝顶上一点啊。( 第179章爱与恨 就在他策马离去时,上百个哨声同时响起,从不远处,黑压压地跑来了一个马群。众护卫齐齐上马,与身后追击的突厥人随便拼杀几下后,便匆匆追上了兰陵王。 张绮神智稍稍清醒时,天色已黑。 她睁开双眼,看着天空浩瀚的星宇,慢慢转过头来。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块虎皮上,旁边燃烧着一堆火焰。不远处,可以听到男人的笑闹声。 蹙了蹙眉,张绮试图着坐起。 刚一动,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便从黑暗中走来。他一个箭步冲上,把手中的药碗放在地上后,蹲跪在地,小心地扶起张绮,把她置于怀中,低下头哑着嗓子问道:“怎么样了?”一边说,他一边伸出手放在她额头上。 感觉到额头不是那么烫了,他松了一口气,刚松开手,他便对上张绮如秋水荡漾的眸光。因为还在伤病中,这眸光,少了一分冷,多了一份迷离和茫然,她看着他的目光怔怔的,仿佛,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他本人,也仿佛,她想伸出手来抚上他的脸,却又迟疑着,犹豫着,不敢着。 这样的眼神让他对上,兰陵王不由呆了呆。 迅速的,他低下头,从一侧地上拿起药碗,他盛起一汤匙的药水递到张绮的唇边,低声道:“来,喝下它。” 张绮怔怔张唇,慢慢吞下了那汤匙药水。 便这样,他一汤匙一汤匙地喂着,张绮一小口一小口地吞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 张绮一直在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的,她喃喃问道:“几天了?” 她问是莫名其妙,他却听得懂。垂着眸,他低声回道:“一天。”他解释道:“昨晚突厥人破的城,武威城破,才一天。” 才一天? 张绮怔怔转头看向武威城。那里还是火焰冲天。这么说来,自己只是被困半天,便被他救了。 她还以为,过了好久好久…… 慢慢转头。张绮看向他。 他的眼中,血丝密布,脸颊削瘦得没有几两肉了。她又看向两侧,这是一片山坡,山坡上,散坐着百来个汉子。有好一些汉子,嘴里还含着烧好的肉。人已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半天时间,他赶到武威城,一定很辛苦很辛苦吧。 张绮睁大双眼,慢慢侧过头去。 感觉到她的神情不对,他放下药碗,低低说道:“又不舒服了?”伸手在额头上贴了贴,见感觉不出。他低下头,以唇贴上她的额头。 随着他的唇贴近。张绮哆嗦起来。 他的声音中有了点慌乱,“我们去找大夫!” 他刚要抱起她,张绮扯住了他的衣袖。她低声道:“我没事,”见他不信,她绽颜一笑,“真的,我没事,我好多了。” 兰陵王显然还不信,他严肃地扳过她的脸,对着火光照了又照,还伸手在包着的伤口处按了几下,道:“这金创药。用的是给我自己准备的,药也是在林中临时寻得的。”他轻声道:“你身子骨不如丈夫,千万别撑着,有什么不舒服,马上告诉我。” 张绮“恩”了一声。 她轻轻地问道:“长恭,你怎么知道武威城出事了?” 听到她轻唤自己的名字。男人抱着她的双手僵了僵,好一会,他才低声回道:“我离开后,总觉得不妥,便又杀回来,在距此三百里的地方扎营。正好看到突厥人败退,宇文护追击一事。” 张绮又“恩”了一声。 她还是全身虚软,无力地靠在他的怀中,张绮喃喃问道:“宇文邕逃了么?” ####################分割线######################## 听她提到宇文邕,身后的男人再次一僵,好一会,他才哑声道:“宇文邕是个聪明人,他走的方向是北方,估计快与宇文护部汇合了。”只有汇合了,他才能杀回来,才能一雪前耻,才能让骄傲的宇文邕的生命中,不留下这么重大的污点。纵使,这场战争,他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 说到这里,兰陵王低低的声音传来,“他弃你而逃,你不恨他?” 这么关心于他,一点责怪怨恨也没有么? 张绮闭上眼,好一会,她低低的,哑而无力的声音,才轻轻传来,“我只恨过你……”其他的人,她不会怨恨,不想怨恨,也没有资格怨恨。在张绮看来,她与宇文邕本就是普通的合作关系。她想,如他们这种心中有着极度的不安,时刻都在盘算权衡着利益得失的人,做夫妻远不如做朋友更长久,更关系牢靠。 也因此,在张绮看来,在生死关头,宇文邕弃她不顾,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只有五个字,却令得他的呼吸陡然一窒。 好一会,她听到他哑声说道:“对不起。”他低低地说道:“以往,是我愚了。” 张绮没有回答。 他低下头来。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把她的小脸衬得红通通的。她双目闭得紧紧的,呼吸细细,竟是睡着了。他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按了按,还有点烫。 ……受了外伤,这烧不退,便有性命之虞。 想到这里,他喉结滚动了下。小心地伸出手,把她在怀中换了一个姿势后,他倚着树干寻思起来。 武威城本来有大夫的,不过那些大夫在乱兵当中,不是被杀了,便是逃了。他令人寻了半天,也没有寻到一个。 因突厥人破了武威城,这附近都是兵荒马乱的,要找大夫,也没有个地方找去。 要不是他的坐骑骑袋里,习惯性地放有最好的金创药,她这一次,他不敢想下去。 寻思中,他把她又搂紧了些。 明明是夏天的风,吹在人的身上,却恁地透着刺骨的寒。每次感觉到她在睡梦中叩叩的牙齿相击。他便又搂紧一些。可随着他的动作,她便会挣两挣,无奈何,他又急急放松。 在左思右想中。天上的明月渐渐西斜。 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个护卫在兰陵王身边坐下,低声说道:“郡王,我们的人最早也要明天晚上才能到,张姬只怕也要等到那时,才能找随军大夫看一看。” 兰陵王点了点头。 见他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怀中的妇人,那护卫叹道:“那宇文邕真是无情。自己的宠妃,说扔就扔了。哎,这些皇帝,与咱们的想法还真是不一样。” 兰陵王再次恩了一声,他低下头,又用唇在张绮的额头试了试,才徐徐回道:“文武百官都要逃离,混乱之中。无人记得一个妇人,也是正常。”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张绮动了动。 兰陵王低头看去。 紧闭双眼。小脸红通通的张绮,突然低唤道:“长恭……” “恩。” “我恨你!” 见自家郡王僵在那里,那护卫瞪目结舌了一会,啧啧说道:“乖乖,睡着了还骂人,女人还真是难侍侯!” 刚说到这里,抬头见到兰陵王脸色阴寒,那护卫吓得吐了吐舌头,连忙溜了开来。 那护卫一走,兰陵王便把唇贴在张绮的额头上。他贴着她,他的呼吸交融着她的,良久良久,他才低低地说道:“只要你好起来,阿绮,只要你好起来……” 这时。那护卫又溜了回来。 他鬼鬼崇崇地走到兰陵王身侧,小小声地说道:“郡王,今天晚上,要不要继续讲课?” 这个护卫酷爱八卦,又生了双精明的眼。身为世家中的一个庶子的他,从小在一个庞大的家族中长大,那家族中,嫡母继母,七姐八妹,三兄四弟,还有从商的当官的,林林总总无一缺少。出征后,无意只听到他与人闲聊,说是“古来历经几朝,荣华不减的大官儿,无不是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这句话后,兰陵王便把他叫到身边,让他每天跟自己讲一个时辰的课。 兰陵王瞪了他一眼,低喝道:“滚——” 那护卫嘿嘿一笑,连忙快手快脚地溜开。溜到不远处,他却躲在一棵树后,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兰陵王和张绮两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绮再次清醒过来。 天还没有亮。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黑夜中,格外高远的天空一片,又转过头,看向身下的男人。 兰陵王已然睡着了。 他把她放在胸口,侧着头。脸挨着粗糙的树皮,睡得甚香。夜风中,他呼吸细细,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了一片阴影。 看着他,张绮突然红了眼眶。 不想惊动他,张绮没有动。。 软软地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张绮那一直压抑的恨意,又涌出心头。令得她恨不得咬他一口,或踢打他一顿,或者,拿把刀把他和自己都杀了! 这其实是很奇怪的想法,他弃她时,她不曾这般恨,所有人都弃她时,她也没有这么恨过。他现在救了她,她反而恨得这么苦。 就在张绮无法自抑地湿了眼眶时,一侧的角落处,传来两个压低的说话声,“那姓方的真的上了折子参奏郡王。” “要我说,干脆一刀结果了那人,偏郡王厚道,不但不怪罪他,还待他如故。” 两人正说得起劲,突然的,另一个年长的,沉闷的声音传来,“都住嘴!给我睡觉” 那两人安静下来,过不了一会,一阵鼾声响起,这时,张绮听到那年长者叹了一口气,嘀咕道:“郡王这次回了国,功劳是肯定没有的了,说不定还会引得陛下震怒!” 说到这里,那年长者又叹了一口气,“幸好郡王是宗室。” ###¥ 当了多年的剩女,一直都在心里寻思,我为什么会剩下来。是我求全责备了?还是始终没有找到那个独属于我的菜? 直到今时,我才明白,这世上,从不曾有过完美。你自己也不完美,不管是从里还是到外,都是伤痕累累弱点处处,怎么能要求那个男人,他完美得如上苍特意为你雕刻好的螺丝,恰好地卡住了你的每一个扣? 对了,还多嘴一句,各位如有想做丁克的,还是生个孩子吧。话说,我以前对孩子是十分排斥的。直到生了孩子后,才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我漂泊这么多年,终是还能得到一个依靠的……这很有趣,那小小的,软软的,只会眼巴巴地看着你流口水的小家伙,竟能让人产生一种归宿感,一种依靠感。仿佛从此不再孤独,也仿佛这一生,终有一个人是真正属于你,不会背叛,没有伤害,可以依赖,可以期待。 当然,他长大后是啥样,谁也不知道。可光是这一刻的满足和充实感,便是再多的金钱和自由也换不回来的,也不是丈夫能给的。 最后最后,还是要求粉红票票的哦,大伙不要假装没看到哦。 第180章和你回陈国 张绮本来便晕晕沉沉,只觉得整个人都说不出的疲软无力,身上也时冷时热的难受着。要不是顾念兰陵王好不容易才睡着,她都想从哪里找床被子卷在身上了。 现在听了那几人的话,心下一乱,人更是难受。她平素还算反应敏捷,可这一刻人不舒服,刚想点什么,便又转眼忘掉。 就在这时,睡着了的兰陵王突然双臂一紧,腾地直坐而起,低头盯着她,急急问道:“阿绮,你没事吧?” “我没事。” 听到她说话还有点力气,他松一口气,整个人向树干上一靠。 一手搂着她,他另一只手,又习惯性地向张绮头上摸去。 似乎额头又烫了。 兰陵王抱着她腾地站了起来。 他的举动惊动了众护卫,好些人同时睁开眼来,没睡的也被同伴推醒。 “郡王,你这是?” 兰陵王翻身上马,说道:“去塞外”他抿着唇,双眼则瞬也不瞬地看着张绮,低声又道:“我知道邻近武威有个部落巫医了得,阿绮的伤等不到明日。” 众护卫同时应了一声是,一个个牵出坐骑,翻身上马。 兰陵王回头看着他们,对着这些火光中,因为自己一个命令,哪怕送出性命也毫不迟疑的人,他抿紧唇点了点头,转过头点了几人,兰陵王道:“你们去与大军会合,告诉杨韩等人,便说,我不在时,让他们原地待命,不管战况有何变化,不可轻涉其中” “是。” 这时,他听到怀中的张绮低声唤道:“长恭。” 她吐出的,温热的兰香之气喷在他的脸上。不知怎的。兰陵王有点失神。他转过头,让风吹去眼中的涩意,低声应了一声,“恩。” 他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轻缓低沉。 张绮低声道:“我不要紧,你不可耽误了战机。” 身为一军统帅,这般视战场如游戏,调来了众卒,又临时离开,会不会不好? 张绮昏沉地想道:不能这样的。 见她是担心这个,兰陵王笑了笑。他淡淡地说道:“别怕……先前我曾与周人造成前后合围的大好局势,论功,我已占了。接下来他们判断失误,胡乱指挥,我将在外,可以不受” 张绮低弱地说道:“不是,是你的士卒,你让他们来。他们来了你又不在,这样不好,会误了你。” 她认真说道:“我真没事。我身子壮,等军医看过就会好的。” 她身子壮?兰陵王看着躺在自己臂弯,似乎一用力便可捏碎的妇人,突然低下头来。 在张绮瞪大的双眼中,他在她的唇上突然轻轻印上一吻,做完这个动作后,他迅速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道:“烫得很,我耽搁不起” 说罢,他回头沉声下令。“走” “是” 百数铁骑同时卷动,在暗淡的星光下,在络绎燃起的火把光中,激起了漫天的烟尘。 纵使在急速奔驰中,被他抱在怀中的张绮,也没有承受多少颠覆。 他很小心。比那一年相处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小心,都要温柔…… 张绮仰着头,目不转晴地看着他。 几乎是突然的,她有一种冲动。拿出他放在马袋中的那把刀,杀了他,也杀了她自己不管是爱还是恨,死了就是就留住了,死了就不会有怨恨,不会有求不得,不会有痛苦死了,她就永远不会再掂念他,不会一想到他的温柔的同时,就会想到他府中的,与自己恨不可戴天的王妃。 这是一种强烈地冲动。它炙烧着张绮的灵魂,炙烧着她的理智。 只有死,才是最美好最完整的,只有死也许是天太黑,他胯下的坐骑一个不留神,重重落天到了一个泥坑中。急促而来的颠覆,令得张绮的身子向上一抛。 自己的身形还没有稳住,他已身子一挺,用腰背生生受了那股冲力,然后肚腹一挺,试图缓解那冲力对她的伤害。 看到他急急低头,小心地捡视着自己的伤口。张绮闭上了双眼。 她侧过头,悄悄合紧酸涩的眼睛。只是想想而已,只是想想…… 护卫中,有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的斥侯,在他地带领下,百来人无惊无险地越过武威城的范围,驶入了武威城北的边界线中。 而这时,天还刚亮不久。 经过这几个小时的颠覆,张绮已晕晕沉沉,便是被兰陵王强地唤醒,她也只会反射性地冲他笑一笑,便眼神迷离呼吸急促的,似乎随时会昏迷。 这种情况兰陵王很熟悉,他的袍泽,每一年都会有很多在受伤后出现这种情况,然后不治而亡。 不知不觉中,他把张绮搂得越发的紧了。 也许是他搂得太紧,不一会,张绮嘤咛一声,唤了声,“痛。” 兰陵王连忙勒停奔马,松开手臂。 张绮睁开眸子,见他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眼睛红红的,先是反射性温柔一笑。 看到她的笑容,他的表情却更加悲恸了。 突然的,他哑声唤道:“阿绮……” “恩。” “你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张绮仰起头,她看着渐渐明亮的天空,喃喃说道:“我要回陈国……” “好,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回陈国。” 他带她去? 张绮歪着头,脸蛋红通通的她,眼神迷离而天真,“你也去吗?” “恩。” “可我不想你去。” 对上他黝黑黝黑,宛如子夜般深远的眸光,张绮歪着头,“你伤了我,我要回陈地,我要找一个看不到,听不到你的地方……我不要你去。” 他低下头,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脸上,感觉着自己唇瓣苦涩的咸味。他轻轻说道:“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伤你了。” 说完这句话,久久没有听到她地回答,他睁开眼,却见她又昏睡过去了。 守在周围的护卫。见到兰陵王的双臂在那里颤抖着,一人连忙策马上前,大声说道:“郡王,前方便是勒莫洛部.” 他朝着北方一个角落一指,认真说道:“只在一个时辰,最多一个时辰,我们便可以见到巫医。” “走——”兰陵王的声音有点狠厉。看着他策马狂奔而出。众护卫连忙跟上。 #######################分割线#############################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进入了这个小部落。 隶属于铁勒的勒莫洛部陡然看到这群悍勇的中原人,同时尖叫着,奔跑着彼此示警。见状,兰陵王摘下面具,露出他那张俊美之极的脸,大声叫道:“泰莫可在?” 见那些人还在不要命地奔跑,兰陵王脸一沉。他嗖地抽出佩剑,右手一挥一甩间,那寒森森的剑自天而降。生生地插在五个没命狂奔的少年之前这么一柄杀人利器刺在脚下,那五个少年脚下一软,同时瘫倒在地这时,兰陵王低沉的,不耐的喝声再次传来,“泰莫可在” 被他语气中的杀机所震,一少年结结巴巴地应道:“在,在。” 另一个少年同时说道:“去,去采草药去了。” 兰陵王策马急冲,在冲到几个少年面前衣袖一甩。卷起自己的佩剑后,只听得他沉沉的命令声传出,”去找发动所有人去找,一个时辰不见,休怪我烧了你们的部落” “是,是。是。” “你们也去”他这话,命令的是众护卫。 “是” 在百多护卫地压迫下,整个部落的人能出动的,都出动了。 而兰陵王和张绮,这时也在那五个少年地带领下,来到了勒莫的帐蓬中。 五个少年这时已看到了张绮的真面目。一个一个有点魂不守舍,时不时地转头看来。 兰陵王没有理会他们,也没有唱令他们同去寻人,这五个少年在这里,也等于是他的人质,想来他们的亲人,会更用心些。 他小心地把张绮放在一个缛子上,跪坐在她身边,低低的,温柔地唤道:“阿绮,阿绮……” 直唤了几声,张绮才慢慢睁开眼。 才睁开眼看到兰陵王,她便是反射性的迷离一笑,这一笑,令得帐蓬中响起了五个响亮的倒抽气声。 见她刚睁开眼,便又想睡去,兰陵王哑着嗓子,低低说道:“阿绮,别睡了,我们等会就可以去陈国了。” 等会就可以去陈国? 张绮似乎清醒了些,她怔怔地看着兰陵王,突然流下了泪,“我不要你去” 兰陵王温柔地盯着她,却没有回话。 张绮哽咽道:“我不想你去.” 他依然没有回话。 张绮恨从中来,可她没有力气,只是流着泪,一句一句地重复道:“我不要你去……那是我的家乡,我不要你去我家。” 这时,兰陵王伸出手。 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腕,低低,坚定地说道:“快点好起来,你好了,我们就去陈国” 这话一出,张绮更气了。看着她流泪,看着她气得不停地抽噎,兰陵王的唇角,却在渐渐变得放松。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老人气恼的声音传来,“你们中原人太过份了,太过份了” 叫骂中,他掀开了帐蓬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帐蓬中,虽着黑衣,却如明月一样耀人双眼的兰陵王,以及躺在缛子上的,那个美得让人睁不开眼的少女。 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两人,兰陵王缓缓从腰间抽出佩剑。嗖地一声,他把佩剑插在地上,于寒森森的流转剑光中,兰陵王一字一字地说道:“救活我的妇人不然,你也罢,你的部落也罢,一个也休想活命” 非常时行非常事,这个时候,只有生命的威胁,还有杀戮,才可以让人迅速屈服。他浪费不起那骂骂咧咧的老头,对上兰陵王杀气沉沉的脸,马上脸孔一白,明白过来,这样定是杀过无数人,手中沾过无数鲜血的将军。 ####¥ 看在两人聚首的份上,扔上你们宝贵的粉红票吧。阿门(。 第181章从此威名大显4000字 当下那老头急忙朝张绮走来,翻开她的嘴唇看了看后,老头说道:“伤毒入血。”他转过身走向一侧角落,一边翻出几种草药胡乱嚼了几口,便涂在张绮的伤口上。然后朝一个少年叫道:“去,把老弯家的怪牛角拿过来,就说我要熬水用。” 老头的医治,越到后来越是有条有理。 把一种不知明的粉未喂入张绮的嘴里后,老头说道:“看看吧,过了这一夜,如果有所好转,便是有救。” 兰陵王也不打扰他,令众护卫就在老头的帐蓬外扎营后,他静静地跪坐在张绮身边,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着她,直到天亮。 天亮了。 老头走了过来,他碰了碰张绮的额头,又分开她的嘴唇看了一眼,转向兰陵王道:“叫醒你的妇人吧。” 兰陵王腾地站起。 他大步走到张绮面前,伸手摇了摇,轻轻的,温柔地唤道:”阿绮,醒醒,醒醒。“老头在一侧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小子,多用点力,你这妇人不会因为你喊得大声,就吓死了的!” 这一晚的接触,老头渐渐感觉到,这个动则喊打喊杀的俊美中原汉子,其实性子还不错。因此,他说起话来也就没有那么小心了。 兰陵王给他说得哼了一声,推着张绮的动作便用了些力,唤她时,声音也大了些,“阿绮醒来!” 在他的连连推搡下,张绮慢慢睁开了眼。 对上她渐显清明的双眸,兰陵王狂喜,他刷地转身,朝着那老头深深一礼后,向左右命令道:“给老丈封上五百两黄金!”这话一出,轮到那老头笑得合不拢嘴,委屈尽去。 张绮额头上的伤,其实很轻只不过是因为受了伤后得不到救治,伤口处又沾了脏物和冷水,才导致病情几致危笃。 这个老头治这种病,确实颇有一手,不过两天,张绮便已痊愈,只是发际下一寸的左侧额头处,不免留下了一道二寸长的伤疤。 在她绝美无暇的脸上,陡然有这么一道伤疤,还是很触目惊心的。看把铜镜递张绮后兰陵王便瞬也不瞬地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 张绮的表情很奇怪,她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表情似悲似喜,直过了好一会,她才低低说道:“这有什么用?” 确实没用,只是让她不那么完美罢了,至于姿色,没损几分。 这时,她感觉到身子一暖。 张绮怔了怔,感觉到兰陵王贴着自己一股属于他的体温充斥左右。 她慢慢抬向他看来。 只看了一眼,她便垂下眸。 他的眸中,倒是她的倒影……他在怕她伤心! 抬了抬长长的睫毛张绮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突然的,她拿过放在一侧的胭脂额黄青黛,小心地在额头描弄起来。不一会,镜子里,红色的伤疤,变成了一团开得艳艳的,以暗色的花枝花苞儿为底紧紧簇拥在一起的美丽木棉。 几乎是瞬时间镜中的张绮不但再次变得完美无暇,而且在那完美处还添了一分难以言状的娇艳和张扬,那盛放在雪白额头上的一大片小小木棉花成了一道独有风景。 只怕从此之后,世间都会兴盛木棉花妆! 兰陵王怔怔地看着,看着,慢慢的,他唇角向上一弯,低低说道:“如此甚好。”转眼他认真地说道:“总有一日,我会让你消去这伤疤的。” 他转过头,嗓子一提,朝着外面命令道:“叫那老头进来!” “是。” 兰陵王又休息了一天,见张绮确实大好后,拿了些老头自制的药丸以防万一,这才离开了这个小部落。 回去的路上,他依然把张绮紧紧搂在怀中。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有松开。 张绮大病刚愈,也没有力气与他对抗,便只好由着他摆布,这样,日则同骑,夜则同宿,一昼夜后,一行人再行回到了武威郡。 而这时,他们得知,宇文护部在折损了七万人马后,会合了宇文邕,已杀回了武威郡。 得知这个消息时,兰陵王已与他的大部会合。 凝听着手下把最近的军情一一汇报后,那俾将禀道:“郡王,周主曾数次派出使者想要联系我等,我等谨记郡王所言,一直不曾与他们接近。” 兰陵王点了点头。 几个俾将相互看了一眼,一人走上前来说道:“郡王,臣等以为,自武威城破之后,突厥柔然两部士气大振,如今草原诸部,均是蠢蠢欲动,隶属两族的小部落,也在络绎赶至。此战胜负已定,我们还是早日回到国内,防备突厥人入境!” 另一个俾将更拿出地图,他指着地图,认真说道:“郡王你看,突厥人如今已占有这,这,这,这,七处城池,郡王再看,如此一来,他们是不是已对周主所率的十来万人,形成合围之势?尽管这几处城池中,另有三四十万周军在,可他们已被突厥人吓破了胆,根本不足为惧。” 分析到这里,那俾将说道:“我等以为,此事已无取胜之机,不如先回国内再做打算。” 说罢,几人齐刷刷地看着兰陵王,等着他拿主意。 兰陵王仲手移过那地图。 他低着头,把那些特意标明了的城池细细看了一遍后,慢慢把地图一推。 抬头看着诸将,兰陵王面具下的双眼发着光,“不,此战大有可为!” 在诸将大为不解的表情中,兰陵王负着双手,慢慢说道:“如今的局势,任何人看了都会以为无计可施。”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众将,沉沉说道:“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我们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那么,千秋功业,百世美名,毕此一役!” 这话一出众将齐刷刷地昂起了头,他们的眼中,光芒变得狂热! 兰陵王微微一笑,重又拉过那地图细看起来:而且,我还要凭这一场胜仗,让宇文邕那小子欠我一个人情,也要凭着这场战役,让陛下他不得不重视于我的所求! 他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突厥人所在的地方一一点过,冷冷说道:“恰好他们突厥人所擅长的,也是我高长恭擅长的!我相信在武威郡这块地盘上,突厥人,不会比我们更熟悉地形。那么,从明日起,十则围之!步步蚕食!” 接下来,整个武威郡,被一股黑色的浪流充斥了。他们无所不在,如果在路上遇到突厥人,数千上万黑色洪流直接碾过去直到把他们碾成碎末。如果遇到突厥人在村落,城镇中抢劫,则由熟当地地形的斥侯把情况一一标明后要么把突厥人引到某处陷阱中,要么在他们必要的路上埋伏,要么直接火攻,要么巨石碾压。 便这样,不过一个月,被碾碎的突厥人总数已达了一万五六。 当然,武威城和其余六座突厥人主要据守的城池除外。 突厥人入驻武威城后,显然迷上了这等繁华安逸的所在。他们纵驶疾驰在街道上兴致起时不是对着城下撒尿,便是抱着城中的中原美人当众享乐。那种自由自主兴奋满足,真是无以言状。 这一日放纵了一夜的突厥人络绎起来时,天已不早。几十个摇摇晃晃,替换守夜的士卒的突厥人刚来到武威城南门处,突然间,一人发出一声尖叫。 这尖叫一出,众突厥人以为遇到敌袭,迅速清醒过来。就在他们急急挥起兵器抬起头一看时,瞬时,张大的嘴再也合不拢了,然后,尖叫声越来越多,马蹄声也充斥在整个街道中。 ……却是武威城南门处,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由血色的头颅组成的“杀”字!数千上万颗胡子拉杂的,他们同伴的脑袋叠得高高的,宛如一座小山,而这蜿蜒的小山,便成了一个突厥文字“杀”! 头颅显然多数还新鲜着,头颅下面,血流成河,都沁到了城门口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为什么守夜的突厥人无一发现?什么时候,他们竟然死了这么多同伴? 兰陵王对周围零碎部落地攻击,纵有几个漏网之鱼向城中的首领报告了。可下面的人,都是不知道的。知道的首领,也还没有来得及布置出妥当的应对措施,便出现了这一幕! 而且不止是武威城,另有三处靠近武威,也被突厥人所占领的城池边,也出现了这么一个由头颅组成的“杀”字! 从来没有一刻,让这些横行塞外,一向所向披靡的突厥人,感到如此的恐慌! 那由头颅组成的,或腐烂不堪,可血迹末干的头颅,每一个,他们都似曾相识,每一个,都曾是马背上的骁将,草原中的大好男儿,每一个背后,都背负着一个家庭,无数妇孺老小的期待和幸福。 而现在,这些横行一时,不可一世的人,全部取下了头颅,全部被某个不知明的人,摆在了城门外! 也许,对于这群草原群狼来说,最可怕的,便是同类的尸首。也许,对于这些抢劫了大量的财宝,早已经可以安好富足地过完下半辈子的人,对杀戮其实已不是那么积极。要享乐,有了那么多财宝,他们回到草原一样的可以享乐! 不管哪种原因,这个由头颅组成的“杀”字出现后,以刚勇而不畏死著称的突厥人慌了,乱了,怕了! 起先只是一阵躁乱,到得后来,也不知是谁带头,那躁乱渐转为嘶吼,“我们回去!”“对,回草原去!”“我们已经抢了这么多,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中原再好,财宝最多,我们现在也带不动了。回去,回去!” 渐渐的,无数个声音汇成了“回去”两字!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多,终于,“滋滋——”一声.武威城的西门和北门同时打开,一队一队的突厥人,挟带着满满的金银珍宝,驱赶着一批不多的汉奴和汉人美女,冲出了城门。 ######分割线 ###### 站在一处树林中,那姓方的幕僚看到前方四散扬起的烟尘,顿时双眼嗖地大亮,他朝后方看了一眼,转向兰陵王,大声问道:“长恭,你说那些周人,会不会听你地安排?”转眼他又不屑地说道:“只是让他们在后面拖着树枝扫扫灰尘,装装气势,再不听安排,这些周人真没得救了。” 刚说到这里,他又哈哈一笑,看向兰陵王的眼神是已尽是崇拜赞许,“不管他们听不听,长恭,有了这一战,从此后,你高长恭的名字,都会名留青史!”想了想,他不好意思地说道:“长恭,呆会回去,我就再次上本,我会向陛下力承错误。” 眼前这个年少的郡王,他其实想的计策也不是那么高明,可就凭着他这并不太高明的计策,凭着那种狠和血淋淋的辣,凭着他对突厥人的了解,硬生生地击跨了那些草原之狼的士气,令得他们仓惶而逃!凭一已之力,竟然真地扭转了整个大战的局势! 此战之后,不管是周人还是突厥柔然人,只怕一提高长恭,便已心寒胆战了! 在齐地时,那些贵族和贵女们总以为兰陵王高长恭的军事才能不过如此,他最好的选择便是守着他的郑氏妻族,享受他前三场小战得来的成果荣华一世。像他以前,虽是不说,也觉得兰陵王冷落高门大户的娇妻,却执着一个已不属于他的狐媚女子,实是愚蠢固执之极。更让他叹息的是,堂堂丈夫,竟然甘愿为一姬妾守节。不但冷落娇妻,还特意放出风声,说什么自家王妃依然是冰清玉洁之人,那架式,简直是欢迎天下贵族攀自家的墙头,其行为当真可叹可笑。 可经过这一战,他才明白,所有的齐人也会明白,高长恭实是绝世悍将,他的荣光,他的威名,他的才华,压根不需要任何人来添砖加瓦。光凭着他自身,便可令得整个世人为之侧目,为之俯首! 被他这么称赞着,兰陵王依然毫无表情,静静地看着前方,听到林中不时传来的兴奋的鼓躁声,他手一挥,沉声命令道:“告诉他们,我等会在突厥人走出五十里后出击!”那些人赶着上千汉奴,行动不便,相信他们走出五十里后,突厥人的高层和精锐,已经冲到了前面,留在后面的,只会是一些汉奴和押送汉奴的普通突厥人,而且突厥人人数也不会多。 而他们现在,就埋伏在前方,只等这些突厥精锐入网! 对于兰陵王来说,被驱赶的,是他们周国的百姓,他此行的目的,只是尽量多的杀死突厥,至于那些汉奴是自行逃跑,还是由宇文护的人去解救,那就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事了! 当然,将卒们击杀后突厥人后,顺手捡一些突厥人抢来的财宝,这点兰陵王是不会阻拦的,甚至是允许的。他凭着五万人横行至今,要是每一笔军费都靠齐国,早就跨了残了。 求票票!四千字求粉红票票!! 第182章相依而行4000字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渐渐的,突厥人的队伍越拉越长,越拉越长。 就在突厥精锐和汉奴之间,相隔已达三十来里时,兰陵王手一挥,厉声喝道:“杀!” “杀——” “杀——” 沉沉的,如闷雷,如海啸一般的喊杀声传出的同时,大地也被五万黑甲卫的马蹄,冲击得震荡不已。 撤退的突厥人,不是没有想到会被人追杀。因此,在这边喊杀时陡然而起时,那一边已嘶吼声大作,“周人杀上来了,准备,准备,准备……”那将领的最后一声准备,却被生生的哑在了嗓子中。 他算到了一切,却没有算到,对方会有这么多人! 足足数万,曾令得他们震惊过的黑衣黑甲骑士后面,竟还是烟尘滚滚,看不到边际,似乎整个天和地,都被他们霸占了! 天啊,究竟有多少人啊?难不成,还有十万二十万不成? 这些突厥人,总共不过十四万,前后被兰陵王和周人杀了五万,现有的九万人,分属于七个城池。做为最大最重要的一个城,武威城,其中只有突厥人二三万。 二三万人,在平时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可此刻,他们人人怀中揣有大量的珍宝,有的还抱着掳来的美人,再加上这些日子来,他们在武威城中没日没夜的睡女人,饮酒,狂欢,这些都严重耗空了他们的体力,消磨了他们的意志。 因此,面对着远远比自己还有多的对手,面对着这一支一看就是无比精良,论战力绝对与全盛的他们有得一拼的黑骑甲士,面对着他们高举的血色旗帜。那旗帜中,除了一面黄旗上写了一个“高”字外,其余都是用煞白煞白的旗面,上书一个血淋淋的“杀”字。一个与堆积在城门外,那个由头颅组成的“杀”字一模一样的血字! 瞬时,突厥人慌了,陡然间,他们的脑海只有一个念头浮出:我得了这么多珍宝,只要逃出了这里,那就想过啥日子便能过啥日子,我用着得与他们血拼吗? 这时刻。看到“杀”字旗后的恐慌,搂有珍宝后的惜命,使得一些平素彪悍如狼,杀人如麻的突厥人竟是不管上令。策着马便朝旁边的草原冲去,他们想夺路而逃! 这逃亡一旦有了个开头,便再也挡不住了。这一点,最精锐的突厥部也不能幸免。在那突厥首领尖哨的嘶吼声,命令声中,在他气急败坏的马鞭挥甩中,在他的部下四散逃逸中,五万黑甲卫冲上来了! 一个怀抱珍宝美人,士气已泄。一个杀气正隆,这结果可想而知。 短短半日,草原已被鲜血染血,无数个突厥人,在冲过黑甲卫的铜墙铁壁后,又遇上了随之而来的宇文护部。 到了后来,这已成了单方面的围杀。 这一役。突厥人最后逃跑者,不过三千余人,其余都成了草原上的枯骨。 战争还没有结束。 解决了武威城的突厥人后,略略休整,黑甲卫又用同样的手段,分兵两部,拦下了另外二个城逃出来的突厥精锐。那两个城的突厥精锐,各有一万余。黑甲卫对上,仍然是绝对的优势,更何况后面还有疑兵? 一样的布局,一样的不战先逃,不过几日,兰陵王部便灭杀了五万余突厥人。 不过。黑甲军毕竟还少了些,七座城池的突厥精锐,最后还是有三座城池的逃回了草原。 最后,这一场规模空前的突厥与周人之战,突厥人共有十四万七千人加入,最后逃出者,不足四万人。 这一场战役,成就了兰陵王的绝世武将之名。 这也是一场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战役。公元577年,周灭齐后,周武帝宇文邕马上令齐地史官删掉了关于这场战役的一切,并把随之而来的一场发生于北齐与突厥之间的普通战役覆在其上。 真实的历史中,世人只知道兰陵王高长恭是从公元564年,也就是两年后变得功高震主的。可他从执有兵权到564年,齐国历史上的大小事,几乎都难看到他的身影。那他是在什么时候起成就了累累威名的呢?这两年间,他到底有哪些出色的战绩呢?却一直是众说纷坛。世人只知道,凭借他在历史上留下的那些战役,远远达不到功高震主,绝世悍将八字之评。 这一场战役,黑甲卫威名大振的同时,也个个收获巨大。召集众俾将开了一次秘密的会议后,同时各寄了一封帛书给齐国皇帝和郑瑜后,兰陵王出现在一辆马车中。 马车只有一辆,马车旁,也只有五百来个一袭便服,却一人两骑的护卫。 张绮坐在马车中。 她身躯挺得笔直,双眼睁得老大,正在愤怒地瞪着那倚在车窗边的高大身影。 这些日子,她没有参与那一场场的厮杀,她被兰陵王寄放在一处农户,还派了两个人时刻盯着她。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时,人又被强行驾上了这辆马车。而马车中,便坐着这么一个男人。 怒瞪了他一阵,见男人自顾自地翻看着一本帛书,张绮咬了咬牙,冷笑道:“我不会与你回齐国。” 回齐国干什么?去看他与他的王妃卿卿我我么?去拜见郑瑜那个主母么?去让她和秋公主那些人,嘲笑她怎么由皇妃又变成了姬妾么? 只要说到这个,她的声音便因气恨而带着颤声,“高长恭,你别逼我!” 听到了她话中的哭音,兰陵王慢慢放下手中的帛书,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他瞟了她一眼,淡淡说道:“谁说我们是去齐国?” 张绮一怔。 转眼,她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是去哪里?”不会是去陈国吧? 重新又翻看起帛书的兰陵王“恩”了一声,道:“去陈国啊,你不是一直想回去看看吗?” 张绮大惊,她呆了呆后,问道:“那宇文邕呢?”她现在还是宇文邕的妃子啊,这样。不不会上升到国事吧? 问了一句,兰陵王却自顾自地看他的书,对她的问话理也不理。如果张绮没有看错的话,他这是对她提到宇文邕不感兴趣,对她这个话题更不感兴趣。 咬着唇,张绮寻思了一会,小心问道:“仗打完了?” 他依然看着他的书,没有理她。 又咬了咬唇。张绮问道:“你的那五万人呢?你这样都不向齐主交待一下,就悄悄溜走,不要紧啊?” 他还是不答。 张绮暗哼一声,眼珠子转了转。 只要允许。她一点也不想与这个家有阴悍之妇的男人再做牵扯。哪怕再不舍最喜欢,她也能狠得下心来。可这人油盐不进,他便是回答了她,她也好从他的话中得出一些结论,然后逼他放弃。 可他不理她,她竟是无计可施。 这一次再见这个人,怎么感觉,他似是成熟了,世故了许多? 张绮连问几句。见他不理,便转过头,认真地看向外面的风景。 时已深秋,落叶纷纷,只怕走得慢些,途中都要下雪了。 望着苍茫的,看不到边的天边头。恰好这时,一行征雁排成人字从蓝天上飞过。它们也是赶往南方的归客,只是,它们定是欢天喜地的。 抿着唇,张绮发现自己的心中,又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恨。 她想,如果他不曾救她,不曾千方百计为她求医。不曾这般与她共乘一辆马车,强要与她一道回陈,她许不会这么恨吧。 爱不得,只好恨了! 想着想着,她的眼中有点酸涩,便用力地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她听到兰陵王低沉的声音,“倦了吧?睡会。” 张绮头一扭,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咬着唇想反唇相讥,想了想,终还是意兴索然。 见她不理,他淡淡瞟了一眼,慢慢放下帛书,淡淡说道:“不想睡?正好,我也不想。”说罢,他伸出手,慢慢脱下自己的外裳! 悄悄瞟在眼中的张绮,瞬时双眼瞪得滚圆。她连忙老头地低下头,搂过一侧的枕头,然后铺在旁边,再蜷缩着身子睡下。 见她听话,兰陵王挑了挑眉,慢慢把脱下的外裳重新穿上。 见他重新看起书来,眼睛悄悄睁开一线的张绮,恨恨地翻过身去。 她本已倦极,辗转了一会,便沉沉睡去。 开始时,身子还随着马车的颠覆而上下晃荡,脑袋也时不时地给磕到碰到,虽然磕碰的都是虎皮厚缛,可终是不舒服。 到了后来,睡得迷糊的张绮发现所睡之处,变得又软又暖又张合随心。不由舒服地蹭了蹭,进入了甜梦之乡。 梦中,宇文邕坐在皇位上,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突然喝道:“跪下!” 张绮苍白着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宇文邕冷着一张俊脸,失望地看着她,说道:“朕以为你是个聪慧人,一直任你自由出入。可你是怎么回报朕的?对武士们四处施恩,遇有贫寒有才之士便加以笼络。张氏,你可知你现在已是皇妃,一举一动,不止是朕,便是宇文护,便是群臣,也一一看在眼里。刚才宇文护派人来问朕,说是朕收拢这些人,有甚图谋!张氏,你可真让朕失望。”就到这里,他闭上双眼,右手一挥,沉沉喝道:“来人,把李妃送到大冢宰府中,传朕的旨意,宇文成少年英伟,才智非凡,大周得此高才,乃邀天之幸,特封其为阳谷公。朕有美人张氏,一并赏赐于他,望阳谷公好生为家国效力!” 刚被太监们拖下,张绮便吓得尖叫一声,“不——” 她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 这一坐起,她才发现自己正被高长恭搂在怀中,而此刻,他一只手揉搓着她的太阳穴,双眼也在静静地看着她。 对上她的眼神,高长恭低低说道:“都过去了,阿绮,都过去了!” 他伸出双臂,把她紧紧搂在怀中,喃喃说道:“都过去了,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张绮被梦吓得一身冷汗,她僵硬地倚在兰陵王怀中,好一会才缓了一口气:那是梦,那只是梦! 转眼她又想道:我才不会那么笨呢,我怎么可能会做梦中那等蠢事? 胡乱扯过一个袖子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张绮暗暗忖道:有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是我总在想着,找个机会积蓄些自己的力量,因此有这一梦。 就在她扯着那袖子,把它重重地蒙在脸上,闭着眼晴深呼吸时,兰陵王低沉的声音传来,“阿绮。” 张绮没有理他。 兰陵王的声音,清冷淡漠,疏远无情,“你拿着我的衣袖拭鼻涕,准备拭到何时去?” 他的衣袖? 张绮一凛,迅速地把蒙在自己脸上的袖子一扔。然后她垂眸一看,还真是他的衣袖,上面湿渍处处。 红着脸,张绮又有点恼了,她哼了一声,道:“哪有鼻涕?尽胡说!” 说到这里,她终是有点不好意思,便倔强地扭过头,闷闷说道:“我给你洗净便是。” 见她抿着双唇,表情又是倔强又是气恼又是羞涩,兰陵王扯了扯唇角:总算脸色好些了。他不再理会张绮,自一侧拿过帛书,又翻看起来。 五百余人筹拥着一辆马车,这般不紧不慢地行走在官道上。每每有人飞驰而过,都会诧异地回头看来。 此时已是深秋,再过不久便要立冬了,也不知这些人是要去哪里,怎么这般慢吞吞地行走着? 琢磨归琢磨,看到这一支队伍如此精锐,看到那些身着普通人衣裳的汉子眼神如此杀气腾腾,也无人敢停下来相询。便有大队人马经过,也是暗暗纳闷后,便迅速移开。 转眼,入夜了。 五百护卫早早扎好了帐蓬,点起了火堆。 望着不远处那聚在一起欢饮的护卫们,张绮看了看那只有一顶的主帐,抿着唇,低声说道:“我睡马车。” 她扭过头,决不看向兰陵王,说出来的声音也是铿锵有力,声如铁石,“我一人睡马车便可。” 她加重了“一人”两字。 马车中,兰陵王慢慢收起看了一天的帛书,抬头看向她。 就在张绮以为他会强迫时,却听到他说道:“随你!” 他右手一扬,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 又是四千字,求粉红票奖励,支持,赞美,呵护!!.RT 第183章“夜半狼嚎” 黑影中,看着兰陵王高大的身影渐渐远去,张绮好一会才缩回了头。只是过不了多久,她又小心地伸出头朝他看去。 他还真坐到众护卫中去了,自始至终,他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张绮蹙眉想道:难道他变了性子了?转眼想到不管是自己,还是他,都是生生死死好几回了。有些改变也是正常。 当下,她慢慢睡倒在马车上,把褥子扯过来盖在身上,张绮暗暗忖道:颠了一天,早点睡吧。 想着想着,她伸手捂着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身子一翻,慢慢睡去。 夜,渐渐深了。 随着一堆又一堆的火焰渐渐熄灭,看着同伴依次传来的轻鼾声,一个护卫走近黑暗中的兰陵王,低声道:“郡王,夜深了,就寝吧。” 他说得文雅,另一个嘴碎的小子便显得直接多了,“郡王,伱不睡吗?”他朝马车方向看了一眼,嘻嘻说道:“郡王要是睡不着,就上马车哦,嘿嘿嘿。” 在两个护卫的询问中,负着双手,静静看着天空的兰陵王,却是微微一笑,他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子时刚过。” “想来睡熟了。”兰陵王点了点头,微笑道:“会学狼叫吗?学来听听。” 两个护卫伱看着我,我看着伱时,兰陵王已把手指放在唇瓣间,哑着嗓子狼嚎起来。 还别说,他的狼嚎声,沉闷,杀气腾腾,十足十的像! 两个护卫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一手,不由听得兴致勃勃。 兰陵王倒也学得兴致勃勃。他哑着嗓子,一声又一声地低嚎着。在他的嚎叫声中,两个护卫兴起,不由也学着他的样子。狼嚎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压低的,忍耐的尖叫声。 那边的叫声一传来。兰陵王便施施然地放下了嘬叫的手,他朝两个护卫点了点头,道:“忍到此时才叫,定怕得缩成一团了。伱们继续。” 说罢,他大步走向马车。 两个傻呼呼的护卫,一边学着狼嚎,一边看着兰陵王。直看到他大步走到马车旁,伸手在车辕上叩了叩,说了一声什么话。然后车帘一掀,把马车上的美人一搂,大步返回时,另一个护卫还有傻傻地嚎叫着。 这时,他的同伴敲下他的手,低声道:“够了!” 那个明显调皮些的护卫。朝着那紧紧偎在一起的两个人挤眉弄眼了一会,压低声音悄悄说道:“现在不必叫了,等进了帐。再叫几声凑些气氛。”他咧着板牙嘻嘻一笑,做了几个猥琐的手势,“我家郡王那是什么人?那可是算无遗策的沙场悍将,是凭着自学便文武全通的天才,这等沾花惹草的雕虫小技他只要愿意,那举一反三,举一反十可全不在话下!” 张绮这一晚,睡得很不安稳。 虽然兰陵王只是搂着她,整个人老老实实,板板正正地睡在塌上。端方得如得道高僧。可她还是被时不时地一声声狼嚎吓醒,然后哆嗦良久后,被不耐烦的某人大臂一伸,搂着贴到了胸口上。 还别说,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还真是催眠好曲。 第二天醒来时。张绮的眼睛还有点发青。 这荒郊野外,还真是可怖。她真不知道,那些几十个人结伴而行,作长途跋涉的,那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有所谓秋高气爽,第二天,又是一个大好晴日。 因昨晚睡得不好,张绮坐在马车上,便有点打瞌睡。每一次她靠着马车壁,规规矩矩的缩成一团睡下,醒来时,总是在兰陵王的怀中。 睁大渐转清明的眼,张绮狐疑地看着他。 也许是她盯得太久,眼神也透着不对,翻着兵书,面无表情的兰陵王低下头来。 他看着她,冷冷地瞟了一眼后,重新打开兵书,淡淡说道:“不用多想,是伱自己过来的。” 声音冰冷,果断,有着让人不敢置疑的权威和严肃。 是这么吗? 张绮蹙起了眉。可她寻思来寻思去,也记不起具体的细节。 好一会,她红着脸,喃喃说道:“对不起。”致过歉后,她从他的怀中轻轻滑下,老实地在马车角落坐下,然后转头,坚定不移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不过,不管她的意志如此坚定,暗底里发过多少次誓,一旦熟睡,醒来必是在他怀中。 面对着兰陵王看向自己时,那蹙着眉峰,既无奈又不耐的表情,张绮真是羞得无地自容了。 在张绮晚晚被狼嚎惊吓,白日越来越困顿中,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分割线################################# 这一日,他们来到了周国安定郡的靖远城。 靖远城位于黄河流域,虽属于北方苦寒之地,却也是富饶的。 而且它城池极大,几不输于武威郡,比起周都长安,也不差多少。 到得这时,兰陵王的五百护卫,早已经是普通的商队护卫打扮。只不过,这支全是悍勇丈夫组成, 只有一辆马车的队伍驶入靖远城时,还是令得车水马龙的行人安静了那么一会。 张绮坐在马车中,戴着纱帽的她,目光晶亮地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她没有到过靖远城,虽然听过无数次,可到还是第一次。 这里的女儿,已没有武威那种风沙吹出的干红,其高挑的个子和白皙的皮肤,与长安女郎们相差无几。当然,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她们的皮肤更显干粗些的。 走了一会,马车停了下来。 兰陵王率先跳下马车,他向马车中的张绮伸出了手。 张绮没有理他,她低着头,自顾自地跳下马车。 兰陵王瞟了她一眼,倒也不在意。转过身,便向前方的酒楼走去。 他虽然戴着斗笠,可举手投足间,自有常居高位者的威严和气度。酒楼的小二连忙迎了上来,叫道:“客官是用餐呢,还是打尖?” 兰陵王丢下一碇金子,低沉道:”都是。” 酒楼中正是热闹之时,满堂喧嚣,却还是有不少人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不由自主地转头向他看来。 这一看。四下安静下来。 先不说走在前面的青年郎君,虽帏帽遮面,却另有一种气派风华,缓步走来之际,自然而然的,便让人感觉到威严,统御和高高在上的尊贵,便是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个连小手也不曾外露的少女,也别有一种风姿,让人一看。便觉得满室生香,光芒照眼。不用说,这定当是一个绝代佳人了。 靖远虽是大城,可这样的人也是难得一见的。一时之间,众人都看痴了去。 见四下安静着,好一些目光都盯着自己不放,兰陵王蹙着眉,沉声道:“快点!” 小二反应过来,连忙应道:“好嘞——客官稍侯,小人马上去安排。” 酒楼中还是鸦雀无声。 张绮一直低着头。对这些目光,她似是没有知觉。安安静静地坐在兰陵王选好的塌几处的内侧一角,等那小二上好酒菜后,她便与兰陵王一道,静静地用起餐来。 这时酒楼中终于热闹些了。也有一些人时不时朝他们瞟上一眼,低声讨论起来。“不知是哪个王孙?”“那美人儿定有倾城之色,真想看看。” 张绮低头拔拉着饭菜,她很困,饭没有吃上两口,头已一点一点的,有几次要不是兰陵王伸手,只怕额头都点到几上了。 小小打了一个哈欠,已经没有食欲的张绮刚想把饭碗推开,兰陵王从鼎中挟起一块羊肉,命令道:“吃下去!” 这羊肉虽然煮了又煮,却还有一股浓烈的腥膻味,张绮从来便不喜欢这东西,挟起小小咬了一口,便吃不下去了。 见她又开始头一点一点的,兰陵王慢慢挟起一块又一块的羊肉放在她碗里,直到堆起一满碗,他才淡淡地说道:“都吃完,否则今晚侍寝!” 侍寝? 张绮一惊,清醒了不少。 她傻傻地抬头看向他。才看了一眼,她又马上低下头去。 她也真是的,不能因为他做了一个月的得道高僧,便以为他真是高僧啊。这个男人向来我行我素,直接惯了的。 她实不想再次怀上他的孩子,然后扯入那没有边境,永无解脱之日的妻妾争斗中去。 虽然,她一直知道,如果他真想要她的话,她是做什么也没有用的。 可她就是不甘,就是意难平,就是无法寻思,一寻思,这颗心便椎刺般的疼…… 当下,她认真地把那碗划拉到自己面前,开始一口一口,坚定地咬下去。 羊肉虽然与药水一样的难吃,不过对她不算什么。张绮暗暗发狠。 不多时,一满碗羊肉终于被她一角不剩地解决了。 解决之后,张绮接过兰陵王递来的酒水漱了漱口,然后用手帕拭了拭嘴,再然后,她抬起头,水灵灵的眸子透过纱帽,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他知道,她是在说,看,她吃完了,还一点也没剩,伱不能赖帐。 瞟了张绮一眼后,兰陵王伸手拿过她的饭碗,把那碗细细地看了一遍后,见上面光可鉴人,确实连半块肉片也没有剩下,兰陵王点了点头。 他一点头,张绮便放松了,当下,她又开始朝着几面,一下一下地点起头来。 兰陵王慢慢站起,说了句结帐后,伸手捞过她的手,大步朝酒楼后面的院落走去。 ###¥¥ 求粉红票呢,求粉红票支持鼓励呵护呢! 第184章“有点失眠” 这一晚,张绮睡得甚是香甜。 她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中中天,才迷迷糊糊的清醒。胡乱洗漱过后,记着自己是与兰陵王一道的她,冲出了房门。 一出房门,她便看到了负手而立,静静站在她的房门外,眺望着远处风光,一脸若有所思的兰陵王。 他的手中,还停着一只信鸽,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慢条斯理地把那信鸽扔给院落里站着的一个护卫,再顺手把一张纸片放入怀中后,转头看向张绮。 兰陵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张绮,淡淡问道:“起塌了?可要用餐?” 张绮眨了眨眼,小声问道:“今日不出行么?” 望着她眼睛下的青色,兰陵王的声音冷得没有高低起伏,“休整几日。” “哦。”几乎是他四个字一落,张绮便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她伸手捂着樱唇,眨巴眼道:“那我再睡会”说罢又回到了房中。 望着她的背影,兰陵王唇角扯了扯,转身走到院落中。 那接过鸽子的护卫迎上,小声问道:“郡王,信都收到了,还要休整数日么?” “恩。” 亦步亦趋地跟在兰陵王身后,那护卫又小声问道:“郡王,陛下怎么说?” 兰陵王脚步一顿,他唇瓣泛起一抹冷笑,说道:“陛下说,郑氏一边高喊着太后的名讳,几度哭得昏死过去。见她如此,他也不好提判决我俩和离之事。”不过是不愿开口罢了。 陛下是什么人?他是能在太后刚刚逝世,便穿红袍喝美酒的人,这样的人跟他提孝字,真真恁地可笑!. “王妃那里,真是执意不肯?” 兰陵王垂眸,好一会,他才淡淡说道:“不错。” 挥了挥手,他命令道:“呆会伱通知下去。便说,此番我们既然出来了,停留时日,少则一年。多则数年,让大伙心里有个准备。总有一日,郑氏忍无可忍,陛下内外交困,会愿意退让的。” 转眼他又说道:“把信鸽发回王府,便说,我已寻到了阿绮。她故土难离,坚持不愿意回到齐国去,所以我会陪着她在陈国定居。等以后有了孩子,会把方老接过来一道饴养天年!” 这话一出,那护卫瞪大了眼。兰陵王淡淡一笑,慢慢说道:“这样,他们会急的,所有人都会着急的。” “是。” 想了想后。那护卫朝张绮的房间看了一眼,又小声问道:“郡王既然有意和离,何不把这大好消息告知张姬 。让她也好再无疑惑?” 他的声音才落下,兰陵王便冷冷说道:“我为什么要让她再无疑惑?”他磨牙道:“她几度遁死,害我数番伤心欲绝。我为何要让她再无疑惑?” 看着扬长而去的兰陵王,那护卫瞪口结舌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他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不是想让伱们两个早点和好吗?天天晚上听狼嚎,大伙都睡得不好啊!”转眼他又哭丧着脸,喃喃自语道:“这也可以,真是。真是……”真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了。 此时,已是十一月了。 天已入冬,寒风吹在身上,带着瑟瑟凉意。草木开始枯黄,天空也是阴沉沉的。看这架式,只怕不久会有大雨。 张绮想道:只怕今年到不了陈地了。 与兰陵王一起返陈,害得她对回到陈国没有什么好期待的了…… 又睡了一觉,再次醒来已是傍晚后,张绮再次在兰陵王地逼迫下吃了一碗羊肉。别说,这肉还真是大补,连吃两顿后,张绮的脸上便有了血色,身体也感觉到暖和一些了。只不过因为劳顿伤病而掉下去的肉,还没有完全补回来。 一边吃着饭,张绮一边看着外面的街景。纱帽下,她的双眼熠熠生辉。 瞟了她一眼,兰陵王站了起来,牵过她的手,“走吧。” 他牵着她,来到了街道中。 如今天黑得早,靖远城中的人,都趁着天还有点亮的时候,开始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的说笑,游的游玩。 张绮的手被兰陵王紧紧扣着,这般走在街头,在宛如流水般的人群中,听着众人的嘻笑低语,不知怎的,竟给张绮一种平实地感觉。 见张绮看着身边涌过的人流浅笑,兰陵王低沉地问道:“喜欢靖远城?” 张绮摇头,“不喜欢。” 听到她用这种清清软软的吴侬软语,拖着长长的尾音跟自己说话,兰陵王有点恍惚迷醉,不知不觉中,他的声音也放柔了,“为什么?” “这是化外之境!”张绮显得有点气恼,她闷闷地说道:“狼也太多了,一点也没有陈国太平!” 这话一出,紧跟在两人身后的两个护卫,同时咳嗽起来。才咳嗽一声,一道寒光便逼视而来,他们迅速地转过头,努力地四下张望着,坚决不回头看向两人。 张绮也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异常,她咬着唇,嘟囔说道:“南方最好了,南方的城外没有狼呢。” “哦?”扣着她的手紧了紧,兰陵王又问道:“伱喜欢南方哪个城?” 张绮歪头想了想,好半天才吭哧着说道:“繁华的,没有战乱的我都喜欢。” 这世上,有这样的地方吗?何况前不久又发生了日食……兰陵王垂眸看着张绮,他的大手包着她的小手,轻轻说道:“好,到了那样的城池,我们就停下来。” 不是到建康去吗?为什么到了那样的地方就停下来?张绮有点纳闷。 在靖远城休整四天,张绮也睡了四天的足觉后,队伍再次出发了。 这一次上得官道,来来往往的行人,明显多于平时。看来,很多商人想在大雪降临之前,做今年最后一笔生意了。 在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流,看到兰陵王率领的,一人两骑的精悍五百壮士,一个个先行警惕着。待发现他们行止有节,处事有度,又有不少心生枉想,竟是上前攀附。想要他们编入自己队列中。 兰陵王自是不肯。坐在马车中的他,悠哉悠哉地挥退众人后,转头看了一眼又开始打着眈的张绮,再望着一侧的枝叶凋零的树木,慢慢的,他的唇角扬起。 整整一年了,直到此时。他才感觉到平安喜乐。 目光一转,见张绮的小脑袋又开始一叩一叩的,兰陵王手臂一伸,把她强拉入怀。 就在他伸臂搂紧她的时候,睡得迷糊的张绮突然睁开眼,喜道:“我就知道是伱强拉的,我才不会睡着睡着就跑到伱身上了呢。”她还没有睡醒,双眼还强睁着。却笑得甚欢。 几乎是话音一落,兰陵王便沉沉地盯了她一眼。他威严地瞟着她,淡淡说道:“那又如何?”说罢。他锁紧双臂,让她更结实地贴着自己的胸口。 张绮眨了眨迷糊的双眼,浑沌的大脑也在想着:是啊,那又怎样?张绮闷了一会,整个人却实在太累了,抗不了一会又睡着了。 转眼,晚上又到了。 望着散落在荒原上,处处可见的帐蓬和火堆,张绮吁了一口气,暗暗忖道:今天晚上。不用怕狼了。 可能是见到兰陵王所领的这五百部卒太过精悍,这一日相处,又看出这五百人是纪律严明,举止有度的,不知不觉中,有不少小商队便起了依附之心。于是这五百人停下扎营时。他们也在附近停了下来。 又被逼着吃了一碗羊肉的张绮,缩手缩脚地钻进马车中。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这马车中已铺上了厚厚的兽皮和褥子,十分的舒服暖和。 钻到褥子中,张绮舒服地松了一口气。她侧过头,看着插在马车四周燃烧的火把,望着远处兰陵王那站得笔直的,颀长的身影发了一会呆后,眼皮越来越沉,渐渐的,沉入了睡梦之乡。 她睡得香,外面的兰陵王却一直没有睡。用过餐,就着烛火读了一会书,又听那个护卫讲了一些发生在他那大宅子里的大小事后。他便慢慢步入黑暗中,负着双手,望着天空上的星辰出神。 他没睡,有几个护卫也没有睡。其中一个护卫摸了摸后脑壳,向旁边的伙伴嘀咕道:“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学狼嚎了吧?” 另一个护卫也琢磨开来。不一会,他一摆手,说道:“先睡吧,这是郡王该烦恼的事!” 才这么说完,却见不远处的兰陵王招了招手。 先开口的护卫连忙屁颠屁颠地靠近。 黑暗中,兰陵王静静伫立,远处微弱的火光照耀下,他神态高贵,气度威严,整个人沉肃如山,透着一种不苟言笑的稳重。 “伱的坐骑呢?” “在那边呢。” “牵过来,把它系在马车旁。对了,顺便把那几个火把灭了。” “啊?是。”那护卫小跑过去,牵着自己的马走向张绮所在的马车。此时,那马车已是孤零零立在夜色中,拉着马车的四匹马已按照惯例,牵到了一旁让它们休息了。 一边走,那护卫一边暗暗嘀咕道:“郡王这是弄的什么鬼?”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坐骑。这匹马很好啊,又有耐力又通人性,就是晚上有点失眠。 张绮睡得很香。 只是睡着睡着,她有点不安起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旁边朝她喷着气,还时不时围着她走动着。而随着它地走动,一阵阵阴风嗖嗖卷来…… 有鬼! 张绮瞬时睁大了眼。 马车外一片漆黑。 张绮颤抖着,好一会才鼓起勇气,悄悄抬头,顺着那让她感觉不对的方向看去。就在这时,只见车帘一晃,却是黑压压的,一个巨大的头颅钻了进来。无边的黑暗底,张绮陡然对上它一双发着幽光的大眼! “啊——”一声尖锐的叫声在暗夜中骤然传来,四周的人刚是一凛,那叫声便是陡然一息。 有一些掀开帐蓬看来的人,正好瞟到那五百骑士队中,那个总是戴着纱帽的年轻首领,从一辆马车中小心翼翼地抱出一个妇人,一边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哄着,一边大步走向了位于中间的,属于他的主帐…… ¥¥## 大伙看到喜欢了,舒服了,不要忘记投上粉红票哦。急求呢。 第185章遇到故人 第二天张绮醒来时,她的眼底下有点发青。 昨晚上缩在兰陵王的怀中哆嗦了半天,直到睡着,她还紧紧揪着他的衣裳。 洗漱完,再次坐上马车后,张绮已对那些只带着几个仆人,便敢天涯流浪的文士剑客,无比的崇拜起来。 这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特别是晚上,那么那么的可怕,他们可真是无所畏惧啊。 因为心有余悸,上了路后,直是过了好一会,她才从兰陵王的怀抱中挣脱开来,勇敢的一个人坐在车厢另一侧。 一路上,那些一起同行的队伍中,时不时有人看向张绮。看他们的样子,分明是很想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见端凝如山的兰陵王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他们便是有心,也不敢上前了。 早晨还是雾茫茫的,临近中午时,红艳艳的太阳却升上了天空,晒得众人还有点躁热。 这时,兰陵王命令道:“加快行程。” 是要加速了,再不加速,只怕得在这苦寒之地过冬了。兰陵王瞟了一眼张绮那典型的,江南女子才有的娇弱身子。 “是。” 拥有一人两骑的队伍一喊加速,那是极快。在众商户失落的眼神中,五百人如风沙一样卷了出去。便是张绮所乘的马车,也因为拉车的是四匹神骏的良马,再加上车厢中只载两人,载得不重,那四匹马全力奔跑起来。马速也是极为惊人的。 只是半天,队伍便行驶了百来里。 不过,此时还没有出安定郡。 望着渐渐昏暗下来的天空,张绮忍不住小声说道:“长恭,昨晚上那个怪物,伱看清是什么没有?”她咬着唇嘀咕道:“我后来想了想,怎么觉得像马?”惊魂稍定后。她越寻思,越觉得那怪物就是一匹马。 正翻看着兵书的兰陵王闻言抬起头来,他看了张绮一眼。淡淡说道:“那不是马!”只是四个字,只有四个字,一说完他便继续低头看书。 不是马。那是什么?陡然的,张绮感觉到外面渐转黑暗的天空,变得可怖起来! 夜晚,又降临了。 被颠了一晚的张绮,累得四肢都是酸的。用过晚餐后,她看了看铺得厚厚的,显得舒服无比的马车,又看了看不远处与众护卫低声说着话的兰陵王。牙一咬,从马车中抱着她最喜欢的那床缛子,还带了一块虎皮。低着头,大义凛然地走向兰陵王的帐蓬。 这人的胆子是越吓越小的,以前晚晚听狼嚎,昨晚又被那个黑影吓了一跳后,张绮的底气已虚。有时看到黑暗处都会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 火焰照耀下,面目俊美华贵得让人不敢直视的兰陵王,朝那鬼鬼崇崇,大义凛然的身影瞟了一下后,双眸明灿如星。 他慢慢垂眸,把樽中酒一饮而尽。 刚把酒樽放下。抬头的他,便对上好几双古怪的目光。 盯了他们一眼,兰陵王淡淡命令道:“杨受成!” “在。” “他们几个今晚值夜,若有磕睡,唯伱是问!” 什么? 不去理会几张苦巴巴的脸,兰陵王站起身来,大步朝帐蓬走去。 走着走着,他却迟疑了。 站在帐蓬外,看着那印在帐蓬中的娇软身子,他喉结动了动,毅然转身离开。直到张绮完全入睡,他才放轻脚步,来到帐蓬中。 张绮睡了一觉醒来,照例发现自己躺在兰陵王的怀抱中,而他睡得板板正正,规规矩矩的,那垂在腿侧的两手,标准得像刻印过。 抬起头,她怔怔地看着模糊的光亮中,兰陵王那俊美的面容,看着看着,她垂下双眸,放松地再次睡去。 转眼,一夜过去了。 #######################分割线######################## 第二天依然是个大好晴日,众骑继续加速急驰。 这一个晚上,张绮依然老老实实地离开马车,睡到了兰陵王的帐蓬中。虽然每次入睡前,她都是睡在角落里,与他隔了老远的。不过每次醒来,她必是在他的怀抱。 如此十多天,在罕有的,明灿灿的冬日暖阳中,五百人不断的急驰,终于,一行人离开了安定郡,来到了长安。 刚刚抵达长安,还没有进城,天空便迅速的阴霾起来,这时,一个护卫叫道:“下雪了!” 果然,天空开始下起了雪粒子。 幸好要进长安城了。张绮松了一口气。终于,终于来到这人群集居,既不怕野狼夜嚎,又不惧半夜鬼风的地方了! 在她的身边,兰陵王却蹙着眉,如果能再晴几日,就可以离开长安,进入下一个城。他不想这个难得的冬日,在长安这等地方度过。 转过头,他向身后喝道:“先进长安城,等晴了就走!” “是。” 一入长安,五百铁骑也放松下来。扮成贩马的商户和护卫的他们,开始扯着嗓子商量着,进了城,到哪处红楼去快活一下。 只是一会,雪越发地下得大了,转眼间便飘满了马车,染白了天和地,更染白了众人。 众骑的步履更快了。 下午时,五百人终于进入了长安城。在那个熟悉庶务的护卫安排下,五百人住进了长安城最大的酒楼之一。 当他们用热水把自己洗得暖暖的,换了一袭干净的裳服时,街道已变得洁白一片,行人更是寥寥无几。 一阵吆喝中,众护卫三五成群出了酒楼。经过与突厥人那一战,兰陵王的这些护卫一个个都肥得流油。便是张绮。现在也成了富人。兰陵王在杀了那个突厥头目后,顺手把他马背上的包袱都拿了来,现在扔给张绮在保管,是分属于兰陵王个人的财产。那包袱说起来不起眼,里面却装着数不清的珍玩玉器还有黄金,称起来足足有七八十斤。 这些突厥人从武威富户家中取来的财富,便是周军得去。也只是会充入国库,或者成为军资。兰陵王部自成立以来,便有制度。于敌寇身上所取财务,四成归军士自已,六成充作军资。 几乎是一夜之间。张绮成了巨富。当然,这些是兰陵王的东西,他扔给她,她便收着,可她没有动用。 也不知阿绿怎么样了?要不要现在与她联系呢? 看到她站在阁楼上,望着街道中三三两两的人影出神,兰陵王大步走来。 他靠着她,见她耳垂和手指都冻得通红,唇一抿命令道:“回去休息吧。” 张绮低声回道:“我还想看一会。” 他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就走。不一会。张绮背上一暖,却是一件狐裘披上了身。 扯过她,仔仔细细地把她从头到尾都遮住,再把狐裘的系带扣紧,兰陵王牵着她温暖的手。道:“走吧。” “去哪?”被他温柔的举动弄得恍惚着的张绮怔怔问道。 “随便走走。”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街道上。 一边走,张绮一边时不时地低下头,看着两只相扣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形状完美之极,扣着她的白皙滑嫩的小手,完美得如同雕刻出来的器物。都没有真实感。 两人便这样走着,漫步走在飞舞的大雪中。转眼间,两人的纱帽上,都堆了厚厚一层,狐裘更是白得不能再白了。 张绮侧眸,看到兰陵王襟口处,他只着了两件中裳。 垂下眸,她停下脚步,低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兰陵王应了一声,“好。”刚要提步,他看到张绮望着一侧角落瞪大了眼,不由顺眼看去。 站在角落的,是大小两个乞丐。那母亲披头散发,从鼻梁到口唇处,有一道很深很长的伤口。她衣衫破烂,穿着草鞋的脚趾露在外面,已冻得红肿不堪。 她正紧紧地搂着一个二三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皮包骨头,冻得奄奄一息了。 看着那妇人无助地站在墙角处,蹲跪在那里,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那脸上没有眼泪,只有一种心死成灰的麻木。兰陵王唇动了动,从怀中掏出几枚周国制的五泉正要上前,却听到张绮颤着声音唤道:“洇姐姐!” 几乎是突然的,张绮泪流满面,她喃喃唤道:“她是洇姐姐,她是张洇!”说着说着,她急急朝那一大一小的两个乞丐走去。 那一日在陈国皇宫时,陛下设宴,把各大世家的出身不好的姑子赏给周齐两国来使。张府中,她与张洇都在其例。当时张洇被周国一个老头选走了的,没有想到,却在这里遇到她,她却是这番模样了。 张绮一个箭步冲到两个乞丐面前,在张洇抬起披头散发的干黄的脸,木然地看着她时,张绮瞟了那奄奄一息的小女孩一眼,转头看向兰陵王。 她望着兰陵王,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道:“救救这个孩子。” 她张着唇,沙哑的,凄然地说道:“这是我张府时,那个被周国使者选出来的姐姐……”她说到这里,张洇蓦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张绮。 张绮还在跟兰陵王说着话,因为心情激荡,她泪水掩也掩不尽,都模糊了她的视野。直直地看着兰陵王,她哽声道:“当时我与她一道赴选,我没有被人选中,她却来到了周地……长恭,阿绮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会有这么一天,容颜尽毁地被人赶了出来,抱着孩子沦落街头为乞为丐。” 说罢,她慢慢的低下头,朝着他盈盈一福,颤声道:“请伱帮帮她。” 孩子看起来病得很重,只有通过他,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高明的大夫。 见张绮如此悲恸地求着自己,兰陵王的唇颤动了一下,他转头看向一侧,让风吹干泛红的眼眶。不过转眼,他又回过头来。 大步走到张洇面前,从她的怀中抱过孩子,他大步朝前走去。 看到张绮拉着张洇跟上,兰陵王突然脚步一顿,他回过头来,对着张绮,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次,不会了!” 说出这六个字后,他继续大步而行。 ##############¥¥ 求粉红票呢。。。。。。 第186章遇到故人二 兰陵王只是抱着一个二三岁的孩子,他本可以奔跑的,可他不能跑。张绮还在身后,他跑快了,她跟不上。 手中这个孩子,死了也就死了,张绮不能再丢。 张洇拖了太久,根本走不动,张绮也体力不够走不动。 就在双眼渐渐恢复光亮的张洇想开口求着兰陵王先走时,这时兰陵王走到一处马车前,他伸手把那缰绳一扣,沉声道:“老丈,借你的马车一用,二刻钟便可归还!” 他的话音一落,一个小胖子腾地掀开车帘,朝着纱帽遮头的兰陵王吼叫道:“混蛋,你说什么?你家阿父的车是你想叫就叫的吗?”转眼他瞟到了急急赶来,光是身段便美妙得让人咽干口噪的张绮,双眼一亮,伸手指着她叫道:“把你这个妇人给你阿父玩一天,阿父就借你马……” 那个“车”字还没有说出,陡然的,漫天雪花中,一道寒光闪过,一柄寒森森的剑锋,指上了小胖子的咽喉! 这一下变故,实在是快如闪电。那小胖子脸色一白间,兰陵王已上前两步,他嗖地一声还剑入鞘,然后,右手一扯一扔,已提起那胖子扔到了街道中。 然后,他朝张绮两女命令道:“上车。” “是。”张绮连忙扯着张洇上了马车。 兰陵王回过头来,见那驭夫爬了下来,跪在地上不停地向他求饶。兰陵王眉头一蹙,他上前两步,翻身跳上驭座,清喝一声,便驱着马车驶动开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十分迅速,那个小胖子从地上翻了两个滚,爬了起来。兰陵王那一扔,看起来凶猛,却恰到好处。把他摔到沟壑里雪厚处,竟是连皮毛也没有伤。 呆呆地看着发地扬长而去的自家马车,小胖子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咽喉,记起那剑锋。那令人心寒胆战的森森死气,不由又向下一坐。 仓惶爬起,小胖子哇哇叫道:“快,扶我回去,快!” 那驭夫扶着他走了几步,颤声问道:“郎君,那马车?” “别提马车。什么也别提。”他出自行商世家,眼力还是有的。那个帷帽遮面的男子那股华贵威严之气,那是他平生仅见的。那样的人,他们是惹不起的。想到这里,小胖子哆嗦着又说道:“我们快走,快走!” 在马车急速地行进中,张洇慢慢转过头,她看向张绮。干哑地唤道:“你是……阿绮?”那个身份比她还卑微的私生女? 张绮侧头,她摘下头上的纱帽,红着眼睛点头道:“阿洇。我是阿绮。” 仿佛被她的华光所震,张洇直过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她喃喃说道:“你是阿绮?我居然遇到了阿绮?” 说到这里,也不知她想起什么,竟是悲从中来。不由双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在张洇的哭泣声中,马车不一会来到了他们落住的酒楼。叫过几个护卫,令他们去请过大夫后。兰陵王把女孩交给张涸,对小二说道:“给这位夫人安排一下。” “是。” 兰陵王转向另二个护卫,“她们是冻出的病。这个你们拿手,去帮忙处理一下。” “是。” 大夫不一会就请来了,还一请就是两个。小女孩的病情也不重,只是又冻又饿,再加上先天体弱扛不住才出现这情况。 这时,有着丰富抗寒经验的护卫们。早把那小女孩从冻僵状态救转过来。大夫说了,只要再服一段时日的药,应是性命无碍。 张绮休息了一会,算算时间,现在张洇应该踏实了,也睡醒了。张绮跟兰陵王说了一声,便来到了她的房间。 房间中,张洇正呆呆地看着床塌上的女儿出神。听到脚步声,她急急转头。 此时的张洇,早已梳洗一新,整个人也因为吃过睡过,显得精神多了。只是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把整张清秀的脸都衬得触目惊心。 见是张绮,张洇迅速地从床塌上站起,朝着她福了福后,哽声道:“绮妹妹再生之恩,姐姐这一辈子,怕是报不了了。” 张绮摇头,她走到塌前,望着睡在被子中,瘦小的脸青紫处处,好梦正酣的小女孩,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睛又有点红了。 悄悄转过头,睁大眼让风吹干,张绮再回过头来。 她对上了张洇怔怔看来的目光。 她的目光中,有羡慕,感激,也有着一种空洞。仿佛正深陷于回忆当中。 好一会,张洇才低声问道:“阿绮,那是你的夫君么?”说到“夫君”两字,她低低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用袖子拭着眼角,张洇喃喃说道:“原来这世上的丈夫,也有对妻妾这般在意的。” 说到这里,张洇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抚上自己的伤口。 见她表情凄然中带着绝望,张绮动了动唇,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 好一会,张绮才道:“姐姐不用伤心,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张洇感激地看着张绮,她没有想到,这一生还能遇到族妹。而且看样子,这个族妹过得很好。 在这个规定着宗族需彼此守望的时代,张洇遇上了一个愿意帮助她的族亲,便意味着找到了家。以后的事,自会有张绮帮助安排,她是不用忧心了。 想到这里,张洇又看了看床塌上睡得香香的女儿,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放松,同时涌出心头。 这时,她听到张绮轻声问道:“洇姐姐,是那个老男人的妻妾欺负了你吗?” 张洇点了点头,一提到往事,她的泪水便堵也堵不住,伸袖掩着脸,她哽咽道:“他很好色,府上足有妻妾五六十,我刚到周地,便被他扔到一旁不理了,生阿香时,他看也没有来看过,更没有给阿香上族谱。姐姐眼看衣食无着,便想用绣活换点银钱,谁知那绣活被府中的五夫人看中了,她把阿香抓起来打得遍体是伤,就是要姐姐把绣活传给她。姐姐没奈何,便教她了。谁曾想她一学会,便割花了姐姐的脸,还把姐姐和阿香都赶出了家门。她说,只有姐姐毁了容,当一辈子的乞丐,才永远永远没有向她报复的机会!” 听到这里,张绮冷笑道:“那男人姓什么?那五夫人又叫什么名字?” 张洇一怔,她听得出,张绮这是想要替她复仇了。 她慢慢抬起头来,呆呆地看了张绮良久,张洇突然捂着嘴,扑到张绮面前抱着她的腰,放声大哭道:“妹妹,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啊……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正在这时,房门一开,却听得兰陵王低沉的声音传来,“出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却是稳重平缓。可是这里刚哭,他便过来了! 张洇胡乱拭了一把泪,匆匆站起朝着兰陵王福了福,想道:妹妹真是好福气,她遇上了最着紧她的那个人了。转眼她又想道:阿绮那么美,以她的姿色,做皇妃也是有多,这样的美人,只怕任何男人得了,也会着紧。 行完礼后,刚过一会,张洇迅速地抬起头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兰陵王那熟悉的,俊美绝伦的侧面,轻唤道:“你,你是兰陵王!” 她转过头,愕愕地看着张绮,惊道:“阿绮,你的夫君是兰陵王?”、 想当初,兰陵王刚来建康时,多少姑子堵在那里围观?每个姑子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能入了这个绝世美男子的眼,成为他的心上人。 她们一定想不到,身份最为卑微的阿绮做到了。她已成了这个绝世美男心尖尖上的人! 面对张洇的询问,张绮不知如何是好,便没有回答。她只是反问道:“阿洇,你那夫家叫什么名字,还有那五夫人呢?” 张洇想,她这是要自己说给兰陵王听,当下她又向这两人福了福,悄悄抹了把泪水后,低声说道:“他姓于,叫于能,他是周国的吏部尚书,三品官职,五夫人是钱氏。” 张绮恩了一声,又细问了几句,见床塌上的小女孩弱弱地唤着“母亲”,便交待几句后,与兰陵王出了房间。 走在雪地上,踩得那雪花格支格支的响。沉默了一阵后,张绮转过身来,她朝着兰陵王福了福,低声道:“长恭,你借几个人给我用一用,可好?” “你想帮你族姐报仇?” 张绮垂眸,“是。” “好,要多少?” “二十人。” “可以。” “人由我挑。” “可以。” 看到自己声音一落,张绮福了福后便急急转身,兰陵王突然唤道:“阿绮。” 张绮停下脚步。 望着她的身影, 兰陵王想着自己扔给她,却被她原封不动地藏着的那个包袱,他负着双手,慢慢说道:“我得了你的清白身子,还令你失去孩儿,便是给你一万金也不为过。那些钱,你尽可动用。” 从那包袱中随便拿两样,都可以让她的族姐一生衣食无忧……他知道她无法拒绝。 张绮一僵,好一会,她才低下头,向他无声的福了福。 见她又要走,兰陵王缓缓说道:“那种腌脏之人,容易污了你的手,交给我吧。” 已承了他一次情,再承一次也不算什么。沉默了一会,张绮再次向他福了福。()RQ 第187章“闹鬼的屋顶” 兰陵王的手段,直接而狠辣。 大雪封城的第三天,于尚书便被人赤身**的从红楼中抛了出来,大雪纷飞中,他不但光着身子,还下身血淋淋的,说是有人在青楼发生了争持,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变成了百多人的大械斗。然后这个于尚书很不幸的,正与红楼艳伎卿卿我我的他,突然一棒子被人打昏了去。再醒来时,便是这般光着身子被冻醒,下体也残了。 第四天,因于尚书的一病不起而闹得不可开交的于府中,几个妻妾闹了起来。于纷乱中,五夫人的院落起了一把火,急急赶回想救回自己的金银细软的她,路过花园时被人打昏了去。再醒来时,她的脸上出现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痕,那伤口血淋淋的,深可见骨,左右两只眼睛,更是直接被划瞎了,右手也弄残了。 这还是其次,又失财又伤身的她一觉醒来,又听到一个消息,也搬到长安的,她的老家也突然起了一场大火。那大火起得十分突然,几个学会了刺绣绝活的侄女和父母亲,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了。当然,那珍藏的张氏刺绣秘本,也在那场大火中被烧。 一夜之间,五夫人钱氏和她的家族,从云端彻底地跌落到了地狱中。毁了容失了财的五夫人,被彻底地排斥在外。在于府这么些年,她明里暗里不知害了多少人,那些人潜伏在她身周。虽然她有个嫁得不错的女儿,还不至于被赶出于府,可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动不了针线,看不到刺绣,无法让老家剩余的人再凭此发家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那些被她怀恨在心的人,一日一日地让她和她的那两个忠仆尝受着生不如死的滋味。 而第三天。五夫人的两个忠仆,便一前一后意外落井身死。 五夫人的女儿,因为父母双亲都遇到这等惨事,也是备受煎熬着。特别是父亲这一伤,朝中便不会再用这等伤残之人,而随着父亲失势,她那女儿,也渐渐保不了她的大妇之位。 自身难保,刚刚嫁过去不足一年的新妇,也没有心情理会母亲的伤痛了。于仓惶奔走中。不到一个月,她便听到了她母亲急病而逝的消息。 而随着五夫人钱氏这一死,这一切的恩怨也有了个了结。便连钱氏曾经是从张洇的手中得到绣活一事,也彻底的淹没在历史上。当然,这是后话。 这些消息,张绮不用说,张洇住在酒楼的这几天,也天天从食客们的闲聊中听到了。 在她大哭一场后。张绮见天气转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离开的她,从兰陵王的包袱中。拿了一粒夜明珠,一块玉佩,令护卫把它们折成四百一十两黄金后,张绮帮张洇在长安边郊买了一个院落。 有了这个院落,再拿着剩下的三百多两黄金,再谨慎寄卖她的绣品,张洇以后的日子,基本可以过得安康平稳了。便是给女儿置一笔不错的嫁妆,也够了。 ……事实上,这也是想当然。张绮记得周国过了这十几年的好日子后,也因为昏君无能而陷入纷乱无序中。只是这个,张绮也是自身难保,自然更帮不了她了。 这几天,张绮悄悄地去阿绿曾经出现过的地方找过她,可没有找到。拦得一个婢女问了问。张绮这才得知,阿绿知道她在武威城失去踪影后,已逼着贺之仄带她去寻找了。 寻思了一会,张绮找到兰陵王,令他发出信鸽,告知阿绿自己还活着后,便把这件事放下了。 眼看着天空放晴,又听得护卫中精通气侯变化的人说了,此次会晴好个五六日,当下,兰陵王一行人便急急地动了身。 两匹马轮流着骑,日夜兼程之下,五日后,骑士们来到上州。 上州已邻近了长江流域,望着渐渐熟悉的道旁景色,张绮有些怔忡了。 这时,一个护卫靠近来,禀告道:“郡王,今晚又会下雪。” 兰陵王点了点头,命令道:“让大伙进城。” “是。” “告诉杨受成,在上州盘一间院子,先行安顿下来。” 陡然听到这句话,张绮愕然转头,她怔怔地看着兰陵王,嘴张了张。她想问,为什么要盘院子?准备在这里住下去么? 一行人进入了上州。上州一城,其实算不得繁华,特别是与长安邺城等都城相比,更显得普通。 见张绮打量着上州,兰陵王问道:“不喜欢这里?” 张绮低下头来,朝南边看了看,道:“还可以。” 那是不太喜欢了。 兰陵王制止准备去盘院子的杨受成。一行人在酒楼住了下来。 雪只下一天,第二天又晴了。问过那会看天象的护卫后,五百骑士再次起程,这一次,他们是昼夜急驰。 如此急奔,终于在四日后,一行人来到了荆州地带。而这里,已离建康不远了。 相似的江南景色,不同的口音,令得张绮一看到荆州城外来来往往的人流,便有点出神。 兰陵王朝她瞟了一眼,朝杨受成点了点头。 在杨受成急急去盘院子的时候,一行人在酒楼中住了下来。张绮颠覆数日,早就累得散了架,这一放松,便连睡了几晚好的。 四日后,杨受成已在荆州城的西区边郊处置了一个极大的院落。院落虽大,不过因为是在荆州这等地方,加上又不是中心城区,价钱就便宜多了,占地足有百多亩,前后十几井,花园精致,假山处处,被褥器皿一应俱全的院落,不过三四百两金。 院落布置好当日,兰陵王等人便住了进去。 望着张绮的身影,杨受成走过来问道:“郡王,这院子里原有的婢仆,要不要留一些?” 兰陵王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担心张绮没有人侍侯。 瞟了张绮一眼,兰陵王淡淡说道:“过阵吧。” 过阵?这个为什么还要过阵? 就在杨受成纳闷不已时,那个嘴碎的姓成的护卫连忙把他一扯,悄悄说道:“统领,这事不能急。”他朝兰陵王的方向看了一眼,挤眉弄眼地说道:“咱家郡王与张姬那个”他两手中指对了对,小小声说道:“还没有住在一块呢,你现在就把一切安排妥当,这不搅了郡王的如意算盘么?” 这话一出,杨受成恍然大悟。他看了一眼姓成的小子,又转头看向兰陵王,眼瞅着越发显得威严沉稳,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冷面郡王,他点头道:“怪不得郡王变了这么多。原来都是受了你小子的怂恿!” 这话一出,姓成的护卫马上瞪大眼辩道:“话可不能这样说!这我可不依的。郡王他老人家是什么人?那是顶顶聪明的人,统领我跟你说啊,论狡猾,我阿成现在是赶马也追上了郡王了!” 张绮来到正院。 这正院只有一进,兰陵王的主房旁那一间,被他定成了书房。而她自己的房间,给安排在第四间最靠边的厢房里。旁边树木森森,灌木成林,可以想象到了春夏之日,必是绿叶成荫,鲜花绽放的,张绮很喜欢。 她的房间中,兰陵王早令人布置好了,这一路她睡得习惯了的被褥虎皮,都叠在了塌上。房间中,散发着清香的竹炭已开始燃烧,配上冉冉升起的香炉,再是温暖如春。 坐在房间一侧,摊开那黑白棋盘,张绮又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 这长途奔涉,还真是不好受。 转眼间,入夜了。 天一黑,两个护卫便提着一个鸟笼大步走来。他们径直来到兰陵王面前,朗声道:“郡王,找到了那种喜欢啄木的鸟儿。”听人说,这种鸟,寒冷的时候不喜欢鸣叫,只是喜欢反复啄食一些木料。 兰陵王点了点头,他看了看,道:“不错,是这鸟儿。”书房的灯火下,他双眸明灿,“张姬应该出来用餐了,喂些食就放上去吧。” “是。” 张绮在院子里转了一大圈后,天已漆黑得伸手看不见五指。望着在寒风中,雪花中飘摇的火堆,张绮一边呵着手,一边朝房中走去。 走到房中,望着空空荡荡的四周,张绮有点怀念起阿绿来。不过转眼,她又把这奢侈的念头抛到一边。早就洗漱过的她,开始爬到床塌上睡起觉来。 被窝又暖又厚,故乡近在数百里,张绮这一觉十分的踏实。 睡着睡着,黑暗中,张绮突然睁大了双眼。 她慢慢的,慢慢地抬头看向屋顶处。 木制的屋顶上,此时不停地传来,“啄!啄!啄!”的木头敲打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屋顶! 在这夜半时分,有个什么东西像人敲门一样,“叩叩叩”的,反复的,不停地敲打着屋顶,竟是恁地阴森! 慢慢的,慢慢的,张绮双眼越瞪越大。 就在她屏着呼吸倾听时,那啄啄啄的敲打声中,配上一种顽固而阴森的爬挠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用爪子,一下又一下,慢慢地勾开屋顶,然后,破洞而入…… 张绮的脸转眼苍白一片。 咬着牙,她蹑手蹑脚地爬出被塌,胡乱套了一件狐裘后,她猛然冲出了房门。 漫天雪花映白了天地。 张绮埋着头冲向只有三个房间之隔的主房处。她刚刚冲到主房门外,只听得“吱呀”一声房门大开,高大颀长的兰陵王只披着一件单衣走了出来。雪光中,他看着她的双眼,明亮而静谧。 ¥¥¥ 求粉红票票!! 第188章惊动 见到张绮白着脸不停地哆嗦,他眉头一蹙,上前把她搂入怀中,然后带入了房间里。 他的房中温暖如春。被兰陵王紧紧抱在怀中,张绮有点羞愧,更多的也有着惊慌,她哑着声音说道:“长恭,我房子闹鬼。”她睁大水汪汪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说道:“真的,有鬼在用爪子挠屋顶!它还想进来,它还使劲地敲打着!” 她一下子委屈了,眼眶一红掉下泪来,“这地方一点也不好,还闹鬼。”转眼她又哽咽道:“路上也不好,一点也不好。” 兰陵王搂着她,他把她抱在自己的床塌上,伸手拉过被子把她严严实实盖上,然后给自己另外抱一床被子,与她头靠着头睡着,他侧头看着她,低语道:“有我在,不用怕。”他微微欠身,把蜡烛吹灭,又道:“睡吧。” 他低沉有力的声音,平稳的呼吸和心跳,确实地安抚了张绮那颗被惊吓的心。当下,她嗯了一声,慢慢闭上了双眼。 雪下了整整一晚,第二天,大地一片银白。 睡得神清气足的张绮在洗漱过后,小心地瞄了一眼兰陵王,吭哧半天,还是低声说道:“长恭,我要换房间。” “好。” 兰陵王地回答,平静而干脆。 当晚,张绮住进了新的房间。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再次睡到半晚时,那“啄啄啄”的空响声,还有爬挠声又后墙处响起来了! 那鬼还缠上她了! 再也受不了的张绮,一声尖叫冲出了房间,撞入了房门大开的兰陵王怀抱中。 抱着她放在床塌上后,张绮很久很久都睡不着。翻来覆去一会,她喃喃问道:“长恭,你说那是什么?” 提到那个半夜而来的怪声,她的脸白得如纸。“长恭,为什么我换了房间也有?” 黑暗中,兰陵王双手放在腹部,睡得板正而规矩。听到她的询问。他想了想后说道:“许是我们这些人,杀人过多,惹了些不干净的东西。那些东西如影随形而来,却不敢惹我们这些血气重的,而是缠着你这个属阴的妇人……” 说到这里,张绮越发怕了,她哆嗦起来。 看到她这么害怕。兰陵王暗叹一声,他拉开她的被子,把她搂入自己的怀抱中。一边抚着她的背,他一边温柔地说道:”别怕,别怕。有我在,别怕。” 闻着他熟悉的气息,听着他的安慰,张绮还真的慢慢平静下来。 被兰陵王这么一说后。张绮已不敢一个人独居。 在她住进兰陵王的房间后,杨受成给这偌大的院落添了几十个婢仆……这阵子,他们的脏衣服都堆积成山了。呜呜,终于有人给他们洗衣煮饭了! 生活似是一下子进入了正轨。 在兰陵王的命令下,五百骑不再唤他郡王,而是称呼郎君,唤张绮作夫人。 清晨醒来,睡得迷迷糊糊眼睛还有点睁不开的张绮,洗漱过后,便坐在塌上让婢女给她梳着头发。 梳到一半时,张绮终于清醒了。感觉到身后一束目光,她回过头来。却是兰陵王,正在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梳头。 对上他的目光,陡然的,张绮记起了长安那日,他把自己掳去,逼着自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当着他的面梳发整妆…… 往事想不得。一想便心潮起伏不能自己,张绮迅速地转过头来。 对着铜镜中看呆了去的婢女,张绮低声道:“轻一点。” “啊?是,是。”新来的婢女不敢再看,她连忙低下头来。心中却在想着:也不知这郎君和夫人是哪里人?怎么都美成这样? 这时,张绮突然问道:“可有会整妆的?”她抚着额头上的那个伤疤。 “有有,婢子识得一个。” “把她请来。” “是。” 这时,兰陵王提步起身。 看到他走出房间,姓成的护卫几个急步跟上,他凑近兰陵王,笑嘻嘻地说道:“郡王,这几晚……”才说了几个字,陡然对上兰陵王横扫而来的眼神,他连忙闭上嘴。 这时,看着前方白茫茫的天空出神的兰陵王,突然的,低低地说道:“我真错了。” “啊?郡王你说什么?”兰陵王没有回答。他只是负着手,静静地看着前方。 这几日里,他一直在寻思那个张洇的事,也寻思着张绮陡然遇到张洇时,那般流着泪,神态悲凉时所说的话。 也许,他是时候为她做些什么事了…… 连续下了几天的雪后,天空又晴了。不过这雪下得大,整个街道都成了白色的了。 这一天,兰陵王接到了护卫急急递来的一张纸条。看完那纸条后,他脸色有点难看。 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阁楼上,望着前方白茫茫的大地发呆,张绮慢慢走到他的身后。 听到她的脚步声,兰陵王徐徐说道:“阿绮,你觉得陛下那个人怎么样?” 张绮一怔,想了想才明白,他问的是齐国的国主。 看了一眼夹在他手指间的指条,张绮想了想后说道:“陛下他,似乎有点好色……” 她的声音一落,兰陵王便哑然失笑,他喃喃说道:“是啊,他有点好色。”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点艰涩。 兰陵王顺手把那纸条递给了张绮。 张绮拿过一看,上面只有一段话,“ 主逼通昭信李后,曰:“若不从我,我杀尔儿。”后惧,从之。既而有娠。太原王绍德至阁,不得见,愠曰:“儿岂不如邪!姊腹大,故不见儿。”后大惭,由是生女不举。帝横刀诟曰:“杀我女,我何得不杀尔儿!”对后以刀环筑杀绍德。后大哭。帝愈怒,裸后,乱挝之。后号天不已,帝命盛以绢囊,流血淋漉,投诸渠水。良久乃苏,犊车载送妙胜寺为尼。 武成帝逼着要和昭信李太后通奸,说:“如果不服从我,我就杀了你儿子!”李后害怕了。就屈从了他。不久李太后怀了孕。太原王高绍德入宫到了门口,见不到李太后,便生气地说:“孩儿我难道不知道吗?娘是肚子大了,所以才不出来见儿子。”李太后十分惭愧,因此生下了女儿后便弄死了。 武成帝横提着刀大骂:“你杀了我的女儿,我为什么不杀你儿子!”便当着李太后用刀砍杀了高绍德。李太后大哭失声。齐主更加愤怒,把李太后的衣服剥光。乱打了一气。 李太后呼天喊地,号哭不断,北齐武成帝命令人把她装在绢袋里,血沥沥拉拉从袋中渗了出来,连人带绢袋扔到渠水中浸泡,过了很久才苏醒过来,齐主便用牛车把她载送到妙胜寺当了尼姑。 李太后就是李祖娥,当时张绮在邺城时。还有人把她与李太后相提并论。真论姿色,现在的张绮已胜过李祖娥一筹。 这纸条,勾起了张绮的一些记忆。 兰陵王慢慢回头。道:“宇文邕已回到了长安。” 张绮已很久没有想到过宇文邕了。当下,她随口“恩”了一声。 看着她低着头站在那里,他伸出手在她的秀发上轻轻抚摸着,慢慢说道:“别管了,那是齐地的事。” 张绮又恩了一声。 见她温柔如水的站在身侧,兰陵王目光明亮,“走,上街看看。” “好。” 荆州城位于长江流域,鱼米之乡,在三国时。这里便是诸侯争战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因此,它的繁华虽然远不及邺城长安那等国都,在州郡中,也是一等一的雄城。 荆州到建康还有一千六七百余里远。站在这里,也只能是遥望故乡。不过看着街道中来来往往的南人。听着那接近吴侬软语的腔调,张绮还是欢喜上了这里。 雪花漫天,不远处的街道中传来一阵歌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是了,今年周人与突厥那一战,不知又有多少白骨埋尸塞外。现在战争终于结束,那些人是在思念她们出征未归的丈夫。 这歌声一遍一遍的重复,到了后面,已隐隐有哭声传出。张绮听着听着,也不由跟着轻哼起来。 就在张绮轻轻哼唱时,突兀的,外面传来一个粗嘎的笑声,“这是谁家小娘子?声音恁地又娇又糯?定定是难得的美人儿了。”笑声中,一阵马车滚动声靠近来。紧接着,马车车帘一掀而开,一个肥胖的中年人伸头看来。 这般坐在马车中,张绮也罢,兰陵王也罢,都没有戴上纱帽。 因此,那胖子一睁眼,便对上两张绝世容颜,他顿时一呆,不知不觉中大张的嘴,口水流了寸长!流口水的不止是这个胖子,在这个胖子的身后不远处,一个红光满面,做陈人打扮的小个子中年人,正勾着一个美貌少年,摇摇晃晃地走出酒,他陡然抬头,在惊鸿一眼间看到了兰陵王,当下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却只有这么一下,那车帘便又被风刮下。 就在那胖子口水长流,直得痴傻了去时,只听得空气中一阵寒风刮过,再然后,一柄寒森森的剑锋,抵住了那胖子的咽喉! 要害被制,那中年胖子一惊,他连忙移开视线,结结巴巴地说道:“某错了,某错了……”一边说,他一边小心地缩回了头。 看到他老实离开,兰陵王哼了一声,收剑还鞘。 转眼便把这一幕遗忘了的两人,没有注意到筹拥着四个护卫的马车,还停留在原地。那中年胖子此时已是一脸阴沉。他挥了挥手,在一个护卫靠近后,低声说道:“跟上去,看看他们落脚在哪里!” “是。” “他阿爷的,在荆州这块地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等绝色?” 当天晚上,那中年胖子便得到了消息,这消息十分详细,对方是什么时候进入荆州的,落脚在哪,共有多少人,操着什么口音,那是一清二楚。 当然,这等从那些外地人购置的奴婢口中,亲口流出来的消息,自然最是准确不过了。 皱着眉,那中年胖子转来转去,嘀咕道:“五百个军卒?齐地口音?那夫妇还如此美貌?”想了想后,他决定慎重对待,当下急急写了一封信,交给管事,命令道:“把这个速速送到荆州刺史梁显手中。” “是。” 那管事一走,胖子摸着下巴啧啧说道:“是他们吧?这夫妇两人都是绝色,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第189章负不负责 马车中街道中转了一圈后,眼看雪越下越大,当下折了一个向,向着府中驶回。 格支格支的马车行进中,兰陵王的声音有点慵懒,“阿绮,你们在陈时,是怎么过冬天的?” 张绮正侧身歪着,拉过虎皮盖在身子上,闻言她想了想,回道:“就这样过的啊,冬天可冷呢,我常常睡一晚那被子还是冷的。” 这话一出,兰陵王陡然记起,她一直是在乡下长大的,到建康张府没多久,便随着队伍出使,然后与他在一起了。乡下的一个私生女儿,那日子能好到哪里去?这话却是他不该问了。 兰陵王不提也罢,他这一提,张绮才陡然记起,这个冬天,好似是她所过的,最温暖的一个。 荆州刺史府中。 自接到那个中年胖子的信后,荆州刺史梁显便派动人马,对兰陵王一行人调查起来。 调查结果,很快便摆在了他的面前。 静静地看着几张卷帛,年近五十的梁显挥了挥手,命令道:“叫阿雪过来。” “是。” 不一会,一个娇腻的少女声音响起,“父亲,您找我?” “是阿雪啊,进来吧。” “是。” 一个十五六岁,肤白胜雪,长相美丽,做小姑打扮的少女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她一看到塌后的梁显,便朝他福了福,娇滴滴地唤道:“阿雪见过父亲。” 虽说唤着父亲,却语气恭敬而拘谨。 梁显把站在眼前的女儿,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片后,暗暗想道:虽然还比不上,不过也算难得的了。料那高长恭再是情种,面对唾手可得的佳人。还是会上钩的。 转眼他又忖道:据得来的消息称,高长恭这人在女人方面,本是个笨拙的。我这个计策虽然拙劣,对付他那等男人,应该还是能手到擒来。 当下。梁显温和地笑道:“雪儿。你可听过兰陵王这个名字?” 兰陵王? 梁雪嗖地抬起头来,她张着小嘴。惊道:“是齐国的兰陵郡王?孩儿听人说,他是当今天下第一美男。” 梁显笑得更温和了,他示意梁雪上前。扶着她的手。感觉到掌下的滑腻,梁显的大手在她的手背上抚摸着,轻轻说道:“父亲把你许给他,可好?” 什么? 梁雪一惊。好一会,她喃喃说道:“也不知他相不相得中女儿。”与任何少女一样。陡然听到自己会与这个天下闻名的美男子有所交际,梁雪的神色中,多多少少有了些渴望。特别如梁雪这种选择并不多的姑子,更是不由自主的,心口开始砰砰跳动起来。 “这你放心。”梁显笑道:“这个兰陵王外表虽俊,却不是一个风流人儿,并不善于与妇人打交道。阿雪只需按照为父的安排来,他一定会乖乖地娶了我的女儿回家!”到是那时……他慢慢眯起了双眼。 在荆州城度过了半个月后,天空又放晴了。 这一日,兰陵王正在书房中,说起荆州这地方还是有好处的,它是交道要道,又靠近陈国与齐国,几乎是三国之间有什么变化,在这里都可以很快就知道消息。当然,还是要通过人搜集的。 此刻,收集了一些消息的兰陵王,便蹙着眉在帛书上写着什么。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杨受成的声音传来,“郡王,荆州刺史递上贴,说是知晓郡王前来,不胜荣幸,今日刺史府恰好有宴,请郡王携夫人赴宴。” 兰陵王慢慢放下毛笔,淡淡说道:“荆州刺史?连我的身份也调查清了?倒是好手段。”说到这里, 他应道:“你告诉他们,今天晚上我会赴宴。” “那夫人?” “夫人就不必去了。” “是。” 天空虽然放晴,可踩在雪地上,还是格支格支地响。把杨成受等人留在府第,兰陵王只带了八个护卫便来到了刺史府。 原来,今日恰好是荆州夫人的生日。兰陵王提前了一个时辰就把礼物和拜贴送上了。他无意与这些本地人周旋,也不想参加这等无聊的宴会。此番应约,不过是给这些地头蛇一个面子。 因此,兰陵王交待了护卫们几句后,在刺史府的管事地带领下,朝刺史大人所在的书房走去。 那管事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朝兰陵王看上了眼,看到这个参加宴会,面见刺史也不肯摘下纱帽的家伙,他心里不禁暗暗嘀咕。 来到正堂,请兰陵王坐下后,那管事便离开了,说是去请过刺史。 他是贵客,管事虽然离开,府中众仆可不敢轻忽,当下婢女们如穿花般走来,煮的煮酒,上的上茶,一时之间,堂房中暖气溶溶,春光明媚。 足足等了二刻钟,见那管事还没有回返,兰陵王眉头一蹙,站了起来。刚刚站起,一个欠身正准备饶过来给他上酒的婢女惊叫一声,只听得“哗啦啦”一阵水响,却是那暖得湿热的酒水,淋了兰陵王一身! 这般冬寒时节,酒水纵使温热,不过片刻便会冰寒彻骨。那婢女惊得脸孔一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郎君,婢子不是故意的,婢子不是故意的……” “好了。”兰陵王打断她的话,淡淡说道:“府中可有衣裳,拿一套给我换上吧。” “有,有的。”答话的,是急急赶过来的一个年长仆妇,她恭敬地说道:“郎君勿恼,我家小郎君与郎君一般高矮。”就到这里,她朝那跪在地上的婢女喝道:“还不起来带着郎君前去?” “是,是。” 那婢女连忙站起,白着脸领着兰陵王越过一道走廊,又穿过一个天井,来到一处厢房里。 “就是这里?” “是,是。” 兰陵王提步走进。这个厢房倒挺温暖。一走进去人都冒汗,厢房里面还有一个小套房,房门紧闭着。外面是一个耳旁。 看着那婢女递来的狐裘,把中裳和内裳扔远,兰陵王点了点头。他命令道:“出去吧!” “是。” 那婢女一退。兰陵王便掩上房门,解去衣裳…… 还别说。那樽酒水着实不小,那么一洒,里里外外三层衣裳都给湿透了。兰陵王蹙着眉。想了想。他还是把衣裳全部褪去。 就在他光着上身之时。突然间,从后面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里面有人! 兰陵王腾地转身! 他对上了一张美丽的脸孔,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做小姑打扮。她显然也在里面着裳,正衣裳半解。肚兜隐隐,雪白的肌肤在暖暖的炭火中若隐若现! 这是一副极美的景致,少女肌肤胜雪,映衬在粉红的,半解的肚兜下,那微微鼓起的两丘,那雪白的颈,那雪白的细小的腰肢,还有那浮在暖房中的暗香,构成了一具极具诱惑性的画面。 可以说,这样的诱惑,已是顶极的了。便是见惯美色的帝王,面对此刻的少女,也会赞叹一声“美人难得”。 陡然对上一个男人的半裸身子,还是一个如此俊美得宛如天神的男子,那少女羞红着脸,她似是忘了反应,张着小嘴,拢着外裳的手也松了开来,瞬时,她的外裳向腰下脱落,那半启的,诱人采撷的红唇,那挤得深深的雪白乳沟,清楚地呈现在兰陵王的视野中。 “你?”少女轻叫了一声,泪花迅速地浮上她的眼眶。而不远处,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而且正是朝这个方向。 这一幕如此熟悉,那一年他刚得到张绮,在周国京都长安时,遇到过宇文月也是这情形,这模样!想当初,他遇到这等事竟是手足无措,还要派人把张绮急急请来。而张绮那次地应对,还真是让他喜欢。 想着想着,兰陵王扬起了唇。 他淡淡地瞟了那少女一眼,然后转过身,一边自在地拿起那干净的内裳中裳慢慢穿上,一边倾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不一会,一个婢子唤道:“郎君,你可换好了?” 也不等兰陵王回答,那婢子已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和一个中年仆妇。 兰陵王淡淡瞟了她们一眼,继续换着自己的裳。 几女来得甚快,当兰陵王把中裳系带扣上后,房门一晃,随着一阵寒风卷来,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这位郎君你?” “七姑子,你怎么在这里?” “七姑子,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七嘴八舌中,兰陵王听得身后的少女,开始嘤嘤地哭了起来。 哭声中,质问声中,兰陵王依然理也不理,他低着头,动作优雅而平静地继续穿着裳。 这样一位华贵威严的贵公子,虽是一言不发,可那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凌人气派,不知不觉中,众女的叫嚷声小了许多。 当他把狐裘穿上后,手一卷,便把自己的湿衣裳卷起,然后提步,在众女瞪大的双眼中,理也不理地朝外走去。 眼看着他便这般浑若无事人一样的离开,那中年仆妇再也忍不住了,她上前一步,唤道:“郎君?你欺负了我家七姑子,便没有个说法吗?” “说法?”兰陵王淡淡问道。几乎是他一开口,那还在哭泣着的少女,这时止了啜泣,她悄悄抬眸,含情凝睇地看向兰陵王,看看着看,小脸已然晕红,眸中更有喜意隐隐流泄: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这么俊。 中年仆妇上前一步,大声道:“当然。我家七姑子可是刺史大人的掌上明珠,岂能任由你这般欺侮了?郎君乃堂堂丈夫,不管如何,总得有个交待吧?”这话已是在直接质问:你到底负不负责? 第190章表扬我吧 中年妇人的声音一落,那个衣裳半解的美丽少女急急跑来,随着她地跑动,那半露的**已如波涛般起伏。她跑到兰陵王面前,直气喘吁吁地冲到他身前三步处才停下,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后,少女低下头来,在泪水如珍珠儿流下双颊时,她的哽咽越发让人怜惜,“媪,别说了,别说了,这个郎君没有对我如何,让他走吧。” 嘴里说着让他离开,可这少女那半裸的娇躯,那含羞带怨的泪水,那声声哽咽,是如此楚楚动人,便是石人也会心动吧? 看着这少女,兰陵王也是低低一笑。他本来声音便极动听,容颜更是耀花了众女的眼,这么一笑,众女只觉得眼前光芒大盛,都有点错不开眼来。 那个少女更甚,她痴痴地看着兰陵王,张着小嘴,都忘记了继续流泪。 “交待么?”随着兰陵王低沉悦耳的嗓子吟出这三个字,转眼间,一道寒森森的光,便在众女眼前一划而过! 却是兰陵王抽出了自己的佩剑。佩剑出鞘,寒光闪烁中,兰陵王手腕一扬,轻飘飘的,也冷漠冰寒地,抵上了那个美丽少女的颈项! …… 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幕! 没有任何人能想到! 众女忘记了尖叫,甚至忘记了反应,她们一个个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兰陵王。这时的她们,只有奇怪,没有半点慌乱:所谓的交待。不过是把七姑子娶回去,他的宅子里也就多了一双筷子,似乎用不着拔剑相向吧? 惊愕中,不解中,甚至呆傻中,兰陵王唇角一扯,转眸瞟向那衣裳半解。玉体若隐若现的美丽少女。突然问道:“你是梁刺史的义女?”很多官员都喜欢收集一些美貌女子,从小教她们技艺,在关健时候。不是用来笼络得力的属下,便是用来行贿上官。而这些美貌女子,通常是以“义女”的身份出现。如三国的貂婵。便是王允的义女。 他怎么知道她不是亲生女儿的?众婢更惊了,被寒剑加颈的少女也是一惊,她顾不得卖弄姿色,哆嗦着说道:“是,是。” “来到这房间有小半个时辰了吧?” 这,这他怎么也知道?少女的脸更白了。 在她迟疑时,兰陵王手腕一沉,随着寒森森的剑锋沉沉压来,他蓦地沉声一喝,“说。多久了!” “有,有二柱香了。” “很好。”兰陵王淡淡的夸奖了她一句,又问道:“是你义父让你藏在里面的?” 这句话,少女不敢答了。 她虽然白着脸不答,兰陵王却完全明白了。他剑锋慢慢上挑。随着他的手势。那被剑抵着咽喉的少女,不得不抬高下颌,再抬高下颌…… 明明她的外裳都掉到地上了,明明她雪白的玉颈和腰肢,已完全呈现在他面前,明明她的双丘都晃荡着要挣脱肚兜的束缚……他那握着剑柄的手。怎么都抖也不抖一下? 蓦地,兰陵王声音一提,猛然喝道:“说——” 这一个说字,恁地杀气沉沉,恁地威严可怕!那少女哪里经过这种阵仗,她尖叫一声,身不由已地应道:“是,是的。” 这两字一吐出,少女瘫坐在地,看着那兀自在眼前晃悠的血色剑锋,此时的少女,所有的绮梦和幻想已然全去,已泪如雨下。 兰陵王脚步一提,潇洒地走向门外。 没人敢阻拦了。 目送着他大步走出院落,众婢呆呆怔怔时,那管事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看到兰陵王,他急急叫道:“郎君,郎君。” 在他地叫唤中,兰陵王止了步。他回过头,冷冷的,淡淡的,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管事,就在他的目光盯着那管事冷汗直冒时,兰陵王优美而冰冷的声音缓缓传来,“还请阁下转告你家刺史大人,他那个准备送给我的义女,长相差我家夫人多矣,高某实在相不中,还是他自己笑纳吧。”他唇角微弯,似笑非笑却又冰冷刺骨,“对了,麻烦提醒你家大人一句。高某生平最恨阴谋,若有什么打算不妨明言。这般行事,惹得高某心情不好了,说不定手中的剑会不听使唤!” 说罢,他扬长而去。 目送着兰陵王离去的身影,那管事呆了一呆,转眼回头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见过梁公。哼,这么简单的小事也做不好,看尔等如何自处!” 片刻后,梁显的身前,黑压压跪下一堆人。 梁显青着脸喝道:“废物!废物!连个血色方刚的年轻人也迷惑不了,要你何用?”这话一出,先前已被兰陵王吓得媚态全消的梁显脸白如雪,她瘫倒在地,用衣袖捂着脸,又是羞愧难当,又是悲伤的嘤嘤哭泣起来。 那个中年仆妇显然有点地位,她上前半步,轻声说道:“郎主,这怪不得阿雪。奴长得这么大,还没有见过那样的男人,女色诱他,怕是没甚作用。” 梁显听到这里,沉吟了会,挥了挥手,“出去出去,别哭得人心烦。” 轰走众人后,他走到几前写了一封帛书,喝道:“拿着它,交给杞简公!快去!” “是。” #######################分割线############################# 从刺史府出来后,兰陵王便直接去了正院。 暖洋洋的炭炉前,张绮正在刺绣。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把整张小脸衬白嫩嫩红朴朴,连那颜色浅了不少的疤痕,都似乎发着莹光。 这阵子在他的威胁下,张绮天天吃一碗羊肉,不但把落下的肉全部补回来了,似乎还胖了些。今天早晨,他便看到她愁眉苦脸的站在铜镜前,一边伸手捏着自己的小肚肚,一边念念有词的。 感觉到一阵寒风袭来,张绮抬起了头。看到是兰陵王,她慢慢站了起来。 不理会她每次看向他时,那复杂之极的眸光,兰陵王径自走到她面前,在旁边的塌上坐下后,他抽出腰间的佩剑,慢条斯理地抹拭起来。 他拭剑的动作,优雅沉稳,他坐在塌上的身影,特别的沉静。 终于,在一阵安静后,他等到了张绮的惊问声,“你怎么换裳了?”她咬着唇又说道:“这裳不合身,是别人家的吧?出了什么事?”她眼睛鼓鼓地看着他。 兰陵王慢慢抬起头来。 他面无表情地瞟了张绮一眼,淡淡说道:“刚从荆州刺史府来。”见张绮紧着自己,认真倾听着,兰陵王慢慢说道:“荆州刺史送了贴子来,贴子中道明了我的身份,于是我前去想见一见他。不曾想到,人没有见到,却被侍女突然洒了一身的酒……” 果不其然,张绮在听到“突然洒了一身的酒”时,双眼陡然睁得老大,眉毛也挑了起来,不但听得更认真了,那表情中,甚至有着紧张。 他这个妇人,敏感至斯。 收回思绪,兰陵王继续说道:“换裳的地方有点偏,我脱下衣裳正准备换上这身,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尖叫,却是刺史府的七姑子也在那里换裳,还衣裳不整地与我对了个正着……” 腾地一下,张绮站了起来。 看到她瞪大的眼,兰陵王垂下眸,他慢慢拿过一侧的酒樽,优雅地抿了一口,动作之间,宛如行云流水,实在美到极致。 见他不开口,只是静静的品着美酒,仿佛遗忘了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张绮抿了抿唇,终是忍不住小小声问道:“后来呢?”突然间,她的咽中有点哽,“后来怎么样了?” 这几个字还没有说完,她已眼泪汪汪,看向他的眼神中,又浮出了那无边的恼恨和气苦,还有恨…… 兰陵王放下酒樽,慢慢说道:“没有后来。我把剑抵着她的咽喉,她就什么也招了,原来是荆州刺史,她的义父早就让她藏在房中等我前来,这是对我使出的一招美人计。” 明明很平常的话,张绮怎么听出,他语气中好象有点得意洋洋? 她怀疑地瞟向他。噫,他目光晶晶亮的,似乎真在等着她表扬呢。 再定神一看,坐在她旁边的,依然是正襟危坐,威严神武,面无表情的堂堂大将军。看来刚才只是幻觉。 虽是幻觉,张绮寻思了一会,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表扬他。毕竟比起以前,他进步太多了。 当下,张绮轻步上前,她蹲跪在他身前,持起他面前的酒樽给他斟了一盅酒。玉手捧着酒,张绮看着他温柔地说道:“长恭辛苦了,来,喝一口。” 娇软的声音,混在这暖洋洋的房间中,怎地如此醉人?兰陵王唇角不受控制的一场,接过她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把酒盅一放,兰陵王的声音不知不觉中低了些,软了些,“阿绮,跳一支舞给我看看好不好?就那春日舞。”声音绵和,带着某种缠人的撒娇和讨赏。 张绮别过头去。 看到她这样,兰陵王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今日的表现,便不值得一支舞?”失望的少年,声音中都带上郁恼了。 值得值得,可她对他恨深如海! 看到张绮的眼眶又开始泛泪,兰陵王想伸手帮她拭泪。手伸到半空,却停顿下来,只见他腾地站起,转眼却又觉得自己起身的动作太猛太响,便软声说道:“不跳就不跳,别哭。” 刚刚站起准备离去,他又回过头来,“阿绮,给我更衣。” ###¥¥ 讨赏,要粉红票! 第191章反猎 张绮上前,帮他换回了他自己的衣裳。 刚刚换好衣裳,杨受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郎君,刺史府派了管家来。” 兰陵王蹙着眉寻思了一会,淡淡说道:“让他稍侯。” 这时,张绮不解地问道:“那荆州刺史,为什么要用这个法子送义女给你?”兰陵王摇了摇头,道:“我已令人去收集消息了。” 傍晚时,兰陵王又回来了。 远远看到他进来,张绮连忙放下绣活迎上他,仰头看着他,她咬唇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消息没?” 瞟了一眼张绮,兰陵王道:“有点消息。”顿了顿,他说道:“杞简公宇文连也在荆州,在我走后不久,他便去了荆州刺史府。我刚才特意去看了一下,那个宇文连我们见过,便是刚到荆州时,我们在雪地里遇到的那个中年胖子,当时他还掀开马车车帘看了你我面目。你我的身份,应该是从宇文连的口中泄露出去的。” 把裘衣顺手交给张绮,兰陵王走到房间坐下,他一边品着美酒,一边看着忙着焚香暖衣的张绮,想了想,又说道:°“那宇文连认出你我身份,然后告知荆州刺史。然后荆州刺史邀我上门,然后想把他的义女送给我。”荆州刺史送女的动作虽然不好看,不过着实是送,只是他打定主意一定要送出,而不能被自己拒绝罢了。 兰陵王蹙着眉,中指“叩叩叩”的敲击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看到他站起,也在愁眉苦思的张绮迅速抬头,问道:“长恭,你想到了?” 她的声音如往常一样,软软的,酥酥的,尾音长长的吴侬软语,让人听了就心神俱醉……她也是个倔强的,离开陈国这么多年.虽然早就学会了周国齐国的官话,可不管说哪一种话,都把她的家乡语音加了进去,怎么听怎么软乎。 听到她开口,兰陵王抬起头来,他喜欢听她说话,生死几度,哪怕只是听到她的声音,他也会由衷感到一种满足。的见张绮睁大媚光隐隐的眸看着自己,兰陵王微笑道:”恩.想到了。”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几上的地图,淡淡说道:“你想想,那宇文连既识出了我的身份,以他的身份地位,又知道武威城周人与突厥一战的内幕。”听到这里,张绮也明白了,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兰陵王继续说道:“做为一个官员,揣摩上意是为首要。想来,现在的宇文护也罢,宇文邕也罢.对于我这个敌国将军只有二手,要么收服要么杀了!” 他慢慢抽出佩剑,在那寒光闪烁中.沉沉说道:“二年多年,我拒过宇文护的笼络,武威时,我又拒了宇文邕的好意。想来他们已经明白,收服这路走不通了。既然收服不行,那只剩下另一条道路了!” 他轻哼一声,嗖地一声拔出佩剑,冷冷说道:“那就是.杀了我。” 他看向张绮.杀了他不但能媚好于上,还能得到张绮这个绝色美人……以宇文连的地位权势.从自己手中得到张绮后,根本用不着献给宇文邕这个傀儡皇帝.他完全可以自己享用。而这事便是捅到大冢宰宇文护耳里,宇文护也只会付诸一笑! 不过杀他也不容易,因为他的身边不仅有五百精卒,还因为荆州一地与齐国离得不远,他们动手时稍漏风声,便会激来两国交战。要知道,如今周国在与突厥的火拼中实力急速下降,齐国和陈国,应该会很希望找到个借口来落井下石的。便是不顾及这个,兰陵王也毕竟是齐国堂堂郡王,是齐国将帅,以他的身份被周地官员暗杀,这可是能引发纷争的大事。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先软化他,再用一种隐密的,旁人无法侦知的手段暗杀了他。而送一个美人给他,可以说是软化之策中最好使的。又因为兰陵王对张绮的痴情举世皆知,当面送美人,他必然不会接收,最好的办法就是强迫他接受这个美人。只要接受了,不管是在婚宴上暗杀,还是通过美人之手取他性命,或平时交游时杀他,都是神不知鬼不觉,轻而易举。 兰陵王说到这里,转头一看,却见张绮怔怔地看着自己。 他眉峰微紧,问道:“在想什么?” “你真聪明!”张绮低低说道,她没有想到,仅凭收集到的这一点点信息,他就能推断出这么多事来! 咬着唇看着他,张绮轻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想了想,她又道:“要么,道路一通我们就离开荆州城?” 在她的目光中,兰陵王摇了摇头。他还剑入鞘,淡淡说道:“不用担心,一切我自会处置。”说罢,身子一旋走了出去。 mamama#ma#ma#ma#ma#ma#ma分割线#ma#ma#ma#ma#ma#ma#ma#ma#mama 大雪过后的荆州城,狠狠晴了几天。而自那日刺史府的管家上门赔过罪,荆州刺史又特意约了个时间与兰陵王见过面赔了罪后,那件事也就揭过不题了。 ……话说回来,天下间哪个男人不喜欢美人?要不是他兰陵王痴情之情传于天下,也不至于他荆州刺史要送他一个义女,还得膀这种手段。于情于理,兰陵王也不至于因这件小事便记恨于他。 前疑尽释后,兰陵王与刺史梁显还有宇文连的交往也频繁起来。 除了与这两个人有交往,这几日,张绮还听到了一个陈国人的名字,靖安侯陈烈。那个靖安侯也不知什么时候见过兰陵王,这几日′竟是频频上门求见,便是屡次被拒,也毫不气馁。 又是一个白日灼灼的晴好之日,望着前方雪溶得差不多了的大山,宇文连朝仅带着四个护卫的兰陵王瞟了一眼,把马鞭朝前方一指,笑道:“这些天也闷得慌了,看这山上的雪也溶得差不多了,两位.我们不如进山一猎如何?” 冬季狩猎,确实是齐周两地贵族的嗜好,因此宇文连的声音一落,梁显抚着长须也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这冬日沉沉,实是闷得我骨头都硬了。” 他转头看向兰陵王,微笑道:“郡王兴致如何?” 兰陵王身为武将,对这等事自是不会推辞他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应道:“好啊。”° 这话一出.宇文连的唇角慢慢扯出了一朵漩涡。 三人都是位高权重,扈从无数,这决定一下,便马上张罗起来。不一会,十几条猎狗,还有百来个手持弓箭的护卫便站在了三人的后面。 “出发!”随着东道主梁显一声轻喝,众人赶着猎狗冲向山林中。 林中树枝遍布,雪堆处处,实是不适合骑马。来到山脚下时,兰陵王跳下马背.令两个护卫留在原地看守马匹后,他带着另两个护卫,跟在同样下了马背的梁显和宇文连身后.向山上走去。 眼前这山,看起来不大,真走进去,却是山深林密,吱呀吱呀的脚步声中,那些驱赶着猎狗的护卫们,已是越冲越快,越冲越快.转眼间.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丛林中。 不一会,林中传来众猎狗的狂吠声.听到那吠声,宇文连叫道:“大善.有猎物出现了!”说罢,他急急窜入树林。 梁显见状哈哈一笑,也跟着追了上去。 与他们不同,兰陵王这个武将,一直是不以为然的,见到猎物,他还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 追了几百步,梁显回头瞟了一眼在后面信步而来的兰陵王,扯着唇角冷笑一声。 当下,两个位高权重,养尊处优多年的大周官员,开始向另一侧角落退去。一边退,梁显一边小声说道:“人已引到这里来了,时机一到便动手吧。” 宇文连压低声音哈哈一笑,淫笑道:“梁兄尽管动手。虽然天寒地冻的,可我一想到那个色倾天下的张氏,这心便痒着呢。” 梁显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 说笑时,兰陵王的身影早已看不见了,而这两人,更是大步退向早就准备好了马匹的一处避风山坳。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急急跑来,他朝着两人行了一礼,大声道:“禀国公,前方出现一个六人小队。”他刚说到这里,不远处,传来一个齐国口音的大嚷声,似是一个人正在叫道:“你们走错方向了,郡王在这里!” 梁显两人都会听齐语,闻言脸色一沉,那宇文连哼道:“是来寻兰陵王的?”他眼睛一阴,命令道:“一并杀了!”他转向宇文连,右手向下一砍,沉声道:“梁兄,升官发财本需冒险,如此机会,怕是以后不会再有!” 这话一出,梁显不再犹豫了,他头一点,命令道:“令卫队出动,杀了那几人!” “是。” 那护卫领了命令后,急急步入丛林。随着他进去不久,一阵弓弩声穿透重林,嗖嗖传来。伴随着弓弩声的,还有一声声惨叫! 梁显的人做事还真是利落。宇文连赞一声,和梁显一道冲入了树林中。 前方的山坡上,几个血淋淋的尸体把雪地都染红了。看到他们走近,十几个护卫筹拥而上。 梁显为人谨慎,他大步走向那山坡。 刚刚走上山坡,他便是目光一凝,只见前方一里路远的蜿蜒山道处,十几个黑色的人影正四散而逃。 不好,莫不是打草惊蛇了? 梁显一惊,恰好这时,他脚下的一个尸体挪动了几下,呻吟起来。 梁显急急低头。 这一低头,他对上一个中了弩箭还没有彻底死去的汉子,那汉子显然认出了他,嘴一张吐出一口鲜血后,恨声说道:“梁刺史!我家侯爷怎么冒犯你了?你杀了他,就不怕引起陈国与周国的战争吗?” 梁显脸色一白,他急急问道:“侯爷?什么侯爷?你们是陈国人?” 那汉子吐着血沫,哈哈笑道:“不错,我们正是陈国人。我家主人便是陈国靖安侯!他奉陛下之令出使周地,被风雪阻于荆州。原本今日只是想来打打猎玩玩,却被你们狠心射杀!等着吧,我们的人已经逃了,他们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传给吾皇的。” 第192章原来是他在算计 听到这里,梁显倒退一步,而大步走来的宇文连,也是脸无人色! 这个靖安侯身为使节,却在这冬雪之日还滞留于荆州,还有闲心打猎,显然是个声色犬马不务正业的。可便是这样的人,也不是他们能诛杀的!要知道,这一次周国与突厥大战中,元气大伤,陈齐两国,那是恨不能找到借口来进攻周地啊! 而现在,他们竟是把这个借口,生生地双手捧到了陈人手中! 两个权臣面面相觑了一会,突然的,梁显跳起来嘶叫道:“快追!所有人都追上去,务必把那些陈人全歼!” 他这话一出,宇文连也清醒了,于今之计,只能是杀人灭口了。当下他也向左右急急命令道:“来人,来人,全部追上去,一定要把那些陈人一个不留的杀了!去,快去!”说到最后,他已是嘶吼! 就在两人暴跳着下令时,突然的,山林中传来一个沉冷而舒缓的声音,“不必了!” 梁显两人急急转头。 在他们瞪大的双眼中,兰陵王带着两个护卫,从雪林中慢慢走了过来。他负着双手,俊美得让男人看了也目眩的脸孔上没有丝毫表情。 似是没有注意到两人急急变青的脸色,兰陵王信步走上山坡,他走到几个陈人尸体面前,朝那个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陈人瞟了一眼后。走到另外一旁,朝那个高大肥胖,却穿了一身普通护卫装的尸体重重踢了脚,淡淡说道:“不用追出了,他们已经逃走了。” “你,你怎么知道?” 按住不安,梁显小心地问道。 兰陵王负着双手。淡淡说道:“靖安侯是我引上山的。”梁显两人瞬时瞪大了眼。转眼,梁显惊醒过来:有可能,传闻中,这个陈国的靖安侯极好男色。是了,他这次在我荆州之地停留。也是为了一个娈童。只恨当时属下向他报告过此事时。他听了也就听了,并没有往心上放…… 在两个周国权臣时青时白的脸色中。兰陵王继续说道:“至于刚才逃走的那几十个随从,我的人会助他们一臂之力,他们此刻已骑着马逃得远了。所以。你们追不上了。” 他慢慢回头。目光冰寒地看着梁显和宇文连两人,好一会,他声音放低,“高某平生最恨阴谋!然。如果有人对我使用阴谋,那高某也很乐意让他自己也尝尝这等滋味!” 说到这里。他优雅转身,“想来不过多久,陈国也罢,齐国也罢,会对两位所行之事齐力声讨,中原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只怕又要再起烽火了。梁公,宇文公,我看你们还是尽快回府,想想怎么应付宇文护的震怒吧!” 说罢,他领着两个护卫,施施然地从两人的面前走开。 此刻,不管是梁显还是宇文连,身边都是数十上百的护卫,可是他们想也没有想过,要对这个仅带着两个护卫的齐国郡王动手。 ……因为,他连陈国靖安侯也算计到了,显然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便是杀了他,也没有办法遮得住他那五百精骑的悠悠之口。而只要有一人把兰陵王在荆州遇刺的消息传回齐国,那后果就是,齐国与陈国一样勃然大怒,进而声讨周国。 周人,刚刚经过突厥之乱,国力大耗的周人,已经不起又一场大战了! 可以说,他们不但不能杀他,还要想法设法的讨好兰陵王,让他息怒,让他放弃劝诱齐主攻击周国的想法! 想着那重重利害关系,越想越是绝望的两个权臣,看着兰陵王大步离去的身影,一时之间,竟是心死如灰。 是谁说的,齐国兰陵王有勇无谋,极易谋算? 他们不过是揣摩了一下上意,觉得宇文护和宇文邕会乐于看到高长恭的尸体。他用得着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生生地把陈周二国拖入战火吗? 是谁说,齐国兰陵王禀性忠厚的? 在一阵绝望的安静中,梁显突然说道:“宇文兄,这一次可被你害惨了!” 他额头上冷汗不停地流着,拭也拭不尽,脸色已灰败一片,“也不知这一次能不能保得住这条性命?”头上的乌纱帽多半是保不住了,唯今之计,也只能想方设法让大冢宰息怒,以图他日东山再起之时。 兰陵王回到了府第中。 一入门,他便问道:“张姬在忙什么?” 这都是他的习惯了,每次必问。兼任管事的杨受成躬身回道:“在发呆呢。” 又在发呆? 兰陵王提步朝寝院走去。 看着他急步而行,杨受成想了想,认真说道:”郡王何不把准备和离之事告知张姬?”这是第二个人这般劝他了。 兰陵王止步。 他回头看着杨受成,沉默了一会,他徐徐说道:“我想等郑氏愿意和离了再说此事。”他抿着唇,淡淡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何必把还没有做到的事空自承诺?” 甩下杨受成,兰陵王来到了院落中。 穿得厚厚的,里三层外三层都包成了一个雪球的张绮,正拔拉着几上的一个茶盅寻思着什么,直到兰陵王走近,她都没有察觉。 张绮是在寻思,不管是在齐地还是长安,或者是现在,一有空闲,她便坐立不安着。 她觉得,她应该做些什么增加实力,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生死荣辱系于一个男人。可她又实在想不出,她能做什么。 像现在,她出入都有兰陵王的护卫跟着,到外面收买那些受过苦难的人吧,那些护卫还会担心接触她的人中,有刺客或胸怀阴谋的呢。说是收买兰陵王自己的属下吧,她这种女流之辈的人格魅力,又哪里是兰陵王这种与他们共过生死的袍泽之情能替代的? 至于赚钱,那已没有必要了。现在兰陵王的钱都放在她的手里,她要拿走随时都可以。可在这样的世道,只有钱没有强而有力的武力保护,唯一的下场就是死,或者被践踏! 这是一种悲哀,两世为人,她都想不出在这个世道上,如她这样长相这样实力的独身妇人,能做些什么增加自己实力的事? 也不知寻思了多久,张绮陡然感到不对,便抬起头来。 她对上静静看着她的兰陵王。 与他相识太久,哪怕只看他一眼,她也能分辨出他是喜是怒还是有忧思。 看他一眼,张绮问道:“长恭,你刚才出去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转眼她明白了,马上站起,“是不是那个荆州刺史的事?你是怎么应对的?” 兰陵王笑了笑,他伸手抚着她的长发,低声道:“已经结束了。”他的阿绮,那主意是这么好打的么?不理会也就罢了,一旦出手,就必须是雷霆一击!不一下子打疼了,打狠了,打得他们周人一想到此事,就连牙根都疼上几天,那他以后还怎么去护着更见美丽的阿绮? 他不解释,张绮只好疑惑着。 接下来,这个临时的府第一下子变得热闹了,几乎天天都有刺史府的人登门拜访,还有那个什么杞简公,对上兰陵王时,也是点头哈腰不已。 偌大的荆州城,再也没有比那两个势力还大的官了。他们如此,那些下属官吏自然也是跟着来。于是,饶是兰陵王一直冷着脸,对所有人不假辞色,可天天上门求见的,送礼物的,想通过她的门路讨好的,那是络绎不绝。 在这种热闹中,新年到了。 早早的,杨受成便把府第布置得张灯结彩,婢仆们也都换上了新衣裳。 张绮站在院落里,静静地看着兴高采烈的婢仆们。 她这是第一次过新年。以往在乡下时,每逢新年,她便被关了起来……亲戚朋友来来往往,高朋满座的大好日子,没有的让她这种晦气人扫了兴。 兰陵王大步走来,远远的,他便看到穿着厚厚的裘衣的张绮,歪着头,双眼亮晶晶的,笑盈盈地看着众人忙活着。 多久了?他都没有见到她这么笑过。 他加快了脚步。 来到她身后,他轻声唤道:“阿绮。”张绮回头。 兰陵王上前牵着她的手,“怎么这么冰?想出去走走吗?”张绮仰着脸看着他,轻轻“恩”了一声。 两人行走在荆州街道中,这时,天下又飘起了雪花。 这是一种很安逸的感觉,两人都没有说法,只是这样手牵着手走着。 走了一会,张绮低下头来看着两只紧握的手。自从重逢以来,无数个夜晚,兰陵王便是把她抱在怀中,都没有碰过她,端方规矩得宛如,呃太监。 也不知怎么的,他这样地行为,慢慢地让张绮的心有点暖。他是怕她生气吧,怕她又拒他于千里之外吧?所以每天晚上,那么辛苦也强自忍耐着。 两人静静地行走在雪地上,随着他们地走动,一阵格支格支的脆响不时传来,这时脚步落在雪地传来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那人影冲得极快,如旋风一样,转眼便冲到了两人面前。 然后,只听得“扑通”一声,来人跪倒在雪地上,就在这街道中,向着张绮,向着兰陵王,以五体投地之势趴伏在他们脚下,哽咽起来。 直到这时,张绮才发现,跪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美丽的,皮肤特别白皙的少女。这个少女身着华贵做姑子打扮。这般跪伏着,那臀部高高翘起,形成一个极具诱惑性的弧度。 #### 求粉红票!! 第193章为卿扬名4000字求粉票 少女砰砰砰地向两人磕了几个头后,抬起那美丽的脸蛋,楚楚可怜地看着张绮,看着兰陵王,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流泪,那泪水哗啦啦地流下面颊,几乎糊住了她的小脸时,又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虽然雪花铺了一地,她这般磕着头,还是很快便额头发青。 张绮转过头看向兰陵王。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这是真正的没有表情,很显然,眼前这少女的一番举动,并没有打动他。 见张绮看来,兰陵王蹙了蹙眉,“走吧。”说罢,他牵着张绮的手向一侧走去。 看到他理也不理自己,那少女凄然地叫了一声,朝着张绮唤道:“夫人,夫人,是贱妾错了,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 一声又一声,只是看着张绮,只是不停地向张绮磕头。看来,她知道兰陵王心如铁石,却是想从张绮这里打开一条路了。 自那少女冲出来时,街道中不多的行人已络绎向这边看来。现在,那些三三两两的人正是远远围上,朝着这里指指点点的。此刻看到这少女向张绮苦苦哀求,有几人尖着嗓子叫道:“真可怜。”“那个夫人有没有心啊?人家这样求你,怎么无动于衷的?”“看身段也是个大美人儿,怎么心这么狠?”“太过份了,人家这样求,都理也不理。” 一声又一声的议论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到了后面,几乎令得别的围观者也对张绮指责起来。 一个又一个的责骂声中,仿佛张绮不立马无条件的原谅那少女,不扶着她说一通大义凛然的话,便是十恶不赦之人一样。 这样的责骂,配上那少女不停地流泪,不停地磕头声。真成了这漫天雪花中的一景,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多的人向这边围来。 张绮任由兰陵王牵着自己的手向前走去,一边走。她一边看着兰陵王,等着他开口。这个少女虽然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说她做错了什么,要张绮饶什么命。不过以她的聪慧,自是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个少女,便是荆州刺史府中。那个曾经想要赖给兰陵王的刺史的义女。 ……这事,现在已不是普通的儿女之争,而是上升到家国利益之事。张绮一个妇人,自是不会妄动怜悯之心,去干涉兰陵王的决策。 因此,在那少女悲凄的哭泣声中,砰砰砰地磕头声中,四周的指责唾骂导声中。两人却是渐渐远去。 眼看着他们就这样离开了,那个少女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号后,突然尖着嗓子哭道:“张夫人。你如果不愿意原谅阿雪,阿雪马上死给你看!” 话音一落,她抽出一柄短剑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 随着少女的这个动作,人群发出一阵倒抽气声,同时,还有十几人不约而同地朝张绮叫道:“你这毒妇。”“你这妇人恁地狠心!”“你这妇人怎么眼睁睁……”越来越难听,越来越乱七八糟地唾骂中,兰陵王脚步一顿,缓缓回头。 他目光如电,冰冷地扫过咒骂的众人。 在他的目光下。那些路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慢慢住了声。 兰陵王转头看向那个少女阿雪。 他松开张绮的手,缓步走向阿雪。见他终于正视自己,终于向自己走来,阿雪灰白的脸马上变得红通通的,她睁大双眼。又是兴奋又是充满希翼和渴望地看着兰陵王,少女的瞳仁中,隐隐还有着某种隐密的期待。 在阿雪的期待中,兰陵王走到了她面前。 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剑一入手,便映照着雪光,变幻出流离七彩。 这时,兰陵王手腕一扬。就在一阵齐刷刷的尖叫声中,他“卟”的一声,那寒森森的剑锋,竟是干脆利落,又阴狠无情地割断了阿雪的咽喉! 鲜血冲天而起,转眼便把脚下的雪地染得通红。随着瞪大了双眼,那隐密的喜悦还来不及消逝的阿雪尸体载倒于地,兰陵王掏出手帕,慢慢拭去剑锋上的血迹。 这时,四周已呕吐声,惊叫声响成了一片。在这些杂乱的,惊恐的声音中,兰陵王抬起头来。 他目光所到之处,众人不停后退,后退……慢慢收回目光,“嗖”地一声寒剑入鞘,兰陵王低沉的,徐徐地说道:“那一日高某便说了,此生最恨阴谋!转告梁显和宇文连,他们最大的错,便是把主意打到我夫人身上,还出言污辱于她……” 他还没有说完,那几个混在人群中,刚才指责咒骂张绮最为厉害的路人,已顾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一个个扑通扑通跪在地上,一边朝着他不停磕头,一边求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郡王息怒!息怒!” “此事错在我等,求郡王手下留情!” “郡王息怒!我等再也不敢了。” “不敢就好!”兰陵王冷冷丢下一句,转身走到张绮面前,牵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看着那两人越去越远的背影,一辆马车中,宇文连那肥胖的脸抖成了一团。这又是他的主意,不用想他也知道,回去后,纵使梁显对他的身份还有一些忌惮,这一次也会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痛骂了。 宇文连白着脸,眼神复杂地看着兰陵王远去的身影,这时,外面传来他一个心腹颤抖得几不成腔的声音,“您看现在怎么办?” 宇文连咬紧牙关,好一会才颓然向后一倒,在两侧婢仆的惊慌中,他苦涩地说道:“这个高长恭,简直就是个疯子,疯子!”自古有言:杀一人是罪,杀万人是雄,杀得万万人,方是雄中雄。而兰陵王这种杀得万万人的,便是那雄中雄。在他的字典中,早已不存在心慈手软四个字。所以,他把这一次行动的目标,定在了身为妇人的张氏身上。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样一做,反而更加激怒了兰陵王。 从刚才兰陵王的话中可以听出。他之所以震怒,之所以毫不犹豫地当着这么多路人的面格杀了阿雪,便是因为他们把主意打到了张绮头上,便是因为他们想通过梁雪的眼泪。跪拜,还有旁人的咒骂来逼得那个张氏心软。这着他前思后想,自认为很是不错的苦肉计,最终,却因为高长恭那厮的极端护短而弄巧成拙! 对一个姬妾出身的女人看得如珍似宝,不能容忍她受半点委屈,这样的男人。不是疯子是什么? 咬了咬牙,已经绝望的宇文连只有最后一招了,“去刺史府!” 张绮和兰陵王两人回到府中不过半个时辰,便接待了两位极为特殊的客人。 在这冰天雪地中,却赤着上身,身上绑着荆条的荆州刺史和杞简公宇文过来了。当然,他们还是自重身份,这一路是坐着马车过来的。直到入了府门。才走下马车,脱下衣裳,露出他们被荆条绑着的肥胖身形。 两个周国权臣低着头。在府中众人的瞪目结舌中,在杨受成地带领下来到主院外后,便同时跪了下来。 ——这一跪,只希望能让高长恭原谅他们先前的过错,不去策动齐主兴兵犯周。 ——这一跪,只希望能让刚刚经历过战争的周地,免去一场生灵涂炭!毕竟,陈人向来软弱,只要齐人不牵头进攻周国,想来通过赔罪和金偿等手段。还是可以免去一场战乱的。 而所有所有的关健,便在于房中那个年轻的,俊美得不像话的男人能不能就此原谅他们。 也不知跪了多久,兰陵王走了出来。 看着这两个周国重臣,终于,他长叹一口气。上前一一扶起两人,说道:“两位何至如此?这天寒地冻的,小心冻出了疾病。” 不等两人开口,高长恭又温和地说道:“我夫人心软,她看不得两位长者这般。因此长恭想了想,以前之事,便一笔勾销罢。” 两人大喜,在梁显的呵呵笑声,宇文连的再三陪罪中,兰陵王迎着二人入了书房,让他们各自穿好衣裳后,摆上宴席,一樽美酒下肚,便算是化敌为友了。 半个时辰后,各自换上了华服,放下了心头巨石的两位周国重臣上了马车,而兰陵王一直把他们送出了府门。 他回来时,张绮正站在门口目光晶亮地望着。看到他走来,她碎步迎上,忍不住问道:“长恭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兰陵王伸手牵着她的手,进了书房后,才慢慢说道:“我深知陛下的为人,别说现在周国虚弱,便是周国内乱,齐军完全可以长驱直入,他也不会兴兵。”他冷笑道:“高湛那人,有小阴谋而无大志向,又素喜醇酒美人,如今行事,已越发疯癫。” 说到这里,他闭紧了唇。 原来他从来就知道,齐国不会出兵啊?那他还那么言辞咄咄,直逼得两个周国重臣不顾体面的负荆请罪? 兰陵王伸手在张绮的手背上拍了拍,轻声说道:“阿绮无需同情那两个老狐狸。你以为刚才那女子雪地一跪后还会有活路?哼,他们只怕早就盘算好了,只要我一松口,便可立马对所有知情人,还有看到他们狼狈一面的人下手诛杀!倒也不是防着宇文护知道此事,这是防也防不住的,而是上位者的尊严必须维护罢了。” 张绮明白过来,便是兰陵王原谅了他们,可陈国使者杀也杀了,那事瞒是瞒不过的。现在齐国不会因此事起兵后,宇文护对他们惩罚便会相应的小许多。如果再通过外交手段令得陈国息声,那宇文连和梁显的位置,也就是降几降,乌纱帽终还会有一顶戴上。 兰陵王向房中走去,走了几步,见张绮没有跟上。他回头看来。 这一回头,他对上张绮怔怔凝视的目光。这目光有点复杂,也有点陌生。看着她,兰陵王微笑道:“阿绮在想什么?” 张绮垂眸,她朝他无声的福了福,也没有回答他地问话,而是轻笑道:“恭喜郡王,自此以后,只怕周国官员一听到郡王的名字,便会退避三舍了!” 这话一出,兰陵王哈哈一笑。同时,他也知道,张绮定是明白过来,自己在街道上为了她杀那个阿雪立威,刚才又特意说什么“我夫人心软,他看不得两位长者这般”,方方种种,都是在告诉世人,他对她的珍视。 他的妇人,他曾伤了她的心,曾令得她放弃了对他的情。自武威城救出她那一日起,自发现他这一生也不能没有她开始,他便想着要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让她重新爱上他,让她如他爱她一样地爱着他!直到有一日,她也如他曾经经历的那样,一想到要舍去他,便心如刀割,一想到要离开他,便宁可死了的好…… 他那么骄傲,怎能容许他爱着的人,却对他始终有所保留?始终想近就近,想抽身而退,便能飘然而去? 他不许了! ####################这里分割一下############## 元正了。 望着外面开始扬扬洒洒落下的雪花,郑瑜一直一动不动的。 看到她这个样子,王府中来来往往的婢仆,都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弄出什么响动来。 终于,外面渐转热闹喧哗,当日上中天时,一阵马车声响起,然后众婢仆欢喜地听到秋公主几人的笑声,“阿瑜呢?告诉她我们来了。嘻嘻,高长恭这次可大大威风了一把哦,听说现在突厥对他是闻风丧胆。哦,不对,是与他有着血海深仇呢。” “是啊,现在满大街小巷,都在说着高长恭的名字。阿瑜这次一定很高兴。” “不止如此,你们听过没?如今大街小巷,都在流传着一句话,“天下三国,兰陵无双”,高长恭那小子啊,现在是举世无双的绝代人物呢。” “嘻嘻,是啊是啊,阿瑜做为这样一个绝代人物的妻子,定然是心中欢喜的,快,我们走快些。”这句话,是一个还不太熟悉高长恭和郑瑜的关系恶劣到什么程度的贵女说的。因此,当她这句话落下后,众女的笑声一息,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慢慢地闭了嘴。 ## 难得勤快了一把,求粉红票奖励啊。 第194章阿瑜,和离吧 在婢女地带领下,秋公主和李映还有几个贵女,摇曳生姿地朝郑瑜所在的院落走去。她们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一过完年,便要开始张罗着嫁妆,因此这阵子玩耍起来特别积极。 望着前方郑瑜的院落,看着偶尔出现的婢仆,李映蹙了蹙眉,低声说道:“这兰陵王府,越发萧条了,阿瑜也不整顿一下。”府中的人手本来不多,又透着一种压抑和阴沉,现这新年的气氛格格不入。 “可不是。”秋公主可不是如她那样压低声音说话,她不高兴地说道:“看着这些人便觉得晦气。” 说话之际,一行人来到了郑瑜的院落。苑门没关,她们说说笑笑地走了进去,一抬眼,便看到枯坐在正堂上,整个人如根木雕一样的郑瑜。 她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塌上,秀美的脸上一片冰冷,木然。垂在一侧的手上,还抓着张纸帛。 见她这样,饶是大大咧咧惯了的秋公主也是一怔,她声音放低,试探着唤道:“阿瑜?” 连叫了两声,郑瑜还是这样坐着,一动不动的,秋公主不由有点害怕。她急急上前,正要摇晃她,一眼看到她手心抓着的小片纸帛,便蹲跪在几旁另一侧,伸手把那纸帛拿了过来。 纸帛上只有二行字,字体刚劲强硬中,透着一种俊秀挺拔,“字告方老,我已寻到了阿绮,她故土难离,不愿来齐,我负她良多,惟愿守她终老。若得子嗣,愿接尔等抵陈饴养天年。” 说是大白话,字是端雅挺拔的楷书。 在秋公主坐下的时候,众贵女也围着几坐下来了。看到秋公主拿着一张纸在看,她们齐刷刷地把头凑了过来。 看到这一行字,秋公主呆了呆。众贵女也是一呆,然后相互使了一个眼色。 咳嗽一声后,秋公主小心地问道:”阿瑜,这。这是高长恭写的?” 听到秋公主提到“高长恭”三个字,郑瑜像活过来了一样,慢慢抬起头来。双眼空洞地看了秋公主一会,突然的,郑瑜扑到她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郑瑜虽然看起来温婉,性子其实倔强,她这一哭。秋公主一阵手忙脚乱,众贵女也围上来不停地安抚起来。 郑瑜显然心中有着太多委屈,她越哭越难以自抑,越哭越苦,泪水滚滚而下,泣不成声。 秋公主连忙搂紧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说道:“阿瑜别伤心了,别伤心了。”她本来是个冲动的性子。现在看到郑瑜哭得这么伤心,不由把高长恭恨得牙痒。可嘴一张,看到那纸帛上的字。又哑了嗓。 她能说什么?自太后死后,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何况,兰陵王现在远在陈地,她能说什么? 在众女乱七八糟地安抚中,郑瑜显然心情好转了些。她开始伏到几上,轻轻的啜泣着。 见她心情好些了,李映第一个开了口,“阿瑜,这纸条是从哪里来的?会不会是唬你的?” 李映这话一出。众女都转头向她看来,便是郑瑜也停止了啜泣。 李映拿过那纸条,嘟囔道:“他高长恭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令得天下人都对他刮目相看。现在,便是段韶将军和斛将军,那名声风头也逊他半筹。有人更是说。天下三国,兰陵无双。在这种情况下,他会为了一个妇人放马南山,再不说兵卒事?不可能!” 李映这话说得十分有理,众贵女纷纷附合起来。倒是秋公主向来心直,在一侧说道:“这也说不定呢。前阵子那个贱妇走了后,他不是寻死觅活,了无生意吗?” 这话一出,李映瞪了她一眼。而一侧,本来竖起耳朵倾听,渐渐恢复了一些的郑瑜,又哽咽起来。 秋公主自知犯错,她吐了吐舌头,连忙补救道:“是我说错了,还是阿映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自然功名要紧。那个贱妇哪有这么重要?” “是啊是啊,哪有这么重要?” “依我看这消息肯定是什么人编出来骗你的!” “这种人就该直接打杀了!” “怕什么?你还是她的正妃呢。有本事,他就在外面呆个十年八年,不要回来了!” …… 此起彼伏的劝慰中,郑瑜慢慢振作了些。她直起身低头,哑声命令道:“打热水来。” “是。” 不一会,一盘热水端了过来,在两个婢子帮她净脸,梳洗,妆容后。郑瑜又小小喝了一盅酒,整个人终于恢复了一些。 她抬起头正要说话,外面鼓声阵阵,笑声喧天,却是人们开始闹起新年来。 这一天,普天下的人都在欢呼热闹吧?哪怕是一无所有的贱民,也会咬牙给孩子置一身裳的!而那对处于陈国的贱人,定然是手牵着手,欢天喜地地相依而行…… 这事想不得,一想,郑瑜便觉得整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再哭了。一个不得丈夫喜欢的妻子,一个丈夫时刻想要和离的妻子,她便是有着王妃之名,其影响力,也已日渐消退。以往那些看到她便笑着围着的贵女们,现在还是笑着,可那笑容是嘲讽还是应付,她就分不清了。 她现在,已没有任性的权利了。还这么哭下去,只怕这最后几个朋友也不愿意上门,也会日渐把她疏远了。 想到这里,胸口痛得慌。郑瑜又从一侧接过热毛巾,放在眼睛上垫了垫。 终于舒服些后,她抬起头,朝着众人绽放一朵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后,尽量清明地说道:“谢谢你们。”她站起来,给每个人斟一盅烫热的水酒后,低声说道:“节庆之日,难得你们前来,我,我谢谢你们。” 这哪里还是以前意气风发的郑氏阿瑜?众贵女听到她这么一会就说了两声谢,不由大为感慨。一个个又劝慰起来。 这时,李映朝秋公主使了一个眼色。 得到她这个眼色,秋公主说道:“对了阿瑜,明日初一,所有命妇贵女都得入宫进见。现在的邺城中可热闹着呢。大伙儿都从封地赶了过来。要么,我们也出去走走?”她总这样闷着也不是一个办法,出去走走也许就想开了。 “好。” 郑瑜一应,众贵女也开心起来。在叽叽喳喳声中,不一会郑瑜便重新打扮了一番,穿着华服,跟着众女上了马车。 ########################分割一下######################## 难得聚在一起,她们自不会一人一辆马车。而是一起坐在秋公主的大马车中,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说着趣事儿。 出了街道,这般说着趣事,欢欢喜喜的可不止她们。漫天挥挥洒洒的白雪中,无数辆马车行走在街道上,挤挤拥拥中笑声一片。而鼓声,鞭炮声更是充斥了整个街道。于这种种充满喜庆的声音中,还能听到不少在叫道:“周人这下可服气了吧?”“五十万周人,抵不过我五万军卒!兰陵之威,一至于斯!”“没听过吗?天下三国,兰陵无双!兰陵王那是什么人?那是孙吴再世的绝世悍将。”“听说过没?他其实啊,是为了那个张姬才出的兵。”“是啊是啊,张姬在周国都成了皇妃了,可我们的郡王一出马,她便连皇妃也不做了。听说那周主知道她奔走郡王,连句话也不敢说。”“英雄配美人,自古皆然。” 见郑瑜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又变难看了,秋公主连忙“呸呸”两声,哧笑道:“胡说八道。高长恭那小子肯定是私带人家逃走的。哪有什么周主知道连话也不敢说的?” 刚说到这里,见郑瑜不但没有脸色好转,反而更难看了,秋公主马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说高长恭私带张绮遁逃,那岂不是证明了那纸条上所说的。他宁愿权利不要,偌大的名声不要,也要与那个贱妇厮守? 秋公主又悔又急,想说什么弥补,却一时找不到话来。无可奈何,只得频叔向李映使着眼色。 李映终于抬起头来。 她看向郑瑜,说道:“阿瑜,和离吧。” 我不是要你说这个!秋公主瞪了李映一眼。 可李映没有看她,而是认真地看着郑瑜,一字一句地说道:“阿瑜,再这样拖下去也没有意思,和离吧。” 她很清楚,高长恭出征时,便放出风声,说是他的王妃郑氏至今还是清白身子。 ……这对一个嫁作人妇的贵女来说,其实是奇耻大辱!就在贵女们私会,就此事议论纷纷嘲笑不断时,也有一些对郑瑜有着好感的贵族,如以前老丞相的次子杨静等。他们纷纷上门,或借游治的机会与郑瑜攀谈。不就是想捕获她的芳心? 可是,郑瑜因心中有事,一直对他们都不怎么理会,只知道一个人关在宅子里生闷气。便是游治时,也因为心情郁郁而总是黑着一张脸,偶有笑意也是勉强。 郑瑜本来也只是勉强称作美人,这样一来,那姿色何止降了五成?何况,是人都有火性,她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事,又不是什么真正的大权势之女,更不是什么大美人,渐渐的,愿意与她打交道的俊杰越来越少。 而随着兰陵王在边境一战成名,随着她郑氏一族在兰陵王的强势崛起中光辉越来越淡,随着兰陵王毫不掩饰地与郑氏决裂的态度,不知怎的,那些俊杰一个一个的,竟是渐渐没了消息。 ##¥ 求粉红票啊粉红票! 第195章阿瑜,和离吧二 李映望着郑瑜那张越发憔悴黯淡,越发阴戾的面容,清楚地知道,好友再这样下去,只怕真地毁了。因此,她已准备好,这一次便是拼着与郑瑜绝了交情,也要点醒她。当然,她这么勇敢的原因还因为,如今她李氏一族渐渐势大, 郑氏一族渐显没落之相,她郑瑜又成了全城人暗地里耻笑的对象,她用不着太在乎与郑瑜的交情了。 李映看着郑瑜,语重声长地说道:“阿瑜,你这样拖下去得不偿失,和离吧。和离后,杨静也罢,李远也罢,都是良偶。不输他高长恭多少。”当然,最后一句是安抚她的。以前那些人是比高长恭只略逊半畴,现在嘛,那是拍马也赶不上了。 郑瑜的脸色很难看。 她不喜欢别人提起这些,她总觉得,每个说这话的人都是不存好意,都是表面上宽慰她实际上在嘲讽。 她们哪里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她们的话是说得轻松,可事情转到她们头上,看看她们还能这么若无其事么? 见郑瑜黑着脸不说话,另一个贵女捅了捅李映,示意她闭嘴。 李映没有闭嘴,她认真地看着郑瑜,慢慢地说道:“阿瑜,你也说过,他高长恭就是一个一根筋的人。以前信你,便一心一意信你,后来爱那张氏,便一直一直爱她。既然你这么了解他,那么你说,他有可能回头转意吗?” 不等郑瑜说话,李映已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其实很清楚的,自那个贱妇执意在你们新婚之夜假死开始,便在你和长恭的中间,生生插了一把刀!不止是你,便是你现在居住的这个邺城兰陵王府,他高长恭是看一次便伤心一次吧?” 这话说得太直接了,连秋公主也受不了,她频频朝李映使着眼色。示意她闭嘴。 李映没有动摇,她想,不管她郑瑜记恨也好不记恨也好,她们相交多年。总得有个人把她清清楚楚地点醒。如今高长恭名声越来越响,郑氏一族好不容易攀上高枝,已是越发舍不得放手了。自然,也不会劝说郑瑜放手。 秋公主虽然知道这些,可她那人说话是个没条理的,这劝说一事,只能由自己来。哪怕从此后她郑瑜与自己翻了脸。 一瞬不瞬地盯着郑瑜。不顾她发黑发青的脸色,李映又说道:“阿瑜,你守着那宅子,守着一个名份,便这么有意思?秋公主也在这里,只要你想和离,我们大伙都去陛下那里求,陛下定然会允的。和离过后。你又是大好一个女郎,纵马游治,哪处不自在?更何况。直到今时,那杨静也还没有娶妻。”虽然妾室纳了两个,婢伎养了一群,虽然也在追逐着别的贵女,不过郑瑜想要回头,他必定是欣喜的。 ……也不能挑了,满城的俊彦中,杨静算是顶顶洁身自好,顶顶优秀的了。当然,高长恭除外。 郑瑜一直黑着脸。见自己这么把表情摆在脸上李映还说着,她有点恼了,当下重重说道:“我不和离!”她冷笑一声,道:“和离做甚么?成全那个贱人么?让天下的人都耻笑我,指着那个贱人说,那便是兰陵王无论如何也要再娶的王妃么?” 她抬起下巴。骄傲地说道:“现在这样很好。她以前还当上周主的皇妃呢。现在呢?不过是一个没名没份的姬侍!呸!下贱的玩意儿,好好的皇妃不当,偏要自甘堕落!我恨她入骨,为什么要成全她?要让她从此后有名有份,有地位有富贵,与你我一样,过得光光彩彩,体体面面,走到哪里也有人逢迎着说一声“贵人”?”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杨静那些人,哪一个能与高长恭相比?她与高长恭和离后嫁给杨静这等没有王爵,没有军权,没有冲天的威望在身的人,难不成以后见到张氏这个贱人,自己还得向她行礼?不管是在宫中还是在路上遇到,自己还得退让一旁,让她先行?当世人指着高长恭,说他又立下多少军功又得了多少荣耀时,却让那个低贱之人享受那种风光? 如是给别人,和离也就和离了,可和离之后,这王妃之位要给那个低贱之人,她是死也不愿! 郑瑜这话一出,众贵女倒真是愣住了。听起来,她说得很有理呢。 便是秋公主也在想到,如果有一天,那个私生女出身的下贱人当了兰陵王妃,岂不是从此与自己同起同坐,岂不是出入婢仆成群,岂不是明日元正的命妇入宫,也有她的一份? 这简直是一种难以想象的羞辱。假如是别的婢妾有了这等荣光,她们也就当看戏一看看着。可一想想那个人是自己厌恶的,不屑的,一直踩在脚底下的张氏,秋公主等人便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 李映张了张嘴。 她来时准备的滔滔言辞,这下子全给堵回去了。一时之间,她也觉得郑瑜此言,听起来似乎有理,也似乎没理,那没理的地方,她一时半刻,怎么也找不出来。 马车中安静了一会后,一个娇小的贵女嘻嘻笑道:“啊,天香楼到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 “那下去吧。” 当下,一行人朝着天香楼走去。 天香楼是邺城出了名的大酒楼之一。这里最拿手的是糕点和各式饮料,再加上有专门贵女们设计的雅间,所以很受这些贵女欢迎。 如今新年,天香楼人满为患,秋公主威胁利诱才换来一个雅间。只是这雅间位置不好,前后左右都另有雅间,而且正热闹喧哗着。 可没办法,这是唯一一个雅间了,众贵女便是不喜,也坐了进去。 随着她们入内,酒楼专设的俊俏小二流水般的涌来,他们为雅房中焚上香,煮上酒,挂上珠帘纱幔,然后低头站在那里侍侯。 ……齐女多贵,有着与丈夫一样的权利。她们甚至可以在你知我知,男人们不知的情况下。与看中的俊俏小二,来个一夕之欢。 酒一上来,郑瑜便盈盈站起,她举起酒樽给李映倒了一盅酒。温雅的低声地说道:“阿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就是面子抹不开,你别怪我。来,我们喝了这酒。”这便是郑瑜,便是再不高兴,也会主动示弱。虽然心里不太容易原谅别人。 知道这一点。李映也感动了。她连忙拿起那酒盅,陪着笑道:“别这样说,阿瑜,是我说话太冲了,你不怪我我真高兴。”说罢,她把那酒一饮而尽。 这时,郑瑜又给秋公主倒了一盅酒,道:“阿秋。你一直照顾我,我都知道的。”与欢喜的秋公主饮完酒后,她又转向其他的贵女。 不过一柱香时间。众贵女又与郑瑜嘻嘻哈哈,这一路来对她隐隐泛起的不喜,也消了个一干二净。 连续饮了这么多盅,郑瑜也有点酒意上头,她连忙坐下,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勉强自己陪着笑,听她们说着趣事。 就在这么热闹的当口,突然的,旁边一个厢房传来一个大嗓门。“现在那周人啊,对咱们的兰陵王那可是敬畏有加呢。” 又在议论那一仗了,也不嫌过时。秋公主心中嘀咕了一句,没有理会。 转眼,又有一个人朗声接道:“敬畏?敬还是其次,主要还是畏吧?有一事各位可知道?”那人顿了顿。声音略略一低,颇带得意地说道:“话说他高长恭以五万人大破突厥,大扫周国那一通饭桶的颜面后,便带着那周主的爱妃,大摇大摆的在周国内逛荡。” 这人看到四周投来的眼神,兴致大起,一通话说得如说书一样,竟是个抑扬顿挫。 见四下安静了不少,大伙都在听自己说话,那人的声音又是一提,接着说道:“他来到荆州地带时,你们说发生了什么事?哈哈,那个荆州刺史和一个周国的王公在知道高长恭到了后,马上起了心思。” 四周越发安静下来,便是郑瑜她们这一边,听到这新鲜传来的消息,也在那里侧耳凝听。 在四下仰望的目光中,那人的声音越发抑扬起伏,“各位猜,他们起了什么心思?”在一连串的“不知”“快说”中,那人啧啧几声,道:“其实接下来的事,各位细想也能想到,你们想想,那张氏何等美貌?那是天下一等一的绝色,若不是那等绝色,又岂能逼得那郑氏王妃至今还守着活寡?” 听这话竟然攀扯到自己身上,郑瑜脸色一青,反射性的,她朝秋公主看去。却见秋公主还在凝神听着,竟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受了羞辱,她不由咬了咬唇,心中暗恼。 在此起彼伏地议论声中,外面那人的声音越发洋洋得意,“这下你们知道了吧?那荆州刺史和那周国的王公,是看中了那张氏,又想到我们这兰陵王勇敢善战,令得周国几无对手,便想把他给弄死……” 说到这里,四下议论声嗡嗡而起,如煮开的水,一下子沸腾起来。 沸腾中,议论中,众人纷纷催着那汉子说下去。那汉子刚才还洋洋得意,这下却有点吭吭哧哧了。好一会,他才说道:“然后,我们这兰陵王也不知使了什么妙法,不但逼得两个周国重臣把他当爷爷供,现在啊,说是整个周国的官员一听到高长恭三个字,便退避三舍。那个张氏便是美貌通了天,他们也不敢看一眼了。” 啧啧两声,那汉子忍不住说道:“咱们这位兰陵王还真是多情种子,为了一个妇人,那是煞费苦心啊。听说那些周地的人,对那张氏是执礼甚恭,最大的官儿在她面前,也低着头不敢直视。就是怕一不小心失了态,被咱们的兰陵王报复上头。” 第196章郑瑜被羞辱 说到这时,那人显然是说完了。这下众人很是不依,好几个声音同时催道:“说仔细些,高长恭这是使了什么妙法?”“快说快说?” 那汉子苦笑道:“具体的,我也不知啊。” 这话一出,众人哄然,“是假的吧?”“此是流言吧?”“真的假的?” 听到这里,秋公主哼了一声,昂头道:“肯定是假的,高长恭他哪有这么厉害?”几乎是与她的声音同时传来,另一个贵女则在羡慕地叹道:“那个张氏,是个有福的。” 与秋公主郑瑜她们心思不同,大多数贵女此刻,说的都是这句话,“那个张氏,还真是个有福的。”“天下美貌的女子多了去,一个姬妾而已,她凭什么这么风光?”“早就知道那高长恭是个痴情的,偏生这么好的丈夫,给一个姬妾得了去。”“那郑氏也真是无能,连一个小小的姬妾也对付不了,要是我啊,我早就把高长恭的心勾住了。”“如此英雄,应该喜欢的是我们这等贵女才对。”“就是,凭什么便宜了张氏一个贱妾?” “郑氏也真是可笑。”“她挺可怜的,他的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与周国的皇帝抢她,不惜拿周国的大官立威。” 纷至沓来,乱七八糟的议论声中,郑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难看。 她的难看,李映等贵女都看在眼里,不过此时没有人安慰她。 现在的兰陵王,威名和风光一日胜过一日,她们有点不敢随意指责他了。再说,他为了那个张氏,可以什么也不要,可以一怒杀人,可以做出令得周国官吏闻风丧胆的事。她们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让郑瑜的心情好些。 郑瑜低着头,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秋公主率先提到了离开酒楼。婉拒了她们的邀约后,郑瑜回到王府中。 一进房。她便把自己锁在房中,几次婢女们来唤,都看到她全神贯注的思考着什么。 转眼,三天过去了,新年的气氛,也渐渐消退了。 大年初四那日,郑瑜来到宫中。求见齐帝高湛。 正好这日高湛心情不错,便在花园中接待了她。 听着前方传来的嘻笑声,郑瑜脚步放慢了一些。这时,走在前方的太监不耐烦地说道:“兰陵王妃,可别让陛下侯得太久了。”声音阴阳怪气,分明是在怪她走路太慢。 郑瑜连忙陪罪,加快了脚步。 看到她到来,高湛动作没停。他搂着一个妃子,用嘴与她哺着酒,至于另一只手。已摸到了另一个妃子的**上,那妃子的衣襟已被他加大的动作扯弄,露出了那雪白的丰隆,还有那一点在男人手中揉来搓去的乳樱! 郑瑜刚一抬头,便看到这景象。她脸孔一红,迅速地低下头来。 看到她朝自己福了福,便进退失据,坐立不安地站在那里,高湛得意地咧嘴一笑,突然问道:“郑氏嫁人已有一载。却从没有与丈夫欢爱过,心中可有遗撼?” 郑瑜脸色一阵青白交加:这是皇帝应该说的话吗?何况,排起辈份来,她是他的侄媳! 见郑瑜吓得双腿发软,高湛更是兴致勃勃,“滋”的一声。他把那妃子的前襟扯破,让她的上半身完全地裸裎在郑瑜和众人面前后,身子向前一倾,紧盯着郑瑜笑嘻嘻地说道:“男女之事,实有大乐趣,阿瑜你不尝试一下,实是太可惜了。”他把郑瑜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后,淫笑道:“如今阿瑜愿意的话,朕很愿意代替长恭教你这夫妇敦伦之事。” 这话说得如此露骨。郑瑜白着脸,急急向后退出两步,只想拔腿就跑。 可她一对上高湛淫猥中夹着冷意的笑容,却又不敢了。 “扑通”一声,郑瑜跪在地上。高湛的话,她不敢答,也不知道答,一边在心中暗恨,责怪着自己非要过来,郑瑜一边五体投地地伏在地上。 看到她瑟瑟缩缩地伏在地上,高湛兴致大减。他挥了挥手,示意两妃退下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盅酒,问道:“说吧,你来见朕,想说什么?” “妾……”郑瑜哪里还有兴致?甚至她琢磨了几天才想好的说词,这时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咬着唇,好一会,她才哆哆嗦嗦地说道:“妾,妾想夫君了,想请陛下把他叫回来。” 高湛闻言,嘲弄地说道:“便是这些?” “是,是……不是。妾还想陛下把那张氏一并叫回来。” 这下,高湛有了点兴趣,他倾身向前,笑嘻嘻地问道:“哦,那朕要找什么借口,他高长恭才愿意携美人而归呢?” 他调侃道:“郑妃又说不出话来了?你可别忘了,你那丈夫一直在等着你答应和离呢。若非你同意此事,依朕看来,他是不会回来了。” 屁话,他是堂堂皇帝,他愿意的话,随便找个什么借口,他高长恭都不得不回! 郑瑜在心里暗暗咒骂一阵后,咬了咬唇,小声说道:“请陛下便说,他如果回来了,或许会允许高长恭与我和离。”她加重了“或许”两字。 “这样啊?”高湛似笑非笑地看着郑瑜,慢慢说道:“这样做,朕有什么好处?” 郑瑜咬着牙,她盘算过很久,要怎么才能把下面的话说得让人心动,要怎么才能打动这个荒淫的皇帝。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那些说辞已面目全非。 迟疑一会,郑瑜低着头,轻声说道:“张氏她,十分擅长于床第之道,妾听下人说过,高长恭自得到她后,常与她日夜宣淫,有一次更是情不自禁地赞她“冬如暖被,夏如冷玉,身若无骨,内媚消魂,实无上之珍品也。”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目光熠熠地看着高湛,“妾以为,如此难得一见的极品珍玩。岂能由高长恭一人独享。陛下身为齐国之主,自当品尝一二!” 说到这里,郑瑜对上高湛的眼神,不知怎么的,有点说不下去了。 在郑瑜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垂中,高湛慢慢向后一靠。 他闭上双眼。声音已由嘻笑变成了冷漠,“郑妃是想由朕出面,来收拾你的老对手张氏?” “不,不是,妾只是……” 高湛打断她语无伦次的辩解,继续冷冰冰地说道:“郑妃觉得,朕是那等任人愚弄的愚蠢之人?” “不,不是。不是……” 高湛继续打断她的话,冷冷说道:“那么,郑妃是觉得。朕很好色啦?” “不,不是,陛下,不是……” 高湛手一挥。 随着他这个手势一做,郑瑜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她只是不停地磕着头,不停地磕着头。 在她“砰砰砰”地磕头声中,高湛慢慢站起,他缓步走到郑瑜身前。 随着他走近,郑瑜无法控制地向后挪去,她一步一步地向后挪。整个人怕得浑身发抖。眼前这个皇帝,前几天便因为一个妃子笑得太丑,出手扼死了她。前前天又因为一个大臣的妻子,在大臣死后哭得不伤心,顺手一剑给杀了…… 她不想死,她还不想死! 就在郑瑜白着脸。无比绝望时,走到她身前的高湛慢慢低下头来,他伸手抬起郑瑜的下巴,细细地端详着颤抖得不能自抑的郑瑜一阵后,摇头道:“你真是无能。”他啧啧连声,慢条斯理地说道:“天下间的男人,没有哪个不喜欢睡女人的。你嫁给长恭这么久,当着他的面,衣服总是脱光过几次吧?啧啧啧,脱光了衣服那男人也不碰你,郑氏,你还真是无能。” 他松开手,慢慢站起,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然后把那手帕嫌弃地扔掉后,高湛慢悠悠地说道:“高长恭嫌弃的妇人,朕看了也有点倒胃口。滚吧滚吧。”他朝郑瑜的胸口踢了一脚,大笑着扬长而去,“长恭那小子替朕打压住了周人,朕看在他的面子上,便不取你这个丑妇的脑袋了。” 高湛的笑声越去越远,而艰难地站起来的郑瑜,却一点也没有逃过一难的欣喜若狂。这个时候,无边的气苦和羞辱,令得她直想大喊大叫,直想做出些什么事来! ####################这里分割一下###################### 元正过去了。 公元563年来临了。在滴滴哒哒下了二个月的雨后,阳春三月到了。 而这时,兰陵王把荆州的府第交给一个管事处理后,继续带着五百骑向陈国走去。 他看着张绮,心想,回去陈国成了她化不开的心结,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要让她了了这个心结。 这一日,一行人终于进入陈国境内。望着前方,兰陵王说道:“再过五日,便可抵达南昌了。”看着官道两侧的杨枝桃花,兰陵王道:“阿绮,你就要满十七岁了。”十七岁的张绮,长得越发的娇艳动人,已完全是一个倾国妖姬。兰陵王盯了她一阵,伸出手,把她的小手紧紧包在掌心:以后要护着她,得更用心了。 是啊,她就要满十七岁了。 只是张绮没有想到,他还记得。怔怔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张绮低声道:“今我来兮,杨柳依依。” 她回到陈国了。 离开陈国还没有三年吧?她却从生到死经历了好几回。望着那新发的枝条,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回到陈国了。 ##¥ 又到了月底了,大伙的粉红票千万不要留着了,都扔给了南朝吧。 第197章回建康 下午时,队伍驶入了南昌城。一路奔波,看到张绮一脸憔悴,兰陵王准备在这里多休息几日,等她身体恢复了,再决定下一步地行程。 到了南昌,离建康真不远了。走在南昌街头,看到街头处处可见的梧桐树和桃树,望着那满枝满枝的嫣红粉白,张绮直是看痴了去。 第二天,日上中天了,张绮还窝在房间里睡懒觉。这阵子,她一直与兰陵王同睡一房,虽然每次一觉醒来,两人总是睡到同一张塌上去了。不过他没有动她,有点不好适从的张绮,便也闭着眼睛装傻,只想过得一日是一日。 现在,他早就起塌了,张绮却觉得这长途劳顿,自己的骨头是一截一截的,好似要这样休息个十天半月才能养回来。 就在她窝在塌上一动不想动时,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护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陈皇派使者来了,郎君正在接见他们。” 张绮一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当下她急急说道:“稍侯。”急急洗漱过后,张绮走了出来。 “你说陛下派人来了?” “是。” “可我们进入陈地不过数日,他们怎么知道的?” “这个小人也不知。” “他们说什么了没有?” “陈使盛邀郎君与夫人一道前赴建康。”说到这里,那护卫抬起头来,他年轻的脸上笑盈盈的,“夫人,小的明白郎君的意思。他是说夫人这次回去,怎么也算是荣归故里,可能会见到昔日的姐妹,如果要置什么,不妨置一点。” 荣归故里?她这算荣归故里么?一时张绮有点怔怔。 好一会,她才回道:“也罢。你去叫辆马车,我们到外面置些礼物吧。” “是。”护卫朝她咧开八个牙齿的雪白笑容,乐滋滋的去了。 南昌这等大城,置办礼物倒也简单。说起来。张绮与建康张府本没有几个交好的,她送出的礼物,也不知那些人要不要。因此,她也只是把一些看起来新奇有趣的钗子胭粉收罗一些后,便罢了手。 回到酒楼后,她从兰陵王的战利品中各拿出两样东西,一个是象牙雕的折扇。这是用来送给九兄的。另取了几样简单的,没那么珍贵的玉雕,准备送给她的父亲张十二郎等人。 把这些礼品把玩了一会,张绮突然傻傻地笑了起来:也不知九兄看到现在的自己,会不会吓一跳? 想当初她离开时,还只是一个粉粉嫩嫩,秀致灵透的小美人,一晃三年。如今的面目已是大变,也不知他能不能适应? 在齐国走投无路时,张绮一遍一遍地念着故国。在这样的思念中,连那并不美好的张府,也变得美好起来。特别是张轩这个唯一给了她温暖的兄长,几乎被她完美化,几乎成了她梦想了两世的理想中的兄长,即宽厚又温柔,可以给她遮风挡雨。 在陈使的催促下,兰陵王一行人第三天便出发了。 接下来的行程十分顺利,第十天,他们出现在建康城外。 真的回到建康了!她回到建康了! 望着远远的。出现在视野中的城墙,突然的,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不知不觉中,张绮泪流满面。 她回来了,这个并不美好,并不曾带给她温暖和幸福。却在她离开的岁月,无时无刻不在掂记着的家国,她终于又看到了。 用袖子捂着脸,深深呼吸了几下后,张绮终于恢复了平静。恢复平静后,她连忙把眼泪拭干,拿着铜镜照了照,她拿起胭粉青黛,小心地在脸上描画起来。 张绮的美,并不需要脂粉,她现在描画,只是想挡住那道伤疤。 ——好不容易回到家国,她想精神焕发地与故人相见。 半个时辰后,众人来到了城墙下。看着出现在前方的护城河,还有城门内外来来去去的人流,众人欢呼起来。 欢呼声中,张绮掀开了车帘。就在这时,一个陈使欢叫道:“兰陵郡王,我国的子民自发出来迎接郡王了。” 果然,城中的人显然发现了这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几乎是突然的,一阵暴发的,令得天地都回音阵阵的欢呼声从城中卷来。转眼间,数百个人混着同样数辆的马车冲出了城门,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 伴随着这些人流的,还有乱七八糟,却异常响亮的呐喊声,“兰陵王!”“兰陵王!” “天下三国,兰陵无双——” “天下三国,兰陵无双!” “天下三国,兰陵无双——” 到了最后,数百上千人,只有这一个声音传来,这吼声是如此响亮,直引得回音轰鸣,吼声中,还伴合着少女们的欢呼声和嘻笑声,又使得这震天介的巨响中,添了浓浓的春味儿。 望着挤满了官道,还越来越多的美丽少女,望着那些粉嫩粉嫩的身影,众护卫直是看呆了去。突然的,姓成的护卫转过头来朝着兰陵王叫道:“郡王,我们别回去了,就在建康城住下吧。俺大了,俺要讨媳妇!” 这话一出,众护卫同时轰笑起来。 这些笑声,令得有点近乡情怯的张绮也笑了起来。 双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就在张绮抬着头,情不自禁地看向那密密麻麻的人群,想从其中寻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突然间,数十辆马车中,一辆马车率先冲出。不等众护卫拦阻,那马车车帘一晃,一个熟悉的清朗的男子声音传来,“阿绮可在?我是他九兄!” 那声音生怕众人听不见,提着嗓子又叫道:“兰陵郡王,敢问张氏阿绮可在?我是她九兄!” 这一次,不但是兰陵王听到了他的声音,便是张绮也听到了。 当下,张绮把车帘大大掀开,激动的,颤声地唤道:“九兄,九兄——” 叫到这里。见马车中的青年转头看来,张绮陡然记起自己还戴着纱帽。当下,她把纱帽一摘,伸出头欢喜地唤道:“九兄。阿绮在这里啦——” 娇软的吴侬软语,靡脆的声音,一下子冲入了众人的耳膜。绝美华盛的容颜,更是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众人的视线。 张绮没有闲暇注意到四下陡然安静下来,她挥着手帕,眼中含着泪,朝着那马车唤道:“九兄。九兄,我是阿绮啦。” 叫过后,她转过头朝驭夫唤道:“停车——” “是。” 马车一停,张绮便掀下车帘跳了下去。就在她跳下时,人群同时发出一声“啊——”的轻响,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担心,她这个动作会蹶了足。 张轩还在发呆,他的身边。一个王氏的嫡子急急的声音从一侧传来,“阿轩,你还呆什么?快下去。快下去……”因为激动,他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哦。”张轩应了一声,慌忙爬下马车。他刚刚爬下马车,张绮便纵身扑入了他的怀中。 在一阵整齐的“嘘——”声中,张轩愣愣的,愣愣地伸出手,搂住了怀中的少女。 不等他开口,“哒哒哒”的马蹄声中,一人沉沉地说道:“可以了!”声音含威不露,高高在上。 张轩被震得连忙抬起头来。他对上的。是一个颀长俊挺的身影,一袭玄衣穿在他的身上,黑中泛金的色彩,把那一张如雕塑般完美无缺的脸,衬得高贵优美而又充满着高高在上的统御感。这样的人,怕是世间任何丈夫见了。都会自形惭秽吧?此刻,这人正阴沉地盯着他。被他这么一盯,张轩下意识地伸手把张绮一推,可张绮正抱着他的腰,他哪里推得动? 见张轩一推而没有推开,他后面的人群,再次发出“哗——”的一声。 听到身后传来的哗啦声,张轩突然清醒过来,他得意地看着怀中的张绮,咧着雪白的牙齿一笑,朝着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美男子,也就是兰陵王拱手道:“妹夫休要着恼,为兄与妹妹多年没见,一时情难自禁也是常理。” 说话之际,他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听到这话,兰陵王一声冷哼,而紧抱着张轩,激动得泪水又要滚滚而流的张绮,也感觉到了不对。 她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便是张轩也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 对上张轩看呆了的双眼,张绮脸红了红,她退后一步,低头向他福了福,小声道:“九兄,你不识得我了?” “识得,识得。”张轩连忙应道,他发现对上张绮这双眸子,自己的脸越来越烫,心跳也越来越快,便又苦笑道:“只是为兄没有想到,一过三年,阿绮已华美至斯。” “阿绮已华美至斯。” 这句话一出,给张绮提了一个醒,她对上一众看着自己呆呆傻傻的人,又看到显然还没有把她与昔日的孤寒阿绮联系到一块去的张轩,不由脸红了红。低下头,她朝着张轩一福,低声道:“九兄,是阿绮唐突了,我……” 还没有说完,她的身子突然一轻,却是不耐烦的兰陵王伸出手来,一把把她提到了马背上了。 兰陵王把张绮提到马背上搂好,再示意护卫把她的纱帽拿来。把纱帽给她一戴,遮住了张绮的面容后,在一众长嘘短叹中,兰陵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阿绮,陈人与齐周两地的人不同,他们最是喜好美色,你怎能忘了?” 比起齐周两地,爱好享乐,沉醉于锁细繁华中的南陈贵族,确实是最重美色,也最会欣赏美色,并且颇能沉醉其中并乐此不疲。 感到兰陵王的不愉,张绮低声辩道:“那是我兄长,我在家时,他对我甚好。” 回答她的,只有兰陵王的冷哼声。 第198章回建康二 把她的脸朝自己怀中按好后,兰陵王转向兀自呆呆傻傻的张轩,慢条斯理地说道:“九兄,上车一道同行吧。” “啊,好好,好。” 张轩走到自己的马车处。几乎是他一上马车,好几个贵族子弟便同时跳下自己的马车,嗖嗖嗖地爬上了他的车。 一个少年朝外面看了一眼,转向张轩双眼放光地说道:“小子,快说说,搂着那等绝色美人,滋味如何?” 张轩倒真寻思了一会,道:“心跳如鼓,呆若木鸡,浑浑噩噩,神魂已是不守。” 搞半天他给惊得呆住了,什么感觉也没有尝到。 众少年同时翻了一个白眼。 队伍又开始动了。 走不了一会,在同伴地鼓动下,张轩的马车与兰陵王来了个并行。掀开车帘,张轩看着被兰陵王搂在怀中的张绮,温柔唤道:“阿绮,这些年你可好?” 张绮在兰陵王的怀里扭了几下,从他手臂上伸出头来。纱帽下,她的声音靡软如天地间最好听的乐音,“好着呢。九兄你呢,你好吗?” “我也好,阿绮,我娶妻了,改天带嫂嫂与你见见面。” “好啊好啊。” “……阿莫他,在齐国可好?” 一提到萧莫,周围的陈人都安静下来。 张绮也怔了怔。回到故国,她也会情不自禁地想到那个总是一袭白裳,风流闲逸的身影。想着想着,张绮感觉到胸口一闷,却是兰陵王收紧了手臂。她回过神来,笑道:“好着呢,他一到齐国便官居三品,听说现在都是二品大员了。他好着呢。”顿了顿,张绮看了一眼张轩等南陈贵族弱不禁风的身子,又说道:“而且。他还长壮了一点点,看起来可精神着呢。” 与张轩他们相比,萧莫真似一涨潭水,看不透看不清。 张轩呆了一会。抬头说道:“阿绮,阿莫他,也是你亲兄长,说起来,你应该叫他十兄呢。你知道这事么?” 张绮点头,“长恭跟我说了。” 张轩长叹一声,道:“你们走后不久。五兄也逝去了,母亲忧思成疾,身子大不如前。父亲他也老了些。”张轩迎上张绮那晃动的面纱,望着她那饶是坐着依着,也如娇杨软玉般,诱人心动的身姿,他喃喃道:“转瞬时,沧海成桑田啊。” 见自己的感叹令得气氛沉闷起来。张轩咳嗽一声,笑道:“幸好阿绮过得好。阿绮你不知道,自从前阵子。你身后的那个小子为了你逼得周地荆州刺史和宇文连俯首帖耳后,你张氏阿绮便成了天下贵妇最羡慕的妇人呢。” 什么? 那件事总共才发生多久?怎么传到建康来了?不会是有人故意撒播的吧? 不知怎么的,张绮朝兰陵王看了一眼,见他毫无表情,她收回目光,朝张轩说道:“九兄你们都知道了啊?” “早就传遍了。” 说着说着,队伍开始进城。 队伍一进城,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上一次,兰陵王前来陈地时,一直以帏帽遮面。世人虽然好奇这个天下第一美男的长相,却很少有人能够一睹。可此次,他大大方方地露出自己的面容,瞬那间,那种高贵威严,宛如雕塑般的完美。令得最好美色的南陈人沸腾起来。 这一次沸腾,无关男女,仅仅因为,这是一个世间罕见的美男子,更因为,这个美男子身上,有着比南陈人提倡的风度,更为罕见的统御和华贵!那一袭玄裳穿在他的身上,把他整个人映实得那般高高在上,那般可望而不可及,那般华贵威严得让世人不敢亵渎! 果然是:天下三国,兰陵无双! 因陈帝早就安排好了住处,也做了行程布置。当下众陈使便筹拥着兰陵王等人朝皇宫方向驶去。 目送着张绮远去的身影,张轩还在怔怔发呆。他的心情很复杂,一时之间,他把张绮如今的影像与三年前那个楚楚可怜的,老是抱着他的胳膊讨他欢心的妹妹合在一起,可绝大多数,他一想到张绮,便想到如今华美的,有着倾城姿色的她,还有,身为悍勇天下传的兰陵王最心爱的妇人的她,甚至有消息说,她曾经给周主宇文邕当过皇妃。 明明应该是熟悉的人,却一下子变得陌生,变得遥远,这种感觉很复杂。幸好,阿绮对他还是很亲近的,不然,他真有点反应不过来。 与众损友道别后,张轩的马车驶向张府中。 刚刚走了一阵,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唤道:“阿轩!” 张轩示意马车停下,回头笑道:“是陈邑啊,咦,怎么回事?”陈邑的脸上有两道爪印。 见他询问,陈邑苦笑起来,“家中几个娘们打起来了,一个个抱着我又哭又叫又闹的,一不小心还挨了几下。刚才发了一通大火才出门。”说到这里,他问道:“见到阿绮了?”提起张绮,陈邑的表情有点复杂,声音也有点涩,“她现在怎么样?” 其实这句话纯是废话,举天之下,谁不知道兰陵王有宠姬叫张氏阿绮?为了这个宠姬,那个最近声名赫赫的年青郡王可没少做荒唐事。 有了这么疼她的丈夫,张氏阿绮的日子能坏到哪里去? 说出这句话后,陈邑却发现张轩的表情变得复杂得很。他呆了呆,不由问道:“怎么,她不好?” “不是,”张轩摇头道:“她好得很。那个姓高的把她视作珍宝,我与她亲近了些,他看我的眼神都寒若冰雪。”顿了顿,张轩喃喃说道:“就是,就是长变了。” “长变了?”陈邑大奇。 “是。”张轩道:“反正到时你看到她就知道了。那个,可真是长变了。”张轩看着陈邑,突然想道:幸好阿绮当时没有嫁他,先不说他宅子里的那一团乱,便以阿绮那惊人的美貌,只怕落在阿邑手里不多时,便会被别人抢去。真过个三年,都不知转手几人了。 与周齐两地不同,陈国的贵族,毕生精力都用在享乐,而享乐二字,无非就是色,酒,五石散,还有赌上。以张绮的绝色,如在陈地的话,只怕因她而家破人亡的都有好几府了。 想到这里,张轩又突然觉得,眼前这陈邑实是运气不错。 见张轩表情古怪,陈邑连连询问,可张轩都只是摇头。他驱着马车正要跟着张轩进入张府,一人急急跑来,见到他便喘着气说道:“郎君不好了,秀娘子动了胎气,大夫说要是早产了。” “什么?”陈邑脸一沉,扯着嗓子怒道:“怎地这么不小心?是不是打架打的?走,我们回去。” 远远听到陈邑的咆哮声,张轩摇了摇头,暗暗忖道:陈邑这人还真是不行,家底不厚,妾室纳了一个又一个,一屋子的女人为了一点小事便打成一团,还没有个镇得住场子的长辈看着。再说他本人也不行,容易听人一面之词,行事鲁莽冲动。这成婚也在二三年了,孩子是生了不少,可都被他家那些女人你害我我害你给折腾完了,只有两个病弱的女儿还在。 张轩回到府中,跟妻子说了几句话后,便去见过父亲,听到父亲去鉴赏一副画作了,便转到了母亲的房间。 张萧氏自从大儿子死了,萧莫的身世也被揭穿后,便一病不起。直到现在还没有大好。 望着遮着厚厚帏帘,显得阴寒的房间,看着被婢女子扶着坐在塌上的头发花白的张萧氏,张轩恭敬地唤道:“母亲,孩儿来看你了。” “是轩儿啊。”她抬起头看向张轩,问道:“听说阿绮那个小蹄子回来了,可真?” “是,她回来了。” “她那夫君,当真是一个会打仗的郡王,还把她看得很重?” “是。” 一个“是”字一出,张萧氏怔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前方,突然说道:“阿锦都过得不好,她怎能过得甚好?”声音中,有着一种尖刻的冷。 张轩蹙着眉,低声劝道:“母亲,阿锦之事,怪不得阿绮。是她自己想不开,放不下阿莫,才导致夫家嫌弃!”自从萧莫护送张绮出使后,张锦便一病不起,后来嫁了个丈夫,也过得极不如意,现在虽没有被休弃,那也是对方顾及张氏的门第,基本上,张锦那个夫婿,成婚不过二年三个月,却有二年没有踏足过她的房门。 大儿子被皇帝杀了,最小的一个儿子,却原来是被人偷龙转凤给调包了,还远走北方。女儿又是这样。张萧氏自生病起,便在塌上整日寻思。她寻思来寻思去,弄明白了一件事。当然萧莫之所以接近张锦,全是为了得到张绮那贱蹄子。 如此一说,如果没有张绮,萧莫这个骨血便不会接近自己的女儿,弄得女儿一直念着他,导致婚姻不幸。如果没有张绮,萧莫也不会频频求娶而不得,那些人也不会从此事上起了疑心,进而发现萧莫是她张萧氏的骨血,导致那个原本应该意气风发的小儿子远走他乡,有家归不得。 这个时候的张萧氏,已浑然忘了,当时陈帝杀世家子时,专门挑世家子中的俊彦下手,萧莫如果还在陈地,便是身份不曾暴露,也早被陈帝给想方设法的杀了。 ## 月底了,求粉红票,大伙别再留着了,都扔出来吧。 第199章身份贵重求粉红票 “闭嘴——”听到张轩的辩解,张萧氏怒极,她朝几上重重放了一掌。可这个动作太剧烈,她的身体受不了。因此一掌之后,她又佝着身不停的咳嗽起来。 几婢上前,连忙给她喂的喂水,捶的捶背。好一会,张萧氏才缓过气来。 一缓过气,她便瞪着一双无神的眼指着张轩道:“说,继续说。” 张轩小声地问道:“母亲,说什么?” “说那小蹄子的事,我不相信她过得好!”张萧氏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尖声说道:“一个下贱的私生女儿,凭什么过得比我张氏嫡出的女儿还好?你说,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张轩知道自己的母亲,她是真想不通张绮为什么会过得好,因此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些佐证。一些证明那些流言都是错误的佐证。 寻思了一会,张轩说道:“孩儿听人说过,阿绮在齐地时,与那兰陵王妃合不来……” 刚说到这里,张萧氏便冷笑一声,道:“正应如此。” 张轩看了一眼母亲,小小声说道:“可他们又说,兰陵王一直没有碰他的妻子,他为了阿绮,连命也可以不要。” “鬼话——”张萧氏冷笑道:“哪有娶回家的女人不动的?这个不可信。”转眼她又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从来都是女人如衣裳,哪有为了女人连命也不要的。除非她是妖物。鬼话!通通通都是鬼话!” “是,母亲说得是。” “继续说。” “还有人说,阿绮做过周国皇帝的皇妃。” “这不可能!”张萧氏无比果断,“如果做了国主皇妃,怎么会跟着别的男人跑来跑去?还有,都是做妾,当皇帝的妾远比当郡王的妾要好。张绮那小蹄子又不是个蠢的。这事纯属谣言。” 张轩一听也有理,当下点头道:“还是母亲高明。” “还有吗?” “建康城中的人都在传,说年前阿绮他们落宿荆州,那荆州刺史看上了阿绮。那兰陵王勃然大怒。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整得周地的君臣一谈到高长恭和张氏两字,便避让三分。” 张萧氏寻思了一会,摇头道:“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的丈夫,是会被人耻笑的。不过他高长恭不过齐地一郡王,哪有这么大的能耐?纯是胡吹大气。” 连续点评这么久,张萧氏显然也累了,她跌坐回塌上,神色开始怏怏。张轩见状。连忙请退。张萧氏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张轩刚退到门。 张萧氏突然喊住他,“对了,你去见阿绮,让她回来一趟。虽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到故国,怎能不拜见嫡母和父亲?去,让她马上过来。对了,也叫阿锦回来一趟。这么多年,她一直念着这个小蹄子。也是时候让她消消火了。“听到母亲这话,张轩一阵目瞪口呆,不由想道:母亲真的老了,糊涂了。我说了那么多,她都还把阿绮当成当年呼之既来,挥之既去,想打就打,想杀就杀的小孤女了。 张轩还在目瞪口呆。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张萧氏说清这事儿,那边张萧氏已经双眼迷迷,又晕晕欲睡了。 当下他拱了拱手,告辞离去。张轩前脚刚退,后面,本已昏昏欲睡的张萧氏又睁开眼来。她命令道:“去,叫管事把张氏阿绮唤回来让我看看。”说罢。她又闭上双眼。 “是。” 高长恭一入建康,便被陈帝慎而重之地安置在使馆中。同时,陈帝将于当晚在皇宫设宴。介时兰陵王是为上宾。 兰陵王这是第二次出现在建康,和第一次相比,陈帝对他的待遇是天差地远。第一次时,一个普通的陈国贵族都敢对他的主意,这一次,便是陈帝也对他毕恭毕敬。 当今天下,不说陈国,便是齐周两国,都是武将建立的。一个拥有杰出才能的武将,完全可以凭借手中的兵力和多年树下的威望改朝换代。因此,兰陵王现在表现出的潜力,使得陈帝这种一国之君,也不敢不重视。 回到故国了。一直到入了使馆,张绮还处于恍惚欢喜当中。 刚才在路中相遇,她精选出来的给张轩的礼物没有送出去,现在张绮蹲在兰陵王的那一堆战利品中,歪着头寻思,似乎这一件合适,似乎那一件也不错。 兰陵王一入房间,便看到寻思中的张绮。他缓步走到她身后。 张绮挑了一会,却又舍不得了,直觉得除张轩之外,无人再值得她拿出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要知道,那个突厥首领所选的每一件物品,都是武威城各大富户收藏的精品。要不是时逢乱世,这些珍玩宝物并不是那么值钱,不然的话,任哪一样东西,都是价值连城。 咬唇琢磨了一会,她把其余的东西一样一样小心地收回去。只把那象牙制的扇骨,名家题的字画的那把扇子,才放到一侧,一个精美的玉盒当中。 看到她把那些战利品又小心地收好,张绮的身后,兰陵王低沉的声音传来,“怎地不多挑几件?”他靠近她,低头凝视着她如画的眉眼,感觉着萦绕在鼻端的幽香。 听到他的声音,心情大好的张绮回眸一笑,朝他弯着眼眸说道:“这些太贵重了,她们以往对我又不好,不值得送太好的……” “别舍不得。”兰陵王掏出十几个木盒扔给她,淡淡说道:“她们是不值得,不过送礼物的人是你,你身份贵重,出手太轻不合礼仪。这是我给你挑选的,拿着吧。” 说罢,兰陵王深深地凝视了张绮一眼。转身就走。直到他走得远了,张绮还在怔忡着。 他说,送礼物的人身份贵重……是说她么?她从来没有想到,身份贵重四个字,也能用在自己身上! 晕沉恍惚中,张绮随手拿过一个木盒。 木盒是用珍贵的金丝楠木,经过名工巧匠雕刻而成。极具北周粗旷中混合着神秘的佛家意味的雕工,唯妙唯肖的花纹,光是这木盒,便是价值不凡。更为难得的是,这种风格,在陈国这种南方十分罕见。 打开木盒一看,盒中放置着一块玉佩。看到这玉佩,张绮倒抽了一口气,连忙又打开另外十来个木盒。 这些木盒着,放置着金钗玉佩,明当等物,每一样东西。都是往昔宫中珍品,全部使用最为上等的材料。经过名匠巧手加工而成。如三个木盒中的玉佩,便都是汉时的古物,而且还是汉时宫庭中流传出的名贵玉件。 这些东西,每一样价值都不在张绮自己挑的那象牙扇之下。让张绮看了着实有点心痛,她从小寒微,节俭惯了,要把这些送出去,着实十分不舍。 可张绮也知道,兰陵王说得对。她送出的礼品,其实代表的是她自身的地位。要镇住那些世家子,要让那些人从此后对她刮目相看,对她执礼相待,而不是表面客气背里嘲讽,还真得出手不凡不可。不然的话,他们当面收了礼品,说不定转身便把她所送的东西丢到了垃圾堆里。 这也是世家子和寒门子的区别。寒门子处处谨慎。言行举止中,总免不了透着几分俭省和瞻前顾后的寒酸。世家子一掷千金,却也从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地具有一种气势(哪怕是以钱压人的气势也是气势)。而且这种气势,多数能够在一个照面间,便令得寒门子志气被夺,底气全无。唯唯诺诺,再难挺直腰背。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这种由家世,金钱。源于骨子里的自信,还有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次恭奉共同造就的富贵气,骄奢气,不是寒门子能够想像的。很多寒门子在没有见到他们之前,可能会想着,自己“腹有诗书气自华”,自己“风度无双”,可真正与这些人打交道时,除非你真正的诗书成圣,不然的话,会很容易被对方的气势所压制。 咬着牙,张绮只得从中挑出最为珍贵的一个玉佩,准备与扇子一起送给张轩。 果然,当她把这些礼品准备好后,一个仆人在外面恭敬地说道:“夫人,张府有人求见夫人。” 张绮“恩”了一声,她还没有开口,只听得一个护卫接口道:“为何事求见?”听声音,更是那个嘴碎的,时常给兰陵王讲课的那个姓成的护卫。 “说是夫人的嫡母想见见她。” “求请者何人?” “张府十二房中的一个杂役处事。”成护卫说到这里,哧地一笑,冷冷说道:“你去转告来人,便说,张夫人身份贵重,在我齐国,便是皇后也对她客气三分。区区一个十二房的杂役处事便想把夫人请了去,这便是张府的态度么?” “是。” 那仆人一走,姓成的护卫便走了进来。他对上怔怔的,神色复杂的张绮执手一礼,恭敬地说道:“夫人,郎君有事外出。他已交待,夫人在建康诸事,一例按王妃规格相待。郎君还说了,夫人不管走到哪里,我等五十个护卫必须跟随。” 张绮的双眼瞪得更大了。带上五十个从刀山火海中走出的五十个护卫?这是去打仗还是去会客? 见她不解,姓成的护卫笑道:“夫人无需担忧,我们这些人,不是出自世家,便是来自官宦之族。走在夫人左右,保准不给夫人丢脸。” 张绮恩了一声,见他退下,突然问道:“长恭他,他说按王妃规格相待?” “是!” “……退下吧。” “是。” 半个时辰不到,姓成的护卫在外禀道:“夫人,张府的大管事来了,他想请夫人回张府看看。” “稍侯。” “是。” 张绮早就妆扮好了,在侍婢地服侍下,她换过一袭金色夹杂着淡黄色的裳服后出发了。 ## 本月最后两天了,大伙的票票再不扔就真浪费了。哎,虽然知道希望不大,可还是想求一求粉红票,看能不能挤到粉票榜上第六名。 第二百章气派非凡求粉红票 张萧氏一直在等着。 不一会功夫,她派出的那个小管事便回来了。听到他的脚步声,张萧氏不耐地低喝道:“怎么回得这么晚?” 那小管事低头禀道:“禀夫人,小人回府时遇到大郎主了。” 大郎主?那是张氏一族的族长了。张萧氏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小心地问道:“郎主说了什么?” “郎主斥喝了小人,他说,如今张绮已是贵客,便是陛下也不敢轻忽。他还说,”朝张萧氏看了一眼,那小管事低声说道:“郎主还说,张绮回府之事,他会派专人接待,夫人病了,也老了,便不需要专门出席了!” “什么?” 张萧氏大怒,她腾地站起,尖声叫道:“我是她嫡母!” 那小管事低下头。 见他不吭声,张萧氏喘了一会又叫道:“那她来是不来?” “他们说,张夫人身份贵重,在我齐国,便是皇后也对她客气三分。区区一个十二房的杂役处事便想把夫人请了去,这便是张府的态度么。郎主听了,已派了大管事相请。想来不用半个时辰便可入府。” 张萧氏脸色更青了,见她呼哧呼哧的喉中痰鸣不已,那小管事悄悄的向后退了退。而众婢女,已蜂涌而上,给张萧氏捶的捶背,顺的顺胸。 张萧氏这一病,又是服药又是按摩,用了近一个时辰才好转。刚刚转好,一个婢女在外面唤道:“夫人,锦姑子回来了。” “阿锦回来了?快,快让她进来。” “是。” 声音一落,一袭华服。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昂着下巴的张锦,带着几个婢女走来。张萧氏正要招手,外面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少女笑道:“十二伯母。阿清来看您了。”“嘻嘻。不止是阿清哦。十二伯母,我们也来了哦。” 热闹中,五六个少女带着她们的婢女踱入了堂房中。 这些少女,赫然都是张府的嫡出贵女。一看到她们。张萧氏便蹙起眉头,而这时,挽着她手臂的张锦在一侧笑嘻嘻地说道:“母亲是这样的。阿绮不是回来了吗?偏生她一入府,便被大爷爷亲自迎了去。姐妹们没能看到名扬天下的张氏阿绮,可好奇着呢。这不。现在都赶到这里来了?” 张萧氏闻言,眉头一蹙,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脚步声,“夫人,兰陵王夫人拜见。” 原来她还知道些礼数。张萧氏看了众贵女一眼后,慢慢坐在塌上。抿了几口茶后,她才冷冷说道:“有请。” “是。” 随着外面的声音一落。众嫡女马上各自打了一个位置坐下。她们含着笑,一个个饶有兴趣的,像等着什么好玩好耍的把戏一样地,等着张绮入内。 张萧氏瞟了她们一眼,刚要交待两句,只听得蹬蹬蹬一阵脚步声响。转眼间,四个身材高挑,举手投足间颇见气势的青年走了进来。 这四个青年,任哪一个都是长身玉立,身形挺拔,风姿如松,举手投足间,颇有一种贵介子弟才有的都雅和贵气。与南方世家子不同,他们在都雅贵气外,另有一种说不出的,似乎从气血中迸发出的威严。 一看到他们进来,众女先是一怔,转眼双眼不由自主的有点亮了起来。 看到他们堂而皇之的进入妇人所在的堂房,张萧氏则有点不满,她正要喝骂,却见那四人仿若无事人一样,一个走到壁炉旁,拿出一些龙涎香点燃,另一个朝昏暗的室内看了一眼,双手一拍。 随着他的手势,十来个仆人走了进来。他们走到纱窗旁,三不两下便把所有的帏幔全部拆下,在换好一种透明而飘逸的顶级纱幔后。又把四周的壁炉间,全部插上崭新的蜡烛。 第三个青年则负着双手在房间转了一圈后,走了出去。再进来时,已有仆人拿着厚厚的红色缎布铺起地面来。 第四个护卫则带着几个婢女,在房间摆了一些形状古朴又名贵的茶盅酒樽后,才带着众人缓缓退去。 这些人一进来,便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盘一样着手布置,他们的动作既流利又安静,显然是做惯的了。因此,不到半刻钟,张萧氏所在的,总是充满着一股浓厚药味和阴暗气息的房间,瞬时变得明亮又温暖,还处处透着一种华贵骄奢之气…… 张萧氏房中的这些婢女,阿香阿月等人,无一不是跟了她数年的家生子。也因此,这些人,全都识得张氏阿绮。 此刻,那些人虽然退去了,可张萧氏也罢,她身边的这些旧仆也罢,一个个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直到她们看了张萧氏和张锦一眼,才齐刷刷低头,屏着呼吸不敢吭声。 至于那些特意过来看热闹的尊贵嫡女们,一个个更是惊了傻了,回不过神了。 张萧氏的手在颤抖。 张绮的这些属下所做的事,她们不是没有见识过。如张府以前的,去年故去的大夫人也是这样的。通常,她走到哪里,只要对方不是与她一样的高深门第中人,那她必然是还没有进去,她的属下便如流水一样涌入,直到把对方的每一个角落,都变成了她最喜欢的布置,才恭迎她入内。 可是,张氏阿绮是谁?一个小小的私生女,一个三年前,张萧氏挥挥手便可打杀的私生女,居然也敢如那样千年世家中,最最尊贵的嫡生女一样,人还没有露面,便把她的东西,她的爱好,她的味道充斥在嫡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 这是羞辱,这是最最**裸的羞辱! 最可恨的是,在面临羞辱之时,张萧氏也罢,众嫡女也罢,硬是被那些外表气势无一不是上佳,举手投足间,有着凌人气势的护卫和仆人们,震得说不出话来了。 张府大夫人最嚣张,她的随从,也不过是一些家生子。可这张氏阿绮,怎么她的随从,却个个似是出身不凡,气派非常的贵公子? 在张萧氏气得浑身颤抖,完全说不出话时,一个清朗恭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都布置好了,可以进去了。” “恩。”回答这个恩字的声音,娇软靡荡,十分十分的动听,也十分的柔弱。不知不觉中,张萧氏也罢,张锦也罢,众嫡女也罢,齐刷刷转过头去。 房门大开,帏幔飘荡间,一股幽香飘来,然后,一个身着金色华服的绝色佳人,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 房间本是明亮之极,可她一进入,便又明亮了几度,似乎有一轮明月,正在幽夜中冉冉升起…… 这便是张氏阿绮?她怎么变得如此华美,如此惊人的华美了? 在张萧氏疑惑着,张锦腾地站起,众女瞪大双眼中,张绮娉娉婷婷地步入。她瞟了一眼房中的布置,微微低头,唇角噙起一朵似是无奈,也似是嘲讽的笑容。可不管是什么样的笑容,它盛开在美人的唇边,便于那月华,荡漾着让人无法言语的魅力。 张绮确实有点无奈,这些行为,都是那些护卫们自发的,她可没有想得这么深,可以说,她都没有想过,要样这样的方式,来打张萧氏的脸,来镇住张府的人!也可以说,她压根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从气势上,完完全全地压住她的嫡母。 张绮曼步走来,成姓护卫领着她,请她在摆在堂房正中间的塌上坐下后,“蹬蹬蹬”一阵脚步声响,却是十个身着齐国长靴高裤,挺拔中隐带杀气的清俊护卫齐刷刷走来。这些护卫如其说是护卫,还不如说他们都是世家郎君。 这些做护卫打扮的世家郎君径直走到张绮身后,然后分两列散开,把她呈保护之式包围住后,一动不动了! 这情景,这气势,哪是一个“贵”字说得?它分明是在五分的权势富贵相压下,另带着五分的华美和血杀!? 一时之间,张绮不开口,张萧氏等人,也开不了口了。 姓成的护卫以极其优美流畅的手法,给她斟了一盅热茶后,恭敬地送到张绮手上。张绮接过,她慢慢抿了一口,还有点晕沉的她,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时,见姓成的护卫一个眼神使来,当下温柔地说道:“我的礼物呢,拿上来吧。” “是。” 最先进来的四个华服俊美的贵介公子走了过来。 他们手中提着的,是一个最为简单的,简单得甚至有点粗陋不堪的木箱。抬着那木箱放在几上,两人打开箱盖,从中拿出几个木盒来。 他们抬着木箱入内时,张锦冷笑一声,正准备开口,可那话还没有吐出,一看到木箱中的木盒时,便给收了回去。 拿出几个木盒摆在几上后,他们转向张绮,伸手在胸口心脏处按了按,谨慎而恭敬异常的向她行了一个北齐礼节后,齐刷刷退了出去。 张绮伸出纤纤玉手,从中捡了一个玉盒推到张萧氏面前,有点歉意地说道:“嫡母,阿绮不知道会到建康来,仓促之间有点失礼了。” 她和高长恭本是陈帝派人从武昌请回来了,这句话倒也说得过去。当下张萧氏轻哼一声,她阴着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失礼?你张氏阿绮还知道失礼两个字怎么写的么?” ##¥ 本来没抱希望,没有想到真地站上了粉票榜第六,不过才站了一会又被踢下来了。最后一天的最后几个小时中,求大伙把南朝重新顶上粉票榜第六的位置,感激不尽啊。 第二百零一章气派非凡二 这话一出,姓成的护卫上前一步,他朝着张萧氏优雅一礼,温文而威严地说道:“还请夫人唤我家夫人为高张氏。” 张萧氏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她把几上的木盒朝婢女阿香一扔,冷笑道:“不过一些垃极琐碎,给你!” “是。” 阿香连忙小心接住。饶是她接得够快,那木盒也“啪”的一声掉落在地,然后一阵脆响,盒盖打开,盒中的一个钗子从中飞起,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儿后,掉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这个动作有点失礼,众女同时低头,朝那木盒看去。 只是一眼,好几声忍耐的,小小的惊咦声,惋惜声同时响起。 发出这叫声的,并不是几个婢女,而是张府嫡女的几个。她们出身富贵,一眼便认出了,这个镶玉流凤钗,赫然是汉时张皇后曾经戴过的。其价值无可估量! ……张府虽贵,可兰陵王和他的属下从突厥人手中截来的战利品,无一不是武威城中那些富户和世家几十数百年的积蓄和珍藏。因此,这镶玉流凤钗在张萧底的嫁妆中,可与其价值相比的,不过四五样而已。 赫然是如此珍罕之物。 张萧氏一惊之下,也不由有点后悔。而张锦已脸色大变。 众女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张绮。 张绮神色不变。她还在慢慢地饶着盅中的茶,连眉头也没有抬一下:都是送出去的东西了。便是没断也不归她所有,她何必在意? 张绮的镇定,明显的令得众女底气大虚。不知不觉中,一个嫡女上前,顺手打开了另一个木盒。 这木盒中放的,是一块玉佩,玉佩样式典型华贵。再一看,赫然也是来自西汉宫中,乃是汉成帝当年佩带过的物品。上面的字样,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它不凡的历史! 难不成,这里每一个木盒里。装的都是这等价值连城之物?那两个青年抬来的木箱,里面可是有十几个这样的木盒啊!它们随随便便地扔在那箱子里,可看不出它们的主人有多在乎。 一双双瞪大的眼睛中,房中安静下来。 张绮抿了几口茶后,把茶盅放在几上,“我的嫡母手滑了下,去,把那雕了山水的木盒拿来。” “是。” 一阵脚步声响。 不一会,姓成的护卫捧着那个木盒,毕恭毕敬地呈在张绮面前。 张绮把它放在几上后。缓缓推给张萧氏,温声道:“嫡母,这是阿绮的小小心意,还请勿要……” “砰——”的一声,再一次。她的声音一落,那木盒被张萧氏衣袖一甩,重重落向地面!眼看这木盒又会碎裂时,突然的,张锦冲上前来,她佝着身子急急一抓。把那木盒救了下来。 没有想到女儿会伸手,张萧氏怒极,她恨恨地瞪了张锦一眼,一时脸色时青时白,倒是张锦,虽是白着脸,却还是低声唤道:“母亲……”她的语气中带着乞求。她出嫁时虽带了不少嫁妆,可结婚这两年多来,张锦为了挽回丈夫和婆母的心,上下打点着实费了不少。再加上有心人的算计,她的嫁妆,如今十不存三。张绮随意摆在几上的第一个木盒,都能够当她的压箱之宝,都能够让她将来困顿时东山再起,她实在是舍不得。便是没有了颜面,她也舍不得…… 张萧氏被女儿这么一弄,气得双眼翻白。而这时,张绮盈盈站起,她朝着张萧氏福了福,微笑道:“嫡母看来累了,那阿绮告退了。”说罢,她曼步而起,随着她走动,十个护卫同时提步,筹拥着她朝外走去。明明只有十一人,可那气势,再一次令得房中众人不敢吭声! 看到张绮走出房门,张萧氏腾地站起,她瞪了一眼张锦后,示意婢女扶着她,急步向张绮追来,她一动,众嫡女也动了。 转眼,张萧氏站到了台阶上,她朝着眼看就要走出苑门张绮的背影大声说道:“阿绮,你还没有告诉母亲,你是那高长恭的第几户妾室?看来你这丈夫,对小妾也挺上心的吗?”与张萧氏带着讥笑的声音同时传来的,还有外面传来的一个清雅动听,如冰玉相击的低沉男声,“阿绮!” 叫唤张绮的,正是兰陵王。 他大步而来,披肩的墨发,紧束的裤脚,高高的靴子,整个人在阳光下,显得挺拔之极,配上他那俊美无双的脸,整个人宛若天神般无懈可击。 转眼间,兰陵王跨入了苑门,来到了张绮身边。 不管是张萧氏还是张锦等女,对兰陵王三个字号,实是如雷震耳。爱好一切美丽的人和事物的南陈人,对这个名扬天下的当世第一美男的一切,都是好奇的,感兴趣的。甚至,在北齐的史官还没有注意兰陵王时,南陈的史官已把他书入传记中。 更加上,自武威一战后,兰陵王的名字,更被喜欢他的百姓衍生出无数的神奇故事。 可这所有的故事,都没有亲眼看到他本人还让人震撼,这个行走在阳光下,如日光一样灼眼的绝世美男,他的每一个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让人目眩的魅力——整整南北朝数百年,论人格魅力,风华无双,舍他之外,更有何人? 眼睁睁看到兰陵王走来,看到他那毫无表情的面容在对上张绮时,那掩不住的温柔和宠溺,看到他低下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个卑微的私生女,看着他低低的,几乎是小心讨好地问道:“怎么就出来了?” 面对这个世人只能仰望的绝世美男,张氏阿绮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她蹙着眉轻应了一句。“我不想呆了。” “怎么啦?”痴痴地看着她,美男子的笑容温柔如水,殷勤认真得让人泛酸,“可是累了?” “不是,只是想走了。” 张绮地回答,依然是漫不经心得让旁人恼火。 那绝世美男似是早就习惯了,他认真地凝视着她。温柔地朝她伸出自己的手。 张绮长长的睫毛闪了闪,轻轻伸手放在他的掌心:她的神情有点复杂,今日的一切。礼物也好,排场也好,甚至护卫们的应对也好。都是他亲手安排的。于心而论,张绮并不想自己的娘家人被他震住,可她又知道,他这样做才是对的。 阳光下,这两个两两相望的人,站在一起,便是一道绝世的风景。这样的风景,甚至可以让任何一个最高贵,最富有,最不可一世的世家子为之自形惭秽。 此刻也是。张萧氏等人一对上他们,只觉得气为之夺,神为之消。 转眼,张萧氏清醒过来,她重重一哼。突然冷笑出声。 这时,兰陵王转过头来。 他回眸看向张萧氏,对上这个病弱的妇人,他不在意地一眼带过,便收回了目光,朝张绮说道:“阿绮。我们走吧。” 兰陵王的轻视,令得张萧氏这个嫡母恼火起来,她咳嗽一声,提了提声音,向着兰陵王叫道:“兰陵郡王,我家阿绮虽然只是你的一个妾室,可我兰陵张府,乃是传承数百年的高门大府,真说起来,门第比你们齐国高氏还高贵些。听说你的王妃很不喜欢阿绮,望你看在兰陵张府的面子上,令你的王妃对阿绮容忍一二。张萧氏在这里承郡王和王妃的情了!” 说罢,她高傲地昂起头,以嫡母之尊,朝着兰陵王虚福了福。 然后,她盯着兰陵王,盯着张绮,表情似嘲似讽。 兰陵王缓缓回眸。 他盯了一眼张萧氏,眉头微蹙,淡淡说道:“夫人错了,阿绮在齐国,并不是我的妾室。她是我唯一的女人。”用一种不耐烦的语气说道这里,兰陵王朝张萧氏点了点头,牵着张绮的手便朝外面走去。 兰陵王的话,张绮也罢,众护卫也罢,听了都没有放在心上:他说的本来便是事实,张绮确实是他唯一的女人。 可一直到他们走得远了,张萧氏和众女还愣在那里。 她们这是第一次听到一个丈夫说,某个女人,是他唯一的妇人……相比齐国,南陈的贵族也罢,寒门子也罢,实在是风流得过份。哪怕是个庶民,只有他有一点闲钱,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可能并不是增加田地,而是会纳妾,养伎妾。 妾室成群,对南陈贵族而言,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久而久之,对南陈的贵女们,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了。 因此,她们无法想象,会有一个男人如此理直气壮的说,某某妇人,是他唯一的妇人。这对丈夫们来说,是极没有颜面,极让人嘲笑的事,这是远比宠妾灭妻,或者他的妾室强烈要求被他扶正当上正妻的事还要没有颜面。 更何况,说这话的男人是如此优秀,优秀得举世罕有!有所谓“天下三国,兰陵无双”,天下人都说他是独一无二的,这么一个独一无二的男人,怎么能拥着一个卑微的私生女,便如此心满意足? 望着那走在阳光下的一对,突然间,张锦紧紧地捂上了脸。而在她的身后,一个八房的嫡女轻轻说道:“怪不得以她的出身,也在那里枉想当人正妻……把丈夫迷得只要她一个,只愿守着她一个,还津津乐道引以为豪了,阿绮,当真好本事!” 另一个嫡女也叹道:“天下三国,兰陵无双!这么一个丈夫,这么一个绝无仅有的丈夫,她何德何能?她何德何能!”是啊,她何德何能?每个嫡女都在这样想,她何德何能?上苍是瞎了眼罢?身份那么卑贱的私生女,等同货物的私生女,一生下来长得美貌些,便成伎妾, 长得普通些,便嫁同样大户人家的病残和无能庶子的私生女,她何德何能可以配上这么好的丈夫?甚至还独占他? 第三个嫡女也在身后叹道:“若我是她,也会舍阿莫而取高长恭。普天之下,痴傻至斯,唯此一人而已。” 她们的语气中,都是深得化不开的羡慕和向往。 ¥¥ 谢谢大伙,没有想到还真的占住了粉票榜第六的位置,真的谢谢大伙。 这本书已近尾声,约莫元月中旬会完结。 第二百零二章熟人 提到萧莫,好些人转眼看向张锦。张锦却没有注意到她们的目光,她只是紧紧捂着脸,泪水无声地顺着她的指缝流着……在她如痴如醉的恋慕着萧莫时,她也不敢想象,有一天萧莫能够只要她一人。如今,她嫁的丈夫,光是正正经经骋回来的妾室便有七八个,至于没名份的婢妾和伎妾,那是几十个都有。因此,他是那么那么的忙,忙得两年都没有时间来看她这个正妻一眼。 她也曾经听人说过,齐国的男人,通常只娶一妇,而且都不纳妾。她一直不信。 可她现在信了。 卑贱如张绮,都能得到这么优秀的男人全心全意的相待。比起来,身为她嫡姐的自己,却如黄连一样,连心也是苦的! 张绮上了马车后,兰陵王轻声问道:“礼物送出去了?” 张绮摇头,“还有一些。”她看着兰陵王,又道:“九兄的礼物,我亲自给他。”她的意思,是想单独见张轩了。 兰陵王蹙了蹙眉,最后还是应道:“也罢。” 顿了顿,他伸手抚着她的墨发,“她们可有羞辱于你?” 他给她弄出这么大的排场,她们哪有机会?张绮摇了摇头,她神色复杂看了兰陵王一眼,任由他把自己搂在怀中。 马车慢慢地朝使馆驶去。看着外面渐渐开始西斜的阳光,张绮喃喃说道:“宴会要开始了。” 兰陵王恩了一声,淡淡说道:“我怕你耽搁,便赶过来了。”他是怕她受人欺负,不得脱身吧?有了五十个人相助,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阵子,兰陵王对她的所作所为,张绮不是没有看在眼里。 到了此刻,她已是觉得,原来逼着自己恨一个人。是那么不容易……她真怕,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投入他的怀抱中,真怕她会忍不住想要跟他生儿育女,真怕她会明知道兰陵王妃郑氏是何等阴毒难缠。却还是不知死活的粘上去。为了男人一时的在意,便飞蛾扑火般不管不顾了。像如她前世时,便如她母亲一样。 原来,逼着自己遗忘他的好,逼着自己始终清醒理智着,逼着自己坚决放弃,原来是那么的不易! 张轩回到了府中。 他刚一入府。便听到四下议论声阵阵,“绮姑子好生威风!”“真没有想到,一个私生女也有今天。”“你看她带来的随从,那个威风,简直连最不起眼的仆人,看起来都像官宦人家的子弟。”“还有那些礼物,连几位太夫人都震住了。啧啧,那一箱子里就有十几盒。他们说,任哪一个都可以成为传家宝呢。” “这有什么?绮姑子那个夫君,居然当着她嫡母的面便说。他只有这么一个妇人。啧啧啧,这是丈夫能说的话吗?” 乱七八糟地议论声中,另一个世家子向张轩笑道:“阿轩,你这个妹妹,都要被史官记上一笔了。看来日后你有了什么麻烦,尽可向她求助去。” 张轩摇了摇头,转眼也笑了,“说得也是……走到哪里,那些人不是谈论兰陵王,便是说我那妹妹。那些人都说。早知张氏阿绮长大后如此美貌,当初就不应该便宜了高长恭。”想到这里,他满足地敲了敲额头,“这几年我一直担忧她,不过现在好了,不必在意了。” 他刚刚说到这里。一个瘦得皮包骨头,实际只有十**岁,看起来却足有二十**岁的妇人急急向他走来。她没有注意到张轩的马车里还坐着旁人,一凑近便说道:“九兄,我忘记问阿绮,阿莫现在怎么样了,你见到她,帮我问一问。”开口中的正是张锦,萧莫是她刻在心上的人,从无一时或忘,可刚才被张绮排场所惊,竟是给震得连这么重要的事也忘记说了。 不止如此,张锦甚至感觉到,张绮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她过,自己这个嫡姐,她明明看到了,却根本没有在意,更没有认出。这种直白的无视,令她现在冷静后一想,那心便翻腾似的闹得慌。 张轩应道:“好。”他看着张锦,恨声道:“阿锦,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那姓冯的是不是还不进你的门?九兄现在就叫人去揍他一顿!” 张锦摇了摇头,不等她开口,张轩又道:“不过阿锦你也是的,阿莫都走了这么久,你怎么还念着他?” 张锦不喜欢听他念叨,黑着脸叫道:“你愿说就说,别管这么宽!”说罢头一转掉头便走。 看着张锦的背影,张轩却还有点难过,他念叨道:“阿锦,你才比阿锦大一岁啊。”可看起来,张锦却憔悴得白粉也挂不住了,那身形气度和精神,更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转眼晚间到了。 今天晚上,陈国皇帝将为远道而来的兰陵王接风洗尘。想当初他送出张绮时,下的只是一着闲棋,可没有想到,今时今日,那着闲棋成了妙不可言的一着棋! 望着外面依然沸腾的街道,和渐渐沉下的夕阳,张绮咬着唇,低声说道:“我有点紧张。” 兰陵王已穿戴完毕,他大步走到她身后,接过婢女手中的玉梳,一边给她梳理着墨发,一边低声说道:“不用紧张。” 他靠她如此之近,说话时呼出来的气息,暖暖的扑在她的后颈上。感觉到他梳发时的小心和温柔,张绮垂下眸来。好一会,她低低说道:“张十二郎也会去,你说他看到我,会不会后悔?” 后悔当初那么抛弃她,后悔当初接她回到陈府,也把她当成一个可有可无之人? 兰陵王低下头,他在她的后颈间轻轻印上一吻,随着他的动作,张绮手脚一僵。兰陵王似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低声回道:“会的,他会后悔的。” 其实他和她一样,心中都清楚,张十二郎是万万不会悔的。可他还是这么温柔,这么自然地骗着她。 张绮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般扑动着,好一会。她轻轻说道:“可惜母亲不在了。” 一刻钟后,两人的马车驶出了使者府。 走在熟悉的青石路上,望着路旁两侧的楼阁街巷,吹着晚风。看着天空中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晚霞,突然的,张绮有点醉了。 马车驶入皇宫,还没有停下,一个复杂的轻唤声从身后传来,“张氏阿绮?”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张绮回过头去。透过纱帽。她看上了一张熟悉的,却明显成熟太多的脸。这张脸上还有着几分俊秀,不过更多的是被生活折磨的世故。 这人正是陈邑。 陈邑定定地看着张绮,他正想再说什么,只听得一阵笑声传来,“兰陵郡王,张夫人,陛下令咱家出来迎接。可幸来得及时啊。”却是陛下最为宠信的黄公公率着十几人急急迎来。 看到黄公公,陈邑抬得高高的脑袋向下一缩。 兰陵王走下马车,他来到张绮的马车旁。接着她的手走下后,顺手摘下她的纱帽。 随着那纱帽一取,瞬时,一道无与伦比的华光刺痛了陈邑的眼,可他没有眨眼,他双眼睁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傻呼呼紧盯着张绮,直过了许久,才倒抽了一口气。 他陡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张轩说到张绮的外表时,会支支吾吾,表情奇怪,原来,不过三年不见,昔日的娇嫩小美人。如今已是风华绝代的绝世佳人。 这样的佳人,从来都是出现在史书中,在传记里,真真这般面对面地盯着,给人地冲击性实在太多,这一瞬间,陈邑有一种这一辈子都白活了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他捂上自己的胸口,不知不觉中,他发现自己的双腿在发软。不知不觉中,他已悔得肝肠寸断! 这样一个绝色美人,他竟与之擦肩而过。如果,如果当年他坚定一点,如果他再认真一些,再多下一点功夫,那搂着这个美人儿夜夜**的,岂不就是他陈邑了? 张绮没有注意到丑态毕露的陈邑,她和兰陵王跟在黄公公身后,已大步走向太阴殿。 太阴殿中,早已灯火通明,广场上燃烧着一堆堆的焰火,无数长袍广袖的世家公子翩然而来。 红红的焰火,飘溢的清香,华美的贵介男女,这一刻的太阴殿外,充满着春的气息。 今日之宴,宴请的是世间罕见的一对俊男美女,这对于整个陈国来说都是盛事。因此,不管是王谢子弟,还是远在苏杭的皇子皇孙都特意赶了过来。 与此同时,另有一辆马车急急驶入宫中。一个中年人看着远处太阴殿前燃烧的焰火,转向一侧急急嘱咐道:“十二郎,这事关乎你我前程,可千万要记得了。”转眼他又说道:“那个高长恭不管怎么说,也是你的女婿,岳父开口令女婿帮忙,乃是天经地义之举,你可千万不能气短!” 听到上司的再三交待,中年俊秀的张十二郎有点嚅嚅,他看着前方,低声说道:“黄公,我就怕世人都是夸大,我那女儿不过是个私生女儿,低贱得如同泥土,那高长恭堂堂丈夫,怎么可能为她冒那般大险?” 听到张十二郎的话,黄公气得吹胡子瞪眼,见他又要呵斥,张十二郎连忙急急说道:“好好,我一定会照原话说的。真说起来,我那个阿绮在张府时,对我甚是恭顺,她不敢违逆我这个父亲的!” “不敢就好!不然,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是是。” ¥¥ 求粉红票,求各位的保底粉红票。现在南朝只有站在粉票总榜上才能让更多的人看到。求大伙把它顶在榜上前十五。 第二百零三章故人二 太阴殿中已是越来越喧哗热闹,随着众世家子一一步入,陈帝也在太监和宫妃地筹拥下步入殿中。 “陛下,臣妾听人说,那个张氏阿绮色可倾城,臣妾实在不敢信呢。”一个眼大鼻挺,眉目明艳得凌利的宫妃笑嘻嘻地说道。这个宫妃姓王名焰,二年多前陛上清理世家,许多入宫为妃的世家贵女都被“暴病而亡”,眼前这个王焰身为颍川王氏之女,却成了唯一逃过大难的,不可谓不神奇。 而真正的原因便是,她是陛下自己挑选出来的,那是高长恭第一次来陈最,张绮,张洇,还有这个王焰等出身卑下的世家女被挑选出来,站在这殿中任由齐周两国使者挑选时,王焰用了心计,博得了陈帝的喜欢,也成就了她现在的地位。 可以说,对王焰来说,张绮也罢,高长恭也罢,都是熟人。那一次设宴,不过是三年前,那时的张绮毫不起眼,她真不信,不过三年时间,怎么会把一个普通的女人变成绝色美人?哼,不过是世间胡吹大气罢了! 听到爱妃的置疑,年青俊雅的陈帝也呵呵笑道:“朕也不信。”他慢慢说道:“朕与这个张氏数次相晤,朕可不愿意相信自己放走了一个王昭君。” 说笑中,陈帝已跨入宫中,在众人齐刷刷行礼中,他微微颌首,走到主塌上坐下。 刚刚坐定,便听到一个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齐——兰陵王到!”“兰陵王夫人张氏到!” 尖利响亮的声音撕破了夜空。令得原来喧嚣吵闹的太阴殿中,瞬时安静下来。 嗖嗖嗖,众人同时转头,同时眼睁睁地看向大殿入宫处。 在一种极致的安静中,一个身长腿长,俊美中透着月光般的皎和清冷,却又华贵威严的青年走了进来。 陡然见到这个青年。众陈人顿时瞪大了眼。不由自主的,他们同时想道:可不正是天下三国,兰陵无双?如此风姿。便是昔时潘安,也不过如此吧? 在众人的肃静中,青年停下脚步看向身后。 一个身着粉黄色衣裳的少女。娉娉婷婷走了进来。 随着这个少女一入内,众人只觉得眼前光华大盛,原来便光亮照人的太阴殿,又明亮了几度! 眼前这个少女,眉目如画,眸中流荡着一缕含喜含嗔的雾光,樱唇琼鼻,无一不美。而让所有人震住的,还不是她的五官,而是那笼罩于她通身的光华。 如烟中西湖。如雾中月影,如海边观霞,至华至艳,至清至媚,此姝风姿。已通造化! 更何况,于这无边的光华外,少女露在外面的颈项皓腕,纤腰修腿,都让人感觉到一种宛若无骨的妖娆? 少女步入殿中,眸光朝着殿中众人滴溜溜一转后。便看向她的心上人。 只是那么一眼,殿中的男人们,陡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羡慕妒忌之情。 这,便是张氏阿绮吧?果然倾城倾国。 四下仍然安静中,兰陵王感觉到众陈人投来的,过于火热的目光,微微蹙了蹙眉,暗暗忖道:这些陈人,也太好色了。 他走上一步,紧紧牵着张绮的手,提步朝着陈帝走去。 来到殿中,他朝着陈帝行了一礼后,恭敬地唤道:“齐兰陵王见过陈皇陛下。”“高张氏见过我皇陛下。” 两人的声音一落,陈帝便站了起来,他呵呵笑道:“快起快起。”等两人行完礼后,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华美至极的张绮,突然叹道:“说起来,朕还是你们两人的大媒人呢。想当初,兰陵王阁下第一眼便相中了张氏的这个姑子。也是那一次婉拒后,朕心中不安,便借出使之名把张氏送归郡王手中。” 说到这里,见兰陵王看向自己的目光恭敬了些,显然是承了自己的情,陈帝又呵呵笑道:“只是朕断断没有想到,昔日那个张氏,竟是如此绝色,真真愧煞朕矣!” 他的声音中,有着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遗撼,失落,或者还有解脱。 做为一个野心勃勃,一心想着壮大家国的明君,错失这样一个美人,也许是幸吧? 陈帝发了一番感叹后,见四下还安静着,便哈哈一笑,道:“美人已有主,诸卿就不要发痴了,来来来,饮酒饮酒。” 陛下开口,众人自是听从,于是殿中笑声渐起。 在兰陵王两人落塌时,陈邑和张十二郎也来了。 看到张十二郎入内,众人笑闹起来。不时有人指向坐在前方的张绮,朝着张十二郎说笑着。 在这些笑声中,张十二郎看了一眼旁边的黄公,见对方点了点头,当下提步朝张绮和兰陵王走去。 张绮才坐下不久,便听到一个声音唤道:“阿绮……” 张绮抬眸。 这一抬眸,她对上一脸呆怔的张十二郎。时过三年,这个养尊处优的张府老郎君,明显憔悴多了,看到额头上的三层抬头纹,显然他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好。 张绮慢慢站起,望着他,她低下头来福了福,唤道:“父亲。” “诶。”张十二郎双眼大亮,他上前一步扶向张绮,“孩子,父亲这几年来一直想……”才说到这里,他便说不下去了。却是张绮悄悄向后退去半步,避开了他相扶的手。 张绮看着张十二郎,垂眸说道:“父亲何必虚言,你可不曾思念于我。” 这话一出,张十二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嚅嚅半晌,才低声说道:“阿绮,你长得,真像你的母亲……当年,她也很美很美,”他看着张绮。眼神有点惘然,“那时我与她初相识,她很俏皮,也很让人喜欢,她……” “不要提母亲!”张绮蓦然抬头,她静静地看着张十二郎,冷冷说道:“她长得最美。在你眼中也不过是个贱民!她最让你喜欢,你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她抛弃,所以。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母亲!” 再一次,张十二郎给噎得脸上青一片白一片了。 张绮深吸了一口气,她朝四下看了一眼。见有不少人盯向这里,当下轻声说道:“父亲,你还是回塌吧。” 可他这次来见张绮,是有任务的,他怎么能这么回去?呆了半晌,张十二郎讷讷道:“阿绮,为父想与兰陵郡王谈一谈……”才说到这里,他的衣袖被人轻轻一扯,同时,黄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十二郎,我看兰陵王现在未必有空暇,不如改天再说吧。” “好好,改天再说,改天再说。” 张十二郎连忙应了。他跟在黄公身后走出十几步后,突然黄公脚步一停,回头小声骂道:“你怎么搞的?生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竟与她形同仇敌?”黄公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摇头怒道:“刚才陛下那眼神你可有看到?以陛下那铁石心肠,也对你的女儿心动。这样的女儿利用得好。不亚于十万大军,你倒好,一不知道她生得如此倾国绝色,二不曾与她结有恩德。你,你真是无能之至!” 这一边张十二郎耸拉着脑袋挨骂,那一边张绮抿紧了唇,神情有点怏怏。 见她不高兴,兰陵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唤道:“阿绮……” 才唤了两个字,张绮蓦然回头,她瞪着他,哑着声音低低骂道:“你别叫我,你也不是好人!”她吸了吸鼻子,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哽咽着说道:“你也是个混蛋,混蛋!” 感觉到她奔涌的感情,兰陵王连忙伸手把她搂在怀中。搂着她,把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前,兰陵王无视四周投来的羡慕眼神,低下头在张绮的墨发上亲了亲,低哑地说道:“可是,我改了啊……阿绮,我改了的。”声音隐约中有着委屈。 张绮知道自己不能失态,至少在这个场合中不能失态。因此,她努力地深呼吸着,努力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努力地不让自己去想张十二郎和抱着自己的这个混蛋。 直过了好一会,她低声说道:“放开我。”声音却是平静了。 兰陵王松手,张绮一坐直,便理了理头发,再低下头来专注地看着地板,看着自己的足尖。 今晚这场宴会,只是给兰陵王两人接风洗尘。在陈帝说了几句话后,便不时有权贵过来劝酒。兰陵王站起来,在众人地筹拥中喝了几杯酒后,又被人强行扯到另一侧喝起酒来。 见身边清净了些,张绮掏出手帕,悄悄在眼角按了按。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唤道:“阿绮。” 张绮抬起头来,看了来人一眼,她重新垂眸,“是陈邑啊。”她心中怏怏,语气中便带着敷衍。 陈邑却凑上前来,他痴痴地看着她,讷讷说道:“阿绮,我,我很高兴见到你。”转眼,他又问道:“高长恭对你好不好?”他认真地说道:“如果他对你不好,阿绮你就跟我说,我,我拼着什么也不要,也要带你离开他!” 这话说得,好似他们之间有什么感情似的。张绮抬眸静静地说道:“他对我很好。” “可你刚才流泪了,他让你流了泪,一定是对你不好。阿绮,你不要骗我!”陈邑说到这里,声音已有点兴奋。他眼巴巴地看着张绮,想从她的嘴中得到兰陵王其实对她不好的事实。 在他眼巴巴的期待中,张绮慢慢说道:“他对我如珍似宝,从无二心。”瞟了陈邑一眼,张绮突然问道:“陈郎你呢?你纳了几个妾,府**有多少女人?” 这话一出,陈邑顿时僵在那里。看他这神情,张绮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她蹙着眉,淡淡说道:“我累了。” 第二百零四章欢爱了 这是在赶人了。 陈邑呆了呆,不想离开却又不好意思开口,正好这时,张轩走了过来,“阿邑,你来干什么?”他露着雪白的牙齿笑道:“对了,你家那几个女人不是闹翻了天吗?现在好些了没?” 见张轩在张绮面前说这个,陈邑脸色变了变,他嘿嘿两声时,张轩已把他一挤。径自走到张绮面前,与她促膝而坐,轻声问道:“阿绮,你刚才是不是与父亲吵起来了?” 张绮点头,低声道:“我说了他几句。” 张轩叹了一口气,说道:“对了,族长白天跟我说,让你多到府中走动走动。” “我知道了。” 张轩向她凑近些,“王明妃一直在看你,你识得她?”张绮瞟了前方一眼,点头道:“识得的,她是王焰。” 说到这里,张绮想起一事,轻声说道:“九兄,我还有礼物没有给你呢。你改天来一下使者府。” “礼物?好啊好啊,阿绮你送出的那些礼物,可都是珍罕之物啊。为兄早就想问你了。”刚说到这里,张轩昂头瞟了一眼,“有人要我过去,阿绮,我改天来见你。” “恩。” 张轩一走,兰陵王也过来了。他酒喝得有点酒多,吐出来的气息都带着酒味。 当宴席散去时,兰陵王明显被灌得高了,走起路来有点晃。张绮几次想扶,刚伸出手。便被他连人搂入怀中。 幸好,一出太阴殿,便有护卫迎过来。他们刚扶着兰陵王上了马车,便听到兰陵王嚷道:“阿绮呢?怎么不见阿绮?别是让我丢了吧?”一说到“丢了”两字,他腾地坐下,醉得迷离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直到张绮的马车上坐定。他还傻傻地瞪着看着。 瞪了一会,兰陵王突然伸出手在张绮的脸上一掐。 “啊”的一声,张绮叫起痛来。她捂着脸怒瞪着兰陵王。 见到她呼痛。兰陵王松了一口气,他呵出一口酒气,高兴地说道:“原来是真的阿绮。是谁捡回来的?我要重重谢他。来人,来人。” 几个护卫连忙凑近,“郡王?” “赏!送阿绮回来之人,赏他一千金!” 几个护卫哪曾见过这样的郡王?一个个傻了眼。 张绮见状,连忙上前,她一手捂着兰陵王的嘴,一边对众护卫低声道:“他喝醉了。你们把车帘拉下,他说什么也别理。” “是。” 几个护卫刚刚走远,便听到马车中传来“啊——”的一声惊呼,他们忍不住回过头来。恰好这时,一阵风吹开了车帘,车帘后,兰陵王正双手捧着张绮的脸,一口叨住了她的唇。看样子他咬得不轻。张绮都痛得叫起来了。 众护卫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时。马车中,张绮的痛哼声变成了气急败坏的声音,“走开,走开。你压着我了!” 又过了一会,她的声音有点喘,“高长恭,我还没有原谅你,你给我走开。” 再然后传出来的,是一阵嘤嘤嗯嗯的声音,似是被人堵着了嘴所发出的挣扎声。 再然后,便是一阵隐不可闻的呻吟声…… 这一晚,马车驶入使者府后,杨受成等人刚刚迎上,便被同去皇宫的几个护卫拦住了。众人低语了几句后,这些男人们一脸坏笑着走开。 随手安排几个护卫盯住马车,杨受成淡淡说道:“你们就这样盯着,不可打扰不可询问,知道吗?” “知道!” “剩下的人都退下吧。你们几个怎么还不走?我告诉你们,明天郡王酒醒后,可能会恼羞成怒。你们还不给我老实退去?” 张绮醒来时,不但腰酸背痛,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她动了动,却发现身上压着一个重物,根本动不了。支起身子低头看去,却感觉到身上一凉,赫然是几无寸缕! 重重摔回,却差点撞上什么东西,张绮回头一看,却原来还处身于马车中。 她重新转头,睁大眼怒瞪着躺在她身上,睡着了还兀自带笑的男人,张绮蓦地低下头来,嘴一张,狠狠咬上他的耳朵! 一声闷哼,兰陵王慢慢睁开那双微带迷茫的凤眼。 人还没有清醒,他已认出了张绮,见她咬着自己,他睁眼瞅着她,那眼神分明带着点委屈:好好的你为什么咬我? 他还委屈? 张绮牙下一合,咬得更重了。 兰陵王吃痛,他眉头一蹙,完全清醒过来。 这一清醒,他便发现场合不对,事情也有不对。他微微欠身,却发现自己的分身还埋在一个极温暖极紧窒的所在。 这是? 兰陵王蓦地睁大眼,见他终于明白过来,张绮松开牙关,恨恨地瞪着他。 兰陵王支起上半身,随着他低头,早就散开的墨发披泄而下,铺泄在旁边的虎皮塌上。低着头,他慢慢伸出手,然后按在一处丰隆上。 倒抽了一口气,兰陵王低哑地说道:“阿绮,昨晚我们……我碰了你?” 张绮重重一哼。 她的哼声才落下,兰陵王已低骂道:“该死!”声音沉而气恼。 他气恼什么?张绮睁大湿润的眼。 兰陵王蹙紧眉,显得十分恼火,“该死!我渴了那么久,竟在喝了酒时下手!” 居然是为了气恼?张绮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这时,兰陵王抬起头来,他严肃地看了一眼张绮,低沉地说道:“阿绮,咱们再来一次?”话是询问,可那埋在她体内的玉柱,已轻轻抽动起来。 张绮咬紧牙关。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呻吟,伸手用力把他一推,“快起来,这里是马车中。” 兰陵王慢慢抽去盖在张绮身上的所有被褥,低下头,细细地,一寸一寸地扫过她的娇躯。这才低哑地回道:“都呆了一晚了,别羞。” 一边说,他一边低头。轻轻含上她一侧的红樱,另一只手则揉搓着另一侧。吮吸舔吻间,他低哑浊重地唤道:“阿绮。” “阿绮。”“阿绮……” 一遍又一遍。含糊而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见她总是不应,突然间,他把她的左腿一折,身下大开大合地抽动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张绮的大脑变成了一片浆糊,不知不觉中,她挺起**,让自己更加迎向他。不知不觉中,她抱上他的颈。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不知不觉中,她呻吟出声,低低地唤道:“长恭……长恭……” 这一场缠绵,似是无穷无尽。 看着那摇晃的马车。杨受成连忙把人都赶到外面,再小心地关上院门:郡王的酒肯定醒了,在他清醒时,还是小心行事的好。 中午时,张轩来到了使者府。刚走出几步,年轻的门子便挡住了他。“张家郎君,我家夫人身体不适不能待客。” “身体不适?”张轩急急说道:“不是昨晚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下了生病了?找大夫看了没有?” 他问是甚急,那门子却古里古怪地看着他,直过了一会,那门子才断然说道:“张家郎君请回吧,这两天,我家夫人都不会见客。”夫人的嘴唇都被郡王咬破了,上面的牙齿一目了然,两天也不知能不能够恢复?充当门卫生成史一边走一边忖道:话说回来,郡王还真是神勇,才给了夫人一顿饭的时候,现在又抱进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不止是张绮没有待客,便是兰陵王,也推了几波陈帝派来的太监。 没办法,他的两边耳朵都被张绮咬破了,喉结上也老大一个牙印,还真没有办法见人啊。 两人这一休息,足足休息了五天。五天后,两人“病”一好,兰陵王便被陈帝叫入宫中,而张绮,则接到了张轩的邀约。 带着礼物,张绮坐上马车出现在一处酒楼中。 酒楼是建康最好的酒楼之一,时值正午,当戴着纱帽,风姿华美的张绮出现时,酒楼上下安静了一会。 张绮没有在意,她碎步朝阁楼走去。 一来到厢房外,她便唤道:“九兄。”声音清软而靡,带着欢喜! 得意地瞟了一眼周围的朋友,昂起头,张轩轻快地应了一声,“阿绮,我在这里。”他大步跑上去拉开了厢房门。 张绮碎步跑来。刚被张轩拉入门内,她便是一呆。 厢房不大,可里面的人却坐了个满满的,一二三四……足足七个世家子外,还有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婢女。这些世家子,似乎都有点面熟。那一主一婢则更是面善。 这时张轩笑道:“见兄长,戴什么帽子。”说罢,他上前摘下了张绮的帽子。 瞬时华光大盛。 对上一众目瞪口呆的人,张绮暗叹一声,她转向张轩,无奈地说道:“九兄。”明明只约了他一人的。 “是他们强行要来的。”张轩摸着头,嘿嘿笑道。 张绮瞪了他一眼,不过想到盼了二三年才与他一见,也恼不起来。她从怀中掏出两个木盒,双眼亮晶晶地说道:“九兄,这是阿绮给你的礼物。”献宝似地打开一个木盒,把那象牙雕成的扇子塞到他手中,张绮歪着头,双眼弯成了月牙儿,“这是我亲手选的哦,嘻嘻,选了好久才选出来的,是不是很精美?” 见张轩认真地端详着那扇子,她又找开另一个木盒,“这玉佩很好看吧?它是长恭选的,九兄看喜不喜欢。” 这两样,任哪一样都是珍罕之物。张轩还真是爱不释手,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叹道:“果然是极好的东西啊,在太平之时,这任哪一个都是价值连城之物。阿绮,那个姓高的,对你真是好啊。” 张绮垂眸,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幽幽说道:“他对我,自是好的。”听到她语气中的幽怨,众世家子直觉得心都碎了。 这时张锦突然叫道:“阿绮,阿莫他,怎么样了?” 张绮回眸看去。陡然对上又瘦又憔悴的张锦,张绮怔了怔,直看了两眼,她才小心地唤道:“锦姐姐?” ¥¥ 求粉红票,南朝最后一个月求粉红票呢,大伙支援一下吧。 第二百零五章故人三 张绮这种要仔细辩认才能认出的表情,让张锦一阵气闷,她冷声道:“不错,就是我,你说说阿莫吧。” 张锦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她过得不好么?是了,站在她身后的,就是张锦的婢女阿蓝,比起三年前,阿蓝也老相了不少,唇角甚至有了愁苦的纹路。 张绮呆了呆,直过了一会才说道:“萧莫他很好,他现在在齐国是从二品的高官了。上次齐国太后还非要给他指婚呢。” 厢房中嗡嗡声大作。一个面熟的世家子问道:“他,可有思乡,可有消瘦?”刚说到这里,他又苦笑着朝自己一指,“阿绮定是不识得我了,我是袁之煦啊。我们这些人,与你九兄相交多年,那一晚还听你吹笛呢。”那一晚,张轩原是想把这个妹妹许给自己为妻,而自己呢,也对她有点心动。不过当时她面目不显,他虽然心动,却也仅是心动罢了。家中事务一忙,便把她给抛诸脑后。 如果当初……如果当初…… 思绪万千中,袁之煦只有一个如果当初。 不止是他,他身边的几位青年也是如此,当时张轩想替这个妹妹找人好归宿,只所以考虑了袁煦而没有提他们,不过是觉得张绮不配,他们也看不中罢了。可现在看看眼前这个绝色佳人,看看她在绝美之外的华贵,当今天下,还会有男儿敢说她不配么? 张绮没有注意到他们复杂的眼神,她歪着头寻思了一会,轻声道:“思乡总是有的,不过不曾消瘦,还成熟了些。” 正在这时,”叩叩叩”的轻响中,一个优雅清悦的声音响起,“张轩可在?我乃谢子彦!” 谢子彦? 一听到这个大世家的嫡子的名号,众世家子都站了起来——有所谓物以类聚。张轩是个文弱性懦的,他的朋友也多是此类,虽然都是世家嫡子,可不论是排行还是才华上。都只是普通。而这个谢子彦,当年便与萧莫齐名。后来成功的用计躲过陈帝的大屠杀后,在如今的建康,更是一时风云人物。‘ 因此,听说他来了,众世家子自然而然地恭敬起来。 张轩走了过去,他拉开房门。一眼便看到长袍广袖,墨发披拂,面目俊朗倜傥的谢子彦,当然,也看到了守在外面,冷眼看着这里的张绮带来的众护卫。相比起别人的护卫,张绮这些护卫的存在感,总是特别强的。 谢子彦朝张轩略施一礼后。眸光一转,看向了光华灼灼,几让人睁不开眼来的张绮。 怔怔地看了张绮一会。他突然展颜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怪不得阿莫倾慕至斯,怪不得兰陵王也一迷至此,张姬之艳,百年罕见!” 他口里说着赞美的话,可举手投足间,却风度翩翩,雍容优雅。 张绮垂眸,她朝着他盈盈一福,轻声道:“郎君谬赞矣。”应罢。她看向张轩,秋水荡漾,长空妩媚的眸子里,分明是在怪责张轩:叫你不挑一个清净所在,现在好了,人越来越多了! 每个世家子都读过那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文,每一个世家子心中,都幻想过那么一个洛神般的绝色美人,为自己作红袖之舞。可真正看到她的那一刻,却齐刷刷地,感觉到无边的失落。 佳人虽好,奈何名花早有主! 谢子彦深深地凝视着张绮,直盯了一会后,他长叹一声,朝她深深一揖,道:“久闻阿绮之艳,特来一见。今朝见了,方悔相见不如不见!” 说罢,他广袖一甩,翩然转身,随着他远去,一阵说不出后悔,更说不出悲凉落寞的吟唱声遥遥传来,“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 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 谢子彦一走,四下安静了一会。张轩看着张绮,突然说道:“阿绮,我们到那边说说话罢。”这话一出,那几个世家子一阵唏嘘,不过张轩没有理会他们,这对于一向有点耳根子软的张轩来说,还真不易。 看到兄妹俩要走,张锦突然叫道:“等一等。”她急急走出,一直来到张绮面前,她抬起头,把张绮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细细地盯了一遍又一遍。良久良久,她突然抿着唇问道:“阿绮,当时你是不是遮了容颜?” 张绮垂眸,“是。” 张锦的声音有点颤,“那阿莫他,是不是早就知情。” “是。” “我明白了。”张锦沧凉的一笑 ,她喃喃说道:“当初,他真是为了你而接近我的……我真傻,真傻……”一边说,她一边踉跄着向外走去,张绮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她还听到张锦在喃喃低语着,“我真傻,真傻……” 张锦都离开了,阿蓝还在呆呆地看着张绮。直到这个时候,她都无法把眼前这个艳光照人的尊贵夫人与当初那个在自己面前都小心逢迎的小孤女联系在一起。 如今,最为卑贱的张氏阿绮已尊贵得连皇帝也对她客客气气,而自己呢?跟在一个不得宠的主母身边,又因当初进门时做过不少得罪人的事,现在那府中,无人不排斥她,无人不欺侮她。偏偏她还谁也不能说。 呆了一阵,阿蓝回过神来,她连忙唤道:“夫人,夫人。”一边唤,她一边急急跑了出去。 兄妹俩来到另一间厢房,看到张绮跪坐在自己身边,绝美的脸上眸光明灿,看向自己时,神情中仍然带着依赖。不知不觉中,张轩心头大软。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张绮的手。 张绮她和很多没有兄长的女孩儿一样,是渴望有个能疼自己能庞自己的兄长的。而张轩的形像,在她辗转齐周两地,漂泊无依时,总会时不时想着当时兄妹俩在一起的的情景,想着他对自己的照顾,于这种思念中,他的形像已变得十分高大,变得让她思念。 于是,此番重逢,张绮最想见的便是他了。现在感觉到兄长的温暖,张绮不由把头一偏,轻轻靠着他的肩膀,低低说道:“九兄,阿绮一直想你。” 张轩被她一靠,身子不由一僵,好半晌才道:“我也是。”顿了顿,他低声问道:“这二三年来,你过得好不好?初初离开故国时,并不顺利吧?” 不顺利,当然不顺利。张绮声音一哑,喃喃说道:“恩,有几次都想放弃算了。九兄,我真的很想你。”那么一顿岁月,无人可以依靠,甚至无人可以想念的岁月,这个并不美好的故国,并不温暖的张宅,还有对她不曾如同自小一起长大的那般亲厚的张轩,都是她思念的对象。也直到那时,张绮才明白过来,为何前一世的记忆中,只有少女时的记忆最深刻,原来,那段并不美好的岁月,在她短暂的一生中,被回忆渲染得美好而精彩。 感觉到张绮话中对他的深厚,张轩一阵感动,他伸手抱过张绮,搂着她,他惭愧地想道:阿绮走后,我也只是最初的那半年中想过她,后来都忘记了。没有想到她却一直记着我。 惭愧了一会,张轩记起父亲地交待,当下低声道:“阿绮,你还恨着父亲么?” 陡然听他提起张十二郎,张绮摇了摇头,她喃喃说道:“他无视我,我也无视他。”那就还是恨了。 见张轩沉默,张绮问道:“他是不是要什么为难处让你跟说?” 听她主动提起,张轩点头道:“正是。那个在荆州遇刺的靖安侯陈烈,出使时身边所带的文士是黄公派出,幕僚则是父亲派出的。如今靖安侯遇刺,乃他们护卫劝导无力,竟让他为了一个娈童留连荆州,导致后来之祸。如今陛下清算旧帐,可能会拿父亲和他的上司黄公开刀。因此,父亲想问一问兰陵王,看看能不能由他出面,向陛下分说一二。” 顿了顿,张轩小声说道:“陛下这是第三次对世家开刀了。在父亲之前,已有三个世家子因小事被处罚。父亲他有点怕。”对于张十二郎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仕途丢了也就丢了,可是,若因此事累得家族利益受损,那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会大受影响。 张绮寻思了一会,摇头道:“长恭不会帮忙。”兰陵王是个外人,这事他要是帮了忙,陈人便会想着,当初靖安侯的死是不是与他有关?不然他怎么连这个也要管?所以,他只能束手旁观。 更何况,张十二郎给了她母亲,给了她自己什么好处?值得她为他奔走游说?哼! 听到张绮拒绝,张轩叹了一口气,“我也觉得长恭是个外人,怎可插手这等事?” 兄妹俩在这里低低细语时,几乎是突然的,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绮呢?”一个护卫低语了一句。然后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看到来人,兄妹俩一惊,张绮在张轩的肩窝中怔怔抬头,见到是兰陵王,她不由展颜一笑。兰陵王没有笑,他面无表情地盯了张轩,然后直直地盯向紧紧挨在一起,相互依偎着的兄妹俩。然后,再看向小鸟依人般,又温柔又娇俏,小脸紧紧挨着张轩的脸的张绮。慢慢的,他的眉心跳了跳:他晚晚又是学狼又是弄鬼,她都不曾这般偎着自己了。今晨起塌时,她更是狠狠踢了自己一脚才动身…… ¥¥ 求各位的保底粉红票。 第二百零六章吃醋 兰陵王大步走到两人面前,他伸手把张绮抱在怀中后,转向张轩威严地说道:“九舅公,你的朋友到处在找你!” “啊?”张轩站了起来,他颇有点惭愧地说道:“定是那几人,他们也想见阿绮……”才说到这里,他对上兰陵王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声音一噎。张轩顿了顿,连忙冲着兰陵王呵呵一笑,行了一个礼后急急走出,看那逃之夭夭的样子,似是被兰陵王给吓着了。 兰陵王把张绮放下,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到马车中后,转身朝自己的马匹走去。正好这时,张轩跑了过来,大声说道:“长恭,你说我的朋友找我来了,他们人呢?怎地不见?”兰陵王看着急匆匆的张轩,负着双手,微微一笑,“后来听到他们似是说,在醉月楼等你。”醉月楼,乃是建康著名的青楼,世家子们在那里聚会,实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张轩闻言,当下哦了一声,转头叫过自家的马车,便匆匆赶向醉月楼。看到他离开的身影,兰陵王把张绮放下马车拉下车帘,退后几步挥了挥手,当下,那个姓成的护卫连忙屁颠屁颠地赶来。 招他过来,兰陵王压低声音慢慢说道:“杨受成他们不是在醉月楼吗?你现在去通知他们,便说,他们的帐单,我这九舅公很乐意缴付……”这话一出,姓成的护卫不由瞪大了眼,“郡王,这嫖资。好似没有哪个丈夫愿意替别人偿付。” 兰陵王静静地说道:“我这九舅公不同,他刚才抱着我的女人,浑然乐在其中……去吧,杨受成会让他乐意偿付的。”这一下,姓成的护卫完全明白了,当下他大点其头,义正词严地说道:“不错不错。别人也就罢了,九舅公为人最是慷慨大方,不过给四五十人付一付嫖资。有什么了不得的?属下这就去,这就去。”话一说完,他一溜烟地跑得远了。饶是跑了老远。姓成的护卫也在心里暗暗叫苦:郡王这心眼可越来越小了,做哥哥的抱一抱妹妹,他都坚持要报复回去,不得了,不得了了! 夜深了。 今天张绮与张轩和张锦等人见了面,说了很多话,虽然还没有说到这些年来经历的种种不堪,便被兰陵王闯进来打断了,可张绮还是有一种充实感。仿佛千里迢迢回到建康,便是为了这么一聚。 兰陵王回来时。她正跪坐在几旁,就着烛光绣着什么。 兰陵王在她身边坐下,问道:“绣的是什么?”张绮眉眼都是带着笑的,她轻声道:“九兄说,要我绣一块手帕给他。” “哦?”兰陵王淡淡说道:“你还没有绣手帕给我。” 啊?张绮一怔。她回过头来看着他,闪烁的烛光下,他俊美绝伦的脸上威严如故,仿佛刚才那句带着点不满,带着点孩子气的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张绮回过头来。她低头咬切线头,双眸弯成了月牙儿,“你又不用手帕的。” “我从现在开始用了!”张绮再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傻傻回头时,他站了起来,一边解去腰带,一边淡淡说道:“安寝吧,烛光太暗容易伤眼。” “哦。”张绮也是累了,她把针线收好,解去外裳老实地睡在他的身边。 睡了一会,感觉到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张绮回眸,“长恭,你看我做甚?”她双眼一瞪,小小声地警告道:“我腰还是酸的!”声音一落,兰陵王淡淡的,仿佛怪她自作多情似地瞟了她一眼,道:“只是看看,睡吧。” “哦。”张绮听话地闭上双眼,闭了一会,见他还是盯着自己看,她睁开双眼娇嗔地白了他一眼。 这一下,兰陵王终于转过头去,信手灭了烛火。 这一晚,张绮睡得一点也不踏实,半晚上她挣扎着醒来,这才发现自己被男人紧紧搂住,脑袋被他夹在颈窝里,因夹得太紧,都呼吸不过来了。醒来后,她双手齐用力才把他推开一些,反过身来背对着他,重新呼呼大睡。 第二天,张绮醒来时,兰陵王又被陈帝叫入宫中去了。 无聊之下,张绮想到昨日与张轩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便派人前去张府,想约张轩出来。 哪曾知道,那仆人却是一个人回来了,他回来后朝着张绮说道:“禀夫人,九舅公正在关禁闭,不得出门。” “关禁闭?为何?”张绮一惊,连忙站起。 仆人回道:“九舅公吱吱唔唔不曾详言,不过小人听九舅公的小厮说,九舅公昨日因欠帐被人扣在了青楼,他妻子从嫁妆中拿了一大笔钱才把他领回。一回来,他的妻子便气得跑到婆母面前痛哭不已,然后九舅公就给关起来了,说是要关三天。” 听起来,似乎是张轩乱花钱才被关起,张绮松了一口气。她倒不担心张轩没钱用,便是她所送的两样礼物中的任何一样,买了当了,都可以换来一笔足够他胡乱折腾半年一年的钱财。她只是没有想到,九兄这么老实的人,也会在青楼欠帐,还会被人扣留。 寻思了一会,张绮叹了一口气,闷闷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闲着无事,张绮只好绣手帕,兰陵王晚间回来时,她这手帕已绣好了大半,明日便可完工了。看到她忙碌,这次他什么也没有说。 第二天,张绮终于把手帕绣好,对着阳光把那手帕左看右瞧了会,张绮把它收好,想着见到张轩后,再亲手交给他。想来九兄见了,定然欢喜得很。 哪知,第三天睡醒后,张绮左寻右寻。那手帕却怎么也寻不到了。摸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没有见到那手帕,张绮有点怏怏不乐。中午兰陵王一回来,她便闷闷地说道:“我的帕子不见了,我给九兄绣的帕子不见了。” 兰陵王瞟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便走了。 到是过阵子她再嘀咕时,一个护卫在旁说道:“夫人。帕子不见了便不见了吧。小人那日听到九舅公说什么:他阿绮妹妹亲手绣出来的东西,别说那绣功,光是那绣帕上面的香味儿。便可以让他那般子朋友羡慕得双眼发红。九舅公拿了那物也不过是到处显摆。”护卫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对了。郡王要小人告诉夫人,他已令人去买了两块一样精美的帕子送到张府去了。那事儿已经过去,夫人就不必挂怀了。” 张绮瞪大了眼,见到那护卫老神在在的样子,她想说,这怎么能一样?她又想说,便是九兄要她的手帕是为了炫耀,那也没什么。可这些话跟护卫说又有什么意思?当下她闷闷的“哦”了一声。晚间兰陵王回来时,颇有点不满的张绮还不满地嘀咕了几句,不过也不知是不是他没有听到。一直没有答腔。 接下来,张绮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绣了一块手帕送给张轩,不过当天便被张轩派人送了回来。送回手帕的人,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绮姑子。九郎君说,这手帕他不想要了,再要就会真脱一层皮去,不说你九嫂,便是你的嫡母也要多吃两回药了。” 这话恁地可疑,寻思来寻思去的张绮。在兰陵王回来后,忍不住对他瞅了又瞅。不过任她怎么瞅,兰陵王依然面无表情,威严冷漠,她看得太频繁时,他会转过头,目光晶亮地迎着她,伸手去搂她的腰,低下头便想吻她的唇。这举动,直让张绮吓了一跳,当下她便把这件事按下,只是时不时地在心里嘀咕一番。 张轩自那日后便难得一见,倒是张十二郎让张绮遇过几次。每次对上他支支吾吾,又想开口又不怎么说起的模样,张绮都是没有怎么理会转身便走。 她这样摆了几次姿势,张十二郎也就安静下来。 在建康呆了半个月后,春天的气息充满了整个天地,这一日,兰陵王收到了一只信鸽。 看到他站在台阶上,蹙着眉望着北方出神,张绮忍不住走到他身后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她的声音,兰陵王回过头来,看着她,他低声说道:“陛下说,要你我回邺城。”他没有说,陛下在信中说,对于和离一事,郑氏有松动之意。 “回邺城?”张绮的脸白了白,她低下头看着脚尖。 兰陵王看着她一阵,点头说道:“外面风大,去加件裳吧,这事你不用担忧。”说罢,他大步朝外走去。 看到他走出,几个护卫连忙跟上。兰陵王策着马来到城外,望着北方那起起落落的浮云,他突然冷笑着重重一哼,“何必理它。” 杨受成策马来到他身后,也看向北方,轻声道:“可陛下那里?” “这样还不够。”兰陵王显然下了决心,他慢慢把那帛纸撕碎,手一松,任由春风把它吹去,吐出来的话,低沉中带着冷漠,“今时的高湛,已不是身为广平王时的他。若是没有一点承诺我便回了国,我怕他会对阿绮下手。”高湛太好色了,而且喜欢对兄弟叔侄还有大臣的妻子下手,如今的齐国,权贵大臣,已无人敢娶美貌之妻。 杨受成点了点头,叹道:“陛下变了太多。” ¥¥ 生在军户之家,祖上操贱业,住在贫民区……很杯具了好不好? 但是,本姑娘擅长的是洗具! 且看现代女律师重生为古代女诉师,虽然无钱无权被歧视,好在诡计多端、口吐莲花,伶牙俐齿能发家。 内修理极品继母和亲戚,外舌战流氓恶霸与君臣。 我的目标是:上得了公堂,下得了班房,斗得赢凤凰,掐得死小强。 某女拉下窗帘,低声问:这位郎君,您想要我怎么做? 还有,那谁谁,少废话,和我聊天是要收咨费银子的! 柳暗花溟新作《美人谋律》,书号2530562 第二百零七章郑瑜的苦 南朝春色已进入尾声,养文的朋友们,你们真的真的可以下手了哦。 ¥¥% 兰陵王闻言冷笑道:“谁敢动我的阿绮,我便与谁誓不两全。”转过头,他朝着杨受成问道:“我让你放出那些消息,反响如何?” 杨受成恭敬地回道:“我们来建康时,建康大街小巷,不也说着郡王为了张姬,已不惜与整个周国为敌么?邺城和晋阳也是一样的,甚至还要详尽些,议论的人更多些。” 兰陵王恩了一声。 见他沉默,杨受成小声地问道:“王妃那里,真同意和离了?” 这话一出,兰陵王蹙起了眉峰。过了一会,他摇头道:“想来不会那么容易。” “为何?” “成校尉不是说了吗?很多妇人的心思,与丈夫们完全不同。她们更放不开心结,更容易执着。郑瑜对阿绮怨恨已深,我怕她为了不便宜阿绮,也会把婚事拖下去。和离之说,是骗我回国的计策罢了。” 这个事,杨受成没有插嘴的余地,他沉默了。 又过了一会,兰陵王冷笑道:“现在忍不住的是郑瑜,是陛下。且拖下去吧,总有一天,他们会学得让步的。” 说到这里,他声音放缓,“你起草吧,便说,我与阿绮已抵建康,阿绮对我心结仍在。你替我向陛下告罪,便说,时至今日,我高长恭已然明了,可以没了郡王之位,也可以没了兵权帅位,唯有这个妇人,我忘不了放不下。还请陛下见凉,待我解了她心结。与她生了孩儿后,会考虑归国之事。” “是。” 郑瑜收到兰陵王的信鸽时,已进入了四月。 四月芳草菁菁,正是人间好时景。 也不知高湛怎么想的,他在接到兰陵王的信鸽。把那纸条看完后。便令人把那纸条送到了兰陵王府中,郑瑜的手里。 此刻。郑瑜正站在院落中,看着那越来越茂盛的树木发怔。在院墙之外,不时可以听到少年男女的欢笑声。不用看。她也知道,那些人正手牵着手,游走地河水之畔,春山之上。 这世间。处处都是一片温暖甜蜜,只有这个院落。被一株数百年的榕树挡着遮着,透出一股子阴寒来。 把那纸条看了一眼后,她便一点一点的,把它撕成碎片。她撕得很碎,很碎,直到那纸帛如同雪花,轻风一吹,便四散而落,这才罢手。 她的心已成了茧,里面阴冷得再也照不进阳光。明明外面春光明媚,明明外面笑语阵阵,可那些离她太远,太远,远得她无法想象,远得她无法转过头,无法明白,她其实只要放弃一些东西,便可以得到这种渴望的快乐。 她的脑海中,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出现那一行字,“待我与她生了孩儿再归国。” 生了孩儿么?不由自主的,郑瑜的眼前出现了那一副画面:高长恭和张绮手牵着手,一大一小两个漂亮得让人眼红的美貌男娃泪汪汪在在他们身后追着,口里则唤着“父王,母妃,等等孩儿。”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郑瑜冷笑一声,腾地转身回房。 正在这时,一个仆人急急走来,看到郑瑜,他低头禀道:“禀王妃,和尚书来了。” 一提到和尚书,郑瑜立马脸色一变,她沉声道:“我一孤居妇人,和干开堂堂尚书右仆射,怎地频频造访?告诉他,我不在。”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和士开那清亮中带着一种圆润的谑笑声便响起,“王妃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高长恭那小子不要你,这个邺城,可是还有别的丈夫愿意亲近王妃的呢。”声音一落,一个圆圆脸,长得颇见明润的四十岁汉子冲了进来。 这汉子便是和士开,高湛身边最得信任的近臣。一看到和士开那张眯眯笑着,显得格外可亲的脸,郑瑜的脸色便是一阵青白。自从那日被高湛戏过之后,这个和士开便出现了。每次他都把这兰陵王府当成自己的府第,大大方方地进来,对她极尽调戏轻辱之事。 郑瑜不是没有反抗过,她也令府中的仆人把他赶出去过,也告诉过父亲和族长,可是,那赶走过和士开的仆人,第二天便被便人打断了脚丢在大门外,而他的父亲和族长,则是让她忍耐,说什么和尚书也就是口头上占占他的便宜,郑瑜没有必要这么生气。 现在,这和士开又来了。他看到郑瑜青着脸瞪着自己,随着自己走近,一边呵斥婢仆们上前,一边随手拿了把扫帚当剑挡在她身前。 这个样子的郑瑜,让和士开连连叹息,他瞟了一眼压根不敢上前的婢仆们,摇着头叹道:“何必呢,何必呢?我说王妃娘娘,这男女之事说穿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真说起来,你们妇人也能从中得到乐子的。何必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啧啧两声,又道:“再说,高长恭那小子弃你于不顾,你又何必为他守节?” 和士开一边说,一边像猫捉老鼠一样慢慢向郑瑜靠近。郑瑜一步一步向后退去,退到无可后退时,她忍不住尖声叫道:“和士开,你别逼我!告诉你,等高长恭回来了,他不会放过你的,他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一出,和士开放声大笑,在他的大笑声中,郑瑜的尖叫声戛然而止,转眼间她泪水满眶:高长恭便是回来了,便是给他当面撞破这事,他也不会理睬,他的心,他的精力,全在那个贱人身上,他哪里能看到自己的难处,自己的孤寂?他总是怜惜那个妇人,总是心疼她可怜她,他就没有想过,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自己也会被人欺凌,自己也是那么的可怜?” 这事不能想,一想便让她的心针刺般的疼,便让她的泪水挡也挡不住。终于,郑瑜退到抵在墙壁上时,终于把扫帚一放,把脸蒙在袖中放声大哭起来。 见她哭得欢,和士开摇头晃脑地叹道:“真是不经逗啊,这么这就哭了?扫兴,今儿太扫兴了。”一边念着扫兴,和士开一边摇摇摆摆地向回走去。随着他一出院子,他所带来的那十几个仆人,一蜂窝地拥上。 一个最得和士开信任的少年凑上前来,小声说道:“尚书大人,咱这是往哪里去?” “往哪里去?”和士开嘻嘻一笑,也小声回道:“当然是往皇宫去见皇后娘娘,她还等着我说这个郑瑜的故事呢。” 不管是在邺城还是晋阳,郑瑜在外表家世各方面,于贵女中只是偏上。她让胡皇后和和士开,还有皇帝高湛等人感兴趣的,只是她对于弃她于不顾的高长恭,那种顽固到执着的痴情。数遍整个贵女圈,婚前还清白着的贵女,本来没有几个,而被丈夫丢在一旁一年不理不睬,还守着丈夫不愿意离弃的,更只有郑瑜一个。 在北齐这等礼乐崩坏,贞节和信义都成了笑话和茶余饭后的点心的地方,她郑瑜,无形中已成了一些人的乐子。再加上,以往当女郎时,郑瑜便与胡皇后不和,更因为张绮之事,曾小小地算计过胡皇后。于是,胡皇后大权在握后,郑瑜的日子,便不是那么好过了。 ——高湛荒唐,而随着他的荒唐任性越演越厉,文武百官,百年世家,通通比不过大兵手中的那把刀。也就是说,除了对一些武将他还有所忌惮外,对其他人,高湛和胡皇后已是百无禁忌。 郑瑜哀哀的哭泣了一会后,见和士开终于走了,她擦去泪水,哽咽道:“准备一下,我要见秋公主。” 一个婢女凑上前来,低声说道:“王妃忘记了?上次和士开来后,秋公主因此事找过陛下,然后被陛下关起来了,说是要把她嫁到突厥去。王妃现在去找她,只怕见不到了。” 婢女一提醒,郑瑜这才记起,好似是有这么一回事。她咬了咬唇,一时都想不出,要破解眼前这个局面,还能去找谁? 默默流了一会泪,郑瑜突然说道:“备纸笔,我要写信给长恭,我要告诉他这些事。我知道,只有他的话陛下才会听,才会忌惮。”说到这里,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双眼大亮,一边急急走向书房,一边哽咽着说道:“我真笨,真笨……我撑什么强?这事我早就应该告诉他的,早就应该说的。”她相信,把她从小护到大的高长恭,这一次也会出手。她更相信,知道了她的为难,知道了她为他背负的一切后,他就心软,更会心疼她了。 那个贱人凭什么得到高长恭一心一意地对待?不就是她更会装可怜,更会装出表面坚强不屈,实际上却无比脆弱的模样吗? 兰陵王收到郑瑜的信鸽时,他和张绮已经在建康城停留快一个月了。而此刻,他正与杨受成等人正策着马,从建康城外的一个小城中匆匆赶回建康。这阵子,他收集了不少关于建康城各大城池的消息,目的便是想找一处张绮想象中的,安定繁华又一直不会被战乱波及的地方。那是她的梦,他打算找到后,在那城中先置一些田地和庄院,顺便还安排一些人手,权当是退路。 这时,一个护卫从城中匆匆追来,迎面遇上,他行了一礼后,,便把那纸帛递到兰陵王的手中。 第二百零八章绝决 兰陵王接过那纸条一看,便策马停住了。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见实在端详不出什么,杨受成迟疑地问道:“郡王,是邺城的消息么?”他们规定,邺城也罢,晋阳也罢,过阵子便用飞鸽把当地发生的大事要紧事传递过来。这就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是。”兰陵王把那纸条又看了一片,顺手递给杨受成,“是郑瑜来信了。” “王妃?”杨受成轻呼一声,接过纸条看了起来。匆匆看完,杨受成脸一冷,恨声说道:“那个和士开还真是胆大包天,连王妃也敢调戏!” 说到这里,杨受成抬起头来,“郡王的意思是?” 兰陵王一边策马而行,一边寻思起来。沉吟了一会,他慢慢说道:“那和士开性格谄媚,最善逢迎,以往我见过几次,总是看到他笑脸迎人,有时恶语相向,他也笑得甚无脾性,是个唾面自干的人物。”说到这里,他甩了甩马鞭,“他每次前来王府,虽说是肆无忌惮,却也只是言辞堵人,不曾动手动脚。”他转向杨受成,“看来,他的身后,多半还有别人指使。” “有人指使?”杨受成不明白了,“那人指使和士开做这种事,有何意义?” 兰陵王淡淡说道:“如果有目的,那也不大要紧,怕就是怕没有目的。” 哪有人没有目的,便去得罪一个明媒正娶的郡王妃的?郡王的意思,是不是有人在对他试探? 在杨受成的迷惑中,兰陵王却沉默起来。 凝视着远方的他,沉凝得如同一座山,那俊秀颀长的身影,隐隐有着沧凉。 陡然间。杨受成明白了。这天下间,谁会没有意义就做这等荒唐之事?算来算去,只有皇帝高湛了。这些年来,郡王对他的家国有多看重,杨受成完全能够明白。可这齐国的君主。换了一个又一个。却是一个赛一个的荒淫,他的心里。怕是不好受吧。 暗暗叹息一声,杨受成还是打破了平静,“那这信怎么回?”杨受成低声说道:“郡王。和士开如此羞辱王妃。实是在折辱你的颜面……”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说着说着,杨受成突然发现,现在的局面对兰陵王来说。成了两难之局。他如果插手管了,不说别人。便是王妃定然是感动欢喜的,而郡王算计好的与她和离之事,又会遥遥无期。可如果不管,郡王的尊严何在?不管如何,她毕竟是他名份上的妻子,她住的是兰陵王府,名份上是兰陵王妃! 在杨受成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时,兰陵王陡然回头,沉声说道:“你执笔吧,且对郑氏说,她之羞辱,全因我而起,她目前的处境,我也能明了一二。” 看来郡王这是要管了。杨受成暗暗忖道:也是,和离之事可以以后再说,无论如何,大丈夫的尊严不能不顾。 这时,兰陵王的声音还有娓娓传来,“有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妇不可无夫而强,我观杨静,李义成,娄元昭三人,都是幼承家训,颇有节制之人,他们既然对你有意,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任嫁其一,和士开之流,哪敢随意羞辱于你?人生在这世上,行事做事,都得有所决断。” 说到这里,兰陵王顿了顿,又续上一句,“如今,张绮在我身侧,我心已安,惟愿阿瑜你也能觅得良夫,从此你与我两无挂牵。” 他说来说去,归结起来实是一句话:我高长恭已不愿也不能保护你,你可以从那三人中选一个愿意保护你的人,从此后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兰陵王说出后,杨受成呆了半晌,他没有应承,而是小心问道:“郡王,这个时候说这些,合适么?”郑瑜的信,言辞动人感情深挚,让他这个旁观者看了也心酸,郡王这般不顾情面,在她最无助时冷冰冰地丢出这些话,当真无碍? “合适!”兰陵王的声音平静之极,他徐徐说道:“世间之事当断则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些是兵书中早就说过了的。阿瑜她是一个倔强的人,我既给不了她,便应该帮她斩断。这些,等她以后成熟些,会明白的。” “郡王说得有理。” “走吧,时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兰陵王回到建康时,夕阳已经西下,城门开始关闭。 策马驶入使馆,远远的,兰陵王一眼便看到正与张绮说笑着的张轩。他跳下马背,大步走近。 也不知张绮说了一句什么话,张轩正抬着头哈哈大笑着。笑着笑着,他的眼角瞟到了兰陵王,顿时,那笑声便是生生一刹,而他的人,更是急急站起,朝兰陵王僵硬地见过礼后,当张轩坐下时,已与张绮隔了二米远。 ……这一个月中,张轩诸事不顺,生生倒了五次霉,这些年来私藏的文房四宝和扇子孤本,在他还债而当得差不多时。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倒霉的源头。原来是某人不喜欢他与张绮太亲近。应该说,某人不喜欢张绮对他的亲近,更压过那人自己。 于是,在付出了昂贵的学费后,张轩现在很识时务了。 兰陵王走到两人旁边,见张绮睁大眼睛瞪着自己,他嘴角扯了扯,威严地说道:“你们聊。”说罢,大步走向正院。 他的身后,张绮正向张轩俏皮地说道:“九兄,别管他了,咱们继续说。” 张轩小声说道:“为兄还是先行告退的好……”张绮闻言,便有点不舍了,她嘀咕道:“可是九兄……”正在这时,兰陵王回过头来,他盯了张轩一眼,道:“阿绮既然舍不得九舅公,九舅公何不多留片刻?” 兰陵王的话音一落,张轩便象接了圣旨一般,马上站起来点头应道:“是,是。” 看着兰陵王扬长而去,张绮瞪大了眼。她凑近张轩,小声问道:“阿兄,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没,没什么。” “肯定有。”张绮睁大眼睛,警告地瞪着张轩。张轩见她执着。吭哧半晌。才小声说道:“阿绮,为兄观你这个夫君。似是不喜欢你与为兄过于亲近。”他嘿嘿两声,“他在妒忌为兄。” 见张绮垂眸,张轩小声地问道:“阿绮。你是不是在与他赌气?来到建康如此之久。都不见你对他娇侬相对?”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妹妹最会撒娇了,惑起人来,那是连他这个兄长也难抵挡。 张绮“恩”了一声。曾有几次,她都想把自身的经历告诉张轩。可对着兄长那纯净得过份,隐带着一丝懦软的表情,她又把话收了回来:说出又怎么样?他既不能帮自己拿主意,说不定还会让原本愉快的他添上一些烦恼。 听到张绮承认,张轩认真地说道:“阿绮,你不能这样任性。要知道,这世间的丈夫多是薄幸,你能够遇到一个真心为你的人,便不可计较太多,也不可任性要求,没的淡了这难得的缘分。” 沉思了一会,张绮低声说道:“九兄,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 兄妹俩闲话一阵后,张轩见天色不早,连忙站起来告辞,张绮把他送到大门口。瞟了一眼数十个每日里侯在外面,只等着与她和兰陵王远远见上一面,回去不是诗兴大发,便是画瘾大作的文士,连忙头一缩退了回来。 来到院落里,张绮回头朝书房中那忙碌的高大身影瞪了一眼,这才蹦跳着走向主院。远远的,她清脆欢乐的声音在春风中吹来,“准备热汤,我要沐浴。” “是,夫人。” 兰陵王一回书房,一个护卫便大步走来,禀道:“郡王,陛下那里也来信了。” “恩。”兰陵王伸手接过。 沉吟了一会,兰陵王命令道:“把杨受成和众俾将叫进来。” “是。” 不一会,五六个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响起。 见他们都来了,兰陵王把那信帛放在几上,道:“陛下这是第二次催我回齐了。”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黑暗的天际,好一会才低声问道:“你们如何看来?” 众将沉默了一会,杨受成说道:“郡王,末将以为,以今时今日郡王的威望,回不回去,都无需过虑。” 杨受成的声音一落,另一个俾将说道:“属下以为,还是回国的好。”他轻声提醒,“陛下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等他恼了再回国,只怕不好。” 听到这里,兰陵王抬起头来。寻思了一会,他挥了挥手,“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 “叫成史进来。” “是。” 不一会,成史进来了。 他一眼便看到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的兰陵王,当下他行了一礼,高兴地唤道:“郡王,末将来了。” 兰陵王点了点头,他看着北方,“陛下又来信催促了。他说,天下人都说他好美色,那其实是世人诋毁他的。如他的侄媳高张氏,便生有世间罕见的绝美之姿,他也没有想要到伸手。” 成史眨了眨眼,惊道:“陛下承诺不会对夫人动手了?” 兰陵王回过头来,他微笑地看着成史,点头道:“从这信上看是有这个意思。不过高湛那人我知道,他一直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若是言而有信,也就不会令得朝中乌烟瘴气了。不过,他毕竟是一国之主,既然说了这种话,那我也得做一些姿势出来。看来,我留在建康的时候已经不多了。” 然后呢?成史眨巴着眼。 兰陵王勾了勾唇角,懒洋洋地说道:“然后,我需要一场刺杀……阿绮死遁时,我曾痛不欲生,如今,我也想她痛不欲生一回!” ## 文进入尾声了,求大伙地订阅。这本书的成绩比不上前两本魏晋文。说实在的,我自己写时,感觉到很有激情,一直觉得写文时是一种让人愉悦地享受,所以成绩不好的原因,一直没有找到。要说收藏数和高订什么的,都与以往的成绩差不多,可就是平订不行。难道是大伙在养文?现在文也养得差不多了,各位可以下手了。泪。 第二百零九章“被刺杀”(求订阅 成史完全明白了,当下他咧嘴一笑,“啪”地一声向兰陵行了一个礼,凛然应道:“一定完成任务!”刚说到这里,他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夫人一向聪明过人,要骗过她只怕不容易。” 才说到这里,他对上兰陵王的眼神,马上打了一个寒颤,连忙应道:“郡王吩咐便是,此乃区区小事,交给末将来办,那是绝对没有问题,不可能会有问题。”一边说一边后退,一退到门外,成史便一溜烟逃得远了。 在下了两场春雨后,天空明媚如镜,一大早,兰陵王带着张绮前往离建康约五六百里远的的一处城池。他想,那城池各方面都不错,也许张绮会喜欢。 一辆马车,二十个护卫,人数不多,不过风景如画。坐在马车中,兰陵王看着四周秀美的湖山烟景,叹道:“这江南之地确实不同于北方。”他转过头看了张绮一眼,忖道:怪不得自古以来,绝色美人都是出于此处,确实是地灵人杰。 张绮也掀开车帘,兴致勃勃地着四周,看了一会,张绮低声问道:“长恭,你是不是吓唬我九兄了?” 这话一出,兰陵王转过头来,他严肃地盯着张绮,淡淡说道:“阿绮因何如此说来?” 因何如此说来?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猜都猜得到!张绮瞪着他半晌,瓮声瓮气地说道:“就会木着脸唬人!”他这般威严,总是逼得她还没有开口便自觉理亏真是,真是欺负人! 见张绮虎着脸生气,兰陵王唇角勾了勾,他伸出手牵向张绮的温软的小手刚刚放入掌心,极为突然的,一阵凄厉的嘶吼声打破了平静,“不好,有刺客——”声音刚起,只听得一道破空声“吡”地撞入张绮的耳膜。她急急转头恰好空中一道寒光闪过,她只来得及张嘴,还没有发出尖叫,那寒森森的箭矢便“卟”一声,生生地射入兰陵王的胸腹处! 这变化兔起鹘落,简直是眼一眨便发生了。张绮瞪大了眼,一时之间,她脑中嗡嗡直响,百般念头都化作乌有,只有一种空洞的慌乱渐渐滋生。 在张绮傻傻地看着时,硬抗了一下的兰陵王身子向后一僵,嘴一张吐出一口血沫来! 随着那道腥红的鲜血映入她的眼帘,张绮尖叫一声,纵身朝兰陵王扑去。 她扑到他面前,仲手扶向他。可那手伸在空中,却颤抖不已。听着外面传来的厮杀声和厉啸声,还有兵器交加的脆鸣声,张绮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黑暗。 长恭受伤了! 他被这箭射中了! 她颤抖着小心地扶着他倚在自己身上,煞白煞白着脸,小声地唤道:“长恭长恭……” 兰陵王又喷出一口血沫,他抬起头来看向张绮。对上他强自镇定的表情,对上那根兀自插在胸口,还摇摇晃晃的箭矢,张绮头一抬,嘶声喝道:“郡王中箭了——” 她的嘶喝声传到外面,众护卫惊乱起来。在一声声厉喝中,张绮听到兰陵王低沉的声音“阿绮别怕,我不要紧。” 怎么可能不要紧! 张绮低下头来她颤抖着手,慢慢摸向那中箭的所在手只是抚过,便是一把一把的鲜血。看着那止也止不住的鲜血,看着浸湿了半边褥子的鲜血,张绮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瞬时,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浮现在她的脑海:如果长恭有个三长两短......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味? 这是一种天崩下来的痛苦,嗡嗡的,就要炸开的脑海中,张绮突然极度的恐慌起来。这是一种她从来没有尝过的恐慌。 前世时,她被那人献给皇帝,她死意已决,没有这般恐惧,两年前,他告诉她他要娶郑瑜,她也退路早定,没有这么恐惧。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巨大的恐慌,仿佛天就要崩下来了,也仿佛她的世界由此进入黑暗的溃灭! 张绮扶着兰陵王,她不停地颤抖着,颤抖着,从没有这么一刻,让他痛恨自己的无力。 伸出手,她颤抖地摸向那伤口处,想要帮他止住喷涌的鲜血,可她止不住,想要帮他抽出那箭,让他不再青白着脸强忍痛楚,她也不敢…... 无边的恐慌中,张绮只是紧紧地抱着兰陵王,紧紧地抱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他低弱的声音传来,“阿绮。”说话声显然带动了伤口,他喘息起来。张绮连忙道:“别说话。”因为害怕失去,不知不觉中她泪流满面,张绮知道,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低下头来不停地亲吻着他的脸,他的额头他的眉,一遍又一遍地说道:“别说话,长恭,别说话。”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漫长,带来的护卫太少,来袭的黑衣人太多,拼杀到现在,护卫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抽出空闲过来。 低着头,张绮的脸贴着他冰冷的脸,泪如雨下。见她伤心,兰陵王唇动了动。见状,张绮连忙伸出手按在他的唇上,哑声道:“别说话,长恭,别说话。” 一边说一边侧过唇胡乱吻着他。 这时,她另一只手被他轻轻握住,合着她的小手,他低哑地说道:“我没有伤到要害,阿绮,我还死不了。” 不可能,他流了这么多血,这么多血啊! 张绮抽噎着,她使劲地摇着头,只是求道:“长恭,你别说话,你,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他低弱的声音传来,“阿绮,你害怕?” 张绮拼命点头,她哽咽道:“没有你,我活着有什么意思。长恭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我会很害怕很害怕。” 他抬起头来,俊美绝伦的脸孔,因疼痛而青白着,他的唇边也残留着鲜血。他温柔地看着张绮,低低说道:“你不再怪我了?” 张绮使劲摇头,拼命地说道:“不怪,再也不怪了。”她哽咽道:“以前是我不对我其实早就不想怪你了,可就是倔强着不肯对你好。”张绮低下头来,她的樱唇覆上他的,舌头勾出了唇角的鲜血吞入腹中,张绮的泪水止也止不住,“长恭,求你了,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不会。” “你要说话算数。”张绮抽噎着转不过气来,“你不能骗我。” “好。”吐出这一个字,他便一阵气短仰着头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绝艳的眉眼,他喃喃唤道:“阿绮。” “恩。” “你别怕。” “好,我不怕,我不怕……”泪水滚滚中,张绮抽噎道:“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 听到这里,兰陵王苍白的俊美脸蛋上勾起一个苦笑来,他低低说道:“可是,我一好转,你又会恨我了。” “不会不会再也不会了。”张绮拼命摇头,她咬着唇抽嗒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这一生永远永远不会和你生气了。” “真,真的?” “真的。” “你恋我么?” “恩,我一直一直恋着你。”张绮把脸埋在他的墨发间,喃喃说道:“我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求了,我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还活得好好的。”因为太害怕太痛苦,她的泪水溃流成堤“长恭你一定要没事,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她说到这里,她怀中的男人似是心满意足了他闭上双眼,喃喃说道:“我也是,阿绮,我一直是这样。” 他低而无力地说道:“那时候,我以为你死了时,我也不想活了的。”他的声音中也带上了哽咽,“你怎么能这么心狠?” 怎么在这个时候算起老帐来了?张绮有点纳闷,不过这一点点诧异,很快便被恐慌给掩了去,她泣不成声地说道:“我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了。” “你真不会再吓我了?” “不会不会。”张绮拼命地摇头,泪水横飞中,她凄然道:“真不会了,长恭,我只要你活着。以后,你便是赶我,我也不走了。 “真,真的?”他因为欢喜声音都颤抖起来。 张绮连忙点头,却不料,欢喜过头的兰陵王,竟是弯着腰咳嗽起来。听到他这撕心裂肺的咳嗽,张绮吓得尖叫起来,“长恭,长恭,你别吓我——” 就在这时,一个气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却是成史在问道:“夫人夫人,郡王怎么样了?” 张绮急急掀开车帘,她脸上糊满了泪水,睁着眼便不停地流泪,“他在咳嗽,他伤得很重。”瞟了一眼外面,见地上倒了七八具尸体外,那些来犯的黑衣人已不见了人影,张绮欢喜得颤声道:“快,快带郡王去找大夫。” “是,是。”成史慌忙应了一声。 幸好这里是江南繁华地,走不了二十里便有一个繁华的村落,成史等人抬着兰陵王走出马车时,张绮也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只是她惊慌太过,双腿都是软的,走了几步便瘫倒在地。 看到她费力地想爬起来跟上,一个护卫忍不住提了一步,被成史看到了,当下他眼睛一盯,咧嘴一笑,仿佛在说:小子,好胆啊! 这笑容一出,那护卫提出的脚步便再也迈不动了。 直到张绮重新爬上马车,由马车深深浅浅地开入村落中,再在两个妇人地扶持下,张绮才得已走入一个游方郎中所在的宅子里。 张绮一进门,便急急说道:“他怎么样了?”她泪流满面,凄婉又害怕地看着成史,颤声道:“长恭他怎么样了?” 看到她绝美的脸上盛满的恐慌,成史不知为何,把头转到一侧狠狠掐自己一把,这才转头回道:“郡王很好。啊,不是,大夫说了,郡王中箭的地方不是要害,已用了药,应无大碍。” 这话一出,张绮心头一松,双腿再也支持不住地软倒在地。 看到她坐在地上捂着脸悲切切地哭着,几个护卫都看向成史,成史嘴角抽了几下,伸手想扇自己一个耳光,却又不敢弄出声响来。 第二百一十章阿绮,我要娶你 兰陵王显然运气不错,那一箭恰好卡在肋骨与肋骨之间,并无大碍。在用过药后,他便沉沉睡去。 而张绮,一直伏在他的塌旁,谁来也叫不走,直到第二天兰陵王完全清醒过来。 看着他终于睁开眼,张绮喜不自禁地唤道:“长恭,长恭。”唤了两声,她对上明亮的眸子,不由又是泪如雨下。 见她又哭,兰陵王头痛地蹙起了眉,他看着张绮“阿绮,我好了,我现在无碍。” “我知,我知。” “那你为何还要哭泣?” “我欢喜,忍不住。” 兰陵王嘴角扯了扯。这时,成史的声音传来“夫人,药熬好了。”张绮连忙上前,从他手中端过药碗,把药碗放在几上后,她小心地扶起兰陵王,一汤匙一汤匙地喂起他来。 兰陵王蹙着眉喝了几口,目光瞟向一侧的成史“怎么还不走?” “啊,是是。” 成史弯着腰要溜,张绮在身后唤道:“阿史,那些刺客是什么人,可有查清?” 成史回过头来,他摇头道:“杨受成还在查。” 张绮咬着唇,低声说道:“一定要查出来才是,不然,我怕还有下一次。” “是,是。”成史愁眉苦脸地走了出去。 兰陵王这一养伤,便是足足十天,这十天中,张绮衣不解带,夜不上塌地服侍他,直到他大夫宣布他完全痊愈。 而这十天中,杨受成一直没有查出刺客是什么人。 兰陵王何等身份?他这一次遇刺,不仅是他的护卫,便是陈帝也给惊动了。在一番排查后,陈帝怀疑了好几波人,却最终都是没有证据。 不管无比惭愧的陈帝,自这件事后,张绮对上兰陵王也不敢像以前那般倔了。经历过一次失去的恐慌后,两人一独处,她便如最初那般,娇侬地偎着他。对他温柔备至,生活上唯恐照顾不周。 这一日,匆匆返回建康的兰陵王,在拒绝了几波前来探视的人后,回到书房与众将商量起事情来。 众将一退,正低头忙碌的兰陵王,便听到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混合在脚步声的,还有一阵他熟悉至极的幽香。然后,一双滑腻的手臂已然伸出,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软玉温香贴紧,兰陵王低下头,看着紧搂着自己腰身的张绮,看着她那紧紧贴在自己背上的小脸,温柔笑道:“阿绮?” “恩。”张绮应了一声。抬起头来。 抬头看着他的她,如画的眉眼间有着淡淡的娇慵,那流荡的秋波里媚意隐隐。她低低唤道:“长恭。” “恩。” “这一次。你可吓死我了。”说着说着,她的眸中泪光点点,扁着嘴,张绮无比委屈。 兰陵王转过头来,他宠溺地看着她,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后,轻声说道:“以后不会了。” 张绮脸贴着他的背,泪说又下来了“你这人不好,一点也不好……在齐国时那般对我。到了现在还受伤吓我。” 兰陵王连忙转身搂紧她,一边亲吻一边说道:“是,是,我不对。” “你还对我一点也不温柔,动不动就板着脸装严肃来吓唬我!” “好,我温柔。我以后一定温柔。” “还骗我,还打击我的九兄。” “是,是,都是我不是。” 张绮软软地伏在兰陵王的怀中,一边数落着他的错处,一边恨恨地想道:好端端的,陈国怎么会有刺客刺杀他一个外地郡王?还射了那么巧的一箭?他重伤垂死,成史他们一点也不伤心,还背着我悄悄的挤眼弄眼!这人真是越来越过份了,连这种事也可以弄出来骗我! 想到自己在他伤重时立下的承诺,张绮的火气越来越大,当下伸出手掐着他腰间的软肉,在兰陵王眦牙裂嘴地忍痛时,又娇娇地诉起委屈来“你一定心里在怪我,所以才老是对我板起脸。”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 嘟囔了一阵,张绮突然声音一提,清声说道:“长恭,那些刺客一定一定要逮到,不活剥了他们,我誓不罢休!” 她这话一出,站在外面台阶下的成史等人打了一个激淋淋的寒颤。 兰陵王听到她话中的恨意,却是大为欢喜得意,他点头道:“好,一定要活剥了他们!” 他这话不说也罢,一说,张绮却恨起来了,她掐着他腰间软肉的手猛一用力,在兰陵王的闷哼声中,张绮甩了甩手臂,这才心满意足地偎在他怀中,软软说道:“长恭,这种不对的事,以后不可再做了。” 这话一出,兰陵王一呆,瞬时傻了眼。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一句“你都知道了?”可那话又说不出口。 软语相靠中,张绮扑闪着睫毛,昏昏欲睡着。 兰陵王目光瞟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樱唇,盯过她眼眸中的安详幸福,他低下头来,把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 他知道,她在发泄心中的不满,这很好,她早该发泄了。 此刻闭着双眼,勾起唇角的她,看起来是如此甜美,便是这天地之间,也是安谧而美好。风已停止了流畅,时间也不再流逝,远处的嘻闹和风雨,更是那么那么遥远。 也许,这便是圆满吧。 兰陵王闭上双眼。他呼吸着她吐出来的芳香之气,享受着内心深处泛出来的满足和安详。唇角含着笑,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是张绮窝在他怀中睡了一觉后,兰陵王低声说道:“阿绮。” “恩。” “这世间本无净土,相对而言,杭州甚是不错,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 “陛下虽然荒诞,可齐国终是我的家国。终有一天,我还是会回去。到得那时,你随我回去可好?” 张绮低低应道:“好。” 兰陵王一阵欢喜。他紧紧抱住张绮。喃喃说道:“阿绮,我这次一回去,便与郑氏和离了,然后我要娶你。要慎而重之,比上次风光百倍的娶你,阿绮,我要娶你,我要娶你……”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已是哑了起来。那麻麻酥酥,说不出是欢喜还是遗撼中。他低下头,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脸上,哽咽道:“那次大婚之日,我便悔了,真悔了……阿绮,是我太愚蠢,竟连自己的心意和你的处境也没有弄明白,这才让你和我白受了许多折腾。阿绮。以后不会这样了,我发誓,以后真不会这样了!”声音又是激动。又是斩钉截铁。 听到这里,张绮“恩”了一声,她长长的睫毛扇了扇,不经意间已有两滴泪珠儿挂在了睫毛尖上,盈盈欲坠。 闭上双眼,她哽咽地说道:“好,你等着你与她和离,等着你娶我。” 这句话一说出,无边的满足和踏实,同时涌上她的心头。 她激动。兰陵王更激动,他紧紧抱着她,紧紧地抱着。抱了一会,又低下头来胡乱吻着。一边在她的脸上印上一个一个的吻,他一边唤道:“阿绮,阿绮。我的阿绮……” 第二天,兰陵王带着张绮,率着属下离开了建康。三天后,一行人来到了杭州城。 果然,一进入这个城池,张绮便欢喜得小脸红朴朴的,来到西湖之畔时,她更是欢喜地跑了起来,到了用餐时都舍不得回去。 看她这样,兰陵王在一侧唤道:“杨受成!” “在。” “你和成史一起去吧,置上三十顷,不,置上百顷良田,购一个容得下千人的大院子,再购一个二进的小院子。这些事,几日可完成?” 他的声音一落,成史在一侧嘻皮笑脸地说道:“郡王,这个与时间无关,与金子大大的有关。只要钱多,半日足矣。”可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杨受成一脚踢得远远的了。 赶走这两人后,兰陵王低头看向张绮。 此刻,张绮也在看着他,她美丽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他们从对方的眸光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以及满满的喜悦。 牵上他的手,张绮偎在他的怀中,低声问道:“什么时候动身去齐地?” “再过一阵子,等陛下再催一催。” 这句话才说了三天,兰陵王又接到了邺城发来的飞鸽“突厥已破桓州城,长恭之家国,齐乎?陈乎?” 高湛在质问他,你的家国到底是齐国,还是陈国? 而这个时候,兰陵王进入建康,还不到二个月而已!不过二个月,便收到这般诛心的信,当下,兰陵王脸色铁青。 杨受成等俾将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前,每个人的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陛下说话也太轻忽了,这等诛心之言,是这么轻易说出来的吗? 这时,在院子里踱了几步的兰陵王突然脚步一顿,他冷冷说道:“高湛已任性到这个地步了!”明知道兰陵王是不世勇将,明知道他对家国忠心耿耿,明知道他来到陈地,不过二月而已。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那刻薄的话,还是想说就说,这种心性为人,哪里能是一国之君所有的? 顿了顿,他突然问道:“成史。” “属下在。” “若是由你率着三百余人留守此处,护着夫人。可能保她周全?” 这话一出,众护卫齐刷刷抬起头来。兰陵王这是什么意思?想把张绮留在陈地么?把她留在此处,原不算什么稀罕事,可这些护卫十分清楚,郡王可是一日也不愿意与张氏分离的。把她留在此处,他舍得么? 对上众人疑惑的表情,高长恭苦笑道:“高湛心性,我信不过。” 原来如此,他是怕高湛对张绮动了心思,想要惹指于她吧? 第二百一十一章再见郑瑜 一阵沉默中,成史朗声回道:“郡王放心,成兄便是死,也会护得夫人周全。”转眼,他又声音一轻,小声问道:“只是郡王,夫人愿意留下来么?” 兰陵王一怔。 他低下头,中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几面。在清脆的“叩叩”声中,兰陵王命令道:“把阿绮叫过来。” “郡王,你要问过她?” 兰陵王垂眸,淡淡道:“兹事体大,我可以让她受孕,不得不留下,也可以使计让她留下。但她已恨过我一回,我不能再让她恨我第二回。” 不一会功夫,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便从外面传来,兰陵王侧着头,他倾耳凝听着那轻盈曼妙的步履声,突然想道:齐国与陈国相隔何止千里?这般别了她,也许终我一生,也看不到她的容颜,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了。 光是这样想想,他的胸口便堵得生痛。 张绮走进来,一眼便看到聚在一起的众俾将校尉,不由心中格登一下。 她刚刚向兰陵王行了一礼,便听到他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阿绮,你可愿意随我前去齐地?” 张绮白了他一眼,道:“这话长恭不是问过么?” 兰陵王定定地盯着她的脸,轻声道:“高湛他,荒唐任性……” 不等他完,张绮便截断他的话头,“我知。”她静静地站在十几个男人之间,娓娓道:“高湛他不止是荒唐任性,他还无视伦理道德。去年,他应该对李太后下手了吧?邺城的文武百官,应该都在流传着一句话,“宁娶恶妇,不娶美妻。” 张绮的话音一落,兰陵王也罢,杨受成也罢。所有的俾将,都齐刷刷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兰陵王更是声音一哑,”阿绮怎么知道?”那一封封来自齐国的信件。他没有落入过外人之手,也没有让张绮看到过。可她怎么会对这些一清二楚? 张绮不答。她虽没有回答,可这个时候,众将看向她的眼神都变了,心中都在想着:有所谓娶妻娶贤,我们这位夫人不但美貌无匹,而且聪慧敏锐。料事如神,不愧是百年世家出身的人。郑氏王妃比起她来,也还逊色些。以后郡王娶了她为正妃,倒也能震得住门楣。 张绮抬起头来,她温柔地凝视着兰陵王,低语道:“长恭,你是想把我留在陈地么?可是长恭想过没有,也许你这一去。这一生也没有机会再回陈地了,你把我留在这里,你便放心?他日若不幸马革裹尸。你想让阿绮只能通过飞鸽,收到你已故去的消息么?” 她把生和死,得像吃饭一样稀疏平常,这种不吉之言,直令众将都瞪大了眼。 张绮却没有理会他们,她仰头看着兰陵王,慢慢的,她向他盈盈一福,静静道:“长恭,阿绮是死过一道的人。下半辈子,只愿与郎君同生共死” 声音一落,众将心中暗叹,他们朝着呆呆而立的两个人行了一礼,同时向外退去。 成史走在最后面,在离开时。他还体贴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果然,他们一走,兰陵王便两个急步冲到张绮面前。伸手搂着她的肩膀,他想什么,唇颤了颤,又颤了颤,最后只是低下头来,把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脸,沙哑着嗓子道:“你放心高湛若是胆敢欺你,我便是担上弑君之罪,也要护你周全” 公元563年,陈帝又经过几番试探相商后,确认了兰陵王和他身后的齐国并无攻周之意后,也放淡了心思。也在此时,周国宇文连和梁显派的人也过来了,在他们的厚礼卑辞,和一次次地游中,陈国上下,渐渐打消了伐周之心。 农历五月,在高湛再一次催促下,兰陵王一行人自杭州出发,经过三四个月的长途跋涉,终于在九月中秋时节,来到了邺城城外。 望着渐渐出现在眼前的高大城墙,望着她曾经渴望过,却也逃离过的城墙,张绮在不知不觉中,已挺直了腰背,她放在裙上的双手,已绞成一团了。 又回到这个战场了,二年前,也那个大雪纷飞的时节,她失败了,因此仓惶而逃。再一次回到这里,已是物是人非。 她想,这应该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战役吧。如果还如两年前那个冬日一样,她不会再逃,她会直接选择死亡。如果她胜了,那么,便是在这荒唐的国度,与她的男人一道赴死,永生永世也回不去那美丽的杭州,那又有什么好遗撼的呢? 请苍天允许她再任性一次,允许她再拼杀一回 “来了。”陡然的,杨受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咦,是我们王府的人?郡王,是方老和王妃”刚到这里,杨受成的声音陡然一顿,他转头朝马车中的张绮看了一眼。 张绮没有看向他,也没有像在建康时那样,装作什么也不在意。她掀开车帘,挺直的腰背,含着绝美的笑,静静地等着那个名义上的兰陵王妃地靠近 五百骑在继续靠近,而随着他们的靠近,邺城外,那百数人的队伍也越驰越快,越驰越快。 转眼间,那支队伍便冲到了他们面前。就在兰陵王手一举,五百骑同时止步时,方老从马车上爬下,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长恭,你可回来了?”明明简单的话,可老人叫唤时,却带着哽咽。 兰陵王翻身下马,他紧走几步,急急扶住方老。低头看着头发已完全变白的老人,兰陵王也湿了眼眶,“我不过才离开一年,方老,你怎地不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傻孩子,方老这是老了,人老了便会这样。”含着泪把兰陵王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方老忍不住抬起衣袖拭起眼泪来。 就在主仆两人着闲话时,张绮和五百骑,以及王府中众人,也靠拢了来。 看着个不停的方老,一辆马车中,一个微哑的女声传来,“方老,长恭一路奔驰,很累了。” 听到这女声,方老呵呵一笑,他离开兰陵王,向后退出几步。这时,那个微哑的女声再次传来,不过这一次,这声音中有着悲凉,“长恭……” 只是一唤,只有一唤,却恁地让人感到心酸。 兰陵王转过头来。 一辆马辆掀开车帘,马车中的女主人,慢慢取下纱帽,露出一张经过精心妆扮,却不再像以前那般娴静优雅,而是显得阴沉许多的面容。正是郑瑜。 郑瑜走下马车,对着兰陵王福了福后,低低道:“长恭,欢迎你回家。”罢,她抬起头来,再次定定地看向兰陵王。 似与以前一样,她的目光中有着温柔和深情,可更多的,却是一种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她是恨他的吧?明明退一步都是解脱,却偏要恨,偏如那自缚的茧,一层又一层,一遍又一遍地把自己困在里面,绝了出路,没了光明。 兰陵王暗叹一声,朝着郑瑜点了点头,淡淡唤道:“阿瑜也来了?”他朝着张绮的马车招了招,叫道:“阿绮,方老和阿瑜都过来了,你下来见过他们。” 声音一落,那落在后面的马车车帘掀开,一个娉娉婷婷的少女走了出来。 几乎是这个少女一出现,郑瑜便觉得眼前光芒大放,这光芒是如此耀眼,直刺得她下意识地闭了闭。不过转眼,郑瑜便又睁开眼来,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个向自己盈盈走来的绝色美人。 ……更美了,与两年前相比,更是美得不可方物了 苍天何其不公 郑瑜唇角扯了扯,她紧紧地盯着张绮,等着张绮上前,等着她行礼。 张绮走上两步,便被兰陵王一手牵起,他牵着她来到方老面前,轻声道:“方老,我把阿绮带回来了。” 竟是越过她先去见过一个仆人郑瑜脸上的肌肉猛然跳了几下,转眼,她又想冷笑。 不过她没有冷笑,孤独地站在那里的郑瑜,她的思绪在百忙中,竟是想道:要是秋公主没有远嫁突厥就好了,要是没有把李映疏远就好了……可惜她们都离开了,使得她此刻竟是这么孤单,根本不能对这贱人形成压制之势 方老看着曼步走来的张绮,笑得眼中含泪,他连声道:“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与方老见过面后,兰陵王看向郑瑜。 随着他向郑瑜看来,不知不觉中,四下都安静起来。便是原来正着话的,这时也停止了喧嚣。 他们在都在等着,看着…… 兰陵王看着郑瑜,向张绮道:“阿绮,她是阿瑜,幼时与我甚是亲厚,在我心中,她原本也是我的嫡亲妹妹一般。等我与她和离后,你们可以抛弃前嫌,如朋友般行走了。” 兰陵王这番话时,平静中透着自若,如山般巍然而立的身影,有着一种不出的从容,还有安逸。仿佛,他的这些话,本是天经地义的,仿佛,他的只是一个事实。 郑瑜的脸色刷地铁青。 她没有想到,刚一见面,高长恭便把这事挑开来。而且,还是这般肯定的语气。 他凭什么以为自己会与他和离?这婚纸,是他想结就结,想离就离的吗?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求粉红票,这是南朝春色最后一个月求粉红票了,求支持。(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RT 第二百一十二章不肯和离那就休妻求粉红票 忍着恨,郑瑜微笑起来,她温柔地瞟了兰陵王一眼,朝着张绮娇嗔道:“阿绮,你看咱们的夫君又在说笑话了。” 说出这句话后,郑瑜用手掩着嘴,发出“啊”的一声轻叹后,又道:“阿绮妹妹,姐姐怎么听说周国的国主宇文邕与妹妹也是关系匪浅?前阵子大街小巷中到处都是流言,说是那宇文邕丢了爱妃,正要派使向陛下问罪呢。” 郑瑜这话一出,四下又是一静。杨受成,成史等人齐刷刷地看向兰陵王,表情中已掩不住不安。 兰陵王还没有开口,张绮那靡软温柔的声音已经响起“阿瑜定是听错了。宇文邕那是什么人?他可是一国之君,他的爱妃,哪有丢掉的道理?依我看来,多半是赐给了哪个臣子吧?” 回答张绮的不是郑瑜,而是兰陵王,他瞟了郑瑜一眼,淡淡地说道:“阿瑜确实弄错了。宇文邕丢掉的李妃,已经寻回去了,现正在长安宫中。”顿了顿,在郑瑜和张绮齐刷刷抬头看向他时,兰陵王笑了笑“那个李妃娘娘我也见过,确实世间难得一见的绝色。宇文邕寻回她后甚是欢喜,李妃娘娘也高兴得很,那一日相见,她还给了我一块玉佩呢。” 说罢,兰陵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顺手把它递给一侧的杨受成后,慢慢说道:“既然流言满街都是,那此事不能轻忽。杨受成,你拿着这块李娘娘赐的玉佩面见陛下,便说,详情如何,一探长安便知。” “是。”杨受成恭敬地接过那玉佩。翻身上马,转眼便扬尘而去。 望着脸色变幻,时青时白的郑瑜,和眼波流离,有光华内渡的张绮,兰陵王扯了扯唇角。牵着张绮的手。便走向马车:派了足足五百亲卫,huā费半年时间,才从民间搜寻到一个来自楚地,与张绮还生得有两分相似的大美人献给宇文邕。根椐张绮描述的宇文邕的性情。这个天生便具有一种宽厚大气,如水柔情的美人,定然是适合宇文邕的。虽然兰陵王也明白。便是这个美人不适合宇文邕,宇文邕也会收下,便是他高长恭不给这个美人改姓。宇文邕也会把她变成李妃。 也是从这件事上,兰陵王突然对那个素不相识的武功人苏威有了些许感激。他想,在把张绮送到宇文邕处时,苏威定是想到了这种种后果,所以,才让张绮谎称自己姓李的。 看到兰陵王两人双双坐上马车,郑瑜的脸色无法控制地黑沉下来。 她那么那么难的时候向他求助。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她应该另找个丈夫嫁了。就不会有和士开这等人来为难了! 这不是她认识的高长恭!她认识的高长恭,重视尊严,重视荣誉,为了荣誉,甚至可以选择与人玉石俱焚! 看到郑瑜呆若木鸡地站在当地,方老有点不忍,他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王妃,该上马车了。” “要你管!”才尖叫出声,郑瑜马上急急吞下,因此后面的两个字发音极弱。也不看向方老,郑瑜腾地转身,急匆匆地冲到自己的马车旁。也许是心里气得狠了,在爬上马车时,她的裙脚给卡在车轮下了。她扯了扯,却不料用力过度,只听得“滋——”的一声,那华美的长裙给撒下一片块来。 听着晃荡的车帘里,郑瑜无法压抑的哭泣声,张绮不由转头看向兰陵王。 他正闭着眼寻思着什么事,也不知有没有听到郑瑜在哭? 见张绮看向自己,兰陵王睁开眼来“看什么?” 张绮垂眸“郑瑜她,不愿和离么?” 听她提到郑瑜,兰陵王转眸看向前方,这时,他也听到了郑瑜的哭泣声了。 沉默了会,他徐徐说道:“我一直想不明白她。”对上张绮的眸子,他伸手在眉心处揉搓了几下,道:“明明我已跟她言明,明明她的身边,也有一二个追逐者。便如那杨静,直到现在还没有娶妇。虽说不是在等她,不过只要阿瑜愿意,那他们两人成就婚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他刚说到这里,马车外叩叩叩地响了几下,然后那成史的声音从外面小小声地传来“郡王这话说错了,前阵子,也许那杨静还愿意娶郑瑜。不过小人刚刚收集到的消息却说,胡皇后十分不喜郑瑜,连带的,很多贵女也对她极为排斥,现在杨静已经与娄七女在议婚了,想来过不久便会定下婚约。” 顿了顿,成史又说道:“不止是杨静,那李义成,娄元昭都是如此。有所谓风水轮流转,胡皇后当家后,邺城的贵女们,得宠和不得宠的也换了个边。” 说到这里,他吐了吐舌头,在外面嘻嘻笑道:“郡王,你可别怪我偷听你俩老的说话哦,实是小人的耳朵太尖,这一不小心便入了耳了。” 嘻皮笑脸地说了这话后,那成史竟是在外面吟唱起来“所以说,这繁华美景便如春光,不会永远在那里等着谁。所以说,huā开堪折就要折,莫待huā尽空留叶……” 忍无可忍,兰陵王低喝一声“滚——” 声音一出,外面立马清净了。 没有想到现在连杨静也不愿意娶郑瑜了,兰陵王蹙起了眉头。 车队驶入了城门。 就在兰陵王的旗号打出时,四下一阵安静,不过片刻,一阵欢呼声伴合着呐喊声滚滚而来“兰陵王!兰陵王!!”“天下三国,兰陵无双!”“兰陵无双!” 震耳欲聋地欢呼声中,五百护卫一个个昂着头,红光满面着。一年多前,兰陵王出征时,还不过一个“有天赋”的少年将军,这一次回来,他已是“天下三国,兰陵无双”的绝世名将了。什么叫衣锦还乡?这便是衣锦还乡! 在邺城人的欢呼声中。兰陵王的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入了兰陵王府。 一入府门,兰陵王挥了挥手,示意婢仆们站起后,也不顾后面曼步走来,脸上重新戴上了娴雅笑容的郑瑜。在那里威严地说道:“管事何在?” “小人在。” “把西苑腾出来。把王妃的行李一并搬到西苑,从今日起,王妃便在西苑入住。” 这话一出,那管事呆在了当地。众婢仆齐刷刷掉头看向了郑瑜。 一直以来,兰陵王府的西苑,是给客人住的。郡王一回来便把王妃赶到客房去。这也太狠了吧? 站在兰陵王身后,郑瑜气得一张脸又青又白,身子也颤抖起来。 “长恭。你,你好绝情!” 兰陵王便是等她这句话。当下,他转过头来,静静地看了郑瑜一会,兰陵王面无表情地说道:“阿瑜,和离吧。你还年轻,又是处子之身。现在和离,还可以找到一个好丈夫。”顿了顿。他想到她的性格,不由苦口婆心地劝道:“其实,好的丈夫不必在权贵人家才找得到。和离后,我会与你结为兄妹,到得那时,你有家族和我这个义兄护着,不拘找了哪个男人,他定能对你一心一意。” 说到这里,他对上郑瑜气得扭曲的脸,突然声音一沉,冷冰冰地说道:“如果你执意不肯和离,那我也只能休妻了!被休弃的后果如何,你应该想得到吧?”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朝着那管事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马上去准备!” “是,是。” “正院里,所有下人仆役全部撤出,一应家俱妆台被褥,全部换上新的。从今而后,那里没有得到允许,不许任何人踏入!” “是。” “去吧。” 挥退那管事,兰陵王转向成史“阿史,以后你便是这府中的管事了。去买一些奴仆来放在正院,对了,正院中要另外开一个小厨房,你去请几个陈国来的厨子。” “是。” 又向一旁的杨受成,方老交待几句后,兰陵王转向张绮,温柔笑道:“阿绮,我们走吧。” “恩。” 看着他们手牵着手,并肩离去的身影,郑瑜一直僵硬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 她不动,婢仆人也不敢劝她,一个个远远地望着她,时不时地交头接耳几句。 不用听,郑瑜也知道,这些人定是在嘲笑她。所有的人都在嘲笑她,不出一天,只怕整个邺城,整个晋阳的人都在嘲笑她! 好一个高长恭,好一个高长恭!他竟然敢说,要休了她!便为了那个私生女出身的**,他就要休了她! 他新婚之夜便离她而去,一别两年,她没有怪过他。他守着那**到天涯海角,置她于不顾,任由她受着世人的白眼和欺凌,她也没有骂过他。他到好,一回来,便把自己赶到客房,还说要休了她! 这人,怎么可以这般无情无义,怎么可以这样无信无耻? 无边的恨苦中,郑瑜嘴一张“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见到她白着脸身子晃了晃,走到一侧的方老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这孩子就是个想不透的,当初她出嫁时,也带了好一些亲近的婢子,可那些婢子在这两年中,被她打的打赶的赶,现在都生了二心了。一个个看着自家主子气得吐血,都还不敢凑近来! 还有那秋公主和李映,也是一心一意对这个孩子的,可她也看不到,表面上是对这些好友又是笑着又是哄着的,可这人心是肉长的,她没有用心,时间久了,谁都不是蠢人,哪会看不出来? ~~~~~~~~~~~~~~~~~~~~~~~~~~~~~~~~~~~~~~~~~~~~~~~~~~~~~~~~~~~~~~~~~~~~~~~~~~~~~~~~ 推荐柳暗huā溟新作《美人谋律》,目前在PK榜上,书号2530562 生在军户之家,祖上操贱业,住在贫民区……很杯具了好不好? 但是,本姑娘擅长的是洗具! 且看现代女律师重生为古代女诉师,虽然无钱无权被歧视,好在诡计多端、口吐莲huā,伶牙俐齿能发家。 内修理极品继母和亲戚,外舌战流氓恶霸与君臣。 我的目标是:上得了公堂,下得了班房,斗得赢凤凰,掐得死小强。 某女拉下窗帘,低声问:这位郎君,您想要我怎么做? 还有,那谁谁,少废话,和我聊天是要收咨费银子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郑瑜的心声 想了想,方老还是走到郑瑜身边,他看着苍白着脸,摇摇晃晃站也站不稳的郑瑜,慈祥地劝道:“孩子,放手吧。到了这个地步,再争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你现在还小,说不定再过个三十年回头看来,会发现你现在的固执没有一点意义。不管如何,清清白白的和离后再找丈夫,是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好人家的孩子的。而如果被休了再找,那就不好说了。” 这一次,方老的声音一落,郑瑜腾地转过身来。对上方老慈祥的脸,突然间,她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再也顾不了颜面,也没有注意到这是人来人往的所在,郑瑜跪在方老的面前,伸手搂着他的腿啕啕大哭起来。 她一边泪如雨下,一边哽咽道:“方老,方老……小时候,我来找长恭玩,你总是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方老,我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啊。” 听到这里,方老也不由红了眼眶,他连忙扶起郑瑜,温言道:“孩子,别哭了。” 郑瑜挣扎着不让他扶起,她泪水大颗大颗地流着,实在流得太凶了,便胡乱掏出什么抹一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中,郑瑜绝望地说道:“方老,你动说说长恭,我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啊,从小到大,他都对我那么好,我还是他亲自求娶回来的。可为什么,他现在对我这么狠,这么无情了?” 方老叹道:“孩子,长恭的无情,也是为了你好啊。你们这样子拖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个郑瑜不想听,因此她也没有听进。她只是流着泪水,不停地摇着头,“方老,你帮我说说长恭,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呜。方老,我不要和离,那些男人,邺城的所有男人。就没有一个比得上长恭的。我明明可以得到最好的,为什么要去牵就一个差劲的男人?那样我活着有什么意味?” 她不停地摇着头,泪水横飞,“自小到大,我要什么总是可以得到什么。为什么我想得到长恭却这么难?明明我是嫁给他了的,明明他娶我时,我的姐妹。整个邺城和晋阳的贵女,都还妒忌恭喜过我的。可为什么他一定要与我和离呢?和离后,我再找的男人,肯定连我郑氏一族的妹妹们的丈夫也比不上。她们会笑话我的,她们一定会笑话我的。” 最最重要的是,她永远也不要对着那个夺了她一切的贱人行礼。那贱人现在的荣光,以后的荣光,以后的一切。通通都是属于她的。为什么她要拱手相让,要让她高坐在兰陵王妃的位置上,而自己嫁一个没有兵权也没有什么能力的普通男人。以后要站得远远的,听着世人对她的羡慕和恭维? 郑瑜一把眼泪一边鼻涕地哭着,说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身前异常安静的她,才抹干泪水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郑瑜对上了恍然大悟中夹着叹息和怜悯,以及无奈的方老。此刻的方老,显然什么话也不想再说了,他只是盯了郑瑜一眼。慢慢转身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冷意,郑瑜不知不觉中松了手,而方老,则一步一步朝外走去。不一会,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郑瑜面前。 一安顿后,兰陵王便沐浴更衣。准备前赴皇宫。刚刚来到院落处,管事领着一个太监走来,看到兰陵王,那太监尖哨地说道:“正好遇上兰陵郡王。” 这个太监甚是面生,兰陵王点头笑道:“公公,这是有旨意了?”那太监对上兰陵王,那是相当客气,他笑容可掬地说道:“正是,咱家奉陛下旨意,前来召郡王和王妃入宫。” 也叫郑瑜? 兰陵王转过头命令道:“把郑氏叫来。” “是。” 不一会,郑瑜便急急走来,她显然匆忙梳洗过,脸上的胭粉抹得有点不匀,可以看到胭粉下发肿的眼皮。 一看到兰陵王,她便抬起头来,走到他身边,她轻轻地唤道:“长恭……”唤了一声,见兰陵王不理自己,她一咬唇,低声说道:“长恭,你都不愿意与我说话了么?” 这一次,兰陵王没有回答,倒是那个太监在一侧笑道:“兰陵王妃,陛下要见你,你与郡王有什么话,还是呆会再说吧。” 郑瑜连忙回头福了福,“是。” 一行人坐上马车,不一会,便来到了皇宫中。 望着皇宫熟悉的景色,兰陵王瞟向一角,那里正在建一个楼阁,虽然才只建成了三分之二,可看那架式,便是极尽奢华。 只是看了一眼,兰陵王便收回了目光。 不一会,众人来到陛下最喜欢居住的春华殿。刚刚站住,那太监还不曾通报,兰陵王便听到高湛的笑声从里面传来,“是长恭回来了?让他们夫妇进来吧。” “是。” 春华殿中,飘荡着一股龙涎香,一层层纱幔在春风中吹起又落下,把这个穹伟的宫殿,平白添了几分暧昧和温暖。 高湛正倨坐在几后翻看着什么,见兰陵王和郑瑜到来,抬起头笑道:“长恭过来,好小子,一年半没有看到你了,还别说,叔叔怪想你的!” 面对高湛的亲近,兰陵王只是低着头,恭敬地说道:“长恭不肖,让陛下挂念了。” “好了,别说客气话了,坐吧坐吧,郑氏,你也坐。” “是。” 等兰陵王坐下后,高湛饶有兴趣地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嘿嘿笑道:“不错不错,比朕刚及位那会精神多了。”说到这里,他身子向前欠了欠,促狭地说道:“长恭,被朕骗回来的感觉如何?” 那一封逼着兰陵王回来的信件中,高湛说,突厥人攻入了北桓州,可实际上,兰陵王一入齐国便知道了,此事压根是子虚乌有,高湛竟然就家国大事,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突厥进攻之事,他一个国君,竟也随口编来。兰陵王垂下眸,好一会他才瓮声瓮气地说道:“叔叔童心未泯,长恭是你的侄儿,也只能如此了。”这话大不甘。 可高湛听了高兴,他哈哈笑了起来。一边笑,他一边拍着高长恭的肩膀道:“哈哈,你还怪我不成?谁让你小子一出去便是一年多,朕这不是想你了吗?” 笑嘻嘻地解释到这里,他朝兰陵王挤眉弄眼着,“怎么,张氏追回来了?” “是。” 高湛这时已移了塌,干脆与兰陵王勾肩搭背起来,“我说你这小子啊,回来就回来,怎么一入府便拿郑氏开刀?你这妇人别的不说,对你还是很忠贞的。你身为丈夫,不夸奖于她,怎么还能当着下人的面,这么削她的脸呢?这样不好,很不好。” 郑瑜一直低着头安静地坐在一侧,自从那一次见过高湛后,她对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皇帝,已有了畏惧之心。可现在,听到他这么一番维护自己的话,饶是郑瑜自认刚强,这会也眼泪汪汪的了。 有多久了?似乎从秋公主嫁后,她就没有感觉到被他人一心维护的感觉了。 面对高湛地指责,兰陵王抬起头来。他认真地看着高湛,徐徐说道:“陛下此言错矣。”他一板一眼地说道:“有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臣是领兵之人,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说到这里,他从塌上站起,退后几步,兰陵王朝着高湛深深一揖,朗声道:“陛下既然提起这事,那臣也有一求,臣想请陛下做主,解了臣与郑氏的婚约。” 语气铿锵,严肃认真地说到这里,兰陵王看向泪水汪汪,脸色苍白而绝望地望着自己的郑瑜,慢慢的,吐词清晰地说道:“阿瑜,前错已经铸成,岂能将错就错?你年不到二十,又还是处子之身,与我和离后,还有大好的前程在等着。这样耗下去,只怕你我最后的一点兄妹之情,也会消耗一尽。” 他这话,冰冷而严肃,既是说给郑瑜听,也是说给高湛听。他用他强硬的态度,严肃的语言,在告诉高湛和郑瑜,他不是在开玩笑,他也不想就这样的事开玩笑! 因此,说完这番话后,兰陵王全是一揖不起,低着头,等着高湛地决定! 在兰陵王开口提到解去婚约时,郑瑜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此时更是,几乎是兰陵王的声音一落,她已趴在塌上,呜呜的饮泣起来。哭声虽然不响,可那悲伤和绝望,却还是令闻者动容。 主塌上,高湛向后倚了倚,刚才还笑嘻嘻的他,此时脸色一阴,冷冰冰地,嘲弄地说道:“长恭,你这是在逼朕么?” 逼他?让他主持一个和离,怎么谈得上逼他?刹那间,兰陵王脸色变了好几次,好一会,他低下头向高湛跪下,“臣不敢。” “不敢就好。”高湛不耐烦地瞪着他,冷冷说道:“你自己做下的破事,凭什么扯到朕的身上来?” 说到这里,他把手中的酒樽一举,“你们可以退下了。” “是,陛下。” 目送着兰陵王和郑瑜退下的身影,高湛脸上的冷意慢慢消去,渐渐的,他又是一脸笑容。和士开从幕后走来,伏在他身后小声唤道:“陛下?” “士开,你怎么看?” 和士开最是了解高湛此人,他早在出来时,便把高湛的表情收入眼底,当下说道:“微臣看来,这高长恭似乎还与以前一样……求粉红票()RQ 第二百一十四章不解(求粉红票 “不错,他还是与以前一般性情。”高湛品着酒,摇脑地说道:“这小子,便是打了个大胜仗,在天下人面前扬了威风,也还是那个直脾气,为了他家里的那点破事,第一次面朕便直接开口。恩,这样也好,都想要休妻了,却还是想着通过朕来处理此事。脾性虽然不佳,事君之心甚忠。 朕还真怕这小子长大了,翅膀也硬了!” 和士开连忙赞美道:“陛下何人,陛下乃万古之天神,他高长恭忠心事君,也是陛下天威所致。” “好了好了,别拍马屁了。” 兰陵王一出殿门,脸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看到他走上马车,郑瑜唤道:“长恭。”她咬着唇,哽咽道:“长恭,你便那么想与我和离?” 她走到他身后,小心翼翼的,委屈求全地说道:“长恭,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啊,别对我这么绝情,阿瑜很害怕!” 她泪盈于睫,抬着脸求道:“长恭,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我不与张氏争了,真的,我什么也不争了。你想让她做你的正妃,我也认了,只求你别这么绝情地赶开我……” 她双手捂着,呜呜嘤嘤地哭泣起来。 兰陵王回过头来。 站在他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低声下气求他的,是他童年最好的朋友,是他曾经认定的最理想的妻子。 她的境况,他现在也知道一些了。现在她没有了朋友,也没有了追求者.便是回到郑氏,也因为胡皇后对她的不喜,而被家族所排斥。至于她那继母,更是恶语相向。 曾经,她有个什么难处,总喜欢跟他说,而他只要是力所能及,都会帮助她。那样的日子,一直从他七岁起.在他十三岁时,两人才渐渐不再那么亲近。 如今,她在他面前这样哭着,这样求着,甚至自动放弃正妻之不知不觉中,兰陵王轻叹一声,闭上了双眼。 听到他的叹息,感觉到他叹息中的心软,郑瑜心中一喜,哭声更响亮了。 好一会.她听到他低沉而温和的声音传来,“阿瑜。” 郑瑜哽咽着应道:“长恭你说。” 兰陵王看着她,轻轻说道:“阿瑜,我其实一直不明白。”他凝视着她,慢腾腾地说道:“我出征那会,曾宣告过你依然是处子之身。那个时候,如果你愿意与我和离,不管是杨静也罢,娄元昭也罢,都能让你过上不次于郡王妃的富贵日子。而且.这两人也是年青才俊,论外表,与你足以堪配。” 他蹙着眉头.带着一丝不解和疑惑,也带着一丝温和地说道:“可不管我放出宣告,还是他们爬墙与你相会,甚至,李映等人牵线,你都一律严词相拒,执意不愿与我这个已有二心的丈夫和离,与那些对你一心一意的男人在一起。” 听到这里.郑瑜先是一惊:他明明出征了.怎么对宅子时的事这么清楚?转眼她又急急抬起头来,含着泪深情地看着他.正准备说着,那是因为她爱着他啊。 郑瑜刚抬头.那话还没有出口,便听到兰陵王困惑而沉吟的声音传来,“也有人说,你是对我痴情一片,所以一心只愿与我相守....…这话着实荒唐。阿瑜,我们相识了这么多年,你看我的眼神中有仰慕,有心动,也有期盼,可断断没有至死不悔的痴情。情之一字,我以前不识,与阿绮相处后,已识得深了,这点毋庸置疑。” 他低声问道:“阿瑜,你明明不是对我钟情已深,为何又执着于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直寻思到现在,都没有寻思明白!” 说到这里,兰陵王盯着郑瑜,等着她的回答。 郑瑜这时已忘记了哭泣。 兰陵王的话直白而冷漠,那盯着她的眼神坚定又无情,她直是哭不下去了。 她张着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的好。说实在话,她现在也悔了,真悔了......早知有一日会被上流社会的贵女贵妇所不容,会被他高长恭斩钉截铁地说要休了她,她一定会选择嫁给那娄元昭。杨静那厮,虽然外表和才能远胜过娄元昭,不过他汉臣的身份,远不像娄元昭那种后族势力根深蒂固,能护她长久荣华。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现在,她的身后已没有什么选择了,嫁给那些小贵族和小官宦之子,对她来说都已经不容易了。因为胡皇后对她不喜,所以便是一般世家的嫡长子,都不会选择她。她能嫁的,只能是那种被边缘化,没有多少才干的次子了,甚至只能到一些商人世家中挑选。 便是杨静娄元昭之流,与他高长恭相比,都相差八千里,何况是那些小门小户之人?要知道,在世人普遍地认知中,嫁给那等人做妻,还不如嫁给高长恭这样的人做妾啊! 兰陵王见郑瑜一张脸时青时白,却瞪口结舌地看着自己不说话,不由眉头蹙了蹙。盯了她一眼,他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看到他要走,郑瑜清醒了些,她急唤道:“长恭!”她流着泪求道:“长恭,别对我这么绝情。真的,我不争了,张氏想要什么,我都让给妫‘,通通让给她……” 这一次,不等她说完,兰陵王已斩钉截铁地回道:“阿瑜,没用的!”回过头来,他对上愣愣的郑瑜,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当明白,除了阿绮,我已不想再要第二个妇人。”他淡淡说道:“我于女色一事上,本无多少兴致。再则,有阿绮在,此心已经满实,再收他妇,难免惹她不喜,没的多生事端。” 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这话后,兰陵王坐上马车,命令道:“走吧。” “是!” 直到兰陵王的马车驶出了一会,郑瑜才呆呆地爬上马车,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驶出皇宫。 这两人一走,便有太监急急走向春华殿。刚才兰陵王和郑瑜在殿外说话时,本没有避着他人。 当时郑瑜是想着,只要兰陵王有一丝松动,只要他应诺了她,那么他的话,便等于是经过了陛下的,他便是想反悔,有陛下在也不能。 因此,那太监急急走到春华殿后,便站在那里,把兰陵王和郑瑜的对话叙说了一遍。 高湛听了有点不高兴。 他蹙着眉,阴柔秀美的脸阴沉着。等那太监说完,他重重一哼,“高长恭那小子真在那里说,除了张氏,他不会再要第二个妇人?” “是。” 高湛冷笑道:“这个死心眼的混小子,他的执念,到是深得很啦!” 说到这里,他显然有点意兴索然,挥了挥手,令那个太监退下后,他站了起来,走到一侧的柜子处。 伸出手,从柜子中掏出一个画卷。望着画中眉目妍丽的绝色美人,望着上面书写的“张氏阿绮十五岁作”几个字,他巴着嘴啧啧几声,突然仰头长叹,“这样的美人儿,竟不能归朕所有?奈何?” 叹到这里,高湛脸上的肌肉狠狠地跳动几下,一抹不舍流露而出。 他贵为郡主,整个邺城的,晋阳的美人美妇,几乎一一品尝过。便是那名闻天下的李太后,他也是想上就上,还令她怀孕生子,直到自己玩腻了才把她丢到庵里去。 眼下,也就是那个张氏没有到手过了。想到张氏那绝世美貌,想到她那柔媚的模样,想象她在塌上时的那种种风情,高湛狠狠咽了一下口水,心里便如五爪挠心,那种渴望,几让他想不顾一切地对张氏伸可是他不能,是的,他不能! 叹着叹着,高湛又一脸高大伟岸的凛然相。双手一撕,“哗啦”一声把那画像撕成两半,高湛咬着牙气吞山河地说道:“朕乃当世名君,为了这大好山河,罢了罢了,也只能不去想长恭这个妇人了!” 兰陵王回到了府中。 把自己关在书房二个时辰后,他召来杨受成等亲信。 杨受成十人进来时,正好看到兰陵王摊开一场中原地图,在那里划来划去。 说说笑笑的众人,立马安静下来。他们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只等着兰陵王开口。 兰陵王开口了,“杨受成,去看一下外面有没有人。”这是要他净场了。 “是。”不一会,杨受成走了进来,“郡王,已经没人了。” “你守在外面。” “是。” 杨受成一走,兰陵王抬起头来,朝着众人盯了一会后,徐徐说道:“我刚才见过陛下了。” 这个众人都知道。 兰陵王蹙着眉,声音沉凝,他负着手在书房中踱开两步,慢慢说道:“陛下对我说,突厥攻击北桓州一事,是他编出来骗我回来的,他说,因为我一出去便是一年多,他想我了,所以编出这个消息把我骗回来。” 这话一出,书房中嗡嗡一片。众俾将交头接耳间,神色中都带着一层不满和忧虑。这等军国大事,陛下都编出来骗人。最重要的是,谎言被揭穿,不但不以为耻,反而得意洋洋,压根不当回事,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莫非,苍天真地要灭了齐国了,所以这昏君暴君层出不穷? 第二百一十五章同意和离 与众俾将一样,兰陵王也是紧抿唇,一脸忧虑。 等众人的声音稍停,他又冷冷说道:“而且,他还有意惹指我的阿绮。不过我维护的态度太强硬,又有这等能力,所以才忌惮着。” 众俾将的脸色更难看了。张绮既是兰陵王的女人,也是他们的主母。如果高湛真要惹指于她的话,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拼死一战! 兰陵王继续说道:“于荆州之事,陛下毫无兴趣,他此行召见我,根本提也不曾提起。所说的话中,句句都是一些妇人和家宅是非之事。”说到这里,兰陵王抬起头来,他抿着唇,一字一句地说道:“诸卿,国主荒唐,我等不得不防。” 众俾将明白了他的意思,齐刷刷低头抱拳,“郡王说的是!” 杨受成站在外面,看着书房众人就着此事商议起来,慢慢地,他拢了拢被寒风吹僵的颈项。 转头看向天空,看着看着,他也是一副落莫悲凉,不知适从的表情了。 西苑中,郑瑜端坐在寝房中。 自被迫搬到这个地方来后,她整个人更显沉郁了。听着四周传来的婢仆们的低语,张绮心情烦躁之极。心下恨道:那些奴才定然都在议论嘲笑于我! 想到这里,她腾地站起。刚冲到房门处,她咬牙站住,唤道:“来人。给我更衣,准备马车,我要回郑府。” “是。” 婢女们刚把东西准备好,却看到郑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她这阵子经常这样,众婢女相互看了一眼。低下头来。 郑瑜僵硬地站在那里,绝望地想道:回郑府有什么用?回郑府又有什么用?现在的高长恭,可不是当初与她议婚时的他。当时,她的母亲还可以对他大小声。现在,便是郑氏族长对上他,也会点头哈腰吧?她回去求援。他们不但帮不了忙,还只会呵斥于她。 想来明日,她被高长恭逼着搬到西苑的消息传到郑府后,族长也罢,母亲也罢,都会派人前来呵斥,前来骂她无能了! 寻思了一会。她蓦地转头,刚走两步,又停下来朝着贴身婢女说道:“温儿,今天你不是给我炖了燕窝粥么?去热一下端过来。” “是。” 不一会,那燕窝粥便端过来了。郑瑜看着这热腾腾的粥,目光闪了闪,微笑道:从今天开始,我每晚端一碗粥给他。总有一会,他会盛情难却,会忍不住喝下。 杨受成站在书房外,一个时辰过去了,里面还在议论着。听到那隐隐传来的声音,他想道:也不知会商量到什么时候去。不过如此大事。只怕商量几日都商量不尽。正这么寻思时,他的眼角瞟到两个熟悉的人影。他眯了眯眼,朝那边定定看去。 那背对着他的人影,正是张绮,她正拦着一人说着什么,是了。与她说话的人,却是王妃郑氏。 想到郡王话里话外对王妃的防备,杨受成眯起眼,专注地盯梢起来。 兰陵王一回府便进了书房,闲着无聊的张绮,便在外面走动起来。刚刚来到苑门口,她便迎面遇上了捧着热汤,一脸贤惠温柔相的郑瑜。 张绮一看兰陵王那一架式,便知道他们有大事商量,此刻见郑瑜前来,便没有如往常那旁让到一侧,而是站在那里,朝她微笑道:“阿瑜,这是给长恭送粥么?” 黑暗中,她长身玉立,纵使没有多少光亮,那如画的眉眼也在隐隐约约中透着惑人的光华。只恨陛下的心意捉摸不透,纵使她通过和士开的手把张绮的一张画像送到了陛下面前。可是今天见了高湛,他的话里话外,竟是没有流露出半点这方面的意思,实在令人失望。原本她想,虽然高湛是见过张绮的,并且见了不止一次,可有那惟妙惟肖的画像放在身边,日日夜夜提醒他还有那么一个漏网的美人,最是好色,尤其喜欢对宗室动手的高湛说不定会不管不顾的下手的。 见张绮询问自己,郑瑜脸色微青,她咬着唇想说两句缓和话,可那堆积在心中的刻骨怨恨,还是让她冷笑道:“怎么,不能来吗?” 听到她语气中的不善,张绮微微一笑,道:“能来的。”夜色下,张绮微微歪了歪头,这个时候,郑瑜陡然发现,再次见到这个妇人,她不但更美了,全身上下,还透着一种静谧的光华。这种静谧,源于自信和平和,再也没有一年多前与她见面时,那种过份的张扬美艳着,实际上却透着一种无所适从的隐慌。 是什么给了她这样的自信,是谁让她这种私生女出身,注定只能为他人玩物的贱人,这种静谧平和?高长恭这人,简直是贵族中的耻辱!对这种出身低微的女人也珍爱至斯,他简直,简直背叛了他身为贵族的荣誉! 妒恨交加中,郑瑜尖声说道:“张氏,你别得意!在这个地方,还轮不到你得意!” 她这叫嚣声一起,张绮似怔了怔,她这阵子已经够安静的了,都安静得与她以往完全不同,难道,她真表现得很得意了?明明没有啊。 歪着头,张绮忍不住咬唇一笑,她朝着郑瑜好声好气地唤道:“阿瑜,你失态了。”在一句话令得郑瑜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后,张绮看向她手中的汤碗,说道:“长恭在议事,不想他人打扰,阿瑜,你这粥就不用送了。”顿了顿,她又说道:“如果你实在要送,不如交给我吧。”不过到了手中,是倒掉还是放到一旁,可就说不定了。 郑瑜尖锐着笑道:“张氏,你莫忘记了,我可是兰陵王妃。”她刻薄地盯着张绮,把她上下打量一遍后,冷声说道:“可比某个人尽可夫,睡了好几个男人的贱人高贵多了!” 这话恁地刺耳! 张绮蹙着眉头,她摇了摇头退到一侧。见她让路,郑瑜挺直着腰背,趾高气扬地朝内走去。走着走着,她听到张绮在她的身后静静地说道:“阿瑜,现在没有丈夫想娶你了吧?”她的声音平和而安静,仿佛在说着一个事实,“便是长恭没有碰过你,便是你还是处子之身,那些曾经喜欢过你,想追你的丈夫也没有了吧?你一定不知道,这两年你把自己沉浸在怨恨妒苦中,变得有多难看。” 张绮的语气太平常,却正因为她平平常常,理所当然地说中了事实,正因为这种不是刻薄的刻薄,正因为她说出了纵使是以前的李映,也不敢不能说的话,瞬时,郑瑜怒了! “砰”的一声,她把手中的汤碗一举,竟是朝着张绮重重砸来。感到不对,张绮急巧地避开时,她已尖叫一声,扑到张绮面前便去撕她的脸! 郑瑜这个举动虽然突然,可杨受成已在一侧观察久了,早就靠近了两人。见状,他一个急步上前,伸出手臂把郑瑜一推,然后把张绮护到了背后。 “扑通”一声,郑瑜被他摔得重重撞上一棵树,在一阵令她眦牙裂嘴的疼痛中,书房门一开,兰陵王几个箭步冲了过来。 他冲到张绮的面前,伸手把她一扯,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后,蹙着眉头道:“怎么回事?” 问的是杨受成。 其实他无需过问,一看现场也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杨受成正要说话,从疼痛中缓转过来的郑瑜已抬起头来。她苍白着脸看着紧紧扶着张绮的兰陵王,大颗大颗的泪珠儿从脸上滑落。 虽然,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个场面,虽然,她早就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看不到,他永远只会怜惜那个虚伪做作的贱人,而不是会睁眼看清事实。可就算她清楚了一切,可再一次面临,再一次看到兰陵王对张绮一心一意地维护,郑瑜还是觉得胸口剧痛。 疼痛中,她慢慢蹲下身子,双手捂着脸,呜呜哭泣起来。 她怎么办?她怎么办?她现在绝望了,也想和离了,可杨静娄元昭他们,都已经不要她了,她怎么办? 难道要这么出去,嫁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次子或商户?然后这一生,都要低张氏这个贱人,低她那些庶出的姐妹们一个头?不对,不止一个,是几个,是几个头! 她怎么办?她没路走了啊,谁来告诉她该怎么办? 手掌捂着脸的郑瑜,哭得绝望而无声,这一种哭泣,任谁都可以看出她处于极度的悲伤中。兰陵王蹙了蹙眉,示意众将和张绮散去后,提步走到郑瑜的面前。 等到她哭声稍息,兰陵王低沉的声音便在夜空中静静地传来,“阿瑜,别再作践自己了。与我和离,好聚好散吧。” 他盯着她,慢慢说道:“你也知道,我小时候便杀过人,一旦狠下心来,那是什么事也做得出的。你现在和离,不但可以保全了名声,还可以保全一切。真等我休了你,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郑瑜没有回答他,只是呜呜咽咽地哭泣着。 兰陵王低头盯着她,又问道:“阿瑜,这样拖下去,真有意思吗?” 慢慢的,郑瑜抬起头来。她双眼红肿地看着前方虚空处,喃喃说道:“好。” 什么?她应了?兰陵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郑瑜抬起红肿的双眸,却没有看向他,而是用手帕拭了拭,沙哑地说道:“给我三个月时间,等我安排好了退路,就与你和离。” ¥¥ 求订阅,求粉红票。()RQ 第二百一十六章你赢了 “好!”兰陵王点了点头,心头放下重负的他笑容灿烂,“你就先住在这里,三个月后,我给你和离书,如果愿意,我还是希望能与你结为兄妹。”说起来,对于郑瑜,他是亏负的,只希望能通过这个办法补偿一二。想来有了自己这个后台后,她也可以找到一个不错的男人,等她享受了几年的夫妻和乐日子,再把孩子一生,她也放下的心头的执念,此生可以得到平稳安乐了。 与郑瑜约定后,兰陵王示意婢女们把她扶走,他转过身,朝站在几十步的阴暗中,向这边看来的张绮走去。 走到她面前,他低头笑道:“阿绮,她应了,你听到没有,她应了!”声音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张绮连连点头,她仰头看着他,见没人注意这里,便掂起脚在他的唇上亲了亲,喃喃说道:“长恭,谢谢你。”说完这五个字,她眼泪又出来了。 比起他来,她不好,她真不好,她心思太重,一直计较着得失,没能如他那样,一心一意地爱着。不过以后不会了,以后,生也罢死也罢,她都与他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感觉她软软的唇瓣拂过,兰陵王心头一酥,他蓦地抓住她的腰,伸手把她横抱而起,低低笑道:“阿绮,现在我们可以生孩儿了。”在张绮的脸红耳赤中,他抱着她大步冲入了寝房中…… 兰陵王回来了! 在大败突厥,以一役之威垫立了他不世勇将的威名,在一年多后。回到了邺城。 这个消息,不过一天便传遍了整个邺城。因此,第二天,兰陵王府便访客纷纷。邺城的各大世家和权贵官宦,纷纷上门求见。 在接待了他们过后,傍晚时。管事递上拜贴,萧莫求见。 萧莫啊?他还有好多帐没有跟萧莫算呢!兰陵王磨了磨牙,冷冷说道:“请!” 他的声音一落,一个风度翩翩的身影缓步而来。如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这个身影一出现,便用一种光华,把身边的人都比了下去。也与往时的每一次一样。这个金冠束发,一袭淡青衣裳,俊脸含笑的少年,一点也不似一个高官,而只是一个金马玉堂的贵公子。 看到他。兰陵王冷冷说道:“萧家郎君这是怎么了?竟不穿白裳了?” 萧莫走到他身前,目光含笑,朝众人看了一眼后,定在站在兰陵王身后的张绮身上。望着她,他浅笑道:“离了家国,失了心上人,此心已染风霜,哪里还配得上白裳?” 张绮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萧莫突然转向兰陵王道:“高郡王,可否让我与阿绮说两句话。” 兰陵王盯了他一点,衣袖一甩转身便走。 等兰陵王一走,张绮便把婢仆都喝令退下,在众人散尽后,萧莫看向张绮。低声道:“阿绮,你回了陈地?” “是。” 听到她这个简单的回答,萧莫的脸上闪过一抹沧凉,他慢慢踱到一侧,在几上坐下后,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樽酒。 仰头饮下一盅,萧莫浅笑道:“阿绮真好,有生之年竟是能够回到故国!”虽是浅笑,虽是平淡道来,可那语气中,怎地透着挥不去的沧桑? 张绮垂下眸来,她提步走到他的对面坐下,望着他,她唇动了动,低声说道:“他们都很好,张锦嫁人了,你的家族其他人都如以前一样活着,我的亲人也是一样。” 萧莫沉寂了一会,待要询问,听到张绮又说道:“他们都问起你,他们都很想你。” 这话不说也罢,一说出,思绪便如潮水一样涌向萧莫,令得他不由以袖掩脸,久久一动不动。 张绮知道,在这个齐地,他虽然身居高位,受人追捧,可这里毕竟不是故国,这里的人情世故,更与陈国不同。那个盛载着他的美好和风华的故国,是最真最美的。 何况,他离开时,并没有体会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的记忆尘封在最美好的时候,想来夜静人深时,他也在遥望故土,深深思念。 良久良久,萧莫哑声道:“我也想回去故国一趟。” 说到这里,他低低一笑,“阿绮。” “恩。” “这一年来,我每日都在想你。” …… 张绮垂下眸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多久,她转过话题,直接而轻柔地说道:“阿莫,退隐吧。”这句话,她寻思了很久,早就准备见到他时说一说的。 张绮看着前方酒盅中晃动的液光,“高湛不是明君,齐地也非故国。阿莫何不退隐了?到那周陈交界处,或者,便在陈地选一山一城,做那隐世之士,多好?” 说到这里,她望向南方,喃喃说道:“这次我到了杭州,那是一个极好的地方,如仙境一样的美。阿莫,你也可以到杭州去,随便选一座灵山,一处寺院,或置一个院落,做一个富家翁。闲着时,你可以扮成谁也不识的样子,坐在建康的酒楼中,看那些故人嬉戏。累了,你也可以拥上三五个美人,生上几个孩儿,享受儿女环抱,娇妻满堂的家庭之乐……” 张绮的声音本来就极动听,这番话又是有感而发,那声音便如乐音,娓娓动听,能勾起人心深处最深的梦幻。 萧莫听着听着,也有点恍惚,等张绮住了嘴后,他才恍惚中清醒过来,笑了笑道:“阿绮居然劝我归隐?奇了,你怎地不劝一劝高长恭?” “他退不了。”张绮垂眸,她轻轻说道:“他正是意气风发时,高湛还没有做出让他绝望的事,他退不了,我又何必提出?” 她抬眸看向萧莫。美丽的眸子中满是清明,“阿莫你不同,你本不是齐国之人,没有必要在一只看不到希望的破舟上逐浪。那高湛荒唐愚蠢。难不成你还以为他是可以辅助可以期待的明君?” 今年五月,河南王高孝瑜因为屡次劝阻高湛而被毒死,朝中文武都不敢吭声。而现在。和士开这等小人越来越受高湛重视,国家权柄,渐渐被一群小人把握,萧莫他在齐国根底不深,最主要的是,他没有兵权,久留下去。说不定性命也保不全。 萧莫拿过酒樽,再次给自己倒了一盅。他晃了晃酒水,小抿了一口,便抬头看向张绮。夕阳光下,她美得如同天人。萧莫才看了一眼,便感到胸口似被什么重重一击。 看着看着,他眼圈突然一红,“阿绮,我这一生,永远也不会圆满,是么?”这话本是多余,实是没有必要再说,可他不知不觉中。还是问了出来。 说到这里,他低低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混合在晚风中,恁地凄凉。他想过退的,早就想过退下……可他这一生,对什么都能舍弃,却总是无法舍弃她的身影。若是现在退了。岂不意味着,这一别会成永远? 张绮看着他,轻轻说道:“昔日羊公曾经说过:世事不如意者,十有**。”她抬起眸子,温温柔柔地说道:“我也曾万念俱灰过,幸好我走出来了。阿莫,你才情耐力,世间无双。只要你愿意转身,那便是一片海阔天空。” 说到这里,她想了想,又道:“我与长恭……我曾与你……很对不起他,他也娶了郑氏,负了与我之情。当时种种,直觉生无可恋,可到了今时今日,我却觉得人生美好圆满。”这话,她应该说出来了,她说出来,也好让萧莫彻底死心。 看到她眸中的光亮,萧莫呆了呆,他徐徐问道:“阿绮,你终于对他钟情了吧?”他看着张绮,低低说道:“阿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怎地你从来都不愿意选择我?”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却是嘶哑得几不成声。 张绮沉默了良久,才摇了摇头,迷惘地说道:“我也不知,我有时看到萧郎,心里便堵得慌,便想离得远远的。” 这话萧莫从来没有听过。他苍白着脸问道:“阿绮厌我?” 张绮蹙起眉,她似乎自己也理不清。寻思了一会,张绮捂着脸喃喃说道:“不是厌,是害怕。萧郎,我害怕与你接近,一直都在害怕。”也许还有怨恨。只是这感觉藏得太深,她理不清分不明。 “是因为我是你的兄长么?” 张绮摇头,“在陈国时也有害怕。” 这话一出,萧莫脸白如雪,他慢慢站起,转身走出几步后,突然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张绮。定定地看了她一阵,他吃吃笑道:“原来我从来就没有胜过!阿绮,我是败给了天意么?”说到这里,他哈哈一笑,果断转头,衣袖一甩,大步走了开去。 刚刚步出苑门,萧莫便看到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兰陵王。在兰陵王的身周并无他人,难道他一直在这里等着自己? 萧莫缓步走近。 看着他,兰陵王突然说道:“我其实早就应该杀了你。”他笑了笑,声音清冷,“如果换了别人,你已经死过几回了。一再地窥探我的妇人,屡屡出手坏我之事,萧莫,你早可以死了。” 他也不需要萧莫回头,只是静静地说着,“不过我不能对你动手,阿绮重视你,她虽然不说,可我还是知道,她一直看重你,一直希望你能过得好,现在她已回到我身边,为了免生枝节,我会再放过你一次。” 兰陵王的声音很冷,笑容也很冷,“仅此一次,再无下回!”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萧莫曾经强要过他的妇人,当时知道这事的人,只有太后,萧莫和张绮,太后已死,萧莫和张绮不会说出来,也许,这事永远也不会为兰陵王所知了。 萧莫缓步走到他身侧,在与兰陵王擦肩而过时,他低低笑道:“是,你赢了。”还赢得那么彻底! 说罢,萧莫脚步加快,衣带当风的飘然而去。 ## 求订阅,求粉红票。()RQ 第二百一十七章怎么会这样? 求订阅,求粉红票。 ¥¥ 目送着萧莫离去,兰陵王过了一会,才提步踏入院落。 张绮又在发呆,发现他到来,她迅速站起,眸中光华熠熠地看着他。饶过塌几,她碎步走到他面前。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袍,她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中,低声说道:“我刚才要萧莫离开齐地。” “为什么?” “因为齐主不是明君啊,你看连河南王高孝瑜仅因劝谏便被他毒杀,河间王高孝琬知情,也只能痛哭而去啊。” 她说的事,发生时离现在不过三个月,也是这几个月中,齐国朝野中所发生的最大的变故。 兰陵王沉默了,他知道,阿绮这是在提醒他,高湛不可倚靠。 好一会,兰陵王伸手,他抚着她的墨发,那在武威城中逃命时削短的秀发,直到现在还没有长回原样。他抚着它,低低说道:“不用担忧,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会护着你,无论如何!” “恩。”张绮软软地应了一声,她搂着他的腰,幸福的在他的胸口上蹭了蹭。闻着他熟悉的体息,张绮只觉得心头暖暖的,醉醉的,眯着流离梦幻般美丽的眼,张绮掂起脚,她在他的耳边吹了一口气,丁香小舌在耳洞中轻轻舔吻间,她靡软的呢喃道:“长恭,我要给你生一个孩儿,生一个我们的孩儿……” 她的声音,便是最好的春药,因此声音一落。兰陵王的气息便陡然变粗,他伸手把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寝房。 在高湛替兰陵王摆过接尘宴后,兰陵王变得忙碌起来。而随着郑瑜被迁到西苑的消息。张绮留在正院的事传出后,纷纷有贵妇人求见于她。 这一日,张绮接到了一张贴子。看着那贴子,张绮蹙起了眉。 杨受成走到她身后,轻声说道:“夫人,你怎么看?” 张绮垂眸,“长恭他怎么说?” “郡王说,要我等随时侍侯你左右,便是皇后下令。陛下出面,也绝不离开。” “好!”张绮清脆地应了一声,她转过头,“那我们去见见皇后娘娘吧。”既然到了这种混乱之地,说不得。便有再多的困难她也要拼尽全力,给长恭也给她自己,打造一个谁也不敢侵犯,谁也不敢胡乱窥探的坚固长城! 应了皇后的邀约后,张绮回到寝房梳妆了一下。望着今天早上,兰陵王特意给她送过来的,摆了一房的华丽裳服,张绮一件一件看去,心中慢慢寻思着。 这些裳服。全部是重新制定的,无论式样还是布料,都是按照郡王妃的规格制做的。看着看着,张绮赫然发现,这些裳服,居然是早就制定的。有的裳服角落中,竟然残留着一二根细小的蛛丝。 怔了怔,张绮唤道:“请方老进来。” 不一会,方老过来了,他笑呵呵地问道:“阿绮唤我?” 张绮回眸,她温柔地问道:“方老,这裳服是什么时候制成的?” 方老走近来看了看,呵呵笑道:“有两年了吧。那一年知道阿绮你还没有死,长恭便令人制备了这些裳服,还说这些你一定会喜欢的。怎么,阿绮不喜欢啊?不要紧,跟老头子说一说,我马上令人再制一些。” 以往,方老也对张绮客气,可这一次的客气中,还透着一种亲近,一种把她当成子侄般的亲近。张绮一怔,不由明白过来: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变了吧?所以方老打心眼里接受了自己,并准备亲近自己。 她感激地朝方老笑了笑,又说了两句闲话后,方老一走,便对着这些裳服发起怔来。 慢慢的,她把脸埋进一件裳服中,低低骂道:长恭这厮! 他明明早就想娶她了,明明从她离开那一日起便想娶她了。可一直不说,在武威救出她后,一直任由她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着! 走过去,挑了一套黑色的裳服穿上,张绮朝着给她梳妆的婢女们说道:“去告诉方老,以后我四季的裳服,全部制成黑色。” “啊?”婢女们看着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的张绮,一婢忍不住说道:“可是夫人,这黑色并不能显出夫人的华艳啊。” 是不能显出她的华艳,或者说,是遮住了她的华艳。可她喜欢着上这种裳后的凛冽冷绝,她想,也许这种凛冽冷绝,能够让高湛见了便心中不快,让胡皇后等人也不敢随意戏弄。所以她寻思着,以后,便用这种面目示人吧。 “去准备便是。” “是。” 喝退众婢,又随手把一个短剑藏在袖中,张绮在成史等十个黑甲卫的筹拥下上了马车,朝着街道中的醉香楼中走去。 胡皇后便是在这里邀请她见面。 醉香楼,一直都是邺城贵女们喜欢就餐的酒楼之一。两层高的木制楼阁,仿的是秦时阿房宫的建筑,于古朴中透着一种华丽,有一部份木料,更是用上了檀香木,坐在其中,幽香隐隐,来来往往,婢女侍从都是年轻美貌,所饮所食,都是三国精美,实在让人流连忘返。 张绮到达醉香楼时,第一层楼阁下有不少人在用餐,笑语声不绝于耳。听着那一阵阵人声,张绮的心定了定,她拉了拉头上的纱帽,提步向第二层阁楼走去。 刚走上阁楼,一个圆脸的,笑得极为可亲,眉眼间还透着一种俊朗的四十岁汉子走上前来,他定定地看着曼步走来的张绮,浑然无视紧紧跟随着她的成史等人,径自越过众人,向她笑眯眯地说道:“是兰陵王夫人张氏吧?本人和士开,奉皇后这令,在这里侯夫人久矣。” 他笑得可亲。可那双不大的眼睛,却一直紧紧地锁在张绮脸上,身上。 说完那话后,他等着张绮向他行礼。这齐国天下。想来无人不知道他是陛下最最信任之人吧?眼前这个绝美的妇人,一定不敢对他不敬的。 张绮也着实不会对他不敬,纱帽下。她浅浅一笑,朝着和士开福了福后,张绮清冷地说道:“有劳和大开了,不知皇后娘娘?” 陡然听到她的声音,和士开骨头都酥了一半,过了一会他才说道:“娘娘在里面,兰陵王夫人。不如由士开带你过去?” “不敢。” “敢的敢的,请朝这里走。”面对张绮的和士开,与面对郑瑜的他完全不同。现在的和士开,彬彬有礼,笑得温文而又可亲。饶是那双眼珠子紧紧粘在人家身上,也让人很难产生恶感。 和士开领着张绮,走到第二间厢房处。今日这个阁楼上,别的厢房都房门大开,里面浑无一人。 第二间厢房里面,胡皇后坐在正中间,在她的身边,还有五六个贵女命妇,以及十来个年少美貌的小厮。看到张绮过来。胡皇后转头盯来。 张绮缓缓摘下纱帽,在和士开和众小厮瞬时瞪大,贵女贵妇们也是看呆了的目光中,朝着胡皇后行了一礼,清声说道:“张氏阿绮见过皇后娘娘。”现在,她与兰陵王还没有正式的名份。所以她直接称呼自己的名字也说得过去。 胡皇后没有想到,不过二年不见,她竟是美成了这个样子。呆了呆后,她目光瞟过如痴如傻地盯着张绮不放的和士开,慢慢蹙起了眉头,心下微有恼意。 蹙着眉,胡皇后冷冷说道:“原来是张氏啊。听说张氏很得意啊,一回到晋阳,高长恭那厮便为了讨好你,赶走了他的结发妻子?” 胡皇后的话毫不客气,她这句话一出,众贵妇也跟着冷笑起来。特别是胡皇后所说的“结发妻子”四个字,着实激起了众贵妇共同的敌意。 张绮却似不知道胡皇后生气了一样,她摇着头,目光纯净地对着胡皇后,笑道:“皇后娘娘这话可说错了,郑瑜现在还是处子之身,你这样说,可是会让她嫁不到好丈夫的哦。” 张绮这种毫不客气,甚至自来熟的语气,令得众人一惊,众贵妇瞪着她,心下同时想道:都说这个张氏出身卑微,原来真是个愚蠢的,面对皇后娘娘,说话也这么随意。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胡皇后似乎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她哼了一声,反而与她辩道:“反正你赶走她,这是事实吧?” 张绮摇头,她自顾自地走到皇后旁边,与她对面坐下后,给自己和皇后娘娘各斟了一盅酒。不等她发火,张绮先说道:“娘娘,这次我从陈地带回来了一种酒,极特别,喝了直让人飘飘欲仙,仿佛感觉到人间至乐。呆会派人送点给您如何?”天下三国,若论享乐二字,再也没有比南人更擅长的了。他们制造的美酒,确确实实是三国贵族追逐的好东西。 众贵妇瞪大的双眼中,胡皇后一怔,转眼她扯了扯嘴,哼道:“那倒要试试。”语气虽硬,实则是接受了她的贿赂了。 这,怎么可以这样?众贵妇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平素她们百般讨好,皇后还动则打骂,怎地这个张氏这般无礼,这般随意,她反而一点也不生气? 她们却不知道,这个胡皇后可是在妓院中也过得甘之如饴的人物。这样的人,才不会看重规矩,注重尊严和礼仪,分得清上下呢。 张绮听胡皇后这么一说,顿时嘻嘻笑道:“那好,我马上就让人送些美酒来。”说到这里,她把头朝外一伸,大大咧咧地叫道:“成史,你派二个人去府中,搬一些美酒过来,记得每样拿一点。” 在一堂鸦雀无声中,成史响亮地应了一声,“是。”然后挥挥手,两个护卫应声下了酒楼。 感觉到胡皇后对张绮开始有了微妙地好感,和士开在一侧答腔道:“说起来,真不能说是阿绮要赶走郑氏。那高长恭说和离,可说了整整二年了。啧啧,自新婚之夜起便说和离,举天下也只有这么一对。” 这却是在帮张绮了。感觉到他对张绮的态度,胡皇后却冷了起来,她重重一哼,朝着张绮冷声说道:“你还有回答本宫地问话呢。” 第二百一十八章玉佩 张绮轻叹一声,道:“真说起来,郑氏确是我赶走的。要不是有了我,她与长恭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没有想到她这么爽快地承认,众人再次一呆。而胡皇后却是心中一乐,不由忖道:没有想到这个张氏倒是个痛快人,与她说话,真是一点也不累。别的贵妇,一件最简单的事也喜欢拐上七八个弯,总是欲言又止,总是意思隐晦了再隐晦,还总是喜欢摆出一副“你知道的”表情。她知道个鬼?每次听到她们那样说话,她就累得慌,就会发火赶人。 这时,张绮歪了歪头,又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与长恭相识在前。在他决定娶郑氏时,我们已经两情相悦,我更当着所有人表明过,想嫁长恭为妻。郑氏没有得到长恭的心,便冒然嫁了进来,只以为名份两字,便可束缚住他,真不聪明。” 胡皇后听到这里,不由一乐,竟是点头道:“名份两字确实无趣。”想她也是被名份所缚,被这皇后的身份所缚。可是,她却不能不守着这个名份,若是做不成皇后,也不知高湛会不会让她活下去? 旁边的人,听着这两人一对一答说得津津有味,不由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张绮又说道:“很多事,想开了也就那样,郑氏她有一天想开了,也会觉得以前做的事甚是无趣的。” 见到胡皇后听得认真,张绮暗暗忖道:看来她对我的态度有改变了。那么,可以直接进入下一步了。 想到这里,她站了起来,朝着胡皇后再行一礼后,张绮恭敬地说道:“禀皇后娘娘,张氏有一事禀与娘娘,能不能请娘娘屏退左右?” “屏退左右?”胡皇后一怔,转眼她想道:这个张氏与那些贵妇通通不同。倒是个有趣的,且听了听罢。她挥手道:“你们先出去吧。” “是。” 众贵女命妇一出,张绮便掩上房门。她一直走到胡皇后的身侧,自顾自地的塌几上坐下后。张绮抬起头来看向胡皇后,美目顾盼,巧笑嫣然,“阿绮知道娘娘性直,也不废话了。”她执起酒樽,给胡皇后与自己再倒了一樽酒,然后抿下一口酒。朝着胡皇后吐气如兰地问道:“娘娘以为,阿绮姿色如何?” 胡皇后这个,其实是个很不讲尊严,甚至喜欢他人对自己没上没下的一个人。她最大的特点,便是好色,极度的好男色。作为历史上唯一一个以太后的身份,甘为娼妓,并说出那句举世震惊的“为后不如为妓”的名言的她。后来在青楼时,对男人的脏言秽语,羞辱打骂都甘之如饴。 此刻也是。听到张绮这么毫无礼物,这么直白的询问,她倒起了兴致,当下把张绮上下打量几眼后,煞有介事地说道:“很美,倾城倾国,莫过于此。”摇了摇头,她又说道:“不过本宫看了讨厌。” 张绮嘴角一扬,一点也没有被她这句“看了讨厌”吓倒,反而愉快地歪着头。又问道:“那皇后娘娘以为,娘娘在陛下心中地位如何?是不是无论是什么美貌女子,也无法取代?” 这话说得真真大不敬,可胡氏一点也不恼,不但不恼,她反而笑了起来。“你这张氏怪有意思的,这胆子大得让人不敢置信。怪不得那高长恭弃了郑瑜那虚伪之人而选你!” 她笑过之后,居然还认真回答了张绮地问话,“恩,你要说什么,便直接说吧。” 张绮道:“是,皇后娘娘应当知道,阿绮与高长恭,彼此情根深种,除他之外,阿绮是再也不会喜欢任何一个男人。因此,阿绮想求得娘娘的庇护,想让娘娘帮忙,让我与长恭镇守边关。便有召令,也不入宫。” 胡皇后明白她的意思了! 这个张氏是怕自己的姿色,被自家丈夫看上,所以她向自己求助,宁愿前去边关那等蛮荒之地,也不愿意呆在邺城。 她更明白张氏那隐晦点出的话意,以张氏的美貌,她真进了宫,自家丈夫肯定会把她当成珍宝,到得那时,她再略施手段,自己的皇后之位确实不保!便不说高湛,便是那和士开,他刚才看到这张氏的目光有多痴迷,胡皇后都清清楚楚地收入眼底! 想到这里,胡皇后呵呵一笑,道:“好,我帮你这个忙!” “谢皇后娘娘。”张绮大喜,连忙站起向胡皇后行了一礼。 “不用谢,本宫一直知道你张氏胆大,可没有想到,你胆子会这么大,在本宫的面前,一点也不害怕,想说什么便直接说出来。很好很好,张氏,以后有事,你可以直接来找本宫。没事也可以进宫来与本宫说说话。”她吁了一口气,埋怨道:“你不知道那些贵妇们有多讨厌,每次听她们说话本宫就想发火。哎,可是不让她们来吧,本宫又太寂寞了。” 她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玉佩扔给张绮,“呶,拿着它,你可以随时见我。” “是。”张绮笑嘻嘻地应了一声。 看到她收下,突然的,胡皇后凑了过来,低声问道:“呃,张氏,那高长恭,勇猛乎?”在张绮怔怔的大眼中,胡皇后咽了一下口水,小小声地问道:“那个,他塌上功夫如何?” 可能她看到张绮在自己面前放肆,因此这个堂而皇之的一国之后,也放肆起来。 张绮慢慢眯起双眼,她低下头轻声说道:“长恭他,除我之外,没有近过其他妇人,他也不好女色,不喜别的女人靠近……” 胡皇后听到这里“哦”了一声,失望地说道:“原来真是个雏儿,那就没意思得很。”她瞟向张绮,不解地问道:“那你还钟情于他?” 张绮低声道:“阿绮喜他的温柔。” 温柔?胡皇后平生最不喜欢的便是温柔两字,无论是在塌上还是生活着,那种软绵绵的东西有啥意思?没的让人看了心烦。她哦了一声,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回去吧。”这个张氏再呆下去,只怕和士开魂都要丢了。 张绮站起行了一礼,重新把纱帽戴上,提步走了出去。 没有想到张绮呆这么一会便走,众贵女命妇,还有那和士开都有点发愣。正当他们盯着张绮细看时,陡然发现了,张绮握在手中,那露出一半的玉佩! 这玉佩?这是皇后娘娘经常佩带的,只有和士开才能得到一枚,可以自由出入宫禁的玉佩!怎么这个张氏才见了皇后娘娘一面,便得了这物? 一时之间,众人直是目瞪口呆,愕然不敢置信。 而这时,两个护卫已从兰陵王府载来了美酒,把那些美酒交给皇后的人后,成史等人筹拥着张绮离去。只是这个时候,成史等人一直是目瞪口呆的,一直回到兰陵王府,他们还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下午时,兰陵王大步踏入了正院。他一眼便看到一袭黑裳,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的张绮。 提步走到她面前,他低下头看着她笑道:“阿绮,刚才在外面,我居然听人说到,你与皇后一见如故,不过小半个时辰,她便赏你一块可以自由出入宫禁,并随时可以面见她的玉佩,可有此事?” 兰陵王说这话时,他身后的杨受成,方老等人,也停止了说话,转过头来看着她。 这些人,都是在邺城晋阳两地生活多年的,对于现在的胡皇后,以前的广平王妃,那是知之甚详。几乎所有的上层贵族都说,胡皇后那人最不好打交道,有时,你给她送上万两黄金,说不定她下一刻便莫名其妙地与你翻脸,有时,你对她毕恭毕敬,百般维护,说不定她转眼便抽你一鞭子,还下令封锁了你家的生意。 因此,在听到这个传言时,兰陵王不信,杨受成方老等人也不信。 张绮抬头,对上兰陵王等人紧紧盯来的眼神,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那玉佩,“叮”地一声放在几上! 竟然是真的! 众人的倒抽气中,兰陵王拿起那玉佩看了几眼,眯着眼睛问道:“阿绮用了什么法子?”他低下头,瞬也不瞬地看着张绮,自己这个妇人,永远永远让他看不透,总是一次又一次,在他以为他把她琢磨清楚后,又抛出一个迷团来。 面对兰陵王的不解,张绮只是俏皮地眨了眨眼,“不告诉你们。” 兰陵王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等院落中安静下来,他上前一步搂住张绮,低沉道:“胡皇后这人,与陛下有点相似,行事颇为任性。在知道你应了她的邀请时,我还甚是担忧。”他低低一笑,“没有想到,我竟是白费心了。” 张绮被他从背后搂着,也不转身,便这般回过头来。她伸出丁香小舌,在他的唇线上轻轻勾画着,呢喃地说道:“长恭……” 兰陵王唇一移,蓦地堵住她的小嘴,把她直是吻得透不过气后,他才低应道:“恩。” “借我一些人,我要办一件事。”她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嘻嘻笑道:“很重要的事哦,不过现在我不告诉你。” 第二百一十九章密报 兰陵王听了摇头一笑,他喜欢看她现在这模样,调皮,快乐,仿佛再无烦恼,这让他的心中满满实实的,直觉得这世间,没有比她这般快活一笑还重要的事了。 “怎么,应不应承?” “应承应承!当然应承!” “嘻嘻,就知道长恭最好了。” 不一会,兰陵王便把成史等人拔到了张绮手下,除了他们之外,张绮还亲自点了一人,那就是杨受成。 与他们相处了一年多,张绮已对杨受成等人的性格了解了不少。如杨受成这人,行事不但有勇有谋,而且果断干脆,是个优秀的首领。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杨受成,张绮微笑道:“杨将军,我这里有一件事想劳烦于您。” “夫人尽管哈哈。” “那好,我要你放一个谣言出去,便说,我是妲已转世,国主得了,便会坏其江山,败其运数。唯有那杀人无数,煞气冲天的武将,才能镇得住这冲天的狐精之惑!” “什么?” 杨受成一僵,他蓦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张绮。 他确实是不敢置信,这个时代虽然混乱,虽然胡人治下,很多人都荒唐行事,可是,不管是什么女人,最怕最忌讳的,还是这个妖孽祸水之名。而现在,自家这个主母,竟然提出了这种要求? 她就不怕这谣言会把她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么? 张绮抬头,她定定地看着杨受成,低语道:“杨将军先别恼。你仔细想想,如果这个流言传出,一般会有什么后果?”什么后果?后果就是,她的名声彻底臭了。 刚寻思到这里。杨受成双眼陡然一亮,明白过来。不对,夫人的名声一臭。那几国的国主,是断断不会再打她的主意了,说不定还会对她敬而远之。而朝野中的儒生们,则会把她当成眼中钉,恨不得把她赶得远远的…… 而只要有郡王在,那些人也只会是赶走她,而不敢杀她害她。赶走她。赶走护着她的郡王,然后会怎么赶呢?自然是赶往边关! 蓦地,杨受成完全明白了。他直直地盯着张绮,不敢置信地瞪了一会眼,突然的。他赞叹道:“夫人聪慧绝顶,这主意着实不错。” 不但不错,而且可信度非常之高。毕竟,那周主的皇帝宇文邕得了她多久?才不过几个月吧,便在与突厥人的大战中大败特败…… 而这个谣言一旦传到高湛耳中,他便是对张绮有再多的心思,也会谨而慎之,顾虑再三。而齐国的文武百官,为了不让张绮这等妖妇惑乱朝政。必然会把郡王派到边关。这样一来,岂不是远离邺都,无需近距离地承受高湛和胡士开等人搅动的风风雨雨? 深吸了一口气,杨受成退后一步,朝着张绮深深一揖,叹道:“夫人智慧过人!末将心服口服!” 张绮得到他的肯定。也是心中欢喜,她微笑道:“那你现在就去着手布置吧。记着,这消息最好是从周人那里传来。还有,越快传到邺城越好!” “遵令!”杨受成行了一个军礼,大步走出。 这七八天,郑瑜一直安静地呆在西苑中,同时,她也安静下来,不再像以前那般,动不动就朝下人发火,甚至有好些次,下人还看到她在那里温婉地笑着。 看起来,她似乎真地放开了。这让一直不安,对她秘密监视着的方老慢慢放下心来。 而这一日,张绮得到胡皇后的玉佩,可以自由出入宫禁的事,也传到了郑瑜的耳中。当时听了,她没事人的笑了笑,然后慢悠悠地喝了一杯茶,还睡了一觉。 直到第二日下午,她才坐上马车,去了郑府中。 见过郑夫人后,郑瑜上了另外一辆马车,悄悄地来到一处庵堂中。 这景慈庵,本是邺城著名的一景,不过现在行人已经少了。郑瑜一路过来,遇到了几波人,那些人在看到她出示的信物后,都让开了道路。 不一会,郑瑜便来到了山顶上的主庵外。刚刚来到台阶上,她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没有压抑的呻吟声。这声音,是从正殿传来到,显然,是有人在菩萨面前正行那**无耻之事。 听到那声音,郑瑜苍白的脸红了红,她向后退去。刚刚退到一侧,一个胡乱裹了一件外裳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这人正是和士开,他一眼便看到了郑瑜。对上这个邺城有名的贞洁烈妇,刚刚得了满足的胡士开舔了舔唇,淫笑着嘀咕道:“可惜这小娘皮来迟了一步。” 说到这里,他提步向郑瑜走去。 正在这时,殿堂中传来高湛的声音,“士开,你在说什么?” 和士开回头笑道:“陛下,兰陵王妃又来了。” “哈哈,”高湛笑道:“可惜朕今日没有那精神,不然要了长恭这个不要的女人也是趣事一桩。” 顿了顿,他命令道:“让她进来吧。” “是。”应了一声,和士开提高声音,“郑氏,陛下让你进去。” “是。”郑瑜提步踏上台阶,在经过和士开时,被他特意挤过来蹭了蹭,虽然只是被摸了一把,可那种羞辱感还是让郑瑜青了脸。 说起来,郑瑜这种动不动便青紫着脸的习惯,实在不让和士开喜欢,因此他咧嘴一笑后,便摇了摇头放她入殿。 殿堂中,发散着一股让人作呕的情欲之气。高湛正倨坐在蒲团上,他的左右,还挨着几个衣冠不整的美貌尼姑。 低下头,张绮恭恭敬敬地跪下,朝高湛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后,唤道:“兰陵王妃郑氏见过陛下。” “好了好了。”高湛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连这里你也寻来了。定然是有话说。那就直说吧。” “是。” 郑瑜伏在地上,她朗应了一声后,说道:“陛下,阿瑜这几日。听到府中有对陛下不满的声音。” “哦?”高湛慢慢坐直,他眯着眼盯着郑瑜,“都说了什么?” “阿瑜听到府中的人在悄悄议论。她们说,陛下最是喜好美色,只怕会对张绮下手。还有人悄悄说,便是陛下对张绮下手也没有什么怕的,因为郡王已经开始安排退路了。不过大多人还是认为,陛下虽然喜好美色,可陛下更尊重将帅之才。现在世人都知道“天下三国。兰陵无双”,陛下要讨好高长恭,自不会惹指张氏的……” 她还没有说完,高湛低冷的声音已经传来,“你说。有人说朕要讨好高长恭,因此才不敢惹指张氏?” 声音虽低,却沉寒如此。郑瑜身子一缩,不由磕巴起来,“是,是的。” 高湛笑了起来。 他盯着郑瑜,突然冷声说道:“郑氏,这话不会是你瞎编出来唬朕的吧?” “不,不是。”郑瑜急急抬头。慌乱地说道:“阿瑜不敢,阿瑜编不出来,阿瑜说的是实话。”便是她编的又怎么样?这是阳谋!她也罢,高湛也罢,高长恭也罢,百官权贵也罢。心里都是这样想的,只是她把他们心中的想法明明白白地摆在高湛面前而已! 见到慌乱的郑瑜,高湛双眼眯成了一条线。他先是腾地站起,刚要发作,转眼想了想,又慢慢坐下。 虽然坐下,高湛的心中却愤怒无比。他放过张氏,是何等的英明之举?那是顶顶盖世的雄主才能做到的事。现在倒好了,天下人竟然都不懂得自己做了多大的牺牲,反而讽刺自己看不起自己,认为自己怕了一个武将。 自己堂堂一国之君,岂会害怕区区一个武将?哼,世人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这个自以为了不起,把众人的生命当成蝼蚁,认为赏也由他罚也由他, 生也由他死也由他的昏君,此时胸中有无名怒火在熊熊燃烧。对于高湛来说,他最后喜欢看到的便是世人恐惧敬畏的目光。 现在看来,自己对高长恭那小子的仁慈完全没有必要啊! 坐下后,他挥了挥手,道:“你不用害怕。”一句话落地,郑瑜果然不怕了。 高湛目不转睛地盯着郑瑜,突然说道:“听说你对高长恭承诺,三个月后与他和离?” “是,是。” “这话不用放在心上。”这是说,陛下会让他们和离不成了?郑瑜心中大喜,她暗暗咬唇:自己的一箭双雕之策,总算完成了第一雕! 在郑瑜退下时,高湛慢慢说道:“以后长恭那小子说了什么话,记得传给朕知。对了,告诉和士开也是一样。” “是。” 在郑瑜退出庵堂大门时,她听到高湛对和士开冷笑道:“哟,士开你听到没有?有人说,朕要讨好长恭了。朕堂堂天子,还要讨好他一个臣子?士开,你马上去传令,便说,三日后,皇后在宫中摆宴,那张氏不是得了皇后的一块玉佩吗?让她入宫向皇后娘娘谢恩。” 在郑瑜暗暗冷笑,得意着自己的第二雕也成功时,得了皇后明旨的和士开抬起头来。他看了高湛一眼,欲言又止。 他自是知道,陛下这次让张氏入宫意味着什么。这两年来,有多少臣子权贵的妻子,便是这么一次入宫,便成了陛下的掌中之物的?说不得,那个张氏从此后,也会成为陛下的后宫一员了。 暗暗叹了一口气,和士开开始琢磨怎么向胡皇后解释此事。 郑瑜一回兰陵王府,便听到正院处传来张绮和兰陵王地欢笑声。她停下脚步,含着笑听了一阵,听着听着,她无声的冷笑了几声。 转眼,第三天便到了。()RQ 第二百二十章一劳永逸 高湛还在等着胡皇后乖乖的下旨让张绮入宫时,却得到和士开传来的消息,胡皇后病了。昨天晚上她贪凉饮冷,现在昏沉困顿,说是请陛下延后数日。 延后数日便延后数日!高湛也不在意,冷哼一声便挥手令和士开退下。和士开刚退,高湛突然唤住他,盯着和士开,高湛眯起双眼,慢慢说道:“有所谓生病伤寒,七天可起,你去告诉皇后娘娘,让她养好身体,朕希望七日之后,能看到皇后康复。对了,既然皇后病了,就不要随便出门,特别是那兰陵王府!” 陛下知道了什么?和士开一凛,马上恭声应是,见到高湛面色好转,这才慢慢退下。 只是退下时,他心中暗下决心:有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件事已理会不得。反正皇后的意思,我已转给陛下了。这几日,皇后那里我也不去见了,我就装病不出,先拖过七天时间再说! 转眼间,又是六天过去了。 这一日早朝。 高湛与众臣议了几件事后,挥了挥手,便准备吩咐退朝。 这时,一个大臣大步上前,躬身说道:“陛下,臣这近从周人那里听得一件事,说是周国的大相师姬公得到一块石碑,他从那石碑上,揣度出一条天机。” 天机? 殿中热闹起来。这年代,已出现了好几波日食了。天心最慈,总是会在无边杀戮中给生灵一线生机,也许这天机会对家国有用。 高湛也来了兴趣,他重新坐下,笑道:“哦,什么天机,且说一说。” “姬公说,那灭世的妲已已重新临于世间,此女倾国倾城。妖惑苍生。姬公还说,前不久周国之败,便败于此狐之手!” 什么? 这话一出,四下同时安静下来。萧莫更是头一抬。错愕地看向那开口的大臣。 高湛眯了眯眼,身子前倾,试探性地问道:“爱卿说,前不久周国之败与此女有亲?” “姬公是如此道来。” 高湛说不出话了,与他的沉默不同,殿中的众臣,已交头接耳起来。 这时。另一个大臣也走上前来,他朗声说道:“臣也听到了这些流言。它自周地来,如今已沸沸扬扬。有人还说,是村民从山中挖得一巨石,石上有怪图,姬公正是在怪图旁住了半年后才说这些话的。” 听到这个大臣的话,喧嚣声更响了。 这时,一个少年臣子也叫道:“臣也听到了这等流言。” 喧嚣中。回过神来的高湛咳嗽一声,问道:“姬公还说了什么?” “姬公没有再说。倒是民间另有流言,说什么只有那杀人无数。煞气冲天的武将,才可镇住那冲天的狐精之惑!” 听到这里,高湛却是不信了,他站了起来,冷笑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他这“一派胡言”四个字一出,高湛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大臣们瞬那间闪过的忧虑。是了,是了,这些无能之辈,他们是在胡乱担心吧?哼。他就知道,这些人是怕自己被美色熏了心! 想到这里,高湛大为烦躁,他重重一哼,衣袖一甩,冷笑着扬长而去。 高湛虽然离去。众臣还在交头接耳着。姬公的话虽然没有明指,可任何人都知道,那个令是周国败了的转世狐精,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与之相符,那就是张氏阿绮! 高湛虽然离去了,可一条又一条的流言,还是如流水般的涌入了邺城中。 从来流言成虎,高湛忖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如果动了张氏,不说那些儒生不会放过他,便连这皇帝的位子,也不会太安稳,还是静观其变吧。当下,他便下令,让胡皇后不必邀请张绮入宫了。 而这一缓,更多的流言涌入邺城。在越来越多的佐证,和某些人信誓旦旦地证明中,张绮的妲已转世之身的说法,似是得到了公认。 于是,开始有文武百官上奏折,他们也不要求兰陵王驱动去张氏这个妖姬,而只是要求陛下下令,让他把兰陵王赶得远远的,最好远离朝堂,到边关镇守。 外有压力,内有胡皇后,和士开时不时地敲边鼓,高湛压下最后那一点对张绮的绮念,下旨令兰陵王出行到北桓州镇边。不过念在他刚刚回到齐国,可以休息三个月后再走马上任。 这道圣旨下后,不说是张绮,便是兰陵王,心头也是大畅。这高湛虽然才上位不过二年,可这二年间,他着实把邺城弄得乌烟瘴气的。对兰陵王来说,他只要守住他的家国,朝堂上的职,他管不了也不想管。对张绮来说,这道圣旨,实实是一道护身符。 不仅如此,杨受成等人此刻对上张绮,更是恭敬有加。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所谓的翻云覆雨,能够巧妙利用流言保护自身,同时也令得郡王远离纷争的张绮,从此事上看来,实实是具有翻云覆雨的大才华。更何况,她仅与胡皇后见面不过一刻钟,便从她的手中得到了入宫玉佩?因高湛命令皇后召张绮入宫一事只有高湛本人,和士开,皇后和郑瑜四人知道,所以他们还不知道,这一次张绮的妙计,竟及时地替她自己免去了一次最大的危机。 内忧外患一朝解去,张绮彻底地放松下来。 九月份来临了,邺城的中秋也到了,明媚中透着寒气的天空,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张绮坐在马车中,一边透着车帘看着澄澈的天空,时不时地看几眼来来往往的人流,不知不觉中,嘴角已噙上了一朵笑容。 这时,她的手一暖,却是兰陵王按上她的手。张绮回眸冲他嫣然一笑,又伸出头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阿绮在看什么?”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张绮甜蜜地说道:“看天看地看人。”她把他的大掌放在脸上摩挲着,喃喃说道:“长恭,我觉得什么都好看。” 果不其然,这句话一出,她看到了他眸中的宠溺和愉快。 这是,兰陵王瞟了一眼外面,说道:“这家酒楼不错,我们下去吧。” “恩。” 马车停下,兰陵王牵着张绮的手走下马车,步入酒楼中。 如以往一样,一袭黑裳的张绮戴着纱帽,不过兰陵王在齐境内,向来不喜欢掩去面容,因此两人一入酒楼,四下便齐刷刷望来。 兰陵王无视这些投来的目光,牵着张绮的手走到一侧,刚刚坐下,一个坐在邻桌的华服贵妇突然唤道:“高长恭,张绮!” 这声音很熟悉,两人转头看去,一对上来人,张绮诧异地唤道:“李映?” “是我。” 李映站起,曼步走到两人身前,先是朝着兰陵王福了福后,便在木几的另一方坐下。以一种优美的坐姿坐下后,她转眸看向张绮。 对着张绮,对着兰陵王,李映唇动了动,最后低下头,提起酒樽给张绮和自己各斟了一盅酒,然后捧起酒盅,朝着张绮轻声说道:“阿绮,以往有不对之处,还请不要怪罪。”她看着张绮,低声问道:“能喝下这一盅酒么?”能原谅她么? 张绮拿起酒盅,抬头抿了一口。见她喝了,李映如释重负地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看到她是真心如此,张绮有点好奇,她眨着眼问道:“为何如此?阿映,我记得你们一直看不起我,不喜欢我的。” 李映把酒盅放下,低叹道:“是,我们以前是看不起你,也不喜欢你。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她看了一眼兰陵王,“长恭今时不如往日,以他在天下间偌大的威名,都愿意珍你重你,我们,也无法再把你当一个普通的姬妾看待。” 她苦笑道:“我们妇人,从来都是夫荣妻贵啊。” 张绮明白了,她朝四周看了一眼,问道:“秋公主呢?我来到邺城也有一阵了,都没有听人提到过她。” “秋公主?”听到张绮提到秋公主,李映唇畔的笑容更加苦涩了,“她已嫁到柔然去了。”垂下眸子,李映慢慢说道:“秋公主性子直爽,其实她人真不坏。” “我知。”张绮这话说得十分干脆。 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承诺秋公主的优点,李映先是一怔,转眼苦笑道:“秋公主出嫁之日,阿瑜说她病了,没有前去。秋公主大哭了一场,也是那时起,我便不再与阿瑜见面了。” 这话一出,张绮没有什么反映,倒是兰陵王蹙起了眉峰,他低沉地问道:“她为何不去?” 以他的聪明,自是听得出来,阿瑜所谓的生病只是借口。他不明白与秋公主关系那么好的郑瑜,为什么在秋公主最重要的日子里不愿意出现。 李映低声回道:“这两年中,阿瑜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性情越发阴郁任性。” 这便是答案。是郑瑜心情不好,她不愿意出现,所以便没有出现。 兰陵王依然蹙着眉,“她不该如此行事。”说到这里,他抿紧唇,暗暗想道:性情越发阴郁任性了么?不由的,他的心中生出一些警惕来。()RQ 第二百二十一章天意 与兰陵王不同,张绮一直是比较了解郑瑜的,而且她早就看出了,相比起秋公主的重情,郑瑜似乎并没有太把这个朋友放在心上。 李映又给自己倒了一盅酒,她一边慢慢抿着,一边轻声说道:“阿绮,我以前年少不懂事,得罪过你的地方,希望你不要见怪了。”顿了顿,她又说道:“也是直到嫁人后,我才突然发现,阿绮,你实在比郑瑜强得多了。” 也许是出身于底层吧,张绮的性情中,有着郑瑜所没有的一种性格,那就是,任何时候,无论遇到什么困境,她永远不会让自己的心变得阴暗,永远不会把自己困在痛苦和怨恨中。再无助的时候,她的眸光都是清明的,仿佛得之她幸,不得她命。她不会去怨天尤人,不会去做损人不利已的事,而是会积极的,努力地谋取另一段灿烂人生。 仿佛,这个少女,曾经睿智地看到过更宽广的天地,也曾经站在几十年后回忆过从前。她已知道,人之一生中最重要的是,好好地活着,努力地过好每一段旅程,永远不亏负自己。便便是前途一片黑暗,无路可走的时候,也要活得尊严,通达。她也永远不会因为过去的错误而惩罚自己,两年前,她在张扬的向所有人宣布要嫁给兰陵王为妻时,有多少人笑话她?那应该是整个邺城,整个晋阳吧?便是她自己,见到张绮时,也是嘲笑不屑的。可她每每对上,都是一脸通达明朗。那是因为,她知道求的是什么,她也知道,大不了便失败了,大不了便从头来过,从不了便一无所有……这人世间,只要还活着。便有机会,便会春光明媚。也许在她眼中,尊严,从来是自己许给自己的。而不是他人给你的。 这种阳光清明的性格,其实比郑瑜更能让人舒服。郑瑜,她眼界太小了,而且这二年中堆积的怨恨,让她整个人已变得孤僻可怕。 归根结底,人活着是种态度,态度变了心境也就变了。 没有想到有一天李映会这么发自肺腑地赞美自己。张绮不由一笑,她转眸看向兰陵王,妙目盈盈中,似是在期待着他也来赞美一句。 这样的神情,让李映不由好笑,兰陵王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伸出手,在张绮的墨发上摸了摸。说道:“走吧。” 牵着张绮站起后,他朝李映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转身就走。望着这一对伉俪。李映长叹一声,暗暗想道:阿瑜,你现在放手还得来及…… 夜晚又到了。 西苑中,一个婢女走上前来,轻声说道:“王妃,夜寒露重……”才说到这里,郑瑜蓦然转头,青着脸尖声说道:“什么王妃?我哪里还是什么王妃!”说到这里,愤恨交加下,她冲到二十步开外。一袖子把塌上的酒盅茶碗糕点全部甩到了地上! 已经两个月了,她承诺兰陵王和离的日子,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中,她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她每天晚上端上的那一碗粥,不是被张绮。便是被方老还有那个什么杨受成截了下来。整整二个多月份, 她这个王妃,竟是没有办法与她的丈夫单独呆在一起,哪怕呆上一会! 时间不多了,再过不了多久,高长恭就会逼着她和离的。她知道他的性格,到得那时那时她还想找借口的话,他肯定会不耐烦。是的,他一定会不耐烦! 压下心头的慌乱,郑瑜想道:不要紧,不要紧,高湛会出手的,他承诺过会出手的!这个想法,其实她已不是那么确信,毕竟,现在全天下的人都在传,说那个什么张氏是妲已再世,是祸水红颜,高湛便是有什么想法,也不得不压下去。 他既然对张绮没了想法,自然也懒得出手帮助自己! 就在郑瑜为渐渐逼近的期限坐立不安时,公元563年九月,在上一次战役中,被削弱了一些实力的北周元气终于恢复了一点。北周的大冢宰宇文护想着齐国的实力越来越强盛,竟是痛下决心,派使者前往突厥,竟准备与这个对齐国同样又惧又恨的仇敌联手讨伐北齐。便是不能大胜,借机削弱齐国国力,让齐周两国重新回到平衡点,也是周国所希望看到的。 北周派出的御伯大夫杨荐和左武伯太原人王庆,向突厥木杆可汗承诺,不管攻齐胜是不胜,他们的皇帝宇文邕,都愿意娶可汗的女儿为皇后。 到了现在,这个联盟已成,突厥与北周的联军,开始整装待发,随时可能入侵齐境! 在这种情况下,心中大为慌乱的高湛,急急把兰陵王派往边关。 郑瑜也没有想到,她还在为三个月的期限发愁时,转眼间高长恭便接到高湛的旨意,不得不带兵急赴边关。 这一次,周人和突厥乃有备而来,气势汹汹,高长恭所统的又全是骑兵,自然不能带着张绮上路,幸好,有那个谣言在,料他高湛也不会对张绮动手。虽说如此,高长恭还是给张绮留下三百亲卫,便在接到圣旨的次日,便踏上了征尘。 房间中,送走了高长恭后,张绮坐在院落里呆呆怔怔的。她与他不是没有分离过,可没有一次分离,让她如此牵肠挂肚,几乎是还没有分开,便已开始了相思。 见她黑色的纤细不胜寒风,方老急步走近,低声说道:“阿绮,回房吧。” “恩。”张绮嘴里应着,脚下却没有动。 方老看着她,暗叹一声后说道:“对了夫人,长恭走时有一样东西,交待老奴拿给你。” “什么东西?” “夫人跟老奴来。” 带着张绮来到兰陵王的书房中,方老掏了掏,从一个书简中掏出四张帛纸。 张绮伸手接过,展开第一张,她惊道:“这是和离书?” “是。” 张绮连忙打开下一张,还是一张和离书,这是一式两份吧,上面盖着兰陵王的大印,签着他的名字和手印。 和离书有两份就够了,怎么会是四张?张绮嘀咕着翻到了下面。 下面那一张帛纸上,两个豆大的“休书”,清清楚楚出现在她的眼前! 二张和离书,二张休书!印鉴签名一应俱全! 看到张绮吃惊,方老在一侧说道:“阿绮,长恭说了,这一式两份的和离书和休书,都交由你保管。如果没有发生什么事,那就在三个月期限到时,把这和离书交给郑氏,并让她签上名字。如果她有什么异动,那就直接甩上休书。” 方老长叹一声,继续说道:“长恭还说,郑氏她如今性情颇有点古怪,所寻所思不是寻常人能够揣度。他还说,面前拙败之境还能从容进退,不惊不恨者,知可为者则为之,知不可为者则不为的,只有少数的智者,阿绮是智者,郑氏不是。因此他思来想去,只怕到时不得不用上这休书了。” 张绮没有想到,兰陵王连休书也给郑瑜准备了。 与他相识这么久,她其实一直知道,兰陵王是很珍惜那一份儿时的交情的,他也打心眼里不愿意把郑瑜往坏处寻思。可以说,相比起对别人的手段,他对郑瑜那是少有的宽容。 也因此,张绮一直以为,这桩婚事会一直这样拖着,便是期限到了,郑瑜也会有借口拖下去,而兰陵王他,只怕也会妥协。 见到张绮怔怔地盯着那“休书”两字发呆,方老又叹道:“说起来,阿瑜也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昔日她与长恭一起玩耍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写这一封休书,长恭也是不忍,不过他为此事特意交待老奴,他说,无论如何,不能因为他一时不忍,而伤了阿绮分毫!” 张绮听到这里,低低说道:“长恭他,有心了。”她知道他写这份休书有多难,可他为了护她,还是写了! 见到张绮把那四张纸帛收好,方老咧嘴一笑,不知不觉中,他的眼睛转向张绮的小腹,暗暗想道:也不知什么时候可以让我抱到小主子?也不知怎的,这个想法一起,方老便觉得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走起路来更浑身是劲。 看着方老笑呵呵地走出,张绮诧异地眨了眨眼,忖道:刚才提到郑瑜,这老人还一脸惋惜悲叹,怎么这一会又这么高兴了? 与张绮一样,送走兰陵王后,郑瑜便坐上马车,回到了郑府。 郑母正在堂房中等着她,等到这个女儿向自己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后,郑母挥退众婢,温声说道:“阿瑜,高长恭走了,这是个好机会!” 郑瑜明白母亲的意思,她脸上绽开一朵笑容,细声细气地说道:“女儿也以为,这是难得的一个机会。”说到这里,她声音又压低了一些,冷笑道:“这便是天意吧。” 她的声音虽小,郑母却听清了,她点头道:“不错,这是天意。”她看着郑瑜,徐徐说道:“我们郑氏不能没了高长恭这个女婿,所以,这便是天意!” 郑瑜听到母亲赞同自己的话,顿时笑容满面,她抬头说道:“母亲可有好主意?” “我想听阿瑜的。” 郑瑜低下头,她眯起眼睛说道:“女儿以为,要解决掉那个张氏,又不让长恭记恨于我,此事需做得巧妙。”她朝四周看了一下,见确实无人,这才凑近郑母,压低声音说道:“母亲,若是能让陛下与这张氏睡上一觉……”()RQ 第二百二十二章郑瑜失身上 一句话吐出,郑母双眼便是大亮,她伸手在几上一拍,“妙!”这主意确实妙,远比她自己想的要阴损。 想想,若是让那陛下睡了那张氏,再把此事泄露出去。那满朝文武肯定会大惊失色,这么一个天下人公认的祸主之妇,竟然真与他们的国主沾上边了,这怎么了得?不行,一定要根除后患!在这样的情况下,便是陛下最任性,也抵不住朝野中的巨大压力。而在这压力中,等待张氏的是什么?那是一个死字,只能是一个死字! 等张氏一死,那高长恭便是知道了,他又能如何?他是能够杀了陛下,还是能够把文武百官都杀掉?说不得,只能忍了吞了,过个几年,他把那妖妇放下时,不还是与阿瑜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见到母亲肯定,郑瑜也大为欢喜。不过转眼她便蹙起了眉峰,喃喃说道:“那妖妇身边有三百护卫跟着……” 郑母摇头,她淡淡说道:“这不难。皇后娘娘不是给了她一块玉佩,让她随时入宫吗?便用皇后娘娘的名义召她入宫吧。难道她还能带着那些人入宫不成?” “可她要是不信怎么办?” 郑母一怔,她狐疑地问道:“她会不信?” 郑瑜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张氏这个狡猾异常,便是我们弄个太监骗她,只怕也难过关。” “那和士开呢?”郑母道:“和士开这人手眼通天,如果他愿意出面,就会把一切事情安排得天衣无缝,永无后患。”这一点,郑氏不行,郑氏便是真地通过手段弄了个假太监去传令,可以高长恭那厮对张氏的重视,他的那些护卫必然会全程相伴,只要不是在皇宫中行事。他们就动不了张氏。 郑瑜一怔,她睁大眼问道:“和士开?他怎么会听我们的使唤?” 听到郑瑜这番质问,郑母却神秘一笑,她垂眸喝了一口茶。慢慢说道:“这个,就要阿瑜你自己寻思了。” 她自己寻思?她有什么办法能使唤和士开的? 郑瑜狐疑地看了一阵郑母,当真低下头寻思起来。 要使唤一个人,必须找到那个人的弱点,和士开有什么弱点呢?他这人好色,好财…… 陡然的,郑瑜心头一跳。她明白郑母的意思了。 骇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这个母亲,郑瑜嘴张了张,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面对郑瑜的目光,郑母视若无睹,她微微垂眸,一直好整以暇地喝着茶。 郑瑜又低下头来。 要诱动和士开,财也罢。色也罢,最好两方面都满足他。不过和士开那人因为自己不怎么样,所好这色。从来不是那些美貌的姬妾和伎子,或者普通庶民商户的女儿。他最喜欢的,便是征服贵妇。 看来,色字上面难让他满足了,那么只好动财的主意了。 抿着唇,郑瑜想道:我马上就去跟他谈一谈。与和士开见面,感觉很不好,他那蛇一样的目光和手,让她光是想想就感到恶心。 可是,再恶心她也要去。不除去张绮,她就永远永远没有未来,没有这等被人尊敬仰慕的富贵荣华! 郑瑜对张绮的恨已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当下,她问清了和士开所在的地方后,便驱着马车赶去了。 和士开这人。不喜读书,最擅长的便是吃喝玩乐还有弹胡琵琶,郑瑜过去时,他正在和府的小花园里享受着姬妾们的侍奉。 听到郑瑜求见,和士开双眼一亮,他慢慢坐直,圆脸上露出一个饶有趣味的笑容来,“郑氏想见我?不是高长恭那小子一回来,她便得意得紧么?啧啧,这么一个贞洁烈妇想见我,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让她进来。” “是。” 不一会功夫,一阵脚步声传来,听着那脚步声,看着远远走来的郑瑜那抿着的唇,还有那紧张中带着带着倔强的清秀面孔,他咧嘴一笑,忖道:看来是有事求我了。 挥了挥手,他命令道:“都退下。” “是。” “带上门,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是。” 众仆退下后,郑瑜也来到了和士开面前。近距离对上这个让人恶心的家伙,还有他那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笑容,郑瑜强忍着拔腿就走的冲动,向他福了福,道:“高郑氏见过和公。” “不必这么客气。”和士开站了起来,他几步走到郑瑜面前,伸出双手扶起她,在把她扶起后,那手放在郑瑜肩膀上的手依然动也不动。无视郑瑜略略的挣扎,和士开的大掌,一边轻轻的摩挲着郑瑜的肩膀,一边笑吟吟地说道:“是兰陵王妃啊,不知因何事前来?”在提到“兰陵王妃”四字时,他的声音中有种欢喜的颤抖。仿佛光是这个尊贵的称号,便让他感到兴奋。 郑瑜低下头躲过他那让人恶心的目光,勉强一笑后,低声说道:“还请和公抿退左右。” “你也退下吧。”和士开从善如流,他挥退带郑瑜前来的管事仆人后,继续低下头看着近在方寸的她,笑嘻嘻地问道:“兰陵王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和某。和某虽然不才,可只要是王妃所令,那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边说,他的手掌,一边慢慢地摩挲上郑瑜的颈,似是贪恋那滑嫩的触感,他的手掌恋恋不舍地游来划去。 郑瑜浑身都颤抖起来,难以形容的恶心和厌恶冲击着她的大脑,这和士开与以往不同更加不同的轻浮也让她害怕起来。 可是,这么难受的时候,她的心里居然还有着隐隐的窃喜:他会答应的,他会答应的!张氏那贱人完蛋了!她完蛋了! 狂喜压过了厌恶和害怕,郑瑜抿着唇,抬眸朝和士开嫣然一笑后,低声说道:“阿瑜想和公帮一个忙。” “什么忙?” “以天使的名义,把那张氏逛到皇宫,送到陛下塌上……” 这话刚吐出,和士开哈哈大笑起来。他松开郑瑜,嘲弄地看着她,“兰陵王妃好大的胆子啊,嘴一张。便想让和某同时开罪皇后和陛下,得罪兰陵郡王。” 他朝她上下打量着,一脸轻蔑,“郑氏你是我什么人?” 听到和士开毫无商量的语气,郑瑜急了,她急急抬头,认真地说道:“只要成了此事。长恭仓库中的黄金珍宝,和公可以尽管取去!” 她想,这个诱惑够大吧。 说完后,见到和士开还在冷笑地看着自己,她又急急说道:“还有那张氏,在落入陛下手中前,和公也可以玩一玩……” 这话一出,和士开终于沉吟下来。 郑瑜眼巴巴地看着他。她知道,以和士开的手段,把这些事安排得天衣无缝。既不得罪皇后,也不让兰陵王知晓,还讨好陛下,这种一箭三雕并不是不可能之事。只要他愿意,只要他愿意! 和士开抬起头来。 这时刻,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看到他的笑容,郑瑜的心狂跳起来,然后,她也跟着笑了出来:他心动了,他肯定心动了!没有想到这么容易。真没有想到这么容易! 就在郑瑜狂喜时,和士开圆润好听的声音传来,“兰陵王妃,你还是个处子吧?” “啊?”郑瑜怔怔地看着他。 和士开眼勾勾的,把她从头发丝到耳垂,到颈口到手地检视了一遍。特别在她鼓鼓的胸脯和臀部盯了几眼后,他咽了下口水,慢慢地,他伸出手一把罩在郑瑜鼓鼓的胸脯上。 他的动作缓慢而坚定,罩上之后,还隔着裳服轻轻地揉搓起来。做这些动作时,和干开那肥厚的唇微微上弯,得意而又垂涎地盯着她,丝毫不掩饰他对她地渴望。 郑瑜脸色刷地一白。 她白着脸,想要退后,想要避开他地动作,想要拂开他的手,可对上和士开那古怪的笑容,那狼一样的眼睛,想到张绮,她又不敢了。 退后是容易,只是这么一退,只恨她这一生,永远也对付不了那个贱人了。 看到郑瑜浑身颤栗,脸上布满着挣扎和犹豫,和士开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那肥厚的大掌伸出,慢慢顺着她的襟口,伸入她的上裳里。 随着他的手掌触及她的肌肤,郑瑜那从来没有被男人近过的身子,不可自抑地,颤得更厉害了。 和士开那只右手,如蛇一样伸入她的内裳中,抓着她一侧的白嫩丰腴,便不紧不慢地揉搓起来。一边揉搓,他那冰冷的指甲,还扣着那点樱红不时地弹几下! 张绮的脸孔慢慢由白转红,她放在腿旁的手,一直在抖动。胡士开的态度很明显,只要她拒绝,他就会抽出手。但是,只要她拒绝,那她所求之事,便再也没有开口的必要。 咬着牙,郑瑜暗暗想道:不过是给他占一些便宜,摸几下又不会出事……忍一时之苦,能换来那贱人的脑袋,值得的。 她不停地这样安慰着自己,因此,她一直没有挣扎。 见她没有挣扎,和士开一把把郑瑜搂到怀中,然后双手齐出,胡乱扯开她的衣襟,瞪着那白花花的乳肉一阵后,他一手揉弄,同时头一低,叨着另一边吮吸起来。 随着他舌头的舔弄,一种从来没有感觉过的酥麻和靡软涌入下身和膝盖,令得郑瑜双腿一软,越发靠近了和士开。 和士开满意地一笑。他双手嗖地一伸,随着“咝——”地一声布帛脆响声,郑瑜的上裳已被撕成两半,而她白嫩嫩的上半身,已有大半裸裎在空气中。 随着上身一寒,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的郑瑜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她急急把和士开一推,猛然向后退出几步,叩叩叩地牙齿相击起来。 她脸白如雪。()RQ 第二百二十三章郑瑜失身下 这一次,和士开却没有计较她的拒绝,他喘了几口粗气后,伸手放在自己的腰带处,慢慢抽去腰带。 这个时代都是没有内裤的,随着他腰带一抽,那光裸裸的下半身,还有那丑陋的,正处于勃发中的物事便嗖地一弹,生生地出现在郑瑜的视野中。 天啊!郑瑜一惊,还是处子的她瞬时脸涨得通红,就在她急急捂上眼睛里,听到和士开那淫猥的声音,“兰陵王妃,想来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你开的那些还不够,远远不够。不过嘛,如果加上你本人,我倒是愿意一试。” 他猥琐地说道:“来,跪在我面前,给我舔一舔!” “不!”郑瑜狼狈地向后一退,她颤声道:“长恭不会原谅我的。”她的声音中有着慌乱和乞求,“他会发现我不是处子之身的。”这时的她,终于惊慌地发现,和士开并不是只想占占便宜,满足一下他的手足之欲,他是对她动了欲念,他要占有她! “王妃过虑了。”和士开已完全被她挑起了兴致,他喘着粗气,张着鼻翼,兴奋地看着挣扎着的郑瑜,提醒她道:“张氏给陛下碰了,那是什么后果?那后果只有死路一条吧?她既然死了,高长恭肯定不会好过,多半会日夜酗酒。有所谓酒能乱性,到时王妃在他身边睡一夜,再割破手指在白巾上留点血的,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看着郑瑜那青白交加的脸色,看着这个贵妇在自己面前拼命挣扎着,盯着她外露的雪白酥胸。他兴奋得呼吸急促,那翕一翕不停张大的鼻翼中,黑黑的鼻毛都露出来了,“当然。你这样做,是有点对不起高长恭。不过你想,你也帮了他啊。有我这样的人在陛下面前替他说好话,他的辉煌腾达,还有何人可阻?”他诱惑地说道:“兰陵王妃,这些很容易,非常容易!” 这些一出,郑瑜直似被闪电击中。她慢慢松开手,慢慢寻思道:他说得有理。就算我对不起长恭,可我也是帮了他的。陛下这么宠信和士开,长恭本身又这么有本事,他一定可以借此辉煌腾达的。当他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哪里还会记得那个张氏? 这个念头便如魔鬼。在一瞬间压跨了郑瑜的理智。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心底明白,这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不过是付出处女身而已,如果可以除掉那个张氏,她连命也舍得,这处女身算什么? 看到她看向自己,和士开兴奋地说道:“过来,先脱了衣裳。再好好舔舔我这宝贝。” “可,可这是院子里……” “院子又怎么样?老子刚才摸你的**时,也不见你废话?”和士开不耐烦起来。见她还在犹豫,他低声许诺道:“你看,下人我都赶走了。王妃放心,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我的关系的。” 听到这里。郑瑜涨红着脸,恨意和执意,让她终于疯狂起来。当下,她慢慢地伸手解向自己的腰带……然后,她颤抖地走上前,跪在了和士开面前,闭着眼仰着头,哆嗦着捧起和士开那丑陋的物事,然后屏着呼吸含入嘴里。随着她这一含,她的人生和未来,全部注入一场豪赌中。 …… 足足一个时辰后,郑瑜已被折腾得脸白如纸,身体上,更是青紫处处。 和士开从她身上翻下,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然后上前,得意洋洋地欣赏了一把这个自己垂涎已久的贵妇**,和士开伸手在郑瑜泛着青紫指印的乳上再重重一掐,听到郑瑜克制不住的叫痛声,他摇了摇头,哧声说道:“啧啧,比起红楼中的阿月差得远了。”他的手一边在郑瑜的身上游移,一边享受着她在寒冷和疼痛中的颤抖,一边说道:“听说那张氏是天生媚骨?啧啧啧,郑氏啊郑氏,你这身皮肉真不咋地,幸好你现在没有爬高长恭的塌,不然的话,高长恭只怕不会像现在那样,还好声好色地与你谈和离了。” 一番话说得郑瑜脸色大变时,和士开突然右手一伸,“啪”的一下给郑瑜甩了一个重重的耳巴子,冷喝道:“一个娼妇,到了现在还敢跟老子摆脸色?”骂咧到这里,他伸手一扯,把一丝不挂的郑瑜重重扯到地上,在她的后脑壳撞到地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时,和士开兴奋的鼻翼都张开了。 不理会再也坚持不住,开始嘤嘤哭泣的郑瑜,和士开穿上靴子,然后走到她面前踢了踢,道:“滚吧滚吧,过几天我安排好了会通知你的。” 在郑瑜狼狈地穿好衣裳,就着残剩的茶水清理痕迹后,他又咧嘴淫笑道:“回去后好好养养身子,把那《**经》好好翻一翻,大爷我真不喜欢你这种啥也不懂的处子,等你把这男女之间的事学出点味儿了,大爷会对你好的。” 听到这里,郑瑜脸色大白,她急急抬头,颤声道:“还,还有下一次?” “当然!”和士开眦着牙,阴森地盯着她,得意地说道:“难道你还以为这是一杆子买卖?滚吧,贱货,大爷有需要了会让人来叫你的!”说实在的,他太喜欢看这些平素里高高在上,一副神圣不可攀摘的贵妇这一瞬时流露出的绝望。因此话音一落,和士开哈哈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他摆着双臂,迈着八字步扬长而去。 直到他走得远了,郑瑜才慢慢蹲下身子,双手捂着脸缩成一团哽咽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长恭,你为什么不来救救我? 不对,不对,我得赶紧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郑瑜抹去泪水,挣扎着爬起,再次对着铜镜把自己整理一番后,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 这一天,进入深秋的阳光,白晃晃地挂在天上,照在人身时,暖暖的,舒服极了。 张绮来到书房已有一个时辰了,自从兰陵王去后,她便想着,也许有一天她能帮到他,因此她拼命地记忆着他喜欢的一切,不管是军事,还是内务,甚至是地图,她都一遍一遍地把它们记在脑海中。 不止如此,兰陵王放在书房中的三十六计等兵书,也被她一字不漏地背下来了。张绮本来聪慧,当她决意做一件事,那毅力更是惊人。 也不知忙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夫人,来了天使!” 宫中有人来了?张绮蹙了蹙眉,她把胡皇后给她的玉佩拿放入袖袋中,提步走了出去。 传旨的,是一个中年太监,这个太监以前给兰陵王传这旨意,张绮识得。听他说完,张绮这才明白,原来是胡皇后闲坐无聊,听说张绮擅长棋艺,便约她对弈一番。 “还请公公稍侯。” “夫人有礼了。” 张绮折回来,换了一袭黑裳后,她想了想,顺手又在头发上插了一根锋利的金钗。出于不放心,她甚至更愿意带着短刀入宫,可那样太危险,一不小心,便可以被人抓住把柄,说是刺客。 准备妥当后,张绮带着二十个护卫,跟在那太监身后,向着皇宫驶去。 马车进入皇宫不久,张绮带来的二十个护卫便被拦了下来。她只得跟着身前的太监,绕过一个又一个花园向前走去。 走了一会,那太监说道:“夫人,到了。” 张绮抬头看着前方那普通的楼阁,蹙了蹙眉,“皇后娘娘便在这里。” 那太监不耐烦地说道:“自是当然。” 可她觉得,胡皇后那人应该是喜欢享受和刺激,不会喜欢落住在这等朴实得,适合修身养性的地方啊。 见她停步,那太监尖声道:“兰陵王夫人,怎么不走了?” 张绮回头看了他一眼,见这太监脸色如常,她才低头应道:“是。”继续提步上前。 堂房中空空荡荡的,只摆着一个精美的玉石做成的棋盘,却除了几个宫婢之外没有他人。那太监道:“夫人稍侯。”说罢转身便去找皇后了。 张绮一落坐,一个宫婢便摆上点心碟子,另一个宫婢更是托着精美的木盘,蹲跪在她面前清声道:“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燕窝粥,皇后说了,呆会弈棋之时,免得夫人体力不足想要耍赖退出。” “谢娘娘。”张绮伸手接过。 手里拿着一碗粥,目光扫过那棋盘,突然间,张绮凛然想道:不对!胡皇后不可能会是喜欢下棋的人! 弈道是什么?这是静中之静,走一步算十步的功夫!这是聪明人修身养性,磨练心智的手段。而胡皇后是什么人?一个在将来当娼妓当得津津有味,平生只沉迷于男女之道的人,不可能会喜欢下棋! 不好,是高湛! 见张绮端着那粥碗不喝,那宫婢没好气地说道:“兰陵王夫人,怎么,你怕这粥中有毒?”这话,已是诛心之言! 张绮却是一笑,她抬头道:“不敢,我就怕这粥中有毒!” 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那宫婢的脸色刷地一变,目光也有点躲闪起来。 不好,给她猜到了事实了! 张绮做事向来果断,当下她朝着门口方向一指,尖锐的,凄厉地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 前两天想求粉票,可转眼一想,世界都要末日了,我还在这里求粉票做甚么?现在末日都过完了,生活还得继续,因此,只得又继续求票票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把郑氏押来 张绮这声尖叫一出,宫婢们惊住了,她们急刷刷转过头看向身后,身后的大门半遮半掩,哪有什么刺客? 这时,张绮指着大门左侧的窗口处,又尖声叫道:“刺客有这里,刺客有这里——”她指着那窗口,整个人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那般,扯着嗓子不住地尖叫着,那尖锐而凄厉的声音,宛如刀锋一般,直是撕破了长空,远远地传了开来。 众宫婢又顺着她的手看来,看着空无一人的窗外,她们先是呆了呆。然后她们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张绮,看着她扯着嗓子不停地嚎着“有刺客”三个字,脑子成了浆糊,实在不明白她这样做有什么意图!只有那个给张绮端粥的宫婢最先反应过来,可她听到外面的鼓躁声和脚步声,本来想要喝骂的话便哑在了嗓子里,并且,在张绮坚持不懈地尖叫声中,她还向后退了几步。 皇宫当中,什么事最让侍卫们慌乱?那就是“有刺客”三字。因此,张绮的叫声一出,便如捅穿了马蜂窝,轰隆隆中,无数的脚步声响起,而且那脚步声越来越响。 “刺客有哪里?” “哪有刺客?”一声一声急躁的询问中,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向这里转来。 转眼间,张绮听到十几个侍卫同时唤道:“和公。” “发生了什么事?”和士开的声音强自镇定,却掩不住慌乱。 “禀和公,这里有人在尖叫有刺客。” “这里有刺客?”和士开慌乱地问道,然后是蹬蹬蹬地脚步声,再然后,只听得砰地一声,和士开冲入了木房中。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满头大汗的侍卫。 和士开一冲进来,便看到了慌乱地尖叫着的张绮。瞟了一眼那个送粥的宫婢,和士开嗓子一提,厉声喝道:“住嘴——” 喝声一出。张绮马上闭了嘴。只是她身着七褶黑裳。腰身高束,身段婀娜如弱桥扶风。又如软玉亭立。对上众人,她睁大水盈盈的眼,泪水不停地滚来滚动。她的剪水双眸中。本来就荡漾着盈盈水波。这一含泪,便如那湖上生烟,月上荡霞,一轮一转间竟有万般风情。让和士开陡然一见,直是酥了半边骨头。 正在这时。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和士开,他连忙移开眼,只是朝着几个宫婢厉声喝道:“谁说有刺客的?” “和公,是我。”张绮强自镇定起来,她白着脸指着窗户外,颤声道:“刚才我看到一个影子,那人跑得飞快,手中还有一把刀,真的,我看到了,和公,你要相信我!” “哪里哪里?”不等和士开回答,急急冲上前询问的,自然是负责宫中安全的众侍卫。 “便是那里,他朝那里去了?” “快,你们赶紧去搜!”那侍卫命令过后,转头向着张绮蹙眉道:“兰陵王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面对受了惊吓的绝代佳人,他的声音有着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怜惜。 他这句话,问到了关健了。 是啊,张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让她到这里来的?只要一句话,一句话便可以把和士开打回原形! 瞬时,和士开的额头冷汗直冒,那双不大的眼睛中,也闪过了一抹阴狠和惧意。 正在这时,张绮转过头来,她明澈如秋空的双眸,定定地瞟了他一眼后,再才转向那侍卫统领,转向又急急赶来的两个大臣,轻言细语道:“皇后娘娘给了我一块玉佩,许我自由出入宫禁……” 她这是在替自己开脱!和士开迅速反应过来,当下他接口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小英,你是怎么带路的?怎么把夫人带到了这里?”把那端粥的宫婢狠狠骂了一顿后,和士开转向张绮,佝着身子谄媚地笑道:“不过夫人来得不巧,我刚才遇到了娘娘殿中的人,他们说娘娘睡着了。要不,我送夫人出宫去?”他笑得恭敬而诚恳。见张绮看向自己,他手一挥,命令道:“来人,去把兰陵王夫人的护卫们叫过来。” 倒是有些诚意了。张绮瞟了他一眼,道:“也好。”她垂下眸,温温柔柔地问道:“可是,那刺客的事,不需要询问我了吗?” 和士开手一挥,大包大揽,“夫人乃是兰陵郡王心尖尖上的人,这等事,夫人说过便是,后面的自有人接手。”他右手一伸,“夫人,请。” “和公有劳了。” 张绮慢步走出。 走着走着,和士开已与张绮肩并着肩,瞟了一眼身侧毕恭毕敬的这个小人,张绮唇瓣一扯,淡淡说道:“和大人能够告诉我,这是谁出的主意么?是谁使和大人使出这君瓮中捉鳖之策?” 她微笑起来,“和大人前途无量,又与阿绮和兰陵王无怨无仇,自不会做这等愚蠢之事。依阿绮看来,定是有人有幕后,把和大人当成枪使了。对不对?”她深深知道,这个小人对高湛的影响有多大,有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为了高长恭,也为了她自己,她决定把和士开摘出来,而不是与他为敌。 听明白了张绮的话,和士开心中不由暗叹一声:久闻张氏聪慧,果然不凡。 他恨声说道:“是郑瑜。” 郑瑜?她居然能使得动和士开?莫非是郑氏族人在后面助力? 沉吟中,张绮朝和士开一福,“多谢和公告知。哎,这是长恭的家宅之事,却累得和公费神了。”抬起头,她微笑道:“幸好皇后娘娘并不知情,和公说是么?” 这种欺上瞒下,借皇宫神圣之地行私利之举,不说是皇后,便是皇帝,也是无法忍受的吧?说起来,和士开倒是被眼前这个张氏抓得了一个把柄。 心中不由对郑瑜暗生恼怒,和士开慎而重之地朝张绮一礼,说道:“夫人言重了,老夫可以保证,此等事以后不会再有。” “当真?” “君子无戏言!” “好,就信和公的。”丢出这句话,张绮飘然走出,她来到急急赶来的二十个护卫当中,在他们的筹拥下上了马车。 望着那辆刻着兰陵王府标志的马车缓缓离去,和士开摸了摸下巴,暗暗忖道:这张氏不但美得出奇,那心智还真是不简单。 转眼他又想道:还有很多布置没有动用,罢了罢了,都撤了吧……也是奇怪,那妇人是怎么发现破绽的?这也太聪慧过人了吧? 低头走远和士开,这时一点也没想到把郑瑜供出后,她将面临着什么样的命运。也是,他垂涎已久的贵妇,现在睡也睡了,便是死无全尸,又与他何干?这世间有很多男人,他以前千般殷勤,都是为了得到那个妇人的身子。一旦得到,便会弃之如敝履。 张绮坐在马车中,她闭着双眼,静静倾听着马车车轮滚动的“吱吱”声,一直没有说话。 成史靠近马车,低声说道:“夫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中有着隐隐愤怒。他们都知道,郡王对眼前这个夫人有多看重,这次郡王和同僚们在沙场浴血奋战,他们留在这安全富贵之地,要是连夫人也保护不了,那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张绮“恩”了一声,低声说道:“刚才,那太监是假传皇后旨意,他们把我带到一个地方后,便有宫女端了一碗燕窝粥给我,幸好我感到这些人神色不对,当场大喊“有刺客”,这才引来皇宫中的侍卫。也令得那和士开不得不现身。” 张绮垂眸,静静地说道:“和士开刚才告诉我,是郑氏让他这么做的。”话一说完,她便听到成史牙齿磨牙的声音,好一会,他缓过气来恭敬问道:“那夫人以为应当如何做来?” “回到府中后,你们把郑氏押过来!”她说的是押,而不是请,那话中便带了几分杀机几分狠辣,成史凛然应道:“是。” 一个婢女躲在树后,当清清楚楚楚看到张绮的马车驶入府中时,她连忙转身朝着西苑跑回。 不一会,那婢女便来到了院落中。院落里,郑瑜正在哼着歌,她显然心情极好,一边哼着歌,一边令婢女们捧着铜镜,好让她看清楚身上的新裳。 ……和士开已经说了,今天便会动手。想来,最迟明日后日,便会传来那张氏的死信!只等她一死,只要她一死,偌大的兰陵王府,还有长恭,就全是她的了! 全是她一个人的了! 只是,正高兴着,郑瑜还是不安地低下头看了看小腹。只是在长恭回来之前,她可千万不能够怀了孕。 这个时代,避孕之术很没有效果,如张绮所在的张氏嫡女那等传承了百年的避孕之术,那失误率也是十有一二,何况是齐国这等胡人新立的国度中的所谓家族? 当然,在郑瑜的内心深处,阴霾还不止是这一点,和士开那态度,明显是想与自己做个长久的露水夫妻,这一次二次也就罢了,做得多了,她真害怕高长恭会发现。 不,他不可能会发现!便是和士开也无法承担高长恭的怒火,因此,和士开也不会让他发现的。所以,自己不用担心,对,不用担心! 按下心头的隐忧,郑瑜重新又哼起曲来。()RQ 第二百二十五章事败 在她欢乐的曲调中,那婢女急急上前,她走到郑瑜身后五步处,低下头禀道:“禀王妃,张氏回来了——” 张氏回来了! 她说张氏回来了! “砰”的一声钝响,却是郑瑜大惊之下,整个人向后一退,堪堪撞上了木塌,把它冲到在地。 也是这一声钝响,令得因为郑瑜心情大好也开怀着的婢仆们齐刷刷一惊。在四下鸦雀无声中,郑瑜慢慢转头,她瞪着那婢女,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动着,也许是跳得太剧,平生生的,那张本来还算美丽的脸,瞬时变得阴沉可怖起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明明很温婉很温柔的语气,可那婢女却吓得不停地哆嗦起来。她结结巴巴地说道:“王妃令婢子,看着外面,婢子刚,刚才看到了,张氏她回来了。” “张氏回来了?” “是,是。” “那他们看起来,可好?” 那婢女有点听不懂,她抬起头来看着郑瑜,讷讷说道:“王妃指的是?”见郑瑜脸色嗖地阴沉下来,她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好的,很好的,与平时一样的。” 与平时一样的?难道说,和士开把计划推迟了?对,一定是这样! 那个和士开也真是无能,这么一个简单的计划都要推迟,哼! 郑瑜刚想到这里,只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砰”的一声苑门被人重重推开。成史带着二十个手持长枪的护卫冲了进来。 成史这人如很多世家子一样,清俊儒雅,身长腿长,他这么寒着脸一冲进来。郑瑜不由自主地向后一退,背心冷汗涔涔而下。手心处,更是湿滑无比。 蹬蹬蹬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中。成史盯着郑瑜,不等她开口,也不等婢仆们斥喝,便手一负,沉声命令道:“来人,把郑氏押了!” “是。” 蹬蹬蹬,四个护卫大步上前。他们挥退散在郑瑜身侧的婢仆们,大步来到了她面前。 郑瑜清醒过来。她脸一白,强力控制着因为恐惧而颤抖不已的身子,尖声叫道:“你们这些奴才,你们想干什么?” 奴才?成史的脸色一青。他也不理会郑瑜,转向左右命令道:“封闭苑门,所有人不许出入。” “是。” “还愣着干什么?押着这个郑氏去见夫人!” 再一次,他的声音一落,郑瑜已扯着嗓子尖叫起来,“大胆的奴才!我是你们的王妃!是你们郡王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们的主母!你们竟敢听从一个没有名份的妾室所令,前来押制主母?” 她在这里又叫又骂,四个已经近身的护卫一怔,不由转头看向成史。 成史任由她骂着。等她停下来喘气时,他沉着脸喝道:“把她的嘴堵上,马上走!” “是。” 这一次,众护卫没有理会郑瑜的挣扎和痛骂,拿手帕把她的嘴一堵,反剪着她的手便向外走去。空留下一院战战兢兢,不知适从的婢仆。 当成史押着郑瑜来到主院时,方老急急赶了过来。他冲入院落中,朝着大步前行的成史低声道:“阿史,发生了什么事?” 见是方老,成史恭敬地一礼,愤怒地说道:“方老有所不知,郑氏竟与此那和士开勾结,意图谋害张夫人。” 说到这里,成史生怕方老不信,又道:“刚才在宫中,险些酿成不可挽回的大祸,幸好夫人聪慧。”说着说着,他看向方老,奇道:“您老相信?” 方老长叹一声,点头道:“是,我相信。”他看着郑瑜,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妇人已然心性大变,不管她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不会奇怪。”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后,又道:“你们去跟夫人说,请她尽管处置,长恭那里,老仆会与夫人一并担着!” “是。” 正院的院落里,张绮坐地塌上,她的身后站着十几个护卫。成史等人把郑瑜押到她面前后,一护卫上前把塞在郑瑜嘴上的手帕一扯。 几乎是手帕一落,郑瑜便尖锐地叫了起来,“张氏阿绮,你一个贱妾,竟敢这样对待主母?你好大的胆子!”叫到这里,她又骂道:“你莫以为长恭不在,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小贱人,我与长恭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是比兄妹还有深厚的感情。你敢欺辱我,便是他现在不知,过个十年八年,他也会追究于你!” 张绮坐在塌上,她静静地看着郑瑜,静静地倾听着她的唾骂。直到她叫得声音开始嘶哑,才冷冷说道:“累了?” 郑瑜脸色一青。 看着她的脸色,张绮好心提议道:“你还有家族,你可以用家族来威胁我。” 郑瑜一呆,她正要用家族来威胁张绮呢。可是,她的家族不过是个普通的新兴世家,以前是与娄太后一族走得近才得势,现在娄太后已过逝,他们又没有族人掌控兵权,在高长恭面前,他们也低了一下大头,现在拿出来,似乎作用不大。 不对,郑氏不可靠,不是还有高氏吗?正想到这里,她听到张绮说道:“对了,你还可以用高氏一族来压我,毕竟,你是长恭上了族谱的王妃对不对?” 高长恭那小子,宠妾灭妻天下闻名,高氏一族要是能管他,早就动手管了,她也不会把主意打开和士开身上去。他们不行,真不行。 见郑瑜脸色越发青白,张绮微微一笑,“如果阿瑜觉得高氏族规压不住我,可以搬出陛下啊。你在邺城经营多年,与陛下总有交情的吧?” 陛下,对啊,可以找陛下!不对,不对,这个贱人直接把自己绑了来,那是从和士开口里得到了真信,她已百分百的确认是自己对她下的手。连和士开也出卖了自己,陛下那里她又没有交情,怎么可能有用? 终于看到郑瑜脸色苍白,张绮慢慢站起,她曼妙婀娜地围着郑瑜走了几步后,脚步一停,慢慢说道:“既然那些人都帮不了你,那也怪不得我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把那纸按在几上,张绮静静地说道:“这是给你的,拿着它,天黑之前滚出兰陵王府!” 什么?郑瑜想要反唇相讥,可心中涌出的恐慌,让她还是低头看向那纸。 洁白的宣纸上,清清楚楚两个大字呈现在她面前。 “休——书——” 是休书!居然是一份休书!下方,高长恭的长签名,印鉴清清楚楚! 真是休书!长恭居然早就给她准备了休书! 郑瑜脸白如纸,她急急向前一冲,想要拿过那纸撕碎,才冲了一步,两个护卫挡在了她的面前! 前进不得,事实俱在,一时之间,无尽的绝望还有害怕,还有说不出的痛苦悲伤,还有不敢置信,令得郑瑜向下一软,瘫倒在地。 郑瑜瘫倒在地不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她尖声叫道:“那是假的,你那是假的!长恭怎么可能写休书给我?” 他走前,明明与她约好了和离的,还说要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的。他那人,从来是一诺千金,怎么可能还会另写一份休书?这一定是张氏弄的鬼! 想到这里,郑瑜恨从中生,她瞪着张绮,恨得咬牙切齿,脸目狰狞地叫道:“你那是假的,假的!贱货,你瞒不了长恭,你会让他厌恶的!一定会的!” 听着郑瑜声嘶力竭地叫骂,张绮弯了弯唇,慢慢说道:“这个是真是假,其实不重要。”看着郑瑜,“真的一点也不重要,你不觉得吗?” 张绮一步步走到郑瑜面前,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恨和害怕,面目显得扭曲的她,张绮淡淡说道:“在你与和士开勾结,把我骗到皇宫去时,那休书便不重要了人,你不觉得么?” 郑瑜青着脸叫道:“我没有,我才没有!”她急急转向方老,流着泪唤道:“方老,我真没有,是她骗人,她想赶走我,她想独占长恭。” 方老的腰背似乎更佝偻了,他走上两步,低着头说道:“阿瑜,那休书是真的,是长恭临走之前交给老奴,说是如果你做了什么对不起阿绮的事,便让她拿出来的。”顿了顿,方老说道:“长恭走时还说,你如今性情颇有点古怪,所寻所思不是寻常人能够揣度。他不能因为他一时之不忍,而让阿绮受到分毫伤害。所以,他早就把休书给备在那里。” 方老的声音低浊缓慢,带着些许心痛和些许解脱。 面对郑瑜,他的感情一直是复杂的。 方老这个老人,郑瑜也是熟识的,她自是知道,他是不可能在这种大事上撒谎的。 听着听着,郑瑜已经呆了傻了,她无意识地看着方老一开一合的嘴,他下面说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到了。脑中嗡嗡的,只一遍又一遍地响着那句话,“长恭走时还说,你如今性情颇有点古怪,所寻所思不是寻常人能够揣度。他不能因为他一时之不忍,而让阿绮受到分毫伤害……” 第二百二十六章终于和离求粉红票 他认为她性情古怪?所寻所思不是寻常趴能够揣度?他不能因为他的一时不忍,而让这个贱人受到分毫伤害? 原来在他的眼中,自己已是恶毒之妇了,自己早是恶毒之妇了!他早就想好了,也早就把休书写在那里备好等着她了儿时相交,那些年,她泛着小短腿跟在他后面,唤着“孝”,她眨着泪汪汪的眼,躲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为了自己与别人拼命。自己后来讨好了继母,日子一天一天好过了,他还是谁也不待见的落魄皇子。好些次,她站在围墙的这一边,看着少年日渐抽条的身段,和那越来越俊美无畴的面容。大多数时候,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会回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 便是那一次又一次的温暖笑容,便是那清如柳,俊如月的身姿,令得渐渐长大会她再也无法忘怀。 再后来,她长大了,可以议亲了,那一天,在得到继母的首肯后,她高高兴兴地跑到围墙后,对着清俊无比的少年羞涩地说道:“孝,你快点长大,母亲说了,等你封了王,我便可以嫁你了。”高氏的子孙,便是是不受上面待见,按例也可以封王的。 这是她鼓起勇气说的,在她说完后,她看到少年那诧异的表情,在他寻思时,她害羞地跑了开来。 然后,便像是有约定那般,她一直在等着他。 本来,在他封为广陵王时.她已经不小了,可以嫁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她的继母和家族,却一直有点犹豫。也许是长大后的她,有着齐国贵女们少有的美丽吧?也许是她的温柔贤淑,令得更多的俊杰对她心动了。也许是杨静娄元昭等人对她的追逐,让他们开始左挑右选吧。 可她一直在等他,一直在等。 那一年.那一年她终于等到了,高演开始得势,与高演亲厚的少年,也开始得势,先是封了广陵王,再又封为兰陵王。 在得知家族松了口,许她嫁给他后,她不顾他远在周地出使,千里迢迢前去相会。她要亲口告诉他,她可以嫁他了.他也可以有一个强有力的岳家了。他不是一直想要站得高高的,永远不受任何人的轻鄙,不被任何人白眼相待吗?现在可以了,他娶了她,就可以像别的王孙一样尊贵了。这时的她,给忘记了,自从他被封为兰陵王那日起,他就已经与别的王孙一样尊贵了。 终于,她来到了周地,然后.她来到了使馆。 然后,她看到了那让她肝肠寸断的那一幕! 她的兰陵王,她等候多年的心上人.光着身子,搂着一个美貌的姬妾,正在被塌间你侬我侬! 这么多年,他都不近女色,这么多年,他都洁身自好,这么多年,他都在等她.如她等他一样的等她。可为什么在她准备好一切.只等着嫁给他的美好时节,他却接进了这个可怕的.妖物一样,一旦近身便再也甩不掉扔不去的贱妇?他却不再固守对她的承诺.不再守住他纯洁的身心? 接下来,她一步一步地看着那妖妇走进他的心田,一步一步看着她主宰他的喜怒,一步一步看着他对自己冷淡,看着他与她远离。 直到今时,他竟然为了护着这个妖妇,早早给自己备好了休书! 难道他没有想过吗?自己一旦被休出门,将蒙受多少人的羞辱,多少人的白眼相加?不,他想过的,只是,他为了那万一,便硬生生地绝了自己的路! 好狠的男人啊! 想着想着,郑瑜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那声音转为了哽咽。 哽咽中,郑瑜捂上了自己的脸。 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慌涌上她的心头! 长恭把她给休了,他还当着天下人说过,他没有近过自己,自己虽然是他的王妃,却一直是处子之身。回到家族中,她的族人,她的父母,肯定会把她当成处子一样再议婚…… 可她不是了啊,她偏偏不是了啊?怎么办,怎么办? 陡然中,慌乱开始取代了愤怒和伤心,恐惧代替了一切,渐渐的,郑瑜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这样回去!无论如何,我不能被休了回去! 想到这里,她迅速地清醒过来。当下,她松开双手,蓦然地朝着张绮扑去。 众护卫早有防备,看到她扑来,齐刷刷朝张绮身前一站。 可是郑瑜并不是要攻击她。她只是扑出两步,身子便转了一个向,朝着方老,郑瑜哭泣着五体投地倒在地上。 哽咽中,郑瑜朝方老求道:“方叔,你是看着阿瑜长大的,我不要被休回家。叔,你给我和离书吧,我要和离,我愿意和离。我马上就签字和离!” 这个昔日骄傲自得的郑氏嫡女,现在跪在自己一个仆人面前,求的只是不被休弃,而是和离两字。 方老暗叹一声,转眼看向张绮,目光中微露不忍和求助之色。 张绮蹙起眉来。 再过五天便是郑瑜与长恭签定的三个月和髑期了,现在给她和离书,于郑瑜而言,损失不大,可以说根本没有什么损失。 寻思了一会,张绮暗叹一声,忖道:和离就和离吧,长恭对她还是有感情的,反正自己又没有受到真正的伤害,便放她一条生路吧。 她知道,只有硬生生地休了郑瑜,才能绝了这个已经变得狠毒可怕的女人的生路。可是,高长恭对她有亏欠,心中必是想她好的。他要是在就好了,他在,可以由他自己选择是休还是和离。可他不在,她只能尽管温和地处理这个女人。 想到这里,张绮转身入房。 不一会.她从房中拿出一个木盒来。打开木盒,从中掏出两份和离书摆在几上,再把几上的休书收入袖袋中。张绮转头,看着眼睁睁盯着自己袖袋的郑瑜,点头道:“和离书在此,你签上名字,入夜之前离开王府。你的嫁妆长恭一直没有动,所带的婢仆也都在,稍后方老会整理好.五日之内尽数送还郑府。” 见郑瑜仍然盯着自己的袖袋,张绮微微一笑,“你签了和离书,这个休书就会撕掉,你不必担忧。” 郑瑜恩了一声,她慢慢走上前来。低头看几上的和离书,看着书下方高长恭的名字和印鉴,看着摆在一侧的文房四宝,突然间,郑瑜直觉得手臂的千斤重。 可她没有办法回头了.没有办法了…... 咬了咬牙,郑瑜拿起毛笔,颤抖着移向那和离书。 她在和离书上,慢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随着郑瑜两个字一落下,郑瑜整个人向下一滑,差点坐倒在地。 没有人安慰她,所有人都在冷冷盯着她,张绮也是,她静静地说道:“还有一份。” 郑瑜吸了一口气,她突然抬头朝着张绮说道:“你别得意。”郑瑜有点恍惚地笑道:“张氏.你别得意,上天不会让你这样的妖妇得意太久的。” 听到郑氏这种诅咒似的笑声,张绮摇了摇头.她淡淡说道:“我没有得意。郑瑜,我一直怜惜于你。”笑了笑,张绮想道:到了这个地步了,我再试试能不能点醒她。于是她声音放慢,说道:“我们这一生,从来都没有顺利过,幼时学人走路,总不免磕磕碰碰.跌上几十跤都是寻常事;长大后.也不会是事事如意,在家中.或许人人宠你,可到了外面.却得学会委曲求全,学会看人眼色,学会识时务。那时我们怎么做的?把委屈吞下去,走不通的路饶过去;然后青春少艾了,谁能保证你这一生,便不会遇到一个半个的渣人?或者,遇到不属于你的人?那时怎么办?饶过去便是。翻过这一岭,又是无限风景。郑瑜,我倒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困死在一根树上,便是前面无路也不肯饶不肯越,非要撞个面目全非?” 她摇了摇头,笑道:“所以,我对上你时,从来没有得意过。郑瑜,我只为你感到怜悯,可惜。你本来是多么秀雅的一个女儿,真可惜了。” 郑瑜不是来听她这番长篇大论的!她以为她是谁?她以为她懂得多少?不过是个擅于魅惑男人的妖物罢了,居然还来教训自己! 当下,郑瑜尖叫道:“给我闭嘴!” 张绮从善如流,她一叫,她便闭了嘴。 见四下安静下来,郑瑜重新低头,对着和离书上兰陵王的名字和印鉴,她狠狠一咬牙,提笔在另一份和离书上用力写下自己的名字,盖上手印。 随着那毛笔砰然落地,郑瑜脸色如灰。 张绮瞟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诅咒式的笑声,径自从袖袋中掏出休书,把它交给郑瑜,由她撕掉后,张绮拿起和离书吹干墨收好。 当她转过头时,郑瑜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门外。 看着她走出,看着她一步一步地离开自己的视野。一直平静的张绮,也有点恍惚起来。 在她的记忆中,郑氏一直陪着高长恭走到他生命的尽头。在他三十来岁服下毒药身灭后,她也入了庵堂。 曾经,她以为自己永远也战胜不了命运,战胜不了这个女人。 可今天,她在自己的注目中,正一步一步走出正院,一步一步走出她与高长恭的生命…… 望着郑瑜一步步离开的背影,张绮低低地吐出一口浊气。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纠缠了那么久,令得她曾经肝肠寸断的这个对手,终于彻底地走出她的视野,消失在长恭的记忆中。 疲惫地挥了挥和离书,张绮朝着方老说道:“方老,把这个拿到族中,请族长勾去郑氏的名号吧。” “是。” 十二月只剩下最后几天了,二零一二年也只剩最后几天了,大伙的粉红票别留了,扔给南朝,让它最后冲一次粉红票榜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归来和拒绝 方老恭敬地走上前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自信和愉悦,越来越显得风姿过人的夫人,低声道:“夫人,你要不要着手绣一些嫁衣?”见张绮先是一怔,转眼脸红过耳,方老呵呵笑道:“长恭临走时,可是吩咐过的。现在嫁妆田庄彩礼等物都已备好大半,只等确定了日期,便向南陈发出婚书,阿绮,嫁衣再不动手就迟了。” 这一次,方老的声音一落,众护卫都笑眯眯地走来向张绮道贺,听着他们的恭维声,张绮直羞得抬不起头来。 郑瑜刚出正院,便听到里面笑声阵阵,不时有人提到“大婚”“嫁衣”的字眼,顿时,一阵排山倒海的郁恨涌上心头,令得她嘴一张,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女郎,女郎!”众婢急急围来,及时地接住了气得昏厥过去的郑瑜。 当郑瑜再次清醒时,她已到了郑府,而外面悄然一片。看到她醒来,一个婢女上前说道:“女郎,族长要你醒过后直接去见他。” 郑瑜闻言脸色一白,半晌才应道:“知道了。” 她走下塌坐在几前,对着铜镜中不复秀美的自己,低声问道:“夫人和族长他们,可有说什么?” “族长很生气,夫人也是。” 郑瑜脸色一白。 绞着衣角,她突然站起,“你去转告族长,便说我要到宫中去一趟,明日自会向他老人家请罪。” “可是陛下走了啊。”对上郑瑜吃惊的表情,那婢女道:“说是前线吃紧。陛下已于一个时辰时离开了邺城。” 郑瑜颓然坐在椅上。 就在这时,另一个婢女走了进来,她朝着郑瑜行了一礼,道:“女郎。和尚书府中派人来了,那人说,女郎是不是很忙?前番所说之事。竟是一直不曾给个回复。” 刚说到这里,那婢女便见郑瑜一张脸青得渗黑,她吓得倒退一步。 于一种无边的安静中,郑瑜又悔又恨又苦,和士开这是什么意思?他办事不利,令得自己被迫和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好意思再来搔扰?难道他要逼死自己不成? 可是,稍一寻思郑瑜才发现,和士开便是逼死了自己,对他也没有损失。毕竟,他现在位高权重。毕竟,郑氏一族都还要攀附他,毕竟,她已和离,对家族来说也是弃子! 慢慢的,郑瑜佝起了背……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竟是一着错,步步错,竟是没有办法再回头…… 不说郑瑜先去见过族长。又被母亲骂了一阵,再去赴和士开的约会,张绮这边,一直是喜气洋洋的。 她在准备自己的嫁衣。 也许这是一个女人最幸福的时候,为自己准备嫁衣,然后憧憬着嫁给心爱的男人之后。那相夫教子的生活。 在张绮的嫁妆缝得差不多时,公元563年过去了,564年的春天来临了。 伴随着兰陵王归来的大好消息时,还有此次大战频频失利的噩耗。 这一次,北周联合突厥木杆、地头、步离三部可汗,突厥人,光骑兵十万便有十万。而北周方面,认识了自己的不足的宇文护,起用了一个十分优秀的将领杨忠作为此战北周方面的主帅。 那杨忠用了两个月,便突破北齐的陉岭,连续攻下齐国二十余城。要不是563年来了一场数十年一遇的大冰雪,令得从南到北千多里都是一片冰川,齐国只怕失去了半壁江山。 这一战中,不喜欢那句“天下三国,兰陵无双”的高湛,用假消息把兰陵王骗到北桓州,令他坐守空城后,才发现敌人太过势大。虽然斛律光,段韶地带领下,齐国险险地阻敌于国门,却也损失惨重。先不说那被周人夺走的二十多座城池中,被劫去的大量珠宝,便是兰陵王辛辛苦苦训练出的五万骑兵,也在这一役中,被高湛损耗一空。 可以说,经此一役,北齐的兵力国力,开始大幅度下降,而突厥和北周,却暂时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同盟。前不久兰陵王营造出的大好局势,于此再不复存。 大军凯旋日,全城无欢容。 张绮坐在马车中,昂头眺望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就在那身影冲出队例急冲而来时,张绮欢喜着跑了过去,展开双臂投入了他的怀抱。 一抱上张绮,兰陵王便坐上马车命令道:“先回府中。” “是。” 马车一会便驶入了兰陵王府。 抱着张绮,兰陵王跳下马车,低哑着嗓子说道:“阿绮,陪我沐浴。” 张绮红着脸恩了一声。 足过了一个时辰,神清气爽的兰陵王才牵着张绮的手走到院子里。看到他出来,方老急步迎上,红着眼睛欢喜地说道:“长恭,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兰陵王朝方老一笑。方老抹了一把眼泪,叹道:“年年征战,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有个太平日子?” 兰陵王沉默了会,低声说道:“过几天,我会上奏折请假半载。”他转向张绮,微笑道:“我累了,也要大婚了。” 张绮眸光流转,含羞带喜地看了他一会,却是问道:“这一战?” 兰陵王苦笑道:“这一战,陛下戏弄了我一把。”对上方老不安的表情,他又解释道:“不过这样正好,我可借机休息一会。反正,他也不会动我的私军,撤我的军职。”以他现时现日的威望,高湛再糊涂,也不敢拿这事开玩笑。 说起来,高湛不过是觉得他崛起太快,在齐国威望太大,生了忌惮之心罢了。可这一次的教训也够大的了,想来他会慢慢明白的。 听他这么一说,方老心中安定了些。兰陵王转头看向他。问道:“方老,兰陵郡那里的府第维修得怎么样了?” “禀郡王,一切已准备妥当。” “妥当就好。”兰陵王含笑道:“我可是准备从封地迎娶阿绮的,可不能让她失了体面。” “老奴晓得。” 正说说笑笑时。一个熟悉的,刻意清柔的声音从苑门处传来, “长恭……”声音有点颤。带着强自忍耐的激动。 众人同时回头。出现在苑门处的,却是郑瑜,不过几个月不见,兰陵王突然发现,她又瘦了,那衣裳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表情中柔美几去。虽涂了厚厚的粉,可掩不去表情中的疲惫和憔悴。 郑瑜曼步走来,看到兰陵王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女郎发髻,郑瑜垂下眸,她向兰陵王福了福。轻声道:“长恭,我一直想等你归来,可惜没有等到。” 可惜没有等到,是指张绮迫不及待地把她赶走了吧? 兰陵王瞟了她一眼,低声道:“你签了那和离书了?”大战时节,众人不敢用飞鸽传迅家事,回来后张绮忙着欢喜,所以他现在才知道。 “是。”一人简单的字,郑瑜回答时。声音沙哑,强忍着泪。 兰陵王低叹一声,道:“你现在可好?” “不好。”郑瑜直白地回答着,她笑了笑,“我年岁大了,又没有以前好看。杨静娄元昭他们早就完婚,因此直到现在,都没有等到愿意娶我的人。”郑氏一族现在还没有倒,愿意娶她的大把的有,不过出于一些说不出的原因,她一直没有应承那些求婚者。 听到这里,兰陵王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郑瑜等的便是他这句话,她朝着他福了福,仰起脸甜甜地唤道:“哥哥。”弯着眼,虽然眸中没有多少笑意,郑瑜娇柔地说道:“长恭,你说过的,和离后愿认我为妹,现在我便是来请哥哥兑换承诺的。”族长说了,郑氏一族不能没有兰陵王的庇护,要知道,他们特意请求兰陵王培养的十名家族子弟,八个直到现在还只是一名小卒,最强的两个,也不过刚升到校尉。这一次大战,便有四个人死去,其中还有那两名校尉中的一个。 再加上这一次高湛拿走那五万骑兵时,把他们也一并带走了。不能再在一向以公正忠厚闻名的兰陵王的麾下,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巨大的损失。很可能他们这一辈子,也就止步于此,郑氏一族,是不会再出现一个大将之才了。 同时,郑瑜的继母也说了,不能结姻亲,便是兄妹也是好的。至于郑瑜本人更觉得,这一着棋非下不可,因此她急急赶来了。 听到郑瑜的话,兰陵王笑了笑,他刚要答应,一侧的成史突然唤道:“郡王。”他走到兰陵王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话,站得近的人隐隐可以听到“勾结和士开……骗入皇宫……几成大祸……”的字眼。 听着听着,兰陵王脸色大变,他腾地转头盯向郑瑜,盯了一阵,他闭上双眼,挥了挥手道:“出去吧。” “可是长恭……”郑瑜连忙娇娇地唤了起来。 不等她说完,兰陵王已低低一笑,笑着笑着,他疲惫地看着郑瑜,慢慢说道:“阿瑜,给我和我都留一些薄面吧,别再折腾了。”转眼他又说道:“换了别人,此时已死在我的剑下了!”他看着郑瑜显得苍老多了的面容,心下有着不忍,可更多的还是失望。 对上郑瑜苍白的脸色,兰陵王腾地转身,他走出一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郑瑜,他慢慢说道:“以往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阿瑜你现在已是自由之身,还是找一个老实的夫婿过踏实日子吧。这般算计来算计去,你不累么?”说罢,他扬长而去! 目送着兰陵王离去的背影,郑瑜脸色一青,她怨毒地剜了成史一眼,咬牙离去。 ####¥ 十二月只剩下最后几天了,二零一二年也只剩最后几天了,大伙的粉红票别留了,扔给南朝,让它最后冲一次粉红票榜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大婚求粉红票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 在兰陵王上了折子后不久,高湛把他邀到宫中详谈了一次。当他回来时,已得了四个月的假期,同时得到的,还有陛下赐婚他和张氏阿绮的圣旨。 兰陵王和张氏阿绮要大婚了! 这可是惊动整个天下的大事啊。虽然兰陵王在这一仗中没有出啥力,可他的实力摆在那里,威望更摆在那里。 更何况,他要娶的张氏阿绮那是什么人?那是一个卑贱的私生女,是等同货物的贱妾。更何况,为了娶她为妻,高长恭这两年来闹出了不少事。 一时之间,邺城和晋阳都沸腾了。 不止是这两地,随着消息渐渐扩散,长安和建康两地,也传遍了。 长安城中。 “阿仄阿仄,你听到过没有?”阿绿蹦蹦跳跳地冲入一处院落,欢喜地叫嚷着。 一个艳丽的少年光着上身走了出来,他显然刚刚练过武,身上汗水淋漓。看到她走近,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而阿绿在红着脸啐了一口后,还是拿起一侧的毛巾,温柔地给他拭起汗水来。 一边擦拭,阿绿一边兴奋地说道:“阿绮要大婚了,她要做高长恭的王妃了。”仰着头,她欢喜地看着贺之仄,低声道:“这下我可放心了。阿仄,这下我可以跟你走了。” “当真?”贺之仄紧紧握着她的手,阿绿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道:“当然,阿绮我最明白了,她也想我幸福的。嘻嘻。她现在是郡王妃了,便是那一千两金我全拿着用了,她也会喜欢的。”握了握拳,阿绿喜盈盈地说道:“不过我才不会这么做呢,我明天就在这长安城中置一些田产,让苏威帮我们看着。等阿绮老了。我们也老了,都不怕没有饭吃。” 贺之仄大点其头,道:“有理有理。” “嘻嘻,那我这就发信鸽恭喜阿绮去。”说做就做。当下阿绿蹦蹦跳跳地跑了开去。 在阿绿忙着置办田产时,这一边,苏威也站在台阶上。静静地看着东北方向。 看到他一动不动的,新兴公主悄然上前,她拿着一件外袍。低声道:“外面风大,加一件裳吧。” “我不冷。”苏威转过头去,他看着新兴公主,低声苦笑道:“阿兴,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他喉结动了动,涩声说道:“我不值得。” “我觉得值得。”新兴公主明亮而聪慧的双眸看着他,低而坚定地说道:“阿威。我知道你心里有她,也永远放不开她。可是。这日子是一天一天过去的,也许过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就会忘记她,就会光记着我了。” 她仰着头看着这个心爱的男人,抿着唇微笑着。她的笑容毫无作伪,甚至她的心里也在想着:现在那张绮也要成为兰陵王妃了,她嫁得这么好,阿威虽有痛苦,却也会感觉到心安。而他心安了,也就能接受于我。这天下的丈夫都是妻妾成群,阿威却会不一样。因他心中住着一个人,便不会像别的丈夫那么好色,不会纳那么多妾室。我,我就当多了一个住在他心里的姐姐。 苏威对上新兴公主愉悦的,甚至是满足的笑容,不由心中大为感动,他慢慢伸手,握住了新兴公主的手。 就在他的手握上她的小手时,几乎是突然的,新兴公主热泪盈眶。 看到她流泪,苏威吓了一跳,连忙道:“阿兴,你怎么啦?” 新兴公主流着泪欢笑道:“我很高兴,”她哽咽道:“我就是太高兴了,一时忍不住。” 她不好意思地抹干眼泪,低声问道:“陛下那里,知不知道这事?” “他自是知道。”笑了笑,苏威说道:“不过陛下现在有了李娘娘,又要迎娶突厥公主为后了,他没有心情寻思这个的。” 也许,寻思是会寻思的吧。可苏威知道,自家这个陛下真正是个有着雄才伟略的人物,英明睿智又果断。这样的人,把一段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尘封,是轻而易举的。他不会像自己这么无能。 不过,要不是如此,自己也不会背着宇文护悄悄效忠于陛下…… 这一天,邺城也有一个人,他身着白裳,正坐在自家的院落里,给自己倒上一盅酒,双手捧起后,便朝着对面的空位处优雅一笑,“阿绮,与我喝一盅。” 头一仰,他把那盅酒一饮而尽。随着他的手一松,那酒盅砰地碎落在地,成了碎片。 同时,他已泪流满面。 从小,他的家族便对他寄以厚望,十几岁时,有一个长者点评道:“萧莫这人,善忍,能于细微中寻找机会,再一击得中。如遇明主,可为宰辅。” 那是他曾经的风光。后来他来到齐地,也凭着自己之能,轻而易举的在齐国朝堂上占居高位。 可是,没有得到阿绮,他这心,永远也圆满不了。 不过,那人不是点评他善忍么?只要高长恭不娶她,他终会有机会的。 可现在,高长恭娶她了! 阿绮阿绮,你心心念念为人正妻,现在,你终于做到了,也算如愿以偿了吧?哈哈,可惜天下虽大,却没有让他心安之处。也许,他是时候离开齐地,过那离群索居的生活了。 在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时,公元564年八月,兰陵王和张绮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这一场婚礼,兰陵王动用了他一半的积蓄,其规模可说空前。 他那一千私军中,出身良好的世家子和官宦子弟,全部衣履一新,做回了昔日在家族中时的郎君打扮。同时,他们前呼后仰,个个身后奴婢如云,车马如龙。 这些人,加起来足有二万的队伍。一路从兰陵郡护送张绮到邺城兰陵王府,然后与兰陵王完婚。 同时,为了掩去前一次婚姻留下的伤疤,兰陵王花费大钱对邺城王府进行了整修,整修的王府,完全仿用南陈建筑。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可以说,与之前简直是面目全非。郑瑜再次入内,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郑瑜是随着迎亲的宾客悄悄潜入兰陵王府的。呆着看了一阵,她已看呆了去。 外面的街道中,锣鼓喧天。似乎整个邺城的人,都在为这一场宴会欢喜,那些红楼的歌伎大家。更是自行组织着,一个个就在大街之上,为来往的人群免费送上七天歌舞,直至兰陵王的大婚结束。 所以,整个邺城,都在谈论着兰陵王的这场大婚,有意无意间。也在拿张绮和郑瑜相比。 郑瑜不喜欢听那种含酸带讽的话,便悄悄进来了。她只想找个熟悉的花园中呆一呆。可哪曾知道,这一走进来,却处处面目全非? 看到她在这里发呆,一个老媪急步上前,她来到郑瑜身后,低声说道:“女郎,你怎么一个人到了这里?”朝四周看了一眼,她埋怨道:“要是让兰陵王府的人发现,以为女郎是来捣弄的,可怎么是好?” 听听,这是什么话? 郑瑜气得脸色发紫,见她呼哧呼哧地生气,老媪马上发现自己语气不对,当下又陪着笑说道:“这不,老奴不是心疼女郎你么?” “心疼我?”郑瑜重重哼了一声。 呆了一会,见郑瑜还不走,老媪叹道:“女郎,别看了,这都是命,人争不过命的,你还是认了吧。” “命?”她不说这个也罢,一说这个,郑瑜便恨从中来。什么时候起,也有人说她的命不如张绮那个贱人了?她是什么人,她那是一生下来,便被自己踩在泥土中的人,不,她应该是让自己生生世世践踏的人。什么时候,那样的贱人也说命好了? 一张脸扭曲着,郑瑜咬牙切齿地说道:“总会有报应的。” 老媪被她怨毒的语气吓了一跳,更准备再劝,只听得一阵笑声传来,笑声中,李映在那里清朗地说道:“今天真是满城欢庆啊,阿绮应该很开心。” 另一个贵女应道:“是啊是啊,高长恭给她举办了这么一场盛大的婚事,她肯定欢喜之极。” “胡皇后说是要为他们证婚呢。” “当真当真?这可真是规模空前啊。” 说着说着,一个贵女突然问道:“阿映,你不是一直与郑瑜玩得好吗?如今她成了弃妇,你却参加她的仇人的婚礼,不会让她生恼吧?” 这话一出,四下笑声稍息。 好一会,郑瑜听得李映清脆的声音传来,“这个,不是此一时彼一时么?以前我不识得阿绮。直到秋公主出嫁,我与郑瑜断了往来后,才在无意中与阿绮打了交道。” 她想了想道:“阿绮这人,真的很好相处,她很聪慧,也很替人着想,为人光风霁月,颇有昔时的名士派头。” 李映的话,说得中平中正,没有半点谄媚讨好之意。众贵女嗡嗡议论开来。 听到这里,郑瑜的脸色刷地铁青,脸颊的肌肉都扭曲跳动起来。别的人说张绮如何,她不在意,可李映这么一说,顿时让她感到自己被背叛,感到自己受了最彻底的羞辱。纵使这个朋友是她早就放弃了的也是一样! 这种背叛和羞辱是如此让人难堪。这个李映为了讨好高长恭和张氏,竟如此恬不知耻,一时之间,郑瑜又恨又气,连杀了李映的心都有。 那老媪看向郑瑜,啧啧说道:“女郎,你看看,你以前最好的朋友都投向那张绮了。哎,连朋友都走了,怪不得那高长恭……”才说到这里,她对上郑瑜那扭曲跳动的脸,被她神色中怨毒一惊,老媪也不敢再讥讽了。 这一场婚礼,足足举行了三天,在拜堂之前,兰陵王还在王府所在的那条街道中,摆了一百桌,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也许大败过后的齐人确实需要一场喜事来转换心情,到了后面,连陛下也频频送使者过来奖励两位新人,胡皇后更是从头到尾都在婚礼现场。 至于远方的陈国和长安,不管是陈主还是张府中人,还是苏威和新兴公主,都派人送了礼物过来。 于极致的奢华中,这场婚宴终于结束了。 ¥¥ 南朝最后一次求粉票了,求大伙帮忙。 第二百二十九章郑瑜怀孕了 看到兰陵王府前渐渐平息下来的人流,马车中的郑瑜轻吁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被这种热闹喜庆给逼疯? “女郎,回府么?” 回府干什么?自从她和离回府后,地位和以前完全不能比,现在连郑府中的一个稍有点身份的老妈子也敢对她白眼相加,冷嘲热讽不断,那地方,已不再是她以前的家了。这么急回去干什么? “再走走吧。” 她的命令一下,马车便反方向驶动了。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愚夫蠢妇,还沉浸在兰陵王府那一场盛大的婚宴中,走到哪里也是一片议论声。郑瑜越听越恼,便命令道:“到寺庙里走一走。” “是。”马车驶向了最近的和云寺。 郑瑜低着头,一步一步朝上走去。她这阵子总有点腰酸背痛,因此她走得甚慢。 这般慢慢地行走中,突然间,一个熟悉的男音叫道:“阿瑜?”声音有点迟疑。 郑瑜抬起头来,她对上了一张年轻俊雅,容光焕发的脸。 这人赫然是曾经心心念念想娶了她的杨静! 不止是郑瑜一惊,便是杨静,在对上郑瑜的面容时也是一惊。他惊讶地看着她,脱口而出,“阿瑜,你怎么老了这么多?”他不过是和娄七女大婚后,到晋阳玩了几个月而已,怎么一回来,昔日的美人郑瑜,便老成这样了? 杨静这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地撕开了郑瑜的伤疤。更何况,这个撕伤疤之人,还是昔日她的追捧者?看到杨静眼中的庆幸,陡然的,郑瑜的胃中一阵翻绞。 那翻绞来得太猛太烈,郑瑜来不及说话,转身冲入一片树林中,捂着嘴哇哇地吐了起来。 看到伤心成灰的模样。杨静这时也有点悔了,不应该那样说她的。当下他提步向她走近,声音放缓,“阿瑜你?” 他的声音刚落。郑瑜便尖叫道:“滚——给我滚——” 竟是一点也不给杨静留颜面,当下杨静一怒,他冷笑道:“郑氏到了现在,还是好大的火性啊。你以为你是谁?” 瞟了她一眼,他拂袖而去,只是在离去时,冷森森地说道:“看你呕成这样。不会是怀了哪个男人的野种吧?” 他只是信口而出,说完这话后也没有回头,便带着众仆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只是,伏在树干呕个不停的郑瑜,却已瘫软在地。她一声一声无力地呕着,苍白脸上,已是冷汗涔涔而下。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翻来覆去只有杨静的那句话。“看你呕成这样,不会是怀了哪个男人的野种吧?” 怀了野种? 怀了野种! 怀了野种…… 山间吹来的风,陡然变得阴森刺骨。慢慢停止呕吐的郑瑜。拼命地搂着自己,拼命地摇着头。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怀孕? 她怎么可能会怀上那样一个禽兽的孩子? 可是,越是摇头,她的心却越是冻成了冰。 和士开每过几天便把她叫过来一逞兽欲。他那样的人,哪里知道节制?而她自己,从来没有半个人提醒,也没有想过,这样做会怀孕。 ……不对,她害怕过怀孕。可是她能怎样?她可以怎样?她一个齐国出了名的“处子”弃妇,身边的忠婢又早就被赶走了,便是没有赶走的,她也没有信过她们。这样的她,便是害怕怀孕,又能想出什么法子?又能找到什么应对措施? 她怎么办?怎么办? 慌乱中。一阵脚步声传来,听到那脚步声,郑瑜白着脸缓缓站起,把头发梳了梳后,她转过头来。 过来的人,却是她的驭夫,在郑瑜松了一口气中,那驭夫小心地问道:“女郎,你不要紧吧?” “我当然不要紧!”郑瑜昂起头,声音清亮地回道。 “那,还上寺庙吗?” “不用了,回府吧。” “是。” 刚下马车,一个婢女便急急跑来,朝着郑瑜唤道:“女郎,夫人找你呢。” “母亲找我何事?” “奴也不知。” “带我前去。” “是。” 郑夫人正站在花园中,看到郑瑜到来,她皱着眉头问道:“怎么这么久才来?”语气极为不耐。 郑瑜陪着笑,向她行了一礼后,低声道:“母亲,女儿今日上街了,才回府。” 这个郑夫人其实都知道。她说教道:“阿瑜啊,我知道你对高长恭和那张氏耿耿于怀。不过事已至此,我们只能认了。你当记得,以高长恭今时今日的威风,我们得罪不起,也犯不着树这一个敌人。” 郑瑜抿了抿唇,憋屈地应道:“母亲说得是。” “这里有几张画像,都是来求婚的大家郎君,你看看哪个中意?” ……沉默了一会,郑瑜低头说道:“母亲,阿瑜现在还不想。” 郑夫人皱眉盯着她,良久后叹了一口长气,说道:“阿瑜,母亲知道你的心思。可事已至此,你必须认命啊。” 说到这个问题,郑瑜和以往一样,倔强地抿着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应,也不言是。 郑夫人倒也习惯了,她哼了一声后,转过话题,“这阵子和士开和尚书的府中,每每派人来找你,不知是为了何事?” 郑夫人地问话十分寻常,可郑瑜却还是出了一身冷汗。于嗖嗖地寒意中,她低声道:“女儿之祸,全因得罪了皇后之故。知道和尚书在陛下和皇后面前颇能说上话,女儿便想与和夫人多走动走动,也许能通过她说动皇后娘娘……” 郑夫人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郑瑜的这个理由,初听起来合理,细想却完全过不去。和士开在郑瑜还不曾和离时,可是多次调戏于她,还曾令得郑瑜向家族求救过的。怎么这么一转眼,她却与和士开的夫人好到这个地步了? 郑夫人盯了郑瑜一阵后,也不知信是不信,挥了挥手便命令道:“下去吧。” “是。女儿告退。” 郑瑜退后不久,郑夫人端起一盅茶,慢慢地品了起来。 茶,是南人喜欢的饮料。其实并不为北人称道。不过也有不少上流社会的贵妇,在附庸风雅时品上那么一盅。 就在郑夫人悠然地品着茶水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老媪谄媚地唤道:“老奴见过夫人。” 这老媪,正是与郑瑜一起参观兰陵王府,对她极尽嘲讽的那个。 见到是她。郑夫人把茶水朝几上一放,温言道:“是吴媪啊,有什么事就说吧。” “是。” 吴媪应了一声后,却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抬头看向站在郑夫人身后的婢女们。 郑夫人见状,知道她有话要私底下跟自己说,便挥了挥手,令得众婢全部退下。 她们一走。吴媪便凑近郑夫人,低声说道:“夫人,这几日。阿瑜晨起时都有呕吐!” “什么?”郑夫人一惊,她瞪着吴媪,好一会才缓了一口气,“继续说。” “那送阿瑜去和尚书府去的驭夫说,阿瑜每次出来,脸色都不对,有时还会换过衣裳。对了,有一次他还看到和尚书抓了阿瑜的小手,阿瑜并没有发火。” 这话已说得太明白了。 郑夫人腾地站起,她在花园中踱出几步后。慢慢转头,盯着吴媪说道:“还有吗?” “阿瑜很小心,老奴只注意到这些。” 郑夫人点了点头,说道:“高长恭出征那会,阿瑜急于报复张氏,曾经向我问策。我要她接近和士开……现在看来。她果然按我所预料的那样,向和士开求助了。不过这个蠢材,不但没有对付好张氏,反而把自己赔了进去!” 说到这里,郑夫人沉呤起来。 她不开口,吴媪也低着头不敢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郑夫人低声道:“把那些画像都撕了吧。” “啊?是。”吴媪明白过来,夫人所指的,是那些给郑瑜相看的画像。 在吴媪撕去画像时,郑夫人喃喃自语道:“和士开这人与皇后一直走得近,皇后已把他当成禁脔。阿瑜与和士开一事,不能让皇后知情。不过除了这点不好外,以和士开在陛下面前的影响力,阿瑜跟了他,多多少少还有些好处。不说别的,便是陛下想对我们郑氏开刀,有和士开在关健时候说一句话,也能保一时平安。” 说到这里,她已下定决心,“我房中不是有一些书吗?把那本《妇人医经》混在那些书中,给阿瑜看一看。对了,她如果想通过人购置药物,不可多问,尽管听话行事。” 这是要帮助郑瑜流掉腹中的那个孩子了,吴媪点头道:“老奴听夫人的。” “去吧,继续盯紧一点。有什么变化,及时告诉我。” “是。” 看着吴媪急急离去的身影,郑夫人笑了笑,转眼她又喝道:“叫阳叔过来。” “是。” 不一会,一个其貌不扬的汉子走了过来。盯着那汉子,郑夫人低声道:“老南,从今天起,你就到马房当一个驭夫吧。记着,要尽快让阿瑜相信你,以后不管到哪里,都由你驾车。” “是。” “如果发现皇后有注意到阿瑜和和士开两人,你不需回禀,可直接把阿瑜结果了。反正无论如何,不能因阿瑜一人,而使皇后对郑氏不满,你可明白?” “老奴明白。” “去吧。” “是。” ¥¥ 昨天看了下粉红票,见到涨了不少,名次也升到粉红票总榜上第六了,本来是极高兴的。可惜今早一看,女生网出了一个新规定,说是从今天起一张粉红票抵两张。哎,这样一来,我想保在粉红榜上第六都是奢想了。 没办法,本书只剩下十来章,而我下个月还有一个主站的大封推,一个我期待了很久,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推荐。因此,我不敢加更抢票啊。 最后还说一下,发现有读者纠结于郑瑜和张绮谁是小三的问题上。写这场三个人的情爱时,我自己是这样想的,缔结一段婚姻,最好是有爱情的成份在内。 如果不是因爱而成的婚(我曾经见过几起怨偶,是女方看重男方的前途,财产还有家世,不择手段地逼迫对方娶的自己)如果一个女人在一场无爱的婚姻中,大输特输了,我觉得出于对自己的尊重,其实可以潇洒一些。赢不了,前方无路时,不妨饶行,或者退回去。这样,就算不能得到更好的物质生活,至少也可以活得更简单,更明白,而不是越陷越深,到后来面目全非,人生尽毁。 也许,人生的灿烂就在转角处。()RQ 第二百三十章张绮有孕求粉红票 郑瑜发现,事情好象顺利起来。在她为怀孕一事着急时,却无意中从书柜中看到一本医书,上面还写有一个流产的良方。 得到那方子,郑瑜大喜,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她站在风口吹了半天,果然回来时便病倒了。 病倒之后,她闹着不肯请大夫,而是自己胡乱开了些药要婢女去拿。那些婢女倒也听话,还真帮她把那些流产的药给拿来了。 用了两剂药后,郑瑜果然感觉到腹痛难忍。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这般风寒在身,再服这等虎狼之药,竟让她不但下血不止,还高热了几天。大病了半个月后,才险险从鬼门关走了回来。 经过这一病,她更显憔悴,更显老相了。 自己死里逃生,那张氏却越发容光焕发,直是春风得意,郑瑜心中的那股郁恨,直是日夜焚烧着她。 在积恨之下,她暗暗想道:不能这样被动下去了。 她想了想,要改变自己这个处境,还得着落在胡皇后身上。只有讨好了她,自己才能重回贵女圈,只有讨好了她,自己才能报复到张绮。 于是,大病初愈的她,忍着不适与和士开欢爱之后,便向他问计。 看着她消瘦的模样,和士开在她的乳上重重掐了一把,在留下几个青紫的指印后,和士开在郑瑜的泪水中哈哈笑道:“这还不容易?你这妇人以前也是个风光的,现在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过日子,说起来还是因她所致,你好好哭一哭,定能博得胡氏的同情。”他啧啧两声。又道:“说起来,胡氏其实还是个心软之人。你在她面前,有多可怜便装多可怜,要多听话便有多听话,保证管用。”他继续说道:“当然,还有一个法子。嘿嘿。你要是舍得下颜面。愿意像服侍老夫一样好好地服侍一下皇后娘娘,保准她从此后会把你当成心肝宝贝。” 果不其然,和士开这话一出,郑瑜的脸色先是涨得通红。转眼又是苍白一片。 看到她倔强着忍着泪水,明明感到羞耻却不敢驳斥不敢言语的样子,和士开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说起来。这个郑氏最吸引他的便是这一点了。每次与他在一起,她都有羞耻感,他都能感觉到。她在后悔,她在难受,可每一次,她又不得不强忍着。 这应该就是贞洁烈女给人的感觉了。和士开得意地想道:这种摧残一个贵妇人生信念的感觉,真是他妈的太美好了! 想到这里,和士开一乐,又哈哈大笑起来。他右手一扬。在郑瑜的屁股上重重一击,在她的惊呼中双手一搓。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郑瑜的眸光闪过一抹恨意,可飞快的,那恨意又被迷茫所取代。 她现在,最恨的人一是张绮,二是高长恭,三便是这个和士开了。可是,对这个和士开,饶是最恨,她也没有想过要对付他。因为她知道,她身后还有家族,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动不了他。而且,她还要借助他的力量扳倒张绮。 咬牙切齿了一会,郑瑜忖道:只要讨好了皇后娘娘,那么我的处境就会大大地改变。 至于改变处境以后呢?那就是复仇,毁了张氏。至于毁了张氏以后,郑瑜已想不到了…… 于是,郑瑜在听了和士开的话后,便开始寻找一切能接近胡皇后地机会。 可是这并不容易,她一直与胡皇后不和,胡皇后的侍卫,还有那些贵妇,每每她刚刚接近,便防备地盯着她,她竟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这一日,郑瑜坐上马车时,突然咦了一声,盯着一个老头问道:“你是谁?阿严呢?” 那老头低下头,老实地说道:“阿严病了,说要老奴替他。” “阿严病了?他怎么会病?”出乎这个老头意外的是,郑瑜对那个驭夫阿严却在意得很,她从马车上走下,道:“带我去见见阿严。” “女郎,你不出门了?” “我只习惯坐阿严的车。” 老头一怔,一边低着头领着郑瑜朝阿严所在的旧房子走去,一边寻思起来。 下午时,郑夫人便得了消息,她盯着那老头,奇道:“你说,阿严受过阿瑜的恩惠,所以她最信他?” “是。” 老头应了一声后,想了想后说道:“夫人,老奴以为,要盯着阿瑜,平素多留意便是。不必非要换了阿严,这样会打草惊蛇。” 在郑夫人的寻思中,老头又说道:“阿严平素并不是一个嘴严之人,又好女色,阿瑜的事,随便一套,他也就说出来了。” 听到这里,郑夫人倒是信了,她点头道:“也罢,那就由她吧。” “是。” 在找了半个月的机会后,这一日,还真让郑瑜得到了机会。 胡皇后一个人在醉月楼喝酒。她似乎心情不好,喝着喝着便猛砸东西。听和士开说,却是陛下新得了一个宠妃,居然在喝醉了酒后对胡皇后说什么,你也老了,要不退位让贤怎么样?虽然是玩笑话,却着实让人心堵。 郑瑜听到这事,陡然想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她不顾胡皇后心情不好,强行闯了进去。宫中的侍卫们都收过好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站在外面,听着郑瑜啕啕而来的哭泣声,听着她隐隐约约的抗诉。也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哭声稍息,倒是胡皇后的声音传来,“罢了罢了,看你这样子,本宫倒是觉得自己也不惨了。起来吧。” 等一会房门大开时,侍卫们已看到,那个郑氏之女郑瑜跪在胡皇后身后,给她小心地捶着背。 大婚过后,兰陵王闲着无事。干脆带着张绮跑了一趟兰陵郡,在附近玩了一遍后,已是十一月份了。 十月底,两人来到了洛阳。 望着不远处高大的洛阳城,张绮蹙了蹙眉,总觉得有什么记忆一闪而过。可她这阵子有点慵懒喜睡。记忆力似乎也大不如前。明明想集中精神想一些事,却脑中一片浆糊。甚至别人明显也针对性的话,这会也听不出来了。 她似乎变笨了许多。 因此她蹙眉苦思了一会,却在寻思着寻思着。人却睡过去了。当她再醒来时,却把那不对劲的事,抛到了脑后。 就在张绮一行人进入洛阳城时。也有一支极尽奢华的队伍出现在官道上。远远地看到兰陵王的队伍,一个女声问道:“那支队伍属于何人?” 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走上前,阴柔地回道:“禀娘娘。那是兰陵王和新娶的兰陵王妃。” “哦,”马车中的女声有点感兴趣了,她笑道:“本宫自那次与张氏见过面后,一直没有机会再处一处。恩,通知下去,咱们干脆了入洛阳城玩一阵。” “是。”当上那中年男子策马过去,令几个侍卫跟每一辆马车说一声。顿时。一阵馨香传来,却是络续有妇人笑道:“禀遵皇后娘娘旨意。” 张绮一行人进入了洛阳城。选了一家酒楼住下。张绮沐浴更衣后,懒懒地走出房间,眯着眼睛享受着傍晚的冬阳。这时,一个老媪走了过来,恭敬地说道:“王妃,厨子来问,今晚您想吃什么?”因为是玩耍,他们这一行人还带上了全套的厨具,以及南地雇来的厨子。至于婢女老媪,那更是一应俱全。 对于不好奢华的兰陵王来说,这可以说是破开荒地了。 一听到吃,张绮不知怎么的胃中突然一翻,她眉头一蹙,伸手推开婢女,跑到一侧沟壑中呕吐起来。 干呕了几下,胃中舒服过来,张绮用手帕拭了拭唇,又漱了一口水,人总算舒服些了。那老媪看着她,目光闪了闪后,终于上前小心地问道:“王妃,可要请大夫?” “请什么大夫?” 那老媪低声道:“王妃大婚也有几月了,刚才这么呕……” “嗡——”的一声,张绮的头脑炸了开来。她这阵子,一直有点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地感觉很熟悉。 就在她紧张地握着拳头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杨受成小跑过来,朝她说道:“王妃,郡王接到陛下急令,要三天内赶到晋阳,现在必须出发。他让你准备一下。”说到这里,他又道:“郡王还说,这一路会日夜兼程,王妃需多在马车上垫一些东西,免得颠散了腰。” 急急交待到这里,杨受成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张绮唤道:“杨将军。” 杨受成回过头来。 张绮的表情有点奇怪,她欲言又止了后,咬唇说道:“我就留在洛阳吧。” 她还以为杨受成会询问,哪知她话一出口,杨受成便松了一口气,他道:“未将也以为王妃还是留在洛阳的好,四天赶到晋阳,实在太急了,王妃回去后,少说也得休息几个月。还不如想回时缓缓而回。” 说到这里,他不等张绮再说,拱了拱手大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张绮寻思了一会,还是想道:现在只有一点感觉,大夫也诊不出来,说与他听,还让他白操了心。不如等确定后再说吧。 这时的张绮,心中满满都是喜悦和惶惑。这种感觉直到兰陵王离去了也没有消失。上一次意外失去,她一直害怕自己再也不会有了,现在终于又有了感觉,便只是万一,她也不愿意再冒险。 何况,这次应该也是真的。张绮低下头摸着小腹,憧憬起来。 ## 南朝春色最后一次求粉红票了,最后一次的最后两天,求大伙帮帮忙,把它保持在粉票榜第六的位置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贵妇求粉红票 兰陵王走时,留了两百骑保护张绮。他走的第四天,张绮便接到了胡皇后的邀请。 胡皇后这人,其实最不喜欢规矩约束,她是找到了机会就要出来玩耍的人。这一次,她居然也来到了洛阳城。现在派了太监前来传旨,说是将在别院宴请各府的贵妇贵女,让张绮这个兰陵王妃也去。 这是张绮大婚后第一次交游,她不敢轻忽,当下着了一袭黑裳,把额头上画了一个木棉花妆后,便坐上马车驶入了的胡皇后在洛阳的别院。 张绮的马车驶入别院时,可以听到远处不时传来阵阵嘻笑声。掀开车帘一看,别院里外,到处都是慢步当车的贵妇贵女们。看到她们脸上的轻松,张绮也放松下来。 不一会,成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妃,到了。” “恩。” 张绮应了一声,走下了马车。 出现在她面前的,虽进入十二月,不过今日冬阳暖暖,贵女贵妇们围着胡皇后,三五成群地或坐或站地闲聊着,入眼来便是一片姹紫嫣红。 张绮看了一眼,顺手摘下纱幔,曼步走向胡皇后。 随着她走近,四周已越来越静,隐隐中有低语声传来,“她就是张氏阿绮。”“好美。”“不美怎么能独占高长恭,逼得郑瑜无处容身?”“也是哦。” 议论声嗡嗡而来,众贵妇昂着头,朝着张绮上下打量着,表情中,隐隐有着不屑。 不一会,张绮来到了胡皇后面前。胡皇后正在与两个贵妇低语,看到张绮走近,她略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多礼后,便不再理会。 胡皇后本不是一个喜欢礼数的人,她不用张绮多礼。张绮自不会凑上去没趣。当下她向后退出几步。 这时。一人阴阳怪气的尖笑的传来,“哟?这不是新上位的兰陵王妃么?啧啧啧,以一卑微的姬妾之身,生生逼下主母独占郎君。张氏果然好本事。” 另一个妇人也笑道:“你也不看看人家那小样儿。那张脸,天生就是吃男人饭的。嘻嘻,想来她除了床塌上逢迎。别的是断然不会的。也不知这样的主母,能不能撑得起兰陵王府?” “高长恭那小子才不管这些呢。他呀,就是一个被狐狸精迷晕了头的蠢物!” 这个“蠢物”两字一出。张绮脸色微变! 就在这时,一阵少女的格格笑声传来,只见一抹粉红浓绿中,十几个贵女相拥而来。而这些贵女中,一个消瘦如梅,脸色苍白,双唇轻咬的少女走了过来。这少女。赫然便是郑瑜!郑瑜竟然与来到了洛阳! 是了,听人说过。好似她这阵子通过和士开重新攀上了胡皇后。 郑瑜一走近,便看到站在一株芙蓉树后,笑容浅浅,艳色无双的张红绮,顿时她脚步一僵,脸色越发苍白了。 自郑瑜过来,已有不少人在盯着她俩,便是那些说着闲话的妇人们,也饶有兴趣地向两女看来看去。 胡皇后也是,她津津有味地打量了两女一眼后,朝着郑瑜伸了伸手,“阿瑜,到这边来。”转眼又朝张绮笑道:“阿绮,你也过来。” 胡皇后这么一唤,四下笑声隐隐荡了开来。众贵妇贵女眨着亮晶晶地双眼,饶有兴趣地期待着发生些什么事。 见胡皇后下令,张绮笑了笑,她提步走近。纵是一袭黑裳,她也是绝世之姿,光站在那里,便让人感觉到天地都明亮许多。那浑然天成的气势,竟是一下子把盛装打扮的胡皇后压过去了。 这点胡皇后也感觉到了,她蹙了蹙眉,突然有点不舒服起来。 郑瑜看在心里,垂眸提步走近。她走到胡皇后的另一侧停下。 胡皇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捂着嘴格格一笑,向郑瑜问道:“阿瑜,你恨阿绮么?”她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如果你恨她的话,本宫在这里做主,让你甩她几个耳光如何?” 这话一出,四下一静! 郑瑜腾地抬起头来。 她紧紧地盯着张绮,咬牙说道:“我恨!” 胡皇后大乐,她拍着巴掌说道:“太好了,那你上前给她几个耳光!” “谨遵皇后之令。”郑瑜朝胡皇后行了一礼,冷笑一声,便提步走向张绮。 她走得很慢,表情中带着一种猫戏老鼠的乐趣,似乎想好好享受一下张绮的怨愤。 张绮没有怨愤,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看着郑瑜一步步走近。 今天这顿打,她不能挨,也挨不起。她是堂堂兰陵王妃,她的颜面,长恭的颜面都不可失。 不过她也知道,求胡皇后是没用的。她那种人想一曲是一曲,没个正形,不可以常理度之。求她,不过徒增笑柄而已。 张绮心思电转。 就在郑瑜走到离她仅有一步远时,张绮突然说道:“和士开,”这个名字一出,郑瑜双眼猛然一睁,心惊肉跳地想道:她要说什么?她知道了什么? 张绮瞟了猛然止步的郑瑜一眼,转眸看向胡皇后,浅浅笑道:“皇后娘娘,这扇人耳光的把戏没什么意思。阿绮到有一个建议,皇后听了一定欢喜。” 胡皇后闻言倒真起了兴致,她抬起头来高兴地问道:“什么建议?” 张绮一福,“如此天和日丽,暖日洋洋,正是人间难得的好时节。妾以为,不如我等聚饮于醉月楼?醉月楼中美酒美食虽不如皇宫精烩,却胜在一个新鲜,再说,那里不是还来了几个南地来的,擅长唱曲的小二么?” 听着听着,胡皇后心中一动,醉月楼的小二,可都是俊俏郎君……再说这洛阳城,陛下可不在,一切都是她说了算。 猛然的,胡皇后觉得呆在这里与这些妇人们闲话甚没意思了。当下她急急站起,朝着张绮笑道:“好主意!真是好主意。”她朝左右命令道:“诸位,我们到醉月楼玩玩去!” 这命令一出,众贵女连忙应诺,看到胡皇后对张绮笑逐颜开的模样,那打她耳光之事,自是谁也不敢再提起…… 就在众贵女笑盈盈地张罗着转移阵地时,突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太监冲了过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头大汗地嚎哭道:“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周人围住洛阳城了!” 什么? 胡皇后吓得脸色一白,一屁股跌坐在地,而众贵女更是一个个尖的尖叫,骂的尖骂。郑瑜则白着脸,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一时脑中嗡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胡皇后年年都喜欢往洛阳跑,从来没有出过事,怎么这一回就出事了? 就在一片混乱中,一个清亮中隐带靡软的声音传来,“来了多少人马?四个城门防守情况如何?” 这清亮的女声一出,那太监抬起头来,而胡皇后众人,也安静了一些:丈夫们都在晋阳陛下身边听令,洛阳城尽是一些妇孺平民。此时此刻,能有一个人清醒地说几句话,也宛如是众人的定心骨。因此,她们齐刷刷地转头地顺着那声音看去。 开口之人,正是张绮。 见到有人询问,那太监急急说道:“是,是刚得到消息,豫州刺史太原王高士良、永州刺史萧世怡一道献城投了北周。如今,周人已经兵临城下。约莫估计有十万大军。” 十万大军? 北周的十万大军? 众贵妇一阵眩晕,她们虽然不是南陈士族那种不识烟火的女子,要平时最了不起的成就,也就是鞭死几个仆人,远远看到过烽火。现在听闻强大的周人起兵十万围住了洛阳城,顿时一个个手软心跳,直觉得人要昏厥过去。 要知道,自去年一战后,齐国精锐几乎一洗而空,周人则与突厥结成了同盟,两者虎视眈眈,齐人闻风丧胆! 郑瑜这时刻也白着脸,她手脚发软,心跳得要蹦出嗓子来。无力地坐倒在地上,她突然无比的后悔:要在晋阳多好啊,怎么就跟皇后娘娘跑到洛阳来了呢?都是和士开那混蛋,他要自己讨好胡皇后,才导致今日之祸!不错,她也罢,她的家族也罢,是想打一个翻身仗,可是如果命都没有了,翻身又有什么用? 有周围贵妇们此起彼伏地尖叫中,张绮清悦的声音再次传来,“皇后娘娘,当此之时慌乱无用,何不向洛阳王询问一二?” 这句话提醒了胡皇后,她勉力站起,白着脸说道:“也,也有道理。” 见她慌乱得站都站不稳,张绮上前,她伸出手扶着胡皇后,清清脆脆地说道:“娘娘不必慌乱,娘娘乃授命于天的至贵之人,必能逢凶化吉。”说到这里,她朝四周怔怔呆呆的宫婢太监喝道:“还不去备上马车?” “是,是。” 张绮又转过头,朝着众贵妇叫道:“诸位夫人,如今敌人已兵临城下,如其在这里慌乱,不如叫上各家护卫凑成一军,以待洛阳王后用。”记忆中,洛阳之围最终是解了的,只要撑过这阵子等援兵前来就行了。 她虽然也是一个娇弱妇人,不过张绮有前世记忆为底,再加上上一次武威一役,她也算是从刀山火海中爬出来的人。因此比起一般人,便镇定得多。 众贵妇魂不守舍,只是呆呆地应道:“是,是。” ###¥ 2012年的最后一天了,双倍月票期间,求大伙粉红票支持。各位,帮南朝保在粉票榜上第六吧,这是最后一次求票啊。 第二百三十二章风头 见众人开始按着自己地安排行事,张绮扶着胡皇后走向马车。 当她们坐上马车时,郑瑜等人神情复杂地看着张绮。张绮的语气是毫不客气,可在这人心惶惶之时,她那不客气的喝令,却令得众人的心安定了许多。不知不觉中,她们竟是想道:这兰陵王妃虽然出身卑微,可她举止雍容,面对如此骤变毫不变色,哪里是除了美貌之外再无长处?说起来,她是比郑氏更配高长恭。 张绮把胡皇后送上马车,又与一旁的太监护卫交待几句后,才朝着胡皇后福了福,缓缓退去。 看着她优雅中透着沉稳的动作,胡皇后不知不觉中定下心来。 当她来到洛阳王府时,洛阳王也处于极度的慌乱中,看到胡皇后这个妇人,洛阳王高奇有点不耐,蹙眉说道:“娘娘不必慌乱,兵危战乱之事,由我等丈夫应对便可。” 转眼他觉得自己说话太重,便又赞叹道:“周人刚刚围城,皇后娘娘便不顾千金之躯,特意前来相助微臣,微臣感激涕零。”这种突然之事,便是陛下也不能做到这般镇定啊。 这番话因于出自肺腑,听起来甚是顺耳,胡皇后心头一畅,陡然明白过来,张绮让自己第一时间来洛阳王府,便是为了这个原因。 要不是她当机立断地站出来,只怕自己当时已被吓得傻了,不是痛哭流涕,便是慌乱无措如丧家之狗,那样的话。此战过后,她如何面对挑剔又心胸狭小,一向对她横挑眉毛竖挑眼的高湛?如何面对群臣?说不定,高湛一个恼怒。把自己幽禁起来也大有可能。 而且,自己前来还有另一层含义,如果洛阳城还不曾被围死。洛阳王高奇必然会想着把自己这个皇后先行送出城去。现在高奇提也不提这个,看来洛阳城定然是给围死了。 寻思到这里,胡皇后对张绮有点感激起来。 张绮重新回到了酒楼中。 自从知道洛阳被围后,护卫们便急得团团转,看到张绮回来,俾将李丛大步迎来,他白着脸低声说道:“王妃休要慌乱。郡王会来救你的。” 张绮抬眸朝他一笑,道:“我知。”她抬眸看向北方,轻柔地说道:“我不慌乱,我怕他慌乱。”她的声音很轻,那护卫根本没有听到。 低下头。张绮寻思道:记忆中的这一战相当危险。我要好好静一静,看看能不能搜出更多的记忆。 想到这里,她提步踏入房中,向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婢女们命令道:“提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是。” 泡在温水中,张绮闭着双眼,一遍又一遍地搜寻着记忆。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个印象,便是兰陵王高长恭。便是在洛阳之围中大出风头,这一战后,世人还特地为他编出了一支《兰陵王入阵曲》,完全垫定了他一代名将的地位! 可这记忆真不是容易寻找的,她纵是想破了脑子,也只记得这些。至于此战的那些细节,她前世又没有经历过,纵有所得,也只是从他人口中听到的一些枝叶,这一会儿又哪里找得到? 这一天,不管外面如此兵荒马乱,张绮一直没有出门。她泡过温水澡后,便焚起香,静静地操起琴来。 琴声飘荡如云,流转如月辉,带着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宁静和悠远,不知不觉中,院落中的二百护卫,那焦躁不安的心渐渐平复下来,不知不觉中,四下的慌乱奔忙声似乎也少了些。 俾将李丛转过头,看着院落中焚香奏琴的王妃,转向一侧的成史叹道:“夫人竟是镇定至斯!” 成史点了点头说道:“我一直以为王妃柔弱,现在看来,她比世间很多丈夫都要强些。”战争本是男人们的事,做为妇人只要不在关健的时候太过慌乱,以致乱了丈夫们的心,那就十分了得了。这一点,做为一个将领的妻室更为重要。 在张绮宁神静气,搜寻着记忆时,另一个酒楼中,一个身影在转来转去。 她转了一会,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瞬也不瞬地看着张绮所在的酒楼方向,然后,双眼慢慢地阴了起来。 她就是郑瑜。和离到现在,还不到一年时间,可她已流了两个孩子,连续的流产,再加上怨恨郁怒堆积于胸口,她老是很快。以往,她站在张绮面前时,还能抬起头来。可今天在胡皇后的别院见到张绮时,她竟有一种在她面前抬不起头的感觉。张绮的妖美和青春年少,逼得她都有一种自己成了老妪的错觉! 她恨张绮,这种恨,在和离后更浓烈了。要不是那个女人,她不会想到与和士开接近,而不与和士开接近,她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如今,和士开似是玩她玩上瘾了,不但隔三岔五便找她一次,还不许她嫁人。说什么他要这个名闻齐国的贞烈之妇,永远成为他一个人的玩物。 她这一生,已是看不到希望了,可那个贱妇,她凭什么还活得好好的?凭什么今天还能得到皇后和众贵妇的认可,得到她们的尊敬? 这一次周人围城,实是个大好的机会…… 想到这里,郑瑜深吸了一口气,命令道:“张氏若有异动,速速转告于我。” “是。” 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郑瑜狞笑起来。 张绮这一晚毫无所得,没有做梦,也没有灵机一动。 第二天上午,她在奏了一会琴后,换上一袭男裳,带着众护卫走向北城门。 东南西北四大城门,以北城处的周卒最多。 街道上,到处都是来来往往,乱成一团的人群。 当张绮来到北城门时。这里已是兵卒如云,一个个全身着甲的俾将在忙着指挥。而离城门约百米处,几十个富户和贵妇正声嘶力竭地叫嚷着。 张绮认真一听,他们却是在叫道:“让我们到城头看一看。周人不可能来得这么快。”“快开城门,高奇,你没有资格让我们与你一道陪葬!”“周人肯定还没有围住城。你们这是想逼死我们!” 却原来是一些不死心的人闹着要出城。 张绮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城门,看着站在城墙上一身血杀之气的士卒,不由蹙眉寻思起来。她很想到城墙上看看,也许那场面能够让她激发她某些记忆。寻思了一会,张绮命令道:“我们也过去。”说罢,她跳下马车,带着众护卫朝前走去。 不一会。张绮来到被拦的富户旁边,看着那些不耐烦地士卒,张绮清声道:“诸位,我乃……” 刚说到这里,突然的。郑瑜的身后从后面传来,“各位,我等奉皇后娘娘旨意,想上城墙一观。”却是郑瑜和几个贵女赶了过来。郑瑜的声音又清又响亮,中气十足。她在瞟了一旁身边的张绮后,那表情更是得意洋洋。 当她叫出三声后,一个俾将走了出来。他居高临下地瞟了郑瑜一眼,喝道:“尔是何人?”被这俾将的声音震得向后一退,郑瑜没有在意这中年汉子眼中的不耐烦。朝着他大声说道:“我是郑氏嫡女,今奉皇后娘娘之令,前去城墙上一观。”说是奉令,实际上,是郑瑜自己向皇后求来的。 说完这句话后,郑瑜昂着头一脸得意。那么多富户和贵夫人拦在这里,张氏也被拦在这里,她却是不一样的。如今她已被逼得没有退路,若是能借这次战争成就一些名声,或许能破开和士开套在她身上的枷锁,甚至能重回昔日荣光。 至不济,她也可以近距离地观察一番周人,回去对上皇后和众贵妇,也能向她们分说一二。在众贵妇都不敢前来时,自己亲临城墙,回去跟皇后一说,至少也博了一个“勇”字。 想到这里,郑瑜忍不住朝张绮瞟了一眼,只是一眼,一股难以言状的痛恨又涌上心头。 郑瑜没有发现,她对张绮的恨,比以前更甚了。她憎恨和士开,可和士开圣眷正隆,她再恨也奈何不了他。既奈何不了,也怕被他发现,无意识中,郑瑜对和士开是连恨也不敢恨,她甚至在暗中强迫自己喜欢上和士开。 无法对付和士开,她却可以对付张绮。于是郑瑜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着,如果没有张绮出现,自己定然不会落到如此地步,所以,她把所有的痛苦和郁恨,都转到了张绮身上。 就在郑瑜得意洋洋地说出皇后的名号时,她没有想到那俾将却是双眼一瞪,暴喝道:“这是战乱之地,你这等无知妇人跑过来做甚?” 炸雷般的喝声,令得郑瑜向后踉跄一退后,他转向场中唯一没有后退的妇人张绮,注意到她身后站着的悍勇护卫,沉声问道:“你这妇人又是因何而来?” 身着男裳,却是任何人一眼便可认出她的妇人身份的张绮拱了拱手,清脆地说道:“妾听到周人围城,想与护卫们上城墙一观。” 那俾将没有发怒,而是紧盯着她身后的几十个护卫,认真问道:“你是何人?” 张绮还没有开口,成史已上前一步说道:“这是我家兰陵王妃高张氏。” 兰陵王妃高张氏几个字一出,四下静了静。要知道,现在的张绮和兰陵王,可是举国知名的人物。 那俾将一震,问道:“你便是兰陵王妃?”他拱了拱手,严肃地说道:“在下王合,听说王妃建议要整合各家护卫以备后用,可见是个有见识的。王妃,请!” 他右手一迎。 随着他这人手势一摆出,拦着张绮等人的兵卒们齐刷刷向后一退,转眼间便在她的前面空出一条道路来。 在安静中,张绮带着众护卫向前走去,在经过郑瑜时,她突然听到郑瑜低声冷笑道:“张氏,你别得意!” ## 上个月谢谢大伙的粉红票。呵呵,虽然最后没有保住第六,可与第六一直逼得很近,谢谢大伙。 第二百三十三章自若 这个时候,这点小事,她有什么好得意的?张绮纳闷地回头看了一眼郑瑜,对上郑瑜削瘦的脸庞,和眉目间毫不掩饰的阴霾,她突然发现,几个月不见,郑瑜变得更厉害了。原本呈现在她脸上和动作间的柔美,娴静,还有那冷静和城府,都已经不见了。 都已经和离了,原来她还没有放开啊?张绮暗暗心凛,她收回目光,瞟也不瞟郑瑜一提,继续提步上前。 郑瑜见张绮不理会自己,气得脸色发青,见那俾将不给自己和皇后半点面子,更是恼火得很。转过头,对上众富户的目光时,郑瑜直觉得所有人都在讥笑自己。当上她尖喝一声,“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向皇后娘娘交待!”喝声中,她衣袖一拂,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郑瑜这话虽然带着威胁,可那俾将也罢,周围的士卒也罢,都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是兵凶战危之时,有所谓将在外君令可以不授,他们才不会在意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呢。 跟在张绮身后,成史等人回头瞟了一眼气冲冲离去的郑瑜,同时摇了摇头,心中暗暗想道:郑氏实是差王妃多矣。 张绮走上了城墙。 洛阳千年古城,经过历代维护重修,其宏伟结实处,不在晋阳和长安等国都之下。其城墙之下,可容三匹马车同驶。 张绮和众护卫走上高达十丈多高的城墙,居高临下地看着远方。洛水在一侧过,而离城墙三十里处。是密密麻麻的周人帐蓬。似乎一晚之间,这些周卒便冒着严寒,来到了洛阳城下! 周人纪律严明,这些帐蓬搭建得井然有序。来来往往的士卒也极精良。 站在这里,光是看着,便让人感到心虚胆寒。 张绮也是。她归根究底,不过是一个妇人,虽然有点胆量,却也只有这么大而已。 见她脸色有点发白,那俾将王合暗叹一口气:周人摆出的这种阵式,连他们这些将领看了也胆寒,何况是一个妇人?要不是知道城破之后后果不堪设想。只怕很多人都想弃城而逃了。 王合指着前方苦笑着说道:“周卒还在整合,也不知何时会发动总攻。” 发动总攻?隐约间,一个念头从张绮的脑海中闪过,不过等她捕捉时,却怎么也寻不到。 王合看向成史等人。“若是兰陵王能迟走数日,我等也可以高枕无忧了。”成史低头应道:“这便是人算不如天算。” “是啊,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俾将陪着几人走了一程后,拱了拱手道:“王妃慢待。”说罢大步走开。 目送着王合离开的身影,成史更加忧虑了,城中可用之卒也有几千,可几千对十万,实在胜算不大,要不是洛阳城雄伟。只怕王合等人更没有信心了。 这士气如此低沉,可如何是好? 这时,张绮说道:“我们走吧。” “是。” 一行人下了城墙。 城墙外,那些富户和贵妇们还在,便是跟着郑瑜前来的几个贵女,也有两个呆在那里。看到张绮走来。他们围了上来,“兰陵王妃,情况如何?”此时此刻,张绮这个绝色美人的诱惑,都比不上性命的威胁了。因此他们一围上来,便是急急询问。 张绮自是知道他们要问什么,她摇头道:“密密麻麻都是周人帐蓬。”对上一众脸色刹白,因幻梦破灭而惶恐不已的富户贵妇,张绮又说道:“诸位,我们只能背水一战了。” 不理会失魂落魄的众人,张绮上了马车。 当天下午,张绮一直沉浸在琴声中。 傍晚时,一辆马车驶入了酒楼,只见一个太监走了过来,朝着张绮说道:“皇后娘娘有请。” “是。” 张绮带上成史等护卫,走向胡皇后所有的别院。 胡皇后这人喜欢热闹,如上次一样,别院中有不少贵妇贵女来来往往。张绮走近时,正好看到郑瑜在一旁替胡皇后斟酒倒茶。 众女看到张绮过来,先是静了静,不一会,几个贵妇围上来,客气地说道:“兰陵王妃来了?来,我领你去见过皇后娘娘。”另一个贵妇则笑道:“兰陵王妃胆气过人,连那些丈夫也佩服呢。” 看到张绮走近,胡皇后一手推开郑瑜奉上来的酒水,站起来笑呵呵地说道:“阿绮来了?过来这里,与本宫好好说会话。”不但客气,简直是罕有的亲近! 一时之间,便是心里有数的众位贵妇,也目瞪口呆。这时,胡皇后走到几旁,亲自给张绮斟了一盅酒,然后亲密地送到张绮手中,叹口气说道:“听说你上午时去了城墙上?来,喝盅酒压压惊。” 不是这样的!郑瑜青白着脸,明明她回来时,跟胡皇后说了又说,都在渲染那个俾将王合的无礼,还有张绮那幸灾乐祸,不把皇后放在眼中的得意。可怎么皇后娘娘对张氏竟是一点也不生气? 胡皇后并不是一个有城府的人,她这亲近的态度可绝对不是装模作样。 张绮恭敬地接过酒盅,小小抿了一口后,把城墙上看到的情景说了一遍。 她不能不说,这些贵妇聚在一起,如其是来看胡皇后,不如是想着能不能逃出城去。也只有真正到了无路可退时,她们才会把自家的护卫拿出来。而胡皇后,也才会站出来,鼓动全城人背水一战。 果然,张绮的声音一落,众贵妇先是一惊,转眼昏的昏睡,抹的抹泪。连胡皇后也是,她呆若木鸡地站了一会,颤声问道:“那,他们是不是要发动攻城了。” “发动攻城应是不会。”几乎是这个下意识地回答一出,张绮便惊醒过来。是了,是了,周人不会发动攻城,他们是通过筑土山,挖地道来攻打洛阳。他们压根就不打算在攻城战中消耗已方军力,而是采用这等暗袭手段! 记忆一出,张绮心神大定。这时,胡皇后正在六神无主地问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听到胡皇后惊慌地问话,张绮清声道:“娘娘,如今慌乱已是无用。”咬着唇,她认真说道:“娘娘身份不同,洛阳城不被攻破也罢,一旦攻破,周人定然不会放过娘娘。到了此时,娘娘只能振作起来,鼓动全城父老以抗周兵!” 胡皇后已全然没了主意,她频频点头道:“是,是,阿绮你说得是。”听着她唯唯诺诺的语气,看到胡皇后看向张绮目光中亲近甚至带着依赖的眼神,郑瑜脸色刷地变得铁青如灰。 而这时,张绮已没有心情留下了,她与胡皇后说了几句话后,便匆匆告退。一回到酒楼,她便把众护卫叫了过来。 召来众护卫,张绮直接说道:“我们去见过洛阳王。” 她本来以为,众人还会问她为何而去。没有想到她声音一落,成史等人便凛然应道:“是。”竟是毫不置疑。 她哪里知道,这阵子,她络续表现出来的镇定自若,还有言出必中,已让众护卫对她尊敬有加。在这个时代,一个妇人能偶尔道中一二大事,便是可以记入史书的。何况张绮道中的,还不止是两件? 在众护卫地筹拥下,张绮见到了洛阳王高奇。 高奇早就听到过兰陵王妃张氏绝色倾城,可直到此时才得以一见。不过美人最美,没命享受也是空谈。看到张绮,他只是一怔便劈头问道:“兰陵王妃因何事找我?” 张绮福了福,“妾刚才思得一事。”她直接说道:“周人一直都有统一天下的野心,”听到一个美貌娇弱的妇人说起这等人人皆知的废话,高奇蹙起了眉,要不是听美人说话实是一种享受。他都要喝骂出声了。 而这时,张绮还在继续说道:“如今,周人发十万精锐围我洛阳。君以为,若是攻克洛阳这等雄城,那十万精锐,还能剩下多少?” 有所谓十则围之,纵使周人足有十万雄兵,纵使洛阳城内兵力不过数千。可真正要实打实地攻破洛阳这样的城池,那十万人,少说也有损失一半。 高奇听出了一些东西,他倾身向前,盯着张绮问道:“那兰陵王妃以为?” 张绮认真地说道:“妾以为,当防着他们筑土山,挖地道!” 洛阳王却是一笑,他摇头道:“兰陵王妃,你实在过虑了。不管是筑土山还是挖地道,都是大费功夫之举。我们的援兵马上就可以赶到,他们哪敢如此浪费时日?” 他的声音一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军卒在外面朗声叫道:“禀郡王,周卒在城外堆起一个个土包,似是想筑起土山来攻克洛阳。” 什么? 洛阳王站了起来。 他瞪大双眼看了张绮一眼,急喝道:“再去查探!” “是。” 那军卒一离去,洛阳王已转向张绮,他朝张绮行了一礼,慎重地说道:“兰陵王妃,我们且去城墙上一观,如何?”却是客气了许多。 张绮福了福,跟在他的身后向城墙上走去。()RQ 第二百三十四章故人遥望 来到城墙上,只见无数周人已挖起一堆堆的土,正向城门下送来。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洛阳王脸色一白,喃喃说道:“难道说,他们已阻了我们的援兵前来之路?不对,不可能,那事断断不可能。” 他的声音一落,便听到张绮说道:“斩断河阳路,遏止我等救兵前来,并不是难事。”她认真说道:“数万士卒同时挖路,再以巨石相阻,不过数日之功罢了。” 这一次,她的声音一落,四下再无声息。 成史等人齐刷刷地看向张绮,竟是惊疑不定地想道:难道说,王妃的军事之才,不在郡王之下? 而洛阳王则是倒抽了一口气,脸色难看无比。若是被周人四面封锁,没有援兵赶来,光是困,也可以把洛阳城困死! 白着脸寻思一会,洛阳王手一挥,嘶声吼道:“传令下去,密切注意地面动静。防止周人从地道入城!” “是!” “召集箭手,不可让周人堆起土包,他们要填,用他们的尸体填!” “是。 连下几个命令后,他转向张绮,朝着她深深一揖,沉声道:“王妃智慧过人,若有所得,尽可前来。奇之手下,断断不会阻拦。” “洛阳王过誉了。”张绮福了福,领着众护卫提步下了城墙。 目送着张绮离开的身影,洛阳王向左右叹道:“怪不得以高长恭郡王之尊,宁可与郑氏一族闹翻,也要娶此妇为妻。美貌如此。聪慧如此,世间能有几人?” 因洛阳王的这个命令,以及胡皇后的全力推崇,张绮在洛阳的地位水涨船高。不管走到何处,都是通行无阻,若有命令。也是无人不敢遵守。 郑瑜万万没有想到,不过一个转眼,张绮在洛阳城中,便有了这么高的地位。现在的她,只怕一个令下,便可以让人把身为贵女的自己射出一个个窟窿。 她万万想不到。 枯坐在房中,郑瑜咬着唇。脸色发青的看着黑暗的天空中。自从那个妇人出现后,她的世界便如这黑夜,从此没了阳光。 垂着眼,郑瑜只觉得那怨恨让她的心都绞着疼起来。特别是听到众人说起洛阳王的那个评语,郑瑜直觉得这黑暗中闪光的星光。是无数双嘲笑自己,不屑自己的目光。 原本,世人提起她时,多的是同情和叹息,有的甚至义愤填膺,对兰陵王都痛恨起来。这阵子,要不是利用这些人对她的同情,她也回不到贵女圈中,得不到胡皇后的看重。 可哪里知道。这洛阳一被围上,不过二三天功夫,那些眼光就都变了。只怕这洛阳王的评语一流传出去,这天下虽大,都无她郑氏的立足之地了! 越是寻思,那怨怼痛恨就越是堆积如山。直是令得郑瑜都喘不过气来。 咬牙切齿了一会,郑瑜突然双眼一亮,站了起来。 转过头,她低声唤道:“陈媪,进来一下。” “是。” 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媪,你去找阳公公,借一只信鸽来用一用。” 借信鸽?女郎是想向邺城和晋阳求援么?陈媪虽然觉得这求援信多半不管作用,不过还是去了一趟,不一会,她便拿回了一只信鸽。 张绮使开陈媪,在一张纸帛上写了两行字,“禀兰陵王,胡皇后和王妃现困于洛阳城中。现城中被周人围守,脱逃不得,望君速来。” 写完后,她把纸帛捆在信鸽地脚上,放飞了它。 看着那越去越远的白点,陈媪突然叫道:“女郎,奴想起来了,现在外面都是周人,这信鸽飞不出去啊。现在放出去,肯定会被周人射下来的。” 就是要让它飞不出去,那纸帛可就是给周人看的! 郑瑜心中冷笑一声,表情中却是一呆,转眼她抱着一线希望说道:“说不定,说不定周人以为我等求救也是无用,懒得理会它呢?” 这话有理。那陈媪也只是个普通妇人,想了想便把这事丢到了脑后。 那只信鸽,很快便飞出了城墙,正如郑瑜所料,转眼间,它便被一个周卒用箭射了下来。 射下信鸽,那周卒看了一眼纸条,转身朝帐蓬中跑去。 不一会,那纸条便转到了周国庸忠公王雄的手中。翻看着手中的纸条,王雄冷哼一声,道:“不过两个妇孺,得了何用?” 倒是站在他身边的一个亲卫瞟了一眼,皱眉道:“这么看来,这次我们会直面高长恭了?” 这一次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攻击洛阳,一路接应突厥,与他们在北方对齐形成攻击之势。那兰陵王在武威一战中打得突厥得落花流水,立下了赫赫功名。原本以为他会往北的,现在看来,他定然是前往洛阳救援了。 王雄被他提醒,点头说道:“有理有理,速把此事转给大冢宰。” 两人刚商量到这里,只听得一阵舒缓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清雅的男子声音,“两位发现了什么,要转给大冢宰?” 声音一落,一个俊秀的青年走了进来。 见到是他,王雄哈哈一笑,说道:“苏威你小子也来了?刚才截获了一只信鸽呢。” “哦?”苏威俊秀的脸上荡开一个笑容,他提步上前,信手拿起那纸帛。只是一眼,他便一怔,转眼笑了开来,“原来高湛那小子的皇后也在这里。不错不错。” 慢慢的,他把那纸条塞入怀中,道:“我把这个交给大冢宰去。” 寒喧几句后,苏威大步走出王雄的帅帐。来到宇文护的帐蓬里,把那纸条转给他看了一眼后,苏威带着几十个军卒,策马冲出了军营。 他来到了洛阳城下。 仰着头,望着面前这座高大雄伟的城墙,苏威的身影凝结如山,一动不动。 看到他发呆,一个新识得的俾将笑道:“苏家郎君在看什么?”他吹了一声口哨,嘻嘻笑道:“看你这痴痴呆呆的模样,难不成里面还有什么意中人?” “意中人,”苏威温文地笑道:“是啊,那里面可有我的未过门的娘子。” 未过门的娘子,曾经有那么久那么久的一段时间,他都以为,阿绮才是他未过门的娘子。他坐在书房中,经常读着读着书,便会由衷一笑,只觉得心中荡漾着无穷无尽的欢喜和期待。 可惜,从来好梦容易醒…… 不知不觉中,苏威红了眼眶。这时,另一个校尉笑了起来,“苏家郎君就是喜欢胡吹大气,你未过门的娘子分明就是新兴公主,这洛阳城中哪里会有?” “原来是这样,好你个苏威,竟敢唬弄我等。”“哈哈哈。等破了洛阳城,苏郎想要几个意中人,便可以有几个意中人。”“不错不错,这洛阳做为齐国大城,里面的美人儿可是少不了。等破了城,苏君你多挑几个便是。” 大笑声中,苏威慢慢地抿紧了唇。 与所有周人一样,苏威对这一次伐齐之战,信心十足。毕竟,齐**力本来就比不上周国。现在杨忠和突厥在北方牵制齐人,他们这里又有十万精锐,可以说,攻克洛阳,只是时日问题而已。 还有那高长恭,他虽然英雄了得,奈何高湛昏愦,上一次,便把高长恭苦苦训练出来的五万骑兵一耗而空。可以说,高长恭能用之卒不过数百,以数百对上数万雄兵,他高长恭便有通天之能也难以幸免。 如果高长恭死在邙山设围的达奚武达公,宇文述齐公手中,那么阿绮她…… 苏威的心突然砰砰地跳得飞快起来。 慢慢的垂下眸,他温柔地说道:“不错,等到城破之时,我就可以迎回我的意中人了。”没有想到苏威也会附合他们的笑闹,众人先是一怔,转眼哈哈大乐起来。 洛阳城中。 周卒显然布置完毕,已经进行了一波又一波地举城之举。不过他们的攻城,很多时候都是为了引开城墙上齐人的注意力,一半兵力,几乎都用在堆土包上。 有了张绮警告的齐人,重点用在压制周人的堆土包行动上。如蝗如雨的箭矢,令得周卒不得不一边举起沉重的盾牌,一边再去推土,这样一来,速度大减。 可是,如今已过去十天了,从晋阳发卒赶到洛阳,全力奔驰的话不过六七天,可迟迟不见援兵,城外的周人动作不疾不缓,很显然,周人对攻下洛阳信心十足! 渐渐的,城中开始人心惶惶。 张绮坐在酒楼中,不一会成史走了进来,苦笑道:“王妃,胡皇后又派人相邀了。”这几天,胡皇后一天要找张绮二三次,有时张绮刚刚出门,又被她派人追了回去。追回去后,又无要事相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向张绮询问着要不要紧,城会不会破。这种迹近歇斯底里的症侯,便是成史等人也受不了了。 “恩。”张绮应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站起,接过婢女递上的披风后,静静说道:“那就走吧。” 被压力逼得十天都没有睡好的成史闻言,不由抬头看了张绮一眼。看着看着,他突然说道:“王妃镇定至斯,怪不得皇后她们如此信服!”眼前的张绮,确实比他们这些从刀山火海中爬出来的百战之士还要镇定,真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镇定?张绮弯了弯眸,比起惶恐不安的洛阳人,她确实是镇定的。()RQ 第二百三十五章翻脸 张绮等人走出酒楼时,便看到一支浩浩荡荡的人马赶来。远远看到张绮,一个太监便叫道:“兰陵王妃,你过来一下。” 居然是胡皇后一行人特意赶过来了。张绮连忙应了一声,她刚走到马车外,便被胡皇后伸出手一扯,“阿绮,上来说话。” 马车中,除了胡皇后,还有四个妇人,其中有一个居然是郑瑜。 见张绮瞟向郑瑜,胡皇后苦笑道:“你们几位,都是处事有度聪慧过人的。本宫把她们叫上来,也是为了商量事情。”这是在向张绮解释。 张绮明白了,她嗯了一声,在一侧风姿曼妙地坐下。 胡皇后喜欢看到张绮这镇定自若的模样,目光转向她,急急说道:“周人派说客来了,他们要高奇献出洛阳城。” 说到这里,胡皇后顿了顿,又说道:“刚才有人向本宫建议,说我们也可以派使者去要求周人,放走我们这些妇孺。反正我们这些人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周人放了还可以博得仁义之名。” 说到这里,胡皇后声音有点嚅嚅,“那个,他们说,阿绮你聪慧过人,又能言善辩,又与周国皇帝和周国大冢宰素来相识,由你去最为合适!” 什么? 张绮骇然抬头。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胡皇后,在她的目光下,胡皇后有点畏缩,不过转眼,她便蹙起了眉,似是不耐烦张绮这么盯着自己,胡皇后瞪了她一眼。沉着脸说道:“阿绮不愿意为本宫分劳?” 声音冰冷,已有翻脸的架式。 张绮还是不敢置信。 这世间,有用她这样的美人做说客的吗?这不是把肉送到周人嘴里吗? 再说了,明知道高长恭把她视若珍宝。还要这么做,胡皇后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看着胡皇后这张艳丽的脸,张绮突然有点厌烦起来。前几天胡皇后还对自己感激涕零。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的荣华富贵都赏给自己的模样,这一转眼又翻脸无情了! 要不是张绮起于寒微,此时只怕要直接与胡皇后翻脸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吞下翻涌的胃液,转眼看向旁边几女。她的目光看来时,几女都转过头避开。 见张绮没有马上答应自己,胡皇后不耐烦地说道:“张氏。你还没有回答本宫呢。” 张绮淡淡问道:“皇后娘娘想令周人放你们回晋阳?” “是啊。”胡皇后见她语气中有松动,又笑了起来,“不过阿绮你也有份哦,到时你和我们一道回去。”一副给了她天大恩惠的样子。 张绮微笑道:“不知这主意是何人所出?” 一旁的咳嗽刚起,胡皇后已顺口应道:“是阿瑜。本宫觉得阿瑜所言甚是有理。” 又是郑瑜! 张绮转过头,她深深地凝视着郑瑜,笑道:“是啊,阿瑜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在她的目光中,郑瑜冷冷一笑,毫不避忌地直视于她,似乎刚才那声咳嗽不是她所发一样。 胡皇后大喜,“阿绮。你同意了?” 张绮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娘娘觉得这个要求,周人会答应么?” 胡皇后听她这语气,不高兴地说道:“阿绮不愿意去?本宫觉得啊,别人去或许无用,阿绮你去。说不定周人会同意!” 张绮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怒火后徐徐说道:“此战如果周人得胜,最为欣喜的收获有两点。一,得到洛阳雄城,扼我齐国咽颈。二,得到包括娘娘在内的一大批贵妇。”她直视着胡皇后,打断她要说的话,“娘娘乃一国之母,与娘娘同行的贵妇贵女,不是世家命妇,便是权贵之妻。得到了这些人,可以大大扫落我们齐人的威风。娘娘以为,这种情况之下,他们周人凭什么因为我一个无知妇人的空口白牙,便放弃如此重大的好处?” 一旁的郑瑜冷笑一声,正要打断她。张绮又滔滔不绝地说道:“先前我方送回宇文护的母亲时,他曾感激涕零,发誓要与我国修好。可娘娘你看,这话音才落下呢,他又来进攻我国了。周人的话,根本不可信。” “第三,娘娘可有想过,如果我劝说周人不成,反而身陷周地,长恭会作何想?自古到今,阿绮还不曾听说过,有用我这样的美人去做说客的!只怕出这主意的人,只是想把阿绮白白地送给周人吧?” 张绮长篇大论到这里,胡皇后十分不耐烦,她沉着脸喝道:“这些本宫统统不管,张氏,本宫现在命令你……” 不等她说完,张绮突然声音一提,叫道:“娘娘!”打断胡皇后的话,张绮冷着脸说道:“娘娘有什么主意,还是先与洛阳王商议后再做决定吧。莫要中了无知愚妇的毒计。” 毫不客气地说到这里,张绮沉声命令道:“停车,停车——” 马车仓惶停下,张绮掀开车帘下了马车。看到她在成史等人的筹拥中走离,胡皇后蓦地掀开车帘,尖锐地叫道:“张氏,你好无礼!” 张绮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飞快地上了自己的马车。 不一会,成史等人围上,小声问道:“王妃,发生什么事了?” 张绮喘了一口气,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她的话音一落,成史等人涨红了脸。一个护卫怒道:“当真,当真愚蠢至极!”这种明知道周人不会答应,明明只是把王妃送上去年计策,那胡皇后居然也应允了?当真愚蠢得可以! 成史也是脸一沉,他出自大世家,也曾见识过这种愚蠢又自私至极的主母。每每一个家族出现这样的当事人,那家族也离败亡不远。寻思到这时,成史突然有点意兴索然。 不止是成史,这一晚上,张绮身边的二百个护卫,人人都冷着一张脸,对这个曾经想过要奉出生命的家国,有点绝望。 当天,胡皇后怒气冲冲离去后,还真找到了洛阳王高奇,想要他与自己一道,压迫张绮出使周营。 洛阳王大惊。他不明白这个计策怎么就让胡皇后心动了?明明是不可能成功的,而且还是把兰陵王妃生生往虎口里送的。当下他好说歹说,最后拂袖而去,才制止了这场荒唐的闹剧。 又是几天过去了。 洛阳的形势越来越紧张,外面的援兵连影子也看不到,城中的士卒被射杀的已有近千。这是其次,主要是弓弩箭支等已有不足,城中的粮食虽然还可以支撑一段时日,可随着时日一天天拖下来,各大店铺开始关门惜售,而得不到粮食的洛阳人,开始躁动起来。 不过洛阳王高奇算是个有魄力的领袖,他在斩杀了几个富户,终于把城中的躁乱压了下去。 只是,随着局势越来越紧张,粮草兵器越来越不足,守城士卒疲惫一日胜过一日,渐渐的,一股压抑得让人崩溃的气氛,开始弥漫在洛阳城上空。 “王妃。”一个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成史沉声说道:“胡皇后派人相请。” 断然的,里面的张绮说道:“回禀来人,便说我不去。” “是。” 不一会,又有一个脚步声传来,成史又说道:“王妃,郑氏阿瑜的马车就在外面,她说奉了皇后之令,押也要把王妃押去。”这次他提到郑瑜时,没有怜悯,没有以往隐藏的尊敬,没有叹息,有的只是厌恶。 张绮声音一沉,冷冷说道:“她不走,你们就把她赶走!” “是。” 成史刚转身,张绮叫道:“慢。你转告郑瑜,若是她还这么不知好歹进退,那就休怪我令人划花了她的脸,令得她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是。” 成史走后不久,张绮叫来另一个护卫,道:“你想办法收买或安排一些人在郑瑜身边,我要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事!”没有防贼千日的道理。郑瑜既然不死心,那么这一次,她就让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是。” 酒楼门外,郑瑜得意洋洋地站在马车旁,看到成史等人起来,她优雅而又傲慢地说道:“怎么,张氏还不愿意出来?” 成史没有理会,他走到郑瑜面前后,突然间手臂一伸,紧紧勒住了她的手。 郑瑜一惊,尖叫道:“姓成的,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成史冷声说道:“奉王妃之令,前来驱赶你这个恶毒之妇。”声音一落,他已扯着郑瑜的手臂,把她连拖带推,三两下便扔到了她的马车中。 “叭”的一声扔进去后,成史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长剑出鞘,寒森森的剑锋指着那驭夫,沉沉喝道:“带着这个贱妇,滚——”声音如雷,直震得郑瑜带来的人不由自主地向地向后一退。 那驭夫给他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连忙应道:“是,是。” 他刚驱动马车,便听到郑瑜在马车中声嘶力竭地尖叫道:“好个姓成的,你好大的胆子!”叫到这里,她朝驭夫尖喝道:“不许走——” 那驭夫一呆,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听得成史冰冷的声音传来,“郑氏,我家王妃说了,如果你再行这种愚蠢之事,再这么不知好歹进退,那么我们便划花你的脸!”因厌恶和愤怒,成史看向车帘中的郑瑜的眼神如看死人。 对上成史的目光,郑瑜生生地打了一个寒颤。而这时,马车已经驶动,那驭夫急急驱着马车,载着她仓惶而逃。()RQ 第二百三十六章揭穿奸情 看着郑瑜的身影,成史重重一哼,厌恶地朝一侧吐了一口痰。 在周人围城二十天时,洛阳的数千军卒已全部疲惫不堪,箭矢之类更是几耗一空。这一天,洛阳王高奇下令,各家护卫全部编入军队,负守城之责。同时,洛阳城的百姓,无论老弱全部上场,烧煮开水淋敌。至于城中没有用处的木头布帛之类,则点了火,从城头上扔下烧敌。 一时之间,全城出动,城中内外,喊杀声震天。 没了护卫在侧,张绮和胡皇后郑瑜等人,全部住入防卫森严,围墙坚实的洛阳王府中。为了防止暴徒侵害她们,府第所有大门全部关闭,许出不许入。 张绮作为兰陵王妃,占了半边院落。与她住在一起的,是与胡皇后她们一道前来的贵妇。 这时刻,外面时时刻刻都是喊杀声震天,锣鼓声,嘶喝声,马蹄声更是不绝于耳。这所有的声音,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连平时说话,也要大声呼喊才行。 院落里,张绮正在刺绣。随着时间流逝,洛阳城的人对于朝庭的支援,已经越来越绝望,而每到夜间,周卒那欢乐的歌声和燃烧的火焰,更是充斥了整个天空。 不过这些与张绮无关,她一直很平和,很镇定。如现在,她又在刺绣了。 胡皇后郑瑜等人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景像。远远看到镇定自若的张绮,胡皇后心中不由少少的一定。只是这个念头才浮出,她又哼了一声。 这时,郑瑜的冷笑声传来,“张氏好镇定啊。娘娘,你可不知道她有多骄横,听说是我为娘娘出的主意,她还叫嚣着要让护卫们划花我的脸呢。还当场便把我赶出了酒楼呢。”声音十分怨毒。 那事是特别不给胡皇后面子,当下,胡皇后阴着脸一哼。盯向张绮。命令道:“张氏,看到本宫前来,你不行礼么?”她的声音大小,可混在四周嗡嗡哄乱的环境中,还是听不清切。 张绮虽然听不清,却也知道断无好事。她暗暗叹了一口气。早在洛阳王府封府时,她便想过要不要亲上城墙,协助军民守城,以她兰陵王妃的身份。可以最大程度地鼓舞士气。可是,她转眼想到胡皇后在这里,她做了胡皇后应当做而没有做的事,日后说起来非但无功,还会连累高长恭,当下只能作罢。 不能出去,也就只得时刻面对这些女人了。 想了想。张绮站了起来。 看到她走近,不止是郑瑜,也胡皇后也朝她上下打量着。这二十几天,所有人都觉得度日如年,所有人都有煎熬中度过。可只有这个张氏,无论何时看来,都是如此雍容华美,难道那南陈张氏的底蕴,真的令得一个私生女。也有如许风华气度,直是压过世间最为雄伟的丈夫? 在众女的目光中,张绮走近来。她朝着胡皇后福了福后,转过头看向郑瑜,声音一提,冷冷地说道:“郑氏何必如此?明明是你弃了高长恭,早早便把处子之身给了和士开,直到来洛阳之前还隔三岔五的与她约会,连孩子也打掉了几个。你何必还装出这般贞洁烈妇的模样。时刻针对于我?” 轰—— 张绮说话时,正是外面的鼓躁声稍稍止息时。所以。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入众人的耳中,连旁边站的婢女仆人,远处赶来的洛阳王妃,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张绮吐露的内容,实在让人震惊,一时之间,众贵妇呆若木鸡,而胡皇后,则是注意力完全从张绮身上移开,她转过头,阴沉沉地盯向郑瑜。 胡皇后与和士开暗地相好多年,早把他视作自己的禁脔。他已娶的妇人她是禁不住,可这郑瑜?这个一直以贞烈出名,非兰陵王不要的郑氏,竟然背着自己与和士开相好?还相好了这么久?他们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 胡皇后地愤怒,众贵女的好奇和不屑,郑瑜都没有注意到。她只是被张绮的话惊得倒退一步,一时之间,耳中嗡嗡作响,脑中无数个声音同时在嘶吼道:“杀了她,杀了她灭口。” 不过转眼,她空洞的双眼对上四周投来的目光,便清楚到,杀张绮灭口是不可能的了。 瞬时,另一个念头浮出她的脑海:她是怎么知道的?谁知道她的?这下怎么办,这下怎么办?想着想着,郑瑜苍白了脸面如死灰:完了,一切都完了,都完了…… 看到这呆若木鸡的众人,洛阳王妃率先清醒过来,她提步上前,哑声说道:“现在争这个做甚么?大家能不能活到晋阳还是个问题呢。” 这话一出,众女清醒过来,同时绝望地想道:是啊,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问题呢。这种事情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郑瑜也清醒过来:是了,这一次大家都会死在这里,我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她哈哈大笑起来。于尖哨的笑声中,她怨毒地瞪着张绮,嘶声道:“张氏,你得意什么?啊?你得意什么?再过几日,城一破谁也逃不了。我便是跟了和士开又怎么样?” 承认了此事的郑瑜,没有注意到这一刻胡皇后冰冷的目光。她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呸地一声说道:“不错,我早就跟了和士开了,高长恭那厮在陈地时,他的妻子已勾引了和尚书,给他的头上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嘻嘻。张氏,你听到是不是很愤怒啊?他高长恭要是知道此事,是不是很没脸啊?”郑瑜放声大笑起来。 张绮静静地看着她,等到郑瑜笑声止息,她才冷冷地说道:“长恭不会在意。”用一种平静的,冷漠的,理所当然地语气说完这句话后,张绮顿了顿。而郑瑜则是脸色一变。隐隐中,她也在绝望地想着:高长恭自然是不会在意,他什么时候在意过我?没有,从来没有! 张绮瞟着郑瑜,淡淡说道:“长恭不会在意,只会厌恶,恶心。”说到这里,她转向胡皇后。刚才胡皇后的表情变化,张绮都收入眼底。眼前这个皇后,她虽然不喜欢,却也只能交好。 因此,张绮看着胡皇后认真地说道:“娘娘,郑氏这人,愚蠢而又**,这样的人能出什么好主意?如上次那事,要是阿绮真去了周营,只怕郑氏又会在那里说,皇后娘娘愚笨,她说什么就信什么。这下好了,把自己的大将之妻亲自送到周人手中。那高长恭不来支援也就罢了,一旦前来,只怕都会被周人拿捏住。娘娘你想,这样的流言一传出,便是娘娘真能回到晋阳城,又有什么面目见过陛下和群臣,见过各位将军?” 听到这里,胡皇后脸色大变。张绮讲的这个道理,这些时日她也细细想过,她也知道极有可能会发生这等事。 瞬时,被张绮驳了颜面的愤怒,已远远比不上被郑瑜欺凌的羞恼了。胡皇后腾地转过头来,阴寒的盯着郑瑜。 被胡皇后这样的目光盯着,郑瑜脸色大变。她灰败着脸,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退去…… 退着退着,突然间,胡皇后尖声命令道:“来人!” “娘娘。” “把这贱人拖出去。她不是喜欢与男人玩吗?这阵子我们将士浴血奋战,辛苦之极。你们把她送过去,便说,是本宫赏赐给他们的。” 这话一出,众贵妇都惊呆了。洛阳王妃更是连忙叫道:“娘娘,这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郑氏她,毕竟是郑氏一族的嫡女啊。” 可胡皇后一直是个任性之人,这阵子在死亡的压力下,她已迹近崩溃,此刻更是暴发出来。她跳起脚来尖声骂道:“不可?有什么不可?被那么多壮汉子骑,那滋味可好着呢,她一定会喜欢的。去,马上送出去。”她恶狠狠地瞪着洛阳王妃,狰狞地喝道:“你敢抗令?再不听,连你也一道送去!” 这话更说得过份了。洛阳王妃大怒时,一个老媪凑到她耳边急急说道:“王妃,快允了娘娘,依老奴看来,娘娘再被激怒,只怕地疯了去。”转眼她又说道:“这事善后不难,只要有脱离之日,便说她是被周人射杀的。” 听到这里,洛阳王妃清醒过来。她看着胡皇后腥红的双眼,凛然道:是不能与她硬碰硬。当下她朝众仆使了一个眼色,然后高声喝道:“来人,把郑氏押出去,马上送到军营中。”她没有说送到军营中做什么。 众仆明白了她的意思,凛然应了一声,上前拖着郑瑜就走。 此刻,郑瑜跌坐在地上,脸白如纸。就在那两个壮仆拖住她的手臂时,郑瑜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她仰天大笑,笑着笑着,那泪水却顺着脸颊不断地流着。 张绮看向郑瑜,突然能感觉到现在的她,那心里堆积的,无处可话的悲凉。怔忡中,张绮不由想道:前一世中,郑瑜身为兰陵王妃,与长恭虽然不是如胶似漆,恩爱无比,却也举案齐眉,与世间大多数夫妻一样平平淡淡地过了十几年。在长恭死之前,她一直意气风发。真说起来,是我抢了她的幸福。 唇动了动,张绮便想替郑瑜说情:她便是要死,也不必死得如此难堪。 就在张绮想要开口时,陡然的,郑瑜转过头来看向她。她面目狰狞地盯着张绮,盯着盯着,再一次放声大笑起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处理郑瑜,来援 狂笑声中,郑瑜目不转睛地盯着张绮嘶声说道:“张氏,你别得意,你别得意。哈哈哈,这一次,你逃不掉的,你再也逃不掉的!”她的狞笑声中,带着一种刻骨的阴狠,也带着一种绝决的毒辣。 张绮一凛间,这一边的洛阳王妃把目光从张绮和郑瑜的脸上移开,她转头看向胡皇后,见胡皇后此时火气少消,便凑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娘娘,妾以为,不如让郑氏将功折罪。”见胡皇后又要发火,洛阳王妃急急说道:“妾以为,可以让她到周**营当说客。可是能说服周人先放我们回去晋阳,岂不是大妙之事?” 这话一出,胡皇后还真心动了。她瞟了一眼郑瑜,这位相信“为后不如为娼”的皇后不免要想道:这贱人背叛了我,那种到军营当妓女的好事岂能便宜了她?恩,送到周营也好,说不定还能有一些指望。 当下她点头道:“也罢。那这事便交给洛阳王了。” “娘娘放心。”洛阳王妃示意婢仆们拖走郑瑜。望着郑瑜狞笑着离去的身影,张绮追了两步,还是停了下来。 她看得出来,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的郑瑜,已是生无可恋。她便是要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的。 郑瑜被拖到了城墙处。 在这个时候,各大城门因为害怕周人乘虚而入,根本不敢打开。在商议了半天后,洛阳王妃想出一个计策,那就是把郑瑜放到一个吊篮中,把她用这样的方式送到周军中去。 于是,在一阵鼓声示意后,安静中的周军,赫然发现齐人的城墙上吊下了一个妇人。在他们诧异地把那妇人带回营中时,洛阳王和众士卒暗暗摇了摇头。 经此一事,张绮知道,郑瑜便是侥幸不死。也是身败名裂。无颜回到齐国贵女圈中。她都离开了,还能再有什么阴谋不成?再说,自己也不是吃素的,多留些神关注便是。当下便把此事丢到了一旁。 郑瑜放下城墙后,周人地进攻一刻也没有减缓。而洛阳城中,粮草渐渐枯竭的军民们。开始了缩衣减食。 没有人知道城门什么时候会破,也没有人知道援兵能不能等到。要不是各人的财产家眷都在洛阳城中,只怕都有人扛不住这个压力开门献城了。 这阵子,百姓们也查到了一打挖向城中的地道。在数百人地轮番攻击。火熏水淋之下,地道中的周人不得不退出去。而经由此事,张绮的声望又更高了些。 这一日,张绮坐在院落用餐,随着局势越来越紧张,各人的食物都大量压缩,摆在张绮面前的。也只有一小碟饭。至于肉食,那是留给作战的将军们用的,也已经严重不足了。青菜野草之类,因为没有护卫们给她寻找,也早就断餐了。 小心地吃下最后一口白米饭,张绮还来不及咽下,胃中一阵翻涌,不由冲到一侧呕吐起来。 吐了一阵,张绮按着胃部。接过婢女递来的温水慢慢咽下。 在婢女身侧的一个老媪关切地看着张绮,低声道:“王妃,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张绮摇了摇头。 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定然是怀孕了。看了又能如何?没的传到成史等人的耳中,凭白让他们乱了心。 在婢女们地扶持下,张绮慢慢坐下。刚才呕吐时动作激烈了些,令得她腹中隐隐作痛。 看着张绮苍白着脸坐在那里,那老媪忍不住说道:“王妃。要不要叫两位护卫回来?” 张绮再次摇头。这么紧张地时候叫回护卫?她是想招人恨么? 闭着双眼的张绮,想到郑瑜临走时的狞笑和话语。不由低声吩咐道:“虽是兵凶战危,可也得防止有人对我不利。无论衣食住处,你们都得小心些。” 这些婢女老媪,原也是兰陵王挑选出来侍侯张绮的,忠贞度没有问题。当下她们大声问道:“是。” 张绮浑身无力,便挥了挥手,命令道:“退下吧。” 她才说出这三个字,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哭啼声,不由诧异地问道:“谁在哭?” 一个婢女小跑着过来,凑近说道:“是娘娘,皇后娘娘正坐在地上大哭呢。” 坐在地上大哭?张绮嘴角抽了抽,她命令道:“关上苑门,若有人来找,便说我不舒服已经睡下了。” “是。” 胡皇后的痛哭,仿佛是一个不好的预兆,在第二天,洛阳城中开始了一波一波的暴乱。那些绝望的百姓们,开始对城中的富户发动攻击,同时,也对他们所看到的妇人们伸出了毒手。 在这个时候出现这种事,洛阳王暴怒,当下他连下几个命令,在生生砍下一千来个脑袋后,终于把这场暴乱消灭在萌芽状态。 与此同时,洛阳王府中,绝望的胡皇后和各大贵妇们,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是两天,从府中抬出的婢仆尸首便有三四十。 若是平时也还罢了,在这男丁们几乎都被征走的时候,贵妇们做这种事,顿时,一种阴霾和愤恨,开始在洛阳王府的上空弥漫。 张绮一直称病,关上苑门不出。兼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这般温柔从容,这样的她,与府中别的手段残暴的贵妇们形成了正比。这样的她,还真让众婢仆们心服口服,感恩戴德起来。 在周人围城的第二十八天,洛阳王府中,突然发生了一场小小的暴乱,却是十几个婢仆替一个贵妇入睡时,用绳子扼死了她!然后,从来没有行过凶的婢仆们,因为慌乱,有的自己发出尖叫,进而惊动了众人。 这种暴乱一出,连外面的洛阳王也给惊住了。当下他沉着脸,除了每个贵妇身边留下两个忠仆后,其余的婢仆,全部被他调出王府。 不过,这些都没有牵连到张绮和她身边的人。连带的,与张绮住在同一个院落,受她的影响一直安静着的那个贵妇,也没有牵连到。 傍晚时,一个老媪脸色如土地靠近张绮,看到她给自己奉茶时,那手不停颤抖着。张绮不由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地如此慌乱?” 她的声音一落,那老媪突然跪倒在地,向她砰砰砰地磕起头来。一边磕头,那老媪一边颤声说道:“多谢王妃给了老奴活路。多谢王妃给了老奴活路。” 这时刻,二十来个婢仆已经围了上来。看到这情况,众人都一阵诧异。 张绮扶起老媪,蹙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她这阵子孕吐得厉害,一会想吃这个一会想吃那个,可是除了一小碗米饭便再无他物,便也瘦得厉害。 老媪看着张绮,颤声道:“外面,外面已经易子而食……赶出府中的人,现在都被做成军粮,供将士们食用。” 这句话一出,一阵呕吐声和瘫倒在地的声音同时响起。张绮吐了一阵后,白着脸说道:“已经,易子而食了?” “是。洛阳王刚才下了令,说是宰杀军马。”老媪颤抖个不停,“老奴听那些士卒说,军马吃完了,要是援兵还没有到的话,会直接宰杀老弱妇孺。” 这话一出,四下再无声息。不知不觉中,张绮的面前已经跪倒了一片。这些婢仆们向张绮跪拜着,要不是她关上苑门,禁止出入,要不是她性格温和大度,说不定她们现在也成了军粮。 如今,她们虽然被那句“要是援兵还没有到的话,会直接宰杀老弱妇孺。”的话给吓住了,可在这个时候,只要能活一天,便是得了一天的便宜! 周人围城第三十二天。 到得这时,军马已经斩杀一空,而街头上插着草标的孩子妇人,一个个流浪着的衣衫破烂的平民,开始一片一片地消失。至于张绮的白米饭,每顿只剩下半碗了。婢仆们更是直接食粥。 洛阳城虽大,储备的粮草也有一些,可也经不过浴血奋战的数万汉子地消耗。到了这个时候,洛阳王已是截取一切粮草,全力供给将士们了。 周人围城的第三十三天。 张绮府中的几个婢女,也在一次出苑门领取物品时失了踪。同时,城头处的战争似乎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嘶喝声,呐喊声,鼓声,震得双耳欲聋。 傍晚时,消瘦很多的张绮坐在院落中,她洗净双手,开始抚起琴来。自二十五日起,洛阳王便找到她,请她一有空闲便奏奏琴,吹吹笛。因为,张绮的琴声悠然平和,可以抚平人焦虑的心境,让人减缓疲劳。因此,每每她鼓琴时,往往四下会越来越安静。 就在张绮的琴声悠然而来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外面叫道:“兰陵王妃,请出来一下。” 一个婢女应道:“有什么事?” “我方似是来了援兵,洛阳王想请您到城头上等着!万一来援众人中有兰陵王,王妃也可辩认一二。” 什么?来援兵了? 在刹那间的平静之后,陡然的,王府中响起了一阵痛哭声和欢笑声。()RQ 第二百三十八章他来了 张绮换了一袭淡黄色的衣裳,又对着铜镜草草化了一下妆,掩住脸上的憔悴和苍白后,跟在那急匆匆的士卒身后朝外走去。 一边坐上马车,她一边急问道:“成史等人呢?也可以把他们叫过来。” “王妃所言极是,已经去叫他们了。”那人没有说,除成史几人外,兰陵王的护卫中,已有一百多人死在这场战役里。 此时,城外面数十里处,喊杀声震天,直令得地面都轰隆隆震荡着。而洛阳城头处,却是诡异的安静着。 张绮来到了北城门。 北城门处,三四千士卒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们的脸上有着疲惫,无人不是伤痕累累,眼中更是血丝遍布,可这一刻,所有人都是双眼发亮,似乎只要城门一开,他们便可以冲出去杀尽周人。 又黑又瘦的洛阳王正在城门上等着张绮,看到她走来,他迎着她急急向上走去。刚走了几步,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成史等人也到了。 来到城头上时,可以看到前方厮杀震天。 洛阳王走到张绮身后,因为激动而声音有点颤,“可能是我方来了援兵,也可能是周人久围不下而使出的苦肉计。” 说到这里,他看向张绮,一直以来,他都有个信念,应该说,所有洛阳城的将士们都有个信念。便是高湛决意弃了洛阳城,高长恭也会前来,因为,他的爱妻张氏便在这里。他一定会来救她。 张绮站在城头上。望着那滚滚的烟尘,那如海水般翻涌的大军,心跳越来越快,手也紧握成拳。 不止是她。这时刻,所在站在城头上的人,都屏着呼吸。都一瞬不瞬地看着下方。 终于,于翻涌的军阵中,一队黑衣黑甲的骑士破阵而出。这些骑士手持黑枪,胯下坐骑翻飞,卷起冲天的烟尘,直直地向北城门处驶来。随着这些人一冲出来,周阵中发出一阵嘶吼声。有不少周卒想要冲过来,却又被人缠斗住。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砰砰砰,张绮的心跳飞快。直快得她眼睛发涩,直快得她的胃一阵阵抽紧! 黑甲骑士并不多,只有五百人左右。可那五百人,奔跑时卷起的烟尘,那冲天而起的气势,却如千军万马,马蹄奔飞时踩践地在发出的“隆隆”声,更是切合着众人的心跳,令得好些人站也站不住了。 洛阳王也是咽中一阵干涩。他朝着张绮嘶声说道:“兰陵王妃,看这装扮,如不出所料,应是兰陵王的亲卫队。呆会你可以看清了!” 他朝那五百骑兵后面一指,叫道:“王妃你看,周军已紧追而来。彼此相距不过三百余米,如果来者是周人假扮,那便是引狼入室,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张绮知道这其中的严重性,她咽了咽口水,重重一点头,清声应道:“我知!” “好!”洛阳王说了这个字后,不再多语,而是沉沉地盯着那席卷而来的五百骑。只待确认来者是真,他们马上大开城门,杀将出去,与援兵里外合围,对周人形成合击之势! 三十来天的苦苦煎熬,生死与否,便在此时! 所以,他的手举在了空中,而不远处,一名鼓手更是高高地举起了鼓捶,只等一击! 五百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五百骑的声势十分浩大,他们夹尘而来,带着一种凌人的,可以席卷一切,灭杀一切的气势。他们无可阻挡! 近了,越来越近了! 在众人的心跳快得无法自抑时,这支黑压压的骑兵,终于在城头下停下。随着“嘘溜溜——”一声长喝,五百个身影戛然而止,他们溅起的烟尘还在弥漫,人已不动如山的凝伫在那里。 五百骑一停下,便齐刷刷地一分为二,然后,从中走出一个高大的,同样黑衣黑甲黑枪的身影。那人脸戴狰狞面具,仰头向上面看来。 看到来人,洛阳王暴喝道:“来者何人?”因为彻底不眠,他的声音嘶哑之极,可这声暴喝,依然十分浑厚有力。 那黑衣面具人昂头看着城头上,他朝张绮的方向凝视了一眼,右手一举,刷地朝下一砍!随着他这个手势一做,十来个汉子同时清亮地喝道:“我家主子乃是兰陵王高长恭!” 饶是每个人都猜测到,来人会是高长恭,可当这些人亲口说出时,众人还是狂喜起来。不过这种狂喜被生生地压抑着,忍耐着。 洛阳王忍着激动,命令道:“取下你的面具!” 那黑衣面具人听到这里,缓缓摘下了那张狰狞的面具! 随着那面具一摘,瞬时,一张俊美之极的面容呈现在众人眼前。这张如月辉如霞光的面容,举世仅有,谁也无法模仿,也从来无人敢假冒! 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五百骑,数百米处,是滚滚而来的周卒,冲天的烟尘,铺了一地的尸体死马,这个尊贵俊美的年轻郡王,这么摘下面具露出面容的一瞬,让绝处逢生的洛阳人,打从心底深处泛起了无比的尊敬,狂喜,还有热爱! 因此,随着他的面容一露,四下一阵欢呼声传来。欢呼声中,数百上千人同时喊道:“兰陵王——” “兰陵王——” “兰陵王!!” 在这漫天而来的嘶喊欢呼声中,洛阳城中沸腾了,无数百姓从家中冲出,洛阳王府也府门大开,胡皇后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她一边奔跑一边流着泪叫道:“是高长恭来了?是高长恭来了?” 无边的狂喜中,张绮也在颤声叫道:“长恭,真是长恭……”早在他们前来时,她便认出来了,可是她深深知道,这件事太重要太重要了,她不能随便开口影响洛阳王的判断。果然,他摘下面具后,所有人都狂欢起来。 张绮的叫声,一出口便淹没了。欢喜若狂的洛阳王仰天长啸一声,右手朝下重重一砍! 随着他这个手势做出,“滋滋——”一声,北城门被打了开来。“咚咚——咚!”的鼓声中,数千疲惫不堪的守城将士,这一刻疲劳尽去,他们策着马冲出了洛阳城! 这内外合围之势一旦形成,便意味着周人大势已去。在洛阳王嘶哑着嗓子连连下令,众骑反冲向周军大营时。众骑奔跑时引发的地面震荡,令得张绮双腿一软。成史快步上前,他扶着张绮,低声说道:“夫人,你是不是不舒服?” 张绮点了点头,她含着泪水欢喜地说道:“我不要紧。” “夫人,我扶着你回王府吧。” 城头在小小的摇晃着,张绮站也站不稳,盔甲在身的成史干脆转过头,把领军一事交给一个校尉后,扶着张绮朝下走去。 张绮欢喜得腿也软了,她靠在成史的身上,一步步挪下了城头。 而这时,整个洛阳城人都处于狂喜当中。 这一场大战,直到傍晚才结束。在周军不得不拔寨退去时,整个洛阳城狂呼震天! 夕阳西下时,一支浑身浴血的黑骑再次出现在城门处。看到他们,早就自发聚拢来的百姓们,也不知是谁带头,竟是齐刷刷一跪! 数万人跪倒在地,这场景,是恁地惊心。不知不觉中,洛阳王惊住了,刚刚跨入城门的五百黑骑惊住了,胡皇后惊住了,所有的人都惊住了! 在这无边的惊愕中,突然的,一个清脆靡软的女声扯着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唤道:“感谢陛下隆恩!” 她的声音惊醒了成史,当下他也大叫道:“感谢陛下隆恩!”而后,众黑骑齐刷刷跳下马背,兰陵王带着朝着晋阳方向跪下,同时叫道:“感谢陛下隆恩!” 有了这么一个开头,近十万跪倒在地的洛阳百姓也齐刷刷地叫道:“感谢陛下隆恩!” “感谢陛下隆恩!” 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中,刚才凝住了的众人开始欢笑起来,胡皇后和洛阳王也大笑起来。 就在众人迎向兰陵王时,兰陵王却转过头,定定地看向那清脆靡软的女声传来处。 那一处,张绮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见他看来,她慢慢取下纱帽,含着泪狂喜地迎上他。 见她无恙,兰陵王哈哈一笑,他大步如飞,几下便冲到了张绮面前。 张绮不是不想跑,她只是这阵子胃中很不舒服,没有体力奔跑。看到兰陵王走来,她格格一笑,泪水却滚滚而下! 就在这时! 极为突然的,一道寒森森的箭矢划过长空,从兰陵王的左后侧处,嗖地一声射向了兰陵王的左腿! 箭矢处漆黑一片,在阳光下泛着阴沉的绿光,任何人一见,马上便会想到:这箭有毒!有剧毒! 箭来如电,极快极准,于这全城欢庆,所有人都放松之时,几如入无人之境! 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幕。狂呼声还在响起,兰陵王还在向张绮大步走来! 张绮一个照面,便看到了那支呼啸而来的毒箭,瞬时,她瞳孔一缩,无边的惊恐中,却有着无边的镇定。 只见她尖叫一声,孱弱的身躯竟是奔走如飞,转眼间,她便扑到了兰陵王身侧。欢喜的兰陵王正准备伸臂把她搂住,张绮却是把他一撞而开,然后,整个人向着那箭一扑!()RQ 第二百三十九章郑瑜之死 张绮冲得甚急,完全是不管不顾。可是,她毕竟只是弱质女流,反射神经根本不能与常年征战的丈夫们相比。 因此,她向前一冲,却只是生生地扑倒在地,而那箭却在这时,“卟”的一声射入一个斜飞而来的身影中! 兰陵王急急转头,他看着那被一箭射穿的人,嘶声叫道:“杨受成!”正是杨受成,他一发现有人朝兰陵王射箭,他下意识中一冲,然后替兰陵王挡了这一箭。 杨受成中了一箭,扑地一声跪倒在地。他伸出手想要拔出那箭,可那手才伸到一半,便麻得再无半分力气。抬头看着急急围来的兰陵王成史等人,他含笑道:“郡王,幸好,卑职挡住了。快,看看王妃可有伤到。” 才说出这几个字,他便是头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兰陵王卟地一声拔出那箭,闭着眼睛嘶声说道:“箭上有毒!” 与此同时,洛阳王已急急下令,“快,快,逮住那射箭之人!” 不用他下令,众洛阳城人已自发出动了。那人竟敢箭杀他们的恩人,便是生撕了也是应该。 一阵兵荒马乱中,张绮被人扶起,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中。 紧紧搂着她,兰陵王低下头来,他把脸埋在张绮的墨发间,一动不动的。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俾将走了进来,一人哑声说道:“郡王,那人招了。” “谁?是谁?” 李将咬牙道:“是郑氏!动手之人是郑家之仆,郑氏曾经对他有恩。” 什么? 兰陵王也罢,张绮也罢,都错愕地抬起头来。惊讶中,张绮叫道:“你说是郑瑜?” “是。” 成史在一侧应道:“那人已经招了,郑氏对他说,她这一生全毁在张氏手中,她已想好了。不管她如何针对张氏。张氏都能过得很好。只要杀了兰陵王,杀了她的天,才算是毁掉她的一切!” 顿了顿,成史又说道:“那人还说,郑氏后来对郡王也是恨之入骨!” 兰陵王还不敢置信,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妇人的恨,也会这么可怕! 呆了一会,他嘶声说道:“是我害了杨将军。”咬着牙,他问道:“郑氏何在?” 张绮说道:“她应该在周军当中。”把在洛阳期间。郑氏所做之事简要说了一遍后,张绮喃喃说道:“难怪那日她被拖走时,神情诡异。原来她早就准备了这一手。” 不止是张绮,便是诸将,也很久很久回不过神来。这些男人无法想象,自家郡王有哪一点对不起郑氏,值得她这么不死不休? 隆重的安葬了杨受成后。天空已经漆黑一片。兰陵王大步走入院落,看到被婢女们扶着的张绮,他上前一步扶住她,“怎么样?” “没什么?”张绮摇头,白日里,她就是跌了一跤,虽然跤得狠了些,可腹中的孩子,除了不依不饶的折磨她的胃后。倒是动也不动一下。 兰陵王挥退众婢,再扶着张绮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后,低声说道:“你瘦多了。”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喃喃说道:“阿绮,你怎么这么瘦了?” 张绮神秘地微笑着,她正准备跟他说些什么,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成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郡王。段将军所部擒住了几个脱网的周国官吏。说是要送给你。郑氏也在其中。” 兰陵王腾地站起,看到他动身。张绮牵了牵他的衣袖,求道:“我也要去。” “好。” 兰陵王一应,张绮便转头命令道:“你们去找一下胡皇后,说兰陵王要拿郑氏问罪,问娘娘能否派两个婢子前来。”她这话说得很明白,想来主要的当事人胡皇后,在这个洛阳王刚刚解围,正对兰陵王无比感激之时,会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张绮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兰陵王也会选择相信。可是,她想与他共度百年,那么任何时候,都不愿意让他误解自己,哪怕是有可能的误解。所以,郑氏一事,由皇后的人出面说事,会更清楚些。 两人上了马车,二刻钟后,他们来到了一个院落。院落中花园处处,布置极是精美,乃是洛阳一个富户的庄子。 看到他们走来,几个俾将大步迎上。而这时,皇后派来的两个老媪也过来了。张绮一看,皇后果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两个老媪,都是当事人。 院落里燃起了腾腾的焰火,把大地照得一片通明,也摆好了塌和几。兰陵王牵着张绮的手坐在塌上,喝道:“把郑氏带来。” “是。” 不一会,一阵脚步声传来。 听到那脚步声,兰陵王冷着脸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他便是一呆。不止是他,便是成史李将等人,也是一呆。 所有人都瞪大双眼,错愕地看着这个慢步走来的妇人。 这妇人披散着头发,破烂的衣裳下,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她一步一步挪来,那张曾经秀美的脸上,不但有两个清楚的巴掌印,那颈项处,还牙印俨然。唇角处,更是破破烂烂。 再一看,她外露的肌肤上,处处可以看到青紫的爪印。 这个妇人,已完全是一副被人狠狠蹂躏过的模样! 她正是郑瑜。 断断没有想到再见郑瑜是这个模样,兰陵王已说不出话来。 郑瑜低着头走着,走了一阵,她慢慢的,慢慢地抬起麻木的双眼。 这一个抬头,她对上了兰陵王和张绮。 瞬时,她双眼睁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两人,她尖声叫道:“你们怎么没死?” 这声尖叫,令得兰陵王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他徐徐问道:“阿瑜,你怎么落到了这个田地?” 这话一出,郑瑜尖笑起来,她指着张绮,嘶叫道:“你问问你这个妇女,问问这个毒妇,看她对我做了什么?”她格格笑道:“你的妇人毁了我,她把我送给那些周人,让他们当众践踏,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落到这个田地?” 郑瑜这话一落,皇后派来的一个老媪上前一步,只听得她冷笑道:“郑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空口白牙的捏事?那一日你现娘娘提议,说要张氏与宇文护是素识,要娘娘逼着张氏去做说客,你给忘了么?如今你落到这个地步,也不过是娘娘把你当日所言,令你自己做了一遍。你此去不过是一个说客,那些周人侮辱于你,你不会自尽以保声名么?”转眼那老媪又说道:“还有,当日是你自己说的,兰陵王冷落了你,所以你早就与和士开睡在一块了,连孩子得流掉了几个。你早是人尽可夫,现在又何必拿这事作伐?” 这个老媪果然了得,一番话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听到郑氏曾经通过皇后逼着张绮去周营当说客,兰陵王腾地站了起来,当老媪说到郑瑜早就与和士开睡到一块时,兰陵王不敢置信地瞪着郑瑜,表情中不免有点悲悯和失望。 他与她一起长大,虽然后来他对不起她,可他在内心深处,一直是希望郑瑜能够幸福的,他也一直以为,只要她放下执念,就能够得到幸福。 可没有想到,现在的郑瑜,居然是又阴毒又淫荡。 而成史则走上前来,朝着兰陵王沉声说道:“郡王,此事属实。王妃本来与皇后娘娘交好的。” 兰陵王明白过来。 他闭了闭眼,喃喃说道:“还有什么可说的?”蓦地他双眼一睁,厉喝道:“郑氏,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站了起来,嗖地一声抽出佩剑,然后,一步一步向郑瑜走去。 慢慢的,剑尖一掠,那寒森森的剑,便指上了郑瑜的咽喉。在逼得郑瑜抬起头后,兰陵王哑声说道:“阿瑜,”他的声音有着无边的失望,“你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郑瑜抬起浑浊的双眼,她无神地看着兰陵王,看着这张她从懂人事起,便痴迷着的脸,蓦然的,她格格笑了起来。 郑瑜笑得很欢,转眼间连眼泪也笑出来了。笑着笑着,她沙哑的,喃喃地问道:“长恭,如果没了张氏,你会不会对我好?”她流着泪含着笑,怔怔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如果没有了她,你是不是会与我恩爱到白头?” 她问得专注而执着,仿佛兰陵王的回答,对她来说无比的重要。 兰陵王低下头看着她,蹙眉寻思了一会,他慢慢收回长剑,徐徐回道:“没有了阿绮?”他慢慢回头,怔怔地看着焰火中明妍无双的张绮,又喃喃问道:“没有了阿绮?” 他回过头来,看着郑瑜,兰陵王认真地回道:“如果没有了阿绮,我许是会与你一起过日子,便如这世间大多数的夫妇一样,便这般认真的,计较的,不知自己为何而活地过着日子。”他垂下双眸,唇角泛起一个笑容,轻叹道:“可是有了阿绮后,那样的日子,我想也不愿意想了。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若是这短短几十载中,还是浑浑噩噩,生不知为何而生,至死也不曾欢笑过,那么这一生还有何意味?” 说到这里,兰陵王淡淡说道:“那样的日子,如何能说是恩爱?不过是两个人凑伙而已。阿瑜,我此生最大的成就,便是遇到了阿绮。” 最后一句话落地,郑瑜蓦地仰头狂笑起来。笑着笑着,她突然朝着兰陵王一扑,而她的胸口,更是直直地撞上了那锋利的剑锋!()RQ 第二百四十章走了第一更 郑瑜一扑而近,看着她向剑锋撞去,兰陵王握剑的手动也不动一下,随着“卟”的一声,剑锋入肉,郑瑜在吐出一口鲜血后,抬头看向兰陵王。见她抬头欲语,兰陵王冷漠地收回视线,然后,干脆利落地把插在她胸口的佩剑一抽! 剑入人体,抽出时便是人断气之时。郑瑜没有想到他如此狠决,张大嘴吐出一连串的血沫后,无声地倒在地上。直到死,她还是双眼睁得大大的。 兰陵王单膝就地,他伸出手,慢慢地抚向郑瑜的眼皮,一抚之下,郑瑜的眼皮却兀自不曾合上。低声说道:“阿瑜,直到此时你还是不能悟么?是什么让你执着于痴苦?是什么让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纵有错,可人生于世,谁不曾走过弯路,谁不曾错误地付出过?成长本来就是要付出代价的。只要还年轻,错了,回头便是。名利地位,有时也要舍弃一些。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你从不想舍,怎么可能得到?” 他的声音娓娓而来,低哑而沧凉,说完这话后,兰陵王再次伸手抚向她的眼皮,这一次,她合上了双眼。 处理了郑瑜,兰陵王显得十分疲惫,他沙哑地说道:“那些周人,今日便不见了。” “是。” 看了郑瑜的尸首一眼,兰陵王哑声说道:“把她,厚葬了罢。” “是。” 这一晚,两人疲惫至极,倒在塌上便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午,张绮睁开眼时,兰陵王已不见了。知道他诸事繁忙的张绮,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个时候的兰陵王,又来到了昨晚的庄子中。 负着手站在一株芙蓉树下,兰陵王低声说道:“把苏威带过来。” ……这一次周人被擒的几个高官中,便有这个他早就听过大名。却不曾一见的人。 不一会功夫,一阵脚步声传来。 远远看到兰陵王,苏威神色复杂地止了步。而这时,众婢仆都已退下。 顿了顿后。苏威向兰陵王走来。来到他身后,他低声唤道:“兰陵王高长恭?” 兰陵王缓缓回头。 看着这个长身玉立的俊秀青年,兰陵王慢慢说道:“你帮过我的女人,我也帮你一次。你走吧!” 说罢,他挥了挥手。 苏威没有走,他直直地看着兰陵王,好一会。才哑声说道:“看来你是真对她好。”他垂眸说道:“仅凭着五百亲卫便杀入洛阳城,高长恭,你很不错!” 兰陵王盯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对阿绮如何,不用外人来评价,我能不能干,也用不着你来评价!”他虽然准备放过苏威,可对这个带走过张绮。让他悲痛欲绝的周人,是没有半点好感的。 听到这里,苏威哈哈一笑。笑着笑着。他哧声说道:“你不过,比我早出现了一步。”说到这时在,苏威的表情中出现了沧凉,他怅然若失地看着兰陵王,喃喃说道:“你不过是,比我早出现了一步。” 以苏威的聪明,一直都深信,如果自己能先一步遇到张绮,张绮一定会喜欢他。 兰陵王唇角扯了扯,淡淡说道:“运气本来便是实力的一部份。能够在恰当的时机遇到恰当时人。正所谓天作之合。” 说到这里,兰陵王又道:“听说阿绮曾经的婢女阿绿在你那里,望你厚待她。” “这个不劳你来交待!”苏威再次哧地冷笑一声,他转过头,慢慢说道:“此刻的胜败决定不了什么。高长恭,你们现在不过二十来许。但愿你能活得长长久久,能够永远护着阿绮。不然的话,她终有一日,还是会回到我身边。” 说到这里,苏威大步走出。 看着苏威离开的身影,兰陵王陡然想到了入城时,洛阳百姓齐齐跪拜时,洛阳王和胡皇后的表情,陡然想到胡皇后逼着张绮到周地去做说客的事。 慢慢的,兰陵王抿紧了薄唇。 洛阳之围一解,不管是胡皇后还是张绮,都急于离开这个曾让自己疲惫不堪的地方。因此休整二天后便启程前往晋阳。 张绮坐在马车中,旁边的兰陵王,这两天一直有点沉默。他刚刚解了洛阳之围,于邙山一战中大放异彩,名声再次高震,可他的表情中,却一点也不高兴。 他没有说话,张绮也在闭着眼睛休息。走着走着,张绮脸色一变,朝外面唤道:“停一下。” “阿绮,怎么啦?” 面对兰陵王的询问,张绮没有回答,而是急急冲出马车,跑到路旁呕吐起来。 一阵翻肠倒胃的呕吐,直把早上吃的东西全部吐出后,张绮白着脸站起来。看到她这个情景,兰陵王蹙紧了眉,他召来婢女们问道:“王妃这样不舒服多久了?”顿了顿,他又问道:“便没有看过大夫?” 一个老媪回道:“王妃不愿意看大夫。”见到兰陵王要发火,那老媪讷讷地说道:“老奴以为,王妃怕是有孕了。” 有孕了? 兰陵王僵在了当地。 难道阿绮脸色发青,这般憔悴,不是因为困在洛阳日夜煎熬,更因为有孕之故? 他呆了一阵,转头急急问道:“有孕?你有把握?” 那老媪低下头应道:“这大半个月来王妃晨时时有呕吐,她的月事也一直不曾来过,据老奴估计,王妃怕是有二三个月的身孕了。” 阿绮有二三个月的身孕了? 兰陵王想要大笑,却又习惯性的保持威严,一时之间表情不停的变幻。 这时,张绮已经把嘴抹干,她向兰陵王走来。刚刚靠近,兰陵王已小心地搂住她的腰,低低说道:“阿绮,你可有不适?” 他与那老媪的对话张绮已听在耳中,当下她嫣然一笑,摇头道:“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兰陵王显然不信,他看了一眼张绮的小腹。突然伸手,把她拦腰抱起,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 回到马车上,他怎么也不肯把她放下。一直这样横抱着她。 只是,他显然一直没有回过神来,不停地低下头看着张绮的不腹,看着看着,还伸手去摸几下。 张绮有点哭笑不得,她缩在他的怀中,闻着他的体息。突然心中觉得很安乐。 这时,张绮听到兰陵王问道:“阿绮。” “恩。” “我很开心。” 张绮低低应道:“我也是。我也很开心。” 兰陵王双臂收紧,他搂着她,脸埋在她的墨发间,再说话时,他的声音沙哑之极,“阿绮,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以后,我不会再错了。” 转眼他又说道:“你怀着孩子,那时还这般冲出来。我。我居然都没有第一时间扶起你,阿绮,你可有怪我?” 张绮知道,他说的是那人郑氏仆人朝他射毒箭一事。这种事,她怎么会怪他?她便是一个懦弱妇人,可他是她的夫,那个时候,她便是舍了性命,也不能让他被人伤害啊。 顿了顿,张绮果断地说道:“自然不会怪你。” 接下来。当张绮以为他还要说什么时,兰陵王却沉默了。 在他沉默时,外面响起了一阵喧嚣声,“下雪了。” 张绮掀开车帘。果然,外面雪粒子不停洒下,看这密密麻麻的架式。只怕那雪会下得相当大。 在张绮看着雪花胡思乱想时,她感觉到腰间一紧,却是兰陵王沙哑之极的声音传来,“阿绮。” “恩。”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也不会只丢下你一个人。” “我知道。” “我会好好地活着。一直到把孩子养大成人。” 不知怎地,他这句话一出,张绮突然鼻中一酸,眼泪便夺眶而出。 记忆中,他不过活了三十出头,现在他都二十四五岁了,如果他不离开齐国,他们怕是没有几年好日子过了。 这些,她无法说出口,她一直渴望着,他离开齐国时,是心甘情愿的,是心灰意冷下他自己的选择。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强迫他离开的话,不说很难成功,就算离开了,他也会在齐国遇到灾难时耿耿于怀,甚至一生都难有欢颜。 兰陵王没有察觉到张绮的异常,他还把脸埋在她的头顶,还在说道:“萧莫走了。” “什么?”张绮的声音中,有着小小的惊讶。只是小小而已。 兰陵王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写了一封奏折,足有三万余字,然后把官印等封上便离开了。当陛下发现时,他已离开了两日。这人尚来聪明,陛下虽然派了人追寻,却无功而返。” 顿了顿,兰陵王说道:“萧莫在那奏折中提了三十条建议,更分析了周地和陈地的君臣得失。最后却说,齐国有如此一个国君,便是管仲再世,孙世当朝,怕也无力回天。因此,他上面那三十条建议,统统都是痴人说梦而已。陛下看了大为震怒,差点把萧府余人推上法场宰了。” 说到这里,兰陵王一阵沉默,张绮也是一阵沉默。 她曾经说过,要萧莫离开齐地,如今他真离开了。 离开了好啊,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以他的才智,在乱世中保住身家性命,应该不是难事。 对于萧莫,张绮的感情很复杂很复杂,这感情中,似是有恨,似是有怨,更似是在感激,有叹惜,有不舍。无数种情绪纠结在一起,最后最后,她却只愿意他能幸福,只愿意他这一生,能够找到一个可以白头偕老的人。便是找不到,只要他能够放下自己,愿意娶妻纳妾,生儿育女,那也是极好极好的。 ##? 今天是大封推,因正文还有二章便结束了,我无法加更正文。不过会在每日傍晚,送上一章番外,向大伙交待一下你们会感兴趣的人和事。鉴于我写媚公卿时的番外经历,很有可能番外会比正文好看哦。()RQ 后记一杭州城中再相逢 春来春去又一载。 转眼间,公元582年到了。 如今,天下已姓隋了,齐也罢,周也罢,都变成了历史。辅政大臣篡了周国的天下,占据了泱泱中原的五分之四的国土。而整个天下,只有陈国一地偏安一隅。 正值中午,阳巷酒楼中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喧嚣。正在这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不一会,那马车停下,几个做护卫打扮的汉子,筹拥着一个年青人走了进来。 这个年青人双鬓处,有数缕花白的头发,除此之外,他面目俊雅斯文,肤色白净,俨然一金马玉堂的贵公子。只是这样一来,这个有着花白鬓发的贵公子,似是三四十岁,似又只有二三十岁,都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了。 那人一袭简简单单的青衫,可随着他步入酒楼,四下的喧嚣竟是一缓。 那人却似乎习惯了众人地注目,他那俊秀斯文的脸上,虽然含着笑,可那眼神间,却隐隐透着忧伤和沧桑。 看到这个金马玉堂的贵公子走过来,小二连忙迎了上去,向他佝着身子殷勤问道:“郎君要点啥?” 贵公子目光淡淡一瞟,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理会小二地问话,而是径自朝着一个靠近窗户的桌子走去,他的身后,一个中年微胖的护卫应道:“把你们最拿手的酒菜都上来。” “好嘞——上最好的酒菜嘞!” 随着小二这么一唱,酒楼重新变得热闹起来。在等酒菜的时候,那贵公子一直都在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表情淡然。 见自家郎君看着外面的人流发呆,一护卫凑上前,低声说道:“郎君,要不要到长安去看看?” 护卫的声音一落,那贵公子便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含笑道:“哦?去长安做什么?” 那护卫不知如何回答了。那贵公子倒也不逼他。他转头继续看着外面,淡淡说道:“我是陈人,他杨坚再好,我也不能投效他。进而灭我家国。” 那护卫一怔,差点脱口而出:那你当初不也投效齐国了? 这时,那贵公子苦笑着又说道:“当初是当初,今日是今日。”他昂起头,眷恋地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声音放低了些,“你看。这天下间,是不是只有陈国才安乐美好?相比起这些,我个人的抱负和野心,早已不堪一提。” 正说到这里,小二清亮地吆喝道“客官,你的酒来了!” 贵公子稍顿了顿,直等小二把酒菜都摆完,他才执起一樽酒。慢慢的倾倒入盅。然后,他举起酒盅缓缓饮了一口。 垂下眸,贵公子看着酒盅中摇晃的酒水。喃喃说道:“一晃眼便是十七年了,阿绮,你当初怀着的孩儿,如今也大了罢?” 这贵公子,却是当时激流勇退的萧莫。自离开邺城后,他用了近十年时间,走一阵隐居一阵的,最后还是回到了他的故乡——建康。 十数年光阴,放在太平盛世,不过是一个青年走向中年。可放在这个乱世,却已是沧海变了桑田。 萧莫回到建康后,陈国的皇帝都换了几个了,而他相熟的故友,也是死的死隐的隐,便是那王谢子弟。也泰半不见踪影。 这人世间最大的无奈,可能便是这般人末老而江山改吧? 这次,却是萧莫听到了有关兰陵王和张氏阿绮出现在建康杭州等地的传言后,特意赶过来的。其实他也不知道,他这般赶过来有什么用?也许,只是想远远地见一见罢。纵不能相逢,不能相视而笑,这般隔得远远地看一眼,也是好的,好的…… 几个护卫站在他身后,看着自家郎君脸上流露出的怅然若失,不由相互看了一眼。 他们的郎君,自从兰陵王与张氏阿绮大婚那一晚,他大醉一场醒来后,似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整个人都变了(具体内容,实体书的番外中有详细交待) 萧莫一盅一盅地喝着酒,颇有大醉一场的架式。自那日张绮大婚后,他便恋上了杯中物,这么多年过去,众护卫也都习惯了。幸好他酒性甚好,倒不易醉。 就在萧莫一盅又一盅地灌着自己的酒时,突然间,街道中出现了一阵喧哗声。 喧哗声甚响,萧莫放下酒盅,微笑问道:“去看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是。”一个护卫应了一声,提步就走。他刚动身,便看到前方拥挤的行人一分而开,一行人走了过来。 这走过来的一行人,当头的是一个面目普通的少年。在少年的身后,紧跟着两个精壮的,四五十岁的汉子。 看到那两个汉子,正懒洋洋品着酒的萧莫双眼一亮。握着酒盅的手不由颤抖起来。 同时,他身后一个护卫已低叫道:“郎君,那两人是高长恭身边的亲卫!”转眼那仆人不由叹道:“他们也老了。” 在护卫的感叹中,萧莫握着酒盅的手收紧,好一会,他才沙哑着声音说道:“这孩子,是他们的儿子。”他声音有点颤,似是欢喜,似是怅然地看着那少年,喃喃又道:“他是他们的儿子。” 紧紧盯着那少年的萧莫,目光失落中夹着欢喜,欢喜中带着复杂。 听到自家郎君的话,那仆人一怔,不由驳道:“不可能!张氏阿绮和高长恭都是人中龙凤,这少年怎么面目如此普通。” 不错,虽然这少年风姿过众,行走顾盼之际,都有一种让人目眩的神光,可他面目还真是普通。 萧莫抬起头,定定地打量了那少年一阵,他慢慢说道:“这不是他的真面目!他易了容!世人传说,兰陵王有子,风采更胜其父。噫?这种易容之术好生神奇!” 这时的萧莫,恢复了以往的优雅从容,举了举酒盅后道:“阿武,你上前去,便说是兰陵故人,想邀见于他。” 就在萧莫盯着少年打量时,缓步走来的少年郎,却是一脸苦色。 只听得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成叔你不懂,我出门两年却不敢归家,这叫什么?这叫畏惧太甚。母亲大人听闻此事,断然会伤心垂泪。”说到“伤心垂泪”四个字,少年的眸中露出一丝不忍和犹豫,不过转眼,他便按下这种种情绪,继续说道:“母亲大人伤心过后,便会警告父亲,令他不得过责于我,等到他们忍不住亲自来迎接我这个归家的游子时,我那顿揍铁定能免。” 说到挨揍,少年闷闷不乐,他喃喃说道:“其实被他们揍一顿真没什么,可我也是十七八岁的大人了,有些颜面实是拉不下。” 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屁股,红着脸说道:“别的也就罢了,可我母亲揍我,最喜欢脱掉我的裤子,这样很不好,成叔你说是不是?” 听到这话,成史不由哈哈一笑,他大点其头,“王妃这个习惯是很不好。” 少年显然真有点紧张,他又自言自语道:“可我不让她揍吧,她少不得又要哭很久……再说,我这次离开她,也着实久了些,让她消消气也是应该。” 成史不停地点头,“说得是,这次出去太久了,都两年了。该揍!” 少年哼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白眼,手又在不知不觉中挡到了屁股上。至于他的脚步,更是坚定地向前走去,坚定地决定过家门而不入……()RQ 第二百四十一章安定第一更 公元565年的新年,在路上过去了。 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高大城墙,贵妇们发出一阵劫后余生的笑声,她们连连催促着驭夫,望着如风一样卷进城中的胡皇后等人,一直被兰陵王小心地搂在怀中的张绮动了动,小声说道:“长恭,我们到了。” 她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别坐得那么小心,我不会被颠着。” 兰陵王给她说得哼了一声,他转过头看向路旁的风景。 望着他渐渐泛红的耳尖,张绮心头一醉,她伸出双臂搂紧他。 这时刻,贵妇们已先行进入了晋阳城。随着兰陵王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处,只见城门处先是一静,然后,一阵“咚咚——咚”的鼓声响彻街头。 刚入城门,便听到这样的鼓声,不止是众亲卫,便是兰陵王也大吃一惊。他掀开车帘抬头看去。 鼓声还在继续,规律的鼓声中,只见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年翩跹舞出。他旋转着舞到街道正中时,笙声飘然而来,混合在鼓声中,还有胡琵琶声中,给人一种血脉贲张的振奋。 戴着面具的少年正在舞蹈,看着他刚劲有力的舞姿,看着一队身着黑裳,却面目美丽的少女从两侧街道悄然舞出,看着无数红楼中人提着花篮,和天空向人群挥舞出漫天的红绸碎片。张绮低叫道:“他们这是在跳《兰陵王破阵曲》。” 不错,这些人跳的正是刚刚那邙山大捷,洛阳之围的一幕。那少年所戴的面具。更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兰陵王的面具,看起来狰狞之极,却又因为做工细致,用色巧妙而产生出一种华美的效果! 听到张绮提醒。兰陵王也明白过来,他从马车中走出,大步走到队伍前列。 看到他走来。骑士们纷纷让出一条道路。而那舞蹈着的少年,伴舞着的少女们,则开始围着兰陵王旋舞起来。 这时的舞蹈,带着一种巫的感觉,动作古朴缓慢。 一街当中,身着黑裳的兰陵王屹然而立,白雪茫茫的街道上。到处飞洒下红绸,便如苍天降下了红色的鲜花。 也不知过了多久,鼓声渐渐止息,戴着面具的少年朝着兰陵王躬身一礼后,慢慢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明显是世家子才有的白皙高雅面容。 这少年右手放在胸前,朝着兰陵王又行了一礼后,清声问道:“敢问兰陵王,这一曲舞,如何?” “甚善。” 两个字一出,四周传来一阵压抑的欢呼声。 少年咧嘴一笑,又优雅地说道:“此舞为贺郡王攻破洛阳之围而编,为了在郡王到达晋阳之日便看到这一支舞。我们日夜编练。现在,还请郡王赐名。” 兰陵王回头看了一眼张绮,微笑道:“就叫《破阵曲》吧。” 他的声音一落,那少年回头清喝道:“诸位,兰陵王说了,这曲叫破阵曲。全名便是《兰陵王破阵曲》” 少年说到这里。又朝着兰陵王一礼后,微笑道:“多谢郡王赐名,洛阳之围,我等没得亲临其会,待询问过曾经一睹郡王无双风采的洛阳人后,愿再为郡王舞一曲。”说罢,他手一挥,带着众人缓缓退下。 他们一退,路也通了。做为新的一年的娱乐之事,晋阳的百姓们开始嘻嘻哈哈地议论起来。、 在这种热闹中,兰陵王一行人来到了兰陵王府外。 刚跳下马车,方老便急急迎上,他笑呵呵地看着兰陵王和张绮。两人还没有进门,兰陵王便派人飞鸽传书通知了方老,说了张绮可能怀有身孕一事。算起来,兰陵王今年虚岁二十六了,还没有喜迅传出,方老都要心急如焚了。 方老恭敬地迎进张绮,王府中,方老请来的大夫已侯了多时了。与此同时,兰陵王则策马来到了皇宫中。 晋阳的皇宫,有着与往年不同的安静。连续两年的大战,已严重亏损了齐国的元气。去年是大败,今年呢,其实也就是兰陵王段韶一行人解了洛阳之围,顺道掳了几个周人。真说起来,依然是大败特败。 与齐国的情形不同的是,与突厥结了盟约的周地,却蒸蒸日上。想来,再过几个月,二十三岁的宇文邕迎取了15岁的突厥公主阿史那氏后,周人和突厥的结盟,就更牢不可破了。 这种情况,让耽于享乐的高湛极不舒服,也让刚刚归来的胡皇后,有着想要逃离地冲动。 因此,兰陵王进去时,高湛正在那里长吁短叹。看到兰陵王进来,高湛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后,说道:“长恭,朕想退位,准备让太子来治理这些国事。” 兰陵王一怔,他张了张嘴,想要劝谏几句,心中却有一个念头在叫嚣:陛下荒唐胡闹,本不是有为之君,他退下也好,他退下了,说不定能为我齐国换来一个明君。 虽然,兰陵王接触过的太子高纬是个胆小懦弱之人,可整个齐国,文武各安其位,做皇帝的人只要不昏愦嗜杀,大臣们完全可以把这江山治理好啊。懦弱就懦弱吧。 这时,高湛又说道:“这一次长恭立功甚伟,胡氏回来后,不停地跟朕说起你们夫妇的好。” 他笑了起来,“真没有想到,张氏那个娇娇弱弱的样子,居然也是有大才的。” 兰陵王行了一礼,道:“陛下,娘娘谬赞了。” “好了好了,不必这么谦逊,”高湛挥了挥手,“对了,还有一事。” “陛下请说。” “那和士开虽然偷了郑氏,可那郑氏是你不要了的。这人嘛,别的可以少,可这男女之欢。那是断断不能少的。少了这个,便是锦衣玉食又有什么意思?我说你这小子旷了人家郑氏多年,还老觉得你对不起人家呢。现在知道和士开一直在安慰我,朕心里也舒畅多了。昨日里还跟和士开说。这是好事啊,真说起来长恭应该感谢你和士开。” 说了这么一段让人瞪目结舌的话后,高湛认真地看着兰陵王。交待道:“所以,你可不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去找和士开的麻烦。” 兰陵王呆了一会,才低下头应道:“是。” 郑氏已死,便是郑氏不死,在兰陵王当日说出她还是处子之身时,便意味着他是允许有人爬墙攀摘的。在他看来,只要是郑瑜心甘情愿的。他便没有权利去责怪,也不会责怪。 高湛没有想到兰陵王这么识趣,不由哈哈一乐。笑了一会后,他倾身凑上兰陵王,问道:“前不久朕得了一些美人。有一个眉目妍丽,颇有你家那张氏的韵味。这一次你救洛阳有功,朕想赏你,如何?” 要是以往,高湛才不会用这种商量的语气呢,直接赏他二十个美人便是。可现在嘛,他高长恭痴情之名名传天下,如其到时被他驳得下不了台,不如现在问一问这小子。 兰陵王低下头来。他垂眸道:“陛下厚赐,臣万分感激。然,家有有孕之妇,实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她添堵。” “你家那妇人有孕了?” “是。” 高湛先是哈哈一笑,转眼他眨眼道:“以长恭之美貌,再配上张氏之绝色。长恭。你这孩儿生下来可了不得了。”说到这里,高湛一副神往之相。 自己的孩子才刚刚有个影儿,这个好色之徒便掂记上了,兰陵王不由脸色一青。 高湛却是不恼,他砸巴了两下嘴,向往地说道:“朕已迫不及待想看到你那孩子了。”说到这时,他下令道:“来人。” “在。” “传朕旨意。他日若是张氏诞下一女儿,赏黄金千两,若是诞下一男孩,给他木头一根。” 这差别待遇,令得那太监一怔,兰陵王也苦笑不得。这里,高湛还在砸巴着嘴,嘀咕着说道:“这样的夫妇,便应该生女儿,多生女儿,要是儿子,那还不如生一根木头。” 听到这里,兰陵王已完全黑了脸,他腾地站起,朝着高湛双手一拱,大声道:“臣告退。”说罢衣袖一甩,大步走了出去。 这次兰陵王的无礼,不但没有让高湛生气,反而令得他哈哈大乐起来。在高湛的笑声中,兰陵王疾步出了皇宫。 回到王府时,大夫已经问过脉了,正如那老媪所言,张绮是有孕了,已有三个月。还大夫还说,虽然在洛阳城受了个多月的惊吓恐慌,可张绮气血足实,孩子应无大碍。 公元565年的春天来临了。 随着漫天的春花盛开,兰陵王的声望直是如日中天。他这一次救了各大贵妇,而这些贵妇们,在绝望当中得到救助,对兰陵王便怀有一种复杂的感激之情。 同时,胡皇后和众贵妇一样,也对兰陵王和张绮感激着。这个时候的她,早就忘记了洛阳城时,与张绮发生的那些小小茅盾,很多与贵妇们聚会的场合,都会请张绮出席。 而随着张绮正式步入齐国的贵妇圈中,她额头上遮掩伤疤的木棉花妆,也慰为时尚,令得晋阳女郎们纷纷模仿,到得后来,连邺城洛阳等人,也开始风行木棉花妆。 ## 翻书评时,无意中翻到一条,说是我毁官配。 呃,这里解释一下,我写南朝春色这本书时,设定有二个,一,女主是绝色美人,二,男主就是兰陵王。 因为早早就定下了兰陵王为男主,我当时甚至准备把书名取成《兰陵春色》,后来想到不能泄露天机,便改成了现在这个,呵呵。 既然有了这个设定,那么女主要怎么才能嫁给兰陵王呢?于是有了这一路的故事。 至于兰陵王和郑氏其人,我看史书时,其中提到了一句,说的便是兰陵王无嫡子,只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孙子为他立了碑。 兰陵王既然有孙子,那说明他本身不是不能生育的人,那么他与郑氏生活多年,为什么无子呢?原因无非有二,一,便是郑氏不能生子,二,是兰陵王没有怎么碰过郑氏,所以无子。 呵呵,因为我要给兰陵王另外找个老婆的缘故,也因为我看到史书上写他早死的悲剧时,想着要改变他的命运的缘故,所以,我自动的把兰陵王无嫡子的原因,幻想成他没有碰过郑氏,所以无子。在这个基础上,我才去想象,才衍生出本书的所有剧情。 当然,如果把女主定为郑氏的话,那么兰陵王明知道她不能生子,还不弃不离,这也是一桩美谈,是一个很好的爱情故事。可惜,我这书的女主定的是一个绝色美人,是一个以色事人的尤物。 解释这么说,我要说的便是,这不过是一本YY,没有什么毁不毁官配的说法,无非是情节需要罢了。 最后,这本书是继千面风华后,我第二次写真实历史。***,写真实历史真***累啊,太累了,很多时候都有种伸展不开手脚的感觉,以后,我再不写真实历史了。 最后最后,求订阅。()RQ 后记二人要成双 在阿武大步迎上那少年时,那少年步履如风的越众而出,转眼便来到了阿武身侧。 阿武紧上一步,正要行礼,正在这时,少年突然转头,朝他定定地盯了一眼。 瞟了一眼后,少年调皮地眨了眨眼,猛然说道:“你家郎君可是叫萧莫?你是他身边之人,名唤阿武。阿武,我猜得对否?” 不得不说,这个少年的话,太突然太直接,阿武都不敢相信。对上张大了嘴的阿武,少年抿了抿唇,淡淡说道:“你家主人来到杭州也有大半个月,我知道他并不奇怪。” 并不奇怪?怎么会不奇怪?阿武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对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的少年,那眼直是瞪得牛大。 少年却似没有兴趣与他多谈,他拱了拱手后,慢慢说道:“高府就在左侧巷道,前行二百步后左拐五十步便可入内。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间,哪有这么多想做而不敢做的事?阿武,依我看来,你家萧郎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登门拜访,能见到故人,我父母双亲,断然只有欢喜的道理。” 说到这里,少年径直越过阿武,走出几步后,他停下脚步回头说道:“对了,隋国管律法的那个苏大人,也带着两个好友来到了建康街上,约莫明日便可赶到杭州,不知萧大人有没有兴趣一见?” 大大方方的向萧莫提出邀请后,少年哼着曲,继续朝前走去。 如此走了一刻钟后,少年停下脚步,朝着身后一个角落处瞟了一眼后,装模作样地拭了拭眼角,无比悲伤地说道:“有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这人要成双,雁要成行,罢了罢了。苍天生我。那是知道我心忧天下,是要让我普济世人啊。” 听到这里,成史双眼一瞪,忍不住嘀咕道:“明明是郡王和王妃生的你,关苍天甚事?” 被他搅了兴头,少年回头瞪了一眼。不过转眼,他又看向那个角落,昂起头,以一种感喟忧伤的语气说道:“成叔。你把那个小姑子唤过来。” 少年指的,是站在不远处的角落中,正痴痴地望着酒家里买醉的萧莫发呆的一个少女。 那少女不过十七八岁,面目娇俏秀美中,透着几分英气,在这南方之地,她却穿着北方女郎喜欢的靴子。那修长笔直的双腿,还有小巧腰间暗藏的短剑,都可以看出,这少女不是弱不禁风之辈。可她眉目紧锁,看向萧莫的眼神中又是痴苦,又是深情,仿佛便这般远远地看着,便值了够了。 对这个与萧莫一样,也在杭州城中出现过大半个月的少女。成史也是知道的。他点了点头,大步走向那少女。 不一会,那少女便过来了。 萧莫坐在酒家里,正呆呆地看着阿武的陈述,听着听着,看到那个少女熟悉的面孔,以及正与少女低语着的少年,他眉头一蹙,低声道:“他在干什么?” 转眼。萧莫苦笑道:“这般他对我一清二楚。我对他毫无所知的感觉,可真是不好。阿式。你去一下,把高家这位小郎君的所作所为收集收集。” “是。” 阿式一走,萧莫堪堪转头,便看到那总是远远蹑着自己的少女,在听了少年的一番话后,咬了咬唇,然后提步向他的方向走来。 那混帐小子在干什么! 萧莫大为警惕,他眉头大蹙,狠狠咽了一口酒水。 不一会,少女步入了酒家。酒家中食客上百,来来往往的人流不绝,可她的眼中却只有一个人。 痴痴地看着萧莫,少女贝齿咬唇,鼓起勇气来到了萧莫的几前。 低头看着萧莫,不等他开口,少女已红着脸大声地说道:“萧郎,我来找你了。”此刻正是午时,正是食客来来往往,酒家最热闹之时。饶是四周人声鼎沸,奈何这少女的声音着实不小,愣是清清楚楚地把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了。 就要萧莫暗叫不好时,羞红着脸的少女,不顾四周投来的目光,朝着萧莫径自大声地说道:“萧郎,阿音欢喜于你。三年了,阿音恋你三年,跟随你三年!这三年中,阿音从荆州追到建康,又从建康追到杭州。” 以一种清清脆脆,大而响亮的声音说到这里,少女阿音突然眼圈一红,声音也陡然弱了起来。她低下头,哽咽着说道:“萧郎,别不理我。阿音不知道,什么叫因色而爱,也不知道什么叫因爱而悲。阿音只知道,见不到萧郎,这一生便只剩有了悲苦!千千万万人中,萧郎却只有一个而已!哪怕阿音明日便死,哪怕阿音这一生注定孤凄,阿音也觉得,只有与萧郎在一起的乐趣,才算得上真乐趣!” 说到这里,一滴又一滴滚圆的泪珠,在阳光下划出七彩斑斓,缓缓溅落在桌几上…… 这是陈国,这是杭州。 千百年以来,这南人便多有才子佳人,文士墨客,他们多愁多感,他们顾虑万千。 千百年来,这里不缺乏痴男怨女,却断断没有一个少女,敢当着众人,把自己的一颗痴心,这么明明白白地捧在一个男子面前。 语带幽怨,其情动天。 不知不觉中,四周的食客中,竟有红了眼眶的。 不知不觉中,已有不少人乞求地看向萧莫,求着他给予这个痴情可怜的少女一点回应。 若说江南多骚客,萧莫这个世家子弟,便也是其中之一。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当着他的面,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直白的,痴傻地道出她的一颗心。 ……当真痴傻! 蓦地,萧莫感觉到了一种绞痛!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 瞬也不瞬地盯了一会阿音后,萧莫唇动了动,又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直过了好一会,他才哑声说道:“别站在那里,过来给我斟酒。” 他要她近前!他终于不再拒她于千里之外! 阿音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她红着双眼傻傻地看着萧莫,直确信自己不是妄听后,她欢喜的,颤抖地应道:“好。” 她朝他福了福,红着眼圈,幸福地看着他,傻傻地应道:“好。” 她想要笑的,可是一展颜,却又是一串泪珠儿,生怕萧莫嫌弃,阿音连忙掏出手帕胡乱拭了一把泪后,这才小心地走到萧莫身边。 只是往他身边一站,阿音便是一笑,这一笑,便如云破月来,霞光初绽,其美丽动人,实是难言难画。 望着那一坐一站的一对,成史忍不住叹道:“还是小郎君有口才,竟成全了一对佳偶。” 少年闻言得意一笑,他正要说什么,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却是两个高府的护卫急急赶来了。 两护卫大步冲到少年面前,朝他拱了拱手后,喘着气说道:“小郎君,夫人过来了,她很生气,还令婢女们抬来了教子石。” 这教子石,隶属张绮首创,其实就是把一块石板弄出无数个蜂窝大小的突起,可以让跪在其上的人疼痛难忍,哪怕,那小子有一身高强武艺也是一样。 护卫的声音一落,少年洋洋自得的笑容便是一僵。 看到他急急向后退去,另一个护卫又道:“郎主也下令了。他说,如果小郎君知道自己的过错,老老实实地回府也就罢了,不然的话,便封锁城门,叫小郎君插翅难飞。” 听到这时,少年已是结结巴巴地问道:“好端端的,他两人生这么大的气干啥?”他悲愤莫名,“我可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还是唯一的一个!这次回到齐地,我还在父亲的坟前立了个碑。光那碑文,我便请了四位名家,花了数百两黄金,耗时半载才完成。你们知不知道,把石碑安在坟前的那一日,齐地百姓哭得多凄惨,那数万人齐声恸哭的情景,便是苍天闻之也要落泪啊。我这样孝顺的儿子你们见过么?见过么?没有见过吧?” 这话一出,好几双目光都一脸无奈又郁闷地看向少年,成史上前一步,小心提醒道:“小郎君,莫非是你在周地的所作所为,给传到杭州了……多送上七八百字,求订阅。()RQ 第二百四十二章结局上 公元565年的四月二十四日,高湛禅帝位于太子高纬,皇后为斛律氏。 而这时,张绮离临盆只有一个多月了。这阵子兰陵王辞去大小事,只一门心思守在王妃身边,等着他的第一个孩子。 公元565年的六月初三,兰陵王妃张氏产下一子。在喜报传出时,太上皇高纬一连叹了数口气,而他赏下的那根木头,也在第一时间与众臣的道贺进入兰陵王府。 寝房中。 张绮歪着头看着塌上的儿子,小家伙生下来便有一头乌黑的头发,皮肤白皙,鼻梁高嘴唇不大,按高湛派来的使者所说的话便是:姿容或胜乃父。 此刻,小家伙也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专注地看着他的母亲,看着看着,他张开小嘴,流下一串口水。 张绮心中爱极,伸出手指抹去他嘴角流下的口水。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感觉到那渐渐靠近的温暖气息,张绮回眸唤道:“长恭。” 兰陵王低下头来,他温柔地朝张绮一笑,然后转头看向小家伙。看了几眼后,兰陵王低声道:“可累了?” 天天躺着还有什么累的?张绮摇了摇头。 兰陵王看着她如画的眉眼,心中荡漾起来。张绮是个真正的绝世美人,不管什么环境,不管是胖还是瘦,是怀孕还是产子,都无损她的美貌。随着年岁渐长,她那少女的青涩通透洗去后,换而代之的妖媚风情,却是更诱人了。 有时兰陵王都想着,只怕再过个二十来,阿绮依然风情惑人。 他不知道,张绮前世时,正是三十好几了,还被她那夫君献给了周国新帝的。 兰陵王小心地抱过儿子。他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手中白胖胖的小家伙,突然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幸福充斥了他的心头。令是刹那间,他的眼眶有点湿润。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方老禀道:“郡王,陛下来了。” “我马上来。”兰陵王把儿子交到张绮手中,大步走了出去。 新帝高纬还是一个少年,他禀承了高氏一族的好相貌。五官秀美,身材颀长。正是因为仪容美好,他才得到高湛的喜爱。 高纬这人,十分喜好文学,只是性格内向,不太爱说话。再加上胆子小,看人时目光也有点躲闪。 见到兰陵王迎来,高纬腼腆笑道:“长恭何必来得这么急?” 兰陵王长施一礼。“陛下亲临寒舍,臣万分欢喜。” 手一摆,兰陵王令得婢仆们奉上酒水。 君臣两人分坐在塌上。高纬垂下眸说道:“长恭看来很欢喜。” “是啊,臣二十有六了,终于得了一个儿子,心中很是安慰。”应到这里,兰陵王给自己和高纬各斟了一盅酒,君臣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酒过三盅时,不管是兰陵王还是高纬,脸上都带了些潮红,说话之际,也明显兴奋起来。说着说着。高纬两人转到了洛阳之围上。高纬抿了一口酒,叹道:“长恭,你只带着五百骑,便深入周军腹地,入阵如此之深,若是有个好歹。那真让人悔之莫及啊。” 高纬说这话时,是抬起头来看向兰陵王的。他秀美的脸上带着感慨,更带着一种后怕。仿佛要是折损了兰陵王,会是一种巨大的损失一样。 兰陵王这时已饶了七盅酒后,整个人也有些醉意,此刻听到高纬真情流露出的一番话,见这个皇帝弟弟如此心疼自己,那态度直与高湛有天壤之别,不由感动起来。他抿着薄唇,好一会才认真地说道:“家事亲切,不觉遂然。” 一句话落地,高纬脸色一青,而半醉的兰陵王,开始还不觉得,渐渐的,他背心上冷汗涔涔而下。 再然后,高纬什么时候离开的,兰陵王已不记得了。他负着手站在院子里,看着前方灿烂的,满株满株的桃花梨花,他的脑海,一遍一遍地回想着自己在说出“家事亲切,不觉遂然”后,高纬那陡然变了的脸色。 张绮在婢女地扶持下慢慢走来。看到她靠近,兰陵王连忙哑声说道:“外面风大,快回房中。” 张绮恩了一声,她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没奈何,兰陵王只好跟着他回到寝房中。 挥退众人,张绮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问道:“长恭,发生了什么事?脸色这么难看?” 兰陵王沉默了一会,他正要说没事,可一眼看到张绮关切中带着不安的表情,不由低声说道:“刚才陛下与我说起洛阳之围时,对我说了一些话。当时我喝了些酒,便回了他一句“家事亲切,不觉遂然”,当时陛下便脸色大变。” 他悔道:“我也是醉糊涂了,竟把国事当成家事,只恐从此后无法摆脱陛下的猜忌。” 他还在说什么,张绮已完全听不到了。她的大脑中嗡嗡一片,前世的记忆翻滚而来。记忆中,高长恭便是这句话惹了猜忌,招来后面的杀身之祸的! 兰陵王说着说着,看到张绮脸色大变,他连忙扶住她,急急说道:“阿绮,阿绮?”叫了两声,他又安慰道:“阿绮,没事的,陛下腼腆性弱,应该不是容易记恨之人。” 他才宽慰到这时,张绮陡然伸手,她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袖,抬起头泪流满面地说道:“长恭,退吧。” 张绮颤着声,因为害怕而浑身发抖,她的樱唇泛白,脸色中带着难以言状的惶惑,“长恭,在洛阳城时,那么多人向你跪拜,现在,你又把国事说成家事。你手握重兵,不说是齐国,便是天下间都是大名鼎鼎。你又不是不知道,天下三国,都是强大的武将建立的。陛下他,不可能不猜忌你啊。” 她这番话如穿心之箭,兰陵王向后退出一步。他看着张绮,唇动了动,又动了动,才低哑着说道:“如今齐国势弱,我若是离开。”他闭了闭眼,难受地说道:“我若是离开,只怕更容易被周国覆灭了。” 张绮一直知道,他深爱着他的家国。这种深爱,已经到了骨子里。 她慢慢坐倒在塌上,看到她灰白的脸色,兰陵王一时有点无法面对,他大步冲出了寝房。 ## 本想今天一次性放上结局的,可想了想,还是舍不得这么快就宣布完结了。泪,哪怕只拖一天也是好的。 明天就正式放上结局了,当然,后记还是会继续发放的。 还有,南朝春色的实体书不久就会上市,它会是唯一没有删减的一本哦。()RQ 后记三他俩的儿子 少年悲愤了一阵,长吁短叹了一阵,又看了看成史等人,寻思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母亲当着这么多人责打,那可多丢脸啊?因此,这离家出走一事,只好就此告结。 不说少年无可奈何地回到家门,一侧的萧莫,看着身边羞红着脸,眉眼中透着无边欢喜的阿音,唇角扯了扯后,他站起来,低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啊?好,好。” 萧莫一行人回到住了十数天的酒楼后一个时辰不到,奉令去打听消息的阿式过来了。 他大步走到萧莫面前,低声道:“郎主,那高家小郎君的事,已打听了。” “哦?”萧莫微微一笑,“说罢。”他手下的这些护卫中,阿式以记忆力出众,精明且善于收集分析资料著称,当初在邺城尚书府时,便是他负责情报收集的。 得到萧莫允许,阿式清了清嗓子,站直腰身,姿容端正地背道:“高家小郎君,姓高,小名阿皑,生辰是565年六月初三。阿皑美仪容,举止都雅,其气度浑然胜过昔日王谢子弟。”听到这里,萧莫眉头一蹙,暗暗想道:举止都雅?气度过人?刚才要街道上看到的阿皑,就是一顽劣少年,可看不出这种世家子的气质啊? 在他疑惑之际,阿式还有继续诵着,“自幼便聪慧过人,四岁学棋,不出一年,便胜乃母,八岁时,拜于南地名宿,隐士袁子文门下,九岁时,研制出易容之药,使用之后,可混淆男女,颠倒美丑。袁子文曾言,此子生而聪慧,于天文之学一点百通,或能为后世之祖。” 背到这里,阿式见到自家郎君依然听得认真,便继续诵道:“二年前,阿皑夜观天象,预料到北周宇文邕平定齐地后,必想北征突厥,可惜天不由他,必会末成行而病死!” 听到这里,萧莫腾地站起,他吃惊地看着阿式,简直不敢置信,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人?看一看天象,便对世间大事了如指掌?宇文邕还没有出征,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便连他的死亡都猜到了? 当真可畏! 阿式这时已接着诵了起来,“于是,阿皑带着高长恭属下数百亲卫,远赴边关,数百人趁突厥众部面临强敌,心中惶惶之际,大肆抢掠各处部落,并强夺了数千匹骏马。于宇文邕病死的消息传出之前,又功成身退。如今,阿皑于齐地一隐秘之处,已开辟一座大型牧场,大肆圈养野马,培植种畜,其规模之大,蔚然成为一国。” 萧莫倒吸了一口气。 阿式还在说着,“在晋阳时,阿皑日观地理,夜观天象,惊呼其父高长恭应早已逝去,却被某人逆改天机,可惜那手段并不高明,易生后患。于是,他在晋阳邺城数地大放谣言,说是高长恭当日不是突然遁去,而是被齐后主高纬毒酒诛杀,并耗费巨资,为其父修坟立碑。传说碑立之日,数万齐人同时恸哭,天地失色。” 一口气背到这里,阿式看向萧莫,笑道:“郎主不知,这个高家小郎君实是胆大包天之人,他说自家气数已尽,顶着高氏的名姓出走世间容易招祸,在北地时,生生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袁天罡。” “袁天罡?袁天罡?”萧莫连念了几遍,也不知这名字含着什么深意,他抬头问道:“这名字?” 阿式摇头,“高家小郎君行事莫测,无人知其心意。” “哦。”萧莫点了点头。这时,他肩头一暖,却是阿音听了无趣,不知不觉中已挨着他睡着了。 萧莫回过头来,他怔怔地看着睡着后,阿音那张秀美的脸,想着刚才在酒楼时,她所说的那番话。 自从那一次梦到前世,知晓他与张绮的缘孽后,他便自我放逐,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中,直觉已心似铁。 低低叹了一口气,萧莫轻轻地侧过身,然后欠身搂着阿音,把她放在床塌上。 把阿音放好后,萧莫看着她熟睡的面容,慢慢摇了摇头。 他的阿绮现在生活得很好,高长恭视她如珍宝,他们的孩子又是如此的绝顶聪慧,想来她此时此刻,是安乐无忧的。 也许,他是应该放开了,他会逼着自己放开的。也许,他带着阿音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会欣慰欢喜吧? ## 今天码了半天才码这些字,不苦熬了,先送上了。 -()RQ 第二百四十三章结局下 看到兰陵王仓惶离开的身影,张绮的眸光闪了闪。 不一会,她轻声命令道:“来人。” “是。” “把成史,李将等人叫到偏殿中。” “是。” 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了。 随着高纬渐渐把握住朝政,齐国的大臣们,开始对这个原以为懦弱容易听话的皇帝绝望起来。 这一日,高纬在奶妈所求之下,竟然下令,把后宫的那些女人开始封官。先从奶妈开始,再到宫女。 到后来,皇宫中500个宫女,高纬全部封为郡官,每个宫女都赏赐给一条价值万金的裙子和价值连城的镜台。 这还不够,他还给他的牛马鸡狗也封官,所得地位,与大臣一样高。如他的爱马封为赤彪仪同、逍遥郡君、凌霄郡君。斗鸡的爵号有开府斗鸡、郡君斗鸡等。 再然后,高纬开始大兴土木,在晋阳广建十二座宫殿,丹青雕刻,巧夺天工,比邺城更为华丽。宫内的珍宝往往是早上爱不释手,晚上便视如敝履,随意扔弃。 也在晋阳的两座山上凿两座大佛,叫工匠们夜以继日,晚上则用油作燃料,一夜之间数万盒油同时燃烧,几十里内光照如昼。 齐国连续两个大败,本已消耗了大量的国力,而现在,高纬的这些行为,直如火上浇油。一时之间,朝纲紊乱、民力凋尽、徭役繁重、国力空殚。 高纬根本不把这一切放在心上,他自称“无愁天子”,拿起瑟琶,自弹自唱。宫内近千名太监、奴婢一齐伴唱,整个皇宫歌声缭绕,一片太平盛世景象。 这一日,兰陵王紧抿着薄唇,只是负着双手看着皇宫方向。 他的身后,一阵咿咿呀呀的婴儿笑声传来。听到这笑声,他不由展颜一笑,只是转眼又眉头深锁。 他感觉到了深深的忧郁。这是一种有心卫国,却无力回天的忧郁。这是一种深沉的痛苦。 一阵脚步声响,转眼间,成史向他禀道:“郡王,送礼的人都走了。”他低声说道:“郡王这般大开府门,四处收受贿赂,有很多大臣都看不惯,已纷纷向陛下上书。” 兰陵王垂眸。好一会他才低哑地说道:“我知。” 安静了一会后,成史看着愁肠百结的兰陵王,感觉到张绮所说的时机到了。当下哑着嗓子,徐徐说道:“郡王想借贪财之名自污,以避过陛下的猜忌。真是何必呢?杭州也罢,荆州也罢,便是那山林深处,都有清净之地。郡王为何不愿意离开?” 兰陵王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成史又道:“这半年中,郡王屡战屡胜。可每胜一次,郡王收受的财货便加了倍。其实郡王比我们更清楚,齐国,已不是久留之地。” 兰陵王喉结动了动,哑声道:“我知。” “还有,郡王你看陛下,他如此颠倒行事,齐国真有兴旺之时么?郡王还留在这里,只怕到头来白白送了性命。” 顿了顿,成史一字一句地说道:“郡王你看王妃。这阵阵背着人时,总是以泪洗面。” 兰陵王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脚步一旋,冲出了府门。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成史一退,朝着悄步上来的李将说道:“下面轮到你了。” “好。” 这几日。兰陵王一回来,他的那些亲卫,还有朝中的好友,便或阴或阳地劝着他。 一连受了几日,他也烦躁起来。这一天,他怒气冲冲地推开众人,回到了寝房中。 他一入寝房,便看到张绮跪在地上,正双手捂着脸,无声地流着泪。 不知不觉中,兰陵王双腿一软,他慢慢跪倒在地,与张绮面对着面后,他哽咽着说道:“阿绮,阿绮……”伏在地上,他泪如雨下,“这是我的家国啊!” 张绮哽咽着说道:“长恭年幼便失了母亲,阿绮害怕,皑儿也会小小年纪,便失了父亲。”她抬起头,泪水如珍珠般大颗大颗地流下,“不仅如此,长恭不仅是皑儿的阿父,更是阿绮的天,长恭如果有个万一,阿绮这一生,只怕不知辗转落入几人之手了!” 她这话一出,兰陵王激淋淋地打了一个寒颤,不知自主的,那苏威临走时的大笑声传入他的脑海中。 他重重闭上了双眼。 这时,张绮伏在地上,她泣不成声地说道:“长恭如此故去,阿绮不敢偷生,可阿绮有皑儿在,若是连我这个母亲也去了,他那漫漫一生,可怎么活?生不能生,死不能死,长恭,阿绮好怕啊!” 兰陵王慢慢地捂上了脸。 张绮还在说道:“长恭打了一个又一个的胜仗,可百姓们还是越来越苦,周人还是越来越强。陛下劳民伤财,他宫中的一个宫女,都比阿绮穿得还要华贵。每每遇上,阿绮还要向她们执下属礼……” “别说了!” 兰陵王哑着声叫道:“阿绮,求你了,别说了。” 他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床塌上,正咿咿呀呀的,拼命地扯着一根银链的儿子,泪水直是模糊了视野,“求你,别说了。” 张绮还是伏在地上,她不管不顾地继续哽咽道:“我们的儿子,小时已是如此华美,连太上皇看了也感叹万分。也不知他长大后,没了父亲母亲的护着,会落到何等田地?” 这话一出,兰陵王暴喝出声,“别说了!” 他腾地站起,转过头咬牙切齿地瞪着张绮,瞪着瞪着,他闭紧双眼说道:“我,我这就着手安排离去之事。” 一句话落地,张绮狂喜地抬起头来,而不远处,成史等人更是喜笑颜开。 兰陵王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他决定了离开,便着手布置起来。在一次一次的战役中,络续让他的一千亲卫“死亡”后,这一日,他在前往司州赴任时,消失了。与他同时消失的,还有他的那些亲卫留在邺城,晋阳等齐地的家眷。 齐后主高纬接到兰陵王消失的消息时,刚刚得到一个绝色美人,冯小怜。搂着美人儿,饮着醇酒,看着宫女们的歌舞,这个“无愁天子”在得到兰陵王的消息时,只淡淡地“哦”了一声,便再无二声。 而公元566年四月,风景如画的杭州城中,出现了一队远道而来的商旅。这队商旅进入杭州城后化身一变,成了当地的一个豪商。 只是,不管杭州人多么好奇,这对豪商夫妇,都没有让人看到他们的真面目。 这乱世当中,风雨变幻无常,十几年后,周国宇文邕过逝,他的儿子上位后,竟是一个荒唐堪比齐国君王的昏君。这个周国新主,立了六个皇后,最大的爱好就是强夺大臣的妻子。 又过了数年,隋文帝杨坚统一南北,黄袍加身,随着新皇的厉精求治,天下间渐渐出现兴旺之相。而这时,杭州城中,那一对在天下大乱之时便避于山林,天下大兴又冒出来当富家翁的夫妇,终于露出了他们的面容。至此,世人才知,昔日北齐那个百战百胜的兰陵郡王和绝代美人张绮,这些年竟然一直隐居在杭州。 (完) ## 南朝春色结局了,但是每日上午十一点,都会络续放上一篇后记。()RQ 后记四故人与小子 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杭州,一支做商旅打扮的队伍,渐渐由喧嚣转为安静,特别是那个策马奔驰在前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虽然三十好几了,却面目俊雅清悦,透着一种位居权重者有的威严,不过此时此刻,他那因经常深思,而呈川字型的眉峰,隐隐中带上了一分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怅惘的表情。 这时,一车马车靠近,接着,一个少妇的声音兴高采烈地传来,“苏大哥,那就是杭州吗?嘻嘻,十几年没有见到阿绮了,她要是见到我,可不知多高兴啊。”妇人的年纪也不小了,可语气还是表情中,都透着一种天真似的爽朗,仿佛这人世间的家国颠覆,家宅中的明争暗斗,都与她无关。她只是,顺顺利利,快快活活地老了十几年而已。 听到少妇的问话,苏大哥清咳一声,他低哑地说道:“是啊,那就是杭州。”他的声音一落,一个骑士策马上前,他朝少妇命令道:“阿绿,说话声音小一点。”他压低声音,警告着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隋与陈乃敌对之国,若是让隋臣知道苏大哥到了杭州,说不定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说话的中年人,有着塞外人的浓眉深目,眉目深刻中透着种罕见的艳丽,竟然是一个美男子。饶是这个中年人比少妇阿绿的容色好了不知多少,可他对上阿绿时,那脸上满满的宠溺和欢喜,那是任何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得到的。 望着自己身边这恩爱如昔的一对,苏威移开眼。他望着高大的杭州城墙,苦涩地说道:“到了杭州后,你们去拜访他们吧,我。我就不去了。”他低哑地说道:“知道她过得好,就够了。” 虽是如此说着,可他的语气中。多多少少透着不甘。 在齐国高湛宣布要退位时,在知道齐后主高纬的德性时,他一直存着一丝希望的。那丝希望对张绮来说,很残忍很自私,那就是,他曾经以为,以高长恭那种固执愚忠的性情。必定会死在齐国君主的手上。他曾幻想过,如果他死了,只要他一死…… 可他料不到,对自己的家国那么深爱,几近执迷不悟着的高长恭。竟然没有选择与齐国同存亡,而是选择了远遁天涯。 他离开了,带着阿绮离开了,这一离开便是十数载。十数载中,无人知道他们的音迅,甚至无人知道他们是死是活。要不是这一回,他们的儿子在隋地露了行迹,要不是在关注他们的儿子时,进而发现了这夫妇两人一直定居杭州。他还在追寻着。 可追寻到了又能怎样?前尘往事,不过一场残梦。这般千里迢迢赶来,只是想看一眼,看一眼罢了。 也许这便是天道吧,天道常缺,世间任何人。都不会得到真正的圆满,只有抱残守缺,才是常理。 阿绿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苏威的怅惘,她正高高兴兴地四下观望着,傻笑了一阵后,她向后面的几辆马车中,不断传来的少年少女的笑闹声望了一眼。突然向着丈夫笑道:“阿仄,听说阿绮只生一个儿子哦?嘻嘻,这一点她可差我多了。” 这一次,阿绿的声音一落,她的丈夫贺之仄便苦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他们那个儿子可不简单啊。” 阿绿听到这里可不高兴了,她嘴一扁反驳道:“咱们的孩子也不简单……”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听到前方的官道处,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在这春光明媚之时,通往杭州的官道,本是人来人往热闹之时。可这一刻,所有人还是被那轰隆隆的马蹄声给吸引住了,不知不觉中,一个个都抬头看向前方。 前方驶来了十七八个骑士,随着他们地走动,官道上烟尘高举,四周一片寂然! 阿绿瞪大眼看着前方,好一会才倒抽了一口气,低呼道:“才,才十几人呢!” 是啊,才十几人啊。可这十几人,却有一种奇怪的气场,却令得来来往往风尘仆仆的商队征客,全部停下了脚步。 烟尘滚滚中,那十几个骑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又过了一会,贺之仄惊道:“苏大哥,你看他们的马!苍天,他们从哪里寻得这么多的名马?” 苏威凝起了眉,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前方,低声说道:“不知是谁家子弟?” 不错,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这十几个骑士,人马皆如龙,行走惊风尘。那一色的高头黑马,体形挺拔而彪悍,毛发在阳光下,发着黝黑洁净的光亮。这些马是如此神骏,神骏得直让生出塞外,长于塞外的贺之仄也为之惊叹。 不过,这只是其次。真正扎眼的,却是端坐在马背上的那十几个少年郎,这些少年郎,全部身着淡蓝色镶紫边的宽袍大袖。少年们身姿挺立,一个个颀长挺拔,面容白皙。在这混乱的世道,若不是世家子弟,华贵公子,谁会如他们这般俊秀如玉,气宇轩昂,衣袖当风?这哪里是十几个骑士?分明是十几个世家郎君,名门子弟,不过与别的子弟不同的是,他们着装一致罢了。 十几个俊秀而轩昂,气派十足的少年这般策马而来,那种高人一等的气势,直是压得四周再无声息。 “蹬蹬蹬”的马蹄声中,这些骑士终于来到了苏威的队列之前。 就在众人以为他们会一冲而过时,众少年中,突然传来一声低喝,然后“嘘律律——”一声清啸后,众骑止步,众少年一分而开,让出一条道来。 一个戴着斗笠的少年郎策马越出,悠然地驶向苏威等人。 这个少年郎的着装与众人略有不同,他那依然镶着紫边的衣袍却是蓝白相当。少年略显清瘦,紧压的斗笠下。众人只能看到一个如玉一般形状完美的下巴。 “哒哒哒”中,少年缓缓来到了苏威身前。 抬头看了一眼含威不露的苏威,少年朝着他双手一拱,咧嘴一笑。声音如玉相击,“得知苏大人前来,小可侯之久矣。” 苏威一直眸光复杂地盯着他。直到他开口,才哑声回道:“你是阿皑吧?”他抬头看向少年的后方,喃喃说道:“你们知道我会来?” “我父母并不知情,知情的只是我一人而已。”阿皑微微一笑,他慢慢倾身向前,凑近苏威时,低声说道:“苏公。我母亲体弱,最受不得气……呃,有些事,例如发生在周地的那些小事,就不必让她知道了。您说是么?” 敢情这个少年摆出这么大的架式,这么大老远地迎上自己,便是为了堵自己的嘴? 苏威有点好笑,他朝着少年瞅去,这一瞅,恰好看到少年那俊美得让人惊艳的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羞愧不安之色。 原来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家伙,也是知道害怕的。 苏威笑了笑,不由放缓表情。担忧地问道:“你母亲,她身子不好?”身子不好?她身子好着呢!只是我不这么说,你会这么简单地答应我的要求吗?我要不这么腼腆羞涩,你会对我这般和颜悦色么? 少年还没有回答,一侧的少妇阿绿已惊叫道:“你是阿皑?你是阿绮的儿子阿皑?” 她瞪大双眼,越叫越是兴奋。而在她的声音落下时。后面几辆马车中,同时传来一阵叽叽喳喳地叫声,“娘亲,是阿皑哥哥么?” “听闻阿皑哥哥美貌惊人,嘻嘻,快把斗笠摘下给我看看!” “你也是十八吧?哼,南人最会夸了,还说什么你学究天人!” “小子,别藏头露尾了,快摘下斗笠与我比划比划。” 这乱七八糟的叫着的,却是阿绿的三子二女,几人你一句我一句,顿时把原本被众少年的气势镇得安静无声的官道,变成了市井菜场。 阿绿听到子女们这乱成一团的叫声,不但不怪责,反而得意地咧嘴笑道:“阿皑,他们是你的弟弟妹妹哦,快过来见见礼。”口里说着,手已扯向阿皑的斗笠,浑然没有注意到,此时的阿皑已苦巴了脸,而他的身后,那端凝如山的十六个少年郎君,已一个个无力摇头。 高皑自是知道,眼前这个少妇是母亲的什么人。要说他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他那母亲。他母亲别的招数他也无所谓,可她那最后一招眼泪攻法,却是一招破万法,简直是屡战屡胜,屡胜屡战。 要是让母亲知道自己对阿绿姨母不敬的话,少说又要眼泪汪汪了。 因此,在阿绿双手攻来时,阿皑只能狼狈地双手捂着斗笠,几番挣扎后,他佝着身子哈着腰,不顾形像地想要溜开。 可就这么一会功夫,阿绿的几个儿女也赶了过来。这些孩子大的大小的小,可都是无法无天之人。看到高皑挣扎得欢,一个个兴致大发,竟是一哄而上,跟着母亲一道扯起他的斗笠下。 眼看几只手扣上了自己衣襟,高皑吓了一跳,他手一松,那斗笠便被一只小手给强抢了去! 随着斗笠一去,争夺的众多同时一呆。在一双痴痴呆呆的目光中,阿皑无比伤心地捂着双眼,悲愤地说道:“是你们偏要扯掉斗笠的……” 良久良久,阿绿才喃喃说道:“孩子,你怎么别的地方不像,偏一双眼像你母亲?”她唇动了动,艰涩地说道:“这,这不是害得你讨不到妻室么?” 眼前这个阿皑,眉目俊美至极,容姿七成似其父,更有三成胜之。这样的姿容,本已惊世骇俗,可他偏偏还有一双波光流媚,婉转生辉的斜长凤眸,这欲语还休的眸光,那勾魂荡魄的神彩,天下哪个人受得了? 生为一个男儿,长得如此妖孽,他要让他的妻子怎么办才好? 听到阿绿同情的语,高皑悲痛莫名,他伤心地说道:“小侄正是知道了这一点,这才以稚幼之时,别人都忙着玩乐时。尝尽天下诸药,试尽百般剧毒。要不是九岁时悟得了易容之术,侄儿真不知生有何趣!” 他语带悲愤,表情痛苦。可这话一传出,他身后的少年郎君们,却一个个忙着翻白眼。 阿绿被少年的悲伤感染了。她的眼眶一红,转眼又叹道:“孩子别在意,不管如何,生得好总比生得差强。” 她刚说到这里,突然间,身后传来一个少年清亮的冷笑声,“姨母你别被他骗了。这小子生来唯恐天下不乱。前不久在周地时,他还为了戏弄一个宿敌,硬是妆成女子了呢。哼,那个家伙也是大有前途之人,可惜现在前途也不顾了。正在满天下地寻找他的意中人了。” 说到这里,那少年嘲讽地说道:“这副尊容若是长在别人脸上,那是不敢见人。长在他的脸上嘛,只要不惹得天下大乱就要庆幸了。” 听到这里,阿绿一阵愕然,苏威也在一阵惊讶后,突然体会到高长恭夫妇的头痛。眼前这孩子,生得如此聪慧,又擅易容星相之术。再加上顽劣的性子,还真是,真是。真是如何,他都不知道了。 就在众人呆的呆,刺的刺时,高皑已从阿绿的女儿。那个痴痴呆呆脸泛红潮的少女手中拿过斗笠。 斗笠到手,高皑还抽空朝着豆蔻初开的少女眨了眨眼,令得少女更是神不守舍后,他顺手把斗笠戴上。 直到那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容,众人才回过神来。苏威策马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警告道:“孩子,你当知道,这世间最伤不得的便是人心。”却是他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到阿绿家的大女儿被高皑所迷的那番情景。 高皑闻言一怔,他朝着兀自羞涩的少女瞟了一眼后,低头道:“苏公教训得是。”他少年心性,每露出面容四周的男男女女便痴痴呆呆,对他来说,少女见到他后羞羞答答,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这样会惹情债。 听到高皑如何痛快地承认自己的错,苏威脸色稍缓,他又说道:“那扮女装戏弄他人之事,也不可为。”抿着唇,苏威看向杭州方向,眼前这个孩子不会明白,人心,最是伤不得,如果不相遇,便可不相思,如果不相见,便可不相负啊! 这话一出,高皑歪着头寻思起来,好一会,他蹙着眉说道:“阿皑以为,世间诸事,若想成功,少不得要使手段。如我对付敌人,用刀杀之,用计谋之都是无碍,却断断不能以色诱之?” 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苏威,又是疑惑又是天真,“左右都是伤人,为何就是不能伤人之心?再说,他若心如磐石,又岂会被虚妄色相所迷?” 他问得认真,那神情还真是把苏威当成了长辈。 看到眼前这少年亮晶晶的双眼,苏威心中一慈,差点抚上他的头。手伸到半空,却又强行垂下,苏威哑声道:“孩子,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堂堂丈夫,假扮妇人已是失格,更何况还以女相迷惑他人?这,不是圣人之道啊。” 苏威说得语重声长。 高皑这人,天性聪慧到了极点,而且自小便行事果断中透着阴辣,颇有点不择手段,只求成功的狠性。 因他胡闹惯了,又加上孩子一般都不喜欢与家长交流,所以张绮夫妇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在周地的所作所为,更谈不上针对性地教育了。而他的师父乃是南地名士,名士行事,讲究随心所欲,莫说是以色诱人,便是脱光了衣服把针对的女人羞跑,也是名士敢为之事。 可以说,苏威这番话,还是他第一次听到。 低着头,高皑寻思起来,他本来聪明绝顶,一点就通。因此片刻后他抬起头时,已是一脸恍惚大悟,“苏公,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会多读儒家之书,学习圣人之道,以后若是出手对付人,我不会偏离大道教化,尽量用堂堂正正的阳谋胜之,阳谋若是不能胜,便用阴谋,这种玩笑失格之举,少做就行。” 苏威听了这话,呆了一呆,他还不知应不应该再教育一番时,阿绿的几个孩子已经一拥而上,哥哥长哥哥短地围着高皑叫了起来。不一会功夫,他们已筹拥着高皑来到了众少年骑士身边,与他们一起笑闹起来。 这么笑笑闹闹,在高皑的有意施为下,阿绿的长女很快便发现,这个新认的高皑哥哥并不曾对自己有意思,甚至隐隐的还有点忽视自己。在小小的伤了一会心后,少女渐渐放开了那份突然而来的情结。 一行人继续向杭州方向驶去。 玩闹了一会后,高皑再次来到了苏威和阿绿等人的中间。阿绿对自家姑子的这个独生儿子,心下极为欢喜,拉着他便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以前的事。 说起以前的辛苦,阿绿几次都垂了泪。听着听着,高皑认真地说道:“姨母,其实你不用悲伤,母亲的仇,我都报了。”他笑嘻嘻地说道:“父母的外祖父一家,我前不久小小惩治了一番,便是她那个嫡母,也早已得到了报应(具体细节,实体书的番外中有记载),所以,您不必伤心了。这个天下间,已没有人可以伤到我的母亲的。”快乐地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闷声闷气地加上一句,“只有她伤害我们的份!” 后记五碰面 听出高皑语气中的埋怨,阿绿欢喜得直笑,她就怕张绮过得不好,现在她过得这么幸福,对她来说,便是圆满了。 一行人嘻嘻笑笑,在四周来来往往的商旅中显得特别扎眼。 此时隋国势大,对陈国几成辗压之势,陈国上下,也因此沉浸在一种今日不知明日的恐慌当中。于愁眉苦脸的人群中,陡然看到这么一支欢欢喜喜的队伍,还真是让人百般猜测。 感觉到四下投来的目光,苏威又沉默起来。过了一会,他轻声对高皑说道:“孩子,别让你父母知道我来了。” 高皑睁大眼看着他,爽快应道:“好。” 刚刚应完这句话,高皑看向队伍后方的双眼蓦地瞪得滚圆。 见他神色不对,苏威不由转头看去。 只见后方处,一辆马车在几个护卫地筹拥下,风尘仆仆而来。那马车大开的车帘里,露出一个青年俊美中透着几分冷漠的脸。 “他怎么来了?”嘀咕到这里,苏威看到高皑颇有点鬼崇的低下头,不由蹙眉问道:“孩子,你识得他?” “不识,当然不识!”高皑地回答干脆之极,只是太干脆了,显得有点慌张。 胡乱答过后,高皑也顾不得与苏威多说,策着马便向他的伙伴们赶去。当他低声交待了几句后,后面那辆马车也过来了。 苏威这支队伍十分扎眼,那青年转头,先是认出了苏威,当下也是眉头一蹙,转眼间,他又看向了那十几个少年骑士。把他们的坐骑和人一一打量了一片后,青年转向高皑。 此时的高皑,正策马走在众少年中间,他斗笠压得极低,骑姿端凝,面无表情,浑然一副贵公子气概,那青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只是过了一会,他又抬起头朝高皑打量而来。 这青年看人时,目光坦坦荡荡,既自负又明亮,仿佛这一生都不曾小心翼翼过。要是往时,高皑被人盯了又盯,少不得要瞪一眼回去,可这一次,他却是一直面无表情,宛若末睹。 不一会,那青年终于越过他们,驶入了杭州城中。 几乎是那青年的身影一消失,高皑便松了一口气,而他旁边的伙伴们,则是嘻嘻哈哈起来。一个少年尖声说道:“阿皑阿皑,你自负才比天人,却也有今天?” “这叫什么?这叫莫害人,害人反害已。” “哈哈哈哈。” 乱七八糟的笑声中,一个稍稍年长些,约有二十一二的青年骑士靠近高皑,笑道:“阿皑,在你没有使出美人计之前,对那个家伙,你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想怎么算计就怎么算计。现在这叫什么回事?这是不是自食恶果?” 听到这里,苏威等人才明白,原来刚才那个青年,便是被男扮女装的高皑迷得神魂颠倒的宿敌。 想来也是,当初是敌人时,高皑面对那青年,那肯定是喊打喊杀的,可这么用真面目使出一招美人计后,他为了不让对方认出,就不得不躲躲藏藏了。 面对众人调侃的目光,高皑大怒,他重重一哼,叫道:“我有什么难为情的?呆会进了城,我立马扮成袁天罡的样子,与那小子一较高低。” 他捂着腮帮,颇有点牙疼地哼哼道:“那家伙真是八百年没有见过女人,居然寻到杭州来了,你说他至于么?”语气中,大有恼羞成怒之势。 他的话一落,四周的笑声更响了。 笑着笑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不一会,成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成史明显是冲着众少年来的,陡然见到苏威等人,他不由一呆,朝着他们见过礼后,成史转向高皑,“小郎君,你不是被关了禁闭吗?怎么这么会功夫就逃出来了?哎,哎!这下惨了,夫人气极了,现在正关着房门饭也不吃地哭着呢。” 这高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母亲的眼泪。这不,那一脸的洋洋自得,在听到母亲关着房门不吃东西只知道哭时,顿时苦成了渣。 他没有注意到苏威阿绿等人复杂的表情,眨了几下眼,便悲苦地叫道:“母亲怎么能这样?她,她哭甚么?我这不正赶着回去让她继续关禁闭吗?她怎么一点耐心也没有,老用哭哭哭这一招来吓我?”叫声颇大,颇有冤苦不堪的架式,可语气中的紧张也不容置疑。 成史有点想笑,他暗暗忖道:不正是你只吃这一招,夫人犯得着哭得这么辛苦吗? 叫了一阵,高皑突然看向阿绿等人,便又笑逐颜开,朝着成史叫道:“成叔成叔,母亲不是一直思念阿绿姨母么?嘻嘻,你快快回去,把阿绿姨母前来的消息传给母亲,给他一个惊喜。” 成史正在此意,闻言应道:“好。” 他刚要走,高皑又喊道:“对了,别说苏伯伯也来了。” 送走成史后,高皑三步并二步地跑到阿绿的儿子所住的一辆马车中,把车帘一关,叫道:“暂停前进,另外,谁也别打扰我。” 众人一怔间,已有一个少年骑士解释道:“高皑这是要易容了。”他冷冷说道:“他这是要去收拾他惹下的烂摊子。” 众人还疑惑着,那少年却怎么也不想再说了。 不过二刻钟不到,那辆马车车帘一掀而开,一个面目普通,却气质颇有点不同的华服少年跳了出来。 这,这分明已是另外一个人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一幕的阿绿等人,不由看傻了眼。 不但易了容,还换了裳服的少年下了马车后,大步走到阿绿等人面前,朝着他们一揖后,他大义凛然地说道:“诸位,阿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了。”他又转向苏威,笑嘻嘻问道:“苏伯伯,你与我一道进城,如何?” 苏威正有离开众人,免得与张绮等人碰面的意思,闻言点头道:“也可。” “那我们走吧。” 话音一落,高皑一脚踢下阿绿的一个儿子,翻身跃上他的坐骑,在那少年的哇哇大叫中,他朗声道:“叫什么?我骑你的马,你骑我的马便是。”说罢一拉缰绳,冲出了老远。 苏威一边与他并骑,一边怅然若失地看着前方,仿佛那人来人往的城门处,会出现那么一个熟悉的,刻在他心中已十数年的身影。 过了一会,苏威低声问道:“孩子,你不是心疼你母亲么?这般避着她不好吧?” 高皑闻言苦起了脸,“正是因为我母亲就要过来迎接阿绿姨母了,我这才匆匆避开。”他四下看了一眼,小声说道:“我在周地扮成的那个女子,与我母亲有三分相似……” 这话一出,苏威马上明白了。原来高皑是怕他的老对手见到张绮的真面目后,以为他的意中人与张绮有关系,进而找上门去。到得那时,不但高皑的老家所在和父母双亲的身份都被对手知晓,连他男扮女装骗人的事,也会被张绮和高长恭知情。 他现在前去,原来是想亡羊补牢。 苏威转过头打量着身边跳脱的,一时也闲不住的小子,不由摇了摇头。 在长安刚刚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份时,他就想着这孩子过于聪明,一念可以成魔,一念可以成佛,心中不免暗暗忧心。现在见儒家大义他还能听得进去,苏威的心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想道:也不知这孩子以后会成个什么样的人? 苏威和高皑两人挤入杭州城门,混入人流中时,正好看到一辆黑色漆木,极为宽敞的马车,在李将等人地筹拥下驶向城外。 就在那马车与他们擦肩而过时,一阵春风吹来,苏威转头,正好看到了马车中,那个面目依然绝美,少了几分少女纯透清澈的天然,却多了几分妖媚成熟的美的张绮。 一别十数年,时间不曾在她的脸上和眸光中刻下印痕,她竟是更美更动人了! 苏威怔怔地回望着,那车帘早已重新合上,可他却觉得胸口沉闷得让他几乎窒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在旁低声唤道:“苏伯伯?” 直叫了四五声,苏威才回过头来。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少年高皑显然吓了一跳,他怔怔地看着他,喃喃说道:“苏伯伯……”这世间情爱,竟是可怕至厮么?这人世间天大地在,有无数风景,无数好玩好耍的去处,可看苏伯伯此次的表情,竟是千山暮雪,万里层云,也不过是孤寂一世? 过了一会,苏威回过神来,他对上高皑惊怔的神情,不由晒了晒。勉强笑过后,他回头看向那马车离开的方向,哑声道:“别担心,知道你母亲过得好,我也可以放开了。” 高皑小声问道:“可是,苏伯伯如要放开,早就应该放开了。”转眼他又问道:“你的夫人前朝的新兴公主她?” 提到新兴公主,苏威完全清醒过来,他慢慢说道:“她很好,我们也很好。我此次来,只是想这么望上一眼罢了。如今心愿也算达成,这一去,便是此生再难相见,也无悔矣。” 高皑自是知道,苏威和新兴公主都过得好。想当初宇文护失势时,宇文护的儿女亲信都成了长安城人人喊打的对象,新兴公主自也不例外。便是宇文邕,也曾数次要求苏威休妻(关于宇文邕后来的故事,实体番外中也有详细记载)。 可天大的压力,也被苏威顶下来了,直到今时,新兴公主在长安的地位都不高,苏威的族人也有点欺负她。要不是她毕竟给苏威生下了儿女,只怕她的处境会更难堪。 可不管世人如何,朝堂如何,苏威对他的夫人,是没得说的。这么多年来,他不曾纳过妾,不曾流连过花楼,他对他的夫人,既崇敬又信用,不管什么时候,有人敢辱及新兴公主,他都厉言相斥! 有人说,他们是世间恩爱夫妻的典范,那名声,便是玩世不恭的高皑都早有耳闻。 也许,人世间,从来没有靠欺骗和心术成就的美满姻缘,凡是生活幸福的夫妻,不过是待你心如我心罢了。 就在苏威精神恍惚着时,高皑却是身子一伏,一双眼睛警惕地眯成了一线,整个人如狼一样,死死地盯着前方的一个身影!那身影,正是那个被他男扮女装戏弄过的宿敌! 后记六建康故人 高皑盯了那人一阵,醒悟到苏威还在身边,便转过头低声说道:“伯父,小侄有些小事,先别过了。” 苏威心神恍惚,也没有心情与他多说,便点了点头,带着仆人们纵马先行。 苏威等人一走,高皑便脚步一顿,抚着光秃秃的下巴寻思起来。 他是不想这人与母亲打照面,最好让他马上离开此地,可用什么法子呢? 再扮回女装,把他骗离此处? 这个念头刚刚浮出,高皑便打了一个寒颤:不行,这厮太过精明,行事又果断,他是有备而来,自己别戏弄他不到,反而被他逮了个正着。 在苏威寻思当中,那青年一行人显然饿了,一个个翻身下马,向酒家走去。 看着那走向酒家中的一行人,高皑目光闪了闪,暗暗想道:母亲就要与阿绿姨母见面了,她见到我不在,多半又要恼。我还是不要在此地耽搁太久的好。 想到这里,他闪身进入一个巷道中,然后,从袖袋中掏出一小粒金锞子,朝着一个游侠儿招了招。 不一会,那游侠儿便走出了巷道,高皑站在角落中,看到那游侠儿来到那青年就餐的酒楼外面,口沫横飞地跟一个伙伴说起他在岳州城见到的一个仙女儿。当那游侠儿说到那仙女儿的面目眼眸儿时,酒楼中,那青年腾地站了起来,大步冲到了游侠儿面前。 又过了一会,高皑终于看到这一行人急急赶向西城门。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高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刚刚转身,却看到苏威本应该找家酒楼落宿的苏威等人,竟是驶了出来,朝着来时的城门方向驶回。 这是怎么啦?怎么刚刚来,还不曾休息一会,他便想离开了? 高皑一怔,紧走几步赶了过去,清声唤道:“苏伯伯?” 苏威回过头来。 见是高皑,他温和一笑,低声道:“孩子,苏伯伯要走了,以后你若是到了长安,尽可来找伯伯。” 高皑奇道:“伯伯才来到杭州,尚没有落坐,怎地这么快便决定离去?” 苏威神情恍惚的一笑,他哑声说道:“伯伯此来,不过是想与故人见一面罢了。那一面已经见到,伯伯也可以走了。” 他低叹道:“知道故人安好,便已足矣。” 这种情绪,高皑其实是不懂的,他不舍地看着苏威,低声说道:“伯伯,从长安到杭州,何止千里之遥?你为了见上这么一面,足足在路上颠覆了数月,这值得么?伯伯,不如你随我到我府里去,我父亲这些年来没有仗打,闲得骨头都生锈了,他一定很欢迎你的。” 高长恭会欢迎他?苏威摇头失笑,他慢慢转头,看着遥远的天边,徐徐说道:“伯伯此次前来,是因为难得空闲……这世间兵凶战危,伯伯若是不来这么一趟,不见故人这么一面,说不定什么时候便命归西天了。现在见也见了,伯伯也应该回去履行自己的职责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半世相思,遥遥一见,足矣。 他伸手抚向高皑的头,低哑地笑道:“孩子,这世间最不可欺的便是人心,你以后,不要那么戏弄他人了。” 见他说得认真,高皑寻思了片刻后,谨慎地点头道:“是,我知道了。” “那伯伯走了。” 高皑站在原地,看着苏威渐渐离开的身影,突然之间,体会到一种莫名的悲恸。原来,这人生世间,还会有那么多的不如意。千里追寻,数月颠覆,为的不过是这么隐约一见!这苍天造化,怎能如此戏弄世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成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郎君?” 他直叫了两声,高皑才慢慢回过头来。他看向西城门方向,低声说道:“成叔,你派一些人朝岳州方向赶一赶,去告诉那厮,那个丽姬从不存在于这世间,让他不要再找了。” 成史难得见到自家小郎君这么认真,这么端凝的时候,不由一呆,他低叫道:“郎君的意思是?”他狐疑地盯着高皑,暗暗忖道:莫非小郎君又想到了另一种害人的招数? 高皑难得良心发现,却对上成史这样的目光,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命令道:“叫人去你就去,休是多问!” “好好好,我不问。” “我母亲呢?” “夫人与阿绿久别重逢,正欢喜着呢,她没有提到小郎君。” 母亲居然把他给忘记了?这一下,高皑眉开眼笑,他乐乎乎地摸着自己的光下巴,自言自语道:“那小子都送上门来让我欺负了,我要这么放过他,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转眼他又嘀咕道:“刚才我真是晕了头了,居然还想告知他详情!呸,让他找一辈子去!” 成史站在一侧,目瞪口呆地看着又恢复了一脸跳脱淘气相的小郎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才对嘛,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才是自家郎君嘛。刚才那个悲天悯人的好心人,怎么会与高家小郎君扯上关系?分明是自己眼花了,耳鸣了! 很快的,高皑便意识到一件大为高兴的事,阿绿姨母来了,他的母亲,再也没有心情理会他了。所以,不止是他在周地的所作所为不会被暴露出去,便是他的行踪,也没有人时刻盯着了! 他自由了! 他竟然自由了! 狂喜之下,高皑呼啸了众伙伴要杭州城中玩了一天后,突发奇想,“听说陈国的皇帝陈叔宝的宠妃张丽华,生得国色天香,还有很多人拿她与我母亲相比呢。嘻嘻,要么,我们到陈国皇宫去见一见这位贵妃娘娘?” 他这主意一出不打紧,成史等人直是赫了一大跳,这个小祖宗,闹了周地不算,还想把陈地也翻过来不成? 高皑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众人的惊骇,他是越说越兴奋,眼中光芒四射,“听说那张丽华工厌魅之术,喜欢用鬼神之事来迷惑人。这个鬼神厌魅事,那可是我的拿手活啊,嘿嘿嘿,成叔,我们马上动身,去会一会这位张贵妃。” 这一次,他的话音刚落,成史率先反应过来,他严肃地说道:“小郎君想见那张贵妃,本不是难事,”顿了顿后,成史声音放慢,“正好,建康离我杭州甚近,到时有个什么变故,夫人和郎主也来得及反应!” 这话一落地,高皑眉头便蹙了起来。 看来到戏,成史和李将等人相互交流了一个眼神。清咳一声后,成史继续说道:“小郎君的舅舅张轩,现在正负责建康一城的安危。小郎君到了那里,不管遇到什么人,也算有个照应,所以建康大可去得!” 是了,他还忘记他那个没有见过面的舅舅了,不止是舅舅,还有张氏那一大家族,哎,做个什么事,动不动就扯到一批亲戚什么的最烦了。要是一不小心做件啥事,还关联到亲戚的前程官位,那就更是没意思。 想到这里,高皑意兴索然地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那张贵妃肯定不好玩,还是不去见她为妙。” 见他终于松口,成史闭上双眼,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这时,高皑的声音一提,重新显得兴高采烈起来,“不过建康城还是挺有意思的,我决定了,我们就到建康城玩一玩。” 高皑这人,行事向来干脆。当天上午一行人便动了身,一路走走停停,三天后也到了建康城。 隋军虽然随时会压境,可陈叔宝治下,建康城依然一片太平盛世般的安乐。 高皑的马车走了一阵,突然听到成史惊噫一声。当下,高皑探头问道:“叔,发生什么事了?” 成史目光盯向前方的一个妇人,道:“那妇人似是你母亲的嫡姐。”在成史地示意下,车队向那妇人缓缓驶去。 不一会,车队便接近了那妇人,高皑侧头看去,眼前这个妇人,约摸四十岁左右,与他母亲那不老的面容不同,这个妇人面容透着苍老,看起来甚是普通。 他刚这么想着,却听到成史奇道:“这个张氏阿锦比起上次所见,却是精神了许多。” 平和?成史看向前方那朴素中透着几分安静的妇人,不由想道: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么? 他寻思的时候,他的马车已与张锦擦肩而过,隐隐的,他听到张锦对身边的一个婢女说道:“这次进的麻布比上一批差了些。”“夫人有所不知,那麻布已被二叔接了手,奴婢不好开口。” “那你把他找来,我亲自跟他说。”“是。只是夫人,二叔性情痴缠,他要是向郎君哭诉怎么办?” “让他哭诉去,夫君知我为人,不会理会于他。”“是。” 目送着两个妇人消失在巷道中,成史低声道:“跟随在她们身后的马车刻着徐府两字,听其言论,这个徐府似乎是个商户,小郎君,看来主母的这个嫡姐是改嫁他人了。” 顿一顿,成史自语道:“怪不得她的气色比起十数年前,还显精神些。” 现在的建康城,几乎是张丽华张贵妃的天下,一行人来了不到半个时辰,听人说起朝堂之事,开口闭口必是“张贵妃”,听众人的语气,不管什么事,凡是门路走到了张贵妃那里,那是必定成功,便是杀了皇亲也免罪,不然,便是皇亲杀了庶民,也会下大牢。 在酒楼中闲听了一阵,一个中年儒士突然说道:“还是张氏一族好,贵妃娘娘不过一介平民,要不是心慕张氏大族,也不会这么百般维护张氏一族了。” 高皑正百无聊赖,陡然听到这么一句,不由双眼一亮。正在这时,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传来。 高皑顺声望去,正好看到清正文雅的张轩一袭官袍,带着一众手下朝这边走来。 这便是他的舅舅了。高皑抬头看去,想道:母亲总是说,张氏一族中,只有这个舅舅是她的亲人。 就在高皑对着张轩看去时,陡然的,张轩一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 后记完 张轩定定地看了一眼高皑,眉头微蹙。 不想他认出自己,高皑头一低,避了开来。直到张轩提步离去,他才重新抬头。 在建康一城,高皑只呆了五六日便离开了。现在的建康城,夜夜笙歌,从里到外都透着一种病态的奢华,与隋地完全不同,这让见惯了世事的众人胸口犯闷,总有一种悲凉之感,于是,在他们地强烈要求下,高皑只得早早动身。 他来到杭州城外时,远远便看到了官道上的一辆马车。 看到那马车熟悉的标志,成史等人发出一声欢呼,纵马便疾冲而去。 不一会,高皑一行人便冲到了近前。 就有这时,前方不远处,一辆马车也朝这方向疾驰而来。不过那马车冲到百来步后便停了下来,接着,从马车中走出一个身着火红裳服的美丽少女。 少女伸出头,朝着前方马车中,正定定地看向高皑等人的黑衣男子打量几眼后,双眼放光地回头唤道:“梅姐姐,真的是他!” 少女的声音一落,马车车帘掀开,一个打扮得娇美,举止端雅的十五六岁少女马上也伸出了头。 娇美少女梅姐姐定定地看了黑衣男子一眼,目露欢喜之色,她低声道:“这一次,可不能再错过了。” 正在这时,高皑等人已与那黑衣男子汇合了,看到他们嘻嘻哈哈地围成一堆,看到那群人中一个面目普通的少年冲着黑衣男子唤“父亲”,梅姐姐的目光中流露出一抹鄙夷,低声说道:“我就知道,他的妻子不过如此。” 这黑衣男子如此罕见的俊美,他的儿子却长相普通,这不是他所娶的妻室长得普通还是怎样? 见梅姐姐目光闪亮地盯着那黑衣俊男,红裳少女忍不住提醒道:“可是梅姐姐,他都有儿子了呢。便是他愿意休妻娶你,你也是继室啊。” 听到红裳少女的话,梅姐姐的眸中闪过一抹鄙薄,不过转眼她便把这情绪掩藏下来。她专注地看着那黑裳男子,低声解释道:“这你不懂,宁为权贵妾,莫做庶民妻。你看每次出现在他身边的人,都悍勇非常,而且对他毕恭毕敬,再说上一次,他顺手便抛出一百两黄金给那几个村老。若不是富贵已极,哪能如此?” 她低叹一声,又道:“这世道一日不如一日,说不定什么时候隋人便打过来了,兵荒马乱时,只有这种有钱又有人的权贵才能安享太平呢。” 说到这里,梅姐姐低声说道:“呆会你什么话也不要说,由我安排。”她这个伙伴,仗义是仗义,可口无遮拦,是个愚笨的,她可不想被她坏了大事。 红裳少女没有注意到梅姐姐的警告,她兀自叽叽喳喳地说道:“可是可是,梅姐姐你就算又聪明又会用药,可我还是感觉到不妥。你看他盯人的目光,真是骇人。他刚才看了我一眼,我到现在腿还软呢。” 听到同伴说话这么轻浮,居然把自己会用药一事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梅姐姐的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恼怒之色。 想她虽然出身平凡,可那张贵妃,不也只是大兵之女吗?再说,她求的又不是一国皇帝,只不过是找个有能力的权贵而已。自己又美丽又有才智,凭什么不能过那人上之人的日子? 至于当妾,哼,她是想也没有想过的。有所谓奇货可居,她就想不动声色地接近这个男子,然后成为他不可或缺之人,再找个机会除掉他的妻子,再让他明媒正娶地迎自己入门! 女人嘛,最值钱的不就是这一身皮肉?不趁年轻的时候买个好价钱,找个好依靠,难道还要嫁个平凡匹夫,一辈子为了钱财汲汲营营? 算计他又如何?不人为已天诛地灭,我只是想过好日子罢了,难道这也是错? 想到这里,梅姐姐回头朝着身后的少女温柔笑道:“玉儿,你先回去吧。” “为什么?” 梅姐姐咬着唇,颇有点腼腆地说道:“我,我以后再跟你解释,玉儿,你先回去好不好?”梅姐姐的目光带着请求,语气也极为绵软,红裳少女虽然百般不愿,闻言还是说道:“那,好吧。” 目送着玉儿坐上马车离开自己,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梅姐姐才匆匆回头。 这时,高皑等人坐上马车,队伍开始启动了。 就在他们启程之时,突然的,一个少女尖锐的哭声传来,“哥!是你吗?哥!” 欢喜中夹着一种凄厉的哭声中,众人齐刷刷转头看来,却见前方二十几米,那梅姐姐竟是披散着长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直冲而来。 她冲势甚急,一副除了她眼中的那个人,便再也看不到任何人的痴傻模样。这时高长恭的马车已经提步,而那梅姐姐傻呼呼的,竟是直愣愣的,朝着那几匹高头大马便是一扑。 她扑得甚急,完全是不管不顾,饶是驭夫实是个中高手,也被吓了一跳。而这惊吓之时,梅姐姐已冲到了高长恭马车之前,娇小的身子完全落在受了惊骇而人立着的马蹄底下! “不好!”几个护卫一惊,同时冲了出去。转眼间,梅姐姐便被一个护卫成功捞出。 险中得救,梅姐姐惨白着一张秀雅的脸,不过转眼,她便从那护卫身上挣扎而下,扑向马车中的高长恭,口中则嘶声尖叫道:“哥,哥,我是梅儿啊,你不识得我了?哥——” 声音凄厉中透着无尽的期待和欢喜。 梅姐姐扑到了高长恭的马车轩辕上,只见她披散着一头秀发,抬起头来乞怜地,目不转睛地看向高长恭。 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直到此时,众人才反应过来。 一阵短暂的安静后,极为突然的,高皑的笑声从梅姐姐的身后传来,“这位姑子,你这认亲的法子很离谱啊。”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戏谑,“不说别的,我父亲的长相气势,还是世间难寻的。你真确定他与你的那个什么哥哥长得一样?” 摸着自个儿光光的下巴,高皑眨着眼睛,好奇地把脸伸到梅姐姐的眼前,认真地问道:“你确实你不是想赖上我父亲,才故意这么叫的?” 这,这是什么话? 梅姐姐的脸色变了变。 不过转眼,她便记起,自己的面容秀雅,很能给人一种有文化有修养的感觉。自己只要咬紧牙关不承认,眼前这个少年能耐自己何? 她刚这么想着,便对上高皑那一双清澈得仿佛可以看破世事的眼睛,不由自主的一缩后,梅姐姐却看到高皑展颜一笑。然后,他越发凑近了她,朝着梅姐姐眨了眨眼后,高皑笑嘻嘻地说道:“小姑子,我来介绍一下,这个你想赖上的男人呢,他一不傻,二不是没有见过女人,所以,你这小小的伎俩对他完全无用。对了,他还是个心狠手辣之徒,就算你脱光了衣裳想让他负责,他也只会给你来个一剑穿心。对了对了,我忘记说重点了,他还有妻室呢,他的妻室我的娘亲,是个天下间一等一的大美人,与他无比的般配,那可比你般配得多。” 一口气说到这里,高皑摸着自个的下巴,颇为认真地说道:“我看你眼神坚定,是个不甘人下的性子,不如,你嫁给我吧。” 说到这里,高皑摇头晃脑,“婚嫁乃是大事,出于慎重,不如咱们重新来过?你再撞一回马车,认一回哥哥,不过你所认的那个哥哥,不能是我父亲哦。这个很重要的,可千万不能搞错了!” 高皑的话句句带着调侃,却也句句刻薄。在这样的攻击下,怕是无人能坚持下来吧? 终于,梅姐姐也白了脸。 看到她苍白着脸身子向后缩去,高皑倒也不再逼她,他笑嘻嘻地走到一侧翻身上马。 而随着高皑一退,马车也启动了,耸拉着脑袋的梅姐姐,任由这支权贵的队伍离开自己的视野。 这时,还有不少路人注意到了这一幕,在对她指指点点。 不过,世人的目光梅姐姐从来不会介意,她只是低着头,寻思着自己刚才的错漏之处:刚才那少年有一句话说得对,他一不傻,二不是没有见过女人,所以她的伎俩便对他没用。对了,这次她还犯了一个最大的错,那就是她不应该选择这么多人的时候用计……这实怪不得她,要知道,上一次见到他,都是半年前的事,她是害怕错过这次见面的机会,等下一次又要半年一年啊! 慢慢抬头,梅姐姐咬牙盯着那远去的队伍,暗暗忖道:看来我的计划定高了,这等权贵久经花丛,对女人和女人能使的伎俩清楚得很。下一次,我找的目标不能是这等权贵了。 在梅姐姐寻思时,那边看到高长恭等人过去的红裳少女,连忙催着马车赶过来接她了。 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熟悉的马车,梅姐姐微笑道:这个蠢物倒也不是全无是处。转眼,她又低下头来,寻思着,要到哪里去瞄一个没有经历过多少女人,长相家世钱财又还不错的目标呢?也是,如她这么又聪明又美丽又有手段的女人,做人继室多可惜啊?找个没有成过婚的男人,直接做人正室,岂不是更好? 高长恭一行人慢慢驶入了杭州城。 走着走着,高皑突然说道:“成叔,你还是派人找到那厮,跟他明说这世上没有丽姬吧。呃,你就直接跟他说,那丽姬是我派个男人假扮的,为的就是恶心他。” 咦,自家小郎君怎么又改主意了? 对上成史的目光,高皑伸了一个懒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不是发现,手段也分高低嘛!你看刚才那个妇人,那手段真是啧啧啧,太不经看了。哎,那厮好歹也是一号人物,岂能被一个虚妄的女人埋没了雄心壮志?怎么着,也要让他重新振作起来,然后我们再明刀明枪地干上一场,方称得上男儿之争!” 这话说得大气,成史不由大声叫好。就在两人说说笑笑时,前方传来一阵欢呼,高皑抬头一看,却是阿绿家的几个小子和女郎,已大呼小叫地朝着他们跑了过来。阳光照在他们笑逐颜开的脸上,直是灿烂得仿佛春花。 ?##3 工作多年,很是遇到过几个行事不择手段的女人,记得那一年还住集体宿舍,其中有一位舍友很是大大方方地跟我们说道:她的男朋友,便是她找到一个机会下药后逼着他负责的。她还说,他现在想甩开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他家世那么好,我便是死缠,便是缠着他,便是同归于尽也不会放过他。三天后,她宣布怀孕,与那男友领了证。(当然,她根本没有怀孕。那有孕证明,是花钱买的。) 那时我还小,当时听到那舍友的宣言时,心中一直在想,她会幸福吗?她能幸福吗? 不过那个舍友说实在的,又矮又黑又肥,长相真不怎样,好象家世也普通,也许按正常路数走,她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样的丈夫吧? 这样的例子其实很多,在广东打工时,几乎经常可以听到遇到。 于我而言,我是鄙夷的。 很多时候,我看到那些关于小三的故事时,便想着,难道这种用欺骗和手段来谋夺婚姻,从而成人妻子的女人,与那些小三有区别吗?说实在的,关于这一点,我还真有点迷糊。 前面说过,我这本书的郑瑜,是取自兰陵王无子的第二个猜想,那就是兰陵王没有碰过她后设定出来的。设定郑瑜这个角色时,我便是按着这些女人来幻想这个角色的。 如,她最初选择这个丈夫时,有青梅竹马的成份,也有知道他忠厚,没有长辈肘腋的思量。然后,她愿意嫁他时,是因为他正式封为了兰陵王(不然,以郑瑜的手段,完全可以在他还不曾封王时,逼着家人同意,定下这门婚约。这本书中,高长恭二十来岁了才定婚约,算是比正常人迟了数年的。那数年中,张绮不曾出现,那郑瑜在干什么?不过在待价而沽而已。) 可以说,由始至终,郑瑜要嫁的是兰陵王,而不是高长恭。如果他始终没得到皇帝的重视过,如果他一直是个众宗室都随意欺凌的小人物,那么,郑瑜与他幼时的誓言,早就是戏言了。更可以说,郑瑜与高长恭幼时说的话,更多的是对高长恭这个人的束缚,开始时,她是无意,后来则是有意的,是她知道高长恭这个人忠厚的本性后,用一句戏言,给自己留下的一个备胎。 可以说,我的设定中,郑瑜选择高长恭,其中的八成以上,都含有功利的成份。剩下的二成,也许有他幼时相护时,留下的情谊,也许还有一些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留下的情份。 然后,我觉得就心理学而言,一个女人选择了那个男人后,不管她当初出于什么目的,到得后来,她只要还想过下去,她都会下意识地告诉自己,自己是喜欢他的,是在意他的。便如郑瑜后来失身于和士开,在面对和士开的种种羞辱和践踏时,她心中便是有恨,因为她知道自己无力反抗,更无力报复,便在下意识中强迫自己接受他,强迫自己遗忘这种恨一样。所以在书中,郑瑜对高长恭的感情,便显得比我上面说的深。 说了这么多,我就是想说,在这本书中,我有三个想要表达的,一个是我很久以前便问过自己的一个问题,通过欺骗和心术得来的婚姻,会幸福吗?我觉得不会幸福。(至于捏造出张绮这个角色来,是我自己想让我想象中的那个兰陵王,最终能得到一场有爱的婚姻,而不是历史上那个悲剧英雄,一个在短短的三十二二年的生命中,不曾经历过爱情的苦涩和甜蜜,不曾享受过美满婚姻的满足和喜乐,不曾得到过儿孙绕膝的幸福的悲剧英雄。当然,这所有的前提是,历史上的兰陵王,与他的妻室郑氏之所以无子,是因为他没有怎么碰过他这个妻子。) 第二个我想要表达的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第三个我想要表达的是,我们都不曾完美,我们伤痕累累缺点处处,所以,我们没有资格要求我们的伴侣完美得像上苍特意为我们制造的锣丝,恰好地卡住了我们的每一个扣。 现在,本书正式完结了,也许它有很多不如人意的地方。不过,它毕竟完结了,不是么?它完结了,那个关于我自己想象出来的兰陵王和一个尤物的爱情故事,也就彻底结束了。现在,我需要做的是,把它完全抛诸脑后,然后,开始下一段旅程。朋友们,关于另一个女人和男人的美丽故事,就要启程了,让我们一起追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