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庭芳》 第一章重生 一场秋雨,穆府园子里的一片茑萝已开到荼蘼。 穆言伸手轻抚一片素白茑萝花瓣,手指尚未触及,那花瓣便飘然而落。 穆言眸子瞬间一黯,连着咳嗽两声,苍白的脸色因这几声咳嗽而略显潮红。 身后的婢子桃红立刻将一件半旧的鹅黄绿披风轻轻披在了穆言身上,劝道:“姑娘,您身子才好些,还是回去歇着吧。” 穆言目光不动,只是看着那凋零的茑萝出神。 这荼蘼之花就好比她前世的人生,本该最灿烂的年华,经历一场风雨,一夕凋零…… 穆言心中无比苦涩,她以为她前世就那么终了,以为一切因她的死而烟消云散了,谁知一睁眼,她竟又回到了这个令她痛苦不堪的院子里,继续当她的招子女。 所谓招子女,其实在民间是一种很迷信的说法。 有妇人若是婚后连着数胎都未能活成,在众人眼中那便不详,便是有恶鬼偷子,此妇人便要抱养一个命格硬的女孩子养在膝下,若往后生子,便要与这养女缔成婚姻结为夫妻,若生女,便要与之同嫁一夫,养女为媵。 身为穆家的招子女,穆言经历了为穆家招子,嫁给比自己小一岁且毫无血缘的弟弟,再被丈夫背叛,被下堂,被那女人抢走孩子,最后看着穆家卷入诸皇子夺嫡中一步步走向倾覆,而她也成了穆家失败的陪葬,惨死在发配途中…… 前世过往,无异于剜心剔骨,这种痛苦她又怎能轻易遗忘? 穆言捏一捏手指,身子却耐不住寒的颤抖起来。 一场大病,她身子实在虚透了,连一点寒都扛不住。 身后的桃红满眼心疼,再劝道:“姑娘,外头实在冷,您还是回屋里歇着吧,若是您真的喜欢这些茑萝,奴婢挑些好的摘回去给您养在花瓶里,可好?” 穆言咳嗽一声,淡淡道:“不必,我也不过是怜它凋零可怜罢了。” 桃红以为穆言许是因为病了才会多愁善感,于是笑着搀扶穆言:“花不都会凋零吗?不凋零的您见着会怕,必是花妖了。” 穆言深深看一眼桃红,十四岁的她充满了朝气,脸上始终带笑,一双明眸水汪汪的,犹带着天真。 在整个穆府,就桃红对她最好。 前世无论她活的如何艰难,哪怕被弃,身无分文食不果腹,桃红都未曾离开过她。 后来她的孩子被那女人所抢,她日哭夜哭想见一见孩子,是桃红不顾一切的去替她抢孩子,最后被那女人乱棍活活打死…… 穆言鼻子一酸,却硬生生把眼泪咽下。 她不能哭,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就要好好活着,为自己争一片天,也为维护自己的人谋一个锦绣前程。 穆言努力对着桃红微笑,道:“你说的对,不凋谢的花那是花妖。” 桃红笑道:“那奴婢扶您回去吧。” 穆言轻轻点头:“好。” 主仆二人一高一低顺着园子往回走。 燕京穆家乃世代贵勋之家,曾出过两任太傅,一任太保,如今穆家家主穆修远则是正三品的户部侍郎。 穆家如此深厚的底蕴,宅子自然也建的十分精妙,亭台楼阁,曲廊风荷,更有水榭明轩,碧水怪石,放眼望去,一派世家大族的繁荣之气。 穆言驻足而望,风景是好,可惜这一切并不属于她。 身为招子女的她,虽在穆家也能呼奴唤婢,也有月例银子,可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清楚楚,她不过是顶着主子名头的半个奴才罢了。 一阵秋风乍起,穆言咳嗽一声。 她伸出纤纤素手拢过披风带子,正欲前行,忽听前面一阵嘻嘻闹闹的声响。 桃红听到那嬉闹声后立刻皱了眉头,低低道:“姑娘,好像是大小姐,咱们还是快找地方避一避吧,免得与她撞上。” 桃红话音才落,前头便有一女子娇滴滴地道:“哟,这不是言姐姐吗?怎么有空出来闲逛了?” 穆言冷眼看着面前之人,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一头乌发绾成双螺髻,发髻间簪着一排莲子大小大的璎珞珠花,上身着浅绿色绣芙蓉花的小袄,下身是藕色百褶裙,白净的瓜子脸上一双妙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穆青,穆府大小姐。 当年穆言被抱进穆家养着,两月后,穆大太太果然怀孕,瓜熟蒂落,竟是一对龙凤胎。 穆青只比穆言前世的丈夫穆朝阳晚生了一刻钟。 身为穆老太太和穆大太太的掌上明珠,穆青性子多少有些霸道,她平常最爱做的事情便是戏弄穆言。 狭路相逢,穆言知道躲是躲不掉了,于是垂眸一福道:“大小姐。” 桃红见穆言下拜,自己也只好跟着下拜。 穆青心头满意,上下打量穆言一番,慢条斯理道:“没想到你命还挺大,那么折腾一场竟还能站起来逛园子。” 半月前,慕大太太说她想吃荷叶饭,让穆言去花池里摘些荷叶回来,谁知道竟被个手脚笨拙的小丫鬟不小心挤下花池,秋水寒凉,加上又溺了几口水,穆言被救上来的时候只悬着一口气。 穆府上下都以为她要死了,可她却活了下来。 穆言不动声色,淡淡道:“我能好,也是托了大小姐您的福。” 穆青抿了抿嘴,有些无趣道:“罢了,你好不好的对我来说也无关紧要,只是我让你给我绣的帕子,可绣好了?” 穆言在绣艺方面也算天赋异禀,只要是穆府绣娘教过的,她都能举一反三,绣出绝美花样。 正因为她绣的好,穆青便时常让她‘帮着’做几条帕子,做几个香囊。 穆言咳嗽两声,桃红怕她体力不支,便代为答话道:“回大小姐,我家姑娘已经将您的帕子绣了大半,只是近来身体不适,所以……” “哼,多嘴。”穆青冷冷道:“我们姊妹说话,岂容你一个婢子插嘴,你算什么东西。” 桃红气的捏了捏拳头,穆言不愿惹事,又咳嗽两声道:“大小姐放心,五日后,一定将绣好的帕子给您,您看如何?” 第二章奴才 穆青撅嘴,似有不满。 但是看一眼穆言病歪歪的样子,她也就勉强答应,于是不耐烦的摆手,说道:“罢了,五日便五日吧。” 微微一顿,又在穆言耳边小声威胁道:“我告诉你,穆蕊和穆晓那两个小贱人的绣活,你不许给她们做,姨娘的种,她们可不配和我有一样的东西,知道了吗?” 又提醒道:“还有,不许在我哥哥面前提起我让你绣帕子的事情,否则,哼哼,你知道后果的。” 穆蕊和穆晓是陈姨娘的一对双胞胎女儿,穆青自来以嫡女身份为傲,视她们姊妹二人如粪土,而她们二人也看不顺眼穆青,彼此暗中较量。 穆言并未点头,前世她就总是夹在这姊妹三人当中受欺负。 她们嫡庶水火不容,与她何干? 既重生,自然不能再走老路,于是皱眉同穆青道:“那您要我如何回了二小姐三小姐?” 穆青一愣,她从未想过穆言会问这个问题,在她印象里,穆言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如此被问,还是头一次。 穆言却不理会穆青眼中的诧异,继续追问道:“不知您是要我装病,还是要我将您的意思直接告诉四小姐和五小姐?” “自然是装病了。”穆青身后的贴身大丫鬟流云扬着下巴说了一句。 穆言点头:“既让我装病那我便装病。”又不动声色,重重道:“免得我无法向四小姐和五小姐交代。” 穆青一听这话登时就冷哼起来,不悦道:“哼,向她们交代?她们算什么东西?你就直接告诉她们,是我不让你给她们做绣活的,若是她们为难你,就让她们来找我。” 穆青眼神一凛,冷冷道:“我倒要看看,一个姨娘养的种子,如何与我这个嫡出小姐比。” 穆青哼了一声,带着人走了。 穆言本就身子虚,方才强自打起精神来应对穆青,穆青一走,便有些泄气的咳嗽起来,额上亦冒出一层冷汗。 桃红忙扶了她,气道:“真是太欺负人了,再怎么说,您好歹将来也是她的嫂子,她怎么能如此待您?就不怕……” “住口。”穆言咳嗽着打断了桃红的话茬,目光四望,低低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眼下我只求安稳。” 桃红抿嘴,不敢多言。 穆言咳嗽一声,叹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眼下我什么都没有,我若不求安稳,我还能求什么?” 桃红无声的看着穆言将披风收紧,心疼的轻声道:“奴婢只是……只是不想看您太委屈自己。” 穆言摇头:“世上谁人不受委屈?况且无声狗才会咬人,像大小姐这样的,她不过是脾气不好罢了,她的恶意都写在脸上,这种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躲在暗处,让你看不清是人是鬼的东西。”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她只希望桃红能牢牢记住这些话,将来行事也会更加有分寸。 桃红也是灵透的女孩子,穆言的话她稍微一品便琢磨出其中味道,于是振作精神点头道:“姑娘,我知道了,您放心,往后不管您做什么,我都会随着您的步调走。” 穆言微微一笑,扶住桃红的手道:“穆府之中,唯独你算我的知己。” “姑娘……”桃红红了眼睛,垂泪道:“您实在太苦了。” 穆言却微笑着伸手替她拭泪,轻声道:“不吃苦何来甜?往后你我主仆二人携手共进退,总能为自己谋一片天地,你说呢?” 桃红郑重点头:“好,我都听您的。” 主仆二人匆匆回了竹笙苑。 刚到月牙门口,穆言就听到里头一阵尖锐的打骂声以及小丫头嘤嘤啼哭的声音。 桃红哼了一声,低低道:“肯定又是秦妈妈在发威呢!真当她自己是这里的主子了。” 穆言沉着脸一言不发,大步往里去。 院子里跪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红衣蓝裙,跪在冰冷的湿地上瑟瑟发抖,犹自垂泪啼哭。 桃红小声道:“跪着的是绿芜……” 绿芜与桃红同住一屋,二人关系和睦,只是前世绿芜因失手打碎了大太太房中的一个青瓷美人花觚,被大太太罚去了洗衣房做杂活,从此绿芜就再也没有回过竹笙苑。 竹笙院的管事妈妈秦妈妈一手拢在阔袖内,眉眼上挑,怒声骂道:“真是拙手笨脚的蠢笨东西,连个鱼缸都擦不干净,你还能做什么?就知道吃饭的笨猪。” 秦妈妈眼风正好瞧见穆言,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冷哼一声,指着那小丫头道:“你以为穆家的饭那么好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的斤两。” 秦妈妈指桑骂槐,穆言心中清明的很。 桃红气的直捏指头,却不敢轻举妄动。 院子里还有其余四个二等小丫头,十一二岁的样子,分别叫春香,夏香,秋香和冬香,四人皆是红衣蓝裙子,见到穆言回来了,都干咳着屈膝行礼,甚是敷衍。 秦妈妈这时才似看到穆言一般,哈哈着屈膝行礼道:“姑娘回来了。” 穆言不动声色微微一笑,脸上没有半分不自然,只指一指跪在地上的绿芜,淡淡道:“秦妈妈,她怎么了?” 秦妈妈眼睛一斜,翻了个白眼道:“方才让她去擦拭书房的鱼缸,她倒是会偷懒,说是擦过了,可上头还是留着一层灰尘,指头一过都能留下指头印子。” 绿芜嘤嘤哭道:“姑娘,奴婢真的没有偷懒,那鱼缸奴婢最少擦了五遍,后来奴婢就去给您盘绣线了……” “住口,你这懒货,偷懒了还不承认,死鸭子嘴硬。”秦妈妈不容绿芜辩解,当着穆言的面狠狠怒斥。 这摆明了就是眼中没有穆言这个主子。 穆言按下心中火气,并没有对秦妈妈发作,只是转头冷声对着桃红斥责道:“糊涂东西,你明知道秦妈妈要让绿芜去擦拭鱼缸,你还把盘绣线的活计交给绿芜去做,这个家里谁是主子你不知道吗?给你三分脸你就开始犯上欺下,赶明儿看我不回明了太太把你这小蹄子赶出去,留着有何用处?只叫人生厌罢了。” 第三章打狗 穆言用尽气力痛斥桃红,自己则喘作一团。 桃红心中着急,却又不敢动,只顺着穆言之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认错:“此事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知天高地厚,是奴婢僭越了……” 而其余人则俱是一惊。 穆言自来和气,尤其是招子女这个身份,让她在穆家总是矮了别人一头,谁都能欺负到她头上去。 因此她手底下的这些奴才也都时常敷衍了事,以秦妈妈马首是瞻,能少干活便少干活,能不干活便闲着聊天去,根本不把穆言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头。 穆言如今发作,她们自然震惊。 而且穆言分明话中有话,谁才是竹笙院的主子? 这个主子,自然不会是秦妈妈。 春香四个人眼风偷偷瞟过秦妈妈,只见秦妈妈脸色青红不定,甚是好看。 秦妈妈虽是穆大太太派来的人,但是在这竹笙苑里她的确只是个奴才。 秦妈妈心中气恼不堪,又不能直接发作,只能指桑骂槐,一时皮笑肉不笑的指着那绿芜道:“狗东西,还想偷懒当主子,哼,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金贵命……” 这摆明了是在骂穆言。 春香她们又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嘴脸,一个个悄悄去看穆言脸上的表情。 穆言脸色平静看不出一丝丝波澜,微笑对那秦妈妈道:“这能不能当主子一事,妈妈可不好断言,毕竟总有那么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分明是奴才,却一定要行主子之事。” 秦妈妈脸如猪肝,难看的很。 穆言则心平气和对她道:“妈妈您说,这种人是不是傻?既为奴才,自然要为主子谋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试问一句,逆而行之,能有好吗?” 穆言稍微一顿,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不低道:“若主子日日受辱,那奴才又能好到那里去?岂不如丧家之犬任人喊打喊杀?” 言毕,她轻轻咳嗽两声,回身看那绿芜道:“起来吧,大小姐五日后要绣活,快去盘绣线,我要用。” 绿芜含泪磕头连声道谢。 穆言摆了摆手让她下去,目光扫过春香她们几人之时,发现她们神色都有很大的改变,方才还只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如今却似乎多了几分思考的意味。 方才穆言那一番话确实也说到了春香她们的心坎里,就因为穆言地位低,不出挑,才会导致她们这些奴才比别的奴才矮了一头,若穆言强,她们自然也跟着风光无限…… 众人不言语,心里都在暗暗思量。 穆言也留了思考给她们,转身进了房里。 桃红忙起身跟进去服侍。 秦妈妈脸色黑沉沉的,后槽牙磨的咯吱作响,只能将火气往春香她们身上发,怒声道:“看什么看?一个个是死人啊?还不滚去干活。” 春香她们撇了撇嘴,散开了。 秦妈妈受了如此大的气,她发狠的看着那一摇一晃的半旧红猩猩毡门帘,照着地上啐了一口,咬牙切齿道:“哼,走着瞧……” 言毕,便扭着屁股去了。 穆言强撑着坐在榻上,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方才一番对峙实在太耗费体力。 然而秦妈妈这样的毒瘤,实在不除不行,若留一日,这竹笙苑就休想安宁。 她一手撑着炕几,一手掩口咳嗽许久,似是要把肺子咳嗽出来一般。 穆言抱歉的看着桃红道:“方才之事我也是情非得已,不是有意要骂你,让你受委屈了……” “奴婢心里清楚,不委屈”桃红一面说话一面忙倒了一盏温水给她,催道:“姑娘先喝口水压一压。”又皱眉道:“看样子,还得请大夫来给您瞧一瞧。” 穆言无力的摆了摆手,喝了两口温水,气息才渐渐平复。 桃红顺手取了一个五彩如意的软枕给穆言靠上,这才低低道:“秦妈妈是大太太的人,您方才与她撕破面皮,只怕……” 桃红满脸忧色。 穆言则平静道:“若不撕破面皮,你觉得她能为我所用?既不能为我所用,我又何必给她老脸拉拢她,不如早早除掉。” 只要除掉了秦妈妈,那么她也能在竹笙苑立威,像春香之流没有了秦妈妈这个“马首”,她们自然不敢再作威作福,随意践辱她。 穆言捏了捏手指,当务之急必须马上想出来能除掉秦妈妈的办法。 秦妈妈是大太太派来的人,动她并不好动,除非…… 穆言心里有了一个人选,于是问桃红道:“在这府里,大太太的敌手是谁?” 桃红不假思索,立刻道:“自然是陈姨娘?” 穆言又道:“那你觉得陈姨娘为人如何?” 桃红愣了一下,继而又撇嘴道:“陈姨娘那点子心思不都写在了脸上吗?她仗着咱们老爷宠爱,自然是想掌权夺利,想事事压大太太一头,至于为人……奴婢实在不敢恭维。” 穆言笑了,道:“所以,你觉得借用陈姨娘之手除掉秦妈妈,如何?” “陈姨娘之手?”桃红心下一惊,立刻道:“您难道要与陈姨娘为伍?” 其实前世陈姨娘就曾拉拢过穆言,想让穆言为她所用。 但穆言向来看不上陈姨娘为人,于是三番五次委婉拒之,最后陈姨娘便也死心不再理会她了。 穆言轻笑:“有何不可?” 桃红惊惧,摆手道:“不行啊姑娘,那陈姨娘狼子野心,府里人哪一个看不出来?您与她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实在不妥当。” “与虎谋皮,若谋的好,也能获利,不是吗?何况陈姨娘真的是虎吗?我看未必。”穆言低低一笑,半眯眼睛意味深长道:“陈姨娘最大的弱点便是她那一双儿女……” 桃红眨了眨眼睛琢磨着穆言话中的意思,忽然悟了一般的笑了起来,点头道:“奴婢懂了。” “嗯,那就好。”穆言捻了捻衣袖,心里开始暗暗筹谋。 这次必须一击即中才行,若是给了秦妈妈反扑的余地,那么以后不好过日子的便是她和桃红了。 五日后穆青要来拿走绣活,而穆青的死对头又是穆晓和穆蕊…… 看来这个契机,就在她们三人身上。 第四章告状 穆言伸手唤桃红,在她耳侧悄悄说了几句话,桃红点了点头,小声道:“您放心,奴婢一定办的妥妥的。” 穆言道:“好,只是千万别叫人察觉,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知道了吗?” 桃红嗯了一声,又举荐道:“姑娘您若用人,绿芜也可用,她与奴婢住在一个屋里,又与奴婢是同时入的穆府,向来关系很好。而且她为人小心谨慎,也不胡乱结党,府中更无亲眷,清白的很。” 穆言眼下确实需要人手,而她方才为绿芜解围,也是看准了绿芜与桃红交好这一点,希望她将来能为自己所用。 她点头,微微沉吟道:“那你便问问她,可愿忠心与我,若是愿意,从此以后我便认定她是我的人了,必会时时维护。” 桃红嗯道:“奴婢今晚上问她。”又顺手替穆言倒了一盏热茶,才转身出去干活。 穆言看着茶碗凝神许久,前世她实在过的太苦,也太懦弱,这一世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走前世的老路,任人宰割。 她轻捏手指看向窗外,窗下一株银杏,树叶黄的真是好看,恍如耀眼烈阳一般,充满了希望…… 彼时,秦妈妈却悄悄去了穆大太太住的芷秋院。 穆大太太正端坐在榻上喝茶,一面让大丫鬟彩月给她念重阳节给各家备下的礼单。 穆大太太是燕京陆家女,燕京陆家也是百年大族,祖上曾是开国功臣,爵位至候,到了穆大太太这一代,她父亲从科甲出身,一路平步青云,如今是正三品通政史。 穆大太太刚嫁到穆家时,连怀三胎都未能活下来,她心情郁郁,差点为此自杀,后来抱来了穆言做为招子女,终于如愿平安生下一对龙凤胎,之后又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四个孩子傍身,穆老太太格外疼她。 秦妈妈小心翼翼上前行了礼。 穆大太太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侧着身子冲彩月摆手道:“给大姑奶奶家的礼单再添一对赤金镯子,其余就按照单子上的办吧。” 彩月应了声是,恭恭敬敬行了礼,退了出去。 穆大太太等彩月退下,这才扬手道:“你起来吧。” 秦妈妈一脸谄笑的起身看着穆大太太。 穆大太太虽已年过三十,但是保养得当,肌肤白皙光滑,看不出丝毫岁月痕迹。她端盏喝茶,虽一句话不多说,但是那种当家主母的凌厉高贵气势,让人肃然起敬。 秦妈妈搜肠刮肚的说了一句讨好的话:“太太气色很好……” 穆大太太听多了这种话,也懒得听,一扬臂膀道:“好听话就甭说了,可是穆言那丫头有事?” 秦妈妈一阵尴尬,老脸一红咳嗽两声,才左右张望一番,小声道:“正是,她病了一场,似乎脾气大了不少。” 穆大太太皱眉:“怎么说?” 秦妈妈就凑近了,添油加醋的把方才她与穆言之间发生的事情说与了穆大太太,一面恨声道:“她明知道我是您派过去的人,她还言语不知道收敛,说什么要当主子之类的话。” 秦妈妈一面说一面偷偷去看穆大太太的脸色,果然见她脸色一沉。 她心下欢喜,越发胡编乱造道:“她还说当不当主子以后就知道了,说等她当了主子,一定要我们好看……” 穆大太太听到这里登时一巴掌拍在檀木炕几上,冷声道:“好大的胆子,竟这么快就想上位当主子,就想爬到我头上去……” 秦妈妈就在边上煽风点火道:“可不是,她那样的家世,如何配的上咱们大公子,况且她还比大公子大了一岁呢,真是不知深浅。” 这也是穆大太太的一块心病。 穆大太太一手支在炕几上,轻轻捏着眉心。 当年她连着怀了三个孩子都胎死腹中,她为此郁郁寡欢,整天以泪洗面,后来找了个道姑给打了一卦,那道姑说她这是恶鬼偷子,要她抱养一个生在七月初一辰时二刻的女孩子养在家里,但是一旦她生子,这个女孩子就要嫁给她的儿子,生女就要跟着过去为媵女。 当初她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了这样一个女孩子养在家里,可没想到的是,她才抱来这个女孩子,两个月后她就真的有孕了,而且还平安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而双胎头一个出来的是儿子,如此,她便要让自己的大儿子娶了穆言。 可穆言家世实在寒酸。 穆言生父叫江德,是个粗人。 江家祖上几代都是佃户,到了他父亲这一代稍微好了些,攒了基业开了间小茶馆。 可是区区一个开茶馆的,如何能配得上他们这样的钟鼎之家? 况且世族大家,儿女结亲都讲究门当户对,要缔结两姓之好,将来也能互相帮助,扩大彼此利益。 她的儿子是他们这一府的嫡长孙,怎能娶了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女人为妻? 若真结成这门亲事,无异于在毁她儿子的前程,所以,她绝不能让穆言嫁给她儿子。 穆大太太捏着眉心,沉声道:“你去吧,明日一早你再来我这里一趟,我有东西给你,到时候,我会替你出气的。” 秦妈妈屁颠屁颠的应了声是,心满意足的去了。 而穆大太太则马上招来了心腹孙妈妈,孙妈妈是她从陆家带来的人,穆大太太凡事都十分信赖与她。 她将秦妈妈说的事情说与了孙妈妈,问道:“你怎么看?你觉得那穆言是不是按捺不住要当主母了?她会不会对我的阳儿下手去勾引他?” 穆大太太一脸紧张。 孙妈妈眼珠子一转,沉吟道:“言姑娘今年已经及笄,而咱们少爷才十三,老太太说要等到他十五就给他娶了言姑娘过门,算算时间还有最多两年……” “是啊,最多两年时间。”穆大太太烦躁的捏着手中帕子,道:“我的阳儿什么都不懂,他根本就不知道娶了这样一个女人将来会很惨。”又磨着后槽牙道:“陈姨娘那贱妇的儿子今年也十岁了,我真怕他儿子将来娶到一个可助她的儿媳妇,到时候我的阳儿还能有活路吗?” 男人一辈子是要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可是有时候本事根本就比不上各种复杂的人脉,或许别人一句话的事情,就能抵过你十年的努力。 PS:感谢爱猫乐园的打赏,么么哒~ 亲爱的们要是喜欢就收藏一下呗(*^__^*) 第五章盘算 穆大太太深知人脉有多重要,因此,要他的儿子依约娶了穆言,那是万万做不到的事情。 捏指许久,她终于狠下决心,冷着目光小声问孙妈妈道:“前几年给徐姨娘备下的那一贴安神药,你可还留有方子?” 孙妈妈神色一紧,手指捏紧了袖口,连指尖都沁出了汗珠子,她声音艰涩道:“太太是要用那安神药对付穆言?” 穆大太太蹙了蹙眉,却又很快平静,沉声道:“不是要对付她,我只是不想我的阳儿毁在她手里头罢了,阳儿的婚事我自有打算。”稍微一顿,又道:“再说,我也不是要她的性命……” 孙妈妈道:“奴婢懂了,您是想找个说辞赶她走?” 穆大太太叹一口,伸手揉了揉眉心,低低道:“毕竟她到我们家以后,我确实养活了好几个孩子,不管是不是她这个招子女起了作用,我心里都念了她一份情。” “只是感激归感激,却不能与我阳儿的前程相提并论……” 孙嬷嬷点头,道:“您说的对,大少爷的前程才最是要紧。” 穆大太太半眯着眼睛再深深吸一口气,道:“等赶走了她,我也会对她家人做出补偿的,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穆家人,也不能让她吃亏。” 孙妈妈点了点头,沉沉道:“那……您是要奴婢准备药石?” 穆大太太嗯了一声,揉着太阳穴道:“从明日起,让秦妈妈日日给她熬汤药送过去,就说是补药。” 孙妈妈应了一声,方悄悄去了。 ………… 夜里,竹笙苑里一片安宁。 自打穆言与秦妈妈对峙过后,这院子便安宁了许多。 穆言给了那四个二等丫鬟考虑的时间,这一整天也不去使唤她们,凡事只叫桃红和绿芜去做。 秦妈妈心里憋着气,自然也懒得伺候穆言。 穆言知她不服气,也不用她服侍。 秋风烈烈,穆言坐在灯下细细的绣一朵出水芙蓉,桃红和绿芜伺候在一侧专门盘绣线。 穆青为人十分挑剔,若穆言交给她的绣活针脚有一丝丝的不完美,她都会大发雷霆。 穆言不愿与她起不必要的争执,因此每次接下绣活,都会用十分的心思去绣。 白绢上芙蓉花绣的针脚均匀,配色清新脱俗,一看便是上品。 房中灯光有些发暗,桃红怕伤了穆言的眼睛,赶紧起身去添灯油。 然而拿起油葫芦,桃红却皱起了眉头。 尚未到月底,这油葫芦里的灯油就差不多用干净了。 桃红轻轻叹气。 穆言抬头看她一眼,心中明了,淡淡道:“不够便不够吧,明儿找些用剩下的蜡烛头,也能熬一阵子。” 桃红蹙眉道:“可这个月才过了十几天,按理这一葫芦灯油怎么也不会用完的。” 穆言勾唇冷笑一声,捏着针线道:“这种事情在我的竹笙院里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人软被人欺,更被那些恬不知耻的鸡鸣狗盗之辈惦记。” 绿芜才投靠了穆言,本不敢多加言语,如今听到穆言说出这些话,心中也气,皱着眉头犹犹豫豫道:“奴婢知道……知道是谁偷了灯油。” 桃红急忙追问谁?” 绿芜看一眼穆言,见穆言并未阻拦她,她才垂着眸子低低说道:“那日我干活的时候,亲眼瞧见夏香偷了一葫芦灯油,然后掩在袖里去了。” 桃红急了,问道:“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姑娘?” 绿芜一脸惭愧之色,起身跪倒在地上,自责道:“姑娘,奴婢应该早些告诉您这些事情的,可是……可是那夏香的姑母是三太太身边的人……” 穆言摇了摇头,看着绿芜静静道:“怪不得你,你也不过是在这府里混口饭吃,讨个生活罢了,你孤苦一个人,如何能得罪得起这些人?”她扬臂道:“我不怪你,你起来吧。” 绿芜心中更加惭愧,唯有重重伏地磕头,磕完了三个头,她才起身,红着眼睛道:“自此后,若是奴婢再遇到此事,奴婢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穆言重重呼出一口气,抬眼看着绿芜和桃红,一字一句道:“记住,在这府上,你们不管遇到何事,先要自保,唯有保全自己,才能维护我。” 二人重重点头。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起,穆言仍旧没有唤秦妈妈,梳妆打扮这些活全都让桃红和绿芜做了。 秦妈妈见她不唤,也懒得动弹,捏着衣袖得意洋洋的站在院子里晒太阳。 夏香秋香她们有样学样,四个人立在一起晒太阳侃大山,就是不进去服侍穆言。 穆言冷眼看着,只让桃红和绿芜不必去理会她们。 至于灯油一事,穆言只字未提。 梳妆打扮好,穆言看着窗外一片金黄晨光铺在窗上,开口问道:“我有五六日没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吧?” 自打她病了,穆老太太便取消了她的晨昏定省,只让她安心养病。 今日,她也该去穆老太太那里应个卯了。 桃红道:“有六日了。” “嗯。” 穆言缓缓起身,伸手捏一捏鬓角一朵素银珠花,淡声道:“随我去德安苑,我去给老太太请安。” “可您的身子?”桃红满脸担心。 穆言摇头:“无碍,走吧。” 桃红与绿芜相视一眼,只好陪着穆言往德安苑去。 出了房门,秦妈妈似笑非笑的上前一福道:“姑娘这是上那儿去啊?” 穆言斜斜看她一眼,丢下三个字:“德安苑。” 秦妈妈眼珠子一转,赶紧跟了上去。 她是这一房的管事妈妈,穆言要去给老太太请安,怎能少了她陪着。该做戏还是要做戏的,她可不想在老太太面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况且她也不知道穆言会在穆老太太面前说什么话,万一公趁她不在告她一状,那岂不是吃了哑巴亏? 穆言见她跟上,心中鄙视,口中却道:“妈妈也要去给老太太请安?” 秦妈妈扁了扁嘴,不情不愿道:“总要陪着姑娘去的。” 穆言心中冷哼,口中客气道:“如此,便有劳妈妈了。” 秦妈妈撇了撇嘴,再未说话。 一行人一路顺着游廊,花园到了南边的院子。 这南边的院子布局更是精妙,周边有一处竹园,更有四季鲜花,还引了一池活水,池水碧绿,上面飘着几片残荷,远远看去颇有意境。 第六章请安 穆言轻步慢行。 秦妈妈似是嫌弃她走的太慢,半路上拐弯抹角的催促了好几次。 穆言只装不懂,迎风与桃红绿芜折花戏鱼,轻笑淡语。 秦妈妈恨得牙根痒痒,却也无计可施。 才进德安苑院中,就听见满屋子清脆笑声,似是十分热闹。 而守在正房门口的几个丫鬟却冷淡淡的看着穆言,十分敷衍的行了礼,叫了一声:“姑娘。” 穆言知道这些人都瞧不上她,她也不以为然,淡淡点了点头,桃红适时的替她挑起帘子,她才提着裙角跨了进去。 穆老太太正在东次间用早膳,桌上摆着鹑子羹,鹅炖掌汤齑,一碟子蒸花糕,还有四样精致时蔬小菜,穆青和穆大太太也在。 穆青似是在讲笑话,逗的穆老太太和一众丫鬟妈妈笑逐颜开。 穆言一进去,笑声就立刻停下了。 穆青还皱了皱眉鼻子,狠狠瞪了她一眼。 穆言恍如未见,迎上去朝着穆老太太屈膝行礼。 穆老太太是盛京慕容氏家嫡长女,慕容氏祖上也是开国元勋,袭了侯爵三代,到了穆老太太父亲这一代,虽然也承袭了祖上侯爵位,然而朝廷变革太快,皇上推行新政,各种权利也分的很快,慕容一族所掌控的军权被朝廷新起势力瓜分,只留了个空架子给慕容家。 如今的慕容家,早已今非昔比,不复当年盛世,只徒有虚名罢了,并无什么实质权利。 穆老太太嫁进穆家,共生养二女三子。 如今已到了花甲之年,子孙绕膝,也算天年欢乐。 只是穆家老太爷很早就仙游了,她一个妇道人家独自撑起这个家,确实十分辛苦,如今享受天伦,虽精神看上去很好,但是一张脸却风霜满面,鬓角如雪,十分老态。 好在她很会穿衣打扮,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茧绸绣大牡丹的对襟袄子,下身是赤褐色莲纹底子的马面裙,大气华贵,加上手腕上一串赤红玛瑙手串,更显富贵,头上那一支赤金莲花头步摇又为她减龄不少。 穆老太太看了穆言一眼,神情很是疏离,淡淡道:“免了,起来吧。” 前世穆老太太待穆言就十分冷淡疏离,穆言对她也无十分深厚感情,脸面上能过去便可。 穆言道谢起身。 穆老太太就随口问道:“身子好些了?” 穆言垂眉嗯了一声,低低道:“托老太太的福,好多了。” “嗯,那就好。”穆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多问。 倒是穆大太太问了一句:“吃过饭了没?” 穆言客气的回了一句吃了,之后便垂眉伺候在一旁。 穆老太太也用不着她伺候,摆手道:“你身子不好,还是回去歇着吧。”想了想又低低道:“闲暇时候也别忘了好好学习女红女德。” 穆言点头应是。 穆老太太微微一滞,看她一眼,缓缓说道:“你知道的,我对你期望并不大,我只盼将来你做了我的孙媳妇,能好好伺候我孙儿的饮食起居便可,其余的……” 说到这里穆老太太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淡淡摆手道:“好了,你回去吧。” 穆言心中清明穆老太太要说什么,权贵之家娶妻娶的不就是门第吗? 而她,什么门第都没有,说白了这府里的姨娘出身都比她高一等。 她心中苦笑,脊梁却不屈服的挺的越直,垂眉一笑道:“谢老太太提点,言儿记住了,言儿定会用心学规矩,不让您失望。” 众人俱是一愣。 平素里穆言寡言少语。 许是因为自卑,见了人脊背总是佝偻着,今日倒是特别的很,不单单身姿挺拔,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实在叫人惊讶。 而对穆大太太来说,除却惊讶,更满心担忧。 从德安苑出来,方才那几个丫鬟又都一脸不屑鄙夷,甚至连行礼都懒得行礼。 秦妈妈看在眼里头自然高兴得意。 桃红和绿芜气的直捏拳头。 穆言一脸冷然,打量她们一圈,一言不发的走了。 那几个丫鬟一开始被穆言打量着,心里头还有些发慌,如今见她走了,便一个得意的哼着,凑在廊下小声嘀咕。 “还以为上次她落入花池会被淹死呢,倒是命大,挺过来了。” “谁说不是,只是她脸皮也忒厚了,竟一直死赖着不走,当真以为咱家大少爷要娶了她?” “呸,凭她也配当奶奶?” 有个叫四儿的小丫鬟挑眉在地上啐了一口,其余人则抿嘴笑了起来,推搡那四儿打趣道:“她不配当,难道你就配当奶奶。” 那四儿自认颇有几分姿色,时常顾影自怜,觉得自己就是生错了人家,若是生在有钱人家,什么奶奶太太的,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因此也就轻狂一笑道:“她穆言能当,我自然能当。” “哼,我当是谁呢,竟是一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猖狂蹄子在这痴人说梦呢。” 身后忽然冒出一个人影,哼的冷笑了一声。 这个几个丫鬟都吓了一跳,急忙回身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几人登时吓的绿了脸,尤其是四儿,更是浑身颤抖,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磕头。 来人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身上穿着十分素净的素面潇湘绿的小袄,同色马面裙,梳着丫髻,肌肤素白如玉,一双大眼睛如玛瑙一般干净,却又隐隐透了几分怒意。 最让人费解的是,她竟在脸上遮了一块茜红色的桃花面纱,风吹纱动,着实神秘。 那几个丫鬟吓得跪地,战战兢兢道:“六小姐……您来了……” 这小姑娘是穆家六小姐穆念柔,是故去徐姨娘留下的唯一孩子,也是穆大老爷最疼爱的孩子。 当年徐姨娘难产而死,穆大老爷心痛难忍,本来穆念柔该跟着穆家姊妹们取个单名叫穆柔,但是穆大老爷一意孤行,执意要在名字中间加个念字,以示对徐姨娘的思念。 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这个孩子在穆大老爷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高。 不过穆念柔刚生下来就身带缺陷,上唇处稍微有一处裂痕,虽不明显也不影响说话,但是细看之还是能看出来与正常人有所不同。 第七章念柔 因为有此缺陷,穆大老爷更是对穆念柔百般疼爱,恨不得把穆家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一人所有。 穆大太太虽然心里不喜欢穆念柔,但是却不敢为难她,包括穆青陈姨娘她们,平日里都不敢招惹穆念柔,能避则避。 这些丫鬟就更不用说了,哄她奉承她还来不及呢,那里敢得罪? 如今撞在枪口上,这几个丫鬟也是怕的要命。 穆念柔平素里就十分冷漠,如今更是冷的让人不敢靠近。 四儿满身是汗,恨不得把自己惹祸的舌头给拔了。 偏偏穆念柔直直看着她,一张莹白小脸冰冷似玉,冷冷道:“如此僭越不知耻的奴才,留着有何用处?周妈妈,你进去回明老太太,就说她冲撞了我,如何处置,让老太太定夺便是。” 另外几个丫鬟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个,生怕自己成了穆念柔开罪的对象。 四儿一听登时汗流浃背,急忙膝行向前,重重磕头求饶。 可穆念柔根本不愿多看她一眼,连正屋都不曾进去,拢着衣袖头也不回的去了。 四儿脸色煞白,又磕头去求穆念柔的贴身妈妈。 周妈妈怎肯理会她,像是这等自己作死的婢子,就该严惩不贷。 屋里头也听到了动静,穆老太太打发了贴身服侍她的胡妈妈出来瞧。 周妈妈顺势将方才之事细细告诉了胡妈妈,又不动声色转达了穆念柔的意思,小声道:“六小姐本来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没想到竟在门口听到这些贱婢在背后议论主子,还说些不要脸的轻狂话。她被这些贱婢冲撞,一时气不过转头回去了。不过她留了话,说如何处置贱婢,让老太太定夺便是。” 胡妈妈也知道穆念柔得罪不起,别说是她们这些当奴才的得罪不起,就是穆老太太也会给穆念柔三分脸面。 四儿虽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可确实出言无状,想保也保不住了。 胡妈妈脸色低沉,冷冷扫那四儿一眼,厉声道:“糊涂东西,竟敢冲撞六小姐,吃了豹子胆了。”又对着周妈妈陪笑道:“有劳妈妈回去告诉六小姐一声,就说老太太会处理此事的,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周妈妈客气的应了一声,方去了。 四儿见周妈妈去了,这才哭倒在胡妈妈脚下,求饶道:“妈妈救我,我也是……我也是无心的……并非有意冲撞六小姐……” 胡妈妈却一脚将她踹开,哼了一声转头进去了。 东次间里,胡妈妈小心翼翼将事情回明。 穆老太太听了一个劲的皱眉头,手里的珠串拨弄的劈啪作响,半响才沉沉道:“这贱婢也是大胆,去,拉出去掌嘴二十,明儿让牙婆带走,穆府可容不下此等不知耻的贱奴。” 又道:“其余几个乱嚼舌头的,也给我每人掌嘴二十,扣两个月的月例。” 穆老太太声音不大,却处处透着威严。 胡妈妈应了声是,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片刻后,外头传来四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不过那哭喊声很快消失,四儿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拖了下去。 穆老太太抬手揉着眉心,长长叹气道:“看到了吧,出身不好,连丫鬟都想踩她一脚,我真怕将来阳儿娶了她,后宅不得安宁啊。” 穆大太太捏着帕子,刚要说话,却听穆老太太沉沉道:“不过六丫头也是怪的很,她与言丫头关系好吗?这一回竟替她出头。” 穆青虽是嫡女,但是自来都被穆念柔这个庶出小姐压了一头,心里一直不痛快,此时一脸愤愤然,撅嘴道:“祖母您有所不知,穆念柔那小蹄子……” 穆大太太掩着帕子干咳了一声。 穆青挑了挑眉,又不情不愿改口道:“六妹妹自来受父亲宠爱,她自持受宠,时常张狂。”眼睛一红又道:“连我这个做姐姐都吃过她好几次瘪,孙女又不敢惹她……” 穆老太太没有言语。 穆青双目半眯,恨恨道:“依我看,这件事情也不是她要帮穆言,她就是想在您面前逞威风。”又添油加醋道:“要不然,她为何到了门口子又不进来给您请安?哼,还说什么被冲撞了,笑话,那几个奴婢即便嚼舌头嚼的也是穆言,又不是她穆念柔,冲撞她什么了?” 穆青翻了个白眼,哼道:“她就是眼里没人,想在您这里抖威风。” 穆老太太没有说话,不过心里头还是有了想法。 穆青的话虽然多少有些小姑娘记仇的小心思在里头,但是这些年穆念柔确实对谁都冷冷淡淡的,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到了她那里根本就没用。 穆大太太不动声色含笑道:“六丫头许是热心肠吧。” “罢了,热心肠不热心肠我心里头有数。”穆老太太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穆大太太脸上,说道:“既然言丫头和六丫头都不叫人省心,明儿开始,让她们两个早上到佛堂帮我抄经书,我亲自调||教她们。” 大太太应声:“是” 穆老太太揉着眉心摆手:“好了,你们退下吧,我也乏了。” 大太太便领着穆青躬身退下。 出了房门,穆青一个劲的撇嘴,哼道:“祖母这是什么意思?都不责罚六妹妹那小蹄子。”又撅嘴道:“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的,父亲一味宠爱,不就是徐姨娘死的早吗?那疯婆子,死了不是更好吗?” 大太太眼里登时闪过一丝异样,驻足死死看着穆青,冷冷道:“以后不许再提徐姨娘,尤其在你父亲面前,更是一字不许提起。” 大太太眼神骇人,穆青咽了一口唾沫,绞着手指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只是蒙蒙地点头。 但是她不懂,母亲为何不让她提徐姨娘,当年徐姨娘怀着孩子的时候疯疯癫癫的,生出来的穆念柔才有缺陷。 她更不明白,那么一个疯子一样的女人,父亲为何一定要钟情与她。 但是看穆大太太的表情,她又不敢再说别的。 大太太脸色沉沉,转身去了。 穆青烦闷的踢了路边的一颗小石子,半响才跟上去。 第八章碧幽阁 四儿被罚的事情很快在府里传开。 穆言听桃红说完后,立刻停了手里的动作,迟疑道:“你是说,是六小姐让老太太发落的那几个婢子?” 桃红抿嘴笑着,一脸畅快道:“听说是因为六小姐听到她们几个在背后嚼您的舌头,六小姐就上前教训了几句。” 穆言目光微动,心思百转千回,暗暗思忖。 穆念柔为人清冷,前世她从不与人深交,加上她唇上有隐疾,也未曾婚嫁,一直守在穆家。 穆家落难的那一年,穆念柔用三尺白绫投梁自尽。 那一天正好下着大雨,穆大老爷得知消息的时候,当场就晕了过去。 阖府,穆大老爷最珍爱的就是个这个女儿。 而她唯一一次摸穆念柔的手,竟是在她死后替她穿衣的时候。 人死了,浑身都是冰凉冰凉的…… 穆言捏了捏手指,抬头问桃红道:“一月前我做了一个花开富贵的如意荷包,可还在?” 桃红道:“在。” 又眨了眨眼睛问道:“您要用?” 穆言轻轻点头:“你去拿来,我瞧瞧。” 桃红起身去取,片刻后从箱笼里拿了个绣的文采辉煌的如意荷包。 穆言接过捏在手里看了看,东西虽小,但是她做的十分精致,上面的两朵牡丹用盘金针绣成,栩栩如生,这样的东西送人虽不贵重,但是足显诚意。 穆言唇角勾起一丝笑容,捏了捏荷包,起身道:“走,随我去见六小姐。” “可六小姐素来不与人来往啊……”桃红皱了皱眉,生怕穆言去了穆念柔会不见穆言,若是不见,岂不是很难堪? 穆言却淡淡一笑道:“不去拜访怎知她不肯见我?即便不肯见我,那也是她性子使然,并非针对我,不是吗?” 桃红抿了抿唇,只好喊了绿芜一块跟着去。 秦妈妈本想跟着去看个究竟,却被穆言拦下,穆言拢着衣袖客客气气道:“……我只是去讨一杯清茶喝,就不劳烦妈妈跟着去了。再说六小姐素来喜欢清净,去的人多反倒不好。” 秦妈妈暗暗撇嘴,阴阳怪气的对桃红和绿芜叮嘱一句:“那你们可要伺候好姑娘,莫让姑娘冲撞了六小姐……” 穆言并不理会秦妈妈话里有话,径直去了碧幽阁见穆念柔。 她脚步从未有过的轻快,前世她很少与穆念柔接触,但是如今仔细想想过往,穆念柔才是这府里难得明白的女孩子,她更有穆大老爷宠爱,若得她相助,自己的命运会不会与前世不同? 一道光忽然就射向了穆言的心里,压抑沉闷了几日,终于有种拨开迷雾可见天的感觉了。 桃红和绿芜见穆言脚步比平常轻快许多,二人相视一眼,又默默的抿了抿嘴,没敢多问。 碧幽阁离穆言住的竹笙院并不远,绕过园子,再穿两个游廊便到了。 这里先前是徐姨娘住的地方,后来徐姨娘难产而死,这里便荒芜了,无人肯住。 一直到了穆念柔七岁的时候,她主动要求搬来这里居住,穆大老爷拗不过她,只好应了。 碧幽阁平常很少有人来,穆言前世也只来过三次,每次都怕吃闭门羹。 后面的文我有些没琢磨好,先发这么多,改到我满意再多发吧,谢谢亲爱的们支持,么么哒! 第九章碧幽阁下 四儿被罚的事情很快在府里传开。 穆言听桃红说完后,立刻停了手里的动作,迟疑道:“你是说,是六小姐让老太太发落的那几个婢子?” 桃红抿嘴笑着,一脸畅快道:“听说是因为六小姐听到她们几个在背后嚼您的舌头,六小姐就上前教训了几句。” 穆言目光微动,心思百转千回,暗暗思忖。 穆念柔为人清冷,前世她从不与人深交,加上她唇上有隐疾,也未曾婚嫁,一直守在穆家。 穆家落难的那一年,穆念柔用三尺白绫投梁自尽。 那一天正好下着大雨,穆大老爷得知消息的时候,当场就晕了过去。 阖府,穆大老爷最珍爱的就是个这个女儿。 而她唯一一次摸穆念柔的手,竟是在她死后替她穿衣的时候。 人死了,浑身都是冰凉冰凉的…… 穆言捏了捏手指,抬头问桃红道:“一月前我做了一个花开富贵的如意荷包,可还在?” 桃红道:“在。” 又眨了眨眼睛问道:“您要用?” 穆言轻轻点头:“你去拿来,我瞧瞧。” 桃红起身去取,片刻后从箱笼里拿了个绣的文采辉煌的如意荷包。 穆言接过捏在手里看了看,东西虽小,但是她做的十分精致,上面的两朵牡丹用盘金针绣成,栩栩如生,这样的东西送人虽不贵重,但是足显诚意。 穆言唇角勾起一丝笑容,捏了捏荷包,起身道:“走,随我去见六小姐。” “可六小姐素来不与人来往啊……”桃红皱了皱眉,生怕穆言去了穆念柔会不见穆言,若是不见,岂不是很难堪? 穆言却淡淡一笑道:“不去拜访怎知她不肯见我?即便不肯见我,那也是她性子使然,并非针对我,不是吗?” 桃红抿了抿唇,只好喊了绿芜一块跟着去。 秦妈妈本想跟着去看个究竟,却被穆言拦下,穆言拢着衣袖客客气气道:“……我只是去讨一杯清茶喝,就不劳烦妈妈跟着去了。再说六小姐素来喜欢清净,去的人多反倒不好。” 秦妈妈暗暗撇嘴,阴阳怪气的对桃红和绿芜叮嘱一句:“那你们可要伺候好姑娘,莫让姑娘冲撞了六小姐……” 穆言并不理会秦妈妈话里有话,径直去了碧幽阁见穆念柔。 她脚步从未有过的轻快,前世她很少与穆念柔接触,但是如今仔细想想过往,穆念柔才是这府里难得明白的女孩子,她更有穆大老爷宠爱,若得她相助,自己的命运会不会与前世不同? 一道光忽然就射向了穆言的心里,压抑沉闷了几日,终于有种拨开迷雾可见天的感觉了。 桃红和绿芜见穆言脚步比平常轻快许多,二人相视一眼,又默默的抿了抿嘴,没敢多问。 碧幽阁离穆言住的竹笙院并不远,绕过园子,再穿两个游廊便到了。 这里先前是徐姨娘住的地方,后来徐姨娘难产而死,这里便荒芜了,无人肯住。 一直到了穆念柔七岁的时候,她主动要求搬来这里居住,穆大老爷拗不过她,只好应了。 碧幽阁平常很少有人来,穆言前世也只来过三次,每次都怕吃闭门羹。 第十章送礼 “不敢接?”穆言眨了眨眼睛,轻柔柔的笑着? 婉儿和月儿红了脸,二人都有几分尴尬。 桃红就笑着将荷包推进婉儿的手里:“这是我家姑娘的一片心意,还请二位姐姐代为转达给六小姐。” 婉儿心中为难,面上更红,荷包到了她手里,她又赶紧的往桃红手里头推。 穆念柔的性子她最清楚,不相干的人送她东西她从来就不会收。 而且她们碧幽阁也有规矩,她们这些做奴才婢子的绝对不能替主子代为收礼。 婉儿慌忙推着手里的荷包,满脸尴尬看着穆言,轻声说道:“言姑娘,并非我们不肯收下您的荷包,只因我们家主子先前头就吩咐过,但凡有人送来东西,除非她自己过目收下的,我们做下人的一概不能替她收下任何东西。”又抿着嘴唇红着脸道:“我们只是下人,还请您别为难我们……” 若是旁人,听到此话后恐怕早就翻脸走了,但是穆言却没有,反而客客气气一笑,吩咐桃红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送人东西本就为一颗诚心,又岂可为难旁人。” 又对着婉儿道:“等你们六小姐醒来,我们再亲自来送。” 婉儿红这一张脸,连说了几个抱歉,不过心中却暗暗对穆言多了几分好感。 桃红出门前就料定会是如此结果,如今被拒,倒也不觉得尴尬了,她微笑着捏着荷包退回穆言身边。 穆言也不多做逗留,客客气气道了声打扰,便转身去了。 婉儿看着穆言离去的背影默默不语,月儿用手肘推了推她,小声道:“你说这言姑娘怎么忽然送咱们家小姐东西?” 婉儿轻轻摇头,道了一句:“我也不知道,还是先回禀咱们小姐吧,不管是何种用意,自有咱们小姐定夺做主”,之后便匆匆往屋里头去了。 第十一章清冷 彼时穆念柔正侧倚在湘妃榻上,雪白手指间拢着一卷书籍,静静的看着。 紫檀上小几上焚着一炉雪兰香,淡香袅袅,静的似是针落可闻。 婉儿轻步而入,立在榻前垂眉细细禀了一句:“小姐,方才言姑娘来过了。” 穆念柔似是未闻一般,眉宇间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婉儿与月儿沉默着不敢言语。 许久的静默后,穆念柔才轻轻一声:“我都知道了。” “您……全听见了?”婉儿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穆念柔这才支起身子,将手中书卷轻放与炕几上,淡声道:“我又不聋。” 婉儿红了脸,两手来回的捻着手指头,尴尬道:“言姑娘是来给您送荷包的。”又马上说道:“不过奴婢并未收下她送的东西……” 穆念柔依旧一脸清冷,自斟自饮一口清茶后,方看着婉儿说道:“她送了何物?” 婉儿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是她自己亲手绣的如意荷包。” “奴婢只是瞧了一眼,好生精致呢。”月儿忍不住插了一句,小声道:“看得出来言姑娘很用心。” 穆念柔冷冷一笑,目光转向窗外,清白手指捏着茶碗,似是自语又似是对婉儿和月儿说一般,淡声道:“用心又如何,不用心又如何?再好的人,只要是在这府中过日子,终逃不过被这染缸玷污的下场……” “小姐,您?”婉儿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她知道她家小姐这些年也过的不容易,徐姨娘疯癫而死,自己又天生残疾,幼时更时时造人讥讽,如今长大,她不愿与人接触,也属人之常情。 “往后不管是谁送东西,都打发了吧……”穆念柔收回发滞的目光,又拿起书卷重新躺回榻上。 长长的裙角拖在榻上如荷花绽放,她声音低低道:“若伸手收了东西,总归是有情分在,这世上,唯独情分二字我不想沾染……” 婉儿与小红对视一眼,二人只好悄悄退出。 于穆言而言,她虽未送出荷包,但她却并不灰心。 倒是桃红急坏了,回去这一路心中诸多苦恼,唉声叹气的说道:“这可怎么办?六小姐压根就不肯见咱们?连东西都不肯收下,到了明日,又该是一桩笑话了……” 穆言听了也只是笑一笑,安慰一句:“稍安勿躁。” 秦妈妈见穆言回来的早,心中料定穆言必是没见到穆念柔,定是吃了闭门羹,她心中别提有多痛快。 背着穆言,她斜着眼睛冷哼着对夏香她们道:“瞧见了吧?自己打脸了吧?哼,巴巴的跑去六小姐那里讨茶喝,结果呢?人家六小姐压根就不睬她。” 秦妈妈照着地上啐了一口,自以为解气的很,冷笑着道:“咱们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你瞅瞅旁人,一个个伺候的那都是正经的主子,就咱们守着这个废物一天到晚的打转转……” 说到此处还故意伸着脖子朝着穆言窗户的方向大声道:“没脸的东西,只会做那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还真以为自己是凤凰呢,实际比那落毛鸡还不如呢。” 夏香她们几个到底还有几分忌惮,忙向秦妈妈使眼色,小声劝道:“妈妈可少说两句吧,别让她听见了。” “哼,听见了又如何?”秦妈妈得意的扬起了嘴角,歪着半片嘴巴,不屑一顾道:“刨土的就是刨土的,还想呼奴唤婢的过日子,配吗?” 第十二章安神汤 桃红正在屋内服侍穆言梳头,听到秦妈妈如此嚣张,不免气红了脸,放了手中篦子捏拳道:“实在是欺人太甚,平日里怠慢您也就罢了,如今竟明目张胆的开口嘶骂了,要不,回了老太太去?” “不必”穆言素手纤纤,轻轻抬手拢过腮边秀发,面上并无丝毫愤怒,只淡声道:“她不过是呈一时口舌之快罢了,不必与她计较。” “可是……” “没有可是,若要人不欺,就要自己强大起来”穆言伸手拿过婢子,漫不经心梳着青丝,慢声道:“再说了,这种事情也急不得,不是吗?” 桃红看着铜镜中穆言一双清澈坚定的眸子,心头似是被激励了一下,捏着的拳头慢慢松了下来,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以后一定稳住神,您放心吧。” 穆言淡淡一笑,轻轻点头。 “不过六小姐那边?您打算怎么办?” 桃红眨着眼睛看着穆言。 穆念柔压根就不愿意搭理穆言,想与她拉近关系,实在是难。 穆言眉心微动,停了手中动作,收回篦子。 静默许久,她才微微一叹,轻声说道:“明日咱们接着去。” “什么?”桃红一脸惊讶加上满眼的不解,迟疑地问道:“您说……明日还要去?” “去,必须去。”穆言捏一捏衣角绣的一朵出水芙蓉,语气异常坚定。 前世她从未想过要与穆念柔走的近一些,或许可以让她的日子有所不同,命运有所不同。 所以,现在她不想也不愿意放弃这条或许可以解救她的路…… 傍晚,秦妈妈果然送来一碗安神汤。 穆言看着瓷碗内黑乎乎的汤药汁子,不由皱眉:“这是?” 秦妈妈斜斜一眼,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道:“哟,姑娘可是好福气!这是太太给你准备的安神汤。” “安神汤?”穆言眉心皱在一起。 秦妈妈怕露了马脚,即刻干咳一声捏了帕子,声音亦温柔了许多,赔笑道:“太太说最近姑娘你身子一直不好,晚上定然也不易入眠,所以才让大夫给开了一贴安神药,姑娘快趁热喝了吧,凉了就苦了。” 穆言心中一片凉意。 前世她也曾经喝过这样的“安神汤”,只是后来她无意间发现,这安神汤内竟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如今秦妈妈在,她也不好露出什么,只不动声色轻轻一笑道:“倒是让太太劳心了。” 秦妈妈一心等穆言喝下安神汤,她回去交差,不由敷衍着笑道:“太太对姑娘你那可是千百样的好啊!姑娘快趁热喝吧!” 穆言低低一笑,就势端了药碗往口边送。 秦妈妈登时喜上眉梢。 谁知道药刚到了口边,穆言却又将碗放回了炕几上。 秦妈妈登时急了,立刻道:“姑娘,怎么不喝?” 穆言伸手揉了揉心口,平静道:“我忽然想起来,方才我才吃了一丸消食理气丸,若即刻喝下这碗安神汤,怕是会冲了药效,先搁一搁吧,容我稍后再喝也不迟。” “可是……”秦妈妈又急又气。 “怎么?妈妈觉得不妥?”穆言淡淡一问。 秦妈妈怕逼急了穆言起疑心,只好忍下心中焦躁,赔笑道:“倒是不妥,只是这药凉了就不好喝了……” “倒也没什么。”穆言扬眉一笑,定定看着秦妈妈道:“妈妈忘了,凉药我可吃过不少呢……” 秦妈妈的脸瞬间就变成了猪肝色。 大冬天的时候,穆言只要生病吃药,秦妈妈为了作践她,总是会命人悄悄的将煎好的汤药碗放在冷水里,有时候等汤药结了冰碴子才肯端来让穆言喝。 如今穆言一句话,秦妈妈登时觉得难堪异常,心中仿佛一把火在烧,但却又无言以对,只有暗暗捏拳的份儿。 第十三章倒药 屋内有片刻沉寂。 隐约间,秦妈妈自觉穆言似乎与以往大不同,却又说不出到底那里不同。 穆言眼角的余光则瞥向秦妈妈,眼神十分平静,语气亦淡然:“妈妈可还有别的事情?” 秦妈妈嘴唇翕合,嗫嚅许久才干咳一声不情不愿道:“老太太要您明日一早去佛堂抄经。” 穆言眉心微动,心中多了几分不平静。 前世她从未在穆老太太面前伺候过,如今替她抄经书,实在不知道是福是祸。 当然,祸事的可能性更大几分。 穆言心中微微一叹,面上却不露分毫。 秦妈妈偷偷往穆言脸上扫了几眼,似乎很想从穆言脸上瞧出些什么,然而瞧见的却是一派平静之色。 “我知道了。”穆言轻轻笑了笑,之后便拿过手边绣棚穿针引线的开始低头做绣活。 秦妈妈立在一侧,仿佛空气一般,穆言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秦妈妈原本打算等穆言喝了安神汤之后再退下,如今这样局面,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只好磨着槽牙恨恨的道了一声福,退了出去。 穆言眼睛虽在书卷上,耳朵却一直听着秦妈妈的动静,待她确认秦妈妈确实已经退下走远后,她才轻轻起身,先用自己的手帕子沾了几滴汤药,之后才把那一碗安神药全部倒在了花架上的一盆郁郁葱葱的文竹花盆内,又在香炉里烧了一把藿香,以此来掩盖汤药的味道。 做完这一切,她才轻吁一口气,轻手轻脚重新躺回到榻上,将空碗搁置好。 等到秦妈妈再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穆言用帕子擦拭口角的汤药,而炕几上则搁着一只空碗。 穆言不动声色,只端了茶盏吃茶,一边皱眉低低道:“这安神汤实在苦……” 秦妈妈瞧见穆言丝帕上沾着黑乎乎的汤药汁子,以为她已将汤药喝下,不由心中一松,假笑一声道:“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蜜糖再甜它也只是解馋的东西,不能治病。” “妈妈说的对。”穆言敷衍着笑了一声。 秦妈妈也懒得再服侍她,端起药碗抬一抬眉角道:“既然姑娘已经服药,不如就歇了吧。” 穆言慢慢合上茶盖:“那就让桃红和绿芜进来服侍我歇下吧。” 秦妈妈没有多言,撇了撇嘴端着药碗出去了。 片刻后,桃红和绿芜进来服侍穆言铺床换寝衣。 当桃红的手指触及到穆言的手掌心,这才察觉穆言掌心竟然出了许多的汗。 汗水冷冰冰的。 桃红吓了一跳,忙道:“姑娘,您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出这么多汗水?” 穆言心中波涛汹涌,她努力平静自己。 前世她也曾喝过这样的“安神汤”,当时她傻傻的以为一定是大太太为了她好才让她喝的,直到有一****忽觉头疼难忍,悄悄找了个大夫才知道竟是一直服用的安神汤有问题…… 方才秦妈妈一直等着她将安神汤喝下,想想都觉后怕。 穆言疲倦的抬手揉一揉眉心,淡声道:“只怕往后也不得宁日了。” 桃红与绿芜对视一眼,却不知道穆言何意,只当是因为穆言如今处境艰难,难免惆怅。 桃红鼓励道:“姑娘还是往好的地方想,等您以后嫁给了大少爷……” “住口。”穆言却忽然敏感起来,脸色亦有几分难看,冷着脸道:“这样的话往后不许你们再说……” 桃红与绿芜吓了一跳,二人不知所措巴巴的看着穆言。 穆言从不曾这样对她们疾言厉色过。 “奴婢……奴婢不敢了……”桃红几乎要哭出来。 穆言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想起前程往事,终究她还是无法释怀的,那些经历过的痛处,仿佛一把锋利小刀一般,一点一点的剔刮着她的皮肉,鲜血淋漓却也痛的心里格外清楚。 可是重生的只有她一人,桃红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心中一软,轻一叹气,穆言伸手拉住了桃红和绿芜的手,终于露出了淡淡一丝笑容,安慰道:“……你们二人都别害怕,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现在还不是什么穆家大少奶奶,有些话你们只能烂在心里,不能说出口,说出口或许……或许就成了祸端。” 桃红和绿芜点了点头。 “尤其是……我将来要嫁给大少爷的事情,万不可再说了,即便这屋内只有我们三人,也不许再说。”穆言小声叮嘱道:“隔墙或许有耳……” 桃红和绿芜这才警惕起来,二人倒吸一口凉气后,才连连点头应是。 穆言这才呼出一口气,命桃红拿来绣花棚子,这一宿她几乎没合眼,一直到了四更天才稍微眯瞪了片刻。 第十四章痛心 次日晨起,穆言梳洗穿戴整齐后带了桃红绿芜去德安苑给穆老太太请安。 辰时二刻正是老太太用早膳的时候。 漆红檀木炕几上摆着几样清淡可口的小菜,熬的糯糯的杞子粳米粥,还有一碟荷叶香饼。 七八个丫鬟婆子则围在周边有条不紊的伺候着。 穆言垂眉屈膝道了声安。 待咽下一口热粥后,穆老太太这才抬一抬眼皮子嗯了一声,随手又指了指地上的锦杌。 胡嬷嬷会意,立刻笑眯眯的小声吩咐一旁的丫鬟搬了锦杌给穆言坐。 穆家人向来食不言寝不语。 穆言心中清明,眼下穆老太太不与她说话,一则是因为在用早饭,二则也是在给她立规矩,让她明白这里谁最大…… 穆言心中冷笑 她并不打算就这么坐冷板凳,总要做些什么。 “胡妈妈您歇一歇,还是让我来伺候老太太吧,”微微一笑,穆言麻利的立在了穆老太太身侧,一手挽起衣袖,一手又拿过桌上一双银箸,替穆老太太夹了一筷子胡瓜。 胡妈妈见此情景皱眉干咳了一声。 余众丫鬟婆子也都愣住了。 她们都知道,能近身服侍伺候穆老太太的女孩子只有一人,唯有穆青有此等殊荣。 诸如穆蕊穆晓都不敢往穆拉太太跟前走动,更何况穆言。 桃红绿芜心中大惊,不由冷汗连连。 穆老太太则一动不动。 屋内一片沉寂,倒是窗前石榴树上几只雀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扑棱棱,几片落叶簌簌落地。 穆言脊梁直挺,面上带着丝丝淡笑,如雨后芙蓉一般平和。 穆老太太目光鹰隼的从穆言身上扫过,但见眼前女子面容秀美,身上穿一件淡青色半旧褙子,未施粉黛,从头到脚更不见一件首饰。 在这府里,如此打扮朴素的寒酸,可穆言脸上那种淡然坚定,又将这寒酸之气压下,细看之,竟又能觉出几分小家碧玉的超脱气质…… 穆老太太心下一动,不着痕迹的用银箸夹起了胡瓜送入口中。 口齿与胡瓜混合在一起的咔擦声清晰的飘在房中。 胡嬷嬷似是不信一般瞪大了眼珠子仔细偷偷瞅了几眼,但见穆老太太神情平和,并不见怒意。 这是何意? 胡嬷嬷与众丫鬟婆子心中暗暗猜度着。 桃红与绿芜同时松了一口气。 穆言面色沉静如水,恭恭敬敬服侍穆老太太用了早饭,漱口毕,又递了一盏才沏的蒙顶甘露茶。 穆老太太单手接过掀开茶盖轻轻拂着浮沫,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半响才淡淡说:“你这么早过来,用过早膳没?” 穆家虽家规严格,但是用饭这方面却不拘谨,各房吃各房的。每月初拨钱,这些钱由各房太太掌着,每日的吃食都由她们做主,若额外想吃什么,就必须去找太太们示下,不然就要自己自掏腰包。 府上姑娘们的月例银子每人三两,穆言每月只有一两,而在穆府,体面的大丫鬟每月的月例银子都是一两五百钱,比穆言还要多出五百钱…… 如此待遇,也难怪秦妈妈之流作践。 穆言捏了捏手指,垂眉答话:“用过了。” 穆老太太轻轻啜一口热茶,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放下茶盏这才抬眼瞧她,说道:“瞧着你气色好多了,你身子能好,我也就放心了。” 穆言正要答话,却见穆老太太定定看着她,慢声道:“前几****那个爹又来过了。” 穆言心里似被针尖扎了一下,是恨,是心酸,更是不甘心。 她明明可以过不一样的人生,可偏偏从她生下来的那一刻,她的人生就被她那个贪婪的爹娘给毁了。 当年为了五十两银子,他们就毫不犹豫的把她送入了穆府…… 之后的数十年里,更是无情压榨。 她每月那一两月例银子,还要送一半回家去养着他们,而他们却从不过问她到底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有没有受欺负…… 有时候她也分不清,这到底还是不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穆言拢在袖内的手狠狠捏在了一起,面上未落痕迹的佯装惊讶,眨眼问道:“他来做什么?” 穆老太太指尖弹过袖口,轻哼一声道:“能做什么?这不是秋收了吗,他跑来说收成不好……” 老太太点到即止,干咳两声,顺势抬臂将屋内人打发了出去。 穆言心中如刀剜过,被穆家人作践也就罢了,还要被自家亲人这样一刀一刀的割,将她的尊严狠狠往地上踩。 “哎……说起来你这个爹确实也……”穆老太太摇头,“当年我们将你抱来穆家,说好的五十两银子从此就两不相干了,可是你也瞧见了,这些年我们穆家并没有亏待过他,只要他来,开口了,我们多多少少都会助他。” 穆言指尖掐进了掌中。 “……说起来,这也是顾着你的面子,毕竟把你抱来我们穆家,确实有了阳儿和青儿,还有了……你和阳儿的婚约……” 老太太说话间喝了一口热茶,茶雾萦绕,穆言看不清穆老太太的眼神,但是她知道,她一定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眼神。 然而她却无言以对,这是家人带来的耻辱,她该如何洗刷? 唯有沉默。 穆言沉默着。 穆老太太看她一眼,长长一叹道:“放心吧,我昨儿晚上已经命人给你爹送去了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若是省着花也够寻常人家大半年的开销了。 然而穆言知道,她那个爹根本不甘心“寻常”,五两银子到手里,也许又是几日光景就逍遥快活没了…… 等没了银子,又会找各种理由没脸没皮的来穆府要钱。 穆家人永远一副施舍的嘴脸,而她,永远活在这种被施舍下,不得天日。 穆言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依旧沉默不说话。 不想说,也不能说。 哪怕一个字,都会击垮她好不容易重活出来的希望和信心。 穆老太太也不想说的太多太过,终于转了话茬道:“罢了,得空的时候我会安排你回家一趟,去看看你父母的,不过眼下你要每日留在我这里抄经书,你可愿意?” 第十五章敲打 穆言其实心中很疑惑,为何老太太会忽然留她在身边抄经书? 阖府上下都知道老太太最信佛,平素里抄经书这样的“好事情”怎么轮也轮不到她身上,各房姑娘们都紧盯着这块地方巴巴的等着呢。 谁都巴望着抄经书的时候能与穆老太太搞好关系,能得到老太太的指点,将来嫁人的时候,说不定也能有筹码嫁个好人家。 穆言昨晚一宿没睡都在琢磨这个问题。 “怎么?不愿意?”老太太喝了一口热茶,不温不火的问了一句。 穆言稳神,忙一脸恭顺道:“言儿怎会不愿意,谢老太太抬举……” 穆老太太嘴角轻轻咧了一咧,嘴角的笑纹如水波漾了一下,继而又扬起了下巴,半眯着眼睛淡声道:“知道我为何抬举你吗?” 这话被穆老太太赤||裸裸的问出来,实在伤人心扉。 穆言努力不让自己生气,更不让自己卑微,低缓了声音,沉吟道:“言儿不知,还请老太太明示。” “好吧,那我便明说了。”穆老太太徐徐拂着袖口上用银丝线绣着的飞鹤,开口道,“十四年前我们将你从江家接来,第二年阳儿出生的时候,便有了你们二人间的婚约。” 穆言静静的听着。 老太太指尖轻轻捻着银丝,“你在这府中生活了十四年,你该知道我们穆家如今在朝中和地方上的地位如何,而阳儿又是我们穆家的长房长孙,若是没有你们这一段姻缘,你当知道他将来要娶的女子,必定也是钟鼎之家的大家闺秀才对。” 话到此处穆言心中就清明了。 她轻轻抿嘴,低低道:“言儿知道……” “你知道?”穆老太太眼角余光从她身上扫过,许久才轻轻一叹道:“其实我也不瞒着你,无数次,我都在想,若是我们穆家将当年之约当做没发生过一般,把你当女儿一般养着,将来找一户合适的人家嫁出去,或许……会好一些?会吗?” 穆言眉心一沉,抿唇道:“言儿听从老太太安排,的确是言儿……配不上……” 说这话的时候穆言心中竟有一丝丝的期待。 她竟期待着老太太真的能照她所说,取消这场婚约,没有了婚约她也就没有了束缚,没有束缚的人生,或许会更好。 会更好吗? 穆言心中又泛起了丝丝迷茫…… 穆老太太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轻叹低低幽回,“你竟也自知配不上……”又是片刻的停滞,眉心一定,又扬声道,“罢了,事已至此,我们穆家也不会做那等背信弃义之事,毕竟……我们丢不起那个脸面。” “你放心吧,婚约我们穆家依旧会遵守践行。” 听到这一句,穆言心中的失望慢慢荡开,同时又觉得很是嘲讽。 穆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有几个能看得起她的?有几个愿意她嫁给穆朝阳的? 每个人都在嫌弃着她的出身,没钱更没权利,比一滴水还要平凡。 可偏偏因为这可笑的脸面,都不肯放她走,更不肯让她好好过日子。 就这么虚伪的留下她,折磨着她。 穆言暗暗捏拳,心中一片冰冷。 穆老太太则正色道:“长孙媳妇的位子是你的没错,可是你该如何当好这个长孙媳妇?如何让旁人敬服与你?” 穆言垂下眼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似乎被掏了一个窟窿出来。 穆老太太见她不语,默默的摇了摇头,扬手道:“罢了,说再多也没用,总之,一切看你的造化吧,熬过去了便是富贵一场,熬不过去……” 话音戛然而止。 熬不过去,便如同前世一般,经历炼狱一般的人生,最后痛苦死去…… 穆言五指又陷入掌心内。 前世的覆辙,无论如何她也不愿继续了。 此时,门外有嬷嬷轻声禀着,“六小姐来了。” 穆老太太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慢声道:“让她进来吧。” 穆言心思微动,穆念柔怎么也来了?莫非,她也是来抄经书的? 这倒是怪事了。 穆言一面想着这些,一面起身去迎,喊了一声:“六小姐。” 穆念柔戴着面纱只是淡淡撇她一眼,之后便身姿轻盈的避开她,径直向老太太行了礼。 穆言心中有那么一丝丝尴尬,亏得她重活一世脸皮厚,不然一定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下台。 老太太神情漠然,问了一句:“用完早饭了?” 穆念柔未答一字,只是十分疏离的点了点头。 穆老太太心中虽气恼,却也不敢十分发作,毕竟穆念柔与别的女孩子不同,一则身子有残疾,二则又是自己儿子最疼爱的孩子,若此刻发难,倒显得她这个老婆子心胸狭窄了。 压下心中诸多不满,老太太这才看着穆言和穆念柔道:“下月十九是观音大师的出家之日,我打算去法华寺供奉两卷《金刚经》以求家宅安和,这抄经一事就交给你们二人了。”目光在二人身上稍微一顿,又道:“从即日起,你们二人每日辰时三刻到我这里,申时二刻再回去,晌午就跟着我一起用膳。” 穆老太太的语气不容置疑。 对穆言而言,比起看秦妈妈那等恶奴的嘴脸,还不如留在这里抄经书,反正都差不多。 她倒是担心穆念柔不愿意,毕竟她性格太冷僻。 不过穆念柔并未说什么,片刻后,她们一起跟着穆老太太去了小佛堂。 一路上穆言几次想与穆念柔说话,然而穆念柔似乎都在刻意的同她拉开距离。 如此明显的疏远,她也不好刻意去接近,只好与之保持着该有的距离。 小佛堂就挨着老太太的卧房,周边种了一片翠竹,还引了一池活水,养着大片的五色锦鲤,远看之,仿佛大片彩霞投入池内,着实好看。 佛堂里则燃着檀木香,烟雾缭绕,黄色帷幔拢在雾气之中,当中供着的正是一尊坐莲观音像。 净手后,三人敬香磕头。 穆言虔诚三拜。 起身后,穆老太太这才指着窗下漆红案几道:“这里光线最好,往后你们二人就在此处抄经吧。” 一面又阴沉着脸对身侧胡妈妈嘱咐道:“佛堂清净之地,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入……” 穆言听音之雅意,什么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来,说白了就是不让那些丫鬟婆子进来伺候罢了。 胡妈妈会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吩咐那些跟进来的丫鬟婆子都出去,命道:“都回去吧,晌午用膳的时候再来伺候。” 桃红和绿芜急的不知所措,秦妈妈一脸得意。 倒是穆言很平静的给了她们眼神,让她们回去。 穆念柔同样也没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窗下开始提笔抄书。 穆言也跟了过去,坐在了穆念柔的对面。 穆老太太见如此,这才满意的离去。 第十六章陈姨娘 窗外艳阳高照,照的佛堂一片明亮。 黄色帷幔下紫铜香炉内燃着熏香,里头缓缓飘出檀香味道,丝丝缕缕沁入心扉,叫人心神格外宁静。 穆念柔今日打扮的也格外素净,一袭藕色绣桐花衣衫,梳了双丫髻,上面只戴了两朵米粒大小的银质丁香。她面上虽戴着面纱,但隐约间,却又能透过薄纱看到她清丽面容。 穆言有片刻失神,又有片刻叹息。 若是穆念柔嘴上没有残疾,她应该会很美很美吧…… 穆念柔似是也察觉到穆言在看着她,期初她并不理会,甚至不肯看穆言一眼。 但是被人盯着总是会觉别扭,尤其还要与此人长久相处…… 终于,她有些坐不住了,抬起头柳眉倒竖,嗔道:“你看够了没有?” 穆言脸一红,自知失态,忙浅浅一笑道:“打扰到你了?”又抿嘴道:“……我只是想,想感谢六小姐那日对我的帮助。” 穆念柔不屑的哼了一声,看她一眼,撇嘴道:“帮助?我何时帮助过你?” 穆言抿嘴,厚着脸皮:“那日在老太太院子里……” 穆念柔眼神一飘,忽的干咳:“言姑娘,你别想多了,我并非想帮你,我只是教训了一个不知道规矩,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恶奴罢了。” 穆言轻轻一笑,心照不宣的“嗯”了一声,最后不忘道了一句:“谢谢!” 穆念柔干咳一声,没有再说别的,继续提笔写字。 这一晌午,二人都未再多说一言,但是心里对对方又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期间,胡妈妈悄悄进来了几次,每次进来,都见二人静悄悄的在抄经书。 回去后,胡妈妈便回了穆老太太:“言姑娘和六小姐都在安安静静抄经书呢,并不见其他举止。” 穆老太太捏着手中一串沉香木念珠,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吩咐道:“往后一段时间你时时留心她们二人,在我这里静静心,与她们将来也有好处。” 胡妈妈温然一笑,半垂眼睑一叹道:“您为了阳哥儿也是费尽了苦心啊。” 老太太拨弄念珠,口中叹息低响幽回:“……只是苦了我的阳儿咯!” ………… 穆言在老太太这里抄经书的事情很快在府内传遍,震惊之余,人人心里都开始各自打着小算盘。 穆言也没有闲着,抄完经书回去以后接着给穆青绣帕子,同时也让桃红悄悄放出风去,说她最近得了个新花样子,正给大小姐绣呢! 这一日傍晚,穆言房中忽然来了一拨“客人。” 陈姨娘领着她的一对双胞胎女儿笑吟吟的踏入了穆言房中。 穆大老爷有两个妾室,徐姨娘死了,剩下的陈姨娘如今便一枝独秀了,素日里得宠程度甚至于超过了穆大太太,因此这陈姨娘便也成了穆大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 陈姨娘芳华不过三十,肌肤白皙如雪,狐狸眼,樱桃口,走路更是轻枝慢摇,处处透着成熟女子的娇媚韵味。 陈姨娘缓步入内,目光则三分笑七分精的看向了穆言。 穆言佯装吃惊,继而又起身一福。 陈姨娘立刻笑吟吟的拉了她的手,声音娇娇道:“都是自家人,不必那么客气。” 穆言淡淡一笑,目光落在穆晓和穆蕊身上,这二人是双生子,一样的模子,都同陈姨娘长的很像,尤其是那双狐狸眼睛,简直如出一辙。 她轻笑着道:“二位妹妹也来了。” 穆蕊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穆晓比穆蕊大了半个时辰,同时性子也更傲气些,对于穆言的问候,她也只是从鼻子里呼出了一口冷气,下巴抬的更高。 陈姨娘立刻干咳了一声,拉了穆言的手道:“都站着做什么,先坐下说话吧。” 坐定后,穆言立刻命桃红去倒茶。 秦妈妈就立在一侧看着,她是大太太的人,对陈姨娘自是视如死敌。 而且平素里穆言自来与陈姨娘没什么交情,今日陈姨娘为何突然来访? 秦妈妈两眼如灯一般的盯着穆言和陈姨娘,生怕她错过什么信息。 上了热茶,喝过两口后,陈姨娘这才细细看了穆言良久,开口说道:“前段时间你一直身子不好,我瞧着,现在似是好多了。” 穆言也客客气气道:“多谢姨娘挂心,近来身子是好了许多,这也是托了大家的福。” 陈姨娘哼哼笑了一声,又道:“瞧着小嘴,倒是挺会说话。” 穆言淡淡一笑并未言语。 当然,她也知道陈姨娘来肯定不是为了夸她一句,更不是为了来关心她的身子。 陈姨娘喝了一口热茶,又道:“不过你虽说大病初愈,可这身子总归太弱了,我屋里还有一盒子安神的补药,回头我让人给你送来。”又不动声色捏着帕子道:“身子好了,才能天天有精神去给老太太抄经书啊!” 穆晓则不屑的撇了撇嘴。 穆言心知肚明,知道陈姨娘此番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听她抄经书的事情。 她不动声色一手拿过手边针线篮里的绣花棚子摆弄着,一面微笑推辞道:“姨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太太才送来药,这两****都在吃呢!再说了,去帮老太太抄经书也不是什么体力活……” 提起安神汤,秦妈妈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的得意。 陈姨娘听完此话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但是穆言脸上一副坦坦荡荡的表情,她又不能发作骂人,只好赔着笑酸酸的说道:“那倒是,太太赏的药,自然是好的。” 话从口出,心里却恨的紧。 她明明如今最得宠爱,却偏偏要被大太太那个黄脸婆压一头,实在是恨。 秦妈妈睨了陈姨娘一眼,半阳半阴的低低说了一句:“那是,太太可是这一房的主母,用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穆言立刻干咳了一声,面上佯装尴尬的看着陈姨娘。 陈姨娘知道秦妈妈是大太太的人,也知道穆言不敢得罪秦妈妈,更没有话语权,因此心中更恨。 她本想狠狠教训秦妈妈,可又怕自己再说出什么失了分寸的话,急忙笑着换了话茬,同穆言道:“你手上的绣花好别致啊!今日我才听闻你这里有了新的绣花样子,没想到这一趟竟就瞧见了。” 这一说,穆蕊和穆晓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聚拢在了穆言的手上,果见穆言手中的绣件精致漂亮,让人一看就想要。 其实她们这两日早就听说了,听说那日穆青曾要穆言五日里绣出来一条帕子,更可恶的是,穆青还警告穆言,不许给她们姊妹两个做绣活。 姊妹二人为这事气炸了好几次。 她们虽身为庶女,但是母亲得宠,平素里也被人捧着抬着,凭什么要受穆青的闲气? 穆晓越想越气,有些不管不顾的起身一把将穆言手中的绣棚扯了过来,冷着脸道:“我瞧着你绣的是块帕子,正巧我身上的帕子昨日被我弄丢了,不如……就把它给我吧!” 第十七章事发 穆晓突然冲上来抢东西的行为让陈姨娘有片刻尴尬,然而那尴尬也只是在她面上一闪而逝,旋即笑看着穆言,不轻不重道:“晓姐儿也是真心喜欢这块帕子……” 要占为己有的心昭然若揭。 穆言凝眉,一脸难色,“一块帕子倒是没什么,若是我的东西,我即刻就给了三小姐。”稍微一顿,低低道:“只是……这是给大小姐绣的,我答应她五日内绣好。” 屋内一时沉寂,穆晓的脸色立刻僵硬如铁。 陈姨娘脸色也好看不到那里去,只是她掩饰的好,很快让自己平静。 穆言尴轻轻抿唇,目光看向穆晓,抱歉道:“明儿就是第五天了,大小姐必来取走帕子,三小姐若真是喜欢这个花样,不如……以后有机会再给你绣一块吧?” 这些话直戳穆晓的肺管子。 她本就与穆青势如水火,如今为了一块帕子,更显得她比穆青矮了几个头。 这口气,任凭她再理智也无法压下,一时觑眼冷哼道:“哟,听你这意思,是我没资格拿走这块帕子咯?” 穆晓发火,正中穆言下怀,她不着痕迹的陪着笑:“三小姐误会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我也挺为难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明摆着看不起人。”穆晓气的双目赤红。 穆蕊也跟着火上浇油,倒竖柳眉,“三姐,我看她就是瞧不起人,这帕子咱就不还给她。” “不是这样的……”穆言急的满头大汗,解释道:“两位小姐真的是误会了,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二位小姐?我也没那个胆子啊……” 穆蕊听了这话倒有些得意的哼了一声。 穆言就道:“只是这帕子确实是大小姐的东西。”一面又满眼焦急的望向立在一旁的秦妈妈,求助道:“秦妈妈,你应该知道这帕子我是给谁绣的吧?你快帮我解释一下,别让二位小姐误会了我。” 秦妈妈无意帮穆言解释。 但她是大太太的人,平素里本就看不惯陈姨娘母女,又加上她想在大太太和大小姐面前邀功卖好,当即也就有了七八分胆子,两步上前一把从穆晓手中抓住了绣棚,斜着眼角阴阳怪气道:“三小姐还是再等些日子吧,这可是大小姐的东西,您若拿走了,大小姐怪罪下来,我们可吃罪不起。” 秦妈妈也有几分蛮力,那绣花棚子生生被她从穆晓手中拽了出来。 穆晓吃疼的缩回了手指,立刻尖叫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从我手上抢东西。”说话间,穆晓已经伸直了胳膊,一巴掌甩在了秦妈妈脸上。 这一巴掌打的着实不轻,穆晓自己的虎口都觉一阵发疼。 秦妈妈自认为自己是大太太的人,在府里也算有些脸面,如今竟被姨娘的野种给打了,满心的怒火一下子烧到了脑门上,咬牙道:“奴婢是不敢同三小姐抢东西,只是这东西是大小姐的,尊卑有别,三小姐就是不能拿走。” 穆晓气的整张脸发白。 “好刁奴,竟敢顶嘴。”穆蕊怒声,唤了自己身边的丫鬟婆子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这恶奴给我绑起来……” 几个粗壮婆子果然来拉扯秦妈妈。 秦妈妈何曾受过这样的气,一时放了老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我不活了,实在没脸了,活了这么大岁数,竟头一遭叫人打了个大耳刮子,没脸活了……” 穆言一脸为难,却并未阻拦,只是尴尬的看着陈姨娘道:“姨娘,您看这事情……” 陈姨娘生怕闹出什么不好,若是闹到老太太那里,就算她再得宠爱,也会面上难堪,于是急忙拉住了穆晓的胳膊,低声劝道:“你这孩子,不就是一块帕子吗,回头我找京里头最好的绣娘给你多绣几块……” 穆晓那里能忍下这口气,整颗心似是火烧一般,目光所触之处,正好瞧见穆言炕上针线篮里的一把剪刀。 几步上前,一把冷光四射的剪刀已经握在了穆晓的手中。 众人登时一阵惊呼。 连坐在地上撒泼的秦妈妈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满眼惊恐的喊道:“你……你干什么?” 陈姨娘更是脚下发软,连声道:“晓儿,你可不能犯傻啊……” 穆晓却眼内冒火,森冷一笑冲到秦妈妈身边,抽着嘴角道:“把东西给我……” 秦妈妈吓得面如金箔,一时不知该如何,竟把那绣花棚子死死压在了身下。 穆晓更是气炸了肺,一下子冲上去同秦妈妈厮打,要抢过绣花棚子。 屋里登时乱套了,众人呼啦一下都围了过去,大声的喊着“三小姐”又或者是高声喊着“秦妈妈”。 穆言像是惊慌失措的小鹿一般急声的喊人阻拦,自己也扑过去阻拦。 陈姨娘吓得面如白纸,忙去拉扯自己的女儿。 也不知道是谁打了谁,谁扎了谁,只等拉开后,才惊觉穆晓满手的鲜血,手指破开了皮肉,伤口足有一寸。 秦妈妈则面无血色,立在原地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瞳孔更是前所未有的放大。 而穆言,一手捂着胳膊,吃疼的紧咬牙关,额上竟全是冷汗。 而最骇人的是,她白皙的指缝间,正汩汩的往外冒血。 众人登时吓得将穆言团团围住,陈姨娘捏着穆晓流血的手指高声叫着:“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穆晓看着满手鲜血,发了疯的尖叫着,“血……全是血……” 竹笙院内一片狼藉。 此事很快惊动了老太太,听胡妈妈禀了事情来龙去脉,穆老太太当即拍着桌子怒声道:“好呀,倒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小姐没个小姐样子,奴才更没个奴才样,一个个这是要气死我呀!” 一时又揉着眉心问胡妈妈:“言丫头受伤了?伤的重不重?” 胡妈妈不敢隐瞒,凑过去道:“胳膊上被剪刀扎了一下,大夫才去给止了血,好在未伤到筋骨,休息些日子就能好了。” 老太太目光一凝,接着问道:“是晓姐儿伤的她?” 胡妈妈干笑一声,支支吾吾道:“这……” 老太太一瞪眼:“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须吞吞吐吐?” “……这事情有些不好说。”胡妈妈佝偻着脊背,低声道:“当时是三小姐同秦妈妈抢绣棚,言姑娘是去劝架的,虽说那剪刀一开始确实是拿在三小姐手中,可扭打的时候,谁也说不准剪刀到了谁的手中,毕竟……三小姐也受伤了……” 老太太眉心微动,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言丫头的伤是秦妈妈弄的?” 胡妈妈急忙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眼下陈姨娘就是这个说辞,她说是秦妈妈以下犯上,还误伤了言姑娘和三小姐……” 秦妈妈是大太太的人,这阖府上下都知道。 老太太眉头皱的更紧,沉思许久,才抬起一手道:“走,扶我去一趟竹笙院。” 第十八章审问 穆老太太在去竹笙院的路上,顺便叫人请了大太太一同前去。 大太太其实早就得了信,只是一直按捺着没往竹笙院去。 秦妈妈是她的人,眼下不管是不是穆晓先挑事的,那都是秦妈妈不对,都是她治下不严。 如今见了老太太,她自然脸上有些挂不住,捏着帕子垂眉嗫嚅道:“都是儿媳疏忽了……” 老太太脸色沉沉,当下没有对大太太说什么重话,只是道:“幸亏没有出人命,要是出了人命,咱们穆家上百年积攒下来的名声也就全毁了。”同时又沉沉吩咐道,“此事绝对不能传扬出去,若是谁敢传出去半个字,先割了她的舌头。” 跟随的一众丫鬟婆子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一个个神情更加小心谨慎。 大太太连忙点头应是。 一众人簇着老太太浩浩荡荡往竹笙院去。 此时暮色四合,竹笙院内大红灯笼随风摇曳,投下凌乱光线,所有事情都是一团糟乱,秦妈妈被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押着,她放了老声的哭喊着叫冤。 陈姨娘则更关心自己女儿手上的伤口,满脸疼惜的一面安慰穆晓,一面大骂秦妈妈。 等老太太踏入竹笙院,众人立刻僵在了原地。 陈姨娘慌慌张张的赶上前行礼,老太太面无表情,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越过众人径直大步进了内室。 室内只点了一根残烛,光线异常昏暗,又有嘤嘤啼哭之声传出,桃红和绿芜已经哭红了眼睛。 穆言伤的虽然不重,但是流了许多血,这两个丫头也是头一遭见这么多的血,有些吓坏了。 穆言头发散乱的侧坐在榻上,不知道是因为流血太多,还是因为吓的,她一脸苍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看到老太太,穆言本能的起身想去行礼,谁知道才站起来就一个趔趄,差点倒地。 “你不必起来了,快坐下吧。”穆老太太在见到穆言的那一刻起,脸色更沉,目光更深。 众人敛声屏气,生怕祸及自己。 “……谢老太太。”穆言连声音都透着几分虚弱。 胡妈妈扶着老太太坐在了榻上。 大太太目光斜斜看了一眼,见穆言身上穿的衣衫全是斑斑血迹,受伤之处血几乎染透了整个衣袖,烛火底下更显惨不忍睹。 她轻轻咧了咧嘴,象征性的问了一句,“伤势重吗?” 穆言忍疼看着大太太,“回太太,伤势……也不重……” 桃红却忽的哭出声音来。 胡妈妈立刻瞪她一眼,“真是没规矩,老太太在此,怎可大呼小叫的。” 桃红努力掩口,许久才跪在地上哽咽道,“还请老太太赎罪,实在是……实在是奴婢太心疼我家姑娘了,这伤势……这伤势绝不是如她所说那般轻。” 老太太凝眉,“徐娘子怎么说了?” 陈姨娘已经满身的冷汗,她紧紧的捏了捏穆晓的手。 秦妈妈也在外头缩成了一团。 桃红就道:“徐娘子说,若是剪刀再深几分,姑娘这条胳膊……恐怕就废掉了。” 穆言立刻冲着桃红呵斥,“……住口。我没事的。” 桃红立刻掩口垂眉。 如此说来伤势可谓十分严重。 穆老太太再次皱眉,神色更加冰冷,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声音硁硁如冰锥一般砸下来,目光则转向了陈姨娘母女,冷冷道:“陈姨娘,这大晚上的你不回房歇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大太太听着老太太教训陈姨娘,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得意。 陈姨娘手心汗津津的,心里头直打鼓儿,面上却又装出委屈,红着眼睛说道,“回老太太,妾身这几日听闻言丫头身子好些了,就想着今日来看看她,谁知道……”她目光一冷,又嘤嘤哭道,“谁知道竟被刁奴当众羞辱,她还扎伤了晓姐儿,扎伤了言丫头……” 陈姨娘素日里最会做戏,尤其是哭戏,合眼就下泪,连大老爷都怕她这一招。 陈姨娘登时哭的梨花带雨,又捉了穆晓受伤的手让老太太看。 穆晓白皙的手指上缠了几层纱布,上面还渗出来丝丝血迹,确实是受伤了。 大太太干咳了一声,慢声道:“秦妈妈向来最懂规矩,无端端怎么会拿剪刀扎人?” 陈姨娘轻轻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太太难道不知道,是狗就会咬人,何况她本就是一只疯狗……” “你……”大太太气的双目赤红,偏在老太太面前她又不能失了分寸,只好压下,皮笑肉不笑道,“疯狗不疯狗,那也得问过了才知道。” 老太太懒得听她们纠缠,沉着脸,厉声道:“把秦妈妈押进来。” 四个婆子押着秦妈妈走了进来,秦妈妈披头散发,脸上还有几记巴掌印子,见到老太太她立刻扑通跪下,连着磕头,“老太太赎罪,老太太赎罪,奴婢真的没有伤人……” 陈姨娘的脸色变了又变,狠狠咬唇,哭着道:“老太太,您听听她,若是她没伤人,那合着是晓姐儿自己伤了自己啊?合着是晓姐儿伤了言丫头呀?这……这怎么可能?”又咬牙切齿看着秦妈妈道,“你伤了人还不肯承认领罪,实在可恶。” 秦妈妈当然不愿认下这个罪名,立刻磕头辩解道:“所有人都瞧见了,是三小姐先拿了剪刀要伤奴婢的,奴婢真的没有伤她。” 大太太立刻抓住了把柄,瞳孔眯成了一条线,沉声道:“秦妈妈,你是说,是晓姐儿先拿了剪刀?” 秦妈妈见大太太问,立刻点头如捣蒜,十分肯定道:“是,奴婢绝不敢妄言。”又看一眼穆言桃红她们,心一横道,“当时言姑娘,桃红绿芜她们都在房内,太太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她们。” 秦妈妈头一次满眼恳切的看向了穆言,大太太也把目光投在了穆言身上。 陈姨娘也跟着看向了穆言,眼光异常低沉。 老太太转脸沉沉问穆言道,“言丫头,秦妈妈说的可是事实?” 穆言抿唇,“我……我……” “我”了许久,最后她干脆低了头不说话。 此时大太太则有些得意,扬起眉毛对着老太太道,“您这还看不出来吗?言丫头这是怕得罪人,不敢说出实情。”说话的时候大太太眼睛几次看向了陈姨娘。 陈姨娘心中更恨,正要张口,却听穆言低声道,“当时……确实是三小姐先拿的剪刀……” 陈姨娘一下子面如死灰,两眼却恨恨的看向了穆言。 穆言下一句却是,“剪刀虽是三小姐先拿的,但是扎人的到底是不是三小姐,我并不知道,毕竟……三小姐也受了伤,我不敢妄下结论……” 陈姨娘的心立刻又松了一下,她方才差点以为穆言要推她们母女下火坑,但是现在看来,穆言并无此意。 第十九章处罚 大太太听着穆言的话心中有几分不痛快,但是又找不到任何错处,只能暗暗捏了捏衣袖。 老太太则要穆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的说一遍。 穆言嗫嚅着不说。 老太太就让桃红和绿芜说。 桃红与绿芜期初也支吾了许久,后来老太太严声斥责,她们才你一言我一句的将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出来。 归根结底就是,穆晓看上了穆言给穆青绣的帕子,她想据为己有,但是明日穆青就要来拿帕子,穆言只好温言相劝让穆晓归还帕子,可穆晓还是不愿还,这时候秦妈妈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又上前要同穆晓抢夺帕子,一来二去的二人就打了起来。 穆言夹在中间只是受害者。 陈姨娘同秦妈妈身上都是汗津津的,穆晓更是吓的头都不敢抬。 老太太冷冷笑着,高扬着眉毛道,“好啊,陈姨娘,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陈姨娘浑身一个激灵,仿佛一个焦雷落在了头顶上。 穆晓吓的直掉眼泪。 “别人的东西就那么好拿?别人的东西就那么稀罕?”老太太一手紧捏着炕几一角,森冷质问着,“晓姐儿,你虽是庶出,可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如今你连廉耻心都没有了吗?看见好的就想据为己有,这算什么?若传扬出去,你当如何做人?” “我……”穆晓被质问的不知道该作何答,哭着磕头道,“孙女错了,孙女错了……” 大太太心中痛快的很,嘴角抽起了轻轻一挑弧度。 “是妾身的错,是妾身的错……”陈姨娘这时候也不敢再撒泼,忙跪在老太太面前认错。 老太太不理会她,恨恨道:“看来是穆家规矩太松散了,一个个惯的你们都要上天了。”目光一凝,冷冷道,“从今日起,陈姨娘禁足一月,罚三个月的月钱,晓姐儿闭门思过一月,没得到我允许,谁都不许见她。” 陈姨娘和穆晓登时瘫软在了地上。 大太太心头更是得意,恨不得陈姨娘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出来才好。 “至于你……”老太太目光森森转向秦妈妈。 秦妈妈跪在烛下,整个人灰头土脸的缩成一团,仿佛一只渺小蝼蚁,随时在等着别人将她捏碎扔掉。 穆言轻轻捏指,她说过,要在五日内除掉秦妈妈,今日,正好第四日…… “老太太,奴婢是冤枉的……”秦妈妈不甘心的膝行上前,跪爬在老太太面前,哀哀泣道:“奴婢真的没有伤害三小姐,更没伤害言姑娘,还请老太太明鉴……” 老太太没理会她的辩解,一脚将她踹开,声音四平八稳道,“你还敢喊冤?你既为奴却要犯上,叫我如何留你?” 秦妈妈一听这话立刻哭着转向了大太太,抱着大太太的腿哭喊道,“大太太救我,大太太救我啊……” 大太太伺候老太太多年,深知道老太太的性子,既然她说了这样的话,那么秦妈妈是一定留不住的。 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强出头,否则必定祸及自己。 她冷着脸没有看秦妈妈一眼。 秦妈妈本还指望着大太太能救下她,心中烧着一点小火苗,如今大太太不看不理她,她登时就没有了主意,没了主心骨,一时便有些口不择言,睁着一双哭肿的眼睛嘶吼道,“太太,您不能这样,您不能这样对我,这些年我……我替您做了多少事情……” 大太太登时冷汗连连,连嘴角都忍不住轻轻抽动。 秦妈妈知道她许多秘密,如果她此刻捅出来,麻烦就大了,必须当机立断。 她立刻一脚踹开了秦妈妈,气恼的吩咐身边孙妈妈道:“都死了吗?这样的恶奴还留着做什么?还不快拖出去给我掌嘴。” 孙妈妈心领神会。 不待秦妈妈再言,她立刻上前一把堵了秦妈妈的嘴,高声叫了几个粗壮婆子死拉硬扯的将秦妈妈拖了出去。 秦妈妈嘴被孙妈妈堵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喉咙里发出一声一声凄厉的嘶吼,那嘶吼散落在黑夜里,随风一点点渐渐散去。 大太太汗流浃背,烛火下,她面色有些发白,却又强撑着精神向老太太请罪,“刁奴可恶,让您受惊了,都怪媳妇素日里没有管好她们,请您责罚。” 大太太屈膝跪在了地上。 老太太眼风从她身上淡淡扫了一眼,许久,才扬了扬脸示意大太太起身,语气又恢复了惯有的平淡无风,“秦妈妈是你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自然也难辞其咎,罚一个月的月钱吧……” 在这短暂的一刻,大太太身上的冷汗仿佛都结成了冰碴子,冷的她想打个哆嗦,直听到罚例银一月时,她才松了一口气,喉咙亦有了力气,垂眉恭敬道,“是,媳妇知道了。” “起来吧。”老太太满脸倦色的扬了扬手,大太太这才在大丫鬟彩月的搀扶下起身,起身的时候她腿还有些发软,亏得彩月力大,才没让她摔倒。 穆言始终一言不发的冷眼看着这一切。 她知道,过了今晚,竹笙院里不会再有秦妈妈这号人物。 当然,或许大太太会给她安排另一个“秦妈妈”,但无论来的是谁,有今晚的事情在先,有秦妈妈的下场在先,所来之人应该都不会再明目张胆的欺负她了。 穆言暗暗捏了捏拳头。 老太太则厌烦的看着陈姨娘道:“你们还不退下。” 陈姨娘那有脸继续待着,急忙起身磕头,然后带着女儿匆匆的退了出去。 “真是不叫人清净。”老太太捏了捏眉心,转眸又扫了穆言一眼,见穆言还似受惊小鹿一般,神情蔫蔫的,心下一软,不由温言安慰道,“你也别怕,今晚之事错不在你。”话锋一转,又透了几分凌厉道:“只是你也太软了些,随便是谁都能拿捏你……” 穆言红着脸抿了抿嘴。 正好此时窗外一阵风吹过,炕几上的半截子残烛终于不耐风的跳动了起来,忽明忽暗的。 老太太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素日里她甚少来穆言房中,即便来也是匆匆一坐,并不细看她屋内陈设。 如今残烛跳动,她这才发现穆言房中竟没用油灯。 “怎么不点灯?”老太太盯着穆言问了一句。 听老太太一问,大太太也才发现穆言确实没用油灯,屋里光线暗的伤眼。 穆言眼神一下子变的闪躲,吱吱呜呜道,“回老太太,是……是没灯油了。” 第二十章灯油 老太太一脸诧异。 她虽然觉得穆言配不上自己的孙子,但是二人毕竟有婚约在,所以穆言的吃穿用度她向来都是按照各房小姐的份例拨下来的。 这灯油同样也是按照正经主子的分量给的,这个月才刚过一半,灯油怎么会不够? 老太太目光倏然射出一道精光,紧紧盯着穆言的脸,沉沉道:“你是喝灯油呢?还是吃灯油呢?” 穆言脸色泛红,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倒是绿芜忽然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插了一言,“回老太太,其实四天前我们房里就没有灯油了,姑娘夜里头做绣活都是用的烧剩下的残烛。”又抿嘴,低低道,“至于灯油是如何没的……姑娘也不知情。” 立在暗处的夏香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偷拿穆言房中的灯油也不是一日两日,只是一直没被发现过,如今老太太亲自过问,只怕她要栽。 夏香哆哆嗦嗦的,整个人恍恍惚惚站立不稳。 穆老太太心思一转立刻猜出了其中缘由,想必是穆言人微言轻,底下的人便开始手脚不干净偷东西欺负她。 欺主之人最是可恶。 老太太脸色沉的吓人,五指捏着炕几一角,眼风狠狠扫过屋内的所有人,连大太太都捏着帕子低着头不敢出大气。 大太太之所以心中害怕,是因为穆言屋中丢东西的事情她其实早就知道。 她知道穆言房中有几个丫鬟手脚不干净,但是为了为难穆言,她一直都抱着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默许这些奴才的恶行。 如今老太太似是要认真追查,她心中这才起了怕意。 气氛沉的吓人,针落可闻。 “说吧,这灯油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面无表情,四顾一眼,抬手揉着太阳穴,慢条斯理道,“言丫头房中的灯油都是按照各房小姐的份例给的,就算彻夜用,也足以用到月底,这才半月,竟一滴不余,你们说奇也不奇?” 穆言捏着衣袖,不动声色的听着。 夏香是三太太的人,若要动她实属不易之事,但是老太太要动她,那就简单了。 众人不敢言语,都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足尖。 老太太鼻腔内发出一声冷哼,声音四平八稳道,“就算是油瓶里掉进一只耗子,那也得喂成耗子精了吧?”巴掌啪的一声重重拍在炕桌上,疾言厉色道:“这么多人伺候着,我就不信那瓶子里真能掉进去耗子,就算掉进去了,我就不信找不到那只耗子精。” 众人登时打了个冷颤,头垂的更低。 夏香浑身冒冷汗,耳边嗡嗡直响,喉咙仿佛生了一把火,煎熬的厉害。 “老太太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大太太还是站了出来,她生怕万一此事查下来,又累及自己。 老太太气的睨她一眼,言辞亦透了几分不满,“叫我如何不生气?我这眼睛还没瞎呢,竟然就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闹耗子。” 大太太的脸色变了又变,很不好看,一时垂眉低头道,“都是媳妇的失察,请您放心,媳妇一定将此事查明……” 大太太到底也是长媳,将来还要立威,人前头,老太太也不愿意太驳她的面子。 老太太看了大太太一眼,捏着眉心懒懒道,“罢了,今晚我也乏了,此事就交于你处理吧。”又对穆言道,“你今晚也受了惊吓,好生歇着吧!” 穆言起身垂首道谢,同大太太送了老太太出去。 夜色微凉,有风吹动树梢,疏影而下,大太太静立目送老太太消失在暗处,目光从畏惧到深幽再到微凉。 还好秦妈妈今晚没有说什么劲爆的东西…… 她嘴角下垂,与穆言的距离不过一肩。 “灯油的事情,你怎么看?” 大太太语气疏离。 穆言不动声色,垂眉恭敬道,“回太太,此事我确实不知道内情,只是四天前我为大小姐彻夜绣帕子,才发现已经没灯油了。” “是吗?”大太太语气漫不经心,微微侧眸看一眼穆言。 穆言一脸坦然,看上去确实不知道是谁偷了灯油。 大太太一言不发的重新进了屋里,穆言紧随其后。 上座后,大太太即刻命人将竹笙院所有的丫鬟婆子都拘在了一起。 众人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大太太面沉如水,绕着手中帕子气定神闲的冲身侧孙妈妈努了努嘴。 孙妈妈立刻挺直脊背,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晚大太太叫了大家来,所为何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吧!” 听孙妈妈说着话,夏香立刻佝偻着身子缩成了一团。 第二十一章处置 “才半月,言姑娘房中的灯油就不够用了。”孙妈妈眉眼往上一挑,瞥一眼四周,高声道,“有没有人知道这灯油去了那里?” 一地的丫鬟婆子立刻垂了头,不敢看孙妈妈的眼睛。 无一人应答。 孙妈妈转头看大太太。 大太太闲闲抚弄手指上的红玉戒指,面上看似平静无波,声音闲适道,“这屋里到底是闹耗子精?还是人在闹腾?现在站出来,姑且能从轻发落。”目光一转,忽侧脸冷声道,“若是现在不肯站出来,被我查出来,那就别怪我不讲人情……” 众人身上一阵发紧,尤其是夏香,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依稀可闻口齿发颤的声音,可见是怕极了。 大太太目光骤然停在夏香身上。 夏香似是感受到了那一双眼中的凌厉,身子不由颤的更加厉害,如筛糠一般,她努力想要控制,可越是控制就越显得狼狈不堪,越是颤的厉害。 大太太冷笑一声,她递给孙妈妈一个眼神。 孙妈妈心领神会,立刻走到夏香身边,悬身凝视道,“你往前来,太太有话问你。” 夏香的心立刻纠在一起,像是有一圈绳子狠狠勒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喘不上气。 她颤抖着起身,垂眉往大太太身边走了两步,又连忙跪下磕头,吓得大声道,“太太,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真的没有偷拿过灯油……” 穆言听闻后心中冷笑,这丫头说起来也真真是蠢货,大太太尚未问起,她自己先吓成了这样。 不打自招…… “我说了灯油是你偷的吗?”大太太冷冷一笑,捏着戒指道,“我还没问,你倒是着急的很啊。” 夏香真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无奈她实在太心虚,方才才忍不住先求饶。 “奴婢只是……”夏香还想再辩解些什么,可舌头似是打了结一般,竟然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辩解。 她急的满头大汗,指尖都是白的。 “灯油又不是你偷的,你何必紧张成这样?”大太太斜斜瞪了她一眼,冲着孙妈妈再递上一个眼神。 夏香艰难咽下一口唾沫,口中喃喃道,“是啊,灯油不是奴婢偷的……” “不是你偷的吗?”大太太懒懒反问了一句。 夏香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忽然下巴就被人捏了起来,接着便是狠狠一巴掌甩在了脸上。 屋内之人倒吸一口凉气,头垂的越低。 孙妈妈就立在夏香的面前,她板着脸紧紧捏着夏香巴掌大小的脸蛋,那一巴掌是她打的。 夏香眼中满是惊恐,甚至连叫都没敢叫一声。 “说,灯油是不是你偷的?” 孙妈妈十分嫌弃的看着夏香。 夏香被打的双眼蓄泪,却不敢哭,不敢叫,艰难摇头道,“……不,不是我偷的。” 噼啪…… 残烛灯芯忽的爆出来一个灯花,烛火闪耀,大太太脸色更加阴沉。 她冷冷吐出二字,“嘴硬。” 话音刚落,孙妈妈就结结实实又给了夏香两个大耳刮子,打的夏香嘴角骤然迸出了血丝。 夏香痛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求道,“太太饶命,灯油真的不是奴婢偷的……” “还嘴硬……” 啪啪…… 又是两个大耳刮子抽在了夏香的脸上。 孙妈妈瞪着眼睛疾言厉色道,“还不说吗?”又对着夏香的耳朵提醒道,“太太可是说了,若正经查出来,可没好下场。你是要自己说,还是要太太查,可要想好了。” 夏香浑身被冷汗浸透了,孙妈妈的话就像是一个焦雷一般砸在她的头顶上。 大太太揉着太阳穴半眯着眼睛懒懒道,“时候可是不早了,你若说,我便给你机会说,若是不说,我这就命人去搜查,我就不信查不出来蛛丝马迹……” 夏香面如死灰,嘴唇翕合着,最终咬着唇落泪承认道,“太太不必查了,确实是……是奴婢偷拿的灯油。” 孙妈妈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 夏香登时瘫软在地上,像是一滩烂泥一般。 大太太厌烦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偷的?可还有同伙?” 春香冬香她们平素里与夏香关系不错,听大太太问同伙,她们心里不由害怕起来,生怕夏香把她们也拉下水。 夏香流泪道,“奴婢就……就拿了这一次……” 大太太似是不信,“就一次?” “……对,就……就一次。”夏香心虚,结结巴巴的回答,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穆言。 穆言一言不发。 夏香是三太太的人,大太太与三太太素日里并无深仇大恨,她没有必要因为一个丫鬟而得罪三太太,必然会手下留情。 果然,大太太懒懒打了个哈欠,扬手道:“今天就先审问到这里吧,我也乏了,孙妈妈,先把人捆起来,明日再细细审问。” 孙妈妈应是,命人将夏香捆起来押到柴房看着。 此事算是处理过了,大太太起身,眼光扫过其余人,冷冷道,“若是谁还手脚不干净,定罚不赦。” 春香等人浑身瑟瑟,立刻垂了头。 大太太哼了一声,侧身又扫了穆言一眼,象征性的安慰道,“今晚你也受惊了,早些歇着,明儿再让徐娘子过来给你换药。” “多谢太太关怀。”穆言屈膝行了礼。 大太太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大太太一走,春香她们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心中又不得不对穆言多出几分恭敬。 今晚上秦妈妈与夏香就是个例子。 即便穆言再微弱,她也是与穆家大少爷有婚约的。 一旦出事,老太太必定要出面替穆言做主,这一点,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穆言的目的也算达到,她坐在榻上淡声安慰大家道,“今晚你们也受惊了,我不知道会出这么多的事情,更不知道秦妈妈会被老太太责罚,夏香会偷东西……” 目光微动,又道,“……不过你们也别怕,只要你们做好自己的本分,不僭越,我想大家都可以安然无恙。” 穆言的话句句暖心,却又透着敲打的意味。 春香她们心中亦多了几分掂量,一个个恭恭敬敬的点头应是。 第二十二章隐藏 当晚,秦妈妈忽然发了疯病,竟在半夜的时候自己撞死在柴房里。 大太太安然睡着。 秦妈妈知道她太多秘密,这个人势必活不了。 晨起的时候,孙妈妈进来伺候,她小声在大太太耳侧道:“秦妈妈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妥当,昨晚半夜她就死了,您放心吧。” 大太太微微叹了一声,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许久才半垂着眼睑道,“她人既然走了,那就好好抚恤她的家人,先送五十两银子过去吧……” 孙妈妈点头。 “……还有,命人给言丫头送些灯油。”大太太想一想,又斟酌道,“再送二两燕窝吧。” 她道,“昨晚她毕竟受了伤,老太太又亲自去问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孙妈妈嗯了一声,“太太思虑周全。” “至于秦妈妈的缺,还得找合适的人去顶上。”大太太坐直了身子,顺手接过孙妈妈递上来的热茶,轻轻啜饮一口。 秦妈妈在的时候,穆言的一切动向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如今秦妈妈去了,她总要重新安插人盯着穆言的一举一动。 “这挑人的事情,你也替我留心吧。”大太太轻轻放下茶盏,“就这几日挑一个信的过的婆子送过去伺候言丫头。” “那夏香如何处置?”孙妈妈皱眉问了一句,又低低道,“夏香的老子娘都在三太太跟前伺候着。” “我知道。”大太太扬手揉着太阳穴,语气平静道,“正因为如此,昨晚我才没有继续审她。” “可她毕竟偷了灯油……”孙妈妈抿嘴。 “……”大太太略一沉静,“你先去告诉三太太一声,再去嘱咐夏香,让她咬死了她只偷过一次。”又立着眼角叮嘱道,“还有,让她别咬出来任何人,一切事情,她要一力承担下来,否则,谁都包不住她。” 大太太清楚,这深宅大院人人都有干系,好比一张密实的蛛网,一旦咬出来一个,就会咬出来第二个,第三个,蛛网也会因此而破裂,摇摇欲坠…… 咬出来的人越多,牵连的人就会越多。 孙妈妈小心翼翼道,“那老太太那边?” “……老天太那边我去回。”大太太摆了摆手,淡声道,“你去吧,先去送东西。” 孙妈妈依言去了。 外头天气不错,一地阳光,满园花香。 穆言命人搬了把椅子坐在葡萄架下看书,她胳膊受了伤,去老太太房中抄经书的事情就往后推了几日。 阳光落在身上,说不出的闲适自在。 穆言唇边带笑。 桃红看着也高兴,笑眯眯的递了一碟红枣,“姑娘,您昨日流了那么多血,吃个枣子补补。” 碟子里的枣子在阳光下红的可爱。 没有了秦妈妈的聒噪,穆言心情大好的翘起小指捻起一枚枣子送入口中,刚咬一口,就听桃红小声道,“秦妈妈昨晚上死了……” 秦妈妈的死昨晚上竹笙院的人谁都没敢同穆言说。 穆言捏着枣子的手登时一颤,其实她心里早就知道,大太太与秦妈妈之间蛛丝相连,秦妈妈一旦事发,大太太是不会让她活着的,只是没想到秦妈妈的死会来的这么快这么早。 穆言心中微微叹息,放下枣子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 到底是一条生命…… “姑娘伤感?”桃红眨了眨眼睛,安慰道,“自作孽不可活,她这也是罪有应得。” 穆言淡淡一笑,轻声道,“倒不是伤感,只是觉得人生不易,人的命更是脆弱的很。”她扬一扬眉,仰头透过葡萄蔓藤看着稀疏日光,唏嘘道,“所以啊,咱们要好好活着,好好保住咱们这条小命,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死了便如尘埃,什么都没有了。 桃红笑了起来,又递上一枚枣子,“那咱们就好好活着。” 二人对视着笑了起来。 孙妈妈刚一进院子就听到了笑声,走上前笑问道,“言姑娘,什么事儿笑的这么开心。” 穆言见是孙妈妈,忙起身相迎道,“妈妈来了,快请进。”又轻轻一笑道,“桃红这丫头怕我闷,说笑话哄我笑呢,让妈妈见笑了。” 进屋后,穆言亲自给孙妈妈倒了一盏热茶,温然一笑道,“妈妈请喝茶。” 孙妈妈急的忙忙摆手,“怎可劳姑娘亲自为我倒茶,不可不可……” 她虽是大太太身边的人,但是经历过昨晚一事,也不敢随意在穆言面前摆架子,万一传到老太太耳朵里,也不是好事。 她推辞着不喝。 穆言却一脸真诚道,“不过是一碗茶,妈妈不必客气。”稍微一顿,又语调浅浅,轻声道:“再者……妈妈一直细心伺候着太太,我们这些蒙受太太恩德的人本就该感激,所以,我给您倒一碗茶也是应该的,您就喝了吧。” 孙妈妈若有所思。 穆言似乎乖觉了许多,也懂事了许多…… 她口中说着“客气”,却将那一盏热茶喝尽,放了茶盏才道,“太太体恤姑娘昨晚受了伤,特叫我送来二两燕窝给姑娘补身子。” 孙妈妈命人拿来燕窝和灯油,又指着灯油道,“这是太太自己房中的灯油,她匀了一半给姑娘,姑娘应该能撑到月底了。” 穆言一脸诚惶诚恐,满眼感激道,“让太太破费了,我的胳膊其实并不大碍,用不着这么贵重的东西……” 孙妈妈扬眉笑着。 这种燕窝在穆府并不算什么奢侈品,但是就穆言的身份来说,她素日里根本吃不到这些东西。 如今大太太给她二两燕窝,自然是极大的恩典。 穆言的反应让孙妈妈很满意,等回去后,她立刻向大太太说了穆言所有的反应,又得意道,“您没看到言姑娘那诚惶诚恐的表情,一个劲的向您道谢呢。” 大太太坐在榻上不屑的冷哼,“不过二两燕窝就把她喜欢成那样,要是天天绫罗绸缎珍馐百味的伺候着,她岂不是要欢喜疯了……” 她嗤一声,冷冷道,“没见过世面就是没见过世面……”又狠狠道,“可苦了我的阳儿了。” 然而孙妈妈并不知道,穆言对那二两燕窝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头。 重活一世的人,怎会执迷与这些东西。 这只是她迷惑孙妈妈和大太太的一种手段而已。 她越是乖巧温顺,大太太那边就会越放松对她的警惕,将来她行事起来也能顺利些。 第二十三章穆青 穆言喝了一口热茶,胳膊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其实昨晚上那一剪刀,根本不是秦妈妈所为,也不是穆晓所为,而是她自己趁乱扎了自己一下。 若非如此,又怎能引起老太太的注意,又怎能顺利除掉秦妈妈? 最重要的是,从昨晚开始,这竹笙院内的丫鬟婆子,再不敢肆意欺压她。 没有了闲言碎语,耳根子也清净了不少。 这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吧。 穆言明眸微动,捏着手中茶碗欣慰一笑。 “哟,看来你伤的不重吗,竟还能坐着喝茶……”耳侧忽然传来一声娇笑,穆青提着桃红银丝花枝的裙角闲适的走了进来。 桃红与绿芜赶忙屈膝行礼。 穆言曾给她们两个说过,别惹这个大小姐,她是老太太最喜欢的孙女,得罪了她,就等于得罪了老太太。 这样的瘟神,敬而远之亦或者恭敬应付着就行,不必与她起冲突。 桃红与绿芜态度恭然,穆青心下满意。 “大小姐万福。”穆言也恭敬起身相迎。 穆青眼角睄了她一眼,上座后哼一声道,“我的帕子呢?” 桃红起身要拿绣帕,却被穆言按下,她亲自去拿了帕子,不卑不亢的微笑递给穆青,又亲自倒了一盏热茶,“大小姐请喝茶。” 穆青撅嘴瞄她一眼,不屑的哼了一声。 她身边的大丫鬟金珠挑着眼皮扬眉道,“我家大小姐可不喝这种粗茶……” 语气充满了嘲笑。 穆言并不生气,微笑着将帕子递上。 穆青心中得意,这才翘着小指接过帕子,细细看了两眼,越看心里就越觉得穆言真是个人才。 这才五日时间,她不单单绣好了帕子,而且绣的针脚均匀细腻,配色又极好,花样更是她从前没见过的,不由心中满意。 加上昨晚的事情她也听说了。 穆言为了保住这块帕子还受了伤。 穆青凝神看着穆言,穆言面上是极平静的笑容。 说起来这个穆言也没什么不好的,在府里头不争不抢,也没心机,更不会欺负别人…… 穆青捏着帕子,心中忽然软了一下。 要说她对穆言唯一的不满意,那便是她的身份吧,毕竟,她太平凡了,平凡的与这里的一切繁华格格不入。 她将来还要当她的嫂子…… 一想到这个穆青就觉得无比烦躁,她怎么能有这样平凡的嫂子? 等将来她出嫁以后,有这样一个嫂子,都会被夫家看轻。 而且穆言还是招子女,在外人眼中,要是没有穆言,就没有她和她哥哥。 这对她来说就是一个耻辱…… 穆青脸色变了变,指着帕子上几处针线挑毛病道,“这里,还有这里,绣的太粗糙了。” “……还有花的配色也不好,真是不用心。”穆青一扬眼角,嘲笑道,“都说你绣功了得,我看也不过如此。” 穆言不与穆青顶嘴,垂眉道,“大小姐说的是,是我技艺不精,让大小姐失望了。” 穆青撇了撇嘴,又瞪她一眼道,“罢了,念在你受伤的份儿上,这帕子我就凑凑合合收下了。” 穆言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多谢大小姐体恤。” 穆青这才满意的笑了笑,身子往后一斜,一脸舒心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倒是挺听话的,为了这块帕子,你竟真的和穆晓那小贱人闹开了……” 穆青一想到穆晓被禁足,陈姨娘被罚月钱,她心里就无比开心,无比得意。 穆言却不想背上与陈姨娘作对的黑锅,她心中思忖着,淡声道,“我答应了大小姐要给您绣帕子,我自然会拼力做到,至于与三小姐之间……也是误会一场。” “误会?”穆青冷笑一声,又厌恶的看她一眼道,“怎么?你怕得罪穆晓那小贱人?我告诉你,她不过是姨娘养的贱种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穆青言辞难听,她是恨透了陈姨娘母女。 穆言不言语。 她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跟着穆青胡乱去骂陈姨娘母女,穆青不值得她这样做。 “哼,墙头草,胆小鬼……”穆青见她不语,气的骂了一句起身去了。 穆言松了一口气。 桃红与绿芜急忙上前搀扶。 桃红撅嘴,满心恼火,但是又不敢随便乱说话,只好小声安慰穆言道,“姑娘别放在心上,大小姐的性子向来如此,就爱轻贱人……” 最后一句桃红说的极轻。 “别乱说话。”穆言身姿笔挺,缓步走至一侧藤椅边坐下,淡声道,“祸从口出,以后有委屈,也得装到心里。” 桃红张了张口,最终还是点头应是。 穆言疲倦的揉着额头。 总算是应对了穆青。 只是往后该怎么办? 她的将来又在那里? 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周旋着安稳度日吧? 她摇一摇头。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 只是该从何处下手? 穆言揉着眉头心里有些纷乱,她想同穆念柔拉近关系,可穆念柔似乎并不想同她亲近。 除了穆念柔以外,这个府里,还有谁她能够信任? 脑子里闪过无数张脸,可就是找不到一张值得她信任的。 正在发愁时,春香忽然来禀,“姑娘,大少爷来了……” 大少爷?穆朝阳? 她前世的夫君…… 穆言登时一个激灵,如大冷天喝了一壶冷茶,心都骤然慢跳了半拍。 重生以来,她还未曾见过穆朝阳一面。 桃红与绿芜面上多少有些欢喜,穆言将来是要嫁给穆朝阳的,两人关系相处融洽,将来夫妻也能和睦,对穆言来说这是好事情。 桃红和绿芜二人激动的看着满脸苍白的穆言,又是拿梳子又是找头花的要替穆言打扮。 穆言一定神,立刻利索的摆手,“不必了。” 桃红与绿芜诧异的看着穆言。 打扮漂亮了见未来夫婿难道不好吗? 穆言心里有了打算。 大太太并不想她将来嫁给穆朝阳,而她自己也不愿意嫁给穆朝阳。 毕竟,前世心冷过,死过…… 春香还在等着。 穆言眨了眨眼睛,吩咐春香道,“你去回了大少爷,就说我身子不好,已经躺下歇着了,不方便见他。” 春香诧异,桃红与绿芜更是诧异。 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不见? 桃红与绿芜不敢问,春香虽然好奇,但是也不愿意多问,转身去回话了。 第二十四章前情 穆言脸色有些苍白,她无力的躺在榻上。 前世她和穆朝阳的种种过往又似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她曾妥协过,也曾努力让自己接受这个比她小一岁的“弟弟”,然而当她把真心完全交付与他时,他却轻轻回了她一句,“我想我们还是做姐弟的好……” 那一****带走了她的孩子,而她也哭干了所有眼泪。 穆言捏了捏手指,眼泪溢满了眼眶,她倔强的将酸涩咽下。 春香去回穆朝阳。 虽是秋高气爽,可院子里太阳还是很大。 穆朝阳就立在葡萄架下无聊的掐着藤上葡萄叶子,他身上穿了一件蜀绣天青色团花纹直裰,身姿修长挺拔,面容轮廓分明,疏影之下,气质更显文雅。 秋叶泛黄,一动就会扑簌簌落下几片。 穆朝阳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一侧眼,正巧瞧见了春香。 春香急忙垂眉娇声禀道,“大爷,我家姑娘身子不舒服,已经躺下歇着了,实在不方便见您。”她干咳道,“要不……您先回去?” 穆朝阳身侧的小跟班大同立刻叫了起来,“什么?你这是……你这是赶我们走的意思吗?” 春香一身冷汗。 这位爷她可得罪不起。 大太太好不容易才有的这个儿子,要多宠就有多宠,要是得罪了他,将来可没好日子过。 春香急的结结巴巴解释道,“姑娘她……她确实已经歇下了……” 心里却狠骂穆言,明明没有歇下,偏偏要装,这下好了,要惹恼穆朝阳了。 春香捏着手指,脸色发白。 穆朝阳见春香吓得变了脸色,忽然就弯着嘴角笑了起来,一面伸手在大同的头上敲了一下,温然道,“你这个猴崽子,看把人家姑娘吓的。” 大同咧着嘴乐了一下,“爷,我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她竟当真了。” 春香这才松了一口气。 穆朝阳目光往穆言房门上看了一眼,心中竟不知是何种滋味。 他从五岁起就知道将来他要娶的人是穆言,一个比他大一岁,且没有任何家世的女人。 小时候因她的存在,他也曾被玩伴们嘲笑过为此,他还欺负过穆言,拿她撒气。 但每次受了欺负,她都默默的擦干眼泪,还要拿好话哄着他开心。 数年下来,他对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和感情,他自己也渐渐有些分不清楚了。 捏着手中一片半残的葡萄叶,穆朝阳终于收回了目光,淡声道,“既然不舒服就让她多休息吧。” 春香呼出一口长气,点头应是,一面做了送客的姿势。 大同从袖内掏出两个小白瓷瓶子,低声道:“爷,那这药怎么办?” 两瓶瘀伤膏药,都是宫里头的东西。 穆朝阳目光落在瓷瓶上,许久才一拍大同的后脑勺,懒懒道,“本大爷拿出来的东西岂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大同嘿嘿笑了两声,把瓶子递给春香道,“这是我们爷给你们姑娘的,让你们姑娘省着用,用完不留疤。” 递上了瓷罐,穆朝阳背着手缓缓离开了竹笙院。 春香这才明白穆朝阳是来送药的。 她心中冷哼,这穆言何德何能,竟让大爷亲自来送药,可转念又一想,毕竟将来要嫁给大爷的人是穆言,弄不好,她就是将来的穆大奶奶…… 从前有秦妈妈在,她跟着胡闹欺负穆言,如今秦妈妈没了,她要是再胡闹,岂不是自寻死路? 想开了这一点,春香对穆言的态度忽然就好了。 进去回话的时候,她格外的恭敬,小心翼翼递上药瓶,轻声细气道,“大爷说了,用了这个不留疤,还叮嘱奴婢,要姑娘好生休息。” 桃红与绿芜看着那莹白药瓶子,别提有多开心了,急忙捧过来让穆言瞧。 穆言却兴趣缺缺,只是胡乱的看了一眼就命她们收好。 她甚至不往伤口上抹。 穆朝阳待她的好,她实在不敢轻易收下。 前世,穆朝阳也曾待她好过,也曾耳鬓厮磨,也曾誓海盟山,也曾视她为唯一过。 可是后来却变了,以为会对你好一辈子的那个人,忽然就让她冷了心,冷了情。 那些美好的誓言,那些热闹闹的温存,他又说给了别的女人听…… 穆言闭上了双目,手指轻轻在衣袖上画着一个一个圈,有些东西,她真的不敢再触碰了…… ………… 穆朝阳去给穆言送药的事情,大太太很快通过耳报神得知了消息。 手中一盏刚沏好的君山银针就那么被她气急败坏的砸在了地上,茶水泼了一地,吓得孙妈妈赶忙上来劝解,“太太且消消气,大爷许是觉得她受了伤可怜……” “可怜?”大太太脸色铁青,气的嘴唇轻颤,“他倒是会怜香惜玉,我在这里为他苦心安排,他倒是会做好人送东西。” 孙妈妈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咱们爷向来心善……” 大太太烦躁的捏着额顶。 她最怕的事情就是她儿子有一日会待穆言真心,就穆言而言,她处置她的办法有千万种,可是对自己的儿子呢? 他一旦对穆言有了情,她这个当娘的又该如何去阻拦? 大太太狠狠揉着眉头,她觉得此事太棘手了。 不过她又觉得奇怪,穆言竟然没趁着这个机会和她儿子亲近亲近,竟然没让他进屋…… 这是何故? 是穆言怕别人闲言碎语?还是她别有用心,欲擒故纵? 大太太眼神沉沉盯着炕几,心思百转的分析着。 穆言并不是一个有心机的人,这么多年了,若是她真想同自己的儿子有点什么,恐怕早就有了。 但是她从未这么做过,两人之间一直都守着分寸,从未越雷池半步。 在这一点上,穆言确实无可挑剔。 但是自己的儿子对穆言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怀? 大太太头一次觉得这竟然是一个问题。 因为她从未问过自己的儿子,更未关注过这方面的事情,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儿子还小,还是她捧在掌心里的宝贝,男女间的情感他压根就不懂。 可现在看来,儿子似乎已经长大了,有很多东西,他也在探究…… 而他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她竟一点都摸不着头脑。 第二十五章母子 大太太忽然有了一种深深的失败感,她揉着眉心深吸一口气,许久才道,“晚上准备一桌阳儿爱吃的菜,让他留着肚子同我一起用晚膳。” 孙妈妈应声去了。 傍晚时分,穆朝阳被请去了芷秋院用晚膳。 屋内静悄悄的,丫鬟婆子全都被支去了外头伺候着。 紫檀炕几上摆了七八个菜肴,炖鸽子雏、黄炒银鱼、腌螃蟹,酸笋汤…… 这些全是穆朝阳素日里爱吃的东西。 大太太一袭家常衣裳笑吟吟的坐在炕几边,看着儿子温然道,“快坐下吃饭吧,都是你爱吃的。” 穆朝阳微微耸眉,他娘但凡每次要教训他几句,都会摆这样的排场…… 他干咳着盯着那一碟子腌螃蟹,自语道,“我是喜欢吃螃蟹,可我也不喜欢挨训啊……” 大太太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一巴掌轻轻拍在穆朝阳的后背上,笑嗔道,“油嘴滑舌,谁说娘要训你了?” “娘不训我?”穆朝阳大喇喇坐下,顺手抓了个螃蟹,撕下腿子开始剥蟹肉,漫不经心道,“您要是真不训我,我还真不安心。” 大太太无奈的笑了一声。 不管何时,他总能拿话逗她开心。 穆朝阳剥下蟹肉夹进大太太的碗里。 大太太细看着儿子,儿子虽然才十三,但是个头早就超过了她,加上他五官长的突出,气质又儒雅,那种小孩子的稚气在他身上一点都寻不到,取而代之的却是沉稳内敛。 他真的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 大太太心思幽幽,轻轻吐出一口气。 穆朝阳挑眉,咽下一口蟹肉问道,“娘为何叹气?” 大太太凝视着儿子,许久才轻轻道,“娘是觉得你长大了,而我……似乎也老了……” 大太太一脸怅然。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老,觉得儿子快要不受控制…… “娘怎么会老?”穆朝阳起身,拿了毛巾擦干了手,又将两手搭在大太太肩头,像小时候一般亲密,温然笑道,“娘在我眼里永远都年轻。”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大太太笑着拍了拍穆朝阳的手背,“好了好了,娘知道你嘴巴甜,坐下吃饭吧。” 穆朝阳重新坐回去,母子二人开始吃饭,气氛很和谐。 等到穆朝阳咽下最后一口汤水,大太太才坐直了身子拭着嘴角道,“吃饱了没?” 穆朝阳点头。 大太太就道,“吃饱了我有话问你。” 穆朝阳郁闷的看向大太太,“不是不找我麻烦吗?” 大太太苦笑,摇着头道,“没找你麻烦,娘只是……只是有些话要问你。” 穆朝阳摊手,“娘要问什么?”又闲闲抢一句道,“娘要是问我有没有中意的姑娘,那一定是没有。” 大太太嘴角抽了抽,表情忽然就严肃了,“中意的姑娘?谁教你这些的?” 穆朝阳一愣,旋即苦着脸道,“我都十三了,何需别人教我……” “十三又如何?”大太太语气不悦,冷着脸道,“眼下要紧的就是你的学业,旁的东西,到以后自然会有的,你急什么?” 穆朝阳再次苦笑,“娘,您误会我了,我没急啊。 ” “没急吗?”大太太黑着脸道,“没急怎么去给言丫头送药了?” 听到这里穆朝阳才算明白过来,她娘今天请他来吃饭的目的竟在这里。 这些年为了穆言和他的婚约,他也受过屈辱,心中亦对此颇有微词,如今自个亲娘问出这样的话,他心里多少有些愤然。 然而嘴唇抖了几下,他终究没开口说重话,只是淡淡道,“娘您多想了,我只是去送了药,并无别的想法。” “只是去送药?”大太太显然不信,声音亦有些尖利。 她定定看着穆朝阳,注视良久才改了语气,苦口婆心道,“娘也不是怪你给她送药,娘知道你心地善良,知道你见不得人受苦,但是你要知道,男儿志在四方,先以功名事业为先……” “好了。”穆朝阳忽然不耐的打断了大太太的话茬,他有些烦躁道,“娘,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已经是大人了,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 “……我给她送药,只是因为她受了伤,而我又恰好听说了。”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心里却又觉得格外别扭。 大太太听了这话,这才松了一口气,面上也有了淡笑,“不是娘多事……” “我知道。”穆朝阳面色淡淡,“我知道娘是为了我好,娘是想我功成名就后再成家立业。眼下我与她虽有婚约在,但是单独见面也会多出诸多闲言碎语,娘是怕这些闲言碎语对我不利。 ” 大太太嘴唇翕合,看着儿子的眼睛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最怕的并非流言蜚语,而是怕她儿子真的喜欢上穆言。 她不能要这样的女人当儿媳妇,绝对不能。 大太太捏了捏手指,面上却挤出笑容道,“是啊,我是想你还小,并不是成家的好时候。” 母子二人谈及与此,等穆朝阳走后,大太太颓然的斜躺在了榻上。 有些话她终究是没敢和儿子说,她怕儿子怪她背信弃义,怪她过河拆桥,怪她不近人情…… 但是身为母亲,她必须为她的儿子多多打算。 这一夜,大太太一宿都没合眼,直到第二日,她才勉强打起精神早早的叫来了五个心腹婆子,细心挑了一个姓竹的婆子安排在了穆言的身边。 这位朱妈妈以前在厨房管事,为人十分利落。 穆言见到她的第一眼,心里就有了一种想拉拢此人的感觉。 但是竹妈妈话不多,除了严格管事外,她几乎不苟言笑。 穆言让桃红悄悄查了竹妈妈的底细。 竹妈妈是十五年前进的穆府,当时来的时候还抱着五岁的小女孩一起来的,是大太太收留了她们母女。 穆言吐出一口气。 看来这竹妈妈并不好拉拢,她替大太太办事,多半原因是在报恩。 好在竹妈妈并不似秦妈妈那般嘴碎,也不欺压人,她虽然监视着穆言的一言一行,但是却从不作践穆言,也不会干涉穆言。 这一点,穆言很满意。 ; 第二十六章邀请 五日光景眨眼而过,穆言胳膊上的伤也已无大碍。 她重新去德安苑帮穆老太太抄经书。 穆念柔见了她仍旧神情淡淡的。 穆言心中叹息,朝她轻轻施礼。 按照惯例,穆念柔是不会主动同她说话的,然而今日却让穆言十分吃惊,穆念柔竟然同她说话了。 “听闻你受伤了?”穆念柔侧着脸神情淡漠,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她面颊上,莹莹如白雪一般。 穆言怔愣,片刻才回神轻笑一声,“多谢六小姐关心,我的伤并无大碍。” 穆念柔淡漠冷笑一声,落笔之时,她才一挑眉梢道,“你倒是不客气,谁说我关心你了?我不过是闲得无聊,随便问一句罢了。” 穆言苦笑。 其实她知道穆念柔的心十分柔软,刀子嘴豆腐心,最重要的是,穆念柔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的内心应该十分孤独吧。 对于孤独的人,也许你不去理会她,她才会有可能吐露她的真心。 穆言闭口不语,垂着眉眼抄经。 穆念柔本以为穆言会接下一句,然而并没有,她反倒愣了一下,目光定定看着穆言,许久才道,“听闻是为了一块帕子?” 穆念柔甚少打听旁人事情,话一出口,她自觉不妥,马上改口,淡漠道,“罢了,你不必回答我,我不感兴趣。” 穆言忽然就笑了,停笔莞尔道,“我知道六小姐不感兴趣,不过我倒是有兴趣一说。” 穆言三言两语将那晚之事说与穆念柔。 穆念柔看似在抄经书,实则在认真听。 “后来秦妈妈自己撞墙死了,夏香被老太太罚了半年月钱,罚去田庄做粗活……”穆言平稳说道,“我虽然受了伤,倒也无大碍,只是可怜了一条人命……” 她声音清清淡淡落下。 听到这里穆念柔忽然冷笑一声,不齿道,“一条人命?连自己的主子都作践的狗奴才,她有什么脸面活着?死了干净。” 穆言愕然,秦妈妈作践她的事情穆念柔竟然知道…… 她以为穆念柔两耳不闻窗外事呢,原来这府中的一切动向她都知晓。 而且从穆念柔言辞中她能听出来,穆念柔其实一直在恨,只是在恨谁恨什么事情,她吃不准。 穆言重新打量穆念柔,明明娇娇弱弱的小女孩,却身姿笔挺一脸坚毅。 比起穆青的骄纵,其实穆念柔才更像是嫡女。 可惜啊…… 穆言心中叹息一声。 “你是不是看我很可怜?”穆念柔忽然扬眉问了一句。 穆言眉心一拧,立刻摇头,“没有,没有,我真的没觉得您可怜……” “你有,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了。”穆念柔自嘲一笑。 穆言张口正欲再言。 穆念柔却忽的“嘘”了一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窗下传来脚步声,片刻,胡妈妈迈着细碎小步走了进来。 胡妈妈眼观六路,见二人不言不语专心抄经,这才笑吟吟的上前道,“老太太说今儿让二位姑娘回去用午膳,今儿就不留饭了。” 穆言和穆念柔同时眨了眨眼睛。 胡妈妈笑着解释道,“方才平阳侯府的崔妈妈过来给老太太送帖子,老太太要留崔妈妈用午膳。” 平阳侯薛家…… 穆言眼眸微动,她对薛家有些印象,前世她还曾替平阳侯府嫡长女薛大小姐绣过嫁衣。 平阳侯薛家先祖曾是武将出身,南征北伐战功赫赫,平定了不少叛乱,皇上十分看重薛家,而三妃之中最受宠爱的薛贵妃又是平阳侯的亲妹妹。 有了这层关系,朝廷中的大小官员都想与薛家攀附上关系。 穆家也不例外。 比起她和穆念柔,自然是陪着平阳侯府的崔妈妈吃饭更为重要。 她轻笑着点头送了孙妈妈出去。 穆念柔则轻轻冷哼,对于这种攀附权贵的事情,她向来不齿。 穆言对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脸上也没太多表情。 傍晚时分,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寿儿忽然来了一趟竹笙院。 穆言依旧如待上宾,亲自为寿儿倒了热茶,寿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微笑着道,“姑娘不必与奴婢客气,茶就不喝了,奴婢是来传话的。” “那就吃个枣子吧!”穆言抓了一把枣子塞进寿儿手中。 寿儿笑着接了,这才续道,“明儿平阳侯府大小姐办赏花会,请各家千金都去,老太太说让姑娘也去。” 穆言微微一愕。 这种场合老太太怎么会让她去? 寿儿见她愕然,抿嘴一笑,轻声道,“听说是薛大小姐亲自点名让姑娘你去的。” 穆言又是一愕。 薛大小姐竟亲自点名让她去,这怎么可能? 寿儿知道她吃惊,其实吃惊的何止穆言一人,就连穆老太太当时都十分的吃惊。 但是平阳侯府的崔妈妈确实是这么说的,“我们家大小姐特意嘱咐,一定要让贵府的穆言姑娘过来一趟。” 崔妈妈字斟句酌,穆老太太听的十分真切,不会有错。 寿儿小声提醒道,“言姑娘,这可是好事,阖府上下,唯独姑娘你是被薛大小姐点名单独请的,薛家是何等人家……” 寿儿点到即止,起身告辞。 穆言亲自送走了寿儿,进屋坐在榻上托腮思忖。 薛大小姐为何要单独点名请她?这是好事还是祸事? 前世她同薛大小姐从未见过面,给她绣嫁衣还是大太太吩咐她做的。 桃红和绿芜欢喜的不得了,又是想着穆言去平阳侯府的时候该穿什么,又是想着该梳什么样的头,该配那副首饰…… 看着桃红绿芜那般高兴,穆言也不想扫兴,微笑着配合她们,心里却一直平静不下来。 寿儿走后不久,大太太忽然命人来请穆言过去说话。 薛大小姐点名要请穆言过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穆府,大太太听到消息后分析了半响,也分不清这到底是祸事还是福气。 等穆言一踏进芷秋院,大太太就一刻不停歇的问起此事,她纳闷道,“你先前认识薛大小姐?” 穆言赧然,摇头道,“并不认识……” 大太太一捏手指,挑着眉角道,“也对,你怎么可能认识薛大小姐。” “……只是奇怪,她怎么只点名要请你?”大太太心情有些郁郁的,有种穆言压了她一头的不爽感。 穆言低眉摇头,“我也不知道其中缘由……” ; 第二十七章平阳侯府 大太太抬眉睄了她一眼,见她穿的普普通通,头上没有值钱饰物,不由皱眉,“明日你就这般打扮?” 穆言垂眉看了看衣衫,不卑不吭道,“太太觉得不妥?” 大太太气的立刻摇头,“薛家是何等金贵人家?你穿成这样去,岂不是丢我们穆家人的脸面?” “……还有,你头上簪的是什么破烂东西?”大太太气恼的指着穆言头上一支木头簪子,说是簪子,其实就是一根木筷子。 她脸色有些铁青,挑着眉角道,“先前我不是给过你一套银质首饰吗?为何不戴?” 穆言垂眉,不重不轻道,“太太送的东西都弥足珍贵,言儿舍不得戴。” 大太太:“……” 许久,大太太才捏着眉心叹一口气道,“罢了,既然薛大小姐点名请了你去,那你就好生跟着青儿她们。只是薛家不同别家,规矩分寸你要时时注意,万一出了岔子,那就是给我们穆家丢人,你可知道?” 穆言点头,“言儿知道。” “知道就好。”大太太不耐的又看了她一眼,这才摆手道,“行了,回去歇着吧,明儿到了平阳侯府,给我精神着点。” 走出芷秋院,穆言呼出一口长气。 对于薛大小姐突然的邀请她不知道是福是祸,但是她知道,若是明日她在薛家丢了人,那么她回到穆家,一定不会有好脸色看。 所以,明日她需格外谨慎才行。 夜里,竹笙院里忽然就热闹起来,平素里不常来的二太太,三太太都派人找了各种借口来了一遍。 都是来打听穆言到底与薛大小姐是如何相识的?私交如何? 穆言一律回答,“之前不认识……” 得了答案,众人更觉诧异,对于一个不认识的人,为何要点名道姓的邀请? 穆言的回答,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但是都抱着继续围观的心态…… 第二日一早,大太太命人送来两套时下流行的衣裳,又配了两套像样的首饰。 桃红绿芜看着托盘内精美华服,珠光首饰,眼睛亮晶晶的。 “姑娘穿这身衣裳去吧,一定很漂亮。”桃红捧了一套绛红色竹叶暗纹袄裙,又配了一支镶着珍珠的发簪,一副鎏金耳坠。 穆言看了一眼,摇头道,“这身太鲜艳,还是那套好。” 托盘里还放了一套烟霞素绒绣花袄裙,素淡是素淡些,衣料还是十分出色的。 桃红服侍穆言穿好衣衫,又替穆言梳了一个小髻。 穆言挑了一支赤银扁钗斜斜插入发内,耳上又戴了一对黄豆大小的珍珠耳坠。 这样一打扮,铜镜中的女子立刻明眸皓齿,娇嫩似三月春花,柔弱似杨柳扶风,一笑一颦,又透着端庄素雅,叫人不可轻视。 桃红与绿芜同时赞叹了一句。 “姑娘,你真美……” 穆言莞尔,起身低低一句,“人靠衣装罢了……” 巳时初刻,穆家所有女孩子都到了东南角的大门口等着坐车,车马早就备好。 大房的穆青,二房穆婉,三房庶出的五小姐穆慧。 陈姨娘的一双女儿没有到场,穆念柔也没有到场。 穆家三小姐今儿都十分注重打扮,一个个锦衣华服,美饰加身,如花团儿一般娇艳。 穆言上前行礼。 穆婉同穆慧象征性的同她点头示意,转身上了马车。 穆青则觑眼看她,许久才抽动嘴角怪笑一声道,“真没看出来,你脸面还真大……” 穆青懒懒交错着两手轻轻拨弄着染了豆蔻的指甲,目光则死死凝在穆言脸上。 穆言只装听不懂,轻轻一笑。 穆青冷哼,“看来装聋作哑也是你的强项。” 穆言还是不语。 穆青有些恼火,刚想发作,只听身边王妈妈小声提醒道,“小姐,太太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今儿您万不可生事,且压一压吧!” 穆青嘴角抽了抽,最终哼了一声,往马车上去了。 桃红同绿芜脸色都不好看,眼睁睁看着穆青上了马车,她们才低声安慰穆言道,“您别同她一般见识,免得扫兴……” 穆言风淡云轻,“她向来如此,不碍事。” 穆言上了马车,马车出了穆家大门,一路往平阳侯府去。 一刻钟后,车马稳稳停在了平阳侯府邸的东南门上,门口早就有管事的妈妈和丫头过来迎接,见过礼后,穆言很谨慎的跟在穆慧身后随着管事妈妈往里头去。 一路上穿廊过桥,满眼皆是琼楼玉宇,玉栏横绕,更有奇花异草香气扑鼻。 比起穆府繁华,这里更显宏伟气派,更见富丽底蕴。 行不多远,忽然前面变成了茫茫一片水泽,池内遍布莲叶,接天映日,十分壮观 引路妈妈指着池水对面道,“我家小姐就在那边的水榭设宴,小姐们请坐船过去。” “竟还要坐船过去……”穆慧冲那引路妈妈娇娇一笑,赞道,“大小姐可真是心思巧妙,设宴都这么有意思。” 谁都能听出来这是拍马屁的话。 穆青心中不齿,轻轻哼了一声,冲那引路妈妈道了一声谢,率先在王妈妈的搀扶下上了一条小船。 小船正好可容四人,连同两个大丫鬟,正好四人。 穆慧和穆婉不甘落后,紧接着上了另外两条船。 穆言最后。 竹妈妈搀着她的手,上船时还不忘小声叮嘱一句,“太太说了,姑娘今儿万不可出错,望姑娘谨慎些。” 穆言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坐直了身子。 小船轻轻划开,穿过莲叶间隙,如一条灵活小鱼一般往前而去。 隐隐的,还能听见从水榭那边传来的丝竹之声,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到靠岸…… 第二十八章薛华裳 穆青的船快,她早早上了岸,此刻已同各家千金打成一片。 穆慧和穆婉也不甘示弱,下了船匆匆去同大家打招呼,找熟悉的人聊天。 唯独穆言孤身一人,这种场合,除穆家人以外,认识她的人几乎没有,而她认识的人,也寥寥无几。 这些前来赴宴的千金,父亲大抵都在从五品以上,都是名副其实的高门千金。 桃红怕穆言尴尬,下船的时候特意小声安慰道,“不认识也没关系,人总是会慢慢认识的,您别怕。” 穆言心里暖暖的,淡淡笑了一声,在竹妈妈的搀扶下上了岸往水榭去。 不过她的出现还是引起了一阵骚动。 各家千金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微妙,更有人悄悄说了一句,“她便是那个招子女……” “招子女”三个字让穆言有片刻的不自然,但她很快稳神,身子笔挺微笑着同大家打了招呼。 众人似是愕然与她的勇气,毕竟招子女这样的身份,在某种时候,确实很尴尬。 好比暴发户家养出来的童养媳一般…… 各种眼神夹杂着各种复杂的心思像是一张网,密密实实的像穆言扑过来。 穆言努力握拳保持着端庄,微笑着…… 穆青嘴角上扬,得意不已。 桃红与绿芜暗暗替穆言捏了一把冷汗,生怕她扛不住。 “都来了?看来是我迟了,实在抱歉……”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极甜细的声音,这声音穆言虽然谈不上熟悉,但前世她曾听过。 迎面走来的女子年纪十五六岁的模样,肌肤如雪,眉眼顾盼有神,一步一行都透着端庄大方,如牡丹芍药,明丽动人。 她便是今日的东道主,平阳侯嫡长女薛华裳。 薛华裳今日请诸位千金赏花,各家千金都是红妆银裹,但她却并未盛装,身上穿了一件碧色绣暗竹袄裙,秀发梳成小髻,上面簪了一支紫水晶镶嵌的双眼蝴蝶钗。 太阳一照,那紫水晶莹莹透亮,映衬的她整个人又多了几分天真烂漫。 众闺秀见薛大小姐到了,一个个上前福身见礼。 穆言也赶忙垂眉见礼。 薛华裳微微一笑,慢声细气道,“都别客气了,坐吧。” 众千金笑着款款入座,穆言选了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坐下。 薛华裳是平阳侯与故去平阳候夫人的长女,年十六,听闻性格十分温和,待人极好,所以薛家老太太很看重她,连平阳侯都十分宠爱她。 有如此地位,又才貌双全,更兼性格温婉大方,想要求娶她的人自然趋之若鹜,想巴结她奉承她的人更是挤破了头。 穆言依稀记得,前世薛华裳似乎嫁的并不好,嫁到言侯府上做了续弦,两年后就病故了,连个子嗣都未曾留下。 穆言悄悄看着薛华裳,心里隐隐有些伤感。 大家闺秀又如何?还是对自己的将来无法掌握。 她默默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一口。 其实这种赏花会,说白了就是各家千金相互结交的一个平台。 所谓百年大族,也都是建立在相互婚配的基础之上,所以这些人当中,指不定哪天就能成为一家人,做了对方的嫂子或者小姑子,更有甚者,也许就直接做了续弦,成为了对方的后娘。 平阳侯有四子,也许,这就是各千金盛装的理由吧…… 穆言不动声色听着各位千金与薛华裳攀谈套近乎。 穆青自然也不落人后,浅笑轻语同薛华裳道,“听闻下月薛贵妃生辰,皇上已经恩准薛贵妃,要在平阳侯府设宴过生辰。”她奉承道,“贵妃出宫回母家过生辰的先例甚少,皇上待薛贵妃可真好,贵妃真有福气……” 薛贵妃是薛华裳的姑母,据说风华绝代,后宫之中姿容无人可及,加上她还为皇上育有一子一女,说是贵妃,其实形同副后。 有个当贵妃的姑母,已经羡煞旁人,更何况这个姑母还十分得宠。 薛华裳却一脸稀松平常,淡淡敷衍一句,“姑母是有福气……” “那贵妃生辰那日,必定十分热闹了……”内阁学士周大人的千金周文渊扬着唇角巧笑倩兮的说了一句。 这个周文渊,穆言对她很熟悉,前世她嫁给了二房的二爷穆朝瑞。 听闻她一开始有意与薛家三公子薛致松,但是薛致松根本看不上她,最后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嫁到了穆家。 周文渊出身书香世家,然而她身上却没有丝毫的书卷气,装傻装可爱,可心思却歹毒的很。 前世穆言被抢走孩子,也有她周文渊的一份功劳。 穆言不动声色的瞪了她一眼,正要垂眉喝茶,却见一道目光射向了她。 那目光来自薛华裳。 薛华裳并未回答周文渊的话,而是好奇的看着穆言。 相比于其他千金的盛装,穆言的打扮十分素净清雅,没有过多的装饰,如一朵淡淡茉莉轻吐芬芳。 薛华裳温然一笑,问道,“你是哪家千金?” 穆言愣了一下。 穆青撇了撇嘴,主动开口道,“她叫穆言,是我们家的……”稍微一愣,她恶作剧的看着穆言,勾着唇角正要说穆言是穆家的招子女,却被薛华裳打断。 “哦,你就是穆言啊?”薛华裳微笑着起身,几步上前立在了穆言面前,含笑道,“我听闻你绣艺十分了得,所以就自作主张点名请你过来了,你不介意吧?” 穆言忙起身屈膝福了一福,垂眉道,“让大小姐见笑了,外头都是讹传罢了,其实我绣的并没有那么好……” 众位千金的目光一下子聚在了穆言身上,各种复杂的情绪写在她们脸上,像是一座大山,沉沉压在穆言身上。 今日来的千金至少有二十多个,但是第一个让薛华裳主动问起的却是穆言。 穆言努力挺直脊背。 薛华裳又仔细打量她两眼,许久才微笑道,“其实我也喜欢绣艺,只是我身子不大好,不常绣。” 她眼神有些黯淡。 想到薛华裳前世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穆言心中也觉五味杂陈,不由安慰道,“养身子最要紧,至于绣艺……大小姐可以等身子好了慢慢练,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语气不阿谀也不奉承,有的只是真诚。 薛华裳笑了笑,“你说的也对,身子才最要紧。”稍微一顿,又问道,“你明日有空吗?” 看惯了各种哈巴狗脸,听多了奉承话,反倒是穆言这种朴朴实实的女孩子更投眼缘。 薛华裳诚心邀请,“明日我要去城外大昭寺敬香,你陪我可好?” 第二十九章花宴 穆言满脸诧异。 前世她虽然替薛华裳绣过嫁衣,但二人关系也仅止与此。 如今薛华裳主动邀她,这……这也太突然了。 同样诧异的还有前来赴宴的各家千金。 薛华裳是真真正正的名门千金,要说去寺庙敬香,陪在身边的也该同样是名门闺秀才对,为何偏偏是穆言? 她不过是一个让人耻笑的招子女罢了…… 薛华裳微笑看着一言不发的穆言,语气透着温柔,“怎么?你不想陪着我去吗?是家中有事还是身子不便?” 穆言捏指头。 她是拿不准到底能不能答应此事。 若她答应,势必会成为众矢之。可若是不答应,也许就会错过一个好机会…… 穆言嘴唇翕合垂眉沉思,许久才含笑道,“大小姐相邀,穆言理当相陪,但我的身份您也知道,许多事情,我要问过太太才行……” 她大大方方的说出这些话,这反倒让薛华裳更加另眼相看,一时温声道,“这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派人去贵府下帖相邀的。” 三言两语,薛华裳便将此事定下。 众千金看在眼里,除却嫉妒,更多的则是瞧不上穆言。 然而这是薛华裳自己的选择,她们也无可奈何。 不过穆青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是穆言抢走了她的风头。 待到无人处,她黑着脸一把扯了穆言的胳膊,冷声质问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和薛大小姐走的如此近,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穆言不想理会她,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大小姐您是想多了,我并没有主动接近薛大小姐的意思。” 穆青讥笑,“那你的意思是说薛大小姐主动接近你咯?”她自上而下打量穆言,许久才噗嗤一声,“就凭你?你何德何能?” 穆青言辞犀利,大有想激怒穆言的意思。 穆言再三忍着,平心静气道,“大小姐说的对,我是无德无能,所以方才薛大小姐相邀,我也诚惶诚恐。而且我也向薛大小姐言明,家中是太太做主,明日我能不能去陪薛大小姐,那要看太太的意思,不是吗?” 穆青瞪眼抿嘴,却也挑不出错,只能咬牙切齿作罢。 二人各自散开,穆言独自一人走在最后,她与这些人确实格格不入。 赵文渊几次想停下与她说话,她都装作看不见侧目赏花。 赵文渊只好作罢。 游园戏鱼,赏花品茗,千金们言笑晏晏。 一席花宴用毕,赵文渊拿着丝帕轻拭口角,婉声道,“……今日多谢大小姐款待,只是到贵府叨扰,礼当去拜见太夫人和夫人,不知道方便否?” 这才是众位千金今日赴宴的真真目的。 薛家有四子,万一谁要入了太夫人或者夫人的眼睛,那也算这一趟没白来。 薛华裳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整个燕京的人都知道,薛华裳两岁丧母,四岁的时候平阳侯娶了续弦,娶的是如意胡同里正二品太子宾客蔺正的长女蔺月荷。 蔺氏嫁过来的时候,平阳侯就有两子一女,后来蔺氏又为平阳侯生下了两个儿子。 据闻,蔺氏待薛华裳很好…… 穆言悄悄观察着薛华裳的表情。 方才薛华裳似乎怔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如常,微微一笑道,“祖母近来身子不适,恐怕不便见客,至于母亲那边……我命人去安排。” 薛华裳侧着身子和身边嬷嬷交代几句,那嬷嬷点头,当即去向蔺氏通传。 很快,那嬷嬷就回来了,小声在薛华裳耳侧道,“夫人说让小姐带客人们去依兰阁,她在那里设宴。” 薛华裳点头,但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穆言心思百转,难道薛华裳与蔺氏之间,并不如外界所传那般和睦? 她不动声色看着薛华裳。 众千金跟随薛华裳往依兰阁去拜见蔺氏。 依兰阁内种满了各色兰花,这个季节,正是寒兰墨兰盛放的时候,团花锦簇,兰香幽幽,别有一番清雅。 众人跟着薛华裳进了里间,蔺氏正坐在贵妃榻上,手里拿着一把精致花剪修剪一株才开了花的墨兰。 “母亲……”薛华裳恭敬叫了一声。 没有想象中的亲昵,恭敬中似乎还带了几分疏离。 穆言更加笃定,薛华裳与蔺氏之间,绝对不似外界传言的那般和睦。 当然,这样的大家族,有些事情永远是做给外人看的,只有在没人的时候,那些黑暗污浊才会伸出它原有的利爪…… 蔺氏穿戴的很精致细腻,头上戴着八宝鎏金钗,耳上一对硕大的珍珠,十分夺目,再加上一身银丝绣线绣成的月桂纹宝蓝缎褙子,整个人一下子如明珠耀眼,华贵无比。 最重要的是,蔺氏容貌极美,肌肤莹白如象牙,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扬,朱唇上翘,似是一直在笑,那种天生的高贵气度由内而发,真正的光彩照人,叫人挪不开眼睛。 难怪外界传言,平阳侯自打娶了蔺氏,就再也未曾纳过小妾…… 众人忙垂眉向蔺氏屈膝行礼。 蔺氏优雅放下花剪,眉眼含笑的望着众人,“都坐吧……”又冲着薛华裳招手,柔笑着问她,“赏花赏的可还好?外头热不热?累坏了吧?” 语气颇为关心。 薛华裳虽然上前,但却并不拉蔺氏的手,而是坐在了蔺氏边上,轻声细语答话,“多谢母亲关心,我们方才玩的很尽心。”又道,“今儿太阳虽大,但是并不热……” 回答的很细致。 但恰是这种细致,才更让穆言觉得她们二人之间实际上很疏离。 “那就好。”蔺氏温婉一笑,这才转脸看向各家千金。 各家千金立刻坐的身姿笔直,一个个挤出好看的笑容,一派贤良淑德的模样。 唯有穆言,她表情从容自在,并不刻意。 蔺月荷的目光扫过众人,竟定定落在穆言身上。 她细看着穆言,眼神中竟流露出几分惊讶,许久,她才将那份惊讶掩去,客气笑着道,“今日我家华裳宴请诸位千金,若有不周之处,请诸位见谅。” 第三十章奇怪的侯夫人 赵文渊立刻讨好道,“夫人客气了,大小姐设宴相待,倒是我们多有打扰。” 蔺氏看她一眼,客气一句,“赵大小姐可真会说话。” 赵文渊干咳一声。 穆青等人就在心中耻笑赵文渊。 赵文渊本想讨好蔺氏,但蔺氏待她不咸不淡,还落人耻笑,心中又羞又恼。 有赵文渊在前,众位千金也不敢随意开言,只在蔺氏问起的时候才回答一二,场面倒也和谐。 “这位千金倒是面生的很……”蔺氏忽然将眼光落在了穆言身上,淡声问道,“敢问令尊是?” 从进屋到现在,穆言一句话都没说过。 如今见蔺氏问起,她正愁着该如何作答,没想到薛华裳替她答了。 “母亲,她是我的朋友穆言。” 薛华裳直接将穆言归为朋友,这让穆言意外,也让蔺氏意外。 薛华裳性子有时候很古怪,她甚少交朋友,能被她称作朋友的人,到今日为止也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远在云南的华英郡主,另外一个便是穆言。 对燕京穆家,蔺氏也有些了解。 穆言的名字她也曾听人说过,自然也知道她是招子女。 蔺氏了然的点了点头,看向穆言的眼神有些奇怪。 蔺氏很诧异,面前的这个女孩子为何那么像一个人?像一个她的故人…… 蔺氏捏了捏手指,忽然问穆言,“你……你父亲是谁?” 这问题问的十分唐突,穆言怔了片刻。 穆青等人则是幸灾乐祸,想看着穆言出丑。 蔺氏似乎也察觉出来自己问的太唐突,一时又微笑道,“我也是糊涂,你是穆家女,自然是穆家人把你养大的……” 蔺氏问的奇怪,自己回答的更是奇怪,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穆言也摸不着头脑,蔺氏好端端的为何要问她的父亲是谁? 是想让她出丑吗? 也不对啊,如果蔺氏想让她出丑,就不会有后面的那些话…… 那是为何? 穆言有些恍惚。 薛华裳扬了扬眉毛,岔开话题问道,“母亲,明日我想带着穆言去城外敬香。” 蔺氏一笑,“好啊,出去走走也好……”目光却不住打量穆言。 敬香一事就此定下来,薛华裳当即命人去给穆大太太下帖子。 等穆言回去的时候,穆大太太就派人请了穆言过去。 穆青也在芷秋院,撅着嘴一脸不高兴。 穆言刚一进去,她就立刻迎上来劈头盖脸骂道,“你这个妖精,你说,你到底给薛大小姐下了什么迷|魂|药……” 穆言早就料到会如此。 薛大小姐对她的邀请,势必会在穆府掀起滔天巨浪。 只是她也不明白,前世明明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的薛大小姐,为何今生会对她如此厚待? 有些事情,当别人觉得你幸运时,也许它可能是你不幸的开始…… 穆言抿唇,低眉道,“这事情我也不知道是何缘故,薛大小姐要邀请我,我也说了,家中做主的是太太,不是我。” 她把球抛给了大太太。 穆青立刻拧着眉毛拉着大太太的衣袖撒娇,“娘,娘,你明日别让穆言去了……” 大太太脸色沉沉,当即呵斥一声,“别闹了,你这样成何体统?还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穆青不服,还要闹腾,“可是娘……” “先回房去。”大太太肃颜呵斥一声,又对一旁王嬷嬷厉声道,“先送大小姐回房,没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谁要是敢擅自放她出来,仔细我揭了她的皮再撵出去……” 王妈妈弓着身子喏喏应答,一面忙冲着穆青使眼色,“奴婢扶小姐回房歇着吧……” 穆青狠狠跺脚,还想再闹。 王妈妈急忙小声劝道,“太太已经生气了,小姐还是走吧……” 穆青哼了一声,终于退下。 大太太揉着眉心,这几年她把穆青确实娇惯的不成样子。 现在穆青这样,确实该管一管了。 “坐吧。”大太太指了指一旁锦杌。 穆言端端坐下。 大太太顺势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手中握着帖子,凝视许久才问穆言道,“你以前当真不认识薛大小姐?” 穆言摇头,在三保证,“言儿真的不认识薛大小姐,一面都未曾见过……” 大太太皱眉,“那就怪了,薛大小姐竟然肯对你青眼。”她双眉一缩,定定看着穆言,看了许久也不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道,“总之,明日你陪同薛大小姐去敬香的时候,万事都要谨慎,薛家人……我们得罪不起。” 穆言点头。 大太太喝了一口热茶,指一指桌上一碟子带壳的花生道,“这是你爹今早上送来的,说是你娘病了……” 穆言抿嘴不语,心中有些发冷。 娘病了? 说的好听点那叫娘病了,说的不好听,那就是变相向她要钱。 “我和老太太商量了,后天让你回家一趟。”大太太轻一扬眉,“你也有一年没回家了,是该回去看看了。” 一想到那个冷冰冰的家,穆言就心中叹气,嘴上还得道谢,“谢太太体恤。” “嗯,到时候我会替你备好礼物,让竹妈妈陪着你去。”大太太半眯眼睛,摆一摆手,“今儿累了一天,你去歇着吧……” 穆言退下。 出了芷秋院,桃红就笑着道,“姑娘今日得了薛大小姐的青眼,看以后谁还敢欺负姑娘……” 穆言不确定这是不是“青眼”,但是她与薛华裳并无仇怨,薛华裳没道理会害她。 当天夜里,穆言几乎一夜没合眼。 而同样没合眼的还有平阳侯府的蔺月荷…… 第三十一章遇见 次日晨起,穆言刚梳好妆,老太太那边就派了寿儿来传话,说是薛华裳坐了马车亲自来接穆言去城外大昭寺。 穆言一脸惊讶。 她本打算收拾好了再去平阳侯府上等薛华裳,没想到薛华裳竟然先到一步。 薛华裳这是头一次来穆家,她的到来自然惊动了穆家上上下下的人。 等穆言赶到德安苑的时候,老太太房中已经围满了人。 大太太领着穆青站在老太太身侧伺候着,二太太邱氏和三太太吴氏并肩立与下手,身边站着穆婉和穆慧。 余下几位姨娘,一律立在窗下。 而薛华裳则坐在老太太对面的位置。 如此兴师动众,薛华裳多少有些不自在。 穆言进去的时候,正好听见老太太正在问薛华裳关于薛贵妃下月生辰的事情。 见穆言进来了,三太太吴氏立刻殷勤对薛华裳道,“薛大小姐,言姑娘来了。” 三太太吴氏出身江南,父亲是正五品的江南监察御史。前世穆言曾因打碎了她一个五彩琉璃盏,而被她狠狠打了一巴掌,因此,穆言对她并无十分好的印象。 同样,穆青和穆婉她们的眼神也十分不善。 穆言捏了捏拢在袖中的手指,恭恭敬敬上前给老太太,各位太太以及薛华裳行礼。 薛华裳见到她似乎很高兴,嘴角微微翘起,细声细气道,“是不是我来早了?” 穆言心中有些尴尬,面色绯红道,“不,是我晚了。” 因有薛华裳在,老太太也十分给穆言面子,温声道,“薛大小姐已经来了好一会了。”又道,“我让人备了早饭,今儿你们都在我这里用早饭吧。” 薛华裳却拒绝道,“多谢老太太留饭,不过我今日原本打算带着穆言去大昭寺吃素斋的……” 她客客气气一笑。 老太太点了点头,温笑道,“也好也好,大昭寺的素斋可是出了名的好。” 薛华裳颔首轻笑,“多谢老太太体谅。”一面询问道,“那……我能带着穆言走了吗?”又解释道,“我怕去的太晚天气会热。” 穆青听了这话急的直努嘴,又悄悄推着老太太的肩膀。 老太太含笑点头,顺势说道,“你们姑娘家人多些反倒玩的热闹,不如让青儿、婉儿、慧儿也陪着你们一起去吧!路上也能多个伴。” 穆青扬着嘴角满意的笑了。 昨日从平阳侯府回来以后,她心里就一直不平衡,现在老太太提议让她也一同跟着去,心里才稍微舒服了些。 穆言没有说话,穆青和穆婉能不能去,她相信薛华裳心中一定自有打算。 薛华裳轻轻看了看穆婉和穆青,这二人眼中满满都是期待。 只要能和薛华裳混的好,将来想接近薛家几位公子,那还是难事吗? 再者,就算不为了薛家公子,有了薛华裳这样的闺秀做朋友,将来想嫁个显贵家庭,也能加分不少。 老太太和几位太太也都期待着。 薛华裳迟疑许久,终于点头,“那好吧,那就一起去。” 穆青的脸上一下子有了光芒。 大太太低声催道,“还不快去收拾……” 穆青神色一喜,应了一声,又冲薛华裳道了声失陪,便带着穆婉她们满心欢喜的去收拾打扮了。 薛华裳则客客气气同老太太道,“这么早就来贵府叨扰,耽误您老用饭了,不如,让穆言陪着我去院子里转一转?” 老太太没有拒绝,同时叮嘱穆言道,“薛大小姐是贵客,好生招待。” 穆言恭恭敬敬的应了。 在众位太太情绪复杂的眼神中,穆言陪着薛华裳出了德安苑。 两人并肩亦步亦趋的闲步与花园之中。 这些日子花落了不少,园子里已经有了萧条之意。 穆言还是搞不懂薛华裳为何要青眼与她,她想问,但是又想不出该如何开口而不被薛华裳误解。 况且竹妈妈也在,有些话她不能多说,不然一定会传到大太太耳朵里,到时候与她不利。 两个人穿花过水笑语盈盈,聊的不过是些家常话。 “大小姐,再往前走就是一处竹林了……”穆言指了指前头,含笑介绍道,“竹林里有个八角凉亭,您要不要去看看?” 薛华裳立刻同意,“正好我也累了,去亭子里坐一坐也好。” 二人顺着幽静石径一路往前去。 风过处,竹叶沙沙作响,薛华裳心情大好,弯着嘴角道,“还是出来走走的好,每日拘在屋里确实太闷了。” 穆言微笑。 二人一路到了凉亭,谁知道竟早有人在亭中坐着看书。 穆言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如大晴天劈头盖脸遇上了一个焦雷,炸的她不知所措。 那人锦衣华裳坐在石凳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目不斜视的看着,斑斑漏影投在他面颊上,让他面容更加清朗俊美,像是一副泼墨山水画一般美好。 桃红绿芜和竹妈妈已经屈膝行礼,唤了一声,“大爷……” 亭中坐着看书的人正是穆朝阳,大同在一旁悠闲的啃着枣子。 看到穆言和薛华裳,大同才干笑着放下了装枣子的瓷盘,打了个千唤了一声,“言姑娘。”目光同时又打量着薛华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薛华裳本想转身离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握着穆言的手,轻声发问,“他是谁啊?” 穆朝阳似乎也没料到会在此地遇见穆言,他眼中闪过丝丝尴尬,但很快平静,起身轻笑着问道,“身子可好些了?伤口……伤口可还疼?” 躲来躲去还是没能躲开他。 穆言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感觉。 为了不让薛华裳看出端倪,她尽量压制自己的情绪,礼貌的冲着穆朝阳微微一福,垂着眸子淡声道,“有劳大爷挂心,我已经好了。” 穆言言语客气,然而却平添了几分疏离。 其实小时候穆言和穆朝阳玩的很好。 现在大了,反而因为婚约而生疏尴尬。 穆朝阳拢着手干咳着,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许久他才打量着薛华裳道,“这位是?” 第三十二章知己? 薛华裳也是聪明人,照着方才的情形看,她多少猜出了穆朝阳的身份。 穆言捏了捏手指,淡声介绍道,“这位是平阳侯府薛大小姐……” 穆朝阳立刻拱手一揖,“原来是薛大小姐,幸会幸会。” 薛华裳客气一笑。 二人算是打过招呼。 “两位这是要往那里去?”穆朝阳似乎也怕气氛尴尬,努力找话题。 而穆言却不想与他多说话,毕竟前世伤过的心伤过的情恍如昨日,还血淋淋的历历在目。 她敷衍一笑,“大爷自便吧,我们只是随便走走,马上就回去。” 她的态度很疏离,明显不想与穆朝阳扯上关系。 竹妈妈则悄悄打量着穆言的一举一动,尤其与穆朝阳说话的时候,她唯恐漏听一个字,回去以后不好向大太太汇报。 穆朝阳也不是迟钝的人,穆言对他的态度一目了然。 想着将来要携手一起共度此生的人竟然对自己如此冷淡,穆朝阳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穆言不想继续待下去,冲着穆朝阳轻轻一福,转首低低对薛华裳道,“她们应该也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薛华裳不动声色冲着穆朝阳点了点头,二人顺着原路返回。 一路上薛华裳忍不住低声问穆言,“……方才那位就是与你自小定下婚约的穆大公子?” 穆言抿一抿嘴并不回避,坦诚的点了点头,“嗯,是他。” 这种事情没办法回避,全燕京的人都知道她是招子女,都知道是她招来了穆朝阳,回避没有任何意义。 薛华裳就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应该也会听到这方面的八卦。 毕竟女人多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八卦。 薛华裳见穆言回答的很坦诚,并不遮遮掩掩,但同时又觉得穆言方才对穆朝阳的态度似乎很冷淡。 照常理来说,女孩子看到将来自己要嫁的人应该会羞怯才对,但是穆言并没有。 薛华裳心中猜度,同时也得出了一个结论,或许,穆言并没有那么想嫁给穆朝阳吧。 她很识趣的再不提穆朝阳,只是很平淡的“哦”了一声,赞一句,“当真一表人才。” 穆言捏了捏指头,一表人才又如何?不过是一副看不见心肠的皮囊罢了…… 薛华裳虽然很好奇穆言到底心中怎么想,但她也没有过多的纠结此事。 因为穆青穆婉也要同去大昭寺的缘故,穆家又另外准备了两辆车马。 穆青穆婉她们对于要去大昭寺的事情特别兴奋,上车前还讨好的邀请薛华裳同乘一辆马车,但是都被薛华裳委婉决绝了。 薛华裳邀请穆言与她同乘一辆。 薛华裳这一举动直接导致穆言成了穆青穆婉她们的眼中刺肉中钉。 甚至于趁着薛华裳上车的时候,穆青还扯着穆言衣袖狠狠威胁穆言,“以你的身份怎么配和薛大小姐同乘一辆?你一定是给她吃什么迷魂药了啊?” 穆言觉得很好笑,同时又觉得穆青很无脑。 难道与薛华裳走的近就能得了薛家几位公子的青睐?就能得了平阳侯夫人蔺月荷的青睐?就能得了平阳侯的青睐? 笑话。 薛家的儿媳妇那就那么好当? 要是那么好当,这满燕京的女子都能嫁得如意郎君了。 比如前世的周文渊,她使尽手段又如何?人家薛三公子看不上她就是看不上。 机关算尽却不能如愿的事情多了…… 她懒得与穆青多嘴,只微微一福就上了薛华裳的马车。 穆青气的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最后不甘心的同穆婉她们上了一辆马车。 穆婉也极爱挑事,穆青一上车她就忍不住挑唆道,“按理,和薛大小姐同乘一辆马车的应该是你这个嫡女才对,倒是让穆言这个招子女占了先机。”眼眸一转又娇娇说道,“不过她将来可是咱们的大嫂……” 穆婉满嘴酸味。 穆青听了更气,咬牙切齿道,“她算哪门子的大嫂?就算我哥娶妻也轮不到她……” “那可由不得咱们说,这亲事可是自小就定下的。”穆婉轻一扬柳眉,有打趣道,“再说了,有人家穆言才有你和大哥,你说是不是?” 穆婉抿嘴笑着。 这可是穆青的痛脚,她就怕别人说这些话,一时气的脸都青了,“谁说的?谁说没有她就没有我?那都是胡说八道,没有她,我娘一样生我。” 她不由分说急急辩解。 穆婉和穆慧也只是抿嘴一笑,心里还是暗笑穆青是招子女招来的。 穆青看着她们两个的表情更加生气,一路上一直赌气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心里却暗暗发狠,等到了大昭寺一定要找机会让穆言好看…… 再说穆言上了薛华裳的马车后,她和薛华裳二个人一路上谈笑盈盈,融洽的很。 从言谈举止看,薛华裳与其他千金闺秀并不同,她并没有瞧不起穆言,更不会觉得穆言是招子女是一种耻辱,反倒十分同情穆言。 她拉着穆言的手温声安慰,“这也怪不得你,你那时候尚在襁褓中,一条命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若要怪,也只能怪你生父母狠心……或者,也是生活所迫吧!” 薛华裳言辞真挚,穆言心中感动。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这样的尴尬身份其实一直都被人瞧不起,无情嘲笑,抛弃…… 但薛华裳没有,她包容,更能体会她的艰难。 “你恨过你的生父母吗?他们是怎样的人?”薛华裳满脸的好奇,同时也很尊重穆言,微笑道,“当然,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你,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太苦了……” 其实这些问题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与穆言而言,她现在已经可以完全坦然面对这些事情,不再遮遮掩掩。 扬唇轻轻一笑,语气淡淡道,“……也没什么不好回答的,对于我生父……”穆言眼神一沉,稍微顿了顿,许久才你捏着衣袖淡淡道,“我不是没有恨过,甚至痛恨过,为什么非要是我?为什么他们要那么狠心?” “燕京这么大,难道就真的再找不到一个肯卖掉孩子的人家了吗?为什么非要是我的父母?” 第三十三章大昭寺 穆言语气平淡无波,但是薛华裳还是能从字里行间听出来穆言的难过。 生而不养,这算什么父母? 当然,没生,却一直违心的养着,更可恶。 薛华裳狠狠捏了捏手指,眼中闪过一道冷芒,那寒芒一闪而逝。 穆言并没有看到薛华裳眼中那道冷芒,只是轻轻一叹道,“恨也没有任何用处,事已至此,我在埋怨他们也于事无补,徒增伤悲罢了……” 薛华裳拍了拍她的手背,鼓励一句,“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会好的……” 穆言点头微笑,心里温暖的同时,也在想为什么薛华裳要对她这么好? 这世上从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尤其是一个前世与你只有一面缘的之人,忽然就这么出现在你的身边温暖你,是好事?还是坏事? 穆言捏了捏手指,侧头看向窗外。 车马行的很快,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就停在了大昭寺门口。 大昭寺位与燕京郊区东边的宝瓶山上,宝瓶山传闻是观音大士手中羊脂玉瓶所化,颇有几分传奇色彩,因此大昭寺在人们口中也跟着带了那么几分‘神’味,每日车来人往,香火不断。 尤其是常住燕京的一些贵族圈,那些夫人太太隔三差五的就会带着家人来寺里求平安,求财运,求官运,为儿女求姻缘。 若是遇到佛诞日,更是人声鼎沸,想挤都挤不进去。 好在今日并非大节,但山门口还是人来人往,车来车返,十分热闹。 马车稳稳停住,众人下了马车。 穆青一路上因未能与薛华裳同乘一车而耿耿于怀,脸色不是很好看,尤其是看向穆言的眼神,总多了几分恨意。 穆言懒得与她纠缠,只是很随性的走在最后面,可偏偏薛华裳就是喜欢和她一起走,一来二去,落在穆青眼中她就更加不高兴了。 穆青一直撅着嘴,直到进了大雄宝殿敬香,她还撅着嘴。 穆言只装没看到,诚心在佛前磕了三个头,又上了一炷香。 她不求别的,只求这一世能安稳度过。 拜了佛,薛华裳兴致很高,提议想去后山转一转。 穆婉和穆慧平常也甚少出门,如今出来机会难得,自然也想走走转转,领略湖光山色。 唯有穆青兴趣缺缺,闷闷不乐。 但这是薛华裳的提议,她虽然不高兴,但还是满口答应了。 宝瓶山景色很好,虽是晚秋,但漫山黄叶夹在着疏影而下,别有一番意趣。 薛华裳兴致很浓,笑着道,“半山腰有个八角凉亭,咱们也上去坐坐吧!” 穆婉穆慧她们纷纷笑着说好。 亏得太阳不大,走路上去也不是十分累,不过千金小姐甚少出门走路,尚未到半山凉亭,穆青她们就有些气喘吁吁的,拿着帕子不停擦汗。 穆慧更是小声抱怨,“早知道就待在山下不上来了……” 与穆言而言,这倒是极轻松的事情,反正前世过苦日的时候,别说是上山,就是下田里干活她也干过,这点路途根本不算什么。 眼见着一脸轻松的穆言,薛华裳也投来十分佩服的目光,啧啧赞道,“没想到你走路还挺快……” 穆言微微一笑,“倒不是走的快,只是不觉得累罢了。” 薛华裳暗想,穆言在穆家并没有靠山,凡事都要依靠自己,有一把子力气也属正常。 她打心眼里佩服穆言,当同时又有了几分不忍心…… 她沉着眸子再未说话。 不过当她们累死累活的爬到八角凉亭时,才发现里头竟然已经坐了几个人,四个少年,两个姑娘,另外还带着几个小厮丫鬟,挤了满满一亭子。 女孩子穆言认识其中一个,是周文渊。 男孩子她则不敢看。 她本能的避开目光,同时拉住了薛华裳,“亭子里有人,要不咱们下去吧!” 薛华裳却满脸惊喜,脆生生喊了一声,“大哥,二哥,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穆青穆婉她们一听薛华裳叫大哥二哥,一双眼睛登时亮晶晶的,脸上还带了几分羞怯。 “华裳?你怎么也来了?”正好亭中一位穿着天青色锦衣,玉色肌肤,丹凤眼,丰神俊朗的少年也往这边看过来,少年视线从穆青穆婉几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穆言身上,看了一眼,才转向穆言身边的薛华裳,见薛华裳满头大汗,少年微微皱了皱眉。 穆言不喜欢他打量人的眼神,有种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感觉。 薛华裳却兴致勃勃的拉了她的手往前去,立在那少年面前,开心介绍道,“大哥,这是我的朋友穆言,那三位是穆侍郎家的千金。” 又一指那少年,向穆言介绍道,“这位是我大哥。” “……还有这位是我二哥。”薛华裳目光落在另外一位身穿蓝色锦袍的少年身上,那少年眉眼有些郁郁,但是长身玉立,气质十分超脱。 平阳侯有四子,老大薛致远与薛华裳一母同胞,老二薛致宁为庶出,生母是个极不得宠的姨娘,老三薛致松,老四薛致杰为蔺月荷所生。 前世穆言只见过老三薛致松,其余的一概没见过。 穆言冲他们很礼貌的微微一福。 穆青和穆婉她们则急不可耐的过来打招呼,眼神娇羞的偷偷去瞥薛致远和薛志宁。 薛致远和薛志宁冲她们很礼貌的点了点头,算是认识了。 亭中另外两位少年穿着也不普通,十五六岁年纪,长相都很出色。 薛致远淡淡向他们介绍,“这位是内阁大学士周大人的大公子周裴,这位是苏学士的独子苏曾。” 这两位少年也向穆言她们点头示意。 穆言认识他们其中一位穿紫色长衫身形略瘦的少年,他应该是周文渊的兄长周裴,前世周文渊嫁到穆家以后,她曾在老太太那里见过一次周裴。 周文渊今日打扮的格外漂亮,身上穿着桃红色绣木棉花纹的长褙子,头发梳着丫髻,上面簪着两只金包银的蝴蝶,她微一晃动,蝴蝶翅膀就会随之晃动,如振翅高飞一般,与这漫天落叶相映成趣。 看她的打扮就知道她今日用了多少心思,肯定是有备而来。 她见到薛华裳倒是没显出来多惊讶,笑吟吟的过来和大家打了招呼,同时看着穆青说道,“昨日听薛大小姐说今日要请穆言姑娘同游大昭寺,没想到穆大小姐竟然也来了。” 第三十四章暗斗 周文渊的意思很明确,薛华裳根本就没请她穆青,她穆青却自己厚着脸皮来了。 穆青脸一沉,既尴尬又恼恨。 她暗暗捏了捏手指。 “人多才热闹些,不是吗?”穆言轻轻一句,微微笑看着周文渊,“再说薛大小姐也喜欢热闹。” 穆言固然讨厌穆青,但周文渊更讨厌,这种时候她选择站在穆青这边。 穆青有些愕然的看了穆言一眼,她没想到这个时候穆言会帮着她说话,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倒是穆言笑看着她,她才回神,立刻扬着眉角附和道,“是啊,人多了才热闹。”又不紧不慢对周文渊道,“你不也来了吗?” 在燕京的权贵圈子里,其实各家千金之间也只是表面上的友好,看似水波不惊,实则私底下也会因为各种利益而斗的不可开交。 比如,此刻的薛致远薛志宁兄弟二人,就足以让周文渊和穆青暗中斗起来。 周文渊的脸上闪过一丝丝不好看,但是她很快镇定,娇娇一笑道,“大哥说要来寺里吃素斋,我正好也想来敬香,就跟着一起来了……” 穆青扬了扬眼角,一副你不用解释,解释多了就是掩饰的表情。 周文渊暗恨,面上却不表露半分,只是十分讨好的看着薛华裳,轻轻一笑道,“大小姐可在后山看了放生池?” 大昭寺背山的地方有一眼清泉,泉水又被引入人工造的一口大池子里,每每到佛诞日或者开光日,就会有大批善男信女捧着五色锦鲤、乌龟、泥鳅等活物前来放生。 上辈子穆言也有过特别想来放生池看看的时候,但是老太太根本不愿意答应她,所以她一次都没来过,也没看到过放生池千万条五色锦鲤畅游的壮观景致。 薛华裳倒是跟着蔺氏来过一次,只是当时人太多,蔺氏没让她下马车,她也只是坐在马车里看了看人来人往车来车往的盛景。 一提放生池,周裴也来了兴致,一扬手中折扇,兴致勃勃道,“中秋那一****倒是来过了,那日盛况空前,听圆空住持说,光那一日放生的锦鲤就有上万条吧……” “……这么多?”穆慧平常甚少出门,听到池内放生了一万多条鱼,不由震惊,两眼晶晶亮,同时也一脸感兴趣道,“万鲤同游应该很好看吧……” 薛华裳多少有些好奇,笑着问穆言,“你去过?” 穆言摇头。 周裴目光悄悄从薛华裳身上扫过,含笑提议道,“不如我们去放生池走走?” 周文渊立刻微笑附和,“看完了锦鲤,正好也就晌午了,咱们可以一起吃素斋。” 穆言冷眼瞧着,燕京乃皇城重地,男女大妨其实是十分要紧的事情。 譬如现在他们这么多人站在一起说话,周围虽然有丫鬟婆子跟着,但其实多少有些不合适,至于一起吃素斋,更不合乎礼数。 而周文渊似乎不以为然。 而陪同在周文渊身边的那位姓陈的闺秀就显得文静多了,听到要去放生池看鱼,还有些迟疑,拉着周文渊的手低低道,“要是回去的晚了,我怕我娘会责怪……” 赵文渊则干咳一声,有些嫌弃道,“这才出来你就要回去……” 那姓陈的闺秀就不再说话了,表情喏喏。 “薛兄,你看我这个提议如何?”周裴转头去问薛致远。 薛致远脸上几乎没有表情,问身边的薛志宁,“你去吗?” 薛志宁态度温然,看了一眼众闺秀有些期待的眼神,轻轻一笑道,“既然来了,那就去一趟吧,免得大家扫了兴致。” 穆青周文渊等人脸上马上绽了笑容,满脸的期待。 薛华裳怕穆言不想去,特意询问她的意见,“你想去吗?” 大家都想去,就她自己不去也不好,她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薛华裳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顺便挽住了她的胳膊。 下山这一路上,薛华裳显得很高兴,左边是大哥薛致远右边是二哥薛志宁,只苦了穆言一人。 她夹在中间觉得特别别扭。 人家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她算什么? 但同一件事,你觉得别扭,别人却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比如赵文渊穆青穆婉她们,此刻穆言的位置,是她们想了多少次而不得的位置。 燕京之中世家公子多的是,但是若论出色,最出色的就是薛家四杰。 四位少年容貌出了名的俊美,又一个个允文允武,听闻脾气性子也是出了名的好。 当然,有一人除外,那人便是薛华裳的大哥薛致远。 上辈子穆言听过好几个关于薛致松的传言,说他待人有时候很冷淡,发脾气的时候甚至生生折断了一名家仆的手指,当然,最出名的便是他因为不满平阳侯为薛华裳定下的亲事,提剑剑指平阳侯的事情…… 当时这件事情闹开以后,整个燕京都在传言薛致远要弑父,大逆不道的罪名从此背在他的身上。 穆言虽然是第一次见他,但是本能的有种惧怕,不想与他同行。 好在挨着她走的是二公子薛志宁。 至于这个薛志宁外界传闻他五岁可作诗,六岁可赋词,八岁的时候凭借一篇《论才之大成》而轰动了整个燕京的文人圈。 加上他时常一袭白衣打扮,气质超脱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这样儒雅谪仙一般的男人?有那个女子不会心动? 第三十五章薛家双杰 穆言知道,上辈子的时候穆青就曾偷偷喜欢过薛志宁,私下还亲自为薛致宁绣过一个五色锦鲤荷包,但薛致宁并未收下。 那天穆青好想是哭着回来的…… 不过可惜的是,这样谪仙一般的人物,最后却娶了燕京最泼辣的女子杜若,当然,杜若的父亲可是当朝右相杜仲歉…… 据燕京千金圈子里传言,杜若是在一次花会上对薛志宁一见钟情的,尽管杜仲歉再三阻挠,认为像薛志宁这样庶出的男子配不上他女儿,但杜若一心心就想嫁给薛志宁,甚至于绝食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样的手段都用上了。 杜仲歉爱女心切,只好妥协。 穆言悄悄看一眼薛致宁,心中不免感慨,在权利面前,这些世家公子一样逃脱不了被安排的厄运。 他们这样的身份地位尚且逃脱不了,更何况自己? 穆言心中有些怅然,同时感觉肩头却似有什么东西一略而过,她侧身去看,对上的却是一张温然如玉的脸。 薛志宁正微笑看她,一双眸子清澈而透亮,看不出任何杂质。 穆言一愣。 薛致宁似是怕她误会,急忙扬了扬手,他好看的修长手指内正捏着一片泛黄的落叶。 穆言懂了,肯定是有叶子落在她肩头,是他替她拭去叶子。 没有局促不安,她大大方方的道了一声谢。 若是上一辈子面对这样一个出色的翩翩公子,她定然做不到坦然大方,但重活一世,她心理上多多少少有些旁的女孩子所没有的无所畏惧…… 尤其是对男人,看过了照爱夕抛的场景,她已经没有了那种年轻少女该有的激情,对于感情,她也不再有任何向往和期待。 薛华裳正和薛致远说话,面对她这个大哥,薛华裳仿佛一下子就变小了好几岁,说话娇娇,时不时的嘟嘴撒娇。 薛致远那么冷一个人,对薛华裳却特别的耐心温柔,说话声音永远在一个语调上,嘴角始终带着一丝丝怜惜的笑容。 “……秋色虽好,但是你身子一直不好,不该出来的。”薛致远轻轻拍着薛华裳的肩膀。 他应该很疼爱薛华裳吧…… 穆言捏了捏手,心中有些怅然。 她也有哥哥,但是她那个哥哥除了赌钱喝酒,什么都不会。 而且每次来见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钱,除了钱之外,她从不会向薛致远待薛华裳这般的宠溺过她。 同是兄妹,却天差地别。 穆言捏了捏手指,神情稍微有些郁郁。 薛志宁打量她一眼,忽然开口问她,“穆姑娘可是心情不好?为何如此少言?” 其实这话有些唐突。 薛志宁问完后似乎也觉得不妥当,马上微笑解释道,“我只是看姑娘眉心微蹙,想这湖光山色如此绚丽,姑娘似乎并不大感兴趣……” 穆言听得出来他并无恶意,也报以微笑,淡声道,“秋色是好,我只是……只是不常出来,所以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该看什么……” 她笑着没有多说。 薛志宁也似是了然的点了点头,嘴角一扬,轻轻道,“姑娘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人生在世,有美景如斯,不可辜负也,若辜负,再等此情此景,怕是此生再难得了。” 穆言心神一动,定定看了一眼薛志宁。 前世今生都不曾有人对她说过这些,心中忽然沉沉一下,说不出的感觉。 薛致宁淡淡笑着,目光看着疏影间漏下的日光,负手道,“春光一去不复返,秋色亦如此,眨眼便逝了……” 穆言再次怔愣,拢在袖内的手指轻轻捏在一起。 “二哥,你和穆言说什么呢?”听到二人对话,薛华裳侧目看着穆言和薛致宁。 同样看向他们的还有薛致远。 这家伙两道目光十分锐利,从穆言脸上扫过又从薛致宁脸上扫了一圈,看的穆言心中一阵阵发怵。 “没什么,只是与你朋友谈论两句这林间美景而已。”薛致宁淡淡一语。 穆言跟着点了点头。 薛华裳倒也没有多问,只微微一笑,压低声音对穆言道,“我二哥才情最出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你永远听不腻的。” 穆言干咳了一声。 薛致宁却无所谓的扬了扬眉角,淡淡的笑着。 不过薛华裳说的没错,薛致宁说出来的话确实有那么一股吸引力,连穆言重活一辈子的人,都能听着为之心中一动,别说是旁人了。 也难怪穆青前世会喜欢他。 穆言这样想着,忽然想起来后面还跟着穆青她们,急忙回头,却正好迎上穆青要杀人的眼神。 正巧那位名叫苏曾的少年又好死不死的和穆青说起了这山名字的由来,还问穆青,“穆大小姐以前听过这山的由来没有?” 穆青脸色阴沉,捏着手指没好气道,“听过……” 苏曾听着穆青语气不善,似是谁得罪了她似的,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同时也觉尴尬。 其实穆青的容貌在燕京的千金圈子中也不算差的,加上穆家也是有底蕴的大家族,想与穆家结亲的人家也不少。 苏曾父亲是内阁学士,而他自己又是秀才,如今见了穆青这样明艳的美人儿,自然也动了些私心。 谁知道他讨好的和穆青说话,穆青态度却这个样子。 苏曾尴尬的同时也有些生气,转脸去和一旁的穆婉说话了…… 穆青不悦的哼了一声。 周文渊看在眼里,嘴角扯着露出了一丝似看好戏的笑容。 这一路有人高兴也有人不高兴,好不容易到了放生池,穆言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放生池中水波清澈,果见大群大群的锦鲤挨挨挤挤畅游其中,场面甚是壮观。 周文渊一脸可惜道,“早知道要来放生池,就该带着几条鱼过来……” 在这一点上,周文渊倒是和穆婉她们达成了共识,穆婉她们也觉得没带着鱼来实在太可惜。 “没带鱼过来也不怕的,咱们可以命人去买几条过来……”周裴唤来身边一个小厮,命那小厮去买几尾鱼过来,同时悄悄看一眼薛华裳,语气讨好道,“既然都来了放生池,怎能各位小姐满怀遗憾的回去?” 第三十六章尴尬 面对周裴的贴心举动,穆婉她们十分高兴,连忙对周裴道谢。 周裴顺势又命人去马车上取了些点心果子,让穆婉她们去喂鱼。 但薛致远却对此举摇了摇头,看着满池子拥挤的锦鲤,他沉声道,“这池中鲤鱼拥挤成这样,想必它们也不能畅快游动吧?” 众人一愣,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穆言也看向了他。 阳光底下,薛致远肌肤微微泛着白光,身子挺拔的像是一棵劲松,举止神态又是十足的冷漠疏离。 他到底要干什么? 穆言心中很好奇。 薛致远举目四望,淡声道,“大昭寺香火鼎盛,想必日日来放生池喂鱼的香客也不少吧……” 大家看了看周围,果然有二三十个喂鱼的,人人都带着一盒一盒的点心,还有带着馒头蜀黍的…… “自家池中的锦鲤尚且不能胡乱喂养,更何况这放生池中的鲤鱼,喂的多了,只会让它们死的更快……” 薛致远语气有些冷,他蹲下身子,手伸进池中,提上来的却是一条翻着白肚的死鱼。 众人一愕。 “依我看,这池子说是放生池,其实不过是禁锢这些鱼的一个牢笼罢了……”他冷冷一笑,将那一尾鱼递给身边小厮,小声叮嘱那小厮一句,那小厮就带着鱼走了。 众人默然。 周裴的脸色很不好看。 放生鱼是他提出来的,但是薛致远并不给他面子,一针见血的提出了这样的质疑。 周文渊她们喂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一个个手里捏着点心,不知道是该往池水中丢还是不丢…… 气氛有些尴尬,沉闷闷的。 不过穆言却觉得薛致远说的很对,不单单是对,还很有见底,并不随波逐流。 她定定看了一眼薛致远,觉得这个人似乎也不似前世传闻那般,若他真是那般冷血要弑父的人,又怎会怜悯池中一尾锦鲤? 或许,她听到的也只是听到的,具体情况如何,唯有当事人才心中知晓。 不过方才那尾翻着白肚的鱼去哪里了? 穆言心里想着,同时听周裴尴尬干咳了几声,声音喏喏道,“看来还是薛兄有见底,是我肤浅了,考虑不周,考虑不周啊……” 周裴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苏曾也很识趣的哈哈笑了起来,拍着周裴的肩膀打趣道,“我看周兄是太疼爱妹妹了……” 周裴立刻扬眉笑了起来,“是啊,出来一趟总不想让家妹失望。”他笑看着周文渊道,“毕竟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她要放鱼,我这个当哥哥的自然要照办。” 周裴把放鱼的事情几句话就推在自己妹妹身上。 穆言最痛恨这种男人,心里忍不住腹诽一句,“真是不像个男人。” 周文渊脸色一下子就青了,张了张嘴当场想反驳,但是对方是她的哥哥,她该如何反驳? 反驳一句就会闹出来一处兄妹不和的戏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丢不起这个人,更不能让穆家姐妹们耻笑了去。 她紧紧捏指头,将满心的怒气咽下后,才干笑着道,“是啊,我也是听别人说放生池放生活物能带来好运,没想到竟会害了这些鱼……”又连忙讨好的看着薛致远,轻声细气道,“还是大公子思虑周全,不然今日又有几条鱼会遭殃了……” 她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穆青和穆婉她们都看好戏似的偷笑。 薛致远还是一脸清冷,也不接周文渊的话茬,只对身边的薛华裳道,“时候也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周文渊本以为薛致远会对她说出,诸如,“不知者无罪”“你也不是存心的”之类的话以表安慰,谁知道他竟然这样态度,根本就不理会她。 她既觉得尴尬,又觉得羞恼,一时满脸通红,两只拳头攥的更紧,若是此刻无人在,她一定会痛哭出来。 周裴同样也觉得薛致远太傲慢无礼,场面弄到如此尴尬地步,他还一脸不在意的的样子。 要不是出门前他父亲再三叮嘱他要使劲找机会撮合他妹妹周文渊和薛致远,要不是薛致远的姑母是最受皇上宠爱的贵妃,他才不打算一直赔笑。 兄妹二人都很不高兴。 包括苏曾,他也觉得薛致远实在是过分。 毕竟周文渊是娇滴滴的女孩子,男人总该知道怜香惜玉才对。 然而与薛致远来说,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错的,也不觉得怜香惜玉是什么男人该有的美德。 怜香是该怜,但美人若是如周文渊这般,不如不怜惜。 最后还是薛致宁出来圆场,温然一笑道,“诸位也别觉得扫兴,既然放生是在杀生,不如不做,这也算是功德一件。” 众人脸上的表情这才好看些。 穆言很佩服薛致宁说话的功底,三言两语就能让人觉得不那么气了。 她朝薛致宁赞许一笑,谁知道薛致宁竟正好看向她,她怕尴尬,赶紧别开眼睛。 周裴趁此岔开话题道,“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咱们去厢房吃素斋吧。” 这一次周文渊并没有第一个回答,她一脸兴趣缺缺的样子。 方才一事让她恨透了薛致远,根本不想和他一同用饭。 倒是穆婉和穆青她们兴致很高昂。 不过穆言并不打算和他们一起,一来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二来人多是非多,这第三最要紧,她有婚约在,男女大防必须格外注意。 在安稳度日的同时,她也不能让闺誉染上丝毫的不清不白,成为他人的口实。 当然,当众说自己不想去也很不礼貌,还会让穆青她们多想。 穆言悄悄扯了扯薛华裳的衣袖,低声道:“……我可能不能陪着大小姐去吃素斋了,我胃口忽然有些不舒服……” 薛华裳愣了一下,但她是何等聪明之人,马上一副了然模样,微微一笑道,“没事的,我们大家都去,不会有人闲言碎语的。” 穆言干咳,坚持道,“我真的是肚子不适……” 薛华裳挑眉叹气,捏了捏她的手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去啊……要不,我陪着你?” 第三十七章独行 穆言立刻摇头,“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自己一个人想去观音大师殿里磕头……” 薛华裳有两个哥哥在,她要离开,实在不妥当。 薛华裳也不坚持,点了点头,又叮嘱道,“那你自己一个人小心,用完了素斋我在山门口等着你。” 和薛华裳打过招呼后,穆言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大大方方同众人道了声“失陪”,带着桃红她们先行离开了。 对于穆言这样低微之人来说,穆青她们这种千金大小姐自然不会过多关注。 倒是薛致宁边走边小声问了薛华裳一句,“你朋友她没事吧,这一路上我见她都不怎么说话……” 薛华裳平常和她这个二哥关系算是不错,一时神秘微笑道,“二哥今日怎么这么关心我朋友?” 薛致宁耸肩,态度坦然道,“因为你很少有朋友啊,这样猛然多一个,其实我也好奇。” 薛华裳娇娇笑了起来,小声道,“二哥可听过穆家那个招子女的事情?” 穆家也是老臣之家,养着一个招子女的事情整个燕京城都知道,只不过具体养着的招子女是怎样一个人,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薛致宁双眉微微一蹙,许久才哑然道,“莫非……就是她?” 薛华裳点头,同时叹息道,“二哥是不是也觉得她很可怜?听说她平日里都没有什么机会出门,所以我亲自邀她出来陪我……” “……她人倒是很好。”薛华裳不忘加上一句,同时目光落在穆青穆婉她们身上,略带嘲讽道,“比那些所谓的千金好多了。” 薛致宁脑海中闪过穆言那种不食人间烟火清丽的脸,许久才回神道,“确实……似乎很可怜。” 没想到这些话都被一旁的薛致远听到了,他一张脸毫无表情,漠然打断道,“可怜不可怜总归是别人家的事情。”同时一脸严肃提醒薛华裳,“这是穆家自己的事情,可怜也好不可怜也罢,作为局外人,还是别插手的好。” 薛华裳干咳了一声,撅着嘴道,“大哥,你耳朵可真灵……” 薛薛致宁抿嘴笑了笑,同打趣一句,“难道你不知道大哥有个外号叫猴精吗?千年猴精岂是咱们普通凡人能比的……” 薛华裳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薛致远干咳,低低说了一句,“二弟,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薛致宁,“……” 他们兄妹三人说说笑笑走在前头,跟在最后头的周氏兄妹就觉得一肚子的火气,一肚子的委屈,一肚子的难堪。 周文渊黑沉着脸,一路上半个字都不肯说。 周裴只好好言安慰,陪着笑容小声道,“……你也别生气了,薛大公子本来就是那样一个冷面的人,和他相处起来确实有些难……” 周文渊捏着帕子冷哼一声,高高挑着眉角质问“那哥哥呢?哥哥你是冷面的人吗?” 周裴干咳了一声。 周文渊瞪着他指责道,“方才你叫小厮去买鱼的事情根本就和我没有一点点关系,你为了不让自己尴尬,就硬生生把我这个当妹妹的给推出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尴尬多难堪?” 周裴又干咳一声,一脸悻悻然,“我也不是存下的,只是事出突然,我……我有些慌了。” 周文渊狠狠捏拳头,气恼的丢下一句,“……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冷哼一声后,抛下周裴大步走了。 周裴心里叫苦不迭。 去厢房这一路上,兄妹二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穆青和穆婉她们也都将周氏兄妹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头,穆青不免得意,同穆婉道,“瞧她,那会子还得意的很呢,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结果呢?哼,还不是被薛大公子嫌弃。” 穆婉不动声色转着眼珠子,低低道,“……不过我看那个薛二公子倒是对穆言挺好。” 穆青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挑着眉角怒斥道,“你别胡说八道,薛二公子是何等人物?他怎么可能对她好?” 话虽然这么说,但穆青心里到底不舒服。 这一路上她一直想找机会和薛二公子说说话,但是根本找不到机会,倒是那个穆言,和薛二公子有说有笑的。 她恨恨捏了捏手指,打算回去后再好好收拾穆言,眼下还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就在众人进了厢房用素斋的时候,穆言也去了寺中几个大殿。 竹妈妈一路上紧紧相随,穆言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她的眼睛,好在穆言并没有出格的举动,也没有任何僭越。 不过她不明白,穆言为何不陪着薛华裳他们一起吃素斋?一起吃饭说不定还能讨好薛华裳他们,有了薛家做后盾,将来穆言在穆府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然而穆言并没有,她不单单没讨好,反而找理由避开他们。 竹妈妈皱眉,觉得穆言真是个怪人。 或许,她是傻吧。 与穆言而言,避开吃素斋这件事情,反倒省下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桃红和绿芜则有些不明白,不过她们两个也不会随意问穆言的心思,毕竟竹妈妈在,该避还是要避。 大昭寺占地极广,殿宇也多,供奉的佛像也多。 穆言遇殿就进,遇佛就拜。 每一次都十分的虔诚,伏在蒲团上下拜的时候,她总在心中默念,“望菩萨怜我前世悲苦,这一世,信女只盼平静度日……” 每一次跪拜,她眼中都会含满热泪,将前世经历的那些苦楚,统统咽进肚里。 第三十八章好奇 跪拜完释迦牟尼佛后,穆言从殿中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先前从薛致远手中接过小鱼的那个小厮,他正和薛华裳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秋云站在一棵老槐树下说话。 “……大公子说了,等用完了素斋就让我把大小姐送回去。” “为什么?大小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秋云撇了撇嘴,有些不乐意。 那小厮就低低道,“你傻呀?没看到那个周裴总想讨好咱们家大小姐吗?” 秋云眨了眨眼睛,显然没想到这些,不过女孩子家总是单纯些,觉得周裴也没刻意讨好,一时道,“周大公子许是对谁都如此吧?况且,咱家大小姐也没和他说话啊……” 那小厮拍了拍脑门,无奈摊手道,“算了,和你说话可真是费劲,总之一句话,大少爷说了,等大小姐用完素斋后必须回府去。”怕秋云不高兴,他又赶紧一笑道,“当然,我只是个传话干活的,发令的人可是我们爷。” 秋云扁了扁嘴,终于点头,“好吧,我知道了,回头我去和辛嬷嬷说。” …… 穆言就立在不远的地方听着,倒不是她有意偷听,只是好奇那小厮把那条鱼弄哪儿去了,想上去打听打听。 秋云转身的时候发现了穆言,她一愣,旋即笑着道,“言姑娘身子好些了?” 穆言朝着她一笑,“好些了。”目光又看向薛致远的小厮,好奇道,“冒昧问一句,方才那条小鱼你是如何处理掉的?” 那小厮倒是没料到穆言会和他搭话,同时更没有想到穆言会问这个问题,一时挠了挠头发,咧嘴笑着道,“埋了。” 埋了? 穆言眉心一缩,只听那小厮道,“是我家公子吩咐的,我把鱼埋在了东边的梅园里。” 穆言眨了眨眼睛。 这个薛致远果然如前世传闻的不同吗? 一个冷血要弑父的人,怎么可能捞出死鱼,还让自己的小厮把鱼给埋掉? 大部分人最多也就是做到捞出死鱼这一条…… 穆言捏指,先前对薛致远那些不好的看法也由此改观。 “你家大公子可真是善良。”桃红忍不住发自肺腑的赞了一句。 那小厮听了这一句后,立刻神色激动起来,点头道,“姑娘可真是慧眼识珠啊,外头都传我家公子冷漠,其实他暗中做过的好事可多了。” 穆言讶异。 同讶异的还有桃红绿芜她们。 似是被冤枉已久的人渴望澄清一般,那小厮立刻打开了话匣子,道,“……前年蓟县闹旱灾,京里头一下子涌进来多少灾民啊,当时皇上虽然下令开仓赈济灾民,但还是有许多人食不果腹的,我家大公子心疼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私下里拿出自己的体己安排人去设粥棚……” 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穆言再次震惊。 前世她从未听别人说过这些,也从没有人提过这些,她听到的只是薛致远的不好处,这些善良之举,从未传出来过。 燕京虽大,但是按道理来讲,这些世家公子但凡有拿的出手的优秀事迹,都会被人无数次的提及啊,为什么薛致远的这些善举无人提及? 难道,是有人蓄意隐瞒? 心思一动,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薛致远可是平阳侯的长子,谁有那天大的胆子隐瞒下这些? 那小厮还在激动的说着,“……还有,城南有个叫通源的小镇子,镇子上的两间私塾就是我家公子……” “咳……” 穆言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干咳,那小厮本来还讲的兴致勃勃的,此刻也收了声,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足尖。 秋云则结结巴巴屈膝行礼道,“大公子……万福……” 穆言脸上有些尴尬,听着别人的八卦,没想到当事人就在身后…… 竹妈妈她们也赶紧转身去行礼。 穆言只好跟着转身行礼,同时暗暗骂了自己迟钝,身后有个人走过来,竟然都没有发现。 薛致远神情淡淡的,扬眉睃了一眼方才滔滔不绝的小厮,冷声道,“六安,马车备好了?” 六安垂眉看着足见,心里暗骂自己多嘴,同时赔笑道,“小的才通知了秋云,正打算去备车呢……” “那你还站着做什么?讨打吗?”薛致远瞪着六安。 “小的这就去备车……”六安咧嘴笑了一下,撒丫子就转身去备车了。 秋云也趁机逮住机会,忙忙道,“奴婢去告诉大小姐要回去的事情,奴婢告退……” 她也匆匆的走了。 穆言拢了拢衣袖,虽然这个薛致远说话是冷了些,但是能听出来他其实人还不坏。 六安背后说了他那么多,他也没有追究。 她再次觉得这个薛致远或许不是她听到的那个人,是有人把他妖魔化了。 只是谁有那个本事把他妖魔化呢? 穆言思忖着,晃神的空当,却不知道薛致远正定定看着她。 “……穆姑娘不是说身体不好吗?”薛致远负手而立,问的一针见血。 桃红和绿芜都咽了一口唾沫,为穆言捏了一把冷汗。 穆言稍微一愕,马上反应过来,淡声道,“方才是不舒服,不过出来走动走动,倒是觉得好多了。” 她回答的滴水不漏。 薛致远倒也没追问,只是态度冷然道,“穆姑娘难道不知道背后议论他人很不礼貌吗?” 穆言皱眉,同时心里腹诽着,这家伙和人说话总是这么不留面子吗? 再说了,她也没主动议论他,是他的小厮六安一个人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讲他的光荣事迹呢…… 穆言抿了抿唇,片刻后才淡淡道,“我只是想知道方才那条小鱼去了那里而已……” 她抬头看他,而他也看着她。 一双漆黑如墨又深不可测的眸子与穆言的眼神在半空中对上了。 穆言干咳了一声。 不得不说,这个薛致远长的真是好看。 他是不同于穆朝阳的那种好看。 穆朝阳永远看上去一派斯文,如果他是一棵杨柳树,那么薛致远就是一棵苍松。 倒不是说他长的多老成,只是眸中有种很坚定的东西,穆言也表述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东西,只是觉得他难接触,但若是真的进了他的心,那一定会是一生一世天荒地老…… 第三十九章恶意的揣测 前世,穆言并未听到薛致远亲事的任何言辞。 她心里暗暗思忖着,他是没有成过亲吗? 可他是平阳侯的长子,姑母是贵妃,怎么可能不成亲? 不过在她活着的时候,确实从未听过关于薛致远娶亲的任何只言片语。 疏影斜斜,又几片残败泛黄的树叶簌簌落下,正巧落在薛致远肩头。 阳光下他好看的像是一幅画。 穆言拢了拢衣袖,打算离开。 薛致远却淡淡开口道,“穆姑娘似乎与我妹妹关系很好?” 很好吗? 其实穆言也吃不准。 有了前世的诸多经验,她总觉得从女人口中说出“投缘”二字,多少带了些目的性。 并非她多疑,只是吃过的亏受过的罪太多,才会如此。 当然,今日薛华裳确实表现的和她很好的样子,不管真诚与否,落在别人眼中,都以为二人是极好的朋友呢。 穆言轻轻点头,“嗯……应该说是令妹抬爱了。” 她言辞谦逊,却打了个太极,不正面回答她和薛华裳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这话回答的很有意思。 薛致远嘴角竟然扯了扯,露出了淡淡一抹笑容,只不过那笑容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又是冷漠。 不过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没来由的,穆言也跟着笑了,也是那种极淡雅的笑容,如幽兰出谷,又如芙蓉初绽一般。 薛致远看她一眼,挑眉,再挑眉。 穆言赶紧敛了笑容,干咳一声。 为了不招惹是非,她打算离开,于是屈膝一福道,“就不妨碍大公子赏花了,告辞。” “赏花?”桃红低低惊呼一声。 穆言这才惊觉现在不是槐花的季节,那里有花可赏? 怪自己太笨,不过她还是装的一脸淡然,说了一声,“大公子请自便。”转身就走了。 看着穆言消失在寺院一隅的背影,薛致远嘴角扯了扯,又露出了那一抹淡淡笑容。 薛华裳他们很快用完素斋,约莫申时的时候,众人离开了大昭寺。 薛华裳还是与穆言同车,更让穆青周文渊她们羡慕的是,这一次薛致远和薛致宁都未坐马车,而是骑马一路护在薛华裳马车边上。 一路上薛华裳打起车窗帘与两位哥哥笑语盈盈的,薛致宁偶尔还会和穆言闲谈几句,气氛很好。 穆青的马车在后面,她翘着小指打起车窗帘往薛华裳的马车看了数次,每次都气的脸色铁青,恨恨道,“不知检点,看我回去怎么和我娘说……” 穆婉撇嘴,满嘴酸味道,“就是,都是有了婚约的人了,还同别家公子嬉笑,太不要脸了。” 穆慧倒是没说什么,今日在大昭寺,她同苏曾倒是很谈得来,两人同样都喜欢书画。 在罗汉殿前,他们两个还特意的就殿壁上的壁纸画工讨论了一番。 穆慧一想到苏曾,脸颊有些热乎乎的。 当然,还有一人不高兴,那人便是周文渊,自打发生放生池一事,她就没有高兴过,总觉得心里堵了什么,闷闷的发不出来。 跟着她的徐妈妈见她郁郁,只好温言开解道,“大小姐不必在意薛大公子那些话,那放生池本来就是给人放生的,阵日里那么多人放生,咱们去放,也不过是从善如流而已。” “……再说了,不就是死了一条鱼吗?就是寻常人家池中养鱼,还有死的可能性呢,不见得就是撑死的,大小姐不必在意。” 徐妈妈递了一盏温热茶水。 周文渊不接,烦躁的一把推开徐妈妈的手。 她生气的并不是没有放生这件事情,而是薛致远的态度。 出门前她母亲再三交代,一定要她和薛致远好好相处,将来也希望她能有好归宿。 现在看来,这个薛致远根本也不是什么好归宿。 要是真有机会嫁了这样的人,就是活不老,也得让他给气死。 倒是那个薛志宁不错…… 可他是庶出。 她父亲就算官职再不高,她也是堂堂正正的嫡出小姐,嫡出的怎么能嫁给一个庶出的? 周文渊撅了撅嘴,不高兴道,“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那个薛致远那么讨厌,还要我接近……” 徐妈妈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太太也是想让您将来有个好归宿,毕竟平阳侯薛家现在正得意呢,薛贵妃诞下的皇子又最得皇上宠爱,说不定那天这东宫的位置就会是他的,皇亲国戚,那家闺秀不想攀附?” 徐妈妈眼珠子一转道,“您没瞧见那个穆青和穆婉吗?一起吃素斋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的往薛家两位公子身上瞄……” 一听徐妈妈提及穆青她们,周文渊更气,狠狠捏拳道,“你说那个穆言到底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个招子女吗?下贱的东西。” “正是因为下贱才手段高明,不着痕迹想攀上薛家啊……”徐妈妈不怀好意的猜度,哼道,“小姐您可别小瞧这种人,越是这种人就越是手段高明,您想一想,薛大小姐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么会和她一个毫无背景的下贱招子女走的近?这其中,谁知道她穆言有没有做手脚?” 这些话正中周文渊心事,她立刻道,“那你说这个穆言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让穆大小姐对她青眼有加?” 徐妈妈到底是老人,见多识广,一时猜测道,“从前听人说有种可让人失了心智的灵符,当然,还有更加可怕的,比如……苗疆蛊虫……” 周文渊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制止道,“好了,别说这些了,总之以后遇到这个穆言,咱们要格外小心些才行。”眼神一冷,周文渊捏着手指道,“还有……我今日受的羞辱,总有一****要让他们加倍还回来……” 徐妈妈拍了拍周文渊的手背,赶紧递上了温热茶水。 进城后,马车就分开走了。 不过薛华裳执意要送穆言回府里。 薛家兄弟亲自送了马车到穆府门口。 穆言本想邀请他们兄妹上府上一坐,但一想到自己尚且寄人篱下,却还要邀请他人做客? 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可笑了。 好在薛华裳并不想进穆府,早上那阵仗就够大了,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所以下车的时候她特意对穆言道,“我就不进去坐了,进去一次就会惊动你们家老太太……不过我下个月生辰,到时候你会来吗?” 第四十章挨打 穆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薛华裳,这事情不是她想不想来的问题,是老太太她们会不会让她来的问题。 “看情况吧……”她轻轻回了四个字,抱歉的笑了笑。 薛华裳了然的点了点头,命人扶她下车。 穆青也下了车,她赶紧走过来邀请薛华裳入府一坐,薛华裳笑着回绝了,只说家里有事,下次有机会再来。 穆青抓住机会又去和薛致远薛致宁他们道谢,这兄弟二人也只是不冷不淡的道了一声,“客气。” 穆青干笑着抿了抿唇,目送着薛家车马离去。 等马车走远后,穆青眸中那一抹笑容就消失了,她黑沉着脸,转身就朝着穆言甩过去一巴掌。 这一巴掌太突然,穆言甚至来不及反应,脸上就挨了重重一下。 众人愕然。 但穆青性子向来跋扈,谁敢阻拦? 穆婉她们也只是装装样子过来劝说一两句,“咱们可是在门口,你这样动手让外人看见了不好……” “不如回去再说?” “……” 穆言心中冷笑,脊背挺的笔直,她没有穆青料想中的嚎啕大哭,更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拢着衣袖风淡云轻问了一句,“大小姐手疼吗?” 桃红绿芜她们都快气炸了,这种时候她们主子还能说出这样不痛不痒不关事情的话来,心得有多大? 穆青气的双目赤红,这一路上她已经忍够了。 穆言不过是个招子女,凭什么压住她的风头? 她怒声斥责穆言道,“你好大的胆子,一路上竟然和别的男人调笑……” 这种小女儿家妒忌的心态,落在穆言这里就是可笑。 她觉得现在的穆青真的是可笑极了,越说话就越可笑,所以她没有分辨。 这种事情也不需要分辨,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调笑不调笑,不是她穆青一个人说了算的。 穆婉听着穆青说出这样尖锐的话,生怕事情闹大会牵扯到她自己,急忙推说太累先进去歇着了。 穆慧也觉事态不妙,赶紧溜之大吉。 王妈妈则死死皱眉,拉住穆青小声道,“大小姐先消消气,咱们有话进去再说好不好?这里可是门口,万一被人听了去,对您也不好啊。” 穆青暗暗磨着后槽牙,恨恨道,“好啊,进去说就进去说。” 她拉着穆言进了内宅。 穆言甩开了她的手,自己跟着进去。 穆青楞了一下,立刻挑眉道,“你还有理了?” 穆言拢着衣袖直视着穆青的眼睛,淡声道,“大小姐一定要这样吗?” “我那样了?”穆青不依不饶,伸手又想打穆言。 穆言并没有给她这个打人的机会,直接避开了。 穆青气的脸色青紫,骂骂咧咧道,“好你个穆言,吃了豹子胆了,看我不打死你。” 她伸手又来打穆言,吓得王妈妈赶紧的一把将她拉住,急急劝着,“您还是消消气吧……” “我就要收拾她……”穆青不依不饶。 不等她收拾穆言,老太太那边就派寿儿传了话过来,要她和穆言一起去一趟德安苑。 穆府就这么大,有一点风吹,都会传到老太太耳朵里,更何况穆青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开的。 王妈妈暗暗叫苦,这一次穆青是太冲动了。 方才在大昭寺,穆言的一切行动她都是看在眼里头的,她并未做过逾矩之事,自始至终一直与薛家兄弟保持分寸。 至于回来的时候穆言和薛华裳同乘一辆马车,由薛家两位公子护送的事情,那也不是她穆言能决定的,一切都是由薛华裳发起的。 王妈妈知道穆青去了德安苑肯定挨骂,一路上暗中悄悄对穆青道,“要是老太太责怪您,您就说您是听了二小姐的言辞才激动起来的。” 这深宅大院里,遇事首要任务就是把自己给摘出来,把责任给推出去。 穆青不以为然,她觉得老太太不会为穆言做主的,再说了,她穆言确实和薛家二位公子走的近,此事不容她分辨。 穆青看着穆言冷哼一声。 穆言却坦坦荡荡,跟着寿儿进了德安苑。 屋内焚了檀香,老太太脸色沉沉,手里拿着一串紫檀念珠坐在临床的榻上,大太太则恭恭敬敬的立在一侧,表情有些严肃。 几人进去后,穆言态度恭然的行了礼,穆青则满脸委屈的扑上前去,娇娇道,“祖母,您……” “没规矩,进门了怎么不知道行礼?”老太太冷冷打断穆青的话茬,脸黑的像是锅底子一般。 穆青从未被老太太这般呵斥过,似乎吓了一跳,怔怔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是大太太温声呵斥她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你祖母行礼?” 穆青这才回神,同时心中咯噔跳了一下。 气氛很不对…… 她以为祖母会向着她的,但是好像是她想错了。 穆青也不是傻子,在搞清楚现场状况后,她立刻屈膝行礼,恭恭敬敬喊了一声,“祖母”,又冲着大太太喊了一声,“娘。” 大太太眉心这才松开。 方才她得了信说是穆青在门口动手打了穆言一巴掌,她就赶紧往德安苑来了。 捏一捏手指,大太太再次觉得她把穆青给宠坏了,再看看穆言,沉稳内敛,倒是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气度了。 大太太心中暗暗叹气。 老太太则冷冷看着穆青道,“你好歹也是我们穆家的千金大小姐,做事怎么能那么冒失?当众打人……好啊,真真是出息了。” 穆青抿了抿嘴,眼风扫过大太太。 大太太冲她微微摇头。 她就不敢反驳了,只喏喏道,“是,是青儿的不对,请祖母您责罚。” 老太太拨着念珠瞪了她一眼,这才将眼光转在穆言身上。 穆言面上平淡无波,半垂眼睑看着足尖。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白皙脸颊上清晰可见的五个指头印子。 老太太拨动念珠的速度快了几分,这个青丫头下手也太狠了些,这是用了多大的力道才让脸颊上有了指痕。 她再次瞪了一眼穆青,同时又扫了一眼大太太。 大太太干咳一声,冲着老太太尴尬一笑。 婆媳间还是有些默契的,比起穆言,她们还是会选择保护穆青,不能让穆青太难堪。 第四十一章处置 一秒记住【??】,。 于是就打人的事情,老太太只风淡云轻对穆言说了一句,“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青丫头她还小,有时候做事难免莽撞些,但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知道的,她并无恶意。” 穆言心中冷笑。 做事莽撞?并无恶意? 说莽撞都高抬她了,分明就是没脑子。至于恶意,穆青一直对她满满恶意,前世如此,今生还是这样…… 穆言捏着指头没有闹腾,只是淡淡道,“言儿知道,大小姐也是无心之举,言儿并未放在心上。” 老太太和大太太立刻满意的点了点头。 但是穆言接下来的话,却让大太太黑了脸。 “虽然大小姐打我是无心之举,但是有一言我却不得不说。”穆言微微抿嘴,默了很久才接着说道,“言儿无法接受大小姐动手打我的理由,她……她说我与陌生男人调笑,这一点,恕我无法接受,因为言儿从未做过这些逾礼之事。” 穆青也黑了脸。 方才打骂穆言的时候她也是气坏了,才逞一时之快。 如今静心而想,穆言似乎确实也没表现的与薛家两位公子有多亲密…… 她捏了捏手指,偷偷看着老太太脸上的表情。 老太太脸色很难看。 这些话那里还像个大家闺秀说出来的?就是这府中的寻常丫鬟出了门,也不敢这么张口肆无忌惮的乱说。 大太太眉头也多了三条线,沉着脸看着穆青,冷声呵斥道,“你这丫头,怎么能胡乱说话?” 穆青眼眸下垂,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王妈妈咳嗽了一声她才想起来说辞,急忙道,“不……不是我先说的,其实是二妹妹先在马车上说的。” 穆青把穆婉推到前面替自己挡箭。 “婉儿?”老太太双眸一缩,问道,“怎么还和婉儿扯上关系了?” 穆青紧张的捏着衣袖支支吾吾说道,“回来的时候我同二妹妹一辆马车,是她说……是她说今儿在大昭寺穆言和薛家两位公子走的很近,还说他们笑语盈盈的,我为哥哥气不过,所以就……所以就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 老太太一双眼睛立刻迫在穆言身上,沉默了很久,才问穆言,“你没有什么说的吗?” 穆言挺直脊背一脸坦荡,“回老太太,言儿有话说。” 老太太拨了一下念珠,微微扬眉,“说。” 穆言微微抿唇,淡淡道,“言儿从襁褓小婴的时候就到了穆家,一晃已有十几年了,这十几年里,言儿自认从未做过对不起穆家的事情,更未做过自毁闺誉的事情。” 这话说的沉沉的,老太太和大太太嘴角都很不自然的扯了扯。 穆言说的也是实情,她在穆府这么多年,确实一直很安分,从未主动招惹过谁,与陌生男子几乎没接触过,也没有机会接触到。 薛家两位公子是个意外。 “今日去大昭寺,我一直都陪在薛大小姐身边,而薛家两位公子是薛大小姐的兄长,他们同薛大小姐说话的时候难免会问我一两句,我也只是挑着回答了一两句罢了,若这一两句在诸位小姐眼中就是调笑的意思,那言儿也没什么好说的……” 穆言微拢衣袖,目光看向穆青,淡淡道,“大小姐应该记得吧,吃素斋的时候我都没有一起吃……” 穆青干咳了一声,表情特别不自然,立刻反驳道,“你当时不是说身子不舒服吗?” 穆言无奈的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 穆言不说话反倒让穆青觉得十分刺心,仿佛心尖上扎了一根刺,拔不出来磨的她难受。 老太太则皱眉问道,“吃素斋又是怎么一回事?” 穆青抿着嘴不敢说话。 老太太看到穆青这幅模样就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再问下去对谁都不利,干脆摆一摆手,一脸疲倦道,“罢了罢了,我看这事情就是一场误会。”目光从穆言身上扫过,又觉得若是不给穆言一个交代确实也不好,于是道,“不管怎么说,青丫头打人骂人就是不对,从即日起闭门思过,七日内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穆青暗暗咬牙,嘴上不情不愿道,“是,孙女知道了……” “至于言儿……”老太太从穆言身上扫过,许久才道,“你今儿确实受委屈了,回去以后好好歇着吧。” 穆言早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这里毕竟是穆家,不是她真正的家,没有人会为她做主出头。 所以她要更加疼惜自己才行。 她暗暗捏指,屈膝一福道,“那言儿就先退下了。” 穆言转身出了房门。 “那青儿也先回去了。”穆青想溜之大吉,老太太一声呵斥住,“你给我站住,去哪里?” 穆青心突突的跳着,方才有穆言在,有些话老太太也不会明着对她说,更不会当着穆言的面责怪她,毕竟要给她这个当大小姐的留三分薄面,但是现在穆言先走了,事态就有些危机了。 穆青站在原地不敢动。 屋里气氛一下子染上了火药味道。 大太太连忙打圆场道,“娘,青儿许是累了……” “累了?”老太太气的瞪大太太,“我看她都是被你给宠坏了,你看看她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动手打人,还说出那么不知分寸的话,这要是让外人听说了,哪家公子还敢上门来提亲?” 穆青明年就要及笄了,女子一及笄,上门提亲的人家就会踏破门槛的涌进来。 但是风评不好的女孩子一般上门提亲的人很少。 当然,大家闺秀即便风评不好也能嫁出去,但是能不能嫁的如意郎君,是不是第一任正室,那就难说了。 大太太捏着帕子不敢吱声,从方才一事来看,穆青确实被她宠坏了。 老太太神色严厉,一扫穆青身边的王妈妈道,“你说,吃素斋是怎么回事?” 王妈妈吓的咽了一口唾沫,老太太的脾气全府的下人都知道,她问的问题你若是不好好回答,肯定没好果子吃。 她还要养家想保住饭碗呢,于是干咳着低低把在大昭寺内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第四十二章教养 一秒记住【??】,。 老太太听了双眸缩成了一条线,立刻摆手让王妈妈退下。 待王妈妈退下后,她才沉声对穆青道,“男女七岁便不同席,这你该知道的,你看看人家穆言都避开了,你怎么还能跟着一起去吃素斋?” 穆青咬着唇不说话。 大太太面色也十分尴尬。 老太太气的直叹气,一把将手中的檀木手串丢在炕几上,揉着眉心道,“规矩学成这样,以后嫁出去可怎么办?” 穆青撅着嘴,很久才低声顶嘴道,“当时又不是我一个人跟着去了,还有内阁学士周大人的女儿周文渊,陈家小姐,二妹……二妹不是也去了吗?” 大太太急的赶紧扯穆青的衣袖,缩眉斥道,“你这孩子,仔细听着就是了,谁让你扯出来这么多的?别人那是别人的做派,你自己当管好你自己。” 老太太脸色不愉。 大太太又赶紧对老太太道,“青儿她……她还小……” “还小?”老太太眉峰一挑,冷冷道,“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她都十三了还小?当年你十三的时候都已经定亲了,你再看看她,还胡作非为呢。” “我……”大太太顿时感到词穷,结结巴巴了好半天才道,“我一定好好管教她,您放心吧。” 老太太瞪了大太太一眼,目光又从穆青身上扫过,说道,“罢了,我看你是没那个本事教养好她了,先让她禁足七日思过,七日后,让她搬来跟着我住,往后我来教养她,你就不必插手了。” “娘……”穆青急的皱眉,赶紧看大太太。 大太太只好抿嘴低低道,“青儿她太闹了,在您这里只怕打扰您休息……” “不用再说了,就这么定了。”老太太一扬手一下子打断大太太,同时端起桌上茶碗喝了一口,淡淡道,“下月是薛贵妃的寿辰,皇上特准她归宁在家中度过生辰,此事不是小事,该如何送礼如何拜寿,得空咱们的商量出个章程来。” 大太太点了点头,斟酌道,“那晚上我和老爷过来一趟,您得空吗?” 老太太“嗯”了一声,顺便道,“让老二老三他们都过来吧,一起商量。” 大太太恭恭敬敬的应了。 老太太半眯着眼睛表示自己乏了,大太太很识趣的赶紧带着穆青退了出去。 从德安苑出来以后,穆青就撅着嘴一脸不高兴的和大太太说,“我才不想和祖母一起住呢,我想一个人住。” 大太太脸色很沉,若是平常她一定会哄穆青两句,但是今天她没有那个心情,只是冷冷道,“先跟我回去。” 语气特别强硬,根本不容质疑。 穆青还从未见过她娘这样,她也有几分眼力见,到了这个份儿上她若是还顶嘴,那就真成了大傻子了。 没敢回嘴,她小心翼翼的跟着大太太去了大太太的芷秋院。 进到屋里以后,大太太就吩咐丫鬟婆子全部退下,然后让穆青把房门关上。 穆青觉得势头十分不好,头皮一阵阵发麻。 大太太则自己倒了一盏温茶水,连着灌了几大口,似是渴极了一般。 实则她是火大,非得用茶水压一压才行。 等喝完茶后,她才沉着脸看向站在一旁拨弄手指头的穆青,冷冷道,“你说,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举动如此出格?” 穆青扣着手指头,其实她现在也很后悔当时冲动打穆言,但当时她就是忍不住自己的脾气。 她抿着嘴不说话。 大太太就更加生气了,沉声道,“闹到这个地步,你说我以后还怎么在你祖母面前说你的好话?怎么袒护你?” 穆青嘴巴撅的更高,好半天才后悔道,“哎呀娘,我也知道自己错了,我是不应该……不应该打穆言的,可是……可是我就是生气啊,您说她一个招子女,怎么在薛大小姐面前就那么……那么嘚瑟?我才是嫡女好不好……” “胡闹。”大太太听着这些话气的心肝肺都疼,一手按在胸口处喘气道,“你自己也说自己是嫡女,怎么能自降身份的去和一个招子女正面冲突?你打她,那你成什么了?在外人看来,你根本就是可笑。” 穆青后悔的几乎顿足,一时泪眼汪汪道,“我知道错了,您就别说了。” “知道错了?”大太太哼了一声,她这个女儿她最了解,嘴巴里说着知道错了,可是过几天又会犯同样的错误,根本没个记性。 “总之,我以后……以后不去招惹穆言就是了……”穆青撅嘴做了最大让步,同时委屈道,“您也不能怪我生气,外人都说,若是没有穆言这个招子女就没有我和哥哥,您想想,我听了这些话能不生气吗?”语气又带了稍稍的埋怨,捏着手指低低道,“娘……您说您那时候干嘛要把她抱来啊?您不抱来,一样可以生下我和哥哥,我不想要她这样的嫂子……” 大太太烦躁的叹了一口气,她又何尝想要穆言这样的儿媳妇? 但是婚约自小就有,而且整个燕京城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件事情,该如何悔婚? 若悔婚,外人怎么看穆家?百年大族,名声最要紧。 “娘……您真打算让哥哥娶了穆言?”穆青撅着嘴眨了眨眼睛,不高兴道,“哥哥好歹也是长子长孙,怎么能娶她这样的女人为正妻?” 大太太抿嘴不语,半响才摆手道,“你不懂,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穆青不以为然,扬眉道,“我知道您也不喜欢她,但是为了顾咱家的面子,您又不得不留她……” 大太太听了这话赶紧四下看了一圈,拧眉沉声叮嘱穆青道,“这话你可别出去说去,若是让外人听去了,怎么看我?” 穆青当然知道厉害关系,一时点头道,“我就是替哥哥可惜……” “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你哥哥的事情自有家中长辈做主。”大太太坐直了身子,又低低问起了薛家两兄弟的事情。 穆青也不小了,她当年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定了穆家这门亲事,所以穆青的亲事她心里也一直在琢磨呢。 第四十三章暗恋 一秒记住【??】,。 放眼整个燕京城,优秀的世家公子其实上并不多。 有些是相貌出众,可人品不行,有的人品好,但又长的不出色,再或者就是庶出子。 琢磨来琢磨去,唯有平阳侯家的几位公子最合大太太的心意。 可平阳侯家门第太高,如今又出了薛贵妃这样的人物,皇上似乎还有意立薛贵妃之子为东宫,如此一来,薛家四位公子更成了燕京各家夫人太太眼中最热门的女婿人选。 穆家虽是贵勋之家,但是想攀上平阳侯这样的人家,还是不大可能。 既然是不大可能的事情,还是不要去做的好。 大太太拉过穆青的手,旁敲侧击的提醒道,“平阳侯家虽然好,但是他们家毕竟有四个儿子,世子之位也一直悬而未决,将来的事儿还不好说呢。” 穆青也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出来她母亲话里有话,一时红着脸低低道,“娘是在我为我打算吗?” 大太太见穆青并不抵触这个话题,干脆就挑明了说,她道,“娘是要替你打算,你也不小了,娘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和你爹爹定亲了。” 穆青脸上又一红,抿着嘴撒娇道,“我才不嫁人呢,我要一直陪着娘。” 大太太笑的温和,宠溺的轻轻揉了揉穆青的头发,淡淡道,“别说傻话,对当娘的人来说,唯有女儿嫁的好,才是对她最大的安慰。” 听着大太太说这些话,穆青的脑海里竟然闪过一个人影,那人正是薛家二公子薛致宁。 薛致宁温文儒雅,长的更是一表人才。 穆青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觉得男孩子原来能长成这样,说话的语气也特别的柔和温柔。 如果真要嫁人的话,那她一定要嫁给像薛致宁这样的男孩子。 一想到薛致宁,穆青的脸上就微微发烫,嘴角忍不住扯出一个甜蜜蜜的笑容,娇羞着轻声道,“全凭娘做主就好。” 大太太看着自己女儿脸上的表情变化,心突地一沉。 她也年轻过,也思过春,现在一提亲事,穆青就能笑的这么甜蜜娇羞,心里多半是有人了。 大太太眉心跳了跳,表情一时严肃下来,她紧紧捏着穆青的手指,定定问道,“青儿,现在我屋里只有你和我,你老实说,你是不是……” 她欲言又止。 穆青眨眼,“是不是什么啊?娘,您说啊。” 大太太想了想还是问了出了,“你是不是心里头有人了?” 穆青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吓得赶紧否认,“没……没有……” 这种事情她怎么好认下来? 虽然她是觉得薛致宁不错,她有点想嫁这样的男人,但是这话她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说? 要是她说出口,母亲会怎么看她? 穆青抿着嘴巴再三否认,大太太也不敢逼问,怕问的多了反倒不好。 大太太于是笑着道,“你别急,娘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若没有也就罢了,若是有,你一定要告诉娘啊,到时候娘替你做主。” 穆青愣了一下,迟疑道,“娘……会替我做主?而不是怪我?” 大太太含笑摸她的头发,轻声道,“可真是傻孩子,娘不替你做主替谁做主?再说了,就算你真的喜欢上谁家的公子,那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你正好到了那个容易动心的年纪,娘怎么会怪你呢……” 大太太的一番话说的穆青松了一口气。 不过对于她对薛致宁有好感这件事情,她还是没和大太太说。 从芷秋院出来,穆青又悄悄去了一趟竹笙院找穆言算账。 虽然她口口声声在老太太面前说着以后要和穆言好好相处,但是今日的恶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王妈妈追了一路的劝阻,“您还是别惹事了,老太太才禁了您的足,您要是再闹出事儿,老太太一定会严斥的……” 穆青不以为然,冷哼道,“我又不打她,怕什么。” 王妈妈拦不住,只好一路跟着去了。 竹笙院里,穆言正坐在榻上做绣活,同时吩咐桃红和绿芜收拾一些她平常不穿不用的东西出来。 老太太准了她明日回家探望父母,她虽怨恨他们,可毕竟是给了她骨血的父母,她不能空这手回去。 她东西并不多,桃红和绿芜翻了半天,也就勉强找出来两件半旧的夹袄,一条月白绣迎春花的马面裙,和两把美人团扇。 “就这点东西?”穆言看着桃红递上来的衣物,自己都觉得无比寒酸。 桃红则笑着给她宽心道,“您看这夹袄的料子还是杭绸呢……” 穆言忍不住笑了,又指了指桌上一碟子枣子道,“把枣子也装起来吧。” 她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们喜欢吃枣子。 桃红笑着去装枣子了。 片刻后,穆青气势汹汹的进了竹笙院,一进门就让王妈妈把桃红绿芜她们带了出去,屋里一个人不剩,只有她和穆言两个。 穆言知道穆青被禁足心里一定不痛快,所以才来找她的麻烦。 她起身,还像往常一样屈膝道,“大小姐怎么来了?” 穆青本想打穆言一巴掌的,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扬起下巴哼道,“真没看出来你还挺会告状。” 穆言不想与穆青在继续闹腾下去,淡淡道,“大小姐怕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告状的意思。” “你没有?”穆青眉角一挑,冷哼道,“你现在可是张口就来啊,好啊,你害的我被禁足,你说,这笔账我该和你怎么算?” 穆言心里直吐气。 穆青怎么还不明白呢?根本没人害她被禁足,若是她行为端正,谁能害的了她? “大小姐一定要这样吗?”穆言目光一下子迫在了穆青的脸上,她挺直了脊背,淡淡道,“如果你非要认为是我害的你被禁足,那我也无话可说,但有一点我必须说清楚。” 穆青愣了一下。 穆言在她面前向来都抬不起头,但是这几日穆言确实不同了。 穆青脸色沉了一下。 穆言看着她,淡淡道,“今日之事您仔细想想,到底我错了没错?薛大小姐是我主动招惹的吗?并不是。薛家两位公子,是我主动招惹的吗?也不是。” 第四十四章回家 一秒记住【??】,。 穆青捏着衣袖抿嘴,半响才反驳道,“那你的意思是在指责我无理取闹吗?” 穆言淡声道,“不敢,大小姐想多了。” “那你什么意思?”穆青不依不饶,扯住了穆言的衣袖,冷冷道,“你记住,你不过就是我们家养大的一条狗罢了,怎么能压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穆青终于说出了最恶毒的话。 穆言暗暗捏拳。 这种时候她真恨不得给穆青两巴掌让她好好清醒清醒,但她知道并不是时候,于是捏着拳头忍下来,淡淡道,“大小姐怎么想都可以,但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想害你被禁足,更没想过要出什么风头,至于我在穆家是何等地位,我心里也清清楚楚的,并不劳烦大小姐提醒。” 穆言的态度很明确,并不想和穆青纠缠下去,而且她也无愧于心,并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穆青。 穆青则气的后槽牙咯吱咯吱直响,伸了伸手,却又不敢动手真的打下去。 好半天,她才发狠丢下一句话,“走着瞧。”然后甩门而去。 穆言吐出一口长气。 她觉得她和穆青简直就是冤家,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就像是八字犯冲一样,怎么做都是错。 桃红她们看着穆青愤愤然离去,也是满心的担心,赶紧进来安慰穆言。 穆言只说没事,心里则一直琢磨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包括薛华裳为何会对她青眼有加,她也仔细的想了一遍。 怎么想她都觉得没道理,可她手底下又没可用之人,不好打听,最后只能先按捺下来,打算静观其变再作打算。 一夜无话,次日,穆言早早的梳洗打扮好后去了德安苑向老太太请安。 今儿是她回家的日子,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气定神闲喝着一碗热茶,淡声道,“你也有大半年没回去了,这次回去,你若是想在家住一宿那就住下吧,明日再回来也无妨。” 对穆言而言,多住一宿和不住也没什么区别,但这是老太太的恩典,她还是恭恭敬敬道了谢。 老太太又让寿儿拿了几个食盒过来,让穆言一并带去给家中父母尝尝,并意味深长道,“你虽住在家中,可身份到底和他们不同,吃的用的都用自己带过去的就好,别用他们的……” 穆家人骨子里压根看不上那些市井小民,更不想与他们扯上关系。 穆言捏了捏手指,应了下来。 老太太这才摆手让她退下。 马车停在东南角上,穆言带了桃红和绿芜去坐车,竹妈妈则留下来看管院子。 穆言家住在西街上的大柳树胡同里,若坐马车过去,最多一刻钟,步行则要半个多时辰。 绿芜还是头一次陪着穆言回娘家,因此显得格外兴奋些,一路上悄悄打着车帘子往外看了好几回。 穆言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太多的喜悦。 这个家对她而言,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一刻钟左右,马车停在了一条小胡同口,胡同太小,马车根本进不去,而穆言家住在胡同最里头的那家。 穆言吩咐车夫将车停在胡同口不必进去,又让桃红给了那车夫几个铜钱,让他明日一早再来接。 那车夫笑着接了钱,等穆言下车后又帮着把东西搬下马车才赶着马车转头回去了。 站在胡同口,远远看着那扇漆红木门,穆言心中各种感慨。 上一辈子她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想为她的孩子讨一口饭吃,但是她爹只给了她两块番薯,还说那两块番薯是这个家最后的口粮了…… 她那时候是真感到绝望,无比的绝望。 谁家的爹会像她爹这样?就好像她不是他亲生的一样。 穆言微不可查轻轻叹了一口,对桃红道,“拿着东西咱们进去吧。” 三个人一路走到院门前,穆言伸手推开了大门走进去,院子里一位身穿蓝色粗布夹棉袄裙的妇人正背对着她往竹竿上晾晒衣服。 此人正是穆言的生母牛氏。 牛氏就是一极普通的农妇,娘家是西街上买豆腐的,大字不识一个,整日里最看重的就是钱,其次就是儿女们的婚事问题,除此之外,什么都提不起她的兴致。 牛氏听到身后有动静,赶紧放下衣服转身,一见是穆言,登时喜出望外,一脸喜悦的擦手喊道,“呀,是大妮子来了呀。” 穆言若是没送到穆家去,那她就是这家的长女,所以牛氏管她叫大妮子。 穆言表情淡淡的,上前喊了一声“娘”。 桃红和绿芜也赶紧上前喊牛氏为,“太太。” 牛氏抓着衣角擦手,咧着嘴嘿嘿笑着道,“我可不是啥太太,叫婶子就成。”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滴溜溜往桃红绿芜的手上看,看她们拿回来什么好东西。 穆言看见牛氏这样就觉得烦,顺嘴问道,“怎么不见爹爹和大哥他们?” 牛氏一面接下桃红手里的食盒,一面嘴里嘟囔道,“还能去干嘛?肯定是在大牛家赌呢,这要一天不下场子,他们就手痒痒。” 大牛家在隔壁胡同里,家里日日聚着赌小钱的赌鬼,穆言的父亲江德和大哥江云才是那里的常客,几乎天天都要来一把。 穆言一听这话就来气,登时皱眉道,“您也该管管他们,爹您管不住,难道大哥您还管不住吗?” 牛氏立刻撇嘴,哼道,“你是将来要当少奶奶的人,你说话他们还不肯听呢,更何况是我,我可没那么大本事管着他们。” 听牛氏这么说,气的穆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牛氏也不理会她生不生气,提着食盒先进了屋里。 穆言看着牛氏的态度心里更难过,在穆家她就总觉得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没人肯给她出头撑腰,更没有说知心话的人,可到了家里还是这样。 生下自己的母亲,好像她就是一个外人一样,根本看不出丝毫的感情。 连桃红和绿芜都暗暗咂舌。 就算没养活大,好歹也有血缘在啊,怎么能这样…… 第四十五章怀疑 一秒记住【??】,。 穆言什么话都没说,跟着牛氏进了屋里。 牛氏已经打开了食盒,拿着一块枣泥糕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嘴里塞的满满的,嘟囔着,“还是有钱人家请的厨子好,这枣泥糕可比外头买的好吃多了。” 穆言皱眉捏指,顺势坐在了炕沿上。 她朝着屋里扫了一圈,半旧的红漆雕花立柜,一张四脚高床,正中间摆着一条长案,长案上则乱七八糟摆了一堆东西,做针线的笸箩,几件半旧的衣服随意的丢在床上,看上去凌乱不堪。 和上辈子的印象一样。 穆言眉头越深。 牛氏咽下一块枣泥糕,又顺手去开另外的食盒,一面顺嘴说道,“正好你带丫鬟来了,帮我收拾收拾屋里吧。” 上辈子的时候桃红没少帮着牛氏干活,牛氏似乎也觉得桃红帮她干活天经地义。 “好,我帮您干。”桃红陪笑着挽起衣袖准备帮牛氏干活,却被穆言一把拉住。 “不用,你歇着,我来就行了。” 穆言起身挽袖。 桃红愣住了,绿芜也愣住了,同时愣住的还有牛氏。 牛氏转过脸一脸费解的看着穆言。 桃红则赶紧按住穆言的手,低低道,“您歇着吧,还是我跟绿芜来。” 穆言推开了桃红的手,顺手拿过鸡毛掸子,淡淡道,“这里是江家,不是穆家,你们都是穆家的人,怎么能跑到江家干活?江家的活就该让江家人干才对。” 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看着牛氏,牛氏有些心虚,干咳了一声,手里本来还捏了一块香酥糕打算入口,如今也不敢了。 桃红和绿芜也看出来了这是穆言要整顿家里头,她们不敢插手,赶紧退到外头去候着。 牛氏更加尴尬,揉着鼻子过来接穆言手里的鸡毛掸子,小声埋怨道,“你这是啥意思啊?好端端的,忽然就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您摸不着头脑?”穆言把鸡毛掸子丢给牛氏,自己坐到炕沿边,恼火道,“我看您清明着呢,要是摸不着头脑,怎么每次我一来就要使唤我的丫头帮您干这干那的?” 牛氏一听穆言这么说,心里也有些恼火,一把丢了手里的鸡毛掸子,翻个白眼哼道,“哟,你这还没当上少奶奶呢,就和你亲娘摆谱了?不就是使唤了你一个丫鬟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是丫鬟,拿了银子干的就是粗使活计,我怎么使唤不得她了?” 牛氏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张口就来。 穆言就火了。 上辈子她一直唯唯诺诺的,就牛氏使唤桃红这件事,她一直都压在心里没敢和牛氏正面起过冲突,心里总是想着,牛氏到底也是她的生母,总要留三分薄面的。 然而后来经历过那么多事后,她也顿悟了,对于牛氏这种行为,绝对不能纵容。 穆言冷了脸,第一次在牛氏面前挺直了脊背。 “您说的没错,她是丫鬟不假,可她是穆家的丫鬟,不是江家的丫鬟,她拿的也是穆家的银子,不是咱们江家的银子……” 穆言一字一句的说着,目光紧紧迫着牛氏,疏离道,“至于我将来能不能做了穆家的少奶奶,那也不是您该管的事情,不是吗?” 牛氏气的嘴唇发紫,一下子开始跳脚,指着穆言的鼻子大骂道,“你可真是忘恩负义,要不是我和你爹当年把你送到穆家,你那里有今天的好日子?现在好了,富贵荣华都有了,就开始回来教训起我这个老娘了,还要分个什么穆家江家,掰扯个丁卯……” 穆言冷笑,“把我送到穆家?您可真好意思开口,难道不是把我卖到穆家吗?” 穆言捏一捏手指,不屑冷哼道,“至于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我还真不稀罕。” 牛氏气的嘴巴都歪了,在原地打了几个转转,再次指着穆言的鼻子大声道,“你不稀罕?好啊,你口气大,你,你能耐,早知道你是这种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人,就不该把你抱进来,溺死在大雨最好……” 穆言敏锐的抓住了几个字眼,她吃惊地看着牛氏,半响才问道,“您说什么?不该把我抱进来?让我溺死在大雨里?这是什么意思?” 穆言心里突突的跳着,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可能不是江家人。 其实她以前也曾怀疑过她不是江家人,她总觉得她自己不像是江家亲生的一样。 论长相,江家人都很普通,几乎是统一的大长脸,小眼睛,而且基本都是单眼皮,皮肤也不够白。 唯独她长的出色,鹅蛋脸,肌肤白皙,最重要还是双眼皮。 小时候她回来探亲的时候,就有街坊邻居打趣过,说她长的一点都不随爹娘,还说江家祖坟上一定是冒青烟了,才能生出这么俊俏的姑娘…… 穆言捏了捏手指,紧紧盯着牛氏,等着牛氏的答案。 牛氏的嘴巴一下子张大,眼神里透出几分紧张,好半响才干咳着掩饰道,“没什么。” 穆言不信的看着牛氏。 牛氏捏着手指解释道,“当年生下你的时候正好下着大雨,你奶奶见你是个女孩子,死活不想要你,就把你抱出去丢到了后院的桃树底下,我心疼,就重新你抱回来了。” “……抱回来有啥用?”牛氏翻个白眼,恨恨道,“还不是白眼狼?长大了就这样对自己的亲娘,真是气死了。” 穆言垂着眉头不说话。 牛氏的这番话若是放在前世,她一定毫不犹豫选择相信,可她重活了一辈子,对人对事就会看的更加深刻。 她觉得事情绝对不像牛氏说的那么简单。 可她的奶奶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就算牛氏说的不是真话,也无法考证了。 看来这一世她得从她的身世上下手了,不管她是不是真正的江家人,她要将此事打听清楚。 穆言稍微一琢磨后,才不动声色淡淡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我不是娘亲生的呢。” 牛氏的脸上明显怔了一下,不过她掩饰的特别快,马上干笑道,“怎么会不是我亲生的?这胡同里的街坊邻居可都知道,那一年我怀你的时候顶着大肚子有多辛苦呢……” 第四十六章茶馆 一秒记住【??】,。 牛氏自顾自的说起了那年她怀着穆言的辛苦。 穆言听了许久才“哦”了一声,淡淡道,“看来是我想多了,不该惹您生气。只是您也该收敛些,毕竟桃红和绿芜她们都是穆家的人,您总是使唤她们,回去若是让老太太知道,我脸上也没光彩。” 牛氏干咳一声,好半天才不情不愿道,“罢了,我不用她们就是了,也不惹你烦恼了,免得你一心心怀疑我不是你的亲娘,我都冤死了……” “多谢娘能体谅。”穆言淡淡一笑,心里则暗暗琢磨着该从谁身上下手打听她的身世。 牛氏又打开了另外几个食盒,捡着点心果子吃了两口,最后又将穆言带来的两个小包袱打开细细翻了一遍,见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脸上又隐隐透出几分不满意来,嘴里嘟囔着,“眼看着你过两年就要当穆家的少奶奶了,怎么吃穿用度还是这么简单?都看不到几件像样的东西。” 穆言这次回来打扮的很素净,一点黄色的首饰都瞧不见,唯独能看到手腕上一对银镯子。 “这穆家也忒小气些……”牛氏嘟囔着,顺手从包袱里拿过一件月白绣花小袄在身上比划着,扬着眉角道,“今年气候不好,旱的时候旱死,涝的时候又涝死,咱家租的那十几亩地收成还不够交租子呢,这后半年,咱家只有喝稀粥的份儿了。” 穆言听着牛氏说这些,不由想起来老太太那天对她说过的话,她一拢衣袖,目光迫在牛氏身上,问她道,“前两日爹不是还去府上找过老太太了吗?老太太说她才命人送了银子过来,若是省着用,也够用一段日子了。” 牛氏身板子一晃,干咳道,“那银子到了你爹手里能剩下几个钱?” 穆言气恼不已,她强压着火,又问道,“那咱家茶馆呢?茶馆不赚钱?” 牛氏一撇嘴,一脸不屑一顾道,“这年头喝茶的有几个人?赚什么银子?不赔死就不错了。” 赔钱还做生意? 又不是傻子。 牛氏明显是在哭穷。 穆言不戳破,只吸一口气淡淡道,“那娘的意思是朝我要银子?” 牛氏一张脸立刻笑成了一朵大花,眼角的褶子都飞起来了,“也不是现在紧着要,等下个月你领了月钱让你爹爹去拿就行了。” 言毕,牛氏又皱一皱眉头,两手一拍大腿,有些埋怨道,“你说穆家这是啥意思?你好歹将来也是也当他们穆家孙媳妇的人,怎么每个月才给那么点月钱?还不如体面的大丫鬟拿的银子多呢。” 牛氏话里话外不是对穆言不满意,就是对穆家不满意,总之一句话,就是嫌弃穆言和穆家给江家的银子少。【ㄨ】 穆言心里冷哼着,更加觉得自己不像是亲生的。 若是亲生的爹妈,会这样无情对待自己的女儿吗?来了不问一句她过的好不好,反反复复问的都是钱…… 她捏了捏手指,不想再纠缠银子这个话题,于是问起了自己的弟弟妹妹。 她还有一个弟弟叫江云旺,年十二,妹妹江月兰比她小一岁,今年年十三,待字闺中尚未出嫁。 这两个人倒是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人也很老实。 前世她最后一次来江家的时候,妹妹江月兰刚死了丈夫不久,夫家因嫌弃她生下的是女儿,把她赶回了娘家。 同样是女儿,牛氏待江月兰就很好,江月兰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江家人也没嫌弃她,一直让她住在江家。 而当时同样面临被抛弃的她,到了江家换来的不过是两块番薯而已…… 穆言心里思忖着,拢在衣袖内捏着的拳头更紧了几分。 牛氏见穆言岔开了话题,似乎很不愿意谈起月钱的事情,她恨铁不成钢的翻个白眼,然后懒懒道,“能去那里?茶馆没人管,他们两个去茶馆干活了。” 穆言淡淡“哦”了一声。 吃了两块点心,牛氏丢下穆言起身去做饭了。 穆言则带了桃红和绿芜去她家茶馆走走。 茶馆就在胡同对街上,地方不大,只有一间房大,地段也算不得多好,不过这条是主路,来往商客停下来歇脚喝茶的倒是不少。 穆言出了胡同,路上有几个小孩子在追打嬉闹玩耍,另外还有几个妇人站在那里嗑瓜子闲聊,看到穆言回来了,一个个都半眯着眼睛交头接耳的低低私语几句。 穆言与她们并不熟悉,只是每次来偶尔见过一次半次,所以也没打算打招呼。 不过当中有个穿着宝蓝半旧裙袄,身形微胖的妇人却冲着她笑眯眯的打招呼。 “这不是江德家的大闺女吗?您回来了?”那妇人笑看着穆言。 穆言一时没想起来在那里见过她,微微迟疑着看了那妇人一眼。 那妇人也看出来穆言是想不起她了,于是笑着道,“我男人姓周,在穆府领个打杂的小差事,我在你家茶馆边上开着个包子铺,上次你回来的时候,还上我家买过包子呢。” 妇人说的很详细,穆言脑海中过了一遍,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不过她还真不知道这妇人的男人在穆府干活。 多认识人也有好处,说不定那一日就能用的上了。 穆言心里想着,于是微微一笑道,“您这样一说我倒是有些印象了。” 那妇人立刻笑了起来。 穆言就顺势管她叫了一声周婶子,客客气气道,“我先去趟茶馆看看弟弟妹妹,等得空了再和您说说话。” 周婶子忙忙点头,同时客气道,“回头上我家吃包子啊。” 穆言道了声谢谢,带人去了茶馆。 不知是不是因为快晌午的缘故,茶馆里一个人客人都没有,闲的只剩下打苍蝇了。 穆言进去的时候只有她弟弟江云旺一个人站在柜台边埋首算账,算盘打的劈啪作响。 江云旺是江家唯一一个比较能干上进的人,这打算盘的本事还是前几年他在皮匠铺子里当学徒的时候跟着老皮匠学的,倒也有模有样的。 江云旺前世待穆言还不错,每次穆言回来,他都会用省下来的银子悄悄给穆言买好吃的。 那年她带着孩子回家,父亲江德给了她两块番薯打发她走,是江云旺偷偷的跑出来,往她手里塞了一吊钱,还鼓励她,一定要咬紧牙关好好过日子…… 所以,再见到江云旺,穆言心里觉得十分亲切。 第四十七章姐弟 一秒记住【??】,。 江云旺也看到了穆言。 一脸惊喜后,江云旺丢下算盘冲着穆言走过来,笑眯眯地问道,“大姐什么时候来的?” 穆言站在门口,看着江云旺还如前世一般温和,心情也跟着大好,笑着一手挽住江云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才感慨道,“比上次见你又长高了些,只是我怎么觉得瘦了?” 江云旺有些羞涩的伸手挠了挠头发,咧嘴笑着说道,“也没瘦,许是大姐太久没看到我的缘故吧,才觉得我瘦了,我其实可能吃了,昨晚的粥我还喝了两大碗呢……” 他赶紧拉了穆言进了茶馆,又高兴地问穆言,“大姐想喝什么茶?我这里新进了些菊花茶,大姐要不要尝一尝?” 穆言温和地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则从茶馆扫了一圈,问江云旺道,“月兰呢?” 江云旺一边泡茶一边回道,“去给韩记布庄的韩老板送茶了。” 一听韩记布庄四个字,穆言的眉头轻轻皱了皱。 前世江月兰嫁的就是韩记布庄的二儿子韩青,这韩青为人如何穆言虽然没细细打听过,但是照着前世情形来看,他应该是个病秧子,只是一直掩饰的很好,外人不知道而已。 江月兰嫁到韩家不过也才四年时光,韩青就一病不起,熬了不足一个月就死了。【ㄨ】 死的时候江月兰的孩子才刚刚两岁。 穆言捏了捏指头。 今生,江月兰的婚事她到底是管还是不管?对于韩青有隐疾的事情,她是该提一提,还是装作不知道? 江云旺泡好了菊花茶端在穆言面前,他替桃红和绿芜也各自泡了一杯。 桃红和绿芜笑着接了,端到另外一边的桌子上去喝茶了。 穆言让他坐下说话。 姐弟二人相对而坐。 穆言吹着茶碗里的几片清菊,淡淡问道,“我听娘说,最近茶馆一直都是你和月兰在打理?” 提起这个江云旺也很生气,一时皱着眉头捏指道,“是啊,从上个月开始爹和大哥就几乎不怎么进茶馆了,生意如何他们两个根本不关心,只关心能从这里拿走多少银子。” 穆言眉头越深。 若是照着江德和江云才这个赌法,江家迟早败家。 “大姐,往后爹去穆家要银子,你别给他了,一个子都别给。”江云旺凝眉看着穆言,深深叹气后才低低道,“我知道你在穆家过的也不好,一个月的月钱自己应该都不够用吧?穆家那么多下人,想要痛快使唤人,平日里赏出去的就得一笔银子吧?” 穆言听着江云旺这些话,鼻子莫名一酸,差点掉眼泪,但她忍住了,嘴角很难过的扯出一丝笑容道,“是啊……” 她没有否认这些。 江云旺就更加过意不去了。 其实他也不能理解他父母的做法,穆言明明是他们江家的长女,可竟然没人肯心疼她…… 一个毫无背景的弱女子,到了穆家那样的大家族,日子肯定不好过,肯定会被人欺负挤兑。 江云旺更加心疼他这个大姐,一时握住了穆言放在桌上的手,安慰道,“大姐放心,以后我一定好好经营茶馆,多多挣钱,钱多了,爹和大哥自然不会再朝着你要钱了。他们不去要钱,你日子也能过的自在些,也……也不会被那些人看轻。” 穆言心中一震。 连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都知道她在穆家的处境艰难,江家其余人难道看不清这一点吗? 看清了,却还要装作不知道,那只能说明她在江家人心目中从来就不是亲人,只是一个可利用的外人罢了。 穆言更加觉得自己不是江家人。 江云旺见穆言不说话,脸色有些难看,赶紧住口不再提刚才的话茬,又找了个轻松的话题笑着说道,“这些日子娘正在给大哥张罗亲事呢,说的是隔壁胡同赵二婶子的女儿……” 穆言眨了眨眼睛,她记得江云才前世是娶了一个叫赵金秀的女孩子,那女子倒是贤良淑德,为人很不错。 但是江云才太好赌,人家姑娘嫁过来不到半年就被他败光了嫁妆,最后还让人家姑娘回娘家骗钱去。 那姑娘忍受不了江云才这样嗜赌如命,回家后大半年死活不肯再回到江家,最后牛氏带着江云才上赵家门口一连闹腾了半个多月,赵家无奈之下丢了十两银子出来要求和离,江家拿了银子,这事情才作罢。 那赵家姑娘也是可怜。 穆言心里暗暗思忖着,同时淡淡道,“大哥好赌成性,娶个厉害的管着倒也罢了,若这赵家姑娘性子柔和,岂不是让大哥气死?” 江云旺脸上一阵尴尬,许久才干咳道,“娘的意思就是让哥哥娶了媳妇收收心……” “要是能收住就好了,就怕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啊。”穆言直言不讳,喝一口热茶,十分严肃道,“如果改不掉恶习,还不如不娶。” 江云旺脸一红,不过他心里其实也觉得穆言说的很对。 俗语云,狗改不掉****,江云才赌博又不是一日两日,早就习以为常了,根本不容易改掉。 “罢了,不说这些了。”穆言放了茶碗微微笑了笑,起身在茶馆里转了一圈道,“走吧,晌午了,先回家吃饭去。” 正好江云旺也觉得肚子饿了,一时笑着道,“行,等二姐回来咱们就走。” 姐弟俩又说了几句闲话,江月兰回来了。 十三岁的小姑娘,一身鹅黄绿的绣花袄裙,水葱绿的绣花鞋,梳着双丫髻,头上戴了两朵粉色的绒花,长相很普通,不精致但也不粗糙,看上去很舒服的那种。 江月兰一看到穆言就赶紧放下手中的竹篮子扑了过来,笑眯眯的拉着穆言的手高兴道,“大姐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了的?” 江家只有江月兰和江云旺肯对穆言热情。 穆言含笑捏了捏江月兰的手指,前世她最后一次见江月兰的时候,江月兰一双眼睛浑浊无神,手指瘦的只能摸见骨头。 丈夫早死,婆家又嫌弃她生了女儿不要她,一系列的打击让这个可怜的女人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灵气和生气,如活死人一般的苟延残喘。 第四十八章恼火 “我才回来一会。”穆言微笑看着江月兰。 江月兰精气神十足,面上微微泛着******,笑吟吟地同她撒娇道,“大姐,你大半年都不来了,我还真想你呢。你过的好不好啊?” 她仔细的打量着穆言,见穆言面色还行,才轻笑道,“就是看着瘦了点,大姐,你可要多吃点啊,养好身子才是正经事情。” 穆言心里暖洋洋的,但同时又为江月兰发愁。 前世的江月兰也算是个可怜人。 那韩青明明有顽疾在身,还要趁着江月兰去送茶水的时候故意撩|拨她。 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本来就懵懂,加上那韩青长的也不差,家底子也算殷实,一来二去的,江月兰就落入了韩青的温柔网,天天吵闹着非韩青不嫁…… 该怎么帮帮她这个妹妹呢? 穆言心里思忖着,同时笑着摸了摸江月兰的头发,微笑道,“是啊,大半年不见你,你都长成大姑娘了,瞧瞧,又比上次见你的时候漂亮了。” 江月兰的脸稍微红了红。 江云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茶馆,顺手关门道,“走,咱们回家说去。” 姐弟三个有说有笑的回了家。 牛氏已经准备好了晌午饭,四方八仙桌上摆着两碟腌制好的萝卜条,一碟炒大白菜,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小鱼干,中间则摆着一大盆子小米稀粥。 江德和江云才还没有回来。 牛氏不冷不热的喊着,“坐下吃饭吧。” 桃红和绿芜看着桌上的饭食,赶紧提醒穆言道,“老太太让您少吃家里的东西,要不,给您备点点心?” 穆言摇了摇头,“不用,我随便吃两口就好,你们要是不想吃就吃点心,要是想吃就一起吃点吧。” 桃红立刻笑道,“您要吃,那我们也跟着吃吧。” 绿芜去找盆子,伺候着穆言净手。 牛氏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毛病多……” 穆言听在耳内,什么话都没说,还是不紧不慢按照穆府中的规矩净了手,这才坐下吃饭。 江云旺则对桌上的饭菜颇有微词,拿着筷子皱眉沉吟道,“娘,大姐好不容易来一趟,您怎么不炖点肉给大姐吃?这……这也太简单了。” 牛氏拿了一双筷子一下子敲在江云旺的头上,哼道,“啥叫太简单了?依你看,怎么就不算简单了?”她翻个白眼抱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你爹和你大哥赌输了多少,收成又不好,店里生意也不好,你大哥还要说媳妇,那来那么多银子吃肉?我倒是想吃肉呢,人家肉铺老板又不可能白白给我……” 江云旺不过是说了一句而已,牛氏就说出这么一大堆的抱怨之词。 穆言听的心烦,沉着脸一丢筷子起身道,“你们慢慢吃吧。” 牛氏愣了一下。 往常不管她怎么抱怨,穆言都没给过她脸色,今儿是怎么了? 桃红了绿芜一见穆言不吃了,两人也赶紧起来,服侍穆言喝茶。 穆言也不喝,只拢着衣袖头也不回的往外面去。 牛氏这才急了,赶紧冲着江云旺和江月兰使眼色,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大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什么好端端的?”江云旺也丢了筷子,有些气恼道,“大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您咋那么多话?要我我也吃不下。” “小兔崽子……真是小没良心的,也不说劝劝你大姐”牛氏瞪了一眼江云旺。 江云旺也有些赌气,撇嘴道,“您惹了大姐又不是我惹了,我不去劝,要去,您自己去劝。” “嘿,真是白养你了……”牛氏瞪着眼睛嘟囔了一句,不过她还是跟了出去。 毕竟以后用到穆家的地方还多着呢,而且自己的大儿子现在正在说媳妇,要依靠着穆家,用银子的时候还要找穆言,她不能得罪了穆言。 牛氏心里打着小算盘,巴巴的出来找穆言。 穆言已经带着桃红和绿芜出了小院子。 牛氏赶紧跟了出去,在门口拦住了穆言,声音也放软了许多,陪笑着去拉穆言的手。 穆言没有给牛氏机会,一侧身子躲开了她的手。 牛氏干笑着,“大妮子,你这是干啥?” 穆言表情冷漠,看都不看牛氏一眼,“我去找爹和大哥。” 牛氏愣了一下,忙眨着眼睛问她,“你找他们干啥?” “我就想问问他们,到底是赌博重要还是家重要?”穆言声音特别冷淡,像是大冰碴子一样,不带丝毫温度,“爹不是经常去穆家要银子花吗?不是说揭不开锅了吗?好啊,那我就去问问他,揭不开锅的人怎么还日日去赌?” 穆言觉得她真是受够了。 前世她软弱,事事都顺着江家人的心,这一世她可不打算继续忍下去。 来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这次一定要和江家人摊牌。 牛氏两道眉毛一缩,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那个男人她也管不住,多少年了,已经都习惯了。 “娘要是想跟着去跟着一起去,不想去的话,那就在家吧。”穆言一挥衣袖,转身头也不回的去了。 牛氏拍着巴掌在原地转了三个圈,嘴里嘟囔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在转到第四个圈的时候,她终于一拍大腿快步跑着跟了上去。 穆言不理睬牛氏,径直往隔壁胡同的大牛家去。 这大牛家并不是专门开的赌场,在里头赌的人,都是这附近的男人,手里头攥着几个小钱,就丢下妻儿聚在一起胡作非为。 穆言脸色冰冷,到了大牛家门口,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若是前世,她还真不敢这样。 门砰地一声开了。 牛氏吓得一个激灵,赶紧阻拦穆言,“哎哟,我的大妞子哟,你可慢点……” 穆言不理会牛氏,低低对桃红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话,桃红点头应了,同时留在了门口守着。 与此同时,里头也走出来一个身穿紫色袄裙,浓妆艳抹的女人。 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一出门就甩着手里的帕子大叫着,“谁呀?敢踹我家大门,真是要死了,要死了……” 第四十九章摊牌一 穆言就带着绿芜站在院子里,她身姿站的笔挺,目光定定看着那女人。 那女人穆言上辈子就听牛氏说起过,是这家的女主人,姓周,唤名春桃,据闻曾是大户人家养的扬州瘦马,后来被玩腻了,就丢到了尼姑庵里,再后来不知怎地,她就和这家的男主人大牛勾|搭在了一起。 当时大牛正好又死了老婆,干脆就把春桃接回家养着了。 这个春桃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泼辣货,谁都不敢轻易惹她。 牛氏生怕穆言闹出什么不好,赶紧迎上来笑着对春桃解释道,“这是我家大妮子,来找她爹的。” 春桃捏着帕子上下打量着穆言,好半天才笑着道,“原来是你家大妮子啊,就是那个……穆家的招子女?” 牛氏干咳一声,喏喏道,“是,是她,这不回家来看我了吗,想见见她爹。” 春桃眉梢一动,一双眼睛溜溜在穆言身上打量,见穆言长的五官清秀出色,身量纤纤,气质又带着一股子冰寒冷傲,不由笑着打趣牛氏道,“这没想到你们两口子还能生出这么俊俏的姑娘来,乍一看,还以为不是你们江家的孩子呢。” 牛氏一下子冷汗连连。 她心里也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她不敢也不能戳破,直到死,她都要守着。 若是守不住,江家也就完蛋了。 她赶紧陪笑着岔开话题,“我家那口子在里头吗?” “在里头。”春桃一伸手,撇嘴道,“又欠了我一吊钱,既然你来了,就还上吧。” 牛氏叫苦不迭,弓着身子骂了一句,“挨千刀的死鬼。”同时巴巴道,“这几日手头有些紧,要不,过些日子?” 春桃眼睛一斜,目光一下子落在穆言身上,有用眼神示意牛氏道,“你家大妮子不是回来了吗?我们可都知道,你家大妮子以后是要当穆家少奶奶的,区区一吊钱,对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牛氏干咳着,朝着穆言看了一眼。 穆言自始至终都冷着脸没有发一言。 “……这,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牛氏不敢问穆言要银子,她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太对,不敢张口,于是又赔笑道,“容我两天,容我两天我一准凑够银子给你送来。” 偏那春桃不依不饶,立刻朝着穆言伸手,还笑嘻嘻地道,“父债子还,自古天经地义。” 绿芜一下子推开了春桃的手,冷冷道,“别在我家姑娘面前伸手。” 春桃好笑的看着绿芜,“咯”地笑了一声,“哟,小姑娘倒是有些意思,还挺护主子。” 绿芜不理会她,悄悄对穆言道,“姑娘,咱们回去吧。” 穆言没打算回去,她拢着衣袖,很干脆利落的告诉春桃,“我爹欠债是我爹欠债,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要银子,一个子儿都没有。” 春桃一张脸就黑了,立刻立着眉峰冷笑道,“哟,看来人家说的没错,越是有钱人越是一毛不拔,你将来都是要当奶奶的人,还缺那一吊钱不成?” 绿芜听着春桃这些无理言论,一时也气的扬起了鼻尖,挡在穆言前头对春桃说道,“缺不缺那一吊钱是我们姑娘自己说了算,用不着你指手画脚的。” 春桃的脸色更加难看,当即冷哼道,“反正我不管,今儿没这一吊钱,你们谁都休想回去。” 牛氏急了,马上唯唯诺诺的赔不是,“那啥……春桃啊,你看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就容我两天呗?” 春桃嘴巴扭了扭,对穆言冷言冷语道,“江家大妮子,你可当真是没良心啊,不是我多嘴,你有今日的荣华富贵,还不是你爹娘一手为你创造的,要不是他们,你今日能穿的这么体面?” 穆言冷冷哼了一声。 春桃皱了皱眉,“怎么,不服气?” 穆言再次冷哼,反问一句,“你被你爹娘打小卖了,你还要感恩戴德?” 春桃黑了脸,一张脸似锅底子一般黑黢黢的 她也是打小被爹妈卖出去当扬州瘦马,要不是爹妈作践,她能如此? 这是她的痛角。 “你什么意思?”春桃双眼狠狠盯着穆言,嘴唇气的颤抖。 牛氏则老脸通红,一时也气的反问穆言,“你就当真这么没良心?是,当年是我们把你送到穆家的,那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你吃的好……” 牛氏还要再说,却被穆言一口打断。 “够了,都别再说了。”她目光盯着春桃,表情漠然道,“今儿来我就想说一句话,往后我爹和我大哥在这里赌,不管是输是赢,与我都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再给一个子儿,更不会让穆家人再给一个子儿,这些话,麻烦你带给我爹和我大哥。” 她转身就要走。 春桃和牛氏都急了。 谁心里都很清楚,江德和江云才手头上的钱大部分都是从穆家要回来的,从穆言手中要回来的,要是穆言不给钱,银子从那里来? 春桃一把扯住了穆言的衣袖,“话我能带,但是今儿这一吊钱你先给我。” 她怕以后穆言不给江家银子了,江德父子两个会赖她的银子不还。 绿芜一下子掰开了春桃的手指头,“你松开,别扯我家姑娘。” 穆言阔袖一挥,态度很坚定,“我说过,一个子儿都没有,别想从我这里拿钱。” “你……”春桃气的直磨后槽牙,只能转脸去抓牛氏,“好,你家大妮子不给我,那你就给我,反正今儿没银子就别想走。” 牛氏哭丧着一张脸,她手头上根本没银子,昨儿晚上她她刚藏在米缸里的一吊钱,早上就不见了。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江德父子两个偷偷拿出来赌了。 “春桃啊,你容我两天……”牛氏苦哈哈地说着。 春桃不乐意,立刻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江德,你给老娘出来……” 里头屋里本里还乱哄哄的,春桃这一嗓子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片刻后,一个四十多岁,穿着灰色粗布直裰,长着满脸大胡子的男人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男人一脸的不情不愿,一出门就照着地上啐了一口,“真他|妈晦气,光输钱……” 第五十章摊牌二 一秒记住【??】,。 晌午的阳光很刺眼,而穆言面前的男人更让她觉得刺眼刺心。 上辈子这个男人在她最困难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只丢给她两块番薯,而平日里却又伸手从她身上榨干所有能榨干的油水,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她的亲爹? 穆言看着江德那张胡子拉碴的脸慢慢在她面前放大,缩着的瞳孔不由紧了紧。 牛氏气的上前就扯江德的衣袖,流着眼泪骂道,“你这个赌不死的挨千刀的,又输钱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江德不耐烦的一把推开了牛氏,眼睛则笑嘻嘻的看向了穆言,张口就提银子。 “大妮子回来了呀,好了好了,这下有银子了。”江德转脸看着一脸恼火的春桃,跟她说着,“这是我家大妮子,是将来穆家的少奶奶,刚刚我欠下的一吊钱,朝她要就成。” 穆言心中冷笑,看向江德的目光多了几分冷淡。 不管江德是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她都无法再纵容他从自己身上榨油水。 春桃嘴角抽了抽,捏着帕子一巴掌就拍在了江德的胸口上,撇嘴道,“你可别大白天做梦了,人家少奶奶可是发话了,往后一个子儿都没有,叫我别朝着她要银子。” 江德一张老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双眉拧在一起,目光死死盯着穆言,质问道,“大妮子,这话是你说的?” 穆言看了看江德。 这些年江德从她这里拿到的已经足够多了,她在穆家的卑微,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江家。 “对,是我说的。” 穆言表情很严肃,根本不像是开玩笑。 江德身子一僵,好半天才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十分刺耳,他甚至伸手一把握住了穆言的胳膊,质问道,“大妮子,你是当真的?” 绿芜赶紧推开江德,挡在穆言面前,“谁也别动我家姑娘。” 江德一张脸立刻变的狰狞,一巴掌朝着绿芜呼了过来,亏得穆言拉了一把,江德那一巴掌才没落在绿芜身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挡着我?”江德态度非常恶劣,他一指头指着绿芜,冷声威胁道,“她可是我女儿,我怎么动不得。” 绿芜吓坏了。 她是头一次来穆言家中,起初以为穆言的爹娘只是贪财些而已,没想到竟然脾气这么不好,还要动手打人。 她吓得腿都在打颤。 穆言赶紧拍着后背安慰她,好一阵子她才觉得好些了。 穆言脸色很沉很沉。 江德则得寸进尺,伸着手非要逼着她拿银子,“你是我女儿,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快拿银子。” “没银子。”穆言嘴角带着一丝丝冷笑,再次对江德重申,“不单单今天没银子,以后也别想从我这里要银子,一个子儿都没有。” 江德急了,又要来抓穆言。 穆言一下子就躲了过去,同时冷面警告江德,“爹若是还顾忌父女情分就收敛些,若是不想要这父女情,那爹就试试看,穆家好歹还有两个大活人呢。” 穆言不紧不慢的冲着外头喊,“桃红,让咱们的人在外头候着,先别进来。” 桃红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同时道,“姑娘要是受了委屈就说话,老太太可是交代了,您回家也与他们不同,绝不能让您在这里受委屈。” 江德的脸色又是一僵。 因为这些年穆言一直都是逆来顺受,他这个当爹的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也不会反抗,所以他这个当爹的才无所顾忌毫无节制的索取。 如今局势怎么一下子变了? 眼前的女孩子虽然瘦弱些,但是身姿笔挺,下巴轻扬,气场完全变了。 “爹要是还顾着面子的话,那就好好跟着我回家说话,要是不愿意顾着面子,那我这个当女儿的也没必要替您死撑着面子。”穆言拢着衣袖说完这句话,打算转身离开。 春桃犹豫着,不知道是该拦住还是不拦。 穆言说外头还有穆家人。 穆家人,真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 况且这个穆言似乎是在玩真的,她将来好歹也是穆家的少主人,若真是得罪了她,也没好果子吃。 思来想去,春桃没敢动手,只是哼了一声道,“总之,这几日之内把银子给老娘送过来,送过来什么都好说,送不过来,可别怪老娘不客气。” 她一甩帕子扭着屁股走了。 片刻后,江云才就被她拧着耳朵提到了外头。 江云才捏着耳朵在院子里唧唧歪歪了半天,才发觉穆言也在院子里,一时有些脸红的挠了挠头发。 穆言没理睬他,只是对牛氏道,“娘是回去还是不回去?” 牛氏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是事情,特别是穆言的眼神,是她从未看到过的冷漠和冷静。 而且,这些年她也被江德父子赌博这种恶行压的喘不过来气,如果今日穆言真能压制住江德父子,让他们往后不再赌博,这倒也是一桩好事情。 牛氏心里暗暗算计着,同时点了点头,与穆言站在了一起。 江德一张老脸越发沉了几分,嘴唇颤了几下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穆言不理会他,直接带着牛氏出了大门。 一路上她一句话都没对牛氏说,牛氏心虚的干咳了好几回。 到家后,穆言也不吃饭,一个人赌气坐在临床的大炕上。 江云旺和江月兰赶紧过来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穆言看着江云旺,一字一句嘱咐他,“云旺,你要是不想让这个家散了,往后爹和大哥朝你要银子,你一个子儿都不能给他们,你要是给了他们,非但不能帮他们,反而是害了他们。” 江云旺皱眉沉默。 他心里头也知道赌|博害人不浅,这些年他爹和他大哥要是不去赌,这家里的日子应该能过的很好了。 他想了想,犹豫着点头道,“我……我以后尽量不给他们银子,大姐放心吧。” 穆言这才点头,同时捏了捏江云旺的胳膊,温声道,“你是有出息的好孩子,你也瞧见了,爹娘是指望不上的,好好经营茶馆赚钱攒银子,将来自己靠着自己就行,别指望这个家。” 这些话是穆言以前不敢却一直想说的话,今天终于说出口了。 心里顿时一阵轻松的感觉,也不那么堵得慌了。 第五十一章摊牌三 一秒记住【??】,。 牛氏则蹲在墙角长吁短叹。 约莫一刻钟左右,江德带着江云才回了家。 江德的脸色很难看,方才穆言一走,他就被春桃狠狠奚落了一番。 春桃言辞刻薄,说他是吃女儿饭的软|蛋,如今连女儿都管不了,根本不像是男人。 这样的言辞江德一个大男人如何能忍?所以他是憋着一肚子火回的家,一到家里就拍着桌子冲着穆言大发脾气,“好啊,这些年穆家的饭把你的胆子都给吃大了,如今爹娘在你眼里头算个什么?不过就是一吊钱的事情,你还要跟我斤斤计较,好,好,好,要是认真计较起来,你想想你欠着我多少?把你生出来我和你娘用了多少心?把你送进穆家,又费了多少心?你以为穆家是那么容易进的人家?” 其实当年穆家想找到正午出生的女孩子也是费了一番周折的,但是这个江德会投机,一得了消息就把穆言抱着送了过去。 得了穆家五十两银子,他就欢欢喜喜的回来了。 穆言气的心口一跳一跳的,当年她尚在襁褓中,根本就不记事,能知道什么? 命不由己,全凭爹娘而已。 再者,那一个亲爹娘会那么狠心,毫不犹豫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况且当年的江家,也不是那种穷的揭不开锅的人家,根本不需要卖孩子。 穆言紧紧握拳,终于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冷冷道,“你以为送我进了穆家就是好事?依我看,对你而言是好事吧,这些年,你去穆家打了多少秋风,我为此受了多少冷眼,你想过这些没有?” 江德嘴唇翕合,好半天才冷哼道,“那是你没本事,怨不得别人,你瞧瞧别人家,一个姨娘尚且能爬上来当了正经主子,更何况你是从小就有婚约的,将来肯定是穆家少奶奶,这样的荣华富贵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你倒好,不满足,还要来埋怨我,真是狼心狗肺没心肝的东西,白养你了,早知道就该把你一屁股压死。” 江德言辞刻薄,听得穆言心更加冷了。 江月兰和江云旺都觉得自己的爹太过分了,赶紧过来阻拦。 江德正在气头上,方才在大牛家被自己的女儿给了下马威,到家里他自然要称王称霸的把面子给挣回来。 于是一把推开了江月兰。 江月兰一个趔趄腿撞到了身后的桌子上,疼的她直咬牙。 牛氏一见江月兰被桌子撞了,心疼的一屁股起来赶紧检查江月兰的腿,气的大骂江德道,“你个挨千刀的,不让你赌你就打算要了我们大家的命?好,好,好,你先要了我的命好了,我女儿,你别动。” 牛氏的心疼都是写在脸上的。 对江月兰有,但是对穆言却没有,一丝丝都没有。 都说母女连心,牛氏和穆言从未连过心。 穆言心如冰刀,割的自己生疼。 这个家,是她的家吗? 她觉得特别陌生。 目光从发狂的江德身上扫过,又从呆若木鸡的江云才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满脸焦急的牛氏身上,一切都很陌生,陌生的身子都觉得冷。 桃红和绿芜则陪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穆言沉默了好久,才齿冷道,“什么叫大富大贵?什么叫别人求不来?你以为这样的富贵我稀罕吗?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干什么,你不觉得虚伪吗?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那我问你,这些年,你为我做过什么?这个家为我做过什么?我甚至连亲娘的一双鞋都没穿过,你说为了我好,不过为了要银子方便罢了,试问,天下有这样的娘老子吗?……” 穆言身子都在发抖。 桃红赶紧拍着后背安慰她,“姑娘,你别动气,别气坏了身子。” 江德则被她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总之一句话,银子,往后一个子儿都不会再有。”穆言声音格外坚定,她坐直了身子,目光从牛氏身上扫过,淡淡道,“娘,你不是要给大哥说媳妇了吗?我也把话撂这里,大哥的媳妇,我绝对不会让穆家帮忙,你也别打着我的旗号去骗人家姑娘,大哥有本事就娶,被本事那就合该他打光棍……” 牛氏听了这话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她还要抱孙子呢,穆言竟然咒着让她儿子打光棍去。 当娘的最不能忍的就是这句话。 牛氏气的直磨后槽牙,也发了狠说道,“你如今不就是仗着穆家吗,好啊,我也把你方才说的话嚷嚷出去,让外人听听,这就是穆家教养出来的人,连自己的亲哥哥都咒。” 江云才也特别生气,黑着脸道,“妹妹,我招惹你了吗?你咒我干啥?” 穆言懒得理会他,只对牛氏冷冷道,“娘若是不嫌丢人,随便出去嚷嚷,至于穆家那边怎么处理,老太太自有定夺,是我的错,我去领,不是我的错,我也绝不认。” 牛氏一直当穆言是软柿子,捏来捏去也无所谓,但穆言如今却变成了刺猬,根本不能拿手碰,一碰全是刺。 “总之银子不会再有了,你们好自为之。”穆言毫不犹豫起身,带着绿芜和桃红去了另外一间屋。 这屋子平时是江月兰住的,她每次回来,就住在这里。 桃红和绿芜则赶紧给她顺气,生怕她气坏了身子。 穆言半依在炕上,听着江德和牛氏还在污言秽语的叫骂着,她狠狠捏紧了拳头,同时对桃红道,“咱们别在出去了,今儿的事情就到此为止。” 桃红和绿芜都很心疼穆言。 穆言在穆家吃的苦头她们是看在眼里头的,回到家里没想到还是这个待遇。 有这样的娘老子,也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血霉。 “那老太太那边怎么说?”桃红皱眉问了一句。 穆言早有打算。 她再也不想让江家人往后介入她的日子,她得把这烂摊子处理的干干净净。 江德和牛氏骂骂咧咧了半天,最后觉得没劲,干脆就偃旗息鼓了。 余下的时间,穆言一直在房中度过,压根没出去过。 倒是江月兰和江云旺过来温言安慰了她两回。 穆言只说自己没事,但是晚饭的时候,她还是没出去吃,只吃了几口桃红提前准备好的桂花糕。 第五十二章夜话一 一直到夜里,穆言都没有踏出过房门半步,她态度很坚定。 江德夫妻两个也有些急了。 毕竟他们还指望着以后能从穆家弄些银子花呢。 夜里,牛氏絮絮叨叨的埋怨江德,“……都是你不好,成天到晚的赌,一天不赌会死啊?” 江德坐在炕沿上,一口酒一口花生米的吃着,撇着嘴不悦地说道,“都多少年了,你现在才来埋怨我,晚了。” 牛氏听了这话拿着帕子哭天抢地的啜泣起来,想着自己的大儿子正在说媳妇呢,本还指望着穆言能帮衬一下,但听穆言今天的言外之意,她不肯帮,也不让穆家帮忙,于是哭的更厉害了,拍着大腿埋怨道,“你个死鬼,就算不为了咱们这个家想想,也该为了你们江家的老祖宗们想想吧?老大正说媳妇呢,我本还指望大妮子呢,现在好了,指望不上了。” 江德听的有些烦了,啪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瞪着牛氏道,“你还有完没完了?”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江德说话也有些含含糊糊地,他直着脖子道,“怕啥,没了穆家咱们还不活了吗?咱家不是还有一大笔银子吗?拿出来,拿出来痛快花,怕什么,再说了,咱家妞儿不是已经荣华富贵过上好日子了吗,怕啥……” 牛氏一听这话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脸也白了,也不撒泼哭了,赶紧起来捂江德的嘴,气的大骂道,“灌了黄汤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怎么什么话都敢说?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咱们不是说好二十年内不许提那件事情的吗?还有咱们的妞儿……你……你也不能再提了……” 牛氏嘴唇都有些颤抖,浑身瑟瑟。 当年那个雨夜里,她经历了人生最艰难的一夜,同时也做下了最缺德的事情。 她把一个孩子本来该有的富贵命运给偷换了…… 江德被牛氏捂着嘴,似乎也清醒过来了,一时瞪着眼睛扒开牛氏的手,迟疑道,“我……我说什么了?” 牛氏神情黯淡,一屁股无力的坐在炕沿上,双目则呆呆的看着灯罩里发出的昏黄灯光,喃喃道,“你……你提起咱们家妞子了。” 她紧紧的捏住了帕子,眼泪簌簌的流了出来,“妮子他爹,你就没想过妮子吗?” 江德一听这话脸也白了,佝偻着背,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喃喃道,“妮子现在应该过的很好,享受着荣华富贵,吃的好穿的好,还有人时时伺候着,你应该高兴才对……” 牛氏拧着双眉,一下子情绪激动道,“可我昨晚上还做梦梦到了她……” 江德脸色一僵。 当年是他把孩子亲手送走的…… 但是他不后悔,江家八辈子都穷,从来没有出过一个贵命,他的妮子能在富贵人家养尊处优,有什么不好? 一想到这些江德又将罪恶感抛开,一拍桌子提醒牛氏道,“别哭了,哭什么哭?你想想,你没吃过的没穿过的,咱家妮子都在吃都在穿,有什么不好的?” 牛氏提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满脸痛苦之色,嘤嘤道,“可我就是想妮子,也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她紧紧的攥住了帕子,一直按着胸口,胸口钝疼。 江德心里叹息了一声,翻个身躺下,声音低了几分“好了,歇了吧,说不定那一日就能在街上碰上呢。” 牛氏坐了半个时辰,夜深人静,她才躺下歇着。 穆言并不知道江德和牛氏到底隐藏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她只知道,自己或许真的不是江家的孩子。 她和江月兰住在一起,睡前,江月兰手里抱着个小葫芦坐在灯下把玩了好久好久,脸上一直带着娇羞的表情。 穆言看在眼里,随口悄悄问了一句,“别人送的吗?” 她能从江月兰眼睛里看出来一些东西,江月兰很珍惜爱护这个小葫芦,或许,是韩记布庄的韩青送的。 穆言心里猜测着。 江月兰立刻红了脸,把小葫芦快速收了起来,同时闪闪躲躲道,“不……不是送的,是我从葫芦架上摘下来的,就是看着可爱……对,看着可爱。” 江月兰回答的有些语无伦次。 穆言双眉一缩,犹豫了好久才说道,“月兰,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江月兰一听这话登时急了。 这屋里还住着桃红和绿芜呢,她马上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大姐,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没有,我没有。” 其实她很心虚。 这半个月来,韩记布庄的少东家韩青天天都点一壶茶,都是她送过去的。 韩青长的高大帅气,说话又温文儒雅,人才很出众。 她头一天送茶过去的时候,韩青正在吃点心,看到她来送茶了,韩青还特意塞了两块点心给她。 她当时吓得不肯收下,韩青就笑着对她说,“这点心是苏记的,特别好吃,你吃了一定喜欢。” 他把点心硬塞进了她提茶的篮子里…… 第二天去的时候,韩青又在整理店里头卖剩下的布头,那些布头花花绿绿的特别好看,韩青见她喜欢,还特意挑了两块好的送给了她,说让她做双绣花鞋穿着一定漂亮…… 这半个月里,韩青送了她好多好玩好吃的东西,虽然都是小东西,但是很暖人心。 尤其是今天,韩青握着她的手送她小葫芦的时候,还特意和她说,小葫芦上刻上了她的名字,要她好好随身带着,别弄丢了。 韩青的声音特别温柔,看她的眼神也很温柔,他还摘了一朵小花戴在了她的鬓角,说她真好看…… 江月兰觉得自己可能是喜欢上韩青了,可她是女孩子,喜欢只能藏在心里头,不敢说出来。 现在穆言冷不丁的问她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她自然觉得心虚心慌,总怕秘密被看穿看透。 可穆言已经看穿了她的秘密。 桃红和绿芜找了个借口出了房门,在门口候着。 穆言立刻让江月兰拿出小葫芦给她看。 江月兰扭捏了好半天才把小葫芦拿出来递给了穆言。 穆言捏在手里来回看了两遍,眸子越来越沉。 江月兰则心虚的看着穆言,小声的问着,“大姐,你……你看它做什么?你要是喜欢,我……我回头寻个好的给你。” 第五十三章夜话二 “月兰,你和韩青到底是怎么回事?”穆言忽然冷了眸子,紧紧盯着江月兰。 江月兰一看穆言的眼神就吓坏了,登时白了脸色,嘴唇翕合,喉头一阵阵的发紧。 她在穆言面前从未提过韩青的名字,穆言怎么知道? 难道是韩青送给她的葫芦上有什么古怪? 韩青说了,葫芦上刻着的是她的名字啊,按道理应该没什么古怪的…… 江月兰就是普通的小姑娘,江德和牛氏都大字不识几个,所以她也目不识丁,葫芦上到底刻了什么字,她根本就不知道。 “大姐……我……”江月兰支支吾吾的,眼神不断闪躲。 要是她那点小心思要是被人知道,她该怎么办? 江月兰觉得既害怕又羞愧。 女孩子要矜持,更要自爱,她怎么能胡乱喜欢男人? 穆言刚才表情太严肃了,她见江月兰吓成这般模样,一时又有些心软,于是拉了江月兰颤抖的手,温声安慰道,“月兰,你别紧张,也别害怕,你还小,有些事情若是做错了,还有机会再改,你说对不对?” 江月兰感受着穆言掌心的温度,终于慢慢平复了心绪,不再那么害怕了。 “姐……我……”她红着眼睛欲言又止,好半天才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韩公子的?” 穆言拉着江月兰坐在灯下,同时递了葫芦给江月兰看,她指着上面两行小字小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江月兰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姐,你知道的,我不识字。” 她局促的搓着手。 穆言有些心疼。 女孩子不识字其实也很悲哀,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有时候被人卖掉了甚至要帮着对方数钱。 她伸手摸了摸江月兰的头发,轻声道,“没事,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教你认字的。” 江月兰满眼惊喜,高兴的把头依在了穆言的肩上。 穆言则指着葫芦上两行小字道,“这上面写着‘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卿’,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江月兰再次茫然的摇了摇头,不过片刻后又后知后觉的红了脸,小声道,“好像……好像是有相思的意思?” 江月兰的表情很明显,她听出来是相思的意味了,并且不排斥,也就是说,她已经喜欢上韩青了。 穆言暗吸了一口凉气。 女孩子一旦动心,有时候就会不管不顾的。 穆言捏了捏小葫芦,又指着诗句下面的人名字说道,“上面写了韩青两个字,你可知道?” 江月兰愣住了,迟疑道,“韩公子不是说写的是我的名字吗?” 穆言摇头,“是他的名字。”同时很庆幸的告诉江月兰,“亏得这葫芦到了我手里,若是被旁人看到,肯定以为你和韩青已经……” 她没往下说,她相信江月兰明白。 这个韩青,果然有一手…… 江月兰眼神有些受伤,垂着眼睑好半天都不说话。 她是那么信任韩青,以为上面刻的是自己的名字才敢收下,没想到他竟然骗了她。 她一手狠狠扣着炕几的一角。 穆言有些心疼她,一手搂住她的肩膀小声问道,“你喜欢韩青?” 到了此时此刻江月兰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皱着眉轻轻点了点头,又咬着唇委屈道,“他说了上面刻的是我的名字我才收下的。” 穆言轻轻拍着江月兰的肩膀,语气则特别严肃,说道,“这种事情他是不该对你撒谎的,万一这葫芦落到别人手里,他们会怎么看你?你还小,根本不懂人言可畏,不知道三人成虎的厉害……” 有些话传的多了,就会毁掉女孩子的一辈子。 江月兰听了这话委屈的趴在穆言身上哭个不停,“我……我以为他是真心对我好,我去送茶的时候,他……他说会对我好的……” 穆言能懂这种痛。 前世的自己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痛,努力让自己爱上穆朝阳,穆朝阳也曾说过,要对她好一辈子,可最后呢?他还不是搂着别的女人,逼着她下堂。 所以,宁可相信这世上有鬼,她也不愿意再相信男人那张破嘴。 看到江月兰哭成这样,穆言也很心疼,一遍一遍的安慰道,“没事的,你还小,有些事你也不太懂,等你再大点就懂了。”顺便提醒道,“我虽然不知道韩青的为人如何,可是会欺骗女孩子的男人,肯定不值得托付终身,他今日骗你一次,来日就很可能骗你第二次,一辈子这么长,你总不能一直活在谎言中吧?” 她能为江月兰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至于江月兰会不会听她的劝,那就要看江月兰的造化了。 江月兰哭了大半宿才睡下,睡前特意把葫芦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穆言也觉得累急了,这一宿她睡的很沉很沉,一直到辰时初她才醒来。 她起来的时候江月兰已经走了,桃红服侍她穿衣的时候小声告诉她,“月兰姑娘早早就出了门,手里似乎还捏着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是去找韩青了吗? 穆言眼神一沉,没有再说别的。 桃红又小声告诉她,“早上江叔已经去茶馆开门了。” “没有去赌?”穆言系着扣子随口问了一句。 桃红摇头,“没有,婶子看上去可高兴了。” 穆言松了一口气,但她也深知道,想要让江德戒赌根本就不可能。 赌了那么多年,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根除根本没可能。 她收拾好去了牛氏房中。 牛氏已经做好了早饭,一见她起来了,赶紧笑眯眯的迎了过来,拉着她的手道,“大妮子,你爹和你大哥都去茶馆了,你爹说了,往后不赌了。” “是吗?”穆言神情淡淡的,她对她那个爹不报太大的希望。 目光往桌上一扫,熬的糯糯的红枣小米粥的,两碟子小咸菜,一碟包子。 牛氏笑吟吟的说着,“你来了这么多次,娘也没给你蒸过包子,你尝尝娘的手艺。” 牛氏的态度忽然大转弯,一下子对穆言亲热的不行,甚至拉着穆言的手坐下,亲自给穆言夹了包子盛了稀饭。 第五十四章牛氏的心思 “昨天是我和你爹不对,你别放在心上。”牛氏夹了包子给穆言吃,满脸堆着笑容。 穆言神情淡淡的,就着咸菜吃了一口包子。 牛氏干咳着说道,“你爹今儿一早就去茶馆了,他昨晚向我在三保证,以后再也不赌了。” “是吗?”穆言咬着包子淡淡回了一句,面上看不出多高兴。 牛氏悄悄的观察着穆言脸上的表情,见她似乎并没有那么高兴,她不由拧起了眉毛,拉着穆言的手苦口婆心说道,“大妮子,我知道你还生我和你爹的气,但是你爹已经做了退步了,你看,他一早都不去赌而是去了茶馆,对我来说,这就是好事啊,你……原谅他好不好?” 原谅? 穆言没有说话,从牛氏手中抽出手,她慢慢喝了一口热粥。 牛氏眉头越深,她搞不定穆言到底在想些什么,从前穆言并不这样。 她用力的搓着手,好半天又试探道,“你说,你到底对我和爹还有啥意见?” 穆言咽下一口粥,终于开口,“没意见,只是穆家规矩多,食不言寝不语,有什么话等我吃完了再说……” 牛氏立刻吐出一口气,笑嘻嘻道,“原来是这样,娘还以为你一直在生气呢,好,好,好,你吃吧,吃完了咱们再说。” 穆言嗯了一声,吃的很慢很慢,用了足足半个时辰,她才吃完。 牛氏被她磨着性子,好容易看到穆言吃完,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干笑道,“吃的慢好啊,对胃口好。” 穆言拭了拭嘴角,这才开口,“娘到底有什么事情?” 牛氏不可能无缘无故做一桌子吃的给她。 牛氏又干笑了一声,坐在她身边,好半天才支支吾吾说道,“也不为别的,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你大哥的亲事。” 穆言坐直了身子,看着牛氏正色道,“大哥的亲事?大哥的亲事不是该由娘和爹做主吗?与我商量岂不是多此一举?” 牛氏听了这话,登时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 她心口突突的跳着,强忍着气赔笑着说道,“是,亲事确实是该由我和你爹做主,可你现在不是生在富贵人家吗?见识比我们广,认识的人也多。” “认识的人多?”穆言忽然拢着衣袖仰头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的牛氏心里一阵阵发毛,好半天才支吾道,“怎么?娘说的不对?” 穆言又是一笑,淡淡道,“您以为我姓穆就真的是穆家人了?我不姓江,那我就不是江家人了对吗?” 牛氏听了这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好半天才干咳道,“不管怎么说,你比我们是见多识广些。” 她拉起穆言的手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这些天给你哥哥瞅了个媳妇,是隔壁胡同你赵二婶子的大闺女,叫赵金秀,今年十六了,年纪虽然大了些,但是模样儿很周正,性子也很和婉,我和你哥去她家见了两次,你哥哥很喜欢那姑娘……” 牛氏絮叨着说起了那位姓赵的姑娘,言辞间颇为满意。 穆言听的有些不耐烦,一口打断牛氏道,“既然您和哥都喜欢,那就请了媒人去说啊?” 前世赵家一开始并不愿意让女儿嫁到江家来,是江德厚着脸皮跑了一趟穆家,请穆老太太帮忙,穆老太太动用了官媒才将此事促成。 婚事是成了,可江云才根本就不好好对人家姑娘,反而害了人家姑娘。 今生,穆言打算决计不参与此事。 牛氏被穆言打断了话茬,脸上闪过尴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又复挤了笑容好言好语说道,“是,娘是打算请个媒人去说的,可是听说那赵家大姑娘眼光很高,就怕她看不上你大哥啊……” 牛氏倒也有些自知自明。 穆言微一拢袖,淡淡问道,“那您想让我怎么办?是去求老太太?还是让老太太动用官媒?” 穆言的话正中牛氏的心思,她脸上立刻漾起了大大的笑容,满心欢喜的拉着穆言的手高兴道,“我和你爹正是这样想的,我们怕普通的媒人去说亲,赵家不肯答应,可要是动用了官媒,这件事儿十之八九能成。” “哎……你哥哥要是能成亲,我这心也就能安定些……” 牛氏满脸笑容的兀自憧憬着,嘴里喃喃道,“我也不指望将来你哥的媳妇能对我多好,只要能早早给我添个大孙子就成……” 牛氏的话让穆言更加反感。 她娶儿媳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大孙子,其余一改不管。 也难怪前世那个姓赵的姑娘会在江家待不下去呢。 “大妮子,这事情娘可就托付给你了啊……”牛氏欢欢喜喜的捏着穆言的手。 穆言口中淡淡应着,“嗯,我会想办法的。”心里却早就有了计较。 牛氏见穆言答应了,这才满心高兴的起身去干活了。 穆言又在屋里待了多半个时辰,江月兰才从外头回来。 江月兰脸色有些不好,神情郁郁的,一见到穆言就拉着她进了房间。 “姐,我把葫芦还给了韩公子……”江月兰搂着穆言的胳膊哭了起来,泣声道,“韩公子说他……说他不是有意要骗我的,只是因为太喜欢我了,才会如此……” 毕竟这是她喜欢的第一个男孩子,尽管韩青骗了她,可她还是心中各种不舍得。 穆言皱着眉头,伸手轻轻摸着江月兰的头发,问她道,“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江月兰吸着鼻子,抽泣了好几声才低低说道,“我……我还没答复他,他要我原谅他,可是……可是我怕他以后还骗我,可要是我不原谅他,就此和他断了,我又……我又不舍得。” 江月兰觉得自己特别矛盾。 明明知道韩青骗她是不对的,她也无法忍受这个男人欺骗她,毕竟她是那么那么的信任他。 可是感情这种东西,一旦动心,就覆水难收了…… 她不舍得啊,真的很不舍得。 尤其是韩青拉着她的手再三向她道歉的时候,她的心都化了,根本不舍得让他难过,让他失望。 江月兰觉得自己痛苦急了,简直要疯掉的感觉。 第五十五章姐妹 穆言听着江月兰的话,眉头不由拧成了麻花。【ㄨ】 韩青的品行明显不端,可是江月兰似乎根本不懂这一点。 果然动了心的女人很容易失去理智。 “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江月兰紧紧搂着她的胳膊,抽泣道,“我心里太乱了,他要我明天给他答复,我该怎么答复他?” 她其实很害怕错过韩青,毕竟这是让她第一次动心的男人,而且她也怕以后遇不到像韩青这么喜欢她的男人。 穆言眼神一沉,轻轻推开了江月兰的手。 江月兰愣了一下,红着眼睛道,“姐,你……你怎么了?” 穆言转身收拾东西,神色平静道,“穆府的马车马上就要来接我了,我先收拾东西。” “那我的事情?”江月兰迟疑着,眉头越深。 穆言默然不语,片刻后她才说道,“你的事情我管不了了,该提点你的我都已经提点过你了,该说的我也说了,厉害关系我也给你分析了,你这么大的人心里应该有把尺子……” “可是姐……”江月兰立在穆言身后,睁大眼睛道,“我……我心里很乱,不想原谅他可又舍不得,而且……而且他家境也不错,他说了,如果将来我嫁进去,立刻让我管着家里的一切,若是我管家,那我也能帮帮咱们这个家。” 穆言心里一阵叹息,觉得江月兰实在太单纯太天真了。 嫁进去就管家?怎么可能? 她叠着衣服,淡淡道,“韩家虽算不得高门大户,可是家财也不少,韩青的父亲不是还有两房姨娘吗?那两房姨娘也有孩子,往后就算你嫁进去,你觉得你能顺利接管家中庶务吗?” 江月兰眼神顿时一黯淡,韩青父亲确实还有两房姨娘,还都各自生了孩子,有一个还生的是男孩子…… 穆言装好了衣服,转身道,“再说了,韩家也不算是普通人家,你韩家少爷若是想娶亲,什么样子的女孩子找不到?为何偏偏要寻你?是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是你不知道的?” 这话过于直白,可能有些伤人,但是若不如此,只怕江月兰不肯醒悟。 江月兰整个人顿时一僵,目光与穆言的目光相对,她脸色发白,好半天才动动嘴皮子说道,“姐是觉得……韩家人有什么目的?” 穆言点头,“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比如……韩青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疾,所以他才迟迟不婚……” 她已经提点到这个份儿上了,若是江月兰还不明白,那就真是天注定的孽缘了,拆不散,打不散。 江月兰如同石化一般,攥着手帕沉默了好久好久,才幡然醒悟一般的低低说道,“那韩公子……好像是面色不大好,前两天我还见他咳嗽不止,我问他,他说他只是风寒……” 江月兰心念急转直下,几乎绝望崩溃。 穆言只是拍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慰一句,“我说过,你还小呢,没必要那么着急,再过两年看看吧,或许会遇到比韩青更好的人……” 第五十六章前仇 江月兰木木的点了点头,过了许久才深深叹气道,“那好,我听姐姐的。”她微一咬唇,似又不舍道,“只是韩公子在过去一段日子里对我实在太好了,我……我往后不理他会不会太不近人情?” 穆言一时觉得很无语,但又能理解江月兰这种丢不下抛不开的心情。 毕竟动过真心,想要立刻快刀斩乱麻理出个头绪,恐怕很难。 没有人是天生的清醒者,总是在头破血流之后才能懂其中滋味。 她没有只言片语,只是伸手捏了捏江月兰的肩膀。 江月兰似是自己反省一般,默默垂首道,“或许是我想多了吧,即便我不去见韩公子,他应该也不会来主动找我的……” 对于江月兰和韩青的事情,穆言再未发表任何看法,她能做的都做了,能提点的也都提点了。 巳时初的时候,穆家派了一辆马车来接穆言。 上车的时候,牛氏特意握着穆言的手郑重嘱咐道,“大妮子,你大哥的事情你一定要放在心上,回去以后记得和老太太说啊。” 穆言敷衍的哼哼了两句,随后丢下了车帘子。 牛氏也没多做停留,更没有因为舍不得女儿而哭哭啼啼一如往常一般的转身回了屋里。 桃红贴在车窗壁上悄悄看着外头牛氏的举止,她心里默默叹气。 哪有亲生爹娘对女儿如此的?牛氏对穆言根本就没有一丝丝的留恋。 桃红悄悄看着穆言。 穆言端端正正坐着,长长的睫毛微微垂落,在眼周投下一圈暗色阴影,脸上的神情冷漠而疏离,更有几分让人不易察觉的愁怨。 穆言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桃红皱眉,声音轻轻地安慰着穆言,“可能是姑娘您不常常回来的缘故吧……” 穆言捏着袖口,心中虽然有些刺痛,但是却不那么难过,至少这让她看出了一丝丝端倪,或许,她真的不是江家人。 有了这一条线索,她也能暂时让自己麻木,只有麻木才不会觉得那么痛苦。 她深深吸气,“我没事,只是回去以后,我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你们打算怎么和老太太说?” 每次穆言回家,回去后穆老太太都要叫了跟着她的人过去问话。 桃红已经被叫过好几次了,因此很有经验,她微笑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说。” 绿芜立刻懵懵懂懂懂道,“桃红姐姐怎么说,我就跟着怎么说。” 以前桃红都是说一些好话,在江家发生的一些不好的事情她一直都抱着隐瞒的态度,从不提及。 穆言心思微转,蹙眉道,“这次你们要照实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许任何隐瞒。” 桃红和绿芜相互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迷惑。 “这……照实说会不会不妥啊?”桃红犹豫着,“您去赌坊的事情也要说?” 穆言声音稳稳地,“说,一个字不漏的说。” “可是……” 桃红还想说什么,却被穆言一口打断,“没什么好可是,我自有我的主意,照我说的做就行。” 她靠在身后的车厢壁上眯上了眼睛。 桃红虽然还有些迷惑,搞不清楚状况,但她向来执行力度很好,穆言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住口不语。 绿芜还有些担心,小声问桃红,“真要实话实话吗?” 桃红点头,同时叮嘱一句,“别害怕,老太太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绿芜喏喏的点了点头。 车马很快到了穆家。 穆言由桃红搀着下了马车,她没回竹笙院,直接去了老太太住的德安苑。 刚到了德安苑,她就发现老太太的厅房门口多了几个面生的小丫头。 庑廊下还站着大太太的两个二等丫鬟,两人闲闲的掐竹叶玩。 大太太也在?莫非老太太这边有客人? 穆言脚步放慢,往前几步,正好听到从隔扇窗里飘出来的一连串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穆言听到这个笑声后立刻驻足,连面色都变了。 难道,是她来了? 穆言皱眉不动,两手绞弄着手中帕子,额上竟然起了冷汗,就连嘴唇都是白的。 桃红察觉出来不对,赶紧小声询问道,“姑娘怎么了?那里不舒服吗?” 穆言抿唇不语,心里却翻江倒海的,上辈子的事情如一张张画纸,全都在脑海中放大,一点点清晰…… 那天天下着大雨,她住在简陋的屋里,房顶滴滴答答的漏着雨滴。 她的孩子成哥儿那么小一个小人儿就睡在炕上,她怕雨滴吵醒成哥儿,一直坐在炕沿上轻轻拍着成个儿的后背。 谁知道那个女人撑着雨伞来了。 那女人五指纤纤,进了门不由分说一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然后命人抱走她的孩子。 到死她都不会忘了那一日那女人的嘴脸,五官狰狞着,如魔鬼一般恶毒,同时指着她的鼻子对她说,“孩子以后是我的,他与你再没有任何关系,还有,表哥说他喜欢的人只有我一个,你什么都算不上。”女人的目光往四周打量了一番,十分得意道,“以后这里就是你唯一的家,生老病死都不会有人在管你……” 大雨纷纷砸在地上,她哭着让那女人把孩子留下,只要留下孩子,她什么都不要…… 她甚至跪在大雨里求那女人。 可那女人还是一脚踢开了她,硬生生把她的孩子给带走了。 穆言一想到那****跪在大雨里求着那女人的情景,后背上就像有无数的冷雨砸下来的感觉,除了冷还是冷。 穆言狠狠捏着指头。 前世的夺子之痛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女人的嘴脸她也不会忘记。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报仇,不为别的,只为堵在胸口的一股气。 桃红则犹豫着问她,“姑娘,咱们还进去吗?” 进去吗? 穆言咬了咬嘴唇,许久才努力平复情绪道,“进去……” 她凭什么要怕那女人? 上辈子勾|引人夫的人又不是她,而是那女人。 主仆三人一前两后的到了老太太的厅房门口,几个闲得发慌的二等丫鬟不情不愿的朝着她行礼。 她也懒得看这幅嘴脸,径直往里头去。xh:.254.201.186 第五十七章贱人的狗血往事 穆言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和一个衣着华贵的美妇人说话。【ㄨ】 那妇人看上去三十多岁,保养的特别好,肌肤宛如少女一般剔透,身材匀称,脖颈十分修长,钗环首饰一律用赤金打造,雍容华贵,如牡丹争春一般。 穆言认得她,她是大太太的娘家弟媳妇陆二太太,也曾是名动燕京城的蒋四姑娘。 大太太是陆家长女,她一共有两个弟弟,大弟弟陆靖远科甲出身,在扬州任职,官至四品,二弟陆朝远武科出身,是从三品的御林军中郎将。 两个弟弟都年轻有为,大太太每每提及都十分得意,恨不得在人前头宣扬个十头八回的。 尤其是她这个二弟弟陆朝远,允文允武,朝中人脉也广,娶的是长兴候最小的女儿蒋四姑娘。 蒋四姑娘的美貌一直都在燕京贵族圈里被人称赞,嫁到陆家之后,她生有一子一女,女儿陆怡玉从小就天姿国色,每每出门,总有大波少年早早打听到消息悄悄躲在其必经之路上,就为一睹佳人芳容。 可美貌又如何?还不是心如蛇蝎的女人? 穆言暗暗握拳,目光从陆怡玉身上扫过。 陆怡玉端端坐在陆二太太的身边,身上穿着潇湘色的绣丁香花的长褙子,头发梳的油光水滑,上面簪着一排小珍珠,美人巧笑倩兮,确实很养眼。 但穆言看在眼里头,只有恨。 陆怡玉前世一开始其实并未与穆朝阳勾|搭,她嫁的是襄阳侯的长孙刘念,但是这个刘念实在太短命,陆怡玉嫁过去刚一个多月,他就一命呜呼了。 当时刘念的死传的沸沸扬扬的,因为他死的实在太离奇,甚至有几分戏剧化。 据闻刘念因为娶到陆怡玉这样的绝色佳人而特别高兴,因此在自家水榭大摆筵席,宴席上他在众家公子面前大肆的炫耀,更大谈特谈与陆怡玉的恩爱事迹,推杯换盏,就在吃的十分兴奋之时,他忽然打了个嗝,打完嗝后他就说不出话来了,接着憋的面红耳赤,嘴唇发紫,眼睛也往上翻白眼。 这种场面肯定会吓坏众人,有人赶紧派人去请大夫来,但等到大夫来的时候,刘念就已经歪着脖子死了,根本救不过来。 后来听说刘念是被一块牛腱子肉卡住了气管卡死的…… 尽管襄阳侯下了死命要将孙子的怪异死因瞒住,但是那天的宾客太多,根本压不住,还是传了出去。 一夜间,刘念的死就在燕京城中传开了,人们几乎都是抱着听笑话的态度听的。 当时更有人做了一首打油诗调侃此事,“侯门公子,生来纨绔,生为红颜,死为牛肉。” 这一段当年说书的先生都编成了话本子,说的活灵活现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整个襄阳王府几乎都把罪责怪到陆怡玉一个人的身上,说她红颜祸水,天生克夫命。 但是陆家也不是吃素的,陆怡玉年轻守寡本来就应该被同情才对,但是襄阳侯府把所有的脏水都往陆怡玉一个人的身上泼,他们陆家人也不认。 陆家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费了好大劲才把陆怡玉接回陆家。 当时穆言和穆朝阳成亲刚半年多,而且穆言身上还怀了五个月的身孕。此事发生后,穆朝阳也是急的不得了,陆怡玉是他的亲表妹,二人自小关系就很好。 穆朝阳提出来想去看陆怡玉,当时穆言也觉得应该去看,毕竟都是亲戚,她还特意亲手准备了点心让穆朝阳带过去。 她自己怀着身孕身子不便就没有一同去看陆怡玉。 穆朝阳在陆家一住就是七天,后来穆言才知道,正是这七天里,刚死了丈夫的陆怡玉就恬不知耻的和穆朝阳勾|搭在了一起…… 再次看到陆怡玉,穆言心如刀割。 她那时候还大着肚子呢,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就那么残忍的对待她…… 这样的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穆言按下心头的痛和怒,上前行了礼。 老太太挑着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懒懒说了一句,“回来的还挺早,不是让你多住两日吗?” 穆言淡淡道,“家里也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来了。” 大太太的眼睛不住在穆言和陆怡玉的身上来回打量着,越比较就越是气馁。 要是没有穆言的存在,她完全可以给她的儿子定下陆怡玉。 陆怡玉是她的亲侄女,知根知底,而且家底子好,将来也能帮穆朝阳一把。 相比之下,穆言除了乖巧这一点,没有任何优势。 大太太心烦的捏着帕子。 陆怡玉则一副看玩物似的看着穆言,悄悄在她娘耳边说着,“娘,大表哥以后真的要娶她吗?大表哥可真是可怜……” 她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那个音调恰好能让屋里的人都听见。 陆怡玉绝对是故意的。 穆言心中冷笑。 大太太则尴尬难堪,老太太脸色也不大好,手里的沉香木珠串拨动的啪啪作响。 陆二太太赶紧干笑一声,小声责备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别胡说。”一面又和老太太赔笑道,“怡玉这孩子还小,有时候说话就是太直,您别生气,别跟她一般见识。” 同时又对穆言微笑道,“言姑娘,你也别生气啊,她是无心的。” 陆怡玉撇一撇嘴,不屑的看向了窗外。 这个时候穆言就算发火也占不到任何便宜,她忍气淡淡笑了一声:“二太太多心了,我怎么可能生气?”她自嘲道,“毕竟表小姐说的也没错,不是吗?” 她头一次把这种话往台面说。 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愣住了。 这种话穆言从来都不会当着人面子往外说,头一次,实在让她们惊讶震撼。 对大太太来说,更多的则是心虚。 穆言不卑不吭,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你这孩子,不用妄自菲薄。”陆二太太赶紧干咳着圆场,她目光定定看着穆言,微笑道,“你很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大太太也不能不表示,于是很违心的一笑道,“是啊,我也觉得言丫头很好,乖巧懂事,又知进退,是个好孩子……”xh:.254.201.186 第五十八章陆怡玉 这种违心的话穆言全当听着玩,不会放在心上。 前世她太单纯,大太太说一句喜欢她的话,她都会放在心里高兴好几天,甚至会刻意去做一些讨好大太太的事情。 到后来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傻,把别人敷衍客套的话都当的那么真,每一句都记到了心里去…… 悲哀如她,所以这一世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听过的话也会筛选其中精髓放在心里,其余的统统丢掉。 “你从家回来也乏了,先回去歇着吧,迟些时候再过来……”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穆言大大方方行了礼,准备退出去。 谁知道陆怡玉一下子从炕沿上跳了起来,粉面含笑的同老太太说道,“我听闻言姑娘的绣活做的特别好,近来我正好也跟着杭州来的一个绣娘学了几种针法,不知道我能不能跟着言姑娘去看看她做的绣活,顺便讨教一二。” 陆怡玉主动提出要去穆言屋里坐一坐。 这种主动的背后一定不会有好事。 前世的陆怡玉人前头一派温婉,人后面马上就变了另外一张脸,说话毒辣,睚眦必报,对付人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若不是亲身经历,谁能想到这么明艳一张脸下,会隐藏那么多黑暗。 老太太自然应允,笑着道,“去吧,去吧,想去找谁玩就找谁玩,就当自己家里一样,别拘着。” 能看得出来穆老太太很喜欢陆怡玉。 陆怡玉这个人在长辈面前最甜的就是一张嘴,好听话张口就来。 当然,这也是她的厉害之处,不服不行。 陆怡玉听到老太太答应了,立刻笑眯眯道,“我就知道,您来对我最好了,下次我来时候,亲手给您做山药糕吃。” 她语气娇娇,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脆亮,任凭是谁都会听着舒服。 也难怪穆朝阳会被她吸引住。 要是今生陆怡玉和穆朝阳能早些在一起的话,那她岂不是就能摆脱前世的命运了? 这个想法让穆言身子一怔,她脑海中闪过两个字“机会”。 对呀,的制造让穆朝阳和陆怡玉独处的机会才行…… 穆言不动声色,转头轻笑道,“表小姐真是客气了,若说讨教也该是我向表小姐讨教才对,不过我最近倒是想了几个新花样,表小姐要是有兴趣,可以一起去看看。” 这话显然很让陆怡玉受用,她扬起了下巴,含笑着问她娘,“娘,我能去言姑娘屋里看花样吗?” 陆二太太当然没意见,和蔼一笑道,“去吧,只是别跑太远。” “知道了,您放心吧。”陆怡玉起身,又向老太太和大太太行了告退礼,才挺直脊背扬着下巴往门口走去。 穆言紧跟其后。 她很清楚,像陆怡玉这种人,根本就瞧不上她,当然,她也瞧不上陆怡玉。 至少她前世很坦荡,从未做过亏心事。 陆怡玉在穆言面前始终端着大家小姐的架子,连说话都要拿着姿势,眼睛仿佛长在头顶上一般,不紧不慢的说着,“前几****听闻因为你一条帕子,让穆晓禁足了?” ; 第五十九章暗箭难防 陆怡玉话里明显挖了坑,她故意把穆晓的禁足算在穆言的头上。 穆言不上套,佯装一脸惊讶的问了一句,“竟然还有这样的话传出去?” 陆怡玉微微一愕。 穆言微微一笑接着问了一句,“表小姐信了?” 这话题本来是陆怡玉自己提起来的,本想挖坑让穆言自己跳进去,没想到反倒让穆言反问住了。 她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一句话生生憋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好半天,她才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我也是偶然听人说了一句,心里好奇,不免多问了一句,你别在意。” 穆言一派大方,淡笑道,“怎么会在意,不过就是觉得惊诧罢了,我的事情竟然还会惊动那么多人,传的那么远,真是奇怪……” 穆言这话说的十分有意思。 陆怡玉脸色蓦然一沉,唇瓣张了张,许久她才眼神一冷捏着袖口娇娇说道,“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 陆怡玉自以为得了上风,笑的格外得意。 穆言笑着摇了摇头,边走边道,“看来在外人眼里,禁足这种事情确实是丑事……” 陆怡玉温言真想掐死穆言。 穆言心中只是冷笑。 陆怡玉一开始就没安心,一步一步想要挤兑她,若是前世,她肯定受着,可重活了一辈子,她总要做点什么,这种欺负她不受。 她没有理会陆怡玉脸上的表情,指着路径旁的一簇翠竹道,“瞧啊,这个时节的竹子多好……” 陆怡玉只好忍下气,淡淡回了一句,“嗯,是好。 ” “前面花园子里景致更好,表小姐要不要去看看?”穆言主动提议要带着陆怡玉去前面花园子里。 前世穆朝阳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逛园子,说不定还能碰到他呢。 穆言心里有了想法,就想践行。 陆怡玉反正也闲的没事干,懒懒答应道,“既然有好景致,那就一去看看吧。”同时又说道,“你们最近是怎么了?怎么青儿表妹也被禁足了?” 穆青上次被禁足七天,到现在都不能出来。 穆言耸肩,一副我不知道的表情。 陆怡玉就不说话了。 不过她主动提及要去穆言房中坐一坐也是有目的的,进来她听闻穆言得了平阳侯薛大小姐的青眼,心中也是好奇的很。 要知道那个薛华裳自来不爱与人往来,半年前她陪着她娘去薛府做客的时候,和那个薛华裳说话,人家总是爱答不理的,问三句撑死了回一句。 她当时还挺生气的,觉得那个薛华裳实在太冷傲,不就是个侯府的大小姐吗?有什么可傲慢的,又不是公主。 不过薛府那几位公子人才是真的很出众,尤其是大公子和二公子。 一想到薛致远和薛致松,陆怡玉脸上不由飘过一团红晕。 她下个月就要行及笄礼了,行了及笄礼家里人肯定会为她张罗婆家。 以她的美貌,就算嫁不到皇亲国戚,至少也要嫁到侯府贵勋之家吧。 燕京城中优秀的公子中,薛家兄弟可是人尖,她这样的条件,就该拔人尖才对。 所以,她和穆言一起出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打听打听穆言到底是怎么得了薛华裳的青眼的。 当然,这种事情有些不好开口。 ; 第六十章谈论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陆怡玉和穆言并肩往花园子走去,一路上穆言赏花弄草心情很好的样子。 陆怡玉却玩的不尽兴,她一直在琢磨底要如何开口打听消息。 二人刚绕过一片竹林的时候,忽然听到从竹林凉亭里发出的一阵阵嬉笑声。 陆怡玉平素里就十分喜欢热闹,一听见嬉笑声,她立刻拢着衣袖驻足,奇道,“园子头里有人?” 穆言也跟着驻足,二人同时往竹林里的凉亭里看过去。 穆朝阳和二房的穆朝良,三房的穆朝誉以及穆青和穆婉正在凉亭了喝茶吃点心。 穆言眼神一缩,穆青不是被禁足了?但转念又一想,她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说是禁足,其实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陆怡玉一看人这么多,顿时来了兴致,笑眯眯的喊了一声,“大表哥……” 凉亭里的人眼睛齐刷刷往这边看过来。 当穆青看到穆言的时候,她立刻下意识地起身冲过来,一把握住穆言的手腕就开口警告,“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我出来玩的事情告诉祖母,我要你好看。” 穆青眼眉上挑,一副要揍人的表情。 穆朝阳立刻跑过来拉住穆青,皱着眉头小声训斥道,“你怎么和她说话的?你在禁足期间出来玩本来就不对,怎么还威胁人?” “哥……”穆青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好久才委屈道,“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倒好,在我面前维护她,罢了罢了,以后我也不自作多情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是有一点,她穆言要是敢惹我,她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 穆青哼了一声,挽着陆怡玉的胳膊转身进了凉亭。 穆言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觉得穆青的行为幼稚极了。 穆朝阳的目光在穆言身上稍微一顿,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好半天才开口解释道,“你别在意啊,我妹妹性子一直都太急,她是怕你把她出来玩的事情说出去……” 穆言不动声色,淡淡道,“这种事情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大爷请放心吧。” 穆朝阳听了这话觉得更加尴尬,迟疑很久才干笑一声道,“我们正在吃西瓜,你要不要也一起过来吃一块?” 穆言没有拒绝,大大方方的答应了。 穆青眼见着穆朝阳邀请穆言过来和他们一起吃西瓜,心中十分不悦,又是挑眉又是冷哼。 穆言只装没瞧见,见礼后坐在了穆婉的身边。 穆婉倒也没有表现出来嫌弃,只是下意识的干咳了一声,然后转头和陆怡玉聊一些琐事。 至于穆朝良和穆朝誉则暗中悄悄打量她,眼神并不坦率,似乎在打量什么有趣的玩物一般。 穆言心中虽然厌恶至极,表面上却不表现分毫。 石桌上放着一大盘切好的西瓜,穆朝阳招呼着大家吃西瓜。 秋瓜虽然好吃,可是容易坏肚子,穆言挑了一块小的,一边咬着西瓜,一边听陆怡玉和穆婉说话。 言辞间,陆怡玉似乎对那日薛华裳设的花宴十分感兴趣,她皱眉遗憾道:“……偏巧那****身子不适,不然我也就去了。 ” 说起花宴一事,穆婉和穆青心中都有气,两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穆言。 穆婉似笑非笑道,“有人可是在那天的花宴上大出风头啊……” 穆言咬下一口西瓜,生态淡然。 说起这个话题,陆怡玉一下子找到机会一般,目光定定看着穆言,试探着问道,“穆言,听闻那日薛大小姐和你切磋绣艺了?听说薛大小姐夸你绣艺特别好,是真的吗?” 这根本就是没有的事情。 看来话传三遍就变了味道了。 穆朝阳他们兄弟三人也转移了视线,朝着穆言看过来。 穆言咽下一口西瓜,不紧不慢的擦了擦嘴才含笑道,“不知道表小姐都是从那里听来的这些话?那一日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在场,要是我和薛大小姐真切磋绣艺了,她们应该也知道的。” 陆怡玉心里猛然一震,立刻侧眸去看穆婉和穆青。 “难道没有切磋?”陆怡玉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失望。 她也是听另外几个千金说的,说薛华裳十分赏识穆言的绣艺,所以才和穆言做朋友的。 为此,她还特意的苦练绣艺,又请了个扬州来的绣娘教她,就是为了下次有机会遇到薛华裳,她好凭借绣艺这一共同话题和薛华裳打成一片。 谁知道传言有误…… 穆青阴阳怪气的说着,“不就是个破绣花的吗?人家薛大小姐要是喜欢什么花样子,多的是绣娘给她绣,切磋这种事情,人家薛大小姐才不屑一顾呢……” 听了穆青的话,陆怡玉的心就更加失落,觉得自己一定是找错了切入点。 不过穆朝誉却来了兴致,一时很八卦的说了一句,“我听说那日你们去大昭寺碰上了薛家的两位公子,真的假的啊?” 穆青立刻瞪了穆朝誉一眼,“怎么?这种事情还能骗你不成?”同时又故意酸穆言道,“我们不单单遇上了穆家的两位公子,而且某人还和他们相谈甚欢呢。” “相谈甚欢”四个字穆青咬的特别重,而且说的于扬顿挫的,立刻让人听出另外一种深意。 似乎穆言有意勾|引薛家两位公子一样。 穆朝阳听了这话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他对穆言什么感情他自己说不清楚,但是他心里明白的很,穆言将来要嫁给他,要嫁给他的女人就该对他一心一意,和旁的男人相谈甚欢,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他立刻定定看向了穆言,似乎想从穆言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是穆言好像没事人似的,又从桌上拿过一块桂花糕送入了口中。 “听说平阳侯夫人今年一直在给薛大公子说亲呢,前两****还听说郭荣将军有意把他的独女郭大小姐许配给薛大公子,但是好像没成。”二房的穆朝良也摇着折扇慢悠悠的说了一句。 没办法,这薛氏四杰实在在燕京城中太出名了。 除却皇上的几位皇子,以及亲王家的各位小王爷以外,这四兄弟是燕京城中所有女孩子最想嫁的人,也是各家太太夫人心中最合适的女婿人选。 这样的人物,想不关注都难啊。 穆朝良的话立刻引来了穆青她们几个人的关注。 “怎么没成?”陆怡玉率先问了一句。 穆朝良耸肩,慢条斯理道,“表姐难道没听说过,那薛大公子简直就是个冰山一样的人,冰山啊,谁有那本事融化他?” 穆朝良很夸张的撇了撇嘴。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 第六十一章小心思 陆怡玉微微皱了皱眉,嘴里嘟囔一句,“你说的未免太夸张了吧?就算再冷的人,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也会成亲的。”她微微抿着嘴唇,娇娇说道,“许是……许是那郭大小姐才貌不够出色,人家薛大公子看不上她吧?” 陆怡玉对自己的容貌相当自信,她兀自抬手轻轻抚过鬓角碎发,面上有着不符与她这个年纪的妩媚。 她觉得整个燕京城的千金圈子里,她的容貌若是排第二,绝对没有人敢排第一。 穆朝良则耸肩道,“没有啊,听闻那个郭大小姐才貌十分出众,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名副其实的才女。” 穆朝良的话让陆怡玉心中着实不爽快,甚至于她觉得受到了很大的挫败。 穆言还在低头吃点心,对他们的谈话似乎漠不关心,其实她一直在听。 倒是穆朝阳时不时的偷看她一眼,她分明能感觉到穆朝阳的目光,但是她一直装看不到。 “……那这薛大公子可真是个怪人。”穆婉有些可惜的轻轻叹了一声。 穆青立刻把目标放在薛二公子薛致宁身上,她缩着瞳孔,试探的同穆朝良说道,“那个薛二公子倒是看着十分儒雅……” 穆青的脸上顿时爬上一片红晕,满脸都是难掩的娇羞。 这种表情太明显了,但凡是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她心中那点小心思。 穆朝阳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不好教训穆青,只好旁敲侧击地呵斥道,“你还在禁足期,这么莽撞跑出来已经是犯了祖母忌讳的,还不快回去好好思过?” 他神情十分严肃,目光狠狠盯着穆青。 穆青这才意识到可能是她脸上的表情出卖她了,一时也没多说话,红着脸乖乖的起身带着人去了。 穆婉暗暗撇嘴。 她虽然不像穆青是穆家长女,但是谁不想嫁个好人家?穆青想嫁到薛家去,她穆婉当然也希望能够嫁到薛家去,或者,嫁到比薛家更好的人家去。 谁都有攀高枝的心,她也不例外。 再看看身边的陆怡玉,她虽然自持美貌,可心里还不是跟她一个想法?还不是想嫁个好人家? 说白了,燕京城中的千金圈子里,哪一个闺秀不想嫁个好人家? 可是优秀的公子却奇少无比,简直比挑选一颗大珍珠还要难寻。 奇货可居的道理谁都懂。 穆青一走,穆朝良就说起了薛致宁,他对薛致宁倒是评价颇高,但是言辞间又有些惋惜之意,“人再好,也是有嫡庶之别的,尤其是在侯府这样的门第,嫡庶之分更是鲜明……” 穆朝良这话说的十分现实。 别说是侯府,就是寻常人家,嫡庶都区分的很清楚。 不过薛致宁教养看上去极好,许多人很难将其与唯唯诺诺或者一事无成的庶子联系到一起。 其实嫁给这样的庶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穆婉和陆怡玉心中各种小心思,陆淑怡则在盼穆朝阳能早些和陆怡玉打成一片。 第六十二章拒绝温柔 吃完了西瓜,穆朝阳又让人端来了满满两大盘子巴掌大小的螃蟹。 这个季节的螃蟹最肥美,不过穆言平常很少能吃到螃蟹,有螃蟹宴的时候,也轮不到她上桌,有时候上桌了,最多能摸到一个半个螃蟹。 穆朝阳很大方的招呼大家吃螃蟹,“这是一早田庄那边送来的螃蟹,新鲜着呢。” 陆怡玉似乎对螃蟹特别有兴致,一上手就抓了一个最大的团脐螃蟹,边剪开腿子肉边娇娇笑着道,“还是大表哥好啊,什么好东西都能弄来,这个季节吃螃蟹最好了,蟹肉又肥又鲜嫩。” 陆怡玉声音稍微一顿,目光娇滴滴看向穆朝阳道,“要是能配上葡萄酿或者是桂花蜜酿的话,这蟹肉味道会更加好。” 穆朝阳立刻朝着陆怡玉笑了起来,“你说的对,倒是我忘记这一茬了。”他一脸兴致转头挥袖吩咐身边的小厮道,“去把我屋里那坛子桂花蜜酿拿来。” 穆言知道,陆怡玉平日里对吃的十分讲究,而穆朝阳也是个极爱吃的人,对吃的同样有讲究。 在吃这一点上,这两个人一定有聊不完的话题。 她不动声色的微微笑着说一句,“还是表小姐对吃的有研究啊,不像我,什么都不懂,只要有吃的就行。” 她故意胡乱掰扯着蟹腿肉,一副根本不会吃螃蟹的样子。 前世穆朝阳稀里糊涂就娶了她,今生她得让穆朝阳明白,其实她和他根本就不合适。 她得让穆朝阳知道,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志趣不投,更没有共同话题,勉强结合在一起将来对谁都不好。 穆朝阳听着穆言说的话,又看着穆言笨拙的动作,心里多少有些触动。 一个连螃蟹都不会吃的女人,如何当他的妻子? 可这是他命定的婚约啊。 而且,这么多年了,他也习惯了穆言的存在,小时候她还那么护着他,他对她怎么能不负责? 陆怡玉则“嗤”的笑着,眼中满是讥笑道,“笨死了,螃蟹腿可不是像你那么吃的,你那是啃螃蟹,而不是剥螃蟹吃……” 她翻个白眼,满脸都是优越感。 陆怡玉的表情更加刺中了穆朝阳的心。 他心里一阵阵的烦闷,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对待穆言才对。 许久,他才似打定主意一般,拿着一个螃蟹起身,径直走到了穆言身边。 “螃蟹不是你这么吃的,你看我怎么剥开……”穆朝阳把身子凑近了穆言,声音不高不低,听上去很柔和。 众人看着穆朝阳突然的举动,忽然都哑然了。 穆言也是一怔。 其实前世她也曾感受过穆朝阳的温柔,那是他们刚成亲的时候,他每每看着她的时候,声音就是这么柔和的。 那时候穆言特别迷恋穆朝阳这种柔和的声音,觉得早上听一句,她就能开心一整天。 但是现在她再次听到这么温柔的声音,她却觉得无比绝望,无比担心,甚至想赶紧逃开。 “你看,你先用这个剪刀把螃蟹腿剪下来,再去掉蟹掩……” 穆朝阳全然不理会周围的目光,他很自然的示范着如何正确的剥开螃蟹吃到蟹肉和蟹黄。 穆言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摆脱穆朝阳,让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陆怡玉的身上。 陆怡玉看着穆朝阳居然对穆言如此好,她不由不悦的撇嘴,顿时觉得心头不快。 在她眼里,穆言就和童养媳,甚至和扬州瘦马没什么区别,这样的女人玩玩就罢了,没必要当真。 不过由此可见,这个穆言确实有些本事,先是得了薛大小姐的青眼,如今又引得穆朝阳对她如此温柔,若是没有狐|媚手段,谁信啊!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了两声小贱人,顺势又抬头微笑看着穆朝阳,语气揶揄道,“大表哥可真是会体贴人啊,这还没成亲呢,就已经亲密成这样了,叫人好生羡慕啊……” 她掩口咯咯的笑着,神态更加媚人。 陆怡玉这样的表情实在令人迷醉,就连穆朝良都看直了眼珠子。 穆朝阳也不是苦行僧,爱美人的心思是个男人就有,他也不列外,不免多看了陆怡玉两眼,同时干咳道,“表妹别胡说八道,我只是想教她怎么剥开螃蟹而已。” 穆言则眼底一片冷寒,乘势起身道,“表小姐的话实在让人惶恐,我看,我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她这是权宜之计,眼下她要是不赶紧脱身,还不知道要传出来什么难听话呢。 再者,她走了,说不定穆朝阳会更放的开和陆怡玉说话…… 穆言的话让穆朝阳脸上有些悻悻然,同时觉得有些生气。 好歹大家都在呢,穆言这样一走了之,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陆怡玉则哼一声,媚眼娇娇的冲着穆朝阳道,“大表哥,看来是我得罪人了。”又不冷不热对穆言道,“要是我说错话了,还请你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啊……” 陆怡玉故意放低姿态,就是想让穆朝阳讨厌穆言。 穆言正好求之不得呢。 穆朝阳只要讨厌她,他们之间的婚事就有转换的余地。 于是她冷语道,“我怎么敢和表小姐计较?倒是表小姐要高抬贵手才对……” 言毕,穆言想都没想,转身就离开了,根本不给穆朝阳半分的面子。 桃红和绿芜赶紧跟了上去。 “什么呀?这都是什么呀?”陆怡玉登时拉下脸,指着穆言的背影道,“真是好生嚣张啊,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招子女罢了,竟然敢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同时又撅着嘴不悦的和穆朝阳说道,“大表哥,你该不会将来真的要娶这样的女人吧?你看看她,根本就配不上你。” 穆婉也顺势落井下石,跟着撇嘴道,“谁说不是呢,一点都配不上大哥。” 其实配上配不上这个问题,穆朝阳已经想过无数遍了。 毋庸置疑,若是用利益的角度去考量这场婚约,穆言根本就配不上他。 可是除却利益,穆言也有穆言的好处。 穆朝阳心里更加矛盾,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穆言从他面前消失。 心里终究是有些不痛快,好半天,他才黑沉着眸子道,“罢了罢了,不必理会她,咱们继续吃螃蟹吧。” 陆怡玉撇了撇嘴,心里又暗暗骂了几句贱人,才罢休。 第六十三章打算 穆言带着桃红和绿芜径直回了竹笙院。 她一路上心神不定,实在揣摩不透穆朝阳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明明就已经看出了他和她的差距,为什么还要教她剥螃蟹吃? 只是为了遵守君子约定,践行襁褓时的婚约?还是说,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其实对她是有感觉的? 穆言眉心蹙成一团,前面仿佛绕了一团迷雾一般,更加让她看不清楚。 桃红则担忧的小声同她说道,“姑娘,您方才那样,会不会惹得大爷不快啊?” 这还未成亲呢,就惹的将来的夫婿不快,将来过日子只怕会心中有结,会不好相处。 桃红和绿芜都很担心。 穆言的担心与她们的不同,因为她早就打定了主意,这辈子绝对不嫁给穆朝阳,所以得罪不得罪穆朝阳,她根本就不在乎。 “不碍事。”穆言拢着衣袖淡淡说了一句,“再说我也没有说错话……” 桃红和绿芜相互对视了一眼,二人心中默默叹气,再没有敢说别的。 穆言一路心不在焉的回了竹笙院。 而大太太和陆二太太那边也谈及了穆言。 大太太很是发愁,谈及穆言的时候她一直蹙着眉毛。 陆二太太是何等聪明的人,怎会看不出来大太太的心思,她一行喝茶一行绕着弯子低低安慰道,“或许言丫头也是个极不错的儿媳妇呢?我看她挺老实挺乖巧的,有这样的儿媳妇,将来也会少了婆媳间的问题。” 大太太觉得肉疼。 她倒是情愿她儿子娶个门第高的姑娘呢,到时候她就算是当姑奶奶一样的供着,那她也情愿。 “……光乖巧有什么用?”大太太吐一口气,举着茶盏轻轻啜饮一口,声音无力道,“你看看别人家,那个长房长孙娶的不是名门闺秀?再看看我们阳儿,娶的哪怕是个小家碧玉,我都没这么发愁。” 陆二太太挑眉,淡淡道,“这倒也是,这年月,什么不攀比啊?有个好岳丈,将来真是能少走很多路呢,至少背后时时有人提点着。”同时又很戳心地说了一句,“我可听说言丫头那个生父是个大赌鬼啊。”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大太太的痛角,她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仿佛罩上了一层冰霜。 将来的亲家是个穷的吃不起饭却嗜赌成性的混|球,她这面子往那里搁? 高门大户最讲究的就是面子。 不娶穆言要丢面子,娶了还要因为她的家人而丢面子,两难的很。 “那赌鬼,前几日还上老太太那儿去要银子呢。”大太太捏着茶碗面色冷寒的骂了一句,“真是丢人,没银子就别赌了,还要跑这里来打秋风,丢人现眼的……” 大太太烦躁的搁下茶碗伸手揉着太阳穴。 陆二太太眼珠子转了几转,许久才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其实阳哥儿也不是小孩子了,大姐,你怎么不考虑给阳哥儿安排个通房呢?或者……抬一房姨娘进门。” 一听姨娘两个字,大太太立刻就摆手了,“不行,不行,姨娘多了是非多。” 大太太对姨娘这种人的存在几乎是深恶痛绝的。 穆大老爷一娶就是两房姨娘,一个月有三十天,老爷能在她房中过夜的日子最多不会超过三天,其余时间都在那两个姨娘的房里。 尤其是当时的徐姨娘,几乎是一枝独秀。 后来徐姨娘死了,陈姨娘又马上上位了。 这陈姨娘小心思太多,私底下各种小手段不断,弄的她很头疼。 所以她不希望再看到她儿子有姨娘,能娶一房最好就只娶一房,是非少。 陆二太太自然懂大太太的心思,知道大太太很抵触姨娘,她琢磨着,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其实大姐可是换个心思想想这件事,女人多了确实是非多,可正是因为是非多,才能更磨练人啊……” 大太太闻言双眸顿时一缩,她定定看着陆二太太,陆二太太笑的意味深长,不紧不慢地啜饮热茶。 沉思良久,大太太才沉沉道,“你的意思是说,让姨娘或者是通房丫头来磨练言丫头?” 说的好听点那叫磨练,说的不好听根本就是想安排个人来明目张胆的对付穆言。 深宅大院里,因为争宠而死个人,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大太太咬了咬唇,心思有些活络了。 但是老太太那边能答应吗? 毕竟穆朝阳才十三啊。 大太太眉头有皱了起来,沉吟道,“阳哥儿毕竟才十三岁,这个时候给她安排姨娘,会不会太早了?再说了,这姨娘的人选也不好定啊……” 选的太唯唯诺诺了,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选的太厉害了,将来又怕她越过以后的主母去,在这宅子里兴风作浪,变成一害。 想来想去,这法子都像是一把双刃剑,弄不好就会割伤自己,可万一弄好了,穆言这个心头刺也能顺势拔掉。 大太太很是犹豫。 陆二太太一副气定神闲模样,扬着柳眉淡淡道,“你要是觉得给阳哥儿安排个姨娘太早的话,倒不如直接安排通房给他。” 陆二太太干咳一声,掩着帕子小声说道,“十三岁也不小了,是该经历人事了,咳咳……这种事情经历的太晚反倒不好,早经历,他对女孩儿也就不那么好奇了,将来即便娶了媳妇,也不会日|日沉溺与男女之事当中……” 说起这个话题,大太太也跟着干咳了一声。 不过陆二太太说的也很有道理。 陆二太太又续道,“……而且通房丫头将来更好打发,如果你觉得她不好,随便寻个由头就能撵她出府,姨娘的话,想要撵出府去,怕是要费一番周折的。” 大太太“嘶”了一声,许久才沉着眸子道,“这倒也是,只是……这通房丫头该选谁呢?” “当然要选自己人啊。”陆二太太立刻出谋划策道,“最好是大姐你亲手调|教出来的丫头才好呢,将来赏罚都由你说了算……” 大太太脑海中立刻琢磨起她身边的几个大丫鬟,从彩明到彩霞,又到彩月和彩虹,最好连几个二等丫鬟都想了一遍。 过了好久,大太太才弯了嘴角,神情也跟着轻松了许多,说道,“好了,我心里想好人选了。” 第六十四章决定 “……只不过,这事情还得经过老太太同意才行。”大太太沉吟道,“就怕老太太不答应啊。” 陆二太太立刻撺掇道,“你都没去试试,怎么知道不成?” “倒也是。”大太太缩了缩眉毛,许久,她一巴掌拍在了炕几上,似是定下决心一般,起身道,“免得夜长梦多,我这就去说去。” 顺势又邀陆二太太道,“要不,你也跟着我一起去?到时候你帮我敲敲边鼓,说不定你在,老太太会答应的更加痛快。” “好,我跟你去。”陆二太太倒是没拒绝。 素日里她和大太太关系还是很要好的,两人之间有什么话也会说给对方听。 两人说走就走。 ………… 而穆言对这一切则毫不知情。 她回去后一直觉得心里烦躁,忍不住坐在杌子上,托腮数着花架上一盆紫阳花的粉红花瓣。 桩桩件件的事情都没个头绪。 她一开始想通过结交穆念柔来改变命运,但是穆念柔对她一直冷冰冰的,到现在都没能和她成为好朋友。 她想让穆朝阳早些喜欢上陆怡玉,可似乎也很难呀…… 还有,她到底是不是江家的孩子?这一点又该从何查起? 穆言猛然摘下一片花瓣,忽然想到了回家时在胡同里遇到的开包子铺的周婶子,周婶子的男人不就在穆府上工吗?身世的事情,能不能悄悄从这两口子身上打听打听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穆言顿时眼睛一亮,悄悄的叫了桃红过来,嘱咐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帮我查查咱们府上做杂活的小工是不是有个姓周的大叔,他老婆就是咱们这次回家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周婶子。” 桃红稍微一想就想起来了,立刻点头道,“行,我帮您查。” 穆言提醒道,“查到了早些来回我,记住,不要让竹妈妈知道了,做的隐蔽小心些。” 竹妈妈虽然看上去沉默少言,可她毕竟是大太太的人,这屋里有个风吹草动,她应该都会回给大太太吧。 桃红点了点头,很谨慎的退下了。 ………… 德安苑里,老太太正懒懒依在榻上,两个小丫头抱着美人拳,一个捶腿,一个捶着肩膀,十分的闲适。 大太太带着陆二太太在月牙门口来回踱步许久才犹豫着走进屋里头。 老太太看到她们两个又回来了,脸上闪过一丝丝疑惑。 不是才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想必是有要紧事情? 大太太喏喏的喊了一声,“娘。” 老太太想了想,双眉一蹙,挥了挥手让屋里的人全都退下,又顺势指了指炕沿道,“坐下说话吧!” 大太太心中多少有些紧张,坐下的时候特意干咳了一声,赔笑道,“娘,打扰您休息了。” 老太太懒得听她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眼神一动,直接开口问道,“你才走又折转回来,可是找我有要紧事情?” “这……”大太太抿了抿唇,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大太太不说,陆二太太也不开口说。 老太太看她很犹豫,一时有些不耐烦,坐直身子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第六十五章提议 大太太一脸悻悻然,片刻后,她终于捏着袖口局促开口道,“娘,是……是这样的,我是想跟您商量一件事情。” 老太太抬手漫不经心地摸着贵妃榻上的香球,“嗯”了一声。 大太太更加局促,但是为了儿子的将来,她又想赌一把,于是干咳着开口道,“娘,我是想……想着阳儿如今也大了,是不是……是不是该给他安排个通房丫头先服侍他经历经历人事啊?” 在燕京城里,许多公子哥儿们十岁就有了通房丫头,穆朝阳都十三岁了,其实有个通房丫头也不算什么。 说完话,大太太满脸忐忑不安地看着老太太,老太太则深深皱眉,好半天都不说话。 这可把大太太给急坏了,连忙冲着陆二太太使眼色。 这个时候她唯有靠着陆二太太了。 陆二太太抿了抿嘴唇,其实这种事情她本不打算沾上的,毕竟这是陆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实在不该插嘴置喙。 但是往后她说不定还有用到大太太的时候,现在帮大太太一次,大太太也能记住她这个人情。 陆二太太脸上很快堆了笑容,望着老太太开口说道,“老太太,按理来说这事情我一个外人本来不该插嘴的,但阳哥儿确实也不小了,是该安排人贴身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与他也有好处。” 老太太来回捏着香球,双目缩成了一条线,等陆二太太一说完话,她心里就明白了。 这事情铁定是陆二太太先撺掇起来的,她儿媳妇这么多年都没提过给她孙子张罗通房的,怎么偏偏今儿就想起这茬了? 老太太有意无意的看了陆二太太一眼,陆二太太立刻做贼似的避开老太太的眼神,端起茶盏装作喝茶的样子。 老太太心中冷哼,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事情就是陆二太太撺掇起来的。 当然,大家子的公子哥儿们到了年纪基本都会安排通房给他们经历人事,但是穆府这一点上很例外,前几辈子只有少数的人有通房,其余的一概都没有。 她自己也有好几个儿子,只有二儿子以前有过通房,最后那通房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想要僭越,被她打发出府去了。 潜意识里,老太太对通房丫头甚是厌恶。明明身份低贱,却时常想要僭越,这样的女人要她们做什么?只会添乱添堵。 “……我看还是算了吧,阳儿现在正是学业要上进的时候,若是身边多个通房,难免要分心。”老太太捏着香球几乎是一口回绝了此事。 大太太登时觉得心上一抽。 可她不甘心啊。 “娘,虽说阳儿是该以学业为重,但是您看看他,他除了一天到晚读书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大太太一副十分担忧的表情,叹了两口气,继续对老太太道,“再说了,阳儿身边现在确实也需要人贴身照顾,您看看和他一起的公子,身边基本上都有女人伺候着,阳儿却什么都不懂。” “别人家是别人家,咱们穆家是穆家的规矩。”老太太还是不同意,声音沉沉道,“再说了,过两年阳儿就该成亲了,两年功夫而已,也不差一个通房。” 虽然老太太对穆言的身份地位不满意,但是比起要个随时可能惹祸惹人厌烦的通房丫头,她还是宁愿只要个逆来顺受的孙媳妇。 大太太听了老太太的回答,几乎就要绝望了。 这个时候陆二太太忽然不紧不慢说了一句,“老太太难道就不想历练一下未来的孙媳妇?” 这话倒是点到了点子上,一下子让老太太提起了兴致。 陆二太太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悄悄的用胳膊肘推了大太太一下。 大太太顿时会意,立刻抓住机会对老太太说道,“其实我给安排阳儿安排通房丫头,也是想看看言丫头的反应,想历练历练她。” 大太太稍微一顿,语气苦苦道,“您也知道,言丫头平日里胆小怕事,为人又软弱,我真怕她将来做不好长孙媳妇,若是有人练练她,说不定能好些……” 第六十六章通房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这话里头的意思老太太当然能听得懂,把持后宅这么多年,她什么没经历过。 这种打着历练的旗号想明着欺负人的把戏,她见多了听多了。 若是穆言能扛得住,将来做了穆家的孙媳妇也算是她自己的造化,若是扛不住,那结果就有千百种了…… 老太太转着手里的香球,神态有些犹豫。 陆二太太乘势敲边鼓道:“其实安排一个通房丫头也挺好的,一则可以让阳哥儿经历经历人事,身边还能多个贴心人照顾起居。二则也可以历练历练言丫头,让她明白阳儿身边以后不一定就她一个女人。”说到这里陆二太太停下来笑了笑,语气似是开玩笑道,“如果将来等言丫头和阳哥儿成亲的时候,若是她实在觉得通房丫头碍事,到时候也可以打发掉,反正……反正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罢了……” 二太太的话点到即止,至于到时候如何打发走通房丫头,那就是穆家人的事情了,反正后宅女人的手腕多的事,想找个理由撵走一个通房丫头,实在是很容易的事情。 大太太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的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双眉还蹙成一团,捏着香球的手松了又合上,合上又松开,如此反反复复许久,才开口问大太太道,“那你准备把谁安排给阳儿?” 老太太这话明显有戏。 大太太立刻满心喜悦,脸上却不表现分毫,她琢磨并且试探道,“您觉得我房里的司琴如何?” 方才大太太把她身边能用的丫鬟都想了一遍,四个大丫鬟其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沉稳内敛,对付人的手腕也高明。 可是这四个人年纪都不小了,全都在二十岁左右,而穆朝阳只有十三岁,让二十多岁的女人过去服侍他,只怕他接受不了,到时候弄巧成拙,反而刺激他。 而这个司琴是大太太房里的二等丫鬟,入府三年多,今年刚好十五岁,容貌长的也很娇嫩,小葱儿似的,一张小嘴巴着实会说话,平日里大太太无聊的时候,都是她说笑话凑趣儿让大太太开心的。 大太太对这个司琴印象很好,而且她觉得司琴应该很容易控制。 她要的就是容易受控制的女孩子,所以司琴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个二等丫鬟而已,老太太自然没什么印象,她揉着太阳穴摆手道,“没印象……” 陆二太太立刻向大太太使了个眼色,同时努嘴小声道,“叫进来让老太太瞧瞧啊。” 大太太早有此意,她满面堆笑道,“您老稍等,我叫人去把她叫过来给您瞧瞧,您若是瞧中了,那这事儿就成,若是瞧不中,咱们在想合适的人选,您看行吗?” 老太太揉着眉心摆了摆手。 大太太立刻喜上眉梢的唤了孙妈妈进来,让孙妈妈去把司琴叫进来。 孙妈妈也很纳罕,这个时候叫司琴过来做什么? 当然,她也不敢多问,赶紧恭恭敬敬的出去叫司琴了。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老太太屋里就多了个梳着双挂髻,着青衣红裙的娇俏女孩子。 女孩子身量不高,生的细皮嫩肉,秀眉俏唇,模样子倒是不错。 她就是大太太房里的司琴。 孙妈妈把司琴带进去后,自己就赶紧很识趣的退下了。 司琴入穆府三年,从来没有单独来过老太太这里,方才孙妈妈去叫她的时候,她满心的胆怯害怕,以为自己做错事情了。 来这一路上,她一直都心神不定的,此刻见了老太太,她更是忐忑不安,行了礼后吓得低头看着足尖,连呼吸声都压的很低。 老太太继续把玩着手里的香球,目光却一直在司琴的身上扫。 大太太捏着衣袖一脸紧张,生怕老太太看不中司琴。 老太太的目光在司琴身上来回扫了三圈之后,终于定格在司琴的脸上,语气淡淡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司琴心如鼓擂,根本搞不清楚状况,还有些不敢抬头。 大太太立刻扬声道,“老太太让你抬头你就抬头,怕什么?” 司琴听大太太这么一说,才慢慢抬头,神态还是有些局促。 老太太在司琴脸上看了片刻,又开口问道,“多大了?” 司琴虽然心里紧张,但是不敢怠慢,赶紧开口答道,“回老太太,奴婢今年刚十五。” “十五倒也不算大……”老太太低低说了一句,又问道,“家里头还有谁?” 司琴听老太太问这些就觉得更加奇怪了,不像是要责罚她啊…… 当然,她自认为这段日子也没做过什么大的错事,最多是大前天偷吃了大太太的半碗酥酪而已。 应该不会是因为那半碗酥酪吧? 她微微抿嘴,很谨慎的回答道,“奴婢家里只有兄嫂。” 老太太一脸好奇道,“既然有兄嫂,为何还要出来为奴为婢?像你这个年纪,按理说应该嫁个好人家过日子才是正经啊。” 大太太和陆二太太都知道,这是老太太在摸司琴的底子。 将来若是真打发了司琴,也得知道她家里人会不会跑来闹事才行。 司琴面上闪过一丝丝恨意,但是一闪而逝,她马上道,“三年前奴婢就和兄嫂脱离关系了……”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脱离关系?为何?” 司琴咬了咬唇,好半天才狠狠道,“娘死后,哥哥想把我卖到那种地方去,我……我不肯就连夜逃了,后来又被他抓回来,他就把我卖给了人牙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和他就断绝了关系,他还给了我断绝关系的文书……” 老太太听到这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片刻才淡淡说了一句,“倒也可怜见。”同时招手道,“过来让我瞧瞧你的手。” 司琴满脸诧异,但还是走上前小心翼翼的伸手给老太太看。 老太太捏住司琴的指尖来回看了看,“倒是一双巧手,只当个丫鬟实在可惜了……” 司琴又是一愣,老太太这是话里有话啊。 难道? 司琴的脑子里闪电一样飘过一个想法,那个想法连她自己都惊了一下。 她以为是不是穆大老爷看中了她,想把她收了房。 深宅大院,这种事情实在司空见惯。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六十七章同意 司琴心情复杂,垂着头微微拧了拧眉毛。 若是能被大老爷收房固然是好事情,但是大老爷身边有大太太这样的厉害人物,又有陈姨娘在,左右夹击,她根本没活路啊。 大太太则极其殷勤的笑着问老太太,“您觉得怎么样?” 老太太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一口,目光又在司琴身上来回打量了两回,思忖片刻后,才道,“看着倒是不错……” 这话有些含糊,到底是成不成啊? 大太太着急,却也不敢使劲催促,只好道,“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做这样的决定也着急不得。 老太太环视大太太和司琴,犹豫许久才道,“罢了,就依你吧,挑个好日子把人送过去。”同时又十分严肃的叮嘱一句,“但若是阳儿不喜欢的话,你可不能强求他,免得他心生烦闷,影响学业。” 大太太一听成了,登时高兴的见牙不见眼,立刻喏喏点头道,“是,是,是,儿媳知道了。” 司琴听到“阳儿”两个字的时候心情很震惊,一开始她以为是不是大老爷看中了她,现在听起来倒像是要把她给大爷。 大少爷将来要娶那个招子女穆言的,她跟了大爷会是什么名分? 司琴心情一时间激动起来,面上却又不表露分毫,只等着大太太和老太太开口对她说。 老太太“嗯”了一声,目光顺势落在司琴身上,语气淡淡道,“司琴,往后你就跟在大爷跟前伺候着吧。”同时旁敲侧击道,“大爷也不小了,有些事情是该开蒙了。” 司琴也不笨,一听就听出了老太太话里头的意思。 所谓该开蒙的事情,无非就是男女间的床|弟之事。 她脸上微微泛红。 老太太干脆直白道,“当然,你的月银以后也会按照姨娘的定例给你,到时候身边在给你安排两个小丫头。” 司琴心情更加激动,心中暗想,难道是要把她抬个姨娘吗? “司琴姑娘,真是大喜啊……”陆二太太顺势笑着恭喜,道,“往后你成了大爷房里的人,可要好好伺候大爷才是。” 司琴红着脸赶紧一福,恭敬点头道,“是,奴婢一定……一定尽心服侍,谢老太太,太太恩典。” 大太太很满意,扬着眉毛笑了起来。 老太太也没有其他的嘱咐,只对大太太说道,“阳儿那边你好好安排,言丫头那边你也派人去知会一声,别让她多心。” 大太太颔首笑道,“您放心吧。” 老太太“嗯”了一声,摆手道,“那这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 大太太笑着起身,“那您老休息,我先带司琴回去。” 大太太带着司琴走后不久,老太太心中又略觉不安,于是招来胡妈妈小声叮嘱道,“这两天你多派人留意阳哥儿,言丫头以及司琴他们三个人。”老太太拧眉道,“阳哥儿从未经历过人事,我就怕他抵触,再者,也是怕言丫头知道这件事接受不了……” 胡妈妈安慰道,“您也别太担心,这种事情其实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是啊,是很寻常的事情。”老太太喃喃说了一声,这才觉得稍微放心些。 ………… 回芷秋院这一路上,大太太也挑明了对司琴说了实情。 司琴一开始以为是不是要抬她当姨娘,当她听到只是通房丫头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姨娘和通房丫头到底还是不同的,前者好歹有个名分,后者则根本没有名分,只是比普通的丫鬟多些月钱,有个人服侍罢了,归根结底她还是个奴才。 不过能当个通房也不错,将来有的是机会爬成姨娘,或者……爬成主母。 人就是这样,有了一个可以往上爬的台阶,她就渴望另外一个,恨不得一路能通天。 司琴心里打着小算盘,嘴上十分乖巧地说道,“不管是那种身份,反正都是伺候大爷的,身为奴才,伺候主子是本分,奴婢一定会尽心竭力服侍好大爷。” 这话大太太爱听,她立刻笑了起来,声音温然道,“嗯,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同时握住司琴的手指道,“你放心,只要你用心伺候阳儿,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司琴赶紧屈膝一福,连跌声道,“多谢太太,多谢太太。” 大太太雷厉风行操办此事。 回到芷秋院后,她先是给司琴准备了几身体面鲜亮的衣裳,又亲自带着司琴去穆青房中挑了几样看着年轻俏皮的首饰。 毕竟时间紧迫,另外打首饰也来不急。 穆青期初不大乐意,但是后来听大太太说要把司琴给了她大哥当通房,她立马就答应了,甚至亲自动手替司琴挑首饰。 “这赤金头花你戴着就漂亮……”,穆青笑语盈盈的把头花拿到司琴的头发上比划着。 司琴受宠若惊,感激道,“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 穆青不以为然的挑眉,同时意味深长道,“打扮漂亮一点也好把某人给比下去啊……” 言下之意是让司琴去把穆言给比下去。 大太太立刻瞪了她一眼,四下张望一眼,见没外人,这才安心,同时小声斥责穆青道,“以后这种话别随意说,知道了吗?司琴只是去服侍你哥哥的饮食起居,不是去和言丫头比的。” 穆青暗暗撇了撇嘴。 她娘什么心思她还能不知道吗?分明就是想用司琴压着穆言。 不过她倒是真想看看司琴把穆言踩在脚底下的场面。 一想到这些穆青就暗暗兴奋,心中着实得意畅快。 挑好了衣裳首饰,大太太又让自己的梳头丫头彩霞给司琴梳了一个坠马髻,簪好首饰钗环后,铜镜里原本并不是特别出色的女孩子,一下子就明艳富贵起来了。 司琴看着铜镜中娇艳艳的自己,心中暗想,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样一打扮,她也不比那些大家小姐们差多少…… 大太太让司琴站起来,自上而下打量了好几遍,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道,“往后就这样打扮吧……” 司琴赶忙颔首道谢。 第六十八章定下 打扮好司琴后,大太太当即就带着她去穆大老爷的书房见穆大老爷。 儿子要添个通房,这事情大太太肯定不能自己一个人做主,必须让大老爷知道同意才行。 大太太到书房的时候,大老爷穆修远正在书房里练字,身上穿着家常的素青儒袍,神态极其认真。 大太太小声的提醒着司琴,“待会老爷问你什么你都如实的回答,记住,一定要温顺乖巧。” 大老爷喜欢那种乖巧懂事的孩子。 司琴吞下一口口水,不敢怠慢。 当然,她也不可能怠慢。 通房这个位置对她来说无异于重新做人,万一她命好,将来有了穆家的子嗣,到时候荣华富贵的日子肯定多的是…… 大老爷只专心写字,大太太轻手轻脚上前倒了一盏热茶悄声的放在书桌上,又挽袖替大老爷磨墨,语气柔和道,“老爷练字也累了吧?不如歇会?” 大老爷“唔”了一声,提笔落下一笔后,才淡淡道,“这个‘久’字练了许久都练不出柳公的神韵……” 他轻轻叹着,一脸的不满意。 大太太看了看宣纸上的字,对她来讲那个“久”字已经写的够好了,只不过大老爷在练字这方面一直都很苛求,精益求精。 “要不歇会儿喝口茶再写?”大太太停了手下的动作,同时冲着司琴使了个眼色。 司琴也是个灵透的女孩子,一下子就明白了大太太的意思,赶紧殷勤的上前端起桌上大太太泡好的热茶恭恭敬敬递给了大老爷。 “老爷,您请喝茶。”司琴声音又细又轻。 大老爷愣了一下,他停下笔看着司琴,不解地转头问大太太道,“她是?” 大太太没有犹豫,笑着道,“是我给你阳儿准备的通房,你看看行不行?” “通房?”大老爷搁下毛笔,双眉登时皱在一起。 穆家有通房的人并不多,怎么忽然就想起来给他儿子安排个通房呢? 大老爷转眼又看了看司琴,司琴一脸乖巧的站着,神色还露出几分羞怯。 大太太怕大老爷不同意,赶紧道,“这事情老太太也已经同意了,人她老人家也见过了,很满意。” “是吗?”大老爷擦了擦手坐到身后的椅子上。 其实他是不赞成给穆朝阳安排通房的,十三岁的孩子正是念书的时候,身边多个女人只会分心。而且通房和姨娘还不同,万一将来有了孩子怎么处置?再者,穆朝阳已经有娃娃亲在身上,而且穆言就在穆府养着,如果真给穆朝阳安排通房,让穆言怎么想? 大老爷心里思量着,淡淡道,“那阳儿怎么说?言丫头那边呢?” 大太太捏了捏帕子,不敢隐瞒,“阳儿那边还不知道呢,言丫头我也没有让她知道呢,我是想先带司琴过来让你看看……” 大老爷没有说话,喝了两口茶后,他才端端问了司琴几个问题,无非就是家世年纪之类的问题。 司琴一脸乖巧的回答着,时不时的还偷偷看看大老爷脸上的表情。 见大老爷并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她才稍微安心。 “你先回去吧,我和太太还有话说。”大老爷沉默了许久冲着司琴摆了摆手。 司琴心里惶惶然,不知道大老爷到底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大太太冲她使个眼色,她捏一捏衣袖,急忙垂眉乖巧的屈膝一福,退了出去。 “……老爷,你看这孩子行吗?”等司琴一退下,大太太就迫不及待的问大老爷的态度。 虽然大老爷心里很不赞成给穆朝阳安排通房,但是自己的母亲都已经同意了,他再反对倒是显得他自己不懂事了,沉吟片刻,他才道,“既然娘已经答应了,那这事儿我也不反对。”双眉一皱,又道,“只是你怎么忽然想起给阳儿添个通房了?你知道的,咱们穆家有通房的并不多,而且阳儿正是学习上进的时候,身边多个女人,只怕他会分心玩物丧志啊……” 潜意识里,大老爷把通房丫鬟只当一个物件,而不当人看。 大太太团着手中帕子,弓着身子温声解释道,“阳儿其实也不小了,也是该经历经历人事了,再者,他身边也需要个贴心人伺候着。”说到这里大太太微微一顿道,“当然,私心里,我还想着借此事能历练历练言丫头,将来她主事的时候,也能更沉稳些。” 听到这里大老爷明白了。 当然,女人之间这些唧唧歪歪的事情他也懒得管,所以只沉沉提醒了一句,“你历练人我不管,但是有一条你得记住,当年先提出定下婚约的人是我们穆家,咱们不能背弃约定,更不能为难人家言丫头,她有什么错?当年也只是个襁褓小儿,能知道什么?” 其实在穆家,唯一一个真正维护过穆言的人就是穆大老爷,他的态度和立场很明确,穆家必须饯守约定,而且不能太亏待穆言。 大太太听的心里暗暗不爽快,但是面上却不表现分毫,立刻表态道,“老爷放心吧,言丫头那边我会好好安抚的。”话锋一转又说道,“再说了,言丫头那孩子向来乖巧,她应该能体谅我的心思。”。 大老爷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捏着眉心道,“罢了罢了,这事情你处理好就行,最近朝堂上事情太多,这些芝麻米粒的事情我也懒得管了。” 大太太赶紧伸手替大老爷捏肩膀,语气心疼道,“老爷也别太累了,该休息就休息。” “没时间休息。”大老爷闭着眼睛道,“今年北方春夏一直都大旱,秋收的时候又有许多地方闹了蝗灾,有二十多个县的老百姓都是颗粒无收。这几日早朝,皇上和众大臣都在商讨此事,皇上是想派大皇子去赈济灾民……” 大老爷深深叹了一口气。 穆家在朝野中一直都是支持大皇子的。 大太太不解,皱眉道,“这不是好事吗?老爷为何叹气?” 皇子亲自前去赈济灾民,这可是笼络人心的最好机会啊。 第六十九章一石千层浪 大太太手下的力度又轻又柔,大老爷舒服的,“唔”了一声,许久才闭着眼睛说道,“大皇子赈灾一事本是好事情,可是皇上还许了四皇子同去……” 大太太双眉顿时一蹙。 四皇子乃薛贵妃之子,今年虽然刚十二岁,但是都言四皇子允文允武,才智过人,深得皇上的喜爱。 加上薛贵妃又得宠,薛家一门贤良能士辈出,因此四皇子在众位皇子中就更加鹤立鸡群,地位超然了。 而大皇子虽是苏皇后所生,奈何如今苏皇后在宫中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苏皇后母家一族又因前几年的外戚干政而获了大罪,如今零落飘零,再没有人能扶持苏皇后一把了。 但自古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不管苏皇后如何受冷落,她始终都是正宫娘娘,而大皇子始终都是皇家嫡出长子,太子一位,本该就是他的。 而且大皇子性子谦逊,品貌才德都非常出色,鉴于此,朝中大臣扶持大皇子上位的也不少。 同样,扶持四皇子上位的也有大半朝臣。 两股势力平常在朝堂上总是暗暗较量,私下里也少不了各种小动作。 如今皇上一下子派遣两位皇子同去赈灾,其中深意实在无法猜测。 穆大老爷为此很伤神,捏着眉心叹道,“若单单是派大皇子一人去赈灾那就是好事情,可同时派遣两位皇子前去,形势不妙啊……” “那怎么办?”大太太闷闷说了一声。 其实私心里她并不赞同大老爷在朝堂上支持大皇子,苏皇后根本就没势力,宫中太现实了,一个被架空的皇后,她的儿子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她其实更看好薛贵妃的儿子,薛家势大,将来四皇子能入主东宫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大老爷向来执拗,在他眼里东宫之位就该是嫡长子的,四皇子再怎么金贵,他也不过是贵妃所生,与皇后之子不可同日而语。 “能怎么办?皇上圣旨都已经下了,到时候只能见机行事了……”大老爷身子又往后靠了靠,忽然想起什么事似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语气严肃道,“前几****让青丫头跟着薛家大小姐去大昭寺了?” 大太太头皮一阵发麻。 大老爷一直不太赞同穆家人与薛家人来往密切,他支持的是大皇子,所以本能抵触薛贵妃一族。 稍稍迟疑片刻,大太太才挤出笑容开口道,“……前些日子薛大小姐办了花宴,请了青儿她们几个一同去赏花,听青儿说,薛大小姐对言丫头的绣艺很欣赏,于是就邀了言丫头去大昭寺……” 大太太微微一顿,偷偷看了看大老爷脸上的表情,见并没有什么异常,才接着说道,“……那日薛大小姐来接言丫头的时候,正巧青儿她们都在,薛大小姐就同邀了她们一起大昭寺,说是人多了热闹,老太太就允了……” 大太太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了薛华裳和穆言的身上,反正大老爷也不可能去核查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又添油加醋道,“听青丫头说,薛大小姐好像很喜欢言丫头……” 大老爷皱了皱眉,忽然伸手扶住了大太太停在他肩膀上的手,惊讶道,“薛大小姐喜欢言丫头?” 大老爷觉得不可思议。 阶级这种东西其实是很敏感的东西。 尤其是对权贵圈子来说,他们不会轻易去接触那些与他们圈子不同的人。 薛华裳和穆言就是不同圈子的人。 穆言即便将来能成为穆家的长孙媳妇,但现在她仍旧只是个寄人篱下的招子女罢了,薛大小姐没理由青眼与她啊…… 难道,薛家人有意接近他们穆家人? 此事和夺嫡有关系吗? 会不会是薛家人想要接近穆言打探穆家的消息? 也不对啊,穆言只是个招子女,她平日里的活动空间有限,穆家的一些核心机密她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大老爷双眸一缩,心思百转。 “老爷觉得这事有蹊跷?”大太太轻声问了一句。 大老爷思忖片刻,才肃声道,“总之,往后你和孩子们少和薛家人来往……” 大太太喏喏“嗯”了一声,心里却并未把大老爷的话放在心上。 薛家四位公子人才出众,她还盼着她女儿能嫁给其中一个呢。 当然,她这点小心思是绝对不能让大老爷知道的,于是岔开话题道,“那阳儿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回头我就带着司琴去给她安排住处,顺便挑个好日子,把事儿给办了。” 大老爷点头示意他知道了,然后闭眼摆了摆手。 大太太悄悄的退了出去。 司琴就在院里头等着。 大太太一走出来,她立刻就殷勤的迎上去,伸手扶住大太太的胳膊,低眉顺眼道,“太太小心脚下……” 大太太对司琴的表现很满意,微一扬下巴道,“我这就带你去见阳儿。”同时小声提点道,“你记住了,男人都喜欢柔软会撒娇的女孩子,等下见了大爷,不管他说什么,你都要忍着,实在不行你就哭……”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最怕女孩子哭了,有时候他瞧见丫鬟哭都会忍不住过去安慰两句。 所以,会哭的女人才更能惹起男人的怜爱。 司琴小脸一红,柔声细气的“嗯”了一声。 其实方才她在院子里等着大太太的时候,心里一直很慌很担心,就怕大老爷会不同意此事。 没想到事情竟然成了。 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上这么大的喜事,因此心里喜悦的很。 “您放心,奴婢一定会顺着大爷,小心伺候他,不会触怒他的……”司琴一副很乖巧的样子。 大太太越看越是满意,拉了司琴的手往穆朝阳住的顺安堂去了。 而此时,司琴要被提上去给穆朝阳当通房的事情也传遍了整个穆府。 大太太巴不得穆言早早知道呢,因此她从老太太房中出来的时候,还特意让自己手下的几个婢子去把消息散开。 这消息无异于一块巨石,一下子砸在了平静无波的湖中央,激起了万千浪花。 第七十章按兵不动 穆府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等着看穆言的笑话和反应…… 竹笙院里也热闹起来,丫鬟婆子们一个个窃窃私语,都在谈论司琴被提上去当通房的事情。 “司琴当了通房,不知道咱们屋里头这一位会怎么想?”冬香伸着手指头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指着穆言的窗棱,扬唇道,“她本来在府里就没地位,多个司琴,将来能不能当成少奶奶还两说呢……” “谁说不是呢,哎,看来咱们是白伺候她了,伺候了这么多年,屁都没捞着……” “可不是吗,实在晦气的很。你瞧瞧别人家的主子,吃香的喝辣的,咱们家这一位还没当成少奶奶就被一个二等丫鬟给抢了风头,咱们以后还能指望的上她吗?” “悬,八成是指望不上的……” “……” 竹妈妈虽然是大太太的人,但她为人向来正直,拿着月钱就得伺候好主子,在主子背后嚼舌头算什么? 她立刻肃着脸过来呵斥冬香她们,“一个个都不干活了吗?围在一起是要吃肉还是要喝汤?” 冬香她们也不敢和竹妈妈顶嘴,几个人撇了撇嘴,散开了。 竹妈妈则暗暗摇头,她虽是大太太的眼线,当这几日相处下来,发现穆言人的真的很不错,看穆言受委屈,她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屋里头,穆言正坐在榻上一心一意的做桂花蜜酿,她微微垂着眼睑,修长的手指很细致的在黑瓷坛子里铺着一层洗好的桂花,脸上的表情很淡然。 桃红和绿芜则满脸焦急。 “姑娘,您都不着急吗?太太可是把司琴给了大爷啊,以后司琴就是大爷屋里头的人了……” 桃红语气很是担心。 大太太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样做不明摆着给穆言难堪吗? 穆言恍若不知一般指了指一旁的蜂蜜罐子道,“把蜂蜜递给我。” 穆言的态度让桃红和绿芜两个人更着急了。 “姑娘……”桃红递上蜂蜜罐子的时候长长叹了一声,“您要是觉得心里头委屈就说出来,别憋着。” 穆言在铺好的桂花上缓缓淋上了一层蜂蜜,这才抬头,淡淡道,“委屈?这深宅大院能容得下我委屈吗?再说了,给大爷安排通房也没什么不好,多个人照顾他,老太太和太太会更放心。” 绿芜急了,“那您一点都不在意吗?” 穆言一面往黑瓷坛子上封口,一面道,“在意或者不在意,有什么区别吗?只会自扰罢了,我还想高高兴兴多过两年呢!” “这……” 绿芜和桃红对视一眼,都沉默了,心中觉得甚是无力。 是啊,在意了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去大闹一场?深宅大院男人三妻四妾的多了去了。 你看大老爷,不是还有陈姨娘吗…… 大太太何其厉害的人物,她不也不敢闹腾吗,还不是得顺着大老爷的意思来。 大太太都尚且如此,穆言不接受又能如何? 两个丫头不说话了,只是一声一声的叹气。 穆言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她心里清明的很。 大太太主动给穆朝阳安排通房为了什么呀?无非就是想用通房来对付她…… 穆言心中冷笑不止。 不喜欢她其实完全可以直说,放她走多好啊,非要用这种手段折磨她,挤兑她。 好啊,如果非要如此,那她也没必要缩手缩脚的。 穆言低头做好了桂花蜜,让绿芜拿出去埋起来,等到天冷的时候再吃。 桃红递上了帕子,穆言净了手,淡淡道,“我要去一趟德安苑,替我梳头吧!” 她坐在妆台前,脸上的表情极淡。 桃红愣了一下,迟疑半响才问道,“姑娘难道……难道要去和老太太理论?” 穆言顺手拿个梳子梳着鬓角的碎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为什么要去理论?这种时候去理论只会自取其辱,让自己难堪下不来台。 “不,咱们去恭喜老太太。”穆言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桃红皱眉再皱眉,好半天才抓起妆台上的桃木梳子生气道,“太太可真是欺负人……” “隔墙有耳。”穆言提醒一句,毫不在乎道,“反正这种欺负人的事情这府里的恶人做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看得开。” 桃红心疼的叹气,“姑娘可真不容易……” 穆言淡笑,反过来安慰桃红道,“傻丫头,活在世上本就是极不容易的事情,说起来咱们也不算惨,好歹有吃有喝有衣穿,你出府瞅瞅去,吃不上饭喝不上热粥的人大把大把的,那才叫真的不容易呢!” “这倒也是……”桃红吐了吐舌,替穆言仔仔细细的梳头。 ………… 顺安堂内,穆朝阳满脸的不可置信,目光惊诧地落在大太太的脸上,哑然道,“娘……您这是?” 他没想到大太太会给他安排通房,一点都没想到。 司琴就站在他面前,红着脸,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大太太轻笑,伸手拉过司琴的手一下子按在穆朝阳手上,笑眯眯道,“你也不小了,娘是想着你尽早成人……” 司琴的手一挨到穆朝阳的手背上,穆朝阳就像是被火烫了一下,马上抽手。 穆府上下只有他二叔有过通房,而且那通房还品行不端,最后不是被撵走了吗? 现在给他安置通房,他实在抵触。 司琴见穆朝阳抽回了手,她满脸尴尬,红着脸垂眉道,“大爷是嫌弃奴婢吗?” 语气又柔软又可怜,甚至还红了眼睛。 大太太不禁对司琴刮目相看,这丫头,学的还挺快,才嘱咐她要在穆朝阳面前柔软些,她就用了这一招。 “阳儿,你看看司琴都要哭了……”大太太乘势又拉司琴的手按在了穆朝阳的手心里,语气柔和道,“这事情也不是我一人决定的,你祖母,你父亲可都是同意的。” 穆朝阳还是很抵触,虽然司琴红了眼睛,但他还是推开了司琴的手,皱眉对司琴道,“你别误会,我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是这件事情太突然了。”他烦躁的在原地转了两个圈,然后摆手道,“你先出去,我和我娘说了句话。” 司琴悄悄看了大太太一眼,看到大太太点头,她才垂眉屈膝一福,然后退了出去。 第七十一章别给银子 【播报】关注「」,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司琴一走,穆朝阳就沉了脸。 大太太见势头不好,立刻笑吟吟的拉了穆朝阳的手道,“我的儿,怎么了?不高兴了?” 穆朝阳眉心拧成了麻花,终于爆发脾气道,“娘做这件事之前为何不先问问我的意思?您这样自作主张就把人给我带来了,您让我如何接受?” “你这孩子……”大太太面上稍有愠色,顺势拉着穆朝阳坐在书案旁道,“娘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还懵懵懂懂呢……” 大太太干咳一声。 穆朝阳脸上稍微一红,大太太话里的意思他明白的很,其实男女那点事情,他早就偷偷从画册里翻看过了,根本用不着弄个女人来教他。 “反正我不想要什么通房。”穆朝阳烦心的甩开了大太太的手,很抵触道,“阖府上下也就只有二叔有过通房,您看看其余人,谁有?况且我现在一心只想学业,根本无心顾及其他。” 他深深一叹道,“娘,您就放过我吧,您领回来的人,怎么领回来的,还怎领回去,成不成?” 大太太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好半天才敛眉道,“人都已经领来了,岂有再领走的道理?再说了这事儿阖府上下可都已经知道了,要是我现在把司琴带走,那丫头肯定会觉得自己没脸……”她凑过脸去吓唬穆朝阳道,“司琴脸皮子薄,万一回去后寻了短见怎么办?好好的一个姑娘,不能因为你一句话就毁了吧?” 大太太抓着穆朝阳的七寸不放,穆朝阳从小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他断然不会看司琴因他而死的。 穆朝阳浑身一个激灵,张了张嘴唇,好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太太又开始说软话,一副愧然模样道,“这件事情娘没提前告诉你是娘的不对,可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一则,可以让你……让你历历人事,免得你将来成亲以后总是贪不足,二则,你身边多个人照顾你,我也更放心,你说呢?” 大太太的话很直白。 穆朝阳既觉得尴尬,又觉得很无奈。 “而且这也是你祖母和你父亲的意思,你要是不留下司琴,让你祖母怎么想?”大太太一步一步攻穆朝阳的心,道,“她老人家年纪也大了,万一知道你对她的安排不满意,她会伤心的……” 大太太搬出老太太吓唬穆朝阳。 穆朝阳听着这些话更加心烦,但同时也看清楚了一件事情,这个司琴他留也得留,不留还得留,容不得做选择。 “……再说了,司琴这孩子样貌长的不错,性子又柔和,你以后应该会喜欢的。”大太太笑眯眯伸手轻轻拍了拍穆朝阳的肩膀,淡淡道,“我已经命人去挑日子了,到时候把司琴打扮好给你送过来,至于住的地方……就让她住暂时住在雨花阁吧……” 雨花阁离穆朝阳住的顺安堂不远,这样方便二人走动。大太太一切都安排的有条不紊,反正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要让司琴压住穆言,让穆言不得翻身。 穆朝阳眉头一皱再皱,却也没有办法反驳,沉默好半天,才低低问一句,“那……那穆言怎么办?” 穆言毕竟自小与他定亲,尚未过门就先多个通房,穆言她……她应该会很难过吧? 穆朝阳眼眸一沉,竟然有些心疼。 大太太听儿子问起这个,多少有些不高兴,淡淡道,“你父亲不也左一个姨娘右一个姨娘的抬,我还能不高兴?再说了,言丫头尚未过门,你多个通房,和她也没有多大关系,她要是真生气大闹一场,那就是她太小家子气了。” 穆朝阳一时语塞,心里沉甸甸的。 大太太催促道,“这事情你到底愿意还是不愿意?司琴还在外头等着呢,等太久,我怕她会多心多想……” 穆朝阳被压的喘不过来气,又沉默许久,终于张口道,“那……那就全听娘您做主吧。” 这下大太太总算是高兴了,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地,她笑眯眯地起身亲自从门外唤了司琴进来。 司琴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垂眉看着自己的足尖,连手心里都是汗水。 她生怕穆朝阳不肯要她,要是穆朝阳不要她,那她得多丢人?往后还如何见人? 所以当她看到大太太一脸笑意亲自出来喊她的时候,她周身的神经一下子都放松了,那种轻松感从四肢百骸延展而去,浑身都觉得舒畅无比。 大太太拉了司琴进来,笑吟吟道,“司琴啊,以后大爷的饮食起居可都交给你了,你要尽心服侍,知道了吗?” 司琴脸色微红,赶紧垂眉道,“奴婢一定尽心服侍,太太放心。” 大太太顺势把司琴的手塞进了穆朝阳的手里,这一次穆朝阳并没有推开司琴,他干咳一声,淡淡说了一句,“我只有一个规矩,我在书房的时候你别打扰我。” 穆朝阳高大俊美,气质又儒雅,被这样的男人握着手,司琴浑身都燥热,觉得把持不住,牙齿打颤道,“是……奴婢……奴婢知道了。” 穆朝阳叹了一口,再没说别的。 大太太总算心满意足,当下回去后就命人收拾出雨花阁给司琴住。 而她派出选日子的人回来禀报道,“后天就是好日子……” 大太太高兴,立刻亲自去了一趟老太太的德安苑。 彼时,穆言正坐在锦杌上和老太太说着话。 “今次回家后,我也察觉我父亲赌博的恶习实在太严重了,还请老太太以后不必再给我父亲银子,一文也别给,还请老太太成全。” 穆言不卑不吭,言语真诚的说着。 老太太心里直打鼓,一开始穆言进来的时候,她还以为穆言是因为给穆朝阳安排通房的事情而来和她理论的,谁知道并不是。 穆言只是和她说起了这次回家的事情。 难道穆言还不知道要把司琴给穆朝阳的事情? 老太太双目微微缩着,语气淡淡道,“江德终究是你父亲,他来要银子,我也拉不下脸不给他,一两二两的终归要给的。” “那就请老太太以后别给了。”穆言语气执拗道,“您不给他银子反而是在帮他……”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七十二章反应太淡定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老太太听到穆言言语中的执拗,不由眉心微动,目光在穆言身上自下而上又扫了一遍。 她拨弄着手中佛珠,语气缓而沉,“你当真不让我再给你父亲银子了?” 穆言起身,垂眉跪在地上,态度坚决道,“是,言儿已经想好了,以后江家的事情让江家自己处理去。”又低低道,“我爹太爱赌,从您这拿走多少银子他都会拿去赌,这就是个无底洞,根本就填不平,您给多少都没用,与其这样,倒还不如不给的好,没有银子,说不定他也就不下赌场了。” 穆言言辞真诚,老太太也听不出破绽,她微微皱了皱眉,片刻后冲着她招手道,“你起来吧,往后给银子的事情,我会看着办的。” “谢老太太成全。”穆言起身,重新端端坐回了原处,她理了理衣襟。 对于给穆朝阳定下通房的事情,她只字未提。 老太太倒是很纳罕,一开始她以为穆言是得知了消息来闹事的,看来并不是。 这个丫头,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老太太拨弄着佛珠,目光扫过穆言,指着桌上的茶碗道,“是宫里头的碧螺春,你也尝尝。” 穆言很乖巧的起身端茶轻轻啜饮了两口,茶味确实比寻常的碧螺春要浑厚,果然还是宫里头的东西好啊,她心里想着,轻笑着道,“我头一次喝这么好的茶,沾老太太的光了。” 语气朴实的让老太太想笑。 穆言专心喝茶,还是不提通房丫头的事情。 老太太琢磨了半天,心中倒是佩服穆言能沉得住气,最终还是她先拧着眉头开口道,“言丫头,给阳儿定下通房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穆言正在喝茶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继而仰着脸轻轻一笑,风淡云轻说道,“听说了,底下几个小丫头巴巴地在我窗下说了好几遍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顿时就拍着桌子呵斥了一句,“这些没规矩的小蹄子们,我最是讨厌这种巴着主子窗檐瞎嚼舌头。” 老太太雷厉风行,立刻唤来胡妈妈,冷冷吩咐道,“你去查,言丫头房中到底是那几个婢子在时常嚼舌头,查到了让她们各自掌嘴二十,罚月钱两个月。顺便告诉她们,要是以后让我知道她们还嚼舌头,统统给我撵出去,一个都不准留。” 老太太言辞激烈,胡妈妈赶紧应声去了。 穆言没有阻拦。 她心里很清楚老太太为什么忽然如此雷厉风行地替她撑腰,无非就是因为给穆朝阳安排通房的事情,老太太其实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加以补偿罢了。 看着胡妈妈退下,老太太冷着脸生气道,“现在这些小丫头子们越来越大胆了,言丫头,往后要是有这种事情,你也手腕硬朗些,直接命人掌嘴,狠狠地掌嘴,不必留情面。” 穆言还是一副乖巧模样的答了,“是。” 穆言越是这样,老太太心里就越是没底子。 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按道理,这种事情放那个女人身上都会大闹一场的啊,穆言怎么不闹呢? 这也太能沉的住气了吧?太老道了吧? 穆言淡淡笑着,“其实给大爷安排通房也是好事情,我还想着给您老人家和太太道喜呢。” 老太太听着穆言的话颇为意外,一时皱眉道,“你……不在意?” 老太太眼光很犀利的在穆言脸上打量着,试图找到一丝丝穆言不乐意的表情,但是并没有找到。 穆言淡如素菊一般,笑意又轻又浅,“也不是不在意,但是言儿自小就生在穆家,已经把大爷当成了亲人一样看待,如今太太在大爷身边安置个贴心人照顾,大爷高兴,我自然也跟着高兴……” 这话老太太竟然分辨不出来真假,但是有一点她听的明白,穆言是把穆朝阳当做亲人看的。 亲人的话,到底是男女之情还是亲情,实在不好分辨,当然,她也不好追问,只一笑道,“本来还想着你不能接受此事呢,你倒是心思闲雅,看得开。” “好啊!”老太太笑着又深深看了穆言一眼,“能看得开最好,不过你放心,司琴只是个通房罢了,等阳儿到了年纪,他还是会娶你过门的……” 老太太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串脚步声从外而来,来的正是大太太。 大太太满面春风,前脚刚一进门就喜笑颜开道,“娘,阳儿那边他答应……” 这一句还没完全说出口,大太太就惊讶地发现穆言竟然也在老太太房中。 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拢着衣袖上前冲着老太太行福礼,同时对着穆言道,“言丫头也在啊。” 穆言神色淡然,起身冲着大太太行礼,一副不卑不吭的表情。 这样一来大太太反倒不自在,方才的话题也丢到了一边,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老太太觉得大太太方才也太得意忘形了,根本不像主母的样子,于是瞪了大太太一眼,语气有些冷硬道,“给阳儿安排通房的事情言丫头都已经知道了。” “是吗?”大太太脸上有些讪讪然,好半天才看向穆言道,“我本来还想着等安置好司琴后,再带着她去见你,给你磕头呢。” 穆言很大方地说了一声,“太太不必忙,我去看司琴姑娘就行,”又微微一笑道,“毕竟我还不是大爷身边的人,司琴姑娘不用给我磕头的,我受不起……” 大太太听了这话顿觉挫败的很。 她为什么要给穆朝阳添个通房啊?不就是想挤兑穆言吗,可眼下看来,穆言这丫头也太淡然了吧? 大太太捏了捏衣袖,目光在穆言脸上打圈圈,揣摩不出来穆言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 “阳儿答应了?”老太太问大太太。 大太太敛神,眼珠子微微一转轻笑道,“答应了,司琴那丫头样貌和脾气都不错,我看阳儿对她倒是很满意。”她眼风扫过穆言,故意添油加醋道,“阳儿还当场握了司琴的手,说只要他不读书的时候,司琴都可以去找他……” 很明显,大太太是在气穆言,激怒穆言。 要是前世的话穆言可能就沉不住气了,好在她多活了一辈子,而且她压根就没想嫁给穆朝阳。 心里头不在乎,她还管什么牵手不牵手的,就是今晚睡一起又能如何?换句话说,她司琴就是睡上一万次,也不过是个通房,撑死了爬成个姨娘罢了,犯不着和她起冲突。 她不动声色微笑着道,“那可真要恭喜司琴姑娘了,大爷能这么喜欢她,也是她的福气……” PS. 5.15「」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七十三章邀请 大太太顿觉深受打击。 她本心心念念想着看穆言发怒,然而这一幕她始终没有等到看到。 “若是老太太和太太没其他事情,那言儿先退下了。”穆言风淡云轻地从老太太这里离开了。 大太太双眉紧紧蹙着,老太太半依在榻上,似笑非笑拨弄念珠道,“言丫头倒是越来越沉稳大方了……” 大太太心中滋味难辨,眼底深深划过一道道冷芒。 司琴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各个房头都在等着看穆言的表现,然而穆言一直没有任何动静,每日除了在屋里绣花,就是去帮老太太抄写经书…… 穆念柔对此事倒是难得开口,和穆言一起抄经书的时候,她特意笑着问了一句,“你当真不介意我那大哥多个通房?” 穆念柔是笑着问的,穆言也是笑着回答的,“我介意了有用吗?再说了,我和大爷现在不是还什么关系都算不上吗?” 穆念柔停笔看了看穆言,轻扬眉毛道,“看不出来你还心挺大……” 穆言也扬眉,淡淡道,“不怕六小姐笑话,在这深宅大院过日子,心不大能撑得过几日?我如此,我想六小姐也是如此吧?” 这些话倒是让穆念柔心头微微一震,她定定看了穆言好半天。 穆言安静地任由穆念柔打量。 两个姑娘相互对视着对方,许久后,穆念柔才收回目光,但是她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掏出了两块用麻纸包好的芸豆糕,把其中一块递给了穆言,轻轻一笑道,“只有两块,要一块吗?” 穆言没有拒绝,她扬着唇角接过了包着麻纸的芸豆糕,声音轻快道,“那就多谢了……” 她知道,吃了这块芸豆糕,以后就会和穆念柔的关系更近上一步,她没来由拒绝这种靠近。 两个姑娘笑着吃完了芸豆糕,这还是穆念柔第一次和别人分享食物,心中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似乎不再那么孤单了…… 一晃过去七八日。 才下过一场秋雨,外头太阳正好。 一大早穆言就命冬梅和绿芜抱了床上的被褥拿到院子里去晒一晒。 下了两天的雨,被褥都感觉返潮了。 冬梅和绿芜欢欢喜喜的抱了一大叠厚厚的被褥到院子里去晒,穆言则坐在窗下画花样子,冬天了,她打算为自己绣一双冬靴。 前世她总是亏待自己,一年给自己最多也就做三四双鞋子,其余都给别人做了,这一世她要好好的爱自己才行。 她画的是木槿花,连花蕊都画的特别精致传神。 老太太身边的寿儿忽然赶来了,微微笑着道,“薛家大小姐派人来请言姑娘去侯府,说是想和姑娘切磋绣艺,老太太要姑娘赶紧准备准备,薛府的车马就在外头停着呢……” 薛华裳请她过去? 穆言微微愣了一下,自打上次从大昭寺一别后,她和薛华裳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今儿薛华裳怎么忽然想起来请她过去了? 穆言微微敛神,微笑着问寿儿,“不知道薛大小姐是只请了我一个,还是一同请了大小姐她们?” 寿儿笑着伸出一根指头,“只请了姑娘您一人。”又催促道,“姑娘还是别让薛府的人等急了,您快收拾收拾去坐车吧!” 穆言猜不出来薛华裳请她的真正用意,只好微笑着亲自送了寿儿出去,自己则唤了冬梅和绿芜梳头更衣。 虽然是去侯府,她还是梳了很家常的双螺髻,挑了一件蜜合色的夹和翠色的马面裙,打扮的淡淡的,一点都不招人眼睛。 到了大门口,果然平阳侯夫的马车就停在那里等着,等着接穆言的正是那一日去侯府参加花宴的时候,给她们引路的牛妈妈。 牛妈妈一见到穆言就笑了起来,一点不客气的上前拉了穆言的手道,“姑娘快上车,我家小姐说是要请您吃烤肉,去的晚了可就没份儿了。” 吃烤肉?不是说去切磋绣艺吗? 穆言又皱了皱眉头。 这薛华裳,她实在是看不透彻,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对她青眼呢? 第七十四章烤肉宴 穆言满心疑惑的到了平阳侯府。 牛妈妈一路引着她径直去了薛华裳他们烤肉的地方,又是在那日设了花宴的水榭里。 穆言坐了船过去,远远就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道,隐约间还听到一阵特别空灵的笛声,声音清冽如潺潺泉流一般,激昂处又似万马奔腾,婉转处更能听出几分缠绵悱恻之意。 穆言侧耳听着,真是觉得吹笛之人吹的特别好听,一时竟听的入迷了。 待到船快靠岸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吹笛子的竟是薛大公子薛致远。 薛致远一身家常的银白色长袍,墨发用浅蓝色的发带高高竖起,依在水榭的红漆柱子边上吹笛,秋风烈烈,少年白衣翩翩,风姿绰约,简直如一幅绝美画卷一般。 当然,如果他眉心不纠结着会更好。 穆言有片刻的恍惚,这一日的薛致远与那一日在大昭寺遇上的薛致远,实在有些不同。 穆言定定看着薛致远,好半天才回神行礼。 正好薛致远一曲刚终,他收回笛子冲着穆言淡淡点头,算是彼此打过招呼了。 “穆言,你来了……”薛华裳轻快的上前伸手拉住穆言,今儿薛华裳也穿的很家常,潇湘色的夹袄,蜜合色马面裙,头发梳个坠马髻,上面只簪了一根碧玉钗,钗头长长的流苏垂在她白皙的鬓角处轻轻地晃动着,整个人都充满了生气和灵动。 薛致宁也在,他负手而立,冲着穆言很客气地笑了笑,穆言也冲着他笑了笑。 看来今儿是他们兄妹三人的家宴。 薛华裳心情很好的样子,拉着穆言的手笑吟吟道,“我父亲新得了一个回纥的厨子,烤肉做的极好,昨儿田庄那边送来了十几只羔羊,我管父亲要了一只,今儿一早料理了,烤的肉质新鲜的羊肉,你快过来尝尝。” 薛华裳递给她一串刚烤好的羊肉。 烤肉的味道早就充斥满了穆言的鼻腔,刺激着她的食欲,她接过薛华裳递过来的烤肉,不客气地咬了一块。 其实燕京城中的汉人间并不流行吃烤肉,都说羊肉太膻气,入口难以下咽。 但是回纥的厨子就不同,他们的烤肉用了特殊的香料,非但没有那种难以下咽的腥膻味道,反而满口留香,让你吃的欲罢不能。 尤其是这羊肉还是才宰杀过来的,肉质和口感都是上品,确实味道绝佳。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薛华裳像个小孩子一样笑着问穆言。 穆言不啬夸奖,轻快点头道,“嗯,师傅的手艺确实很好,烤肉也很新鲜,味道很好。” 薛华裳听了穆言说这些话,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喜欢就好,我一开始还怕你吃不习惯呢。” 她指了指摆好的案几道,“还有马奶酒呢,烤羊肉一定要配上马奶酒才够味。” 穆言一听马奶酒就暗暗皱了皱眉,前世她喝过马奶酒,是穆朝阳从外头弄来的,给了她一壶,那种怪异的味道她实在咽不下去。 跟着薛华裳入席后,薛华裳又笑着招呼两位哥哥道,“你们也快来坐下吃吧,再不吃肉就凉掉了,不好吃了。” 兄弟两人气度翩翩的走了过来坐下。 “三弟四弟那边要不要也派人去请?”薛致宁落座后问了一句。 薛家老三和老四是现在的平阳侯夫人蔺月荷所生,与他们三人都是同父异母。 薛华裳看了一眼薛致远,问道,“大哥,你说请还是不请?” 薛致远扬着杯盏喝了一口热热的马奶酒,只反问道,“你说请还是不请?今儿的东道主是你,我只是来蹭饭的,可做不了你的主。” 薛华裳撇嘴,好半天才摊手道,“罢了,罢了,都请过来吧。”又对身边的嬷嬷道,“既然请了三弟和四弟,那你顺便去趟依兰院,把母亲也请过来吧。” 穆言暗暗捏指,这些人都来的话,那么这就变成他们穆家人十足十的家宴了,多她一个外人,实在别扭的很。 薛华裳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穆言不动声色悄悄打量薛华裳,薛华裳表情闲适,嘴里塞着一口羊肉,一面咀嚼一面喝了一口马奶酒,行容举止很是洒脱不羁,倒是与那日花宴上那个举止谨慎的她大相径庭,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薛致宁笑着打趣,“妹妹,你就不能吃相淑女一点吗?别吓坏了我们的客人。” 薛致宁冲着穆言微笑。 穆言脸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眉。 薛华裳头也不抬,仍旧大口吃一口肉道,“如果是朋友的话,应该不会介意,再说了,美食美酒面前,哪来那么多条条框框,认真拘束起来,吃的都不畅快……” “……大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薛华裳把目光停在薛致远的身上。 薛致远神态淡然,不轻不重道,“我只知道一点,你这样的吃相若是让父亲看到了,肯定会大吃一惊……” 薛华裳又撇了撇嘴,但是吃像明显淑女了很多。 看来薛华裳是怕她父亲的。 穆言咽下一口羊肉后端着热茶喝,一旁的马奶酒虽然温的热热的,但是她实在不想喝,那种味道她闻着就接受不了,别说是喝了。 “穆姑娘不喜欢喝马奶酒?”薛致宁端着酒盏问了一句。 穆言只好干笑,据实回答道,“这……这味道我有些接受不了。” “这味道很好的……”薛华裳起身,端着一杯马奶酒靠在穆言身边道,“你好好闻闻,这可是上等的马奶酒,不同于那些散着酸味的马奶酒,很好喝的。” 虽然薛华裳极力推荐,但是穆言喝不下就是喝不下,这种味道总让她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她摇头,“我还是喝茶吧……” 薛华裳倒也不勉强,只是很可惜的说了一句,“这么好的酒,竟然有人喝不下去……” 她似乎很可惜。 “其实这马奶酒我一开始也喝不惯的。”薛致远猛不丁的忽然说了一句,他说着,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但是若你饿了五六天,忽然有人给你一口马奶酒,你就会觉得清甜无比,会觉得它是世上最好的东西……” 说话的时候薛致远的眸子很沉静,又很幽远。 穆言微微一愣,仔细揣摩着薛致远话里头的意思,但是什么都揣摸不出来,因为她根本就不了解这个人,也不了解他所经历过的事情。 第七十五章容貌上的相似 尽管穆言揣摩不出来薛致远话中的意味,但她还是尝试着端起酒盏喝了一口马奶酒。 她皱眉,味道还是有些古怪…… 薛华裳就笑,“多喝两口就习惯了。” 穆言稍微踟蹰了一下,依言又喝了两口。 奇怪了,前世她喝过的马奶酒明明有那种酸腐的味道,可是这个酒后味的确是一种淡淡的甜香味道, 这下穆言有些喝上瘾了,接连又喝了两口。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喝?”薛华裳笑着向她推荐道,“你吃一口羊肉,再喝一口酒试试,味道会更美。” 穆言照做了,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味道是不是很好?”薛华裳追问一句。 穆言轻笑,点着头道,“嗯,确实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这种味道平日里倒是没有吃到过。” “那是自然,这可是异域风味。”薛华裳笑的爽朗,眉宇间竟然有种男儿的豪情。 穆言其实挺羡慕薛华裳身上这种洒脱和豪情的,但是她学不来这种豪情,也无法这么洒脱。 穆言深深的明白,地位不同,过的人生也就不同。 薛华裳一直养尊处优,上有父亲疼爱,下又有两个哥哥疼爱。 而她自己却活的寄人篱下,如履薄冰一般,连活着都是个问题,如何洒脱? 洒脱对她来说,只能是一种向往。 垂眉吃着烤肉,片刻后又有小船靠岸,来的人正是平阳侯夫人蔺月荷和她的两个儿子薛致松和薛致明。 蔺氏打扮的依旧高贵典雅,一步一行都透着大家主母的风范。 而她的两个儿子,十二三岁的样子,样貌特别出众,走在人群中肯定是那种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人尖儿。 薛致远和薛华裳他们都起身,兄妹三个人同时喊了一声,“母亲。” 语调听不出亲热也听不出疏远。 毕竟蔺氏不是他们三个的生母,蔺氏倒是笑的无比和蔼,走过来拉了薛华裳的手道,“你有心了,吃肉还记得我和你两个弟弟……” 薛华裳神态不再洒脱,恢复了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淡淡一笑道,“应该的,母亲千万别说客气话。”顺势又一指穆言道,“我请了穆言一起过来和我吃烤肉,没有提前和母亲说,母亲应该不会介意吧?” 蔺氏的目光一下子落在穆言身上。 穆言打扮的很素净,垂着眉毛正冲她屈膝行礼,“见过侯夫人。” 这是蔺氏第二次看到穆言,第一面的时候,她心神不安了好久好久,第二面,让她心神更加不安。 这丫头怎么会那么像一个人?一个让她愧疚上一辈子的人…… 蔺氏捏了捏手中的帕子,笑的温和道,“既然是你的朋友,你想什么时候请过来做客都行,我怎么会介意?” “那就好,多谢母亲……”薛华裳说话的间隙已经从蔺氏的手内抽回了手,她轻笑着上前挽住穆言的胳膊,介绍道,“这是我三弟薛致松,四弟薛致明。”又小声道,“虽然看着像是我们家的家宴,但你不必拘束……” 穆言冲着薛华裳抿嘴一笑,又冲着薛致松和薛致明见了礼。 这两兄弟平日里一文一武,性子一个柔和一个爽朗,倒是很好相处。 “坐吧坐吧,你不用拘束。”薛致明率先笑着道,“我姐平日里很少请人来家中做客,她请你来做客,看来你和我姐关系很好。” “你不是废话吗?谁关系不好会请来做客啊?”薛致松笑着打趣薛致明,“除非那人想自虐,才会请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来吃饭做客。” 薛致宁他们都哈哈笑了起来,气氛看上去很热闹。 唯独薛致远一言不发。 额…… 穆言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抿着嘴冲着薛致明轻轻一笑,然后才重新落座。 薛致明似乎在歪着脑袋打量她。 穆言有些尴尬,觉得薛家这兄妹五兄妹简直怪异,和平常的那些千金公子们确实不同。 她招子女的身份,在薛家似乎并不尴尬,而且他们明显都不在乎。 “姐,你这烤肉师傅烤的不错啊……”薛致松嘻嘻笑笑地说着,一面咬了一大口肉,吃的很香。 “废话,这可是父亲找来的回纥厨子……”薛致明往嘴里塞了一口肉,目光又落在穆言脸上,打量了片刻,他终于迟疑道,“怪的很,实在怪的很……” 众人听着这话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个个盯着薛致明看。 “四弟,什么怪的很?”薛华裳向薛致明投去疑惑的目光。 薛致明眼神就在穆言和蔺氏的身上打转转,好半天才哈哈笑着道,“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看着这位穆姑娘似乎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她,方才看了母亲一眼,我才发觉她竟然和母亲长的有几分像,可能是这个缘故,我才觉得她面熟吧……” 薛致明的话顿时让众人愣神,尤其是穆言,更是一愣一愣的。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和蔺氏长的有些像? 蔺氏那么高贵,那么漂亮…… “嘶……”薛华裳忽然笑着开口,“四弟不说我倒是没觉得,四弟这样一说,倒是真觉得穆言和母亲有些相似,尤其是……眼睛和嘴巴……” 薛华裳语气似是开玩笑一般,说完了她继续低头吃肉道,“缘分还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一面笑眯眯地问蔺氏,“母亲,您说是不是?” 蔺氏一句话都没有说,她轻轻啜饮一口马奶酒,许久才淡淡笑道,“天底下容貌相似的人多了,不过这种缘分倒是难得。”她端着酒盏,冲着穆言笑道,“穆姑娘,既然他们都说我们两个长的很像,那你我也算是有缘分,来咱们喝一碗。” 穆言没有推辞,端起酒盏先敬了蔺氏,敬酒的时候她又特意打量了一遍蔺氏。 尤其是薛华裳说的眼睛和嘴巴。 怎么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像啊…… 尤其是笑着的时候,真的和她有点像。 穆言心中诧异。 蔺氏举盏喝下了马奶酒,穆言不敢怠慢,也仰头一口喝下酒。 喝酒的时候蔺氏心里七上八下的,过往又像是一卷画轴一般,一遍一遍的在她眼前闪现。 第七十六章过往 蔺月荷紧紧捏着手中帕子,思绪陷入回忆中。 十四岁那年,她费劲千辛万苦甚至不惜以死相逼,终于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可那个孩子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因为孩子的父亲是他们蔺家所不容的人。 她父母为了掩人耳目,毅然决然的要将刚出生的孩子掐死,她怎么能忍心看着她的孩子死去?于是苦苦哀求,在她割破一条手腕的时候,父母终于心软,他们答应将孩子送走…… 虽然要将她和孩子强行分离,但是一想到孩子能够活下来,能够活在这个世上,她还是忍痛答应了。 那个雨夜,她的孩子被送出了蔺府,她甚至不知道父母要将她的孩子送去那里…… 她日夜啼哭,眼睛为此差点瞎了。 就在她绝望,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到自己孩子的时候,谁知道她怀着八个月身孕的大嫂突然早产,苦苦生产一夜,谁知竟然产下一个死胎,大嫂当时不省人事…… 大哥也沉浸于丧子之痛中无法自拔。 而这个契机对她来说却是无限希望,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跪在地上求父母,求兄嫂,求他们把她的孩子要回来,养子兄嫂膝下,就当是兄嫂的孩子…… 她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总觉得似乎是把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哭干了。 后来,她哥哥和嫂子终于肯答应以他们的名义养那孩子,并将她嫂子诞下死胎的事情隐瞒起来,对外宣称,她嫂子生下了一个女婴。 而她可怜的女儿也被重新抱回来,从此成了蔺家人,成了她的亲侄女。 可这些年那孩子长大了,不管是容貌还是性子,都与她不同…… 甚至长的有些丑。 蔺氏稍稍回神,又忍不住仔细打量了穆言一遍。 这个穆言怎么会给她如此相似的感觉? 从第一眼开始,她就觉得这个穆言是那么那么的像她当年爱过的那个男人…… 容貌相似,连那种小心翼翼谨慎的神态都十分相似…… 蔺氏心乱如麻。 薛华裳不动声色悄悄看着蔺氏脸上的表情,蔺氏的纠结她全部看在眼里,嘴角不自觉泛起了一丝丝的冷笑。 前世她遭受到的苦楚都是蔺月荷一手造成的,若不是蔺月荷,花样年华的她,绝不可能嫁给言候做续弦。 她嫁到言候府上的时候,言候都已经四十多岁了,且不说年纪足以当她的父亲,除却年纪外,言侯还是个十足十的变态…… 薛华裳一想到一个四十多的老男人,在每个夜幕降临之后就会用各种龌龊的手段去作践她折磨她,在她身上游移的手,耳边清晰的巴掌声,被褥上鲜红的血…… 还有她第一个无辜的孩子,言候明明端给她的是一碗安胎药,可是到了口中就变成了打胎药,那种从身体里生生剥离的痛,像是要分裂她。 薛华裳觉得浑身都在颤抖和发冷,像是被一万只蚂蚁啃食着身体的所有神经一般,每一处都在疼。 还好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这一次,她的命不再由任何人做主,她要自己做主。 她要看着蔺月荷生不如死,要看她受尽折磨,要看她一无所有…… 目光再次落在穆言身上,淡如素菊的女孩子,她确实想过,是不是不该将这个女孩子拉进局,毕竟她也很无辜…… 可是唯一能撕碎蔺月荷神经的人,只有这个女孩,只有穆言能做到。 因为薛华裳知道,穆言才是蔺月荷和她第一个男人的私生女,而被蔺月荷一直当做亲女儿的人,实际根本就是江家的种。 蔺月荷一定想不到吧,她的女儿会成了卑贱的招子女…… 薛华裳心中有一丝丝的快然,面上却不露分毫,轻轻笑着道,“看来母亲和穆言确实很有缘分,那以后我就常常让穆言来陪我玩了。”她望着蔺月荷,笑的风淡云轻,“母亲,您答应吗?” 蔺氏才从沉思中回味过来,精神稍显颓废,勉强挤出笑容道,“当然可以。”又看着穆言,对穆言道,“往后常来侯府做客。” 蔺氏的语气竟然不自觉就放柔和了,眼神甚至透出了几分怜爱…… 穆言看不明白为何蔺氏看她的眼神会是这样的,甚至有点戳心,让她觉得好难过。 这一餐吃到一半的时候,蔺氏终于坐不住了,她一手揉着太阳穴,精神看上去不大好。 “你们慢慢吃,我身体有些不适,先回去了……”蔺氏起身。 薛华裳也跟着起身,她上前一把搀住了蔺氏,言语关切道,“母亲身体不适吗?我扶着您回去休息。” 蔺氏眼睑微动,稍微犹豫,“你还是陪着他们吃烤肉吧,我让杨妈妈扶着我回去就行。” “那怎么行?”薛华裳轻轻一笑,又冲着穆言招手,“穆言,你过来也搭把手吧!” 蔺氏看上去确实很不舒服。 穆言没有多想,上前搀住了蔺氏的另外一个胳膊。 “那母亲您先回去休息,儿子们就不送了……”沉默了大半天的薛致远终于淡淡说了一句,起身带着众位弟弟目送着蔺氏离开。 蔺氏被薛华裳和穆言搀扶着,她一路上悄悄打量穆言的侧脸,越看越觉得穆言像那个人,越看越觉得心虚,越觉得不安,甚至于手心都起了一层冷汗。 薛华裳恍如不知一般,和穆言送蔺氏回了依兰院,又扶着蔺氏躺下休息。 而蔺氏所有的心思都在穆言身上,路上她好几次张口,想问问穆言家中的情况,可是犹豫再三,她又没有勇气张口。 薛华裳很体贴的去给蔺氏倒水。 蔺氏趁机和穆言说话,“穆姑娘,今儿还要多谢你扶我回来。”她冲着穆言招手,让穆言坐在榻上。 穆言有些犹豫,但她还是大大方方地坐了过去,低低说道,“您别客气,我也没做什么。” 蔺氏细细端详着穆言的脸,越是端详就越是觉得陷入了一个死局一般,她不由自主的问穆言,“听闻你是穆家的招子女?那你生父母是谁?怎么会把你送进穆府去?” 话一出口,蔺氏又觉得问的太唐突了,急忙干笑一声道,“我问的是不是有点多了?穆姑娘,你别介意啊!若是觉得不方便回答就不必回答,我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并无意窥探你的隐私。” 第七十七章那个男人 蔺氏其实心内无比的紧张,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她到底在紧张什么。 而穆言也惊诧与蔺氏所问出的问题,以及蔺氏的各种反应。 怎么说呢?蔺氏身为侯夫人,问出来的问题也太直白了吧…… 蔺氏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穆言猜测不出蔺氏的动机,她张了张唇瓣,好半天才淡声道,“夫人您多心了,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回答的。” 她态度坦荡大方,淡淡道,“是,我的确是穆家的招子女,我生父母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她苦笑一声道,“要真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把我送出去当招子女的……” 五十两银子? 蔺氏从未被钱财难倒过,她实在无法理解,区区五十两就会把自己亲生的孩子卖给别人家当招子女。 这样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想的? 蔺氏看着穆言脸上平淡如水的表情,听着穆言的苦笑,她心里竟然柔柔软软的升腾起一股怜惜之情。 尤其是看着穆言那双清楚的眸子的时候,她脑子里就会不断盘旋出一张男人的脸,男人握着她的手,在她耳畔低低说着,“阿荷,我兰正风此生此世定不会负你……” 兰正风…… 蔺氏的嘴角竟然泛起了一丝少女时候才会有的娇羞笑容。 她想起当年未出嫁的时候,她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时的情景。 腊月的燕京城总是白雪皑皑,园子里头红梅花开的烈烈欲燃,那时候的她还是蔺家未出阁的千金,容貌出色,才情也不输旁人,刚十二岁的她,每日上门提亲的人家就已经踏破门槛了,可是那么多的世家公子,她一个也看不上眼,总觉得不合眼,给不了她一见不忘的冲动。 直到那日雪后,她抱着一束红梅出现在她哥哥书房的时候,才明白这世上真的有那种让人一见难忘的男人。 她记得清楚,那一天他穿了一身银白色的儒袍,头上绑着天蓝色的发带,像足了从天上落下来的谪仙。他背着手很随心的看了她一眼,眸子像是天上的两颗星子一般,清澈而透亮…… 她当时就脸红了,哥哥则告诉她,那是他们蔺家新请来的住府大夫,姓兰。 她当时还想,这样谪仙一样的人物,竟然连姓都这么仙。 后来她旁敲侧击打听,才知道他叫兰正风,虽说是他们蔺家请来的住府大夫,但此人才高八斗,精通六艺,蔺家请他来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让他闲暇时候多多督促蔺家几位公子的制艺…… 有了这一层关系,她也会时常去向兰正风请教一些诗词歌赋上的问题,甚至是琴艺上的问题,每一次,兰正风都会很耐心的解答。 她明明很聪明一个姑娘,却总像是无知小儿一遍一遍去请教他,而他总是不厌其烦的解决她的问题。 她像孩子,他像个百宝库一样。 再后来,她察觉出来她对他动心了,而那一年,她刚好十三岁,而他二十四岁…… 窗外忽然有秋风刮过,窗棱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蔺氏嘴角的那一抹少女情怀终于慢慢散去,她定定看着穆言,许久才低低说了一句,“真是难为你了……” 第七十八章志趣相投 毫无预兆的,蔺氏竟然拉住了穆言的手。 穆言十分愕然,张了张唇瓣,竟不知道是该抽出手还是该继续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蔺氏的手心温暖而细腻,像是绸缎一般,很是亲切。 窗外一缕明媚的秋阳透过纱窗斜斜照进,蔺氏轻轻拍着穆言的手背,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母亲好像很喜欢穆言?”薛华裳端着一盏热茶轻飘飘的立在了蔺氏的边上,笑容明媚而疏离。 蔺氏似是回过神来,温和一笑后松开了穆言的手,一面接过薛华裳手里的茶碗一面轻声道,“你的朋友我自然喜欢。” 薛华裳淡淡一笑,然后拉了穆言的手道,“母亲既然不舒服,那您就好生歇着吧,我和穆言先出去吃烤肉了。” 蔺氏看了穆言一眼,轻笑着摆手道,“去吧去吧,好好玩,不必拘着。” 穆言垂眉谢过后,方和薛华裳踏出了依兰院。 她不知道,身后蔺氏的眼神一直跟随着她出了房门。 蔺氏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为什么看到她的时候,有一种很特殊的亲切感? 穆言微微皱眉,边走边想。 薛华裳不动声色,一面指着路边的花儿和穆言说道,“瞧吧,这些花再开几日就要全部凋谢了,哎,我最讨厌这个时候了,还是春天最好,繁花盛开。” “穆言,你最喜欢那个季节?”薛华裳笑着问。 穆言回神,笑了笑,说道,“只要不是下雨天就好,我都喜欢。” 薛华裳一下子好奇起来,皱眉问道,“你为何不喜欢下雨天呢?下雨天多好啊?雨滴叮叮咚咚的,还能赖在房中睡懒觉。” 穆言捏了捏手指。 薛华裳问的问题她没发回答。 她之所以不喜欢下雨,是因为前世雨天总是留给她太多不好的记忆,比如,她的孩子被无情抢走,比如,她一遍一遍受到羞辱…… 雨天,有她太多不如意的回忆,她不想想起。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下雨怪萧条的。”穆言轻轻笑了笑,继续往前走着。 “也不萧条啊……”薛华裳指了指路边勃发生机的大树道,“只有下雨才能让万物长的更好,才能有新的生机,所以我倒是很喜欢雨天。” “是吗?”穆言淡笑着回应。 两个姑娘就这么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一直走到了庑廊下,薛华裳才张着唇瓣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听闻你们大太太给穆大少爷安排通房了?” 薛华裳语气小心翼翼。 穆言微顿脚步,这消息果然穿的快,才几天的功夫而已,就已经传到了平阳侯府上。 看来整个燕京城都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吧! 她暗吐一口气,很大方的说道,“嗯,是啊,已经有几天了。” “那……那你就这么算了?”薛华裳深深皱眉,语气替穆言打抱不平道,“这也太欺负人了吧?你明明和穆大公子才是一对,还没进门呢,就先安排个通房丫头,这……这到底要把你置于何地?” 穆言有片刻的沉默,她很想对薛华裳说她不想嫁给穆朝阳,但是薛华裳值得信赖吗? 虽然她们这么亲密无间的说着话,但是她始终都只是将薛华裳当成一个很特别的千金小姐。 她没有把握信任薛华裳,也不敢轻易信任。 她想了想,语气淡淡道,“这种事情本来就由不得我做主,再说了,我不是还没嫁过去吗?” 其实薛华裳上次和穆言游园的时候就察觉到了,穆言其实并不想嫁给穆朝阳,正因为她不想嫁,所以才不在乎多个通房丫头吧! 薛华裳心里头暗暗想着,语气依旧愤愤不平,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将来迟早要当薛家大少奶奶,他们在这个时候先塞个通房丫头进去,明摆着就是欺负人,你怎么不去找他们理论?” 理论? 穆言苦笑,“算了,还是别说这个话题了,怪闷的慌。”她语气松松,指了指湖心上的几只野鸭子道,“想不到大小姐府上还养这种鸭子。” 听穆言把话题转移了,薛华裳只好跟着说道,“不是我养的,是我大哥养的,还有几只鸳鸯呢,瞧,在那边……” 薛华裳指了指远处,果然水面上浮着四只鸳鸯。 穆言哑然。 薛家大公子还养这些东西? 她不由心中对薛致远又多了几分好奇,觉得这种养鸡养鸭的事情实在和他不搭调,甚至想象不出来那是何等让人侧目甚至觉得好玩的场景。 一个冰山美男子和一群鸡鸭…… 穆言嘴角动了动,露出了一丝丝微笑。 庑廊上秋风轻抚,心底也跟着多了几分惬意,依靠在雕栏上,穆言忽然想起小时候她也曾经在花园子里养过两只小鸭子,只是后来被二房的穆朝良偷着抓去烤着吃了,她为此伤心的哭了好几天呢,后来还是穆朝阳偷偷给她弄来了两只小鸡仔,她才渐渐忘掉了两只小鸭子的痛。 要是还在小时候该多好……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薛华裳忽然轻笑着拍了拍穆言的肩膀。 穆言收回思绪,淡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小时候,我也曾养过两只小鸭子……” “是吗?”薛华裳扬眉笑了一声,“没想到你竟和我大哥‘志趣相投’,他就特别喜欢养这些东西,除了这些鸭子鸳鸯,我家后园子里还养了几只猛兽,对了,他屋里还有两条小蟒蛇……” 一听猛兽和蟒蛇,穆言顿时觉得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也就养养鸭子什么的,猛兽蟒蛇她可不敢碰。 “对了,五天后是我姑母薛贵妃的生辰,你来吗?”薛华裳问穆言。 薛贵妃是何等人物,她的生辰怎么可能轮到她来? 穆言摇头,“老太太和太太应该会来吧……” “不,你也会来的,到时候你给我做伴。”薛华裳明媚一笑,冲着穆言眨眼道,“好了好了,我们去吃烤肉吧,不然全被他们四个吃完了。” 穆言没有推辞,从善如流的跟着薛华裳重新坐船去水榭吃烤肉。 不过薛华裳的话她却一直细细揣摩,莫非薛华裳要下帖子请她不成? 她不过是个招子女,前来参加贵妃的生辰,合适吗? 第七十九掌兄妹 所以再次回去吃烤肉的时候,穆言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了,吃了两口便不动筷子了。【ㄨ】 薛华裳其实一直都在打量穆言的一举一动,她甚至有意无意的引导着穆言和薛致松薛致明他们兄弟二人多说话。 薛致明是个话痨,一直吧啦吧啦好多话,穆言只是很客气的和他寒暄一两句,态度并不是很亲近。 薛华裳隐隐有些焦灼。 其实她是希望和穆言往后和薛致明薛致松他们兄弟二人关系亲近些,越是亲近,等将来穆言身世被揭穿的那一日,他们才会伤的越深越狠,才会更加的恨他们的母亲蔺月荷。 并非她心思生来歹毒,实在是前世所受苦楚让她无法释怀,更不想再次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而薛华裳所做一切全都落在她大哥薛致远的眼睛里,等送走了穆言后,薛致远立刻把薛华裳带到了书房。 他立在书案边上,两根修长的指头轻轻叩击着桌案,声音沉沉问道,“华裳,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薛华裳正打算喝茶,听到她大哥忽然这么问她,她顿时缩手,茶碗摇晃,热茶差点烫到她,好在她稳的快,热茶才没有洒出来。 她哥怎么莫名会问这个问题,莫非是察觉出了什么? 薛华裳心思百转,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娇娇扬起杏眼撒娇道,“哥,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啊?你这么莫名一问,差点害我被热茶烫到手……” 她撅嘴,一派小女孩的可爱模样。 薛致远静静瞧着妹妹那漂亮的杏眼,巴掌大小的脸,秀挺的鼻子,五官像极了他们早已死去的母亲。 在这世上,他最疼爱,最在意的就是他这个妹妹,为她,他甚至肯放弃所有,只盼她能平安长大,将来能嫁的与她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顺遂一生,如此,便也可以安慰母亲在天之灵了。 可是妹妹近来总是很古怪。 薛致远拧着两道浓眉,沉吟许久,才淡淡道,“当真没有事情瞒着我吗?” 薛华裳其实有些心虚。 她这个哥哥狐狸似的精明,什么事情只要你露出一丝丝端倪,他都能抽丝剥茧最后查探出来你的目的。 但再精明的狐狸也会有弱点,比如她大哥的弱点便是她。 只要是关于她的事情,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大哥都希望他能参与进来。 好事,他会促成,坏事,他也会倾其所有的去帮她解决。 所以前世蔺月荷才会提出来要把她嫁到言候府上去做续弦,目的不就是为了搞垮他们兄妹吗? 她嫁给了言候毁了一辈子,而她哥哥也因为阻止她的婚事而被逼的提剑面向她的父亲…… 为了她,她哥哥背负了不孝要弑父的罪名,最后连平阳侯世子之位也丢掉了…… 薛华裳一想到这些过往就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面对蔺月荷的时候能食其肉喝其血,方可解心头恨。 所以这一世,不管是为了自己也好,为了哥哥也好,她得扳倒蔺月荷,必须让蔺月荷生不如死。 薛华裳暗暗捏拳头,面上却带着天真笑容,娇嗔一声道,“哎呀,大哥,你怎么这么啰嗦了?难道你不信我?再说了,我成天都在你眼皮子底下,就算有什么小动作,还能躲得过那双鹰隼一样的眼睛?” 薛致远不由干咳了一声,转身从书架上抽出来一叠字帖丢给了薛华裳,“没事瞒我就好,若是有事让我知道了,哼……以后就不陪着你胡闹了。” 他宠溺的伸手捏了捏薛华裳的鼻尖。 长兄如父,他们虽然有父亲,但是在薛致远心里头,从父亲娶蔺氏那一天,他就已经成了妹妹唯一的亲人。 “这是我新得的字帖,拿回去好好练习。”薛致远敲了敲字帖。 薛华裳顿时双手托腮,一副郁郁表情,“哥,能不练吗?” “你觉得呢?”薛致远挑着眉角反问一句,一脸不容置疑的表情。 薛华裳干咳,只好可怜兮兮的拿过字帖,“我练,练一手漂亮小字出来,免得将来丢你的脸。” 薛致远脸上这才有了笑容,撩起衣角坐在太师椅上顺手拿过一本书翻开,很随意的说道,“你和那个穆言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她很特别吗?” 薛华裳抿了抿嘴唇,托腮道,“嗯,是挺特别的,大哥不觉得她特别吗?” 薛致远落在书上的目光忽然动了动,沉默片刻才淡淡说了一句,“穆家与薛家始终不是一条船上的人,而且那个穆言身份特殊,以后能少来往就少来往吧!” 薛华裳眨了眨眼睛,“是因为东宫之主悬而未决的事情?” 薛致远两道目光一下子定格在薛华裳脸上,紧迫的像是一张密实的网,沉沉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东宫悬而未决的事情?” 朝廷大事向来都是男人过问的,内宅中的女人很少懂这些。 而且他一直都很保护妹妹,不想让她过早知道这些事情。 薛华裳自知多嘴了,赶紧笑着圆场道,“我猜的啊。” “猜的?”薛致远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薛华裳一扬眉,淡淡分析道,“你知道的,姑母一直都想让自己的儿子当太子,可宫中不是还有个苏皇后坐镇吗?苏皇后又有长皇子,这样一来,太子之位当然抢手了,而且自古皇子争夺大位,那些朝廷中的朝臣们不都各自站队吗?所以我才胡乱猜测的……” 她嘿嘿笑了两声,“莫非穆家没有站姑母这一队?” 薛致远仔仔细细盯着薛华裳看了半天,他还是头一次发现他妹妹竟然也长大了,竟然能对一件事情说的头头是道的。 看来是他过于担心了。 薛致远微微一笑,“看来我家华裳长大了……” 薛华裳松了一口气,总怕被她哥哥看出端倪,还好还好。 “那是,有你这样的好哥哥一直照顾着我,我当然会长大。”薛华裳顺势拍一拍马屁,然后提议道,“哥,五日后不是姑母的生辰吗?今年姑母要在咱们府上过生辰,那一日肯定特别热闹,我想请穆言过来一起看热闹,行不行?” 薛致远耸肩,“我能说不行吗?” 薛华裳立刻轻笑,“当然不能。” “既然不能,那还问我做什么?”薛致远无语的摇了摇头,然后提出要求道,“只要你不胡闹就成。” “好,好,好,我一定不胡闹。”薛华裳保证着,然后笑眯眯地起身道,“那就这么定了啊,我去找父亲说……” 第八十章怀疑 看着薛华裳跑远的背影,薛致远原本松散的眸子猛然缩在一起,手指轻轻叩击书案,沉思半响后,终于唤来贴身小厮同福。 同福垂眉恭敬道,“爷可有吩咐?” “大小姐那边最近可有异动?”薛致远定定看着同福问了一句。 同福眉头一拧,摇头道,“没有啊,大小姐还和往常一样,每日除了练字绣花,就是去园子里作画,并没有什么异动。” 稍微一顿,又“嘶”了一声道,“若说真有什么异动的话,大小姐好像近来和穆家那位姑娘走的近,不过这事儿您也知道,今儿您不是还和那位姑娘一起吃烤肉了吗?” 薛致远干咳了一声,不想听那些有的没的。 但他总觉得他妹妹对他有所隐瞒,所以,这个关键难道是在那个招子女穆言的身上不成? 薛致远沉思许久,终于捏着下巴说道,“派赵勇好好查一查这个穆言的底细,包括她生父母以及家人,统统都给我查一遍,不许有任何遗漏的地方,记住,要快,而且绝对不要让大小姐有任何的察觉,若是露出任何马脚,你和赵勇以后就不必来见我了……” 同福微微拧眉,赶紧点头应诺,“是。” “二爷那边呢?”薛致远眼睑微动,往窗外看了一眼。 他口中的二爷便是他的二弟薛致宁,虽然日日与他同进同出,但是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无法摸透他这个弟弟。 或许是母亲死的太早,他总觉得没有安全感吧,身边的任何人任何事情他都想看个透彻弄个明白,才会觉得心安。 偏偏薛致宁就让他无法看透。 同福摇头,“并没有异动,二爷饮食起居都与您同步,而且这些日子也从未单独出过府。” 薛致远微微点头,摆手道,“没事了,你先下去吧,我交代你的事情要抓紧办。” 同福应了声,“是”,默默的退了出去。 薛致远深深呼出一口气,斜倚在太师椅上闭上了眼睛。 别人眼里,他是平阳侯府侯爷的长子,地位超然,将来应该是前途无量的,但是唯独他自己知道,他的地位实际上岌岌可危,并不那么光明。 父亲再娶,继母一人专宠这么多年,他这个没娘的嫡长子,实际上根本没有得到多大的重视。 父亲把心血都用在他三弟和四弟身上了…… 所以,凡事他要尽早打算才行。 薛致远揉着眉心吐了口气,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神情又恢复了冷静沉稳…… ………… 同样还有一个人觉得颓然,那人便是坐在依兰院潇湘榻上的蔺氏。 蔺氏斜斜依在榻上,眉宇间皆是落寞。 为什么她会对那个穆言有如此的亲切感? 她想不明白。 红泥小炉上热茶咕嘟咕嘟地还在沸。 蔺氏恍如未闻一般,语气疑惑道,“姚嬷嬷,当年我生下孩子的时候,你可还记得那孩子身上有什么特征没有?” 姚嬷嬷伺候蔺氏已经二十多年了,可以说是亲眼看着蔺氏长大的。 当年蔺氏与兰正风的感情她也是看在眼里头的,后来蔺氏有了身孕,也是她第一个发现的。 知道自己有孕在身,蔺氏不敢让父母知道,生怕父母会赏给她一碗滑胎药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滑掉,日夜的担忧,差点小产,也是姚嬷嬷第一个发现小产征兆,于心不忍的从外头偷偷弄来安胎药给蔺氏安胎的。 当年能生下那个孩子,有姚嬷嬷很大的一份功劳。 后来事发,蔺家二老原本想着将姚嬷嬷乱棍打死,是蔺氏以死相护,才保住了姚嬷嬷一条性命。 但是姚嬷嬷的一条腿也因此而残疾了,走路一拐一拐的。 这么多年,姚嬷嬷一直跟着蔺氏,俨然已经成了蔺氏的一部分了,蔺氏有什么事情对会和姚嬷嬷商量,二人间从来没有秘密。 姚嬷嬷拿了杯盏给蔺氏倒茶,听蔺氏忽然问起那孩子的情况,不由皱眉道,“夫人不是前些日子才见过表小姐吗?怎么?又想了?” 姚嬷嬷以为蔺氏是想那个孩子了,她举目往四周望了望,小声道,“您要是实在想孩子,不然过几日再让表小姐过来一趟?” 蔺氏摇头,她皱着眉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今日发生的事情。 她知道,她不该怀疑她的孩子的,但是穆言给她的印象实在太震撼了,让她不得不多想。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蔺氏微微弯着手腕,手指在榻上一圈一圈画圈圈,低低道,“你还记得当年我生下孩子时候的情景吗?还记得我孩子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记吗?”她懊恼道,“当日生产后我实在太疲惫,竟然睡过去了,等醒来的时候,孩子就已经到我母亲手中了,我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看看那孩子……” 姚嬷嬷眼眸微动,从蔺氏的言语中她也大概听出了些意思,于是小心翼翼问道,“您莫非是觉得……觉得……表小姐不是您亲生?” 话一出口姚嬷嬷又觉得自己太大胆了,赶紧干笑一声道,“不会有这样的事情的,表小姐怎么可能不是您的孩子,她要不是,那谁会是?况且蔺家怎么可能养活一个毫无血缘的孩子?老夫人肯定不会搞错的。” 姚嬷嬷觉得可能是蔺氏压力太大了,于是端了热茶小声劝道,“您许是因为这几日给贵妃筹办生辰的事情没有休息好吧?等贵妃生辰过了,您好好休息几日,就不会在胡思乱想了。” 人在累的时候最容易有心魔。 “是太累的缘故吗?”蔺氏起身端着茶盏喝了一口热茶,但是眼前还是不断闪现穆言那张脸,根本挥不去。 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一样。 她不安道,“那你知不知道当年我母亲一开始把孩子送去那里了?” 姚嬷嬷双眸一缩,为难的摇头,“当年这事情是老夫人一手操办的,其中内情,知道的人并没有几个,奴婢也无从知道啊!” “是吗?”蔺氏深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琢磨道,“姚嬷嬷,这事情也只有你能办了,你帮我好好查一查,当年我母亲把孩子究竟送到了那里?还有,帮我查一查穆言的底细,一定要查的清清楚楚……” 第八十一章各取所需 穆言一回到穆府,就被老太太请去问话了。 问题不外乎几个,都是关于薛家的,诸如蔺氏好不好?薛家的几位公子好不好?有没有见到薛侯爷…… 穆言如实答了。 这些问题没什么好隐瞒的。 “……侯夫人她挺好的,四位公子我也见过了,都很好,至于薛侯爷倒是没见着。” 穆言轻轻摇了摇头。 老太太深深“哦”了一声,心里多少有些想法。 穆言往后如果与薛家走的近的话,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情,至少外人眼里,她的身价能稍微抬高。 她微微捏了捏手中念珠子,抬眸看着穆言,又问道,“那薛大小姐可有对你说什么?” 穆言摇头,“没有,她就只是请我过去吃烤肉,吃完了烤肉我就回来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许久才意味深长道,“薛家势大,而你又无所依靠,将来如果能与薛大小姐亲近,倒也是一桩好事。” 穆言听在耳内,心中却泛起一丝丝冷笑。 无所依靠? 老太太终于说出这句话了。 那些虚伪的面具终究还是撕了下来。 她眼底略过一丝丝嘲讽,垂着眼睑幽幽道,“是,言儿知道了,多谢老太太提点。” 老太太倒也没察觉出来穆言语气中的嘲讽,摆一摆手道,“回去歇着吧……” 穆言拢着衣袖垂眉退下。 她前脚刚到竹笙院,后脚陈姨娘就端着一盘水晶糕来找她了。 前些日子因为穆晓的禁足,陈姨娘也一直足不出户,如今穆晓解禁,陈姨娘才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炕几上摆放着一大盘子水晶糕,陈姨娘面色红润,笑容盈盈和穆言拉着家常话,“听说你前几日回家了?家里头一切可好?” 穆言前世一直都很看不上陈姨娘,不想与之为伍,今生她看开了,至少陈姨娘并没有那么表里不一,她的欲望都写在脸上。 “让姨娘挂心了,家里一切都挺好的。”穆言淡淡一笑。 陈姨娘笑着点头,“那就好,你一年四季也就回去那么几回,也难为你了。” 陈姨娘不动声色悄悄捉过穆言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低低道,“你这孩子就是心眼太实诚了,受了委屈就这么忍着?” 受委屈? 穆言微微一怔,顺势抽回了手,皱眉道,“姨娘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受过委屈啊,什么时候受委屈了?” 陈姨娘听了不由干笑一声,又左右四顾一眼,见无人,才低低开口道,“太太不是给阳哥儿安排了通房吗?你这丫头都不介意吗?” 这话从陈姨娘嘴里说出来,穆言觉得特别的好笑。 陈姨娘自己本身就是姨娘,只是比通房高了一个头而已,但本质不都一样吗? 真是相煎何太急啊! 她微一拢衣袖,淡淡道,“姨娘是觉得我该介意?” 陈姨娘眉毛一拧,立刻道,“你这傻孩子,这种事情你难道不该介意吗?你将来可是穆家要明媒正娶的少夫人。” 陈姨娘觉得穆言简直就是傻子,这些年在穆府被养成了傀儡娃娃,大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不知道反抗的。 还没过门就被人安置了一房通房过去,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她想借此事挑唆穆言,让穆言和大太太对立。 “……我都替你心疼。”陈姨娘言语中皆是可惜之意,觑眼看着穆言道,“现在司琴那丫头是通房丫头,将来指不定会不会越过你去呢,你这孩子,长点心吧!” 陈姨娘一副全为了穆言好的表情。 穆言心知肚明,无非是想利用她和大太太对着干,她陈姨娘好坐收渔翁之利。 谁坐收渔翁之利还不一定呢…… 她淡淡笑着,顺手捻过一块水晶糕送入口中,抛开刚才话题没心没肺道,“这水晶糕味道不错,姨娘不来一块吗?” 陈姨娘见她岔开话题了,不由心里头有些着急,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孩子心真是大,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吃点心。” “姨娘送过来不就是让我吃的吗?难道不是?”穆言微一挑眉。 陈姨娘干咳,脸上流露出一丝丝尴尬,“是,是让你吃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穆言眼中无他,旁若无人的吃了两块水晶糕后,她才拍一拍巴掌不动声色道,“姨娘不是来送糕的对吗?” 陈姨娘一怔,目光定定看着穆言。 面前的女孩子身姿坐的笔挺,眼神像是一块黑曜石一般,清澈透亮却又不可捉摸。 一瞬间,陈姨娘竟然觉得面前的女孩子有些陌生了,甚至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招子女穆言。 穆言依旧风淡云轻的笑着,目光从窗外掠了一眼,分明有个黑影闪了一下。 这个时候能在她窗下听的人还有谁?除了大太太安排过来的竹妈妈,不会在有别人。 她心中冷笑,不动声色拉过陈姨娘的手,在她掌心慢慢写了两个字,“有人。” 陈姨娘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穆言的意思,她不动声色朝着窗外看了一眼,用手指比了比外头。 穆言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陈姨娘的脸色就变的很难看了,她不住揉捏着手里的帕子,心里揣测着穆言这样做的意图。 穆言则清淡的笑着,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姨娘不就是想让与我结盟对付大太太吗?” 陈姨娘又是一阵错愕,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没错,可是被穆言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总觉得有些难堪。 而且依着穆言从前的性子,她即便能察觉出来她的意图,应该也不会这么直白说出来的。 陈姨娘惊诧与穆言的直白。 穆言也是思虑再三才做出决定的。 陈姨娘想利用她,那她为什么就不能利用陈姨娘呢?反正她已经被人逼到这个份儿上了,干脆找个人结盟,说不定还能翻牌。 穆言捏了捏手指,定定看着陈姨娘。 陈姨娘则在心里飞快的猜度着穆言的用意,猜度许久,她才双眸一缩,抿着唇瓣低低道,“你什么意思?莫非……要与我合作?” 穆言轻笑一声,小声道,“说合作倒是显得虚伪了,不如说是各取所需吧!” 第八十二章达成 陈姨娘瞬间怔住,五指狠狠捏着手中帕子,表情极不自然。 穆言向来柔和,她从未想过穆言会言辞如此犀利。 穆言则淡笑着继续吃水晶糕,不动声色看着陈姨娘脸上的表情。 陈姨娘怔愣许久后,终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在这府上,你没有依靠,我也没有依靠,两个没有依靠的人连在一起,也算是朋友吧!” 朋友? 穆言觉得这个词对她来说太奢侈了,而且她也不需要陈姨娘这样的朋友,彼此就算依靠在一起,也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不需要任何情感上的交流。 穆言笑了笑,笑的让陈姨娘都觉得眼前一阵阵发亮。 陈姨娘稍微有些心虚,迟疑道,“难道不算朋友?” 穆言还是笑,语调平和道,“姨娘只要将来不踩我一脚就行。” 陈姨娘一脸讪讪然。 说实话,她内心里还是有些看不起穆言的,觉得这孩子比她还要低贱,好歹她自己还有老爷疼爱呢,还有两个女儿傍身呢,即便是姨娘,地位也比旁人高。 穆言不同,她只是个招子女,说白了就是童养媳。 尤其是这样高门大户毫无背景的童养媳,日日除了夹缝里求生存,她还能做什么? 在她看来,穆言能长到这么大,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情了。 陈姨娘干笑着,“怎么会?我怎么能踩你一脚?”她团着帕子,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着,“若你我结盟的话,我答应你,一定让你和大爷平安成亲,一定让你安安稳稳当上大少奶奶。” 穆言不动声色,低低反问一句,“那姨娘想要什么呢?莫不是这主母的位置?” 一个姨娘想僭越当主母,说实话,简直是痴心妄想。 尤其是大太太还是有背景的主母,岂是一个姨娘能撼动地位的? 然而陈姨娘却不这么想,她一直以为她深得穆大老爷宠爱,以为有了男人的宠爱就有了一切,以为只要扳倒了大太太她就一定能当上穆家大房新的女主人。 头脑实在太简单了。 这样的高门大户,姨娘想要扶正,谈何容易? 美梦易碎却不易醒。 她深深看着陈姨娘。 陈姨娘修长的手指用力扣着手中的帕子,面色沉静如水,唇瓣微张,犹豫许久才低声道,“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我确实想压倒太太,想为自己的女儿将来争一片天,不想让她们和我一样,将来只能嫁给人当妾室。” 唯有当过妾的人才能懂妾室的痛苦。 不管你多努力,不管你多好,别人始终不会拿你当回事,始终被人压着一头,就算日日锦衣玉食,心气也难平息。 陈姨娘的眼神有些黯淡。 眼看着她的两个女儿都渐渐大了,将来能给她们寻到一个如意郎君吗? 有穆青在,她的女儿们就别想嫁的好。 陈姨娘眼神骤然一冷,狠狠捏了捏手中的帕子。 穆言敏锐的捕捉到陈姨娘脸上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她能感觉到陈姨娘有多么急切的想要取代大太太。 “那姨娘打算让我怎么做?”穆言轻飘飘问了一句,同时目光往窗外看了一眼。 那团黑影已经不在了,估计是桃红和绿芜把竹妈妈绊住了。 竹妈妈和秦妈妈虽然都是大太太的人,但是这个竹妈妈比秦妈妈好太多了,穆言一直在想法子拉拢竹妈妈,但是尚未成功。 陈姨娘也小心翼翼看了看窗外,缩着脖子道,“不瞒你说,我其实也没想好要如何对付大太太,眼下,我只是希望她日日过的折磨,我就心满意足了。” 大太太在陈姨娘面前从来都是趾高气昂的,陈姨娘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发泄。 如今倒是正好有个机会。 她眼珠子微微转动,小声和穆言说着,“司琴当了通房丫头的事情你打算就这么算了?当真不闹上一场?” 陈姨娘还是想撺掇穆言为通房的事情大闹一场。 穆言又不傻,这种事情她闹了有什么意义? 她闹了反而会让大太太如愿呢! 所以她果决摇头,“不闹,此事我肯定不会闹。” 陈姨娘有些失望,眉角一挑,问道,“为何?是怕闹不过司琴那丫头?怕什么,她不过是个二等丫鬟罢了。” 穆言笑着摇头。 其实陈姨娘这头脑也够简单的,难怪前世她不是大太太的敌手。 穆言微一缩眸子,问陈姨娘,“姨娘可想过没有,大太太为何要安排一个通房给大爷?” 陈姨娘听了这话顿时笑了起来,马上道,“这还用问,这不明摆着欺负你吗?” 穆言又笑了笑,问道,“那欺负我的目的是什么?” 陈姨娘目光微顿,捏着帕子的手指不动弹了,皱眉许久才亮着眼睛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看来确实是我想的太浅薄了……” 陈姨娘想明白了这些,不由自叹自己没有往更深的地方想,更惊叹与穆言的聪慧。 她定定看着穆言。 面前的女孩子表情清冷,眼神平淡无波,给人一种人淡如菊的感觉,却又无端端充满了力量感。 她还从未这么认真的看过穆言,第一次,穆言给了陈姨娘一种更深的震撼。 “姨娘明白就好。”穆言微微笑着,淡淡道,“女人多的地方注定会是非多,我不闹,可是难保司琴不主动闹,不是吗?所以,姨娘要等的机会,都在司琴身上……” 言及于此,穆言就不往下说了。 若是陈姨娘聪明,她定然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陈姨娘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一般,拍着额头道,“看我糊涂的,倒是忘了这一茬了……”又用极其佩服的目光看着穆言道,“言丫头,看来我倒是小瞧你了……” 穆言没有说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热茶,咽下茶汤后,她才稳稳问了一句,“姨娘要的我会尽力帮助,那姨娘又如何让我信任你?” 穆言要陈姨娘一个投名状。 陈姨娘双眸顿时一缩,嘴唇翕合,考虑许久才谨慎地低低说道,“我知道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 “是吗?”穆言不疾不徐,也低低问大道,“那要看姨娘的秘密是不是我想要的秘密……” 第八十三章徐姨娘之死 屋内有片刻的静滞。 陈姨娘与穆言眼神彼此相对,都在揣测对方的用心。 隔了许久后,陈姨娘才轻声说出只言片语,“知道徐姨娘吧?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陈姨娘的眼神特别幽暗,仿佛一道漩涡一样,随时能把穆言吸进去。 穆言没想到陈姨娘的秘密事关死去的徐姨娘。 她想到了那个可怜的女孩子穆念柔。 唇瓣张了张,终于捏着帕子低低问道,“是……是怎么死的?难道不是难产吗?” 陈姨娘听到“难产”二字后顿时冷笑一声,眼神阴沉狰狞的可怕,“难产不过是用来骗老爷的借口罢了,实际上……徐姨娘的死另有其他的原因。” 穆言眸子一缩,没有出声,等着陈姨娘继续往下说。 陈姨娘也没有隐瞒,语气恨恨道,“当初在我和太太还有徐姨娘三个人当中,最得宠的就是徐姨娘,可以说那时候有徐姨娘的地方,老爷就不会看我和太太一眼,他眼里头满满都是徐姨娘一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穆言看到陈姨娘原本狠戾的眸子忽然多了一丝丝伤感,甚至是心痛。 是女人就无法过情关。 陈姨娘对老爷,应该是全身心的爱吧…… 穆言心里头想着,目光很柔和地落在陈姨娘的身上。 陈姨娘则在短暂的失落后,又恢复了阴冷的表情,语气带着恨意道,“那时候我虽然也不喜欢徐姨娘,觉得她一个人独占了老爷所有的爱,我也嫉妒过,不甘心过,甚至想法设法的为难她,但是不管怎么说,我都从未想过要害死她……” 陈姨娘紧紧捏着帕子,语气激动道,“可是谁能想到,日日礼佛的大太太会对徐姨娘起了杀心……” 大太太? 穆言顿时坐直了身子,语气也略显激动,“你是说,是大太太对徐姨娘动的手?” 陈姨娘很坚定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丝地悔恨,嘴唇翕合许久,才静静开口说道,“对,是她。” 陈姨娘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秋天,那时候徐姨娘刚刚有了身孕,每天快乐的就像脸上开了一朵花儿似的,见谁都会笑。 而老爷则日日下了朝就会一头扎进徐姨娘的卧房,有时候甚至一个下午都不出来,两个人就腻在屋里头。 出现这种情况,谁会不嫉妒? 她嫉妒的要命,甚至偷偷派人去搞出一些小动作,吓唬徐姨娘。 可是,她不管做什么,也只是吓唬吓唬徐姨娘,从不会拿徐姨娘的命开刀。 而大太太就不同了。 那一****去大太太屋里请安的时候,机缘巧合,正好就在花园子里听到大太太和她的贴身妈妈孙妈妈在说关于一碗安神汤的事情。 安神汤是日日要给徐姨娘送去的,但是,大太太却让孙妈妈在里头做了手脚。 本来是能让人安睡的安神汤,可等人喝下后,就会变成要人命的毒药。 长期服用,人会精神恍惚,甚至痴傻变成疯子。 她当时偷听到这件事情后震惊不已,赶紧在假山后头躲起来,心里头煎熬着,到底要不要把此事告诉老爷告诉徐姨娘。 但人终究是自私的,当她一想到徐姨娘日日独占老爷,她却要一直独守空房,心里就变的愤愤然,甚至恶毒地想着,反正不是她对徐姨娘下的毒手,她没有做亏心事。 对,她没有做亏心事…… 终于她还是选择了漠视不管,而徐姨娘天真的在大太太一碗一碗的安神汤中,终于开始变的暴躁不安,终于开始一步步走上发疯的道路。 以至于怀胎七个半月的时候,徐姨娘再次发疯,疯的几乎不认人,在房中乱砸东西,终于动了胎气,血流不止,等大夫来的时候,只给了老爷一句话,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住一个。 老爷当场就受到打击晕过去了,后来是老太太做的决定,保住孩子。 也许是母亲的天性使然吧,尽管疯癫的不认识人了,但是徐姨娘还是在艰难中生下了一个瘦弱的女婴,甚至婴儿刚一出身,她就发疯地自己坐起来一口咬断了孩子的脐带…… 而那孩子一生下来就有缺陷,天生上唇上带着一块细小的裂痕。 那裂痕也可能是长期服用安神汤造成的吧…… 徐姨娘也算是个可怜人。 陈姨娘想着过往,轻轻吐出一口气,在徐姨娘死的这件事情上,她其实一直心有愧疚。 可愧疚归愧疚,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许仍旧会选择装聋作哑,看着大太太杀了徐姨娘吧! 毕竟,动手的不是她,她没有直接害死徐姨娘,只是间接地纵容了大太太而已。 陈姨娘终于还是选择把自己撇清,不动声色地说道,“当年是大太太给了徐姨娘有毒的安神汤,我也是后来在假山后头听她和孙妈妈说才知道的,但是当时徐姨娘已经中毒很深了,整个人疯疯癫癫的,估计就算来个神医也无力回天吧!” 穆言听的心脏一抽一抽的,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大太太竟然也给了徐姨娘安神汤,前世的她也曾经喝过,只是后来知道了汤药里面的古怪,才不喝了,也免了一劫。 大太太可真狠,竟然能对一个刚有了身孕的女人下手。 而穆念柔恐怕还不知道这一切吧。 穆言抬头望着房梁,怔怔出神。 陈姨娘则干咳着道,“这秘密足够筹码了吧?” 穆言心里头各种滋味,陈姨娘当年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害死徐姨娘,可她就不愧疚吗?毕竟,她明明知道大太太的勾当,却不去阻拦。 恐怕陈姨娘当时也是抱着渔人得利的心态吧! 内宅,果然阴暗,你看到或者看不到的肮脏,每天都在发生着。 穆言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然后瞥一眼陈姨娘,没有指责也没有热情,很淡地说了一句,“嗯,筹码很足。” 陈姨娘面对穆言的平静,竟然觉得有些心虚,捏着帕子很不自然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不问我,当年既然知道真相了,为什么不告诉老爷不告诉徐姨娘,为什么没有阻止此事?” 第八十四章暴风雨前的平静 穆言冷漠地笑了一声,答非所问道,“姨娘这些年可有后悔过?” 后悔过吗? 好像是后悔过,可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仍旧会选择那么做的,仍旧会冷眼旁观不去阻挠。 所以,她应该是没真正后悔过…… 陈姨娘没有说话,沉默许久后,终于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了两口。 等放下茶盏,她端端起身道,“我想我的筹码已经足够重了,接下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我要的,只是看大太太不痛快……” “那我就不送了……”穆言淡淡回了一句。 陈姨娘快步踏出了竹笙院,见竹妈妈匆匆从庑廊下走过来。 陈姨娘立刻立在原地,翘着眼角冲着屋内冷冷说了一声,“真是不识趣……” 穆言立在窗下也瞧见了竹妈妈,知道陈姨娘是在演戏给竹妈妈看,于是很配合地桄榔一声放下了窗户,哼了一声…… 陈姨娘冷着脸拂袖而去。 竹妈妈看在眼里头。 好像穆言和陈姨娘闹的不愉快啊…… 穆言半依在榻上,终究只是叹息了一声,为死去的徐姨娘而叹,为可怜的穆念柔而叹…… 不过徐姨娘之死她不能就这么算了,至少该做些什么才行。 穆言心里暗暗打算着。 傍晚的时候,竹妈妈去见了大太太,把白日里陈姨娘到竹笙院送点心的事情说了一遍。 不过当时她被桃红和绿芜缠住去打络子了,穆言和陈姨娘到底说了什么要紧事,她也不知道,只是看到最后似乎穆言和陈姨娘之间闹的不愉快,陈姨娘似乎很生气。 竹妈妈如实禀报道,“陈姨娘是黑着脸走的,好像特别生气,还说‘不识趣’之类的话……” 大太太眼眸微动,坐在榻上端端想了半天,最后自以为想明白了,冷笑一声说道,“陈姨娘那贱人能想什么?无非就是想拉拢言丫头为她所用,笑话,她以为她得了两天宠就成精了?以为谁都会听命与她?” 说到此处,大太太不由面上多了几分得意。 她才是大房的主母,是穆家的长媳妇,地位岂是一个卑贱的姨娘能撼动的? 自不量力。 “嗯,往后一定要多加留心陈姨娘那边。”大太太一边说一边让孙妈妈丢了五两银子给竹妈妈,语调高高在上道,“拿着吧,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往后尽心做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谁会和银子过不去? 竹妈妈得了银子恭敬道谢,然后退下。 大太太眼眸沉沉的,手指不断拨弄桌上一碗未曾剃掉莲心的莲子,语调阴沉道,“这个陈姨娘,真是能蹦跶,还有她那一对女儿,每每看见我就心烦。” 孙妈妈顺势递上热茶,赶紧开解,“她再蹦跶不也只是个姨娘吗?您又何必为了这么一个卑贱的人而心烦?” 大太太喝一口茶,轻轻吐出一口气,“也是,区区一个姨娘,不值得我为她心烦。” 话虽如此,只是老爷又有十几天没有来过她屋里了。 大太太再次用指尖拨弄碗里的莲子,一颗一颗的莲子发出沉闷的哗啦声。 大老爷不来她屋里的日子,她都是靠数碗里的莲子度过漫漫长夜的。 她也是女人,也会寂寞,孤枕难眠的夜晚,总需要排揎才能入睡,数着这些莲子,才能打发哀凉的时间。 大太太心中微微一叹,又问孙妈妈,“这几日司琴那边怎么样?” 孙妈妈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好开口。 自打司琴被抬成姨娘后,她就日日进出穆朝阳的书房,又是送茶水又是送点心的,倒是极其殷勤的。 只不过,穆朝阳对司琴的态度一直很冷淡,同房也只同过一次而已,那一次还是大太太特意安排的,穆朝阳才勉强在司琴屋里头过夜。 司琴当着大太太的面并不敢抱怨,但是私下里对她几个要好的姐妹已经抱怨过好几次了。 “怎么不说话?”大太太看着孙妈妈。 孙妈妈干咳一声,不敢隐瞒,只能说出实情,“司琴倒是极殷勤的,只是大爷他……他好像不怎么喜欢司琴,同房也只同过一次。” 大太太听了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阳儿向来有自己的想法,同房这种事情勉强不得,只要司琴殷勤就好。” 只不过穆言这丫头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啊。 司琴被抬成通房也有些日子了,穆言对此事一直都淡淡的,好像完全不在乎此事。 这可不行…… 大太太沉思许久,沉声道,“言丫头那边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想当初抬司琴不就是为了刺激她吗?你让司琴想个法子,刺激刺激言丫头,看看她的反应……” 孙妈妈应了声是,然后转身去办此事了。 司琴自打被抬成姨娘后,吃的好穿的好,身边还有大小四个丫鬟伺候着,她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 只是穆朝阳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让她觉得挺憋屈的。 而且她还多了块心病,怕将来穆言做了主母,她会没好日子过,心里总想着能趁着穆言没嫁过来先取而代之。 但她才被抬成通房,又不敢随便搞小动作,怕被老太太太太发现她会没好果子吃,反而丢了脸面。 所以当孙妈妈来找她,旁敲侧击的要她给穆言制造一点麻烦的时候,她心里特别高兴,当即对孙妈妈表态道,“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太太失望的。” 孙妈妈则皮笑肉不笑道,“太太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姑娘你受委屈罢了。” 司琴听了这话别提有多高兴多得意了,有大太太授意为她撑腰,她还怕什么? 于是送走孙妈妈以后,她就立刻坐在妆台前盛装打扮一番,然后命人去请穆言过来做客,说是新得了几个花样子要给穆言看。 穆言得信后只是在心里冷冷笑了一声。 当初抬司琴进门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总有一天要和司琴周旋的,没想到这一天来的竟这么快。 桃红和绿芜则直皱眉头。 自打司琴被抬成姨娘后,这府里的丫鬟婆子说了多少闲话?一个个捧高踩低,恨不得把司琴那丫头抬上天,把穆言给踩死在地上。 亏得穆言心态好,不然早就郁郁大病了。 现在司琴这丫头主动邀约,肯定没安好心。 纵然她们能看破一切,但是如果不去的话,岂不是自损气势? 去,一定得去。 第八十五章较量求首订哦 穆言心里早有打算。 她坐在榻上目不斜视地喝茶,等半盏茶下肚后,她才对司琴派来的小丫头缓缓说道,“你去回了司琴姑娘,就说我马上就到。” 那丫头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了。 桃红有几分担心,凑到穆言耳边小声说着,“这些日子我们都听闻那司琴丫头嚣张的很,她这个时候请您过去,怕是没安好心,您真的要去?” “安了好心能请我过去?”穆言冷冷一笑,起身道,“找素净一点的衣裳给我,重新梳妆打扮,越素越好。” “这……”绿芜皱眉,“不是应该打扮的艳丽一点吗?太素了,会不会被司琴那丫头比下去损了气势啊?” 穆言轻笑,她可不是去和司琴比气势的,她又没正式嫁给穆朝阳,何须和一个通房比气势? “照做就是了。”她冲着绿芜笑一笑。 绿芜显然猜不透穆言的意思,但是她向来执行力度极好,立刻去打水,然后帮着穆言梳妆。 她手巧,很快帮穆言梳了个简单的单螺髻,抹了一点点桂花油,上面很随意的簪了一支半荷扁钗,又选了一对木兰花的银质耳坠给穆言戴上。 桃红挑的衣服也很素净,月白的秋袄,淡青色的马面裙,如此装扮起来,整个人素净又大方。 穆言很满意,也不急着去雨花阁,而是命桃红请了竹妈妈过来。 竹妈妈被请进了屋里,看到穆言的时候,她多少有些心虚,毕竟她一直都在监视着穆言的一举一动,心里又觉得这个小姑娘也不容易。 两种复杂的情绪总是会让她不安心。 穆言待她很客气,扬手道,“妈妈坐下说话。” 竹妈妈有些局促,还是坐下了。 穆言亲自给她倒了一盏热茶,然而温笑道,“方才司琴姑娘命人来请我过去,这还是我头一次雨花阁,竟不知道该拿什么过去好,妈妈可有主意?” 她态度一脸诚恳。 竹妈妈心里没底了,有些恍恍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沉默了片刻才干笑一声道,“这……这我也不知道,要不,姑娘随便拿点什么东西过去?” “随便拿点什么东西过去?这样好吗?”穆言眨了眨眼睛。 竹妈妈轻轻一笑,“礼不在轻重,只要心意到了就行。” “那好,那我就听妈妈的。”穆言笑的温和,“妈妈是这府上的老人,听妈妈的准没错。” 竹妈妈听了这话反倒不好意思了,又干笑了一声,“姑娘真是客气了……” 穆言笑了笑,然后当着竹妈妈的面吩咐桃红道,“把花架上那两盆长的繁茂的四季桔搬过来让竹妈妈瞧瞧。” 桃红和绿芜还有些懵懵懂懂的,猜不透穆言的意思,但还是照做了。 穆言笑着指了指花盆里的四季桔,问竹妈妈,“您老帮我看看,把这两盆四季桔送给司琴姑娘,如何?” 竹妈妈也搞不清穆言要干什么,只好看了两眼,点头道,“嗯,枝繁叶茂,而且都说四季桔象征四季平安吉祥,寓意也很好,姑娘用心了,司琴姑娘应该会喜欢吧!” 穆言温言笑了笑,“有劳妈妈了,那我就安心把这两盆四季桔送过去了。” 送走了竹妈妈,穆言便携了桃红和绿芜搬了两盆四季桔出了厢房,竹妈妈就站在庑廊下。 她冲着竹妈妈微笑,扬声道,“多谢妈妈替我挑礼物,司琴姑娘应该会很喜欢的。” 院子里洒扫的丫鬟婆子顿时抬头看穆言和竹妈妈,又看看冬梅和绿芜手中的四季桔,一个个面面相觑。 心中各有所想,竹妈妈何时和穆言走的这么近了?竟然帮着挑礼物。 竹妈妈可是大太太安排的人啊,莫非,风水要转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竹笙院里大小丫鬟婆子又开始各自揣摩了。 穆言心满意足,带着桃红和绿芜往雨花阁去。 一路上她心情很好。 桃红和绿芜却摸不着头脑。 桃红忍不住悄悄问她,“姑娘为何要让竹妈妈帮着挑礼物?而且,咱们能去雨花阁就已经很给司琴那丫头脸面了,姑娘又何必带礼物去?” 穆言在这两株四季桔上可没少费心思,浇水施肥剪叶子,好不容易挂果了,竟然要送给一个通房…… 桃红一想到这些就气。 穆言走的从容,低声道,“如果我不带着礼物过去,明日会传出什么风?这府里人肯定会说我小气,容不下司琴,第一次上门连礼物都不肯带着,肯定会说我端架子。” 倒也是。 这府里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穆言,等着看她笑话呢。 这些可恶的长舌妇们,就会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乱。 桃红暗暗咬牙。 绿芜又不解问道,“那姑娘为何让竹妈妈先过目一下这两盆四季桔?” 到底还是这两个丫头太傻了。 穆言微微一叹,低低说着,“要是我不让竹妈妈先过目,送过去后司琴在四季桔上做了手脚,说我害她怎么办?到时候我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楚了?” “竹妈妈过目后,这四季桔就不是只经过我的手了,也会连带着竹妈妈的,而竹妈妈是大太太的人,司琴她绝对不敢动大太太的人……” 穆言一番解释,这两个丫头终于明白了。 两人顿时觉得后背冷森森的,果然这后宅还真是个大江湖啊,每走一步路都要小心提防,不然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心里对穆言更多了几分信服,一路上再未说话。 三人很快到了雨花阁。 司琴打扮的妖娆,簇新的桃红色秋衫,烟霞色的刺绣马面裙,头上簪着一对赤金芙蓉簪,耳朵上还戴着珍珠耳坠,珠光宝气,着实一副贵妇模样。 相比之下,穆言就太朴素了,周身没有一点点贵气。 司琴看着穆言,心里着实得意了一番,不过面上却不显露,很亲热的过去拉穆言的手,语调娇娇道,“姐姐来了,快请坐吧。” 穆言从善如流,坐下淡笑一声道,“司琴姑娘搬来雨花阁也有些日子了,我本该早些来看看你的,但又怕打扰到你和大爷,所以就一直没过来。”她指了指桃红绿芜手里的四季桔道,“头一次登门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好,这是我屋里头的两盆四季桔,寓意很好,四季平安,吉祥顺遂,送给你应个景吧!司琴姑娘可别嫌弃。” 司琴眼珠子一转,立刻笑眯眯道,“怎么会嫌弃?姐姐真是有心了,这么好寓意的礼物,我当然喜欢。” 司琴高声命身边一个叫小燕的丫鬟道,“摆到最显眼的位置……” 穆言不动声色,客气一句,“不瞒姑娘,其实也不是我会挑礼物,是我身边的竹妈妈会挑礼物,这四季桔是她帮我挑的,司琴姑娘喜欢就好。” 司琴一听是竹妈妈挑的礼物,顿觉挫败。 方才她还在想,如何往这两盆四季桔上做手脚呢,看来这个法子是不能用了。 竹妈妈可是大太太的人,她不能拉竹妈妈下水。 于是只好按捺下来这个想法,娇娇笑着道,“还是姐姐好,身边得力的人多,凡事都办的妥帖。” 穆言反问,“司琴姑娘身边没得力的人吗?我看一个个都挺好的啊……” 司琴根本没意识到,她方才一句话其实已经得罪了一大票人。 伺候她的几个丫鬟婆子明显不高兴了。 尽心尽力伺候,还要被她一个通房丫头说成是不得力,实在心里头不爽快。 然而司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拿出主子的架子,不满意的轻哼一声道,“一个个粗手粗脚的,昨天还打翻了一个好好的青瓷花瓶,那花瓶是太太叫人送来的,这帮蠢货,真是气死我了。” 穆言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笑了一声,什么话都没有说。 司琴不闲着,忙叫人端了热茶和点心过来。 桌上摆了整整五碟子点心,窝丝糖,黑芝麻饼,花生碎饼,荷叶饼和芙蓉糕。 司琴一脸优越,指着点心道,“都是太太派人送来的,说是大爷爱吃。”她指着芙蓉糕,“我发现大爷最爱吃的就是芙蓉糕,每次能吃两块呢!” 她抿嘴笑着,笑的很幸福的样子。 这样子都是做给穆言看的,就是要气死穆言,让穆言抓狂。 穆言却不上当,而且她也不会嫉妒,风淡云轻一笑道,“看来大爷很喜欢妹妹,妹妹果然好福气。”她不动声色道,“等来年妹妹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大爷和太太会更高兴的,到时候我一定亲手绣个肚兜给孩子穿。” 穆言这话立刻触到了司琴的痛角。 生孩子? 那****和穆朝阳同过房后,孙妈妈立刻就端了一碗汤药给她灌下了。 喝了避子汤药,她怎么可能有孩子? 穆言当然也知道司琴当晚其实喝了药,就是故意怄她。 桃红和绿芜一开始还担心穆言会招架不住司琴呢,怕被司琴欺负,听到这里两人不免都偷笑,心中对穆言更有信心了。 司琴没占到上风,她暗暗捏拳头,面上还要装笑,继续显摆道,“对了,大爷昨天命人送了一套首饰过来,我一个人也不敢独用,想着让姐姐你先挑几样,剩下的我用。” 穆言心中冷笑,真是幼稚,想用这样拙劣的方法激怒她? 没门。(。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 第八十六章好一出大戏 穆言心中暗暗冷笑着,前世她经历过的后宅手段可比司琴使出来的这些更加残酷。 穆言一边喝茶一边和司琴说着:“……既然是大爷给司琴妹妹送的首饰,我怎么好意思用?传出去,还以为我在抢妹妹的首饰呢。再说了,君子不夺人所爱,司琴姑娘还是自己收着用吧,我屋里也不差这一两件首饰。” 司琴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了。 她本想请穆言过来炫耀一番的,可结果却让她很不满意。 穆言越是这样不在意,她就越是心如火焚。 到底是丫鬟出身,司琴沉不住气了,冲身边的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扬手让她们退下,同时扬着下巴对桃红和绿芜说道,“我和姐姐有些体己话要说,二位还是回避一下吧!” 桃红和绿芜纹丝不动,她们只听命与穆言。 司琴的脸色更难看了。 穆言轻轻扬手,说着,“既然司琴姑娘想和我单独说话,那你们就先出去吧!” 桃红和绿芜这才屈膝行了告退礼,转身出了门。 司琴心里顿时窝了火。 这两个贱人,摆明了是不把她放在眼睛里,好歹她现在也是大爷屋里头的人,可比她们高人一等,她们算什么东西竟然敢瞧不起她,可恶。 司琴暗暗磨着后槽牙,看向穆言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屑,哼一声道,“现在人都走了,你还是别装了。” 真是活人大变脸啊,说变就变,都不带练习的。 穆言目光落在司琴身上,自上而下打量她一番,淡淡道,“司琴姑娘真以为将来自己能当主母?” 她的语调很平和,明明没有任何风浪,可是听在司琴的耳朵里,她却觉得无比刺耳。 被人戳穿心思确实很狼狈。 司琴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一样,顿时倒竖柳眉道,“怎么?你看我和大爷恩爱,要威胁我不成?” 真是笑话。 穆言从容喝一口茶,悠悠道,“司琴姑娘看来近来肝火旺盛啊,须得喝些降火的汤药了。” 司琴气的鼻子都歪了,压着声音怒斥道,“你才需要喝药呢,我看你分明就是嫉妒,嫉妒我得了大爷的宠爱,而你到现在都没能嫁给大爷,怎么,是怕我取代你的位置?” 穆言止不住冷笑。 这女人可真是愚蠢,真是青天白日就会做大梦,以为阿猫阿狗随随便便就能当主母。 简直病的不轻。 大太太怎么会选了她当通房? 穆言不想与她过多纠缠,侧头冷声道,“司琴姑娘若是叫我来就为了这些事情的话,那我没什么和你好说的,告辞。” 她起身。 没想到司琴那丫头也跟着起身,一把拦在了她面前,冷着眸子道,“你就是嫉妒我对不对?” 嫉妒? 她可真是会自行想象。 穆言不理她,侧过身子就往前面走。 谁知道又被司琴拦住了,司琴冷冷讥笑着,“看来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刚落,她竟然转头就往炕几上撞了过去,这一下撞的不轻,她额头上顿时起了个大包,掉了一层油皮,有血迹渗出来,看着十分可怖。 她捂着额头,一下子哭了起来,手指指着穆言,“你……你好狠的心,看我被大爷宠着就心里不痛快,竟然下狠手推我,我……我不活了……” 她顿时嚎啕大哭。 屋外的丫鬟婆子听到声响一个个都冲了进来,看到司琴倒在地上,额头上鼓着大包还有血迹,都吓坏了,赶紧过来搀扶司琴。 司琴哭的歇斯底里,额上头发散乱,坐在地上大喊着,“是她,是她推我的……”一面吩咐身边的婢子道,“去,去把太太请来。” 好一处自编自演的大戏啊。 穆言嘴角勾着一抹冷笑,纹丝不动的站着。 桃红和绿芜都吓坏了,赶紧过来扶穆言。 桃红急的满头大汗,小声问穆言,“姑娘,你真推她了?” 穆言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如此能演的司琴,她可真是下血本,就不怕万一真撞坏了毁容吗? 司琴期期艾艾的哭着,嘴里头哽咽着指责穆言,“姐姐,我一直都很敬重你的,你怎么能……怎么能因为大爷和我走的近就欺负我,推我?” 穆言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很冷漠的看着司琴。 这种情况很明显是预谋好的,大太太那边应该会很快过来吧! 穆言看似不动声色,然而却已经在行动了,只是司琴没察觉到而已。 果然,大太太来的又急又快,并且中途的时候就通知了穆朝阳。 她几乎和穆朝阳是同时到达雨花阁的。 穆朝阳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立在雨花阁月牙门前问大太太,“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太太也不细说,只说一句,“你还是跟着我进去瞧瞧吧……” 穆朝阳抿了抿嘴,只好跟着大太太进了雨花阁。 大太太和穆朝阳进了厢房的时候,司琴还躺在铺着毡垫的地上哭,哭的既委屈又撕心裂肺,一旁的婢子拿着帕子给她处理伤口。 大太太站定后,目光从穆言身上扫了一圈,又从司琴身上扫了一圈。 一众丫鬟婆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连忙垂了头。 大太太眼风扫过司琴,语气冷冷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进门就听到你在鬼哭狼嚎,成何体统?” 她没有先责问穆言,而是问了司琴。 司琴一脸可怜,带了哭腔道,“太太……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语调着实可怜。 穆言仍旧一言不发,她就想看看司琴和大太太能演到什么程度。 大太太一撩眼皮子,又问司琴身边的丫头,“怎么回事?司琴的头是怎么破的?” 那丫头支支吾吾,许久才垂着眼睑道,“奴婢……奴婢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司琴姑娘说……说是言姑娘推了她一把,她才撞了桌子破了额头……” 那丫鬟说到后来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就低了,顺势还偷偷看了一眼穆言。 穆言仍旧没动。 桃红和绿芜都急死了,后背上冷汗直流。 这个妖精司琴,当真没安好心。 司琴还装模作样的去推方才回话的婢子,一副维护穆言的模样,“谁让你说的……” 她假模假式的装样子,看的桃红和绿芜更气,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把这小妖精给打一顿。 偏偏穆言很淡定,不分辨也不说话,只是垂着眼睑。 大太太听了这话,脸色当时就黑了,目光一下子转到穆言的身上,冷冷问道,“言丫头,当真是你推了司琴?” 穆言不接话茬,只是冷冷看了一眼司琴,司琴仍是梨花带雨,目光还不时看向穆朝阳,一副娇弱模样。 大太太则沉着脸等她的回答。 穆言还没说话,倒是穆朝阳先开口了,他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当场走出来维护穆言,“娘,穆言向来稳重,从来不与人结仇结怨,有时候走路都怕踩死一只蚂蚁,怎么可能推司琴?” 司琴当场就傻眼了。 和她睡过一次的男人根本就不维护她,反而去维护一个还没过门的女人。 她算好了一切,就是没算好穆朝阳会主动维护穆言。 大太太也同样傻眼了。 她儿子这是疯了吗?事实都摆在面前,他竟然一口否认。 穆言也有些吃惊。 这种时候,穆朝阳竟然如此义无反顾毫不避讳的选择维护她。 心头似乎被什么东西给震了一下,她不由看向了穆朝阳,穆朝阳身姿笔挺,神色严肃,目光定定看着大太太,态度坚定道,“我觉得这事情肯定有误会,绝不可能是穆言推了司琴。” 司琴的脸上红一下紫一下。 穆朝阳选择维护穆言,那就是摆明了不相信她呗,赤|裸裸的打脸啊,她只觉得脸颊上一阵阵生疼。 然而戏演到这个份儿上,她根本无法回头,含着泪也得继续演下去。 眼里头蓄了眼泪,她可怜巴巴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一拢衣袖,当即厉声呵斥穆朝阳,“阳儿,别胡闹,连丫鬟都在说司琴的伤是言丫头推了一把造成的,难道你让我装睁眼瞎不成?” 穆朝阳嘴唇蠕动,还是很倔强地说着,“娘,肯定有误会。” “那你说说怎么个误会法?”大太太气的狠狠瞪了一眼穆朝阳,然后问司琴,“你说,你的伤到底是不是言丫头推的?” 司琴哭的伤心,大颗大颗眼泪顺着两腮飞落,口中支吾道,“太太,是我自己不小心,不……不管姐姐的事情。” 大太太皱眉,“你且放心大胆说,若是真受了委屈,我肯定替你做主。” “这……”司琴偷偷看了穆言一眼,嘴唇嗫嚅许久,才小声道,“许是姐姐不小心推了我一把吧,她应该不是故意的……” 好一处大戏,真是演的太好。 穆言心中冷笑。 大太太目光对上了她的目光,阴沉沉的,她再次追问穆言,“言丫头,你说,这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穆言这次没有否认,“是,是我推了司琴一把。” 闻得此言,屋里一下子就沉寂了。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 司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恐怕也没想到穆言会认的如此痛快吧。 穆朝阳则皱着眉,似乎很失望。 大太太沉着脸,心中也是诧异的紧,这认的也太痛快了吧! 桃红和绿芜急的就差没给穆言下跪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认下呢? 完了完了,这可如何是好?(。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 第八十八章咎由自取 所以司琴暂时不能打发出去。 注意打定后,她目光撇过穆言,又撇过司琴,冷冷道,“此番屋内一个人证人都没有,谁对谁错我也无法妄下结论,但是两人都受伤了。” 大太太眼眸微动,目光扫向司琴,“这样吧,司琴,你主动向言丫头赔罪,然后罚月钱三个月,往后一个月,再不许踏出雨花阁一步。 又看一眼穆言,“言丫头禁足七日,罚月钱一个月。” 两个人都责罚,这样一来此事便可以平息了,也免得外头再乱揣测什么。 大太太发落完后,迈着大步先出了雨花阁。 穆朝阳则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穆言。 方才穆言胳膊上的伤实在太触目惊心,他竟然觉得有些心疼,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即便没有婚约,其实也是有情分的。 他捏着指头上前两步询问,“伤处是不是很疼?” 司琴看到这一幕,简直想死的心都有,她的额头都出血了,也没见穆朝阳关心她。 穆言本能的和穆朝阳保持距离,垂眉淡淡道,“让大爷费心了,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 都紫了,难道不疼吗? 这女人…… 穆朝阳皱了皱眉头,指头点一点桃红,“你,等会来我书房。” 桃红一愣,一双眼睛疑惑的看着穆朝阳。 穆朝阳不理会桃红的疑惑,背着手大步出了雨花阁。 “大爷这是什么意思啊?”桃红压低声音问绿芜。 绿芜更是一头雾水,摇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我去吗?”桃红似是在问绿芜,可其实是在征求穆言的意思。 穆言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桃红会意,小声嘱咐绿芜一句,“好生伺候姑娘回去,我去去就来。” 绿芜点头,“放心去吧。” 桃红提着裙角跟了出去。 穆言也懒得再看司琴那张可憎的脸,打算离开雨花阁。 谁知道司琴竟然过来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冷着双眸,咬牙切齿道,“你竟然陷害我。” 屋里还有一干丫鬟婆子呢,这些人怕司琴又闯祸,会对她们不利,赶紧过来拉扯司琴。 有婆子好言劝道,“姑娘受了伤还是好生歇着吧,实在不该动怒。” 又有丫鬟小声抱怨,“人都已经丢到爪哇国了,怎么还想着折腾。” 尽管声音极小,但穆言能听到,司琴应该也能听到。 司琴的脸愈发难看,像是蒙上了一层猪肝一般,她发狠捏着穆言的手腕,再一次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要陷害我,你胳膊上的伤根本就不是我弄的,为什么要陷害我,你个毒妇。” 司琴字字句句厉声斥责,殊不知这场陷害本就因她而起,若不是她先动了歪心思,穆言怎么可能去动她? 有因有果而已。 穆言目光平静,“太太已经下了定论,司琴姑娘是觉得太太处置不公?还是觉得自己方才撞的不够狠。” “什么?”司琴脸色更加难看,立着眼角。 穆言淡淡笑一声,“方才你若是自己再撞的狠一点,我想会更加逼真……” 她一用力,狠狠甩开司琴,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雨花阁。 司琴跌落地上,如落毛鸡一般狼狈。 她疯了似的大喊着,“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掐她,我没有掐她,是她自己弄的伤嫁祸我……” 然而什么回应都没有,也不会有人回应她。 有个婆子提醒她,“姑娘要是继续这么闹腾下去,太太听到了肯定会更加不高兴的,姑娘还是安静些吧!” “可我真的是冤枉的啊……” 那婆子没说话,冤枉不冤枉她们这些下人可说了不算,太太做的主,谁能左右? 司琴嚎哭了半天,终无人应答她,哭到最后她也觉得没意思,干脆不哭了,起来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吃喝都让婢子伺候着…… 伺候她的丫鬟们也是满腹怨言。 穆言则带着绿芜径直回了竹笙院。 一路上绿芜一直徘徊张口,似有话要问。 穆言小声给了她答案,“你想问什么我知道,我胳膊上的伤并不是司琴弄的,是我自己弄的。” 绿芜顿时惊的张大了嘴巴,又是担忧又是心疼,搀着穆言道,“姑娘当时就没怕被太太看出来?而且……您也拧的太狠了。” 穆言沉着眸子,淡淡道,“做戏如果不做逼真,你觉得太太会信吗?更何况,司琴额头确实不是我伤的,是她自己撞的,我这么做只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已,她此番受罚,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我害她。” 绿芜心疼的要命。 主仆二人一回到竹笙院,绿芜便开始翻箱倒柜的给穆言找清热解毒的跌打伤药。 伤药尚未找到,桃红就一路小跑的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个精致的香膏盒子。 她把盒子托到穆言面前,“是大爷给的,让您赶紧涂上,很快就能止痛消肿。” 穆言没有说话,看着桃红和绿芜给她擦药。 对于穆朝阳,她真的没什么期待了,怕期待了又会重蹈覆辙。 所以对于穆朝阳给她的关心,她就算收下也不会刻意放在心上。 涂好了药,约莫一刻钟,胳膊上就真的不觉得疼了。 穆言活动了活动胳膊,桃红一脸期待,“怎么样了?” “嗯,确实不疼了。”穆言回了一句。 桃红就笑了,赶紧把两盒药当宝贝似的收好,道,“大爷说是奇药,还真是奇药。” 绿芜笑了一声,“大爷对咱们姑娘可是真好,方才你看他维护咱们姑娘的时候,哇,简直太……” “住口。” 绿芜话还没说完,就被穆言打断了。 “往后关于大爷的一切,你们两个都不许说。”穆言下了禁令。 好不容易收好的心,她不想因为穆朝阳的关心又摇摆不定。 桃红给绿芜使了个眼色,绿芜吐舌,小声说着,“是,奴婢知道了,姑娘莫要生气啊。” “我不是生气。”穆言轻轻叹一声,“如今大爷有了通房,外头盯着咱们的眼睛就更多了,言语谨慎些总是有好处的。”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桃红和绿芜还是懂的。 两人知道穆言是为了她们好,往后一段日子里,两人行事起来更加谨慎稳重,能不多言的就绝不多言。 穆言很满意。(。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九章巨大变化二更 这件事情可把大太太气坏了,若不是脚步快点,差点气厥在半路上。 “天下怎会有司琴这种不长脑子的蠢货?”大太太黑着脸一把拍在炕几上,虎口都震的生疼。 厢房里只有孙妈妈伺候在侧,她赶紧递上一盏温茶水,低声劝道,“气大伤身,太太别气坏了身子。” 大太太无心喝茶,只揉着眉心道,“孙妈妈,你说说看,天底下怎么会有司琴这样的蠢货?方才我真是恨不得掐死她,留她何用?” “丢人现眼……” 大太太气的大声骂着,同时又气自己的儿子竟然当众维护穆言,让她一张老脸几乎没地方放。 亏得另外几房的太太没有过去,否则定会让她们笑掉大牙。 这个司琴,手段也太拙劣了。 指望着她气走穆言,哼,只怕自己先被她气死。 大太太越想越气,只觉得两肋处都憋满了气,生疼生疼的,她冷冷说着,“不行不行,这个司琴断断留不得,留下她,以后指不定惹出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孙妈妈皱眉,“那太太的意思是?” 大太太双目一沉,是该把司琴打发走?还是该下狠手除掉一了百了? 留着,实在心烦,不留着,又于心不忍。 如此想了许久,她才张一张唇瓣道,“就给她准备几服安神汤吧,****叫她身边的人服侍她喝下,这一个月看紧了她,别让她踏出雨花阁半步……” 孙妈妈一听“安神汤”三个字就觉得头皮发麻,就会想起来当年的徐姨娘,想起深受其害的穆念柔。 但手上已经沾染上了血迹,如何回头?她已经无法回头了,唯有照做。 当天夜里,孙妈妈就亲自送了安神汤给司琴。 司琴哭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一个劲的拉着孙妈妈的手诉苦,“孙妈妈,我真的没有害言姑娘,真的没害她,她胳膊上的伤痕一定是她自己弄的,一定是的……” 孙妈妈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次事件,其实这个司琴也是受害者,要不是大太太********想要挤走穆言,也不会拉司琴入局。 走到这一步,只怪司琴自己太蠢吧! 孙妈妈拍着司琴的手温言安慰,“好,我知道了,我回去一定和太太说,只是姑娘这些日子还是安静些吧,千万别闹出什么动静来,好好在雨花阁反省,总会有好日子到来的那一日的……” 孙妈妈的话司琴竟然信了,于是往后的日子里,她****不出雨花阁的大门,乖乖喝着孙妈妈送来的安神汤,一切看似都很平静…… 不过出了这样的事情,穆府上下肯定都会有所耳闻,老太太对此非常生气,叫来大太太狠狠训斥了一番,连带着还罚了大太太两个月的月钱。 穆大老爷对此也颇有微词,对大太太稍有埋怨,连着几日都不愿意见大太太。 各房太太一个个也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私底下拿司琴这事儿映射大太太,说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丢了自己的脸面。 大太太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然而后悔也没用,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办?唯有心里恨恨埋怨当初提出此事的陆二太太。 陆二太太带着陆怡玉在三天前就离开了穆府,她埋怨也没有用,陆二太太也不会知道。 大太太打落牙齿和血吞,****连门都懒得多出两回。 这可高兴坏了陈姨娘。 她日盼夜盼就盼着大太太不舒心呢,这下好了,大太太连门都不敢出了。 乘此机会,她****都盛装去大老爷的书房,不是送点心就是送茶水,把大老爷服侍的舒舒服服的。 对于穆言和司琴的事情,她也旗帜明显的站在穆言这一边,和大老爷说着,“其实言丫头多好啊,平日里恭恭顺顺的,乖巧懂事不说,还明辨是非,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出身低微了些,可是出身低微也不是她的错啊,出身那是父母给的,也不是她能选择的。再说了,若当年没有她,谁知掉会不会有大爷和大小姐呢……” 陈姨娘一壁说着一壁替大老爷轻轻捏着肩膀。 大老爷微微皱眉,嘱咐陈姨娘,“闲暇时候你多去言丫头那里走动走动,看看缺什么少什么就给她置办了,银子从我这里领就行,不必通过太太。” 陈姨娘当即替穆言谢了大老爷。 等她再去竹笙院的时候,就满面春风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穆言,“老爷说了,往后你有难处都可以找他,若有需要的都可以找我,银子他出。” 前世穆大老爷就对穆言不错。 穆言领了陈姨娘的好意,道了声谢谢。 陈姨娘则好奇那日穆言和司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奇到底是不是司琴动的手。 这种事情穆言当然不会告诉陈姨娘,她和陈姨娘之间的交情还没好到足以把这些事情告诉她,于是敷衍一句,“姨娘如此聪慧,好好猜一猜不就有答案了?” 陈姨娘微微撇嘴,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将此事略过,再不提及。 此事发生三日后,平阳候府上忽然送来一份请柬,请柬是很正规的那种,是以平阳侯的名义发的,上面写明了要邀请穆言一起参加薛贵妃的生辰。 穆家其实半月前就收到了请柬,定下前去赴宴的人除了穆大老爷兄弟几人外,便只有老太太和大太太,其余几房的太太连去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穆言却收到了平阳侯的亲自邀请,并且写明是薛贵妃亲自点名邀请穆言过去的,如此殊荣,穆家女眷之中,还无人得到过。 此事一出,穆家顿时一片哗然,仿佛平静湖面上忽然丢下一颗小石子,顿时涟漪四起。 老太太甚至叫了几房太太过来,一起商讨此事。 德安苑厢房里几个太太围坐在老太太身边,每个人神情各异。 大太太尤为心事重重。 平阳侯府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穆言?实在叫人想不通。 前几次倒也罢了,都是以薛华裳的名义前来邀请的,这一次直接以平阳侯的名义邀请,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竟然薛贵妃都直接点穆言的名了,实在显得太郑重。 别说是整个穆府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恐怕整个燕京城都没有发生过侯爷邀请一个招子女参加贵妃生辰的事情吧? 实在叫人费解的很。(。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章商议 老太太屋里头焚着檀香,香炉内白烟袅袅而起,三太太吴氏低垂首,手里握着比小指头还细的铜火钳轻轻拨弄香料。 二太太邱氏挨着老太太端端坐着,老太太不开口说话,她也不敢先主动开口说话。 大太太一直皱眉。 老太太手底下是画着美人莳花的白瓷茶碗,她也不喝茶,只用手指轻轻叩击茶碗边缘,缓缓开口道,“平阳侯亲自下帖子邀请言丫头参加薛贵妃的生辰,这事情你们怎么看?” 三位太太都不开口说话。 这种事情,对于二太太和三太太来说,她们除了羡慕穆言以外,并不会有太多情绪。 一则,穆言和她们其实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二则,穆言将来要嫁的是穆朝阳,又不是她们的儿子,她们也不想多多过问穆言的事情。 这事情大太太最有发言权,然而大太太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都没话说?”老太太觑眼扫了一圈,冷冷哼道,“我就知道,正经事儿上从来指望不上你们,一个个跟闷嘴葫芦似的。” 二太太干咳了一声,终于先出声道,“娘,这事儿您让我们说什么话?侯爷亲自下帖子,这是好事,不是吗?” 三太太跟风赔笑道,“是啊是啊,这可是大好事,贵妃娘娘的生辰,可不是谁想参加就能参加的。”她捏着铜火钳干笑着自嘲一句,“您看,我和二嫂就没那个资格去侯府参加贵妃的生辰。” 二太太和三太太心里其实都很不爽快。 在这件事情上,她们两个对老太太还是颇有微词的。 凭什么每次燕京城中有什么大事情,老太太都要带着大太太过去? 同为儿媳妇,她们一样也想出去多结交一些人,多见见世面,偏偏老太太不肯带她们去。 不就是老大吗?老大就该如此优越? 二太太和三太太暗暗翻个白眼。 老太太听着她们说这些敷衍的话,不免生气道,“谁不知道这是好事?就你们知道是好事?” 二太太和三太太立刻缩了缩脖子。 老太太续言道,“问题是,为什么偏偏是言丫头?燕京城那么大,为什么不是别人?这一点,难道你们没有想过?” “之前薛大小姐不是很喜欢言丫头吗?想必这次事情应该是薛大小姐求了薛侯爷,侯爷才会亲自下帖吧!”二太太微微蹙眉,啧啧道,“您还别说,这个言丫头还是挺有本事的,您看看,薛大小姐多难相处一个人,她竟然就得了薛大小姐的青眼,可见人与人之间还是很讲究缘法的。” 说这话的时候,二太太多少有些妒忌,为什么偏偏是穆言,而不是她女儿呢? 老太太琢磨着,转眸又问大太太,“老大媳妇,你怎么看?” 大太太神情恹恹的,她能怎么想?侯爷都亲自下帖子了,难道还能不让穆言去? “那就让她去吧……”大太太只简单说了一句。 老太太心里头微微叹气,她这些儿媳妇,可没有一个能抵得上她的,想事情永远那么肤浅。 “好,既然你们都没什么话说,那就定了,让言丫头跟着我一同前去。”老太太手指又在白瓷茶碗上弹了一下,语气严肃道,“只是言丫头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呢?别人问起,难道要说招子女?” 虽然整个燕京城的人都知道穆家有个招子女,但是总不能当众这么介绍吧? 且不说会让穆言难堪,就是身为穆家当家人的她也同样会觉得难堪。 称呼是个大问题。 “当然不能称呼招子女了,让别人笑话不说,也会损了您老的颜面。”二太太目光微微扫过大太太,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鬓角,语调四平八稳道,“言丫头从小就和阳哥儿有婚约,外人面前称呼一声未婚妻其实不为过吧?” 大太太顿时冷着脸看向二太太。 她一直都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不想对外人介绍穆言是穆朝阳的未婚妻,觉得太掉价了。 然而这个提议老太太却一口同意了,“嗯,就这个称呼吧,这个称呼我看最合适。” “可是娘……”大太太还想说什么。 老太太一扬手,“别说了,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只是眼前的事情也太棘手,不然你告诉我,我们该如何向外人介绍言丫头?” 大太太双目微沉,嘴唇翕合,最终很气馁的叹了一口气,不甘心道,“那就依您说的吧。” 老太太“嗯”了一声,雷厉风行道,“既然定下来了,那就赶紧给言丫头操办几身像样的衣裳,首饰你们谁那里有现成的?若是有好的先给言丫头用,回头我再给你们打新的。” 后天就是薛贵妃的生辰,给穆言置办新的首饰和衣裳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靠凑。 二太太自告奋勇提出来给穆言送首饰,三太太自然也不落人后,立刻道,“前两天我才给慧儿做了一双绣鞋,一次没穿过呢,给言丫头吧!” 老太太点头,“甚好,那就这么定了。” 只是衣裳还没着落。 老太太目光定格在大太太身上。 大太太没法子,只能肉疼道,“青儿倒是有两件新袄裙,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言丫头的身材。” “先试试,不合身再说……”老太太发话了。 大太太还能说什么? 等散了回去以后,大太太就直奔穆青那里。 当穆青听大太太说要把她新做的衣服拿去给穆言穿时,她立刻嗷嗷叫起来,表情狰狞的像是要吃人一样,“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凭什么给她穿啊?我一次都没穿过呢,娘,您不能这么做……” 大太太也很无奈,好言劝道,“你先给她穿吧,等贵妃的生辰过去后,我再给你重新做几身。” 穆青岂肯妥协,她本就因穆言能去参加贵妃的生辰而气恼呢。 这个招子女,真是本事大的很。 “不,我不给……” “你……”大太太气的心焦如焚,老太太面前她都已经表态了,衣裳她是一定要的。 很少对穆青说狠话的她对穆青疾言厉色,“青儿,我没和你闹着玩,这衣裳你让也得让,不想让还得让,今天你必须给穆言。”(。) 第九十一章顾虑二更 听着自己的亲娘如此疾言厉色的说话,穆青嗷的一嗓子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委屈的哽咽道,“娘,我不想给,我不想给……” 穆青这么一哭,大太太心里也不舒服,红着眼睛搂着穆青,一声一声安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要你受委屈了,但这是你祖母的意思,娘也没办法,你且忍一忍吧!” 母女二人抱头哭了一场,穆青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衣服给了大太太,赌气道,“给她,以后这里的一切都给她算了……” 大太太无奈的呼气,只能留下孙妈妈劝解穆青,自己亲自去了一趟竹笙院给穆言送衣服。 在这之前,二太太和三太太已经送来了首饰和鞋子,鞋子虽然稍微大一点不太合脚,但是多穿一双袜子也能凑合。 穆言谢了两位太太。 桃红笑着道,“可从未见竹笙院如今日这般热闹过……” 穆言静坐榻上,心里头想着,热闹也未必是真的热闹,更不见得是好事情,有时候清冷些反而是好事。 大太太送了衣裳过来。 穆言不用问也猜到了,贵妃后天的生辰,现成做衣裳根本来不及的,那么大太太送来的衣裳肯定就是给穆青新做的衣裳。 穆青的东西,她向来不想用。 她知道穆青有多小气,有多记仇,穿了她的衣裳,往后只怕不会再有安生日子了。 大太太亲自看着她试衣裳。高矮差不多,只是穆言太瘦了,显得袄裙有些宽。 大太太微微皱眉。指着腰际的地方吩咐竹妈妈,“回头把衣裳拿过去,让针线班子再改改。” 竹妈妈恭恭敬敬应了声是。 大太太看一眼穆言,挥手吩咐众人退下,一时唤了穆言坐下,悠悠道,“此番贵妃生辰可不比你之前去薛家赴花宴。你该知道有多隆重的,到时候行一步说一句都关乎穆家脸面。你要更加谨慎些。”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很不情愿的承认道,“届时,老太太会将你以阳儿未婚妻的身份介绍给各家太太。既然是阳儿的未婚妻,你就更要谨慎。” 穆言心里咯噔一下。 大太太从不肯承认她是穆朝阳的未婚妻,这下却要当众介绍…… 完了,介绍过后,她和穆朝阳就更加紧密的绑在一起了,将来该如何行事? 但她也深深知道一点,穆家是绝对不可能以招子女的身份对外介绍她的,尤其这次还是薛贵妃的生辰,如此大日子。来的定然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老太太怎会让自己尴尬? 此事已定,绝对不会有回旋的余地了。 穆言心里沉沉呼吸。只得垂着眼睑道,“是,言儿知道了。” ………… 穆大老爷一直到了晚上回家后才知道此事。 之前薛家只是请穆言去赴花宴,或者去吃烤肉,这些事情只能算是小姑娘之间的情谊。 可这次呢?侯爷亲自下帖子,外加薛贵妃的邀请。 联想到这些日子朝堂上一直都在为大皇子和四皇子一同去赈灾的事情争论不休。大老爷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立刻命人把大太太请过来。 自打出了司琴的事情以后,大老爷一直不愿意见到大太太。现在命人主动来请,大太太顿时喜成了一朵花儿,连忙起身做到妆台前让孙妈妈替她捯饬头发,又换了一身颜色鲜艳一点的衣裳。 收拾好了,她才去了大老爷的书房。 然而大老爷的并没有着意与她的打扮,而是拉着她坐下,然后屏退左右,拧着眉毛沉沉问她,“那帖子果真是薛侯爷亲自下的?” 大太太一开始还兴冲冲的,以为是大老爷想她了,谁知道竟不是,她语气稍微有些失落,嗯了一声说道,“是啊,给母亲送帖子的婆子亲口说的,而且帖子上也写明了,确实是薛侯爷请的言丫头。” 大老爷顿时瞳孔一缩,在原地来回转了两圈,琢磨道,“薛侯爷这是什么意思呢?他这样做,只怕对我不利啊。” 一听对大老爷不利,大太太一下子着急起来,连忙问,“怎么会对老爷您不利?不就是请言丫头去赴宴吗?” 大老爷摇头,一副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的表情,“你懂什么?前几天我不是和你说了吗,皇上要派大皇子和四皇子一同去赈济灾民。“ “现在朝堂上都疯了,私底下两派都在互踩互掐,我和薛侯爷可是不同派系的,他支持四皇子,而我支持大皇子,两个人立场不同。” “……这个时候他给言丫头单独下个帖子,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我们穆家和他们薛家走的有多亲近呢!毕竟外人都知道,言丫头自小和阳儿定过婚约的……” 大老爷神色凝重,“这事儿要是让大皇子知道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我对他不忠?” 大太太听到此处才听出来事态的严重性,不免焦急起来,“那怎么办?总不能不去吧?” 不去似乎也不好,毕竟薛贵妃都参与进来了。 该怎么办? 夫妻两个皱着眉看着彼此,好半天,大老爷才道,“避是避不开了,实在不行,我明天下了早朝主动向大皇子坦白此此事,我光明磊落,我想他也不会怀疑我的。” “这样行吗?”大太太还在担心。 “我试试吧,但愿大皇子不会多疑……”大老爷说了一声后,疲惫的坐到太师椅上,揉着太阳穴道,“明早让言丫头来我房中一趟。” 大太太点了点头,又赶紧绕到大老爷身后替他捏肩膀。 这一宿好几个人都睡的不踏实。 穆言一想到自己要以穆朝阳未婚妻的身份参加薛贵妃的生辰,就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真的已经完全放下了穆朝阳,此生实在不想和他牵扯在一起,但是总有一种力量,一直推着她,把她和穆朝阳牵扯在一起。 仔仔细细想了一下,这种力量竟然来源于薛华裳。 薛华裳一个而在再而三的请她去侯府做客,直接导致了她越来越受到旁人的关注。 关注越多,她承受的就越多,她和穆朝阳的关系也被越推越近……(。) 第九十二章问话三更 一宿没睡好,第二天早起都有黑眼圈了。 桃红赶紧贴心的用细纱布包了一个绿茶包给穆言敷眼睛,说是可以消除黑眼圈。 大太太派人来给她传话,说是让她马上去一趟大老爷的书房。 穆言微微一愣,大老爷很少找她过去说话的。 即便前世她嫁给穆朝阳以后,他和穆大老爷也没说过太多的话,不过穆大老爷倒是一直很关心她,许多事情他都在背后悄悄给她提供过帮助,对此她还是很感激穆大老爷的。 穆言稍加拾掇后就去了大老爷的书房,通传后她在书房门口等着。 大老爷才用过早饭,正坐在书案边看书,听到通传后,他放下书卷,让穆言进来说话。 书房里飘着一股浓浓的墨香味,大老爷青衫布衣,温和的冲着穆言轻笑,“来了。” 穆言屈膝一福,也冲着大老爷微微一笑。 穆大老爷指了指一旁的太师椅,“先坐下说话。”又着人倒了两盏热茶,才屏退了左右。 书桌边的采光很好,亮堂堂的,桌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文房四宝,几卷书籍散落一旁,处处透着文人的气息。 穆言还是十分敬佩穆大老爷的,科举出身,为人也极其正直,待人谦和,从不急功近利。 只可惜前世他站错了队伍,把所有的宝都压在了苏皇后所生的大皇子身上。 苏皇后一族势力早就零落飘零了。加上苏皇后不受宠,大皇子的地位也跟着一日不似一日,最后终于被四皇子取代。 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有了大皇子,又怎么会有穆家的好日子过? 想起前世穆家最后的惨状,穆言觉得心上一抽一抽的,她不由捏紧了手指。 “这是我新得的武夷山的岩茶,你尝尝味道如何?”大老爷做了个请的姿势。 在穆家,唯一一个肯对她做出这种动作的,也就只有大老爷了。 穆言心里暖洋洋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其实她并不太懂茶,但还是报以微笑。称赞道,“嗯,好喝。” 大老爷笑了,自己也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了两口。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好。 等放下茶盏后。大老爷才迟疑着开口道,“司琴的事情我听说了,丫头,让你受委屈了。” 闻言,穆言竟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很想哭。 就是她亲爹也没这么说过。 她忍着眼泪摇了摇头,“也没什么,让老爷费心了。” 大老爷看着穆言的模样微微叹了一口气,稍微沉默了一下。他跟穆言说,“……你和薛家大小姐很好吗?这次薛贵妃生辰,薛侯爷亲自给你下了帖子请你过去做客。你怎么看?” 穆言其实早就知道薛侯爷和穆大老爷不是一个派系的,朝廷之中,他们各自支持着不同的皇子。 前世,穆大老爷残败…… 而这次薛侯爷亲自下帖子请她,这中间还多了个薛贵妃,想必身为大皇子派系的穆大老爷应该很苦恼吧! 这种事情要是让大皇子知道。多少会误会穆大老爷的。 虽然穆言心里头知道这些事情,但是她却不能开口说。她重生的身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要是有人知道了,铁定会把她当妖孽直接打死的。 她嘴唇翕合,微微迟疑许久才垂着眼睑道,“其实我也看不明白,我只是曾和薛大小姐一起赏过花,一切吃过烤肉,一起去过大昭寺,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交集了。这次薛侯爷如此厚爱,让我也很惶恐。” 她确实有些惶恐。 总觉得薛家对她的关注似乎已经超出了她能承受的范围。 反常即为妖,这事情,她始终觉得不那么简单。 大老爷听着穆言的回答,微微蹙眉,许久才继续问道,“那你和薛大小姐在一起的时候,她有没有问过你什么特殊的问题?” 怕穆言不明白,大老爷又提醒道,“比如,朝廷上的一些事情啊,她姑母薛贵妃的一些事情,再或者,皇子间的一些事情,她有没有提及过?或者是询问过?” 穆言摇头,“这些倒是从来没说起过,只是在上次吃过烤肉后,薛大小姐问我要不要参加贵妃娘娘的寿宴,我告诉她这些事情是由老太太决定的,我自己不能做主,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别的事情了。” 听到这里大老爷忽然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是薛华裳想让穆言去参加薛贵妃的寿宴,但是穆言告诉她这府上是由老太太做主的,所以薛华裳才去求她父亲,让薛侯爷特意下了一张帖子给穆言。 穆大老爷推测着事情的起因,心中渐渐觉得轻松了些。 之前他还以为是不是薛侯爷另外有什么目的呢,照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不过大皇子那边还是需要他亲自过去说明一下的,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若被误会,那就太冤了。 他笑着,“嗯,看来这位薛大小姐倒是挺喜欢你的。”又说道,“薛贵妃寿辰,能到场的人都不是普通人,你去见识一下也好。” 在薛家能如此随和和穆言说话的长辈也就只有穆言了。 穆言心里除了温暖以外,更多的是在考虑如何能拉穆大老爷一把。 她知道穆大老爷很执拗,前世一直支持着大皇子,后来大皇子被幽静,他还是时常偷偷派人去给大皇子送东西…… 这种执拗的人,如何能让他改变心意去支持另外一位皇子呢? 这事情,很难…… 还有徐姨娘的事情,大老爷估计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大太太下的手吧? 她定定看着大老爷,许久才低低说了一句,“最近天气不错,您该多去六小姐屋里坐一坐的,多陪她逛逛园子……” 提起穆念柔,穆大老爷顿时苍老了十岁的感觉,满眼都是心疼。 穆念柔是他最心疼的一个孩子,不仅仅是因为她一出生就没有了母亲,更多的则是因为她嘴上的残疾。 如花的年纪,却要****带着面纱过日子,想想都觉得心痛不已。 每次看到他这个女儿,他都会失眠整整一个晚上。 “有空你也多陪陪她。”大老爷深深吸一口气,语气哀哀道,“她自小就没了娘,又不爱说话,性子难免孤僻,得了空你多去她屋里走动走动吧!”(。) ps:感谢海燕123投的粉红票,么么哒~ 第九十三章再访碧幽阁 从大老爷的书房出来以后,穆言真的去了一趟碧幽阁。 通传后,穆念柔没有避而不见,而是让穆言进了厢房。 穆念柔坐在榻上摘桂花,乳白色的桂花铺了一炕几,香气极其浓郁,她穿着鹅黄的秋衫,戴着面纱,面纱上绣了一朵栀子花,透了那么几分仙气。 自打上次穆言和穆念柔分着吃了点心后,二人间便不再那么有距离感了。 穆言移步进去,轻笑,“要做桂花蜜?” 穆念柔指了指炕几对面的位置,“既然来了就别闲着了,帮我摘桂花吧。” 穆言笑一笑,两个人相对而坐,安安静静的摘桂花。 穆念柔的婢子婉儿端了一盏茶进来,放下后就悄悄的退了出去,出门前特意拉了绿芜和桃红两个人,说是要她们去帮她打络子。 丫鬟们一走,屋里就只剩下穆言和穆念柔两个人。 穆念柔雪白的手腕上戴着几圈挂着小铃铛的细银镯子,轻轻一动,叮叮咚咚的着实有趣。 这种东西刚出生不久的孩童戴的多,大姑娘戴,倒是极少见的。 穆言不免多看了两眼。 穆念柔就淡淡一笑道,“好玩吧?是我娘留给我的,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她就打了很多首饰给我留着。” 穆念柔言语极其平淡,可穆言却听的心里很难过。 出生后连自己的娘亲一面都没见过。是何等的悲哀事情。 “……或许我娘在替我打首饰的时候,她就想到了她可能活不长了吧。”穆念柔微微抬头,看着穆言。第一次和穆言说这些话,“所以我总是在想,要是当年我娘没有怀着我,她会不会就不会死?” 她很认真的看着穆言,很认真的问她,“穆言,你说是不是没有我。我娘就不会死?是我害死了我娘,对吗?” 穆念柔的声音低沉而认真。像是一条条荆棘一样,狠狠抽打着穆言的心。 她知道徐姨娘是怎么死的,可是她能和穆念柔说吗? 至少现在还不是机会。 手底下轻轻按下一朵白色槐花,穆言认真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想当初姨娘生下你的时候,一定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因为你是她的延续。” 穆念柔听到这句话后,眼睛竟然红了,有清泪划过她雪白的脸颊,“谢谢你安慰我,不瞒你说,我长了这么大。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是不是没有我我娘就不会死。” “……后来爹爹告诉我,娘在怀着我的时候虽然有时候疯疯癫癫的。但是当她清醒的时候都会一遍一遍的抚着肚子给我唱歌,爹爹说,娘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下我。” “哎呀,我怎么忽然对你说这些呢?”穆念柔忽然笑了一声,伸手胡乱擦着脸上的泪痕,抱歉道。“你就当我在发牢骚吧,至于我说过什么。你忘掉就好。” 穆言忽然很心疼这个女孩子。 不仅仅是因为她嘴上的残疾,更因为她一直把苦楚埋在心底,不愿意示人的这份隐忍。 “听说你那天被司琴打了?”穆念柔主动先换了话题。 她的情绪收放的很快,明明很悲伤,却又马上能将所有的悲伤隐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种能力,要修炼多少遍才能如此炉火纯青,要受过多少委屈才会如此收放自如。 穆言心里微微叹一口气,轻笑着调侃一句,“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六小姐你这样神仙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都知道了,哎……看来我真是出名了。” 穆念柔忍不住咯地笑了一声,“以前还觉得你闷沉沉的呢,没想到你还挺好玩。” “觉得我好玩,那我以后便常来陪陪你。”穆言放下手中的槐花喝了一口热茶,只觉得满口一阵香气,她忍不住睁大眼睛问穆念柔,“嗯,真香,你这是什么茶?” 穆念柔笑着,“枣儿茶,只不过我命人事先把挑好的大枣放在锅底上用小火烘干,然后再放入枸杞和冰糖一起泡茶喝,大枣经过烘干,枣子的味道会更加浓郁,还有补血的功效,枸杞和冰糖一个能明目,一个能润肺,秋天喝最好了。” 她道,“……待会你回去的时候,我让丫头给你包一包烘干的大枣,你回去慢慢泡着喝。” 穆言立刻放了茶碗道谢,“那就多谢六小姐了。”又忍不住贫一句,“俗话说拿人的手短,看来今儿我要帮着你把桂花蜜做好咯……” 穆念柔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平日子冷清清的屋里,总算是有了些人气。 就连在外头庑廊下站着给花浇水的月儿听到穆念柔咯咯的笑声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家姑娘很少笑的,一直活的很压抑,今儿听声音倒是笑的很欢畅。 两个女孩子在屋里捯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把两坛子桂花酿封了口。 “放两个月就能酿透了……”穆念柔一面擦手一面道,“等酿好了你来我房中,我准备些点心,咱们一起吃。” “好啊!”穆言也擦了手,两人对坐,半碗茶下肚后,穆念柔终于忍不住问穆言,“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我大哥?” 穆言楞了一下,低着头轻轻啜饮一口后,反问道,“何出此言?” “猜的……”穆念柔淡淡一笑道,“就是觉得你好像不太想嫁给我大哥,而且……”她稍微一顿,指尖轻轻叩击炕几,悠悠出口道,“而且太太也不希望你嫁给我大哥,不然她不会平白无故安排什么通房给我大哥。” 穆念柔虽然平日里甚少出门,也很少接触人,但不代表她不关注这府里的一切,尤其是大太太的一切,她一直都很密切的关注着。 穆言眼角微动,她没有否认,“对,你猜测的没错,我的确不想嫁给大爷!而且你看的也不错,太太并不喜欢我,也不想我嫁给大爷。” 穆念柔的手指又轻轻叩击了一下炕几,淡淡道,“所以,你一开始来碧幽阁找我那一次,是想拉我做依靠?是想通过我改变将来嫁给我大哥的命运?” 其实从穆言头一次来碧幽阁的时候,她就已经洞悉了一切。 在这深宅大院里生活,若是没有一点点敏锐的直觉,根本不可能好好生存。(。) 第九十四章彼此考验二更 穆言闻言睁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穆念柔其实早就洞悉了一切。 一开始,她确实是想过要通过穆念柔来改变将来的,然而穆念柔一直对她冷冷淡淡的,她无法接触。 “……其实我帮不了你的。”穆念柔语气淡淡的,却很诚恳,“连我自己都过的如履薄冰,我那有能力帮助你?” 穆言闻言脸不禁红了脸,嘴唇嗫嚅许久才干笑了一声,“原来早都被你看透了啊……” 穆念柔笑一笑,问穆言,“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嫁给我大哥?我大哥不好吗?你们自小就有婚约,说句难听话,即便太太她满心的不愿意,可是穆家是要脸的人家,她肯定不会让外人说她言而无信,就算打落牙齿和血吞,她也会吞下去把你娶进门的。” 大太太的心性如何,穆念柔一清二楚。 她痛恨着穆言,却又不得不笑脸陪着,想一想这么多年大太太一直粉饰自己,也是够累的。 哼,当家主母…… 穆念柔心里冷哼了一声。 其实她早在几年前就听闻过她娘的死因,只是内宅之事过于复杂,大太太掌权,她年纪又小,又没有任何证据,这些年唯有装聋作哑,靠着父亲一点怜悯,才能安闲生活至今。 穆言则捏着茶碗边缘,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道,“我本生如草芥,大爷乃天上明月,如何企及?勉强凑一起,将来也不会开心吧,还不如不嫁。” “……而且如你所言,太太并不喜欢我,她到现在还不撵我走,无非就是怕被外人诟病,说她言而无信,过河拆桥。” 两个姑娘把话说明朗了,穆言瞬间觉得轻松了许多。 她很无奈的笑着,问穆念柔,“六小姐,你说,你当真信什么招子女能招来孩子?” 其实这个说法挺荒谬的,穆言一直都不信是她的到来才招来了穆朝阳和穆青两个人,一切或许只是个巧合。 当然,她也感谢这份巧合,至少她到了穆家以后,大太太真的怀孕了,而且平安诞下龙凤儿。 若是当年她到了穆家,大太太一直未曾有孕的话,或许现在世上可能早就没有她了…… 穆言轻轻弹着茶碗,看着茶碗边缘几片茶叶聚了又散开。 穆念柔秀致的眉目也微微缩了一下,轻飘飘道,“世人不都如此吗,在觉得最没有希望最绝望的时候,都想寻一个心理安慰,当年,或许你就是太太唯一的心理安慰,只是她没想到,后来她真的生下了孩儿,还是一男一女,而且,先出生的还是儿子而不是女儿……” 若先出生的是女儿的话,那么大太太或许就不会那么苦恼了,直接把穆言当媵妾给她女儿当陪嫁。 嫁出去的总比娶进门的要好。 两个女孩儿说到此处都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 对于徐姨娘的死因,穆言终究是没有提,而对于是否要帮穆言,穆念柔也没有任何表示。 两人虽然聊了一下午,但是彼此都在揣摩着对方的心思,也在考量,对方是否完全值得信赖。 考量也是需要时间的,至少在此时此刻,穆念柔并不想表态。 一直到傍晚,二人才分开。 穆言回去后,老太太陆续又派人送来了几样年轻女孩子用的首饰。 毕竟是贵妃生辰,马虎不得,而且穆家的脸面也丢不起,穆言穿戴寒酸,穆家便会跟着丢人现眼,唯有穆言打扮的光彩照人,才能让外人看到穆家是待穆言真好,才能堵住外人的嘴巴,不至于被诟病。 对于这些形式上的关心,穆言只是瞅了一眼,就懒懒的让桃红收起来了。 她疲累的合眼,慢悠悠道,“今天早些歇着,明早恐怕又是一场大仗,到时候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果不其然,次日才东方泛白,老太太就派了胡妈妈亲自来给穆言把关,从衣裳到首饰,从头发到妆容,从头到脚,每一处地方胡妈妈都很用心的看着。 “不行,绛红色绣裙配上鹅黄绣花鞋,颜色太乱了,换鞋。” “这朱钗太素净,换那只嵌着珍珠的。” “嗯,头发倒是梳的不错,只不过额发这里太低了,拆了再梳高一点……” 穆言记不得换了几双鞋,头发梳了几遍,发钗换了几次,她只看到桃红和绿芜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跑,忙的团团转。 总之,从她起床以后,整整折腾了一个半时辰,胡妈妈才瞅着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嗯,这次不错,高贵大方,看上去温婉贤淑,嗯,老太太一定会满意的。” 穆言暗暗喘气,真的快累死了,她觉得她就是写一天字,做一天绣活都没有这么累。 好在终于满意了。 看着铜镜中的女子明眸皓齿,锦衣华服,穆言心中其实挺百感交集的。 人可真是现实,若是没有这次侯爷的邀请,贵妃的点名,谁会给她穿如此华贵的衣裳,给她戴如此名贵的首饰? 人啊,现实的可怕。 对着镜子感慨完毕后,老太太身边的寿儿就来催促了,“老太太让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话要嘱咐姑娘。” 穆言不敢怠慢,提着裙角又去了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比她打扮的还隆重,披金戴银,妆容精致,虽然眼角的鱼尾纹无法隐藏,但是确实比平日里要看着年轻许多。 “坐吧。”老太太指了指炕几的对面。 平日里穆言都是坐在地上的杌子上,这一次老太太却让她坐榻上…… 她垂眉谢过,然后坐下。 地上熏笼里燃着檀香,缓缓朝外吐着云烟。 老太太双目炯炯的朝着穆言身上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才满意的点头,“嗯,胡妈妈办事果然妥帖,这样一打扮,立刻就有了气韵,来,站起来转两个圈给我瞧瞧。” 穆言依言起身转了两个圈。 老太太又点了点头,“嗯,身段很好,衣裳也很衬你,不错不错。” 她再次指一指绣榻,“坐下吧!” 穆言只得再次入座。 老太太便开口说起了一些平日里待人的规矩,要穆言一一记下。 毕竟是要去参加贵妃的生辰,穆言也不敢怠慢,老太太说什么,她都记在心上,一句也不敢落下。(。) 第九十五章蔺氏母女 看着穆言认真的样子,老太太再次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很认真的叮嘱她,“到了侯府切记要一直跟在我身边,能言的便少说两句,不能言的,一句也莫要多说,即便你和哪家姑娘聊的投缘了,也要记住,君子之交淡如水,还有一句,祸从口出,切记切记……” 老太太还是头一次如此认真的教穆言待人接物的道理,穆言深深点头,“是,言儿记下了。” 老太太这才放心,喝一口茶,然后淡淡道,“待会跟着我去坐马车吧。” 穆言乖顺的点了点头。 老太太喝了半盏茶,然后又吃了一丸防积食的丸药,这才起身。 穆言顺势扶着老太太。 贵妃生辰,天气晴的格外好,门外早就备好了一辆马车,老太太,大太太和穆言三人同乘一辆,丫鬟婆子后面跟了一堆,直直往平阳侯府驶去。 此刻平阳侯府上一派喜色,处处张灯结彩贴着大大的寿字,院子里头人来人往,黄口小儿们嘻嘻笑着玩闹着,热闹的很。 一大早起蔺氏就开始装扮了,身上是一件绯色绣着白玉兰的对襟长褙子,莲花瓣绣着杜若的披肩,头发高高挽起,梳成流云髻,上面簪着两支赤金镶玉的流苏步摇,脸上抹了一层葵粉,描着细细的弯眉,仪态大方又显得年轻。 今儿是大日子,她做为这府上的当家主母。所有的事情都要由她亲自过目一遍才放心。 蔺氏端端坐在厢房的贵妃榻上,桌上散着一堆对牌,丫鬟小厮行色匆匆。得了任务拿了对牌就去了,等办完事再来交付对牌。 所有事情有条不紊,不闻一丝杂音,足可见蔺氏平日里治下有方,侯府的一应事情她都打理的很好。 “大小姐那边都收拾好了吗?”有婢子来交对牌,蔺氏问了一句。 那婢子恭敬垂眉,回答的很流畅。“大小姐那边已经全部妥帖,正等着夫人您示下。” 蔺氏“哦”了一声。然后道,“待会各家夫人千金就会来贺寿,你让大小姐准备准备,同我一起见客。” 那婢子应了是。然后屈膝福一福,退下。 帘子一动,姚嬷嬷用红木圆形小茶盘端了一盏参茶进来,微笑着,“夫人忙了一早上了,先喝口参茶缓一缓。” 蔺氏接过,吹两口然后轻轻啜饮一口,正要和姚嬷嬷说话,谁知道一抬眼就瞧见了一个打扮的明艳艳的女孩子。 女孩子长的很平常。皮肤不是很白净,有些发黄,双颊上还有一片不太明显的雀斑。鼻子倒是挺拔,只是嘴巴有些大了。 尽管女孩子穿金戴银,可是难掩寻常资质,好在一双眼睛倒是很明亮,显得很机灵。 女孩子咯咯笑着,脆生生喊了一声。“姑母……” 喊完后,一下子扑上来搂住了蔺氏的脖子。亲|热的说着,“好几天不见,云儿都想您了,您也不来看云儿……” “看吧,我就知道你一准儿猴到你姑母身上。”又有个身段高挑,一身贵气的妇人走了进来。 妇人肌肤白皙,容貌妍丽,一笑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便是蔺氏的大嫂赵氏。 而方才那位姑娘正是蔺氏当年苦苦哀求哥哥收留下的女儿,如今年十四,单名一个云字。 蔺云紧紧搂着蔺氏的脖子,笑的娇滴滴地,“我就喜欢猴着姑母,姑母待我好,我就喜欢她。”她翘着鼻子冲着赵氏轻轻哼了一声,倒是娇憨可爱的很。 膝下养了十四年,赵氏已经将她视作自己的亲女儿一般。 加上赵氏后来连生三胎都是儿子,唯独只有蔺云一个女儿,因此便更加宝贝的很,平日里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飞了,宠爱的很。 蔺氏看到蔺云来了也是高兴的不行,忙放了手中的参茶碗,轻轻拍着蔺云肉鼓鼓的手背,笑容满面道,“姑母当然也想你,只是这几天府里头实在事情太多了,姑母才没来得及去看你,等忙了这一阵子,我一准去看你。” “这话还差不多。”蔺云笑呵呵的坐好。 姚嬷嬷赶紧命人去倒茶。 蔺氏一面握着蔺云的手,一面招呼赵氏入座,问道,“大哥来了吗?” 赵氏点头,“来了,去了前厅和侯爷说话呢,我先带着云儿来看看你,她一早就吵吵嚷嚷的要早些来,这孩子,我可管不住了……” 赵氏看着蔺云,笑的柔和。 当年亏得把这个孩子找回来了,不然到现在她婆婆公公得多内疚…… 赵氏心里头想着,又对蔺氏道,“娘腿脚越发不好了,她今天就来不了了,叫我跟你说一声。” 去年蔺家老太太大雨天摔了一跤,摔伤了胯骨,静养了一年,可到底是上了岁数的老人了,岁月不饶人,骨头不中用了,如今拄着拐勉强能挪动几步,这种场面,她也不想拖着瘸腿来麻烦别人,还不如不来的好。 蔺氏低低叹了一声,“等过几天我再去看她老人家吧,这几****都忙死了,你知道的,贵妃生辰马虎不得。” 赵氏自然懂得。 而且贵妃出宫过生辰这还是本朝头一先例,侯府上下肯定忙的焦头烂额。 她看着铺满炕几的对牌不由笑一笑,“也真是难为你了,这么多事情要准备要差遣,要是让我操持,恐怕我早就分身乏术,哭天抢地了。” 蔺氏知道这是她嫂子自谦的话。 赵氏其实是个极其厉害的人,蔺府上下这几年都是她操持着。 尤其是蔺老太太病倒后,所有的庶务都落在她一人的肩头,好在她能力强悍,一开始还有些刁钻婆子小厮不肯听她使唤,欺上瞒下,后来她铁血手腕一出,这些婆子小厮们就乖觉了,一个个恭顺的很。 “我看外头宾客都来了不少了。”赵氏深深感叹一句道,“到底是贵妃生辰,没人敢怠慢啊!” 蔺氏笑了笑。 蔺云听她们说话,有些不耐烦了,甩着小腿撅嘴说着,“姑母,一早为了早些过来看您,我可都没吃东西呢。” “是吗?”蔺氏语气柔和,握着蔺云的手问道,“说吧,想吃些什么?我让人给你做去。” 蔺云仰头想了想,“我想吃榛子糕,想吃马蹄糕,还想吃糟好的鸽子蛋。”(。) 第九十六章打算二更 赵氏一听立刻摆手,“不行不行,马蹄糕勉强还能吃,榛子糕就别吃了。” 她看了看蔺云的身材,圆鼓鼓的,这孩子光长肉了,都不怎么见她长个子。 十四岁的姑娘眼看着就要定亲事嫁人了,怎么能继续胖下去?太胖的话未来夫婿或许会嫌弃。 “娘……”蔺云撅了撅嘴。 赵氏很严肃,“乖,只吃点马蹄糕吧。”又对蔺氏道,“若是有小米粥或者是薏米粥,给她来一碗,其余的就别给了。” 她朝着蔺云的小肚子努了努嘴。 蔺氏会意,立刻吩咐姚嬷嬷,“让厨房准备一碗小米粥,加点倭瓜,再做一碟子马蹄糕送过来。” 蔺云听着这些寡淡的食物,一脸不高兴,跐溜从榻上下来,扮个鬼脸,“我去找大表姐玩……” 她笑呵呵的跑了。 赵氏和蔺氏几乎是同时说了一声。 “这孩子……” 话一出口,两人都笑了。 蔺氏知道她大嫂这十几年一直很用心的照顾蔺云,她是打心眼里感激她大嫂和大哥,因此蔺府的事情她也格外上心,只要她能帮忙的,她一定不会有任何推脱。 蔺氏屏退了屋里的人,和赵氏说着体己话。 赵氏感叹道,“一晃都十四年了,真是快,你看看云儿都这么大了。”她微微一顿,说起当年的事情。“当年她刚抱过来的时候,还那么小,真是快啊。” 蔺氏抚了抚鬓角。满眼感激道,“多谢大嫂这么多年的照拂,若不是大嫂你,我根本不可能见到我的孩子。” 赵氏立刻皱眉,做个噤声的手势,“这种话以后千万别说,万一让人听了去。你将来的日子可不好过。” 赵氏特别谨慎。 蔺氏点头。 赵氏喝了一口茶,又说起了蔺云的亲事问题。她好笑道,“前两天太医院院判周大人来府上为他家公子提亲了,他家公子倒是长的一表人才,只是你大哥说周大人只个六品院判官。他儿子考了两年才勉强中个秀才,将来只怕没什么前途,云儿若是嫁过去,肯定受罪,你大哥没答应,回绝了。” 周氏笑的特别畅快,“你知道的,你大哥最宠爱的就是云儿,平日里一下了朝堂。第一件事就是找云儿,父女两个一天到晚说不完的悄悄话,我都看烦躁了。” 蔺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感谢哥哥能对她女儿这么好,一面又斟酌道,“去年冬天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是想着让云儿能嫁进来。” 蔺氏心里其实早就做了一个打算。 蔺云已经在蔺家养了十几年了,而她虽然时常去看她,却从未尽到过当母亲的职责。心中常常觉得愧疚的很。 所以她想余生能让蔺云陪伴在她身边,至少****看到。心理上也好有个安慰。 正好薛致远和薛致宁也大了,到了谈论婚嫁的年纪,这两个人中,不管是哪一个,只要他们肯娶了蔺云,她会助着他们之中那个肯娶了蔺云的人坐上侯世子之位,将来承袭爵位,她自己的亲儿子可以另谋出路。 就当是把欠下的债都还了。 赵氏听着蔺氏的话,双眸微微一缩,摇头道,“这事儿我和你大哥也说了,你大哥不同意。” “为何?”蔺氏急切的问道,“为何不同意?” 赵氏就压低了声音道,“云儿可是你的亲闺女,你大哥说了,血浓于水的关系很容易就会暴露在别人眼中的,固然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是人尖,不管云儿嫁给谁,都不会亏了,可万一有一天你要是忍不住了呢?” 蔺氏心上一动,嘴唇翕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赵氏道,“你想过没有,万一事情暴露,你让云儿如何承受?让侯爷如何承受?让娶了她的人如何承受?所以,这事儿还是算了吧。”又道,“你大哥说了,会替云儿找到合适的人家的,绝对不会亏待云儿,要你放心。” 蔺氏双目沉沉,挣扎许久才道,“可是我一想到将来云儿要嫁到别人家去,我就心疼……” “女儿大了总要嫁人的。”赵氏笑着安慰一句。 可蔺氏固执的很,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还是觉得云儿嫁过来会更好一些,她一旦嫁过来,我也会更加小心的。” 赵氏很无奈。 她十四年前就曾领教过她这个妹妹的固执,有时她认定的事情,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叹一口气后,赵氏才摊手道,“咱们说什么都没有用处,也要看云儿的意思,你说对不对?我拉扯了她十四年,凡事都照着她的意思去,她万一要是不喜欢大公子和二公子呢?难道咱们也要勉强不成?” 蔺氏听了,心下觉得痛快了不少,一笑道,“也是,那就看云儿的意思,等有机会我问问她的意思。” 赵氏知道阻拦不住的,只好道,“别吓到她就行。” 姑嫂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外头就有婢子来请了,说是承安候和顺宁候家的夫人太太们到了,要蔺氏去招呼。 赵氏就此道,“你忙你的,待会我去找云儿。” 蔺氏笑着点了点头,弹一弹衣襟,带着人去正厅招呼客人了。 赵氏在蔺氏房里坐着喝了一盏茶,歇了会儿,方起身去找蔺云。 而蔺云则躲在薛华裳的房中吃点心,什么榛子糕、芙蓉糕、花生碎,核桃碎,她统统揽在怀里不撒手。 薛华裳哭笑不得,问她,“表妹,你是有多久没吃东西了?瞧把你馋的,就差没把碟子吃肚子里了,慢点,我这里多着呢,保证管够。” 蔺云笑着吐了吐舌头,毫不避讳的说着,“表姐,你是不知道,我娘忽然不知道着了什么魔,非说什么我太胖了,要我减肥,成天就给我吃些白水煮过的蔬菜,或者就是没有油水的白水煮鱼肉,我都半个月没见过荤腥了,馋死我了。” 薛华裳瞅一眼圆滚滚的蔺云,反问道,“你觉得自己不胖?” 蔺云无所谓的摇头,“不胖,我祖母还说呢,胖了才富态呢,瘦啦吧唧的就跟猴儿似的,才不好看呢!” 又瞅一眼苗条的薛华裳,呵呵一笑道,“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是猴儿啊,只是说太瘦了也不好看,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 第九十七章蔺云 “你呀你,真是服了。”薛华裳伸手捏了捏蔺云胖软的脸蛋,弹性真好。 蔺云从小被蔺家宠着,虽然娇惯些,但是性子特别娇憨,没什么坏心思,薛华裳本心里并不讨厌她。 只不过前世蔺氏一直张罗着让蔺云嫁给她大哥,蔺云又特别积极,他大哥不想娶,蔺氏就时常找机会排挤她大哥,这让她觉得很不爽快。 蔺云甩着两条腿问薛华裳,“我还想吃糟好的鸽子蛋,你这里有没有啊?” 薛华裳无奈的摇一摇头,吩咐婢子去拿糟鸽子蛋,一面又差人去府门口等着,一旦穆言下了马车,就立刻请到她房里来。 怕穆言不肯来,薛华裳又如此这般的叮嘱了一遍。 那婢子得了令,一溜烟的跑了。 有婢子端了一碗糟鸽子蛋过来,蔺云马上搓着手两眼都在放光,“哎呀,我想它都想了好几天了,可算是吃到了。” 赶紧剥开一个送进嘴里,蔺云一脸心满意足。 薛华裳冷眼看着,这女孩子天性太单纯,只要有吃的就能满足,她还真有些不忍心对她下手。 此时侯府门口已经停了七八辆马车,各家太太小姐一个个打扮的庄重华贵,满脸笑容的在引路嬷嬷的指引下往前厅去。 穆言扶着老太太下了马车,正要往前厅去,谁知道斜刺里忽然窜出来一个青衣红裙的小丫头。小丫头冲着老太太和大太太屈膝一福,然后笑吟吟说道,“我家大小姐吩咐了。若是言姑娘一到,就立刻请言姑娘到她房中喝茶,请老太太和太太答应。” 小丫头甜甜笑着。 老太太和大太太则愣住了。 穆言也愣住了。 薛华裳这又唱的哪一出啊? 再者,她刚一进府,连侯夫人都没有拜见,就去见薛华裳,不好吧? 她心里头想着。嘴上却什么都不说,只等着老太太拿主意。 老太太愣了片刻后才端着袖子道。“我们还没见到候夫人呢,等见过侯夫人后,再让言儿跟着你去吧!” 那小丫头立刻笑了,“老太太。我家大小姐说了,言姑娘是她央着我们侯爷请来的贵客,所以……今儿她想让言姑娘陪着她,您莫要见怪啊。”小丫头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您有所不知,为了让言姑娘能来赴宴,我家大小姐还特意进宫一趟求了贵妃娘娘呢!” 到了现在老太太和大太太才知道,原来贵妃娘娘亲自点名让穆言过来,也是薛华裳求的。 看来这个薛华裳还真是对穆言好。 老太太仔细想了想。片刻后终于松口,“那好吧,那就让言儿跟着你去吧!” 又侧着身子小声叮嘱穆言。“牢记我今早对你说的话,稳妥行事,知道了吗?” 穆言垂眉点头。 大太太倒是没有对她说什么,只是扶着老太太跟着引路嬷嬷往前厅去了。 穆言目送着老太太和大太太走远,才跟着那小丫头往薛华裳住的浮月阁的去了。 秋高气爽,侯府景色还是那么好。有花草的地方,都被精心打理过。就连池塘里的莲蓬荷叶似乎都被打理过,浮在水面上的叶子几乎一样大小,高低错落有致,远远看上去好看的很。 池塘边上竟然还有人垂钓,那人怀里抱着个鱼竿,戴着笠帽垂着头似乎睡着了似的。 今天这样的大日子竟然还有人这等悠闲,穆言不禁多看了两眼。 那小丫头似乎察觉了穆言在看那垂钓的人,不由一笑道,“是我家大爷,他啊,只要不出府的时候都是悠哉悠哉的。” 竟然是薛致远,穆言没有想到。 按理来说,他是侯府嫡长子,这等大日子,应该陪在侯爷身边应酬宾客才对,竟然躲到这里悠闲垂钓,也是有意思的很。 穆言“哦”了一声,然后很随意的问了一句,“今儿不是贵妃的生辰吗?大公子不用去招呼宾客吗?” 那小丫头就咯咯笑了起来,一副很骄傲的表情,“言姑娘有所不知,从前府中但凡有大小事情大爷都会跟着侯爷去张罗的,后来有一次我们侯爷亲自办了一场诗会,要我们大爷打头阵,结果我们大爷一圈下来把别家公子比的全都垂头丧气的,那些一起来的老爷们脸上也不好看,回家后一个个埋怨自己的儿子没本事不长进,自打那次后,这种大场合,我们侯爷就很少叫着大爷去了,怕那些人看到我们大爷尴尬……” 小丫头一脸与有荣焉。 穆言也忍不住勾唇,竟还有这等好玩的事情。 她忍不住又偷偷多看了两眼荷塘对岸的薛致远,谁知道本来还在睡觉的他,竟然也直着脖子在看她。 两人隔着荷塘,穆言问候也不是,不问候也不是,犹豫再三,她还是驻足对着荷塘对岸屈膝一福,然后笑了笑。 荷塘对岸的薛致远也冲她点了点头,彼此算是打过招呼了。 打过招呼就算礼节到了,穆言松了一口气,复跟着那小丫头往浮月阁去了。 等她到了浮月阁的时候,正巧听见薛华裳在和一个女孩子说话,“哎呀呀,快别吃了,你都已经吃了一盘子榛子糕,半盘花生碎和半盘芙蓉糕,还吃了七八个糟鸽子蛋,你还管我要豌豆黄,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你再吃了。” 穆言吓了一跳,是谁这么能吃? “好表姐,就两块豌豆黄,成不成?” 竟然还讨价还价…… 穆言听的有趣,那小丫头进去通报了一声,就看到薛华裳迎了出来。 薛华裳今儿打扮的格外漂亮,穿着潇湘色绣富贵海棠的袄裙,头发梳成坠马髻,簪着一排小珍珠,鬓角戴着一朵十分精致的堆纱芙蓉花,脸上还抹了胭脂,看上去明艳动人,高贵大方。 穆言将要屈膝行福礼,薛华裳就一把拉住了她,“不用管那些虚礼,走,咱们进去说话。” 穆言轻轻一笑,然后跟着薛华裳进了厢房。 才一进厢房,穆言就瞧见一个好玩的景象,一个打扮华贵圆鼓鼓的女孩子正坐在榻上吃东西,吃相好玩的很,左手一块点心,右手一个糟鸽子蛋,左一口右一口的吃。 看来方才和薛华裳说话的人就是她了。(。) 第九十八章如此巧合二更 薛华裳拉着穆言的手笑着向她介绍道,“这位是我表妹蔺云。” 又向蔺云介绍道,“表妹,这是我好朋友穆言,你们认识一下吧。” 蔺云最是热情好客,但凡遇到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都会亲亲热热的聊起来。 前世穆言并未见过这位蔺云姑娘,不过她长的圆鼓鼓的,看面相倒是娇憨可爱。 相由心生,这种面向的人大多都心思单纯,容易相处。 她轻笑着朝蔺云侧身一福,“蔺大小姐好。” 蔺云正吃的爽快呢,忽见一娇俏姑娘走进来,她赶紧丢了手里的糟鸽子蛋,呵呵笑着,目光一动不动的打量着穆言。 只见面前的女孩子生的白净娇俏,双眼明亮,肌肤嫩的仿佛能掐出水珠子一般,两颊上带着一抹胭脂色,嘴唇的颜色好似新开的蔷薇花瓣染上去的一般,身量纤纤,仿佛风一吹就会刮跑了似的,我见犹怜四个字形容面前的女孩子应该最为贴切。 蔺云看着穆言,忍不住笑着说道,“哎呀,你可真是见外,既然是我表姐的好朋友,干脆就叫我云儿吧!” 穆言一愣。 这位蔺家大小姐还真是特立独行,第一次见面竟然就让她直呼闺名。 穆言轻轻一笑,听薛华裳说道,“哦,对了,你们两个好像是同一年生的。” 蔺云顿时来了兴致,亲热的拉了穆言的手问道,“我十四,你也十四?” 穆言点头。 蔺云又歪着脖子问她,“我是四月生辰,你呢?” 穆言一笑,“倒是巧了,我正好也是四月生的。” 闻言,蔺云顿时拍着巴掌笑了起来,“嗯,真是巧合啊,我是四月初八生的,你呢?” 穆言矜持一笑,“那我比你大两天,我是四月初六生的。” 生日只错开了两天而已,多么巧合的缘分啊。 薛华裳笑着打趣蔺云道,“听见了吧,人家可比你大两天呢,你往后见了面可别没大没小的,要称呼人家一声姐姐,知道了吗?” 蔺云倒也不争,立刻欢欢喜喜道,“我就喜欢姐姐,姐姐多了才好呢。”又一脸失落叹气道,“可惜啊,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女孩子,余下都是弟弟,平日里他们都淘气死了,哎,要是有个姐姐天天陪我多好啊……” 蔺云的娇憨让穆言忍不住笑着。 屋里头气氛很好。 三个女孩子坐在一起一会儿说说吃的,一会儿又说说最近燕京城里头都流行什么发式,流行什么样式的衣裳。 这些东西其实穆言平日子甚少关注,因此话不多。 蔺云简直就是个话痨,一个话题她能扯出一大堆话,时常还自娱自乐,自己逗的自己哈哈大笑。 穆言看着蔺云,心中多少会生出几分羡慕。 这样的女孩子一看就是父母保护的好,生活无忧无虑,才会保留这种最原始天然的纯真性格。 譬如她,****要面对尔虞我诈,要面对鬼蜮伎俩,还要面对无妄之灾,生活的如履薄冰,十四岁的面容,其实早就是四十岁的心了。 要活的如蔺云这般,她这一辈子只怕是不能够了。 心情稍微有些发沉,话就更少了。 正好这时候有人来找蔺云。 来的人正是蔺云的母亲赵氏。 蔺云一瞧见赵氏就赶紧拿出帕子偷偷擦嘴,生怕赵氏从她嘴巴上看到什么点心的残渣之类的东西,到时候一准又会数落她。 赵氏一路悠闲漫步过来,其实她早就猜到蔺云会在薛华裳这里吃东西,养了她十四年,怎会不清楚她的心性? 心里头无奈一笑,蔺云已经一头扎进了她怀里,声音娇娇道,“娘,您怎么跟着过来了?我还想着待会去找你呢。” 赵氏轻笑了一声,打趣道,“等着你找我,这园子里的花儿一准都要开败了。” 穆言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难怪蔺云如此娇憨,有如此疼爱她的娘亲护着,她才能事事无虞。 “舅母。”薛华裳起身见过赵氏。 穆言也跟着屈膝一福。 赵氏缩着眸子定定看着穆言,穆言抬头的时候,赵氏眼睛里蓦地闪过一丝惊诧,心都跟着抖了一下。 这孩子的脸怎么和年轻时候的蔺月荷长的那么像? 赵氏忍不住问穆言,“这位是哪家的千金?” 薛华裳笑着挽住赵氏的胳膊道,“舅母,她是我好朋友穆言。” 穆言?赵氏心里想了一遍。 整个燕京城只有一家姓穆。 看年纪,莫非是穆家大太太的长女? 但是三年前她曾见过穆家的长女,并不长这个模样,而且名字好像也不是这个。 是了,穆家还养着一个招子女…… 赵氏心里有了数,冲着穆言轻轻一笑,问道,“穆姑娘是和谁一起来的?” 穆言轻声回答道,“是和老太太,太太一起来的。” 听称呼就知道了,此女定是穆府那个招子女无疑。 稀奇的很,一个招子女能来参加贵妃的寿宴,赵氏目光落在薛华裳身上,料定此事定是和薛华裳有关系。 不过这个穆言真是越看越觉得她长的像蔺月荷。 蔺云咯咯笑着插嘴道,“娘,你不知道,我和穆姑娘可投缘了,她和我同岁又同月,生日只比我大了两天而已,你说巧也不巧?” 其实蔺云的真正生日并不是四月初八,而是四月初六,当初生了她送走以后,后来两日后赵氏诞下死胎,把蔺云再次抱回蔺府以后,生辰就变成了那日赵氏生产的日子。 前后就错了两天而已。 也就是说,穆言和蔺云其实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如此巧合…… 赵氏拢了拢衣袖,不免又在穆言脸上扫了两眼,越是看就越是觉得心惊,这女孩子除了长的和年轻时候的蔺月荷相像以外,竟然和当年那个男人也有些像,尤其是某个眨眼的神韵,实在是像的很。 这…… 赵氏看着穆言的容颜,竟然心中升腾出不安。 再看一看蔺云,这丫头样貌丝毫没有随蔺家人,蔺家人不管男女,一律都长的十分出色,蔺云算是蔺家容貌最逊色的一个吧。 蔺云和穆言这两个人站在一起,赵氏竟然有一瞬间以为穆言才是蔺月荷的女儿,而蔺云倒像是别家的孩子了。(。) 第九十九章宴席一 或许世上真有很巧合的事情吧…… 赵氏这样安慰自己,毕竟她不认为穆言会和蔺家有什么关系,蔺月荷只有一个私生女,不会有第二个。 按下心头的诧异,赵氏轻轻拍一拍蔺云的头顶,笑道,“那还真是巧。” 帘子一动,又有人进来,是蔺氏身边的婢子来请薛华裳过去,到前厅待客。 赵氏道,“正巧我也要过去,一同去吧。” 如此,四个人便一同往前厅去。 此时,前厅里好生热闹,各家夫人太太携着自己家较为出色的千金已经在前厅里寒暄开了,满屋子皆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一个个披金戴银,贵气逼人。 穆言和薛华裳进去的时候,正巧周文渊正巧笑倩兮的和蔺氏打招呼。 周文渊今儿打扮的格外明艳动人,玫瑰色绣着缠枝梅花的袄裙,梳着飞仙髻,头上一支碧玉簪簪的恰到好处,一切都很精致。 薛华裳道,“我先过去了,待会咱们在见。” 穆言点头,看着薛华裳往蔺氏身边走过去。 厅里这些人穆言大多都不认识,她不敢胡乱打招呼,赶紧眼观四路的找到了穆老太太。 穆老太太和大太太也看到了她,冲着她招了招手。 穆言指了指穆老太太,冲着赵氏轻轻一笑道,“我家老太太在那边等我,我先过去了。” 蔺云一面笑嘻嘻的感叹着,“真热闹。”一面拉了穆言的手笑眯眯道,“你家老太太?难道不是你祖母吗?” 蔺云并不知道穆言是招子女。 穆言脸上露出一丝丝尴尬。 赵氏急忙解围,拉了蔺云的手道,“你这孩子,老太太和祖母有什么差别?只是叫法不同而已,快放了人家穆姑娘去吧。” 蔺云撅嘴,松开穆言的手,又笑着叮嘱一句,“那待会你来找我玩啊。” 穆言应了,然后赶紧去找穆老太太。 老太太那一桌上坐着的多是朝廷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夫人太太,穆言走过去的时候,不免引起了一阵骚动。 有和穆家相熟的几位太太,看到穆言的时候着实惊诧,一副下巴要掉下来的表情。 这种场合穆家竟然没带长房千金过来,而是带了招子女过来,真是奇怪的很…… 穆老太太看着众人的表情心中稍稍略过一丝丝尴尬,还是很大方的拉着穆言的手和大家介绍道,“这是我们阳儿的未婚妻。”又笑着催促穆言道,“还不快见过众位夫人太太。” 穆言很礼貌的侧身屈膝一福。 众人似是恍然醒悟一般,原来这个招子女已经升级为未婚妻了,难怪穆家老太太要带出来呢! 众人猜测着,怕是好事要成了。 大太太听着“未婚妻”三个字,着实觉得不舒服不自在,仿佛有千万把小匕首狠狠扎她一般,挠心挠肺的难受。 和穆老太太并排坐在一起的是大理寺少卿刘畅刘少卿的母亲,刘老太太侧身笑着和穆老太太道,“可是定好日子了?”又转头打量一眼穆言,笑呵呵道,“嗯,长的真俊。” 穆老太太笑着说道,“日子倒是没定下来,阳哥儿还是有些小,我想着等过了年再说。不过言儿乖巧懂事,我很喜欢。” 穆言听着这些表面上的客套话心里不由冷笑着,同时也觉得这种气氛实在是太不舒服,尤其是别人打量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一样。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都有她的气节,至少自己不将自己看低。 穆言脊背越发挺的笔直,眼神自信。 穆老太太和同桌的几位夫人太太寒暄了几句后,就起身道,“我先带着言儿去和侯夫人打个招呼,失陪。” 穆老太太和大太太带着穆言离开后,这一桌就开始低低窃窃私语了。 有人伸着脖子好奇地问刘老太太,“方才那姑娘可是穆家的招子女?” 刘老太太一笑,不否认,“正是那姑娘。”又感慨一声道,“我头一次见她的时候那姑娘才九岁,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出落的倒是标志的很,只是不都传言她家家世很不好吗?” 又有人似笑非笑道,“家世好了谁会卖孩子?” “这倒也是……” “哎,说起来这父母也是真够狠心的,听说是刚一生下来就卖了……” “……” 这些人在那窃窃私语,正好赵氏带着蔺云在另外一旁的一桌坐着,蔺云耳朵尖,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顿时缩着眉毛问赵氏,“娘,招子女是什么?你听,她们都说穆言是被买来的,她真是被买来的吗?” 这种卖儿卖女的龌龊勾当赵氏本没打算让蔺云知道,听到蔺云问,她只好低低道,“你就别问了,你不懂。” 偏偏蔺云是那种你不回答,她就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赵氏不肯正面回答,她就追着问,“您告诉我吧,我能听懂,我真能听懂。” “你这孩子……”赵氏无奈摊手,知道她要是再不回答,没准蔺云自己个儿就会跑过去问穆言,到时候反而更加尴尬。 于是她压低了声音悄悄把穆言的处境和蔺云说了。 蔺云一听招子女竟然是这种意思,顿时觉得穆言实在是太可怜了,她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穆言,不知愁滋味的她竟然微微叹息一声,“娘,她可真是可怜……” 赵氏听着女儿多愁善感的感慨,不由轻轻拍了拍蔺云的肩膀,“我们家云儿长大了。” 蔺云竟然撇嘴苦笑了一声,然后就偷偷注视着穆言,不再接话。 …… 穆言随着老太太去和蔺氏打招呼,当蔺氏看到今日穆言的打扮后,又有片刻的失神。 但如此重要的场合她还是很谨慎的,不敢失态,只微笑对穆言说道,“华裳天天心心念念的提起你,你能来,华裳很高兴。” 薛华裳立在蔺氏一侧,轻笑着道,“母亲,待会让穆言陪着我好不好?”她小声说着,“我一个人跟着您待客怪别扭的,多个人陪着,我也能自在些。” 蔺氏想了想,没有反对,笑着点头,顺便又问了穆老太太的意思。 穆老太太当然也不会反对,客套了一句,“就怕言儿不懂事,会给您添麻烦。”(。) 第一百章宴席二 蔺氏笑着回道,“……怎么会?我瞧着穆姑娘很懂事。” 蔺氏忍不住又看了穆言一眼,穆言正垂着眼睑盯着自己的足尖看,模样乖巧的很。 穆老太太一笑,然后小声叮嘱穆言一句,“那你就跟着薛大小姐吧,有事就来找我。” 穆言应了,不过心里头更加不安。 薛华裳越是对她表现的亲密,她就越是惶恐不安,她自认并没有什么过人的地方,除了绣艺能拿得出手以外,其他地方都很寻常。 她不认为薛华裳会因为她的绣艺而格外对她好,毕竟侯府的绣娘也不是吃闲饭的…… 穆言暗暗捏指头,这种情况她只能从善如流陪着薛华裳,然后静观其变。 薛华裳拉了她一把,让她站在她身边。 她大大方方的站了过去。 两个姑娘并排一站,乍眼一看,还真以为都是侯爷的女儿呢。 自打穆言站到了薛华裳身边,赵氏的眼睛就收不住了,她不时的瞟过去看一眼穆言再看一眼蔺氏,真是越看越心惊,尤其现在两人离的那么近,细细对比下来,越看越像……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氏顿时种了心病,暗暗思忖着。 当年那孩子是被她婆婆公公送走的,到底送去了那里,她也不知道,后来又是她公婆派人去把孩子抱回来的,按道理,不会出差错才对。 她公婆都是非常谨慎的人,尤其是这种血脉问题,断断不会弄错。 对对对,不会出差错的,绝对不会出差错的,一定是她想多了。 赵氏摇了摇头,赶紧把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思想赶跑,生怕自己想的多了会走火入魔,会钻牛角尖。 同样,蔺氏心里也是波涛汹涌,虽然一直假装淡定,一直与人说笑,但是一颗心却始终不安定,时不时看一眼穆言。 穆言一直都站的身姿笔挺,目不斜视。 好乖巧的姑娘啊…… 蔺氏在心里头感叹着。 薛华裳冷眼看着,她做这一切就是要让蔺氏赵氏她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有所比较。 蔺云和穆言的样貌一对比,明显的很,除非蔺氏和赵氏全瞎了,或者选择将此事无视掉,否则她们不可能会忽视掉穆言。 很好,她已经成功为蔺氏和赵氏种下了心病,至少这种矛盾的心理会折磨她们整整一天。 薛华裳目的达到,她十分满意,嘴角勾着淡淡笑容。 宾客渐渐越来越多,快到晌午的时候,先在园子里开了一席,设席的地方还搭好了戏台子,请了燕京城最有名的几个名角上场子。 薛贵妃要到傍晚的时候才能过来,到时候另外会有晚宴,还有烟火会,还会在池塘里放心愿灯。 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 入席的时候薛华裳特意拉了穆言坐在她左边,拉了蔺云坐在她右边,如此之下,对比就越发强烈了。 蔺氏和赵氏心中都大受震动,只是二人怀揣着心事都没敢对对方说而已。 席上,薛华裳一直表现的和穆言十分亲密,甚至亲自夹菜给穆言吃。 如此以来,穆言就更加招人眼了。 周文渊也和穆言坐一张桌子,她一直心里暗暗冷哼,不明白为什么薛华裳如此看重穆言,要和穆言做朋友,不过是个招子女罢了,有什么稀罕的。 薛华裳并不理会别人的目光,和穆言笑着私语,“你觉得这席上那道菜最好吃?我觉得松鼠桂鱼做的不错……” 穆言心中不安,她不动声色,轻巧一笑道,“我也觉得松鼠桂鱼做的很好。” 薛华裳其实一直能感觉到穆言对她的防备,她很奇怪,觉得穆言是不是察觉什么了,但看穆言和蔺氏说话的样子,似乎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薛华裳觉得自己可能是太敏感,又或者是太过热情,把穆言给吓到了。 毕竟像穆言这样的女孩子,高门千金是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薛华裳和穆言各自吃着各自的,薛华裳再也没有刻意的给穆言夹菜。 穆言稍微觉得轻松了许多,但她仍旧没有放松一丝丝警惕,凡事小心翼翼。 吃罢了酒席,戏台子上又开始演起了《西游记》,都是燕京城的名角演的,坐念唱打每一个环节十分精彩,加上这一出戏本来就十分热闹,台下看戏的人心情也很好,跟着热闹起来。 蔺云最喜欢凑热闹,拉着穆言和薛华裳的手就往人堆里扎,“走,咱们看热闹去。” 薛华裳哭笑不得,拉住蔺云,“可别扎了,你看前头一堆人,乱哄哄的,扎里头让舅母看到了,看她怎么责罚你。” 蔺云觉得很无趣,撇撇嘴。 薛华裳就笑着道,“舅母她们都在楼上看戏呢,走,楼上看的更清楚,而且人少,也不会挤着咱们。” 蔺云有些不情不愿,她在蔺府的时候成天都在府里头闷着,出来的机会都少,好不容易出来了,还不能随便走动玩耍,真是人生无趣啊。 她心里默默叹息一声,只好跟着薛华裳往楼上去。 薛华裳一直拉着穆言。 穆言本不想上去的,她想去找老太太和大太太,但是薛华裳一直拉着她,她只好跟上去。 薛华裳径直拉着穆言和蔺云走到蔺氏边上的位置。 蔺氏正和另外几位侯夫人和王妃闲话呢。 这几位侯夫人和王妃薛华裳都认识,她赶紧很乖巧的屈膝见礼。 穆言和蔺云也跟着见礼。 其中一位穿着宝蓝色缎面褙子的承恩侯夫人立刻笑吟吟地拉住了薛华裳的手,展眉笑着夸奖道,“华裳真是越发出落的大方漂亮了,一看就叫人打心眼里喜欢……” 薛华裳心里顿时一阵厌恶。 她对这位承恩候夫人可没有一丝丝的好印象,前世就是这个女人先和蔺氏提及言候想娶一房续弦的事情,还说了言候诸多好话,后来蔺氏才上了心,动了要把她许给言候的念头。 她不动声色从承恩候夫人手里抽出手,轻巧一笑。 蔺氏笑着,“是啊,日子过的可真是快,眼看着孩子们都大了……” 那承恩候夫人的眼神又在蔺云和穆言的身上打转转,蔺云她倒是见过的,这位姑娘就眼生的很了。(。) 第一百零一章宴席三 这个承恩候夫人有个很不好的癖好,她平日里特喜欢给别人保媒拉纤,每每盯上谁家的千金,都会暗中给她凑对。 明明出身显贵,却偏爱干那些三姑六婆干的事情,为此承恩候没少跟她闹,但闹也没用,秉性如此,改不掉了。 就算安分两三日,又会重出江湖。 于是,各家千金小姐对这位承恩候夫人都是避之不及,远远瞧见她都会拐个弯避开走,生怕招惹上她。 如今承恩候夫人一直盯着穆言看,薛华裳知道,被她盯上一准没好事。 “这位是谁家的千金?怎么瞧着面生的很?”承恩侯夫人问了一句。 穆言垂眉。 她总不能自己上赶着介绍自己吧。 薛华裳一笑回答道,“是穆家的千金,单名一个言字。” 穆家?承恩候夫人微微蹙眉,她对穆家的千金并无十分深刻的印象,或许见过,又或许没见过。 不过穆家也算是贵勋之家,虽然如今不似从前繁盛,但在燕京城中,也算是名门了。 再看看这位穆家小姐倒是出落的十分标志,倒是个美人|胚|子。 承恩候夫人不免又动了想要保媒拉纤的心思。 不过蔺氏并没有给承恩候夫人继续问下去的机会,她不动声色轻笑着指了指她们边上那一桌的位置,对薛华裳道,“就在这里看戏,别下去了,下去人怪多的。” 薛华裳在旁人面前也是十分配合蔺氏,乖巧一笑,然后拉着穆言和蔺云坐在了旁边的一桌上。 有婢子赶紧去端点心和瓜子等吃的东西,又端来三盏茶。 戏台子上好生热闹,唱的正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装扮成孙悟空的角插科打诨,神情惟妙惟肖,逗得台下的人捧腹大笑。 蔺云也听的乐不可支,完全不顾及形象的哈哈笑着。 赵氏在那边不免看的心急如焚。 她那边坐的可都是王妃侯夫人之类的人物,将来说不定还能在蔺云的亲事上出出力气,可蔺云偏偏在这方面没有任何觉悟,也不会在人前面装乖巧,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怎么洒脱怎么来。 如今蔺云哈哈一笑,这边的王妃和侯夫人就会往那边瞧过去。 赵氏觉得异常尴尬,只得干咳一声。 然而蔺云根本听不到,依旧我行我素,一壁吃着瓜子,一壁哈哈笑着,神情举止全然不似大家小姐。 倒是穆言和薛华裳很安静的看戏,即便看到滑稽让人忍不住捧腹的地方,她们也只是轻轻一笑而已。 如此对比之下,赵氏就有些后悔平日里对蔺云的管教过于松散了。 蔺云却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心思,她嘴里嗑着瓜子,笑着和穆言说着,“你瞧那演猴子的多好笑啊,真真和猴儿似的。” 穆言只是淡淡一笑。 “咦,那不是大表哥和二表哥吗?”蔺云忽然眼神一闪,满脸喜悦的看着楼下两个丰神俊朗的少年,语调有些激动,“表姐,看,是大表哥和二表哥对不对?” 穆言顺着蔺云指的地方看过去,只见薛致远和薛致宁两个人正同另外几位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寒暄。 不比不会显出差距,这一比,高下立显。 薛家两位公子明显如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不管是从样貌还是从气质都比别家公子要强许多。 也难怪被燕京城中的人称呼为薛家四杰,真不是浪得虚名。 “是大哥和二哥,没错。”薛华裳也朝下望了一眼,她盯着蔺云,忽然开口道,“表妹想下去打个招呼?” 蔺云立刻点头,笑呵呵道,“早上来了以后我都没见到大表哥和二表哥他们,对了,三表弟和四表弟我也没见到他们。” 蔺云因为性子娇憨的缘故,和薛家四位公子还算相处的很不错。 “那我陪着你下去打招呼吧……”薛华裳主动提出来要陪着蔺云下去和薛致远他们打招呼。 蔺云当然高兴,立刻笑了起来,“好,表姐,还是你对我最好。” 又拉穆言,“穆姑娘,你也跟着我们下去吧!” 穆言思忖了一下,她想趁着下楼,干脆就和薛华裳分开好了,她去找老太太。 她点头答应。 蔺云十分高兴,然后起身去和赵氏低声说了几句。 赵氏看了一眼楼下,然后点头答应了,“去打个招呼就上来,等下人会更多的。” 蔺云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拉着穆言和薛华裳下了楼。 说来也巧的很。 她们刚下楼就看到周文渊和他的哥哥周裴正和薛家兄弟两个寒暄。 周文渊一副娇羞模样,抿着红红的嘴唇,笑的千娇百媚。 看到周文渊穆言本能的就不想过去了。 她实在是讨厌这个女人,尤其是那张明这一套背后一套的嘴脸,实在看的作呕。 她推脱,“我有些不舒服,想去趟净房,你们先过去打招呼吧……” “不舒服?”薛华裳立刻皱眉,语气关切,“要紧吗?要不要叫大夫?” “是啊,要不要叫个大夫?”蔺云也提议要叫个大夫。 穆言赶紧摆手。 “不用了,可能是方才多吃了两口菜,肚子稍微有些不适……” 她尴尬一笑。 虽然这个借口有些难堪,但是她不得不用。 越是和薛华裳在一起,她就越是觉得气氛不太对。 薛华裳点头,“那行,你去吧,待会到楼上找我们吧!” 穆言朝着薛华裳和蔺云微微侧福,然后带着桃红和绿芜离开。 桃红和绿芜一路上还恍恍惚惚的,以为穆言真的是病了。 “姑娘要紧吗?” “要不要去告诉老太太一声?” 穆言挑了一条人少一点的路走,摇着头道,“我没事,就是想去先趟净房,然后透透气,实在太闹的慌了。” 桃红和绿芜倒是不觉得有多闹,热热闹闹的多好啊,而且这种场景也不是经常能碰到的,即便有,她们也没有资格过来,如今来一趟,也算是开眼界了。 两个丫头倒是心满意足的,全然不知道穆言的心事。 穆言一路沉默着往甬道那边走过去,她脑海中梳理着所有关于她和薛华裳的交集,以及和蔺氏,和蔺云的交集。 为什么要回忆这些事情呢,是因为她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情,可怕到足可以让她后背流冷汗。(。) 第一百零二章侯府禁地 穆言只觉心如鼓擂,手心里全是虚汗。 脑海中闪过蔺云那张脸。 蔺云的模样竟然和她母亲牛氏长的十分相似,即便蔺云穿的十分华贵,但是样貌却像是和牛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她第一眼看到蔺云只是觉得有些面熟,然而越是在一起就越是心惊。 天下竟有如此相似的人? 穆言心里头发沉,总觉得那里不太对劲。 侯府太大,她也不知道自己一路往那里去,等她回神发觉自己走远了时,就已经在一片郁郁葱葱的园子里了。 园子特别大,布局很精巧,老槐遮天蔽日,周边怪石嶙峋,满眼都是奇花异草。 “姑娘,咱们好像跑远了……”桃红喘一口气微微皱眉,左右四顾,“这里连一个人都没有,想问路都难。” 绿芜立刻道,“不怕,方才来的路我都记得呢!” 绿芜有一个异于常人的优点,只要她走过的路,基本上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桃红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怕迷路了呢!” “不过侯府的花园子可真不错。”绿芜说了一句。 两人都没注意到穆言的神色,很恍惚。 穆言脑海中不断涌现着牛氏蔺云的脸,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两张脸都能重合了,只是蔺云少了些皱纹而已…… 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蔺云一看就和赵氏长的不一样,天差地别的。 毋庸置疑,赵氏年轻时绝对是个大美人,虽不是倾国倾城那种,但是端庄秀丽是一定的。 然而蔺云长的就逊色太多了…… 穆言双眉拧成了麻花,拢着衣袖,转头问桃红,“你觉得蔺大小姐长的像谁?” 桃红正兴致勃勃的看园子里开的几朵奇异野花呢,听到穆言问她这个问题,她倒是愣住了。 蔺云像谁? 桃红想了想摇头道,“反正和她娘不像。” 绿芜听到这个话题也奇道,“是啊,都说女儿随娘,但是那个蔺家大小姐一点都不随她娘,她娘多美啊,蔺大小姐就有点……” 绿芜抿嘴,没好意思说出来蔺云长的太丑的话。 “真是怪的很……”桃红接话,不过想了想又笑道,“不过这世上的事情也说不准的,龙生九子个不同,肯定有丑的有美的。” 桃红的话倒也有些道理。 但是如何解释蔺云和牛氏长的很像? 穆言觉得很头痛。 “呀,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桃红忽然皱眉,眨着眼睛斟酌道,“姑娘,我忽然想起一个和蔺大小姐长的很像的人。” 绿芜好奇,急急问道,“谁啊?” 桃红道,“你认识的。”她看着穆言,嘴唇翕合许久,才低低道,“蔺家大小姐倒是和姑娘您的生母长的很像。” 桃红这么一说,绿芜也拍着脑门想起来了,顿时附声道,“是了,还真是和……真是和姑娘的娘长的很像很像呢。” 穆言拢着衣袖,神色更沉,看来并非自己的错觉。 难道世上真有如此相同却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 “不过姑娘,说起这个来,奴婢也有一个发现。”绿芜眨了眨眼睛,然后说道,“您和那位平阳侯夫人倒是长的很像很像呢,尤其是今儿早上您和薛大小姐一起站在平阳侯夫人身边待客的时候,真是越看越像,倒像是母女似的。” 这一点桃红也发现了,她也跟着点头,“嗯,确实很像呢,若是不知道的人还真有可能以为您才是侯夫人的亲女儿呢!” 桃红和绿芜本是无心一说,可穆言却上心了。 联想到薛华裳对她的种种热络,以及她母亲牛氏对她的种种冷淡,以及她和侯夫人,蔺云和牛氏之间容貌上的种种相似,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她没抓住。 到底是什么呢? 穆言觉得有些沮丧,她觉得她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理一理。 放眼望去,面前是一条林荫小道,然而却杂草丛生,似乎是一条废弃的路。 不过疏影之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一角凉亭朝外突起的飞檐。 “前面好像有个亭子。”穆言说了一句。 桃红和绿芜朝着前面看过去,还真是能看到亭子的飞檐。 “好像是有凉亭。”桃红道,“要不,您过去坐一坐,休息一下?” 这里环境很清幽,反正贵妃的寿辰重头戏还在傍晚呢,在这里坐一会儿也不打紧的。 穆言正好也需要清净一下,好好梳理一下思绪,她没有反对,“嗯”了一声。 主仆三人就朝着废弃的小路往前走去。 走了大概百十来步就看清楚了,前面根本也不是什么凉亭,竟然是一所独立的小宅院,宅院看上去已经多年不修葺了,红漆剥落,露出泛黄的实木。 “咦,不是凉亭……”桃红皱眉,站定后疑惑道,“侯府竟然还有这样破败的小院子,想必已经无人居住了吧!” 绿芜咧了咧嘴吧,有些胆怯道,“看上去倒是有些阴森可怖。” 常听人说起,这种高门大院总会有一两处禁地,就好比皇宫中的冷宫一样,里面或许藏着一个可怜不见天日的女人,又或者藏着不对外人道的秘密。 莫非,这里面藏着平阳侯府的秘密? 或者,藏了个不得宠的女人? 可是前世穆言并没有听说过平阳侯还有过别的女人,外界都言,平阳侯最是重情重义,对蔺氏独宠。 穆言很好奇,目光定定看着远处的宅子,院门上外面挂着两把黄铜大锁,似乎是怕人轻易会把门打开似的…… 如此郑重,看来其中必定有古怪。 到底要不要去一探究竟呢? 穆言微有迟疑,正准备迈步前行,却听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倏然响起,“穆姑娘真是好雅兴,不参加宴席倒是跑这里来逛园子了……” 穆言吓了一跳,立刻驻足回头,站在她面前的人一身锦衣华服,墨发高束,立在阳光中定定看着她,那黑色的瞳仁带着幽微的光彩,看的她一阵阵心里发虚。 桃红和绿芜也吓了一跳。 这里本就空无一人,忽然跳出来一个人,差一点就吓破了胆子。 不过当她们二人看清楚来人是谁后,又赶紧屈膝行礼。 “薛大公子万福。”(。) 第一百零三章偶遇 来人是薛致远,他一双眸子深深凝视着穆言。 穆言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竟然觉得心里虚落落,不由自主垂眉,然后侧身一福,轻声喊了一声薛大公子。 薛致远脸上淡淡的,语气亦淡淡的,“穆姑娘为何不去看戏?莫非是今儿的戏不好看?” 穆言被问的心虚,她赶紧稳住心神,微微一笑道,“戏很好看,只是方才觉得身子稍有不适,所以想出来透透气。” “哦,原来如此。”薛致远语调很平和,可是一双眸子却深幽的让人猜不出来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穆姑娘出来透透气倒是不妨事,只是走出这么远,万一迷路就不好了。”薛致远语气还是那么淡淡的,语调仿若无事一般。 闻言,穆言更觉尴尬,仿佛她在偷偷摸摸有意窥探侯门隐秘一般。 她尽量压下那种心虚感觉,依然笑着道,“许是园子里景致太好了,不知不觉我竟走了这么远都未曾发觉,方才我的婢子还在担心我们会不会迷路呢,幸亏遇上了公子您。” 她自己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微笑施礼道,“那就有劳公子为我们主仆指路了,多谢!” 她客客气气道了谢。 薛致远心里微微一怔,他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孩子,气质如兰,关键是遇到事情很沉着,一点都不慌乱。 在她这个年纪,能如此沉稳倒是极其难得的。 这些日子他也派人去查了她的底子,虽然没有查出来太多隐私,但是对她从小就被爹娘卖进穆府当招子女这件事情,还稍有些同情。 薛致远再看一眼穆言,又看看不远处挂着大锁的庭院,他不知道为何穆言要来这里? 这可是他们薛家的禁地,一般人都不敢来。 他父亲曾经和他说过,说这庭院里面曾经死过三个人女人,都不是好死的,七八年前还有人看到庭院里闪过的鬼火,再后来,庭院就被锁起来了,连他们兄妹都被禁止不让进去。 他是不信鬼神之说的,所以他曾经在一年前的一个夜里偷偷溜进去过,在庭院里悄悄走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在正厅发现了一尊供奉着的大释迦摩尼佛像而已。 至于闹鬼一说,他连蛛丝马迹都未曾察觉。 薛致远眼神微动,终于打定主意不打算终究穆言乱闯之责,淡淡说一句,“顺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去,会有一条甬道,过了甬道就会瞧见人了。” 穆言觉得松了一口气,低头向薛致远行了礼,也不说什么,打算带着桃红和绿芜赶紧离开。 谁知道才走了两步,她忽然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黑布,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不过就在她快要倒下的一瞬间,有一条胳膊忽然稳稳捞住了她,她有些狼狈的跌落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鼻端是男人身上熏的幽檀香味,入眼的则是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 桃红和绿芜一声惊呼,眼睁睁看着穆言跌落在薛致远的怀中。 薛致远神色淡然,似乎并没有因为穆言跌落他的怀里而感觉到尴尬,只是淡淡提醒一句,“穆姑娘小心脚下,园子里多是散碎小石子,最是容易打滑。” 穆言脸一红,赶紧像兔子一样从薛致远怀里窜出来,喉咙一阵发紧,她赶紧垂眉道谢,“多谢大公子。” 此时此刻她觉得心跳都快了许多,方才实在尴尬,亏得这里没有别人,不然被别人瞧了去,肯定免不了一场闲言碎语。 不过她知道她方才为何差一点会晕倒,昨晚半夜她忽然来了葵水,她身子一向单薄,每次来葵水头就会发晕,方才加上一直太紧张,才会失态,忽然发晕。 许是因为刚发晕的缘故,穆言脸色特别不好,两颊苍白,连嘴唇都有些发白。 桃红和绿芜赶紧一人一侧扶住了穆言。 她们二人都知道昨晚上穆言来了葵水,料定定是因为这个缘故她们姑娘才会发晕的。 来葵水还要参加宴会,也是折腾的很。 薛致远拧着眉毛,也看到穆言脸色不太好看,正常人的脸色都应该是有血色,很红润的,但是穆言此刻的脸色却有些发白。 所以,方才穆言并不是脚下打滑才差一点摔倒,她是因为身体不好。 他看着穆言的细腰,如此纤弱的女子…… 他稍微迟疑一下,鬼使神差开口问道,“穆姑娘可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给你瞧一瞧?” 穆言赶紧摆手,勉强挤出笑容道,“不用不用,多谢大公子关心,我们先回去了,大公子请自便。” 一面搀扶着桃红和绿芜赶紧离开。 薛致远盯着穆言远去的背影,眼神中终于闪过一抹很复杂的情绪。 他转脸,再次抬眼看那边的禁地,竟觉得白天的时候,那禁地更显得可怖…… 穆言一路逃也似的离开,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热,方才那一幕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着,失态,实在是太失态了。 桃红则关心她的身体,边走边问道,“姑娘,您没事了吧?觉得好些了吗?” 小腹处还有些坠疼感觉,人太瘦弱就这点不好,每次来葵水都很受罪,总觉得体力不支似的。 穆言摇了摇头,“我没事。”同时又很谨慎的叮嘱一句,“方才咱们到过那里,看到了什么,见过谁,你们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知道了吗?” 方才那可是侯府的禁地,要是让人知道她去了侯府的禁地,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有一点她很确定,薛致远一定不会把她方才到过那里的事情捅出去。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就是觉得薛致远肯定不会说。 既然他肯放她走,就一定会将此事隐去的。 穆言深深吸一口气。 回到席上她又该如何面对蔺云,如何面对蔺氏? 脑子里仿佛被下了蛊一样,深深的种下了一个疑惑…… 穆言回去的时候,戏台子上的《三打白骨精》早就换成了《四郎探母》,那扮演杨四郎的角唱的情真意切,叫人着实感动,台下甚至有几家的太太还抹眼泪呢!(。) 第一百零四章见风使舵 穆言眼观四路,悄悄寻着老太太和大太太的身影。 老太太和大太太坐在东边的角落里,和她们坐在一起的则是大太太娘家的两位太太,陆大太太和陆二太太,陆二太太还带着陆怡玉。 陆怡玉装扮的光彩照人,春风满面,放眼望去,一众女孩子当中,她的样貌确实是最出色的一个。 穆言想了想,还是带着桃红和绿芜悄悄走到了老太太边上。 陆家两位太太看到穆言竟然也来参加寿宴,格外吃惊瞒不过两位太太都是见过风浪的人,虽然心中波涛汹涌,但是面上依旧表现的波澜不惊,十分平和。 倒是陆怡玉一脸看不起的表情,竟然当众轻哼了一声。 这种场合陆二太太就算再宠爱自己的女儿,也知道轻重分寸,于是悄悄在陆怡玉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陆怡玉吃疼,差点叫出来。 陆二太太脸上稍露尴尬,轻笑着对老太太道,“原来今儿陪着您老的是言丫头,我说怎么没瞧见青儿呢!” 大太太顿时脸色一沉。 穆言没有理会大太太的脸色,很大方的冲着陆家两位太太侧身一福。 穆老太太微微蹙眉,问穆言,“你不是陪着薛大小姐待客吗?怎么回来了?” 穆老太太的话又让陆大太太和陆二太太心中一惊,薛华裳今儿可是主家,穆言是宾客,她竟然一直陪着主家待客…… 陆怡玉则面露不屑之色。 穆言不动声色,淡淡道,“方才在楼上看戏有些太闷,下来透透气,顺便过来看看您。” 能在楼上看戏的可都是王妃或是侯夫人这样身份的人,穆言一个招子女竟然也能上楼。 陆二太太有些后悔了,那****不该给大太太支招让她先添个通房丫头的。 如今看来,这个穆言倒是有些能耐的人,她竟能如此迅速的攀附上薛家这样的大树。 要知道燕京中的贵族圈子就是如此现实,若能攀附上有权有势之人,别人也会对你高看一眼。 穆老太太闻言道,“你上楼去陪着薛大小姐看戏吧,我这里有人伺候,你不用惦记着。” 穆言要是当真能和穆大小姐搞好关系,也是一桩好事。 穆言本还打算留在老太太身边,眼下看来,怕是不能够了。 她只好淡笑着屈膝一福,正要转身离开,却听陆二太太呵呵笑着说道,“言丫头,玉儿也是一个人,她跟着我们这帮长辈也怪闷的慌,不如你一同带着她一同去楼上看戏吧,你们小姑奶一起玩也能热络些,人多更热闹……” 陆二太太心中自有小算盘。 陆怡玉的容貌在整个燕京城的千金圈子里也算的上上乘,楼上坐的可都是王妃以及侯夫人,万一被哪家相中也算今日没有白来。 陆怡玉虽然心高气傲看不起穆言,但是她心眼可是比别人多出好几个,她也知道跟着穆言上楼看戏是件好事,至少能有机会结交薛华裳。 陆怡玉一张原本不屑的冷脸立刻挤满了笑容,娇娇说道,“是怪闷的,不然我跟着你上楼吧?” 桃红和绿芜立即皱眉。 这女人变脸也变的太快了吧? 方才明明一副很嫌弃的表情,如今立刻换了一张笑脸,看她善变的样子,倒是直接能去戏台子上演一出川普变脸了。 穆言看着陆怡玉的嘴脸,心中不免冷笑,前世这女人最擅长的就是变脸,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好啊,她既然要上楼,那就上楼吧,真以为上楼就是多好的一件事情? 穆言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道,“既然表小姐想一同上去,那就跟着我走吧!” 陆二太太松了一口气,顿时笑呵呵道,“还是言丫头懂事乖巧。” 大太太心中嗤然,前些日子到底是谁撺掇她给阳哥儿安排通房排挤穆言的,如今倒是换了一张脸…… 大太太心里不免埋怨陆二太太。 陆怡玉见穆言肯带着她一起上去,心中高兴,顿时起身携了穆言的手,笑着道,“那咱们这就走吧?” 穆言敷衍一笑,然后屈膝一福,带着陆怡玉上楼。 陆怡玉欢欢喜喜,上楼之前还特地整理袄裙,又抬手拢了拢鬓角碎发,十分郑重。 陆怡玉的意图很明确。 穆言一路领着陆怡玉上了楼,中间两人并无太多交流。 她们上去的时候,成王妃才点了一处《贵妃醉酒》,几位王妃侯夫人看的正起劲。 穆言正想着该如何领着陆怡玉和这些王妃侯夫人打招呼,正巧蔺云一转身看到了她,立刻笑吟吟的冲着她招手,“穆言……” 蔺云这一嗓子,顿时引起了那些王妃和侯夫人的注意,十来双眼睛一下子定格在了穆言和陆怡玉的身上。 穆言之前已经跟着薛华裳见过这些王妃侯夫人了,于是只是屈膝一福。 陆怡玉则急与表现,顿时笑的千娇百媚,上前屈膝行礼道,“小女陆怡玉,见过各位王妃侯夫人。” 陆怡玉的长相十分出色,顿时吸引了那些王妃和侯夫人的注意力,尤其是承恩候夫人,立刻缩眉道,“陆怡玉?你父亲是?” 陆怡玉立刻莞尔一笑道,“家父是武科出身,从三品的中郎将。” 承恩候夫人顿时知晓了,立刻道,“哦,我知道了,你外祖父是长兴候蒋侯爷吧!” 陆怡玉笑着道,“正是。” “那就难怪了,当年你的母亲蒋四姑娘可是名动整个燕京城的大美人,你们瞧她的模样,真真是出色,颇有其母当年的风采……” 承恩候夫人不由啧啧做声夸赞着。 众位王妃侯夫人也都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唯独蔺氏和赵氏的目光时不时在穆言的身上,而穆言也会时不时的去看蔺氏。 “你外祖母今日怎么没来?”承恩候夫人又问陆怡玉。 陆怡玉作答道,“外祖母近来身体抱恙,腿脚不太灵便,大夫嘱咐要在家中静养半年,因此没来,不过外祖父来了。” 陆怡玉说话口齿极其伶俐,模样儿出色人又乖巧,那些有儿子的王妃和侯夫人不免留意。 尤其是承恩候夫人,顿时将陆怡玉当做下一个目标。(。) 第一百零六章巴结 穆言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存在感很低,当然,她也不想出风头。 树大招风的道理她懂,默默无闻才是最安全的。 “好了,咱们还是看戏吧!让孩子们自己乐呵去。”蔺氏笑着打断了承恩候夫人的问话。 承恩候夫人笑笑,然后对陆怡玉道,“那你们去玩吧,我们看戏。” 陆怡玉笑的温柔,一屈膝,然后又顺势挽住了穆言的胳膊。 穆言本想抽开,想想又算了,这种场合之下,面子还是要做的。 两人往薛华裳她们那一桌走过去。 在这之前蔺云一直缩眉看着陆怡玉,觉得这个女孩子实在长的太漂亮太精致了,她悄悄问薛华裳,“表姐,你认识她吗?” 薛华裳怎么会不认识她! 前世陆怡玉也算名动一时,嫁给襄阳候的长孙刘念,刘念得了美人十分得意,大宴宾客,结果被一块牛腱子肉给噎死了。 当时燕京城里头传的可热闹了,都传言陆怡玉克夫命,她那时候已经嫁给言候了,虽然****遭受折磨,但是外头那些传的热热闹闹的消息她还是知道的。 不过后来她死的早,陆怡玉后来的处境她就不知情了。 “……她父亲是个武官,她叫陆怡玉。”薛华裳草草做了介绍。 蔺云“噢”了一声,啧啧做声道,“可真是个大美人,只可惜啊,我弟弟们还小,不然我一准让我娘托官媒把她娶进门。” 正说着,美人儿就朝着她走过来了,蔺云顿时笑呵呵的起身,一脸单纯的看着陆怡玉。 陆怡玉第一眼看到蔺云,本能就觉得有些嫌弃。 这女孩子也太丑了吧,她可没见过这么丑的千金小姐。不过既然能坐在二楼看戏,想必也不是寻常人,于是笑着侧身一福。 蔺云也赶紧还了礼。 这样的美人儿,她可不敢怠慢,不然让人家美人儿笑话她。 陆怡玉又冲着薛华裳侧身一福,薛华裳只是淡淡一笑,“陆大小姐不必多礼,快坐吧!”然后问穆言,“适才你跑哪里去了?好半天都不见你。” 穆言方才离开的时间太长,她派人去净房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穆言闻言不由默了一下,心里想着到底要和薛华裳怎么说?是说去净房,还是说去了别的地方?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冒险,于是道,“本来是想去一趟净房的,结果走着走着竟然迷路了,到了一片花园子里,后来多亏有人指路,我们主仆三人才顺着甬道回来了。” 她冲着薛华裳尴尬一笑。 薛华裳听完后心中不由一松,若是穆言方才回答她说她去净房了,那么穆言就是对她有所怀疑有所隐瞒,而穆言并没有回答去净房,则说明穆言对她还是坦白的。 她微微一笑,说道,“难怪呢,我方才派人去净房寻你,结果没寻到,没想到你竟然迷路了。” 蔺云忙忙笑着插嘴,“我表姐家的园子是太大,我娘说我小时候去园子里玩,为了扑蝴蝶还迷路呢……” 陆怡玉捕捉着蔺云话里的信息,蔺云管薛华裳叫表姐,想必她就是那位蔺家的丑千金了…… “没事,等寻个时间我陪你在我家园子里好好走一走,走一遍你就不会迷路了。”薛华裳笑笑,然后拉着穆言坐在她身边。 陆怡玉看在眼里头,多少有些嫉妒。 不过她不气馁,接下来的时间一直找机会和薛华裳说话套近乎,只可惜薛华裳一直不冷不热的,倒是那个丑千金蔺云对她挺热情的,一直和她巴拉巴拉说不完的话题。 陆怡玉其实有些烦躁,甚至想拿东西堵上蔺云的嘴巴,让她闭嘴。 但是一想起有人曾和她说过,说蔺家的这位丑千金深得她姑母的喜爱,就连她两位表哥两位表弟对她都很好。 蔺云的表哥表弟可是薛家四杰啊,如果能通过蔺云和薛家四位公子搭上话,她现在忍一忍也不妨事。 于是陆怡玉就对蔺云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两个人特别热络,聊天的话题不断,从女孩子喜欢的衣裳首饰一直聊到了闺房中的一些小秘密。 蔺云也是口舌无遮拦的人,笑眯眯的小声问陆怡玉,“你们家给你定亲了没有啊?” 陆怡玉立刻佯装害羞,低低道,“还没有,娘说没有合适的人选……” “我也是。”蔺云微微叹了一口气,目光却在楼下的某个地方寻找着。 她的大表哥和二表哥都很好,她很烦躁,将来到底要选择哪一个好…… 穆言虽然一直和薛华裳寒暄,但是她的耳朵一直听着陆怡玉和蔺云的谈话内容。 这样做的不仅仅是她,还有薛华裳。 当薛华裳听到蔺云和陆怡玉谈论闺房秘事的时候,她立刻干咳了一声,想要打断蔺云。 谁知道蔺云根本停不下来,竟然对着一个才认识没一会的人说道,“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陆怡玉闻言后差点没被口中的茶水呛到,这个蔺云心也太大了吧? 才第一次见面,她竟然就问这种很私密的问题。 这样的女孩子说是心思单纯,对人不设防,其实就是蠢货,一根肠子直通大脑。 这年头人和人认识一年半载还不敢轻易交心呢,更何况才是认识不到一个时辰…… 她不动声色,佯装一脸羞涩,支支吾吾道,“没有,我没有,不知道蔺大小姐有没有?” 她倒是很有兴趣听一听蔺云的意中人是谁,这么丑的女人,不知道她会看上谁家的公子。 听着陆怡玉的问话,薛华裳顿觉陆怡玉心术不正。 若是陆怡玉真把蔺云当朋友看,就绝对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且在蔺云问陆怡玉有没有喜欢的人时,陆怡玉也该婉言提醒蔺云,这才是真把对方当朋友看。 不等蔺云回答,薛华裳就一把拉了蔺云,不动声色道,“你看,贵妃要喝醉了,接下来会有一出大戏……” 一听有大戏,蔺云顿时看向戏台,高高兴兴道,“这出戏我看过的,就喝醉以后的那一部分最好看,唱的也好……” 陆怡玉尚未反应过来,以为薛华裳真的只是拉蔺云看戏,于是也看向戏台外面,马屁一句,“这一出戏确实很精彩,亏得薛大小姐提醒,不然光顾着说话,差点错过……”(。) 第一百零七章寿宴开始 薛华裳听后只在心里冷笑一声,觉得陆怡玉口蜜腹剑,心口不一,不值得深交。 因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一直刻意疏远陆怡玉,能不与她说话便不说话,偏偏陆怡玉上赶着讨好她,让她十分厌烦。 戏台上又唱了一处热闹的《武松打虎》,外头就有宫里的小太监来报,说是贵妃的大轿已经出了宫门了,侯府开始准备接轿。 蔺氏忙让随身嬷嬷给那传话的小太监塞了两枚大金锞子,那小太监也不推辞,笑着接了,然后小声对蔺氏道,“夫人好生准备着吧,半个时辰后就到了……” 蔺氏赶紧道了谢,又让姚嬷嬷亲自送了那小太监下了楼。 侯府一下子忙起来了。 不过蔺氏向来治下有方,那些丫鬟婆子小厮管家虽然忙碌,但一个个有条不紊,来来回回连一声咳嗽声都不曾发出。 穆言本不想继续跟着,但是薛华裳拉着她的手不肯让她走,她只好一直跟着薛华裳,当了一会忙碌闲人,看着忙忙碌碌一直跟着蔺氏转圈,实则什么活都没有干。 陆怡玉一直跟着蔺云,心中虽然嫌弃蔺云,却一直亲亲热热的抓着蔺云的胳膊,也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蔺氏态度十分认真,指挥着香烛香花的摆放,家人和宾客何处拜寿,何处宴客,何处退场,一律安排的妥妥帖帖。 穆言一路跟着,不由对蔺氏多了几分佩服之意。 这么大的场面,她能安排的面面俱到,妥妥帖帖,实在厉害。 到了酉时初刻,侯府外又来了许多开路的小太监,这些小太监们一来,顿时侯府的宾客一个个肃了容颜,在指定的位置等着迎接贵妃的大轿。 这个时候穆言本该跟着穆老太太的,但是薛华裳却笑吟吟低低和她说道,“不必,你跟着我就行,我已经和我的贵妇姑姑说好了,让你陪着我。” 当然,对于一直跟着蔺云的陆怡玉,薛华裳直接转身对陆怡玉道,“陆姑娘是跟着母亲一起来的吧?想必这个时候你母亲也该着急找你了吧?” 陆怡玉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尴尬,红着脸,嘴唇翕合许久,才干笑道,“你看看我,和蔺大小姐聊的太投机了,倒是忘了我娘了……” 蔺云还想留下陆怡玉,薛华裳却指了指赵氏,对蔺云道,“快去舅母那儿,不然一会人多,你又没地儿去了。” 蔺云只好撅撅嘴巴巴的去了赵氏边上。 陆怡玉忍下难堪,冲着薛华裳侧身一福,然后很不甘心的转身走了。 薛华裳心里很痛快,她前世最讨厌这种口蜜腹剑之辈,当然,她最痛恨的事情,她今生却做了。 她对穆言何尝不是这样? 表面上对她很好,实则一直把她当做复仇利器…… 薛华裳看着穆言安安静静的侧颜,心中闪过一丝丝不忍心,但是前世她经历过太痛苦的事情了,她实在无法放弃复仇。 长街上越来越热闹,各种手执香花拂尘的宫女太监渐渐靠近平阳侯府门口。 平阳侯府上的男子们则在长街上迎接。 等到贵妃的华盖绣凤大轿到了府门口的时候,众人齐齐跪下,一个个垂着头,喊着,“拜见贵妃娘娘。” 上辈子穆言可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她一直垂着头,薛华裳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 接了贵妃进府以后,贵妃就在平阳侯和蔺氏的陪同下一路到了水榭的月华楼上,楼上视野开阔,正好可以看清楚楼下的宾客情况,看戏也方便。 薛华裳也跟着上了楼,穆言觉得此时还跟着薛华裳上楼,实在不妥帖,毕竟跟着贵妃一起上楼都是他们薛家自家人,和几个有头脸的王妃侯夫人。 她什么都算不上,怎么好上去? 但薛华裳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没事的,走吧,我都和我姑母说好了,你别担心。” 穆言拗不过,只好再次跟着上了楼。 薛贵妃端端坐在主位上,身上穿着绣着云霞纹饰的胭脂红衣裳,杏核眼,肌肤白的连一点瑕疵都没有,红唇真的如樱桃一般大小,虽然四皇子已经成年,但是贵妃保养的相当好,好似少女一般,但顾盼间又会透出一种很凌厉很霸气的感觉,想必是宫中各种诡诈经历的多了,眼神才会这般敏锐。 薛贵妃的目光很从容的从众人的身上扫过,微笑着先和平阳侯道,“大哥这次真是费心了,这寿宴准备的很是热闹。” 平阳侯薛宇今年正值不惑之年,长相十分出色,尤其是他这些年替皇上南征北战,通身有一股豪爽的气派。 “贵妃言重了,能接贵妃在府中过寿,实乃皇恩浩荡,是我薛家之大幸也……” 平阳侯边说边恭恭敬敬行了礼。 薛贵妃摆一摆衣袖,笑着道,“大哥不必多礼,只盼往后多替朝廷出力,为皇上分忧。” 兄妹两个一番客套话后,薛贵妃才挨个的接受了薛家一族所有人的跪拜,然后是几位王妃和侯夫人。 这样最后落单的就只有穆言一人了。 穆言心里头有些不安,还是大大方方的上前行了礼。 薛贵妃缩眉看她,片刻后,笑着问一句,“你就是我们华裳口中那位很特别的朋友?” 薛华裳笑吟吟的冲着薛贵妃眨了眨眼睛。 穆言垂眉,恭敬道,“是。” 薛贵妃从她身上打量一圈,语调很温和,道,“好一个如兰的姑娘,既然来了就好好玩吧。” 她摆了摆手,让穆言退到边上。 穆言顿时觉得浑身一阵轻松,这是她头一次遇上这么大的场面,头一次和贵妃娘娘说话。 还好,没出什么纰漏。 全部见过礼后,薛贵妃才道,“出了宫便是家人,诸位都不必拘礼,只当寻常家宴便好。” 一时间各家太太夫人领着女眷前来献上寿礼,献礼完毕后,才开了席。 本来男女不可同席的,但是薛家只有薛华裳这么一个宝贝疙瘩闺女,贵妃干脆就让她和她几个哥哥一起坐了一桌。 穆言一直跟着薛华裳,薛华裳入席,她也只能跟着薛华裳入席。(。) 第一百零八章烟火 穆言多少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她的正对面坐着的正好是薛致远,一想到那会子在园子里薛致远曾搂了她的腰,她就觉得一阵阵的尴尬。 不过薛致远脸上一直淡淡的,这让穆言安心不少。 席面上穆言与薛家几位兄妹的交流并不多,他们也话不多,毕竟贵妃在场,谁也不想太活跃。 倒是贵妃和蔺氏聊的十分热络,他们那一桌只有薛贵妃和蔺氏两个人,平阳侯则下楼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穆言支着耳朵只听到其中一两句,大约是在谈论薛致远的婚事吧! “上次郭将军的女儿不好吗?”薛贵妃一壁喝茶一壁问蔺氏。 蔺氏很无奈的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因为郭大小姐不好,只是远哥儿他自己不愿意,婚姻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情,他若是不愿意,妾身和侯爷又如何勉强他呢?” 薛贵妃拿出帕子轻拭口角,淡淡道,“话虽如此,却也不能纵容他了,再者,华裳也不小了,是该替她寻一门可靠的好亲事了。” 蔺氏自然明白薛贵妃口中的“可靠的好亲事”是什么意思,只要这门亲事对他们薛家有益处,只要对她薛贵妃以及她的儿子四皇子有益处,那就是好亲事。 蔺氏心中微微叹气,其实她倒是很希望薛华裳能嫁给她自己喜欢的人,哪怕对方门第一般,但是只要能对薛华裳好,她这个当继母的就满足了。 “言候近几年来一直都很支持我的成儿……”薛贵妃目光从薛华裳身上扫过,声音很轻,但也十分冷漠,道,“言候夫人已经过世好几年了,言候上次进宫还说起府中如今没有得力之人替他主持中馈,本宫倒是以为言候也是不错的人选,若是华裳嫁过去当续弦,薛言两家的关系会更上一层楼,言候也能更拥戴我的成儿……” 蔺氏听闻此言,顿时心头一怔。 言候今年都已经不惑之年了,比她的夫君平阳侯还要大一岁,这年纪足以当薛华裳的父亲,让薛华裳嫁过去,岂不是毁了一个好好的姑娘吗? 虽然薛华裳平日里并不是很认可她这个继母,但是养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感情的。 蔺氏张了张唇瓣,许久才赔笑道,“言候是好,只是岁数……” 薛贵妃却冷笑一声道,“当年爹娘送我入宫之时,那时候我才十四岁,而皇上已经三十八了,难道因为区区年龄,我就能不嫁?” 蔺氏顿时咽下一口唾沫。 薛贵妃就道,“此事我只是作为家人提议而已,等晚上你和我哥哥商量一下,听听我哥哥的意思。”顺便叮嘱一句,“不管成与不成,华裳那里我希望你能保密是我提议此事的……” 蔺氏暗暗捏指。 皇宫中的女人果然是被磨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了,就连这样的黑锅都要她来背。 如果侯爷真的答应将薛华裳许配给言候,那薛华裳以后岂不是要恨死她这个继母? 蔺氏眼角的余光悄悄从薛华裳身上扫过,满心的不忍心。 “松哥儿也该下场子了吧?”薛贵妃声音四平八稳,听上去笑着,实则没有任何的情感。 蔺氏“嗯”了一声。 薛贵妃道,“放心吧,松哥儿向来用功,一定会有好成绩的……” 蔺氏揣测着薛贵妃话中的意思,许久才皱眉道,“借贵妃您的吉言,若松儿中了,定让他去宫中亲自谢您。” 薛贵妃很满意的笑了。 而这一切薛华裳一点都不知情,前世她一直都认为是承恩候夫人和蔺氏害的她嫁给言候的,因此她把嫁给言候那几年的不幸全部都算在蔺氏的头上,殊不知道,其实真正第一个提及要把她嫁给言候的人,正是她一直以为庇护她的姑姑薛贵妃…… 席毕,楼下戏班子又呈上了戏折子让薛贵妃点一出戏。 薛贵妃点了一处《定军山》,又另外点了一处热闹些的《挂龙灯。 台下一时又唱起了大戏,此时天色将将黑下来,戏台上挂满了灯笼,灯火辉煌,倒是十分有意思。 薛华裳兄妹几人坐在一起看戏,偏巧薛致远又坐在穆言身边,穆言十分的不自然,因此时常时不时的回头悄悄看一眼薛致远。 薛致远倒是平静的很,每次穆言悄悄去看他的时候,他都很认真的盯着楼下的戏台子看。 穆言见他如此轻松,倒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拘谨了。 前世好歹也经历过男人,怎么还是如此不堪一击…… 穆言心中不觉自嘲一声,然后将身姿坐的笔直,不再斜视…… 两折戏文很快唱完,此时楼下已经支起了烟花架子,水榭边摆的满满的。 薛华裳顿时兴奋,前世她就最喜欢看烟花,觉得它们绚烂,却又无比短暂,像足了她的一生。 “大哥,是火树银花对吧?”薛致明问薛致远。 炮竹这一项原来竟然是薛致远负责的。 穆言不由侧脸看着薛致远。 薛致远点一点头,又指一指湖心凉亭的位置,“那边会有富贵牡丹喷出来。”指尖又指了指西边的一处空地,“那边是仙鹤不老松。” “哇……”薛华裳一听竟然还有这么多名堂,不由笑着对穆言道,“待会有的看了。” 穆言轻笑,脸上红扑扑的。 薛致远有意无意和她说了一句,“穆姑娘要是喜欢看各种花的话,可以看东边,那边的烟火架子上全是各色鲜花……” 穆言果然往东边看过去。 只听“噗咻”一声,有烟花顿时飞上天空,在半空中爆出一朵大花,着实好看。 接着整个场地都亮了起来,闪耀如白昼一般,空中越来越多的烟花盛开,或者呈现一个花的形状,或者是一棵苍松,再或者是仙鹤一飞而过,十分精彩好看。 这种美好场面穆言还是头一次见。 她不由发出一声赞叹,“哇,真的好漂亮……” 她的声音不高,但是站在她身边的薛致远却听到了,他不由侧身看着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子,烟火照在女孩子白皙的脸颊上,照在她黑色的眸子上,很是灿烂夺目。(。) 第一百零九章留宿 薛致远看着身侧的女孩子有片刻的晃神,他默默转过脸。 空中又有一朵大花飞升而起,那些光亮散落四周,很快消失不见。 穆言看着那些灿烂夺目的东西不断飞升而上,又不断快速消失,终于,心头有些怅然,明亮的眸子不觉慢慢黯淡。 一场绚烂烟火很快结束,荷塘边上又准备了许多荷花灯,各家太太小姐们都去放荷花灯许愿。 薛华裳拉着穆言也去池塘边放荷花灯,穆言亲手放了一朵,她没有别的愿望,只盼今生今世能顺遂度过,别再似前世那般受尽折磨…… 戌时三刻,寿宴结束,薛贵妃回宫,众宾客散了回府。 薛华裳却拉了穆言不让她回去,她亲自去找穆老太太,和穆老太太说,“老太太,我想留穆言多陪我玩一天,今晚想让她歇在侯府,不知道您方不方便让她留下?” 穆老太太没想到薛华裳竟然和穆言之间关系要好到如此地步了,于是很高兴的欣然同意道,“方便倒是方便,只是怕言儿不懂规矩,反倒给大小姐添麻烦。” 穆言并不想留下。 但听老太太的话茬就知道肯定是要留下来了。 她只好悄悄在老太太耳侧说了一句,“不巧,我昨晚上正好来了葵水,住在侯府只怕不妥当。” 要是在自己房中,晚上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即便葵水弄脏了裤子褥子也没关系,可要是住在侯府,晚上睡觉就不方便了。 老太太一听也觉得不妥当,当即又道,“言儿确实有些不便,请薛大小姐见谅。” 薛华裳立刻缩眉,拉了穆言的手问她,“你怎么不方便?” 穆言面上露出一丝丝尴尬,只好委婉道,“我身子不太方便,不适合住别人家中……” 薛华裳闻言顿时猜出来穆言是来葵水了,她立刻笑笑,小声道,“没关系的,我那儿有嬷嬷缝的小垫子,我给你一条,你晚上睡的时候铺在身下。” 穆言很为难。 薛华裳却笑吟吟的替她做了决定,“……别犹豫了,就这么定了,今晚上云儿也会住下,我们三个正好说说话,明早我让厨房做酒酿圆子吃。” 薛华裳都表示不介意了,穆老太太还能说什么。 穆老太太笑着同穆言说,“既然大小姐那么想让你留下,那你就住一宿吧,明儿我再派车来接你。” “不用麻烦,到时候我会派车去送她的。”薛华裳冲着老太太笑了笑。 穆老太太听薛华裳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她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叮嘱穆言,“规矩不可失……” 穆言只能点头应是。 当晚,穆言住在了薛府。 薛华裳特意叫人把秋香院的一处厢房收拾出来给穆言住,那一处厢房,正好挨着蔺氏的院子…… 穆言感觉到,薛华裳似乎有意无意在拉近她和蔺氏的距离,她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还是真的如此…… 唯有暗暗留心。 蔺云听说穆言也住下了,特别的高兴,当晚她和薛华裳两个人在穆言房中一直聊到很晚三个人才散了。 彼时,刚忙活完的蔺氏正和赵氏坐在房中说体己话。 蔺氏悄悄说起席上薛贵妃要她把薛华裳许配给言候的事情,赵氏闻言不由皱眉,小声道,“言候的岁数足可以当华裳的父亲了,况且我从前还听你哥哥说过,说言候人品并不是太好,尤其是……” 赵氏欲言又止。 蔺氏心知肚明。 她也听到过一些关于言候不好的传言,有传言说光死在言候手里的小丫头就有两三个,都是被他在床榻上玩弄死的,光想一想都觉得渗人。 虽然这种话只是传言,并不足以为信,但是传言缘何而起?肯定是有些风浪才会有这样的话传出来。 “我知道……”蔺氏皱眉,叹一声道,“你也知道,如今朝廷中只推崇苏皇后生的大皇子和我们薛贵妃生的四皇子,言候一直都很支持四皇子,且他原配夫人死了已经好几年了,府中中馈一直无人主持,所以贵妃才提议将华裳嫁过去,以此巩固言候对四皇子的支持,只是……终究会毁掉一个孩子的将来,我于心不忍啊!” 赵氏也叹一声,“说起来薛贵妃平日里还很疼爱华裳,没想到利益面前,竟这么快就把华裳给推出去了……” “是啊!”蔺氏声音幽幽,“我在薛家这么多年,最大的感触就是,只要是对薛家有利的事情,侯爷和薛贵妃都会去做。更何况华裳是个女孩儿,将来本来就要嫁人,若是能嫁的有价值,侯爷肯定会应允的。” “哎……可怜了华裳了。”赵氏低低叹一句。 蔺氏就说道,“此事万不可说出去,贵妃交代了,此事不能让华裳知道是她的提议。” 赵氏顿时愕然,“……那她的意思是?让你把黑锅背了?” 蔺氏很无奈的点了点头,捏着帕子说道,“我也是没办法,我还有两个儿子,将来说不定就要指望薛贵妃,指望四皇子,此刻不替她背黑锅,将来想让她提携松儿和明儿,只怕难啊!” “可这事真要成了,华裳肯定会埋怨你的,若嫁到言候府上过的好倒也罢了,若是过的不好,只怕要恨你一辈子……”赵氏摇头叹息,觉得宫里头的女人可真是狠毒,坏事干了,还要把自己摘的清清楚楚,洗的白白净净,都不怕遭到天谴吗? 灯芯爆出一个大火花,蔺氏脸色显得很疲惫,捏着太阳穴,“恨我也没办法啊,我能怎么办?难道能违背薛贵妃的意思?况且这事儿也不是我做主,一切要听从侯爷的意思。” 赵氏听了默默不语。 薛贵妃的凌厉手段她可是听过的,要不然她一个贵妃能压苏皇后一头? 赵氏看了看蔺氏,终于将这个话题转了,沉吟着旁敲侧击道,“华裳似乎和那位穆姑娘关系很好,我看这一天两人都在一起,几乎没有分开过。” 蔺氏一听赵氏提起了穆言,顿时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定定看着赵氏,嘴唇翕合,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 毕竟蔺云赵氏已经养了十四年了,这个时候怀疑孩子到底是不是她的,实在有些难问出口。(。) 第一百一十章记号 其实赵氏心中同样有很多疑虑。 赵氏按着蔺氏的手道,“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咱们姑嫂间这么多年了,什么话不能说?” “嫂子……”蔺氏琢磨良久,终于道低低道,“你觉不觉得那个穆言和我十分有缘?我们两个……是不是有几分像?我是说容貌上。” 蔺氏话刚一问出口,赵氏就惊呼一声,“原来你也察觉到了?我还以为……我以为就我这样觉得。” 蔺氏顿时握住了赵氏的手,说道,“大嫂原来也发现了?我……我还琢磨着到底该如何向你开口才好,总觉不好开口。” 赵氏压低了声音,低低道,“我都为这事担心了一天了,总怕有人看出来什么,察觉什么,毕竟当年你……你和那个人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能隐瞒到今天也不容易。” 赵氏揉着蔺氏的手背,她觉得这些年蔺氏过的其实也不容易,嫁给平阳侯,虽说平阳侯一直待蔺氏很好很好,一直把她宠在手掌心当宝贝,身边除了蔺氏也再没有别人,但是当年蔺氏和兰正风那段情确实太难忘却。 兰正风又是那么温润如玉一个人,可偏偏是一个注定不能和蔺氏在一起的人…… 而且这么多年了,兰正风都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下落,是死是活谁都不知道。 蔺氏眼神黯淡,嘴唇翕合许久才说道,“大嫂,我不瞒着你,看到穆言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正风,想起我们的当年,想起当年我送他逃出府去……” 蔺氏忽然就红了眼圈,眼中氤氲。 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过刻骨铭心? 即便现在平阳侯将她视作掌心里的宝贝,可她依旧难忘年少时心头的朱砂。 更何况她和兰正风之间还有一个孩子,孩子才是他们之间最深的牵绊和念想,一辈子都断不开。 “嫂子知道这么多年你也不容易。”赵氏很心疼蔺氏,温声安慰着,“你看,一切不是都过去了吗?云儿也长了这么大了,你心里也该慢慢释怀才对。” 如何释怀? 当年那么刻骨铭心,如今每个午夜梦回,她都会时常梦见当年年少时的光景,葡萄架下,她抚琴,而他吹笛…… “好了好了,先不说当年的事情,说一说穆言吧!”赵氏轻轻拍着蔺氏的手背,微微一迟疑,才缓声道,“今儿云儿告诉我,说穆言和她同岁,都是四月生的,穆言的生日是四月初六……” 蔺氏一听穆言的生日是四月初六,顿时身子一颤,连瞳孔都有些放大。 赵氏又说道,“当年你生下那孩子的那一天正好也是四月初六,后来云儿是顶替我那早夭的孩儿,因此才报上去是四月初八生的,这事儿说来就是这么巧妙,她和云儿同年同月同日生,可她却偏偏长的极像你,而云儿却……” 赵氏欲言又止,心里着实很矛盾。 蔺云在她身边养了十四年,她几乎耗费劲了自己所有的心思,就是她的儿子她都没有这么疼爱过。 若蔺云和穆言之间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她该如何面对? 赵氏拧着眉头看蔺氏。 蔺氏脸色很不好看,她都已经纠结一天了,心里一直恍恍惚惚记挂着这件事情。 她沉默片刻后方开口问赵氏,“嫂子,你可还记得当年我那可怜的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身上有什么记号吗?” 赵氏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咱娘一直有事情瞒着你没和你说,她也是怕她告诉你,你会觉得她太狠心。” 稍微一顿,赵氏缓缓道,“当年她送走孩子的时候,在孩子的右脚掌心里用烧的热热的粗银针刺了三个小点,又用朱砂在上面点了红色的记号,后来云儿被抱回来的时候,右掌心就有娘做过的记号,按理来说,应该是不会错的……” 赵氏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发生,模样儿长的很像,连生日都那么巧合。 她沉吟道,“这事情回去我得好好问问娘,实在蹊跷的很。” 可蔺氏却等不了了,她立刻起身道,“不行不行,我现在就去穆言房中看看,她今晚正好宿在这里,我去她房中看看她脚掌心到底有没有记号。” 蔺氏觉得她一刻都无法等待,若真是当年搞错了,那她的孩儿这十四年里一直都在穆家受苦,还成了低贱的招子女…… 蔺氏一想到这些就心痛的不行。 赵氏赶紧一把按下她,谨慎道,“不行,不行,这个时候你贸贸然去了,只怕还要吓到人家穆姑娘,万一闹出什么动静惊动了侯爷,对你也不利。” “那怎么办?”蔺氏有些六神无主了,素日里她办事向来不急躁,但是这件事情真的很折磨她。 赵氏抿着嘴想了想,道,“不如这样……” 她在蔺氏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蔺氏顿时眼睛一亮,道,“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赵氏一笑道,“也别挑时候,就现在好了,只是这事儿一定要让姚嬷嬷做,这府上,只有她是跟着你一路过来的人,值得信任。” 蔺氏立刻点头,忙忙唤来姚嬷嬷做了一番安排。 秋香院里,穆言才送走薛华裳和蔺云,她疲惫的坐在榻上,手里端着一碗热姜茶,一口一口的喝着。 每次来葵水都觉得身子很寒,姜片可驱寒,因此来葵水的时候,她都会随身带着几片姜。 侯府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穆言有些恍惚。 桃红半蹲着给她捏小腿,虽说这一天没有怎么走路,但是精神一直都高度紧张,以至于放松下来以后,浑身都觉得酸痛。 绿芜去铺床了。 绿芜一面铺床一面高高兴兴道,“薛大小姐待姑娘可是真心的好,你瞧瞧,还特特送来两个厚垫子。” 穆言没有说话。 她在细细的琢磨白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琢磨来琢磨去,可还是理不出来头绪。 只是觉得薛华裳似乎在刻意引导什么,而她和蔺氏很像,蔺云又和她娘很像…… 单凭这几点,她还不好下什么结论。 正琢磨着,房门忽然咚咚咚响了几下,外头有声音传进来,“穆姑娘睡下了吗?” 穆言愣了一下,都这么晚了谁会来找她?(。) 第一百一十二章掌心的疤痕 穆言冲桃红使了眼色。 桃红起身去开了房门,姚嬷嬷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见是姚嬷嬷,桃红先是愣了一下,又赶紧笑着请道,“是嬷嬷啊,您快请进吧!” 姚嬷嬷一笑,问道,“穆姑娘歇了吗?如果歇了我就不进去打扰了。” 姚嬷嬷是蔺氏的贴身嬷嬷,她来说不定真有什么事情,桃红不敢怠慢。 “您快请进吧,我家姑娘还没歇呢!”桃红轻笑着将姚嬷嬷请进了屋里。 见是姚嬷嬷,穆言也有些诧异,都这么晚了,姚嬷嬷来找她做什么? 她请姚嬷嬷坐下,姚嬷嬷却不坐,笑着道,“是我家夫人想请姑娘您过去喝杯茶。”她解释道,“今儿白天姑娘您一直都跟着我们夫人忙前忙后的,夫人说想当面谢谢您。” 姚嬷嬷十分客气,态度特别好。 闻言,穆言多少有些尴尬,道,“我也没做什么……” 她确实也没做什么,白天就只是跟着薛华裳跑腿了,正经事一件都没做。 不过她心中又觉得蔺氏这么晚请她过去喝茶,绝对不光是因为单纯的想要谢谢她那么简单。 毕竟都这么晚了,如果只是想谢谢她,大可以明天再请她过去坐一坐。 所以,蔺氏或许另外有目的,是什么目的呢? 穆言心中猜度着,嘴上轻笑道,“您稍等我片刻,容我收拾一下。” 姚嬷嬷微笑着点了点头。 穆言快速的拾掇了拾掇头发,方跟着姚嬷嬷去了蔺氏住的依兰院。 蔺氏等的心焦,心情七上八下的。 赵氏一直安慰,“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说不定是我们搞错了……” 蔺氏还是无法静心,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 片刻后,穆言来了。 蔺氏赶紧回身在榻上坐好。 姚嬷嬷引着穆言进了厢房,穆言见赵氏也在,她垂眉上前给蔺氏和赵氏行了礼。 蔺氏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赶紧招手道,“不必虚礼,过来坐吧!” 赵氏忙忙咳嗽了一声提醒蔺氏。 蔺氏一顿,赶紧收敛心情,稳稳道,“穆姑娘,白天辛苦你了,你一直陪着华裳忙前忙后,我都没有来得及谢谢你,过来坐吧,坐下一起喝杯茶。” 蔺氏指了指炕几的对面让穆言坐下说话。 穆言愣了一下,但还是过去坐下了,她轻轻一笑道,“夫人太客气了,其实白天我也没帮到什么。” 蔺氏细细的端详着穆言,竟然有些失神。 赵氏又干咳了一声,她笑着道:“听云儿说你和她同月生日?还真是巧。” 穆言一笑,“是很巧,我只比大小姐大了两天。” 赵氏不由叹道,“云儿虽说只是比你小两天,可性子还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哎,不知道她几时能长大……” 穆言反倒羡慕蔺云能活的那么天真烂漫,不似她活的这么累。 正说着,这时候姚嬷嬷端了个檀木雕花的茶盘进来,上面放了三个胭脂红的官窑汤碗,晶莹剔透十分精致。 姚嬷嬷笑着道,“夫人,燕窝汤好了。” “放下吧!”蔺氏一指炕几,又对穆言道,“正好你也喝一碗吧,喝了这个睡觉会更安稳。” 穆言道了谢。 姚嬷嬷把盘子放在抗击上,顺手端了一碗给蔺氏,又端了一碗给赵氏,最后一碗端给穆言。 穆言正要伸手去接,谁知道指尖还没接触到碗边,忽然姚嬷嬷就松了手,那一碗燕窝汤不偏不倚正好洒在她的小腿上,连绣鞋上都洒了很多。 “哎呀,瞧我,手一打滑竟然洒了。”姚嬷嬷惊叫一声,赶紧拿帕子给穆言擦腿上的汤水,一面急切道,“穆姑娘,对不住了,实在对不住了,没烫到你吧?” 皮肤上是有些灼热,但是应该是没烫到。 蔺氏和赵氏也急急放了碗盏,两人围了过来,不由分说把穆言扶坐在榻上,两腿伸开。 “没烫到吧?快脱了鞋袜看看皮肉没事吧。”蔺氏皱了眉头,责怪姚嬷嬷道,“嬷嬷怎么这么不小心?”一面又道,“赶紧去拿烫伤药膏过来……” 穆言赶紧摆手,“我没事的,我没事,不劳烦嬷嬷了。” 她挣扎着要下床榻。 赵氏却不让她下来,立刻道,“那怎么行?这是才出锅的燕窝,烫坏了可了不得,还是检查一下吧。” 赵氏顺势看向一旁瞎着急的桃红和绿芜,使唤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服侍你家主子检查伤处。” 桃红和绿芜这才急急冲过来。 蔺氏道,“给你家主子脱了鞋袜好好检查一下,要是烫伤了,现在抹了药膏就不会起水泡了。” 其实蔺氏心中明白,燕窝汤是晾温了才端上来的,根本就不可能烫伤,她就是为了让穆言脱掉鞋袜,检查她的脚底而已。 穆言那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脱下鞋袜啊,赶紧摆手,“夫人,我真没事。” 蔺氏却很坚持,“不行不行,我可不能让你在我这里受伤,你要是烫伤了,我会过意不去的,还是当面检查一下,我也好安心。” 桃红很是担心,动手就开始给穆言脱鞋袜,道,“姑娘还是听夫人的检查一下吧!” “是啊……”绿芜替穆言卷起裙角,慢慢的往上卷裤腿。 穆言拦都拦不着,只好十分不自在的在蔺氏面前脱掉了鞋袜,任由桃红检查了一遍。 桃红检查的很仔细,每一寸肌肤都检查到了。 穆言的脚长的很漂亮,脚上的肌肤莹白如玉,指头长短刚刚好,特别秀气。 蔺氏和赵氏则着意与穆言的脚心,为此,赵氏还特意拿了一盏灯过去,亲自替穆言检查,道,“我看看,脚背上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稍微有些发红了……” 她毫不嫌弃的抓着穆言的右脚检查着,蔺氏的目光也紧紧的盯着。 穆言顿觉不自在,赶紧缩脚。 但是赵氏和蔺氏却都已经看清楚了。 穆言的右脚心虽然没有三个朱砂点,但是很奇怪,竟然有一块似是被烫伤已久的丑陋伤疤,不偏不倚,就在右脚掌心处。 蔺氏顿时心头一震,皱着眉毛,很唐突的问了一句,“穆姑娘,你脚掌心怎么有一块伤疤?没抹过药吗?” 穆言其实也不知道这伤疤是怎么来的,从她记事起,这块伤疤就一直在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认定 她以前也曾经问过大太太,这伤疤是怎么来的,大太太给她的答案是,她被抱到穆家的时候,伤疤就已经有了。 也就是说这伤疤是在江家的时候就有了,因此有一次她回去问了她娘牛氏,她娘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敷衍她一句,“我也不记得了,好像是你太淘气,踢脚的时候踢翻一碗热水烫伤的吧……” 穆言觉得有些荒谬,她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怎么可能踢翻一碗热水? 这问题让穆言很难回答,她稍微怔了一下才干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反正很小很小就有了吧。” 蔺氏心头更加震动,她强自压下心头激动情绪,又追问道,“你没问过你母亲吗?女孩子留下疤痕可不是好事,不过好在是脚底板这种看不见的地方,要是留在脸上可就糟了。” 穆言愣了一下,还是很得体的回答道,“我问过我娘,我娘说我还在襁褓的时候就不小心烫伤了……” 蔺氏闻言顿时心中波涛汹涌。 襁褓的时候就烫伤了,而且不偏不倚正好是右脚的掌心处,怎么会这么巧合?而且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巧合到只烫伤脚心的位置? 这其中的蹊跷不言而喻。 这侯夫人怎么会对她脚底板上一个疤痕如此在意呢?穆言心中不由起了疑惑。 而且方才的燕窝汤真的也不烫啊,应该说只是温热而已,蔺氏和赵氏为何如此着急要替她检查伤处? 这两人扑朔迷离的行事,让她猜不到她们到底想干什么。 赵氏怕蔺氏太急切会吓到穆言,反而让穆言起疑心,连忙道,“姑娘家还是要多多注意安全,伤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好。” 正好姚嬷嬷拿了烫伤药膏进来,蔺氏让桃红和绿芜给穆言上了一层膏药,又让姚嬷嬷找了赶紧的鞋袜给穆言穿上,拉着穆言的手温声叮嘱道,“虽说没烫着,当总归是烫了一下,这几天你就好生养着吧。” 蔺氏的语气十分温柔,让穆言有些晃神。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蔺氏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几分心疼。 赵氏生怕蔺氏会露出马脚,赶紧一笑道,“本来想请你好好喝杯茶的,现在我看茶也别喝了,你还是回去好生歇着吧!” 又嘱咐桃红和绿芜,“回去好生伺候你家姑娘。” 桃红和绿芜赶紧应了。 蔺氏和赵氏亲自送了穆言出了厢房,蔺氏还特意派了自己屋里一个十分得力的大丫鬟阿凉跟过去伺候穆言。 穆言心中更加疑惑…… 送穆言走后,蔺氏坐在榻上眼神一直飘忽着,她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赵氏也同样不平静。 聪明如她,怎么可能看不出穆言脚掌心伤处的端倪? 如果穆言掌心什么都没有,那么就能肯定穆言绝对不是蔺氏的亲女儿,可穆言脚掌心偏偏就在那个位置有一块伤疤…… 位置巧合的让她不得不怀疑当年是有人做了手脚。 那么,如果真的有人做了手脚,她养了十四年的蔺云很可能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一想到这些赵氏就惶惶不安,十四年啊,就是养条狗都已经有很深刻的感情了,更何况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如果真的查出来蔺云不是蔺氏的亲生女儿,那她又该怎么面对蔺云?该如何安置她? 蔺氏的脸色很苍白,灯火一闪,她眼中就滚出眼泪,哽咽道,“大嫂,你说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你方才也看到了,我……我真的觉得心好痛,如果穆言真是我的亲女儿,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受苦,我……我心如刀割啊……” 蔺氏有些语无伦次。 她只觉得心好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一样,血淋淋的疼。 她紧紧攥着帕子,痛苦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蔺氏觉得自己彻底的六神无主了,这种感觉只在当年她刚得知她坏了孩子时有过。 很绝望,很无助。 赵氏内心也好不到那里去,同为母亲,如果一旦被证实蔺云非蔺氏亲生,那么她也将会失去一个孩子…… 她脸色也很不好看,看着昏黄的灯芯道,“此事还不好下结论,或许……真的巧合也说不定。” 蔺氏顿时摇头,这世上那会有那么多的巧合?一个巧合连着一个巧合?又不是在看戏文。 她基本上已经在心里下了结论,穆言就是她的亲女儿,那种感觉是不会错的。 如果穆言是她的亲女儿,那么当年孩子被送走的短短两天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穆言掌心那狰狞丑陋的伤疤又是如何来的? 蔺氏一想到这些就觉得骨头缝都在疼,她顿时坐直了身子,抹掉眼泪道,“这事情我必须查清楚,尤其是穆言的父母,他们肯定有问题。” 赵氏不反对蔺氏将此事查清楚,可是蔺云呢,她怎么办? 赵氏张了张唇瓣,终于问出口,“如果真查出来当年两个孩子之间有差错,那云儿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养了她十四年,她喊了我十四年的娘,你说,你让我怎么办?” 蔺氏的身子一颤,是啊,蔺云又该怎么办? 赵氏又缩着眉心道,“而且即便真查出来穆言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又打算怎么办?她现在是穆家的招子女,将来是要嫁给穆家大少爷的。” “……而且你和她之间的母女关系本就是一个到死都不能公开的秘密,一旦公开,她就会变成私生女,会被整个燕京城的人嘲笑,没准到时候连小命都保不住,你说对不对?” 赵氏的话就像是无数把锋利的小匕首一样凌迟着蔺氏的心。 是啊,即便她知道了穆言是她的亲生女儿,又能怎么办? 穆言已经是招子女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这个当娘的又不能正大光明站出来认下她…… 蔺氏觉得自己真的心都碎了。 她痛苦的揉着眉心,许久才沉吟道,“不管怎么说,当下我还要搞清楚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必须要知道穆言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等弄清楚了这些,其余事情我再慢慢琢磨。”(。) 第一百一十四章早膳 赵氏蹙眉道,叹一口“这倒也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吧!” 蔺氏脸色很沉,双眉拧成麻花,一咬唇,下定决心说道,“总之,如果穆言当真是我的亲生女儿,那我绝对不会让她再受到一点点的委屈,哪怕……哪怕把我这后半辈子全都赔进去,我也得让她将来过的好,过的幸福,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也……也对不起正风。” 赵氏听的心惊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她也是当母亲的人,能体会到此时此刻蔺氏的心情…… 而此刻的浮月阁内,薛华裳斜斜依在榻上,手里捏着一本《庄子》很悠闲的看着。 从她安置好穆言以后,就派了人一直盯着穆言的一举一动。 她派出去盯着穆言的小丫头急急跑进来禀报道,“小姐,您猜测的不错,夫人果然派了姚嬷嬷去请了穆姑娘到她房中说话去了。” 薛华裳面上闪过一丝丝得逞后的快然,她之所以留下穆言过夜,就是想让蔺氏自露马脚,让她对穆言的身份产生怀疑,让她去探究…… 想必此刻的蔺氏应该有所察觉了吧,应该能猜出来穆言才是她的亲生女儿吧。 薛华裳盯着一跳一跳的烛火,谋划着下一步的打算。 而穆言对这一切一点都不知情。 她只是觉得而很奇怪,为什么蔺氏大晚上的要请她过去喝茶? 而且蔺氏看上去对她脚底的疤痕很感兴趣。 她坐在床上,让桃红拿了一盏灯过来,细细端详自己脚底的疤痕,可是端详了好几遍也看不出任何端倪,最后只得作罢。 桃红和绿芜相互递上一个眼神,都很疑惑。 她们姑娘怎么好端端的开始关注起脚心那个疤痕了?从前可没见她关注过…… 这一宿穆言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来换了地方有些择席,二来心里有事睡不着。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蔺氏和赵氏。 赵氏和蔺云睡在一起,她半夜里起来一直端详着蔺云,抚摸着蔺云乌黑的头发,心中情绪复杂。 养了十四年了,早就把她看做成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如果将来真有一天要让她割舍下,她只怕割舍不下。 赵氏修长的手指又抚过蔺云的额头,嘴里低低很温柔的说了一句,“这孩子,睡觉总是出这么多汗……” 赵氏几乎叹息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蔺氏就命姚嬷嬷悄悄出府去办事了,她要把穆言的娘悄悄请进府里一探究竟。 此事她让姚嬷嬷要做的十分机密,不得对外走漏半分消息。 姚嬷嬷很谨慎,悄悄的出府去了。 蔺氏则叫厨房做了几样精致点心和小菜,一早就命人去请了薛华裳,蔺云和穆言三个人一起过来用早饭。 如果单请穆言一人过来,蔺氏怕被别人怀疑,毕竟侯府就这么多人,她这个当家主母一言一行都会落在别人眼中。 尤其继母并不好当,很可能一言一行稍有差池就会让几个孩子不痛快。 孩子们都大了,她虽然也有自己的私心,但是她也希望孩子们都能高高兴兴,平平安安的,将来该娶妻的娶妻,该出嫁的出嫁,都能有个好归宿。 蔺氏屋里摆好了早膳。 三个女孩子是一起过来的,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倒是很热闹。 行过礼后。 蔺氏快速瞄了一眼穆言,感觉她有些憔悴,脸色很不好看,像是昨晚上没有睡好一样。 她不免心疼,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不动声色问了一句,“穆姑娘昨晚上睡的可还好?都说换了地方会择席,不知道穆姑娘择席了没有?” 穆言知道自己脸色不好看,若说自己睡的好也没人会信,干脆大大方方一笑道,“嗯,确实有些择席,半夜里醒来了好几回。” 闻言,蔺氏更加心疼。 赵氏怕蔺氏露了马脚,赶紧干咳着提醒,“快坐下吃早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听吃饭,蔺云一双眼睛顿时就亮了,朝着桌子上一看,好家伙,有包子,各种点心,还有糟好的鹌鹑,糟鸭掌,腌好的白菜和凉拌的笋干,中间还放着一大碗火腿乳鸽汤…… 光看看都觉得要流口水。 入座后,蔺云胖鼓鼓的手一下抓个包子,一下拿块点心,吃的不亦乐乎。 赵氏看在眼里头并没有阻止,她怕她看蔺云吃饭的机会以后不多了,干脆就让这孩子畅快的吃吧! 蔺氏则一直打量着穆言,穆言很拘谨的样子,只挑着挨着她那一边的菜吃了两口,连乳鸽汤都不喝。 这孩子,实在是太瘦了…… 蔺氏眼中不知不觉就写满了关心。 薛华裳看在眼里头,心中快然,她微笑提议道,“母亲,过两日是我的生辰,在这之前我想去一趟大昭寺拜佛祈福,您同意吗?” 这种事情蔺氏从来没有不允的,她点头,“行,只是出门要多带几个人,外头虽说太平,但你终归是个女孩子,要注意安全。” 薛华裳笑着点头,说道,“我想好了,我想邀请大哥二哥,三弟四弟他们一起去,对了,还有穆言和云表妹,人多了热闹些。” 蔺云最喜欢凑热闹了,顿时高兴起来,“姑母,我正好也想去大昭寺呢,就让我们去吧!” 蔺氏一想也觉得没什么,孩子们不都喜欢凑热闹吗? 只不过穆言她愿意吗? 她如今是穆府的招子女,只怕行动都由不得她自己吧? 蔺氏目光落在穆言身上,正好穆言也抬头看她。 两人眼神一对,蔺氏竟然觉得有些心虚,紧张到五根指头都掐进了掌心里。 她赶紧敛神镇定,问道,“穆姑娘觉得方便吗?” 蔺云和薛华裳都看向了穆言,等她的回答。 穆言唇瓣微微嗫嚅,沉吟许久才道,“不瞒夫人,我出府的事情向来由不得我自己做主,这事情我也不好答复您。” 听了这话蔺氏顿时心如刀割,恨不得此刻就冲到穆家去,把婚约解除,然后把她的孩子带回来。 连行动都要受到限制,可见穆家待穆言很不好。 也对,穆言一来没有背景,而来没有钱财,穆家好歹也是燕京城里的大族,怎么会甘心娶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子当长房长孙媳妇?(。) 第一百一十五章盘问二更 联想到后宅那些龌龊的手段,蔺氏就越发觉心疼,浑身都觉得冰冷。 强忍着心痛,她凝视着穆言说道,“没事,你们老太太那边我会亲自派人去说的,你只管跟着去玩就好了。” 蔺氏关切的眼神还是会不自觉流露出来,藏不住的。 穆言看的心惊。 她也不是傻子,怎会感觉不出来什么? 这一顿饭穆言吃的心事重重的,等吃完了饭,她就告辞了。 她觉得这里让她迷惑的事情太多,她必须得回穆家好好整理整理去。 薛华裳命人准备了马车,送了穆言回穆府。 与此同时,姚嬷嬷也悄悄的把牛氏带回了侯府,她直接把牛氏带到了依兰院的东暖阁。 牛氏一路上悄悄四处张望,心中感叹侯府可真是豪华啊,随便一处地方,卖掉就值好多钱了。 姚嬷嬷找到她的时候,只说是穆言在平阳侯府上住着,想请她这个当娘的过来做客。 其实牛氏也不知道当年那个孩子是蔺氏的孩子,只知道是蔺家的孩子。 所以请她来平阳侯府,她并没有戒心,以为真的是穆言的缘故才请她过来的。 牛氏站在东暖阁里,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四处打量着,看着清一色紫檀的家具,各种值钱的瓷器玉器摆件,心中啧啧赞叹,“富贵人家就是好啊,难怪人家都费尽心思的想要投生到富贵人家呢,瞧瞧这陈设,岂是普通人能得以见到的?” 她庆幸,还好当年把两个孩子给换掉了,如今她的女儿应该也在蔺家过的很好吧,住的应该也是这样好的地方。 牛氏在东暖阁等了片刻,蔺氏就带着赵氏到了。 牛氏见两个美似天仙一般的妇人进来了,赶紧就垂了眉毛,一副十分恭顺的样子。 蔺氏则让姚嬷嬷带人把门看好,不管是谁都不许放进来,只说她歇息了,让晌午以后再来。 外头天气很好,屋里的光线也很足,蔺氏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穿着半旧绸子长褙子的矮胖女人站在暖阁里。 女人梳着个圆髻,上面还簪着一支赤金簪子,看上去收拾的干干净净。 其实牛氏是因为到侯府一趟,才特意收拾了一番,那金簪还是当年得了蔺家的谢银后,她嚷嚷着让她男人给她打了一个,她一直没舍得戴过,今天正好派上用场了。 蔺氏和赵氏相互对视一眼,然后两人绕到牛氏前面,坐在榻上。 牛氏也不傻,看那贵妇的穿着就知道,肯定不是普通人,她赶紧跪下磕头,喊了一声,“夫人……” 但是她不敢抬头看。 她们胡同里的老娘们们都说,看到大官的太太一定不能抬头盯着人家看,不然是会被打的。 所以她不敢看。 蔺氏见她一直低着头,不由皱眉道,“你就是穆言的娘?” 之前她就已经让姚嬷嬷查过穆言的底细,知道她的生父姓江,单名一个德字,母亲姓名牛,都是大字不识一个八辈子刨土的农户出身,只是这些年稍微好些了,开了一间茶馆,但是父亲好赌博,家里过的很一般。 “是,我是穆言的母亲。”牛氏垂着头笑了一声。 蔺氏再次皱眉,牛氏一直低着头,她连她的长相都看不清楚。 “你过来坐吧。”蔺氏客客气气的指了指炕几对面的位置,然后说,“老嫂子不用一直低着头,这里没外人。” 牛氏一听蔺氏竟然叫了她一声老嫂子,顿时心花怒放,以为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情要发生,赶紧抬头感谢,“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牛氏这一抬头不要紧,可是吓坏了蔺氏和赵氏,两个人的眼珠子都看直了…… 这…… 这张脸要是还原到年轻时候,不就是蔺云吗? 皮肤黄黄的,两个脸颊鼓鼓的,眼睛不大,再看看身材,很痴肥…… 蔺氏和赵氏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说昨晚上她们还有些怀疑穆言到底是不是亲生的,那么现在就可以直接认定,当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才让两个孩子之间换掉了。 牛氏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心翼翼的跨坐在榻边上,嘿嘿干笑着问蔺氏,“夫人,不是是说是我们家姑娘想见我吗?咋不见我们家姑娘呢?” 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蔺氏强压着心头的情绪,狠狠捏着手指不动声色道,“哦,是这么回事,昨晚上穆姑娘到我屋里喝茶不小心烫伤了脚……” 牛氏一听有些着急,赶紧问,“是吗?严重吗?” 蔺氏摇头,“严重倒是不严重,只是我们发现穆姑娘脚底有一块烫伤的伤疤,她说是自小就有的,不知道老嫂子你知道不知道,这伤疤是怎么来的?” 蔺氏的眼神闪过一道寒光,直直迫着牛氏。 牛氏一听蔺氏竟然问起了穆言脚底的伤疤,而且问的如此直截了当,她顿时浑身一僵,心突突的跳着,紧张的几乎从嗓子眼里头跳出来。 当年她婆婆把蔺家的孩子抱到家里的时候,她就发现那孩子脚掌心里有记号,后来蔺家来要孩子,她趁乱的时候把她的女儿脚心里做了同样的记号,然后把孩子抱给了她婆婆,她婆婆不知道孩子已经被换掉了,就直接给了蔺家…… 后来,她又怕穆言长大了脚心里的朱砂点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就直接用烧的滚烫的开水在脚掌心里烫了一块伤疤出来…… 这些见不得的秘密都已经藏了十四年了,她以为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的,但是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人问起了。 蔺氏的眼神特别阴冷。 牛氏僵硬了好久,才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支支吾吾道,“好像是我坐月子的时候,不小心用热米汤烫的……” 蔺氏怎么可能信牛氏的话? 牛氏刚才的迟疑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个女人绝对有问题。 当年她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然不会如此闪躲。 蔺氏眼神越冷。 赵氏也很恼火。 之前她还怀揣着一丝丝希望,觉得可能是她们姑嫂想多了,但是看到牛氏以后,她就明白了,一切都没有想多,肯定是面前这个女人做了什么龌龊的勾当,才让两个孩子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恶,实在可恶……(。) 第一百一十六章嘴硬 厢房内一时间死一般的沉寂。 蔺氏只觉得心如刀割,她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将五根手指深深掐在掌心处,连疼都感觉不到。 牛氏早已经心虚的满头大汗,她低垂着眉眼,手指不自觉的抠弄着自己的衣襟。 当年之事记忆犹新,不管过去多少年她都不可能忘掉,忘不掉孩子当时被她烫伤脚心,哭的撕心裂肺,忘不掉后来因为五十两银子,他们夫妻二人心虚把孩子卖给穆家…… 赵氏怕蔺氏气出个好歹来,赶紧替蔺氏顺气,低低提醒一句,“先处理正经事情,问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蔺氏只觉得心里头堵得厉害,她一双眼睛冷冷盯着牛氏,嘴唇翕合许久才卯足了全身的力气逼问出来一句,“你说,当年你到底对一个孩子做了多少缺德事情?那脚底的伤……是不是你故意烫伤的?” 牛氏额上的冷汗马上就冒出来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四年了,她以为不会有人再问起来。而且到现在她都没弄明白,为什么是这位侯夫人要来问当年之事? 就算要问,就算要查证什么,也该是当年的蔺家人来问才对,为什么是这位侯夫人? 牛氏心思百转,她自然抵死不认,强自保持着镇定,苦哈哈笑着打太极道,“我不知道夫人问的是啥意思啊?穆言可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我咋可能故意烫伤她呢?” 赵氏一脸厌恶,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个女人还这般死鸭子嘴硬,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她冷着脸呵斥一声,“这里有你坐的地儿吗?你先跪下。” 牛氏顿时浑身一冷,麻溜过去跪在地上。 赵氏捏着蔺氏的手,呵斥跪在地上的牛氏道,“好,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我且问你,十四年前,你家是不是被抱去过一个女婴?” 一听十四年前,一听抱来一个女婴这些话,牛氏的脸色瞬间就不对了。 她一张脸惨白如纸,浑身都在发抖,一双眼睛更是浑浊绝望,似乎要死过去一样。 牛氏的表情出卖了她自己。 蔺氏看在眼里头,咬牙切齿问道,“说,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是如何在两个孩子身上做手脚的?” 话都已经挑的如此明朗了,牛氏再想装疯卖傻打太极已经是不可能了。 她整个人看上去苍白如纸,眼珠子直愣愣的,似乎都不能活动了。 蔺氏和赵氏死死盯住她,一言不发,就等着牛氏回答。 空气像是凝滞了一样,很诡异的安静。 沉默了许久,牛氏才像是活过来一样,嘴唇嗫嚅着,她还是没有承认,很苍白的笑了一声,“夫人,我还是不懂您在说什么?什么两个孩子?当年我……我只生了一个女儿,并没有您口中所说的两个孩子。” 竟然还嘴硬…… 赵氏很鄙夷的瞪了牛氏一眼,冷冷道,“好,我再提醒你一句,其中一个是蔺府的孩子,想必你现在有印象了吧?” 牛氏一听“蔺府”两个字,顿时面如死灰,一颗心惊慌失措的像是要从口中跳出来一样。 她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抬头看赵氏,嘴唇嗫嚅许久才艰难问出来一句话,“您是?” 赵氏哼了一声,冷冷表明身份,“当年送去你家的女婴就是我的女儿,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我替你养了十四年的女儿,对不对?” 牛氏顿时白着脸瘫倒在地上,地面上的凉意侵入骨髓,她颤抖不止。 十四年了,她每天都在担心会有这一天的到来,怕事情会被发现。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来的如此突然如此快,她甚至都没有一点点准备。 “我替你养了十四年的孩子,你就不想见一见你的女儿吗?”赵氏语气像是一把刀子一样,她真是恨不得把这牛氏给杀掉。 这么缺德的事情她怎么能做出来? 牛氏听着赵氏的话,脸色从苍白一点点褪去全部的血色,“我……我……”她“我”了半天,最终还是说不下去,只能死死低着头,不敢看蔺氏不敢看赵氏。 蔺氏恨不得此刻就将这个恶毒的女人乱棍一棍一棍活活打死。 但是事情还没搞清楚,这可恶的女人还不能死。 她横着眉毛,冷冷吐出一句话,“你且把十四年前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说清楚,但凡有一点点隐瞒,我要你们全家的性命。” 蔺氏的话冰冷的不带一丝丝的温度,连赵氏心里都跟着突突了一下。 牛氏一听要她全家子的性命,她顿时吓得连连磕头,额头都磕出血了,蔺氏才哼一声道,“你也不用装模作样,只把当时的实情全部说出来,我再决定要不要杀你全家。” 牛氏吓得暗暗吞下一口唾沫,到这个时候她也不敢隐瞒了,再隐瞒真怕全家子都会死了。 当年蔺家仁慈,给了他们银子让他们保守秘密,他们夫妻二人因为换了人家的孩子,心虚,一直也不敢声张,不敢往外说。 看来今天要付出代价了…… 牛氏咽下一口唾沫,抿着嘴唇,“夫人饶命,我……我说,我全部都说。” 蔺氏鼻子里出来一口冷气,“你说吧,我听着呢,至于饶不饶你性命,我心中自有主张。但是你若是敢有一言隐瞒,那你今天肯定走不出侯府,你们全家也活不过今晚。” 蔺氏从没说过如此很辣的话,这是头一次。 她一想到她女儿白白受了十四年的苦,她就觉得浑身都疼,想打人,想杀人。 蔺氏的眼神冰冷至极,像是裹着一层冰霜一样。 牛氏心里咯噔一下,怕的要命,支支吾吾说道,“夫人,当年之事都是我一时糊涂做下的,和我们家的几个孩子没有关系啊,您……您饶了我的孩子们吧!” 蔺氏和赵氏冷笑。 她倒是挺护犊子,看来还是长心的,还以为她没有心,才会换掉别人的孩子…… “你觉得你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吗?”蔺氏的话劈头盖脸砸下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当年之事二更 牛氏浑身又是一颤,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只能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 外面阳光正好,但是厢房内却异常冰冷,像是要结霜一般。 牛氏看着蔺氏和赵氏的脸,只能慢慢说出当年之事。 当年牛氏的婆婆做的豆腐很好吃,而蔺家老太太正好又喜欢吃她婆婆做的豆腐,因此指定她婆婆常年往蔺府送豆腐,她婆婆为人脾气好,又很会说话,一来二去的,她婆婆和蔺家老太太就熟悉了。 四月的有一天傍晚,她婆婆照例去给蔺家送豆腐,回来的时候却慌慌张张带来了一个孩子,孩子像是刚出生的孩子,脸上甚至还泛着红色连浮肿都未曾消去,胎毛也未曾褪去,鼓着两只眼睛,眼皮子都睁不开。 当时她和她男人问她婆婆孩子是从那里来的,但是她婆婆死活不肯说,只说这孩子以后她要养在家里头,就当江家的孩子养活着,甚至要比江家的孩子养的好。 她当时也刚生下孩子,她婆婆就把孩子交给她照顾,让两个孩子一起吃她的奶水。 她也是从那时候发现孩子的脚底板竟然被做了记号,而且孩子穿戴的很好,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是脖子上还戴着个赤金的百福锁,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她当时就留了一下心眼,暗中悄悄又从她婆婆口中套话,没想到还真被她套出来了,她知道孩子是蔺家的,当时具体为什么蔺家不要孩子了,她却不知道。 两天后,家里一大早忽然来了一个婆子,那婆子和她婆婆神神秘秘说着话,说是要把孩子要回去,还说要等到晚上再抱走……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动了把孩子换掉的心思,后来她趁着那婆子和她婆婆说话的时候,悄悄给她的孩子脚底板做了同样的记号。 那一晚下着大雨,那婆子带着几个人来要孩子,她就趁机把自己的孩子给了那婆子,把那晚她婆婆带回来的孩子留在了身边…… 蔺家为此给了她婆婆好大一笔银子当谢礼,但同时也给了警告,若是此事传出去一言半语,江家肯定全部不得活。 所以这些年他们一直都守口如瓶,不敢提及一言半语。 因为是刚出生就送来的缘故,蔺家人竟然也没有发现送回去的孩子不对劲,毕竟刚生下来的孩子基本上都长一个样子。 蔺家没有察觉,她又害怕自己的婆婆察觉出什么,因此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天趁着她婆婆不在的时候,把那孩子的脚底板的三颗朱砂点用热热的水烫伤…… 听到这里,蔺氏早已泣不成声。 她没想到她的孩子刚出生就经历了这些残忍,那么小,她什么都不知道,脚底板就被滚烫的开水烫了,那么柔弱的孩子,皮肉那么娇嫩…… 蔺氏觉得浑身的每一处地方都疼,她攥着帕子捏着心口处,心口像是堵了什么一样,连呼吸都难。 赵氏也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她咽下一口唾沫,冷冷问道,“后来呢?” 牛氏不敢隐瞒,只得垂着头低低说道,“后来过来有五天吧,我总觉得心虚的很,都不敢让婆婆看孩子。” “……那天我男人去集市上买米粮,正巧就听人说穆家大太太生孩子总是不得活,说是恶鬼偷子,穆家为此要找一个四月初六正午生的孩子当招子女。” 牛氏抬眼偷偷看了一眼赵氏,声音更低,“我养着这个孩子也是心虚的很,生怕蔺家发现什么又回来要孩子,因此……因此就动了把孩子送进穆府当招子女的心思,正好我家男人听说穆家还会给五十两银子做谢礼,他就动了心思,后来他就瞒着我婆婆把孩子送进穆府了……” “我婆婆因为此事气的不得了,孩子被送走没多久就吃不下饭死了……” 牛氏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干脆没了声音。 赵氏的手里紧紧捏着帕子,她能听出来,牛氏说的都是真的。 当年蔺氏刚生下孩子,其实他们谁都没见到孩子,就被蔺老太太做主送走了。 怕是连蔺老太太都嫌闹心,没有多看孩子一眼吧,要是多几个人见过孩子,哪怕多看孩子两眼,也不会出这样的差错。 总之,这一切都错了,错的离谱。 好好的千金小姐,却因为一个女人的私欲而变成了低贱的招子女,过着寄人篱下天天看人脸色的日子…… 而本该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的蔺云,却在蔺府养尊处优了十四年,一直被精心呵护。 蔺氏哭的眼睛都肿了。 赵氏只能低低安慰,“事情都已经明朗了,哭也没用,先把眼下的事情给处理了吧……” 赵氏眼角的余光扫向牛氏。 这个女人恶毒至极,先把她处理掉再说。 牛氏战战兢兢的,她自己心里也知道,这次只怕是逃不过了,而且心虚了十四年,她也累了,现在说出来反倒觉得轻松了很多。 不过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想她还是会这么做的,毕竟她的女儿在蔺家享受了十四年,当了十四年的主子。 如果在他们江家养着,只怕这时候早就嫁给一个平凡人过日子去了,一辈子像她这样,除了干活就是伺候男人,有什么意思? 她嘴唇嗫嚅着,竟然不知廉耻的提出一个要求,“夫人,我……我能见见我的女儿吗?十四年了,我……我只有在梦里头见过她,也不知道她长多高了?身体好不好?吃饭多不多?漂亮不漂亮……” “呸,你还有脸说这些话?”蔺氏听着牛氏的这些话,忽然暴怒,根本控制不住情绪,她起身就给了牛氏两巴掌,打的她自己的掌心都生疼。 “你倒是记挂你女儿的很,那你可曾想过别人也记挂她的女儿?”蔺氏双眼像是烧红了一样,恨不得此刻就把牛氏的筋骨拆开看看,看看她的心到底有多黑有多狠。 牛氏被打的耳朵嗡嗡作响。 她捂着脸很纳闷,为什么不是赵氏打她?孩子不是赵氏的吗?怎么是蔺氏打她?(。) 第一百一十八章生不如死 赵氏赶紧拉住蔺氏,压低了声音小声说着,“你且先压一压气,这里毕竟是侯府,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看呢?即便你想要处置这女人也不必在这里动手,免得脏了你的手……” 这牛氏要是死在侯府,只怕到时候又会惹出许多事情来,侯爷要是动手彻底,当年之事难保不被牵扯出来,到时候反倒不妙。 所以就算让牛氏死,也不能急于一时让她死在侯府,当找个无人的地方痛痛快快了结了她。 蔺氏实在压不下气,一想自己的女儿平白无故受了十四年的苦,她就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了。 她冷着脸顺手又给了牛氏两巴掌,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毒妇,这辈子你都休想再见到你的女儿,因为你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当娘。” 她并不恨蔺云,毕竟蔺云当年也只是襁褓中的小孩子,什么事情她都不知道,也很无辜。 但是她的孩子该怎么办? 从小受尽折磨,如今好不容易长大成人,还要似童养媳一般嫁给别人。 纵然穆家大公子出身很好,但是就算她的女儿嫁过去将来也未必会过的好,毕竟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子,在深宅大院里摸爬滚打,本就比那些有背景的千金小姐要艰辛许多,别人欺负她的时候也会更加无所顾忌。 所以不管用何种方法,她必须要让她的孩子回归蔺家,不能让她当低贱的招子女,更不能让她一无所有空着两手的出嫁。 蔺氏暗暗咬牙打定主意,目光则冷冷盯住牛氏,一字一顿道,“今日之事你若是敢传出去半个字,你小心你的狗命,包括你们全家,我一个都不会留。” 牛氏现在还不能杀,杀掉牛氏,她的女儿就不好回蔺家了。 等到她女儿回归蔺家以后,她会让牛氏付出她应该付出的代价。 蔺氏再次握拳,冷着脸坐下。 牛氏浑身似是被冷汗浸透了一般,吓得牙齿都在打颤,听着蔺氏的话,她只能磕头如捣蒜,一个劲的保证,“夫人,您放心,我一定一个字都不会往外透出去的。” 蔺氏冷声道,“谅你也不敢,想活命就管好你的嘴巴!” 牛氏赶紧磕头,“是,是,是。” 赵氏看一眼牛氏,然后小声问蔺氏,“接下来怎么办?” 蔺氏揉着眉心,要想让穆言回归,她就得想好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到时候还得让牛氏和她男人配合才行。 这个说辞必须要天衣无缝,她得好好谋划才行,在这之前,她必须要保护好穆言,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的委屈。 “先让她走吧,我看着心烦……”蔺氏冲着牛氏摆手。 牛氏顿时如蒙大赦一般,正要起身离开,却听赵氏冷冷道,“慢,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就这么走了?未免太便宜你了。” 赵氏虽然向来慈善,但是也有辣手无情的时候,她压低了声音对蔺氏道,“杀不得,打不得,也得折磨她一番,让她生不如死。” 蔺氏闻言目光微亮,但是她脑子里太乱,一时半会也没想起来什么折磨人的好方法,于是问赵氏,“嫂子可有法子?” 赵氏压低声音道,“这个季节池塘里有一物最多,那东西可食人血……” 赵氏这样一提醒,蔺氏顿时就想到了一物,她道,“可是水蛭?” 赵氏点头,然后觑眼去看牛氏,哼一声道,“此等毒妇,就应该让其受尽折磨,不死也要让她****不得好活。” 赵氏的提议让蔺氏瞬间找到了一条发泄的出路,她还正为不能杀牛氏这件事而憋闷呢,正好,让这毒妇也尝尽苦楚。 她立刻唤来了姚嬷嬷,然后命姚嬷嬷带两个信得过的去池堂弄十来条水蛭回来。 姚嬷嬷领命去了。 牛氏不知道蔺氏和赵氏要干什么,只觉得心中忐忑无比,七上八下的,简直比给她一刀子还要煎熬。 蔺氏和赵氏都不说话,只等着姚嬷嬷回来,姚嬷嬷回来的很快,她用一个黑瓷碗装了十几条半截指头长短的水蛭回来。 那东西在碗里面来回蠕动着,看着都着实可怖。 牛氏看在眼里,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蔺氏面上皆是寒霜,她一指头指着水蛭,对姚嬷嬷吩咐道,“把这些水蛭全部给我喂进这个毒妇的嘴里。”她咬牙一字一句道,“一,条,不,剩。” 蔺氏的话顿时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牛氏吓得差点昏死过去,一个劲的哭喊着,“夫人使不得啊使不得,这东西会吸人血的……” 一面又磕头,求饶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赵氏听了冷笑一声,“放心,死不了的,最多让你难受几天。” 她冲姚嬷嬷使了个眼色,又怕姚嬷嬷一个人不行,干脆叫了自己的贴身嬷嬷杜嬷嬷进来。 赵氏亲自上手,她和杜嬷嬷死死按住了牛氏,蔺氏也不顾什么大家主母的风范了,上前一把捏住了牛氏的下巴,掰开了她的嘴。 蔺氏冷冷道,“姚嬷嬷,一条不许剩下,全部给我喂下去……” 姚嬷嬷看着那些蠕动的虫子都觉得毛骨悚然,她呲了呲牙,还是用镊子一条一条把水蛭镊起来,然后塞进了牛氏的口中…… 吞完了水蛭的牛氏立刻捏着脖子想要吐,眼泪鼻涕齐飞。 赵氏呵斥道,“你要是敢吐,今儿就休想走出侯府的大门。” 牛氏听了面如死灰,只能忍着不适感跪地磕头求饶。 蔺氏懒得再多看她一眼,摆手,“滚,立刻滚……” 牛氏如蒙大赦,屁滚尿流的跟着姚嬷嬷出了侯府,才一出府,她就赶紧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开始大吐特吐,简直把苦胆水都吐出来了,但是只吐出来了五条虫子而已,其余的一概不见。 牛氏抠破了嗓子眼,可就是吐不出其余的水蛭。 牛氏心急如焚,怕自己就此死了,想找人帮忙,可是一时间也寻不到任何人可以帮助她。 她只能拼命抠着嗓子眼,到了最后吐出来的干脆就是血了,就是不见水蛭的影子。 正绝望之时,忽然她后脖颈一疼,眼前就那么一黑,整个人就不省人事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神秘人二更 等牛氏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头上已经被人罩了个黑布袋子,眼前一抹黑,什么都看不到,而且头脑还昏昏沉沉的,后脑勺的地方一阵火烧火燎的疼。 她动了动手脚,都被绑上了,根本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 牛氏吓蒙了。 不知所措的喊着,“放开我,放开我,我这是在那里?” 耳边是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好了,别叫了,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牛氏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她觉得她今天实在是太倒霉了,先是去了一趟侯府,让她吞下十几条水蛭,如今又莫名其妙被人虏走,甚至都不知道被人掳到什么地方了,眼前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能放了悲声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只是个普通村妇,身上啥都没有。” 想了想又忽然想到她腰上还缠着一个银子袋子,里面有一百多个铜板,本来是打算给老大买布料做衣裳的钱。 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赶紧叫一声,“对了对了,我腰上有个银子袋子,里面有一百个铜钱,好汉拿去买酒喝吧,放了我吧……” 然而回应她的只是一串冷笑,那笑声让她顿时觉得绝望。 “我要的不是银子……”那男人开口,声音越发低沉,问道,“你夫君姓江名德,对吗?” 牛氏一听问她男人的名字,顿时就气的大骂一句,“这个死鬼,是不是他又赌钱欠债了?你们是来要债的对不对?好,好,好,你们放了我,回去我就给你们拿银子,保证一分不少你们的……” 牛氏耳畔又是一声不高不低的冷哼,那男人说道,“看来没找错人,就是你。” “这天杀的,天天赌……”牛氏捶胸顿足,同时又觉胃里头一阵阵的翻江倒海,难受的要命。 想必是水蛭在作怪。 她皱着眉毛,再三保证,“好汉,你放了我,我一定把我家那死鬼欠你的银子都还上,一定还上……” 牛氏一语未了,只听那神秘男人说道,“你家男人欠不欠债与我并没有系,我只问你,你是否有个女儿在穆家养着?” 牛氏一听这话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又是关于穆言? 她也不是傻子,听男人的话就知道他已经是打听过了,所以她肯定否认不掉,要是不承认,只怕会招来一顿打。 这么一想,她干脆就承认了,“是……只是好汉问这个做什么?难道好汉不是来要债的?” 那神秘男人一笑,声音四平八稳,“看来的确没搞错,那我再问你,你今日被侯夫人请进侯府,为的是什么事情?” 听着神秘男人问起这个,牛氏顿时就慌神了。 她在蔺氏面前可是磕头保证过的,绝对不能对外人泄露今天她们谈话的内容,若是说出去一个字,她们一家子的小命就全部不保了。 江家总不能因为她被灭门绝户吧? 牛氏满头大汗,又看不到对方,只能扯谎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聊了聊女人之间的事情。” 这个谎扯的连她自己都不信。 人家堂堂侯夫人,怎么可能和她这等小民坐在一起聊一聊女人间的话题? 牛氏心虚的厉害,嗓子一阵阵发疼发干,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吞了水蛭的缘故,是水蛭在作怪。 总之,她浑身都觉得难受,偏偏手脚还被绑着,简直生不如死。 “不说实话是吧?”那神秘男人的语调骤然就变的冰冷,虽然牛氏看不到他的脸,但是那种冰冷的气息还是让她忍不住浑身打着冷颤,身子像是筛糠一样。 “好,既然你不说实话,那我这就让人先去卸你儿子一条腿回来,若再不说实话,便再卸下来一条胳膊,如此,一只眼睛,一个鼻子,甚至半个嘴唇……直到你说真话为止。” 神秘男人的声音四平八稳,却叫人毛骨悚然,连骨头缝都觉得瘆的慌。 牛氏听的顿时惊叫一声,“不……不要啊……” 男人呵呵笑了一声,“所以,你是要说实话吗?好,我等着,你儿子的腿先存着。” 牛氏听这这些话,心里简直绝望到了极点,她到底该说什么好呢? 她在黑暗中抿着嘴唇,许久才战战兢兢道,“其实是侯夫人想了解一下我女儿平时的喜好,所以……” 牛氏话音未落,那神秘男人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响起来,“来人,去,把她儿子的一条腿送过来……” 有人应了一声,“是,这就去。” 牛氏大惊,再次被折磨的惊叫一声,“不,不要,我说,我说……” 她本想糊弄的,但是这个神秘男人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竟然糊弄不住。 该怎么办? 牛氏被折磨的想死的心都有了,死了,或许都比现在痛快。 神秘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是那么冷漠,“好,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清楚再说,这次你若是还想糊弄我,那好,我会让人直接把你儿子的人头给你送过来。” 神秘男人的语调很轻松,好像杀个人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牛氏再次浑身一颤,之前她还想设法侥幸糊弄过去,但是眼下局势好像根本不是蒙混过关能解决问题的。 她若是不说实话,只怕…… 她想赌一把,但是又怕赌不起,因为听这个男人的口气好像并不是开玩笑。 怎么办? 牛氏心里各种想法煎熬着,那神秘男人竟然也一声不吭的等着她。 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那神秘男人终于再次开口了,一开口就把牛氏逼上了绝路。 “好了,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你到底想好没有想好要对我说什么?我喊一二三,若是你还是无法给我正确答案,那抱歉,我会马上让人把你儿子的人头送过来……” 牛氏顿觉遍体生寒。 那神秘男人的声音如追魂夺命一般响了起来,“一” 尾音只是很简短的一停顿,马上喊了个,“二” 牛氏满头大汗。 然而神秘人还是不停顿,直接喊了个,“三” 话音一落,他马上吩咐,“好了,去把江云才的人头给我送过来。”(。) 第一百二十章和盘托出 闻言,牛氏的精神几近奔溃,再次大叫一声,“不,不要……” 那神秘人说了一声,“慢着。”似乎是对他手底下的人说的。 牛氏的心顿时跟着抽了一下,冷汗如雨而下。 那神秘黑衣人再压低声音沉沉问一句,“你可是想明白了要说什么?机会只有这一次。” 声音很冷冽。 牛氏喉头一阵阵发干,内心煎熬着。 说与不说她都不会好过。 该怎么办? 她煎熬了片刻,支支吾吾问那神秘人,“若是我说了的话,好汉,你能保证不外传吗?” 那神秘黑衣人冷笑一声,“你倒是有意思,死到临头还要与我讨价还价?你觉得你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吗?” 牛氏顿觉绝望,她长长呼气,只能开口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 她不知道这神秘人为什么要问她这些,但是她却听到了神秘人的一声惊呼。 “什么?你是说……穆言才是蔺家的嫡长小姐?那云表……” 神秘人忽然不说话了。 牛氏只觉得一阵死寂,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她心里害怕极了,赶紧开口说话,“我真的已经没有隐瞒的事情了,真的,方才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还是死寂的沉默,没有人应答她。 牛氏急的“喂,喂”了两声。 忽然,她脑后又是一疼,之后便不省人事了,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却是在自己家中。 女儿江月兰守在她边上,一脸的焦急,见她醒来赶紧端水给她,“娘,你先喝口水。” 牛氏以为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可怕的梦,可是脖颈生疼,四肢也疼的没有一点点力气,她挣扎着起身问江月兰,“我是怎么回家的?” 江月兰也有些茫然,低低道,“我也不知道,我听到敲门声出去瞧的时候,你就躺在门口了。” 牛氏听着江月兰的话又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看来掳走她的这帮人都不是凡人,能悄无声息的把她掳走,又送回来,这都是什么人啊? 她这到底是得罪了何方神仙了…… 江月兰一个劲的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牛氏那里敢说一个字,只能找个借口支吾过去,“路上忽然犯了头晕症,也不知道是那个好心人把我送回来了。” 江月兰不信,又问,“你不是去侯府了吗?见着侯夫人了?” 一提侯府牛氏就直打哆嗦,一时又抠着嗓子眼吐了起来。 江月兰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暗暗着急。 ………… 却说穆言一路心绪不明的回了穆府,老太太那边马上就派了人过来请她过去。 穆言去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无非就是问她昨晚在侯府过的如何。 穆言只说一切都很好,其余细节一概不愿意多和老太太说明,甚是敷衍。 老太太见她面露疲态,不由皱眉道,“可是昨晚没休息好?” 穆言点头,一揉太阳穴,“昨晚换了地方,有些择席,熬到半夜才睡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然后摆手说道,“既然昨晚上没休息好,那就回去歇着吧。” 穆言敛袖侧身一福,转身,却又驻足。 老太太一扬眉,“可是还有别的事情?” 穆言点头,垂眉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上次回家我听我妹妹说这些日子我大哥正在说亲,我想回去看看。” 穆言觉得有很多事情她必须回去弄清楚,牛氏和蔺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她脚掌心的伤疤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不弄清这些,她肯定寝食难安。 老太太听了倒是没有阻拦她,只是淡淡道,“那就明早上去吧,既然是你哥哥的事情,你去看看也是应该的。”又问一句,“可需要银子?” 毕竟穆言如今和薛家不错,老太太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该好好对穆言,万一某一天穆家真要用到薛家的时候,说不定穆言还能出面给帮着牵线搭桥也未可知。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玄妙,玄妙到你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你会用到谁…… “……我再命人准备些吃食和布匹,你带回家给你爹娘兄弟姊妹用吧,空着手回去总归不好。” 老太太拨弄着念珠,缓缓说了一句。 穆言自然能猜出来老太太为什么会忽然对她好,还主动提出来帮她备礼物,这一切和她这次能参加薛贵妃的寿宴脱不开干系。 人啊,就是如此现实。 穆言心中冷笑着,垂眉淡淡道,“您老不必麻烦了,我想现在就回家。” 老太太一愣,“这么急?” 穆言解释一句,“因为今早薛大小姐又说她可能近日要去一趟大昭寺,到时候说不定会邀请我陪着她去,我想早些回家一趟,空出来的时间就能陪着薛大小姐去大昭寺了。” 老太太拨着念珠,“哦”了一声,“你是怕时间相冲?好,也好,那我这就叫人去备车。” 从老太太的厢房里出来,穆言带着桃红和绿芜直直往二门去,连衣裳都不换。 桃红和绿芜见穆言如此着急,二人不由皱眉,相互递上一个眼色。 心中暗暗想着,必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情,不然穆言不会如此着急回家的。 谁知刚到二门的时候,迎面竟然遇上了才从外头回来穆青。 穆青一早去了一趟布庄,因那天大太太拿走了她的新衣给了穆言,大太太许诺她,让她自己去布庄选喜欢的布料和衣裳样式,所以今早上她便领着人去了一趟布庄。 不成想回来刚下马车,竟然就冤家路窄的遇上了穆言。 穆青还因为衣服的事情心里头暗暗憋着一口气,见穆言匆匆走过来,她顿时扬眉,语调十分不悦道,“哟,这不是风头正劲的穆言吗?这行色匆匆的,是要去那里呀?” 穆青阴阳怪气,穆言懒得搭理她,屈膝一福就要往前去。 偏穆青故意挑事,斜斜一堵,“哟,攀上高枝了?这么快就目中无人了?” 穆言心情烦躁,语气也就不好了,冷冷说道,“大小姐忘了禁足的事情了吗?难道还嫌禁足的时间不够长?” 穆青没想到穆言会还击,她顿时愣住了,等反应过来,立刻青紫着一张脸,尖着嗓子高声说道,“你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出手帮助 穆言实在不想与穆青纠缠。 这种女孩子之间的纠缠,她真的觉得毫无意义,无聊透顶。 偏偏穆青不这么想,她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脸色很难看,不依不饶尖着嗓子喊道,“你还敢提禁足,要不是你我能被禁足吗?” 穆言心中暗暗呼气,不想多解释,只冷着脸说一句,“大小姐要是没事就让开,我还有事。” 穆青可从没见穆言这样过,她顿时恼火,抬起胳膊就要下手。 谁知道还没下手,胳膊就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那大手像是火钳子一样,捏的很牢,她根本挣脱不开。 是穆朝阳。 穆朝阳一早去外面的书斋买了几样书画用的东西,不成想刚一下回来就看到这一幕。 他肃着脸,冷着眸子,立刻呵斥一声,“你做什么?怎么能动手打人?” 穆言也没想到会碰上穆朝阳。 她没说话。 穆青见被哥哥捏住了胳膊,顿时更觉得气恼了,狠狠剜了穆言一眼,然后撅着嘴对穆朝阳说道,“哥,你能讲理吗?明明是她先对我不敬的。” 穆朝阳看了穆言一眼,见她脸色也很不好看,他还是头一次见穆言露出这种脸色。 他一直以来都以为穆言是不会发怒的,显而易见,她也会发怒。 也对,血肉之躯,谁还没点脾气? 穆言扬着下巴也不辩解,只冲着穆朝阳侧身一福,“要是没别的事情你我先走了。” 她说话的时候甚至不看穆朝阳。 穆朝阳有些挫败,他不知道他究竟是那里得罪了穆言,近来他总是觉得穆言似乎对他很冷淡,刻意疏远,他甚至有时候在想,她是不是压根就不愿意嫁给他啊。 可是能嫁给他难道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女孩子了。 穆言要走。 穆青气的跺脚,“哥,这事儿你别管,你看看她,眼里头根本就没有我。” 穆朝阳不理会穆青,只是问穆言,“这么着急?你要去那里?” 穆言还是不看穆朝阳,二人错开身子站着,她眼角的余光正好能看到穆朝阳,淡淡道,“家里有事,我回去一趟。” 穆朝阳皱眉。 其实江家的情况他也知道一些,知道穆言的父亲和大哥好赌成性,家中的生意也不是很景气。 穆言如此匆忙要回去,莫非家里真的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穆朝阳稍微顿了片刻,马上道,“需要我帮忙吗?” 穆青听了这话顿时气的顿足,“哥,你疯了吗?竟然要帮她……” 穆朝阳瞪了穆青一眼,呵斥道,“住口,你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当心我告诉祖母去。” 穆青一听她哥哥竟然因为一个穆言,要去她祖母那里告状,她顿时就觉得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她这么排斥穆言为了谁啊?不就是为了她哥哥吗,这倒好,她哥哥干脆胳膊肘子往外拐,还没娶进门,就开始替穆言说话了。 要是将来娶进来,还有她这个小姑子说话的地方吗?恐怕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 穆青暗暗咬牙。 穆言拢袖,垂眉摇头,“多谢大爷好意,只是家中都是小事,暂时不需要帮忙。” 她拒绝了穆朝阳。 既然不想与他纠缠,那么就要断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不要和他有任何牵扯,也不要欠下他的情分。 人这一辈子最最难还的就是情分。 同时她也希望穆朝阳能有所察觉,知道她不想嫁给他的心意。 穆朝阳又是一阵挫败。 “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先走了……”穆言再次一福,然后带着桃红和绿芜头也不回的出了二门…… 看着穆言走远了,穆朝阳尚未回神。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在什么时候得罪过穆言,莫非是因为司琴的关系? 可是他现在都已经不去司琴屋里了…… 穆朝阳眼神有些失落。 穆青趁机哼了一声,“看吧,你还不是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你以为你的好意人家会领情?人家现在可是搭上了薛家的几位公子,攀上高枝了……” 穆青有意无意的挑拨。 反正她就是不想让穆言好过。 穆朝阳顿时缩了眸子,一把甩开穆青的手腕,气的瞪她一眼,“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口无遮拦的。” 穆青撅着嘴嘟囔一句,“是她先惹我的。” 穆朝阳没好气道,“我只看到你要动手打她……” 言毕,穆朝阳气的拂袖而去。 穆青看着哥哥的背影远去,不由委屈的跺脚,嘴里嘟囔着,“我这是为了谁好啊?还不是为了他好,他倒好,字字句句都在维护那个小贱人,气死了,气死我了……” 王妈妈急了,赶紧左右看了看,幸亏无人,于是小声劝道,“那种人不值得您生气,您消消气,咱们回去吧……” 穆青呼一口气,又跺一脚,正要走,忽然,她眼珠子一转,朝着二门的方向看过去。 她问王妈妈,“你觉不觉得穆言今天有些反常啊?” 王妈妈想了想,点头,“倒真有些反常,平常她是不敢跟您还嘴的,都是顺着您。” 穆青一对黑眸顿时一沉,然后“嘶”了一声道,“方才没注意,现在仔细一想,她好像十分着急,你说,她这么着急回家会是什么事情呢?” 穆青忽然对穆言家中的事情好奇起来。 反常即为妖,穆言这次太反常了,莫不是她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情? 穆青的好奇心很重,她立刻小声对王妈妈道,“你派人悄悄去查查,看看江家出了什么大事情,再派个人悄悄的盯住了穆言,我倒是要看看,她神神秘秘的想干什么。” 王妈妈应了。 穆青这才满意,挑着眉角回了房间。 穆言上了马车一路往家里头去。 桃红和绿芜对于刚才穆青的行为都很愤慨。 不过话说回来,穆朝阳还真是不错,竟然会主动提出来要帮穆言的忙。 桃红一想到穆朝阳捏住穆青手腕的模样就忍不住一笑,小声对穆言道,“姑娘,我看大爷对您不错的,您看他还替您出头呢!” “可不是,还问您有没有什么忙要他帮的。”绿芜也觉得而很兴奋。 不管穆家人如何,只要穆朝阳将来能对穆言好,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再回家二更 若是没有前世的经历,穆言一定会为刚才穆朝阳出手相帮的事情感动的,然而前世终究是太惨了,惨的让她一想起来就觉得骨头缝疼。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着。 脑海里不断梳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从中寻找着蛛丝马迹。 约莫小半个时辰,马车就停在了江家的胡同口。 穆言下了马车,匆匆到了家门口,大门朝里锁着。 穆言愣了一下,大白天的怎么还朝里把门锁上了? “姑娘,要敲门吗?”桃红伸着胳膊问穆言。 穆言点头。 桃红敲响了门,片刻后,有人来开门,是江月兰,江月兰很小心,隔着门缝还问了一句,“是谁啊?” “是我。”穆言回了一句,“你姐姐。” 江月兰顿时一阵兴奋,赶紧开了门,一把拉住穆言的手高兴道,“姐,你怎么回来了?” 穆言从未如此频繁的回来过,这是头一次。 穆言没有回答江月兰的问题,只是皱眉问道,“大白天的怎么朝里锁门了?” 江月兰觑眼朝着牛氏的那一间厢房看过去,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是娘让锁门的。” “娘让锁门?”穆言拢袖,眼神越发疑惑,“出了什么事情?爹和大哥呢?” 江月兰很无奈,一摇头,“爹和大哥你就别问了,不过娘很奇怪。”她小声道,“一早上平阳侯府的侯夫人差人来请娘过去,娘去了一趟,回来后又是吐又是闹腾,折腾了好半天,刚睡下,还神神叨叨的让我一定要把门锁上,像是再防人一样。” 江月兰缩着一弯柳眉道,“也不知道娘和那个侯夫人到底说了什么,不过娘说了,这事儿不让我往外说,我就只和你一个人说了。” 穆言听的心不由突的一下。 平阳侯夫人怎么会突然叫了牛氏过去呢?她们两个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啊! 而且回来后牛氏还让锁门,说明肯定是在惧怕什么。 穆言心突突跳的更快,她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而且说不定就和她有关系。 穆言按下心绪,安慰江月兰一句,“没事的,娘向来喜欢神神叨叨的,我去看看她。”顺便又让桃红给了江月兰一把铜钱,她道,“晌午我还没吃饭,你去买些吃的回来。” 正好江月兰也没吃,她一笑,然后出门去买吃的了。 穆言就势让桃红和绿芜把门朝里锁上,然后在门口守着,她一个人进了牛氏的房间。 虽说是白天,但是房间里有些发暗,空气里还漂浮着一种酸腐的味道,很难闻。 穆言不由捏了捏鼻子,她看到牛氏就躺在炕上,脸色很苍白,像是失了血色一样。 她悄悄坐在炕沿上,仔细看着牛氏,牛氏的额头上还有很明显的淤青,好像是撞击留下的。 这么一看,牛氏似乎受了一场折磨。 穆言皱眉。 她不知道谁会折磨牛氏,莫非是侯夫人蔺氏? 可是蔺氏为什么要折磨一个村妇呢? 穆言心中满满都是疑团。 牛氏似乎很痛苦,明明睡着的人一直皱着眉头,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着呓语,“不,不要啊……我不吃,我不吃……” 吃什么? 穆言更是满头雾水。 牛氏呓语过后,忽然爬起来,伸着三根手指头就往自己的嘴巴里头抠,一面抠一面作呕,似乎要吐。 穆言赶紧给牛氏捶背,一面道,“娘,你这是怎么了?听月兰说你一直在吐?” 牛氏本来闭着眼睛,听到耳边忽然多了个声音,而且还管她叫娘,她顿时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去看。 落入眼睛的却是穆言那张干净的脸。 牛氏看着穆言,脸上顿时就没了血色,她甚至不由自主的往后一缩,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猛兽一样,眼睛里都是惊恐。 “你……你怎么来了?”牛氏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句,又心虚又害怕。 穆言没想到牛氏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倒是愣了一下。 不过牛氏反应越大,就说明她心里藏着的秘密肯定越大。 穆言定神,立刻一笑道,“今儿正好没什么事情可做,我来看看您。” 她起身,替牛氏倒了一碗温水。 穆言把水递给牛氏,然后语气关切道,“我看您好像很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瞧一瞧?” 牛氏心虚,那里敢请大夫过来瞧,赶紧摆手,“我没事,不用请大夫。”又赶紧解释,“可能是昨天吃的东西不克化吧,等下让月兰去药铺给我买两颗山楂丸,吃两丸就好了。” 穆言不动声色,点头,“也好。” 牛氏战战兢兢的喝了水,生怕露出马脚,一面把碗递给穆言,一面道,“你回来老太太同意吗?” 穆言放了碗,回身,“嗯,同意,我来之前就和她老人家说好了,您放心吧!” 她顺手给牛氏拿了个枕头,让牛氏靠着枕头。 牛氏心虚的更加厉害,甚至不敢与穆言对上视线。 她一心虚额头上就直冒冷汗,人像是虚脱了一样摇摇欲坠。 穆言皱眉,拿着帕子替她擦着额头,慢慢说着,“还是请个大夫给瞧一瞧吧,都出虚汗了。” 牛氏暗暗咽下一口唾沫,强挤出笑容,“真没事,不麻烦你了……” 穆言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您说没事就没事吧,只是身体是自己的,要是实在觉得不好受就和我说,我叫人去请大夫过来。” 牛氏心虚的点了点头,一面捏着太阳穴道,“就是累得很,我先睡了。” 她一句话都不敢和穆言多说,只想逃避。 穆言却不给她睡觉的机会,一皱眉道,“您先别睡,有个事儿我想问您。” 牛氏闻言额上的冷汗又下来了,觉得浑身都很煎熬,一时道,“娘实在是乏得很,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我睡起来再说吗?” 穆言二话没说就把腿伸了过来,然后慢慢脱掉右脚上的鞋袜,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我就是想问问,我这脚底板上的一块烫伤到底是怎么来的?我记得您说过,好像自小就有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奔溃 牛氏一看到穆言脱了鞋袜给她看脚上的伤疤,她顿时慌神了,只觉得身子绵软无力,几乎撑不住,差点昏过去。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问她这个呢? 难道穆言自己也察觉了什么? 牛氏叫苦不迭,不由色变,又不敢去看那块伤疤,毕竟太心虚,一看伤疤就会让她想起来当年她有多狠心,对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下手,这种事情死了都是要下地狱的。 穆言不动声色,把脚丫子又往牛氏面前伸了伸,追问道,“娘,您告诉我,这伤疤到底是怎么来的?” 牛氏眼神闪躲,脸色苍白无血,只能支支吾吾捏着被子说,“以前不是告诉过你吗?是你小时候吃奶水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踢中了热粥碗,当时烫起来好几个水泡,等好了就落下了疤痕。” 穆言并没有收回脚,而是皱眉摇着头,“不对呀,要真是踢翻了热粥碗,那么要烫伤也是整个脚丫子,为何偏偏是脚心?而且您不是说我生下来没几天就被送到穆家去了吗?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有那么大力气能踢翻一碗热粥?” 穆言目光直直盯着牛氏,她毫不犹豫对牛氏的话提出质疑。 牛氏顿时慌了,额上细汗又流了出来,加上她吞下水蛭后身体本来就不舒服,一时间又开始呕吐起来。 穆言没动,看着她吐,然而抠了半天也只是干呕,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牛氏的脸色更加苍白,气息亦有些紊乱。 穆言像是盯着陌生人一样看着牛氏,牛氏吐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帮她捶背。 牛氏看着穆言的反应,更加惊慌失措,连手指都在颤抖。 穆言面色发沉,翘起手腕将手贴在牛氏的额头上,一双眼睛盯着牛氏的额头,语气淡淡,“娘,你的额头怎么了?怎么一片青紫?” 牛氏艰难的吞下一口口水,穆言越是这样风淡云轻的说话,她心里就越发不安。 “出门的时候撞了一下,撞了一下……”她忙忙回答一声,心如鼓擂,就差没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穆言脸上还是淡淡的,抽回手,慢慢穿着鞋袜。 “娘今早上去平阳侯府了?莫非是在平阳侯府撞的?” 她这样问牛氏。 牛氏瞳孔顿时一缩,想否认,但是又无法否认,只能强自镇定,“是,侯夫人说你在府上,让我过去看看你,结果我去了,你又回了穆家。” 她遗憾一句,“倒是生生错过了。”一面又趁着穆言不注意,赶紧捏着袖口朝着自己的额头抹了一把冷汗。 汗水都快把她给洗掉了。 穆言笑了笑。 连这笑声都让牛氏格外的不自在。 “那娘可见到蔺家大小姐了?”穆言穿好鞋袜,歪着脑袋问牛氏,脸上的表情很淡然,看不出一丝丝的波澜。 牛氏却像是吞下水蛭一样,差点跳起来。 穆言先提脚上的伤疤,后又提及蔺家大小姐,看来穆言应该是发现什么了,不然她不会连着问这么多问题。 牛氏心中顿时无限绝望,真恨不得一死了之。 穆言见牛氏不说话,反倒是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她明白了,果然是她猜测的没有错误。 心中波涛汹涌,语气还是淡淡的,“我倒是见了蔺家大小姐蔺云,第一面,让我着实震惊了一下,她和娘长的可真是像……” 牛氏闻言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她紧紧抿着嘴唇,还是没有说话。 穆言看她一眼,继续淡淡说道,“娘不知道吧,蔺大小姐单名一个‘云’字,性子天真烂漫,和谁都能聊得来,而且特别喜欢吃,我和她一桌坐着,她一直都在不停的吃啊吃,身体也很好,胖乎乎圆滚滚的……” “……她说她喜欢和我玩,还说她父母待她特别好,特别宠爱她,真是叫人好生羡慕啊!” 她这些话看似不经意,其实十分有攻击性。 她要让牛氏自己承认一些事情。 牛氏听着这些话,果然精神更加崩溃,她大口大口的呼气,想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多年来她都没能见到一面,就觉得心痛极了。 “……娘一定不知道吧,蔺大小姐的生日和我只差了两天而已,她还管我叫姐姐。” 穆言说话的时候看向牛氏,语调越来越低,低的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 “娘这么多年是不是很想念她?是不是做梦都想见她一面?” 牛氏嘴唇颤抖着,“我……” “十四年前,娘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情?”穆言的声音越来越冷,一双眼睛直直逼视着牛氏,“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们能知道什么?娘,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和爹会那么狠心的把我送进穆家当招子女,一直以来我都自我安慰,我以为可能是因为家里当时实在是过的太艰难,你们才会卖掉自己的女儿维持生计,然而直到我见到蔺家大小姐,我才察觉或许当年之事另有隐情……” 牛氏浑身如筛糠一般,颤抖不止。 穆言紧盯着牛氏,一字一句说,“我相信,若是蔺大小姐见了您这张脸,应该也会震惊到以为您才是她亲娘的地步吧!” 牛氏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脸上转成一种可怕的青紫色,她嘴唇嗫嚅着,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穆言对她脸上的表情恍如未见,一拂袖,冷冷道,“话我已经说的如此明白了,想必娘一定也有话对我说吧?十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我一定要知道,若是您不说,那好,我直接带蔺大小姐过来见您,我要让她来亲自问你这个问题……” 牛氏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崩溃的双手抱头,大声喊着,“不,不要……” 听着牛氏的话,穆言心中落定了。 看来她的猜测真的对了,她真的不是江家的孩子,而蔺云也不是蔺家的孩子。 只是身份如此差距大的两家人,十四年前到底是如何纠缠在一起的? 这些答案都需要牛氏来回答。 穆言心中波涛汹涌,久久无法平息。 她上辈子从来就没有敢往这方便想过,虽然她也恨死了自己的爹娘,但是从没想过自己不是亲生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还是不对 重活一世,她竟然发现自己并非父母亲生,也就是说,她是替别人在当招子女,她的人生完全被偷换了。 穆言说不出是可笑还是可怜,只是觉得老天爷似乎和她开了好大一个玩笑。 牛氏的表情是绝望的。 她嘴唇一直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穆言一直等着她开口说话。 屋里沉寂的可怕,针落可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牛氏嗫嚅着嘴唇开口了。 她给了穆言答案,“是,没错,你不是江家的孩子,十四年前是我对不起你……” 说出这些话牛氏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想到了,她可能会因此而送命。 但是如果她死了能换来这个家的安定,她愿意赌一把。 穆言虽然推测出了答案,但是当她从牛氏口中真正得到答案的时候,她还是震惊的一动不动,仿佛当头一个焦雷狠狠砸下,浑身都是麻的。 她本来以为一切都能承受的住的,然而现实面前,她还是很渺小…… 穆言觉得呼吸都很艰难。 牛氏既然开始说了,就没打算停下来,她一字一句的将当年的情形说给穆言听,包括当时她自私的心态,以及事后的内心煎熬,全都说给了穆言听。 穆言紧紧捏着袖口,生怕自己会因此而昏过去。 “后来我怕事情被发觉,干脆就将你的脚烫伤,然后把你送进了穆府……” 牛氏的最后一个字落下,她也像是虚脱了一样,摇摇欲坠的倒在身后的枕头上,口中不停息的说着,“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对不住你……” 穆言听牛氏说完所有的细节,她深深吸气,连骨头缝都觉得冰冷一片。 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还那么小,她竟然能下得去手…… 穆言呼气,说不出话。 吸气,还是说不出话,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一样。 她平息了好久好久,才勉强发出声音,她问牛氏,“那侯夫人请你去侯府,可是为了这件事情?” 到了这个份儿上,牛氏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然后道,“此事他们蔺家人已经知晓,我……我也受了该受的责罚,方才你看到我吐,是因为她们给我喂了水蛭,我胃口不舒服,所以才吐的……” 穆言听着并不觉得怜悯。 喂水蛭算什么?这样毒辣的人难道不应该活活打死吗? 她气愤的说不出话来。 但是内心还是有疑点的。 她要是蔺家的孩子的话,那么赵氏就是她的生母,可是奇怪,她和赵氏长的并不像,她分明是和蔺氏像的。 而且当年蔺家为何要将自己的孩子扔掉不要呢? 看一看自己也并无半分缺陷,不应该被扔掉。 而且算起来还是赵氏的第一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即便是女孩子,也不可能被扔掉吧? 除非…… 她是一个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而且她的存在或许会给蔺家带来不利,所以蔺家才会在她刚出生后就扔掉她。 但是后来为什么又要将她要回去呢? 穆言眉头越深,看来这其中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不过这些话穆言是不会和牛氏说,这个可恶的女人,她只会恨她一辈子。 她冷冷盯着牛氏,质问她,“十四年里,你就不曾心虚过吗?我替你的女儿当了十四年的招子女,你不愧吗?” 牛氏大口大口的喘气,摇摇欲坠的样子。 她喃喃说道,“心虚,也愧疚,但是当年我真的是没办法,江家穷了好几代了,从来没有人过过富贵日子,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让我的女儿翻身,我……我身为母亲,实在没有办法不替自己的女儿打算,所以,大妞子,你别恨我,我……我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只是想让自己的女儿过的好一些。” 牛氏的话让穆言更加觉得恶心。 竟然打着母亲的幌子来粉饰当年的过错。 她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难道就不是孩子了?用别人的一辈子去换自己孩子的一辈子,难道不可耻吗? 况且都已经犯下大错,为何不知悔改的还要将她送进穆府去当一个低贱的招子女?可知道她这些年受了多少的苦楚? 穆言心中酸楚,疼的难受。 她没想到重活一世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更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是高门大户的大家闺秀出身。 她长长呼气。 牛氏却一把紧紧捏住了她的手腕,哀哀乞求道,“大妞子,看在我也养你一场的份儿上,你去求求蔺家人,让他们放过你大哥他们吧!他们都是无辜的。当年错,也只是我和你爹错了,我们是咎由自取,是活该,但是你大哥,你弟弟妹妹他们真的没错啊……” 牛氏之所以要告诉穆言这一切,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她想让穆言将来保住她的孩子们。 大人们犯错,孩子们是无辜的,至少也该给江家保住个根。 穆言冷冷推开了牛氏的手,“这是你犯下的错,将来蔺家人要如何对你,那都是你自己种的恶果,我不会帮你。” 牛氏不死心,又紧紧抓住了穆言的胳膊,“你好好想一想,月兰和云旺平素里对你都很好,他们一直拿你当亲姐姐,你将来难道忍心看他们受难吗?” 穆言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再次推开牛氏。 “求与不求都是我的事情,与你这个恶人无关,从今天开始,我与你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这个家,我再也不会踏进半步……” 她起身,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推门而去。 牛氏顿时嚎啕大哭。 站在院子里,穆言只觉得两腿都在发软,她好想大哭一场。 哭老天爷为何要如此捉弄她,哭她活了十四年,竟然才弄清楚自己的根。 桃红和绿芜见穆言脸色不好看,赶紧追过来询问。 穆言只摇一摇头,然后捏着袖口道,“即刻回去,不,我要去一趟平阳侯府……” 桃红一愣,“您不是早上才从平阳侯府回来吗?” “是啊!”绿芜也一脸摸不着头脑。 穆言已经等不及了,她现在就想去问问蔺氏和赵氏,真相到底是什么。 匆匆上了马车,当她要吩咐车夫去平阳侯府的时候,她却忽然又停住了,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喃喃道,“不对,有些事情还是不对……”(。) 第一百二十五章人情冷漠 桃红听的云里雾里,立刻皱眉道,“姑娘,那里不对?” 穆言不说话,她表情很沉,脑海中不断回忆从她认识薛华裳以后发生的事情。 仔细想一想,薛华裳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引导着什么…… 她大胆推测着。 薛华裳似乎在引导她和蔺氏见面,还引导她和蔺云见面。 薛华裳从第一次见她就表现出一种不同于旁人的热情…… 可是薛华裳为什么要引导这些呢? 穆言想不明白。 她皱眉,慢慢平复心绪后才扬手道,“回府吧……” 即便她现在知道真相,此时也不能贸贸然跑到侯府去问个究竟,侯府这种地方是非最多,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自己会就此陷入危机。 且压一压,看薛华裳下一步的行动再做打算。 桃红和绿芜相视一眼。 绿芜小声道,“姑娘这就回去?” 她们才出府没一会儿,就这样回去只怕府里人又胡乱猜测。 再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这么回去? 穆言心中压着事,正好也不想回穆家去,那个牢笼,实在太憋的慌。 “你们想去那里?”她侧着眸子问桃红和绿芜。 桃红一笑,“姑娘想去那里?” 穆言想了想,她在穆家长了十四年,平常连单独去市集的机会都少,时候还早,不如去市集上转一转,买两块绸缎做鞋面。 “去市集?”她征求桃红和绿芜的意见。 二人一听当然高兴,并没有任何意见。 “那就去市集吧……” 穆言吩咐车夫把马车停在街口等着,她们主仆三人沿着街口一路往闹市走去。 这还是她们主仆三人头一次单独出来散步逛街,桃红和绿芜心情很好,一路上看看这儿,指一指那儿,像是两只翩然欲飞的蝴蝶一般。 穆言虽然强自打着精神,可心中有事,面上难免发沉。 一路走到西市的韩记面馆门口时,桃红才驻足。 她们主仆三人连晌午饭都没吃呢,此时此刻闻到面香味更觉得饥肠辘辘。 “姑娘,要不要进去吃碗面?”桃红征求穆言的意见。 穆言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是桃红和绿芜跟了她一路一定都饿了,她点头,“那就进去吃碗面吧!” 韩记面馆的五香面十分出名,燕京城中的许多达官显贵都会隔三差五来这里吃一碗五香面。 主仆三人进去的时候,楼下正好只有靠窗的一处位置空着。 小二哥十分热情,引着三人坐下后,然后倒了三碗热茶。 桃红问穆言要吃什么,穆言让她们二人点。 她们二人都点了五香面,穆言也从善如流的要了一碗五香面。 面端上来的时候果然香气扑鼻,汤头清澈,上面飘着几片绿油油的青菜,看着就很有食欲。 桃红和绿芜吃的很香,穆言只是随便的吃了两口。 吃到一半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有孩子嚎哭的声音,也有女人和男人尖利的叫骂声。 “你个狗娘养的小兔崽子,竟敢偷老娘的包子,给老娘吐出来……” “……小东西,手爪子还挺快,好啊,看爷我不打断你的手,让你偷东西。” 孩子似乎哭的特别凄厉。 面馆内的人都跑出去看热闹。 桃红和绿芜也站起来往窗外看,却是一男一女在当街打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孩子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破旧裤子,上身****着,肋骨很突出,整个人看上去柔弱不堪,像是好多天没吃饭似的。 桃红皱眉,“真是可怜……” “那女人下手也太狠了,你看那一巴掌下去,都能把孩子的脸给打下来……” 穆言听着桃红和绿芜的对话,也忍不住起身往外看。 面前的一幕太刺心,孩子苦苦乞求着,“包子是他们剩下的不吃的,我……我只是捡来吃,别打了,别打了……” 然而胖女人不依不饶,大耳刮子落在孩子的脸颊上,孩子蜷缩成一团,如受伤的小兽一般,浑身都在哆嗦,男人的脚狠狠踹在他的后背上。 孩子倒在地上,口角有血珠子迸出来,可那女人和男人还是不肯停手,又拽了孩子的头发打了几下。 周边明明围观者那么多,却无一人施以援手,更无人拉开那对男女。 眼见着孩子被打的几乎昏死过去,还是无人站出来帮忙。 “……太狠了,姑娘,我去看看。”桃红有些忍不住,想出去看一看。 穆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主仆三人一起出去,然后挤进人群。 “别打了,你们在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穆言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她明知道管这种事情可能会给自己招来灾祸,毕竟面前的胖女人和男人看面相就知道非善类。 但是面前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还那么小,怎么能忍心看他被活活打死? 胖女人停手了,盯着穆言看了一眼,见穆言穿着并不普通,容貌更是娟秀美丽,一时微楞,“你是谁?他偷我们家的包子,我为什么不能打?” 穆言没有理会胖女人的问话,径直过去蹲在地上轻轻扶起了被打的几乎昏死过去的小孩子。 孩子很瘦很轻,面色蜡黄,右边眼睛上有大片的青紫,嘴角被打的裂了一道口子,渗出的血迹已经结痂,身上更是一道一道的印记,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对男女打的实在是太狠了,这么小的孩子,他们如何忍心下手? 穆言轻柔的让孩子躺在自己的臂弯里,用帕子擦拭孩子的口角。 周围的人没想到会出来三个明丽秀美的姑娘帮这个孩子,一时间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孩子吃疼,皱眉“嘶”了一声,然后静静看着穆言,一双眼睛很明亮,很清澈。 穆言轻声问他,“你拿了他们的包子?” 孩子脸上的表情很凝重,点头又摇头,他艰难的说着,“我都三天没吃饭了,我饿……包子是客人们吃了一半扔掉不要的,我只是捡回来吃了,我……没有偷……” 那胖女人不依不饶,立刻尖着嗓子说道,“怎么不是偷?客人不要的那也是我们包子摊的包子,我们还要捡回去喂猪呢,凭什么要给你吃?” 胖女人的男人也挽着袖子符合一声,“就是,你个小兔崽子就是欠打,来我家包子摊不是一次两次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如此巧合二更 桃红气不过,瞪那胖女人一眼,“他不过是个孩子,再说吃的又是客人丢掉不要的,你们何必要下死手的打?还有没有王法了?” “哼,说的轻巧。”那胖女人立刻抱着两条粗壮胳膊,盯着桃红恨恨说道,“看你们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你们吃的饱穿的好,当然不知道我们这些穷人的苦楚,剩下的包子那也是我拿银子买面买菜做的,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凭什么给他这个小乞丐?” “你……”桃红气的直跺脚。 这个胖女人真是可恶,明明包子是客人花银子买的,吃剩下不要了自然不算是她家的,小乞丐捡到吃了也没什么,偏这个胖女人不饶人。 真是可恶。 穆言懒得听这个女人聒噪,她冲桃红招手。 桃红赶紧走过来。 她在桃红耳边低语一句,“你问她,这孩子吃了几个包子,要多少银子,给她两个铜钱便是了,不必与她浪费唇舌。” 桃红“嗯”了一声,然后冷冷问那胖女人,“这孩子吃了你几个包子?” 那胖女人与她男人相互对视一眼,两只眼珠子滴溜溜转。 她问桃红,“他的银子你们给?” 桃红再瞪她一眼,“对,我们给,你说吧,他吃了你几个包子。” 那胖女人立刻兴奋起来,面前的三个姑娘一看穿着就知道她们身上一定有银子,她不免动了狮子大开口的心思,一伸手就伸出五个指头。 “你们就给这个数吧,给完银子我们就放过这个小兔崽子……” 那胖女人觑眼看桃红。 桃红皱眉,“五个铜板?” 五个铜板倒也不算多。 桃红正打算掏银子,谁知道那胖女人一句话,差点让桃红吐血。 “五个银子?哎哟喂,姑娘啊,你可真当自己打发叫花子呢?”那胖女人嘴脸十分难看,一撩眼皮子道,“这小兔崽子在我家店里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你们要给他出头,那好,就给我们五两银子,这事情就算过去了,我们两口子也就不追究了。” 看热闹的人一听居然要五两银子,一个个都开始咧嘴。 这两口子可真是敢要。 桃红和绿芜都听的目瞪口呆。 穆言心中冷笑,这两口子还真是可笑,狮子大开口竟然一下子要五两银子,他们还真能要的出来。 那孩子听到要五两银子,急了,挣扎着要从穆言的怀里起来,嘴里喊着,“姐姐,你走,我不连累你……” 但方才挨打挨的太重,加上孩子几天没吃饭,体力本来就弱,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起来。 穆言赶紧安抚孩子的情绪,“别动,你先别动,没事的……” 那胖女人听着穆言说,“没事的”,还以为穆言要给她五两银子,顿时心中乐开了花。 穆言安抚好孩子的情绪后,才幽幽转脸,冷冷盯着那胖女人看了片刻,然后吩咐桃红,“丢给她五个铜板,若是她不肯罢休,直接报官处置,还没王法了……” “是”桃红咬着牙瞪了那胖女人一眼,然后从钱袋子里掏出来五个铜板,狠狠丢在胖女人的身上,“我家姑娘赏给你的,拿着吧!” 那胖女人还以为是五两银子呢,没想到只是丢给她五个铜板,顿时大怒,一时叉腰要发作。 “还真是不太平,才一出府竟然就遇上刁民作乱。”人群中忽然传出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过去,却是一银衣男子穿过人群缓缓走过来,衣上绣着流云暗纹,穿着黑靴,墨发高高束气,一张脸阴沉沉的,给人一种很凌厉的气势。 有人认得来人是谁,立刻垂眉恭敬道,“是平阳侯府的大公子……” 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起来。 穆言抬头看的时候,正好与薛致远眼光相遇,他的眼神很明亮,如晨星一般。 而薛致远同样觉得穆言的眼神很透彻,像水洗过的黑曜石一般。 他方才远远透过人群看到一身穿长裙的娇弱女子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看上去很肮脏的乞儿,还旁若无人的用白色帕子替乞儿擦拭口角的血迹,神态很安静,很温柔。 那画面很有冲击力,牢牢的吸引了他的视线,于是,他站在外围的位置想看看女子究竟是谁,没想到竟然是穆言。 燕京城中千万人之中,他们两个人竟能如此巧合的相遇,薛致远内心微微波动了一下,像是被人用指尖撩到了谋一条神经。 穆言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薛致远,还真是巧合。 她冲着薛致远垂眸,微微点头。 薛致远也冲她点头。 桃红和绿芜见是薛致远,二人顿时如看见救星一般。 桃红指着那胖女人对薛致远控诉道,“这个女人实在不讲道理,这个孩子明明只是吃了别人丢掉不要的包子而已,她就动手追着打人,我们家姑娘说给她五个铜板,让她得饶人处且饶人,她还是不饶,非要管我们要五两银子……” 那胖女人和她男人也听到人群中有人爆出薛致远的身份,二人顿时局促不安,脸上满是忐忑之色,连看一眼薛致远的勇气都没有。 薛致远冷冷瞪那胖女人,又一指指着地上被打的丢掉半条命的孩子,开口道,“孩子是你们打的?” 那胖女人两手局促的绞在一起,很不安的辩解着,“他……他偷东西我们才打的。” 那孩子立刻忍疼为自己申辩,“没有,我没偷,是别人吃剩下不要的,我捡回来吃的。” 那胖女人顿时不安的干咳起来,“那也是偷……”又推搡她身边的男人一把,低低说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那男人缩着脖子,根本不敢说话。 胖女人气的咬牙,只能退一步道,“算了算了,一个孩子,我们也不为难他了,只是叫他以后别偷我们的包子就是了……” 胖女人转身打算走。 薛致远冲着身边的两个小厮使眼色,二人顿时上去,一人一边,按住了胖女人的肩膀。(。) 第一百二十七章留下 胖女人惊恐万分,立刻尖叫,大声叫喊着,“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薛致远二话没说,丢给那胖女人一两银子,然后冷冷开口道,“这银子是这孩子的饭钱,收着吧。” 胖女人一愣,有些回不过来神,她没想到薛致远会给她银子,原以为薛致远会让人胖揍她一顿的。 众人也都看的入赘云雾一般。 桃红急了,赶紧道,“大公子,一两银子太多了,再说了,她把人都打成这样,怎么算?” 薛致远看了桃红一眼,然后缓缓道,“律法上写的很明白,打人者,轻者罚银二两,重者罚银子五两,收监十五日。我只是替那孩子付了饭钱而已,可并没说不送她去见官。” 薛致远一席话,顿时让那胖女人汗流浃背,一行啼哭着连声叫着冤枉。 薛致远不听那胖女人喊冤,一摆手道,“送他们两口子见官吧!” 两个小厮应了声是,然后拉着胖女人夫妻二人去见官。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喝彩声。 桃红也一笑,赶紧道,“还是大公子思虑周全,奴婢莽撞了。” 薛致远没说话,他衣角翻飞,轻轻走至穆言身边,然后蹲下,黑色的眸子全神贯注的盯在小乞儿的身上,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后,他才对穆言道,“只怕脚踝处伤到了骨头,得尽快送去医馆让大夫瞧一瞧。” 穆言侧着眸子看薛致远一眼,方才那一幕还着实让她难忘,这个男人处事风格真的很特别,他将事情分的很清楚,该给的饭钱会给,但是又不会纵容恶人。 她不明白前世那些恶意的诋毁是怎么来的,至少现在她看到的男人,是有血有肉很热心的男人,他怎么会弑父? 二人四目相对,眼神清澈透亮。 “可是我不知道附近哪里有医馆……”穆言皱眉说了一句。 薛致远道,“我倒是知道一家,来,把孩子给我吧,我来抱。” 他从穆言怀里接过孩子的时候,二人不小心指尖相触。 她的指尖柔软而冰凉。 而他的指尖温暖而潮湿。 穆言感受到薛致远指尖温热的触感,赶紧缩手,脸色绯红…… 虽然前世她经历过男女间那些事情,但重活一世,她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女,男女肌肤相触,还是会觉得尴尬羞涩。 薛致远干咳了一声,缓缓抱起小乞儿,然后说道,“穆姑娘要是无事,可一同前往医馆。” 有薛致远在,穆言想离开,毕竟她和薛致远在一起也觉得有些别扭,万一被有心人看到传出些风言风语,对他们两个人都不好。 而且她现在还没搞清楚她到底是赵氏的女儿,还是蔺氏的女儿,实在不想与薛家人走太近。 “有大公子在,我相信这孩子不会有事的,我就不去了,告辞……” 穆言正打算离开,谁知那小乞儿一把抓住她的衣袖,眨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不让她走,“姐姐,我害怕,你留下好不好?” 穆言无奈皱眉。 薛致远一笑,“既然无事,那便一同去医馆吧,是你救的这孩子,他认你。” 不等穆言回答,他先抱着孩子大步往前去,穆言想了想,只能跟上。 桃红赶紧跑去韩记去付了三碗面钱,匆匆跟上穆言。 主仆三人跟着薛致远去了医馆。 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他认得薛致远,二人稍加交流后,老者便替小乞儿检查身体。 好在大部分地方都是皮外伤,不碍事,上了药养两天就能好。 可右脚腕上的骨头确实有裂痕,需要用两块木板固定位置,还要躺在床上静养半月,方可下地。 小乞儿一听要静养半月,顿时挣扎着要下地,口口声声喊着,“不治了,不治了。” 薛致远一把按住他,很严肃地告诉他,“若是你此刻不治,将来必定会落下残疾,你难道想一辈子瘸着走路?” 小乞儿顿时怕了,可又很无奈的摇头,“我没有家,没地方休养,而且……若是我躺着不动,谁给我饭吃?没饭吃,我会死的,我……我不能死,我娘说了,我是我们陈家唯一的骨血,我得活着。” 小乞儿的话顿时让穆言心中一阵难过。 人活着可真是不容易啊,才这么大点孩子就知道努力活着的使命…… 她伸手轻轻抚着孩子的头发,安抚道,“乖乖养伤,我这里还有些银子,回头我给你找一处地方,你先住下。” 薛致远看了穆言一眼,然后道,“这个孩子我留下了……” 穆言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定定看着薛致远。 薛致远表情淡然,再说一句,“这个孩子以后就跟着我吧,我正好缺一个给我执马鞭的马童。” 桃红和绿芜立刻激动起来。 桃红推那孩子一把,提醒道,“傻了?还不快谢过薛大公。” 那孩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薛大公子是何许人也,眼神有些茫然。 不过既然是救了他的人,那么就一定是好人,他在稍微一愣后,立刻千恩万谢的给薛致远磕头。 薛致远面上淡淡的,只说一句话,“先让大夫给你疗伤……” 那孩子就乖乖坐好了,然后让大夫给他固定脚踝的骨头。 因为太疼,孩子叫的很惨。 穆言都有些不忍听下去,拿着帕子一直给孩子擦汗。 薛致远暗暗看在眼里,他眼神竟露了几分疼惜…… 大夫固定好了孩子的脚踝,又给开了几贴药。 这时候穆言才想起来竟然都没问孩子叫什么。 那孩子告诉她,他叫陈飞,小名阿福,家住灵寿县,因今年闹灾荒,一家人在逃难的图中全都染病死了,只活了他一个人…… 母亲死之前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活着,说他是陈家唯一的骨血,一定要活下来,因为此,他才咬着牙活到现在。 桃红和绿芜听着这些话都忍不住红了眼圈。 这孩子也实在是可怜的很。 穆言心中不免感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好在薛致远收留了孩子,以后吃穿总算是不愁了,也不怕别人会欺负他。 她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发,薛致远负手而立,看着她淡淡道,“穆姑娘也算女中豪杰,当时在场之人众多,却无人一人敢站出来,唯独姑娘敢出头,倒叫人佩服。”(。) 第一百二十八章喝茶 穆言看了薛致远一眼,她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话茬,只能一笑道,“大公子不也十分热心吗?” 薛致远嘴角扯了扯,轻轻地笑了。 他的神态清朗而温暖。 穆言真的看不出他会是那种弑父的人,所以前世薛致远一定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是被人暗中害了一把?还是被人利用了? 穆言突然心中萌生出要帮薛致远一把的想法,然而终究只是想法而已,毕竟她现在还是寄人篱下的招子女,自己都深陷泥沼当中无法自救,如何救人? 等阿福脚踝上的伤处理好后,薛致远让人抱着阿福先回府去。 阿福是个乖巧有礼貌的孩子,离开前又很郑重的谢过穆言。 穆言本想把自己身上的一些散碎银子都给阿福的,但是转念一想,薛致远何许人也,人家会缺那几个散碎银子?既然孩子他带走,肯定会善待的。 她默默的把袖在袖中掏银子的手抽出来,一面说道,“既然阿福公子要带走,那我们主仆先告辞了。” 而他看她一眼,忽然提议道,“这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茶楼,穆姑娘要不要去喝一盏热茶?” 不好吧? 虽然各自都带着婢子和侍从,但毕竟男女有别。 穆言果断拒绝了,“多谢大公子好意……” 然而话音尚未落定,就听薛致远低低说道,“我有些事情要问姑娘,姑娘方便吗?” 穆言侧眸看着薛致远,见他目光凝着,似乎确实有事。 她想了想,然后一拢衣袖道,“那好,恭敬不如从命,只是……” 她稍微犹豫了一下。 薛致远也是懂分寸的讲究人,立刻明白穆言的意思,扬眉一笑,“我先走还是姑娘先走?地点,东岔路口的青山茶楼,三楼有厢房,第二间,姑娘报一个‘福’字就行。” 穆言侧身一福,先走一步。 桃红和绿芜紧紧跟上,桃红很担心,走出医馆后立刻问道,“姑娘当真要和薛大公子一起喝茶?万一……万一传到太太耳朵里,只怕又是轩然大波。” 大太太本就处处针对穆言,但凡发现穆言举止出格,肯定会死揪着不放的。 穆言也明白,但是方才看薛致远的样子,确实有事情,她想一听究竟。 而且她行的正坐得端,也不怕大太太诋毁,大不了一拍两散,正好合了她心意。 她拂袖,淡淡道,“且不管那些闲事了,待会到了茶楼,你们机灵些……” 主仆三人到了薛致远说的青山茶楼,楼下只有两个人,很安静。 小二见是三位姑娘,立刻上前殷勤道,“二楼有雅间,姑娘们楼上请。” 穆言一抬衣袖,半遮面低低道,“三楼雅间,‘福’。” 那小二即刻会意,弓着身子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主仆三人随着店小二上了三楼雅间。 厢房内布置的很清雅,右侧墙壁上挂着两幅不知是那位先生画的墨竹,笔锋有力饱满,桌上放着一把紫砂壶,四个胭脂红的茶碗。 “姑娘先请坐,我给您来一壶龙井您先喝着。” 店小二悄悄退下。 穆言拢袖坐定。 片刻后店小二送来一壶热茶,然后又默默退下。 桃红为穆言倒了一盏热茶,左右打量一番,奇怪道,“方才上来的时候,三楼好像一丝声音都听不到,莫不是三楼只有这一间厢房有人?” 穆言倒也不觉得奇怪。 像薛家这样的大家族,肯定有秘密会客的地方。 她正想开口和桃红说,忽然外面响起来脚步声,紧接着是男人的声音。 “三楼莫要让庞杂人上来……” 是薛致远的声音。 又听店小二应了一声。 房门吱嘎一声,薛致远推门而入。 穆言起身,侧身一福。 薛致远一笑,眉眼清澈,淡淡道,“姑娘不必多礼,坐吧!” 又见穆言面前摆着茶盏,就知道小二一定是送了茶水过来,于是对坐在穆言面前,开口问了一句,“姑娘觉得茶味如何?” 穆言客气一笑,“很好。” 薛致远垂眉不语,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茶雾氤氲,穆言看到一双黑眸正细细打量她。 她一愣,脸上发热。 薛致远自知唐突,干咳了一声,然后开口道,“姑娘可方便单独谈一谈?” 桃红绿芜面面相觑。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妥当,二不愿意退下。 薛致远看她们二人一眼,然后淡淡道,“这里很隐蔽,放心,绝不会有人发现的……” 桃红和绿芜还是不肯离开,二人定定看着穆言。 穆言手指拢在茶碗上,想了想,然后挥手让两个丫头到门口等着。 虽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不好,但是薛致远既然说这里隐蔽,应该很隐蔽吧! 两个丫头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退下。 房门吱嘎一声,厢房内顿时沉寂下来。 前世穆言之和穆朝阳单独共处一室过,与别的男子很少有交集,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共处一室了。 二人相处,确实有那么一丝丝别扭。 她垂眉喝茶。 薛致远还是有意无意的打量他,眉头紧缩。 他怎么也没想到穆言会是他的表妹,若非今日拷问那牛氏,他肯定不会知道这些,更不会知道穆言从小就受了那般的苦楚…… 面前的女孩子长的出色,白皙动人,身上自有一股清雅气质,只是举手投足间总是透着小心谨慎,想必她在穆家的日子也过的很不好吧! 穆家乃大族,长房长孙娶亲,讲究的肯定是门当户对,如今她虽和穆朝阳订了亲,但肯定是穆家长辈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她在穆家应该过的是如履薄冰的日子。 这一点倒是同他一样。 他虽然是侯府嫡长子,但是到现在都没能被晋封为世子,为何?蔺氏有两子,他父亲似乎更看重蔺氏的孩子。 而蔺氏又是穆言的亲姑母…… 丝丝缕缕一缠绕,他就对面前这个女孩子产生了一丝丝兴趣。 当年蔺家为何要扔掉她不要呢? 薛致远觉得这个女孩子的身世似乎并不寻常。 所以,他打算从女孩子的身世上下手。(。) 第一百二十九章出事二更 穆言察觉到薛致远打量她的那一束目光,那目光虽然温和无害,但是总像是能看透一切,似是要把人心一层一层剥开一般。 她莫名有些害怕这种洞悉一切的目光。 两人各自喝了半盏茶后,薛致远才开口道,“冒昧问一句,姑娘的母亲可姓牛?” 穆言顿时面色一僵,她很敏感,薛致远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目光一斜,她立刻问,“大公子怎么知道我母亲的姓氏?” 薛致远不回答她的提问,只问她,“姑娘可知道我母亲今早请你母亲进府之事?” 穆言心突突跳着。 这些事情蔺氏和赵氏应该做的很机密才对,为什么薛致远都知道? 仔细一想又觉得没什么,蔺氏毕竟不是薛致远的亲生母亲,他在蔺氏眼皮子底下安插眼线也很正常。 只是他为什么好奇这些? 莫非他知道她的身世了? 穆言很紧张,她不明白薛致远的意图,想了想才摇头道,“不,并不知道,夫人请我娘去侯府了?” 她眨一眨眼睛,一派天真模样。 薛致远倒是有些看不透彻了,她当真不知道牛氏去过侯府的事情吗? 如此,她应该还不知道她的身世吧…… 是现在告诉她,还是该让她自己慢慢去发现? 薛致远稍微琢磨了一下,然后端起茶盏喝一口,说道,“哦,不过是听府中人说早上母亲邀请了你母亲过来说话,母亲向来不请闲人聊天的,好奇,就问了你一句。” 他这话倒是回答的很坦诚,“好奇”两个字用的很妙。 穆言默然一笑,然后岔开话题道,“茶好像凉了……” “再换一壶?” “不必了,一盏足矣。” 二人默默的把剩下的半盏茶喝下,期间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穆言一直在琢磨薛致远的意思。 而薛致远也一直在琢磨穆言。 二人互相琢磨着对方。 终于,茶碗都空了,到了不得不说话的时候。 穆言嘴唇翕合,想说一句告辞的话,然而先开口的却是薛致远,他只问了穆言一句话,“姑娘当真将我妹妹视作好友?” 他说话的语气明明风淡云轻,但是无形中又透了一股力量。 穆言直视内心,她很肯定,她从未将薛华裳当做朋友过,她一直都处于戒备的状态。 可是这话很显然是不能对薛致远坦白的。 薛华裳是薛致远唯一的妹妹,薛致远视他这个妹妹如掌心里的宝贝一般,她绝对不能轻易说薛华裳的不好。 按下内心想法,她还是撒谎了,一笑道,“大小姐对我很好,她视我为朋友,我自然也视她为朋友。” 她回答的很巧妙。 她与薛华裳之间的友谊是有条件的,前提是,薛华裳要视她为朋友…… 薛致远心里笑了笑,他还真是小瞧了面前的女孩子,竟然还和他玩起了文字游戏,有意思…… “好,多谢姑娘陪我喝完这一盏茶。”薛致远轻轻弹了弹衣襟,然后起道,“阿福以后跟着我,姑娘若是想见他,只要托人往这茶楼送个信,到时候我会命他来茶楼见你……” 穆言点头。 薛致远又问她,“姑娘先走还是我先走?” 穆言做了个请的姿势,薛致远也不客气,冲她微微点头,然后转身推门而去。 薛致远一走,桃红和绿芜就进来了。 穆言长长呼气。 她还在琢磨刚才和薛致远的谈话内容,两人压根也没说两句话,可是薛致远话里似乎包含了很多信息。 让她猜不到薛致远到底是知道了她的身世还是不知道她的身世…… 她很头疼。 桃红和绿芜见她皱眉,两人相视一眼,桃红不由问,“姑娘为何心事重重的?可是大公子说什么了?” 穆言摇头,“没事,就是觉得累了,咱们也回府吧!” 她起身。 她身世的事情暂时还不能和任何人说,她得好好想一想,到底该如何处理面对这件事。 主仆三人出了茶楼,此时已经暮色黄昏,三人去街口找了马车,然后回了穆家。 一到穆家她就去了一趟老太太的屋里。 老太太很诧异,“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穆言笑笑,“家中一切都好,哥哥的亲事母亲让我别管,他们自有主张,我想着留下也没什么事情,干脆就回来了。” 老太太点点头,然后递上一张帖子道,“薛大小姐又下帖子邀你了,说是后天邀请你一起去大昭寺祈福。” 老太太心情很好的样子。 从前她很不看好穆言,但是如今看来,穆言要是和薛家搞好关系,倒也能弥补她身份低微这一缺陷了。 穆言看了看帖子,越发肯定薛华裳对她不怀好意…… 大昭寺,无论如何她要去的,她倒要看看薛华裳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她一笑,问,“您应了吗?” 老太太道,“自然要应,你只管跟着去吧!” 穆言点头。 她想到了穆青,又摇头,“还是不去了……” 老太太立刻追问,“为何?” 穆言一捏手中的帖子,一脸为难。 老太太马上就明白了,她立刻缩眉道,“可是青儿她们又说什么了?” 前世穆言可从不干这种告黑状的事情,可是穆青太过分了,三番五次的羞辱她,她也忍够了。 她还是一脸为难,嘴唇翕合,欲言又止。 老太太看的明白,立刻抬手一把拍在炕几上,冷声道,“这孩子就是让她娘惯坏了,近来胆子越发大了。”老太太叹一口气,然后安慰穆言道,“她说什么你都不必放在心上,你是好孩子,我心里清楚,往后她若是再敢撒野,你只管叫人过来告诉我一声,我就不信了,她连我这个祖母的话都敢不听。” 穆言苦苦一笑,“谢老太太做主。” 老太太再呼一口气,又道,“有时候你就是太软弱了,该强硬的时候就强硬,不然以后还是会吃亏的。” 也就是和穆家关系好才能听到老太太说这些话。 穆言在心里头冷哼。 正要再说什么,忽然胡嬷嬷着急慌忙的跑了进来,甚至连规矩都顾不上,一进门就喊道,“老太太,出事了,出大事了……”(。) 第一百三十章疯癫 胡嬷嬷的脸色很难看,一脸惊恐模样。 老太太见这阵势,脸色有点变了,忙问,“火急火燎的出了什么大事情?” “是……是司琴……”胡嬷嬷急的咽下一口唾沫,提一口气说道,“方才司琴房里的丫鬟浑身是血哭喊着跑来说司琴忽然得了失心疯,正拿着菜刀在园子里到处砍杀人,这会子正往哥儿住的顺安堂去。” 老太太一听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叫嚷道,“那还不派人拦着,阳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要你们所有人都跟着不得好过。” 老太太浑身颤抖着,赶紧起身往门外跑。 穆言眼神发沉。 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说疯就疯掉了? 莫非,大太太在司琴身上也做了手脚? 司琴可是大太太亲手挑上来的通房丫头,如果真是她下手,那就太狠毒了。 穆言匆匆跟了出去,一看究竟。 一行人匆匆追到雨花阁,面前的场景着实惨,几个小丫头子被砍倒在地上,有的胳膊受伤,有的腿部受伤,还有一个生生被割去了一只耳朵,看得人头皮一阵发麻。 老太太当时就腿软了,若不是穆言和胡嬷嬷扶着,她一准跌倒。 有婆子捂着胳膊哭喊着,“老太太,司琴疯了,她疯了,她口口声声说要杀了大爷……” “什么?” 老太太面如死灰,赶紧催着,“快,快去顺安堂……” 等到她们到了顺安堂的时候,正好瞧见司琴光着脚丫子,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拿着菜刀,最重要的是,她竟然胁迫着穆朝阳。 说来也巧的很,方才穆朝阳忽然内急,出了书房要想入厕,谁知刚到院子里就被躲在树后的司琴扑过来用菜刀抵住了喉咙。 如此场景,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可是谁也不敢上前。 大太太得了消息比老太太还来的早一步,如今已经哭成了泪人,一声一声喊着,“司琴,有话好好说,你先放了阳儿……” 她内心后悔极了,当初为什么要安排司琴当招子女? 更后悔她不该下毒手给司琴灌安神药,若不是药的作用,司琴今日也不会癫狂到要杀人的地步。 如今祸及自己的儿子,她肠子都后悔青了。 穆言冷眼看着大太太,看着大太太捶胸,满脸后悔,她心中基本就确定了,必定是大太太做的手脚,想让司琴步了当年徐姨娘的老路,疯癫而死,谁会怀疑到她身上? 这女人,真是狠毒。 当初给司琴希望的人是她,如今要杀司琴的还是她…… 老太太看着面前的场景,吓得双腿都在打颤,高声喊着,“司琴,你放下刀,你要什么你说出来,我都给你,统统给你……” 司琴浑身都是血迹,前些日子还像是鲜花一样娇嫩的姑娘,如今已经不成人形,两颊消瘦,形如枯槁一般。 而被她挟持的穆朝阳面色倒是从容,只是脖颈处已经被划了一刀,刀口很小,血液已经结痂。 他应该是不敢轻举妄动吧,毕竟司琴手里头有菜刀,就算再是弱女子,菜刀可是不长眼睛的。 司琴咧着嘴大笑着,笑的很可怖,“你们统统给我住嘴,以为我要杀了大爷吗?不,我才不会呢,大爷是我的夫君,是我的夫君……” 她哈哈大笑着。 笑的时候锋利的菜刀又划过穆朝阳脖颈上的皮肉,顿时,血珠子顺着菜刀刀刃一滴滴落下,穆朝阳吃疼的咧了咧嘴。 虽然是皮肉伤,极小的口子,但脖颈处是要害位置。 大太太一声尖叫,“不,不要啊……” 老太太一个趔趄,一手扶额,差点昏死过去。 周围虽然全是身强体健的小厮,可是没有人敢上前,怕一个动作激怒了司琴,反倒会提早要了穆朝阳的命。 二太太三太太陈姨娘她们得了消息也都匆匆赶来。 看到如此场景,一个个捂着帕子担心的直皱眉头,同时又赶紧围过来照顾老太太。 穆言乘势退后,然后找了个机会给陈姨娘使眼色…… 陈姨娘会意,趁乱与穆言并肩站在一起。 穆言压低声音道,“你看看司琴的样子像不像当年的徐姨娘?” 陈姨娘一愣,当即注视司琴,片刻后,她小声道,“别说,还真是有几分相似的,当年徐姨娘发疯癫症的时候,也是如司琴一般,赤脚,蓬头垢面,眼神很可怕,嘴里一直不停说着疯话……” 等等。 说到这里,陈姨娘忽然瞳孔一缩,望向一旁奔溃的大太太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和她有关系?” 穆言不动声色,低低道,“不知道还能不能从司琴房中搜出什么?” 陈姨娘也是极聪明的人,一听此言,马上会意,立刻唤来身边信得过的婢子低声嘱咐两句,那婢子悄悄去了。 二人就此又赶紧分开。 场面很混乱,倒是无人发现她们二人的举止异常。 大老爷他们也很快过来,一时间穆府所有人几乎都齐聚到顺安堂,除了穆念柔。 穆念柔向来不参与这些事情。 司琴疯癫的厉害,嘴里都大喊着,“我是少奶奶,我是少奶奶,你们这些小贱人,我看谁敢害我……” 大老爷直皱眉头。 “怎么会忽然疯掉?” 无人应答。 唯有陈姨娘有意无意说了一句,“倒是奇了,看司琴的模样,倒是和……和当年的徐姨娘有几分相似。” 听陈姨娘提及忽然提及徐姨娘,大老爷顿时眉心一皱,目光深深望向司琴,若有所思。 二太太她们不由也看向了司琴。 “别说,还真是有些相似……”二太太皱眉,眼神有些惊恐,当即低低说了一句,“莫不是徐姨娘阴魂不散……” “胡说。”穆家二老爷立刻睨她一眼,冷冷打断。 二太太干咳一声,不敢再说。 大太太也听到了这些话,她害怕的要命,头一次感觉到如此害怕。 穆言一直暗暗观察着这些人的动向。 司琴还是不肯放开穆朝阳。 场面僵持着。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院子里的人更加焦灼起来。 “司琴,你先放了阳哥儿,有话好好说……”大太太还在扯着嗓子喊着。 可司琴很明显根本听不到这些话,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傻笑,时不时的在穆朝阳的脖子上轻轻划上一刀,让穆家人冷汗直流。(。) 第一百三十一章引出当年之事 就算老太太见过大风大浪,此刻也已瘫软在几位太太的身上。 众人赶忙给老太太找救心丸。 几位老爷暗中商议了一个方案,让几个会拳脚功夫的护院悄悄一点一点移动,埋伏在几棵树后面。 等到天色又暗些的时候,那几个护院忽然出击,一把将司琴打晕,菜刀应声而落,穆朝阳这才被救下。 穆朝阳被救下,一院子的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穆言也跟着松了一口,毕竟前世是夫妻,再恨,也没想过要他死。 一行人扶着穆朝阳进了顺安堂。 穆朝阳自己倒是状态很好,虽然脖颈上受了伤,但是精神状态很好,一直说着,“不碍事,不碍事。” 进了顺安堂,大太太赶紧命人去请大夫给穆朝阳包扎。 众人又将厢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在只是皮肉伤,无大碍,大夫上了药,包扎后只让养几天便可痊愈。 总算是有惊无险。 老太太拍着心口长长舒一口气,一面摆手道,“都散了去厅房,让阳儿好生休息。” 穆朝阳想从床上起来,但是老太太死活不让,他只能无奈的躺下。 众人全部移步到厅房里,按辈分长幼依次落座后,大太太才咬牙切齿道,“老爷,此事您可一定要为阳儿做主,司琴狼子野心,想当少奶奶都想疯了,竟敢拿菜刀害阳儿,此事绝不能姑息。” 她说的字字用力,似乎要将司琴扒皮抽筋才能解其心头之恨。 老太太也怒声道,“此事绝不姑息,那司琴留不得。” “竟敢害我哥哥,真是反了……”穆青也柳眉倒竖,气恼道,“爹爹,如今咱们家可真是乱极了,随便一个奴才都敢爬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如今竟然胆子大到连菜刀都敢动了,您可得治一治这种风气。”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有意无意的看向穆言,哼道,“免得让这些奴才们不知道天高地厚,一个个自以为是穆家的主子呢。” “大姐这话说的对……”穆婉她们趁机附和一句。 穆言心知肚明,知道穆青在借题发挥,她不理会她们这些小女孩的把戏,只暗暗给陈姨娘一个眼色。 陈姨娘会意,轻抿嘴唇,在一干人指责司琴痛恨司琴的时候,她标新立异了一把,低低说道,“老爷,妾身瞧着那司琴分明是疯了,若是精神正常,她应该不会做伤害大爷的事。” 大太太的心里有鬼,生怕因为此事而牵扯出当年徐姨娘之事,立刻反驳一句,“你以为她疯了?哼,我看她清醒的很,若是真疯了,为何口口声声说要当少奶奶?你见过如此清醒的疯子?” 她剜了陈姨娘一眼。 陈姨娘端端站在大老爷身边,神色不变,反驳一句,“若不是疯癫,为何赤脚垢面?” 她目光对上大太太的目光,声音四平八稳说着,“想必太太还记得当年的徐姨娘吧?徐姨娘在怀孕的时候发疯,每一次都蓬头垢面,嘴里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又一次她甚至拿了一把剪刀要伤老爷……” 听到此,大太太再也不想听,冷冷打断道,“徐姨娘都入土为安那么多年了,陈姨娘,你此时提及,到底是何居心?提一个过世的人,你就不怕夜里睡不安生?” 陈姨娘嘴角扯出一丝丝冷笑,当即回击,“不得安生的难道不该是那些坑害别人做了亏心事的人吗?我又没有害过徐姨娘,为何要心虚不得安生?” “那你的意思是我做了亏心事?”大太太不依不饶。 陈姨娘一拢衣袖,淡淡道,“我可没这么说,太太是想多了。” 两个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话也渐渐变了味道。 但是大老爷却听出来陈姨娘话里有话,而且在陈姨娘的提醒之下,他确实也发现司琴与当年的徐姨娘确实有几分相似,发疯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动作,甚至连那种傻笑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莫非,当年徐姨娘的死还另有原因? 大老爷皱眉不语。 倒是老太太先听不下去了,冷冷呵斥一句,“你们两个眼里头还有没有人?当着长辈小辈的面闹的脸红脖子粗,不嫌没脸?” 大太太瞪了陈姨娘一眼,先闭嘴。 陈姨娘也不是傻子,她该提醒的都已经提醒了,在闹事只会招来大家的厌烦。 适可而止,她也闭口不语。 一时间厅房内安静下来。 老太太道,“不管说什么,司琴绝对留不得,方才因她受伤的婢子就有好几个,有一个还没了耳朵,以后只怕也废了……” 老太太的态度很鲜明, 大太太二太太她们也都站老太太的队伍。 毕竟方才司琴太吓人了,谁知道以后她会不会干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危害到她们的生命。 穆言并没有随意站队,她始终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一句话没说过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大老爷好奇,看她一眼,问,“言丫头,为何不见你说话?此事你没意见?” 众人顿时将目光投向穆言。 穆言微微垂眉,唇瓣动了动,许久才淡淡道,“我只是在想,上次我见司琴的时候,她明明还好好的,今儿一见,实在叫人吃惊,似是换了个人似的,一时有些感慨,回不过神罢了!” 大老爷又皱了皱眉,忽然开口道,“先把司琴弄醒来,我要停一停她怎么说。” 他立刻命人去抬司琴。 大太太吓坏了,生怕把司琴抬进来会露出马脚,立刻嘤嘤啼哭道,“老爷,还问什么啊?事情明明白白,分明就是司琴狼子野心,想要挟咱们阳儿,然后坐上少奶奶的位子。” “司琴要是真这么想,那她岂不是太傻了。”陈姨娘的声音不高不低,吐字十分清晰,确保厅房内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若是真能用此法成了穆家少奶奶,那岂不是天天有丫鬟手握菜刀的追着各位爷跑?人人都能当了主子?” 陈姨娘此话一出,二太太和三太太憋不住笑了一声,又觉此刻笑不妥当,赶紧干咳遮掩。(。) 第一百三十二章彻查 大太太顿时脸色一白。 陈姨娘乘势道,“老爷,妾身觉得有一言必须要说,若不说,憋在心里实在难受。” 大太太立刻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压的她喘不过来气。 大老爷眉头拧做麻花,开口道,“你说。” 厅内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着。 陈姨娘抓住机会朗声说道,“妾身以为司琴忽然发疯这事儿实在太蹊跷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发疯?而且她又不傻,难道不知道挟持大爷没有好下场吗?年纪轻轻的,她怎么可能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而自寻死路?” 陈姨娘有理有据道,“况且她才被太太抬举成通房伺候在大爷身边,怎可能轻易害大爷?” 陈姨娘一番话让在场之人纷纷私语起来。 大太太脸色更加难看,藏在袖内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万一要是从司琴身上查出什么,会不会把当年徐姨娘的事情也牵扯出来? 大太太心突突跳着,她想阻止,可是搜肠刮肚都找不出来阻止的言辞。 大老爷眉心拧的更紧,他沉思片刻,然后问老太太,“娘,您如何看待此事?” 老太太只是一味的生气恼火,冷冷道,“不管怎么说,司琴这次到底是伤了阳儿,其罪难恕……” 老太太态度很坚决,就是容不下司琴。 陈姨娘伸着脖子,幽幽道,“司琴固然可恶,可若真是有人在司琴背后做手脚,迫使她伤害大爷,您想想,此事可怕不可怕?” 老太太眼神倏然一动,紧紧看着陈姨娘。 陈姨娘也不动,凝视着老太太。 “你是说,有人要假借司琴之手害阳儿?”老太太语气尖利。 穆朝阳乃长房长孙,将来穆家的接班人,谁想害他? 陈姨娘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她应该不会动害穆朝阳的心思。 那么,莫非是二房三房? 老太太缩眸,看向二太太和三太太。 二人顿时察觉出异样,心里突突直跳,老太太不会以为是她们做的手脚吧? 真是冤枉死了。 二太太干咳一声,三太太则装作若无其事,眉毛一扬说道,“娘,媳妇也觉得陈姨娘说的有道理,万一司琴真是被人利用了一把呢?若是不揪出幕后主谋,哥儿岂不危险?所以还请娘彻查此事。” 三太太首先表明自己的态度,大不了彻查,反正她没做过亏心事,她不怕会查到她头上。 二太太一听急了,赶紧也表明态度,“三弟妹说的对,娘,要彻查此事……” 陈姨娘嘴角稳稳隐了笑容。 穆言心中暗笑,陈姨娘还是十分有手段的,前世早知道就和她合作了,若是合作,没准前世也不会那么惨。 切看好戏吧! 大太太听着这些言辞更加着急,可还是不知道该用何种言辞将此事拦下。 “儿子,你觉得呢?”老太太问大老爷。 大老爷其实早就有了想法,当年徐姨娘的死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道伤疤。 徐姨娘是他遇到最善良的女人,陪着他寒夜里红袖添香,陪着他遍看四季风景,安慰他所有不愉快的心情。 然而刚生下孩子就撒手人寰了。 而且孩子嘴上还有残疾,这么多年一直都戴着面纱过日子,足不出户,连人都很少见…… 他每每看见总是心痛不止。 当年徐姨娘好好的一个人,突然说疯就疯,他一直都不得其解,暗中也曾查过,可是一直没能查到缘由。 今日司琴的模样确实和当年徐姨娘有几分相似…… 大太太心如鼓擂。 大老爷开口说道,“娘,既然一切都不清不楚的,不如彻查此事,反正发落司琴也不急于一时,您说呢?” 老太太被陈姨娘一张巧嘴的说的心里也钻了鬼,生怕这件事情背后真的有人主谋,生怕她的大孙子还会再有别的危险,于是高声说道,“查,一定要彻查。” 正说着,两个小厮提溜着披头散发的司琴到了厅房。 司琴情绪似乎稍微好了些,但是浑身颤抖,嘴里还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这个症状又让大老爷想起了当年的徐姨娘。 当年徐姨娘每每犯病以后,就会发出这种奇怪可怖的声音,像是小兽要撕咬人一样。 各房的姑娘看到司琴这个样子,还真是有些害怕,一个个往后躲避。 穆言倒是不觉得多可怕,只是觉得可惜,好好的一个姑娘,一眨眼就被折磨成这样。 亏得当年有人告诉她安神汤有问题,不然她还不知道她会成为什么模样呢! 小厮牢牢按着司琴。 大太太眼神一闪一闪,似乎在闪躲,拢在袖内的手颤抖的更加厉害。 万一要真审出什么,可如何是好? “司琴,你说,你为何要谋害阳儿?”大老爷定定看着司琴,语气平稳却充满了力量。 司琴鼻腔内还是发出一声一声的呼哧声音,听着大老爷问话,她一双眼睛似乎偷偷看了看大老爷,很惊恐很害怕的样子。 她缩了缩脖子,不说话…… 众人又私语起来,都很好奇司琴会不会开口说话。 大老爷见司琴这个样子,脑海中徐姨娘的影子就更加清晰了,他再皱眉,问一句,“你别怕,告诉我,为什么要害阳儿?” 司琴又怯怯看了大老爷一眼,缩着脖子还是不说话。 大太太瞅准机会,立刻开口道,“瞧见了吧?什么疯了?分明就是这丫头心虚不敢说话……” “太太未免太着急。”陈姨娘打断大太太,她大着胆子靠近司琴,然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拍司琴的后背。 司琴鼻腔里的呼哧声音更浓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咬人一样,很可怖。 二太太三太太她们不由捏紧了帕子,一个个又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司琴万一发疯伤到她们。 陈姨娘其实心中也害怕,但是为了能打击到大太太,她也算豁出去了。 一面拍着司琴的背部一面很柔和的说道,“司琴,你别害怕,有什么话你就对老爷说啊,老爷会给你做主的。” 司琴的眼眸忽然动了动,她再次看向大老爷,嘴唇翕合,似乎有话要说…… 众人顿时安静,静等她开口说话。(。) 第一百三十三章杀心 司琴嘴唇翕合了许久,好像得了失语症一般,最终很艰难的说了两个字,“冤枉……” 这两个字她好像卯足浑身气力说出来一般,说完后喉咙里又发出一声一声的呼哧声音,然后痛哭的哀嚎着,十分可怕。 穆青平日里胆子也挺大的,看到此,不由往大太太身边靠了靠,胆怯道,“娘,好可怕……” 大太太根本没听到穆青在说什么,她只担心自己。 陈姨娘见司琴开始嘶吼,她赶紧后退了一步,然后更加断言,“老爷,司琴一定是受了某种刺激疯了,不如,请个大夫过来瞧一瞧?” 陈姨娘的建议很快得到大老爷同意,他马上差人去请大夫,想了想又觉得普通大夫或许无用,干脆让人拿了自己的名帖去请崔太医过来,又吩咐那小厮,对崔太医只说是家中有人生病,继续太医诊治,其余一概不说。 那小厮领命去了。 崔太医是宫中的老太医,医术相当精湛,当年徐姨娘生女凶险异常,就是他帮忙开的药,吊住徐姨娘一条命,艰难产下孩子。 而且崔家先祖与穆家先祖又有极其好的交情,穆大老爷很信任崔太医。 大太太听说要去请崔太医,更加胆战心惊。 当年崔太医之所以没能查到徐姨娘的疯癫的原因,是因为给徐姨娘安神汤里的药物剂量小,不容易察觉。 这次她为了让司琴早日赴死,药物剂量加大了三倍…… 三倍啊,崔太医那样医术精湛的太医,应该能轻易察觉的。 怎么办? 大太太内心极其煎熬,仿佛烈火上烹煮一般的难受。 司琴情绪很激动,嚎叫不止,大老爷只能命人先押她下去关进柴房。 一听柴房两个字,大太太顿觉有了希望,她想从柴房下手。 可是这样做未免太铤而走险…… 大老爷则让大家先散了,等崔太医来了再说。 众人散开。 穆婉她们有些害怕,早早的回房歇着去了,不敢再继续看。 穆青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 穆言则借口回去,实则与陈姨娘往花园子里去。 老太太迫不及待又去看穆朝阳。 穆朝阳对此事也破觉得疑惑,方才他遇上司琴的时候就觉得司琴不对劲,挟持了他,嘴里疯疯癫癫说着乱七八糟的话,一看就是神经不正常。 “……爹要彻查此事?”穆朝阳问了一句。 方才他也派了屋里的小丫头到厅房里一听究竟,那小丫头回来和他说,司琴此事背后可能有主谋,老爷要彻查此事。 他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说过谁会害他,跟没察觉到谁会对他居心叵测。 所以他才觉得倍感疑惑。 老太太点头,顺势拉住他的手安慰一句道,“你放心,若是真查出来谁是背后主谋,祖母一定不饶他……” “那祖母可有眉目?” 穆朝阳问了一句。 老太太摇头,“你父亲才命人去清崔太医,那司琴又疯病发作,一直嘶吼不止,想问一句话都难问,如今只能等崔太医来了再下定论了。” 穆朝阳缩眸,他实在想不出谁会害他,只能点头道,“但愿只是您和父亲多想了……” 老太太闻言不由拍了拍穆朝阳的手背道,“你呀,就是太善良。” 祖孙二人在屋中说话,大太太则暗中想着对策。 孙妈妈也很是担忧,一颗心一直悬着。 趁人不察的时候,压低声音悄悄和大太太说着,“此事一旦查起来只怕很难平息,奴婢真怕会查到您头上……” 大太太比孙妈妈还要担心。 她嫁进穆家这么多年,一直对外和气,一团和睦,谁会想到她能下毒手害人? 尤其是她还对徐姨娘下过手,徐姨娘可是当年老爷的心头肉啊,万一查出来,她这个主母只怕一天都当不下去了。 她抿嘴,觉得不出手实在不行,眼神一凌,压低声音道,“司琴眼下被关在柴房,你先派人去查探一下,柴房都有谁把守?” 孙妈妈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她缩着眸子,表情激动道,“太太难道要?” 大太太赶紧左右张望,见无人,她才小声道,“现在天色已黑,若是柴房只是一两个人把守,倒也好办,寻个伎俩把看守之人支开,反正司琴不是疯癫吗?疯癫的人,咬舌自尽,或者是撞墙而死,谁能发现?” 孙妈妈听了战战兢兢。 甚至觉得大太太简直是疯掉了。 司琴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只怕大老爷会更加疑心。 可是若是不死,万一崔太医来查出蛛丝马迹,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当年谋害徐姨娘的时候,她就早就想到了也许会有这一天…… 孙妈妈长长呼气,咽下一口唾沫压着嗓子说道,“万一柴房看守的人多呢?” 大太太眼眸一缩,嘴唇翕合,沉吟许久才冷冷道,“无论如何都要想法设法让司琴自己死,她或者,始终对我们是个巨大的威胁……” 孙妈妈只能点头,然后道,“那奴婢去安排人。” 大太太“嗯”了一声,方悄无声息的进了厢房去看穆朝阳。 穆言和陈姨娘一前一后到了花园子里,晚上的花园子格外僻静。 二人各自派人四处望风。 “方才姨娘这一击可真是厉害……”穆言由衷佩服一句。 陈姨娘则一笑道,“那也是你脑子激灵给了我眼色,不然我还想不起来,如今要彻查了,说不定就能牵扯出当年之事。” 穆言点头,左右四顾,谨慎道,“姨娘派人去司琴房中查看了吗?问过她身边的婢子了吗?“ 陈姨娘点头,小声道,“还真有所发现……” 穆言顿时精神一振,追问,“什么发现?” 陈姨娘小声道,“我派人去问了伺候司琴的一个小丫头,那丫头正好也被司琴砍伤了,吓得要命,我的人问什么她都回答了。” 她卖个关子,“真有很大的收获。” 穆言被吊住了胃口,极其道,“姨娘快说。” 陈姨娘方小声道,“那小丫头说,这些日子司琴一直都睡不好,天天早上和晌午都要喝一碗安神汤,安神汤是谁给的,你总知道吧?” 早上和晌午各一碗,这是喝了多少啊? 难怪司琴发病会如此之快……(。) 第一百三十四章冷夜 “还有,我已经命人悄悄弄了些安神汤的残药渣子……”陈姨娘表情十分得意,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小声说着,“方才若不是你提醒我,我还真想不起来派人去司琴房中趁乱搜查一番呢!” 穆言缩眉,继续听陈姨娘说,“伺候司琴的婆子果然手脚不干净,眼看出事了,趁乱想把熬了药的药渣子都处理掉,正巧就被我派去的人瞧见了,我的人略施小计就趁那婆子不注意的时候弄了一包药渣子……” 穆言一听弄到了药渣子,顿时睁大了眼睛,“药渣呢?” 陈姨娘得意一笑,小声道,“我已经命人放起来了,该用的时候自然会让它出场,你就等着瞧好吧!” 穆言暗想,陈姨娘果然还是有些手腕的。 有了药渣子,就有了物证。 不过大太太能轻易放过司琴吗? 她眼神幽幽,低低道,“司琴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崔太医到……” 陈姨娘一愣,继而又“嘶”了一声,眼眸转动,“你的意思是说太太会对司琴下手?” 穆言反问,“姨娘觉得不会吗?” “这……” 陈姨娘想了想还是摇头,压着声音说道,“毕竟司琴是老爷的人在看守,太太胆子再怎么大,也不敢在老爷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吧?” 穆言不动声色,淡淡道,“徐姨娘之死不照样是在大老爷面前做下的吗?” 陈姨娘又是一愣。 穆言说的没错,徐姨娘当年还几乎天天和老爷在一起呢,不照样没有逃过一劫吗? 不过她还是觉得大太太应该没胆量在这个节骨眼上铤而走险,毕竟司琴的事情老爷和老太太都很上心,司琴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认真查起来也不是闹着玩的。 穆言见陈姨娘一脸犹豫不定的表情,又说一句,“姨娘别忘了,狗急了会跳墙的,大太太如今肯定特别怕司琴的事情牵扯出当年徐姨娘的事情,所以,她应该特别不想让司琴活着吧……” 说完这句话,穆言左右看了看,淡淡道,“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先回去了,免得时间久了撞上人,对你我不利。” 陈姨娘点头,二人各自散去。 穆言一行走一行想,陈姨娘会不会安排人去柴房那边盯着? 若是无人盯着,真怕司琴今晚上会出事…… 司琴要是出事了,会不会来个死无对证? 陈姨娘回去这一路也是纠结了好久好久,到底要不要派人去关押司琴的柴房盯着呢? 派个人过去倒不是难事,怕的就是,万一大太太不派人去害司琴,反而让老爷发现她派人过去了,到时候岂不是百口莫辩? 可是若不派人过去,她确实也有些心里头不踏实,怕司琴万一真出事,一个人证就没有了。 派人或者不派人都很难。 她想了想,现在唯有等着崔太医能早些过来,短时间内大太太应该不敢动手的。 顺安堂厅房内灯火通明,大老爷端坐上首,静静等着崔太医来。 然而等了许久,前去请人的小厮前来回禀道,“老爷,崔太医今晚上怕是不能来了,巧的很,宫里头有位皇子身体抱恙,崔太医进宫了,崔夫人说,一时半会恐怕难回来,只能等明天早上再说……” “这样啊……”大老爷揉了揉眉心,然后摆手,“那就命人好生看着司琴那丫头,明早再说吧!” “是。”小厮应声,然后悄悄退下。 大老爷长长叹一口气,再揉一揉眉心,他本还想着趁着今晚把事情查清楚的,毕竟徐姨娘之死一直让他放不下,若真能查清楚当年之事,揪出害人真凶,也能告慰徐姨娘在天之灵,让她得以在九泉之下安息。 不过他也有所顾虑。 后宅之事,势必会牵扯到女人们,不管查出来谁是主谋者,必定都是他身边的至亲之人,到时候又该如何处置发落? 大老爷眉头更深,喝下半盏茶后抖抖衣角起身往穆朝阳歇着的卧房里去。 老太太和大太太还守着穆朝阳。 穆朝阳觉得格外别扭,他都已经说了没什么大碍了,但是他祖母和娘就是不放心,非要陪着他。 他只好装睡。 大老爷掀开帘子进去,老太太和大太太顿时回头。 大太太心中战战兢兢,面上却不敢表现分毫,站起身迎上大老爷,然后急切问道,“怎么样了?崔太医来了吗?” 大老爷摇头,看向老太太,“娘,今晚恐怕不能审了,崔太医进宫了,说要等明天才有空,我让人先把司琴关在后院的柴房里,叫人看着。” 老太太闷闷的“哦”了一声,语调有些疲倦,“既然这样,那你们就早些歇了吧,明天再审,也不急于一时。” 这个消息对大太太来说无疑是寒夜里的一盏明灯,她顿时看到了希望。 崔太医今晚上不来,那么她就有一个晚上可以筹谋下手了…… 心中窃喜过后,她连忙搀扶老太太,“您也累了,我先扶着您歇下。” “好……”老太太一揉眉心,然后叮嘱伺候穆朝阳的几个婢子道,“大爷方才受了惊吓,你们晚上一个个给我长点心,好好伺候着。” 那几个婢子赶紧垂眉屈膝应是。 老太太这才满意,在大太太的搀扶下回去了…… 大老爷也顺势回了书房。 卧房内顿时就剩下三个婢子和穆朝阳。 穆朝阳一直装睡,听闻崔太医今晚上不来,他就萌生了一个想法,想连夜去看看司琴。 倒不是他同情司琴,只是觉得司琴方才举止太怪异了,好好的一个人,忽然疯掉,实在蹊跷。 他多多少少也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更想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此事背后有没有黑手。 不过现在还太早,不适合夜行…… 穆朝阳一直睡到半夜时分,四个婢子有两个已经去睡觉了,只有两个值夜。 他借口说自己要去茅房,那两个婢子总不能拦着他去茅房吧?只好让他出去。 此时外头刚刚敲过二更鼓,外面漆黑一片,空中隐约只能看到几颗模糊发亮的星子,连月亮都看不到……(。) 第一百三十五章暗杀 穆朝阳动作很快,他脚步很轻,匆匆跑到后院。 柴房前是三五棵大老槐树,枝桠铺开,黑夜之中,显得森森可怖。 他压低脚步快速跑到槐树后,探出半个头往柴房看。 柴房门口只有两个小厮把守着,亮着一盏油灯,两个小厮在那里私语。 “……哥们,这苦差事可真是累死了,一整夜不得合眼。” “我这里有酒,要不要来两口?” “是吗?那就来两口。” 一个小厮丢给另外一个小厮一个巴掌大小的小葫芦,然后听到几声咂舌声,“哎,你还别说,喝一口还真是来劲了。”又说道,“哎,你说这司琴是何苦呢?好好的通房不当,怎么还干起杀人的勾当了?而且她想杀的人还是咱们大爷,也是怪哉。” “嘘,你知道个屁?不知道当年老爷的宠妾徐姨娘是怎么死的吗?”那人故意压着嗓子,发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就是和司琴一个模样,忽然就疯癫了,然后死了。” “你是说……徐姨娘阴魂不散?” “呸呸呸,我可没这么说。” “怪渗人的……” 穆朝阳都跟着打了一个冷战,对于徐姨娘,他还是有些印象的,很温柔的女人,只是说死就死了…… 不过今天这些人都说徐姨娘和司琴疯癫的特征都一模一样,这当中看来还真是有蹊跷…… 穆朝阳想了想,打算引开这两个人,然后悄悄溜进去找司琴说话。 正好脚下踩着几颗鹅卵石,他刚想弯腰捡起来往柴房那边扔,谁知道他尚未动手,就听那看着司琴的小厮大叫了一声,“谁?” 他顿时身子一僵,以为是不是暴露了,赶紧往槐树上贴。 “声音好像是那边发出来的……” 当中一个小厮指了指东边。 另外一个说道,“我去看看,你先守着。” 那小厮往东边跑过去。 穆朝阳暗暗舒一口气,不过心中顿生疑窦,莫非还有人也藏在这里? 天色太黑,他朝着四周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果然,有一道黑影似乎蹿了一下。 他赶紧贴紧大槐树,屏住呼吸。 谁会和他一样大晚上的来这里呢? 就在他思考的空挡,又听剩下的那一个小厮喊了一声,“谁?” 那小厮探头探脑,忽然有一道身影往西边窜过去,动作很快,一看就应该是练家子。 那小厮赶紧往西边追去。 柴房顿时无人看守。 他正打算跳出来往柴房去,谁知道又有一道人影忽然一跃而,直直冲向柴房。 穆朝阳一愣,眼见着那人进了柴房,他赶紧迅速移动过去,紧贴着窗户,不敢发出一声声响。 不过等他过去的时候已经迟了,只听到一声惨叫,然后又听到黑衣人狠狠说了一句话,黑衣人的声音有些低沉,不是太清楚,但是他还是听到了。 穆朝阳听到黑衣人说的话,他顿时脸色发沉,手脚发软,浑身直冒冷汗。 黑衣人很快又从柴房中飞速跃出,然后在黑夜中几个腾空,很快消失不见。 穆朝阳浑身都是冷汗,他甚至反应不过来,一直到后来他都不记得他是如何回的卧房…… 第二天一早,穆府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个消息,昨晚上司琴畏罪咬舌自杀,死前还在地上用血写了几个大字。 “咎由自取,不怪他人。” 大老爷听到这四个字,不由来回踱步,一面问那昨晚上把守柴房的小厮,“夜里头没发生什么异常?” 那两个小厮战战兢兢,其中一个垂眉道,“没发生,一直都好好的,一直到早上,我们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司琴姑娘已经死了。” 昨晚上有黑衣人来袭的事情他们两个都不敢提,老爷明明交代他们一定要好好看守,结果还是中了他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若是让老爷知道这些,岂不是要打断他们两个的狗腿? 思来想去,他们两个一起合谋,将此事压下,一口咬定昨晚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司琴就是自杀的,黑衣人的事情他们一个字都不提及。 大老爷听他们这么说,拂袖,然后坐下,“这倒是怪了……” 他揉着眉心。 老太太和大太太也马不停蹄的来找他商议此事。 大太太相比昨天镇定多了,司琴已经死了,而且还留下血字,这下老爷应该不会再查了吧? 老太太则可惜道,“本还想着彻查此事看看谁是幕后主谋呢,没想到这丫头倒是一死了之了……” 她叹一口气,淡淡道,“也罢,死了也罢,倒是省的让我们为难了,死了干净啊……” 大太太又问大老爷,“司琴已死,那……阳儿被挟持的事情怎么办?还要继续查吗?” 大老爷不语。 倒是老太太说了一句,“人也死了,此事就罢了吧……” 大太太再看大老爷一眼,大老爷似有不甘心,但沉默了片刻后,也摆手道,“听娘的,罢了就罢了……” 闻言,大太太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心道,也不枉费她昨晚一番安排,眼前危机总算度过了。 而陈姨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的简直说不出一个字来。 竟然真被穆言说中了,司琴真的出事了。 她一直觉得大太太不敢在这种情况下铤而走险的,没想到她还是动手了。 司琴一死,人证就没有了,更何况司琴死前还留下了八个大字,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她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大太太这一招实在是绝了。 陈姨娘开始后悔她昨晚上没有听穆言的,要是听了穆言的早早安排人,说不定还能将大太太安排的人一网打尽,这下好了,她算是白忙活了。 陈姨娘后悔的恨不得捶胸。 而穆言听到这个消息却一点都不意外,她静静喝茶,只是觉得司琴死的太可惜了,而陈姨娘又太缩手缩脚了。 要是陈姨娘昨晚上肯放开手一搏,说不定现在大太太都已经被扳倒了,即便扳不倒,至少她这个主母也坐不安稳了。 眼下司琴一死,此事恐怕大老爷就不会再查了,大老爷一旦不查,那徐姨娘的死因今后就真的无人问津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发现 一口热茶入喉,穆言决定去柴房看看司琴。 桃红和绿芜一听穆言要去看一个死人,二人顿时阻拦。 “姑娘还是别去了,司琴并非好死,肯定死状可怖……” “就是,咬舌自尽的,多吓人啊?” 绿芜直皱眉。 穆言其实也害怕见到那种可怖的场面,但是昨晚上司琴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也想弄明白。 起身,她淡淡道,“不用怕,是人都会死的,再说了,我也只是想最后送送她而已,不会细看的。” 桃红和绿芜见劝不住,只能紧随其后跟着。 出门的时候竹妈妈特意问了一句,“姑娘这一早要去那里?” 穆言不隐瞒,“我去趟柴房送送司琴,毕竟她死前也曾是大爷开了脸的通房。” 竹妈妈一听不由瘆的慌,赶紧阻拦,“妈妈多句嘴,姑娘还是别去了,这种不是好死的人死状一般都很可怖,姑娘年轻,去了别吓着了。” 又道,“姑娘心底善良大家都知道,若是实在想送,不如改天烧两张纸钱,也算送过司琴了。” “妈妈说的也是,只是不去送送,总觉心中难安。”穆言低低道,“她好歹也叫过我两声姐姐。” 竹妈妈皱眉,然后叹了一声气,道,“姑娘非要去我也拦不住,那我就陪着您去,毕竟我是有岁数的人,压得住。” “好。”穆言没有拒绝。 主仆四人一路到了后院柴房,到的时候柴房周围已经被赶来看热闹的丫鬟小厮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过各房主子一个都不在,更没有人像姐妹一样哭着送送司琴,场面薄凉。 见穆言来了,人群中主动让出一条路。 穆言迈步往柴房去。 众人一个个看好戏的盯着。 竹妈妈立在门口不由冷冷道,“都没活了?一个个杵在这里做什么?” 竹妈妈一句话,围在门口的人顿时画作鸟兽散。 竹妈妈虽然是大太太的人,但是并不似大太太那般冷血无情。 明明死了一个人,这些人还要围在这里指指点点,实在叫人看的心寒。 穆言已经进了柴房。 她让桃红绿芜别跟进来,怕她们吓着。 柴房里光线有些暗,只有两个小厮一脸不情愿的守在司琴的尸身旁边。 一靠近,血腥味十分浓重,尸身平躺在一张席子上,用白布盖着,只露出一双穿着绣鞋的小脚尖。 穆言攥着帕子,那两个小厮赶忙上前行礼,“姑娘……” 穆言扬手,淡淡问一句,“老爷是怎么安排的?” 当中一个圆脸小厮道,“老爷仁慈,赐了一副棺材板,送棺材板的人还没来呢,等来了就入殓。” 穆言“哦”了一声,然后又往前两步,打算大着胆子看个究竟。 那圆脸小厮赶紧阻拦,“姑娘还是别看了,司琴姑娘死状有些害怕,您看了晚上会做恶梦的。” 穆言嘴唇动了动,手中的帕子捏的更紧,“我知道可怕,只是司琴好歹叫过我一声姐姐,我送送她。” 那小厮愣了一下,然后给穆言让路。 穆言上前,那小厮就势俯身扯开盖着尸体的白布。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顿时扑面而来,穆言侧着身子,强压着胃部的不适感,她看了一眼司琴的尸身。 面前的一幕确实可怖,司琴竟然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眼神充满惊恐,唇部全是浓黑血液,面部扭曲,面色青黑,看上去十分渗人…… 穆言心突突跳着,就连身后跟着的竹妈妈都忍不住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那小厮都不敢多看,赶紧小声道,“姑娘吓着了吧?” 穆言确实有些吓到了。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恐怖的死相。 不过她看完后基本可以断定,昨晚上司琴肯定是遭受到极其恐怖的事情,而且司琴血液发黑,多半是中毒所致。 大太太是真歹毒。 她大着胆子转眸又朝着司琴的尸身扫了一遍。 咦,很奇怪,司琴本来养的水葱似的左手手指甲断掉了两个,而右手则死死的捏在一起,似乎捏着什么东西一般。 看来司琴死之前肯定是经过了一番挣扎撕扯的。 穆言顿时缩眉,暂时遗忘了恐惧,问那小厮,“司琴的尸身可有人动过验过?” 小厮摇头,“没验过,动倒是动了一下,是我和王三把她抬到席子上的。” “是吗?”穆言仔细看着司琴的手指,又问一句,“别的地方确定没动?” 那小厮很肯定的点头,“没动过。” 穆言“哦”了一声,然后一指头指着司琴的手道,“你们看看,那是什么?” 两个小厮和竹妈妈同时将目光移向司琴的手指部位。 “她手里好像有东西,你们看看是什么。”穆言说了一句。 那个叫王三的小厮胆子大,蹲下身子掰开司琴的手。 人死了骨头就变的僵硬,而且司琴捏的很紧,长长的指甲都陷在肉里头,王三掰了好半天才掰开。 司琴手掌心攥着一小块黑布,好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撕扯下来的。 王三拿过黑布迟疑了一下,“奇怪,怎么会有黑布?” “是啊!”穆言又扫了一眼司琴,说道,“司琴身上并没有黑色的衣物……” 王三道,“都好像是男人的衣物……” 男人? 众人面面相觑。 穆言和竹妈妈相视一眼,穆言道,“这倒是怪的很,司琴手里怎么会有男人的衣服上的东西?” 大太太昨晚的行动竹妈妈并不知道。 竹妈妈也觉得奇怪,皱眉,然后摇头,“不知道。” “看来此事蹊跷……”穆言嘶了一声,对那王三道,“这事儿是不是该告诉老爷一声呢?” 王三拿着黑布立刻道,“我这就去告诉老爷……” 王三拿着黑布往大老爷的书房去,穆言则带了竹妈妈从柴房出来。 桃红和绿芜立刻迎上来,桃红的脸色有些奇怪,看到穆言的时候,唇瓣张了张,似乎有话要说,可是看了竹妈妈一眼,她又闭口没说话。 穆言看出来桃红一定是有所发现,当即领着她们回了竹笙院。(。) 第一百三十七章冲掀风浪 支开竹妈妈以后,穆言立刻招来桃红,小声问道,“方才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桃红左右看了两眼,然后小心翼翼从袖内掏出一样东西,缓缓递给穆言。 “方才奴婢在柴房门口闲来无事就四处转了一圈,没想到竟然在窗下发现了这个,您快看看……” 穆言接过桃红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是一块羊脂玉的玉佩,玉质十分细腻透亮,一看就是上好的玉。 她指尖摩挲着玉上流云百福图案,心情有些激动。 这玉佩她前世摸过好几次,上面的图案和纹理再熟悉不过。 她很肯定,是穆朝阳的东西。 前世穆朝阳时常佩着它。 穆朝阳怎么会去柴房? 难道? 穆言不敢想。 虽然前世她经历了穆朝阳对她的背叛,也见识了穆朝阳的冷漠,可是穆朝阳本性并不坏,他应该不会去杀人…… 可若是人不是他杀的,为何玉佩会丢在现场? 桃红并不知道这东西是穆朝阳的,但是看玉质就知道,定不是俗物,肯定是府中那位哥儿或者是老爷的。 而这东西又恰好出现在柴房窗下,那么这就说明,很可能司琴不是自杀而是他杀,而杀死司琴的凶手很可能就是这块玉佩的主人。 桃红想想都心惊胆战,咽下一口唾沫,小声说道,“您说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柴房窗下?” 穆言不说话,她皱眉看着掌心的玉佩,端详了许久许久。 她还是不相信穆朝阳会杀人。 “姑娘……”桃红见穆言不说话,不由喊了一声。 穆言这才回神。 她捏着玉佩叮嘱桃红,“此事非同小可,你一定要守口如瓶,知道了吗?” 桃红也是谨慎的人,此事的严重性她心里清楚,赶紧点头,“奴婢知道,您放心吧。” 想了想又问,“那玉佩呢?怎么处理?” 穆言缩眸,“你别管了,我收着。” 穆言将玉佩贴身收好,然后端坐喝茶…… 书房里,大老爷已经得了王三的回禀,王三把司琴手中攥着的黑布给了大老爷。 大老爷看着黑布直皱眉头,问王三,“司琴身上有黑色衣物吗?” 王三摇头,谨慎道,“这布料好像是男人的夜行衣上的,您仔细看看。” 穆大老爷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布料,确实,这种料子一般女人是不会穿的,确实像是夜行衣上的布料。 司琴手里头怎么会攥着这种东西? 莫非昨晚上柴房里还进了其他人? 可是今早上守着柴房的小厮明明回禀说昨晚上柴房没有进过其他人啊…… 大老爷想到此,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语气发冷道,“去,把昨晚守着柴房的两个人给我叫过来,让他们到前厅等我。” 片刻后,大老爷捏着黑布去了前厅。 那两个小厮已经被带到前厅,两个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 穆大老爷也不看他们,径直把黑布丢在他们面前,然后撩起袍角上座,冷冷道,“这个你们怎么解释?不是说昨晚上柴房没人进去过吗?为什么司琴的手里还攥着这个?” 这两人本就因为撒了谎而心虚,现在看到大老爷丢出的黑布,两个人顿时精神崩溃。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二人也一字不落的和盘托出,然后又哭着求饶。 大老爷听后气的简直要炸肺,他平生最厌恶那些不诚实的人,欺骗最可恶。 一摆手,“拖出去,狠狠给我打五十大板,然后送到田庄子做杂工去。” 他本以为司琴是自杀,现在才知道昨晚上原来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那么显而易见,司琴并非自杀,而是他杀。 竟然敢在穆府杀人,歹徒实在猖獗。 大老爷揉着眉心喝一口茶,又看一眼手中的黑布,心中想了很多事情。 杀人者着急要了司琴的命,很显然,肯定是怕牵扯出什么,才会想铤而走险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 这么着急动手,到底想隐瞒什么呢? 难道真和徐姨娘的死因有关系? 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此事若是认真查起来,肯定会牵扯到他身边的一些人…… 不过穆言那小丫头怎么会想到去柴房查看司琴的尸身呢? 穆大老爷想了想,然后命人去请穆言过来。 而此时的大太太也已经乱了阵脚,她的耳报神早就把穆大老爷屋里发生的事情都仔仔细细告诉了她。 当她听说司琴手中竟然攥着一块黑布时,脸色都变了。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竟然留下了证据…… 她本以为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谁知道竟然重新掀起了风浪。 她暗暗咬牙,穆言,实在可恶。 好端端的去送什么司琴啊? 要不是穆言,谁能发现异常? 大太太心中充满了恨意,但是眼下还不是她恨的时候,她得赶紧保持镇定,想想该如何处理此事。 她招来孙妈妈,问孙妈妈,“昨晚上你安排的人嘴巴都牢靠吗?” 孙妈妈赶紧点头,“这一点您放心,肯定牢靠。” “如果觉得不牢靠,就拿银子堵上他们的嘴巴。”大太太来回踱步,双眉深缩,说道,“老爷既然已经发现司琴死的蹊跷,恐怕他一定会彻查此事,你精神着点,这一次绝对马虎不得。” 孙妈妈深深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她赶紧点头,“奴婢知道,您放心吧。” 大太太这才烦心的摆一摆手,孙妈妈正要走,她又叫住了,吩咐道,“让竹妈妈来一趟。” 这个竹妈妈,怎么不知道阻止一下穆言呢? 大太太很是埋怨。 所以等竹妈妈来了以后,她就没有好脸色,冷冷质问道,“怎么回事?怎么还看不住一个人?” 竹妈妈如坠云雾一般,大太太杀司琴的事情她压根就不知道,于是皱眉道,“太太的话奴婢不懂,还请明示。” 大太太狠狠瞪她一眼,又不能说司琴是她派人杀的,只能道,“我让你看着穆言,你倒好,让她多事。老爷本来为了司琴的事情昨晚上就烦恼了许久,司琴一死,也算此事告一段落了,结果你们又闹出幺蛾子,找到了一块破黑布,让老爷为此平添烦恼,你说,我能不责怪你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推断 面对大太太的质问,竹妈妈皱眉,一言不发。 大太太见竹妈妈不说话,一拢衣袖,侧眸追问道:“言丫头怎么会忽然想起来去送司琴一程?” 她忽然有些怀疑穆言。 竹妈妈垂着眸子回道,“言姑娘说好歹与司琴姐妹一场,司琴还曾叫过她一声姐姐,她若不去送一送,总觉心中不安。” 大太太眼珠子动了动,“就只是想去送一送?” 竹妈妈点头。 大太太微微一想,又问道,“今儿一早言丫头可曾见过谁?” 竹妈妈摇头,“竹笙院并未来旁人,姑娘起来以后就一直在屋里。” 大太太皱眉,难道她想错了? 书房里有些干燥,燃着檀香,大老爷坐在书案边,神色郁郁。 穆言垂眉轻步走进去,侧身一福,喊了一声,“老爷。” 穆大老爷听到喊声后才回神,他指一指椅子,“坐吧!” 穆言端端坐下,神色有些寡淡。 穆大老爷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询问道,“听小厮说,司琴手中捏着的一块黑布是你发现的?” 穆言点头,说道,“一早我听闻司琴忽然殒命,我想着她好歹也叫过一声姐姐,就这么忽然走了,我应该去送送她,然后就让竹妈妈和桃红她们陪着我去了一趟柴房,至于司琴手里的黑布,也是偶然发现的。” 大老爷并未去看司琴的尸身,他顿时来了兴致,问道,“你说偶然发现的?怎么个偶然法?” 穆言一抿嘴,低低说道,“我是见司琴养的水葱似的指甲竟然折了两个,然后就仔细看了看她的手,发现她右手紧紧攥着拳头,我命人掰开拳头,就看到了一块黑布。” 大老爷“嘶”了一声,说道,“你是说,司琴指甲断了两个?” 穆言点头,“是,左手上的指甲断了两个。” “指甲怎么会断掉呢?你们女孩子不是最爱惜自己的容貌吗?” 大老爷满脸疑惑。 穆言就说道,“您说的对,姑娘家最是爱惜自己的容貌,包括指甲,指甲养起来并不容易,一把好指甲,要养好几个月呢!” “是吗?” 穆大老爷深深皱眉。 他看着穆言。 穆言的眉眼已经完全张开了,再不是小时候那个小不点,看上去完全是个成熟内敛的大姑娘了。 从司琴这件事情也能看出来,穆言心思很缜密,单凭这一点,将来嫁给他的儿子,他也能放心。 大老爷其实对穆言这个未来的儿媳妇还是十分满意的。 他稍微琢磨了一番,然后问穆言,“丫头,你对司琴突然暴毙的事情怎么看?” 大老爷忽然问这个问题,穆言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是实话实话?还是迂回委婉一下? 她稍微想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司琴固然罪无可恕,但是死的确实有些蹊跷。” 大老爷愣了一下,然后一笑,“你说说,如何个蹊跷法?” 他顺势倒了两盏茶,一盏给了穆言。 穆言赶紧道了谢,神态多少有些拘谨。 大老爷看在眼里头,暗暗呼一口气道,“在我书房里你不用拘谨,就当我们父女谈心,有什么你就说什么。” 穆大老爷将现在的情况定性为父女谈心,穆言心中有数了,她轻笑一声,才开口说,“那好,那我说说我对此事的看法,要是说的不对,您也别笑我。” 大老爷点头,然后喝了一口热茶。 穆言想了想说道,“司琴死之前断了两根指甲,而且手里还攥着一块看似男人衣物上的黑布,依我看,多半她昨晚上经历了一场撕斗,而那块黑布,应该是她死之前从某人身上撕扯下来的。还有,其实我怀疑司琴还中了剧毒……” “什么?剧毒?”大老爷立刻坐直了身子,定定看着穆言道,“你如何推断她中了剧毒?” “因为我看到司琴尸体的时候,她脸色发黑,凝固在嘴角的血液也是那种黑沉的血液。” “……以前我曾听人说起过,说中毒死亡的人肯定会面色发黑,血液发黑。” 穆言说了她的推断。 大老爷听的暗暗吐出一口气,竟然还有这等事情发生…… 如果是中毒的话,那么肯定是见血封侯的毒药,所以司琴才会死的悄无声息。 到底是谁这么歹毒? 府中有如此歹毒之人,看来此事是不查不行了,一定要查。 大老爷揉了揉眉心,然后夸奖穆言一句,“看你年轻轻的,胆子倒是挺大,心思也细致,以后阳儿有你照顾,我放心。” 一听大老爷提起穆朝阳,穆言浑身就打了个激灵,想起了那块玉佩。 她怎么想都觉得穆朝阳不可能杀人的,可是玉佩怎么会在现场? 还有一种可能,穆朝阳当时也在现场,他或许看到了司琴是被杀死的,然后仓惶回去的时候,丢下了玉佩…… 此事,她并不敢对穆大老爷提起。 “好了,你先回去,我这就派人去查。”大老爷挥了挥手手。 穆言屈膝一福,然后退下。 穆言一走,穆大老爷立刻叫来心腹,低声吩咐道,“派人把所有前院的男人们全部集合起来,让他们到花园子里候着,就说我有事要让他们班,然后再派人悄无声息的搜查他们的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赃物,此事一定要做的干净利落,不许让后院的太太们有所察觉,知道了吗?” 那人应了声是,赶紧退下去办。 大太太那边还不知道大老爷的动作,孙妈妈拿了银子悄悄的去前院找一个叫孙平的护院,昨晚上下手杀司琴的就是孙平。 谁知道她去前院找孙平的时候,孙平并不在,说是一早告假去看家中老母亲了。 孙妈妈没找到孙平,只能拿了银子回来,悄悄和大太太说道,“孙平回家看老娘了,明儿才能回来。” 大太太顿时变了脸色,“靠得住吗?他不会回家是借口,然后悄悄跑了吧?” 此时要是跑了一个护院,肯定会引起巨大关注的,万一老爷派人去抓孙平,抓回来岂不是事情要败露?(。) 第一百四十章不想嫁二更 穆朝阳觉得他自己太懦弱太没用。? ? 穆言却说相信他没杀人…… 穆朝阳心中竟觉得一阵阵暖意流过,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对别人说起司琴是被谁杀死的。 他嘴唇翕合,欲言又止,隔了许久才说一句,“我只能告诉你,人绝对不是我杀的,我从来没有杀过人。” 穆言听到这话身体莫名一松。 说来也可笑,前世明明穆朝阳欠她那么多,她本该痛快报仇的。 但是现在当事情发生以后,她本可以利用玉佩将穆朝阳推入地狱的,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办法这么做。 人啊,真的很奇怪…… 她嘴角泛起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不过既然排除了穆朝阳,那么很确定了,肯定是大太太下的手。 只有穆朝阳,他应该知道了些什么,只是大太太毕竟是他的母亲,他肯定不会往外说的。 穆言也没打算为难穆朝阳,她微微抿唇,淡淡说道,“我信你没杀司琴,不过……我知道你昨晚上肯定看到了些什么,或许你现在心里很清楚,杀死司琴的凶手是谁,可你没办法说对不对?” 穆朝阳听着穆言的话,心中又像是被冰水蔓延而过一般,浑身都觉得的冷。??? ? ? 从此以后,他该如何面对他的母亲? 他知道,他的母亲在他眼中永远也无法再成为那个和善的母亲了…… “算了,不好回答我也不勉强你。”穆言呼一口气,端过桌上茶碗一口一口喝茶。 外面阳光静好,时光轻轻流淌与指缝间。 依稀记得前世她和穆朝阳也曾这样一起坐在窗下喝过茶,二人相看两不厌。 现在想一想,其实前世她和穆朝阳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也很多。 她抬手轻轻捋过几根青丝,动作美如惊鸿一般。 穆朝阳一直注视着他,其实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一直都没敢开口问过。 现在,好像正好是问的时机。 嘴唇轻轻翕合许久,他终于看着穆言开口问,“穆言,你……你能否告诉我,你……”他舔着嘴唇,停滞了许久,才问出口,“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嫁给我?” 穆言招子女的身份其实身不由己。 他一直觉得她应该是愿意嫁给他的,毕竟嫁给他,她就能当穆家的大少奶奶了,何其尊贵的身份,她应该很向往吧! 可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他渐渐有些琢磨不透她,甚至不确定,不敢再肯定,她是否真的愿意嫁给他。? 穆言手中的茶碗晃了晃。 等了这么久,穆朝阳终于还是问她了。 如果这个问题是由前世的她来作答,她一定会含羞带怯的告诉她,她愿意。 她望向面前的男人,不,应该说是少年,他还没成熟到足以成为一个合格的男人。 少年的眼神炙热和迷茫。 他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我……”穆言看着穆朝阳的眼神有些于心不忍。 但是她不想欺骗,不想欺骗自己,更不想欺骗穆朝阳,而且她也想赌一把,赌赢了,或许这场婚约会就此结束…… 捏一捏茶碗边缘,她终于鼓起勇气回答他,“我其实并不想嫁给大爷。” 穆朝阳的眼神一下子就破碎了,本来充满了希望和企及,甚至燃烧着热情的火焰,但是她的回答无疑是一盆透心凉的冷水,迎头而下,一路到了脚趾,身上每一处都觉得冰冷。 他紧紧盯着穆言,牙齿发颤,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你……你可是心上有人?” “不,不是因为心上人。”穆言摇头,她垂着眸子淡淡道,“其实大爷心里应该明白,我和你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心里很清楚,太太,老太太,包括大小姐她们,没有一个人想让我嫁给你,她们之所以容忍我到现在,其实都是为了一个面子而已,不想在燕京城中背负上失信的骂名罢了……” 穆言说出了心底里的话,她眼神很平静,语气很很平静,像是练习过无数遍一样,“……你和我的一纸婚约说起来其实挺荒唐的,招子女?你真的觉得是我招来了你和大小姐吗?” 穆朝阳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很难受。 “……大爷心里应该是明白的,你和大小姐根本不是因为我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所以,我来穆家本来就是一场荒唐,而我们的婚约就更加荒唐了。” 穆朝阳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他有些不甘心,“仅仅是因为我母亲祖母不喜欢你的缘故对吗?那如果我告诉你我……” “不,不仅仅因为这些。”穆言赶紧打断了穆朝阳的话茬,她怕从穆朝阳的口中听到诸如“喜欢”之类的词语。 “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与这个府邸的一切格格不入。”她呼一口长气,忽然笑了,白净的脸上笑的很苦涩很无奈,“大爷有感受过那种被困在牢笼中不得脱的感觉吗?有感受过那种每时每刻连呼吸都觉得无比艰难的感觉吗?” 穆朝阳眉头缩的越紧,他不知道穆言竟然会过的如此辛苦,他一直以为她在穆府可能比在他们江家要好。 难道是他错了吗? “……大爷,我真的过的很辛苦,其实不瞒你说,我现在每时每刻都在想,我究竟该如何做才能逃脱这个牢笼,究竟如何做,才能毁了你我的婚约,虽然这些话听上去有些残忍,甚至很伤人,毕竟……毕竟穆家供我吃住多年,我不该没良心当着你的面说这些话的。” 她抿了抿嘴唇,手指局促的抚着茶碗的边缘,清瘦的脸上露出丝丝缕缕的哀伤。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话,穆朝阳反而无法生气,心中升腾出来的更多的则是难过,怜惜…… 他与穆言一同长大,这么多年了,他竟从没仔仔细细的听过她的心声,没有去体会过她的难受。 她的绝望,她的无助,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天真的以为,嫁给他才是她最好的选择,原来这是牢笼,是枷锁,她一直都在找方法想逃跑。 心口几近窒息的剧痛,他一手抚住胸口,很沉重的呼吸着,“对不起,没想到你会过的如此辛苦……”(。) 第一百四十章不想嫁二更 穆朝阳觉得他自己太懦弱太没用。 穆言却说相信他没杀人…… 穆朝阳心中竟觉得一阵阵暖意流过,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对别人说起司琴是被谁杀死的。 他嘴唇翕合,欲言又止,隔了许久才说一句,“我只能告诉你,人绝对不是我杀的,我从来没有杀过人。” 穆言听到这话身体莫名一松。 说来也可笑,前世明明穆朝阳欠她那么多,她本该痛快报仇的。 但是现在当事情发生以后,她本可以利用玉佩将穆朝阳推入地狱的,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办法这么做。 人啊,真的很奇怪…… 她嘴角泛起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不过既然排除了穆朝阳,那么很确定了,肯定是大太太下的手。 只有穆朝阳,他应该知道了些什么,只是大太太毕竟是他的母亲,他肯定不会往外说的。 穆言也没打算为难穆朝阳,她微微抿唇,淡淡说道,“我信你没杀司琴,不过……我知道你昨晚上肯定看到了些什么,或许你现在心里很清楚,杀死司琴的凶手是谁,可你没办法说对不对?” 穆朝阳听着穆言的话,心中又像是被冰水蔓延而过一般,浑身都觉得的冷。 从此以后,他该如何面对他的母亲? 他知道,他的母亲在他眼中永远也无法再成为那个和善的母亲了…… “算了,不好回答我也不勉强你。”穆言呼一口气,端过桌上茶碗一口一口喝茶。 外面阳光静好,时光轻轻流淌与指缝间。 依稀记得前世她和穆朝阳也曾这样一起坐在窗下喝过茶,二人相看两不厌。 现在想一想,其实前世她和穆朝阳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也很多。 她抬手轻轻捋过几根青丝,动作美如惊鸿一般。 穆朝阳一直注视着他,其实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一直都没敢开口问过。 现在,好像正好是问的时机。 嘴唇轻轻翕合许久,他终于看着穆言开口问,“穆言,你……你能否告诉我,你……”他舔着嘴唇,停滞了许久,才问出口,“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嫁给我?” 穆言招子女的身份其实身不由己。 他一直觉得她应该是愿意嫁给他的,毕竟嫁给他,她就能当穆家的大少奶奶了,何其尊贵的身份,她应该很向往吧! 可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他渐渐有些琢磨不透她,甚至不确定,不敢再肯定,她是否真的愿意嫁给他。 穆言手中的茶碗晃了晃。 等了这么久,穆朝阳终于还是问她了。 如果这个问题是由前世的她来作答,她一定会含羞带怯的告诉她,她愿意。 她望向面前的男人,不,应该说是少年,他还没成熟到足以成为一个合格的男人。 少年的眼神炙热和迷茫。 他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我……”穆言看着穆朝阳的眼神有些于心不忍。 但是她不想欺骗,不想欺骗自己,更不想欺骗穆朝阳,而且她也想赌一把,赌赢了,或许这场婚约会就此结束…… 捏一捏茶碗边缘,她终于鼓起勇气回答他,“我其实并不想嫁给大爷。” 穆朝阳的眼神一下子就破碎了,本来充满了希望和企及,甚至燃烧着热情的火焰,但是她的回答无疑是一盆透心凉的冷水,迎头而下,一路到了脚趾,身上每一处都觉得冰冷。 他紧紧盯着穆言,牙齿发颤,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你……你可是心上有人?” “不,不是因为心上人。”穆言摇头,她垂着眸子淡淡道,“其实大爷心里应该明白,我和你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心里很清楚,太太,老太太,包括大小姐她们,没有一个人想让我嫁给你,她们之所以容忍我到现在,其实都是为了一个面子而已,不想在燕京城中背负上失信的骂名罢了……” 穆言说出了心底里的话,她眼神很平静,语气很很平静,像是练习过无数遍一样,“……你和我的一纸婚约说起来其实挺荒唐的,招子女?你真的觉得是我招来了你和大小姐吗?” 穆朝阳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很难受。 “……大爷心里应该是明白的,你和大小姐根本不是因为我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所以,我来穆家本来就是一场荒唐,而我们的婚约就更加荒唐了。” 穆朝阳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他有些不甘心,“仅仅是因为我母亲祖母不喜欢你的缘故对吗?那如果我告诉你我……” “不,不仅仅因为这些。”穆言赶紧打断了穆朝阳的话茬,她怕从穆朝阳的口中听到诸如“喜欢”之类的词语。 “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与这个府邸的一切格格不入。”她呼一口长气,忽然笑了,白净的脸上笑的很苦涩很无奈,“大爷有感受过那种被困在牢笼中不得脱的感觉吗?有感受过那种每时每刻连呼吸都觉得无比艰难的感觉吗?” 穆朝阳眉头缩的越紧,他不知道穆言竟然会过的如此辛苦,他一直以为她在穆府可能比在他们江家要好。 难道是他错了吗? “……大爷,我真的过的很辛苦,其实不瞒你说,我现在每时每刻都在想,我究竟该如何做才能逃脱这个牢笼,究竟如何做,才能毁了你我的婚约,虽然这些话听上去有些残忍,甚至很伤人,毕竟……毕竟穆家供我吃住多年,我不该没良心当着你的面说这些话的。” 她抿了抿嘴唇,手指局促的抚着茶碗的边缘,清瘦的脸上露出丝丝缕缕的哀伤。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话,穆朝阳反而无法生气,心中升腾出来的更多的则是难过,怜惜…… 他与穆言一同长大,这么多年了,他竟从没仔仔细细的听过她的心声,没有去体会过她的难受。 她的绝望,她的无助,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天真的以为,嫁给他才是她最好的选择,原来这是牢笼,是枷锁,她一直都在找方法想逃跑。 心口几近窒息的剧痛,他一手抚住胸口,很沉重的呼吸着,“对不起,没想到你会过的如此辛苦……”(。) 第一百四十一章抓人 穆言低低呼气,看着穆朝阳痛苦的表情,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忍心。 可这确实是她的心声,她真的不想嫁给穆朝阳,一点都不想,前世的噩梦太过悲惨,那种切肤之痛,根本无法忘却。 她眼眸微动,想了想,低低说,“此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些话,可是,若是瞒着你,我怕将来我们两个成亲后你会后悔,而我也会过的不自在。” 穆朝阳立刻缩眸,“你怎么知道我会后悔?” 穆言低头弄茶,淡淡道,“即便大爷不后悔,我也会一生过不痛快的,毕竟……你我一起长大,在我心里,我就像是你的姐姐一样。” 听到“姐姐”两个字,穆朝阳顿时如施了定身术一般,呆坐着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穆言话已经说明白,接下来穆朝阳要不要放她走,全凭穆朝阳选择。 她喝下最后几口茶,然后起身,“大爷要听我的心声,我已经全盘托出,至于玉佩一事,我也会保密到底,不会对外人说。” 她屈膝一福,打算离开。 穆朝阳盯着那纤弱背影,忽然叫了一声,“先别走……” 穆言站住,然后转身。 穆朝阳嘴唇翕合,双眉拧的很紧,似乎很纠结,“你……你当真不想嫁我?” 穆言深深吸气,然后点头。??? ?? ?? 要看?书 穆朝阳身子一颓,一双眼睛顿时黯淡无光,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很无力的摆手,“好,我知道了,你走吧……” 穆言盯着穆朝阳看了片刻,然后侧身一福,头也不回的出了厢房。 外面阳光很好,照在她的脸上,像是涂抹了一层莹润膏脂一般。 她头一次觉得站在这里心上一松的感觉。 ………… 穆大老爷命人将前院的所有护院家丁全部集合到花园子里。 他命人搬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准备了一壶热茶。 坐在椅上慢慢品茶的空隙,被召集起来的护院和家丁一个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互相之间不免悄悄交头接耳一番。 “老爷怎么忽然召集我们?” “不知道啊,召集的时候也没说,只说有事。” “不会和昨晚上司琴死的事情有关系吧?” “……” 一众人纷纷猜测,偏偏穆大老爷不着急,先叫了人一个个点名册,看看缺谁少谁。壹 看书 ? 一番点名,发现前院的护院有两个人未到,而小厮们全部都在。 穆大老爷喝下一口热茶,问道,“谁没来?” 点名的于管家回话道,“孙平一早告假,说是家中老母忽然发病,要回去照顾老母亲。另外一个叫赵金亮,三天前就告假了,也是家中有事,告了半月的假。” 穆大老爷听后一琢磨,这么说来,今早上唯一一个离开穆府的人就是孙平。 他放了茶盏,问于管家,“孙平平常为人如何?身手如何?” 于管家想了想,然后“嘶”一声,回答道,“孙平平常倒是不怎么爱说话,闲暇时候爱喝二两小酒,除此之外倒没有别的喜好。若是轮身手的话,他在护院里可谓出类拔萃,曾听闻他祖上是开武馆的。” “是吗?”穆大老爷转一转眼睛,当即问道,“昨晚他值夜吗?” 于管家想了想,点头,“值夜。” 大老爷又问,“中途有没有离开过前院?” 这问题倒是难住于管家了,他摇一摇头,“这个倒是不知道,得问问与他一起值夜的兄弟。” “那你问吧!”大老爷授意。 反正人都在场,问起来也方便。 于管家立刻扬声问,“昨晚上和孙平一起值夜的往前走几步,老爷要问话。” 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猜测不出大老爷的意图。 约莫片刻后,才有人试探性的站出来,紧接着又出来六个人。 七人一排站在大老爷面前。 穆大老爷逐一从他们脸上扫一眼,才问道,“昨晚上谁和孙平一起值夜?” 有个护院立刻站出来,“回老爷,是我和孙平一起,我们在北面清风阁那一路值夜。” 大老爷点头,然后问,“孙平一直和你在一起?” 那护院顿时皱眉,仔仔细细想了一会儿,才说道,“除了中途去茅厕以外,我们两个几乎都在一起。” “对了……夜里天气有些凉,孙平曾说他冷,想去添件衣裳,中途去了一阵子,不过很快就回来了。” 大老爷立刻敏锐的抓住这一点,急急问道,“你说他中途曾经回房去添衣服?” 那护院不敢隐瞒,赶紧点头。 正在此时,大老爷派出去搜查房间的人也匆匆来禀,“这是从其中一间房的床底下搜出来的,请您过目。” 大老爷伸手接过,竟然是一件黑色短打,最重要的是,这黑色短打的袖口上少了一块,像是被强行扯下来的一样。 他立刻拿出那块从司琴手里找到的黑布对了一下,正好,不多不少,就是那块缺口。 大老爷顿时深深呼一口气,情绪异常亢奋,缩着眸子追问道,“这是从谁的房间里搜出来的东西?” 那心腹恭恭敬敬递上床头牌,上面用楷书撰刻着两个字,“孙平。” 穆家的护院家丁,包括丫鬟婆子,这些人每个人的床头上都有一块篆刻着自己名字的木牌。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都对上了……”大老爷脸色发沉,立刻扬手道,“赶紧派人去孙平家中,一定要将孙平给我活着带回来。若是不在家中,就在城里城外个我仔细找,不许让他跑了。” 于管家不敢耽误事情,赶紧挑了几个手脚厉害的,他亲自带人去孙家找孙家。 然而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孙平早就不知所踪了。 于是于管家又派了人在燕京城中找人,同时派了脚力好机灵的去城外找。 大老爷动静很大,几乎惊动了全府上下的人。 大太太得知孙平已经逃脱,而大老爷去追孙平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崩溃了,苍白着一张脸顿时颓在贵妃榻上…… 要是孙平被抓回来,那司琴的死肯定会暴露,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二章对策 大太太脸色苍白的揉着眉心,手边是一碗热茶,她颤抖着手端起来就喝,甚至没察觉出来烫嘴…… 此事一旦暴露,她这个主母还怎么当下去? 孙妈妈更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昨晚上孙平是她找来的,连砒霜都是她给孙平的,只要抓到孙平,孙平没道理会包庇她。 怎么办? 孙妈妈来回踱步。 大太太烦躁不堪,冷冷道,“别转悠了,不是还没抓到孙平吗?” 孙妈妈只好站定,焦急道,“老爷派了那么多人,我就怕孙平跑不掉,当然,如果能跑掉,一辈子不回来才好呢!” 大太太呼一口气,然后双手合十,念佛道,“菩萨保佑,希望孙平不被老爷的人抓到,最后永远不要出现……” 大老爷派出去的人手找了差不多一天,终于在傍晚时分有了结果。 孙平是在城内一堆乞丐群里找到的,当时他正拿着银子带着老娘打算化妆成乞丐趁着天黑悄悄出城,没想到会被穆府的其他护院认出来。 孙平也不是泛泛之辈,身手很好,三个护院一起都没能将他抓住,最后还是其中一个护院抓住了他年迈的老娘,以他老娘做要挟,才将孙平制服。? ? 孙平的老娘受到惊吓,差点昏死过去…… 抬到穆府后,将孙家母子二人送去了大老爷的厅房里。 暮色四合,厅里已经燃起了烛火,檀香燃起一团团白雾飞升而上。 大老爷当即命人去请了老太太,大太太和陈姨娘三个人过来。 大太太得知孙平被抓回来时,差点两腿一软昏死过去,亏得孙妈妈扶了她一把。 “怎么办?孙平被抓回来了,怎么办?”大太太急的团团转,来来回回踱步,连大厅都不敢去。 孙妈妈也急的口干舌燥,昨晚上她劝过大太太的,让她不要下手,大太太非是不听,一定要铤而走险,这下好了,事情要败露了…… 她眼珠子直转,想了好半天才对大太太说,“您先稍安勿躁。” “叫我如何能不急躁?都火烧眉毛了,怎么安定?”大太太手心里直冒冷汗。 孙妈妈琢磨片刻,擦着额头的汗珠子说道,“眼下重要的并不是司琴的死,重要的是不要让司琴的死牵扯出来徐姨娘的死,司琴毕竟是个不懂事的通房,她之前不是还诬陷过言姑娘吗……” 大太太闻言顿时眼前一亮,她似乎抓住了什么……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些。??? ? ?”大太太喜悦起来。 孙妈妈又低低说道,“只要不牵扯到徐姨娘,老太太和老爷是不会十分为难您的,毕竟您是我们这一房头的主母,还有娘家撑腰,他们是不会逼着您下堂的。” 大太太顿时握住了孙妈妈的手,“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是我自乱阵脚了,刚才差一点就想去老爷那里自首……” “好,收拾收拾咱们先去老爷那里。”大太太拍了拍孙妈妈的手,又叮嘱道,“砒霜的事情若是孙平不说,你就别管,要是说了……你且认下,我会找机会替你脱困的。” 孙妈妈跟了大太太这么多年,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而且主辱仆死的道理她也懂,保住大太太才是最要紧的事情,没有了大太太,何来她孙妈妈? “奴婢知道,您放心吧……”孙妈妈说了一句,然后替大太太梳头。 大太太忍不住感动落泪,“多谢你……” 孙妈妈苦涩的笑了笑,再没说话。 穆言也听说了孙平被抓的消息。 桃红有些激动,说道,“现在都说是孙平杀了司琴,老爷连夜提审,甚至把孙平的老娘都捆来了。” 绿芜则皱眉道,“如果真是孙平杀的,你说什么仇什么怨啊?怎么下那么狠毒的毒手?生生割了舌头让人疼死……” 她想想都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骨肉分都疼。 穆言端端坐着,孙平虽然被抓获了,但是最多牵扯出来司琴的死因,一个通房丫头的死,还不足以让大太太获罪,更不可能扳倒大太太。 这个时候就要看陈姨娘如何发挥了,如果发挥的好,能成功牵扯出当年徐姨娘的死,那大太太这次就算是不下堂,也会元气大伤,以后差不多就是废人一个了。 不知道陈姨娘究竟会如何发挥。 穆言喝一口热茶,低低道,“你们多打听打听情况,打听到里头的情况就赶紧来回我……” 穆大老爷的厅房里,此刻已经坐了老太太和陈姨娘两个人。 老太太还有些不信司琴是被别人杀的,皱眉道,“不是说自杀吗?怎么又变成他杀了?” “这事儿要说也是言丫头细心,发现了这个。”大老爷把那块黑布递给老太太看,说道,“要不是言丫头发现这块黑布,我还真以为司琴是自杀,此事也会草草了结。” “言丫头?”老太太皱眉,许久才问道,“那杀人的招认了吗?” “这不等着您审呢吗?”大老爷坐直身子,低低道,“这次我没请二弟三弟他们过来,毕竟我想着是我们这一房头的事情,不想惊动太多人。” “也好,免得查出来什么不干净的……”老太太说了一句,她在后宅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但凡出了人命案子,后宅中的女人肯定有人脱不开干系。 不知道这次幕后黑手会是谁? 陈姨娘心中异常兴奋,本来今早还为了司琴的死后悔难当,想着错失了一个扳倒大太太的大好机会,没想到傍晚竟然又传出来这样好的消息。 杀死司琴的凶手抓住了,那么他幕后的黑手就一定能揪出来,如果能证明黑手是大太太,她在设法将徐姨娘的事情牵扯出来。 哼哼,她这一次一定要将大太太一举扳倒,让大太太永堕地狱不得翻身。 陈姨娘暗暗握拳,心中燃烧起了一股火焰。 大太太梳好头发以后,赶紧往厅房里赶,等她到的时候,老太太和陈姨娘她们都坐好了,二房和三房没有来人,还好,看来老爷是把这次事情当做他们大房的一次家事处理。(。) 第一百四十四章关门说事 偌大的穆府,若说死一个通房丫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高门大户谁家后宅不死几个人不流点血? 可是大太太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老太太眼珠子转了转,心中一颤,莫非真的和徐姨娘的死有关系? 毕竟司琴死之前,她儿子曾想请太医过来替司琴瞧病,看看司琴到底为何而疯。? ??? ? ?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司琴忽然被杀了…… 细想之下,这当中其实有诸多古怪。 老太太以为大老爷不懂后宅之事,其实不然,他心中明镜儿似的。 就孙妈妈那二两狗胆他能不知道吗? 杀人这样的勾当她一个奴才若是没有人为她背后撑腰她敢做? 大老爷眼神冷冷从大太太脸上刮过,如一把寒刃。 大太太后背上立刻觉得泛起了一阵凉意,汗毛倒竖,冷汗一直往外冒。 陈姨娘看在眼里头,心中着实得意,终于到她出马的时候了。 捏一捏手中的帕子,她咳嗽一声开口说道,“老爷,此事妾身倒是有一言想说。” 众人看向陈姨娘。 大太太心中恨得简直想拿把刀子把陈姨娘给剁了,她一开口铁定是想落井下石,这个贱女人。 ? 她暗暗咬牙捏拳头。 陈姨娘不理睬大太太脸上的表情,径自开口说道,“孙妈妈固然是对太太忠心,杀司琴,似乎也是想为主子排忧解难,但是妾身昨晚上也有所发现,只是一直没敢跟您说……” 闻言,大太太的手指一抖,这个贱女人能有什么发现? 老太太也定定看着陈姨娘,显然是对陈姨娘的发现感兴趣。 “是这个……”陈姨娘顺势从袖内掏出一个三角麻纸小包,双手递给大老爷。 穆大老爷盯住纸包,皱着眉头问,“这是何物?” “司琴这些日子喝的安神汤的药渣子。”陈姨娘慢声回答,目光斜斜从大太太和孙妈妈身上扫过,“听司琴的丫头说,这些都是太太天天命人送的。” 大太太的呼吸陡然一重,仿佛有人扼住了她的脖颈,让她喘不过来气。 药渣子怎么会在这贱人的手里头?不是让司琴身边的人处理好了吗? 孙妈妈听闻也是药渣子,也跟着吓破了胆子。 有药渣子在,只要一查,马上就能查明白司琴发疯的原由,想抵赖都抵不掉。 大老爷看着纸包,伸手缓缓打开,一股浓郁的药味立刻扑面而来,“司琴年轻轻的需要喝安神药入眠吗?” 陈姨娘垂眉,嘴角泛着冷冷的笑意,慢条斯理道,“那这您就得问问太太了……” “……对了,顺便告诉您一句,这药渣里有两味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多了就会刺激的人神志不清,最后发疯,甚至暴毙。” 闻言,大太太强自暴怒,心虚的质问一句,“谁……是谁告诉你的?分明只是普通的安神药。” 陈姨娘当即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既然是普通安神药,那太太敢连着喝半年吗?你若敢喝,那我便服你,到时,我定会在太太面前长跪三天,磕头谢罪。” “可若是太太不敢喝呢?”陈姨娘双目如刀,一字一句吐的极其清楚,“太太若是不敢喝,是不是就能证明太太心虚?” 大太太只觉嗓子冒烟,仿佛被人置于炉火上烧烤一般,浑身都难受。 她强辩道,“哼,这东西是从你手里来的,谁知道你有没有做什么手脚?我对司琴……问心无愧。” 她侧目,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大老爷,“老爷,我是给过雪梨安神药,那是因为雪梨前些天被我禁足,她心生抑郁,每晚都睡不好觉。后来我知道了,就命人给她送了安神汤,喝了汤药,她确实睡的很好,这一点您可以问司琴屋里的丫鬟,她们人人皆可为我作证。” 说话的时候大太太特意坐的比平常还要端正,以示自己行的端正,绝对没有害人之心。 “倒是陈姨娘你,平白无故的为何要去弄司琴的药渣子?”大太太反咬一口,冷冷说道,“怎么?是想趁机栽赃陷害一把?” “你……”陈姨娘立着两道弯眉,心中气的简直要爆开,竟然被这个女人倒打一耙子。 她不示弱,立刻拢袖提议道,“到底司琴有没有服用过这些药物,老爷只消请了大理寺卿过来,让他带一位仵作,一验尸便知。” 一听陈姨娘竟然提议让大理寺来人,大太太顿时急的双手冒汗。 司琴死前药物一直服用量过大,一旦验尸,说不定马上就会验出异常来。 这个贱女人,真是狠毒,趁机落井下石的本事实在太厉害。 两个女人争执不休,老太太和大老爷一言不发。 此事若真请来大理寺的人,一旦查出些什么龌蹉勾当,穆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老太太可不希望有任何人插手。 她立刻打断陈姨娘的提议,“陈姨娘,你以为大理寺我们穆家的开的吗?想让他们来人,他们就会来人?” 陈姨娘闻言唇瓣动了动,她也是玲珑剔透的人,当即明白了老太太的意图。 怕是要关起门来说事了。 而大老爷虽然看向大太太的眼神很阴冷,但是面对老太太的态度,他没有表示反对。 母子二人交换一个眼神,首先达成共识。 陈姨娘顿时心上一沉,她心想,此事大约是要算了…… 大太太也敏锐的捕捉到了老太太话里头的意思,看来今晚她能逃过一劫。 她不由心上一松,只听老太太说道,“司琴一事其实已经明朗,孙妈妈,虽说你忠心侍主,但是一条人命并不是小事情,何况你手段如此残忍,这一次……穆家断然留不得你。” 孙妈妈听着老太太的话,身子陡然一颓,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大太太想开口求情,但是又敢,只能心头暗暗滴血。 老太太看着孙妈妈,淡淡开口道,“念你一直对穆家忠心耿耿,到了这把子年纪也不容易,那些打板子关柴房的刑法我们也就不用了,要怎么做,你应该心里清楚,好好给自己留个体面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处置二更 听着老太太的话,孙妈妈浑身的血液都凉了,脸色白的像是一张宣纸。??? 要?? 看书 她嘴唇蠕动,好半天才伏地磕了三个头,颤声说道,“多谢老太太成全。” 大太太指甲都戳到了掌心,老太太方才的一番话意味着什么她心里很清楚。 孙妈妈是活不了了。 孙妈妈跟了她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折在了这里。 她真是后悔的恨不得去撞墙,早知会有今天,当初就绝对不会把司琴那丫头安排成通房。 然而现在后悔,却已经晚了…… “至于孙平,你倒是条汉子,对你母亲也孝顺,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为难你母亲……”老太太目光盯住****,淡淡道,“但不管怎么说,司琴已经死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说呢?” 孙平双眉抖了一下,转眸看向自己的老娘,重重跪在地上磕头,“娘,儿子不孝,往后恐怕不能常奉膝下尽孝了,您老要多多保重身体……” 孙平的老娘听着这些话顿时泪如雨下,撕心裂肺的喊着,“你要是去了,我也跟着你去……”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场面十分惨烈。? ? 看的老太太和大老爷都不忍心。 老太太一摆手,唤了两个人进来,吩咐道,“押下去吧,放了他娘,再去账房领五十两银子给这位老人家。” 孙平被押了出去,他老娘哭哭啼啼的跟了出去。 厅房里再无旁人,老太太顿时眼神一冷,侧眸看向大太太,“老大媳妇,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我也不想再继续追查下去,但是你要记住,我不追查不代表我相信你,我只是不想让这个家里乱了,不想让外人看笑话罢了。” 大太太听的冷汗直流,嘴唇不断嗫嚅,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太太又冷冷睃了陈姨娘一眼,提醒她道,“陈姨娘,今晚上的事情不管谁是谁非,我只有一句话,出了这个屋,我就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安神药药渣子的事情,你懂我的意思吧?” 陈姨娘不甘心,很不甘心,她紧紧握拳。 她以为这一局一定会扳倒大太太的,谁知道只是折了一个孙妈妈而已。 也是,穆家的脸面多重要啊…… 她嘴角噙着一丝丝嘲讽,垂眉不甘心的应声,“是,妾身明白。? 壹 ??? ?看书 ” 老太太满意的点头,“明白就好。”又转眸看一眼大太太,稍微一顿说道,“我看你这些日子也累了,往后你就好生歇一段时间吧。” 大太太一听急了,马上说道,“可是娘,这一房的事情也不少……“ “这你不必担心,大房的庶务从明儿开始,小事情交由陈姨娘帮着处理,大事一律我来处置,你好好修身养性,先养半年再说。” 老太太一面说话一面看向大老爷,询问道,“儿子,你说怎么样?” 大老爷面色黢黑,点头,“就按照您说的办吧!” 大太太立刻面如死灰。 老太太这样做,不就等于要了她所有的权利吗? 一房主母不主持庶务,这要是传出去,她还如何做人?这种惩罚和杀了她相比较,一样残忍。 但是她心里也清楚,这已经是老太太做了让步后的决定,她不能反对,唯有照做。 艰难的咽下喉咙里堵着的一口气,她点头,“好,媳妇知道了。” 老太太“嗯”了一声,旋即起身,“好了,时候不早了,都散了吧!” 她伸一只手给陈姨娘。 陈姨娘会意,赶紧扶着老太太,二人从孙妈妈身边走过的时候,老太太停了一下脚步,垂着眸子看她一眼,微一叹息,“孙妈妈,别怪我……” 孙妈妈早就如死人一般,听到这句话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应,她一头栽倒。 厅房里老太太的脚步渐远,大老爷唤人进来把孙妈妈抬下去。 有风从门口吹入,烈烈作响,大太太觉得骨头都是疼的,她不敢抬头看大老爷。 夫妻二人谁也不言语。 大老爷一直背着身子,双眼聚焦在茶几上的青瓷茶盏上,幽远而冷冽。 大太太抿着嘴唇,在灯芯爆出一个大火花的时候,她终于开口,“老爷,我……” 大太太话还没说完,穆大老爷转身反手就是一记耳光,重重打在大太太的左脸上。 穆大老爷虽是饱读诗书之人,平常从不动手打女人,但是气到极致,他也会丢下那些圣贤之礼,该动手就动手,绝不手软。 这一记耳光打的着实重,大太太一个趔趄,整个人倒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脸上也火辣辣的,甚至耳朵都一阵轰鸣。 自打她嫁到穆府以后,从未挨过打,莫说是挨打,就是爱训斥的时候都很少。 大太太简直有种被羞辱到地狱的感觉,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永生永世都不要再出来。 她被打的半天都抬不起头,只站在原地捂着脸,又羞又怕。 面前还是那年梧桐树下她认识的那个温文儒雅的少年吗? 穆大老爷面上像是罩上了一层黑雾,一双眸子冷冽而肃杀,他将手中的药包重重砸在大太太身上,纸包掉在地上的时候撒了一地的药渣子。 “说,这里头你到底加了什么?” 大太太浑身一抖,嘴唇翕合,好半天都不敢回答。 “徐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穆大老爷忽然上前,伸手一把捏住了大太太的下巴。 他捏的非常用力,似是要把大太太的骨头捏碎。 大太太疼的浑身直冒冷汗,眼神充满了恐惧,支吾回答道,“我……我不知道……” 徐姨娘之死她实在不敢认下,怕一认下来后,他们夫妻间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年少的她是那么的爱过年少的他,梧桐树下,她曾想过,这一辈子非他不嫁…… 再看看现在的他们…… 大太太浑身冰冷,眼神哀哀,“老爷,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那好,要不要我现在就派人去请大理寺少卿罗宁过来?”穆大老爷说话的时候下巴的肌肉都是紧绷的,线条冷冽而生硬,“司琴的尸体还在柴房放着,你说,要不要我现在就派人去请罗宁过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惩罚 大老爷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些话的,那声音冲击着大太太的耳膜。 大太太浑身颤的更厉害,连嘴唇都在颤抖,眼泪吧啦吧啦直往下掉。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穆大老爷声音异常冷冽,面色黑沉,“当年阿沁那么好一个人,忽然就疯了,她当时还怀着孩子,你……你这个女人怎么忍心对她下手?” 大太太苍白的嘴唇不断蠕动,似乎想说什么。 “想辩解?好,我给你自证清白的机会。”穆大老爷双目十分厌恶的从大太太身上扫过,“就按照陈姨娘说的,如果你敢将这幅安神汤药喝上半年,那我就信你是清白的。” 闻言,大太太面色转成一种可怕的青紫色,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泥塑木雕一般,半天没了反应。 她脸上的反应在穆大老爷敏锐的目光中根本无处遁形。 这还是当年那个善良的不敢捏死一只蚂蚁的女子吗? “……你大约也没想到,阿沁的死因会在时隔这么多年后被揭发出来吧?” 知道了真相,大老爷反而平静了,语气极淡,“你告诉我,柔儿的残疾是不是也跟药物有关系?” 大太太浑身发抖,呆呆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了表情,没有了声音,仿佛一个死人一样。 徐姨娘,那个狐狸一样的女人,活着的时候是她心中的一根毒刺,死了,毒刺变成了一把尖刀,刺的她血肉模糊。 屋内死一般的沉寂,大老爷一直死死盯着大太太。 终于,大太太眼珠子动了动,开了口,声音嘶哑而干涩,“对,不错,徐姨娘……确实是我下的手。” 啪…… 大太太脸上又挨了一记,这一巴掌比上一记巴掌打的还要疼,她原本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顿时散落鬓角,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昏黄烛火之下,整个人如鬼魅幽灵一般。 大太太嘴角迸出血珠子,她如死人一般站着,双眼似是失去焦距。 “毒妇……”大老爷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厌恶。 大太太听到“毒妇”两个字的时候,她突然哈哈大笑,笑的面容狰狞,张牙舞爪,俨然变成了疯婆子。 “老爷你骂我是毒妇?”她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大老爷,仿佛要盯出一个血窟窿才肯罢休。 “老爷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大约没想过,一个女人独守空房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另外一个女人夜夜花前月下的痛苦。??? ? ?” 大太太伸手,五根指头死死捏着胸口的位置,指节泛着青白色。 “……老爷可曾听过一句话,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她的眼神一黯,眼眶中瞬间有泪落下,“我十四岁就与你订了亲,盼啊盼,好不容易盼到十六岁嫁给了你做妻子,那时候我们琴瑟和谐,举案齐眉,我还天真的以为,我是那个唯一一个能陪着你到老到死的女人……” 狠狠咬住下唇,眼泪从唇瓣上滑落,“可我错了,你有了陈姨娘,又有了徐姨娘,我眼睁睁看着你从一个女人的身边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身边。期初有陈姨娘的时候,你还时常到我房中走动,一个月,有半个月在我房中度过,我安慰自己,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至少你没有把我忘了,可是自打徐阿沁那个女人进了门,你就********全都放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我怀着阳儿和青儿的时候也没见你多高兴,徐阿沁怀着女儿的时候,你就逢人就说,你要当爹了,怎么,合着我生的儿子女儿不是你亲生的?” 说到这里,大太太忍不住奔溃大哭。 当年那么多个riri夜夜,那都是她的噩梦她的煎熬。 “你眼中只有徐阿沁,何曾有过我?你告诉我,她不死,我该怎么活?我该怎么活?” 大太太咆哮着,愤怒,不甘心,怨恨,这些情绪充斥着她的胸腔,太满了,她急需要释放。 “你以为徐阿沁是我杀的,不,他是你杀的,是你的专宠杀死了她……” 大太太声嘶力竭的吼出这一句后,她终于无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虚脱。 大老爷听着这些话,一开始面色铁青,后来,脸上的情绪复杂到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的一只手紧紧捏着太师椅的扶手,太过用力,指节泛着白色。 这么多年,他终于弄清楚了徐姨娘的死因,得到答案的他该如释重负的,可是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绞弄着一样,揪一下,疼一下。 说出了一切的大太太反而觉得轻松了,她抬着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淡淡开口,“这么多年来我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就是柔儿,毕竟她是无辜的,当年我也没想到药物会让她的嘴唇留下残疾……” “该说的我都说了,老爷,要杀要刮我悉听尊便。” 大太太双手扶着地面,眼睛一直直愣愣看着烛火,“说句实话,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会时常梦到徐阿沁,内心也煎熬够了,是该到了我偿还的时候了……” “偿还?能偿还的起吗?”大老爷冷笑一声,垂眸看着大太太,“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毁了柔儿的一生。” 大太太没出声,只是死死咬着下唇。 今晚她已经受够了羞辱。 想想自己在穆府大半辈子,从天真的软腰少女变成如今的杀人不眨眼的毒妇,岁月,何曾厚待过她? 既然岁月都不曾厚待她,她又凭什么要厚待别人? 如果老天爷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毫不犹豫选择杀死徐阿沁,因为她没有任何选择,徐阿沁不死,她就得自己折磨死自己。 屋内又是一阵很压抑的沉寂。 穆大老爷脸色苍白,想着徐姨娘终是因他而死,他的女儿也因他而变成残疾,心中就涌起无力的伤感…… 再垂眉看看地上坐着的女子,从笑颜如花的少女一直陪着他过了大半辈子…… 原来一切的不幸都始与他。 “你走吧……” 大老爷终于开口,眸子定定落在大太太身上,声音缓而低沉,“从今天开始,阿沁的死会变成一个秘密,我不会再提,但是阳儿和青儿我要亲手管教,往后若是无事,我不允许他们再去你房中。”(。) 第一百四十七章赴约二更 大太太听了这话浑身一冷。? ?? 是要夺走她的孩子们吗? 这个狠心的男人…… “不行,他们是我的孩子……” “这事情我不会和你商量,也没得商量。”穆大老爷的话很冷很坚定,他抬步,走至大太太面前,一字一句说道,“我绝不允许我的儿子女儿也变的如你这般心狠手辣……” 大太太闻言身子一颤,她跪爬死死拽住穆大老爷的袍角,“不,老爷,我求求你,不要夺走我的孩子们……” 穆大老爷没有说话,用力一拽,捏着大太太手里的袍角被他拽出来,他一言不发往厅房外面走去。 大太太终于奔溃大哭。 后来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房里的,只记得当她清醒了以后,外面的世界就变了。 她身边伺候她的人统统被换了一遍,全都是新面孔。 孙妈妈不在了,彩霞彩明她们也不在了,就连院子里那只白猫都不在了。 大太太茫然坐在罗汉榻上,有个小丫头子怯怯上前,唇瓣微动,小心翼翼说道,“老爷让奴婢告诉您一声,孙妈妈昨天夜里突发急症死了……” 大太太心里一抽,眼皮子动了动,“那彩明她们呢?” “老爷和老太太说她们年纪大了,早就到了婚嫁的年纪,今儿一早就全部叫过去给了卖身契,施恩放她们出府嫁人去了。??? ?? ?? 要看?书 ” 回话的小丫头悄悄的看了大太太一眼,低声道,“老太太让您好生休息,往后暂时不用去她屋里头晨昏定省了。” 大太太听着这些话已经麻木了。 她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干脆坐直了身子,一扬手,“打水来,服侍我洗脸。” ………… 竹笙院里,穆言也熬了整整一夜。 她先是听说孙平认罪,后又听说孙妈妈被两个小厮抬出了大老爷的厅房。 再后来桃红回来禀报道,“陈姨娘扶着老太太回房了。” 等了一宿,她都没能等到大太太的任何消息。 一直到了天色大亮的时候,她才得了消息,知道孙妈妈暴毙而亡,彩明彩霞她们被打发出府的事情。 穆言坐在榻上松了一口气,目光直愣愣看向窗外。 今天外面的秋风格外大,吹的树梢随风晃动,群魔乱舞一般。 孙妈妈,彩明彩霞这些人,不过是后宅女人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 ?? 要看?书 这一回大太太虽然看似毫发无损,但其实她已经是断了双手双脚的废人。 往后想要在后宅兴风作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穆言喝了一口热茶。 外头老太太派了寿儿来提醒她。 “姑娘可千万别忘了今儿与薛家大小姐的约定,老太太让您早些收拾,车马都已经备好了。” 寿儿一提醒,穆言才骤然想起来,薛华裳下了帖子邀请她一同去大昭寺祈福。 因为大太太的事情,她神经绷的太紧了,以至于差点忘了这么要紧的事情。 她必须得赴约,必须得尽快弄个清楚薛华裳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好,你回去告诉老太太一声,我马上收拾好。” 送走了寿儿,穆言赶紧命桃红和绿芜服侍她梳头穿衣。 刚收拾好,老太太那边又派人过来催,说薛家已经派了马车过来接她了。 穆言匆匆披了一件翠色竹纹薄风衣,带着桃红和绿芜匆匆去了府门口。 薛华裳就站在门口,穿着一身芙蓉色的袄裙,脸色红润,笑的落落大方。 “你可算是来了。”薛华裳上前捉住了穆言的手腕,微微一笑道,“再不来我表妹都要急死了。” 蔺云从车窗里探出半个头来,朝着穆言高兴的挥手。 穆言淡淡一笑,不动声色抽回了手,“抱歉,让大小姐久等了,不过大小姐既然到了门口,为何不进来?” 薛华裳无奈一笑,“我要是进去了,你们老太太又要留我喝茶,还不如不进去,所以我差了个小丫头进去催你……” “快上车吧。”薛华裳催了一句。 穆言点头,和薛华裳一同上了马车。 桃红和绿芜则被安排在后面的马车上。 马车内空间很大,支着小几,小几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几盒点心,蔺云嘴里塞着一块芙蓉糕,咧嘴笑着。 “你不来,我都饿了。” 薛华裳失笑,问她,“表妹,请问你有不饿的时候吗?” 蔺云干咳了一声,脸上微微泛了红色,“表姐,别揭我老底好不好?” “好,不说了行吗?”薛华裳一笑,然后看向穆言。 穆言正好有些晃神。 薛华裳皱眉,一推她,“穆言?” 穆言猛然回神。 “想什么呢?”薛华裳眨着眼睛问她。 她一笑,“没想什么。” 蔺云趁机抿嘴笑着打趣,“我看你是想出嫁了吧?” 薛华裳立刻干咳了一声,冲着蔺云摇头。 蔺云吐一吐舌头,赶紧一脸茫然的闭嘴。 “穆言,你别多心啊,我表妹没别的意思……”薛华裳赶紧解释。 毕竟穆言招子女的身份尴尬,婚嫁这种事情,她应该不爱听吧! 穆言无所谓的摇头,大大方方一笑道,“没事,其实我刚才在想,出门的时候我画好的一张花样子是不是收起来了。” 她找了个借口,其实刚才晃神的时候她一直在想,既然她是赵氏的女儿,为什么和赵氏长的不一样,反而和蔺氏一样? 这个问题很困扰她。 尤其是在看到蔺云的时候,她就会不自觉的去想这些问题。 “原来是这样……”薛华裳笑了笑,“放心吧,肯定已经收好了。” “嗯”穆言点头,顺势问薛华裳,“今儿就咱们三个去大昭寺吗?” 蔺云马上摆手,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不是,还有我大表哥他们兄弟四个。” 一听这话穆言忽然想起了昨天她在街上碰见薛致远的情形,他带走了阿福,也不知道阿福现在怎么样了。 “那他们现在?” “哦,他们嫌弃我们马车慢,提早骑马先去了。”蔺云说话的时候又拿起一块芙蓉糕。 她还真是能吃。 穆言暗暗想着,若是有一天她们两个的身份互换过来,不知道蔺云还能不能吃的下这些东西。(。) 第一百四十八章红叶传书 车马一路行到大昭寺。? 深秋的古刹看上比平常更多了几分庄严肃穆,周围群山环绕,飞鸟低鸣,置身其中倒觉得心绪安定了许多。 三个女孩子心情都不错,一路去了大雄宝殿上香磕头。 等磕完了头,蔺云又悄悄拉了薛华裳的手神神秘秘问她,“表姐,听说在这里打卦十分灵验,你有没有求过啊?” 薛华裳好奇,笑着问她,“哟,表妹想打卦?求什么?” 蔺云干咳了一声,两颊上爬了两片红晕,一抿唇瓣小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娘最近总是提要给我找个婆家……” “求姻缘?”薛华裳忍不住抿嘴笑。 她知道,前世蔺氏一直想让蔺云嫁进他们薛家,但是她大哥不肯,后来蔺云嫁的也还算不错,嫁给了顺天府府丞的儿子潘敏之,潘敏之虽也是大家公子,但是自小与蔺云一样,贪吃,心思纯良,长大了体型痴肥,不过性格很好,说起来倒是与蔺云是天生一对,绝配。 蔺云马上红了脸,难得娇羞细语,“也不能说是求姻缘,我就是想让大师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嫁出去,免得我娘总是给我张罗着相亲……” 听着蔺云说这些话,穆言心里头滋味难辨。 毋庸置疑,赵氏很疼爱蔺云,她想,如果当初她和蔺云没有换掉,赵氏是不是也会像疼爱蔺云这样去疼爱她? 正想的出神,忽然肩头被拍了一下。 是薛华裳。 她笑吟吟的问穆言,“你呢?要不要也打一卦?这里的卦据说十分灵验。” 穆言抿唇一笑,“不了,还是你们打吧!” 前世她也打过卦,当时大师给她解签文,说的那叫一个好啊,什么会大富大贵,会儿孙满堂,会天伦有乐,可结果呢? 后来她才明白,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一纸签文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 当然,如果绝望的时候,或许某些好话会成为慰藉。 薛华裳倒也没有强迫穆言去打卦,她和蔺云每人打了一卦,就在解签文的时候,薛致远他们兄弟四人来了。 这兄弟四人走在一起,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足以让旁人自惭形秽。 难怪是燕京四杰,确实出色。 “啧啧啧,你们女人就是爱信奉这些东西……”薛致明老远就皱了眉头。 “要你管,哼,什么都不懂。”蔺云瞪了他一眼,心情愉悦道,“大师可是说了,我是上上签。? ?? ? ” “给我看看……”薛致明几步就上了台阶,一把将蔺云手中的签文抢夺过去。 蔺云急了,追着他跑,“快给我,快给我……” 薛华裳忍不住仰着脸笑了起来。 穆言侧身一福,目光正好与薛致远对上。 薛致远双眸漆黑,冲着她淡淡一笑,然后开口说道,“山后景色还不错,你们要不要去?” “去,当然去。”薛华裳笑着接茬,“难得出来,自然要玩痛快。” 她拉了穆言的手,“中午留下来吃素斋,吃完了我再叫人送你回去,可好?” 穆言从善如流点头。 她此番来就是为了弄清楚薛华裳到底为何要与她亲近,所以对与薛华裳的提议,她来者不拒。 “好,那咱们这就上山吧!”薛华裳一笑,冲着蔺云招手,“你们两个别闹了,要上山了。” 那边蔺云已经抓住了薛致明,气呼呼从薛致明手里抢回了签文,“就你爱欺负我……” “因为表姐好欺负啊。”薛致明笑的很爽快。 薛致宁扶额温然一笑,“每次出来就他们两个不安生,他们要是不闹上一场,我们还不习惯呢!” 兄妹几人笑了起来,穆言只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当然,她本来就是个外人…… 几人一起上了山,虽然秋风有些冷,但景色确实绝佳,半山腰里枫叶红的好似燃烧的火焰一般。 一路上薛华裳一直有意无意的给穆言和薛致明薛致松他们三个人制造一起说话的机会。 甚至告诉穆言,“我三弟工笔画极好,你不是平常绣花要花花样子吗?你可以让他帮你画。” 薛致松倒是一口答应,十分爽快,“好啊,需要画什么你都可以来找我,反正我也闲得没事干。” 这话立刻招来薛致远的训斥,“功课呢?这两天的功课都没做好,还敢说闲得慌?看来回去得让顾先生给你多留两篇作业了。” 长兄如父,其实抛却蔺氏的关系,这兄弟四人关系还是很好的,薛致松和薛致明向来敬重薛致远。 薛致松暗暗吐舌,干咳一声,“大哥能给我留两分薄面吗?” “还薄面呢?你好意思说,大哥都不好意思回你了……”薛致明笑着打趣,侧眸看着穆言说道,“我三哥可是出了名的铁面皮,脸皮厚着呢……” “……你小子。”薛致松在薛致明的后脑勺上敲了一记,“再敢拿我开涮,看我回去不把你那些胡诌乱写的武功秘籍给烧了……” “别啊,好好好,怕了你了。”薛致明朗声笑着叫了一声,“好三哥。” 气氛倒是因为这一对兄弟的存在而一直不冷。 到了山腰,众人停在凉亭里休息。 薛华裳还是像方才一样,有意无意的给穆言和薛致松他们兄弟二人制造一起说话的机会。 穆言心头暗动,莫非薛华裳就是想看她和薛致明他们亲近? 那目的呢? 薛华裳到底什么目的? 一直到下山的时候,穆言都没有想清楚。 下山后一起吃了素斋,然后薛华裳特意派了一辆马车送穆言回去。 坐在马车里,穆言一直想着薛华裳的目的,可是脑仁都疼了,就是没想出来。 她挥袖扶额,谁知袖内忽然飘出几片红叶。 “咦……”桃红顺势从车内捡起一片红叶递给穆言,“小姐要红叶做什么?” 穆言愣了一下,她并没有采摘过红叶啊?这叶子怎么会在她的袖子里? 她疑惑着皱眉,目光落在红叶上,一双眸子忽然一缩,她急声道,“快,把地上的两片也捡起来给我。” 桃红和绿芜赶紧把枫叶捡起来给她。 穆言将三片树叶放在一起,她唇角忽然就扬了起来,露出了一抹很愉悦的笑容。(。) 第一百四十九章夫妻二更 “姑娘笑的这么开心,难道树叶上有什么东西吗?”桃红好奇的探过头看了一眼。壹?????看 书 本来普通的树叶上,背面竟然用树枝一类的东西写了字。 桃红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阿福很好,若是想见,五天后茶楼一见。” 阿福? 桃红惊呼一声,“薛大……” “嘘”穆言立刻一指头点在了她的唇上。 桃红赶紧咽下后面的话尾巴,继而小声问道,“他是怎么把红叶放进姑娘的袖口的?我和绿芜怎么一点都没察觉?” 绿芜一脸蒙蒙的,“是啊,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觉。” 穆言转眸想了想,好像上马车之前,薛致远似乎碰了她一下,或许是那个时候把红叶放进她袖口的吧! 她不得不佩服薛致远,确实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桃红看着三片枫叶笑了起来,“这个薛大公子还真的很有意思,不过他就是不爱笑,你说,那么一张好看的脸,为什么不肯多笑一笑呢?” “可能有的人天生就不爱笑吧……”绿芜说了一句。 穆言修长的手指压在其中一片红叶上,笑过之后她又不自觉想起了前世关于薛致远弑父的事情。 他连阿福那样的小乞儿都会救下,又怎会弑父? 或许,薛致远与他父亲平阳侯之间还有什么不能对外人道的事情吧,不然明明是嫡长子的他,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没被选为世子? 穆言呼一口气,然后一片一片将红叶收好。 “那姑娘五天后去茶楼吗?”绿芜问了一句。 穆言想了想,“到时候再说吧……” ………… 蔺氏其实一早就叫来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说是与他们一起用早饭,实在是旁敲侧击的嘱咐他们。 “你们和穆家那位姑娘一起去大昭寺,你们可别仗着身份欺负人家姑娘啊。” 穆言是她的女儿,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两个儿子有意或者无意欺负到穆言。 所以在他们去大昭寺之前就敲打了他们一番。 其实薛致松和薛致明也挺纳闷的,他们的母亲似乎对那位穆家的姑娘十分上心,又是留宿,又是叮嘱他们不准招惹她。 莫非是看中了人家姑娘?想娶进薛家当儿媳妇不成? 可是一想有不对,那姑娘可是个招子女,说白了人家早就有婚约,有婚约的女子,薛家又怎么可能要? 虽说猜不透他们母亲的意图,但他们还是照做了。??? ? 在大昭寺的时候,只要是和穆言说话相处,他们兄弟二人都会格外注意分寸。 蔺氏还是很不放心穆言,一想到她的女儿还在穆家当招子女,心情就如坠地狱一般。 这两天她一直在想如何将自己的女儿换回来,思来想去,这事情还得她母亲去办,毕竟当年扔掉孩子的是她母亲,现在要回来,看来也得让她母亲出马了。 她趁着平阳侯薛宇下朝的时候去书房找他。 薛宇正为赈灾一事烦心,眉心纠结在一起,两根手指揉着太阳穴。 蔺氏站在门口看着薛宇,虽然过了十几年了,但是薛宇似乎一直没有显老,还如年轻时候一样丰神俊朗。 说起来她嫁给薛宇以后,薛宇就一直把她捧在手心里。 她也不明白薛宇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毕竟当年她嫁给薛宇的时候,她不是少女,还生过一个孩子。 圆房当晚,她本来想用嬷嬷给她提前准备好的鸽子血落红帕子充数,可后来她没这么做。 她知道新妇若是没有落红意味着什么,但当时她嫁给薛宇也并非真心,所以并不想欺骗。 她以为薛宇第二天早上起来会勃然大怒,会一纸休书休了她的,没想到薛宇非但没有休掉她,反而安慰搂着她安慰她,“也不一定所有女人都会有落红的,这东西不会成为我娶你的理由,我娶你,只因我喜欢你……” 她还记得薛宇当时说话的眼神,黑而明亮,仿佛要照亮她满满黑暗的心房。 她当时就哭了,她不想欺骗,干脆说了她之前和一个男人有过夫妻之实的事情,只不过对于孩子,她隐瞒了一下。 薛宇当时好像稍微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搂紧她告诉她,“人都是会犯错的,我会给你一次改错的机会,只要往后你心里只有我一人就行……” 她不记得那天她流了多少眼泪,只记得薛宇一遍一遍和她说,“没事了,没事了,往后有我。”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记得那天的事情,这也是她为何一直心甘情愿为他养育儿女的原因。 脚步轻轻,可薛宇还是听到了。 他扬眉,笑的好似当年,“过来……” 他指了指身侧的位置,明明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可是他还是喜欢她能站在他身边。 蔺氏浅浅一笑,然后走过去站定,顺势伸手捏在薛宇的肩膀上,“侯爷眉心一直拧着,可是朝廷有事?” 薛宇伸手拍了拍蔺氏的手背,呼一口气,“前几天大皇子和四皇子奉命去赈灾,今早送来急报,说是大皇子与四皇子因为意见不合,两人打起来了。” 蔺氏也惊,赶紧问,“谁打了谁?” “说是大皇子先动的手,但是景逸那孩子出手有些狠了,把大皇子的一颗牙给打掉了。” “什么?”蔺氏惊呼,“景逸怎么能出手这么重?那贵妃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她正心烦呢,下朝的时候叫我过去了一趟,说让我想个法子,把此事给平息了。”薛宇呼气,苦笑一声,“她真当我是万事通呢,皇上平日里最不喜欢武力解决事情的人,尤其是看到皇子不睦,他就会气炸肺管子,这一次,大皇子和景逸那孩子竟然会在赈灾的时候打架,这可不是小事情,早朝的时候都炸开锅了。” “是吗?”蔺氏皱眉,“景逸也真是的,怎么不忍一忍呢?” “你挨打能忍?”薛宇一扬眉毛,淡淡道,“景逸可是我的亲外甥,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景逸骨子里还流着我们薛家的血液,自然好胜心极强。”(。) 第一百五十章婚事 蔺氏闻言苦笑了一声,指尖的力道更轻柔。??? ? ? 薛宇什么都好,唯独好胜心极强,征战沙场多年,出生入死,每场都能打胜仗,也是因为他好胜的性格。 “那侯爷打算怎么处理此事?”蔺氏问了一句。 薛宇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捏着眉心,“能怎么办,先看皇上的意思,毕竟此事影响巨大,百姓们都已经开始传了。” “哦,对了……”薛宇忽然拉住蔺氏的手,迟疑道,“贵妃的意思是,想把华裳嫁给言候当续弦,她说你也知道此事……” 薛宇的声音不大,言候的为人他怎会不知道? 自己只有一个这么一个女儿,他也不想让女儿嫁给言候。 但妹妹也只有一个,将来能爬上至高位置的外甥也只有一个。 薛家的命运与宫中的贵妃娘娘息息相关…… 蔺氏落在薛宇肩头的力道忽然重了几分,她皱着眉头淡淡道,“侯爷可听过关于言候的那些风言风语?虽说言候功勋赫赫,其先父更是三朝元老,可人品这东西可不是拿门第显赫与否来决定的。” 蔺氏稍一停顿,轻抿嘴唇说道,“容我多一句嘴,这世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并不在少数,华裳的亲事,还请侯爷三思,毕竟……她是您唯一的女儿。??? 要?? 看书 ” 说话的时候蔺氏不自觉就想到了穆言,她可怜的孩子。 一想到她的孩子现在还是穆家的招子女,心就痛的仿佛要滴血。 薛宇闻言眸色微微发沉,女儿是他的,他自然也心疼,但朝堂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若是他们四皇子派系不拉拢言候,大皇子他们也会拉拢…… 薛家祖上只出过他妹妹这么一位贵妃,他不帮忙谁帮? “此事容我再想一想……”薛宇回了一句,“不过你要先找机会和华裳透透风,看看她的意思。” “好,我知道了。”蔺氏就薛华裳的婚事再没有多言,只淡淡说,“侯爷,我想明天回家一趟。” 薛宇一听她要回家,眉峰微微往上挑了挑,“有事儿?” 蔺氏停了手底下的动作,“也没事,就是想回家看看母亲,大嫂说母亲近来身子一直不太好……” 薛宇“哦”了一声,然后点头,“想回就回吧,府里的事情我让老大老二多留心就是了,后宅的事情有华裳在,她也不小了,也该多学学。? 壹 ??? ?看书 ” 蔺氏点头,“是,往后我会多教她。” “那就辛苦你了……”薛宇半眯着眼睛拍了拍蔺氏的手背,蔺氏却心情沉重,一则,为着薛华裳的婚事,二则,为了自己的女儿,这两件事眼下最棘手。 ………… 下午的时候,薛家兄妹几人回了侯府。 薛华裳心情并不好。 此番去大昭寺,她本想着多引导穆言和薛致松他们兄弟二人多说说话,让他们三个人关系越来越紧密。 他们三人关系紧密,将来穆言身世被揭开的时候才有看头,才好玩。 然而穆言一直不上钩…… 她心情有些急躁。 薛华裳坐在榻上一口接着一口的喝茶,蔺云傻孩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一进门就抱着点心盒子吃。 这时候姚嬷嬷忽然来请薛华裳过去一趟,说是蔺氏有事情和她商量。 蔺云本想跟着一起去看看,却被姚嬷嬷拦下。 蔺云有些不高兴,撅嘴道,“姑母都不疼我了,有事情只给表姐说,都不让我知道。” 姚嬷嬷只能赔笑撒个谎道,“是关于宫里头的事情……” 蔺云一下子想到了薛贵妃,薛贵妃的事情她可不想多知道,于是闭口不语。 薛华裳随着姚嬷嬷去了蔺氏房中,一路上她一直在猜蔺氏找她的目的,连蔺云都不让知道的事情,莫非是…… 她浑身一个激灵。 前世,她是在年后的二月里定下亲事的,想一想时间,也就只差几个月而已了。 她心情莫名一阵沉重,五根手指紧紧捏成拳头,捏的太紧,指节泛着青白色。 进了厢房,蔺氏正端坐在锦杌上,用红泥小炉烹茶,屋内弥漫着淡淡茶香,一只胖嘟嘟的白猫就那么窝在蔺氏的身旁,两只眼睛幽蓝如宝石一般,这白猫是蔺氏一手养起大的,叫雪团儿,姿态慵懒的很。 薛华裳捏着拳头侧身一福,喊了一声,“母亲。” 蔺氏唇边一抹温和笑容。 其实这些年她也清楚的知道薛华裳对她是什么态度,只是面上叫她母亲而已,实则,根本也不稀罕她这个母亲。 她虽然心里有时候会觉得失落,但是也能理解,毕竟母亲都是亲的好,有几个人会把继母真心当母亲? “坐吧,茶马上就好了,咱们喝一杯。”蔺氏指了指榻上空出来的位置。 薛华裳提着裙角缓缓走过去坐下。 红泥小炉里茶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蔺氏起身,亲自拿了两个茶碗,然后问薛华裳,“我这里有梅子,芝麻,栗子丝,对了,还有瓜子仁和姜片,不知道你爱喝那种?” 薛华裳轻轻一笑,“梅子吧!” “好。”蔺氏说话的时候从瓷罐里夹出两颗晒的半干抹了蜜糖的梅子放入茶盏中,又倒入刚煮出来的江南雀舌,差碗里顿时冒出一股香气,茶味混合着梅子,很香醇。 蔺氏给自己倒了一盏,里面加了两片姜片。 喝了两口后,蔺氏才缓缓开口说道,“华裳,有一件事情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薛华裳一转眸,一口热茶缓缓咽下,心里虽然揪着,还是一脸镇定的淡笑着问道,“母亲要问什么?” 蔺氏抿了抿嘴唇,看着薛华裳漆黑的眼睛,白净年轻的脸颊,总觉得于心不忍,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你觉得……言侯爷怎么样?” 薛华裳闻言后背上顿时一冷,心中恨的简直想拿把剪刀把蔺氏扎死。 这个女人,如果今天坐在她面前的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会这么对待她的亲生女儿吗? 她忍着怒火,不动声色一脸茫然道,“言侯爷?我对他不熟悉,他不是父亲的好友吗?” 蔺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她自己也有女儿,如果现在让穆言嫁给言侯爷,她就算拼上一死也不会让她女而嫁过去受罪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训斥二更 蔺氏实在开不了口,只能干笑一声,“嗯,是你父亲的好友。? ” 蔺氏终究没有开口说起薛华裳的婚事,最后只是看着薛华裳喝完了一整盏茶后,她微笑说道,“明天我要回一趟娘家,去了会住一两个晚上,我不在的这两天,后宅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处理。” 蔺氏要回家? 回家干什么? 薛华裳心里暗暗揣测蔺氏回家的意图,面上轻轻笑着点头,“好,您就放下去吧!” 蔺氏松了一口气。 薛华裳却琢磨了一夜,她觉得她必须要加快步调做些什么了,不然她的婚事一旦被定下来,命运又会似前世一般。 她不能只顾着报仇,而忽略了眼前的危机。 先把亲事这一关度过去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蔺氏就坐了马车往蔺府去了。 蔺云本想跟着她回去,她怕蔺云回去万一听到些什么反倒不好,于是劝服蔺云让蔺云留下来陪薛华裳。 她自己带着姚嬷嬷很快回了蔺府。 蔺家和平阳候府其实离的并不太远,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 蔺氏昨天下午就送了信回来,所以她刚下马车,赵氏就带着一堆人来迎她了。? ? 姑嫂二人先去了赵氏房中,蔺氏见她大哥不在,问赵氏,“大哥呢?” 蔺氏的大哥蔺家英也是科举出身,当年是被皇上亲点的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任职,是从五品的侍读学士。 赵氏给蔺氏倒了一盏热茶,“一早就出去了,说是皇上要编修什么《立政》还是什么来着,杜阁老请他们过去商议。” “哦”,蔺氏喝了一口热茶,见赵氏已经将身边人都打发走了,她才开口问道,“穆言的事情你和娘提了吗?” 赵氏摇了摇头,皱着眉头低声说道,“娘这几天身子骨一直不好,我还没敢开口,不过你大哥那边,我倒是随口旁敲侧击的说了说,我问他要是云儿不是咱们蔺家的孩子怎么办?你大哥为此还和我生了好一通气,说云儿怎么可能不是我们蔺家的孩子?” 赵氏长吁一声,她心里也很纠结,“你知道的,你大哥向来疼爱云儿,甚至上朝堂的时候都恨不得带上他这个宝贝闺女,如果让他知道云儿和咱们蔺家没关系,我……我真怕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蔺氏修长的手指扣在茶碗上,她表情凝重,“可是言儿我必须尽快认回来,我真的不能让她在穆家继续受苦了,说实话,如果现在可以,我现在就想带她回来。??壹? ?看书 ” 赵氏理解蔺氏的心情,那个当娘的能忍受自己的女儿当别人家的招子女?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别人踩在脚底下看扁? “那你可有对策?”赵氏问了一句。 蔺氏捏了捏手指上的宝石戒指,开口道,“此事还得你和娘去办。” 赵氏一听蔺氏有了主意,赶紧问,“如何办?” 蔺氏捏紧食在赵氏耳朵边上如此这般的说了几句,赵氏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连连点头,“嗯,这个法子不错,说辞也是好说辞,只要那牛氏肯配合就行。” 蔺氏一听牛氏两个字就气的牙根痒痒,要不是这个女人贪心,她的孩子能受这么多折磨吗? 她冷冷道,“由不得她不配合,别忘了,是谁替她养大了孩子?又是谁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如果到时候她敢说一个不字,我定不饶她。” 赵氏点了点头,不过她还是担心蔺云和穆言,如果这两个孩子乍一下知道了她们的身份错位,会怎么想?尤其是蔺云,忽然从千金小姐变成一无所有的村姑,她会不会无法接受? 毕竟她们都还是孩子,接受能力无法与她们这些经历过风雨的大人相比较。 赵氏心里也有了自己的打算,到时候实在不行她就把蔺云留下,当养女一样养着…… ………… 穆言并不知道蔺氏正为了她回归蔺家而做着筹谋。 她像往常一样起来,然后去给老太太磕头问安。 而此时穆青正两眼红肿的跪在地上哭着求情,“祖母,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换掉她身边的人?还把主持中馈的事情都交给了陈姨娘……” 穆青不甘心,两手紧紧握成拳头,“陈姨娘不过是姨娘,她怎么能行主母之事?” 对于大太太到底犯了什么错,老太太和大老爷都没有对外说,陈姨娘那边也绝口不提那晚上的事情。 所以穆家上上下下对此事也都是胡乱猜测,各种说法都有,并没有一个正确的定论。 穆青并不知道,大太太现在所经受的惩罚其实都已经是老太太和大老爷格外开恩的结果,若是他们母子不开恩,干脆将事情抖落出去,大太太一辈子都别想做人,就连穆青都会受到牵连,将来嫁不嫁的出去都很难说。 “别胡闹了,哭哭啼啼的成什么体统?”老太太端端坐在榻上严厉斥责,一点面子都不给留,她从最近一些事情上看出来,穆青其实已经被她们宠坏了,现在必须纠正。 穆青不肯起来,很倔强,“您要是不给我娘一个说法,我今天就绝对起来。” 老太太被她闹腾的脑仁都疼。 她淡淡道,“你娘现在身子不好,司琴一死,她受了些刺激,实在不适合主持中馈。” “那您也不能把她身边的人都撤走啊,您这样做,外人还以为我娘是不是犯了什么大错呢?”穆青仰着脸泪眼模糊的看着老太太,鼻子一抽一抽的,“再说了,陈姨娘不过是个姨娘,说白了也是低贱之人,她主持中馈像什么样子?” 话音未落,老太太忽然拂袖,桌上一盏温茶水立刻被她拂在地上,啪一声白瓷碎了一地,寒芒四散。 “放肆,什么叫低贱之人?” 老太太黑着脸,脸色冷的吓人,“亏你还是我们穆家的嫡女长孙女,竟说出这等失了身份的话,身边妈妈是如何教你的?” 老太太动了气,马上吩咐胡妈妈,“去,把大小姐身边的贴身妈妈给我叫进来,我倒要问问,她平常都是怎么跟着青儿的。” 穆青看着老太太黑黢黢的脸,吓坏了,吓的连眼泪都不敢往下落。(。) 第一百五十二章她才是高人 “从今往后,你的规矩我亲自来教你。 ”老太太紧盯着穆青,训斥道,“以后若是再敢人前头没规矩的大呼小叫,我定不饶你。” 穆青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胡妈妈叫了王妈妈进来,老太太又狠狠训斥了王妈妈一顿,罚了王妈妈半年月钱,王妈妈肉疼的要死,心中叫苦不迭。 穆青这样的主子实在是极难伺候,关键她就算费尽唇舌的去劝阻穆青不去干某件事,可穆青压根就不会听她的。 王妈妈觉得心很累。 老太太严厉训斥过后,才让二人退下。 穆青出门的时候正好迎上前来请安的穆言。 穆青一看到穆言就气的红了眼珠子,杀人的心都有。 司琴的死原本她父亲已经不再追究了,偏她穆言多事,非从司琴手里弄来一块破黑布,才害她母亲落得现在这般田地,害她被老太太责罚……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穆青咬碎了一口银牙,反手就想打穆言耳光。 王妈妈见势头不妙,赶紧按住了穆青的胳膊,小声提醒道,“老太太还在里头坐着呢……” 穆青半扬起来的手气的攥成拳头,紧咬着下唇,好半天才气呼呼的冲着穆言说了一句,“走着瞧……”然后带着王妈妈气鼓鼓的走了。 桃红撇一撇嘴巴,低低哼道,“凶什么凶?就知道欺负人。” “就是,就是看我们姑娘好欺负,性子柔和。”绿芜也替穆言打抱不平。 穆言倒是无所谓的表情,反正刚才她是想好了,只要穆青敢动手,她就一定还给穆青一巴掌。 她忍穆青已经忍的够久了。 提着裙角进了老太太屋里头,老太太还在为穆青的不懂事伤神,一手揉着眉心,佝偻着脊背,整个人看上去比平常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穆言不动声色,进去后侧身一福问了安。 老太太见是她,才懒懒的挥了挥手,示意穆言坐下。 穆言像往常一样坐在杌子上。 老太太招手让她坐过来,坐到炕几的另外一边。 两人相对而坐后,老太太才仔仔细细的盯着穆言看。 十四岁的姑娘已经长的眉眼秀美,肌肤像是白璧一样,秀漆黑,显得嘴唇红润似小巧樱桃一般。再看看穿着打扮,虽说极朴素,但是看上去很舒服。 仔细想一想,穆言除了出身不够好,其余地方一点不比那些高门大户的小姐们差…… 输就输在这个出身上。 如果穆言但凡出身好一点,她都会立马做主让她的大孙子和穆言明年成亲。 穆言被穆老太太盯的浑身如芒刺一般不舒服。 她主动开口,“老太太可是有事情吩咐?” 穆老太太摇了摇头,“吩咐倒是没有,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怎么会忽然想起查看司琴的尸?” 一个年轻女孩子去看一具死相可怖的尸,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瘆的慌,可穆言偏这么做了。 她不害怕吗? 还是说,她早就知道司琴非正常自杀,所以去一探究竟? 老太太目光盯在穆言的脸上。 穆言心里虽然咯噔一下,但脸上还是不显,淡淡道,“其实您误会了,当时我并不是去查看司琴尸体的,我真的只是觉得她是个可怜人,曾叫过我一声姐姐,我想去送送她。至于后来在她手中现那块黑布,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老太太看着穆言的面色不像是撒谎,沉吟片刻,才捏着手腕上的念珠说,“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还有,司琴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往后就不必在提起了……” 穆言明了的点头,然后退下。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以后,她立刻去了一趟穆念柔住的碧幽阁。 大太太被处置一事想必穆念柔也已经知道了吧,穆言很想把徐姨娘的死因告诉穆念柔。 穆言见到穆念柔的时候,她正坐在书案边一笔一笔的抄写经文,浑身穿的十分素净,一件饰都不见。 穆言有些纳闷,平素就算穆念柔再怎么打扮的素净,也会戴个耳环或者箍之类的东西,今儿怎么倒像是要参加谁的大祭似的…… “你来了,快坐下。”穆念柔放了手中的笔请穆言坐下,然后亲自去泡茶。 泡了两盏上好的老君眉,里头加了半颗梅子。 两人相对而坐,一口一口的喝茶,茶味醇厚,梅子有些酸涩…… 喝到一半的时候,穆念柔忽然开口,“穆言,谢谢你。” “咦?”穆言被穆念柔一句谢谢弄的摸不着头脑,迟疑道,“六小姐这句谢谢从何而来?” 穆念柔放了茶盏,忽然伸手从面上扯下她一直戴着的面纱。 许是常年戴着面纱的缘故,肌肤呈现着一种很苍白的白色,而小巧的鼻子下面,靠近右边唇角的位置,有一处很细小的皲裂。 皲裂处的肌肤泛着红色。 自从三岁戴上面纱以后,这是穆念柔头一次除下面纱示人。 穆言看到那道皲裂,心情很低沉。 好好的漂亮小姑娘,就这么被大太太毁掉了一辈子。 “以后我在你面前都不戴着了……”穆念柔把白色的面纱丢在一边,冲穆言灿然一笑。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多久没有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穆言还是没弄明白穆念柔为什么要对她说谢谢,又是为什么要对她敞开心扉的摘下面纱。 “六小姐,这是为什么?”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穆念柔没有打算隐瞒她,给了她答案,“好,我不瞒着你,告诉你也无妨,其实绿芜以前是我的人,所以你做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包括你帮我查出我母亲死因这件事情,我全都知道。” “什么?”穆言如遭雷击,忽然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绿芜竟然是穆念柔的人,相处了这么久,她竟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这个绿芜,真是隐藏的太深了。 穆念柔却抿嘴笑的一脸可爱,“我也不瞒着你,你别看我天天躲在碧幽阁里不出门,其实我手里可用的人并不少。大部分都是我母亲以前用过的人,或者是她帮助过的人,这些人每个院子里都有,所以我知道的事情并不少……”(。) 第一百五十三章是敌是友二更 徐姨娘确实是个心底极其善良的人,穆言记得,小时候别的太太姨娘都不是很喜欢她,唯独徐姨娘不会嫌弃她,还曾给过她蜜糖吃。≥ ≦ 不过穆念柔的深藏不露确实有点吓到她了。 她竟然藏的这么深…… 而且顺利骗过老太太,骗过大太太,让旁人都以为她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对了,我还知道穆青喜欢薛府的二公子,前几天她一直在给薛二公子绣荷包……” “穆婉喜欢薛大公子,而穆慧私下里与一位姓苏的公子很要好。” “至于陈姨娘,她一心想将主母之位取而代之,这次她和你联手了对吧?” 穆言听的瞠目结舌。 穆念柔看着穆言脸上的表情,不由一笑道,“还有你,最近是不是和薛大公子见面了?他还红叶传书给你……“ 穆言听的倒吸一口凉气,赶紧伸手,“停,别说了。” 穆念柔真的就不说了,她端起茶盏喝茶。 穆言平静一下心绪,才问道,“我只问你一句话,是敌是友?” 穆念柔轻笑着回她一句,“如果是敌,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看到我的容貌吗?” 穆言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幸亏是友,如果是敌,那就太可怕了。 此时此刻她唯有佩服穆念柔,比她这个活了两世的人还要淡定还要步步为营。 ………… 秋风有些凉,蔺氏起身关了隔扇窗,屋内光线顿时暗下来。 蔺老太太因为腿疾的缘故无法久坐,只能侧躺在榻上。 花甲之年的蔺老太太头已经全部染上了银霜,面容安详,眉宇间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候的倾城容貌,身上穿着八宝团福的宝蓝色缂丝褙子,戴着翡翠宝石戒指,华贵而大气。 因为腿疾的缘故,虽然还未入冬,屋里头已经烧了炭火盆。 炭火烧的噼啪作响,蔺老太太声调柔和,问蔺氏,“近来身子可好?前些天贵妃寿宴,你里里外外张罗,怕是累坏了吧?” 蔺氏挨着蔺老太太坐着,“累都是不觉得太累,只是琐碎的事情太多,费神。” 蔺老太太一笑,“费神是费神,不过这次你们平阳侯府也算是大出风头了,毕竟贵妃回家过寿辰这种事,历朝历代都少见,皇上对薛贵妃宠爱有加,也是薛家人的福气,说不准将来松哥儿和明哥儿也能用上薛贵妃这条关系呢。” 蔺氏点头,“母亲说的是。” 心里却着急的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和蔺老太太说当年孩子抱错一事。 蔺氏冲赵氏使了个眼色。 赵氏抿了抿嘴,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当年孩子的事情都是蔺老太太一手操办的,如果现在告诉蔺老太太十四年前她搞错了,导致她的亲外孙女白白受了十四年的苦,老太太会不会受不住这个打击? 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受不得太大的刺激。 她干咳了一声,又冲蔺氏使眼色。 两个人来来回回的挤眉弄眼,蔺老太太又不瞎,她还看不出端倪? “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蔺老太太看向蔺氏,又看向赵氏。 这姑嫂二人奇怪的很,肯定有事情。 蔺氏捏了捏手中的帕子,穆言的事情她实在是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必须说,必须把孩子给换回来。 她一抿嘴,开口道,“娘,您这里有清心丸吧?” 蔺老太太愣了一下,“有,怎么了?” “有的话您先吃一粒。”蔺氏赶紧从一旁的药匣子里找清心丸,赵氏端了温水过来。 蔺老太太看着架势就知道肯定是大事情。 她急了,那里还能吃的下药,开口说,“你们赶紧的说,再隐瞒我,我都要急死了。” “那您先吃药。”蔺氏很固执,倒了两丸清心丸。 药丸在蔺氏手心里滚了两下。 赵氏也催促道,“您还是先把药吃下去我们再说。” 蔺老太太还从未见她们姑嫂这样过,抓起蔺氏手里的清心丸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温水,“好了,药我也吃了,你们快说……” 蔺氏和赵氏这才坐回原处,蔺氏问赵氏,“大嫂,你说还是我说?” 赵氏说,“还是你来说吧!” 蔺老太太等得着急。 蔺氏也不敢再继续瞒着蔺老太太,捏着手中帕子将牛氏当年换掉孩子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和蔺老太太说了。 蔺老太太听的脸色越来越白,双眸越来越红,听到最后干脆一巴掌拍在床榻上,火冒三丈,“……可恶村妇,竟然敢做这种下地狱的事情。”又忍不住哭起来,“我可怜的孩子,外祖母当年实在粗心,竟叫你在外头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楚。” 蔺老太太此刻恨不得把牛氏碎尸万段。 当年她是因为看重买豆腐的江婆子人品好,嘴巴又严实才把孩子托付给她的…… 没想到竟被掉了包。 蔺老太太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狠狠又捶打在床榻上,“都怪我,都怪我……” “这怎么能怪您呢?都是那牛氏虎狼之心。”赵氏冷冷说道,“等这件事情结束以后,我一定不放过她。” 蔺老太太声音哀哀,“那个孩子现在在穆府?” 蔺氏点头,心都在滴血,“还是个招子女,想一想这些年她肯定没少受罪……” 蔺老太太闻言又是一阵大哭,哭的差点厥过去。 蔺氏和赵氏赶紧替她顺气,也亏得之前喝了两丸清心丸,才没出事。 等蔺老太太哭过渐渐平复心绪以后,蔺氏才和老太太商量她要把穆言要回来的事情。 蔺老太太当然十分赞同。 他们蔺家的孩子凭什么要给穆家当招子女? “必须赶紧要回来”蔺老太太态度坚决,“我现在一刻也没有办法让我的外孙女在旁人家受罪。” 蔺氏问,“那明天就去办此事?此事可得您亲自出面才行。” 蔺老太太点头,一脸着急,“我都等不到明天了,如果今天可以,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去穆家把我的孙女给领回来。不过牛氏那边你们两个要办的干净利落,让那家子给我嘴巴放严实点……” 蔺氏点头,“这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我先派人去把牛氏给带过来,先让她和咱们口径一致……”赵氏问蔺老太太的意思。 蔺老太太二话没说就摆手,“赶紧去办吧,赶在你父亲晌午回来前,最好能将此事办妥当。”(。) 第一百五十四章安排 &nb一盏热茶下肚后,穆言才从巨大的震惊当中平复心绪。 &nb穆念柔倒是一派淡定,笑的温婉,“你不必害怕我,我说过的,我们是友不是敌。而且我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让我父亲知道我母亲到底是谁杀的。” &nb这些话从穆念柔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 &nb穆言又是一阵惊讶,迟疑问道,“这么说,你其实早就知道你娘是大太太害死的?” &nb穆念柔不否认,可脸上没有恨,只是很淡的说了一句,“很小的时候就猜到了,只是没办法,我要活下去啊……” &nb这句话落下穆言心尖上,很尖锐,很难受。 &nb谁说高门大户的女孩子就各个都活的好?人生在世,总会有无法对外人道的苦楚。 &nb这么看来,穆念柔才是穆府后宅难得通透的人。 &nb穆言心中暗呼一口气。 &nb穆念柔神情淡漠,语调平缓,“毕竟太太是这一房的主母,只要她娘家陆家一天不倒,只要穆家要面子,她就算在后宅杀人放火,老太太也不可能让她去死的。而且这些年我也没有找到她当年害死我母亲的直接证据,空口无凭谁会信我?就算父亲再疼爱我,没有凭证,他也不一定会信我……” &nb穆言眨了眨眼睛,问了句不该问的,“那你不恨吗?” &nb穆念柔葱白的手指轻轻抚着茶盏边缘,目光看向窗外,“恨啊,怎么会不恨,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可我更明白一个道理,母亲当年那般艰难生下我,她是想让我好好的活着……” &nb“比起不顾一切的去杀太太,我更想好好活着,然后看她一天天垂老,一天天忍受良心的煎熬折磨,然后死去。” &nb穆言闻言觉得这些话又对又不对,再看看穆念柔,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个经历过沧桑人事的老人一样。 &nb她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感概。 &nb但同时也佩服穆念柔,能以这样豁达明朗的姿态去面对人事。 &nb“总之,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你母亲的死因的,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不说别的了,只希望你以后多出去走动走动,大好的年华,别浪费在这屋子里头,怪沉闷的。”穆言笑着拍了拍穆念柔的手背。 &nb她是打心眼里头佩服这丫头。 &nb比起穆青穆婉这些嫡出小姐,穆念柔不知道比她们强出多少来。 &nb穆念柔笑了笑,说,“知道了,以后你过来多陪我走走。” &nb“……不过,你对我大哥真的没意思吗?真的不想嫁他?”穆念柔再次确认一遍,之前穆言已经和她说过了,说她不喜欢穆朝阳。 &nb可穆家这些公子哥儿里,穆朝阳确实还不错。 &nb而且她也喜欢穆言,穆言给她当大嫂,她十分乐意。 &nb穆言很坚定的摇头,“嗯,我真的不想嫁他,一点都不想。” &nb她微一抿唇,干脆和盘托出,“这件事情我也已经和你哥说过了。” &nb“什么?”穆念柔一惊,双眉微蹙,“当面说的?” &nb穆言点头,“嗯,当面说的。” &nb穆念柔直勾勾盯着穆言,简直不敢相信,好半天才问,“那他怎么说?” &nb穆言想起穆朝阳那张沉郁的脸,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nb“是吗?”穆念柔语气微低,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她忍不住问穆言,“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那位薛大公子?” &nb穆言正好添了新茶喝了一口,听到穆念柔的问话,她一口茶水差点喷到穆念柔的身上。 &nb茶水呛入鼻腔内,辣辣的。 &nb她和薛大公子? &nb怎么可能? &nb头摇成了拨浪鼓,赶紧否认,“没有,真的没有,我和薛大公子只是那种……那种萍水相逢的感觉。” &nb穆念柔拿着帕子擦拭桌上的水渍,淡淡一笑,“没有就没有,你说你紧张什么?”眼眸一动又提醒穆言,“不过有一言我要告诉你,最好别与薛家人来往过密,我父亲不喜欢,因为朝野之中父亲与薛家并非一个派系,他们是对立的。” &nb穆言没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穆念柔。 &nb她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连朝廷中的事情都知道…… &nb前世穆家就是因为支持错了派系,最后穆大老爷才落得被人陷害惨死的悲惨下场,也直接导致穆家被抄家灭族。 &nb捏一捏袖口,她忽然有了主意。 &nb既然自己无法和穆大老爷接触,那为什么不通过穆念柔来劝说穆大老爷呢? &nb如果穆大老爷现在改变立场,去支持四皇子,穆大老爷的命运会不会有所不同? &nb………… &nb蔺府,正午的太阳光绕在树梢上,落下一地的五彩斑斓。 &nb蔺老太太的厢房里,牛氏正战战兢兢的缩着脖子站在当地,脸色蜡黄,两颊上的肉似乎也比那天少了很多,头发凌乱的梳在脑后,唯有双眼中的恐惧与那天一样。 &nb自打那天被蔺氏和赵氏喂过水蛭之后,她就吃不好睡不好,跑又不敢跑,说又不敢对外人说,只能自己担惊受怕夜夜梦魇。 &nb今儿赵氏派人去请她的时候,她吓得差点尿裤子,最后是被两个粗壮婆子架上马车的。 &nb“老……老太太好,侯夫人好,太太……太太好……” &nb牛氏舌头都吓的捋不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上冷汗直往地上掉。 &nb蔺老太太侧躺着,双目似刀子一样剜过牛氏,“你这个毒妇,没想到竟瞒着你婆婆把两个孩子给换了,你婆婆要是在泉下知道了这件事情,定会气的爬上来找你算账。想她那么善良可信的一个人,怎么会要你这样的儿媳妇,真是家门不幸……” &nb许是太用力,蔺老太太一阵大喘气。 &nb赵氏赶紧递上一盏温水,劝道,“您别气坏了身子,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您和她多费口舌。” &nb“是,不必和她费口舌。”蔺氏替蔺老太太拍着后背顺气,然后冷冷问牛氏,“这两天你没对外人说什么吧?嘴巴严实吗?” &nb牛氏闻言冷汗流的更快,又不敢抬头,只能一面磕头一面道,“没……没对外人说过。”(。) 第一百五十五章兄妹 &nb她把遭到绑架和黑衣人说了的事情,以及和穆言说了的事情都隐瞒下来了。 &nb她实在不敢在蔺氏面前多说什么,实在太害怕了,害怕她们又喂她水蛭,或者更可怕的东西。 &nb“谅你也没那个狗胆子到处胡说八道去,要是让我听到外头有一言半语的风言风语,先割了舌头……”赵氏厌恶的瞪着牛氏。 &nb牛氏吓得浑身的血都凉了,差点又尿裤子,嘴里急急说着,“不敢不敢。”心里暗想,这一次蔺家人找她来到底为了什么事情? &nb莫非是要把孩子们换回去? &nb她心里隐隐觉得很可惜。 &nb要是事情不这么快被蔺家人知道该多好?到时候孩子们都成家了,她的女儿也能够凭借蔺家的地位嫁得如意郎君,也不枉费当年她那么辛苦把两个孩子换过来所做的努力。 &nb偏偏是这个时候…… &nb她心里不甘心的叹息着。 &nb“叫你来是为了两个孩子的事情。”蔺老太太冷冷开口,“当年你犯下的错,也该是时候纠正了。” &nb牛氏咽下一口唾沫,眼下局势容不得她拒绝任何事情,唯有听从吩咐,“您说的对,是该纠正了。” &nb蔺老太太实在懒得多看她一眼,叫蔺氏说了她们想好的方案。 &nb“……也不用你做什么,只要你对外说,当年我大嫂生下女儿后奶水不足,她把孩子交给你喂养,结果因此抱错了两个孩子,至于后续其他事情,你该不用管,我们来处理。” &nb蔺氏说了她的想法。 &nb此法确实很好,听上去并没有破绽。 &nb只要当年参与送走孩子的那波人不站出来说什么,应该不会有人提出质疑。 &nb当然,蔺氏也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nb当年那些人基本上老的老,死的死,活着的没两个了,还都是他们蔺家的老人,不会有人外说。 &nb牛氏也是脑袋瓜子极其精明的人,闻言不由提出疑问道,“可言丫头现在是穆家的招子女,穆家……能放人吗?” &nb蔺氏听了这话气的简直想抽牛氏两个大耳刮子,眼内冒着冷芒,冷声道,“这你就不必管了,明早我和我大嫂会亲自到你家去一趟,到时候你只管跟着我们去穆府把戏做足就行。当然,若是你敢节外生枝,后果如何,我想我不说你心里也清楚。” &nb牛氏身子一颤,她那里还敢再搞什么小动作啊?眼下明显她是砧板上的鱼儿,随时待宰,乖乖听话就是了,说不定还能谋一线生机。 &nb赵氏想到了蔺云,不由皱眉,低低和蔺老太太道,“那云丫头呢?留着,还是?” &nb她不忍心说出“送走”那两个字,毕竟养了十四年,就算养条狗都有感情了,更何况人。 &nb而且蔺云心思单纯,并不似牛氏这般。 &nb蔺老太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nb她一直都把蔺云当做掌心的宝贝,还真舍不下,尤其是一想到要把蔺云一个好好的姑娘交到牛氏这样的毒妇手里,她就觉得难受。 &nb“那你如何打算?”她反问赵氏。 &nb赵氏看了一眼牛氏,许久才开口道,“我想把云儿留下,干脆当个养女,毕竟养了她这么多年,实在割舍不下……” &nb养女? &nb蔺老太太想了想也没觉得不妥当,只是这个牛氏…… &nb她眼风朝着牛氏看过去,牛氏继续垂着头不敢说话。 &nb“想过你女儿要怎么办吗?”蔺老太太厌恶的问了一句。 &nb牛氏抿着干裂的嘴唇,支支吾吾说道,“没想过,也不敢想,毕竟……我没脸见她。” &nb蔺老太太道,“既然不敢想,那我们还仍旧把她留下,往后就当做养女养着,只是有一条,你不得插手她的任何事情,你觉得如何?” &nb牛氏听后不由一阵怔愣,她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想掏一掏耳朵重新听一次。 &nb蔺家竟然要留下她的女儿? &nb如果是真的,那老天爷就真的对她太好了,她求之不得。 &nb“您要留下我女儿?”牛氏忍着心跳又求证的问了一句。 &nb蔺老太太点头,“对,但是你们江家人不得与她往来,她的事情你们一概不许管。” &nb“好,好,好,都听您的,全都听您的……”牛氏忽然激动的哭了起来。 &nb就算只是蔺家的养女,也比他们江家好。 &nb如果她真的把女儿带走,只会毁了她一辈子。 &nb牛氏此刻只想好好谢谢蔺家人,同时又觉得愧疚,当年做了那么缺德的事情。 &nb………… &nb蔺氏不在,内宅的大小事情都要靠着薛华裳,一个早上,薛华裳一直忙的焦头烂额。 &nb晌午饭的时候,她大哥薛致远忽然来找她。 &nb兄妹二人一起用了晌午饭。 &nb薛华裳吃的很少,每样菜只是动了一筷子而已,粥也只是喝了小半碗。 &nb薛致远看在眼里,等撤了饭桌后,他才开口问薛华裳,“怎么吃这么少?可是身体不适?看你蔫蔫的,需不需要请个大夫给你瞧瞧?” &nb她吃不下是在担心言候的事情。 &nb可上辈子薛致远就是因为得知她要嫁给言候,一怒之下提剑要逼他父亲退婚。 &nb这一举动,造成了她大哥以后的悲剧。 &nb此生,她真的不能再连累她大哥。 &nb强自挤出笑容,拨弄着手底下的珐琅小香盒子,淡淡道,“没事,可能是早上吃多了。”一面又看了一眼薛致远,问道,“那大哥呢?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蹭饭吧?” &nb薛致远听到“蹭饭”两个字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捏了捏薛华裳小巧的鼻尖,“那你倒是猜猜,我找你为了什么事情?” &nb这个薛华裳还真猜不到。 &nb她大哥一向神秘的很。 &nb摇头,“猜不到,你还是说吧!” &nb薛致远亲自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漫不经心道,“是要紧事情。” &nb“要紧事吗?”薛华裳愣了一下,然后懂了她大哥的意思,挥手屏退左右。 &nb等这些人刚一出了房门,薛致远的眼神就严肃起来了,和刚才截然不同。 &nb薛华裳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nb她大哥只要严肃起来,肯定是大事情,她赶紧坐直了身子,表情严肃,“人都走了,大哥可以说了吗?” &nb薛致远眼风从她身上扫了一眼,直接开门见山问了一句,“你最近是不是一直派人在盯着穆言,还盯着她的生母牛氏?”(。) 第一百五十六章拜访一 &nb闻言,薛华裳心底咯噔一下,纤细手指不由收紧。 &nb她大哥竟然派人盯着她。 &nb莫非他已经知道了穆言的身世? &nb心中如是想着,面上却不表露,只是淡淡点头,“嗯,是,我是派人了。” &nb她不敢否认,毕竟薛致远问她,肯定是有证据才会问她。 &nb薛致远一双眸子漆黑似滴墨,紧紧定格在薛华裳的脸上,声音低沉,“告诉我,你这样做的原因。” &nb前世薛华裳有什么事情从来不隐瞒她大哥,因为信任,无比的信任。 &nb今世,她却有难言的苦楚,有些话,不得不隐瞒。 &nb“也没什么,就是觉得穆言过的太过辛苦,想知道她狠心的娘当年到底为何要将她卖到穆府去。”她回答的十分牵强,这样的理由就算是她自己都不会信。 &nb薛致远眼眸缩了缩,唇角低垂,可见其眉心淡淡的失望。 &nb薛华裳心虚,拢在衣袖内的手指不由捏的更紧,心似鼓擂。 &nb她是真怕她哥哥会追问,她现在还不想对他说起穆言的身世,毕竟重生这种事情,她实在无法解释的清楚,怕吓坏她大哥。 &nb薛致远唇瓣动了动,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毕竟侯府之中,他唯一视若珍宝看的比他性命还要重要的就是他这个妹妹了,她不想说,他也不会逼她说。 &nb如果她愿意开口,她肯定会开口。 &nb“好,大哥信你说的.”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拍在薛华裳的头顶上,一如幼时,提醒她,“不过以后这种事情要做的机密些,既然我的人能识破你手底下那些人,那旁人一样会识破。” &nb薛华裳一身的冷汗,以为她大哥会追问的,但他却没有,只是很善意的提醒。 &nb心里头仿佛被什么东西抽打了一下,很难受。 &nb毕竟大哥那么迁就她,她却隐瞒和撒谎。 &nb唇瓣张了张,终是没将秘密说出来。 &nb薛致远心道,妹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在大昭寺的时候,别人可能并没有发现什么,可他这个当哥的却发现了不少问题。 &nb他妹妹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引导着薛致明和薛致松,让他们二人同穆言亲近…… &nb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nb夜里,薛致远在灯下不断来回踱步,书案上一张白纸密麻麻写了许多小字,穆言,他妹妹,牛氏,以及蔺家,各种关系梳理了许久…… &nb………… &nb当天下午,穆大老爷就收到了蔺府蔺家英递上来的名帖,说是第二天一早要携妻前来拜访。 &nb穆大老爷接到名帖以后在书房窗下站了许久。 &nb蔺家英虽说在朝堂上一直是中立派,在大皇子和四皇子相争中,他不占任何立场。 &nb但是蔺家始终是平阳侯府的姻亲,这层关系,让他有些忌讳。 &nb而且他与蔺家英素日里在朝堂上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忽然携妻来拜访他,实在有些奇怪。 &nb或许,是有什么事情? &nb能让夫妻一同前来的事情,莫非是想结两姓之好? &nb蔺家英好像有一个女儿三个儿子…… &nb穆大老爷想到这里,立刻亲自去了一趟老太太屋里,将名帖递上。 &nb老太太看到名帖的第一想法竟然与穆大老爷不谋而合,都觉得蔺家是不是想和他们穆家结亲。 &nb毕竟蔺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应该也十二三了,差不多与穆青同岁。 &nb老太太拿着名帖琢磨了片刻,“蔺家家底子倒是不错的,蔺春秋以前曾是正二品的太子宾客,后来太子继位为天子,他被提拔为正一品的平章政事,你父亲活着的时候,还曾与他共事过,人品倒是极好的,他的子孙,应该都不会太差。” &nb这一点穆大老爷也赞同,点头道,“蔺家英在朝堂上向来低调行事,看上去倒是个稳妥的人,只是儿子与他来往的少……” &nb老太太喝了一口热茶,“若真是想与我们结亲,往后你们之间多往来。” &nb结亲不结亲穆大老爷倒是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着明天该如何招待,遂问道,“那母亲的意思是?” &nb“让陈姨娘筹备吧,乘此机会,也看看她的本事……” &nb老太太随即命人去叫了陈姨娘来,交代她,让她筹备明天待客的事宜。 &nb同时又叫来了穆青,好好旁敲侧击的教育了一番,顺便叮嘱王妈妈,“明天小姐的打扮一定要端庄,不可马虎……” &nb………… &nb刮了一夜的大风。 &nb第二天一大早,一辆马车直奔江家,同行的还有一匹黑色高头大马,马上的人器宇轩昂,身上穿着蓝色杭绸直裰,脚上一双黑色靴子,浓眉亮眼精气神十足。 &nb此人正是蔺氏的哥哥蔺家英。 &nb蔺云和穆言十四年前被换的事情他也已经知道了,虽然他极疼爱蔺云,但他妹妹的骨血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流落到穆家当招子女。 &nb所以昨天下午他派人给穆府递了名帖,打算今天以父亲的身份将穆言要回来。 &nb蔺氏和赵氏夫妻的到来让江家炸开了锅,不,应该说让整条街,整条胡同炸开了锅。 &nb人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江家为何忽然之间来了这么多显贵的人。 &nb是江家得罪人了? &nb还是说江家要交好运? &nb胡同里围了好些人,都来看热闹。 &nb对于十四年前换掉孩子的事情,江德和牛氏只感觉到心虚和害怕,好在蔺家提出来的解决方案让他们夫妻二人既不会太丢人,又不会有损失,还能顺利将穆言的身世大方示人。 &nb夫妻二人都愿意配合蔺家。 &nb江家三兄妹震惊的几乎掉了下巴,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穆言竟然是蔺家的嫡长小姐…… &nb光线昏暗的书房里,牛氏战战兢兢找了好久才找来三个像样的茶碗,分别给蔺家英,蔺氏和赵氏到了热茶。 &nb蔺家英一直耐着性子,若是按照他的想法,现在肯定拔剑杀了牛氏夫妻二人。 &nb当年要不是他们贪婪,能造成今天的错误吗? &nb但一想到还要靠着这对夫妻把孩子要回来,他就只能忍着一口气,大掌一拂道,“喝茶就不必了,你们两个,谁跟着我去穆府把事情说明?” &nb他实在懒得与这些人浪费口舌,只想尽快将事情解决。(。) 第一百五十七章拜访二 &nb江德和牛氏看着蔺家英的气势,吓得几乎尿裤子。 &nb夫妻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阵子,最终牛氏缩了缩脖子,颤声说,“我……我跟着你们去把事情说清楚吧!” &nb蔺家英懒得看她,直接起身道,“那就请吧,至于如何向街坊四邻解释,我想你们应该很明白吧?” &nb江德赶紧点头哈腰,“明白明白,小人明白,一定不说错一个字。” &nb“那最好……”蔺家英带着蔺氏和赵氏大步出了房门,顺便冷冷丢下一句话,“家里现在有五口人对吧?五根舌头倒也够切一盘了。” &nb江德听了这话吓得当时就尿了裤子,跪在地上只顾磕头。 &nb江家三兄妹什么都不知道,见父亲吓得磕头,也赶紧跟着跪下来磕头。 &nb蔺家英踢了大门出去,然后扶着蔺氏和赵氏上了马车。 &nb牛氏吓得脸色苍白,站在马车边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最后还是赵氏挑起车帘子冷冷道,“还不快上来,再磨叽小心你的狗腿。” &nb牛氏闻言赶紧连滚带爬的上了马车。 &nb车马直奔穆府。 &nb………… &nb穆言起了个大早,刮了一夜的大风,她睡的一点都不好。 &nb起身推了窗,才发现窗下一株她新种上没多久的木兰树被昨夜的一场大风刮断了半截,只余下半截子光秃秃的树干孤零零的独立窗下。 &nb桃红一脸可惜,“这棵树您可没少费心思,真是可惜……” &nb穆言也觉得可惜,“树根应该还活着,没准长一段时间又会长出来新的枝桠。” &nb“这倒也是。”桃红服侍穆言梳头。 &nb忽然绿芜从外面急急进来,额上还缀着细细汗水,应该是跑过来的。 &nb绿芜上气不接下气。 &nb穆言赶紧让桃红递了一盏温水。 &nb虽然她现在已经知道绿芜是穆念柔的人,但是她是真心喜欢这个丫头,在她身边伺候她这么久,而不被她发现她是穆念柔的人,也是绿芜这丫头的本事。 &nb“怎么了?慢慢说。” &nb绿芜喝了水喘了一口气,才开腔道,“太可恶了,大小姐又给您使坏。” &nb“穆青?”穆言皱眉,问,“她怎么了?” &nb绿芜摊开掌心,手掌里有个小纸包,她气的递给穆言,“您看看这个。” &nb穆言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是药?” &nb绿芜点头,气的鼻腔里都能喷火,“是泻药。” &nb“泻药?”桃红顿时瞪大了眼睛,紧张的问道,“哪来的这东西?” &nb“还能从哪里来?”绿芜气的鼓起了嘴,“刚刚我去厨房给姑娘端早饭,没想到正好碰上大小姐手底下一个二等丫鬟小蕊子,那小蕊子正好在姑娘的粥碗里做手脚,让我当场逮住了,谁知道那小蕊子死活不承认在姑娘的粥碗里做手脚,跑了,跑的时候不小心丢下了这个,我才捡回来的。” &nb穆言捏着纸包眼神阴郁,问,“那你怎么知道是泻药?” &nb绿芜气道,“我把您的那碗粥给了厨娘养的那只小黑猫,猫儿吃了几口就拉稀了,您说是不是泻药?” &nb桃红顿时炸了,气的直握拳头,“欺人太甚,实在欺人太甚,不行,这事情必须找大小姐理论去。” &nb她话音还未落,穆言就站了起来。 &nb她实在已经忍够了穆青,这一次她不打算再忍下去。 &nb穆青坐在梳妆台前托着两腮得意洋洋,以为小蕊子这次一定得手了。 &nb她心中冷哼,这个穆言算个什么东西,她一定要让她吃点苦头才行。 &nb王妈妈并不知道此事,直到小蕊子慌慌张张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说,“小姐,不妙了,不妙了,奴婢让绿芜那丫头发现了……” &nb王妈妈这才意识到,穆青或许又闯祸了。 &nb她顿时冷汗直流,赶紧问小蕊子,“怎么回事?让绿芜发现什么了?” &nb小蕊子吓的不敢对王妈妈说。 &nb穆青则气的一把抓起妆台上的一个四方珐琅胭脂盒子朝着小蕊子砸过去。 &nb“蠢东西,叫你办件小时你都办不好,能干什么?就能吃对不对?” &nb胭脂撒了小蕊子一身,她吓得当即扑在地上大哭,“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nb“鬼哭狼嚎什么?我还能杀了你这个蠢东西不成?”翻一翻眼皮,冷冷道,“事情是你自己做的,与我无关。” &nb穆青顿时推的一干二净。 &nb小蕊子闻言登时哭着往穆青脚下扑,“您可不能这样啊,这事情分明是您……” &nb小蕊子话音未落,穆青反手就给了她两巴掌,“怎么?让主子替你顶着是不是?你看看别人家的奴才,哪一个不是替主子顶着?嚎什么嚎?顶多也就是几板子的事情,回头我补偿你就是了……” &nb小蕊子被打傻了,捂着脸连哭都不敢哭。 &nb王妈妈则急的直揉太阳穴,“哎哟喂,大小姐哟,您到底叫小蕊子干了什么事情?” &nb穆青抠着指甲,心虚的说了一句,“也没什么,就是想让穆言那小贱人好好拉两天肚子,最好下不了床。” &nb王妈妈听后差点晕过去,拍着额头直摇头,“这事儿要是让老太太知道可如何是好?” &nb穆青虽然面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但是提起老太太,她还是十分惧怕的。 &nb王妈妈来回踱步,最后只能叮嘱小蕊子,“就说是你看不惯言姑娘,才悄悄去下泻药的,与小姐无关,知道了没?回头……回头我拿银子送给你老子娘去,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小姐只要肯说句话,没准就能给他谋个好差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nb小蕊子捂着脸哭的伤心,“那要是言姑娘不放过奴婢,奴婢该怎么办?” &nb王妈妈赶紧问,“当时厨房有谁在?” &nb小蕊子哭着说,“就奴婢和绿芜两个人。” &nb王妈妈想了想,“既然只有你们两个人,那你就死咬着不是你做的,反正又没有旁人看到,绿芜她就算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手里没有证据,拿你也没法子。” &nb小蕊子听了这话心中顿时安定了些。 &nb王妈妈又伸手朝她要,“剩下的药呢?现在赶紧给我,我去给你处理。”(。) 第一百五十八章打还是不打 &nb小蕊子一听王妈妈要余下的泻药,赶紧手忙脚乱的从袖口内掏。 &nb反反复复摸了三四遍,额上都沁出了汗珠子,可就是找不到药包。 &nb王妈妈一看不妙,急的赶紧问,“怎么回事?” &nb穆青也急了,紧紧盯着小蕊子,“给你的药包呢?” &nb小蕊子嗓子眼发紧,紧的几乎发不出声音,她又在身上摸了个遍,可就是不见泻药包。 &nb脑海中不断回忆当时情形,莫不是被绿芜拉扯的时候,药包掉在厨房里了? &nb糟糕,如果真的掉在厨房,肯定是被绿芜捡去了。 &nb怎么办? &nb小蕊子心焦的很。 &nb王妈妈一看她这个脸色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气的劈头盖脸就是一掌,狠狠打在小蕊子脸上,“没用的东西,真是没用的东西,这种东西怎么还敢弄丢了?” &nb正在这时候,穆言忽然带着人大踏步走了进来,外面几个丫鬟怎么拦都拦不住,急的直喊,“言姑娘,你不能进去,不能进去……” &nb“滚开,都滚开……”桃红气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推开了那几个前来拦路的小丫头。 &nb绿芜挡在另外一侧,两人架势十足,一点都不胆怯。 &nb屋里主仆三人见穆言忽然冒然闯入,三个人俱是一惊,尤其是小蕊子,吓得立刻缩了脖颈,后背上冷汗直流。 &nb王妈妈一看这个阵势就觉得不妙,急忙赔笑,“言……言姑娘来了,请坐。” &nb穆言脸色冷寒,下巴的弧度绷的紧紧的,目光直直迫在穆青的脸上。 &nb穆青心虚却又不愿在穆言面前示弱,也扬起下巴,瞪了穆言一眼,冷冷先开口说道,“你疯了是吗?谁叫你进来了?给我滚出去。” &nb她一根指头指向门外,声音咄咄,“我要你滚出去,听到没。” &nb穆言冷着眸子二话没说从袖内抽手,葱白手指间捏着一个小纸包,看形状正好就是小蕊子丢的那一包药。 &nb“在找这个对不对?”穆言声音冷冷地。 &nb穆青手指抖了抖,却不承认,“谁知道你那里头是什么东西?不是我的东西。” &nb穆言冷哼了一声,忽然问道,“穆青,你就那么恨我?就那么盼着我不好过?” &nb穆青听了这话银牙咬的咯吱作响。 &nb她就是恨。 &nb如果没有穆言,她也不会被人嘲笑说是招子女带来了她,如果没有穆言,她娘也不会受苦。 &nb她就是讨厌穆言,哪怕看一眼,都觉得恶心讨厌。 &nb一撩眼皮,穆青冷笑,“算你有自知之明,我就是讨厌你,你天生就生了一张让人讨厌的脸。” &nb穆言也没给好脸色,直接将手中纸包丢到穆青的身上,“既然讨厌我就别总是做蠢事,要是恨我,就找个高明的法子弄死我,别用这些下作搬不上台面的龌龊手段来丢人现眼,且不说丢了你穆家嫡长大小姐的身份,就是旁人看了都是一种笑话,我真替你未来的夫婿担心……” &nb一番话毫不客气的鄙视穆青,字字戳心。 &nb穆青气的脸都白了,唇瓣不住颤抖,连下巴都要扭曲了。 &nb桃红和绿芜听的解气,两人腰杆子都挺直了。 &nb“穆言,你……你竟敢骂我,竟敢如此猖狂。”穆青终于忍不住,赤红着眼睛起身就来厮打穆言,“你不过是个下作的招子女罢了……” &nb她本想给穆言一巴掌的,结果没想到掌心还没落到穆言的脸颊上,自己的脸上反倒挨了一巴掌。 &nb“啪”的一声,连王妈妈身子都跟着颤了一下。 &nb穆青气的扭曲的面颊上顿时多了五根很清晰的指头印子,足可见穆言刚才所用力道有多大。 &nb见穆青挨了打,王妈妈是第一个冲过去的,马上护住了穆青。 &nb穆青则捂着脸颊尖叫一声,像是杀了人一样嘶吼起来,“穆言,你这个贱人,你竟敢打我,你竟敢打我……” &nb穆青赤红着眼珠子彻底的疯掉了,开始大喊,“来人,都是死人吗?把穆言给我抓起来,给我按住了,给我往死里打。” &nb屋外的几个小丫头听到叫声也赶紧冲了进来,一个个团团将穆言围住,可又不敢真的抓穆言。 &nb虽说平常她们都视穆言如草芥一般,但是仔细一想,人家穆言将来好歹也是要嫁给穆家大爷穆朝阳,而且能给穆青撑腰的大太太现在已经失势,如果她们真按住穆言打一顿,到时候老太太大老爷追究下来,她们能有好果子吃吗? &nb越是这样想,这些人就越是不敢动手。 &nb桃红又恰到好处的冷冷喊了一声,“我看你们谁敢动我们姑娘。” &nb“就是,我们姑娘挨了欺负是来讨公道的,又是平白无故来打人的。”绿芜也扬声喊了一句。 &nb这几个小丫头听到这些话就更不敢上前了。 &nb穆青看到这个局面简直气死,气的抄起梳妆台上一个美人花觚就朝着一个小丫头子砸过去,“没用的东西,养你们何用?连主子挨打了都不敢维护。” &nb“王妈妈,你去给我打她。”穆青一指头指着王妈妈,要王妈妈上。 &nb王妈妈先前跟着穆青也算是风光的很,胆子也大。 &nb可她也不傻,昨天早上才被老太太训斥过,而且她们现在最有力的靠山大太太又被幽禁,实在不敢惹事。 &nb穆言只冷眼看着,目光不卑不吭,问一句,“到底打不打?不打我走了。” &nb穆青更觉羞辱,又见王妈妈不动弹,气的只好自己冲上来。 &nb四目相对,穆言冷漠道,“我劝大小姐还是消停些吧!” &nb“你这个贱人,动手打了我还让我消停,我看应该消停的人是你才对。”穆青捏紧拳头,忽然又冷笑,“想去祖母那里告我?那好,你告去啊,你有什么证据啊?” &nb刚才穆言把药包砸在了她身上,她顿时欣喜的捏紧药包,然后递给王妈妈,“毁了……” &nb没有证据,老太太能信穆言一面之词吗? &nb她顿时来了胆子,伸手就要打。 &nb穆言冷笑,捏住穆青一只手的同时,另外一只手高高扬了起来,葱白手指里竟然捏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药包。(。) 第一百五十九章商酌一 &nb“大小姐真当我是傻子?这么重要的证据我能随便给你吗?” &nb穆言眸光幽冷,心中畅快的很。 &nb这段时间她实在太压抑了,这一巴掌打下去,那些压抑的情绪随之消弭了不少。 &nb穆青顿时傻眼。 &nb王妈妈也跟着傻眼,赶紧看了看手中的纸包,打开,里面装着的竟是一撮土。 &nb纸包里散着土腥味。 &nb王妈妈手指颤抖。 &nb穆青没想到穆言竟然会耍诈,她顿觉颜面尽失,受了莫大屈辱,忽然一头撞上去抢穆言手中的纸包。 &nb“你这个贱人,把药给我……” &nb桃红和绿芜赶紧挡在穆言前头。 &nb穆言冷漠的看着穆青,觉得她真是可怜,一扬手,纸包又砸在穆青身上,“你要是吗?好,给你。” &nb穆青气的浑身发抖,打开纸包里面还是土。 &nb穆言一连从袖内掏出六七个纸包全部丢在穆青身上,“大小姐还要吗?我这里还有,要多少有多少。” &nb她语气平静的很。 &nb穆青看着落在脚下的七八个纸包,面容扭曲,简直要发狂。 &nb“穆,言”两个字从她齿缝间冷冷磨出来,“别得意,别忘了,这里是穆家,你不过是个招子女罢了。” &nb穆言将手拢在衣袖内,扬着小巧下巴,不卑不亢,“大小姐不必提醒我,我的本分我清清楚楚,只是俗话说的话,别逼人太甚,兔子急了尚且咬人呢,更何况血肉之躯。我一再忍让你,你却再三挑衅我,你说我咬你还是不咬你?” &nb“你……”穆青紧紧捏拳,指节一根根发白。 &nb王妈妈脸色苍白,她从未想过穆言发起狠来会如此厉害…… &nb桃红和绿芜只想叫好。 &nb穆言挺直脊背,目光从满屋子人身上扫了一遍,最后落在穆青身上,“凡事留三分,这次我也没打算做绝,既然我打了你一巴掌,那此事我便压下,不会告诉老太太,只不过泻药我会替大小姐好好保管,大小姐好自为之……” &nb言毕,她转身就走,实在懒得再看穆青一眼。 &nb穆青气的身子都在发抖,等穆言出了门,她顿时疯了似的开始砸梳妆台上的东西,大骂,“贱人,贱人……” &nb………… &nb蔺家的马车很快到了穆家。 &nb穆老太太和穆大老爷亲自出马接待。 &nb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平阳侯夫人蔺氏竟然也会同行而来。 &nb穆大老爷有些诧异,名贴上不是说只是蔺家英夫妻二人前来拜访吗?怎么忽然多个侯夫人? &nb蔺氏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穆家人自然不敢怠慢,穆大老爷垂眉拱手道,“不知夫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夫人莫要见怪。” &nb蔺氏心里只装着女儿,淡淡道,“穆大人客气。”又道,“我们还带了一人来,穆大人应该认识。” &nb蔺氏一扬手,喊了一声,“牛嫂。” &nb牛氏一直站在一堆丫鬟群里,垂眉看着足尖,心里头直发慌,听到蔺氏叫她,她才战战兢兢的上前,硬着头皮跪在地上磕头,“见过老太太,老爷……” &nb穆老太太看到牛氏的一瞬间,顿觉蔺家人今天来的目的或许不是为了结亲,或许,是和穆言有关系,不然为何要让牛氏过来? &nb莫非是穆言得罪了蔺氏? &nb穆老太太心中不安起来,陈姨娘伺候在一侧,也觉事情或不不简单。 &nb穆大老爷十分的诧异,缩眸看着蔺氏,不解蔺氏的意思。 &nb蔺家英上前拍了怕穆大老爷的肩膀,淡淡说道,“今天来有要紧事情和穆大人谈,站在门口说话恐怕不方便吧?” &nb穆大老爷闻言眉心一动,只能做个请的姿势,“先请厅内喝茶。” &nb一行人脚步飞快的直奔厅房。 &nb坐定后,婢子端了热茶上来。 &nb蔺家英开门见山,也不避讳人,直截了当开口说道,“不瞒穆大人,这次来,我是以一个女孩儿父亲的身份来的。” &nb这话说的着实玄妙,穆大老爷和穆老太太都听不明白,陈姨娘也是一头雾水。 &nb“蔺大人这话是何意?女孩儿父亲的身份?那个女孩儿?是贵府大小姐吗?” &nb穆老太太忍不住缩着眸子问了一句,心中暗想,莫非蔺家英是想把他们家闺女嫁给阳哥儿?所以才请了牛氏过来,好当面让牛氏悔婚,让穆言和穆朝阳解除婚约? &nb然而蔺家英的回答却让她大吃一惊,不,是让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甚至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nb“不瞒老太太,我的女孩儿正是贵府的穆言,她是我亲闺女,今天来,就是想把我女儿带回去,还望老太太和穆大人成全。” &nb空气在这一刻凝固。 &nb那些伺候在屋里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几乎惊掉了下巴,陈姨娘和老太太甚至石化,一动不动。 &nb穆大老爷瞠目结舌,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他目光急速落在牛氏身上,“穆言不是你们江家的女儿吗?” &nb牛氏手足无措,心虚的厉害,可是她今天是有任务的,必须按照蔺家人的说法说,于是红着眼睛说道,“十四年前我给蔺家大太太新生的孩儿做乳娘,那时我也刚生了孩子,两个孩子放在一起喂奶,我误将言丫头和蔺大小姐抱错了,这一错就是十四年,实在对不住,都怪我当年粗心大意……” &nb众人闻言又是一阵震惊。 &nb竟然还有这等事情发生。 &nb穆老太太忽然想起近来穆言与薛家频繁往来,就连贵妃寿宴这样的事情都单独邀请了穆言,想必蔺家人早就知道了穆言是他们的孩儿了。 &nb她真是糊涂,竟然没往这方面猜测过。 &nb现在再看看牛氏,确实与穆言长的一点都不像,牛氏这等人,怎可能生出穆言这样的清秀女儿来? &nb糊涂啊糊涂,明明是明珠,他们穆府的人竟一直当草芥一般对待…… &nb不过穆言既然是蔺家的嫡长孙女,那么倒是与穆朝阳一下子就般配了。 &nb穆老太太想到这些顿时心情大好,立刻开口道,“难怪言丫头生的明艳乖巧,原来竟是蔺大人的女儿。” &nb蔺家英淡淡笑了笑。 &nb赵氏缓缓道,“当年事情实在也是我们太过粗心大意,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这十四年,也多亏了老太太您的照拂,言儿才能平安长大,多谢多谢。”(。) 第一百六十章商酌二 蔺氏有些迫不及待,她只想快些见到她的孩子,于是开口说,“言儿尚不知道这件事情,事出突然,我这个当姑姑的也怕吓到她,不如先让我见见她,先看看她的反应。≧ ” 蔺氏话了,谁敢阻拦。 而且人家是真心实意上门来认孩子的,他们穆家没有任何理由和道理去阻拦。 “应该的,应该的……”穆老太太起身,亲自带了蔺氏往穆言住的竹笙院去。 蔺家英和赵氏则留下来和穆大老爷商酌带走穆言的事情 蔺家英态度很明确,“如果穆大人方便的话,我们夫妻二人想今天就把言儿接走,言儿在府上养了十四年,吃穿用度贵府也没少操心。” 蔺家英从袖内掏出一叠银票递上,“这是我们夫妻二的一番心意,请穆大人收下。” 陈姨娘觑眼瞅了一眼,暗暗咂舌,那么厚一叠银票,少说也得在五千两以上。 穆言在穆府养了十四年,吃穿用度撑死花上一千两顶破天了。 蔺家人还真是出手阔绰的很。 穆大老爷倒是没见钱眼开,推辞不肯收下,“蔺大人实在客气,银子就算了,毕竟往后咱们还是儿女亲家,言丫头在我这里长大,也算是一种缘分。” 听到儿女亲家这句话蔺家英和赵氏的眉心都动了动。 昨天他们在家就已经和蔺氏,和老太太以及老太爷商议好了,目前的状态,和穆家的亲事根本就不应该作数。 而且他们都不看好穆朝阳这个人。 燕京城世家公子那么多,那个有建树,那个庸碌无为,平常都能听说的。 穆朝阳虽然不是那种庸碌无为之人,却也只能算作很普通罢了。 再者,穆言在穆府当了十四年的招子女,想必也没少受委屈,肯定心理上留有阴影,若是再把她嫁到穆家,无疑是第二次伤害。 当然,他们夫妻二人虽然心里如是想着,嘴上却不能这么说,毕竟要给穆家人留三分薄面。 蔺家英举杯喝一口热茶,然后婉言说,“婚事我们夫妻二人暂时还没想那么长远,毕竟言儿和我们分开十四年,我们接回去也想好好让她在家养几年,并不打算这么着急把她嫁出去。再者,当年两个孩子的身世搞错了,我想招子女一说也是有误的,毕竟言丫头的八字并非是你们要的招子女的八字。” 赵氏莞笑着颔,淡淡说道,“正是如此,言丫头并非正午所生的孩子,所以……招子女一说压根就不成立,至于婚约,应该也不能作数。” 穆大老爷手里正捏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闻言不由一怔,双眸顿时落在蔺家英身上,然后放了茶盏,有些不悦道,“蔺大人的意思是,要取消婚约?” 陈姨娘嘴唇抿成一条缝隙。 若说以前穆言是高攀穆家,现在局势明显翻转。 蔺家英虽然官职不如道穆大老爷高,但是蔺家英的父亲蔺春秋却是一品大员,在朝廷中的地位几乎与阁老同级别,他的孙女,应该能嫁的更好。 陈姨娘心中暗想,不知道此刻大太太得知这样的消息,会不会后悔的捶胸顿足吐一口老血,毕竟她曾是那么的嫌弃穆言,殊不知人家才是真正的明珠。 所以说天道好轮回。 大太太引以为傲的儿子现在终于也被蔺家人嫌弃了。 穆大老爷脸上明显的不悦。 然而蔺家英并不退让,虽然将穆大老爷脸上的表情收入眼底,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开口说道,“不,并非取消婚约,而是当年的婚约本身就不该作数。” 赵氏跟着点头,一拢衣袖淡淡说,“当年做主应下婚约的可不是我们,是江德夫妻二人,可他们并非言丫头的亲生父母,他们做不得言丫头的主。” 穆大老爷皱着眉头不说话。 陈姨娘自然也不敢开口说话,毕竟这种事情还轮不到她插言做主。 屋内有片刻沉寂。 毕竟是十四年前的一桩错事情,遗留到今天,是非曲直很难说清楚。 但穆大老爷还是十分喜欢穆言这个丫头的,尤其是生司琴的事情以后,他更是对这个丫头另眼看待,觉得他儿子娶了穆言也是一种极大的福气。 但眼下局势看来,这桩婚事确实是保不住了,毕竟没理由保住。 十四年前应下婚约的人是江德,而做为招子女的也是江德的女儿,而不是蔺家英的女儿。 穆大老爷不开口,蔺家英夫妻二人也不开口。 当然,他们夫妻二人也没打算让步,今天女儿他们是一定要带走的,婚事他们也没打算作数。 至于穆家乐不乐意,那是他们的事情。 又沉默了片刻后,穆大老爷终于开口,他用商酌的语气说道,“言丫头毕竟与我们阳儿自小一起长大,抛却婚约不说,他们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诚然,婚事当由父母做主,但我们是不是该问问孩子们的意思?问问言丫头她是否愿嫁?” 蔺家英和赵氏倒是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穆言今年十四岁,正是少女情窦初开的时候…… 若她真的对穆朝阳有心,他们还真的不好阻拦,不好棒打鸳鸯。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后,蔺家英马上拍了板,“行,就按照穆大人您说的办,当面问清楚,她要同意,我们当父母的不反对,但她若是不愿意,也请穆大人莫要为难。” 穆大老爷也不是出言不践之人,立刻击掌表态,“好,若她不愿意,我当场撕毁当年婚约,自此以后,再不提婚约一事。” “好,若她同意,我回去以后马上为她筹备嫁妆……”蔺家英也了话。 两人达成共识。 陈姨娘则悄悄派了人将穆言的身世散到大太太耳朵里去,这种能气死大太太的机会并不多,她要牢牢抓紧。 ………… 穆言从穆青房中出来以后,心情舒畅的回了竹笙院。 她已经不记得她有多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好像一直压抑着,现在总算释放了。 嘴角的笑意轻轻绽开。 桃红和绿芜也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二人很高兴。(。) 第一百六十二章回家吧 绿芜满脸兴奋道,“大小姐的鼻子都气歪了……” 桃红笑的畅快,“气歪了也是她活该,一天到晚光想算计人,光想欺负咱们姑娘,也该让她吃吃苦头了,不然她总当我们姑娘是软柿子,有事没事都想捏一把。≥≧ ” 绿芜忍不住偷笑一声,“她肯定没想到软柿子也会长刺吧?” 桃红哼一声,“那是因为咱们姑娘善良大度,平常不与她计较罢了。” 穆言听她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心情大好。 回屋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老太太就陪着蔺氏过来了。 听闻是平阳侯夫人过来了,竹笙院的大小丫鬟一个个屏气敛声,小心伺候着,心中却又诧异的很,堂堂侯夫人,来找一个招子女作甚? 老太太一直陪着笑脸。 穆言看到蔺氏的时候很是惊讶,虽然她还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蔺氏的女儿,但是看到蔺氏,她心里总会有种感觉,觉得蔺氏与她冥冥之中有一种很特殊的关系牵引着。 蔺氏看到穆言后更多的是激动,那种恨不得拥入怀中好好爱她的心情。 但她还是按捺住了,冲着穆言温柔一笑。 穆言则赶紧垂眉下拜,被蔺氏一把拦住了,“乖孩子,不必多礼,快过来坐下让我好好看看。” 穆言愣了一下,眼神多少有些迟疑,毕竟她搞不懂蔺氏此番来的目的。 老太太见她不动,赶紧拉了她的手笑吟吟的放到蔺氏的手中,“快,快叫姑母……” 姑母?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穆言不是出身低微吗?怎么会忽然多个如此显赫的姑母? 穆言还是一动不动,尽管她早就知道了她不是江家的孩子,是蔺家的孩子,但是此时此刻忽然让她喊蔺氏一声姑母,她实在喊不出口。 喉咙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很难受。 蔺氏紧紧握着穆言葱白的手指,指节细细的,皮肤虽然细腻,但掌心却很干燥,平素里应该会干一些粗活吧…… 再看看穆言身上的衣物,穿的很素净,料子也是极普通那种,更别说饰了,都是素银的,连一点明黄白玉都看不到。 而且这屋里的陈设也很老旧,闷闷的,没有一点女孩子闺房该有的活泼梦幻感。 这一切足可见平常穆家对穆言的不重视。 她的孩子原来就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十四年,而她竟一点点都不知道…… 蔺氏顿觉心如刀割,仿佛被人凌迟了一样难受,眼圈不自控就红了。 “乖孩子,跟我回去……”这是蔺氏唯一能说出来的七个字,她几乎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愧疚感如浪涛一样翻涌,心中更暗暗立誓,这一辈子,再不叫她的孩子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看着蔺氏的表情,穆言心中也十分难受酸楚。 尤其是听到“跟我回去”四个字,她更是喉咙一堵,说不出一个字来。 从重生以来,她天天都在渴切的想要离开穆家,用尽了法子而不得脱,却没想到,有一天会以另外一种身份离开穆家。 是上天看她可怜眷顾了她一次吗? 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狠狠咬下下唇,很疼…… 穆老太太见穆言还是不说话,又见蔺氏红了眼圈,她唇瓣张了张,开口说道,“言丫头,快开口叫一声姑母,侯夫人可是你的亲姑母,你是蔺府的大小姐……” 穆言虽然早就知道,脸上还是一脸震惊模样。 穆老太太眼皮子扫过站在一边一言不的牛氏,“这事儿你和言儿说吧!” 穆言这才注意到牛氏竟然也来了,刚才她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在蔺氏的身上,而忽略了牛氏。 牛氏战战兢兢,抿了抿嘴唇,把十四年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当然,用的是另外一个版本,而不是之前穆言听到的版本。 说到最后牛氏装着掉了几滴眼泪,拍着穆言的肩膀说,“好孩子,以后你就是蔺大小姐了,到了蔺府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娘要是有空就去看你。” 牛氏的惺惺作态让穆言一阵厌恶,她不动声色,微微张着唇瓣,任凭是谁都能看出她脸上的惊讶。 她还是不说话,一双眼睛很认真的看着蔺氏,似是在等一个答案。 蔺氏心疼的简直想大哭一场,却又忍住了,只是很用力的捏着女孩子的手指,言语温柔,“她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是我们蔺家的孩子,当年一时疏忽才抱错了你……” 蔺氏哽咽的有些说不下去,只能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穆言的胳膊,“我们今天来就是带你走的,跟我们走好不好?” 老太太也给了肯定的答复,“言丫头,此事是真的,你爹娘就在花厅里等着,你收拾收拾跟我们去花厅吧。” 穆言还是不说话。 蔺氏急了,“你这孩子可别吓我,快说句话好不好?” 蔺氏的眼神急切。 终于,穆言忍不住爆了,红着眼睛哭出声音来了,“姑姑……” 虽然喊的不是你娘,但蔺氏的心还是因这一声“姑姑”而沸腾了,至少以后她的女儿和她是一家人了,会和她一个姓氏,不再是穆言,不再是卑微的招子女。 因穆言这一声“姑姑”,从震惊中缓过神的桃红绿芜她们都跟着哭了。 虽然这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变故,但对她们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变故。 至少她们姑娘以后不会再受到欺负了,不会再看人冷眼。 不过和大爷的婚约还会继续吗? 如果继续,以后是不是又会回到穆家? 两个丫鬟眉心缩在一起,看着蔺氏搂紧了穆言。 ………… 穆言屋里的风吹草动,很快就在穆府传开了。 众人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当然,那些平常总是欺负压榨穆言的丫鬟婆子,太太小姐们,一个个开始觉得头上直冒冷汗,大祸临头的感觉。 毕竟侯夫人不是普通人,她要是知道她侄女被人欺负,能善罢甘休吗? 诸如穆婉之流,又是羡慕又是害怕,羡慕穆言竟有如此身世,同时又害怕穆言临走前会找她们报仇。(。) 第一百六十三章反应 而这些人当中反应最大的有三人,一个是大太太,一个是穆青,另外一个则是穆朝阳。≥≧ 陈姨娘暗中派人将穆言的身世悄悄传递到大太太住的芷秋院内。 大太太正闷闷坐在窗下喝茶,有几个小丫头子围子窗下说话。 “听说了吗?言姑娘竟然不是江家的孩子,她竟然是蔺家的嫡长大小姐。” “是啊,姑母还是平阳侯夫人,咱们从前可真是有眼无珠,把个明珠当沙子看了。” “谁说不是呢……” 这些话落入大太太耳内,她脸上情绪复杂,捏着茶碗的手指越捏越用力,高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窗下几个小丫头赶紧散开,进了屋里伺候。 大太太见那小丫头进来了,顿时如失心疯一般,凑近了一把捏住那小丫头的胳膊,急声问,“你们方才在窗下说什么?什么不是江家的孩子?什么蔺家的嫡长小姐?” 大太太太过用力,以至于那小丫头觉得胳膊上生疼,吓得赶紧跪地,“回太太,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嚼舌根。” “你个没用的废物,我是问你,方才在窗下到底说了什么话?” 大太太情绪异常激动。 那小丫头吓得缩一缩脖子,才战战兢兢说,“奴婢们是在说言姑娘的事情,前厅里蔺府的蔺老爷带着太太来要孩子了,说言姑娘才是他们蔺家的嫡长小姐,好像是十四年前乳娘错抱了孩子,才导致言姑娘和现在的蔺大小姐错了位置……” “什么?错抱了孩子?” 大太太双目似失了焦距一般,又似濒死的鱼儿一样,双手向后面的床榻一支,差点瘫倒。 穆言竟然是蔺家的嫡长小姐……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昔日看一眼都觉无比心烦的女孩子,竟然也是世家千金小姐。 蔺家老太爷现在还是朝廷一品要员,寻常官员想高攀还攀不上呢! 再想想这些年自己对穆言的态度…… 大太太一只手紧紧握拳,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穆言有如此身世,说什么她也会将儿子的婚事提前…… 现在蔺家来要人,不知道婚事还作数不作数? 想到这里,大太太眼睛顿时一亮,闪着星芒,赶紧问那跪在地上的小丫头,“蔺家只说要人?没说别的吗?比如和大爷的婚事,提了没?” 那小丫头那里知道这些,哭哭啼啼说道,“奴婢也只是听前院的人说了个大概,细节地方奴婢一概不知道……” “蠢货,真是蠢货,一口一个不知道,既然不知道,怎么不去打听呢?” 那小丫头闻言赶紧点头应声,“是,奴婢这就去打听。”然后战战兢兢的一溜烟退了出去。 大太太想起了孙妈妈,这个时候要是孙妈妈在就好了,还能帮她打听打听…… 只可惜孙妈妈已死,这些蠢货小丫头又没有大的用处,而她自己被幽静与此,想出去都不行。 大太太只觉无比绝望,苍白着一张脸躺倒在榻上,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 穆青则是从王妈妈口中得知的消息。 王妈妈吓得直冒冷汗。 她本想为了早上泻药的事情私底下好好找穆言赔礼道歉,让穆言别去大老爷那里告状,谁知道才到了竹笙院门口,正好就碰上了老太太和平阳侯夫人蔺氏,她赶紧躲起来,后来细细一打听,才得知穆言的身世。 王妈妈嘴唇都在颤,“大小姐,这可如何是好?平阳侯夫人可是她的亲姑母,你说,要是让平阳侯夫人知道你给言姑娘下泻药的事情,她能放过咱们吗?” 穆青瞪着眼睛死一样的沉寂。 穆言怎么会是蔺家的大小姐呢? 荒唐,简直荒唐。 她半张着嘴唇,不信的摇头,“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她不过是个低贱之人,怎么会是蔺家大小姐?” 王妈妈叹气又摇头,说,“奴婢倒也希望这事不是真的呢,可是蔺家老爷和太太都来了,已经在前厅和咱们老爷商议将言姑娘带走的事情,而且连平阳侯夫人都亲自来了,您说这事情能有错吗?” 穆青听了王妈妈的话,这才慌了神,乱了阵脚,起身在房内来回踱步,“那怎么办?要是穆言那贱人真有心报复,把早上的事情故意告诉平阳侯夫人,祖母和父亲一定会打死我的。” 王妈妈缩着脖子提醒一句,“小姐啊,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一口一个贱人的骂了,隔墙有耳,万一再传出去,只怕对您不好……” 穆青烦躁的直咬牙,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极了。 “不是还有小蕊子吗?穆言要是实在想闹腾,就把小蕊子丢出去,反正药是小蕊子下的。” “可药是您给的啊……”王妈妈偷偷看着穆青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说,“实在不行到时候您就服个软,就说您是开个玩笑……” 穆青长长呼气,烦躁摆手,“也只能这样了。” ………… 穆朝阳与他母亲妹妹不同,得到穆言身世的消息后,他是极开心的。 原本在病床上躺的无聊的他,甚至坐起来扬眉笑了起来。 上次他问过穆言是否愿意嫁他,穆言告诉他,说她不愿意嫁给他。 至于不愿意嫁的原因是两个人身份差距太大,她觉得与这个府邸格格不入。 如今她摇身一变成为蔺家大小姐,身份地位与从前大不同,与他完全可以匹配。 没有了身份这个差距,她应该不会再觉得这里是牢笼是枷锁了吧? 穆朝阳嘴角往上扬起,面前忽然闪过穆言那张白净漂亮的脸,细细弯眉,黑眸明亮的似天上星辰一般,一笑一颦都透着与这府邸中别的女孩子不一样的气质。 如果别家大小姐似牡丹芙蓉一般,那穆言就是一株幽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忽然对这株幽兰有了兴趣。 或许是某次在花园的偶遇,也或许是上次听她说起不愿嫁他时候俏脸上露出的丝丝缕缕哀伤触动了他…… 穆朝阳脸上的笑容放大,透过窗,阳光耀眼的刚刚好,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第一百六十四章认亲二更 蔺氏拉着穆言的手进了花厅。 女孩子的手指很柔软,蔺氏觉得怎么握都握不够。 错过了十四年时光,她不想再错过与她女儿亲密接触的任何一刻钟。 穆言一直垂着眉毛,手指被蔺氏的手掌包裹着,十分温暖。 花厅里坐着穆大老爷和陈姨娘,赵氏她认得,另外一个器宇轩昂的男人她之前没见过,不过能猜到,肯定是蔺大人。 而恰好蔺家英也看向他,蔺家英只看了一眼,心就突突跳了起来,这女孩子和他姐姐年轻时候长的太像,不过眉眼部分又有些长的像那个男人…… 想起那个男人蔺家英就心头就狠狠一疼,当年要不是他把兰正风带入府内与自己的妹妹认识,也不会有这个孩子。 孽缘啊孽缘,一段孽缘,最无辜的却是孩子。 手指颤了颤,他开口喊了一声,“你就是穆言?” 穆言垂眉屈膝。 他马上摆手,“不必多礼,快过来让爹爹看看。” “爹爹”两个字让穆言动弹不得。 赵氏觉得自己的丈夫心太急了,赶紧上前拉了穆言的手,温和的笑着,“吓坏了吗?好孩子,其实当我们知道你才是我们的女儿时,也吓了一跳,但我们确实是你的血脉至亲,我是你亲娘,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说话的时候她忍不住悄悄朝着蔺氏的面上看了一眼,心中有些难受。 蔺氏才是亲生母亲,只可惜她永远只能站在背后看着。 这时候穆大老爷也开口了,语气温和,“言丫头,蔺大人和蔺太太确实是你的亲生父母,今天他们来是想带你走,你看,你怎么想的?” 穆言左手在蔺氏的手里,右手被赵氏握着,她唇瓣动了动,“我……” 欲言又止。 老太太马上说,“毕竟事出突然,这丫头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呢!” “对,对,对,大约需要时间让她平静一下。”陈姨娘笑成了一朵花,轻步上前,在穆言耳畔说道,“傻丫头,蔺太太真是你的生母,别怀疑,你看我们这么多人总不能骗你吧?” 穆言犹豫了一下,终于从善如流的低低喊了一声,“娘……” 蔺氏眼中的惊喜一下子蔓开,她差点就脱口而出应答一声。 但终是忍住了。 “真是娘的乖孩子。”赵氏生怕蔺氏会应答,赶紧拍了拍穆言的手,说,“今天我和你爹就想把你接走,你看为此你姑母都来了,你怎么想?跟着我们回去吗?” 现在既然已经相认,那回去的事情就急不得,万一穆言舍不得走,在这里住一两天也行。 然而穆言内心里真的是一天都不想在穆府待着,如果可以,她想马上离开,连东西都懒得收拾。 但临行前她还想和穆念柔见一面,别的人她压根就不想搭理他们。 “今天走会不会太仓促了?”穆老太太忽然开言,说,“总归是在我们府上养了十四年,要离开,总要和大家说一声的。不如这样,晚上我设宴,一起吃顿饭,明早再送言丫头离开,众位意下如何?” 蔺氏和赵氏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现在就这么把人接走,似乎确实仓促了些,外人看到还以为是不是穆家虐待穆言了,才会毫无感情的立刻离开。 道义上,确实不该如此。 蔺家英也是官场上行走的人,想了想,点头道,“行,既然老太太设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太太立刻命陈姨娘去办此事,但又觉陈姨娘不够稳妥,于是让胡嬷嬷去通知了二太太和三太太,让她们三个女人一起去办此事。 蔺氏紧紧拉着穆言的手不松开,开口道,“我还是头一次来贵府,不知可否让言丫头带着我们去园子里走一圈?” 她就是想多亲近亲近女儿。 穆老太太立刻道,“自然可以,夫人请便。” 蔺家英顺势起身,“我也跟着出去走走……” 穆大老爷和老太太要陪着他们,都被他们婉拒了,只让穆言陪着就行。 刚和孩子相认,想多亲近也是人之常情。 穆大老爷和穆老太太不疑有他。 等蔺家人从花厅里一迈出去,老太太立刻就凑上来问穆大老爷,“蔺大人都说了什么?可提及言儿和阳儿的亲事了?” 目前她什么都不想关心,只想关心亲事问题。 穆大老爷深深皱眉,目光扫过蔺家英坐过的地方,茶碗下还压着厚厚一叠银票。 “瞧见了吗?那是蔺家给的,说是咱们养育了言儿十四年也不容易,想表示表示心意。” 老太太随着穆大老爷的眼风扫过去,“银票?” 她上前伸手拿过银票,都是五百两一张的,仔细一数,竟然有二十张,也就是说蔺家给了他们一万两银子…… 老太太摸着银票暗呼一口气,说,“出手可真是够阔绰的。” “可这银子咱们不能要。”穆大老爷到底是读书人,有气节,道,“当年咱们只给了江家五十两银子就把言丫头给带回来了,这些年她的吃穿用度也没多少银子,而且凡事只要一扯上钱财,就会变味,您说呢?” 老太太想了想,将银票重新压好。 一万两虽不是小数目,但是拿了银子就会被蔺家小瞧了去,都是官宦之家,气势气节才是最要紧的。 “这是自然,银子不能收,但是亲事咱们可不能推啊……” 老太太眼神一闪,盯在穆大老爷的脸上,“从前你媳妇总觉得言丫头配不上咱们阳儿,你看看,甚至给阳哥儿安排通房丫头,结果呢?反倒闹腾了个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现在言丫头一下子变了身份,同阳儿正好匹配,二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这桩婚姻我看很好。” 穆大老爷闻言深深皱了眉头。 “我已经答应蔺大人了,婚事要问言丫头的意思,她若是愿意嫁,那婚约就有效,若是言丫头不嫁,我就会当场撕毁婚约,从此不再提及此事。” 老太太一听这个顿时急了,气的直拍穆大老爷的后背,“这种事情你怎么能由得他们蔺家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呢?还让言丫头做主?她一个大姑娘,如何自己做主?万一她说不同意呢?这婚约岂不是要毁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不再独行 穆大老爷闻言一脸无奈,回身坐回椅子上,伸手揉着太阳穴。 “娘,十四年前原本就是一场错误,言丫头她又不是江家的亲生孩儿,当年咱们花五十两买回来的可是江家的孩儿,不是蔺家的孩儿,蔺大人现在肯做出让步,让言丫头自己选择,在道义上,他已经做的很好了,您总不能强逼着让蔺家践行当年婚约吧?这可说不过去……” 穆老太太听后心情很不好,虽说道理都对,可是这么好的一桩婚事,若是黄了,实在可惜。 而且她也不确定,穆言到底想不想嫁给她孙子…… 若是不愿意嫁,岂不是打脸? 养了这么多年,倒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穆老太太连声叹气。 花园子里,赵氏和蔺氏各自拉着穆言一只手,走的不疾不徐,蔺家英跟在身后,负手而行。 后面跟着几个丫鬟婆子,一个个敛声屏气,走的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平日里管束的好,规矩学的好。 穆言被赵氏和蔺氏夹在中间,着实有些不习惯。 以前她都是独来独往,身边除了桃红和绿芜,从来没人会陪着她。 想抽手,可蔺氏抓的牢牢的,根本抽不开。 倒是赵氏很快察觉到她的不自在,松了手,微微一笑说,“娘就是心里头激动,想多拉拉你的手。” 穆言浅笑,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正在这时候,东边小径上忽走来一青衣少年,少年长的算的上出色,衣衫翩翩,周身带着几分儒雅之气,来人正是穆朝阳。 穆言顿时缩了缩眸子。 她已经和穆朝阳说清楚了,不想嫁给他,不知道他明白了没有? 她只盼往后再也不要和穆朝阳有任何的牵扯,各自安好便可。 蔺家英夫妻二人以及蔺氏的目光全都落在了穆朝阳身上。 穆朝阳倒也大方,上前行礼,“见过侯夫人,见过蔺大人,见过太太。” 蔺家人虽然没见过穆朝阳,但是一看样貌就能猜测出来。 蔺氏心道,原来这少年就是她女儿将来要嫁的人啊。 看样貌倒是不错,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太小的缘故,总给人一种稚嫩感。 在她看来,男人还是要年纪大些稍微稳妥些,至少不会像孩子一般,而且稍有些生活阅历的男子更懂的疼女孩子,会把女人当掌中宝。 所以,她觉得这个穆朝阳并不是好的良人。 蔺家英和赵氏也有这样的感觉。 论年纪,穆言还要比穆朝阳大上一岁呢…… 穆朝阳眼风偷偷的看穆言一眼,冲她微微一笑。 穆言脸上淡淡的,并没有给穆朝阳笑脸,她那天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想嫁给他,也希望他能放过她。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大少爷,穆朝阳。” 蔺氏和蔺家英他们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穆朝阳原本是想在穆言亲生父母面前露个脸,好好表现一番的,为此他特意洗漱打扮了一番。 然而此刻却见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淡淡的,就连穆言脸上的表情都淡淡的。 穆朝阳脸上的笑容一黯,有些不好下台,好半天才说道,“我找父亲还有些事情……” “那穆公子请自便吧,有言儿陪着我们呢!”蔺家英直截了当说了一句,他这个人从来不肯拖泥带水。 穆朝阳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不仅仅是难堪,更多的则是失落和难受。 他不知道他到底是那里得罪了穆言…… 穆言一声不吭,看着穆朝阳离开,她才松了一口气。 蔺氏和赵氏则悄悄看她脸上的表情,见她一直淡淡的,并没有少女情窦初开的那种喜悦,二人当即心里一松,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等走到僻静的地方,蔺氏才拉着她的手慈眉善目的问她,“言丫头,这次我们带你回去,同时也想把你幼时定下的亲事给解决掉,这里没旁人,我们只问你一句话,你是想嫁到穆家还是不想嫁?” 蔺氏和赵氏的眼神都很温柔,静静的只等她一个答复。 蔺家英更是表了态度,“丫头,你只管放心说,想嫁,我们也不阻挠你,定会为你好好置办嫁妆,等你再稍大些,风光把你嫁过来,如果不想嫁,他们穆家也休想为难你,一切爹爹会为你做主,绝不叫你为难。” 蔺家英的话铿锵有力,两世为人,还从来没有人如此护着她。 穆言忽然心头一酸,眼眶不争气的红了。 蔺氏和赵氏急了,赶紧安抚。 “怎么了?是不是我们说的话哪里不对吓到你了?” 蔺家英有些摸不着头脑,仔细回忆,方才他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啊,这丫头怎么忽然红了眼睛要哭? 穆言摇头,鼻音有些浓重,实话实说道,“我没事,就是觉得忽然有个爹爹肯为我做主,有些感动。” 蔺氏听了心里一阵抽疼。 赵氏也觉得难过。 蔺家英额上的青筋突突跳着,大手按在穆言头顶上,郑重其事说,“丫头,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和爹爹说,爹爹定会为你做主的。” 虽然他只是舅舅,但是他愿意成为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父亲。 穆言鼻子又抽了抽,这是她做梦都想拥有的亲情,没想到真的拥有了。 老天爷真是眷顾她,给了她重生的机会,还给了她感受爱的机会,她定要好好度过此生,不负老天爷的安排。 鼓起勇气,没有一丝丝的犹豫,她认认真真说道,“我不想嫁,一点都不想嫁给穆朝阳。” ………… 傍晚,穆府早早就掌了灯,庑廊下灯笼红的似是过节一般,比平时多挂了两只。 老太太设宴款待蔺家三位贵客。 穆府几位老爷太太都来赴宴,包括大太太,毕竟来了贵客,她不出现倒显得突兀。 酒宴上蔺家英客套了几句,说了些感谢的言辞,穆大老爷也客气的回了几句。 对于婚事,老太太和大太太她们都很心焦,但是又不好开口问,只能大眼对小眼,干着急。(。) 第一百六十六章当面说清 酒过三巡后,蔺家英身形往后靠了靠,端一盏酒水终于开口说道,“穆大人,不知道你我之言还作数不?” 穆大老爷眸子一缩,也举盏,“蔺大人可是说两个孩子的亲事?” 蔺家英微微一笑,“正是。” 穆大老爷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阔袖一抬,点头说,“自然作数。” 穆老太太和大太太她们听到议论起婚事的事情,不由认真支起耳朵听。 “好,穆大人真是痛快人,来,我蔺某人先敬大人一杯。”蔺家英虽是科举出身,可自小就为人豪气,说话自有一股大丈夫风度。 穆大老爷倒是十分欣赏蔺家英的风度,举起酒盏,二人痛快饮下。 喝完了酒,蔺家英才步入正题,说道,“此事我觉得还是当着众人面说清楚的好,免得以后牵扯不清楚,与两家都不好。” 穆大老爷又不傻,怎会听不出蔺家英话里头的意思。 是怕他们穆家人有一天反悔。 笑话,都是大丈夫,说出去的话岂会不作数? 穆大老爷嘴角扯了扯,一扬眉,“自然是说清楚的好。” 蔺家英闻言笑的爽朗,目光落在大太太身上,说“那就有劳太太亲自问问我们言儿,女孩子家,当众让她做决定总归不妥。” 穆大老爷对此没有意见,朝着大太太递了一个眼色。 大太太心里咯噔一下,好半天才起身,脸上勉强挤出笑容,只可惜笑比哭还难看。 要是穆言不同意,她这张脸往哪里放? 赵氏起身,“我陪着太太去吧!” 大太太更是心里头直打鼓,还要陪着笑脸。 陈姨娘冷眼瞅着,坐等着看笑话。 穆言一直在东厢房里等着。 桃红剥了一块桔子给她吃。 这丫头自打知道穆言的身份以后,都要高兴疯了,嘴巴一直笑的合不拢。 “甜不?”桃红眼见着穆言吃下一瓣桔子,笑着凑过脸去。 穆言一笑,“甜。” 吃桔子的时候,她总会想起园子里头蔺家英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丫头,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对爹爹说,爹爹会为你做主的。” 她一遍一遍仔细回味其中滋味,沉湎其中,不能自拔。 因为感觉实在太好了。 前世的江德可没这么护过她。 珠帘动了动,赵氏和大太太忽然并肩走了进来。 自打司琴的事情发生以后,穆言就再也未与大太太见过面。 不过几天光景,大太太容色比先前憔悴了好多,脸上蜡黄蜡黄的,虽然擦了胭脂,但还是难掩其不佳的气色。 见过礼后,赵氏不着痕迹的上前挽住了穆言的手。 现在她才是众人眼中穆言的母亲,不敢何时何地,都要和女儿在一起,一条心。 大太太立刻体会其深意,坐在了炕几的另外一边。 赵氏携着穆言与大太太对坐。 坐定后,桃红很麻利的端了两盏热茶上来。 屋内点了两支蜡烛,光线交错,映照在大太太的脸上,晦涩不明。 大太太抿着嘴唇,有些难开口。 倒是赵氏爽快,拉着穆言的手轻声细语问道,“丫头,大太太过来就是想当面问你一句,你与穆家大公子的婚事,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是想嫁?还是不想嫁?” 闻言,大太太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甚至不敢看穆言的表情。 要知道当初她还弄个司琴给穆朝阳当通房,羞辱穆言,这丫头要是个记仇的,肯定会当面说出来的。 要是说出来,不知道这位蔺太太会怎么想? 心中忐忑的很。 穆言看着大太太的面色就知道她心中在担心什么,她忽然想笑,想冷笑。 大太太肯定做梦也没料到会有这一天吧? 穆言眼神冰冷的看了大太太一眼,许久,淡淡回了一句,“太太,我不想嫁。” 女孩子一脸坚定,根本看不到转圜的可能性。 闻言,大太太脸上一阵尴尬,喉咙干燥,她忍不住举起茶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大半杯茶水,明明很烫嘴,她却生生忍住了。 放下茶杯,嘴唇上是烫过的红痕。 这个时候如果她要是问穆言为什么不肯嫁,那就太蠢了,只会更加丢面子。 所以,什么都不问才是她最该做的事情。 赵氏抱歉的看着大太太,“你看这孩子她……哎,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能逼着孩子,您说是不是?” 大太太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强挤出笑容,“既然孩子不愿意,我们穆家也不能强迫她,这样,我去回了老爷,看他怎么处置吧!” 赵氏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拍一拍穆言的手背,“娘先去了,等散了宴席再陪你。” 穆言乖巧的应了一声,眼睛再未看大太太一眼。 送了大太太和赵氏出去。 穆言心头一松,笑着坐下自己剥桔子吃。 不管怎么说,她以后不必再和穆朝阳纠缠了,是一件很值得庆贺的事情。 回到花厅,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大太太身上。 老太太的眼神甚至有些急切。 蔺家英和蔺氏坐的稳稳的,他们早就知道了结果,现在只是等穆家一个答复而已。 大太太脸色很差,上前悄悄在穆大老爷耳侧说了几句话。 穆大老爷眉心顿时蹙着一起,许久,他才叹了口气说,“蔺大人,看来咱们结不成儿女亲家了,本以为是难得的缘分呢,倒是可惜了……” 满屋子的穆家人一阵惊愕,二太太和三太太她们都一副没想到的表情。 看平常穆言是个极其听话懂事的,以为她没什么主见呢,原来人家心里早有想法。 陈姨娘看着大太太那张要死不死的脸,心中甚是得意。 老太太半张着嘴,脸色黑的吓人。 穆言竟然不答应…… 十四年啊,真的都为他人做嫁衣了。 蔺家英笑的爽朗,“那就没办法了,十四年好不容易认了个亲女儿,我这个当爹的也不能强求她……” “强求倒是不必,以后得了空,让她常来府上看看,毕竟养了十四年……”穆大老爷说。 蔺家英一笑,拱手,“应该的,应该的。” 穆大老爷也不是反悔之人,当即命大太太去拿了当年与江家定下婚书来,当着众人面,他将婚书一撕为二,一半给了蔺家英,一半自己留着。 自此,穆言与穆朝阳的婚事总算彻底告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归家 是夜,外头忽然下了一场雨夹雪。 赵氏和蔺氏过来看着穆言收拾东西。 穆言的东西并不多,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值钱的就更看不到一两样。 蔺氏看的心中难过,暗暗做了打算,等把穆言接回蔺家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她去打首饰,只要是时下女孩子们时兴的,全都打一套。 第二件事便是带着她去做衣裳,好看的全都做一套。 至于第三件,大家闺秀的规矩,一样不少,全部教她一遍,如果可以,她真想找个借口把她带到侯府亲自教她一遍。 “有些不必要的东西就不必拿着了,回了家,娘给你全部准备新的……”赵氏握了握穆言的手。 穆言淡淡一笑,“您不必破费,能用的就凑合用,扔掉怪可惜的。” “真是好孩子。”蔺氏心里眼里全是穆言,笑的温和。 “不过我倒是真有事想请您和姑母替我做主。”穆言忽然开口,目光从桃红,绿芜身上扫了一遍。 这两个丫头她是真心的喜欢,此番回去,不能留她们两个在穆府吃苦。 “何时?”蔺氏问穆言,“你说吧,只要不是违背道义的事情,姑母都帮你。” 穆言摇头,“也不是违背道义的事情,我就是想从这里带走两个人。” 蔺氏和赵氏顿时就明白了。 “是她们两个?”赵氏指着桃红和绿芜。 穆言点头,“她们两个伺候我伺候的很好,我都习惯了她们的伺候,而且平素里对我也很好,凡事为我着想,真是极好的丫头,我想一并带走她们,不知道您二位答应不答应?” 桃红和绿芜闻言都停了手里的动作,赶忙过来跪下。 “请太太带我们走吧!” “我们想一直伺候姑娘,哦,不对,是一直伺候小姐……” 如今穆言已经不是穆家的招子女了,而是蔺家的大小姐,不该以姑娘称呼。 女儿难得开口求人,蔺氏怎会不答应,当即道,“此事好办,容我去和老太太说一声,把她们二人的卖身契赎回来就是了。” 又问桃红和绿芜,“你们可有家眷在此?” 二人同时摇了摇头。 “那就好,我这就去说……”蔺氏笑着拍了拍穆言的手,“好好收拾东西,她们二人的事情就别管了,姑母会替你处理好的。” 穆念柔那边也早得了穆言身世的消息。 她还真没想到穆言竟有这样的身份,心中着实感慨了一番。 打听到前院散了宴席以后,她就撑着一把油纸伞过来看穆言。 穆言本想亲自去和穆念柔道别的。 见到穆念柔,她心情很好,同时又觉得很不舍。 毕竟她在的时候还能陪陪穆念柔说说话,她一走,穆念柔就真的没有伴了。 穆念柔同样不舍得,两人拉着手坐下,穆念柔定定看着她,说,“说实话,现在我不知道是该恭喜你还是不该恭喜你,若是恭喜你,以后这府里就我自己了,若是不恭喜你,又觉得不够意思,思来想去,还是恭喜你吧!以后就是大小姐了,再也不必受欺负,真好……” 她揭开面纱笑的明晃晃的,顺势从皓腕上褪下一对翠玉镯子递给穆言,“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这对镯子我最喜欢了,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以后可要记得穆家还有我这个人啊!不要把我忘了。” 穆言心里酸酸的。 整个穆家,她现在最不舍得就是穆念柔。 人还真是奇怪的东西,一开始两个人之间还一直别别扭扭的,谁能想到有一天会因为一场离别而彼此伤感难受? “放心吧,我会时常来看你的,当然,如果你肯的话,我希望你也能时常出来走走,来看看我。”穆言扣住了穆念柔的手背。 纤细的手,手背上几乎没什么肉,真让人心疼。 她送了穆念柔一条绣好的帕子和一个荷包。 虽然礼轻,但是情谊满满。 二人约定,只要得空了就去对方府上做客。 陈姨娘,穆婉等人也来送穆言。 穆言只让桃红去回了她们,说自己已经歇了,全部都打发走了。 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她觉得实在没必要再见面。 ………… 次日晨起,雨夹雪渐渐转为小雪,尚未入冬就落了一场雪,倒也新鲜的很。 蔺家英早早叫人备好了马车。 马车停在二门上。 穆言起了个大早,昨晚上老太太又命人送了新衣新首饰过来,穆言知道老太太的意图。 如果她穿的太寒酸,外人肯定会说三道四。 她现在就是穆家的门面。 穿戴一新后,她带着桃红和绿芜郑重去和老太太,大老爷他们辞行。 老太太面色沉沉的,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很失落的叹了一口气说,“原本以为咱们还能成为一家人的,倒是可惜了……” 明显,老太太还在为婚事耿耿于怀。 她原本以为穆言会答应的,然而她想错了。 她其实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不肯嫁给她孙子,但是话到了嘴边终是咽了下去,改为,“到了蔺府要好生侍你祖母,老人家其实很好哄的,你乖巧些,就会很喜欢你的……” 穆言对穆老太太并没有特殊的感情,也不觉得难过,点了点头,“多谢老太太提点,言儿知道了。” 言语间很是疏离,并不亲热。 老太太闻言再没说多余的话,只叫胡妈妈递了一个首饰匣子给穆言,“带着吧,我送你的。” 到了穆大老爷那边,穆言跪在地上郑重磕了三个头。 前世穆大老爷经常庇护她,她是有良心的人,此时此刻,觉得隐隐不舍。 穆大老爷怕她难过,笑着拉她起来,“往后常来府上做客,到时候陪我下下棋。” 穆言点头。 其实她很想提醒穆大老爷,让他不要再支持大皇子,不要再支持苏皇后,但是似乎时机不对,最终还是把所有话咽下,只说了一句,“您也好好保重身体。” 最后,她去向大太太辞行。 不管怎么说也养了她十四年,她还是磕了头。 大太太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只说了一句,“好好侍奉父母长辈……” 穆言漠然回一句,“保重。” 然后转身出了厢房,大步去了二门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蔺府 雪落了薄薄一层,踩上去,上面留了浅浅脚印…… 壁影之,穆朝阳立了许久,天青色儒袍上已经落了白白一层雪,目光紧紧看着穆言离去的方向。 蔺氏和赵氏拉着穆言的手,脸上喜气洋洋。 “等回去后你祖母看到你,肯定喜欢……”赵氏笑着抚过穆言的后背。 转身,穆言看了一眼穆朝阳。 风雪之中,二人四目相对。 前世纠葛终究是过去了,今生,她不是他的妻,而他也不会是她的夫。 迟疑了许久,穆言低低出声,“娘,姑母,可否稍等我一下?” 赵氏和蔺氏也看到了穆朝阳,二人相互递上一个眼神,明了的点了点头。 “去吧,我们在车上等你。” 穆言“嗯”了一声,踩着落雪往壁影下走去。 她身上披了一件潇湘色的大氅,大氅有些长,每走一步,落在地上的大氅就会扫过白雪,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 穆朝阳心头闷闷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穆言要悔婚,不肯嫁给他。 他就那么不值得她喜欢吗? “大爷怎么不回去?外头冷。”穆言站定后开口说了一句。 其实她不知道该和穆朝阳说些什么。 前世,她曾将他视作她生命中最重要最宝贵的人,可最后失望了,不,绝望了。 现在想起来,心头还会疼,还会难受。 “走了,还会再回来吗?”穆朝阳皱着眉头答非所问地问了一句。 他明明知道答案的,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应该会来吧,回来看看你们。”穆言淡淡一笑,尽量让气氛轻松些,“当然,回来也得通过我母亲允许才行。” 穆朝阳笑比哭难看。 人家女孩子都已经明确的拒绝他了,他就算脸皮再怎么厚也不能说别的,只能说,“好,等你再回来的时候,我请你喝茶。” 伸手,稍微犹豫了一下,却又很坚定的从穆言肩头拂过,拂去她衣衫上的落雪,“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上车去吧,到了蔺家要多照顾自己,嗯,就这些,保重……” 穆朝阳将手背过去,他怕自己一个没忍住,会拉住她不让她走。 穆言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唇瓣动了动,最终只是低低道了一声,“保重”。 转身,踩着碎雪匆匆上了马车,再也没回头…… 蔺府的人走后,雪下的更大了。 穆朝阳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在壁影下立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一脸忐忑的穆青赶到。 穆青从昨天蔺家人到了以后就一直神经紧绷,怕穆言会告状,然而等到今早上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穆言似乎把她遗忘了一样,把她做过的那些坏事遗忘了一样,再没有提及…… 现在人走了,她本该松一口气的,可偏偏无法释怀。 说来也奇怪,穆言明明已经放了她一马,但是偏偏在她心头种上了一根芒刺,扎的她难受。 “哥,人都已经走远了,你这又是何苦?”穆青朝着穆朝阳翻了个白眼,“幸亏她走了,不然我……” 话音未落,“啪”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到穆青的脸上。 穆青顿时一脸青白色,捂着脸一脸无措。 许久,又开始哭着大叫起来,“哥,你打我?你怎么敢打我?” 穆朝阳一双眸子冷冷的,紧紧盯在穆青的脸上,呵斥道,“你干的那些事情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说,为什么要给穆言下泻药?她到底那里让你不痛快了?还有,你身为穆家嫡长孙女,却一点点规矩都没有,我这个当哥的难道不该教训你吗?” 穆青顿时惊的张大了嘴巴。 她给穆言下泻药的事情,她哥是怎么知道的? 不待她问,穆朝阳又冷着眸子警告她,“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管好你自己,要是再口无遮拦,胡乱害人,我一定把你这些事情告诉父亲去……” “哥,你不能这样。”穆青急的一把抓住了穆朝阳的胳膊,“我讨厌穆言也是因为我怕你娶了她,她以前不过是个身份低贱之人,怎么能配得上你?” 穆朝阳一腔愤怒无处发泄,冷冷道,“你怎么知道她配不上我?单凭家世这一条吗?” “这一条不够吗?”穆青咬了咬唇瓣,“你敢说,你心里对她曾经的身份没有一丝丝的嫌弃?” 闻言,穆朝阳原本冷冽的眸子忽然一黯。 是了,他曾经在心里头也有过一丝丝嫌弃…… ………… 车马一路行到蔺家。 蔺老太太虽说腿脚不灵便,但还是命人扶着早早到了二门上等着。 十四年前是她糊涂犯下的错,如今,她只想能多些弥补当年的过失。 马车还没到,蔺老太太就伸着脖子在路上看了又看,她身边的赵妈妈不由笑着劝道,“人肯定会来的,跑不了,倒是您老腿脚不好,还是回屋里等着吧,等人到了,太太自然会带着她来见您的。” 蔺老太太摆手,心情急切,“就在这等着吧,回屋等着我更着急。” 车马行的很快,燕京城就那么大,其实两府离的不算太远。 赵氏忍不住感慨,“你说我们蔺府离穆府也不远,从前我怎么就没见过你?要是早见到,说不定我能早认出你来,能早些把你接回府里。” 穆言极少出门的,这一世若不是薛华裳,她也未必能见到蔺氏,更不会见到赵氏。 说起来,这一切还得感谢薛华裳。 “想必是蔺府规矩严……”蔺氏握着穆言的手不放开,越看越觉得喜欢。 “是我自己懒得动弹,所以平常甚少出门。” 穆言没有过多解释,她在蔺家的处境其实她想赵氏和蔺氏心中应该有数的,毕竟只是个招子女而已,一个招子女,处境能好到那里去? 赵氏和蔺氏相视一眼,更觉得穆言这孩子太懂事。 “等回去了,你想去什么地方就和娘说,娘陪着你去,对了,还有你三个弟弟呢,让他们陪着你去也行。”赵氏笑吟吟的说着,心情很好。 蔺氏也道,“可以来姑母这里,姑母倒是知道几个不错的地方,等得了空,咱们一起去。” 穆言从未被亲情包围过,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心底很轻松很温暖。(。) 第一百六十九章宠爱 到了蔺府,马车刚一停稳当,穆言就听到车外一个老人的声音,不似穆老太太那种冷漠,而是很热情的声音。 “接回来了吗?快,快让我悄悄……”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 “接回来了,就在车里头,马上就下来,您老别着急。”蔺家英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扶住了蔺老太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见孙女的缘故,蔺老太太面色很好,双眼直直瞅着马车。 一直到马车里下来一个纤瘦明艳的小姑娘,她才缩了眸子仔细打量。 “像,真像……”蔺老太太忽然红了眼圈。 比起蔺云,穆言一看就是她女儿的孩子,眼角眉梢的神韵都那么相同,血缘这种东西还真的很奇妙…… 赵氏和蔺氏牵着穆言的手往蔺老太太这边走。 穆言一眼就瞧见了蔺老太太。 蔺老太太身上穿着宝蓝色绣着百福的长褙子,外头披了一件灰鼠皮的大氅,满头银丝面相很是和善。 她朝着穆言招手,语调柔和,“孩子,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赵氏笑着轻声对穆言说,“这是你祖母。” 穆言没有扭捏,上前大大方方跪在地上给蔺老太太行了磕头礼,“言儿给祖母请安……” “乖孩子,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太凉,仔细膝盖。”蔺老太太那舍得让穆言跪下,赶紧亲自拉穆言起来,一双眼睛又仔仔细细在穆言身上看了一圈。 真的是太像了。 不过这孩子身上也有她父亲的影子。 一想到那个混蛋男人,蔺老太太心里头有些不痛快。 不过孩子无罪。 当年她虽然严厉斥责女儿,还发了狠说要她把孩子打掉,可到底是她的女儿,她心软啊,孩子生下来才会托付给江家。 谁知道这一托付竟然把孩子给调包了…… 幸亏找回来了。 蔺老太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看都好看。 穆言肌肤白皙,眼睛大而明亮,很清澈很有神,秀挺的鼻子,连嘴巴都长的很好。 不过就是太瘦了。 蔺老太太摸着穆言骨节突出的手背,再想一想蔺云那圆鼓鼓的手背,她就心疼。 想必在穆家当招子女的时候吃不好吧? 蔺老太太的眼圈又红了。 赵氏和蔺氏赶紧过来扶住她。 “娘,外头冷,咱们屋里头说话吧。”赵氏笑着用另外一只手拉住我穆言,“往后这丫头就住下了,您想看多久都成。” 蔺老太太闻言这才笑了,顺势松开赵氏的手握住了穆言的手,“走,跟祖母进去说话,祖母给你备了好些吃的。” 一面走一面又问穆言,“平常喜欢吃些什么?茶呢?喜欢喝什么茶?喜欢什么就和祖母说,祖母叫她们去给你办。” 又看一看穆言身上的衣物和戴着的首饰,说,“回头我让布庄送几匹好的绸缎过来给你做几身新衣裳,首饰也需要重新打,喜欢什么样式你和祖母说,祖母知道一个打首饰打的特别好的匠人,叫他给你打……” 老太太一副要把穆言宠上天的模样。 蔺家英和赵氏忍不住笑。 蔺家英吃醋道,“娘,我的衣裳也需要做新的了。” 蔺老太太立刻道,“你不是有媳妇吗?找你媳妇去……” 蔺家英,“……” 赵氏和蔺氏忍不住抿嘴笑。 穆言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家的气氛真的很好,是穆言从未感受过的气氛,很温暖,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家的感觉吧! “我什么都爱吃,嗯,除了那些稀奇古怪的不敢吃,其余的不忌口。”穆言细声细气的和蔺老太太说着。 蔺老太太的手虽然不似年轻人那般光滑细腻,但是很温暖。 “茶叶的话,我什么都喝……”她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吐一吐舌头,“能喝就行,我没有特别的要求。” “至于衣裳首饰,我带了几件过来,暂时够穿了……” 穆言的回答让蔺老太太更加心疼。 世家小姐那个不是挑吃的挑穿的?山珍海味搁桌上还要挑三拣四一番,绫罗绸缎放面前,还嚷嚷着没衣裳穿,可她的孙女竟然什么都不挑,有吃的就行,有喝的就行,连穿衣都是有穿的就行。 这些年,还不知道这孩子在穆家遭了多少白眼遭了多少罪呢! 老太太握着穆言的手指更紧了紧,说道,“不行,衣裳首饰一样不能少,祖母要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又侧眸对蔺家英说,“既然把孩子给找回来了,晚上等你父亲回来,咱们定个时间,把人都请来,把这丫头的名字给改了。” 既然是蔺家人,就不能再叫穆言。 蔺家英点头,“行,等父亲回来我和他商量。” 蔺老太太拉着穆言进了她住的福宝院。 院子里种了好些芭蕉,庑廊上挂着一排整齐的灯笼,红砖绿瓦,古朴而大气。 屋里烧了炭火盆子,一进门就暖融融的。 蔺老太太拉着穆言坐下,她现在心里眼里只看得到穆言,别人都要靠边站。 炕几上早就摆好了几个碟子,碟子里装着芙蓉糕,豌豆黄,马蹄酥,花生碎,还有一盒蜜饯。 有个眉清目秀的丫鬟端了几盏热茶放到炕几上。 蔺家英夫妻二人和蔺氏坐在炕几的另外一边。 蔺老太太捻起一块豌豆黄送到穆言手中,“这是我一早派人去秋月斋买回来的,你快尝尝好吃不好吃。”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平素蔺云爱吃的东西,买的多了,自然知道谁家的最好吃。 穆言对这些点心到没有特别喜欢的,不过既然是祖母给的,肯定要吃。 咬了一小口,笑着说,“嗯,好吃。” 蔺老太太立刻对身边的赵妈妈说,“记下,大小姐喜欢吃豌豆黄,以后每天在大小姐房中备下豌豆黄。” 穆言,“……” 她实在没想到老太太竟然会把她宠到这个份儿上,不过说了一句好吃,就命人记下了。 赵氏抿嘴笑着,“娘,您可别把这丫头吓坏了。” 蔺老太太立刻捏了穆言的手说,“这算什么呀,祖母好不容易把你认回来,往后啊,肯定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屋里的丫鬟婆子们见蔺老太太如此宠爱穆言,心中也就有了一把尺子,知道该如何对待穆言。(。) 第一百七十章家的感觉 花厅里设了宴席。 各种精致菜肴摆了满满一大桌子,像是过大年一样。 蔺老太太特别高兴,拉了穆言的手一同入席。 穆言还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往蔺老太太身边做,毕竟那个位置应该是长辈的位置。 “坐,往后吃饭你就跟着我。”老太太根本不舍得松开穆言的手,怎么看都觉得穆言好,人长的漂亮,说话有极有分寸,态度自然大方,她打心眼里喜欢的不得了。 蔺氏也很欢喜,从进了屋开始,目光就一直在穆言身上。 “这是你祖母亲自叫人为你准备的。”蔺氏坐在穆言的边上,笑着给穆言夹菜,“松鼠鱼做的不错,你尝尝。” 在穆府可从来没有人给穆言夹过菜,莫说夹菜了,就是一张桌上吃饭的机会都少。 一切仿佛还在梦中一样,直到松鼠鱼的香味充斥唇舌之间,穆言才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真实。 她确实是有了至亲之人,她回家了,真的回家了。 饭桌上其乐融融。 穆言又不挑食,长辈给什么她就吃什么,蔺老太太越看越满意。 赵氏和蔺家英也对穆言十分满意。 蔺氏这个当母亲的,恨不得每样菜都让穆言吃上一口,一面夹菜一面说,“你这孩子就是太瘦了,往后要多吃。” 其实穆言吃的并不少,就是不长肉而已。 虽如此,她还是乖乖将蔺氏夹给她的一块当归羊肉送入口中吃了。 蔺老太太看得更加喜欢,轻笑着说,“有些小姑娘吃羊肉的时候还说羊肉腥膻呢,你倒是吃的挺好的,好啊,不挑食好,好养活。” 穆言面上一红。 穆老太太看的欢喜,打趣道,“别害羞,这里是自己家,不管吃多少也不会有人看你的笑话。” 等用了午膳,老太太命赵氏和蔺氏带穆言去住的地方休息。 老太太给穆言安排了紧挨着她院子的映雪院,院子很大很宽敞,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纤尘不染,早上落了雪,现在院内一丝丝雪都不见,青石小路两侧还围了栅栏,绿竹丛生,幽而静谧,意境特别好。 赵氏笑着和穆言说,“这是你姑母未出嫁前住过的院子,现在你回来了,正好拾掇出来给你住。” 是蔺氏住过的院子? 穆言侧眸看着蔺氏。 蔺氏笑的极其温和,目光扫过两侧的栅栏,心中回忆顿时如潮水涌现。 当年这院子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青石小路两侧也没有栅栏,更没有竹子,这些东西都是后来兰正风提议,她才命人种上的。 兜兜转,现在住进来的是他们的女儿。 蔺氏心尖上软软的,指着竹子后面的一架枯萎掉的葡萄藤说道,“那是我亲手种的,还有那秋千,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荡了……” “我去试试看。”穆言轻快走过去,提着裙角坐在秋千上,小腿一荡,秋千就低低飞了出去,发出几声沉闷的吱嘎声。 蔺氏看着秋千上的女孩子,就像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坐在秋千上,笑声脆的如铃铛一样,而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总是说着,“慢一点,低一点,仔细掉下去。” 蔺氏眼圈有些酸涩。 赵氏知她心事,低声安慰一句,“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多想无益。”又说道,“不如好好想一想以后如何教养言丫头,给她找个好归宿,这样你也可以心安了。” 蔺氏点头,深吸一口气,“对,你说的对,往后我是该好好想想言儿的归宿了。” 穆言从秋千上下来,整个人神清气爽的,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自由,不像在穆府的时候,很沉闷,很压抑,想要逃离。 赵氏和蔺氏又了她的手进了厢房。 赵氏笑着说,“往后你就住这里,看看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娘让人去给你改。” 穆言四周看了一遍。 第一反应是,房间真大,第二反应就是,房间可真大。 厢房里收拾的很干净,清一色红木家具,帷幔也都挑的是桃粉色的纱,一看便知是女孩子的闺房。 最重要的是,临窗的大炕上竟然还放着一个竹篮子,篮子的边缘探出两只小奶狗的头,吐着小舌头,一黑一白,娇憨可爱的很。 穆言看了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 桃红和绿芜也看直了眼睛,脸上全是满意的笑容。 赵氏笑着说,“你祖母说了,怕你刚搬过来不习惯,所以昨儿特意叫人给你寻了两只小奶狗过来,让它们陪着你解解闷。” 穆言葱白的手指头从小狗头上轻轻摸过,心底软软的,突然觉得有家真好,就这样一辈子不嫁人都行。 “喜欢吗?”蔺氏凑了她,笑的温和。 “喜欢。”穆言冲着蔺氏笑了笑,不过忽然又想起蔺云来。 她来了,那么蔺云要去那里? 蔺云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身上并没有什么坏毛病,心思也很单纯。 如果把她送到江家去,她能过的下去吗? 停留在小狗头上的手指一滞,唇瓣动了动,对着赵氏和蔺氏开了口,“娘,姑母,有件事情我想问问您二位。” 赵氏和蔺氏同时坐下。 赵氏说,“什么事?你问吧!” 穆言想了想,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道,“我就是想问问您二位,我现在回来了,那蔺云妹妹呢?她怎么办?” 赵氏和蔺氏相互对视了一眼,她们两个倒是没想到穆言会主动问起蔺云。 不过好在已经与牛氏商议好了,江家人至死保守当年穆言被被弃的秘密,蔺云做为养女养在蔺家。 如此结果,对江家也算是天大的恩赦。 “以后她是我的养女,也算是你妹妹,你们在一起可要好好相处。”赵氏一笑,接着说,“你见过云儿的,她心思单纯,很好相处的。” 穆言一听赵氏要将蔺云做为养女养在膝下,心中对蔺家人的印象就越好了。 这事若是换做别家,未必会将蔺云留下,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一脚踹开是肯定的。 赵氏这样做,实在是大气的很。 第一百七十一章婚事 似乎怕穆言不高兴,赵氏赶紧说道,“你放心,云儿不会和你住一起的,她只是养女,而你往后是我们蔺家的正经嫡出小姐,她与你还是不同的。” 闻言,穆言赶紧摆手,“我没有不放心,平心而论,蔺云妹妹在您身边十四年,您是该对她好的……” 赵氏倒有些意外。 不过穆言能接受蔺云,倒是很好的事情,这样她也安心多了。 “嗯,娘知道了,你是好孩子。”赵氏笑的越加温和,“明儿我便命人接了你云妹妹回来,这件事情,她也该知道了,不能一直瞒着她。” 赵氏又说,“不过你还要见见你三位弟弟,过会子他们就下学了,我让他们过来看你。” 蔺家的三位公子很快下了学堂。 三个人来映雪院见穆言,一字儿排开,长的一个比一个出色。 最大的是蔺玉,年十二,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典型的话痨。 二弟蔺朝,十岁,长的几乎和赵氏一模一样,喜静不喜动。 三弟蔺朗,才刚七岁,明明还是个小不点,但是说话却像个小大人似的,一见着穆言就拱手道,“弟弟见过长姐。” 那表情逗的穆言忍不住一笑。 连赵氏都笑着拍蔺朗的肩膀,“你这小子,跟自己亲姐姐还这么拘谨正式?” 蔺朗竟然说了一句,“娘,长姐如母,自然要格外尊敬。” 一句话又逗大家一笑。 穆言想送三个弟弟见面礼,但是她手里头根本没有可送之物。 说来也心酸的很,在穆家这么多年,连一方好砚台都没有。 最后想来想去,只好命桃红去拿了三个她之前绣好的荷包,一人送了一个。 “见面礼,你们可一定要收着。”穆言轻巧一笑。 好在三个弟弟也没嫌弃,笑着收了穆言的礼物。 赵氏和蔺氏看在眼里,心中松了一口气。 只要几个孩子们能相处融洽,相信穆言很快便能适应这里的环境。 赵氏又拨了自己身边的两个得力丫鬟来照顾穆言的饮食起居,一个唤名宝儿,一个唤名坠儿。 这二人一直跟着赵氏,是赵氏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干活相当麻利,最重要的是,脾气秉性十分好。 蔺老太太那边给穆言安排了一个姓白的妈妈过来伺候穆言,白妈妈也是府中的老人儿,做事细致有分寸,老太太素日里十分器重白妈妈。 蔺老太太觉得,让白妈妈跟着穆言最合适不过,她也放心。 一切安排的十分妥帖,穆言根本找不到一丝丝不满意的地方。 桃红和绿芜也深感满意,至少在蔺家,她们能感觉到穆言是做了主子,而不是像穆家那般,名义上是主子,实则只能算作半个奴才而已。 傍晚,福宝院内,蔺老太太和赵氏蔺氏坐在榻上说话。 老太太喝着茶,开口说道,“……人是接回来了,但是余下的事情也很多,要让言丫头名正言顺,就必须要大摆筵席,席上将言丫头引荐给各家太太千金,让她们知道言丫头的存在,更得让她们知道,咱们蔺家对言丫头宠爱的态度。” “只有这样做,才能让旁人不看轻言丫头……” 在穆家受了十四年的罪,蔺老太太不想在亏待这个孩子,只想好好呵护她。 蔺氏和赵氏齐齐点头。 “应该这样。”赵氏捏着帕子道,“言丫头今年十四,已经到了论及婚嫁的年纪了,咱们重视些,那些太太夫人们也能知道咱们的态度,她们也不敢轻贱了言丫头,随便弄个什么庶子就来糊弄咱们。” 说到婚嫁,蔺氏忽然开言,“这事儿我想了想,言儿不同于云儿,我觉得,她倒是与致远挺般配的。” 蔺氏还是想把自己的女儿将来弄到自己膝下。 如果穆言真能与薛致远成了一对儿,那么她情愿保薛致远上位,成为侯世子。 蔺老太太听后皱眉“嘶”了一声,还是果决摇头,“这事儿断断不行,我不能答应。” 蔺氏立刻问了一句,“为什么?” 老太太琢磨片刻说道,“言丫头的身世有多特殊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真的让她将来嫁到平阳侯府上,万一被薛宇看出点什么,你说,到时候弄出乱子,你如何自保?又如何保得住言丫头?” 赵氏也很赞同蔺老太太的话,琢磨了片刻说道,“这事情还是谨慎些的好,万一出了纰漏那便是惊天大事。” 蔺氏一脸痛苦,“可我也想让我的女儿能留在我身边,十四年我已经错过了,往后的时光,我真的不想再错过,娘……您放心,不会有事的。” 蔺老太太还是摇头,“这事情先放一放吧,眼下言儿才回来,我没打算将她这么快嫁出去。” 蔺氏吐了一口气,只好将此话题揭过不提。 蔺老太爷是在晚饭后才回来的。 蔺老太太亲自带了穆言去见蔺老太爷。 蔺老太爷与蔺家英长的很像,两鬓斑白,却英气十足。 他喝的有些微熏,见到穆言后看了半天,忍不住笑了笑,说,“这才是我们蔺家的女孩子,一看便知。” 言下之意便是指蔺云不像是蔺家的女孩子。 赵氏忍不住干咳了一声,其实之前蔺老太爷就对蔺云的容貌提出过疑问,说蔺家的女孩子怎么会长的一点都不像是蔺家人。 也亏得蔺云心大,并没有将此事记在心上。 “来,过来祖父瞧瞧。”蔺老太爷冲着穆言招手。 蔺老太太见他喝的有些多,一把拉住了穆言,说道,“别过去了,你祖父喝多了,你先回去歇着吧,明儿再同他说话。” 穆言很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行了礼,带着桃红绿芜回了房间。 老太太和赵氏蔺氏他们则留在老太爷房中说话。 “又去那儿灌黄汤了?瞧这喝的……啧啧啧,老脸都红了。”蔺老太太向来嘴下不留情,顺势命人去打热水来,服侍蔺老太爷洗脸。 蔺老太爷接了帕子擦了脸,方觉清醒了些,才笑着说道,“也没喝多少,裴老喝的最多,硬生生被人抬着上了马车。” 裴老是上一任阁老,前年致仕,如今在家将养着,做个富贵闲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养女 蔺氏一听裴老两个字,顿时变了脸色。 她父亲何时和裴老走的近了? 要知道裴老在未致仕以前可是一心一意支持大皇子的,如今虽然致仕,可裴阁老势力犹存,那些残存势力仍旧支持着大皇子。 而这些残存势力,正好是她丈夫薛宇平常最忌惮最想除之而后快的。 要是让薛宇知道她父亲和裴阁老来往,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蔺氏拧眉,顺势亲自替蔺老太爷斟了一盏热茶递上,旁敲侧击说道,“裴阁老都已经致仕了,您与他应该没什么政见上的事情往来吧?” 蔺老太爷看了蔺氏一眼,他虽然喝酒喝多了,却并不糊涂,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女儿在顾虑什么。 无非就是怕他会跟着裴阁老支持大皇子。 其实若论长幼之序,确实应该支持大皇子,毕竟大皇子是由苏皇后所生,身份高贵。 但偏偏苏皇后不争气,不得皇上宠爱,皇上只独宠薛贵妃一人,因此薛贵妃之子才会被推举出来,做为夺嫡的大势人选,与大皇子一较高下。 蔺老太爷内心其实是想支持大皇子的,但是自己的女婿一直支持四皇子,他这个当岳丈的也不能与女婿对着干,所以这几年一直保持中立姿态,在夺嫡这件事情上从不参与。 而这次裴阁老邀他喝酒,其实也是有意想要拉拢他,他心中明白,却不说破。 喝一口热茶,蔺老太爷淡淡说道,“只是寻常几个故友一起喝喝酒而已,不谈朝廷上的事情……” 蔺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最怕的就是自己的丈夫和父亲会在政见上发生分歧,若真有那么一天,她不知道该帮谁。 “……不过朝堂上现在都闹开了,大皇子和四皇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架的事情让皇上很寒心。”蔺老太爷慢声音说道,“为此,皇上已经在朝堂上征问大臣们的意见了,该如何处罚。” 蔺氏皱了皱眉,问道,“那父亲您的意见是?” 蔺老太爷摇了摇头,“还没意见,此事事关重大,先看看别人再说吧!” 枪打出头鸟,此事谁当第一个,说不准谁就会倒霉。 “不过今晚言候也去了,倒是很难得……”蔺老太爷忽然意味深长说了一句。 蔺氏闻言一惊。 言候一直都很支持四皇子的,怎么会去和裴阁老喝酒? 莫非,裴阁老有意拉拢言候?想让言候支持大皇子? 若真是这样的话,只怕薛贵妃知道消息后,会催着将薛华裳嫁给言候的。 蔺氏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惆怅之意。 蔺老太爷看着女儿一脸惆怅,又冲她微微招手,透了一点点消息给她,“承恩侯夫人好像要在替言候保媒,对方是长兴侯的外孙女,女孩子姓陆,听闻还是在那天贵妃寿宴上,承恩侯夫人见了那女孩子一面,一眼就看中了那女孩子……” 姓陆? 蔺氏想了想就知道是谁了。 长兴候蒋侯爷是大皇子党的主力,而陆家同样也是大皇子一派。 看来大皇子一派确实要拉拢言候了。 此事不知道她丈夫薛宇知道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在短时间内定下薛华裳和言候的婚事? 蔺氏觉得很头疼…… ………… 这一夜穆言在蔺府睡的还算不错,前半夜虽然有些择席,但是后半夜就睡的很踏实了。 白妈妈办事很牢靠,什么事情都替穆言想到了,就连夜里值夜这种事情,也都是尽量安排穆言熟悉的桃红和绿芜去做,不敢冒用新人,怕穆言半夜起来见到陌生脸孔会猛一下吓到。 隔天,穆言起了个大早。 白妈妈赶紧命宝儿和坠儿过来伺候穆言更衣洗漱。 宝儿和坠儿十分的小心翼翼,帮穆言梳头的时候还一直怕会弄疼穆言。 穆言倒是觉得没关系,笑着说,“该怎么梳就怎么梳,我不怕疼。” 白妈妈一笑,递上香粉盒子给穆言选,说道,“那可不行,小姐您现在可是正经的千金小姐,身娇肉贵,即便梳头,也要仔细别扯掉您的头发。” 穆言只是笑一笑,并没有说别的。 等打扮好后,穆言被带去和蔺老太太一起吃了早饭。 蔺氏也在,她不住给穆言夹菜,面容慈祥温婉。 蔺氏眼神很宠溺,笑着说,“等用过早饭姑母就先回去了,改天我再派马车过来接你。” 穆言乖巧的点头。 蔺氏伸手轻轻摸了摸穆言的头发,心情很好。 蔺氏走后没多久,蔺云就乘车回来了。 蔺云一回来就被请到了蔺老太太的屋里头,穆言也被请了过去。 蔺云在穆府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是蔺氏告诉她的,她得知真相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栽过去。 好在她天性乐观,在蔺氏的一番安慰下,总算缓过劲来。 蔺云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赵氏很心疼,拉了她的手和她说,“这事儿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言儿的错,都怪当年我们粗心大意,是我们大人的错。不过这也是一种冥冥中的缘分,你在我们家十四年,我们早已经将你当做这个家的一部分,往后,你就是我的养女,我还待你如从前一般,你也别有负担……” 闻言,蔺云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一面哭一面说道,“娘,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赵氏心中酸酸的,不断拍打着蔺云的后背,“怎么会不要你?你是好孩子,娘疼你还来不及呢。” 又顺势拉了穆言的手,将两人的手叠在一起,笑着说,“往后我两个女儿,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知道了吗?” 蔺老太太也笑着说,“都是我的乖孙女,祖母两个都疼爱。” 蔺云其实心里头多少有些难受,就算蔺家现在还要她,但是感觉上已经不同了。 以前她是名正言顺的蔺家大小姐,如今却变成了养女,而且还多了一对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亲生父母。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的亲生父母。 而且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身份转变。 “快叫姐姐……”赵氏微笑着催了一句。 蔺云看着穆言,她对穆言没有一丝丝的敌意,毕竟那时候她和穆言都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心里就是觉得有个坎儿很难过去,犹豫好半天,才喊了一声,“姐姐。”(。) 第一百七十三章夫妻 穆言冲着蔺云温和一笑。 她对蔺云并无敌意,甚至想两人能好好相处。 毕竟往后会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能不生事最好。 穆言主动拉住了蔺云的手。 赵氏和蔺老太太见状十分满意,二人均是一笑。 蔺云心中滋味难辨,只觉得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了,蔺家人甚至没有给她一丝丝时间做任何的心理准备,忽然她这个嫡出大小姐就变做养女了。 她觉得她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但是穆言也没有任何错处,她也是受害者。 蔺云心中十分矛盾…… 好在穆言并不排斥她,而是接纳了她,这让她心中稍微多了一丝丝安定感。 蔺老太爷那边很快商酌出一个时间,打算三天后大摆筵席正式让穆言认祖归宗,改性蔺,往后叫蔺言。 此事交由蔺家英全权办理。 蔺老太太特意叫了儿子过来,交代他道,“此事排场一定要大,言儿那丫头在穆家受了十四年的罪,此番认回来,咱一定不能委屈了孩子。银子方面你只管用,今年几处商铺和田产进账都不少,不必省着。” 蔺家英点头,“儿子知道,父亲已经交代过我了,要我办的好看些,体面些,莫让言儿受委屈。” 语气微微一顿,又说道,“不过来人就要送礼,父亲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收礼需谨慎些。” “非常时期?”蔺老太太喝了一口热茶,微微皱眉,问,“这话怎么说?” 蔺家英手指叩击炕几边缘,低声说道,“朝廷里现在大皇子党羽和四皇子党羽闹的不可开交,父亲在夺嫡这件事情上一直都保持中立态度,父亲在朝廷中的地位虽然算不上重权之臣,可为官这么多年,又曾辅佐先帝,也算举足轻重的人物,两边派系,私下里常想拉拢父亲。这次咱们大摆筵席,就怕有心人借此机会送重礼……” 蔺老太太闻言马上就明白了,双眉拧在一起。 她虽是一介妇人却也懂得朝廷中的风云万象,尤其是在皇子夺嫡这件事情上,一旦沾上,往后就会身不由己。 成了,便是有功之臣,不成,便为阶下囚徒。 蔺家能有今日风光并不容易,而且她只有蔺家英这一个儿子,实在不想冒任何风险去支持任何一个皇子。 蔺老太太谨慎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媳妇那边你也和她说一说。” 蔺家英慢慢点头,“好,儿子知道了。” ………… 蔺氏一回去就直奔薛宇的书房。 然而去了一趟却不见薛宇,屋里伺候的小丫头告诉她,侯爷被言候请过去喝茶了。 蔺氏听后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侯爷去见言候,那薛华裳的婚事是不是很快就会定下来? 而此时的薛华裳心情也已经乱成了一片。 她派出去盯着蔺氏的人回来告诉她,穆言已经被带到了蔺家,那么很快穆言就会作为蔺家长女出现在她面前。 而她一开始本想制造机会让穆言和薛致松他们兄弟二人亲近,想着若是他们二人有一人能喜欢上穆言的话,那么都会造成亲生兄妹****的惨状,到时候让蔺氏生不如死。 然而她失望了,穆言对薛致松薛致明兄弟二人根本就不热情,而他们兄弟二人对穆言,似乎也没有任何感觉。 兜了这么一大圈之后,她什么都没做成,反而将自己置于险地。 早上她父亲已经被言候请过去喝茶了,如果言候席上提及他想娶续弦的事情,她的亲事会不会在蔺氏的怂恿下被促成? 薛华裳一想到这些就手心里汗津津的,浑身都在发抖。 前世言候这个老男人是如何糟蹋她的,现在还历历在目。 那一双布满老茧骨节突出的干瘪大手在她身上游移的那种感觉,实在让她想胃里翻江倒海想吐。 她还记得言候掐着她纤细的脖颈,笑的无比狰狞,“叫啊,怎么不叫了?爷我就是喜欢身下女人求饶的感觉……” 外面秋风骤乱,吹的庑廊下羊角灯摇摆不定斜斜飞起,灯下缀着的明黄色流苏丝丝缠绕在一起。 薛华裳双臂紧紧的抱在一起,蜷缩的像个刺猬。 不行,她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不能再嫁给言候,这不该是她的宿命。 花一样的年华,她应该有更好的归宿才对…… 屋里的丫鬟以为薛华裳吹了风冷,赶紧去关窗户。 薛华裳摆了摆手,“不必,你们都退下吧。” 丫鬟应了声是,默默退了出去。 薛华裳一言不发,一直抱着身子坐着,坐到了傍晚…… 天边铺满了烧红的晚霞。 薛宇踩着暮色,一脸微醺的推门进了蔺氏的卧房。 蔺氏刚刚躺下,本打算歇会。 见薛宇高一脚底一脚的走了进来,她赶紧起身,忙命人去打热水来。 薛宇呵呵地笑着,大手按在蔺氏的肩头,嘴巴凑到了她耳际。 屋里几个丫鬟见状赶紧识趣的退了出去,不敢打扰二人。 蔺氏脸上一红,忙推薛宇坐下,“你怎么又喝多了?不是说不喝酒了吗?” 薛宇笑了笑,任凭蔺氏扶着他坐下。 “没喝多少,放心吧,我没醉。” 蔺氏到了一盏温热茶水递给他,皱了皱眉,“还说没喝多,方才进门的时候明明一脚高一脚低的,当我没看到?” 薛宇接过茶盏喝了几口,才觉得腹中酒气压下不少。 放了茶盏,他顺势将蔺氏拉进怀里。 夫妻多年,孩子都那么大了,可他还当蔺氏是他掌心的宝贝。 这份情感,从未变过。 “夫人是不高兴了吗?”薛宇还是笑着,朝堂上他可以对所有人冷面,但是回到家中,他都会对蔺氏露出笑脸。 “要是不高兴,我以后少喝就是了……” 蔺氏脸上红扑扑的,说起来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薛宇一直拿她当十六岁的少女一般对待。 这也算是她的福气吧! 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当初她的第一个男人不是兰正风的话,那么她是不是会爱薛宇多一点? 当然,年纪大了,****这种东西倒也慢慢在遗忘,她所盼望的,只是夫妻和睦,儿女顺遂就行。(。) 第一百七十五章前尘 “我只是担心侯爷您的身体而已,喝多了伤身子。”蔺氏替薛宇脱了鞋袜,让他侧躺在榻上。 顺手又绞了热帕子细细地替薛宇擦脸。 薛宇大手握住了蔺氏的细细手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手还是那么柔滑,一如他第一次握住一样。 “阿荷,坐下陪我说说话。” 薛宇拉着蔺氏坐下。 他比蔺氏大了整整十岁,外人眼中,也算老夫少妻了。 当年是他主动求娶的蔺氏,没有人知道,他其实从她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她了,包括蔺氏自己都不知道。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好像来的特别早,漫天的大雪将整个燕京严严实实包裹起来,那天他骑着马穿梭在大雪里,而十二岁的她正跟着兄长在西街上设粥棚施粥,身上穿了一件银红色的长褙子,外头披着半旧的猩猩红大斗篷。 斗篷有些大,长出来的部分落在雪上,像是平地上开了一朵大花一样好看。 而她冻的红红的小脸上始终带着笑容,不嫌弃任何一个人,很耐心的一碗一碗盛粥。 而他就在不远的地方看了她半个时辰,直到手脚都发麻,他才回府。 回去以后他就做了决定,此生此世,一定要娶那个脸蛋冻的红彤彤的女子为妻…… 蔺氏已经习惯薛宇有时候像小孩子一样的性子,她红着脸依靠在薛宇身上,就好像他们才刚刚成亲一样…… “头有些疼,阿荷,你帮我捏捏。”薛宇将头伸过去。 蔺氏张开手落在薛宇的发间轻轻揉按。 薛宇今年四十多岁了,眼看就要奔五十,鬓角的地方不知不觉已经长了几根不易察觉的白发。 “好些了吗?”蔺氏放柔了声音。 薛宇闭着眼睛舒舒服服呼一口气,“嗯,好多了,果然还是夫人一双妙手对我起作用。这么多年了,每次我犯了头疾,只要你替我按一按,都会马上好起来。”他笑着打趣,“这双手,可赛过华佗。” 蔺氏闻言忍不住好笑道,“要是真能赛华佗,我早就成女医官了……” 薛宇也跟着笑了起来,很享受的样子,“你对我来说就是华佗,当然,别人的死活我管不着,他们自有他们的华佗。” 蔺氏脸上的笑意更深。 像这样的甜言蜜语,薛宇已经说了十几年了,蔺氏也听了十几年了,可他还是乐此不疲,似乎活一天就要说一天。 也难怪外人眼中,蔺氏是被捧在掌心里的女人,别家太太夫人羡慕的不得了。 “好了,不说笑了,和你说件正经事情。”薛宇敛了笑容,睁开了眼睛,定定看着蔺氏说,“今天言候叫我过去喝茶,实则是想试探我的意思,看看我愿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当续弦。” 蔺氏手指的力道一收,眸中略过一丝丝惆怅,说道,“其实我也有事和你说,我父亲昨天和裴老一起喝酒了,父亲说言候也在场,还说承恩侯夫人在给言候保媒,对方是长兴侯的外孙女,陆家女,名字我记不真切了,不过上次贵妃寿宴,我曾见过她,生的好生标志。” 薛宇眉目一缩,“这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言候旁敲侧击告诉我的,女孩子名叫陆怡玉,父亲是正三品的御前中郎将陆朝远。” 蔺氏点头,说道,“她母亲可是当时名动燕京城的大美人蒋四小姐,这位陆家小姐的美貌与她母亲不相上下,如果言候看见了,肯定会为此着迷的。” 大多数男人看女人,第一眼肯定都是看容貌。 虽然言候年纪已经大了,但他还是爱年轻漂亮的女子,爱她们娇艳如花的身体,这一点毋庸置疑。 “看样子,大皇子派系是想拉拢言候……”薛宇漆黑眸中闪过一丝丝肃杀之气。 眼下朝廷局势太微妙了,如果不牢牢把握住主动权,只怕以后会被人赶着在屁股后头走。 他薛宇何时被别人赶着走过?从来都是他赶着别人走。 言候的意图很明确,他在等他一个肯定的答复,把女儿嫁给他的答复。 薛华裳年十六,是该出嫁了。 他额上的青筋跳了几下,下巴的弧度紧紧绷着,似是在艰难做决定,片刻后,终于开口说,“我决定了,把华裳许给言候。眼下朝廷局势不安,我绝不能处在被动的位置上,言候,必须要他支持我们。” 蔺氏最怕的就是听到这句话。 薛华裳实在太年轻了,若是言候是个品行高尚的老男人倒也罢了,嫁了就嫁了,最多不能一起白头。可言候是个丧心病狂的老男人,品行不端,薛华裳嫁过去,日子能过安稳吗? 蔺氏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叹一口气,皱眉劝道,“侯爷还是在考虑考虑吧,这可是华裳一辈子的大事情,若是你的决定草率了,以后孩子过的不好,侯爷你也不能心安啊!” 薛宇眼神动了动,下巴的弧度还是没有一丝丝松懈,“即便我不把女儿嫁给他,长兴侯也会把外孙女送过去,此事,我没有选择。” 蔺氏知道薛宇的行事做派,事关薛家存亡,他从来不会心慈手软,哪怕薛华裳是他的亲女儿,他也不会置薛家利益不顾。 这样的男人,她其实有时候也很害怕。 她总怕他口中的温柔忽然就会变作无数利剑向她扎过来…… 唇瓣动了动,她问薛宇,“此事再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吗?非如此不可?” 薛宇听了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恐怕只能非如此不可了。”又沉沉说道,“我知道这样做可能会让华裳寒心,可是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如此,所以,我打算给华裳多置办嫁妆,出嫁的时候能风光大嫁,到了言候府上也不至于被旁人看轻。” 薛宇握住了蔺氏的手,说道,“所以嫁妆的事情还要劳烦你费心,该准备什么,要准备多少,你看着办,拟定好单子后,你再告诉我。” 蔺氏抿了抿嘴唇,知道此事再劝也没有任何用处,只能伤感的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冬殇 “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蔺氏手指又落在薛宇发间,提起了穆言的事情,将前因后果说与薛宇听,“……现在我大哥已经将言儿接回了府里,过两天父亲要设宴将言儿介绍给大家,你这个当姑父的是不是也该去一趟?” 薛宇的眸子倏然一沉,似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般,不过那种表情一闪而逝,他很快笑着说,“嗯,应该的,到时候我陪着你一起去。” 蔺氏满意的笑了,又和薛宇商量道,“下个月我想接言丫头过来住一个月,她在穆府也没少受罪,毕竟顶着招子女的身份,肯定遭了不少白眼讥笑,我这个当姑母的也该表表心意,不知侯爷怎么想?” 薛宇爽快的拍了拍蔺氏的手背,“这种事情你不用与我商议,自己定就行。” 蔺氏心上一松,笑的愈加高兴,“多谢侯爷。” 薛宇老不正经的说了一句,“别说谢不谢的,今晚我去你屋里过夜,你准备准备。” 蔺氏红了脸,再没说别的。 ………… 穆言被接回蔺府这件事薛致远也知道了,他手底下的人同时还回了他一件事情,“昨天蔺家老太爷还曾与裴老一起喝酒,同去的还有言候以及长兴侯。” 这些可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啊,竟然凑在一起喝酒。 而今天言候又来邀请他的父亲平阳侯去喝茶,言候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莫非现在两个党派相争,都有意拉拢言候? 那么拉拢言候的筹码是什么? 他父亲不可能没有筹码。 薛致远思忖着,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身侧的鱼缸,鱼缸发出硁硁之声,小红鲤鱼四散游开。 言候是功勋之臣,外头田产房产商铺无数,若是用银子这种俗套的法子拉拢,未必能行。 他拧着两道粗黑浓眉问身侧的心腹暗卫,“如安,据你所知,言候最喜好什么?” 如安沉吟了片刻,冷冰冰吐出两个字,“美色。” 薛致远也曾听闻过言候的桃色事件,尤其是床笫上的那些特殊癖好,在一众贵族圈子里还是传扬的挺多的。 传言死于他床榻上的女孩子就有好几个,一个个都是十四五岁的如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其中一个死状相当可怖。 虽是传言,但无风不起浪,必定是言候做过某些事情,才会有这种传闻出来。 那么既然是拉拢,必定会投其所好…… 薛致远想到此处,忽然手指一收,紧紧捏成了拳头,后背上顿时起了一层细汗。 薛家只有一个女孩子,那就是她妹妹薛华裳。 像言候这样身份的人,如果要拉拢他,肯定不能送一般女子,送了他也看不上眼。 那么,他父亲难道是想将他妹妹送与言候? 起了这样的念头,让薛致远立刻不安起来。 跟随他父亲多年,他父亲的为人他清楚不过,若是为了霍家利益,莫说是牺牲掉他妹妹,就算是牺牲掉他们兄妹,也在所不惜。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他们兄妹究竟是不是他父亲亲生的?若是亲生的,为何就不能对他们仁慈一点? 薛致远微微眯起了眼睛,手指却捏成了拳头。 若是父亲真的要将妹妹许给言候的话,那么,他也不再沉默…… 薛致远吩咐如安道,“我父亲那边的一举一动都要紧紧盯着,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往言侯府上安插一个咱们的人,越快越好。” 顺手又拿过桌上一封加了火漆的书信递给如安,“送到老地方,让接头的人告诉三爷,稳住气,莫焦躁,千万别先出头……” 如安稳稳应了一声,将书信收妥帖后,匆匆出了书房门。 薛致远起身看向窗外,天气越来越冷了,不知不觉,冬天似乎已经到了…… 他忽然想起了他母亲死的那个冬天,雪花大朵大朵的下着,凛冽的风吹着窗棱扑棱棱作响。 母亲就那么苍白着一张脸紧紧握着他的手,手指已经瘦的只剩下突出的骨节,却捏的很用力。 母亲的嘴唇上全是干裂开的细小口子,每说一句话,小口子就会裂开,血丝跟着涌出来。 他的眼泪就跟着那些血丝一滴一滴的从眼眶里落下。 母亲挣扎着伸手,替他擦掉眼眶的泪水,告诉他,“男儿流血不流泪,宁去沙场上流血,也不可躲在房中落泪……” 还告诉他,“娘如果走了,你就是妹妹的山,是他所有的依靠,你要一辈子照顾她,别让她受欺负……” 他含着泪一遍一遍的点头答应。 母亲嘴上裂口越开越大,因为她艰难的笑了,笑着笑着却流泪了,告诉他,“娘这一生太艰难了,也太孤单了,因为娘……从来也没得到过你父亲的爱,哪怕一丝丝都不曾得到……”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他母亲说“孤单”两个字,第一次听她说起和父亲之间的感情,也是最后一次听她说起。 在那之前,他只知道母亲与父亲之间不怎么说话,却从不知道父亲给了母亲那么多的痛苦。 薛致远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恨意,背在身后的手不由紧紧握成了拳头。 ………… 蔺府里,赵氏请来了燕京城最好的裁缝给穆言做衣裳。 料子都是用的最好的。 穆言身条本来就长的好,无论什么花色的布料都能衬托的她肌肤白皙,容貌娇媚。 赵氏身边的吴妈妈不由夸赞道,“像大小姐这么好的身条,穿什么都好看,根本无需多挑。” 蔺云正在一旁吃着瓜子酥,听到这句话后,忽然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了,像是有细小的针尖扎了一下。 若是从前的话,她不会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可现在似乎她的心态不好了,听到这话就觉得特别难受,就好像吴妈妈是在讽刺她胖一样。 蔺云将吃了一半的瓜子酥放下,目光看向穆言。 穆言身上正搭着一块绛红色梅花暗纹的锦缎,纤腰明眸,确实动人的很。 再看看她自己,身材痴肥,皮肤也不够白,忽然就觉得她自己生的实在不出色……(。)(www.. )</dd> 第一百七十七章落差 长这么大,蔺云从未在意过自己的体型容貌,然而到了此刻,她却蓦然生了要纤体要美白的念头,这念头十分强烈,像是一把火,狠狠焚烧她的心。 赵氏的眼中似乎只有穆言一人,看的满眼都是满意。 蔺云觉得十分委屈,却又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委屈的资格,毕竟她只是养女而已,拿什么跟人家嫡长小姐比? 再委屈,她也不敢露出分毫来,只将面前瓜子酥推的远远的。 穆言虽然在挑布料,可她的眼风时不时的会扫蔺云一眼。 她曾在穆府做招子女,过过寄人篱下的日子,自然知道那种苦楚。 蔺云从一个嫡长小姐忽然变为蔺家养女,如此落差,就算再单纯,只怕心中也会一时难以接受。 蔺云脸上的表情变化穆言看的清楚。 她不想让蔺云觉得不自在。 人一旦不自在,便会想着法子的生事。 好不容易有安定日子过,穆言实在不想看到有人生事。 赵氏还在自上而下打量穆言,笑的温柔,“嗯,这绛红色的也不错,不过方才那匹烟罗紫的更衬皮肤……” 赵氏轻抚着额头,挑的艰难,干脆说道,“两匹都要了吧,做了慢慢换着穿。” 穆言一笑,顺势将身上的绛红色锦缎拿下来,走到蔺云身边,笑着说道,“这绛红色的云妹妹应该穿着好看。” 她将锦缎很细致的搭在蔺云的肩头。 赵氏一看就明了。 她是何其聪明的人,怎会看不出穆言的用心,心中更觉感动。 穆言非但不排挤蔺云,还小心维护蔺云的自尊心,确实难能可贵。 赵氏秀婉的脸上满是笑容,也跟着走过来,拉了蔺云站起来,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满意的点头,“嗯,这料子确实适合云儿,这样,绛红色的给云儿做,烟罗紫的给言儿,你们姐妹都有。” 蔺云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 心中方才那种很危机的感觉忽然消弭了不少。 “谢谢娘。”蔺云终是笑了笑。 赵氏笑着伸手抚过蔺云的头发,又摸了摸穆言的手,一脸满足道,“娘有你们两个大闺女是真有福气,哎,都不知道你们将来要出嫁的时候,娘得哭成什么样子。” 蔺云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讨好的握住了赵氏的手指,“娘,我可以一辈子不嫁人,就守着您。” 蔺云这种小心翼翼的表情很让赵氏心疼。 但这是不可避免的,需要时间让蔺云重新去信任她,她笑着再摸了摸蔺云的头发,“真是傻姑娘,就算你有心要守着娘一辈子,娘也不能留你一辈子,那有姑娘不出嫁的?” “可是娘……”蔺云还想说什么。 却被赵氏笑着打断,“好了,别可是了,咱们先做衣裳……” 蔺云撅了撅嘴,再没说别的。 光做衣裳这件事就耗费了大半天。 穆言从不知道原来挑选衣裳布料花色以及挑选衣裳样式是这样累人的一件事情。 在穆府,她从来没有选择权,她身上穿的都是穆青她们挑剩下的,也没有她嫌弃的权利,不管好不好,她都要穿。 揉一揉有些发酸的肩膀,穆言半趟在榻上舒服的发出了一声呼声。 桃红赶紧笑着去倒热茶过来。 之前蔺老太太送给穆言的两只小奶狗朝着她一扭一扭的爬过来,像是两只毛茸茸的肉丸子一样,模样儿着实可爱的很。 穆言心情大好,葱白手指从小狗的毛发上抚过,指尖戳了戳其中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家伙,面上带着轻笑,“嗯,白的像是雪一样,以后就叫你皑皑好了。” 又戳一戳另外一只毛色发灰的小肉球,想了想,说道,“你以后便叫漠漠吧。” “皑皑,漠漠……”桃红喃喃念了两遍,笑容满面,“可真好听。” 绿芜也道,“是啊,听着诗情画意的。” 穆言唇角高高扬起,手指轻轻逗弄皑皑,说,“往后你们可要费心照顾好两只小家伙,这么可爱,丢了或者是养不活,都会让人伤心。” 白妈妈撩开帘子进来,正好听到这几句,不由笑着说,“大小姐可真是心肠柔软,和你母亲可真……” 言及于此,白妈妈忽然干咳了一声,转了话题道,“太太叫您过去一趟,说是宝瑞阁送来了一批新出的首饰,叫您过去挑几样喜欢的。” 穆言含笑“哦”了一声,心中却暗想,白妈妈方才那句,“和你母亲可真……” 或许白妈妈是想说,“和你母亲可真像。” 白妈妈为什么不直接说,“和太太可真像。”而要用“母亲”这个词? 莫非白妈妈知道些什么? 穆言心中暗暗思忖着,起身稍微一拾掇,带着白妈妈等人去了赵氏住的知秋院。 赵氏为人朴素,院子里也收拾的很干净朴素,花草极少,只有一架萎凋的葡萄。 进了厢房,尚未行礼就被赵氏一把拉着坐下。 檀木四角雕花炕几上放着一托盘光彩盈盈的首饰,全是赤金做成。 有簪子,璎珞,耳坠,以及步摇。 一字儿排开,明晃晃照的人眼晕。 赵氏一指托盘中的首饰,笑容满满的问穆言,“这全都是宝瑞阁新打的首饰,我叫他们掌柜的送了一份过来让你挑,你看看有没有和合心的?” 穆言平常素净惯了,一下子往她面前摆这么多赤金首饰她还有些不习惯。 但这是赵氏一片心意,她若一件都不挑,实在有负美意。 仔细看了一圈,她手指按在一支赤金扁钗上,“娘,我就要这支钗就好。” 赵氏秀眉顿时皱了皱眉,摇头,“小姑娘不必用这么老成的东西,瞧这流苏的马蹄簪子多好。” 赵氏将簪子拿起在穆言鬓角的位置比划一下,果然衬托的穆言脸色越发莹润,像是一朵娇嫩花儿一般,煞是好看。 赵氏满意的笑了,“这簪子留下。”又指一指托盘中的赤金璎珞道,“璎珞也留下,回头我再给你配一副镯子。” 穆言知道推辞不过,只好笑着说道,“谢谢娘。”(。) 第一百七十八章出谋划策 赵氏一面命人将首饰收下去,一面温和笑着,“往后不必与我客气,我是你娘,不管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顺势又牵起了穆言的手,一脸感激,“方才挑布料的时候我知道你是怕冷落了云儿才将那匹锦缎让给云儿,倒是我疏忽了,多亏你顾全大局。” 穆言微微一笑,“这是我应该做的。”同时用十分真挚的语气说,“从前我在穆府做招子女的时候,知道那种寄人篱下的苦楚。云儿妹妹如今以养女之名留在这里,我其实也怕她会多心,怕她会有寄人篱下的孤单感,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与她好好相处,成为真正挚友姊妹。” 听到此处,赵氏更加动容,牢牢握住穆言的手,眸中愧疚与慈爱交织在一起。 愧疚是因为让穆言在外受了十四年的罪,慈爱是真心想对她好。 “真是好孩子……” 穆言轻轻一笑,如芙蓉初绽一般美好。 赵氏目光停留在穆言柔美的脸上,忽然又想起蔺家英对她的叮嘱,宴席当天,不得收贵重礼品。 如今夺嫡两派争的实在太厉害,两派系都想拉拢可拉拢的势力,蔺家也算一块肥肉,大皇子派系和四皇子派系都想将蔺家收到麾下为他们所用。 越是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蔺家就更该谨言慎行,约束自己的行为。 赵氏眸色转深,又接着道,“昨晚你父亲和我说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我本不该和你说的,毕竟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也不懂这些,但是为了谨慎起见,我还是想叮嘱你一二。” 穆言听赵氏言语严肃谨慎,料定必是大事,于是挺直脊背,很认真的听,“您说吧,我定会牢记在心。” 赵氏点了点头,才说道,“你知道的,为了你认祖归宗的事情,你祖父和父亲商议过后决定后天设宴待客,在席上当众宣布你的身世,到了那一天,必定会有很多官家太太小姐前来道贺,她们也定会为你准备见面礼,有的甚至会送十分贵重的大礼。” 穆言微微的点了点头,继续听赵氏说。 赵氏语气一顿道,“其实收礼也没什么不对,可眼下局势有些微妙……” 穆言眨了眨眼睛。 其实她心中已经有所猜测,前世她经历过两派系夺嫡事件,最终以四皇子入主东宫而结束,穆家也因此遭受灭顶之灾。 成王败寇,千古至礼。 她料定赵氏定是不想让她收大礼,毕竟两派相争,若是收到某一派的大礼,另外一派定会暗中猜测臆断,甚至会对蔺家不利。 赵氏似是有些难开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给穆言听,怕女孩子过早知道这些朝廷纷争并不是好事。 穆言却端端说道,“娘,有什么您就直说吧,其实我不小了,先前在穆府,我想听教诲想学东西而不得,到了您这里,我希望能多学些东西,多听些教诲。” 听穆言如此说,赵氏甚是欣慰,微微点一点头,才不疾不徐地道,“其实说来此事关系朝廷两个皇子夺嫡,皇子们各有派系,朝中大臣也为此分了派系支持他们所拥戴的皇子,而你的祖父和父亲则不参与夺嫡的任何事情,毕竟两虎相争终有一伤,你祖父年纪大了,求一个稳字,你父亲又是独子,而且他本人并没有什么野心,于是二人便一直保持中立。” 赵氏的眸色幽幽转深,轻轻叹息一声,“可朝廷本身就是个大染缸,岂容你独清?想保住中立姿态并不是容易事情,两方势力都想让你祖父能加入其中,这当中各种手段我就不一一细说了,你以后会慢慢体会到的。” “所以您是想叮嘱我,到了那天收礼要谨慎,莫收贵重礼物对不对?” 穆言眼眸微动,脸上一派清素。 赵氏眸子顿时一亮,欣喜道,“嗯,我的言儿就是聪明,你父亲正是此意。” “可那些夫人太太若是送礼我不肯收,岂不是驳了她们的面子?如此,只会让她们记恨于心,说不定那一天就会爆发出来。”穆言皱眉,觉得并不妥当。 赵氏亦是一愣,转念又笑道,“你只说礼物太过贵重便可,她们会懂的……” 穆言细细琢磨了一番,忽然扬唇笑道,“娘,不如这样您看行不行?礼照收不误,等收下以后,再将所有贵重之物悉数捐出如何?” “悉数捐出?”赵氏手指上来回缠着帕子,目光定定落在穆言脸上,等着她说下文。 穆言稳稳一笑道,“您看,今年北方旱,南方涝,听闻灾民无数,饿死者众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者更是不计其数。若是祖父将收到的礼当场宣布捐给灾民,如此,不单单替这些送礼之人行了善事,更表明了祖父的中立态度,同时也不会让两个派系对祖父猜测臆断什么……” 闻言,赵氏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睫毛不停跳动。 且不说这个法子可行不可行,单是十四岁的姑娘能有此等见底心智,就十分了不得了。 若身为男儿,定会大有作为。 赵氏心中波涛汹涌,伸手又握住了穆言的手指道,“这法子我会和你祖母以及父亲商议的。”同时又问穆言,“你在穆家真没人教过你什么吗?” 穆言摇头。 穆家确实没人教过她什么,只是前世经历让她心智成熟而已。 赵氏点了点头,心中对穆言有了另外一番看法。 穆言正好也有事对赵氏说。 之前薛致远红叶约她,明天正好到时候了,她想去茶楼和薛致远见面,以全新的身份和他见面。 于是问赵氏,“母亲,明天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出府吗?”赵氏问。 穆言点头,“嗯,我想去之前的家里看一看,在江家,我还有个妹妹,不知道她的亲事定下了没有,我有些惦记,想过去看看。” 赵氏听闻穆言要去江家,就马上想到了牛氏的丑恶嘴脸,心中很是不快,有些不想让穆言去。 但是又觉得若是阻止反倒会露出破绽,万一弄不好让穆言怀疑自己的身世,那就得不偿失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落差 赵氏想了想说,“你想去便去吧,我多派几个人跟着你去。” 穆言明白赵氏的好意,是想多些人去给她撑场子,但带的人多了去见薛致远并不方便,于是回一个微笑道,“让桃红和绿芜跟着我去就好,人多了我有些不习惯。”又赶紧补充一句,“之前都是她们两个陪着我去的……” 赵氏倒也不固执,点头答应道,“也好,不过你要早去早回,回来早些准备后天宴席的事情。” 穆言十分乖巧的点头答应。 穆言从赵氏屋里离开不多久,赵氏便去了一趟蔺老太太住的福宝院。 蔺老太太因着接回来亲孙女的事情精神大好,容光焕发,晌午还多喝了半碗粥。 赵氏进去的时候,蔺老太太正斜斜靠在宝蓝色绣福字的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见赵氏进来,她才掀开眼皮慢悠悠地招手,“坐吧。” 赵氏与蔺老太太自来婆媳关系融洽,她自认命好,能遇到蔺老太太这般通情达理的婆婆,这也是老天爷恩赐给她的福气。 赵氏坐在榻上,伸手替蔺老太太轻轻捏腿,边捏边将方才她与穆言的一番言辞说与了蔺老太太,她道,“真没想到,言儿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想事情倒是与别家闺秀不同,很有见地。” 老太太闻言也十分惊讶,望着赵氏说,“这法子是她自己想的?” 赵氏点头道,“是她自己想的。” 蔺老太太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缓缓起身,“还真是难得,她竟能想出如此巧妙法子。” 赵氏说,“是啊,我也觉得此法可行。” 蔺老太太眸光幽幽,“不仅仅是可行,她思虑的更是极周全,难得啊难得。” “是极难得。” “这样吧,从下个月开始,你认真教教这孩子,府中的账册也让她接触接触,开始学管账。家里的田产铺面是如何周转的,也一并教给她。”老太太手指摩挲过腕上檀木珠串,声音沉沉,“能教的你都教一遍,这孩子心思细腻,应该学的快。再者,她今年十四了,我最多再留她两年,到了婆家,她能独当一面,也不至于被人看轻。” 赵氏正有此意,轻声道,“那云儿呢?也让她接触吗?” 蔺云性情娇憨纯真,赵氏从前也曾让蔺云看过账本,但那丫头一看到账本就昏昏欲睡,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赵氏觉得十分头疼。 可蔺云也十四了,眼见着要许配人家,若是连账本都不会看,只怕到了婆家会吃亏。 毕竟在家养了十四年,蔺老太太还是将蔺云视为亲孙女一般,她微眯着眼睛,开口说,“让她也跟着学吧。”微一琢磨又说道,“云儿已经及笄,我想着最晚明年三月,将她的亲事定下来。” 赵氏一皱眉,“之前您不是说云儿性子太过娇憨,太小出嫁不利于她吗?” 蔺老太太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一扬袖子淡淡说道,“从前她还是蔺家嫡女,晚些出嫁也会有人提亲,可如今她成了养女,以她的容貌资质,你觉得咱们把她养到十六七岁还能找得到好人家吗?” 赵氏默然。 她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想。 老太太接着说道,“再者,虽说眼下言儿与她相处的很好,可活了大半辈子我也看透彻了,人心是极复杂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忽然变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老太太虽然没有挑明了说,但是赵氏明白老太太想说什么,她老人家是怕有朝一日蔺云不满足养女的身份,转了心性,反倒成为祸害。 不如早些找个好人家嫁出去,放她好好过日子去。 赵氏慢慢点头,“您说的对,我知道了。从明儿开始我也多多留心合适她的少年郎。” 蔺老太太“嗯”了一声,又说,“你就按照云儿现在的身份给她找人家,不需要大富大贵之家,只要家中长辈通情达理,少年郎长相无须多出色,只要品行端正,肯上进就行。” 赵氏深知蔺云的资质,老太太这样做也是为她好。 赵氏点头,“好,我知道了。” ………… 蔺云从园子里逛了一圈回了屋里,便觉得有些乏了,她坐在妆台前自顾自的将耳上一对珍珠耳坠取下。 身边的小丫头锦儿端了一碗温热茶水过来,笑盈盈的放在炕几上,“二小姐,您先喝口茶吧!” 锦儿一句二小姐叫的蔺云心里头着实不舒服起来。 从前别人称呼大小姐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是什么特殊的殊荣,但是如今一下子成了二小姐,心中多少有些难受。 锦儿并不知道自己一句“二小姐”会惹的蔺云心中不痛快,她一面端果碟子过来,一面道,“大小姐对您可真好,做新衣裳也不忘了您。” 蔺云闻言心中更觉丝丝缕缕缠绕的难受。 穆言确实对她不错。 当时那种场面之下,她还能记得给她一匹锦缎做衣裳,她该高兴才对。 可为什么她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异常沉重。 蔺云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脸盘真的如盆子一样,不似别的女孩子那般小巧精致,皮肤有些粗黄,眼睛也不够有神,脖颈粗壮,完全没有一丝丝女孩子的柔美样子。 从前她从不重视自己的容貌,那是因为府中没有人和她比较,如今不同了,穆言一来,她忽然就觉得有种无形的力量压的她喘不过来气。 锦儿见蔺云一味只看着镜子,不做声,不由皱了皱眉。 正好蔺云身边的卢妈妈走了进来。 锦儿忙冲卢妈妈使了个眼色。 卢妈妈望向蔺云,只见蔺云正一动不动的坐在妆台前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出神。 卢妈妈愣了一下,蔺云从不这样的。 片刻后,又见蔺云拿起桌上一盒青雀头黛对着铜镜轻轻描眉,样子十分认真。 锦儿异常诧异。 蔺云从来都是素面朝天,不肯描眉擦脂粉,除非要跟着太太去参加什么重要宴席,她才会勉强画画眉毛,每次都一脸的不耐烦。 如今她主动画眉,倒真是稀奇事情。(。) 第一百八十章劝慰 卢妈妈自蔺云一岁开始便一直跟在她身旁,蔺云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她都能明了其中意思。 新来的大小姐样样出色,容貌与蔺云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蔺云心中产生某种情绪作祟也是人之常情。 但卢妈妈也明白,不能任由蔺云心中这些情绪蔓延,否则必定会误入歧途,落得凄惨下场。 卢妈妈冲着锦儿使了个眼色,“你先下去吧,我来伺候二小姐。” 锦儿应了一声,缓缓退下。 卢妈妈缓步上前,轻笑着拿过妆台上一把牛角梳,替蔺云梳鬓角一缕碎发。 一面梳一面慢慢说道,“二小姐这头发可真好,又黑又亮。” 蔺云刚画了一半眉毛,怎么看都觉得不好看,有些伤神,有些气馁,丢了手中青雀头黛,叹一口气,“光头发黑有什么用?” 卢妈妈手指微顿,“怎么没用?梳头发极好看。” “那有什么用?”蔺云愁眉不展,“你瞧瞧我,浑身上下除了头发好看以外,还有什么地方好看的?” “怎么不好看?”卢妈妈闻言立刻严肃起来,垂着眸子和蔺云认真说,“从前二小姐可从来不嫌弃自己的长相,整天都笑呵呵的,笑起来的样子多好看啊,连老爷和太太都喜欢小姐您笑的样子。” 蔺云抿了抿嘴唇。 是在,自打穆言来了以后,她都没有怎么开心的笑过。 以前那个开心的蔺云究竟到那里去了? 她静了片刻,轻声的说,“卢妈妈,你说,我现在待在这里是不是不要脸?明明我不是这家的孩子,可我还占着二小姐的位置。”蔺云紧紧咬了咬下唇,神情哀伤,“你说,爹和娘还能对我像以前一样吗?不……他们现在已经不是我亲生爹娘了,而是我的养父母了……” 蔺云深深叹了一口气,垂着眼睑,似是不愿让卢妈妈看到她的表情。 卢妈妈跟了她十几年,她对卢妈妈很信任,这些话,也只能对卢妈妈说说。 若是从前,她有心事肯定会先去找她的娘亲赵氏说,可如今她却不能这么做了…… 蔺云很伤感。 卢妈妈望着她,心中多少有些感触,蔺云毕竟只是个十四岁不谙世事的孩子,她还不能坦然去接受这些事情。 她轻轻抚了抚蔺云的额发,声音柔和,“您可千万别这样想,老爷和太太虽然只是您的养父母,但是看得出来,老爷和太太对您还似从前一样疼爱,否则他们不会留下您的。” 卢妈妈想了想,决定给蔺云剖析其中道理,她实在不想看蔺云因为心中的小情绪而误入歧途。 她干脆挑明了话茬道,“我知道大小姐的到来让您心中有些不痛快。” 蔺云一张脸顿时变的紧张起来,赶紧侧着身子紧紧捏住了卢妈妈的衣袖,“嘘,这话您可不能乱说啊,我,我没有……” 她想否认,可表情却出卖了她。 卢妈妈并没有责怪,而是半蹲着握住了蔺云的手,轻轻一叹道,“您这样的心思妈妈懂,莫说是您,就是我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肯定也会一时难以接受的。” “但是。”她表情一肃,话锋一转,一字一句很认真的说道,“您得知道分寸,更得知道滴水恩涌泉报的道理,不能因为自己心中的那点小心思就觉老爷太太待您不似从前了,若是您真觉得他们待您不似从前,那肯定是您的心变了。再说让您留在蔺府也是为了您好,您想想,如果您真回了那个一贫如洗的家,您将来该怎么办?留在这里,至少将来太太和老爷肯定会为您谋一桩好亲事……” 卢妈妈说的很直白。 蔺云微咬下唇,脸色有些难看。 卢妈妈望了一眼,实在有些不忍心说下去,于是叹一口气道,“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二小姐自己心里头好好想一想。” 蔺云小心摩挲手指,轻轻点头,“好,多谢妈妈提点。” 卢妈妈呼一口气,手指轻轻抚在蔺云的头顶上…… 当晚,蔺老太太同蔺老太爷说了穆言的想法。 蔺老太爷听后也很吃惊,“……这法子实在是极妙。”他拨弄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说道,“寒冬将至,皇上正为了数万灾民们发愁,若是将所收之礼悉数捐出,倒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善事……” 蔺老太爷越琢磨越觉得此法可行,拍一拍巴掌道,“定了,就这么办。” 蔺老太太听后一笑,又说道,“言儿心思还真与云儿不同,若为男儿,定会有一场大作为。” 蔺老太爷听后却沉沉说了一句,“幸亏只是个女孩子……” 蔺老太太眸色一转,望向蔺老太爷。 蔺老太爷负手而立,呼一口气说道,“你可别忘了,当年是我们执意不同意女儿嫁给那个男人的,后来那人才离开了蔺家,只是当时咱们不知道女儿已经与那人……” 蔺老太爷语气一滞,哀哀而叹,一张脸上骤然多了几分老态,“说什么都晚了,总之,当年之事决不能让言儿那丫头知道,养她两年,好生找个人家嫁了,这也算是咱们补偿给女儿的。” 蔺老太太点了点,眸中也升腾出一丝愁绪。 ………… 第二天一早,穆言早早就起床梳洗。 赵氏给她的婢子坠儿替她挑了两套衣裳,一身银红色的袄裙和一身烟霞色的袄裙。 坠儿十分周到,她还不知道穆言到底喜欢艳一点的打扮还是素净一点的打扮,于是两种风格都挑了一套让穆言选择。 穆言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坠儿做事很好,心中十分满意,笑着点了点烟霞色绣竹叶的袄裙,“就这件吧!” 坠儿服侍穆言穿好衣裳。 桃红又替她梳了头发,很漂亮的回心髻,上面簪了一支珍珠发箍,靠近耳侧的位置又戴了一朵十分精致的木槿宫花,流苏低垂耳际,看上去明媚而活泼。 连绿芜都觉得自打穆言到了蔺府以后,整个人都变的明亮起来了,脸上时刻都能看到笑容,不似在穆府的时候,总是很消沉…… 她打心眼里为穆言感到高兴。(。) 第一百八十一章信物 一场短暂飞雪后,天气越来越冷。 穆言坐在马车上,身上披了一件蜜合色绣梅花夹棉披风,翘着小指轻轻撩起车帘往外看。 外头景色依旧,只是她的心境不同了,看什么都觉得好看。 桃红和绿芜也伸出半个头往外看,两人笑嘻嘻的心情很好。 穆言先吩咐车夫往江家去,她还有些事情需要问明牛氏。 江家夫妻二人这些天一直惶惶不安,生怕蔺家人暗中派人杀了他们全家灭口。 可又不敢逃跑,怕一旦逃跑,会死的更快。 这夫妻二人几乎每天都在惊惧中度过,晚上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外头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吓的屁滚尿流直往柜子里躲。 如此折磨了几天,夫妻二人都脱了个皮相。 穆言敲开门见到牛氏的时候,牛氏脸色蜡黄,满脸的倦色,眼底像是充血一般,布满了丝丝缕缕的猩红,眼窝还深深凹陷,整个人瘦了好几圈。 牛氏这个样子,连桃红和绿芜都觉得看着十分可怖,两人同时咧了咧嘴。 穆言倒是极其平静。 作恶之人终究逃不过惩罚,牛氏如今这般模样,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牛氏看着穆言,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嘴唇嗫嚅着,“大妞子?” 等看清楚了,她马上哭着扑倒在地上,一把抓住了穆言的裙摆,眼泪鼻涕一大把,“大妞子,不,大小姐,救救我好不好?” 穆言并没有弯腰去拉牛氏,只是伸手一扯裙角,淡淡道,“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吃,我救不了你。” 牛氏一听这话顿时绝望的扑倒在地上,垂着地,“你怎么这么狠心?好歹也叫过我几天娘。” 屋里头江德江月兰等人全部出来了。 江德脸上的表情也很精彩,似哭非哭,十分难看。 江月兰和江云旺平常与穆言关系最好,如今见了穆言,二人眼中俱有了距离感,不敢上前,垂着眉毛向穆言行礼。 穆言心中滋味难辨,只对着哭成一滩泥的牛氏说道,“你这样哭就不怕招来看热闹的人吗?” 闻言,牛氏伸着袖子擦了擦眼泪,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迎穆言进门,又关好了大门,这才吸着鼻子说,“大小姐要是不嫌弃,就进屋说话吧!” 穆言没有理会牛氏,而是快步走过去和江月兰江云旺打招呼。 至于江德和江云才二人,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穆言握住了江月兰的手指,轻轻一笑,喊了一声,“月兰。” 江月兰眼中明明露出了几分笑意,可是那笑很快褪去,同时抽回了手,垂了眸子喊了一声,“蔺大小姐。” 穆言指尖一僵硬,一句蔺大小姐将她和江月兰之间的距离拉远。 她知道,这种距离感可能一辈子都修复不了了。 她不强求,只是觉得可惜。 江云旺更是低着头不肯看她。 穆言深深吸了一口气,然而侧身对桃红道,“把我准备的礼物分给他们二人。” 她只给江月兰和江云旺备了礼物,其余人,她不想理会。 江德老脸紧绷着,似乎很怕见到穆言。 穆言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牛氏道,“我正好口渴了,不知能不能讨一杯茶喝?” 她提着裙角先进了堂屋。 牛氏愣了一下,赶紧跟了进来,其余人都不敢进来,只在门口守着。 穆言端端坐下。 牛氏垂着头要给她倒茶,她一扬袖子,淡淡道,“不必了,我来只是想问你两句话。” 牛氏缩了缩脖子,一张脸很是狼狈。 “大小姐要问什么?” 穆言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问了她想问的问题,“你知道当年我娘为什么把我托付给江奶奶吗?” 她口中的江奶奶便是牛氏的婆婆。 牛氏一对眉毛挑了挑,马上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又见穆言神色又疑,她更加着急,连忙解释道,“当年我只知道我婆婆把你抱回来,至于为什么要把你抱回来,她从来也没说过,我真不知道。” 牛氏的样子倒不像是说谎,看来她真的不知道。 穆言抿了抿嘴唇,又问道,“那当年把我抱回来以后,我身上有没有戴什么信物?” “信物?”牛氏闷着头想了想,忽然一缩眸子说道,“当时你被送过来的时候脖子里还戴着一个金锁头,是长命锁,对了,长命锁上还挂着一个玉坠子。” 穆言闻言不由将身子往前一倾,声音有些急切,“那长命锁呢?” 牛氏十指绞弄在一起,不敢看穆言的眼睛,“当时换孩子的时候,我把长命锁一并换给了我的女儿,现在那个长命锁应该在她那里吧。” “不过。”牛氏局促的捏了捏袖口,说道,“上面的玉坠子在我这里……” 穆言扫了牛氏一眼。 牛氏不说她也能猜到,肯定是牛氏见玉眼开,抱着一丝丝侥幸将玉私自昧下了。 穆言冷笑了一声。 牛氏赶紧讨好道,“你别急,我这就去给你拿。”她又抿了抿嘴唇,眼巴巴地看着穆言,开口说道,“东西我能给你,但是,但是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闻言,穆言简直想冷笑出声。 都这个时候了,牛氏还要持玉要挟她。 穆言将身子靠在炕几上,手指轻轻拨弄炕几上一只半旧的茶碗,声音不高不低,“想要挟我?” 牛氏赶紧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可能会受你的要挟吗?”穆言轻轻一笑,语气却极寒,“我知道玉在你手里头,以我现在的身份,就算你不给我,我也一样有办法拿到手。” 牛氏听着穆言的话,只觉得浑身一冷。 她本想用玉坠子求穆言一句保证,保证他们全家往后衣食无忧平安度日。 她低估穆言了。 眼前的穆言,再不是从前那个软柿子穆言,她身上已经有很强大的气场,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牛氏不敢再惹事,赶紧缩着脖子说,“你别生气,我真的没有要挟你的意思,我这就去给你拿坠子。” 穆言没说话。 牛氏赶紧出门往卧房去,翻箱倒柜找了一阵子,终于再次进了堂屋。(。) 第一百八十二章再见面 牛氏掌心里捧着一块成色极好的莹白羊脂玉玉坠。 “就是这块玉。”牛氏苦着一张脸将玉坠递上。 穆言伸出葱白手指接过,放在掌心细细翻看。 玉坠呈圆形,拇指指尖大小,玉质晶莹剔透,打磨的十分光滑,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正反两面也未刻什图案或者是字迹。 单凭这一块玉,根本看不出什么。 穆言指尖轻轻摩挲着玉坠子,心中多少有些失望,本以为能从这块玉坠身上查出点蛛丝马迹的…… 牛氏眼巴巴的望着穆言,“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 穆言没说话,而是掏出一个五彩小荷包将坠子收好,这才淡淡说了一句,“这坠子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声张。” 牛氏一缩脖子,“我哪敢声张啊,你放心吧,我不敢的。” “最好如你所说……”穆言起身,弹了弹衣袖,“月兰的婚事如果定下来,到时候通知我一声。” 牛氏一喜,赶紧问穆言,“你要来?” 穆言冷冰冰说了一句,“我只是想看看,你们会不会又为了五两银子卖女儿,把她嫁给混账男人。” 牛氏一张脸顿时变的无比难堪,垂着眸子,嘴唇嗫嚅着,“当年……当年是我们糊涂……” “算了,这些空话我不想听,你也不必说……”穆言懒懒摆手,然后往门口走去。 牛氏只得将穆言送出。 穆言在门口和江月兰江云旺二人打了招呼。 “月兰,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来蔺府找我……” 她冲江月兰友好一笑。 不能因为牛氏和江德干了缺德事情她就一棍子打死一船人,平心而论,江月兰和江云旺还是很好的。 江月兰唇瓣动了动,忽然红着眼睛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道,“姐,大姐,如果你还心疼我的话,求求你放过爹娘吧……” 穆言拢着衣袖,眉心动了动。 “二姐,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大姐她没错,都是爹娘的错……”江云旺弯着身子拉江月兰起来,难得他是个明白人。 江月兰眼泪直往下掉,哭的不能自已,“大姐,我知道是爹娘不对,可是你看看他们现在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你行行好,放过他们吧……” 穆言没有动,只是看着江月兰叹了一口气,“不是我折磨他们,是他们做了太多亏心事,自己折磨自己……” “小姐,咱们回去吧!”桃红顺势为穆言披上了大氅。 穆言再没说别的,大步离开了江家。 身后是江月兰哀哀的哭声。 上了马车,桃红皱眉抱不平道,“月兰姑娘怎么能说是您折磨了她父母呢,分明就是他们夫妻二人心虚,自己折磨自己。” 绿芜也道,“谁说不是呢。” 穆言眼中倒是没有太多情绪,伸手解开了大氅的缎带,“人之常情罢了,再说我无愧于心……” “小姐不生气?”桃红眨了眨眼睛。 穆言忍不住一笑,“为什么要生气?过去在穆府那么艰难,你见我生过几回气?世间不如意的事情多了,要是样样生气,岂不气死?或许气死了都不够,还不如活的洒脱些。” 这也是重活一世她悟出来的道理。 见穆言都不生气,桃红和绿芜自然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二人笑了笑。 穆言道,“好了,咱们去喝茶吧。” 桃红会意,立刻探出半个头吩咐车夫,“去东市。” 马车悠悠去了东市。 到了市集口,桃红喊了一声停,顺势扶着穆言下车。 绿芜吩咐车夫道,“你就在这里等着,大小姐要去市集走走。”顺势又从袖内掏出十几个铜板丢给车夫,“天冷了,大小姐赏你吃热酒的。” 自打进了蔺府以后,穆言手里头的银钱也阔绰多了,前儿赵氏才给了她五十两银子的月钱。 车夫拿了赏钱,自然喜笑颜开地点头,“好,大小姐要去便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桃红和绿芜笑嘻嘻的小声嘀咕了一句,“有银子就是好使。” 穆言听了忍不住笑了一声,很大方的说,“今天你们两个在集市上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告诉我,我出银子。” 二人一听立刻拍手笑了起来。 穆言心情也很好,带着她们先去了东岔路口的青山茶楼。 一进茶楼小二就殷勤的迎了上来,“三位姑娘是上楼还是坐楼下?” 桃红道,“三楼。”顺便又低低报了一个“福”字。 店小儿立刻警觉的上下打量桃红,又看了一眼穆言,片刻后,他低声问了穆言一句,“姑娘可是姓蔺?” 穆言点头,“正是。” 那店小二得到肯定答复,一章节警觉的脸马上松弛下来,笑着道,“三楼第二间厢房,我家主子已经等着您了。” 他家主子? 是薛致远吗? 莫非这茶楼本身就是薛致远开的? 穆言没说话,跟着店小二上了三楼。 三楼果然静悄悄的。 店小二敲响了第二间厢房的房门,隔着房门说了一句,“有客来了。” 房门嘎吱一声开了。 店小二冲着穆言做了个请的姿势,顺势却将桃红和绿芜挡下,笑嘻嘻地说道,“二位姑娘跟我去楼去二楼厢房用茶吧,新到的云雾茶,保证让二位满意。” “这怎么行?我不能丢下我家小姐一个人在这里……”桃红不肯走。 “我没事的,你下去喝茶吧!”穆言摆了摆手。 桃红微微撅嘴,绿芜拉她,“小姐都说没事了,走吧!” 绿芜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穆言从敞开的门里已经看到了薛致远,薛致远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透进的阳光正好照在他那张清素俊朗的脸上,脸部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柔和了很多,满头乌发被窗棱间吹进的风吹的打起几个小卷儿,倒是为这个男人平添了几分调皮。 “还不进来吗?”薛致远忽然盯住了穆言,一双眸子黑漆漆的。 被这双黑眸盯着,穆言竟然觉得心骤然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她赶紧捏了捏藏在袖内的手,暗暗吸一口气,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想法 素雅茶桌上已经摆好了青瓷茶具,红泥小炉上一壶茶水烧的咕嘟咕嘟冒泡。 茶香四溢。 薛致远垂眉弄茶,一派温和模样。 穆言关了门上前侧身一福,第一句话永远是客套话,“大公子近来可好?” 薛致远抬起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她,微微一笑,做了请的姿势,他没回答他好不好,而是问穆言,“表妹你呢?近来可好?” 他换了称呼,显然已经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了。 穆言对他那句“表妹”还有些不能适应,提着裙角端端坐下后才微微一笑说,“托大公子的福,一切都好。” 薛致远眼睛眯了眯,似是对她的称呼不满意,啧了一声,“难道不该叫我一声大表兄吗?” 穆言微微一怔,脸色微赧。 之前叫大公子都已经叫习惯了,蓦然叫一声“表哥”,实在有些难以叫出口的感觉。 五根葱白手指捏紧了手中丝帕…… 薛致远看她一眼,不由轻笑了起来,“和你开玩笑呢,你怎么叫着舒服便怎么来吧,你才转了身份,一时难以习惯也能理解。” 他侧身提下红泥小炉上的热茶,亲自给穆言倒了一盏热茶,“尝尝,这是新到的云雾。” 穆言没有客气,接过了热茶,轻轻吹动上面芽色浮沫,啜饮一口,茶味确实不错,她笑着赞道,“嗯,这茶是很好。” “我给你准备了一包,回去的时候拿着吧。”薛致远目光温和。 任凭穆言怎么看,都看不出他是那种会弑父的人。 明明很温润一个人,为什么对待旁人的时候就冷冷的…… 穆言一想到前世她所知道的关于薛致远的事情,她就觉得心里头堵的慌。 闷着头喝了两口热茶。 薛致远却很贴心的提醒她,“慢点喝,小心烫嘴。” 从来也未曾有过男子提醒她这些,前世她与穆朝阳夫妻一场,穆朝阳也未曾提醒过她这些。 有时候这些极微小的细节更能入人心。 穆言心中陡然多了一个想法。 若是她和薛致远…… 想到这里她脸上不由一热,觉得自己想法真是可笑,而且她与薛致远也算不得多了解。 她收起想法,重新敛神,“多谢大公子提醒。” 那句“表兄”还是说不出口。 总觉得说出“表兄”两个字后,会拉近她和薛致远之间的关系。 她有些怕。 薛致远也不深究称呼问题,反正在他看来,随她高兴就好。 两人都低头喝茶,气氛有些沉闷。 穆言害怕这种沉闷的气氛,总觉得压抑无比,她先找了话题。 “你不是说要带阿福来见我吗?” 她纤长的睫毛眨了眨。 薛致远看着面前的女孩子,素净的面颊,明亮的双眸,连耳朵都长的很可爱。 不过她的容貌确实很像一个人…… 薛致远眉心稍微动了动,嘴角却浮起一抹笑容,“他就在楼下,等喝完了茶,我让他上来见你。” “好。”穆言笑了起来,笑的很好看。 薛致远竟然看的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忽然就觉得他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 这种想法很微妙。 他想多和面前这个女孩子说说话,在侯府,他总有做不完的事情,每天都闷沉沉的。 “明天宴席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他开口问穆言,又说,“母亲已经知会我们了,让我们都过去。” 宴席的事情穆言压根就没插手管过,“嗯……”她琢磨了一下,半猜半测地说,“应该都准备好了吧。” 薛致远看着她的模样就笑了起来。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穆言时候的情形,她很谨慎,凡事都小心翼翼一脸戒备的模样。 现在虽然也谨慎,但是不再露出那种小心翼翼随时戒备的表情了。 他心中竟然觉得有些欣慰。 穆言看他笑容朗朗,有些一头雾水的感觉。 她说的话很好笑吗? 不过他笑起来的样子确实很好看,嘴唇扬起的弧度刚刚好…… 见她在看着他,薛致远略略有些意外,马上敛了笑容,“不知道表妹喜欢什么?” 这样问似乎有些唐突。 他以前除了和妹妹薛华裳以及和表妹蔺云相处的好以外,就再也没有和别的女孩子相处的经历了。 穆言不同于蔺云。 蔺云大大咧咧,他随便说什么她都一派小孩儿气,不会放在心上。 穆言心思很细腻,他怕他这样问,她会多心,又忙忙解释道,“明天去赴宴,身为表兄肯定要送你一份礼物的,我私心想着,既然要送礼,还不如送一个你喜欢的东西,若送了不喜欢的,你也是丢到一边了,岂不是浪费?” 他不解释倒好,一解释倒是让穆言有些惶惶然了。 她毕竟是有过前世的女人,不同于青涩少女,对男女之前的那种微妙关系稍有了解和体会。 指头紧紧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她不动声色一笑道,“大公子以前也是这么问云妹妹的吗?” 薛致远一听稍微愣了一下,转而笑了起来,“那倒没有,云表妹的喜好但凡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小孩儿性子,喜欢吃和玩的东西,送礼送着两样保管她开心,所以无需问她。” “是吗?”穆言抿了抿嘴唇,重新打量薛致远。 面前的男人容貌俊朗,行事作风成熟内敛,待别人虽然冷淡些,可是她觉得待她还算热络。 她迟早是要嫁人的,蔺家就算对她有所亏欠,也不可能养她一辈子。 前世她嫁给穆朝阳受尽了苦楚,现在她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的夫婿为何不能她自己来选? 当然,薛致远的前途有些堪忧。 但如果她能帮他度过泥沼呢? 穆言眸色幽幽,但她不是轻易能让别人看穿心思的女人,立刻敛神,微笑着说,“送礼乃送心意,只要心意到了,收礼者都会喜欢的。” 她很巧妙的回答了薛致远的问题,既没有轻浮的暴露自己喜欢什么,又不至于让薛致远觉得没得到答案。 薛致远心中暗赞,果然是个聪慧的女子。 “表妹这话说的对。”薛致远笑了笑,又重新给穆言添了热茶,意味深长说了一句,“但愿我的心意表妹能喜欢。” 穆言大大方方回了他一个笑容,接着转了话题问薛致远,“大小姐近来可好?”(。) 第一百八十四章神秘人 提起薛华裳,薛致远心情多少有些灰暗。【ㄨ】 若他父亲当真要把华裳嫁给言候那老混蛋,他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过这是他的家务事,他并不打算让穆言知道。 但穆言却从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丝的灰暗。 她知道前世薛华裳嫁给了言候,为此才引的薛致远和平阳侯之间有了隔阂,父子二人大战一场,外传,薛致远提剑直指平阳侯,这才有了弑父一说。 如果今生薛华裳可以不嫁言候的话,那么薛致远的命运是否会改变? 毕竟他可是嫡长子,学识渊博,又允文允武,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薛致远右手裹在茶盏上,拇指摩挲着茶盏边缘,嘴角染着淡淡笑容,“劳表妹挂心,华裳她很好。” “很好”两个字薛致远咬的有些重。 穆言猜测,或许薛华裳已经开始议亲了。 言候,真的不是良人。 但言候掌握着十几个营房的兵力,前世她曾经听穆朝阳说起过,对这些依稀有些记忆。 两位皇子夺嫡,能控制住军队的一方,肯定会胜算大。 所以,薛华裳很可能成为夺嫡的联姻牺牲品…… 穆言心中有此想法,却也不敢冒冒然说出口,只垂眉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了一口。 “我让你见见阿福。” 薛致远声音不高不低的说了一声,“叫阿福进来吧!” 穆言双眸都定格在门口。 薛致远看她一脸期待的样子,不由笑了笑,说,“稍等会,他在楼下,上楼也需要一阵子。” 话音才落,房门就嘎吱一声响了。 一个小孩子的头探了进来,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接着整个人蹭一下就走了进来,十分灵巧。 “姐姐……”阿福身手很敏捷,立在穆言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郑重磕了一个头,“姐姐,阿福谢谢你那天的搭救之恩。” 穆言眼中闪过惊讶。 面前的小男孩完全变了个模样。 那天见他的时候他又黑又瘦的,衣衫不整,现在看他,整个人胖了一圈儿,脸颊上也有肉了,皮肤也跟着变白了,衣裳穿的很整洁,完全和那天的乞儿形象不同,好似两个人似的。 穆言赶紧笑着伸手去拉阿福,一面问道,“脚踝上的伤呢?好了吗?” 阿福很利索的蹦跳了一下,眼睛里满满都是得意,“我体质好,好的快。”眼风又很灵巧的扫过薛致远,吐舌说了一句,“当然,也是主子待阿福好,他给了阿福很名贵的药膏,抹上几天就好了。” 穆言闻言看向薛致远,只见他一脸平静的喝茶,可嘴角上还是扬起了一丝丝笑容。 阿福这个模样,足可见薛致远待他很好。 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都能如此善待,可见薛致远内心其实很柔软善良。 “姐姐,你近来好吗?”阿福到底是小孩子,缠着穆言和他说话,“阿福好想你啊,总盼着能见到姐姐。” 穆言拉了他让他坐下。 “姐姐很好,姐姐也很惦记阿福。” “可怜的孩子。”穆言伸手摸了摸阿福的头发。 阿福竟然躲了一下,扬着眉毛一脸大人模样,“主子说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往后我要靠着我自己过好日子。” 穆言又侧身看了薛致远一眼,打趣道,“大公子可真会教小孩子。” 薛致远干咳了一声,煞有介事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本就该早早顶天立地。” 穆言忍不住掩嘴轻笑。 她觉得薛致远有些时候还挺好玩的,这种好玩完全与他经常表现出来的冷漠气质不相符。 薛致远见她笑,嘴角也染了一丝笑意,说道,“我打算让阿福跟着我手底下的高手习武。” “习武?”穆言柳眉轻轻一挑。 薛致远说,“怎么?你觉得不妥?” 穆言看了阿福一眼,总觉得这孩子实在太小了,心有不忍,“会不会太小?” “小吗?我从三岁习武。” “额……”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那你问过阿福的意思了吗?” “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你来问。”薛致远把权利给了穆言。 穆言侧眸看了看阿福。 还不待她问,阿福就拍着胸脯子说,“姐姐,我不怕苦,只要主子肯让我习武,我一定跟着师傅好好学。” 阿福满眼都是期待。 “等我练好了功夫,到时候我一定保护你……”阿福冲穆言眨了眨眼睛。 穆言听的心里暖暖的,伸手在阿福肩膀上拍了拍,“好,姐姐等你学好功夫的那一天。” “不要觉得他小,其实从他父母双亡的那天起,他就已经长大了……”薛致远捧着茶碗淡淡说了一句,眼神莫名的忧伤。 穆言心中一动,很想问问他,为何会露出如此忧伤的眼神,但那眼神一闪而逝,很快平静无波…… 他的内心,到底潜藏着什么? 穆言觉得有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她,让她想要探究这个男人。 在喝了两盏茶后,穆言起身告辞。 薛致远亲自送了她出来。 不过就在三楼楼梯口,她正提着裙角打算下楼的时候,楼下忽然上来一个身材高大,五官十分清秀俊朗的男人,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像石头一般大块头的冷面人保护着。 穆言看了一眼。 男人眉宇间透着一股儒雅之气,身上穿着一件很单薄的天青色家常儒袍,腰上佩着羊脂玉坠,墨发高竖,发间簪着一直玉簪,器宇轩昂,仪表不凡。 穆言眼力很好,这男子虽然穿的不起眼,但是儒袍所用的材料却是极其名贵的蜀锦,袖口以及领口位置的暗纹绣工十分了得,绝对出自十年以上的绣娘之手。 而且这种蜀锦是贡品,大多是皇亲国戚在用。 她从前只看大太太用这种料子给穆大老爷做过一件直裰,大太太说,那蜀锦是皇上御赐的。 能穿得上蜀锦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这人是谁? 是来找薛致远的吗? 穆言顿时心生好奇,不由又看了那男子一眼,这一眼,正好与那男子的目光相遇。 那男人看她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不过男人的眼神只在她身上稍微停了一下,就看向了她身侧的薛致远。 薛致远冲着男人微微点头,容色肃然。(。) 第一百八十五章三皇子 穆言心中十分好奇,可又不便问,只好先行告辞。 三楼雅间里,方才那位男子已经上座。 薛致远屈膝行礼,“见过三皇子。” 原来此人是当今皇上的第三个儿子刘承平,年二十,周夫人之子。 “你这是在做什么?”三皇子立刻伸手将薛致远扶起,眼角余光打量四周,见无人,才淡淡道,“私下里,你我不必这样拘礼,你还是我表哥,我还是你表弟。” 原来三皇子的母亲周夫人与薛致远的母亲是亲姊妹,只是周夫人在宫中一直默默无闻,不怎么得宠,而薛致远的母亲又早亡,平阳侯另外娶了续弦,这一条亲戚线,便走的不那么勤了。 不过薛致远与三皇子之间一直都有联系。 薛致远没有推辞,二人坐定后,他亲自给三皇子斟茶。 三皇子一面喝茶一面沉着眸子说,“父皇那边还没有定下要如何处罚大哥和四弟,如今朝堂上两派系明争暗斗的厉害,依你看,谁能赢?” 薛致远举盏喝了一口热茶,“不好说。” “怎么说?” “圣心难测,且局势很不明朗,两派系都还在争人。” “争人?”三皇子眼睛微微一眯,沉吟道,“比如,言候,再比如,像蔺春秋这样的中立派?” 薛致远点头。 “是,这些人很重要。”他放了茶盏,慢慢道,“言候手里头有十几个营房的人,这是两派系必争的,蔺春秋乃开国元老,他的面子许多人都买。” 三皇子轻轻摩挲茶盏边缘,嘴唇嗫嚅,琢磨道,“若是这些人为我们所用呢?” 此言一出,他又马山自嘲一笑,“有时想想,我也是痴人做梦,父皇一点都不喜欢我,我母亲又不受宠,我凭什么和老大老四争?” “老大背后有苏皇后,虽然苏皇后已经弱势,苏家落败多年,但他是嫡长子,立嫡立长,他占了先机。老四呢,母妃受宠,他也理所当然的受宠,父皇一直当他是心头肉。” 三皇子说话的时候望了一眼薛致远。 其实他一直不明白,薛致远为何要在背后帮他…… 薛致远的姑母薛贵妃可是宠妃,他应当支持四皇子才对,四皇子比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有前途多了。 可偏偏薛致远一直暗中帮助他。 这些年薛致远私下里为他拉拢的人也不少,虽然都是些看似无足轻重的人物,但若真聚在一起,朝廷各个部门的人都有。 这些人保证了他在众皇子中有一席之地,不会太出色,也不会被淹没与无形当中。 这些,都要归功与薛致远的帮忙。 薛致远听三皇子说这些话,不由皱眉。 “皇子为何一定要妄自菲薄?论才学,你输给大皇子了还是输给四皇子了?论仁心,大皇子和四皇子未必能比得过你,再论勇气,前年你自请和周扬老将军去北漠打仗,连周扬将军都夸赞你英勇善战,这些他们谁能比的过?” “这……” 三皇子忽然心情又觉得畅快了些,笑了笑,“从你口中听到这些,我忽然又觉得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 薛致远,“……” 三皇子又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你只说让我稍安勿躁,但眼下局势对我来说,其实也算是好机会,老大和老四现在都在为了赈灾打架的事情着急上火,我是不是该趁机……” “落井下石吗?还是趁机显示自己的才能?”薛致远声音不高不低,“皇子难道没想过,皇上为何迟迟不处置两位皇子吗?” 三皇子眉心一缩。 “你想想,大皇子和四皇子自打出事以后,回宫也不少日子了,皇上只是命二人闭门思过,却再无别的动作,这是为何?” “可是底下朝臣们却急疯了,每天小动作不断,这些小动作,皇上他真的不知情吗?” 薛致远一番话掷地有声。 三皇子闻言倏然一惊,手指紧捏茶盏边缘,“你的意思是,父皇想乘此机会查清楚两方势力?” 薛致远点头,“我虽只是猜测,但也不是全无道理,不然皇上为何一直不处理此事?” “还有一点,皇上皇子众多,难保他不是在利用此事试探众皇子的心,此时不管是那个皇子主动出击,皇上或许都会猜测此皇子的用心。” 薛致远一番话分析的十分透彻。 三皇子心中顿时大呼好险,同时也自愧不如。 “你分析的极是。”三皇子深深皱眉,脸上一阵青白,道,“难怪昨日二哥在父皇面前提了一句,他想代替大哥和四弟继续去赈济灾民,父皇当时脸色很不好看,看来父皇确实有试探之意……” “所以我才命人给皇子你送信,要你按兵不动。”薛致远道,“此时不动,只看他们动就行了。” 三皇子点头,“我知道了。” “不过,方才那女子是谁?”三皇子目光落在薛致远脸上,他从未见过薛致远与女子往来,倒是稀罕事情。 不由打趣一句,“莫非是动了凡心?” 薛致远喝一口热茶,也轻笑一声道,“是我表妹,才认的表妹。” 三皇子“哦”了一声,琢磨道,“莫非她就是蔺公才认回来的孙女?” 这等稀罕大事情,燕京城中早就传开了, 薛致远点头,“正是她。” “倒是生的好生标志……”三皇子说了一句。 穆朝阳闻言不由想起了穆言那一张清素漂亮的脸,唇边染了一丝丝笑容。 三皇子又琢磨道,“听闻蔺春秋明日要在蔺府设宴,想必明日赴宴的官员也不少,到时候为了拉拢蔺春秋,在送礼这一项,肯定会下不少功夫,咱们怎么做?是该叫咱们的人也多送礼还是继续按兵不动?” 薛致远询问三皇子的意见,“皇子什么想法?” 三皇子细细琢磨了一下,然后说道,“算了,还是一切从简吧,蔺春秋既然能一直保持中立,说明他是真的不想趟夺嫡这趟浑水,这样的人,他在决定设宴以前,想必也想到了应对收礼的法子……” 薛致远赞赏的笑了笑,顺势做了个请的姿势,“茶凉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认亲宴 穆言坐车回了蔺府。 她猜测了一路都未曾猜到方才遇见的男人的身份,只是依稀觉得,此人绝对不简单。 回到蔺府以后,赵氏已经忙忙碌碌的开始安排明日宴席的事情,穆言正好帮着赵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赵氏也对她回江家的事情做了简单询问。 “江家一切都还好吧?” “都还好……” “哦,那就好。” 又忍不住问穆言,“牛氏没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赵氏越是这样问,穆言就越是觉得她的身世一定有蹊跷,她一笑,“没说什么,我也没坐多久,只是喝了一碗茶就回来了。” 赵氏闻言笑了笑,顺势将账册拿过来,问穆言,“在穆府的时候穆大太太可曾教过你看账册?” 穆言摇头,“没有。” 赵氏皱了皱眉头,拉着穆言坐下来说,“往后娘决定教你学习账册,你要用心学习,等你将来出嫁以后,看账册是必须要会的事情。” 其实穆言前世接触过账册,是在嫁给穆朝阳以后,但也只是刚嫁过去很短暂的一段时间,等她有了身孕以后,大太太就借着她怀孕不便的名头把账册都接过去了,不让她管账…… 现在赵氏肯教给她,她自然肯用心学习,于是笑着说,“言儿一定用心学。” 赵氏很高兴,当即将这次宴席所用的账册单独的教给穆言看。 穆言学的很用心,悟性也极高,赵氏只是略略一教,她便能举一反三。 当晚,赵氏伺候蔺老太太喝茶,婆媳二人坐在灯下说着体己话,话题不外乎这个家。 赵氏说起白天教穆言看账本记账的事情,心里眼里都流露着满意,“这孩子真正不错,教什么都学的快。”她接着又冷哼一声说,“说起来穆家大太太当真是不识人,无非是言丫头之前的身份不出色而已,就让她百般的瞧不上眼,要知道,以言丫头的聪慧柔婉,打着灯笼都难寻,更何况,言丫头容貌也不输别人,要真嫁给那个穆家大公子,倒是白白委屈言丫头了。” 蔺老太太倒是没见过穆朝阳,所以无法妄下结论,只说道,“明日宴席,往穆家也送了请柬,不知道他们家会来谁?” 赵氏也不知道,摇了摇头,“到明日就知道了。” 蔺老太太喝了一口热茶,眼眸微闪道,“毕竟之前言丫头和穆家大公子曾经有过婚约,虽说现在婚约已经取消了,可难保不知情的人会在背后嚼舌根。这样,明天你尽量别让言丫头与穆家那位大公子来往说话,见面打个招呼就行,免得让搬弄是非的人逮住机会轻贱了言儿。当然,那穆家大公子能不来最好,也省了许多麻烦……” 蔺老太太的顾虑还是十分在理的。 赵氏点头应是,“您放心,我明日一早便嘱咐言儿。” 翌日,蔺府一早便开始张灯结彩,家仆们个个精神抖擞,来来往往忙活着,好不热闹。 桃红和绿芜早早起来服侍穆言穿衣梳头,今天是穆言的好日子,为了图喜庆,她们二人也换了红衣蓝裙,两颊上擦了一层淡淡的胭脂,比寻常看上去要娇艳许多。 穆言甚少涂脂抹粉,但今天对她来说是大日子,她要以蔺家嫡长女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绝对不能随便。 因此自己画了细细的杨柳细眉,在面颊上抹了一层面脂,又在两腮处擦了极轻薄的一层胭脂,唇上用蔷薇花做成的胭脂膏子轻轻擦了一点,铜镜中一张素净的脸顿时明亮娇媚起来。 加上她今天选了玫瑰色的袄裙,搭配上这样的精致妆容,整个人十分的惊艳。 连赵氏见了都忍不住仔细上下打量了一圈,满意的笑着道,“恩,很合适你,似是变了个人一般。” 蔺老太太也很满意,拉着穆言的手道,“我的言儿真真是俊,祖母怎么看都看不够。” 穆言赧然。 不过方才照镜子的时候,她也觉得她从镜中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与她从前截然不同的一个人,不管是容貌,还是从心境,都不同了。 从前总是唯唯诺诺束手束脚的过日子,连穿衣打扮都要想一想,到底会不会夺了谁的风头,如今却可以随心所欲,不再理会那些琐事。 穆言心情很好。 赵氏乘势拉了她过去,小声叮嘱道,“你与穆家大公子才解除了婚约,若是今日你们遇上了,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免得被爱嚼舌头的人瞧见了搬弄是非,到时候坏了你的闺誉……” 其实穆言昨晚就已经想到了这些。 今天穆家人肯定会来人,到时候势必要打招呼,不过她也只是做了和他们打招呼的准备,并不打算和穆家人深聊。 “我知道了,您放心吧!”穆言莞尔一笑,样子越发漂亮好看。 赵氏伸手抚了抚她的鬓角,才笑着离开了。 穆言跟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着。 外面很快热闹起来,各家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们也相继前来道喜。 蔺家英为表诚意,亲自在门口迎接。 果然如他们父子所料,两派系为了趁机拉拢,送的礼都很重,甚至有苏皇后的人正三品的卢詹事直接送了几箱黄金白银,绫罗绸缎,美其名曰,“不知道令千金的喜好,令千金喜欢什么便买什么……” 蔺家英倒也没拒绝,只是笑着拱手道,“……卢詹事实在太破费了。” 卢詹事一开始还怕蔺家不肯收下他的银子,毕竟蔺家一直保持中立态度,而且蔺春秋又是朝廷元老,什么东西没见过,怎会稀罕他这些黄白之物。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送了这些金银之物,没想到蔺家真收下了。 卢詹事自以为或许是蔺家有意占队大皇子,心中着实高兴,殊不知他前脚走,后脚蔺家英就命人道,“仔细清点数目,写了账册,最后都要捐出去,一两银子都不许留。” 蔺氏和薛宇是第四个到的。 来的路上蔺氏就有些迫不及待,一路上一直很焦急的掀车帘子看外头。 薛宇冷眼看在眼里头,淡淡道,“夫人似是很着急。”又半笑半真说了一句,“道像是夫人认女儿一般。” 蔺氏闻言脸色不由僵了一下,但也只是一闪而逝,马上恢复如常一笑道,“侄女也算半个女儿,照此说来,倒真是我认女儿,我当姑母的,理应高兴。”(。) 第一百八十七章谈论亲事二更 蔺氏很巧妙的将此事掩饰过去。 薛宇扬眉笑了笑,“夫人说的倒也对。” 薛宇伸手握住了蔺氏的手,侧眸看着她,“今日言候肯定也会到,到时候寻个机会,让他和华裳见一面。” 蔺氏的眼眸顿时黯了一下。 她实在是替薛华裳可惜。 但是薛宇既然和薛贵妃已经决定了此事,那就无法挽回,她只能照做。 蔺氏眼眸轻闪,叹息一声,“侯爷,此事我只帮贵妃一回,若是华裳不愿意,我不会逼她。” 薛宇握紧了蔺氏的手,保证道,“这你放心,你只是找个机会让她和言候见一面,往后等婚事定下来,不答应也由不得她。” 薛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虽然也有一丝丝疼惜闪过,但是他态度很坚定,可见此事无可挽回。 蔺氏看在眼里,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 而薛华裳昨晚上几乎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辗转到半夜她还睁着一双眼睛看着黑夜。 上次贵妃寿宴言候领了皇命去南郊出巡了,这一次蔺家认女,他肯定也在被邀请的行列。 两世为人,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便是言候。 此人就像是一块陈年血流不止的伤疤一样,她实在不想去触碰。 一触碰就会疼,就会流血不止。 反复折腾了一夜,早上起来薛华裳本想抱病不起,谁知掉她父亲那边似是怕她不去,干脆派了个老嬷嬷来伺候她,那老嬷嬷可不是普通的嬷嬷,善医术,她想装病糊弄过去都难,只得穿衣打扮好后跟着来了。 薛致远他们兄弟四人骑着马在前面开路,一路上那些为了一睹他们兄弟四人风采的女子们都疯了似的往街上跑,场面十分壮观。 薛宇在马车内见了,不由笑着打趣道,“想当年我征战回来的时候,也有许多女子站在道路两侧含情脉脉地看我,如今去都冲着那四个小兔崽子去了,果然后浪推前浪,我这个前浪就这样被儿子们抢了风头,果然是老咯,不服老不行……” 蔺氏闻言不由掩口抿嘴轻笑,等笑过了,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嘴唇动了动,大着胆子道,“老大也不小了,侯爷可曾想过如何安排他的婚事?” 蔺氏还是想把女儿留在身边,若是穆言可以嫁给薛致远,那么她这一辈子也算是圆满了,可以天天和女儿朝夕相处,将来还能帮女儿带孩子,若如此,便是老天最大的恩赐了。 提起薛致远的亲事,薛宇微微皱了皱眉,“这小子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难驯服了,上次给他介绍郭荣将军的独女,他倒好,连人家姑娘的面都不见,就告诉我不喜欢……” 薛宇觉得他这个大儿子很难掌握。 至于缘何很难掌握,他没对蔺氏说,只是问蔺氏,“怎么?夫人有合适的人选?” 蔺氏握了握手指,手心里都是汗津津的。 沉吟许久才小声说,“倒也不是多合适的人选……” 薛宇是何等聪明之人,他向来观人入微,蔺氏这点小心思他怎会看不透彻。 “难不成夫人所说的是新认的这个侄女?” 蔺氏闻言一愣,她没想到薛宇会这么快猜出来,既然猜出来了,那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干脆看看薛宇的态度。 “我是有这样的想法,不知道侯爷怎么看?” 薛宇一笑,却道,“老大为人太冷淡了些,女人们不会喜欢他的,倒是……” 他话锋一转,看着蔺氏的脸说,“倒是老三不错……” 薛宇这话让蔺氏身体一阵僵硬。 穆言与她的儿子可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怎么能在一起? 薛宇看着蔺氏脸上忽然涌出来的慌张,他眼眸里闪过一丝丝阴沉。 这丝阴沉很快在他眼眸中消弭,他一手按住了蔺氏的肩胛骨,淡笑道,“我也只是说说,老三还小,我没打算让他成亲,过几年再说吧,至于老大的亲事,咱们慢慢商议。” 蔺氏虽然在点头,可是一颗心却无法在平静下来,一直到了蔺府,下了马车看到蔺家英后,她才稍微平静些。 蔺家英笑着迎上,同薛宇打了招呼。 薛宇负手而立,看着蔺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不由扬眉一笑道,“布置的很喜庆……” 蔺家英笑着请道,“父亲在前厅里。” 薛宇左右看了看,带着四个儿子去了前厅见蔺老太爷。 蔺氏则带了薛华裳去后宅见蔺老太太。 蔺老太太今天心情很好,穿的也很喜庆,绛紫色的缂丝夹袄,同色的马面裙,头发在脑后梳理的一丝不苟,面色红润,精神看上很好。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大约就是这个样子。 穆言站在右侧伺候着,左侧立着蔺云。 蔺云一开始有些不愿意出头站在老太太身侧,总觉的自己是个外人,站在一侧更丢脸,想干脆托病躲在屋里不出来。 卢妈妈再三劝她,“今天是大小姐的好日子,老太太和太太都很高兴,二小姐要是别扭甩脸子,实在不妥当。再者,太太一早就命人给您送了新衣裳新首饰过来,您要是躲起来不见人,岂不是辜负了太太一番美意?还有,您要是不出现,别人指不定还会胡乱猜测些什么……” 蔺云心中虽有诸多不愿意,但是卢妈妈的话也没错,最后换了衣裳梳了头,过来和穆言一起陪着蔺老太太。 有两个孙女陪着,蔺老太太果然高兴。 蔺氏到了待客用的嘉善堂的时候,卢大人的太太和千金,以及礼部的陈大人的太太和千金已经到了。 老太太正和卢太太说着话。 卢太太也是挑着老太太爱听的说,三句话不离夸赞穆言,“……大小姐真真是个美人胚子,看面相就知道性子柔和。” 穆言知道这些只是客套的奉承话,因此也只是淡淡一笑。 蔺云心中却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 每听到一句夸赞穆言的话,她就越发觉得自己像戏里头的丑角一样傻愣愣的站着,别人的眼睛里只能看到穆言,或者说,也看到了她,却只是将她当丑角一样看待。 一直到蔺氏出现。(。) 第一百八十八章宴席 蔺氏从前最疼爱蔺云,将蔺云当掌心里的宝贝一样宠爱着,只要蔺云想要的东西,蔺氏都会想法设法的给她弄来…… 蔺云几乎将蔺氏当做救命稻草,她以为蔺氏第一眼看到的肯定是她,可是她错了,蔺氏的第一眼,却给了穆言。 蔺云原本欢喜的神色瞬间僵在脸上。 她看着蔺氏握住了穆言的手,眼神宠溺,还听见她问穆言,“这几天住的可还习惯吗?” 声音温柔似从前,只是,这一次蔺氏的温柔给了穆言,而不是她。 蔺云内心的不平再次被深深激发,她袖在袖中的手指暗暗捏在一起。 穆言则大大方方笑着回答,“多谢姑母记挂,我在这里很习惯。” 蔺氏闻言再次怜爱地伸手摸了摸穆言的秀发,“习惯就好,等过两天姑母请你去侯府住一段时间。” 穆言微笑道,“全凭姑母做主。” 而这一切全都落在了薛华裳的眼中…… 她内心的不平不亚于蔺云,甚至比蔺云还甚。 但她面上一丝丝都未曾表现出来,她笑着,一如从前一般。 “这下我该叫你一声表妹了,言表妹,恭喜你……”薛华裳上前握住了穆言的手,弯着一双眼睛,笑的很开心。 “多谢表姐。”穆言虽然也笑着,可言语以及行动,始终带着一丝丝疏离的意味。 她不动声色将手抽出来,请蔺氏落座。 蔺氏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在穆言身上,以至于忽略了蔺云的存在。 蔺云委屈的暗暗咬碎银牙。 薛华裳不动声色靠近了蔺云,笑如春花一般,“云表妹今天这身打扮可真不错,很漂亮。” 今天蔺云的打扮确实下了一番功夫,从头到脚都是卢妈妈亲自替蔺云挑的,大方得体,只是蔺云外貌不出色,才没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蔺云眼神黯淡,语气亦显得苍白无力,“多谢表姐夸奖……” 若是平常,她定会叽叽喳喳说出许多话,如今却懒懒地不想说话,可见其心中亦有诸多不平。 薛华裳暗暗留心,只笑着轻轻拍了拍蔺云的肩膀,在她耳侧小声道,“表妹莫要气馁,打起精神……” 蔺云略略一愣,只见薛华裳星眸轻闪,冲她鼓励的一笑。 虽只是一个笑容,一句抚慰,这个时候在蔺云心中,却觉得尤为重要,至少,还有那么一个人是关心她的。 蔺云看向薛华裳,眼中充满了感激。 穆言虽与蔺氏说话,可眼风却一直观察着薛华裳的一举一动,包括她与蔺云耳语。 蔺云脸上的表情变化她也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种时候,对于蔺云来说,确实是有些残忍。 但蔺家已经对蔺云很好了,以义女的名义养着,将来还会为其谋一门好亲事,若是明智之人,绝不会轻易生事。 可这世上的不智之人何其多,穆言怕蔺云会走上一条不归路…… 客厅里的女眷越来越多,穆言跟着赵氏和老太太一一打招呼。 这么大的场面,怎会少的了陆怡玉周文渊等人,这二人怎么也没料想到穆言会成为蔺家唯一的嫡长女,二人震惊之余,却也不得不改了态度,对穆言笑脸以待。 穆言脸上倒是没有得意的表情,只是浅浅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等穆言转身以后,周文渊马上露出一丝厌恶表情,轻轻哼了一声,小声对身侧的婢子道,“瞧她,真以为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也不过如此。” 陆怡玉正巧听到了周文渊这句话,她正好也看穆言不顺眼,之前还听闻穆言成为蔺家大小姐后就毁了和穆朝阳的婚约,因此在心中着实觉得穆言不要脸。 于是拉了周文渊小声道,“不知周大小姐听说了没有,她成为蔺家大小姐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我表哥退婚了。” 周文渊其实早就听说了这件事情,只是她更愿意听陆怡玉说,于是佯装一脸惊讶道,“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周边还站着几位千金,女人天生爱听别人的是非,一个个都将脸凑过来,听陆怡玉说。 “这可是真事,不信待会我表妹来你们问她……” 陆怡玉口中的表妹便是指穆青。 “啧啧,十四岁了还退婚,将来谁还敢要啊……”周文渊眼角往上一挑,语气中透着幸灾乐祸,“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及笄后退婚的。” 当中有个叫陈巧的闺秀,父亲同样是中立派,她父亲平日里与蔺家英关系不错,她也常来蔺府做客,她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倒是觉得退婚没什么不对的,毕竟当初两家结亲又不是正当途径结亲的,是以招子女的形势结亲的,换做是你们,你们愿意当招子女?将心比心……” 众人顿时一阵默然。 招子女比童养媳还不如,谁愿意当? 陈巧又道,“再者,你们这样聚在一起在人后头说是道非,真的好吗?” 周文渊和陆怡玉不由瞪了陈巧一眼。 陈巧并不理会,转身去了她母亲陈太太身边。 其余闺秀见状,也都散开,不好再嚼舌头。 正巧这一切都被穆言的丫鬟坠儿听了个一清二楚,坠儿心中十分生气,转头就告诉了穆言。 坠儿小声道,“那位陆家大小姐和周家大小姐实在嚣张的很,当着众人面就说小姐您的长短,亏得陈小姐制止……” 坠儿问穆言,“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太太和老太太?” 穆言早就知道陆怡玉和周文渊不是安分人,只是没想到她们会在这样的日子里搬弄是非,诋毁她。 她心中冷笑了一声,淡淡道,“别和我娘说,今天是好日子,这种事情实在扫兴,我会看着办的。” 坠儿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穆言侧眸朝着陆怡玉和周文渊看了一眼,那二人也正好在看她,目光遇到一起的时候,陆怡玉和周文渊心虚地赶紧收回目光,佯装喝茶。 穆言看她们那副嘴脸就想冷笑,明明都是望族千金,偏偏要干小人的勾当,实在叫人瞧不起。 若是找到机会,她一定要治一治这二人搬弄是非口舌的毛病。(。) 第一百八十九章各怀鬼胎 前厅里,蔺春秋亲自出面招待宾客。 来者大到汝南王,小到县令,各个阶层的官员都有。 这些人三三五五的坐在一起,皆是按照所支持的流派区分。 大皇子的人坐了几个桌子,四皇子的人又坐了几个桌子,另外还有一部分像蔺春秋这样的中流派,这些人坐在一起。 这种气氛很微妙。 但蔺春秋乃老臣,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种场面,他应付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卢大人因为之前蔺家英收了他的金银黄白之物,心中着实得意,与同桌之人夸夸奇谈道,“我敢断言,蔺公其实心中早有一杆称,知道该支持谁,只是不明说而已……” 他身侧正好就坐着薛宇等人。 薛宇闻言后只是淡淡一笑,他方才已经派人去打听今天各家送礼的情况了,什么礼都有,而蔺家人什么都收,只要送来的,来者不拒,不管什么流派的都收下。 看样子他这个岳丈早有准备。 卢大人之流头脑也实在太简单,以为收下礼就代表蔺家会支持…… 薛宇轻轻摇头,正好言候就坐在右手边的一桌上,而那一桌上坐着几位大皇子的支持者,其中就有陆怡玉的父亲陆朝远。 他挨着言候坐着。 薛宇已经听说承恩候夫人有意将陆朝远的女儿陆怡玉说给言候的事情。 而言候尚未答应。 薛宇眉心蹙在一起,他绝不能让陆朝远先得逞,若是言候娶了陆朝远的女儿,那么他们四皇子派系肯定会失去言候的支持,同时也会多个言候这样的对手。 薛宇起身往言候那桌走过去。 而薛致远则紧紧盯着他父亲的一举一动。 薛宇大步走至言候那一桌,那一桌除了言候以外,都是大皇子派系,薛宇这个支持四皇子的忽然凑过来,立马显得不伦不类,引得众人一阵侧目。 薛宇倒也不在乎,反正他向来是脸皮厚的人。 这一桌人虽然不喜欢薛宇,还是陪笑着和他打了招呼。 私底下就算争斗的你死我活,明面上还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薛宇撩起袍角坐在言候边上,淡淡一笑道,“诸位说什么呢?好生热闹。” 陆朝远明显脸上不悦。 薛宇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言候的事情,他也听说了。 这个圈子其实很小,什么事情能瞒得住? 这些大皇子党多少有些不想和薛宇说话,一个个干咳了几声,装模作样的喝茶。 唯有言候一笑,“今天是个好日子啊,连日天气都不好,今天倒是风和日丽。” 言候已过不惑之年,容貌倒是保养的极好,脸上皱纹很少,皮肤虽然有些粗粝,却很白,加上他一双眼睛很有神采,整个人看上去倒像是三十多岁一样,面上和穿着都很斯文,衣冠楚楚,倒一点也看不出有不良嗜好。 薛宇看了看窗外,嘴角带了一丝丝笑容,“倒真是,今天天气是极好。” “天公作美,也在为蔺公庆贺啊!”言候扬声笑了起来。 蔺春秋正在招呼汝南王,闻言也是一笑,道,“还要承蒙诸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蔺某实在感激不尽。” 言候道,“蔺公,十四年后你能认回孙女,倒也算是稀奇事情了。” 蔺春秋笑了笑,“也是老天眷顾,才让我家言儿平安回家。” 薛宇闻言忽然意味深长说了一句,“是啊,血缘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蔺春秋眉头微微一动,若有所思。 薛宇手指轻轻把玩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看向言候,就那么直言了当道,“上次与言候说的事情,言候可还记得?” 言候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热茶轻轻啜饮一口,侧着眸子看向薛宇,“这件事情我要先想一想……” 言候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言候身侧的陆朝远听言候如是说,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大争之势,总要争夺一番的。 虽然陆朝远也心疼女儿陆怡玉,可是陆家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陆家把所有的身家性命都赌在了大皇子身后,若是以后大皇子不能入住东宫,坐上至高皇位,那陆家势必会成为夺嫡的牺牲品,成为阶下囚,永世不得翻身。 反之,若大皇子能登上皇位,那么陆家势必会有一场大富贵…… 谁不想大富大贵拥有至高权利? 若说不想的人,必定虚伪。 陆朝远挺直了脊背,手指叩击茶碗边缘。 薛宇则暗暗揣测言候的意思。 言候之前明明对他委婉地表达过想娶他女儿当续弦的意思,如今却含含糊糊…… 莫非是看上陆朝远的女儿了? 薛宇是何等果断之人,怎会让他人半路截胡。 薛宇微一沉吟,马上有了对策。 “天气可真是不错,言候可是第一次来蔺府?”薛宇面色淡然,他这个人也算提着头替皇上护江山的人,什么事情都不怕,说是铁面皮也不为过。 “说起来这里也是我岳丈家,走,我带言候出去走动走动……” 薛宇主动邀约。 言候倒也没拒绝,起身道,“听闻蔺公家里的花园子不错,北园有一眼温泉?” 蔺春秋点头,“是有一眼温泉,怎么,侯爷感兴趣?若是感兴趣,我命人带侯爷去看一看。” 薛宇立刻自告奋勇道,“岳丈大人,还是由我带言候去看吧,正好出去透透气。” 言候说道,“那就有劳薛侯爷了。” 摆明了两人是有私事谈论。 薛宇向来在众人面前高调,这些人也见怪不怪了。 不过陆朝远算是气死了,他和言候之前说话说的好好的,偏偏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来。 陆朝远气的暗暗捏拳头,无奈他斗不过薛宇,只能暗吃闷亏。 薛致远冷眼看着一切,果然,他父亲要行动了,看来是想将薛华裳的婚事定下。 若他父亲当真不顾念父女情分将华裳推入火坑,那么他也没什么可顾念的…… 薛致远立刻起身,薛宇才出去不久,他就跟着出去了。 此事他必须找华裳谈一谈,越快越好,让华裳有些心理准备。(。) 第一百九十章 没过多久,薛宇便带着言候去了东园看温泉。 二人立在温泉边上,虽然是大冷天,池水却咕嘟咕嘟往外冒热水泡,确实看着很不错。 言候负手而立,“薛侯邀我到此,可是有话说?” 言候明知道薛宇的意图,却装作不知的样子。 薛宇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老狐狸,淡笑一声道,“言候可还记得那天喝酒你我提过的事情?” 言候眼眸微动,似是想了想,才道,“可是令千金?” “是。”薛宇干脆利落地说道,“那日言候说有意续弦,不知道现下如何打算?” “这件事情……”言候沉吟了一下,慢慢道,“对我而言倒也不急,不过方才陆大人有意将其小女嫁与我当续弦……” 薛宇眉头一皱,立刻道,“那言候的意思是?” 言候往前走了两步,然后驻足,说道,“我觉得我年纪大了,陆大人之女尚小,若是娶了,实在不合适,因此并未答应。” 薛宇一听有戏,顿时笑着道,“言候此言诧异,言候正直壮年,怎会年纪大?再说了,英雄从不论老少,言候手下养着那么多精兵强将,自然配的上英雄之称,自古英雄配美人,有什么不妥?”又十分委婉道,“小女年十六,尚未定亲,今日也来赴宴……” 言候闻言笑了起来。 “薛侯爷与我年纪差不了几岁,我若娶了令爱,这辈分……”他咂咂嘴,摇了摇头,觉得不妥当。 到时候薛宇就是岳丈大人了,见面还要行翁婿之礼。 薛宇听后扬声笑了一下,“论及辈分确实有些意思,当然,言候若是因为辈分而觉得这门亲事不妥的话,那我薛宇也无话可说,毕竟人与人的想法不同,我薛宇也不能左右言候的想法,不是吗?” 他顺便拂袖提了一句,“不过,小女的婚事薛贵妃十分上心,当然,言候你的婚事,贵妃也时常挂在嘴上,上次进宫,贵妃还再三叮嘱我,若是有合适人选,一定要优先介绍给言候你,毕竟言候身边也需要得力之人照顾起居,而且贵妃十分看重言候,想让言候多多提点四皇子……” 薛宇适时地提起薛贵妃,再次向言候抛出橄榄枝。 言候哈哈一笑,拱手道,“倒是有劳贵妃娘娘费心了,至于提点四皇子,委实不敢。至于续弦一事,实在急不得,容我再考虑考虑。” 言候主动伸出五根指头,“五天,如何?” 薛宇一笑,伸手按下言候两根指头,“五天未免太长,不如三天,如何?” 言候笑着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了,“你呀你,好,三天就三天,三日后我一定登门亲自给你答复。” “好,痛快。” 薛宇伸出手掌,与言候击掌为誓。 再说内宅女眷这边,穆家几位太太也各自带了女儿前来赴宴,穆大老爷带着穆朝阳先去了前厅。 穆老太太和穆大太太都没有来,只来了二太太和三太太,穆青,穆婉和穆慧都来了,陈姨娘也带着穆蕊和穆晓一并前来,最让穆言惊讶的是,穆念柔竟然来了。 穆念柔面上遮着轻纱,她一进屋一时间立刻引起一片哗然。 人人都知道穆家长房有一个庶女出生后就容貌残疾,只是见过她的人十分少,她几乎不出门,也从不与各家千金来往,今日来赴宴,倒实在是稀奇事情。 众人为了满足好奇心,不免多看穆念柔两眼。 穆念柔面对众人的打量,倒也不以为意,一步一步走的很坦然。 穆家两位太太带着众人和众人打了招呼以后,穆言才过来和她们打招呼。 二太太解释道,“老太太近来身体一直不适,这种场合,也怕过了病气给别人,不过她老人家叫我给你带了贺礼。” 二太太叫人把礼物送上,是一对做工十分精致的天青色美人花觚。 穆言客气地道了谢,命人收下。 二太太倒也没解释大太太为何没来,只笑着让穆青她们和穆言打招呼。 穆青其实并不愿意参加这次宴席,但是不来,似乎又显得她很小家子气,而且出门前穆老太太和她说了,这种场合各家公子都会来,她也不小了,是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穆青考虑再三,才跟着二太太前来赴宴。 面对穆青等人,穆言脸上的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 只简单打了招呼, “你们来了……” 穆青穆婉她们也只是回了一句。 “恭喜!” 倒是陈姨娘十分热情,一把拉了穆言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笑吟吟地小声和她说道,“果然还是家里头好,才几天不见,你倒如脱胎换骨一般。” 穆言确实有变化,倒也没陈姨娘说的那么夸张。 不过之前在穆家,能扳倒大太太,也多亏了陈姨娘,二人算是并肩作战过。 穆言轻轻一笑,对陈姨娘并不排斥,只是低低问,“大太太怎么没来?” 陈姨娘干咳了一声,侧着眸子看了看穆青的脸,摇着头一副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模样。 穆言料定其中肯定有事情,便不再问了。 和穆蕊穆晓打过招呼后,穆言终于一把握住了穆念柔的手,脸上露出了无比真诚的笑容,“你来了。” 穆念柔看到穆言也很高兴,巧笑一声,打趣道,“蔺大小姐当真是容光焕发,明艳如花,我差一点都认不出来了。” “一见面就开始打趣我……”穆言一笑,拉着穆念柔走到蔺老太太面前,郑重介绍道,“祖母,这是穆家六小姐,我最好的朋友。” 穆青穆婉她们几个见穆言将穆念柔郑重介绍给蔺老太太,脸上多少有些尴尬。 都是穆家人,穆言却只将穆念柔单独摘出来,这说明了什么? 明眼人一看便知。 穆青小声冷哼了一声,“真是贱人,故意让我们下不来台……” 穆婉赶紧摇头,压低声音提醒穆青,“这里是蔺府,不是穆府,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可别胡来……” 穆青挑着眼角看向穆言,心中着实恨,区区一个招子女,如今也端起架子当起了主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 当主子又能如何,以前还不是被她使唤的团团转,奴才就是奴才,当一天奴才也是奴才,穆青暗暗捏紧拳头。 穆念柔见穆言如此郑重将她介绍给蔺老太太,多少有些赧然,屈膝忙向蔺老太太问安,“老安人好。” 蔺老太太笑着一把将穆念柔拉起来,细细看着穆念柔的手,“真是好孩子,多谢你从前对我们言儿的照顾。” 老太太顺势将腕上一串沉香木珠串取下,放进了穆念柔的掌心,“算是见面礼吧。” 她轻轻拍着穆念柔的手背,对于其余穆家的几个千金,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既然穆言不单独介绍她们,肯定是她们平素里待穆言不好,待她孙女不好的人,她也没必要一一认识。 唯独穆念柔,这孩子她也听过,确实令人心疼,可惜了一双水灵的大眼睛,要是容貌无残缺,一定是个大美人。 “祖母,我和六小姐想叙叙旧。”穆言紧紧拉着穆念柔的手,冲着蔺老太太轻轻一笑。 蔺老太太笑着摆了摆手,“去吧,带着六小姐逛逛咱家的园子,别走太远,快开席了。” “好。” 穆言拉着穆念柔往园子里去,至于穆青等人,她实在懒得敷衍。 穆念柔今天能来,足可见她真的将穆言当好朋友看待。 穆言很高兴。 一面走一面笑着打趣道,“你能来,我立刻觉得面子足了。” 穆念柔抿嘴一笑,“算了吧,我不来你面子也很足,你看看今天这排场,整条街上停靠的都是各家的车马轿子,比人家娶媳妇还要热闹,足可见你祖父母,父母待你很好。” 穆念柔是真心为穆言感到高兴,苦尽甘来,至少不必留在穆家受尽白眼欺负。 “是啊,祖父母和我爹娘待我都很好,三个弟弟也很听话。”穆言觉得很知足,唇角染了薄薄笑意。 “对了,大哥也来了,跟着父亲去前厅了……”穆念柔脚步一慢,侧眸看向穆言,轻轻皱起眉头有些担心道,“大哥近来心情十分不好,我听人说,他竟然学会喝酒了,前天还偷喝了父亲一壶五年陈的竹叶青,醉了一整天,气的父亲动了家法,若不是祖母拦着,肯定会挨打。” “是吗?”穆言手指捏在衣袖上,语气很淡。 她和穆朝阳说什么都不合适,她既然已经和他解除婚约,他的事情,她就不想再掺合。 穆念柔看了穆言之眼,嘴唇翕合,欲言又止。 二人沉默了好一会,穆念柔才再次说道,“我知道你和大哥已经解除婚约了,但是大哥似乎忘不掉你,如果可以的话,你遇到他的时候,帮我劝劝他,我实在不忍看他自我作践。” “我劝劝他?若是我们多说几句话,传出是非当如何解决?”穆言皱了眉头,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穆念柔闻言也觉得自己欠考虑,确实,现在穆言真的不适合和她哥哥穆朝阳多说话,毕竟两个人曾经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还有过婚约,若是再搅和在一起,难保别人会说些闲言碎语…… 人言可畏的道理穆念柔懂。 她立刻道,“抱歉,是我想的不周到,大哥那边我会去好好劝劝他。” 穆言抿了抿嘴唇,握住了穆念柔的手指,“你别怪我想的多,现在我身份不同,我不想给父亲母亲惹麻烦。” 穆念柔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她立刻扬唇一笑道,“瞧你,一脸严肃,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吗?” 穆言笑了起来,“那倒不是,只因为我在乎你,当你是好朋友,生怕某些话说的不对,会惹你不开心。” “不会的,我没那么小气。”穆念柔转眸看着园子四周,转了话题“嗯,你家园子很大,只可惜现在这个季节没什么好风景,若是春夏季节,繁花似锦,肯定好看。” “东园有一眼温泉,你要不要去看一看?”穆言主动提议带着穆念柔去看温泉。 穆念柔很好奇,“水真是热的吗?” “嗯,是热的,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那好吧,你带我去看一看,坐在那里等开席,实在无聊透了。” 穆念柔娇娇说着,她实在不喜欢这种应酬,这次要不是因为穆言的缘故,她才不会来赴这种无聊的宴席。 两人牵着手往东园去,路上穆言又忍不住问起了大太太,“她怎么没来?” 穆念柔眼中闪过一丝丝快意,“疯了,被老太太禁足了,往后只怕很难走出她那间厢房了……” “疯了?”穆言十分震惊。 穆念柔淡淡道,“你走后的第二天夜里头,大太太便发了疯病,说是半夜里总觉得有几个女人往她房里头跑,可是丫头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分明就她一人。如此反反复复闹腾了两天,大夫也来瞧过了,喝了两服药根本不见起色,反而病的越发严重了,如今逢人就说有人要害她,连身边的婢子进去伺候她,都被她又抓又咬的打了出来。” “……老太太亲自去看了一眼,认定大太太是疯了,只不过这种消息不便外传,对外只说是病了。” 穆言不由怔了怔,这可真是因果报应,大太太用药让穆念柔的母亲徐姨娘疯魔,又让司琴疯魔,如今终于轮到她自己身上了。 天道好轮回,老天爷果然一个也不饶。 穆念柔也算是亲眼见了大太太的下场,她轻声一哼道,“终究是亏心事情做多了才会如此,父亲那边已经命人封了大太太的院子,派了七八个身体强健的婆子去伺候大太太的日常起居,连穆青和大哥都很难见到大太太。”又道,“这一次倒是便宜陈姨娘了,这下她算是风光无限,大权在握了。” 难怪陈姨娘今天会来,以她姨娘的身份,这样的宴席她是断断没有资格参加的。 穆言眉心一动,心中多少有些感触。 “好了,不说这些了,怪闷的……”穆念柔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道,“我跟父亲说了,今晚上想留在你这里住一宿,陪着你说说话。”(。) 第一百九十二章 穆言一听着实高兴,“太好了,我正愁没人和我多说说话呢。” “那今晚咱们就聊个通宵好了。” “好啊!” 两个明艳小姑娘有说有笑的到了东园,没想到还没进园子就听到园子里有男人的声音。 “西北那边又有军情了,郭老将军才领命西征,还不知道情势如何呢……” “既然是皇上亲指的人,不会有错的。” 穆念柔本能的驻足,赶紧拉着穆言往一侧翠竹林靠过去。 然而薛宇耳力极其好,常年征战沙场,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能听到。 他立刻朝着翠竹林大步走过来。 穆言自知躲不过,还不如大大方方迎上去,在薛宇脚步靠近的时候,她忽然笑着和穆念柔说,“秋天的时候我请你泡温泉,那个时候水温刚刚好,天气也好,不冷不热。” 穆念柔也听到了脚步声,她立刻眨着眼睛附和一声,“好啊,到时候我一定来。” 薛宇脚步一滞。 透过稀疏竹叶间的缝隙,他看到了穆言。 面前的小姑娘肌肤莹白如象牙,一双眼睛黑漆漆地十分明亮好看,眼眸清澈,幽而平静。 薛宇内心顿时悸了悸,他似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蔺氏…… 穆言也看到了薛宇,她柳眉微微一蹙,拉着穆念柔上前大大方方向薛宇行礼。 “见过侯爷……” 薛宇尚未回神,一双眼睛还在穆言身上打量,直到言候走过来,他才回神道,“原来是你,免礼。” 薛宇微微抬了抬手,向身侧的言候道,“这位便是今天的主角,我岳丈大人新认的孙女。” 又对穆言道,“这位是言候。” 穆言前世只是听说过言候其人,却从未见过他,于是带着穆念柔垂眉向言候施礼,“见过言候。” “不必多礼。”言候向来对年轻女孩子感兴趣,最是喜欢看女孩子娇俏的容颜,一时饶有兴致地看向穆言,见穆言生的十分俊俏,不由笑了笑,“果然是蔺公的孙女,一看便不俗。” 那笑容多少有些轻浮。 穆言十分不喜,只淡淡客气道,“侯爷谬赞了。” 她虽然从未与言候打过交道,但是前世关于言候那些变态的行为,她可没少听。 她本能的捏紧了穆念柔的手,打算带穆念柔离开。 偏偏言候又将目光落在穆念柔身上,穆念柔面上蒙着的白色纱巾十分招人眼,言候多少有些好奇穆念柔的真实容貌。 “这位是?” 言候问了一句。 穆言心里咯噔一下。 她最怕的就是言候盯上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前世都传闻言候特别喜欢幼女,想想都觉得可怕。 “哦,这位是我妹妹。”穆言心中虽怕,面上却仍是一派落落大方。 “你妹妹?”言候似乎对穆念柔十分好奇,那一双眼睛恨不得透过面纱将穆念柔看个清楚。 穆念柔也感觉到了言候的目光。 这目光实在肆无忌惮,穆念柔很是不喜,垂了眼睫毛。 穆言生怕言候会对穆念柔有什么非分之想,往后做出禽兽之事,眼珠子转了转,赶紧道,“实在抱歉,我这个妹妹自小得了一场大病,脸上出了许多痘疹,后来虽然医好了,但是痘痕却未曾消除,所以才需要成天戴着面纱,侯爷莫要见怪。” 言候听了这话果然收回了目光,脸上露出了一丝丝可惜的意味。 薛宇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个老变态。 穆言心中狠狠腹诽一句。 不过总算是解了危机。 穆言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忙拉了穆念柔的手道,“我们姐妹就不打扰二位侯爷清净了,失陪。” 她赶紧拉着穆念柔转身离开,但总觉得身后有道目光落在她后背上那目光很是灼热,让她一阵心慌,她不知道那道目光是薛宇的还是言候的。 不过这两个人单独在东园里说话,莫非是为了薛华裳的亲事? 穆言眼眸动了动,握着穆念柔的手却汗津津的。 穆念柔似乎也很紧张。 二人走出很远后,穆念柔才呼出一口大气。 “吓死我了……”她停下拍了拍心口的位置。 一面小声和穆言说道,“那位言候你听说过没有?” 穆言看了一眼穆念柔,“莫非你也听说过?” “怎么可能没听过?”穆念柔眼眸里透出几分厌恶,冷冷道,“听说他害死了好几个年轻女孩子,只因手里握着重权,才没人敢动他,这样的人,就该……” “嘘。”穆言感激一指头按在了穆念柔的嘴唇上,左右看了看,精神道,“声音小点。” 穆念柔点了点头,很感激地拉住了穆言的手,“方才多谢你替我解围,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后果会如何。” 言候本就是变态的人,被他盯上了,将来只怕没好日子过。 “我还怕你会怪我。” “怪你?怎么会?我知道你是替我解围,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穆念柔稍微顿了一下,又缩着眉头道,“不过今天来了这么多人,你说,薛侯爷怎么单独会和言候在一起?” 穆言目光闪动了一下,虽然她推测二人可能是为了薛华裳亲事的问题,但这话她还不能对穆念柔说。 于是摇头,“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往后咱们离他都远一点,此人危险。” 穆念柔旋即点头,“我知道,反正我也很少出门,应该以后不会再遇到他了,反倒是你,你年纪也不小了,亲事只怕会被提上日程,你也早做打算吧……” 说起亲事穆言再次皱了皱眉。 许久,她才道,“我知道……” 穆念柔抿了抿嘴唇,再未说别的,二人沿着原路返回,走到一处假山的时候,穆言竟然遇到了薛致远。 薛致远今天穿了一身竹叶青的缂丝锦袍,黑色的牛皮小靴子,腰上系着玉色八宝锦带,长身玉立,风姿出众。 薛致远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穆言,原本清冷的脸上立刻泛起一丝笑容,“表妹。” 穆言还是无法叫出那声“表哥”,只侧身一福道,“大公子万福。” 薛致远听她还在叫“大公子”,眉头微微皱了皱,“表妹还是没办法改口?” 穆言多少有些尴尬,脸上一红。(。) 第一百九十三章 穆念柔还是头一次见到薛致远,她暗暗打量了薛致远一番,果然觉得薛致远比她哥哥穆朝阳要出色,无论是从外形还是从气度上,都比她哥略胜一筹。 “这位是我妹妹。”穆言轻笑着向薛致远介绍穆念柔。 穆念柔侧身微微一福,“见过薛大公子。” 妹妹? 薛致远微一迟疑后立刻反应过来,这小姑娘应该是穆家的姑娘,他曾闻言穆家六小姐天生面容有疾,她定是那位穆六小姐…… 薛致远笑着拱手一揖,算是还了礼。 穆言很好奇他在这里干什么? 他不是应该在前厅吗? 薛致远同样很好奇怎么会在这里遇到穆言,今天穆言可是主角,应该一直陪在蔺老太太身边才对。 两人心中各有疑问。 但是碍于穆念柔在,两人都不好意思开口问。 穆念柔十分识趣,立刻轻笑一声在穆言耳侧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先去一趟净房,你在这里等我。”一面又指着桃红道,“借你的丫鬟为我引路,你们家园子太大,我怕迷路回不来。” 穆言知道这是穆念柔借口避开,给她和薛致远单独说话的机会。 她不是矫情的人,心中感激,又不敢浪费时间,赶紧命桃红带着穆念柔去净房。 等穆念柔一离开,穆言就率先开口,“大公子怎么不在前厅?” 薛致远回身命自己的人四下里望风,然后一笑,反问,“那你怎么不陪着你祖母,而是在这里瞎逛?” 瞎逛吗? 穆言微微扬了扬眉,“屋里怪闷的慌,出来走动走动。”又把问题抛给了薛致远,“那你呢?” “我?额……我如果说我也因为闷的慌,想出来走动走动,你信吗?”薛致远轻轻一笑。 “信啊,怎么会不信?”穆言娇俏一笑,语调十分地轻松,“不过……方才我看到薛侯爷了。” 她想用这种轻松的方式提醒一下薛致远。 让薛致远知道,薛宇正和言候在东园里谋事。 如果薛致远够聪明,他应该会提前做防备。 当然,她不希望看到薛致远所做的防备是提剑向薛宇,他应该有更高明的做法才对。 穆言面上保持着轻松状态,手指却紧紧捏在一起,“薛侯爷正和言候在一起,似乎在研究东园的那一眼温泉……” 薛致远早就知道他父亲和言候去东园的事情,不过穆言在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些,他总觉穆言话中别有深意。 莫非她知道了他父亲要把他妹妹许给言候的事情? 或许是她听到了些什么? 薛致远忽然眼光变的锐利,定定落在穆言脸上,打量了片刻之后,他才打定主意赌一把地问道,“表妹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 穆言一愣,一双眼睛深深凝视着薛致远,她在帮与不帮之间徘徊着。 薛致远面色肃然,料定穆言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你如果听说了什么,还请你告诉我……”薛致远抿了抿薄唇。 二人四目相对,许久后,穆言终于开口,字字清晰地道,“我是听说了一些话,薛侯爷似乎……似乎有意将薛大小姐嫁给言候做续弦。” 薛致远面上的表情瞬间凝结在一起。 “……我知道,这件事情我原本不该多嘴的,这是你们薛家的家事,可大公子应该听过关于言候的一些传言吧?那些传言究竟是不是事实,我无法考证,可一个人如果行为端正,又怎会被别人诋毁传出那样的传闻?可见有些事情也并非空穴来风。” 穆言言辞不知不觉有些激动,毕竟同为女人,她实在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女孩子被言候折磨。 对她来说,言候那种折磨女孩子的变态行径,简直令人发指,天理难容。 若是老天爷当真有眼睛,就该一个响雷劈下来,头一个劈死言候。 薛致远没想到穆言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一双眼睛很认真地看着穆言。 穆言一番话出口以后,又觉自己是否说的太多了,正想解释两句,却听薛致远幽幽说道,“有些事情并不似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不过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只有一个妹妹,我定会护她周全。” 穆言脱口而出,“你打算如何护?” 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问的太唐突了,显得自己多关心他的事情似的。 但她确实有些关心。 前世就是因为薛致远在这件事情上的行为过激,才会直接导致他后来在薛家的地位一落千丈。 “我是不是问多了?”穆言自知问的太多,干咳了一声,“如果不方便,大公子不必回答我。” 薛致远却很认真地看向了穆言。 看了许久许久,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能信任你吗?” 他从不会轻易去相信一个人,但他忽然间有些想去信任面前的这个女孩子。 这种感觉很微妙。 穆言深感意外。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穆言视线牢牢锁住薛致远,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那么他值得自己信任吗? 薛致远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坦荡,没有一丝丝的不自然。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他就没打算收回。 穆言想了想,忽然郑重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你可以信任我。” 两世为人,她一直都是守口如瓶的人。 如果薛致远肯信任她,那么她也绝不辜负他的信任。 她的眼眸清澈而平静。 薛致远嘴唇翕合,终于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父亲要把我妹妹许婚给言候的事情了,我现在站在这里,就是在等华裳,我已经派人去找她了。” “你……你已经知道了?”穆言微微皱眉,眼神有些黯淡,转念又一想,自己也真够笨的,人家薛致远不管怎么说都是平阳侯府的嫡长子,像他这种身份的男人,又怎么会没有自己的眼线? 想知道一些事情,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终究是她把薛致远想的太简单了,到底她还是太嫩了…… 但是话已经出口,如何收回来? 现在只能彼此信任对方。(。) 第一百九十四章 薛致远见她脸上的表情有一丝丝挫败,不由轻轻一笑,那笑甚至有些温柔,“我是不是不该这么说?” “没有啊,是我见识浅薄。”穆言吸一口气,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反倒坦荡大方起来,“既然你早就已经知道了,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薛致远两颊地肌肉紧绷了一下,摇头,“目前我还没想到可行的好法子,毕竟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这个当兄长的,并没有话语权……”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冲动的做一些出格的事情?”穆言微微皱眉,旁敲侧击,“比如,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 薛致远闻言不由愣了一下。 她怎么知道他会做出过激的举动? 不错,他确实想过,如果用尽手段都无法阻止他的父亲打消将华裳嫁给言候的念头,他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就是提剑断绝父子关系,然后带着华裳离开侯府。 当然,这是万不得已才会走的一步,除非走投无路,他才会选择这条路。 不过这丫头是怎么看出来他会采取过激举动的? 薛致远缩了缩黑眸,很认真地看向穆言。 他向来不和女人亲近,很奇怪,和穆言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即便是很沉重的话题,似乎也会变的轻松,不那么沉重了。 穆言看他的样子就得出结论了,他会采取过激举动。 也对,前世他就提剑直指薛侯爷,今生如果没有人提点他,他还是会走上老路。 到底该提点还是不提点呢? 这个问题很有趣,穆言忽然有种可以操控人命运的有趣感觉,如果她提点了,是否薛致远的命运会有所不同? 穆言眼眸微动,四周看了看,低声道,“看样子,你确实有打算做一些过激的事情?” “……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做出让世人不容的出格事情,你的大好前途会不会被毁掉?” 薛致远忍不住全身一震,“你怎么知道我会做出毁我前途的事情?” 穆言一伸手,掐下手边万年松上的一片松叶,语气很淡,“猜的。” 薛致远有些不信,“当真是猜的?” 穆言轻巧一笑,“那你就当我是半仙好了,不是猜的是算的。” 她巧妙地将气氛变的轻松。 果然,薛致远神色一松,朗朗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的确很好看,穆言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笑过后,薛致远又将目光望向前方,神情有些郁郁,“我刚才已经说了,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父亲的为人我十分了解,如果他一旦认定了这件事情,十匹马都拉不回来,更何况……” 他抿一抿嘴唇,语气微微一滞。 穆言眨一眨眼睛大着胆子接下了他的话茬,“更何况什么?薛侯爷要拉拢言候?所以必须联姻?” 薛致远后背一僵,看向穆言的眼神忽然变的异常犀利,他往前走了一步,与穆言靠的越紧,又将脸慢慢凑近穆言。 穆言鼻腔内猛然吸入了男人身上那种淡淡的草木香味,眼前是他的黑眸,眸中是她的倒影,此事二人几乎呼吸相闻。 穆言顿时脸一红,甚至本能往后一缩。 薛致远却一把按在了她的肩头,问她,“你竟然知道我父亲要拉拢言候?” 穆言只觉得肩膀上一沉,她扬眉,“这有什么稀奇的吗?薛侯爷是薛贵妃的兄长,薛贵妃只有一个儿子四皇子,皇上尚未立太子,这种情况下,诸位皇子抢夺人脉,很正常啊?我身在燕京城中,怎会没听过这些事情?” 薛致远忽然就觉得他小看她了。 本还以为她一介女流,能知道什么,没想到抢夺人脉这种只有男人去关心的事情,她都知道。 薛致远重新打量穆言,打量了许久后,他忽然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说道,“听说你和穆家大公子退婚了?” 穆言没有回避,“是。”然后又耸了耸肩膀,“能把手拿开吗?这里随时会有人来的。” 薛致远这才觉得手掌心发烫,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一般,赶紧将手挪开。 他干咳着,“抱歉,是我唐突了。” 穆言脸上有些发烧,往后退开一步,“的确,你是唐突了。” 薛致远,“……” 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初见的时候,觉得她活的也挺悲剧,招子女是何其屈辱的存在,她每行一步都那么的小心翼翼。 后来在集市上见到她紧紧护在一个小乞儿身上的时候,又觉得这个女孩子实在太勇敢,比许多男人站着看热闹的男人还要强。 如今却又给了他另外一种感觉,是一种别的女孩子身上没有的东西。 大胆…… 对,就是大胆,而且还大胆的很沉稳。 这是那些十几岁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女孩子身上没有的品质。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薛致远忽然开口问穆言。 其实穆言心里也没有主意。 她很老实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只是很好奇,薛侯爷难道不知道言候的那些……那些流言蜚语吗?” 她真的无法理解,一个父亲为了利益,真的狠心将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实在太残忍了。 薛致远的神色一黯,双眸转为冰冷,他唇瓣动了动,终于说,“有些人,其实并不配当父亲……” 穆言眨了眨眼睛,正想找个合适的措辞,忽然薛致远的小厮如安一下子飞奔过来,身手十分好,脚下就像是生风一样,又快又轻。 “主子,有人过来了……” 薛致远顿时眼眸一沉,“我知道了。” “得罪了……”他一下子拉着我朝着假山后面躲过去。 这假山当初堆砌的时候堆的特别好,似是个圆形一般,中间有些中空,身量纤细的人,正好可以躲进去。 穆言身边只有绿芜一人,绿芜和穆言都很纤瘦,随便一挤就进去了,薛致远是习武之人,骨骼很软,也能进去。 三个人一下子躲进了假山里头,如安行动如鬼魅一般,很快藏到了别的地方。 三人挤在假山里面,这里面的空间有些狭小,容纳一个人刚刚好,两人有些勉强,三个人就显得十分拥挤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穆言总觉得后背贴在薛致远的身体上,后背上滚烫烫的,仿佛烧着了一般。 可是空间就这么大,她想躲都躲不开,只能拢着衣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薛致远似乎也觉得不适。 毕竟他是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从前从没碰过女人的身体,现在尽管只是隔着衣裳挨着穆言柔软的身体,他仍觉心里头一阵阵地慌乱,仿佛被猫儿挠了一下。 想往后退,但是空间不足,压根就退不开。 再看看穆言梳的一丝不苟的后脑勺。 这丫头倒是挺淡定的。 淡定吗? 那她为什么身体在颤? 分明就是故作淡定。 薛致远忍不住唇角轻轻往上扬了一下,既然她一个姑娘都能装淡定,他一个大男人矫情个什么劲? 干脆装什么都不知道,就那么严丝合缝的挨着穆言的后背。 绿芜挤在最右边的位置,她竟然默默地偷笑。 她们小姐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找个如意郎君嫁了…… 三人敛声屏气,呼吸压的极轻极低。 “娘,您说什么?爹爹要我见谁?” 穆言侧耳听着,依稀竟觉得这个声音十分熟悉,似乎……似乎是陆怡玉…… “你爹要你见见言候爷……” 这次穆言听了个真切,是陆怡玉的母亲陆二太太的声音。 果然是陆家母女二人。 “就是那个老混蛋言候爷?”陆怡玉的声音变的尖利起来,“不,我才不要见他……” “嘘,你这孩子。” 陆二太太左右四顾一番,“你别激动好不好?” 方才陆朝远派人给她悄悄送了信,让她找机会带着女儿去东园有温泉的地方,说言候正和平阳侯在东园赏温泉,要她带着女儿过去,正好可以制造一场偶遇。 尽管她也心疼女儿,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和言候那样的老流氓扯上什么关系,但他们陆家已经卷入了皇子夺嫡之中,他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朝廷局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唯有迎头而上。 “你爹爹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再者说,你也不小了,是该寻一门好亲事了,陆家不可能养你一辈子。” 陆二太太苦口婆心,换来的却是陆怡玉的哭叫声,“我是不小了,也是该嫁人了,可是您也不能将我的一辈子压在一个不要脸的老男人身上啊,您明知道他是什么人,您还要我嫁,您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陆二太太急了,“你声音小点……” “我就不,我就是要让大家听听,我的亲爹娘是如何把我推出去的……” “你……” 陆二太太终究是没辙。 陆怡玉的性子早就被她惯坏了。 她深深叹气许久,终于道,“算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去东园。” “我不要,要去您自己去……” 陆怡玉态度很坚决。 她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容貌妍丽,有正青春,本就该嫁得容貌出色的世家公子才对,嫁给言候那老男人算怎么回事?三五年以后等着守活寡不成? 且不说言候年纪足可以当她父亲,就是外界传言的关于言候的那些折磨小姑娘的龌龊行径,她也无法接受啊。 “你这孩子,你就不能听话吗?你明知道你爹的脾气,若是让他知道你没去,又该数落我了……” “数落您?我可没见过爹爹数落您的。”陆怡玉干脆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谁知道她刚走出三步,就被陆二太太身边的两个丫鬟给扣住了肩膀,“大小姐,您不能走,不能让太太为难。” 这两个丫鬟都会拳脚功夫,是陆朝远特意训练出来的。 陆朝远是武状元出身,陆府遍布习武之人。 “你们……”陆怡玉气的脸色发红,双眼像是要冒出火星子一样,“都给我滚开,听到了没?” “小姐,您要是再动,休怪奴婢用力了……”其中有个圆脸小丫鬟真的就用力了,她扣住陆怡玉胳膊上的某处穴道。 陆怡玉顿时吃疼,冷汗直流。 陆二太太心疼的赶紧扬手道,“松开她吧!” 那两个丫鬟得了令,才松开了陆怡玉。 陆怡玉只觉得一条胳膊都要折了。 她心中暗恨,这些人是真敢下手啊…… 当然,她最恨的还是她的父亲陆朝远,真的一点不顾父女情分,要将她逼上绝路。 “玉儿,你别闹了,再闹腾下去这里真来了人。”陆二太太始终是苦口婆心的语调,“走,只是去见见言候而已,你爹也没说非要你嫁,你这样倔强的闹腾下去,惹恼了你爹,真将你嫁给言候,到那时候你可真就没地儿哭去了。” “你们……你们真是好狠的心……” 穆言隐约听到了哭声,之后就听到陆二太太的安慰声和她们离去的声音。 等她们走远了,完全听不到脚步声后,假山里的三个人才敢长长松一口气。 方才他们都不敢用力呼吸,生怕被人察觉。 不过穆言十分诧异。 她怎么也没想到,陆家,竟然会把陆怡玉给推出来,会舍得让陆怡玉嫁给言候…… 前世的陆怡玉明明先嫁的是襄阳侯的长孙刘念,刘念死后,陆怡玉才勾搭上了穆朝阳…… 细细一想,襄阳侯似乎也是中立派。 莫非,前世陆家曾想过要将陆怡玉嫁给言候,然后拉拢言候,只是薛致远的父亲快了一步,先将薛华裳嫁给了言候。 陆家没能成功将陆怡玉嫁给言候,所以才退而求其次,以联姻方式拉拢了襄阳侯? 穆言暗暗捏着手腕上的镯子,觉得这件事情真的是越来越有趣了。 不过,这也让薛致远看到了一丝丝转机。 如果言候娶了陆怡玉,那么,薛华裳和言候的婚事,自然作罢…… 若论容貌,陆怡玉要比薛华裳更胜一筹。 言候恰好又好色…… 三人从假山里走出来的时候,穆言和薛致远后背上都是汗水。 穆言后背上一直有灼热的感觉,好像身体要烧着一样。 而薛致远则是因为女孩子的身体太过柔软,他难免有些心猿意马,毕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两人很尴尬地相互对视一眼,又赶紧收回了目光。 绿芜看在眼里,默默偷笑。(。)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这二人正觉尴尬,偏偏绿芜这丫头好死不死地说了一句,“那假山可真小,挤的我胳膊都疼……” 穆言,“……” 薛致远,“……” 绿芜见他们两个都不说话,才干咳一声提醒穆言道,“小姐,咱们已经出来一阵子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穆言羞羞看了薛致远一眼,毕竟方才他们两个挨的那么近,而且她又不傻,分明感觉到薛致远身体火热火热的,甚至有些战栗。 不过想想他在情况下还努力装的一本正经,倒也不容易。 穆言忍不住嘴角绽了一丝丝笑容,点头,“嗯,等六小姐回来咱们就走。” 薛致远本来还想和她再多说说话,但是经历过方才之事后,他心中实在难以平静。 身体还有些发热,甚至身体某个部分一直蠢蠢欲动,他已经在很努力地克制了。 他再次觉得,年纪大了,是该找个合心意的人成亲了。 合心意? 谁家姑娘会合他心意? 某人一脸正经,又偷偷瞟了穆言一眼,身边的姑娘面色白皙红润,目光明亮清澈,尤其是鼻子,挺拔而又小巧,很好看。 嗯,这个姑娘似乎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合乎他的心意。 只是…… 薛致远又犹豫了。 穆言的身世是个大问题啊,虽然他还没查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总觉得不简单。 正好这时候穆念柔回来了。 穆念柔当然不知道方才穆言和薛致远之间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她只是觉得,她似乎给穆言和薛致远创造了某种条件,只不过这两个人有没有珍惜她制造出来的条件,那就不知道了。 “好了,大公子,我们该回去了。“穆言为了缓解紧张,赶紧拉住了穆念柔的手,这才敢正视薛致远。 薛致远浑身的血液还在沸腾,但是面上却一点都不显露,淡淡道,“表妹请便……” 穆言侧身一福,转身拉着穆念柔走了。 薛致远一直紧紧盯着穆言离开。 “公子不会是?”如安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薛致远身边,方才他一直躲在一棵最高的树上,地面上的一切他看的一清二楚,他摸着下巴,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嘶……公子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家了。” “别胡说八道。”薛致远收回了目光,拂袖,“她只是我新认的表妹,和表妹打招呼,很正常。” 如安长长“呵呵”了一声,“我可没说您与新表小姐有什么关系,您这属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当然,我假装听不懂就好了……” “啧,又放肆了。”薛致远故作镇定地干咳了一声,说实话,他心里还真有一丝丝地不淡定。 如安从六岁开始就一直跟着薛致远,两人人前是主仆,人后算是知己,如安不怕打趣薛致远,薛致远也不会恼火。 “不过华裳怎么还不来?” 薛致远有些着急,派出去请薛华裳的婢子都去了好半天了…… 如安摇了摇头,“这我也不知道,或者,人太多,大小姐需要应酬?一时脱不开身?”他加了一句,“毕竟女人间的事情多……” 如安这句话可真没说错,女人聚在一起,真正是是非场。 穆言退婚的事情被穆家几位小姐黑白颠倒传扬的不堪入耳。 穆青恨死了穆言,逮住机会就想黑穆言一把。 说什么穆言过河拆桥,说什么穆言心中早就有了男人,才狠心将她哥哥穆朝阳抛弃,总之,能说的难听话她都说了。 虽然也没几个人听,但是像周文渊之流,却听的很欢乐…… 薛华裳看在眼睛里,不动声色拉了蔺云说话。 蔺云满心的委屈,避开蔺老太太和赵氏,她就忍不住掉眼泪。 薛华裳见她掉眼泪,赶紧安慰,“表妹这是怎么了?今天这么喜庆,为何哭?” 蔺云吸一吸鼻子,有苦说不出,只哽咽道,“也没什么,就是忽然眼睛痒痒的厉害。” 薛华裳摇一摇头,她无奈地笑着,“表妹在我面前还要装?你可别忘了,咱们是在一个被窝里睡过的,你心里想什么,能瞒得住我吗?” 蔺云闻言登时扑在了薛华裳的肩膀上,哭的更加厉害,“表姐,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办?你现在是不是特嫌弃我?觉得我不配待在蔺家?” 薛华裳轻轻拍着蔺云的背部。 果然,蔺云内心确实很不甘心。 也是,当惯了大小姐,忽然间冒出一个正牌子大小姐压在了她头上,任凭是谁,都会意难平吧? 薛华裳忽然生了想利用一把蔺云的心思…… 但要如何利用,她却没想好。 于是轻声安慰蔺云道,“你可别说傻话,你在蔺家十几年了,怎么会不配待在这里?再说了,我也不可能嫌弃你,在我心里头,你还是我的表妹,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蔺云听了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当真?” 薛华裳失笑,“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蔺云摇了摇头,眼神又有些黯淡,“可是……”她欲言又止,表情看上去很矛盾。 “可是什么?”薛华裳忙追问。 蔺云左右看了看,终于压低声音说,“可是姑母以前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今天来都不搭理我?她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蔺云觉得蔺氏今天待她实在太冷淡,进门也没多看她一眼,只是拉着穆言说了几句话,之后就陪着几位王妃一起说话去了。 薛华裳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玩。 她扬了扬眉,忽然说了几句很模棱两可的话,这些话却又会给人种下心病。 “这个问题真有些复杂,我母亲疼爱穆言是有原因的,至于是什么原因,你只要擦亮眼睛好好找,我相信,你在这府里头肯定能找到合理的答案。” 这模棱两可却又充满神秘气息地回答,果然惹得蔺云一阵好奇。 “表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让我找什么合理的答案?难道姑母疼爱穆言不是因为姑侄之情吗?” 薛华裳一拢衣袖,保持神秘微笑,“这个吗,不可说,不可说,你自己好好去找答案吧……” 她成功给蔺云种下了心病。 无论蔺云如何追问,她都不回答。(。) 第一百九十六章 蔺云琢磨不透薛华裳话里头的意思,只能干着急。 薛致远的人好不容易找到薛华裳,压低声音和薛华裳说,“大公子在园子里等您呢,等了好半天了,您快过去吧!” 薛华裳一听她大哥叫她过去,赶紧跟着那小丫头往园子里去。 此时薛致远都等急了,他已经出来有一阵子了。 “哥,你找我?”薛华裳气喘吁吁地,幸亏蔺府她熟悉,找了条近路过来了。 “怎么才来?”薛致远丢了一条手帕给薛华裳,“擦擦汗。” 薛华裳笑了笑,“还是大哥对我最好……” “才知道啊!”薛致远一脸宠溺地看着薛华裳。 “我早就知道……”薛华裳把帕子还给了薛致远,这才问,“你这么着急叫我过来,什么事情?” 薛致远左右看了看,然后拉着薛华裳往僻静的地方去。 蔺家的园子他们兄妹都熟悉,因为小时候经常来。 找好了位置后,薛致远这才驻足,神色很严肃。 薛华裳觉得不对劲,心里咕咚咕咚跳着,赶紧追问,“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看你表情,我怎么觉得事情有些严重?” “当然严重,关乎你将来的幸福,你说严重不严重?”薛致远缩了缩眉毛,捏着袖口说道,“父亲可能要把你许配给言候……” 一听“言候”两个字,薛华裳顿时脸色煞白,连身子都颤了一下,她嘴唇嗫嚅着,“言……言候?父亲对你说的?” “不是……”薛致远眼底闪过一抹黯然,“是我偷听的,方才言候和父亲一起去了东园看温泉,只怕是在商议你们的亲事。” 薛华裳一听这话顿时一个趔趄。 她这两天一直忐忑不安,晚上连个好觉都不敢睡,闭上眼睛就是言候那张老脸,表情狰狞,手段残忍…… 她觉得骨头缝都疼。 薛华裳狠狠咬下下唇,手指死死捏拳头,“哥,我不嫁,我不嫁,我就算死也不会嫁给言候的。” “我知道你不想嫁,就算是你想嫁,我也不会让你嫁给那个老混蛋的。” 薛致远声音沉沉,眉峰上挑,“但是眼下夺嫡正是热闹的时候,父亲一心想拉拢言候,父亲的脾气你知道的,他的心意一旦决定,无人能改变。” 薛华裳情绪有些激动,立刻道,“不,这绝对不可能是父亲的心意,我敢断定,这是蔺月荷在背后搞的鬼,肯定是她在背后和父亲说了什么……” “她?” 薛致远缩了缩眸子。 他虽然这么多年和蔺月荷很生疏,心中也怨恨蔺月荷霸占了他母亲的位置。 但是就事论事,蔺月荷对薛华裳还是很好的。 宫中不管赏赐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好穿的,蔺月荷都会给华裳留一份。 “就是她,一定是她……”薛华裳像是狠毒了蔺氏,眼内冒着火花,“哥,如果不是她,父亲不会这么冷待你我,都是因为她嫁给了父亲,父亲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你说说,你明明是嫡长子,为什么迟迟不肯上奏请皇上定下你为侯世子?” 薛华裳眼神冷冽道,“还不是因为蔺月荷她自己有两个儿子,她想让她的儿子成为世子,将来承袭侯爵,才会不断的蛊惑父亲,让父亲冷落你……” “她就是全天下最恶毒的女人……” 在薛华裳心里头,蔺氏就是毁掉她一辈子的大恶人,这样的大恶人,应该天打雷劈才对。 “你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和父亲无关?”薛致远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 比起蔺氏,他其实更恨自己的父亲。 当年他母亲为什么死的不瞑目?为什么到死的最后一刻都不想见父亲? 一个女人,心里到底失望有多深,恨有多深,才会这样对自己的丈夫? 薛致远紧紧捏了拳头,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薛华裳,“你先别轻易下结论,一个女人左右不了男人的意志的。更何况父亲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觉得他能听一个女人的话,不顾你的死活把你嫁出去?” 薛华裳却钻牛角尖,冷冷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是父亲主动要将我推进火坑?这怎么可能?父亲那么喜欢我,他不会这么做的,除非他受了蛊惑……” 薛致远道,“蛊惑?什么样的蛊惑能让他把自己的女儿推出去?” 薛华裳顿时一愣。 她前世明明听到是蔺氏提议让她嫁给言候的,而且她身边伺候的嬷嬷也这么说,怎么会有错? 前世的仇恨太深刻,才会让她无法看清楚事实。 “总之,我不信父亲会这么无情,会这么做……” “可他就是这么做了。” 薛致远眼神冷漠,在这件事情上,他有他自己的判断。 “眼下先别管这事情因谁而起,我叫你过来只是想让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薛致远很心疼地看着薛华裳。 “今天既然言候在这里,父亲恐怕会找机会让你和言候见上一面。” “那我该怎么办?我不要见那个老变态……” 薛华裳终于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她可以见全天下任何一个人,就是不能见言候那个混蛋,哪怕是提起来,她都不想提。 她真是太害怕言候了。 薛致远心疼地看着薛华裳,伸出手指替她擦眼泪,“你先别哭,我想想办法……” 薛华裳泪眼朦胧地看着薛致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紧紧握住了薛致远的手,“哥,你先答应我,不管我的亲事如何,你都一定不要有过激的行为,行不行?不要……不要和父亲对着干,对你不利。” 薛致远愣了一下。 之前穆言就说过同样的话,现在他妹妹又来说。 她们怎么都会觉得他会做出过激的事情? “我怎么样都行,但是大哥,我不能连累你……”薛华裳紧紧咬住了下唇。 不管是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大哥就是她最深刻的牵挂。 她绝对不能因为她的事情,而让大哥再次陷入前世被幽禁起来的下场。 他这么优秀的人,该有大作为的。 薛致远伸手捏了捏山根。 两个人这样说来说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对此事没有任何的帮助。 还是言归正传的好。 “方才我得了一个消息,陆家想把女儿嫁给言候,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促成这件事情。” “陆家?”薛华裳微微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嘴角顿时绽出一丝丝笑容,问薛致远,“大哥,是不是陆怡玉?” “好像是这个名字。”薛致远看了一眼薛华裳,“怎么?你和她很熟悉?” 薛华裳摇头,“不熟悉,不过上次姑母的寿宴上,她曾跟着穆言上楼和我们一起赴席,她长的很漂亮,当时承恩侯夫人还特意的问了她的家世年纪,我想,陆家想把陆怡玉嫁给言候,这背后,说不定也有承恩侯夫人的一点功劳。” 承恩候夫人是燕京城中出了名爱管各家千金少爷婚事的女人,提起承恩候夫人,女孩子们都唯恐避之不及。 “此事和承恩候夫人还有关系?”薛致远缩了缩眸子,微微一怔,“那此事倒可以从承恩侯夫人身上下手。” “怎么说?” 薛华裳顿时来了精神,“如何下手?” “容我慢慢想一想。”薛致远冷静道,“眼下你先把难关过了再说吧。” “怎么过?” 薛华裳心里头乱糟糟的,一点都想不出办法。 薛致远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你过来。” 薛华裳往前一步,把耳朵贴了过去。 薛致远在她耳侧说了一句,有些心疼道,“只是要委屈你了,那东西沾在皮肤上会很痒,你要忍住。”(。) 第一百九十七章 “这样真能行吗?” 薛华裳柳眉微微皱起,说道,“我倒是不觉得委屈,就是怕这法子不管用。”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管用?”薛致远伸手轻轻摸了摸薛华裳的发丝。 虽说圣人云过,男女七岁不同席,亲兄妹长大后也要保持一定距离,但薛致远才不管这些狗屁大道理。 亲妹妹怎么就不能宠了?怎么就不能关心她了? 血缘至亲,本就该捧在手掌心才对。 “那好,我试试看……”薛华裳点了点头,心中多少升腾起希望。 兄妹二人匆匆分开以后,薛华裳就往蔺老太太房中去了…… 再说陆二太太带着陆怡玉一路往东园去,陆怡玉边走边哭,就是不肯好好配合陆二太太。 陆二太太怎么劝都劝不住,气的掩面哭了起来。 “你以为我愿意你嫁出去吗?这不是眼下没辙了吗?而且承恩侯夫人又亲自在言候面前提了你,你说,你要我怎么办?” 陆怡玉反正打定主意就是不妥协。 她年轻轻地美人儿,凭什么去伺候一个臭不要脸的老头子? 这比杀了她还要痛苦。 “那我不管,反正您要我去见他,那我就只能哭着去见他了,到时候您可别说我不顾您的颜面……” 陆怡玉眼风偷偷扫过陆二太太,“还有,我也把话撂下,若爹爹执意要我嫁给那个老……”她本想说一句,“老不死的”但话到了嘴边又改了,“要我嫁给那个言候,那成亲那天,从咱们家抬出去肯定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尸身。” “你……“ 陆二太太气的直呼气,“你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啊?” “我可没那个意思。” 陆怡玉干脆一屁股坐在路边上,索性也不管什么淑女不淑女了,“反正一句话,我不嫁。” “你先起来说话。” “我不……” “你这丫头,气死我了……” 陆二太太没辙,只能给身边婢子使个眼色。 那两个婢子可不管陆怡玉娇生惯养,习武之人手底下没轻重,其中一个婢子一把就扯住了陆怡玉的胳膊,“大小姐还是起来吧,地上凉。” 陆怡玉又是一阵吃疼,龇牙咧嘴,额上直冒冷汗。 那婢子才不管她疼不疼,手下力道一丝一毫都没有减弱,再次说,“大小姐是要奴婢为难吗?地上凉,大小姐还是起来吧……” 陆怡玉只觉得手腕子都要断开了。 她现在是真恨,恨她怎么出身在一个武状元之家,上上下下随便拉个人出来都能将她制住。 手腕疼的厉害,为了不吃苦头,陆怡玉只能咬牙起来,刚要张口说话,却听一阵脚步声靠近,还夹杂着人声。 “……侯爷要见一见华裳?” “见一见吧,正好今天她来了,不是吗?” “那我让我家夫人去安排一下……” 是薛宇和言候。 陆二太太远远就听到了声音,只是听的不够真切而已。 她忙忙擦了擦眼泪,又手忙脚乱替陆怡玉擦眼泪,顺势替陆怡玉将鬓角碎发绾起。 “有人来了,你别闹腾。” 陆怡玉虽然心里很抵触,但她好歹也是大家闺秀,丢人的事情还是不敢做的。 自己伸手拢了拢头发。 言候他们背着手走过来了。 陆二太太一见是薛宇和言候,心里头各情绪顿时涌上来,一方面觉得这是好事,正好可以让言候和陆怡玉见面,另外一方面,其实又希望言候不要将陆怡玉看上,毕竟言候不是个好东西,她当娘的并不愿意看自己的女儿落入火坑。 可是陆家的前程也很要紧…… 陆二太太很矛盾,侧着身子冲薛宇和言候见礼。 “妾身陆氏见过薛侯爷,见过言候。” 陆怡玉虽然听人说过言候的各种风流变态事情,但却从未见过言候,这是头一次。 她浑身一阵僵硬,还是陆二太太拉了她一把,她才屈膝垂眉下拜,“见……见过薛侯爷,见过言候。” 言候认得陆二太太,这女人当年可是名动燕京城,谁人不知蒋四小姐? 容貌倾城倾国,更擅长音律,此等尤物佳人,嫁给陆家那知道练武的老二倒也可惜了。 言候看向陆二太太的眼神闪着亮光。 这女人虽然已经为人母,但是姿容还是很出色,身段如少女一般娉婷多姿,肌肤白皙,浑身更有一种女人别样的味道…… 言候向来喜欢看美人,他才不管面前的女人是不是别人的妻子呢。 薛宇不动声色笑着,心想,陆朝远可真够快的,这么快就把女儿送过来和言候见面了,实在迫不及待。 “陆太太不必多礼。” 见言候一直盯着陆二太太不说话,薛宇只能扬一扬手,淡淡一笑道,“陆二太太也来园子里走动?” 陆二太太微微颔首,轻笑着说,“哦,之前听闻这园子里有一眼温泉,玉儿好奇,吵着要来看看,我拗不过她,只好带她过来。” 言候这才将目光移向陆怡玉。 面前的女孩子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儿长的十分出色,唇红肤白,身量纤细,倒是极难得的美人儿。 言候看到这样的美人儿怎会不动心?他老脸上立刻露出一丝微笑,主动指路道,“温泉就在东园,方才我和薛侯已经去过了。” 陆怡玉很厌恶言候,她甚至不愿意抬头。 偏她这种垂眉的姿态惹得言候看了一眼又一眼,怎么看都看不够。 “多谢言候,那侯爷请便吧……” 陆二太太带着陆怡玉给言候和薛宇让开了一条路。 薛宇一直观察着言候面上的表情,见言候一直盯着陆怡玉看,看样子言候看上了陆怡玉。 这小丫头确实长的姿色过人,难怪陆朝远会把她推出来。 薛宇仍是不动声色,只提醒言候一句,“宴席要开了……” 言候这才干咳了一声,拂袖收回了目光,仰着头和薛宇并肩离开。 陆怡玉气的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老东西。 方才她分明感觉到那老东西一直在盯着她看,一双眼睛像是闪着绿光一样,色眯眯地,真是不要脸。 这样的臭男人,她死都不嫁。(。)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宴席厅中,喜气正浓,老太太亲自领着穆言一一介绍给各家夫人太太认识。 穆言今日装扮的十分漂亮,加上她浑身如兰花一般的气质,行动举止从容且落落大方,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正好穆言的年纪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各家夫人太太但凡是家中有适婚儿郎的,自是格外留心。 至于蔺云,她本就其貌不扬,加上如今又成了养女,一时间变的无人问津。 蔺云心中更加难过,同时又觉得十分不甘心。 宴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蔺老太爷亲自为穆言改了名字,仍然叫言儿,只是改做姓蔺。 自此以后,穆言便叫做蔺言了。(为了文中流畅度考虑,还是称呼为穆言) 酒桌上觥筹交错。 言候仍旧与薛宇坐在一起,只不过另外一边坐的是陆怡玉的父亲陆朝远。 这一次是言候主动坐到陆朝远身边的。 薛宇心知肚明,看样子言候爷很中意陆怡玉,他不动声色,悄悄派人去向蔺氏传话,要蔺氏将薛华裳打扮好,他会找机会安排言候和薛华裳见面。 言候接着酒劲和陆朝远说道,“方才可真是巧的很,竟在园中遇到了尊夫人和令千金……” 陆朝远淡淡一笑,目光则有些挑衅地看向了薛宇。 薛宇一派淡然。 他想做的事情,还从来没有人能截胡。 陆朝远也不藏着掖着,干脆挑明了小声说道,“侯爷觉得小女如何?” “很好。” “是吗?”陆朝远端起酒盅放在唇边喝了一口,喉结微动,甚是得意,他的女儿虽然不能说姿色倾国,可绝对是万里挑一,琢磨片刻后终于又小声道,“侯爷可想过续弦?” 言候听后哈哈一笑,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想是想过,只是知音难觅……” 一句知音难觅一语双关,听的薛宇忍不住笑了笑。 说到底,言候还是更看重利益,陆朝远的女儿固然漂亮,可支持大皇子,终究没什么甜头,而且还冒着巨大风险,是提着脑袋过日子的事情。 言候不傻,不会因为一个漂亮女人就倒向大皇子那边。 陆朝远听后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猛地扬起酒盅又喝下一口酒,淡淡道,“并非知音难觅,侯爷若是用心体会,肯定能觅得知音。” 言候又是哈哈一笑,举杯道,“那就借你吉言。” 陆朝远脸色阴沉沉地,自己一个人又闷着头喝了两盅酒。 薛宇扬着唇角不动声色地笑着。 “言候还不知道吧,这府里除了有一眼温泉,其实西边的锦鲤池子也很好,我岳丈喜欢养五色锦鲤,在池中养了许多极品,侯爷有没有兴趣等宴席结束后去看一看?” 薛宇主动邀约。 他要让蔺氏带着薛华裳去锦鲤池与言候一见。 “哦?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地方?”言候放下了酒盅。 他是何其聪明的人,怎会不知道薛宇的意图,一时笑着说道,“真是巧了,我平素里最喜欢锦鲤,家中也养了一池子,只是养不好,今天倒是可以开开眼界了。” “言候莫自谦,你家的锦鲤池我可是见识过的……” 薛宇笑了笑,朝着陆朝远看过去,陆朝远脸色很沉,闷着头自斟自饮。 薛宇暗哼了一声,想和他斗,还嫩了些。 女眷们都安置在楼上。 蔺老太太怕穆言和长辈们坐在一起枯燥,让穆言自己找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们坐在一起。 正好只有薛华裳她们那一桌子空了两个位子,穆言只得拉了穆念柔过去坐在薛华裳的旁边。 这一桌上有她不喜欢的人。 陆怡玉,周文渊以穆青都在这一桌上。 蔺云紧挨着薛华裳的另外一边。 穆言没坐过来以前,原本这一桌上穆青和陆怡玉她们还在叽叽喳喳说话,穆言一坐下,气氛顿时沉寂下来。 穆青甚至翻了个白眼,冷冷哼了一声。 反正她是狠毒了穆言,巴不得她死。 穆言懒得理会她。 气氛很尴尬,薛华裳干咳了一声,微笑着和穆言耳语几句,“你别理会她们就是了,反正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你才是今天的主角。” 一旁的蔺云不痛快了,黑沉着脸大口大口地吃着一块蹄髈,这举动立刻引的周文渊和陆怡玉嗤嗤笑了起来。 从前她们不当面笑是因为蔺云还是蔺家的大小姐,总要留三分薄面,如今蔺云一落千丈成了养女,一个养女,她能有多大能耐? 她们想笑就笑了,蔺云还能拿她们怎么着? 人心有时候真是很肮脏,很现实。 蔺云听到笑声后,登时一脸尴尬地涨红了脸,含在嘴里的一大块蹄髈,不知道是该咽下去,还是该吐出来。 “陆大小姐,周大小姐,你们这样笑,未免太过分了吧?”薛华裳急急替蔺云出头,冷冷斥责道,“别人吃东西,你们却笑成这样,是否有失身份,让人觉得你们很没教养。” 反正薛华裳也不喜欢她们,正好可以借机拉拢蔺云。 蔺云果然一脸委屈和感激地看着薛华裳。 陆怡玉和周文渊则尴尬地拢了拢衣袖,不敢再开口。 薛华裳收回了目光,顺势很娴熟地夹了一筷子蹄髈放进蔺云面前的白瓷碟子里,淡淡道,“表妹,爱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必管旁人眼光,世上俗人多了去了,就和满地爬着的蝼蚁一样,你踩得过来吗?” 陆怡玉和周文渊听了这话不由暗暗咬牙,看向薛华裳的眼神多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穆言只是冷眼旁观,没有插手。 倒是穆青故意挑拨离间地说了一句,“哟,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薛大小姐和蔺云姑娘是姊妹呢……” 穆青故意将声音拔高,一副唯恐怕大家听不到的表情。 听了这话穆言不由好笑,淡淡反问一句,“难道表姐妹不是姐妹吗?” 穆青冷冷瞪了穆言一眼,没好气道,“表姐妹也只是表姐妹而已,我还以为蔺家大小姐有多大度,原来也容不得一个养女的存在。” 一旁的穆婉吓得立刻一把拽住了穆青地胳膊,小声呵斥道,“大姐,你疯了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这种话分明就是这席面上的忌讳,可偏巧穆青没脑子说出口了。 旁人就算是有这种想法,也不会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 穆青自以为给了穆言尴尬难堪,让她下不来台,殊不知,她已经犯了大忌讳。 邻座有好几位太太听到了穆青方才的话,这几位太太自然直摇头,私下里悄悄讨论道,“这位穆家大小姐可真真是没有教养,怎么能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旁人家的事情如何,又岂容她一个外人当面置喙?” “可不是吗,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再怎么说,人家蔺大小姐也是刚认回来的……” “我倒是听说,以前蔺大小姐在穆家的时候,时常被穆家几位姑娘们欺负呢……” 穆青恰好听到这几位太太的议论,顿时变了脸色,手里用力捏着筷子,许是太过用力,指节都跟着泛白了。 穆婉则皱眉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正好这时候蔺氏派了身边的姚嬷嬷过来,悄悄在薛华裳的耳畔低语了几句。 薛华裳双眸顿时缩在一起,片刻后,她才起身道,“好,我这就跟你过去。” 穆言不动声色,看样子薛华裳是被请过去和言候见面了…… 不知道薛致远有没有什么良策,能将此事化解? 薛华裳一路跟着姚嬷嬷下楼,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我去趟净房。” 姚嬷嬷就站在原地等和薛华裳,片刻后,薛华裳就回来了,二人一起去楼下见了蔺氏。 蔺氏得了薛宇的信,薛宇要她带着薛华裳去西边园子的锦鲤池和言候见面。 蔺氏其实内心十分矛盾,一百个不愿意。 薛华裳虽不是她亲生,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了这么大的孩子,怎么忍心让她嫁给言候那样的男人? 但薛家的事情她做不了主,一切只能听薛宇的。 “您找我?”薛华裳语气淡淡地看着蔺氏。 蔺氏心有不忍,但是又没办法,只能道,“待会你陪着我去一趟西边的锦鲤池吧,我想逛逛园子……” 薛华裳明知道蔺氏是要带着她去见言候,她心中的怨气更加深刻,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只淡淡道,“好,我陪着您去。” 蔺氏看着薛华裳这张青春无敌的脸,心中更加不忍心。 但薛宇的决定一般人根本无法左右,他既然打定主意要把薛华裳嫁出去,那就没得商量。 蔺氏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带着薛华裳去了西边的锦鲤池子。 然而刚走到一半路的时候,薛华裳就停下了脚步,皱眉道,“我怎么觉得胳膊上这么痒痒?呀,脖子上也很痒痒。” 蔺氏闻言赶紧转身看薛华裳,只见薛华裳不断用指甲挠着脖子和胳膊。 薛华裳本来就肌肤雪白,这样一挠,脖子上顿时一片绯红色。 “痒死了……”薛华裳深深皱眉。 姚嬷嬷赶紧很仔细地替薛华裳检查了脖颈的位置,只见脖颈上起了一片的红色疹子,不单单是脖子上,连耳朵后面,额头上,下巴的位置,就连眼皮都慢慢开始肿起来。 “呀,大小姐好像出什么东西了。”姚嬷嬷一声惊呼,赶紧一把握住了薛华裳的手,“大小姐,不要挠,挠破了会留下疤痕的。” “可是我痒死了……”薛华裳不受控制地又去挠胳膊。 蔺氏赶紧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撩起衣袖看了看薛华裳的胳膊,胳膊上也是大片大片的红色小疹子,看上去触目惊心,让人顿时觉得要起鸡皮疙瘩一样。 “好像是热疹。” 蔺氏有些心疼地握紧了薛华裳的手,说道,“千万别挠啊,会挠破的……” “这个天怎么还会出热疹?”姚嬷嬷似是无心地说了一句。 薛华裳顿时偷偷瞪了姚嬷嬷一眼,面上却不显露,只是一脸痛苦道,“我也不知道,方才在席面上还好好的,结果一出来就这样了,真的好痒。” 她只觉得眼皮子似乎肿的很厉害,眼睛都快成一条缝隙了。 果然她哥哥出的这一招很管用。 薛华裳控制不住的又去挠胳膊。 蔺氏赶紧制止,道,“走,先去找大夫瞧一瞧,出疹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您……不去锦鲤池了?” “瞧病要紧……” 蔺氏自作主张,带着薛华裳按照原路返回,刚走了几步而已,迎面就碰到了言候和薛宇两个人。 薛华裳一看到言候,顿时觉得浑身一阵冰冷,两腿如同灌了铅一般,脸上的表情僵在一起,她甚至忘记了应该屈膝行礼。 前世的屈辱如洪水一般向她袭来,那些可怕大的记忆,让她骨头缝都疼。 而言候正好也在打量薛华裳,体态倒是挺婀娜的,只是这张脸…… 因为眼皮肿起来的缘故,加上额头上,唇角都是那种很可怕的红色小疹子,此刻的薛华裳看起来确实一点都不美,不仅仅是不美,甚至有些丑丑的感觉。 言候默默在心里头做了比较,还是那位陆家小姐长的漂亮。 但,薛家的后台似乎更有吸引力。 言候在心里暗暗做了权衡。 蔺氏已经拉着薛华裳给薛宇和言候见礼。 薛华裳僵硬着身子垂着头见了礼。 薛宇看着自己女儿那张脸,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好端端的,怎么偏偏在见言候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 薛宇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他自然要在心里揣测一番。 “几年不见,令千金都长这么大了……”言候主动开口,面上带着和善笑容。 但这种和善笑容却让薛华裳觉得无比的可怕。 人面兽心四个字,用在言候身上再贴切不过了。 谁能想到,这张笑脸下藏着的龌龊? 薛华裳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现在只想逃离这里…… 姚嬷嬷扶着薛华裳,正好感觉到薛华裳在颤抖不止,她嘴唇翕合,好半天才说道,“夫人,大小姐好像不舒服。” 确实,薛华裳的脸色一片苍白,加上脸上还有绯红的疹子,脸色看上去格外难看。 “华裳是怎么了?” 薛宇皱了皱眉。 蔺氏道,“好像是出疹子了。”(。) 第二百章 她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薛华裳的额头上,额头上特别冰凉,像是刚从冰窖里拉出来的一样。 蔺氏急了,赶紧道,“华裳有些发抖,额头都是凉的,怕是着凉了,侯爷,我先带她回去找大夫给瞧瞧。” 偏偏在这个时候病? 薛宇心中虽然怀疑,但毕竟是他的骨血,病了就要医治,于是摆手道,“快去吧,让大夫好好瞧瞧。” 蔺氏应了一声,冲着言候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和姚嬷嬷扶着薛华裳离开了。 蔺氏扶着薛华裳去了穆言的闺房,又忙命人去请大夫过给薛华裳瞧病。 薛华裳腿脚还有些僵硬,身体冰冷,连手指都觉得无法蜷缩。 言候,她真的恨不得杀了言候。 老变态…… 薛华裳两排牙齿死死咬在一起。 蔺氏见她抖的厉害,赶紧又命人拿了一床被子过来给她压上。 “怎么样了?好些了没?” 蔺氏握住了薛华裳的手,薛华裳很厌恶蔺氏,不动声色抽回了手,翻个身,“就是觉得有些冷,可能是着凉了。” “一大早还好好的……” 蔺氏皱眉,心中着实担心。 薛华裳却不领她的情,在她心里头她已经认定了,就是蔺氏想把她嫁给言候。 片刻后,姚嬷嬷领着大夫进来给薛华裳瞧病。 “大夫,怎么样?”蔺氏眉心深深缩在一起。 那大夫替薛华裳把了脉,又看了胳膊上的疹子,微微皱了皱眉头,捋着山羊胡道,“大小姐有些气滞,肝火太旺,我给开两贴药先吃着。” “那她胳膊上的疹子是怎么回事?” “这……” 大夫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半天才推测道,“倒像是吃坏了东西……” 有些人天生不能吃某种东西,吃了就长疹子。 蔺氏听后再次皱眉,“吃坏了东西?可华裳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这……” 那大夫又皱起了眉头。 薛华裳不动声色,那会在园子里她哥哥薛致远给她说了一样东西,蔺老太太的屋里养着好几盆水仙,水仙叶子涂到皮肤上,就会红肿…… 大夫自然查不出来原因。 “我没事……”薛华裳咳嗽了一声,道,“许是吃了从前没吃过的东西才会如此吧。” “那怎么办?” “我给大小姐再开点外敷药……” “那就有劳您了。” 大夫开了两贴药,又拿了一盒药膏子给薛华裳,蔺氏亲自送了大夫离开。 蔺老太太她们也得了消息,赶紧抽空过来看薛华裳。 穆言也一起跟着过来了。 看到薛华裳后,穆言心里就明白了,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忽然之间身上长了疹子? 看来这应该和薛致远脱不开干系。 “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蔺老太太看着薛华裳脸上的红疹微皱眉头:“方才还好好的。” “大夫说是吃错了东西。” “吃错了东西?华裳有忌口的食物?” 蔺氏抿了抿嘴唇,“以前倒是没发现过……” 薛华裳听到这里急忙道,“我没事,劳老太太担心了。” “你这孩子,你们我个个都心疼。”蔺老太太摸了摸薛华裳的头发,笑眯眯道,“好好歇着,我叫人去给你熬药,吃了药睡上一觉兴许就好了。” 蔺老太太命人去熬药,一面叫了蔺氏出来,低低问道,“这孩子以前没忌口的东西,怎么会忽然这样?” 蔺氏也搞不清楚状况,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话说到这里,蔺氏忽然心中一动,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她没抓住。 “等等……” 蔺老太太见蔺氏似乎在想什么,问道,“可是想到了什么?” 蔺氏四周看了看,见无人,这才开口低低道,“您说是不是巧合,方才侯爷叫人传话给我,说要我带着华裳去锦鲤池见言候,会不会是华裳不想见言候,然后自己做了什么手脚……” “见言候?”蔺老太太顿时抓住话茬,急切道,“为什么要见言候?” 蔺氏知道瞒不住,捏着衣袖垂眸说道,“侯爷想……想把华裳嫁给言候当续弦。” “什么?嫁给言候?”蔺老太太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言候是什么人?那能嫁吗?嫁过去岂不是要毁掉薛华裳一辈子? “言候的为人薛宇他不知道吗?”蔺老太太缩了缩眸子,语气冷冷道,“那可是他亲闺女,他就真忍心把这孩子往火坑里推?华裳多大?言候多大?且不说年纪不相配,单是言候的人品,就绝对不能把华裳嫁给他。” 蔺氏抿了抿嘴唇,她当然知道言候不是良人。 但这是薛贵妃和薛宇的打算,她如何左右?况且,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后妈而已,做不了薛华裳的主。 “侯爷已经打定主意了,我看他不会轻易改变。” “那他就畜生不如……” 蔺老太太从未做过卖儿卖女求荣华富贵的事情,就是当年薛宇求娶蔺氏,也是他薛宇死缠烂打许久,她才把女儿嫁过去的。 蔺老太太冷冷说道,“连自己的亲闺女都要拿来铺他们夺嫡的路吗?” 蔺氏听后吓了一跳,赶紧道,“您少说两句,眼下这种话很敏感,被人听见了可不好。” 蔺老太太深深吸气,许久之后,又叹气道,“也可怜了华裳这孩子,她虽然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但我一直将她当亲外孙女看,可怜如花似玉长成了花骨朵儿似的,最后却要落在一个……一个老……” 蔺老太太终究没说出“狗贼”两个字。 在她看来,言候就是老狗贼。 燕京城中多少他的风流韵事?他祸害了多少良家少女? 这样的人,怎配为人夫? 偏偏薛宇为了铺平四皇子的夺嫡路,甘心舍弃自己的亲女儿。 一切都是贪欲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蔺氏声音有些沙哑,说道,“我总觉得华裳好像知道了她父亲要把她嫁给言候的事情,我方才细细想了一下,遇到言候的时候,华裳好好的人就开始发抖了,手脚都是冰凉的,像是很怕言候。当时我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倒是觉得很可疑……”(。) 第二百零一章 蔺老太太听后说道,“华裳又不是不知事的小孩子,大约是能感觉到吧,或者,她可能也听过关于言候的那些龌龊勾当,所以见了面才会害怕……”微微思忖片刻又道,“这么看来,华裳身上的疹子,看来大有文章。” 蔺氏点头,说道,“我也这么觉得,因为这孩子自打我嫁到侯府以后,就从没见她长过疹子,这次实在是太蹊跷了。” “如果真是华裳自己弄出那些疹子不想见言候的话,那这孩子现在心里一定很苦吧。”蔺老太太叹一口气,越发觉得薛华裳可怜的很。 “是啊!”蔺氏双眉微微蹙起,淡淡道,“我劝不住侯爷……” 蔺老太太则十分严肃道,“连自己的亲女儿都要推进火坑的人可见心有多硬,月荷,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薛宇知道言儿的身世,否则……我真怕会出大事。” 蔺老太太绝非危言耸听。 蔺氏深深皱眉,心中莫名多了几分惶恐。 这种惶恐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有。 她郑重点头道,“我知道了,您放心吧,不管怎样,我都会保护好言儿,这么多年她已经很不容易,我不能再让她收到任何的伤害。” 穆言则在房中陪着薛华裳。 她坐在榻上,仔仔细细地看了薛华裳胳膊上以及脸上的红色疹子。 薛华裳生怕她看出端倪,急忙抽回手说,“还是别看了,万一这种疹子会传染,岂不是要你跟着我一起遭殃?” 穆言道,“大夫没说传染,应该没事,而且这疹子好奇怪啊……” 她不动声色看着薛华裳。 薛华裳脸上的表情果然一抽,当即道,“奇怪,怎么奇怪了?” 穆言缩一缩眸子道,“我刚看了,只有小臂上有,大胳膊上就没有了,而脖颈的位置虽然有,但是锁骨的一下的位置,似乎就没有了……” 薛华裳闻言立刻伸手捏紧了脖颈间的扣子,尽量压稳心绪说道,“其实身上也痒,只是那种地方,如何示人?” “可是不上药会严重的,要不我帮你上药?”穆言故意说了一句。 薛华裳神色果然紧张,马上说道,“不必,我让****做就行了。” ****是薛华裳身边的大丫鬟。 ****眼疾手快,立刻拿过药膏道,“我帮大小姐上药就行,就不劳烦表小姐了。” 穆言只是微微一试探,就完全试探出来了。 看样子薛华裳这一身的疹子,是用某种药物或者是植物弄出来的…… 可是光这样就想逃开言候,显然不够。 如果陆怡玉能和言候在一起的话…… 穆言眼眸微微闪了闪,又看了一眼薛华裳,淡淡说道,“那就让****帮你上药吧,我先走了,等宴席散了我再来看你。” 薛华裳点了点头,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是真怕被人看出蛛丝马迹,这一招太凶险了。 经管如此,她还是看到了言候…… 薛华裳内心越来越不安,她不知道言候对她是什么看法,真怕言候会过两天来提亲。 前世,她和言候是在过完年大婚的。 时间真的很紧迫。 她必须要摆脱厄运。 可是要拜托这个厄运,何其的难啊。 她父亲天天都会被蔺氏吹枕头风,这个女人,真是蛇蝎心肠。 薛华裳眼神冰冷,紧紧捏了捏手指。 如果蔺氏一心要将她嫁给言候,那就看看,谁会笑到最后…… 从屋里出来后,穆言正好看到蔺氏和蔺老太太在葡萄架下说话,隔的太远,她什么也听不到,只是看到蔺氏不断的皱眉,似乎很忧愁的感觉。 穆言也暗暗皱眉。 到了现在,她也没搞清楚,蔺氏到底是不是她的娘亲,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蔺氏正好看到了她,忙停了话茬冲着她招手。 穆言大大方方走过去。 蔺氏伸手握了握她的手,一双眼睛里有很复杂地情绪闪过,好半天才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成为真正的蔺家人了,往后不管你有什么事情,都记得和姑母说,知道了吗?” 穆言莫名觉得心里头一颤。 尤其是对上蔺氏的眼神的时候,总觉得有种很复杂的东西在蔺氏的眸子里流淌着。 她看不透,猜不到,唯有点头,“好,谢谢姑母。” 蔺氏笑了笑,“不必和我客气,也不要和我生分。” “是啊,她是你姑母,那是至亲血脉,不必和她生分客气。”蔺老太太竟然也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穆言心中暗暗思忖着,面上却很乖巧地笑了笑,说,“好,我知道了。” “嗯,真是好孩子,你先去前厅吧,我和你姑母还有话要说。”蔺老太太伸手拍了拍穆言的手背,要她先去前厅。 穆言应了一声,然后退下。 她一路垂眉思忖着往前厅去,在半路上,差一点一头撞到一个人。 “呀……”桃红率先惊叫了一声。 绿芜马上捂住了她的嘴巴。 而穆言也看清楚了面前的人,竟然是穆朝阳。 难怪桃红会惊叫一声。 这里可是蔺府的后宅啊,他怎么会溜进来? 穆言顿觉不妥当,立刻皱眉道,“有什么话你都不能在这里说,这里可是内宅,要是被人看到,你要如何解释?” 穆朝阳穿着天青色的儒袍,外面套了一个翻毛的灰鼠皮马甲,墨发高束,两颊比穆言立刻的时候又消瘦了些,整个人看上去似乎老了几分…… 明明才十三岁的男孩子,竟然有了沧桑的感觉。 他定定看着穆言,似乎并没有在意这里是不是内宅,只是说了一句,“许久不见……” 这四个字竟然让他有些哽咽的感觉。 说来也奇怪,穆言在穆府的时候,他也没觉得她有什么重要的,可是自从她从穆府离开以后,他就常常有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这种感觉折磨的他很难受。 所以趁这今天这个机会,他想好好的找穆言谈一谈,看看是否还能挽回他们之间的婚约。 哪怕不是婚约也可以,他可以等她一段时间,等到她想嫁人的时候,他再来提亲也行。(。) 第二百零二章 这一片园子是内宅中女眷们常来的地方。 如今正值初冬,花草树木都已经凋零,唯有几株松柏长青…… 穆朝阳定定看着穆言,此时的穆言已经不再是他的未婚妻,而是蔺家的大小姐。 他心绪有些激动,实难平静,不知不觉又说了一句,“穆言妹妹,许久不见。” 他直接称呼穆言为妹妹,以如今二人的身份看来,此称呼,实在暧昧不妥。 桃红和绿芜二人顿时交换了一个眼神。 桃红提醒道,“大公子,您是不是喊错了?我家大小姐如今已经不是穆家人了……” 绿芜也道,“她现在是蔺府的嫡长小姐,还请……请大公子自重。” 绿芜费了好大劲才说出“自重”两个字,毕竟她以前也是穆府的丫鬟…… 穆朝阳似乎未听到她们二人在说什么一样,只一心一意都在穆言身上,说道,“我有几句话要紧话,今天一定要对你说。” 穆言见穆朝阳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立刻皱眉,再次提醒他,“这里可是我们蔺府的内宅,你在这里走动实在不妥当。”眼眸一缩,又沉沉说道,“就算你有什么话非说不可,你可以送名帖过来,问过我父母同意不同意,如果他们同意,你再来找我说也不迟。” 穆言真的不想和穆朝阳有任何的瓜葛,更不想因此而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和以前做了切割,那就切割的彻底一点,不想拖泥带水。 “穆大公子还是请吧,我会派人送你去前厅……”穆言做了个请的姿势,顺势转身就要走。 谁知道穆朝阳就像是疯了一样,忽然一把紧紧握住了她的胳膊,拉着她道,“不行,你不能走,我今天真的有话要说,你绝对不能走。” 穆言顿时急了。 穆朝阳真是疯了,竟然敢在蔺府对她动手。 她马上费劲甩开穆朝阳的胳膊,冷冷道,“穆大公子,请你自重……” “自重?你要我如何自重?”穆朝阳被穆言脸上的冷漠表情刺痛了。 好歹他们过去也是有过婚约的,她就这么看不上他?这么厌恶他? 人都是会钻牛角尖,走进死胡同出不来的,比如此刻的穆朝阳,他就一门心思认为穆言看不起他,厌恶他,才会悔婚。 要知道他被悔婚后的这段时间里,外头风言风语一大堆,那些公子们私下里都打趣他,揶揄他,说一定是他不中用,所以人家姑娘才会退婚。 在这些揶揄和嘲笑声中,穆朝阳觉得自己都要疯掉了。 他有那么不好吗? 凭什么她一换了身份,马上就要悔婚? 穆朝阳想到此,眼眸中忽然透出冷光,呵呵笑了一声道,“过去你在穆府住的时候,怎么没说过要我自重?你当时还不是眼巴巴地等着我,要我娶你,现在你以为你当了蔺家大小姐,你就可以无视我?你就可以随意践踏我,穆言,我告诉你,我也不是那么仁慈的人,可以一遍一遍的让你伤害我。” 穆言看着穆朝阳这个眼神,她心中忽然就抽了一下。 她记得前世当她得知穆朝阳和陆怡玉苟且的时候,穆朝阳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警告和威胁她。 “你如果不接纳玉儿,那你就别想在这个家里有好日子过……” 那是穆朝阳前世说过的话,如今看到穆朝阳这样,前世的一幕一幕,又开始眼前浮现。 终究是如噩梦一般的过去。 穆言身体都在颤抖。 桃红和绿芜见势头不对,赶紧挡在穆言前头。 桃红厉声道,“穆大公子,你到底要干什么?这里可是蔺府,不是穆府,由不得你胡作非为。” 到了这个份儿上也无所谓主仆关系了,反正她们现在都在蔺府,又不是穆府的人。 撕破脸就撕破脸。 绿芜也冷冷道,“您要是再不自重,我们马上去请老爷太太过来。” 然而任凭她们说什么都没有用处。 穆朝阳依旧一脸似笑非笑地表情看着她们主仆三人。 穆言拢起衣袖,随时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如果穆朝阳再动手动脚,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让桃红和绿芜打他一顿。 这里毕竟是蔺府,还容不得他穆朝阳撒野。 只是她不明白,穆朝阳的性子怎么忽然就变了? 前世他是那么的不在意她,今世却又来纠缠她…… 人可是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好,我放尊重。”穆朝阳忽然背过手去,四下里看了看,东边过来了好几个小丫鬟,有说有笑的。 穆言下意识想要避开,但是穆朝阳却又故意拉住她,高声说道,“多日不见,妹妹真是风姿绰约,越发明艳动人了。” 无耻。 穆言在心里头暗暗骂了一句。 她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穆朝阳想要坏了她的清誉,很容易的事情。 那几个小丫头果然朝着这边看过来,当看到内宅竟然有男人出没时,一个个都惊的目瞪口呆,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刚才她们听到穆朝阳喊了穆言一声,“妹妹”。 “妹妹”的含义就多了。 亲妹妹,表妹,又或者义妹,当然,还有一种是情妹妹…… 加上穆言才接到蔺府没多久,而且以前穆言还有过婚约,这些小丫头子们马上就成了看客。 也有人偷偷去请老太太过来,避免事情闹大。 穆言简直气的要吐血。 人无耻起来真是没得救。 她以为她不会再和穆朝阳有任何的纠缠了,没想到他竟然脸大到这种地步,来蔺府撒野,实在是太可恶。 为了防止事态扩大,穆言冷冷道,“好,既然你有话对我说,那就请到里面去说吧,这里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有,你别忘了,这里是蔺府,不是穆府。” 她再次提醒穆朝阳。 然而她忘了,穆朝阳本性其实就是没脸没皮的人。 若是有脸皮的人,前世怎会趁着自己的表妹夫死了的时候,和自己的表妹苟且? 亡人尸骨未寒,他们就能做出那种天理不容的事情,可见其脸皮已经厚到了一种程度,毫无羞耻心。(。) 第二百零三章 穆朝阳似乎是早就打算好的,如果穆言不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他就会死缠烂打。 “我知道这里是蔺府,不是穆府,你不必提醒我。”穆朝阳眯了眯眼睛,指了指一侧的羊肠小道道,“我就有几句话问你,很简单,不必去里面说,就在这里说吧。” 穆言已经是耐着性子在和他说话了,无奈他似乎根本听不懂人话似的。 穆言心中恼火,冷冷道,“有话便说,说完了还请穆大公子以后别缠着我。” 穆朝阳听后似笑非笑地看向了穆言,眼神里有一种很恐怖的东西一闪而过,他嘴角竟然扬了扬,只是这一笑更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桃红和绿芜时刻提防着,生怕穆朝阳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坏了穆言的清誉。 要知道,女人清誉大过天,一旦被毁,以后能不能出嫁都是个问题。 穆言拢了衣袖,神情很冷很冷。 若是说一开始退婚的时候她还有过那么一丝丝的愧疚的话,那么这一刻,她那仅有的一丝丝愧疚也消失殆尽。 穆朝阳,终究还是如前世那般,翻脸无情。 穆言的冷漠似乎再次刺伤了穆朝阳,他唇角的那一丝丝笑容越来越冷,最后竟变成了一抹嘲讽,“我就那么招你讨厌?” 穆言没说话,她觉得她不说话足以表达她的态度。 “……我和你之间,真的没有一丝丝可能了?为什么?” 穆朝阳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他就想知道为什么。 他总觉得之前穆言说的那些理由,都是用来搪塞他的。其实说破了,还是因为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被悔婚,不甘心被人揶揄为“没用的男人”。 穆言瞟了他一眼,神情还是很冷漠,淡淡回答他,“那天离开的时候我就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不是吗?为什么你还要追过来再问我一遍,你再问一遍,结局会有什么不同吗?婚约已毁,不是吗?” 穆言这番话,可谓字字锥心,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是的,她从未想过给穆朝阳任何的机会。 前世已经痛苦过了,她已经看清楚了他的为人,她没有必要再重蹈覆辙,让自己再痛一次。 踏着老路她绝不会走第二回。 穆朝阳眉间跳动了一下。 这个答案他其实已经想到了。 可他就是不甘心啊…… 凭什么他要被人说成是“没用的男人”?就因为被她穆言悔婚了? 她成了蔺家大小姐,将来还能嫁的如意郎君,而他,或许要背负着“没用的男人”这五个大字过一辈子,被人嘲笑揶揄。 穆朝阳越想越气。 他觑眼看着穆言,“如果我反悔呢?” 穆言冷笑了一声,只说了两个字,“晚了。” “哼”穆朝阳冷笑了一声,“好一个晚了!你现在是名正言顺的蔺家大小姐,将来嫁得如意郎君是迟早的事情,对不对?也是,以你现在的身份,对我不屑一顾也很正常。” “但是你别忘了,你以前可是一直生活在穆府,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穆朝阳的笑容忽然放大,甚至有些邪恶。 穆言莫名心中一抖。 这个混蛋,不会又想出来什么龌龊事情吧? 穆朝阳忽然把脖子伸长,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地对上了穆言的眸子,靠近她。 穆言赶紧往后退开。 桃红和绿芜也拦在前头。 穆朝阳见状哈哈笑了一声,颇为得意道,“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肚兜上的梅花绣的可真真是不错。” 穆言听了这话,顿时如五雷灌顶一般。 不错,她确实是有过一条绣着红梅的肚兜,只是早就不见了。 难道…… 穆言心突突跳着,五根指头紧紧捏在一起,掌心一阵生疼,她只觉得肺管子都要炸裂了。 她领教过穆朝阳的无耻,可是没想到会无耻到这种地步。 桃红和绿芜也听的面红耳赤,气的不行。 “现在我还叫你一声大公子,但是一会儿可就不好说了,你这个无耻之徒,你信不信我打你?” 桃红左右去找木棍子之类的东西,想教训穆朝阳一顿。 绿芜也冷冷道,“请你离开,蔺家不欢迎你。” “好,我会走的,你们不必激动。”穆朝阳到了这个时候反而神情看上去悠哉悠哉地,他终于从言语中获得了那么一丝丝地痛快感。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穆言冷冷看向穆朝阳,肚兜可是极其私密的东西…… 穆朝阳很平静地耸肩,风淡云轻道,“哦,我还真没那东西,不过是看过一眼罢了。” 穆言根本不信他说的话。 无耻之徒。 “你若不还,休怪我不客气。”她也不是前世的软柿子了,说捏就捏。 穆朝阳却不怕她,依旧从容镇定道,“那好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是如何不客气的,过去十四年里,你不是一直唯唯诺诺看别人脸色过日子吗?怎么?如今换了个身份,性子也换了?” 穆言听后冷笑了一声,“换了性子又如何?你别忘了司琴是怎么死的……” 她提醒了一句。 司琴的死可是和大太太脱不开干系。 “那又如何?你有证据吗?司琴的尸身早就入土为安了,谁查?” 人无耻起来真的无所顾忌。 穆言暗暗捏了捏拳头,懒得再和穆朝阳废话,只问他最后一句,“我的东西,你到底还还是不还?” 穆朝阳道,“那就得看我的心情。” “无耻。” “对,我就是无耻,我的无耻也是你逼出来的。”穆朝阳冷笑了一声,忽然扬起一手竟然很大胆地捏在了穆言的下巴上。 “听好了,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你逼我的,你记住了,都是你逼我的……” 穆言气得扬起巴掌就给了穆朝阳一巴掌,“混蛋。” 穆朝阳躲得很快,这一巴掌没打上。 “快放开我家小姐……” “真无耻。” 桃红和绿芜从穆朝阳的后背一顿猛打。 穆朝阳到底是男人,转过身子就将二人推开,“滚,别忘了,你们也是从穆家出来的奴才而已。”(。) 第二百零四章 “啪”一声,这一次穆言稳准狠地一巴掌打在了穆朝阳的脸上。 这一巴掌,她前世就想打了…… “该滚的人应该是你吧。”穆言身形未动,冷冷看着穆朝阳。 穆朝阳脸上挨了一巴掌,他扬着手缓缓落在自己被打的面颊上,面容愤然。 穆言不愿再多看他一眼,带着桃红绿芜转身就走。 穆朝阳不依不饶,还要追上来。 穆言走的很快,正好瞧见东边走来几个婆子和丫鬟,她立刻大声喊道,“穆大公子迷路了,来个人送穆大公子回去。” 穆言只听穆朝阳咬牙切齿说了一句,“穆言,你够狠,你给我等着……” 这些话大有狗急跳墙,鱼死网破的意思。 穆言心中一片冰冷。 前世,穆朝阳也对她说过这样的狠话,那时候她死活不想将自己的孩子给陆怡玉,陆怡玉便哭哭啼啼去找穆朝阳,后来穆朝阳气急败坏来管她要孩子,当时就对她说了类似的狠话。 畜生就是畜生。 穆言拢紧了衣袖,脸色阴沉。 肚兜的事情,她得尽快解决。 桃红气的骂道,“实在是太无耻了,世上竟还有如此无耻的人,亏得以前在穆府我还觉得他不错呢,当时一直想撮合您和他……” 绿芜则皱眉道,“人心真是可怕。”又琢磨道,“不过这下算是撕破脸了,看样子,他以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怎么办?” 桃红和绿芜都很发愁。 穆言没有说话,心里头想着对策。 她并没有去前厅,而是按原路返回,刚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见到蔺老太太和蔺氏匆匆走过来。 方才有个小丫头看到穆言被穆朝阳拦住的事情,赶紧去通知了蔺老太太。 蔺老太太满面焦急,一看到穆言就赶紧抓住了她的手,问,“方才有人回我说穆家大公子来内宅了?” 穆言并没有隐瞒,她立刻隐忍着眼泪点头,咬着下嘴唇,手指都在颤抖,“是的,他来后宅了,我警告他让他走,可他就是不听我的……” 穆言心里知道,肚兜的事情单凭她自己的力量是解决不掉的,必须要让蔺老太太和蔺氏她们知道。 这需要她们长辈出面。 趁事情还没闹大,赶紧解决,否则她真的会清誉不保…… 穆言眼眶都是红红的,看上去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蔺氏看在眼里,简直心疼的要死,先安慰穆言道,“乖孩子,你别怕,凡事有我们在,走,先去你祖母房中说话。”一面又吩咐身边的姚嬷嬷道,“去,和老三老四说一声,让他们看紧了穆朝阳,别让他胡说八道,要是那厮敢胡说八道一个字,立刻叫他们哥俩想法子把穆朝阳给我弄出来。” 依着她的意思,其实是想狠狠暴揍一顿穆朝阳,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蔺氏只好先忍耐下来。 姚嬷嬷很谨慎地应声去了。 蔺氏则牵着穆言的手,去了蔺老太太房中。 刚一进屋,穆言就控制不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倒不是她装可怜,实在是方才的事情太气人,太侮辱人。 想想前世的心酸,眼泪就忍不住滚了下来。 穆言一哭,蔺氏和蔺老太太的心都跟着紧紧揪在了一起。 “我的儿,你先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蔺老太太急的拉了穆言坐下,皱眉道,“不管是什么事情,你说出来,祖母替你做主。” 穆言一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哽咽的说出不出话来。 蔺氏见状,只能问桃红和绿芜。 “你们两个一直跟着大小姐,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桃红和绿芜相互对视一眼,二人也不敢隐瞒。 绿芜沉稳,这种时候她回禀起来更加清楚,于是绿芜弓着身子将方才发生的一切一股脑儿全部和蔺老太太蔺氏她们说了。 绿芜气的道,“奴婢已经警告过穆大公子了,可是他死活不听,还是要纠缠着咱们大小姐,还说出诸多下流的话,做出诸多的不合规矩的事情来……” “……是啊,当时大小姐还打了他一巴掌,他非但不怕,捂着脸还威胁大小姐。”桃红气的俏脸上一阵阵发红,垂眉道,“老太太,侯夫人,您二位可要替我们大小姐做主啊,穆大公子这次实在欺人太甚了。” 蔺老太太早就听的气炸了肺,她一巴掌顿时狠狠拍在了檀木炕几上,手边一个白瓷美人茶碗都被震的发出啪的一声。 “……岂有此理,这个穆朝阳,简直大胆。”蔺老太太双眸紧紧缩在一起,黑沉着脸道,“这里好歹还是我们蔺家的地盘子,岂容他撒野。” 蔺氏气的简直恨不得把穆朝阳生吞活剥。 穆朝阳刚才的行为要是让旁人看到,还指不定又会传出多少风言风语。 穆言本就在他们家长大,退婚后,外头就有诸多非议,如今穆朝阳还故意来挑衅。 关于肚兜的事情,桃红和绿芜都没敢说。 “言儿,你放心,姑母一定替你做主。”蔺氏双眸冒着冷光,柳眉倒竖,说道,“这个穆朝阳实在是太大胆,眼下宴席还未结束,等结束的时候,我再命人去留下他们穆家人,给你讨要一个说法。” 蔺老太太也道,“你且忍耐忍耐,等散了宴席再处置此事。” 穆言却泪流不止,“祖母,姑母,事情并不简单。” “事情不简单?” 蔺氏和蔺老太太相互对视一眼后,二人顿时将房中闲杂人全部支出去。 待人走后,蔺氏急忙握紧了穆言的手,问道,“怎么不简单?” 穆言红着眼睛看了蔺氏一眼,又看了蔺老太太一眼,许久,她才起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道,“是言儿不好,是言儿太过大意了……” 蔺氏和蔺老太太见状更加着急了,蔺氏赶紧起来拉了穆言起身,也红了眼圈道,“好孩子,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姑母都会帮你,你先起来说话。” 穆言这才起身。 她垂下头抿了抿嘴唇,隔了好久才将穆朝阳拿走她肚兜的事情说出来。 这种事情确实不好说出口,一般的女孩子都会隐忍着,但她已经活过一世,知道有些事情拖不得,拖久了反而会找不到退路。 蔺老太太和蔺氏听说后果然大吃一惊。 要知道肚兜可是女孩子身上最私密的东西,要是穆朝阳真的拿这东西做文章,穆言的清誉一定会被毁掉,到时候不嫁给穆朝阳都不行,当然,除非自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青灯古佛一辈子。 “……这肚兜已经丢失大半年了,当初遗失的时候我也命桃红找了许久,可就是找不到,谁知道,竟然会在他的手里。” 穆言边说边咬了咬牙,眼泪再次委屈地滚落下来。 蔺氏心疼地赶紧替她擦眼泪,“傻孩子,这怪不得你,只怪人心太过险恶,这个混账东西,竟无耻至此。” 蔺老太太也气道,“穆家自持百年大族,没想到子孙都坏到根上去了,亏得当初言儿离开穆家的时候退婚了,若是没退婚,等言儿嫁过去以后,都不知道会受什么罪。” “娘,那这事儿要怎么办?言儿这次可是受了大委屈。” “我知道,可这事儿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办,若是明目张胆地办,万一被穆家人反咬一口,说那肚兜就是言儿主动相赠,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言儿。” “那要怎么办?” 蔺氏急的两手不断来回绞弄手中的帕子,她好不容易才认回了女儿,绝不能让她受委屈。 “先稳住。”蔺老太太到底见过大风大浪,她稳住心神,掷地有声道,“我再派几个人去盯紧穆朝阳,等散了宴席以后,我悄悄请了他过来,先来一个缓兵之计稳住他,再慢慢将肚兜弄到手。” 姜还是老的辣。 老太太不疾不徐地态度让穆言深深震撼。 虽说重生一次,但这时候,她似乎还是不够沉稳。 穆言深深吸一口气,只听老太太对她说道,“穆府,你还有认识的并且靠得住的人吗?” 穆言细细想了一遍,最后她只能锁定穆念柔。 “有,穆家六小姐穆念柔。” 蔺老太太想了想,“就是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孩子吗?靠得住吗?” 穆言想了想,点头,“嗯,靠得住。” “能靠得住就行。” “娘,您到底打算怎么做?难不成让那个穆念柔去偷肚兜?这……这能行吗?” 蔺氏皱了眉头,觉得有些不靠谱。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蔺老太太道,“且试一试吧,不然怎么办?你直接管他要,他能给你吗?这种东西到了他手里就是把柄,而且还是相当有利的把柄。”老太太叹一口气,神情有些疲惫,“你要知道,言儿在穆家可是一住就是十四年,这十四年里发生的事情,还不是全凭着穆家人几张嘴巴说,他们要是真没良心,白的说成黑的,把言儿说成是勾三搭四不知检点的女孩子,外人会信谁的?自然会信他们的,到时候咱们言儿就毁了,谁还敢娶她?” 蔺氏听后真恨不得拿刀活劈了穆朝阳那畜生。(。) 第二百零五章 蔺老太太和蔺氏再次带着穆言回了席上,席间,三人表现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一般,很平静。 而此刻的穆朝阳却觉十分煎熬。 方才他对穆言说的一番话,其实并非他本心,他一开始只是想去告诉她,无论如何,他会等着她,一年也好,两年也好,只盼她能不那么绝情,给他一个机会。 但近来他受到诸多旁人的揶揄和调侃,心中积愤,一时没控制好,才会说出伤害穆言的话。 穆朝阳心中很后悔,席上一直郁郁,话很少。 宴席一直到酉时三刻才彻底结束。 结束的时候蔺春秋特意笑着拱手宣布道,“今日多谢诸位能给我面子,前来捧场道贺,多谢多谢。”蔺春秋带着蔺家英一起给在场之人拱手作揖道谢。 蔺春秋一面欠身为礼,一面又道,“今天虽是我蔺家的家事,但我有几句话也不得不说。” 众人全都定定看着蔺春秋,想听听蔺春秋要说什么。 蔺春秋朗声说道,“想必大家都知道吧?今年北旱南涝,多县百姓居无定所,食不果腹。”说话的时候他又长长一揖道,“皇上为此事也是夜不能寐,前些日子还派了两位皇子亲自去赈灾,此乃皇恩浩荡,普天之大幸也。” 底下就有人赶紧道,“皇恩浩荡。” 蔺春秋又一拱手,笑着道,“……皇上尚且如此,咱们身为臣子,总要替换皇上分忧,因此,我蔺某人今日便自作主张,借花献佛一回,把收到的各家贺礼悉数拿出来,以诸位的名义,为赈灾尽一点绵薄之力,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此番话一出来,两派系送礼之人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蔺春秋今天不拘礼,来者不拒全部收下,原来竟是想了这么一处。 皇上尚且开国库赈济灾民,蔺春秋此举,他们又怎么能反对? 言候当即拿出一把折扇,一面慢悠悠地摇着一面低低对薛宇说道,“还是蔺公高明啊……” 薛宇早就想到他老丈人定有后手,果然,这一招确实绝妙的很。 拿着这些人的钱去赈灾,皇上面前不单单得了好,别人还说不出不好来,高,确实很高明。 不愧是人老成精。 薛致远冷眼看着,也着实佩服蔺春秋,这样的做法无疑不会得罪两派,更能保持自己中立的态度,很高明。 席上有片刻的沉寂,沉寂过后又有轻微地议论声音,之后便有中立派的人先扬声道。 “蔺公真是大善,赈济灾民乃当下皇上以及朝廷最棘手的事情,蔺公这样做,真是大善举,灾民们有福了。” 既然有人开口了,两派系的人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跟着附和。 “这是大好事,还是蔺公想的周全。” “蔺公不愧为朝廷的中流砥柱,此举善哉。” “就是就是,大善事一桩。” “……” 对于这些话,蔺春秋也只是淡笑着拱手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众人才是出力之人,明日我定亲自上报皇上,谢诸位出力。” 两派系本想借此机会拉拢蔺春秋,眼下局势很明显,拉拢无望,只能作罢。 众人纷纷起身告辞。 薛致松趁机起身走到穆朝阳边上,轻轻说了一句,“薛大公子,请先留步,我外祖母有情。” 穆朝阳看上去无精打采的,见是薛致松,他先是神情一僵,接着想了想,点点头道,“好。” “请随我来。” 薛致松趁着散席的时候,带着穆朝阳去了蔺老太太的房里。 走到门口的时候,站在门口的姚嬷嬷低声对薛致松道,“老太太只让穆大公子一个人进去。” 薛致松点了点头,看着穆朝阳犹犹豫豫地进了老太太的房里,他才离开。 蔺老太太房中正坐着蔺氏和赵氏两个人,并不见穆言。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屋内点了两盏琉璃灯,灯光下,蔺氏,赵氏和蔺老太太的脸色都很沉。 这种气氛有种压死人的感觉,穆朝阳走进去以后,顿时就觉得喘不过气,脖颈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了一样,很难受。 他自知理亏,因此一直垂着头,拱手作礼,“见过老安人,见过侯夫人,见过太太。” 蔺氏真恨不得冲上去给穆朝阳几巴掌。 年纪轻轻地就不干好事。 蔺老太太则气定神闲,尽管沉着脸,语气却听不出波澜,“穆家大公子对吧?” 穆朝阳莫名就觉得头皮一阵一阵发麻,只能硬着头皮道,“不敢不敢,在您面前,不敢称公子。” “有什么不敢地?”蔺老太太眼眸微动,一下子落在穆朝阳身上。 琉璃灯照在她脸上,有种很威严的东西从她面颊上闪过。 穆朝阳自己就乱了阵脚,赶紧跪下磕头道,“老安人,我知道我错了,白天我不该在贵府撒野,更不该当着蔺大小姐的面说出龌龊话。” 他会主动认错,这一点,蔺老太太倒是没想到,她立刻与蔺氏赵氏相互互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便拨弄着手腕上一串紫檀念珠,慢慢说道,“既然你知错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年轻人血气方刚,难免会犯错,好在你犯的错还没到了不能弥补的地步,这样吧,你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弥补此过错?” 穆朝阳其实事发后一直很后悔。 读书多年,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丢掉了…… 穆朝阳垂着眼睑,许久,才拱手开口说道,“我会向蔺大小姐当面赔礼道歉。” 蔺氏马上说道,“当面就不必了,穆大公子想必也不想看她再难过吧?这样,你把你手里的属于她的东西还给她,别坏了她闺誉就行。” 穆朝阳脸上红了一下。 其实那肚兜不是他偷的,说来也是巧合的很,半年前穆言有一次生病,他去穆言院子里送药,穆言的一个丫鬟刚好夹着一叠洗好的衣服往屋里去。 那丫头可能是走的太急,加上一只手里还提着一桶水,胳膊底下夹着的几件衣服就掉了一件…… 而那件正好就是肚兜。 他当时捡起来了,本想还回去的,但鬼使神差地竟然就留下了……(。) 第二百零六章 穆朝阳沉默着。 方才终究是他自己太过冲动了,做错了事情说错了话,如今这样尴尬局面,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蔺家人给他难堪。 但人活着都是为了一口气,他不服,为什么穆言一朝变作蔺家大小就就要抬腿踢开他? 踢开他的时候,可曾为他的处境想过? 再怎么说,穆言也在穆府吃了十四年的油盐,心,不该这么硬。 穆朝阳双眸中闪过一丝情绪,慢慢看向蔺氏,低声说,“……侯夫人,东西我自会归还给蔺大小姐,只是……我心中也有诸多苦闷,不吐不快。” 蔺氏微微皱眉,转眸与蔺老太太相视一眼,蔺老太太轻轻点头,蔺氏开口说道,“你说吧,有何苦闷?” 穆朝阳轻轻抿了抿嘴唇,犹豫片刻后说,“我苦闷的事情想必侯夫人心中应该也有数,自打我与蔺大小姐退婚以后,外头诸多流言蜚语,这些流言蜚语字字锥心,实在叫人苦闷……” 蔺氏听到这里面色微微一冷,不悦道,“怎么?穆大公子这是在埋怨我们退亲一事?此事当时可是你父亲亲自点头应允的,并非我们蔺家独断。现在即便外头有什么流言蜚语,那也与我们家言儿不相干,不是吗?” 蔺氏眼眸倏然从穆朝阳身上划过,手里捋着帕子,一字一句说道,“再说了,当初我们言儿在你们府上是何等处境?我想你心里应该也清清楚楚,不用我多说吧?既然你们当初你们穆家不肯善待她,现在便也别后悔,有因有果,怨不得我们家言儿退掉亲事。” 穆朝阳终究是太年轻,太嫩了,闻言不由脸上一红。 蔺氏虽说性子向来温和,但她能在侯府立足这么多年,也并非软弱之人,对付穆朝阳,还是不在话下。 蔺老太太手指不断拨弄着念珠,慢条斯理说道,“穆家好歹也是百年大族,能在燕京城立足这么多年,靠的也是做人的诚信,人无信不立,我相信这个道理你一定懂……” 蔺老太太点到即止,言语中并没有过多责备的意思,只是淡淡说道,“这能不能结亲也要看两个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穆朝阳闻言眼神一阵黯淡,沉默了片刻后,终于垂着眸子低低说道,“老安人放心,明日我会派人将东西送回的。” 蔺氏一听马上道,“不必,我派人亲自跟你去取一趟吧!” 蔺氏也怕夜长梦多,这中间万一有什么差池,穆言定会闺誉受损…… 穆朝阳嘴角轻轻扯了,终是点了点头。 蔺氏派了姚嬷嬷跟着穆朝阳去一趟穆家,对外就说是她看中了穆朝阳画的一副画,特意让姚嬷嬷跟着去求画的。 侯夫人求画? 同来的穆家几位老爷以及各位小姐也不是傻子,虽然猜不透其中玄妙,但都能感觉到,这件事情绝非求画这么简单,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内情。 从穆府出来以后,穆朝阳脸色一直很难看,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懊恼,各种情绪搅扰的他不得安生。 穆家众人看在眼里,想过来询问情况,但姚嬷嬷寸步不离的跟着穆朝阳,实在找不到机会询问,只能作罢。 姚嬷嬷着实谨慎,一直紧跟穆朝阳到穆府,拿到肚兜以后,才由衷松了一口气。 穆朝阳眼神茫然,看着姚嬷嬷将肚兜收好,他抿着嘴唇忽然喟叹一声,“您回去以后待我向……向你家小姐带句话,就说我……说我对不住她,今日事情,望她能忘了……” 伤害已经造成了,想要求原谅,只怕是不能够了。 姚嬷嬷听后只是摇了摇头,“好,我会把话带到的。” 穆朝阳点了点头,亲自送了姚嬷嬷出府。 穆朝阳心事重重,前脚回到书房,后脚穆青就火急火燎地来找他了,一只脚刚买进门槛,她就大声质问道,“哥,那个姚嬷嬷跟着你来干什么?” 穆朝阳心烦,并不想理会穆青,他随手拿了一本书,闷着头坐在椅子上看书。 穆青气的撅嘴,“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哼,我就知道,那姚嬷嬷跟着你来,准没好事。” 穆朝阳仍旧抿着嘴不想理会穆青。 从前穆言在穆府受的委屈,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他这个任性跋扈的妹妹…… “哥,你说话啊!” “你倒是说话啊,姚嬷嬷到底跟着你来做什么?是不是……是不是穆言又有什么幺蛾子?欺负你了?” 穆青俨然一副穷追不舍的模样,非要得个答案才肯罢休。 穆朝阳听的更加烦躁,砰一声将书扔在书案上,一拳砸下,横着眉毛说道,“你还有完没完了?” “你……你怎么说话呢?”穆青一下子拧了眉毛,“我问你话也是为了你好,怕你被人欺负,你倒好,不识好人心……” “算我求你行不?回去歇着吧!”穆朝阳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闭上眼睛靠在了椅子上。 穆青心口一高一低地起伏着,见她哥如此,心中更加笃定,那姚嬷嬷肯定不是来求画的,若只是单纯的求画,她哥为何如此烦恼? 看来穆言那贱人又出什么幺蛾子为难她哥了…… 穆青暗暗咬唇,哼了一声,转身出了书房。 穆朝阳捏了捏眉心,长长出了一口气。 姚嬷嬷不敢耽搁,匆匆回了蔺府。 蔺氏拿到肚兜的时候,也跟着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没出大事。” 蔺老太太一抚胸口道,“也算那穆朝阳还有点良知,若是将此物传出去,咱们言儿肯定会被毁了。” “是啊。”蔺氏想想都后怕,赶紧对姚嬷嬷道,“快将此物送还给言丫头去,或烧或留,让她自己处置。” 姚嬷嬷点了点头,伸手接了东西去找穆言。 而穆言则带着桃红和绿芜在老太太的花房里给几株山茶松土。 老太太的花房打理的很好,常年四季鲜花不败,名贵珍稀的花种也有不少,而那些看似普通无人问津的花也养了不少…… 穆言自打到了蔺府,空闲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就是这里,看着这些花花草草,心情顿时觉得好起来了。 花匠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子,慈眉善目的,别人叫她牛嫂子。牛嫂一面给花培土,一面笑着和穆言说,“大小姐,您可真是喜欢这些花草。” 穆言一笑,“草木也有情,我时常来看它们,它们也能记住我。” 牛嫂子听了这话哈哈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说,“这道也是,不过女孩子天生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今儿个薛家表小姐还来这里一趟呢,盯着那几盆打了花苞的腊梅看了许久……” 穆言一听这话嘴唇轻轻抿了一下,不动声色说道,“是吗?我还以为就我喜欢来花房呢!” 她说话的空隙,起身朝着东边花架上几盆打了花苞的腊梅走过去。 腊梅打理的很好,上面花苞粉红粉红的,看来过不了几天能开了。 穆言拢着衣袖,不动声色又朝着腊梅边上的几盆花看过去,一盆金桔,两盆一品红,还有两盆天竺葵…… 天竺葵? 穆言皱了皱眉,仔细看了看那两盆天竺葵,果然在其中一盆上面发现了端倪。 天竺葵被人掐去了几截花径。 掐花径干什么? 穆言心中迷惑,刚要伸手去摸天竺葵,牛嫂看见了,急忙提醒她说,“大小姐,天竺葵您还是少碰为妙,那东西碰到了您的皮肤容易发痒,尤其是断掉的花径,粘在娇嫩些的皮肤上,皮肤上就会发红发痒,严重的还会红肿,您肉皮那么嫩,可碰不得……” 穆言听后顿时明白了,薛华裳胳膊上那一层看似长了疹子的皮肤,或许就是沾了天竺葵造成的。 看来,这法子一定是薛致远给薛华裳想的。 可薛侯爷人精似的,用此法能糊弄过去?而且言候也不是傻子,若他一心想与薛家结亲,即便薛华裳一身疹子又能如何? 穆言觉得这并非长久之计,而且弄不好被薛侯爷查出来,薛致远肯定会被他父亲责怪。 穆言停在空中的手,忽然就朝着天竺葵伸过去,顺势掐下一小截,淡淡一笑道,“牛嫂,这花真有这么厉害?我就不信了。” 桃红和绿芜一看急了,赶紧将穆言手里的天竺葵夺下丢在地上踩了几下。 “小姐,您可别胡闹,这真不是闹着玩的。” 牛嫂也急急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大水瓢,水瓢里头有半瓢水,“哎哟喂,我的大小姐,您掐它干什么呀?快,快洗洗手,不然待会儿您就觉得痒痒了,痒的时候很难受。” 穆言只是笑了笑,不过还是依言洗了手,一面洗手一面笑着说,“这不也没事吗……” “幸亏没事,您要有事,我可怎么和老太太交代?”牛嫂长长呼一口气。 穆言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至少薛侯爷查到天竺葵的时候,不会牵连到薛华裳……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想要帮薛致远一把,总觉得,有些事情非做不可……(。) 二百零七章 宴席结束的还算顺利。 蔺春秋当天傍晚便将所收之礼一件不落悉数全部送去宫中,此事自然很得圣心。 皇上笑逐颜开,当场赏了蔺春秋两套年轻女子用的珍宝头面,半开玩笑说道,“蔺卿送了这么多东西进来,怎么着朕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不是?这两套女子头面就当是朕的贺礼。” 蔺春秋听后一笑,赶紧叩首谢过。 皇上这才龙袍轻轻一撩,转为正题说道,“上次老大和老四赈灾一事,蔺卿有何高见?” 蔺春秋乃朝中元老,平常为人处世低调而不张扬,在某些朝政大事上,皇上很愿意听他的意见建。 但在立太子一事上,蔺春秋自来中立,夺嫡他实在没多大兴趣。况且大皇子和四皇子,对他来说都不是适合当君王的人。 大皇子懦弱,苏皇后有名无势,将来若是继位,朝廷之中肯定会大乱,弄臣四起。 而四皇子背后的势力太过复杂,薛贵妃又善弄权,若是四皇子继位,薛贵妃到时候一定会以太后身份干政的…… 蔺春秋人老成精,只是微微垂首说道,“此事乃皇上您的家事,微臣怎好开口置喙?” 皇上听后眼角微微动了动,在立太子这件事上,他知道蔺春秋向来不参与,他做出这样的回答,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皇上伸手揉了揉眉心,脸上不由多了几分无奈之色,“朕看你不是不好置喙吧?立嫡乃大事,朕想多听听你们的意见。” 蔺春秋听后抿了抿嘴,许久才拢着衣袖说道,“大皇子宅心仁厚,四皇子神武善战,都是极出色的皇子……” 皇上看了蔺春秋一样,脸上再次露出无奈之色,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朕想从你口中听句实话还真是难。” “皇上,微臣句句属实。” “罢了,你回去吧……” 皇上摆了摆手,半壁眼睑似是乏了。 蔺春秋起身恭恭敬敬退出书房。 傍晚红霞漫天,映衬的御书房更加恢弘大气。 蔺春秋下了御书房的汉白玉台阶真打算回府,才走出没几步,冷不防斜刺里蹦出一个小太监弓着身子拦住了去路,“蔺大人请留步。” 蔺春秋愣了一下,定睛看了那小太监一眼,他认得,这小太监是薛贵妃身边的当红太监李进。 他来做什么? 蔺春秋心思微动,面上却不显露,只露出一丝丝笑容说道,“这不是李公公吗?” 李进旋即笑道,“贵妃娘娘听闻您今日认了孙女,特为蔺小姐准备了一份礼物,请您去昭阳宫中一坐。” 蔺春秋暗暗捏了捏手指。 这个时候薛贵妃请他去昭阳宫中,肯定是为了四皇子的事情,四皇子的责罚还没定下来,现在四皇子党羽一个个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薛贵妃身为四皇子生母,自然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着急。 蔺春秋自然明白其中道理,说是准备了礼物,无非是想拉拢他,从他口中套话而已。 但不去显然不行。 李进生怕蔺春秋不给面子,忙满脸堆笑地压低声音说道,“贵妃娘娘可是备好礼等着呢……” 蔺春秋看了李进一眼,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就有劳李公公引路。” 李进闻言似是松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蔺公请。” 昭阳宫是除却皇后正宫以外最富丽堂皇的殿宇,园子里一年四季花开不败,各种奇鸟野兽也养了不少,宫娥一个个敛声屏气垂首伺候着,一看就知道都是经过精心调,教过的。 薛贵妃在一侧的偏殿里设了茶座,一见到蔺春秋就笑吟吟地招呼道,“蔺公快请坐吧。”又一笑道,“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蔺公红光满面,精神大好呀。” 蔺春秋行了礼,低垂眼眸慢慢一笑回话道,“这也是托了皇上,托了贵妃娘娘的福。” 薛贵妃闻言扬唇一笑,请蔺春秋入座。 二人坐定后,有宫婢端了热茶上来。 薛贵妃率先端盏请道,“这是四川那边新进贡的青城芽茶,蔺公尝尝味道如何?” 蔺春秋没有推辞,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赞道,“果然是好茶。” 薛贵妃一笑,吩咐身边宫婢道,“备一盒给蔺公回去的时候带着。” 蔺春秋正要推辞,却听薛贵妃慢慢说道,“若论起来家事来,蔺公您是长辈,嫂子嫁过去这些年,为哥哥劳心劳力的操持家务,养育大了五个孩子,我是打心眼里感谢她。” “贵妃言重了,身为妇人,原该如此。”蔺春秋淡淡道,“这是她的本分。” 蔺春秋心里明白,薛贵妃用亲戚关系来套近乎,为的是她的儿子。 薛贵妃听后轻轻吸一口气,又叹道,“哥哥和嫂子在外倒是尽心的很,在皇上更前也一直视死效力,只是老四他不争气,这一次奉旨赈灾,偏偏就惹得龙颜大怒……” 言毕,薛贵妃拿过帕子似是抹泪,声音带了几分哽咽,“不瞒蔺公,此事一出,我已经有好些天不曾安眠了……” 蔺春秋只是听着,并不作声。 按理来说,他连昭阳宫都不该来的,毕竟是后宫…… 但正因为这层亲戚关系,他来一趟,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加上贵妃又以道贺之名请他过来,别的妃子即便知道了,也不敢嚼舌头。 这是薛贵妃的高明之处。 薛贵妃眼神迅速扫过蔺春秋,见蔺春秋不做声,她又道,“蔺公的孙女已经十四了吧?十四岁,可正是说亲的好时候……” 薛贵妃虽然没有明说,但蔺春秋听的明白,薛贵妃这是想用自己孙女的亲事来收买他。 若他帮薛贵妃在皇上面前说四皇子的好话,说不定将来薛贵妃会为自己的孙女促成一桩大富大贵的好婚事。 然而薛贵妃终究不懂蔺春秋,蔺春秋并不是贪图大富贵之人,若是贪图富贵,这些年早就有所动作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再说了,嫁的富贵又能如何?他活了这么大岁数,早就把那些虚妄事情看透彻了。 蔺春秋仍旧没有言语,只是慢慢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后才淡淡说道,“不瞒贵妃娘娘,我那孙女有十四年是养在别人家中的,如今好不容易回来,我家夫人压根就舍不得她出嫁,前两日还同我叨念着,说要把孙女多养几年再出嫁,也算是补偿吧。” 薛贵妃也不是傻子,蔺春秋既然这么说,那就表明了他还不想与她为伍,并不想参与夺嫡这件事情。 蔺春秋的表现多少让薛贵妃觉得恼火和失望,但她又拿他没办法,毕竟他也没帮大皇子,更不参与夺嫡。 成不了帮手,却也不能成为敌人,一旦成为敌人翻脸,吃亏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薛贵妃心里头算计着,脸上又慢慢换了笑容,说道,“这也对,养在外头十四年,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老太太自然心疼她。” 之后便不再说皇子间的事情,只拉了几句家常,就命宫婢捧了几个精致的托盘过来,托盘里放着,几匹纱和几匹绸,另外有几样首饰,还有一匣子女孩子用的头花。 薛贵妃倒也没扯别的,只笑着说,“得空了就让老太太带着她进宫过来给我瞧瞧。” 蔺春秋起身谢过,方出了昭阳宫。 薛贵妃看着蔺春秋走了,心中难免气馁,但也没办法,只能暗暗寄希望与自己的哥哥了。 ………… 当晚,因为身体的缘故,蔺老太太留了薛华裳住在府上,薛华裳心中其实也七上八下的,总怕天竺葵一事会败露。 但对于言候,她心中又是难以明说的恨,只盼言候能早死才好。 但要言候死,却也是登天难事。 要怎么办? 今日用天竺葵蒙混过关了,往后呢? 薛华裳内心一直不得不平静,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父亲薛宇已经开始命人查她的病情了。 薛宇是何等精明之人? 薛华裳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何故? 虽说是自己的亲闺女,他有些于心不忍,但眼下局势容不得他多做考虑,若用一个女儿换来言候支持,将来自己的外甥登上宝座,这个女儿,也算是为薛家做贡献了。 同样,蔺氏也觉得薛华裳病的蹊跷,悄悄的派了姚嬷嬷私下里查一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薛华裳并不知道这些,只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危机四伏,随时会被嫁进言候府上。 这种感觉越是强烈,她就越是疑心病重,越觉得是蔺氏在背地里害她。 蔺氏却对薛华裳的心思一点都不知道。 当晚,蔺氏来看薛华裳,薛华裳胳膊上的疹子已经差不多全部消下去了,蔺氏查看了一圈,见好了很多,松了一口说,“还好,都消下去了,我就怕留下什么痕迹,姑娘家,留下痕迹可就不好了。” 薛华裳虽然一直很耐得住性子,加上重生一世,心思更成熟些,但今日看到言候,她内心那种巨大的恐惧和仇恨又袭了上来,如今看到蔺氏,仇恨感就有些压不住了,说话也有些尖酸刻薄,“依我看,留疤没什么不好的。”(。) 第二百零八章 蔺氏顿时愣了一下, 虽说后娘难当,但她嫁进侯府这么多年,虽然心里头知道薛华裳并非真心实意喊她一声母亲,但二人间从不会当面红脸起冲突,面子上该做的还是会做到,外人面前,她们始终是一对很和谐的母女。 这是怎么了? 薛华裳身边的嬷嬷和丫鬟也都吓了一跳,嬷嬷连忙冲着薛华裳使眼色,让她收敛。 薛华裳好似没看到一般,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蔺氏皱眉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到底还是白白净净的好,漂漂亮亮的……” “漂亮?哼,漂亮了又有何用处?想拿我卖个好价钱?”蔺氏话才说了一半,就被薛华裳冷哼着顶了回去。 薛华裳面色阴冷,双眸像是一把寒刀一样直勾勾盯着蔺氏,似是要在蔺氏脸上盯出来一个血窟窿一样。 她现在实在是无法淡定了,纵然重生一世应当成熟些,纵然想一直强忍着痛恨蔺氏的心思,但今天见到言候那一瞬间,她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理智。 她很确定,她就算是再死一次,也绝对不能嫁给言候那畜生不如的东西。 蔺氏再次愕然。 四目相对,蔺氏深深皱眉,“华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想你应该懂才对吧?” “我不懂。” “哼,你不懂?言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你给我父亲吹枕头风?” 薛华裳终究是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 这些话她前世就想问,就想说,但前世当她得知要嫁给言候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推掉这门亲事了,这一世,至少她还没和言候定亲。 她要用唯一的筹码,让蔺氏知道,她也不是好惹的。 她同时也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若是蔺氏非要促成婚事,那好,那她就算是死,就算是下地狱,也得拉个垫背的,捅破穆言的身世让穆言一起死,一起下地狱。 蔺氏听了薛华裳的话,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嘴唇颤了半天才捂住胸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是我提议让侯爷把你嫁给言候的?” 既然撕破面皮,薛华裳也没打算继续装下去,冷哼一声道,“你行了,别装了,不是你还有谁?你告诉我,整个侯府,还有谁盼着我早早嫁出去?” “蔺月荷,你心思可真是够歹毒,言候的为人你当我没听说过是吗?你让我嫁过去,不就是想我死吗?” “我就那么碍眼?就那么碍你事?” 薛华裳说话的时候不由想起自己前世的遭遇,心又是疼又是恨。 谁能想象她是如何睁着眼睛度过每一个夜晚的?谁能知道她当时有多么害怕入夜?每次天黑,她都觉得骨头疼,五脏六腑疼,身上每一根神经都会疼…… 若是她母亲活着,又怎么会让她嫁给言候? 薛华裳满眼都是恨意,冷冷道,“怎么?我在家一日就没你的好日子过吗?父亲那么宠你,你还不知足,还要将我当做眼中钉肉中刺?非拔掉我你才甘心?” 蔺氏又是错愕又是难过。 薛华裳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她也从未想过坏心呀!天地良心…… “华裳,我没有……” “你别急着否认。” 薛华裳一心认定就是蔺氏在害她,唇角露出讥笑道,“说到底,你不就是想让自己的儿子们出人头地吗?你讨厌不喜欢我大哥,这些你当我不知道?” “没有,我没有。” 蔺氏眉心深深皱在一起,五根指头也紧紧捏着,“我不知道你这些话是从那里听来的,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并没有这样想过,你虽非我亲生,我却并没想过害你。” “你没有?”薛华裳又是一声冷笑,娇艳的脸上满是恨意,“那你为何要挑唆父亲,要他把我嫁给言候当续弦?” 一听这话蔺氏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心中恍然大悟。 原来薛华裳已经洞悉了她父亲要把她嫁给言候当续弦的事情,那么今天她身上出疹子的事情也就不难解释了…… 薛贵妃嘱咐过,不要让薛华裳知道让她嫁给言候是贵妃的意思。 可若不告诉薛华裳这是贵妃的意思,那么她就必须要背黑锅了。 该怎么办? 蔺氏眉心微动,嘴唇翕合。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又听薛华裳冷冷一哼说道,“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么我也不妨告诉你,别以为你挑唆我父亲我就拿你没办法,告诉你,我手上同样有你的把柄在,若我将你的把柄捅出去……”薛华裳微微撩起眼皮看一眼蔺氏,冷冷道,“到时候,你的下场没准比我还要惨……” 蔺氏听了这话面色顿时一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薛华裳看看,薛华裳看似娇艳的脸上满是置人于死地的冷光。 看着这双眼睛,蔺氏指尖一冷,心里暗暗思忖着,到底自己有什么把柄在薛华裳的手里头? 蔺氏做事向来小心谨慎,再说她也没做过亏心事,自认并没有什么把柄。 除非…… 蔺氏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穆言的身世,会不会是这件事?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薛华裳怎么会知道? 也许是她多想了。 但看到薛华裳那双冷如寒刀的眼睛,她心里又没来由一颤,总觉得底气不足。 薛华裳看着蔺氏一张略带急切的脸,心中多少有些高兴。 前世她过的那么惨,都是蔺氏害的,这一世,她也想看看蔺氏被人踩在脚底下的那种悲惨表情。 蔺氏在短暂的思想斗争后,终于还是决定把事情都说清楚,这黑锅,她不能背。 “华裳,你听我说。”蔺氏微微抿嘴,开口道,“我想有些事情你是误会了,我并没有挑唆你父亲,更没有想让你嫁给言候,这事情其实是……其实是你姑姑薛贵妃的意思。” 薛华裳一听是薛贵妃的意思,脸色顿时就变了,一脸恼怒地哼道,“你住口,你骗谁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姑姑平日里最疼我,她怎么可能将我往火坑里推?”(。) 第二百零九章 薛华裳不信薛贵妃会害她。 在她记忆里,姑姑对她很是疼爱,宫中但凡有稀罕物件,姑姑中会第一个想到她。 姑姑会害她? 不,不可能。 蔺氏见薛华裳不信,她摇头,轻轻一叹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这件事情确实是你姑姑同你父亲提及的,并不是我在背后捣鬼。我虽是你后母不假,可你想想看,你从小到大,我可曾有过害你的行为?” 薛华裳不说话。 蔺氏眉头深锁,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干脆说清楚的好。 “你也大了,有些事情我还是敞开天窗说明白的好。” “不错,贵妃娘娘待你确实很好,当嫡亲女儿似的宠着,可你别忘了,她是你姑姑,却也是后宫的妃嫔,更是四皇子的母亲。” 蔺氏稍微一顿,伸手替薛华裳轻轻掖了掖被子角,继续说道,“贵妃想用你和言候的结亲来拉拢言候,意在支持四皇子夺嫡。你一个深闺女子可能不知道朝廷事情,现在朝廷中分了两个派系,一个派系支持苏皇后生的大皇子,一个派系支持你姑母生的四皇子,而言候手里头有兵权,两个派系都想拉拢他,借他的势力来扶植皇子上位。你姑母是宠妃,她自然是希望四皇子能上位……” 听到此处,薛华裳面上一阵阵的惊愕,进而变作茫然,又开始狂躁,“不,这不可能,姑母不可能把我当做拉拢言候的筹码,一定是你在挑拨离间……” 蔺氏见她还是不信,再次叹气,“这就是事实,你却不信,非要认定是我挑拨离间。那好,你告诉我,我现在已经是侯府的主母了,又何必把你推进火坑嫁给言候?与我有何益处?” 薛华裳盯着蔺氏,冷冷道,“这还用说吗,因为你不喜欢我和哥哥……” “不喜欢你们?”蔺氏嘴角动了动,觉得这些年的功夫算是白用了,都说后母难当,真是太难当了。 无论你用了多少心思,对方都会认定你不是真心待他们。 也罢,她该说的都说了,信与不信,都有她去吧! 蔺氏不……你想再多做辩解,揉了揉手中的帕子淡淡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既觉得是我在背后捣鬼,那就随你去吧!只是……” 蔺氏又是一顿,有些话说出来确实很伤人,她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道,“只是……要你嫁给言候这件事情,我曾劝过你父亲,但你父亲似乎主意已定,我劝不住……” 薛华裳面色又是一沉,双眸忽然黯淡了一下,继而又一闪,如寒芒似的,整个人因此而激动起来,“住口,你这个贱人,你别诬赖我父亲,若不是你在背后捣鬼,我父亲怎么可能把我嫁给言候?” 蔺氏没说话,只是默默摇了摇头,然后起身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但这就是事实。还有……我没你想的那么可恨,我嫁给你父亲,也只是想好好过日子,并没有想过害人,更没想过要让谁恨我。” 言毕,蔺氏转头出了房门,只留下薛华裳一人在房里。 薛华裳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闷,嗓子眼干干的,连呼吸都带着沉重感。 她修长的手指死死地攥着被子,因用力过度,指节都泛着青白色。 虽然她不肯相信蔺氏的话,但是蔺氏那些话不断在她脑海里来来回回萦绕着。 夺嫡,四皇子,联姻,兵权…… 这些字眼深深攫住了她的心。 前世她只顾着恨蔺氏,把自己所有的悲惨遭遇都归结在蔺氏的身上,以至于从未往深层的地方想过。 一旦这些字眼闯入她的脑海,逼得她不得不细想了。 她越是想,脸色就越是难看,内心就越是不坚定。 这些字眼像是一记一记的重拳,砸在她对蔺氏的仇恨上,没砸一下,就会出现一个缺口。 是啊,细想之下,蔺氏确实也没做过什么害她的事情,自小到大,吃穿用度每一样蔺氏都为她精心准备,别家侯门大小姐有的东西,她全有,别家没有的,她照样有。 可姑姑怎么会害她?还有她父亲,怎么会铁了心把她嫁给言候? 夺嫡…… 多么可怕的一个字眼,前世她怎么就没想到? 她一直认定的东西,似乎一瞬间就坍塌了。 薛华裳觉得脑仁生疼,她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 门口忽然传来嬷嬷的声音,“小姐,言姑娘,不……表小姐来看您了。” 一听穆言来了,薛华裳顿时起身坐好,伸手拢了拢头发,“请表小姐进来吧!” 穆言亲自端了一盏燕窝走了进来,留了几个丫头在外头伺候着。 烛火跳动,屋里的光线有些昏暗。 穆言走至床榻前,见薛华裳脸色很不好,脸色蜡黄蜡黄的。 看样子应该还在为言候的事情发愁吧! “你来了……” 薛华裳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并不似从前随和。 “坐吧!” 穆言轻轻笑了笑,顺势将手中托盘内的燕窝递给薛华裳,“这是我命小厨房炖的,你喝两口吧!” 薛华裳压根就没胃口喝这些东西,摆一摆手,“你放下吧,我待会喝。” 穆言也不强求,顺手放在一侧的小几上,这才回身坐在床榻边,“那你等会记得喝,若是凉了就命人去热一热。” 薛华裳还在想方才的事情,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只点了点头,“嗯,知道了,多谢你……” 穆言并不知道蔺氏来过,更不知道蔺氏和薛华裳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以为薛华裳是在为白天言候的事情发愁,想了片刻,才随口道,“听坠儿说你好多了,可还需要什么药吗?若是需要,我命人去拿来。” 天竺葵的事情,她不打算提起了。 薛华裳看了她一眼,许久才摇了摇头说,“没什么需要的,我就是累了……” 穆言听的出这是薛华裳在下逐客令,她也没打算多留,起身道,“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明儿我再来看你。” 薛华裳没多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之后便垂着头,似是陷入沉思一般。(。) 第二百一十章 原本好好的天,半夜里忽然下了一场大雪,不到半个时辰,燕京城就裹上了银装。 如此天气,本该是窝在被窝里睡觉的好时候,但蔺氏却抱着手炉坐在窗下怎么都睡不着。 薛华裳说有她的把柄,这把柄到底是什么?是关于穆言的身世吗? 她微微叹一口气,心中惴惴不安,伸手轻轻推开窗棂,看着漫天鹅毛大雪簌簌飘落,冷风直灌入内,身上凉飕飕的。 她在想,薛华裳到底会不会信她的话? 与此同时,早早回了侯府的薛宇也没睡着。 他身上换了家常的天青色长袍,负手而立在窗下,漆黑眸子远远眺望窗外,望了一阵子,眼眸忽然就沉了下来,接着又哼了一声。 寒夜之中,这一声冷哼似是包裹了无数寒气,在屋里弥漫开。 薛宇唇角慢慢往上扬起一个冷笑,片刻后,他随手拿过手边一件黑色大斗篷,披上后匆匆出了房门。 门口有守夜的丫鬟婆子,还有几个小厮,听见房门响动,打盹的婆子小厮赶紧揉着眼睛过来伺候,薛宇摆手,“不必跟着,喝多了酒,走走就好了。” 小厮和婆子相互间看两眼,却也不敢跟上,只看着薛宇消失在庑廊尽头。 薛宇披着黑色斗篷行色匆匆,这大冷的天,他竟一个人去了园子里,顺着幽僻小路,一直停在了侯府禁地,也就是先前穆言发现的那所小院子门口。 薛宇停在院门口站了良久,终于从袖内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院门。 破旧的木门顿时发出一声吱嘎声,在这暗夜里异常清晰。 薛宇脸色黑沉,顺势推门而入。 借着盈盈白雪,清晰可见院内有三间屋子,屋子长久无人居住,已显破败萧条。 薛宇半眯着眼睛盯着中间那间屋子,片刻,他抬步进了那间屋子。 推开门,瞬间有无数灰尘扑面而来,面前的一尊释迦摩尼佛手托莲花,慈悲众生。 薛宇看着那尊佛像却哼地冷笑了一声,口中喃喃自语道,“佛能渡众生?那我在你下面囚禁了一个人,你怎就渡不了他?” 破旧的释迦摩尼佛显然无法开口回答,唯有默然…… 薛宇拂一拂衣袖上的尘土,上前在释迦摩尼佛座下莲花的某一处纹饰上拧了一下,佛像竟然朝着左面缓缓而动。 原来此墙竟然暗藏旋即,大佛移动之后,地面上竟然出现一个暗格,暗格下面像是有条地道。 薛宇从容上前,顺着地道缓缓而下,里面竟然别有洞天,地道里挂了几盏油灯,油灯还有大半,显然是才换了不久。 虽然有油灯,但这里常年照射不到阳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臭和潮湿的发霉味道。 地道并不长,下去之后竟是一间屋子,屋子里放着一个大大的铁笼,铁笼内铺着发霉的稻草,稻草上竟蜷缩着一个人,看身形,倒像是个男人。 男人四肢高大,身上衣衫褴褛,皮肉露出来的地方,皆是结了血痂的伤痕。 头发和胡须似是很久很久没有打理过,乱糟糟的打了结在脑后和嘴角周围盘亘着,肌肤几乎看不出本色,上面一层厚厚的尘垢,唯有一双眼睛还有些神采。 男人看到薛宇,连动都不曾动一下,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冷哼,看似麻木的眸子里竟然闪过一丝不屑。 薛宇听到这一声冷哼,面上的肌肉跟着抽动了一下,他往前几步,负手而立站在蜷缩成一团的男人面前,居高临下,“都活成这样了,如蝼蚁一般,你还有什么资格对我冷哼?” 原本蜷缩成一团的男人慢慢动了动,腿上绕了三圈的脚镣顿时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手腕上的手镣也跟着响了起来。 灯火之下,清晰可见男人手腕和脚腕上被镣铐磨了深深的印记,肉皮磨破了又结痂,结痂了又磨破,反反复复,已经成了厚厚的老茧。 足可见,这男人已经被关在这里很久很久了。 男人盯着薛宇看了很久,双眼中的不屑不言而喻,又看了很久,他终于冷哼一声,缓缓开口,“就算我如蝼蚁,那你亦如蛆虫一般活着。” 薛宇脸色又是一沉,眸中冷色更深,但他竟然没有发作,片刻后仰头哈哈笑了起来,笑够了才冷眼看那男人,说道,“多少年了,你嘴还是那么硬。” 地上的男人没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 薛宇似乎也不在意地上男人的态度,背着手在潮湿发霉的房间中来回走了一圈。 房里除了铁笼子之外,还放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放了些水和吃的,但吃的很显然已经发霉了,上面长了一层绿毛,根本就不是人吃的东西。 薛宇看着桌上的吃喝眼眸动了动,继而又转身看着地上的男人,语调渐渐多了几分快意,“你猜猜看,今天我见到谁了?” 地上的男人眉峰往上挑了一下。 薛宇问出这样的话,必定是见了什么特别的人,否则他是不会这么问的。 他见了谁? 男人双眉又动了动,嘴唇嗫嚅着,许久才道,“有话你便直说,我告诉你,你伤不了我的。” “是吗?”薛宇眼中露出一丝丝玩味的神采,又仰着头笑了起来,笑的极其快活,笑了片刻才朝着地上的男人厌恶地看了一眼,慢慢说道,“十四年前,有个小女孩子出生在蔺府……” 地上的男人在听到这句话后,一张脸上忽然就有了慌乱的神色,嘴角的肌肉不断抽动着,眼中交杂着震惊,惶恐,以及深深地愁色。 薛宇看到男人脸上的表情,似乎很满意,扬起两道浓眉一笑道,“十四年前那小女虽然被换走了,但是现在又回来了……”他目光幽幽看向地上的男人,扬着下巴,慢悠悠问道,“对了,我倒是忘了,这女孩子可是个野种,恐怕连她自己都想不到,她会是野种吧!” “薛宇,你混蛋,你畜生不如。”地上的男人在听到这句话后,忽然暴怒,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一般,直直冲向薛宇,只可惜有铁笼子挡着,他只能用力地拉扯铁笼,手上镣铐随之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然而铁笼却纹丝不动……(。) 第二百一十一章 地上的男人赤红着眼睛,双眸中迸发着恨,如困兽一般嘶吼着,“薛宇,你这个畜生,我警告你,你若敢动她分毫,我定要你碎尸万段。” 男人捏着铁笼的手指咯咯作响,然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被囚禁在这里已经差不多十五个年头了,外头的世界如何,他一概不知,就连身体都在一点点的退化。 当年英姿飒爽的那个兰正风,谁还记得? 薛宇听了这话一声冷笑,拂袖再次不屑一顾地看他,“兰正风,你连你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又如何掌控你女儿的生死?就算我动她,你又能如何?杀了我不成?来啊,我给你机会,你杀了我啊……” “你……”兰正风眼神终是一黯,虽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是啊,他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甚至无法保护他的女人,保护他的女儿。 薛宇冷冷盯着兰正风看,看了许久才慢条斯理问道,“想让我不动你女儿也可以,我要的东西到底在哪里?只要你交出我要的东西,我可以放你走,甚至可以让你和你女儿相认。” 薛宇语气稍微一顿,眉心皱了一下,情绪稍有纠结,“但月荷你不能带走,她现在是我的妻子,是我的人,就算她死了,也是我薛宇的鬼,与你无关……” 一听“月荷”两个字,兰正风忽然就呼吸一滞,原本紧握着铁笼的十根手指一点一点缓缓松开,眼眸中有复杂地情绪涌动着。 当年他风华正茂,初遇蔺月荷的时候,她正是豆蔻之年。 他还记得,那日燕京城中落了一场大雪,满世界的白,那是他第一次去蔺府,是以住府大夫的身份去的蔺府。 那****正同蔺府蔺大公子在书房议事,忽然她就闯入了书房。 她那日手里抱了一束红梅,跑的很快,进书房的时候差点在门口跌一跤。 他想伸手去扶,她却又很快扶住了门框。 在雪光之中,她抱着红梅,肤色晶莹剔透,脸颊上泛着微微******,她冲着他轻轻笑着,那副画面过了这么多年,他还不曾忘却,仿佛印刻在脑海中一样,就连她那天穿的衣裙,他都还清清楚楚的记得。 那是一件芽色的小袄,长及脚踝的天青色裙子,外头披着银红色的翻毛披风,站在那里,像是仙子一般。 十五年了,他不知道他的失踪,让她过着怎样心痛的日子,她一定恨死他了吧,恨他的不告而别,恨他的突然失踪…… 他甚至没想到,她会有了他的孩子,还执意将她生了下来。 他后悔,他不该和她相爱的,是他害了她一生。 可他同样又觉得庆幸,庆幸此生此世在最好的年华里曾遇到过她,这让他的人生不曾空白。 她过的还好吗? 还记得他吗? 不,最好不记得,不记得,心也就不会那么痛了吧! “怎么?心很痛?”薛宇眼神渐渐毒辣。 他这一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只可惜,这女人却被面前的男人玷污了。 他虽得到了她,却时时刻刻都知道,他得到的只是躯壳,而不是真心。 不过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至少他得到了…… 薛宇嘴角又泛起一丝丝快意,再次质问兰正风,“东西呢?我要的东西呢?你到底把它藏在什么地方了?” 兰正风眼神黯淡,垂着头沉默了半响,终于扬眉冷冷一笑道,“你囚禁了我这么多年,还是不肯死心吗?我说过,我没有你要的东西,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不可能,东西一定在你身上。” “我身上?笑话,若是在我身上,这么多年了,你为何找不到?” 兰正风扬着唇角讥讽道,“你不是一向自命不凡吗?但在这件事情上,我想你是错了。” 薛宇听后勃然大怒,双眸直直盯着兰正风,冷冷道,“不可能,你可是先皇与那女人的私生子,先皇死后那东西就不见了,而先皇死之前,只召见过那女人,东西不在你身上,会在谁身上?” 兰正风听后嘴唇嗫嚅,许久才道,“若是在我身上,这么多年,你又为何找不到?” “你还嘴硬……”薛宇恨的抄起桌上的搜饭就朝着兰正风砸过去的,瓷碗碰到铁笼上,雪白瓷片瞬间四处飞溅,有一片正好溅在兰正风的胳膊上,划出了一条浅浅的伤口,伤口顿时流出新鲜血液。 兰正风看了一眼伤口,只是淡淡一笑,“我只恨当年认识了你,还枉将你当兄弟……” 薛宇眉峰一立,“别跟我提当年,说,你到底交不交那东西。” “我没有,你杀了我吧!”兰正风扬起了脖子,他不惧怕死,只是很遗憾,死之前也无法再见她们母女一眼了。 “杀你?” “哈哈哈,你以为死就那么容易,兰正风,我告诉你,你若不交出东西,休怪我对你女儿不客气。” 薛宇语气有些气急败坏,他想要的东西他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但兰正风确实是块硬骨头,他将他关在这里差不多十五年了,他却从未开口说过那东西的下落…… 兰正风听了这话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抬头看着气急败坏的薛宇,看了片刻,终于很平静地说道,“既然你要用她来威胁我,那好,那我也给你一句痛快话,对,东西是在我这里,但若你敢动她们母女一根汗毛,此生此世,你都休想得到你要的东西……” “你……” 薛宇再次气急败坏地在整个屋子里来回转了几圈,但他终究是拿兰正风没有办法。 许久之后,他终于拂袖冷冷道,“我会再来的,希望下次我来的时候,你能想明白。” “不送……” 兰正风深深吸一口气,再次蜷缩成一团闭了眼睛。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初次遇见蔺月荷的时候,那是他忍受折磨活到现在的唯一动力。 薛宇冷着脸出了地窖,再次将大佛挪动好,他脸上的表情冷冷的,甚至不愿再看这里一眼,拂袖去了。 大雪还在飞,很快将薛宇留在园子里的足迹抚平,就好像他从未来过这里一样……(。)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夜很冷,如此寒夜,侯府还有一人未睡。 薛致远身上穿着一件石青色直裰,披着墨绿翻毛披风坐在案前,案上放着几卷古籍,他随手翻着其中一本。 站在他面前的如安低低回话道,“方才咱们的人悄悄来禀,说侯爷自个儿出去了一趟……” 薛致远听后眉心动了动,合上了手中古籍。 “现在几更了?” 如安回道,“刚过二更。” “二更?”薛致远再次皱眉,沉吟许久才问道,“可知道我父亲去了什么地方?” 如安摇头,“这个倒是不知道,来人只说侯爷醉酒,想出去透透气,身边一个人都不让跟着。” 薛致远沉默了片刻,目光幽幽看向窗外,注目许久。 如安静静等着薛致远示下,等了片刻后,终于听到薛致远慢慢吐出一个字,“查。” 如安立刻弓着身子道,“好在今儿大雪,若是侯爷出去,必定留下足迹。” “那就顺着足迹查,当千万别被他察觉。” “是,属下这就去办。” 如安起身正要出门,薛致远忽然又叫住了他,询问道,“华裳的事情我父亲可有查?” 如安道,“咱们的人那边还没消息呢,但以侯爷平日的做派,我想,此事他定然会查吧,不过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和您说……” 如安朝着薛致远小心谨慎地看了一眼,补充道,“是关系到穆姑娘,不……是关系到蔺家表小姐。” 薛致远一听关系道穆姑娘几个字,双眸立刻动了动,问道,“什么事?” 如安唇瓣动了动,好半天才说道,“今儿白天,穆家大公子在园子里好像调戏了表小姐……后来咱们夫人身边的姚嬷嬷又跟着穆家大公子去了一趟穆府,好像是去拿什么要紧东西了,具体拿了什么,咱们的人没打听到。还有另外一件事,宴席后表小姐还去了一趟花房,听咱们的人说,她在花房摘了天竺葵,把花房的婆子下了个半死……” 听到穆言被穆朝阳调戏这些字眼,薛致远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后来听到穆言又去了花房,还动了天竺葵,他眉头就皱的更紧了。 她去摘天竺葵? 为什么? 是想帮他,还是想害他? 说来也奇怪,他向来很谨慎的人,心里却莫名觉得穆言是个很可靠的人,不会害他…… 难道是因为她那双单纯的眼睛? 薛致远心情忽然就纷乱了。 如安看着薛致远的脸色,慢慢开口道,“也不知道表小姐有没有发现天竺葵的秘密,若是她发现了什么,会不会说出去?” 薛致远微微皱眉,起身看向窗外,看了许久之后,转身立于案前,提笔匆匆写了一封书信,写好后吩咐如安道,“想办法明日把书信送去给表小姐……” 如安诧异地看了薛致远一眼,“给表小姐书信?这……妥当吗?” “叫你送你就送,那来那么多废话?” 薛致远眼眸微微发沉,他想知道穆言去花房的用意…… 至于他父亲为何大晚上出门,这也是他迫切想要知道的。从他母亲死后,他就明白,在这个府里想要生存下去,靠着父亲是不行的,必须依靠自己,唯有自己强大,才能保护妹妹。 如安不敢多话,匆匆收好书信领命去了,出门之前又听薛致远吩咐道,“穆朝阳那边派个人盯着……” 如安似是抓住了什么精髓,听后嘴角露出了一丝坏笑……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想要在侯府查薛宇的动向其实并不容易,毕竟薛宇警惕,加上府中多是薛宇的眼线,薛致远的人想要细细的查只会露出马脚,好在下了大雪留了脚印,最后查到薛宇去了园子里,并且去了侯府禁地。 薛致远觉得奇怪,大晚上他父亲去园子里的禁地做什么?莫非那里有什么古怪? 可他之前偷偷去过里面,除了一尊大的释迦摩尼佛像之外,并没有什么古怪之处。 但以他对父亲的了解,大半夜不可能无缘无故出去园子里闲逛。 看样子,府内禁地确实有必要花时间好好研究一番。 次日,穆言用了早饭正要去给蔺老太太请安,忽然厨房有个名叫蕊儿的粗使丫鬟求见。 穆言并不认识这个小丫鬟,微微愣了一下,才命绿芜领了蕊儿进来。 蕊儿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一双眸子有着超出这个年纪的沉稳。 “大小姐万福。”蕊儿屈膝行礼,声音不卑不吭。 一般厨房的粗使小丫鬟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行事难免唯唯诺诺,但这个蕊儿却不同,沉稳内敛,并不比府中那些伺候在太太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差,倒似是精心调,教过。 穆言眉心微动,扬手道,“起来吧!” 蕊儿起身。 “你叫蕊儿?” “回小姐,奴婢是蕊儿,在厨房伺候着。” 蕊儿一面回话,一面四下里看了一圈。 屋里绿芜和桃红伺候着,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蕊儿很警惕。 穆言道,“有话你便说吧,不碍事。” 蕊儿这才开口道,“有人叫奴婢给小姐您送来书信一封。” “书信?” 穆言皱眉,蕊儿顺势从袖内将信笺递上,一面小声在穆言耳侧道,“是薛大公子命奴婢给您送信的,若您要回信,那就让您身边可靠的人把书信送到厨房便可,奴婢会送出去的。” 薛致远? 穆言惊诧地抬头看了蕊儿一眼,匆匆问道,“你是他的人?” 蕊儿并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一笑,算是默认。 穆言这才知道,原来薛致远竟然在蔺府安插了眼线,看样子,还不止蕊儿这一个眼线…… 难怪蕊儿看上去不似粗使丫头呢,真正是藏的深。 “那奴婢先退下了,您往后若是有要紧事情,命人来找奴婢,奴婢能做的一定尽全力做。” 蕊儿又是一笑,屈膝行了礼,退了出去。 穆言捏着书信尚未回神。 桃红和绿芜围了过来,这二人也很诧异。 桃红盯着穆言手中书信道,“薛家表少爷怎么会给您写信?” 绿芜看着穆言,忽然抿嘴一笑道,“莫不是……” “别胡说,不可能。”穆言知道绿芜想说什么,她沉声打断绿芜的话茬,顺势道,“去门口盯着,别叫人进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绿芜去门口盯着,穆言顺势拆开了信。 雪白纸笺上泛着淡淡墨香味。 薛致远的字写的很好看,笔法苍劲有力,小楷书形体又很漂亮,可见闲暇时候没有少练字。 穆言垂眉细细看了信,薛致远清清楚楚问她关于她去花房,关于天竺葵的事情…… 薛致远的直接倒是让穆言有些愕然。 他这么直接问她,到底是不是在帮他掩饰,那她该如何回答? 确实,她当时的出发点就是为了替薛致远掩饰,她不否认。 但如果照实回答,会不会让薛致远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穆言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立在一旁的桃红很快捕捉到她脸上的表情,凑过来小心翼翼问道,“小姐,薛大公子到底在信里说了什么?” 穆言没说话,只是对着信纸发呆,过了片刻才说道,“我去花房的事情他知道了……” 桃红脸上稍显意外,但意外之色很快消散,低低说道,“依奴婢看,薛大公子本事倒是挺大的,你看,他都能避开咱家老太太在府里安插眼线,这可不是一般人。” “再者,你说,他为什么要在咱们府里安插眼线啊?” 桃红一脸奇怪。 穆言沉默了一下。 既然安插眼线,说明薛致远对蔺家人也不放心吧…… 是什么事情让他不放心? 穆言轻轻抿了抿嘴唇,顺势起身道,“伺候笔墨。” 桃红立刻道,“您要回信?” 穆言点了点头,收好书信后走到书案边上,桃红赶紧拿了信纸,立在一侧轻轻研墨。 穆言思虑再三,才提笔落字,写了一封回信,写好信后,又命桃红装了中空竹筒,然后送到厨房蕊儿那里去。 ………… 薛致远是在晌午的时候收到回信的。 穆言的字迹也很娟秀,书信里似乎还沾染上了女孩子身上那种淡淡的兰花香味,沁人心脾。 薛致远甚至不知道,他在看信的时候,嘴角竟然不自觉轻轻上扬,露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信中,穆言给了薛致远想要的答案。 她说她知道了薛华裳忽然出疹子的秘密,是天竺葵引起的。而她去花房,又恰好掐了天竺葵,实际上是想帮助薛华裳…… 看到这里的时候,薛致远心中竟然有一丝丝的失落,他以为,她是在帮他,原来只是在帮他的妹妹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他心中亦是十分感激,除却感激,更多的则是觉得穆言这个人将来或许可以和她走的近一点,也许,有些事情她还能帮忙。 看完书信后,薛致远本想将书信烧掉,但是思忖许久后,他起身将书信收到书阁的第三个抽屉里,然后上了锁…… 薛华裳和蔺氏是在傍晚的时候回来的。 薛华裳刚一回来,薛宇就派了自己最亲信的大夫来给薛华裳诊治。 薛华裳昨晚自打蔺氏走后,她一宿没都睡着,半夜里甚至起来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衣在窗下站了一个时辰。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蔺氏的话。 若是信了蔺氏的话,那么她前世一直以来都恨错了人,信错了人,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 可若是不信,蔺氏说的有理有据,她又实在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想这些事情事情,她头疼了一夜。 今儿一早起来,气色很不好,还有了伤风的症状。 这会子大夫来给她瞧病,而且还是她父亲的亲信大夫,她心里不免开始怀疑她父亲的用心了。 薛华裳半倚在五福大迎枕上,蔺氏坐在床沿上,细心地替她掖被子,薛宇则站在床边上,负手而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薛华裳看,一面问大夫,“小姐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薛华裳此刻看到薛宇,心中更是纠结万分。 自打母亲死后,对她来说,这府里头她就只有两个亲人了,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哥哥,他们是她的精神支柱。 但是…… 她开始怀疑了。 大夫耐心地替薛华裳把了脉,又看了面色,查看了手臂,这才起身道,“回禀侯爷,大小姐着了些风寒,还有些内滞之症,肝火旺盛,心焦脾虚……” 薛宇有些不耐烦,扬手道,“别说那些没用的,我只问你,碍事不碍事?还有,昨儿个大小姐出了疹子,那些疹子碍事吗?” 天竺葵的效果也只是一时的,现在薛华裳身上早就没有疹子了。 大夫拱手道,“回侯爷,大小姐胳膊上的疹子已经下去了,八成昨儿是错吃了什么东西,或者不小心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会出来疹子吧。哦,当然了,身体太虚弱,有时候也会长红疹子……不过不碍事,我给开几贴药,先吃三天,这三天好生养着,过两日就会好了。” 薛华裳听着大夫的话,手心里直冒冷汗。 蔺氏则不着痕迹轻轻伸手捏住了薛华裳的手,侧着身子对薛宇说,“华裳昨儿个就和我说身上不舒服,我当时也没太在意,倒是我疏忽了。” 薛宇看了薛华裳一眼,又看了蔺氏一眼,眉心动了动,开口道,“那就好生养几天。” 一面又命大夫给开了药方子,命人去拿药了。 薛宇出门的时候,蔺氏匆匆跟了出去,在门口对薛宇说了几句话…… 薛华裳不知道蔺氏在对薛宇说什么,心情十分紧张。 重活一世,她以为她什么都不怕的,但自从和蔺氏摊牌以后,她反倒担心忧虑起来,总觉得好多事情掌控不了了。 她怕重蹈前世的覆辙…… 蔺氏目送着薛宇离开后,这才重新回了屋里,然后又找了几个由头把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婆子支开后,低低对薛华裳说,“我知道你或许还不信我的话,但我告诉你,我真没想过要害你。” 薛华裳抿了抿嘴,双眸盯着蔺氏,盯了许久才问蔺氏,“那你方才和我父亲说什么了?是不是说……” “没有,你别乱想。”蔺氏打断了薛华裳的话茬,说道,“我是怕你父亲怀疑你身上的疹子蹊跷,我刚和他说了,说你这两天身上不便,八成是因为姑娘家的那些事情才身上出了疹子。” 薛华裳一听马上急了,问道,“那万一我父亲问那大夫该怎么办?” 蔺氏宽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你身体弱,那大夫看不出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薛华裳半信半疑,但脸色却稍稍舒缓。 许久之后,她又面色一冷,很冷漠地问蔺氏,“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以为你这么我就会感激你吗?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不吃你这一套。” 蔺氏一脸无奈,伸手掖着被子,淡淡说道,“随便你怎么想吧,但我绝对不想害你,至于我先前说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句句属实,问心无愧。” 薛华裳听到那句“问心无愧”后又哼了一声,“当真问心无愧吗?” 蔺氏无奈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轻轻拍了拍薛华裳的胳膊,“好了,你歇着吧,待会我叫人送药给你。”想了想又道,“罢了,你派人跟着我的人一起去熬药吧,免得你多心。” 薛华裳没想到蔺氏会这么说,忽然竟觉得有些尴尬起来。 但她对蔺氏的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短时间内让她去接受蔺氏或许没害过她这个事实,她还接受不了。 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她道,“那好,叫明欢跟着你去吧!” 明欢是她身边很得力的婢子。 蔺氏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出去了。 薛华裳看着蔺氏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很失落?还是很失望呢?她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只是觉得心里头很难受。 吃了药,薛致远来看薛华裳。 用天竺葵制造身体不舒服的方法还是薛致远提议的,兄妹两个见面后相当谨慎。 薛致远倒是没提穆言帮忙一事,只是很严肃地告知薛华裳,“你得做好准备,虽然这次你是逃过了一次,但或许还有下次,言候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再说了,父亲决定的事情,轻易不能改变。” 薛华裳只有面对她这个哥哥的时候才能露出小女孩子的委屈,不由哭道,“那我该怎么办?” 薛致远皱眉。 薛华裳又改了腔调,恨恨道,“如果真的要我嫁给言候,那……那我就去死。” 那个“死”字脱口而出的时候,薛致远眼眸中顿时迸发出冷光,呵斥道,“胡说什么?只要大哥活着,又怎会看你去死?” 这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薛华裳却莫名害怕,她想到了前世薛致远的下场。 因为她的婚事,哥哥被人诟病,说他弑父,最后连袭爵的资格都没有了…… 不,她不能连累哥哥,如果可以的话,她可以再死一次,但绝对不能连累哥哥。 薛华裳抱定了这样的打算。 薛致远则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她道,“你放心吧,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跌入火坑的,言候的为人我知道,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薛华裳脸色苍白,转眸看了薛致远一眼,轻轻问,“哥,我问你一件事情,你要如实回答我,不许骗我,更不许欺瞒我,我要听实话。” 她表情很郑重。 薛致远点了点头,“你问吧,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的。” 薛华裳抿了抿嘴唇,伸手拉住他问,“那我问你,你说,究竟是父亲要让我嫁给言候,还是蔺月荷在背后操控父亲,要让我嫁给言候?又或者……我只是姑妈夺嫡的一枚棋子?” 薛华裳问话的时候表情很哀伤。 前世她连问都没问过,一心认定就是蔺氏的错。 这一世,她茫然了…… 薛致远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妹妹会这么问。 看着妹妹眼中的哀伤,他本不想回答的,但她分明在求一个答案,她想知道,他又怎能隐瞒? 尽管,他也不喜欢蔺氏,毕竟蔺氏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且她夺走了他所有的父爱,让他没有安全感,但,蔺氏确实没有害过他妹妹,这是事实。 薛致远唇瓣动了动,一只手轻轻按在薛华裳柔软的头发上,揉了揉,才轻声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这事情……肯定不会是她的手笔,是父亲和姑母的意思。” 薛华裳听到这些话,心忽然就痛的像是碎掉了一样,连喉咙都紧紧绷着,短暂的不能呼吸。 她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但这就是答案,这就是事实。 她恨错了人,前世恨错了,即便重生,还是恨错了…… 她觉得她真是愚蠢之极。 紧紧咬着下唇,她问,“为什么?姑母不是最疼我吗?父亲……父亲不是最疼我吗?难道他们不知道言候的人品?” 薛致远很心疼妹妹,但这就是事实,不容否定。 他轻轻揉着薛华裳的头发,几不可闻叹了一声,才一字一句说道,“世上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单纯,利益面前,很多东西都是棋子,即便是你我这样的,我们生在这样显赫的家庭,一样逃脱不掉当棋子的命运。现在姑母正在为了四皇子上位的事情发愁,言候手里头握着重权,她不能丢掉言候的支持,所以……” “所以就要牺牲我吗?” “我有什么错?”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们可知道,这样会毁掉我的一辈子的……” 薛华裳终于崩溃,本想大哭,可又怕被人听到,反而生事,只能无声压抑低低哭泣。 她这一哭让薛致远心里头更难受。 他只能一遍一遍安慰妹妹,“你别哭,哥哥会有办法的,哥哥一定会有办法的,你相信我一次。” 薛致远低了身子,很温柔的替妹妹擦着眼泪。 薛华裳却哭的不能自已。 她觉得她真是愚蠢,一直做着可笑的事情…… 薛致远最怕的就是女孩子哭,他一直哄,直到薛华裳不哭了,他才松了一口气,再次保证道,“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嫁给言候的。” 薛华裳哽咽着紧紧拉住了薛致远的手,她很想告诉哥哥前世她经历的事情,很想告诉哥哥她知道的一些秘密,可是话太多,又不知道从何开口说,更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不让哥哥害怕。 前世今生,她最最在乎的就是哥哥。 如果这一世还让哥哥为了她而陷入困境,她宁愿自己从未重生过。 该怎么办? 薛华裳哭红了眼睛,好半天只哽咽着说出一句话,“哥,有些事情……我一直瞒着你……”(。)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你有事情瞒着我?”薛致远稍微愣了一下。 薛华裳点头,吸了吸鼻子,唇瓣动了动,明显内心很焦灼,似是在顾虑什么,有话说不出口。 这样沉默了好半天,她才支支吾吾说,“哥,其实有些事情我一直都瞒着你,我不敢和你说,我怕我说了……怕我说了你会害怕,怕你会觉得我是个怪人,更怕你以后不理我了,还怕……还怕我逃不开命运,再害你一次。” “害怕?”薛致远忽然笑了笑,摸着薛华裳的头发道,“怎么会,我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你怎么会害我?我们可是一个母亲生的,在这世上,你对我而言,最珍贵。” “哥……”薛华裳忍不住哭着扑在薛致远身上,很多事情她压抑的太久了,她需要找个人诉说。 薛致远看着妹妹哭成这样,很心疼,轻轻揉着薛华裳的头发,安慰她,“好了,乖,别哭了,你听我说,无论你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我的妹妹。” 薛华裳哽咽着点了点头,又撩起袖子抹了抹眼泪,这才看着薛致远的眼睛,很认真地告诉他,“哥,我问你,如果我告诉你,我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你会信我吗?” 薛致远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一沉,他细细端详着薛华裳,觉得妹妹是不是被言候的这桩婚事给吓糊涂了?或者,病了? 伸手赶紧摸了摸薛华裳的额头,额头也不烫啊。 他皱眉。 薛华裳看薛致远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是觉得她傻了糊涂了才会说这样的话。 她心里也知道,这种事情确实很难令人相信。 “哥,你听我说,我真没骗你……”薛华裳紧紧握住了薛致远的手,干脆把前世经历的事情一股脑儿全部告诉了薛致远,“……我之所以那么害怕言候,就是因为……就是因为前世他害死了我,而你,也因为我的亲事而和父亲决裂,自打我重生后,我就一直在想办法报仇,可我没想到我居然找错了仇人,一直以为是蔺月荷害了我,谁知道竟不是她。” 薛致远脸上全是惊讶之色。 他半张着嘴巴,像是听天书一样呆呆听着,直到薛华裳诉说完,他才慢慢回神,“容我慢慢想一想。” “哥,我没骗你,我知道我说这种话你可能觉得很荒谬,其实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但这就是事实,我真的是重生来的,真的,绝对不是在骗你,更不是在说胡话,句句属实,你要相信我。” 薛华裳不敢松开薛致远的手,她怕一旦松开哥哥的手,他就会把她当疯子一样看待。 薛致远此刻脑子里乱哄哄的。 之前他也看过一些志怪传奇的书籍,女子死而复生,又或者被鬼怪附体,但那也只是书中所著而已,他从未想过现实中会经历这些。 但现在他自己的亲妹妹神志清醒地在和他说,她是死后重生的,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不,与其说是难以接受,倒不如说是难以相信吧! 薛华裳的表情并不像是在说谎,而且她所述之事,很立体,就像是真的发生了一样,一点都不像是假象出来编造出来的。 “哥,我真没有撒谎。”薛华裳特别害怕薛致远不信她,这世上,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值得信任了,若是他都不信,她该怎么办? 唇瓣动了动,她又赶紧摇了摇薛致远的手,很谨慎地低低说道,“对了,哥,我还知道一个关于蔺月荷的秘密。” 薛致远目光凝在薛华裳身上。 薛华裳开口道,“你肯定想不到,她在嫁给咱们父亲之前,其实……其实生过一个女儿。” 薛致远瞳孔缩了一下。 薛华裳续言道,“还有一事你一定想不到,蔺月荷的私生女正是穆言。” 她直言不讳道,“不瞒你说,之前我一直以为是蔺月荷害我前世惨死,所以重生以后,我一直想办法想报复她,所以就想利用穆言,一直费尽心思接近她,本想让她和三弟或者四弟亲近的……” 薛华裳的话让薛致远后背一冷。 原来妹妹一直以来接近穆言的原因竟是这个,若是穆言真和老三或者是老四有了情,那岂不是*******幸亏没闹出什么事情。 薛致远心里头暗暗呼出一口气,面色越来越严肃,“华裳,既然你说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就信的话,但我得告诉你,往后不许你擅自行动。” 薛华裳一听薛致远信了她的话,她顿时觉得一阵激动,死死捏着薛致远的手连跌声确认道,“哥,你真的信我?真的吗?” 薛致远伸出另外一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很肯定地点头,“我当然会信你,你是我亲妹妹,没有道理骗我,但我的话你也要记住,往后不可轻举妄动。” 薛华裳赶紧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不过……哥,当你听到蔺月荷又私生女,并且私生女就是穆言的时候,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薛华裳很疑惑。 薛致远并没有回答薛华裳这个问题,而是和她说了另外一件事,穆言帮他们隐瞒天竺葵的事情,他觉得,薛华裳有必要知道。 之前不告诉她是觉得没必要,现在就有必要告诉她了。 薛致远把穆言去花房,并且发现天竺葵的事情和薛华裳说了一遍,他表情严肃,沉声道,“往后不许你再做伤害穆言的事情,你要知道,她并没有想过要害你,再者,她也是无辜之人,她甚至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世……” 薛华裳看着薛致远脸上的表情,愣住了。 她哥哥还从没有为一个女人这样严肃地警告过她,诚然,她现在自己也发觉自己错了,但好在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但哥哥这样警告她的语气,还是让她觉得不爽快。 她盯着薛致远看。 白净的皮肤,深邃的眸子,薄薄的嘴唇,浑身上下透着男人的魅力。 似乎,他是该有个女人成亲了。 心里头一瞬间闪过一个年头,薛华裳脱口而出,“哥,你该不会是对穆言……”(。) 第二百一十六章 薛华裳眼中的诧异不言而喻。 她哥哥不会真的喜欢上穆言了吧? 薛致远立刻截住了她的话茬,“别多想,并没有。” “没有吗?” “嗯,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 薛致远回答的看似轻描淡写,但薛华裳却嗅到了一丝丝异常。 薛华裳再次紧紧盯着薛致远看。 哥哥确实该娶妻了,他身边若是多个善解人意温柔可人的女子陪伴着,她这个当妹妹的也能更加放心。 穆言长的漂亮,人也很好,而且身上常常透着一股如兰气质,诚然,若是真要给他哥哥娶个嫂子,穆言是个很不错的人选。 可她是蔺月荷的女儿啊,蔺月荷如今是他们兄妹名义上的母亲,单凭这一点,她哥哥就不能和她在一起。 若是两个人在一起了,以后穆言的身世被旁人察觉,外头该如何议论她哥哥和穆言? 兄妹*******不,这太可怕了。 薛华裳不由后背一冷。 况且穆言还是私生女,是蔺月荷未婚生生下的私生女,她连她父亲是谁都不知道,这样的女孩子怎么可以嫁给她哥哥? 薛华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咬住下唇,立刻握紧薛致远的手,很认真地说道,“哥,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以和穆言扯上关系,就目前的局势,你只能拿她当表妹看,绝对不可以越界,不可以对她动心,哪怕一点点都不行……” 薛致远闻言一双眸子忽然很剧烈的缩了缩。 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他妹妹在担心什么,穆言是私生女,燕京城权贵圈子中,可容不下一个私生女的存在。 再者,蔺月荷现在是他们的母亲,而蔺月荷和穆言又关系特殊,外界虽然不知道,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说不定那天这件事情就会爆发出来,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很显然,到时候受伤害最深的,肯定是穆言。 “哥,你答应我好不好?我是真的很担心你。” 薛华裳几乎用乞求的眼神直直看着薛致远。 重活一世,她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但她不能让哥哥因为穆言而身败名裂。 薛致远眸子又缩了缩,他该如何回答?该坚定的给妹妹一个答复吗?但他似乎又不确定自己的心,甚至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句他不会和穆言扯上任何关系的话语。 那他真的喜欢穆言吗? 喜欢吗? 想到穆言干净秀丽的面颊,他心脏的位置竟然暖融融的,甚至有些悸动。 隔了很久,他才伸手轻轻拍了拍薛华裳的头发,沉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由着性子乱来的。” “哥……” 薛华裳还想再劝。 薛致远却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好了,天色已经不早了,你早些歇着,你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你别担心。” “可是……” “好好歇着吧!” 薛致远看着薛华裳躺下,又替她盖好被子,这才转身离开。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站在廊下,身上的灰褐色蜀绣披风烈烈作响。薛致远伸手揉了揉眉心,脑海中回忆着刚才薛华裳和他说的一切。 妹妹没有理由欺骗他。 那么,眼下最最棘手的事情就是如何不让妹妹嫁给言候。 该怎么做呢? 他忽然想到了那日在园子里遇到陆家二太太的事情,既然陆家有意把陆怡玉嫁给言候,那何不促成此事? 只是该如何促成此事呢?看来还需详细做一番打算才行。 至于和穆言的关系…… 他沉默着看向远处,看了很久很久才轻轻叹一口气,低低说了一句,“随缘吧……” ………… 穆言正式成为了蔺家的大小姐。 蔺家虽说行事一向低调,但在朝廷中的地位其实一直不可撼动。蔺春秋这次把所收到的贺礼全部捐出去这一举动,深得圣心,再者,蔺春秋身为平章政事却从不胡乱插言立嫡之事,皇上对此也十分欣赏。 因此,第二日早朝上,皇上命执事大太监宣读了谕旨,将蔺家英连升两级,提拔为正三品吏部左侍郎,又让蔺春秋兼任中书省右丞相一职,如此,朝廷中骤然多出一名右丞相。 这种现象在历朝历代都十分罕见。 出现这种情况,朝堂上众人都十分惊讶,就连薛宇和言候这样的重臣都觉得不可思议。 说实话,连蔺春秋自己都没想到,皇上会忽然封了他当右丞相,他本就身兼平章政事一职,再兼右丞相,这在朝臣中不免有些风头大盛的意味。 风头大盛可不是好事。 伴君如伴虎,风头太盛,迟早会被别人暗算。 对此事,朝臣中也有异样声音出现,认为皇上这种做法并不妥当。 但皇上亲自下的旨意,就算有异议,也不敢多言。 蔺家父子两个同时升官的消息顿时传遍了整个燕京城,一时间大皇子派系和四皇子派系就更加急切地想要拉拢蔺家父子了。 同为右丞相的司马青一直都支持四皇子,如今皇上另外又封了蔺春秋为右丞相,这是否意味着,皇上对他不满? 或者,是对四皇子不满? 两派系同时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但圣心难测,皇上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图,谁也无法猜个究竟。 薛贵妃在后宫如坐针毡,蔺春秋刚被下旨封了右丞相,她的耳报神就匆匆回去禀告她了。 薛贵妃也没想到蔺春秋会被亲封了右丞相,册封丞相这种大事,向来都要在朝堂上议了再议,至少商讨七八天才能有个结果,谁知道这次皇上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封了蔺春秋为右丞相。 实在是让人太过惊讶了。 下朝后薛贵妃就悄悄派人给薛宇送了一份书信,要薛宇尽快探清楚蔺春秋到底要支持哪个派系,若支持四皇子,那么她会以诚相待,将蔺春秋奉为上宾,可若他要是支持大皇子,那么她也会尽早图谋。 薛宇接到薛贵妃的信后,回家第一时间就是翻出自己珍藏已久的几幅顾恺之的真迹,他知道自己的岳父喜好字画,比起送些金银玉器,还是字画更能讨得岳父的欢心。(。) 第二百一十七章 薛宇派人去请了蔺氏过来,打算和蔺氏一起去蔺府道贺。 蔺氏这两天正忙着筹备接穆言来府上住些日子的事宜,穆言自打出生以后,她们母女还未曾好好朝夕相处过。 蔺氏特意在她住的院子东边辟出三间的一个小院子,又匆匆命花匠移了些竹子和忍冬花,屋里布置一新,就等着接穆言过来住。 蔺氏去了书房。 这些日子她把所有心思都花费在为穆言布置房间这件事上,都有好些天不曾认真伺候过薛宇了,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毕竟当年薛宇娶她的时候不曾嫌弃她。 蔺氏抬步进了书房,薛宇正在垂眉收拾字画,见蔺氏来了,他立刻扬着唇角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上前拉住了蔺氏的手,说道,“恭喜夫人。” 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蔺氏还不知道,她愣了一下,问,“恭喜?喜从何来?” 薛宇笑着道,“你还不知道吧,方才在朝堂上,皇上亲自下了谕旨,岳父被加封为右丞相,你大哥提了正三品礼部左侍郎,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情啊,这会子整个燕京城只怕都传遍了。” 蔺氏听了又是一愣。 她父亲为人低调,忽然间加封,这…… 薛宇见蔺氏不说话,伸手轻轻在她面颊上捏了一把,虽说老夫老妻十余载,但每次看到她,他还是会有年少的感觉。 “怎么?你不信?”薛宇手上的力道很温柔,不管他多冷血,多无情,但有一点不会变,面前的女人是他一辈子的挚爱,“这可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千真万确的事情。” “瞧,我准备了几幅顾恺之的真迹做为贺礼,你来看看,岳父大人会不会喜欢?” 薛宇拉着还有些发愣的蔺氏走到书案边上,顺势很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副《洛神赋图》给蔺氏瞧。 “这可是珍品,前几年贵妃那边想要我都没给……” 薛宇自说自话地蔺氏看书画。 蔺氏却皱了眉头,问薛宇道,“你说,皇上忽然加封我父亲,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薛宇停住动作,转眸看向蔺氏,“能加官自然是好事,在朝廷行走,那个不想加官进爵光宗耀祖?” “可……” 蔺氏唇瓣动了动,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将疑惑咽下,目光放在那张《洛神赋图》上,看了一眼道,“侯爷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我父亲肯定会喜欢的。” 言语多少有些敷衍。 薛宇眼眸中有些很沉重的东西一闪而过。 这些年蔺氏虽然常伴他左右,在外人眼中,他们好似神仙眷侣一样恩爱,可只有他心里清清楚楚,其实她的心里,还是有那个人的影子存在。 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无疑是莫大耻辱。 有很多次,他也想过,干脆丢开手算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何必儿女情长…… 可是能丢开手吗? 薛宇只觉得心里头火烧火燎的难受,他是铁石心肠,但她一直都是绕指柔,怎么丢都丢不开,怪只怪兰正风那个混蛋,先他一步夺走了她的心。 薛宇暗暗握紧了拳头,面上却用力笑着,“既然你说好那就一定好,我已经命人备了马车,你跟着我一起去给岳父大人道喜吧!” 蔺氏一听要回娘家,马上就想到要接穆言回来,赶紧拉了薛宇的衣袖问道,“侯爷,回来的时候我能不能接了言丫头过来住些日子?她在外头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我这个当姑母的也该尽尽心意。” 蔺氏眼中的期待太浓重,薛宇心跟着抽了一下,面上保持着笑容道,“这些事情你做主就好,不必问我。” 蔺氏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朝着薛宇笑了笑。 外头车马准备停当后,薛宇就带了蔺氏去了一趟蔺府,去的时候带了薛致明和薛致松二人。 ………… 此刻的蔺家已经炸开了锅,虽然蔺春秋和蔺家英被皇上留在宫中一起用御膳,但跟着蔺家英的小厮已经将父子二人加官的事情传到了府中。 府中丫鬟婆子小厮总管一个个眉开眼笑欢天喜地。 自家老爷升官发财了,他们这些做下人们自然也跟着有脸面,哪怕出去买菜,说一声自己是右丞相府上的人,别人都会高看你一眼。 蔺老太太虽然平常行事低调,但这次父子两个同时加了官,也算是光耀门楣的大事情,因此开了祠堂,带了全家人亲自给先祖磕头上香。 蔺老太太特意让穆言跟在她身边伺候着。 这番景象落在蔺云眼中,蔺云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要知道从前服侍在蔺老太太身边的人肯定是她,可现在她却只能站的远远的,甚至是站在角落里不被人察觉的地方远远看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凭什么穆言出现了,她蔺云就一定要站在这个角落里? 蔺云暗暗捏了捏手指,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 给祖宗上了香磕了头,蔺老太太就命人去筹备晚宴,一面又笑着拍了拍赵氏的手道,“这次家英加了官,这背后也离不开你素日的悉心照料,辛苦你了。” 赵氏眼圈就红了。 她觉得她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嫁给蔺家英,嫁到蔺家后,丈夫待她好,又没有婆媳闹不和的顾虑,更没有难缠的大小姑子,加上生的儿子们都很上进,身为女人,她觉得她这辈子值了。 “不过虽说他们父子都进了官,但咱们凡事仍不可张狂……”蔺老太太看着赵氏和穆言嘱咐了一句。 赵氏和穆言同时点了点头。 “娘,我知道,您放心吧!” 穆言也跟着道,“祖母,我也知道,您放心。” 蔺老太太笑了,拍了拍穆言的手背道,“自打那日宴席后,你天天躲在房里也不出去走动走动,闷不闷?我本想着带你几位王妃处走动走动,可这天太冷,我又腿脚不便,你若觉得闷,就告诉你母亲,让她带着你出去走动走动。” 穆言一笑,“不闷。”又道,“天冷了,我给您和母亲一人做了一对护膝,昨儿刚做完,还没来得及拿给您呢!”(。)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你这孩子,做那个多费眼睛。”蔺老太太握住了穆言的手,满脸慈祥,低声细语道,“往后这些事情交给针线房的婆子丫鬟做吧,别累着你。” “累倒是不累,就怕您不喜欢。”穆言笑着对身边的绿芜道,“一会你去取了护膝过来。” 绿芜道了声是,匆匆去拿护膝了。 站在一旁的蔺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头,尤其是蔺老太太低声细语和穆言说话的样子深深刺痛着她。 她暗暗捏了捏手指,目光随着绿芜的离开而一点点变的深沉起来…… 谁也没注意到,蔺云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趁人不备从厅房里退了出去。 蔺云的眼神更沉。 穆言陪着蔺老太太和赵氏说话,片刻后,忽然有个小丫鬟慌慌张张从外头跑进来。 一进门就气喘吁吁跪着说道,“大小姐,不好了,您身边的绿芜姑娘方才掉进荷花池了……” 穆言一听立刻急了,起身问道,“人呢?救上来了吗?” 那小丫头喘了一口气,赶紧回道,“救上来了,只是池水冰凉,绿芜姑娘冻得嘴唇都紫了,这会子已经送回去了。” 穆言一听人被救上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绿芜向来行事稳妥,好端端的怎么会掉入花池里? 她皱了眉头,正要问话,却听蔺老太太先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掉入池中?” 那小丫头迟疑了一下,抬起头侧着身子朝着蔺云看了一眼,嘴唇翕合,似乎很难开口。 蔺老太太和赵氏都看在眼里,立刻朝着蔺云看过去。 蔺云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茫然问那小丫头道,“你看我做什么?” 那小丫头唇瓣又动了动,许久才低低道,“方才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小姐养的那只大花狸忽然疯了似地朝着走在桥上的绿芜姑娘扑过去,绿芜姑娘躲不及,才落水的。” 蔺云顿时一惊,“你说什么?你是说团子发了疯?这怎么可能?” 团子正是蔺云养的那只花狸猫,那狸猫养了有四个年头,和蔺云一样吃的圆滚滚的,体格也很壮实,若是真朝人扑过去,肯定会伤的不轻。 蔺老太太和赵氏也觉得不可能,这个季节又不是猫儿发情的季节,怎么会伤人? 那小丫头很肯定地说,“真是二小姐的狸猫,绿芜姑娘为了躲它掉进了池水里,团子也跟着一并跌入了池水里,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 蔺云听到这里眼圈瞬间就红了,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赵氏忙过去安慰道,“回头我再命人给你寻几只可心的猫送过去养着……” 蔺老太太却不说话,眉头微微皱了皱,若有所思。 穆言看了蔺云一眼,心存疑惑。 这个季节压根就不是猫发情的季节,团子素日里又被照顾的很好,从未发过疯,为什么会忽然发疯扑人,而且扑的还是绿芜? “祖母,我先回去看看绿芜,她肯定吓坏了。”穆言朝着蔺老太太轻声说。 蔺老太太点头,“你去吧,若是伤了就请了大夫给瞧瞧。” 穆言点了点头,匆匆回去了。 一路上她一直沉着眸子。 跟在身后的桃红也吓白了脸,“这么冷的天绿芜肯定冻坏了。”又道,“二小姐也真是的,怎么能由着团子乱跑呢?” 穆言听后眉心动了动,驻足道,“走,先去看看团子。” 桃红愣了一下,“一只死猫,您还是别去看了,看了晚上做恶梦可怎么办?” 穆言没说话,直奔院子管事的地方。 她去的时候,刚好瞧见几个婆子正围着一个小丫头看,那小丫头正是蔺云身边的丫鬟锦儿,锦儿正将团子的尸体往一个锦匣里装。 那猫儿死状甚是狰狞,口角眼睛上皆有斑斑血迹,看着很是渗人。 桃红下意思挡在了穆言面前,“怪怕人的,您还是别看了。” 穆言心里头念了句佛,拨开了桃红。 几个婆子察觉到后头有人,回头一看是穆言,急忙屈膝问安。 锦儿一看是穆言,似乎吓了一大跳,脸色瞬间惨白,但她很快镇定,红着眼睛道,“大小姐,实在抱歉,是奴婢没看好团子,让它乱跑,才伤了绿芜。” 穆言往前几步,屈膝蹲下,她想更近一点看清楚猫的尸体,看看这猫儿到底为什么会发疯。 “这不怪你,谁能想到它会发疯呢。再说了,它也可怜,活生生的被淹死了。”穆言边说边念了句佛,然后站起身来,叮嘱那几个婆子道,“好生找个地方把猫埋了。” 看着穆言离开,锦儿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生怕穆言会发现什么,还好,穆言什么都没发现。 她以为穆言什么都没发现,其实穆言心里头早就有数了。 走在庑廊下,穆言面色沉重,低低对桃红道,“刚才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异样的味道?” “味道?”桃红皱了皱眉,摇头,“没仔细闻。” 穆言沉沉道,“我闻到锦儿身上有一股很浓重的银丹草的味道……” “银丹草?”桃红立刻细细回忆起来,“对,对,对,您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确实有一股银丹草的味道,那应该是锦儿身上熏的香吧,或者,是她荷包里的香味?” 桃红还没发现问题所在。 穆言面色很不好看,“养猫的人应该都知道猫儿不能接触银丹草吧?咱们屋里养着皑皑和漠漠,我就命你们不准用银丹草的熏香……” 穆言这一提醒,桃红恍然大悟,一脸吃惊道,“那东西会让猫发疯……难道……是二小姐要……” “别说。”穆言一下子制止住桃红,不让她说出后面的话。 她一直觉得蔺云是善良单纯的,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不应该和她沾边。 但眼下发生的事情却让她不得不重新思考。 当然,这事情到底是不是蔺云在背后指使还很难说,也许是锦儿自作主张呢? “那这事要怎么办?”桃红在穆府的时候就看多了各种勾心斗角,她担心道,“要是二小姐觉得是您抢了她的位置,报复您,那这事只怕麻烦了。” 穆言道,“先回去看过绿芜再说吧,至于银丹草的事,先别对别人提起。” 桃红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二人匆匆回去,绿芜正裹着大被子躺在床上,白妈妈命人熬了姜汤,坠儿在一旁服侍着绿芜喝了姜汤。 绿芜见到穆言的时候,她脸色还是苍白的,嘴唇上倒是有些血色,看样子已经好些了。 白妈妈道,“已经请了大夫给瞧过了,说是不碍事,静养两天便能好了,只不过大冬天跌入那么冷的花池内,太受罪了。” 绿芜裹着被子打着哆嗦,赶紧道,“小姐,我没事。”一面又抱歉道,“只是可惜了您做的护膝,掉进池水中泡坏了,都怪我不小心。” 穆言赶紧坐在床边上,伸手紧紧握住了绿芜的手。 绿芜纤细的手指冰冷冰冷的,这冬天的水可不比夏天的水,掉进去肯定刺骨寒冷,弄不好还要落下一身的病。 “护膝坏了还能再做,身子弄坏了可就难好了,往后这些日子你不必伺候我,好生躺着静养,需要什么就和桃红说,让她帮你办。”穆言很心疼,比她自己落入池水里还要难受。 “白妈妈,绿芜要吃什么你就让小厨房做了送过来,让厨房多炖些滋补的羊肉当归汤,羊肉汤暖身子驱寒最好。” 白妈妈赶紧点头,“我这就叫厨娘准备。” 屋里宝儿坠儿以及几个二等丫鬟都看在眼里头,她们主子是真对下人好,这样的主子日后一定要尽心服侍才行。 “小姐,我没事的。”绿芜有些不好意思。 穆言却觉得心里抱歉极了,拍了拍绿芜的手背道,“好了,别说傻话,好生养着吧。” 从绿芜房里出来以后,穆言就给桃红指派了任务,“往后锦儿那边你仔细留心,还有,银丹草是从那里来的,若是能查你便查一查,只是别让二小姐发现了,更别让老太太和太太发现了,我才到蔺府,不想一来就闹出什么让她们为难的事情。” 桃红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点头道,“您放心,我知道。” 花厅里,蔺云为了团子哭肿了眼睛,同时跪在地上哽咽道,“祖母,娘,你们责罚我吧,我也没想到团子会忽然发狂,还伤了姐姐的得力丫头,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由着团子乱跑的……” 从前的蔺云单纯极了,可是自打穆言来了以后,她就再也无法单纯,从前从没用过的手段,竟然脑袋一热全都用上了。 “祖母,娘,若你们要责罚就尽管责罚我吧,都是我的错……” 蔺云哭的很伤心,赵氏心疼的很,侧眸对着蔺老太太道,“娘,这也不是云儿的错,那猫儿毕竟是畜生,谁都料不到那天就会天性暴露本性发起狂来……” 蔺老太太脸色很平静,眼光慢慢从蔺云身上扫了一下,淡淡道,“你起来吧,你娘说的对,这事儿也怨不得你,那毕竟是只畜生,畜生不懂人情味,伤了人也是不可预料的事情……” 蔺云身边的卢妈妈听着老太太那句,“畜生不懂人情味。”心里咯噔一下…… 又听蔺老太太道,“倒是你,白白养了那畜生这么多年,上次我见到它的时候,吃的圆滚滚的,可见你养它的时候十分尽心,可这畜生竟不懂知恩图报,反而抓伤了人。幸而今儿扑伤的是个丫鬟,若是扑伤了你,那可就麻烦了……” 卢妈妈听的更加不是味道,总觉得蔺老太太这些话是说给蔺云听的…… 赵氏微微皱眉,朝着蔺老太太看了一眼,她能听出来老太太是话中有话,别有深意。 蔺云心里也咯噔一下,就算她再傻再憨,这样的旁敲侧击她还是能听懂几分的。 莫非老太太知道是她做的手脚? 不应该啊,这事儿她做的很机密,老太太不可能知道。 她捏紧了手,手心里满满都是汗,面上却不敢慌张,只哭着道,“祖母说的是,往后云儿会格外小心的,至于姐姐那边,我会亲自去赔礼道歉的……” 蔺老太太慢慢点了点头,抬手道,“好了,你也吓坏了,回去歇着吧!”又对赵氏道,“回头让外院的管事寻几只上好的狸猫送进来给云儿,让她挑好的听话的养着,那些不听话的,死了便死了吧。” 赵氏点了点头,送了蔺云出去,又交代了卢妈妈几句,让卢妈妈好生照看蔺云。 等蔺云走后,赵氏重新回来伺候蔺老太太。 她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老太太先说道,“云儿也不小了,咱还是别留着了,早些安排她嫁个好人家过日子去吧!” 这话老太太已经说过一次了,赵氏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女儿,毕竟她养了蔺云十四年,就是猫狗都有感情了,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可言儿都还没有结亲,先给云儿说亲,这样妥当吗?”赵氏道。 老太太拿过茶碗喝了一口温茶水,淡淡道,“她只是养女,轮字排样也排不到她头上去,这次趁着你公公和家英刚升了官,这个节骨眼上给她说门好亲事还是很容易的事情,我说过,咱们不必讲究什么门门当户对,,只要她嫁过去能保证衣食无忧,有上进心家风正的人家就行……” 赵氏明白,老太太这么急着把蔺云嫁出去一定有她的道理,有些事情还是多听听老人的话比较好,她想了想,点头道,“好,那明儿开始我多多留心。” 老太太点点头,道,“言儿那边你多照顾些,她才来没多久,可别让她受了委屈。再者,那孩子我看着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只怕自己受了委屈也压着不敢和咱们说,你多多照顾她些。” “是,我知道。” 老太太又道,“绿芜是言儿身边很得力的丫头,无论如何都别让她落了什么病根。” 蔺氏点了点头,她眉头皱着,似是有话要说。 蔺老太太看在眼里头,“你还有事?” 赵氏抿着嘴唇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低问道,“云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蔺老太太看了一眼赵氏,她知道赵氏疼蔺云,毕竟养了那么多没,血肉之躯都有感情,于是很意味深长说道,“她做错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人啊,是最善变最可怕的,你待她好,她可不一定回报你好意……”(。) 第二百二十章 赵氏听了这话眉头更紧了,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忽然外头有婢子来禀道,“侯爷和夫人来了,还带了两位少爷一起来的。” 蔺老太太已经有好些日子没瞧见两个外孙了,一听他们也来了,脸上顿时挂了笑容,扬手道,“赶紧请到花厅。” 薛宇带着蔺氏和两个儿子进了花厅。 见面后,蔺氏很欢喜,忙拉了蔺老太太的手道喜,“大喜,真是大喜事……” 薛宇也笑呵呵地拱手道贺,“恭喜您了。”一面朝着两个儿子使眼色,薛致松和薛致明赶紧上前道贺。 薛致松向来会撒娇,弯着嘴角说道,“外祖母,这么天大的喜事,您可得赏我们点好玩的东西才行。” 蔺老太太笑着一手搂住了薛致松,“你这猴儿,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给你的东西你能稀罕?” 又满脸笑意对薛宇道,“你们有心了,不过你父亲他们还在宫里没回来,皇上留了午膳,只怕要晚些才能回来,我已经命人去备晚膳了,你们就留下来一起用晚膳吧!” “好,正好我有些事情要请教岳父大人呢!”薛宇倒是不客气,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盏喝了一口。 蔺氏一心想着穆言,赶紧低低问蔺老太太,“怎么不见言儿?这样的好日子,她怎么没跟着您?” 蔺老太太生怕蔺氏一着急会露了马脚,急忙伸手掐了掐蔺氏的手指,淡淡说道,“你们先坐下喝茶,我派人去请言儿和云儿过来。” 蔺氏手背上一疼,明白这是老太太在提醒她,毕竟薛宇在场,自己一举一动都该谨慎些。 她抿一抿嘴唇,回身坐好。 赵氏顺势命人去请穆言和蔺云过来。 彼时,蔺云正坐在妆台边哀哀啼哭,一双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团子是她养了好久的猫儿,她一直很喜欢,这一次她气不过穆言给老太太和赵氏做护膝,才气恼地想了这个法子。 现在团子因此事死了,老太太还话里有话,她该怎么办? 蔺云又是伤心又是忐忑。 她在蔺府长了十四年,一直被保护的很好,所以才过的很单纯,如今穆言一来,她马上就感觉到了危机感,这种危机感让她寝食难安,最近一连几天她都没睡好过一个囫囵觉,总是会在半夜里吓醒来,睡梦里全都是蔺家抛弃她不管的场面…… 她很害怕。 毕竟她不是亲生的,和蔺家人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心生恐惧,才会让她忍不住心生歹念。 锦儿见蔺云哭的厉害,有些担心地看着一旁的卢妈妈,轻声道,“妈妈,您劝劝小姐吧,再哭下去眼睛就坏了。” 卢妈妈没说话,她满脸都是愁容。 她在蔺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蔺老太太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还是能听明白的。 她之前就已经劝过蔺云一次,要蔺云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说不定将来还能为自己谋个好良缘。 但是现在看来,蔺云显然没将她的话听进去。 卢妈妈抿了抿嘴唇,沉默很久才对锦儿道,“今儿的事情你可一定要守口如瓶,说是说出去一个字,后果如何,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锦儿听了这话顿时打了一个冷战,苍白着脸色使劲点头道,“我知道,您放心吧,从我嘴里一定不会说出去任何一个字的。” 卢妈妈点了点头,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锦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房门。 蔺云低着头嘤嘤哭着,声音很低沉而压抑,她五根手指头死死攥在一起,连指甲掐入手掌心都没有察觉到疼痛感。 卢妈妈看着蔺云的样子也很心疼,她一手轻轻按在蔺云的肩头,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和你说过的,只要你安安心心好好过日子,蔺家是不会亏待你,可你……可你非要闹腾,你看看,现在团子死了,连老太太都话里有话,往后你这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蔺云眼泪滴在妆台上,好半天才咬牙道,“卢妈妈,我不甘心啊……明明以前老太太和母亲最疼我,可你也看到了,现在她们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我,而那个穆言还要做什么护膝去讨好她们,你说,我不这么做我该怎么做?” 卢妈妈摇了摇头,叹道,“您还是太年轻了,大小姐到底是太太的亲女儿,她们有血缘关系,加上她之前的十四年都在穆家养着,一直都过的是苦日子,老太太和太太对她好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您不同啊,您在蔺府可是享了十四年的福,这十四年里您要什么老太太不给您?身上穿的,嘴里吃的,那样不是最好的?就这样您还不满足?” 蔺云咬了咬下唇,没说话。 她心里清楚卢妈妈说的都对,说的全部都是事实,可她就是觉得心里不平衡,之前得到的那些爱,忽然间减半,甚至消弭殆尽的感觉,让她浑身都难受。 她受不了这种站在一边远观被人忽视的感觉。 卢妈妈就怕蔺云钻死胡同出不来,又苦口婆心道,“您就听我句劝好不好,从今儿开始,咱自扫门前雪,就别去管府里的其他人了好不好?” 蔺云又咬了咬下唇,没说话。 卢妈妈见状,也只有叹气的份儿了。 过了一阵子,外头就有婢子来请,说是蔺氏来了,请蔺云去花厅。 蔺云过去最期待蔺氏能来,因为每次蔺氏来都会给她带各种好东西,但现在她也有些兴趣缺缺了,反正蔺氏的眼里头现在也只有穆言,她去或者不去,都没关系。 于是她吩咐卢妈妈道,“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去了。” 她干脆起身趴在床上,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 卢妈妈看在眼里只能干着急,劝又劝不了,只能亲自去了一趟花厅,回了蔺老太太,“二小姐因为团子的事情难过了一场,才吃了安神药歇下。” 蔺老太太倒也不责怪,只是叮嘱卢妈妈道,“好生伺候二小姐,你多安抚安抚她。”又旁敲侧击说了一句,“云儿到底还太小,有些事情她想不明白,你是她屋里资格最老的人,经过的事情也多,凡事你要多提点她……”(。) 第二百二十一章 卢妈妈听着老太太的旁敲侧击,她只能满身冷汗喏喏道,“是,奴婢知道了。” 一旁的蔺氏忙问,“云儿怎么了?不碍事吧?” 卢妈妈不敢多言,只垂眉道,“二小姐身体稍有不适,吃了药歇下了,没大碍。” 正好穆言从外头走进来,她听到卢妈妈说蔺云病了,心里头便更加笃定绿芜落水就是蔺云做的手脚。 若不心虚,她那么爱凑热闹的一个人,这种场合怎么可能托病不来? 只怕得的是心病吧! 蔺氏一眼就瞧见了穆言,她脸上瞬间溢满了笑容,藏都藏不住,正要朝着穆言招手,蔺老太太去先一步冲着穆言招了手,笑眯眯道,“大冷天的,快进来。” 蔺氏脸色稍微黯淡了一下,心里多少有些难过。她这个亲娘当的可真真是悲哀,都不能在女儿面前露出太多的关切和亲密…… 薛宇看似在喝茶,实则在冷眼旁观着屋里发生的一切。 穆言含笑进了屋里,很乖巧的上前依次给长辈行了礼。 给薛宇行礼的时候,穆言分明感觉到薛宇似乎直勾勾盯着她看了一眼,那眼神竟然莫名让她觉得害怕,浑身一个激灵,后背上仿佛有尖刺在扎她一样。 可是等她抬头的时候,又发现薛宇嘴角带了笑容,一面轻轻笑着,一面对蔺老太太说道,“还是岳母照顾的好,这丫头比刚接回来那会儿可是长高了不少。” 这话明显是恭维话,才接回来没多久,怎么可能长高? 蔺老太太还是听的乐呵呵的,冲着穆言招手道,“过来,坐我身边。” 薛致松立刻凑趣开玩笑道,“外祖母,您这可是偏心啊,您看看,有了表妹您就忘了我们兄弟了。” 蔺老太太哈哈笑了起来,“你个猴儿,你们几个我谁都疼,都是我的心头肉。” 蔺氏等人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穆言的三个弟弟下了学堂回来了,花厅里瞬间挤满了人,说说笑笑热闹的很。 蔺老太太看着儿孙满堂,心情更加好,时间不知不觉在欢笑声中过的飞快,傍晚的时候,蔺春秋和蔺家英终于坐着轿子回来了。 赵氏忙命人在水云阁摆好宴席,大家簇拥着蔺老太太去了水云阁。 期间,赵氏本想差人去请了蔺云过来,但蔺老太太似是知道她的想法,提前对她说,“云儿既然身子不适就让她好生歇着吧,不必特意去叫她过来,”又道,“你叫厨房给她留几样清淡小菜送过去便可……” 老太太的态度让赵氏心里咯噔一下,却也不好问什么,只得道,“是,我知道了。” 穆言正好在边上伺候着老太太,虽然老太太声音很低,可她还是听见了。 老太太忽然间这个态度,八成已经猜到蔺云利用团子害的绿芜落水的事情,可见人老成精这话说的没错。 一行人说笑着到了水云阁,蔺春秋和蔺家英下了轿子先去换了朝服,很快换了家常衣裳赶过来。 大家聚在一起恭贺蔺春秋和蔺家英升迁的事情,蔺春秋一如既往低调,拱手道,“皇上既然给了我们父子二人这么大的殊荣,今后咱们就更要尽心竭力效忠朝廷才行。” 蔺家英在一边赶紧附声道,“父亲说的是,儿子一定谨记。” 薛宇则轻笑着道,“朝廷多了岳父大人这样的右相,也是朝廷的福祉。” 蔺春秋听后只是淡笑了一声,随即道,“都入席吧,既然是好日子,大家吃好喝好。” 反正是家宴,大家也不拘着,随即按照辈分落座,蔺云没来,席上只有穆言一个孙女,老太太干脆拉着她挨着自己坐下,蔺氏趁机坐在穆言另外一边。 就算不能和女儿朝夕相处,能这样偶尔坐在一起吃饭,也是极幸福的事情。 席间气氛很好,薛致松和穆言的弟弟蔺玉偶尔说句笑话,倒也其乐融融,至于朝廷上的事情,薛宇决口不提,蔺春秋和蔺家英自然也不提。 蔺老太太笑吟吟地道,“本想准备围炉,但又怕你们不喜欢,也不知道今儿准备的菜合不合你们的胃口。”说话的时候她不住看着薛宇。 薛宇是女婿,女婿上门总要多照顾他的口味。 薛宇正好在吃一块羊排,闻言忙恭维一句,“我是最喜欢府上厨娘的手艺,尤其是这烤羊排,外酥里嫩,格外好吃。” 蔺老太太笑了笑,“喜欢就多吃两块。” 蔺氏则一个劲往穆言碗里夹菜,一会儿一块羊肉,一会儿又一筷子青菜,私下里低低和穆言说,“我瞧着你身子太弱了,多吃饭,好生保养。” 蔺氏的声音很温柔,动作也特别亲切,举手投足间像极了亲生母亲。 穆言一度很恍惚,甚至有些享受这种被呵护着被宠爱着的感觉。 “来,再喝口鱼汤,今儿这鱼汤很不错。”蔺氏替穆言盛了一碗鱼汤,热乎乎的鱼汤放在穆言眼前,穆言侧眸看向蔺氏。 蔺氏遇到穆言清澈的眸子,忽然有些心虚,急忙放好勺子转过脸去,又给蔺老太太盛了一碗鱼汤。 穆言捕捉到了蔺氏眼中方才那一抹惊慌。 她不明白,蔺氏到底在惊慌什么? 穆言低头喝了一口鱼汤,心里却对自己的身世越来越迷茫了…… 如果她真的是蔺氏的孩子,那她的父亲又是谁? 而且如果她真是蔺氏的孩子,那么她势必就会变成私生女,偌大的燕京城,可容不下一个私生女的存在。 穆言越想越烦躁,越想越是心惊,至于席上旁人说了什么,她一概都没有仔细听。 等到散席后,蔺家父子和薛宇去书房谈事情了,其余人又去花厅坐着说话,老太太命人泡了上好的雨前龙井。 穆言吃了两口,心里还在琢磨自己的身世,难免有些心不在焉,蔺老太太见她一脸没精神的样子,以为是不是白天绿芜落水的事情把她给吓坏了,旋即招手唤了穆言过去,一手抚这她的后背,柔声道,“若是觉得乏了就先回去歇着,晚些时候我打发人给你送燕窝粥过去,喝了再睡。”(。) 第二百二十二章 穆言正好有些担心绿芜,很乖巧地点头道,“祖母,母亲,姑母,那我先回房歇着了,你们也别太累,早些歇了吧。” 蔺氏还有些不舍,伸手抚了抚穆言的后背,轻声道,“我今晚要住下,明早你早些过来,咱们一起用早饭。” “好。”穆言没有推辞,起身屈膝行了福礼,方从花厅出来。 院子里灯影摇曳,薛致松和蔺玉他们几个正在院子里捣腾烟花。 见穆言从花厅里出来了,穆言七岁的弟弟蔺朗立刻屁颠屁颠跑过来,弯着笑眼道,“长姐,你先别回去,表哥和大哥要放烟花,这烟花是今年的新品,听说很漂亮,你留下来看完了再回去吧!” 薛致明也转头道,“不单漂亮,声响也不错,表姐,留下看了再回去吧!” 穆言想起来以前在穆府看烟花的情景,那时候每当穆有喜事的时候家里都会放烟花,只是每次有喜事,她都要躲在屋里头不能出来,所以每次看烟花她都是站在窗下远远看几眼,从未跟前看过。 这一次却是在自己家里看烟花,这种感觉真是舒服极了。 “好,我不走,留下来看看你们的烟花到底有多好看。”穆言轻笑着走过去立在庑廊下。 薛致松他们几个很认真地指挥着小厮在园子里布置烟花。 “往东边多放点……” “把那最大的一定要放正中间,这样才会好看……” “喂喂喂,你到底会不会放啊,真是笨死了……”见有个小厮笨手笨脚的放不好,蔺玉和薛致松干脆亲自上前摆正烟花的位置。 穆言怕待会儿烟花点着的时候会伤着蔺朗,毕竟他才七岁,她忙让桃红去把蔺朗带过来。 “你还是跟着我吧,待会儿烟花点着的时候,万一有火星子溅起来伤了你可就不好了。” 穆言半蹲着和蔺朗说话。 蔺朗却扬一扬下巴,拍着胸脯一副小大人模样说,“我没事,倒是长姐你可别被烟花的声音吓得哭鼻子,我来保护你吧!” 穆言听着蔺朗说要保护她,她忽然就觉得眼睛酸酸的,心里有股热热的浪潮在涌动着翻滚着。 此前的十四年里,从未有人说过要保护她,她也从未受到过任何人的保护,她熬着所有的苦日子,不不幸都熬成了陈年的老酒。 如今在家里,每个人都会保护她,她的心也在一点一点的柔软,一点一点的化冰…… 怕蔺朗看到她眼里翻涌的泪水,她赶紧转头将眼泪逼回眼眶,再转身的时候,耳边是砰砰砰巨大的声响,各种颜色的烟花咻一声升到空中,在黑色夜空中开出一朵朵七彩的花儿,然而如流星般迅速散落在四周。 “真漂亮……”桃红喃喃低语。 穆言也觉得今晚的烟花格外的漂亮,尤其今晚她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烟花,鼻腔中虽然闻到了烟花燃烧过后那种难闻的臭味,但她还是看的目不转睛。 等到烟花都燃完以后,她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目光。 薛致松见她看的认真,上前笑着打趣道,“表姐,这该不会是第一次看烟花吧?” “你别胡说,怎么可能是第一次看烟花?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薛致明怕穆言多心,赶紧圆场。 穆言只是一笑,淡淡道,“看是看过,可都是远远看到的,这么近距离看到烟花绽放,确实是第一次。” 穆言的回答莫名让这几位弟弟觉得心酸,几个人脸上都不同程度露出了尴尬和愤怒。 为了不让穆言觉得难受,蔺玉赶紧道,“长姐,以后你什么时候想看烟花就告诉我,我叫人去你院子里单放给你一个人看。” “等烟花商出了新的我叫人给你送过来。”薛致松也赶忙说了一句,他内心多少有些愧疚,早知道就不问方才那个问题了…… 薛致明和蔺玉他们都齐刷刷瞪了薛致松一眼,薛致松有些惭愧地缩了缩脖子。 穆言却大大方方的,含笑道,“好啊,你们说过的话可不许食言,我都记着呢。”又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歇着了,你们玩吧!” 几个人看着穆言离开。 “喂,我说你傻啊,谁让你多嘴的?”薛致明一巴掌拍在薛致松后背上。 蔺玉也责备道,“三表兄,以后当着我姐的面你尽量别问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你明知道我姐在穆家过的不好,时常受欺负……” 虽然穆言才来没多久,但她的三个弟弟都很维护她。 蔺朗也扬着眉毛道,“要是你以后敢惹我姐不高兴,小心我揍你。” 薛致松自知闯了祸,耸肩干咳了几声,“我本来只是想逗趣的……” 眼眸一冷又道,“穆家人真是欺人太甚了,不就是一个破烟花吗?至于藏着掖着的放吗?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薛致松气不过,眼珠子一转,小声提议道,“要不这样,穆家既然过去这么不待见大表姐,咱们替大表姐报仇,如何?” 男孩子们天生都有一股斗狠的劲头,尤其是看着自家姐姐受了委屈的情况下,这种斗志就马上显现出来了。 薛致松刚一提议,薛致明马上附和道,“好主意,我之前还听说穆家那位大小姐总是欺负大表姐……” “可咱们真要报仇,要是闹出事情咋办?父亲和祖父不会饶我们的。”蔺朝多少有些害怕。 薛致松马上道,“怕什么,就咱几个人知道就行,等我查清楚底细,咱们再想报仇的法子。” 几个男孩子一拍即合,而这一切穆言并不知道。 她匆匆回了房去看绿芜。 绿芜正好睡着了,白妈妈小声道,“之前额头有些烫,喝了药发了汗后好多了。” 穆言伸手轻轻摸了摸绿芜的额头,果然额头不那么烫了,看来喝的药起作用了,她轻声道,“今晚让坠儿留下来陪着绿芜过夜吧,至于我身边,有桃红伺候着就够了。” 白妈妈点了点头。 从绿芜房间出来以后,穆言本打算歇着,想了想又决定去蔺云屋里一趟。(。) 第二百二十三章 绿芜落水的事情很明显是蔺云干的。 可蔺云之前并不是心肠歹毒之人,穆言觉得,蔺云现在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她觉得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才会犯糊涂。 穆言并不想和任何人为敌,蔺家现在的日子她很满足,她不想让任何人破坏这种满足。 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蔺云,若是可以说服蔺云,以后两人便可相安无事,这家里也不会鸡飞狗跳。 桃红一听她要去蔺云屋里,忙阻拦道,“您还是别去了,万一她对您有什么歹意可怎么办?” “没事,我不怕她的。”穆言眸子一沉,朝着蔺云的院子走去。 彼时,蔺云正趴在床榻上听锦儿向她汇报院子里的情况。 锦儿垂首站在床榻边,低声说着,“……宴席散了以后,老太太和太太她们在花厅说话,后来大小姐从花厅里出来了,咱们家大少爷和三表少爷又邀了她一同在院子里看烟花……” “看烟花?”蔺云皱眉,特意问了一句,“他们没派人来叫我过去?” 锦儿干咳了一声,摇头道,“这倒没有……” 蔺云的脸色就沉下来了。 她以为宴席开了以后,老太太或者是太太一定会派人来请她过去一起吃饭的,谁知道她等了好久,等来的只是她母亲院子里的一个二等丫鬟,那丫鬟送了几样清淡小菜就走了。 她是最爱看烟花的,以前府里头放烟花,二弟三弟肯定会惦记着她,派人过来叫她的,可是现在有了穆言,他们也不来叫她了,看样子,他们也已经将她忘掉了。 蔺云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恨。 她知道她不是这家的亲女儿,她也知道她不该有恨,她该像卢妈妈说的那样,安稳过日子才对。 可经历过被宠爱,现在忽然这样被冷落,谁能受得了? 蔺云紧紧咬着下唇,她忽然想到了当年将她换到蔺府的那个女人,那个生了她是她亲娘的女人。 她是该恨那个女人,还是该谢谢那个女人让她过了十四年的好日子? 蔺云第一次想到了属于她的家,她是不是该去看一看? 锦儿见蔺云心情不好,站在一边不敢多言。 过了好一阵子,忽然听到卢妈妈的声音,“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云妹妹,听说她不舒服。” 穆言冲着卢妈妈轻轻一笑。 卢妈妈本想说蔺玉已经歇下了,可白天发生了绿芜落水的事情,她又怕不让穆言进来穆言会多心,只能笑呵呵道,“多谢您来看我们二小姐,您请进。” 卢妈妈声音扬的很高。 锦儿听到卢妈妈的声音,赶紧道,“二小姐,大小姐来了。” 蔺云听到,“大小姐”三个字冷笑了一声,过去,她才是大小姐。 她顺势躺好,道,“请大小姐进来吧。” 卢妈妈打了帘子请穆言进来。 外头有冷风顺势钻进来,冷飕飕的。 锦儿赶紧冲着穆言屈膝行礼,卢妈妈则冲她使眼色,让她出去。 “云妹妹,听说你身子不适,好些了吗?”穆言不卑不吭地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蔺云。 蔺云原本并不打算起来,但是眼见着卢妈妈一个劲冲她使眼色,她只能一手抚着额头道,“多谢大姐关心,原本是有些头晕,吃了药稍微好些了。” 卢妈妈亲自搬了把椅子过来,穆言没坐,而是坐到了炕沿边上,顺势把正要起身的蔺云轻轻压住,一双眸子直直盯着蔺云道,“你还是不要起来了,既然头晕就好生躺着吧!” 蔺云愣了一下。 穆言转头道,“卢妈妈,我屋里头倒是有一瓶治疗头晕的丸药,麻烦你跟着桃红去拿一趟吧!” 卢妈妈心里咯噔一下,朝着蔺云看了一眼,旋即道,“多谢大小姐。” 桃红忙忙拉了卢妈妈出去。 屋里头瞬间安静下来。 穆言一手轻轻替蔺云掖着被子,嘴角带着淡淡笑容。 可这笑容却让蔺云莫名觉得有些害怕,甚至有种巨大的压迫感朝着她压下来,压的她有些喘不上来气。 穆言看着蔺云惶恐的眼神,忽然扬唇呵呵笑了一声,开口道,“是不是因为团子的死把你吓坏了?”穆言忽然说出一句尖锐的话。 她来之前就打算好了,这件事情她不回避,若是蔺云痛快承认是她做的手脚,那说明蔺云还有救,可以给她改过的机会,可是蔺云若是死活不承认这件事情是她做的,那说明蔺云肯定没有一丝丝悔过之意,既然不悔过,以后就只能争锋相对了。 穆言并不想树敌,她希望蔺云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蔺云眼里的惊恐一点点蔓开。 穆言伸手轻轻拨弄蔺云鬓角的碎发,不等蔺玉开口,她接着说道,“我听闻天下所有的猫儿都讨厌银丹草,对不对?” 一听“银丹草”三个字,蔺云顿时惊出一身的冷汗的,冷汗在肢体上散开,慢慢变冷。 穆言又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云妹妹想必知道吧,我过去十四年在穆府过的是什么日子。那时候我总是在想,若是有一天我能过上安稳日子该多好啊,你不知道,那时候过一天的安稳日子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奢望……” 蔺云看着穆言的脸,支支吾吾道,“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穆言伸手轻轻拨弄蔺云手腕上的翠玉镯子,慢条斯理道,“世人总是不知道珍惜,更多的人又贪心不足,贪心和不知珍惜这两样东西加起来,依我看造就的肯定不是成功,而是越来越悲惨的人生。与其让自己越变越悲惨,还不如珍惜现在,珍惜咱们当下所拥有的,你说呢?云妹妹……” 蔺云瞬间就明白了,穆言其实已经发现团子故意伤了绿芜的事情,所以,穆言是来警告她的。 蔺云把这种善意的提醒当成了警告。 她在蔺家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样的警告? 蔺云瞬间恼羞成怒,冷着眼睛道,“你这些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当然,你觉得你在穆府过的委屈,你可以去和祖母和母亲说啊,你和我说有什么用?”(。) 第二百二十四章 穆言听了这话心中顿时生了失望。 她以为蔺云能明白她的苦心的,然而并不是。 既然这样,干脆把话挑明说。 穆言看着蔺云,很直接地问道,“你在团子身上做手脚了对不对?你对它用了银丹草对不对?” 蔺云心虚,却又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嘴硬道,“你胡说,我怎么可能给团子用银丹草?” “你不承认?”穆言声音一点点冷酷。 蔺云咬了咬牙,冷冷迎着穆言的目光,“我有什么好承认的,你说我用了银丹草,证据呢?证据在那里?就是大理寺少卿来了,他也不能胡乱下判吧?也得拿出证据才敢指认罪犯吧?你说我用了银丹草,我还说你是诬陷我呢!“ 蔺云心情有些激动,控制不住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恨我替代你的位置十四年对不对?但那能怪我吗?又不是我让她把咱们两个换掉的。” 穆言听着蔺云的话,简直失望到了极点,语气更冷道,“我来并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也不是要揭发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在这个府里要的不多,我只想过安稳日子,所以,我对你没有威胁,你也不必对我有恶意,还有,你要的证据就在团子的身上,它虽然死了,可身上还有银丹草的味道。”穆言语气一顿,盯着蔺云道,“你应该知道,银丹草的味道很特别,只要用了就会有味道留下……” 蔺云听了这话手心里都是冷汗。 她怎么就忽略了银丹草的味道?真是笨死了。 可是这个家明显就容不下她了,还说什么安稳过日子?真是笑话。 蔺云一口咬定,“没有,我没给团子用过银丹草,若是真有这样的事情,也是我屋里不长眼的丫鬟干的,绝对不是我。还有,你要过安稳日子你过就是了,我又没害你。” “你确定你不肯承认?” “我没什么好承认的,不是我干的。” “你就不怕我告到老太太那里去?”穆言死死盯着蔺云。 蔺云唇角的肌肉动了动,继而冷笑起来,“我怕呀,我怎么会不怕。你现在是亲生的,是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在这府里你说句话,白的也能变成黑的,不是吗?” 穆言气的简直想抽蔺云两个大耳刮子。 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非要整出来这些幺蛾子,真是好日子过多了。 既然蔺云不知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往后由着她去吧,总有她后悔的时候。 穆言冷然道,“罢了,我一番好意你执意不肯领,那我也不多费唇舌了。你放心,团子的事情我不会和老太太说的,至于颠倒黑白这种事情,我还真做不来,还有,这个家里没有人抛弃过你,也没有人对不起你,若说真有人对不起那,那也是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不愿意再多看蔺云一眼,穆言转身出了房间。 蔺云嘴角的肌肉不断抽动着,似是有话卡在喉咙里,好半天才哭着捶床道,“穆言,我恨你,我恨你……” 卢妈妈拿着药丸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穆言一人回来,灯影摇曳下,明显能看到穆言脸色不好看。 卢妈妈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赶紧问,“大小姐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怎么不多坐坐?” 穆言知道卢妈妈是府上的老人,她唇瓣动了动,最终开口道,“二小姐情绪不好,你多安抚安抚,还有几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讲了妈妈会不会在意?” 卢妈妈一脸惶恐,赶紧道,“奴婢怎么会在意?大小姐尽管说吧!” 穆言呼出一口气,淡淡道,“二小姐年纪还太小,有些事情并不知道轻重,更不知道过安稳日子到底有多难,妈妈是过来人,经历的也多,往后多多提点她,至于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妈妈是聪明人,应该都明白。” 卢妈妈听了这些话,心突突跳的更快了。 她虽然没有多和穆言接触过,但是听这些话就能听出来,穆言确实是个很有见地的人,比起蔺云的任性妄为,穆言才是大家小姐的风范。 “好了,你回去伺候你家二小姐吧,记住,让她把丸药吃了,吃了头就不晕了。”穆言给卢妈妈让开了路。 卢妈妈连忙屈膝道,“大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劝二小姐的。” 穆言没说话,悄无声息地走了,桃红匆匆跟上。 卢妈妈转身看了一眼消失在夜色中的穆言,长长呼出一口气,等回到房里以后,她马上捧着药瓶子上前,叹道,“我的小祖宗哟,您往后消停些,行不行?” 蔺云眼睛哭的红红的,一听卢妈妈这话马上气恼道,“我怎么不消停了?” 卢妈妈扶额,只能缓声道,“您瞧,大小姐对您真的挺好的,这药可是宫里的周太医给配置的,大小姐全都给了您。” 卢妈妈不说还好,一说蔺云更是火冒三丈。 “周太医是吧?哼,我才不要她猫哭耗子假慈悲”一面说一面跳起来一把夺过卢妈妈手里的白瓷药瓶子,顺势狠狠砸在地上。 那么精致一个药瓶子,瞬间成了无数碎渣落在地上,乌黑小药丸子滚了一地。 外头几个丫头都听见了动静,赶紧进啦瞧。 卢妈妈生怕这事情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赶紧解释道,“我手滑,不小心摔碎了,你们都出去吧,留下锦儿收拾。” 锦儿急忙去找药瓶子,蹲在地上和卢妈妈一起捡药丸子。 蔺云心里不爽快,趴在床上哭着…… 捡好了药丸,卢妈妈打发走了锦儿,才叹着气坐到床榻边上,一手轻轻抚着蔺云的后背,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您心里难受想哭,但是哭过了就把这些事情都给忘了吧!您听我一言,大小姐真的很不错,对你也没有任何恶意,咱们往后不惹她了,行不行?” “连你都说她的好话,她就真的那么好吗?” 蔺云哭声更大,心里更加委屈更加仇恨。 卢妈妈可是带她长大的贴身妈妈啊,怎么能向着别人说话? 卢妈妈知道蔺云还是个孩子,只能道,“在我心里,小姐你是最好的,我说这些话也是为了你好,咱们消停点,等过两年你嫁出去了,就再也不会看到大小姐了,咱各过个的日子,你说不好吗?”(。) 第二百二十五章 对于出嫁的事情以前蔺云根本就没有仔细想过,以前有赵氏在她身边,她相信赵氏会替她安排好所有的一切。 可如今地位不同了,婚事是不是也会有所不同? 蔺云瞬间止了哭声,问卢妈妈,“既然你说起亲事,那你说,依我现在的位置,我……我会嫁给谁?” 卢妈妈眉头动了动。 从前蔺云是蔺家的嫡小姐,虽然相貌一般,但凭着家世,寻常人家的公子根本不敢上门高攀,可如今地位变了,从嫡小姐变成了养女,那婚事就不好说了…… 卢妈妈嘴唇嗫嚅着。 蔺云看在眼里头,马上就明白了,她咬了咬下唇,神情黯然道,“看样子……看样子我的婚事也不会太好。” 卢妈妈赶紧宽慰道,“二小姐,话也不能这么说,老太太和太太一直待您很好,婚事应该也不会太差。再说老太爷和老爷现在又升了官,这城里头想巴结咱家的公子哥儿多了去了……” 蔺云却摇着头不屑道,“我才不要嫁给那些上赶着巴结的男人呢,要嫁……要嫁我也要嫁给大表哥或者二表哥那样的。” 卢妈妈听了这话顿时浑身一阵冷汗,这话既然能从蔺云嘴里说出来,就说明蔺云心里头其实早就对两位表哥有意思了…… 女孩子大了,已经有心事了。 可蔺云现在只是养女,养女的身份怎么可能嫁到侯府去?再说了,薛家两位少爷显然只是将蔺云当表妹看待,并没有男女之情。 卢妈妈目光落在蔺云身上,蔺云脸上竟然浮起一抹娇羞之色,两颊绯红。 卢妈妈更加担心,小心翼翼问道,“二小姐,您该不会是对两位表少爷……” 蔺云竟然没有回避,仰着头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有什么不好吗?不管是大表哥也好,二表哥也好,他们都是一表人才,又温文尔雅,我觉得他们好,不行吗?” “这……” 卢妈妈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捏着帕子道,“话虽如此,可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知道。”蔺云面色竟然慢慢平静下来,她侧身看着烛台上跳动的烛火,低低道,“卢妈妈,我现在已经成这样了,我唯一的指望就是我将来的婚事,如果我嫁不好,我这一辈子就算毁了。” 卢妈妈听了这话心情有些沉重。 对一个女人来说,嫁人才是最最要紧的事情,如果嫁的好,一辈子就不必再发愁了。 卢妈妈皱了眉头。 蔺云一把拉住了卢妈妈的手,满眼乞求道,“妈妈,你一定要帮我,往后我也只能靠你了。” 卢妈妈捏了捏手指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想要嫁给薛致远或者薛致松是何等艰难的事情,她该怎么答应呢? 就算她答应了,也未必能做到啊! 但蔺云却可怜巴巴乞求道,“您是老人,我知道,只要您肯为我想办法,为我筹谋,这事情就有可能成了,不管是大表哥也好,还是二表哥也好,我都愿意。” “可是二小姐,这事情很难办啊!”卢妈妈叹气,道,“上次郭将军要把唯一的女儿许给薛家大表少爷,他都拒绝了……” “我知道,正是因为这事儿难办,我才需要您的筹谋啊!”蔺云死死握着卢妈妈的手道,“我答应您,如果能让我嫁给大表哥或者是二表哥,那……那我以后就不惹事了,真的。” 卢妈妈望着蔺云,眼中含了一丝丝惆怅,好半天才叹一声道,“好吧,我答应为你筹谋,但是二小姐,咱们有言在先,这些日子你还是老实些的好,不要和大小姐起冲突,最好能多讨好她,她毕竟是嫡小姐。” 蔺云眼眸一黯,好半天才不甘心地点头道,“好,我听你的,只要她不惹我,我不会去招惹她。” 卢妈妈松了一口气,只是先稳住了蔺云的脾气,她又道,“至于和表少爷的婚事,这事儿难办的很,咱们要沉得住气,慢慢筹谋。” 蔺云也答应了,“好,我听你的。” 卢妈妈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在心上重重压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 夜色凉的刺骨,庑廊下灯影绰绰。 蔺氏她们已经从花厅移到了老太太的西屋里说话,老太太端端坐着,手里的茶盏又换了新的。 “这是贵妃娘娘前儿个赐的芽茶,您尝尝味道如何?”蔺氏微笑看着蔺老太太。 屋里的丫鬟婆子都被打发出去了,屋里只有蔺老太太,蔺氏和赵氏三个人。 蔺老太太端着茶盏吹了吹,复又放下,“宫里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贵妃娘娘得皇上独宠多年,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极品,我听说,有些好东西连苏皇后都没用过……” 蔺氏一笑,“是,皇上是宠爱贵妃。” 蔺老太太嘴角的法令纹稍微动了一下,转了话峰,提醒蔺氏道,“贵妃是得宠,只是皇室纷立嫡之事前白年来都是极其残酷的事情,就怕有一天你们跟着收牵连啊……” 当娘的那有不担心女儿的。 薛宇支持妹妹无可厚非,可若是有一天薛贵妃败下势,薛家肯定会受到牵连的。 蔺氏闻言脸色变了变,轻轻叹一口气说,“我知道,可侯爷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要他不帮忙肯定是不可能的,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你就谨慎些。”蔺老太太左右看了一圈,压低声音道,“尤其是言儿的事情,当着侯爷的面,你可别表现的太明显了。” 蔺氏有些羞愧,抿着嘴赶紧点头,“娘,我知道了。”她忽然想起了蔺云,忙问道,“云儿到底那里不舒服?要不我去看看她?” 过去蔺氏很疼蔺云,虽然现在证实蔺云不是她的孩子,但过去的情分还在,她还是很关心蔺云。 蔺老太太似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干脆端着茶碗一口一口喝茶。 赵氏忙向蔺氏使眼色,小声道,“可能是白天的时候把她吓坏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吓坏了?”蔺氏急忙皱眉问道,“白天发生什么了?怎么会吓坏?” 赵氏偷偷看了一眼蔺老太太脸上的表情,见老太太并没有阻拦之意,她才开口将白天团子发疯将绿芜撞进池水里的事情细细和蔺氏说了一遍。 “……那畜生平日里也好好的,偏偏今儿忽然就发了疯,亏得护院小厮救人救的及时,不然这大冬天,就是淹不死都要冻死。” 赵氏说罢后又看了蔺老太太一眼。 蔺老太太正好放了茶碗,意味深长说道,“今儿言儿说要给我和你嫂子护膝,那绿芜正是回房去拿护膝的,谁知道回来的路上就被团子扑了一爪子,才跌入池中的。”,老太太叹息一声道,“真是可惜了做的好好的两对护膝,言儿那丫头这些天没少费心思,做针线活可是极费眼睛的。” 老太太话里有话,蔺氏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 她顿时皱了眉头,说道,“云儿那丫头虽然贪玩些,可心底还不坏。” 赵氏也不相信这事儿会是蔺云做的,忙道,“事发的时候云儿一直都在花厅里,并没有出去。” 老太太听了蔺氏和赵氏的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半眯着眼睛说道,“世上的事情可没有绝对的,就像当年我把孩子托付给了买豆腐的牛婆子,谁能想到最后孩子会被调包?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况且从前云儿可是咱们家里唯一的女孩子,要什么没有?也没人跟她争没人跟她抢,加上你们又护着她,她单纯不懂事也很正常。” 老太太稍微一顿,续言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事没见过?环境是会改变人,这就好比这鱼缸里的鱼儿,一开始养着一条鱼的时候它连动弹都懒得多动弹,因为鱼食都是它的,它不用抢,可是你若多加几条进去,那情况就不同了……” 蔺老太太这话说的很透彻,蔺氏和赵氏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蔺老太太看着面前的茶碗低低叹了一口,“所以,云儿已经留不住了,早些嫁出去,也免得以后生事端。” 赵氏心中瞬间了然。 蔺氏虽然喜欢蔺云,可比起蔺云,她更想让自己的女儿过的舒服,不必人欺负,于是捏了捏手中的帕子道,“娘,你说的对,等我回府以后,也会多多为云儿留心亲事的。” 蔺老太太点点头,“我已经和你嫂子说了,只要人好家境殷实不愁吃喝,家风正派,肯上进就行,不一定飞要找什么王宫显贵,就算找到了,等云儿嫁过去吃亏的也是她自己。” 蔺老太太一片苦心,蔺氏当然能体会。 蔺云样貌普通,如今又只是养女身份养在蔺家,若是真嫁到显贵家中,也未必会过的顺心如意,反倒是小门小户安稳些。 过日子不就图个安稳吗,吃喝足够,银子够花,夫妻和睦,这就是好日子了。 蔺氏和赵氏点点头。 既然说起婚事,蔺氏心里又开始惦记穆言的婚事,于是捏着帕子问,“娘,言儿过了年就十五岁了,她的亲事您是怎么打算的?” 蔺老太太冲着蔺氏摆了摆手,“明年的事儿明年再说吧,我孙女刚回来,我可没打算这么快就把她嫁出去。再者,你父亲和大哥才升了个官,现在燕京城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家呢,还是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赵氏也道,“这事儿真记不得。” 蔺氏点了点头,没吭声,好半天后又小心翼翼开口道,“娘,让言儿嫁到我们侯府的事情,您真不考虑?” 蔺氏还是心急,还是想让穆言嫁给薛致远,这样,她做为婆婆就能天天看着穆言了。 但是蔺老太太对这件事情却一点点都不看好,陈然,薛致远是个不错的孩子,样貌才学样样出色,可他毕竟是薛宇的亲儿子,还是蔺氏名义上的儿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哪天穆言的身世被世人知道,到时候穆言和薛致远的关系就尴尬了,结局也会更惨。 所以蔺老太太很果决地摇头,“你当你们侯府有多好?我已经把你嫁过去了,难不成还要让我把我孙女也嫁过去,不行,这事儿你往后也别提了,提也是白提,我不会答应的。” “还有,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看不透这事的利害关系?”蔺老太太教训蔺氏道,“不是把孩子留在身边就是好事,你的心我理解,我也是当娘的,但正因为你是当娘的,才更应该为言儿多考虑,找一条好路给言儿走,而不是走一条乌漆墨黑布满针刺的路。” 赵氏有心想帮蔺氏说两句话,又觉得婆婆说的很对,只能悄悄看着蔺氏。 蔺氏眉头动了动,用力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才叹一口气道,“娘,你别生气,这事情你说的对,是我欠考虑。” 蔺老太太喝了一口热茶,长长一叹道,“生气?早在十四年前我就生够你的气了……” 蔺氏顿时脸上一红。 确实,十四年前她要是能控制住自己没有和兰正风发生关系,没有怀上他的孩子,蔺家也不会这么多年在朝堂上一直沉寂。 说到底,都是因为少不更事。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人一辈子就那么长,她至少爱过,付出过,也算没白活。 若是有生之年她还能见到那个男人一面,她一定要问清楚,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忽然消失。 还想问问他,这些年他想过她没有,想过他们的孩子没有…… 蔺氏心中忽然觉得怅然,眼神一点点破碎。 如果有生之年她和那个男人能再见面,至少说明那个人还活着。 她明知道当年不告而别的人是他,她原本该恨他的,可她就是恨不起来。 她还是希望他能活着,活在某一个地方,哪怕……哪怕有了他自己的家,有了女人,有了孩子,至少他还活着,她也能心安了。 可若是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呢? 蔺氏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手指握的更紧。(。) 第二百二十七章 书房里灯火通明,为了细细鉴赏薛宇送的顾恺之的《洛神赋图》,蔺春秋特意命人多点了几只烛台。 画被平摊在书案上,蔺春秋已经连着细细看了三遍了。 他是极爱书画的人,这些年但凡是听说那里有他没收藏到的名家真迹,他就会不惜重金去求。 蔺家英在这方面也随了蔺春秋,酷爱书画。 蔺家英拢着袖子,嘴角带着笑意,啧啧赞叹道,“顾公这画果然精妙的很,你瞧这画中的洛神衣带飘逸,神态从容,真是传神极了。” 薛宇道,“岂止,你看看这色彩和线条,一看就是绝品。” 蔺家英点点头。 蔺春秋则放了手中的烛台,目光从花上收回。 他心里清楚,薛宇送如此名贵的画肯定别有用意,所以这画他是收是拒,还没想好。 “画是绝品。”蔺春秋回身在书案边的太师椅上坐好,顺势一指画道,“家英,先把画收起来。” 蔺家英收好了画,放在书架的格子上。 蔺春秋又唤了丫鬟倒了热茶进来,“看画看了好半天了,坐下喝口茶吧!” 薛宇顺势坐在蔺春秋下手的位置,蔺家英则坐在靠窗的位置。 三人坐定后谁都没有说话,连着喝过茶后,薛宇才绷不住先开口道,“小婿有些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怎么不当问?”蔺春秋喝一口茶淡淡道,“咱们不是一家人吗?有什么话要问我你尽管说,我知道的便回答你,不知道的,咱们可以探讨。” 薛宇这才松一口气地轩着眉毛笑了起来,“岳父说的是,倒是我小家子气了。”眉尖一跳,续言道,“先前岳父您对几位皇子的事情向来不参与,可如今您被提为右相,那皇子的事情您就不能不参与了吧?” 蔺家英听了这话立刻干咳了一声。 对于皇子纷争这种事情,蔺家向来避着。 “几位皇子的事情?”蔺春秋慢慢看向薛宇,虽然看上去慢条斯理的样子,但是一双眼睛却变的更加深邃,“你的意思是要问我支持那位皇子?” 蔺春秋索性把话挑明。 这样一挑明,薛宇反倒觉得稍有尴尬,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蔺家英看他一眼,只是摇头。 蔺春秋则态度明确道,“皇子的事情自有皇上管着,别说我现在是右相,就是再给我一个左相的头衔,我还是这句话。”稍微一顿,又意味深长道,“天家事情,我等凡人,就不掺和进去了。” 薛宇虽然早料到蔺春秋会在这个问题上和他打太极,但是他没想到,竟然会被回绝的这么快。 薛宇不甘心,干咳了一声,又说道,“岳父此言差矣,虽说这是天家事情,凡人不好插手,可皇上终有老去的一天,小皇子们迟早要历练的,身为臣子,难道不该选德才兼备心怀百姓的皇子出来吗?” 蔺春秋听后竟然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端着茶碗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开口说道,“若真有皇子德才兼备心怀百姓,我相信皇上一定能看到,他心里一定早就有一把尺子了。” 蔺春秋这话让薛宇不免起疑。 莫非今日皇上留宴的时候对蔺春秋说了什么?或者,皇上心里已经有了立嫡的明确目标? 薛宇顿时觉得心情焦灼起来。 他一焦灼,手指就忍不住轻轻敲击茶碗边缘。 青瓷茶碗立刻发出一阵阵叮叮咚咚的声响,在这暗夜之中,这声音着实显得突兀。 “那……皇上有没有提到那位皇子德才兼备心怀百姓?”薛宇还是很不甘心地抬眸看着蔺春秋,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蔺春秋笑着摇了摇头。 蔺家英怕薛宇误会,忙道,“今儿在宴席上皇上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到苏皇后的身子近来不好,说四五个太医瞧了都没有大好,还有,皇上还提到四皇子……” 一听四皇子三个字,薛宇面上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蔺家英续道,“皇上说四皇子经过这次赈济灾民的事情后长大了不少,虽然先前和大皇子之间发生了不愉快,但是禁足以后一直勤学反省,皇上似乎很欣慰。” 薛宇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终于松弛了许多,嘴角慢慢有了笑意。 蔺家英暗暗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薛宇是他妹夫,有些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看皇上可能是想解除四皇子的禁足令吧……”蔺家英说,“说不定过两天就解除了。” 薛宇正愁这事儿没法解决呢,听到蔺家英这么说,他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只是,他岳父大人这油盐不进的性子,实在让他束手无策。 要怎么办才能将蔺春秋拉拢过来? 薛宇有些发愁,但是又不敢在此事上多言,怕惹得蔺春秋反感反倒不好。 看来今日只能就这么算了。 薛宇点点头,“为此事贵妃都已经好些日子睡不好觉了,若是四皇子真能解了禁足令,我也能松一口气。” 蔺春秋竟然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放心吧,一定会解除禁足令的。” 薛宇恍惚了一下,竟然觉得他这个岳父忽然高深莫测了。 三个人就着碗里的残茶喝了几口,蔺春秋起身道,“好了,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歇着吧!” 又对薛宇道,“我虽喜欢收藏名家真迹,可你这《洛神赋》图我还是不收了。” “不收?岳父大人这是为何?”薛宇皱眉。 蔺春秋则笑一笑,半玩笑半真道,“古人云,无功不受禄……” 薛宇马上明白过来,也笑一笑道,“这是小婿孝敬岳父大人高升的礼物,您若不收,叫小婿如何和月荷说?” 都是千年的狐狸,话到了这个份儿上,蔺春秋也就不再推辞了,伸手笑吟吟地拍了拍薛宇的肩膀道,“好,好,好,我收下,你有心了。” “好了,都回去歇着吧。”蔺春秋摆了摆手。 薛宇和蔺家英拱了拱手,方一同从书房出来。 风吹的廊下的羊角灯呼呼作响,薛宇还是有些不甘心,觉得既然拉拢不了蔺春秋,拉拢到蔺家英也行啊。 而且蔺家英和他同辈,说话更容易。(。) 第二百二十八章 薛宇打算说服蔺家英,为他所用。 许是忙了一天的缘故,蔺家英的脚步在这冰冷寂静夜色中略显沉重。 薛宇边走边问蔺家英,“往后兄长可有什么长远打算?” 蔺家英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淡淡一笑道,“能有什么打算?从前怎么做,往后还怎么做,你知道的,我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只求一家老小能安稳度日便可。” 蔺家英回答的很巧妙。 他没有野心,他只求安稳度日…… 而且他顺便也打消了薛宇的顾虑,他说了,他从前怎么做,现在还会怎么做,这也就意味着,他不会支持大皇子,也不会支持四皇子,仍旧保持中立态度。 薛宇心中冷哼了一声,这父子两个还真是亲父子,都是茅坑里的石头…… 但他不打算放弃,轩一轩眉毛,有意无意提起蔺玉道,“玉哥儿今年已经十二了吧,将来可是会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 蔺家英闻言也只是轻轻一笑,脚步却更快了,“若真有大好的前程,也是靠他自己得来的,为人父母,只管负责教养他便可,其余事情,还得让孩子们自己去经历。” 薛宇暗暗撇嘴。 “如今这世道可不是你努力就一定能成功的世道……” “成不成功都是他的命,我这个父亲可帮不了他。再说了,我也是十三岁开始下场子,一场一场考下来的……” 薛宇听着这些话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干脆挑明道,“若是兄长能助着四皇子入主东宫,将来玉哥儿,朝哥儿,还有朗哥儿何愁没有大好的前程?” 蔺家英忽然驻足,眉尖跳动,很平静地和薛宇说,“妹夫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朝廷之中每日都风起云涌,我是个俗人,只喜欢过平凡日子,对我来说,每日回家后能有一餐饱饭,能看到孩子们长大,便已经足矣。” 蔺家英挺直脊背不卑不吭。 薛宇自感无趣,一拂袖道,“兄长既然是这样打算的,那方才的话我收回,不过若是兄长有一日想通了,我和贵妃一样欢迎兄长。” 蔺家英复换了笑脸,毕竟是妹夫,闹僵可不是好事情,“好,若我有意,一定去找你。” 薛宇只得点点头。 二人一路上再没有提朝廷大事,只说了些简单的家常话,蔺家英一直将薛宇送到西边的碧水小筑里,他才转身回去。 不过他并没有回自己房里,而是重新去了一趟蔺春秋的书房。 书房里灯火还亮着,他进去以后先关了房门,蔺春秋马上问他,“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蔺家英点点头,“说了,还是想拉拢我为薛贵妃效力。” 蔺春秋眉峰动了动,背着手在书岸边踱了两步,“今天皇上的态度你也瞧见了,他虽然宠爱薛贵妃,却也不信任薛贵妃,若是信任也不会托付我们父子私下里查清楚薛贵妃这些年和谁结交,她在外头到底置了多少私产……” 原来今日皇上把蔺春秋和蔺家英留下来用御膳是幌子,实则是托付他们父子暗中查一查薛贵妃的底细,说白了就是想让他们父子查一查,薛贵妃到底有没有谋反之心。 薛贵妃这些年仗着皇上宠爱,私下里没少拉拢朝廷重臣,这一年一年下来,薛贵妃的势力到底有多大,连皇上自己心里头都没有底子了。 身为皇帝,怎会不怕权利被人取代? 蔺家英微微皱眉,他有些想不明白,问道,“可皇上明知道咱们和薛家的关系,为什么还要托付咱们去查薛贵妃?” 蔺春秋扬一扬下巴,叹一口道,“这就是皇上的高明之处,让我们去查薛贵妃的同时,也想探一探,我们父子能不能忠心与他,能不能为他所用。” 蔺春秋语气稍微一顿,接着道,“这几年朝廷势力已经四分五裂了,苏皇后一派,薛贵妃一派,这些人虽然表面忠于皇上,可实际上真正忠于皇上的人没多少了。” “这……”蔺家英听的后背上起了一层冷汗,沉吟好久才道,“那您打算怎么查?” 蔺春秋背着手边想边说,“这个倒也容易,把咱们这些年养的人都调集起来,让他们先从那些支持四皇子的三品一下的官员查起,从小鱼小虾查起来更容易些,而且也不容易被发现。” 蔺家英听后点点头,“好,我明天就去办。” 蔺春秋叮嘱道,“此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切不可被人察觉。” 蔺家英很谨慎地点头,“儿子知道,请父亲放心吧!” 父子两个商酌好后,方各自回房歇了。 ………… 穆言从蔺云那儿回去以后,一直一言不发地坐在灯下看书。 她实在无法理解,蔺云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都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了,可蔺云却仍是不肯承认,仍是不知道悔改。 她一张脸紧紧绷着,白妈妈和桃红都不敢上前,两人只能在私下里暗自嘀咕。 白妈妈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小心翼翼问桃红,“大小姐到底怎么了?” 桃红虽然知道内情,可也不能对白妈妈说,只能摇一摇头,低低道,“我也不知道,许是回来的路上撞了野猫,有些不高兴吧!” 白妈妈一听撞了野猫,赶紧问,“没受伤吧?” 桃红摇头,“没事没事,野猫刚窜出来就被我赶跑了……” 白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正说着话,门帘子忽然被挑起来,外头走进来两个人,是蔺氏和姚嬷嬷。 姚嬷嬷手里托着漆红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玉碗盏,看样子是来送汤水的。 白妈妈和桃红赶紧冲着蔺氏屈膝行礼。 蔺氏扬手道,“不必了。”又小心翼翼朝着里间看一眼道,“大小姐睡了?” 白妈妈道,“没睡,看书呢!” “这么晚还看书?”蔺氏皱眉,大步走进里间,穆言已经听到声响放了书本站起来了。 “姑母……”穆言屈膝给蔺氏行礼。 蔺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拉了她的手道,“听你的贴身妈妈说,你在看书?怎么这么晚还在看书?仔细别伤了眼睛。”(。) 第二百二十九章 蔺氏细细端详着穆言的一双眼睛,烛火之下,这双眼睛如水波一般清澈,黑白分明,灵动漂亮。 她不由感叹道,“这么好的眼睛,若是伤了就可惜了……” 蔺氏的眼神特别温柔,说话的声音总是透着一股暖暖的味道。 她和穆言的每次接触,都会让穆言有一种她就是亲娘的感觉。 穆言期待这种感觉,却又害怕这种感觉,说话的语气便也有些疏离,“多谢姑母关心,我没事,只是随便看看书罢了,您请坐吧!” 蔺氏隐隐约约也能感觉出来穆言和她不够亲近。 她内心其实很着急。 她渴望可以和穆言亲近无比,尤其是独处的时候,她们能够像寻常母女那样,玩笑几句,或者,穆言能冲她撒撒娇也好啊。 小女孩子不都喜欢撒娇吗? 可是她从未看到穆言撒娇的那一面。 蔺氏只能坐下,但她珍惜每一个和穆言独处的机会,忙忙冲着姚嬷嬷招手道,“把燕窝粥端过来。”一面对穆言道,“厨房才熬出来的,还是热的,你快趁热喝了吧!” 姚嬷嬷顺势把燕窝粥端给穆言。 穆言说了声谢谢,然后接过来捧在手里。 白玉碗里放着一个很漂亮的雕花调羹,穆言翘着小指捏着调羹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碗里转着圈。 蔺氏笑看着她,催道,“趁热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穆言只得点点头往嘴里送了一口,嘴角跟着沾了一点点热粥。 蔺氏看在眼里,从袖内拿出帕子轻轻替穆言擦着嘴角。 她的动作特别轻柔,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很名贵的瓷器一样,表情又很专注,全部的视线都落在穆言的嘴角。 从穆言的角度看,蔺氏专注的样子好看极了,修长的脖颈,雪白的皮肤,连睫毛都不曾眨一下,把全部的目光都聚焦在穆言身上。 这样的专注让穆言突然紧张起来。 姚嬷嬷已经悄悄退了出去,白妈妈也很识趣,拉着桃红出去了,屋里只有蔺氏和穆言两个人。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止。 蔺氏替穆言擦拭着嘴角的热粥,擦着擦着眼里忽然就有了泪花,眼圈慢慢红起来。 这是她的亲女儿啊,十四年了,她欠了她十四年的陪伴…… 她还清楚的记得,当年生她的时候有多么的艰难,多么的惊心动魄。 那时候因为她年纪还小,生穆言的时候一度疼的昏过去,产婆当时都说了,她有难产的迹象,或许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住一个,当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保住孩子,一定要保住孩子…… 转眼,当年的孩子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眉眼像极了她,也像极了他…… 猝不及防,一滴眼泪从蔺氏眼中落下。 穆言看在眼里,心里一下子就慌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问道,“您……您怎么了?” 蔺氏自知失态,赶紧抽手轻轻擦了擦眼角,强笑道,“没什么,方才有个小虫子不小心飞到眼睛里了。” 她心里难过极了,明明是看到女儿长大心里高兴才会落泪,却只能借口有小虫子飞进眼睛里。 这一辈子,她只怕不可能以亲生母亲的身份出现在女儿面前了,能做的,也只能是像现在这样,两人独处一会儿,坐在一起说说话…… 蔺氏心中更加酸楚,却又不敢流泪,只能起身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喝了粥歇下吧。” “您不坐坐了?” “不坐了,明儿早饭你过来,我们一起吃。” 蔺氏觉得她可能会控制不住情绪,忙忙转身出了房门。 也不知为什么,穆言忽然抓过手边的一件天青色绣梅花的翻毛大氅追了出去。 刚才蔺氏进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银红色的夹袄,这么冷的天,应该很冷吧! “姑母,你等等……” 穆言立在庑廊下,她出门甚至忘了自己给自己披上一件衣服,身上穿着家常的藕色小袄,跻着鞋,整个人看上去很单薄。 蔺氏已经走到院子中央了,听到穆言喊她,她回头,正好瞧见穆言拿着大氅朝着她跑过来。 灯火之下,小姑娘跑的很快,被拉长的影子快速移动着。 “姑母,外头冷。”穆言气喘吁吁地把大氅递给了蔺氏。 蔺氏愣住了,连站在一旁的姚嬷嬷都愣住了。 “你……”蔺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只看到冰冷寒夜里,面前的小姑娘跻着鞋,鼻尖冻得通红,一双眸子却明亮的像是天上星子。 “您穿着吧,别着凉了。”穆言也说不清楚她现在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只是不想看到蔺氏冻着。 蔺氏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心疼,刚控制好的情绪一下子翻江倒海又涌上来,她想哭,心里头一阵阵酸涩。 忍着眼泪,蔺氏伸手接过大氅,但她没有披在自己身上,而是披在了穆言身上,她细细替穆言系好领口的带子,笑着说,“好孩子,姑母不冷,倒是你,穿这么单薄就出来了,仔细别冻坏了。”又忙朝着桃红招手道,“快把大小姐扶进去歇着吧,别冻坏了。” 桃红赶紧上前扶住了穆言的胳膊,“小姐,咱们进去吧,别冻坏了。” 穆言觉得领口的位置还残留着蔺氏手指的温度,她心里茫然而又莫名觉得温暖,这种感觉很奇怪…… “快进去吧!”蔺氏轻轻推了推她。 穆言只得转身回去。 她不知道,她刚一转身,身后的蔺氏就泪如雨下。 蔺氏怎么也没想到穆言会忽然跑出来给她送大氅,这是她不敢奢望的。 走在庑廊下,蔺氏只觉得脸颊上冰冷极了,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她哽咽着,如受伤的小兽一样。 姚嬷嬷心疼她,扶着她小声宽慰道,“我知道您的心情,大小姐长大了,懂事了,所以您更该保重自己的身体才对。” 蔺氏捂着嘴强忍着情绪,她肩膀不断耸动着,可见是难过到极点,好半天才压低声音道,“嬷嬷,那是我的女儿,那是……”(。) 第二百三十章 “嘘,夫人,您别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姚嬷嬷立刻警惕地左右四顾,见无人,才松了一口,小声道,“这些话您只准烂在肚子里,往后不许再说。还有,侯爷今晚也留宿呢,您这样哭着回去,侯爷会怎么想?” 听到这里,蔺氏才抬手使劲擦了擦眼睛,慢慢平复心情道,“我知道了,我只是看到她长大了,心里头一时有些酸楚,想着这么多年我也没能为她做些什么……我,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更不是一个好女人,余下的日子,我只盼自己能为她多做些什么,好好赎罪也行啊。” 姚嬷嬷轻轻拍了拍蔺氏的手,再次宽慰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从前没有做的,往后咱们一点点补上。大小姐那么懂事,若她有一天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想她也不会怪你的……” 蔺氏再次擦了擦泪水,点点头,“但愿吧。” 姚嬷嬷接着廊下灯光看了看蔺氏的眼睛,两只眼睛红红的,她不放心道,“夫人还是先别回房了,先去太太房中吧,洗洗脸等眼睛好些了咱们再回去,免得侯爷瞧见了问东问西,你不好回答。” 蔺氏擦干眼泪“嗯”了一声,两个人去了赵氏屋里头。 正好赵氏还没歇下,开了门看到蔺氏眼睛通红,赵氏立刻就明白了,忙拉着蔺氏坐下道,“你这可不行啊,往后还要时常和言儿见面呢,一见面你就哭,迟早被人看出端倪。”一面又命人去打了一盆热水和一盆凉水。 赵氏支开了屋里人,只留了蔺氏的贴身嬷嬷。 “坐下,先敷敷眼睛吧!”赵氏很担心,“你瞧瞧,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这是哭了多久啊?” 一旁的姚嬷嬷立刻小声道,“迎着风哭了好一阵子。” “哎……”赵氏叹气,说道,“往后你可不能再这样了,万一被人瞧见了,你说该怎么办?若是传出什么难听话,到时候就算侯爷信你,那言儿也会被人诟病,她现在还没定亲呢,往后还要嫁人,咱们不能毁了她的将来啊……” 蔺氏接了赵氏递过来的热帕子,一面敷眼睛,一面道,“刚才我也是一时没控制住,你不知道言儿那孩子有多乖巧,见我出门的时候穿的少,又跑出来给我送披风。哎……我当时就觉得心里头像是针扎一样的难受,你我同为母亲,我想你能体会其中滋味。” 赵氏又递了冷帕子过去,淡淡道,“我自然能懂那种感受,只是事到如今我们能做的也只有保护好言儿了。” 蔺氏没说话,接过冷帕子又敷了一阵子,冷热交替敷了片刻后,双眼终于不那么红肿了。 蔺氏放了帕子,把话题忽然转到蔺云身上,她问赵氏道,“你觉得云儿真的会起歹意害言儿吗?” 赵氏面容上瞬间涌起一丝黯淡。 蔺云从前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她当然不希望蔺云会变成不择手段的人。 可是老太太向来火眼金睛,这府里头大小事情有几样能逃过她的眼睛? 老太太既然防备着蔺云,那么这事情十之八九是真的。 赵氏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既然是娘说的,应该不会有错。” “可云儿向来单纯。” “娘不是说了吗,环境会改变一个人……” 蔺氏不说话了,沉默了好半天才叹一口气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即便她是养女,这家照样不会亏待她的,她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姚嬷嬷道,“夫人怎么不明白呢?世上的人哪有一样的?人心最复杂。” 赵氏起身拿着一根长长的银针拨弄烛火,慢慢道,“我养了她十四年,总觉得她和我亲生的一样……” 这句话颇为伤感。 人啊,就是不知足,原本就生在蜜罐中,却偏要觉得自己一直在吃黄连。 蔺氏叹了一声,道,“那她将来的归宿你怎么看?真要按娘说的找个寻常人家就行?” 姚嬷嬷生怕蔺氏心软,忙道,“老太太说的对,二小姐现在只是养女,高嫁未必是好事。” 赵氏则放了手中银针道,“一开始我也觉得把她嫁到寻常人家有些委屈她,但细细想想娘说,不是没有道理,咱们还是按照娘说的做吧!” 既然赵氏都这么说了,蔺氏便也没什么好说的,点点头道,“那行,明儿咱们好好合计合计,哪家的公子适合她……” ………… 送走了蔺氏,穆言回到房中重新捧起那一碗燕窝粥,她也不吃,也不喝,盯着那碗燕窝粥发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的呆。 桃红在一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能干着急。 最后实在没办法,桃红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提醒道,“小姐,燕窝粥都凉了,要不给你热一热?” 穆言顺势把粥碗给了桃红,摇头道,“算了,放着明早再吃吧,我没胃口。” 她发呆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她到底是不是蔺氏的孩子。 蔺氏今晚的表现处处都让她觉得蔺氏就是她的母亲,可是她又找不到证据。 穆言很烦躁就苦恼,顺势又从随身带着的荷包内拿出了那块从牛氏那里要回来的玉。 自打要回这块玉后,她几乎每个夜晚都会静下心来看上一遍,看的多了,这玉的色泽纹理都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这玉到底有什么来历?为什么她出生后要把这块玉挂在她脖子上? 葱白的手指从光滑的美玉上滑过,看了这么久,她还是找不到任何答案。 这些天她也在有意无意地接近伺候自己的白妈妈,白妈妈是这府上的老人,有些事情,或许白妈妈也是知情者。 可是白妈妈是个做事极其有分寸的人,她会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照顾的无微不至,可是每次当她想要更近一步地接近白妈妈的时候,白妈妈似乎又会刻意避开她的好意,不愿意和她太亲近。 这又是为什么? 穆言不明白。 现在的她,仿佛眼前遮了厚厚一层黑雾,她在努力地想要揭开黑雾,可这黑雾死活就是揭不开。 这种被困扰的心情真是糟糕透了,穆言实在无心睡觉,干脆披了衣裳拿了绣棚做活。 桃红相劝又劝不住,只好由着她去。(。)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三更天,侯府宅院的“禁地”门口忽然闪过一道人影。 人影动作十分迅捷,从小墙上一跃而过,落地十分平稳。 今晚上薛宇不在府中,薛致远便动了再到“禁地”一探究竟的念头,他想弄清楚,到底屋子里有什么。 为了行动方便,薛致远特地换了夜行衣,一身黑衣包裹的他,如蓄势待发的猎豹一般。 薛致远摸黑小心翼翼进了之前进去的那间有释迦摩尼佛的屋子。 进屋后,他才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又掏出半截蜡烛,点着。 烛影不断跳动着,人影也如鬼魅般不断摇曳。 薛致远用一手挡风,拿着蜡烛环着屋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屋子里的一切都还和他上次来的时候一样,甚至屋顶悬着的蛛丝都在相同的位置。 奇怪,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难道是他想错了?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秘密? 薛致远眉尖动了动,缩着眸子看向了正中间的释迦摩尼大佛,大佛手托莲花,慈悲众生。 这屋子里除了这尊大佛以外,真的看不出任何异常。 莫非大佛有什么古怪? 薛致远定定看着大佛,看了片刻,正打算去检查一下大佛,看看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脚步还未挪动,就听外头忽然传来轻微的声响。 薛致远立刻将蜡烛熄灭,身形敏捷地藏在了大佛身后。 他不确定是不是有人进来了。 他刚藏好,屋外便传来很轻微地悉悉索索地声响,又是片刻后,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有脚步声响起。 果然是进来人了。 薛致远心突突跳着,父亲今晚不在,那会是谁进了这间屋子?是府里人还是从府外溜进来的人? 要是自己被发现了,又该怎么办? 薛致远连吐纳声都减弱了很多,他认真听着屋里的动静,右手捏在腰间的带着的匕首上,随时准备好结果了刚进来的人。 然而等了片刻后,屋里的人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怎么回事? 薛致远双眉拧在一起,怎么没动静了? 该不会是已经发现什么端倪了吧? “出来吧……” 方才进来的人忽然开口说话了。 薛致远愣了一下,手指猛烈的颤抖,这声音…… “出来吧,这屋里进了人,我知道……” 薛致远再次缩眉,他分明能听出来,这声音是他二弟薛致松的,没错,就是他的。 他怎么会来这里?而且他怎么知道屋子里还另有其人? 薛致远身子未动,想着到底要不要出去,出去了会有什么后果…… “我闻到烛火味道了,这屋子里向来不会有烛火味,不管你是谁,你现在出来,或许我还能饶你一命,若你不出来,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这里是侯府,你逃不掉的。” 薛致松的声音不高不低,却隐隐透着杀机。 “躲在大佛身后对不对?” 屋里有脚步挪动的声音,薛致松一点一点靠近大佛…… 薛致远紧抿着嘴唇,身子又往里缩了缩,出去还是不出去?他还没决定好。 毕竟他不知道他这个弟弟到底有没有把他当哥哥看…… “你是大哥对不对?” 在离大佛还有一米的位置,薛致松忽然就停了脚步,“你是大哥?” 薛致远一愣,他怎么知道? 忽然,他想起来了,他这个庶出的二弟有一样特别厉害,那便是嗅觉,凭着人身上一点点味道就可以判断出这个人到底是谁。 事到如今,薛致远想继续藏下去已然是不能够了,看样子只能出来。 他在大佛背后拍一拍巴掌,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来,边走边道:“二弟果然聪明。” “不是我聪明,难道大哥不知道我的嗅觉灵敏吗?我这嗅觉,普天之下只怕也没人能比的过我了,你身上的味道,我三米外就能闻到……” 薛致松说完话后盯着大佛后头,他看到薛致远从大佛身后走出来,暗夜之中,两兄弟就这么四目相对看着。 屋里沉寂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薛致松先开口道,“大哥,难道你不知道这里是禁地吗?你怎么敢来?” 到了这个时候,薛致远反倒不那么紧张了,大大方方上前道,“我自然知道这里是禁地,你不也知道这里是禁地吗?那你告诉我,你为何还要来?你能来,我来不得?” 薛致松听后摇了摇头,声音干涩而艰难,道,“不,大哥,这里我可以来,但你不可以来。” 薛致远闻言又是一愣,他细细打量薛致松一眼,薛致松也穿了夜行衣。 薛致远问道,“为什么?难道你不是偷偷溜进来的?” “我不是溜进来的……”薛致松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两下,之后便淡淡道,“我和你不同,我是知道这屋子秘密的人,其实……其实不知道更好,知道了反而过的痛苦……” 这话让薛致远心头一颤,“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致松唇瓣动了动,去没有解释他话中的意思,只是语调紧张地催促薛致远,“别问那么多,你快走吧,这个地反以后你最好不要来。还有,今晚的事情我会替你保密,我不会和父亲说,你快走吧……” “为什么?” “你别问为什么,我说过,有些事情你知道了未必是好事,还有,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薛致远很疑惑地看着薛致松。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里到底怎么可怕了? 薛致松声音一点点弱下来,脸色苍白如雪,好半天才说道,“总之,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在父亲没发现之前,你快走吧,若是……若是让父亲发现你来过,那么……那么一切就晚了。” 薛致远了解薛致松的脾气,若是他不想说的话,你再怎么问他也不会说的。 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致远满心疑惑,却也无解,只能道:“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这屋里是不是关了什么要紧的人?” “是。”薛致松回答的很痛快,回答完后,他立刻催促道:“你快走吧,这里很危险,哥,听我一句,我真的不会害你,相信我……”(。) 第二百三十二章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0 TransitionalEN" ""> <div id="hotcontent"> <div css="l"> <div css="item"> <div css="image"> <dl> <dt></dt> <dd> 闺阁内的小打小闹,薛青衣从未放在心上,重生后她唯一的目标就是让前世的仇人尝到和她一样的滋味。不过那个世无其二,郎艳绝伦的少年郎,你为什么不能离我远点? 智计无双、胆大妄为的薛青衣遇上了狡猾如狐、睚眦必报的萧二郎。 萧家二郎:你看光了我的身子...</dd> </dl> <div css="clear"> <div css="item"> <div css="image"> <dl> <dt></dt> <dd> 她一家五口都是老好人,却个个不得好死。 包括她在内。 事实证明,好人没好报是真的。 如果有来生,她一定……什么?重生要打极品? 不好意思,她也是极品,乃们一个两个想怎样? </dd> </dl> <div css="clear"> <div css="item"> <div css="image"> <dl> <dt></dt> <dd> 叶青储备物资等待末日降临,却意外重生到一九六一年。没有家人,没有亲戚,独身一人来到陌生时代。吃饭要粮票,穿衣要布票,出门必带介绍信,锅碗瓢盆要工业券,二两豆油是一个月供应。经商是投机倒把,养殖要割尾巴,找工作要凭城镇户口。作为一个来历不明的“黑...</dd> </dl> <div css="clear"> <div css="item"> <div css="image"> <dl> <dt></dt> <dd> 一个风流薄幸、肆意游戏人间一个历经千帆、理智凌驾感情这场由“及时行乐”开始的关系,逐渐演变成兵不血刃、攻心为上的较量,他们互不信任却又互相吸引,在猜忌与试探之间不断挑战着彼此的底线,清醒着沦陷、茫然着动情,最终作茧自缚谁比谁认真谁把谁当真 本文...</dd> </dl> <div css="clear"> <div css="item">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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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宣宗纪》中,宣宗问130岁僧人长寿法,僧...</dd> </dl> <div css="clear"> <div css="top"> <div css="image"> <dl> <dt> / 著:李鸿天</dt> <dd> 在武者举手可裂山川,甩腿可断长河的玄幻世界中,存在着这样一家小餐馆。 小餐馆不大,但却是无数顶尖强者趋之若鹜之地。 在那儿你可以品尝到用凤凰蛋和龙血米炒成的蛋炒饭。 在那儿你可以喝到生命之泉配朱果酿制的烈酒。 在那儿你可以吃到九阶圣...</dd> </dl> <div css="clear"> <div css="top"> <div css="image"> <dl> <dt> / 著:人生江月</dt> <dd> 太太目光长远,手段心机了得:庶出兄弟将来出息了,也是兄弟助力,庶出姐妹不过一份嫁妆,好好教养和相看,也是姻亲助力不是;父亲虽处处留情,礼法不逾,为官谨慎上进,难免有所偏爱,却不致扰乱内宅;嫡长哥哥爱护弟妹,稳重自持,心有成算,家族后继有人;既是...</dd> </dl> <div css="clear"> <div css="top"> <div css="image"> <dl> <dt> / 著:大江流</dt> <dd> 高三这一年,姜晏维的父母离了婚,他爸娶了二十岁的小三当老婆,还顺便生了小儿子。姜晏维觉得,日子不能这么过了,你恶心我,我也能恶心你,看谁气死谁?他的目光,瞄向了他爸的忘年交,秦城最被推崇的商业天才,那个被他叫叔叔的男人……中二病上,狗血小白是个...</dd> </dl> <div css="clear"> <div css="top"> <div css="image"> <dl> <dt> / 著:兰拓</dt> <dd> 一觉醒来,变成了北越国开国皇帝的……守墓人?!算了~看在管吃管喝不用加班又没多少活的份上,守吧!好日子没过几天,特么北越灭国啦!一夜之间先帝皇陵守墓人全逃啦!摔~这人缘也忒差!为毛没一个人喊他一起走?更倒霉的是,不造为啥,最近他总觉得做好的饭菜...</dd> </dl> <div css="clear"> <div css="top"> <div css="image"> <dl> <dt> / 著:谢池春慢</dt> <dd> 得道成仙一途道阻且跻,穿越到修□□的岳菱芝带着升级版的六艺系统在这条路上努力前进,然而,她总是在途中遇到什么女强文女主、升级文男主、重生文女配,纵然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天边浮云,但她还是想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本书?!排雷:本文是言情向,但会涉及一点...</dd> </dl> <div css="clear"> <div css="top"> <div css="image"> <dl> <dt> / 著:梦之草</dt> <dd> 外星人的到来,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么美好,首当其冲便是像苏立航这样的升斗小民。提前毕业,回家务农,搁以前,前者父母听了会为他自豪,而现在,无论哪一种,都只让他们黯然。苏立航提着行李,看着面前这幢老旧的房子,不由近乡情怯,呆立好一会,才神情坚定地推...</dd> </dl> <div css="clear"> <div css="top"> <div css="image"> <dl> <dt> / 著:奶油酥炸虾球</dt> <dd>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力大无穷一口气跳50层楼不费劲怎么办,急,在线等#唐辛以为自己只是来美帝留个学却发现突然身处巨型漫威片场,所有人都很入戏的样子“号外号外,斯塔克又撞塌一座大楼!”“九旬老兵领着小姨子跑啦!”“独家揭秘蜘蛛人真实身份!竟是住在贝克街...</dd> </dl> <div css="clear"> <div css="top"> <div css="image"> <dl> <dt> / 著:禅猫儿</dt> <dd> 悠然带着游戏空间穿越了,现代小孤女摇身一变成了有爹有娘,有兄有弟的十一岁女孩。 身处逃难大军,没事,空间在手,吃喝自然不愁。 家里没钱,没事,空间里人参多的是,随便拿一株卖了就够一家人吃喝好几年。 空间被人发现,没事,用美貌加美食俘虏...</dd> </dl> <div css="clear"> <div css="top"> <div css="image"> <dl> <dt> / 著:非南北</dt> <dd> 所有人都觉得贾敏和以前不一样了:贾母为了巩固贾敏当家主母的地位要塞几个丫头给林如海,贾敏表示拒绝。王夫人亲自为贾宝玉求取黛玉,贾敏表示拒绝。北静王妃为北静王世子水溶求取林妹妹,贾敏表示拒绝。众人:林妹妹到底要嫁给谁?贾敏:要你们多管闲事! 警幻...</dd> </dl> <div css="clear"> <div css="top"> <div css="image"> <dl> <dt> / 著:吃货懒懒</dt> <dd> 这是一个雇佣兵穿成乌拉那拉氏,然后宅斗、养包子且嚣张一生的故事。(本文女主不善良,不大方且睚眦必报,不喜勿入)【1架空,考据党勿入,考据党勿入,考据党勿入,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跟编编商量过后,决定在今天(11月28号)入V,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dd> </dl> <div css="clear"> <div css="top"> <div css="image"> <dl> <dt> / 著:裁风</dt> <dd> 预留请假区  软萌发萝 ̄︶ ̄*)   一句话简介:万花萝莉的治愈之旅  女主特点,萌,很萌,非常萌,萌到苏,萌到包括反派、变态在内的所有人都爱她  综合世界大乱炖,不考据,欢迎跳坑,爱你们(づ ̄3 ̄)づ~  时三更,打滚卖萌求订阅_(:3ゝ∠)_  本...</dd> </dl> <div css="clear"> <div css="top"> <div css="image"> <dl> <dt> / 著:公子寻欢</dt> <dd> 贪玩吃货臭美准上神青丘九尾天狐青离因为沉迷美妆穿搭游戏而忘记雷劫,导至错过成为上神的机会,并带着美妆穿搭游戏系统重生,成为未来星际时空一只被人类豢养的萌宠。为了在主人离开时保证自己不被饿死,青离不得不利用自己的美妆穿搭系统成为一名网红,过上了被...</dd> </dl> <div css="clear"> <div css="top"> <div css="image"> <dl> <dt> / 著:糖醋松花鱼</dt> <dd> 听说国师是天下第一美人,全武林的采花贼都聚在了京城。听说国师是天下第一高手,全武林的名人都赶往了京城。听说国师和皇帝有一腿,武林人士表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主攻,文综武侠加红楼,时代乱入,各种不科学,不喜点X,谢绝扒榜。本文将于本周四入V,届时将有...</dd> </dl> <div css="clear"> <div css="clear"> <div id="newscontent"> <div css="l"> <h2>最近更新列表</h2> <ul>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紫云奔</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萧鼎</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其他]</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含羞狸</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四海真龙</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源荣</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英仙洛</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历史]</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墨蓝的岚</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汉宝</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滚开</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魔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萌面酱</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穿越]</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安翊</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玄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尘山</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南狐的尾巴</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青菜虾仁汤</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山楂丸子</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燃灯鼠</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都市]</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青律</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石头与水</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动漫]</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D4C</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叶叶之秋</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仙侠]</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july七月的雪</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其他]</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钟四</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现言]</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沿之残梦</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古言]</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绾绾流年</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洛缃月</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都市]</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文姝</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初云之初</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仙侠]</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北倾</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桃花引</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月非娆</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血红</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都市]</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锶婷</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魔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酒酒音</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真过桥看水</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历史]</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闻人夜白</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墨海蓝冰</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傲无常</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现言]</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雪妖精01</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魔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苜蓿果子</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历史]</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勿亦行</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魔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月度迷津</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天下谁人不识君</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古言]</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虞美人一品</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古言]</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羽外化仙</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古言]</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一只梅花鹿</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婆娑忍土</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暗黑茄子</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刘少冲</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残酷厕纸天使</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魔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樱花团子</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老司击</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二目</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古言]</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公子矜</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狐天八月</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动漫]</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浮云素</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玄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打僵尸</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历史]</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金玉竹笋</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喵星人家的汪</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span><span css="s3"></span><span css="s4">米酿</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ul> <div css="r"> <h2>最新上架</h2> <ul>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姖仙</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科幻]</span><span css="s2">/芒果悠悠球</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吃饱喝足的狗蛋</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易容术九</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岳杨</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迷紫</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其他]</span><span css="s2">/钟四</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历史]</span><span css="s2">/桥七七</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伏鸾</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历史]</span><span css="s2">/然君O</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一纸无稽</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凌月86</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华飞白</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郁斐笙</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历史]</span><span css="s2">/厦悲催</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流光醉</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婳语</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鱼幺</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狩心</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莫晨欢</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爱情]</span><span css="s2">/怀壁钓江</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css="s1">[动漫]</span><span css="s2">/扇舞下的机锋</span><span css="s5">12.16</span></li> <li><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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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笑?何来嘲笑?”兰正风手里握着一根发黑的稻草,在手心慢慢搔动,淡淡道,“从你服下药至今已经有十年了吧?熬了十年,还真是不容易。当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 薛致宁没说话,只是朝着兰正风冷笑了一声。 兰正风不理会薛致宁的冷笑,问他,“莫非你心里头还将薛宇那畜生当做父亲?他都如此待你了,你又何必替他卖命?” “他是不是我父亲不用你管……”薛致宁冷冷看着兰正风,这种被阶下囚鄙视的感觉还真是难受。 他道,“你不也一样吗?你被囚在这里十几年了吧?若说惨,那你比我更惨,不是吗?” 兰正风笑了笑没说话。 薛致宁缩着眸子冷冷道,“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十年里薛致宁问了不下百次,但每次都得不到答案。 然而这次却列外,兰正风竟然没有摇头,而是定定看着他道,“你,想不想报仇?” 薛致宁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 兰正风则低低道,“方才来这屋子里的人是你哥哥薛致远对不对?” 薛致宁额上的纹路立刻绷在一起,愕然追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大哥的名字?” 兰正风面上表情淡淡的,眉宇下垂看着自己掌心中的枯草,好半天才沉声道,“岂止是知道他的名字……” “当年他出生后,满月那一天我还曾送过他礼物,只是那时候他还在襁褓中,并不记得我……” “你……你说你送过我大哥满月礼?”薛致宁觉得不可思议,皱眉追问道,“莫非,你是我父亲的挚友?” 兰正风冷哼了一声,“挚友二字当真是被他玷污了。” 薛致宁很惊诧,“当真是挚友?那怎么会?” 兰正风呼一口气,漫不经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罢了,再者,陈年旧事,我也不想提,你也不必问。” 薛致宁又问,“那你到底是谁?” 兰正风摇头,“这你不必知道,我只问你,你,想不想报仇?还有,你想不想要解药?” 兰正风的语气很郑重。 薛致宁做梦都想要解药的方子,若是能解毒,他便可以摆脱这傀儡身份了。 十年了,他真的受够了…… 但是面前的人真能相信吗?薛致宁有些不太肯定,毕竟人心狡猾。 他不语。 兰正风则硁硁一笑道,“怎么?不信我?也对,人心险恶,你是该提防我。”他紧紧盯着薛致宁,再次郑重道,“但,我能在现在开口和你说话,那我就一定值得你信任,我不是你父亲那么冷血的人,我虽被囚禁于此处数十年不得见天日,可我还有心。” 兰正风长长叹一声,脸上的表情流露出几分怅然之色,说道,“我有个女儿,今年应该十四岁了,我只想活着出去见她一面,告诉她,她有父亲,她的父亲从未放弃过她……” 兰正风的语调竟一点点哽咽。 那个孩子他从未见过,但他却在脑海里为她勾勒了无数种样子。 乖巧的,懂事的,明媚的,可爱的,又或者是娇弱的,或者是妩媚的…… 有生之年,他只想见她一面。 “你……你有女儿?”薛致宁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和他父亲是什么关系,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他被囚禁在这里十几年却没有死,说明他身上还有某种他父亲想要的价值。 薛致宁开始仔仔细细打量这个笼中囚犯。 仔细看,这人年轻时候应该长的很英俊,虽然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但五官立体,看身形也很高大,听他说话的语气也能看出来他曾受过良好的教育。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必猜我的身份,终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兰正风坐直身子,冲着薛致宁招招手道,“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薛致宁稍微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却又没有靠笼子太近,保持了一米的距离。 兰正风看他仍保持一丝戒备,不由笑了笑道,“看来你还是不信我?不过没关系,终有一日你会信我的。” 薛致宁干咳了一声。 兰正风道,“若你有法子,那叫你大哥来一趟,我有事情要和他说,很重要的事情。” “我大哥?” 薛致宁略感意外。 “为什么是我大哥?” “这你不用管,我自有事情和他说。”兰正风正色道,“在这府里,单凭你自己压根就不可能和薛宇斗,可若是你们兄弟联手,我想,还有胜算。” “要我和大哥联手?” 薛致宁抿了抿嘴唇,他心里清楚,这些年他大哥并不放心他,毕竟世子之位悬而未决…… “凭你一人之力是不可能斗得过薛宇的。”兰正风一字一句道,“我被囚禁了这么多年,很清楚薛宇的为人,为了薛家的前程,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若是牺牲你们可以换来这个家的前程,他也会义无反顾将你们丢出去的,这一点,我相信十年前你就已经明白了,不必我细说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提起十年前的事情,薛致宁还是会觉得骨头缝疼,浑身一阵阵发冷,他眉尖动了动,好半天才道,“若我帮你,我可以得到什么?” “痛快。”兰正风起身道,“我就喜欢和痛快人打交道。这样,若是你帮我,那我以后定会还你自由,当然,除此之外我不能多向你保证什么,但若我有机会活着出去,我必会倾其所有来回报你。” 这是兰正风考虑再三做出的决定。 他不能再等了,在等下去恐怕一辈子都难以脱身。 机会过了就不会再来。 兰正风决心抓住这次机会,他诚恳道,“若是事情不成,我也不会把你暴露出来的,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薛致宁没有说话,他在脑海中计算着利弊。 他迫切地需要解药,需要自由,可是铁笼中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对付他父亲? 薛致宁拿捏不好,眉头皱了好久才再次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又凭什么要帮你?” 兰正风想了想,郑重道,“我的身份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你父亲囚我这么多年,为的是从我身上得到一件东西,而这件东西关乎社稷安定。” “关乎社稷安定?”薛致宁眉头拧成了川字,心中十分哑然,到底是什么要紧东西会关乎社稷? 若是关乎社稷的东西在这个人手里,那这个人必定不是平凡人,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兰正风则道,“我的话就这么多,若你肯帮我,那你便找时间安排一次让我和你大哥见面,若你不肯帮我,那今晚上的事情,你和我都装作不知道吧,这样对谁都好。” 说完话后,兰正风定定看着薛致宁,等他一个答复。 兰正风心里很忐忑,他吃不准薛致宁会不会帮他。 薛致宁也很纠结,面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太神秘了,让他判断不出来帮与不帮之间的利弊,该怎么办? 薛致宁拧眉瞅了兰正风半响,终于,他眉心耸动道,“好,我试试吧。” 兰正风眼神瞬间就亮了,“你答应帮我?” “我并没有答应你,我只是说要试试看……”薛致宁很谨慎,沉声道,“既然你对我们家如此了解,那你就应该知道,我大哥并不信任我,我能不能说服他来见你,还是个未知数。再者,我父亲……不,薛宇的眼线在这府里到处都是,我有什么小动作他都会很快察觉,所以,你得给我时间去办这件事情,契机,我需要契机……” 听到这里兰正风笑了笑,赞许道,“年轻人,你很不错,有耐性有毅力,还很谨慎。这件事情你慢慢办,记住,先保护好自己再帮我……” “这我自然知道。”薛致宁缩了缩眸子,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也该赶紧回去了,再不回去只怕会被怀疑,于是道,“我先回去,至于何时安排你们见面,我会看着办的。” 兰正风点点头,摆手道,“赶紧走吧,别惹人怀疑。” 薛致宁“嗯”了一声,转身出了地牢。 ………… 薛致远怎么都没想到会在“禁地”碰到薛致宁。 他分明派了人一直暗中盯着薛致宁的一举一动,可竟然没有人发现异常。 看样子,薛致宁早就知道他在盯着他了…… 薛致远依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伸手捏着眉心。 他倒是不担心薛致宁会将此事说出去,薛致宁的为人向来都是说到做到,既然他说不会将此事说出去,那就一定不会说出去。 只是那禁地之中到底关了什么要紧的人? 机关又在什么地方? 薛致远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性,那机关或许就在大佛身上…… 只是今晚被薛致宁发现了,往后再想去“禁地”,只怕会很艰难。 薛致松叹一口气,捏着眉心一直坐到了五更天,天还没亮透彻,他就洗漱好去了薛致宁房中。 昨晚上的事情不能就这么模棱两可放着,他得去问个明白…… 薛致宁住在西边的长秋院里。 长秋院紧挨着薛宇的书房。 他到长秋院的时候,已经有四个小厮围在院子里看薛致宁练功了。 薛家先祖都是武将出身,因此家中男子晨起都要练功。 “大公子……”有小厮听到脚步声旋即看到了薛致远,急忙上前招呼。 当然,更多的则是觉得意外。 这么早,薛致远来干什么? 这四个小厮当中就有薛宇安排在薛致宁身边的眼线。 薛致远很谨慎,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异常神色,扬着唇角一笑,拍一拍巴掌道,“二弟,你最近的功法又进步了不少。” 薛致宁看到薛致远来了,也是一脸平静,收了拳脚,像是往常一样淡淡一笑道,“大哥还是别夸我,比起你,我还是差的远呢。” “又开始自谦了……”薛致远上前拍了拍薛致宁的后背,兄弟两个笑着往里屋走去。 薛致宁道,“大哥怎么这么早过来看我?” “父亲不在,校场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我一个人怕忙不过来,所以来邀你和我一起去。” 薛致远故意把声音扬的很高,为的就是让薛宇的眼线听到。 薛致宁“哦”了一声,“那你得进屋等等我,容我换件衣裳,对了,我新得了一包武夷山的大红袍,给你沏了你尝尝吧!” “好啊,那我有口福了。” 兄弟二人说说笑笑进了厢房,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进屋后,薛致宁找了个由头把屋里的丫鬟都打发出去,他亲自煮茶给薛致远喝。 屋里点了松香,香雾缭绕,薛致远端着一盏热茶慢慢啜饮一口。 红泥小炉上紫砂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泡,薛致宁提起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语气低沉道,“大哥这么早来,是为了昨晚的事情?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和父亲说起这件事的,请你放心。” 薛致远没说话,垂着眉毛又喝了一口热茶,茶汤在口中散出一阵香味,他道,“我知道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父亲,我来,是有别的事情要问你。”(。) 第二百三十五章 薛致宁双眸缩了缩,手指轻轻叩击茶碗边缘,声音压的很低“大哥是想问我禁地囚了什么人对吗?若是这个问题,那你不必问了,因为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你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薛致远眉峰动了动,稍一琢磨,继续问道,“那机关可是在大佛身上?” 这一次薛致宁没有回答薛致远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个问题,“大哥派了人盯着我?” 薛致远表情微微一滞,并未否认,“是,你身边的四喜是我的人。” 薛致宁笑了笑,“既然大哥这么坦荡,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对,你猜测的没错,机关就是在大佛身上,但昨晚我已经说过了,大哥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去一探究竟,否则会惹祸上身……” “为何?” 薛致远喝一口热茶,声音平稳道,“昨晚你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还是别问了,若是我想说,一定会找机会告诉你的。” “现在就是机会。” 薛致远双眸定定看向薛致宁,一字一句道,“你母亲并没有死,我知道她被藏在什么地方。” 薛致宁一阵惊讶,他没想到这事情薛致远会知道…… “想见你母亲吗?若是想见,就把密室的事情一五一十和我说了。”薛致远表情淡淡的,垂眸喝一口热茶道,“昨晚我能看得出来,你应该有苦衷,既然我来找你摊牌,就做好了帮你的打算,当然,我帮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薛致远的话很坦诚。 薛致宁抿了抿嘴唇,大拇指指腹捻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沉默许久才低低说道,“好,既然你坦诚,我也不隐瞒,十年前,我无意中发现了密室,并且发现密室中囚禁着一个男人,这男人是被父亲囚禁起来的。” 薛致远没说话,等着薛致宁继续往下说。 薛致宁深深吸一口气道,“我发现密室的时候,父亲就在密室里,他为了不让我把密室的事情说出去,给我服了一种长久潜伏在我身体里的毒药,我每个月必须得服下解药,只有服下解药才能平安无事,否则就会……毒发生亡。” 薛致宁脸上的表情阴沉沉的,“昨晚我是去密室里拿解药的,不想竟然碰到了你……” “什么?你是说……你被父亲逼的服了毒药?”薛致远表情一下子凝重了。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薛宇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可是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竟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 薛致远心中波涛汹涌。 “大哥是觉得此事难以置信吗?”薛致宁怨恨地笑了一声,道,“我当时也觉得难以置信,但是我身体里的毒药不会说谎,每个月毒发作的时候,都会撕心裂肺的疼,十年了,我已经整整捱了十年了。” 薛致远的眉毛高高挑了起来,骨节清晰的手指重重按在书案上,脸色很难看。 “我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他看着薛致宁道,“你还不知道吧,他想把华裳嫁给言候。” 这事情薛致宁确实不知道,闻言十分震惊,“什么?要把华裳嫁给言候?” 府里头只有薛华裳一个女孩子,因此薛致宁打心眼里疼爱他这个妹子。 薛致宁拍案道,“言候为人龌龊,他怎么能这么做?” 薛致远道,“言候手握军权,正好,咱们姑母需要手握军权的人去扶持四皇子。” 薛致宁眼神中透出怨恨,冷冷道,“看样子,在他心里,我们这些孩子压根就没有一丝丝的地位,只要对他有益处,对薛家有益,他便会把我们推出去。” 薛致远补充了一句,“不管咱们愿意或者不愿意,他都会这么做,他要的只是将四皇子推上皇位……” “那他还是我们的父亲吗?既然不顾念父子父女情分,当初又何必生下我们?” 薛致宁终是无法淡定了,他原本以为他们兄妹中就只有他受到了戕害,谁知道薛华裳也卷入其中了。 “咱们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薛致远靠着椅背,许久才说了这么一句。 这话题实在太沉重,薛致远眉头自始至终都紧紧缩在一起,他道,“华裳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至于你身上的毒,我也会想办法的。”他郑重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再怎么说,咱们也是手足,况且你熬了十年也不容易……还有,你娘亲那边我也会时常派人去打探的,若是有机会,我会把她救出来。” “好。”薛致宁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眼眶竟然有些发红,他喊了一声,“大哥” 这一声大哥叫的十分悲怆。 十年间他不敢和任何一个人倾诉,埋在心里的苦和仇恨,也只能在夜晚来临的时候,他才能对着空气发泄。 现在一下子说出来了,心里骤然觉得轻松了很多。 薛致远伸手轻轻拍了拍薛致宁的肩膀,两人虽然都未说话,但是那种兄弟情分却在二人之间萦绕。 沉默了片刻后,薛致宁小声道,“对了,被囚起来的那个男人说他在你满月的时候曾从过你满月礼,还说他曾是父亲的挚友,还说他有话对你说,想让我帮你们安排一次见面的机会……” “你说他是父亲的挚友?送过我满月礼?” 薛致远眼眸动了动,脑海中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符合这两条的人,他摇头道,“我对此并没有印象,而且父亲有挚友吗?” 在他看来,他父亲并没有挚友,有的不过是一群政见相同,目的相同的利益伙伴而已。 “是啊,我也没有见过那个人……”薛致宁揉了揉眉心,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见还是不见?” “见。”薛致远很肯定地给了答复,“必须见,而且要尽快见一面。” 他得去弄清楚这个人究竟是谁。 “你来安排吧……”薛致远用力揉了揉太阳穴,面上露出一丝丝疲惫道,“想要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办成此事有些难,你要格外小心。”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贸然行事的。”薛致宁点点头,忽然扬眉一笑道,“那我算是大哥的人了吗?以后还要派四喜盯着我吗?” 薛致远干咳了一声,起身拍了拍薛致宁的肩膀道,“好了,先去校场练兵吧,莫让父亲的人起疑心。” 兄弟二人相视一眼,目光交汇皆是一笑。(。) 第二百三十六章 穆言几乎一夜未眠。 一夜辗转,她一直在想自己的身世,她和蔺氏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这个问题很困扰她。 该怎么查呢? 穆言恍恍惚惚洗了把脸,把手中的热帕子递给桃红。 桃红忙又递了冷帕子给她,“小姐,你眼下的黑眼圈实在太重了,要不我去装个茶袋给你敷一敷?” 穆言接过冷帕子敷在眼睑下,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不碍事。”又问,“绿芜好些了吗?” 桃红道,“好多了,白妈妈让坠儿去厨房要了羊肉当归汤,绿芜喝了小半碗呢,这会子睡了。” “是吗?那就好。”穆言顿觉心上一松。 桃红和绿芜对她来说都是极重要的人,她不能让她们两个出事。 桃红顺势往炭火盆子里添了几块银霜碳,炭火烧的很旺,屋子里暖融融的。 桃红脸颊被炭火照的红扑扑的,她笑着说,“老太太怕您冷,一早又派人送了五十斤碳过来,老太太可真是疼您。” 回想起以前在穆府的时候,冬天炭火根本就不够用,她总是在夜里被冻醒来…… “祖母待我是好。”穆言唇边难掩笑容,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她的家,她在这里至少能找到一丝安全感和归属感。 “太太和侯夫人待您也很好。”桃红笑吟吟地看着穆言说道,“您快收拾收拾,收拾好了得去老太太那边一起用早饭。” 穆言把手里的冷帕子递给了桃红,“你去打盆水帮我梳头”,起身从箱笼里找了件浅紫色的袄裙在镜子前面照了照,颜色是她喜欢的,只不过裙子上面绣的牡丹花她并不喜欢,对于这些富贵花她向来敬而远之,她只喜欢高洁清淡的花。 不过老人家都喜欢牡丹。 等桃红端着水盆进来的时候,穆言已经换好了袄裙。 紫色袄裙衬托的她肌肤雪白,气质更加超脱。 桃红不由赞叹了一声,“小姐真是越来越美了。” 桃红没说谎,自打到了蔺家以后,穆言确实比从前漂亮了很多。 她在蔺家吃的好,脸上用的面脂也好,又有老太太,太太宠着,心情好,肌肤自然莹润光亮。再者,人靠衣装,穿戴打扮的好了,也能提升一个人的气质韵味。 穆言浅浅一笑,打趣道,“从前是不是面黄肌瘦的?” 桃红噗的笑了一声,笑过之后却又觉得心酸,毕竟以前在穆家过的日子实在太差。 “总之,小姐你算是熬出来了。”桃红一面替穆言梳头一面说道,“老天爷是不会亏待善良人的。” 话音刚落,外头忽然打起了帘子,白妈妈的声音传进来,“二小姐,这么早,您怎么来了?” 蔺云来了? 桃红放了犀牛角的梳子,皱眉小声道,“二小姐怎么来了?” 穆言没说话,眼眸缩了缩,翘着小指轻轻把一根银质珠花插在鬓边,她没起身,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动作从容。 桃红顺势收了妆奁。 “大小姐,二小姐来了。”白妈妈跟着蔺云进了里屋。 蔺云手里提着一个漆红雕花食盒,她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穆言,唇瓣动了动。 卢妈妈赶紧使眼色,一面赔笑道,“大小姐,二小姐一早叫人熬了参汤,是给绿芜姑娘的。” 穆言仍是没动,翘着小指轻轻拨弄耳朵上绿豆大小的珍珠耳坠。 白妈妈觉得气氛不对,慢慢上前在穆言耳侧提醒道,“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穆言看了白妈妈一眼,手指在鬓边的碎发上捋了捋,这才起身回头道,“云妹妹来了?实在抱歉,方才想事情想的出神,竟没听到你来。” 她顺势坐到临窗的美人榻上,嘴角弯了弯道,“过来坐吧!” 从穆言脸上看不出不友好。 白妈妈和卢妈妈同时松了一口气。 蔺云身上穿了一件胭脂色的交领襦裙,素着容颜,头发梳了小髻,也未精心打理,只在鬓边戴了一朵很小的芙蓉色绢花,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她也没睡着,一双眼睛红肿,眼球上布着几根红血丝,眼下浮着很浓重的乌青色。 蔺云似是强挤了笑容,她把手中的食盒递给了白妈妈,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这是给绿芜的,我让厨房用小火炖了一宿,让她趁热喝了吧!”又看一眼穆言,嘴唇嗫嚅了好久才说道,“昨天团子的事情真是对不起,我没想到那畜生会发疯,更没想到它会伤人,大姐可别生我的气……” 卢妈妈听着蔺云说的这些话,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蔺云想要在蔺府生存下去,就不应该和穆言为敌,即便不满,也不该表现出来。 说到底还是蔺云太年轻了,吃过的油盐太少…… 穆言听着这些话淡淡一笑道,“云妹妹真是有心了,绿芜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再者,我也不会生你的气。”又看一眼白妈妈道,“白妈妈,把参汤拿去给绿芜喝吧,就说是二小姐送来的。” “好,我这就送过去。”白妈妈接了食盒退了出去。 “别站着了,快坐吧!”穆言指了指美人榻的另外一端,吩咐桃红,“二小姐爱吃栗子糕,你去小厨房取一些过来。” 桃红暗暗瞥了蔺云一眼,出去端栗子糕了。 卢妈妈知道穆言是想和蔺云单独说话,急忙道,“我去帮桃红吧!” 卢妈妈出去了,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穆言起身倒了两盏热茶,坐定后端着茶盏轻轻啜饮一口,茶味在唇齿间涌动,她放了茶碗,看一眼蔺云,开口道,“说吧,你来什么目的?” 之前已经摊牌了,也没什么好装的。 蔺云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沉,她大约没想到穆言会这么直接。 “你不必这么看着我,昨天我找你的时候,不是把话都说清楚了吗?” 穆言神色淡然,端着茶盏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复又放下,“我不信你是来诚心道歉的。” 这一句立刻戳中了蔺云的心。 要不是她答应卢妈妈要和穆言相安无事,她是绝对不会来低三下四道歉的。 但卢妈妈答应要帮她将来嫁到平阳侯府去,为了能嫁到平阳侯府,为了她的将来,她现在只能忍耐。 不就是低头吗,她能做到。(。) 第二百三十七章 蔺云粗壮的手指狠狠掐了掐手掌心,眼圈一下子就泛红了,她揉了揉眼睛哽咽着说道,“姐,我知道你现在不信我说的话,但我确实是真心的。昨天你来找我,当时是我太糊涂,没有想清楚,才会说了那么多混账话,是我不对,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本就是受着蔺家恩惠的人,老太太和太太一直待我不薄,我不该嫉妒你,更不该怨恨你,这样的日子我该满足才对。” 这话实在不像是蔺云能说出来的话。 穆言猜测了一下,大约是卢妈妈在背后指点了吧! 穆言不动声色,也不戳穿,面色很平静,淡淡说道,“你能想通最好,我原本也没想与你为敌,我说过,你安分守己,我自然不会为难你。再说了,这个家里也需要安宁,你说呢?” 不管蔺云这番话是否出于真心,她主动来道歉,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蔺云揉了揉眼睛,止住哭声,似是不信地看着穆言,“你……原谅我了?” 穆言只是浅浅笑一笑,换了话题道,“团子倒是可惜了,你养了那么多年,实在可惜……” 蔺云心上一疼,咬了咬下唇。 穆言接着说道,“待会我要去和祖母母亲她们一起用早饭,你要一起去吗?” 蔺云摸不清穆言到底心里在想什么,是原谅她还是没原谅? 看穆言轻松无芥蒂的表情,似乎是原谅了。 蔺云捏了捏手指,点点头,“去,我跟姐姐一起去。” 穆言“嗯”了一声,顺势起身,“那现在就走吧。” 蔺云很不自然地挤出一丝笑容,起身跟着穆言出了房门。 卢妈妈就等在门口,看到穆言和蔺云一起出来了,两人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不快,她顿时心上一松,笑吟吟地问道,“二小姐要回去了?” 蔺云道,“不回去,跟着姐姐一起去给祖母请安。” 卢妈妈听了这话面上明显流露出喜悦。 正好桃红端了栗子糕来,穆言顺手捻了一块递给蔺云,“吃吧,新做的好吃。” 蔺云接过去,嘴角抽了抽,好久才说,“谢谢姐姐。” 穆言弯了弯嘴角。 二人一起去了老太太屋里。 赵氏和蔺氏也在老太太屋里,她们两个进屋的时候,丫头正好在摆饭。 蔺氏马上笑吟吟地过来拉了穆言的手道,“我正想派人去叫你过来呢。” 蔺云跟在穆言身后,脸上的表情骤然沉了一下。 若是从前,蔺氏眼中第一个看到的人肯定是她,可现在…… 她紧紧握了拳头。 穆言轻轻一笑道,“我一早就打算来了,后来云妹妹来找我,我和她说了会话,所以耽误了。” “云儿也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蔺氏并没有冷落蔺云,转头又拉了蔺云的手。 虽说没有冷落,但蔺云心里到底不平衡,面上却不敢显露,强挤出笑容说道,“姑母,我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快来坐吧。” 蔺氏拉了穆言和蔺云两个人走到老太太跟前,两个人一起向蔺老太太和赵氏行了礼。 老太太的眼风从蔺云身上扫过,神色明显一沉,当然,别人并没有捕捉到她脸上一瞬的变化,她和蔼地笑着,手指虚虚一指道,“都坐,人多吃饭热闹。” 几人落座。 蔺云马上发现桌上少了一副碗筷。 之前蔺氏并不知道蔺云要来,因此只准备了穆言的碗筷,于是吩咐婢子道,“再去拿一副碗筷过来。” 蔺云心里就不高兴了,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忍着。 饭桌上摆了几样精致小菜,中间摆了一盆豆浆,有蒸饼,热肉饼,还有栗子糕和麻团。 赵氏给每人盛了一碗热豆浆,又笑着给老太太夹了蒸饼,给蔺氏夹了麻团,给蔺云夹了栗子糕,轮到穆言的时候她特意问了一句,“你喜欢吃麻团还是栗子糕?女孩子都喜欢吃甜食,所以我让厨房做了这两样东西。” 穆言其实不怎么喜欢吃甜的,但她还是选了麻团。 赵氏夹了麻团给她。 蔺云心里又一阵不舒服。 赵氏从前那么疼她,可现在她却觉得赵氏不怎么疼她了,想着这些,嘴里原本甜甜的栗子糕也就变味了…… 穆言吃了一个麻团,蔺氏又夹了一个给她,轻声笑着说,“我看你喜欢吃……” 穆言只好笑一笑,说了句,“谢谢姑母。” “姑母”两个字还是让蔺氏心里觉得一阵阵失落。 饭桌上一切都显得很和谐,大家都没有多余的语言,对于团子的死和绿芜的落水,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起。 用过早饭后,薛宇就过来了,说是早朝上还有事情,他先回去,让蔺氏随后再回去。 蔺氏悄悄拉了他问他,“这次回去的时候我带着言儿一起回去行不行?” 薛宇没有反对,很宠溺地拍了拍蔺氏的手,“我说过,这种事情你做主就行,我不管。” 薛宇走后,蔺氏就拉了穆言的手和蔺老太太说,“娘,等下我回府的时候想带着言儿一起回去住几天,你看行不行?” 蔺老太太一听脸上的表情马上迟疑了一下。 但是穆言和蔺云都在,她又不好反对,只能点头道,“你是当姑母的,请自己的侄女过去住几天,我还能阻拦不成?只要言儿愿意去就行。” 蔺氏听后马上问穆言,“你去吗?” 蔺氏眼中全都是期待。 蔺老太太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就怕蔺氏忍不住露馅。 赵氏也怕蔺氏露馅,赶紧过来笑着和穆言说,“你也没去你姑母家住过,想去就去,不过要是觉得有什么不便的话,就等年后再去也行,你姑母是不会怪你的……” 听赵氏的意思,似乎不想让她去侯府住,穆言微微抿了抿嘴唇。 可是蔺氏眼里的期待,她又不忍伤害…… 穆言稍微犹豫了一下。 蔺氏眼中渐渐有了焦灼,再问道,“不想去吗?”唇峰动了动,又说,“要是不方便的话,等过完年再说吧……” 蔺氏语气中的失落不言而喻。 穆言竟有些心疼,忽然开口道,“没有不方便,我只是怕打扰到姑母。” 蔺氏眼睛立刻就亮了,笑着拍了拍穆言的手道,“怎么会打扰到我?你这孩子,不会的,人多了反而热闹。”(。) 第二百三十八章 蔺氏浅浅笑着,所有目光全都聚焦在穆言身上。 穆言看着这双眸子,实在无法开口说出拒绝的话。 穆言抿了抿嘴,稍稍犹豫一下,终于浅笑着说,“好,我跟姑母回去住几天,多谢姑母。” “谢什么?傻孩子。”蔺氏满脸都是笑容,藏都藏不住。 蔺老太太和赵氏暗暗捏汗。 蔺云看着这一切,心中的恨更甚。 她现在就像是透明人一样,一直被忽略。 她不甘心就这么被当透明人。 再者,去了侯府才能和两位表哥好好相处,蔺云暗暗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心里做了打算。 “姑母,你忘了我了……”蔺云微微撅嘴,露出从前的娇憨模样,伸手摇晃蔺氏的胳膊,娇滴滴说道,“我也想跟着您去府里住几天,想和表姐表哥一起玩。再说了,如果姐姐跟着您走了,就没人陪着我玩了,我在这里岂不无聊死?” 蔺氏稍微愣了一下。 这次她带穆言去侯府住的计划里其实并没有蔺云。 她只想和女儿好好相处一段日子。 但蔺云开口了。 蔺氏唇瓣动了动,不知道是该回绝还是该答应下来。 蔺氏的犹豫蔺云看在眼里,她心中更恨,努一努嘴,更加卖力摇晃着蔺氏的胳膊,“姑母,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云儿,你留下来陪我吧!”赵氏忽然笑吟吟地握住了蔺云的手,“若你们姐妹都去姑母家,就没人陪着我说话了,更没人给老太太解闷了。” 赵氏最能体会蔺氏的心情。 十四年才知道自己的孩子被换了,如今找回来,为人母的肯定想和女儿多多相处。 蔺云听后再次努了努嘴,心里不服气。 但是没想到老太太竟然忽然开口了,“叫她去吧,人多了热闹,痛痛快快玩几天再让她们姐妹一起回来。” 蔺云听了这话嘴角顿时扬起一抹笑容,顺势过去拉了穆言的手道,“姐姐,我去给你作伴。” 穆言只是浅浅一笑,却在不动声色中悄悄推开了蔺云的手。 蔺氏不解地看向蔺老太太。 老太太扬一扬手,语气极淡,“好了,你们姊妹先回去准备准备,我叫人备车送你们过去。” 又道,“叫你们的贴身妈妈来我这里一趟,我有话嘱咐。” 蔺云和穆言各自回去准备了。 穆言明显能感觉到,蔺氏和赵氏其实不想让蔺云一起跟着去侯府,可老太太为什么又想让蔺云去呢? 她细细琢磨这其中的道理。 蔺氏有些委屈,等穆言她们离开后,她支开屋里的丫鬟婆子,坐在老太太身边问,“娘,您明知道我想和言儿单独相处一段时间,云儿,我并没有打算要带她过去住,您为什么……” 蔺氏问题还未问出口,就被老太太截下话茬。 老太太扬着脸看向她,眼神中全都是愁色,“你是我生的,我自然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也是给你们当母亲的,能体会你的心,可是万一你带着言儿去府上住的这段日子里,单独相处的时候一时不察真情流露露了马脚该怎么办?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平阳侯的妻子,更是皇上亲封的诰命夫人,你和平阳侯还有两个儿子,若你从前的事情被有心人抓了把柄,你该怎么办?言儿又该如何自处?” 蔺氏听着这些话,眼泪吧啦吧啦落了下来。 赵氏赶紧按住了蔺氏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老太太也心疼女儿啊,可她这么做也是为了蔺氏好,她轻轻一叹道,“孽债啊……”又道,“为了你和言儿,你要时时注意你的言行,叫云儿跟着去,多个人,你也能有所顾忌。” 蔺氏没说话,垂眉用帕子擦了擦眼睛。 老太太看她一眼,静静道,“虽说让云儿跟着一起去,但是云儿这孩子到底和过去不同了,你要时刻多留意她的言行。” 蔺氏抹着眼泪点点头,“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嗯,知道就好。”老太太长长一叹,心疼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是从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不能让你出事。” 赵氏忙安慰老太太,“娘,不会出事的,都这么多年了,不会出事的……” 蔺老太太没说话,只是抬头看向窗外,窗外风卷云舒一切如旧…… 隔了好久,老太太才长长说一句,“但愿这事能瞒一辈子吧,这样我也就安心了。”又对蔺氏道,“好了,你也回屋准备准备吧。”吩咐赵氏道,“车马备好,让言儿和云儿把常用的东西带好。” 赵氏点点头,拉了蔺氏走了。 路上不免又安慰了蔺氏几句,“……日子还长着呢,来日方长吧。” 蔺氏心里头难过酸楚,只能闷闷点头。 片刻后,跟着穆言的白妈妈和跟着蔺云的卢妈妈一起来见老太太,老太太旁敲侧击叮嘱了他们几句。 尤其是对卢妈妈,老太太道,“小姐们年纪还小,有些事情难免想的简单,错了主意做错了,做错了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你们这些当妈妈的若是不提点,将来后果如何,我想不用我说你们也明白吧。” 卢妈妈听了浑身的冷汗,忙忙屈膝道,“奴婢知道,二小姐年纪小,奴婢会好生照看的。” “那就好。”老太太不动声色,声音懒懒道,“好了,我也乏了,你们回去吧,照看好了,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白妈妈应了一声,心里却在纳闷为何老太太要对卢妈妈说这些话,莫非二小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卢妈妈恍惚了好了半天才应声退下。 等退出去的时候,卢妈妈两条腿都是软的。 老太太已经不止一次旁敲侧击要她提点蔺云了,可见老太太早就看出来蔺云不安分了。 可蔺云是主子,她只是奴才,她之前提点了,蔺云也置之不理,该怎么办才好? 卢妈妈心中不免焦灼,尤其眼下就要去平阳侯府了,蔺云对薛致远和薛致宁又抱有那种心思,到了蔺府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该怎么办? 卢妈妈急的不行,有心想去老太太那里把蔺云的心思说给老太太听,可又不忍心,毕竟她一直服侍着蔺云,都这么多年了,又怎能卖主? 不说,又怕自己将来有朝一日受到牵连。 这种矛盾心思搅扰的她不得安宁。(。) 第二百三十九章 卢妈妈拿不定主意,只能先回去伺候蔺云,然后再做打算。 蔺云兴致高昂。 往常她去侯府的时候只随意带几件衣裳,首饰也不挑拣,今儿却不同。 卢妈妈刚一进屋便听到蔺云在问锦儿,“这件鹅黄色的好看吗?还是这件葱绿的好?不行不行,颜色还是要艳丽些,银红的如何?胭脂色的呢?” 蔺云声音急切。 锦儿缩着眸子看了看,不解道,“二小姐是要去参加谁家的宴席吗?” 蔺云撇嘴,“不参加宴席就不能挑衣裳了?” “那……还是银红和这身紫色的好看。”锦儿指了指蔺云手里的衣裳。 “我也觉得银红的好看。” 蔺云语气复又变的欢快,铃铃笑着。 卢妈妈站在门口皱了眉头,看来蔺云是要来真的了,真打算想法子将来嫁到平阳候府去,真是疯了…… 怎么办? 卢妈妈还是拿不定主意,只能先进屋。 “妈妈回来了?”锦儿笑吟吟道,“小姐正在挑衣裳呢,您过来看看,那件合适?” 卢妈妈眉头的纹路稍微平复了一下,随手指了指一件斑竹色的袄裙道,“这件素净,我看挺合适日常穿的。” 蔺云挥手示意让锦儿先退下,又问卢妈妈,“祖母和你说什么了?” 卢妈妈本打算什么都不说的,但想了想还是开口说了,“……小姐还是收敛些吧,老太太方才叫了我去,仔细叮嘱了我,说切莫叫您做错事,虽说年轻,但做错事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将来会后悔的。依我看,老太太八成是知道团子的事情了,您往后行事要慎重再慎重,别乱来了。” 蔺云手里提着银红色的对襟绣花袄裙,听了这话不由吓了一身冷,手指头都抖了一下,“你说什么?老太太知道团子的事情是我干的?这……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卢妈妈沉声道,“老太太吃过多少油盐,小姐您又吃过多少油盐?别看老太太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可这府里的大小事情,您觉得有那件事情能逃得过她的法眼?” 蔺府的当家主母可不是当着玩的。 蔺老太太虽不常出门,但在燕京城一众老安人中,她算是极明白的人,蔺家一直能家宅安宁,她功不可没。 蔺云不说话了,脸色很难看,沉默了好久才低低道,“我知道了,我会收敛的。” 卢妈妈乘势道,“那这次去侯府,您还是打扮的中规中矩些吧,别太招摇了。” 这话让蔺云嘴里如同吃了苍蝇一样。 招摇?如今打扮一下都算是招摇了? 蔺云嘴角动了动,许久才将手中袄裙丢给卢妈妈道,“我知道了,衣裳首饰妈妈你来收拾吧。” 卢妈妈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蔺云这么痛快,她嘴角终于有了笑容,安抚道,“小姐别觉得委屈,忍一忍,将来肯定会有好日子过的……” 忍一忍? 如何忍? 连穿什么衣裳都要限制了,还怎么忍耐? 蔺云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窝火。当然,她也看明白了,指望卢妈妈帮她是不可能了,卢妈妈终究是蔺府的人,一切都要听老太太的话。 也罢,靠不了卢妈妈就只能靠自己了……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忍耐的。”蔺云顺势坐在炕沿上,看着卢妈妈收拾箱笼。 穆言回到房中只是简单收拾了几样东西,命人装了箱笼,又点了桃红、坠儿和白妈妈三个人跟着,宝儿留下来照顾绿芜。 绿芜本想跟着去,但穆言怕她身体还没痊愈,劝她留下来好好养身体。 绿芜拗不过,只好留在府上养身体。 箱笼收拾好后,白妈妈忽然小声和穆言说,“方才老太太叫了我和卢妈妈过去,老太太对卢妈妈似乎话里有话。” 白妈妈是明白人,既然跟着穆言,就要凡事为穆言想。 “……二小姐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您的事情?”白妈妈轻声问了一句,道,“老太太那话里的意思,好像是二小姐做错事了,要卢妈妈以后多提点。” 白妈妈生怕穆言多心,又赶紧说道,“您可别怪奴婢多嘴啊,奴婢只是随便一问罢了,没别的意思。” 穆言拉了白妈妈的手。 相处这段时间能看出来白妈妈一直在维护她,对她的照顾一直尽心竭力,既然是这屋里的人,就没有必要存有芥蒂之心。 “妈妈多心了,我知道您没别的意思。”穆言轻轻一笑道,“您是我祖母和母亲信任的人,自然也是我信任的人,这屋里的事情交给您,我很放心。” 白妈妈受宠若惊,虽然知道穆言性子好,但是一口一个“您”,她还是觉得受不起,连忙道,“您可别这么说,我也是每月拿着蔺家的银钱,自然要忠心与您。” 穆言点点头,毫不隐瞒的把绿芜落水是由蔺云背后主谋这事说给了白妈妈,“……她自己也承认了,只是我不想家宅不宁,所以没和老太太说。” 白妈妈虽然早有察觉,觉得蔺云不似从前了,可是做出这等事情,还是让她没想到。 反应了好半天,白妈妈才皱眉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二小姐以前不这样的。” “我来了她心中自然会觉得自己受了冷落,殊不知,真正让她自己觉得受了冷落的,就是她自己。”穆言轻声道,“这府里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刻意去冷落她,祖母,母亲,那个不疼她?人心不足也是可怕。” 白妈妈听穆言说这些话不由长长叹息,问穆言,“既然二小姐已经动了不好的心思,那怎么办?要不,直接去告诉老太太?” “不必,祖母其实已经看出来了,只是装不知道而已,她是盼着家宅安宁呢”穆言徐道,“再者,祖父和父亲才提了官职,家宅安宁他们才能安心为国效力,这等琐碎事情还是私底下慢慢解决吧!” 白妈妈听着这些话更加觉得穆言懂事大度,果然是大家风范,心中不由佩服和欣慰,点点头,拍一拍穆言的手背道,“您说的对,只是委屈您了,您放心,往后二小姐那边我会事事留心的。”(。) 第二百四十章 蔺氏带着穆言和蔺云一起回了侯府。 蔺氏心情大好,一路上一直拉着穆言的手不曾松开。当然,为了不让蔺云难受,她另外一手也拉了蔺云。 蔺云总算心中稍觉平衡。 让穆言没想到的是,才到侯府门口,她遇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薛致远。 马车停在了平阳侯府西北角的侧门上,薛致远就站在门口与几个穿着战服的士兵在说话。 晌午的日头明媚耀眼,薛致远侧身站着,长身玉立,面容沉稳,风过处,衣角烈烈而动。 穆言下车的时候,他正好转身看她,脸上的神情竟一点点和煦起来,如春风温柔了世界。 穆言心脏骤然突突跳动,脸上竟觉得热辣辣的。 是心动吗? 她不知道。 她看到阳光下的男人朝着她们走过来,一点一点,越来越耀眼。 “母亲,您回来了?”薛致远走近了马车,冲着蔺氏行礼。 蔺氏温和一笑,“怎么没去校场?” “才回来,有些事情要处理。”薛致远目光再次转向穆言,笑了笑,“表妹安好?” 穆言脸上还是热热的,正要开口回答,谁知斜刺里忽然窜出一个人,正是蔺云。 蔺云如跳兔一般跑过去挽住了薛致远的胳膊,笑吟吟道:“大表哥,怎么不问我?我也来了。” 蔺云从前和薛家兄弟的关系很好,打打闹闹也没什么。 但穆言却觉得蔺云这是故意的。 分明薛致远要和她说话,可蔺云却忽然跳出来了,这不得不让她怀疑。 她不动声色。 薛致远看似不经意间把蔺云的手拉开,淡淡一笑道,“长幼有序,我自然是先问言表妹再问你。” 蔺云面上顿时露出一丝丝尴尬。 穆言轻笑,嘴角扬起,正好看到薛致远也在看她,她赶忙收起笑容,竟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蔺氏也没在意这些事情,只问道,“你父亲下早朝回来了吗?” “还没回来。”薛致远语调平稳,问蔺氏,“两位表妹要在府里住下吗?听华裳说,您已经打扫了院子。”又一笑道,“正好华裳那丫头嚷嚷着无聊,两位表妹一来,她也有伴了。” 蔺氏点头,“年底了,我叫她们过来住些日子再回去。”又徐徐说,“你言表妹对府里不熟悉,你们兄弟几个若是有空就多带着她走动走动,别让她闷着。” “是。”薛致远应了一声,朝着穆言笑了笑,说,“表妹若是有想去的地方尽管告诉我,若是我有空,必会亲自陪同,若是没空,也会差人陪同。”稍微一顿,居然又说了一句,“表妹在这里不必拘谨,一切如常便可。” 薛致远向来在女子面前话少,从前就算和蔺云他们玩闹,也是惜字如金,今儿竟对穆言说了这么多话…… 蔺云心里顿时吃味了。 穆言心还在突突跳着,只能低垂眼睑道,“好,多谢表……”那个“哥”字她犹豫了很久很久才说出口。 说完后,她抬头的时候瞧见薛致远笑了,笑的嘴角弯弯。 “您才回来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薛致远见穆言看他,于是收了笑容,指一指方才和他说话的几个小兵道,“校场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先去了。” 蔺氏也觉得今儿薛致远的话稍微有些多,当然,她也没太在意,点点头道,“快去吧。” 薛致远行了礼,转身去了。 穆言看着薛致远高大的背影一点一点走远,她的心才一点一点平复。 蔺氏顺势拉了她的手道,“走,咱们进去。” 穆言很乖巧的跟着蔺氏进了侯府,这一次来侯府,又和从前来侯府不同了。 从前她只是以穆家招子女身份前来,侯府有些知情的下人也看不起她,可这次却是以蔺家嫡小姐的身份来的,蔺氏的亲侄女,谁敢怠慢? 薛宇没回来,蔺氏就没带着穆言去见薛宇,直接带了穆言和蔺云去了她住的院子,又命人去请了薛华裳过来。 薛华裳一听穆言和蔺云来了,稍微迟疑了一下,接着又去妆台边收拾打扮。 之前她一直以为是蔺氏在害她,可现在她知道不是蔺氏在害她,而是她的姑姑薛贵妃,知道真相,她就不能再与蔺氏为敌了。 虽然她还是不喜欢蔺氏,还是讨厌她,但蔺氏没错,她必须以平常心对待。 尤其是穆言,她再也不能害她了。 薛华裳对镜细心打扮了一番,这两天她气色不好,形容有些憔悴,擦了胭脂才稍微好看些。 匆匆去了蔺氏屋里,才一进门就听到蔺氏在和穆言说,“你就住在我院子里吧,我叫人把旁边的小院子打扫了出来,你住下。” 蔺云马上道,“那我呢?” “你……”蔺氏正要开口回答,薛华裳大步走了进去,拉了蔺云的手道,“云表妹跟着我住吧。” 薛华裳的举动让蔺氏愣了一下。 蔺云和穆言也愣了一下。 薛华裳面上满是笑容,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之前把怨气都发在蔺氏和穆言身上,觉得过意不去吧。 既然穆言是蔺氏的孩子,蔺氏自然想和穆言多相处,蔺云若是住下就是多余的,所以她才开口让蔺云过去跟她住。 薛华裳仍旧笑着,屈膝给蔺氏行了礼,起身说道,“我自己一人住也无趣,云表妹过去正好可以陪着我说说话。” 蔺氏不知道薛华裳在打什么算盘,她心里还忐忑之前薛华裳对她说过的话,说她有把柄,她怕薛华裳把把柄无意间透漏给蔺云。 正犹豫间,却听薛华裳对穆言道,“本想和你一起住的,下次吧。” 薛华裳握住了穆言的手,这才一次,她是真诚的,没有一丝丝杂念的握住了穆言的手。 她想,穆言也是极可怜的孩子,活到这么大,连自己的爹娘是谁都不知道,说起来比她更可怜。 她好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虽然母亲已经死了,但至少知道她是谁。 可穆言却什么都不知道。 薛华裳由衷的觉得对从前的事情很抱歉。 穆言有什么错? 她什么错都没有。 而且穆言也不是坏人,她遭受过的苦痛比她还要多,都是受过罪的女孩子,又何必为难?(。) 第二百四十一章 薛华裳消了心中芥蒂,头一次以诚相待。 她笑一笑说,“待会儿我陪着你去园子里逛一逛,如何?” 穆言微微愣了一下。 薛华裳又轻笑着说道,“虽说天冷园子里没什么好玩的去处,不过昨晚上刮了一夜北风,倒是吹开了西园里的腊梅,咱们一起去赏花?” 薛华裳笑的明艳艳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不友好。 穆言心里头吃不准薛华裳的意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扬起笑容点点头,“好啊,我正好喜欢梅花。” 蔺云急忙挤过来抱住了薛华裳的胳膊,讨好道:“表姐,还有我呢!” “自然少不了你。”薛华裳弯着嘴角笑着。 蔺氏紧紧皱了眉头。 她实在不知道薛华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吃不准薛华裳到底知道不知道她和穆言的母女关系。 她弄不清楚薛华裳对穆言是敌是友?是善是恶? “那咱们走吧!赏完花正好一起吃晌午饭。” 薛华裳拉了穆言的手要走。 略一迟疑,蔺氏扬手喊住薛华裳,“华裳,你先别走,我还有几件府里的事情要问你。”她目光从穆言和蔺云身上扫过,又说,“先让言儿和云儿先去收拾箱笼吧,收拾好了你们再去赏花也不迟。” “好。“薛华裳倒是回答的很痛快,她心里清楚,一定是蔺氏忐忑才会叫住她。 自己的孩子生了又不养,这会子倒是担心起来了。 薛华裳同情穆言,却不会怜悯蔺氏,纵然蔺氏没有对她做过不好的事情,但是一个女人无端端生了孩子却又不要,却也叫人厌恶。 蔺氏也没料到薛华裳如此痛快,于是吩咐姚嬷嬷,“带了表小姐们先去安顿下来吧!” 蔺氏和薛华裳之间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说,穆言心里默默想着,又不能留下来听个究竟,只能跟着姚嬷嬷先去安顿。 “你跟我进来。”蔺氏拢了衣袖起身,施施然进了里屋。 屋里的几个一等丫鬟立刻很懂事的转身退了出去,守在廊下。 薛华裳迈步进了里屋。 蔺氏端端坐在榻上,伸出一根指头虚虚一指道,“你坐。” 薛华裳仍旧没有推辞,提了裙角坐在床榻另外一侧,二人中间正好隔了一个檀木卷角小炕几,炕几上摆着几样果碟,正中间放着一把青花缠枝莲纹青瓷茶壶。 蔺氏挽起衣袖拿了两个斗彩美人茶杯,亲自倒了温热茶水。 当茶碗放到薛华裳面前的时候,薛华裳扬着眉角一笑道,“你留下我不会就为了喝一杯茶吧?雨前龙井?” 蔺氏没说话,自顾自端着茶碗吹了吹碗里的浮沫,轻轻啜饮一口,侧眸看着薛华裳道,“华裳,你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什么?” 薛华裳闻言呵呵笑了笑,一撩眼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我什么人?你为我做过什么?你又有什么好条件能打动我,让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外头忽地吹了一阵冷风,窗下一株合欢树上枝桠发出扑簌簌的声响,蔺氏脸色清冷,双眸却灼灼,如两团火焰一样,“我知道你从未将我当过亲人,但这些年你是怎么长大的?我对你来说,真的一点作用都没有吗?有些话未免太伤人。” 蔺氏扬了扬下巴,徐徐说道,“远的不说,就说你第一次来葵水的时候,是谁守了你一夜?怕你着凉,又是谁彻夜让人装了羊皮暖水袋子给你暖身?” 薛华裳嘴唇嗫嚅了一下。 仔细想一想,这些年蔺氏待她确实挺好的,这一点她不能否认,也无法否认。 可无论蔺氏做什么,在她眼里,这些都只是做做样子而已。继母始终是继母,怎能和亲娘比? 薛华裳咬住下唇,许久之后才冷淡开口道,“那是你自愿的,不是吗?更何况你做这些也是为了在我父亲面前表现一下你对我们兄妹的仁慈,让我父亲以为你贤德,更加离不开你,不是吗?” 蔺氏听着这些话很寒心。 她做那些事情根本不是为了在薛宇面前表现什么,只是觉得身为继母就该起到母亲的作用,教养孩子们长大,不要让孩子们受到委屈。 可到头来还是被人误会。 果然世人说的没错,继母难当,做什么都是错的…… 蔺氏心寒,却不想再分辨,薛华裳是个固执的孩子,母亲死的早,内心还很敏感,和这样的孩子分辨,她只会理解为你是在狡辩。 蔺氏拢了衣袖,呼一口气道,“罢了罢了,随你怎么想吧,我终究不是你的亲娘,也无法给你亲娘能给的东西,我只说一句,这些年我待你们兄妹问心无愧。” “哈哈哈……”薛华裳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格外刺耳,她用眼风打量蔺氏,冷冷反问道,“问心无愧,你当真问心无愧吗?” 蔺氏心头不悦,“自然是问心无愧。” “那我问你,为何我大哥到现在还不能顺利被封为侯世子?他是嫡长子,世子之位难道不该是他的吗?”薛华裳眼眸冷冽,死死盯着蔺氏道,“这些年父亲南征北战的时候,他那次没跟着去?浴血沙场,到头来一无所有,不是你搞的鬼是谁搞的鬼?” “你是想为自己的两个儿子筹谋对不对?” “是想让他们将来承袭爵位对不对?” 薛华裳咄咄逼问。 蔺氏听到这里满面都是苦笑。 她问薛华裳,“你真以为你父亲对我言听计从?世子之位关系整个侯府,你真以为我能左右?若我能左右,我又何必让我自己的儿子们寒窗苦读?直接让他们承袭爵位不就行了,又何必让他们起早贪黑的读书?你三弟明年就要下场子了,你不知道?” 蔺氏没有回避薛华裳的眼神,而是直直迎上,继续说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我在私底下已经劝过你父亲好几次了,叫她把世子之位给你大哥,可你父亲总说时机不够成熟,总说你大哥还没历练够,我一个妇道人家,难道还能进宫向皇上谏言不成?还能让皇上下旨不成?” 蔺氏长长呼一口气,很诚恳地看着薛华裳道,“华裳啊,说句实话,我能为你们兄妹做的我都做过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我……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当然,我知道我的人生很糟糕,但对你们兄妹,我真的问心无愧。”(。) 第二百四十二章 薛华裳不说话,只以一双沉冷的目光看着蔺氏。 穆言的事情她究竟该不该说? 薛华裳在做考虑。 蔺氏微微抿了抿嘴唇,续言道,“虽然有些时候我确实也想自私,想多给自己的孩子们一些,但……你们也是我的孩子啊,致远,致宁,还有你,在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上,我从未亏待过你们。” 蔺氏说完后长长一叹,静静看着薛华裳,问她,“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知道我什么秘密?你,能告诉我吗?” 薛华裳素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冷冽,她葱白手指从美人盏上绕了一圈,终于咬下下唇沉沉说道,“好,我能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事情,但是我有个条件你要答应我。” “什么条件?”蔺氏坐直了身子,凝视着薛华裳。 薛华裳微一犹豫,说道,“很简单,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三弟和四弟抢了我大哥世子的位置,还有,若是有一天我大哥做了什么让父亲不满的事情而受到惩罚,你,必须帮我大哥,保证不能让他出事,这是我的条件,答应与否,你自己看着办。” 蔺氏秀眉高耸,眉心皱成了“川”字。 她不知道薛华裳手里捏的把柄到底对她来说有多重要,但薛华裳既然敢开出这么苛刻的条件,看来她知道的秘密应该不小。 蔺氏心里咯噔一下,想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穆言的身世。 难道薛华裳口中的把柄真是穆言的身世? 蔺氏手指发冷,摸了好久才摸到茶碗。 薛华裳冷眼看着蔺氏,忽然“咯”地笑了一声,慢条斯理说道,“你肯定不知道吧,我以前曾对言表妹说过几句话,我对她说,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母亲都配当母亲,最可恨的便是那种生而不养的狠心女人……” 蔺氏听到这里面上的神情瞬间崩塌,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嘴唇剧烈颤抖,喉头干涩,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年轻轻的和别人生下孩子,又假装清白嫁给了我父亲,你的廉耻心呢?” 薛华裳一字一句都像是磨得锋利的尖刀,狠狠扎在蔺氏的心上。 那种撕心裂肺的疼,让蔺氏止不住浑身颤抖,面色如刚铺开的宣纸一样惨白。 薛华裳并没有停止言语上的攻击,看着蔺氏狼狈的样子,她再次冷冷笑了两声,接着说道,“真不知道我父亲是怎么被你蒙蔽的,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他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还是你手段太过高明,掩饰的很好?还有,你之前一直对云表妹宠爱有加,就像是对自己亲生女儿一样,你是想补偿对不对?你是想赎罪对不对?只是老天爷狠狠玩弄了你一把,让你的亲生女儿换去做别人家身份低微的招子女,这一点,你一定没有想到吧……” “够了,住口,你别说了。”蔺氏苍白着一张脸,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趟。 窗下有阳光泄入,照在她苍白的面颊上,一层一层晕开,她面上的痛苦也随之一层一层散开,双眸慢慢红了,下唇被她咬的几乎出血,喉咙里发出一阵一阵压抑的哽咽声,一声一声,在这冷寂冬天里,显得尤为凄惨。 生下穆言却又无法照顾她,这是蔺氏毕生的痛,她在侯府的无数个漫漫长夜,都是忍受着锥心之痛熬过来的,伤口在心头结痂,再撕开,再结痂,再撕开,反反复复,血流不止…… 蔺氏肩头抖动着,她将帕子掩在双眼上,很显然是在哭。 薛华裳面色依旧冷酷,其实前世她是极柔软的人,在经历过言候地狱式的折磨后,她的心一点一点冷了,硬了,她将柔软用盔甲包裹起来,不愿再被人看透,更不愿软弱。 “怎么?心痛了?” 薛华裳语调平稳,淡淡道,“现在知道心痛,十四年前干什么去了?你以为带她来侯府住几天就能赎罪?就能让你心安理得?真是可笑至极。” 蔺氏泪如雨下。 哭了好久好久,她才强忍着,嘶哑着喉咙说,“是,你说的没错,我知道我不配为人母亲,我也知道我无法赎罪,对言儿,我此生此世都觉得亏欠,对你父亲,我亦是如此。”蔺氏捏紧了手中帕子,雪白的手背上依稀能看到鼓起的青筋,足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力道,“……我此生犯下的罪孽已然无法偿还了,对言儿,对你父亲,我只盼来世当牛做马来补偿他们……”话锋一转,她问薛华裳,“但这事你是如何知道的?十四年前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蔺氏紧紧盯着薛华裳。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薛华裳怎么会知道? 薛华裳望着蔺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你不必管,不管我从何得知此事,都是我的本事,不是吗?你只需要答应我的条件便可,你若答应,你和言表妹的关系,我不会对外说起,更不会让父亲知道,当然,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你,只是觉得言表妹太可怜,当了穆家十四年的招子女,到头来却是你的私生女,我不想毁掉她的将来。” 蔺氏听到这里,面上的神情骤然一沉,她心中纵然伤感,但眼下隐瞒住穆言的身世才是最要紧的。 为了穆言,她没有任何的选择。 “好,你的条件我答应你,你三弟和四弟将来绝对不会和致远抢世子之位,这一点我保证,也可以用的性命发誓。第二,若他将来真出了什么事情,若我能帮我也会尽我最大的力量去帮他,这一点我也能做到。” 蔺氏面色很真诚,“多谢你能怜悯言儿,她是可怜孩子,我不希望我们侯府的事情牵扯到她。” 薛华裳冷笑了一声,“你也知道她可怜?那你当初为何要抛弃她?” “我……”蔺氏鼻头泛酸,许久才道,“华裳啊,人都有年轻的时候,都有不得已的时候,若我……若我当初不这么做,她也许也活不到今天……” “那她的父亲是谁?” 这是薛华裳特别想知道的事情。 她不知道蔺氏这样的女人年轻时候到底会为怎样的男人倾心?那男人既然能让蔺氏心甘情愿生下孩子,只怕也是不俗的男人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蔺氏指尖轻颤,心头滴血。 她并不想和薛华裳说起穆言父亲的事情。 “我能不回答吗?” 蔺氏眼眶泛红,手指紧紧捏住了衣袖,说道,“你的条件我都已经答应你了,也请你信守诺言,不要伤害言儿。至于我,你可以瞧不起我,你也可以讨厌我,但别人面前,我仍旧是你的母亲,我还是会和往常一样尽到母亲的责任。” 薛华裳哼了一声,猛然起身道,“罢了,不回答便不回答吧,你最好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她瞥了一眼蔺氏,朝着门口走去。 “那你自己的事情呢?你打算如何处理?”蔺氏忽然叫住了薛华裳。 薛华裳愣了一下,驻足稍微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不劳你费心,我自己会想办法的,只要你别从中作梗就行。” 蔺氏看着薛华裳离开,整个人瞬间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床榻上,阳光照在她素白的脸上,像是失了颜色的素绢。 有水渍在她脸颊处汹涌,她知道,余生过的必会艰难无比,可她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尽全力保护穆言周全,哪怕有一日拼死一搏,也要让穆言过的安定。 穆言跟着姚嬷嬷安顿好后,在屋里喝了一盏休宁松萝。 等了好一阵子都不见薛华裳来。 穆言微微皱了眉头,她很想知道蔺氏和薛华裳到底谈论了些什么事情,可这里是侯府,又不能安插人去偷听,只能等着。 又等了好一阵子,薛华裳才笑吟吟地来找她。 “等久了是不是?”薛华裳语调友好,解释道,“母亲不在的这一天里事情也不少,我要和她一一回明才能来找你。” “倒也没等急。”穆言淡淡一笑,顺势问道,“表姐身体可痊愈了?” 薛华裳闻言面上微有些变化。 之前天竺葵一事多亏了穆言帮忙,她才没有被父亲薛宇怀疑,她该对穆言说声谢谢的。 可“谢谢”二字她犹豫了许久,终究是没说出口,只笑一笑说道,“嗯,多谢表妹挂心,已经好了。” 穆言点了点头:“表姐以后要多多保养身子。” “嗯,我知道。”薛华裳笑了笑,心里却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心里头其实很矛盾,到底要不要告诉穆言关于她身世的事情?一方面她可怜穆言,怕穆言知道真相后会受不住打击,可另外一方面,她又觉得纸包不住火,此事迟早有一日会爆发的,倒不如让穆言提前知道,也能早早有个心理准备,好为将来打算。 薛华裳咬了咬嘴唇悄悄看了看穆言那张恬淡的脸,终是开不了口。 正好蔺云过来找她们两个人,三个人便一起去了园子里赏腊梅花。 腊梅花开的繁盛,枝头一片鹅黄。 赏花期间,三人相安无事。 蔺云虽然有意讨好薛华裳,却也不敢做的太过明显。而薛华裳似乎也在刻意拉近和穆言之间的关系,对穆言十分友善,但穆言却很巧妙的和薛华裳保持着不定距离。 赏完花后,薛华裳又命人摘了些腊梅,说是做了腊梅饼和腊梅粥给穆言尝一尝。 穆言没有推辞,笑着说了谢谢。 薛宇是在晌午饭前回来的,回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叫了薛致宁过去。 书房里虽然透着阳光并且烧了炭火,可薛致宁还是觉得浑身发冷。 薛宇负手而立,身上朝服尚未换下。 今儿早朝上皇上已经解除了四皇子和大皇子的禁足令,对于之前四皇子犯下的错,皇上也并未深究,只让四皇子好好反思,这一点让薛宇着实高兴。 但有件事情却让他不安,皇上竟然在朝堂上提及了三皇子周承平,并且指派了周承平和蔺家英负责这次年底的赈灾,同时命他前去护送赈灾物资。 以他侯爷的身份护送赈灾物资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而且三皇子在诸皇子中并不算太出色,这几年可谓默默无闻,三皇子生母周夫人又不得宠,所以他从未将其当成对手。 但皇上这次猛然间将三皇子提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薛宇拧眉。 周夫人与他的原配妻子周婉姝是亲姐妹,周家曾经也曾显赫一时,但随着他的岳丈周公的离世,周家便一年不如一年,早已物是人非今非昔比了。 以周家如今的势力,根本支持不了三皇子,三皇子背后并没有强有力的后盾,皇上提他出来,应该不会对四皇子构成威胁吧? 薛宇眉峰稍微松动,转身看一眼薛致宁,语气冷淡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府里可有事情发生?” 薛致宁暗暗咬牙,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的情绪,像往常一样回答道,“您不在的时候,府里一切如常。” “你大哥那边可有异动?” “没有。” “解药呢?吃了吗?” “吃过了。” “地牢里人的还在吗?” “还在,请父亲放心。” 薛致宁例行公事地小心翼翼回答了薛宇的所有问题,薛宇点点头,看他一眼道,“三天后我要随三皇子去一趟邯郸,一来一去少说也需要半个多月,我不在的时候,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应该都清楚吧?” 薛致宁闻言眉峰轻轻动了动,低声问,“马上就要过年了,若是下一场大雪,只怕您赶不回来过年。” 心中则想,趁着薛宇不在的时候,正好可以找机会让薛致远进入地牢,与神秘人见面。 薛致宁心中暗暗打算。 薛宇抬头望了望窗外,声音长长说道,“圣谕难违,我会尽量赶在过年前回来的。”又说,“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事情便可,你若做的好,今年我会安排你和你母亲见面的。” 薛致宁的心骤然一颤。 他忍着悲戚情绪,屈膝道,“多谢父亲成全。” 薛宇似是疲惫,捏一捏眉心,摆一摆手,“行了,你退下吧,这里没你的事情了,去把你大哥给我叫来。” 薛致宁“嗯”了一声,心里却在猜测薛宇找薛致远的目的。 薛致宁退下后,薛宇又叫来了他安插在府里的眼线,仔仔细细问了一遍,确认府里确实一切如常,他才安心。(。) 第二百四十四章 从书房出来以后,薛致宁匆匆去了校场找薛致远。 薛致远听闻薛宇找他,眉头耸了耸,边走边问,“你可知道他找我为了何事?” 薛致宁摇头,“不知道,不过三日后他要随三皇子去一趟邯郸。” 一听三皇子薛致远眸色沉了一下,顺势仰头看了看天,似是在思忖什么,片刻后才道,“趁着父亲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咱们尽快谋划一下,让我和密室里的神秘人见上一面。” 薛致宁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会尽快安排的。” “嗯。”薛致远继续朝前走,“只是越是这样的时候,我们越是要谨慎,父亲安排在府里的眼线也不是吃素的。” 薛致宁谨慎道,“我知道,你放心吧。” 薛致宁将薛致远送出校场,薛致远一人去了薛宇的书房。 薛宇已经换好了家常衣裳,他走进去的时候书房里还有几个人。 蔺氏领了穆言和蔺云来见薛宇,薛华裳也一起跟着过来了。 蔺氏正在说晌午用膳的事情,“……园子里腊梅开的正好,华裳命人摘了些腊梅送到了厨房,晌午就喝腊梅粥,你看如何?” 薛宇在蔺氏面前永远都是柔情的,笑着点头,“夫人看着做吧,做什么都行,我都爱吃。” 蔺氏脸颊上微微泛了红色。 薛宇又看了一眼穆言,仍是笑着说,“来了侯府你不必拘谨,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和你姑母说,或者和华裳说也行,都是一家人,千万别委屈了自个儿。” 穆言大大方方的垂眉道了谢,“谢谢姑父,我知道了。” 薛宇“嗯”了一声,笑看着穆言,有意无意间说了一句,“月荷,你这侄女倒是长的与你有几分相似,看到她,就会让我想起咱们初次见面的时候……” 蔺氏闻言顿时一身冷汗,手脚都冰凉了。 薛华裳也吓了一跳。 穆言虽还不知道她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确实和蔺氏长的极相似,薛宇这样的话,还是让她心中咯噔一下。 蔺云站在一边偷偷看了一眼蔺氏,又去看穆言,薛宇不说,她倒是没特意留心穆言和蔺氏的长相,如今薛宇一提醒,她再一看,这两个人果真有那么几分相似,不,不仅仅是几分相似,倒像是亲娘俩似的。 “侄女随姑母的是有很多。”蔺氏捏紧手里的帕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无波,“言儿可比年轻时候的我长的漂亮多了。” 薛宇并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薛致远站在门口正好听到了薛宇方才说的话,他满脸的表情都皱了起来。 他了解他父亲,从他父亲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很多时候都是别有深意的。 是不是穆言的身世已经暴露了? 薛致远神色一黯,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进了书房。 “父亲……”薛致远上前行礼,又看了一眼蔺氏,屈膝道,“母亲也来了。” 抬头的瞬间,他的目光正好与穆言的目光对上。 穆言赶忙收回目光,再次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今天练兵的效果如何?”薛宇看他一眼,慢条斯理道,“今儿早朝皇上提了明年要往山海关增兵的事情,咱们得加快练兵的进度。” “是。”薛致远垂眉应了一声,“我加紧训练的。” 蔺氏见他们父子有事情要谈,于是道,“那我先带着她们回去了,待会咱们全家一起在雨花阁用饭。” 薛宇面上立刻换了笑容,声音温柔,“好,你们先去吧!” 这微小的变化穆言全部都看在眼里头,前世她就听过很多关于平阳侯薛宇宠妻的说法,亲眼看到后,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羡慕的。 蔺氏带着她们几个人离开了书房。 薛宇脸上的笑容在蔺氏离开后就消失了,他坐在书案边上,也不去看薛致远,只问他,“这个月你去过你舅舅家没有?” 薛致远一听这话就知道定是为了皇上指派三皇子去邯郸的事情。 他摇头,“没去过,上次去还是夏初的时候,舅舅身体不大好,我去看了看他。” “是吗?”薛宇抬头看他一眼,并没有流露出不信的表情,稍微一顿又说道,“那依你之见,皇上这次派了三皇子去赈灾,到底是何用意?” 薛致远摇一摇头,“这倒是不好猜测,但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 “哪一点?” “这次赈灾并不是个好差事,比起上次四皇子和大皇子去赈灾,这次是在年底,又是大冬天,执行起来恐怕更加艰难。”薛致远慢慢说道,“皇上把这么苦的差事交给三皇子,足可见他对其他几位皇子的偏爱……” 薛宇眨了眨眼睛,并没有接话茬,而是换了话题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上次郭将军要把女儿许给你,你百般推脱,莫非你心中已经有了中意的女子?若是有,你说出来,我会让你母亲替你去张罗的。可若是没有意中人,那我和你姑母就要插手了。” 薛致远眉心动了一下,试探地问了一句,“不知道父亲要替我张罗哪家的姑娘?” 薛宇嘴角忽然扬了一下,笑的意味深长,“我看你言表妹就不错,你姑母也觉得她不错,你觉得呢?” 薛致远顿时怔愣。 虽然他确实觉得穆言不错,两个人也很合拍,但这话从他父亲嘴里说出来,他立刻嗅到了异常。 他不说话。 薛宇起身朝着他走来,在他身边转了一圈,问他,“怎么?对你言表妹不满意?” 薛致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唇瓣动了许久才说道,“……可她是表妹,这样会不会不妥?” “怎么不妥?这不是喜上加喜的好事情吗?”薛宇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好,说道,“我给你时间让你考虑考虑,等我从邯郸回来后,你给我答复。” 又说,“我去邯郸这一段时间里,府里的事情就交给你全权打理了,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派人给我送信便可。” 薛致远只能点点头,“是,儿子知道了。” 薛宇看他一眼,摆摆手道,“好了,回去歇着吧,别忘了去雨花阁用饭。”(。) 第二百四十五章 薛致远“嗯”了一声,慢慢从薛宇书房退出来。 今天的事情太多,他一时间竟有些消化不掉。 一则,三皇子要去邯郸赈灾的事情,这事情是好事,足可见三皇子这段时间的沉寂还是有效果的,能被皇上记起来的皇子,至少比被遗忘好。二则,父亲为什么忽然提及要他娶穆言的事情?是因为蔺家如今的势力吗?是想用这桩婚事拉拢蔺家吗?如果单纯只是因为这个,倒也没什么,可就怕他父亲另有企图。 该怎么办? 薛致远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觉得他得找机会和穆言好好谈一谈才行。 回到书房后,他匆匆写了一封信,命阿福送往青山茶楼,约了三皇子见面。 蔺氏在雨花阁摆了宴席,一个时辰后,薛家一家人全部聚在了雨花阁,外加穆言和蔺云二人。 蔺云今儿倒是很老实,没出什么幺蛾子,一直跟着穆言和薛华裳。 穆言虽然很想查明一些事情,可这里毕竟是侯府,她也不敢随意走动,只能将所有心思收起来,以不变应万变。 席间气氛虽然压抑,但薛宇面上始终带着笑容,一面吃一面和蔺氏说了他三天后要去邯郸的事情。 蔺氏听后问道,“马山就要过年了,年前你能回来吗?” 薛宇一笑,“放心吧,我会尽量赶回来的,过年家人团圆也是大事。” “那府里的事情怎么办?” “后宅的事情不是有你吗?校场的事情有致远在。” 蔺氏点点头,亲手给薛宇盛了一碗鱼汤,转身又给穆言盛了一碗,蔺氏对着穆言笑着,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穆言看着这个笑容,竟然觉得心里头很慌张,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怕蔺氏是她的生母?又或者怕被人看穿一切? 好在蔺氏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鱼汤,穆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席上她明显感觉到还有一人在看她,那人便是薛致远。 有几次她在夹菜的时候,竟能神奇的和薛致远同时夹同一道菜。 每一次的巧合,穆言只好装看不到。 一起吃晚饭后,薛宇叫了蔺氏过去说话,穆言本想先回房歇息,薛致明和薛致松忽然神神秘秘地跑来找她。 “表姐,你过来。” 薛致松顽童似的拽了她的胳膊,“走,我们有好东西给你看。” 蔺云赶紧跑过来,想跟着一起玩,谁知道薛致明却道,“改天我们再准备好东西给你玩啊,这是给言表姐的。” 薛华裳立刻道,“你们又在胡闹什么?” “没胡闹,总之是好玩的就对了……” 薛致松和薛致明不由分手带了穆言往花园子里去,一面喊了薛致远和薛致宁,“大哥,二哥,你们也过来吧。” “我也要去。”蔺云跺脚,非要跟着过来。 薛致明拗不过,只好道,“好,好,好,都跟着我来吧。” 薛华裳乘势也跟了过去。 穆言被这两兄弟拉着,一路到了花园子里一块空地上,驻足后才发现空地上摆满了烟火。 薛致松上次因为烟花的事情对穆言十分抱歉,早就想寻个机会弥补一下过错。 这次正好穆言来了侯府,他便命人去做烟花的地方弄来了好多新制烟花,准备让穆言高兴高兴。 “哇,这么多烟花。”蔺云心中嫉妒又羡慕,瞅准机会一把拽了薛致远的胳膊道,“大表哥,这该不会是你准备的吧?” “不是大哥,是我和四弟弄的。”薛致松笑的一脸得意,转脸看着穆言道,“上次表姐不是说喜欢看烟花吗?这是我们兄弟特意给你准备的,都是今年新制的,等天黑放了给你看。” 薛致远不动声色推开了蔺云抓在他胳膊上的手,看着薛致松道,“我说一早上你们两个忙活什么呢,原来是在弄这些东西。” 薛致宁冲着穆言笑着,“言表妹,今天跟着你倒是有眼福了。” 穆言弯着嘴角笑了笑,心里热乎乎的,她可从没想过谁会特意为她放一场烟花。 “谢谢你们。”穆言冲着薛致松和薛致明笑着,“你们有心了,这么多烟花,让你们破费了。” “不破费……”薛致明干咳了一声,忽然坏坏地看向了薛致远和薛致宁,“大哥,二哥,你们两个是不是也该拿点银子出来支援我们一下呗?咱们今晚放完烟花后去泰和楼大吃一顿如何?” “哦,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呢。”薛致宁展颜一笑,看了一眼薛致远,“大哥,这银子咱们是出?还是不出?” “你们要去泰和楼还带着我们吗?”薛华裳赶紧问,她也有好久好久没有出去看过夜景了,最重要的是,泰和楼的厨子那可是的燕京城中除了御厨以外最好的厨子,做的烤鸭享誉全城。 “必须带着呀。”薛致明笑一笑道,“人多了才热闹。” “大哥,你到底出不出资啊?”薛致明歪着头看薛致远,笑呵呵道,“大哥可是咱们中最有钱的。” “少拍马屁。”薛致远忍不住笑了起来,弯着眼睛瞟了他一眼,“谁说我最有钱?我穷着呢。” 薛致明扬一杨眉毛,“哼,哭穷。” 薛致远笑着,“不过言表妹难得来一次,今晚上所有花销算我的,大家尽情吃喝,只是别闹的太晚了,亥时三刻前咱们必须回家,不然赶上宵禁就麻烦了。” “还是大哥最讲义气。”薛致松乐呵呵地拍了拍薛致远的肩膀。 薛致远看了一眼穆言,问她的意见,“表妹没有不方便的地方吧?若是觉得晚上出门不方便,那咱们就不去了。” 众人都看向了穆言,生怕穆言不去。 这种时候怎么也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自然要从善如流,她轻轻一笑道,“我跟你们去。”忽然又想玩笑一句,脱口而出道,“难得大表哥破费……” 这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她看到薛致远看她的眼神忽然亮了一下,似乎是惊讶。 她顿时红了脸。 薛致远脸上的惊讶又一点一点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笑容,竟也打趣她一句,“那要多谢言表妹赏光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薛致远看着穆言笑着,那笑容竟有种春风十里的感觉。 穆言脸上更热了。 气氛有些怪怪的。 薛华裳嗅到一丝丝不寻常,心里咯噔一下,立即道,“好了好了,这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待会大哥去和父亲说吧,我去找母亲说。” 蔺云看一看穆言,再看一看薛致远,心中顿觉火冒三丈。 她在这里还是如同透明人一样,薛致远他们兄弟几个的眼睛里似乎只能看到穆言。 那她算什么? 相处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不如一个才认回来没多久的穆言? 蔺云暗暗咬牙,五根手指头紧紧捏在掌心,掌心被掐的生疼。 ………… 午后阳光明朗而热切,照在薛宇书房的纱窗上,稀稀疏疏漏下,正好在窗台边打下一圈光影。 薛宇站在窗下轻轻搂着蔺氏柔软的腰身,蔺氏脸颊上依稀可见红晕。 薛宇把下巴轻轻压在蔺氏的肩头,在她耳侧低低说着,“阿荷,三天后我便要去邯郸了,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蔺氏脸色更红,她想挣脱,但薛宇却更加用力地箍紧了她,再问,“会不会想我?” 蔺氏抿了抿嘴唇,“侯爷,别让孩子们瞧见了。” “叫夫君。” “侯爷……” “叫夫君。” 薛宇执拗着要听一声“夫君”,蔺氏心中也固执的不肯叫,这么多年了,“夫君”二字,她始终当着他的面叫不出口。 她紧紧抿着唇瓣,还是不肯叫。 薛宇眉心狠狠皱在一起,却没有强迫,只说道,“我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你要好生照顾自己,还有,等我回来的时候不想看到你消瘦。” 蔺氏听着这些话心中五味杂陈。 她也曾想过,若是此生没有遇到过兰正风,是否她对薛宇会更好一些?会全心全意爱着他?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她点点头,“那你出门也要顾好自己的身体,我让陈嬷嬷和翠儿跟着你去。” “不必。”薛宇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拉着她坐下,轻笑着说,“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蔺氏坐直了身子,认真看着薛宇,“什么事情?” 薛宇一笑,说道,“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老大的婚事。” “致远的婚事?”蔺氏微微皱起秀眉,“上次郭将军要把女儿许给他他都不肯,我在想,他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中意的人选了?” “嘶……这问题我问过她,他倒是没说。”薛宇声音稍微一顿,沉吟道,“我是想问问你,若是把言丫头许给老大,你意下如何?” 闻言,蔺氏心口骤然突突跳动起来,连脸色都白了。 她是想过要撮合穆言和薛致远,这样她便能将穆言一直留在身边了。 但蔺老太太也告诉过她,穆言若是嫁入侯府,那她的身份也有可能随时暴露。 再者,侯爷为何忽然提及此事?莫非他察觉到了什么? 薛宇看到了蔺氏脸上的苍白,他心里头恨着,脸上却是关切之色,“阿荷,你怎么了?那里不舒服吗?怎么脸色白了?” 蔺氏慌乱,忙道,“我没事,许是方才吃的有点多,胃口不太舒服。” “是吗?那要不要我扶你回去歇着?” “不用,过会就没事了。” 蔺氏尽量稳住情绪,犹豫问道,“侯爷为何突然有此想法?” 薛宇起身站在她身边,一手按在她肩头,声音柔和道,“也不是突然想到的,其实我早些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说。一则,老大年纪不小了,人生大事是该定下来了,二则,言丫头是你的亲侄女,亲上加亲,往后两家关系也能更加紧密些,这是好事,不是吗?” 薛宇垂下身子看着蔺氏。 蔺氏眉头轻轻皱了皱,心里思忖着,莫非是因为她父亲封了右丞相,薛贵妃想拉拢,所以想了结亲的法子? 若当真如此,倒也能说得通。 只是这亲事不能促成,毕竟关系到穆言的身世…… 蔺氏面色犹豫。 薛宇见她犹豫不定,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蔺氏的手指冰凉,薛宇心中稍有不忍,呼一口气道,“看来你不愿意这门亲事,若是你不愿意,那便算了吧,我原本也是好意,想让薛蔺两家亲上加亲,再者,我看你实在喜欢言丫头,等她嫁过来,你也能有个说话的人……”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 薛宇始终柔声细语。 蔺氏唇瓣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茬。 她没有理由去反对这门亲事啊,该怎么说? 如何反对都会显得突兀。 “侯爷……”蔺氏终于在艰难抉择后开口了,“你说的对,这的确是好事,只是孩子们都大了,婚事虽说当由父母做主,但咱们是不是也该问问孩子们的意思?” 蔺氏眨了眨眼睛。 若穆言真的喜欢薛致远,想要嫁给他,她这个当母亲的也只有成全了。 可若是穆言不喜欢呢?她也能找到反对的理由了。 薛宇听后拉着她的手笑着,“好,听你的,你抽时间问问言丫头和致远,看看他们的意思。反正现在是腊月,也不能定亲,等过了腊月再说吧。” 蔺氏松了一口气,扬着唇角笑了。 薛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许久没喝你泡的茶了,我想喝茶。” 蔺氏笑着点点头,起身给薛宇泡茶。 刚泡好茶,薛家几个孩子加着穆言和蔺云一起进了书房。 书房里立刻热闹起来。 薛宇喝着茶问,“怎么都过来了?” 薛致明最小,立刻笑嘻嘻地说道,“父亲,我们晚上约好了去泰和楼吃饭,您不会反对吧?” “泰和楼?”蔺氏忙道,“你们都去?” “当然都去。”薛致明一扬眉道,“难不成只让大哥二哥去?不让我们去?” “你这孩子……”蔺氏哭笑不得。 薛致远看着薛宇道,“我们会在宵禁之前赶回来……” 薛宇看他一眼,又看了看穆言和蔺云,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薛华裳的身上,叮嘱一句,“女孩子别在外头耽误太久,早些回来。” “是。”薛华裳本想笑的,可她怎么都笑不出来,之前她是尊重薛宇的,可自打知道是他要将她嫁给言候以后,她就再也无法尊敬他了。 薛宇看一眼薛致远,“多带几个人,主意安全。”(。) 第二百四十七章 薛致明在暮色四合的时候点燃了烟花。 色彩斑斓的烟花照亮了整个侯府,也照亮了穆言柔美的脸庞,她站在离烟花很近的地方,仰着头看的认真。 这是薛致明和薛致松为她精心准备的一场烟花,前世今生,从未有人认真为她准备过这样的盛况。 她要好好欣赏,铭记在脑海中。 她在看烟花,却有人在看她。 薛致远负手站在假山边上,目光如三月春风,穆言站在那里,身上披了一件烟霞色披风,身姿柔美而笔挺,如花朵一般明艳,这一刻,他的眼中只看得到她一人,在这冷夜里耀眼的如此好看。 烟花在空中“砰”地炸裂,无数星光坠下,穆言瞳孔清澈而透亮,嘴角笑容高高扬起,看到这个笑容,薛致远的嘴角竟然也跟着高高扬起。 薛华裳望着薛致远脸上的表情,黑色的瞳孔忽然缩了一下。 女人天生是敏锐的。 等放完烟花,众人坐了马车去泰和楼的时候,薛华裳特意和薛致远挤在同一辆马车上。 蔺云和穆言同一辆马车。 “大哥,我问你一件事情,你得如实回答我。”薛华裳表情很严肃,转过脸定定看着薛致远。 薛致远微微一愣,继而点头,“你问吧。” “你是不是喜欢穆言?”薛华裳没有任何铺垫,单刀直入,她觉得此事她必须问清楚,既然她大哥已经知道穆言是蔺月荷的女儿了,就该和穆言保持距离才对。男女之间,相处的久了,自然会有感情。 薛致远没有避开薛华裳犀利的目光,他稍微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不能说不喜欢吧,我确实对她有好感。” “什么?” 薛华裳震惊不已,一时间情绪莫名烦躁起来,“大哥,你怎么能这样?你明明知道……”咬一咬唇,压低了声音,“你明明知道她和蔺月荷的关系,你怎么可以对她动情?天下好女孩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她?” 薛致远笑的风淡云轻,似乎并不担心,“为什么不能是她?我知道她身份尴尬,但这也不妨碍我的心啊,毕竟能让我动心的女孩子也只有她一个……” “大哥,你可真是糊涂。” 薛华裳气结,“反正我不管,你绝对不可以喜欢她,绝对不行。” 薛致远神情镇静,“还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父亲找我谈了我的婚事,他想让我娶了言表妹。” “什……什么?”薛华裳难以置信地嘴唇翕动,震惊了许久,才一点一点醒神,“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你娶了穆言?” “我也猜不出父亲真正的意图。”薛致远摇摇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或许是想借着这门婚事拉拢蔺家吧……” “疯了疯了,简直是疯了。”薛华裳简直要奔溃,“这可怎么办才好?大哥,你和穆言真的不能在一起,若是在一起,有一天她的身份不小心暴露了,你该怎么办?你有信心面对众人的流言蜚语吗?” 薛华裳十分担心。 她心焦,却又想不出好办法,连她自己的事情她都没有解决掉呢,薛致远的事情又该如何解决? 薛致远只是淡淡一笑,伸手在她头顶上轻轻拍了拍,安慰她,“放心吧,这事情我自有分寸,我会小心翼翼去处理的。” “那你答应我,绝不能娶穆言。” 薛华裳满眼焦急看着薛致远,求他一个承诺。 可薛致远知道,这个承诺他不能做,他知道他动心了,动过的心又怎能轻易收回? 当然,除非穆言并不愿意嫁给他,那么他不会勉强她。 “哥……”薛华裳几乎绝望,双眸紧紧盯着薛致远,“答应我好不好?我不能看你自毁前程。”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薛致远再次温柔地拍了拍薛华裳的头顶,掀起车窗帘朝着繁华夜色看了看,声音飘渺道,“如果是我的,我会拼一把……” 薛华裳见自己劝不住,只能急的暗暗叹气。 车马停在了泰和楼,这里地段极佳,灯火辉煌,尽管是晚上,但依旧车来人往,十分热闹。 泰和楼是燕京城里最火爆的酒楼,大厨闻名四方,来这里消遣吃饭的人,大抵非富即贵,从这里流传出去富人圈子里的隐秘事情也特别多。 穆言在桃红的搀扶下跳下了马车,刚一站稳,抬头正好瞧见蔺云拉扯着薛致远胳膊的场景。 蔺云一手扶额,面上露出痛苦之色,“这车马也太颠簸了,头真晕……” 蔺云无所顾忌的将身体紧紧靠在薛致远身上,一手死死抓着薛致远的胳膊。 穆言随意看了一眼,心里瞬间清明。 蔺云的意图实在太明显,昭然若揭,无处遁形。 看样子蔺云是想为自己谋一桩好亲事了,只可惜她太着急,做的太过明目张胆。 “华裳,你扶着云表妹。”薛致远不动声色抽回了胳膊,一脸冷淡说道,“看来云表妹不适合坐马车出远门,往后若是大家一起出远门游玩,就不叫着表妹了……” 蔺云听后一脸尴尬,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卢妈妈简直想吐血。 她知道蔺云心急,可是没想到她会心急成这样。 这下好了,心思昭然若揭,人人皆知了。 不待薛华裳过来,卢妈妈先搀扶住了蔺云,苍白无力地解释道,“表少爷有所不知,我家二小姐今儿一早身体有些不适,坐马车才会觉得不舒服。” 蔺云满脸通红,赶紧借坡下驴道,“是啊,一早上身体有些不适,现在感觉好多了……” 蔺云不解释倒好,越是解释就越是让人浮想联翩,就连薛华裳和薛致宁都冷眼看了她一眼。 薛致明和薛致松毕竟年纪还小,男女之事并不敏感,拉了薛致远和薛致宁往里头走。 薛致松嚷嚷着,“外头多冷啊,赶紧进去吧。” “你们也赶紧进来。”薛致明冲着穆言招手。 穆言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蔺云,淡淡道,“身体不舒服晚上回去记得找药吃,实在不行明早叫姑母找个大夫过来给你瞧一瞧,别耽误了病情。” 蔺云面红耳赤,又气又羞,又不能发作,只能强挤出一丝丝笑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薛华裳则很鄙夷地看了蔺云一眼,转身进了泰和楼。(。) 第二百四十八章 众人进了泰和楼,泰和楼的秋掌柜立刻拱手迎了过来,先和薛致远打了招呼,又笑吟吟地指一指楼上道,“大公子三楼请,雅间给您留着了。” 来之前薛致远就派人专门来泰和楼定了雅间。 众人跟随着秋掌柜上了三楼雅间。 薛致远定了两间雅间,指一指其中一间,对跟着上来的桃红和卢妈妈他们说,“你们也去吃酒吧,今儿你们不用伺候我们。” 如安他们几个立刻笑着屈膝道谢。 卢妈妈和桃红有些犹豫,卢妈妈是怕她不在的时候,蔺云会做出蠢事,而桃红又怕穆言没人照应。 穆言知道桃红的心思,冲着她摆了摆手,“去吧,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去叫你的。” 桃红点点头,跟着如安进了隔壁厢房,卢妈妈看一眼蔺云,忧心忡忡地也跟着去了。 厢房不大,但布置的很雅致,清一色的红木家具,竹青色帷幔,窗下放着红泥小炉,炉火咕嘟咕嘟煮着热茶,茶香四溢,顿时让人想坐下来好好小酌一杯。 秋掌柜特意吩咐了两个妥帖的小伙计伺候着。 “先坐。”薛致松招呼大家坐好。 小伙计提了热茶过来,给每人倒了一盏热茶,又递了菜单过来。 薛致远把菜单递给了穆言,微微一笑道,“表妹先请吧。” 蔺云见如此,心里立刻醋意大发,暗暗咬牙。 穆言微微一愣,马上推了推菜单,“我没来过这里,也不知道什么菜好吃,还是你们点吧。” 薛致远心中微微触动,她竟然连这种地方都不曾来过,在穆家真是没少受罪,于是点点头,顺势把菜单递给了薛华裳,“你先来。” 薛华裳点了招牌烤鸭,又点了几样特色菜,薛致松和薛致明凑过来看。 “再点一个松鼠鱼,这里的松鼠鱼也是一绝。” “凉拌绿豆凉粉也不错。” “大冬天的吃什么凉粉啊,还是点了爆炒凉粉好吃。” 这兄弟二人又加了几样菜,薛致松问薛致远,“大哥,咱们喝什么酒?” “花雕如何?” “那就来一壶花雕吧。” “一壶不够,来一坛子还差不多。”薛致明扬眉笑着,气氛很好。 “依我看一坛子可不够,最少也得来两坛子吧?”薛致宁半开玩笑说着。 薛致明立刻拍手附和,“咱们兄弟几个不醉不归,如何?” “少废话,喝多了让我背着你回去啊?”薛华裳瞪了薛致明一眼,“有我们在,你们四个就不许喝多。” 薛致明吐了吐舌头,笑嘻嘻说道,“好不容易从府里出来一趟,不喝多了回去都对不起这一趟。” “就是就是,我赞同。”薛致松附和,吩咐小伙计,“先烫三壶好酒,再把你们掌柜自己酿的葡萄酒上两壶。” 薛致宁笑着对穆言解释道,“秋掌柜自己酿的葡萄酒可是一绝,来这里若是不吃烤鸭,不喝葡萄酒,那就真算白来了。” 穆言点点,轻轻一笑道,“说实话,若是让我自己来,我还真不知道该点什么。” 怕穆言伤感,薛致宁赶紧道,“以后咱们多来几次,把这里的好酒好菜都吃一遍。” 薛致远心中更加触动。 小伙计不敢怠慢,赶紧拿着菜单下楼让大厨做菜去了。 众人一面喝茶一面说些有的没的,倒也很开心。 菜上的很快,不一会儿十二道菜就整整齐齐摆满了桌子。 小伙计伺候大家倒了热酒,慢慢退了出去。 穆言平时甚少喝酒,但一起吃饭总免不了要喝一杯的,大家举起酒盏,先满饮了一杯。 薛致远又亲自为大家倒了酒,举杯道,“大家难得出来一趟,吃好喝好玩好,别拘着。” 薛致松和薛致明立刻笑着鼓掌。 “放心,我们一定吃好喝好,大哥,你准备好银子就行”薛致松呵呵笑着说,一面端了酒盏招呼大家喝酒。 都是爱热闹的年纪,几杯酒下来大家就放开了,吃喝随意了很多。 不得不说这里的菜确实名不虚传,每一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而且做的很讲究。 烤鸭烤的外焦里嫩,加上独门蘸料,着实好吃,穆言不由多吃了几口。 连着喝了四盏酒,就有些想去净房,趁着众人的时候穆言起身出了厢房。 薛华裳和蔺云本想跟着出去,但薛致明和薛致松一直拉着她们玩掷筛子,她们脱不开身,只得作罢。 四盏酒已经足以让穆言头晕脑热,她先去隔壁厢房叫了桃红出来,二人先去了一楼的净房。 在净房盥洗室内绞了帕子擦了把脸,才觉得稍微好些。 桃红一面替穆言整理额头碎发,一面说道,“您可不能再喝酒了,再喝就该喝醉了。” 穆言觉得脸上热热的,伸手摸了摸脸,点头,“我知道。” 主仆二人从净房出来,相互搀扶着上了楼梯,才走到二楼转角处,迎面忽然撞上一个人,那人走的有些急,正好撞在桃红的肩膀上。 桃红呀了一声,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 那人赶紧扯住了桃红的衣袖,说了一声,“姑娘,实在抱歉,是我不小心,实在抱……” 那个“歉”字尚未说出口,那人的脸色就僵硬了,嘴唇翕合着,一双眼睛里充满了诧异。 “怎么……怎么是你们?”那人瞪大了眼睛,“穆……穆言?” 穆言望着面前熟悉的脸,脸上表情一点一点沉下来,竟然是穆朝阳。 谁能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他? 燕京城还真是小。 桃红也站稳了脚步,发现撞她的人正是穆朝阳,不由冷了脸道,“这位公子走路可真是不小心。” 穆朝阳一脸尴尬,赶忙道歉,“实在抱歉,方才喝酒有些多了,没注意到你们上楼。” 穆言不想与他多说话,淡淡道,“没事。”一面拉了桃红道,“走,上楼。” 桃红瞪了穆朝阳一眼,侧着身子给穆朝阳让了路。 穆朝阳脸色更僵了,他瞪大眼睛看着一脸冷漠的穆言,终于冷冷道,“就算成不了夫妻,连朋友都不能当吗?你就那么厌恶我?连和我说说话都不行吗?”(。) 第二百四十九章 穆言面色冷然,她并不想理会穆朝阳这些混账话,但穆朝阳浑身酒气,猝不及防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也不管这里是酒楼,更不管会不会被别人看到,大声质问她,“你说,你就那么厌恶我吗?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一次在你家,我想和你说说话,你就不肯,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穆言无奈,凝眸看着他,“上次在蔺府你闹腾的还不够吗?难道你非要闹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你才罢休?我想,咱们之间还是留点脸面的好,你说呢?真撕破了面皮,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二楼厢房有人听到了声响,推门走了出来,出来的人是周文渊的哥哥周裴。 周裴看到穆言也惊讶了一下,继而上前拱手道,“是穆姑娘,哦,不对不对,应该称呼一声蔺大小姐,真是幸会幸会。” 穆朝阳还死死捏着穆言的手腕不松开。 穆言气恼,使劲一拽,“你松开……” “咱们好好说说话行不行?”穆朝阳不肯松手。 周裴看在眼里,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阴阳怪气说道,“穆兄,你还是别拉拉扯扯了,人家蔺大小姐都让你松开了,你又何必自作多情?依我看,还是死心吧……” 穆朝阳脸色更加难看。 “你跟我走,我有话对你说。” 穆朝阳固执着。 穆言不想激怒他,淡淡道,“有话你在这里说就行,但请你先松手……” 桃红气的掰扯穆朝阳的手指,骂了一句,“无赖。” “无赖?我在你们眼里竟然只是无赖……”穆朝阳看着穆言的眼睛,终于还是一点一点松开了穆言的胳膊,眼神渐渐颓败。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放不下,这一切本该早就过去的,可每次看到穆言,他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穆朝阳抿了抿嘴唇,许久才叹一口气道,“实在抱歉,是我冒犯了,可我……” 话音未落,忽然一道身影从穆朝阳身后闪过,薛致远竟出现在穆言面前。 薛致远并没有理会穆朝阳,而是看着穆言,问她,“怎么还不回厢房?” 桃红立刻道,“大公子,这位公子纠缠我家小姐。” 周裴看到薛致远出现在这里,甚是意外,等回过神后立刻上前拉了穆朝阳,陪笑着对薛致远说道,“薛兄莫怪,穆兄是喝多了才胡言乱语呢,我这就带他回厢房。” 薛致远连正眼都不曾看周裴,只在穆朝阳脸上扫了一眼,声音四平八稳说道,“我不管你是喝多了也罢,装糊涂也罢,今儿这事到此为止”语气稍微一顿,他眼中迸发出冷冷光芒,语调虽然与刚才一样,但瞬间有了压迫感,“往后你若再纠缠她,我定不会饶你。” 穆言心中蓦然一热。 穆朝阳喉结动了动,冷冷看着薛致远,“我纠不纠缠她与你何干?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穆兄,你少说两句,走,先回去。”周裴死命拉扯穆朝阳,小声提醒他,“这里可是泰和楼,别惹事,今儿咱们算了好不好?” “快走快走……” 周裴不想惹事,忙忙拉了穆朝阳进了包厢,又赶紧出来给薛致远和穆言道歉。 “实在对不住,他多喝了两盅酒,头脑有些发热,我代他向二位道歉。” 薛致远丝毫没给周裴脸面,扬眉道,“既然喝多了就送回家挺尸去,在这里闹腾算怎么回事?” 周裴一脸尴尬,连声说道,“是,是,是。” 薛致远没有再看周裴,一面下楼一面对穆言说,“跟我走吧。” 穆言微微一愣,他要干嘛去?是跟出去还是不跟? 短暂的犹豫后,她还是跟上了薛致远,薛致远并没有走正门,而是和秋掌柜小声说了几句,秋掌柜便带了他往东面的一间厢房走过去。 穆言紧随其后。 桃红紧紧跟着穆言,小声嘀咕道,“大公子这是要干什么?” 穆言也不知道,摇一摇头,“先跟上再说。” 桃红“嗯”了一声,又一笑,压低了声音说,“不过大公子方才真是帅气……” 穆言干咳了一声,“方才的事情你可别说出去啊。” 桃红马上拍一拍胸脯子,“不会的,您放心吧。” 跟着薛致远进了厢房,谁也没想到,厢房里竟然暗藏玄机,挪开巨大青瓷花瓶,有一个旁门,出了门,竟是一条小胡同。 胡同里停了一辆马车,薛致远先上了马车,他一手撩着车帘,示意道,“上车吧。” 穆言和桃红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里会别有洞天。 薛致远,还真是不简单。 穆言没有犹豫,上了马车。 桃红要上车,却被秋掌柜笑呵呵的拉住了,秋掌柜道,“姑娘还是留在这里等着吧,大公子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是……”桃红很担心,生怕穆言被拐跑了。 秋掌柜安慰她,“没事的,一会儿就回来了,你留在厢房里等着给他们开门。” 桃红没法子,只能待在包厢等着他们。 穆言上了马车,她选了与薛致远相对的位置坐好,薛致远吩咐车夫驾车往东街上走。 他只是说了东街,却并没有说具体的位置,看样子他是有事情要和她在马车上说了。 马车慢悠悠穿过寂寂长街,长街上连成一串的红灯笼摇摇晃晃散发出昏黄灯光,如梦如幻。 薛致远身姿坐的笔直,唇角似有若无的笑着,问她,“和我单独出来你不害怕吗?” 穆言看他一眼,摇头,“不害怕。”又道,“你不是我大表……大表哥吗?没什么可怕的。” 薛致远嘴角高高扬起,朗朗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当着我的面叫不出那句表哥呢。” 穆言干咳了一声,心道,这人还真是不会聊天,这样调侃姑娘是会把天聊死的。 “我们要去那里?”她翘着小指掀起车帘子看了看窗外,低声道,“我们就这样出来,他们不会找咱们吧?” “没事,一会儿就回去。”薛致远轻轻笑着,忽然猝不及防说了一句,“你……想不想嫁给我?”(。) 第二百五十章 穆言捏着车帘子的手指顿时紧了一下,心突突跳着。 他是疯魔了吗?怎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叫她怎么回答? 脸上*辣的。 薛致远又说,“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我父亲今天和我提了,想让我娶了你,和蔺家亲上加亲,我觉得这种事情应该先和你说一声,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 穆言眼眸微微一动,也不知道是从那里来的勇气,问了他一句,“那你呢?你可愿意娶我?” 既然他不想强迫她,她自然也得知道他的心意,他若不想娶她,她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薛致远没想到穆言会反问,微愣了一下,继而温和地望着她,声音很平静,也很认真,“我愿意娶你,对我来说,你是很不错的女孩子,我对你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他斟酌着,踟蹰着,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似乎纠结了很久,最后还说了一句,“甚至,我对你还有那么几分心疼和欣赏。” 穆言听着这番话,心里头又是惊讶又是羞涩。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表白吗? 是说喜欢她吗?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穆言脸色绯红,浑身像是一团烈火在燃烧,她心里很清楚,其实她对薛致远也有些许期待。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和他一起吃烤肉开始的?还是从他挺身而出救下阿福开始的?又或者从他们第一次在假山狭小的空隙里互相听着对方的心跳声开始的? 男女之间的感情,有时候说不清道不明,忽然之间就会来临,忽然之间就会天崩地裂。 是该拒绝?还是该接受? 穆言沉默了一阵子,她想到了前世薛致远的结局,心中竟然觉得很难受。 “你不愿意吗?”薛致远见穆言没有回应他,心中瞬间觉得有些失落。 能遇到一个让自己动心的女孩子并不容易,他想珍惜,更想能有一次疼惜她的机会。 穆言听到他语调中的失落,咬了咬唇,终于开口道,“我并不是不愿意,只是……”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和他说些什么?他,值得她信赖吗? “只是什么?”薛致远认真看她的脸。 穆言伸手揉了揉眉心,说道,“只是我不知道我该不该信任你?还有,我心里头有一件很担心的事情,这事情事关重大,我还不能和你说。” 薛致远微微蹙眉,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她葱白的手,他的掌心很热,像是烧的旺旺的炭火炉子一样。 穆言瞬间咽了一口口水,竟忘了把手抽出来。 “听我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薛致远望着她,目光很温柔,“你是不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世?” 穆言愕然,忙问,“你怎么知道?” “你之前是不是去了江家,找牛氏问过当年的事情?”薛致远缩一缩眸子,说道,“若你对自己的身世毫无怀疑,认定自己就是蔺家的嫡长女,又何必跑去找牛氏查证?” “你……”穆言更加惊愕,薛致远一直在查她吗? 薛致远生怕她多心,赶紧解释道,“我并不是刻意在查你,只是有些事情我得知道真相。” “那你知道真相了吗?” 穆言定定看着薛致远,手心里都是汗。 她的父母到底是谁? 是蔺家英和赵氏吗? 还是…… 她不敢想。 薛致远喉结动了动,似是有些不忍心,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嗯,虽然不知道事情的所有真相,但我已经有结论了。” “什么……什么结论?” 连呼吸都重了。 薛致远怕穆言会承受不住,紧紧握着她的手,心中虽然不忍,但还是决定告诉她,“你并不是蔺家的嫡女,你的母亲其实是……”他张着嘴似是有些说不出口。 穆言两腿一阵发软,身子一晃,嘴唇颤抖着,“是谁?你说。” “是我现在的母亲,蔺月荷,她才是你真正的母亲。” 听到这话,浑身的力气瞬间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穆言身子一软,差点栽倒,薛致远眼疾手快,将她拦腰托住,她整个人倒在他的身上。 “你没事吧?”薛致远很担心,他原本想过守着这个秘密一辈子,一辈子都不要让穆言知道,他穆言若是不知道这个秘密,她就会时刻处于被揭穿的危险当中,知道了反而可以时刻提防身边的危险。 穆言额上全是冷汗,尽管她无数次怀疑过蔺氏就是她的生母,但当真相来临,她还是没有承受住。 她紧紧捏着薛致远的衣角,隔了很久很久,才“嗯”了一声。 薛致远呼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我知道此事对你来说打击太大,但你有权利知道真相,而且知道真相对你往后的日子也有利,我……我心中也有不忍,但比起我告诉你,我更怕别人拿此事当要挟,那样你会更猝不及防,更痛苦……” 穆言红了眼睛。 她五指收拢,掌心被戳的生疼,“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薛致远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直到感觉她完全镇定下来,才安慰道,“你放心,此事我定会想尽办法不让它传扬出去的。”他微微一顿,用一种十分坚定的语气说道,“不管用何种手段,我定会护你周全。” 穆言哑然。 他说要用尽手段护她周全? 为什么要许下这么重的誓言? 如果有朝一日他背弃了誓言,她会很难过的,可若有一日他费尽心力去践行誓言,她又会心疼的。 这种时候本不该神仙与男女之情中,但她确实是动心了,为他动心了。 如果真和他在一起,会不会连累他?如果拒绝他,又会不会遗憾一辈子? 穆言心中纠结着,千头万绪一时间堵在喉咙里,竟然不知道该说声好,最终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一声,“谢谢。” 说过谢谢后,她又觉得很尴尬,因为她一直窝在薛致远的怀里,而他一直在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这种姿势…… 穆言脸上像是烧着了火,立即将身体缩了回去,重新坐好。 薛致远脸上并没有尴尬,只是扬着嘴角笑了笑,“看样子你已经好多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原本宽敞的马车,此时此刻竟觉得无比狭小,穆言很局促,无处躲藏,只能红着脸干咳一声,“嗯,是好多了。” 薛致远见她局促,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话已经说开了,那咱们先回去吧。” “等一下。”穆言虽然觉得羞涩,但对她来说,该说的都没有说,她微微缩眸道,“你明知道我的身世,你还愿意娶我?你难道不怕有朝一日我的身世被世人知晓,到时候你会被人说三道四的。” 薛致远望着她,眸色安然,静静地说道,“我说过要护你周全,就不会让这一天到来。” “可世上万一的事情多了,万一别人知道了呢?” “知道了又能如何?你何错之有?” “可是……众口铄金,流言猛于虎,我不能连累你。” 穆言抿了抿唇瓣,眉心微微蹙在一起,再次强调,“我真的不能连累你。” 薛致远看着她眉心的紧缩心口竟觉得有些滞闷,很心疼。 她有什么错呢? 从出生,再到穆府,最后到了蔺府,这些都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 但是她能决定她自己的将来。 他伸了手,原本想握着她的手安慰几句,可方才她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似乎吓坏了,想了想,他将宽厚的手掌轻轻按在了她的头顶上,眼神很柔和,轻声说道,“我并不介意这些,除非……你根本就不想嫁给我。” “不是的。”穆言怎么也没料到她自己会脱口而出说出这三个字,脸更红了。 薛致远扬着唇角朗朗笑了起来,一排牙齿白的耀眼,“既然不是不想嫁给我,那咱们就说定了,我娶你,至于将来,咱们一起去创造。” “可是……” “别可是了。”薛致远心情大好的样子,坐直了身子道,“往后若是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让我知道,我会尽力帮你,当然,如果我有什么事情也会第一时间让你知道,这是信任。” 对他来说,往后要一起过日子的人,首先该从彼此信任开始。 穆言凝眸看着薛致远,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定,这种坚定让她莫名心安。 是啊,他都不介意,她又何必介怀?人生在世就那么匆匆数十年,何必要留下诸多遗憾? 再说了,她将来是一定要嫁人的,比起嫁给别人,她更想和面前的男人共白头。 穆言这样想着,心里的纠结和忐忑也就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对他将来的担心。 薛华裳与言候的婚事还没有消息,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一定要妥善解决好才行。 “好吧,我答应你。”穆言郑重点了点头,很认真地和薛致远说,“但是你也得答应我,凡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做什么事情之前,我希望……我希望你能多替我想一想,多替我们的将来想一想。” 脸红的厉害,但她还是说了这些话。 她不能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借着灯光,穆言红扑扑的脸看上去无比可爱,薛致远头一次内心里觉得雀跃,为一个女孩子雀跃。 他点点头,“我知道,放心吧。” 穆言干咳了一声,话到了这个份儿上,反而觉得内心越来越坦荡,她问他,“那华裳表姐的婚事你怎么打算的?想好对策了吗?” 薛致远其实已经利用自己的人脉找人去过陆家好几次了,想促成陆怡玉和言候。 但言候这人太过精明,利益之下,他似乎还是想选择薛家。 “这事情并不好办。”薛致远眉心动了动,说道,“我原本是想促成言候和那位陆家大小姐,但陆家和我们薛家比,还是我们薛家有分量些。” 利益纠葛这种事情,任凭是谁都会站在最大利益这边。 这事情确实不好办。 二人稍微沉默了一阵子。 “不过……”穆言眼眸忽然闪了闪,她凝视着薛致远道,“你听说了没有,言候的母亲郭老夫人十分信奉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据我所知,她一直都很倚重一个叫霍仙姑的道婆,这道婆我以前在穆府的时候见过,穆家老太太也将她奉为上宾,那时候我还听穆家大太太说,霍仙姑在燕京城这些贵妇圈子里十分有名气,谁家公子小姐要是嫁娶,就会请了霍仙姑去给合八字,测吉凶……” 薛致远听到这里笑了起来,赞许道,“你还真是冰雪聪明,霍仙姑……好,我记住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三言两语他就能听明白。 薛致远语调温柔,“若是此事成了,我请你吃饭。” 穆言也放开了,绽一个灿烂笑容道,“泰和楼的烤鸭不错,八宝丸子也好吃……” “那就泰和楼见。”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二人相视一笑,这笑容温柔了整个夜色,也温暖了彼此…… 等他们悄悄再回到泰和楼的时候,桃红已经要急疯了,开了门劈头盖脸就问穆言,“小姐,您怎么去了这么久?知不知道我都要急死了,您要是再不回来,我可就要哭死了。” 穆言干咳了一声,“有些事情要办,所以耽误了。” 桃红道,“什么事情?” 穆言再干咳,“额……回去再说。” 桃红撅了撅嘴,侧脸看了一眼紧随其后的薛致远,唇瓣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可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以后你们要是还出去就带着我,不然我会急死的。” 薛致远哈哈笑了一声,然后在穆言耳边温柔说道,“你先上楼,我待会再上去。” 穆言点点头,“好。” 桃红看看薛致远,再看看穆言,一副疑惑的表情,总之,她觉得这两个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然两个人那么温柔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穆言整了整衣衫,出了厢房往三楼去,一面小声叮嘱桃红,“别人若是问你方才我们去了那里,你就说我喝多了,出门散了散酒气。” 桃红点点头,“我知道了,放心吧,我这张嘴巴可严实着呢” “不过……”桃红不死心的问道,“您到底和大公子去那儿了?我觉得,你们两个……你们两个怪怪的。” 穆言脸一红,却又一脸正经道,“别瞎想,什么事情都没有,就是随便说了说话。” 桃红一副不信的表情,可也没有再继续问什么。(。)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主仆二人上了楼,果然,穆言刚一进厢房门,薛华裳就转头问她,“你去那儿了?怎么去了这么久也不见人影?” 薛致明道,“是啊,急死我们了,还以为你丢了,我还派了人出去找你。” 穆言一脸抱歉,赶紧道,“可能是有些喝多了,头晕,我让桃红陪着我在外头散了散酒气,实在不好意思。” “哦,原来是这样啊,回来就好,就怕你出事。”薛致宁指了指凳子,“快坐下吧。” 穆言说了几声抱歉,重新回了坐位上。 蔺云冷眼看她,忽然阴阳怪气说道,“也怪了,你走了这么久,大表哥也走了这么久……” 蔺云的话明显话里有话,就是傻子都能听出来。 气氛瞬间凝滞。 一桌子的人都看向蔺云,再看向穆言。 穆言脸上并没有异常神色,只是微微皱眉,问道,“大表哥也出去了?”又看了看众人,道,“方才我还真没发现大表哥不在,我在外头散酒气的时候并没有碰到他。” 她表情极其自然,从她脸上什么都捕捉不到。 蔺云心里冷哼了一声。 正说着,厢房门开了,薛致远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酒气。 薛华裳立刻起身,很恼火地问薛致远,“你去那里了?出去半天都不知道回来。” 薛致远冲着薛华裳笑了笑,“二楼,碰到了一个熟人,进去喝了几杯”又说,“这人你们也认识,周大学士的大公子周裴。” 说话间他回席坐好,指一指桌上的残羹冷炙道,“还要不要菜了?时候也不早了,若是酒足饭饱,那咱们就回去。” 薛华裳并不信薛致远只是去二楼喝了酒,她的直觉告诉她,薛致远一定和穆言在外面见面了,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再问,于是道,“反正我是吃好了。” 薛致松笑呵呵道,“我还差一壶酒。” 薛致宁道,“得了吧,酒都被你一个人喝光了,你还好意思说差一壶酒?” “再来两壶我也能喝完。” “酒鬼……” 众人说笑着起身。 薛致远有意无意地冲着穆言笑了笑,穆言生怕别人看见,忙侧脸假装没看到。 这样的小动作看上去很可爱。 薛致远心情大好。 一行人一起下了楼,在二楼的时候,遇到了刚好也要下楼的周裴和穆朝阳。 穆朝阳喝的醉醺醺的,连走路都很费劲,周裴拖着他。 周裴在看到薛致远的时候,眼神明显露出了几分惧色。 穆言并不知道,方才她上楼以后,薛致远去了一趟周裴他们所在的包厢,他用自己的方式警告了穆朝阳,要他以后别纠缠穆言。 看到穆朝阳也在,众人都愣了一下。 毕竟之前穆言和穆朝阳有过婚约。 众人看着穆言。 穆言神情淡然,并不理会周裴和穆朝阳。 周裴陪笑着和薛致宁他们打了招呼。 穆朝阳喝得烂醉,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别人也听不清楚。 周裴生怕穆朝阳再惹出事端,赶紧道,“穆兄喝多了,我先送他回府,诸位再会。” 他忙忙拖走了穆朝阳。 蔺云忽然小声道,“这喝醉酒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位穆家大公子?之前和大姐你有过……” “婚约”两个字她没说出口。 但在这种气氛下问这样的问题,明显不怀好意。 她摆明了就是想让穆言尴尬。 卢妈妈简直要气哭。 她真恨不得拿一根针把蔺云的嘴巴给缝起来。 但穆言却丝毫没有生气的表情,反倒大大方方道,“不错,他的确是穆家大公子穆朝阳,之前我们之间有过婚约,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她看一眼蔺云,语气淡淡道,“这事情要认真追溯起来,倒是我占了你的位置,当年若是没抱错孩子,和穆大公子有婚约的人就是你了……” 蔺云脸色顿时变了。 她原本想给穆言难堪的,谁知道竟然让自己如此难堪。 薛致远唇角扬了扬,明显笑了一下,没想到穆言还挺伶牙俐齿,还击的相当好。 薛致远一扬衣袖,“好了,回家。” 下楼结了账,然后出门上了马车,和来时一样,薛致远和薛华裳一辆马车,穆言和蔺云一辆。 上了马车没多久,薛华裳就没完没了开始追问薛致远,是不是和穆言见面了?有没有和穆言说亲事的事情?穆言到底是怎么想的? 诸如此类的问题,她问了一大堆。 薛致远斜斜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只给了她一句话,“人,我娶定了。” 其余的,他一概不回答。 薛华裳又急又气,但又没办法,只能叹气道,“不听我的话,你就等着以后受罪吧……” 穆言和蔺云在马车上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卢妈妈本想让蔺云讨好穆言,但一上了车穆言就靠着桃红闭目养神,想和她说句话都难。 穆言这样做也是懒得和蔺云说话,蔺云的心思她已经看出来了,她之前警告过蔺云,要蔺云安分守己,可很显然,蔺云并不想安分守己。 既然不肯安分守己,那往后也就不必对她手下留情了。 几辆马车鱼贯进了平阳侯府。 酒足饭饱,众人也都困意来袭,在二门上道了安,大家就各自分开回去休息了。 穆言回到住处后,白妈妈和坠儿已经铺好了床铺,屋里炭火烧的很旺,白妈妈和穆言说,“……您从外头回来是不是该去和夫人说一声?” 蔺氏…… 穆言一想到蔺氏心情就变的复杂了,从前她只是怀疑蔺氏是她的生母,可现在怀疑变成了现实,她该如何面对她? 她解下身上披风递给了桃红。 坠儿端了热茶过来给穆言暖身子。 穆言坐在床榻上喝了一口热茶。 白妈妈看着她,“您不去和夫人说一声吗?” 穆言抿了抿嘴,“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已经睡了?” 白妈妈摇头,“……方才还派人来看看您是不是回来了。” “是吗?” 穆言眨了眨眼睛,心里挣扎了好久,才起身道,“好,那我去看看。”(。) 第二百五十三章 桃红忙提了羊角灯跟了出去。 穆言走的很慢,夜色清冷,有凉凉的风吹在脸上,她眉头紧缩,在离蔺氏的房门十米的地方,踟蹰着…… “小姐,进去吗?” 桃红怕穆言冷,赶紧道,“屋里灯还是亮的,侯夫人应该没睡。” 昏黄灯光从窗下透出来,穆言望着那灯光看了良久,终于挪动了脚步,挑起毡帘进了蔺氏的房门。 屋里只有姚嬷嬷伺候着,蔺氏已经卸了妆,身上换了一件团花小袄,依在迎枕上闭目养神。 “表小姐……”姚嬷嬷笑吟吟地上前,赶紧迎了穆言,让她挨了火炉坐下。 蔺氏本还闭着眼睛,听到动静马上睁开眼睛,见是穆言,面上顿时露出笑容,起身道,“回来了?” 穆言嘴角扯了扯,想让自己笑的尽量自然些,可偏偏怎么笑都觉得僵硬。 “……早知道您歇下我就不来打扰了。”她说。 蔺氏顺势掀开被子朝着她靠过来,拉了她有些发凉的手,温然笑着说,“傻孩子,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话,我也没睡,只是养神罢了。你若是不过来,反倒惹我担心,怎么样,在泰和楼吃的好吗?” 穆言点点头,“吃的好,烤鸭很好。” 蔺氏一笑,“烤鸭是泰和楼的招牌,当年太后娘娘还曾亲自去泰和楼吃过烤鸭呢。”她捏一捏穆言的手,关切道,“手怎么这么凉?瞧你,怎么不披件氅衣?外头多冷啊。” 蔺氏言行,俨然母亲。 穆言心中五味杂陈。 她很想问一问蔺氏,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样的,她的父亲到底是谁?但话到了嘴边,却又无法问出口。 她心里很清楚,蔺氏未婚生下她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对蔺氏,她恨不起来,只是觉得心疼。 这么多年,蔺氏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一定过的不安心吧? 想到此,穆言终于能释怀了,心情也明朗了很多,不再纠结。 她浅笑着,“外头也不是很冷,我是寒凉体质,一年四季手脚都不热。” 蔺氏闻言立刻皱眉,“女子身体寒凉可不是好事。”她侧眸对姚嬷嬷说,“明儿请了秦太医来,叫他给言儿开几贴调养的药。” 姚嬷嬷点头应是,一面转身去给穆言倒茶。 穆言没有推辞,笑着说了谢谢。 蔺氏拍一拍她的手,一脸满足。 能这样和女儿相处,她心里很知足。 姚嬷嬷泡了一盏锦亭绿雪给穆言吃,她知道蔺氏肯定想和穆言多单独相处相处,于是喊了桃红道,“厨房今儿做了几样点心很不错,你跟着我去拿些过来。” 桃红跟着姚嬷嬷去了。 蔺氏看着穆言小口小口的喝茶,满眼都是慈爱,她问穆言,“喜欢喝什么茶叶?我这里还有‘金山时雨’‘黄山绿牡丹’‘太平猴魁’‘金坛雀舌’,这些都是珍品,若有你喜欢喝的,你便拿去喝。” 她只想把最好的给穆言。 穆言听着这些话,心里头其实明白,蔺氏对她始终抱着亏欠,她想要弥补,而她,也原因给她这个机会。 她放了茶盏思忖了一下,浅笑着说,“黄山绿牡丹吧,听着名字不错。” 蔺氏听后扬着唇角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说道,“你这孩子,名字好听的茶多了,这样吧,我明儿一早叫姚嬷嬷每样包一点给你送过去,你尝尝看,喜欢的就告诉我,我以后有好的就留着给你。” 穆言点点头,“好。” 蔺氏很欢喜,笑着和穆言拉了许多家常话,两人间的距离不知不觉越拉越近。 有几次,蔺氏都想拉着穆言一起在床榻上躺下,像所有寻常母女那样,躺着说说提及话,听听女儿的小秘密。 但她知道,她不能,她得克制。 两个人聊了很久,蔺氏忽然想起来白天薛宇和她说起的事情,她眉眼沉了一下,凝视着穆言,唇瓣张了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她。 她曾无数次想过,要自己的女儿嫁进这个家里,然后她就可以光明正大以母亲的身份对她好了。 可是当事情真的来临,她反倒害怕了。 该怎么做? 穆言看出了蔺氏眼中的迟疑,她眨一眨眼睛,问蔺氏,“姑母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蔺氏自知情绪写在了脸上,苦笑一声,终是点了点头,“对,是有话要问你,只是……这话我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她伸手轻轻捋了捋穆言鬓角柔软的碎发。 穆言坐直了身子,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薛致远和她说了,说薛宇想让她嫁进薛家,那么,蔺氏难以说出口的话,肯定是关于这件事情。 其实薛宇的目的她也能猜测到几分,无非是想用姻亲关系拉拢蔺家人,共同支持四皇子。 穆言凝视着蔺氏。 蔺氏知道瞒不住,她深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今儿侯爷和我提了,他说想让你嫁给致远……” 蔺氏看着穆言脸上的表情,见穆言没反应,她以为是不是把穆言吓坏了,赶紧解释道,“你放心,我已经和侯爷说好了,若你不同意,此事就揭过去,以后谁也别提起,反正这也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而已,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也还没和你祖父提呢。” 穆言看着蔺氏慌张的反应,微微抿了抿嘴,问蔺氏,“那您的意思呢?是想让我嫁过来呢?还是不想让我嫁过来?” 蔺氏闻言一阵愕然,心中突突跳着。 她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穆言其实已经知道真相了,但这怎么可能? 穆言就那么毫不避讳的看着她。 蔺氏眉心纠结在了一起。 她该如何回答? 沉默了片刻,她终于回答道,“我当然……我当然希望天天都能看到你,你那么乖巧,那么讨人喜欢……”话锋一转,又认真看着穆言道,“但终身大事任何人都不能替你做主,这是你一辈子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自己想清楚。” 她不希望任何人左右穆言。 四目相对,穆言终是点了点头,“好,我会好好想清楚的,您给我几天时间,我想好了再告诉您。” 蔺氏拍一拍她的手背,欣慰的“嗯”了一声。(。) 第二百五十四章 穆言躺在床榻上,脑海中不断涌现她和蔺氏的对话。 蔺氏要她想清楚。 是,她确实是该想清楚。 这并不是小事情。 那会子在马车上,气氛使然,她才会产生一种想要嫁给薛致远的冲动,但静下心想一想,这事情风险太大。 她和蔺氏的关系是永远不能捅破的窗户纸,一旦捅破便会产生山崩地裂的后果,还会牵扯很多人。 该怎么办? 穆言呼一口气,翻身,心中沉甸甸的。 这一宿注定无眠,熬到四更天,她才迷迷糊糊迷瞪了一阵子。 而对于蔺云来说,泰和楼的事情她都看在眼睛里,她能明显感觉到薛致远对她的态度不似从前了…… 当然,从前他们之间有表兄妹的情分在,薛致远才会对她好,如今她地位发生了变化,两人之间便成了普通的男女关系,所以薛致远才会与她保持距离。 蔺云有些气馁。 她觉得她是不是想错了路?是不是不该奢望这些? 但一想到薛致远对穆言温柔浅笑的表情,她就觉得挠心挠肺的难受。 嫉妒会让人失了心智。 蔺云恨的牙根都痒痒,恨得只想让穆言消失,穆言如果消失了,一切就会恢复如常,和从前一样了。 对,只要穆言消失就好…… 蔺云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这个想法在往后的几天里越来越强烈,每当她看到穆言,这种想法便会更加深刻一次…… 薛华裳则忧心与薛致远对穆言的感情,她怕这份感情会越来越深,她怕穆言有一天会因为身份的问题毁了她哥哥。 该怎么办? 薛华裳为此事担心的几乎夜不能寐。 ………… 就在穆言他们去泰和楼的那个晚上,薛宇又去了一次地牢。 这一次,薛宇用无比得意的声音告诉兰正风,“……你的女儿就要嫁给我儿子了,怎么样?咱们两个都要成亲家了,你是不是该把我要的东西给我了?” 兰正风听了这话简直要疯,“你说什么?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你明知道月荷和那孩子的关系,你这么安排,是想让月荷日日不得安宁吗?” 一听兰正风提起“月荷”两个字,薛宇就黑了脸咆哮起来,“她现在是我的夫人,你有什么资格直呼其名?再说了,你怎知她会不得安宁?那是她的女儿,她自然想天天都看到,不是吗?” 兰正风气的咬牙,“你这个混蛋,你告诉我,你想把我女儿嫁给你那一个儿子?你到底什么目的?” “哼,嫁给那个儿子用你管吗?我有那么多儿子,不是吗?”薛宇眼风冷冽。 这么多年了,每当他折磨兰正风的时候,心情就无比畅快。 “你这个畜生。”兰正风以为薛宇禽兽不如,会把穆言嫁给薛致明或者是薛致松,如果真嫁给了这两兄弟中的其中一个,那可是违背人伦纲常的事情,是要遭天堑的。 “既然你担心你女儿,那就把我需要的东西给我,你给我,咱们之间自然相安无事。”薛宇趁此要挟。 兰正风心里无比后悔,当年怎么会把这样的人当兄弟看?还推心置腹把自己的身份也透漏给他…… 是自己当年太过疏忽大意,识人不清。 现在后悔已然已经来不急了,只能尽可能的保全他的女儿不受伤害。 兰正风唇瓣动了动,终于松口,“好吧,你关了我这么多年,你不就一直想得到一个答案吗?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你要的东西确实在这里。”他语气稍微一顿,嘴角带了一抹嘲讽的笑容道,“而且你猜测的并没有错,当年先皇病重的时候,确实秘密请了我母亲进宫,见了我母亲最后一面,我母亲离宫的时候,他也确实是把那东西给了我母亲,又让我母亲转交给了我。” 薛宇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往前两步,急急地追问,“东西呢?你藏在什么地方了?” “哼,你觉得我可能会告诉你这个吗?”兰正风冷冷一笑,看着薛宇道,“你拿我女儿要挟我,我才不得不告诉你这些,但那东西的下落我若告诉你,我岂不是在自寻死路?你的为人我清楚的很,拿到东西我和我女儿一个都活不了,不是吗?” “混蛋。”薛宇咬牙切齿骂了两个字,双眸迸发着冷光,“你说,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你才肯交出东西?” “其实很简单,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女儿,只要你不做出禽兽之事,只要你不让月荷难堪,兴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那东西藏在什么地方的。” “你……”薛宇气的发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又调稳了气息,“实话告诉你,我是想让我大儿子娶了你女儿,怎么样?这个结果对你来说是好事吧?” 兰正风一听薛宇要薛致远娶了他女儿,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薛致明和薛致松就行。 他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思忖着。 或许,事情还有新的转机呢…… 他冷冷看着薛宇道,“看样子你还有点良知。” 薛宇冷笑,“你以为我会让明儿或者松儿娶了你女儿?我虽然狠辣,但我还没狠到这种地步,更不会毁掉我和月荷的儿子。” 兰正风也冷笑,“虎毒不食子,你连你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放过,都给他喂下毒药,你还不够狠辣吗?你这样如果不算狠,那世上就没有狠辣的人了。” 兰正风说的是薛致宁。 对于薛致宁,薛宇似乎一点都没将他当亲儿子看待,很冷漠地道,“对于他,那只是一个意外,我可没想让他母亲生下他,是那蠢女人非要将他生下,以为生下一个儿子就能摆脱自己婢子的地位,笑话……” 兰正实在听不下去这种恶心的话,说道,“总之,如果我女儿要是受到一丝丝伤害,或者月荷受到一丝丝伤害,你都不会得到你要的东西。” 薛宇没说话,转身出了地牢,至少这一次他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那东西确实在兰正风身上,囚禁了他这么多年,也算没有白白浪费功夫。(。) 第二百五十五章 薛致远约了三皇子在青山茶楼见面。 晌午,太阳直直照在窗棱上,偶有几只雀儿从窗前飞过,翅膀发出扑簌簌的声响。 薛致远和三皇子坐在窗下,红泥小炉里咕嘟咕嘟煮着热热的茶汤,二人安安静静地品完了一盏金骏眉。 三皇子放了茶盏,眉眼间闪耀着喜气,开口道,“这次多亏了你提醒我,果然,我按兵不动,什么都没做,父皇却派了我去播发赈灾物资,这种事情向来轮不到我的,这还是头一次。” 薛致远也放了茶盏,面上露出一丝温和笑容,“这的确是好事,至少,皇上还没将你这个皇子忘记,在宫里,不被忘记的人才会有价值,有未来。” 三皇子一笑,“所以我得多谢你,若不是你,我恐怕会心浮气躁。” “先别急着谢我。”薛致远挽着衣袖亲自给三皇子倒了热茶,语气谨慎道,“赈灾可不是儿戏之事,先前大皇子和四皇子因此事受罚,如今皇上派了你去,你想想看,宫里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宫外又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你?” “我知道。”三皇子眉心一蹙,说道,“幸亏这次父皇还派了蔺家英跟着我去,他是中立派,不支持大哥也不支持四弟,这对我来说是好事。” “不过……”三皇子看了一眼薛致远,有些担心道,“不过这次押送赈灾物资的人是你父亲,你说他会不会趁机在物资上做什么手脚?” “不会,绝对不会。”薛致远语调坚定,给三皇子分析道,“皇上用人也是有目的的,他明知道我父亲支持四皇子,但却仍拍了他跟随你去赈灾,为何?” 三皇子缩了缩眸子,瞬间明白了,他扬着唇角笑了起来,“……父皇是在试探你父亲?” “可以这么说吧,但也不全对。”薛致远端起茶盏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喝了一口,慢慢说道,“试探的不仅仅是我父亲,皇上真正想试探的应该是我姑母薛贵妃。” “薛贵妃?”三皇子双眸顿时缩在一起,他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 “……苏皇后病了你知道吧?” 三皇子最终问了这么一句。 这些年苏皇后时常病着,这是朝廷人尽皆知的事情。 薛致远点点头,“听说了。” 三皇子道,“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怀疑苏皇后的病和我姑姑薛贵妃有关系,对不对?”薛致远眉峰微皱,忽然叹一声,“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三皇子听薛致远这么一说,他脸上神色才稍微松了一下,说道,“我在御膳房安插的人告诉我,说她有一日瞧见薛贵妃的人往苏皇后的燕窝粥里放了药……” 薛致远脸色渐渐难看,隔了很久才说道,“这样明目张胆,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的。” 三皇子担心道,“若是真被发现,父皇要是震怒,只怕到时候你们整个薛家都要跟着遭殃。” 薛致远深深吸气,“……只盼姑母能尽早收手吧。” “但愿她能收手。”三皇子喝了最后一口茶,问薛致远,“此番我去邯郸,你可有什么嘱咐的?” 薛致远想了想,字斟句酌道,“你只要凡事多听听蔺家英的意见,此去肯定不会有事。” “好,我记住你这些话。”三皇子顺势起身,“我不能出宫太久,得赶紧回去,过年的时候咱们再见。” 薛致远点点头,亲自送了三皇子坐了马车离开,他回了茶楼,喝完了最后一盏热茶,才回了侯府。 过了两天,薛宇押送赈灾物资,与蔺家英,三皇子一起往邯郸去了。 薛宇走的第二天,薛致宁便寻了个机会支开了薛宇安排在府里的眼线,让薛致远趁机悄悄潜入了禁地。 薛致远按照薛致宁之前的描述,成功找到了大佛上的机关,然后下了地牢。 地牢阴暗潮湿,那种令人作呕的发霉味道让薛致远忍不住皱眉。 一个人被关在这样的环境下十几年,会变成什么样子? 薛致远心情沉重,一步一步下了地牢,终于在地牢的铁笼里见到了那个神秘的男人。 男人在牢笼中央的一堆发黑的稻草上打坐,他浑身污垢,一头打结的乱发遮住了面容,但经管如此,依旧能从他打坐的姿势上看出来,他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绝非普通人。 薛致远站在原地,正打算开口说话,谁知那神秘人竟然先开口了,问他,“你就是薛致远?” 听声音,这人中气很足,在这样的环境下被关了那么久,还能有这么足的中气,实属不易。 薛致远深吸一口气,朝着牢笼走过去,“是,我是薛致远,你是?” 牢笼里的男人伸手撩开了头发,薛致远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但苍白的很有英气。 尤其是一双眼睛,并没有浑浊感,反而神采奕奕。 薛致远再次肯定自己的推断,此人绝非寻常人…… 等他走近了牢笼,牢笼里的男人也站起了身子,他手脚都戴着铁链子,行一步,铁链就会发出硁硁的撞击声。 他走到铁笼跟前,二人之间只隔了冰冷的铁棍,四目相对,那男人像是要把薛致远看透一般,“嗯,像,和你母亲真像。” “你认识我母亲?” 薛致远眉峰微动,定定看着牢笼里的男人,再问他,“听我二弟说,我过满月的时候你曾送过我礼物?” 兰正风脸上竟然有了些许笑意,点点头,“对,你满月的时候我曾送了你一套用上等和田玉制成的笔砚,我想,薛宇一定没和你说起过吧?” 薛致远一双黑瞳缩了缩,他的书房里确实有一套和田玉制成的笔砚,从他记事起就有,他一直以为笔砚是他父亲送他的,没想到竟是他送的。 这人到底是谁? 薛致远盯着铁笼中的男人,眼神掩饰不住的疑惑。 兰正风笑了笑,问他,“在你看来,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待你母亲可好?” 这问题倒是问的奇怪。(。) 第二百五十六章 薛致远略略一想,开口道,“我父亲的为人想必你比我更加了解吧?他能囚禁你这么多年,自然是手段极其狠辣之人,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问我后面那个问题?他是我父亲,待我母亲如何?这个……你让我如何回答你?” “自然是如实回答。” “如实回答?” 薛致远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有些滞闷。 他还记得母亲死之前寂寞哀凉的眼神,她说,她这一辈子从未得到过那个男人的爱…… 她过的很辛苦。 过的很绝望。 薛致远喉结耸动,许久才说,“母亲说她过的很寂寞……” “你母亲也是可怜人。”兰正风微微叹息一声,“我与她虽然只见过几面,但能看得出来,她待你父亲是真心的,只可惜你父亲却从未疼惜过她,害了她一身罢了。” 这些话直击薛致远的心脏,母亲死时候的那种痛又翻江倒海席卷而来。 心口疼的喘不过来气。 兰正风看着他,再叹气道,“你和你妹妹也是可怜的孩子,那么小就没有了母亲。” “但。”兰正风双眸一凝,忽然转了话峰,“你们兄妹二人真以为你们的母亲是病故的吗?” 薛致远一惊,浑身的血都凉了,“难道,不是吗?” 兰正风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淡淡道,“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他道,“你母亲虽说不合薛宇的心意,可她身体一直都很好,怎会忽然在半年里病故?你就不觉得蹊跷吗?” 薛致远浑身僵硬,几乎动弹不得。 母亲去的时候他还小,只知道她一直病着,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可总也不见好…… “据我所知,你母亲应该是中了一种慢,性无色无味的毒死的。”兰正风慢慢说起了他知道的事情,“当年我也以为你母亲是久病而死的,直到后来我被你父亲囚禁起来,有一次他喝多了来这里折磨我,无意间说漏了嘴,我才知道当年他命人给你母亲下毒的事情。” “这……这不可能。”薛致远攥紧了拳头,脸色苍白,“不会的,不会的。” “你是不愿意相信吗?”兰正风深深吸气,“当年我也曾经推心置腹的把薛宇当朋友,可你看看我的下场,他囚禁了我十五年,更卑鄙的是……他抢走了我的女人,现在还拿我的女儿来威胁我。” “……至于你母亲,我想薛宇从未真的喜欢过她吧,他娶你母亲,也许仅仅只是因为当年你外祖父的势力,但后来你外祖家失利了,你母亲便也没有任何价值了。” 兰正风把这些话说的毫不修饰,赤,裸裸的将一个薛致远不敢想不敢信的事实摆在眼前。 薛致远双眸血红,嘴唇却苍白如雪。 谁能承受这样的事实? 尽管他知道父亲待母亲并非真心,可这种杀妻的行为,他却怎么都不敢想象。 兰正风深深地看他,并不打算隐瞒他,他道,“你现在可以问我我是谁了,你问了,我会回答你,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薛致远尚未从巨大打击中回过神,沉默了好一阵子后,他才一字一句问兰正风,“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兰正风微微调整一下气息,告诉薛致远,“我叫兰正风,十五年前我曾是蔺府的大夫,也曾是你现在的母亲蔺月荷的西席先生……” 听到此处,薛致远内心忽然一阵急剧的震荡,他定定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眉眼,这眼神,这轮廓…… 他深深呼气,忽然就找到了答案。 “你的女儿今年十四岁对吗?” 他问兰正风。 兰正风点点头,“对。”又苦苦一笑道,“不瞒你说,我从未见过她,时常在想,她会是怎样明艳俏丽的女孩子。” “是的,她很明艳,也很可爱,还很勇敢。”薛致远内心一波一波的被冲击着,他没想到地牢里会藏着这么多的秘密。 兰正风很吃惊,身体随即僵住,“你……你知道我女儿是谁?” 薛致远点点头,“知道,我不单单知道她是谁,我还知道,以后我定会护她周全,她受了那么多年的苦,以后不该再受苦,还有,这几天她一直都在侯府住……” “你……”兰正风嘴唇颤抖着,他伸手一把牢牢握住了地牢冰冷的铁壁,问薛致远,“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这些你都不必知道,你只需告诉我,我父亲,不,薛宇为什么要将你囚在此处这么多年?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的?” 兰正风低着头稍微沉默了一阵子,终于开口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打算瞒着你,既然叫你来见我,我就已经想好了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兰正风看着薛致远,慢慢说道,“其实我……其实我是先皇与林夫人的儿子。” “林夫人?”薛致远忽然一惊,“不是传闻当年林夫人被皇上送到清凉寺带发修行吗?” 林夫人曾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但林夫人出身寒微,只是奉茶宫女出身,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子当年却被先皇宠的甚至超过了皇后,超过了诸位贵妃,超过了后宫中所有有后台有背景的娘娘夫人们。 这样的女子,在后宫中的命运其实早就是注定好的,她会因为皇上的宠爱成为众矢之的,最后慢慢走向死亡…… 但这位林夫人也算是奇人,她竟在最最得宠的时候,自请去了清凉寺修行,说是要为皇上和皇后祈福,这一去后来就再也没有回过宫。 新皇登记后,也曾派人去清凉寺找过林夫人的踪迹,但林夫人却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薛致远一脸不解,“我从未听过林夫人有子嗣的事情。” 兰正风眉宇间涌出无奈,“世上很少有人知道林夫人当年曾在清凉寺中生过一个孩子,她当年自请出宫,也是因为发觉自己怀有身孕,她知道自己早已成为众矢之的,皇后和众位贵妃都想除掉她,如果让她们知道她怀有身孕的事情,孩子一定保不住,于是才和父皇提了出宫修行的事情。那时候皇后背后的势力很强大,父皇虽是皇帝,却也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我母亲,送我母亲去清凉寺,也是为了保全她腹中的孩子。”(。) 第二百五十七章 薛致远哑然地看着兰正风。 兰正风深深吸一口气,幽幽道,“我当年便是在清凉寺里出生的,出生后母亲把我送到了山下一户农户家里寄养着,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怕被宫中之人知晓,害我性命。” “之后有数次父皇想接我回宫,但母亲不肯,母亲说,宫中太多尔虞我诈,而她自己只是奉茶宫女出身,在宫中除了父皇之外,没有人会帮她,若我和她回宫,她根本无法保证我的安全……” 兰正风微微一滞,叹道,“这便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那时候先皇后有太子,如今太子已经登记为皇了,当年若我回宫,势必会成为皇后以及太子的眼中钉,母亲也是怕我不能一世安宁,才会铁了心要我在宫外长大。” 薛致远没想到当年宫中竟还有这样的隐秘事情,世人都知道有个林夫人,却不知林夫人竟还生有儿子。 “……在我十三岁那年,父皇忽然病重,那病来的又急又快,父皇特命了身边信得过的暗卫保护母亲和我入宫,那也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兰正风叹息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奈。 他说,“帝王家的残酷又岂止是这些,父皇告诉了母亲,他可能是中了一种毒药,这种毒药连太医都很难察觉,日积月累下来,人的身子就会一瞬间垮掉……” 薛致远闻言手指抖了一下。 世人不都说先皇是因为积劳成疾,加上长期服食丹药才会一病不起,忽然驾崩。 竟然是因为毒药? “父皇怀疑是皇后联手他身边的亲信给他下的毒,但当时的皇后暗中已经与朝廷中的几位重臣联合在一起,父皇病重的那段时间里,皇后已经参与了朝政。” 薛致远皱眉,问,“后来呢?” “……再后来,父皇又暗中召见我母亲,当时他已经病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他托付了我母亲两样东西。” 兰正风脸色沉重,吸一口气,慢慢说道,“……父皇把遗诏和传国玉玺托付给了我母亲,遗诏的内容我不用说,想必你也能猜出来几分吧?” 薛致远十分震惊。 他也曾听过一个传闻,传闻当今皇上所用玉玺并非真的,是后来仿造的,还传闻当年新皇登记的时候,是先皇后带了禁卫军逼宫,致使病榻上的先皇气的吐血而亡。 但传闻也只是传闻,也没有人会将传闻当真。 如今听来,传闻竟很可能是真的。 那么,遗诏的内容,看样子肯定关乎传位人选的问题。 薛致远定定看着兰正风,对于兰正风的话,他不知道是该相信还是不该相信,但兰正风说的,似乎合情合理,并没有破绽。 “现在你应该知道你父亲囚禁我是为了什么了吧?”兰正风凝视着薛致远,他冷笑一声道,“当年父皇被先皇后逼宫,如今,你父亲也想用真正的传国玉玺和遗诏去逼宫,他想让薛贵妃的儿子登上皇位,这样,他就能以国舅的身份把持朝政了,挟天子以令诸侯,哼,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薛致远身子一颤。 他心里头很清楚他父亲薛宇的野心。 兰正风说的并没有错,薛宇的确是想以国舅的身份把持朝政。 他问兰正风,“那你是如何结识我父亲的?他又是如何得知你身份的?还有……关于我现在的母亲蔺月荷,你们三个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在有太多问题困惑着薛致远,他挑了三个重点问兰正风。 兰正风也没有回避,回答了他的问题,“……当年母亲从宫中回来后很慌张,她虽然有传国玉玺和遗诏,但她知道,要扶持我登上新皇宝座会有多艰难,宫中已经被先皇后把持住了,宫外还有很多支持先皇后的势力,凭母亲一己之力送我回宫登基,根本就不可能,也许我们二人还没到宫中,就已经命丧黄泉了。再者,我的存在只有那么少数几个人知道,若有人站出来说我不是皇室血脉,我岂不是立刻毙命?” “……那种情况之下,母亲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保我平安,能不能当皇帝,对她来说并不是最要紧的事情。母亲带着我连夜离开了清凉寺,后来就在城中住下了,大隐隐于市,先皇后派人找过几次,都没找到我们母子。后来新皇登记,一切风平浪静,先皇后也就渐渐忘掉了我母亲,虽然还是会时常派了暗卫查找我母亲的下落,但我们母子过的还算安稳。” “至于和你父亲认识,也是机缘巧合,我母亲的马车在闹市上受了惊,是他出手相助,后来又发觉我们两个都喜好下棋,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至于我的身份,也是我母亲去世以后,我心里不舒服,有一次喝多了,无意间说起的,那时候你父亲就记住了……” 兰正风说到此处语气微微一滞,十分后悔道,“只怪我自己识人不清,误将豺狼当挚友,今日我落到这步田地,我也有很大责任。” 他似乎有些不想说起和蔺氏之间的事情,只是轻描淡写说道,“对月荷,我很愧疚,若不是我,她也不会痛苦,但你父亲禽兽不如,明知道我早与月荷私定终身,囚禁我后,又用手段娶了月荷……” 兰正风咬牙切齿,恨的双眸赤红,“若是月荷知道她嫁了贼人,不知道她会有多痛苦。” 虽然还有很多细节兰正风没有说,但事情的经过薛致远已经听明白了。 兰正风就是穆言的父亲,而他有可能就是皇位的真正继承人…… 而造成这一切变故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薛宇。 薛致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兰正风道,“薛宇说了,他要把我的女儿嫁给你,他这样做,就是想把我的女儿捏在他的手心里,牢牢将她禁锢在侯府,更想让阿荷时时痛苦,当然,他最想要的还是玉玺,只可惜啊……”兰正风冷冷一笑,扬眉道,“他这辈子都休想得到玉玺。” “不过,方才我听你那番话,倒是很放心把女儿交给你……”兰正风上下打量薛致远。 薛致远身上更多的是他母亲周氏的影子,而不是薛宇的影子。 他道,“你的杀母之仇还报吗?”(。) 第二百五十八章 “你确定我母亲是中毒而死?”薛致远双眸透着冷冽,手指紧捏在一起,骨节分明。 兰正风立刻缩眸道,“我自然确定,这是薛宇亲口说的,还能有错?再者,我从不是胡言乱语挑拨是非之人,若我拿此事骗你,天诛地灭,此生永不能见到我的女儿,更不能见到阿荷。” 兰正风言辞激烈。 能发如此毒誓,足可见他并没有说谎。 薛致远双眸迸发着冷意,一字一句,“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好。”兰正风点点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算我没看错你,薛宇虽是你父亲,可他不顾念夫妻情分,更不知天地仁义为何物,父子之情对他而言更是淡薄如水,这样的人,即便人不诛杀他,老天爷总有一日也会收了他。” 他稍微一稳气息道,“我请你来,就是想和你商议一下,该如何对付你父亲,当然,若你父亲败了,你们薛家或许会受到牵连,但我可以保证,若真有那一天,我会尽全力保住你们,还有,我女儿就托付给你了,我希望,我希望你能真的待她好,那孩子可怜……” 兰正风脸上无限惆怅。 薛致远喉结耸动,许久之后,他沉沉回答一个字,“好。” ………… 穆言在侯府一连住了八天,眼见着到了腊月二十三,燕京城中开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过小年。 这一天穆言本打算回蔺府和蔺老太太她们一起过小年,但蔺氏早早就派人去给蔺老太太送了信,说要留下穆言过了小年再回去。 蔺老太太也同意了,反正薛宇不在府上,也没什么顾虑的。 穆言和蔺云留在薛府过小年。 蔺氏早早命人准备了一大桌子好吃的,打算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吃饭。 快到晌午的时候,忽然宫里传了消息来,说是薛贵妃想请了蔺氏和孩子们去宫里过小年,还特意交代,要她带上穆言和蔺云一起去宫里过年。 薛侯爷不在家,皇上也准了薛贵妃的请旨。 蔺氏接到旨意后瞬间心情就低沉下来,原本还满面笑容的她,僵着一张脸,许久都没回过神。 这个时候薛贵妃诏她入宫,多半应该是为了薛华裳和薛致远的亲事。 薛华裳并不愿意嫁给言候,而且穆言和薛致远的亲事,她也有所顾虑。 蔺氏脸色发沉。 姚嬷嬷道,“这是贵妃的旨意,不去又不行,您看怎么办?” 蔺氏捏一捏眉心,“去肯定要去,这是皇上恩准的事情,不去怎么行?”她沉吟一下,说道,“你先去把华裳给我请过来。” 姚嬷嬷点头应是,不一会儿就把薛华裳请过来了。 蔺氏也不绕弯子,把屋里的人支开后对薛华裳说,“贵妃方才命人送信给我,说要我带了你们几个孩子去宫里一趟,不用我说,你心里应该也知道贵妃为何要请咱们去宫里吧?”她道,“说是侯爷不在,她和咱们一起过小年……” 薛华裳脸色渐渐冷下来。 她捏了捏手中帕子,对蔺氏道,“我知道了,这种事情我躲也躲不过去,我回去准备一下,和你一起进宫。” 蔺氏担心,提议道,“你若实在不想去,不如……不如推说自己病了,我会和贵妃说明的。” 薛华裳吸一口气,“病一次能病一世吗?还是算了,该面对的我会面对。” 她起身,脚步沉重地回去了。 蔺氏心里很难受。 纵然薛宇待她很好,但薛宇功利心太重,为了薛家的利益,竟可以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推入火坑,这也让她觉得寒心。 蔺氏呼一口气,起身去了穆言房中。 穆言正坐在窗下和桃红坠儿她们一起剥栗子吃,穆言身上穿了一件嫩绿色的袄裙,漆黑如云的秀发懒懒披散在脑后,上面的头发梳了一个花骨朵儿,只簪了一支鎏金钗,粉嫩的脖颈,笑起来光彩照人。 蔺氏看到就觉得心里很舒服,她嘴角不自觉高高扬起。 白妈妈刚要开口行礼,却被蔺氏拉住了,蔺氏轻步上前,穆言这才发觉蔺氏来了,忙起身行礼。 蔺氏扶住她的手,笑吟吟地道,“栗子是凉的吧?凉了皮不好剥,回头你若是想吃,叫外院小厮给你买热的。” 穆言摇摇头,“不用,就是闲来无事才吃几个。”又命桃红去倒茶。 桃红端了热茶上来,蔺氏道,“都先下去。” 等人都退下后,蔺氏这才拉了穆言的手道,“那晚上我和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没?” 穆言想了想,点点头,“记得。” “那你怎么想的?有答案了吗?” 蔺氏满眼期待。 她其实很矛盾,一方面想着,若是穆言真能嫁过来,那么她们母女就能每天都在一起了,可另外一方面,她又不想让穆言嫁过来,怕穆言嫁过来有一天会知道真相,会伤了她…… 这种矛盾的情绪让蔺氏心里很煎熬。 这几天穆言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到底要不要嫁给薛致远?一会儿想嫁,一会儿又不想嫁,反反复复也折腾了好几天了。 直到昨天为止,她都一直摇摆不定,但昨晚上薛致远悄悄派人给她送了一封书信,书信里写的很清楚,他一定要娶她,若她不愿意,那他就这一辈子都不娶妻。书信里还说了,叫她不要为她的身世担心,他会一点一点解决这事情的,她只要安安静静等着嫁给他就行。 她不知道薛致远为何忽然间要给她写这样的信,但她忽然就觉得平静了。 内心那种挣扎瞬间消弭殆尽。 他都那么义无反顾,拼尽全力了,她还在犹豫,实在太辜负他。 穆言唇瓣动了动,很坚定地说道,“嗯,我想明白了,我答应这门婚事。” 蔺氏身子瞬间一僵,她双眸紧紧锁在穆言身上,问她,“你确定吗?” “嗯,我确定。” 蔺氏抿一抿嘴唇,“你喜欢致远?” 穆言没有回避,“我觉得大表哥还不错,我不讨厌他。” 她说的很委婉。 蔺氏懂了,她也年轻过,也喜欢过男人,也曾想过要和一个男人白头到老,不离不弃……(。) 第二百五十九章 气氛沉寂。 穆言和蔺氏都没有说话。 沉默了好一阵子,蔺氏才拍一拍她的手背,柔柔地说,“好,既然是你自己愿意,那我会和侯爷说,只是言儿,若有一天,你要是发现,这门亲事或许会给你带来……带来不幸或者是伤痛,你,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怪我没有劝阻你?” 蔺氏语气有些怅然。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穆言。 穆言其实知道蔺氏想说什么,她知道蔺氏的担心,但她已经决定了,就没打算回头或者是后悔。 她摇头,“不会,这是我的决定,不会怪任何人。” 蔺氏点点头,忽然又欣慰地笑了,“长大了,我的言儿真是长大了。” 我的言儿…… 穆言心里忽然滋味难辨,她甚至有种想要叫蔺氏一声母亲的冲动,但那两个字到了嘴边上,她又匆匆将它们咽进肚里。 还不是时候…… 她扬着唇角冲着蔺氏笑着。 蔺氏也笑着,说,“待会跟着我去宫里,贵妃要我们去宫里过小年,晚膳就在宫里吃。” 穆言点点头。 她其实能猜出来薛贵妃的意图。 蔺氏又叮嘱道,“宫里不同别的地方,你平日里打扮的太素了,回头我让姚嬷嬷给你打扮打扮。” 穆言很乖巧地点点头,“好,一切都听您的。” 蔺氏把姚嬷嬷留下来替穆言打扮,又命人把薛致远请过来说话。 自打薛致远知道薛宇的所作所为后,对蔺氏的态度就好了很多。 蔺氏也是受害者,是可怜人。 蔺氏请薛致远坐下。 坐定后,蔺氏对薛致远说,“贵妃娘娘要咱们去宫里过小年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薛致远“嗯”了一声,看着蔺氏道,“我已经和二弟,三弟他们说了,他们应该去准备了。” 蔺氏点点头,伸手端着茶碗喝了一口热茶,声音迟疑道,“你父亲……和你说了言儿的事情了没?” 薛致远眉心一动,反问,“您是指婚事?” 蔺氏看着他,“是,这事情你怎么看?” “您怎么看?”薛致远反问。 蔺氏一愣,浅浅一笑道,“我自然是希望你能早些完婚,只是这些年给你屡次说亲,你都不冷不热,上次郭将军之女,你连见都不肯见她。”她深深吸一口气,实话实说道,“我毕竟不是你的亲娘,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也不会和我说,但言儿是我的亲侄女,是我的亲人,我不想她嫁给不喜欢她的人……” 薛致远闻言扬眉一笑,他问蔺氏,“您以为我会娶我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吗?不,我不会,在府上这么多年,您应该能看得出来,我不是个会妥协的人,若是会妥协,这么多年了,我也不可能得不到世子之位。” 这话蔺氏是信的。 她点点头,“那你告诉我,你对这门婚事到底是怎么想的?” 薛致远没有犹豫,直截了当道,“言表妹很好,婚事,我同意。” “你……喜欢她?” “是。” “哦。”蔺氏绷着的神经松了一下,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让人愉悦了,穆言喜欢薛致远,薛致远也喜欢穆言,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反对的? 即便有担心,这一刻,她也不想再考虑那么多。 蔺氏坐直了身子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的为人我明白,你放心,你三弟和你四弟,这一辈子都绝不会和你抢世子之位,我保证。” 或许以前薛致远对世子之位还很执念,但是自打见过兰正风后,他就不再执念这些东西了。 他笑笑,“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世子之位,或许也没那么重要,”起身,淡淡道,“时候也不早了,您快收拾吧,我去命人准备马车。” 约莫半个时辰,蔺氏带着薛华裳,穆言以及蔺云三个人到了角门上等着。 姚嬷嬷果然会打扮人,她给穆言梳了很温婉的朝云近香髻,上面簪了赤金流苏朱钗,又选了一对珍珠耳坠点缀,加上银红色的对襟襦裙,淡绿的披风,整个人瞬间如仙女坠入凡尘,就连薛家四兄弟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尤其是薛致远,看到穆言这身打扮,心跳瞬间快了两拍。 薛致明笑着调侃一句,“表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去相亲呢。” “真要去相亲,还真没配得上表姐容貌的人。”薛致松顺势拍了个马屁。 穆言忍不住笑了笑。 薛致远嘴角也跟着扬了一下,朝着穆言看了一眼,恰好穆言也在看他,四目相对,两人又马上收回了目光。 蔺氏道,“你们两个我看就是最近太闲了。”一面指一指马车道,“都上车吧,别让贵妃娘娘等久了。” 蔺氏领了穆言,薛华裳和蔺云上了一辆马车。 蔺云一言不发,心里憋着一肚子的气。 她知道穆言今天是姚嬷嬷亲自打扮的,而她呢,蔺氏连个懂事的大丫鬟都没指派过去伺候她,最后还是卢妈妈给她简单打扮了一番。 从前她总觉得蔺氏待她极好,可现在,蔺氏俨然已经将她忘记。 这算什么? 口口声声对她说一切如旧,可结果呢?早就往事如烟了…… 蔺氏并不知道蔺云的心思,一路上和穆言交代着宫里的规矩,叫她见了贵妃不必害怕,和往常一样就行。 前世今生,穆言从未进过宫,这是头一回,心里确实有些紧张。 车马一路遥遥缓行,约莫半个时辰左右,马车停在了宫门口。 白妈妈和桃红扶着穆言下了马车。 漆红宫门坚实巍峨,上面明黄的赤金门栓熠熠生辉,汉白玉的台阶绵延而上,处处透着帝王之气。 皇宫果然是皇宫,那些公侯的府邸再怎么华丽,也无法与皇宫的恢弘大气相提并论。 不过她也知道,这种华丽的表象之下,暗藏着多少的尔虞我诈,血雨腥风。 薛贵妃早早的派了人在宫门口等着。 有个穿着华丽的嬷嬷上前与蔺氏说话,“贵妃在偏殿等着您呢,亲随我来。” “那就有劳嬷嬷了。”蔺氏轻轻一笑,跟着嬷嬷朝前走去。(。) 第二百六十章 穆言和薛华裳并肩跟上。 蔺云故意放慢了脚步,她和薛致远之间保持着很近的距离,时不时的小声和薛致远说一两句话。 薛致远沉着脸只对她说,“表妹难道不知道宫中要谨言慎行吗?” 蔺云红了脸,干咳了一声,抿着嘴再不敢说话。 宫中繁华,却又无比压抑,走了一路,所有的丫鬟内侍一个个垂着手敛声屏气,鸦雀无声,就连呼吸声都控制的很好,足可见宫规森严。 这种气氛之下,总让人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蔺氏与那接应嬷嬷也无太多交流,毕竟宫里人说话做事都很谨慎,言多必失。在宫中,若是失言,轻则被打一顿,重则就会丢了脑袋,所以宫里人向来不喜欢多言, 一行人跟着接应嬷嬷进了昭阳宫,薛贵妃在偏殿设了茶座,众人进了偏殿。 薛贵妃端端坐在上首,身上穿的雍容华贵,绛紫色的织金拖地长裙,赤金步摇在鬓角轻轻晃动,面上擦了脂粉更显得肌肤细腻红润,妆容精致到无可挑剔,坐在那里,似牡丹一般富贵耀眼。 宫中常有花无百日红,人无百天宠这样的说法,在这样一个从来不缺美人的地方,薛贵妃却始终能让皇上在心里给她留一个位置,常开不败,这也是她的本事。 蔺氏带着孩子们上前恭恭敬敬地拜倒行礼。 薛贵妃伸手,保养的细腻柔软的手指在空中轻轻画下一个弧度,面颊上带着笑容,说道,“都起来吧。”又指一指下首的位置,说,“赐座。” 蔺氏恭敬道,“谢贵妃娘娘。” 蔺氏领着众人依次坐下,穆言紧挨着薛华裳,薛华裳紧挨着蔺氏,薛致远兄弟四人一字儿排开…… 有宫女马上端了热茶上来,紫檀木雕花长案上摆了各式各样的精致茶点,好些是在宫外吃不到见不到的。 薛贵妃笑一笑说,“尝尝吧,这是前几日两广总督送来的恩施玉露,我喝着很好,特意留了些给你们尝尝。” 蔺氏浅笑着端了画着美人图案的青瓷碗盏,“娘娘真是有心了,多谢娘娘。” “自家人,不必客气。”薛贵妃阔袖一挥,目光落在穆言身上。 上次见面,还是在薛贵妃的寿宴上,那时候,穆言还只不过是穆府的招子女而已。 世上的事情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不定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薛贵妃冲着穆言招招手,嘴角扬着一丝笑容道,“过来让我瞧瞧,上回见你和这回见你,感觉还真是不同。” 蔺氏看了一眼穆言,她怕穆言会紧张。 穆言面色从容,放了手中茶碗,起身慢慢走向薛贵妃,快走近的时候她才屈膝行礼。 薛贵妃立刻扬手,两靥生笑道,“方才已经行过礼了,快起来吧,到我这里来。” 众人都盯着穆言看。 蔺云心中存了嫉妒,盼着穆言若能出丑就好了。 穆言大大方方的起身走近薛贵妃。 薛贵妃笑看着穆言的脸,看了片刻,徐徐说,“嗯,果然很标志很俏丽。”又看一眼蔺氏,淡笑一声道,“都说姑侄大多长的相像,看到你们姑侄两个,这话我便信了。” 薛致远眉心瞬间动了一下,心中略有些担心,怕薛贵妃看出端倪,又怕薛贵妃其实早已知晓内情,此事只是故弄玄虚。 蔺氏心突突跳着,手心里全是汗水。 她知道,往后这样的情况肯定会经常遇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亲生母女哪有不像的? 穆言虽然心里同样忐忑,但她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浅浅一笑说,“其实贵妃娘娘您和华裳表姐也有几分相似。” 薛贵妃闻言笑言,“华裳小的时候常有人这样说,如今她大了,比我年轻时候还要漂亮好看。” 穆言成功把话题引开。 蔺氏和薛致远心里同时松了一口气。 薛华裳其实也暗捏着一把汗,听到这里她浅笑着说,“若我以后能有姑母十中之一的福气就好了。” “你这孩子,你的好福气还在后头呢。”薛贵妃抿嘴一笑,冲着身后的宫婢招了招手,宫婢用一个乌漆小托盘端了几样璀璨辉煌的首饰走过来,毕恭毕敬跪着端到薛贵妃面前。 薛贵妃伸出纤纤玉手,从托盘里拿起一对白玉手镯,轻轻拉了穆言的手过去,替她戴上手镯,笑着说,“这是你头一回来宫中,权当见面礼吧。” 穆言只觉得手腕上凉凉的,这对白玉手镯色泽通透,玉质细腻,上面还刻了一圈福字,应该是内务府送来的珍品才对。 薛贵妃出手很大方。 穆言赶紧下拜道谢。 薛贵妃笑着让她起身,又命宫婢把托盘里剩下的两件首饰端过去,一对翡翠手镯赏给了薛华裳,一对碧玺石手串赏给了蔺云。 相比之下,蔺云的赏赐最轻。 蔺云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又恨又恼,又觉得自己很没用。 她不知道的是,薛贵妃这么做,本就是想提醒她,让她找准自己的位置,毕竟是养女,怎可与嫡女相提并论? 送了见面礼后,薛贵妃命人去摆宴席,又命人去请了四皇子过来一起用膳。 四皇子前些日子一直被禁足,如今解了禁令,薛贵妃特别高兴。 四皇子来的很快,来的时候前呼后拥,跟着一大堆的宫女内侍。 身为皇子穿着自然不俗,浑身透着天家贵气,四皇子轮廓很突出,五官棱角分明,尖尖的下巴总透着一股疏离感,眉眼倒是与薛贵妃长的很像,看人的时候眼角上扬,居高临下。 穆言跟着薛致远他们给四皇子请了安。 薛贵妃看到儿子笑的眉眼弯弯,和四皇子说,“你表哥表妹他们难得进宫,等用了膳,你带着他们去御花园走走。” 四皇子点头应是,一面转头和薛致远他们问好。 虽说是姑舅关系,但这当中隔着很多东西,因此说起话来也就不那么亲近了。 只是简单的问候,并没有过多的语言。 倒是四皇子看到穆言的时候,特意多问了两句,“你就是那位被抱错的蔺家大小姐?”(。) 第二百六十一章 四皇子目光直直盯着穆言,问的很直接。 前世穆言并没有见过四皇子,这是头一次见面。 头一次见面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很直接的问她这样的问题,说实话,这样多少有些不够礼貌。 穆言对这位四皇子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她微微敛眉,屈膝道,“回四殿下,您猜的没错。” 她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回避,更没有丝毫的胆怯。 四皇子听她的回答,竟扬着嘴角笑了笑,饶有兴致上下打量她,说,“奇了,你倒是一点都不害怕我,我母妃这里经常来往各家的千金,她们看见我总是支支吾吾的,连话都说不清楚,皇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说对不对?” 薛贵妃闻言咳嗽了一声,“老四,你别把人家小姑娘给吓坏了。”一面对穆言说,“他就是爱开玩笑,你别理会他就是了。” 四皇子耸肩,冲着穆言扬唇一笑,“等用完膳我带你们去御花园走走,年底各省送了好些新鲜玩物,我带你们去看看。” 四皇子尚未成亲,身边只有一个侧妃,薛致远皱了眉头,目光落在穆言身上。 穆言今日打扮的明艳娇俏,似芙蓉出一般,举止又落落大方…… 他眉心不由紧紧纠结在一起。 宴席就设在偏殿。 摆好酒菜后,众人先等着薛贵妃和四皇子落座后才各自坐好。 贵妃设宴,自然都是珍馐佳肴,有几样菜式都是这个季节宫外吃不到的,但宫中却不分季节,只要位份高的娘娘皇子想吃,五洋之鳖都能给你捉来。 宫女小心翼翼为众人斟酒。 斟满酒后,薛贵妃悬着衣袖浅笑道,“难得大家聚在宫中,来的都是自家人,都别拘束,今儿放开了吃喝,来,先共饮一杯。” 穆言酒量很不好,但此情此情她又不能喝,只能从善如流,举起酒盅用衣袖掩面,慢慢喝下酒盅内的热酒。 热酒清香甘醇,倒是没那么辣。 饮过满盏后,薛贵妃举着酒盏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笑着说,“皇上知道我今儿要请你们进宫用膳,于是赐了两壶金茎露,你们喝着如何?” 穆言看了看酒盅,难怪喝着有种甘醇之味呢,原来是当今圣上最喜欢的金茎露,这种酒只能在宫中喝到,外头再有银子也买不到。 蔺氏道,“承蒙圣恩,更托了娘娘的福才能喝到如此佳酿,我敬娘娘一杯。” 她举盏,轻笑着敬了薛贵妃一杯。 这些都是客套话,你来我往的过场而已。 众人还得陪着蔺氏共同敬了薛贵妃一杯,放下酒盏后,薛致远又单独敬了薛贵妃和四皇子一杯。 过场走完后,大家才安心吃菜。 席上薛贵妃和蔺氏时不时说几句家常话,气氛不至于太冷清。 不过中途倒是发生了一件让薛贵妃和蔺氏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四皇子竟然主动举盏敬了穆言一杯。 四皇子浅笑着道,“蔺大小姐这是头一次来宫中吧?地主之谊,我敬你。” 他把酒盅举在面前。 众人一阵诧异。 要知道四皇子在宫中向来很倨傲,薛贵妃受宠,他自己也深得皇上喜爱,身边最多的便是巴结他奉承他的人,一来而去,能入他眼的人反倒少了。 他主动敬酒,而且对方还是个姑娘,这不免让薛贵妃心里咯噔一下。 四皇子至今身边只有一个侧妃,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再看看穆言,花骨朵儿一样的模样,坐在那里如兰花一般静静绽放,谁会不喜欢? 蔺氏眉心瞬间耸起,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薛致远紧捏着酒盅,不动声色打量着四皇子。 四皇子直直看着穆言,眼光很大胆。 穆言在众人的诧异中愣了好久,回过神后才起身端了酒盏,直视着四皇子道,“多谢殿下,这杯酒原本该我敬您才对。” 四皇子明朗的笑了起来,举起酒盏一饮而下,然后对穆言说,“蔺大小姐随意就好。” 说是随意,但穆言知道,这种时候不一口饮下是不行的。 但四皇子忽然敬酒,到底是为什么? 她心里思忖着,用袖子掩面,也一口将酒喝下。 一连串的动作很干脆利落。 四皇子眼眸中的欣赏之意更加浓烈。 薛贵妃顺势道,“好了好了,赶紧吃酒菜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穆言坐下,心里却压了事,究竟四皇子是什么意思?前世她与四皇子之间并没有半分的纠葛,今生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纠葛吧? 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薛致远穿过蔺云侧眸偷偷看向穆言,几杯酒下肚,穆言的面颊红扑扑的,如枝头开好的桃花一样。 他有些担心,她会不会醉了? 用完膳后,宫女们又用乌漆托盘端了温热茶水来,大家漱了口,宫女又另外端了热茶放在案几上,吃了两口热茶,四皇子就起身对薛贵妃道,“母妃,您和舅母慢慢聊,我带着表兄表妹他们去御花园走走。” 薛贵妃点点头,叮嘱一句,“园子大,多带几个人伺候着。” 四皇子应了一声,然后叫了大家跟着他去御花园。 穆言起身,脚下竟然觉得轻飘飘的。 她方才一共才喝了三杯酒,可她不知道,这金茎露喝着味道很甘醇,可是后劲很大,容易上头。 头有些晕乎乎的,但这种时候她又不能推脱不去,只能压低了声音对桃红说,“这酒有些上头了,你可得好好扶着我。” 桃红很谨慎,赶紧点点头,一路上紧紧扶着穆言…… 薛贵妃和蔺氏喝着热茶,一面和蔺氏说着,“……哥哥这些日子可送过信回府?此番去邯郸赈灾,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蔺氏听她问起薛宇,放了茶盏笑一笑说,“娘娘别太担心,侯爷南征北战向来很英勇,不会有事的。至于信笺,前儿倒是收了一封。” 蔺氏早有准备,从袖内掏出一个荷包,从荷包内掏出一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信纸给薛贵妃看,“这是侯爷送来的平安信,您看看。” 薛贵妃伸手接过,垂首认真看了一遍,唇角堆满了笑意,“哥哥已经顺利到邯郸了,这样我就不担心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薛贵妃把信重新折好递给了蔺氏,叹一声说,“前些日子老四一直禁足,我整日担心的吃不下喝不下,夜里总是接连的做恶梦,总怕他会有个三长两短,还好,皇上圣明,总算没事了。” 蔺氏眸色微凝,淡淡道,“皇上向来喜欢四殿下,对娘娘您也是宠爱有加……” “宫中哪有常宠?”薛贵妃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尽管保养的很好,但眼梢还是有细细的几条鱼尾纹盘亘,垂眉的瞬间尤为清晰,她双手交错,幽幽道,“过完年宫中又要进新人了,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太子之位始终悬而未决,我心里头不得安生啊。” 蔺氏不知该如何接茬。 她端起茶盏放到唇边,只是轻轻抿了一口。 薛贵妃看向她,见她不语,于是坐直了身子,神色端然道,“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我也不绕着弯说了,在这里,我得叫你一声嫂子,咱们还是一家人……” 蔺氏忙道,“娘娘不可,我受不起。” “没什么受不起的,抛开贵妃的身份,我还是薛家人。”薛贵妃深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上次在我的寿宴上我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蔺氏点头,“记得。” 薛贵妃道,“昨儿我请了言候的母亲进宫,和老夫人提了华裳,老夫人对华裳似乎很满意,言候一直没有娶续弦,老夫人也为此事一直悬心,想早些把亲事给定下来。”稍微一顿又说,“这次赈灾的事情过后,我总觉得皇上对老四的喜爱似乎不及从前了,若不赶紧筹谋,只怕变数太多,到时候让苏皇后和大皇子占了先机,我和老四就什么都没有了。”她提醒一句道,“若我和老四失利,薛家自然也会跟着失利,其中利弊,还望嫂子仔细考量。” 蔺氏微微抿唇,“侯爷向来为了娘娘和四殿下的事情尽心竭力,要华裳嫁给言候当续弦,侯爷也答应了,只是华裳与言候的年纪相差太多,我怕……我怕华裳会不答应。” 薛贵妃闻言眼睛微微一眯,挑眉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答应又能如何?再说了,言候手里掌握着好几支军队,朝廷中的地位也举足轻重,嫁给这样的人物,她有何不满意的?” 薛贵妃言辞犀利,蔺氏明白,这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只是这样做对薛华裳实在是太残忍了。 蔺氏心痛。 薛贵妃自知言辞有些犀利,又放柔了语气说,“当年我被父亲送进宫,不也是为了整个薛家吗?那时候我比华裳还要小,才十三岁,进宫后经历了多少勾心斗角才有了今天的地位,许多人只看到我今天的风光,又怎知晓我昔日所受之苦?身为薛家女儿,本就该为了薛家做事,再说了,以言候的家世地位,并不辱没华裳。” 蔺氏知道这事情推辞不掉,心中叹息,还不能回绝,只能说,“全凭娘娘做主。” “那好,过完年后,我会命官媒去侯府说媒,这期间,我希望你能多劝劝华裳,让她知道孰重孰轻,她是懂事的孩子的,我想她一定能理解我的苦心,还有,若将来老四成了太子,我绝不会亏待她。” 蔺氏只能点头,“是,我会和华裳好好说的。” 薛贵妃这才满意,笑着说,“明年咱们薛府要双喜临门咯……” 双喜? 蔺氏想到了穆言和薛致远的婚事。 果然,薛贵妃下一句便是,“这位蔺大小姐倒真是不错,和致远很般配。”又说,“蔺公就她这么一个孙女,若是这门亲事真成了,咱们和蔺公的关系就会又近上一层,你这个当姑母的有亲侄女当儿媳妇,也能省心些。” 薛贵妃想表达什么蔺氏心里很清楚,她抿着嘴默默不语。 “对了,这事情你和她说了没?” 薛贵妃看着蔺氏。 蔺氏想了想,隐瞒了和穆言说的话,摇头,“没说,我想着等过完年再说。” 薛贵妃点点头,“也行,年后说也行,到时候我会亲自请了蔺老太太进宫,这桩婚事,我来保媒。” 贵妃保媒,这在外人看来可是莫大的荣耀,但蔺氏心里很清楚,薛贵妃她做这事情就是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四皇子能早日成为太子,她根本不会管她保媒后,这一对新人将来会不会幸福,更不会管薛华裳嫁出去后会不会受到言候的折磨,她只顾着自己的利益。 宫里可真是个无情的地方,待得久了,人的良心就没有了,眼中只有虚幻的利益追逐…… 四皇子领着众人在御花园里走了一圈,虽说是大冬天,但御花园里还是能随处可见翠色。 御花园东边有个兽园,院内豢养着各种野兽,就连最凶猛的百兽之王也成了笼子中的玩物。 穆言心中暗暗感叹,难怪人人都想追逐权力呢,权力确实是个好东。 四皇子在关着老虎的铁笼前驻足,马上有内侍弓着身子送了一盘鲜肉过来。 盘中鲜肉血淋淋的,看的穆言头皮一阵发麻。 铁笼中的老虎闻到血腥的味道,马上嘶吼着朝着铁笼扑过来,瞳孔散发森森绿光,獠牙尖利冷寒,看的人心惊胆战。 穆言浑身一震,身子软软的,后退了一步,毕竟从前没见过这样的猛兽,第一次见,确实有些害怕。 蔺云趁机竟然哭喊着牢牢抱住了薛致远的胳膊,“老虎,老虎……我怕……” 她将头埋在薛致远胸前,“表哥,吓死我了,太吓人了……” 薛致远脸上稍有尴尬,只得吩咐卢妈妈道,“带了二小姐去那边亭子里坐坐吧,这里猛兽多,不适合她。” 薛华裳冷眼看着蔺云,也道,“是啊,这里可不适合表妹这么胆小的人,还是我扶着你去那边歇一歇吧。” 蔺云还想扒着薛致远的胳膊不放,但薛华裳走过来不由分说就拉了她往一边的凉亭里去了。 薛致远不着痕迹地轻轻拍了拍方才被蔺云拉扯过的地方,目光看向穆言,见她脸色有些发白,慢慢走过去,小声在她耳侧说,“你去那边亭子里歇一歇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 穆言点点头,正打算先离开,忽然四皇子回头对她说,“蔺大小姐,你有没有喂过老虎?” 穆言只得驻足,摇摇头,“没有,这是头一次看到老虎。” 四皇子一笑,饶有兴致问她,“不害怕吗?” 穆言很老实地回答,“有一点点害怕,毕竟是猛兽。” “哈哈哈……”四皇子扬着眉毛笑了起来,顺势指一指盘中血淋淋的鲜肉说,“这是新鲜猪肉,来,你试着丢给它。” 穆言站着没动。 要她将这种血淋淋的肉丢给猛虎,她还真是做不到,不由皱眉道,“多谢殿下美意,只是……不瞒殿下,站在这里看老虎我勉强能接受,要我喂食,实在有些……有些头皮发麻,我做不到。” 四皇子听后又朗朗笑了起来,顺势挑了一块很肥的肉扔入笼中,老虎顿时一口接住,张口的那一瞬间口内寒光四射,血腥又可怖。 穆言身子又是一抖,桃红脸都吓白了,就连见多识广的白妈妈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薛致远双眉紧紧缩着,很心疼穆言,但这里是皇宫,尤其面前的人还是皇子,他只能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主动上前与四皇子并肩,顺势遮住了穆言的视线,“我来试试。” 四皇子看他一眼,“好啊。” 薛致远挑了一块肉,丢向老虎,老虎一个跳跃,又将肉咬住了。 不过这一次穆言没有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在她的眼前的是薛致远挺拔的背影。 她唇角微微扬了扬,知道这是薛致故意挡在她前头的,怕她看到血腥会害怕。 薛致宁和薛致松他们几个也上前,一字儿排开朝着笼中丢了几块肉,老虎咆哮着将肉吞下。 四皇子似乎还没玩尽兴,居然又命内侍抓了几只活物过来,几只养的肥硕的公鸡在内侍的手里受到惊吓的大叫挣扎着。 四皇子回身再问穆言,“你可曾见过老虎捕猎的场面?” 这个四皇子到底要干什么?没完没了了? 穆言只得摇头,“没有。” “来,站这里看。”四皇子往左边站了站,留了一个人的地方给穆言。 薛致远皱眉。 穆言也拧了眉头,她吃不准四皇子到底要干什么,但是邀她一个弱女子看如此血腥的场面,在她看来实在过分了。 “四殿下,还是别让我表姐看这个了。”薛致松站出来陪笑着和四皇子说,“这种血腥的场面实在不适合女孩子看,只怕会吓哭她们。” “是啊,女孩子都胆小。”薛致明也站出来说。 四皇子闻言定定看着穆言说,“也没什么可怕的,弱肉强食罢了,自然界的规则。”又招招手说,“过来看看吧,这样的机会并不常有,在宫外可看不到。” 薛致远眉头皱的更深,正要开口,穆言却缓步走了过来,就站在他和四皇子中间。 她身上有种幽幽的兰香味,靠近了瞬间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 “既然四殿下说机会难得,那我便看看吧!”穆言手心里都是汗水,但她推辞不过,皇子毕竟是皇子,再者,她也怕万一薛致远替她出头,惹恼了四皇子,反倒不好。 四皇子扬着唇角笑了笑,一扬手,“放活物。” 内侍得了令,把活物的一只脚拴在长长的竹竿上,顺着铁笼子丢了进去。 老虎瞬间露出利爪,朝着猎物扑了过去。 方才被丢进去的大公鸡根本无处可躲,不过扑棱了两下翅膀,就被猛虎扑在爪子下面,一口咬断了脖颈。 鸡血溅了一地,尚未僵硬的鸡还在挣扎,那场面太可怖。 血腥味一点一点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充斥着鼻腔。 穆言瞬间白了脸色,胃里翻江倒海想干呕。 忽然肩头有热热的温度传来,她侧身一看,薛致远一只手正按在她肩头,目光中满是疼惜,喉结耸动,似乎有话要对她说,但最终只是问了她一句,“没事吧?” 穆言感受着肩头的温度,她尽力按下那种想吐的冲动,摇摇头,“没事。” 四皇子脸上透着兴奋,这种杀戮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反而会看的热血沸腾。 “怎么样?这样的场面是不是不多见?”他背着手问穆言。 穆言心中气恼,面上还得装平静,淡淡道,“场面是不多见,只是,实在不适合我观看。” 她屈膝垂眉,“扫了四殿下的兴致,实在抱歉,但我不得不先行离开,请四殿下见谅。” “不舒服?” 四皇子皱眉,一扬手对身后几个吓得花容失色的宫女道,“扶了蔺大小姐去凉亭里休息。” 桃红和白妈妈吓得眼睛都直了,方才差点就叫出声音来,但这个时候还是回了神,和几个宫女们扶着穆言离开。 四皇子看着穆言离开,喃喃道,“原本看她胆子挺大的,看样子吓到了?” 薛致远心中愤懑,没说话。 薛致宁也搞不懂四皇子为何会对穆言这样,也没说话。 薛致松见薛致远和薛致宁都不说话,只能说道,“毕竟是姑娘家,这种场面肯定看不惯,您看看那几个宫女就知道了。” 四皇子看了一眼吓得全身僵硬脸色发白的宫女。 “是吗?” 四皇子再皱眉,却没说别的,只对薛致远,“前面是熊园,走,咱们去看看。” 穆言白着脸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凳子上早早放了兽皮,并不冷。 薛华裳和蔺云坐在另外一边,方才血腥的一幕她们远远也瞧见了,两个人脸色也不好看。 三个人都没心思说话,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四皇子领着薛致远他们从熊园回来了。 这时候穆言脸色也稍微有些好转,没有方才苍白了,可老虎咬断公鸡脖颈那瞬间,穆言还是忘不掉。 四皇子说过,弱肉强食,自然规律,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若是懦弱,就只能当那只被咬断脖颈的公鸡。 比起当那只惨死的公鸡,还是要强大到当老虎才行。 刚到凉亭里,薛贵妃那边就派人来送信了,说是时候不早了,蔺氏要回去,让四皇子领着大家回昭阳宫。(。)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一起回了昭阳宫。 薛贵妃留了一盏茶,吃完茶后,蔺氏起身告辞。 薛贵妃又命人将包好的茶叶点心等物送上,拜谢后,蔺氏带着大家出了昭阳宫。 不过离宫前四皇子竟然主动邀约了穆言,“若是蔺大小姐有空,往后可多到宫中走动。”又说,“现在是冬天,御花园没什么景致可看,等到开了春,满园繁华,那才好看呢,我想蔺大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众人讶异。 薛贵妃和蔺氏的目光同时一跳,她们心里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薛致远眉心紧紧纠结,心中若有所思。 四皇子扬唇笑着。 穆言心里直犯嘀咕。 邀她再次入宫?什么意思? 四皇子该不会对她有好感吧? 心中虽如此想,但又觉得不大可能,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况且宫中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她并不是燕京城中最出色的女孩子…… 如此一想,穆言心中又稍稍平静,大大方方冲着四皇子浅浅一笑,“多谢四殿下相邀,若有机会,我会再来的。” 四皇子笑着点点头,命人送了穆言他们出宫。 等蔺氏他们离开以后,薛贵妃顿时脸色紧绷,坐在贵妃榻上冲着四皇子招招手道,“老四,你过来。” 四皇子上前坐在榻上,顺手从炕几上的果碟内捻了几个剥好壳的松子瓤送入口中,笑着问薛贵妃,“母妃还有何吩咐吗?” 薛贵妃面色发沉,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问,“你告诉我,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四皇子耸肩,明知故问,“谁?” “跟我你还装糊涂?明知道我问的是谁。” “蔺家大小姐?” “你说呢?不是她还能有谁?你方才还邀她下次来宫中,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薛贵妃眉心紧紧纠结,两手绞在一起,一字一句提醒四皇子道,“你可别忘了,你要娶谁当正妃,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得由你父皇做主才行。再者,你尚未登上太子宝座,怎可将儿女私情放心上?孰轻孰重你不知道吗?难道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四皇子拍了拍巴掌,将掌心中的松子残渣拍掉,淡淡一笑说,“母妃,您是不是过于敏感谨慎了?不错,您猜测的没错,我是觉得蔺大小姐很合我眼缘,人比花娇,又得体大方,不矫揉造作,这样的女子,在宫中我可从没见过……” 他语气微微一顿,续言道,“还有一点很重要,她可是蔺公唯一的孙女,是蔺大人唯一的女儿,现在整个朝野都知道父皇信任重用蔺家父子二人,蔺公又是右丞相,我若娶了右丞相的孙女当皇子妃,有何不可?到时候蔺公自然会站咱们这一边。” 薛贵妃闻言顿时身子一软,用手臂勉强支撑住了身体,一手揉着眉心,叹气道,“这事不行,当初为了拉拢蔺家,我已经和你舅舅说了,想让你致远表兄娶了那位蔺家大小姐,方才你舅母已经答应此事了,过完年,我会亲自保媒促成此事……” “什么?” 四皇子一脸震惊,“您怎么没早早和我说此事?” 薛贵妃一哼道,“你不是一直被禁足吗?如何和你说?再者,谁知道你会一眼看上那丫头?” “可是母妃,我好不容易觉得她合眼缘。”四皇子深深皱眉道,“这世上能合我眼缘的人可不多,这事情您不能这么办,您得替我多想想。” 薛贵妃对四皇子的婚事早有打算。 穆言是不错,可是先前她曾在穆家当招子女十四年,虽然被蔺家认回去了,可十四年里,谁知道发生过什么?谁又能保证她一定清白?再者,皇子又怎么能娶一个当过招子女的女孩子为正妃?岂不是惹人笑话。 薛贵妃端端坐好,声音沉稳道,“皇儿,不是母妃不替你考虑,但这件事情我不能让你由着性子胡来。”她凝视着四皇子,一字一句说,“你应该知道那位蔺家大小姐以前曾是穆家的招子女,在穆府十四年,谁能保证她一定清清白白?再说了,不过区区一个招子女,又怎能配的上尊贵的皇子殿下?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母妃希望你将来娶的女子一定能配的上你的地位……” 四皇子略略低头,又抬头道,“母妃又怎知她不清白?既然母妃以为她不清白,又为何要让致远表兄娶了她?致远表兄可是母妃您的亲侄子啊。” 薛贵妃脸上露出一丝丝尴尬,但很快将尴尬掩去,只淡淡道,“这么做不也是为了你吗?若有一日你能入主东宫,我就是死了也甘愿。” 四皇子深深一叹,又开口道,“可是母妃,这世上能一眼就觉得合眼缘的人真的不多……” “混账,往后这话你不许再提一个字。”薛贵妃顿时厉声斥责,“女人往后有的是,你要什么样的没有?我定会找一个叫你满意的,你放心吧,但她,绝对不行。” “可……” “好了,你回去吧,我乏了。”四皇子刚吐出一个字就被薛贵妃打断,薛贵妃眯了眼睛不语,四皇子只能起身行了礼,离开了昭阳宫。 四皇子一走,薛贵妃就长长呼出一口气,她知道,薛致远和穆言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的话还不知道四皇子会闹出什么事情呢。 蔺氏他们从昭阳宫出来后坐着马车回了蔺府。 一路上蔺氏精神很恍惚,脑海中一会儿闪过薛贵妃对她说过的话,一会儿又会闪过四皇子邀请穆言进宫的情形,她深深担心。 等到了府里,换好家常衣裳后,她第一件事情便是请了薛华裳过来,和薛华裳说了贵妃见过言候母亲的事情。 薛华裳脸色很难看,皱眉道,“姑母就那么着急把我嫁过去吗?她可真是我的好姑母。” 她冷冷笑着。 蔺氏疼惜她,微微一叹道,“我也劝过贵妃,说你的年纪和言候的年纪相差实在太大,但贵妃说了,身为薛家女儿就该为薛家做点事情,还说她当年十三岁入宫……”(。)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十三岁入宫难道不是她自己愿意吗?”薛华裳气的嘴角颤动着,“祖母活着的时候祖母明明和我说过,当年宫中选秀,祖母并不没打算让姑母进宫,是姑母自己非要进宫,怎么,她现在又说自己进宫是被逼的?笑话,谁逼着她进宫了?明明是她自己被权利吸引,一心想爬高,如今却又埋怨别人……” 蔺氏听后也很心疼薛华裳,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贵妃要我劝劝你,可我不能这么做……” 这些日子薛华裳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她到底该怎么办?前世她被言候折磨致死,这一生,她绝对不要这样的命运。 可她一个弱女子,根本就改变不了这样的命运,她又不能让自己的哥哥为自己冒险,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了一条路,若父亲非要逼着她嫁给言候,她就只能寻死了。 说来也悲哀,虽重活了一世,可有些事情她还是无法掌握,命运,似乎从未在她的掌控之中。 薛华裳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轻轻扬起眉角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蔺氏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话茬,是该安慰?还是该什么都不说? 薛华裳看她一眼,忽然硁一声笑道,“说来好笑,前半年我还一直将你当做我最大的仇人,现在……哎,老天爷还真是会戏弄我。” 她起身,“算了,事情来了躲不过,我也不打算躲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刚走了两步,又忽然回头问蔺氏,“贵妃还说了什么?” 蔺氏也没打算隐瞒薛华裳,把薛致远和穆言的亲事和薛华裳说了。 薛华裳顿时就愣住了,她只知道贵妃要操控她的婚事,没想到现在连她哥哥的婚事也不放过。 她眸子发沉,重新坐回榻上,一字一句问蔺氏,“你答应了?” 蔺氏点点头,“答应了。” “你疯了吗?”薛华裳立刻扬声,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怎么能答应呢?她……她可是你亲女儿。”薛华裳尽量压低了声音,但情绪过于激动,额上青筋突突跳着。 “如果她真嫁给我哥哥,有一天若事情被揭露出来,你让我哥哥怎么做人?你让她怎么做人?你可曾想过这些?” 薛华裳质问蔺氏。 蔺氏双眸紧缩,沉默了许久才说,“这些我都知道,若真有这一天,我一定不会让他们为难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能承担后果?” “你别多想了,回去吧。” 蔺氏冲着薛华裳摆摆手,一副很疲倦的模样,道,“你的事情等侯爷从邯郸回来后,你最好好好找他谈一谈,他毕竟是你父亲,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薛华裳还想说些什么,但蔺氏却闭着眼睛不肯再听了,薛华裳只能回了自己房中。 而薛致远回房后不放心,再三考虑后,最终还是去后宅来到穆言住的院子里。 当坠儿通报说薛致远在门外等候时,穆言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回神道,“请表哥进来吧。” 她抬手整了整鬓角碎发,又忙吩咐桃红去倒热茶,白妈妈去小厨房拿茶点。 薛致远进了厢房,穆言赶紧起身,问他,“你怎么来了?” 坠儿在门口守着。 薛致远没说话,往前走了几步,等靠近了才拧着眉头问她,“我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你没事吧?方才在兽园是不是吓坏了?” 他顺势从怀里掏出一个很精致的琉璃瓶子递给穆言,“这丸药有压惊的作用,你留着吧,晚上睡前吃一粒就不会做噩梦了。” 穆言看着薛致远手里的琉璃瓶子,嘴角扬起笑容,心里暖暖的。 原来他是担心她才来看她的。 她伸手将琉璃瓶子接过来,扒开上面的木塞闻了闻,一股浓重的药味顿时让她皱了眉头。 “闻着好苦。” 薛致远看她皱眉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良药苦口。”又说,“若是怕苦,我命阿福去天福楼给你买一包窝丝糖。” “不用,晚上我会吃的。”穆言弯着眼睛浅笑,知道他关心她,她将琉璃药瓶收好,然后才压低了声音很谨慎地说,“怎么样了?我和你说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找到霍仙姑了吗?” 这些事情薛致远私下里早就派人去办了。 他点点头,“找到了。” 穆言忙问,“那你打算怎么和霍仙姑说?” 薛致远扬着唇角一笑,卖个关子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自有我的手段。” 穆言也不追问,点点头,“那你要快些把这事情给办了,虽说腊月里不定亲,正月里不嫁娶,但马上就要过年了,就怕年后你父亲会把华裳表姐和言候的亲事给定下来。” 薛致远“嗯”了一声,“我知道,我会命人将此事办妥的。”稍微一滞,又问她,“你对四皇子……怎么看?” 终于,他还是要问她这个问题了。 方才在昭阳宫,四皇子确实表现的很不正常,她也很纳闷。 穆言微微皱眉,她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薛致远,“那你怎么看?” 薛致远没想到她会把问题抛给他,不由苦笑一声道,“这问题是我在问你,你却叫我回答,那你说,我该如何回答你?我若是说……四皇子可能对你有意,你会不会觉得我胡言乱语?会不会生我的气?” 他定定看着穆言。 穆言纤长的睫毛在眼周投下一圈很好看的光晕,他有些着迷。 说来也怪,每次和她这样坐在一起,他的心都能莫名安定下来。 穆言愣了一下,回神后才说,“你觉得……四皇子对我有意?这,不可能吧?” 她自我否定的摇摇头,“不,不可能,不过见了一面而已,怎么可能会对我有意?” 薛致远深深吸一口气,问她,“你又怎知道见一面就不会有好感?” 他想起了他初次见到她的情形,当时那么多闺秀,他一眼只看到了她。 “可他是皇子。” “皇子又如何?皇子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 第二百六十六章 “可我……”穆言抿唇,忽然说了一句很大胆的话,“可我不喜欢他,第一眼,第一句话就不喜欢他,若他真对我有意,我也不会对他有心的。” 这正是薛致远想要听到的话。 他从宫中回来这一路上一直在纠结这件事情,现在,终于可以稍微安心了。 唇角那一抹笑容清晰而明快,掩饰不住。 穆言看着那一抹笑容瞬间就明白了,他,他难道怕她会喜欢上四皇子?吃醋吗? 她心突突跳着,浑身一阵燥热。 他可真是傻瓜…… 她情不自禁微微笑出声音来,低低说一句,“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再想别的。” 薛致远干咳一声,将脸上窃喜迅速掩去,“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那就好”穆言眨一眨眼睛笑的明快,其实她并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感情,当然,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反正在他面前她已获得足够多的安全感了。 “喝茶吧,茶都要凉了。”她指一指茶几上的热茶,自己端了碗盏也喝了一口。 薛致远端起茶盏看着她明快的脸,忽然想起了地牢中的兰正风,那是她的父亲,而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一点。 他在琢磨着,是不是该把这事情告诉她? 茶盏在唇瓣上轻轻抿了一口,他试探性地问了她一句,“想没想过找找你父亲?” 闻言,穆言手中的茶碗重重落在案几上,她眉心一点忧愁,唇瓣动了动,慢慢说,“天地育人,人人都有父母,而我至今为止只知道母亲是谁,纵然知道却也不能相认,你说,我会不想知道我父亲是谁吗?我自然是想的,做梦都想。”她眉心的忧愁更甚,叹一声说,“虽然很想知道,但我又不能去问任何人……算了,还是不说这些了……” 说还是不说? 薛致远犹豫不定。 毕竟此事事关重大,穆言的父亲身份很特殊,穆言知道了会不会有危险? 薛致远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暂时先不说,他语气柔和对穆言说,“这样,我闲暇时候会帮你私下里查一下你父亲的下落,至于能不能查到,这个不好说,我也不能保证,但我会尽力而为的。” 穆言眸光瞬间一闪,“真的吗?你真的肯帮我查?” 薛致远笑着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我主动开口,就一定帮你查到底,你放心吧。” 穆言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只能举起茶盏道,“以茶代酒,谢谢你。” 薛致远看她这样感激自己,心中的愧疚更深,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害的她有母认不得,有父亲不得见,不知道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信任他?会不会怪他? 薛致远端着茶盏大口喝了一口,目光幽幽看向窗外,明明好好的天,忽然就变了,他呼一口气道,“要下雪了……” 大雪一连下了三日,地上落了厚厚的积雪,整个燕京城银装素裹,薛宇派人送了书信回来,说是邯郸大雪,行程不得不耽搁,这样一来,薛宇便无法赶在春节前回来了。 薛宇回不来,蔺家英和三皇子自然也回不来。 乘此机会,薛致远暗中开始了他筹谋的事情。 腊月二十五这一天,言候府上忽然来了“贵客”,贵客不是别人,正是穆言口中提到过的霍仙姑。 这位霍仙姑今年五十多岁,她自称年幼时跟随得道道姑黄姑学习法门,后又南下在普陀山观音道场学法,三十多岁开始游走四方,见识颇广,修行颇高,这些年又游走在燕京城这些达官贵族夫人圈子里,凭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为自己争了个仙姑的好名头。 即便是在言候府上,她照样被奉为上宾。 言候的母亲郭老夫人已是古稀之年,但保养的很好,精神矍铄,穿着褐色绸缎小袄坐在榻上,手里还抱着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狸猫。 霍仙姑坐在炕几的另外一端,笑吟吟地和郭老夫人说话,“……年底了,我来给您老人家送几道年符,来年定能大吉大利,万事皆顺。” 郭老夫人顿时笑了起来,手指抚摸着小狸猫后背细细的毛发,说,“还是你有心,想着我这个老婆子,我前些日子还和我身边的人说呢,说你要是忙,来不了,我便派人去你那里请几道符回来供着。“ 霍仙姑轻轻一笑,顺势将一卷用红绸包裹起来的年符递给郭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慢慢说,“别人家不去倒是可以,您这里我是一定要来的。” 郭老夫人一听这话顿时坐直了身子,眼露疑惑问道,“这是为何?莫不是我家里有什么不顺当的事情?” “不是不是,家里没有不顺当的事情。”霍仙姑呵呵一笑,“自然是您老有福气啊,来这里,也能借借您老的寿数,沾沾您老的好福气。” 这话说的很中听,郭老夫人很爱听,当即笑了起来,说,“老了,不中用了,只盼着子孙能好。” “瞧您说的,侯爷今时今日的地位又有几个人能及?”霍仙姑含着笑说,“说起这个,我倒是有话和您说。” 郭老夫人问,“什么话?” 霍仙姑卖个关子道,“是件天大的喜事。” “喜事?”郭老夫人抚了抚小狸猫,狸猫动了动,喵地叫了一声,老夫人神色随之一动,双眸发亮道,“莫非,莫非是我儿的红鸾星动了?” 郭老夫人曾把言候的生辰八字给了霍仙姑,要霍仙姑平日多帮着占卜吉凶。 霍仙姑说是喜事,再联想到近日和薛贵妃说过的事情,郭老夫人就高兴了,眉眼飞扬道,“若真是红鸾星动了,我也就能安心了,你看看我那儿媳妇都走了好些年了,我儿却一直不肯再娶续弦,想他孤单单的无人照料,我总放心不下。” 霍仙姑嘿嘿笑了两声,点点头,“您老猜的没错,前几日我帮着侯爷打了一卦,卦中显示他确实红鸾星动了,最晚明年三月,必能娶了新夫人进门。” “是吗?”郭老夫人顿时激动起来,丢了怀中狸猫连连拍手,“那可好了,若明年三月真能成家,我就算死了也能闭眼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呸呸呸,您老可别说这话,您可是老寿星,可是享福命,明年有了新夫人,说不定来年您还能抱个小孙子呢。” 郭老夫人听到小孙子三个字,顿时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顺气道,“借仙姑你的吉言,但愿吧。” 郭老夫人指一指桌上茶碗道,“别光顾着说话,来,喝茶。” 霍仙姑笑眯眯地端着茶碗喝了几口,有意无意地说:“明年二月三月嫁娶的好日子多,最近找我合婚的特别多,哎呀,事儿一桩接着一桩。” 一提合婚,郭老夫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道,“我这儿倒真有两个八字,正好你来了,你帮我算算合不合。” 霍仙姑放了手中茶碗,“您请说。” 郭老夫人一琢磨,想起薛贵妃和她说过,薛华裳今年十六岁,那就是属牛的,于是开口道,“女孩子是十一月生属牛的,今年刚十六,你算算这八字和我儿的八字相配吗?” 霍仙姑点点头,坐直了身子,闭着眼睛掐着手指嘴里念念有声,“十六岁便是火牛,侯爷是金羊,火克金,这……”霍仙姑缩着眸子摇头,有些担忧道,“您应该知道,火命克金命,再者,牛和羊可是犯冲的属相,不是上婚。” 回答完了,霍仙姑又问一句,“您老怎么忽然问这个了?莫非……”她忽然瞪大了眼睛,一副窥懂人心思的表情,“该不会……侯爷看中谁家属牛的小姐了?” 一听八字相克,郭老夫人顿时就坐不住了,着急道,“这两个属相还有法子破局吗?” 霍仙姑一脸难为情,摇摇头,“这可不好破局,您想想看,金子遇到大火,那肯定得融了,尤其是,这姑娘是火命,侯爷是金命,那就是女克男啊……” 郭老夫人对命理特别信,眉头皱的越高,拍拍巴掌说,“这可如何是好?若真是这样,那这姑娘嫁到我们侯府,岂不是要克我儿的性命?不好,不好……” 霍仙姑忙道,“您老也别这么想,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侯爷命格特别好,您老又是有福气的人,就算娶个火命的姑娘进门,应该也能压住,不碍事,不碍事……” “能压住吗?” 郭老夫人喃喃自语,片刻后又忽然问了一个问题,那你帮我算算,若是属龙的丙辰年的姑娘,这婚会不会好一点? 霍仙姑闻言又闭着眼睛掐指算了起来,算完了呵呵笑道,“男羊女龙这原本就是上婚,这姑娘又是丙辰年的,那便是土命,土能生金,若两人结成夫妻,往后必定能富贵荣华,子孙昌盛。” 末了又笑着说一句,“不过这些东西也分人,有些命格天生相克,但若是八字强,也能压住,有些八字天造地设,但也有过不好的,还是那句话,信则有,不信则无,您老就别想这么多了,侯爷是贵人,娶了谁就是谁的福气。” 说完后霍仙姑自顾自的悠悠喝茶,眼风却偷偷留意郭老夫人脸上的表情。 果然,郭老夫人脸色渐渐发沉,掐着手指又算了算,口中喃喃自语道,“话虽如此,但我这心里不踏实啊,哎……偏偏是个火命,不行,不行……” “您老可别不踏实。”霍仙姑放了茶盏道,“您老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她再次强调道,“这种事情真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别放心上。”又说,“好了,我先回去,还有几家的符没送去呢,您老好生歇着,若是有事差人说一声就行,我过来看您。” 郭老夫人命人送走了霍仙姑。 坐在床榻上,郭老夫人心里特别不踏实,唤了身边嬷嬷过来,问她,“薛侯爷的女儿今年是十六,没错吧?” 那嬷嬷点点头,“没错啊,贵妃娘娘不是给您说了吗?您忘了?” “忘倒是没忘,就怕我记错了。”郭老夫人揉一揉眉心,又问嬷嬷,“前两日陆家二太太带来的姑娘是属龙的,没错吧?” 原来陆朝远一直都没有放弃过,一直想把陆怡玉嫁给言候,拉拢言候为苏皇后效力,为此,陆二太太这些日子借着来看郭老夫人的名义,带着陆怡玉来了言候府上两次。 陆怡玉十分不愿意,但又斗不过自己的父母,只好跟着陆二太太来看郭老夫人。 虽只是两次,但郭老夫人还是记住了她,毕竟陆怡玉长的很漂亮,年纪又小,而且还尚未婚配。 嬷嬷微微想了一下,点头,“嗯,好像是属龙,今年刚及笄。” “属龙,土命,土生金……”郭老夫人喃喃自语,随即半眯着眼睛想了想,开口道,“这样,以我的名义邀了平阳侯夫人和陆二太太明早过来,让她们带着女儿一起过来,就说我花房里的山茶开了,邀她们一起赏花。”想了想又说,“明儿午膳在华堂吃,多准备几样小姑娘们爱吃的菜。” 那嬷嬷点了点头,领命去了。 当天晌午,薛家和陆家就同时接到了郭老夫人的邀请帖子。 蔺氏捏着名帖眉头皱的很深。 这个时候接到言候府上的帖子,看样子是言候的母亲郭老夫人想看看薛华裳。 这可怎么办? 该怎么把帖子的事情和薛华裳说呢? 蔺氏很为难。 思来想去,她决定把帖子给薛致远,让薛致远去和薛华裳说,毕竟在这家里薛华裳只信任薛致远。 蔺氏命人请了薛致远来。 薛致远其实早已经知道蔺氏接了帖子的事情,所以当蔺氏把帖子递给他看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淡淡说道,“您放心,明天薛华裳一定会跟着您去言候府上的。” 蔺氏一愣,定定看着薛致远,问他,“那你知道不知道郭老夫人为何要请我们去赏花?” 薛致远扬眉,“自然知道。” “那你还敢让华裳去言候府上?”蔺氏有些着急,来回踱两步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并不希望华裳与言候有什么牵扯,毕竟言候的为人……”她担忧地看一眼薛致远,连连叹气道,“但这事情真不是我能做主的,你是明白人,我想不用我说你应该也明白我的意思吧?” 第二百六十八章 蔺氏有些语无伦次,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这就是当后娘的悲哀,总怕自己说的话孩子们会不信…… 薛致远明白蔺氏的立场,当即安慰蔺氏道,“我知道您是担心华裳,但郭老夫人既然下了帖子邀请,您总不能不去吧?若不去,只怕贵妃娘娘那边您也不好交差,还是去吧,我会亲自送了您和华裳去言候府,华裳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孰是孰非她应该明白,该怎么做,我想她也应该清楚。” 蔺氏很诧异。 薛致远竟然会站在她的立场上替她考虑…… 这是第一次。 蔺氏只觉得心里头热乎乎的,点点头道,“那好吧,那我便带着华裳去一趟。” “好。”薛致远将名帖收好,转身去见薛华裳。 下了大雪,外头冰天雪地的那儿也去不了,薛华裳干脆邀了穆言过来,加上蔺云,三个人一起坐在榻上玩解九连环。 蔺云这些天心情一直不好,她本想着借这次来侯府的机会可以多制造一些和薛致远单独相处的机会,但她根本找不到这样的机会。 薛致远每天除了校场就是在书房里看书,而她身边又时时刻刻有个薛华裳摆脱不掉,简直头疼。 最让她不能忍的是,薛致远闲暇时候宁可邀了穆言去园子里走动,也不愿意邀请她一块去…… 她也不傻,怎会看不出来薛致远的心思? 蔺云手里捏着九连环,不由紧了紧。 在侯府这些天她深切的体会到了一点,所有的一切都和从前不同了,她的地位再也回不去了,任凭她如何努力,这些人的目光始终都在穆言的身上,连零星都不肯分给她。 不单单如此,就连有些下贱的丫鬟小厮都想压她一头。 昨儿晚上她睡不着想喝一碗燕窝粥,卢妈妈去找厨娘说,谁知道厨娘竟说没有燕窝了,这么大的侯府竟说没有燕窝,谁信? 这分明就是在欺负她。 蔺云气恼的扯动着手里的九连环,想着今儿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杀一杀厨娘的威风,让那该死的厨娘知道,她也不是好惹的。 “解开了吗?”薛华裳笑着凑到穆言身边。 这些天她待穆言很好,吃喝都想着穆言,虽然有时候担心穆言会成为她的嫂子,但细细想一想,穆言确实不错。 如果她不是蔺氏的女儿该多好啊,她们应该能成为最好最好的朋友,当然,如果穆言不是蔺氏的女儿,她会很乐意让穆言来当她的嫂子。 穆言刚解开一半,摇摇头,“没解开,你的呢?” 她看了薛华裳一眼,薛华裳手里的九连环原封未动,她问,“怎么不解?” “眼睛怪累的,不想解了。”薛华裳坐在炕几边,顺势又看了看蔺云。 蔺云心不在焉,手底下胡乱拨弄着九连环。 薛华裳也是极聪慧的女孩子,蔺云什么心思,她看的清清楚楚。 好笑,竟然想打她哥哥的主意…… 她哥哥连郭将军之女都看不上,又怎么可能看的上她? 薛华裳不动声色,往嘴里丢了一颗大枣,对蔺云说道,“云表妹,你昨晚上说梦话了,你知道不知道?” 蔺云一愣,当即停了手里的动作,歪着脑袋问,“我说梦话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自然不知道。”薛华裳嘻嘻一笑道,“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啊?” 蔺云一听这话顿时身子一僵。 这些天她白天总是会想到薛致远,古人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该不会她晚上真的喊了薛致远的名字吧? 蔺云心里紧张的要死,掌心微微渗出汗来,赶紧道,“表姐你可别欺负我,我怎么可能有心上人?没有的事情,没有的事情。” 她连连否认。 穆言侧眸看着蔺云,薛华裳吐出枣核,轻轻一笑道,“我听你喊什么哥,什么别走之类的,我还以为你有心上人了呢。” 蔺云一听顿时吓得咽下一口唾沫,她喊了什么哥了吗?那一定是大表哥…… 蔺云只觉得背心上都是冷汗,也不知道是不是寒冬的缘故,一层一层的寒意不断在后背上扩散,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没有,没有,怎么可能?表姐,你可别胡说啊。” 她再次咽下一口唾沫,庆幸,还好还好,薛华裳并没有听清楚。 “瞧你,不过是开了句玩笑罢了,把你给吓得。”薛华裳顺手拿过一枚大枣塞进蔺云的嘴里,淡淡道,“不过我倒是好奇,表妹如果有了心上人,会是怎样的人呢?” 她一双眼睛明明含笑盯着蔺云,可蔺云却无端端觉得这双眼睛很可怕,她甚至能感觉到一股杀气在她和薛华裳之间涌动。 这是怎么回事? 薛华裳分明是在笑啊……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有丫鬟来禀,说是薛致远来了。 薛华裳这才转过脸,吩咐婢子去煮热茶。 蔺云顿时松了一口气,有种得救了的感觉。 穆言觑眼看着蔺云脸上的表情,心里头觉得即好笑又可悲。 人之所以不快乐,就是因为她一直找不准自己的定位,想要的,远远超过了她所能拥有的。 如果蔺云想要的不那么多,要的不那么多,或许她将来能过的很好。 薛致远从门外走来,厚厚的积雪湿了黑靴,他身上只穿了件家常天青色儒袍,连披风都没有披,在这样的冷冬里,更叫人觉得清冷。 “哥。”薛华裳大步迎上,微微皱眉,“怎么不穿厚点,下了雪,怪冷的。” 薛致远淡淡道,“没关系,不冷。”目光则慢慢看向了穆言。 穆言已经起身,和蔺云一起行了福礼。 薛致远唇角轻轻上扬,“两位表妹也在啊,玩什么?九连环?” 蔺云眼睛一眨,不等穆言说话,自己先娇笑上前,将手中银质九连环在薛致远面前一晃,撅嘴道,“怎么都解不开,表哥要不要帮帮我?” 蔺云仰着脸,尽量让自己笑的好看。 薛致远眉心一动,目光从蔺云手中的九连环上扫过,语调平平道,“云表妹还是自己慢慢研究吧,总会解开的……” 第二百六十九章 蔺云一愣,当即尴尬地笑着,“好……那我自己解吧。”心里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薛致远“嗯”了一声,又朝着穆言看了一眼,嘴角的笑容很暖。 穆言回以温暖笑容。 薛华裳不动声色将一切看在眼里,她心中很担心,担心薛致远会越陷越深…… “先喝热茶吧。”薛华裳拉了薛致远坐下,命人端了热茶来。 薛致远撩袍而坐,端着热茶喝了两口,从袖内掏出一张名帖递给了薛华裳,语气沉沉道,“你先看看吧。” 薛华裳目光落在名贴上,皱眉拿起来翻开看了看,看完后脸色很沉,似是蒙了一层焦土,双目顿时失了焦距,看上去很焦躁颓废。 穆言目光也落在名帖上,她虽没看到内容,但看到薛华裳变了脸色,心里便也猜出了几分。 看样子这名帖大约是从言候府上送来的吧。 穆言猜测薛致远一定有话对薛华裳说,蔺云在这里,他们兄妹说话也不方便。 蔺云好奇地看着薛华裳手里的名帖,正要开口说话,却被穆言一把捏住了手腕。 蔺云皱眉看着穆言。 穆言淡淡一笑道,“走,我屋里有几样很精致的茶点,咱们去取了来一起吃吧。” 蔺云也不傻,当即就转过弯来,看样子薛致远有话和薛华裳说。 蔺云心中冷笑,她笑穆言还真是会做人,拉了她去端茶点,给他们兄妹单独说话的机会。 这样一来,这兄妹二人肯定会觉得穆言更懂事,而她,在他们兄妹二人的心目中,一定显得很愚蠢。 蔺云心中顿时冒火,用力捏了捏指头,冷着脸跟着穆言出了房门…… 薛华裳支开了屋里人,她葱白的手指压在名帖上,指尖抠着上面的字迹,似是要把名帖抠出个大窟窿才肯罢休。 “别抠了,仔细指甲疼。”薛致远心疼薛华裳,顺势将名帖收起。 薛华裳眼圈都是红的,但又不能落泪,只说道,“是姑母的意思吧?” 薛致远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姑母的意思?那是父亲的意思?” “也不是。” “那是谁的意思?”薛华裳很讶异,定定看着薛致远。 薛致远一副很淡定的模样,嘴角竟然还噙着笑容,慢慢说,“既然是我来给你送帖子,自然是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薛华裳越来越听不懂了,紧追着问道,“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能不能不绕弯子了?你看看我都要急死了,你还有心思和我绕弯子吗?” 薛致远看着薛华裳急切的脸,终于忍不住扬眉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和薛华裳说,“好,好,好,我不卖关子了,好好和你说。” “那你还笑?” 薛华裳飞个白眼给薛致远,“你可真是亲哥。” 薛致远,“……” 当即肃了容颜,将霍仙姑去言侯府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和薛华裳说了“……你可别小瞧霍仙姑,燕京城中这些个夫人太太十分信赖她,尤其是婚娶,她的话很有分量,言候的母亲郭老夫人也不列外,将她奉为上宾,我正是知道了这一点,才想了这样的法子。” 薛华裳又惊又喜,她怎么没想到这个霍仙姑? 前世在言侯府上,她的确见过这个霍仙姑,言候的母亲郭老夫人也确实很信赖这个霍仙姑…… 她问薛致远,“你买通了她?” 薛致远摇摇头,“她这样的人买通是不可能的,虽说认银子,但她胃口很大,你给她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可不想被这样的人纠缠一辈子。” “那你怎么说服她帮咱们的?” 薛致远也不卖关子,悄悄告诉薛华裳,“……我派人不分昼夜跟了她七天,发现她在外头养着一个男人,她与那男人还有一个女儿,就住在城外。” 薛华裳惊诧不已。 像霍仙姑这样的道婆必须是洁净之身,不能与男人纠缠不清,真没想到她竟养着男人,还生了孩子,这事情若是让外人知道,她这个仙姑铁定是当不下去了,闹不好连性命都会丢掉…… “不过。”薛华裳还是很担心,问薛致远,“她不会出卖咱们吧?” “她敢吗?”薛致远冷笑一声道,“我已命人将那男人和孩子看起来了,等此事解决后,我再送他们离开这里,如若霍仙姑守口如瓶,我便将她男人孩子的去向告诉她,若她胡说八道,这一辈子她也休想再见到他们。再者,若她出卖我,她在外头养男人生孩子的事情也会随之传出去,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她不会那么傻的,放心吧。” 薛华裳松了一口气,“只要她不说就没事。” “不过你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薛致远眸色忽然一沉,慢慢和薛华裳说,“虽说郭老夫人迷信八字,但言候并不信这些,他虽孝顺,但两家联姻此事关乎立场,更关乎前途,言候自己心里也会做出判断……” “那我该怎么办?” 薛华裳双眸变的不安焦灼,“哥,我不想重蹈覆辙,但我也不想连累你。” “没事的,没事的,你先别着急。”薛致远起身,稳稳站在薛华裳身边,伸手按在她肩头,柔声安慰道,“你放心,哥哥不会让你重蹈覆辙的,不会的,一定不会。” “哥……”薛华裳哽咽着将头埋在薛致远的胸口。 薛致远很心疼,他轻轻抚摸着薛华裳的头发,再次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乖,哥不会让你有事的。” “来,你听我说。”薛致远重新坐回原处,压低了声音很认真的和薛华裳说,“霍仙姑只是对郭老夫人说你与言候的八字相冲,可命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郭老夫人心里应该也存疑,所以,明儿你去言侯府上,只要做几件让郭老夫人信命的事情就行了。” 薛华裳视线微微一颤,“怎么做?” 薛致远招一招,让薛华裳靠前,低低在她耳朵边上说了几句话,叮嘱她道,“……一定要自然些,别刻意。” 第二百七十章 穆言带着蔺云回了房中。 蔺云终是忍不住心头气,支开卢妈妈她们,一把捏了穆言的手腕,言辞尖利道,“你当我傻是不是?” 穆言不语,站定后一手捏在蔺云的手腕上将她的手推开。 蔺云双眸烧着怒火,又抓了她的手腕质问她道,“方才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知道大表哥对华裳表姐有话说,所以才拉了我出来,好让他们领你的情?好让他们以为我蠢,对不对?” 蔺云藏不出怒火。 她明知道不该发火的,但是越想越气。 她语气咄咄道,“就你聪明行了吧,别人都是傻子。” 穆言并没有插嘴,等蔺云都发泄完了,她这才丢开蔺云的手,朝前一步坐在榻上,葱白手指慢慢提起桌上的紫砂茶壶,为自己倒了一盏热茶,动作轻慢却又无端端让人觉得恐慌害怕。 倒完了茶,她才抬头,目光直直射入蔺云眼底,这目光竟让蔺云觉得杀气腾腾,她浑身一个激灵,竟觉得喉咙一阵干涩,吐不出字来,连呼吸都局促起来。 “你说够了没有?” 穆言声音不高不低,却很冷,“蔺云,我告诉你,我还真没那个闲工夫和你去争什么宠,要争你自己去争,别扯上我,我也不会与你争。还有,我也并没有以为我自己很聪明,若我聪明,当初就该想尽办法让祖母把你送回江家去,而不是留在蔺府看你害人。” “你……”蔺云气的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却又无从反驳。 “当然,有一句话你还真说对了。”穆言冷冷道,“你说你蠢,你还真蠢,上次绿芜的事情我便警告过你,若你能安稳,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可你偏偏蠢的不知自己处境,非要一步一步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人心不足可真是可怕。” 蔺云脸色更加难看,瞪着双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言喝一口热茶,淡淡道,“没什么意思,若你是聪明人,安安静静好好做人,将来兴许还能落个好结果,若你还像现在这么蠢的过日子,只怕连老天爷也帮不了你……” “你……” “废话少说,方才那番话是我对你的最后忠告,你好自为之吧。” 穆言垂眉喝茶,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圈浓黑的阴影,她甚至不屑再看蔺云一眼。 蔺云咬牙切齿,终是觉得自己败下阵来了。 翌日,一大早,蔺老太太便派了马车来接穆言和蔺云回去过年,蔺氏十分不舍,但又不能留下穆言在侯府过年,只能依依不舍的把穆言送走。 穆言收拾东西走之前,薛致远来找她。 支开众人后,薛致远匆匆开口道,“华裳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会办妥的,回去后你只需保护好你自己,我便能安心了。” 薛致远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一旦认定,便会十分认真。 既然决定要和穆言共度此生,那么就要开始为她筹谋了。 穆言脸色微微泛红。 她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点点头,“好,我知道。” “你要小心蔺云。”薛致远双眸一缩,很郑重地对她说,“这些天我察觉云表妹和从前不同了,她似乎……似乎有意无意总想接近我,而且我能察觉她对你的敌意。” “你发现了?”穆言惊讶,她原本以为薛致远并没有发现呢。 薛致远看她瞪大眼睛的样子甚是可爱,扬着唇角一笑道,“我又不傻,她做的那么明显,我怎么会察觉不了?”薛致远声音一顿道,“或许,她是想为自己的将来筹谋,只是她走错了路,我这里,并没有她要的将来……” 薛致远话说的很明白。 他一双眼睛很认真的看着穆言,穆言脸上再次觉得*辣的。 她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道,“那华裳表姐的事情你有把握吗?” 薛致远摇摇头,“不能说有把握吧,但总要试一试的,霍仙姑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就看郭老夫人怎么处理此事了。” 薛致远双眸一沉道,“我只有华裳一个妹妹,母亲去的时候和我说,一定要照顾好妹妹,我得照顾好她,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她……” 薛致远的声音有些颤抖。 穆言很心疼。 难怪前世薛致远会为了薛华裳的婚事提剑和薛宇对峙…… 她心中的柔软就这么被他垂眉的样子触动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起身,站在他面前,就那么很自然的搂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了她的身上,安慰他,“放心吧,这事情一定能解决的,一定能。” 她声音很轻很柔,按在他肩头的手指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薛致远忽然身子一抖,他没想到穆言会这么做,但内心却忽然就宁静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她身上散着好闻的兰花香味,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身上也是这种味道…… 他闭着眼睛靠在她身上,就这样过了片刻。 穆言松开他的时候,他用手又搂住了她柔软的腰肢,恋恋不舍,“先别松开,再让我靠一会儿好不好?” 穆言红着脸干咳了一声,身子却未动,直到薛致远主动松开她,她才满脸通红的重新坐回原处。 薛致远唇角噙着笑意,温柔如春风,他从袖内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很精致的雕花锦盒递给穆言,“送给你的。” 穆言愣了一下,才伸手接过来。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薛致远催促着,穆言本想送走了他再打开,当着面打开总觉得不好意思,但薛致远似乎想确认她喜欢不喜欢,她只好将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对白玉丁香耳坠。 白玉很通透,一看就是极好的玉,而玉坠的做工又十分精细,上面雕了极细极细的花纹,像是花纹,又像是字,太小,看不清楚,下面还坠了长长的流苏,样子很漂亮,并不像是市面上能买到的东西。 穆言将耳坠托在掌心细细地看了看。 薛致远追问她,“喜欢吗?” 穆言脸色泛红,点点头,“嗯,喜欢。” “喜欢就好,就怕你会不喜欢。” 第二百七十一章 薛致远笑着起身,将她手中的耳坠拿起,语气轻柔道,“既然喜欢,那我帮你戴上吧。” 穆言身子顿时紧紧绷住,喉咙一阵发紧,她手指紧紧捏了衣袖。 薛致远轻轻捏住她柔柔软软白皙的耳垂,将耳坠帮她戴好,又仔细看了两眼,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嗯,还不错。” 穆言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薛致远则看了看窗外道,“我不能在你这里久留,回去后你若有事一定要命人告诉我,别委屈了自己。”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终是恋恋不舍道,“我先走了……” 穆言“嗯”了一声,目送他出去。 待薛致远走后,她才伸手摸了摸耳朵上的耳坠,耳朵还在发烫。 起身,拿了铜镜左右照了照。 一对耳坠如翩然蝴蝶一般在耳侧晃动着,镜子里的女孩子脸色红润,眼神温柔,这是前世不曾有过的风采。 如果能一直这样快乐就好了…… 穆言深深吸一口气,放了铜镜。 收拾好东西后,辰时,穆言和蔺云坐着马车回了蔺府。 送走了穆言,蔺氏带着薛华裳去了言候府上,薛致远和薛致宁亲自送了她们过去。 郭老夫人早早留了言候,要言候一起见一见薛华裳和陆怡玉。 陆怡玉和她的母亲陆二太太来的比蔺氏和薛华裳要早。 陆家人很看重这次邀请,所以陆怡玉今天穿戴打扮的很华丽,绯色的蜀绣对襟褙子,乌发一丝不苟的梳了飞仙髻,上面簪着两支赤金步摇,耳朵上坠了珍珠耳坠,她本就长的漂亮,这样艳丽的打扮,越发衬托的她娇媚动人。 言候坐在郭老夫人的身侧,看到陆怡玉这样明艳的打扮,不觉多看了两眼。 美人,谁不喜欢? 言候冲陆怡玉笑。 陆怡玉却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她并不想嫁给言候。 前些日子她受邀去襄阳侯府做客,襄阳侯的孙子刘念悄悄送了她一块玉佩…… 比起言候这样的老东西,她宁可嫁给襄阳侯的孙子。 郭老太太坐在上首里,目光从陆怡玉身上扫过,对她的长相倒是很满意,不由笑一笑对陆二太太说,“你可真是有福气,生了个漂亮女儿。” 陆二太太正在喝茶,听到此忙放了手中茶盏,笑一笑说,“您老过誉了,不过是普通长相罢了。” “这叫普通?你可真是会说话。”郭老夫人轻笑着摇了摇头,顺势朝着陆怡玉招手,“来,过来我瞧瞧。” 陆怡玉心中不情愿,却又没有办法,只能起身朝着郭老夫人走过去。 郭老夫人拉了她的手仔细的看了好几遍,手指纤细,骨节柔软,皮肤白的发光。 “嗯……”郭老夫人似是满意,点点头,又细细看了看陆怡玉的长相。 鹅蛋脸,肌肤白里透着红润,一双柳叶眉长度恰恰好,眼睛也很漂亮…… 一切似乎都满意,除了家世,若她的家世能再好一点的话,那么这一定是一桩很好的婚事。 郭老夫人拍了拍陆怡玉的手,顺势把自己腕上一串檀木迦南手串褪下戴在了陆怡玉的手腕上,又拍一拍她的手道,“真是好孩子。” 陆怡玉心里冷哼了一声,好孩子?她才不要当什么好孩子。 话音刚落,就有婢子来禀道,“平阳侯夫人来了。” 郭老夫人松了陆怡玉的手,命人请了蔺氏进来。 一听蔺氏来了,陆二太太和陆怡玉立刻将目光看向珠帘。 帘子被撩起,蔺氏带着薛华裳从外面走进来,母女二人一前以后上前向郭老夫人行了礼。 郭老夫人的目光直直盯在薛华裳的身上。 比起陆怡玉的明艳,薛华裳则显得普通了很多,身上穿着潇湘色的绣面对襟袄,清水色的马面裙,头上戴了一个珍珠发箍,除此之外,浑身上下再找不出来任何一件饰物。 这样的打扮倒不像是来赴宴的,像是奔丧似的。 再加上薛华裳一直低垂着眉毛绷着脸,郭老夫人看着心中很不喜欢。 这是薛华裳故意打扮的,她就是不想把明艳的一面展现给言候看…… 言候倒是饶有兴致地看她。 蔺氏面上带着浅笑,和郭老夫人说,“路上雪多,路滑,来晚了,您可别见怪。” “怎么会。”郭老夫人淡淡一笑,扬手道,“请入座吧。” 蔺氏大大方方拉了薛华裳坐下,顺势和陆二太太打了招呼,“二太太倒是来的早,看样子你们那条路不怎么滑……” 陆二太太干咳一声,挤出笑容干笑了一声。 薛华裳眼风从陆怡玉脸上扫过,见她打扮的明艳动人,她心头顿时窃喜。 两人坐在一起,的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怡玉如果此时用牡丹来形容,那薛华裳在相比之下便是院墙外的一朵野雏菊,实在不出挑。 郭老夫人微微皱眉,顺势让丫环换了新茶。 既然方才给陆怡玉送了礼物,自然也要给薛华裳送,于是冲着薛华裳招招手道,“来,过来我瞧瞧,许久不见都长了这么大了。” 薛华裳大大方方上前,笑着对郭老夫人说,“是啊,上次见您的时候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心里却想骂人,前世她过的那么辛苦,郭老夫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没有制止自己儿子的恶行,纵容他…… 薛华裳暗暗咬牙,同时敷衍着郭老夫人,脑子里还要想下一步该怎么做才能自然些。 郭老夫人同样送了她一串手串,只不过是碧玺石的。 薛华裳接了手串很大方的谢过,眼风却朝着言候手边的热茶碗扫过去。 如果那碗热茶要是洒在言候身上的话…… 薛华裳心里有了算计,当她退下的时候,她故意假装崴了脚,身子不偏不倚朝着言候手边的案几扫过去。 就在众人惊慌的表情中,一碗热茶被她不偏不倚打翻在言候身上…… 而她自己则倒在了案几边上。 言候纵然反应够快,但一碗热茶还是有半碗洒在了他的身上,尤其是方才他一只胳膊一直靠在案几上,热茶洒出来的时候大部分正好全部洒在了袖子上,衣袖单薄,他胳膊上和手背上当即被烫红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事出突然。 几个丫鬟吓得脸色发白,赶紧上前帮着言候收拾。 蔺氏则起身慌乱地跑向薛华裳,急声问,“没事吧……华裳,你没事吧……” 郭老夫人也急匆匆在两个嬷嬷的搀扶下朝着言候走来。 陆二太太和陆怡玉则吓得花容失色,两个人直愣愣的看着,竟不知道该站起来去看谁,是先看言候还是先看薛华裳? 事出太过突然。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 言候毕竟是久经沙场的男人,虽被烫的手背发红,却也没叫嚷,只是皱着眉头“嘶”了一声。 有个笨手笨脚的丫鬟不小心碰到了言候的伤处。 言候双眸顿时射出森森冷光,厉声道,“蠢货,真是笨死了,去拿烫伤药膏来。” 那小丫鬟吓得连滚带爬赶紧跑去拿药。 郭老夫人惊魂未定,抓着言候的手看了又看,手背上红红的一片,胳膊上甚至起了几个水泡。 才换的热茶,很烫。 郭老夫人眉头紧缩,等丫鬟拿来烫伤膏,她亲自为言候上了药。 薛华裳额头撞了一个大包,蔺氏心疼,忙和钱嬷嬷将她扶坐在椅子上。 蔺氏关切地半蹲着问薛华裳,“疼的厉害吗?” 薛华裳揉着额头,淡淡道,“不疼。”又侧眸看一眼被她烫伤的言候,起身,垂眸一脸歉然道,“侯爷,实在抱歉,方才不小心崴了脚才打翻了茶碗,您没事吧?” 言候脸色并不好看。 他不喜欢笨手笨脚的女人。 但当着众人面他又不能和一个女人一般见识,只能装作一脸豁达道,“不碍事,擦点药膏就好了……” 郭老夫人面色不虞,眼风从薛华裳身上一扫而过,语气淡淡道,“薛小姐没事吧?” 薛华裳能听出郭老夫人语调中的不快,她心中暗自高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面上则平淡无波道,“我没事,只是侯爷的手……都怪我不好,是我太不小心了……” 蔺氏忙道,“孩子一时不小心,还请您老别见怪。”又朝着言候赔礼道歉,“侯爷,华裳也不是有意的,您可别生气。” 言候只能哼哼一声道,“那的话,小事情,小事情。” 郭老夫人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吧,大家都别放心上。” 心中却生了对薛华裳不满的心思。 再看看陆怡玉,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显然方才吓坏了,相比之下,陆怡玉沉稳多了…… 郭老夫人命人将方才倒了热茶的地方收拾干净,又命人端了新茶上来,喝了一盏后方起身道,“我在华堂摆了膳食,一起用膳,膳后再去赏花吧。” 华堂是言候府上宴客的地方。 薛华裳清楚的记得,前世有一次言候支开了众人,就在华堂里强行要了她,那种羞辱感时至今日她仍旧记得清清楚楚。 她暗暗捏了捏拳头,想好了下一步要做什么。 众人簇拥着郭老夫人往华堂去。 蔺氏很担心薛华裳,边走边问她,“额头真没事吗?都红了,要不要我找郭老夫人要几个热鸡蛋去,给你敷一敷?” 薛华裳摇摇头,“我没事。” “真没事?” 蔺氏还是担心。 薛华裳忽然心情复杂,从前她一直将蔺氏当做仇人,但方才当她摔倒蔺氏直直扑向她一脸焦急扶起她的样子,还是让她心里一热。 但她与蔺氏之间还是有沟壑,始终无法填平,她无法对蔺氏敞开心扉,无法欢欢喜喜去接纳她。 薛华裳眉心微动,又摇了摇头,“没事,真没事。”语气微微一滞,开口说,“您……不用为我担心。” 蔺氏愣了一下。 薛华裳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过话,这是头一次,一时间竟觉得眼圈有些发酸,心情很激动。 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吧,她想,她和薛华裳的关系,或许能渐渐好起来…… 她双手合十念一声佛道,“真是菩萨保佑。” 薛华裳则道,“您去陪着郭老夫人吧,不用陪我。” 蔺氏确实该陪着郭老夫人一起走,陆二太太就一直陪着郭老夫人走在最前面呢…… 蔺氏看了一眼薛华裳,见薛华裳确实没有大碍,才点头朝着前头去了。 薛华裳则在伺机而动。 她知道,要去华堂,必会经过一片荷花池。 言候府上的荷花池很大,郭老夫人喜爱荷花,他便命人将荷花池扩了一倍,每逢花季,郭老夫人必会邀了各府上夫人太太来赏花。 谁都知道,言侯府上的荷花是一绝。 薛华裳对地势清清楚楚,她心里做了筹谋,又悄悄瞄了一眼陆怡玉。 陆怡玉走在她前面,而陆怡玉的前面便是言候…… 想要接近言候,就必须先接近陆怡玉。 薛华裳双眸一缩,乘势往前一步,追上了陆怡玉,二人并肩而行。 陆怡玉倒是没料到薛华裳会和她同行。 从前她总想若是能攀上薛华裳就好了,可以通过薛华裳接近薛致远,但薛华裳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现在忽然和她同行,还真有些怪。 薛华裳则表现的很平静,轻笑着和陆怡玉打招呼,又夸一句,“你这身衣裳可真是漂亮,在哪家店里做的?” 面对薛华裳的主动,陆怡玉又是一愣,她虽小心思多,但也猜不出薛华裳的意图,只能眨一眨眼睛尽量保持几分警惕道,“哦,这衣裳是我家绣娘给我做的。” “难怪呢,针线很好,样式也很好。”薛华裳继续和陆怡玉说话,语调听不出任何端倪,“你家绣娘手艺很好。” 陆怡玉以为薛华裳是想开口让她家绣娘帮她做身衣裳,只是薛华裳太孤傲,说不出口,于是自作聪明笑着说,“这有什么,我家绣娘能做的样式很多,你若是喜欢,我挑个时间带她去你们府上,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叫她帮你做。” 薛华裳敷衍一句,“好啊,那就多谢了。”目光则紧紧盯着马上要到的荷花池。 众人上了桥,陆二太太感叹道,“您府上这荷花池真是名不虚传啊,都说这里有燕京城最好的荷花……” 第二百七十三章 郭老夫人脸色得意,笑一笑对陆二太太说,“外面也只是虚传而已,若说燕京城中最好的荷花池自然数宫里的最好,不过我这里的花池也还不错,等明年开花了,我请你们来赏花。” 陆怡玉也伸长了脖子往荷花池里看。 这个季节花池里早没了荷花,但满池子的五色锦鲤还是很壮观。 言候酷爱养鱼,这些锦鲤都是言候闲暇时候养的。 “这锦鲤可养的真好。”陆二太太讨好地拍着马屁。 郭老夫人顺势驻足,笑吟吟地道,“若是不怕冷,赏了鱼再去用膳吧。” 有丫鬟速速去端了鱼食来。 陆怡玉和薛华裳各自拿了一小碟,站在桥上往池子里丢鱼食。 鱼儿摇着尾巴欢快地聚拢在一起,瞬间池水火红一片,着实壮观好看。 “哇,真好看……”陆怡玉面上露了笑容,来言候府上她就没怎么笑过,看到这些鱼儿心情瞬间觉得好了很多。 薛华裳乘势指一指右手边道,“瞧,那边的更好看。” “是吗?”陆怡玉伸着胳膊往右边撒鱼食,薛华裳挪动脚步,身子朝向言候。 言候爱鱼,弓着身子很认真地撒鱼食,根本没察觉到身侧的薛华裳。 薛华裳瞅准机会,也伸着胳膊朝着右手边撒鱼食,笑的欢快道,“真的很漂亮。” 一面夸赞,身体的幅度也一点点变大,就在靠近石桥边缘的时候,她身子一个趔趄“呀”地大叫了一声。 众人朝着她看过来,然而下一刻,言候和她就一起滚入了池水中…… 谁都没看清到底是如何落水的。 言候只是觉得身后忽然一个力道,他身体重心马上就失衡了,整个人朝着池水中栽进去,薛华裳也紧接着跌入池水中。 池水溅起巨大的水花,锦鲤吓得瞬间四散逃走。 郭老夫人吓得脸色惨白,慌了手脚的大喊,“快,救人,救人……” 蔺氏也急的大喊,“救人啊,救人啊,华裳,华裳不会游泳……” 几个会水的小厮扑通扑通接连跃入水中。 池水刺骨冰冷。 言候虽然会水,但方才是头先入水,落水后水又冰凉,他岁数又大,一来二去腿竟然抽了筋,根本游不上来,亏得几个小厮救的快,他才被拖上岸。 薛华裳压根就不会游泳,在冰水里扑棱了几下,就在她以为自己可能会被淹死的时候,被两个小厮架着上了岸。 上了岸,两个人都冻得发抖,嘴唇乌青乌青的。 郭老夫人只有言候一个儿子,看到儿子差点落水而死,不免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命人将言候送去厢房,匆忙中也顾不上薛华裳。 蔺氏赶紧让人扶着薛华裳往方才郭老夫人住的房间里去,得赶紧给薛华裳换衣裳,姚嬷嬷去马车上拿备用衣裳。 薛华裳呛了几口水,冻得一直发抖,蔺氏也不嫌她满身水渍,忙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一面将郭老夫人屋里的炭火盆子挪了挪,让薛华裳紧挨着炭火盆。 薛华裳的身子还是冰冷冰冷的,嘴唇看不到一丝丝血色,脸色也冻得惨白惨白的。 蔺氏心疼的直皱眉头,一面替薛华裳搓手,一面问,“热些了没?” 薛华裳冻得上下牙齿直打架,颤抖了好一阵子才勉强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些了。” 蔺氏并不知道薛华裳是故意的,以为薛华裳是不小心失足才掉入花池的,皱眉道,“你这丫头也不是不小心的人啊,今儿是怎么了?是不是石桥太滑了,没站稳?” 薛华裳嘶嘶地呼着气,嘶哑着声音道,“嗯……是,是太滑了,我也没想到会掉入花池。”又问蔺氏,“侯爷没事吧?方才我脚滑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他才掉下去的……” 蔺氏这才晓得原来言候是这么落水的。 看样子郭老夫人又该生气了…… 蔺氏心里头想着待会该如何和郭老夫人周旋,一面还要安慰薛华裳道,“你就别管言候了,他肯定没事,那么多人伺候着呢,怎么会有事,你操心你自己就行。”叹一口气道,“这么冷的天,你又是女孩子,就怕你做了病。” 薛华裳吸一吸鼻子,心里觉得暖融融的。 姚嬷嬷拿来备用的衣裳,蔺氏帮薛华裳换好,顺势吩咐姚嬷嬷道,“你先送华裳回府吧,待会再派马车来接我。” 薛华裳这个样子实在不能留在言候府上,必须送她回去。 姚嬷嬷道,“您不回去?” 蔺氏摇摇头,小声对姚嬷嬷道,“出了这样的事情,郭老夫人那边总要陪个不是,这事儿我不去谁去?总不能让华裳去吧?” 姚嬷嬷点点头,觉得蔺氏真是不容易,凡事替薛华裳考虑,偏薛华裳却不懂蔺氏这份好心。 后母难当啊。 蔺氏道,“回去后先请大夫给华裳好好瞧瞧,开几贴暖身子的药。” 姚嬷嬷应了,和薛华裳的几个丫鬟送了薛华裳回府。 而言候这边,早有丫鬟去请了大夫。 等将言候送入厢房的时候,大夫就匆匆进了厢房。 言候身上压了厚厚的大被子,丫鬟手脚利落地替言候换了干净衣裳。 言候面色苍白,浑身因为寒冷而不断痉挛,嘴里一直发出呼呼的气息,毕竟岁数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郭老夫人心疼的直掉眼泪,陆二太太站在一边安慰,“您先别急,大夫开一贴驱寒的药,服下就能好了。” 果然,大夫给开了一贴驱寒的药,郭老夫人赶紧命人去煎药,一面问大夫,“侯爷无大碍吧?” 大夫抱拳恭恭敬敬道,“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寒气入体,需要几贴驱寒发散的药,吃几天就能大好了。” 郭老夫人这才心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一面又奇道,“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忽然跌入花池?” 言候黑沉着脸一言不发。 方才的情形连他自己都迷迷糊糊的,分明是有人在他背后推了一把…… 边上站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地说了一句,“奴婢倒是看见了,是……是薛大小姐脚滑的时候不小心在侯爷的后背上推了一把……” 第二百七十四章 “薛大小姐?”郭老夫人脸色黑沉,一道厉光扫到小丫鬟脸上,问,“你看清楚了吗?” 那丫鬟身子抖了抖,战战兢兢道,“看清楚了,当时薛大小姐侧着身子正喂鱼食,脚下似乎滑了一下,她身子往前,不小心便推了侯爷一把,侯爷没站稳就跌入了池中,薛大小姐也跟着跌入了池中……” 郭老夫人脸色很难看,喃喃说一句,“怎么这么毛手毛脚?一点都不像大家闺秀。” 话音刚落,蔺氏就从外面走进来,上前郑重朝着郭老夫人行了尊礼。 以蔺氏的身份,并不需要给郭老夫人行这么大的礼。 郭老夫人当即敛袖道,“你这是做什么?” 蔺氏干咳一声,赔礼道,“我是想向您老赔罪,方才是华裳不小心推了侯爷一把,侯爷才落水的,华裳那孩子很是自责,她也没想到脚下会打滑,更没想到会碰到侯爷,实在对不住……” 蔺氏这么说,反倒让郭老夫人不好接话茬。 蔺氏问一句,“侯爷他没事吧?” 郭老夫人总不能当面责备薛华裳吧,蔺氏已经很诚恳地赔罪了,她也只能将此事化小,微微抿唇道,“没事了,大夫说只是寒气入体,需要吃几贴驱寒的药调理。” “阿弥陀佛,没事就好。”蔺氏双手合十念佛。 郭老夫人也不能失了风度,只能咬牙问了一句,“华裳呢?她没事吧?方才我也是太着急了,一时没顾得上安排她。” “没事,我已经命人送她回府了,她一个姑娘家,湿了衣裳,实在不方便留在您这里。”蔺氏再次抱歉道,“真是对不住您,连花都没能赏,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抱歉……” 又说,“等我家侯爷回来后,定会让他亲自登门致歉的。” 郭老夫人摆摆手,“这倒不必,谁都有意外的时候,至于赏花,改日选个好时间,我再重新邀请你们吧。” 郭老夫人将视线对准站在一旁的陆二太太和陆怡玉,一脸歉然道,“今儿真是对不住了,恐怕不能留二位一起用膳了……” 陆二太太赶紧摆摆手,“您老可别这么说,用膳不用膳只是次要的事情,重要的是侯爷的身体。” 陆二太太这话让郭老夫人很受用。 她点点头,“嗯,那等我定了日子再下帖子请你们吧。” “好。”陆二太太轻轻一笑,顺势拉着陆怡玉给郭老夫人行了礼,起身道,“那我们先回去了。” 郭老夫人点点头,命身边嬷嬷去送陆二太太。 蔺氏又进里屋看了看言候,言候吃了药睡着了,蔺氏便也告辞回家。 蔺氏一走,郭老夫人就忙命人去请了霍仙姑过来说话。 两人坐在花厅里,郭老夫人深深皱着眉头,对霍仙姑说,“……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天之内我儿就遭受了两次磨难?还都是同一人所为?” 霍仙姑坐的身子笔挺,定定看着郭老夫人道,“您老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郭老夫人叹一口气,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和霍仙姑细细说了一遍,她道,“你说说看,会不会这就是火命克金命的缘故?于是火命的姑娘,我儿就会倒霉?” 本来她是不打算信这些的,但是今儿发生的事情又不得不让她重新思考。 薛华裳摔了两次,两次都正好连累了她儿子言候,一次烫红了手背,另外一次则跌入花池差点丧命。 想想都觉得可怕。 而且方才她细细问过目击一切的那个小丫鬟,小丫鬟再三说了,真不是薛华裳故意所为,而是不小心,无意识之下将言候连带着推下水的。 若是薛华裳故意,那这事儿就有猫腻,可偏偏薛华裳并非故意,那这事儿就不得不和先前霍仙姑说过的火克金的说法联系在一起了。 两个人还没定亲呢,就已经闹了这样的事情出来,若是真定亲了,真娶进门了,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情…… 郭老夫人心中惴惴不安。 霍仙姑则紧锁眉头道,“这话……我也不知道我能说不能说,毕竟我是个外人,说多了也不好。” “你说你说,说什么我都不怪你。”郭老夫人此刻只想求个心安,定定看着霍仙姑道,“快说吧。” 霍仙姑干笑一声道,“那我可就说了,若是说不好,您老可别恼我。” “不恼不恼。” 霍仙姑微微抿唇,开口说道,“虽然上回我说了命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但听您方才说的,这门亲事还真不妥当,火克金这种婚本就不是上婚,现在看来,那位薛大小姐恐怕连八字都很硬,侯爷……侯爷未必能拿得住。” 霍仙姑眼风偷偷扫过郭老夫人,从她脸上捕捉微小的表情变化。 郭老夫人神色果然大变,脸色更沉,“……还真是这样,看来,这门亲事的的确确不好。” 霍仙姑忙撇清自己道,“婚事好不好这话我可真不敢和您说什么,但火克金这事儿真不是我胡说八道,您也可以请别大师傅给您算算……” 郭老夫人摆摆手,“这倒不必。”又微一琢磨道,“看样子,这婚事我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霍仙姑没有做声。 傍晚,霍仙姑回了住处,刚一开门锁进门,就发觉院里站了一高一矮两个男人。 高一点的男人身上穿了黑色翻毛披风,身姿挺拔,五官更是无可挑剔,只是一双眼睛透着冷光,让她害怕。 霍仙姑咽下一口唾沫,喉咙干涩,垂眉慢慢走上前,屈膝行礼道,“给薛大公子请安。” 院里的两个男人正是薛致远和如安。 薛致远负手而立,双眉上扬,问她,“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霍仙姑赶紧回答道,“郭老夫人应该已经信了我的话,我看她对这门婚事已经犹豫了,我想,过完年应该就会有消息了吧,一定能如您所愿的。”又赶紧补充道,“公子,能做的我全部都做完了,但如果结果不如您所愿,您也不能怪我,我真的全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薛致远没说话,只是给了如安一个眼神。 如安心领神会,当即上前站在霍仙姑面前,双眸射出一道冷光,语气沉沉道,“不管事情如何发展,我家公子来找过你的事情,你都不能说出去分毫,若是你说出去一个字,后果如何,不用我说吧,你心里应该清楚。” 霍仙姑顿时吓得一身冷汗,脸色发白,当即跪下道,“不敢,不敢,我绝不敢对外说一个字的,我知道说出去后果会如何,请大公子放心,我绝对不说……” “那最好。”如安顺势从袖内掏出一包银子丢在地上,“既然你替我家公子办了事,公子自然也不会亏待你,这一袋银子你收着吧。” 霍仙姑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银子袋,并没有捡,她这些年在燕京城中混的风生水起,银子自然是不愁的,现下只是担心自己的男人和孩子。 她咽下一口唾沫,仰着头扭扭捏捏问,“公子,不知我丈夫……我孩子……他们怎么样了?能否让我们见一面?” “丈夫?”如安忽然咯地一笑,“你这种人可不该有丈夫,外人若是知道,你下场如何,心里不清楚吗?” 霍仙姑表情一阵扭曲,嗫嚅着嘴唇,难堪道,“我知道,我知道,但他们是我至亲的人,还请公子放过他们。” 如安冷冷一笑,“你当我们公子是什么人?我们又不是强盗,自然不会滥杀无辜,他们很安全。”又说,“只要你守口如瓶在燕京城中安安静静过三年,我们自然会把你男人和女儿的下落告诉你,到时候你去找他们,也不会有人怀疑你了。” “三年?”霍仙姑瞳孔倏然放大,她本还想着办成此事后就和男人孩子跑路呢,没想到薛致远竟给她来了这一招。 不得不说,这个薛家大公子心思还真是细密…… 如安道,“你放心,三年里我们的人会保护你男人和孩子的安全,会送他们去一个好地方过日子,送他们走之前,我家公子会安排你们见一面的。” 霍仙姑还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们,我会在燕京城里安安稳稳过三年的,到时候还望大公子别食言。” “只要你不泄露秘密,我们自然不会食言。”如安回答完后,转眸看向薛致远。 薛致远点点头,二人一前一后从来时的后院墙跳了出去。 走正门难免会让人怀疑,翻墙更保险。 霍仙姑看着这两个人从后院墙跳出去后,这才按着胸口长长呼了一口气…… 彼时,穆言正安安静静坐在蔺老太太的身边用晚膳。 穆言走的这些天里,蔺老太太别提有多想她,今儿回来,特命人做了穆言爱吃的几道菜,有胭脂鹅脯,有酱香猪蹄,还有生烤狍肉,福字瓜烧里脊肉,另外还有几样精致炒菜,外加一盆蛋花汤。 蔺老太太笑的一脸慈爱,举着筷子给穆言夹了一块胭脂鹅脯,笑吟吟地说,“为了弄这个菜,你娘特意命人去买了杏花粉来,你尝尝味道如何?” 穆言夹起鹅肉送入口中,尝了尝,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嗯,果然好吃。” 老太太很高兴,“好吃就多吃点。” “好。”穆言很乖巧地笑一笑,夹了鹅肉往老太太,赵氏的碗里各送了一块,最后又夹了一块,送入蔺云碗里,淡淡道,“云妹妹也尝尝吧。” 蔺云心里很不舒服,面上还要带笑道,“多谢姐姐。” 穆言不动声色道,“既然是姐妹,往后就不必这么客气了……” 蔺云暗暗咬牙,还要含笑把碗里的鹅肉吃下。 一起用了晚膳,喝了热茶,坐在蔺老太太屋里闲话了几句。 穆言问起了蔺家英,“父亲是不是赶不上回家过年了?“ 毕竟四天后就是年了。 而邯郸大雪,行军又不便。 蔺老太太点点头,“看样子过年是回不来了。” 赵氏面色微愁,她与蔺家英向来夫妻关系很好,此番蔺家英去邯郸,她心里多少有些放心不下,喃喃说一句,“也不知道邯郸冷不冷,住的好不好……” 蔺老太太道,“放心吧,同去的不是还有三皇子在吗?有皇子在,肯定没问题。” 赵氏这才稍稍安心。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老太太就催着穆言和蔺云回去休息了。 二人起身告了安,一起从老太太房里出来。 蔺云脸色不好,虽同穆言并肩而行,却满怀敌意,压低声音问她,“方才席上你什么意思?为何假惺惺给我夹菜?” 穆言走的从容,淡淡道,“咱们不是姐妹吗?” “姐妹?”蔺云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脚步更快,似是有意拉开与穆言的距离,“随便你怎么做吧,反正你是这家的大小姐,不是吗?” 穆言懒得回应她。 在她看来蔺云实在是太过幼稚。 这种时候就该安安分分过好日子,将来蔺家也不会亏待她,定会为她谋一门好亲事,偏她戏多…… 两人不说话,各自回了房。 薛华裳落水后,有三天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池水太冷,恰好那天她又来了月事,身子本就受不了冷,这一折腾,人就病倒了,回府后发了高烧,高烧一宿没退,蔺氏衣不解带地陪在边上伺候着。 幸好第二日一早退了烧,蔺氏才松了一口气。 薛致远也松了一口气。 他跟着蔺氏陪了薛华裳一宿,就怕薛华裳出事。 还好,总算是没事了。 只是薛华裳高烧过后整个人都懒懒的不想动弹,接连又在床上躺了两天。 两天里,蔺氏悉心照料,倒是让薛华裳心里很过意不去。 蔺氏来给她送汤药,她终于放下心结对蔺氏说了一声,“这几天……多谢您了,多谢您照顾我。” 薛华裳表情很诚恳,并非向从前似的表里不一。 蔺氏闻言心中一酸,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始终觉得她是个失败的女人,没能和相爱的男人在一起,更抛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到侯府,没能做一个好妻子,更不是好继母…… 半辈子,似乎活的稀里糊涂的。 如今听到一句谢谢,竟觉得五味杂陈。 第二百七十六章 蔺氏垂了眉毛,许久才对薛华裳道,“我只盼你们能个个都好,将来过的幸福,这是真话,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你哥哥,或者对你二哥,再或者……对言儿,我都盼你们能过好日子。” 薛华裳手捧着汤药,看着蔺氏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忽然问她,“你……后悔过没有?” 后悔过没有? 蔺氏一下子捏紧了手心,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若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 她后悔,后悔当年不该撇下孩子的。 但一切的一切都由不得她,她当时年纪太小了,小的实在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和将来。 但后悔也没有任何用了。 蔺氏抬头看薛华裳,终于回答道,“人这一辈子,最容不得就是后悔,因为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所以,最好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薛华裳神色一怔。 蔺氏起身,慢慢出了房门,背影在错综光线的影照下,竟显得无比寂寥和凄凉…… 二十九这天,薛致远来看薛华裳,兄妹二人坐在临窗的榻上说话。 薛华裳精神已经大好了,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薛致远不免责备,“谁让你用这么危险的法子了?你可知道,若是当时救的不及时,你会没命的。” 薛华裳却不以为然,嘻嘻一笑道,“我这不是没事吗?再说了,若不用点狠的,能让郭老夫人相信火克金之说吗?” 比起嫁给言候,她宁可冒这样的风险。 薛致远无奈,摇摇头,“你可真是……算了,以后千万别做这种不要命的事情了,知道了吗?” 薛华裳笑吟吟地点头,“知道了,放心吧。”又赶紧问薛致远,“哥,那你说,郭老夫人相信火克金的说辞了吗?我和言候的婚事,会不会就此黄了?” 薛致远还没十足的把握给薛华裳一个肯定的答复。 毕竟言候才是起决定性作用的,郭老夫人只是其中一个因素罢了。 他抿一抿唇,郑重道,“等等吧,年后一定会有结果的,这些日子你安安稳稳养身子就好,其余事情我来处理。” 薛华裳点点头。 虽然心里还是很不安,但至少觉得这事情有了转机…… ………… 过了二十九就是年,除夕夜,蔺家英虽没回来,但蔺家还是热热闹闹吃了团年饭。 阖府上下挂满了灯笼,池中也放了荷花灯,蔺玉他们早早就准备了烟火,当晚放了好多烟火。 老太太和赵氏给几个孩子准备了红包,穆言收到的红包最厚。 蔺朝开玩笑道,“大姐收到的红包最厚,是不是该打开让我们看看?” 蔺朗也笑呵呵地过来凑趣道,“是啊,大姐,打开给我们看看吧,那么厚,肯定是好东西。” 蔺云捏一捏自己的红包,再看一看穆言的红包,顿时双眸一缩,也道,“姐姐,打开给我们开开眼,看看祖母和母亲给了你什么好东西。” 蔺老太太和赵氏坐在榻上笑看着他们闹腾。 穆言看了蔺云一眼,没说话,顺势将红包打开。 老太太和赵氏给她的红包里竟然是几叠银票,最小的面值二十两,最大的面值一百两,两个红包加起来少说也有上千两的银子…… 穆言心里清楚,这应该是老太太和赵氏给她的补偿,毕竟她十四年里从未收到过她们的红包…… 但蔺云却不这么想,看着这么多的银票,再看看自己红包里只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心情瞬间就觉得不好了。 果然还是她们亲生的金贵,自己就是根草。 蔺朝他们则起哄道,“大姐,既然收了这么多银子,改天请我们吃饭呗?” 穆言笑一笑,很爽快地说,“好啊,想吃什么?你们定时间定地点,我出银子。”顺势又问蔺老太太和赵氏,“祖母,娘,你们有没有想吃的想要的,我买给你们。” 老太太抿嘴笑了起来,“有这份心就已经很难得了,我们什么都不缺,银子你好好收起来,将来当陪嫁拿到婆家去吧。” 一听这话穆言瞬间想到了薛致远,想到了薛致远,脸就不由自主红了。 也不知道他在家是怎么过年的,这几天过的好不好,薛华裳的亲事有没有解决掉…… 蔺春秋吃了团年饭后就进宫了,除夕夜宫里众位大臣要陪着皇上守岁,今年三皇子不在宫里,皇上竟然破例让三皇子的母妃周夫人陪驾守岁。 要知道,后宫中那么多妃嫔,每年除夕夜能陪着皇上守岁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不得宠的苏皇后,毕竟是正宫,不能少了她,一个便是薛贵妃。 今年却忽然多了一个周夫人,众人便觉得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他们没嗅到的事情,毕竟,三皇子已经成人了,而且这些年行事很低调,虽不是皇上最宠爱的那个皇子,但很多朝廷大事,皇上都让他参与过…… 这样一想,众人忽然发现,三皇子也是不错的皇子,这些年政见考核他虽不是最出色的,但每次却能和皇上的想法很接近…… 再者周夫人能在如此凶险的宫中始终保持着夫人的身份把自己的儿子养大,仔细想一想,这绝非容易的事情。 能在宫里把儿子平安养大的女人绝对不是简单女人,更何况周夫人一直太低调了,低调到让别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从前人们总是看着苏皇后和薛贵妃斗,现如今再看看周夫人,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不参与斗争的缘故,整个人保养的很好,三十多岁的人,肌肤宛如少女一般,气质又很内敛含蓄,坐在苏皇后和薛贵妃边上,竟一点没被她们比下去,反而有种自成一派的悠然气质…… 薛贵妃同样诧异,她也没想到皇上会忽然让周夫人伴驾,她从中也嗅到了一丝丝危险的信号。 周夫人倒是一脸平静,并没有因为陪着皇上守岁而张狂,一如从前一般…… 周夫人越是这样,薛贵妃就越是觉得不安。 这个年薛贵妃过的一点都不安稳,她急急盼着薛宇早些从邯郸回来,同时又盼着三皇子能在赈灾的时候犯点错。 第二百七十七章 然而薛贵妃终没能盼到三皇子犯错的消息。 有蔺家英在,三皇子根本不可能犯错,加上三皇子本身沉稳内敛,蔺家英加一点拨,他便能举一反三,赈灾的事情办的十分顺利。 薛宇想从中作梗,却压根找不到任何契机,只能作罢。 年初二,薛宇,三皇子以及蔺家英三人一起回宫复命。 任务完成的很好,皇上圣心大悦,当场下旨晋封周夫人为周嫔,同时赏了三皇子许多稀罕东西。 薛宇好蔺家英则留在宫中赐宴。 晋封旨意一下,薛贵妃坐在昭阳宫里顿时双眸冒了冷光。 这么多年里,她从未将周夫人当过对手,在她看来,周夫人的存在就好比蝼蚁的存在,只要她动动手指,周夫人定会粉身碎骨。 正因为觉得她像蝼蚁,才不屑防备她,谁知道现在一下子就晋了嫔位,从夫人跨越到嫔,在这个宫中还是头一次。 现在是嫔,接下来是不是就会封妃?再封贵妃?甚至超越贵妃? 薛贵妃纤纤五指顿时紧紧捏在掌心,掌心一阵刺痛。 她皱了眉头暗暗琢磨,周夫人母家早就败落,朝廷中应该没有支持她的人才对,如此一想,心中又稍微安定。 毕竟前朝后宫息息相关,若前朝没人扶持,想上位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过这次三皇子是和蔺家英一起去的邯郸,三皇子会不会借此机会拉拢了蔺家英? 要知道蔺家父子二人现在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况且蔺春秋是朝廷元老,若他说句话,也是举足轻重的。 薛贵妃再捏手指,必须把蔺家父子二人争取过来,也就是说,得尽快让薛致远娶了穆言,这样,两家亲上加亲,就算蔺家父子想帮三皇子,到时候只怕也会碍于姻亲关系,不好意思出手相帮的。 另外,言候与薛华裳的亲事也得抓紧办了,言候这样的支柱,她绝不能失去。 ………… 当晚,宫中大宴,宴后皇上留了薛宇和蔺家英去御书房说话。 三人坐定,有奉茶女官捧了三盏热茶上来,茶雾缭绕,书房内瞬间一股清香。 皇帝率先举起碗盏喝了一口,说,“这是年前新进的金骏眉,你们尝尝,味道如何?” 薛宇和蔺家英垂眉道谢,恭恭敬敬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两人都说茶味浓厚,喝着很好。 皇帝笑了笑,放了茶盏问起了这次去邯郸赈灾的情况。 他先问薛宇,“薛卿觉得老三这次表现如何?” 薛宇回答的很谨慎,“三殿下性情柔和,待灾民很好,回来这一路军纪也遵守的很好……” “是吗?”皇帝再笑一笑,忽然问了薛宇一个问题,“那你觉得,是老三好一些,还是老四更好?” 薛宇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后背上瞬间沁出冷汗。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过去这么多年,从未让他在诸皇子中做过比较,毕竟四皇子是他的亲外甥。 该怎么回答? 蔺家英也没想到皇帝会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对薛宇来说,很不好回答。 但若是实话实说的话,那么,在他看来三皇子似乎更好,毕竟此番去邯郸,他和三皇子前前后后相处了差不多一个月,一个月时间,已经足够看清楚一个人的品行了。 薛宇喉咙干涩,好半天才道,“皇上……这问题有些难回答,微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哦?”皇帝笑一笑,“有何难?” 薛宇倒也没拐弯抹角,毕竟他不知道皇帝问他这个问题的意图,倒不如把真实想法说出来,“您知道的,我和四殿下之间的关系毕竟特殊,三殿下固然优秀,但在我看来,四殿下也很不错,两者之间,很难抉择。” 皇帝闻言哈哈笑了几声,问他,“那朕再问问你,依你看,老三和老大比,那个更好?” 薛宇双眸微微一缩,“皇上,在微臣看来,两位殿下同样优秀,无法比较。” “朕看你就是滑头,谁的不好你也不说。”皇帝放了茶碗,又问蔺家英,“蔺卿,你怎么看?老大和老三,那个更好?” 这样的问题确实很难回答。 宫里根本藏不住秘密,一旦回答,各位娘娘马上就会知道,娘娘们知道了,朝臣们也就知道了。 蔺家向来中立,不参与皇子纷争。 但若是回答两位皇子同样好,就和薛宇一样了,方才皇上对薛宇的答案并不满意。 蔺家英微微琢磨了一下,最终回答道,“回皇上,就这次赈灾之事来看,微臣以为,三殿下做的更好。” 薛宇定定看着蔺家英,倒是没想到蔺家英会做出这样的回答,他以为以蔺家英保持中立的态度来看,他会选择和他一样,回答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但蔺家英却选择了三皇子。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蔺家往后要站在三皇子这一边? 这让薛宇担忧。 这次赈灾,也让薛宇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三皇子,办事有条不紊,沉稳内敛,确实很优秀。 薛宇瞬间有了压力感。 皇上闻言哈哈一笑,“蔺卿,朕以为你也会像薛卿一样给朕打马虎眼呢,好,好,好。” 蔺家英赶紧道,“微臣只是实事求是。” 又大大方方道,“这次跟随三殿下去赈灾,三殿下确实表现的很好,善待灾民,军纪严格,更不会独专,就事论事,三殿下确实很好,微臣挑不出来不好的地方。” “至于侯爷方才的回答……”蔺家英目光从薛宇脸上扫过,替薛宇说好话道,“以微臣看,不是侯爷回答的模棱两可,确实是因为三个皇子都太过优秀了,而且,侯爷的立场也不同,若微臣站在侯爷的立场上,或许会和侯爷一样作答。” 薛宇没料到蔺家英会为他辩解,一时间竟看不透蔺家英的立场到底是什么了。 “嗯”皇帝点点头,顺势端了茶盏道,“朕也只是问问,这次赈灾也多亏了你们两个,来,喝茶吧,喝完了茶你们便回家过年吧!” 蔺家英和薛宇陪着皇帝喝了一盏茶,两人一起跪安出了御书房。 第二百七十八章 宫中年味很足,大红灯笼挂了一路,冷风凛冽,吹的薛宇身上的貂裘披风烈烈而起。 薛宇边走边道,“方才多谢你替我在皇上面前解释。” 蔺家英面色平静,淡淡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何须说两家话。站在你的立场上,方才的问题确实不好回答……” “那你觉得,三殿下到底如何?”薛宇定定看着蔺家英。 蔺家英眉心一动,侧眸问薛宇,“方才我已经回答皇上了,侯爷忘了吗?” “哦。”蔺家英不动声色点点头,走了两步,忽然说,“有一事我想和你说说。” “何事?” “关于致远的亲事,我想,他倒是与言丫头挺般配的……” 薛宇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他看着蔺家英脸上的表情。 蔺家英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穆言可是蔺氏的女儿,嫁给薛致远,不行…… 他甚至没有考虑,直接回绝,“言丫头才认回来,母亲说要多养几年再把她嫁出去,但致远年纪已经不小了,我想,致远怕是等不住的,我们也不敢耽误他。” 薛宇不急不忙,笑一笑说,“没关系,我们能等,亲上加亲的婚事,总比那些不知根知底的好,再说了,言丫头乖巧懂事,月荷很喜欢她,若她嫁过来,自然不必愁婆媳关系不睦,家宅也能安宁。” “这……”蔺家英眸色一沉,想了想说,“这事情我做不了主,回去以后我和父母亲说说吧,听听他们的意思……” 薛宇一笑,“好,我等你消息。” 因为时间太晚,薛宇并没有去薛贵妃宫中,和蔺家英在宫门口分开后,各自回了家。 蔺氏知道薛宇已经回了燕京城,早早命人备了晚膳等着,一直等到亥时,薛宇才骑马回来。 二十多天不见,薛宇风尘仆仆,脸上肌肤黑了好多,加上回来的时候不敢耽误时间一直疲于赶路,眼下乌青一片,看上去仿佛一下子老了五岁。 蔺氏忙命人去准备洗澡水,一面伸手接过薛宇递上来的披风,将其挂好,正要问薛宇饿不饿,忽然身后有一双大手环在了她的腰上。 薛宇将下巴抵在她肩窝里,轻声细语说着,“阿荷,我想你了。” 屋里几个丫鬟急忙避开退下,将房门关好。 薛宇在蔺氏面前从不掩饰自己待她的情感,想了便是想了。 前些年他在沙场出生入死,回来第一件事也是抱一抱蔺氏,仿佛一抱着她,就能忘记在沙场上征战的那些凶险场面。 只不过,心里始终是有遗憾的。 毕竟当时蔺氏跟着他的时候,并非完璧,而且当时她心里还有别人…… 现在,她心里还有那个人吗? 薛宇轻轻吻了吻蔺氏的耳垂。 蔺氏身子未动,只是伸手在薛宇的手背上拍了拍,说,“这一路上一定累坏了吧?洗了热水澡,吃些东西就睡下吧。” 薛宇没说话,只是紧紧搂着蔺氏,搂了好一阵子才松开。 蔺氏亲自服侍薛宇洗了热水澡,换了家常衣裳,刚坐好,薛致远兄弟四人就齐齐前来给薛宇请安了。 薛宇实在太累,也没多问什么,只是问了问薛致远练兵的情况。 薛致只简单回答了四个字,“一切如常。” 薛宇闻言点了点头,忽然察觉女儿薛华裳没来,要知道他每次行军回来,薛华裳总会第一个跑来见他,问他有没有带礼物给她,大过年的,怎么不见她? 薛华裳在言候府上落水的事情蔺氏还没来得急和薛宇说。 薛宇问,“华裳呢?怎么不见她?” 薛致远他们都不说话。 蔺氏干咳一声道,“病了,方才歇下了,我没派人去叫她。” “病了?”薛宇一愣,问,“什么病?请大夫给瞧过了吗?” 蔺氏道,“瞧过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休息几天便可痊愈……” 蔺氏冲着薛致远他们摆摆手,“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歇下吧。” 等薛致远他们走后,蔺氏才坐到榻上,把郭老夫人请她们去言候府上做客的事情和薛宇说了,又说,“……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就怕言候会不高兴,若是得了空,你去言候府上亲自赔个不是吧。” 薛宇大惊。 他没想到郭老夫人会请蔺氏和薛华裳去侯府做客,更没想到薛华裳会出了这么大纰漏。 不知道现在郭老夫人会怎么想?言候会怎么想? 薛宇心情不定,当即对蔺氏道,“也别挑时间了,明儿你和我去一趟言候府吧。” 蔺氏忙阻拦,“明儿可是大年初三,不能出门拜年走动的,等过了初三再去吧。” 薛宇只能按下情绪嗯了一声,等着初四再去言候府。 ………… 蔺家英回了府,洗过澡换好衣裳后,才去上房拜见蔺春秋和蔺老太太。 穆言知道蔺家英回来了,一直熬夜陪着老太太等着。 蔺云也不能去睡觉,和穆言一起等着。 蔺家英此番去邯郸是公事,因此也没买什么好东西带回来,只带了几样邯郸的土产回来。 坐定后,蔺春秋问蔺家英,“一路上可还顺利?没遇到什么事情吧?” 蔺家英摇摇头,“很顺利,” “那就好。”蔺春秋身子往后一靠,喝一口热茶道,“皇上那边怎么说?” “皇上很满意。”蔺家英言简意赅,唇瓣动了动,似是有话要说,但目光又触及到了穆言和蔺云。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孩子们知道的好。 赵氏当即会意,笑吟吟地和穆言说,“外头花厅里有两碟才做的芸豆卷,你和云儿一起去吃吧。” 穆言知道他们有要紧话说,起身应了一声,敛裙退了出去。 蔺云顺势跟上。 花厅和里屋就隔着两道屏风,若是细细听,里面人说什么,其实是能听到的。 穆言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捻起一块芸豆卷,边吃边静心听里头的动静。 蔺云也不敢出声,悄悄地听着。 蔺家英坐直了身子和蔺春秋说,“……也不知道皇上是何用意,先问了妹夫,又问了我,问我们到底是大皇子好还是三皇子好,还问妹夫是三皇子好还是四皇子好……” 蔺春秋问,“你如何答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 蔺家英一五一十将宫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他眉心沉沉道,“……此番陪着三皇子去邯郸,我倒是觉得,三皇子确实不错,发放赈灾物资的时候很仔细谨慎,对待百姓也很温和,行军回来这一路上更是谨遵军纪,吃住与将士们一样……” “听着倒真是不错。”蔺老太太说了一句。 蔺春秋双眸微微一眯,提醒一句道,“你们都别忘了咱们家的立场。” 蔺家英立刻说,“这我没忘,我只是就事论事,三皇子,确实不错。” “……不过”蔺家英语气忽然一滞,面露难色道,“还有一事我得和您二老说说。” “什么事?” “妹夫说。”蔺家英微微抿唇,说,“妹夫说,想给致远求娶咱们家言儿。” 蔺家英声音虽然不高,但穆言和蔺云还是听到了。 蔺云正咬下一口芸豆卷,听到这话顿时张大了嘴巴,口中的芸豆卷差点掉出来。 她又惊又嫉妒。 穆言早就知道这事,倒是不惊讶,只是脸色微微红了一下。 “什么?”蔺老太太声音惊愕。 赵氏也皱了眉头,一面忙忙从屏风后走出来,朝着穆言和蔺云招招手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两个先回去吧。” 有些私事,绝不能让穆言知道,更不能让蔺云知道。 为防止她们偷听,赵氏命自己的贴身嬷嬷去送穆言和蔺云。 这两人走后,赵氏才返回里屋。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蔺老太太使劲摆手,表明自己的态度,“言儿绝对不能嫁到平阳侯府去,我不答应。” “你先别急。”蔺春秋倒是神情平稳,语调淡淡道,“孙女是咱们的,岂是他一句话就能娶进门的?” 蔺老太太这才稍微放松。 赵氏道,“爹,话虽如此,但薛侯爷毕竟是咱家的姑爷,若按照常理来说,亲上加亲的婚事更好,咱们却要拒绝,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怕薛侯爷会不高兴……” “理由我倒是说了一个。”蔺家英说道,“我跟妹夫说,言儿才认回来,您二老舍不得她这么早嫁人,要在家里多养几年再嫁。” 蔺老太太听后很满意,说,“这个理由好,我原本就打算将言儿多养几年的。” “但妹夫说了,他说他们能等,毕竟两家知根知底,又是姻亲关系……” “这叫什么糊涂话?致远那孩子今年都二十了,还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总之这门亲事我绝对不答应。” 蔺老太太态度很坚定,沉着脸道,“言儿若是嫁过去,月荷就要多一分危险,月荷危险,言儿也会跟着危险,这样的事情,我绝不允许它发生。” 赵氏也同意蔺老太太的说法,沉沉说道,“若言儿身世没问题,嫁过去也是好事情,但言儿身世太特殊了,咱家不能冒这个风险,也冒不起这个风险。” 蔺老太太道,“对,这话对。” “你们别急。”蔺春秋吸一口气,微微一斟酌说,“嫁娶又不是一家说了算的,虽说咱们与薛家是姻亲关系,但谁说咱家的女儿就一定要嫁到薛家去?”语气略略一顿,对蔺家英道,“若薛宇再提及此事,你就说是我说的,这门亲事我不同意,一则言儿还小,我们想多养几年,二则,我不想姑侄嫁一门……” 既然蔺春秋发话了,蔺家英便点点头道,“好,儿子记住了。” 蔺春秋又对蔺老太太和赵氏道,“若是薛宇来府上提及此事,你们也这样回答,若他有别的想法,让他来找我。” 蔺老太太和赵氏瞬间有了主心骨。 这么多年蔺家能在大风大浪里屹立不倒,也全靠着蔺春秋一家之主的威严和魄力。 四个人商议定后,放方散了去休息。 与此同时,蔺云却在房中大哭了一场,眼睛哭的红肿不堪,一面哭一面对卢妈妈说,“方才爹爹说的你也听到吧,姑父要让大表哥娶了穆言,为什么,为什么……” 蔺云紧紧捏了拳头。 她不服气啊。 她当了十四年的蔺大小姐,薛宇一次都没有提过要她嫁入薛府的事情,穆言才认回来没多久,薛宇居然就想让她嫁入薛府了。 这实在让她难以服气。 既然薛蔺两家要联姻,为什么不早点联姻,偏偏要等到穆言认回来才联姻? 这算什么? 蔺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卢妈妈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论长相,蔺云太普通了,而穆言明艳大方,论脾气,蔺云又太小孩子气了,凡事不考虑后果,很莽撞,而穆言柔和又坚强,更知书达理。 两个人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如何比较?说白了根本没有可比性。 薛家也是百年大族,就算联姻肯定也是挑好的联姻,不可能放着穆言不要,却选蔺云…… 当然,这话卢妈妈不能当着蔺云面说,这些天蔺云已经很克制饮食,在减肥了,不好打击她。 她只能安慰蔺云道,“老太太肯定也会为您谋划一门好亲事的……” “我不要,我就喜欢大表哥。”蔺云抹一把眼泪,咬住下唇,下唇深深一排齿痕。 “我就想要嫁给大表哥。” 卢妈妈一脸无奈,“但侯爷看中的是大小姐。” “那是侯爷看中的,又不是大表哥看中的。” “二小姐,您怎么就不懂呢?咱能不这么执着吗?” “不是我执着,我自小和大表哥一起长大,你说,你要我怎么舍弃他?我做不到……” 蔺云眼泪直流。 她只恨自己早几年没有下手。 早几年蔺氏疼爱她,老太太疼爱她,若那个时候她说她喜欢薛致远,或许这些人会帮她促成这门亲事,没准现在她已经是薛致远的妻了。 果然,从前是她太天真单纯了,什么事情都不去想,现在想干什么,似乎都晚了。 该怎么办? 蔺云很焦躁。 她觉得她已经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现在必须做点什么了…… 而穆言并不知道她离开后蔺春秋将这门亲事给否掉了。 第二百八十章 斜斜坐在榻上,绿芜绞了一个热帕子递给穆言擦脸。 方才绿芜和桃红也跟着穆言,因此亲事的事情她们两个都听到了。 绿芜笑一笑说,“小姐,是不是该恭喜您?” 穆言脸色一红,擦了擦脸颊道,“别胡说。” “奴婢胡说了吗?”绿芜嘻嘻笑着,小声说,“大公子真的挺好的,与小姐您很般配。” 桃红也笑吟吟地说,“是啊。” 同时又想起了穆言和薛致远在泰和楼两个人一起坐马车出去的事情。 桃红心里有了底子。 看样子薛致远早就喜欢上她家小姐了,再看看穆言的神情,大约也喜欢薛致远吧。 两情相悦,倒真是一桩良缘。 白妈妈站在一边添炭火,方才她也跟着穆言在花厅里坐着,关于薛致远和穆言的亲事,她也听到了,但她面色发沉,并没有喜悦之色。 当年蔺氏生女,她便是知情者之一。 在她看来,这门亲事太不妥当,大约老太太她们也会反对吧。 桃红好绿芜却很喜悦,在她们看来,薛致远与穆言样貌匹配,门第匹配,而且两家还是姻亲关系,若穆言嫁过去,往后日子一定好过。 桃红笑眯眯地道,“也不知道大公子何时来提亲?” “正月里正是定亲的好时候呢,我想,应该快了吧……”绿芜一脸期待。 穆言干咳了一声,“你们两个小蹄子可别再胡说了啊,八字儿还没一撇呢。” “很快就能撇的。” “对对对,很快就能撇。” 穆言笑了笑,却没再接茬。 她心里其实也明白,这婚事并不是那么好定的,她是蔺氏的亲生女儿,老太爷和老太太肯定会有所顾忌,想要就这么嫁给薛致远,并不是简单事情…… 穆言沉了眸子,一夜无话。 初三不能出去串门走动,蔺春秋和蔺家英按国制在家休假五日,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倒也有趣。 傍晚的时候老太太命人准备了些羊肉,鹿肉,袍子肉,全家人围炉涮肉。 冬日里坐在一起吃涮肉,实在太惬意,再喝两口热的梅子酒,顿时觉得日子赛过活神仙。 吃完涮肉后,蔺玉和蔺朝悄悄拉着穆言出了院子。 两个人一脸鬼精鬼精的表情。 “长姐,我们替你报仇了……”蔺朝笑的微露得意。 穆言一愣,“报仇?报什么仇?” 蔺玉嘿嘿一笑,眼睛一眨道,“先前你不是在穆府的时候常受那位穆家大小姐的欺负吗?连烟花都不能近距离看,我和二弟使了小小手段,替你报了仇。” 穆言没想到这兄弟两个还记着这一茬呢,又怕他们惹祸,赶紧问,“你们是怎么报仇的?” “略施小计,略施小计。” “怎么个略施小计法?没胡来吧?” “怎么会?我们可是有教养的公子,怎么会胡来?” 蔺朝眨着眼睛嘿嘿一笑,“我们从初一就差人在穆府的东南角放鞭炮,尤其是挑着子时以后,悄悄的命人潜入穆府,在那位穆家大小姐的窗下放炮……” 穆言吓了一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问,“你们也太大胆了,没被穆府的人抓住吧?” 蔺玉摇摇头,“怎么会呢?我们用的可是平阳侯府的暗卫。” “侯府的暗卫?”穆言一阵诧异。 蔺朝解释道,“是三表兄和四表兄帮忙的,他们也想教训教训那位穆家大小姐。” 这事竟然连薛致松和薛致明都有份。 不得不说,他们四个还真是大胆。 穆言很担心,赶紧问,“那薛侯爷不知道吧?没惊动他吧?” 蔺朝拍拍胸脯子,“没有没有,这事儿大表兄和二表兄也知道,他们虽然未直接参与,但暗卫可是他们帮忙挑的,个个都身手了得,来无影去无踪,穆家那些蠢货护院根本发现不了。” 连薛致远和薛致宁都有份儿,真是要疯了。 穆言呼一口气,心里既觉得暖又觉得害怕,就怕万一被穆府的人知道是他们在搞鬼,到时候又要闹出事情。 “长姐,你放心吧,真不会有事的。”蔺玉安慰一句,又忍不住笑道,“……我买通了蔺府的一个丫鬟,那丫鬟说,那位穆家大小姐吓得现在夜里头都不敢睡觉,总说有鬼。” 蔺朝道,“那样刁蛮的女人早就该教训她了,要不然她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穆言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们了,是该回一句,干的漂亮,还是该回一句,胡作非为? 最终,她还是决定回一句,“嗯,干的漂亮。”又一脸严肃提醒他们,“但,下不为例。” 穆言不知道,此刻黑暗里正躲着一双眼睛,冷冷盯着她看…… ………… 穆府里,穆青卷缩成一团坐在榻上,双手紧紧攥着锦被的一角,她睁着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窗外,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的缘故,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嘴里胡乱地说着,“看,火光……一定是鬼火,一定是鬼火……” “大小姐,您别动,大夫正给您把脉呢。”有丫鬟牢牢压住了穆青一只手,大夫好不容易才按住了穆青的手腕。 穆老太太在陈姨娘的搀扶下站在床榻边上,满脸担忧。 屋里还站着另外两房的太太,穆朝阳和穆大老爷都在。 穆青都这样闹腾了两天了,不吃不喝更不敢睡觉,总说外头有鬼火。 穆大老爷表情沉沉道,“也不知道是谁在搞鬼,竟然跑到咱们府里大半夜的放鞭炮……” “这些护院果真都是吃干饭的,连个人毛都抓不住。”穆老太太气的直咬牙,“改明儿重新换一拨得力的护院吧,没用的废物,咱们府上不留着。” 陈姨娘却暗自窃喜冷笑。 穆青平日里太过猖狂,眼里头根本没人,这下好了,让几个鞭炮给吓出了疯病,看她以后还如何猖狂。 大夫给穆青把了脉,嘶一声道,“大小姐这是吓坏了,是心病,得慢慢疏导调养。” 穆老太太赶紧问,“大夫,你口中的慢慢到底是多久?你看看,她都已经两天不吃东西了,夜里头也不睡觉,再这样折腾下去,病没好,命却没了。” 那大夫斟酌道,“我先给开两贴方子,一贴吃了让她先睡觉休息,另外一贴则是补药,先吃吃看吧,这种吓出来的毛病,确实不好治……” 第二百八十一章 穆老太太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先让大夫开了药,又命人去请霍仙姑来,想让霍仙姑给道符压压惊。 当然,最重要的是要查到底是那个胆大妄为的居然敢潜入穆府,装神弄鬼来吓唬人。 命人送走了大夫,穆老太太沉着脸站在床榻边上,冷冷问伺候穆青的几个丫鬟。 “你们谁看清楚了,到底是什么人往大小姐的院子里丢鞭炮的?” 几个丫鬟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磕头道,“没,没看清。” “一个人都没看清吗?” “没有……” “这倒是怪了……”穆老太太手指拨弄腕上珠串,对穆大老爷道,“丫鬟们一个都没瞧见,护院们也都丝毫没有察觉,看样子是高手。” 穆大老爷点点头,“儿子也是这么想的。” 穆老太太眸色一深,琢磨道,“这倒是怪了,既是高手,为何偏偏只是吓唬吓唬青儿?既不偷盗也不害命,就只是吓唬吓唬她……” 身后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莫非是青儿得罪了人,人家蓄意报复?” 穆老太太“咦”了一声,“倒真有这种可能,只是青儿会得罪谁呢?” 穆晓忽然插了一句嘴,“大姐脾气又不好,得罪的人应该不少……” “你给我住嘴。”陈姨娘狠狠瞪了穆晓一眼。 穆晓撅了撅嘴,转头出了房门。 穆老太太则表情不悦地对陈姨娘道,“好生管教你女儿,就算青儿脾气不好,也轮不到她来说。” 陈姨娘憋了一肚子气,还不能发作,只能喏喏道,“是,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穆老太太护短,大家也就不好再开口说什么了,一个个默不作声。 穆青喝了药,总算平静下来了,不再闹腾,只是脸色蜡黄蜡黄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穆老太太给穆大老爷下了死令,“这事情你必须细细地查,到底是谁在搞鬼,把好好的一个孩子吓成这样,查出来,我倒是要问问,到底和我们家青儿有何仇怨,要这么对她……” 穆大老爷皱着眉头点点头,“是,我会彻查此事的,您放心吧。”又说,“只是青儿这孩子确实脾气不好,您老以后还是少护着她吧,脾气惯的越来越糟糕,往后嫁人日子都过不安生。” 穆老太太没言语,摆着手让穆大老爷退下,自己则坐在床榻边,伸手轻轻拨弄穆青额角的碎发,皱着眉喃喃自语道,“你这孩子,平日里叫你温和些,你偏不听,你看看,得罪人了吧……只是你说说,你到底得罪了谁?” 二房的穆婉忽然站出来走上前小声提一句道,“您说,会不会是穆言?当初她在咱们府上的时候,和大姐矛盾还挺多的。” 之前穆言在穆府的时候,穆青几乎天天欺负她,若说真有深仇大恨,也就只有穆言了。 穆朝阳站在屋子中央,听到这话双眸顿时一缩,他想起那晚上在泰和楼于遇见穆言和薛致远的事情。 当时薛致远警告过他,若是敢欺负穆言,定会不饶他,莫非,是薛致远? 穆朝阳脸色一沉。 神出鬼没的暗卫…… 平阳侯府上这种暗卫应该不少…… 穆老太太神色一紧,她倒真没往穆言身上想过,穆言在穆府的时候确实日子过的有点艰难,穆青脾气不好,偶尔对穆言不好,这种事情也是有的。 但穆言是个温和的孩子啊,她能做出这种报复的事情吗? 穆老太太深深皱了眉头,同时又肉疼了,当初要是早点让穆言和穆朝阳成亲该多好? 如果早早成亲,如今穆家和蔺家就是姻亲关系了。 哎,棋差一步啊。 但穆言确实和穆青结过梁子…… 查。 必须查。 穆老太太一捏手中的珠串,对着穆朝阳道,“阳儿,这事情就交给你了,你查一查,看是不是穆言在背后捣鬼。”又声音一冷道,“若真是她,那我还真得去蔺府讨要一个说法,不管怎么说,咱们也养了她十四年,咱不图她能报恩,但也不能看她恩将仇报……” ………… 正月初四,一大早,薛宇就按捺不住,叫人备了车马,携着蔺氏去了言候府上。 连名帖都没有送,就这么直接去了言候府。 然而薛宇到了言候府上的时候,已经有一辆马车停在侧门上了,一问门口的护院才知道,陆朝远携着陆二太太早早就来了,而且还是郭老夫人亲自下的帖子请来的。 薛宇当即眉心一动,心中顿时预感不妙。 原来那天言候落水后,在床上养了两天才勉强能下来走动,郭老夫人眼见着儿子被薛华裳害成这样,差点丢了一条命,能高兴吗? 加上之前霍仙姑说过,火克金,她一开始有些不信,但薛华裳只是来了一趟言侯府做客,就把言候害成这样,弄的鸡飞狗跳,郭老夫人心里对火克金的说法还是信了。 这门亲事看样子是不行的。 除夕那天,郭老夫人就和言候坐在一起商量了此事。 郭老夫人的意见是,“……这亲事我看还是算了吧,虽说薛华裳门第不差,是薛贵妃的亲侄女,但毛毛躁躁的,我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言候自己也不喜欢笨手笨脚的女孩子,陆怡玉就看上去柔软些。 但站在利益上来讲,还是娶了薛华裳好一些,他说,“但薛贵妃始终是宠妃,而且薛贵妃之子又深得皇上喜爱,将来前途无量……” 郭老夫人自然也明白这些。 但比起利益,命更重要。 万一娶了薛华裳,真应了火克金的说法,言候死在薛华裳手里,那她找谁哭去?这个风险她可冒不起,也不能冒。 郭老夫人心意已决,态度明确,“儿子,不管你怎么说,这亲事我绝对不会同意,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允许你娶薛华裳进门。” 言候虽然为人变态,但对母亲却极为孝顺,毕竟他父亲去的早,他是由郭老夫人一手带大的,郭老夫人一句话,在他那里还是很有分量的。 他沉吟,“那贵妃那边要是问起来,该怎么说?薛宇那边……也不好说啊……” 第二百八十二章 郭老夫人道,“这个你不必操心,我去回薛贵妃,至于薛宇,我们不娶他的女儿,他还能上赶着把女儿硬塞给咱们?不能吧?” 言候一拍巴掌,反正他有军权在手里,不管谁当了皇帝,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不娶薛华裳就不娶吧,大不了以后见了薛贵妃绕着走便是了…… “行,听您的,这门亲事我也不考虑了。”言候起身,顺势又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句,“反正我也没打算再娶妻,一个人反倒自在……” 郭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你那是一个人吗?脏的臭的都往府里带,当我不知道?” 言候干咳一声,脸上带着一种极不自然的尴尬,讪讪然说道,“娘,话可不能这么说。” “那你要我怎么说?” “嘶……算了,我是说不过您老的,您老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郭老夫人哼了一声,说,“媳妇还是要娶,我看陆家那位小姐就不错,长的好看,性子也柔和,我看,咱也别挑了,就她吧。” 郭老夫人干脆替言候做了主。 言候没说话,想起陆怡玉那张精致娇媚的脸,嘴角勾了一抹很诡异的笑容,慢条斯理道,“好,既然您执意要给我塞个女人,那就定了她吧,您做主……” 言毕,施施然朝着门外走去,“我回去歇着了,您老安排便是。” 郭老夫人也是果断,当即命人去给陆家送了名帖,请了陆二太太初四到府上一坐。 这不,初四一早,陆二太太就收拾妥帖和陆朝远一起来拜访郭老夫人了。 薛宇站在二门上,脸色一阵阴沉。 蔺氏小心翼翼问他,“那咱们还进去拜访吗?” 薛宇默不作声,浑身冒着一股子冷气,这股冷气让蔺氏很不安。 隔了好久,他才沉声道,“既然来了,自然要进去。” 薛宇昂首,门口的小厮忙进去通报。 郭老夫人正在宴客厅和陆二太太说话。 “……我也是看中了怡玉那孩子的乖巧,样貌又好,脾气又好,我和侯爷都很满意。” 陆二太太两个压根没想到郭老夫人就这么把亲事给定下来了,她以为会有一番波折的…… 没想到会这么痛快。 她其实内心很矛盾,为了陆家的前途,确实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但若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考虑,言候的确不是良人…… 但女人在家族利益面前始终是渺小没有发言权的,为了陆家,她也得笑着接受这门亲事。 陆二太太稳了心神,浅浅一笑说,“您老抬爱了,玉儿还有很多不足的地反,有些时候也很任性。” 郭老夫人扬声一笑道,“女孩子那有不任性的?在她们这个年纪,本就娇惯些……” “那……”陆二太太语气微微一顿,试探性地问郭老夫人,“侯爷对我们玉儿?” “方才我已经说了,侯爷对她很满意啊。”郭老夫人神情淡然,坐直了身子道,“只要你们夫妻二人对这门亲事满意,明儿我便让侯爷亲自去府上提亲。” 陆二太太双眸一缩,“这……这么快?” “快吗?”郭老夫人呵呵一笑说,“我恨不得今天就去提亲呢,到了我这把年纪了,总盼着儿孙能好,早些迎娶令千金过门,没准我还能在闭眼之前再抱上一个小孙子呢。”又斟酌道,“当然,若是你们不方便,觉得太快,那……再往后推推吧。” 陆二太太真要点头。 外头有嬷嬷来禀道,“老夫人,薛侯爷携了夫人来看您了。” 陆二太太顿时一阵紧张。 来言候府之前,陆朝远就和她说过,这门亲事一定要成,绝对不能让薛宇占了先机。 看似,这是陆家与薛家的博弈,实则,是大皇子和四皇子派系之间的博弈,不能输,也输不起。 郭老夫人眉心动了一下,当即坐直了身子道,“请他们进来吧。” 陆二太太怕郭老夫人变卦,赶紧道,“老夫人,您方才说的话我仔细思量了一下,明天吧,就明天,您让侯爷来提亲,我和我家老爷哪也不去,就在府里恭候。” 郭老夫人闻言哈哈笑了两声拍一拍巴掌说,“喜事啊,喜事啊,我们府上总算又能办成一件喜事了。” 正好薛宇和蔺氏进了厢房,夫妻二人听到了郭老夫人口中的“喜事”两个字。 薛宇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这场博弈,看来他输掉了。 明明不该输掉的棋局,为何会输的这么惨烈? 薛宇双眸森森,看来,在他去邯郸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不少事情啊,他得仔细查查了。 见过面后,郭老夫人迫不及待和蔺氏分享喜悦道,“过些日子可能就要请你们喝喜酒了,我儿要娶续弦了。” 蔺氏看了陆二太太一眼,心中瞬间就明白了,看来郭老夫人是打算和陆家联姻了,那么,薛华裳就不必嫁给言候了,这的确是大喜事。 蔺氏暗暗为薛华裳高兴。 同时眼风悄悄看了看站在一边脸色沉沉的薛宇,她知道,薛宇一定不高兴…… 他谋划的那么好,终究还是没能如他所愿。 蔺氏笑道,“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如此有福气入了您的眼?” 郭老夫人眯着眼睛一笑,指一指陆二太太道,“是玉儿,陆怡玉。” 蔺氏当即笑着恭喜陆二太太道,“那可真是要恭喜二太太,陆小姐样貌出众,品行端庄,难怪侯爷会喜欢呢。” 薛宇脸色更黑。 他以为他稳操胜券呢,结果胜券却握在别人手中。 陆二太太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哪里哪里,若说样貌出众,还是贵府的大小姐更漂亮。” 陆二太太始终不敢看薛宇的眼睛,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薛宇负手而立,表情淡漠地问郭老夫人,“怎么不见侯爷?” 郭老夫人道,“在书房呢,和陆大人说话呢。” 郭老夫人口中的陆大人便是陆怡玉的父亲陆朝远,到侯府后,他就陪着言候在书房里说话了。 薛宇“哦”了一声,拱手说,“那您老慢慢聊,我去书房找侯爷说话。” 郭老夫人扬手招了个嬷嬷过来,带着薛宇去了书房。 第二百八十三章 蔺氏心里其实有些担心,她怕薛宇会和言候吵架,或者是和陆朝远吵架…… 毕竟这门亲事薛宇期盼了很久,心里肯定不甘心。 蔺氏想去看看,但书房里都是男人说话,她一个女人去了也不方便,只能留下来陪着郭老夫人说话。 薛宇确实心情很不好,说实话,他现在杀人的心都有。 他明明觉得这门亲事是捏在手掌心里跑不掉的,结果却成了这样。 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他去邯郸这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薛宇脸色阴郁的可怕。 书房里,言候正和陆朝远说话,言候人老成精,陆家想靠着一门亲事拉拢他支持大皇子,却也天真了些。 官场浸淫这么多年,他什么轻重厉害关系不知道? 陆朝远却自以为有了姻亲关系,两家就能站在同一战线上了,实在头脑简单。 区区一个女人能做什么?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陆朝远面色红润,看上去心情很好,一面喝茶一面说,“此番圣上将周夫人晋封为周嫔,这事侯爷怎么看?” 言候端着茶盏吹了两口,看向陆朝远,幽幽道,“圣心不可测啊……” 这不就是模棱两可的回答吗?回答了不回答有何区别? 陆朝远心里多少有些不悦。 他把宝贝女儿都要嫁到言候府来了,言候对他说话,怎么还是这么不坦诚? 莫非是因为还没成亲?言候有所保留? 陆朝远眼眸微微一动,正要说话,忽然外头一阵嘈杂的声音。。 “薛侯爷,您先等等,小的去通禀一声……” “薛侯爷……” 薛宇来了? 陆朝远顿时神色凝重。 薛宇根本不理会外头小厮的阻拦,撩起锦袍大步进了书房。 “侯爷,薛侯爷……”门口守门的小厮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直磕头。 言候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一挥手,“下去吧。”又说,“I煮一壶永春佛手。” 那小厮赶紧起来退了出去。 薛宇负手站在书案对面,身形丝毫未动。他先是看了一眼言候,又望向陆朝远。 陆朝远官阶比薛宇低,加上心里又担心薛宇会闹事,整个人身形顿时显得佝偻,站在那里一点都不器宇轩昂。 “陆大人也在?” 薛宇面色未变,甚至还笑了笑,“听郭老夫人说,令爱要嫁到言侯府上了,真是恭喜恭喜。” 言候身形未动,面色很平静地看着薛宇和陆朝远两个人,倒像是置身事外一样。 陆朝远有些尴尬地咧嘴笑了笑,拱手道,“多谢薛侯爷,定了日子,到时候还望侯爷能莅临寒舍,喝一杯喜酒。” “喜酒自然是要喝的。”薛宇瞳孔一缩,瞬间又一束冷光冒出的,直直扫在陆朝远身上,说,“不过,我倒是真佩服陆大人,动作还真是够快的,我不过是去了一趟邯郸,回来便听到这样的喜讯,还真是快。” 陆朝远只能讪讪然一笑。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原本以为自己斗不过薛宇的,这一局定是薛宇胜,谁知道竟会峰回路转,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能怪谁? 要怪也只能怪薛宇他自己的女儿在言候和郭老夫人面前出丑…… “侯爷不坐下来喝茶吗?”陆朝远转了话题,说,“我正跟言候爷说周夫人晋封的事情呢,不知道薛侯爷怎么看?” “我怎么看?” 薛宇顺势撩起锦袍坐在言候对面的椅子上,淡淡道,“我能怎么看?这是皇上的意思,圣心不可测,我们当臣子的,自然要为周夫人感到高兴才对。” 薛宇和言候一样的答案。 陆朝远心里冷哼。 两个都是老狐狸。 薛宇也不磨叽,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来是想向侯爷当面道个歉,那日小女实在太过莽撞,才会害的侯爷落水。听我家夫人说,侯爷你为此病了好几天,实在对不住。” 薛宇拱拱手。 言候这才和他说话,大大方方摆摆手,嘿嘿一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薛侯爷可千万别把此事放在心上,更别为难令爱,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又叹一句道,“年纪大了,身体远不如从前了,若是从前,就算三九天跌入花池也不会有事,不服老不行咯……” 陆朝远赶紧马屁道,“侯爷您可是正当年,不老不老……” 言候哈哈一笑,说,“等我娶了令爱,我还要尊称你一声岳丈大人呢,你可别嫌弃我这个女婿老。” 言候态度很明确。 他在薛宇面前这样说,就表明他一定会娶陆怡玉,此事已经不会再变动了。 薛宇脸色一沉。 既然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连茶都没喝,薛宇就起身告辞了,“府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二位先聊着,我先告辞。” 言候身子未动,“怎么才来就走?连茶都不喝一杯?” “本想讨一杯茶喝的,但从邯郸回来府上还有好多事情没处理,等过两日我再来吧,告辞。” 言候没继续留客,命人送了薛宇出去。 薛宇脸色很难看,匆匆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蔺氏陪着郭老夫人说话,忽然薛宇就进了厅里,对郭老夫人一揖道,“老夫人,府上还有些事情要回去出来,今儿就不打扰了。” 郭老夫人心里多少有些明白薛宇为什么这么着急回去,这种时候也不好留着蔺氏说话,点点头道,“那好吧,得空了就叫你夫人过来陪着我说说话。” 回去的路上薛宇一直沉着脸,马车里气氛一度很压抑,蔺氏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觉得都快喘不过来气了,她只能小心翼翼伸手掀起一角车帘,稍微透透气。 一直到平阳侯府,薛宇都没有说任何一句话,脸色黑沉的可怕。 下了马车,薛宇径直去了书房,然后命人把自己的心腹叫了进来。 他在邯郸这段时间里,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宇觉得有些事情他似乎有些掌控不住了…… 他必须全部查清楚,看看到底是谁从中作梗,必须把作梗之人揪出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薛宇神情冰冷地坐在书房里,面前站着两个他留在府里的心腹,管家周生和护院陈卓。 这两个人也是他培养多年的暗卫,近可瞬间取人性命,远也可用暗器射杀敌手,薛宇很器重他们。 周生四十岁出头,长的很圆滑,胖胖矮矮的,但若论心狠手辣,这府里所有暗卫加起来都不及其十中之一,陈卓比较年轻,二十五六岁,大高个子,面容冷峻,轮廓如刀锋一样,很干练。 薛宇沉着脸不说话,这二人也一脸严肃地不敢开口,直到薛宇喝下一盏清心茶后,他才缩着双眸冷冷道,“你们两个知不知道,言候已经与陆朝远结了亲。” 周生和陈卓面色顿时一阵变化,似是很惊讶,又很害怕。 连个人紧紧抿着嘴,都默不作声。 薛宇冷眸微转,看他们一眼,言辞尖利问道,“你们两个听到这个消息没话说吗?” “我要你们的解释。” “我想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言候转变了心意。” 薛宇伸出一指,轻轻叩击书案。 咚咚咚…… 气氛很低沉。 周生到底圆滑,死扛着等陈卓先开口。 陈卓想等周生开口,偏偏周生不开口,他只能干咳一声,露出牙痛的表情,说道,“夫人前些日子带着大小姐去了一趟言候府,当然,这也是因为言候的母亲郭老夫人下帖邀请,夫人才过去的。” 陈卓看一看薛宇脸上的表情,见薛宇没说话,他继续道,“属下当时派人跟着一起去了言候府,回来后说是大小姐两次冒犯了言候,第一次将一碗热茶不小心打翻在言候的手背上,第二次……大小姐不小心失足,正好又失手将言候推入花池中。” “属下派人去言候府上打听过,言候为此卧榻好几天,依属下愚见,大约是那郭老夫人对咱们家大小姐不满意吧!” 薛宇眼眸转了转,冷冷一笑道,“这就是你们的解释?这当中确定没有蹊跷吗?” 周生和陈卓同时愣了一下。 薛宇则想起了上次在蔺府的事情。 上次在蔺府,他曾安排过薛华裳和言候见面,但薛华裳恰好就在那个时候身体上长了疹子…… 后来他派人查了一遍,虽查到蔺府有一种花草能使人皮肤红肿长疹子,但当日只有一人动过那花草,那人并不是薛华裳,而是蔺府的大小姐穆言。 穆言去花房的时候,薛华裳已经发病了…… 所以当时他打消了对自己女儿的怀疑。 但现在,他不得不再次怀疑,这是否是薛华裳自己设的局面? 毕竟言候名声在外,岁数又大,小姑娘又几个愿意嫁? 只是,他一直以来从未觉得自己的女儿很有城府,若此事当真是她设局,那他这个当父亲的这么多年倒是真看走眼,看错人了。 或者,她背后还另有高人指点? 薛宇眸色一深深,定定看着周生,问周生,“周生,你怎么看?” 周生沉吟了一下,弓着身子道,“侯爷说的是,此事确实有些蹊跷,但您去邯郸这段时间里,府里一直都很平静,大公子二公子每天除了校场,便是回书房看书练字……” “不对。”周生忽然想到了什么,盯住薛宇的眼睛道,“大公子似乎与那位蔺府新认回来的大小姐私下里关系很好……” “哦?你继续说。”薛宇停了手里的动作,看着周生。 周生想了想道,“那位蔺家表小姐在咱们府上住的这段日子里,大公子单独和她见了几次面,但两人具体说些什么,属下真不知道……” “不过,大公子向来不近女色,待女人不冷不热,但对这位蔺家大小姐却不同。” 薛宇听到这里琢磨了琢磨,又问,“二公子呢?这些日子二公子有没有什么异常?” 周生和陈卓同时摇头。 这段日子薛致宁一直都和薛致远保持着与平常一样的距离,做着与平常一样的事情,周生和陈卓并没有抓到他的把柄。 “二公子一切如常。”周生很肯定地给了答案。 薛宇唇角扬了扬,似是冷笑,“量他也不敢胡来。”十指又在书案上翘了翘,当即道,“华裳在言候府上到底如何落水的,又如何将茶碗打翻的,你们两个给我彻查清楚,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可放过。还有,郭老夫人最近一段时间的动向,你们也要一并查清楚。”他声音沉沉道,“三日,我就只给你们三日时间,若是查不清楚,该如何,不用我说吧?” 周生和陈卓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他们自然知道若是查不清楚,自己要怎么做…… 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想想都不寒而栗,所以一定要查清楚。 “是,属下领命。” 二人齐齐应声。 薛宇摆了摆手,“把大公子给我叫来。” 这二人退下,出了院子去校场给薛致远传话。 薛致远早就得了薛宇从言候府上回来的消息,也得了今儿陆朝远夫妻二人去言候府上的消息。 眼线告诉他,薛宇回来的时候并不高兴。 所以他推断,大约是郭老夫人定了陆家这门亲事,他父亲薛宇才会生气而归吧。 毕竟从小到大,他父亲想做的事情,几乎都能做成,这桩婚事做不成,肯定愤懑。 此刻找他去,是想从他的言辞间调查些什么吧? 薛致远嗅到了一丝丝危险的信号,但他并不慌乱,从容淡定与往常一样去见了薛宇。 父子见面后,薛宇指了指书案边上的椅子,“坐吧。” 薛致远撩起锦袍坐下。 薛宇问了些日常的问题,薛致远也像往常一样一一作答,从表情上,薛宇看不出丝毫的不对。 但薛宇心里有数,他这个长子若论心机城府,是这四个儿子里最深的一个,也是最聪慧的一个。 他很善于隐藏情绪。 薛宇端起茶盏喝一口茶,声音幽幽道,“上次我和你说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薛致远眉峰一动,问,“不知父亲说的是那件事情?” 薛宇道,“和你言表妹的亲事,你怎么看?现在是正月,我想着,正好可以给你们定亲。” 第二百八十五章 薛宇手指再次叩击书案。 薛致远心里略略一思忖,他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肯定是有眼线和薛宇说了他和穆言近来在府里的表现,薛宇才会叫他过来问话,看看他是隐瞒还是不隐瞒? 若是隐瞒,势必会怀疑他和穆言之间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薛致远脑子转的很快,面色半分未变,语气斟酌道,“父亲,我觉得……言表妹很好,最近一段时间我也尝试着和言表妹单独相处,嗯,她的确很好……” 言候闻言微微一愣,偏过头定定看着薛致远,问他,“近来你们两个单独接触过?” 薛致远点头,很坦然地说,“嗯,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的确和言表妹单独接触过几次,也是想多了解一下她,毕竟她是要嫁给我的人,我不想和她太生分。” 薛致远回答的很坦诚。 薛宇原本也只是想试探试探,看看薛致远是否会隐瞒…… 他并没有隐瞒。 薛宇藏在衣袖内的手指捏了捏,说,“嗯,这样也好,既然你觉得满意,那也别挑日子了,初六,我亲自去蔺府为你提亲,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薛致远眉心微动,问,“初六?会不会太着急了?” 薛宇则道,“现在蔺家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再不提亲只怕又会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薛致远从薛宇的话里听出了端倪,看样子薛华裳的亲事确实是作罢了。 他心中多少有些喜悦,至少他唯一的亲妹妹能短暂的摆脱这门亲事了,接下来,他必须为妹妹好好安排一门亲事,只有从薛家嫁出去,妹妹才能一世安宁。 正月初五,言候亲自去陆朝远府上提亲,排场很大,请了官媒,还请了几个有头有脸的官员一起陪同,面子给的很足。 陆家上下一派喜气洋洋,毕竟这样大场面的提亲还是很少见的。 唯独陆怡玉又哭又闹,寻死觅活。 昨儿陆家夫妻二人回去后告诉她亲事已经定好了,言候初五就会来提亲,陆怡玉万万没想到言候会看中她,更没想到这是郭老夫人亲自定下的。 她以为她和薛华裳比,肯定是薛华裳更具优势,毕竟薛家的家世摆在那里呢,言候肯定会选择薛华裳而不是她。 她甚至有些有恃无恐。 谁知道竟会给她当头一棒子…… 陆怡玉实在不愿意嫁给言候,当时就抱着陆二太太的胳膊哭着求她,“娘,您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啊,言候的为人燕京城中有几人不知?若是嫁给他,女儿恐怕都没命活。” 陆二太太红了眼睛。 说实话,身为母亲,她自然不希望女儿就这么嫁给一个人人诟病的男人,但陆家也确实需要一个靠山。 她一个妇道人家要怎么选? 陆家这么大一个家族,并非她一个女人能做主的。 她只能拍着陆怡玉的头告诉她,“玉儿啊,郭老夫人很喜欢你,你嫁过去后好好侍奉她,她会庇护你的。再说了,你这么年轻,嫁过去一年半载肯定能生个孩子,若是生了男丁,言候爷自然会待你好的……” “不行,不行,我不嫁,我就是死也不嫁。” 陆怡玉哭着死活不肯嫁,在屋子里闹腾着要上吊,闹腾来闹腾去,却被站在一边的陆朝远狠狠打了一巴掌。 陆朝远出手很重,一巴掌下去陆怡玉半边脸都红了,他沉着脸告诉陆怡玉,“我告诉你,这门婚事由不得你做主,更由不得你胡来,你就是死,也得是言候府上的鬼。” 陆朝远虽然也心疼女儿,但朝廷瞬息万变,他可不想让陆家整个家族在这场夺嫡中消亡。 嫁一个女儿算什么?他当即冷冷对陆怡玉身边的人道,“若是小姐出了什么事情,哪怕少一根汗毛,你们都给我滚蛋。” 陆朝远狠狠甩门而去。 陆二太太心疼极了,只能搂着陆怡玉哭着安慰她,“……傻孩子,女孩子大了总归要嫁人的,不管是谁,都要嫁人的,言候外面纵然传言很多,对他不利,但你嫁过去到底也是续弦,他为了自己的体面,也不敢对你不好的,听话,好好的嫁过去,好不好?” 夜里,陆怡玉窝在陆二太太的怀里哭的昏天暗地。 但谁也阻止不了言候上门提亲的脚步,更阻止不了陆朝远会答应这门亲事的脚步…… 言候亲自去陆家提亲的动静很大,燕京城就那么大,不出半天就传了个遍。 穆言得到消息的时候倒是很平静。 前世陆怡玉从她身边抢走了穆朝阳,害的她和她的孩子骨肉分离不得见,这一世,让陆怡玉嫁给言候,也让她尝尝人生艰难的滋味。 桃红觉得很解气,手里头很利落地剥开一个福橘递给穆言,唇角一样笑着说,“我倒是觉得那位言候和陆小姐挺般配的,反正都不是善茬,凑一起正好看看,谁能掐过谁。” 绿芜咯咯一笑,“这话倒也对,不过……言候的传闻实在太多了,都说他……说他喜欢折磨年轻小姑娘,不管是不是真的,陆家小姐嫁过去,也够她受的了。” “哼,看她以前多嚣张啊,总是欺负咱们家小姐,老天爷倒是开眼了。” “桃红……”穆言呵斥了一句,低低说,“心里想想便可,别说出来,祸从口出,免得被有心人抓了把柄。” 桃红吐吐舌头,点头,“好,奴婢记住了。” 蕊儿从外面提这个食盒走了进来。 穆言看到蕊儿就知道一定是薛致远给她送信来了,当即对桃红和绿芜使了个眼色。 这两个人立刻起身到门口望风去了。 蕊儿行了礼。 穆言冲她招手,“往后不必行礼了,过来,是不是大公子叫你送信来了?” 蕊儿弯着眼睛笑了笑,打开食盒,从盒子里的夹层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穆言,说,“大公子说,大小姐的事情多亏了您,言候那边已经去陆家提亲了。” 穆言“嗯”了一声,拆开信笺认真地看了一遍。 信上说,初六薛宇就要亲自来蔺府提亲了,要她有个心理准备,毕竟这门亲事蔺家并不容易答应…… 第二百八十六章 穆言捏着信笺眉心一动。 初六,这也太快了。 看样子薛宇是在言候这门亲事上受到了打击,迫切的需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才会这么快的想要来蔺家提亲。 这种时候来提亲,只怕,薛宇要无功而返了…… 穆言沉着黑漆漆的眸子收好了信笺,对蕊儿说,“替我传个话,就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蕊儿点点头,应声去了。 穆言坐在窗下思忖了好久,一夜几乎没怎么合眼睛。 而当天傍晚的昭阳宫内,薛贵妃额上的青筋气的跳了好几回。 言候这是什么意思? 郭老夫人又是什么意思? 她旁敲侧击了好几回,言候都表示这门亲事不错。 并且郭老夫人也觉得言候府与平阳侯府结亲很好,家世门第不相上下,结亲后能利益最大化,可谁能想到结果竟是这样的? 言候竟然亲自去陆家提亲…… 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宫里头这些女人们,那个不是盯着她看,这下好了,脸面算是丢尽了。 丢了面子倒也罢了,很可能这次言候与陆家结亲,她会失去言候这个有力的支持者。 薛贵妃的脸色黑沉的可怕。 外头有太监来传话道,“娘娘,薛侯爷来了。” 薛贵妃阔袖一挥,“快请他进来。”又缩着眸子冷冷道,“你们都给我精神点,好好守在殿门口。” 小太监吓得脖子一缩,赶紧点头,“是,是,是,娘娘放心,奴才们一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薛贵妃懒得和他多言,一挥袖子,“好了,退下吧。” 那小太监垂着头匆匆退了出去,殿里的几个宫女以及薛贵妃身边的贴身嬷嬷,一并退了出去。 薛宇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他上前要行礼,却被薛贵妃一把拉住,薛贵妃表情烦躁,说,“殿里没人,就咱们兄妹,哥哥你就不必行虚礼了。” 薛宇脸有愧色,“言候去陆家提亲的事情,娘娘听说了?” “听说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好好的吗?”薛贵妃拉着薛宇坐下,亲自给薛宇倒了一盏茶,皱眉说道,“年前头我还请了郭老夫人来昭阳宫赏花,当时她明明说对咱们这门亲事很满意的,怎么忽然就变卦了?” 薛宇还没将事情查清楚,只能大致解释道,“年前,华裳在言侯府上出了些纰漏,大约郭老夫人不高兴了吧。” “纰漏?什么纰漏?” “……华裳不小心将一碗热茶打翻,正好烫到了言候。” “就为这事?那郭老夫人和言候未免小家子气了些,谁都有个不小心的时候,不是吗?” 薛宇沉吟了一下,“华裳还把言候不小心推入了荷花池,言候为此在榻上窝了好几天……” “什么?”薛贵妃满脸的不可置信,“这,这怎么会?华裳又不是那种毛毛躁躁的人,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薛贵妃不信薛华裳是这么粗心的人。 而且薛华裳也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不可能因为去言候府上做客就紧张的失了分寸。 从前她还曾留薛华裳在宫里住过一段日子,薛华裳行事做派都很谨慎得体…… 没道理啊没道理。 除非…… 薛贵妃神色忽然一凝,她定定看着薛宇,张口似是有话要说,却又迟疑着没说。 薛宇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薛贵妃想问他什么,于是点点头道,“嗯,我也有些怀疑华裳,是不是她不愿意嫁到言候府上?” 薛贵妃闻言道,“哥,她是你女儿,这话我原不该说的,但确实太蹊跷了,华裳真不是那种不小心的孩子。” “我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命人去彻查了。” “那若是……若是查到确实是华裳故意为之,你又打算如何处置?”薛贵妃低低叹息了一声,“若我没有孩子,我是断断不会让她嫁给言候的……若真是她设计了这一切,哥,你也别为难她……” 薛宇没说话,只是端着茶盏猛地喝了一口。 薛贵妃再道,“只是此番言候与陆家结亲,我担心,咱们会失掉言候的支持,要知道,他手里握着的军队差不多有五万,并不是小数目,我担心他转头去支持苏皇后,到时候对我们实在不利。” 薛宇放了茶碗,沉吟半响,“此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又沉着眸子说道,“让四殿下入住东宫的事情不能再耽搁了,局势如此,咱们必须用非常手段了。” 薛贵妃一听“非常手段”四个字,顿时脸色一阵发白,手指紧紧捏着绣着金边的阔袖,唇瓣蠕动,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意,“哥哥的意思是……要给皇上用……用那个东西?” 薛宇沉默一下,点头,“这是非常手段,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用,但太子之位这些年一直悬而未决,咱们恐怕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所生的枝节更多。” 薛宇说话的时候很平静。 薛贵妃却浑身一颤。 她自然知道薛宇口中的非常手段是什么。 数年前,薛宇去边塞行军打仗的时候曾俘获了一个大宛族zhi毒世家的高手,他没杀他,而是将他留在了身边,这些年但凡是薛宇需要什么毒药,都是此人配制的,而解药也只有他一人能配制出来。 薛宇道,“他能配制出来一种无色无味且太医无法察觉的慢xing毒药,长则七年,短则三年,服药之人必会浑身疲乏而死……” “只要娘娘愿意,我会亲自把药送来。” 薛贵妃脸色更白了。 她进宫这么多年,什么都见惯了,也知道权利的好处,但弑杀皇上这样大逆不道,逆天而行的事情,她还真没想过,更没有胆子去做。 薛贵妃使劲摇摇头,压低了声音很谨慎地对薛宇说,“哥,这事情不行,绝对不行,再怎么说,皇上也是真龙天子,是上天定的人,咱们若是用这种方法杀了他,是会遭受天谴的,不,不能这么做,而且也不到那一步呢。”薛贵妃双眸一缩道,“苏皇后之子并没有入主东宫,咱们不过只是失了言候一个人而已,没事的,没事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 弑君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薛贵妃的确没胆子做。 但薛宇不同。 这么多年,他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腥多少人命,看惯了朝廷中的风起云涌,见多了权力之下的黑暗,他什么不敢做? 薛宇定定看着薛贵妃,一双眼睛非常严肃,语气更是清晰无比,“娘娘,局势变化只是一夕间的事情,而咱们所有的生死命运也只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你是打算拼死搏一搏,还是止步不前,要仔细思量。” “机会……并不多……” 薛贵妃听后脸色更加难看。 这么多年,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在宫中求存,又一步一步将苏皇后压倒,位同副后,为的是什么?说白了,为的就是等现在的皇帝一死,她儿子能上位。 说来也讽刺的很,她也算皇帝的半个妻子,可时时刻刻都在盼着自己的夫君死,果然,后宫中容不得男女情爱。 但,要她亲手杀死皇上,她真做不到。 薛贵妃嘴唇轻轻地颤动,“……再等等吧,在等一年?若今年皇上仍无立太子的心,到时候……到时候我会下定决心的。” “娘娘,你这是妇人之仁……” “我知道,但眼下你要我做出这样的抉择,我真做不到。”薛贵妃幽幽一叹,“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枕边人,我需要时间,我需要时间……” 薛宇见劝不动,只能呼一口气道,“那好吧,娘娘既然如此说,那就再等一年。” 薛贵妃想了想又道,“不,视情况而定,若是情况有变,我也会下定决心的。” 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她绝不让太子之位落入他人之手。 薛宇点点头。 薛贵妃乘势问他,“那致远的亲事你打算怎么办?咱们得尽快出手了,慢一步,只怕又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薛宇“嗯”了一声,说,“明儿一早我会带着官媒亲自去蔺府提亲的。” 薛贵妃听后呼出一口气,“好,事情成或者不成,你都派人给我送个信。” 薛宇道,“我知道。” 薛贵妃看他一眼,忽然道,“蔺家人若是敢拒绝这门亲事,那就太忘恩负义了,当年她蔺月荷可不清白,你不照样没有嫌弃娶了她吗?也是该他们报恩的时候了……” 这是薛宇心里永远的痛。 当年知道蔺氏不清白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薛宇,一个是他母亲邢夫人,另外一个则是薛贵妃。 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瞒着所有人的,尤其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女人,总会有所察觉。 邢夫人已死,薛家知道这一秘密的也就只有薛宇和薛贵妃了。 薛宇额上的青筋突突跳动起来。 薛贵妃则冷冷道,“也不知道那个该死的臭男人是谁,若是让我知道,定将他碎尸万段,丢去深山里喂狼。”又同情薛宇道,“说起来哥哥你也太宠着她了……” “行了,你别说了。” 薛宇终于忍不住了,冷着脸道,“陈年旧事,何必提它?” 薛贵妃嘴角撇了撇,转了话题道,“那好,那咱们说说周夫人吧,她晋了嫔位,你怎么看?”又忧虑道,“这次三皇子赈灾办的很好,皇上很高兴,我怕他们母子成了气候……” 说起三皇子周承平,薛宇脸色也沉了一下,语调压的很低,“……周承平办事倒是比大皇子强很多,为人也不心浮气躁,谦虚好学,更能礼贤下士,从前倒是我低估了他的势力。不过,周夫人即便晋封为嫔位,她身后也没有足以支撑她起势的人,这一点,倒是不足为惧。” “我就是心里不踏实。”薛贵妃深深叹气道,“只要我儿一日没入主东宫,我就一日不得安宁,时时刻刻都觉得四面楚歌,八方强敌,有时候甚至草木皆兵……” 她再叹气,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似是很疲累,幽幽说了一句,“早知道会这么累,当年我还不如嫁个富贵闲人,好好过日子,乐的清净呢。” 薛宇当即提醒她,“娘娘,您要谨言慎行……” 薛贵妃无奈笑笑,“哥,我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知道轻重。”又说,“这话也就只有对你说说了,父母都不在了,你就是我唯一能说真话的人了。” 宫中,容不得一个说真话的人。 薛贵妃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她早就分不清自己到底说的那句是真那句是假了…… 假话说多了,便也成真了。 薛宇从宫中离开的时候,晚霞几乎烧红了半边天,他站在宫门口负手而立,遥遥望向远处…… 明日,不知道蔺家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但愿,一起都能按照计划走吧…… ………… 而这一天对于薛华裳来说,犹如一次真正的重生。 终于,她终于摆脱了和言候的婚约。 这就像是一直活在地狱里饱受煎熬的人,骤然间被人拉上来,站在了金光万丈的阳光下,即便闭着眼睛,她都能嗅到阳光中希望的味道。 她活过来了…… 蔺氏端着一盏燕窝给她送过去,两人坐在窗下,薛华裳难得满面笑容,碗里的燕窝一口不剩全部吃了个干净。 她放好手里的碗盏,望向蔺氏,第一次那么坦荡地和她说,“无论如何,这一次我要多谢你,还要多谢你的女儿穆言,若没有她,也不可能有言候与陆家的联姻。” “言儿?”蔺氏浑身一颤,睫毛颤动,问她,“为什么要感谢言儿?她……做了什么?” 薛华裳觉得没必要隐瞒着蔺氏。 穆言是她的女儿,她知道了也不可能出卖穆言。 在她看来,至少,他们现在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那天在言候府上,我是故意将茶盏打翻烫到言候的,至于跌入花池,我也是故意的。”薛华裳很坦白地说道,“你知道的,我并不想嫁给言候,更不想成为这个家的牺牲品……” 蔺氏也不是傻子。 虽然她一开始觉得薛华裳可能是不小心,但是回府后细细一想,就能想出其中端倪。 第二百八十九章 长夜漫漫,注定是难捱的一夜。 初六一大早,薛宇,蔺氏,薛致远三人先坐马车去了右丞相府,接了右丞杜老,才一起去的蔺府。 有杜老给保媒,这也是天大的面子。 蔺府顿时炸开了锅。 当蔺云听锦儿结结巴巴说完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吃福橘的她差点被橘子呛着。 锦儿吓坏了,赶紧替蔺云拍着后背顺气。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蔺云瞪大了眼珠子,脸色煞白。 锦儿喘着粗气,再次说,“……平阳侯请了右丞相杜老来为表少爷说媒了,现在就在花厅里坐着呢……” “什么?说媒?”蔺云脸色更白,胸口像是堵着什么,一时间喘不过来气,特别难受。 “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奴婢也不知道,这会子府里头都炸开锅了。”锦儿一脸羡慕,“连杜老都请来了,还真是给足了咱们家大小姐面子,我看这门亲事八成是要成的。” “大小姐?哼……”蔺云冷冷哼了一声,双眸冒着肃杀之气,她紧紧攥了拳头,起身道,“走,咱们也瞧瞧热闹去。” 卢妈妈正好进门,听到蔺云要去凑热闹,马上上前劝阻道,“二小姐,您还是别去了,杜老在花厅里,您去了也不合适啊。再说了,做媒这种事情都避讳着小姐们,老太太不派人来请,咱们还是先别去了。” 蔺云心情烦躁,在屋里来回走动,“……我不进屋,就在外头远远看一眼。” “二小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叫我如何安?我可安不了了。”蔺云一挥袖子,不管不顾朝着前院的厅房走去。 而穆言却气定神闲坐在榻上喝茶。 倒是桃红和绿芜激动的不得了,两人在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侯府还真是重视这门亲事,连杜老都请来了。” “是啊是啊,现在府里都炸开了,都羡慕咱们大小姐命好呢。” “大公子人物出众,是良配。” “咱们大小姐也人物出众啊,这叫佳偶天成。” 白妈妈站在一侧倒是没发表看法,只是默默地为穆言添了一盏热茶。 因为她心里清楚,这门亲事大约是不会成的,除非蔺家不怕穆言嫁过去暴露身世,否则,亲事肯定不能成。 就算右丞相杜仲歉来了也没用。 花厅里按照主宾坐好。 阵仗齐全,薛家面子上倒是做足了。 因为请了右相杜仲歉的缘故,蔺老太太多少有些顾忌右相的面子,怕满口拒绝会让杜老失了颜面,只能笑着周旋道,“杜老,倒是没想到会把您老给请来,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您老多担待。” 杜仲歉岁数和蔺春秋差不多,而且两人现在同为右相,官阶不相上下,说话自然很客气,“您老客气了,说实话,我也是看致远这孩子不错,才应下来替他保媒的。” 杜仲歉呵呵笑着,接着说道,“说起来就你们两家人这种关系,压根不需要我这个媒人,亲上加亲,多好的事情啊?蔺老,您说是不是?” 杜仲歉端着茶碗看向蔺春秋。 蔺春秋稳坐如泰山,手里还拿着个礼册,是薛宇送的新春贺礼。 礼单很丰厚。 蔺春秋瞄了一眼,顺势将礼单递给身侧的蔺老太太,这才缓缓开口道,“……杜老说的是,致远确实是好孩子,品行样貌样样出众,轮才学,在这燕京城中的世家公子里,至少也能排了三甲。” 薛致远站在薛宇的身侧静静听着,他心里清楚,这门亲事不会那么容易就答应下来的。 蔺氏眉心时不时的皱在一起,也一言不发的听着。 蔺春秋端起桌上茶盏,用茶碗盖拂了拂茶水上的浮沫,话锋一转道,“虽说致远很好,又有杜老您保媒,但是这门亲事我还真不能答应。” 蔺春秋这话一出口,屋里头顿时静的针落可闻。 杜仲歉满脸的惊讶。 他来时根本就没想过蔺春秋会一口将婚事回绝,毕竟在他看来,这门亲事很好,门当户对,又是亲上加亲,蔺春秋没有道理回绝才对啊! 杜老有些恍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奇怪的是,薛宇脸上的表情倒是很淡然,似乎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蔺氏脸上的表情则显得很沉重。 “蔺老,这……”杜仲歉摊手,“这门亲事不是很好吗?蔺老难道有不满的地方?” 蔺春秋马上哈哈笑着摆了摆手,“杜老,这门亲事我不答应并不是因为致远不够好。” “那是?” “这个吗……我也不拐弯抹角,既然是您杜老保媒,那我便把话说明白,说清楚。” 蔺春秋表情坦坦荡荡,坐直了身子道,“其实是我不太想要这种亲上加亲的缘分,两个孩子都很好,但姻缘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一辈子谁能保证他们之间会一直和和美美?万一闹腾起来,坏了两家现在的关系,反倒不好。再者,您也知道,我这个孙女在外头养了十四年,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多养几年,等到了十八岁再嫁人也不迟。” 蔺春秋一番话倒是坦诚的很。 杜老听明白了,合着蔺家是想养个老闺女出来啊…… 亲上加亲的事情,大部分人都觉得是好事情,这蔺春秋倒是个异类,当然,他的想法也不能说不对…… 杜老一时间还真是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言辞,只能干咳一声,有些尴尬地看向薛宇,嘶了一声道,“薛侯爷,这媒我可是保了啊,但你岳父大人不答应,侯爷可别怪我没尽心竭力啊。” 薛宇闻言扬着眉角笑了笑,丝毫看不出不悦,笑着说道,“杜老,您可别这么说,您能来保媒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至于成不成,这个也得靠缘分。”他半开玩笑道,“您老可不知道,当年我为了求娶月荷,都快把蔺府的门槛给踏破了,我岳丈大人才勉强答应。” 薛宇看向蔺氏。 蔺氏当即红了脸。 说实话,当年她本没想过要嫁人的,要不是薛宇三番五次来提亲,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第二百九十章 杜老跟着笑了一声道,“你当年的事情整个燕京城的人不都知道吗?” “所以说,娶亲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薛宇似笑非笑地“哎”了一声,目光从蔺老太太身上扫过,又看了眼蔺春秋,说,“看样子我儿子也得走我的老路了……” 这话分明是想给蔺家人难堪。 蔺氏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 蔺老太太更是不高兴。 他薛宇是什么意思? 现在拿当年来说事情,意思是,他们在嫁女儿这方面不通情达理? 蔺春秋倒是面色淡然,他什么风浪没见过,薛宇这些话可激怒不到他。 他当即一笑,也用玩笑的语气道,“这回可就说不准了,上次我们蔺家的门槛不够厚,这一次,我可是命人加了好几层的。” 杜老只当笑话听了,当即哈哈笑了起来,“你们翁婿还真是有意思……” 薛宇和蔺春秋也跟着笑了笑,只是四目相对间,蔺春秋从薛宇的眼睛里看到一股他从前没看到的东西…… 蔺春秋命人在兰芝堂摆了宴席。 众人移步兰芝堂。 厅房里的消息也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不断的在府里传开。 “咱们老太爷拒绝了这门亲事。” “啊?拒绝了?为什么啊?” “就是,这么好的亲事为什么要拒绝?” “表少爷那么好的人……” “你们知道什么呀,老天爷说了,不想亲上加亲,更不想把大小姐这么早嫁出去,要养到十八呢。” “什么?十八?那不成了老姑娘了吗?” “住口,老姑娘也是你说的吗?” 有人呵斥了一句。 蔺云站在庑廊拐角的地方,终于,嘴角露了一丝笑容。 她怎么也没想到蔺老太爷会拒绝这门亲事,原本以为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谁知道竟会峰回路转。 薛致远和穆言成不了,那么,她和薛致远呢? 想到薛致远,蔺云的嘴角不自觉上翘。 锦儿则略微可惜地低低说道,“……大公子那么好一个人,老太爷到底怎么想的啊?” “你知道什么呀?”蔺云眼风一冷,瞪了锦儿一眼道,“老太爷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可惜给什么劲?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锦儿额上直冒冷汗,咽下一口唾沫,赶紧垂眸道,“奴婢自然是小姐您的人。” “既然是我的人,那以后就别在我面前提起这门亲事,穆言……她也配?” 蔺云冷哼了一声,心中无比畅快,回去的脚步也跟着轻快了很多。 不过她并没有回自己住的房间,而是在半路上折转去了穆言屋里头。 这个时候她迫切的想要看看穆言失落的脸。 错过了这么好一门亲事,她一定失落死了吧?或许正躲在被窝里大哭呢,她必须要去看看她的狼狈。 然而蔺云算错了。 穆言平静的很,坐在窗下悠闲地绣着绣着一个荷包,上面绣着的竹子翠绿翠绿的,仿佛活的一般。 蔺云站在床榻边倒是愣住了,甚至忘了行同辈礼。 不对不对,穆言应该是哭丧着一张脸才对,她不应该这么淡定的。 一定是装出来的吧? 对,一定是装出来的。 穆言知道蔺云的来意,心里哼哼了两声,也不停手里的动作,只略略侧身看了一眼,淡淡道,“云妹妹来了怎么不坐下?”一面对桃红道,“端些茶点给二小姐吃。” 桃红和绿芜都挺厌恶蔺云的,两人撇了撇嘴,一个去倒茶一个去拿茶点。 “坐吧。”穆言轻描淡写用一指指一指对面的位置。 蔺云怎么看都觉得穆言这是故作淡定,她往前两步坐下。 穆言垂了眉毛,继续绣荷包,权当蔺云不在。 蔺云咬了咬嘴唇,不甘心啊! 这可是绝好的报仇的机会。 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姐姐这种时候还能静下心来绣荷包?还真是叫人诧异。”蔺云沉不住气先开了口。 穆言心里头哼哼了两声,旋即淡淡一笑道,“云妹妹这话说的倒是奇怪,这种时候?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我怎么听不明白?” “外头不都炸开锅了吗?你会不知道?” “外头炸开锅是外头,我屋里的丫头可不是那种乱嚼舌头的人,因为她们都知道,舌头只有一条,祸从口出……” 蔺云脸色一沉,狠狠捏了捏手指。 穆言这是敲打她呢。 哼,凭什么敲打她? 她一捏手中帕子道,“难道你真不知道薛姑父请了杜老来保媒的事情吗?”语气稍微一顿道,“但祖父好像拒绝了,还真真是可惜的很,依我看,姐姐和大表哥挺般配的……” 穆言心中冷笑,眼风从蔺云脸上一扫,也没打算给她面子,直截了当道,“你当真这么觉得?不是吧?虚假的话说多了,将来是会烂舌头的,还是小心些吧!” 白妈妈和锦儿她们都在屋里头,这苗头她们当然能察觉出来不对劲。 穆言当着她们的面这样说蔺云,真的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留。 蔺云这样三番五次想要来嘲讽她,她又何必给她留面子? 白妈妈率先退出了房门,锦儿她们也赶紧跟着退了出去。 蔺云脸色顿时成了猪肝色,嘴唇颤抖着,一双眼睛冷冷盯着穆言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谁说假话了?我好心好意来关心关心你,你至于这样说我吗?” “我可没说是你,你着什么急?”穆言将手里的绣活重重拍在炕几上,她对上蔺云的眼睛,说道,“你在我这里大可不必装,你的一言一行我都看在眼里的,我知道你对大表哥有意思。” “胡说……” 蔺云气急败坏,“谁……谁说的?我没有,烂舌头的东西……” “烂不烂舌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样下去,迟早毁了自己。” “我毁不毁自己不用你管。” “呵呵,我也没打算管,但你要是做妖,我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穆言声音冷酷,一字一句道,“警告你的话我说了不止一遍,你若能听进去,趁此收手,好好过你的日子去……” 第二百九十一章 蔺云恨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许久,她咯地笑了一声,这笑声甚是刺耳,她脸色竟一点点柔和起来,声音轻慢道,“姐,我和你也没什么好吵的,若你觉得祖父推了这门亲事你不甘心,你大可以去找祖父说理啊?我也是一片好心罢了,姐姐你不领情,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一片好心? 穆言再次冷笑,却也懒得和蔺云再多说什么,埋首继续做绣活,语气淡淡道,“虚的话还是算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会管好,慢走,不送。” 蔺云双眸瞬间一沉,却没发作,居然笑着起身告辞而去。 穆言没说话,只看着窗外冷冷笑了一声…… 芝兰堂内摆了宴席,席上杜老也不敢再提两家的婚事,毕竟蔺春秋已经满口回绝,他再提及,就会显得有些死皮赖脸了。 大家似乎对婚事这个话题达成了默契,都闭口不谈。 但薛宇心中却又有了一番算计。 他心里很清楚,他需要这门亲事来巩固蔺薛两家的关系,同时,他心里也很清楚蔺春秋为何不肯把穆言嫁到薛家去,蔺春秋在顾忌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 而蔺春秋也一直观察着薛宇的一举一动。 他拒绝了亲事,可薛宇却像是没事人儿似的,这,的确不符合薛宇的脾气秉性。 薛宇在谋划什么? 会有怎么样的一盘棋在等着他? 而薛致远同样在观察薛宇和蔺春秋的一举一动…… 宴席有条不紊进行了约莫一个半时辰,喝完最后一盏热茶后,杜老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告辞。 薛宇亲自送了杜老回府。 这两人一走,蔺老太太就匆匆叫了蔺氏去内室说话。 蔺老太太脸色很难看,和蔺老太爷并肩坐在榻上,手里一串碧玺石的手串拨弄的吧嗒吧嗒作响,蔺家英和赵氏坐在一旁的锦杌上,面色也显得很沉重。 “月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蔺老太太沉着声音问蔺氏。 “怎么会这么突然来提亲?” 蔺氏坐在下手的锦杌上,面色很不好看,她两根葱白手指紧紧捏着袖口,过了很久才开口说,“大约是因为和言候结亲的事情没能成,侯爷才会心急,想尽早求娶言儿过门当儿媳妇……” 蔺春秋捋着胡须,听后似乎冷笑了一声,语气极其淡,“我看是薛贵妃的意思吧?这么快就耐不住性子了?蔺家可不想掺和夺嫡的事情。” 蔺氏搓了搓手指,忽然道,“爹,其实言儿和致远挺好的……” “你什么意思?”蔺春秋瞳孔一缩,双眸震慑力十足,“言儿的身世你心里不清楚吗?让她嫁到薛家,我看你是疯了。” “可是爹,我问过致远,他对言儿是真心的,而且言儿对他……对他也有意,您不能……不能棒打鸳鸯。” 蔺氏这话顿时让所有人震惊了一下,空气瞬间就凝滞了。 薛致远是什么心思,蔺家人管不着,可是穆言是蔺家的女儿,她的心思事关重大。 她对薛致远也有意? 这…… 蔺老太太眉心紧紧皱在一起,很快成了川字,“这,这不可能吧?言儿那孩子那么矜持……” 赵氏也道,“是啊,那孩子那么矜持,怎么会对致远?不,不会。” 蔺氏呼一口气,解释道,“娘,我没说她不矜持,她和致远也没做什么逾矩出格的事情,这一点您放心,我的意思是,或许,他们两个也愿意在一起呢?抛却夺嫡这事儿不说,您不觉得,致远和言儿很般配吗?” “般配?”蔺春秋有些恼火,当即道,“你方才说我棒打鸳鸯,怎么?你还在埋怨我当年不同意你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蔺氏神色瞬间一沉,她紧紧咬了咬下唇,许久,才挤出两个字,“不敢。” “不敢?我看你就是心有怨恨。”蔺春秋语调颇显无奈,慢慢说道,“没勇气的是那个负心男人罢了,就算我一开始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可是后来那?他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却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一走了之,你说,这样的男人,如何依靠?他不配娶你,更不配当言儿的父亲。” 蔺氏眼圈瞬间就红了。 不管过去多少年,这仍旧是她心中最深最深的伤痛。 蔺家英赶紧冲着赵氏使眼色。 赵氏忙过来小声安慰蔺氏。 蔺老太太见女儿伤心难过,瞪了蔺春秋一眼,“少说两句不行吗?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又何必提起?” 蔺春秋重重呼出一口气,“不是我想提起,只是此事涉及言儿,你说,你让我怎么办?真把言儿嫁去薛家?” “再说了,那男人本来就是负心汉,我又没说错。当年他明知道月荷有了身孕,还消失不见……” “爹,别说了,我求您别说了……” 蔺氏终于忍不住哭出声音,她将脸埋在双掌中,或许是太过难过,双肩不断耸动着,哽咽不成语,“……正风他……他或许并不是负我,他或许是……是有苦衷……他是好人……“ 蔺春秋听了这话简直要气吐血。 都这么多年了,如果他真有苦衷,怎么不出来见一见他女儿? 苦衷? 都是自欺欺人的借口,为自己的执迷不悟找借口罢了。 “他是好人,那我们都是坏人?” “爹,少说两句吧,妹妹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谁说她容易了?我自然知道她过的不容易,可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这么天真,哎,我这个做父亲的可真是失败,满心的愧疚,她小时候就不该那么宠着她,就该早些让她知道人心险恶,若是早些知道这些,她也不至于被那王八蛋兰正风给骗了……” 蔺春秋其实很懊悔,更多的则是自责。 身为父亲,当年女儿和男人有了私情,他竟一点都没察觉,但凡察觉的早一点,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后来那一步。 “行了,你少说两句。”蔺老太太见蔺氏难过的厉害,又瞪了蔺春秋一眼,道,“月荷是在说言儿和薛致远的事情,你又何必把当年的事情扯出来?还嫌她伤心的不够?” 蔺老太太护女心切,当即对蔺氏道,“行了,别哭了,你爹也是为了你好,若是言儿真嫁过去,你说,万一你和言儿的关系被人发现蛛丝马迹,你这个侯夫人还怎么当下去?言儿又怎么在侯府立足?” 第二百九十二章 穆言的身世,确实是个大问题。 蔺氏仍在流泪。 她实在太难过了。 赵氏在边上低声劝慰道,“……爹说重话也是为了你和言儿好。” “我知道。”蔺氏哽咽,红着眼睛抬头望着蔺春秋道,“爹,当年我和正风的事情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背着您做出辱没家风的事情,可我……可我也并没有后悔过什么,那是我走过的路,我没有后悔和回头的资格,但,正风他……真的不是坏人,虽然他是负了我,可我也没恨过他。” 她一字一句说的很用力,手指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怕言儿嫁过去后万一她的身世隐瞒不住被人知晓了,到时候会在侯府引起轩然大波,更会被整个燕京城的人指着鼻子骂,但……但如果言儿真的喜欢致远呢?难道真的要棒打鸳鸯?真的要将他们拆散?” 蔺氏一手捂住胸口,脸上的表情显得很痛苦,“说实话,我这个当娘的还真做不出这种事情,我想她能嫁给她喜欢的人,将来过她自己喜欢的日子……” 蔺老太太听到这里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摇一摇头,苦口婆心道,“当娘的那个不想看着自己的孩子过的好?可月荷啊,这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你明知道,如果你和她的关系被人知晓了会有怎样的后果,那你就该极力阻止这门亲事才对,这不单单是为了你自己,更是为了言儿,为了她的将来着想,同样也是为了……为了蔺薛两家的颜面……你父亲和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说实话,真的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蔺老太太重重叹气。 “是啊,娘说的没错。”赵氏插了一句,低声道,“言儿还小,她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咱们燕京城里那么多世家公子,优秀的也不在少数,她一定能碰到合适的人选的。” 蔺家英赞同赵氏的话,当即道,“依我看,言儿的婚事再等两年再说吧……” 蔺春秋眉心紧紧纠结在一起,盯着蔺氏道,“十五年前我当了一次坏人,现在,我这个当爹的再当一次坏人,这门亲事,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谁劝都不行。” 蔺春秋嘴角的肌肉抽了抽,重重说,“就算是言丫头真喜欢薛致远,这亲事,我还是不会同意……” 蔺春秋态度很坚决。 十五年前他就态度很坚决,现在还是一样。 “好妹妹,你就听爹的吧。”赵氏小声劝着蔺氏,“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言丫头一定能嫁的很好……” ………… 薛致远则去了后宅找穆言说话。 若是从前,表兄妹见面说话也没什么,但今儿不同,今儿薛家来提亲,他们两个见面说话,府里的丫鬟婆子难免嚼舌头。 穆言倒是不理会这些事情,大大方方亲自将薛致远迎进了厅房,又命桃红倒了热茶。 两人相对而坐,桃红和绿芜站在门口伺候着,白妈妈带着坠儿和宝儿去小厨房端茶点。 薛致远坐在椅子上先是一声苦笑,声音温柔道,“……结果,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穆言没有回避,点点头,“我知道了,后宅都炸开锅了,都说我祖父不同意这门亲事。”她稍微一顿,也苦苦一笑道,“说实话,其实我早就料到会这样了,毕竟……我的身世你清楚,我如果嫁给你,我们蔺家要担很大的风险……” “但我一定会娶你。”薛致远语气铿锵有力,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紧紧锁在穆言的脸上,一字一句道,“虽然不是现在,但是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的危机解决掉的。” “你相信我吗?”他问穆言。 穆言没有丝毫的考虑,给了他答复,“相信。” 薛致远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又满脸感动,竟然很难得咧着嘴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道,“那就要等我,给我一点时间。” 穆言也笑了笑,“好,我会给你时间的。” 隔着茶几,薛致远大着胆子暮然间拉住了穆言柔软的手。 她的手很小巧,肌肤白皙柔滑,不过拇指和食指上似乎握针线次数太多了,竟然磨出了很细小的茧子。 薛致远有些心疼,在她手指上握了握,“以后少做些活……” 穆言脸上红扑扑的,连呼吸都觉得有些促,似乎怕被外人瞧见,她赶紧抽回了手,干咳着,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羞涩,“咳咳咳,好,我知道了……”又赶紧岔了话题道,“华裳表姐的事情虽说已经解决了,但你父亲会不会查?如果他查到你头上,怎么办?” 薛致远双眸一缩,冷哼一声道,“他已经在查了,但是我并不怕他查……” “霍仙姑嘴巴牢靠吗?” “牢靠。” “那就好,就怕她嘴巴不牢靠,到时候供出你,你在侯府的处境就会很艰难了。” 穆言想到了前世薛致远的遭遇,她心上一颤,伸手轻轻拍了拍薛致远的手背道,“无论如何,你都要保护好自己。” 薛致远又是一愣,继而很满足的笑了笑说,“我知道,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他咳嗽一声,“为了你……我也会保护好我自己的。” 从前他在这世上只在乎一个人,那便是他妹妹薛华裳,现在,他的世界里有多了一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那人便是穆言。 他看着穆言粉嫩娇艳的面庞,她害羞起来连脖颈都是粉粉的,耳朵也红扑扑的,可爱又好看。 他扬着唇角笑了起来。 可心里却又想起了她父亲的事情…… 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呢? 薛致远再次纠结。 他其实是没有勇气告诉穆言关于她父亲的事情,毕竟囚禁兰正风的人正是他父亲薛宇。 他怕穆言知道了真相,就再也不会接受他了。 可她是那么的信任他。 她帮他那么多,还说要等他…… 他怎么能欺骗她隐瞒她呢? 薛致远眉心紧紧纠结在一起,唇瓣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 穆言看出了他的犹豫。 她微微蹙眉,问他,“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第二百九十三章 “额,我……我是有话要对你说。”薛致远表情有些不自然,说实话,他不知道该从那里开始开口说? 自打他从地牢见过兰正风后,也派了人暗中调查了他娘当年的死因,找到了当年给他娘瞧病的大夫,还找到了当年厨房里熬汤的一个厨娘,他从这些人的口中隐约也问出了他娘的死因,的确不是病死的…… 那么,兰正风所说的就属实。 当年杀死他娘的,真是他父亲薛宇……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但偏偏杀死他母亲的人是他父亲,多残酷的事实啊。 “你到底要说什么?”穆言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薛致远,“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关于我父亲的事情?” 她忽然敏感地提到了她父亲的事情。 薛致远顿时慌了一下,小声问她,“你……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你父亲的事情?” 穆言一双眼睛瞬间就张大了,伸长脖子凑过去,声音急切道,“你……你真查到关于我父亲的线索了吗?上次你说过要帮我查的,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有眉目了?你,你快说,你快说你查到了什么。” 薛致远看着她急切的样子,心头一颤。 到底要怎么对她说呢? 如果不是他父亲,她或许现在有个幸福的家,有个爱她的父母…… 这一切,都是被他父亲毁掉的。 他要怎么去说这一切? 薛致远紧紧抿了抿嘴唇,眼神闪闪躲躲…… 穆言脸上的表情顿时纠结在一起,看了他许久,忽然捏着手指问了一句话,“难道我父亲的失踪和你的父亲有关系?” 薛致远并不是一个欲言又止的人,他那么犹豫,那么闪躲,肯定有他难以启齿的话。 除非,她父亲的失踪和他的家人有关系…… 而他的家人里,也就只有薛宇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才能做出让一个人凭空消失的事情…… 穆言是聪明的。 她只是随便一猜,便猜中了他的心思。 薛致远愣了又愣,他知道她聪明,却没想到她会一下子就猜中。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是实话实说? 还是继续隐瞒? 他的表情继续出卖了他。 穆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重,手指攥的越来越紧,嗓子眼都觉得干干的,甚至声音都在颤抖,“你说实话,是不是你父亲……我求你说实话。” “我……” “我求你了……” 穆言眼圈都红了。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过,“你告诉我,我父亲……是生,还是死?” 薛致远看着她眼圈泛了红色,身体都在颤抖,他于心不忍,终于伸出一只手,紧紧按在她的手背上,点点头,“活着,他还活着。” “活着?我……我的父亲还活着?”穆言忽然觉得心中好像有个绷着东西,就那么轻飘飘地断开了,她甚至没察觉到,她眼中的眼泪已经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打在手背上。 她喃喃自语,嘴角的笑容高高扬起,“活着,活着好啊,活着真好。” 下一刻,她又一脸紧张地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着急地问道,“那你告诉我,他现在在那里?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有没有成家?有没有别的孩子?” 薛致远心中愧疚感更加的深刻。 同时更加痛恨薛宇。 这一切痛苦的源头,都是来自于薛宇。 “言儿,你别着急,我慢慢告诉你好不好?”他看着穆言那双渴切的眼睛,心里头很疼很疼,仿佛如刀在割一般。 穆言的手心里都是汗水。 她定定看着薛致远,等他的答案。 薛致远唇瓣动了动,嗫嚅了很久,终于道,“他没有成家,也没有别的孩子,这一辈大约都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吧……” “没成家?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和母亲?” 穆言尽量压着自己激动又难过的心情,使劲擦了擦眼泪,一字一句用力地道,“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渴望我能见到我自己的亲生父亲,我……我想问问他,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我母亲?若是他不离开,或许,一切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话无异于慢刀子割肉,让薛致远更难受,更愧疚。 要怎么说,才能让伤害降低到最小程度呢? 薛致远深深吸一口气,双眸静静盯着穆言,隔了很久,终于说道,“言儿,对不起,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我父亲造成的,当年你父亲并非想要离开你母亲,都是我父亲……都是我父亲……”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很痛苦的揉了揉头发。 穆言却愣住了。 她的确猜了也许是薛宇在背后作梗,可她也只是猜测而已,没想到竟真的会是真的。 难怪他那么为难? “言儿,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可能有些……有些痛苦,我希望你能有勇气起面对它。”薛致远再次深深吸气,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穆言,很认真地说道,“但有一点请你务必相信我,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我会帮助你和你父亲,更会帮助你们一家人,当然,也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替我父亲赎罪,虽然他根本不配当我父亲……” 穆言心突突跳着,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接下来薛致远要说的事情。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重重点头,“你说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再隐瞒下去只会对穆言造成更大的伤害。 薛致远考虑再三,终于开口,缓缓将当年之事慢慢说与了穆言听,“……我也没想到你父亲会是那样高贵的身份,更没想到他手里头还握着那么大的秘密……” “传国玉玺,那可是全天下人人都想得到的东西,先皇却给了你父亲,也正是因为这个东西,他才被我父亲囚禁起来,十五年了吧……” 穆言浑身的血都在沸腾。 她双目赤红,简直杀了薛宇的心都有。 十五年啊,把一个好好的人囚禁十五年,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十五年的暗无天日,就算是再健康的人,也会作下一身的病痛,更何况薛宇还给他喂了毒药,折磨着他的心智。 狠,太狠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或许是因为太痛苦,穆言脸上的表情渐渐有些扭曲,她赤红着眼睛,手上紧紧攥着衣角,连嘴唇都在颤抖。 很多话哽在喉咙里,竟一点都说不出来。 薛宇,为什么偏偏是薛宇? 穆言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她紧紧咬了下唇,许久才闷闷吐出一个字,“狠”。 薛致远面露惭愧之色。 为什么偏偏是他父亲?为什么? 看到穆言痛苦的表情,他也很心痛,不知道是该出言安慰,还是该出言说句抱歉…… 说什么,似乎都不能准确的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我……”薛致远微微抿唇,斟酌着,犹豫着,踟蹰着,“言儿,我……” “你不必说,我明白。” “你明白?” 薛致远一愣,下意识侧眸看着穆言,只见穆言容色沉重,双眸冒着怒火,一字一句对他说,“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也明白你现在的心情,薛宇毕竟是你父亲。”深深吸一口气,穆言脸色越来越沉,语气越来越重,她道,“他抓走我父亲,将他囚禁这么多年,这仇,我一定要报,不管用何种手段,我一定要将我父亲救出来。” 她想,或许,她和薛致远真的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偏偏,薛宇囚禁了她的父亲…… 偏偏,薛宇娶了她的母亲…… 偏偏,他是薛宇的儿子…… 她望着面前手足无措看着她的薛致远,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手指颤抖。 而他却毫不犹豫一把握住了她颤抖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宽厚温暖的手掌,将她冰冷苍白的手紧紧包裹着。 他定定看着她,不敢又一丝丝的松懈,“言儿,你听我说。” 穆言微微抬了头,双眼还蓄着泪水。 他一字一句和她说,“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言儿,你要相信我。” “因为……”他语气微微一滞,表情纠结了一瞬,开口道,“因为,因为我母亲也是被他杀死的。” “母亲说过,她一辈子都很寂寞……” “而他,从未爱过我母亲……” “我和你一样,虽然,我是他儿子……” 薛致远声音渐渐低沉,握着穆言的手却越来越紧。 穆言痛苦,其实他比穆言更加痛苦。 那个人是他的父亲啊……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出你父亲的。”薛致远向穆言保证,声音很郑重,“无论如何,我都会将他救出来,并且帮他解毒……” 穆言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 他的母亲竟然也是被薛宇杀死的,这,这怎么可能? 不管怎么说,他母亲也是薛宇的结发妻子啊,薛宇怎么能下得了毒手? 震惊,很震惊。 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一霎那时间仿佛静止。 她抬头看他的脸,迎上的却是他痛苦又关切的目光,就那么紧紧锁在她脸上的目光。 “言儿,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知道我父亲囚禁了你父亲十五年,你该恨我们薛家人,我们之间也不该有纠葛,但是……” 薛致远喉头微微耸动,他深看了穆言一眼。 喜欢女孩子这种话,他以前从未想过要怎么说,甜言蜜语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他知道,或许面前的女孩子,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她了。 尽管,他们之间还有很多东西是难以逾越的,但他愿意去试一试…… “言儿,我……我喜欢你,我并不想因为我们父辈的关系就放弃你,也希望你能不要轻易放弃我,我想……我想我们或许可以想办法在一起,你说呢?” 薛致远其实想过很多次。 想过若是让穆言知道她父亲的事情后,她对他会是怎样的态度,会不会就此再也不想理会他了?会不会以后两个人就此成仇? 他也曾想过,要不要自私的一辈子都不告诉她关于她父亲的事情。 但他终究是做不到如此。 她有权利知道真相,也有权利去做出选择,是选择继续和他在一起?还是选择就此两人一刀两断? 他没有把握,心里有的只是忐忑。 矮几上的热茶正在一点一点变冷,白雾升腾着,又一点一点消弭,薛致远紧紧握着穆言的手,在等她一个答案。 她是否还能接受这样的他? 他等了很久,穆言都没有回应。 她眉心是纠结的。 看样子,她并不想继续这段缘分了…… 薛致远心紧紧绞在一起,很疼,很疼。 他想过这个后果,却没想到会如此的惨烈难受。 他喉头紧紧哽着,很久很久才哑着嗓子说,“言儿,我已经知道你的决定了,我……我并不怪你,因为的确是我们薛家对不起你,虽然做错事的是我父亲,但我……” 他长长糊了一口气,终于松开了她的手,缓缓起身,唇角苦涩地扬了扬,声音又轻又缓,“言儿,对不起,对不起,我只能对你说句对不起了,你放心,即便你选择和我分开,你父亲,我一样会把他救出来,我一定会还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一定会的……也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明白,我,我也会对女孩子动心,更让我明白两情相悦是如何幸福的一件事,余生……我祝你喜乐平安,余生……我祝你能遇到……” 终是说不下去了。 薛致远深深吸一口气,起身朝着门口缓缓走去,步子艰难而沉重。 他想,余生,他们就这么错过了。 他想,余生,他再也遇不到这样让他牵肠挂肚的女子了。 他想,余生,他再也不会为一个女子笑了。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迈出第三步的时候,他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他的衣角就那么被她死死的拽在手里。 “别走……” 穆言就站在薛致远身后,手里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她眼睛里甚至闪着泪花。 他说,余生他祝她平安喜乐,可他那里知道,如果没有了他的陪伴,她又如何喜又该如何乐? 穆言紧紧咬着下嘴唇,脸色苍白,“别走……你别走……” 第二百九十五章 薛致远没料想到穆言会在最后这一刻选择拉住他。 他以为,他就这么错过了她,他以为,他和她这一辈子只能是遗憾。 然而,她却就这么猝不及防的伸出了手,牢牢的拉住了他的衣角。 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动弹不得。 “不要走……” 身后的女孩子已经泪如雨下。 薛致远眉心深深纠结在一起,心头仿佛有一把极其钝的刀子一下一下划过,疼…… 他是真真切切的心疼,心疼身后的穆言,他深切的知道,她做出这样的选择,要耗费多大的勇气,要下怎样的决心…… 身为男人,他当用余生去呵护她,疼爱她,才能不辜负她今日的深情。 穆言紧紧扯着薛致远的衣角,葱白手指骨节发紧,生怕一松开,他就会走掉一样。 囚父之仇,她本不该选择和他在一起的,但她却又舍不下他。 舍还是不舍? 泪眼模糊间,前头的人影忽猛然一扭身子,转了过来,一双大手就那么紧紧地箍向了她的腰际。 薛致远本就生的高大,而穆言又纤细,当他两手将她紧紧箍住的时候,她整个人就显得越发柔弱了,仿佛被他团在胸口一样。 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她头发上还散着好闻的兰花香味,肩膀则瑟瑟发抖。 “言儿,你在害怕吗?” 他声音嘶哑,喉结不断耸动着,“谢谢你将我留住,我以为……我以为此生此世,你我只能遗憾错过。” 穆言只觉得胸口有东西溢着,满当当的,她竟然特别想哭。 做了这样的选择,以后又该怎么办? “你……会后悔吗?” 薛致远抽出一只手,温热的掌心轻轻从她乌黑的秀发间穿过。 会后悔吗? 穆言喉咙一阵干涩,正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的时候,忽然薛致远却如同孩子似的笑了起来,一手按在她的肩头,一面笑一面在她耳侧说,“我同你说,就算你后悔,现在也已经晚了,方才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离开,是你在最后关头拉住了我,既是你拉住了我,那我便不会再放开你……” 他声音一沉,十分郑重说道,“言儿,不管以后如何,我都定不会辜负你,我薛致远,此生此世,只认你做我的妻。” 他按在她肩头的手慢慢移动到后背上,牢牢将她抱牢,“……请你信我,我会救出你父亲的,至于我父亲。”声音微微一滞,一双眸子瞬间变的阴沉,“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八个字,生生从他齿缝间挤出来。 穆言能听出来薛致远的决心。 看样子,他和薛宇之间,必定有一场大战了。 穆言一颗心又开始担心起来,毕竟,前世的薛致远并没有得了好结果,这一世虽说薛华裳的婚事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可是薛宇毕竟是老狐狸,他能斗得过薛宇吗? 穆言一只素白的手缓缓攀在薛致远的胸口处,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只能轻轻一推,想将他推开。 方才实在有些着急,她才那么主动扯住了他的衣角,叫他留下别走,现在才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烧。 还是太着急了…… 女孩子应该矜持的。 这样着急,他会怎么想? 但现在,似乎说什么都晚了,人,她已经留住了,想赶都赶不走了。 看样子只能和他一起筹谋未来了。 “那……那你打算如何对付薛宇?” 声音很轻很细,手还在不停的推着他,想从他怀里挣脱。 但薛致远却稳如泰山一般,好不容易美人入怀,他才不会这么轻易丢开手呢,只扬着唇角在她耳侧小声说,“推也没有用的,我是不会轻易丢开手的。” 穆言脸色绯红,急急提醒他,“可这是在蔺府,是在我的闺房里,万一白妈妈她们进来可怎么办?” “就一会。” “不行……” “乖,就一小会,我保证。” 薛致远连哄带骗,又将穆言抱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地松开手,看着她局促羞涩地坐在榻上,他缓步上前坐在另外一边。 “你……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打算如何对付薛宇?又如何救出我的父亲?” 终于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并没有死,当年也不曾背叛自己的母亲,那么,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救他出来。 再者,自己的母亲还不知道她这么多年里竟嫁给了一个恶魔,又该怎么让她知晓这些事情呢? 穆言眉心拧的紧紧的。 她实在不敢想象,若是蔺氏知道了这一切后,会有怎样的后果…… “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先别让我母亲知道。”穆言紧紧抿着嘴唇,许久才沉吟道,“我怕她知道这些后会受不住,弄不好,还会赔上一条命……” 薛致远自然知道这里头的轻重,当即点点头,“你放心吧,我有分寸,若是到了非说不可的那一日,我也会想办法稳住你母亲的情绪的。” “那样最好。” “只是……薛宇并不好对付,我父亲一直被他囚了这么多年,他又给我父亲喂了药控制着他,就算咱们将他救出来,没有解药,只怕他也活不了啊……” 穆言紧紧攥住了手指,这个薛宇实在是太狠了。 薛致远闻言眉心一动,当即道,“毒药的事情我早就已经派人去查了,现在差不多有些眉目了。” “有眉目了?”穆言一阵惊喜。 薛致远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对,有眉目了,我想,半年里,我一定能找来解药的。” “真的?”穆言更加惊喜。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父亲或许还要忍受半年的苦楚,她心里便又觉得难受起来,愁着声音轻声道,“也不知道那毒发作起来有多难受……” 薛致远眉心也跟着揪在一起,“……到日子,会有解药的。” 两人顿时都沉默不语。 隔了许久,穆言才主动打破沉默道,“若是能寻到合适的机会,我想去看看我父亲。” “这怕是有些难。” “我知道难,但或许见一面,我也能心安些。” 穆言一双眼睛深深凝在薛致远脸上,那般的渴望,望着这样的眼神,薛致远知道,他拒绝不掉,只能点点头,斟酌道,“好,但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等我安排妥当你再行动,绝不能轻举妄动。” 第二百九十六章 穆言也是知道轻重的人,虽说恨不得此刻就见到自己的父亲,但她也明白,这事情急不得,只能等着薛致远安排好,再行动。 柔柔点点头,“好,我答应你,我等你的安排,绝不轻举妄动。” 薛致远神色稍稍轻松了些,伸手将温热手心罩在她的手背上,郑重道,“你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去做的,你父亲那边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毕竟我父亲……”嘴唇动了动,神色蓦然又是一沉,“毕竟薛宇还没从你父亲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是不会让你父亲死的。” 穆言捏紧了手指。 说实话,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竟是故去先皇的亲儿子,更不敢想先皇竟把传国玉玺交给了他…… 这样想来,当今皇上用的玉玺便是个赝品,若是让有心人知晓这个秘密,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穆言后背一阵冰冷,瞬间觉得冷汗湿了中衣。 她赶紧问,“这事情还有谁知道?” 薛致远道,“除了你我,就是我二弟了,他也是受害者……” 穆言眉心微动。 难怪前世的薛致宁会娶了右丞杜仲歉的女儿杜若呢,杜若可是这燕京城里出了名的刁蛮任性泼辣不讲理的大小姐,论家世,她确实能配的上薛致宁,可是论人品,她却一点都配不上薛致宁。 这样想来,也是因为薛致宁受毒物控制,不得不听从薛宇的安排,才在前世娶了杜若。 薛致宁也是个可怜人。 薛致远怕穆言不信任薛致宁,赶紧说道,“你放心吧,二弟他并不知道地牢中关着的人是你父亲,更不知道你的身世。” 穆言睫毛动了动,点点头,“有你在,我很放心。” 薛致远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受宠若惊,隔了好半响才干咳一声,红着耳根子说道,“接下来你只要稍安勿躁等着我的安排就行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情……”他语气稍微一顿,想了想,问了一句,“若是我让你帮我看着你祖父和父亲,你……你会怎么想?” “看着我祖父和父亲?”穆言神情一怔,满脸疑惑,“你这是什么意思?监视……他们?” “不是监视。”薛致远脸上一阵苦笑,干干一笑,解释道,“朝廷中,你祖父和你父亲一直保持中立,我是怕他们忽然改了立场。” “改了立场?”穆言也是极其冰雪聪明的人,她抬眼看了看薛致远,斟酌道,“你们薛家不是一直都支持四皇子吗?难道……你不是?” 她眼睛十分明亮,仿佛能将他看的透透的。 薛致远干咳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小几上敲了敲,终于说道,“不,我不是。” “那你支持的是?” “三皇子。” “三皇子?” 穆言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原来,他的立场与薛宇的不同,难怪前世薛宇会因为薛华裳的婚事而将他幽禁呢,竟是因为立场不同…… “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要支持三皇子?”薛致远顺势倒了一盏热茶递了过来,缓缓开口道,“三皇子的母亲周夫人同我的母亲是亲姊妹……” 穆言又是一阵惊讶。 薛致远则淡淡说道,“我外祖家曾经也是荣极一时的大族,只是这些年渐渐落败了,没有母家的支持,姨母在宫中的日子也是举步维艰,姨母不得宠,三皇子自然也不得宠。虽不得宠,但他品行端正,心性善良,又心系百姓,比起大皇子的木讷和四皇子的阴狠,他才更适合入住东宫……” “可……可薛贵妃是你的亲姑姑啊。” “亲姑姑又如何?”薛致远一声冷笑,“虽说是亲姑姑,可她还不是照样把华裳往火坑里头推?再者,她早已经不是我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姑姑了……” 薛致远感慨道,“有些东西是会变的,人心亦是如此。” 穆言默然。 人心善变,她在前世早就领教过了。 况且她也觉得薛贵妃不好,上次在宫里头见过四皇子,四皇子的确不像是能当明君的人。 只是夺嫡这样的事情,万一站错了队,将来弄不好就是死路一条…… 两根食指轻轻绞在一起,声音低低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我想办法劝说祖父,让他支持三皇子?” 薛致远摇摇头,“这倒不必,只要让他们继续保持中立便可。” 穆言没说话。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朝堂上的事情确实没有办法过多过问,就算她过问了,蔺老太爷也不可能听她的话。 但既然薛致远开了这个口,她就得试一试才行。 微微一斟酌,她才点头道,“好吧,那我试试看,我尽力而为……” 薛致远轻声笑了一下,“我知道这事情难办,你尽力便可。” 穆言点点头,歪着头顺势看向窗外,薛致远进来也有好大一会儿工夫了,若是他再继续留下去,难免会叫旁人猜测,到时候让薛宇起了疑心,反倒不好,于是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快回去吧。” 薛致远闻言眸中似是露了一丝不舍,但他还是起身了,伸手又轻轻拍了拍穆言的肩膀道,“那我先回去了。” 穆言点点头,目送他走到门口的位置。 他站在门口稍微顿了一下,回身冲她笑了笑,才大步踏了出去。 屋里瞬间安静了。 方才薛致远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穆言沉着眉毛,一手支在炕几上,纤纤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她需要一点一点细细地去消化方才薛致远说过的话…… 就在薛致远在穆言房里的这段时间,蔺云也派锦儿打听了薛致远的行踪,得知薛致远来了后宅,她马上筹谋了一番,回房对着镜子细细地装扮了一番,描了淡淡的拂云眉,又在脸颊处擦了一层玫瑰胭脂,抹了胭脂唇,穿了一身极艳丽的衣裳,打扮好了,对着铜镜照了好几遍,才心满意足的问锦儿,“这身装扮如何?” 锦儿眉心微微一蹙,其实她并不敢说真话,只能违心地赞一句,“二小姐这样一打扮,当真比天仙还要美上三分呢。” 第二百九十七章 卢妈妈眉心却皱了三下。 蔺云就算再怎么打扮,也不可能美的可比天仙,锦儿这丫头说话也实在太违心了。 再者,蔺云这是要干什么? 卢妈妈心绪不定,生怕蔺云又做出什么蠢事。 蔺云却笑的一脸明艳,既然老太爷不同意穆言和薛致远的婚事,那么,这就说明她还有机会,她得好好争取一番才行。 手指捏了捏鬓角的一条小辫子,蔺云笑着开口道,“走,随我去园子里赏花。” “您要去园子里赏花?”卢妈妈总觉得蔺云不是去赏花的,定是有别的想法,赶紧阻拦道,“园子里头的腊梅都谢了,没什么好花,若不然,却花房如何?” 蔺云眼风顿时冷冷从卢妈妈身上扫过,语气不善道,“妈妈不帮我也就罢了,如今难道连我要做什么,妈妈都要过问不成?” 卢妈妈脸色一阵难堪,“二小姐言重了,奴婢怎么敢过问您?奴婢只是觉得园子里确实没什么可赏的好花……” “有没有好花也不是你该管的事情。”蔺云一声冷哼,拂袖起身往门外走去,锦儿赶紧匆匆跟了上去。 卢妈妈眉心重重拧在一起,本不想去管蔺云,可又实在怕蔺云会做蠢事,到时候她们这些奴婢也会跟着受牵连,只能叹气跟了出去。 若是薛致远去了穆言房中,那么回来的时候必定要从花园里过。 蔺云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偶遇这样的事情,只要做好了,谁也不会看出破绽的…… 园子里头阳光正好,蔺云信步闲游,眼风却不断往周边的几条小路上瞟,生怕错过了薛致远。 等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便见薛致远神情沉沉的从小径上走来,身后跟着贴身小厮如安。 蔺云顿时心情一阵紧张,顺势将一朵凋谢的腊梅捏在掌心,掌心分明有汗水漫过。 “表哥,你这是从那里来啊?”蔺云干咳了一声,终是挤出灿烂笑脸迎上了薛致远。 薛致远抬眼见是蔺云,神色未变,语气淡淡的,“我从言表妹那里来。” “你去找姐姐了?”蔺云语气微微一滞,似是欲言又止,“姐姐她……没事吧?” “这话倒是怪了,言表妹能有什么事情?” 薛致远双眸紧紧缩在蔺云的脸上,他倒是要看看她到底要说什么。 蔺云又是一阵干咳,眼睛从如安脸上扫过,“有些话,我想和表哥单独说,如安,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如安看了一眼薛致远,见他没说什么,当即往后退了几米,停在一个适当的范围内。 蔺云身边的锦儿和几个婢子也往后退,卢妈妈见状只能跟着往后退开。 人都散去后,薛致远才语调淡淡道,“表妹到底有什么要说?人都散开了,你说吧。” 蔺云又咳了一声,顺势往薛致远身边靠了几步,一把搂住了薛致远的胳膊,小声道,“方才我逛园子的时候听到几个丫头嚼舌头,说是祖父不答应你和姐姐的婚事,我想着,若是这事情让姐姐知道了,她一定会很难过吧。” “……再者,祖父不答应这门亲事,表哥你一定心里也不舒服吧?多没面子啊!” 蔺云自顾自的说着,又笑一笑安慰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知晓此事的人也不多,再说了,表哥你这么优秀,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说话的时候,蔺云竟不知羞耻的有意无意的将胸往薛致远的身上蹭,两颊渐渐有了红晕。 她甚至没发现,薛致远的脸色正在一点一点变的越来越难看,仿佛乌云压顶一般。 “……说来也怪的很,祖父为什么不同意你和姐姐的亲事呢?两家亲上加亲不好吗?表哥你又这么优秀……” “你够了没有?”忽然,薛致远一脸厌恶地打断了蔺云的絮叨。 蔺云懵了一下,顿时装出一副柔弱样子,双眼怯怯看着薛致远道,“表哥,你怎么了,怎么忽然这么大声?” 薛致远眼角眉梢都透着嫌弃。 从前他对蔺云就像是对待妹妹一样,蔺云那时候也安分,可现在却和从前不同了。 他向来不喜欢不安分的人。 毫不留情面的拂袖,将蔺云搂住的胳膊抽了出来,语气疏离道,“云表妹难道不知男女有别吗?你这样抱着我的衣袖成何体统?” 蔺云没料到薛致远会这么说,脸顿时就烧了起来,嗓子里一片干涩,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薛致远懒得看她,往后退开一步仰首义正言辞说道,“我与言表妹的婚事成或者不成都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不希望旁人嚼舌根,再者,老太爷即便不答应这门亲事,也有他老人家的想法,更轮不到他人却说长短。” “我……”蔺云满脸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咬牙含泪说道,“表哥,我说方才那些话,也是为了安慰你,并非想嚼舌头,真的……” “还有,我拉着你的胳膊也是因为我们自小就亲密。”蔺云狠狠咬住了下唇,眼眶里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你难道忘了我们小时候了吗?那时候我去侯府,园子里有一颗大的枣子树,你还曾抱着我摘过枣子呢,你都忘了吗?” “那时你才七岁,还是个孩子,不是吗?” 薛致远语气很冷漠,明显对蔺云没情意。 蔺云眼睛里却是绵绵的情谊,以前她不懂事,觉得自己还小,从不去想男女之情,如今她成了蔺家的养女,所处的地位不同了,她要为自己谋一个前途,认真想来,她其实早就喜欢薛致远了,只是她自己知道的太晚罢了。 但凡开窍早一点,或许现在都不是这个场面了。 蔺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面哭,一面一头扎在了薛致远的怀里,牢牢抱住了他的腰,嚎哭道,“表哥,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我待你的心都是真的,天地可鉴……” 蔺云的嚎哭顿时引来了卢妈妈她们的瞩目,就连园子里几个路过的婢子也停下来看了两眼,皆是一脸惊吓。 第二百九十八章 卢妈妈见到此情此景,吓得脸色一阵苍白,赶紧追了过来。 如安的脸色也变了,几个箭步就跨了过来。 薛致远则毫不犹豫一把将蔺云推开,冷冷道,“趁我还当你是表妹的时候,安分些。” 蔺云被推的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摔倒,亏得卢妈妈从身后托了一把。 “二小姐,你……”卢妈妈简直要急死,瞅眼不见这蔺云就一头扎进薛致远的怀里了,老太太那边肯定很快就会知道。 如安则低低问薛致远,“公子没事吧?” 薛致远没回答如安,只是盯着卢妈妈,很冷淡地说了一句,“看好你家主子。” 卢妈妈闻言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煞白着脸色道,“是,奴婢知道了。” 薛致远冷冷瞟了蔺云一眼,拂袖去了。 日头渐渐西沉,红橘色的光晕斜斜照在蔺云的脸上,仿佛死灰一般,唯有双眼汩汩地往外冒着泪水…… ………… 薛宇亲自将杜老送回了府上,又在杜老家讨了杯茶水喝,在傍晚的时候,方回了蔺府。 彼时,老太太命人在水榭设宴,但薛宇却没有入席,而是说有事要找蔺春秋单独商议。 不吃饭却去议事? 莫非是朝廷有什么大事发生?或者说,还是因为薛致远和穆言的婚事,薛宇想再和蔺春秋谈一谈? 气氛陡然变的沉重。 书房里,翁婿两个人相对而坐,桌上放了一壶热茶,薛宇亲自为蔺春秋倒了一盏。 茶香袅袅,薛宇先喝了一口,放盏后淡淡一笑开口说道,“岳父大人,今日小婿我请了杜老亲自做媒,您老当真是一点面子都不肯给小婿啊,我原本以为您会很痛快地应下这门亲事的,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明明是笑着说的,但蔺春秋还是能从语气中听出他的不满和怨恨。 蔺春秋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于是也淡淡一笑道,“你这话说的可就言重了,并非我不给你面子,也并非我针对你,而是今日不管是谁来,这门亲事我都不会答应。” 蔺春秋将手按在书案上,语调慢慢道,“那会子在席上我其实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言儿才认回来,我和你岳母都想让她在府里多养几年……” 薛宇忽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笑,目光漫不经心从蔺春秋的脸上一扫而过,“岳丈大人,当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不肯让言儿嫁到我们薛家吗?” 蔺春秋脸色一沉,双眸紧紧缩在薛宇脸上,试图从薛宇脸上看出些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 薛宇嘿嘿一笑,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茶盏边缘,语调慢慢道,“小婿也没恶意,小婿只是觉得,若是因为您想多养言丫头几年,那咱们两家完全可以先将孩子的亲事给定下来,定下来后,我家致远也可以等,等几年都没问题,您说是不是?” 蔺春秋顿时拧了眉头,“那怎么行?致远也不小了,像他这个年纪的世家公子,有几个没成亲的?” 薛宇抬着眼皮看着蔺春秋,“这您就不必操心了,我问过致远,他喜欢言儿,既是喜欢,等几年又有何妨,您说呢?” 蔺春秋眉心突突跳着。 薛宇到底是什么意思? 非要把这门亲事促成不成? “人心是会变的。”蔺春秋干咳了一声,“若是等个三年五载,到时候致远不喜欢言儿了,怎么办?若是言儿在这几年里遇到自己合心的人,又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就听到薛宇一声冷哼。 对岳父冷哼这种事情,说实话,蔺春秋还从没想过,他顿时深深皱眉。 薛宇不以为然,冷笑着说,“说到底,您就是不肯让言儿嫁到我们薛家。” “想多养她几年?哈哈哈,这理由您不觉得太牵强了些吗?” 薛宇嘴角上扬,笑的肆无忌惮,“您以为我不知道您在怕什么吗?是怕言儿嫁过去,会让月荷不好过,对不对?” 此言一出,蔺春秋顿时绷直了后背,整个人都怔住了。 “十几年了,有些话我以为我可以瞒着一辈子的,没想到,却要在这种时候说出来……” 薛宇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月荷和言儿的关系,我已经知道了……” 闻言,蔺春秋顿时两眼发直,身子一颤,脸色瞬间就褪去了血色,苍白的吓人。 薛宇竟然已经知道了蔺月荷和穆言的关系,这…… 他怎么可能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或者说,薛宇只是隐约知道了些什么,现在故意说这些,是来套话的? 蔺春秋重重咽下一口唾沫,虽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但他还是默不作声,并没有接茬。 薛宇见他不说话,顿时扬声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您老可真是能沉得住气。”又凝视着蔺春秋的双眼说道,“怎么,您以为我是在炸您?在套您的话?” 蔺春秋眉心动了动,“有话你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好,直说便直说。”薛宇忽然起身,在书案边来回走了两圈,蔺春秋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气氛异常的沉重,沉重到他无法呼吸的地步。 “……当年我娶月荷之前,月荷心里头就有人,这事情您是知道的对吧?” 薛宇眼风从蔺春秋脸上划过。 蔺春秋听完后心头一紧,当很快稳住心绪回道,“谁还没有年少时?” “年少就能未婚生女?”薛宇言语忽然犀利起来,“您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月荷生的女儿就是言儿,对不对?当年她之所以流落到江家,后被江家卖至穆府当招子女,不都是因为当初月荷生下她后,你们想要将这个孩子处理掉吗?才会有了后头的被江家掉包的事情……” 蔺春秋心头巨震动,全身都在颤抖,两腿更是软的站不起来,就连嘴唇都褪去了血色。 这一切薛宇竟然全部都知道。 他是如何知道的? 他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薛宇反倒神色平静,目光与蔺春秋的目光交汇,淡淡道,“您之所以不同意这门亲事,不就是怕言儿嫁进我们薛府,到时候与月荷朝夕相处,怕月荷会忍不住将当年事情告诉言儿吗?更怕会被有心人发现蛛丝马迹,到时候扯着不放,对言儿和月荷不利吗?” 第二百九十九章 薛宇说的很透彻。 看样子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想找个理由否定都难。 蔺春秋脸色一阵灰白,五根指头紧紧地捏着太师椅的扶手,脑子里轰轰作响,隔了好半天,他才哑着嗓子开口问出一句话,“这些事情,你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薛宇看他一眼,呼一口气,倒也不瞒着,语调慢慢道,“当初我娶了月荷进门是因为我真心喜欢她,对于她从前的种种也没打算计较,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我便发现她……” 薛宇没有往下说,但蔺春秋明白他要说什么,老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薛宇则继续说道,“其实当时我内心也小小挫败了一下,但我也和月荷说了,我并不在意这些,我只是在意她这个人,她的过去,我统统可以不去计较,只要我们两个以后过的好就行。” “……后来月荷怀了老三,当时我别提有多高兴了,可是就在她生产的那一天,我却意外听到稳婆说月荷并非第一次生产,倒像是生过一次……” 薛宇说到此处深深吸一口气,脸上流露出挫败感,“当时我本想把那稳婆活活打死,但那稳婆在我书房里却一脸肯定地和我说,月荷的产道的确不像是头胎的样子……” “联想道她未婚就已经失身,我心里自然也无法再对此事释怀,于是派人暗中打探,后来的结果,不用我细说了吧?” 薛宇将一个故事编的很完满,几乎听不出任何破绽。 在这个故事里,他自始至终是一个不知道任何真相的受害者,知道真相后,又一直隐忍,倒完全将自己演绎成了一个十足的好人。 蔺春秋脸色难看的像是死过一回一样。 女儿未婚先失身,并且还生下了一个私生女,这本就是奇耻大辱的事情,如今,女婿竟将此事娓娓道来,更是耻辱到了极点。 如果前面有一把匕首,真想拿过来抹了脖子。 薛宇却将自己包装成十足的好人,看着一脸难堪的岳父,他慢慢说道,“岳父大人,现在当着您的面说起这些事情也并非我的本愿,我原本打算将此事埋在心里头一辈子的,毕竟我那么在意月荷,一直将她当做心尖上的人,我不忍拿此事去伤害她,但致远确实很喜欢言儿,而您又因为言儿的身世而不肯答应这门亲事,所以我只好私下里和您提起此事,让您知道我的态度,同时也希望您能答应这门亲事,别让孩子们错过了好姻缘而后悔一辈子……” 语气稍微一顿,他深深吸一口气道,“最重要的是,我想月荷也希望言儿能在她身边生活吧?” 薛宇一双眼睛变的无比真诚。 蔺春秋听完这些则心里一阵阵发紧。 太过真诚反而让他怀疑。 一个男人被戴了绿帽子,还能容得下那个女人的女儿,这实在是…… 蔺春秋到底不是三岁孩子,听过这样一番“诚恳”言辞后,他并没有失掉自己的判断,反而觉得这件事情事态更加严重了。 薛宇绝非他口中那么善良的人。 婚事绝不简单。 但薛宇将此事说的这么直白,表面上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威胁之意,但细细解读,不难发现他也有威胁的意图。 薛宇他到底还知道多少? 或者说,他到底图谋着什么大事? 蔺春秋脑海里不断思考着这些问题,面上还要装出来一幅感激涕零的样子,说道,“贤婿啊,没想到你对我女儿竟这么好,老夫实在惭愧啊……” 又道,“都怪当年老夫教女无方,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都是我这个当爹的错啊……” 微微摇头叹息,又说道,“不错,我确实顾忌言儿的身世,不敢将她嫁去你们薛家,我怕她身世一旦暴露,到时候月荷不单单无法做人,就连贤婿你都要被整个燕京城的人耻笑,若你被燕京城的人耻笑,那薛贵妃就会跟着失了颜面,更会连累四皇子失了颜面……” “哎……早知道当年我就该将月荷打死,不该将她嫁给你当续弦……” 蔺春秋连连摇头。 薛宇立刻拱手道,“您老可别这么说,当年是我非要求娶月荷的,我对她的真心天地可鉴。再者,我今日来和您说这些,也不是为了羞辱您,更不是为了兴师问罪,我就只是想让您解开心结,把两个孩子的亲事给定下来……” 蔺春秋“嘶”了一声。 “亲事……容我再考虑考虑吧,毕竟我的担忧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薛宇心里骂了一句老东西,嘴上却很殷勤地说道,“行,那您再考虑几日吧,三天后,我再请了杜老来说亲,到时候我希望您别再犹豫了。” 暮色四合的时候,薛宇和蔺春秋从书房走了出来,翁婿两个一起去了水榭用了饭。 席间看不出二人脸上的异常。 等散了席后,薛宇就带着薛致远告辞了,留了蔺氏在娘家多住几日。 等薛宇走后,蔺春秋立刻沉着脸叫了蔺老太太,蔺家英,蔺氏和赵氏进了书房,又安排了几个心腹死死守在门口,不管是谁都不让放进来。 书房内的气氛一度很紧张,就连吸一口气都觉得很沉重。 蔺老太太看着蔺春秋发沉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好,还没有坐定就着着急急地问道,“老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咱们女婿到底谈了些什么?” 蔺春秋下巴紧紧绷着,一双眼睛先从蔺老太太脸上扫过,又从蔺家英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蔺氏的脸上,沉沉说道,“你和言儿的关系,薛宇早就已经知道了。” “什么?”蔺老太太率先出声,声音惊讶到几乎颤抖,五官瞬间拧在一起,浑身一阵僵硬。 蔺家英赵氏以及蔺氏三个人也一脸的诧异,尤其是蔺氏,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整个人软软地摊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他,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蔺家英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这可是蔺家的秘密啊,知道此事的人就那么几个,薛宇怎么会知道? 赵氏也颤抖着嘴唇道,“是啊,这么私密的事情,他……他怎么会知道?” 第三百章 蔺春秋的眼里露着几分阴冷,像是急急转阴的天气一样,声音沉沉说道,“他早就派人去查过言儿的身世了,而且当年月荷刚嫁过去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月荷不是……” 蔺春秋咳嗽了一声,止了言语。 他虽没明说,但是蔺老太太他们也能意会出他要说什么话。 既然当年薛宇知道蔺氏非完璧之身,那为什么这么多年还要对她宠爱有加呢? 蔺老太太他们惊吓之余也觉得这事很不可思议。 蔺氏则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眼眶泛红,她也没想到薛宇竟然会知道穆言是她亲生女儿的事情,他知道了,却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甚至答应她让她把穆言带到侯府住了一段时间…… 他到底是何用意? 当真是因为太在乎她,不想当面将此事说出来,怕她伤心难堪? 还是说,他另外别有图谋? 薛宇可是一个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舍得往火坑里推的人。 蔺氏越想越是觉得恐惧,那恐惧仿佛一双手,死死攫住了她的心脏,呼吸愈加浓重。 蔺老太太则急声说着,“那他怎么说了?既然他知道言儿是月荷的亲生女儿,会不会把言儿……” 蔺老太太声音都在颤抖。 薛宇大半生都在沙场上厮杀,这样的人怎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和别人生了私生女? 言儿只怕要危险了。 蔺家英皱着眉头接了话茬,“我想他应该不会对言儿下手的,既然他能当着父亲的面将此事说出来,那他就肯定不会动言儿的,只怕别有所图。” 蔺春秋说,“他是想让我抛开顾忌把言儿许配给致远……” “什么?” 蔺老太太再次震惊,“他明知道言儿是月荷的亲女儿,还要言儿嫁过去,这……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羞辱我们月荷吗?” 蔺老太太觉得薛宇简直是疯了,又是心慌又是担心。 “往后月荷还怎么和他过日子?” 她怕薛宇会因为穆言的关系报复蔺氏。 赵氏也十分不解的,深深皱眉道,“是啊,这事情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妹夫他明知道言儿是妹妹的亲生女儿,却又让自己的儿子娶了他,这……这叫人实在想不通,他当真一点都不介怀?当真一点都不怕万一事情泄露了影响到他的颜面?” 一个男人就算再大度,他也不可能大度到这个份儿上…… “……还是想利用这门亲事来拉拢我支持薛贵妃,支持四皇子。”蔺春秋声音沉沉,微微沉吟一声说,“这事情容我慢慢考虑几日,你们都别慌,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那咱们就干脆放轻松,我料那薛宇也不敢将此事说出去。” 眼风顺势扫过蔺氏,蔺春秋叮嘱她道,“月荷,薛宇那边你千万别去闹腾,当年的事情,确实你……你也对不住他。” 蔺氏没说话,只是紧紧咬着牙。 当年她曾想过寻死,但薛宇说他不介意她的过去,这么多年来一直又待她浓情蜜意,她才渐渐一点一点尝试着放了心结用真心去待他,本想着就这么和薛宇过上一辈子,谁知道他竟在背后查她…… 查出了真相,却又隐瞒着不和她说…… 赵氏见蔺氏不说话,起身上前揽住了蔺氏的肩头,宽慰道,“你也别多想了,没事的,最坏的结果大不了答应了这门亲事就罢了,反正你不也想让言儿嫁过去当你的儿媳妇吗?正好遂了你的心意。” “那言儿那边呢?这事情要不要和言儿说?” 蔺家英问了一句。 蔺老太太当即正色道,“这事情绝不能让言儿知道,那孩子才认回来没多久,要是让她知道她亲娘是月荷,只怕她一时难以接受。” 蔺春秋也道,“先不和她说了,等我查一查,就事情定下来以后再做打算吧,若是能瞒着她一辈子,那便瞒着她一辈子……” 众人点了点头,都不再言语。 这一夜注定不得平静。 五个人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最后各自散了。 蔺春秋留了蔺家英说话,而老太太则带着赵氏先送了蔺氏回房,送完了蔺氏,才和赵氏一道回了自己房中。 才一回去,老太太的贴身大丫鬟明霞就悄悄和老太太说了花园子里蔺云抱了薛致远的事情。 老太太一听顿时气的脸色发白,拍着桌子骂道,“怎得如此不知检点?在园子里竟然就敢这样。” 赵氏听后也吓了一跳。 蔺云是她一手带大的,她还真不敢相信蔺云会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丢人的事情。 男女七岁便不同席了,虽说是表兄妹,但二人之间也该注意男女大防才对。 “她怎么敢这样?这丫头真是糊涂了。”赵氏也冷了脸,一挥手吩咐明霞道,“你去把二小姐给我叫来,叫她去我屋里。” 又对蔺老太太道,“娘,您也忙了一天了,要不,这事情就由我来处理,您看如何?” 老太太双眸一缩,摆手道,“这事情我要亲自处理,去,叫她到我屋里来。” 赵氏干咳了一声。 老太太知道赵氏心软,蔺云又是她一手带大的,如果让赵氏去处理此事,肯定只是小惩一番。 此事不能小惩,必须严惩。 再者,蔺云这丫头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这府里头断断留不得她了,必须尽快把她处理掉才行,否则迟早成了祸害。 明霞去请蔺云过来。 老太太扶着赵氏的手坐在床榻上,字斟句酌对赵氏道,“今儿我若是惩戒云丫头,你最好不要为她求情,这丫头心思太大了,咱们府上养不住她了,你赶紧替她张罗婚事,若是张罗不成,我便只能将她先送走了……” “送走?” “对,就是送走。” 赵氏眉心动了动,小声问,“您要将她送去哪里?” 蔺老太太低了头,手指轻轻拨弄腕上的一串佛珠,“城外有个素贞观,观里的女师傅我认识,就送去素贞观让她好好修心吧,也算是为我们蔺家,为她自己积福了。”又说,“当然,若能在这一月里替她定下一门亲事最好,我会替她准备丰厚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的……” 第三百零一章 蔺云确实留不得了。 赵氏对此事没有过多置喙,只低低说了一句,“一切听您的安排。” 蔺老太太微微眯了眯眼睛,又发愁地叹了一声,说,“这两天你多安慰安慰月荷,她心里一定不好受,藏了这么多年的心思,就这么被挖了出来,哎……我这丫头也太命苦了,当年都怪我啊……” “您也别自责,当年的情况也容不得您有别的选择,妹妹那边,我会去想办法安慰的,您放心。”赵氏侧身替蔺老太太倒了一盏热茶,两人都默默不语。 明霞去请了蔺云,“老太太要您过去一趟。” 蔺云看到明霞后一张脸仿佛撞了鬼一样,惨白惨白的,卢妈妈也捏着一把汗。 白天的时候蔺云实在是太任性了,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抱住了薛致远的腰,又让那么多双眼睛看到了,老太太那边一定气坏了吧? 这可怎么办? 明霞见蔺云不动弹,又抬着眼皮提醒了一句,“二小姐,老太太叫奴婢来请您过去呢。” 蔺云还是白着脸色不动弹,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明霞咳嗽了一声,再喊,“二小姐……” “二小姐……” “二小姐……” “二小姐……” 反反复复喊了好几遍,蔺云还是不动,卢妈妈赶紧上前推了推蔺云,“二小姐,二小姐……” 蔺云这才醒神,惊恐地一把握住了卢妈妈的手,急声问,“卢妈妈,你说我该怎么办?” 明霞还在,卢妈妈干咳了一声,冲着明霞赔笑道,“姑娘先请回去,我服侍二小姐梳梳头就去老太太屋里。” 明霞没说什么,垂眉行了一礼,出了院子。 卢妈妈这才皱眉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怎么办,您只能在老太太面前柔弱些,就说你……说你当时脚软,没站稳才会跌入大公子的怀里……” 卢妈妈也是实在没辙了,只能出此下策,她道,“人脚软是常有的事情,再者,老太太也不可能差人去请大公子过来问个清楚吧?” 卢妈妈多少抱了几分侥幸心理,毕竟她服侍蔺云一场,也不希望蔺云因此事而栽个大跟头。 蔺云已经哭红了眼睛。 当时她也不知道她为何会那么冲动,一把搂住了薛致远的腰,真是悔不当初。 如果时间能倒流,她肯定不会干那么愚蠢的事情,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除了卢妈妈这个法子,她实在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带着哭腔道,“好,我知道了。” 卢妈妈不敢耽搁,赶紧命锦儿绞了热帕子来,亲自为蔺云净了面,收拾了一番后才陪着蔺云去了老太太房里。 老太太正在房里头同赵氏说话,蔺云一只脚迈进去的时候,隐约听到赵氏在说,“……前几日光禄少卿陈文陈大人的夫人来见我,陈夫人言辞间似乎有意想和咱家结亲,她只有一个儿子,年十八,您觉得如何?” 蔺云眼珠子顿时转了一下。 结亲,要和谁结亲? 难道是要给穆言说亲不成? 光禄少卿?不过是个五品官,蔺家怎么看得上眼?怎么可能让穆言嫁给一个区区五品官的儿子? 那…… 难道是要她嫁过去不成? 蔺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腿子都有些发软,甚至不知道该迈那一只脚好。 正好明霞走了过来,喊了一声,“二小姐。” 蔺云这才调整好脚步,垂首走了进去。 她进去的时候老太太和赵氏已经不谈论方才的话题了,二人分坐在炕几边上,老太太手里端着一碗燕窝,正一小口小口的吃着燕窝,连眼风都懒得看蔺云。 赵氏望了蔺云一眼,只是眼神格外失望。 蔺云双腿还有些发抖,甚至忘了行礼,还是身后的卢妈妈轻轻退了她一把,她才顺势半屈膝垂眸行礼。 “祖母,母亲,万福。” “你来了……”老太太这才斜斜看了蔺云一眼,却并不叫她起身,而是对着卢妈妈淡淡道,“去外头候着吧,等叫你的时候你再进来。” 卢妈妈心突突乱跳,老太太的语调明明很平静,但她却莫名觉得害怕的要命。 这种时候越是平静就意味着越是危险。 “是。”卢妈妈低着头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老太太不让蔺云起身,蔺云也不敢起身,只能垂首继续屈膝半蹲着。 赵氏也不敢插言,只能望着蔺云。 蔺云垂着头不敢看老太太。 蔺老太太不说话,只是半眯着眼睛在蔺云身上上下打量,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屋里头安静的仿佛针落可闻。 这种气氛实在太压抑,实在太可怖,不知不觉,蔺云觉得后背上全是冷汗,中衣早就湿透了,额上也沁出了一层冷汗。 她只觉得嗓子格外艰涩,只能梗着脖子吞了一口口水。 老太太不说话的这段时间里,仿佛度秒如年一般,又像是下了一回地狱,实在煎熬的很。 熬了也不知道有多久,只觉得双腿一点点有些站不稳了,脚下发软,几乎要跌倒,正是这个时候,老太太才悠悠问了一句,“云丫头,知道我为何这么晚了叫你过来吗?” “不……不知道。”嗓子已经完全沙哑,没说一个字都觉得艰难无比。 “不知道?”老太太忽然一声冷笑,只听“吧嗒”一声,老太太手里的半碗燕窝就那么重重飞砸在了蔺云的脚下,燕窝飞溅起来,泼在了蔺云的裙角上。 蔺云本就觉得浑身虚脱,受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两腿一软,一下子扑到在地上,地上的碎瓷片瞬间扎在了腿上乞丐上,钻心的疼。 赵氏多少还是有些心疼的蔺云的,皱眉想去拉蔺云起身,但眼风从老太太脸上看过的时候,她又生生收住了动作,不敢起身去拉蔺云。 老太太脸色很沉。 她这一生很少与人脸红争执,但若是有人惹了她,她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蔺云吃疼的差点哭出声音。 被碎瓷片扎伤的地方钻心的疼,分明有血流了出来。 这种时候她是多想赵氏能扑过来扶她一把啊,但赵氏却没动弹。 第三百零二章 委屈,心酸瞬间涌上心头,眼泪汩汩地掉落下来。 老太太面上却丝毫不动容,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道我为何叫你过来?” 声音分明很淡,但却充满了震慑感。 能在蔺家当家做主的女人,岂是眼里头能揉沙子的人? 蔺云哭又不敢大声哭,只能嘤嘤小声哭着。 赵氏实在有些不忍心,干咳一声道,“云丫头,你赶紧说,白天你到底干什么了?” 老太太顿时瞪了赵氏一眼。 赵氏一脸讪讪然,不敢再说话。 蔺云心里很清楚,老太太是真的生气了,若是她现在还装傻什么都不说的话,说不定惩罚更加的重。 忍着疼,她只能含泪抬着头道,“祖母,白天的事情……是我不小心的,我当时脚下一软,也不知道怎么就抱住了表哥,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言毕,蔺云泪流满面,她努力想要装出一种十分柔弱的表情,苍白着一张脸,红着眼睛一遍一遍说着,“祖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脚软……” “你说你脚软?”老太太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来,手指硁硁地敲击着手边的炕几,目光凝在蔺云的身上,似乎要将她盯个窟窿出来。 “云丫头,你是看我这个老婆子老了,当我老糊涂了?还是当我好糊弄?”老太太“咯”地冷笑了一声,声音却越来越犀利,“脚软?你这么好的身体还会脚软?要不要我命人请给大夫来给你瞧瞧,看你得了什么脚软病?要不要给你开几贴药吃吃?” 这话让蔺云又是一阵冒冷汗,吓得身子不由往后缩了缩。 就连赵氏都觉得蔺云太蠢,找什么借口不好,偏找这没人信的借口。 她身体好好的,怎么会忽然脚软? 真是说谎都说不好。 老太太紧紧盯着蔺云,眼里的冷漠呼之欲出,“……云丫头,你在我们蔺家这是第十五年头了吧?先前的十四年里,你以蔺家嫡长孙女的身份生活着,我们一家人给了你多少宠爱?到头来,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你明知道致远正和言儿议亲呢,你却当着那么多丫鬟婆子的面往他怀里扑,你说,你是何居心?” 蔺老太太一巴掌拍在了炕几上。 砰的一声。 蔺云的心顿时噗通一下,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就连赵氏都吓了一跳。 蔺云泪水涟涟,可怜巴巴地看着蔺老太太,“祖母,我……” “祖母?我可当不起你的祖母。”老太太眼风一冷,“再说,我们蔺家也不出那种恩将仇报的白眼狼。”稍微也顿,又疾言厉色道,“先前我就曾和你说过,要你好好在这个家里过日子,你的将来,我会替你安排好的,定不会让你吃亏,可这话你却将它当成了耳旁风,甚至觉得是言儿挡了你的路,你说是也不是?” “我……” 蔺云喉咙里像是堵了东西,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太太又道,“先前你那条狗将言儿身边的丫头绿芜扑下池堂,当真只是意外吗?” 蔺云顿时冷汗连连。 老太太又说,“言儿是个柔和的性子,但凡是你安分些,她又怎会去主动招惹你?你当了十四年的蔺家人,她才认回来,你就那么容不下她?” 蔺云唇瓣动了动,再次吐出一个字,“我……” 老太太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拂袖道,“事到如今我们蔺家是断断不能留你了,我方才与你母亲说了,若是在这个月底还不能为你定下一门亲事,那下月初,我便命人送你去城外素贞观,从此以后带发修行,也算是为自己寄点德,当然,你若是想还俗出嫁,我也不拦你。” 老太太语气稍微一滞,又道,“当然,如果这两条路你都不肯选的话,那我给你第三条路,你主动回你们江家吧,江家有你的亲爹娘在,想必你的将来,他们也会为你筹谋好的……” 蔺云听着这些话脑子里轰轰一阵作响,晴空几个霹雳,击的她无法动弹。 回江家?这个月底定下一门亲事?或者去道观? 老太太……实在是太狠了。 这三条路,无论如何都不是她想选择的路。 该怎么办? 赵氏干咳着,“云丫头,你也大了,早些嫁出去对你也有好处。” 明显,赵氏是想让她选择出嫁这条路。 比起去道观,比起回江家,确实,出嫁是最好的出路,至少她在外人眼里还是蔺家的养女,也不会嫁的太差。 但她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这么嫁出去。 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 蔺云煞白着脸艰难地选择着。 老太太抬起手腕从果碟里拿起一个福橘捏在手里头,“这三条路,不管你选那一条,对我们蔺家来说,我们都已经仁至义尽了。” 蔺云咬着牙,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祖母……” 老太太一口打断了她,“无关紧要的话就不要说了,我容你考虑一晚上,明早给我答复吧。” 阔袖一挥,“起来回去吧。” 老太太转过脸去,不再看蔺云一眼。 蔺云嘴巴张了张,终于什么话也不说了,忍着疼想要站起来。 但腿上竟一点力气都没有,挣扎了好半天都起不来,最后赵氏不忍,起身扶了她一把,她才勉强站起来。 老太太一面剥着福橘一面对赵氏说,“叫了卢妈妈进来,叫她送了云丫头回去。” 赵氏应了一声,把卢妈妈叫进来。 卢妈妈进来第一眼就看到蔺云裙子上的血迹,她穿着一条银色的马面裙,殷红血迹格外眨眼,再看看蔺云的脸色,简直可比死人的脸色,尤其是一脸的泪痕,红肿的双眼,看上去格外狼狈不堪。 不用问,也知道蔺云经历了什么。 卢妈妈见此更加不敢大声喘气,吓得战战兢兢地上前扶了蔺云。 老太太咽下一口福橘,声音慢慢道,“卢妈妈,身为贴身妈妈却看不好自己的主子,你说该怎么罚?” 卢妈妈闻言顿时吓得锁紧了脖子,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奴婢知错了,请老太太责罚。” 第三百零三章 “既然你已经知错,那便革了三个月的月钱罢。”老太太端端坐着,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蔺云,懒懒一摆手,“都退下吧,只是这几日云丫头就别出门了,好好思过吧,还有,今晚我说的话,回去仔仔细细好好想一想,机会,可是只有一次。” 卢妈妈连连磕头谢恩,起身后方扶着蔺云出了老太太的房门。 蔺云仿佛一滩烂泥一般,腿脚根本使不出力气,卢妈妈好不容易才将她架回去。 回去以后卢妈妈立刻命锦儿找了药膏来,又打了一盆清水,为蔺云处理了伤口。 蔺云双腿着实惨,扎了七八个小瓷片,裙子上斑斑驳驳都是血迹。 锦儿急的直皱眉头,赶紧问,“妈妈,这到底是怎么了?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后就这样了?” 卢妈妈没好气地瞪了锦儿一眼,“你个小蹄子,我可告诉你,往后你不许再跟着二小姐胡来,若是你敢胡来,我便去告诉老太太,直接撵你出府。” 锦儿脸色一白,赶紧道,“卢妈妈,我……我不敢了。”又见蔺云直着眼睛一个字都不说,担心问道,“二小姐她到底是怎么了?您看,咱们处理伤口本是件很疼的事情,可二小姐竟一声都没有吭……” 卢妈妈眼皮动了动,看了一眼蔺云,又看了一眼锦儿懂啊,“这你就不用管了,去,先去为小姐煮一碗安神汤……” 锦儿不敢多问,转身退下。 卢妈妈这才深深吸一口气,放了手中的白瓷药瓶子道,“伤口过两日应该就会好的,也不会留下疤痕,二小姐不必担心。” 蔺云脸色如白纸一般,她将头往床棱上靠了靠,终于两行眼泪落了下来。 想起白天她靠在薛致远怀中却被他嫌弃推开的样子,心中顿时生了几分痛楚。 她没想到薛致远竟会用那种厌恶的眼神去看她,她以为,她努力了也许她能嫁给他的,可结果呢?竟成了别人的笑柄。 现在整个蔺府的丫鬟们肯定都在笑话她吧?肯定都在骂她厚颜无耻,骂她自作多情吧? 或许过不了多久,这件事情就会在燕京城里传开,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做人? 薛致远,当真是好狠的心,就算厌恶,也不该当着她的面就那么流露出来的,心底像是被一把利剑刺穿,扯出了深深的疼痛。 她紧紧捏了拳头。 再想一想老太太给她的三条路,她往后的人生,似乎已经被定了…… 蔺云眼里的悲戚慢慢化成了一股冷冽,呵呵笑了两声,笑声实在有些毛骨悚然。 “卢妈妈,你说,我是不是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卢妈妈干干咳嗽了一声,终是以宽慰之词说道,“怎么会呢,谁敢嚼二小姐的舌头?再说了,记性好的人又有几个?过两日便都忘了。” “忘了?能忘了吗?” 蔺云冷冷一笑,靠着窗棱再不说话。 这一夜,她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没有过多的言语,也没有小孩子的哭闹,只是躺在榻上睁着眼睛等天亮…… 穆言也是一夜未睡。 合衣躺着,辗转反侧了好几回,坐起来,她想去看看蔺氏,但走出了门口,却又驻足,站了许久,终是折转回了屋里。 知道自己父亲没有死去的消息,说实话,她很欣喜,甚至想在第一时间里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亲生母亲蔺氏,她多想能有一个一家团聚的机会啊。 但蔺氏同薛宇也生了两个孩子,身为母亲,她能舍下谁?又该抛下谁? 穆言轻轻叹一口气,终是没有去找蔺氏。 绿芜和桃红见她一脸愁色,便也没敢将蔺云的事情和她说,这一熬就是一宿。 桃红和绿芜轮换着打了个盹,渐渐,天便亮了。 穆言顶着一个大黑眼圈,白妈妈知道她一夜未曾休息,早早就命人准备了两个很小巧的茶包,又将熬的糯糯的银耳粥端进来。 茶包是用来敷眼睛的,熬夜后留下的黑眼圈,用冰镇过的茶包敷一下,便能好很多。 银耳粥里加了些醒神的药草,喝一碗,也能提提神。 白妈妈向来贴心,只是穆言觉得胃口不佳,只吃了两口便放了碗盏。 白妈妈皱皱眉,“小姐怎么才吃两口?是不合口味?” 穆言摆摆手,“不是,只是觉得吃不下,您先端走吧,等我想吃的时候再说吧。” 白妈妈见穆言无精打采的,只能轻轻叹一口,将碗盘端了下去。 桃红知道穆言是有心事,毕竟昨天穆言和薛致远在房里头聊了好久,她能看出来穆言是喜欢薛致远的,但是老太爷却又不同意穆言和薛致远的亲事,想必,穆言是在为了此事烦恼吧? 桃红和绿芜使了个眼色,绿芜便拿了绿茶包给穆言敷眼睛,轻声道,“……小姐,您这一夜未睡,眼底都是青色,先敷一敷眼睛吧,不然老太太和太太看到了,定然会心疼的。” 穆言没说话,顺手接过了绿芜手里的茶叶包,轻轻敷在眼下,眼下瞬间一片冰凉感觉,甚是舒服。 “小姐还不知道二小姐被罚的事情吧?”桃红挽着袖子为穆言倒了一盏茶,轻声道,“昨儿在园子里,二小姐抱了薛家大公子一把,老太太知道了,很是动怒,昨晚上罚她闭门思过了,就连卢妈妈都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钱。” 穆言收下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 蔺云竟然在园子里抱了薛致远一下? 真是疯了。 同时心里竟有一丝丝吃醋,不由脱口而出问道,“那……那大公子他什么表情?” 桃红也是极聪明的,当下就听出来穆言这是在吃醋了,心里不由偷笑一下,说道,“大公子自然是嫌弃的,听几个当时在场的丫头说,当时大公子一把就推开了二小姐,还叫她自重些。” 穆言听后唇角终于有了一丝丝浅浅笑容。 这还差不多。 这一丝丝笑容正好被桃红捕捉到了,她立刻凑过去冲着穆言促狭一笑道,“昨儿一宿,加上这一个早上都不曾看到小姐你的笑容,哎哟,现在总算是笑了,阿弥陀佛,这还没嫁过去呢……” 第三百零四章 穆言顿时红了脸,“咳咳,你别乱嚼舌头。” “小姐,奴婢哪敢乱嚼舌头啊,奴婢也不过是说了句真话罢了。”桃红笑着指了指穆言的脸颊,“小姐可是脸红了,嗯,真好,幸亏大公子当时推了二小姐一把,他要是敢半推半就将二小姐抱住,哼哼,奴婢定第一个不饶过他……” “你这丫头。”穆言终于笑出了声音。 压抑了一夜了,总算气氛稍有缓和。 绿芜佩服的冲着桃红竖了竖大拇指,“果然,逗小姐笑这种事情,还是你最厉害。” 桃红抿嘴浅浅笑了笑,又对穆言说道,“昨儿傍晚侯爷和咱们老太爷在书房里单独谈了好一阵子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谈您和表少爷的婚事……” 穆言眼眸动了动,却没说话。 反正她现在的处境也不是想婚事的时候,先把父亲救出来再说吧! “往后这些事情先别提了,我的婚事,祖父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穆言缓缓起身,昨晚上一夜未睡,头脑觉得一点都不清醒,整个人沉甸甸的,还是出去走动走动的好。 去园子里走了一圈,果然觉得舒服了些,又去老太太房里请了安。 老太太留了她吃点心。 炕几上摆了几样精致点心,穆言挑了一块芙蓉糕。 老太太眉眼慈祥的看着她吃下一块芙蓉糕,这才拉了她的手开口问她,“言丫头,你祖父拒绝侯府婚事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穆言没有回避,大大方方点了点头,“嗯。” “哎……那你对此事怎么看?”蔺老太太也想问清楚孙女的想法,若她当真对薛致远也有心思,那这事情就必须重新郑重地再考虑了。 “我……”穆言抿了抿下唇,斟酌了好半天,才如实回答道,“我对大表哥倒是没什么意见……” 这话老太太听的很真切,穆言回答的也很清晰也很委婉。 老太太也是过来人,自然能听出这话里的另外一层含义。 女孩子到底矜持些,说不出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对一个男人没意见,想必就是喜欢了。 老太太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面上却也不显露,只是慈祥一笑道,“看样子,你祖父倒是阻了一桩好婚事,只是……你祖父也有你祖父的难处,我虽不便对你说是什么难处,但你祖父和我,以及你爹娘断没有要拦你婚事的意思,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哎,也不知道你懂不懂……” 老太太轻声叹息。 这里头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句话两句话也解释不清楚,再者,穆言的身世又不能让这孩子知道,实在为难的很。 老太太眼角的皱纹不由深了一层。 穆言却极其懂事的轻轻捏了捏老太太的手,“您不必向我解释什么,我虽不知道内情,但我却知道,您和爹娘都是真心待我的人,不会害我的。” 这话让蔺老太太大受感动。 人老了,眼睛也软,一受感动不免就红了眼睛,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真真是好孩子……祖母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即觉得委屈你了,又怕错过这桩婚事会坏了你一辈子的姻缘……” 蔺老太太此刻确实矛盾的很。 薛宇用穆言的身世当要挟,要穆言嫁过去,她是真怕薛宇会对穆言不利。 可若是不嫁过去,还是怕薛宇会想别的办法对付穆言,或者对付蔺家。 她是真后悔当年把女儿嫁给薛宇…… 但当年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女儿未婚却先生了孩子,怕女儿想不开寻死,又怕她嫁不出去会成为燕京城里的笑话。 这一切,真真都是孽缘啊! 老太太心里叹了无数口气。 穆言看的出老太太很心烦,她也很心烦,干脆将此事揭过,寻了个别的话题道,“祖母,听说您将云妹妹禁足了?” 换了个话题果然轻松了些,老太太脸色恢复了正常,语气淡淡道,“是啊,她不安分,总要给她些教训的。” 穆言又问,“是为了她在园子里抱大表哥的事情?” 老太太点点头,“嗯,这事儿说起来真是丢人的很,她虽不是我们蔺家的亲生女儿,但也是养女,却一点都不知检点,当众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坏我们蔺家的名声。再者,她明知道薛家正在和我们蔺家谈论你和致远的婚事,却还要对致远做出那样的事情,是何道理?实在叫人气愤。” 老太太脸上有了薄薄的怒意。 穆言没说话,但心里却明白,蔺云,真的留不得了,再留下去只能是祸害。 蔺府内宅算是很安定的内宅了,蔺春秋只有蔺老太太这么一个夫人,而蔺家英也只有赵氏这么一个妻子,并没有通房小妾姨娘之类的女人们,更没有在外面养什么所谓的红颜知己,正是因为女人少,所以内宅才清净。 但蔺云却不愿意安分,生生想将这后宅搅成一锅粥…… 留不得。 穆言稍微琢磨了一下,便下定了决心,抿抿嘴对老太太道,“祖母,有些话孙女知道当讲不当讲。” 老太太瞳孔缩了缩,立刻道,“有什么不当讲的?你这孩子,在我面前,有什么话你都能说,不用顾忌……” 老太太拍了拍穆言的手背,脸上的神情越发慈祥。 穆言不由坐直了身子,话到了这个份儿上,自然要趁热打铁都说出来,断然没有缩回去的道理,于是说道,“我觉得,云妹妹,只怕是留不得了……” 老太太面色一怔。 她知道穆言是个温和的孩子,既说出这样的话,那就说明这里头肯定有事发生。 想必蔺云那丫头已经触及到穆言的底线了吧! “你继续说,为何留不得了?” 老太太提着紫砂壶为自己斟了一盏茶,又给穆言倒了一盏,放到她面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穆言,等她开口说话。 穆言望着老太太的眼睛,也不想再瞒着,干脆将之前蔺云做的那些事情桩桩件件都仔仔细细说了出来,包括绿芜落水的原由,包括昨儿个蔺云拿婚事来刺激她的事情,她一字一句全部说了出来。 第三百零五章 其实之前绿芜落水一事老太太早就有所怀疑,只是她没想到穆言竟将此事暗暗彻查了一遍,甚至还去警告了蔺云。 只可惜蔺云并不知道收手,反而变本加厉…… 这些事情从穆言嘴里说出来,让老太太更加觉得火冒三丈,更加觉得蔺云这孩子已经无药可救了,就是天上神佛下来都已经救不了她了,她已经完全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原本还想为蔺云寻一门好亲事,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的,此刻,却只想早早把蔺云给撵出去,免得她惹下更大的祸事。 “你这孩子,受了这么多委屈,为何不告诉我呢?”老太太心疼穆言。 在穆府当了十四年的招子女,接回来本想让她过上安生日子的,谁知道这日子却也不得安生。 老太太自责的很,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哎,你这孩子啊,真不知道该让我说什么好了,你若是早早告诉我这些,我便早将她撵出府了,养女又如何?不安分,我们蔺家照样不会留她……” 穆言干咳了一声,“我只是不想让母亲难过,毕竟她养了云妹妹十四年,肯定是有感情的……” “那也不能这么委屈你自个儿呀,真是叫人心疼死了。”老太太啧啧摇着头,一面唤来赵妈妈,命她去把赵氏和蔺氏请来。 赵氏和蔺氏来后听说了蔺云做下的这些事情,两人也都很震惊。 尤其是赵氏。 她养了蔺云十四年,一直觉得蔺云是个十分善良,不耍心机的单纯姑娘,谁能想到在她心里单纯如白纸一样的姑娘,会做这些事情? 赵氏怎么想也想不通。 蔺氏倒是能想通这些事情了,人啊,表面上表现出来的东西永远无法与他的内心一致…… 只是委屈了自己的女儿。 蔺氏看到穆言就觉得很难过,她甚至怕自己红了眼睛,都不敢太靠近穆言,只是看着蔺老太太,语气严肃道,“娘,那这事情就不能那么简单去处理了,云丫头,真的不能再留了。”蔺氏眼风从赵氏脸上扫过,赵氏白皙的面颊上露着几分颓色,眼窝里写满了不敢相信,蔺氏望着赵氏道,“大嫂,这事情,你说怎么办?我觉得……云丫头真的是留不住了,我知道你养她这么大不容易,也有感情,但她已经不是当初的云丫头了,她变了……” “我……”赵氏唇瓣动了动,眼神里头多少透露着不舍之色,就是养条狗,养十几年也有很深的感情了,更可况是一个孩子,从她出生到现在,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有多不容易!看她长大了,就想看她成家生子,谁能想到她会变成这样? 赵氏心里虽然百般的不舍得,但她也懂得农夫养蛇的道理,养着养着没准就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既然留不得,那便不留了…… 没准放她走,让她尝尝苦日子,反倒对她好。 蔺氏,穆言和老太太都望着赵氏,等赵氏做决定。 赵氏薄薄的唇瓣再次动了动,终于,阔袖一挥,下定决心道,“她做了那么多错事,确实不能留她了。”目光一定,望着老太太道,“一切都由您老做主吧,送去道观也好,或是送她回家也罢,都听您的。”语气又稍微一顿,声音低低道,“只是……到底也是养了她一场,若是您老将她送去道观,还望您能和道观的道姑说说,好生待她,若是送她回家,只怕她回去了一时间不能适应那样穷苦的日子,能不能……多少给她点银子?必要时候也能拿出来应应急。” 老太太很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你,就是心软,也罢,毕竟养了一场,也不能做的太绝,我会看着办的。” 话到此处,那这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蔺云,肯定是被送走的…… 穆言松了一口气。 对蔺云,她并没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也无愧于心。 穆言站直了身子,目光越过赵氏看向了蔺氏。 蔺氏今天的脸色看上去格外不好,她原本肌肤很白皙,但此刻却看上去泛着菜色,一双眼睛微微下陷,竟莫名有种清瘦感。 看样子她昨晚上也没休息好,定是为了婚事烦心吧? 穆言捏了捏手指,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缘分,为什么非要将人折磨的不成人样才肯罢休…… 老天呀老天,当真是无情的很。 穆言微微出神,却听老太太命赵妈妈去请蔺云过来,一面对赵氏和蔺氏说,“就今儿吧,今儿把这些事情都理清楚,去道观或者回家,看她的选择吧!” 赵妈妈去请了蔺云。 卢妈妈看到赵妈妈的时候,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上,昨儿晚上老太太才教训了蔺云,今儿怎么又叫她过去? 卢妈妈想从赵妈妈最里头打听点什么,但赵妈妈根本不给她那个机会,站在门口道,“快叫二小姐收拾收拾去见老太太吧,莫叫她老人家等急了。” 说完就走人,根本不给卢妈妈任何询问的机会。 卢妈妈急的额上直冒汗,只能进屋和蔺云说了。 蔺云听了消息倒是平静的很,起身坐在铜镜前让锦儿梳头。 卢妈妈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您说老太太怎么又叫您过去?昨晚上能说的不都说了吗?不是说叫您闭门思过吗?” 蔺云还不知道要撵走她的事情,表情很冷淡地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反正该教训的都已经教训过了,难不成要杀了我?” 蔺云都这么说了,卢妈妈还能说什么,只能微微一叹道,“那好吧,奴婢给您找衣裳。” 换好了衣裳,蔺云在卢妈妈和锦儿的陪同下去了老太太的屋里,刚一到门口,卢妈妈和锦儿就被老太太屋里的几个二等丫鬟拦住了。 “老太太只叫二小姐一个人进去呢!” 卢妈妈和锦儿相视一眼,二人心里更加担忧,又不能跟着进去,只能站在院子里干着急。 蔺云心里也咯噔一下。 虽说她经过昨晚的事情后沉稳了很多,但老太太在门口拦人的做法,还是让她心里格外的不安…… 第三百零六章 蔺云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正靠在一个宝蓝色蜀锦的大迎枕上和穆言说话,手指则在榻上轻轻叩击,似是打着节拍。 赵氏和蔺氏都在,二人正在喝茶。 看气氛,倒是没什么异常。 蔺云轻轻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屈膝请安。 老太太只略略抬了抬眼皮,手指头朝着地上一指道,“你先跪下吧。” 蔺云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才进来便叫她跪下,看样子的确没什么好事情。 眼风偷偷从穆言脸上划过,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但穆言神色沉稳,根本就看不出任何异常。 蔺云不敢顶撞,只得跪下。 等蔺云跪下后,老太太才起身坐好,顺势从桌上端过一碗茶,轻轻抿了一口,这才缓缓看向蔺云,问她,“知不知道我为何叫你跪下?” 蔺云摇摇头,“孙女实在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又偷偷朝着赵氏和蔺氏看了一眼,盼着她们能给她一点点提点,但蔺氏和赵氏都像是没看到她一样,自顾自喝茶。 蔺云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恼恨。 从前都说要将她当亲生女看待呢,现在看来,这些竟全部都是鬼话,都是骗人的话。 真真是虚伪的很。 蔺云暗暗捏了捏手指,一道目光狠狠从穆言身上剜过。 穆言察觉了那一束目光,只在心里默默冷笑了一声。 但凡蔺云能安分些,她也不会对蔺云动手的…… 老太太望着蔺云,声音缓而清晰,“云丫头,昨晚上我同你说的事情,你可考虑好了?” 蔺云眉心动了动,低低说,“您不是说给我些日子让我仔细考虑考虑吗?” “是,这话我是说过,但,现在我改了主意。”老太太声音陡然低沉,她定定看着蔺云。缓缓道,“云丫头,凭良心说,你在蔺家的这些年,我们从没有亏待过你吧?即便现在你成了养女,吃喝穿戴,我们仍没亏待你吧?” 蔺云点点头,这一点她不得不承认,确实,蔺家并没有亏待过她,即便现在成了养女,该有的吃喝都有,该有的穿戴也都有,每个月的月钱也从来没有短过,甚至私下里赵氏还会多给她银子花。 “既我们不曾亏待你,那你说,你为什么要害言儿?” 老太太的目光忽然就犀利起来。 蔺云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上,赶紧磕头喊冤道,“祖母,我……我没有害过姐姐,真的没有……” “没有?上次绿芜落水的事情是你做的吧?后来言丫头去找你理论,你又是怎么说的?还有,昨日你得知你祖父将薛家的婚事拒掉后,你是不是去找过言丫头?” 蔺云吓了一跳,后背上滚了冷汗。 穆言竟将这些事情都和老太太说了…… 这个贱人。 蔺云暗暗咬牙,垂着头辩解道,“绿芜的事情您也知道,那是团子不小心将她扑倒的,我压根就不知情,后来……后来姐姐是去找我理论了,可我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她非要我承认,您说,我没做过,怎么承认?至于昨天的事情,我只是觉得祖父拒了这门婚事很可惜,才会跑去和姐姐说的,并没有别的意思。” “是吗?” 老太太鼻腔里发出了一声笑声,这笑让蔺云更加不安,额上的冷汗也跟着滚落下来。 昨晚上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正怕老太太又往她身上砸一个茶杯,那茶杯可是烫的啊…… 蔺云担心的要命。 赶紧又冲着赵氏和蔺氏磕头道,“娘,姑母,我真的没做过,真的没有。” 蔺氏和赵氏都没有说话。 蔺云急了,只能冲着穆言道,“姐姐,我真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没有……” 穆言神情端然,垂下眉毛看着跪在地上的蔺云,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我只记得我当初和你说过,我是个求安稳的人,只要你安稳,我不会主动与你起任何冲突的……” 蔺云脸色一白,额上的冷汗瞬间滚落。 她没想到穆言会当着老太太的面说这样的话…… 在她心里,穆言并不是一个特别强硬的人,显然,她低估了穆言。 “云丫头,眼下情形,我断然是留不了你了。”老太太看了蔺云一眼,神色淡淡的,“之前我原本想着给你说一门好亲事的,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也算是善始善终了,但以后的日子还长,我老了,也实在太怕麻烦,怕惹麻烦,更怕麻烦找我,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送你回江家,让你与你的亲生父母团聚相认……” 一听要送她回江家,蔺云顿时急了。 江家的情况她也派了锦儿去打听过的,锦儿回来告诉她,实在是穷的很…… 这样的好日子过惯了,她还怎么过穷日子啊? 蔺云顿时泪水涟涟,不顾膝盖上的伤口,往前膝行了几步,伏地重重磕头道,“不,祖母,我不回江家,我不回江家,这里才是我的家,求您不要赶我走……” 老太太见状只是摇了摇头,叹一口气说,“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也罢,既然你不愿意回江家,我也不强求你,那你便去素贞观修心吧!” 老太太这话如晴空一个响雷,顿时砸的蔺云说不出来话来。 不回江家便要送她去道观…… 真的是好狠的心啊。 这分明是逼死她。 蔺云心里恨的很,同时也有些后悔,后悔先前她不该那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如果不胡来,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对于老太太的决定,赵氏和蔺氏都没有反对,看样子她们是已经商议好的。 蔺云心里一冷,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好好的日子,就这么被她折腾掉了…… 她不甘心啊,实在是太不甘心。 “祖母……我知错,我……我承认之前我确实有些嫉妒心。”蔺云趴在地上痛哭着辩解,道,“毕竟我当了您十四年的孙女,您和母亲一直待我那么好,我以为……我以为在这个家里,只有我能得到这样的宠爱,可……可姐姐却来了,我承认我的的确是很嫉妒她的,所以才……才做了糊涂事情,祖母,您责罚我什么都好,就是不要赶我走啊,我舍不得您,舍不得母亲,舍不得姑母,更舍不得父亲和祖父……” 第三百零七章 这些话还是有几分真情在里头的。 十四年,蔺云也是血肉之躯,对赵氏,对蔺老太太,对蔺氏,对蔺家还是有情的。 蔺云抬头看着老太太,任由眼泪滚落,抽抽噎噎的,看着十分可怜。 赵氏看着蔺云哭的梨花带雨,一脸真情实意的模,心里默默叹息一声。 老太太拢过手腕上的珠串轻轻拨弄,微微叹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你这孩子本性并不坏的……” “祖母,请您相信我,我能改的,我一定能改的。” 蔺云哭的泣不成声。 老太太看在眼里,其实也有一丝丝不忍的,只是事到如今,蔺云确实是留不得了,嫉妒这东西,是不能根除的,嫉妒会让人不断产生恶念,动了恶念的人,蔺家断断不会留下的。 铁了心要将蔺云送走。 老太太看一眼蔺云,道,“你还是选一条路走吧……” “祖母,您不能这样啊,这里才是我的家。” “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有你在,这个家恐怕也安生不了,我老了,只求家宅和睦平安……” “祖母,祖母,您不能这么狠心啊……” 蔺云膝行上前,一把抱住了老太太的小腿,伏在老太太身上大哭道,“我知错,我知错,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求您了,我真不能回去。” “我从小便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才是我的家啊……” 蔺云哭的不能自抑。 她是真后悔了。 从没想过后果会这么严重,如果离开蔺家,她该怎么办?江家对她来说那么陌生,她怎么住的惯? 无论如何,她得想办法留下来。 老太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是一叹,“你还是起来别哭了,你再怎么哭,我都不会留你了,听我一言,好好回家吧……” “祖母……” 蔺云放了悲音痛苦,伸手死死抱住了老太太的腿,“不,我不回家,我不回家,我那儿都不去……” 老太太摇了摇头,伸手掰开了蔺云的手指,揉一揉太阳穴,半闭着眼睛道,“行了,我也乏了,你们都散了吧。”又对赵氏道,“云丫头回家的事情你来安排吧,她屋里的东西,她喜欢什么东西就让她带走,江家那边,你亲自跟着去说一声,让他们好生待云丫头……” 赵氏点点头,“是,媳妇知道了。” “不,祖母,我不走,我不走……”蔺云绝望的又扯住了老太太的衣角,任凭她如何摇晃,老太太都不睁眼看她了,她又哭着转身抱住了赵氏的腿,“娘,别赶我走,别赶我走,求求您了……” 赵氏深深皱眉,看着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蔺云,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如果她早些收敛,何至于被赶走?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赵氏微微吸一口气,语气极淡,“还是跟我走吧……” “娘……” “姑母……” “姐姐……” 蔺云跪地求了一圈,回应她的,也只有凉风的叹息了罢了…… 赵氏喊了蔺氏和穆言一同去帮着她收拾蔺云的东西。 蔺云只顾着啼哭,卢妈妈在一边红着眼睛安慰。 赵氏只得命人去帮蔺云收拾箱笼,但凡是蔺云平日里用过的东西,赵氏都命人装了箱笼,包括衣裳首饰以及每年过节蔺云收下的各种礼物,全都装了起来。 穆言不动声色冷眼看着,蔺云的所有物件加起来足足装了十五个箱笼,其中两箱子全都是首饰,名贵值钱的也不少。 算起来,蔺云在蔺家养了十四年,十四年里光她生辰那一日收到的好东西就很多,带走这些东西,她在江家也能过的很好了…… 当然,前提是她要自己会管理这些东西,若是这些东西管理不好,到了江德手里头,恐怕又会被江德拿出去赌没了。 收拾好了箱笼,赵氏又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什么东西遗落下,这才吩咐身边的丫头道,“去备车吧,再叫几个小厮进来帮二小姐搬箱笼。” 那丫头匆匆去了。 蔺云屋里的丫鬟一个个垂着头战战兢兢地站着,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忽然间要帮着蔺云收拾箱笼?又为何要备车?是要将蔺云送走吗?送去哪里? 趁着备车这段时间,赵氏又拉了蔺云的手问她,“到底咱们母女一场,你说吧,你还需要些什么东西?但凡是我有的,但凡是我能给的,都会给你的。” 养一场很不容易,赵氏很伤感。 蔺云这一去了江家,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过好?会不会习惯? 赵氏想说两句心疼的话,张了张嘴,又硬生生把那些话给咽了下去。 既要撵蔺云走,就不该再对她表现的不舍了…… 蔺云只顾着哭,“我就想留下来,可是您能应了我吗?” 赵氏叹气,“看样子,你已经没什么需要的东西了。” 蔺云咬了咬牙,肿着眼睛问赵氏,“您就这么狠心?您就不怕我去了江家,会死在江家?” 赵氏眉心拧在一起,似是有千言万语说,但最终只是拍了拍蔺云的肩膀,“好好回去吧,牛氏是你亲娘,她会比我待你更好的……” 正好先前那丫头来回话,说是马车备好了,小厮们在院子里候着,等着搬箱笼。 赵氏便挥一挥手道,“让他们进来替二小姐搬箱笼吧,都小心些,这里头有二小姐喜欢的花瓶子,别打碎了。” 从外头鱼贯进了五个小厮,开始帮着蔺云搬箱子。 蔺云抽抽噎噎的又哭了一阵子,一张脸渐渐竟从悲伤中解脱了出来,眉心生了些戾气,只咬牙死死盯着穆言。 穆言本不想再理会她的,但又怕蔺云狗急跳墙,在走之前伤了她,干脆早早做了防备。 蔺云果然朝着她走过来。 穆言很戒备,微微侧了侧身,身后正好放着一把茶壶,只要蔺云敢动手,她就把茶壶往蔺云身上砸。 绿芜和桃红也悄悄往穆言身边靠拢,准备随时保护穆言。 蔺云走近了,冷冷盯着穆言看了片刻,“这下你满意了是不是?你,可真是好狠的心……” 第三百零八章 穆言没说话。 之前她不是没给过蔺云机会,她一次一次忍让蔺云,但她却得寸进尺。 不知道进退的人。 现在让她走,也没什么对不起她的。 “穆言,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你的……”蔺云咬牙切齿,声音压的很低,嘴角的笑容阴冷可怖,“别以为我走了你就能好过,今天这个仇,我会记一辈子。” “不放过便不放过吧。”穆言挺直了脊背,淡淡道,“我还是那句话送你,过日子,还是安分些的好,免得自己害了自己……” 蔺云脸色一沉,双眸如刀锋一样从穆言身上剜过,重重丢下三个字,“走着瞧。” 转身,蔺云一瘸一拐的往房门口走去。 她心里很清楚,现在她不管求谁都不管用了,今日,她必须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便离开吧。 她心里冷冷哼着,只将今日的仇恨,深深记在了心里…… 赵氏和蔺氏一起去送蔺云。 桃红气的直呼气,低声道,“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她还一脸凶巴巴的样子,欺负谁呢?真是的。” “垂死挣扎过过嘴瘾罢了,别理会她。”绿芜眸子轻轻一缩,“不过小姐,她说她要记住今天的仇恨,那您往后可得小心些,万一她报复怎么办?” 穆言轻拢衣袖,双眸看向窗外,淡淡道,“往后你们多留心些。”又低低沉吟道,“若她是个聪明人,从今往后,便安安分分过日子吧……” 赵氏和蔺氏亲自送了蔺云回了江家。 江家夫妻二人这些日子老实的很,江德也不敢出去赌钱了,整日在茶馆里干活,牛氏吓破了胆子,日日提心吊胆睡不好安生觉,原本肥硕的人倒是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 夫妻二人小心翼翼过日子,只盼着蔺家不要再来找麻烦才好。 当赵氏命人敲开门后,牛氏脸上的惊吓之色不言而喻,以至于好半天都张着嘴巴回不过神来。 门口足足停了五辆马车,车里头拉着的全是箱笼。 巷子里的左邻右舍还从未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立在门口探着头,好奇的往这边瞅。 牛氏张着嘴说不出话,一旁的江月兰认得赵氏和蔺氏,赶紧垂眉朝着她们行礼,“侯夫人万福,太太万福。” 蔺云就跟在赵氏身后,她一双眼睛紧紧盯在牛氏脸上。 牛氏穿了件半旧的蓝色对襟棉袄,黑色的棉裤,头发松松垮垮朝后绾了个髻,蜡黄的脸色,眼窝深深凹陷,整个人看上去很邋遢,很没精神。 这样的女人,在蔺府顶多也就只能在厨房打打下手,可现在,她竟是她的亲娘。 要叫这样的人一声娘…… 蔺云暗暗咬牙,觉得无比耻辱。 就算有血脉关系又如何?就算生了她又如何?她不稀罕这样的娘。 再将目光定格在江月兰身上,这女孩子脸倒是长的挺秀气的,只是一副穷酸的样子…… 再看看这个家,天啊,破旧的大门,小院子,连个正经游廊都没有,这样的家,要如何住人? 蔺云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子。 “夫……夫人……” 牛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跪在地上,“夫人怎么来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最怕的就是蔺家来人,怕蔺家人要找她的麻烦。 牛氏战战兢兢,甚至没注意到赵氏身后的蔺云,倒是江月兰注意到了蔺云。 她看到蔺云的第一眼,双眸就不由自主缩了一下。 蔺云虽然穿戴打扮的很华丽,但是五官长相却随了牛氏。 所谓血缘关系,便是这么神奇,江月兰一眼就觉得蔺云或许就是她的亲姐姐。 “你起来吧,我们来,是有些事情。”蔺氏朝着牛氏扬了扬手,“进院子再说吧。” 牛氏赶紧请蔺氏和赵氏她们进了院子,起身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跟着赵氏的蔺云。 也只是看了一眼,牛氏的心就咯噔颤了一下。 这女孩子…… 这女孩子怎么和她长的这么像? 难道?难道就是她的大妮子? 牛氏一下子心潮澎湃起来。 自打将女儿换到蔺家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牛氏激动的差点掉眼泪。 赵氏命人关了门,这才对牛氏说道,“此番来,我们是来给你送还女儿的。” 赵氏将蔺云的手拉住,将她往牛氏跟前松了松,“看看吧,长大了吧?” 牛氏看着蔺云,激动的嘴唇直颤抖,眼眶里满是热泪,转了又转,终于滴落下来,“孩……孩子,我的孩子……” 她伸手想要拉蔺云的手,蔺云却将手一侧,落到了身后,甚至往后退开一步,明显的嫌弃和疏离。 牛氏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 赵氏干咳了一声,“云丫头还有些不能适应呢,不过没关系,住些日子便能适应了。” 牛氏微微皱了皱眉。 当初说好的,蔺家将蔺云认作养女,当年的事情,他们不许再提起,怎么又将蔺云送回来了呢? 蔺云这个年纪,正好是说亲的年纪,在蔺家还能找个好婆家,衣食无忧过一辈子,送回来,找个好婆家只怕是难了。 牛氏顿觉这事情不妙,立刻问赵氏道,“太太,当初不是说好……” “我正好有话对你说呢。”赵氏打断了牛氏的话茬,扬一扬下巴道,“进屋说可好?” 牛氏眉心一动,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又是一阵担心,只能对江月兰道,“你留在外头吧,我和太太有话说。” 赵氏也对蔺云道,“云丫头,你也留在外头吧,我们大人有话说。” 蔺云没说话。 赵氏,牛氏和蔺氏进了堂屋。 一进屋,牛氏就忙着要给赵氏和蔺氏找茶喝,蔺氏一扬手,“不用忙了,就几句话,说完我们就回去。” 牛氏只能忐忑的站在一边。 赵氏和蔺氏相视看了一眼,赵氏旋即道,“旁的事情你也不必多问,这一次来,就是要把云丫头还给你的,门外马车上全部是她的东西,那些东西也足够让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牛氏皱眉,佝偻着腰身苦哈哈地问道,“太太,当初不是说好云丫头当做养女养在贵府上吗?怎么?” 第三百零九章 “因为她犯了不该犯的错,我们蔺府留不得她了,这就是原因。”赵氏身姿笔挺,言辞铿锵有力,眼皮微微一挑,气势骤然震慑牛氏,“你还要问个究竟吗?” 牛氏瞬间低首,面色一阵青白。 犯错? 到底犯了什么大错才会把人给送回来? 牛氏想问,但偷偷看一眼赵氏和蔺氏的气势,又吓得不敢问,只能垂首喏喏说道,“既是犯了大错,那……那理应送回来。”又微微沉吟道,“只是……往后都不再回去了吗?” 牛氏很担心蔺云的前途。 留在蔺家至少能谋一门好亲事的。 这丫头也真是的,到底犯了什么大错,会被蔺家人赶出来? 牛氏不知道原因,又不能问,心里很是焦急。 赵氏则点一点头道,“嗯,从今往后,就让云丫头回归她原来的位置吧,老太太格外恩典,把她之前在我们府上用过的东西,包括这些年收的各种贵重礼物,全部都让她带回来了,如果好生用的话,定能保她这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一辈子衣食无忧有什么用? 说到底,还是没有好地位。 牛氏心里闷闷的,又试探地问一句,“那之前您说要收她当养女,这事情……” 赵氏立刻明白了牛氏的意思,心里冷笑一声,淡淡道,“既然我已经认了她当养女,那她就一辈子都是我的养女,往后见我的时候,仍旧叫我一声娘便可,只是换了个地方住罢了。” 牛氏一听这话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 有养女这个名头在,谋一门稍微好一点的亲事,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就这样吧,人,我已经平安送来了,往后你们母女该如何相处,那便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了,我们不会再插手。”赵氏和蔺氏起身,赵氏声音平稳,道,“云丫头过惯了有人伺候的日子,回来一时半会不能适应也是正常的,你们也别着急,等她适应一段时间,就应该会好了。” 牛氏却心里犯嘀咕,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小姐当习惯了,那那么容易适应这里的环境? 但也没办法的事情,眼瞅着赵氏和蔺氏铁了心要将蔺云留在这里,她还能说什么? 也好,这么多年都没有和女儿好好亲近过了,回来就回来吧。 牛氏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冲着赵氏和蔺氏点点头道,“您说的对,相处一段时间应该会好些的。”又稍微一犹豫道,“只是……云丫头也大了,她现在回来,是不是该考虑她的婚事了?” 牛氏其实就想表达一个意思,蔺云的婚事,蔺家到底管不管? 如果管,当然最好了,也省的她发愁。 赵氏只是淡淡笑了一声,说,“姑娘大了自然是要出嫁的,先前她在我们府上的时候,确实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如今她回来了,若是你能替她找到合适的人选,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等她成亲的时候,我们一定会来给她贺喜添箱的……” 这话说的很委婉,牛氏脑子转的飞快,还是懂了赵氏的意思。 赵氏对蔺云的婚事不插手…… 牛氏一颗心又凉了半截。 “嗯,话也说明白了,那我们便先走了,若是往后有要紧事情,就差人给我送个信来,能帮的便会帮你们一把的。”赵氏拉着蔺氏要告辞。 蔺氏在牛氏面前驻足,眼神分外凌厉,“方才该说的太太都说了,我这里也有几句话要与你说。” 蔺氏的声音很低沉,牛氏一脸恐色,支支吾吾道,“夫……夫人,您说。” 蔺氏双眸凝在牛氏脸上,“当年的事情,你若是敢对任何人提及一个字,我定不绕你,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都不饶你。” 牛氏吓得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赶紧磕头,“不敢,我不敢说的……” “那最好,免得传出什么对言儿不利的言辞。”蔺氏一拢衣袖,这才和赵氏出了院子。 蔺云就站在院子里。 她自打进来以后,就一直沉着脸。 江月兰难得见到她这个亲姐姐,自然是想和蔺云亲近些的,于是主动上前和蔺云答话。 “你……就是我姐姐对不对?你的衣裳可真是好看……” 哪知道热脸贴了冷屁股。 蔺云非但没有给她一个笑容,反而言辞尖刻说了一句,“滚开,谁是你姐姐?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江月兰当时就傻眼了。 她怎么能这样呢?就算在蔺家养尊处优又如何?现在不是回来了吗?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呢。 江月兰脸上露了几分尴尬,虽然心里头有些生气,但一想到蔺云毕竟是从大富大贵的环境里回来的,脾气难免会有些刁蛮,于是便笑一笑说,“我知道,你还不习惯呢,没关系,住些日子就习惯了。” 蔺云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冷哼声,再不理会江月兰。 江月兰只能默默叹了一口气,站在了另外一边。 所以,当赵氏和蔺氏出了房门以后,一眼就看到江月兰和蔺云一脸陌生的站在两个地方,两人之间的距离足足有三米远。 赵氏心想,两人到底不是在一起长大的,即使有血缘关系在,她们之间,也不会太亲近的。 赵氏轻步上前,伸手在蔺云的肩膀上拍了拍,“云丫头,娘……娘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往后你留在这里,一定要好好过日子,若是遇到实在棘手解决不掉的事情,你便托人给我送个信,能帮的我会帮你一把。” 蔺氏也轻轻拍了拍蔺云的肩膀,嘴唇翕合,最终只说了一句话,“好好珍重吧!” 蔺云眼眶一阵发烫。 就算她现在痛恨蔺家人痛恨到想杀人的地步,但十几年的亲情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尤其是她和赵氏母女一场,赵氏待她真的很好很好,如今马上就要分开了,她怎能不难过? 除却难过,她心里也带了一丝丝的期望,期望着赵氏和蔺氏能回心转意,将她带走。 但赵氏和蔺氏并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而是命人将马车上的箱笼全部搬下来,搬进牛氏的屋里头放好。 等将东西搬完,赵氏和蔺氏便一起上了马车,甚至再也没有看蔺云一眼。 第三百一十二章 蔺春秋料的不错,果然,晌午饭还没吃,薛宇就上门来了。 朝堂上忽然多出那么多人支持三皇子上位,薛宇怎么能不着急? 这三皇子就像是凭空一下子冒出来的,着实让他措手不及。 就连兵部侍郎李大人都推荐他,这事情实在严重了。 下朝的时候薛贵妃给了他一封书信,务必要他查清楚三皇子忽然上位是怎么一回事,同时要赶紧将薛致远和穆言的亲事定下来,必须说服蔺家支持四皇子。 薛宇到了蔺府要见蔺春秋,然而刚一进门就被蔺家英拉去书房,告知,“父亲染了风寒,勉强撑过了早朝,这会子吃了药歇下了。” 薛宇是何其精明的人,怎会不知道这是蔺春秋在托病不见他? 这个老狐狸。 薛宇暗暗骂了一句,面上还要挤出惊讶之色道,“病了?早朝上瞧着倒是没事……” “父亲向来要强,苦撑着呢,回来就撑不住了。”蔺家英边说边命人倒了热茶,请薛宇喝茶。 薛宇见不到蔺春秋,只能坐下和蔺家英说话。 “……我来也不为别的事情,就想问问岳丈大人,言儿和致远的婚事,到底他考虑的怎么样了?他那日答应我,说给他三天时间考虑,我有些着急。” 薛宇有些沉不住气了。 兰正风那边他想要玉玺,但耗了这么久,兰正风死活就是不肯开口,不肯告诉他玉玺的下落,找不到玉玺,就必须想别的办法尽快让四皇子上位。 当前局势已经不容许他再拖下去了,也不能再拖着了,必须采取非常手段了。 蔺家英托着茶碗轻轻啜饮一口热茶,语调轻慢,“那天父亲不是说了吗,他还让言儿在家里头多留几年呢……” “你不用拿这样的话敷衍我。”薛宇眼神忽然一沉,语气明显烦躁起来,“她今年都已经十五岁了吧?放眼整个燕京城,十五岁的大家闺秀,那个未曾定亲?” 薛宇说的也是实情。 燕京城里,过了十五岁还未曾定亲的女孩子确实很少很少。 蔺家英却忽地笑了一声,“华裳不就没定亲吗?” 薛华裳可不止十五岁…… 薛宇一时间倒是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了,被蔺家英这样戳脸,多少有些讪讪然,一时干咳道,“华裳自小没有母亲……” “言儿可是在穆府养了十四年呢。” 蔺家英语气有些强硬,并没有给薛宇面子。 薛宇又是一声干咳,脸上越来越沉。 他知道蔺家英是个极正直的人,这种人,说白了就是茅坑里头的石头,又臭又硬…… 若他不是自己的大舅子,早就对他下手了。 薛宇忍着脾气,但语气也渐渐不善,“……想必言丫头的身世问题,岳丈大人已经和你们说了吧?” 蔺家英不动声色轻轻推了推手边的茶碗,听得出,薛宇是想用穆言的身世来施压了。 蔺家英其实对这种手段很不齿。 男人用这种手段去威胁别人,实在有失风度。 “……这门婚事,我也是为了月荷好,这么多年,想必她也很想和自己的女儿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日日相处吧?” 薛宇盯着蔺家英平静的脸,慢声说着,“我也不忍心见月荷受苦,再说,两个孩子又很般配,为什么你们不肯成全呢?” 蔺家英只是笑了笑,端起茶盏慢慢喝着。 蔺家英这种不说话的态度让薛宇很抓狂。 脸色便也越来越难看,“你对此事就没话说吗?” 蔺家英又是一笑,声音轻缓,“侯爷啊,我告诉你,你今天就是说再多的东西,这亲事我也不可能答应下来的的,你自己也说了,言儿是我妹妹的亲女儿,那我有什么道理去管言丫头的婚事呢?父母之命……我还不够格。” 蔺家英巧妙地将此事推给了蔺氏。 他知道,薛宇是不可能去找蔺氏当面说这件事情的,如果他想说,早就去说了,又何必绕这么多人? 果然,薛宇的动作滞了一下。 他万万没想到蔺家英会把这事情往蔺月荷的身上推。 确实,蔺家英猜测的不错,薛宇是不敢当面对蔺氏说这些话的,现在,他甚至不敢直面蔺氏。 他明明已经知道穆言是蔺氏的孩子了,但却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事情和蔺氏说,而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蔺氏心里应该很难堪和懊恼吧? 但他真的没有勇气去和蔺氏说这些。 他是那么的在乎她…… 薛宇眼眸稍有黯淡。 蔺家英轻轻一扬下巴道,“名人也不说暗话,你要这门婚事,无非是想让我们蔺家支持薛贵妃,支持四皇子,但妹夫啊,你应该知道的,父亲并不想卷入这些事情。” 蔺家英干脆将话说透彻了。 他再次表明立场,他们不想卷入夺嫡的事情。 薛宇面对蔺家英的坦诚直白反倒不好再藏什么了,只能道,“今天你也瞧见了,朝廷又多出了几个人支持三皇子,贵妃娘娘很着急……” “贵妃娘娘自然是该着急的。” 蔺家英道,“我只能表明我的立场,就目前而言,我和父亲不会参与到任何一派,哪一个皇子,我们都不会支持。” 他想让薛宇放心。 薛宇要的却不是这些,他要的是蔺家的帮忙,要的是蔺春秋举足轻重的地位,朝廷里,只要蔺春秋说句话,追随者还是很多的。 但蔺春秋就是不肯说句话…… “婚事,如果不需要我们去支持四皇子的话,那……那我们也没什么好拒绝的,毕竟你说的对,我妹妹心心念念肯定也想她的孩子,而且……两个孩子确实也般配。”蔺家英直视着薛宇的眼睛,铿锵有力地道,“但如果你要用亲事绑着我和父亲去改变政治立场,那这门婚事,无论如何我们也是不会答应的。” 蔺家英干脆将想法挑明,一点都不拐弯抹角。 只要薛宇没目的,答应婚事,有何不可? 怕就怕他的目的。 蔺家英将话挑的这么明,薛宇自然也不能装糊涂,“婚事,本就是为了巩固两家的关系,放眼整个燕京城,哪家的姻亲关系不是如此?” “对,正因为都是如此,我们才不想与旁人一样,我们嫁的是女儿,是为了让女儿嫁过去过的好。” 第三百一十三章 蔺家英给的答复十分霸气。 他是嫁女儿,又不是拿女儿做交易。 “如果要拿孩子们的婚事去做文章,这样的婚事,我们不要……”蔺家英直面着薛宇,他也不是怕事情的人,薛宇还威胁不到他。 如果薛宇公开穆言是蔺氏私生女的事情,他薛宇就能不受损?丢人的又岂止是蔺家?薛家一样很丢人。 蔺家英料定,薛宇不会鱼死网破,他也不敢鱼死网破。 “……所以,如果这门亲事没有任何目的,我们蔺家自然是会答应的。” 这番话让薛宇无言以对,顿时偃旗息鼓。 他认识蔺家英这么多年,时至今日,才发觉自己是低估他的实力了。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今日就算是见了父亲,父亲也照样是这些话……”蔺家英起身,“晌午饭还没吃吧?一起吃吧,既然来了,就见见我妹妹。” 薛宇一听要见蔺氏,双眉倏然挑了一下。 他现在还没有勇气去见蔺氏呢,于是起身道,“不了,校场上还有事等我去处理,改日再来拜访吧。” 薛宇终究是没能说服蔺家英,也没从蔺家英这里讨到任何的便宜。 蔺家英送走了薛宇,却也深深吐了一口气。 他知道薛宇的脾气,这么些年了,他总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今日虽然是打发了他,但他肯定还会想别的法子的…… 不过三皇子那边确实也很奇怪,从前无人问津,如今却一下子成了香饽饽,还有周夫人,如今在皇上面前也有了她的影子,要知道从前周夫人半年都未必能见到一次皇上,现在听宫里人说,周夫人时常在御书房伺候着。 能准确的抓住时机,在这么短时间里上位,这三皇子背后,看样子也有高人指点,只是不知道是那个高人在安排一切? 蔺家英微微眯了眯眼睛,决定查一查三皇子…… 赵氏为蔺云还是伤感了好几天。 穆言日日都要去陪着赵氏说话,赵氏知道穆言体贴,怕她伤感才来陪她的,心里也很感动,她对穆言说,“云丫头这次被送回江家,原本就不是你的错,你心里千万别有什么不自在的。” “我知道,只要我们这个家好好的就行。”穆言端了热汤给赵氏喝,“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只是短短几天而已,赵氏整个人就看上去憔悴了很多。 大约是在担心蔺云吧。 赵氏轻轻拍了拍穆言的手背,再没说别的。 穆言心里则一直在着急她父亲的事情,也不知道薛致远筹划的怎么样了?这两天都没有薛致远的任何来信。实在让她担心的很。 不过有时候没有消息,反倒是最好的消息。 就这样过了七八天。 薛宇一直也没再来过蔺府,蔺氏一直住在蔺家不肯回去。 期间薛华裳曾来过一次。 薛华裳是来请蔺氏回去的,但蔺氏以老太太身体不好为理由,说要在娘家多住几个月。 显然,蔺氏也是没想好要如何面对薛宇。 她痛恨薛宇对她的隐瞒,也气恼薛宇在背后调查她,更觉得自己也没脸见薛宇,毕竟她从未和薛宇说过她有私生女的事情…… 夫妻到了这个地步,却也尴尬的很。 见或者是不见,都需要勇气。 薛华裳这些日子倒是气色好的很,没有了言候的困扰,她整个人都变的开朗起来,还特意来找穆言说话。 两个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穆言命桃红去煮了一壶太平猴魁,有准备了几样精致茶点,二人喝着茶说话。 “你知不知道我母亲为何不肯回府去?” 薛华裳喝了一口茶,皱着眉问穆言,“她可从未在娘家住过这么长的时间,这是头一回……” 不仅仅薛华裳觉得奇怪,就连薛致松薛致明他们都觉得很奇怪。 蔺府到平阳侯府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蔺氏就算是为了照顾母亲,也可以选择每日晨起来,日落回,根本不需要常住。 薛华裳是聪明人,自然嗅到了异常。 不单单如此,这些天她明显感觉到,她父亲薛宇的脾气比先前暴躁了很多,校场上练兵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前两天她不经意间还发现,薛宇身边的暗卫又多了几张生面孔,朝廷里一些支持四皇子的官员,往侯府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这些现象都在说明一个问题,肯定即将有大事发生。 她还发现,这些天她大哥薛致远越来越沉静了,有时候连房门都不出,只在屋里头看书,除去看书,便是去较场上…… 虽然她大哥一向都很沉静,但偶尔也会去别的地方的,最近沉静的有些不正常,倒像是在故意闭门不出一样…… 真是奇怪的很。 穆言手里剥着个小橘子,“你问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我想……嫁出去的姑娘也有想回来住的时候吧。” “回娘家住是应该的,只是……她从未住过这么长时间……”薛华裳双眸缩了一下,转而转了话题道,“你还不知道吧,言候和陆怡玉的婚事定下来了,下月初八。” 薛华裳语气无比欢快。 这一世,她总算是摆脱言候这个魔鬼了。 这事情她还是要感谢穆言的,若不是穆言,她也不可能这么顺利把言候给摆脱掉。 “谢谢你。”薛华裳很真诚,面上含笑道,“哥哥和我说了,你在这事情上帮了很大的忙,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的话,总之,以后若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定会帮你的。” 穆言吹了吹浮茶,提醒她一句,“虽说你摆脱了言候,可你若是一天不嫁,就会有另外一个言候等着你……” 说白了,只要薛华裳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薛宇就会利用她。 所以,她应该早些把自己嫁了,找一个可靠的人嫁了,这才是明智选择。 薛华裳干咳了一声,她自然懂穆言的弦外之音,脸色微微些通红,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我会考虑的。”又赶紧转了这个话题,说道,“蔺云离开的时候没有为难你吧?” 蔺云被撵走的事情她也听说了。 蔺云从前还是很好的。 这人啊……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不得不说人是十分善变的。 比如薛华裳,她曾是那么痛恨蔺氏,多么想看蔺氏狼狈不堪的样子,还曾一心心想害穆言,可现在,她已经完完全全没有这些想法了。 谁能想到前些日子还煞费苦心想要害人的她,如今却想将对方当成知己? 她自己都尚且如此,别说是蔺云了。 现在这样的环境下,蔺云变的不平衡,是迟早的事情,将她送回江家,也是迟早的事情。 “她对我哥哥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我都看的真真的。”薛华裳侧眸看着穆言,试探地问了一句,“你和我哥哥的婚事被你祖父拒绝了,你……你心里不难过不着急吗?” 穆言闻言笑了笑,眼眸很随意的看向窗外,语调平稳,口气淡然,“表姐说笑了,婚姻大事本就该父母做主,不是吗?” “咳咳……”薛华裳一声干咳,知道这个话题她问了穆言也不可能和她掏心掏肺的说,便也不去讨没趣了,放了手里的茶盏起身道,“花园子里的桃花都开了,走吧,咱们去赏桃花。” 穆言眉心微微动了一下,是啊,桃花都开了…… 日子,过的可真是快…… 朝廷局势还在动荡。 皇上对三位皇子的考验也是一环扣着一环,朝廷中支持皇子们的大臣们也都在不断奔忙。 蔺家一直都是中立姿态,现在时局正是最紧绷的时候,蔺家这样的中立派,自然是三派系最想要争取到麾下的不二人选。 那些想要和蔺家套关系的,想了各种法子来拉拢蔺春秋,当然,想要以联姻来拉拢的也不在少数。 这些天来蔺府提亲的人大有将门槛踏破之势,刚送走一个,又会来一个。 府里丫鬟们都在纷纷议论。 “要说这些提亲的,我看就薛家大公子最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薛大公子多好啊,长的英俊,又允文允武,咱们燕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要嫁给他呢……” “……你说咱们家老太爷到底怎么想的?怎么能把这门婚事给拒了呢?” “是啊,是啊,真不知道老太爷是怎么想的?” “……” 私底下替穆言可惜的人一抓一大把,都觉得穆言和薛致远原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就连不知道内情的桃红都整天家托腮叹气,“哎……咱们老太爷到底怎么想的?好好的一门婚事,说推掉就推掉了。”又同绿芜小声说,“你看看,这些天大公子那边都没来看过咱们小姐,就连书信都不曾送来一封,难道是心死了?” 绿芜摇摇头,“这话咱们还是别乱说的好。” 桃红再叹一口气,“你看看近来来咱们府上提亲的那些公子哥儿们,有一个能比得上大公子的吗?哎……” 桃红刚叹完一口气,穆言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绿芜和桃红赶紧缄口不语。 穆言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绘桃花的细口罐子,罐子上用红布封了口,这些天她甚少出门,出门也只是花园子里去摘新鲜桃花,拿回来做桃花酒酿,这是她做的第五罐桃花酿了。 “拿去埋起来吧。”穆言将白瓷罐子递给桃红。 桃红接过罐子,正要转身,忽然又忍不住低低说了一句,“方才奴婢听前院的人说,柳大学士带着公子上门提亲了,小姐,您看?” 柳大学士? 穆言眉心微动。 前世她嫁给薛致远的时候,这柳大学士的公子柳若风倒是去他们府上好几回,前世印象,那是个十分儒雅的人,谈吐不俗,当时在花园子里碰到过他,他都是垂首不敢看她,是个正人君子…… 柳大学士前世她也有过耳闻,是个难得的两袖清风的人,只是不知这柳大学士是支持哪个皇子的? 穆言没说话,站了半响,才对绿芜招手道,“你悄悄去看一看吧,打听打听祖父和柳大学士都说了些什么。” 绿芜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去了。 “先去把罐子埋起来吧。”穆言眉梢轻轻下拢,又说,“顺便把蕊儿给我悄悄叫过来。” 穆言已经有很多很多天没有见到过薛致远了,她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更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安排她和父亲见面的事情,当然,她也不知道他是否也想她…… 她想问问蕊儿,问问蕊儿薛致远最近的近况如何。 蕊儿很快被叫了过来。 穆言支开了所有人,只让桃红在门口守着。 蕊儿也是灵透的人,不待穆言询问,她自己就先开口,说,“大小姐是不是想问大公子的近况?” 桌上还有几朵方才挑剩下的桃花,穆言伸手轻轻将一朵放在掌心,道,“嗯,我是想问问大公子的近况,他……近来可好?” 眉心有淡淡一丝愁。 其实她知道的,有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但她还是会有不安全感,会担心,会怕他重蹈前世覆辙,更怕他们之间再也没有机会坐在一起肩并肩喝茶…… 蕊儿望着穆言,轻巧一笑道,“大小姐是在担心公子吗?” 穆言干咳一声,却不作答。 蕊儿就轻笑着回答道,“虽说大公子近来没有送信给您,但据奴婢所知,近来他正在做一件大事情,须得拼尽全力去做……”有微微垂下眼睑道,“奴婢想着,大约是大公子做的这件事有些危险吧,他怕这个时候联系您会连累您?所以才一直没有消息……” 闻言,穆言拧起了眉头。 做大事? 是关于三皇子上位的事情?还是关于安排她和她父亲见面的事情? 这两件事情都有风险,若是让薛宇知道,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穆言一颗心顿时紧紧揪在一起,将掌心桃花揉了两下,花瓣四落,残残落在地上。 蕊儿见状忙安慰道,“公子向来行事很谨慎,奴婢为他办事那么多年,还从未见他失手过,您放心吧。”又说,“您还不知道吧,公子身边的如安就是奴婢的亲哥哥,奴婢的哥哥自小就习武,若是遇到危险,他肯定会第一时间护公子周全的,所以您别太担心。” 穆言第一次知道,这蕊儿竟是如安的妹妹,难怪行事那么谨慎呢。 第三百一十五章 “我知道了。”穆言微微吸气,捏着掌心的桃花花蕊道,“蕊儿,如果有机会,替我带个口信给大公子,就说我……就说我一切都很好,请他照顾好自己,有机会的话,我会在背后帮他的。” 蕊儿点点头,又上前一步,轻轻一笑说,“小姐听我一言,我和哥哥跟着公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多年里,公子还从未对谁家的姑娘动过心思,这一次公子对您,那的的确确是真心的……” 蕊儿声音沉了一下,神色微有悲戚之色,“公子也是可怜人,娘亲死的早,虽是嫡长子,却一直没有被封为世子,将来能不能承袭爵位都未可知呢。”又说,“哎,您不知道,大公子过世的娘亲是个特别好的人,我和哥哥都曾受过她的恩惠,若不是她,我和哥哥恐怕早就……” 蕊儿眼圈儿微微泛红,吸了吸鼻子,强压下情绪挤出笑容道,“大下姐莫要见怪啊,奴婢多嘴了,奴婢只是想让您知道,大公子没给您送信,并非忘了您,他也许只是……怕您担心而已。” 穆言伸手轻轻拍了拍蕊儿的肩膀,“我知道了……” 蕊儿正打算离开,忽然绿芜慌慌张张走了进来,脸色很难看,“小姐,穆家来人了。” 穆言眉心一拧,“穆家来人了?谁?” “穆家老太太,穆家大公子,还有穆家那位大小姐。” 一下子来了三个人? 自打上次她和穆朝阳之间撕破脸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他来做什么? “那你打听了没有,他们来做什么?” “听老太太身边的明霞姐姐说,穆家人这次来脸色都不好看,那位穆家大小姐神情疯疯癫癫的,是被人架着来的,看那样子,不会有好事发生。” 穆青是被架着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 穆言手指落到衣角上,她想起上次蔺朝和她说的事情,说他们兄弟几个悄悄教训了穆青一顿,叫人在穆青院子里偷偷放炮,吓得穆青夜夜不得安眠,莫非,吓出毛病了? 可穆家应该不知道这事情是谁做的啊,怎么会找到蔺府来? 正想着,忽然白妈妈从外头匆匆进来,脸色发白,“小姐,不好了,穆家来人说咱家几位公子把他们家大小姐吓出毛病了,非要咱们老太太给个说法。” 穆言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是这件事情被穆家人知道了。 不是做的很机密吗?不是说都是薛致远的暗卫做的吗?怎么还会被穆府的人知道? “您要不要过去瞧瞧?”白妈妈问穆言。 出了这样的事情,穆言自然是坐不住的,赶紧起身道,“走,瞧瞧去。” 此时,蔺老太太屋里头气氛很不好。 穆老太太来意很明确,就是要蔺家给个说法,好好的一个人被吓得疯疯癫癫,夜里头都不敢入睡,总说有鬼,一个人夜里头不睡觉怎么行?穆青因此事都瘦了一大圈了。 穆青就坐在地上的锦杌上,脸色有些蜡黄,双眸也不似从前明亮,大约是夜里头不睡的缘故,眼眸里竟布了血丝,往日她总是一脸跋扈的样子,现在却蔫蔫的,身边还陪着两个丫鬟,大约是怕她体力不支吧。 穆朝阳站在当地,浓黑眉目高高扬起,一张原本还稍显稚嫩的脸,竟变的老成了很多。 穆老太太面色不善,扬着手里头一张大夫给开的药方子道,“老太太,您自己瞧瞧吧,可别说我们穆家人是故意来找茬的,这次要不是你们家几位公子找人在我们家青儿的院子里放炮仗,她也不会下破了胆子,以至于现在整个人整日里昏昏沉沉的,夜里头时时缩成一团不敢睡觉,您悄悄,好好一个人,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穆家老太太把药方子啪一声拍在桌子上,两腮鼓动,似是气极了。 蔺老太太身边站着赵氏和蔺氏,赵氏顺手将桌上的药方子拿过来瞧了一遍,又让蔺氏看了看,这才俯首递给蔺老太太,“娘,这上头确实是一些让人安神的药……” 蔺老太太眼神微微一扫,从那药方子上扫过,语气不轻不重,略带了一丝丝笑,“单凭一张药方子,您想说明什么?您说是我家的玉儿,朝儿和朗儿吓坏的你家大小姐,这……可有什么证据?” 这凡事都要讲究个证据。 蔺老太太心里头纵然忐忑,怕是自己的三个孙儿将穆青吓坏的,但大风浪见多了,这种时候,最不能自乱阵脚。 先听听穆家人怎么说吧! 赵氏也拢一拢衣袖道,“是啊,您老总不能单凭一张药方子就说是我的三个儿子将令千金吓坏了吧?这……这就是进了宫找了皇上,皇上也不能判了我家三个儿子的罪过啊。” “这事是得要个证据才行,物证也好,人证也罢,总要叫人信服,才能给您一个说法,您说是也不是?” 蔺氏笑看着穆老太太。 穆老太太闻言面色顿时沉了一下,额头的青筋跟着突突跳着,一面冲着穆朝阳使个眼色,“阳儿,你把这事情和蔺老安人说一说吧,咱们总要有理有据才行,你说对不对?尤其今儿侯夫人也在这里,正好让她给做个主。” 穆朝阳站的身姿笔挺,冲着蔺老太太拱一拱手,又冲着蔺氏拱手,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赵氏,道,“太太,您先看看这封信是谁写的?” 赵氏伸手接过,慢慢将书信打开,一看内容和字迹,她顿时吓了一跳。 这封信是薛致松写给蔺玉的,上面写的很清楚,说暗卫他已经安排妥当,初八开始,日日在穆青的园子里放炮仗,还说,等教训过穆青以后,他们一起去天宝楼吃饭庆贺…… 字迹分明就是薛致松的。 赵氏眉心拧在一起,忙将书信递给了蔺氏。 蔺氏看过后脸色也白了一下。 她自己儿子的笔迹,她比谁都认得清楚,毫无疑问,这书信的的确确就是薛致松写给蔺玉的,只是……只是这东西怎么会到了穆朝阳的手里头? 难道这穆朝阳在蔺府里头安插了眼线不成? 第三百一十六章 蔺氏抬眸看向了穆朝阳。 穆朝阳依旧站的身姿笔挺,也会看着蔺氏,眼里头全然无惧色。 “怎么回事?” 蔺老太太见赵氏和蔺氏都沉了脸色,就觉得这事情不简单,急忙道,“给我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赵氏干咳了一声,只能将信纸递给蔺老太太,一面低低说道,“您瞧瞧这是不是致松的字迹?” 蔺老太太朝着信纸上看了几眼,一张脸脸色越来越难看。 坐在一旁的穆老太太冷眼看着蔺家人脸上的表情变化,瞬间觉得底气足了很多,眼角一挑道,“老太太可看仔细了,这是不是薛家三公子的手迹?”又阴阳怪气说道,“也不知这张信纸能不能当做证据,能不能让您信服?” 穆老太太话里头全是刺。 也是,自打穆言从穆府离开后,她就没有舒心过。 现在你看看蔺家,多受皇帝的器重,若是穆家和蔺家联姻了,那是多好的一件事情啊,但偏偏蔺家当初一点不留面子的将婚事退掉了,让她的孙子穆朝阳沦为了这燕京城长舌妇口中的谈资,甚至一些个公子哥儿们都笑话穆朝阳,直到现在,她想替穆朝阳重新说一门好亲事,都不好说。 这一切,都拜他们蔺家所赐。 这一次也算抓到他们蔺家的小辫子了,定要让他们知道知道穆家的厉害。 穆老太太打定了主意,这次要趁着此事让蔺家难堪。 当然,她还另外有小算盘。 蔺老太太捧着那张信纸脸色难看的仿佛罩上了一口黑锅,这种时候,她护短是绝绝不行的,只能给穆家一个说法了。 穆朝阳肃着一张脸,问蔺老太太,“您打算如何处理此事?您看看我妹妹,现在每日里就是这般模样,夜里更是无法安眠。虽我是晚辈,不该这样问您的,但为了妹妹,我也不得不说,您见谅。” 穆朝阳将话说的滴水不漏。 比起上次和他说话,这次,他确实成熟了很多很多,蔺老太太暗暗捏了捏手指,当机立断对着赵氏道,“去,把那三个孽障给我叫过来。” 赵氏不敢护短,赶紧垂眸道,“他们正在学堂呢,我这就命人去叫他们。”又对穆老太太和穆朝阳道,“你们稍等等吧。” 穆老太太顺手端过桌上茶盏,轻轻啜饮一口,气定神闲道,“我们今儿有的是时间等,来这趟,就是为了个给我家青儿要个说法的。” 这架势,摆明了今儿要是不闹一场,他们是不会离开的。 蔺老太太心里头暗骂一句,面上还要赔笑,“是,若是查清楚此事确实跟我们家那三个孽障有关系,我们蔺家定会给令千金一个说法的。” 蔺氏望着那看上去痴痴呆呆的穆青道,“现在还有些时间,不然,我请了太医院的姜大夫来给令千金瞧一瞧?” 谁知道那穆青是不是在装病呢?总要弄清楚才行。 穆家老太太看一眼蔺氏,总要给蔺氏三分面子,语气便也没有那么阴阳怪气了,道,“既然侯夫人您能请来姜大夫,那就有劳了。” 蔺氏当即遣了姚嬷嬷去请姜大夫来给穆青瞧病。 姚嬷嬷才一出院子,正要就遇上了迎面走来的穆言。 “您这是要去那里?”穆言见姚嬷嬷行色匆匆,赶紧拦下来问话。 姚嬷嬷悄悄四周看了看,小声将老太太屋里发生的事情和穆言说了,“……这事情可是难办了,那穆家大小姐看上去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被吓病了还是装的,要是真病了,那咱们家里头几位公子都脱不开干系。” 穆言眉角当即一扬,“穆家怎么会有我弟弟的书信呢?” 姚嬷嬷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估摸着夫人和老太太都纳闷呢吧,表公子的书信,怎么会落到那位穆家公子的手里头?实在是怪的很……” “不行不行,我得先去请姜大夫了,去得晚了,只怕姜大夫要去宫里头值夜。” 姚嬷嬷不敢耽误,赶紧去请姜大夫了。 穆言站在原地皱眉思忖着。 难不成这穆家在蔺府里头安插了眼线不成?不然他们怎么会有薛致松写个蔺云的书信? 可前世她怎么没听过穆家在谁家安插眼线呢? 可就算安插了眼线,蔺玉不说,那眼线又怎么会知道蔺玉他们干下的事情,从而去偷书信? 这事情蹊跷的很。 穆言转身吩咐白妈妈道,“这府里的所有下人您是最清楚不过的,我弟弟院子里那些伺候他的人,你现在就去查一遍,看看有没有新来的,不可靠的人,重点给我盘查一遍。 如果这府里有穆家的内奸,那么就一定要将他揪出来,免得以后挨栽。 又吩咐桃红道,“你去看看几位公子,娘肯定派人去叫他们回来了,你告诉他们,就说进屋以后少说话,见机行事……” 穆言轻轻叹气,这事情都是因她而起的,弟弟们若是不为她报仇,也不会出这档子事情。 穆家这次气势汹汹找上门来,肯定不是单纯的想要看蔺玉他们受罚,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她在穆家生活了十四年,自然知道穆家人的脾气秉性,凡事都有其目的,目的性极其强。 得小心应付了。 穆言深吸一口气,带着绿芜进了老太太的屋里。 才一掀开帘子,就听到蔺老太太再问穆朝阳,“……这信笺看着是没假,像是真的,但如果是真的,那这东西就该在孙儿的手里头,怎么会到了你手里呢?” 穆言站定,悄悄听着。 穆朝阳语气沉沉道,“这也没什么好瞒着您的,这封信,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给我的。” “你也不知道?” 蔺老太太很惊讶,赵氏和蔺氏也很惊讶,三人盯着穆朝阳看。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赵氏轻轻扬眉道,“它总不能长了腿跑你那儿去吧?” “这倒不是。”穆朝阳解释道,“今儿一早就有人往我们家府门口送了这封信,送信的是个小乞儿,丢了信就跑了,所以我当真不知道这信是谁送来的。”他语气微微一滞道,“大约……是有人看不惯此行为吧,想当一回侠义之士,所以悄悄送了信给我……” 第三百一十七章 这话颇有些讽刺的意味。 侠义之士? 言外之意便是说这蔺府的人黑暗龌龊,连路人都看不下去了,才会将此事捅出来…… 这个穆朝阳,好些日子不见一张嘴倒是变成了刀子,厉害的很。 穆言站在门口心里不由一声冷笑。 若是这世上当真有什么侠义之士的话,那么前世她为何就没有遇上一个?为何就没有这样的侠义之士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 这信的来历,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穆言微微敛袖,大步走了进去。 她一进屋,穆朝阳和穆老太太就将所有的目光都投在了她身上。 比起在穆府的时候,穆言更显得大方端庄了,身上一袭青色春衫穿的着实飘逸超脱,脸色红润好看,还自带着一种清冷气质,放眼燕京城,再找这样气质超脱的女子,只怕也找不到几个了。 穆言上前大大方方行了礼,巧笑着说,“祖母这里可真是热闹的很,有贵客来了。” 看到穆言,穆老太太就后悔的不行,心里头像是有一个小手在使劲的挠一样,难受的很。 早知道穆言能从一个平凡不起眼的蚕蛹蜕变成今日这样耀眼美丽的蝴蝶,她当初就该早早让穆朝阳娶了她的,现在倒好,白白将她拱手让人。 听闻最近来蔺府提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 简直后悔死了…… 蔺老太太只觉得肠子都青了,她暗暗将手里的帕子团了又团。 穆朝阳一颗心也是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发现他确实是喜欢穆言的,喜欢的很。 另外一方面,他发现,他也是恨她的,那种恨让他迫切的想要毁掉她,哪怕玉石俱焚,哪怕抱在一起两个人一起下地狱…… 这种爱恨交织的感情,让他看到穆言的时候,忍不住将眉心拧在一起。 然而穆言却没有看他,只是冲着穆老太太轻轻福了福,又转眸看向了坐在锦杌上的穆青。 穆青容色呆滞,的的确确像是吓出病了。 “穆大小姐……” 穆言唤了一声。 穆青听到她的声音,竟然难得的将头抬起来了,当看到穆言的那一霎那,原本眼神呆滞的穆青,情绪竟然显得很亢奋,一指头指着穆言道,“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过是我家养的招子女,养大了的一条狗罢了,你竟然敢将我哥哥的婚事给退掉……” 一旁的婢子吓得赶紧伸手将穆青的嘴给捂住了,白着脸色对着穆言解释道,“蔺大小姐,您可千万别见怪啊,我家小姐自打被下破胆子后,神智就有些不清楚了……” 穆青骂的难听。 蔺老太太,蔺氏和赵氏的脸都拉了下来。 穆老太太也吓坏了,她没想到穆青一看到穆言就会骂人。 穆朝阳也一连尴尬,冲着穆言拱手道,“大小姐莫要见怪,我妹妹最近状态不是很好,说话也是有口无心,绝非针对您……” “没关系。”穆言轻巧一笑,眼风一转,看向穆老太太道,“反正从前在贵府,这样的话我也听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您说对不对?” 穆老太太顿时一脸讪讪然,尴尬地干咳了一声。 面对穆言,她确实是做过不少亏心事的,穆言说出的话,她也无从反驳,只能挤出笑容赔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穆言轻轻一叹,又似是自我嘲讽道,“说是过去了,但真的能过去吗?” “咳咳……”穆老太太又是一阵干咳,急忙端了一旁的茶猛喝。 一旁的蔺氏心疼地拉住了穆言的手。 十四年的招子女,受了多少罪?想到那些岁月,她就心痛的不行。 穆言却淡淡一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眨一眨眼睛问蔺老太太,“祖母,我方才来的时候,院子里有几个丫头都慌慌张张的,说是我弟弟惹祸了?他那么乖巧的孩子,怎么会惹祸呢?” “咳咳……”蔺老太太干咳了一声,顺势将桌上的信笺给了穆言看,眼风又从穆老太太的脸上扫过道,“穆大公子说是你弟弟派人往他妹妹的院子里头扔炮仗,把他妹妹给吓出毛病了……我瞧着,字迹倒真是你三表弟的……” 穆言拿过信笺认真地看了一阵子,侧身问穆朝阳,“如果这信当真是我三表弟写给我弟弟的,那我想问问穆大公子,这么私密的东西,你又是如何得来的?” 她眼神一动不动盯着穆朝阳,等穆朝阳一个答案。 穆朝阳只能将方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道,“……这人是谁,我也不知道。” “是吗?”穆言语气一淡,又看着蔺老太太道,“祖母,我瞧着这事情有蹊跷啊,您说,一个陌生人,为何要把这样的信笺给穆大公子呢?他图什么?当真是要当一回侠士?这说法,我是不信的,别说我不信,就是说给外人听,又有几个人会信?这又不是话本子?” 又吐字清晰地说道,“再说了,我弟弟和几位表弟压根就没见过穆大小姐,又何来的仇怨?没仇怨,又为何要去吓唬她?这一点,也说不通啊?还有……”穆言语气压的稳当当的,分析的有理有据,说道,“我从前在穆府的时候,就听人说过,外头就有那种能模仿人笔迹的书生,花几两银子就能仿出来一封书信……” 又转身看着穆老太太道,“当然,我不是说您请人模仿了我表弟的笔迹,我只是在想,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呢?有人故意模仿了这样的书信送到贵府,目的就是为了挑拨两家的关系?”她眼眸一转,看着穆老太太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但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的,所以,我觉得此事得好好查一查,就从这份信笺查起,看看到底是谁将此信送到贵府的,再问问那人,这书信他到底是从那里得来的,若当真是从我弟弟的书房里得来的,那这事儿我们就必须给贵府一个说法了,您说对是不对?” 第三百一十八章 穆言说的有理有据。 蔺老太太满意地轻轻扬起了嘴角。 蔺氏也一脸赞扬地看向了穆言。 赵氏微微松了一口气,对穆老太太道,“言儿说的很对,这事情,的确要查清楚了再说,凭着一封书信,我们也不敢轻易下了结论。” 穆老太太脸色瞬间变的难看。 纵然穆言说的有理有据,她还是无比的不高兴,立刻黑着脸道,“蔺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这书信是伪造的?你倒是说说看,谁会伪造它?难不成是我们闲的没事干了伪造此物来贵府闹上一场?你当我们是什么人?” 穆言轻轻一笑。 “您看,您这就误会了,我可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或许是别有用心的人伪造书信呢?挑拨了我们两家的关系……” “再者,我也只是建议您将此事查清楚,免得错怪了好人,不是吗?” “还查什么查?书信都在这里了,你们要抵赖不成?”穆老太太沉不住气了,额头的纹路瞬间成了川字,扬声道,“我孙女都成这样了,你们说,该怎么办吧。” 穆言看了一眼穆青,她声音平稳道,“方才姚嬷嬷已经去请太医了,不管怎么说,穆大小姐确实瞧着……瞧着是病了,既然是病了,就先让太医给瞧着,吃几幅汤药没准就好了呢?瞧病要紧,至于书信的来历,咱们一点一点查清楚,最后您再追究责任,您看,这样行不?” 总之一句话,就是不给穆老太太闹事的机会。 更不能给穆家人谈条件耍无赖的机会。 穆言拢着衣袖站着,表情很诚恳。 她这样说,穆老太太反倒找不出来反驳之词,唇瓣动了动,只能说,“那就先瞧病吧,其余事情,咱们再另说。” 蔺老太太和赵氏她们都松了一口气。 关键时候,穆言倒是有独当一面的潜质。 穆朝阳看着穆言,他道,“那大小姐的意思是……这事情与贵府无关?” 穆言道,“我没说无关,我只是说等查清楚了再说,就是大理寺少卿断案子,也得需要查明证据来源吧?” “查清楚,要如何查清楚?” “既然是乞儿送信,那就先找到那个乞儿,燕京城虽大,但全城能容下乞儿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找一个乞儿,应该不难吧?更何况,大公子你不是见过那乞儿吗?见面了,应该很好认出他才对,你说是不是?” 穆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穆朝阳。 她敢笃定,这封信绝对不可能是从什么乞儿手里得来的,穆朝阳就是在扯谎。 虽然蔺玉他们吓唬穆青是不厚道,但穆青过去做过多少缺德事? 小小教训一下,也没什么。 怕就只怕穆家因此事会赖上他们蔺家,这个是问题的关键,毕竟穆家人什么龌龊事情都能做出来。 穆朝阳伸手摸了摸鼻尖。 穆言对他这个动作还是有几分熟悉的,前世他们还是夫妻的时候,每次他撒谎,都会忍不住摸一摸鼻尖。 果然,他是在撒谎。 这封信并不是从小乞儿那里得来的。 这府里看来果然有内奸。 穆言暗暗捏了捏阔袖。 蔺老太太听着穆言和穆朝阳的对话,她赞同道,“是啊,言丫头说的没错,既是乞儿送信,那就把那个乞儿给找到,穆大公子,你说是不是?” 穆朝阳微微抿嘴,不得不点头道,“对,您说的是,我会派人去找那乞儿的。” 穆言顺势道,“单凭贵府的力量找人我看还需要些时日,不如这样,大公子不是见过那乞儿吗,那大公子一定记得那乞儿的样貌,我们找个丹青师傅,大公子你将那乞儿的容貌特征描述一下,让丹青师傅画几幅画像,这样我祖母也能派人拿着画像一起去寻人了,你说可行不可行?” “这办法好。” 蔺老太太立刻表示赞同。 蔺氏也道,“我看这法子可行,两家都派人找,没准两日就能找到那乞儿了。” 赵氏点点头,“嗯,对,人多找起来更容易。” 穆家老太太顿时干咳了一声,表情极不自在,她巴巴的看了穆朝阳一眼,穆朝阳眼眸微微下垂,看了看自己的足尖,隔了很久才说,“仔细想一想,倒是有些想不起那乞儿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眼睛很大……” “没关系,大公子可以慢慢想,想到了咱们再画。” 穆言看似客气,实则狠狠将了穆朝阳一军。 穆朝阳也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穆言在怀疑他说的话呢? 穆言,她果然是变了。 从前她总是柔弱的,现在…… 穆朝阳看着穆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看上去无比的犀利,分明能将他看穿。 外头忽地响起了脚步声,蔺玉他们匆匆走了进来。 蔺玉他们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就碰上了等着他们的桃红,桃红和他们说了老太太屋里的事情,还告诉他们,穆言要他们少言的叮嘱。 蔺玉蔺朗他们得知穆家拿了薛致松写给他们的书信来对峙,也是吓了一大跳。 蔺玉很后悔,当时看完信就该烧掉的,偏他犯懒,随手放在了书案的书信匣子里。 可他屋里头伺候的人都是他知根知底的人啊,这些人打小就伺候在他身边,怎么会从他的书信匣子里偷书信给穆家人? 如果不是他身边的人偷的,那又会是谁偷的呢? 蔺玉带着蔺朗他们先给老太太和蔺氏她们请了安,正打算问穆家老太太的安,忽然就听到蔺老太太劈头盖脸呵斥了一声,“孽障,还不快跪下。” 蔺朗扯了扯蔺朝和蔺玉的衣角,三个人依次跪下。 赵氏心疼儿子,但这个时候也没法子,穆家人手里头到底有一封信在,做做样子还是要做的。 穆老太太冷着脸看着蔺玉他们。 蔺老太太目光从蔺玉脸上一路扫到蔺朝的脸上,她问,“你们三个可知道我为何要叫你们过来?又为何叫你们跪下吗?” 蔺玉最大,他摇摇头,“孙儿们还真不知道您为何叫我们跪下,祖母,还请明示。” “明示?” 蔺老太太故意冷着脸说,“还用我明示吗?你们可瞧见了穆家的大小姐,瞧见她,你们几个没话对我说吗?” 第三百一十九章 “穆家大小姐?” 蔺玉开始装糊涂了,转眸看向一旁的穆青,摇摇头,“祖母,您说的可是这位小姐?我不认识她啊。”他一本正经的侧身去问蔺朝和蔺朗,“你们认识这位小姐吗?” 蔺朝和蔺朗马上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蔺玉一脸无辜看向蔺老太太,“祖母,我们兄弟都不认识她啊,您说,您到底要我们说什么?” 穆言看着三个弟弟一本正经装无辜的样子,差点没憋住笑,她用力忍,才忍了笑。 倒是演的跟真的似的。 穆老太太的脸色很不好看。 居然一口否定,说不认识穆青,不认识,为什么要害她? 蔺老太太眼风从穆老太太脸上扫过,知道穆老太太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不过她自己倒是挺满意的,这三个孙子,倒是挺机灵。 她又顺势将案几上的书信丢在蔺玉的面前,“看看吧,这个是怎么回事?人家穆大小姐都被吓出毛病了,这些天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的,人都被吓坏了。” 蔺玉皱着眉将信纸拿过来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又装傻摇头道,“祖母,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信啊,三表弟他什么时候给我写这样的信了?我怎么不知道?” “再说了,我和这位穆家大小姐无冤无仇,我又何必要去吓唬她呢?” 蔺玉再次一本正经将信笺递给了蔺朝和蔺朗,“二弟三弟,你们看看,这信你们可认得?是不是给你们的啊?” “哥,这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呢?我们与穆家大小姐也素不相识啊,为何要害她?可别冤枉我们啊,这黑锅,我们可不背。” 蔺朗和蔺朝当时就否认了。 穆言还害怕她这三个弟弟不会说话呢,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多了。 这三个家伙平日里看着温文儒雅的,其实鬼精鬼精的。 这种时候,说什么他们也不能认罪啊。 单凭一封信就想定他们的罪,不可能…… “你们三个都不知道这封信?” 蔺老太太肃着脸,义正言辞说道,“如果真是你们的东西,现在当着穆老太太的面,你们好好给穆大小姐赔个罪……” “祖母,这信当真不是我的啊,如果真是我的,那您告诉我,我为何不藏起来?又怎么会落到您这里?” 蔺玉一脸无辜的看着蔺老太太。 “可这位穆家大公子说这是你的东西啊。” “穆家大公子?”蔺玉转身看向穆朝阳,“穆兄,你说,这信笺是我的?何以见得?莫非,你是从我书房得来的?如果当真是从我书房得来的,那我便认了……” 穆朝阳脸色有些难堪。 他自然不能说这书信是从蔺玉书房来的,若是说了,岂不是有盗窃的行为? “蔺公子,这东西倒不是从你书房得来的……” “既不是从我书房得来的,又如何断定它就是我的东西呢?” 蔺玉看向穆老太太,“这东西,您从哪儿得来的,那您就从哪儿查起,等查出那个证人来,您再让他来指认我,否则,这事情,我不能认,也不可能认。” “你……书信都在此处,你还要什么证人?” 穆老太太更加沉不住气。 蔺玉义正言辞道,“单凭一纸不知道从那里来的书信您就要给我定个罪过?这可不行,如果您非要如此,那就只能请了大理寺少卿来说个明白了。我祖父,我父亲都是两袖清风的正人君子,我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就给他们抹黑啊,您说对不对?” “就是,这罪过,我们兄弟不认。” 蔺朗和蔺朝也附和着。 蔺老太太倒是没呵斥他们,完全一副看戏的模样。 她还真没见过她这三个孙儿义正言辞的模样呢。 穆言也道,“老太太您还是等查清楚了再给我弟弟们定罪吧,查不清楚您就要个说法,这……未免操之过急。” 证据都这么明显了,他们竟然还不肯认。 穆老太太气的手都在抖。 当即道,“我孙女都成这样了,你们说说,这事情该怎么负责?她如果因此而嫁不出去呢?你们说,又该怎么办?” 穆老太太一不小心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哦,她是怕穆青嫁不出啊?呵呵,看样子是想借此事赖上蔺家,让蔺玉娶了穆青咯? 想的倒是美的很。 穆老太太这弦外之音穆家人自然是听得明白的。 蔺老太太也在心里冷笑,觉得穆老太太这算盘打的未免太精明了些,太精明,就显得有些吃相难看了…… “那您的意思是?”蔺老太太笑看着穆老太太,“要我家玉儿对令千金负责不成?” 穆老太太干咳了一声,“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我孙女要因为此事嫁不出怎么办?你们总要给我一个答复吧?” “给答复那也要等我们查清楚事实再给,不是吗?”赵氏语气明显有了几分嫌弃的意味。 穆家人还真正是爱倒贴。 从前不善待穆言,后来知道穆言是蔺家的孩子后又各种想法子挽留,真正是嘴脸难看的很,要是和这样的人家联姻,岂不是要恶心死? 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娶了这家的女儿。 赵氏态度很明确,“这事情等查清楚以后再说吧。” “对呀,就得查清楚再说,总不能什么都没查,就让我们兄弟几个背黑锅吧?” “就是……” “我也赞同大嫂的说法。” “……” 蔺家人压根就不好糊弄的,气氛瞬间变的很僵。 大约连穆老太太自己都没想到会成了这样的局面吧,出门前,她还胸有成竹,以为会用这封书信将蔺家死死捏在手心里呢…… 到底是把蔺家想的太简单了,尤其把蔺家的这几个孩子想的太简单了。 蔺老太太端端坐着,冲着穆老太太呵呵一笑道,“老太太,既然孩子们都这么说了,那在这事情没查清楚,您就让令千金安心养身体吧,您说呢?” 穆老太太还能说什么? 这一仗,目前看算是败了。 上次穆言的事情,穆家就没有讨到什么便宜,这次又是这样,说实话,穆老太太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但眼下局势,咽不下这口气,她也得拼命咽下去。 第三百二十章 “既然老安人这么说,那就……那就这么做吧。”穆老太太极不情愿的吐出了这句话。 蔺老太太嘿嘿笑着,“好,老太太也是痛快人的,那我等会就命人去请丹青师傅过来,先将那乞儿的画像画出来吧!” 穆老太太明知道没有什么所谓的乞儿的。 但谎话她都已经说了,还能怎么办?只能道,“您安排吧……” “行,那就命人去办了。” 蔺老太太顺势叫蔺玉他们起身,肃着脸吩咐道,“这找丹青师傅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们了,要是招不来好师傅,看我不收拾你们。” 蔺玉立刻赔笑道,“这个您放心,肯定能找来好师傅。” 正说着,姚嬷嬷请了姜大夫进了屋里。 众人顿时噤声。 蔺老太太起身亲自迎了姜大夫,又同姜大夫说明了情况,“……就是吓着了,您给好好瞧一瞧。” 姜大夫与蔺家很熟,当即笑着说,“好,您老放心吧,肯定给您瞧仔细了。” 姜大夫看着穆青说,“先让这位小姐坐好,我给把把脉。” 蔺老太太立刻命人将穆青扶到了八仙桌边的太师椅上。 又命人给姜大夫搬了把椅子。 姜大夫坐定后,很仔细的给穆青把了脉,又查看了舌苔,眼白之类的地方。 “怎么样?” 蔺老太太和穆老太太同时围了过来。 其实穆老太太是有些担心的。 穆青并没有那么严重,虽然确实被吓到了,这些日子吃的少睡的也少,但绝非这么严重,今儿这模样,也是有几分假装的…… 姜大夫斟酌着,沉吟片刻道,“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小姐确实是受了些惊吓,但肝火也有些旺盛,脾虚不受补的,这样,我给她开一贴药,先连着吃三天,三天后,我再给换另外一个方子,连着吃半个月,应该就能痊愈了。” 能痊愈…… 这倒是好了。 只要能痊愈,她穆老太太还能打什么小算盘? 穆言松了一口气,冲着蔺玉皱了皱鼻子。 蔺玉很调皮的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这微小的动作,很快落在穆朝阳眼里头。 他眼神闪过一抹冰冷,那抹冰冷转瞬而逝…… 姜大夫给穆青开了一张药方,蔺老太太当即命人去抓药,并且再三交代,“一定要上好的药材。”又问赵氏,“库房还有没有好山参了?” 赵氏道,“先前汝南王夫人送的两根就不错。” 老太太道,“拿出来让穆家大小姐拿回去补身子吧。” 赵氏应了声是,拿了库房钥匙去给穆青拿山参了。 老太太给穆青两根山参,也算是给足了穆家脸面…… 老太太留了姜大夫喝了碗热茶,就命姚嬷嬷将姜大夫送回去。 姜大夫一走,老太太就笑吟吟对穆老太太道,“姜大夫都说不是什么大病,能治好,你这下该放心了吧?” 穆老太太干咳了一声。 方才姜大夫说穆青的确是被吓到了,但重点是,穆青自己肝火旺盛,脾胃失调…… 这就有些尴尬了。 合着穆青睡不着是因为肝火旺盛呗?合着穆青吃不下饭是因为脾胃失合呗? 穆老太太脸色多少有些讪讪然,抬一抬衣袖道,“倒是让您老破费了,山参……我们府上也有。” “你们府上有是你们府上的,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蔺老太太笑了笑,顺势看着穆朝阳道,“大公子想必也听到方才姜大夫的话了吧,姜大夫说,令妹还有肝火旺盛和脾胃失调的毛病,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毛病,可得好好将养啊……” 这话摆明是在打穆朝阳的脸,而且打的不动声色,甚至都没给穆朝阳留还嘴的余地。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 穆朝阳还得顶着一脸尴尬认真点头,“是,您老说的是……” 蔺老太太点了点,转身对蔺氏道,“你去吩咐厨房,让厨房早些备饭吧。”又对穆老太太道,“您老平日子也不常出门,今儿若是不嫌弃,就留我这里一起用饭吧……” 明着是在留穆家人用饭,实则则是下了逐客令。 穆言只想为老太太伸大拇指。 穆老太太也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蔺老太太的弦外之音? 心里虽然气,面上还要赔笑,皮笑肉不笑道,“不用了,府里头还有一大堆事情没处理呢,再者青儿现在的状况也不方便,等得了空,我再回请您吧!” “吃顿饭也耽误不了多大功夫的。” “改日吧,改日吧……” “既如此,那就改日吧……”蔺老太太阔袖一挥,干脆道,“送客,好生送了穆家老安人回府。” 这一仗,穆家半点便宜都没有讨到,反而像闹了一场大笑话一样,灰头土脸的离开了。 不过穆家人一离开,蔺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她坐在炕几边上,一只手按在炕几上,双眸紧紧盯着蔺玉他们,问,“现在人走了,你们三兄弟给我说句实话,那穆家大小姐,可是你们吓坏的?那封信,可是真的?” 既然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便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蔺玉马上跪在地上,主动承认错误,“祖母,是孙子疏忽了,我也不知道那封书信怎么就会到了穆朝阳的手里头,我明明将它放在我书案上的匣子里收着了……” “这事当真是你干的?” “你真是糊涂啊,你说你吓唬她做什么?” 站在一边的赵氏急了,叹气道,“万一穆家真查出来蛛丝马迹,我看你怎么办?” “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他们发现什么,我一人来担责。” 蔺朝和蔺朗也噗通跪在了地上。 “祖母,我们两个也参与此事了,大哥不是主谋……” “我才是主谋。”蔺朗指了指自己。 穆言赶紧疾步上前,也跪在了地上。 老太太,赵氏和蔺氏见她跪下了,都问,“言丫头,你跪下做什么?” 穆言垂下眼睑,道,”祖母,母亲,姑母,这件事情其实是因我而起的,若要出来一个人为此事承担后果,那这个人就必须是我。” 第三百二十一章 “这……这话怎么说?怎么会是你的责任呢?” 老太太皱眉,很是诧异。 蔺氏和赵氏也很不解。 “对呀,言丫头,这事怎么还和你有关系?” “莫非……你也参与其中了?” “没有,长姐她并未参与此事。”蔺玉马上推了推穆言,小声说,“姐,这没你的事……” “对,不关长姐的事情。”蔺朝也怕会连累到穆言,赶紧道,“祖母,这事就是我们兄弟三个做的,长姐她什么都不知道。” “祖母,要罚您就罚我们吧。”蔺朗表了态度。 兄弟三个都想护着穆言,不让穆言受罚。 穆言心里一团暖意,仍旧跪着,她缓声道,“你们三个都别说了,现在没外人,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和祖母说一说吧,我相信,祖母不会怪你们的。” 蔺老太太顿时坐直了身子,“言儿,你说。” 穆言吸一口气,说道,“这事情的的确确是因为而起的,弟弟们偷偷去穆家吓唬穆青,其实是为我打抱不平,为我报仇……您可能不知道,从前我在穆府的时候,那位穆大小姐没少为难我,甚至……甚至年节的时候我连去看烟花的资格都没有……” 穆言咬了咬下唇,不再说话。 提起从前,真正是心酸的很。 老太太瞬间就明白了,她眸色立刻变的凝重,心里很难受。 方才她只是和穆家老太太相处了短短两个时辰而已,就能感受到那穆家老太太的刻薄刁钻,还很势力,穆言可是在穆府生活了十四年啊,还是以招子女的身份生活的,她过的该多委屈啊。 老太太忍不住红了眼圈,嘴唇颤抖,哽咽道,“丫头,真是苦了你了,怪祖母,都怪祖母……如果当年我没有……” “娘……”赵氏赶紧拉住了老太太,生怕老太太控制不住情绪,把当年之事给说出去。 赵氏道,“您难过,孩子更难过。” 老太太忍着泪,拿帕子捂着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蔺氏早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赵氏赶紧将手按在了蔺氏的肩头,小声安慰蔺氏道,“你可别哭,言丫头心里本就难受着呢,你一哭,反倒把她的眼泪也给惹出来了。” 蔺氏难过的鼻尖都是通红的,她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但她实在太难过了,根本忍不住,一面哭一面朝着穆言伸手,怆然喊了一声,“言儿……” 这一声十分悲戚。 她是多想喊一声女儿啊,但她却没有勇气。 蔺氏觉得自己活的窝囊极了,无奈极了…… “过来,到姑母这里来。”蔺氏忍着悲戚,忍着心痛,让穆言起身过来。 穆言懂蔺氏现在的心情,她知道,蔺氏一定是心痛极了,她一定想叫她一声女儿的,但蔺氏身上背负着太多东西,她不敢。 穆言也很难过。 起身,她一步一步朝着蔺氏走过去,她多想喊一声娘啊,但她知道,她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 “我苦命的孩子。”蔺氏一把将穆言搂在了怀里,眼泪纷落,打在穆言的衣领上,“孩子,你受苦了,不过以后你放心,不会再叫你受罪了……” 穆言闻着蔺氏头发上的桂花香油味道,闻着蔺氏身上的木兰香味,她想,真好啊,这就是母亲的味道,是她母亲的味道。 真希望就这样一直抱着不要松开。 “玉儿,朗儿,朝儿,你们三个都起来吧。”蔺老太太擦着眼泪,抬手让蔺玉他们起身。 赵氏赶紧过去扶儿子们。 老太太语气沉沉道,“我看那穆家大小姐也确实该教训,这件事情我不罚你们。” 蔺玉他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赵氏赶紧推推蔺玉,“还不快谢谢祖母。” “我就知道祖母最好了,最明事理。”蔺朝嘴巴甜,笑呵呵的说着,“我和哥哥派人打听过,那穆家大小姐可没少欺负姐姐,吓唬吓唬她不过分,只是没想到她那么经吓……” “她那是装的。”蔺朗冷冷道,“我才不信几个炮仗能把她吓成这样,咱们是过年的时候吓的她吧,这都过去多久了,她还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未免这戏也演的太过了吧。” “那还不是你们惹得祸?”赵氏瞪了蔺朗一眼,道,“娘,不过这事情确实蹊跷的很,玉儿的信怎么会到了他们手里头?” “要不说家贼难防呢……”老太太眉头一拧,琢磨道,“玉儿房里的人可都是咱们府里的家生子,都是一家子都在咱们府上干活的,他们也算是陪着玉儿一起长大的,应该不会出卖玉儿……” “应该”二字却也带着诸多的不确定。 “祖母,人心是会变的。”穆言看向老太太,“我在进来以前已经吩咐白妈妈去查弟弟屋里的人了,查一查这些日子是不是有可疑事情发生。” “你已经叫白妈妈去查了?” 老太太很惊讶。 这几次发生的事情,老太太觉得穆言每次都应对的很快,倒真是当家的好材料。 穆言身子笔直,“嗯,我在来的路上遇上了姚嬷嬷,听姚嬷嬷说了书信的事情,我觉得蹊跷,就早早差了白妈妈去查了,祖母,没经过您的允许我就差人去查,您可别怪我。” “不怪,不怪,这可是当务之急最应该做的事情啊,你早早派人去做,真真是不错。” 老太太一脸欣慰的样子,道,“不管怎么说,在穆家人面前,咱们死活都不能认,除非他们找来有力证据。” 大家都很赞同。 赵氏道,“依我看,这次这事情一定是穆家筹谋了好些日子才筹谋好的,那穆家老太太口口声声说要咱们玉儿负责,我是真怕他们穆家把穆青那丫头硬塞给我们家玉儿啊。” 蔺玉顿时一脸嫌弃的摇头,“我可不要那样的女人,飞扬跋扈又不长脑子,我就是剃了头当和尚也不要她的。” “你这孩子,什么叫剃了头当和尚去,真是胡说八道。”老太太斜了蔺玉一眼,“咱们不要就是了,难不成他们还能把个大活人硬塞给咱们?那可不能,只要有我在一天,就绝对不会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第三百二十二章 蔺家可不要穆青这样的女人当孙媳妇。 老太太当时就霸气发了话,“此事你们都不必管了,我自会打发穆家人的。” “祖母,还是您最好。” “那是自然,咱们祖母可是这世上最好的祖母……” 蔺朝和蔺朗立刻笑呵呵的拍马屁。 老太太忍不住一笑,“你们呀,就是靠一张嘴哄我。” 方才悲伤气氛慢慢消散。 正在这个时候,白妈妈进来回话。 穆言方才派了她去盘查蔺玉身边的人,白妈妈对这府里的人熟悉的很,盘查起来效率也很快,很快就有了结果。 “白妈妈,怎么样?可有可疑的人?” 穆言凝眸看着白妈妈。 白妈妈屈膝行了礼,连气都没喘匀,就急急道,“奴婢将咱们大少爷身边的人都挨个查了一遍,奴婢敢保证,他们都没有嫌疑,倒是有一样可疑的很……” “哪一样?” 蔺老太太缩了眸子,其余人也将目光定格在白妈妈身上,等着白妈妈说话。 白妈妈喘一大口气,缓一缓才道,“奴婢查了大公子房里的人,他房里的音儿说,前几日咱家二小姐在离府之前,来过大公子屋里,当时二小姐说她要和大公子道别,可大公子不在屋里,她就说她坐下来等等……” “云儿?” 赵氏一阵惊愕。 她捏着衣袖,心里翻涌起巨大浪涛,她不信蔺云会害蔺玉。 她养了蔺云那么多年,用了多少心血在她身上,就算如今做不成母女,但也不能反目成仇吧? “不,不会是云儿。” 赵氏在情感上多少有些抗拒,认为蔺云不会做这种事情,蔺云和蔺玉也是一起长的的,蔺玉对蔺云很好。蔺云没有理由害蔺玉啊…… 蔺玉自己都不信蔺云会害他,他皱眉对白妈妈说,“二姐或许的确是来和我告别的……” 白妈妈道,“可除了二小姐,再也没有别人进过您的书房了……” 蔺玉再次皱眉。 穆言也缩了缩眉毛。 蔺云恨她,她知道,只是蔺云和蔺玉无冤无仇啊,为什么要害蔺云? 她不知道,那天她和蔺朗他们在园子里说吓唬穆青的事情的时候,蔺云当时就躲在一棵大树后头听着呢,蔺云很是嫉妒,嫉妒穆言和弟弟们的关系竟如此要好。 但当时她也只是嫉妒而已,并没有想要害谁,可后来蔺家将她赶出了蔺府,一颗仇恨的种子也因此而深深埋下。 人心有时候就是如此黑暗,纵然你待她有过千般好万般好,但如若有一天你让她不高兴了,她便会忘记这些好,只记记住你对她的不好,因此而疯狂报复。 蔺云便是如此。 赵氏待她有过的好,从蔺府走出去的那一刻,她便全部抛舍干净了,她只记得她是被蔺家赶出去的,被蔺家无情赶出去的,她开始痛恨所有的蔺家人,当然,最痛恨的还是穆言。 她不想看到穆言开心的样子,她要想尽办法让穆言不开心…… 那日出府之前,她就去了一趟蔺玉的书房,假借来辞行,悄悄翻箱倒柜从蔺玉的书案上找到了那封薛致松写给蔺玉的信…… 等出府回到江家以后,她便寻了个机会悄悄托别人将穆朝阳约出来,然后将那封书信给了穆朝阳…… 她当时还对穆朝阳添油加醋道,“穆大公子想必不知道吧,我弟弟他们做这一切事情,那可都是我那位好姐姐穆言授意的,穆言说了,当初你们穆家待她并不好,她要狠狠报复你们,尤其是要报复穆大小姐,还说要穆大小姐生不如死,所以她才想了用炮仗去吓唬穆大小姐这么阴毒的方法。” 蔺云还说,“等报复完了穆大小姐,下一个目标,说不定就是大公子你了,要知道,你和她可是有过婚约的人,虽退了婚约,但她还是讨厌你,说要报复你……” 穆朝阳听了蔺云这些话,再看看薛致松写给蔺玉的书信,当时就气的血在脑子里翻涌。 他之前因为穆言和他退婚的事情受尽了耻笑,现在,穆言竟又对他妹妹下手,把他妹妹的吓得夜夜不得安枕,这口气,叫他如何下咽? 更何况,他一直以为穆言是个心底善良的人,当初穆言在穆府的时候,有人欺负她的时候,他也曾站出来帮过她,她怎么能恩将仇报? 穆朝阳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恼,当时就将那封信紧紧团成了一团,狠狠道,“这事情,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蔺云听到这些话,自然是窃喜的,她现在反正也不是蔺家人了,她巴不得蔺家一天到晚鸡犬不宁呢。 闹吧,最好闹的人尽皆知才好,最好闹的那穆言没脸见人才好呢。 蔺云颇有种坐收渔翁之利的得意感,回去后因此还心情好了两天。 只是她没想到,白妈妈会这么快查到她头上…… 蔺老太太手里拨弄着念珠,声音沉沉道,“依我看,这云丫头也忒不安分了,这事情不管是不是她做的,现在,她嫌疑最大,查,我一定派人彻查此事。” 老太太言出必践,当即阔袖一挥吩咐蔺玉道,“玉儿,郎儿,朝儿,这事情我让你们三个去查,毕竟你们三个是被这封信给出卖掉的,将此事查清楚,找到那偷信的人,我给你们七天时间。” “七天时间?”蔺朗一声惊呼。 老太太道,“怎么,嫌时间太短了?” 蔺朗马上摇头,“不是,是觉得时间太长了,祖母,三天时间,三天时间我肯定能将此事查明白。” 蔺朗自信的很。 老太太一笑,“哦,看你倒是胸有成竹,好,三天就三天,到时候把那偷信之人带到我跟前。” “好,就这么定了。” 蔺朗和老太太约定,要在三天里找到那偷信之人,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穆言觉得,以蔺云的智商,此事,她做的肯定不完美,定留了蛛丝马迹,比如,当时跟着她伺候她的锦儿…… 找到锦儿,此事定能很快查的水落石出。 穆言提点蔺朗,“当初跟着蔺云的丫头,有个叫锦儿的一直对她死心塌地,或许,她知道些什么。” 第三百二十三章 “锦儿?” 蔺朗眸色一沉,马上道,“祖母,我这就去查。” “去吧。”蔺老太太摆摆手,叮嘱道,“只是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我知道,那孙儿先走了。” 蔺朗跪了安,蔺玉和蔺朝顺势也跪了安,三个人一起去查锦儿了。 蔺老太太微微皱眉,道,“若此事当真是云儿那丫头做的,那她的心就太歹毒了,恩将仇报,实在叫人寒心。” “娘……云儿应该不会。”赵氏语气终究是不确定的,人是会变的,她真怕蔺云会变成那种不择手段的人…… 穆言觉得,此事十之八九就是蔺云做的。 蔺云想用此事来挑起穆家对蔺家的仇恨,同时挑起穆朝阳对她的仇恨,蔺云这一招,愚蠢却也阴险,一旦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从老太太屋里走出来,蔺氏和赵氏的情绪都很低落,两个人都很沉默,蹙着眉毛若有所思。 穆言脚步轻慢的跟在她们身后。 她其实有好几次都想告诉蔺氏,她知道自己身世的事情,可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更不知道蔺氏会有怎样的反应,怕她受不住。 她很矛盾,也很纠结。 她不知道薛致远到底安排的怎么样了,现在,她迫切的想要见见那个被薛宇囚禁起来的亲生父亲,迫切的想要知道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迫切的想要知道他和蔺氏的故事,迫切的想要知道,他是不是一直想着她这个亲生女儿…… 一切的一切都很迫切,但她却没有薛致远的消息…… 看样子,她还需要耐心等候。 让穆言惊讶的是,她没能等来薛致远的消息,却等来她祖父蔺春秋要将她许给柳大学士家的大公子柳若风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穆言正坐在榻上绣一个荷包,荷包上绣着一匹战马,战马四蹄飞驰,栩栩如生,就差半个耳朵就要完活了。 这荷包她是为薛致远绣的…… 桃红满脸焦急,喘着粗气和她说,“奴婢方才去摘桃花插花瓶,在园子里正好碰上了老太爷屋里头奉茶的蕙兰姐姐和惠清姐姐,她们两个正好在说这件事情,就被奴婢给听到了。” 桃红喘一口气,“……听慧兰姐姐说,咱家老太爷瞧着那柳公子很不错,说柳公子不单单有学识,人品还很不错,最重要的是,他还下的一手好棋,老太爷很喜欢他,所以……所以他老人家想把您许给柳公子,这……这可怎么办?” 桃红一副愁死人的表情,很是着急。 就连绿芜都皱了眉头,“这两日那柳大学士几乎每日都带着公子来咱们府上,看样子,咱们老太爷确实很喜欢那位柳********芜望向穆言,穆言一手握着针,针尖刺在荷包上,人却在发愣。 她祖父居然要把她许给柳若风? 这…… 那柳若风固然不错,可她不喜欢啊,况且她已经答应薛致远要等他了,怎么能嫁给别人呢?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的事情还有一大堆没有弄清楚,在这个时候嫁人,实在不是好时机。 嫁过去,不单单会害了柳若风,更会害了自己。 这婚事,她说什么都不能答应。 穆言打定了注意,当即道,“祖父那边应该还没应下来吧?” “应该还没有,这事情也不是小事,如果要定下来,老太爷一定会叫老太太跟您说的。”绿芜轻声道,“小姐,您如何打算的?” 穆言低首看了看手中的荷包道,“此事益早不宜晚,如果等婚事定下来再去找祖父说,恐怕就晚了,就现在,我去找祖父……” 穆言心里清楚,这事情不能等定下来再去说,必须现在就去说,不然只会坏了蔺家和柳家的关系,都是书香门第,订婚再退婚的事情,恐怕也不能做。 穆言放了手里的荷包,干脆利落起身,她要先去找老太太探探口风。 而这时候的老太太也正在和蔺氏商议此事,她对蔺氏说,“你父亲瞧着柳大学士的儿子柳若风就不错,那孩子今年十八,为人儒雅,性情平和,去年下场子还中了个举人,你祖父说,不出三年,他定能成大材,若是言儿嫁给他,将来定能过上安生日子。” 蔺氏紧紧皱眉,紧紧抿了嘴唇。 当然,为人母,她最希望的事情就是看到自己的女儿能嫁个好人家,过上安稳清净的好日子,但她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有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被安排。 蔺氏斟酌着,“娘,这事情是不是应该先和言儿商量一下?柳大学士的儿子确实不错,这我知道,但……如果言儿不喜欢呢?她不喜欢的话,咱们总不能让她嫁吧?更何况,父亲才拒绝了侯爷,说想将言儿多养两年,可转头就把她许给别人,这……这恐怕不好吧?” 才拒绝了薛宇,现在却要答应柳家,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若是让薛宇知道了,岂不是会闹得脸面上过去不去? 蔺老太太眉头动了一下,说,“这些话我也和你父亲说了,可你父亲却叫我不要管这些,说薛家那边他自有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蔺氏有些着急。 一面是自己的父亲,一面是自己的丈夫,闹决裂了,她夹在中间如何做人? 在加上一个穆言的身世问题,她觉得脑仁都要炸裂了。 “……什么办法你父亲倒是没说,只说叫我安排安排,叫言儿和柳若风见上一面。” 老太太琢磨道,“我想着天气也暖和了,不如过两天咱们带着言儿一起去城外大昭寺礼佛吧,到时候叫柳家老安人带了孙子孙女一并来,这样见一面倒也不招摇,你说呢?” 老太太是铁了心要让穆言和柳若风见一面,毕竟穆言也不小了,这过了一个年,她也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婚事真不能再耽搁,等岁数大了再想寻一门好亲事,却也困难些。 蔺氏张了张唇瓣,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了,犹豫了很久才说,“娘,非如此不可吗?如果言儿不同意呢?您……您也要应下这门亲事吗?” 第三百二十四章 老太太倒也没说强求的意思,她安抚蔺氏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放心好了,如果见了面咱们言儿对那柳若风不满意或者是看不上,到时候咱们再重新斟酌这门亲事。” 正好穆言刚走到门口,一进门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她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至少,老太太并不是要强迫她嫁给柳若风,这婚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但与其见过面后再拒绝,倒不如先表明自己的态度。 穆言走了进去。 赵妈妈赶紧通报了一声,“老太太,大小姐来了。” 老太太和蔺氏相互看了一眼,马上闭口不谈这个话题。 倒是穆言,进去行过礼后主动提及了这个话题,她挨着老太太坐着,侧眸问老太太,“祖母,我有个事情想问问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问。” 老太太是何其聪明的人,马山想到了或许穆言是要问柳家的事情,毕竟柳大学士和柳若风这些天每日都要来蔺府,而穆言又刚好到了出嫁的年纪,柳若风又尚未定亲,男未婚女未嫁,两家又走的这么近这么紧密,让人很难不往婚事哪方面想。 她笑了笑,“你想问什么?你问吧。” 穆言轻轻抿了抿嘴唇,稍微迟疑了一下,隔了一阵子,她才看着老太太的眼睛说,“祖母,我听闻……听闻祖父要把我许给柳大学士的大公子?这……这可是真的?” 蔺氏没想到穆言会主动来问这件事,她看向穆言,“谁告诉你这些的?” “我只是听人说的。”穆言不想把桃红给说出来。 她坦诚道,“祖母,我……我还不想嫁人,我不想嫁给柳大公子,还请您告诉祖父一声,让祖父不要为我操持此事了……” “你不想嫁给柳若风?” 老太太一脸惊讶。 穆言恐怕连柳如风的面都未曾见过一次,就这么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实在有些奇怪。 老太太深深皱眉,她问穆言,“言丫头,难不成你见过柳若风?或者是,你听过他不好的事情?” “……哎,这也不对啊,柳家一直家风严谨,连我都未曾听过柳若风的不好,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又从那里听说他去?” 蔺氏很着急的看着穆言,怕穆言说出不该说的话,赶紧提醒穆言道,“言儿,方才我和你祖母说过了,先让你和柳若风见上一面,见过面后,若你对柳若风不满意,那咱们再另外做打算。”怕穆言不明白,又通俗易懂说了一句,“你祖母说了,不会强迫你嫁给柳家的。” 穆言知道蔺氏是在提点她,她心里头暖暖的, 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那柳若风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好的,又何必等见面后给人家寻个不是出来? 既然是自己不想嫁,那干脆就现在说清楚,这样也不必拖着人家柳若风下水了…… “我知道祖母不会勉强我的。”穆言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声音很沉稳,像是深思熟虑过一样,“但我并不想嫁人,如果见了面,我随便寻个由头说人家柳公子不好,那我也实在对不起祖母的一番苦心安排,既然我没想嫁人,我又何必去制造这样的麻烦呢?倒不如现在就和祖母说了的好。” 她这番话很成熟,并不像不懂事的孩子一样乱说话。 只是老太太不懂,她为何不想出嫁? 老太太侧着身子拉过了她的手,和和蔼的问她,“你有想法我都会支持你的,只是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嫁人?言儿,你不小了,今年已经十五岁了……” “我知道……”穆言想了想,终于坦诚道,“祖母,姑母,其实我……其实我已经与人约定,要等他……” 说出这样的话实在需要勇气,穆言想了又想,才将这些话说出来。 老太太瞬间眼神一滞,半张着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你说你……你在等人?等谁?” 十几年前,老太太曾经经历过蔺氏和兰正风私定终身的事情,现在她听到穆言在等人,她马上就觉得浑身冰冷,血液都要凝结了。 她真是怕的要命,怕穆言也步上蔺氏的后尘…… 蔺氏也吓坏了。 “言儿,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啊。” 穆言却很平静,她知道她在干什么。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如果她不表明自己的态度,今天拒绝了柳若风,或许明天就会来一个王若风,后天还会有张若风,陈若风在等她。 不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些事情就永远没有完结。 “祖母,姑母,你们听我说。”穆言缓缓起身,站在炕几边缘,她微微垂首道,“我知道你们是在担心我,害怕我会被人骗,更害怕我会做出出格的事情将来害了自己,这些,你们都放心,我不会做的,我有自己的分寸,我……我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想要将来和他在一起……”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慢慢说出了薛致远的名字,“祖母……他就是大表兄,我也不瞒着您,但也请您先别将我的心思告诉祖父,我怕他老人家生气。” 居然是薛致远…… 老太太当时就觉得心脏都要不能跳动了。 怎么会是薛致远呢? 再选谁不好,偏偏是薛致远。 蔺家才把薛家打发走啊…… 老太太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色一阵发白。 之前蔺氏其实就已经差不多知道穆言的心思了,也知道薛致远喜欢穆言,两情相悦,但因为她的缘故,这门亲事一直无法定下来。 现在看到穆言勇敢站出来表明了她自己的心意,却也让蔺氏觉得震撼和羞愧。 当年,但凡她能像穆言这样成熟一点,在喜欢兰正风的一开始就将自己的心思告诉自己的母亲,那该多好?可当时她却选择了和兰正风私定终身,直到有了身孕,家里人才知道她和兰正风的事情。 比起穆言,她太不成熟了。 当然,也真是因为她的不成熟,才有了穆言这么好的女儿…… 蔺老太太缓过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拉住了穆言的手,她白着脸色表情非常严肃,一字一句问穆言,“告诉我,你和致远之间,你们有没有……有没有……” 第三百二十五章 老太太异常紧张,脸上煞白,手紧紧攥着穆言的手,穆言白皙的手背上立刻被她攥出了几道清晰的红痕。 老太太对这种事情本能的害怕。 因为之前蔺氏私定终身,还有了孩子,让她受了很大打击,如果穆言和薛致远再私定终身的话,她就真的不能活了…… 老太太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穆言。 蔺氏也紧紧看着穆言,等穆言一个答案。 穆言自然知道老太太担心的是什么,她立刻红了脸,很肯定的给了答案,“祖母,我和表哥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们只是互相欣赏而已,并未做过任何逾矩的事情,这一点请您放心。” 看穆言的表情不像是撒谎,老太太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一口气几乎是胸腔里推出来的,她整个人也松弛了很多,微微眯着眼睛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可算是没事,这要是有事,可让我……可让我怎么活?” 蔺氏也觉得如释重负。 当年她和兰正风私定终身,给这个家带来了多少痛苦?截至目前位置,这种痛苦都还跟随着这个家庭,她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女儿再步她的后尘。 还好,穆言是个有分寸的孩子,能把持住,比她当年强。 蔺氏紧紧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望着穆言道,“言儿,现在没有,我希望以后也不能有事情,除非……除非他明媒正娶,八人大轿把你抬进门,否则,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穆言目光闪动着。 听蔺氏话里的意思,难道她很后悔当年发生的事情吗?很后悔和喜欢的男人私定终身,很后悔将她生下? 其实蔺氏并不后悔。 她只是怕穆言选了和她一样的路,会很辛苦。 这条路真的很辛苦,她总是在夜里头哭,总是会觉得疲惫,会觉得绝望…… 当娘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的好,她不希望看到穆言过的辛苦。 “你姑母说的对,你千万不要做出傻事。”老太太伸手轻轻从穆言的鬓角抚过,“长大了,是长大了,这个年纪,确实会对男女情爱好奇懵懂,祖母和你姑母也曾年轻过,懂你那份心思,只是言儿呀,婚姻大事牵扯的事情太多了,你知道吗?” 老太太眉心微皱,才拒绝了薛家,总不能再上赶着去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吧?况且,薛家和蔺家现在实在有太多牵扯了,加上朝廷局势的不稳定,两家,实在不适合结亲。 至少现在不适合结亲。 穆言也知道这个时候谈论她和薛致远的婚事并不是好时候。 她很沉稳的说道,“祖母,我知道您在考虑什么,也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其实这个时候我也没想让您把我的亲事给定下来,更没想在这个时候嫁给表哥,我只是想把这事给您坦诚了,这样……对我的婚事,您也能有个考量……” “你是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老太太深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说,“这样吧,这事情我悄悄和你祖父说一说,柳家那边,咱们也就先不安排见面了,且看看形势如何再说,你看行不行?” 穆言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赶紧点头道,“嗯,就按照您说的做,祖母,谢谢您。” “你这孩子,谢什么谢?”老太太神情慢慢放松,说,“你这次做的很对,心里有什么想法就和我们直说,说出来,我们当大人的也能有个商量的余地,总好过你压在心里自己做主的好,你说对不对?” 穆言点头。 老太太又说,“往后我也希望你能如此,心里有想法就和我说,千万别压着。” “我知道了。” 穆言再次重重点头。 老太太这才彻底放松,拍着穆言的肩膀道,“那你先回去,心里别乱想,你的事情,我和你祖父会替你处理好的,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 老太太确实没打算让穆言受委屈。 等穆言离开后,她才谨慎地和蔺氏商议道,”你看,现在该怎么办?我是一点都没想到言儿和致远他们两个……两个两情相悦,这倒是棘手难办了。” “难办倒也不是很难办……”蔺氏眼神一沉,徐徐说道,“大不了……大不了我去和侯爷说,当年我什么情况,他心里一清二楚的,既然孩子们互相喜欢,就不能因为当年的事情和现在的利益而让孩子们分开,那不是我们大人该干的事情。” “话虽如此,可我昨晚上也听你父亲说了,现在皇上那边好像有意让三皇子和四皇子两个人共同来处理奏折,朝堂上气氛近来一直都很紧绷,薛贵妃那边也在各种活动打点,为四皇子谋划,这种时候,咱们一旦和薛家联姻,外人势必会以为咱们是支持四皇子的,你是知道的,你父亲并不想蹚这趟浑水,虽然薛宇是咱们家的女婿没错,可……” 蔺老太太到底还是担忧的很。 帮着夺嫡弄不好就会给全家惹来杀身之祸,更何况,那四皇子并非储位的完美人选,有薛贵妃在,就算将来四皇子登记,这实权恐怕也落不到四皇子手里头…… 当然,这些事情不是她们这些妇道人家该操心的,但这些问题也必须要考量进去才行。 蔺老太太倒也不怕蔺氏会多心,虽薛宇和蔺氏是夫妻,但关键时候,还是父母更靠谱些。 更何况现在薛宇还知道了穆言的身世,他虽然表明上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谁知道他会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这世上的事情可是难说的很,还是要做好各种防备才行。 蔺氏理解老太太的心思,她微微垂眸,思忖了半响道,“晚上我回去一趟吧,有些事情……我和侯爷之间,也需要一个了结。” 关于穆言的事情,不能再拖着了,必须和薛宇有个了结。 如果薛宇只是想利用穆言来达成要挟蔺家的目的的话,那么,她也只能带着孩子们回府来住了,那个家,她再也无法住下去了。 蔺氏打定了注意,晚上回去以后就和薛宇摊牌。 第三百二十六章 薛宇今天一大早被皇上宣进了御书房商议军机大事。 原来大皇子和苏皇后那边,为了早日夺嫡,竟暗中和镇守边境的邱广将军合谋,他们私底下拉拢了许多死士,大有谋反的意图…… 皇上对此十分震怒。 但边境要塞也不容有闪失,若是贸贸然将邱广处死,只怕到时候军心大乱,反倒给边境的匈奴给了机会,那些匈奴若是趁机作乱,到时候必会搅的民心惶惶,国不安定。 所以,皇帝思来想去,决定让薛宇带着人马去把邱广给神不知鬼不觉换回燕京城,到时候再定他的罪过。 至于大皇子和苏皇后那边,也暂时先不动。 当然,薛宇的立场皇帝是清清楚楚的,这次去边境,他也没打算让薛宇一个人去,而是另外安排了几个支持三皇子的副将跟着,这些副将也带了自己的军队,以此来辖制薛宇,这样一来,薛宇即便是接管了军队,也不敢明目张胆有谋反的心。 皇帝是精明人,在这种事情上自是不会叫自己置于险地的。 他还特意和薛宇谈了立世子一事。 要知道,在本朝但凡是个有爵位的侯爷,嫡长子出生的时候马上就封了世子,可薛宇却是个例外,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将薛致远立为世子…… 皇帝道,“薛卿也该将世子之位授予长子了,朕虽在宫中,可对外界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早就听说你那位长公子允文允武十分了得了,想必将来也定会是国之栋梁。” 薛宇恭敬一笑道,“皇上谬赞了,犬子不才,怎担得起如此虚名,微臣只是想着,若为世子,定要为国建功立业才行……” “哎,你这话说的可不对,据朕所知,你那位长子一直都在校场上操练兵马,能操练出如此强壮精悍的兵马,怎能说对国家无功?我看,立世子这事益早不宜晚,薛卿还是早些定了吧。” 皇帝摆明了就是要他把世子赶紧立起来,如果他再推脱,只怕皇帝就不是用这种口气说话了,只是他不明白,皇帝为何忽然间要他把世子立起来?这也算是他的家事吧,皇帝从前可问不过问他的家事,这次很意外。 薛宇双眸缩了一下。 他忽然想到了三皇子的生母周夫人,周夫人近来可是风光的很,听薛贵妃说,皇上已经连着有七天在她的雅安小居了,而周夫人是薛致远的亲姨母…… 薛宇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很快回话道,“臣知道了,回去后定会将世子一事妥善处理好。” “那就好。”皇上阔袖一挥,摆手道,“薛卿先退下吧……” 薛宇转身出了御书房,一路拧着眉回了侯府。 回去后第一件事便是把薛致远给叫了进来。 薛宇心想着,他真是好久好久没有管过家里的事情了,以至于,好像忽略掉了很多东西…… 薛致远缓缓进了薛宇的书房。 薛宇负手立在窗下,浓眉紧紧拧着。 “父亲……” 薛致远喊了一声。 从书房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察觉到,气氛不对。 最近他忙了很多事情,为三皇子筹谋了很多,一方面要替穆言安排和兰正风见面的机会,另外一方面,还要找人给兰正风和薛致宁配制解药,还要想办法将一些朝廷的中立派说服,让他们去支持三皇子,同时还要派人去刺探大皇子和四皇子那边的情况,这些事情让他不得任何空闲,忙的喘不过来气。 薛宇现在阴沉着脸,看样子,他也许是有所怀疑了。 “来了。”薛宇微微笑了一下,向他招手,“坐,先坐下。” 薛宇看上去一副很平静的样子,但越是这种时候,或许就越是危险、 暗涌往往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薛致远很谨慎,面上却不显,顺势坐在书案的另外一边,与薛宇相对而坐。 薛宇亲自提了紫砂茶壶给薛致远倒了一盏热茶,面上仍是温和笑着,“尝尝看,这是新得的老君眉,我喝着还不错。” 薛致远没说话,端过茶盏轻轻啜饮一口,“父亲的茶自然是好的。” “是吗?”薛宇自己也喝了一口,目光一点一点凝在薛致远的脸上,对他说,“方才下早朝后皇上传我去了一趟御书房,你猜猜看,皇上对我说了些什么?” 薛致远握着手中的茶碗,细细揣摩薛宇话里的意思,片刻后,他才应对道,“这恐怕不好猜测吧?都说圣心不可测,况且朝廷中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 “那你知道多少?说来听听。” 薛宇放了茶碗,一副要听他说个究竟的表情。 薛致远倒也不慌乱,淡淡说,“我知道的事情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比如进来皇上要立嫡,这事情那天我还听三弟四弟他们说过……” 薛宇“哦”了一声,心里却想着,这么多年,他倒是小瞧他这个儿子了,这种时候他竟一点都不慌神,看样子,他知道的事情应该也不少。 薛宇连着喝了两口茶,问他,“进来可去过你外祖家?” “没有。”薛致远摇摇头,“近来校场上事情很多,我白天基本上都在校场里操练……” “是吗?”薛宇眉心一动,问他,“那你和你姨母周夫人可有联系过?” 薛致远顿时一脸疑惑,“姨母?父亲,我一个无职外男,如何能去宫中见姨母?” “自从姨母进宫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薛致远神色微愁,眉心凝在一起,道,“前些日子得知姨母被晋封了,原本想着写封信让您进宫的时候捎带进去,可又怕不合规矩,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只是父亲,您为何突然问我这个?”薛致远看向了薛宇。 薛宇干咳了一声,淡淡道,“也没什么,进来你姨母很是得宠,就问问你想不想见见她……”又说,“还有一事,今早上皇上和我说了,要我把世子之位早些确立,致远,你说说看,关于世子之位,你又如何看?” 薛致远立刻明白了,这事情一定是他的姨母周夫人向皇上提的,而薛宇正好又怀疑这一点,所以方才才会问他那些问题。 第三百二十七章 薛致远神色平静,稍微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若说我不想当世子,那是假话,我想我说了您也未必会信,但决定权在您手里头,身为儿子,无权干涉您。” 这话回答的滴水不漏,即表明了自己的心思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薛宇扬眉轻笑,“你倒是回答的老实。”手指又弹了弹衣襟,慢声道,“哎……我岁数也大了,你们也都长大了,过些日子,我确实该把世子一事给定下来了。”又问,“那周夫人那边呢?你想不想进宫看看她?” 薛致远摇摇头,“您方才也说了,最近姨母很得宠,若我进宫去看她,姑母会怎么想?我还是不去了吧……” “我不想让姑母生气。”薛致远一脸真诚。 薛宇从他的表情里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越是这样,就越是让薛宇觉得心慌。 他从未有过这种心慌的感觉,这是头一次。 薛致远面上还是静静的,同他说着校场里的事情,薛宇却什么都没听进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才微微回神,对薛致远说,“三日后我将带兵去把邱广将军换回来,邱广将军的母亲病重,皇上体恤,要他回京探病,暂由我代职,这一去,只怕最少也要一个月,这一月里,府里大小事情都由你暂代我处理吧。” 薛致远其实早就想到了皇上会让薛宇出兵代替邱广回来,对此他并不惊讶。 邱广与大皇子苏皇后私下里联手的事情,他早在两个月前就派人去查了,他在三年前就悄悄往各军队里安排了自己的人,而邱广对此却一无所知。 他的人查探到邱广一直在私底下悄悄招兵买马,并且将这些私招来的兵士们养在各个寺庙里,以此来掩人耳目。 就在半个月前,他的人又在半路里截下了一封密函。 那密函是大皇子写给邱广的,被他的人半路里拦截后,他便派人悄悄送去了杜府,杜老一直都是四皇子派系的忠实拥护者,大皇子和四皇子斗了这么多年的,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能把大皇子一击打到在地上,踩的他永世不得翻身才好。 这样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大皇子和邱广合谋的密函,杜老怎能不高兴,自然第一时间将密函送去了宫里,悄悄给了皇帝。 皇帝看过后大惊,这才开始命人去查大皇子,苏皇后和邱广之间的事情,一查才知道他们三个已经在合谋造反。 包括燕京城城外的寺庙里,都藏着邱广的私兵。 这让皇帝如何安寝? 如此,才做了安排让薛宇带兵去把邱广给换回来…… 这些事情,薛致远其实早就已经想到了,因为一开始就是他筹谋的,这结果,也只是在掌握中而已。 但薛宇面前,他还要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皱眉问,“您要去替邱广将军回来?邱将军那边匈奴自来猖獗,您又不熟悉地势……” “这倒没事……”薛宇摆了摆手,他到底久经沙场,就去战场这件事情来讲,他是不怕的,“皇上命我三日后出发,你和言丫头的婚事……傍晚我再去一趟蔺家吧。” 薛宇还没去蔺家,蔺氏就回来了。 这是蔺氏在蔺府住的最久的一次,久到府里的丫鬟婆子都开始在底下窃窃私语。 “夫人是不是和侯爷吵架了?” “不是吧?怎么都没听说呢?” “一定是因为大公子的婚事吧?听说蔺家拒绝了这门婚事,哎,也不知道蔺家怎么想的,咱们家大公子哪一点不好了?要知道,燕京城里多少女子想要嫁给他而不得呢……” “说的是,蔺家真是不知珍惜……” “两家联姻不成,最难做人的肯定是咱们夫人,大约夫人觉得没脸面对侯爷吧,才会在娘家住下……” 这些人都以为,是因为穆言和薛致远的婚事没成,让蔺氏觉得难堪,无颜回来…… 蔺氏的回来,在府里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有高兴的,也有想偷偷看戏的,也有心疼蔺氏的,毕竟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蔺氏径直去了薛宇的书房找薛宇。 薛宇这些天也很矛盾,到底要不要去把蔺氏接回来,他知道,蔺氏在心里头肯定对他有意见,肯定在怪他私底下查穆言身世的事情。 他是不想伤害蔺氏的,毕竟,他曾那么不顾一切的喜欢过她,爱过她,但现在局势吃惊,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蔺氏支开了跟着她的人,也支开了书房里伺候薛宇的人,她就站在薛宇的对面,面容看上去有些憔悴,双眉紧紧蹙着,窗外一抹夕阳打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柔弱,惹人怜惜。 薛宇就坐在书案边,他望着她,嘴角的肌肉扯动了一下,他是想站起来将她拥入怀里的,他是想告诉她,这些天她不回来,他很想她的,但…… 薛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有些话哽在喉头硬是说不出口。 蔺氏死死盯着薛宇,一双手绞在一起,她眼底有些赤红,情绪也很激动,问薛宇,“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说过的,你不在乎,不是吗?” 薛宇嘴唇翕合,双眉紧紧皱着,好半天,他才说了一句,“阿荷,你瘦了。” 她是清瘦了很多,脸颊都有些凹陷,这些天肯定没好好吃饭吧。 蔺氏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 这么多年来,薛宇确实待她很好很好,可她却总是觉得煎熬,尤其是现在,无比的煎熬。 “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查言儿的身世,为什么?” 蔺氏声音嘶哑而疲惫。 薛宇呼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隔了好半天才睁开眼睛道,“阿荷,从咱们成亲的时候我就说过的,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的,包括你有女儿的事实,我也能接受,我若不能接受,我又何必把自己的儿子搭进去?我就是想着,你一定也想让自己的女儿生活在你的身边,不是吗?所以我才让致远把她娶进门,这样,你就能每天都看到她了……” “不,不是这样的。”蔺氏流着泪拼命摇头,“你只想利用言儿来逼迫我的父亲,不是吗?” 第三百二十八章 “……我知道你是想用两家的亲事来让我父亲支持四皇子,可我父亲他不愿意站立场,你又何必逼他?” 蔺氏很难过,哭的很伤心。 薛宇确实对她很好,但就算再好,在这件事上她也无法站薛宇的立场。 薛宇一双眼睛深深的凝视着她,她哭的样子真叫他心痛。 他皱眉,声音有些疲倦,“……阿荷,朝廷局势不容我做别的选择,你想想看,致远娶了言儿不好吗?我们两家的关系紧密了不好吗?岳父大人支持我妹妹,支持我外甥不好吗?我就那么一个外甥,将来如若登上皇位,薛蔺两家也会……” “不需要。”蔺氏打断了薛宇的话茬,她猛地伸手擦了擦眼泪,一双眼睛满是倔强,“我父亲从来都是只求家宅安稳的,你又何必叫他老人家卷入这样的纷争?富贵荣华又能如何?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 “阿荷,你不懂。” “对,我是不懂,我不懂你为何要背着我去查探言儿的身世,我也不懂你为何非要逼着父亲做他不喜欢做的事情,我更不懂……”蔺氏眼眶泛红,狠狠咬了咬唇,似是在挣扎,“我更不懂……不懂你为何非要留下我这个残破的人?”她情绪渐渐有些崩溃,眼泪忍不住还是溢出了眼眶,“薛宇,这么多年了,我总是在不安,你知道吗?” “阿荷……”薛宇眉头拧的更紧,嘴角的肌肉不断抽动着,他也很挣扎。 “你别说话,你听我把话说完。”蔺氏扬一扬头,似乎要把汹涌的眼泪给强行逼回去,但泪水却越来越多,根本逼不回去。 “当年我嫁给你的时候,我承认,我是不想让父母为难,我也承认,那时候我是想在你府上求死的,我想着你不可能接受那样的我,可你……可你却说没关系,却说那不是我的错……” “你知道吗?我一颗求死的心,就是这样被你一点一点压下去的。”蔺氏眼眶里汩汩流着泪水,但身姿却比任何时候都笔直,她说,“后来,我为你生了孩子,我想,孩子们会让我忘掉过去的伤痛,我也会一点一点好起来的,但我还是觉得不安……” “十几年了,我就这么一路不安的活了下来,你……你不会懂我那种心情,我想,如果当时我死了,会不会好一点?至少,我不会这么痛苦,对不对?” 蔺氏的话让薛宇觉得格外刺心。 他对她的好,却让她觉得不安,让她在不安中生活着…… 那他过去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对她来说,是不是都是煎熬? 薛宇额角的青筋在跳动。 蔺氏凝望窗外,语调渐渐缓了下来,她说,“言儿的事情,我没想到你会背着我查出来……我……我并不是合格的母亲,我从未给过她什么,现在,我只想她能过她想要的日子,所以,如果你想利用她的婚事来试图改变什么,我不会答应你。” “还有,过去这十四年里,言儿她一直都在穆府受苦……”提起这个,蔺氏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她过去的一切不幸,都是我造成的,我早已经想好,余生,不管付出何种代价,我都要补偿她一个美好未来,所以,薛宇,请你不要逼我,也不要逼我的孩子,不要逼我的家人……” 薛宇眸色越来越沉。 蔺氏说她要用余生去补偿穆言,那好,那她把他和她的孩子们放在什么位置了?薛致松和薛致明也同样是她的孩子,她难道不替他们考虑考虑吗? 果然,在她心里,还是觉得她和那个男人生的孩子才是最好的…… 薛宇嘴角肌肉扯动的弧度越来越大,他终于抑制不住的冷笑,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蔺氏,问她,“你告诉我,这么多年,你将我放在什么位置?将我们的儿子放在什么位置?你说你要用余生去偿还你的私生女,那你告诉我,我的余生,我儿子的余生,又该由谁来偿还?” 薛宇的声音一节一节拔高,像是无数冰疙瘩冷冷砸在蔺氏的身上。 他待她好,只因那雪地里的一眼,便情根深种,他总想着,有一天,她会全心全意只想他一个人的,可现在…… 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在一瞬间被击碎了一样,很残酷。 薛宇觉得他甚至站不起来了。 久经沙场的他,竟然在一个女人面前站不起来了…… 而蔺氏一张脸除了哀伤,对他,似乎再也没有别的情感了。 蔺氏攥着手里的帕子,很痛苦的说,“老三和老四都是我的儿子,我怎会不疼他们?” “你别说了……” 薛宇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他赤红着眼眶,像是暴怒的狮子一样,冷冷拂袖道,“我想,你是时候该捋清楚你和我们薛家的关系了……” “来人。” 薛宇声音分外冷酷。 一声令下后,外头进来两个身材高挑的婢子,两人垂首等薛宇的命令。 薛宇看了一眼蔺氏,一字一句说,“阿荷,这一次算我对不住你,但,为了我们的以后考虑,我必须这么做。” 蔺氏不知道薛宇要干什么,表情有些慌乱,“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清净些日子。”薛宇吐出一口气,冲那两个婢子招招手,“送夫人回房吧,往后的日子,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去看夫人,也不准夫人迈出大门一步。” 薛宇要软禁蔺氏。 蔺氏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薛宇会软禁她。 “你不能这么做……” “送夫人回去吧……” 薛宇长长叹了一口。 那两个婢子上前恭恭敬敬的请蔺氏,“夫人,请您回房吧。” “不,你不能软禁我……” 蔺氏惊慌的看着薛宇,但薛宇却无动于衷,只是对那两个婢子摆手道,“夫人身子弱,你们慢一点。” 那两个婢子马上就明白了,薛宇这是要她们动用武力将蔺氏带走了。 好歹蔺氏也是这府里的夫人,这两个婢子也不愿意动武力,再次道,“夫人还是先跟着我们回去,您若不走,叫我们也为难。” 第三百二十九章 蔺氏双眸赤红。 她紧紧盯着薛宇。 薛宇干脆背过身子不去看她。 那两个婢子垂眸再请道,“夫人,您还是请吧……” 蔺氏咬了咬下唇,再没说话,转身出了书房。 她心里很清楚,薛宇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既然他已经动了要软禁她的念头,那就肯定不会将此念头打消,而且跟着她的这两个婢子一看就是薛宇训练出来的女暗卫,面生的很,她从未在府里头见过,而且她们体格也比别的婢子要好很多,如果她不离开书房,这两个婢子一定会动用武力的。 薛宇,这一次做的实在是太绝了。 蔺氏狠狠咬着下唇,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那一路有多煎熬,只有她自己心里很清楚。 她甚至恨薛宇,从未有过的恨意…… 蔺氏被软禁的事情薛致远很快得了消息,如安和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表情渐次凝重下去。 薛宇向来对蔺氏很好,软禁这种事情,他应该不会做,但现在他却做了。 看样子,他和蔺氏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激烈的冲突,或许,多半是为了蔺氏的过去吧。 薛致远对蔺氏并无太深刻的感情,这么些年来,只是将她当做这府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已,可现在不同了,他知道蔺氏是穆言的亲生母亲,如果蔺氏出了什么事情的话,穆言一定会伤心死的。 所以,他绝不能让蔺氏出任何事情…… 薛致远坐在书案边微微思忖片刻,问如安,“看着她的人是谁?” 如安道,“是侯爷调来的两个暗卫,一个叫嘉如,一个叫嘉意,据咱们的人查探,这一对姐妹身手都很好,尤其那嘉意更是擅长冷兵器和毒药,常常杀人于无形当中。 薛致远双眸缩了一下。 薛宇杀蔺氏,这倒不可能,毕竟他也看的明白,他父亲还是很在意蔺氏的。 只是如果将蔺氏软禁一段时间,就怕蔺氏会自己熬不住,到时候精神崩溃万一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那就不好了。 看样子,他得先去和蔺氏谈一谈了。 薛致远手指轻轻在案几上敲了几下,开口道,“这两天先别轻举妄动,我父亲三日后就要离开燕京城了,等他离开,咱们在想法子把那两个暗卫支开。” 如安点点头,拱手道,“那属下这就去想办法。” 薛致远“嗯”了一声,顺势从书案上拿起一封信递给如安,“叫蕊儿把这封信交给言儿。”他长长呼一口气,“这些天我什么消息都没有给她送,她一定担心坏了吧。”又说,“柳若风那边你观察的如何了?” 薛致远知道柳家这些天和蔺家走的近,也能猜测到蔺家老太爷或许是想把穆言许给柳大学士的儿子柳若风,柳若风这人,真是很不错的。 他观察了许久了。 当然,他观察柳若风,也有他自己的私心,一方面,是怕穆言真嫁给他,另外一方面,他觉得,薛华裳也该出嫁了…… 如安道,“咱们的人跟着那柳公子也有些日子了,那柳公子每日除了去国子监读书,就是去找翰林院的陈编修谈论制艺,再或者就是跟着柳大学士去蔺府,除此之外,他并不去花街柳巷,更不会和那些纨绔公子们逗鸡戏狗,人品很是端正。” 薛致远松了一口气,果然他没看走眼。 上次在国子监,他曾见过那柳若风一次,两人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从刘若风大的谈吐举止就能看出来,他是个适合托付一人的好男人。 薛华裳现在看来虽然已经摆脱了言候的魔爪,可只要她一日未嫁,就会有别的风险存在,必须把他这个妹妹选嫁掉。 薛致远微微琢磨了一下,提笔拿了一张名帖过来,写好后递给了如安,“明天把这张名帖送去柳大学士府上,给柳公子,就说我想在四月初一约他去大昭寺下棋……” 不管怎么说,先要给柳若风和薛华裳制造一个见面的机会。 如安接了名帖退了出去。 薛致远深深吸一口气,一双眼睛沉沉看向窗外,窗外最后一抹斜阳即将落下,天,快黑了…… ………… 蕊儿是在晚饭后将书信送去给穆言的。 穆言拿到书信的那一刻,焦急了许久的心,总算稍稍平复了些。 这些天她总是睡不踏实,她总是在担心薛致远,担心他会像前世那样落败…… 当她打开信,看到那一句,“我一切安好,勿挂”的时候,这个人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紧绷着的神经也跟着松弛了。 他没事就好。 不过信的内容让她既担心又期待。 薛致远说,他在七日内一定安排她和她发父亲兰正风见一面,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期待又紧张。但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是,蔺氏被薛宇软禁起来了…… 穆言的心不由揪紧。 薛宇软禁她母亲到底要做什么? 难道薛宇已经知道了蔺氏的过去? 穆言脸色有些难看。 这要怎么办? 信上说,要她不用担心,他会想办法安抚蔺氏的情绪,还说,薛宇三天后即将带兵离开燕京城,这一次离开最少要一个月。 这一个月,正好是一个救人的绝佳时机。 薛宇要离开一个月,至少这一个月里,蔺氏是安全的。 穆言又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她得尽快和自己的父亲相认了,等认了父亲,再找机会把过去的事情和蔺氏说了,趁着薛宇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让她好好冷静一下。 穆言打定了主意,等到见过兰正风后,就把她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蔺氏…… ………… 薛宇离开前的这三天里,注定不平静。 薛宇因为蔺氏的事情,心情甚是郁闷,这几个夜晚,他每晚上都会去地牢里折磨兰正风。 兰正风是硬骨头,死活就是不肯告诉薛宇玉玺的下落。 薛宇气的几乎要杀了兰正风。 地牢里阴风阵阵,那点了一排的蜡烛摇摇曳曳,忽明忽暗,如鬼魅一般阴森可怖。 薛宇五根指头扼着兰正风的脖颈,一双眼睛发着森幽的光芒,皮笑肉不笑的问他,“我告诉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算上今年,整整十五个年头了。” 第三百三十章 “人生有多少个十五年?你觉得,我还能等你十五年吗?” 薛宇慢慢收缩手指,手指的力道在一点一点的加重。 兰正风被扼的脸色一点一点涨红,嘴唇慢慢的发紫,嘴巴里发出“硁硁”的轻微喘息声。 但他不屈服的看着薛宇,嘲讽的看着薛宇,嘴角扯着一个弧度,哑着嗓子笑着,“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触碰着薛宇原本就敏感到极点的神经。 他暴怒,手下更加用力,“你在嘲笑我?死到临头了,你还在嘲笑我?” “哈哈哈哈……” 兰正风也不挣扎,额上的青筋全部都爆了起来,他笑着,嘶哑着声音说,“杀了我吧,薛宇,你杀了我吧……” “我死了……你……你这一辈子,不……下一辈也不可能得到玉玺。” “哈哈哈……” “你……”薛宇一双眼睛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手下的力道也在一点一点加重,随时都有拧断兰正风脖子的可能性。 但兰正风笃定,薛宇不会这么做。 十五年都忍耐过来了,他不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杀死他的。 如果有了玉玺,谋反会更加的名正言顺…… 薛宇,只是想折磨他而已。 看样子,这些天薛宇肯定遭受了什么打击,也许,朝廷开始变天了吧…… 兰正风笃定的很对,薛宇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杀了兰正风,他囚禁了他十五年,这十五年岂不是白白囚禁了?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 不,比死了更痛苦的,其实是活着。 薛宇到底是狠毒,他冷笑一声告诉兰正风,“且让你逍遥几天吧,等你下一次毒发作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了……” 原来薛宇让毒王又重新配制了一种更毒的毒药,就在昨日,他将那毒药放入了兰正风的饭菜里,让薛致宁将饭菜送来给兰正风吃…… 这次的毒药发作起来要比兰正风从前中的毒药更加的折磨人,到时候会如万箭穿心一样的疼痛,疼痛过后,又会如万蚁啃食一样的难熬,人还会跟着浮肿,皮肉一点点裂开…… 想想那副血肉模糊的惨景,薛宇就咧着嘴兴奋的笑了。 他说,“兰正风,等着你皮开肉绽的那一瞬间,我相信你会跪下来求着我,把玉玺的下落告诉我的……” 兰正风只是冷冷笑了一声。 跪下来求着他? 他的膝盖还没那么不值钱。 “你笑吧,现在你笑的有多得意,等到毒发的时候你就会有多狼狈,我会耐心等着看你狼狈的那一刻。”薛宇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拂袖,转身出了地牢。 兰正风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涌出来的全是血水,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疼,因为,他知道他快和女儿见面了…… ………… 蔺府,老太太得知穆言的心思后,趁着夜里头清净,悄悄和蔺春秋说了这事。 她神色凝重道,“我也没想到言儿这丫头会对那薛致远动了心思,这婚事才拒了,你说,这该怎么办?”又说,“我当时知道这事的时候都吓死了,就怕这傻丫头步了她母亲的后尘,做出不该做的事情,还好,那丫头还算有分寸,她和致远之间,只是发乎情止乎礼,我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蔺春秋也没想到穆言会对薛致远倾心,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他沉默了一阵子。 其实这些天他已经找到对付薛宇的办法了,薛宇想拿着穆言和薛致远的婚事来拉拢他,他不答应,薛宇想用穆言的身世来威胁他,他又不是三岁孩子,怎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薛宇威胁算计? 前一段时间皇上私下里命他和蔺家英查一查薛贵妃和薛宇,别说,蔺家英还真就查到了些皇上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薛宇毕竟是他的女婿,总要顾念翁婿情分的,更多的则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为难,所以他一直瞒着并没有想皇上禀报。 但薛宇却不顾念翁婿情分,拿穆言的身世来威胁他,这就是薛宇的不对了。 女婿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他这个当老丈人的总不能缩着头认打吧?总要还击的。 所以他早就做好了打算,一旦薛宇用穆言的身世做文章,那他就把薛宇和薛贵妃做的那点子龌龊事情也摆在台面上,他就不信了,薛宇他敢不顾及薛贵妃? 等压制住了薛宇后,就把穆言给嫁出去,柳大学士的大公子柳若风就很不错。 可现在…… 情况太突然了,有些措手不及 蔺春秋眉头紧紧皱着,好半天,他才说,“这事情你怎么看?你知道的,一旦我们现在把言儿嫁给致远,朝廷里就会揣测我是不是站了四皇子和薛贵妃的队,包括皇上也会这么想我,现在正是皇子们之间关系最紧张的时候,我又是皇上亲封的右丞,这利害关系,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吧?” 老太太当然明白,她马上道,“言儿和我说了,她告诉我的心思,并不是想让咱们现在把她的亲事给定下来,只是不想咱们再操心她的婚事……那孩子十分懂事,她也说了,她知道现在朝廷局势不安稳,不想你的立场艰难……” 蔺春秋一阵惊讶,“她还懂朝廷时局?” 老太太一脸与有荣焉,说,“你可别小看了那小丫头,今儿她说的那番话,还真不同于那些娇小姐们说的话。”老太太眼眸一缩又说,“对了,穆家老太太来咱们府上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吧?” 蔺老太太就势把穆家来府上找麻烦的事情和老太爷说了,她沉着声音道,“……就这件事情,言丫头分析的十分透彻,早早就安排人去查了玉儿身边的人,最后还提点玉儿去查云丫头身边的丫鬟锦儿,我想,也就这一两天吧,肯定会有结果的。” 老太爷又是一阵惊讶。 穆言今年才十五岁而已,但听方才老太太说的这些话,他这个孙女逻辑思维倒是十分强悍,应对事情的能力也很强,若为男儿身,将来肯定是国之栋梁…… 不错不错。 第三百三十一章 蔺春秋轻轻捋着胡须,声音不急不缓道,“既然言儿她自己有分寸,那这事就先不要着急,婚事,先缓一缓再说,柳大学士那边反正我也没明确表态……” 又眸子一冷重重说道,“反倒是云丫头这件事情,如果查清楚当真是她做的,那这件事情就绝不能轻饶她。”老太爷道,“她在我蔺府吃了十几年的饭,穿了十几年的衣,这一转头就当白眼狼,翻脸不认人,那可不行,我蔺家人也不是好欺负的,更不是凭她随意欺负的。” 老太爷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倘若偷蔺玉信笺这事当真是蔺云做下的,那蔺家就绝对不会轻饶她,一定要整治整治她才行。 ………… 彼时,蔺云正一脸心焦的坐在江家的堂屋里喝茶。 屋外微寒的春风吹着残旧的窗棱咯吱咯吱作响,门上半旧的门帘也跟着飞起一角,冷风灌入,脚底下都是凉的。 蔺云回来这些天可是受够了江家的这种苦日子,她觉得每时每刻都是一种煎熬和折磨。 在蔺府的时候,时时刻刻都有人伺候着,喝口热茶马上就有人垂眉恭敬的递到她面前,想吃什么也会有人马上去厨房为她准备,早上还有人专门伺候梳洗,如今到了江家,别说是有人伺候喝茶了,就是想喝口好茶都没有。 面前放着一个白瓷碗,白瓷碗里也不知道泡着什么茶,黑乎乎的一团,像是药汁一样,蔺云黑着脸顺手就将白瓷碗打翻在地上,扬着眉毛高声对一旁的牛氏道,“什么破茶?我拿回来的碧螺春呢?我拿回来的六安瓜片呢?我拿回来的龙井和老君眉呢?怎么不给我泡上?” 牛氏脖子一缩,脸色也有些发黑。 她知道蔺云在蔺家好日子过习惯了,现在回来过苦日子,肯定有些不能适应,这些她都能体谅,蔺云回来这些日子里,她也尽可能的做好吃的给蔺云吃,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蔺云用,可蔺云每天还是一副别人欠她银子的嘴脸,一不高兴就对着自己的爹妈吆三喝五的高声说话,甚至还骂过江月兰,骂江月兰一副穷酸样子,这也太刻薄了…… 再看看方才被蔺云打翻在地上的一碗茶水,那本就是蔺云从蔺府带回来的金骏眉,可她喝也不喝一口,就说不是好茶,还把碗给砸了…… 牛氏气不过,冷着脸道,“怎么就是破茶?你仔细瞅瞅,那不就是你从蔺家带回来的吗?我知道你吃我们家的茶水吃不习惯,所以你带回来的茶我都替你留着,我和你爹都不敢吃一口,就是怕到时候没好茶给你吃,你倒好,看也不看一眼就糟践东西……” 牛氏蹲下身子去收拾地上的破碗。 蔺云哼了一声,连眼皮都懒得扫牛氏一下,“你和我爹?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我爹了?我可没他那样的爹。” “你……”牛氏闻言简直要气炸,一张脸如酱猪肝一样,气鼓鼓道,“这话你都能说出口,江云,你就不怕被老天爷听到吗?好歹你也是我和你爹生的……” “江云?谁说我是江云?我是蔺云,我姓蔺,可不姓江。”蔺云很厌恶的瞪了牛市一眼,她知道牛氏是她亲娘,可她宁愿从未被牛氏生下来过。 牛氏听了这话又是气又是心酸,她本以为蔺云回来后一定会对她这个亲生母亲很好很孝顺的,谁知道竟还不如从前的穆言。 牛氏咬了咬牙,冷笑了一声,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也不怕伤到蔺云了,干脆拿出从前对待穆言的态度,哼道,“你说你不姓江?你说你姓蔺?真是笑死个人咯,人家蔺家都把你赶出来了,你还要热脸蛋子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说什么你是蔺云不是江云,好啊,你那么有本事,咋不回蔺家去?你回蔺家去,我也省的伺候你这个姑奶奶了……” 这话着实扎心。 是啊,她蔺云可是被蔺家赶出来的…… 蔺云暗暗握了握拳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牛氏,“我告诉你,就算蔺家不要我,我也不想当江家人,不想有你这样的娘,你说,谁家的娘能做出抛弃自己孩子的事情?若当年你没有做那种换走孩子的事情,会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吗?” 蔺云是恨牛氏的。 牛氏不换孩子,她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平庸贫穷一辈子,总好过享受荣华富贵后又被赶出来吧? 这种落差和心情谁又能理解? 蔺云脸上绽出一个让人后脊梁发冷的微笑,对牛氏说,“如果你真心为了我好,想让我高兴的话,那你就想一想该如何让我回到蔺家吧,想一想该如何对付穆言吧……” 牛氏愣了一下,没有再言语。 江月兰从外头进来,正好站在门口听到了蔺云说的这些话。 她对蔺云很失望。 明明就是江家的孩子,为什么要一心心想去蔺家?当年本就是牛氏对不起穆言,如今蔺云还要想着害穆言,身为妹妹,她都觉得羞愧。 江月兰冷着脸进了门,看着蹲在地上捡瓷片的牛氏,第一次觉得她娘是这么的没骨气,之前穆言在这个家的时候,她百般的欺负,如今蔺云回来,她就软了。 蔺云这些天可是把家里头折腾了个天翻地覆,嫌弃这里嫌弃那里,她实在看不过眼。 “想要回蔺家你就自己凭本事回去啊,为难娘算啥本事?再说了,你有啥好嫌弃我们的?你骨头里没淌爹娘的血吗?”江月兰眼神有些冷,侧眸看着蔺云,“你为啥会被蔺家赶出来?你虽然没说,但我现在也算是猜出几分了,看看你嚣张的态度,谁家能容你?”又说,“就算你是我姐姐这话我也得说,从前穆言回家来的时候,她可从不这样……” 穆言穆言,又是穆言。 蔺云简直要气愤。 她现在最最听不得就是穆言二字,听到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心里头仿佛有把刀子在捅。 如果不是穆言,她能落得如此田地吗? 她今时今日的悲惨,都是穆言那贱人造成的。 第三百三十二章 蔺云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紧紧盯着江月兰道,“你那么喜欢她怎么不去认她当姐姐?可惜啊,人家还看不上你这个妹妹……” 江月兰哼了一声,没说话。 这样的嘴架她实在懒得再打,只蹲下来帮着牛氏收拾地上的碎瓷片,慢声说了一句,“我祝你早日美梦成真……” 这话分明是在讽刺蔺云,蔺云能听出来江月兰是在说她做白日梦,气的起身要打江月兰。 江月兰不给她那个机会,捡了碎瓷片就出门走了。 蔺云黑着脸气的在桌子上捶了好几下。 牛氏摇着头说了一声,“作孽”也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蔺云一人。 她冷着一张脸,额角的青筋突突跳着,五指紧紧纂成拳头…… 前几日她把从蔺玉屋里偷出来的书信送去给穆家大公子穆朝阳了,也不知道穆家有没有去寻蔺家的晦气? 穆家之前被穆言拒了婚事,想必肯定怀恨在心吧,借此机会,能让穆言难堪就好了。 蔺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看向了窗外…… ………… 蔺玉那边查的很快,他顺着穆言的提示先去查了锦儿。 这锦儿一开始死活不承认蔺云偷书信的事情,蔺玉最后只得使了非常手段,命人准备了几个假人头在夜里头给锦儿看。 夜里一根细细的烛火下,那假人头看着格外逼真,加之锦儿本就惧怕,看那假人头更是觉得和真的一样,一时吓白了脸,哭着跪在地上求饶,“大公子大公子,那书信的的确确是二小姐从你书房里偷出来的,奴婢当时就跟着二小姐,亲眼所见……” “……还有,之前二公子和大小姐在园子里假山下说话的时候,二小姐就在园子里,她当时偷听到了二公子用炮仗去吓唬穆家大小姐的事情,奴婢……奴婢就知道这些,其余的……其余的奴婢真的不知道,还请大公子饶命。” 锦儿哭着险些吓死。 蔺玉得了口供,这才知道原来蔺云是偷听知道这件事情的,所以,她被赶出府后,怀恨在心,才将信笺给了穆家…… 先前蔺玉并不信这事情是蔺云做的,毕竟他和蔺云一起长大,怎么说也有姐弟之情,谁知道…… 蔺玉双眸一沉,摆一摆手,命人将锦儿先带下去,自己则起身去找穆言。 姐弟俩见面后,蔺玉把蔺云偷听的事情和穆言说了,他多少有些难过,蹙眉道,“……再怎么说我和她也是一起长大的,在我心里,我始终当她是姐姐的,谁知道她竟然会去偷我的信笺,还将信笺给了穆家,她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吗?如果因为此事,我们蔺家被穆家赖上怎么办?或者,因为这件事情,我们和穆家再次结仇怎么办?哎……人心可真真是太难测了,太难琢磨了。” 蔺玉确实有些伤心。 他当蔺云是姐姐,可蔺云却利用他的信任当他是傻子。 穆言在前世就已经明白人心不可测的道理了,这世上谁也无法保证对方会好一辈子…… 她安慰蔺玉,“至少我这个姐姐不会背叛你的。” 蔺玉心里暖了一下,问穆言,“长姐,那你说,这事情该如何处置?我现在还没和祖母父亲他们说呢,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养了这么多年的人,转头来却咬他们一口,真的难以启齿。” “那如果不告诉祖母他们,你又打算如何处置?”穆言知道蔺玉心软,但蔺云却不心软,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如果不告诉祖母他们,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蔺云的为人?况且这次的事情不是小事情,牵扯到两府间的关系,蔺云如此挑拨,居心何在?” “那……你的意思是,告诉祖母他们?” “你说呢?” “这……” 蔺玉皱眉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也对,还是告诉祖母他们的好,该如何处置,看他们吧,反正我对蔺云,已经仁至义尽了。” 当天夜里,穆言和蔺玉就把调查的结果告诉了蔺老太太,蔺老太爷他们。 老太太一听就炸了,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气道,“真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好吃好喝伺候着她,她不感激也就罢了,这倒是好,反过头来就要狠狠咬上你一口……” “这还不都是被你们惯坏了?”蔺春秋横了老太太一眼,道,“云丫头变成这样,她本性坏是一点,另外一点,却也是咱们蔺家不会养女,一味的宠着……” 赵氏干咳了一声。 蔺家英也跟着干咳了一声。 他们夫妻二人最宠蔺云,从不让蔺云受委屈,现在看来,倒是宠错了。 “……不过,她不报养育之恩却恩将仇报,实在有些可恶。”蔺老太爷双眉缩了一下,微微琢磨道,“这次不能轻饶了她,免得她将来再做出别的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那要怎么做?” 老太太看向蔺春秋。 蔺春秋眼风从屋里扫了一下,最后定格在穆言身上,他笑一笑说,“这事情说来也好办的很,就和穆家人说,这信是云丫头找人伪造的,至于她为何伪造信笺来陷害我们,现成的理由就有一个,她嫉妒言丫头在府里犯了错被我们赶出去了,赶出去后便怀恨在心……” 蔺春秋的想法和穆言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也是这么想的。 这么处理最为稳妥,也不会给穆家留下什么话柄,更能正大光明的处置蔺云…… 穆言道,“现在,只要让锦儿改个口供就行,把偷信笺改成伪造信笺,那这事情就算过去了,穆家便再也没有理由找我们的麻烦了……” 蔺玉马上道,“锦儿这边我来办,保证她改了口供。” 赵氏和蔺家英也没什么意见,毕竟蔺云犯了这么大的错,这错还关系到蔺家,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包庇她为她说话的。 蔺春秋侧眸看蔺家英和赵氏,问他们,“你们同意这么做吗?” 蔺家英和赵氏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理由阻止的,本就是蔺云不仁,现在也怨不得他们不义了…… 老太爷一挥袖,当即拍板道,“既然你们都同意,那这事情就这么办了,明日便把穆家人和云丫头一起请进府里头来吧。” 第三百三十三章 蔺云并不知蔺玉审问锦儿的事情,她一直在想,到底穆家有没有将书信拿去蔺府给蔺家人看?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刚放了碗盏,蔺府伺候老太太的赵妈妈就匆匆忙忙来寻她了。 这是蔺云离府以来,头一次看到蔺家的人,虽然只是赵妈妈,但她马上觉得有了希望,定定看着赵妈妈,问她,“妈妈怎么来了?可是祖母派你来的?是来……接我的?” 她声音里充满了期待。 赵妈妈面色淡然,看不出情绪,只是轻轻一笑道,“的确是老太太叫我来请你过去的,马车就在外头,请吧。” 赵妈妈并没有行礼喊“二小姐”,也不称呼一声“您”。 蔺云现在已经不是蔺家二小姐了,她也受不起。 不过蔺云还是很期待,赶紧问赵妈妈,“妈妈可知道祖母为何请我过去吗?” 赵妈妈轻轻笑了一下,“她老人家的意思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好揣测呢,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是吗?” 蔺云眉头缩了一下。 赵妈妈侧眸看她,不动声色说了一句,“不过这几天老太太时常念叨你……” “念叨我?” 蔺云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笑吟吟道,“那您等等,我收拾收拾就跟着您走。” 赵妈妈点点头,催道,“你快去收拾吧,别让老太太等急了。” 蔺云马不停蹄的去收拾打扮。 牛氏听闻赵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也过来问赵妈妈,“这位妈妈,您家老太太找我们家云儿是啥事啊?” 赵妈妈早就听闻牛氏不是个好东西,也懒得和她多费唇舌,只敷衍一句,“主子有什么事情我怎么知道?等云姑娘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牛氏热恋贴了冷屁股,一脸讪讪然,缩着脖子站在了边上。 赵妈妈等着蔺云收拾好后,就催着蔺云上了马车往蔺府赶。 彼时,派到穆家的人也接了穆老太太,穆青和穆朝阳三人往蔺府赶。 这些天穆青吃着姜太医给开的药,病情已经好了很多,晚上也能入眠了,饭也吃的不少,但出门前穆老太太还是交代她,“到了蔺府你给我机灵点,问你好些了,你就说略略好了一点而已,夜里头还是睡不着,吃的也不多,知道了吗?” 穆青巴不得能打压蔺家呢,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她当然要好好的把蔺家人搓圆捏扁闹腾的他们不得安生,她才能解气。 所以一上了马车穆青就立刻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嘴里头时不时还要胡言乱语一两句,等到了蔺府后,她更是装作谁都不认识的样子,见了蔺老太太也不行礼问安,反而一副痴痴傻傻的笑着。 穆老太太一副忧愁模样,坐定后哀声不断,“……老安人,您也瞧见了,姜太医虽给开了药,但吃了也不见管用,这孩子还是一副吓掉魂的样子,真真是愁死我了,可怎么办才好?” 穆言站在蔺老太太身边,冷眼看着穆青。 穆青脸色明显比上次来的时候好了很多,两个脸蛋子很红润,发色乌黑,梳的一丝不苟,身上穿的衣裳也是精心挑选搭配的,单看这些就能看出来,穆青她是在装病。 若是真吓坏了,谁还有心思搭配同一色系的首饰?谁还有心思在脸上擦葵粉? 蔺老太太也不傻,火眼金睛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也不戳破,只喝着茶对穆老太太道,“看样子还得请姜太医再给瞧瞧才行。” 穆老太太道,“让那个大夫瞧都不行,毕竟是吓的。” 蔺老太太缩着眸子看向穆青,一脸可惜道,“要真是瞧不好了,那令千金的将来可怎么办?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啊,连个婆家都没有找到,要是让外人知道她这样,恐怕连婆家都不好找了……” 穆老太太愣了一下,不过这话倒是正和她心意,旋即道,“谁说不是呢,我都愁死了,要不是因为她将来的婚事,我也不会来找您老人家为她讨要公道的。” 穆老太太声音渐慢,道,“……你看这孩子成了这样,到底是因为受了你家几位公子惊吓……” “谁说受了我家几个孩子的惊吓?”蔺老太太眼风一冷,手里的茶碗顿时重重落在檀木炕几上。 “咚”的一声,倒是把穆老太太他们给吓了一跳,就连穆朝阳都抬头看向了蔺老太太,他皱眉看着蔺老太太,问她,“您老这话是什么意思?信笺可还在我手里头呢。” 穆老太太也冷着脸道,“是啊,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能讹你们不成?” “哈哈……”蔺老太太扬声笑了起来,“不,你们误会了,我可没说你们讹我们,上次我也表态了,如果这事情当真是我家几个孙子做的,那我肯定会让他们负责到底,可我这两天也细细问了我那三个孙儿,这事情,还真不是他们做的。” “不是他们?”穆老太太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不是他们能是谁?” “你别着急啊,这犯人马上就来了。”蔺老太太不急不忙,伸手指了指一侧的紫砂茶壶对穆言说,“茶凉了,再命人去煮一壶吧,要金骏眉,别怠慢了客人。” 穆言浅浅笑着应声,“是。”一面唤了白妈妈去煮茶。 穆老太太和穆朝阳哪有心思喝茶? “您这是什么意思?叫我们来不是说要给我们一个交代的吗?交代呢?” “是啊,交代呢?这种时候,我们可喝不下茶。” 穆老太太拧了眉毛黑着脸,就要一个说法。 就连穆青都有些装不下去了,脸色很不好看。 穆言冷眼看着,只觉得好笑。 一旁的赵氏道,“两位别急啊,人来了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能不着急吗?被吓坏的可是我们家的孩子,又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不急……” 穆老太太瞪了赵氏一眼。 赵氏也不理会穆老太太,只叫身边的丫鬟去看一看蔺云有没有到。 茶还没煮好,蔺云就被请进了老太太的屋里头。 直到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门口,蔺云才知道老太太屋里头还坐着穆家人…… 第三百三十四章 蔺云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蔺家怎么还把穆家人给请来了? 难道是因为信笺的事情? 穆朝阳出卖她了?把她个供出来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蔺家人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她该怎么办? 蔺云一张脸顿时发白,连走路的脚步都格外的沉重,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几根针在扎她一样,想回头,但有没有回头路。 赵妈妈嫌她走的慢,干脆半扶半推道,“老太太只怕要等急了,你还是快走吧……” “赵妈妈,老太太找我到底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你进去就知道了。” “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也得进去……” 赵妈妈懒得和蔺云多费唇舌,三下两下就把蔺云给推进了老太太的屋里头。 穆朝阳看到蔺云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 看样子蔺家人已经查到蔺云头上了…… 不过就算他们查到蔺云头上又如何?这信笺是蔺云从蔺府偷出来的,还是他蔺玉的东西啊,他们蔺家人还能不认账不成? 可…… 万一不认账呢? 穆朝阳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盯着穆言看了一眼,见穆言身姿笔挺,脸色淡然,一看就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再看看蔺云,一脸的慌张…… 穆朝阳顿时心凉了半截。 蔺云缩着脖子心里惶惶不安,但又不敢表现的太不安,只能尽力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上前给蔺老太太和赵氏行礼。 “祖母万福,母亲……” 话音还没落,就听蔺老太太掷地有声道,“祖母?我可当不起你祖母,我儿媳妇更当不起你娘亲,我们也受不起你的大礼,你起来吧,不必拜我们。” 这话无疑像是当头一棒,又像是一盆凉水,当头向蔺云袭来,砸的她措手不及。 她跪也不是,起也不是,场面着实尴尬。 蔺老太太是一点脸面都没有给她,当然,老太太也没想给她脸面。 脸面是人挣出来的,可不是别人给的。 穆家老太太和穆朝阳顿时也感到了事态不对。 穆老太太皱眉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老安人,这不是你府上的二小姐吗?怎么……” “二小姐?”蔺老太太眼风从蔺云身上一扫而过,落在穆老太太的身上,道,“您老问问她配当我们府上的二小姐吗?不瞒你说,她早就被我们赶出府了,早就和我们蔺家没关系了,要不是出了你家的事情,这一辈子,我恐怕都不会让她再踏进我们府上半步了……” 蔺云又是一惊,脸色顿时白了,身体也在不断颤抖。 看来蔺老太太真的知道她偷信的事情了吗? 这要怎么办? 穆老太太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追问道,“这话怎么说?为了我们家的事情?难道蔺二小姐还和我们家的事情有关系?什么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蔺老太太一脸的气恼,甚至不愿意多看蔺云一眼,只朝着穆言招招手,“我都快被气死了,这事情你和穆老安人说清楚吧……” “好,您老先喝茶,我来说。”穆言端了一盏热茶给蔺老太太。 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穆言身上。 蔺云也看向穆言。 数日不见,穆言似乎更美了,身姿挺拔,气质如兰,就连看人的目光都让人觉得格外有韵味。 穆言就站在蔺老太太身侧,声音不疾不徐对穆老太太道,“这次事情确确实实是有误会的……” “什么误会?” 穆老太太声音有些咄咄。 穆言没看穆老太太,而是看向穆朝阳,她问穆朝阳,“请问,大公子手里的信笺可是从蔺云这里……哦,不对,应该叫一声江云了,是从江云这里拿到的吗?” 听到“江云”二字的时候,蔺云脸上一阵发黑,牙齿都咬的格格作响。 她觉得这个名字简直就是个耻辱。 穆言不理会她耻辱不耻辱,回了江家就是江云。 穆朝阳愣了一下,他吃不准穆言是在试探他?还是说穆言真的查到了些什么,所以他犹豫,到底要不要承认信笺的来历…… 蔺云一双眼睛很焦急的看向了穆朝阳,想让穆朝阳替她压一压。 但这种时候穆朝阳自己都吃不准,到底要不要替她压。 见穆朝阳不说话,穆言轻轻笑了一声,她问穆朝阳,“大公子当真以为我们查不出来吗?那日你说你是见了一个小乞儿,是小乞儿将信送给你的,后来让你把乞儿的样貌描述一下,我们好派人去找这个乞儿,但你是如何描述的?你描述出来的乞儿,这燕京城里当真有他这样的一个人存在吗?” 穆言与穆朝阳四目相对,她道,“大公子别忘了,我也曾在穆家住过那么多年,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还是能打听到一些消息的……” 穆老太太听了这话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 穆朝阳脸色也有些难看。 穆言继续道,“那日她去你们府上送信的时候,可不止你大公子你一人见到了她……”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穆朝阳再想否认就显得有些可笑了,他沉着眸子,只能道,“对,不错,那封信的确是蔺云姑娘送到我们府上的,我也的确见了她,信的确是我从她手里拿过来的。”他微微一顿,问穆言,“但那又如何?这信是蔺二小姐从你们府里偷出来的,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谁说千真万确了?”穆言扬着唇角笑了一声,那声音分明不轻不重,可落在穆家人的耳朵里,却如千金重一样,她声音慢慢道,“她江云说信是从我弟弟那儿偷来的,你们便信?” 穆言声音陡然拔高,底气十足,“那她要是说我弟弟杀人放火,你们是不是也信?”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信还能伪造不成?”穆老太太坐不住了,一下子冷冷看向了穆言。 穆言脸上分明带着笑,可语调却半分都不让穆老太太,“谁说信笺不能伪造?我告诉您老,这信笺就是江云她找人伪造的,其目的就是为了挑拨我们两家的关系,让你们以为这事情是我弟弟做的,让你们前来兴师问罪,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第三百三十五章 穆老太太顿时冷了脸道,“这不可能,她可是你们府上的二小姐,凭什么要陷害你们?凭什么要挑拨我们?” 穆言又是一笑,“她都把信给你们了,难道还不是陷害我们?您真当她是大义灭亲啊?更何况,她现在是江云又不是蔺云,大义灭亲也轮不着她,不是吗?” 蔺云一张脸简直好看极了,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像是个开了个大染缸一样。 “这……” 穆老太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穆言,你别胡说八道,我没伪造信笺。”蔺云忽然冷眸看向穆言,事到如今她觉得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偷了信笺就是偷了信笺,只要能挑起穆家和蔺家的纷争就好,反正现在这个情形看来,她也是回不了蔺家了。 既然希望都破灭了,干脆来个鱼死网破好了。 蔺云咬了咬下唇,双眼赤红,仿佛烧着一把火一样。 她紧紧盯着穆老太太说道,“那信就是我从蔺玉的书房里偷来的,而且有一天我还在园子里听穆言和蔺朗蔺朝他们说话,他们当时谈论的内容就是关于如何用炮仗吓唬穆大小姐,我就躲在树后头,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事情就是他们做的……” “咚”一声,赵氏把手里的茶碗子一下子砸到了蔺云的身边,水花溅起来,落到了蔺云的裙子上,赵氏冷眼看着蔺云,斥责道,“胡说八道,你那只眼睛瞧见我儿子去吓唬人了?江云,我算是看走眼了,这么多年白养了你这么一条白眼狼,养大了你你不道声感激也就罢了,反过来还要恩将仇报,老天爷怎么不砸下一个响雷劈死你呢?” 赵氏是真生气了。 她这个人很少说重话,但凡说重话,那便代表她是真生气了。 蔺云有些不敢看赵氏。 说实话,她心里还是有些感激赵氏的,她在蔺府这么多年,赵氏真的没有亏待过她,就算是后来她成为了养女,赵氏也是处处维护她…… 可她能怎么办? 事到如今她有退路吗? 这一切都是穆言那贱人逼她的,是蔺家逼她的。 蔺云牙齿一咬,捏着手指重重道,“养育之恩归养育之恩,但这事情我没有错,我并没有撒谎。” “你没有错?对,你是没有错,错就错在我不该养你,更不该拿你当人看……” 赵氏气的喘了一口气,一旁的婢子忙端了温茶水给赵氏压一压。 穆言也怕赵氏气坏,赶紧道,“别的且不说,你们都瞧见了吧,她江云有多恨我们蔺家,就因为她犯了错,我们将她赶出去,她就怀恨在心,一心心想要报复我们,想要我们难堪,所以才会伪造书信,嫁祸给我弟弟……” “你胡说,我没有伪造书信。”蔺云恼恨中带着不甘心,“不错,我是记恨你陷害我,可我也只是记恨你而已,没必要伪造书信去陷害我弟弟。” “弟弟?”蔺玉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冷冷笑着,眼风从蔺云身上扫过,“你还有脸说我是你弟弟?我还真当不起你弟弟……” “弟弟,我……” 蔺云忽然就后悔了,后悔不该用这种手段的。 现在把蔺玉和赵氏都卷进来了,怎么办? 她明明只是讨厌穆言,只是想报复穆言的,可是现在却弄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蔺云到了这一刻才真正觉得自己是真蠢。 “我不是你弟弟,你也不是我姐姐。”蔺玉十分厌恶地看了蔺云一眼,然后冲着门口招了招手,“来,把人带上来。” 众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门口。 门帘被掀开,锦儿被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推了进来,才一进门就腿一软,瘫倒在地上磕头,“老太太,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做坏事了……太太,求您发发慈悲饶了我一回吧?我真的再也不敢帮二小姐做坏事了……” 蔺云愣住了。 锦儿哭的眼泪止不住,也不等蔺老太太问,自己先竹筒倒豆子的开始说了,“……那信不是大公子的,是二小姐花钱命人伪造的,信是我拿回来的,所以我知道,二小姐和我说,她就是不甘心只是当二小姐,她原本是大小姐,是蔺府嫡亲的长孙女,可自打大小姐来了以后,她就什么都不是了,她还说,大小姐处处放光,她却灰头土脸,上次团子扑倒绿芜伤了绿芜的事情,就是二小姐命我去做的……” “你胡说,你胡说,你给我住口……” 蔺云额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面目狰狞的看着锦儿。 她没想到锦儿会睁眼说瞎话。 她明明没有伪造书信,那书信明明是她从蔺玉房里偷来的,锦儿为什么要撒谎? “我没胡说,你就是想报复蔺家……” 锦儿偷偷看了蔺云一眼。 蔺云气的两眼都直了,一下子爬起来追过来就朝着锦儿下手,狠狠打着锦儿的头,“你胡说,你胡说,那信明明是我偷来的,你陷害我,你陷害我……” “都死了吗?”蔺老太太呵斥了一声。 瞬间有四个婆子上前一把将蔺云按住,锦儿这才得以脱身。 锦儿脸上都被挠破了,她哭着道,“二小姐就是嫉妒大小姐,她说过,她最恨的事情就是大小姐被认回来,我还知道,她喜欢大表少爷,一心心想和大表少爷好,但大表少爷却向大小姐提亲了……” 穆言干咳了一声。 穆朝阳看向了穆言。 他也听说了薛致远向穆言提亲的事情,说实话,他心里很不好受…… 他原本该和穆言是一对的…… 穆老太太都要疯掉了,她可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反转。 蔺老太太趁机收场道,“好了,锦儿,其余的事情你就不必说了,我心里自有判断。”一面命人道,“先拉了锦儿下去,这事情没处理好之前,不准她跑了……” 锦儿被拉了下去。 蔺云简直要抓狂。 关键时刻她怎么都没想到一直被她信任着的锦儿会这么出卖她,就连她最后的一块遮羞布,也被锦儿给揭开了。 过了今天,或许全燕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她暗地里喜欢薛致远的事情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蔺云又羞又恼。 仿造书信一事她的确是没有做过的,如何让她认下这罪状? “锦儿她说谎,书信不是我伪造的,我没有……” 蔺老太太端端坐着,眼风很凌厉的从蔺云身上扫过,“你没有?好一个你没有,当初你用团子将言儿身边的丫头绿芜扑落池水,你不也说那不是你干的吗?” 蔺云脸色通红,咬牙,“那事情……的确是我干的,可您说我伪造书信,我不认,我就是没有。” “替你伪造书信的人我都已经找到了,你是要我把他请进来吗?”蔺老太太声音陡然拔高,冷冷笑了一声,说,“云丫头,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啊,时至今日,你虽被我赶出了蔺府,可你想一想,你离开的时候,我可曾为难你半分?你用过的所有东西我都让你带走了,那些东西,足够你吃一辈子了吧?可你呢?如何回报我的?莫说回报二字,你连基本的感激都没有半分,反而恩将仇报,哎……叫我这个老婆子真真是心寒啊!” 老太太深深一叹,“想你娘从那么小把你拉扯大,耗费了多少心血?你当真是一点都不知感恩……” 赵氏眼眸沉了一下,“自此后,你我便是陌生人了,我从未养过你,你也从未当过我女儿。” 蔺云身体一凉。 千不该,万不该,这次不该扯上蔺玉的。 她和蔺玉一起长大,蔺玉待她一直极好,可她竟忘掉了这些…… 可这些能怪谁? 要不是穆言,她也不会变成这样。 说来说去,一切都是穆言的错。 蔺云冷冷看向穆言。 穆言站的笔直,也不看她,只对穆老太太和穆朝阳说,“这次事情,你们也都被蔺云给蒙蔽了,若不是她骗你们,你们也不会来我家兴师问罪的,不过好在事情真相已经大白了,也算是还了我弟弟一个公道。” 穆老太太仿佛还没醒神。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反应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谁能保证,那锦儿的话就一定是真的?” “穆老安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还能让那锦儿说假话不成?” 蔺老太太不动声色看向穆老太太,一字一句道,“你若不信,大可以请了大理寺少卿来辨一辨此事。” 穆老太太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若真请了大理寺少卿来断此事,他们穆家也未必能占了上风,弄不好还要丢了面子,让旁人以为他们穆家这一次就是想借机赖上蔺家…… 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 再看看蔺云,她已经不说话了。 蔺云都不说话了,她还如何和蔺老太太对抗? 这一次,终究是太大意了…… 穆老太太暗暗捏了捏拳头,此事,她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蔺老太太道,“如果老安人不想请大理寺少卿来,那我们也会派人继续调查此事的,当然,姜太医那边我还是会派人去说一声的,让他再替令千金多开几贴药,过些日子,想必令千金也就能痊愈了。” 蔺老太太办事滴水不漏。 穆老太太想抓点话柄也抓不到,最终只能“嗯”了一声,说,“那就有劳了。” “举手之劳,没事,只要令千金痊愈就好。” 蔺老太太倒也没有多留穆老太太的意思,顺势指一指蔺云道,“你看,我这里还有些家事要处理……” 这是下了逐客令。 穆老太太和穆朝阳也没有脸继续再待下去,只得起身告辞。 老太太命赵妈妈去送他们。 等穆家人离开后,蔺老太太一张脸一下子就黑沉下来,她起身,绕着蔺云走了一圈。 蔺云就那么跪在地上,什么话也不说。 “你没话说吗?” 老太太停在蔺云面前,沉沉问了一句。 蔺云嘴唇翕合,好半天才说,“我还能说什么?您不是把大局都已经掌握了吗?” “掌握大局?”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云丫头呀云丫头,做人做到你这个份儿上也是少有,你说说看,我们蔺家到底哪一点对不住你了?你都已经离开了,为何还要搞出这样的事情?玉儿他到底哪一点对不住你了?” 蔺云咬一咬牙,到了这个份儿上,倒也不说谎话了,“弟弟没惹我,我只是恨穆言,就只是恨她,只是想让她难堪,想让她不好过……” 蔺老太太听后叹息了一声,只幽幽说道,“你可真蠢,恨?你凭什么要恨她?当年利欲熏心换走孩子的可是你那亲娘,言丫头是受害者,她代替你在穆府当了十四年的招子女,而你,在我们蔺府享了十四年的福,你难道不该对言儿说一声感激吗?人啊,当真是叫人难琢磨……” 赵氏也是太气,一时没忍住,厉声呵斥道,“你就是个白眼狼,养你这么大,你却用这种方式来回报我们,也只怪我和老爷一直宠爱你,疏于教育,才将你养成这样,当真是心寒。” “娘,我并不想害弟弟和你……”蔺云眼泪纷落,声音嘶哑,“我……我只是……” “别说了,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想听。” 赵氏敛袖,一脸沉色,“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还有没有良心?哪怕一点点良心。” 蔺云吸了一下鼻子,点点头,“有,对您,我还有良心。” “好,如果你有良心的话,七天之内,你们全家就从燕京城里消失吧,有多远走多远,以后,我再也不想听到关于你的只言片语……” 赵氏声音很冷冽,她甚至懒得再看蔺云一眼,这次事情真的是伤透了她的心。 蔺云浑身一颤,爬过来抱住了赵氏的小腿,哭着哀求,“您别让我离开这里好不好?离开这里我能去那里?您让我去那里?” “不管那里都行,总之,就是不能在燕京城里。”赵氏身姿未动,侧眸看向窗外,“你我母女情分到此为止,我本还想着,等你出嫁的那一天,我和你爹爹去给你送礼添箱,如今看来,倒是我们自作多情,痴心妄想了……” “娘,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罢了罢了,什么话都别说了,你去吧,记住,七天,我只给你七天时间,七天后如果我还能在燕京城里看到你,到时候,休怪我不客气……” 第三百三十七章 赵氏这次是铁了心要把蔺云赶走。 蔺云做的事情确确实实伤透了她的心。 穆言看着蔺云,蔺云就那么抱着赵氏的腿哭了好久好久,没人去拉她,也没人去劝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跌跌撞撞起身,像是失了魂魄的人,脚步踉跄的出了院子…… 穆言抬头看天,原本还是万里无云的天,忽然就笼罩了乌云,看样子,要下一场大雨了…… ………… 一场雨足足下了两天,绵绵细雨湿润了整个燕京城…… 这两天里,薛宇也带兵离开了燕京城,而蔺氏被软禁在自己的房里寸步不得离开。 穆言收到了薛致远的书信。 书信里写了,就在言候大婚的那天安排她和她父亲见面,还写了蔺氏被软禁的事情,不过薛致远也说了,让她勿要担心,他会安排好蔺氏的一切,蔺氏不会有任何危险。 穆言一颗心到底还是悬了起来,她很担心蔺氏。 算算日子,离言候大婚也不过还有六天了…… 六天,她得按兵不动的忍下来才行。 薛致远这边,原本是约了柳若风去大昭寺的,但因为下雨的缘故,最后改在府里头见面。 柳若风来的那一日,薛致远特命人去请了薛华裳过来……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薛致远和柳若风坐在窗下对弈。 柳若风确实是翩翩佳少年,身材高大挺拔,面容生的十分清秀,最重要的是,气质很是儒雅,二人对弈,每走一步,柳若风都能表现出难得的大气。 薛致远对柳若风很是满意。 这样的人,妹妹嫁过去至少不会受罪。 而且柳若风的相貌年纪也和薛华裳很般配。 薛华裳是来送茶点的。 她到书房的时候,柳若风眼神一下子就定格在了她的身上。 “是你……” 让薛致远没想到的是,柳若风脱口而出了这两个字。 而薛华裳则愣住了,呆了好半响,她才从模糊的记忆中想起一个人来。 十一岁的时候,她去大昭寺拜佛,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下雨,而她的马车又在半路上坏了,也就是在那时候,她遇到了一个少年郎,少年郎帮她修好了马车,还送过她一把伞…… 她当时想问问少年的名字,可又羞于出口,最终也没能知道他的名字。 那少年郎的模样她记了好几年,只是重生后,她竟将这事情给忘记了。 这面前的人,不就是当年的少年郎吗? 薛华裳唇瓣动了一下,心底里那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你……你是……你是送过我伞的好人……” “你还记得啊。” 柳若风笑的一脸阳光灿烂,笑容耀眼的让薛华裳有些恍惚。 这就是她前世惦记过的少年郎啊…… 心忽然就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就连脸上都觉得热热的。 重生后她一心一意想要复仇,竟将前世的他给忘记了,前世,她那些难熬的岁月里,她总是会想起他,想起他在大雨里给过她的笑容,给过她的雨伞…… 薛致远倒是愣住了,他可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和柳若风认识。 再看看妹妹的脸。 他忽然就笑了。 “看样子你们两个人认识,她是我妹妹,我本还想介绍你们认识呢……”他说。 柳若风轻轻一笑,“一面之缘,不过没想到她竟会是你的妹妹。” 薛华裳脸色泛着红色。 她命人将茶点放好,自己则乖巧的站在薛致远身侧,问柳若风,“谢谢你当时送我伞,我本想问问你的名字的,可……有些羞于出口,现在,我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毕竟是长大的人了,也是重活一世的人了,有些事情,她需要去走。 薛华裳定定看着柳若风。 柳若风扬起嘴角笑的灿烂,起身拱手道,“在下姓柳名若风,字程歉,敢问小姐芳名?” 薛华裳大大方方还了一个礼,“我叫薛华裳,小字娉婷。” “娉婷”二字她很少对人说起,就是前世的言候也不知道她的小字叫娉婷。 薛致远听妹妹说起了小字,心里瞬间就有数了,他默默的在心里笑了一下。 先前还担心呢,担心妹妹会看不上这个柳若风,现在看来,姻缘自有天定,倒是他多想了。 心里骤然轻松。 “好了,来,既然认识了,来坐下喝茶吧!”薛致远轻笑着招呼柳若风,又指一指桌上一碟芙蓉糕道,“这点心可是我妹妹最拿手的,你尝尝看,味道很不错。” 薛华裳脸色更红了,眼睛却忍不住偷偷去看柳若风。 柳若风倒也大方,捻起一片糕送入口中,尝了尝,笑着说,“嗯,令妹的手艺很好,点心很不错。” “爱吃吗?爱吃你回去的时候我命人给你带一包回去……” 薛致远俨然已经把柳若风当成了妹夫对待,一副自家人的样子。 薛华裳急的干咳,“做的不好,要说好吃,还是天宝楼的点心好吃……” 柳若风笑了笑,“大小姐真是自谦了,这点心的味道,并不输天宝楼。” 薛华裳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薛致远偷偷笑了一声。 剩下的时间,他陪着柳若风下了三盘棋,晌午又留了柳若风一起吃饭,趁着柳若风去净手的空挡,他问薛华裳,“说实话,你觉得柳若风如何?” 薛华裳脸色涨红,只能娇嗔装傻,“我怎么知道他为人如何?这话要问也得问他爹娘,你说是不是。” “别装傻,我是问你,你觉得若是以后……以后将你许给他,如何?” “哥……” “我知道你害羞,但现在并不是害羞的时候,虽然言候是要娶了陆怡玉,可你想过没有,只要你不嫁人,就会有下一个言候等着你,哥哥只是担心你嫁不到好人家,我看这柳若风就很不错,为人正直谦逊,家世门第也很好,柳大学士也是朝廷中难得的好官,与柳夫人感情甚好,这样的人家,你若嫁过去,我也能放心。” 薛致远很认真的看着薛华裳,“咱们母亲去的早,对我来说,你能嫁个好人家过上安稳日子,我才能安心……” 第三百三十八章 “哥……” 薛华裳语滞,眼眶泛红,眼泪潸然落下。 她又何尝不是这样?一心只盼着薛致远能过上安稳日子,她这个做妹妹的便也心安了。 如果母亲不那么早死,他们兄妹也不会过的这么可怜。 薛致远伸手轻轻拍了拍薛华裳的肩膀,笑一笑安慰道,“好了好了,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别哭了,在哭脸上的胭脂就花了……” “噗嗤”薛华裳没忍住,破涕为笑。 “笑了,可算是笑了,你要一直哭,我头就大了。”薛致远最见不得的便是女孩子哭。 他伸手轻轻抚过薛华裳的头发,“柳若风确实很不错,我已经派人查了他的底细很久了,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华裳,你考虑好,余下的人生,我希望你能过的快乐幸福。” 这些话薛致远说的很郑重。 薛华裳也郑重点了点头,“好,哥,你给我三天时间考虑,考虑好,我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好,趁着父亲不在,我想把你的事情给办了……”薛致远语气温和,“只要你嫁出去,我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薛华裳对这件事的态度也很谨慎。 柳若风走后,她考虑了很久很久,想起前世,其实她对柳若风是有过好感的,只是那时候被言候折磨的实在没心思去想别的事情,才将柳若风给忘却了。 嫁给柳若风,也不是一件坏事,只是不知柳若风会怎么看待她? 薛华裳不知道的是,那天她从书房出来以后,薛致远就和柳若风谈论了她的事情。 薛致远向来是做事很直接的人,柳若风的为人他已经查过了,君子作风。 既是君子,便也不必拐弯抹角。 两人喝着茶,他问柳若风,“不知柳兄可有婚约?” 柳若风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有扬着唇角腼腆一笑,“不瞒薛兄,其实家父前些日子有意想为我求娶蔺公的孙女蔺大小姐,但蔺公好像有些犹豫,这些天这事情便也作罢了。” 柳若风也听闻了薛致远求娶穆言,却被拒绝的事情。 他倒也不怕薛致远生气,提及了此事,“我其实先前也听闻了薛兄求娶蔺大小姐的事情……” “咳咳,我就知道,这事情肯定传遍整个燕京城了,也罢,反正我脸皮厚。”薛致远自己打趣自己,惹得柳若风嘿嘿笑了一声。 “这也没什么好丢脸的,男未婚女未嫁,本就可以求娶,求娶不着,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柳若风边喝边喝茶,“对我来说,我能求娶到蔺家大小姐也好,求娶不到也没关系……” “此话怎讲?” 薛致远定定看着柳若风。 柳若风微微挑眉,吸气道,“我与那蔺家大小姐其实并不熟悉,她人品如何,性格如何,喜好是什么,我一概不知道……” 他微微仰头,“说来也好笑,要生活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可却彼此一点都不了解。” 柳若风似乎叹息了一声,垂眉继续喝茶。 薛致远笑了笑,倒也不藏着,他说,“其实,我比你更了解言儿,你知道的,她是我表妹,虽然才从穆家认回来,但对我来说,她就像是多年老友一样……” 柳若风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你……莫非喜欢她?” 薛致远呵呵笑了一声,倒也没否认,“嗯,不然我也不会去求娶她,只是因为喜欢,我才会情不自禁……” “呵呵,情不自禁,来,喝茶喝茶。” 薛致远举起茶杯,先饮了一口。 柳若风差不多也明白薛致远的意思了,他笑笑说,“既然薛兄向我敞开心扉说这番话,那我也没有道理再去和薛兄抢蔺大小姐,等我回去后会和父亲表明态度,以后绝不去叨扰蔺家大小姐。”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薛致远看了柳若风一眼,道,“其实你抢或者不抢,我想言儿的心都会在我身上吧……” 柳若风,“……” 不过他也佩服薛致远能这么自信说出这番话,至少尘世中薛致远能有一个这样让他自信说出口的人,而他却没有…… 柳若风觉得有些闷闷的,“薛兄,我倒真有些羡慕你。” “不必羡慕我,各人有各人的缘分。”薛致远适可而止,转了话题,问柳若风道,“柳兄……你觉得我妹妹……我妹妹如何?” “令妹?” 柳若风先是一愣,隔了片刻才挠着头笑了起来,“令妹……令妹其实我先前是见过的,嗯……她很好。” 薛致远看着柳若风那个挠头的动作就觉得这事情有戏,他笑了笑。 “我妹妹尚未婚配呢。” 柳若风,“是吗?” “嗯,是啊,她也不小了,说实话,我总想着,什么样的男子能配的上她呢?”薛致远眼睛落在柳若风身上,倒也不拐弯抹角,“见过柳兄后,我倒是有了思路,觉得柳兄这样的就适合我妹妹。” 柳若风脸上竟然红了一下。 薛致远继续道,“不瞒柳兄,自我母亲离世后,我最珍爱的就是我这个妹妹,先前其实也有人来我们府上提过亲,可我看那个都觉得不顺眼,哈哈……当然,倒不是说那些人不好,只是觉得,我这么宝贝的妹妹,嫁给谁都吃亏……” “理解理解。”柳若风也笑了笑,“若我是你,想必也会很珍爱这个妹妹的。” “但妹妹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我再留下去,只怕也会耽误了她的将来,她不可能留在我身边一辈的,总要嫁人,总会有别的男人来保护她的……” 说到这里薛致远语气不免有些哀伤。 他轻轻叹息一口,“我也不求别的,只求妹妹婚后能有人疼爱她,能夫妻和睦,能过的幸福,至于权势金钱,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薛致远这番话很质朴,倒是真把柳若风当自家人看待了。 柳若风听在心里头也觉得暖暖的,拱手道,“令妹有薛兄这样的兄长,真是三生有幸。” “其实,我有她这样的妹妹,也是三生有幸。”薛致远轻轻一笑,很快速的问了一句,“柳兄,若是我想把令妹许给你,你怎么看?” 第三百三十九章 空气顿时凝滞。 大约是薛致远问的太过突然了吧,柳若风一时间竟然无法反义,过了好半天,他才醒神,脸色有些发红,语气也有些结巴,“你……你说要把……要把令妹许给我?这……这怎么行?你……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怎么不行?”薛致远很认真的看着柳若风,他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很认真,也很严肃。 他说,“莫非你觉得我妹妹不好?” “不是不是。”柳若风赶紧把摆手,“薛兄,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这种意思,令妹……真的很好,几年前在大雨里,我帮她修过马车,当时我们说过话,说实话,我对她印象很深刻,若不深刻,今天我也不会一见到她就马上认出她来……” 柳若风也是个坦诚的人,并不瞒着自己的心意。 听到这里薛致远笑了起来,“既然你对她印象不错,那有何不可?你未婚,我妹妹未嫁,不管是从相貌还是从才情上,你们二人都很般配,为何不可?” “依我看,这可是良缘。” 薛致远看着柳若风。 柳若风倒也没否认这是良缘的说法,只是斟酌道,“令妹的婚事,应该是令尊来做主吧?我父亲不过是区区大学士,而我只是一介秀才,将来仕途还不知如何呢,令尊会把女儿许给我这样的人吗?而且……而且薛兄你的姑母还是皇上宠妃薛贵妃,薛贵妃怎么可能把令妹许给我这样的人呢?我想,令妹将来要嫁的,肯定是封侯封王的人,我这样的,委实不敢……不敢高攀。” 柳若风心里其实很明白的,薛宇的为人,怎会让女儿嫁到他们家去? 而且之前他也听他父亲说过,其实薛宇一开始是想把女儿嫁给言候的,只是当时他不知道,薛宇的女儿就是他当年路遇并且帮着修车的女孩子。 他对薛华裳满意,可薛家人未必对他满意。 再者,他父亲一直在夺嫡的事情上保持中立,而薛家显然是支持四皇子的,如果他娶了薛华裳,那他父亲的立场或许就要改变,这会让他父亲为难。 柳若风轻轻叹了一口气,眉心紧紧皱在一起。 薛致远怎会想不到柳若风的担心?他自然知道柳若风在想什么。 他道,“我父亲的立场那也只是他的立场,他代表不了我和我妹妹,还有,只要你答应这门婚事,我自然有办法越把妹妹嫁给你的。” “这……” 柳若风看上去很为难,也不知道该答应还是不答应,犹豫了很久,才说,“薛兄,这样好不好,你容我想几天。” “三天如何?” “三天?会不会太短了?” “可我没有时间等你了,真的……” “那好吧,三天就三天吧,三天后,我给你答复。” 柳若风和薛致远最终说定,三天后给一个答复,只要柳若风答应娶他妹妹,他就会有办法让薛华裳嫁过去,事在人为。 就算他薛宇不同意,他也会想尽办法让妹妹嫁过去的。 这三天着实漫长。 薛致远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他不知道柳若风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不过他找来为薛致宁和兰正风研制解药的人倒是有了突破,这人叫破云,是他专门从西域寻来的,破云的祖师爷就曾是西域最顶级的毒药高手,制毒药,也制解药。 破云告诉薛致远,薛致宁和兰正风身上的这种毒药,必须要加一味天山冰蚕,若没有冰蚕,这种毒根本解不干净。 也就是说,他必须派人去寻天山冰蚕。 破云告诉他,这种冰蚕生在极寒的地方,根本不好寻,但寻不来,解药就配制不成…… 薛致远没有犹豫,当天立刻派出自己的十几个暗卫,按照破云提供的地域去寻天山冰蚕,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他也得去寻,因为,他不能让薛致宁受苦,更不能让兰正风死,兰正风死了,穆言该有多伤心? 他不能看穆言伤心。 好在破云研制出了短期的解药,也就是说,即便薛宇不给薛致宁和兰正风解药,他们也能吃破云给的解药以此来压制体内的毒,只是破云也说了,这种短期解药治标不治本,即使是长久服,也会损人身体,本可以活十年人,也许最多只能活五年。 所以,必须要找到天山冰蚕制成解药,服一次后,就能解毒了。 有短期的解药在,薛致远也稍微觉得放心些。 其实薛宇并不知道,他让薛致宁给兰正风送去的新毒药,早就被薛致宁换掉了,兰正风压根也没有服下。 薛宇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这一点。 蔺氏那边,薛致远命人支开薛宇的人,亲自去安抚蔺氏。 他和蔺氏保证,不会让穆言受到一丝丝伤害,蔺氏情绪才稍微平静些。 关于兰正风的事情,薛致远打算等穆言见过兰正风后,就和蔺氏说了,这样,也好给蔺氏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等了三日,柳若风倒是没有失信,一大早就来薛府了。 两人坐定后,柳若风也不废话,直言道,“我想了想,若是不改变我父亲的立场,若是你父亲允许你姑母同意的话,我……我同意这门亲事。” 柳若风回去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并不讨厌薛华裳,反而在看到薛华裳的时候,有心动的感觉,这样的人,如果能一生为伴,有什么不好呢? 但前提是,这门婚事,不占任何立场,而且薛宇和薛贵妃不反对,那他就愿意娶薛华裳。 薛华裳是好女孩,他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薛致远等的就是柳若风这句话,只要柳若风同意这门亲事,其余事情,他是可以另外想办法的。 路,只要你愿意走,总会走出一条的。 薛致远扬眉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拍了拍柳若风的肩膀,“好,好,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只要你答应这门亲事,那我自然会为你和我妹妹想办法的。” 柳若风干咳了一声,他问,“那令妹……令妹是什么想法?她对我……如果她对我不满意,那我也不会娶她的。” 第三百四十章 柳若风有君子之风,他是绝对不会去勉强一个女人的。 只要薛华裳有一丝丝不同意,他都不会娶薛华裳。 薛致远其实昨晚上已经问过薛华裳的意思了。 薛华裳当时脸很红,和他说,“这事情……只要哥哥做主就行。” 薛华裳这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如果她不同意,她不可能说让薛致远做主的,她肯定会一口反对,既然不反对,那就说明她是同意的…… 女孩子矜持,说出同意两个字也不容易。 薛致远灿然一笑,“若我妹妹不同意,你觉得我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吗?” 柳若风干咳了一声。 只要薛华裳自己同意这门亲事,他也就安心多了。 当天,薛致远在水榭安排了一桌酒菜,叫了薛致宁薛致松他们一起陪柳若风,当然,也少不了薛华裳。 薛致松和薛致明因为蔺氏被软禁的事情,这些日子心情很不好,他们去求过薛宇,但薛宇和他们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母亲这次一回来就当面顶撞我,让我这一家之主的威信何在?况且,我只是叫她禁足几天而已,你们也不必大惊小怪,我会命人伺候好她的饮食起居,你们就放心吧……” 薛致松和薛致明知道薛宇的脾气,他一旦决定的事情,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最后只能作罢。 他们兄弟二人并不知道蔺氏被软禁的真正原因。 薛致远也没和他们说过,只是宽慰他们,让他们别太担心。 席上,薛致远拐弯抹角制造机会让柳若风和薛华裳多多相处,这样也好促进两个人的认识,以便将来成亲后能更好的过日子。 薛华裳每次面对柳若风都会红脸。 柳若风也不列外,面对薛华裳总像是一个爱脸红的小孩子,两个人举手投足倒是般配极了。 薛致宁他们也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两个人是什么情况。 等送走了柳若风后,薛致宁就来问薛致远,“莫非,你想促成华裳和柳若风?” 薛致远正在练字,一边落笔一边问,“怎么?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你觉得父亲会同意吗?” “他不同意又能如何?”薛致远稳稳落下笔锋,用力一转,一个很锋利的笔锋就出现了,“难不成让华裳以后找一个言候那样的龌龊人?我只有华裳这一个妹妹,我不能看她受苦。” “我知道,我也是华裳的哥哥,自然希望她能过的好,只是……父亲对华裳的婚事肯定另有安排,他不会答应柳家的。” 薛子宁很了解薛宇。 薛宇根本没拿他们这些孩子当孩子,只是棋子而已,那里有利,他就会把棋子摆放在那里。 “他不答应也不行,等他带兵回来以后,我会告诉他另外一个故事的。”薛致远胸有成竹。 薛致宁微微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了,“你该不会……”他马上制止道,“不行啊,怎可用华裳的清白去换这门亲事。” 薛致远无奈的笑了笑,“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真的让华裳去做那种事情?到时候我只需要安排好演一出戏即可,并不会让华裳和柳若风真去做什么的。” 薛致宁这才送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有些担心,“万一,戏没演好怎么办?” “不会,我会让它演好的。” 再落笔,宣纸上大大的一个赢字出现…… 薛致远看着那个字嘴角慢慢上扬,这局,他一定要赢。 ………… 穆言在家里日日夜夜盼着言候的大婚。 言候大婚,她便可以见到自己的父亲了。 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的很,一眨眼,就到了言候大婚的日子。 蔺家早早就备好了贺礼,这次去贺喜,老太太说了,一定要带上穆言去,一直憋在家里也不好,总要出去透透气的。 穆言本不想去的,她想和自己的父亲见面,不过薛致远让蕊儿送来了书信,信上说,让她也去参加言候的婚礼,他也会带着薛华裳去参加婚礼,在婚礼上,让薛华裳邀请她去侯府,这样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薛致远安排的很细致。 穆言起了个大早,不过为了要穿什么衣服发愁了好久,今天她不仅仅是要去参见婚宴,更多的是要去见自己的父亲,穿的太鲜艳,怕会俗气,穿的太素净,又怕显不出气色,总觉得怎么穿都不合心意。 “这件宝蓝的怎么样?” “不行不行,太艳丽了……” “藕色的呢?” “哎呀,太素了……” “可是小姐,你都快把衣服翻遍了……” 桃红撅了撅嘴,头一次觉得穆言原来也有如此挑剔的时候啊…… 最后还是赵氏过来亲自替她挑了一套烟霞色的春衣,桃红又给她梳了一个流云髻,上面戴了几样珍珠饰品,照照镜子,整个人一下子就明媚起来了。 赵氏看着很满意,笑吟吟地道,“你人生的白净,穿什么都好看的。”又说,“今天言候大婚,来的人也多,你可要一直跟着我和你祖母,万不可离开。” 穆言很乖巧的应了,心里却惦记着能早些见到薛华裳,这样她就能跟着薛华裳回侯府了…… 收拾好后,蔺春秋带着一大家子人去了言候府上。 言候虽说只是娶续弦,但阵仗很大,十里红妆,整个燕京城的人都出来看热闹,长桥上黑压压的占满了人,一眼望不到头。 当然,说闲话的人更多。 言候的那些风言风语传的漫天飞,都说新娘子可怜,嫁给这样的变态,迟早被折磨死。 陆怡玉一大早哭着不肯穿嫁衣,她这些日子光寻死都寻了好几次了,但陆朝远早就派人死死看着她,根本死不成。 到了现在,言候的花轿都到了家门口,她就更加没办法了,大哭了一场后,还是乖乖穿了嫁衣上了花轿。 陆二太太看着女儿上了花轿,哭的差点断气。 她明明知道言候的为人,却亲手把自己的女儿送上了花轿,怎么能不自责? 但她也没办法,事到如今,只能让女儿嫁过去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的言候格外得意。 也对,这么大岁数还能娶得美娇娘,自然得意。 穆言一直紧跟在蔺老太太身侧,今时今日她地位早已大不同,逢人看到的自然也是笑脸。 譬如周文渊之流,在穆言还是招子女的时候,每每遇见,这些人总会流露出高人一等的傲慢姿态,如今见面,虽然她们心里仍有诸多不情愿,却也要装出一副笑脸来和穆言套近乎了。 这便是人情世态,现实的很…… 对于周文渊之流,穆言也只是点头一笑,并不与其多说话,毕竟道不同,又何必与之为谋? 蔺老太太被郭老夫人请去了雅厅里坐着,里头坐着的都是燕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们,见面少不得寒暄,一寒暄,自然少不得提起穆言的婚事。 先是汝南王妃问起了穆言的婚事,“倒也不是我好奇,只是听人说,平阳侯请了杜老去您府上提亲,您给回绝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襄阳候夫人也跟着说了起来,“蔺老安人,怎么说那平阳侯也是您老的女婿啊,亲上加亲的事情不是很好吗?您又为何拒了婚事呢?” 女人们的好奇心总是永无止境的。 即便这种话题不该在今日这种场合问起,但这些女人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穆言干咳了一声。 蔺老太太当即笑一笑说,“我这孙女面皮薄,容易害羞,这事情当着她的面说总归不好……” 穆言乘势道,“我去看看华裳表姐来了没有。” 老太太点点头,允她去了。 穆言带着桃红绿芜匆匆出了雅厅,至于蔺老太太是如何回答那些夫人太太的,她也顾不上听,但她知道,老太太肯定会回答的滴水不漏的。 言候府上穆言并不熟悉,她也不敢乱跑,只站在楼下等着。 如果薛华裳来,肯定也会先来见过郭老夫人的,等在这里肯定没错。 不过穆言先等来的并非是薛华裳,而是等来了穆家人。 都说冤家路窄,还真是一点都不假。 穆老太太带了五个孙女,连穆婉她们都带来了。 让穆言高兴的是,穆念柔也来了。 许久不见,穆念柔似乎又长高了些。 虽说冤家路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穆言颔首给穆家老太太行了礼。 穆老太太才在蔺家吃了亏,大约是心情不爽快吧,也没给穆言笑脸,只说了一句,“你还来的真早。” 穆言没说话,给穆老太太让了一条路。 那穆青死死的瞪着她,似是要把她瞪出一个血窟窿来才肯罢休。 不过穆婉她们倒是乖觉,主动上前和穆言打招呼示好。 毕竟穆言今时今日的地位不同了,现在的蔺家又如此得皇上器重,讨好一点总比翻脸的强。 “穆言,真是好久不见……” “不,不对,应该称呼你一声蔺大小姐,大小姐,好久不见。” “你这衣裳可真是好看,在那里做的?” “这镯子也打的不错,很漂亮……” 穆婉她们几个将穆言团团围住,脸上各个带笑。 穆青气的吹胡子瞪眼,低低骂了一句,“真是没出息。” 穆婉她们倒也不理会,笑着邀请穆言道,“改日有空了你也回来看看我们,咱们一起喝喝茶说说话,就当叙旧了……” 穆言点头,淡淡道,“好。” 紧接着她转身走向一旁的穆念柔,穆念柔正冲着她笑,笑的温婉。 穆言拉住了穆念柔的手,“等我回去找你,我有话要和你说。” “好,我额有话要和你说。” 两人没有过多的交谈,也没有看上去十分亲密,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和穆念柔的关系匪浅。 穆老太太沉着脸色,冲着穆念柔瞪了一眼,“行了,赶紧走吧,咱们来的已经够晚了……” “那待会咱们再说。”穆念柔轻轻松开了穆言的手,笑了笑,跟着穆老太太往雅厅里去了…… 桃红哼了一声,斥道,“瞧那穆老太太的样子,咱们又不欠她钱,黑脸做什么?” “行了,不理就是了。” 穆言笑了笑,正巧,薛致远带着薛华裳走了进来。 明媚的阳光下,薛致远显得格外挺拔高大,身上穿了一件青蓝色的蜀绣锦袍,墨发高束,上面戴着青玉头冠,他朝着穆言走来,实在耀眼的像是一道风景。 穆言明显感觉到心脏扑通扑通。 嗯,她是想念他的。 很想很想…… 她脸上绽着无比灿烂的笑容,定定看着他,而他也看着她,眼眸温柔如水…… “你……来了?”她说。 “嗯,来晚了……”他答。 空气中似乎都荡漾着糖分。 宛如空气的薛华裳顿时干咳了一声,低低提醒薛致远,“哥,这里可是言候府……” 薛致远,“咳咳……” 他说,“我母亲没来,我要进去和郭老夫人说一声。” 蔺氏被软禁,自然是来不了的。 穆言心里头有些难受。 薛致远给了他一个很柔和的眼神,脱口而出两个字,“放心……” 这二字犹如定心丸,她瞬间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薛华裳皱眉,“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什么放心?放心什么?” “你不知道也好……”薛致远淡淡一笑,“走,先进去和郭老夫人说声。”又对穆言说,“你在这里稍等,我们马上就出来。” 穆言“嗯”了一声,目送着薛华裳和薛致远进了雅厅。 这样的日子蔺氏却不来参加婚礼,郭老夫人自然要问,“你们母亲怎么没来?” 蔺老太太和赵氏也有些纳闷,蔺氏没道理不来啊。 薛致远稳稳回话道,“母亲前天夜里染了些风寒,今日她原本是打算要来的,但一早起来觉得病又重了些,怕到了您这里过了病气给别人,所以命我和弟弟妹妹们前来给您老道喜……” “哦,原来是病了……”郭老夫人点了点头,她其实心里想着,或许是因为上次他们没选薛华裳而选了陆怡玉,所以薛家生气了,蔺氏才没来。 不过既然薛致远说蔺氏生病了,那就当她生病好了。 郭老夫人笑一笑说,“等回去后和你们母亲说,要她好好养身子,得空了我再请她过来赏花。” 第三百四十二章 蔺老太太和赵氏听闻蔺氏生病不免有些担心。 私下里悄悄问薛致远,“月荷她没事吧?病的重不重?可请了大夫?” “您老别担心,病的不重,就是受了些风寒,不打紧,我已经命人请了大夫给瞧过了,也开了药。” “哦,那就好,那就好。” 蔺老太太和赵氏这才稍稍放心。 薛华裳乘势道,“母亲说她有些想言表妹了,不如等今天散了宴席,让表妹跟着我回去住两天?”她说,“父亲不在家,母亲身边也需要人陪她说说话解解闷,正好我和表妹去给她作伴。” 老太太倒也没多想,点点头道,“那也好,让言儿跟着你回去玩两天吧。” 得了蔺老太太的允准,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薛致远和薛华裳出了雅厅去找穆言。 穆言就在楼下等着他们,三人见面后,穆言脸色有些泛红。 薛致远也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实话,这些日子不见面,真的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她说,但话到了嘴边上,却又硬生生给咽下去了,就是说不出来。 当然,主要是因为薛华裳在的缘故。 薛华裳见他们两个这个样子,轻轻哼了一声,边走边说,“我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穆言脸色更红了。 桃红和绿芜偷偷抿嘴笑了一声。 薛致远尴尬的咳嗽着,他说,“近来过的可好?” 穆言点头,“还好,你呢?” “我也还好……”他其实很想说一句,还好是因为太想她了,但这么多人,如何能说得出口,最终只是说,“华裳和你祖母说了,等酒宴结束后,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回侯府。” 穆言心情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去侯府,也就意味着她要和自己的父亲见面了。 她该以怎样的姿态和父亲见面? 是该笑着和他说,我过的很好?还是该哭着问他,这么多年可曾想过她们母女? 穆言眼里的紧张薛致远全都能看见,他低声宽慰她,“没事的,你不用紧张,没事的,有我在……” 薛华裳立刻回头,“好了,这里人多眼杂,别腻味了好不好?有话咱们往没人的地方说。” 她其实很想反对穆言和薛致远在一起,但实在不忍心…… 且看他们的造化吧。 薛华裳对言候府熟悉的很,她道,“走,宴席还要过一阵子才开始,咱们去园子里走一走吧。” 为了不让外人说闲话,薛华裳挽住了穆言的胳膊,让薛致远跟在身后。 三个人一道去了言候的园子。 大喜的日子,人们都在前院和后宅忙着,园子里倒是清净的很。 到了一处僻静的地反,薛华裳冲着绿芜和桃红使了个眼色,道,“那边有一池锦鲤,咱们过去看看吧。” 绿芜和桃红会意,跟着薛华裳去看锦鲤了。 薛致远身边的小厮也悄无声息退下,去望风了。 穆言和薛致远相对站着,两对黑漆漆的眼睛互相看着,隔了很久,薛致远才开口说话,“言儿,我……我想你了。” 穆言连腾一下就红了。 薛致远笑了笑,伸手轻轻将她的手握住,她的手有些凉,他问,“冷吗?” 穆言心突突跳着,摇头,“不,不冷。” “可你的手是凉的。” “我是容易手脚冰凉,不过不碍事……” “那……你可曾想我?” 薛致远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穆言,穆言干咳了一声,支吾了很久才点点头,“嗯,想了,不过我想着你肯定是在忙大事,便也没去打扰你。” “是有些事要忙。”薛致远温声道,“要安排你和你父亲见面,还要兼顾三皇子那边的事情……” “那你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 薛致远道,“前些天我父亲找我说话了,他大约是有些怀疑我,我想,我得加快进度了,你父亲的事情也不能再拖着,我已经找了人帮你父亲配制解药,现在只差一味药材,我已经派人去取了,等你父亲解了毒,便救他出地牢。” “……还有,等你和你父亲见过面后,我想把你父亲的情况和你母亲说了,我想,她也该是时候知道了。” 穆言稍微沉默了一下。 其实她心里还是很没有把握的,不知道蔺氏知道这些事情后,能不能撑住。 但想要瞒着蔺氏一辈子,那是不可能的。 “你放心吧,你母亲不是软弱的女人,她能执意生下你,又能嫁给我父亲,她就不是普通女人,她,应该能撑过去……” 薛致远的手指透过阳光轻轻穿过穆言的黑发,她上扬的眸子明亮而清澈,嘴唇泛着玫瑰的艳红。 他笑,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等我,等结束这场纷争,我便娶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好?” 穆言纤长的睫毛颤了一下,她郑重点头,“好……” 四月的天气已经很温暖了,穆言迎着太阳,笑的分外灿烂。 ………… 迎亲的队伍很快浩浩荡荡到了言候府上,观礼的人围了好几圈,穆言和薛华裳他们并没往里面挤,不用看,那陆怡玉的脸色一定很不好。 谁愿意嫁给言候? 薛华裳听着鼓乐声声,总有种逃出生天的庆幸感。 想起前世,自己也是这么坐着花轿被送入言候府上的,那时候,她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不过在言候府过了半年,就被折磨的如同老妇了…… 心里,她是同情陆怡玉的,但如果不是陆怡玉,今日坐在花轿里的人,仍会是她。 人生啊,总会有人不幸的…… 拜堂的时候言候一脸的高兴,红光满面,但近处的人却能听到陆怡玉隐隐约约发出的哭泣声…… 穆言远远看着陆怡玉一身凤冠霞帔,却佝偻着腰身的样子,她想起前世那个秋光明媚的晌午,陆怡玉也是这样一身凤冠霞帔,那时候的陆怡玉是多么的得意,仰着头从她面前挺胸走过,而她站在那里,卑微如蝼蚁,成了全场的一个笑话…… 一切都过去了。 她活的不再是一个笑话,活的不再卑微如蝼蚁…… 穆言扬着唇角轻轻的笑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看什么?觉得她可怜对吗?” 穆念柔不知何时站在了穆言的身侧,她声音轻细,眼睛也朝着喜堂看过去,“其实也没什么可怜的,她原本也是想攀附权贵的人,只是没想到她父母会狠心将她嫁给言候……” 穆言侧身看了一眼穆念柔,她还是那么美好,那么平静,如一泓清泉一样。 她问,“近来你过的可好?” “嗯,我过的很好,太太疯了以后,周姨娘待我还不错。” “是吗?那就好。” “祖母和哥哥他们去你们府上闹了对不对?”穆念柔挽住了穆言的手,冷笑了一声道,“身为穆家人,我其实是不该鄙视他们的,但那天我听到祖母跟穆青说,只要她继续装出一幅受到惊吓吓傻了的模样,她就有办法把穆青嫁到你们蔺家去,我想,你弟弟一定也不愿意娶她吧?” 穆言哑然,果然穆老太太打的是这样的算盘,还好,事情及时解决了,不然穆青真会赖上蔺家的。 她对穆念柔说,“我弟弟又不喜欢穆青,你知道的,穆青很跋扈,她如果当我兄弟媳妇,我爹娘都要被她气死。” “是啊。”穆念柔幽幽一笑,她说,“人贵自知,可穆青却一点都不自知,这次的事情出了以后,恐怕连上门的提亲的人都没有了,哎,为难的总是父亲。” 穆念柔最担心的就是穆大老爷。 穆大老爷待穆言不错的,她问穆念柔,“老爷身体可还好?” “身体倒是不错,只是……你也知道,府里头有这么一帮不让人省心的人呢,父亲很心累。”穆念柔叹一声气,道,“为了穆青的事情,父亲都连着两个晚上没睡了……” 穆言觉得有些对不住穆大老爷。 毕竟前世穆大老爷曾维护过她。 “不过好在周姨娘现在不错,一直细心照顾父亲,这一点倒是稍让我欣慰。”穆念柔淡淡笑了一下,说,“人生可真是奇妙,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和周姨娘多说话的,但现在……有时候和周姨娘说两句,也觉得不错。” “有个说话的人是不错。”穆言也笑了一下,又和穆念柔寒暄了一阵子,穆念柔还告诉她,要她一定要多多小心穆家人,这次穆青的事情上穆老太太没占到便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要她多留心穆家。 穆言很感激。 至少在穆家,她还有个说知心话到人。 寒暄了也就两盏茶的功夫,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穆念柔要过去和穆老太太她们一起就坐,两个人就分开了。 穆言和薛华裳一起陪着蔺老太太入坐。 这一场喜宴持续了一整天,直到了黄昏十分才散了,穆言辞了老太太和赵氏,坐了薛华裳的马车往薛家去了。 去薛府的这一段路上,穆言情绪十分复杂,等下进了穆府,她就要去见自己的父亲了,见面后该说什么,她还是没有想好…… 马车在黄昏的最后一抹夕阳下前行,车轱辘发出沉闷的吱嘎声,穆言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紧张起来。 薛致远安排她在用过晚饭天黑后去见她的父亲兰正风。 先支开了薛宇的暗卫,有让薛致宁支开了薛华裳,一切妥当后,他这才带着穆言去了地牢。 穆言心紧紧纠在一起。 当大佛下的地牢口打开的时候,她连呼吸都觉得急促了,手脚冰凉的可怕。 薛致远轻轻拍了拍的肩膀,“别紧张,有我在。” 穆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咽下一口唾沫。 “走吧,跟我下去……” 薛致远牵住了她的手,拉着她一步一步往地牢走去。 穆言想象过地牢里的情形,可是当她的脚步真正踏进地牢的时候,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地牢里处处们弥漫着潮湿发霉的味道,那种味道一般人根本闻不了,可她的父亲就在这样的地方苟延残喘的生活了十几年了…… 穆言不敢哭出声音,可眼泪却止不住。 薛致远多点了两根蜡烛,蜡烛忽明忽暗,一个大铁笼子出现在穆言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铁笼冷光森森,里头盘腿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她,头发长长的披在脑后,倒是不乱,身上穿着一件麻灰色的长衫,长衫很干净。 穆言心里头微微一热,不用猜也能看得出来,这一定是薛致远安排好的,他一定是不想让她看到她父亲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模样。 这个人,就是她的父亲…… 穆言双腿发颤,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站定。 薛致远拱手道,“伯父,我把言儿给你带来了……” 兰正风没回头,但穆言清楚的看到,他的肩膀在颤抖…… 兰正风早已经泪流满面,他怕穆言看到他的眼泪。 “言儿,他就是你的父亲。”薛致远轻轻拍了拍穆言的肩膀,告诉她,“我先出去给你望风,半个时辰后我来接你出去,记住,只有半个时辰。” 穆言没说话,她实在难过的说不出话。 薛致远轻轻退出了地牢。 烛火闪烁,忽明忽暗。 沉默,还是沉默,过了很久,沉默中忽然爆发出了一声哽咽,那一声哽咽像是一个触发器,瞬间让父女二人涕泪四流,呜呜咽咽不成言语。 “你……你是言儿?” 兰正风颤抖着转过了身子,四十多岁的人,这一刻哭的像个孩子一样,“来,我的孩子,过来,让爹爹看看你……” 穆言泪流满面,这是张怎样饱经沧桑的脸?右边脸颊上有明显的淤青伤痕,嘴唇干裂,瘦的颧骨很突出,不用想,她也能看出来她父亲到底受了怎样的折磨。 穆言双腿几乎动弹不得,紧紧咬着下唇,哭了好久好久,才在悲伤中爆发出一声,“爹……爹爹……” 她扑倒在铁笼前面,纤细的手指紧紧握着铁笼,哭着一声一声喊着,“爹,爹,对不起,对不起,女儿来晚了,女儿来晚了……” 兰正风也忍不住哭出声音来,都说男人流血不流泪,那也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到了伤怀处,依然会哭。 “丫头,是爹对不起你,是爹对不起你,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兰正风握住了穆言的手,他的手很干,开满了口子。 穆言更加难过,只觉得胸腔都要被撕裂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骨肉分离十余载,一朝见面,却是如此凄凉境地,怎能不悲恸? 父女两个哭了许久。 穆言眼泪几乎打湿了衣襟,但时间有限,薛致远说过,只有半个时辰,再哭下去,连说句话的时间恐怕都没有了。 强忍着心酸难过,穆言抬袖擦干了眼泪,又伸手替兰正风擦了眼泪,她说,“爹爹,你我虽痛,但此时并不是抱头痛哭的时候,表哥为你我争取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见面,我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哭上。” 兰正风自己也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泪。 穆言说的没错,他还有很多话要对穆言说,不能一味哭下去。 “你过来。” 兰正风招招手。 穆言赶紧把身子贴近铁笼,铁笼冰凉似水,想一想自己的父亲没晚就是靠着这个冰冷的铁笼睡觉的,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只是这一次她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 兰正风定定看着穆言,一遍又一遍看着她,脸上终于露出了很欣慰的笑容,他说,“丫头,你可真像你娘,看到你,我就仿佛看到了十五年前的阿荷……” “娘她……很好……”穆言紧紧握着兰正风的手,“您不必为她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等我和表哥救你出去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就远走高飞,找个安稳地方过日子去……” “真是傻丫头,安稳日子?我倒是想过安稳日子,但爹爹的身份特殊。” 兰正风语气微微一滞,低声道,“爹爹是皇族,是如今皇上的皇弟,而你……也算是公主身份,只可惜,我当年被薛宇那畜生暗算,囚禁与此处不得见天日,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和你娘亲受委屈的。” 一提薛宇兰正风的眼神就烧起来了。 他说,“他是想得到我身上的传国玉玺,哼,他以为我的骨头软极了,打两下便能得到玉玺,当真是白日做梦,帝皇家的气节岂是他随便就能磋磨圆的?他将我囚禁在此处十余载,不也没得到玉玺?” 穆言很是心疼。 十余年薛宇究竟是如何折磨她父亲的,她真的不敢想象。 “爹,让你受苦了,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你被他囚在此处,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将你救出来的……是女儿不孝……” “傻孩子,是爹爹对不起你,你没有对不起爹爹的地方。”兰正风抬手轻轻摸了摸穆言乌黑的秀发,低声道,“当年我甚至不知道你娘已经有了身孕,后来我被薛宇囚禁在此处,还是他告诉我的,说你娘有了身孕,再后来,他告诉我,你娘生了一个女孩子,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高兴,我兰正风此生何德何能能得你母亲垂青?又何德何能能得一个女儿?薛宇还告诉我,你被送去了一户买豆腐的人家养着……” “……我当时真恨不得杀了薛宇,但你爹我无能,杀不掉薛宇。” 兰正风眼神有些黯然,长长叹了一口气,“今生今世我欠你母亲的算是偿还不清了,她为了我忍受了那么多的痛苦,现在……现在还被薛宇蒙骗,为薛宇生下两个孩子,我真怕,我活着出去以后,她再也无法面对我。” 穆言心中更加酸楚难受,更多的则是恨,恨透了薛宇。 她说,“这不怪您,只怪薛宇卑鄙无耻。” “哎……终究是我大意了。”兰正风长长叹了一口,眼神里有悔恨,只怪他识人不清,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好了,时间也所剩不多了,言儿,你听我说,我有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好了这三件事情,只要筹谋的好,薛宇和薛贵妃必败……” 兰正风神色瞬间严肃。 他道,“我曾送过你娘一件信物,我和她说,等将来我们有了孩子,就将那信物嵌在长命锁上……” 穆言眉心一缩,“您先等等。”她问,“可是个圆形的玉坠子?拇指指尖大小?” “对,你怎么知道?” 兰正风诧异。 穆言道,“当年我被抱去江家的时候,脖子里就带着长命锁和玉坠子,长命锁被江家的养母给卖掉了……” “那玉坠子呢?” 兰正风声音急切,可见那玉坠子是个十分要紧的东西。 “在我这里,我拿给您看看。”穆言说话间从衣袖内掏出个小荷包,打开荷包,才从里头拿出了玉坠子。 兰正风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这个……有什么用?我从牛氏那里要回来后也仔细查看了,上面什么都没有刻着,就是寻常的上等白玉。” “不,并不寻常。” 兰正风把玉坠子递给了穆言,“你先收好,听我细细说。” 穆言依言收好了玉坠子。 兰正风告诉她,“当年我怕玉玺会惹出祸端,毕竟我和母妃已经离开皇宫了,也没打算回去争夺皇位,就想着先把玉玺收好,等到新皇把皇位坐稳以后,等他不那么忌惮我的时候,我再去把玉玺还给他,当时我和母妃把玉玺装到了一个特制的木匣子里,那木匣子是由宫里一个技艺十分了得师傅所制,设了许多机关,不可强行打开,若是强行打开便会爆炸,里面的玉玺必会跟着一起被炸碎。” “……母妃将匣子托付给了城外静安寺里的一个信得过的师傅,师傅法号释源,你寻个机会,去一趟静安寺,找释源把匣子给要回来,他若问你是谁叫你来取的,你便说,是一位宫中的故人,九月枫红的时候,故人会去拜访他,你告诉他这些,他便会把木匣子给你了。” “可万一释源法师他老人家……” “你怕他仙游了?没事,若他仙游,定会将此物交予信得过的弟子的,你只管去拿就好,去的时候最好让薛致远陪着你一起去,让他保护你。” “可他的父亲是薛宇,您……不担心吗?” “不担心,他虽是薛宇的儿子,可薛宇只拿他当一枚棋子而已,当年,薛宇可是杀了他母亲的,杀母之仇他能忘了?再者,我知道,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 穆言顿时红了脸,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第三百四十五章 兰正风看她脸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说,“他这个女婿,我倒是挺满意的,只要他和薛宇扯清楚关系,我便答应把你许给他……” “爹……”穆言娇嗔了一声。 兰正风哈哈笑了起来,心里觉得很快活,原来有女儿是这么愉快的一件事情…… 他继续说,“等你们拿回来那个木匣子后,千万被用蛮力打开,那木匣子底部有一处镂空的雕花,那雕花可以取下来,取下来后就是一个圆形的地方,你将这玉坠子放入那个位置,盒子就能打开了……” 原来,玉坠子竟是用来打开木匣子的钥匙。 当年,兰正风把这么一件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蔺月荷,可见他有多爱她。 薛宇真是该死…… 穆言捏紧了手里的玉坠子,郑重点头,“好,您放心,我会安全把木匣子取回来的。” 兰正风点点头,再三交代,“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比起玉玺,我更想你平安,知道吗?” 穆言“嗯”了一声。 兰正风吸一口气,这才开始说第二件事,他说,“等平安拿出玉玺后,你便把玉玺交给薛致远,我知道他在支持三皇子,听闻那三皇子是个体恤百姓的人,将来他要是登上皇位,也算造福黎民百姓了。” 穆言点点头,“好,女儿知道了。” “这第三件事情做起来有些难度。” “您说,无论多难我都会去做。” “禁军统领迟占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 “迟占?” 穆言摇摇头,“没有,我想,表哥应该知道他……” “他手里有一道虎符,当年父皇,也就是你皇爷爷驾崩之前,把禁军的虎符给了我母妃,要我母妃把虎符直接交到迟占的手里,你皇爷爷既然能把虎符交给迟占,那迟占必是你皇爷爷十分信赖的人,你得找到他,把我的事情告诉他,他必能救我。” 禁军的力量可是不容小觑…… 穆言郑重点头,“好,我知道了。” 兰正风不忘叮嘱她,“要见机行事,别让自己有危险……” “我知道了。” 穆言再次点头。 这时候薛致远匆匆走了进来,他本不想来打扰的,但穆言待在这里时间约长,就会越危险,必须让她离开。 “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言儿,你得离开了……” 穆言不舍得离开,眼圈又红了,“爹……” “乖孩子,快走,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会再见的。” “那您要保重。” 穆言握紧了兰正风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兰正风眼眶也红了,“快走吧,待在这里很不安全,记得我方才和你说的每一句话……” “我知道,我知道。” “嗯,那你快走吧,我会撑住的,会撑到你救我出去。” “爹,那你一定保重……” “快走,我会保重……” “言儿,快走吧。”薛致远心一横,拽着穆言的胳膊往地牢外走去。 穆言在身后咬着嘴唇哭的不能自已…… 薛致远怕她哭着回房会露了馅,只能先带着她去自己的书房,亲自打了凉水绞了帕子给她敷眼睛。 “你这样红着眼睛回房,多少眼睛得盯着你?” “我知道,可我忍不住。” “我明白你的心情。” 薛致远递上帕子,半蹲着,看她慢慢擦着脸,他心疼的直皱眉,“你难过,我比你更难过,但言儿,现在并不是该难过的时候,要紧的是,我们要先救你父亲出来,对不对?” 这些道理穆言都懂。 但她只是一介弱女子,看到自己的父亲被折磨成那样,怎能不难过? “容我哭一会就好了……” “好吧。”薛致远叹一声,终是妥协了,他就那么半蹲着,一直等她哭完了,才拿过帕子在绞好递给她,“现在,可好些了?” 穆言点点头。 “心里觉得舒服些了。”她擦干泪痕,方才哭的太用力的缘故,嗓子有些沙哑,鼻子上还吹了两个鼻涕泡泡,样子着实有些可笑,忙着用帕子擦干净,薛致远倒是一点都不嫌弃,顺手又把帕子接过去,放到水里洗净。 “脏,我来吧。”穆言急的要起身。 薛致远轻轻一笑,“不用,我不嫌弃你。” 穆言脸色一红。 “多谢你陪着我。” “言儿,不用和我这么客气,你客气,我反倒觉得不舒服。”薛致远洗好帕子,擦了手,过来仍旧半蹲着拉着穆言的手,温声说,“你的不幸都是我父亲造成的,你知道我每次看到你时有多羞愧吗?但我没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我都没有办法阻止,现在,我们只能尽力去弥补。” 穆言点点头,顺势掏出荷包,拿出玉坠子递给薛致远,“你看看这个东西。” “这是什么?” 薛致远一脸好奇,细细看那玉坠,“玉质很好……” “这是拿到玉玺的钥匙,我爹说了,等拿到玉玺,要我给你,他说,你会处理好玉玺的。” 薛致远受宠若惊,呆了好半天。 说实话,他并未奢望过能拿到玉玺,也没想从兰正风身上得到玉玺,他帮兰正风,是因为他心疼穆言,不想看穆言伤心难过…… “把玉玺给我?” “对,就是给你,爹爹说,你在支持三皇子,他说了,只要是能造福黎民百姓的,便是好皇帝,我想,他希望三皇子是好皇帝吧,才会把玉玺给你。” 薛致远再次愕然。 “……想要拿到玉玺,你和我得寻个机会先去一趟城外的静安寺,找一个释源师傅。” “释源?” “你认识?” “嗯。”薛致远点头,“他是位得道的高僧,这些年在静安寺内僻了一处清净地方,避世修行,前去求见的人,甚少能见他一面。” “是吗?”穆言倒是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位师傅并没有登仙圆寂,只要人还在就好办事。 她说,“就算再难见他,也得见他一面才行,我爹说,放着玉玺的匣子他当年就交给了这位大师,必须见到他本人,才能将匣子拿回来。” 薛致远微微思忖了一下,马上说,“那好,我安排时间,就这两日内咱们去一趟静安寺,找释源大师把木匣给拿回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 穆言点头,她说,“你安排吧。” “好,我会安排妥当的。” 薛致远表情很郑重。 穆言问他,“我再问你一件事,你知道不知道禁军统领迟占这个人?” 薛致远一听迟占这个名字,眉心动了一下,“认识,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禁军统领了,早在三年前,他就告病回家修养了。” “告病回家了?” 穆言愣了一下,她紧张起来,“这可怎么办?我爹爹和我说,有一道虎符在他手里头,说叫我去找迟占,说他能救他。” “迟占有一道虎符?” 薛致远琢磨了一下,他倒不知道这些事情。 不过宫里头一直有个传言,传言能调动禁军的虎符不在当今皇上的手里头,说那虎符在先皇驾崩的时候就不见了,她一直当这只是个传言而已,没想到是真的。 再细细想一想迟占统领这些年一直低调行事,从不拉帮结派,虽然才四十多岁,就自己主动告病回家修养了,还真是很蹊跷。 如果迟占当真拿着虎符的话,那这一切便也好解释了。 告病回家修养为的只是自保罢了,不让皇上发现虎符在他手里头,如果被皇上发现虎符在他手里头,也许他连回家修养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拿着虎符却没早饭,倒当真叫人佩服。 薛致远想了片刻,他问穆言,“那你是如何打算的?打算先去找迟占?还是先去取装玉玺的匣子?”他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不管你做那件事情,我都会陪着你做,如果你去见迟占,我也会想办法给你安排……” 穆言想了想,“先去拿玉玺的盒子吧,等拿到了,我再去见迟占。” “那行。”薛致远点点头,看着穆言情绪总算是平静下来了,他才微微呼出一口气道,“现在心里好受些了对吗?” 穆言咬着下唇沉默了一下,好半天后,她才道,“我知道你担心我,谢谢你在这个时候陪着我,我想好了,在没救出我父亲以前,我坚决不会再这么情绪化的哭了,他还要等着我救他,我不能被打倒……” 薛致远听着她说这些话,伸手,轻轻在她头发上抚过,他柔声说,“言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请记住,我始终在你身边陪着你,不离不弃……” 穆言重重点头。 至少这一世她不是孤军奋战,至少这种时候她还有个人陪着她说说话。 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阵子,一直到穆言情绪全好了,薛致远才道,“现在你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华裳该怀疑了,你父亲的事情我没打算告诉华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吧。” “嗯,你别告诉她。”穆言也觉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你娘那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说?” 蔺氏那边,总要寻个机会告诉她的。 这事情迟早蔺氏会知道的…… 穆言也没想瞒着蔺氏,她想了想,说,“明天吧,就明天吧,你安排安排,我要见她……” 长痛不如短痛,早些说了,她也解脱了。 薛致远没反对,点点头,“好,就明天,我会让如安安排好一切的……” 穆言“嗯”了一声,转身,缓缓往书房外走去。 薛致远在她走了两步后追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抱的很紧很紧,“明天也许会是很难熬的一天,言儿……” 穆言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是要安慰她。 穆言轻轻拍了拍他箍在她腰上的手,低声说,“嗯,我知道,我会熬住的。” “再抱一会儿……” 穆言脸色泛了红色,但她站着没动弹,两人就这样紧紧贴着,抱了也不知多久,直到身后的男人身体滚烫,有些轻颤,他才一下子松开了穆言。 毕竟没有成亲,他并不敢对她做出格的事情。 他一个大红脸,催她,“快回去吧……” 穆言脸也很红,像是刚出笼屉的下龙虾,“好,我……我走了……” “嗯……” 穆言手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了,低着头出了书房门,直直往住的地方去,桃红和绿芜赶紧跟了过去。 一路上穆言只觉得脸都要烧着了,她想,她现在的脸一定红的不能见人吧。 果然,刚到了她住的院子,就被薛华裳逮了个正着。 薛华裳被薛致宁叫去又是赏画又是下棋,折腾了好久才让她回来,她简直要累死,回来后才发现穆言不在房里头…… 薛华裳又不笨,立刻觉得自己或许是上当了。 肯定是薛致远让薛致宁支开她的,支开她,薛致远好和穆言在一起说说话。 薛华裳心里嘀咕着骂了薛致远一句,“重色轻妹妹。” 所以当她看到穆言回来的时候,立刻迎上去拉住了穆言的手,低声低语问她,“方才你是不是去见我哥哥了?” 穆言脸上更红,干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没有。” “那你去干什么了?” “园子里……园子里走了走。” “啧啧,都学会撒谎了。”薛华裳可不信这些话,她指一指穆言的脸,“那你告诉我,脸怎么这么红?” “咳咳”穆言干咳了一声,正襟危坐,喝一口茶说,“风吹的。” “风吹的?” 薛华裳表示不信。 但显然穆言不想告诉她她和薛致远的事情,她也不能死皮赖脸追问,于是微微耸肩道,“这风还真是大……” 穆言差点没绷着。 “今晚我陪着你睡吧。”薛华裳主动提出来要和穆言一起睡。 穆言倒也没拒绝,“行。” “我其实想和你说一说……说一说柳若风的事情。” 薛华裳深深吸气,女孩子的心思总要找个女孩子说一说的,薛致远毕竟是当哥哥的,有些话她也不能和薛致远说。 “柳若风?” 穆言愣了一下。 薛华裳脸色有些酡红,她催促道,“你先去洗把脸,咱们两个躺着说吧。” 桃红去打了水来,穆言洗了把脸,换好了中衣,薛华裳也洗好了脸,换了中衣,两个姑娘一起钻进了被窝里。 薛华裳其实很感概,重生的时候她要死要活的要算计穆言,现在,两个人却躲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 第三百四十七章 人生还真是奇妙的很。 薛华裳一手扯着被子,转过脸去看身侧的穆言。 烛光下,穆言的脸就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洁光滑,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比她初次见她的时候,穆言明显又好看了很多。 果然人还是要生活在一个好环境里才能越活越好。 穆言也侧了身子,与薛华裳四目相对。 两个姑娘躺一张床上四目相对怎么看都正常,这要是两个男人的话,那画面就太美了,实在不敢看…… “你不是要和我说柳若风吗?怎么不说了?” 穆言不知道薛致远想让薛华裳嫁给柳若风。 不过柳若风的为人是真不错,很君子。 柳家原本想着和蔺家结亲的,但穆言向蔺春秋表明自己的心意后,蔺春秋就和柳家明确说了,穆言他还要再养两年,暂时不出嫁。 柳大学士和柳若风都没有来纠缠过蔺家。 这一点穆言就很满意,对柳家印象很好。 薛华裳眨一眨大眼睛,她支吾着,好半天才问,“听哥哥说,柳若风本想着去你家提亲的,是不是有这回事?” 穆言眉头皱了一下,没否认,“嗯,有。” “那……那你觉得柳若风如何?” 薛华裳的眼睛晶晶亮,唇角带着一丝丝羞涩。 穆言看着那一丝丝羞涩,忽然就懂了,她问薛华裳,“该不会……该不会你喜欢柳若风吧?” 薛华裳的脸顿时红了,她极力想要否认,“没有,没有的事情,我就只是好奇……” “只是好奇吗?我看不像。” 穆言轻轻拉了拉被子,她说,“既然你问我,那我就和你说说我对柳公子的看法吧的。” “你说你说。” 薛华裳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穆言失笑,打趣她,“还敢说你不喜欢他?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薛华裳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催她,“你先说……” 穆言一笑,道,“我觉得柳公子的的确确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真的,他和他父亲来我家很多次,我其实当时能猜到,他们来肯定是和我有关系,我祖父也很喜欢他,要知道能入我祖父法眼的人可不多,祖父想要促成我们之间的婚事,是我自己不同意的,最后祖父和柳家说明了情况,柳家也没死缠烂打,和我祖父的关系依旧如故,单凭这些事情上就能看出来,柳家家风很好,那位柳公子也不会像其他公子那样,趁机弄个什么偶遇之类的,他来我们蔺府那么多次,从没有偷偷去过不该去的地方……” 薛华裳听的心里美滋滋的。 至少,她没有看错人。 穆言很诚恳认真的说,“说句心里话,如果你想要嫁人的话,柳若风真的是很好的人选,至少你嫁过去不会受罪……” “谁说我要嫁给他?” 薛华裳脸色通红,“我可没说要嫁给他。” “是,是,是,你没说,是我说的。” 穆言轻轻笑了一下,她很真诚道,“总之,你考虑考虑吧,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你有嫁给他的打算,就不要犹豫了,趁早嫁了,燕京城虽大,但能值得托付终身的公子也不多,尤其是能遇到合心意的,更不多。” “那你和我哥呢?” 薛华裳问了一句,“你……你有没有打算嫁给我哥哥?我知道,我哥哥他很喜欢你,他长这么大,就只喜欢过你一个。” 穆言脸色绯红,“说柳公子呢,你怎么又扯到我这里了?” 薛华裳伸手扯了扯被子,“说实话,身为妹妹,我总觉得这世上没有人能配的上我哥哥的,但你……算了,我勉强接受你当我嫂子,以后如果你们真的成亲了,请务必好好对我哥哥。” 薛华裳叹一口气说,“从我娘亲去了以后,哥哥的一颗心就再也没有打开过,直到遇到你,他才变的快乐了很多,穆言呀,我希望你能好好对我哥哥,我也希望哥哥能好好对你,只要哥哥能幸福,我觉得我就幸福圆满了。” 这是薛华裳的真心话。 只要薛致远幸福了,她就觉得她自己也幸福了。 穆言看了薛华裳一眼,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如果……如果我和你哥哥真能成亲走到一起额话,我会一辈子对他好的。” “谢谢你。”薛华裳隔着被子伸手拍了拍穆言的肩膀,语气格外真诚,“真的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你如果真的喜欢柳若风,就不要犹豫……” “嗯,我知道了。” 薛华裳点点头,想起了柳若风那张英俊斯文的脸,她嘴角勾了勾,露出了一个甜甜笑容…… 这一夜薛华裳睡的很踏实。 穆言却无法入睡,脑子里一直想着自己的父亲,想着明天该怎么和蔺氏说这一切…… 她总怕蔺氏无法接受这一切,又怕凭着自己的力量无法救出自己的父亲。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耳边就会响起薛致远的声音,他一遍一遍和她说着,“放心,没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些话就像是黎明前的曙光,让穆言精神振作。 她想,她肯定能做好的,肯定能拿到玉玺,肯定能见到迟占,肯定能救出她父亲。 等救出了父亲,她就是有爹有娘的人了。 但薛致松薛致明他们又该怎么办? 他们也是蔺氏的孩子啊…… 穆言长长呼出一口气,静静盯着东方慢慢发白,新的一天,又将要来了…… 穆言一夜未睡的结果就是起床后顶了一个大大的黑眼圈。 薛华裳睡的很饱,皮肤水灵灵的。 两人坐在一起立马就有了对比。 薛华裳端着茶水漱口,“你昨晚没睡好?是不是因为和我同床的缘故?” “不是。”穆言已经洗漱好了,坐在榻上喝茶,她说,“我有些择席,换了地方,要适应一阵的。” “哦。”薛华裳点了点头,把漱口的茶水吐道漱盂中,刚将茶碗放到托盘里,外头忽然慌慌张张进来一个婢子,走的很快,额上还冒着汗。 是薛华裳屋里的大丫鬟秋菊。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一看秋菊这模样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了。 薛华裳缩了眸子,起身问秋菊,“是不是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是……不是咱们府上。” 秋菊走的太快,还有些喘。 桃红赶紧递了一杯温水给她。 秋菊也没喝水,急急说道,“是言候府上,是言候府上出事了……” “言候府上?” 薛华裳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她前世刚嫁进言候府上第一天的遭遇,那晚上言候根本不顾她的感受,不顾她的反抗,反反复复折腾她,将她折腾的死去活来,还逼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龌龊事情…… 薛华裳想着那些事情浑身的血都凉了,脸色煞白。 “是言候还是陆怡玉出事了?” 穆言追问秋菊。 秋菊道,“是新嫁过去的言候夫人出事了。” “陆怡玉?她……她怎么了?” “说是大出血……死……死了……” “死了?” 穆言脸色一下子也变了,怎么死了? 虽然前世陆怡玉害的她那么惨,抢走她丈夫,抢走她孩子,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就这么在新婚夜没了…… 一屋子的丫鬟都很震惊。 桃红还有些不明白,追问道,“怎么会大出血呢?” 成个亲怎么还会大出血? 未出阁的人,自然是不懂男女那点子事情的。 穆言却懂,这言候得变态到什么程度才会让陆怡玉大出血啊。 想想都觉得后脊梁发冷。 薛华裳更是浑身颤抖,双手都是软的。 那些折磨人的手段让她每一个骨头缝都疼,她当时哭着哀求言候,可她越是哭,言候就越是兴奋不已…… 那些记忆又像是潮水一样翻涌而起。 秋菊干咳着,“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大出血,现在燕京城都传遍了,因为这事情是昨天半夜里发生的的,听说郭老夫人请了好几个太医过去,但最终还是没能将人救过来。” 秋菊一副可惜的模样,说,“这种消息传的都很快,郭老夫人和言候本来想要压下来的,可还没等他们压呢,消息就飞一样的传出去了,都说……都说那陆小姐死的特别惨,满床的血,她半个身子都泡在血水里,太医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法救治……” “天哪……” 绿芜发出了一声叹息,“这也太可怕了,言候这个老变态。” 穆言也觉得残忍极了,她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 心里多少觉得有些愧疚,毕竟陆怡玉嫁给言候这事,她也参与了,虽说最终婚事是陆家定下来的,但她都少起了些作用…… “现在陆家人正在言候府上闹腾呢。”秋菊说,“听说那陆夫人拿着把刀要杀了言候,闹得沸沸扬扬的。” 这样的事情自然会闹的沸沸扬扬,至少半年内,这事情将会成为燕京城里的谈资。 不过杀人偿命,陆家闹腾起来,想必这次言候也会栽在此事上吧? 薛华裳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浑身发抖,嘴唇也在颤抖,五根手指紧紧捏在一起,忽然怒声骂了一句,“畜生……” 她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样,骂完后虚脱了一样倒在了床榻上…… 一屋子的人全都吓坏了,立刻将薛华裳团团围住。 “华裳表姐,华裳表姐……” “大小姐,大小姐……” “……” 薛华裳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穆言赶紧吩咐秋菊道,“快去请大夫。”又吩咐白妈妈,“把大表哥请过来。” 屋里乱作了一团。 穆言和桃红把薛华裳平放在床榻上,绿芜拿了凉帕子过来敷在薛华裳的额头上。 “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忽然就晕倒了?” 绿芜和桃红都很惊诧。 穆言也觉得很奇怪,她们不过是在说陆怡玉的事情,薛华裳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穆言并不知道薛华裳和她一样,都是重生的,更不知道前世的薛华裳经历了什么。 大夫和薛致远都匆匆赶来了。 薛致远满脸焦急,“华裳她怎么样了?” 大夫正给薛华裳把脉,他说,“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大小姐肝火太过旺盛,方才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刺激?” 薛致远看向穆言。 穆言摇头,“没有啊……” “那就怪了。”大夫轻轻捋着胡须,起身道,“我先给大小姐开两颗丸药,用温水化开服下,稍作休息便可以转醒了,至于肝火旺盛,得慢慢调养,我再给开一个调养的方子,吃上一个月,便也能好了。” “多谢您。” 薛致远做了个请的姿势,让大夫去外间开方子拿药,等拿好了药,看着丫鬟伺候着薛华裳服下,他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转首问穆言,“方才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穆言皱眉道,“言候府上出事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这种事情一般在女人中传的更快,薛致远反倒没听说,他摇头,“言候才大婚,能出什么事情?” 穆言声音一沉道,“陆怡玉,她……她死了。” “死了?” 薛致远也是一脸震惊。 任凭是谁听到这事情肯定会震惊,才娶过去的新娘子怎么会死? “嗯,死了,还不是好死的,是……是大出血死的,半夜里太医们就被请去言候府上了,听说陆怡玉死状十分可怖……” 薛致远脸上的震惊之色没有消退。 他缩了缩眸子,虽说是听过言候很变态,可是新婚夜要怎样折磨才能将一个女人折磨的大出血而死?这手段,实在太残忍了。 他忽然就明白了薛华裳为何会晕倒。 薛华裳和他说过,她是重生的,前世,是她嫁给了言候,也就是说,前世陆怡玉遭受的折磨薛华裳也遭受过,所以当她听到陆怡玉被折磨死后,她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是想到了她悲惨的过去,那种恨是从身体最深处发出来的,就算重生,也不会忘却。 薛致远心疼的深深皱眉,他实在难以想象前世的妹妹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残酷,在言侯府上,她又是怎样战战兢兢度过的每一个夜晚…… 薛致远紧紧捏拳头。 言候,该死,实在该死。 下一步,就是言候,他也风光够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华裳大约是听不得这种事情吧,毕竟她之前和言候议过亲事……”薛致远解释一句,道,“如果嫁过去的是华裳,也许……” “还好不是华商表姐。”穆言转头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薛华裳,她对薛致远道,“言候这人实在是太残忍了,有没有办法……有没有办法整治整治他?” 要整治言候其实有些难。 言候家族是开国功臣,加上他自己手握兵权,要动他,并不容易。 但陆怡玉的死是个很好的契机。 薛致远琢磨了一下,低声道,“这样畜生不如的人确实不能留,我会想办法的。” “嗯,那你要小心。”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薛致远点点头,转身看一眼薛华裳,心很疼,他说,“帮我照顾好华裳,等我忙完再来看她。” “好,你去吧,我会的。”穆言点点头,亲自将薛致远送出去。 薛致远告诉她,他已经安排好穆言和蔺氏见面的时间了,就在傍晚,到时候他会派人把看着蔺氏的几个丫鬟统统支开,穆言就可以顺利进入了,但时间也有限,就半个时辰,超过半个时辰就不好弄了。 穆言答应了薛致远,就半个时辰。 薛致远匆匆去了书房。 他要快点部署,以便趁机干掉言候,让言候没有翻盘的余地。 薛华裳在吃了丸药后终于慢慢转醒了。 只是她整个人看上去特别憔悴,脸色蜡黄蜡黄的,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穆言端了热水给她喝。 薛华裳靠着大迎枕坐着,一口水艰难下咽,她垂着眸子和穆言说,“要是昨天嫁去言候府的人是我……” “不会的,你一辈子都不会嫁去言候府上的。” “真的太残忍了……” “没事了,没事……” 穆言轻轻拍着薛华裳的后背。 薛华裳嘴唇都是白的,她说,“我刚才做了个梦,梦里头全都是血,我就躺在那血泊里,有东西好像从我身体里掉了出来,我好疼好疼,疼的想要大哭,就像是在割我的肉一样……” 薛华裳其实梦见了她前世被言候逼这打胎的事情。 她怀了孩子,可言候不让她生,因为他自己早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了,他不需要别的孩子。 他说那是一碗安胎药,逼着她喝下,结果,她腹中的孩子就没有了6 薛华裳浑身一颤,一手死死扯住了穆言的胳膊,“我不要嫁给言候,不,我不要嫁给他,我就是死也不要嫁给他。”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穆言只得搂住了薛华裳的肩膀,温声安慰她,“你放心,你这辈子绝对不会嫁给言候,绝对不会,我保证。” “你保证?” “嗯,我保证……” 薛华裳像是得了赦令一样,又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情绪终于不那么激动了,她将头靠在了穆言的肩膀上,轻轻闭上了眼睛,“陆怡玉她死的实在太惨了,如果可以,咱们一起去给她烧柱香吧。” “好,等她出殡的时候吧。” 不管怎么说,陆怡玉她已经嫁给了言候,言候八人大轿把她抬进了家门,那她就是名副其实的言候夫人,死了,也会按照侯夫人的礼制出殡的,到时候她们都要去祭拜的。 薛华裳点点头,像是稍微心安了些,她说,“你今天就留在这里陪着我吧,我不敢一个人。” 穆言点点头,“好,我留下来陪你,只是大夫说了,你要好好休息。” 薛华裳吃了药就休息了,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外头有关言候的事情传言的更凶。 秋菊说,“那言候简直畜生不如,听说陆家小姐浑身都是伤,眼睛和嘴巴都是肿的,大腿也是青紫色的……” 桃红和绿芜直摇头。 就连平常话很少的白妈妈都忍不住骂了一句,“禽兽不如,老天爷怎么不收了他?那么大的岁数了,实在可恶……” 秋菊庆幸,“幸亏嫁过去的不是我家小姐。” “是呀,幸亏不是表小姐。”白妈妈也说了一句,大家都很庆幸嫁过去的不是薛华裳。 穆言则叮嘱她们,“这事情在咱们府里头说说就行了,千万别出去说,这么大的丑闻,言候府上肯定不让外传传,关键时刻,还是要管住自己的嘴。” 球菌赶紧捂了嘴巴,不敢再说了。 ………… 彼时的言侯府上一片糟乱,陆家人就像是疯了一样围在侯府要一个说法。 府里头还去了很多要臣,就连宫里头的皇上都惊动了,派了个人过来询问情况。 言候怎么也没想到陆怡玉会那么不经折腾,居然会大出血。 早知道她不禁折腾他就收敛收敛,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连皇上都惊动了,该如何处理? 事情棘手的很。 郭老夫人又是气又是吓又是羞愤,从昨天夜里开始就晕过去了好几回。 她儿子有什么怪癖她不是不知道,可她也只当他是贪玩,闹着玩玩就没事了,谁知道才娶了新媳妇进门就给折磨死了,断送了一条人命。 尤其昨晚上她去看了陆怡玉,那血腥可怕的场面,连她这个见过大世面的老婆子都不敢看…… 言候就跪在地上,从昨天夜里陆怡玉断气开始就一直跪在郭老夫人的屋里头。 “娘,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他老脸上并没有看出多好悔恨,几乎和平常一样。 满屋子伺候的丫鬟都厌恶的瞪他。 把一个好好的大姑娘给弄死了,他还能这么平静,也是可怕。 “你这个畜生,你这个孽障,你说,这事情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郭老夫人眼睛肿的像是两颗核桃,手里紧紧捏着帕子,气的一把将炕几上的一个五色琉璃香球扔过去砸在了言候的身上。 这已经是她砸掉的第八件东西了。 从茶碗到茶壶,从美人花觚到珐琅彩的香粉盒子,只要是手底下能摸到的东西,都砸到了言候的身上。 言候倒也没躲,任凭那琉璃香球砸到了他的肩膀上,琉璃碎了一地,周边的丫鬟也不敢去收拾,一个个缩着脖子站着。 “你说话啊,这事情要怎么处理?” 第三百五十章 “……我也没想到会成了这样。”言候皱着眉头,“我只是轻轻……” “住口,你还有脸说你轻轻的?我又不是没去,那人都成了那样了,你还说你轻轻的?”郭老夫人气的捶打自己的心口,“老天爷啊,你怎么叫我生了这么一个孽障,我真是愧对列祖列祖啊。” “不过是死了个丫头……” “什么?你说什么?” 郭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个畜生,你再给我说一遍……” 言候不敢说了,搓了搓手说,“人已经死了,您再这样她也活不过来,现在陆家人还在闹腾呢,我会想办法把他们打发走的。” “想办法?你有什么办法?人家好好一个闺女,刚嫁给你一天就死了,能和你好好说话吗?” “这您就不用管了。” 言候起身,“我自由我的办法去解决这事情,实在解决不掉,再另外想法子……” 这事情的确有些棘手,他得趁着事态没有扩大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前先把它解决掉。 郭老夫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由着言候去解决。 陆家人围着陆怡玉住的小院子哭的昏天暗地,尤其是陆二太太,眼见着自己好端端的女儿死的如此惨烈,头不是头,脚不是脚的,她伤心的简直想杀了言候。 当然,最恨的还是她的丈夫陆朝远,如果不为了巴结言候,攀附上言候,她又怎么会把女儿嫁过去来?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陆二太太哭着拍打着身边的陆朝远,“要不是你,女儿能死吗?你看看咱们的女儿,死的多惨?” 陆朝远冷着一张脸,额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突起,太阳穴也突突的跳着。 他也没想到女儿才嫁过来一天就会死…… “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 陆二太太锤子打着陆朝远。 陆朝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亲事是他逼得女儿成的,现在女儿惨死,他这个当爹的脱不开干系。 “都是你,都是你……”陆二太太沙哑着嗓子大哭着说,“这日子没法过了,等女儿的事情处理掉,我要和你和离,我要回娘家……” “你别闹了,我会给女儿讨一个公道的。” “讨公道?怎么讨?你能让那个人死了吗?” 陆二太太只希望言候死,最好被她亲手弄死,一刀一刀凌迟,都不能解她心头恨。 园子里还站着几个平日里和陆朝远关系要好的官员,一个个闻着屋里的血腥气就直摇头。 这朝廷里还能有谁比言候更变态? 玩女人的有,玩男宠的也有,可也不会用这种虐人方法玩啊,言候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当然,这些人也只敢在私下里议论,言候走进来的时候,一个个就闭嘴了。 陆二太太一看到言候双眼就冒光了,扑上前一把就撕住了言候的衣袖。 言候身材高大,陆二太太本想扼住他的脖子掐死他的,但是没够到。 “你这个畜生,我打死你,你还我女儿……” 陆二太太疯了一样往言候身上砸拳头,她真恨不得自己手里头有一把刀。哪怕是同归于尽也好,也要弄死言候这个老畜生给她女儿报仇。 几个暗卫一下子冲出来拉扯陆二太太。 三下五除二就拉开了陆二太太,陆二太太被推到在了地上。 她声嘶力竭的躺在地上哭着,“老天爷啊,还有王法吗?杀了我女儿还要杀我,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陆家其他人也都团团将言候围住了。 陆朝远气的想挥拳头打言候,但言候身边保护他的人很多,根本无法近身。 “我女儿的死,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陆朝远双眸都在冒火,他必须要一个说法。 言候看着他,“我有话要和你详谈,如果方便,随我到书房去一趟。” “他是杀人犯,打死他,打死他……” 陆二太太撕心裂肺的喊着。 陆朝远眉心动了一下,道,“好,我跟着你去书房。” 陆朝远的为人言候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众人也都不敢插言。 陆朝远跟着言候去了书房,进了书房,言候命人在门口守着,不得让任何人守着,书房里只有他和陆朝远。 陆朝远上去就给了言候一巴掌。 言候倒也没躲开,只是自嘲的冷笑了一声说,“我的确是该打,也的确该死,但这世上有好多事比起死,还有更让人心动的解决方法,岳丈大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一听?” “岳丈大人”四个字着实扎心。 陆朝远脸色更加难看,他冷冷道,“我不是你的岳丈大人,你也别叫我。” “话不能这么说,既然我和你女儿拜了堂,那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岳丈大人……” “废话少说,你说把,我女儿的死要你怎么解决?”陆朝远冷冷盯着言候,“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到了你手里头却的这么惨,你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那我会去朝堂上找皇上要个交代的。” “哼,你威胁我?” “是,我就是威胁你,我女儿都死了,我有什么好顾忌的?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何必戾气这么重呢?鱼也不用死,网也不必破,岂不是更好?” 言候望着陆朝远,一字一句说,“你当初把女儿嫁给我,不就是想拉拢我支持大皇子吗?好啊,我答应你,从今天开始,我和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如何?” “不必,你的为人,我不信。” “你不信我?” 言候眉头皱了一下,他说,“你们不就是想造反吗?好,我随时可以提供兵力。” 大皇子派系怎么可能不知道大皇子勾结将军要造反的事情?自然都知道。 如果言候肯做里应的话,里应外合,攻下燕京城就更容易了。 言候知道陆朝远是个官迷,极度崇尚权利,他抛出一个诱饵,道,“如果我助大皇子夺了天下,我第一件事情就是保举你入阁拜相,如何?” 话锋一转又说,“但前提是,你女儿的死,你得找个合理的说辞,你知道的,我也是极其要脸面的人,当然,岳丈大人你也是要脸面的人,你女儿总不能死的不体面吧?体面的死,我也能体面的厚葬,你说是不是?” 第三百五十一章 陆朝远额上的青筋跳了三跳。 他赤红着眼睛冷声道,“我女儿今年才刚十四岁啊,她死的那么惨,你居然还要我找一个合理的说辞?” 言候干咳了一声,“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我总要将此事处理好,对不对?” “这事情我绝不善罢甘休……”陆朝远毕竟亲眼见了陆怡玉的死状,身为父亲,就算再怎么官迷到了这一刻他也不能就这弃死去的女儿与不顾,他得去皇上面前讨要个说法,为女儿报仇。 至于大皇子能不能登上皇位,他这会子也管不了了。 “不善罢甘休?”言候望向陆朝远,定定看了他一阵子,忽然“呼哧”一声冷笑,他说,“原本以为你是聪明人呢,倒是我看走眼了。” 言候自己给自己倒一盏茶,慢慢啜饮一口,不紧不慢说,“你当真以为你去找皇上,皇上就能因此事处置我?好啊,你告诉我,你要皇上如何处置我?夺了我手里的军权?还是送我进大牢?你也不想想看,从我祖父开始就经营到现在的军队,岂是皇上能夺就夺去的?再者,说句难听话,就以你现在的官品,皇上是信你还是信我?你告到皇上那里去,我自然会找一个合理的死法给你女儿,那些个太医,我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得说什么。” 听到这里陆朝远差点气的吐出一口老血。 “无耻,无耻,卑鄙……” 他脸色发白,气的直跺脚。 有把刀子他真是杀了言候的心思都有。 言候却养着下巴,完全不把陆朝远看在眼里,他慢条斯理说,“你现在生气了?当初你不是抢着要把女儿嫁给我吗?整个燕京城,有谁不知道我那点子癖好?你这个当父亲的明知道我有那点子癖好,你还要争抢这把女儿送上我的床,你说,你女儿的死,你是不是也该负点责任?” “你……” 陆朝远心口疼的厉害,他一手捂着心口,额头上跟着起了一层冷汗,差点栽倒在地上。 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女儿的死的确和他有关系,如果不是他官迷,不是他一心想要拉拢言候,也不会一门心思把女儿嫁给言候,女儿不嫁给言候,她也不会死的这么惨。 陆朝远悲痛欲绝,终于老泪纵横,哭着说,“都是我害了女儿啊,都是我……” 丧女之痛和悔恨之心让他瞬间苍老了十岁,脸色灰败,身形佝偻。 言候却没有半分悔色,更不觉得自己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他理智的可怕,“你女儿的死是我和你一手造成的,她死的本就不体面,你说,你难道想你女儿死了都被万千人非议吗?死了都要成为别人的谈资吗?听我一言,咱们两家好生把这事情给处理好,这样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亦或者是对你死去的女儿,都是好事。” 言候最擅攻心,他说,“你女儿没了,你不是还有儿子吗?我保证,只要咱们两家妥善处理此事,你儿子的前程就包在我身上,如何?” 陆朝远不说话,只是一味的哭着。 “我给你时间,你好好想一想吧,我不逼你。” 言候坐下来慢慢喝着茶,“如果咱们好好商议解决此事的话,我这就命人去处理你女儿的后事,以侯夫人之礼厚葬,绝不亏待她。可如果你要去找皇上评理,到时候说不定皇上就会命大理寺少卿来侦办此案,大理寺经手以后,你觉得你女儿还能留个囫囵尸首吗?” 这话着实戳心。 陆朝远脸色更加颓然。 言候不说话了,只坐着喝茶,约莫喝了两盏茶的功夫,他终于听到陆朝远说了一个字,“好。” 言候笑了,“果然,和明白人说话就是好,岳丈大人,你是明白人,从今往后,你我两家便是一家,不分彼此,我方才说过的所有话都作数。” 陆朝远内心煎熬了很久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比杀了他还要难,但他也不想女儿的死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更不想让验尸官来查看他女儿的尸体,毕竟女儿的死因难以启齿,死前受了那么大罪,死后也不得体面,他这个当爹的实在不忍,还是让她体面下葬吧。 陆朝远忍不住又红了眼圈,肠子都悔青了,他冷冷说,“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你能按照你所说的做,让我女儿……让我女儿体面的厚葬……” 陆朝远捂住了双眼,无声的哭了起来。 言候嘴角扬了一下,居然绽了一个笑容…… 陆二太太哭的肝肠寸断,她原本以为陆朝远会给她女儿讨一个公道的,结果等来的却是,要将她女儿厚葬,根本不去查死因。 “大理寺都没来人,怎么能搭设灵棚给女儿办丧事?” 陆二太太眼里头冒着火星子,死死拽住了陆朝远的袖子。 陆朝远实在不敢面对自己的妻子和家人,支吾了很久才说,“大理寺不会来人了,咱们女儿原本就有顽疾,她是……她是突发疾病病死的……” “什么?” 陆二太太身子一颤,差点昏过去。 突发疾病? 她女儿什么时候有顽疾了? 她怎么不知道? “你给我说清楚,玉儿她什么时候有病了?你给我说清楚,我的女儿好好的,怎么会有病?你这个爹是怎么当,她死的那么惨,你难道不管吗……” 陆家人也都纷纷站出来质问陆朝远。 “玉儿好好的什么时候得病了?” “此事必须去皇上更前说个清楚才行。” “就是,玉儿死的这么惨,怎么能就这么办丧事?” “…………” 字字句句逼问的陆朝远头痛,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怎么办? “人都死了,难不成等着大理寺来人验尸?”陆朝远通红着眼睛,“验尸官都是要动刀子的,你们当真忍心让玉儿死了还要受辱?” 陆家好歹也算是大家族,最讲究面子。 听到这里有些人就不说话了,垂了眼睑往一边站。 第三百五十二章 陆二太太却不能让女儿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哭着说,“就算是动刀子,也得给女儿讨要一个说法不是吗?谁家的女儿会像咱们女儿这般死的惨?如若不给女儿讨要一个说法,我……我就死给你看……” 陆二太太一下子从头发上拔下一个细长簪子对准了自己的脖颈,一副要寻死的样子。 陆朝远急了,赶紧握住了陆二太太的手腕,哀求道,“四儿,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就要一个说法,我不能让女儿死的这么不清不楚。” “我不是不想要一个说法,只是……哎,你回家听我说,说了你就懂了……” “我不回去,我那也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女儿。” “听话。” “我不回去,除非我死……” 陆二太太态度很坚决,陆朝远没了办法,只能冲左右手下使个眼色,吩咐道,“把太太给我好生送回去看着……” “陆朝远,你要干什么。” 陆二太太急了,但有两个小厮已经架住了陆二太太的胳膊,把手里的簪子也给夺下去了。 陆二太太挣扎不开,最终被塞进马车送回陆府去了。 言候还是手段高明的很,旋即找了昨晚上见过陆怡玉的太医们,每人许以好处封了太医们的口,统一口径,对外只说是陆怡玉她原本就身患隐疾,圆房的时候隐疾突发,没救过来。 太医改了口径,旁人自然也跟着改了口径。 当然,这些话外人是不会信的。 但言候也没打算让外人信,只要皇上信了就行。 陆朝远不去皇上那里闹腾,就算有什么传言到了皇上耳朵里,皇上也会因为言候手里的军权而睁一眼闭一眼的。 言候自觉这事儿已经善后了,也就放松了警惕,只装模做样装出一副哀痛欲绝的样子,躲在书房里不见客,实则在书房里却别有一番景象,找了两个姿色尚可的小丫头“贴身伺候”,自在的很。 ………… 薛华裳因为陆怡玉的死勾起了伤心事,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根本无心动弹,穆言一直陪着她待到了黄昏时分。 薛致远派了人来请她过去,她知道,这是要她去见她的母亲蔺氏。 看着薛华裳睡着了,穆言悄悄出门,跟着那小丫头一路到了蔺氏的房里。 看守着蔺氏的那些人已经被薛致远的人支开了。 “您快进去吧,奴婢会在外头守着,您有半个时辰。”小丫头催促穆言。 穆言不敢耽搁,赶紧推门进去。 蔺氏被软禁了这么多天,每日里三餐几乎都只吃一点点,精神总是恍恍惚惚的,整个人的状态很不好。 “言儿?” 蔺氏看到穆言的那一瞬间,一颗原本悲伤忧郁的眸子顿时闪亮起来,声音惊讶的几乎颤抖,“言儿吗?” “嗯……”穆言好想叫一声母亲,但她忍住了。 匆匆上前,一把握住了蔺氏的手。 蔺氏也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好孩子,你怎么来了?” 蔺氏担心的朝窗外看了一眼。 穆言赶紧解释道,“您放心,大表哥安排了人支走了那些看着你的人,门口现在守着的人是大表哥的人。” “哦,致远安排的?” 蔺氏放松了些,她刚被软禁起来的时候,薛致远就支开了这里的人来看过她一次,薛致远和她说,要她好好照顾好自己,等到了时候,会给她一个惊喜,她始终不知道薛致远要给她一个什么惊喜,难道是让穆言来看她? 不管怎么说,能见到穆言,蔺氏很高兴。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穆言的头发,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穆言,怎么看都看不够。 “您还好吧?” 穆言问蔺氏。 蔺氏点点头,“还好,我没事,一日三餐都有人伺候。” “我只有半个时辰和您说话。”穆言侧身坐在蔺氏边上,她其实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但时间有限,该说的她必须说。 “我……我其实知道我的身世,您……您是我亲娘,对吧?” 穆言低了声音。 蔺氏惊愕,原本抚摸着穆言头发的手顿时停住了,脸上的惊愕状久久未散去。 隔了好久好久,她才反应过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也跟着纷落,“你……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穆言没隐瞒,“很久了,其实您瞒不住我的,您和我……不是长的很像吗?” 蔺氏无声哭着,“既然你知道了,为何不认我?” “我怕……我怕认了您会连累您。” “我的儿……” 蔺氏再也忍不住,哭着一把抱住了穆言,“都是娘不好,娘当年不该丢下你的……” “我知道您当年也有苦衷。” 穆言也哭,声音哽咽,她终于喊了一声,“娘……” 蔺氏听到这一声“娘”,又是心酸又是欣慰,终于绷不住的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似是要把这么多年的愧疚委屈都哭出来。 穆言也哭的停不下来。 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蔺氏的怀抱很温暖,她终于能认自己的母亲了。 两个人哭了就好一会儿,穆言意识到时间很紧张,才慢慢平复心情,哽咽着说,“娘,我只有半个时辰能和您说话,咱们不能再哭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说。” 蔺氏这才拿了帕子擦眼泪,努力让自己平复。 她问,“还要什么要紧的事情?” 穆言吸了吸鼻子,认真看着蔺氏,一字一句对她说,“您知道吗,我爹他没死,他还活着。” 蔺氏又是一阵惊愕。 “你……你爹?” 她想到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让她爱了半辈子,想了半辈子的,盼了半辈子,也愧疚了半辈子的男人。 这些感情里,唯独没有恨。 她曾无数次设想过,若是有日能再见他,她会说什么,她想,她会问问他,当年为何抛下她不留只言片语就走…… “爹他一直被关在侯府的地牢里,就在园子里那个废弃的小宅子里,那尊大佛下有个地牢……” 蔺氏又是一阵惊诧,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兰正风被关在侯府里? 这……这怎么可能? 她嫁到侯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未发现过任何异常。 蔺氏觉得一定是穆言搞错了,而且穆言怎么会知道她父亲是谁? 她觉得,或许是有人在骗穆言,有人在利用她…… 第三百五十三章 “你爹他……你爹他在你出生以前就离开我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有他的下落。” 蔺氏颤声说,“你说他被关在侯府?谁告诉你的?这……这肯定不会是真的,一定是有人利用你,想用你爹的事情做文章。” “不是的,我爹真活着,真的被关在侯府禁地。” “你知道你爹?” “我知道,他姓兰,名正风,字云清……” 蔺氏听着穆言一字不差的说出了兰正风的名字,字号,她顿时身子一颤,眼前一黑差点栽过去。 “是薛宇,当年是薛宇将他囚禁起来的。”穆言扶住了蔺氏,时间太紧,她不敢耽误,也不敢细细说,只能把当年的事情言简意赅和蔺氏说了一遍,“……总之,薛宇就是为了得到爹爹手里的玉玺,才会将他囚禁起来,真的,这些都是爹爹亲口告诉我的,爹爹还被薛宇的毒药控制,每月都要服下一次解药,否则就会因毒药发作而痛苦死去。对了,就连二表哥薛致宁都被薛宇控制,这些年爹爹被囚禁,基本都是二表哥给爹爹送吃的和解药,幸亏大表哥发现了密室,见到了爹爹,我才能得以见他。” 这些事情像是一张密实的网,铺天盖地向蔺氏袭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兰正风竟然是先皇的儿子,他手里居然还握着传国玉玺,她更没想到薛宇竟是这样的人,为了玉玺囚禁了兰正风,还娶了她,还让她为他生了两个儿子…… 老天呀,她都做了什么? 嫁给仇人,还为仇人生了孩子…… 蔺氏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心口疼的像是要裂开一样。 这样的她,还有什么脸去见兰正风?还有什么脸面对穆言,面对自己的两个儿子? 蔺氏瞬间觉得自己肮脏不堪,浑身都是污秽。 如果薛宇现在站在她面前,她一定毫不犹豫杀了薛宇,她想看看薛宇的心,到底是黑色的还是红色的…… 蔺氏颤抖着。 穆言怕她想不开做傻事,赶紧温声安慰,“娘,这些事情都不怪您,爹爹也说了,说是他自己识人不清,害了他自己,也害了您,这个时候,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做傻事,我才有了您,您若想不开做了傻事,那我又成了没娘的孩子,娘,我不想做没娘的孩子……” 她搂住了蔺氏,眼泪落在蔺氏肩膀上。 蔺氏也跟着再次哭了起来。 “娘,答应我,无论如何都别做傻事,好不好?” “言儿……” “答应我,一定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好不好?” “可是言儿,你要我如何原谅我自己?你爹爹就关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却不知道,还为仇人生了孩子,你让我怎么办?” “那是薛宇残忍,他骗了你,你和弟弟们都是无辜的,你没错,弟弟们更没有错,活着,一定要活着,我想有一天弟弟们知道了你的遭遇,也会理解你的……” 穆言轻轻拍着蔺氏的后背,安慰她。 她不能让蔺氏死。 薛宇才是最该死的,其他人都很无辜。 穆言一声一声说着,“活着,一定要活着,好不好?” 蔺氏终于点了点头,答应了穆言,“好,我活着,我会好好活着。” 穆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嘴角扯了扯,她说,“娘,有娘的感觉可真好,余生,让我来安慰你……” 蔺氏眼泪止不住又掉了下来。 她总担心穆言知道身世以后会恨她,可是穆言并没有,而是这样安慰她,有这样的女儿,她还有什么苛求的? 老天爷已经很厚待她了。 蔺氏拍着穆言的后背,一声一声说着,“谢谢你,谢谢你……” 母女两个终于相认,穆言担心蔺氏会找薛宇报仇,她叮嘱蔺氏,“您知道了真相也别轻举妄动,我们会想办法报仇的,也会想办法把爹爹救出来,您放心好了,如果薛宇回来,您要装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好不好?” 蔺氏点点头,却也担心穆言和薛致远,“你们两个可一定要多加小心,薛宇……并不好对付。” 多年夫妻,她还是有几分了解薛宇的。 狡猾,敏感,狠辣,背后还有薛贵妃给撑着,想要从根子里对付薛宇,难…… 穆言郑重点头,“嗯,我知道,我和表哥会很小心的,您保重身体,等我救出爹爹,会安排你们见面。” 蔺氏觉得她已经没脸见兰正风了,但是又真的很想见见他,告诉他,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没有将他忘掉过…… 她含着泪水“嗯”了一声,“如果能再见到你爹爹,请你告诉他,我……我会等着他平安回来,再见他一面。” 时间有限,外头小丫鬟敲着门催促,“表小姐,时间到了。” 穆言不敢耽搁,起身和蔺氏抱了一下,匆匆走了。 穆言走后,蔺氏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让任何人进来,也不吃喝,就那么流着泪坐了一个晚上………… 而薛致远这边也开始动作了,他和三皇子部署人查言候这些年究竟弄死了多少小姑娘。 不查不知道,一查却也叫人心惊肉跳,单是能查出来知道名字的,死了就有一二十个,还有那些没有任何线索,没有名字的呢,这样一算下来,被言候折磨死的小姑娘,少说也得有三四十个…… 这数字着实叫人心惊。 就算这些女孩子身世卑贱,一条命不值钱,但国家也有律法,杀人就要偿命。 更何况言候的军队里还存在各种克扣军饷,私下里抢老百姓财务的事情,这些事情以前薛致远就派人私下里查过,早有把柄,只是一直没有让三皇子上报皇上而已。 现在,数罪齐发,言候想必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言候自以为处理好了陆怡玉的身后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殊不知,三皇子已经拿着一个死亡名册和他军队这些年犯下的罪行一起交给了皇上。 皇上看过那本死亡名册后整张脸都黑了。 帝王家也有很多变态的龌龊事情,但像言候这样肆无忌惮弄死三四十个少女的的确少之又少,再看看那一本本克扣军饷,强抢财物的罪状,皇上怎能不震怒? 第三百五十四章 “混账,真是禽兽不如” 皇上把那本死亡名册狠狠摔在了鎏金书案上,黑着脸怒声道,“竟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天理不容的事情,真当没王法了?” 三皇子承平身姿笔挺,他沉声道,“据儿臣所查,这也只是冰山一角,言候这些年依仗自己声势,时常命抓牙搜刮各官员商贾,如今的言候府,珍宝财物可比半个国库了。” “岂有此理,只当朕死了不成?” 皇权岂容他人撼动? 就算他言候再是功臣之后也没用,再立下战功也没用。 皇上当即丢了一块金令牌给三皇子,“此事朕交由你去查,一定要给朕查清楚。”最后不解气的说了四个字,“一查到底。” “不管和谁勾结,都要给朕查出来,挖出来。” 三皇子恭恭敬敬接过令牌,屈膝道,“那儿臣要举荐一个人,这次言候一事,都是他帮儿臣一起查的。” “谁?你说。” “是平阳候之子,薛致远,论起来,他母亲和我母妃是亲姐妹,儿臣该叫他一声姨兄的。” “是他……” 皇上背着手道,“上次你母妃曾和我提过,说平阳侯府世子一直未立,这薛致远是嫡长子,原本就该被立为世子的。” “原本是该这样的。”三皇子道,“前些年平阳侯带兵打仗,我这位姨兄就时常跟着,很是骁勇善战,这些年他一直都在练兵场练兵,兵强马壮,也有他的功劳在。” “噢?”皇上来了兴致,“如此说,此人倒是可以重用的。”想了想道,“行,朕准了你,这次言候一事,就由你和他一起查明。” 三皇子顿时跪地拜倒谢恩,“谢父皇。” “去吧。”皇上摆摆手,让三皇子去了。 有了皇上允准,三皇子名正言顺召了薛致远入宫,让薛致远和周夫人见了一面,周夫人想到薛致远早死的母亲,不免伤怀,大哭了一场,好在薛致远长大成人了,还能帮自己的儿子,心中又多了一层宽慰。 当天傍晚,周夫人留了薛致远在宫中用晚膳,皇上也过去了,还命膳房给多加了几道菜。 薛贵妃立刻就得了消息。 薛致远可是她亲侄子,来宫中却不见她,见的反倒是周夫人,这不是打脸吗?打她这个亲姑姑的脸吗? 就连皇上都去了…… 这是当着皇上的面打她这个当姑姑的脸啊。 薛贵妃气的简直要跳脚。 她以前一直自持皇上宠爱她,从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头,但近些日子,那周夫人的风头却明显要把她的风头给给盖过了。 皇上去周夫人那里次数越来越多,来她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这七日里,皇上一次都没来过,她连皇上的面都未曾瞧见过。 就连三皇子都跟着周夫人受宠了很多,反倒是她的四皇子,近些日子去御书房背书,皇上都夸奖的少了。 皇上的转变让薛贵妃危机感加深。 现在薛宇又不在燕京城,她该怎么办? 见不到皇上,想争宠都难…… 最后还是她身边的一个老嬷嬷提醒她,“薛家公子不是您的亲侄子吗?亲侄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您不得去看看?” 薛贵妃眼眸一动,立刻来了精神,吩咐道,“去看看厨房还有没有金桔糕?准备两碟金桔糕,再准备几样精致点心装好,我要去周夫人那里,顺便叫厨房熬上一锅百合羹等着……” 那老嬷嬷命人去做了。 不一会儿就装好了点心。 薛贵妃命人提着点心,精心打扮了一番去了周夫人那里。 周夫人陪着皇上和三皇子,薛致远一起用膳。 皇上问了薛致远一些问题,薛致远回答的很好,特别对皇上的胃口,皇上心情很愉悦,笑呵呵的说着,“朝廷就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啊,很好,很好。” 周夫人轻轻笑着说,“自然是天子福佑,国家才会人才辈出。” 这马屁皇上很受用,笑呵呵的喝着汤。 外头有公公来禀,“皇上,薛贵妃在门口求见。” 皇上微微皱眉,“她怎么来了?” 这些天皇上都没有去过薛贵妃那里了,宠了那么多年,也有些腻了。 那内监公公回道,“说是来见见侄子的。” 皇上想了一下,这才记起来薛贵妃和薛致远的关系。 薛贵妃是薛致远的亲姑姑,来看看侄子,也没什么好说的。 周夫人轻笑着,“想必贵妃也有许久没有见到过致远了,致远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她是当姑姑的,自然想来看看。” 薛致远没说话。 他心里明白,说是来看他,其实是他姑姑薛贵妃找的一个借口罢了,薛贵妃真正想见的人是皇上。 皇上没说话,喝了一口热粥后才摆摆手,“叫她进来吧。” 那太监退了出去,片刻后,薛贵妃轻步慢摇的走了进来。 薛贵妃一身的锦衣华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上面的头饰有条不紊,妆容很是精致,细细的柳眉,莹白如玉的肌肤,眉心画了梅花花钿,一步一行都透着贵妃的贵气。 薛致远赶紧起身给薛贵妃行礼。 周夫人也带着三皇子给薛贵妃行礼。 薛贵妃轻轻给皇上行了礼,这才看着薛致远,轻轻一笑道,“远儿,怎么来了也不到姑母那里坐一坐?看样子,还是姨母亲啊……” 听似一句玩笑话,但却透着敌意。 薛致远赶紧道,“本想见过姨母就去见您的。” “我知道……” 薛贵妃一笑,顺势招手命人将点心拿过来,“知道皇上也在这里,臣妾特命厨房做了些您爱吃的金桔糕,又做了几样致远爱吃的点心。” 皇上指了指一边的位子,“你有心了,用过晚膳了吗?要是没用,跟着一起用吧。” 薛贵妃顺势坐下。 宫婢们赶紧送了碗筷来。 薛贵妃也不推辞,笑的千娇百媚,“我一个人也没什么胃口,才叫厨房熬了百合羹,还没来得及用呢……” 皇上最爱喝百合羹。 “哦……”皇上擦了擦嘴,语气淡淡道,“朕用完了,你们慢慢用吧。” 薛贵妃本想趁机邀着皇上一起去用百合羹的,但皇上去起身走了…… 起身走了…… 薛贵妃瞬间就觉得没意思了。 她来了本就是冲着皇上来的,结果皇上却走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周夫人见皇上走了,笑了笑,坐下一面夹菜一面悠然对薛贵妃说道,“听皇上说近来政务繁忙,总是这样仓促吃两口就走了。” 薛贵妃很敷衍的笑了一下,顺势把目光放到薛致远身上,问他,“近来你父亲可有消息?” “前两日送了一封书信来,说一切都安好。” “哦,那就好。” 薛贵妃指一指食盒里的点心,“我让厨房特意给你做的,尝一尝吧。” “谢贵妃娘娘。” 薛致远夹了一块点心先给了薛贵妃,又夹了一块给了周夫人,“姨母,您也尝尝。” 薛贵妃面上的表情变了一下,垂着眼睑,说了一句,“远儿,你这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叫什么贵妃,叫姑母。” 方才薛致远管她叫了一声“贵妃娘娘”,可是却管这周夫人叫了一声“姨母”,亲疏远近,一下子就分出来了。 薛贵妃心上自然是不悦的。 她可是姑母,周夫人不过是个姨母,姑母和姨母比较,自然是姑母更亲近才对。 薛致远也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话了,正打算解释两句,却听周夫人笑着说,“远儿这是敬重娘娘您,您可是贵妃之首。” 薛贵妃笑了一下,却也是皮笑肉未笑。 “罢了,我也乏了。”薛贵妃伸手轻轻一抚发髻,起身道,“远儿,得了空就去我那里坐一坐,别有了姨母就忘了姑母……” 听上去像是玩笑话,实则就是说给周夫人听的。 周夫人倒也不以为然,笑着起身道,“姑母也好,姨母也罢,都是远儿的长辈,不分什么亲疏远近。” 周夫人到底是情商高,一句话就说回的薛贵妃没话说了。 薛致远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只会让薛贵妃更加记恨周夫人,也很识趣的起身道,“姨母,我送姑母回去吧。” 周夫人也没留薛致远,她知道,这个时候也不能留薛致远,留下薛致远就是和薛贵妃较劲的意思,犯不着和薛贵妃较劲,将来谁的儿子坐上了那个位置,谁才算是真正的有本事。 “好,你去吧。”周夫人笑了笑,和三皇子一起将薛贵妃送了出去。 薛贵妃一出门就黑了脸,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一路上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薛致远也不说话,一直到薛贵妃的宫里,坐定后,她才不高兴的对着薛致远道,“看来的确是姨母更好啊……” 话出口,薛贵妃又有些后悔了,她又不是三岁孩子,怎么还能和一个孩子置气呢? 薛致远垂了眼睑,低着头道,“您真是误会了,今儿是姨母想我了,特意命人叫我入宫的,我在她宫里见了您,自然要叫您一声贵妃的,这样显得您尊贵。” 反正什么话好捡着什么话说呗,说瞎话只要薛贵妃高兴就行。 薛贵妃听了这话总算心里稍微舒坦了些,道,“往后来了宫里就到我这里坐一坐,姑母也想着你和华裳呢。” “好,下次来了我带华裳一起来看您。” 说起薛华裳,薛贵妃忽然想起言候来. 女人们天生爱八卦,她立刻小声问薛致远,“你在宫外可听说了言候的事情?” “您是说他新婚妻子的事情?” “死了?” “死了。” “真不是好死的?” “听说不是好死的,但陆家也没闹腾,太医们都说那陆家小姐本身就有顽疾,是顽疾突发才死的,现在言候已经设下灵棚给办丧事了。” “哦哦,这样啊……” 薛贵妃侧一侧身子,长长的指甲从桌上的一个银质雕花盒子里挑出来一块粉白的膏脂涂在手背上,道,“这陆小姐也是可怜人,年轻轻的就死了,言候办丧事,你父亲又不在,礼尚往来你可要操持好,别叫人挑了言。” “是,我会好好操持的。” 薛贵妃倒也再没问别的,寒暄了几句就让薛致远回去了。 薛致远离宫以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七天内一定要查清楚言候的所有罪状,赶在薛宇回来以前,他要把言扳倒才行…… ………… 言候却浑然不知这些。 陆怡玉的丧事办了七天,七天里各家夫人小姐都来吊唁了。 穆言跟着蔺老太太好赵氏也去了侯府吊唁。 薛华裳因为怕自己受刺激,托病没有去。 郭老夫人受了刺激,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蔺老太太带着穆言先去看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拉着蔺老太太的手又是一顿哭,“……你说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这是我第二回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我第一个儿媳妇那么好,偏偏就没有了,这第二个儿媳妇……哎……留着我这没用的老婆子做什么,还不如我死呢。” 郭老夫人挤着眼泪。 陆怡玉的死其实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太医说是病死的,那到了言候府上就只能当她是病死的,看破不说破…… 蔺老太太安慰道,“也是那孩子福薄,只愿来世托生一个好身体。” “嗯……” 郭老夫人擦擦眼泪,又哀声道,“只是这不知道内情的人,风言风语传的不像话,往后,我都没脸出门了,哎……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我都没耳听了……” “这世上到底闲人多,由着他们去吧……” 蔺老太太少不得安慰郭老夫人几句。 穆言看着郭老夫人这样惺惺作态装样子的哭,心里十分厌恶。 看过了郭老夫人,总要去祭奠亡人的,烧柱香,添些纸钱。 不管前世陆怡玉如何,现在她毕竟是死了,穆言也去上了一炷香。 陆家人倒是没来闹腾。 陆二太太心中诸多难过,诸多不甘心,诸多恨,但陆朝远命人看着她,压根不让她踏出房门半步,她连来侯府送女儿一程都不能。 至于其余人,陆朝远把其中利害关系说了一遍,便也作罢了。 女儿是陆朝远的,他这个当亲爹的都不追究维护,谁还会强出头? 倒是侯府里几个不相干的小丫鬟哭的十分伤心,大约是由陆怡玉想到了她们的将来吧,指不定哪天就会被言候折磨死了,提前先为自己哭上一场…… 第三百五十六章 都说冤家路窄。 穆言在言侯府上吊唁的时候碰上了同样前来吊唁的穆家兄妹。 上次穆青装傻装疯在蔺府并没有讨到一点点便宜,反而被人传出不好的言论,说她被吓破了胆子,脑子有病了。 要知道她尚未定亲,被传出这样的话,哪家公子还敢娶她? 脑子有病可不是小事…… 穆青见到穆言总有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感觉,离的大老远,就狠狠瞪了穆言一眼,那一眼恨不得将穆言生吞活剥。 穆言倒是懒得搭理她。 但两家人毕竟是碰上了,总要打声招呼的。 “您老了来”蔺老太太先和穆老太太打招呼,不管上次的事情两家有多不愉快,但总要互相给个面子的。 穆老太太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一场了。 前世她还挺喜欢陆怡玉的,如今陆怡玉死的这么惨,她心里难免悲痛。 “来了。”穆老太太点点头,倒也没多说什么,只说,“我先去给那孩子上柱香,也是福薄的孩子……” “您快去吧。” 蔺老太太带着赵氏和穆言给穆老太太她们让了路。 穆青走过去的时候特意压低了嗓子对穆言说了一句,“走着瞧,哼……” 穆言没理会她。 真正厉害的狗并不会像穆青这样,还没咬人就昭告天下。 不过方才与穆朝阳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却让她有些害怕,她分明看到穆朝阳很冷漠的扫了她一眼,那一眼仿佛一根钉子,一下子钉在了她的身上。 穆朝阳和穆青可不相同,他的冷酷,永远在骨子里,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猝不及防狠狠捅你一刀,让你生不如死。 穆言自己也说不上来,她为何忽然会觉得有些害怕穆朝阳,就像前世她害怕他夺走她的孩子一样…… 穆言身子下意识颤了一下,转头去看穆朝阳,却见他身子笔挺的进了灵棚去给陆怡玉烧香了…… 穆言眼睑微微下垂。 赵氏喊她,“言儿,咱们走了……” 她“哦”了一声,默默的跟着赵氏回家了。 陆怡玉的死,外头虽然传扬的沸沸扬扬,人人指责言候,骂言候老变态,畜生不如,但这些丝毫影响不到言候,他还是过的逍遥自在,日子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郭老夫人看不过眼,气鼓鼓的骂他几句,“这种时候你就收敛些吧,怎么说也是死了一个人,你这样躲在房里吃喝玩乐,要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引起公愤?” 言候嘴上敷衍着,“是,儿子知道。” 但等郭老夫人一走,他就又开始躲在书房里花天酒地了。 言候自以为没人能管得了他,殊不知三皇子和薛致远已经开始行动了,开始悄悄收集他的罪证,争取一击致命,让他永不得翻身。 第七日,这一天正是陆怡玉出殡的日子。 一大早燕京城的几条要道上就开始净水洒街了,侯夫人出殡,也是有一场热闹可看。 言候从陆怡玉去的第一天就亲自上书,奏请皇帝能给陆怡玉一个诰命的封号,毕竟已经入了侯门,有封号丧事也能风光些。 皇帝倒也准了。 一早送殡的宾客们就陆续来了。 穆言也跟着了蔺老太太来了。 言候府上人来人往,言候头上戴了一条藏蓝色的裹巾,很夸张的拄着拐,一瘸一拐的走来,一副病了好几天的模样。 穆言心中嗤然。 这言候还真是会演戏…… 陆家也来了不少人,独不见陆二太太,陆朝远站在灵前流了几滴泪,哽咽着说,“女儿啊,你是福薄命浅的孩子,为父的也只能送你最后一程了,望你能早登极乐……” 陆家人站在一边哭的呜呜咽咽。 蔺老太太看着心酸,跟着掉了几滴泪,“年轻轻就没了,真真是可怜……” 赵氏旋即小声道,“所以,这女孩子嫁人一定要嫁好人家。” 蔺老太太看向穆言,满眼心疼,“反正我的孙女我是不会让她嫁到这种人家受罪的。” 穆言心里暖暖的。 不过今天她到言候府上,却没见到薛致远。 方才见过薛致宁,薛致松他们了,独独不见薛致远。 薛宇不在,蔺氏又被软禁,薛家的礼尚往来都由薛致远一手操持,他怎么没来? 穆言四周张望了一番,还是不见薛致远。 差不多吉时快到的时候,就有青衣来请灵。 “慢着……” 青衣还没请灵,忽然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高喊着,“慢着,先不能请灵。” 众人一阵诧异,朝着那边的大门看过去。 “都别动……” 忽一队身穿甲衣头戴缨帽的武士唰唰唰快速跑了进来,人们立刻自发的让出一条路。 这一队武士将人分在两侧后,那门外才走进来一行人。 穆言定睛看过去。 这一眼让她惊诧不已,薛致远竟在里头,他身上穿了玄色长袍,腰上并未戴任何饰物,脚步很快,面色十分严肃。 他身侧的两个人,一个穆言见过,另外一个穆言却没见过。 她见过的那个是三皇子周承平,没见过的那个是大理寺少卿石原。 “大理寺怎么来人了?” 蔺老太太皱眉看着,道,“致远怎么还跟着三皇子?” “我也不知道……” 三皇子驾到,众人惊诧过后,赶紧伏地下拜,穆言也赶紧跟着拜了下去。 言候的脸色异常难看,却也不得不拜。 郭老夫人也跟着行了礼,抬头的瞬间她脸色特别难看,赶紧请道,“三殿下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又说,“就连大理寺少卿都来了,真是不胜荣幸。”一面吩咐言候道,“还不赶紧招呼三殿下……” “不必了。”三皇子连看都不看言候,直接抬手举起一块闪亮亮的东西,扬声道,“我是奉了父皇之命来查明诰命夫人之死的,在没查明死因之前,人不能下葬。” 底下众人一片哗然。 这马上就要下葬了,竟然忽然来这么一处,足可见皇上是要整治言候了。 穆言越过人群,看着薛致远身姿笔挺的站在那里,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原来他这些天在做这件事情啊,言候害死了那么多女孩子,确实该查一查了。 郭老夫人听着三皇子的话,眼前一黑,险些没晕过去,一旁站着的几个婆子赶紧上前搀扶,她才摇摇晃晃站稳当。 第三百五十七章 “这是父皇的令牌。”三皇子将手中令牌左右转了一圈,让院子里的人都能看个清楚。 见金令牌如同见到皇上,众人赶紧再次跪下叩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身吧。”三皇子扬手。 起身后,赵氏小声跟蔺老太太道,“看样子这次皇上是动真格的了,这言候,也该整治整治了,在他屋里头不知道死了多少无辜小丫头呢……” 蔺老太太没说话,只是看向了一脸惨白的郭老夫人,叹一声,“养子不教父母之过也……” “言候爷,前几日有人上书,说你夫人并非好死,父皇特命我带大理寺的人来查一查,你不介意吧?” 三皇子直直看着言候。 言候也直直盯着三皇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既是皇上的命令,那……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劳烦三皇殿下了,只是今日可是我夫人出殡的吉时,殿下动作可要快点,若是耽误了吉时,那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三皇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压根不怕言候这种威胁的言辞,转眸对大理寺少卿石原道,“石少卿,开棺验尸一事就交给你了。” “是。”石原点点头,当即带了仵作进了灵堂。 言候顿时冲着站在人群里的陆朝远使了个眼色。 那陆朝远犹豫了片刻,忽然上前跪地道,“且慢,三殿下,您在开棺前是否该问问我们的意见?” 三皇子盯着陆朝远,“你们的意见?” “对,女儿是我的。”陆朝远垂着眼睑道,“我们陆家都知道我女儿身患顽疾,她的死,我们都很悲痛,但也不敢怪别人,怪只怪我这个当父亲的没能给她一个好身体……” 陆朝远流了两行眼泪,悲痛说道,“现在她已经死了,我们做父母的只想她能入土为安,早登极乐,您这样当着众人面开棺验尸,实在让我们无法接受……” 三皇子缩了缩眸子,“我们经过允许了呀。” “这怎么可能?我这个当父亲的压根就不同意……” “你等等。” 三皇子冲着薛致远扬一扬手。 薛致远从袖内掏出一封书信,当场打开,高声道,“这里有陆家二太太的亲笔手迹一封,上面明确写了,她请求大理寺少卿查明她女儿的死因,开棺验尸,她同意。” 薛致远目光扫向人群,当他的目光遇到穆言的目光,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穆言赶紧扬着唇角笑了一下,他冲着她轻轻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后,他才将手里的书信递给了跪在地上呆如木鸡的陆朝远,“陆大人,您看看,这可是您夫人的笔迹?” 陆朝远颤抖着手接过来,细细看了一眼,的的确确是陆二太太的笔迹。 他们是什么时候弄到这封书信的? 陆朝远嘴唇翕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站在一边的言候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三皇子负手而里,扬声道,“看样子这书信没问题,当然,若是有人怀疑真伪,我们也可以叫陆二太太现身,让她亲口说一说……” “不……不必了……” 陆朝远声音有些颤抖,抬眼看了看言候,知道这次言候八成是逃不过了,既然逃不过,他也就不必顾及脸面了,“既然我夫人同意,那我……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求三殿下查明死因,也让我……让我女儿能安息。”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命人开棺了。” 三皇子一扬手,“石少卿,开棺。” 又道,“在场与此事无关之人,先散了吧。” 众人也不敢留在这里看热闹,毕竟开棺也是大事,尤其女眷,肯定会害怕。 蔺老太太正打算离开,忽然言候叫住了她,“您老留下来陪一陪我母亲,多谢。” 郭老夫人面如白纸,被几个婆子扶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蔺老太太见她可怜,毕竟都是有岁数的人了,于是过去陪着郭老夫人,赵氏和穆言也跟了过去。 赵氏原本打算让穆言先离开的,但穆言不想离开,她想看看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言候看着人群散去,面色发青,冷冷一笑道,“三殿下,我倒真想知道,是谁说我夫人不是好死的?太医都说是病死的,难道太医都在作假?” 三皇子一笑,“太医作没作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理寺的仵作绝不会作假。” “哦,那我就等着,看看仵作能验出什么来。” 言候冷眼看着,他扫了一眼三皇子身后的薛致远。 薛致远也望了言候一眼,不卑不吭。 “薛侯爷的长子?” “言侯爷……” “这种时候,没想到你们薛家会来人,真是有意思。”言候忽然一笑,笑的很是阴险,他说,“上次你父亲一心想把令妹许配给我,现在看来,那时候我不如娶了令妹呢……” 这话挑衅意味很重。 薛致远额上的青筋跳了一下,但没发怒,只淡淡道,“言候有所不知,我那妹妹一双眼睛长的特别好,是人是鬼还是畜生她分的特别清楚,上次来您府上,回去以后她就说她见了一个青面獠牙的畜生,那畜生凶的很,她怕的要命,为此病了好几天,说不敢嫁到您府上来,怕那畜生会咬她,对了,您府上那青面獠牙的畜生呢?我来了,倒也想见上一见,看看他到底有多厉害……” 言候一张脸由青转黑,双眼冒着怒火。 那青面獠牙的畜生还能是谁?分明就是在骂言候。 言候背在身后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 薛致远脸上的表情未变,淡淡道,“我先去问问当晚事发的情况……” “去吧。”三皇子摆一摆手。 薛致远顺势带人朝着穆言这边走来,首先肯定要先问问郭老夫人的。 郭老夫人一副快死的样子,蔺老太太冲着薛致远摆摆手道,“你等会再来问吧,先让老夫人缓一缓再说。” “是。”薛致远点点头,指了指老太太身边的几个丫鬟婆子道,“你们先过来,有些话要问你们。” 当中三个丫鬟和两个婆子战战兢兢跟了过去,有两个留下来照看郭老夫人。 穆言也顺势跟了过去。 薛致远将人带到一旁的偏房里命手下问话。 他自己则过来和穆言说话。 面对穆言,他脸上原本绷着的表情一下子松弛了,轻声问她,“没吓到你吧?” 第三百五十八章 穆言摇头,“没吓到,不过有些意外……” 薛致远左右看了看,告诉她,“此事我已经查了一段日子了,言候这次真栽了。” “真栽了?” “嗯。” 薛致远很肯定,他低低说道,“像言候这样的大树,盘根错节,数年累计,单凭一件事情是扳不倒他的,非得数罪齐发,才能叫他不得翻身。” “你搜到有力证据了?”穆言认真看着薛致远。 薛致远点头,轻叹一声,“死在言候手里的冤魂少说也有三十多个,还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最小的才八岁……” 穆言听着后脊梁一阵发冷。 八岁? 她实在不敢想象那是怎样悲惨可怖的一个场面。 言候当真是禽兽不如。 她皱眉,冷冷道,“这种人就不得好死,只盼皇上真的能治他的罪。” 皇上要是治不了他的罪,谁还能管得了他?言候不死,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无辜少女受到伤害。 “皇上这一次也很重视,特赐了三皇子金令,只要查明陆怡玉的死因,大理寺就会把言候带走。” “这样最好,免得他再祸害人。” 薛致远凑近她,低低道,“待会你别留在这个地方,早些回去,这里可不安全。” “不安全?” 穆言眨了眨眼睛。 薛致远解释道,“你别忘了,言候手里头可是捏着几个大营的兵呢,大理寺要带他走,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穆言瞬间明白了。 她点头,“好,我知道了,我待会就回去。” 薛致远点点头,很郑重地说道,“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平,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日子不太平? 穆言缩了缩眸子,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头有动静,两人同时朝着窗外看过去,却见一队武士齐刷刷跑了进来,这些人一看就是言侯府上训练有素的士兵,各个精悍的很。 为首的是个人高马大的黑脸壮汉,上前就给言候屈膝行礼,“侯爷,吉时已到,属下是来给夫人送殡的。” 送殡? 送殡有必要动用军队吗? 分明就是来给三皇子和大理寺的人示威的。 穆言与薛致远相互对视一眼,薛致远神色一沉,“你找机会现在就离开这里。” “恐怕晚了……”穆言有种不好的预感,方才言候指明让她祖母蔺老太太留下来陪一陪郭老夫人,大约就已经想好了会动用武力这一点,真动用武力,她祖母和母亲很可能成为人质。 薛致远也瞬间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更沉了,道,“你就在这里,那也别去。” 一面吩咐如安道,“一步也不许离开她,好好保护言儿。” 如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赶紧点头,“是,属下遵命。” 言候负手而立,身姿笔挺,语气淡淡对那黑脸大汉说道,“先传我的令,就说大理寺的人要来检查夫人的遗体,暂不送殡,叫他们在府里候着。” “对了,开棺验尸我怕会吓到不相干的人。”言候说话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蔺老太太,眉宇间涌了些狠辣之色,道,“派些人好好照顾蔺老安人及其家人……” “是。” 那黑脸大汉立刻挥着手,顿时有七八个武士冲着蔺老太太和赵氏涌过去,另外有四个武士冲着穆言跑过来。 穆言心里一沉,言候果然要将她们三个人当人质了。 三皇子和大理寺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吩咐人道,“来人,护着蔺老安人。” 三皇子带的人,大理寺的人,以及薛致远的人,也跟着朝蔺老太太和赵氏涌过去。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蔺老太太是老人精,马上明白了言候的意图,她冲赵氏使个眼色,赵氏当即侧着身子牢牢牵制住了躺在椅子上的郭老夫人,“老夫人,得罪了……” 但言候在郭老夫人身边也安排了人,两个婢子一下子将蔺老太太围住。 蔺老太太大风浪也见过不少,虽被两个婢子围住,倒也不慌张,只是侧身去看言候,“言侯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言候语气淡淡道,“您老可别误会,我只是怕待会开棺的时候会吓到您,叫人护着您。” “哦?是吗?”蔺老太太眼风一动,“看来是言候一番美意,我是不能拒绝咯?” “美意不敢当,只是怕您老受到不必要的波及罢了。” 言候似是一点都不怕三皇子。 三皇子的人已经将郭老夫人和蔺老太太团团围住。 又一波人冲着穆言奔过来,立刻被薛致远和如安他们挡在了门口的位置。 薛致远转头对穆言说道,“言儿,你往后退。” 穆言依言往后退了几步,心里很担心蔺老太太和赵氏…… 大理寺的人见状况不对,也不敢轻举妄动,站在那里等着三皇子的指示。 三皇子倒也不慌,望着言候语气慢慢道,“言候爷,你这是要干什么?不过是开棺验尸,用的着动用这么多人吗?” 言候一笑,“您可是皇子,万金之躯,万一在我这府里发生点什么,我可担当不起。再者,这些人都是来保护您的,您忌惮什么?” “哦?”三皇子也一笑,高高扬手道,“既然侯爷都这么说了,那现在就开棺,动手。” 大理寺少卿石原也带了很多人,石原道,“开棺。” 这些人立刻动手了,拿了凿子要开棺。 这个时候言候并没有说话,倒是先前那个黑脸大汉提着佩剑高声一吼道,“谁敢开棺!我们家夫人已经入棺安歇了,开棺便是在扰她亡灵,让她不得清净……” “对,秦副将说的对。” “不能开棺,绝对不能开棺。” “……” 底下一堆人附和着。 那黑脸大汉叫秦沛,是言候大营里的一个副将,跟着言候已经有十几年了,言候待他不薄,他待言候也忠心的很,他带来的这些人都是他精心训练出来的,个个都不怕死,一心想为言候尽忠。 秦沛比谁都清楚陆怡玉是怎么死的,现在大理寺要开棺验尸,定能查出死因,到时候言候肯定会因为此事身败名裂,甚至为此丢官,下大狱都是有可能的。 他决不能看到此事发生。 这棺材是绝对不能开的,尸也绝不能验。 第三百五十九章 “秦副将,你这是做什么?”言候装的没事人儿似的,好像这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叹一声道,“大理寺也是奉命行事,别为难他们,让他们开棺。” “侯爷,这可不行……” 秦沛单膝跪地,垂首道,“怎么说躺在棺材里的人也是您明媒正娶的夫人,死后怎么能让大理寺的人在她尸身上动刀子?就算您应允,我们这些人也不能答应。” 那秦沛起身,转身看着满院子的将士们,高声道,“兄弟们,你们说,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不答应。” “这事情我们绝不答应……” 喊声不绝于耳。 穆言看向门外,听着这气势,心里头倒是震惊的很,言候对女人手段残忍,可是对手底下这些将士们倒是很好,不然他们这些人怎么可能誓死为他效命。 言候干咳着看向三皇子,又看向大理寺少卿石原,“三殿下,石少卿,你们也瞧见了,实在不是我不愿意让你们开棺验尸,是我这帮手下,他们不愿意。” 三皇子倒是没有因此而恼怒,他一笑,侧身去看那些武士们,一个个身体精悍,如果上战场绝对一把好手,这些人如果效忠朝廷该多好,偏偏效忠的是言候。 言候这样满手鲜血的人,怎么配拥有这样的死士? 三皇子多少觉得有些可惜。 他看了一圈,高声道,“我知道诸位都是言候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也都理解诸位的心情,但先前有人向父皇上奏,说侯爷这位新夫人死的很蹊跷,并非好死,父皇身为一国之君,你们说,听到这样的事情,他能置之不理?自然要派大理寺来查个究竟,好还言候及其夫人一个公道。” “三皇子,我们是大老粗,听不懂这些话。” 那秦沛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扬着下巴道,“我们只知道我们家夫人已经死了,今天是她入土为安的大日子,但你们却不肯让她入土为安,还想开棺验尸,在她身上割刀子,这种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叫我们侯爷面子往那放?倘若我们侯爷没了脸面,我们还有什么脸面?我们这些粗人常年征战沙场,抛下妻小为百姓保平安,到头来却落个没脸出门的下场,您说,我们能答应吗?” “就是……” “秦副将说得对……” “我们绝不能答应。” 底下一片附和之声。 言候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看的穆言直冒火。 大理寺少卿石原忽然背着手站出来,扬眉对秦沛说道,“给死者一个公道这才能让她安息吧?秦副将以为开棺验尸就是对死者不敬?若开棺验尸真是对死者不敬,那那些冤死的人又该如何为他们昭雪?” “这我管不着,我是个粗人,就是不能看自家主子受辱。” 秦沛一副随时要拼命的模样。 “主子受辱?”薛致远忽然咯地一声冷笑,问那秦沛,“秦副将口中的主子是谁?言侯爷?”他目光看向秦副将身后的一众武士,一字一句说道,“食俸禄就要为国效力,尽忠职守,要知道诸位吃的可是皇上拨下来的军饷,真要认主子,也该认皇上吧……” 秦沛额角的肌肉跳了跳。 言候哈哈笑了一声,道,“那是自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站在这里,皇上就是我们唯一的主子。”他扬声高喊,“秦副将,你们都退下,让大理寺的人开棺验尸吧。” “侯爷……” “退下……” 言候摆手。 那秦沛犹豫了一下,却也十分听话,当即往边上站了过去,抬手,“退下,先退下,相信大理寺的人自会秉公办事的。” 三皇子没说话,只是看向石原。 石原会意,当即下令,“即刻开棺验尸。” 仵作匆匆赶上去,也就一炷香的功夫,那仵作就擦着冷汗出来了。 穆言远远看着,那仵作的脸色蜡黄,出来的时候还特意看了言候一眼。 言候依旧站的身姿笔挺,一丝一毫都不恐惧的样子。 “怎么样?” 石原问那仵作。 众人瞬间将目光聚在仵作身上,就连一旁的郭老夫人和蔺老太太都朝着仵作看过去。 仵作佝偻着身子,伸手擦一擦额上的汗水,垂首回道,“大人,侯夫人她……侯夫人她……” 仵作明显一副不敢言的样子,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三皇子立刻走过去站定,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那仵作艰难咽下一口唾沫,这才拱手垂首说道,“侯夫人并非正常死亡,她死之前经历了……经历了拷打,凌虐……最重要的死因是……是……” “是什么?” 言候忽然发声,声音虽然不高,但足以震慑那仵作。 仵作瞬间就不敢说话了。 石原脸色一沉,却也不怕言候,厉声道,“说,死因到底是什么。” “是……”那仵作眼睑垂的更低,最终艰难的说了一句,“是行房的时候大出血,被人……被人塞了东西……” 这话一出,三皇子,石原,以及薛致远的脸都变了,满脸的愤怒。 穆言也觉得后脊梁一阵发凉,她紧紧握住了拳头,如果可以,她真想把言候那畜生不如的东西凌迟。 怎么能用这么残忍的手段? 虽然她知道言候变态,却不知道他变态到了这种程度。 一旁的郭老夫人和蔺老太太她们都吓傻了。 郭老夫人知道陆怡玉不是好死的,却不知道竟是这种死法,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相信,一张脸木木的,整个人动弹不得。 言候脸色也一阵阵发黑,却不发怒,只转眸看着那仵作,问他,“你确定这是死因?” 仵作瞬间冷汗连连。 他心里也清楚,这里是言候的地盘,现在言候的人已经将这里围起来了,他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就要看他说什么话。 他可以为了活命说假话,但他入行的时候祖师爷就说过,要为他经手的每一具尸体负责,因为尸体不会开口说话,但他却可以代替尸体说话。 那仵作也是纠结的很,废了好大的劲才重重点头,“是,我确定……” 第三百六十章 “大胆。”秦沛瞬间拔剑,朝着仵作走过去,“满嘴胡言乱语,就连我家夫人的父亲都说过了,我家夫人从小就身患顽疾,夫人之死,纯属意外,你却故意编造死因,说,谁给你的胆子。” “啪”一声。 一道银色光芒闪过,三皇子身边的一个武士已经提剑挡在了仵作面前。 那一剑下去,秦沛只觉得虎口被震的发麻,他整个人往后退开一步。 那武士叫崔勇,在三皇子身边很多年,精通各种武艺。 “大胆,三殿下在此,谁敢动武?” 崔勇一脸正气,目光冷冷钉在秦沛面上,“殿下在此,岂容你撒野。” “秦副将……” 秦副将身后那些人顿时朝着这边围过来。 “谁敢动我们秦副将?谁敢动我们侯爷?” 这些人一副要将崔勇生吞活剥的表情。 三皇子带的人也团团围了过来,与言候的人形成阵势。 “谁敢对三殿下不敬?统统都放下刀剑……” 薛致远高声喊着,一面靠近了三皇子。 他望着秦沛,语气冷淡道,“秦副将可真是‘忠心耿耿’。”又道,“据我所知,秦副将家中也有幼女,最大的十一,最小的才七岁,秦副将,敢问一句,若是你女儿惨死他人手中,你也会如此拼命护着那个害死你女儿的人吗?” 秦沛脸一黑,冷冷瞪着薛致远道,“你女儿才惨死呢,你们全家都惨死。” “秦副将何必如此激动?我只是随口一言你便如此,那你可想过那些惨死的幼女们?谁来给她们一个公道?谁来给她们一个活着的机会?” 言候听着这话不对劲,双眉顿时一拧。 惨死的幼女? 莫非这薛致远和三皇子还查到了些什么? 他想到了惨死在他手里头的那些女孩子们,有的,他甚至都没有记住她们的脸…… 就在言候拧眉的时候,薛致远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册子高高扬起,“看到这个本子了没有?厚厚三四十页,每一页都写着一个被蹂躏致死的女孩子,这些女孩子有的有名字,有的,甚至不确定她的名字,她们最大的十四五岁,最小的才七八岁……” “你们说说,她们的命就不算是命吗?她们的父母就不是父母吗?” 薛致远侧身看向言候,“而这些死去的女孩子,生前都曾到过侯府,死后,大多被扔往一个地方,就是城外二里的乱葬岗,那里有个大坑……” 薛致远这一席话着实叫众人震惊。 众人纷纷看向言候。 郭老夫人听着几乎昏死过去,只流着泪捶着自己的胸口,“作孽啊,作孽……” 言候当众被人揭了这些年的龌龊事情,他怎能不气?就算再怎么能装能演,此刻也无法淡定了。 他黑着脸,拂袖,“简直一派胡言,这里是我的府邸,我怎么不知道我府里头丢过这么多丫头?” “那侯爷一定不记得苏梅这个名字吧?”薛致远声音不高不低,“苏梅的卖身契我倒是有缘一看……” 言候听到苏梅这个名字,眉头顿时跳了一下。 这女孩子是他三年前从外头收来的,长的颇有些姿色,会跳舞,还会弹琵琶,他当时还专宠了这女孩子七日,只可惜她也是个经不起折腾的,买来第八天给死了,他叫人把她丢去了乱葬岗处理掉了…… 薛致远怎么会弄来她的卖身契? “香儿,鸣琴,秋色,画扇,冬雪,陈莲儿……”薛致远又说了一连串的人名字,他道,“想必这些人侯爷也不认识吧?” 这些女孩可都是被言候折腾死的。 薛致远每说一个名字,言候眼前就会飘过一张脸…… 穆言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这样的畜生,如果皇上不治他的罪,将来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女子会惨遭毒手呢。 蔺老太太和赵氏也气的牙根痒痒。 赵氏怒骂,“畜生,真是畜生不如。” 三皇子伸手指一指天空,定定看着言候道,“侯爷,你抬头看一看,举头有神明,做过那些恶事,相信老爷会记住的……” 言候太阳穴突突跳动着,“三殿下,你什么意思?莫非你以为,这些女孩子的死跟我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我不好妄下结论,但是有一点很明确,这些人都是侯爷你府上的人,她们的死,侯爷自然要配合我们查清楚。” 石原道,“言候爷,恐怕要委屈您跟着我们去一趟大理寺了。” “大理寺?” 言候忽然冷哼了一声,“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真没去过大理寺,怎么?是要抓我去审问的意思吗?我告诉你石原,想要带我走,门都没有,人不是我杀的,你们又凭什么带我走?” 言候其实心里头很清楚,从三皇子进来的那一瞬间他就很清楚,只要他进了大理寺的门,就再也没有出来的可能性了。 皇上既然能赐下金牌,那他就逃不掉。 与其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凄凉的度过余生,现在,他还不如拼死一搏,起兵造反,也算是一辈子没有白活了。 “侯爷想多了,既然你自认为你自己清白,那到了大理寺自然会还给你清白的。” “哼,石原,你真当我是黄口小儿,好骗?真真是笑话……”言候一挥袖,冷冷道,“这里可是我言候府,只要我不肯,我看你们谁敢带我走。” “这可由不得你。”三皇子也没了耐心,当即道,“速请言候爷去大理寺一坐。” 瞬间有几个武士朝着言候跑过去。 “大胆,谁敢。” 言候一声吼,秦沛也带着人跑了过去,护住了言候。 “你们谁敢动我家侯爷……”秦沛目光扫射着周围,“谁要敢动我家侯爷一下,我便叫他血溅当场。” “大胆秦沛。”三皇子高举起金令,“先将秦沛拿下。” “我看谁敢……”言候怒吼着,冷冷提醒道,“你可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府邸,若真动起真格的,我未必会站下风。” “怎么,你要造反?” “那我可不敢。”言候一扬眉,“我要见皇上,就现在。” 第三百六十一章 言候要见皇上,三皇子只是背着手笑笑,“侯爷,等你去了大理寺,我父皇自然会召见你的。” 言候闻言冷笑了一声,“这么说,今天是一定要将我带去大理寺咯?” “是请你去大理寺……”三皇子纠正一句。 言候再冷笑,眼风很凌厉的从三皇子身上剜过,“你以为我不知道,如果我跟着你去了大理寺,便再也出不来了,” “侯爷这话可不对,若你清白,查清楚事情真相后,自然会放你出来。” “事情真相?”言候黑着脸仰天一笑,“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们这些替你们周家打天下的功臣之后都会一个一个被你们除掉的,只是周承平,你别忘了,这里是言候府,是我的府邸,这里的一切都由我说了算。” 言候这话再明确不过了,他是要造反。 郭老夫人半死不活间听到这话,立刻高声呵斥道,“逆子休要胡言乱语,这里是你的府邸,却也是王土。”又赶紧对三皇子说道,“三殿下,我那逆子也是一时急糊涂了,才会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请您不要放在心里,大理寺要查什么只管让他们查,我……我这个老婆子跟着你们走就是了。” 郭老夫人不糊涂,她知道,一旦被冠以谋反罪,那这个家就保不住了。 郭老夫人高声斥责言候,“逆子,还不快跪下。” 言候本就是内心极其阴暗的人,更是生来就疯魔的人,此刻那里还管郭老夫人的呵斥,一挥袖,直接吩咐秦沛他们道,“秦副将,今儿我府里的人,一个都不许走出去。” 秦沛稍微犹豫了一下,马上垂首,“是。” 秦沛执剑,高声发令,“传侯爷令,先将侯府围住,苍蝇都不许放出去一只。” “大胆,要谋反吗?” 石原冷冷盯着秦沛,“三殿下与皇上钦赐金令在此,你们休要胡来。” 秦沛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说道,“我们是侯爷的兵,在侯府,我们只听侯爷的调遣。” “侯府的兵?”薛致远冷笑了一声,问那秦沛,“秦副将这么多年吃的军饷从何处来?难道是言候拨给你们的?” 秦沛双眸缩了一下,“我只知道,是侯爷养了我们家小。” “家小?”薛致远往前一步,厉声问那秦沛,“秦副将还记得自己有家小?那秦副将可知道,若你此刻真将侯府围住,将我们所有人围在侯府内,不到傍晚,或许你的家小就先死了。” 秦沛太阳穴跳动的频率越来越高,看得出来,他也很挣扎。 言候是疯子,可不代表他手底下这些人都是疯子,总会有人清醒的。 薛致远趁机说道,“在场的诸位兄弟我想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三殿下在此,若你们真要动用武力阻挠我们将言候带走,那就是谋逆罪,本朝律例,谋逆罪是要诛灭九族的,你们当真不顾及这些?” “胡说。”言候立刻发威,道,“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只知道谁是强者便有权主宰一切。”他望着三皇子,望着薛致远,望着石原,阴沉一笑道,“还有,你们今天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一定呢,有如何来定我的某犯罪?” “大胆……”石原怒声道,“别忘了,这里可是燕京城。” “燕京城又如何?”言候扬声一笑,道,“我几个大营的兵力全都在燕京城里,就是禁卫军来,也不能与我抗衡。” 言候望向薛致远,“你父亲不是才带了兵力去替换邱广将军吗?现在你们薛府,能出的兵力也没多少了吧?” 薛致远眸子一缩,忽然觉得那里不对劲,想了想,他终于意识到有些地方他没想到了。 比如,邱关将军或许早和言候合谋呢? 算一算日子,邱广也要回燕京城了。 如果邱广真和言候合谋的话,那邱广藏在京都的兵力,加上言候的兵力势力不容小觑,要与之抗衡,恐怕有些难度了…… 到底还是算漏了一步。 不过幸好他之前还让三皇子另布了一局,看样子,那一局,也要开了…… 薛致远不动声色望着言候,“听侯爷的意思,果然要谋反不成?” “谋反两个字我可担不起。”言候信步来回走了两步,慢条斯理道,“我只是想着,这天下一直让姓周的坐着,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朝代总有更替的时候,也是时候换一换姓了。” “逆子……”周老夫人听了这话急的差点一口老血,“你太祖父,你祖父他们那一个不是忠烈?你怎么能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母亲,这可不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言候不以为然,语气淡淡道,“我只是做了旁人不敢做的事情而已,再说了,那皇位上现在坐着的人本就不是明君,他若是明君,也不会有那么多老百姓挨饿,更不可能年年征战生灵涂炭……” “你现在做的难道就不生灵涂炭?”三皇子异常愤怒,质问言候,“你想谋反,想打进宫里头去,整个燕京城的百姓呢?他们要死多少,要伤多少?” 言候冷哼,“朝代更替,那有不流血死人的?” “混蛋……” “哼……”言候又是一声冷笑,“原本我的计划不是今天,结果你们却早早来送死,好,我成全你们。” 言候扬手,“秦副将,这里的人,除掉蔺家三个女眷,其余人,一个都不要留活口。” “逆子……逆子……”周老夫人高喊一声,晕了过去。 蔺老太太和赵氏赶紧扶住了周老夫人。 她们很清楚,有周老夫人在,她们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言候再混账,也不可能对自己的母亲下手的。 言候看向周老夫人,高声道,“务必把我母亲救下送回屋里去歇着……” 他自己则率往前几步,给他的人腾出地反。 秦沛立刻带人将三皇子,薛致远,石原以及他们带的人团团围住,刀剑全部亮出来,顿时寒光四射杀气腾腾。 三皇子带的人也亮了武器,两方对峙,战争一触即发。 如安怕穆言受伤,赶紧往后退开几步,对穆言说,“千万别出这个门,往里退……” 又对吓得脸色苍白的桃红和绿芜说,“保护你家小姐,让她离得越远越好……” 第三百六十二章 桃红和绿芜从一开始就已经吓傻了。 言候这可是谋反啊。 谋反,她们还能活命吗? “小姐,小姐,赶紧往里退吧……”桃红白着脸声音都是颤的。 这种场面穆言还是头一次遇见,心中自然害怕担心。 但到底是重生的人,遇事并不惊慌,赶紧往角落里退。 言候带兵数十年,手底下的兵个个精良强悍,与三皇子从宫中带出来的武士们比起来,更显得骁勇彪悍。 毕竟这些兵都有过上战场砍杀敌人的实战经验,而三皇子从宫中带出来的卫军则显得有些不够狠戾,下手也不够快。 三皇子,薛致远以及石原崔勇他们也拔了佩剑。 院中一时间厮杀声不绝于耳,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 蔺老太太和赵氏都有些着慌,好在言候下了令,不要她们的命,那些兵们倒也没对她们下手,只是偶尔砸过来的浑身是血的死人,会将她们吓得面如土色。 薛致远一路砍杀,一步步逼近言候。 那言候虽说上了岁数,但手里的长剑依旧耍的虎虎生威,一起涌上来的三个卫军都敌不过他一个人,被他一剑一个刺死在脚下。 薛致远与他对峙,两人剑花翻涌,却也分不出胜负。 言候大笑着,“好小子,倒是比你父亲更厉害,我与你父亲比剑,他也不是我的敌手,没想到你倒能与我对上一二。” 薛致远没说话,剑气更加强劲了几分,速度也越来越快。 若是能制服住言候,秦沛这些人,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 但他也明显感觉到了,言候并不好对付。 言候费力招架,再说,“怎么样,跟着我一起干?等我坐上了宝座,必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不必。”薛致远一剑斜斜刺向言候大腿,言候用剑去挡,结果薛致远剑锋一转,转而刺向了他的心脏,言候反应过来却也迟了些,薛致远的剑已经刺入了他的肩胛骨,血瞬间涌了出来。 “侯爷……” 秦沛见状赶紧转头来支援言候,与薛致远对峙。 薛致远紧攻言候。 言候顾不上伤处,赶紧招架…… 大约他没想到薛致远会这么厉害吧,现在受了伤,手里的那柄剑便也越发的快了,一招一式都直直刺向薛致远的要害部位。 “我没事。”言候一面招架一面对秦沛道,“摆阵,速战速决,这些人,必须死。” 他声音格外气急败坏,毕竟受了伤。 秦沛领命,高喊一声,“摆阵……” 那些武士们得令后顿时摆了一个阵势,将薛致远他们团团围住。 薛致远早就听过言候练兵素来爱用几种阵法,只要将敌人围进阵法内,敌人根本攻不出去,强攻必死…… “怎么办?”石原与薛致远背靠着背,担心道,“听闻这个阵法着实厉害,若是无法破阵,我们只怕都会被困死在阵法里。” “御林军应该快到了。”三皇子道,“咱们在坚持一下。” “在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薛致远神色凝重,眼看着他们带来的大部分卫军已经被杀死了,活着的那些大部分也都受了伤,再打下去这些人肯定都会死的,他眸子一缩道,“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三皇子问,“什么办法?” 薛致远道,“叫人发信号……” 三皇子没问原因,直接令手下人发了信号。 言候站在一边捂着伤口冷冷笑着,“发令?搬救兵?只怕你们活不到救兵来了。”他扬声下令,“给我杀……” 那阵法立刻启动,被围在阵内的人根本没有办法主动发起攻击,唯有招架的份儿,一开始还能招架一阵子,但那些剑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剑阵里的人就招架不住了,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院子,穆言只能远远隔窗看着,当她看到薛致远被围在剑阵中的时候,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怎么办?大少爷三皇子他们好像抵挡不住了……”桃红嘴唇都在打颤。 绿芜也担心的要命,“这样下去,只怕三皇子他们很快就会被擒住杀掉的……” 穆言手指紧紧捏在一起。 要怎么办? 那剑阵好像固若金汤,阵法里的人根本就冲不出来…… 怎么办才好? 她又不能出去,此刻出去,非但救不了薛致远,反而是在给他添乱,让他分心。 穆言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扶着桌子的一角干着急,她说,“你们两个都先别惊慌,这种时候一定要稳住。” “怎么能稳得住?” “桃红,别慌,会没事的……” “该死的言候,真是天煞的……” 桃红终于掉了两滴泪,却也坚强地对穆言说,“大小姐,你放心,只要我桃红活着,就一定会先护住你的周全。” 穆言却摇摇头,“不,桃红,如果有机会逃命,你和绿芜就逃命去,不必管我。” “那怎么行?”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方才言候说了,不让他手底下的人杀我和祖母以及母亲,我想,他抓了我们会以此去要挟我祖父吧,你们不同,他那么残忍,若是落他手里,我怕……” 穆言紧紧皱眉,她一字一句说,“你们对我来说都是我最重要的人,记住,一旦有机会,就赶紧逃,不要管我……” 这话顿时有了几分生离死别的意味,两个小丫头都哭了起来。 但这哭声比起院子里的厮杀声就显得格外苍白无力了。 院子里一声一声的惨叫。 三皇子身边的护卫,一个一个倒下,最后只剩下十一二个了。 石原都有些沉不住气了,一边挥剑,一边问薛致远,“信号都发出去那么久了,怎么还不见来人?” 薛致远双眸也缩成了一团。 怎么回事? 今早一来侯府他就让薛致宁去安排了,不出意料的话,薛致宁应该早就悄悄将言候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孙子掌控住了,令信一发,薛致宁该带着他们来才对,怎么还不来? 莫非薛致宁出了什么事情? 还是说,言候的人早有察觉,薛致宁失手了,没能将言候的家眷控制住? 第三百六十三章 “难道我二弟那边出了差池?” 薛致远话音刚落,外面陡然有人高喝一声,“速速将我哥哥,三殿下以及石少卿等人放了。”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院门口。 只见薛致宁带着一大队人马,都是装备精良的薛家军,全是薛致远一手训练出来的,里头还夹杂着六个武功高强的暗卫,这些人挟持着言候的两个儿子以及才三岁的小孙子匆匆赶来。 言候平日里最宠爱的就是他这个小孙子郭旭。 郭旭就掌握在薛致宁的手里头。 三岁的孩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陌生人抱着他,周围都是陌生人,小家伙大约是见不得生人,一个劲的啼哭着。 言候早就派人去护着他家眷了,没想到竟会被薛致宁带过来。 薛致宁一手捏着郭旭的胳膊,一手握着匕首,说实话,挟持三岁孩童并不是他愿意干的事情,总觉得不符合道义,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多想,也讲不得道义。 言候是嗜血如命的人,如果不挟持郭旭,三皇子和薛致远他们今天很难逃脱,就算宫中御林军来了,现在想攻占一个守卫森严,且屯着两个大营兵力的侯府,也并非容易的事情。 现在只能拿郭旭拖时间了。 “祖父……祖父……” 郭旭看到言候,一下子哇哇哭着叫了起来,“祖父……祖父,旭儿怕怕……” 三岁的孩子已经吐字很清楚了。 言候一张脸黑沉黑沉的,看着孙儿哭的涨红的脸,他咬牙切齿,“竟敢挟持我孙儿……” 薛致宁脸上并无惧色,朝着薛致远看一眼,又望向言候,道,”叫你的人往外撤,现在马上撤,否则我先拿你儿子开刀。” 言候大儿子叫郭长宇,说来也讽刺,言候自持骁勇善战,但生的儿子却一个比一个窝囊。 郭长宇作为言候府的世子,却一点都没有世子该有的血性,除了吃喝玩乐外,就别无长处了。 听闻薛致宁要先杀了他,他顿时双腿一软,跪地哭着求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父亲,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没用的废物。”言候见儿子这么没用,气的恨不得一脚将他踹死,冷冷道,“这样的废物也不配当我的儿子,你要杀便杀吧,别废话。” “父亲,不要啊父亲……” 郭长宇顿时趴在地上哭着磕头,鼻涕都吹出来了,甚是狼狈不堪。 言候更是生气,腰上正好有一把匕首,他竟然扔出匕首,那匕首不偏不倚,将将好插在郭长宇的手背上,郭长宇疼的“哇”一声大叫,看到手背上涌出的血,人竟然当场就晕过去了…… 对言候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只恨方才的匕首没插在他儿子的喉咙上。 老大郭长宇晕过去了,老二郭长军看在眼里,干脆吓得尿了裤子,哭着大喊,“父亲,别杀我,别杀我……” 言候脸色更黑了。 这场面顿时有种闹剧的感觉。 郭长宇和郭长军自小就一直跟着郭老夫人,郭老夫人疼惜他们自小死了娘亲,因此格外护着他们兄弟两个,言候让他们出去练功,他们嫌苦,就会去郭老夫人那里躲着,一来二去的,就成了今天这幅局面。 言候有种颜面扫地的感觉。 就连三皇子他们都觉得开了眼界…… 薛致宁干咳了一声,这种场面他还能说什么好?总不能挟持着这么两个软蛋吧?好在手里头还有个郭旭。 郭旭可是言候所有的希望。 正因为儿子们都不着调,他才格外疼惜他这个孙子,指望着他孙子能和他一样。 “把三殿下,我哥哥,石少卿他们都放了……” 薛致宁面无表情,一手卡住了郭旭的喉咙,说实话,这个动作他多少有些不忍心,当然,内心也没真的想过要杀掉郭旭,毕竟是个黄口小儿,他还是无法下手的,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你敢动他你就试试看,我一定会让你们所有人陪葬……”言候怒目瞪着薛致宁。 薛致宁也明确告诉他,“如果三殿下,我哥哥他们有一点差池,我也会让你儿子孙子陪葬的。”他说,“言候,我不信你没有一丝丝的亲情感。” 言候则冷笑一声,“那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的亲情感就是,如果你杀了他们,我会让你们所有人给他陪葬,但如果你要用他们来要挟我,没门。” 言候其实也在试探薛致宁。 毕竟他孙子那么小,他不信薛致宁会真的对他孙子下手,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出来? 薛致远则趁机小声对石原说,“我找到阵法的法门了,在你东边的第三个人,先击倒他,他倒下,这阵法就破开了……” 石原倒是丝毫没怀疑薛致远的说法,他左右看了看,数好了人数,趁着众人都被薛致宁迷惑的时候,他一下子出击,一剑干净利落的将东边第一个武士刺死了,这个阵法果然一下子解体了。 薛致远,三皇子,石原顿时趁机杀出来。 薛致远跳到了薛致宁的边上,顺势将薛致宁怀里的郭旭接过来,他沉着眸子看着言候,用命令的口吻说,“让蔺老太太她们到我们这边来,马上。” 言候一扬声,“我要是不呢?” 话音刚落,他孙子一声凄厉的哭声登时响破了天际,薛致远捏着郭旭的手竟然慢慢渗出血来,他一字一句说,“让蔺老太太她们过来,马上。” 言候看着薛致远手背上的血,再看看被薛致远紧紧攥着的他孙子的手,他以为那血是薛致远弄伤了他孙子流出来的,整个人怔住了。 他以为薛致远他们不会伤害他孙子的,毕竟只是个三岁的小孩子,谁知道薛致远手起刀落,他孙子的手就出血了。 “我数三下,如果你不让他们过来,我会送你一只你孙子的小手。” 薛致远声音不高不低,却充满了震慑力,其实言候并不知道,那血并非来自他孙子郭旭,而是来自薛致远,他只是趁着言候不注意,在他手指上割了一刀,然后又紧捏着郭旭的手,制造了一种郭旭被他弄伤了的假象给言候看罢了。 言候因为他疼爱他孙子,也没细看,以为就是他孙子的手受伤了,一时间满脸戾气,紧紧盯着薛致远。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一……” “二……” “三……” 当那个“三”字刚蹦出来,言候忽然扬手,“且慢,我把人给你,但你要保证不伤害我孙儿一根汗毛。” “好,但你要保证不伤害她们一根汗毛。” “成交。” 言候扬手,命人将蔺老太太和赵氏带出来。 如安护着穆言和桃红她们从屋里走出来。 院子里尸体摆满了一地,血流成河。 浓重的血腥味直往鼻腔里钻,赵氏当场就吐了。 几个吓得半死的婢子赶紧扶住了赵氏。 还算言候手下的人有些良心,没有对女人们下手,从蔺府带出来的丫鬟婆子,都还好好的,只是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尤其看到这么多尸体,有几个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蔺老太太厉声道,“不许哭。” 哭声戛然而止。 薛致远神色凝重,冲着左右示意,“去,接了老太太她们过来。” 有两个侯府的暗卫立刻提剑朝着蔺老太太和赵氏走过去,如安则乘势护着穆言和蔺老太太她们汇合,祖孙二人一见面,蔺老太太马上紧紧握住了穆言的手,急切问道,“丫头,你人没事吧?他们没有伤到你吧?” 穆言赶紧摇头,“我没事,也没有受伤,您放心吧。” 听了这话蔺老太太才放心,握着穆言的手,跟着如安他们朝着薛致远他们那边走了过去。 等郭老夫人她们走过去后,三皇子立刻命人将她们保护起来。 “老安人,实在对不住,今日这事连累您老了。” 蔺老太太立刻摆手,“殿下不必这么说,就算我带着儿媳妇孙女提前出了这个院子,只怕也出不了言候府的大门。” 薛致远则赶紧将穆言护在身后,问她,“你没事吧?” 穆言摇头,“我没事。”赶紧又低低说道,“先离开这个院子再说吧。” 御林军还没来。 现在只能拖延时间了。 薛致远依旧挟持着郭旭,郭旭哭了半天,很显然也是哭累了,干脆倒在薛致远怀里不哭了,只小声喊着,“祖父,救我,祖父,救我……” 言候眉心紧紧皱在一起。 秦沛拧眉问他,“侯爷,要怎么办?小公子和二位公子都在他们手里,咱们只怕不能轻举妄动了。” 言候神色愈加发沉,问薛致远,“你到底想要什么才肯放了我孙儿?” “让我们平安出府……”薛致远丝毫没有犹豫,他说,“只要我们出府,我立刻放了他。” 当然,他心里很清楚,言候是不可能让他们平安出府的,但总要一试才行。 果然,言候当即拂袖,“休想,就算你杀了我孙儿,我也不会放你们走的,我只会替他报仇,让你们死的更惨。” “那好,那你放了这些女眷。”薛致远看了一眼郭老夫人,又转眸去看穆言,那一眼有些决绝。 穆言顿时心上一颤,立刻拉了薛致远的衣袖告诉他,“不,我绝不会离开这里。” 薛致远则摇摇头,“别任性……”他悄悄在她耳侧说了两个字,“迟占……” 穆言一愣,马上明白了薛致远的意思。 薛致远是想让她离开后去找迟占,迟占手里头有虎符,能调动禁军,恐怕以迟占的势力,调动的不仅仅是禁军,还能调动别的军队吧。 但她如果离开这里,薛致远会不会有危险? 穆言微微迟疑了一下,不过马上还是点了点头,她留在这里并不能帮上薛致远任何的忙,但如果离开,至少能搬来救兵。 这种时候,她绝对要头脑清醒才行。 薛致远假装高声对她说,“表妹,出府后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好我妹妹,若我遇到不测,让她赶紧离开燕京城……” 穆言眼眶都是红的,她重重点头。 言候一心都在他孙子身上,对于放走几个女眷,他也不是很在意了,反正现在邱广将军已经回燕京城了,邱广将军藏匿在燕京城外寺庙里的军队发动起来,也足够进攻燕京城了。 而燕京城周边上这些地方的护卫军,他早在半年前就已经集结起来了,皇上想要下旨搬救兵,也很艰难,至少七日内搬不到救兵。 七天,足够他杀进金銮殿了。 至于皇上宫中的禁军,他早在五年前就已经买通了一部分,只要他们攻打皇城,这些人势必会做内因,到时候攻下皇城易如反掌。 言候觉得他算计好了一切,他什么都不怕。 “好,我可以放她们走,但出了我的侯府,她们还能不能活着,那就是她们的事情了……” 言候望着薛致远。 薛致远稍微沉默了一下,却也点头了,“好,但我要派人亲自看着她们出去。” “行。”言候一扬手,“秦沛,吩咐下去,这些女眷,谁都不许动,让她们出府去。” 秦沛应了一声,下去吩咐了。 薛致远则交代薛致宁送了她们出去。 蔺老太太很担心薛致远三皇子他们,她问薛致远,“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 三皇子道,“能走一个是一个,我们自有法子,您赶紧走吧。” 蔺老太太皱了皱眉,二话不说,拉了赵氏和穆言就往院子外头走。 穆言回头,她看到薛致远站在阳光下,神色凝重,却还冲着她笑了一下,他说,“快走吧……” 那一笑,她的心咯噔一下。 “祖母,等一下。” 穆言忽然挣脱了蔺老太太的手。 蔺老太太愣了一下,只见穆言大步朝着薛致远跑过去,就在所有人诧异的眼光中,她轻轻搂住了薛致远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很用力的吻了一下。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薛致远。 这是什么场面啊? 可是血流成河的场面啊。 可她却在这种场合下,不管不顾的亲了他一下。 穆言眼睛红红的,但她没落泪,只是重重的说,“薛致远,你给我记住,你我已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过肌肤之亲了,这一辈子你就要对我负责任,所以,你要活着来见我,我会等你。” 她看见薛致远深深的凝望着她,嘴唇翕合,就在她松手的那一瞬间,他说,“好,我一定回去找你……”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太阳耀眼的异常刺眼。 穆言觉得那阳光一定是刺痛了她的心,因为她的心很痛很痛,她真怕再也见不到薛致远。 她终究还是跟着蔺老太太走了。 老太太并没有责备她,只是握着她的手对她说,“放心吧,致远他向来谨慎,一定不会有事的。” 赵氏也安慰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穆言没说话,她知道,出府后,将会有更大的考验等着她们…… 果然,薛致宁将她们送出府后,立刻有言候府的护卫来追杀她们。 整条街差不多都是言候的人。 但薛致远也早早就做了安排,这些人中不知道何时掺入了薛致远的人,就在他们追杀穆言她们的时候,薛致远安排的人反杀了那些人,亲自护送穆言她们回了蔺府。 蔺府也没好到那里去,乱哄哄的,蔺春秋一早就进了宫,却没回来,只有蔺家英在府里坐镇。 蔺家英见郭老夫人她们平安回来了,赶紧请了老太太去书房商议。 蔺家英脸色也很凝重,他说,“邱广造反了,他率领了五万大军聚集在皇城下,父亲现在恐怕也被困在宫中回不来了。” 蔺老太太脸色很难看,她说,“看样子言候和邱广已经勾结了,难怪他有恃无恐呢,宫门被封住,那御林军就无法去帮助致远他们,这可如何是好?” “爹,您知道迟占不知道?” 穆言忽然开口问蔺家英。 蔺家英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迟占这个人的?” “这些话我三言两语也和您说不清楚,我只问您,您可知道迟占他现在住在那里?您与他有没有交情?” 蔺家英见穆言神色凝重,想必真是有要紧事情,他不敢耽误,赶紧说,“迟占是前禁军统领,几年前告病养老了,不过我与他有些交情,也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那您快点带我去见他,我有要紧事情要找他。” 蔺家英诧异,“你找他有什么事情?” 蔺老太太也问,“是啊,你找他能有什么事情?” “这您就别问了,回来后我会和您详细说的。” 穆言真的很着急,着急到无法向蔺家英和蔺老太太解释的地步,她只说,“迟统领手里头有一道虎符,是先皇传下来的,可调动燕京城里一股连现在的皇上都不知道的禁军,还可调动各王爷侯府府邸的护卫军……” 蔺家英惊讶不已,“有这种事情?” “您就信我一次吧,至于我从何知道的这些,等事情过了,我会和您详细说明的。”穆言急得赶紧去拉蔺家英,“爹,不能再耽搁了,咱们赶紧走,不然薛致远他们肯定会被困死的。” 蔺家英瞳孔缩了缩,看向蔺老太太。 蔺老太太稍微想了一下,立刻道,“好,你跟着言丫头去见迟统领吧,只是一定要多带些人,这种时候外头不太平。” 蔺家英应了声是,起身稍做安排后,就带着穆言去见迟占了…… ………… 宫里头局势也很危机。 皇上一早上了早朝,结束后专门留了蔺春秋去商议言候的事情。 言候害死那么多无辜小姑娘,总要予以处罚,但言候手里头握着军权,这一点,皇上还是有些忌惮的,正想同蔺春秋商议一下,如何妥善处理此事,谁知道宫外就有人来回话了,说是言候调动军队,封住了府邸,三皇子和薛致远他们都被困在言候府了。 皇上虽然设想了无数种言候会拘捕的可能性,但这一种,他一直觉得不会发生。 毕竟谋反是要诛灭九族的大事情,但言候还是做了。 皇上当即拍着桌子调集了御林军,让御林军去言候府救人,并且下了死令,只要言候府有人拘捕,格杀勿论。 但御林军还没出宫门,宫外邱广就带人杀过来了,守城的赶紧关了宫门,将宫门封死。 皇上怎么也没料想到,言候作乱的同时,邱广也会跟着作乱。 现在看来,和邱广真正勾结的人,倒不是大皇子和苏皇后,而是和言候…… 御林军出不去宫门,还要防守邱广的进攻,邱广带了五万人来,所有宫里御林军和禁军加起来也不过三万,抵抗的异常艰难。 宫里头顿时乱作一团,尤其是后宫,女人们原本就胆小,听说邱广带了五万人来,更是吓破了胆子,一个个哭天抢地的。 这时候的苏皇后顿时端了架子。 早先她和邱广通过书信,也答应过邱广,只要邱广能杀到宫里来,杀了皇上辅佐她儿子周承业上位,她就会封邱广为丞相。 现在邱广来攻城了,她自以为自己的儿子就要登上帝位了,异常的兴奋,挥着阔袖对宫里几个吓得战战兢兢的宫女说道,“只要是跟着我的,待我儿登上皇位,我便一一奖赏,若是不跟着我,不支持我儿的,等邱广将军入宫,第一个死的便是你们。” 那些宫女们一听这话,立刻拜倒在地上磕头求饶,“求皇后饶命,奴婢们都愿意跟着大殿下。” 苏皇后得意,立刻扬手道,“那就先跟着我去薛贵妃宫中,那个贱人,也该死了。” 苏皇后在宫中长久被薛贵妃欺压,如今自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成事了,马上就要成为这宫里的真正女主人了,第一个放不过的,自然也是薛贵妃。 苏皇后到薛贵妃宫里的时候,薛贵妃正打算去御书房找皇上。 三万御林军,最多也就能支撑个一天而已,如果再不调动军马,恐怕邱广杀进来,是迟早的事情。 薛贵妃想,乘此机会,她得让她儿子拿到调兵的虎符才行,拿到虎符,她也就不愁了。 谁知道刚起身要去皇上那里,迎面就对上了苏皇后。 这种情况下,苏皇后倒是镇定的很。 看到薛贵妃后,苏皇后抬手就给了薛贵妃一巴掌。 薛贵妃甚至没反应过来,就重重挨了一巴掌。 “贱人,这是要去那里呀?这种时候了,还不忘要去勾引皇上吗?”苏皇后冷冷盯着薛贵妃,一副要把这么多年仇怨都算清楚的表情,“我告诉你,你就算再去见皇上,也挡不住邱广将军要入宫的事实,等邱广将军入宫,我保证,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你,第二个就是你那宝贝儿子……” 第三百六十六章 薛贵妃在宫里这么多年,还从未挨过打。 苏皇后这一巴掌打下去,薛贵妃先是一把捂住了脸,继而又黑了脸,双眸一点一点泛起火星子,反手“啪”的一声,一记耳光落在了苏皇后的脸上。 苏皇后雪白的脸颊上立刻起了五道清晰的指头印,足可见薛贵妃用了多大的力道。 “别以为你是皇后你就可以随便打我,随便在我这里作威作福,我告诉你苏媚如,皇后在你那里,不过是个头衔罢了,你在这宫里,什么都不是……” 薛贵妃缩着凌厉的眸子,一字一句甚是锋利。 苏皇后闻言哈哈大笑,仰头像是笑疯了一样,“薛佳玉,就算这皇后的头衔是个空头衔,可只要我活着一天,这头衔就是我的,而你,一辈子只能是个妃子,皇上是绝对不会让你当皇后的,因为她怕你薛家权倾朝野……哼哼,这就是皇上对你的爱?” “你……” 薛贵妃咬牙切齿。 两个女人眼里都冒着要吞噬对方的火光。 外头是宫婢们惊恐的声音。 “……邱广将军就要打进来了,快逃命啊。” “快逃命,快逃命……” 苏皇后听到这些又得意的笑了起来,也不管脸上那五道清晰的印记,唇角高高扬起,得意的仿佛立刻就能登上宝座一样,“薛佳玉,你听到了吧,邱广将军可就要打进来了,你还不知道吧,邱广将军他只支持我儿子,这一次打进皇城,我儿子不定能登上宝座。” 薛贵妃脸上先是白了一下,显然也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邱广将军居然和苏媚如这贱人勾结了吗? 如果真是那样,邱广破门入宫的时候,就真是她的死期了…… 但薛贵妃从来都不是认输的人,脸色瞬间恢复正常,她挺直脊背冷笑道,“我劝你还是别做白日梦了,这皇宫岂是谁想进来就能进来的?你当是菜市场吗?那皇位岂是谁想登上去就登上去的?你当那是什么?就算邱广谋反,你以为他能很轻易入宫?你真当皇上这么多年都是白当的?” 苏皇后得意一笑,“薛佳玉,你就不用强撑着了,你知道邱广将军带了几万兵马吗?你知道宫里禁军才多少吗?别傻了,下一个登上皇位的人肯定是我儿子……” 苏皇后一挥阔袖,似是已经看到她儿子登上宝座一样,拖着长长的裙角不屑的看向薛贵妃,“薛佳玉,你我争了这么多年,你肯定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不错,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苏皇后声音于扬顿挫,她说,“当年皇上也曾宠爱过我,可就在我最得宠的时候的,你却被送进了宫里,从那时候起,你就霸占了皇上数年,而我,则沦为宫中无数人的笑话,我知道,他们都说我是最没用的皇后,在这后宫之中,我十句话,还不抵你薛贵妃一句话来的有用……” “我有时候在想,到底是我那里做的不好,才不得皇上的宠爱。”苏皇后一手轻轻抚过面颊,那张脸因为这些年的深宫煎熬,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了,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但她知道,内里头已经满目疮痍了。 因为不得宠,她整夜整夜睡不着,也因为不得宠,她不得不垂下头过日子,什么皇后不皇后的,她都统统抛到了一边。 这些年,她的自尊高贵,全部都被她丢弃了,只为能在宫中生存下去,只为了有一天能看她儿子出人头地。 现在,她终于能再次昂首挺胸了。 苏皇后目光从殿内几个小丫头身上扫过,“你们这些人,是想活命还是想跟着你们的主子一起下地狱?” “皇……皇后……” 有人哭着先跪了下来。 毕竟贪生怕死的人还是很多的。 “皇后,奴婢愿……愿听您的差遣……” “奴婢也愿意听您的差遣……” 薛贵妃殿中一共有当值的宫女十六人,瞬间就跪了十个,另外六个也算有些气节的人,跟在薛贵妃身后冷冷盯着苏皇后。 “奴婢誓死效忠贵妃娘娘。” “奴婢也誓死跟着贵妃娘娘。” 苏皇后哈哈笑着,“薛佳玉,没想到倒真有人忠心与你,看来,等你死的时候,倒也不寂寞了。” 薛贵妃“哼”的冷笑了一声,“谁先死还不一定呢。”她下令道,“来人,将作乱的皇后先拿下。” 苏皇后顿时高声呵斥道,“我看谁敢……” “我敢。”忽的从外头涌入一队禁军,禁军前头走进来的人竟然是周夫人。 周夫人眼眸如刀锋一般,直直盯着苏皇后。 “苏皇后,真没想到你竟和逆贼邱广合谋,皇上已经下了旨,凡是与逆贼合谋的,一律抓起来,等平定叛乱后,再一个一个审问。”周夫人声音掷地有声,她道,“若是拘捕者,一律格杀勿论。” 苏皇后大约没想到周夫人会带着禁军来,脸色瞬间难看,“谁敢动我?哈哈哈,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些人的死期马上就要到了,现在若是跟着我,兴许我还能饶你们一命。” “哼。”周夫人冷笑,她说,“谁饶谁还不一定呢,苏皇后,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这一次,你笑的有点太早了。”一挥衣袖,下令道,“将苏皇后及其党羽拿下,拘捕者,一个都不留。” 周夫人一声令下,禁军瞬间就来捉拿苏皇后。 苏皇后身边也带着人,一时间与禁军厮杀起来。 薛贵妃的寝宫瞬间血气弥漫。 周夫人拉着薛贵妃往后退,“贵妃还是先离开这里吧,皇上在振华殿,令所有后宫嫔妃都去振华殿。” 薛贵妃愣了一下。 她本以为周夫人会趁机对她下手的,但周夫人却没有。 周夫人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只是淡淡一笑道,“我这个人就有点好,做事喜欢光明磊落的做,不会趁人之危,等平定这次谋反后,你我再较量也不迟……” 薛贵妃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隔了半天,她才冲周夫人点点头,“那好,那咱们就乞求早一刻平定叛乱吧。” 薛贵妃带人去了振华殿。 苏皇后带的那些人压根就不是宫中禁军的对手,不过片刻,就被周夫人带的人马斩杀干净。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大殿中瞬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夹杂着宫女们凄厉的哭声。 尸体横陈的场面确实骇人。 周夫人微微皱眉,用一条丝帕轻轻挡住了鼻腔,她冷冷看着瑟瑟发抖的苏皇后,手一挥,“苏皇后谋逆,抓起来,押往振华殿。”眼风又扫过那些拥护苏皇后的宫女,宫女们吓得脸色惨白,甚至忘了跪下磕头。 周夫人稍微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其余人等,皆抗旨不遵,全部就地正法。” 令一下,就有几个禁军上前,提剑一顿乱刺,惨叫声不绝于耳…… 周夫人闭了眼睛,实在不是她想要这些人的性命,而是这些人注定活不了,苏皇后谋逆,她们都是平日里伺候苏皇后的人,自然会以谋逆罪论处。 一场谋反,要死去的人有多少,她实在不敢想象。 苏皇后听着耳边宫女的惨叫声,脸上的惊恐之色一点一点蔓开,有宫女在死之前做着最后的挣扎,一把抱住了她的腿,用沾满了血的手抓向她,“皇后……皇……后……救……救命……” 苏皇后一张脸顿时惊恐的没有了血色,使劲踢那宫女,“滚开,滚开,不要拉着本宫,不要拉着本宫……” “周夫人,你当真好狠毒的心……”苏皇后奔溃的嘶吼着,“你这个毒妇,你这个毒妇……” 周夫人只是轻轻叹息一声,“皇后,你若不勾结逆贼邱广,又怎会有如此下场?” 她挥手,“带走吧,去振华殿。” 皇上与被困在宫中的众大臣都在振华殿,周夫人带着苏皇后到了振华殿,彼时大皇子也已经被捉拿到了振华殿。 面对大皇子的谋反,皇上正在大发雷霆。 “混账东西,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现在整个燕京城中有多少百姓因你一己私利而丢了性命?又有多少人会因此而失了家人从此颠沛流离?我大周有你这样的皇子,当真是耻辱……” 大皇子垂着头,鼻腔里发出冷笑声,“耻辱?您又何尝当我是您的骄傲过?”大皇子控诉道,“我身为皇长子,又是皇后之子,东宫之位本来就该是我的,可您呢?这么多年,您何时想过要把东宫的位子给过我?您眼里不是只有薛贵妃和她的儿子吗?你说,你让我怎么办?” “都是你害了佑儿,都是你害了佑儿……” 苏皇后也泣不成声,扑过去紧紧搂住了大皇子周承佑,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皇上脸色有些颓然,身后捏着眉心。 外头又有内监慌慌张张来报,“不好了,不好了,逆贼邱广已经快攻破宫门了,守宫门的刘统领中了一箭,已经……已经死了……” 振华殿内的气氛瞬间就紧绷了。 刘统领死了,就意味着需要另外一个人去带兵守住宫门,这种情况下,谁愿意去守宫门?去了或许就是个死字。 皇上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岁一样,体力不济的靠在椅子上,问,“刘统领死了,谁愿意暂代统领一职,死守宫门?” 殿中瞬间安静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四皇子刚想踏出一脚,却被薛贵妃一把拉住,薛贵妃冲着他摇摇头,不让他轻举妄动。 这种时候,薛贵妃只想自己的儿子能活着,她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立功不立功的,统统都不重要。 其余几个大臣差不多都是文官出身,让文官去带兵打仗,确实有些不妥当。 就在无人说话的时候,蔺春秋上前一步,拱手垂首道,“皇上请允准微臣先暂代统领一职,微臣愿意带人死守宫门。” 这种时候肯站出来去守宫门,皇上甚是感动,“蔺公当真要去?” 蔺春秋再请,“请皇上允准。” “好,好,好,那就由蔺公暂带统领之位,守住宫门。” 命令一下,蔺春秋就急急带人去了。 皇上则斜斜看向四皇子等人,甚是失望。 薛贵妃只装看不见。 宫中事态危机重重,宫外也好不到那里去。 邱广派了几个小队,专门去扣押各个朝廷要员的家眷,蔺家也不例外,不过好在蔺家的护院各个都非等闲,邱广派出去的人,一时半会也没能进到蔺府。 蔺家英则带着穆言悄悄去找迟占了。 迟占是早就告病回家将养的人,他府邸门口倒也没人打扰,蔺家英和穆言去的时候,迟占正在院子里头练武,迟占虽是五十岁的人了,但看那练武的姿势,好像还是壮年一样。 “老统领可还好?” 蔺家英笑着赶紧上前拜见,迟占与蔺春秋从前私交甚好,当即一把拉住了蔺家英,笑着问他,“你父亲可还好?” 蔺家英摇头,“不好,他被困在宫中了。” 迟占眉心一缩。 其实外头喊打喊杀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不想去管罢了。 改朝换代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反正他早就辞官不做了…… “迟老统领……”穆言也赶紧下拜,这个时候,迟占已经是她唯一可看见的救星了。 迟占拧眉看向穆言,这一眼,倒是让他着实惊讶了一下,他问蔺家英,“她是?” “哦,是我女儿。” “你女儿?”迟占神色有些迟疑,又定定望着穆言,总觉得她这张脸,有些面熟,可又记不起来曾在那里见过…… 穆言起身,定定看着迟占,她问,“老前辈,数年前,您可认识宫中的林夫人?” 一听“林夫人”三个字,迟占眸子立刻大了一圈。 蔺家英也满脸诧异。 林夫人是先皇最宠爱的女人,但先皇没驾崩前,她就出宫带发修行了,后来先皇驾崩,据说先皇后派了无数杀手去杀林夫人,那林夫人应该是被宫里的杀手杀死的吧。 只是穆言这个年纪,她怎么会知道林夫人? 迟占紧紧盯着穆言,“告诉你,你怎么知道林夫人?是谁告诉你宫中有个林夫人的?” “是我父亲。” 穆言如实回答。 蔺家英皱眉,“言儿,我从未和你说过林夫人的事情啊。” 穆言嘴唇翕合,终于说道,“不是您,是我的……是我的亲生父亲,是他告诉我林夫人的事情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 “你……你亲生父亲?” 蔺家英满脸惊诧。 这怎么可能呢? 兰正风已经失踪这么多年了,穆言又怎么可能见到她的亲生父亲? 还有,她怎么知道她不是亲生的? 蔺家英满是疑问。 同样满是疑问的还有迟占,迟占皱眉问她,“你亲生父亲?他是?” “林夫人之子。”穆言很严肃认真的回答道,“我父亲叫兰正风,这名字是林夫人给他取的,当年林夫人在先皇驾崩前进过宫,先皇曾把一道虎符给了她,要她给您,这虎符不仅仅可以调动整个燕京城内的禁军,还可在无皇上诏书下,调动所有侯府,王府的守卫军,也可调动邻近燕京城周边几个地方的地方军,更可召回任意在外无战事的军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你父亲是……林夫人之子?” 迟占眼睛忽然就红了,却又很欢喜的大笑了起来,说,“皇子……皇子他还活着?我以为他已经……” “他还活着,这些年被薛宇关在地牢里,生不如死。” “薛宇?” 迟占冷笑了一声,“想必……想必是为了玉玺?这个乱贼,这天下,就是毁在他们这些人手里的。当年大皇子作乱,也就是现在的皇上,先皇被他算计,才会早早驾崩,黄上驾崩前把所有不该留给大皇子的,统统都偷偷给了林夫人,玉玺,虎符,都是让林夫人保命的东西……” 他长叹一声说,“先皇让林夫人把虎符交给我,也是对我的信任,毕竟……毕竟我曾跟着先皇御驾亲征,我是先皇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 林夫人?玉玺?虎符? 这些话让蔺家英听的浑身一震,他慢慢的理出来一个头绪,兰正风是林夫人之子,也就是说,林夫人在离宫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兰正风是被养在宫外的皇子。 而先皇当时并没想把皇位传给现在的皇上,而是想把皇位给了兰正风,是现在的皇上谋逆,才夺了皇位,但先皇不甘心,所以把玉玺和虎符给了林夫人…… 而薛宇又知道兰正风手里有玉玺,所以将他囚禁起来,为的是逼他交出虎符。 这样一整理,所有事情瞬间就清晰了。 蔺家英怎么也没想到,兰正风会是先皇之子…… 他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穆言则跪地叩首求道,“老统领,现在三殿下,薛致远他们被困在言侯府上,也就只有您能救他们了,求求您拿出虎符,救救他们吧。” 她不敢隐瞒,说道,“薛致远……薛致远早已经与我定下白首之约,我父亲也同意了,他……他绝对不能死,还有三皇子,我父亲说他将来一定是个明君,可堪大任,也求您能出手一救。” 穆言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实在是太害怕,不知道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薛致远怎么样了,有没有脱离困境?有没有受伤? 迟占听后赶紧拉她起来,叫了一声,“公主。” 穆言可当不起“公主”二字,赶紧道,“您叫我言儿就行,父亲说,只有您能救他,现在……现在我求您救救薛致远他们,求您了……” 迟占没有推诿,他说,“你别哭,我会立刻拿着虎符调兵去救他们的,你放心吧,既然是你父亲的意思,那就是林夫人的意思,当年林夫人与我有恩,是我该还她的时候了。” 穆言赶紧跪下磕头,“谢老统领,谢老统领。” 蔺家英尚未回神,就被迟占拉住道,“走,你跟着我一同去调兵。”又唤人来,吩咐道,“保护好蔺家大小姐,任何人不得踏入这个院子半步,更不得靠近蔺小姐半步。” 迟占这些年虽然没有参与到朝廷里,但他手底下养的人个个不凡,保护好穆言还是不成问题的。 穆言再次跪谢。 迟占二话没说就拉着蔺家英去救人了。 ………… 彼时,燕京城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能出城的都逃命去了,不能出城的,也被杀的杀,抢的抢,大街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从来战争死伤最多的都是老百姓,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薛致远挟持着郭旭一直等待援兵的到来。 期间言候也发动了几次攻击,但都被他们挡过去了,最后他们退到了一个小院子里,言候的人在外头围着。 眼看着天渐渐黑了下来,这对薛致远们来说可不是好事情。 天一黑,近身搏斗都有些困难,更别说远距离作战了,如果言候派出弓弩手,恐怕他们都活不成。 石原有些力竭,歪着头靠在栏杆上,身上全都是血迹,今天他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只知道一柄剑上一直都是血迹斑斑的。 “天快黑了,咱们还没突围,恐怕……恐怕咱们真要死在这里了。” “别说丧气话。”三皇子道,“我相信,御林军肯定会杀进来的。” 薛致远摇头,“御林军只怕现在都在坚守宫门吧,我想,言候早就和邱广勾结了,不然言候没这么大的胆子谋反。” “那怎么办?” 石原有些急了,“真困在这里等死?” “先等一等吧,等天再黑一点,咱们突围。” 薛致远抱着郭旭,也往柱子上靠了过去,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郭旭哭了大半天也是累急了,毕竟是三岁多的孩子,躺在薛致远怀里就睡觉。 “还是孩童好,说睡就睡了。”薛致宁一脸羡慕,他说,“待会我来挡着言候,你们突围出去吧……” “不行。”薛致远坚决反对,“要走一起走,我一个人都不会丢下。” 三皇子也说,“对,一个人都不能丢下,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活下来的人瞬间团结在一起,士气陡然高升。 言候那边也在谋划,到底要如何把郭旭抢过来,然后将三皇子他们一网打尽,商量了几个法子都行不通,言候就有些不耐烦了,“没用,都没用,连个孩子都救不出来。” 秦沛他们缩着脖子默不作声。 言候烦躁道,“让弓弩手准备着,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用火攻,趁着大乱,把我孙子抢过来。” 第三百六十九章 言候打算用火攻。 秦沛立刻道,“侯爷,使不得,这样会伤到小公子的。” “那你们有别的办法?” “没有……” “那就照做,先让弓弩手准备,我就不信了,这几个人他们能逃出去……” 言候脸色阴冷,一副今晚要大开杀戒的表情。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迟占已经用虎符调动了城中所有的禁军,调动了王府侯府的护卫军,并且派了死士拿着他的亲笔信去搬救兵了。 邱广攻城的势头很猛,蔺春秋带人死死守着,已经差不多快到了要全军奔溃的地步,蔺春秋以为,他可能要以身殉国了,也就是这个时候,宫外忽然喊杀声大振,火光冲天,有人高喊着,“斩杀逆贼邱光者,赏银千两……” 蔺春秋站在城头定睛看着,城下有几队人马正和邱广的大军厮杀着,而那旗子上写这大大“安”字,另外还有几面旗子上分别歇着,“汝”“清”“成”等字眼。 安亲王,汝南王,清河郡王,成王…… 再定睛一看,那边高头大马奋力厮杀的人不正是他儿子蔺家英吗。 各路亲王郡侯们都来参战了。 蔺春秋顿时觉得士气大振,高声喊着,“开城门,于我一道砍杀逆贼邱广……” 刀光剑影,马蹄飞驰,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邱广的大军在两个时辰后,终于降的降,死的死,逃的逃,溃不成势,邱广也被蔺家英生擒。 宫里的危机瞬间就化解了,皇上大喜,又赶紧派了禁卫军去言候府上解救三皇子他们,不过禁卫军到的时候,言候府已经被迟占带领的军队攻破了。 言候带着一部分残军逃脱了,薛致远,迟占以及石原去追了…… 宫中一片惨象。 皇上从未想过他的亲儿子会勾结别人谋反,虽说平定了谋反,但皇上却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的样子…… 皇后,大皇子以及邱广被暂时羁押起来,邱广的那些残军,但凡投降的,都留下了一条性命,那些不肯降的,一律杀了。 宫中到处弥漫着血腥的味道,皇上精神不好,他把一切都交给了周夫人和三皇子代为处理。 周夫人命人连夜清洗皇宫…… 蔺家英则拉了蔺春秋,悄悄和蔺春秋说了穆言父亲兰正风的事情。 蔺春秋听闻穆言的生父兰正风就是林夫人之子时,也是一脸的震惊,久久不能语。 当年他就察觉兰正风身份不俗,只是没查明白他具体的底细,他那时候一直怕兰正风是胡人,怕是胡人部族的一个落魄王子,所以才一直反对兰正风和他女儿蔺月荷在一起,正是因为他的反对,才造成了后来的悲剧。 想起这些,蔺春秋内心还是很后悔的,但为人父母,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不知根底的人,也是需要勇气的,那个时候,他没有勇气搏一把。 后来兰正风失踪了,他才知道他女儿怀孕了,那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这注定是一场孽债。 蔺春秋眉心紧紧皱在一起,一想到兰正风手里头还握着玉玺,就更加担心了,沉沉吩咐道,“这事情先别让言儿告诉任何人,当务之急,先把兰正风给救出来,当然,兰正风的存在,一定不要让皇上知道,哪怕一个字都不行……” 蔺家英知道事态的严重性,赶紧点头,“是,儿子知道。” 蔺春秋点点头,背着手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也不知道迟占老统领能不能抓住言候,若是让言候活着,将来为祸无穷啊……” ………… 漆黑的夜下,石原,薛致远,迟占,薛致宁,每人带着一队人马分头寻找言候。 言候在大战中受了伤,肩胛骨和大腿上都被剑刺伤,秦沛带着一队人马一直护送他逃亡,他带的人大部分都是弓弩手,这些人手里头还有很多箭,关键时刻,也能抵挡一阵子。 言候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快要杀了三皇子他们的时候,迟占会带人出现。 他只恨老天爷不给他机会,他这一次本可以得手的,结果却成了这个样子…… 言候不甘心。 但想重整旗鼓再一次谋反,恐怕很难了。 跟随言候的人都累极了,脚步踉跄的穿过幽深的树林。 脚步声莎莎,伴随着风声以及将士们偶尔痛苦的低叫声,让这一片树林尤其显得诡异无比。 薛致远带着人就在这片林子里搜查。 言候走着走着就听到身后有声响渐渐接近,他也是上过无数战场的人,顿时挥手,令弓弩手们左右散开,藏匿起来,而他和秦沛则做为诱饵,就在原地停歇。 等到薛致远找到他的时候,他高声发令,“放箭……” 顿时,箭雨朝着薛致远他们射过去,薛致远急忙招架,可身边已经有好几个人被箭射死,倒在了地上。 言候仰天大笑,“小子,我告诉你,你休想抓住我,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薛致远也赶紧命薛家军原地防护。 面对言候的挑衅,他也只是淡淡说,“那就要看看言候你的本事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你就绝对逃不出这片林子,我定要取你首级……” “大言不惭。”言候冷笑,发狠道,“放箭,放箭,快放箭,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言候完全已经丧事了理智,他现在只想杀死薛致远。 薛致远赶紧用剑抵挡那些飞下来的箭雨,他心里很清楚,言候那些弓弩手是逃命到此的,不可能带太多的箭,只要能抵挡一段时间,这些人的箭就一定会射完,到时候反攻,必定能生擒言候。 然而这箭雨实在太猛太密,加上又是晚上,光线不好,一个不小心,左边肩胛骨就中了一箭。 薛致远吃疼的皱了一下眉头,却依然忍着疼挥剑左右抵挡。 依靠着火光,言候看到薛致远中箭了,得意的高声笑着,“给我射死他,给我射死他……” 然而话音刚落,就听到弓弩手大声喊道,“侯爷,我们没箭了……” 言候瞬间就呆住了,关键时刻居然又没箭了,他觉得老天爷简直就是在玩弄他,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狠狠的给他泼下一盆冷水。 第三百七十章 薛致远听闻弓弩手说他们没箭了,他这才按住伤口,高声喊道,“上,务必将言候生擒住。” 他知道言候带的人并不多,弓弩手是他最后的防护。 弓弩手现在已经失了大势,言候也就失去了最有利的支撑。 这一仗,言候注定是要失败的。 方才被弓弩手们逼得不能前进的薛家军,此刻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瞬间追过去对言候的人一顿砍杀…… 树林里回荡着一声一声的惨叫声音。 如安最先擒住了秦沛,但那秦沛是个硬汉,硬生生的自己掰断了自己一条胳膊,从如安手里逃脱后用自己腰间的一把短匕首直刺心脏…… 大约是怕被擒住后,要饱受刑部的酷刑吧。 言候疯狂的砍杀着,最后与中了一箭的薛致远对上了。 两个人身上都有伤,出手也没有先前那么快了…… 言候冷笑着对薛致远说,“你真以为你这样为皇上卖命,他就能让你过好日子?我告诉你吧,皇上,才是真正的魔鬼,当年先皇就是他亲手毒死的,那可是他亲爹,他还是下了手……” 薛致远没说话,只是忍着剧痛招架。 中箭的地方不断有血液涌出来,疼的剜心剔骨。 他咬牙用力挥动剑,有那么一刻,他觉得他就要坚持不住了,眼前甚至浮现出了穆言那张好看的脸,她说,她等着他…… 薛致远想到这些,热血又往上涌,手里的剑都快了几分,他冷冷对言候说,“当今皇上为人如何我不管,我只知道,你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你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可怜女孩子们,今天,我便要将你的头割下来,祭她们的亡灵。” 言候满头大汗,体力其实早已经不济了,却硬撑着,嘴角涌着血哈哈大笑道,“能杀我的人还没出生呢,能杀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是吗?” 薛致远忽然斜刺里一剑,那一剑正中言候的心脏,血噗一下冒了出来,言候瞬间跪在了地上,他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胸口的剑,眼神无比的不甘心。 “你死了,那些女孩子们便也能安歇了……”薛致远唰一下抽出剑,再次用力刺进去,如此反复几下,言候嘴里开始冒着血泡,他甚至没有说出最后一句话,就这么砰一声倒在地上,死了…… 薛致远的长剑上全是血水,他用力将剑插在地上,整个人扶着剑,才勉强没有倒下。 如安赶紧过来看他,见他伤口不断往外涌出血液,急的赶紧从衣角上撕下一片布条替薛致远按住了伤口,又拿出随身带着的止血药撒在上面,一面大喊着,“快,快送公子回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薛致远觉得冷极了,也倦极了,他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可脑子里忽然就涌出了穆言那张带着泪痕的脸,这个时候,她一定在等着他回去吧? 对,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薛致远用力撑住了身体,对如安说,“如果我……如果我熬不到回府,你……你一定要告诉言儿,让她……让她好好过完这辈子,我会……我会在天上看着她的……” “公子别说胡话,我一定把你送回去。” 如安顾不得查看还有没有别的活口,命人赶紧送了薛致远回府…… ………… 穆言一直等到了半夜里,宫里的事情平定后,蔺春秋和蔺家英就去迟占府上接她了。 看到蔺春秋和蔺家英平安回来,穆言当时就哭了。 蔺家英虽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自打她到了蔺府以后,他就一直待她如亲生的一样,人心都是肉做的,历经生死后再次见面,怎能不激动。 “父亲,祖父……”穆言哭的一头扎进了蔺春秋的怀里,“我真是担心的要命,生怕……” “没事了,没事了……”蔺春秋轻轻拍一拍穆言的后背,低声叹一句说,“言丫头,都是祖父对不住你啊,当年的事情……当年的事情是我太固执了,如果我同意了你娘和你爹的事情,现在……现在也不是这样的局面,你也不会被送到穆府去当招子女,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啊。” 穆言眼睛通红,摇摇头,“我知道,您也有您的想法,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您也不必自责了,我只盼望着,以后我们一家人能好好的就行。” “放心吧,以后会好好的,”蔺春秋道,“明天我便亲自去一趟蔺府,把你父亲救出来。” “可他的身份……” 穆言有些犹豫,怕皇上知道了她父亲的身份,会不放过,毕竟她父亲是林夫人之子。 蔺春秋也担心这一点,他皱眉道,“这事情要做的格外机密才行,如果明天不行,那就只有等薛宇回来,我找他摊牌了。” 提起薛宇,蔺春秋咬牙切齿,“这个畜生,原来当年娶我女儿就为了玉玺……” 蔺家英也冷冷道,“可怜妹妹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往后……往后妹妹可怎么面对明儿和松儿?” 蔺春秋深深叹气。 穆言则担心薛致远,赶紧问蔺家英,“那……那迟占老统领,他……他可去言候府上救人了?大表哥他……他没事吧?” 蔺家英道,“言候府已经被攻破了,所有参与谋反的,一律被抓住了,但言候带着人逃脱了,致远,致宁,石原和迟占他们四个去追言候了,我想……他们应该会很快回来的。” 穆言一听薛致远又去追言候了,一颗心顿时又紧紧纠在一起,言候可是极其残忍的人,她真怕薛致远会遭遇什么不测。 蔺家英怕她担心,赶紧说,“应该没事的,他们带的人多,言候只剩了一部分残军而已,就算狭路相逢,也未必就是致远他们的对手,放心吧……” 蔺春秋看到穆言这么惦记薛致远,又微微叹了一声。 薛致远,到底还是薛宇的儿子啊,薛宇又囚禁着穆言的父亲,他们两个,还怎么在一起?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燕京城里充满了哭声,那些死了亲人的,一个个怀抱着亲人的尸身,泪洒长街。 一场叛乱,损失的太多太多了。 这也让皇上不得不重新思考,是不是该马上册立太子…… 第三百七十一章 燕京城经历了这一场浩劫,连乌鸦都盘空悲鸣起来。 穆言等了一夜都没有等到薛致远的消息。 蔺老太太和赵氏一直陪伴着她,安慰她。 “放心,致远肯定没事的。” “那孩子自小就是文武全才,一定不会有事的。” 穆言只是木然的点点头,心里一颗大石头,始终无法落地。 她一直睁着眼睛等天亮,这一夜,时间与她而言,无比的难熬。 对于兰正风没死这件事,蔺老太太和赵氏都很诧异,私下里悄悄去和蔺春秋蔺家英他们商议,到底该如何处理此事。 毕竟兰正风身份特殊,又是穆言的亲生父亲。 而且兰正风当年是因为被薛宇算计囚禁才失踪的。 蔺老太太很愧疚,这么多年,她无时无刻都在骂兰正风,在她心里,兰正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是个小人,是个毫无责任心的败类,他欺骗了她的女儿,害她女儿有了身孕,却又一走了之,这种人,叫她如何能不痛恨? 但事情真相大白后她才发现,她这么多年都恨错了人,怪错了人,真正的恶魔是那个被她认作女婿的薛宇,而不是兰正风。 蔺老太太坐在榻上,脸色很憔悴,一夜苍老的感觉。 她捏着帕子擦着眼角的泪水,“这么多年,我都怪错了人……” 赵氏搂住了蔺老太太的肩膀,“娘,这事情怨不得你,是薛宇做的太机密了,谁能想到他竟然还有那样的野心?谁能想到他会囚禁兰正风,就为了他手里的玉玺……” “哎,错了就是错了。” 蔺老太太摆摆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和你父亲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是我们害了月荷,害了言儿。” 蔺老太太十分自责。 蔺春秋摩挲着桌上的茶碗,语气沉沉,“这种时候说这些话已经于事无补了,接下来还是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处理此事吧,咱们已经对不起月荷和那孩子一次了,不能再让他们受第二次的罪。” “父亲说的对。”蔺家英缩了眸子,斟酌道,“当务之急,咱们应该先想办法把兰正风救出来,然后再和薛宇摊牌。” “那畜生,到时候能放过你妹妹吗?能放过言儿吗?”老太太现在一听薛宇这两个字,恨的就牙根痒痒,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这样卑鄙的人,继续活在这个世上,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被他坑害呢。 “救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赵氏低声说着自己的看法,“毕竟兰正风的身份很特殊,他是先皇和林夫人的儿子,可这世上的人,有几个知道林夫人有孩子的?可他的确是皇族,是当今皇上的弟弟,而且当年还差点被立为储君,这一点,我想当今皇上一定很忌惮吧,如果让他知道兰正风这个人还活着,那后果肯定是……” 赵氏没往下说。 但蔺春秋他们都心知肚明。 帝皇家从来都是这样残酷,莫说是手足情分,就是父子情分,也牢固不到那里去。 说多了都是因为两个字——权利。 权力之下,人会成魔。 “所以救人这事情肯定不能大张旗鼓,更不能让任何一个外人知道。”蔺家英望向闪烁不定的烛火,道,“还有一点很要紧,兰正风还中了薛宇的毒药,听言儿说,致远正在寻找配制解药的法门,说过些日子就能配制好了,但愿解药配制好前,薛宇不要回来才好……” “那月荷怎么办?”蔺老太太一提起女儿又忍不住红了眼圈,“她怎么办?现在还被软禁在平阳侯府中,我真怕薛宇会对她下手。” “这您放心,薛宇他不会。”蔺家英表情多了几分笃定,他说,“他还没得到玉玺,不可能对妹妹下手的。” “夫君说的没错。”赵氏点点头,“我想,妹妹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她缩着眸子提议道,“改日抽个时间,我和娘先去趟侯府,薛宇那些眼线不可能不让我们见妹妹的,这种时候,咱们得多安慰安慰妹妹,别让她情绪失控。”赵氏心疼道,“她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她现在知道她嫁了仇人,想必心里比谁都痛吧。” “我可怜的儿啊……”蔺老太太忍不住又俯下身子哭了起来。 蔺春秋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能点头答应,“就这么定了,明天天一亮,你们就带着言儿去侯府吧。” 五更十分,外头天将亮未亮时,白妈妈匆匆跑了进来。 她跑的很快,进门还有些喘,一手重重压着胸口说道,“大小姐,言候被斩杀了……” “言候死了?” 穆言腾一下就站起了身子,她的腿都是僵硬的,嘴唇颤抖,声音也在颤抖,“那……那大表哥他?” “受了重伤,已经在侯府医治了,老太太让您即刻跟着她去侯府。” “受伤了?”穆言一张脸瞬间惨白,急急拉了白妈妈的胳膊问她,“伤的重不重?伤到哪里了?” 白妈妈喘一口气,“小姐,伤的重不重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伤了肩胛骨。” “肩胛骨?那不是要害地方……”穆言忽然就软软倒在了身后的榻上,像是虚脱了一样,嘴里喃喃说着,“还好不是要害地方,还好不是要害地方。” 一时又像是中了邪一样,腾一下起身道,“走,快跟着我去侯府。” 桃红和绿芜以及白妈妈赶紧跟了她往外走,走到门口白妈妈才想起来,赶紧拉了她道,“小姐,您还没洗漱呢……” 穆言一夜未眠,脸色十分难看,眼下一片乌青色,头发也乱糟糟的。 但她已经管不了了那么多了,她现在只想一件事情,就是快点见到薛致远,看看他好不好,要不要紧,其余的事情,她一概都可以不去管。 她只想要见到他。 只要看到他好好的,只要看到他还活着,她才能活过来。 她茫然的摇摇头,“不必了,去侯府……” 桃红和绿芜急忙冲白妈妈使眼色。 “小姐正担心大公子呢,还是先让她去侯府吧。” 白妈妈也心疼穆言,叹一口气,“走吧,别让老太太等急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strong>穆言甚至不记得她是如何上的马车,又是如何一路煎熬的赶到了平阳侯府。 她只知道,当她踏进平阳侯府的时候,石原,迟占,薛致明,薛致松他们都在院子里焦急的守着。 草草和他们打了声招唿就直奔薛致远的病房了。 病房里乌压压全都是忙碌的丫鬟婆子们。 这个叫嚷着,“送盆热水进来。” 那个叫嚷着,“再送些煮过的纱布过来……” “……” 她就是看不到薛致远。 她一手扶着门框,另外一手死死抚着赵氏的手臂。 薛致宁转头的时候正好瞧见了她们,立刻过来招唿道,“太医正给大哥处理伤口呢,说是失血过多,有些棘手,不过宫里头皇上下了死令,一定要让太医把大哥医治好,这次大哥剿杀叛党言候,功不可没,宫里头一早就送了好些名贵药材过来。” “那他不会有事吧?” 蔺老太太担心的朝着病床看过去。 薛致宁摇摇头,“应该不会有事,伤到的地方不是要害,但回来这一路伤口数度崩开,处理起来,应该有些麻烦。” 穆言听闻“失血过多”这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她喉咙干涩,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 当她听到“不会有事”这四个字,嘴里才勉强发出了的声音。 薛致宁侧眸看向了她,见她脸色蜡黄蜡黄的,憔悴的不成样子,心里就有些不忍,亲自过来扶住穆言道,“走,我带你进去见我大哥。” 穆言嗓子里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声音,细听才能听出来是一声,“好。” 她已经担心的说不出话了。 薛致宁命人先带了蔺老太太和赵氏去边上暖阁里坐着,又命一些不相干的人统统退下,这才拉着穆言往床边走过去。 两个太医正再给薛致远处理伤口。 薛致远脸色发白,人还处于昏迷状态,上身完全是裸着的,肩胛骨的位置受了箭伤,伤口像是一个巨大血洞一样,还在汩汩往外流血。 薛致远虽然昏迷着,但巨大的疼痛还是让他忍不住低低呻吟,发出一声一声的喘息声。 穆言看到此情此景,一下子就掉了眼泪。 她生怕自己哭出声音,赶紧捂住了嘴。 薛致宁拍一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伤口已经处理干净了,现在只需上了药,包扎起来,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的。” 穆言忍着泪点点头。 两个太医手底下很利索,在伤处的位置细细的伤了粉末状的药物。 上药的时候薛致远整个眉头都是紧绷的,喘息不止。 穆言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俯下身紧紧握住了薛致远的手,轻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上了药就会好起来的……” 两位太医不知道穆言和薛致远的关系,两个人都悄悄打量穆言。 薛致宁干咳一声道,“这是我表妹……”又问其中一位太医,“周太医,包扎好后我哥应该就没事了吧?” 周太医掏出手帕擦一擦额上汗水,道,“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只不过失血过多,需要慢慢调养。” 周太医起身,“我给开一贴方子,按照方子抓药,先服三天,三天后我再过来替大公子在复诊。” “多谢。”薛致宁赶紧请了周大夫和另外一位大夫去暖阁里写药方子。 屋里只剩下穆言一人,薛致宁特意吩咐人守在门口,不让闲杂人进去。 穆言看着薛致远惨白的脸色,憔悴的模样,一个没忍住,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重活一世,她真的很少掉眼泪,但此时此刻她实在是忍不住眼泪,她真怕薛致远会丢下她去往另一个世界。 好不容易动了心,她多想和他能长长久久一辈子啊。 她囊着鼻子说,“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啊,我……我一直在等你。” 只可惜,薛致远没有任何的回应,他只是很痛苦的的喘息着。 穆言坐在薛致远房中一守就是一天,期间迟占,石原,薛致松,薛致明他们都来看过他。 迟占对穆言说,“他一定会没事的,如此骁勇一个人,老天爷会厚待他的。” 就连石原都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这小子命大着呢,既然能从言候手中逃脱,就一定会生龙活虎起来的,放心放心。” 薛致明和薛致松也来安慰她。 “大哥会很快好起来……” “大哥从小就皮实,这点伤,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穆言知道他们都是在安慰她,她也不能太过悲伤,只能强打起精神道,“嗯,我相信大表哥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闲话,蔺老太太和赵氏也一直陪在穆言身边。 毕竟穆言和薛致远之间没有婚约,让她一个未出阁未定亲的女孩子就这么守着一个同样未婚娶,未定亲的男人,外头不知道会传出来什么闲话呢。 好在老太太和赵氏都能体会穆言的痛楚,允许她守在床边上等着薛致远醒转。 薛致远是在张灯时分醒过来,他醒过来的第一个字就是“水” 穆言急急给他端了一盏晾好的温水,赵氏扶着薛致远,穆言亲自喂了水给薛致远喝。 薛致远嘴唇有些干裂,尝到甘醇的水味,立刻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穆言怕他呛着,赶紧道,“慢点,你慢点……” 喝下一盏水后,薛致远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瞬间,他看到了穆言那张脸,像是隔了千年万年再次相见一样,他咳嗽着红了眼圈。 甚至没发现身后是赵氏,床边还坐着蔺老太太,勐地一把就捏着了穆言的手,他说,“言儿,见到你,真好。” 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奔溃,如长江决堤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穆言哭的很丑很丑,但在薛致远眼里,她是最好看不过的。 这时候蔺老太太和赵氏就有些尴尬了,两人同时干咳了一声。 赵氏道,“致远,好些了吧?” 蔺老太太也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热粥?” 薛致远这才发现远离屋里还有两个人,发现情况不对后,他也干咳了一声,面上有些尴尬。 毕竟赵氏和蔺氏是穆言的亲人,现在,要怎么说才好? 他咳嗽着,“我……” 算了,你不必说,我们都瞧见了。”蔺老太太深深吸一口气道,“言儿把一切都和我们说了,现在,只要你们好好的就行。”(。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第三百七十三章 “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嗯,言儿都和我们说了。” 蔺老太太伸手轻轻拍了拍薛致远的胳膊,“你也是可怜的孩子,言儿也是可怜的孩子,你们的将来……我们会为你们想办法的……” “老太太。”薛致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挣扎着稍微起身,“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是我父亲的错,若不是我父亲,咱们大家谁都不会痛苦的,身为他的儿子,我只能对您说声抱歉。” “好孩子,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蔺老太太再次吸气,道,“你现在什么都别多想了,先好好养身子,把身子养好,比什么都要紧。” “是,我会好好养身子的。”薛致远点点头,再次咳嗽,一咳嗽伤口就疼的厉害,他就会忍不住皱眉。 穆言心疼,赶紧道,“你快躺下歇着吧,不要说话了,等伤好了咱们有多少话再慢慢说。” 薛致远没有执拗,躺下闭着眼继续休息。 蔺老太太对穆言低低道,“毕竟你和他没有婚约,守在这里过夜也不合适,先跟着我们去见你娘吧。” 穆言确实也没有理由陪在这里守着薛致远过夜,她看一眼薛致远,他已经没事了,她至少可以放心。 “嗯,我跟着您走。” “好孩子。”蔺老太太轻轻拍了拍穆言的手背。 穆言俯下身子替薛致远掖好被子,又深深看了一眼,才慢慢跟着蔺老太太她们出了厢房。 薛致宁,薛致明,薛致松,薛华裳四个人都在外头守着。 薛华裳初听到薛致远受伤的消息后她就急的昏过去了,这才刚刚醒来。 “我哥怎么样了?” 薛华裳满脸急色。 薛致明和薛致松也急急追问,“外祖母,我大哥怎么样了?” 蔺老太太道,“刚醒了,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看情形,应该没事了。” “那我进去守着我哥了……” 薛华裳匆匆进了屋里头,薛致明和薛致松也跟着走了进去。 蔺老太太交代薛致宁道,“叫人多准备下几盏清粥,如果致远半夜里醒来想吃,就让他吃半碗。” 薛致宁点点头。 蔺老太太又道,“我来还没去看过月荷,我去看看月荷。” 薛宇的眼线其实就在当场。 蔺老太太是蔺月荷的母亲,她要见蔺氏,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拦是拦不住的。 薛致宁冲着那眼线看了一眼,那人冲着薛致宁轻轻点了点头。 薛致远这才道,“行,我命人带您过去?” “不必,你留下来照顾致远吧,我自己去就行。” “那好。” 薛致宁点点头,吩咐一个婆子带着蔺老太太她们去见蔺氏。 蔺氏在房里也听说了薛致远受伤的事情,她又不能出门,只能在屋里头干着急。 幸亏蔺老太太带着赵氏和穆言去看她了吧,不然她真要急出毛病。 多日不见,见面后少不得一场哭。 经历了诸多的事情,四个人抱在一起都泪流不止。 蔺老太太一个劲的说着,“闺女,让你受苦了,让你受苦了,当年都是我和你爹的不是,如果我们不固执,你也不会……” 蔺老太太咬咬牙,哽咽的不成言语。 蔺氏也悲从中来,哭着道,“娘,正风他还没有死,他还没有死。”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蔺老太太红着眼睛拉着蔺氏坐下。 蔺氏另外一只手里拉着穆言,赵氏顺势站在门口的位置望风。 “致远怎么样了?听说被言候所伤?” 蔺氏很着急,问,“没大碍吧?” 蔺老太太摇摇头,“没事,没伤到要害,大夫已经处理好伤口了,只需将养数日就能好。” 蔺氏一听这话长长松了一口气,原本绷着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了,她看一看穆言哭的红肿的眼睛,温柔地说,“我知道你肯定很担心致远,但那孩子我了解,从小就特别坚强,太医说没事,就一定会没事的,不出半月,他肯定生龙活虎,你不必担心。” 穆言脸色一红。 蔺氏抚摸着她的手背,“娘是过来人,娘懂那种滋味,孩子,你要坚强。” 穆言点点头。 蔺老太太问蔺氏,“薛宇那畜生打算把你软禁到何时?” “我也不知道……”蔺氏神色瞬间就沉下来了,她一想到这么些年她和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过日子,她就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个府邸。 她眸子里透着冷光,冷冷道,“不管他放不放我,等他回来,我会回家住,生生世世,再不会回到这里,回到这个房间。” “当然……”她牙齿一咬,目光中的冷光有种刀锋的锋利感,“如果可以,我会亲手杀了他。” “你别做傻事。” 蔺老太太立刻紧紧捏住了蔺氏的手,“月荷,答应我,不可以做傻事。” 穆言也道,“娘,你放心,爹和你的仇,我迟早会报,但你一定要忍耐住,一定要忍耐住。” 蔺氏侧眸看了看穆言,一颗心瞬间就软了,她紧紧的搂住了穆言,就好像搂住了一个希望,“孩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娘都听你的……” “哎……” 看到此情此景,蔺老太太再次深深叹一口气,自责道,“都是我的错啊,不是我,也不会有现在这个局面。” “……不过你爹也说了,他会尽量去解决这件事的,也会尽可能的把兰正风早些救出来,但你们也清楚,兰正风的身份有些特殊,要想救出他,得好好谋划才行,否则就算把他救出来,说不定也会落入当今皇上手里的,言候和邱广才叛乱,现在皇上肯定特别敏感,对身边的所有人都很芥蒂,一旦让他知道兰正风还活着,后果不堪设想……” “娘,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敢轻举妄动。”蔺氏低低说道,“我原本想着干脆自己跑去救正风,但是后来一想,如果我这么做了,或许会连累到你,连累到父亲,连累到整个蔺家,我便打消了我的主意。”蔺氏微微缩一缩眸子道,“我看,得等薛宇回来,等他回来,咱们再想办法和他摊牌,最好能一招致命。” 蔺氏咬了咬下唇,“薛宇若不死,死的人会更多……” 十几年的夫妻情分,说出让薛宇死这样的话,蔺氏也是用了很大的勇气。 都是血肉之躯,有些爱恨情仇的东西,你分的再清楚,在谋一个时刻,还是会觉得心里被掏空了一样…… 第三百七十四章 蔺老太太见过蔺氏之后就觉得放心了很多。 她什么都不怕,就怕孩子们受到伤害。 但对薛宇的恨,她一分一毫都无法减少。 她叮嘱蔺氏道,“等薛宇回来后,你可一定不要轻举妄动,你记住,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你多为言儿想一想……” 蔺氏深深看了一眼穆言,紧紧拉了她的手,“我知道,我已经对不起言儿一次了,再也不能对不起她第二次。” 穆言没说话,只是感受着蔺氏手掌的温度,她想,有亲娘在,可真是好啊。 ………… 彼时,宫里头也经历着一场大变化。 苏皇后与邱广谋逆的事情皇上已经有确凿证据握在手里头,当天早朝上,他就下了圣旨,废掉苏皇后,同时将苏皇后割去鼻子打入冷宫。 割去鼻子对一个女人来说到底有多残忍,皇上心里很清楚,这甚至比杀了苏皇后,还要令她难受。 宫中女人,那个不爱惜自己的容貌? 割去鼻子便会丑陋不堪,苏皇后此生此世将会在这种丑陋当中苟延残喘,了此余生。 这一招可谓十分狠毒。 大皇子周承业,皇上心上还是有些不忍的,毕竟是自己的血脉,谋反,本该处死,但皇上并没有将他处死,而是下旨发配宁古塔,永生永世永不得再入燕京城。 这一场浩劫,让大皇子党羽也受到了很大的波及,那些支持大皇子的朝廷要员们都被留职查看,这一切全部交由大理寺卿石原去查清楚。 但凡是查清楚和大皇子谋逆有关的官员,一律满门抄斩,没去家财。 朝廷上下顿时掀起了一股血雨腥风,大皇子党羽人人自危。 不过,皇上虽然废掉了苏皇后,却并没有另外再册立新的皇后…… 朝廷局面现在已经很明朗了,皇后人选,只有薛贵妃一人够资格。 但朝廷里还是有一部分人认为,或许周夫人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毕竟这次平定叛乱,三皇子周承平起了很大作用。 周夫人在这场宫中战乱中,也表现的格外出色,不慌乱,能在危机时刻做出准确判断,还能在第一时间将苏皇后拿下,这可不是普通女人能做到的。 反观,薛贵妃就显得有些弱了。 邱广攻打城门的时候,御林军统领被射杀,皇上问有没有可以代替御林军统领去守城门的人选,当时薛贵妃之子四皇子就在殿前,却没有承担起皇子该做的事情,上阵杀敌,而是缩起头装没听见,最后还是蔺春秋带兵去的。 单凭这一点,薛贵妃就不能成为一个好皇后,四皇子也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 皇上对新皇后的人选并没有任何示下,只是坐在龙椅上,深深叹一口气说,“这次言候与邱广谋反,让朕也看透了很多事情,也看清楚了很多人。”他说,“朕的确是老了,储位一事再不能耽搁,爱卿们有什么提议就在明天的早朝上提出来。” 又扬一扬手,命宣读圣旨的执事太监宣读他的嘉奖圣旨,圣旨里皇上嘉奖了三皇子,迟占,石原,薛致远,薛致宁,蔺家英,蔺春秋,以及周夫人和前来相助的各位王爷侯爷。 封了三皇子周承平为家裕亲王,这是皇上第一个封了王的皇子。 在大周,皇子一旦被立为王,那侯爷就预示着他很可能入主东宫…… 迟占官升一阶,又赏了银子一千两。 薛致远和薛致宁同时赏赐了金银各五百两,皇上还亲自下令册薛致远为平阳侯世子,薛致宁入宫为三品御前侍卫。 蔺家英和蔺春秋二人也赏赐了不少珠宝,绸缎。 周夫人直接晋封为宜妃。 其他各位王爷和侯爷也赏赐了诸多财宝和宫中出色的歌姬舞姬。 迟占早已不在朝廷许多年,皇上最后赏赐了他金银绸缎,文房四宝等物,早朝后,皇上就命人去请迟占明日到御花园散步了。 迟占心里清楚,皇上肯定是为了他手里那块虎符。 那虎符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敢轻易拿出来用的,但这次是穆言求他,他不得不用。 只要用了此物,皇上就一定会知道的,皇上知道了,这也就意味着,他或许保不住此物了…… ………… 皇上这一次赏赐,让薛贵妃心里更加的惴惴不安起来。 皇上封了周承平为亲王,而她的儿子却仍旧只是皇子。 这可如何是好? 况且周夫人己从夫人封了宜妃,是不是下一步就要封后了? 薛贵妃如坐针毡,却也十分后悔,昨日一场大战中,她该让自己的儿子上战场的,可她当时真的害怕她儿子上战场会被邱广的人杀死。 早知道迟占他们会来应援,她就让她儿子去了。 四皇子坐在榻上也一脸忧愁,“母妃,这可如何是好?周承平都被封为家裕亲王了,可孩儿却什么都没有,还有周夫人,她也被封了宜妃。” 薛贵妃敛袖,缩了缩眸子,“先等等你舅舅吧,等你舅舅回来看他怎么说,咱们再做决断。” 四皇子却有些耐不住了,他本就是皇子里从小最得宠的,得到的东西也总是比别的皇子要好,现在没想到却被周承平捷足先登了,让他如何能按捺的住? 他有些埋怨薛贵妃道,“当时我本想着去暂代禁军统领之位的,可您却不让我去,这下好了,风头全被周承平抢走了。”又发狠说,“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便命人去做掉周承平。” “休得胡言乱语。”薛贵妃吓坏了,赶紧呵斥住道,“事情还没到了那一步,你父皇不是让朝臣们明早的早朝上表态吗?我会和几位重臣打招呼的,让他们推举你。” 又说,“现在宜妃他们母子两个正是得势的时候,你若是找人杀了周承平,皇上马上就会怀疑到你头上的,儿子,咱还不能冒这个风险,先忍一忍,忍一忍。” 四皇子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气恼道,“还要我忍耐到几时才算完?再忍下去,那周承平恐怕都要登上皇位了,他坐上了宝座,还有我什么事情?母妃,我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您得好好替我想一想办法。”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不会的,不会的,母妃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登上皇位的。”薛贵妃赶紧安抚四皇子,冷着一双眸子道,“就算拼上母妃这条命,母妃也绝不会让他上位的,你就等着被你舅舅扶上那把宝座吧。” 四皇子听到这里忽然想起薛致远和薛致宁来,语气极其不满道,“舅舅可真是生了两个好儿子,这回跟着周承平可算是出尽了风头。” 薛贵妃闻言心上一刺。 她自认为自己待薛致远也很好,可是这次的事情薛致远却神不知鬼不觉就站在了四皇子周承平那一边,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这个姑的当真不如周夫人那个姨母? 薛贵妃手指从薄薄的丝绸上滑过,语气淡淡道,“你表兄这次绞杀言候也受伤了,你代母妃去看看他吧。” “您还要我去看他?他都帮着周承平。”四皇子这人特爱记仇,哼一声道,“我不去。” 薛贵妃轻声慢语道,“虽说你表兄这次是帮了周承平绞杀了言候,可你别忘了,他始终姓薛,他是薛家人,是薛家人就要为薛家打算,你去看他的时候告诉他,就说周夫人被晋封了宜妃,四皇子被封了裕亲王,要他安心养病。” 秀眉一挑又说,“若他问起我,你就说我病了……” 四皇子略一琢磨就懂他母妃的意思了,当即道,“是,儿子明天去。” ………… 四皇子去看薛致远的时候,薛致远将将咽下一口热粥,薛华裳和穆言在一旁一起照顾他。 穆言是一大早到侯府的。 皇上的圣旨已经下了,亲封了薛致远为平阳侯世子,又封了薛致宁为御前侍卫,可谓是双喜临门。 当然,这些都是薛致远用命换来的。 候府上下人人面上带笑,欢天喜地的。 四皇子进屋的时候正好瞧见穆言和薛华裳正坐在床榻边陪着薛致远解九连环,他顿时缩了眸子看穆言。 穆言入宫的时候,他对穆言印象就很好,很有好感,可他母妃薛贵妃说了,他不能娶穆言。 四皇子看到穆言陪着薛致远玩九连环,便有些挠心挠肺的,说不上是嫉妒还是生气。 门口婢子已经跪了一地,薛华裳他们听了动静,也都朝着外头看,一看是四皇子来了,都愣了一下。 四皇子自打十岁后就再也没来过侯府了,这是十岁后的头一次。 毕竟是皇子驾到,穆言和薛华裳赶紧起身屈膝问安。 薛致远也仰一仰头,挣扎着要起身问安。 四皇子阔袖一挥,往前几步道,“表兄不用起来,受了重伤就好生歇着吧。”又扫了穆言和薛华裳一眼道,“你们也都起来吧,我就知道我出来一趟容易造成这样的局面,所以我也没提前差人来通禀,今日我来,自当我是来探病的亲戚吧,大家都不必客气。” 穆言没说话,只是觉得今日的四皇子和那日在宫中看到的他倒是截然不同的,那日在宫中,他与那些猛兽在一起,显得实在可怖,现在说话倒是挺正常的。 她想,果然在宫中生活的久了,人都会分裂。 薛华裳赶紧命人去倒热茶。 四皇子摆手道,“我来就是探病,表妹不必客气。” 又看向穆言,目光亮晶晶的,一笑道,“蔺大小姐竟然也在,倒真真是没想到。” 穆言身姿笔直,淡淡道,“四殿下是来探病的,我也是来探病的,只是巧合的都凑在一天来了。” 四皇子就笑了笑,再没说别的,只是转眸去问薛致远,“表兄觉得好些了没?我在宫里头也叫了太医过去问话,太医说你伤了肩胛骨,不碍事,休息些日子就能好。” “多谢殿下挂心。”薛致远说话还显得有些喘,毕竟这一次受的也不是小伤,听太医说,那箭头若是再稍微偏下一点,就会直刺心脏了。 每每想到这些,穆言就会觉得浑身冷汗。 “没事就好。”四皇子笑了笑,声音慢慢道,“我还要恭喜表兄你得到父皇赏识呢,这次父皇亲封了你为言候府世子,往后可承袭三代,这当真是父皇天大的恩赐,恭喜表兄……” 薛致远能听出来四皇子话里头的酸。 这次皇上封了三皇子为亲王,却对四皇子只字未提,想必这时候薛贵妃和四皇子都急疯了吧,而他又帮着三皇子,看样子,四皇子是来旁敲侧击敲打他的。 薛致远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多谢四殿下,不过我当时真没想过要求什么名利,只是想着燕京城里的百姓能少受点苦就行,没想到皇上竟会亲封我为世子,意料之外……” “是吗?” 四皇子皮笑肉不笑,道,“母妃要我告诉你,现在你姨母周夫人已经被封了宜妃,我三皇兄周承平也被封了家裕亲王,她说这下你该放心了,也能睡个好觉好好休息了。” 穆言听出这话里的酸味和火药味道了。 薛贵妃是在表达对薛致远的不满意,肯定是在怪薛致远不帮着她。 薛致远也听出了话里的意味,他倒也不以为然,淡淡道,“姨母在宫里也熬了那么多年了,能被封妃,也是应该的事情……” 四皇子顿时挑眉,望了薛致远一眼。 薛致远则道,“皇上英明,这次叛乱后,想必也赏罚分明吧?有功之人听闻都得了晋封……” 这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 四皇子没被晋封是因为他这次并没有丝毫的功劳在里头,而三皇子则有功劳,所以被晋封了。 四皇子脸色沉了下来。 他原本以为薛致远该问一句他母妃的,结果薛致远压根没问,反而说了谁有功劳谁晋封的意思,这不是明摆着挑衅他吗? 四皇子自认为还从未被别人挑衅过,一时间很恼火道,“母妃因此事都病了,你怎么也不问问?” 薛致远身子往后靠了靠,语气淡淡道,“宫里头有最好的御医,我相信姑母会很快好起来的。” 薛致远现在并不怕薛贵妃和四皇子了。 现在其实局势已经很稳定了,三皇子,肯定是未来储君的不二人选。 第三百七十六章 四皇子黑了脸,目光一冷,对薛华裳和穆言说,“我和表兄要单独聊聊。” 薛华裳和穆言都很担心薛致远,但也相信薛致远能处理好此事,二人相视一眼,一起离开。 四皇子负手而立,脸色发寒,他往床榻边走了两步,停住,声音冷冽道,“这么说来,你是不顾我母妃的死活了?我可否理解为,在我母妃和周夫人之间,你打算选择周夫人?” “不是周夫人,是宜妃。”薛致远面色未变,语调不重不轻,他说,“一个是我姑母,一个是我姨母,都是血脉至亲,我两个的死活都顾。” “笑话,一仆不侍二主,一臣不侍二君,你明知道我母妃和周夫人之间存在矛盾,你还要帮着周夫人和他的儿子,你这是顾我母妃的死活吗?我母妃因为此事,差一点就活不成了。” 四皇子语调冷冽,他说,“薛致远,你别忘了,你是薛家人,你姓薛,而现在的薛家,是我母妃一路扶持上来的,若是没有我母妃,你觉得你们能有今天?” 薛致远看一眼四皇子,语气不疾不徐,“在我看来,姑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又何尝不是我们薛家在背后出力支持?四殿下,河还没有过去呢,你就急着想把桥的功劳都抢走,这可不对啊。” “你……”四皇子脸色铁青。 薛致远此时的态度再明确不过了,他就是要支持周夫人和她的贱种周承平。 四皇子咬牙切齿,“你就不怕舅舅回来收拾你吗?” “人各有志,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你觉得我父亲能左右我?”薛致远很平静,他说,“我支持的,只是对天下黎民百姓施以仁心的人,那些性格暴戾又不体察民情的人,登上皇位,那才是大周最大的不幸。” “薛致远,你在映射我暴戾?你好大的胆子,我是皇子你知不知道。” 四皇子气的险些跳脚。 薛致远还是一副淡定表情,他看着四皇子说,“我没有映射任何一个人,更不敢映射殿下您,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罢了,我相信,老百姓都是长眼睛的,心里自然有一杆秤,谁能成为将来天下的主宰,那就要看谁能得了民心……” 四皇子终于待不下去了。 他原本是来敲打薛致远的,不成想却被薛致远给敲打了。 “好,我倒是要让你看看,谁能登上皇位,坐在权利的制高点。” 拂袖,四皇子冷着脸离开了。 四皇子刚一离开,薛华裳和穆言就赶紧进屋了。 许是方才说多了话,薛致远咳嗽起来。 穆言赶紧端了一盏温水给他润喉。 喝下两口后,薛致远才觉得好些。 薛华裳坐在床边的锦杌上,很着急的问,“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四皇子怎么黑着脸走了,你们吵架了?” 穆言站在薛华裳身边,她定定看着薛致远,也想知道四皇子和薛致远到底说了什么,方才四皇子离开的时候一张脸很臭。 薛致远身子往后靠了靠,呼一口气说道,“为了姨母晋封位份的事情,这次事情姑母对我很不满意,觉得我不该帮着姨母,更不该帮着三皇子绞杀言候。” “哦。”薛华裳点点头,她气恼道,“姑母只想着利用我们,言候那样的为人,她还不是想让我嫁过去替她拉拢言候,辛苦我没嫁过去,不然死的就不是陆怡玉,而是我了。” “……再说了,比起四皇子,我觉得三皇子更适合入主东宫。”薛华裳直言不讳,她说,“四皇子被姑母教养的太暴戾了,上次你看他带着咱们去兽园,真真是吓死人了。” 提起兽园的经历,薛华裳还觉得胆寒。 穆言则担心在这个时候薛致远和薛贵妃之间撕破了脸皮会对薛致远不利,她微微皱眉,“皇后被废,想必你姑母现在肯定想赶紧坐上后位吧,能助她上位的人,也就只有你们薛家了,可你却帮着宜妃娘娘,我真怕薛贵妃一气之下会对你不利。” “对,我姑母手段多着呢,还狠毒。”薛华裳一下子紧张起来,“哥,你说要怎么办?万一姑母对你下手该怎么办?” 薛致远很沉着,并不担心,他安抚穆言和薛华裳说,“你们两个不必担心,四皇子他恐怕无暇顾及我了,如果我猜测的不错,接下来,宫中将会有一场大的变动……” 至用什么大变动,薛致远并没有明说,但穆言也猜到了几分,大约是皇上要立太子了吧。 外头忽然天色昏沉,似乎酝酿着一场大暴雨…… ………… 却说石原领了皇令彻查大皇子党羽,但凡和大皇子苏皇后以及言候来往密切的朝廷官员,统统都要接受调查。 这些朝臣中,也包括了穆家。 穆家这些年里一直支持大皇子,这场危机,也让他们一下子跌入了冰谷。 穆家老太太急的简直要抓狂,她并没有料想到大皇子和苏皇后会勾结邱广谋反,这一场谋反,他们穆家并没有做出任何的支持举动,根本没有参与到谋反当中,甚至谋反发生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大皇子和苏皇后被抓他们才知道。 可经管如此,他们还是被波及了。 穆老太太脸色蜡黄的靠在榻上揉着眉心,连声叹气,“这可怎么办才好?这可怎么办才好?听说石原已经查带人查了陆府,下一个,就该是我们穆府了。” 屋子里坐着穆家几位老爷,太太和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孙子们,每个人脸上都很沉郁。 要知道,皇上经过这次谋反事件后疑心特别重,要是让石原查到一丝丝和大皇子过从甚密的证据,只怕都会被当做谋反罪论处。 皇上下了令,但凡涉及到谋反二字,满门抄斩…… 一想到“满门抄斩”四个字,穆家人就精神萎靡不振了。 穆大老爷满脸愁色说,“石原他再怎么查,也不可能把咱们没做过的事情扣在咱们头上吧?大皇子谋逆,我们并没有参与半分,应该没事的……” 他自我安慰一句,“对,应该没事的。” 第三百七十七章 “那可说不好。”三房的穆三太太道,“万一有人就想趁机整咱们呢?到时候寻个由头,只怕咱们就在劫难逃了。” 三太太提醒道,“我可是听说,大理寺少卿石原与蔺公私交甚好,蔺公的孙女从前在咱们府上当招子女的时候,可没少挨欺负,若是蔺家有意为难,咱们还如何逃得过?” 这话一下子让穆老太太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差点就忽略了这一茬。 上次她还因为穆青的事情到蔺府闹过一场,也不知道蔺家老太太记仇了没有?若是记仇了,那可如何是好? 穆大老爷倒是觉得这事情不可能,他说,“蔺公行事向来磊落,他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公报私仇的。” “那可不一定。”三太太道,“人心不可测,依我看,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从前惹过穆言,就赶紧去磕头赔罪,没准人家见咱们诚恳,也就不与咱们计较了。” 二太太听了这话赶紧说,“三弟妹说的对,大家都好好想一想,到底有没有做过对不住人家穆言的事情,若是有,早些去磕头认错,这也没什么好丢人的,总好过被人扣上某犯罪的帽子,砍头掉脑袋吧?” “不行,我得先去问问我家慧儿,过去有没有得罪过穆言。”三太太赶紧走了。 二太太也紧随其后,“我去问问我家婉儿……” 最后穆老太太屋里头只剩下穆大老爷和穆朝阳两个人。 穆大老爷始终觉得蔺春秋不会做这种事情,毕竟在朝廷里,谁是什么脾气秉性,他还是能拿捏几分的。 穆朝阳一直沉着脸没有开口说话。 “老大,你去了也赶紧让青丫头去给言丫头陪个不是吧。”穆老太太到底是害怕了,她说,“明天一早,我带着青丫头亲自去一趟蔺府,这次的事情咱们都不能马虎,虽说蔺公是为人磊落,可你三弟妹说的也很对,人心复杂,咱们猜不透也看不明白,陪个不是也不会掉二两肉,就这么办吧。” 想了想又说,“对了,言丫头不是和柔丫头要好吗?实在不行,你就让柔丫头出面,去求一求言丫头,让言丫头再求一求蔺公,让蔺公在石原面前多说点咱们的好话,你看行不行?” 看着穆老太太脸色蜡黄的样子,穆大老爷不忍拒绝,只能点头道,“好,儿子知道了。” “祖母不必担心,我有办法处理此事。”猛不丁沉默了半天的穆朝阳突然开口了。 他脸色很沉,定定看着穆老太太道,“明早我跟着您去一趟蔺府,有些事情,我要和穆言当面说清楚。” “什么事情?” 穆大老爷冷了脸,他明确告诉穆朝阳,“你和言丫头早就退婚了,你别总是纠缠她,男子汉顶天立地,何患无妻,别给我丢人。” 之前穆大老爷也听了些风言风语,听说自己的儿子还一直纠缠着穆言。 对此,他很不高兴。 人家穆言还是招子女的时候,穆家没有一个人珍视她,如今人家成了高门千金大小姐,再去纠缠,那就显得格外没品了。 他不能容忍他儿子做一个极其没品的人。 穆朝阳脸上的表情有很细微的变化,眉头皱了又皱,“我没纠缠她,以后也……以后也不会纠缠她,我找她,是为了咱们家的事情。” “若当真如此,最好不过了。”穆大老爷很严肃道,“若是让我再听说一次你纠缠她的事情,你就别当我儿子了……” “别对阳儿这么说话,那穆言原本就和他定了亲,是她退婚对不起阳儿的,阳儿就算纠缠她一下,又能如何?”穆老太太护犊子,立刻道,“总之,明早我会带着他们几个去蔺府的,其他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只需要将这些年你支持过大皇子的那些证据销毁就行。” 穆大老爷揉了揉眉心,嗯了一声。 ………… 而这一天的朝堂里,为了太子之位的人选,众大臣也是争锋相对,一个不让着一个。 薛宇不在燕京城里,薛贵妃只得自己私下里书信几封,给了平日里支持四皇子的朝廷重臣,要他们尽量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争取在这次的早会上,将四皇子推出去。 而支持三皇子的一派,自然也不放过任何机会。 早朝一开始,两派系就开始争论起来了。 右丞相杜仲歉率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说,“……这些年四皇子的表现都是有目共睹的,四皇子勤学好问,又尊师重教,上孝顺皇上和薛贵妃,下对黎民百姓也十分用心,这样的皇子才是入住东宫的首选。” 三皇子的人陈平陈将军马上就出来反驳了,他说,“要说对黎民百姓体恤的,自然首推三皇子,上次邯郸赈灾,加上这次绞杀反贼,三殿下都做的很好,他才是东宫不二的人选。” 有人立刻附和,“陈将军说的没错,理当由三皇子入主东宫……” 四皇子派系立刻有人跳出来,“四皇子才是不二人选……” “三皇子。” “四皇子。” “三皇子……” “四皇子……” 如此吵来吵去,皇上坐在龙椅上忍不住捏着眉心,烦躁的摆手,“都别说了。” 众人立刻噤声。 皇上扫过群臣,最后将目光落到了蔺春秋身上,他问蔺春秋,“蔺公,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众人目光都落在蔺春秋身上,谁都知道,蔺春秋对立嫡一事,从来都是中立的态度,他不会支持任何一个皇子。 然而蔺春秋这次去改口了,他沉吟片刻居然说,“依老臣看来,还是三殿下较为出色。” 杜仲歉和支持四皇子的那一派系,顿时就炸了,人人脸上按捺不住的惊色。 蔺春秋向来中立,这次是怎么了? 蔺春秋不管他人眼光如何,继续说道,“上次邯郸赈灾,同样是皇子,大皇子同四皇子去的那次,二人就因为一己私利而没有将事情办成,后来三皇子受命前去发放赈灾物资,得了许多赞誉,百姓们都说他宅心仁厚,这次言候谋反,三殿下又首当其冲,单凭这两点,微臣就觉得,三皇子要比别的几位皇子强些。” 这话其实很得罪人。 但蔺春秋还是说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蔺春秋现在在朝廷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他公开声援三皇子也是头一次。 虽是头一次,力度却相当大。 众大臣惊诧不已。 就连皇上都微微眯了眼睛看蔺春秋。 蔺春秋面不改色,道,“微臣以为,三殿下家裕亲王可堪大任。” 蔺家英也附议道,“臣附议。” 推崇三皇子的众位大臣立刻站出来附议,就连几个中立派都跟着附议了。 毕竟蔺春秋颇有些影响力。 杜仲歉等一众人眼见着支持三皇子的人越来越多,脸色就越来越难看了。 前朝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后宫。 薛贵妃很快得了消息,得知蔺春秋站出来为三皇子周承平保驾护航,她一张脸瞬间变了颜色,五根指头紧紧捏在一起,后槽牙磨的咯咯作响,“老贼,竟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坏我好事,不是说好不参与诸皇子夺嫡的吗?居然骗我。” 薛贵妃的心腹宫女彩珠立刻道,“娘娘,那咱们要怎么办?蔺春秋带头,跟着他的人已经超过了支持咱们殿下的人了。” 薛贵妃冷着脸揉一揉眉心,这种时候她还能怎么办? 她连她自己的亲侄子都控制不住了,更何况是别人。 她不明白,她哥哥明明娶了蔺春秋的女儿,蔺春秋为何就是不肯支持她?怎么说都是亲戚,见面还有三分情呢,可蔺春秋办事却一点都不留情面。 薛贵妃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容色黯淡,就连眼角才冒出来的鱼尾纹都深了几分。 “先看看皇上怎么说吧。”她声音有些嘶哑,昨晚上一夜都没睡好,辗转反侧,一直在想该如何助自己的儿子上位。 在宫中这么多年,她头一次感到迷茫和无助。 薛贵妃其实有些后悔,她觉得她该早几年就下手的,那时候皇上还很宠爱她,可现在皇上已经不专宠她了,一颗心被周夫人分去了大半。 而她自己今早上照镜子,竟从鬓角看到几根白发,年老色衰,君恩不在了。 早些没有筹谋好,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 薛贵妃此刻只盼望着薛宇能早些回来,或许,薛宇能扭转这个局面也不一定呢。 朝堂上众大臣各执一词,皇上倒也没有立刻做出决断,而是阔袖一挥道,“此事五日后再议。” 退了早朝,就有好几个大臣围上来问蔺春秋。 “蔺公不是一直中立吗?为何忽然间支持三殿下?” 蔺春秋只是淡淡一笑道,“原因我在朝堂上已经讲清楚了,三殿下宅心仁厚,办事也很稳妥,可堪大任。” 有人就旁敲侧击的问蔺春秋,“听闻薛侯爷的儿子曾向您孙女提亲,您给拒绝了,是不是因为您要支持三皇子……” “此言差矣。”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蔺春秋打断了,蔺春秋道,“我从不会拿我孙女的婚事做任何筹码,我只想我孙女将来能过的好。” 蔺春秋懒得在听这些言辞,拱拱手道,“诸位,家里还有事情,先行告辞。” ………… 退朝后,皇上就命人带了迟占去御花园找他。 迟占心里清楚,皇上是为了那块先帝的虎符…… 入宫以前,迟占悄悄去了一趟蔺府,把虎符给了穆言,让穆言好好收起来,只要虎符还在他们手里头,皇上就不会为难他们任何一个人的。 皇上和迟占在御花园里走动,一直和颜悦色的,直到提起先皇留下来的那块虎符,皇上神色才显得凝重,他说,“当时先皇驾崩,我们都以为虎符失窃了,朕还派了人在宫内寻找,但遍寻宫里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虎符,没想到,竟在迟老统领你的手里头。” 皇上自嘲一声,“看来先皇宁可信你一个外人,也不肯信我这个儿子啊。” 迟占听后眉头微微拧了一下,他说,“皇上恐怕是误会了,要说这虎符,其实并不是皇上亲手给我的。” “那是?” 皇上一双眸子无比明亮,其实他心里头早就有了答案,当年先皇驾崩前,只有林夫人在宫里人的帮助下偷偷进过先皇的寝宫。 玉玺和虎符,必定是先皇给了林夫人。 只是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找不到林夫人的下落,也找不到林夫人那个儿子的下落。 皇上心想着,或许迟占知道一些关于他们的事情? 迟占没有隐瞒,他自有打算,说,“虎符是林夫人给微臣的,林夫人说,先皇口谕,把虎符交给微臣保管,若是他日宫中生变,就让微臣拿出虎符调动禁军,化解宫中危机。” 迟占深深吸一口气道,“微臣总算没有辜负先皇嘱托。” 皇上听后轻轻叹息了一声,说,“现在看来,还是父皇有先见之明,这次谋反若是没有老统领你的帮助,宫中只怕早已一片焦土了……” “这是微臣应该做的。”迟占非常谦卑的拱了拱手。 皇上忽然转了话峰道,“既然现在已经平定叛乱了,迟老统领是不是也该完璧归赵了?毕竟虎符是国之命脉,老统领觉得如何?” 迟占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笑了笑,“皇上请我来,就是为了此事?” 皇上负手而立,干咳了一声,“老统领,毕竟虎符是我父皇留下的重要东西,我这个当儿子的收起来也是合情合理,不是吗?” “可当初先皇并不想将此物交给您,不是吗?” 迟占目光紧紧盯在皇上身上。 他知道,虎符一旦交出去,他或许就活不了了,还不如痛痛快快拼一拼。 皇上听了这话脸色十分难看。 “迟老统领这是什么意思?我父皇的东西不给我,那原本是要给谁的?” “皇上难道真要微臣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吗?” “你说。” “林夫人之子周盛世,盛世二字还是先皇亲赐的,我想皇上不会不知道吧。” 周盛世是兰正风皇家的名字,周乃国姓。 “盛世”二字,也饱含了先皇的期望,希望他能创造出一个盛世。 皇上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对于林夫人,他有一种天生的厌恶感。 他娘亲那个时候可是皇后,身为皇后,却不得宠爱,多可悲的一件事,而他身为皇后嫡出儿子,却一直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讽刺。 第三百七十九章 皇上有心结,脸色格外难看。 但他不会承认周盛世这个人的存在。 绝不承认。 “迟老统领,天下谁都知道,林夫人膝下并无子嗣,当年她自请出宫带发修行,为父皇祈福延寿,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你说她有儿子?那里来的儿子?先皇赐名?这不可能。” 皇上一口否掉了兰正风的存在。 他才是先皇的儿子,兰正风算个什么东西,再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派出去的人找遍了整个大周都没有找到林夫人和她儿子的下落,恐怕早就死了吧。 迟占早就料到皇上会否认的,毕竟林夫人和兰正风是他的心病。 迟占神色未变,定定看着皇上,道,“皇上,您就算否认了周盛世的存在,您也否认不了当年先皇临终前将虎符和玉玺交给林夫人的事实,我也不怕您生气,当年林夫人找到我的时候,她和我说,这皇位先皇本身是要给另外一位皇子的……” “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皇上黑着脸瞬间打断了迟占的话。 当年的事情可是他的一个心结。 要说当年,他上位也是极其不容易的,是他的母后早早谋划了一切,甚至……甚至在先皇平常喝的汤内下了一种可怕的毒药…… 这些过往,是他一辈子都不想记起来的。 他千辛万苦得来的天下,又怎容他人胡言乱语? 迟占看着皇上一脸抓狂的样子就知道是戳到他的痛处了,他说,“虽然您不爱听,但有些话我还是不得不和您说,其实当年林夫人拿了玉玺和虎符出了宫以后,她原本是想着带着她儿子隐姓埋名过一辈子的,她并没有任何争夺皇位的心思,但后来林夫人找到我的时候和我说,皇上您已经对她动手了,派了人四处搜捕追杀她和她儿子,她原本是想着等您坐稳了皇位,找个机会把传国玉玺还给您的,可您却没有给她这个还回来的机会……” “什么?” 皇上听了这话似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身子晃动了一下,脸色渐渐惨白。 “林夫人……林夫人要把玉玺还回来?这……这怎么可能?” “不,不可能的。”皇上摇头,冷笑一声说,“全天下的人,哪一个不想坐上那至高位置?你看看我的儿子们,不也为了那个位子争的头破血流吗?甚至……甚至谋反,林夫人她也是凡人,不可能超脱到要把玉玺还给我的地步,不可能,绝不可能。” 迟占听后叹了一口气,“林夫人当年就说过,她说您是不会信她的,可您心里明明很清楚,她为何要在最受宠爱的时候离开皇宫,带发修行,为的就是平平安安生下皇子,过普通人过的普通日子,为此,她还将生下来的皇子寄养在普通人家……” “别说了,你别说了。”皇上再也不想听这些话了。 他问迟占,“朕就问你一句,林夫人和她的儿子还活着吗?” 迟占盯着皇上的眼睛,“如果活着,您是不是要杀了他们?” 皇上给了很肯定的答案,“对,你应该知道,我不会让他们活着。” “那玉玺的下落呢?皇上不想知道?” 听到玉玺两个字,皇上眼睛又亮了,“马上追问,玉玺呢?你知道玉玺的下落?” “不,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林夫人和她的儿子知道,如果皇上您能放他们一条生路的话,我想有一天,他们会把玉玺给您送来的。” 皇上冷脸,语气带了肃杀之气,“迟占,你这是在威胁朕?你应该知道,朕随时都能让你的脑袋搬家。”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玉玺对您来说很重要。” 迟占并不怕死。 多年前他其实就已经死过一次了,只是先皇救了他,让他活到了现在,现在,他也是时候该报答先皇了和林夫人了,至少尽自己的力量,保住兰正风一条命。 迟占掀起衣袍,忽然跪在第三。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鬓角的头发都白了大半,跪在地上更显得格外沉重。 伏地三拜后,他开口很诚恳的求道,“皇上,微臣不求别的,只求您放林夫人的儿子一条生路,再怎么说,他也是先皇的骨血,而且玉玺一直就在他手里,但他却始终没有做过乱,试问,天下人谁能做到这样?” 玉玺这样的东西,若是落到心术不正的人手里头,肯定会作乱的,但兰正风的确是没用它做过乱。 皇上脸上的肌肉抽动。 迟占道,“您和他毕竟也是手足……” 皇上吸了一口气,紧紧盯着迟占看了半响,“朕也老了,说实话,有些事情并非固执想不开,只是你该知道,朕不能拿着自己的江山涉险,更不能用朕一生的基业去搏。” “微臣可以担保,林夫人之子绝对不会谋反,绝对不会。”迟占再次下拜,他说,“臣愿用项上人头为他担保。” 皇上微微顿了一下,他说,“若我许他不死,你能把虎符完璧归赵吗?” 迟占毫不犹豫点头,“能。” “那玉玺呢?” “玉玺只要在周盛世手里,他一定会还给您的。” 迟占十分诚恳。 皇上犹豫了一阵子,深深吸气道,“罢了,朕就信你一次,朕答应你,只要他归还玉玺保证不谋反,朕绝对不杀他,毕竟……毕竟朕的兄弟也没有几个了……” 这话从皇上口中说出来格外凄凉。 当年他继位后,找了各种由头杀掉了之前和他一起争夺皇位的几个皇子,那可都是他的亲弟弟啊,这些年,他总会在夜里头梦到他的弟弟们,血淋淋的…… 这就是帝王家的残酷。 如果只是寻常百姓,或许,他们会是最好的兄弟。 生在帝王家,谁都没有选择。 迟占也答应了皇上,他说,“到时候臣会亲自送周盛世回宫,让他亲手把玉玺交给您。” 归还玉玺和虎符,是唯一能保住兰正风性命的办法了,到时候如果皇上良心发现,或许还会善待兰正风,毕竟皇上也老了。 老了,人戾气就没那么重了。 第三百八十章 燕京城里的天说变就变了,一场大雨让整个城池成了一片水泽。 穆老太太一大早就坐了马车冒雨往蔺府去了。 她带着穆青,穆婉,穆念柔,穆朝阳几个人一起去的。 二太太,三太太和周姨娘在另外一辆马车里,女眷们几乎全都出动了。 穆青虽然十分厌恶穆言,不肯来道歉,但这次关乎穆家的生死存亡,她不得不来。 穆言白天的时候道会去侯府照顾薛致远,晚上便会回府。 今早下雨,她还没来得及去侯府,就听白妈妈说穆府来人了,老太太要她过去一趟。 穆言微微皱眉,穆家在这个时候来,想必是为了大皇子谋反一事? 穆家一直都支持大皇子和苏皇后,此番大皇子和苏皇后谋反,穆家肯定受了牵连,石少卿应该很快会查到他们家吧。 想想前世,穆家就是因为夺嫡一事而最终败落的。 穆言起身去了老太太屋里。 屋子里坐满了人。 穆老太太正拿着帕子抹眼泪。 “……谁能想到苏皇后他们会谋反呢,若是知道他们母子有这样的心思,我们说什么也不能支持他们,现在到了这一步,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瞧见穆言走进来了,穆老太太立刻挂着眼泪冲她招手,“好孩子,过来这里,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穆言不动声色,她差不多已经能猜到穆老太太要说什么话了。 这个时候,穆家应该特别怕他们蔺家记前仇,背后捅他们一刀子吧。 穆言拢着衣袖走了过去。 穆青穆婉她们都眼神闪躲,唯有穆念柔对她报以微笑。 穆言上前。 穆老太太立刻拉住了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道,“丫头,从前都是我们对不住你啊,过去的事情,你可千万别记仇……” 蔺老太太脸上的皱纹慢慢皱在一起,她说,“老安人,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以为我们蔺家会记仇会在大皇子这事情上落井下石?”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穆老太太极力否认。 这种事情实在不能摆在台面上说,一旦摆在台面上说,那就是另一种是非了。 但这歉又不能不道。 穆老太太赔笑道,“……这些天我们也想了很多,毕竟过去言儿在我们府上的时候,我们没有照顾好她,心里还是和愧疚的。” 蔺老太太听后淡淡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家言儿也不在意了,道歉的话就不必说了。还有,如果你们此番来是怕我们会因此落井下石的话,那你们大可以放心,我们蔺家人向来光明磊落,即便要落井下石也会光明正大的落井下石,不会偷偷摸摸的在背后捅刀子。” 穆老太太闻言一脸讪讪然。 原本想着让穆青她们挨个道歉的,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穆言也说,“过去的事情便是过去了,我早就忘了。” 穆老太太脸色尴尬,只能拍一拍穆言的手背道,“真是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穆言没说话,只是抽回了手,缓缓站到蔺老太太身边。 她发现从她进来以后,穆朝阳就一直在看她,那双眼睛很沉静,这种沉静,反而让她觉得不安。 来了这么多女眷,唯独只来了穆朝阳一个男人,恐怕,穆朝阳有话对她说吧。 果然,穆朝阳对着蔺老太太拱一拱手,提了一个要求,他说,“老安人,我想和蔺大小姐单独谈谈,我有件要紧事情要和她商议。” 以前穆朝阳骚扰过穆言,蔺老太太怕他故技重施,冷着脸断然拒绝,“有什么话不能摆在台面上说?” 穆朝阳语气也很冷,他说,“很要紧的事情。” “什么要紧事情?”蔺老太太死死盯着他,“不管什么要紧事情,都可以在这里说,这里并没有外人。” 穆朝阳忽然上前几步,凑近了穆老太太和穆言,他冷着眸子低声说,“关于她生母的事情,这也要我当众说吗?” 蔺老太太脸上的皱纹倏然拧在一起。 穆言心里也咯噔一下。 从那天在陆怡玉丧礼上她见过穆朝阳后,就觉得穆朝阳不对劲了,难道他知道了她身世的秘密? 可他怎么会知道? 穆言正想着,穆朝阳又低声说道,“一定要我说出口吗?穆言,你娘当真是你娘吗?” 蔺老太太脸一下子就黑了。 穆言眉心动了一下,果断道,“好,咱们去园子里谈。” 穆朝阳唇角的肌肉扯了一下,露了一抹冷笑,“我还以为你不会着急呢。” 穆言没说话,拢着衣袖先出了房门,穆朝阳紧随其后,白妈妈她们也赶紧跟了出去。 一路上穆言一个字都没说,一直到花园子里一块无人的地方,她支开了白妈妈她们,这才冷了一张脸问,“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穆朝阳定定看着她那张如寒冰一样冷的脸,似笑非笑,“怎么说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你就真对我一点情分都不讲?”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穆言反问。 穆朝阳又是一声冷笑,“你觉得有这么简单吗?穆言,哦,不对,蔺言才对,你母亲就是你姑母平阳侯府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夫人吧?我才知道,原来你是她未婚生下的野种。” “野种”两个字直刺穆言的心脏。 她抡起胳膊就给了穆朝阳一巴掌,脸色十分冷酷,“你不配说我。” 穆朝阳倒是没恼,只是用手在脸颊上摸了摸,他笑,笑的很放肆,“打的好,打的可真是好啊,就算你打我一巴掌,你能改变你是野种的事实吗?我告诉你,我已经从你们府上卢妈妈口中查到了你当年为什么会被送去江家的原因,我是真没想到,平阳侯那位夫人如此的不知检点,未婚生女,当然,我更同情平阳侯,戴了这么多年绿帽子,恐怕他都不自知吧?” 穆朝阳扯着嘴角笑着,他说,“你说,我要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平阳侯,他会怎么办?” 穆言心里其实已经气到了极点,但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所有的怒气顿时都消弭殆尽了,她只是觉得好笑,无比的好笑。 笑穆朝阳实在太蠢。 如果他把此事说与薛宇听,薛宇还能让他活着? 这世上有那一个男人会容忍别人提及他的家丑? 第三百八十一章 她眸色沉沉的看向穆朝阳,“好啊,你去说吧,只要言候肯信你的话,你就去说。” 穆朝阳本以为穆言会因此事吓得瑟瑟发抖的。 但他不知,死亡这样可怕的事情穆言都经历过了,她有怎会惧怕这些? 她的脸是平静的,丝毫看不到波澜。 他甚至怀疑,他查到的是不是事实? 可他分明从卢妈妈口中听说了啊,卢妈妈说是蔺氏未婚生了穆言,当初送到江家,只是怕被外人察觉蔺氏未婚生女,后来蔺家想要把孩子要回去,是因为赵氏生的孩子恰好夭折了,蔺家就想用蔺氏生的私生女顶替。 卢妈妈连时间都说的很详细,不可能是骗他。 但穆言为何会这么平静? 有时候,平静真是一种巨大的力量,让对手摸不到头脑。 “你以为我不敢吗?”穆朝阳眼尾爆出一丝冷酷,他说,“我不止要告诉平阳侯,我还要告诉天下人,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蔺月荷的私生女……” “随便。”穆言毫不在乎的笑一笑,“穆朝阳,你爱怎么做,那都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更不会去管,但我有句话要提醒你,自作孽不可活。” 她脸上的冷笑渐渐沉淀,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毁了你自己,你可别后悔。”语气稍微一顿,她又说,“我知道你和你祖母这次来我们府上干什么,我也知道你威胁我的意图,你们都怕我祖父落井下后对不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我祖父乃正人君子,从不肯做那种下作的事情,也不会和下作的人同流合污,如果你们想让我祖父替你们美言几句,我看你们还是省省吧,如果你们身正不怕影子歪,就不应该惧怕大理寺少卿石原的查证,石原是不会诬陷任何一个好人的,当然,他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这话让穆朝阳一时梗住,原来穆言早就看出他的意图了,他还一直绷着拐弯抹角了许久,想来自己也真是蠢,竟不如一个女人。 到了这一步,他也发不起狠了,只能说软话道,“既然你都知道我们目前的处境了,那你是不是该帮一帮我们?” 穆言没说话。 穆朝阳继续说道,“父亲为了此事都夜不能寐好几天了,从前父亲待你不薄,不是吗?还有我妹妹念柔,你不是和她要好吗?你想想,若是我们穆家因此被皇上定了谋反罪,她还能得个善终吗?你难道忍心看她年纪轻轻就殒命?” 的确,穆家还有穆言放不下的人。 穆念柔…… 前世穆念柔就死的很惨,这一世该如何救她? 穆言眉心动了一下。 前世的穆家,的确是被人陷害才被定了谋反罪的…… 这一世,她其实能帮他们一把的。 只是,该帮还是不该帮? 穆言皱眉思忖着。 这时候穆朝阳也不说狠话了,他叹一口气说,“其实我方才并非真想要威胁你,我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再深深叹一口气,说,“方才的话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查出了你的身世,可我并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起过,我发誓,这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穆言拢了拢衣袖,藏在袖内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思忖了一阵子,才对穆朝阳说道,“别的我帮不上你什么忙,我只想提醒你一句,小心被算计陷害,算计陷害你们的人,绝对不是我祖父,也不是薛家,除了我们两家,你好好想想看,你家还和什么人家结过仇?” 穆朝阳瞳孔骤然放大,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家会被陷害?” “这你别问了,我只能告诉你这些。”穆言并不打算告诉穆朝阳她是重生的,她一敛袖,很冷静的告诉他,“你们要相信大理寺少卿石原……” 穆朝阳还有些愣神。 穆言看他一眼,转身去了。 如果穆朝阳真是个聪明人,一定会按照她的提点去做的,如果不是聪明人,非要从她的身世下手,那她也就没有任何办法了,他走一条死路,她是拦不住的…… 当天,蔺老太太留了穆家众人一起吃了晌午饭。 穆言只邀了穆念柔去她房里说话。 穆念柔虽然没有一句请求穆言为他们穆家说话的言辞,但从她眉宇间可以看出来,她也在担心,也在惧怕。 也是,谁家遇到这事情会不担心不惧怕呢? 某犯罪,要诛灭九族的。 穆言实在不忍心看穆念柔为此事发愁,支开众人,她头一次对穆念柔说了她重生的事情。 穆念柔几乎听傻了。 这种只在怪志杂谈上才会出现的事情,怎么会活生生就出现在她身边的人身上呢? 但穆言的表情很严肃,她并不像说谎。 她甚至说了她前世的死因,以及穆家人最后的下场。 听着那些话,并不像是在编故事…… 穆言生怕穆念柔害怕,再三和她说,“我真的不是鬼,只是死后睁眼就回到了十四岁,对我来说,这一切也好像是一场梦一样,我时常怕梦会醒来,毕竟前世的我过的太悲惨了,我再也不想去过那种日子,你懂我的心情吗?” 穆念柔恍惚了好久,才轻叹一声道,“世上竟还真有这样的事情,我想,大约是老天爷怜悯你吧,才会给你新生。”又说,“难怪你从那次落水后,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原来早已经历过生死,经历过沧桑人事了……” “是啊,老天爷的确是眷顾我。”穆言轻轻笑了一笑,只是笑容有些沧桑,她说,“你回去后只要和你父亲说,让他远小人就行了,蔺家,绝对不会给他背后捅刀子的,我能肯定。” 她把前世最后经历的事情都和穆念柔说了。 这也是她能为穆家做的最后一点事情。 不为别的,只为她也曾姓过穆,而且穆府还有她在乎的人在…… 穆念柔把穆言说过的话一一记下来,她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回去以后我会和我父亲说的,只希望,父亲能带着我们大家逃过一劫吧……” 第三百八十二章 蔺老太太亲自送走了穆家人。 她马上叫了穆言过去问她,“穆朝阳是不是知道你的身世了?” 穆言不敢隐瞒,点点头,“嗯,他知道了。” 赵氏和蔺老太太都急了。 “到底是谁泄的秘?”蔺老太太脸色发沉,这府里知道秘密的人也没几个啊,而且知道秘密的人嘴巴都很牢靠,并不敢泄密…… 忽然赵氏想到了一个人,她缩一缩眉道,“该不会是原先跟着云丫头的卢妈妈吧?” 卢妈妈在蔺府当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虽然当年的事情她并没有参与,但在府里这么多年,她不可能没有丝毫的察觉。 当时发落卢妈妈的时候,怎么忘了这事? 赵氏叹一口气,自责,“都怪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穆言敛了衣袖说,“您的确没有猜测错,就是卢妈妈告诉穆朝阳的。”她说,“穆朝阳想用此事威胁我,还说要将我的身世告诉薛宇,我也警告他了,我说,他如果不怕死就去告诉薛宇,我想,他应该不至于那么愚蠢的,毕竟那个男人愿意把自己的家丑摆在台面上别人说?” “愚蠢不愚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没嫁给他,这是天大的幸事,要是嫁给他这样的人,可怎么过一辈子?” 蔺老太太拉了穆言的手,轻轻拍了拍,说,“你放心吧,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和你祖父,你母亲,你舅母,你舅舅,都会护着你的。” 穆言重重点头,心里头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撑住。 ………… 薛宇是在言候谋反后第三天才得到消息的。 他之所以得到消息那么慢,完全是因为薛致宁在背后捣鬼,不声不响杀了他的两个得力暗卫。 而这一切,薛宇一无所知。 他只是在接到信笺后惊愕了好久。 虽然他有想过或许有一天大皇子会谋反,只是没想到这次谋反会牵扯到这么多人,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 当然,看过信后,他最忧心的还是朝廷的时局。 三皇子周承平平定叛乱立了大功,可他的外甥四皇子却在这场叛乱中什么都没做…… 而且,他的儿子薛致远竟然帮着周承平杀了言候。 薛宇捏着信笺,重重呼出一口气。 第二天,他草草交割了军事,就急急回燕京城了。 薛宇要回来,最少也得七天。 而这七天里,研究解药的人也终于有了眉目。 薛致远派去找天山冰蚕的人,终于从极寒之地找来了天山冰蚕。 这对于薛致远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当即让薛致宁秘密请了破云过来,将天山冰蚕亲手交给破云,再三郑重嘱托,“破云兄,我弟弟,以及我未来岳丈的毒能不能解开,我就只能全靠着你了。” 破云也很郑重的告诉他,“给我一晚上的时间,我会用毕生所学研制出解药的。” 这一夜薛致远派了他所有的暗卫去护着破云,只为了破云能制出解药。 整整一夜,他醒了就不敢睡,生怕错过任何消息。 一直到五更天。 薛致宁忽然红着眼睛走进来,刚走到床榻边,就噗通一声跪下了。 薛致远愣住了,一双眼睛焦灼,嘴唇翕合,甚至不敢问出口,“解药……解药没能研制……研制成功吗?” “不,不是的。”薛致宁从来不哭的人却哭成了泪人,忍受了十几年的折磨,他终于要解脱了,他是高兴,喜极而泣,“哥,解药成功了,解药成功了……” 他泪流满面,“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破云说,我只要再吃几幅清毒的汤药就好,这些年受的损伤慢慢调养,都会好起来了的。” “真的吗?”薛致远声音无比的激动,一手重重落在薛致宁的肩膀上,“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往后,你再也不必惧怕任何事情了。” “是啊,我再也不必惧怕了。” 薛致宁深深吸气,他说,“这么多年,每次睡着我就会想,第二天我还能不能醒来,这一次,我终于不用在担心了……”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这口气,仿佛把他这些年的担忧全部都吐出来了。 他说,“大哥,我现在不求别的,只求我母亲好好的。” 薛致远立刻给他一个保证,“你放心,你母亲会好好的,绝不会有事。” 薛致宁马上握了薛致远的手,郑重告诉他,“大哥,往后,不管你干什么,我都随着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薛致远闻言嘴角扬了扬,过去,他甚至不信任薛致宁,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薛致宁遭受了什么,现在,他们兄弟可以同心了。 他重重拍着薛致宁的肩膀,“我不要你为我赴汤蹈火,只要你好好活着就行。” 薛致宁顺势从袖内又掏出一个莹白的瓷瓶子,瓶子上用红布封口,他将瓶子递给薛致远,“这是破云给我的,说你要了两颗。” 薛致远看着瓷瓶子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是给地牢里的人用的,他是十分要紧的人,不能死,这些天我受伤无法下地,你帮我把药给他,看着他服下。” 薛致宁倒也再没有问别的,只是点头说,“好,我晚上去办。” “嗯,切记,一定要格外小心才行。” 当晚,薛致宁就潜入了地牢,将破云配制的解药给了兰正风,并且看着兰正风服下,他虽不知道兰正风到底是什么人,但他知道,他哥哥说是十分要紧的人,那就一定很要紧,一定要保护好才行。 所以他在地牢里守了一夜,直到确定兰正风服下药后没有任何不适反应后,他才回去了。 当薛致远听到这一切的时候,也是松了一口气。 没有不适感,说明这解药是对路的。 接下来,到了余毒发作的时候,兰正风不发作,就说明他体内的毒的确是彻彻底底解除了。 解了毒,下一步就是把他解救出来了。 等救出兰正风的那一天,也许就是三皇子登上皇位的那一天吧。 他也知道,到了那一天,也就是他和他父亲薛宇真正对决的日子了…… 他不知道,真到了那个时刻,他是否真的能下的去手? 会不会心慈手软? 薛致远轻叹一声,转头看向窗外…… 第三百八十三章 宫中因为册立太子的事情一直暗潮汹涌。 薛贵妃这些天一直暗中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为四皇子筹谋打点。 薛致远告诉三皇子,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要沉得住气。 不过他一直在担心一件事情,就是玉玺的事情。 他受伤后一直不能外出,原本说好要和穆言一起去拿玉玺,到了现在都还没能行动。 玉玺拿不到手里头,四皇子那边就有翻盘的可能性,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要格外小心才行。 穆言差不多每天白天都会去看望他,到了傍晚才会回蔺府去。 两人感情也随之突飞猛进。 薛致远心里很清楚,这一辈子,他是非穆言不娶了,弱水三千,他就只为她一人倾心。 穆言对他的真心他也看在眼里。 但接下来的事情每一步都会充满危机,他特别怕穆言会卷入其中受到伤害,因此这些天一直都让如安派了几个一直跟着他的暗卫私下里悄悄保护穆言的安危。 这几个暗卫也得到蔺老太太她们的认可了。 关键时候,大家都不想让穆言受到伤害。 蔺春秋一直想见一面兰正风,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不过薛致远倒是让薛致宁安排了蔺家英和兰正风见面。 尽管蔺家英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去面对兰正风。 但当他真正下了地牢,看到兰正风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忍不住的愤怒和心酸。 愤怒的是,原本好好的一个玉树临风的大好男儿,竟被薛宇折磨成面前这幅样子,蓬头垢面,身材羸弱,满脸的沧桑…… 心酸的是,这么多年,他竟一直误会他,以为他抛弃了自己的妹妹。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时候蔺家英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双手紧紧抓着铁牢的铁栏,“正……正风……” 当年,他们也曾是无话不谈的知己,二人坐在一起最喜欢斗棋。 兰正风也没忍住,老泪纵横。 “家英兄……” 两只大手交叠在一起。 两人都哽咽了。 拍一拍兰正风的手背,蔺家英终于忍泪,“听致远说,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可有不适感?” 兰正风也忍了泪,摇头,“身体没有不适,我想,过些日子余毒应该就会消散吧。” “那样最好,只要身体好了,怎么都好说。”蔺家英时间有限,他也不能和兰正风说太多的话,只能长话短说道,“迟占老统领已经和皇上说好了,只要你肯将玉玺完完整整交给他,他就会放过你。” 兰正风眉心一缩,“他放过我?当年要不是他拼命追杀我,我的母妃也不会早死。” “正风,听我一言,在这种情况下,能保命则保命。”蔺家英轻轻叹一口气说,“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再者,我听宫里的梁太医说了,皇上的身子骨其实已经不行了,能活多长时间,连他当太医的都不好说。”微微一顿又说,“皇上他最近正在册立太子,听言儿说,你推崇三皇子?那孩子的确不错,若是登了大位,大周百姓们也可安心了。” 兰正风皱眉,“你说,皇上他……得了重病?” 蔺家英也是今儿一早才得到的消息。 他在宫里头这些年也培植了一些人脉,太医院正好和梁太医要好,梁太医又负责每天给皇上请平安脉。 蔺家英说,“梁太医说皇上这些年其实一直都在偷偷服食丹药,加上酒色的侵蚀,其实身体已经亏损的差不多了。” “他还说,现在,就算皇上用人参泡着,都已经不管用了。” 兰正风听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他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嗯。”蔺家英微微点头,他说,“我父亲要你好好保重,薛宇这两天马上就回燕京城了,等他回了燕京城,就和薛宇摊牌,让他把你交出来。” “……当然,薛宇也很有可能不放你,不过你放心,到时候就算他不放你,也由不得他了,致远已经在侯府布置了人马,我也布置了人,到时候一定会救你出来的,你且再忍耐几天。” 兰正风点点头,苦苦一笑说,“我也没什么好急的,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天。” 蔺家英吸一口气,把胳膊伸进去,拍了拍兰正风,“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你好好保重。” 兰正风点点头,“好,你去吧。” 蔺家英没有犹豫,转身出了地牢…… ………… 薛宇是在三日后回的京都。 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去了蔺氏房里。 他风尘仆仆推门进去的时候,蔺氏正坐在床榻上喝茶。 数日不见,她清瘦了不少,脸色看上去很憔悴。 薛宇眉心微动,他站在她面前,眼里全是怜惜,“月荷,我回来了。” 蔺月荷却不看他,只是一口一口慢慢喝茶。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忍耐到现在的,从他踏进屋里那一瞬间,她脑海里就有无数次想要起身杀了他的冲动,她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要将她最爱的男人囚禁?为什么还要娶她?娶了她又为什么要她给他生孩子? 这么多年,他究竟把她当什么了? 一个捏在他掌心里的玩物? 满心的恨,恨得她几乎要爆炸,可她还是忍耐下来了。 兰正风还没被救出来,她不能做傻事,不能打草惊蛇。 薛宇见她不说话,只当她还在生他软禁她的气,他赶紧往前一步,蹲下身子,拉住了她一只手,她的手很冷,可手心里全是汗水…… 薛宇轻轻叹了一口气,“阿荷,你还在生我的气?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这样生气,我心里很难过。” 蔺月荷还是不说话。 她不敢开口,她怕她一开口就会变成质问。 薛宇再叹气,“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瞒着你去查言儿的身世的,可是月荷,请你信我,我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的,真的,这世上,你是我唯一全心全意护过的女子。” 全心全意护她? 蔺氏想冷笑。 如果全心全意护着她,又怎会伤她爱人?又怎会伤她家人? 薛宇,他可真是虚伪。 他爱的,其实只有他自己罢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蔺氏内心无比厌恶。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撕破脸报仇的时候。 “阿荷,你看我在外头这些天,心里只惦记着你,一回来就来看你了,你别不理我……” 薛宇皱着眉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他这种表情从未在第二个人面前露出来过,只在蔺氏面前,他才会这样。 薛宇握紧了蔺氏的手,“过去的事情,都是我不对,给我一个机会,往后我不会再惹你不高兴了。” 蔺氏不动声色抽回了手,她淡淡说,“侯爷才回来,还是好好歇着去吧。” 薛宇眉心一动,面有愁色,“阿荷,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老夫老妻了,侯爷不用跟我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蔺氏强忍着厌恶,一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侯爷若是不想回去,便坐下来喝杯茶。” 薛宇喉结微动,起身,坐在了蔺氏的对面,两人相对而坐。 蔺氏顺势倒了一盏茶给薛宇,她说,“茶可能有些凉了,侯爷凑合喝两口吧。” 薛宇端起茶盏,脸上表情略显沉闷。 蔺氏也不看他,只是淡淡说,“侯爷应该听说宫里头发生的事情了吧?苏皇后母子,言候以及邱广,他们几个人联合起来谋反了,致远为此事差点丢了性命,皇上亲封了他世子,侯爷应该深感欣慰吧?” 薛宇听了这话眼里瞬间射出一道寒光,他说,“这事我是听说了,致远他应该也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此事后宫里头乱成了一团,我妹妹那里现在应该很头疼,周夫人成了宜妃,三皇子周承平也成了家裕亲王,皇上众多皇子里,他是第一个封了亲王的,而他这次封王,致远可是帮了很大的忙。” 明显,他对薛致远不满。 蔺氏不傻,她就是故意套话。 “这倒也是,贵妃那边应该十分心烦吧,那您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薛宇缩了缩眸子。 接下来他要怎么办呢? 眼下局势对他,对薛贵妃,对四皇子都十分的不利。 蔺春秋都公开站出来支持三皇子周承平了,这对许多队还没站稳的朝臣来说,是很致命的,毕竟蔺春秋也算是朝廷的标杆,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某种程度上来说,蔺春秋站的队,在某些朝臣眼里头,那就好比还没下来的圣旨,蔺春秋站三皇子,这些人自然会跟着站三皇子。 情况很不妙。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和薛贵妃又不能收手。 怎么收手? 收手了等周承平登基后,能放过他们这些人吗? 就算到时候他想过清闲日子,周承平也未必肯给他啊,等到秋后算账的时候,他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所以,他没有选择,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目前的情形看来,他只能尽快的将玉玺弄到手,有了玉玺,他肯定能将四皇子扶持上位…… 薛宇额头的皱纹不知不觉间多了几道,他喝一口茶,说,“我没想到,我岳丈大人他会公开支持三皇子,月荷,你说,我在岳丈大人眼里,当真一点地位都没有吗?” “官场上的事情,我不懂。”蔺氏也喝了一口茶,语气淡淡说道,“我只知道,不管走到哪一步,我父亲是不会不顾亲情的。” “可他老人家现在就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薛宇抿着嘴角,“他这样公开支持三皇子,你想,会有多少人从我这条船上下来,转而投奔他?” “这我不知道,我也不懂。”蔺氏道,“我只知道,我父亲他不会办坏事。” “阿荷,那你的意思是,我会办坏事?”薛宇缩着眸子看着蔺氏。 蔺氏并没有回避那道目光,她努力让自己淡然,说道,“侯爷从未做过错事……” 薛宇皱眉,却也再没有说别的。 在蔺氏这里坐着喝了一盏茶,他就起身了。 蔺氏虽然和他说话了,可他能明显感觉到疏远,他不知道她为何要疏远他,这种疏远让他感到很不安。 “阿荷,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关着你了。”薛宇叹了一口气,他说,“你想做什么便做吧,只是……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我只希望,凡事你能稍微为我考虑一下,哪怕一点点,我也会很高兴的。” 蔺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送了薛宇出门。 薛宇默默叹气。 他忽然有种感觉,或许,他和蔺氏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薛宇从蔺氏这里出去以后就匆匆忙忙去薛致远房里头了。 薛致远今天一早就已经得了薛宇回来的信,他知道,薛宇一回来,必定会来找他的,所以他没让穆言过来照看他。 这种时候,穆言还是离薛宇越远越好,免得一不小心被薛宇算计。 薛宇脸色黑沉地进了薛致远的屋里。 屋里只有两个丫鬟在外间伺候着,薛致远躺在榻上,手里捏着一本书。 “受伤了还看书,还真是好学。”薛宇负手而立,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薛致远伤口已经好了很多,他丢了手里的书,马上掀开被子要下地,“父亲……” “你不必下来。”薛宇一扬手,吩咐屋里的两个婢子,“你们先下去。” “伤口怎么样了?”薛宇扫过薛致远的肩胛骨,“听说差一点伤到要害。” “多谢父亲挂心,已经没事了。”薛致远没下床,只是坐直了身子,“父亲一路奔波,可还顺利?” 薛宇“哦”了一声,突然说,“那我现在是不是该恭喜你啊,皇上亲自下旨封你为平阳侯世子,当真是好大的面子。” 薛宇声音不高,但却极有压迫感。 薛致远闻言只是轻笑了一声,“父亲是来质问儿子的对吗?问我为何在这种时候要帮着三皇子,而不是四皇子,对不对?” “我知道你聪明。” 薛宇嘴角扬了一下,冷冷盯住薛致远,“既然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那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薛致远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他仰头看着薛宇,发觉他真是老了,鬓角竟看到了几根华发。 “怎么不说话?” “我在看您鬓角的白发。” “白发?” 薛宇一愣,伸手摸了摸鬓角,语气淡淡却又透着几分年华老去的哀凉,“人都会老的,谁都逃不过……” 第三百八十五章 薛致远顿了一下,说,“我以为,你不会老的……” 薛宇眼眸沉沉地看着薛致远,“你还没回答我,为何要助三皇子周承平上位?这么多年,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直在筹谋让四皇子登上皇位吗?为何要与我作对?” 薛致远眼眸未动,他问,“四殿下登上帝位,他能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 “有何不可?” “他为人暴戾,又不听谏言,更视黎民百姓与粪土,这样的人,能做好一个上位者吗?” 薛致远定定看着薛宇,“你支持四殿下上位,难道紧紧是为了我姑母薛贵妃吗?您是为了当辅国大臣,将权利捏在自己手里,我,没有说错吧?” 薛宇一瞬不瞬的看着薛致远。 多年来,他到底是没有真正的去了解过他这个儿子。 他忽然“哼”地冷笑了一声,“就算如你所说,那又如何?难道我捏不得重权?” 薛致远也笑了一声,他说,“那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这是你的想法,并不是我的想法,在我看来,三皇子周承平更适合上位,我支持的,我拥护的,也是天下黎民百姓所支持的拥护的。” “好啊,当真是我的好儿子。” 薛宇阔袖一挥,面色冷寒,冷笑一声说,“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胸怀,我这么多年倒是将你这个‘人才’埋没了,但你别忘了,你姓什么?你姓薛,你是我薛宇的儿子,你身上流着我给你的骨血,若没有我,何来的你?你现在翅膀硬了,便想和我对着干?想自立门户?那我也告诉你一句话,这绝不可能。” “事在人为。”薛致远一笑,眼神坚定。 薛宇忽然一怔。 他似乎一直忽略了薛致远的强大。 背在背后的手捏了捏。 他也回了薛致远一句话,“那好,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事在人为。” “你会看到的。” 薛致远仍旧笑着。 他这种笑容让薛宇更加看不透,他不知道薛致远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但现在他又不能动他。 薛致远才绞杀了言候,立了功,在皇上那里也算有名字了,如果此时薛致远出了什么事情,他不好向皇上交代。 但薛宇分明感觉到了来自薛致远的压迫感,他甚至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会栽在他这个儿子的手里头…… 薛宇并没有讨到便宜,反倒给自己种了心病,到了书房,他立刻招来了薛致宁。 言候的事情,薛致宁也参与了。 薛致远他无法控制,薛致宁不同,他身上有毒药,十分好控制。 薛宇脸色发黑,薛致宁刚进屋,就被他狠狠打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极重,薛致宁口角顿时迸出了血珠子。 这么多年,他没少挨薛宇的巴掌。 薛致宁没动,只是忍着疼将口中的血液吐在地上。 薛宇冷着脸,在他身边踱了两步,问他,“跟着三皇子绞杀言候的事情,你可参与了?” 薛致宁现在已经解了毒,他其实是不怕薛宇的,但他还不能与薛宇正面冲突。 忍着气,他点头,“是,我参与了。” “啪”又是一巴掌落在了薛致宁的脸颊上。 薛致宁右边脸颊立时就肿了起来,嘴角再次迸出了血珠子,口腔里一阵腥气。 薛宇打他,从来都不会有一丝丝的怜惜,他只会用十分的力道去打他,就因为,他原本就不是薛宇想要生出来的儿子,他是那个不被期待的孩子,却偏偏出生了。 他的出生,对薛宇来说,就是一个耻辱。 薛宇脸色更冷,“你倒是承认的很痛快,我问你,你是不是挟持了言候的子孙,用他们去换你大哥和三殿下的性命?” 薛致宁没否认。 他点头,“是,您说的没错。” “啪啪……” 又是结结实实的两巴掌落在了薛致宁的左右脸上。 薛宇虎口震的一阵发麻,他捏了捏手腕,眼里头全是厌恶,“你好大的胆子,走之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我要你时时刻刻都以你姑母和四殿下的利益为重中之重,那种情况下,你为何还要去救三皇子?他本该死在那场谋反当中的,他本该死在言候刀剑下的……” 薛致宁将嘴里的血水咽下,他抬头看着薛宇,“大哥也被围在里头。” 薛宇眼眸一沉,冷冷说,“如果是为了我们薛家,你大哥……他死得其所。” 薛宇的态度很明确了。 他根本不在乎他们这些儿子的。 他只在乎薛家,只在乎权利。 薛致宁大心里一阵发冷,第一次回嘴,“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大哥死去,我得救他。” “啪啪……” 又是两巴掌落在了薛致宁的脸上。 “我的话你都不肯听了吗?别忘了,我手里还攥着你的解药,如果你不想毒发生亡的话,最好听我的话,我不喜欢不听我话的人。” 薛致宁再次吐了一口血水,他忍,“是,儿子知道了。” “你能知道错最好。”薛宇转身朝着书案边走过去,他从书案边的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瓶子是用白玉做成的,十分精致。 他将瓶子递给了薛致宁,“你大哥最近越来越不听话了,我需要他听话。” 薛致宁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看着薛宇手里的白玉瓶子,那玉真是白的耀眼,他知道那里头是什么东西,那是曾给他服过的慢性毒药。 这一次,薛宇是要用此物来控制薛致远了…… 薛致宁眸色深深,他伸手接过了白玉瓶子,“儿子知道了。” “嗯,要办的神不知鬼不觉,我不想看到你失败,如果失败,你知道该怎么办啊?” 薛宇眼神森森扫过薛致宁。 薛致宁吸了一口气,“我知道。” “好。”薛宇点点头,又看一看他红肿的脸,“你脸上的伤要怎说?” 薛致宁嘴角的肌肉动了动,他说,“和别人打架不小心弄的。” 薛宇很满意,笑了一声,“很好,我喜欢听话的人。” 摆一摆手,“你下去吧,别忘了把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妥,最晚两日,你必须办妥,若是办不妥,就不必回来见我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薛致宁拿着白玉瓶子去了。 他一颗心仿佛被凌迟了一样。 每次见过薛宇,他都是这种感觉。 他有时候恨他自己,恨他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上,要忍受这样的折磨,有时候,又会痛恨薛宇,恨得恨不得将他凌迟…… 但他终究是薛宇的儿子,骨子里流着他的血液。 薛致宁是在晌午的时候去找薛致远的,他将白玉瓶子递给了薛致远,“他要我对你下手,这里面是他曾控制我的毒药,他现在要用此物来控制你。” 薛致远看着白玉瓶子,嘴角扬起,笑的苦涩,“他还真是迫不及待啊,一回来就想控制我,好啊,我倒想看看他,他控制我,打算让我如何‘效忠’与他。” “哥,你打算怎么办?” 薛致宁缩一缩眸子,“你可有对付他的办法?” “现在已经不需要任何办法了。”薛致远坐直了身子,他说,“皇上那边,恐怕不日就要立太子了,我想最快也就这三五天的事情,等皇上册立了三皇子,咱们的父亲就该坐不住了,到时候他定会使出非常手段,等他出手的时候,咱们再见机行事。”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皇上册立了三皇子,咱们的父亲会谋反?” 薛致宁有些着急。 如果薛宇真的要谋反,那薛家还能保得住吗? 谋反,势必会被皇上诛九族的。 薛致远目光微动,他说,“如果真到了那时候,你放心,我会保住平阳侯府的……” 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他必须做到的事情。 ………… 薛宇沐浴更衣后,去了宫中面圣。 皇上因为谋反的事情受了些惊吓,这些日子圣体一直欠安。 在太和殿里,薛宇被传召进去的时候,皇上正半躺在龙榻上,周夫人为他捏头。 周夫人如今是宜妃了,容光焕发,举手投足都透着与从前不一样的风采。 薛宇缩了缩眸子,上前请了安,又恭贺道,“恭贺宜妃娘娘晋封妃位。” 周夫人轻轻笑了笑,“多谢侯爷。”又对皇上低低说道,“想必侯爷有话更您谈,臣妾先回避一下。” 皇上没说话。 周夫人起身,缓缓出了太和殿。 殿中几个宫女太监也很识趣的退下。 皇上起身,指一指一旁的锦杌,“坐吧。” 言候道了声谢,这才撩起袍角坐下。 刚坐下,就听皇上叹了一口气说,“宫中的变故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吧?朕真是没想到,朕的第一个孩子会背叛朕,朕真是心痛啊,这些天饭不知味,也没了精神,真是一下子就觉得老了,撑不住了……” 皇上伸手揉一揉太阳穴,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鬓角的白发也更多了。 薛宇赶紧拱手道,“皇上乃天子,必有上天庇佑……” “算了,这种拍马屁的话就别说了。”皇上摆一摆手,他看向薛宇,问他,“朕要册立的太子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吧?说说你的想法。” 皇上一上来就问关于太子册立的事情,这让薛宇有些措手不及。 他干咳了一声。 “这事情微臣的确是听说了,臣听说诸位大臣现在重点拥立两位皇子,一位是三殿下,一位是四殿下……” “对,也就老三和老四目前在众位皇子中算资质不错的。”皇上吸一口气说,“这次皇后和邱广他们谋反,老三就做的很好。” 皇上这话指向很明确,他心里更愿意册立三皇子。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在试探薛宇。 薛宇眼眸缩了缩,他说,“臣也听说了此事,的确,三皇子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皇子应有的气概……” “你的意思是,老四没这样的气概?”皇上定定看着薛宇。 薛宇听出来了,这是皇上给他挖的坑,就等着他跳呢。 皇上,果然是老狐狸。 薛宇赶紧拱手道,“臣不是这个意思,四殿下一直守在宫中保护着皇上您,也十分英勇。” “哈哈,果然是当舅舅的。”皇上笑了起来,说,“朕也就那么一说,朕知道,老三和老四都是好孩子,正是因为他们都不错,朕才难以抉择。” 他问薛宇,“依你之见,你觉得是老三合适还是老四合适?” 这又是一个坑。 薛宇沉吟了一下,说,“其实这是皇上您的家事,别人也不好插嘴。” “说吧,朕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这……” 薛宇抬眸看着皇上,他笑了一声,说,“皇上,不瞒您说,这个问题对臣来说委实难回答,说句不怕您生气的话,在微臣的心里头,自然是觉得四殿下更好,至于原因,微臣不说,您也知道。” 皇上听后哈哈笑了起来,“你倒是很诚实,的确,朕要是站在你的位置,也希望朕的外甥能入主东宫。” “所以,臣才说,您这问题不好回答,臣若是说三殿下是合适人选,那这话一定不是臣心里想说的,必定会违心,违心的话,就有些欺君了,可微臣若是说四殿下不错,又显得臣太过自私,不管那种回答,对微臣来说,都很难。” “哈哈哈,好了好了,既如此,那朕也不问你了。”皇上笑了笑,说,“朕在这事上会很快有个决断的,老了,不能再拖着了……” 薛宇赶紧说,“皇上您正当年,怎会老?” “算了,拍马屁的话就别说了,正当年有朕这样鬓生华发的吗?”皇上摆了摆手,道,“这次对抗邱广的军队,你们薛家军也出了不少的力,死了不少的人,回去以后,好好安抚死伤的战士,抚恤他们的家人,朕的江山可就指望这些人来保护了。” 薛宇赶紧拱手,“是,微臣明白。” “嗯。”皇上点点头,说起了薛致远,“这次你儿子致远在绞杀言候这事上立了很大一功,朕已经封他做世子了,在你之后,可承袭三代。” “那是犬子好福气。”薛宇其实心里很不痛快,还要装作很高兴的样子道,“若不是蒙受皇上您的赏识,他也不会有今日的。” “话不能这么说,他的确是个人才。”皇上道,“年轻人,趁着现在历练一下,定能成就一番事业,毕竟将来的朝廷,还要靠着这些年轻人的。” 皇上叹一口气,“咱们,都老咯。” 第三百八十七章 是啊,的确是老了。 薛宇从太和殿出来的时候,心情很沉重。 皇上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确了,三皇子上位的可能性很大。 他去了一趟薛贵妃那里。 薛贵妃这些天就等着他回来呢。 一看到薛宇,薛贵妃就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满眼都是惊喜,起身道,“哥,你怎么才回来?” 薛宇知道这些天薛贵妃一定很煎熬。 薛贵妃从前一直占着皇上的独宠,现在周夫人上位了,她已经有好几天都没见到过皇上了,更别说陪伴圣驾了。 她现在才体会到,过去那些被皇上遗忘在脑后的女人们是如果过日子的。 说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都不为过。 这些天,她的确是掰着手指过日子的,每时每刻都无比煎熬。 薛贵妃很是委屈,在看到薛宇的那一瞬间就红了眼睛。 从小到大,只有她这个哥哥最疼爱她。 薛宇心里也很不好受,等殿里的宫女太监都退下后,才拍了拍薛贵妃的肩膀道,“是哥哥不好,哥哥来晚了。” “不晚不晚,只要你回来就好。” 薛贵妃红着眼睛,她在宫里这些年,从不会对着人表现出软弱的一面,除了她哥哥薛宇。 她说,“哥,周承平封王了,就连周夫人那个贱人都爬上了妃位,现在皇上眼里,只有周夫人……” 谁能想到周夫人有一天会爬上这个位子,如果知道她会爬上这个位子,早就把她弄死了,还能等到现在? 薛贵妃咬牙切齿,“这次皇上恐怕会让周承平入主东宫,他若是入主东宫了,那咱们还有活路吗?哥,你的想办法帮帮我,帮帮老四。” 薛宇坐下,缩了缩眸子,声音低沉道,“我也没想到事态会这么发展,苏皇后一派谋反,实属我没想到的事情,事发突然,咱们也应对的不好,方才我去见了皇上,从皇上的言辞里我能听出来,他的确有意将东宫之位给了周承平。” “那可怎么办?” 薛贵妃急了。 薛宇凝神,他说,“你先别急,虽事发突然,但我也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的,周承平就算入主东宫,东宫也会有被废的可能。” “可是一旦入住主东宫,就不好废掉了。” 薛贵妃深深叹气,“再者,如果周承平真入主东宫了,老四必定会受到极大的打击,如果他一蹶不振怎么办?或者说,他一怒做了傻事怎么办?” 薛贵妃不敢想象。 她双眼含泪,“哥,你一定要帮我,我绝不能让老四失掉东宫的位子。” 薛宇缩了缩眉。 现在,恐怕只有玉玺能挽回局面了。 可兰正风死活不肯告诉他玉玺被藏到了什么地方,十几年了,他撬不开兰正风的嘴。 看样子,只能奋力一搏了。 薛宇安慰薛贵妃,“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咱们还能搏一把,你放心,哥会尽全力帮你的。” 听到薛宇这么说,薛贵妃才稍微觉得安定些了。 这些天她一直忐忑不安,一直恐慌,一夕间就仿佛老了十几岁,亏得薛宇回来了,若是没有薛宇,她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支撑下去。 在这种时候,也就只有亲人可以依靠下去了。 当晚,薛致宁就拿着空瓶子去向薛宇复命了,他脸色很难看,一进门就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一脸痛苦道,“我对不起大哥。” 薛宇接过瓶子,见瓶子是空的,当即问道,“你大哥服药了?” “服了,我把药放进了他的参汤里,我亲自看着他服下的。” “好,很好……” 薛宇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儿子服下毒药而感到一丝丝的愧疚。 那一抹笑容甚是刺眼。 薛致宁没说话。 薛宇收了白玉瓶子,阔袖一挥道,“我去看看你大哥。” 此时,应该毒发了…… 薛宇踏着夜色匆匆去了薛致远房中。 此时薛致远已经疼的满头大汗,薛宇进去的时候,正瞧见薛致远在满床打滚。 婢子们吓得大叫,要去请太医。 薛宇立与当地,沉声道,“慌什么慌?都给我出去……” 丫鬟们弓着身子退下了。 房门被紧紧关上。 薛宇站在床榻边,他俯视着疼的满床打滚的薛致远。 薛致远额上全是汗水,人看上去很痛苦,使劲抓挠自己的衣物。 “父亲……救我……救我……” 他痛苦的求救。 薛宇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他竟然笑了。 那笑非常刺目。 他问薛致远,“这痛的滋味如何?” 薛致远忍着疼愣愣看着他,“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薛宇慢条斯理道,“这种毒药,会让你全身疼痛,疼到极致便会觉得如万只蚂蚁啃咬血肉一样,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薛致远瞳孔张大,“父亲,你……” “不错,我叫人给你下毒了,那是因为你不听话,我向来不喜欢不听话的人。”薛宇一挥衣袖,丢给薛致远一粒黑色药丸,“服下它,可让你今晚安眠,但明天的这个时候,你依然会毒发,依然会生不如死。” 薛致远满脸惊恐,“父亲,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我不听话?就因为我支持三皇子?” “对,这是你的惩罚。”薛宇垂眸,摸一摸手上扳指,“只要你好好听话,我会给你解药的。” 薛致远疼的挣扎,“你要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只要乖乖听我调遣就行。”薛宇想了想说,“你不是与三皇子周承平要好吗?抽个时间,和他一起去打打猎,或者,去寺里烧烧香,上外头玩一玩,不是很好吗?” 薛致远立刻听出来薛宇的意思了。 周承平只要离宫,就有机会暗杀他了。 一个皇子在宫外遇刺身亡,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薛宇,果然想好了一切。 薛致远不动声色,一手按着胸口的位置,一脸痛苦道,“好,只要你给我解药,一切都听你的。” 薛宇对薛致远这个回答很满意,他笑一笑,“果然,这药是个好东西,我控制不了你,自然有东西能控制你,若你听话一点,事情也不会这么发展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薛致远没说话,只是捏着药丸送入了口中。 薛宇见他服下,笑了笑,“好了,今晚好生歇着吧,改日你去邀约周承平,记住,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里若你还没有邀约到周承平,我保证,你不会活着见到第四天的太阳。” 薛宇挥袖,转身去了。 薛致远心中一片冰凉。 他将手打开,丸药还在掌心,掌心一片冰冷僵硬。 果然,他在薛宇眼里,什么都不算的,不,只是一枚棋子,若他要用,便会将他摆上,若他不用,便可以毫不可惜的将他弃掉。 薛致远这些天一直在想,若他和薛宇对峙,是否会有不忍,是否会下不去手,现在,薛宇给了他一个很明确的答案…… 薛宇对他这个儿子,绝不会手软。 他若是仁慈手软,只会死路一条。 薛致远眸色深深,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既然薛宇要杀三皇子周承平,那好,那就陪着他演一出戏…… ………… 蔺家。 蔺春秋他们已经知道薛宇回来进宫面圣的事情了。 蔺老太太的屋里灯火忽明忽暗,一家人坐在一起商议,到底要如何找薛宇摊牌。 蔺老太太最担心的就是蔺氏的安危,她说,“不管你们与薛宇那畜生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管,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确保我的女儿毫发无损。” 蔺家英道,“这您放心,我们会保护好月荷的。” 又对穆言说,“言儿,关键时刻,你必须照顾好你的安危,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没有办法向你父亲向你母亲交代。” 这些天穆言一直都很谨慎,出门身边一直跟着薛致远给她安排的暗卫。 她点头,“我知道,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不过,我父亲这事情到底要怎么办?”穆言缩一缩眸子道,“听迟占老统领说,他已经和皇上说好了,只要我父亲将玉玺交给他,他就会放过我父亲。” “可关键是,玉玺在什么地方?” 蔺春秋叹了一口气,“不能将兰正风安然救出来,就无法知道玉玺的下落,没有玉玺,就保不住他的性命。” 穆言眉心缩了一下。 这个时候,她到底该不该把玉玺的事情说出来? 她知道,蔺春秋和蔺家英都是值得信任的人,但玉玺这事情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到底该不该说? 穆言犹豫着。 蔺家英说,“玉玺是大事,若是落到薛宇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穆言嘴唇嗫嚅,终于打定主意,出声道,“祖父,我知道玉玺的下落。” “你知道?” 蔺春秋他们几个都看向了穆言。 穆言将那块白玉坠子拿了出来,给了蔺春秋,“这是打开匣子的关键,匣子就在静安寺释源师傅的手里,父亲原本是要我和致远表兄去将东西取回来的,但致远表兄受了伤,我自己一个人又不敢单独去静安寺,就将此事耽搁了。” 蔺春秋拿着玉坠子细细看了几眼,问穆言,“你的意思是说,这玉坠子是一把钥匙?” “对,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这玉坠子,强行将放着玉玺的木匣子打开,匣子就会爆炸,将里面的玉玺炸个粉碎。” “哦,竟然是这样……” 蔺春秋啧啧称奇道,“当真是设计的巧妙,薛宇就算是得到了匣子,没有此物,也无法将玉玺拿出来。” “对。”穆言点点头,她说,“当年我父亲是将此物当做定情信物送给我母亲的,只是我母亲并不知道此物有这么大的作用,我被送去江家的时候,这东西被坠在了长命锁上,牛氏贪财,将长命锁还回去了,却没将坠子还回去,这坠子还是我自己从牛氏手里要回来的,当时我也不知道它是一把钥匙。” “我的好孩子,幸亏你从牛氏那里要回来了。”蔺老太太十分庆幸,问蔺春秋,“接下来怎么办?” “我和家英带着言儿去一趟静安寺。”蔺春秋做了决定。 他眉头一缩,郑重说,“必须速战速决,尽快将玉玺拿到手。” “对,不能耽搁。” 蔺家英也表示赞同。 蔺春秋看着穆言,道,“丫头,就明早吧,五更天咱们就出发,你早些起,今晚早些歇着。” 穆言点头。 当晚,她很早就歇下了。 同一时刻,薛宇去了地牢见兰正风。 这一次他手里拿着一把匕首,一条皮鞭。 地牢里只点了两根蜡烛,光线不足,昏暗阴沉。 薛宇站在铁笼前,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兰正风,我问你,玉玺到底在什么地方?” 兰正风背对着他,只是“呵呵呵”笑着,“年纪大咯,我也不记得了。” 薛宇眼神一缩,从腰间拔出匕首,“噗嗤”一声从兰正风后背肩胛骨的位置刺入。 这个地方刺进去并不会死人。 殷红血液瞬间从兰正风后背肩胛骨的位置流出来。 兰正风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薛宇又将匕首拔出来,一进一出,动作一气呵成,下手十分利索十分狠。 血汩汩流着。 薛宇来回活动着脖子,眼神嗜血,“怎么样?滋味如何?这些年你在大牢里日子过的实在太舒畅了,我看你都忘了痛苦了吧?好,我给你制造痛苦。” 薛宇阴阴扬着嘴角笑着,他说,“下一个目标人物就是你的宝贝女儿,你知道我会怎么对她吗?” 兰正风忍着疼一下子就转过来,眼神冰冷,“薛宇,你若敢动我女儿一下,我保证,到你死那天,你都不会知道玉玺的下落,还有,我保证,你会比任何人都死的惨。” “哦?好啊,我期待一下,不过现在马上要流血,马上就有可能死的人,是你,不是我。”薛宇笑的异常冷酷,他将匕首上的血液擦在自己的手指上,“我告诉你,我现在怎么对你,我明天就会怎么对你的女儿,我这人就是这样,别人让我好好活着,我就让别人好好活着,别人不让我舒坦,那他也别想舒坦。” “你这个疯子……” “对,我就是疯子,不疯魔不成佛,这世上总有人要疯魔,不是吗?” 薛宇嘴角一扯,他再次将匕首插入兰正风的大腿…… 第三百八十九章 兰正风疼的冷汗直流,嘴里发出渗人沉闷的声响。 薛宇眼神冷酷,“玉玺呢?”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杀了我吧……” “杀你?好啊,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一刀一刀将你凌迟,然后再杀了你女儿,我要让你知道,因为你的固执,你的女儿将为此付出生命。” “你这个畜生……” 兰正风嘶吼一声,伸出一只手朝着匕首握过去。 五根指头从刀锋上划过,血肉模糊。 薛宇冷笑一声,“有些时候,人还不如畜生呢,兰正风,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今天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你若乖乖把玉玺交出来,我便放你一条生路,放你女儿一条生路,若你顽固到底,就是不肯将玉玺交出来,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你死了不要紧,想想你的女儿吧,她可是有大好的人生,如花似玉的模样,青春正好,却因为她爹爹的固执而枉死香消玉殒,你说可惜不可惜?” 兰正风额上的青筋突突跳着。 他了解薛宇,他就恶魔,他说出来的话,必定会去践行的。 如若不将玉玺的藏匿地方告诉他,恐怕他不会罢休,穆言还会因此而有危险。 要怎么办? 兰正风大腿和手指上还在汩汩流血,他脸色惨白,喉咙一片干涩。 “玉玺,你到底给还是不给?” 薛宇似乎快没耐心了。 他逼的这么紧,看样子朝廷有了大变故…… 兰正风脑子快速转着,他想,他或许该拖延一下时间,说不定到时候蔺家英他们就会想出来对付薛宇的办法。 “好,玉玺我可以给你。” 兰正风抬头看着薛宇,这么多年,终于松口。 薛宇一双眼睛顿时亮了,定定看着兰正风的眼睛,急切道,“快告诉我,它在什么地方?” 兰正风咽下一口唾沫,指一指自己流血的地方,“你先给我止血药。” 薛宇缩了缩眸子,从袖内掏出随身携带的两瓶止血药丢给兰正风,“一瓶外敷一瓶内服。” 兰正风将外敷药拿出来,撒在流血的地方,又扯了身上一块布,将伤口裹上,他气喘吁吁,坐在地上,闭着眼睛调息。 薛宇一脸着急,“快说,玉玺到底在什么地方?” 兰正风闭着眼睛,他很平静的说,“我可以告诉你玉玺的下落,但你必须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我已经想了多年了,若你能做到,我定会将玉玺的藏匿地方告诉你。” 薛宇眉峰一挑,目光闪动,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兰正风想要的是什么…… “你要见阿荷?” 薛宇盯着兰正风,冷哼了一声,“你觉得,我会让你见阿荷吗?” 兰正风语气不紧不慢,他说,“你猜的倒是挺准,不错,我就是想见阿荷一面,当年我被你抓起来关入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她心里一定恨死我了,这么多年了,我想她肯定以为我死了吧,可我却从未将她忘记过,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子……” “住口,她是我爱过的女子。”薛宇眼里含着怒色,冷冷道,“她现在是我的妻子,是我的枕边人,你以为我会让你见她吗?” “我以为你会。”兰正风嘲讽似的笑了笑,他说,“对你来说,权利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这么多年,你要的不就是一个玉玺吗?好啊,我给你,但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见一见阿荷,让她知道,当年我并非负心汉,也并非想要抛下她,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休想。”薛宇狂怒。 他从不敢想象,要是让蔺氏知道他囚禁兰正风,会是怎样一种后果…… 她会不会恨死他?会不会疯掉? 但他又的确需要玉玺…… 薛宇心里其实很矛盾。 兰正风正好抓住了他的弱点,他知道薛宇有多想要玉玺。 不起蔺氏,薛宇更想要玉玺。 兰正风一副不怕死的表情,“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要求,那好,你折磨死我吧,言儿那里,我相信蔺家人会保护好她的,你也未必能动她分毫,但我死了,玉玺就永远石沉大海了,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找到它。”他盯着薛宇,一字一句说,“薛宇,你最好考虑清楚,权利和女人,你到底要哪个?” 薛宇的脸色瞬间变的难看,灰败不堪。 女人和权利,他到底要那个? 他那个都想要。 可鱼和熊掌,如何兼得? 在经历过极其艰难的抉择后,薛宇终于沉了眸子,冷言如冰道,“好,我答应你让你见阿荷,明天,明天吧,明天我会安排……” 兰正风心里五味杂陈,他终于要见到蔺氏了,这么多年不见,不知道她心里还有没有他了? 他即盼望着她心里有他,又盼着她早就将他忘掉,这种心情十分复杂,无法言说。 不过他至少拖延了时间,也不知道蔺家那边,薛致远那边有没有什么动作,只盼着他们能早些想出来对付薛宇的办法…… ………… 薛致远这边很快命人送信给三皇子,约了三皇子在城郊的围场狩猎。 当然,狩猎是假,其实就是以此为诱饵,诱薛宇上钩。 薛宇到时候应该会派人刺杀三皇子,只要将刺客拿下,坐实薛宇谋杀皇子的罪行就行。 为此,薛致远也是下了很大决心。 薛宇虽然十恶不赦,但到底是他的父亲。 大义灭亲这种事情,古来有几人能真的做到? 但现在他非做不可了。 三皇子周承平在接到信笺以后,同周夫人商议一番,母子两个定了一个周详的计划,将他们的人提前都安排在围场里,就连去的这一路都安排上人手,布好天罗地网,就等着请君入瓮了。 薛宇并不知道这些,他以为薛致远服下了他的毒药,就被他控制住了,殊不知,薛致远根本没服下毒药,一切只是假象罢了。 从地牢回去以后,薛宇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睡觉,他站在窗下,不知道要如何将自己囚禁兰正风的事情告诉蔺氏。 这么多年,蔺氏心里还有兰正风,这个他是知道的,他到底要如何面对蔺氏? 第三百九十章 这一夜过的格外漫长,仿佛一下子过了数年。 当清晨第一束阳光透过窗照在薛宇脸上时,他努力的睁了睁眼睛,一双眼睛血红。 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只能往前走。 往前走的代价便是,他与蔺氏,从此夫妻缘尽。 蔺氏或许会恨他一辈子。 但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恨便恨吧,至少,她会因为恨而记住他一辈子…… 薛宇一下子苍老下来,向来挺直的脊背都有些佝偻,他不敢给自己犹豫的空隙,沉着眸子匆匆去了蔺氏的房间…… ………… 五更天,一辆马车匆匆驶出了燕京城,朝着近郊的静安寺而去。 马车上坐着三个人,蔺春秋,蔺家英和穆言。 三个人神色都很凝重。 取回玉玺可是天大的事情,容不得半分闪失。 蔺家英很担心释源法师的现状,“毕竟过去十几年了,也不知道这位老法师还健在否?若是已经仙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把存放玉玺的匣子给他的徒弟保管?或者,所托非人的话,要寻回玉玺,恐怕就难了。” 这也是蔺春秋担心的,他皱着眉头道,“你分析的极是,世道艰难,人心难测,到时候只能见机行事了。” 穆言虽然也有些担心,但她觉得,既然她父亲那么信任释源大师,那这个人就肯定值得信赖,再者说,她手里还攥着开木匣子的钥匙呢,没有了钥匙,谁拿了那匣子回去都没有任何用处。 现在只盼着释源法师能健在,那一切就好办了。 车马一路疾驰,穆言忍受着颠簸,没有喊一声累。 行了两个时辰左右,终于停在了静安寺门口。 静安寺地处偏僻,周遭景致倒是十分美,寺不大,门口有几个僧人在扫地。 停稳马车后,三个人从车内跳下来。 那几个僧人一看蔺家三人的装扮就知道不是寻常家,急急上前来询问。 “施主要进寺拜佛?” “不是,我们是来见你们寺里的释源大师。” “释源师傅?”有个小沙弥立刻双掌合十闭目道,“施主,实在对不住,我们释源师傅已经闭关多年,从不理外事,更不见外人,几位施主若想见他,便有些难了。” “是啊?” 蔺春秋皱了眉。 蔺家英道,“能不能通融通融,我们找释源师傅的确有要事。” 那小沙弥一脸为难,“这……师傅已经闭关十几年了,莫说是你们,就是我寺里头许多僧人都没见过他。” 穆言上前,双掌合十行了一礼道,“这位师傅,请您向释源师傅传个话,就说,是一位宫中的故人要见他,九月枫红的时候,故人会去拜访他,麻烦你了,若是你将这些话带给他,他还不肯见我们,我们自会离去的。” 那沙弥想了想,双掌合十行了个礼说,“那三位施主请稍等。” 穆言和蔺春秋他们在山门口等的心焦,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小沙弥回来了,脸上带着笑容,“师傅答应见三位贵客了,贵客这边请。” 穆言松了一口气。 蔺春秋他们也松了一口气。 三人跟着小沙弥进了寺院,从前殿绕到后院,再从后院绕到一处别院。 别院里只有两间禅房,院内种着一株苍松,苍松挺拔,枝叶繁茂,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禅房门口站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僧人,身披袈裟,一脸庄重。 蔺春秋赶紧双手合十上前行礼,“释源大师。” “您就是故人?” 释源大师定定看着蔺春秋。 方才送他们进来的小沙弥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院子里只有他们四人。 释源大师做个请的姿势,“贵客请进厢房用茶。” 桌上已经摆好了四盏茶,都是佛茶,清香四溢。 释源大师让三人落座。 坐定后,才开口询问,“敢问一句,是那位故人让你们来找我的?” 穆言赶紧敛袖,再行一礼道,“大师,是家父要我来寻您的。” 释源大师目光落在穆言脸上,细细看了两眼,忽然眼神发亮,“你是……” “对,我是兰正风的女儿,这位是我的祖父,这位是我舅舅。”穆言一脸庄重,介绍了蔺春秋和蔺家英,她说,“是家父要我来寻您的,说他在数年前在您这里寄存了一样东西,是个木匣子。” “对,对,对,在我这里。” 释源大师笑了笑,回答的很痛快,“我一直在等有人来取呢,你们终于来了……” 蔺家英和蔺春秋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的各种担忧算是扫清了。 果然,兰正风托付的人还是很值得信任的。 释源大师起身去了墙边上,在墙边上敲了三下,墙上忽然就出来一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木匣子。 木匣子眨眼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等释源大师将木匣子拿上桌的时候才发现,的确是不同的,上面的雕花和工艺都很精细。 现在的工匠师傅未必能做出来这样的东西。 释源笑着指了指匣子,“就是这东西吧?自那日他托费与我后,我就一直放在这个暗格里,这么多年,今天是我第二次见它。” 蔺春秋赶紧拱手,“大师真是守信用,这么多年守着它,实在不容易,多谢多谢。” “这也不算什么,出家人,既然受人所托就要受约。”释源笑着说,“总算是物归原主了,这下,我也能松一口气了。” “多谢多谢。” 蔺家英也赶紧道谢。 穆言也跟着道,“我替我父亲向您道谢,若不是您一直守着这匣子,现在指不定落到谁手里呢。” “若是论起来,我该谢你父亲,当年若不是他,我这静安寺早就没有了,我这把老骨头早就埋黄沙了,我替他守着这个匣子,也算是我还他的情吧。” 释源双手合十说,“万事万物皆是因果,他种了因,我不过给了他一个果罢了。” 三人再次谢过释源后,带着匣子从寺庙里出来上了马车。 这东西也不能在寺庙里打开啊,若是当场打开,多少有种不信任释源的感觉,还是上车以后再打开……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三人上了马车,等出了山门后,蔺春秋命车夫将马车减缓速度。 穆言从荷包里掏出了玉坠子。 三人动作十分谨慎,找到玉坠相对应的位置,然后将坠子放上去。 坠子与木匣上的圆孔吻合的很好。 只听“砰”一声,木匣子打开了。 三人松了一口气,脸上皆是喜悦之色。 “父亲,开了……” 蔺家英满脸喜色,伸手慢慢从匣子内拿出了玉玺。 玉玺是用上好的蓝田玉制成,上面精心雕琢成一个龙头,龙的眼睛用宝石点缀,光彩夺目,十分耀眼。 活了两世,穆言还是头一次见到玉玺这样的稀罕物,要知道此物世上能得见的人并没有几个。 “您看,完好无损。” 蔺家英将玉玺递给蔺春秋。 蔺春秋捧在掌心,细细看了一遍,连连点头道,“嗯,不错不错,的确是先皇用过的玉玺,一看就是真的传国玉玺。” “是啊。”蔺家英不由感慨道,“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能摸一摸此物……” “以后这样的话不许胡说。”蔺春秋马上一脸严肃道,“要知道皇家最是忌讳听到这样的话,来,将它收好,重新放回木匣子里。” 蔺春秋也是怕会一不小心将此物摔坏。 要是摔坏了,那就了不得了。 蔺家英很谨慎,赶紧将玉玺收回木匣里,将那块玉坠子重新还给了穆言,“丫头,这东西你务必收好,这可是能救你父亲的唯一物件,千万不能丢了。” 穆言郑重点头,赶紧将玉坠子收好。 她问蔺春秋,“祖父,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办?” 蔺春秋缩一缩眸子道,“先莫要着急,先看看皇上下一步什么打算吧,若是他将三皇子立为太子的话,到时候薛宇必定会有大动作,只要有动作,他就会露出破绽,露出把柄,到时候咱们抓住他的把柄,数罪齐发,叫他永不得翻身……” “对,包括薛贵妃,若薛贵妃不倒台,薛宇也不会轻易倒下的。”蔺家英沉沉道,“对付薛宇,必须一击即中,釜底抽薪,绝不能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旦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就很可能翻身。” 穆言也能懂个大概。 现在,她只希望薛致远那边早些动作起来。 等他们拿着玉玺回府以后,穆言就收到了薛致远的来信,信上说,他要和三皇子一起去郊外狩猎,会以此为诱饵,引诱薛宇暗杀三皇子,只要薛宇敢动作,他就有办法制服薛宇。 穆言把书信给了蔺春秋他们,让他们心里也有个数。 现在,必须动用一切可动用的力量,和薛宇拼一个你死我活。 薛致远伤还没好,穆言心里其实十分担心,但她知道,薛宇和薛致远他们父子之间,迟早有一战,她是劝不住的,也不能劝,只盼着薛致远能平安归来吧…… ………… 薛宇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去找蔺氏摊牌了。 蔺氏正在用早饭,桌上摆了几样精致小菜,一碗红枣粥,外加一盘剥开壳的栗子。 薛宇进去的时候,蔺氏正在喝粥。 薛宇看了她一眼,她也没动弹,只是淡淡道,“侯爷用过早饭了?” “没有……” 薛宇摇摇头。 蔺氏咽下一口粥,吩咐身边婢子道,“去,给侯爷盛一碗热粥来。” 那婢子去了,一小会儿端着一碗粥进来。 薛宇接过粥,摆摆手,让屋里人都退下,他说,“咱们两个好久没有在一起吃早饭了,上次一起吃饭,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蔺氏低着头喝粥,“那是因为侯爷忙。” “不,是因为你变了……” 薛宇轻轻叹了一气,脸色有些哀伤,“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觉得你我之间似乎出了很大的问题,你的心事不愿说与我听,而我,也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好。” 蔺氏听着这些话,忽然冷笑了一声,她真是没忍住,才会冷笑出声。 这一声冷笑在这样的气氛下显得尤为尴尬。 薛宇皱眉,手中的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碗里的热粥,“阿荷,你在冷笑?告诉我,你为什么冷笑?你在笑我对不对?” 蔺氏放了碗盏,将视线移到薛宇的脸上,她淡淡道,“侯爷恐怕不是不知道和我说什么好吧?侯爷是心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才对,对不对?” “阿荷……”薛宇缩了缩眸子,声音沉沉,“还是为了言儿的事情吗?” 蔺氏没说话,自顾自从盘子里捻过一枚栗子送入口中。 薛宇叹一口气,目光从蔺氏脸上移开,慢慢注视着面前的粥碗,说,“阿荷,你能跟我说句实话吗?这些年,你对我有没有用过真心?” 薛宇费了很大的力气下定决问出这样的话。 他其实害怕答案,害怕答案让他失望。 这些年,他对蔺氏用过的心,全都是真心,在她身上,他从未敷衍过,也从未假意过,只是不知道,她是否也有过那么一丝丝爱他? 这世间上,唯情字伤人。 想他在万千敌人面前都从不眨一下眼睛,可到了蔺氏这里,他的一颗心便总是在纠结煎熬…… 蔺氏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些年,她对薛宇到底有没有情? 说实话,是有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些年薛宇为她做过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在眼前,她没法否认,也不能否认。 人都是血肉之躯,她也不例外,总会有那么一刻,她为他感动着。 但她这一辈子,终究还是被他给毁了。 他用最自私的方法将她骗在身边,让她时时刻刻忍受着心灵上的煎熬,这也是他给她的残忍…… 蔺氏眼睑微动,脸色有些发白,嘴唇翕合许久,终究绕过了这个话题道,“侯爷一大早来我屋里,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薛宇见蔺氏将话题绕开,心里一片冰凉。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着,若是她开口说她一直对他是真心的,一直爱着他,那他可以马上终止自己筹谋的一切事情,哪怕不当这个侯爷了,也会带着她远离这里,过避世的安稳日子。 但她终究没说他想要听的话…… 第三百九十二章 薛宇心里仿佛针扎一样的疼。 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崩塌。 他伸手一把抓住了蔺氏的手腕,她的手腕纤细,骨节突出,这些天的确是消瘦了不少,他心里又是一疼,却狠下心拉她起身道,“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蔺氏有些惊恐不安,“要去那里?” “你去了便知道了。” 薛宇不想解释什么,他怕他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勇气,会很快消弭,就现在,他要带着蔺氏去见兰正风,去见她朝思暮念的人…… “到底要去那里?” “你跟我走,别说话……” 薛宇一路拉着蔺氏往园子里去,往禁地去。 蔺氏一颗心狂跳不止,一直停在禁地,她一把甩开了薛宇的手。 她知道薛宇要带她去那里了。 薛宇要带她去见兰正风。 居然是在这个时候让她见兰正风,她要如何面对他? 蔺氏根本没有做好准备。 她喘着粗气,冷冷瞪着薛宇,“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跟我进去你就直了。”薛宇一把扯住了蔺氏的胳膊,他不能再耽误了,再耽误下去,他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就会被瓦解,“走,跟我进去。” “我不进……” “你必须进去……” “不,我不进去……” “你给我进去,马上……” 薛宇像是疯了一样,居然伸手在蔺氏脸上打了一巴掌。 一巴掌打的极重,蔺氏雪白的脸颊上瞬间多了五道清晰的指头印。 薛宇看着自己的手,一脸错愕。 他怎么会动手打她? 他怎么会动手打她? 蔺氏也是一脸错愕,她伸手捂住了被打过的脸颊,眼眶里有眼泪在闪动。 脸颊上火辣辣的,她红着眼睛冷冷盯着薛宇,终于道,“好,我跟着你进去。” 薛宇看着自己的手掌,手掌还有些热热的,虎口有些麻麻的。 他居然打了蔺氏…… “阿荷,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用说了。”蔺氏将眼泪擦干,仰着头,“走吧,进去吧。” 她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之前从未来过。 她真后悔,嫁过来这么多年,该来一次的,哪怕一次,或许都会发现端倪,但她太信任薛宇了,他说这里是禁地,她就一直不敢越雷池半步。 现在想想,她可真是傻。 薛宇在忙口茫然站了好久,终于还是跟着进去了。 到了这一步,他没有任何选择。 “你要我看什么?” 蔺氏站在厢房里,她面前是一尊释迦摩尼大佛,佛陀受托莲花,格外慈祥,然而正是这慈祥下,压着世间上最肮脏的东西。 薛宇没说话,他上前,转动大佛上的机关,那一刻,他手都在颤抖,他知道,此生此世,他和蔺氏再也不可能了,她只会恨他一辈子。 蔺氏看着大佛转动,大佛移动过去后,有一道地窖露出来。 风从外头灌入,立刻带出来一股潮湿发霉腐败的味道。 闻着这股味道,即便不下去,蔺氏也能想象得到下面将会是怎样一副画面…… 她浑身一冷,两腿如坠了重物一般动弹不得。 她马上就要与兰正风见面了,可她从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见面…… “下去吧,里面有你想见的人。” 到了这一刻,薛宇反倒平静了,他伸手轻轻推了推蔺氏,“我就不陪你下去了,我在这里等着你上来。” 他怕看到蔺氏抱着那个男人大哭的样子。 薛宇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大磐石一般,滞闷,疼痛,呼吸都觉得艰难。 蔺氏双眼无神,茫然如走兽一般,从那阴暗的通道下去。 潮湿发霉的味道刺激着她的鼻腔,依稀还能闻到血腥味。 蔺氏脚步更慢,原本只有五米的长度,她却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功夫,每走一步,都觉得心口一阵阵发闷,像是搁浅在水岸边的小鱼,呼吸不上来…… 里头点着几根蜡烛,蜡烛已经燃了大半,所剩无几。 昏暗烛火下,铁笼子里站着一个人,头发散着,身形消瘦。 她还记得,当年她最后一次见兰正风的时候,他身上穿着青灰色的长袍,腰间系着她送给他的藏蓝色锦带,上面绣着喜鹊登梅的图案,那是她亲手绣上去的。 那天他搂着她,对她说,“我会说服你父亲的,一定会娶你,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可是这一等,就是十五年了。 岁月是最无情的东西,再见面,他们都老了,鬓角甚至生了华发…… 蔺氏看着那个人影,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仿佛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 她就站在距离铁笼两米的位置。 兰正风也泪眼模糊,一双干枯的手紧紧握着铁笼,嘴唇翕合许久,终于从嗓子眼里艰难的挤出了两个字,“阿荷……” 话音未落,他就泣不成声了。 蔺氏听到这两个字,更是悲从中来,整个人扑倒在铁笼边上,“正风,正风,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她哭倒在地上。 从见面的这一刻起,她就知道了,这一辈子,她最爱的人,也只有他而已。 不管他成了什么样子,只要他一声“阿荷”,她都会认出他。 兰正风也蹲下了身子,手指急切的去拉蔺氏的手。 蔺氏的手很冷。 十指相缠,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但当年,他们的确是回不去了。 再见面,已是物是人非。 蔺氏身子都在颤抖,她觉得她根本没脸再见兰正风,“正风……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阿荷了,我……我嫁给了薛宇……我嫁给了害你的人……” 蔺氏泣不成声。 心脏仿佛有无数把尖刀在凌迟一样。 兰正风心里也很难受,但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蔺氏的错。 他不松开蔺氏的手,牢牢握着,“阿荷,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当年若是我早些告诉你我的身份,或许……或许你也不会受到伤害,但那时候,我怕我亮出身份会连累你和你父亲,我才一直没有说,可谁知道薛宇却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了我手里有玉玺的事情,他将我囚禁起来的那天,正好是我打算向你提亲的那天……” 第三百九十三章 这一切好像都是老天有意捉弄似的。 蔺氏还能说什么,她只能捧着兰正风的脸大哭。 “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眼角的伤口是怎么回事?脸上的伤口呢?”蔺氏手指细细的从兰正风的脸上滑过,从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处划过,“肩胛骨这里怎么了?还有大腿上,这伤口是新的,是薛宇弄上的对吗?疼不疼?上药了没有?” 蔺氏一面说一面哭。 她不知道,为何会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如果薛宇心里的欲望小一些,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她也许会和兰正风幸福的过日子,他们现在或许会有一个儿子,加上穆言一个女儿,一儿一女,堂前种树屋后栽花,过着惬意的好日子。 但这一切都被毁掉了,被薛宇那无穷大的欲望毁掉了。 兰正风轻轻抚摸着蔺氏的手背。 多年过去了,她的容颜在他眼里,还如少女般美好,手背细滑如丝绸一般,他笑着说,“阿荷,受点伤不算什么,真的,我不疼,我真真疼的是,不能与你相见,不能与咱们的女儿相见,现在我见到你了,身上所有的伤都不觉得疼了,真的,我觉得我很幸福,无比的幸福。” “傻子……” 蔺氏更觉心酸,眼泪止不住的掉落。 兰正风用粗粝的手指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小声告诉她,“这么多年,我从未忘记过你,我不敢忘记,也不能忘记,能与你再见面,我真的倍感幸运和幸福,我甚至不敢奢求,但今天我见到你了,说实话,我死而无憾了。” 蔺氏一把按住了兰正风的嘴唇,“不许说死,我告诉你,你要给我好好活着。”她在他耳边低声说着,“别忘了,你还有女儿,为了言儿,你都要好好活着,我也一样,为了言儿,我也会好好活着。” 兰正风重重点头,“好,我会好好活着。” “你听我说。”蔺氏左右看一看,生怕薛宇会下来,她压低声音说,“我娘和我说了,我爹他们会想办法救你的,你一定不要放弃生的希望,知道吗?” “我知道。”兰正风长长呼一口气,一下子就觉得生活有了希望,他心里原本那点遗憾全部都消弭了,他能活到今天见到蔺氏,见到穆言,真的已经十分知足了。 他低低说,“女儿很乖,阿荷,谢谢你,谢谢你顶着那么大的压力为我生下了女儿,我从未想过,我还会在这世上留下骨血,谢谢你。” 蔺氏含着泪浅浅的笑着,“我也很感激我自己撑到了最后,为你生了女儿,这世上,至少有一个人能证明我和你之间曾经深爱过。” “谢谢你。” 兰正风捧起蔺氏的手掌慢慢放在唇上,轻轻吻了一口。 蔺氏任由他吻着,并没有抽回。 她知道,她始终都是爱着他的。 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两人如年轻时候一样,低眉浅笑,诉说着这些年发生的那些事情,时光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他们还是一对年轻的恋人。 他摘花给她,而她垂眸浅笑,腮上一片绯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蔺氏和兰正风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是薛宇。 两人紧握着的手并没有松开。 薛宇进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两个人牵手的样子,他的心上一刺,很疼很疼。 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伤的了他,除了蔺氏…… 蔺氏冷眼看着薛宇,到了这一刻,她也没什么好装的了。 既然薛宇为了玉玺要让她见兰正风,那他就承受这些。 “你就是个畜生……”蔺氏咬牙切齿,她真是恨透了薛宇,如果没有他可笑的欲望,他们也不会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这样? 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薛宇背着手,努力让自己平静,这种时候,他不能倒下,不能让兰正风看他的笑话。 他笑着,笑的没心没肺,“不错,我就是畜生,为了得到玉玺不择手段,但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妻,在外人眼里,你是高高在上的平阳侯夫人。” “很快就不是了。”蔺氏语调很冷,态度很坚决,“薛宇,我要和与你和离,和离后我要带走明儿和松儿,有你这样的父亲,是他们的耻辱,你不配当他们的父亲,一点都不配。” “那你告诉我,谁配?”薛宇扬着嘴角冷笑,指一指兰正风,“他配吗?哼,儿子是我的,身上流着我的血液,他怎么配给我儿子当爹?” “你儿子要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他们还会认你吗?”兰正风双眸一缩道,“我和你的事情,我并不想牵着到任何一个人,但阿荷要与你和离,你就不能为难她,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你若让她跟着你度过余生,想过没有,那将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那是我和阿荷的事情,与你无关。”薛宇眼神一冷,一把将蔺氏拉过来搂在怀里,“现在,她还是我的妻,只有我有资格占有她。” 蔺氏挣扎着,“放开我,你放开我。” 薛宇大手箍的紧紧的,根本不肯松开。 他问兰正风,“既然你已经见过阿荷了,告诉我,玉玺到底在什么地方?” 兰正风定定看着蔺氏,“你先把阿荷放开,放开她。” 薛宇嘴角的肌肉抽动,最终将蔺氏放开。 蔺氏“啪”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畜生。” 蔺氏的眼神无比锋利,像是一把匕首,直刺他的心脏。 这么多年,她对他,果然没有情分。 他心痛的冷笑着,“对,我就是畜生,为了权利不择手段,对,没错,这就是我,但人这一辈子总要有所求吧?我求的,就是权利。” “你无耻,你求你的权利,又何必要害人?” 蔺氏往后退开,退到兰正风的身边,拉着兰正风的手,痛心到,“正风说了,他曾当你是朋友,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朋友吗?还有,你口口声声说要对我好,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吗?薛宇,你真是虚伪,你就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你其实谁都不爱,你就爱你自己,只爱你自己罢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薛宇嘴角的肌肉抽动,他一笑,竟也没否认,“对,没错,我就是伪君子,我就是只爱我自己,你们都没错,你们都是好人,就我一个坏人,就我该死,但我偏偏不死,我为什么要死?你看看我一手养起来的薛家军,多少人闻风丧胆?朝廷多少人怕我们薛家?这一切,都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是我耗费了无数心血建立起来的……” “可有多少冤魂死在你手里了,这你怎么不提?” 兰正风定定看着薛宇,“致远的母亲是你杀死的吧?那可是你的结发妻子,你都能下得了狠手,还有薛致宁,你的亲儿子,你给他服毒药,用毒药控制他,这是一个当父亲该做的吗?” “你身边至亲之人,你尚且如此对待,更别说那些与你非亲非故的人,在你手里头枉死的人,恐怕一抓一大把了吧?” “哈哈哈……”薛宇仰着头大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说,“要成大事,自然要死人,这是千古至理。” “你就是个恶魔……”蔺氏冷冷道,“虎毒不食子,你连致宁都不放过。” 薛宇呼一口气,“随便你们怎么说吧,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辩驳,人生嘛,本就如此。” 他看向兰正风,“你也别废话,告诉我玉玺的藏匿点,你让我做的事情,我做到了,现在也是该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兰正风长呼一口气,“好,我可以告诉你藏玉玺的地方,但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兰正风,你别得寸进尺,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这是最后一个要求。”兰正风很坚持。 薛宇没办法,只好呼一口气道,“好,你说。” 兰正风看了一眼蔺氏,道,“如果阿荷要与你和离,要带走孩子们,你到时候不要为难她,她已经跟着你十余年了,这十余年里,她也做了她该做的事情,你就放过她吧,她不该成为我们之间博弈的牺牲品,她该有她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选择。” 薛宇眉心紧紧纠结在一起,一双眼落到蔺氏身上。 她甚至不愿意看他。 薛宇心上一疼,他沉吟半响,终于点头,“好,我答应你,如果她非要离开侯府,我不拦着,如果她要带走孩子们,我也不拦着,只要孩子们肯跟着她就行。” 薛宇的眼神定格在蔺氏脸上,他要好好看看这张脸,或许,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说来也奇怪,他心这么冷的人,偏偏老天爷要给他种个情根,让他只对蔺氏钟情,受尽情债的折磨,这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惩罚吧。 薛宇深深吸气,“好了,告诉我玉玺的下落。” 兰正风稍微犹豫了一下,“我告诉你,但你保证,不能滥杀无辜。” “好。” 薛宇点头,“我只要玉玺,不要人命。” 兰正风点点头,说道,“玉玺在城郊的静安寺,我将它托付给了释源大师。” 薛宇眼眸顿时一缩,追问,“你确定,没骗我吧?” “没有,我兰正风从来都是言而有信之人,既然你允许我见了阿荷,我自然也会告诉你玉玺的下落。” “好,很好,我信你。” 薛宇一颗心狂跳不止,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知道玉玺的下落了。 蔺氏盯着他冷冷道,“你知道了玉玺的下落,是不是就要杀正风灭口?我告诉你薛宇,你若是敢杀他,我就去宫里头见皇上,说你要谋反……” “为了护着他,你要去皇上那里告我谋反?”薛宇一手抚着胸口,他笑着,心里却哭着,这就是他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为了兰正风,还是会选择伤害他。 老天爷还真是公平的很,给他这么大一个惩罚。 薛宇笑着,笑了好半天,笑的无比悲情,“好啊,等我拿到玉玺杀了他,我等着你去皇上那里告我……” “你……”蔺氏咬牙。 薛宇一狠心,一下子拽住了蔺氏的手腕,“你的时间也到了,跟我走,马上跟我走……” “我不走,我就留在这里陪着正风。” “你是我的妻,你还没跟我和离呢,你必须跟我走……” 薛宇眼底赤红,死拽着蔺氏的手腕就往地牢外头去了。 兰正风死死抓着铁笼,一声一声的喊着,“阿荷,阿荷……” 直到地牢门再次关上,他才颓然的倒在地上。 兰正风一手按在额头上,他不知道薛致远穆言他们行动了没有,是不是已经将玉玺拿到手了,如果拿到手,薛宇就算去了静安寺,也不会有收获了。 不过这样一来,薛致远和穆言恐怕就有杀身之祸了。 现在,只盼着他们能早些动手才好…… 薛宇将蔺氏拖回房里。 蔺氏一路挣扎一路痛哭,就连府中的一些丫鬟婆子小厮都瞧见了。 薛华裳也瞧见了,她还追过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宇只冷着脸给她一个答复,“管好你自己的事情,我们大人的事情你少插手。” 薛华裳不知道她父亲为何会发那么大的火,但看样子发生大事情了,不然蔺氏也不会哭的那么伤心…… 薛宇将蔺氏重新关起来,命人好好把守着,不管是谁都不许见蔺氏,蔺氏也不许见任何一个外人,更要牢牢看守着,不许蔺氏自杀。 安排好蔺氏后,薛宇就命人备好马车,他连晌午饭都没吃,就直奔近郊的静安寺。 薛宇到了静安寺的时候,蔺春秋他们早就回到蔺家了,因此他在路上也不曾遇见他们。 在山门上薛宇报了自己的身份,求见释源大师。 然而让薛宇没想到的是,释源大师竟然在一炷香前圆寂了。 原来释源大师身体一直不适,其实早就支撑不住了,但他守着木匣子,一心想等人来把木匣子取走,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一直支撑他活到了现在。 蔺春秋他们拿走木匣子以后,释源大师就晕倒了,这一晕倒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薛宇对这个答复自然是不信的,提了剑逼那小沙弥引路,要见释源大师。 小沙弥吓坏了,只能带他去见了释源的尸身,见过尸身后薛宇才相信,释源是真的圆寂了。 但他不甘心啊,早不圆寂晚不圆寂,偏偏在这个时候圆寂,是何道理? 第三百九十五章 薛宇当即问那小沙弥,“之前可有人来找过你们释源师傅?” 薛宇手里有剑,小沙弥也不敢撒谎,赶紧说,“有,就在三个时辰前,有三人来找过我们师傅。” 薛宇眼眸一缩,立刻追问,“你说说当时具体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还有,那三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那小沙弥也不敢隐瞒,说道,“找我师傅的人是两男一女,两个男人一个六十多岁的样子,很有气度,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另外一个男人四十岁出头,看穿着打扮和气度,也不似寻常人,他们领着一位姑娘,姑娘十五六岁,模样生的十分标致……” “我知道是谁了。”薛宇马上就想到了符合这描述的三个人,蔺春秋,蔺家英和穆言,除了这三个人,他实在想不出来别的人。 薛宇眼眸又缩了缩,问,“他们和你们师傅说什么了?临走可拿走了什么没有?” 那小沙弥摇摇头,“施主,这我们真不知道,我师傅常年都在闭关,甚少见人,这次肯见他们三个人,我们都觉得十分震惊,但师傅与那几位贵客说话的时候,我们也不敢偷听,所以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至于他们有没有带走什么,我们就更不知道了,他们是我们师傅亲自送走的,师傅送走了他们以后,回来进了房里不一会儿就晕倒了,这一晕倒就再也没醒来……” 薛宇听到这里基本上已经可以断定了,玉玺就是被蔺家这三个人给拿走了。 除了他们,不会再也别人了。 玉玺落到他们手里头,这事情有些棘手了。 蔺家并不是好对付的人家。 薛宇微微抿唇,收了剑,给那沙弥丢了十两银子,“好生安葬你们大师傅,若是别人再来这里问,你们就说没人来过,知道了吗?” 那沙弥重重点了点头。 薛宇不敢耽误时间,驾车速速回了平阳侯府。 他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傍晚了。 这个时候去蔺家拜访,实在有些不妥当,想了想,只能等到明天安排好再去找蔺春秋谈。 薛宇刚坐下,薛致明和薛致松两个人就来找他了。 这两个人是为了蔺氏的被关起来的事情。 薛致松和薛致明都不明白,为什么忽然间把他们的母亲给关起来了,不让任何一个人靠近院子,甚至不让他们两个当儿子的去看一眼。 薛致松皱着眉毛,“父亲,这事情您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是啊,母亲身体不好,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薛宇伸手揉一揉眉心,给了这两个人一个答案,“过两天我自会放你们母亲出来的,但不是现在,我现在将她关起来,也是保护她,最近外头不太平,你们也别胡闹,我会命人将一日三餐送去的,你们母亲不会有任何事情。” “可我听说母亲跟您吵架了……”薛致松皱眉看着薛宇。 薛宇呼一口气,“是夫妻就会吵架,没什么稀奇的,你们也别大惊小怪。” 他顿了一下,突然问道,“若我和你们的母亲和离的话,你们……跟着她还是跟着我?” 其实他有些爱屋及乌。 心里头爱着蔺氏,对蔺氏的两个孩子也格外爱惜。 薛致松和薛致明听后相互对视了一眼,二人一副惊讶表情。 “和离?您要与母亲和离?为什么呀?” 薛致松很认真的看着薛宇,“您和我母亲不是向来很好吗?” “是啊父亲。”薛致明也对薛宇的话摸不着头脑,说道,“您和母亲之间,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兄弟吧?” 薛宇听后心里微微叹一口气,扬了扬手道,“罢了罢了,我也就是好奇,随口问一句罢了,我和你们母亲,自然……很好,你们回去吧,回去好生歇着,你们母亲,不会有事,绝对不会有事。” 薛致松和薛致明相互看了一眼,二人一脸不懂的出了薛宇的房门。 薛宇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和蔺氏,将来该怎么办? 叹气的档口,薛致远来找他了。 薛致远脸色还不是很好,不过毕竟是习武之人,恢复的很快,精神已经好很多了。 薛致远进门后很随意的看了一眼说,“方才我碰到三弟和四弟了,他们是不是来问母亲的事情?” “怎么?你对这事情也感兴趣?”薛宇自顾自的倒茶,“你不是很不喜欢你这个继母吗?” 薛致远没回答这个问题,站在薛宇书案前,伸手道,“我是来要解药的。” “要解药?” 薛宇喝一口茶,问他,“我要你办的事情,你可办妥了?” “办妥了,我约了三殿下明天一早在近郊围场狩猎,我来,就是和你说这件事情的。” 薛宇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在近郊围场?” “对。” “何时?” “明天一早辰时出发,晌午就在林子里烤野味吃,不回宫,到了傍晚才回宫。” 薛致远把一天的安排和薛宇说了。 薛宇听后满意的笑了笑,从袖内掏出一个小瓷瓶子,从瓶子内倒出一丸丸药丢给了薛致远,“给,这一粒解药可保你七日平安,七日后,你若听话,我便给你一粒可保一月无恙的解药。” 薛致远接过解药,用掌心遮着放入口中,实则,那药丸顺着手腕掉入了袖内。 薛宇正在喝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当薛致远已经服下了解药。 薛致远也假意顺从道,“是,我知道了,您安排什么,我便听什么,只求您赐我解药,这毒发作起来,实在难受……” “哈哈哈……”薛宇一阵大笑,甚是得意,“那是自然,这毒药可不是出自普通人之手,不过你只要听话,我会按时给你解药的,只要服下解药,你便不会受任何苦楚。” 薛致远弯着腰,一副很恭敬的样子。 薛宇很满意,摆摆手让他下去。 等薛致远下去后,薛宇就招来了心腹暗卫,安排他们明日去围场刺杀三皇子,只要三皇子死了,谁还来跟四皇子争夺皇位?到时候,皇上没有别的选择,这东宫的位子,自然会给四皇子。 第三百九十八章 WM??z9??iG4????,b1L?e?r??Yh??)h?I3?n?]?k?5rt??4???快就收到了如安的消息,说是三皇子受了重伤,已经紧急送回宫中。\r 薛宇敲了敲书案,当即决定进宫。\r 而此刻,薛致远的人已经押了薛宇的杀手进了宫。\r 皇上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又是震惊又是恼火。\r 先有言候作乱,现在又有薛宇这样的朝廷重臣追杀皇子,这朝廷还有个样子吗?\r 皇上气的黑了脸,当即正式下了诏书,册封三皇子家裕亲王为太子,这道旨意甚至都没同任何大臣商议,就直接下了旨意。\r 此时皇上也意识到了,若再不册立太子,只怕天下就要大乱。\r 才死一个言候,现在又来一个平阳侯,过两天是不是就要来个汝南王襄阳王作乱?\r 这天下可经不起这么多人作乱,必须严肃朝纲才行。\r 圣旨一下,宫里头这些娘娘们首先就慌了乱了。\r 平日里与薛贵妃交好打压周夫人的那些娘娘,统统急疯了,生怕周夫人的儿子上位后,她们会没有好下场。\r 有人匆匆准备了精心挑选出来的首饰去周夫人宫里道贺,也有人写了家书赶紧往家里头送,让家里人随机应变,赶紧转风头。\r 周夫人宫里一时热闹极了,都是来送礼恭贺的。\r 周夫人心里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非是来巴结她,等她儿子上位以后,能放过这些人。\r 这宫里头的事情自来就是这样,无非就是东风压倒西风,亦或者西风压了东风,现在周夫人以绝对优势压住了薛贵妃。\r 薛贵妃宫里瞬间就冷了,就连宫女们都窃窃私语。\r “这下可如何是好,宜妃娘娘的儿子成了太子,那咱们殿下怎么办?咱们娘娘又该怎么办?”\r “宜妃娘娘会不会被立为新皇后啊?以后咱们是不是要去拜她?”\r “哎……咱们娘娘可怎么办?”\r 薛贵妃得了消息,就像是疯了一样,手边有什么东西全都砸在了地上。\r 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结果,最后得了果实的人却是周夫人那贱人……\r 她不甘心啊,实在太不甘心了。\r 薛贵妃嚎啕大哭,想要去找皇上理论,但被自己身边的嬷嬷给劝住了。\r “娘娘,您若是此刻去找皇上理论,您想想看,皇上会如何看您?您且耐心些,说不定咱们国舅爷很快就会想出良策呢?”\r “良策?皇上都已经下旨让周承平入主东宫了,还有什么良策?”薛贵妃颓败到了极点,她这半生,自认为一直都是赢家,直到今天,她才蓦然发现,她输掉了,而且输的无比狼狈……\r 薛贵妃揉着眉心大哭,眼泪将脂粉洗下,脸上斑斑驳驳,瞬间如垂垂老矣的老妇一般……\r 薛宇进宫之前并不知道皇上下旨册立太子的事情,他进宫以后才知道。\r 而就在他离开侯府之后,薛致宁立刻带着薛致远给他安排的人,去地牢里将兰正风救出来,又去蔺氏房中,将蔺氏救出来。\r 救了人之后,就派马车将他们送去蔺府。\r 蔺老太太她们等的心焦,等人到了府上以后,免不了一场大哭。\r 尤其是,当她们面对兰正风的时候,心中又觉格外愧疚,这么多年里,她们一直都在埋怨兰正风,一直都在骂他,现在看来,他从一开始就对蔺氏真心。\r 若不真心,又怎会将那么重要的玉坠子给蔺氏?\r 只可惜,她们知道的有些晚了,错了十五年,十五年,一切都错了。\r 现在,再想回到过去都难。\r 但对兰正风来说,他已经知足了。\r 他被关在地牢里的时候,曾一度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逃脱,现在,他不单单能重见天日,还再次和蔺氏团聚,和自己的女儿团聚。\r 这对他来说,也算是老天爷给的极大恩赐了。\r 够了,一切都够了,就算此刻死了,他也能安心闭眼了。\r 蔺老太太忙命人去准备了热的洗澡水,又让赵氏去找了几件蔺家英的衣服来,让兰正风洗漱收拾。\r 宫里,薛宇也算是自投罗网,他去见皇上的时候,三皇子周承平,他儿子薛致远,岳丈蔺春秋,大舅哥蔺家英,外加迟占和穆言,这些人都在。\r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在皇上的书案上看到了玉玺,真真的玉玺。\r 薛宇一瞬间就明白了,他这次中了圈套。\r 这圈套还是他亲儿子为他一步一步设下的。\r 他还能说什么?\r 常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只怪他自己这次实在太着急,一着急就完全失去了判断力,加上蔺氏的事情,让他心情不佳,这才走到了这一步。\r 薛宇立在太和殿,嘴角扯了一抹很悲壮的笑容。\r 龙座上的皇上高高在上,他望着薛宇,问他,“薛宇,看到这些,你还有什么话说吗?”\r 薛宇深深吸一口气。\r 他这个人从来不认输,但这一次,他的确是输掉了。\r 他在这里就算费尽唇舌去狡辩,这多人证都在,恐怕也辩不过了。\r 既然辩不过,洗不白,还不如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尊严。\r 薛宇再次吸气,神色坦然,他说,“我没什么好说的,恐怕您想知道的,这些人都告诉您了吧?”\r “嗯。”皇上点点头,缩着眸子看着他,十分不解,“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在平阳侯这个位置上,还不肯满足?”\r 薛宇笑了一声,问皇上,“正如当年您被册立了太子后,您不也不满足吗?先皇是怎么死的?”\r “住口。”皇上脸色一阵难看,嘴角的肌肉抽动,身为天子,就算他错了,他也不能听别人指责他半分,“那朕问你,走到这一步,你可有什么愧疚的?”\r 薛宇摇头,想了想,又点头,“有。”\r “说来听听。”\r 薛宇笑了一声,笑容居然特别温柔,他说,“我最愧疚的,便是觉得对不住月荷……”\r 众人一阵愕然。\r 薛宇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儿女情长。\r 薛致远心如刀割,薛宇心里只有蔺月荷,那他死去的娘呢?算什么?\r 薛宇看了他一眼,居然笑的异常轻松,似是解脱了一般,“致远,我能栽在自己儿子手里头也没什么好说的,往后,薛家就靠着你了,你记住,薛家的祖宗时时刻刻都盯着你看呢,别给他们丢人……”\r 薛致远忍着心痛点了点头,“好,您的话我会牢牢记住。”\r “那就好,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成王败寇,自来如此。”薛宇扬着头又是一阵笑,那笑声说不出是凄凉还是不甘心,亦或者是遗憾…… 第三百九十九章终章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但战争过后,留下来的全是伤痛。 皇上虽然封了兰正风为圣王爷,但圣王爷要保全皇家颜面,便不能娶了蔺氏为妻,更不能正大光明对外宣布穆言是他的血脉。 这并不是兰正风想要的。 他想要的只是和蔺氏厮守到老,两个人一起看着女儿出嫁,一起盼着女儿生孩子,为女儿照顾孩子,但现实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有了圣王爷的名头,他便什么都不能再拥抱了。 而且蔺氏也不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不会跟着他私奔,她有她要守护的东西。 她还有薛致明和薛致松需要她去照顾。 他们,也同样是她的孩子。 薛宇做过的事情,她对两个孩子一件都没有隐瞒,全部告诉了薛致明和薛致松,同时也告诉他们,薛宇始终是他们的父亲,做过再多的错事坏事,心里始终都把他们放在很重要的位置,这一点毋容置疑。 两个孩子也是大人了,能明白蔺氏的处境,也知道该如何面对将来。 对于蔺氏和兰正风的过去,他们虽然有些难接受,但也尊重这个事实。 蔺氏是受害者,如果不是薛宇的设计,她不会有这样的处境。 对于薛宇,毕竟是朝廷功臣,加上薛贵妃脱簪待罪为哥哥求情,最终皇上下旨将他发配宁古塔,无诏不得入燕京城。 薛宇离京的那天,天下着毛毛细雨,燕京城内细雨微落,蔺氏一身素装去见他。 官道上,薛宇看到她,仿佛看到了那年初见的样子,她还是那么美的,美得让他看了一眼便是一辈子,再也放不下…… 他笑着说,“和离的文书我已经写好,就在我的书案上,你拿走吧,从此,你便自由了,阿荷,我还你自由了……” 蔺氏没说话,只是将他的衣角轻轻整理好,细细的落在她的脸颊上,她睫毛如蝶翼一般,她很平静地说,“孩子们我会照顾好的,你不必为他们担心,我会让他们脚踏实地好好做人,将来做国家的栋梁,你放心。” 薛宇心里五味杂陈,他手上戴着镣铐,他不愿意让蔺氏看到,想藏起来,可又没地方可藏,实在狼狈。 他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我有一天会用这幅样子面对你,这一幕,我希望你忘了。” 蔺氏叹一口气,手指抚过冰冷的镣铐,她说,“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吧,你也不年轻了,不再是毛头小伙子……” 薛宇唇角抽动,终于红了眼眶,他问蔺氏,“如果没有兰正风,你是不是会对我……” “会。”蔺氏不等他说完,脱口而出,薛宇对她的真心,她知道,不管他多坏,这一点,不能否认。 薛宇含着泪,眼中却是笑,点点头,“够了,足够了,阿荷,你……保重……” 那天他离开的时候,还有几双眼睛一直目送他离开。 长风下,薛致远一身锦衣,他现在已经是新一任的平阳侯了,薛致宁,薛致松,薛致明,薛华裳他们站在一起,目送着薛宇离开,慢慢消失在眼前。 薛华裳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她痛恨薛宇,却也爱着他,毕竟那是她父亲。 “你们说,父亲还会在回来吗?”薛致明漆黑眸子随着薛宇渐行渐远。 众人都没有说话。 也许,答案都在他们各自心中涌动吧。 半个月后,宫里定了好日子正式让周承平入主东宫。 太子入主东宫,普天同庆,皇上更是大赦天下…… 趁着宫中夜宴,皇上喝高兴的时候,薛致远赶紧旁敲侧击的表明了自己想娶媳妇的意愿。 周夫人从旁笑着说,“皇上,致远也不小了,和他同岁的,人家都有好几个孩子了,您看,他和平宁公主的婚事,您是不是也该挑个好日子了?” 穆言就在周夫人身边伺候着。 她现在是平宁公主,地位尊贵。 周夫人握住了穆言的手,侧着身子轻笑着问她,“言儿,你觉得如何?是不是该早些让皇上赐婚?” 穆言脸色马上就红了。 嫁人这种事情,她一个姑娘家人如何开口,她只能低低道,“全凭皇上,娘娘做主。” 皇上捋着胡须,很高兴,亲自定了好日子,让薛致远和穆言成亲。 一个月后,穆言一身红妆,从蔺府出嫁。 她现在是公主,原本是该从圣王府出嫁的,但兰正风亲自请命,让穆言从蔺府出嫁,这样,他和蔺月荷就能一同看着穆言出嫁了。 那天,燕京城十里红妆,天蓝的格外好看。 薛致远穿着喜服骑着高头大马从北定桥上走过,身后花轿里是他想娶的女子。 看盛世风景安好,他轻扬唇角,笑成了一道风景…… 第三百九十八章 WM??z9??iG4????,b1L?e?r??Yh??)h?I3?n?]?k?5rt??4???快就收到了如安的消息,说是三皇子受了重伤,已经紧急送回宫中。\r 薛宇敲了敲书案,当即决定进宫。\r 而此刻,薛致远的人已经押了薛宇的杀手进了宫。\r 皇上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又是震惊又是恼火。\r 先有言候作乱,现在又有薛宇这样的朝廷重臣追杀皇子,这朝廷还有个样子吗?\r 皇上气的黑了脸,当即正式下了诏书,册封三皇子家裕亲王为太子,这道旨意甚至都没同任何大臣商议,就直接下了旨意。\r 此时皇上也意识到了,若再不册立太子,只怕天下就要大乱。\r 才死一个言候,现在又来一个平阳侯,过两天是不是就要来个汝南王襄阳王作乱?\r 这天下可经不起这么多人作乱,必须严肃朝纲才行。\r 圣旨一下,宫里头这些娘娘们首先就慌了乱了。\r 平日里与薛贵妃交好打压周夫人的那些娘娘,统统急疯了,生怕周夫人的儿子上位后,她们会没有好下场。\r 有人匆匆准备了精心挑选出来的首饰去周夫人宫里道贺,也有人写了家书赶紧往家里头送,让家里人随机应变,赶紧转风头。\r 周夫人宫里一时热闹极了,都是来送礼恭贺的。\r 周夫人心里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非是来巴结她,等她儿子上位以后,能放过这些人。\r 这宫里头的事情自来就是这样,无非就是东风压倒西风,亦或者西风压了东风,现在周夫人以绝对优势压住了薛贵妃。\r 薛贵妃宫里瞬间就冷了,就连宫女们都窃窃私语。\r “这下可如何是好,宜妃娘娘的儿子成了太子,那咱们殿下怎么办?咱们娘娘又该怎么办?”\r “宜妃娘娘会不会被立为新皇后啊?以后咱们是不是要去拜她?”\r “哎……咱们娘娘可怎么办?”\r 薛贵妃得了消息,就像是疯了一样,手边有什么东西全都砸在了地上。\r 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结果,最后得了果实的人却是周夫人那贱人……\r 她不甘心啊,实在太不甘心了。\r 薛贵妃嚎啕大哭,想要去找皇上理论,但被自己身边的嬷嬷给劝住了。\r “娘娘,您若是此刻去找皇上理论,您想想看,皇上会如何看您?您且耐心些,说不定咱们国舅爷很快就会想出良策呢?”\r “良策?皇上都已经下旨让周承平入主东宫了,还有什么良策?”薛贵妃颓败到了极点,她这半生,自认为一直都是赢家,直到今天,她才蓦然发现,她输掉了,而且输的无比狼狈……\r 薛贵妃揉着眉心大哭,眼泪将脂粉洗下,脸上斑斑驳驳,瞬间如垂垂老矣的老妇一般……\r 薛宇进宫之前并不知道皇上下旨册立太子的事情,他进宫以后才知道。\r 而就在他离开侯府之后,薛致宁立刻带着薛致远给他安排的人,去地牢里将兰正风救出来,又去蔺氏房中,将蔺氏救出来。\r 救了人之后,就派马车将他们送去蔺府。\r 蔺老太太她们等的心焦,等人到了府上以后,免不了一场大哭。\r 尤其是,当她们面对兰正风的时候,心中又觉格外愧疚,这么多年里,她们一直都在埋怨兰正风,一直都在骂他,现在看来,他从一开始就对蔺氏真心。\r 若不真心,又怎会将那么重要的玉坠子给蔺氏?\r 只可惜,她们知道的有些晚了,错了十五年,十五年,一切都错了。\r 现在,再想回到过去都难。\r 但对兰正风来说,他已经知足了。\r 他被关在地牢里的时候,曾一度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逃脱,现在,他不单单能重见天日,还再次和蔺氏团聚,和自己的女儿团聚。\r 这对他来说,也算是老天爷给的极大恩赐了。\r 够了,一切都够了,就算此刻死了,他也能安心闭眼了。\r 蔺老太太忙命人去准备了热的洗澡水,又让赵氏去找了几件蔺家英的衣服来,让兰正风洗漱收拾。\r 宫里,薛宇也算是自投罗网,他去见皇上的时候,三皇子周承平,他儿子薛致远,岳丈蔺春秋,大舅哥蔺家英,外加迟占和穆言,这些人都在。\r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在皇上的书案上看到了玉玺,真真的玉玺。\r 薛宇一瞬间就明白了,他这次中了圈套。\r 这圈套还是他亲儿子为他一步一步设下的。\r 他还能说什么?\r 常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只怪他自己这次实在太着急,一着急就完全失去了判断力,加上蔺氏的事情,让他心情不佳,这才走到了这一步。\r 薛宇立在太和殿,嘴角扯了一抹很悲壮的笑容。\r 龙座上的皇上高高在上,他望着薛宇,问他,“薛宇,看到这些,你还有什么话说吗?”\r 薛宇深深吸一口气。\r 他这个人从来不认输,但这一次,他的确是输掉了。\r 他在这里就算费尽唇舌去狡辩,这多人证都在,恐怕也辩不过了。\r 既然辩不过,洗不白,还不如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尊严。\r 薛宇再次吸气,神色坦然,他说,“我没什么好说的,恐怕您想知道的,这些人都告诉您了吧?”\r “嗯。”皇上点点头,缩着眸子看着他,十分不解,“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在平阳侯这个位置上,还不肯满足?”\r 薛宇笑了一声,问皇上,“正如当年您被册立了太子后,您不也不满足吗?先皇是怎么死的?”\r “住口。”皇上脸色一阵难看,嘴角的肌肉抽动,身为天子,就算他错了,他也不能听别人指责他半分,“那朕问你,走到这一步,你可有什么愧疚的?”\r 薛宇摇头,想了想,又点头,“有。”\r “说来听听。”\r 薛宇笑了一声,笑容居然特别温柔,他说,“我最愧疚的,便是觉得对不住月荷……”\r 众人一阵愕然。\r 薛宇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儿女情长。\r 薛致远心如刀割,薛宇心里只有蔺月荷,那他死去的娘呢?算什么?\r 薛宇看了他一眼,居然笑的异常轻松,似是解脱了一般,“致远,我能栽在自己儿子手里头也没什么好说的,往后,薛家就靠着你了,你记住,薛家的祖宗时时刻刻都盯着你看呢,别给他们丢人……”\r 薛致远忍着心痛点了点头,“好,您的话我会牢牢记住。”\r “那就好,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成王败寇,自来如此。”薛宇扬着头又是一阵笑,那笑声说不出是凄凉还是不甘心,亦或者是遗憾…… 第三百九十九章终章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但战争过后,留下来的全是伤痛。 皇上虽然封了兰正风为圣王爷,但圣王爷要保全皇家颜面,便不能娶了蔺氏为妻,更不能正大光明对外宣布穆言是他的血脉。 这并不是兰正风想要的。 他想要的只是和蔺氏厮守到老,两个人一起看着女儿出嫁,一起盼着女儿生孩子,为女儿照顾孩子,但现实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有了圣王爷的名头,他便什么都不能再拥抱了。 而且蔺氏也不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不会跟着他私奔,她有她要守护的东西。 她还有薛致明和薛致松需要她去照顾。 他们,也同样是她的孩子。 薛宇做过的事情,她对两个孩子一件都没有隐瞒,全部告诉了薛致明和薛致松,同时也告诉他们,薛宇始终是他们的父亲,做过再多的错事坏事,心里始终都把他们放在很重要的位置,这一点毋容置疑。 两个孩子也是大人了,能明白蔺氏的处境,也知道该如何面对将来。 对于蔺氏和兰正风的过去,他们虽然有些难接受,但也尊重这个事实。 蔺氏是受害者,如果不是薛宇的设计,她不会有这样的处境。 对于薛宇,毕竟是朝廷功臣,加上薛贵妃脱簪待罪为哥哥求情,最终皇上下旨将他发配宁古塔,无诏不得入燕京城。 薛宇离京的那天,天下着毛毛细雨,燕京城内细雨微落,蔺氏一身素装去见他。 官道上,薛宇看到她,仿佛看到了那年初见的样子,她还是那么美的,美得让他看了一眼便是一辈子,再也放不下…… 他笑着说,“和离的文书我已经写好,就在我的书案上,你拿走吧,从此,你便自由了,阿荷,我还你自由了……” 蔺氏没说话,只是将他的衣角轻轻整理好,细细的落在她的脸颊上,她睫毛如蝶翼一般,她很平静地说,“孩子们我会照顾好的,你不必为他们担心,我会让他们脚踏实地好好做人,将来做国家的栋梁,你放心。” 薛宇心里五味杂陈,他手上戴着镣铐,他不愿意让蔺氏看到,想藏起来,可又没地方可藏,实在狼狈。 他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我有一天会用这幅样子面对你,这一幕,我希望你忘了。” 蔺氏叹一口气,手指抚过冰冷的镣铐,她说,“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吧,你也不年轻了,不再是毛头小伙子……” 薛宇唇角抽动,终于红了眼眶,他问蔺氏,“如果没有兰正风,你是不是会对我……” “会。”蔺氏不等他说完,脱口而出,薛宇对她的真心,她知道,不管他多坏,这一点,不能否认。 薛宇含着泪,眼中却是笑,点点头,“够了,足够了,阿荷,你……保重……” 那天他离开的时候,还有几双眼睛一直目送他离开。 长风下,薛致远一身锦衣,他现在已经是新一任的平阳侯了,薛致宁,薛致松,薛致明,薛华裳他们站在一起,目送着薛宇离开,慢慢消失在眼前。 薛华裳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她痛恨薛宇,却也爱着他,毕竟那是她父亲。 “你们说,父亲还会在回来吗?”薛致明漆黑眸子随着薛宇渐行渐远。 众人都没有说话。 也许,答案都在他们各自心中涌动吧。 半个月后,宫里定了好日子正式让周承平入主东宫。 太子入主东宫,普天同庆,皇上更是大赦天下…… 趁着宫中夜宴,皇上喝高兴的时候,薛致远赶紧旁敲侧击的表明了自己想娶媳妇的意愿。 周夫人从旁笑着说,“皇上,致远也不小了,和他同岁的,人家都有好几个孩子了,您看,他和平宁公主的婚事,您是不是也该挑个好日子了?” 穆言就在周夫人身边伺候着。 她现在是平宁公主,地位尊贵。 周夫人握住了穆言的手,侧着身子轻笑着问她,“言儿,你觉得如何?是不是该早些让皇上赐婚?” 穆言脸色马上就红了。 嫁人这种事情,她一个姑娘家人如何开口,她只能低低道,“全凭皇上,娘娘做主。” 皇上捋着胡须,很高兴,亲自定了好日子,让薛致远和穆言成亲。 一个月后,穆言一身红妆,从蔺府出嫁。 她现在是公主,原本是该从圣王府出嫁的,但兰正风亲自请命,让穆言从蔺府出嫁,这样,他和蔺月荷就能一同看着穆言出嫁了。 那天,燕京城十里红妆,天蓝的格外好看。 薛致远穿着喜服骑着高头大马从北定桥上走过,身后花轿里是他想娶的女子。 看盛世风景安好,他轻扬唇角,笑成了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