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仵作》 第一章龙王收人 天空下着霏霏细雨,气氛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县官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河堤上,眉头拧成了川字,在他的前方不远处,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仵作正满头大汗的检验尸体。 尸体是一个年约七八岁的男童,浑身被泡的发胀,如同刚蒸熟的白面馒头。 仵作轻轻一按,就有水从男童的嘴角伸出来,但见这男童双眼外翻,没有瞳孔,只是一片惨然的白色,狰狞的五指至死还抓着一捆水草。 一刻钟后,老仵作收了手,弯着腰走到县官面前恭敬的说道:“回大人,是溺死。” “溺死,怎么又是溺死!”县官暴躁的揪住仵作的衣领:“衙门养你是吃干饭的吗?” 也不怪县官如此暴躁,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小小的太平县已经连续发生了九起溺水案,死的全是孩童,大的有十一二岁,小的不过三四岁,尸体都是在河堤边发现的,而且他们全都是溺死。 仵作查不出任何可疑之处,最终只能以失足落水结案。 “太平县一直都太平得很,现在怎么跟遭了瘟一样。”县官原地转着圈道。 仵作的腰弯的更低了,一句话也不敢说。不仅县官着急,就连他也隐隐有些发慌,再这么下去,恐怕大家都要卷铺盖走人! 可那些孩童真的都是溺死,叫人怎么查? 这时,仵作突然眼睛一亮道:“大人,这溺水……” “不要再给本官提溺水!”县官一双眼睛瞪的如铜铃般:“说!” “是,这意外死亡的九个孩子身上,好像都穿着一件红肚兜。”仵作试探性的问道:“要不就从这里查起?” 县官的面色沉了沉,他和仵作都明白,这么查下去没有用,尸体身上没有伤痕,典型的溺水特征,至于红肚兜……这么大的孩子谁还没个一两件红肚兜?但是他此刻已经没了主意,只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就按你说的办。”县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仵作当即准备把尸体抬走。 就在这时,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如同炸雷般扎在二人的心中。 县官抬眼看去,是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少妇,她扑在地上哭天抢地,眼睛死死的盯着躺在地上的孩童。 仵作立刻迎了上去:“你认识这孩子?” 少妇咿咿呀呀的哭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根本没有办法回答仵作的话。 仵作皱着眉为难的看着县官,随着少妇的哭声,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乡民,他们中有认识少妇的,不由的惊呼道:“这不是张家小娘子吗?这是怎么了。” 旁边立刻有人拉住他,伸手指了指河道,说话的人立马想到了不好的事情,赶紧闭上了嘴。 全县的人都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诡事,这么大的事官府想瞒也瞒不住,县里早就传开了,说是龙王发怒了,要收童男童女下去哩! 往些年,县里都会选一对童男童女进贡给龙王,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但自从新县官上任后,认为此举太过残忍所以便取缔了,众人都说是龙王怪罪下来了,所以才要一次性把几年的份都收下去。 县官听着众人的议论,一张脸沉的和这阴雨天一般,他就这么站在河道上,心里隐隐相信了百姓的说法。 莫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王的存在? 轰隆隆! 一道闪电伴随着炸雷劈开云层,直接劈在男童身上,男童猛的坐了起来,翻着眼白,泡的发胀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众人。 “龙王发怒啦!”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下跪朝着小河跪拜,嘴里念念有词。 仵作也跟着跪了下来,哆哆嗦嗦的拽着县官的袖子道:“大人,这案子查不了啊,这是龙王要人啊。” 县官一口血闷在嘴里,勉强咽了下去:“结……结案吧,案卷里就记录溺水。” 他再次看了男童一眼,竟然发觉那男童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他一哆嗦,连油纸伞都握不住了,任由它飘落到了泥泞里,仵作更是连滚带爬的逃开河道。 “慢着!”就在此时,一道清冷的大喝声在人群中响起,随着声音,一个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走上前来,他高声说道:“此案尚未查清楚,不可草率结案。” 县官脸色一沉:“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仵作已经验明,是正常溺死,岂容你信口雌黄。” 年轻人却不让步:“虽然在下没有见过尸体,但早年也曾偶然听父亲提过,尸体上的某些伤痕从表面是看不出来的,需用一些特殊手法方能显现,大人能否容我一试?” “荒谬!”县官黑着脸道:“令尊是谁?竟有如此荒谬的论断!” 年轻人并没有被吓到,神色反而更骄傲了些:“不瞒大人,在下宋慈,家父正是宋巩。” “宋巩?”不仅是县官,就连一旁的仵作,以及周围的百姓都露出了敬畏的神情,在他们眼里,宋巩之名不亚于神明! 如今的宋巩一未在朝为官,二未在乡为善,但其名却响彻整个太平县,或者说是整个南宋朝! 百姓们都知道,早些年间宋巩曾经做过节度使推官,掌管当地刑狱,他屡破奇案,什么夺命白蛇、杀人关公,嗜血屠夫等等案件,在宋巩查验过尸体后均揪出了真凶。传闻宋巩还曾被先帝召见,为皇家断过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几年前宋巩突然隐退,窝在太平县老宅里再未出去过,也很少再碰案子。不过每当县里有离奇难解的案件,县官便会求助于他,也屡屡告破,因此在这太平县,若论威望之高当属宋巩无疑。 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竟是宋巩之子,众人的神色立刻收敛,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县官呼了口气:“既然是宋老先生的儿子,想必也有几分本事,老马,带这位小兄弟去验尸。” 仵作此刻手脚依旧有些发软,距离尸体还有一丈远就害怕的停下来,伸出手指了指道:“尸体就在那。” 宋慈点了点头,信步走到尸体边,刚刚坐起的尸体已经又瘫软了下去,宋慈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男童身上过了一遍,然后高声道:“在下需要两坛烧的滚烫的白酒,麻烦大人了。” “你要白酒做什么?”县官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第二章剖腹验尸 宋慈微微躬身道:“尸身泡的发胀,滚烫的白酒擦在尸身上能快速的祛除尸体里面的湿气……” “不行!”仵作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宋慈的话:“白酒过尸身,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孩子已经死了,你还想害的他不安生?” “哼。”宋慈站起身,不卑不亢的道:“让孩子不明不白的死去,才是对他最大的不敬!” 仵作气的浑身发抖:“老朽已经验过尸身,尸身积水严重,耳口鼻均有泥沙,浑身也被泡发,这是实打实的溺死!老朽虽不才,但这辈子也读过不少案宗,你这一套白酒过身老朽从未听闻,怕是你不知从何听来的歪门邪道,竟然拿孩子做实验。” 县官也沉着脸,虽说宋慈父亲是宋巩,但这法子确如仵作所说闻所未闻。 “大人!”宋慈快速的走到县官面前,压低声音道:“在下有所耳闻,如今已经是第九起命案,若是再无进展,大人怕是不好向上面交代,既然如此何不让在下试试?” 县官脸色青白交加,良久才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老马,照这小兄弟说的做。” “大人?”仵作不敢置信的喊了一句。 “照他说的做!”县官厉声道。 不多时,两坛烧的滚烫的白酒就被抬了上来,宋慈伸手解下尸身上的红肚兜,取了一瓢的白酒就浇在男童身上。 “啊!”凄厉的叫声传来,原来是那少妇。她先前不知怎么晕了过去,一醒来就见有人往自己儿子身上浇着什么,当下被刺激的大叫,爬起来就要往这边冲。 宋慈手上动作未停,嘴里大声命令道:“快拦住她!” 县官攥紧双手,随后下定了决心,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两个百姓:“你们拦住她。” 这两人不敢违背县官的意思,拖住少妇的胳膊将她往回拉,少妇一双眼睛肿成了樱桃,凄厉的吼着:“让我的阿童好好去吧,求求你们了,不要再折磨他了,行吗?” 众人听了无不同情,但看着认真的宋慈和脸色阴沉的县官,却没有一个人敢去阻止。 这么一会儿功夫,两坛白酒都被宋慈用完了,他先是对着正面浇了三遍,又将尸身翻过来浇了三遍,随后站起身:“大约要半刻钟。” 众人被他一系列的动作搞的糊里糊涂,早已经议论纷纷,多是说这宋慈大约是想效仿自己的父亲破案,却没什么本事,不然怎么在故弄玄虚? 宋慈却一脸淡定,根本不在意众人的议论。 半刻钟很快过去了,原本胀的如同西瓜般的男童竟然恢复了原样,而在男童的肚脐眼处却缓缓出现了一块黑紫色的伤疤,那伤疤呈圆形,大小与肚脐眼一致。 刚刚还议论纷纷的众人顿时闭了嘴,有的还发出惊呼,而一直恨不得将宋慈揍一顿的仵作,已经跪在地上,目瞪口呆的望着那道疤痕:“这……刚才明明没有的。” 宋慈伸出手指轻轻在伤疤上按了按,隐约肚脐这里微微偏硬。 “大人,”宋慈转头说道:“男童肚脐处有异状,在下斗胆,请大人允许现场剖腹验尸!”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死无全尸是对死者最大的亵渎! 县官微微沉思,一扬手道:“准!” 刀具即刻准备好,宋慈先是在火上烤了烤尖刀,然后沿着男童的肚脐划了个圈,轻轻巧巧的掀开这块皮肉,最后用帕子裹住手,从肚脐里掏出了一个黏糊糊的东西。 他用帕子将那黏糊糊的东西擦干净后,冷声说道:“这是铁球。” “铁球?”仵作凑近了看,发现真的是一颗差不多拇指大小的铁球,但这铁球的颜色却微微发红。 宋慈嗯了一声道:“若在下猜的没错,凶手应是将铁球塞进了小儿的肚脐内,再将小儿抛尸河边,铁球塞入腹中必然会留下伤口,但如若小儿泡发,这小小的伤口很难发现。即使发现,也不过以为是小儿身上的轻微磕碰罢了。” “大人,在下斗胆一猜,这凶手必出自城东的铁匠家。”宋慈高声道。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站了出来,她把拐杖狠狠地拄在地上道:“小子胡说,老妇家在县里是出了名的好名声,怎能由的你污蔑。” 宋慈往前站了一步:“哦?可是全县只有你一家铸铁,这铁球必然是你家的。” 老太太呸道:“老妇家做的是铁匠生意,每家每户的锄头镰刀都是我家打的,铁球怎生就只能是我家的?” 人群也窃窃私语,多是嘲笑宋慈无能,怎么会怀疑一个老太太是凶手。 宋慈却不听,依旧冷冷的笑着:“可在下从未听闻谁家做农活需要铁球!” 老太太神情有些慌乱,却仍旧辩解道:“小子这话奇怪,难不成别人送上门的生意,我们还不接?” “老太说的是。”宋慈竟然应了一声,老太刚松了口气,宋慈声音却更冷了:“可刚刚在下还有一点未明说,这伤口是烧伤,只有将刚铸成的铁塞进腹中,才会造成这种伤口!全县能这么做的也就只有老太您家了吧?” 众人不由的惊叹,老太太张嘴半天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双腿一软就跌倒在地。 凶手昭然若揭,县官正要命令捕快抓她,却见老太太发出了渗人的笑容,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男童的尸体,如同看到了仇人:“他为什么笑的那么开心?齐儿走了,他为什么还笑的那么开心,县里的孩子都该死!都该下去给齐儿做伴。” 说完这句话,老太太哈哈哈大笑着,已然状若疯癫。 老太家里的事众人都有所听闻,老太太就一个儿子,这儿子娶的媳妇不争气,等到四十岁时才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孙子。 老太太如珠如玉的将孙子养到了六岁,然而半个月前,那倒霉孙子居然不小心一头跌进了小河,就这么去了…… 老太太从那时起便常常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其他孩童,只是谁也想不到她会做出这等事来。 众人一阵唏嘘,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马上的骑士直直的冲向宋慈:“宋慈何在,我来讨杯喜酒。” “何事?”宋慈有些紧张。 骑士哈哈大笑:“自然是为你高中二十八名进士之事。” 众人纷纷惊叹:“不愧是宋老先生的儿子,年纪轻轻就中举了,而且还是个验尸高手。” “是啊是啊,宋老先生果然有福气,我若是有这么个儿子……” “去去去,就你还妄想和宋老先生比?” 刚刚宋慈查出真凶一事已经让众人开了眼界,现在又听闻他高中,众人惊叹不已,纷纷上前道贺,宋慈也不摆架子,拱着手一一谢过。 恭贺到一半,众人突然噤了声,并且纷纷往两边避开,似乎有人挤进人堆。 宋慈觉着奇怪,好奇的回头去看,当看到来人时,刚刚还喜笑颜开的脸瞬间耷拉了下去,低着头如同犯错的孩子。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宋慈的父亲——宋巩! 第三章老宅的秘密 “还不走,还想继续在这里出风头吗?”宋巩黑着脸拂袖而去,宋慈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再不见方才的意气风发。 回到宋家,宋慈刚想寻个借口溜走,老管家已经迎了上来:“老爷,少爷,你们可回来了,虞候正在大厅里侯着呢!” 宋巩冷冷的瞥着宋慈一眼,宋慈心里叫苦,这虞候是负责此次科举之人,他现在过来必然是带着自己的任命书了。 父子二人进了大厅,一个穿着蓝色官服,大约四十岁上的中年人笑呵呵的迎了上来,富态的脸庞随着笑容一抖一抖的:“宋老先生,恭喜恭喜。” “大人今日前来,不知所谓何事?”宋巩微微抱拳,脸上仍旧没什么喜色。 此人正是虞候,他从袖袍里摸出一卷明黄色卷轴,清了清嗓子道:“新科进士宋慈接旨。” 宋慈和宋巩立刻跪下,虞候神色庄重的念道:“新科进士宋慈,文采卓绝,思辨清晰,甚合朕意,着七日后就任赣州信丰县县令,望卿不负朕望,钦此!” “谢主隆恩!”宋慈恭恭敬敬的接过圣旨,又朝京城方向拜了拜,这才起身对虞候道:“真是辛苦虞侯了,要不留下来吃杯薄酒?” 虞候依旧笑呵呵的:“本官还有其他事,这酒就留着下次吃吧。”他顿了顿,视线转向宋巩:“宋老先生,您养了个好儿子啊。” 宋巩面无表情,只轻轻点了点头。 虞侯又夸赞了几句便告辞离去,宋慈自然将其送至府外。 临走之前,虞候突然满含深意的拍了拍宋慈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小伙子,我劝你还是找个生病的理由,把去信丰县的差事推了吧。” 宋慈猛的看向虞候,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虞候看了看左右,声音压的更低了:“据说信丰那个地方……闹鬼!已经吓疯了好几个官员了,就因为无人敢去,你的任命才下发的这么快。” 说完并不等宋慈反应,几步便上了轿子,宋慈也没有多想,因为眼前还要一件让他更头疼的事。 “孽子!跪下!”宋慈刚踏进大厅,就听到了一声暴喝。 他扑通一声跪下,背上已经狠狠挨了几鞭子,皮肤被抽的鲜血淋漓,但他就是死死的咬着嘴唇不出声。 宋巩打累了,气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道:“孽子,难不成你忘了祖训?竟做出此等不孝的事情来。” “儿子没忘!”宋慈抬起头:“宋家祖训,不官不仕,明哲保身。只是儿子不明白,父亲您早年也曾为官,破获大案无数,如今亦没丢下验尸的绝活,为什么偏偏我不行?” 宋巩被气的手指发抖,好半晌才喃喃的问道:“男子骨白,妇人骨黑,为何?” 宋慈微微发愣,继而快速接道:“妇人生,骨出血如河水,故骨黑。” “检妇人,无伤损处须看阴门,恐自此入刀于腹内。”宋巩又道。 宋慈这下接的更快了:“如男子,须看顶心,恐有平头钉,粪门恐有硬物自此入。” 这两句话指的都是验尸时的常识,前一句是说女人生过孩子后,因为都会大出血,所以骨头比男子黑,以此方法可以辩男女。后一句说的是验尸时看不到伤口,如果尸体是女人就需要检查阴门,或许是有刀从这里刺入腹部。如果是男人需要看头顶或者肛门,头顶或许有平头钉,肛门里可能有凶器。 宋巩脸色复杂,微微叹了一句道:“慈儿,你将祖宗留下的那本笔记都背下来了?” 宋慈有些心虚,那书是他偷偷翻来看的,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儿子……儿子只是无意间从柜子里发现了那本笔记,觉得甚是有趣,于是从七岁那年就开始反复读了……” “唉,这都是命啊!”宋巩深深叹了口气:“慈儿,跟我来。” 宋慈忐忑不安的跟着宋巩出了家门,路越走越偏,最后来到一座古旧的老宅子前。 宋巩上前推开门,里面的一切便呈现在宋慈面前,宋慈好奇的上前两步,看到宅子里居然摆满了人体针灸用的金人,还有白森森的骷髅标本,顿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宋慈激动在房间里踱步,手摸过一样又一样的东西,有仵作用的钩子和短刀,有非常详尽的人体脉络图,还有一本本落满了灰尘的书籍。 宋慈此刻才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真正的验尸博物馆!七岁那年看的笔记,仅仅是这个博物馆里最普通的一本藏书而已。 在老宅的中央,挂着大约有十几幅人物画像,最中间的那个人长着方正脸,留着一撮山羊胡子,一双鹰目似乎能透过画像看清宋慈的内心。 “慈儿,过来磕头。”宋巩凝重的声音拉回宋慈的思绪,他敛声屏气的跪在画像前,当先的磕了三个响头。 “父亲,这些都是?”宋慈疑惑的叫了一句。 宋巩指着画像上那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微微叹了口气道:“这都是宋家的列祖列宗。” 原来宋家祖上皆是仵作出身,日积月累之下,掌握了一套闻所未闻的验尸绝技,他们往往能用米醋,松香,白酒等生活中常用的物品,撬开死者之口,缉拿命案凶手! 凭借着这套验尸绝技,宋家每辈至少都会有一个高人出仕,或为大理寺卿,或者推官,或为捕头,或为仵作,官衔都不算高,却破获了无数震惊一时的诡异奇案。 可以说有宋家人在的地方就没有冤狱,而宋慈偷瞧的那本笔记便是宋家先人留下的遗产之一。 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宋家如此高超的验尸手法,不仅受到了凶手的记恨,缕缕受到报复,也容易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百年前,宋家曾出了一代奇才,他纵观祖辈的验尸手法,验尸手段几乎无人能出其右。有人委托他查案,最后却牵扯到了当时的太子,结果这位奇才被判斩首,宋家也差点灭门。 自此以后宋家便有了不官不仕,明哲保身的祖训。 “那父亲您?”宋慈微微有些好奇。 宋巩苦笑道:“当初为父与你一样心高气傲,想将这一身的本事都使出来,可不久就遭来横祸,连你母亲也被仇人所害,唉!” “自小为父不让你碰那些东西,就是想让宋家的这门手艺从你这一代彻底断掉,没想到。”宋巩顿了顿,严肃的看向宋慈:“听了为父的话,你如今还想上任吗?如果你不想,为父自然能帮你找到理由……” “父亲,我想去。”宋慈斩钉截铁的道:“儿子认为,既然宋家掌握了这一门绝技,就应该让其发出最大的作用,不能因为贪生怕死而埋没。” 宋巩良久没有说话,然后径自转身往回走,宋慈刚想跟上,宋巩略微有些复杂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慈儿,为父给你三天时间,看透老宅里的每一本书,参透祖宗记录下的每一宗案子,三天后你若能通过为父的考验便去上任,如若不能,你便从此歇了这门心思安心种地吧!” 落锁的声音传来,宋慈精神一震,随手拿过书籍便翻阅起来。 这三天,宋慈除了换书时活动一下之外,竟坐在原地一动未动,书籍里面记载的案件他简直闻所未闻!比方说无头将军案,讲的就是北宋时期的河东节度使被人在密室杀死,非但找不到凶器,连头颅都离奇失踪。最后宋家的一位先祖梅州第一捕头宋思成,用海带烧成的灰撒在断头处,将伤口的纹路绘制出来,这才发现凶器居然是一把冰做的刀,最后查明凶手是节度使家的一位厨子。 还有一起月亮杀人案,目击证人赌咒发誓,看到的死者原本好好的,突然就在月光下喷血而亡,没有一丝伤口。而宋家先祖却用黑布挡住月光,然后用热水擦洗尸身三遍,尸体身上的伤顿时显现出来,才发现凶手是利用月光造成的盲区,将栓了细绳的铁钉刺入死者的脑门再拉回去。种种离奇案件,捧着书就如同亲眼所见一般,实在令宋慈大开眼界。 宋慈还在书上看到了导致宋家差点被灭门的案子——国库被盗案。一开始只以为是看管国库的人监守自盗,被发现后畏罪自杀,但经过宋家先祖一查,却发现是当时的几个皇子为了争夺皇位打起了国库的主意!皇子们怕东窗事发,最后反咬一口把宋家这位先祖当成了替死鬼。 还有书籍里面记载的种种验尸手法更是让他获益匪浅,蒸骨三验说的是用白醋蒸尸体,醋蒸汽能令尸体上的创伤显现。 红伞招魂是说将暴露在外的尸体用红纸伞遮住,尸体上一些肉眼看不到的内伤就会看见。 还有用磁针刺激死者的筋络,可以让死者还原死前的动作,还有蚂蚁探穴、溺尸开口等等绝技,简直让宋慈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看了先祖们留下的珍贵自己,宋慈这才知道自己先前所掌握的东西实在是太过浅薄,即便再苦学三十年,也不如这三天收获的多! 第四章两大考验 三天后,宋巩打开门锁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宋慈席地而坐,周边都是书籍,看那散乱的样子显然都是翻过的,而宋慈正聚精会神的翻着手上的书,看这模样便知他三天三夜未曾合眼,只啃了几个冷馒头,但他的眼睛却依旧发亮,如同饿狼见到了猎物一般。 “慈儿。”宋巩轻声唤了一句,宋慈却丝毫没有反应,直到翻完了面前这本书,他才惊觉门已经打开了。 “父亲!”他激动的叫了一句,蓬头垢面的好像乞丐。 宋巩挥了挥手:“先折腾干净了,再来见我。” 一个时辰后,宋慈正襟的跪在了宋家的大厅里,宋巩则脸色严肃的问道:“第一个题目,时值盛夏,河里捞出一具女尸,一刻钟后仵作到场,发现尸体上并无伤口。如何判断女尸是溺死,还是谋杀?” 宋慈微微沉吟了一会儿:“应当以五升米醋擦洗尸体全身,如果有外伤自然会显现出来。” “五升?”宋巩微微有些不满。 宋慈躬身解释道:“先祖笔记中曾提到过类似案件,当时先祖是用三升米醋擦洗身体,让尸体的伤口呈现出来。但儿子发现,先祖那时是冬天,尸体保存完好,但父亲所出题里是夏季,又暴晒了一刻钟,尸体已经微微腐坏,米醋自然要多加两升。” “不错不错。”宋巩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先祖留下的经验自然宝贵,但案子千奇百怪,不能一概而论,即使相同的手法,也会随着季节、发现尸体的时间、甚至是当地的环境而产生不同的效果。慈儿你记住了,先祖们的经验只能为你铺出一条小路,后面的大路还要自己去走。” 宋慈认真的点了点头。 “老爷,”就在这时老管家推门而入:“县官带着一群人来了,还有一具尸体,说要请老爷出山验一验。” 看管家的样子,对这些事明显已经习以为常了。 宋巩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宋慈:“这次我就不出手了,你来吧!就当是考你的第二个题目。” 宋慈立刻站起身跟着宋巩走出屋子。 此刻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一群人,县官带着仵作以及几个捕快抬着一具尸体,边上是一群男男女女,好几个人正围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人谩骂,甚至拳打脚踢,而女人只是哭着大叫冤枉。 宋巩微微咳嗽一声,众人立刻被宋巩给震慑到了,闭上嘴立在一边。 “尸体呢?”宋巩看向县官,县官挥了挥手,身后的捕快立刻抬着担架将尸体放在了院子中央。 那是一具男尸,已经微微散发出一些臭味,尸体面色蜡黄,眼耳口鼻处均有血迹,一双眼睛瞪的老大,似乎临死前经历了无穷的痛苦和折磨。 最为奇特的是尸体的肚子,高高隆起如同怀孕七八个月大的孕妇。 县官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这是城西的农户,今晨他的妻子刘氏起床时发现死者躺在床下,竟已经死了,匆忙的报了官。但死者的弟弟认为是死者的妻子和邻居偷情被发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毒杀了亲夫。” “仵作已经验过,死者的确是中毒而死。”说到这,县官微微皱了下眉:“但刘氏却大喊冤枉,即使在重刑之下也不愿招供。奇怪的是认识这对夫妻的人,都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非常好,多数人都认为刘氏不会偷情,更不会做出毒杀亲夫的丑事……” 宋巩点点头,伸手在尸体的脑袋上按了按,又抹了点血迹闻了闻,然后缓缓说道:“是中毒的症状!” 县官松了口气,转头就喝道:“刘氏,如今宋老先生都发话了,你还不认罪吗?” 原来那粗布麻衣的妇女就是死者的妻子刘氏,她高呼一声道:“冤枉呐大人,民妇哪里会杀人呀。” 县官大喝一声:“仵作已经验过,死者于昨天半夜身亡,你与死者共处一屋,竟然今晨才发觉,刘氏,你当本官是三岁小孩儿吗?” 刘氏呜呜哭着:“民妇睡觉死的很,其实睡前感觉亡夫就有些不对劲了,总是说肚子疼,还说恶心,我便给他烧了点水喝,后来就去睡觉了。谁知道,谁知道……” “胡说!”县官显然怒了:“死者半夜中毒死于家中,当时就你一人,你不是凶手谁是凶手?分明是偷情被捉,就买来砒霜谋杀亲夫,来人,带走。” “慢着!”就在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宋慈突然高喝一声,宋巩有些不高兴得道:“慈儿,不要胡闹。” 宋慈微微躬身:“父亲,你方才不是说了,此案作为儿子上任前第二个考验吗?所以你总该让儿子也验验尸吧。” 宋巩脸色一黑:“胡闹,死者中毒的症状如此之明显,何须再验?” “父亲!”宋慈高声道:“死者妻子并不像是撒谎,何况县官大人已经施了重刑,她仍旧喊冤,难不成要屈打成招?你对得起你曾经穿过的那一身大宋官袍吗?” 啪! 清脆的一巴掌落下,宋慈脸上出现清晰的手掌印,宋巩伸手指着他,指尖微微颤抖:“孽子,孽子!” 县官见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上前低声道:“宋老先生,令郎三天前破的那桩悬念可让本官大开眼界,既然令郎要验尸,就让他验吧。” 宋巩依旧黑着脸,宋慈一激动就叫道:“难不成父亲不敢让儿子验?怕儿子验出的与父亲不一样?” “好!很好,滚过去验吧。”宋巩气的胡子都抖了起来。 宋慈大跨步来到尸体旁边,同样伸手在脑袋上摸了摸,也闻了闻血迹,最后一双手却停在了死者的肚子上…… 他拍了拍死者的肚子,侧着耳朵很认真的倾听道:“刘夫人,死者的肚子生前就如此肥大吗?” “不,不是的。”刘氏哽咽着道:“他这肚子好像是最近才长起来的,也找大夫看过,大夫只说是积食。” 宋慈点了点头:“最近你们最常吃的东西是什么?” 刘氏想了半天摇头道:“民妇家常年吃的东西都差不多,有什么吃什么,这段时间吃的东西大多都是青菜、鸡蛋之类的。”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宋慈追问道:“就是最近经常吃,而且死者还特别嗜好的。” “特别嗜好的?啊!”刘氏突然叫了一声:“最近他总是去河里摸螺蛳,用辣椒炒了吃。他特别好这一口,所以这一个月来吃了有十来回了。” “螺蛳?”宋慈眼睛一亮:“那就是了。” 蓦然间,他站起来对县官拱了拱手道:“大人,死者面色蜡黄,腹部隆起,敲之有积水,这正是吸血虫病的症状。” “吸血虫病?”县官好奇的问道。 “胡言乱语!”宋巩黑着脸:“吸血虫病者面色枯黄,此人面色只是微微发黄,不过是长期劳作的原因。至于腹部隆起,微有积水,如若我猜的不错,死者最近喜好吃饱便躺下,时间一长肚子便会越来越大,至于积水,中毒死亡者,腹部也偶有积水。” 刘氏点点头:“宋老先生说的不错,他是喜欢吃完饭就躺下,特别是最近,总是犯懒,有时候一躺就是一天。” “这不正是吸血虫的病症吗?”宋慈立刻插话:“吸血虫病者发病之初,便是浑身疲软。四肢无力自然会犯懒,且夫人之前所说死者死前曾觉得腹痛、恶心,这皆是吸血虫病发的征兆,死者嗜吃螺蛳,吸血虫寄生于螺蛳中,父亲为何对这些视而不见,仅凭死者七窍出血便认定死者是中毒而死?” 宋巩冷哼一声:“那你如何解释与死者同吃的刘氏却无事?” “刘夫人。”宋慈转向刘氏:“平日在家里,是否因为死者爱吃螺蛳,你便将螺蛳全给他一人食用?” 刘氏点点头,宋慈扭头道:“父亲,您听见了吧?” “那死者中毒的症状呢?”宋巩也冷笑起来:“吸血虫病在病发之初便能察觉,何以死者竟到死却没有发现?我倒是认为凶手故意以吸血虫病来转移视线!” “儿子不这么认为。”宋慈声音拔高了几分:“吸血虫是病,但父亲是不是忘了有些食物一起吃下去也会引起中毒?刘夫人,昨天晚上除了吃螺蛳,还有什么?” “青菜、豆子,猪肉……”刘夫人一样一样的回忆,宋慈眼睛一亮:“猪肉?父亲你听到没有,螺蛳和猪肉同吃确实会引起轻微中毒的现象,而死者吃了大量的螺蛳,这才造成死者中毒症状严重!” 看着父子两人你来我往,县官头疼的道:“宋老先生,这?” “还请大人以意外结案!”不等宋巩说话,宋慈就斩钉截铁的说道。 县官有些为难的看向宋巩,却见宋巩黑着脸不讲话,这便是默认了宋慈的说法。县官赶紧对众人使了个眼色,所有人当即默默的退出去了。 等院子里只剩下父子俩的时候,宋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我宋家的子弟!” 宋慈原本还有些后怕,刚刚他一时激动,处处顶撞父亲,没想到父亲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有些夸赞的意思。 “慈儿,”宋巩轻声叫了一句:“据为父所知,赣州鱼龙混杂,当地官员之间如同树根般盘枝错节,你这一去必然会打破这个平衡!你将要面对的情况是你无法想象的,若是你连查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为父断然不会让你去给宋家丢脸。” “父亲!”宋慈叫了一句,宋巩笑着说道:“急什么,为父对你的表现很满意,感觉收拾收拾,四日后便出发吧。” 第五章鬼城 清晨,宋慈牵着一匹马站在路口,百姓们都出来送行,纷纷献上馒头,腊肉等心意。 宋慈一边笑着,一边往家的方向望去。 日头渐渐出来了,出发的时间也快到了,可依旧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 唉!宋慈翻身上马,无比失落的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旅途。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打马转身的瞬间,藏在人群最后面的宋巩默默的擦干了眼角的一滴泪。 十日后,宋慈终于进了信丰县,此时日头已经西斜,信丰县的城门即将关闭。他狠狠的在马鞭上抽了一下,马儿嘶鸣一声扬起蹄子一顿狂跑,在城门即将关上的刹那,钻进了县城。 宋慈翻身下马,灰头土脸的拉过一个乡亲问道:“这位大叔,请问衙门怎么走?” 被拉住的人似乎吓了一跳,惶恐的推开宋慈就跑了。宋慈以为是自己的肮脏模样吓到了别人,赶忙用袖子擦了擦脸,刚想再寻一人问路,却发现整条街都乱了! 有的妇人抱着还在玩耍的小孩撒腿就跑,有的樵夫丢下担子直接离开,就连街边的茶馆也啪的关上门窗,不留下一丝缝隙。 眨眼之间,刚刚还热闹的大街就只剩下宋慈一人惊愕的站在原处。 按道理说,现在天还没黑,离官府的宵禁还有好几个时辰,可这里的百姓为什么都家家户户锁死了房门呢? 宋慈放眼望去,路边的小摊上还堆着没卖完的蔬菜,地上还有被践踏的烧饼和水果…… 这简直是太奇怪了! 微风一起,扬起灰尘将天空遮的雾蒙蒙的,若不是刚刚还看到了那么多百姓,宋慈几乎以为这是一座鬼城。 宋慈皱着眉头四处打量,发现右边的房舍里有一个小女孩正透过窗户好奇的看着他,随后窗户被大人用力的关上,发出啪的一声,这一幕让宋慈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加快了步伐,凭着感觉往前走,路一家客栈的时候却听到了微弱的呻吟声。 宋慈脚步一停,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补丁衣裳的老太太正缩在客栈门口的角落里,一边锤着腿,一边发出哼哼的痛苦声。 宋慈小跑了几步来到老太太面前:“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浑身一颤,等看到来者是宋慈时,这才松了口气:“小伙子,你怎么还没回家?老太婆是饿昏了,走不动了,你不应该留在外面呀。” 宋慈从包袱里掏出两个白面馒头递给老太太,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老夫人,我是外地来的,要去县衙办事,可是却无人指路,不知老夫人能否告知衙门在何处?” 老太太啃了两口白面馒头,精神好了许多:“老太婆的家就离衙门不远,小伙子不嫌弃,老太婆给你带一段路吧。” 宋慈扶着老太太一路往城里走,过了一刻钟老太太停了下来:“这便是我家了,前面直走大约一里路便是县衙,老太婆就不送了……” 说完老太太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紧张的询问声。听到来人是老太太,门才打开了一条缝,等老太太闪身进去后,门立刻‘砰’的一声被关死了。 奇怪,这地方的人怎么都怪怪的? 宋慈疑惑的盯着房子看了几眼,这才急匆匆的朝着县衙跑去。 不出所料,县衙的门也已经合上了,宋慈用力的敲了好半天,才有一个年轻捕快探出脑袋,在验过文书后才把宋慈放进来。 “宋大人,老县令今日已经歇息了,还委屈您先在偏房休息!明日老县令与您交接了事务便会搬走,届时大人便能住在县衙了。”年轻捕快一边将宋慈往偏屋引,一边恭敬的说道。 宋慈不在意的笑了笑:“无妨,劳烦小兄弟帮在下弄点热水,赶了十天的路,浑身都发臭了。” 年轻捕快连连点头。 等宋慈沐浴更衣后,年轻捕快又端了几道小菜并一壶酒上来,宋慈开开心心的吃了,一头栽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这一夜宋慈睡的并不安稳,睡梦中他好像听到了隐约的哭喊声,还有厉鬼一般的冷笑声,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不过想到今日要与老县令交接,他强打起精神爬了起来。 此刻老县令已经在县衙等着了,站在他旁边的还有一位师爷和五位捕快。 老县令将厚厚的卷宗一份一份的翻开让宋慈过目,中午的时候在县衙里办了一桌酒菜,一是为老县令践行,二是为宋慈接风。 老县令头发花白,长的慈眉善目的,和捕快们说说笑笑,并没有半点当官的架子。 他老家并不是信丰县的,但他年事已高,妻女都在这边,因此也在这边置了一份田产,所以席间并没有什么离别的伤感。 宋慈起身为老县令倒上酒:“在下是个新人,许多事情都不懂,以后少不得要麻烦老大人,还请老大人多多指教!” “呵呵,”老县令得意的说道:“老夫虽然不才,但也在信丰县当了十年的官了,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了解。只要你不嫌老夫啰嗦,随时来问我都行。” 饭桌上老县令讲了很多信丰县的民风民俗,宋慈认认真真的记下,酒足饭饱之后,老县令拍了拍宋慈的肩膀道:“小伙子,一县县令看似是芝麻大的官,实则也不好当啊!以后的日子里,你切记小心小心再小心。” “在下记住了,多谢老大人教诲。”宋慈躬身道谢,一路将老县令送上了轿子,这才转身回了衙门。 看到摆在案子上的一摞卷宗,宋慈呼了口气,喝了口茶醒醒酒,然后开始一页页翻阅起来。 信丰县不大,城区总共也就不过两三百户人家,所以重大案情并不多,一下午的时间也就理顺了。 宋慈伸了伸懒腰,伸到一半他突然站了起来,外面已经天黑了,但是没有一个人! 宋慈快步走到县衙大门处,发现门果然被锁的死死,昨天给他开门的年轻捕快正在守门,见到宋慈立刻抱拳行了一个礼。 宋慈皱着眉头问道:“今日仍旧是你留守县衙?” “小的就住县衙,索性每日就幸苦一点。”年轻捕快神色恭敬的答道。 “那现在不过酉时,怎的外边一点人声都没有?”宋慈打量着夜色问道。 年轻捕快解释道:“启禀大人,信丰县有规矩,太阳落山前县民必须回家。” 宋慈点点头:“那去厨房取点吃的送到我房间。” 年轻捕快神色有些为难,宋慈扬了扬眉毛:“怎么?县衙连吃的都做不起吗?” “不不不,信丰县还有规矩,太阳落山后不许生火,大人明天还请早些吩咐。”年轻捕快弯腰道。 宋慈的脸色却也黑了下来:“那就去买些点心!” “满大街的店铺早就关门,还请大人不要为难小的了……”年轻捕快哭丧着脸说道。 宋慈一甩袖子,转身抱着卷宗回了房间,却静不下心来看,只好吹了灯躺在床上。结果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小半个时辰也睡不着,索性披着衣服走出了屋子。 刚打开屋子,宋慈就发现不远处的院子里似乎蹲着一个人,这人坐在石凳上,背对着宋慈,手不停的往嘴里塞着什么。 宋慈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朝石桌上望去。只见石桌摆着两三个盘子,虽然天太黑看不清楚,但看年轻捕快狼吞虎咽的样子,也知道是不错的好菜。 “怎么,本官的晚膳没得吃,你倒是在这里吃宵夜吃的欢快?”宋慈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火,冷冷的喝道。 年轻捕快的身体一僵,随即飞快的抹了抹嘴,跪倒在地道:“回大人,这饭菜是小的白天省下的,晚上守衙门空腹熬不住,因此小的才将自己的饭食留下一半来,并没有另外生火!” 宋慈冷冷的盯着年轻捕快:“哦?本官第一次知道,一个小小的捕快半顿饭的份例可以装整整三大盘!” 第六章夺命天梯 “大人有所不知,老县令在任的时候宽厚待人,生怕小的们饿着,因此将自己的份例都分给了我们。”年轻捕快擦了擦嘴上的油解释道。 他分明是拿老县令做比较,来讽刺宋慈! 宋慈气的浑身发抖,但也没有办法,最后只能一拂袖回房间灌了几口冷茶。 心里压着火气,宋慈一夜都没怎么睡,第二天昏昏沉沉中,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没一会儿门就被拍的震天响,宋慈打开门脸色不好的道:“大清早的,出什么事了?” 五个捕快还有师爷神色慌张的站在门外,师爷上前一步说道:“大人,城外五里庙发现了一具尸体。” 宋慈立刻来了精神:“快快备轿!你还有你,你们两个随本官一同前去。” 被点中的一个是年轻捕快,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捕快,一行三人匆匆忙忙往五里庙赶去。 宋慈来信丰县上任之前了解过这里的风土人情,五里庙坐落在西边的五里山上,据说非常灵验,庙里的香火也非常旺盛。每月初一十五之际简直是人山人海,往往烧一炷香都要花掉一天的时间。 半个时辰后,宋慈到了半山腰。 或许是因为出了命案,今日五里庙里没什么人,宋慈大老远的便看到几个尼姑围在庙外一条通往山顶的阶梯旁,咚咚咚的敲着木鱼。 其中年纪最大的老尼姑看到宋慈身上的官服,立刻迎了上来道:“大人,您终于来了。” 宋慈点点头,然后快步走到阶梯边,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这条阶梯是通往山顶唯一的路,但此刻阶梯的中间却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这女子穿着一席灰衣,光着脑袋,显然也是庙里的尼姑。 一大片血迹从女子的衣裙处流下来,顺着阶梯往下滴,汇聚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婴儿! 宋慈刚准备上前检查尸体,胳膊却突然被拽住,宋慈扭头发现拽他的正是老尼姑。 “师太为何阻拦本官?”宋慈有些不满的问道。 老尼姑微微叹了口气:“大人怕是刚来信丰县当官吧?还不晓得这夺命天梯的奥妙。” “夺命天梯?”宋慈抬起头来仰望阶梯,刚才只顾着看尸体,现在才发现这条阶梯确实非常高,而且非常的狭窄,目测大约有一百级。 阶梯的尽头是朦朦胧胧的山顶小凉亭,只看了一会儿就有些头晕目眩,真当的起‘天梯’之名。 老尼姑点点头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夺命天梯是菩萨分辨好人和坏人的地方,如果身上有罪业的人上山,就会被夺去性命!比方说这个小尼姑,身在空门却与人苟且还弄大了肚子,这才被菩萨降了罪。” “哦?”宋慈垂下眼睛,神色晦暗不明:“师太能具体说说这夺命天梯的来头吗?” 原来,夺命天梯在五里庙建成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没有人知道是何人所建,何时所修,但信丰县却一直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这条阶梯是观音菩萨赐给信丰县的,如果是身有罪孽之人,能一步一叩首的走到顶端,便能获得救赎,若死于半路,则是罪孽深重不可饶恕;如果是身无罪孽之人,走到顶端便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因此,五里庙没建成之前,这条阶梯下就有许多百姓在走了!很多人求子得子,求名得名,也有些罪大恶极之人死在了半路,慢慢这夺命天梯的故事便传了出去。 等五里庙建成后,来此供奉香火的人更多,也不再死人了,都说观音菩萨灵验。 “哦?既然不再死人,为何还要称其为夺命天梯。”宋慈问道。 老尼姑双手合十道:“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从今年开始,这天梯不仅不能实现百姓的愿望,反而又开始死人了。短短半年时间,死在天梯的人加上这小尼姑已经有七个了!每月都有一个。死者的血都会以其生前的罪孽呈现,比如眼前的小尼姑就是偷情生子,你看她的血像不像一个婴儿?百姓都在传,是因为人们的欲望越来越大,惹怒了观音菩萨。” 宋慈冷哼一声:“本官上不愧天,下不愧地,这就上去看看。若不幸死在半路,也是本官的命,师太不用阻拦!” 说完他不顾众人的阻止,踏步走上了阶梯。 走了大约三十多步,宋慈就到了死者的旁边,这小尼姑就这么坐在台阶上,双手按着腹部,一脸惊恐的表情! 她的身下是一滩已经凝固了的血液,但一身尼姑衣裳却完好无损。 宋慈将手搭在小尼姑的脉上,眉头微微皱着,此死者脉如滑珠,但非常微弱,明明是刚刚滑胎的脉象。 宋慈凝神,突然动手开始剥死者的衣服,转眼间死者的肩膀便已经露了出来。 “大人!”老尼姑尖叫一声:“男女授受不亲,您这是在毁坏她的清誉啊!” “清誉?”宋慈不屑的勾起嘴角:“师太既然说这小尼姑和人偷情还怀了胎,本官不解她哪里还有清誉?” 他一边说一边动手,很快死者的衣服已经被褪去了一大半,露出了白花花的肌肤。两个捕快焦急的看着,却没人再上天梯。 宋慈剥掉了死者的外衣,发现死者里面并没有穿其他衣服,随即他在死者浑身检查了一遍,还特意检查了阴门,并没有发现任何外伤。 奇怪? 他微微皱眉,把目光瞄准了死者的背部,之后对下面的捕快高声叫道:“去取些香灰过来!” 等了半天却并没有人回应,宋慈冷着脸吼道:“怎么?本官还叫不动你们了?” 年轻捕快低着头不说话,毕竟谁这辈子没做过错事?他是害怕自己也被观音菩萨降罪。 倒是那个魁梧的中年捕快犹豫了片刻就进了庙,没一会儿便捧着香炉哒哒哒上了天梯。 “你叫什么名字?”宋慈有些惊讶的问道。 中年捕快的一双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感,淡淡的答道:“大人可唤小的阿实。” 宋慈点点头,这阿实身体健壮,性情沉稳,显然是练家子。关键是他能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可以说是一个忠仆,宋慈有心想培养培养。 随即宋慈伸手从香炉里抓了一把灰,仔细的抹在死者的后背上,然后慢慢吹去,如此三遍之后,一个深红色的手掌印便出现在了死者的背部。 宋慈将死者转过来,让其背部对着众人,冷笑道:“看明白了吧?她可不是被菩萨降罪而死,而是死于谋杀!” 众人一阵哗然,尼姑们脸色惊慌,老尼姑却面色不改的道:“大人,说不定这正是菩萨的手印。” “菩萨?”宋慈冷冷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众人:“此手印娇小,显然凶手是一个女人,自古以来菩萨都是慈悲为怀的,怎么会动手杀人?” “阿弥陀佛。”老尼姑打了个佛号:“虽然贫尼不知道菩萨会不会杀人,但夺命天梯之事信丰县百姓皆知,不知大人一口咬定是谋杀,可有什么证据?” 宋慈哼了声,一甩袖子道:“阿实,将这尸体背下去。” 捕快闷闷的应了一句,背着尸体默默的下了天梯。 宋慈快步跟了下来,指了指掌印拇指处的一圈多出来的痕迹,然后打量了一眼老尼姑的拇指道:“现在师太是否还要告知本官,观音菩萨也带着与师太一样的扳指?” 老尼姑脸色如常:“大人仅凭这些就想控告贫尼杀人呢?” “本官可没说是师太杀人,但杀人凶手必定藏在五里庙中,若是问心无愧,何不一一上前比对掌印?”宋慈淡淡的说道。 “这五里庙里的尼姑应该不多,找出凶手不过半刻钟的事,师太是五里庙的主持,不若就从师太开始吧?” 老尼姑的脸色猛的变了,推开身边的人转身就想逃,宋慈立刻招呼捕快抓人,两个捕快按住了老尼姑,将她戴着扳指的手按在手印上,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案子轻松告破,但押着老尼姑下山的宋慈并没有发现,背后正有一双眼在恶毒的盯着他…… 第七章进退无路 宋慈一行人押着老尼姑回到县衙时,已经是中午,稍微追问之下便问出了杀人动机! 原来老尼姑信奉菩萨,对一切不敬菩萨之人都深恶痛绝,而死去的小尼姑是她新收的弟子,悟性非常高,老尼姑都动了等她圆寂之后,将住持的位置传给她的念头。 但前些日子老尼姑发现小尼姑爱吃酸的东西,时不时呕吐,并且每天夜里都会鬼鬼祟祟的爬出五里庙。 老尼姑悄悄的跟了上去,发现她居然在佛门圣地和心上人幽会,甚至已经怀有身孕。 “她不敬菩萨,菩萨让贫尼代为惩罚,让她肚子里的罪孽染红夺命天梯!”老尼姑恶狠狠的骂道:“大人,你抓的了贫尼,但你抓不了菩萨,菩萨还是会出手,杀了所有身怀罪孽之人!” “那先前六人皆是你所杀?地上的鲜血其实也是你后来画上,让大家以为是夺命天梯作祟。”宋慈问道。 老尼姑一个劲的冷笑:“这是菩萨的旨意,大人,你阻止不了的,罪孽唯有鲜血才能洗清,你看着吧!” “带下去。”宋慈挥了挥手,周围的捕快却一个也没动。 宋慈冷冷的扫过所有人,老尼姑却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我看谁敢抓我?” 老尼姑话音刚落,宋慈一个箭步就冲到她面前,厉声喝道:“本官倒是要看看抓了你,菩萨会不会劈死我?” 说完宋慈直接扭着老尼姑就要往大牢走,老尼姑杀人罪证确凿,其实带回县衙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大人!”一旁的师爷突然开口,有些为难的道:“静音师太是五里庙的住持,在百姓中声望非常高,就这么抓了怕是百姓会闹起来,不如将师太软禁于庵中……” “怎么?”宋慈黑着脸打断师爷的话:“本官倒是不知,杀人之罪能以声望抵消,师爷,在你眼里七条人命还抵不过一点点弄虚作假的声望吗?你就是这么办案的?” 宋慈的肚子里一直压着一团火,此刻终于爆发出来,不等师爷再次开口,他就继续道:“师爷,若是百姓不满,让他们来找本官!” 说完他拖着老尼姑就出了县衙,阿实立刻跟了上去,低声道:“大人,小的跟你一起去。” 宋慈脸色微微好了一些,二人将老尼姑丢到了牢里,回程的时候宋慈有些疑惑的问道:“阿实,你为何愿意帮我?” “大人是县令,小的跟随大人本就是职责所在。”阿实憨憨的笑了笑,随即又有些不安的道:“方才在衙门里,小的……” “无妨!”宋慈摆了摆手:“本官自知初来乍到,底下没有一个人服气的,你能助本官一臂之力,本官会记在心里的。” 宋慈心里依旧有些郁闷,吐了口气道:“阿实,你先回衙门,本官去老县令那里走一趟。” “大人,现在已经午时末,老县令家离县衙来回至少一个时辰,时间太赶了,不若明日一早再去吧?”阿实诚恳的劝道。 宋慈却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无妨,本官……会在太阳落山前赶回来的。” 宋慈没回县衙,而是租了匹马,一路朝城外狂奔而去,老县令喜欢清净,所以在城外盖了个小宅子,每日里也清闲。 到了地方,宋慈下马问了一户人家,很快便找到了老县令的家。 门是关着的,宋慈上前敲了敲门,很快有小厮打开门警惕的盯着宋慈。 宋慈一拱手:“还望小兄弟代为通报,在下宋慈前来拜见老县令。” “等着。”小厮丢下一句话,啪的一声关上门。 不过一盏茶功夫,门再次打开,依旧是先前的小厮,但是脸上却堆满了笑:“原来是宋大人,快快请进!小的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宋慈嗯了一声,跟着小厮进了院子,这是一处满是盆景的小院,虽不大但却很别致。 进了后院,老县令笑呵呵的迎了上来:“宋大人,老朽刚刚在浇水,没去迎接,还请不要怪罪。” “先生哪里的话。”宋慈鞠躬道:“在下只是有一事不明,所以来请教先生。” 老县令笑呵呵的让小厮准备茶点,然后将宋慈引到亭子中坐下这才缓缓的道:“不知大人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宋慈好奇的问道:“在下实在是不明白,信丰县为何每日太阳落山后就关门闭户?” 老县令眼神中精光一闪,随即笑道:“没想到大人竟为这等小事特地跑一趟,实在是老朽的罪过,先前没跟大人讲清楚。” “信丰县的风俗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他们觉得太阳落山后出门会沾染不干净的东西,因此睡的比较早。即便是夜里的打更人,回来后也要要用艾草烧水泡澡去去邪的。”老县令喝了口茶解释道。 “可在下刚进信丰县时,为什么感觉那些百姓像是惧怕什么东西出来一样,连财物都丢了。”宋慈叹了口气:“当时在下还以为真有鬼怪作祟。” “大人信这些?”老县令有些讶异,宋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自然是不信,只是当时百姓们的动作实在太过诡异,在下一时想多了。” 老县令哈哈笑着:“大人今日来就为了这事?” 宋慈点点头,老县令又喝了口茶:“老朽见大人面色不虞,还以为是衙门那帮杂碎惹大人不愉快了……” 宋慈有些尴尬,这老县令的眼神果然锐利。 老县令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衙门里都是老人,你一个年轻人上任,他们不服气也是正常, 过段时间就好了。” “先生,在下心里明白,只是终归不是滋味。”宋慈笑了笑:“不过先生这么一说,我倒是好多了。多谢先生,今日天色已晚,在下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老县令站起身要送,却被宋慈劝住了,依旧是刚刚那个小厮领着宋慈往外走。 经过院子的时候,宋慈突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立刻停住脚步,小厮却笑道:“吓到大人了?这是老爷的小孙子,每日淘气的不得了,估计是又被少奶奶打了。” 宋慈收回视线,默然不语的在小厮的带领下走出院子,他跨上马,耳边又听到了一阵阵孩童的惨叫声。他摇了摇头,甩了一下马鞭飞速的往城里赶去。 他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街道上一片混乱,百姓匆忙收拾摊子回家,宋慈没了第一次来的震惊,直接驱马到了衙门。 门微微敞开,他推门而入,却看到了震惊的一幕:阿实正赤裸着上半身跪在了一堆尖锐的石子上,脑袋上还顶着一盆水。 他古铜色的后背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但至始至终都没有哼出一声。 “你这是做什么?”宋慈上前就要把阿实拉起来。 “大人还是别动了。”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宋慈回头就看到师爷捋着胡子站在那里,另一只手里还拿着沾血的鞭子:“这是对他擅离职守的惩罚。” 宋慈黑着脸问道:“擅离职守?” 师爷一双眼睛笑的成了一条缝:“今日午时本该他当值,他却擅自出了衙门。” “放肆!”宋慈怒吼一声:“他那是与本官出去执行公务,何来擅离职守一说?” 师爷哦了一声:“可衙门的规矩不能废。” 宋慈冷哼一声,将阿实拉了起来:“怎么,你是连本官的话都不听了吗?” “大人或许不清楚。”师爷依旧一副冷嘲热讽的笑容:“在信丰县衙,县令包庇下属当属同罪,作为师爷同样有惩罚的权力!” 第八章逼宫 宋慈被气的浑身发抖,刚要发作,胳膊却被人拽住了,却是面色有些苍白的阿实,他断断续续的说道:“大人,是小的擅离职守,师爷罚的没错,大人不用为小的开脱。” “阿实?”宋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阿实已经继续跪下,垂着眼睛没有丝毫的不满,完全是一副顺从的姿态。 师爷慢慢走了过来,一记鞭子重重的抽在阿实的背上,打得阿实皮开肉裂。同时他嘴里还喝道:“大人上任不过两天,你就敢擅离职守,简直是不将大人放在眼里!” 说着一鞭子又甩了下来,宋慈一把拽住鞭子,将师爷往后一推:“本官倒是觉得是你不将本官放在眼里?” 师爷躬身道:“小的不敢。” “不敢?”宋慈逼近师爷,冷冷的道:“本官可没看出来,你给本官记着,本官不管之前这里的规矩是什么,但从明天起,必须按照本官的规矩来,阿实,你给我站起来!” 可阿实却一动没动,宋慈气喘吁吁,差点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这时师爷笑着道:“大人,这县衙里的规矩沿袭了十多年,老县令在的时候从未出现问题,大人若是要改,是否应当和老县令商量商量?” 宋慈用颤抖的指尖的指着师爷,一句话说不出来。 师爷似乎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嘲弄的瞥了眼阿实道:“大人虽不怪你,但规矩不能废,今日你便在这跪上三个时辰,少一刻钟就卷铺盖滚蛋吧!” 师爷又转向宋慈,幽幽的道:“小的听闻昨日大人忙于公事,错过了晚膳的时辰,今日也不早了,大人可别再错过了。” 说着他将鞭子往地下一丢,连礼都没行就得意洋洋的走了。宋慈瞪着师爷的背影,在师爷的背影消失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他才收回了视线。 “阿实,你起来!”宋慈拉着阿实,阿实却摇摇头:“大人,切不可为了小人坏了规矩。” 无论宋慈说什么,阿实都执意不肯起,最后宋慈撩起官袍跟着跪在了地上,惊的阿实结结巴巴的道:“大……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什么规矩不规矩,当本官眼瞎吗?他这是不满你今日帮本官,既然如此,本官便陪你一起好了。”宋慈目不斜视的说道。 “大人!”阿实叫了一句:“大人快快起来,您这是不清楚信丰县的规矩啊!若是被师爷知道了,小的便不是跪三个时辰的事了。大人若觉得愧对小的,就请大人秉公办案,还信丰县一个朗朗乾坤。” 说到最后一句,阿实猛的抬起脑袋,一双憨厚的眼睛里面饱含了太多的情绪,宋慈刚想深究,他却再次低下了头。 宋慈深深叹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本官知道了。” 回到房间,宋慈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水壶空了他的怒气却还没有降下来。他举起茶壶就要往地下摔,摔到一半阿实的眼睛浮现在脑海,他猛的收回茶壶,啪的一下放回桌子,脱衣上床。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点蜡烛,一片漆黑中他第一次觉得有些无力。 他虽然有一身出神入化的验尸本领,它虽然是皇帝钦点的县官,但这小小的信丰县却根本容不下他。 衙门里的人除了阿实之外,全都在和他作对,他们这是要逼自己辞官啊! 宋慈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喃喃的道:“想让我辞官?妄想,本官倒是要看看你们在信丰县里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第二天一大早他如常进了衙门大厅,五个捕快一个不落的站在两旁,见宋慈出来,师爷上前道:“大人,百姓不知从何得知静音师太被衙门关入大牢,此刻已经聚在衙门外,要求衙门重新审理师太一案。” “放肆!”宋慈一拍惊堂木:“此案乃本官亲手所验,犯人连害七条人命,无需再审。” “大人!”师爷提高声音:“百姓都说,尸体是大人所验,案子为大人所断,当时并无旁人,所以……” 宋慈知道师爷的意思,他的意思就是说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好人。 宋慈压住心中的怒火:“当时有五里庙的众师傅,还有县衙里的捕快作证,怎么能算没有旁人?” “小的说的是没有百姓作证,这确实难以让大家信服。”师爷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恭敬,但实则在咄咄相逼。 宋慈收了神色,面无表情的道:“既如此,提犯人,重审!” 静音师太很快被带了上来,衙门也敞开着让百姓挤进来旁听,宋慈拍了下惊堂木:“本官于昨日在五里庙验女尸一具,其背上有一掌印,乃犯人所留,犯人也已承认,不仅昨日那具女尸是其所杀,前六起命案皆是其借着夺命天梯的传说做下,本官判她秋后问斩,有什么异议?” “小的有异议!”站出来的是年轻捕头:“昨日尸体上本没有伤口,是大人抹了香灰后才有的,不知道大人说的手印是否真的是师太留下的?” 宋慈笑了笑:“本官习的本就是验尸手艺,验尸自然有验尸的办法,那手印与犯人手掌极度吻合,连扳指印都出来了,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可当时那死者却流了一地的血,一个手掌印怎么能杀人?”年轻捕快又提出质疑,宋慈没等他说完便冷冷的道:“死者怀有身孕,犯人用重力将死者推下天梯,死者身下的血迹实乃滑胎所致。” “大人这话对了。”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一须发皆白的老头,看众人的神色,便知这老头威望很高,他声音洪亮的说道:“大人,据老朽所知,死者乃是五里庙新收没多久的小尼姑,这小尼姑身为佛门子弟却怀有身孕,已经玷污了佛门子弟的身份,静音师太既然是五里庙的主持,处置一个不守佛门规矩的弟子,也是理所应当的。” 百姓纷纷点头,宋慈皱着眉道:“犯人这是动用私刑,其罪当诛。” “大人。”老头目光如炬:“佛门本就有佛门的规矩,坏了规矩也当以佛门的规矩处置,静音师太此举并没有错,是大人鲁莽了。” 宋慈沉着脸盯着老头,却迟迟没有发火,因为他知道一旦动了老头,必然引起民愤,师爷等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因此他只是淡淡的说道:“七个月,七起案件,难不成每个都是佛门弟子?” “自然不是。”老头微微摇了摇头:“但其余六个人实在是咎由自取,他们或是奸商,或是恶霸,师太遵照菩萨的指示来惩罚也是应当的。” “一派胡言!”宋慈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所有人都如犯人这般,那要大宋的法律还有何用?杀人偿命,这乃天经地义之事,尔等岂能胡闹!” 老头却没有被宋慈吓到,依旧老神在在的道:“静音师太所作所为或许有些过火,但却是在为民造福,信丰县百姓都信佛,侮辱佛门之人本就该死!因此,老朽请大人念在静音师太这些年来为信丰县百姓付出许多的份上,功过相抵,将静音师太无罪释放吧!” 说到最后老头领头跪了下来。 “还请大人将静音师太无罪释放!” 其余百姓见状纷纷跪下喝道,就连公堂两边的捕快也跪了下来,请求将静音师太无罪释放的声音传出衙门,整个大街都熙熙攘攘起来。 第九章鬼轿子 宋慈的双手紧紧的握着,骨节泛白,他冷冷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迫于压力不得不跟着跪下的阿实。 他气的浑身发抖,眼睛一黑差点晕了下去! 宋慈双手撑着桌案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密密麻麻跪在地上的人群,太阳穴突突直跳,喉咙一甜血就涌了上来。 他紧紧的闭着嘴巴,将血咽了下去,才缓缓的开口:“你,你们……” “请大人将静音师太无罪释放!”众百姓的声音越来越高,将宋慈的声音盖了过去。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惊讶的声音从衙门外传了进来,宋慈抬首看去,只见老县令在几名百姓的拥护下慢慢走了进来。 老县令先是上前冲着宋慈行了礼:“大人……” 他腰还没有弯下,宋慈就已经从桌案后面快走两步将他扶了起来:“老先生怎么过来了?” “昨日你走后,老朽心绪一直不宁,就怕大人在这里受了委屈!今日偶然听到底下的小厮说百姓们今日要来闹公堂,老朽放心不下就来了,还请大人不要见怪。”老县令陈恳的解释道。 宋慈一挥手,阿实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端了一张椅子过来,宋慈亲自扶着老县令在椅子上坐下,这才苦笑着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老县令听完后幽幽的叹了口气:“这事确实是大人不对。” 宋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脸色僵硬的看着老县令,老县令却摇摇头道:“大人,你先别急。” 随后老县令缓缓的站了起来,冲着门外的百姓高声道:“不敬神明,其罪当诛!但你们可不要忘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纵然他人有罪,我们也应当去感化。而静音师太假借菩萨之名,连杀七人,如此作为即使是菩萨也不会原谅。” 老县令的话不重,但是却让一直被蛊惑的百姓恍然大悟,他们纷纷告罪然后退了出去,而在老县令的示意下,阿实和年轻捕快压着静音师太就下去了。 宋慈没有想到老县令一句话就能化解僵局,虽微微觉得奇怪,却还是松了口气:“多亏了先生,不然在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县令摆了摆手,关切的拍了拍宋慈的肩膀:“大人还年轻,初来乍到对信丰县不熟,遇事有些慌张也是正常的。老朽当年第一次来也是这样,看到了你,就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呀!” 宋慈点点头,留老县令在县衙里用午膳,老县令到了年纪,很多东西不能吃,宋慈特意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的蔬菜。 但等菜上来的时候,宋慈的脸色却沉的能滴水,清一色的荤菜,并且极其油腻。 但宋慈也不能在老县令面前发作,只好冷着一张脸请老县令到外面去吃,老县令却摇了摇头:“无妨,老朽粗茶淡饭的吃多了,偶尔也很想念这些鸡鸭鱼肉。” 午饭后,老县令小睡了一会儿,便告辞走了。宋慈立刻将厨人召唤了过来,县衙不大,因此厨房里也就两个人,还是一对母女。 妇人拉着女儿跪倒在地,无论宋慈如何质问她都只是告罪,宋慈也只能无奈的让她们下去了…… 连着被气了几天,宋慈实在闷的慌,直接打马出了县衙直奔河边而去。他寻了个没人的地儿,躺在地上啊啊大叫了几声,胸口的闷气舒缓了不少,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宋慈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他猛然坐了起来,好半晌才惊觉自己身在何处。 此刻城门必然已经关闭,想回县衙基本是不可能了。 宋慈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站起身准备寻一个避风的地方凑合着过这一夜。 结果刚走没几步,发现不远处竟然有吹吹打打的声音传来,好像是大半夜的有百姓结婚。 宋慈心中奇怪,结婚都讲究一个良辰吉日,哪家会在半夜结婚?于是他藏在一棵树后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顶红色的轿子慢慢的出现在视野当中,而这顶红轿竟然没有轿夫…… 红轿子的颜色非常深,在夜色下看起来如同被鲜血染过一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慈甚至都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整顶轿子悬在半空中,鬼魅般的往前移动。经过宋慈的时候,不知哪里来的一阵微风吹过,微微掀开了轿帘,里面坐着一个盖着红盖头的人。 吹吹打打的声音依旧在继续,宋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除了轿子里新娘打扮的人,轿子周围再没有一个人。但是轿子在动,而那结婚的曲子中夹杂着笛子,唢呐,最起码也需要四五个人才能吹成这样。 宋慈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直到轿子完全消失在视野里,他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而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宋慈虽不信这些,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却由不得他不信,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这么在树底下坐了一夜。 第二天城门一开,宋慈飞身上马一路冲回了县衙,洗了个凉水澡才算缓过劲来,今日并没有什么案子呈上来,宋慈开始翻信丰县的县志。 出乎宋慈意料的是,这本县志记载的十分简陋,而且经常有不连贯的地方,似乎每到关键的地方都会被人撕掉几页纸。看到最后除了这里的风土人情,再没有任何收获。 宋慈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刚想重新换一本县志,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谁?”宋慈问了一句。 “大人,是小的。”师爷傲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宋慈却不想开门,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何事?” 师爷犹豫了一下道:“大人新官上任,按规矩来说,应该宴请信丰县的各位同僚,只是前几日大人处理命案,小的也未提,不知大人?” 宋慈的眼眸闪了闪,这两天他特意观察了一下,这师爷在衙门里可谓是地位最贵,摆的谱比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县官还要高。这次恐怕也是一场鸿门宴吧? 宋慈缓缓吐了口气道:“准,就按照以往的规矩办,这事本官就交给师爷你了。” 师爷似乎没想到宋慈答应的这么快,顿了会儿才答了声是,然后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年轻捕快又来敲了门,说三日之后是信丰县一年一度的庆典,需要县令大人亲自到场。 宋慈一问才知道这庆典原来是为了向上天祈求风调雨顺,在秋天的时候能有个好丰收,宋慈虽然不喜这些,但也答应了。 在众人来来往往中,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宋慈再次出了衙门,打马直奔昨天的小河边。 他站在昨日那顶诡异红轿子经过的地方,伸手在地面抹了抹,眉头立刻皱成了川字。 没有任何痕迹……那轿子竟然真的是一路飘着走的!莫非那不是人坐的轿子,而是一顶鬼轿? 宋慈皱着眉,眼睛一寸一寸的移着,似乎是要将这片土地掘地三尺。 良久他吐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的靠在一边的树上,掏出一块烧饼就啃了起来。 “饿……能不能给点吃的。”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吓了宋慈一跳。他立刻回头,一张恐怖的脸 顿时出现在视线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个人,这大概是一位……老太太吧? 这么猜测是因为他刚刚听到了声音,对方的声音偏阴柔,而且非常沙哑,像是上了年纪的人。但对方的长相实在是太恐怖了! 皮肤黑瘦黑瘦的,如同被烧过的柴火棍,脸上也皱巴巴的犹如老树皮,如果不是眼睛偶尔动一下,宋慈几乎以为这是具被大火烧死的尸体。 第十章百尸井 此刻太阳已经下山了,这人简直可以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如果不是他开口,宋慈根本不可能看见他。 黑木碳……这是宋慈唯一能找到的形容眼前人的词语。 他就这么流着口水,一双木然的眼睛盯着宋慈手上的烧饼,然后闪过一丝贪婪。 宋慈扬了扬手上的烧饼,他连连点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急切的往前伸了伸手。 宋慈将饼递给他,又从包里拿出一壶水递过去。这人将饼三下两下全塞进了嘴里,腮帮子鼓的和青蛙似的,然后抓起水壶就往嘴里灌。 他灌水灌的急,微微呛了一口,却立刻又咽了回去,生怕浪费一丝粮食。 宋慈就这么看着他,眼睛慢慢的瞪圆了! 这哪里是什么老太太,分明是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年。 因为这人一口的牙齿雪白,宋慈只要一扫,再根据他的动作便能判断出这人的大致年纪。还有他刚刚拿饼时伸出来的手,虽然干枯,但是却骨节分明,明明还是没发育完全的样子。 宋慈震惊的看着这人,因为他自从上任以来从未在信丰县见过乞丐。据阿实说,是老县令心地善良,特意建了善堂,将所有无法谋生的乞丐都接了进去,不仅自己出钱出力,还动员信丰县所有百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所以整个信丰县看起来非常的和睦。 可是就在城外五里处,宋慈竟然遇到了一个比乞丐还惨的少年! 少年脸上的皱纹一看就是伤疤,而略微鼓起的肚子也不是吃的太多,而是长期吞食树皮甚至泥土这种消化不了的东西造成的。 信丰县虽不属繁华大县,但是百姓们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现在也不是灾年,怎么也不至于吃树皮吧? 震惊之下,宋慈竟然就这么呆呆的盯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好不容易噎下饼,一看到宋慈的表情,立刻低下头慌乱的将水壶还给宋慈转身就走。 宋慈一把拉住他:“小兄弟,你家在哪里?天色已黑,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这话一出,宋慈就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这样的少年如何会有家? 没想到少年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竟然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示意宋慈跟着他走。 少年缓缓在前面带路,宋慈注意到他的脚似乎有点跛,但并不影响他走路的速度。 只是他走的并不是回城的方向,反而是往东边走,宋慈心里又是一怔,信丰县的东边没有住人,只有一大片荒地和一处乱葬岗! 因为天色已经黑了,四周没有一个人,安静的只听的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宋慈紧紧的跟着他,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跟丢了。 一开始还能偶尔看到一些房舍,但慢慢的四周已经一片荒凉,晚风吹在宋慈的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兄弟,你家还没到吗?”宋慈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少年回头,唔唔的指着前方:“快了,快了……” 宋慈点点头,扭头继续跟着,两个人踏上了一条长满了杂草的山野小路。 少年的脚步丝毫没有因为道路不平而有所减慢,倒是宋慈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后面,没多久就有些气喘吁吁了。 在半人高的灌木丛里钻了半刻钟,少年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家。 宋慈一脸的无奈,甚至隐隐觉得少年戏弄他,因为少年指的地方竟然是一口井! “你……”宋慈刚想说什么,少年却一把捂住他的嘴,然后拖着宋慈直接跳进了井里。 宋慈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以为会就此摔死,却触到了地面。 原来这是一口枯井,并且也不深,大约只有半丈的深度。宋慈刚想站起身,少年却将他塞进了井底的一个洞里,随后他自己也跟了进来。 这洞不大,宋慈一人已觉得有些挤得慌,少年钻进来后更是一动都没法动。而他钻进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捂住宋慈的嘴,将宋慈满肚子的疑问都捂了回去。 他的手枯瘦如柴,宋慈本可以直接打掉,但宋慈却感觉到了少年的紧张,似乎在害怕着什么,所以也就没动。 就这样不知道待了多久,宋慈觉得自己眼皮子都在打架了,忽然有什么东西掉进了井里。 扑通! 这声响惊动了宋慈,他习惯性的想要出去检查,却被黑木碳一把拉住。宋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连忙停了动作。 扑通!又有一个! 外面接连响了三下才没有了动静,宋慈能感觉到身边的少年浑身都在颤抖,就连牙齿都磕磕作响,直到又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放开捂住宋慈的手,然后拉着宋慈钻出了洞。 可井里黑乎乎的,宋慈什么也看不到,只是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似乎是肉烧焦了的味道,但随即又消失了。 “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宋慈就算再傻,也知道黑木碳是故意领他来的了。 少年没说话,而是引导宋慈往井底摸去。 触手之处很软……这是宋慈的第一感觉,然而随着摸索的范围越来越大,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感觉到自己摸的是人!不,准确的人说是尸体。 手、肩膀、脖子、脑袋一点点的摸上去,然后再换,一共是三具……应该是刚刚被丢下来的,身体还微微有些温热。 宋慈在尸体的皮肤上摸了摸,应该是烧伤,想到方才他闻到的肉烧焦的味道,胃里便翻腾的厉害。 再往下还有大约五六具干瘪的尸体,一看就是放了好几天了,似乎稍微用力就会散架。 最下面竟然还压着层层叠叠的枯骨……宋慈已经分不清有多少具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么一口枯井里居然藏着如此之多的尸体! 少年的情绪非常激动,拉着宋慈的手飞快的摸到这里,然后又换到那里,宋慈也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头脑空白。 因为根据他的验尸经验,脚下的这些尸体全都是少年。 有十三四岁的,也有不过五六岁的,这里最起码有四五十具尸体! 这些尸体层层叠叠的垒在一块,很明显都是被人从上面丢下来的,而从尸体的数量,还有已经化成骨头的软硬程度来看,这里的尸体最起码也是在好几年的时间内慢慢累积而成。 宋慈推开少年,跪在地上抓起一把井底的泥土凑在鼻子前嗅了嗅,然后又舔了舔……他的目光凝住了,这泥土里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明显是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浸泡才会到如此程度。 宋慈的指尖微微发抖,他凭着感觉盯着少年:“为什么会是这样?” 少年浑身颤抖着,宋慈想要大声逼问,最终还是压住了自己的声音:“告诉我,这口井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依旧没有讲话,嘴里呜呜呜的,似乎想哭,但已经哭不出来。 宋慈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沉声道:“我知道幸运的你活了下来!但这里死去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他们有些都与你差不多大,更多的比你还小。他们还没来得及成年,还没来得及孝敬父母,还没来及娶妻生子,就死在了这口井里,你不想让他们瞑目吗?” 在摸到干枯的尸体时,宋慈已经大胆猜测,少年原本应该也躺在这里,但是他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我……我,呜呜。”少年似乎非常害怕,抓着宋慈的胳膊,身体缩成一团,抖如筛糠。 “别怕。”宋慈放低了声音:“你带我来,就是想要告诉我这一切对不对?我不会告诉其他人,也不会让别人知道你还活着。” 少年呜咽道:“那个人……那个人是魔鬼!” 第十一章鸿门宴 宋慈是第二天天没亮的时候,偷偷溜回县衙的,倒不是他怕什么,他只是不想应付以师爷为首的这群人。 果不其然,他刚回到房间,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宋慈连忙躺在床上,将衣服脱的只剩中衣,此时门已经被敲响,他擦了把脸,将头发揉乱一些,这才打着哈欠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是师爷,看到宋慈的一瞬间他有些诧异,随即恭敬的道:“大人,您交代的事情小的已经办妥了,请帖已经下到各位同僚手中,只是……” “有话就说!”宋慈不耐烦的道。 师爷笑了笑:“只是众位同僚皆希望宴席在城中百花楼举办。” 宋慈一时间噎住了,百花楼是信丰县颇有名气的青楼,据传里面不仅有女妓,还有娈童,加在一起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个。百花楼里更有名震赣州省的七大名妓,这些名妓卖艺不卖身,可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只是……有人说这七大名妓分外诡异,几乎见过她们真面目的人都疯了! 但越是有这样的传说,人们越是趋之若鹜,因此这七大名妓在信丰县的地位颇高,即使遇到宋慈这样的官员也不见得能有好脸色。 将宴请全县官员的酒席摆在百花楼……宋慈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的用意。 “大人?”师爷见宋慈不说话,有些急了。 宋慈深深的看了一眼师爷,开口道:“就按众位同僚的意思办,仍旧由你去安排吧。” 师爷领命退下,宋慈刚要关门,一只手从房檐上伸了下来,吓了他一跳。 “大人,是小的。”阿实的声音传来,随后他从屋顶上漂亮的做个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宋慈左右看了看,迅速的将阿实拉进屋,关紧门窗。 宋慈惊讶的看着阿实:“你跑到屋顶上去做什么?” 阿实抱拳道:“大人对小的有恩,小的见大人在县衙里举步维艰,现今师爷又想联合其他狗官整治你,小的实在不能不管。” “恩?”宋慈疑惑的看着阿实,阿实点点头:“大人了还记得您刚来信丰县的那天,送了一位老太太回家吗?” “记得,怎么了?”宋慈还是没明白,阿实突然笑了,配上壮实的身体看起来有些憨厚:“那是小人的娘,若不是大人,或许娘亲就真饿死了。” 宋慈抬手打断了阿实的话:“不过举手之劳,若说是报恩,先前你的所作所为也算是报了,不必再想着这些事。” 阿实没有说话,却执拗的站在屋子里盯着宋慈,宋慈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的道:“本官来信丰县虽没几天,但也知道县衙里的人现在处处与本官作对!索性近几天也没什么要紧事,让他们慢慢闹吧,他们总不能公然去害一个朝廷下派的县令。” “而你不同,你不过是一个小小捕快,他们不能对本官做的,却会尽数做到你头上!” 宋慈说这话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大义凛然,他现在迫切需要用人,特别是看到了昨晚的那口枯井,他已经隐隐发觉信丰县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要查清楚这个秘密,就必须要有一个得力的手下,所以他想再探探阿实的忠诚度。 噗通! 就在宋慈心中百转千回之际,阿实猛然跪下:“大人,小的虽为报恩,但却也是真心实意想要跟着大人。小的虽愚笨,但也能看出大人是位好官,小的愿意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宋慈笑了笑,便让阿实退下了。 今日衙门没什么事,宋慈待在房里蒙头大睡,连午饭都没吃。直到天色擦黑,他才醒来,刚刚整理好衣服门又被敲响了。 宋慈打开门,师爷的神色隐在将黑未黑的天色中,显得有几分诡异:“大人,今日戌时三刻在百花楼宴请本县所有官员。” 戌时三刻? 宋慈看了看天色,此刻时间都快到了,岂不是来不及做任何准备?而且…… 宋慈皱着眉头问道:“不是说太阳落山后就要闭门闭户吗?如何却将宴席定的这么迟。” 师爷解释道因为宋慈新官上任不同于往常,再加上宴席的地点选在百花楼,所以不用遵循规矩。至于为什么不用遵循规矩宋慈自然是明白的,风月场所若是晚上闭户,那真是少了太多的趣味。 “你先去县衙门口候着,本官稍后便到。”宋慈也不管师爷后面的话,直接就将门关上,然后在窗边咚咚咚敲了三下,没多久,阿实便伸手矫健的翻着窗子进来了。 宋慈走到一旁的桌子边,抽出纸笔唰唰唰就写了一行字,然后将纸卷起来塞到阿实手里,拍了拍阿实的肩膀:“照上面说的做,记住,不要让别人发现了。” 阿实点点头:“大人,今日的酒宴您务必要小心,他们要害您啊……” 宋慈嗯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并给阿实使了个眼色,阿实拿着纸条便翻窗走了。 做完这一切,宋慈出了房间点了师爷和年轻捕快两个人跟着,步行前往百花楼。师爷询问过是否坐轿?宋慈却摇了摇头,师爷也只得无奈在前面领路。 看着师爷的背影,宋慈心里冷笑,虽然现在街道上没了百姓,但到底是在外面,若是让外人看到他一个师爷对县令不敬,怕是他这个师爷也就做到头了。 百花楼其实和县衙也就两个街道的距离,宋慈走到的时候正好戌时三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门口站着的两个龟公明显和师爷很熟,直接越过他向师爷行礼:“呦,大人,您可总算来了,小的们可是将最好的饭菜做好了,就等您来才敢往桌子上端呢。” 师爷假装咳嗽两句,其中一个龟公似乎才发现宋慈所在,笑眯眯的道:“大人,这位小兄弟是跟您一起来的吗?” “瞎了你们的狗眼!”师爷瞪着眼,但明显没有发怒:“这是新上任的县令大人!” 两个龟公立刻点头哈腰的朝宋慈告罪,不过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恭敬之色,宋慈摆了摆手:“师爷,还不带路?” 师爷躬身答应,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怒气。 百花楼很大,师爷定的是其中一个包间,还未走近宋慈就已经听到里面传来的靡靡之音,以及……女子、男童的娇喘声。 师爷推开门,里面的人却恍然未觉,仍旧喝酒的喝酒,玩乐的玩乐。 “啧啧,听说刚上任的县令很威风呀。”坐在最中间的胖子左右各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道:“以为是朝廷钦定的进士,就目中无人了?竟然摆谱到今日才请我们喝酒。” 一旁的精瘦男人立刻拍马屁:“县丞大人说的没错,不过是个刚中进士的毛头小子,还不是县丞大人手里的猫,想顺着摸便顺着摸,想打一顿便打一顿。” 被称为县丞的胖子笑的脸上的肉都在发颤,此时另外一个年纪看着不大,却满头白发的男子阴森森的开了口:“下官可不管他架子大,架子小,下官只想知道……他的品味如何?” 宋慈闻声望去,只见这人的怀里正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看这男孩的一举一动,应该就是这百花楼的娈童了! 宋慈气的浑身发抖,这些人并非不知道他在此,刚刚他们说话的时候视线还有意无意的瞟向门外,这些话分明就是说给他听的。 宋慈冷笑,这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吗? 第十二章鬼新娘 大约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里面的人仍旧吃吃喝喝的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没有人请宋慈入座。 宋慈却并不在意,直接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看来诸位大人很满意这场酒席,如此下官也就放心了!县衙还有些事,下官恕不奉陪,这杯酒就当是赔罪。” 宋慈一仰头酒杯就见了底,随后他将酒杯往桌子上一丢,转身不顾师爷的阻拦就出了百花楼。 刚刚还言笑晏晏的包间瞬间冷了下来,胖子将怀里的美女推到一边,重重的拍了下桌子:“这小子也太嚣张了!” “县丞大人何必生气。”白发男子在怀中人的脸上亲了一下:“他越嚣张,县丞大人应该越高兴才对啊。” “你是说……”胖子有些迟疑,白发男子搂着男童起身笑呵呵的道:“下官可什么都没说。” 随后他拥着男童便办事去了,留下一屋子神色各异的人。 再说宋慈,他来到街上,注意到师爷和年轻捕快果然没有跟来,嘴角顿时扬起一丝笑容。 他往县衙的方向缓缓走着,到了县衙门口却没有进去,而是在门边绕了一圈,然后直奔城门。 宋慈偷偷溜出城门,凭着记忆往枯井方向跑去。 跑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耳朵里隐隐听到吹吹打打的声音,他赶紧猫着腰躲到半人高的杂草里。 吹吹打打的声音越来越近,与此同时,那天晚上的红色轿子再次出现在宋慈视线里。 伴随着喜乐,轿子凭空往前飘着,然后……慢慢的停住了。 宋慈呼吸一滞,身体僵硬着一动不敢动,就在这时轿帘被掀开了,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新娘子的身高差不多也就到宋慈的脖子处,走路的姿势十分怪异,一步一顿的像极了皮影戏。 宋慈的心砰砰直跳,心跳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特别的清晰! 因为……这人正朝着宋慈走来! 宋慈想逃但却如同被钉子钉在了原地,只能睁大了瞳孔看着对方一点一点的走了过来。 新娘子在杂草丛里穿梭,不过转眼就已经看到了宋慈,宋慈听到低低的笑声从红盖头下传出来,那声音如同指甲挠东西一般。 宋慈双手抓着杂草,浑身已经湿透,但他却慢慢冷静了下来。 “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敢戏弄本官!”宋慈猛的吼了一声,抬腿就往那新娘子的身上踢了下去,没有预想中肉体接触的感觉,新娘子被他一脚就踢飞了。而用力过猛的宋慈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还好他及时抓住了身边的杂草。 宋慈稳住身形,三步并两步跑到那新娘子的面前,一把掀开了红盖头,结果却让他睁大了眼睛。 宋慈不可置信的将新娘子一身红色嫁衣全部扒了,发现红衣里裹住的赫然只是一个稻草人! 稻草人被特意缝上了一张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非常的森然。 宋慈猛的甩开稻草人就跑了出去,红色轿子此时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失望的原地打了几个圈:要操控这稻草人,幕后的人肯定不会距离太远,刚刚那人说不定就是躲在轿子里操纵的。 但是过于害怕的宋慈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结果让对方就这么跑了! 宋慈垂头丧气的往回走,他本想去枯井那里找找线索,但现在行踪被人发现,那个地方自然是不能去的了。 再次从偶然发现的狗洞爬进城里,宋慈绕着小路回了县衙,随便洗了把脸便躺在了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砰……砰……砰。 就在此时,颇有节奏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原本在沉睡的宋慈猛的睁开眼,跳下床打开了窗户。 阿实拖着一个人翻窗而入,大口大口的喝了几杯茶才恭敬道:“大人,您说的可是这个人?” 被阿实扔在地上的是一个妇人打扮的中年女子,此时已经昏迷过去了。 宋慈拿着一杯茶水蹲在女子身边,用手沾了水沿着女子的脸部轮廓仔细的揉搓起来。 不久之后,女子的脸皮竟然微微鼓了起来,宋慈握着一角猛的揭开,一张熟悉的脸赫然暴露在空气中。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宋慈判了斩刑,而处斩日期就在明日的静音师太! “这……”阿实有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随即一股怒气浮现在脸上:“他们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宋慈看了阿实一眼,指了指外面,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阿实忙住了口,蹲下身在宋慈耳边轻轻道:“大人所料不错,小的正是在客栈发现她的,当时她行踪鬼鬼祟祟,背着包袱想从客栈的后门逃走,小的便将她扭送了回来。” 宋慈微微笑了,酒宴早不办迟不办非在今夜办,而且那群人还故意当着他的面奚落他,无非就是想让自己跟他们大闹一场罢了。 确实,当时的他差点就失去了理智,特别是听到白发男子用侮辱的语气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甚至想直接上去打一架。 但是…… 宋慈微微冷哼一声,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救老尼姑,但师爷略显仓促的办事方式还是让宋慈起了疑心。 所以他交给阿实的纸条上就写了一句话:宴席途中查看各个客栈可有行踪鬼祟的女子。 而他大可在酒席上逗留,但这还不够。他故意摆出一副嚣张的姿态离开宴席,却又没回县衙,之后更是一个人出了城,估计谁也想不到他还关注着城内的事吧? 那顶轿子可是帮了他大忙,估计明日这些人都知道他半夜出城却被一顶鬼轿给吓回来的事了。 宋慈伸手将妇人的包袱打开,从一堆金银中找到了一张叠好的纸。 “这是?”阿实凑过来,好奇的问道。 宋慈冷笑一声:“自然是盖了本官官印的手书,不然凭她一介妇人如何出的了城门?” 当然还有一点宋慈没有明说,那就是万一被自己发现了,那群人也有狡辩的理由。说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办的,更甚的还能扯出一套他与老尼姑之间见不得人的丑事。 阿实黑着脸:“可是他们是如何拿到您的官印?” 说到一半他便停了,估计也是明白以宋慈现在的处境,想拿到官印简直太简单不过。 “大人,现在怎么办?”阿实声音有些低沉,看着静音师太的眼睛闪过一丝阴狠。 宋慈有些奇怪,阿实语气冰冷的解释道:“她杀的七个人中有一个是我侄子,我侄子不过才十岁,能有什么罪孽?她却将我侄子从天梯上推下来,我去给侄子收尸的时候,尸体上全是伤痕,已经快认不出本来的样子了。当时所有人都听信了她的谣言,说我侄子小小年纪便学会偷盗,所以被菩萨惩罚了,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他只是太饿了!一个小孩子没了父母,我又顾不周全,不过是偷了一个馒头,教训一顿也就是了,为何要他性命?为何。” 阿实的声音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起伏,却透着凉到骨子里的杀意。 宋慈叹了口气,盯着地上的老尼姑良久都没有说话,直到腿都麻了他才站了起来:“先留着她一命,本官向你保证,一定会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宋慈让阿实将尼姑的嘴封的结结实实的,然后直接塞在了床底下,之后他拍了拍阿实的肩膀:“明日,你需要配合本官演一场戏,务必要演到他们相信你不屑于再和本官为伍为止!” 第十三章构陷 第二日,宋慈在县衙晃了一圈,微微觉得有些奇怪。按照常理来说,师爷应该早早的就来找他了,可是现在已快到午时,别说来找他,这师爷似乎都不在衙门。 宋慈皱起眉头,他这几天也算是看出来了,师爷在衙门里算是领头,如果他不在,他和阿实商量好的计划便也没了作用。如此一想,宋慈索性暗中通知阿实放弃演戏,帮他去探探五里庙! 其实宋慈也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有收获?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能入手的地方只有两个,一是五里庙,另外一个嘛,自然就是城外的枯井。 宋慈再次在衙门里晃了一圈后,确定师爷确实不在,这才回房换了一套便装,然后从后门偷偷溜出了衙门。 来到人流如织的街道上,宋慈呼了口气,然后迅速绕过人群一路往城门而去。他在自己的脸上抹了点面粉,这些守城门的原本对他就不熟,现在更是认不出了…… 一路来到枯井,宋慈略微有些紧张,当日井中黑乎乎的,他只是凭感觉摸出里面有多少尸骨,今日他却要将里面的尸骨全部搬出来!然后让少年去城门口喊,务必要将事情闹大,引百姓过来围观。 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计较,一是他总觉着隐藏在信丰县里的那股势力一直都在阻挠他,虽不明白具体阻挠些什么,但也知道大抵和这些案子分不开。二是他想立威,他既然没办法在县衙里打开突破口,就要用百姓的唾沫淹死那群在他面前作威作福的小人! 但是当宋慈来到印象中的地点时,心里想的这些都逐渐远去了,只留下一片震惊……枯井不见了! 他疯狂的在周围搜索,希望是自己找错了地方,可是新翻的土以及周边焦枯的草木告诉他,有人提前的将枯井埋了,甚至将里面的尸骨也烧得干干净净! 宋慈颓然的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先不说作案的人会否给他留下一两具尸体,即使留下,原本尸体上的痕迹也会在火中全部被抹除,想要找出证据谈何容易? 对了,那少年呢? 宋慈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看着已经平整的地面,双手捏的咔咔作响:从当日的情形来看,少年似乎就住在枯井里,想必他应该也……葬生火海了! 简直是欺人太甚! 宋慈跪了下来,双手用力的锤打地面,力道大的连骨节都流出了血,他却恍然未知。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地面的丝丝凉意侵入宋慈的身体,他打了一个冷颤,才茫然的抬起头,然后如同失了魂一般的往回走。 拐到杂草小路的时候,宋慈再一次听到了吹吹打打的声音,抬头就看见那顶阴魂不散的红轿子再次朝他飘了过来。 轿子越来越近,只有半丈的距离。 突然,轿子稍微偏了一下,似乎长了眼睛般的躲开站在路边的宋慈。 宋慈猛然一怔,随即挡住了轿子前进的路。 砰! 肉体相撞的声音传来,轿子突然有些不稳,随即立刻以更快的速度越过宋慈,飞快的往前飘去,眼看就要逃出宋慈的视线。 宋慈盯着轿子,眼里的恐惧逐渐被清醒取代,他跳起来如同兔子一般窜了出去,朝着轿子的方向追去。 轿子的速度更快,不过眨眼间就消失在草丛中,宋慈气喘吁吁的四处张望,哪里还有轿子的踪迹? 呜呜…… 呜咽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传来,如同鬼魅,宋慈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轿子里那个盖着红盖头的人就挂在前面的一棵树上,他不停的扭动着身体,呜呜的声音非常凄凉。 宋慈快步跑了过去,刚要伸手将他抱下来,呜咽的声音已经停了。 啪! 一滴血滴到宋慈手上,刚刚还被挂着的人已经坠落下来,咚的一声砸在宋慈的脚边。 “快!那边有动静,快。”就在此时,无数火把和嘈杂的人声出现在郊外,但是他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因为躺在他脚边的人,脸上的红盖头已经被风吹开一半,一张如同枯木的脸露了出来……是少年! 人声已经近了:“快,抓住他!” 火把的光很刺眼,宋慈条件发射般的抬手挡住眼睛,一道怒喝声却已经传来:“尔等何人,竟敢行凶杀人,来人,将他抓回去。” 宋慈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放下袖子,将脸上的面粉抹干净:“住手,本官乃信丰县县令,来此实为办案!” “大人?”一道人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正是阿实,他看着宋慈的目光非常复杂,好半晌才喃喃说道:“您今日不让小的跟着,原来,原来是……” 他这句话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分明是说宋慈偷偷甩开他去郊外杀人了。 宋慈一惊,不敢置信的道:“阿实,你?” “原来是县令大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挤出人群,宋慈这才注意到原来领头的竟然是老县令,他看着宋慈的目光透着浓浓的失望:“老朽原本不信,因此才带着众人来抓凶犯,为的就是想还大人一个清白,大人,你怎的如此糊涂?” 宋慈疑惑的看着老县令,微微镇定心神:“在下不明白老先生的意思,我今日来此确实是因为一桩案子。我暗暗追着一顶轿子来到这里,然后就发现死者被吊在了树上。” 他这一番话老县令显然没有相信,但还是挥挥手让身后的人全都退开。宋慈不由苦笑,老县令带来的有自家的下人,有百姓,也有县衙的捕快! “老先生,在下。”宋慈焦急的想继续解释,老县令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有百姓称最近几日大人都会鬼鬼祟祟的出城,似乎相对郊外的流浪儿图谋不轨。” “什么?”宋慈惊呼一声,老县令的表情却更加失望:“原本老夫是不信的,所以今日见你又出了城,特地带着百姓们来看看,好平了那些流言蜚语。结果……” 老县令说到这重重的叹了口气:“大人,你为何连一个无父无母的流浪儿都不放过?” 宋慈脑袋晕乎乎的,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几个捕快按住,目光如炬的盯着躲在人群中的阿实,却发现阿实正在咬牙切齿,似乎非常痛恨自己的欺骗行为。 “本官有证据证明此人并非我所杀!”宋慈猛的挣脱开来道。 老县令眼睛一亮:“大人如何证明?” 此时,站在一边冷笑的年轻捕快突然冒了出来:“老县令大人,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还要让罪人狡辩?应当直接打入死牢。” 宋慈气的说不出话,他身为一县县令,此刻竟然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不可。”老县令摆了摆手:“大人,您还有何话,请讲。” 宋慈呼了口气,为了怕有心人作祟,特意让老县令亲自帮忙剥掉死者的红嫁衣,然后指着尸体道:“大家请看,尸体身上有烧伤,受伤时间最起码也有一个月,本官到这里还未满半个月,何谈虐杀?” 此时跟在老县令身边的仵作也走到了近前,众人的灯笼、火把让周围亮如白昼,仵作伸手按了按少年那老树皮一样的皮肤道:“按硬度来看,县令大人所言非虚。” 宋慈点点头,继续道:“死者脖子上有一道新鲜细长的勒痕,这也是死者的致命伤。若本官所料不错,凶手是用锋利的细线将死者吊在树上,然后躲在……” 说到这,抬手指向左边的另一棵树:“应该是躲在这里,等本官到了,他就乘机收了细线逃遁,尸体自然而然会掉下来。凶手是在慌乱中作案的,你们现在去查说不定还能查到残留的脚印。” 众人没有说话,但显然对宋慈还是有所怀疑,这时老县令派人去搜查,发现那棵树下果然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铁证如山,众人自然不会再围攻宋慈,老县令拍了拍宋慈的肩膀:“县衙一时不察,差点冤枉了大人,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宋慈摇了摇头:“无妨,都是为了信丰县的安全,我又怎么会怪罪?” 第十四章山魈娶亲 少年的尸体被仵作带了回去,宋慈婉拒了老县令一同回城的邀请,孤身一人沿着轿子消失的方向慢慢走着。 他脑袋里的线索慢慢连了起来,但总觉得缺了一环,少了这一环,很多事情便说不通。 宋慈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阵水声,他猛地抬头,只见这条路的尽头竟然是城外的河流,他站在当日遇到少年的树下,一时间思绪纷乱,竟不知从何想起。 “小兄弟,安心的去吧!宋慈以头顶的乌纱帽保证,一定还你一个公道。”宋慈呼了一口气,对着当日少年站的地方鞠了三躬,然后掉头就回了县衙。 一回到县衙,宋慈就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一点点的回忆着自己来信丰县后的每一个细节。 砰砰砰! 是阿实在敲窗户,宋慈躺在床上不想理会,今日阿实的表现实在让他寒心。 砰砰砰! 阿实敲窗的力道更大了,宋慈叹了口气,起身将窗户打开一条缝:“你还来做什么?” “大人,”阿实的声音很低:“当时县衙里的人可都在场。” 宋慈猛地一怔,愧疚的打开窗户让阿实翻了进来,虽说他已经吩咐阿实不用再演戏,但显然阿实非常聪明,借着大好机会彻彻底底的表演了一番。 “阿实,你当时就不怕本官无可辩驳被下狱吗?”宋慈问道,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阿实笑了笑:“小的并没想到大人会辩驳,小的只是认为这时候大人下狱反而是好事,可惜……” 宋慈眉头一拧,阿实立刻解释道:“大人虽然知道信丰县的官员没一个人服你,但背后真正的原因您怕是不了解吧?” 宋慈摇摇头:“老县令说本官太年轻,因此众人不服。” “大人糊涂。”阿实重重的叹了口气:“您乃是圣上钦点的进士,下派到信丰县做县令。纵使他们不服,也不敢在明面上给您脸色!小人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大人大吃一惊,若是大人不信,也请看在小的一片忠心的份上,不要怪罪。” “说。”宋慈端着茶杯,面无表情的道。 阿实微微叹了口气:“老县令在此任职已有一十五年,根深叶茂……” “你不用说了!”宋慈冷冷的打断阿实的话,自从到信丰县以来,老县令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照,不管是静音师太的案子,还是今天的案子,如果没有老县令帮忙,恐怕他这个县令非但做不下去,还会被污蔑成杀人凶手,所以宋慈对老县令是百分百信任的。 想到这,他转开话题问道:“你今日到五里庙可有什么发现?” 阿实摇了摇头,宋慈摆摆手让他下去,阿实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就直接翻窗走了。而坐在桌子边的宋慈就这么捧着茶杯,直到茶凉透了也没有动一下。 第二天便是信丰县一年一度的祭祀盛典,宋慈一早便换上青色官袍,坐着轿子到了城南的祭祀台。 祭祀台是大理石堆砌而成,足足有三丈高。 按照信丰县的规矩,首先要由县令将猪头贡品献到祭祀台的中央,整个祭祀盛典才能开始。 宋慈到达之后,视线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发现前日宴席上的几位官员都在,他们隐隐以那胖子县丞为中心,围在一起似乎交谈什么开心的事。 他们看到宋慈,懒懒的行了个礼,宋慈也懒得和他们计较,直接坐到主位上静等祭祀开始。 本来应该宋慈主持祭祀,但因为他这几日一直没将心思花在这上面,所以不懂祭祀时要注意的事项,因此百姓们只能请老县令来主持。 老县令由小厮搀扶着颤颤巍巍的上了祭祀台,大手一挥:“今日乃信奉祭祀盛典,今秋必有丰收,来年更是风调雨顺。” 虽只是短短一句话,老县令却说的铿锵有力,围着一圈的百姓开始欢呼。宋慈注意到,每个百姓的手上似乎都捧着一样祭品,有瓜果,有酒水,几乎所有能想到的他们都拿了过来。 “下面有请新县令宋慈宋大人献上头份祭品!”老县令微微笑着,便有人将捧着托盘递给宋慈,托盘上是一个烤的金黄的猪头,香味扑鼻,勾的人蠢蠢欲动。 宋慈接过托盘,神色肃穆的走上通往祭祀台的阶梯。 猪头大约有十多斤,宋慈捧着走到一半已经微微喘气,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底下的百姓正在看着,若是这时出了什么差错,他就是信丰县的罪人了。 老县令站在高台上看着宋慈,眼中充满了慈祥的关爱,宋慈却微微愣神了,他想到了阿实昨晚的话:老县令根深叶茂。 “啊……”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宋慈回过神来,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上的猪头竟然已经掉在地上。百姓们愤怒了,纷纷要冲上来,祭祀是百姓丰收的希望,如今却被宋慈给毁了,众人自然要暴走。 宋慈运了一口气,提高声音道:“乡亲们莫慌,想必是菩萨对荤腥不满意,且去换上素食!吉时还未到,且不要误了时辰。” 百姓被宋慈这么一忽悠,顿时拿不定主意,老县令微微一笑:“按宋大人的意思去办。” 不多时一盆煮好的青菜重新送到了宋慈的手上,宋慈缓缓的走上祭祀台,将青菜放在中央,然后跪下微微叩首! 台下传来欢呼,众人纷纷将手中的祭品摆在祭祀台四周,乞求上苍保佑来年大丰收。宋慈默默站到老县令身边,悄悄问道:“老先生,您刚刚一直看着在下,不知是否看到那猪头是如何掉落的?” “怎么,大人刚刚不是说菩萨不吃荤腥吗?”老县令有些惊诧:“老朽可是看到好好一盆猪头就这么摔在地上,还以为真如大人所说呢。” 宋慈笑着摇摇头:“在下只是问问,或许真是菩萨不满吧?不然好好的东西怎么就掉了呢,老先生说是不是?” 老县令点点头,随即指着跪在地下的百姓:“大人,你该说上几句了。” “不了,在下刚刚差点铸成大错,百姓不怪罪就已是万幸,如何还能再献丑?这里就有劳先生了,在下还有些事要办。”宋慈躬身行了礼,便从另一旁下了祭祀台。 他隐在人群中看着站在高台上正振振有词的老县令,微微叹了口气,老县令在此为官十多年,有些根基应该也是正常的…… 回到县衙,因为众人都去参加祭祀盛典,县衙里反而空空的,宋慈一早起来就没有用饭,现在饿的胃有些痉挛,因此一回来就直往厨房跑。 “奶奶,外面都说抓人的山魈出来了,成儿好怕。”稚嫩的声音传来,这是厨娘的小孙子,因为年岁小,所以一直被厨娘带在身边。 想来今天厨娘也是为了照顾他,才没去参加祭祀盛典吧? 厨娘叹了口气:“成儿不怕,奶奶会护着成儿的,奶奶听说啊,那山魈只在太阳落山后出来,以后成儿晚上不出去,山魈就找不到成儿了,不怕不怕。” “什么山魈?”宋慈脑子一动似乎抓住了什么,急慌慌的冲出来,吓了厨娘一跳。 厨娘诚惶诚恐的道:“秉大人,传说山魈是生活在信丰县大山里的妖怪,个头矮小,青面獠牙。每天日落之后山魈都会抬着一顶红轿子,来山下选相貌清秀的男娃娃,据说是因为这山魈好……”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低头对怀里的男童说道:“成儿乖,先进屋玩一会儿,奶奶有话和大人说。” 男童走后,厨娘才再次开口:“据说这山魈好男色,所以是要用红轿子将那些男娃娃抬回去当新娘子。然而被抬走的男娃娃都活不久,往往被折磨的遍体鳞伤才死。民妇早些年还见过一个逃出来的男娃娃,穿着一身红嫁衣,好不容易逃出大山,却被一根绳子挂死在家里,百姓们都说是被山魈索了命!官府去验尸的时候,民妇看了一眼,那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肉呦。” 第十五章失踪案 山魈? 宋慈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红轿子、身材不高的新娘子,诡异的喜乐,一点一点的全都串在了一起。 他突然大叫一声,也顾不得自己来厨房的目的,转身拔腿就跑,留下厨娘满脸困惑的盯着他的背影。 宋慈跑到书房,将近十年来信丰县的失踪案都翻了出来,随即发现短短十年间,信丰县光是失踪的人口就多达三百余人,其中幼童、少年占了绝大多数,足足有两百六十人。 这两百六十人中,只有一半发现了尸体,还有一半连尸首都没找到,就莫名其妙的蒸发了。 而那口被毁掉的枯井里恰恰有上百具烧焦的尸体,全是幼童以及少年!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有发现线索的兴奋,也有知道真相的寒心。那可是一百多个孩子啊,竟然就死在城外不到二十里处,却时隔十年都没有人发现! 宋慈右手狠狠的锤了一下桌子:“不论凶手是谁,本官一定要将你揪出来,然后碎尸万段!” 此时的宋慈已经将县衙里的烦心事丢到了一边,浑身充满了干劲,但随即他又有些泄气,一百具尸骨被毁了,唯一的幸存者也被灭口…… 不!宋慈立刻站了起来,换了身长衫随手拿过布包就出了县衙,直奔城郊的义庄。 所有无主的尸体一般都会在义庄放上一段时间,确定没有人来认领才会扔到城外乱葬岗,宋慈一是想在少年的尸体上找些线索,二也是不愿他就这么被扔在乱葬岗,所以想要将他的尸体领走。 看管义庄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微微驮着背,看到宋慈恭敬的行了礼:“不知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昨日是否送来一具少年的尸首?”宋慈淡淡的问道,老头立刻点头恭敬的在前面领路:“是老县令并仵作在半夜送来的,大人是找到这尸体的亲人了吗?这么小的孩子,还真是可惜喲。” 老头一边走路一边碎碎念,宋慈偶尔淡淡的回答一句,走到停放尸体的地方,老头弯了弯腰:“大人轻便,小的就不陪了……” 说完,老头就退了出去,还将门给掩上了。宋慈在心里沉吟,这老头倒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不想让外人在场。 为了尸体保存的久一些,义庄里存了很多的冰块,纵使现在正是热的时候,宋慈进来之后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搓了搓胳膊,微微适应后才走到了尸体旁边。 虽然都蒙着白布,但是少年的尸体很好认,瘦瘦小小的一团,宋慈抬眼就能认的出来。 他掀开白布一角,站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才沉声道:“你安心去吧!本官一定会揪出凶手,让你和那些孩子瞑目的。” 说完他一把掀开白布,少年整个暴露在空气中。 他没有一点点的检查,而是直接看向黑木炭的下半身,山魈好男色……宋慈嘴角扬起冷笑,他确定昨天晚上那顶红轿子一定是有人在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能藏在黑暗里,旁人无法看见,但是撞到的瞬间,那股温热的感觉可不是山魈或者鬼魅能有的。 所以,凶手是好男色的! 宋慈伸手在少年的下身捏了捏,再将他翻过来,仔细检查了粪门,之后用白布将手裹上探了进去。 手碰到了硬物,宋慈脸色一凝,抓住硬物就往外拉,拉出来之后用白布仔细擦了擦……是半截烛台! 宋慈的眼睛立刻充满怒火,他看向少年的尸体,眼眶有些湿润。 这孩子不知道是在怎样的情况下逃出来的,顽强的活到了今天却依旧死在了凶手的手上! 宋慈握紧双手,将半截烛台仔细包好,再次凝视少年许久,这才将白布盖上,转身就出了义庄。 老头此时正眯着眼守在门口,看到宋慈出来立刻起身,宋慈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缓缓的道:“这具少年的尸首不会有亲人来认领了,劳烦老丈将他找个地儿埋了吧!他生前没了家,别让他死后还做孤魂野鬼。” 老头立刻恭敬的拱了拱手:“大人放心。” 宋慈没有回县衙,而是骑马来到了被毁掉的枯井处,抄起他半道买的铁铲就疯狂的挖了起来,他不知道那些尸体还在不在下面?不知道在火烧之后还留下了多少的证据,但是他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凶手非常聪明,使用的烛台还有红轿子都是最普通最没有特征的东西,从这上面根本看不出来任何痕迹。 咚…… 不知道过了多久,铁铲才碰到石头,发出一阵剧烈的碰撞。 宋慈微微一顿,随即照着方向更疯狂的挖了起来,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井口再次出现在视线中。 焦黑的井口显示着之前这里曾遭遇过大火,但是让宋慈绝望的是,整口井都被灌了泥浆! 宋慈疯狂的用铁锨敲打泥浆,直到双手都磨出鲜血,他才跌坐在一旁。他知道,他这么做是徒劳无功的,已经被泥浆封死的井,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凭他和阿实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挖的开。 突然,宋慈的眼睛一亮,不过瞬间又暗了下去,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道:“不对,这说不通!” 眼看天色不早,宋慈跨上马回了城,一回县衙就钻回了房间,然后将老尼姑从床底下拖了出来。 这两天,除了偶尔喂点茶水,宋慈可是一点没管这老尼姑,他相信即使拿掉塞在老尼姑嘴里的破布,她也没有力气呼喊了。 “本官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否则……”宋慈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老尼姑顿时吓的一哆嗦,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你为何要那七个无辜的人?”宋慈拿掉老尼姑嘴里的破布问道:“最好别说什么不敬菩萨之类的鬼话,不然本官就把你的嘴抽烂。” 说完宋慈一个巴掌就抽了过去。 老尼姑显然没料到看似文弱的宋慈,会迸发出这么大的杀气,过了半晌才缓缓答道:“因为他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什么东西?”宋慈追问道。 老尼姑慌乱的摇摇头:“我不知道,大人,你别问了,我真的不知道。” 宋慈一把拽过老尼姑的头发,冷冷的喝道:“不知道?不知道你能杀那么多人?” 老尼姑却只是拼命的摇头,眼神里闪烁着无穷的恐惧,宋慈再次狠抽了一巴掌,老尼姑尖叫一声道:“我不能说,说了会死的,大人,你放了我吧!我不是有意的,是他……是他逼我的。” “呵呵,”宋慈冷冷的笑了一声,蹲下身子视线与老尼姑持平:“如果你不说,本官现在就将你丢入死牢,你连杀七人,又是逃犯,罪加一等,本官会判你凌迟处死。这次本官会守在牢里,你说,他们还能不能救得了你?” 老尼姑的身体一抖,宋慈声音缓了缓:“如果你说了……” “如果我说了,大人能放我一马?”老尼姑眼睛发光的盯着宋慈,宋慈摇了摇头,冷冷的道:“本官至少能让你死的痛快些。” 老尼姑咬着牙硬气道:“反正都是死,大人请便吧。” “哦?”宋慈扬了扬眉:“本官有句话忘了说,若是那个人知道本官不仅没有动你,反而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你说他会对你怎么样?” 第十六章夜半来客 老尼姑不敢置信的看着宋慈:“你怎么能这么歹毒……” “对恶人,自然要用恶人的法子。”宋慈淡淡的问了一句:“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老尼姑惨笑一声,背后那人的手段她是清楚的,一旦知道自己在宋慈的房间里呆了几天,肯定会将自己千刀万剐。 既然如此还不如说了,至少能换一个好死。 于是她缓缓的道:“我并不知道那人是谁,反正每隔一段日子都会送人过来,送来的时候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只是昏迷,我只需要他们放到夺命天梯上,再制造出他们是被菩萨惩罚的假象就行了。” “为何要这么做?直接暗中处理不是更方便吗?”宋慈皱着眉问道。 老尼姑摇了摇头:“以往是和大人说的一样,都是偷偷处理掉,五里山很大,一具尸体扔在山洞里,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但是今年初那人突然变了,说是失踪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引起了官家的怀疑,所以索性明着来,信丰县的百姓都信菩萨,如此一来,就连官家也不再盯着五里庙了。” 砰! 宋慈一拳砸在桌子上,心中的怒火简直要喷涌而出,背后那个人居然将整个信丰县的百姓、官员全都玩弄于鼓掌之间,简直是嚣张至极! 他呼了几口气,勉强压住怒气:“你为何要帮他们?” 老尼姑的神色闪过一丝尴尬,在宋慈的逼迫下才缓缓的开口:“我本来并不是尼姑,但因为在家中发生了一些事情,不得已才进了五里庙,在五里庙里我处处受欺负,好不容易熬到老住持死了,才在背后人的帮助下做了住持。他们便用这个来威胁我,我不想再过之前天天被欺负的日子,因此一念之差帮了第一次,手上沾了血之后,就只能一直这么错下去了……” 说到最后老尼姑重重的叹了口气,露出后悔的模样,但是宋慈却不同情她,而是问了一句:“你真不知那人是谁?” “确实不知。”老尼姑摇了摇头,宋慈不死心:“那你可记得那人的身形?” 老尼姑无奈的道:“他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半夜,而且选的必然是没有月亮的夜晚,声音又压的很低,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宋慈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抓起破布又塞进了老尼姑的嘴里,不顾老尼姑的挣扎将她塞到了床底,然后站在窗前盯着已经漆黑的夜色出神。 祭祀盛典在傍晚十分便结束了,到现在也不见有人回县衙。宋慈嘴角勾起冷笑,信丰县所有的官员都在宋慈的脑袋里过了一遍:慈眉善目的老县令,脑满肠肥的县丞,狗腿子的典史以及白发的巡检。 宋慈的手敲着窗户,脑袋里慢慢回忆起细节,从现在看来,那个有着龙阳之癖的白发巡检是最大的嫌疑人,毕竟也就他好男色。但他一人很难成事,所以这些官员中肯定有他的帮凶! “大人!”正想到要紧的地方,阿实的脑袋突然从屋檐上垂了下来,宋慈吓了一跳道:“阿实,你下次能不能先打个招呼,本官还想多活几年。” 阿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翻身进了房间:“小的刚刚看到一桩奇怪的事,特来禀告大人。” “什么事?”宋慈问道。 阿实的眼神似乎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才道:“小的刚刚在马市街的巷子里,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少年……” “你说什么,在哪儿?”宋慈立刻追问:“算了,你还是直接带本官去,不要惊动衙门的其他人。” 阿实没料到宋慈的反应这么大,一时间没有听到命令,宋慈急急的又吩咐了一句,他才反应过来,抓着宋慈就从窗户丢了出去,然后自己也跟了出来。 宋慈身量虽不矮,但是非常削瘦,阿实这样一个壮汉提着他偷偷溜出县衙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马市街离县衙只有一条街的距离,宋慈赶到的时候视线正好捕捉到一抹红色的衣裳消失在拐角处,他眯着眼睛道:“快,跟上去!” 阿实刚提起脚步,突然又停住了,宋慈催了几句,他有些尴尬的道:“大人你且先跟着,对方是少年,大人应该能跟得上,小的……小的肚子有些不舒服,先去方便一下。” 说着也不等宋慈回应,就捂着肚子匆匆的往巷子口跑去,宋慈也没空责怪他,抓紧时间去追。 马市街的巷子一条接着一条,宋慈只能勉强的跟着红衣少年,但眼前的少年明显对巷子非常熟悉,快速穿梭的身影将宋慈远远的甩在身后。 眼看少年要消失不见,宋慈急得吼了一句:“本官乃信丰县县令,快快停下!” 红衣少年顿了顿,宋慈刚松了一口气,前面的红衣少年突然抬起腿,速度比先前更快了。 宋慈低低骂了一句,无奈的跟上去,也不知道跟了多久,前面的红衣少年突然不动了,宋慈抬头看去,原来他跑进了死胡同。 红衣少年转过身惊恐的朝着宋慈喊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往墙上爬,不过片刻他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但他却恍然未觉,仍旧浑身颤抖着往墙上爬。 可惜这墙壁上并没有什么能支撑的东西,少年的动作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宋慈好容易喘匀了气:“你跑什么,本官又不会吃了你。” 咻! 一道破风声传来,宋慈的话被中途打断,一道浑身裹着夜行衣的身影出现在红衣少年的身边,看都不看宋慈一眼,揽着少年的腰就跳墙走了。 宋慈急得原地打转,这时阿实跟了上来,宋慈一巴掌就扇了上去:“你刚刚做什么去了?” 他的神色很冷,阿实被这一掌打蒙了,半晌才道:“小的刚刚去了一趟茅厕。” “茅厕?”宋慈重复了一句,随即冷冷的道:“你知不知道刚刚是什么时候?你在这个时候去茅厕?” 阿实如实的摇了摇头,宋慈神色阴冷,转身愤愤的往回走着: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抓到那个红衣少年,到时候肯定能获得一条宝贵的线索! 他打阿实确实不对,但他实在是气不过,气阿实关键时刻不争气,也气自己这副没用的书生身体! “啊!” 就在此时,阵阵尖叫声从背后传来,宋慈的脚步一顿,蓦然回首却只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只见巷子后面的一座茅草屋烧了起来,接连烧着了周边几座茅草屋,还好时辰不算晚,很多百姓并未睡着,纷纷逃了出来。 但是火势非常大,离这最近的水源也有两三里远,根本来不及。 百姓尖叫着,纷纷拿起仅有的水桶洒向烧着的屋子,稍微有威望一些的已经组织人到就近的人家取水,同时让一些人去寻找水井。 当然也有报官的,但是此刻信丰县的县令宋慈已经听不到百姓的呼声了。 他在一片嘈杂纷乱的环境中,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他看到冲天的火光中有一道身影,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年,他被挂在房梁上,身上已然着了火。火苗迅速的吞噬了他的身体,凄厉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夜空。 而少年的身边有一个人影,正是刚刚将少年劫走的黑衣人,黑衣人朝着宋慈的方向笑了笑,然后一个跳跃便消失在夜空中…… 第十七章他是坏人? 宋慈盯着那个黑衣人,浑身泛起了森冷的寒意。 蓦然,他反应了过来,立刻招呼周围的百姓抓紧时间先去灭红衣少年的那座屋子! 其实不用宋慈喊,不少人都听到了少年凄厉的尖叫声,提着一桶又一桶的水泼了过去。 但显然无济于事,火势非常猛,不过瞬间少年娇弱的身影就已经被大火吞噬,再不见踪影。 火势直到天将明时才熄灭,沿街的十几户人家都遭了灾,幸好除了那红衣少年之外,没有其他人员伤亡。 出了这么大的事,信丰县所有的官员都到了现场。宋慈一个一个很恨的盯着他们,他虽然没有证据,但却坚信这些人里面一定有一个是凶手! “县令大人。”白发巡检冲宋慈抱了抱拳:“您最先来到现场,找到纵火的凶手了吗?” 宋慈冷着脸摇摇头,却不说一句话,昨夜他呼喝众人灭火,嗓子扯的到现在还疼,他不愿在这些人面前露了颓势,索性便不说话。 阿实已经在之前被他赶了回去,在火势快灭的时候才和众捕快一起出现,此刻正在一堆废墟中寻找着蛛丝马迹。 宋慈却没有动,因为他清楚的明白,以凶手的谨慎即使用了猛火油,也会是最平常,每天卖出最多份的那种,压根摸不出线索。 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活着逃出虎口的少年,或者……一具刚死亡不久没有被火烧成渣的尸体,他便能顺着尸体反败为胜! 白发巡检讨了个没趣,便也没再说话,站在一边面色古怪的看着废墟。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众官员捕快皆来汇报情况,果然除了知道这场火是人为的以外,再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宋慈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身慢慢的往县衙走去。 胖子县丞已然累的气喘吁吁,他疑惑的道:“他这是怎么了?烧的又不是县衙。” “谁知道呢。”白发巡检邪笑着:“或许是担心政绩吧!刚上任就出了这么多破事,这县令当的可真糟心。” 几个官员恶意的揣测一会儿,留下底下的人安置百姓便走了。 回到县衙的宋慈和往常一样,一回来除了去趟厨房就钻进了房间,一天都没有出来。 等夜色降临,宋慈翻窗出了房间,将从厨房偷拿的梯子架在墙上,慢慢的爬到了屋顶。随后他够着胳膊将梯子也拽到了屋顶上,就这么趴在屋顶上一动不动,眼神却不停地转动着,县衙后院的情况便尽收眼底。 此刻所有的房间都黑着灯,等了半个时辰也没有任何动静,但是宋慈不急,他已经准备好在这待上一夜的准备。 他觉得自己这些天来实在是太被动了,往往被人牵着鼻子走。 所以必须要主动出击,最起码得搞清楚县衙里的人到底是凭借什么才敢与他作对? 夜色更重了,宋慈的四肢有些酸软,眼皮子也有些打架,竟有些昏昏欲睡。 咔嚓! 细微的踩在枯枝上的声音在夜空中显得非常的响,也惊醒了打着瞌睡的宋慈。 他精神一振,心想果然来了! 但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来到了一间屋子外,宋慈压低了呼吸:这是师爷的屋子! 但这道身影却不是师爷的,师爷身量不高,却微微有些胖,这人却比宋慈还要高了半个头,而且肌肉非常壮实。 整个县衙,也唯有阿实有这样的身材! 宋慈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紧紧握着拳头,强迫自己看下去。只见这人进了师爷的屋子后,屋子里迅速亮起了灯,但灯光昏暗,明显只是为了交谈方便。 窗子上映出两道模糊的影子,另外一人却也不是师爷,只是身材很普通,倒是看不出来是谁。 宋慈心中直打鼓,他本以为今日不管看到多少人,但其中必然有一个是师爷,但现在情况却出乎意料,在师爷的房里竟没有他本人? 屋里的两人差不多谈了有半刻钟,那个壮实的人又从里面走了出来,而且看方向竟然是往他的房间! 宋慈立刻清醒了,迅速将梯子放下,然后爬回房间装睡。 砰砰砰! 熟悉的敲窗声传来,宋慈心里仅有的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没想到阿实居然是这种人。他缓缓的从床上爬起来,这才在阿实急促的敲窗声中打开了窗户。 但他只开了一半,不等阿实说话便道:“今日本官有些累,你且回去吧。” 阿实还保持着开窗的动作,呐呐的道:“大人,小的有要事……” “什么要事?等明日再说。”宋慈不耐烦的就要关窗,阿实一把抓在窗框上:“大人,老县令根深叶茂,如今的信丰县已经是杀机四伏,您一定要注意安全呀!” 哐! 窗户被宋慈狠狠的关上,他气的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摔到地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老县令!又是老县令! 阿实到底为什么非要一直往老县令身上泼脏水?原本宋慈也开始慢慢怀疑那个对自己关爱有加的老县令了,但昨日发生的事,以及今晚自己亲眼看到的一幕却证明:分明是阿实心里有鬼! 昨日阿实明明知道他在追人,却借口肚子坏了去茅厕,而且一去便去了那么长时间。 今天阿实又去师爷房间和神秘人见面。 现在又让他来防备老县令? 呵呵,宋慈忍不住冷笑起来。 随即他收了神色,没有唤人,而是自己将地上的碎片都打扫干净,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上床睡觉。 第二日清晨宋慈就驱马来到了老县令的家中,开门的依旧是上次那个小厮,小厮恭敬的让宋慈在外面等候,大约小半个时辰才过来开了门:“大人,方才老爷还未醒,小的不敢打扰,让大人久等实在是该死。” 宋慈也没怪罪,直接跟着小厮进了院子。 老县令正在用早饭,见宋慈来立刻便让下人添了一双筷子,笑呵呵的道:“大人一早来老朽这,不会是又受了县衙那帮人的窝囊气吧?” 宋慈笑着摇摇头:“此番来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想向先生打听一件事。” “哦?什么事让大人这般急,一早就过来了。”老县令打趣的问道。 宋慈嘿嘿笑了笑,目光神秘的说道:“先生在信丰县为官十多年,是否听过当地一个诡异的传说?” “大人是说山魈娶亲吧?”老县令喝了口粥才慢慢的道:“老朽以往也查过,死去的孩童身上伤痕累累,却不像是山魈所为,而是人为!” 宋慈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听着,老县令叹了口气:“可惜县衙的仵作本领不行,在尸体上找不到任何线索,此案也就不了了之了。老朽也只能让各家各户有男娃娃的,晚上都小心些,太阳落山前必须关门闭户。谁知在百姓的口中竟慢慢的传成了是山魈娶亲,大人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先生知不知道,这山魈又出现了。”宋慈的声音很慢,老县令的手一抖,几粒粥洒了出来,他慌张的道:“大人方才说什么?” 宋慈将话又重复了一遍,老县令神色苍白的道:“又得多少男娃娃遭殃呦!” “先生说的没错,前夜的大火您应该也听闻了,其中死去的少年便是穿着大红嫁衣,悬在放梁上,被活活烧死的。” 老县令久久没有说话,宋慈正色道:“今日在下前来便是想问问先生,当年仵作的案宗在何处?在下为何找遍了库房也未曾找到。” 老县令颤巍巍的站起来,突然冷笑道:“大人若是想看案宗,怕是要去找那个叫阿实的捕快了。当时可是他偷了所有的案宗,也不知道是毁了还是偷偷藏起来了。” 宋慈心中起了波澜,面上却丝毫未显,起身便向老县令告辞,一路回了县衙,然后将信丰县所有官员的履历都摆在了案上,认真的翻了起来。 第十八章刺杀 不过宋慈在翻了一天的官员履历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除了每天处理处理日常事务,或者偶尔判判百姓们递上来的状纸,就是端着茶杯在后院的凉亭里喝茶。 期间只出去过三次,一次是去五里庙,以静音师太越狱为由将五里庙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当然,他是带着一众捕快去的。这些捕快不过是走走过场,只有宋慈一人认真的几乎挖地三尺。 第二次他去了一趟乱葬岗,守义庄的老头告诉宋慈,已经将少年葬在了乱葬岗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宋慈特意带了点纸钱烧了。 第三次有点出乎意料,因为宋慈去的是百花楼,并且扬言要见里面的七大名妓,最后见没见成没人知道,但是从百花楼出来后,宋慈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里,一日三餐都是让厨娘送到房间。 今日是第四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房间从里面打开,宋慈胡子拉碴的出现在院子里,眼里全是红血丝,竟是一天一夜没合眼。 他游魂似的来到后院的亭子中,坐着坐着竟然睡着了。 “大人。”轻轻的声音似乎怕吓着宋慈,但宋慈还是被惊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转过头问道:“你来做什么。” 眼前的人正是阿实,阿实今日没有穿捕快的衣裳,而是一身雪白的麻衣,神情哀恸的说道:“大人,小的娘亲去世了……” 宋慈猛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阿实,随后匆匆忙忙的挥挥手:“带我去看看!” 阿实闷头在前面领路,不多时已经到了家中,宋慈看着小小的院子已经布置成了灵堂的样子,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 宋慈走到灵堂,棺材就摆在正中央,他疑惑的问道:“怎么突然就去世了?”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知道阿实母亲的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阿实轻轻叹了口气:“娘身体本就不好,上次若不是大人帮忙,或许已经在外面就这么去了。回来后经常犯病,昨日夜里突然好了些,没想到今晨……就去了。” “阿实!”宋慈猛地吼了一句:“你是不是当本官是傻子?” 阿实的眼圈骤然红了,但他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强压着悲伤:“小的去请大人来,是因为娘临走的时候,还惦记着大人的恩情,埋怨小的没用,不能报答。小的想着或许大人来了,娘就能走的安心些,大人不要多想。” 宋慈捏紧拳头,冷冷的笑着,随后伸手扶上棺材:“你确实没有办法报答,虽然本官施恩不图报,但是你的做法实在太让本官寒心了,如今本官要验尸,你,准还是不准?” 宋慈看着阿实,只要阿实点头,他就会立刻开棺验尸。 他见过阿实母亲一面,阿实母亲虽有些虚弱,但不过是因为中了热气,身体并没有什么病症,如今说死就死,根本不可能。 “小的……不准。”阿实恭敬的行了礼,之后便是一副送客的样子。宋慈脸色气的发青,虽然作为县令他可以验尸,但若家属不允,他也无计可施。 宋慈盯着阿实,最后问了一句:“里面躺着的可是令堂!” 阿实垂着头没有说话,宋慈冷哼一声给老人家上了三炷香便拂袖而去。 回到县衙,师爷正站在房前,见到宋慈便迎了上来,递了一张请柬:“大人,巡检大人今日午时在百花楼设宴,请大人前去赴宴。” “好端端的为何请我?”宋慈接过请柬,随手翻了翻问道。 师爷拱手道:“小的听闻巡检大人请动了七大名妓中的三位姑娘,特意让大人尝鲜。” 宋慈哦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越过师爷就进了房间,师爷盯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晦暗不明的神色。 进了屋的宋慈将请柬随意丢在桌子上,然后用凉水梳洗了一番,又换了一件素色的干净长衫,这才捧着一张地图仔细看了起来。 他看的是信丰县的全图,还特意用笔在五里庙和城外的枯井之间连了一条线,之后将一张图前前后后颠倒着看了一遍,又从五里庙开始往外连了几条线,但随即又直接擦去了。 这么一折腾,直到师爷来叫,宋慈才惊觉已经快到午时,不过他已经换了衣裳,因此只是用毛巾擦了擦脸就出了门。 他钻进了早就备好的轿子,师爷小步的跟在后面,两三个捕快围着轿子,架子颇大的往百花楼行去。 宋慈微微掀起轿帘的一角,看着不少百姓都好奇的看着轿子,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冷笑。 他这县令来信丰县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出入县衙多数时候都是只身一人,若是不穿官服,这里的百姓认识他的没几个,今日却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宋慈微笑着放下帘子,双手交叉着,思索着今天这帮人又想玩什么花招。 不久就到了百花楼,让宋慈觉得奇怪的是,轿子竟然停在了后门。他微微皱着眉,师爷立刻上前解释道:“现在是白天,让百姓们看到大人出入风月场所,终归不太好。” “走正门。”宋慈没有废话,直接坐在轿子里不动,师爷还想再劝,宋慈听不出感情的声音传了出来:“师爷今日安排的如此盛大,看到本官一路往百花楼而来的百姓不知凡几,现在说不好是不是太迟了些?” 师爷被噎的无话可说,挥了挥手让轿夫重新起轿,不过他低垂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凶光! 轿子钻进一边的巷子,绕过去便是百花楼的正门,宋慈坐在轿子里,食指轻轻的敲着膝盖,眼睛似乎能穿透轿帘看到外面的一切。 突然轿子晃了晃,宋慈差点撞到脑袋,不悦的问道:“怎么回事?” “大人,路上不知道被谁洒了油,轿夫一时不查,脚步有些滑。”依旧是师爷的声音。 “哦。”宋慈拉长了声音:“既如此,那就停轿吧,本官下去走两步也就到了。” 师爷眼睛一亮,轿夫立刻停住了轿子,宋慈掀开帘子,将脑袋探了出去。 咻! 一支弩箭飞过,宋慈一动没动,这弩箭从他的脸颊擦过,留下一丝血迹,然后钉在了轿沿上,上面还戳着一团纸。 宋慈抬起袖子擦了擦血迹,伸手将弩箭拔了下来,将皱巴巴的纸展开。 上面顿时出现了一行故意写的凌乱不堪,看不出字迹的红色大字:停止调查,否则必死! 他将纸条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是人血! “大人,您没事吧?”师爷似乎被吓到了,这才反应过来询问,宋慈看了他一眼缓缓的摇了摇头。 师爷担忧道:“大人想必受了惊吓,脸上的伤也需处理,不如小的去回了巡检大人,今日这宴会就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宋慈微笑道:“本官上任至今,还未和本县巡检好好聊过,此等机会难得,不过是些许小伤不必在意。至于惊吓……本官倒是觉得师爷所受惊吓更甚,你不必陪着了,回去休息吧。” 宋慈下了轿,挥退众人,然后抬脚就走进了百花楼。 刚一进门宋慈的脸色就已经放了下来,他心里清楚,若不是朝廷命官遇刺身亡影响很大,刚刚那支弩箭就不会是擦过他的脸了,而是会钉在他的喉咙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群人简直是胆大包天,但这也缩小了凶手的范围,不是吗? 敢对一县县令动手的,除了江洋大盗,就只有同县的其他官员了。 宋慈认为江洋大盗不大可能,江洋大盗都是流窜作案,一个地方查起来,立马逃到其他地方,绝不会跟官府对着干。 至于其他官员,宋慈冷冷一笑,他只需要等,等一个时机,便知道自己的怀疑到底对不对了! 第十九章尸体上的抓痕 宋慈很快收起了神色,因为老鸨已经迎了过来,他曾经来过一次,百花楼的人自然记得住。 “宋大人,您今日如何想起来小的这里了?”老鸨笑眯眯的问道。 宋慈摆了摆手:“巡检今日在此处设宴,本官特来赴宴。” 老鸨有些疑惑:“巡检大人今日确实在这里,但只是叫了相熟的小童陪着,并未设什么宴啊。” 宋慈眉头微微一皱:“既如此……” “宋大人。”就在这是,一个邪气的声音从二楼飘了过来:“相请不如偶遇,何不上来喝一杯?” 宋慈抬头,只见白发巡检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搂着一小童,正邪笑的看着他。 宋慈点点头上了二楼,白发巡检让小童下去,亲手给宋慈倒了杯酒:“下官倒没有想到,大人也有此等爱好,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你今日未曾设宴?”宋慈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白发巡检笑了笑:“大人怕是不知道下官的性格,下官平日最烦的便是宴席,怎么还会请人?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虽然讲的是正经话,但这人总是一副邪气的腔调,让宋慈有些不舒服。 宋慈将请柬拿出来铺在桌子上,白发巡检瞟了一眼道:“这是下官的字,但有几处被篡改了,下官请的并不是大人,也不是今日。” 宋慈仔细端详了一下,确实发现名字以及日期上有些许的不同。 原来白发巡检想要设的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宴席,不过是找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玩一玩,时间定在后日,所谓的志同道合自然是指龙阳之癖。 宋慈听了他的解释眉头依旧皱的死死,这时巡检又开口了:“大人最近似乎在查什么案子?” “你如何得知?”宋慈猛的抬头看向他,眼神锐利。 白发巡检喝了口酒,哈哈大笑道:“大人的动作这么大,下官如何不知,怕是整个信丰县的百姓都已经知晓了吧?只是……” 白发巡检忽然对着窗外微微出神,好半晌才道:“下官在信丰县任职五年,也曾听说过关于山魈的传说。” “当时的我与如今的大人一样。”不等宋慈询问,他就有些自嘲的说道:“但下官职责卑微,也只能偷偷查访,当时的县令大人也就是如今的老县令给了下官很多便利,老县令明面上查,下官暗处查,大人猜查到最后查到了什么?” “你可别告诉本官,查到最后真的是山魈作案!”宋慈有些不屑的说道。 白发巡检却点点头:“大人果然聪明,原本就是悬案,我与老县令又拖出来重新查了一遍,结果非但没查出来,反而搞的人心惶惶,整个信丰县谈山魈色变!自那以后百姓们关门的时间更早,下官和老县令也就放弃了……” 宋慈握着酒杯把玩道:“你居然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作祟?” “呵呵……”白发巡检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宋慈的错觉,他竟然从白发巡检的眼中看到了无穷的恐惧:“那是大人没有见到,如果你亲眼见到,就会相信下官的话了。” “哦?”宋慈喝了口酒,面上的神色平淡。 白发巡检低下头道:“下官当时曾找过一具男童的尸体,那尸体刚死不久,下官以为希望就在眼前,便寻了仵作兴冲冲的去验,可没想到……” 他默默的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仵作验出的结果是,男童是受惊吓而死的,他浑身上下皆是被不知名的猛兽抓伤,而男童肚子上还有一个诡异的伤口,大约有碗口那么大,边缘很不齐整。仵作验明是有东西直接抓穿了男童肚子里的肉,大人,你可见过有人力能做到如此的?” 宋慈不说话了,就算是力大无穷者,可以一拳打死人,但却很难做到直接将碗口那么大的人肉撕扯下来。 “今日你让本官上来,就为了说这些?”宋慈的脑袋有些乱,已经没了谈话的欲望。 “不,”白发巡检却摇了摇头:“下官只是想劝大人一句,山魈案在信丰县已经掀起了两次风波,且每次官府查的越紧,受害的男童反而越多,这分明就是惹怒了山魈的后果。前几日的大火以及在大火中烧死的少年大人应该没有忘吧?大人真的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本官亲眼所见,那少年是被人吊起来烧死的。”宋慈咬着牙,白发巡检却摇了摇头:“听闻大人曾在大火中见到的凶手的背影,大人可想过,普通人如何能在大火中待那么久?” 宋慈的身形一震,随即他站起身抱拳道:“本官知道了,多谢巡检大人提醒。” 随即他便慢悠悠的下了楼,在老鸨殷勤的声音中出了百花楼。 他抬手摸向自己的脸,那里还有一道伤口,他不信山魈,更相信这些事都是隐藏在信丰县里的一股神秘势力所为。 但事情确实有点诡异,在黑暗中可以隐身的轿夫,大火中的黑影,还有白发巡检口中尸体上鲜血淋漓的爪痕…… 宋慈揉了揉脑袋,慢悠悠的来到一个小面摊前要了一碗面,就这么一根根的吃着,脑子里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反正就是抓不住那一缕至关重要的线索。 “你们听说了没有?”突然,一道故作神秘的声音引起了宋慈的注意:“据说山魈老爷又开始下山了,我们是不是要找几个男童进上去,免得大伙儿跟着遭殃?” 宋慈抬眼望去,对方大概是个五十多岁,留着一嘴花白胡子的老人。 “前两年不是好好的吗?山魈老爷只半年下一次山,男童也都是准备好了的,如今怎么又乱来了?”另一个吃面的红脸壮汉愁眉苦脸的道,最后几个字压的很低,显然生怕被山魈知道了自己说它坏话。 壮汉说完之后,老头咳嗽了两声道:“我听说是咱们新上任的县令大人非要查这桩案子,这才惹怒了山魈老爷!” “哼,那县令毛都没长齐,懂个什么?竟然敢得罪信丰县的山神。”红脸壮汉愤愤的骂道:“他为了自己的政绩,却可怜了我们这些有男娃娃的人了。” “说的是呀。”旁边又有人接起话来:“以往老县令刚来不久,遇到这事不查没办法,但知晓是山魈作祟,也便罢了,后来陪着那白头发的巡检又闹了一次,结果不还是什么都没查出来?这新县令怕是想立威,我可是听说他在县衙处处遭人白眼。这时候查一桩老县令都盖棺定论的案子,自然是立威最快的法子!” “可是这一查,又不知道有多少男娃娃遭殃喽。” “是啊是啊,这新县令可真是造孽啊!” 一群百姓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几乎全是对宋慈的讨伐,责怪宋慈急功近利,置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宋慈握紧了拳头,继续听了下去,之后这些人没再说什么有用的话,只说要联名上书请求衙门不再查案。 另外一个比较有用的消息就是他们要找两个男童,明日傍晚去五里庙进献给山魈,以此获取山魈的原谅! 第二十章剥皮献祭 宋慈没再听下去,付了面钱便往县衙的方向走去,但他一路上都在想一件事,这群百姓竟然要去五里庙给山魈献贡品? 听他们说话的意思,这种事做了不止一次了,这群百姓竟然愚昧到如此地步,在供奉着菩萨的庙里把孩子献给妖怪? 宋慈黑着脸回到了县衙,师爷竟然站在县衙门口,一看到宋慈就殷勤的迎了上来:“大人,小的请了大夫,你赶紧让大夫看看。” “师爷。”宋慈古怪的看了师爷一眼:“本官不过擦破点皮,你这般紧张做什么?” 师爷神色恭敬的道:“大人不比小的皮糙肉厚,还是让大夫看看比较妥当,再不济也抹点药膏。” 此时县衙门口还有一些百姓经过,听到二人的对话皆是诡异的看向宋慈,眼中隐隐有些不屑。宋慈冷哼一声,故意高声道:“师爷不必如此,虽说今日你哄了本官出去,让本官险些被一箭射死。但本官念你是无心之过,所以就不怪罪于你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百姓又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气的师爷脸色发白。 宋慈一甩袖子就进了门,这师爷竟然和他玩语言上的把戏,想让信丰县的百姓对自己恨上加恨?真是太把自己看扁了。 就算信丰县的百姓对他不满又如何?只要他不违背良心,不做对不起百姓的事情,纵使流言蜚语他宋慈也不怕。 宋慈处理完县衙常规的事务后便回房歇息,第二日一早那些百姓果然上了联名书,他什么也没说就收了,暗地里该怎么做还怎么做,不过稍微收敛一点就好。 中午的时候宋慈去见了阿实,却发现他已经动作迅速的将自己的母亲下葬了,宋慈也只能作罢,下午趁着太阳还未落的时候悄悄溜出了城门。 他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五里山脚下,怕被人发现特意将马赶走,顺着小路一瘸一拐的上了山,这才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到了五里庙。 宋慈前几日彻查过五里庙,对五里庙已经非常熟悉,他偷偷摸摸进了正殿,躲在了观音菩萨像的后面。 世人敬重菩萨,即使在跪拜的时候也不敢抬眼去看,倒给了宋慈可乘之机,不仅能掩藏身体,还能明目张胆的打量着外面的一切。 他心中冷笑,那些百姓对来五里庙进献男童给山魈的事竟然毫不怀疑,真是愚昧。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菩萨他宋慈不知道,但若真有,也不会行此妖怪之事! 天已经擦黑,正殿里常年亮着烛火,宋慈的视线倒没有受影响。 他刚刚藏好没多久,四个魁梧大汉就已经走了进来,他们看起来很慌张,身体微微发抖,眼睛惊恐的看着四周,一进来就跪倒在地。其中两个人的背上还背着男童,随着他们的动作也直接落在了地上。 那两个男童大的最多十岁,小的也不过才五六岁的样子,宋慈注意到男童是昏迷的,即使重重落地也不过轻哼了一声再没有反应,估计是用了迷药之类的东西。 四个大汉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念经,大致意思就是以后他们会每月进献一对男童,直到山魈老爷解气为止。 呜呜呜…… 一阵微风吹了进来,像是孩子在哭泣,在烛火的摇晃中,墙上突然出现一道恐怖的影子。 这影子看起来像一只猴子,但却足足有一丈高,头部很长并且有两个凸起的尖角,屁股上的大尾巴随着声音来回摇动,竟然像是在说话。 宋慈愣住了,传闻山魈是大山里的妖怪,长的很像猴子,但比猴子大了一倍不止,这墙上的影子倒是和传说中的山魈一模一样! 他立刻朝影子的反方向看去,却并没有看到什么能造成如此形象的东西。 呜呜呜…… 又是一阵低咽,墙上的山魈影子突然变了,似乎是滋着牙大吼大叫,宋慈似乎听到了隐隐的吼声! 宋慈能看到的东西,那四个大汉当然能看到,他们已经吓的屁滚尿流,头咚咚咚的磕在地上,不停的求饶:“山魈老爷,请先享用着,明日……明日我们必定再寻更俊俏的男童来孝敬您!” 话音刚落,吼声和墙上的影子就消失了,烛火也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四个大汉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又恭敬的磕了头,这才连滚带爬的跑出了五里庙。 宋慈没有动,因为此刻他的四肢都发麻了,他伸手去揉胳膊,揉着揉着突然愣住了。 他惊讶的发现躺在地上的两个男童居然消失了! 虽说他刚刚在发呆,但如果有人进来拖走男童的话他一定会发觉,可是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两个活生生的人却忽然消失不见。 宋慈顾不得许多,他立刻从菩萨像后面跑出来,在刚刚男童待过的地方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没有发现一丝的痕迹,这两个人真的是凭空消失的! 他揪着头发坐在的地上,抬头看着菩萨的塑像,原本慈眉善目的菩萨,不知为什么在他看来竟然多出了一丝阴森森的邪气。 宋慈揉了揉眼睛,菩萨又恢复了慈眉善目的样子,宋慈在心里苦笑道:“看来是没睡好,看花眼了。” 现在已经夜深了,他不比刚刚四个大汉有个照应,而且白天刚刚发生的弩箭事件他还心有余悸,现在回城明显是个不明智的决定。而且那两个男童是在这不见的,他还想看看有什么发现,于是他索性钻到了供桌底下,从桌布的缝隙里盯着外面。 “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吵醒了宋慈,他猛的坐起来,脑袋咚的一声撞到桌子上。 此刻他已顾不上现在出现会不会引起怀疑,手脚并用的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往尖叫的地方跑去。 宋慈跑到的时候,整个人如同被人淋了一桶冰水,浑身都冰凉冰凉的,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大人,您怎么在这?”五里庙的小尼姑们自然是认识宋慈的,宋慈应该庆幸刚刚所有尼姑都被尖叫声引走,所以并没有人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来的。 但是宋慈已经听不到她们的话了,他死死的盯着台阶上的一对男童,大的那个正襟危坐,眼睛低垂,小的那个靠在大的膝盖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而他们……浑身的皮都被剥掉了,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血人,血在他们面前流成一个‘怒’字! 这两人明显是被故意摆成这幅模样,肢体都已经僵硬了。 最为可怖的是,虽然他们眼里全是惊恐,但嘴角却还扬着,看起来似乎是在笑…… 宋慈浑身发寒,他几乎想要尖叫出声,可是嗓子里却像堵了棉花一样,干涩的发疼,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静音师太被他关在县衙里,五里庙他也彻查过,并没有静音师太的同伙。 昨日他一直观察着外面的情形,可是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为何这两个男童却出现在了夺命天梯上?而且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遇害。 宋慈愣了很久,周围尼姑的尖叫声离他远去,似乎有官员来了。他也不关心,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塑。 很多人盯着他,议论着他,毕竟宋慈现在身上衣服凌乱,头发上也沾着灰,看起来非常狼狈,也非常可疑。 但是宋慈已经管不到这些,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抬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第二十一章香油验尸 为什么!明明离得这么近,自己却没有听到动静? 如果他能再警觉一点点,不管凶手是人还是山魈,这两个孩童或许就不会死。 他又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许久才慢慢的爬了起来…… 没有人敢动那两具被剥了皮的尸体,即使闻讯赶来的老县令也是呆呆的站着原地,被吓破了胆。 那个大大的‘怒’字歪歪扭扭的,在场的所有人都窃窃私语,说这是山魈发怒了,是山魈的警告,至于警告谁,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而被警告的宋慈却对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毫不在意,他面色冷峻,抬腿就踏上了天梯,和当初一样! 宋慈刚刚上了一个台阶,胳膊就被拉住了,他不耐烦的挥手想要挣脱,却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大人,你究竟在坚持什么,眼前的教训还不够吗?” 是老县令。 宋慈转头,第一次没有恭敬的弯腰唤老县令先生,而是坚定的说道:“本官要验尸!” 老县令叹了口气:“刚刚大人失神的时候,老朽已经问过了尼姑们,昨日寺庙没有任何异常,除了山魈……” “本官不信!”宋慈红着眼,冷冷的盯着老县令:“就算是山魈,本官也要将它捉出来炖了!” 老县令被宋慈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手不由自主的松开了,宋慈已经快速上了台阶,眼看就要接近尸体。 “大人!”老县令高声喊了一句:“你可不要犯糊涂啊!” 这一声喊的非常急切,他担忧的盯着宋慈,见宋慈没有反应,他立刻对身后的捕快招呼道:“你们愣着干嘛!还不快阻止大人?” 捕快们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在老县令的催促声中快步的上了天梯,其中两个人伸手就要拉宋慈。 “你们要做什么?”宋慈冷声喝道:“本官不过是要检查一下命案尸体,你们就这般阻止?难不成是做贼心虚。” 捕快们都愣住了,畏畏缩缩的不敢动手,这些日子宋慈虽然一直冷着脸,但从未真正发怒过。虽然没有大吼大叫,但一双眼睛盯着众人充满了戾气,一时竟也镇住了这些捕快。 说到底宋慈的身份摆在那里,若是计较起来,这几个捕快很可能会脑袋搬家。 “大人……”老县令的声音有些发抖,隐隐还听到有百姓的惊呼。宋慈回头望去,只见老县令竟然颤颤巍巍跪了下来,他这一跪,在场的除了宋慈没一个人敢站着的,底下瞬间就跪了一大片,每个人的目光都黏在宋慈的身上,如同他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老县令苦口婆心的劝道:“老朽任职十多年来,这样的事发生过两次,大人想必也都知道了。但老朽却没有继续查下去,大人可知是为何?” 宋慈没有搭话,老县令叹了口气:“每次老朽一查,死的男童便是过去的数倍,死状也极其惨烈,众人都说是山魈发怒!老朽也只得顺着百姓的意思,每月给山魈进贡两个男童,后来慢慢的变为半年进贡两个,如此才将事件平息了下来,大人当真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吗?若是大人就此罢手,无非是近两月多进献些男童,到底能保的信丰县平安,若是……” “先生。”老县令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宋慈打断了,他的声音有些暗哑,似乎在拼命的忍住哭意:“您说的在下都明白,可……在下只是想看看尸体,您也知道,宋慈最擅长的莫过于验尸,我只是想还这些无辜孩童一个公道!” 宋慈说到这,有些说不下去,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尸体就在距离他上方的台阶上,浓重的血腥味钻进鼻子,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的胸口闷闷的,只是心中的一个信念还支撑着他站在这里罢了。 老县令重重叹了口气:“大人想看自然没人敢拦,老朽只求大人一件事……若是大人在尸体上找不到证据,能不能就此别再查了?老朽为信丰县的百姓求大人了。” 说着老县令一头磕了下去,宋慈眼神一缩,半天后才深深弯了弯腰:“先生放心。” 几位捕快看宋慈验尸已成定局,慌慌张张的便跑下了天梯。 宋慈很快接近了尸体,他蹲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始验尸。两具尸体靠在一起,他先是捏了捏两人的胳膊,大的那个已经有些僵硬了,小的却还比较软,看来大的是先死的。 两人身上的血液已经凝固,色泽微微有些发紫,他沾了一些放在鼻下嗅嗅,是正常的腥甜。 宋慈先是检查了两人的脑袋,发现脑袋上有磕伤,而且比较严重。如果凶手是人的话,除非刻意将两人的脑袋往地上撞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伤口。 但是磕伤边上还隐约有些划痕,明显是有东西拖着两人上天梯造成的,正常人哪来这么大的力道,将尸体拖出这么重的伤痕? 宋慈皱着眉头,又开始检查两人的粪门,他没带验尸的道具,所以只能从身上扯过一块布包住手指。 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出乎了他的预料,他本以为会在两人的粪门发现一些东西,这样就好证明是人为,而不是山魈,可是…… 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转头就喝道:“去取清水、火把,和香油来!” 这次捕快倒是很听话,其中有两个被众捕快推出来,迅速的取了材料给宋慈递上来,不待宋慈讲话,转身便逃下了天梯。 宋慈也没空管他们,先是用清水在大一点的男童屁股周边抹了一圈,又在粪门处抹了一些香油。 随后他点燃了火把,凑近粪门处开始用火熏。 男童血淋淋的肉被火烤的慢慢发黑,粪门处更是窜起一戳火苗,然后迅速的烧至全身。众人惊呼一声,老县令更是急的团团转,不时的招呼宋慈要尊敬死者,但此刻的宋慈根本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宋慈蹲在那里,发现火苗熏烤过的尸体同样很正常,没有任何古怪之处。 若是男童的粪门曾经入过异物,即使已经取了出来,必然会留下痕迹,在火焰的炙烤下,会慢慢显现出来。而在粪门处抹上香油,再用火炙烤,即使男童被扒了皮,他曾经受的伤也会显出来,但此刻却什么都没有。 宋慈呆愣的看着男童,然后又如法炮制的对小一些的男童做了同样的动作,还是没有任何古怪之处! 他丢掉火把,许久都没有反应,也就是说这两个男童是活生生的死于剥皮之下的! 就在此时,宋慈猛地抬起眼,开始在男童全身上下翻找着,要想剥皮,必须得先用利器切出一道伤口来,而且伤口必然非常整齐! 他动作有些疯狂,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大约半刻钟,他才失望的跌坐在地上,久久的都没有动作。 两具尸体上并没有任何的伤口,仿佛真有妖怪凭空将他们剥了皮一般,连从什么地方下刀的都不知道。 宋慈感到深深的绝望,他自负拥有宋家的验尸绝学,能将藏的最深的线索从尸体身上挖出来,可是在这两具尸体上他却一无所获。 一时间,宋慈的思绪跌进了深深的黑暗,眼睛一黑便从天梯上栽倒下去…… 第二十二章暴风雨之前夜 等宋慈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软绵绵的床上了,他想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宋慈有些意外,县衙里的人都在,包括老县令,还有那几个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县丞,主簿,巡检等等。 而离他最近的是一个穿着青衣的老头,老头的双指此刻正搭在宋慈的手腕上,眉头紧紧的皱着。估计是注意到宋慈醒了,老头轻声问道:“大人现在感觉怎么样?” 这应该是大夫了,可宋慈有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老县令叹了口气道:“大人不记得了吗?你之前从天梯上摔下来了。” 宋慈的视线猛地转向老县令,脑袋渐渐清楚了一些,他当时在验尸,因为什么都验不出来,一时急怒攻心这才气晕了。 “过了多久了?”宋慈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大夫连忙按住了宋慈的身体,不赞同的道:“大人,老夫已经看过了,您是操劳过度,又一时气急,这才昏倒,您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宋慈没有理会大夫,而是急切的问道:“本官问过了多久了!” “已经过了一日了。”回话的依旧是老县令:“大人,你还是要听大夫的话,先保重身体,其他事情等身体好了再说。” 宋慈的动作突然停住了,看着老县令,眼里似乎染了冰霜:“先生,那两具被剥了皮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房里安静了下来,大夫识趣的开了个药方,就趁机溜走了。 从这氛围里宋慈嗅到了一丝诡异,他的视线缓缓的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老县令身上:“先生,您应该不会想瞒着在下吧?” 老县令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两名男童是在天梯上身亡的,百姓们都说他们不仅得罪了山魈,还得罪了菩萨,所以……将他们的尸体丢在了山崖下,以示惩罚!” 砰! 宋慈一拳头锤在床上,他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们身为官差,非但不阻止山魈作案,还让受害者尸骨无存,你们当的是什么差?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宋慈已经疯了,自从来到信丰县,他发现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微乎其微,很多事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知道,即使当时他在场,恐怕也阻止不了! 因为所有愚昧的百姓都会拦着他,甚至那两个男童的亲人也不会帮着他。 宋慈的质问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所有人都沉默着,但并不是因为愧疚,而是觉得宋慈在无理取闹。 “呵呵。”宋慈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传本官的话,自今日起哪个百姓敢再向山魈进献贡品,直接问罪下狱!哪个官员敢公然对抗命令,直接革职查办!” “本官不怕圣上责罚,但在责罚之前必将在信丰县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圣上,本官倒要看看,堂堂大宋朝会不会向吃人的妖怪低头!” 他每说一句周围人的脸色就变一下,最后所有人的脸色都黑沉沉的,只有老县令站出来道:“大人,您这么做要是惹怒了山魈,害死更多的无辜男童该怎么办?” 宋慈沉默了一会儿,这确实是个问题,百姓已经被吓破了胆,今日的两个男童的死更是让他们对山魈畏惧至极。 若是不解决这个问题,百姓估计更愿意牺牲几个贡品,来保证全县男童的安全。 宋慈思考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从今日起,取消日落前关门闭户的规矩,将全县的壮丁都集中起来,每日轮流去有男童的家里守着,捕快和县兵也全部进入战备状态,本官倒要看看这山魈能长什么样?” “大人!”老县令猛的叫了一声:“你这般做整个信丰县便乱了,一旦百姓闹将起来,您要如何收场?” 宋慈冷着脸道:“本官便用这顶乌纱帽换百姓的安心,先生觉得如何?” 老县令不说话了,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但愿大人不会后悔!” 说着他便转身往外走,本就微微有些驮的后背显得更加佝偻,似乎被重物压的直不起腰! 众人都一一退下了,宋慈闭着眼睛如同雕塑一般半天都没有动作,最后才爬起来随便穿了件衣服走出房间。 没想到老县令还没走,看到宋慈出来,他叹息道:“大人,您最近还是少出门为妙。” “为何?”宋慈皱着眉头问道。 老县令苦笑道:“大人不了解信丰县的百姓,信丰县很富裕,百姓们安乐的日子过久了,胆子也会渐渐变小的,他们愿意牺牲一部分人去换来安安稳稳的日子。大人这道命令一下,就彻底打破了它们的安稳,百姓们肯定会骚乱,大人出去怕是不太安全。” 宋慈不得不承认老县令的话很正确,但他只是微微一笑:“先生觉得在下会在乎这些吗?” 老县令深深的看了宋慈一眼:“既然大人如此有魄力,老朽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宋慈朝老县令行了一礼,随后就往县衙外走去。 这次捕快的动作倒是很快,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宋慈的命令已经张贴在各个路口,全县的百姓全都知道了。 到了太阳落山的时间,每家每户都缩在门口观察外面的情况,神色慌张,手还搭在门框上,一有动静就会立刻关上门。 宋慈就在这个时候走上了信丰县最繁华的街道,他每走一步,那些躲在家里的百姓心就咯噔一下。 因为宋慈的手上举着一整套青色的县令官服! 宋慈站在那里,高声喝道:“信丰县一共有两百户人家,若每家都有两位男童,满打满算也不到四百人,过去十年,已经断断续续向所谓的山魈进贡了上百名男童。纵使十年来有新的男童降生,但长此以往,山魈若不知足,难不成你们还要将子子孙孙都进献上去吗?难道你们想让信丰县从此断子绝孙吗!” 宋慈的话铿锵有力,离得最近的几户人家不约而同的走出了屋子,第一次用尊敬的目光打量着这位新县令。 “本官以这一身官袍向大家担保,无论作恶的是山魈,还是其他魑魅魍魉,一月之内,本官必定要将其捉拿归案!” 宋慈说完将官服摆在地上,声音响彻街道。 轰隆隆…… 连续的雷声突然降临,大雨倾盆而至,宋慈削瘦的身影在暴风雨中却站的异常笔直。 第二十三章智斗 暴风雨整整下了一整夜,天亮时分才渐渐停下。 这一夜信丰县很多人都没有睡着,因为一想到那道在暴风雨中奔走的瘦削身影,心里就不是滋味。 但宋慈却睡的出乎意料的好,他昨天一条街一条街的喊话,忙到天黑才回了县衙,用热水擦了擦身子,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根本不管他的举动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宋慈觉得脑袋有些沉重,他苦笑着,昨天在暴风雨里跑了这么久,应该是感染风寒了。 “来人!”宋慈看到门外似乎有人守着,于是高声叫了一句。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立刻推门而入,手里端着脸盆恭敬的道:“大人,请洗漱。” 宋慈心里冷笑,原来这县衙里可是没有小厮的,他来这里许久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现在却多了个小厮。 他挥了挥手:“你去请个大夫来。” 小厮立刻将脸盆放下,恭敬的退了出去,宋慈拖着沉重的身体洗漱完,大夫也就到了,依旧是上次那个青衣老头。 大夫的脸色有些古怪,把脉的时候也有些战战兢兢的,动作非常慢,生怕弄疼了宋慈的样子。 宋慈不耐烦的道:“快些,怕本官吃了你不成?” 大夫应了一声,仔细把了脉后说道:“大人,您这是受凉了,老夫开些驱寒的方子,吃上几天也就无碍了,只是……” “不要吞吞吐吐的!”宋慈忧心外面的情况,不耐烦的道。 大夫战战兢兢回答:“大人之前操劳过度,本就损了身子,如今又受了风寒,若不好好休息,或许会留下病根。” “知道了,退下吧。”宋慈挥了挥手,大夫立刻下去开药方了。 宋慈冷冷的笑了笑,然后系上披风便出了衙门。 他不顾大夫的劝阻,疾步朝信丰县最繁华的街道跑去。 路上行人纷纷避让,若说之前还有不少百姓不认识这位新县令,但经过昨晚,估计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了…… 来到目的地,宋慈松了口气,百姓们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街道上人来人往的,交谈间也露出欢快之色。 不过宋慈这口气还没有彻底吐出,一道邪气的声音便从背后传来:“大人是否觉着这是您昨天喊话的功劳?” 宋慈回头,巡检的一头白发非常醒目。 他皱着眉问道:“巡检何出此言?” “大人请跟下官来。”白发巡检没有搭话,转身就往一边的巷子走。 宋慈心中疑惑,但还是提步跟了上去。 这处巷子的尽头竟然是一家酒肆,酒肆里非常安静,并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轻老板娘。 白发巡检掀着帘子进了一旁的包间,老板娘送了一壶酒并一碟花生米进来,全程没讲一句话,看样子似乎和巡检非常熟。 “大人,您今日醒的有些迟,可是错过了不少好戏。”白发巡检倒了杯酒,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大人昨日的举动实在令下官非常佩服,但……下官不得不说一句,大人这一招简直是太愚蠢了。”白发巡检幽幽的说道。 “哦?”宋慈盯着白发巡检,只见他用手指沾着酒,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根基。 宋慈瞳孔一缩,随后淡淡的问道:“怎么说?” “大人来信丰县上任还不到一个月。”白发巡检的声音压得很低:“您在信丰县一没有亲信,二又没做出什么造福百姓的事,您认为全县百姓真的会将身家性命交于您手中吗?” 宋慈这次没有说话,而是同样用手指沾酒在桌上写了两个字:时机。 “你说的确实不错,本官并不指望百姓们信任我,但信丰县男童一直在失踪,你真的认为那些男童的亲人一点都不在乎吗?” “到底是骨肉至亲,他们不过是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抗衡不了山魈,这才不敢表露出来罢了!现在本官带头,让他们的子子孙孙不再谈魈色变,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动心?”宋慈慢悠悠的道,眼眸里全是自信。 白发巡检愣了愣,随即笑了,和往常邪气的笑不同,他现在的笑非常淡雅:“那下官就先恭贺大人旗开得胜了。” “你先前说百姓如此安定,并不是因为本官,那是因为什么?”宋慈问道。 白发巡检笑了笑:“下官今日在城门巡逻时见到了一桩趣事,不知道大人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 宋慈扬了扬眉,白发巡检哈哈笑道:“有人替大人向百姓们保证了,从今日起,信丰县必然不会有男童再出事,因为大人根据尸体上的蛛丝马迹定会抓到山魈。” “那人说宋大人祖祖辈辈都是验尸高手出身,前几日验了两具男童的尸体,其实已经掌握了山魈的线索,这才敢下这样的命令。”巡检眨了眨眼,看起来有些幸灾乐祸:“大人,下官其实也很想知道您从尸体上掌握了什么线索?” 宋慈握着酒杯没有讲话,白发巡检微微有些意外:“大人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不想。”宋慈喝了口酒,在白发巡检讶异的眼神中道:“不管是谁,都不会自己出面的,所以知道的意义不大。” 白发巡检望着宋慈,似乎有些意外,他似乎有点小看这个年轻人了。 “看来大人很有把握啊。”白发巡检说道。 宋慈没再说话,只是眼底闪着一丝淡淡的忧色,只不过白发巡检并未看出来罢了。 替自己保证的那个人,这么做的目的绝不是帮他,而是在害他!有了那个保证,这段时间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百姓必然会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的身上。 辞别白发巡检,宋慈心里微微苦笑,随即打起精神打马就要往城外跑,没想到却在城门处被人给拦了下来。 是阿实。 “大人,如今形势不同,您独自在外实在不安全,还是让小的跟着您吧。”阿实有些担忧的说道。 宋慈看着他,语气有些冷:“你是来盯着本官的吗?” 阿实也知道自从拒绝了让宋慈检验母亲的尸体,宋慈就再也不相信他了。他盯着宋慈,半晌才缓缓说道:“大人是否想过,若小的想要害您,只需要暗中盯着您就行,小的有自信您不会发现。” “那就跟上来吧。”宋慈也懒得废话,打马就走。 宋慈要去的地方是五里山,静音师太说过那里丢过很多尸体,他不信每具尸体都处理的那么干净,所以他想去看看还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他这次没走官道,绕着小路一路来到山脚下,然后弃马步行直接钻进了山里。 阿实按住刀跟在后面,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突然间他拉住宋慈,宋慈一慌,却见阿实一脸认真的道:“大人真的不相信山魈的存在?” “本官只是不愿相信。”宋慈的语气有些复杂,因为自从看到了那道巨大的猴子背影,他已经有些动摇了。 噌…… 宋慈话音刚落,阿实突然拔出刀,刀尖直指宋慈,神色非常狰狞,就像是看到了仇人一般。 第二十四章山魈再现 宋慈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盯着刀尖冷冷的道:“你这是要杀本官吗?” 虽说宋慈有些害怕,但他仍旧不信阿实敢动他,可阿实却面无表情的道:“小的只想问大人一个问题。” “若大人发现山魈之事纯属人为,您会怎么做?” “自然是捉拿归案,然后……”宋慈顿了顿:“碎尸万段!” 阿实呵呵一笑似乎有些嘲讽,宋慈被他笑的莫名其妙:“你今日跟来,就为了问本官这句话?” 阿实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小的只想知道大人是真的要查案子,还是想在信丰县站稳脚跟。” “有什么区别吗?”宋慈挑了挑眉毛。 阿实缓缓的道:“若为了查案子,那就是清官,若只是为了站稳脚跟,那么大人与那帮县衙里的狗官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宋慈看着阿实,好半天才问道:“若本官只是为了站稳脚跟,你要怎么做?” “杀了你!”阿实这一瞬间的气势突然变了,眼神里充满了杀气。那眼神绝对不是普通的捕快所能拥有的,而是上过战场,手上沾过数百条人命的眼神。 “信丰县现在需要的是一位敢为民做主的官,若你只是为了自己的官位,留着有何用?” 宋慈笑了,笑容很冷:“那你为的是什么?本官可不是傻子,你身手相当厉害,哪怕去州府做总捕头都没有问题。但你却一直窝在信丰县当个小小捕快,甚至任由那帮人欺负你……” 阿实这次没有回答,宋慈冷哼一声道:“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心里藏着秘密,你若是想利用本官,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说完他不再看阿实的脸色,而是在林中寻找起来,因为下过雨,树叶上还沾着雨水,没一会儿宋慈的身上就湿了。 阿实站在后面,看到宋慈的脸上、手上被树枝刮出一道道血痕,但宋慈却毫不在意的样子,他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宋慈在树林里钻来钻去,专门往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钻。 阿实就跟着他,不时的为他探路。林中落叶厚重,又下了雨,很多地方已经成了沼泽,不注意的话陷进去怕是会窒息而死。 现在的宋慈也有些摸不清状况,他本想尽力找一些尸骨,枯井里的可以烧,但大山里的恐怕当初抛尸体的人都不记得在哪里了,所以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但现在阿实跟着他,他反而摸不准要不要继续下去?于是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却不知自己已经越走越深。 “大人!”阿实拦住了宋慈道:“再往前走,就是山里的无人禁区了,那里很危险。” 宋慈停住脚步,看了眼黑漆漆的环境,随后一头扎进更深的树林里。 两人的速度慢了下来,走两步就要停一下,宋慈看着阿实警惕的模样微微沉声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本官不会领情。” “大人要如何才能相信小的?”阿实的眼睛依旧在盯着四周,瓮声瓮气的问道。 宋慈看着脚下的路,小心翼翼的走着:“本官听说你曾拿走了县衙里一些至关重要的案宗。” 阿实突然停住脚步,有些错愕的道:“大人从何处听来的?” “这你不用问,你只需要告诉本官,是否拿了案宗就行。”宋慈摆摆手,显然不打算告诉阿实。 阿实却突然冷笑一声,随即躬身道:“大人,天色已经不早,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宋慈看着阿实,然后转身毫不犹豫的就往回走,他实在是看不透这个人,阿实的身上似乎藏了很多故事,找尸骨之事还是改日再来吧。 他们一路出了山,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好在有宋慈先前的命令,城门并没有关,他们倒是很顺利的回了县衙。 “大人,你可回来了!”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看到县衙门口站着的那个人,宋慈心中咯噔一声,连忙迎了上去:“老先生如何在门外站着?” 老县令拉着宋慈的袖子,焦急的说道:“大人这是去了哪里,老朽可是等了你好几个时辰,信丰县出大事了,快随我去看看吧!” 事情紧急,老县令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拉着宋慈就上了一旁早就备好的马车,阿实也一声不吭的跟了上来。 那车夫立刻扬鞭打在马屁股上,马嘶鸣一声,拖着马车飞快的奔向城外。 “到底出了何事?”宋慈坐在马车里,好奇的问道。 老县令先是看了宋慈一眼,然后狠狠的叹了口气:“夺命天梯上又发现了一具男童尸体。” 砰! 宋慈猛的站起来,却忘了他是在马车里,脑袋瞬间撞在了车顶上。但他顾不得疼痛,死死的盯着老县令,声音有些颤抖:“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哎哟,都什么时候了,老朽怎么会用这种事来骗你!百姓们都已经闹起来了,还好是晚上他们不敢乱折腾,但天亮前大人一定要想个法子解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老县令的语气非常焦急,看着宋慈也是一脸的惋惜。 新官上任便遇上民变,宋慈这个县令能当到几时还真是未知数。 宋慈呆呆的坐了下来,他想的倒没那么复杂,他只是觉得奇怪,昨日下完命令之后,有男童的家里都已经安排了壮丁把守,街头还有捕快巡逻,为什么还会出事呢? 山魈莫非还会插着翅膀把人偷走? 直到马车停在山下,阿实拽了拽宋慈的袖子,他这才回过神,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上了山。 老县令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宋慈到了五里庙许久他才跟了上来:“大,大人……” 宋慈此刻已经站在天梯上,几个小尼姑根本拦不住他,他的身体微微发抖,打量着脚边的尸体。 尸体横躺在天梯的中间,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清秀少年,穿着纯白的长衫,干干净净的似乎只是睡着了而已,白皙的脸蛋上还带着酣睡的痕迹…… 若不是他的身下的台阶全是血,估计没人相信如此可爱的少年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 纯白的衣服和刺眼的血迹造成巨大的反差,让宋慈微微有些炫目,今晚的月色出奇的圆,宋慈在月光下缓缓将少年的衣服解开,少年的上半身顿时裸露出来……没有伤口。 宋慈又查了下半身,依旧没有! 宋慈的手开始颤抖,他深吸了几口气,将尸体翻转过来,然后脱掉了那件已经被鲜血浸湿的长衫。 五道锋利的爪痕顿时出现在少年的背部,深可见骨! 只有猛兽的利爪才会造成这样的伤口,而山魈却恰有这样的利爪! 除了这伤口,宋慈没找到其他线索,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少年不过是个开端。 第二天,夺命天梯上出现了两具男童尸体,第三天三具,第四天四具…… 流言蜚语立刻传便信丰县:山魈是在警告宋慈,要还敢继续查案,便每天多死一人。 信丰县百姓顿时风声鹤唳,即使有宋慈的命令,他们也早早的关了门,并且偷偷的进献了几个男童。但情况没有好转,出现在天梯上的死者依旧每天都会多上一个。 有威望的乡绅,集结了上百名百姓跪在县衙门口,请宋慈收回成命!说是请,但他们的架势大有逼宫的迹象。 小小的信丰县已然乱了…… 第二十五章山魈传说 情况更不好的是这次宋慈没能再接近尸体…… 百姓们已经愤怒了,在宋慈刚到现场的时候,他就被一大群人围了起来。那些人用最激烈的话来侮辱宋慈,因为这次的尸体里竟然还出现了一个小女孩。 百姓们都说宋慈是彻底惹怒了山魈,山魈现在开始报复信丰县的百姓了。 宋慈是在一众捕快的保护下才回到县衙,而众捕快之所以保护他,也不过是害怕如果宋慈被百姓活活打死,他们也得跟着受牵连。 宋慈一身狼狈的回了房间,却没有梳洗,而是如同丢了魂一般躺在了床上,一躺就躺到了今日早晨。 百姓让他撤回命令的声音从县衙外传来,宋慈面无表情的听着,眼睛里一点波动都没有,就如同一个死人。 因为信丰县近几年来太平的很,无非是每个月损失一两个男童。可是如今,短短四天就已经死了十个孩子,其中还有一名小女孩,这不是山魈的报复又是什么? “来人。”宋慈的声音有些虚弱,他风寒未好,又遭遇这等事,本就削瘦的身形更单薄了。 小厮推门而入,有些担忧的看着宋慈:“大人,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宋慈摇了摇头:“你帮本官梳洗一番,本官要出去见他们。” “大人?”小厮不可置信的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宋慈看着他无奈的道:“纵然百姓们有怒火,也是往本官身上撒,不会跟你一个小娃娃计较的。” 小厮恭敬的打了盆水进来,看到浑身被砸伤的宋慈,眼睛瞬间就红了:“大人,明明不是你的错。” “哦?”宋慈有些意外,这还是自事情发生后,第一个说他没错的人,虽然只是个娃娃,他也如同久旱逢甘霖。 他昨日回来之后一直万念俱灰,并不是被百姓吓到,而是他也觉着自己错了。他甚至觉着如果没有下那道命令,那些孩子就不会死,于是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小厮吸了吸鼻子道:“小的不懂那些百姓说的话,小的只知道大人是县令,县里出了案子,大人想办法查并没有错。” 宋慈突然笑了,笑容很浅但是却能看出他已经释然,他拍了拍小厮的肩膀道:“你说的不错,本官查案没错,错的应当是杀人凶手!” 说完他突然站了起来,紧了紧衣服就稳步往县衙门口走去,越接近大门,百姓的声音就越大,还有老县令那嘶哑的声音。 “老朽在这里向各位保证,县令大人一定会收回命令的。”老县令佝偻着背道:“大人也只是想为信丰县的老百姓做点实事,如今出了岔子,也不能全怪他一人。” “要怪就怪老朽没有一开始就将山魈的事情告诉大人,这才引起了大人查案的心思。各位都回去吧,老朽保证大人今日午时前就会收回命令……” 宋慈的眼睛一酸,他在房里挺尸了一夜,却让已经满头白发的老县令替他安抚了百姓一夜! 他呼了口气,然后推开大门,当他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时,刚刚还吵吵闹闹的百姓顿时安静了下来。 宋慈对着老县令,还有百姓深深的弯下了腰:“本官初来此地,行事鲁莽,此番造成十多名无辜孩童丧命,实在是难辞其咎。今日本官便收回命令,信丰县一切照旧,至于山魈……” 宋慈顿了顿,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的紧紧:“山魈之事,本官不再追查!” 说完他转身就回了县衙,照常处理起了日常事务,如同什么事都未发生一般。 但是他心里清楚,如今的他已经陷入了绝境,他想要继续查,可是从接二连三的孩童死亡中,他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自古以来,各个地方都流传着关于山魈的传说,一些古籍中还专门描述过山魈这种怪物。据说山魈身形巨大,形似猴子。 模样恐怖,一张脸是蓝色的,两对利爪锋利无比,而且特别喜欢半夜三更出来抓小孩子。因此靠近大山的村落每天晚上都要安排壮丁巡逻,防止山魈袭击老百姓。 但传闻山魈的智力并不高,根本不会做出如此有计划的报复之举! 只是宋慈已经不敢查了,当日那个少年身上血淋淋的伤口确实像是山魈抓的,深可见骨的爪印和记载中的山魈极为的相符。 他现在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大人,老县令来了。”宋慈还在发呆,小厮突然低声喊了一句,宋慈抬头果然看到老县令急冲冲的走了进来。 宋慈心里有股不详的预感,果然还未等他开口,老县令已经语速飞快的道:“大人,夺命天梯上再次发现了五具尸体,那些百姓说……说……” “说什么?”宋慈紧张的问道。 老县令有些犹豫,最后叹了口气道:“他们都说是大人您惹怒了山魈,应当将你送与山魈,平息怒火!” 宋慈脸色陡然变得苍白,随后苦笑道:“先生,在下是否没得选了?也罢,若是真能让山魈停手,将在下这条命交给它也无妨。” 在说到山魈时,宋慈突然加重了声音,老县令却摇了摇头:“虽然老朽也觉着大人行事鲁莽了些,但那些孩童的死也不能算在您身上,大人,您看要不要去老朽那避一阵子?老朽不才,这信丰县的百姓看在老朽的面子上,应当不会去我府中要人。” 宋慈没有说话,而是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天后才点点头:“如此,今日在下就将事情安排妥当,明日便到先生府上暂住了。” 老县令嗯了一声,说明日一早来接,便也退了下去。 宋慈回了房,挥手让小厮下去,然后将床底的静音师太拉了出来,静音师太已经不成个人样了,但看到宋慈却依旧冷笑道:“哈哈,小子不知轻重,惹怒了山魈老爷,这下死定了吧?” “明日本官便不在县衙了,几日回来并不知晓,你是死是活便听天由命吧。”宋慈的神色淡淡的,看在静音师太的眼里却有些恐怖。 她哆哆嗦嗦的道:“你……你这是要杀我?你可是县令,你不能设私刑的!” “哦?”宋慈不在意的笑了笑:“本官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也不在意多你一条人命。” 宋慈将静音师太的嘴堵住,又将她塞回了床底,然后打开门吩咐小厮这几日他不在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进房间。 晚上,宋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衣物便躺在了床上,他深深叹了口气,他清楚这一去,他这县令也就不值钱了。可为了救命,也只能这么办。 砰砰砰! 熟悉的敲窗声传来,宋慈爬起来开了窗,阿实担忧的脸庞出现在窗外:“小的听说大人要去老县令的府上?” “你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宋慈冷冷的看着阿实。 阿实却顾不得这么多,一把抓住宋慈的袖子道:“大人,您不能去,老县令他可是居心叵测!” 宋慈不为所动,这个阿实从自己刚来信丰县到现在,就一直重伤老县令,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测。 “如若大人相信小的,就待在衙门里,那些百姓再大胆,也不敢来衙门闹事,大人!”阿实看宋慈不为所动,急的额头都出汗了。 宋慈用自己的动作表明了他的决心,他直接关上了窗! 第二十六章献童子 第二日天还未亮,老县令的仆人便已经到了县衙门口来接。宋慈背着包袱上了马车,看着县衙大门神色变幻不定,最终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便放下来帘子,端坐在车里如同一尊雕塑。 因为怕百姓发觉,老县令用的是最普通的马车,好在宋慈也不在意这些。 天大亮时,宋慈到了老县令的家中,仆人领着他到了后院的一间厢房中,恭敬的道:“老爷今日身体有些不适,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便没来接大人。但老爷吩咐过了,大人就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不用觉得拘束。” 宋慈点点头,仆人行了礼便下去了。 宋慈打量着厢房,这间厢房不大,但是布置的却非常典雅,不过他依旧能闻到淡淡的灰尘味,大约是刚刚收拾出来的吧? 他本想去看望老县令,但仆人却说老县令吩咐过了,让他先休息着,等午饭的时候见就好,不用特意过去。 宋慈从包袱里掏出自己带的书,端坐在凳子上就看了起来,他看起来非常认真,但是他不大能看的下去。现在的他总觉得自己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一个案子便让他落到了如此田地! 午饭时候,宋慈终于见到了老县令,老县令的脸色有些苍白,想必是为这几日的事操劳的,宋慈愧疚的上前扶住他:“唉!都是在下不听先生的劝告,不仅酿成了大祸,还连累了先生。” 老县令摆摆手:“说什么连累?大人初来信丰县上任,老朽于情于理都应该帮衬这些。大人还年轻,等过几年,就能得心应手的处理县中事务了……” 宋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奇怪的问道:“怎么不见先生的家人?” 上次来的时候,宋慈听到了老县令儿媳打孩子的声音,想必他们应该也是住在一块的吧? “呵呵,老朽喜欢安静,平日里并不和家人在一起吃饭,只有想他们的时候才会将他们唤来。”老县令笑着解释道。 随即他拍了拍宋慈的手,让宋慈放心,县衙里平常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需让捕快们每天来禀报一次就行。至于一些需要出面的地方,他会豁出老脸来给宋慈代劳的。 宋慈放下筷子,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如此便多谢先生了。” 在老县令家里的日子,宋慈过的非常平静,但是他的心里总觉得压着一块石头。他听闻在老县令的主持下,百姓又向山魈进献了五名男童,夺命天梯上这才没有再出现尸体。 虽然老县令的做法宋慈不敢苟同,但是看着他一把年纪了还在风里来雨里去的奔波,宋慈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天二人正在下棋,老县令慈祥的说道:“告诉大人一个好消息,百姓们已经答应不再为难你了,你明日就可以返回衙门。” 宋慈忽然不好意思的抱了抱拳:“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难不成大人还想赖在老朽这里?” 老县令的话有些打趣的意味,宋慈红着脸点点头道:“这几日看着先生处理事情,实在是受益匪浅,因此,在下倒是想留下来学习一阵子。” “哈哈,难得老朽还能发挥余热,既然如此大人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老县令说完手中的黑子便落了下来,将白子团团包围,白子已然没有翻盘的可能。 宋慈苦笑的扔掉手中的棋子:“这已经第五盘了,在下还是未能赢一盘。” 老县令眯着眼缓缓的道:“大人你还是太心急了,你上任之前,难道没听说过信丰县已经来过好几个年轻的县令了吗?” 宋慈点点头,这事他听宣旨的虞候说过,当时他也没太在意,现在看来前几个年轻县令都是被山魈的事情给吓疯了吧? 不知道老县令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到底有什么用意? 老县令看着已经定胜负的棋局,沉声道:“他们都看到了那顶红轿子,愣是被红轿子给吓得辞官跑了。以老朽这个年龄,早该回家享清福了,因为这些人才不得不撑到现在……” 宋慈扬了扬眉,老县令盯着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大人,您比他们有胆量,遇到这种事没有被吓疯,反而顺藤摸瓜的查下去,这是好事。但人的力量再大,也是斗不过鬼神的,还请大人珍重啊!” 宋慈呼了口气,站起身深深弯腰道:“多谢先生开导,在下明白了。” 老县令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背着手离开了,宋慈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慢慢的振作了起来。 这些天来,宋慈每日都会请教老县令一些问题,老县令对于很多地方的见解都让他刮目相看,难怪老县令在信丰县的威望会如此之高! 老县令让宋慈不必急于一时之功,信丰县安乐富足,宋慈只需要先不出错,便不会有什么大乱子。同时他告诉宋慈,要想让百姓对他彻底放下芥蒂,就必须亲自进献一次男童,表示与百姓同心。 宋慈脸色蓦然变了:“先生,在下……” “大人,您是想为信丰县造一时之福还是一世之福?”老县令打断了宋慈的话:“信丰县百姓已然接受了每月向山魈进献男童的规矩,只有您也接受这个规矩,以后才能为信丰县造福。” 宋慈无话可说,老县令又开口了:“大人身边的小厮是县衙为你选得,长得倒也眉清目秀,若是将他献给山魈……” “不可能!” 宋慈猛地吼了一句,他脸色非常难看,但还是尽力的平稳住语气:“先生,在下下不去手。” 若是百姓实在是看不惯他这个县令,他大可以辞官不做,但他绝不能亲手断送掉一条无辜的生命。 老县令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望着宋慈。 这时,仆人匆匆忙忙的冲了过来:“老爷,西边的……” 看到宋慈也在场,仆人陡然住了嘴,宋慈皱着眉头朝西边望去,隐隐看到一个女子拖着一个孩子往回走,不时的还训斥孩子几句,那孩子耷拉着个脑袋,一副丧气的样子。 老县令叹了口气:“让大人看笑话了,老朽这孙子太顽皮,每日恨不得将屋子都拆了,怕是看到大人,又想过来闹,这才被他娘给带回去了。” 宋慈理解的笑了笑,他住的这段日子也听闻,老县令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平日里宠的不行,把性子都宠坏了,现在也就只有他娘能管得住。 “老爷,还有一事。”仆人看了看宋慈,神色有些古怪,老县令陡然喝道:“有话就说,宋大人可不是外人。” 仆人连连告罪,然后低声道:“小的今日进城采买蔬菜,听说县衙的捕快阿实最近从宋大人的房间里偷了什么,似乎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第二十七章小厮之死 仆人说完便古怪的看着宋慈,虽说宋慈如今来这里是为了避难,但怎么说也还是县令,那阿实竟然堂而皇之的进他房间偷东西,不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吗? 对于仆人的目光宋慈如同未看见,只是淡淡的说道:“本官知道了。” 仆人看了眼老县令,老县令冲他摆摆手,他便下去了。 “大人……”老县令皱着眉开口。 “老先生不用安慰本官。”宋慈挥了挥手:“本官的房间里也没什么重要的物件,他拿了便拿了吧。”说完朝老县令拱了拱手便转身走了。 此时刚刚下去的仆人又回到了老县令的身边:“老爷,小的看着这县令大人怎么有些怪怪的?” 老县令叹了口气:“唉!谁让这位大人时运不济,刚一上任就将全城百姓都得罪了一遍,以后怕是谁都能欺负到他头上拉屎拉尿了。” 仆人若有所思的看着宋慈的背影,久久都没有说话。 回到厢房的宋慈一拳头就砸在桌子上,脸上怒气翻涌,一点都不像刚才在众人面前表现的毫不在意的样子。 那仆人虽未说阿实偷的是什么,但宋慈猜都猜的到,他的官印以及其他重要的东西都随身带着,唯一留下的就只有那个老尼姑——静音师太。 只是让宋慈想不通的是,阿实为什么要把静音师太救走呢? 宋慈越想心里越是憋气,灌了几口凉茶后,换了一身衣服,用斗笠将自己的容貌遮住后,这才和老县令借了匹马,直奔县衙而去。 他到的时候,正是百姓闭门闭户的时候,街道上一片混乱,倒是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从后门敲敲回了县衙,没有引起一个人的注意。 “大人,您怎么回来了?”让宋慈有些意外的是,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厮竟然一直守在他的房门处,宋慈微笑道:“本官回来取些东西,自今日起这里你不必看着了,快休息去吧。” 小厮茫然的望着宋慈,宋慈也没有解释,而是推门进了房间。 房间里稍微有些灰尘气,宋慈笑了笑,这小厮倒是很负责,如若不是阿实功夫厉害,怕是也进不得这个房间吧? “大人?”一道错愕的声音传了过来。 宋慈更加错愕,整个人呆呆的看着那个从房梁上跃下来的人,冷笑着道:“阿实,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窃了本官的东西,还敢出现在这里?” 阿实眼神有些古怪,好半天才低声道:“大人离开前特意与那老尼姑说了一番话,难不成不是说给小的听的?小的以为大人是让小的将老尼姑送走呢。” 宋慈没有理会阿实,他回来的目的本就不在静音师太身上,去老县令家避难的前一日他特意将静音师太拉出来说了番话,确实是因为他看到了阿实在窗外,故意这么说的。 而他的目的就是想试试阿实是不是静音师太的同伙,可是看阿实这幅样子,显然不是。 阿实叹了口气:“大人,您如今进了老县令的府中,小的不敢去找您,想着这静音师太不能死在您的房中,故此才偷了去,安放在其他地方了。难不成不是大人的意思?” 宋慈依旧面无表情,他坐在桌子边,一点点的翻着桌子上的东西,然后缓缓的问道:“阿实,关于山魈案丢失的那批卷宗到底是不是你拿的?” “若小的说实话,大人是否就会相信小的?”阿实目光炯炯的看着宋慈。 “啊!” 宋慈刚想说什么,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忽然从门外响起,他立刻跳起来就要往外跑,阿实自然的跟在后面,宋慈却突然回头道:“你留在这里!” 说着宋慈就打开门跑了出去,阿实愣在原地,好半晌后才慢慢的笑了,身体一跃重新回到了房梁上。 而出了门的宋慈,此刻浑身的血液已经倒流了。 离他大约一丈的地方,十二三岁的小厮正被挂在树上,虽被夜色笼罩,但是一身血红色的嫁衣却异常的刺眼! 宋慈一步一步的走向小厮,拳头捏的非常紧,然而他刚刚走到树下,突然涌进来一批人,是老县令和一些捕快。 宋慈几乎要笑了,凶手用的还是和上次相同的杀人手法,但这次他显然没有那么好解释了。 宋慈看着老县令道:“先生,你们来的可真是及时。” 老县令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大人,老朽只是担心大人遇到危险,所以……” “所以让人跟着我?”宋慈呵呵笑道:“先生,本官知晓你的好意,但本官不是三岁小孩,你这般派人跟踪我,是何用意?” 老县令不讲话了,目光中的失望和受伤却显而易见。许久没有出现的师爷突然冷声道:“大人,如今可是您的贴身小厮遇害,您不赶紧解释解释,倒是在这里质疑老县令的一番苦心?” “说的是啊。”一旁的年轻捕快连连点头:“大人,您躲起来的这段时间,是老县令在城中帮您安抚百姓。您今日一声不吭的跑回县衙,老县令是担心你会被愤怒的百姓抓走祭山魈,这才派人跟着,您竟然如此怀疑?啧啧,就连小的听着都寒心呐。”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失望,一向帮着宋慈的老县令竟然没有开口,浑身隐在夜色中,看不清脸色。 宋慈微微呼出一口气:“本官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回来不过半个时辰,一回来就让小厮下去了, 也是刚刚听到惨叫声才跑出来的。” “怎么,大人还想验尸以证清白?”师爷的神色有些嘲讽:“小的听闻宋大人的父亲宋巩,是当地有名的验尸高手,宋大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必伪造证据的本领……也超绝吧?” 轰! 宋慈脑袋轰的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师爷。原本师爷只是不服他年纪轻轻便当了县令,但现在是要和自己不死不休了? “就让大人验吧。”一直没有开口的老县令终于开口了,一如既往的帮着宋慈,宋慈感激的看着他,然后随手指着一个捕快道:“依旧如上次一般,本官不会触碰尸体。” 被指的捕快立刻上前将小厮的尸体从树上抱了下来,宋慈命捕快脱掉了尸体身上的衣服,翻来覆去发现,浑身上下未见伤口,隐秘部位也是完好无损的,只有脖子上的一圈勒痕是致命伤。 宋慈围着大树转了一圈,眉头越皱越紧。 这次和上次不同,县衙后院只有这么一棵老树,并没有其他树木。如果凶手和上次一样都是用丝线将死者吊起来勒死,那么他就必须要找一个高处…… 想着想着,宋慈猛然看向自己的房间,顾不得众人的惊讶,他快跑着将房门推开,然后恨恨的盯着房梁。 他之前进来的时候,阿实便躲在了房梁上,若是从这里用丝线吊住尸体,也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宋慈赶紧扛了一把梯子,蹬蹬蹬的就上了房梁,眼睛一寸一寸的在房梁上搜索着,瞳孔陡然间紧缩起来。 一道细长的划痕出现在房梁最外面,宋慈顺着划痕的方向一点点的移过去,正好能透过墙缝看到外面的老县令等人。 第二十八章疑云 宋慈浑身冰冷,刚刚他差点就相信阿实了,这才没让阿实跟着出来。毕竟阿实现在还背着偷窃的罪名,被众人看到肯定要问罪。 可是…… 一想到小厮极有可能就是阿实所杀,他的内心就隐隐作痛。 不对! 宋慈稍微冷静了一些,刚刚他一直和阿实在一起,听到惨叫声立刻就出去了,阿实并没有作案时间……不,阿实似乎还有个同伙,之前他看到过的,那个深夜和阿实密会的中等身材神秘人! “大人!”一声呼喊让宋慈清醒了过来,他回头望去,只见老县令带着众人已经堵在了门口。老县令隐隐有些期盼的看着宋慈:“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在下……”宋慈刚想说凶手可能是阿实,话到嘴边突然咽了下去:“在下未曾发现什么。” 宋慈话音刚落,师爷就得意洋洋起来:“如此说来,大人是无法证明自身的清白了?” 宋慈有些头疼,他不说阿实是总觉得有个至关重要的细节被自己忽略了,但现在这群人明显要他立刻给个说法。 他小心翼翼的从房梁上爬了下来,最终只能轻轻叹气:“师爷说的没错,本官暂时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老县令眼里的期盼立刻湮灭了,有些困难的道:“大人,若是你无法证明,老朽只能……” “先生不必为难。”宋慈毫不在意的拍了拍手上的灰,突然朝老县令弯腰行了一礼:“先生大可根据大宋律法将在下下狱,但在下确实是无辜的,希望先生一定要多多查证,揪出栽赃陷害的凶手。” “大人言重了。”老县令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有证据,就将堂堂县令下狱未免也太过草率,只是……如果再让大人处理衙门公务怕是不能服众。” 宋慈微微凝神,随即笑道:“那依先生所言该当如何?” “不如就让县丞,主簿等人暂代衙门公务吧,若是有办不了的,再来请示大人,你看如何?”老县令想了想说道。 宋慈深深的看了老县令一眼:“罢了,在下如今是戴罪之身,在未查明真相之前,衙门的一切事务都交给先生处理。” 老县令有些急切的想摆手,却被宋慈一口打断:“先生不必推辞,如今信丰县中没有谁比你资历更高了!只是在下怕是还要打扰先生一段时日了。” 宋慈料到众人不会将他下狱,但他这个县令怕是要到头了,这在宋朝也是有先例的。若是一县县令犯了罪却又没有证据,可以先不下狱,但是手中的权力必须先交出来,不然如何服众? 众人见宋慈吃了憋,都心满意足的走了,只有白发巡检略微有些担忧的看了宋慈一眼,最后只能摇头离开。 转眼间只剩下老县令和宋慈二人,老县令拍了拍宋慈的手道:“大人如何要将这么大的权力都交给老朽?” “先生。”宋慈再次打断老县令的话:“先生在此十多年,威望甚重,如今信丰县乱得很,估计也只有您老出面才能镇的住!交给其他人在下实在是不放心,还请先生不要推辞。” 老县令最终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二人一同乘坐马车连夜赶回老县令的宅子里,将官印取了出来,宋慈依旧住他的县衙后院,老县令则住进了一直空着的主屋,连带老县令的孙子也搬了进来。 “呵呵,大人不要见怪,老朽老了,平日里在家就喜欢逗着宁儿玩耍,你也知道他娘脾气大,这不一听老朽要来县衙暂住,便闹着要跟来,老朽也是没办法。”此刻,老县令已经安顿好,正与宋慈一起吃晚饭。 宋慈看着坐在旁边七八岁的乖巧男童,实在想象不出他平日里的闹腾:“先生说笑了,宁儿愿住多就便住多久,反正县衙里空房子多的是。” 老县令笑眯眯的让孙儿谢宋慈,但是宁儿却一言不发,宋慈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吃了晚饭宋慈正打算离去,衣角却被人拽住了,他转身一看,正是宁儿:“大人,宁儿能……能去大人那玩一会儿吗?” “宁儿休的胡闹!”宋慈还未说话,老县令便沉下了脸,宁儿小小的身体一震,立刻放开了宋慈的衣服。 宋慈揉了揉宁儿的脑袋:“无妨,在下闲着也是无事,宁儿若愿意来玩,也好陪在下解解闷。” “大人怕是不知道这孩子的闹腾。”老县令头疼的按了按脑袋:“罢了,宁儿去了大人那可不许胡闹,不然爷爷可得揍死你。” 宁儿身体又是一抖,但眼睛却活络了起来,宋慈微微一笑牵着宁儿的手便走了。 一路上宁儿没有讲话,只是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宋慈的心里却狐疑起来:这宁儿的手为何如此削瘦? 老县令虽然两袖清风,但到底也是官宦大户,就连平日里跟在老县令身边的仆人都白白胖胖,怎的老县令的孙子反倒这般的瘦弱? “宁儿,你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宋慈装作无意的问了一句,宁儿身体却抖了抖。 这更让宋慈奇怪,先前老县令讲话的时候宁儿也是这般,如今他的声音并不大,宁儿还是被吓到了,这是为何? 宋慈笑了笑,声音又放低了:“若是不愿说便不说吧,一会儿到了我那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宁儿果然笑了,两只眼睛弯弯的,看起来非常乖巧,而他越乖巧,宋慈心里的狐疑便越重。 到了宋慈的屋里,宁儿果真自己玩了起来,但是他也不乱翻,宋慈给什么他便玩什么,也没什么话。好几次宋慈试图和他讲话,他都一副被惊吓的样子,搞得宋慈都不再敢问了。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老县令身边的仆人便来催了,宁儿躲在宋慈身后看着仆人一副害怕的样子,仆人却笑的非常的和善:“大人,小少爷该睡觉了。” 随即他又转向宁儿,声音轻轻的道:“小少爷,今日已经晚了,明日再来找大人玩吧,别扰了大人休息。” “哦。”宁儿闷闷的应了一声,声音不似孩子的清脆,反而有些沙哑。 宋慈脸上更加怪异,仆人笑着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家这小少爷什么都好,就是一副嗓子天生沙哑,以往大人也听过他哭,想必也是知道的,因此小少爷才不爱说话。” 宋慈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随即拍了拍宁儿的小脑袋:“宁儿今晚先回去,明日再来。” 宁儿点了点头,任由仆人牵了手,一路走了回去。 关上门的宋慈脸色却陡然沉了下来,他搓了搓双手,不知为什么,看到宁儿那皮包骨的小手,他就想起了枯井里冤死的那上百名孩童。 他蓦然跑到窗子边敲了敲窗。 砰砰砰! 窗外立刻传来回应,阿实飞快的翻了进来,宋慈的第一句话就是:“人不是你杀的?” “不是。”阿实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简单的答道。 宋慈点点头:“本官不管你到底想做什么,但现在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务必老实回答。” 阿实点点头。 宋慈犹豫了一会儿,这才缓缓的道:“老县令有一孙子名唤宁儿,你可知道?” 阿实依旧点点头。 宋慈有些烦躁,语速不由自主的加快:“本官看这宁儿似乎有些不对劲,瘦的和皮包骨似的,胆子也小,可老县令却说他闹腾的很。” “老县令没有欺瞒大人。”在宋慈期盼的眼神下,阿实一字一句的道:“虽说小的不喜老县令,但他这孙儿的怪异却是满城皆知的。闹腾的时候能将县衙掀了,安静的时候如同没这个人一般,大人不必在意。” 第二十九章冰蚕丝 阿实已经退出去了,但此刻的宋慈却依旧没有释怀。 即使宁儿那孩子性格古怪,但好歹也是个官家的少爷,怎生养成那副样子? 宋慈叹了口气,如今的他自身难保,哪里还管的上一个小孩子。 第二天一大早,宋慈刚醒门外就传来了喧哗声,他侧耳听了听,嘴角不禁勾起一丝笑容:是宁儿那孩子来了。 他打开门果然看见宁儿正被仆人抓着往回拖,但宁儿却牢牢的抱着一棵树不肯走。 仆人本在劝说宁儿,语气已经隐隐有些不耐烦,但一看到宋慈立刻和颜悦色的道:“宋大人醒了?” 宁儿的眼睛一亮,挣脱开仆人就跑到宋慈面前,虽没说话,但是一双眼睛里面满满的都是欢喜。 宋慈对他笑笑,然后扭头看向仆人:“你去告诉先生,宁儿很乖,今日本官就陪宁儿下下棋。” 仆人应声退下了,临走之前还苦口婆心的劝道:“小少爷,你可不许顽皮,扰了宋大人,老爷可是会生气的!” 宁儿的小身体颤抖了一下,宋慈责怪道:“还不快去,本官现在左右无事,哪里会扰的到!” 仆人这才惊觉说错了话,赶忙行了礼退下了。 宋慈牵着宁儿来到后院的亭子中,慢慢的摆出一副棋局,可宁儿半点也不会。 看着宁儿有些沮丧的小脸,宋慈心中愈发奇怪。宁儿已然有七八岁,即便不精通,应当也知道下棋最基本的规则才是,这些都是官宦子弟自小便要学的。 但他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没事,我教你。” 于是亭子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便认真的在这棋盘上琢磨起来。 “大人!”快到中午的时候,师爷快步走了进来,他先是古怪的在宋慈和宁儿身上打量了一番, 然后才说道:“秋生的父亲敲响了衙门的鸣冤鼓。” 秋生便是前几日死去的小厮,宋慈放下手里的棋子,温声道:“宁儿,你先自己学学,我去去就来。” 宁儿点点头,宋慈起身便跟着师爷往大堂走去。 师爷一路上啰啰嗦嗦的,其他的宋慈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听到了一句:“此番老县令请大人前去,并不是以犯人的身份,而是希望大人能够一起审案。” 因为是击鼓鸣冤,宋慈到的时候外面已经围了一大圈百姓,而大堂下则跪着一对中年夫妇,这大概就是小厮的父母了。 老县令坐在大堂之上,宋慈则像没事人一样坐在了老县令的旁边。 百姓立刻议论纷纷,大概是在好奇老县令为何会取代新县令? 可这桩案子确实不适合宋慈审理,没有被当成嫌犯戴上手铐锁链,已经算是给足他面子了。 老县令惊堂木一拍,案件便正式审理起来。 “堂下何人?为何击鼓鸣冤?”老县令问道。 中年男人立刻磕了一个头:“回大人,小的是县里的屠户,旁边的是小的婆娘,今日击鼓鸣冤是为了给小儿申冤。” “哦?究竟怎么一回事,说来听听。”老县令淡淡的问道。 中年男人立刻道:“大人,小儿名唤秋生,今年一十二岁,前几日衙门说要给县令大人寻一个小厮,小的想让秋生历练历练,便让他去了。可是这才短短几日,秋生竟然死在了衙门!” 老县令皱着眉头看了宋慈一眼,然后才缓缓的道:“你说的本官清楚,只是秋生实乃意外死亡,前日捕快也通知过你了,如今怎么还要来闹?” 宋慈低着头一声不吭,但此刻内心却是十分混乱,至于为什么会乱,一时之间却很难讲清楚。 中年男人的话在耳边响着,宋慈却觉得非常遥远:“秉大人,小的把尸体领回家后,发现秋生并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人活活勒死的!秋生素来乖巧,不知怎么惹怒了新上任的县令大人,竟让县令大人不惜下此毒手?” 说完,中年男人愤怒的盯着宋慈,围观的百姓一时也议论纷纷,多数都是指责。 宋慈终于抬头了,他非常平静的问道:“哦,你为何认为是本官所为?” 中年男人气愤的道:“秋生是死在了县令大人的房外,当时恰好你偷偷摸摸的回了县衙,凶手不是你还是谁?” “恩,你知晓的倒是清楚的很。”宋慈依旧脸色平淡,就连语气也没什么波动:“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老大人,你可得为我申冤啊!”中年男人没有回答宋慈的话,而是转头看向老县令:“秋生这几天一直好好的,怎生就在县令大人的门外出了事?” 老县令有些为难:“到底没有证据……” “先生。”宋慈的眼神瞟到一个人,他立刻打断了老县令的话,嘴角扬着笑容:“其实是有证据的。” “什么?”老县令有些错愕,似乎不敢相信宋慈为什么突然又有证据了。 宋慈从椅子上站起身道:“其一,当时本官并不是偷偷摸摸回的县衙,只是怕麻烦所以走了后门,先生也派了人跟着,应当是知晓的吧?” “确实,当时宋大人回县衙只是为了取些东西,当时有暴民想要抓宋大人祭山魈,他确实不宜走正门。”老县令点了点头。 宋慈依旧笑着:“其二,秋生的脖子上有一道勒痕,那勒痕乃是上等的冰蚕丝所致,而这冰蚕丝本官不可能有。” “这是为何?”老县令皱着眉头问道。 宋慈解释道:“冰蚕丝坚韧异常,乃是上上之品,各大稠庄若是有售必然会记的清清楚楚。而且以本官现下在信丰县的名声,若是买了,应该早就被百姓知晓了吧?” 宋慈说的不错,现在他这个县令可是成了信丰县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他哪怕是上个厕所,不到半个时辰都能传遍整个县城。 “既如此,当日你怎么不说?”老县令有些不快的问道,当日他可是担心了许久。 宋慈不好意思的抱了抱拳:“在下当时心想凶手应当就在县衙之内,因此故意不说,就是想让凶手露出破绽。但如今看来凶手怕是已经跑了,今日再不说,宋某人就真要被下狱了……” 老县令微微点头,跪在堂下的中年男人依旧不依不饶:“或许是你让底下的人去做的呢?” 宋慈没有说话,只是脸上却挂着苦笑,百姓们却瞬间明白过来。这县令大人在衙门处处碰壁,哪里还有什么人可用?之前还有一个阿实,却已经偷东西跑了。 中年男人也知道自己所说没有证据,便悻悻道:“老大人,小儿被人谋杀,还望能彻查凶手!” “本官必定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老县令一拍惊堂木,此案便暂且告一段落。 人都退去后,老县令还是有些责怪的看着宋慈,他叹口气道:“大人依旧如此鲁莽,万一当日老朽一个不察,真将你抓进了牢狱,可如何是好?” “呵呵。”宋慈笑了一声:“先生总不会杀在下的,只要能逼出凶手,下趟大狱又有何妨?只可惜这凶手比我想象中要狡猾呀。” 第三十章雪雪姑娘 宋慈安然无恙的来到亭子中。宁儿已经不在了,棋子散落在地上,显然宁儿是不愿意走的。 宋慈坐在亭子里,盯着散乱的棋子久久没有说话,好半天才捡起一颗黑子缓缓的放在了棋盘的正中心。 稍会下棋的人都知道,这步棋完全是错的,只有丝毫不懂下棋之人才有可能走出这一步,但宋慈却走了。不仅如此,之后他又拿了四颗白子,动作缓慢却又坚定的放在黑子的四周。 做完这一切他又将棋子打乱,收拾好了回到屋中。 如今他不用处理公务,也只能捧着一本本书翻着,好在他之前从家中带了不少宋家祖先留下的珍贵笔记,里面千奇百怪的案子以及验尸手法深深吸引着他。 这一看便错过了晚饭时间,不过老县令记着他,特意让人送了一份饭菜,宋慈倒也没有饿着。 夜深人静时分,宋慈从床上爬了起来,也没点灯,轻手轻脚的打开了窗户,一道人影立刻翻了进来,正是阿实。 两人直接蹲在地上,就着一缕月光说着话。 “阿实,你今日是不是疯了?”宋慈一开口就责问道:“你当时藏在百姓中做什么?你想跳出来说人是你杀的吗?” 当时宋慈正是看到阿实这才站了出来,因为他当时明显感觉到阿实要大闹公堂,这才迅速澄清自己。 他虽不完全信任阿实,但也不希望阿实因为自己而丧命。 阿实却毫不在意:“大人若是被下了狱,那就是死路一条。” “不会。”宋慈肯定的道:“我朝律法有明,不杀文人,即使犯了罪,不到最终定罪的时候,谁也不敢轻易动我。” 这也是宋慈目前最大的凭仗。 “大人糊涂!”阿实却皱着眉说道:“若是大人畏罪自杀呢?” 宋慈顿无话可说,好半天才苦笑道:“阿实,你说的也太严重了,小小信丰县,谁有胆子在大牢里谋杀一名朝廷命官?” 阿实哼了一声没说话,随即问了一句:“大人如今觉得老县令怎么样?” “老县令兢兢业业,是个好官。”宋慈道:“阿实,你不必说了,本官如今能安然无恙,多亏了他。虽不知你们二人之间有何误会?但直觉告诉我,老县令绝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阿实不说话了,他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沉重,好半天才道:“大人,明日您千万小心。” 说完便站起身迅速跳窗而出,宋慈想问个清楚都没有机会。 无奈之下他只好上床睡觉,第二日天下了雨,宋慈却没有待在屋子里,而是穿上蓑衣去了百花楼。 对于他这样的行为,县衙里的众人也只能笑笑。 宋慈刚进百花楼,就被老鸨领到了后面一座单独的院子里,老鸨笑着道:“大人可真是好福气,雪雪可不常见客,如今却愿意见大人,啧啧……” “妈妈认为本官不配?”宋慈的语气有些不太好,老鸨立刻陪笑道:“哪里哪里,小婆子说错话,大人不要见怪。” 宋慈冷哼一声,甩着袖子便进了院子,老鸨不屑的吐了口唾沫:“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自身难保的小县令,还敢在老娘面前摆谱!我呸!” 说句实在话,老鸨先前的话并没有错,这雪雪正是百花楼七大名妓之一,最擅长的便是跳舞,当年她一曲霜雪舞名动大江南北,想见她的人上到达官贵人下到无名小卒,宋慈实在算不得什么。 进了院子的宋慈直接往一旁荷花池边的厢房走去,他轻轻推开门,绕过屏风,便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 女子正躺在塌上,右手撑着脑袋,脸上遮着面纱,一双眼睛非常清冷,没有什么感情。看到宋慈也不过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大人来了。” 宋慈也不说话,坐到一旁的桌子边倒了杯酒浅浅的喝着:“雪雪姑娘,为在下舞一曲吧。” 雪雪轻轻笑了一声:“大人上次来,雪雪与其他六位姐妹都舞了一曲,大人是只喜欢舞吗?” 宋慈也笑了笑:“上次宋慈不知七位各有所长,实在是暴殄天物,如今知晓姑娘最善舞,在下当然要仔细的再看上一遍了。” “雪雪今日不想舞。”她笑了笑:“不如给大人弹首小曲助助兴吧?” “也好。”宋慈端起酒杯,嘴角的笑容淡淡的却非常的温和。 雪雪起身抱了一架琴,也不另设地方,就这么坐在塌上,将琴放在腿上弹着。 宋慈认真听着,手指不时的在桌子边敲打着,一曲终,他的脸色却有些不好。 雪雪笑着道:“小女的琴音虽比不上月月姐姐,但也不至于让大人脸色苍白吧?” “姑娘的琴声很好。”宋慈不好意思的道:“是在下有些心思,因此才露出这番样子,姑娘不要怪罪。” 雪雪的脸色却放了下来:“既然大人今日并无心思听琴赏曲,便回去吧。” 说完她抱着琴便回了内室,宋慈微微有些错愕,随即摇摇头,喝下杯中酒便出了门。 宋慈走后,百花楼的豪华包间里传出了两个人的声音。 “他来当真只是听曲儿?”一个刻意压低的声调问道。 “不错。老婆子在外面偷听着呢,雪雪姑娘似乎兴致不大好,县令大人让她跳舞她未跳,弹了首曲子大人好像也不怎么喜欢,两人就不欢而散了。”老鸨低着头恭敬的道。 先前那人挥了挥手老鸨便退下了。 再说宋慈刚回到衙门,他被百花楼的雪雪姑娘赶出来的消息,就已经被百姓们津津乐道了。 老县令顾不得事务,冲进宋慈的房里恨铁不成钢的道:“大人,如今百姓已经对你怨声载道,你怎么还去百花楼找歌姬?你去听一听,外面都说你床上不行才被人家雪雪姑娘敢了出来……真是不堪入耳啊。” “无妨。”宋慈淡淡的说道:“反正在下现在也无事可做,就让百姓们乐呵乐呵吧。” 宋慈毫不在意的样子惹怒了老县令,他气的直跺脚:“大人,老朽帮的了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如今只要秋生的案子破了,你再为百姓做几件实事,便算是树立一个好形象了!如今你这般自暴自弃,难道不要县令之位了?” 看着气愤的老县令,宋慈苦笑着道:“今日本就是去解个闷,谁知道竟然传的这么快。先生,您不必生气,我以后会注意的。” “大人,老朽还有一事和你商量。”老县令无奈的摇了摇头:“先前我与你说过将秋生献祭给山魈之事,如今秋生既然已经去了,不如……” “不可能!”宋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老县令苦口婆心的道:“最近百姓心里不安,反正都是要挑选男童献祭的,不如大人亲自将秋生的尸体送去,也好安百姓的心,说不准山魈就此息怒了呢?” “山魈息怒?”宋慈猛的一拍桌子:“先生,你如何判断山魈是否息怒?如今秋生遇害,竟连他的尸身也不放过吗?” 老县令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良久他才缓缓的道:“若是大人今晚不睡觉,便能知道山魈实则未息怒了。” “什么意思?”宋慈皱着眉道。 老县令盯着门外,声音有些听不清晰:“每日子时,发怒的山魈都会出现在月光之下,整个信丰县的百姓都能看的到,它那血盆大口似乎要将整个信丰县都吞下去!大人,老朽昨日也看到了,你今日不妨亲眼看看,再决定要不要拒绝老朽吧!” 第三十一章烧脚验毒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声把宋慈惊的从床上跳了起来,今晚他根本就没有睡觉,因为老县令临走时的那句话一直让他如鲠在喉。 难道……山魈今晚真的现身了? 他慌张的踏着鞋打开房门,赫然看到县衙的屋顶上朦朦胧胧的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黑影,那黑影遮天蔽日的,更显得恐怖万分。 宋慈盯着黑影,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分明看到那黑影有两颗腥红的眼睛,一对锋利的爪子,在月色下散发出寒光。 黑影似乎也看到了宋慈,脑袋动了动,冲宋慈嘶吼了一声。随着它的吼声,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宋慈连忙裹住衣服扶住门框这才稳住了身形。 宋慈听到县衙外的百姓开始尖叫,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烛火,生怕家里的孩子被山魈抢走。 县衙里也不安静,老县令住的院子里传来呜呜的哭声,宋慈听的出来,这是宁儿的声音,估计是宁儿被山魈给吓哭了吧? 宋慈再次看了黑影一眼,转回身将房门紧紧合上,背靠着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哐当! 窗户发出的异响让宋慈猛然转过头,但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阿实就已经从窗外跳进来,伸手将他的嘴给捂住了。 “唔唔唔……”宋慈剧烈的挣扎着,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是怀疑阿实,但到底没有真凭实据,没想到阿实居然敢直接绑架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但是阿实的身手很好,直接扣住了宋慈的要害,宋慈的挣扎根本就是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实将自己拽出窗户。 阿实背着宋慈一路出了县衙,直奔城外而去,宋慈心里发寒,看方向竟然是往乱葬岗去的,这是要杀人抛尸吗? 砰! 到了地方之后,阿实将宋慈砰的摔在地上,又将一把铁锹丢在他身边。 宋慈满脸怒火的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去拍打身上的泥土,就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看本官怀疑你,所以狗急跳墙了。” “哼哼。”阿实冷冷的答道:“你这个县令当的真不错,把保护你的人当坏人,把害你的人当好人,如今把官印都拱手让给了别人,我看离死也不远了……” 不等宋慈回话,阿实便指着铁锹道:“你不是要验我娘的尸体吗?今日便让你验个够。” 说完,他就一声不吭的抓起铁锹挖土,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宋慈一眼。 要是按照往常来说,宋慈被一个小小的捕快又摔又骂,早就暴跳如雷了,但此刻看着阿实挖土的背影,宋慈却慢慢冷静了下来,脑海中的思路也慢慢变得清晰。 不过小半个时辰,阿实已经挖出了半丈见方的土坑,土壤里赫然露出了一口阴森森的黑色棺材。 宋慈直接跳进土坑,和阿实一起将棺材的盖子推开。 一阵阴风突然袭来,将树叶哗哗作响,树影打在老太太腐烂的尸体上,显得气氛更加诡异。 宋慈打了个冷颤,阿实已经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娘,儿子今日来打扰你的安宁,实在是没有办法!虽然当日答应过你,不能将死因说出来,但这家伙实在愚笨,竟然怀疑到了儿子身上,儿子无奈只好带他来验尸了。” 本来呼呼的阴风骤然停了,宋慈手心已经出了汗,躬身弯腰行礼:“老夫人莫怪,本官绝无冒犯之意。” 阿实抱着胳膊冷冷的站在一边,宋慈已经撸起袖子准备验尸,他责怪的看着阿实道:“既然你要带本官验尸,应当事先通知。现也没有验尸的东西,你让我如何动手?” 砰! 又是一声响,阿实不知从哪里拽来一口木箱子丢在了宋慈面前,冷笑道:“小的是怕一旦走漏了风声,这尸就验不成了。” 宋慈不想和阿实逞口舌之利,打开仵作专门的箱子,取出一双干净的白手套,便开始验尸。 阿实的母亲下葬已有数日了,此刻又是天气闷热之时,所以尸体的腐烂速度非常快,半边身子都爬满了白色的蛆虫。宋慈甚至看到棺材底部积了一层尸水,已经将尸体的背部泡了进去。 夜风吹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尸臭味袭来,宋慈赶紧用黄酒在鼻下擦了擦,驱除异味,然后将老太太的头发全部撩开,露出已经腐烂的头皮。 宋慈先在顶心处按了按,发现顶心处并没有伤痕。 之后从木箱里取出一截蜡烛和一根铁丝,把铁丝放在烛火上烤了烤,沾了点蜡烛油抹在了老太太的脚底板上。 因为尸体腐烂的严重,很多东西已经看不出来。 而人的脚底板上有非常多的穴位,用热的蜡烛油涂抹,再用火熏烤,尸体内部的一些东西便会慢慢显现而出。 其他更快速的方法是将老太太腐烂的肉全部刮掉,观察她的骨头有无异常。但此刻阿实就站在一边,若是自己暴力毁坏老太太的尸体,阿实肯定会接受不了…… 宋慈用铁丝一点点扒拉着,直到将老太太的两个脚底板都涂满蜡油,他才将铁丝放在一边,然后举着蜡烛一点一点的熏烤着。 蜡油刚刚在脚底板上冷却,如今遇到高温,又慢慢的融化,沿着脚心的纹路慢慢的流淌下来。 大约半盏茶后,尸体的右脚心出现了一道黑线,那黑线浅浅的,从脚心一直向外延伸,但没到脚跟的时候便消失了。 原来如此,宋慈的双眼立刻闪现出了一道精光! 他飞快的掰开老太太的嘴,在铁丝的一头绑了团白布,伸进了老太太的喉咙里,然后轻轻的刮擦了几下。 等他将白布抽出来的时候,在一堆黏糊糊的液体当中,居然出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宋慈呼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一直冷眼旁观的阿实,轻轻的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令母的死因?” “不知道。”阿实皱着眉:“小的只知道娘是被人害死的。” 宋慈点点头,随即从土坑里爬了出来,顾不得已经臭烘烘的双手,信心满满的说道:“令母是被人活活毒死的。” 阿实的脸色骤然变了,一拳锤在旁边的大树上,震的树叶簌簌作响。宋慈却看着他微微笑道:“现在你可以老老实实的说,当日为何阻拦本官验尸了吧?” 阿实看着宋慈,许久之后脸上冷酷的肌肉才稍微松懈了一些,他恭敬地抱拳道:“回大人,是娘不让你验。” 宋慈震惊的看着阿实。 阿实解释道:“娘是喘不过来气憋死在家里的,小的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娘临死前留着眼泪嘱咐我,若是让大人验了尸,背后的人就会报复我们家。” 原来如此! 宋慈呼了一口气,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压下去:“老夫人临死前是不是头晕头痛,然后听觉和视觉慢慢下降,最后才窒息而死的?” 阿实目光惊讶的看着宋慈,有些激动的说道:“大人,您是怎么知道的?” 宋慈苦笑道:“老夫人是死于番木鳖之毒,也就是马钱子,这本来是一味中药,药性猛烈,是用在风湿、小儿麻痹等症状上的。但若是对没有这些症状的人使用,便是毒药,而且即使有这些症状,若是一个不慎,用量多了也会造成死亡,因此中此毒而死的人很难判断是谋杀还是意外。老夫人……这是被别人硬生生的灌了一大锅马钱子的汤药,因为灌的太猛,所以她的喉咙里还留有一丝残渣。” “本官用蜡烛熏过老夫人的脚心,黑线浅而短,正是中了马钱子的症状!”宋慈解释道。 而阿实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杀气,他猛地抬头看向宋慈,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大人,小的还有一物想请大人看看。” 第三十二章劫鬼轿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严严实实的小包裹,慢慢展开:“这是小的偷偷撕下来的案宗,大人好好看一看。” 宋慈惊讶的接过那一沓陈旧的黄纸,随意的翻了翻,眼中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烈。 这是十年前刚出现山魈时的案宗,密密麻麻记录了有两年,那两年遇害的男童一共有十七人,十七宗案件最后处理的手法都非常的相似,先是老县令带着仵作查验尸体,然后以找不到证据为理由草草结案,从没有哪怕一宗案子仔细查探过。 “阿实,本官有件事需要你去办。”宋慈收起黄纸,在阿实的耳边轻轻说了一段话,阿实点点头:“大人,我们先回县衙吧。” 宋慈依旧是在阿实的帮忙下翻窗回了房间,他将沾满泥土的衣服塞到了床底下,换上了一身新衣服,这才躺在床上。 纵然他已经很疲倦,但他却睡不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将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都在大脑里过了一遍,后来甚至取出纸笔,就这么趴在床上写写画画。 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一恍就到了天亮。 “大人,您醒了吗?”此刻,老县令身边的仆人已经站在外面了,宋慈皱了皱眉,爬起来将一叠纸塞进书里,这才打开了门。 宋慈本想发作这么一早便来唤他,但是一看到仆人旁边的宁儿,顿时将怒火压了下去。 仆人笑着道:“小少爷今日醒的早,吵着闹着要来和您玩,小的只能来叨扰,还望大人莫怪。” 宋慈淡淡的摆摆手:“无妨,本官正好准备教宁儿下棋,来早些也好。” 宁儿立刻甩开仆人的手,拽着宋慈的衣裳,宋慈揉了揉他的脑袋,转而对仆人道:“竟然宁儿已经过来了,你就吩咐厨房将本官的早饭端到亭中吧。” 仆人领命而去,宋慈则带着宁儿来到了后院的亭子里,重新将棋盘摆了出来:“宁儿,昨日你已经学了大概的规则,今日,先和我下一局练练手吧。” 宁儿乖巧的点点头,拿了一颗黑子先走,宋慈边下边教,宁儿时而点点头,时而又摇摇头。他听不懂的地方,宋慈便再讲,直到他听懂为止。 “下棋重在一步看十步。”宋慈慢慢的说道:“若你能快人一步,则大局定,否则必将被对方困住!” 老县令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宁儿托着腮认真的盯着棋局,宋慈则耐心的指着棋局淳淳教导。 宋慈讲完一段,休息的时候瞥到了老县令正站在亭外,立刻站了起来,对着老县令拱手道:“先生怎么不进来?” 老县令进了亭子,对坐在一边的宁儿道:“宁儿,你先回房,爷爷与大人有正事要办。” 宁儿听话的站起来,宋慈叫住宁儿,叮嘱道:“宁儿可别忘了我教你的东西哦,明日本官可是要考你的。” 宁儿点点头,快速的跑开了。 老县令看着宁儿背影,眯着眼道:“宁儿似乎很喜欢大人。” “哪里,不过是在下有时间陪着他玩耍,孩子都是这般,谁陪他玩,谁便是好人。”宋慈微微笑道:“不知先生来找在下有什么要紧事?” “大人昨夜可曾见到山魈?”老县令神情紧张的问道。 见宋慈点头,老县令立刻道:“那大人对老朽的建议考虑的如何了?” 宋慈目光盯着亭外,良久才慢慢的呼了口气:“就依先生,将秋生的遗体献给山魈,不过……” “大人还有什么要求吗?”老县令缓缓的道。 宋慈呵呵一笑:“也没什么要求,既然要祭祀,不如就选在今日午时吧!就在祭祀台,本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献上祭品,这样应该可以安全县百姓的心了。” 老县令看着宋慈,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宋慈就这般轻易地答应了。 良久他才摸了摸胡须道:“既然如此,那老朽立刻去安排,大人换回官袍吧,这身衣服太素了。” 宋慈嗯了一声,老县令便慢悠悠的走了。 宋慈回了房,将画了一夜的纸张全都烧掉,然后重新拿来白纸,再次将线索一条一条清晰的列了出来,前前后后不过用了小半个时辰。 之后,他换了一件颜色稍微庄重些的官服,在老县令的催促下施施然的出了门。 午时是太阳最烈的时候,此刻的祭祀台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百姓,有些没有占到好位置的,都去了旁边的小楼上,探着脑袋观瞧着祭祀台的情况。 但是大家都默契的没有说话,全场安静的连风吹过的声音都能听见。 宋慈抱着死去的秋生,一步一步的往祭祀台上走去,他的神色肃穆,似乎正在做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将尸体放在祭祀台中央,俯身跪下,声音沉稳的道:“本官初次上任,不解信丰县风俗,无意之间触犯了山魈老爷的神威,实在是诚惶诚恐。特献上供品,望山魈老爷息怒。” 轰隆隆…… 宋慈话音刚落,雷声骤然响起,黑压压的天空压的人喘不过气,百姓纷纷跪了下来,颤抖着请求山魈的原谅。 天蓦然黑了,跪在祭祀台上的宋慈只觉得眼前看不到任何东西,他索性闭上了眼,任凭呼呼的风声刮过脸庞。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祭祀台上秋生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刚刚还雷声阵阵的天空也放了晴,阳光洒在宋慈的身上,虽有些炙热,但却暖洋洋的。 宋慈缓缓的站了起来,看向跪在下面的百姓,神色肃穆道:“山魈老爷应当是消气了,往后一切献祭都按照过去的规矩办吧!不用再询问本官。” 百姓们顿时欢呼起来,那神情就如同大丰收一般,宋慈看着他们,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他慢悠悠的走下祭祀台,老县令欣慰的看着他道:“大人做的对,现在百姓终于拥护你了,官印也应该收回去了吧?” 宋慈笑着摇摇头:“今日已经过了午时,等明日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老县令笑眯眯的点着头:“大人说的不错,明日早晨老朽会将官印完璧归赵。” 两人一路走回了县衙,途中不时的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多是宋慈在问,老县令在答,而县衙里众人也观摩了献祭的场面,如今对宋慈的态度已然好了不少,一群人看起来其乐融融。 一个下午,宋慈都窝在房里睡觉,期间宁儿来找过一次,他也未见,只是让宁儿好好学下棋,等着明日考核。 夜晚悄悄的降临,睡了一下午的宋慈已经丝毫没了睡意,他没有点灯,就这么坐在床上,神色变幻莫测。 而就在此时,城外的小路上,一顶幽灵般的红轿子缓缓飘动,里面坐着一个穿着大红色嫁衣的鬼魅人影。 轿子马上就要经过一条岔路口,而阿实正带着几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藏在路边的灌木丛中。 眼看红轿子越来越近,阿实低声命令道:“这便是山魈抬人的轿子,我是捕快,缉拿凶手是应当的,你们若是害怕,便赶紧回去,别惊动了对方。” 其中一个矮胖的红脸大汉瓮声瓮气的道:“怕什么?山魈也只看的上水嫩嫩的娃娃,我们这些皮糙肉厚的,怕是送给它,它都不要。” 他的话引起了周围人的哄笑,阿实嘘了一声:“来了!” 红色的轿子从远处慢慢的接近了,那轿子血红血红的,在夜色下传出一阵阵诡异的喜乐,呜呜咽咽的听的众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阿实目不转睛的盯着轿子,一只手搭在刀柄上,如同狩猎的豹子。 啪嗒! 轿子突然停了,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阿实手一挥,几个大汉顿时跟着他冲了出去。他们并没有直奔轿子,而是抄着刀往轿子周围砍去。 他们的模样很怪异,似乎是在和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缠斗,而阿实则一把掀开了轿子里的红盖头。 红盖头下的少年闭着眼睛,没有任何的反应,阿实伸手探着鼻息……这少年已然死了。 阿实的神色有些哀伤,此刻周围的打斗已经停了,阿实看了看周围,然后摆了摆手,一行人抬着轿子,拖着看不见的东西飞速的撤离…… 第三十三章宁儿的秘密 砰砰砰! 熟悉的敲窗声传来,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宋慈立刻惊喜的打开窗子,急道:“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 阿实没有说话,只是冲宋慈点了点头。 宋慈呼出一口长气,然后对着阿实摆了摆手便关了窗户,这一晚他睡的格外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老县令来到衙门时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抬眼望去,只见一具少年的尸体被抬到了县衙的大堂上,边上跪着宁儿。 其他捕快神色肃穆的按着刀站在两旁,就连师爷也难得的恭敬的坐在一边,铺好纸张似乎随时准备记录案件。 大堂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百姓,都是一脸茫然,似乎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见宋慈的踪影。 老县令眯着眼道:“宁儿,你好端端的跑到审案的大堂来做什么?” 宁儿没有说话,单薄的身躯似乎有一股巨大的信念在支撑着。 老县令一头雾水,不过他好歹也做了十年的县令,这样的场面自然吓不到他,他迈着步子就要回自己的院子。 就在这时,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老县令,今日宋大人要审理案子,您还是坐在一边旁听吧。” “阿实?”老县令有些错愕的盯着阿实,愤怒的骂道:“你偷了宋大人的东西,如今还敢回县衙。” “为何不敢?”一个清澈如泉水的声音传来,正是宋慈。 老县令看过去,只见宋慈穿着一身县令官服,神色平淡却透着一股强大的气场,他看着老县令,微微笑道:“先生,今日本官要推翻信丰县的所有案宗,重审山魈杀人案,还请先生旁听。” “什么?”老县令吹胡子瞪眼的望着宋慈:“大人,你昨日刚刚将秋生献给了山魈,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山魈的愤怒,如今还要惹怒它吗?” 宋慈却依旧很平静,他眼神平淡的道:“放心,若再惹怒山魈,本官便遂了百姓们的愿,将自己进献给山魈,怎么样?先生请坐吧。” 宋慈这么一说,不光是老县令不好再说什么,那些议论纷纷的百姓也都闭了嘴。 宋慈施施然的坐到案桌后面,惊堂木一拍:“今日本官要重审山魈杀人案,请诸位做个见证,若是本官再次惹怒山魈,你们便当场将本官押往祭祀台。阿实!” “在!”阿实站了出来,恭敬的挺胸道。 宋慈从案桌上拿起一块绿色的令签直接丢了过去:“本官今日便给你这个权力,若是到时候别人动不了本官,你便亲自动手。” 县令的案桌上有红绿两种令签,红色代表给犯人用刑,绿色则代表抓捕凶犯。 阿实双手捧着绿签,随后更是恭敬的应了一声。 宋慈点点头,看向堂下的人:“宁儿,你可认识躺在你身边的尸体?” “认识。”宁儿点点头:“他是宁儿的哥哥……” “宁儿你在胡说什么?”老县令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瞪着眼睛吼了一声,宁儿的身体一哆嗦,再也不敢说话。 宋慈笑了笑:“先生急什么,或许死者是宁儿要好的玩伴也说不定,这些小孩子哥哥弟弟的胡乱叫很是正常。” 老县令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当下缓了声音:“大人不要见怪,只是宁儿自小便没有什么兄弟,老朽害怕这顽劣孙儿会亵渎公堂……” “无妨。”宋慈豪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宁儿,你继续说。” 宁儿看了老县令一眼,老县令投来了一个凶狠的警告眼神,宁儿立马浑颤抖道:“大……大人,此人真的是宁儿的亲哥哥,不是什么玩伴。” 老县令脸色都绿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是宋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只是淡淡的问道:“哦?本官听闻先生只有一位孙儿,不知你怎么还会有一位亲哥哥呢?” “因为……”宁儿的小手攥的紧紧,脸色苍白,瞳孔里也写满了恐惧,但他还是缓缓的道:“老县令才是真正的山魈!” 说着,他不等老县令反应过来,猛然站起来脱掉了衣服,此时众人才发现宁儿里面什么都没有穿,而他瘦弱的身体上伤痕累累! 背上和胸膛上的鞭痕有新的也有旧的,纵横交错着看起来分外的恐怖,除此之外,一块又一块的疤痕,有红的、紫的,甚至还有黑的,一看就是不同的时间造成,而他的下身更是惨不忍睹。 宁儿本就才十二三岁,身体还在长,但是下身已经被摧残的不成样子,男儿的象征只有一半,另一半似乎是被刀硬生生割掉的,伤口也没有好好的处理,肉疙瘩聚在一起看起来让人觉得恶心,但更多的却是心疼。 宁儿的粪门那里更是红肿不堪,隐隐的还有不少刀割的伤痕还有撕裂的痕迹。 宁儿缓缓转了一圈,然后在百姓们震惊的神色下缓缓的披上衣服,他面不改色的重新跪下,似乎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大人,这是宁儿五年来所受的外伤,还是许多内伤就不给大人看了,而这一切都是拜老县令所赐!” 他的眼圈慢慢红了,宁儿明白,今日他这一脱,纵然是以受害者的身份,但今后他在信丰县必然会抬不起头来。 别看这些百姓现在同情他可怜他,可是等事情过去后,迎接他的必定是异样的目光。但是……他坚定的看了宋慈一眼,如果这位新来的县令真的能为自己做主,他愿意牺牲一切! 其实这些话都是宋慈暗示给他,让他交代的,昨日下棋的时候宋慈借着棋局一点一点的说给他听,不然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纵使心里有万般委屈,又怎么敢在公堂之上指认凶手? 老县令气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站起来叫道:“大人,宁儿是老朽的孙儿,平日里甚是调皮,老朽那儿媳脾气又不好,因此时常打骂,这……这老朽也不好护着他啊?没想到不过是家里人多管教了几次,他就敢来抹黑老夫了。” 这话让百姓议论纷纷,宁儿身上的伤说是亲娘做的,怕是没人会信,但是老县令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却又由不得众人不信。 “原来是这样。”宋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笑着对宁儿道:“宁儿,你刚刚说着死去的少年是你亲哥哥,可有什么证据?” 宁儿点点头:“哥哥的右胳膊上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肉痣。” “阿实!”宋慈叫了一句,阿实立刻掀开死者的袖子,露出白皙的右胳膊,但并没有宁儿所说的那颗肉痣。 阿实冲着宋慈摇了摇头,宋慈面不改色的道:“宁儿,你也应该看到了,尸体身上并没有你说的肉痣。” “大人!”老县令突然站了起来,声音很冷:“不知道老朽哪里得罪了大人,让大人威胁宁儿这样一个孩子来撒谎!宁儿,你可不要忘记平日里爷爷对你的教导。” 宁儿摇摇欲坠,咬着牙拼命坚持:“宁儿没有记错,大人,您不是会验尸吗?哥哥的胳膊那里一定被动过手脚,一定的,您要相信我。” 说着他一个头深深的磕了下去,都磕出了鲜血。 老县令缓缓的坐回了椅子,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宁儿:“爷爷知道你娘亲平日对你的教导太过严厉,可你也不能……唉!” 老县令重重的叹了口气,脸上的哀伤众人都看的非常清楚。百姓议论纷纷,一边是宁儿这个饱受摧残的孩童,一边是慈祥和蔼的老县令,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道该相信谁? 宋慈慢慢的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非常的肃穆:“众位应当知道本官有些验尸的手段,既然这尸体就在堂上,不如就让本官来验验尸吧。” 说着,他笑了笑:“众目睽睽之下,各位应该不会怀疑本官吧?” 第三十四章真相大白 宋慈验尸的故事,早就在信丰县老百姓的嘴里过了一遍。 此刻宋慈又要施展绝活,自然也没有人反对,阿实尽责的将宋慈验尸要用的刀具,凿子,手套等等一一递了上来! 都到了这个份上,傻子都知道宋慈这次是针对老县令得了。 很多百姓都在老县令不值,毕竟这段时间老县令对宋慈的照顾大家都看在眼里,没想到宋慈居然做了白眼狼。 但眼看宋慈神色严肃的开始验尸,这些百姓也不敢造次。 只见宋慈优雅的伸出双手,让阿实用酒在自己的手掌上仔细擦了一遍,这才戴上手套。 然后宋慈命令两个捕快将尸体抬到一旁的长木桌上,这样一来无论是里面的官员,还是外面的百姓,都能完完全全的看到整个验尸的过程。 “各位,我们就先从死者的胳膊开始!”宋慈微微一笑,将死者白皙的没有一丝伤痕的右胳膊抬起来。 宋慈似乎在讲解一般,他的右手微微抬着死者的胳膊,左手则从木箱里取出香油将整个胳膊都涂了个遍,之后再一寸寸的捏起来:“若宁儿讲的是实话,就说明这条胳膊上必有肉痣,但现在却看不出来,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 说完,他捏胳膊的手指一顿,慢慢移动到了胳肢窝的部位:“这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他的手指一点点的捻着,如同捻线头一般,胳肢窝里的皮肤没一会儿就皱了。宋慈微微一笑,食指和中指轻轻一夹,一张不透明的薄薄皮层便被揭了起来。 “这是人皮。”宋慈的声音有些低沉,他一边揭一边缓缓解释道:“本官的一位祖先在当大理寺卿的时候,恰好遇到过一起悬案!当时凶手将死者的伤口用人皮覆盖住,很多仵作都没看出来,但这人皮有个缺点,能沾水,却沾不了油,所以只需要用油就能慢慢的剥离出来。” 话音刚落,一张人皮已经被他缓缓的扯了下来,死者的胳膊现了本来的模样,黑紫的颜色显示着尸体曾经遭受过巨大的折磨。 围观的百姓惊呼一声,有些人已经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盯着老县令。 老县令已经从震怒中回过神来,他狰狞的笑道:“大人若是不喜老朽,你一句话老朽便拖家带口离开信丰县,何必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还要搭上老朽的孙儿?” “先生不必着急。”宋慈的声音淡淡的:“本官只是验尸,至于最后到底是什么结果,嘘!尸体会告诉我们的。” 老县令冷哼一声,但到底没有再讲话。 宋慈在胳膊上仔细观察了一遍,在手肘稍微往上一点的地方果然发现了一颗肉痣。 “大家请看,宁儿说的没错,死者的胳膊上确实有一颗肉痣。”他拔高声音,周围的捕快已经凑了上来,有大胆的百姓也抻着脑袋,果然看见宁儿先前说的肉痣。 “大人。”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宋慈转身,说话是那个胖子县丞:“不过是一颗肉痣而已,或许宁儿早已见过死者,您不能因为这个就相信一个黄口小儿吧?” “当然,这自然不能当做证据,只是这具尸体相对我们说的,可不仅仅只有这么一句话。”宋慈笑了笑,弯腰继续验尸。 他将死者翻了个身,然后用铁丝塞入死者的粪门,慢慢的拉出一样东西……是一块绢布。 这绢布是纯白色的,中间有一块大红色的血迹,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县丞立刻冷笑着道:“这又能证明什么吗?” “能证明的有很多!”宋慈将绢布拿在手上仔细搓了搓,然后猛的展开,本来因为好奇围在他身边的百姓瞬间捏着鼻子后退了好几步。 宋慈幽幽的说道:“这绢布虽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质地柔软,乃是绫罗所制,不过因为混了普通的麻布,这才看起来不太起眼。在场的应该有经营绫罗绸缎的老板吧?” 随着宋慈的话,一不高不矮的中年商人走了出来,他恭敬的对着宋慈弯了腰,这才小心翼翼的盯着宋慈手中的绢布道:“大人好眼力!这块布当是混了绫罗所制。”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宋朝对绫罗绸缎的管控很严格,能用的上绫罗的,整个信丰县只有两人,一是老县令,另外一个自然是宋慈! 但宋慈的俸禄还没有发下,现在的他并没有绫罗,那这东西是谁的自然不言而喻了。 “这也太武断了,老朽为何要将绫罗与普通的麻布混一起?莫不是有人得了绫不敢用,这才将它们混一起。”老县令一副淡然的样子,脑子却转的很快。 宋慈没有丝毫废话,直接将绢布放到一边,对阿实使了个眼色。 阿实立刻端来一盏烛台,宋慈拿出仵作专用的弧月刀在烛台上烧了烧,顺着死者背部中央就割了下去。 百姓们多数捂着眼不敢看,但仍旧有一些胆大的睁着眼盯着宋慈的动作。 宋慈先是开了一道大约两指宽,一指长的口子,直接把手伸了进去。 短短的口子瞬间被他撕裂,血慢慢的溢了出来,染红了长木桌。 “本官刚刚只觉得死者背部的骨头有些怪异。”宋慈的声音有些急促:“因此本官在骨头怪异的下方切了一道口子……” 他的手似乎在掏着什么,撕裂肉体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让众人即使在艳阳高照下也觉得一阵发寒。 但等了半天宋慈并没有掏出什么东西,只见他将口子割的更大后,用白布将伤口遮住,再在白布上淋了一层白醋:“死者背部骨头之所以怪异,当是被人活生生打成这样!但尸体已经硬了,不太好检验,本官方才不过是让他这的块皮肉松乏一些,如今再倒些白米醋,死者身上那些用特殊手法隐去的伤痕自然会显露出来。” 众人见他说的信誓旦旦,全都屏住了呼吸。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淋在白布上的醋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宋慈一把掀开,只见他刚刚割开的口子附近,居然出现了一圈方方正正的黑色印记。 “大家现在肯定很好奇,这圈黑色的痕迹是什么?不巧,本官对这痕迹可是非常熟。”宋慈笑嘻嘻的,但坐在一旁的老县令脸色已经开始扭曲了。 宋慈转头看向老县令,冷喝道:“先生,您不如解释一下,这几日本官放在你那里的官印,如何砸到了这少年的身上?” 老县令手一抖,不过依旧挣扎着:“老朽如何知道,官印不是……” “想说官印是本官的?”宋慈呵呵笑道:“可惜啊,这段时间百姓都知道是先生您在处理衙门公务,那些状纸上可都是先生您亲手盖的官印!” 老县令猛的看向宋慈,声音有些发抖:“小子,你最近这段时间全是装的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老夫的。” “不全是装的。”宋慈的声音有些悲哀:“本官不过是不信鬼神罢了,所以一开始就断定整件案子都是人为。开始本官曾怀疑过巡检,因为巡检也好男色,可本官去百花楼查过,本官撞见红轿子的那几次,巡检均在百花楼风流快活。而且他上任才五年,山魈杀人已经足足有十年了!” “之后本官看过衙门所有人的资料。”宋慈微微叹了口气:“在信丰县任职超过十年的只有先生,县丞和阿实三人!” 说到这里宋慈突然问了一句:“先生还记得我两次去你家吗?” 老县令点点头,宋慈呵呵笑了:“两次仆人都十分恶劣,从下人的性格上就可以看出主子的性格,因此本官断定先生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和蔼,当然,当时我并没有想太多。只是那两次我都听到了院子里传来孩童的哭泣,应当是您正在虐待宁儿吧?” “还有……”宋慈的神色突然凛冽起来:“要做成这些事,手里必须要用一批可用之人,县衙的捕快你不敢用,所以雇佣了一批江湖人士,这一点阿实昨天抓了几个轿夫,想必能解释。” “你利用天时地利,让百姓们误以为是山魈作祟,还勾结五里庙的静音师太,帮你处理受虐而死的孩童尸体。甚至……你还利用本官!你搞出一系列的事情就是为了让本官心服口服的祭祀山魈,如此,你才没有后顾之忧吧?” 宋慈的声音很冷,可老县令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非常凄厉! 第三十五章咄咄逼人 众人都被老县令的笑声吓到了,老县令的笑声如同魔鬼,他慢慢的站起来,佝偻的腰微微挺直了:“大人,自从你上任以来,老朽自问没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如今你却蛊惑老朽的孙儿,用各式各样的陷阱来套老夫,你还配当朝廷命官吗?” 宋慈盯着老县令,语气森然:“本官到底是诬陷还是证据确凿,先生心里没数吗?” 老县令突然收了笑声,他怒视宋慈,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大人,你仅凭一具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尸体,还有宁儿的几句话就想说老朽是凶手?大人你是不是忘了山魈的存在了?那些尸首可不是人杀的,还有前些天大人不是在五里庙里亲自看到了山魈吗?” “先生如何知道我前些人夜里去了五里庙?”宋慈拔高了声音:“难不成先生一直都派人跟踪本官。” 宋慈不给老县令回话的时间,转身走回案桌后坐下:“既然先生一直认为自己是无辜的,那就不要怪本官不给你留最后一丝颜面了,阿实,带证人!” 阿实应了一声,很快便从内堂拖出一个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阿实偷走的静音师太。此刻的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喃喃自语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大人,一个疯子如何作证?”老县令一脸的质疑。 宋慈却笑道:“先生放心,她清醒着呢。”说完他一拍惊堂木,静音师太立刻跪了下去,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大人,我只负责处理尸体,还……还有将那些进献来的男童送给幕后之人,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哦?”宋慈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曾对本官说,幕后之人曾与你说过话,对吗?” “说过说过。”静音师太点头如捣蒜:“只是我听不出是谁。” 宋慈对着阿实使了个眼色,阿实立刻将静音师太拖下去了。 “先生你也听到了,那‘山魈’居然还说过话,不知在座的各位有没有听说过山魈还会说话的?”宋慈的视线一一巡视,被他看到的百姓纷纷摇头。 虽他们惧怕山魈,但关于山魈的传说却是非常清楚的,从未有人见过会说话的山魈。 宋慈一扬手,阿实又推着一个人走上公堂,宋慈看着老县令语气有些古怪:“先生,这人你应该认识吧?” 老县令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形同枯柴的男人被阿实压着跪在地上,男人低着脑袋根本看不清长相。 老县令皱了皱眉:“回大人,老朽不认识此人。” “不认识?”宋慈似乎觉得好笑,打量着男人道:“你听到了吗?先生说他不认识你。” 男人的身体抖了抖,然后缓缓的抬起头来,他这一抬起头不仅老县令吓了一跳,就连周围的百姓也惊的后退了一步。 “呵呵。”男人笑了笑,声音嘶哑的不像样子:“爹,您真的不认识儿子了吗?” 这人竟然是老县令的儿子! 老县令没有说什么,因为这是否认不了的事情,他的儿子近些年虽然不怎么露面,但信丰县的老百姓大多都是认识的。即便现在这幅样子看起来和他们印象中那个白白胖胖的人不太一样,但长相却不会错,这确确实实就是老县令的儿子。 见老县令不说话,男人冷笑道:“爹这是已经忘记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了吧?” “你应当在京中读书,怎么会……”老县令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子虽然不是读书的料,但老县令却一门心思的希望他能出人头地,所以早早的便送他去京城了。 男人看着老县令没有讲话,宋慈却开口解释道:“这是因为令郎半年前回来过,不巧,正好看到先生在做一些不齿的事情!可惜你手下的那帮江湖人士却不认识令郎,令郎这半年来可被折磨的不清啊。” 宋慈暗暗庆幸,也正因为老县令的儿子这半年来不好过,这才对老县令的嗜好深恶痛疾。不然自己也没办法说服他来指证老县令。 老县令猛然看向宋慈,宋慈却没有看他,只是语速非常快的说道:“令郎亲口告诉本官,他看到你凌虐男童,并且残忍的杀害,还有……你曾经利用山魈的传说吓疯了几位来上任的县令,他都看到了。” “不可能!”老县令脸色有些苍白,但依旧掷地有声。 男人却低声道:“是儿子亲眼所见,儿子实在不想承认,但……” 宋慈嗯了一声,随后大声道:“既然先生一直不承认,百姓又觉得本官在冤枉你,那么本官现在就给大家好好的理一理。” “首先。”宋慈慢慢的开口:“先生的和蔼可亲都是装的吧?毕竟本官第一天来信丰县的时候,你不曾出门迎接,县衙的捕快也像是收到命令一样故意整治本官,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而县衙里的官员捕快之所以敢对本官不敬,除了你说的因为本官年纪小的缘故,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觉得本官根本不可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多久,毕竟前面几位不都被吓跑了吗?” “如果我坐不长久,最有利的是谁?自然是你这个在信丰县呼风唤雨的老县令了,但你却恰恰忘了一点,所有上任的县令都被所谓的山魈吓怕了,为何偏偏你没事?难不成山魈也分人,还是你的胆子格外的大一些?” 宋慈眼神精光一闪,继续道:“本来我也只是认为,你不甘心被一个文弱书生抢走位置,所以故意要给我点颜色看看!倒也没往山魈案子上想。但自我住进你家之后,我便慢慢的开始怀疑了……” “大人怀疑什么?”老县令讽刺的看着宋慈,嘴角的笑容有些刺眼:“你得罪了山魈,得罪了百姓,老朽腾出地方来让你避难,如今倒是我的不是了?” 宋慈摇了摇头:“不,先生错了,那段时间你根本就不想让本官回县衙,所以才百般邀请本官去你家避难。百姓再不满本官,也不敢对堂堂县令做什么,他们之所以那么愤怒,全是因为你在煽风点火,之前城门口的人是你派的吧?呵呵,你就是想让百姓对我秋后算账。” “还有一件事本官没说。”宋慈微微一笑:“阿实的娘亲死于马钱子之毒,这毒来自于云南,先生的老家似乎就是云南的吧?” 第三十六章伏法 老县令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不说,但他那副样子明显是不想承认。 宋慈挥了挥手,阿实立刻下去了。 “先生既然还不承认,本官就再给你找出一条证据来。”宋慈冷笑道:“尸体可不止这一具!” 新的尸体很快被阿实抬了上来,与此同时,其他的捕快也押着五个满脸漆黑的人走上公堂。这五个人跪下的时候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看向老县令,而老县令的脸色刷的就白了。 “宁儿哥哥的尸体,是本官在五里山发现的,你们一见本官不再管山魈的事情,就得意忘形了,得意忘形到敢将尸体随随便便的扔在山里。” 宋慈的语气有些嘲讽:“而眼前这具尸体,确实阿实带人亲手从那顶红轿子里夺过来的。” 周围百姓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们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县令竟然真的敢去拦红轿子,那可是山魈老爷的娶亲花轿啊! 他们齐刷刷的看向那具被新的尸体,那是一位少年,如果不是宋慈说,他们几乎以为这少年只是睡着了。 尸体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雪白的皮肤比女孩儿还要娇嫩,双手摆在两侧,被大红嫁衣覆盖的看不出来。 少年的表情非常的平静,嘴角甚至还有一丝笑容,本来是很美好的样子,但出现在一具尸体上,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宋慈缓缓的起身,声音抬得很高:“诸位应该认识这少年吧?他可是刚刚进献给山魈不久。” 百姓们连连点头,这些天他们进献给山魈的男童不少,但眼前这一个却记得清楚,因为这少年长的非常好看。 宋慈点点头:“本官的人就躲在五里山的路上,大约午夜十分,便截住了这顶红色的轿子,同时还抓住了这几个穿着夜行衣藏在黑暗里的人。你们也看到了,这些人脸上涂的漆黑,在夜晚抬着轿子还真让人以为那轿子是自己在飞。” 老县令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大人,你不如验尸,让百姓们看看到底真相是什么?你这样一味的往我身上泼脏水,老朽可受不起!” 宋慈呵呵笑了两声,重新开始验尸。 他剥掉了少年身上的红色嫁衣,少年便光溜溜的出现在众人眼前,他的身上也没有一丝伤痕,白嫩的肌肤看起来和豆腐一般。 老县令冷哼一声:“这就是大人要验的?” 宋慈没理老县令,他取过一把黑色的油纸伞遮住少年,然后在尸体上洒了一层粗盐巴。 随后宋慈取过一盆清水,在少年胸膛、腹部等地方重点洗了洗,盐巴见了水慢慢的融化,而黑伞之下的少年脖子上也缓缓的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勒痕,从浅到深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 “这勒痕可不是普通的勒痕。”宋慈用手摸了摸道:“这勒痕大约三指粗细,勒在脖子上没有摩擦的痕迹,可见质地很软,应当不是绳子之类,而应该是布匹或者绸缎,若是布匹……寻常的布匹不会连一丝擦痕都没有,应当是绸缎。” 说到绸缎,宋慈不用解释众人已然明白过来,刚刚的绢布已经说明了一切,但老县令依旧冷冷的道:“大人不觉得奇怪吗?红轿子为何抬着一具尸体下山?” “本官有说过这轿子是下山的吗?”宋慈笑着:“是大人您说漏嘴了吧?或者说这顶红轿子就是抬到您府上的。至于抬的为什么是个死人,这就要问问你自己了,那些活着的,逆来顺受的像宁儿一样的孩童已经满足不了你的变态欲望了,所以你就打起了奸尸的主意。” 老县令额头上浮现汗珠:“这……这不过是你的推测!” “不是推测。”宋慈摇了摇头:“你太得意忘形了,你如今住在县衙,居然还不知道收敛,阿实昨日晚上潜入你房里,亲眼看到了一切。” 宋慈之所以一步步的说到现在,是因为他要让百姓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道貌岸然的老县令做的。 老县令彻底绷不住了,他瘫坐在地上看着宋慈,好半晌才笑道:“不错啊不错,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宋慈不为所动,他知道老县令话里的意思,这起案子中还有很多事情他没有解释清楚。 例如那巨大的山魈黑影,例如现场的官员和捕快里到底有没有老县令的同伙?但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将真凶捉拿归案,为那些无辜的孩童复仇,至于其他人……他可以慢慢的来。 在宋慈的授意下,捕快立刻将老县令抓了起来,百姓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愤怒之下纷纷朝老县令吐唾沫。 宋慈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止,他看着满头白发往外走的老县令,心里五味杂陈。 老县令的履历他全看了,无论是在信丰县任县令,还是之前在其他地方做官,都勤勤恳恳,口碑很好。 可为什么就是这样一位好官,会为了一己私欲,变态的虐杀了那么多男童? 只有天知道。 第三十七章八十万禁军教头 老县令被押解下去后,宋慈也没有多留,而是转身回到县衙的后院。 他需要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去提审老县令,这宗山魈杀人案里还有很多的谜团,需要老县令亲口为他解答! 在床上睡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宋慈终于恢复了精神,披上那件青色的官袍便来到大牢。 大牢里脏乱无比,弥漫着酸臭的味道,牢头此时正在哼着小曲,一看到宋慈来了顿时大惊失色,有些为难的道:“大人是来提老县令的吗?阿实此时正在和老县令说话。” 宋慈点了点头:“嗯,本官知道了,你在外面候着就好。” 说完便在牢头的指引下走向了老县令所在的那间牢房。 老县令虽然被扣押起来了,但还没有最后定罪,再加上一众狱卒以前多少受到过老县令的照顾,所以恭恭敬敬的给他腾出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小包间。 宋慈远远的便看到阿实在小包间里摆了一桌酒菜,正在和老县令面对面的吃喝。 老县令是对着宋慈的,宋慈一来他便看到了,只见他向阿实努了努嘴,阿实回过头看到宋慈后有些惊慌的解释道:“大人,小的实在是有些话想和老县令说,毕竟……小的跟了他十年。” 宋慈理解的点了点头:“你们继续,本官不急。” 阿实感激的看了宋慈一眼,亲手给老县令倒了杯酒:“先生,今日恐怕也只有我会来看你了!呵呵,以往小的没资格和你同桌饮酒,今日倒是有了机会。” 老县令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身在牢狱的感觉,看起来悠闲自得的仿佛在自己家里一般。 “阿实,老朽刚来信丰县,你便跟在老朽身边,老朽自问眼光毒辣,但这十年来整个信丰县我却唯独看不透你!我的那批抬鬼轿的手下是你抓住的吧?他们可都是江湖人士,居然被你三拳两脚就给收拾了,你绝对不是一个小小的捕快那么简单,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不肯跟老朽明说吗?”老县令叹息道。 阿实闷闷的喝了口酒:“其实也没什么,不知先生有没有听说,临安曾有一个八十万禁军教头被革职?” 老县令仔细思考了一下,这才吃了口鱼道:“隐约有点印象,据说当年那个教头的刀法天下无双,可以在十步之内劈中飘落的黄叶,自中间而断,分毫不差,而且他训练出来的禁军也是大宋朝的精锐。只可惜……后来因为气愤女儿被侮辱,连杀了好几个人,就被革职打发到地方去了,我记得那个教头似乎姓赵,叫什么来着。” 说到这里,老县令猛然看向阿实,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原来那个八十万禁军教头就是你!” 阿实淡淡的点了点头:“我虽然被枢密使恩公力保,捡回了一条命,但在临安也呆不下去了。最后只能带着老娘一路落魄的来到信丰县,隐姓埋名,借酒消愁。” “哈哈哈,老朽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输在你手里倒也不冤。”老县令叹道。 阿实摇了摇头:“你不是输在我手里,而是输在了那个你始终没放在眼中的宋大人手里!” 老县令的脸黑了,不再讲话,阿实又满满的斟了一杯酒:“好了,喝完这杯酒,宋大人便会来提审你了。我真希望送你上路的人是我,这样我就可以将你千刀万剐,以报杀母之仇。” 阿实的表情非常平淡,但眼神里却杀气冲天! 可以说前一秒还是个老实巴交的捕快,后一秒就是一个冲阵杀敌的大将军。 这边宋慈看到阿实往牢房外走,便知道他们已经谈完了,此刻阿实身上的杀气还没来得及收,看的宋慈心中诧异无比。 他知道阿实不同于一般的捕快,但现在看来阿实比他想象中还要不一般啊。 “大人,是否现在提审犯人?”阿实木讷的问道,又恢复成了老实人的形象,宋慈简直快要以为之前看到的一切只是错觉了。 宋慈点点头:“你去让师爷他们也一并过来吧。” 阿实领命下去,大约半盏茶后,县衙的几位官员就全部到场了,甚至连平日里没什么事务的白发巡检也到了。宋慈看了眼抱着刀站在他身后的阿实,没有说什么,这是他在信丰县正儿八经办的第一个阿实,阿实应该是希望他在一众官员面前立威吧? “如今证据确凿,不过本官还有一些事情想不通。”宋慈缓缓的在老县令面前坐下:“虽然本官不信鬼神,到山魈好像真的存在一样,特别是上次出现在五里庙里的那个巨大黑影,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县令冷冷的讽刺道:“原来大人也有不明白的地方?我还以为你验个一两具尸体,就什么都猜透了。” “就算本官不明白又如何?你已经罪责难逃,一把年纪了,还是说了少受着苦吧。”宋慈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任何起伏。 老县令将壶里的酒一股脑的倒进嘴里:“也罢也罢,现如今我已是阶下囚,大人问话我岂敢不答?不过在揭穿山魈的秘密之前,大人能否先为老朽解惑?” “你要问什么?”宋慈看着老县令,有些不解。 “老朽记得大人一共去过三次百花楼,一次是县衙众官员请的,另外两次都是你自己去的。”老县令眯着眼睛说道:“不知大人能否说一说,你为何去百花楼?不会是真喜欢上雪雪姑娘了吧?” 第三十八章老县令之死 “你也算做了十多年的县令,居然不明白青楼是一个县城中消息最为密集的地方?本官前去一是要看看名动信丰县的名妓到底是何方神圣,二嘛,自然是悄悄的打听一下山魈的案子。”宋慈说道。 “呵呵,老朽倒是忘了这一点,大人果然是头狡猾的小狐狸。”老县令抚了抚胡须道:“你不就是想知道山魈究竟是怎么来的吗?我也不怕告诉你,其实就是皮影戏罢了。” 宋慈心中一动,老县令接着开口道:“皮影戏虽然需要幕布,但如果是在月光皎洁的夜里,是可以让影子放大数倍投射在墙上树上的。至于山魈的怒吼,不过是口技而已,老朽招揽来的那几个江湖人士,最擅长这些小花样了。” “原来如此。”宋慈笑了笑:“本官记得你似乎对占卜之术钻研甚深,想必预测天气对你来说也是手到擒来,于是一出山魈娶亲的传说就在信丰县慢慢上演了!” 老县令对于宋慈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问道:“如今宋大人也抓住了老朽,不知你想怎么处置呢?” “本官还要问一件事。”宋慈的脸如同结了冰:“你抓走那么多的男童到底是为了什么?本官发现这些男童身上均有伤痕,连粪门甚至是嘴巴都有被侵犯的迹象,你为何如此心狠。” 老县令哈哈大笑:“宋大人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老朽有龙阳之好,尤其喜爱青涩的男童,这些男童在老朽眼中如同还未开放的花骨朵一般,自然要好好疼爱一番了。” 一向受人尊重的老县令,此刻脸上居然浮现出变态的笑容,不仅宋慈,连站在旁边的师爷等人都觉得不寒而栗。 宋慈眼神如炬道:“大宋朝风气很开放,龙阳之好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百花楼里便有小官,你为何非要抓这些男童不可?” “小官?”老县令不屑的哼了声:“他们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老朽嫌他们的身子脏,自然要找没用过的了!大人怕是不知道,那些男童的肌肤有多滑腻,摸起来简直比绫罗绸缎还要舒服,特别是他们看老朽的眼神,既害怕又不敢反抗,简直让老朽欲罢不能啊……” 看着老县令流着口水,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在场的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眼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宋慈一拍桌子:“闭嘴!” 老县令也没有再吭声,只是那如狼似虎的眼神却告诉众人,此刻他依旧对那些男童魂牵梦绕。 宋慈握紧了双手,深深呼了一口气:“最开始在信丰县任职,你也勤勤恳恳过,受到了不少百姓的爱戴。为何几年前突然就变了样?” 这也是最令宋慈耿耿于怀的地方,抛却山魈杀人案的话,老县令真的是一个好官。 “哈哈哈哈哈。”老县令猛地笑了:“宋大人还是不忍心治老夫的罪吗?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宋大人可还记得宁儿?” 宋慈点点头,宁儿一直是以老县令孙子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谁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宁儿是老朽自小抚养长大的。”老县令呵呵笑着,神情有些疯狂:“在他两岁那年,被遗弃在了大街上,老朽就将他抱回了家。只是老朽很好奇,宁儿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世的,还敢上公堂来指责老夫?” 其实宋慈也觉得奇怪,宁儿哥哥的尸体是阿实从五里山捡回来的,只因觉得长的像宁儿这才偷偷的让宁儿见了,却没想到宁儿居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就在这时,阿实站出人群道:“大人,这个问题小的应该能解答!宁儿跟随老县令的这些年虽然很少出衙门,但他的那个哥哥却来过衙门一次,当时是跟父母来报官,请求衙门帮忙寻找失踪弟弟的。那父母见到宁儿的第一面便认出来的,但苦于老县令的权势,不敢名面上说,只能暗地里通气。宁儿也不傻,看到一个这般像自己的哥哥,再加上老县令对宁儿做的事,宁儿自然也就知道了。这次和小的一起抓那几个江湖人士的时候,宁儿的亲生父亲便在此列。” 宋慈点点头,老县令也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呵呵,难怪那家人总是趁着给县衙送蔬菜的机会抢着见宁儿。” “你捡了宁儿,那时他不过才两岁,你……”宋慈的神情有些古怪,老县令却哼了一声:“当时我捡他并不是为了这个,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媳妇不能生,忤逆的儿子又不愿休了她重娶,老朽便想着有个娃娃陪着也好。”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老县令的神色有些迷茫:“一天天的看着宁儿长大,心里的欲望也一天天变强,老朽的妻子走的早,不怕你们笑话,老朽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临了了却控制不住。每次抱着宁儿的时候我便想入非非,可那时宁儿还小,我便动了其他心思,第一次也没想很多,只是在郊外将一个不识路的孩子给绑了回来,呵呵,可是他却敢反抗!他竟然敢反抗我?他反抗我自然就动手,这一动手便觉得滋味非常不错,在那些光滑的肌肤上留下不同的印记,有鞭打的、有火烧的,留的越多我便越兴奋……” 宋慈浑身都在发抖,他同情老县令的遭遇,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将独子抚养长大,却没有享受天伦之乐,但他不应该将这些痛苦都发泄无辜的孩子身上! 看着老县令有些疯癫的样子,宋慈摆了摆手:“七日后,凌迟处死!” 捕快立刻将老县令拉了下去,宋慈挥挥手让众人散了,然后带着阿实徒步回了县衙,刚到后院便有一道人影冲了上来:“大人,你……” 宋慈抬眼一看,是老县令的儿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县令做的这些事,宋慈对他也有些不满,因此只是淡淡的语气问道:“找本官何事?” “不知大人要如何处置我爹?”男人明显有些犹豫,宋慈却扬了扬眉毛:“自然是凌迟处死,怎么,你觉得本官做的不对。” 男人连忙摇头:“不,不是……”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宋慈都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本官还有事要办。” 这么大的案子宋慈自然是要写一封奏折呈报到州府的,其中细节也必须说的清清楚楚,不然以老县令的威望,贸然处死肯定要担责任。 “我只是想向大人讨个人情。”男人支支吾吾的道:“我知道重犯死后尸体都是抛在乱葬岗的, 还请大人将我爹的尸首赐还,我好歹也给他立块碑。” 宋慈冷哼一声:“这你就得去问问百姓了!” 说完宋慈也不理他,直接转身走了,男人颓然的叹了口气。 七日后,信丰县的百姓都涌向刑场,他们都是带着愤怒来的,老县令坐着囚车一路从监牢过来,身上已经被扔满了菜叶、鸡蛋,看起来非常的污秽。 刽子手是老手了,在老县令被绑在柱子上后,便抽出尖刀先是在老县令的胸口割了一刀。 按照律法,凌迟处死必须要割够一百零八刀,从胸口开始,也从胸口结束。讲究的是最后一刀犯人毙命,这刽子手刀刀利落,老县令先是疼的尖叫,最后连呼气声都渐渐不可闻了,最后一刀落的时候,老县令的最后一口气便也咽了下去。 老县令的儿子待在人群中,看着老县令受刑,眼里非常复杂,最后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转头就朝着城门走去,而他的手上还提着一个包袱…… 宋慈看着刽子手收拾老县令的尸首,目光非常的平静,良久他才对站在身边的阿实道:“我们回去吧!” 第三十九章黄泉路 老县令被千刀万剐以后,宋慈在县衙里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上至师爷,下至捕快,无不对这个年轻的县令刮目相看,毕恭毕敬! 宋慈每天不过是处理一些日常的小案子,日子清闲的很。 这日他带着阿实前往县里的书画坊准备买些书回来,百姓中认识宋慈的不少,但对宋慈再也没了敌意,这让宋慈微微松了口气。 宋慈想要找的是一些古代的断案典籍,虽说宋家祖先留下来的都是精粹,但偶尔看看别家的,也可以博采众长。 “老天呀,你可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你个杀千刀的,明知道那东西碰不得,为什么偏偏要去招惹。”刚拐过街道,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便钻入耳朵。 宋慈抬眼一看,只见一家当铺门前围满了百姓,声音正是从当铺里传来的。 “阿实。”宋慈使了个眼色,阿实立刻小跑着前去查看。 不一会儿阿实就回来了,但脸色却有些古怪。 宋慈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回大人,金氏当铺的老板娘此刻正抱着一幅画在哭……”阿实答道。 “画?”宋慈也有些惊讶,脚步不由自主的就要往前迈,结果却被阿实一把拉住:“大人,小的问了旁边的百姓,他们都说这金夫人有些疯病。” 宋慈侧耳聆听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说话有条有理,哭喊的声音也很正常,不像是疯子!随我去看看。” 阿实无奈只得跟着宋慈身后,那些百姓一看到宋慈来了,立刻让开了一条道。 被阿实称作金夫人的妇女长的很富态,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裙坐在那里,肥呼呼身材再加上脸蛋的浓妆被泪水冲开,一点美感也没有。 她的手里确实抱着一幅画。 这幅画因为金夫人的动作微微散开,露出的部分似乎是一小片草地。 宋慈蹲在金夫人身边轻声询问道:“夫人,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金夫人原本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看到青天大老爷宋慈来了,这才抹了把眼泪道:“回大人,我家相公他上黄泉路了!” “黄泉路?”宋慈眉头一皱,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多是说这妇人疯言疯语。 金夫人一手抱着画,另一手抓着宋慈的衣袖道:“大人,民妇不是疯子,相公他……他真的上了黄泉路。” 宋慈沉吟了一会儿,对阿实使了个眼色,这才轻声说道:“这金氏当铺便是夫人开的吧?不若本官随你进去,你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上一遍。” 阿实已经在驱散百姓,一些百姓看到宋慈竟然真的相信金夫人的话,不由得摇摇头,感叹宋慈还是太年轻,连疯子的事儿也管。 金夫人在阿实的搀扶下进了当铺,她用手帕擦了擦脸,将怀里的画放到一边,然后亲手给宋慈沏了杯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方才让大人看笑话了。” “无妨。”宋慈摆摆手:“本官看夫人方才的神色不似胡言乱语,能否告知本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金夫人连连点头,将放在桌子上的画缓缓展开,语气有些急促:“大人您看,这是相公七日前带回来的一幅古画。” 宋慈低头打量,只见这是一幅古代的酒席宴饮图,当空一轮毛月亮,下面是一片稀疏的草地,草地上摆着几张方桌,隐隐约约间好像有几个人正在畅快的饮酒。 但这些人画的异常模糊,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正中间那个头戴官帽的紫衣大汉。 这官帽的样式历朝历代都没用过,但宋慈却觉得有些熟悉,他伸手摸了摸画,良久才问道:“这画的年头不短了吧?” “民妇不懂什么古董鉴赏。”金夫人有些尴尬:“只是相公曾说这是一幅非常罕见的古画,他也是从别处得来的,画里蕴含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自从将这幅画带回家后,相公就把自己关在了当铺里一门心思的研究,这一关就是七天七夜,今日民妇来给相公送早饭,却发现相公已不在当铺了。” 宋慈皱着眉:“或许是金相公有事要出门,没来得及和你说,现在时辰尚早,等一等他就回来了。” “相公他回不来了!”金夫人忽然激动的吼了一句,两只眼圈红红的:“大人,您仔细看看这画,右下角有个人影,分明就是相公,他前面还有条路,他这是走上了黄泉路啊!” 宋慈视线转了转,发现确实如金夫人所说,古画右下角多出来的那个人影抬起了一条腿,正要往前面的路踏去,而这条路的终点正是月光下的宴席。 “夫人为何说这是黄泉路?”宋慈苦笑道:“这人影也许是金相公无事画上去的。” 金夫人却摇了摇头:“大人,谁会闲来无事在一幅珍贵的古画上涂鸦呀?况且正中间喝酒的那个大汉可是阎王爷呀!定是相公被阎王爷勾上黄泉路了。” 阎王爷?宋慈瞳孔一缩,终于明白为何那官帽如此熟悉了,这分明就是阴曹地府里的阎王爷。 宋慈盯着画,半晌才缓缓说道:“一幅画也不能说明什么,夫人,你仔细回忆一下,金相公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或许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宋慈可不信,好端端的一个人竟能钻进画里? 金夫人的声音有些低:“相公一直不让民妇掺和这些事,因此民妇只知道得了画以后,他就如同着了魔一般,连吃饭睡觉都颠倒了,只为钻研出个结果来。” “连续七天,他竟然一步也没离开过当铺,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 宋慈点点头,目光在画上一寸又一寸的打量,之后他摸了摸‘金相公’的身影,上面的人穿着倒是和金夫人很像,深蓝色的长衫将金相公清瘦的身形勾勒了出来,他眉头皱的更紧了:“夫人确定画的是你相公吗?” “确定!”金夫人回答的非常干脆:“画中人的衣服是相公经常穿的,还是民妇亲手缝制的,断不会认错的。” 宋慈自言自语道:“可画里的这个人,用的颜料和其他人物的颜料是一样的,新旧程度也是一样的,这应该一开始就有了呀……” “不是这样的。”金夫人哭着道:“相公曾经让民妇看过这画一眼,民妇记得,右下角的位置原本什么都没有!” 宋慈和阿实对视一眼,然后轻轻道:“这样吧,本官回去先命捕快在城里搜查搜查,可能是金老爷真的有急事出门,或许很快就回来了。” 金夫人也只能无奈的点点头,然后说了些金相公的面貌特征给宋慈听,宋慈领着阿实走出当铺的大门后,神色猛的阴沉起来。 “大人,那幅画有何蹊跷?”阿实低声询问道。 宋慈缓缓的摇摇头:“本官真的是一点蹊跷都看不出来,如果金夫人说的是实话,那好端端的一幅画为什么会多出一个人来?而且多出的那个人画风没有任何改变,新旧程度也一样。” 阿实没有说话,他回头看了一眼当铺,不知什么时候金夫人已经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当铺门口,神情有些呆滞,他回过头悄声道:“大人,这金夫人许是真有疯病。” 宋慈恩了一声没再说话,也没有心思去买书了,而是直接派了两个捕快根据面貌特征全县搜查。 午时,搜查的捕快从外面回来了,神色有些慌张,原本在看案宗的宋慈立刻站起身问道:“怎么了?” 两个捕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年纪相对大一些的抱拳道:“回大人,人没找到,但是那个金夫人自杀了。” “什么?”宋慈不可置信的大呼一声,急匆匆的就往外面跑,两个捕快立刻跟在后面。 金氏当铺前已经围了一圈人,金夫人换了套大红的的衣服,就吊死在当铺的门口,一双眼睛正好对着匆匆跑来的宋慈,瞳孔里满是怨恨…… 第四十章连环失踪案 金夫人确实是自杀,浑身上下并无一道伤口,即使是宋慈也未验出其他古怪之处。 唯一让宋慈怀疑的是,金氏当铺的位置虽不繁华,但也算不得偏僻,人来人往的,怎么一个大活人在门口吊死都没有人阻止?还要等两个捕快发现了才知道。 宋慈让捕快一一去询问周围的住户商家,得知这条街道每日午时出门的人并不多,这个时间段他们多是呆在家中午睡,已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说到习惯时,宋慈微微叹了口气,这怕是老县令遗留下来的问题,因为信丰县晚上多有山魈杀人的传闻,这些住户特别是有男童的住户,只能下午睡觉,晚上警惕到深夜。 这时阿实从当铺里跑了出来,悄悄凑到宋慈的耳边道:“大人,那幅画不见了。” 宋慈猛地抬头看向阿实,然后匆匆进了当铺,当铺里里外外都被阿实翻了一遍,大多都是金银玉石以及一些名玩古董,书画倒是少见,因此很容易发现那幅画已经消失不见了。 “要不问问那些百姓,可看见有什么人进来过?”阿实皱着眉头问道。 宋慈摇了摇头:“这些百姓连金夫人吊死都没发现,又怎么会有其他发现呢。” “这金夫人可还有其他亲眷?”宋慈叹了口气,阿实立刻回道:“还有一个妹妹,嫁到了临县,现在去通知,也要等明天夜里才能到了。” 宋慈点点头,先让人将金夫人的尸首抬到义庄,然后派了个稳重的捕快去临县告知金夫人的妹妹回来认领尸首,这才回了县衙。 一回县衙他就匆匆的说道:“阿实,去将信丰县所有关于当铺的案宗都拿过来!” 阿实转身小跑着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才抱着一摞半人高的案宗走了进来,啪的一声全放到了桌子上。 “大人,全在这了。”他脸不红气不喘的,宋慈又对他多了一分欣赏。 只是看着高高的卷宗,宋慈有些惊讶道:“这信丰县也不大,怎的会有这么多的当铺?” 阿实笑了笑,拿出一本递给宋慈,这才缓缓的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信丰县当铺生意红火,多数百姓甚至是外地的人都愿意将自家宝贝放到信丰县这里。这是因为这里的人识货,好货也多,不过多是些小当铺,今日见到的金氏当铺已经算是中等的了。” 宋慈了然的点点头,这才认真的翻阅了起来,一看便看到月亮高高挂起,这才将所有的当铺信息都看完。 他指着其中两份案宗道:“阿实,这两家离金氏当铺最近!你去看看,古画的离奇失踪,或许是这些同行做的手脚。” 阿实领命下去,宋慈却依旧盯着案宗,好半晌也没有移开视线,但是他的眼神却没有聚焦,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阿实这一去直到子时才回来,他冲宋慈摇摇头道:“小的不仅去了这两家,附近的其他当铺也都去看了,并没有发现古画。” 宋慈点点头,揉了揉太阳穴:“行了,下去休息吧。” 第二日一早宋慈刚醒,阿实就已经推门而入,他黑着脸道:“大人,又有当铺老板失踪了。” 宋慈打了个激灵,瞬间就清醒了:“这次失踪的是哪家当铺?” “正是昨日大人让我看的那两个。”阿实有些自责的道:“都怪小的当时没有发现,不然……” 宋慈抬手打断了阿实的话,随便披了件衣服,便带着阿实急匆匆的往事发当铺赶去。这两家当铺说来也奇怪,竟然在一条街上,相距不过十几丈,宋慈到的时候只见两个妇人隔着街对骂,听内容应该都是失踪老板的妻子。 一见到宋慈,其中那个大嗓门的妇人立刻迎了上来,她哭红了眼,盈盈拜倒:“大人,你一定要给民妇做主啊,我们家老爷肯定是被这个小狐狸精给勾走了。” 另一个穿着水红色衣服,年轻貌美的妇人不甘示弱的道:“昧着良心讲这等混账话,也不怕老天劈死你!我家相公也不见了,我还说是你勾走的呢。” 宋慈还没来得及讲话,两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吵了起来,宋慈捂着脑袋头疼的吼道:“都别吵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妇人被宋慈吼的一愣,随即嘤嘤嘤的哭了起来,没有一个能说话的。宋慈不耐烦,挥了挥手吩咐阿实道:“你现在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 阿实点点头,两个妇人莫名的看着阿实在自家当铺翻找,粗手粗脚的不时还会碰倒一两样东西,都心疼的直跺脚,奈何宋慈黑着脸站在一边,她们也不敢说话。 不久,阿实就从穿水红色衣衫妇人的当铺里抱出了那幅古画,走到宋慈面前缓缓展开。宋慈凝神一看,只见古画的右下角再次多出了两道诡异的人影,与之前的金相公一起抬腿迈向月光宴席。 “两位夫人。”宋慈示意阿实将画递给两个妇人看:“你们可认识画上之人。” 两个妇人顺着宋慈指的地方看过去,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惊呼道:“这……这不是我们家老爷吗?” 这时身着水红色衣衫的妇人奇怪的道:“这幅古画是我家老爷昨日带回来的,爱不释手,好像叫什么《夜宴图》,但当时画里并没有这两个人啊。” 宋慈让阿实将画收起来:“这幅画有蹊跷,本官先带回县衙,等查明后再给二位送回来!” 两人连连点头,宋慈又钻进两间当铺仔细搜索了一遍,确定唯一的蹊跷只有这幅古画后,这才退了出来。 在即将离开当铺的时候,他轻声对阿实说道:“一会儿你多留意点,别让两位夫人再自杀了。” 有昨天的事情在,宋慈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阿实点点头:“小的一会儿便让老李头带着两个兄弟在附近盯梢。” 老李头是捕快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性情稳重,宋慈嗯了一声,这才带着阿实回了县衙,然后抱着画就钻进了房间。 整整一天时间,宋慈都没有从房间里出来,只是中间让阿实将信丰县的地图送了进来。 天色黑下来后,宋慈慢慢推开门,怀里还抱着那幅古画,守在门边的阿实奇怪的问道:“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本官只是随意出去转转,你不必跟着了。”宋慈随口吩咐了一句。 出了城门,宋慈一路走一路端详着怀里的古画,他研究了整整一天,发现三个失踪当铺老板脚下的那条路似乎和城外的那条路非常相像,他倒要看看这三人是否真的参加了所谓的月光宴席。 虽然让阿实跟着比较安全,但经过老县令一案,信丰县百姓皆知阿实的身手了得,他不想打草惊蛇。 沿着古画上的路,宋慈越走越偏,他抬头看了看前方,再走就要到五里山了。 夜风习习,空中的毛月亮也没什么光亮,野猫呜呜的叫声听的宋慈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他紧了紧衣服低声骂道:“见鬼,这还要走到何时?” 咿咿,呀呀…… 宋慈话音刚落,一阵嘈杂的声音便伴随着丝竹声钻入耳朵,他抬眼望去,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已经起了浓浓的一层雾,浓的看不清眼前的路。 他搓了搓脸颊,轻手轻脚的循着声音的来源走去。靠得越近,越能听出雾里面似乎有不少人,你来我往的劝着酒,觥筹交错的声音在夜晚显得非常的诡异。 终于,宋慈在浓雾里看到了朦朦胧胧的人影,在他右前方大约半丈处,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衫的清瘦人影正举着酒杯摇摇的敬主座的酒。 宋慈瞳孔一缩,伸手展开画,一会儿看看古画,一会儿看看眼前,这分明是那个失踪的金相公! 他顺着金相公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的主座上端坐着一个身穿紫色官袍的魁梧大汉,那大汉留着络腮长须,脸色发青,还戴着阴间的天子冠。 宋慈自幼爱读怪谈,眼前这人的扮相分明就是十殿阎王之一的秦广王! 第四十一章阎王宴 就在此时,四周的白雾都涌了过来,雾里伸出一双双苍白的手,硬生生的将宋慈往宴席上拖。 等宋慈被拖到宴席上时,白雾缓缓散去,原来今晚来参加宴席的只有金相公一个是人……不,金相公的脚下并没有影子,怕也已经不是人了。 宋慈脚都软了,但那些苍白的手一直抓着他,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冷颤。他急促的呼吸着,额头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咕噜咕噜。” 宋慈被拉到一口冒着气泡的大锅前,锅里煮着粘稠的深红色血液,那强烈的腥味让宋慈几欲作呕。 锅旁边还站着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吐着舌头,猩红的眼睛如铜铃一般瞪着宋慈。宋慈一哆嗦,脚下根本站不稳,全靠那些冰冷的手在架着他。 周围还有许多模样奇特的阴间鬼怪,围着宋慈咿咿呀呀的说个不停。 突然,这些鬼怪全都动了起来,速度奇快,一道道的残影从宋慈面前掠过,打着转。到最后宋慈已经分不清是他在转,还是这些影子在转了。 手腕上冰凉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宋慈抬起双手捂住脑袋,耳朵里全是杂乱的嗡嗡声。 头疼欲裂! 这是宋慈此刻唯一的感觉,就在这时,一阵洪亮的声音传来过来:“何人在此?” 宋慈不受控制的抬起头,就见阎王依旧坐在那里,但宴席的场面已经换了。酒桌竟然变成了审判桌,黑白无常站在左右,青面獠牙的鬼怪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盯着自己看。 宋慈的嗓子如同堵了一团棉花,根本就发不出声音,他张大了嘴巴也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阎王冷哼一声,抚着胡须道:“既然不说,黑白无常!” 两只鬼差立刻站了出来大喝一声,宋慈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将其扔到油锅里炸上一炸!”阎王的声音听在宋慈的耳朵里如同炸雷,他手脚并用的想要逃走,手被割破了也顾不上。 但黑白无常瞬间就到了他面前,抄起宋慈的胳膊拖着他来到了先前的那口大锅前。 粘稠的鲜血依旧咕噜咕噜的冒着泡,如同在邀请宋慈一般。 黑白无常举起宋慈,手一放,他便大叫着掉进了油锅! “不要!” 宋慈猛的吼了一句,然后坐了起来,他惊恐的看向四周,这才发现不对劲儿。 这分明是他的房间! 宋慈扭着酸痛的脖子,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然后虚弱的推开门。 “大人?”阿实明显是以为宋慈有危险,正准备踹门,因此有些惊讶。 宋慈摆了摆手,疑惑的问道:“本官昨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实表情有些古怪的说道:“自从大人出去以后,小的原本等在衙门口,但等到半夜也没等到人,以为您出了什么事所以出去找了一圈,却没找到。这时守在县衙的师爷看见您房里突然亮了灯,没一会儿又灭了,他说看到了您映在窗户上的身影,这才通知我没有继续找下去。” “这样啊……”宋慈眼睛没有焦距,昨夜的种种也太过怪异,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梦吧? 他笑了笑,然而笑声还未停止,眼神就定住了。 他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右手,右手上居然有擦伤,宋慈记得昨夜阎王要将自己丢进油锅里炸,他逃的时候确实留下了擦伤! 宋慈猛的看向阿实,神色有些慌张的道:“你把师爷叫过来。” 阿实见他神色不对,也不敢说什么,飞快的走开,没一会儿就领着师爷过来了。 师爷刚要弯腰行礼,就被宋慈拦住了,宋慈语速急促的问道:“昨日是你看到本官回来的?” “是啊。”师爷明显有些摸不着头脑。 宋慈低呼一声:“快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 师爷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的答道:“回大人,昨夜阿实说您不见了,发动了众人去找,小的则留在县衙,万一大人自己回来了也好知会他们一声。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小的没见阿实他们回来就想着您是不是从后门回来了?于是就去后院看了一眼。路过您房间的时候,发现有烛光,刚想敲门询问,烛火就灭了,小的想大人或许是累了,因此便没敲,只是让阿实他们都回来了。” “听阿实说,你看到了本官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宋慈皱着眉道,师爷不好意思的笑笑:“就那么一晃眼的功夫,小的也不太确定。” 宋慈点点头,师爷恭敬的道:“大人,今日午时转运使会路过信丰县,您应当领着众官去城门口迎接。” 宋慈一拍脑袋,三天前州府的文书就下来了,这两天过的悠闲,他倒是将这事给忘了。 转运使可是朝廷派来专门协调各地盐,铁,粮食等货物运输的官员,同时具有监察州县的权力。 虽然官职不大,但却会将沿途看到的真实情况一一汇报给朝廷。这样的官员宋慈可不敢得罪,必须谨慎对待。 处理了一个多时辰的公务,宋慈便吩咐县衙准备饭菜,又在信丰县最好的迎宾楼用月俸定了一桌子晚上用的酒席,这才换好青色官服,领着众官早早的侯在了城门口。 宋慈站在中央,他后面半步站着胖县丞,主簿,白发巡检等几个人,再往后便是一些小官,大大小小一共也站了有十几个人。 此刻已经是初秋,虽然还有秋老虎,但是天气到底是越来越凉了,众人穿着官服,都有些冷,满脸横肉的胖县丞不满的道:“往年转运使都是开春来,今年已经来过一次,怎生这时候又来?” 站在他旁边的主簿笑呵呵的道:“朝廷做事自然有朝廷的道理,你我安心等着便是。” 说完他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宋慈,胖县丞立刻会意,嘴角扬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转运使这个时候来,本就是一件发人深思的事情,所有人都觉着这次朝廷是冲着宋慈来的。唯一不担心的却是宋慈本人,因为他这县令是朝廷迫不及待任命的,他又刚刚破获了一桩大案,朝廷又何必派转运使来找茬? 等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在众人不耐烦的抱怨中,一顶轿子远远的出现在视线里,轿子左右跟着四个壮实的大汉,皆穿着家丁的衣服。 阿实微微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这些人手里的功夫都不浅。” 宋慈点点头,阿实默不作声的按着刀站在一边,恢复了一脸木讷的样子,但一双眼睛却一直关注着那顶轿子以及周边的人。 轿子终于近了,不等轿子落地,宋慈已经往前迈出两步,高声道:“信丰县县令宋慈,领众官恭迎转运使大人!” 轿子应声落地,轿夫的动作非常有技巧,竟没有一点的颠簸。 随后一双黑色的靴子落地,轿子里走出了一个身穿红色官袍的方脸男人。 他神色平和,嘴角噙着微笑,看起来温文尔雅:“本官听说了,你便是那位神断宋大人吧?” “不敢不敢。”宋慈连连摇头:“不过是侥幸碰上,哪里算什么神断?” 宋慈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他不过断了一桩案子,没想到连京中都听到了风声,还有个神断的名声,这实在算不得好事。 本来笃定这次转运使来与自己无关的宋慈,心里直打鼓。 第四十二章石头上的血迹 “宋大人不必谦虚。”转运使拿着扇子在手心敲了敲:“虽说你才只破了一桩案子,但这可是牵扯了几百条无辜少年性命的大案,神断两字……你当的起。” 宋慈还想说什么,转运使已经笑呵呵的开口:“宋大人不会是怕本官喝了你的美酒,故意在城门口与本官聊天吧?” “大人哪里的话。”这明显开玩笑的语气,让宋慈暗自松了口气:“下官在衙门备了薄酒,还请大人不要嫌弃。等大人养足精神,晚间已经预定了宴席,为大人接风洗尘!” 转运使满意的点点头,也没再上轿子,而是和宋慈走在前面,其他人则跟在后头。 由于衙门备的饭菜不是正式的宴席,其他官员都在衙门口与转运使道别了。 酒桌上,宋慈和转运使相谈甚欢,转运使对宋慈年纪轻轻就破掉了山魈杀人案,表达了由衷的敬佩。而宋慈也很喜欢转运使这般爽朗的性格。 酒足饭饱后,宋慈亲自将转运使一众人送到了城中驿站,然后匆匆回了县衙。 一上午都在为接转运使做准备,让宋慈忽略了一件大事……昨日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那幅古画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翻遍了房间,最后在床头缝里找到了,他松了口气,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将画放在了书桌上。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的脱下官服,然后换了身舒适的长衫,又用冷水冲了一下因为喝酒而发烫的脸,这才带着阿实出了门。 他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往城郊走去,半路还会不时的停下来确保路线是否正确?阿实想问,但看宋慈冥思苦想的模样却又不敢问。 宋慈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弯,最后来到一片稀疏的草地前。 他先是上前两步,又退后两步,最后干脆闭上眼睛凭感觉摸索起来。 阿实按着刀站在一边,看着举止怪异的宋慈,有些担忧。 良久,宋慈终于停住了,他蹲下身开始扒拉着脚下的草地,不知扒拉了多久,他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然后猛然睁开双眼,死死的盯着一块露出地面大约只有小儿拳头那么大的石头。 有血迹! 纵然不过是一小滴,还与石头颜色相近,但宋慈却一眼看了出来! 他伸出右手,上面的擦伤不重,但也流了血……他昨夜确实到了这里,也确实看到了夜宴的那一幕。 宋慈随手捡了几根树枝,将石头圈了起来,然后朝石头周围望去。 昨夜一直有雾,他也不知道夜宴具体设在哪边,索性每个方向都一寸一寸的摸过去。 等将周围摸遍后,宋慈的脸色沉了下来,阿实眼看不对劲,凑上来问道:“大人,怎么了?” “宋慈呼了口气,指着正西方的位置道:“看到那里的脚印了吗?” 阿实顺着宋慈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的脚印虽然很浅,但仔细看也能看出来。 虽然脚印有好几个,但是靴底的花纹却一样,脚印的大小也一般,阿实看了宋慈一眼,这才古怪的问道:“大人昨日原来是到了这里?” 宋慈点点头,阿实不解的道:“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昨日在这里的可不止本官一人。”宋慈一回想起昨夜的情景,到现在双腿还有些站不住。 阿实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可是这里明明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你也发现了吧?”宋慈苦笑道:“那是因为本官昨日见到的……全是鬼!” 就算是阿实这般稳重的人,听到宋慈的话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鬼?” 宋慈嗯了一声,将当时的场面描绘给阿实听,听完阿实脸色一变:“您没说错吧?” 不怪阿实如此惊讶,宋慈原先并不相信鬼神,这种态度在山魈案中便表现的淋漓尽致,但如今却说自己见了鬼,阿实自然惊讶了。 “本官也不想相信。”宋慈苦笑道:“你是没看到,昨晚的宴席上有阎王,有黑白无常,还有牛头马面,它们一个个都没有影子,这恐怕真是一场索命的夜宴!阿实,你看好那副画,本官担心还会有人出事。” 说完他再次看了一眼这片荒芜的草地,深深叹了口气:“也要看好另外两家当铺的老板娘,别让她们步了金夫人的后尘。” “大人的意思是?”阿实问道。 宋慈有些挫败的解释道:“本官认为金夫人自杀也和这幅古画有关,总之,你盯死了那两家当铺,他们出事,本官唯你是问!” 阿实立刻应了,宋慈如同霜打的茄子,失魂落魄的往回走,一路上阿实与他讲了几句话,他也没听见。直到回了县衙,阿实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摇了摇宋慈的肩膀:“大人,离接待转运使的晚宴就差一个时辰了,您打算就这么过去?” 宋慈这才回了神,忙收拾收拾又换上官服,去驿站接了转运使,两人一路坐着轿子到了迎宾楼。 其他官员此刻已经到了,宋慈将转运使让到主座,自己在左下手坐了,其余人这才一一坐下。 刚坐下酒菜就摆了上来,宋慈亲自给转运使倒了杯酒,又给自己斟满:“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这顿薄酒是下官小小的心意,还望大人不要嫌弃,喝个尽兴才是。” 其余人也端起酒杯应和着,转运使呵呵一笑:“宋大人这话就见外了,本官是客,自然客随主便。” 众人饮了第一杯酒,气氛慢慢活络起来,再加上转运使话虽不多,但却有问必答,态度也很谦虚,众人越聊越来兴致,最后索性行起了酒令。 宋慈虽然饱读诗书,但这些人似有意无意的逗他,次数多了便也总出错,接连喝了不少酒。 酒过三巡,还是转运使见宋慈快醉了,开口让众人先散了:“宋大人明日还有公务,今日便到这里吧,可不能让宋大人明日清醒后怪罪本官!” 他一发话众人自然纷纷告退,但还没退到门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传了进来。 阿实上前开了门,就见年轻捕快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慌张的道:“大人呢?又一家当铺老板失踪了,他们家夫人正在县衙闹呢。” 这年轻捕快的声音不小,包厢里的众人全听到了。 宋慈的酒也醒了一大半,从椅子上蹦起来跑到了门边:“你刚刚说什么?” “回大人……”年轻捕快恭敬的抱拳,宋慈一扬手打断了他:“直接回县衙!” 紧接着他朝转运使深深鞠了一躬:“对不住了,信丰县发生了紧急情况,今日就少陪了,还望不要见怪。” 说完也等不及转运使回答,大踏步的就往外面冲,他还醉着酒,步伐有些不稳,脸上也通红的,唯独一双眼睛雪亮。 县衙门口已经闹将起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鸣冤鼓骂道:“老娘的夫君没了,你们居然还拦着我见县令大人,你们还把老百姓放在眼里吗?” “夫人,县令真不在。”门房有些无奈,妇人不依不饶的道:“放你娘的狗屁,如今都这么晚了,县令大人不在这,难不成将县衙给了你?” 门房急的满头大汗,抬眼看到宋慈,如蒙大赦的迎了上来。 门房的举动自然躲不过妇人,妇人抬手就将一样东西扔进了宋慈的怀里:“民妇听其他人说,这幅画一直归大人保管,为何却在民妇家的当铺里出现了?不知宋大人和民妇夫君的失踪有没有关系?” 第四十三章仓库鬼脸 宋慈纳闷的展开了妇人扔到他怀里的画,正是那幅夜宴图。 今日他亲手将这幅画放在了书桌上,还特意让阿实看紧点,虽说阿实一直跟着他,但以阿实的性格肯定会安排人的。 “阿实!”宋慈怒吼了一句,依旧在骂骂咧咧的妇人顿时住了口,因为此刻喝醉了的宋慈看起来有些恐怖。 阿实立刻凑了上来,在宋慈耳边说道:“大人,今日小的没有派人看着,但却将画藏起来了,本不应该有人知道的。” “藏?你何时藏的,本官如何不知?”宋慈皱着眉头问道。 阿实答道:“大人自然不知,就是那一时半会儿的,小的也没来得及禀告。” 宋慈知道他的意思,估计也就自己换衣服的瞬间,阿实就做好了一切:“你的意思是绝对不会有人知道喽?” 阿实点了点头,宋慈的脸色蓦然变了,他看向古画的右下角,果然又多了一道人影! “夫人。”宋慈叫了一句,妇人脸色不怎么好,却也应了一声。 宋慈微微咳嗽着道:“本官想去当铺亦或是您家中看看。” 妇人看了看宋慈,现在的宋慈酒气熏天,再加上瘦削的外表,由不得她不质疑。 “夫人,您是来报案的,难不成不想早点找到凶手?”阿实有些看不下去,提醒了一句。还没等他说完,妇人便激动的打断:“你说的没错,要找,肯定要找,只是大人,您能解释解释这幅画吗?” 宋慈脸色更沉了,许久才说道:“说实话本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幅画确实是本官亲手存放在县衙的,不会出错,或许是凶手想要故意混淆视听,夫人还是带本官去看看吧。” 妇人将信将疑的在前面带路,宋慈刚往前走了一步,眼前就有些发黑,脚下一个不稳朝前摔去,幸好阿实眼明手快的将他扶住,这才没让他摔实。 “大人,您如今这般……”妇人的语气明显有些犹豫,宋慈挥了挥手:“夫人,办案要紧。” 妇人见他这般坚持,又涉及到自家夫君,也不再犹豫,脚步匆匆的带路。 千金当铺! 宋慈有些震惊,这是信丰县很有名的当铺,取自于成语中的‘一诺千金’。 这当铺一经营,便因为名字博得了好名声,之后发现这当铺做生意确实一诺千金,因此便愈发壮大起来,算是信丰县当铺的第一家了。 妇人见宋慈盯着牌匾看了很久,心中有些不安:“大人,这牌匾是有什么不妥吗?” 宋慈摇了摇头,然后示意妇人开门。 妇人推开门,宋慈径自进了厅中,阿实赶紧跟上。 有名气的当铺果然不一样,光客厅就比普通的当铺宽了不止一倍。 厅中摆着几张桌椅,应该是供客人休息的,高大的柜台上开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窗口,供掌柜和客人交流。 客厅右边还开着一扇小门,妇人见宋慈视线停留在那的时间很长,当下解释道:“门后面就是仓库,平时收来的东西都放在仓库里,客人来赎回的时候也方便些。” 宋慈点点头:“尊夫平日里都是待在这吗?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民妇家就在当铺后面的巷子里,因此夫君平日里都是在当铺,偶尔有事也可以随时回家。”妇人说着眼泪又开始打转:“平日里当铺有什么趣事他都会和民妇说上一嘴,这几日他似乎与往常不一样,当铺生意也只做半日,其余半日都是躲在仓库里闷声闷气的不知道做什么……” 宋慈仔细听着,突然打断妇人,严肃的问道:“你说的这种情况已经出现几日了?” 妇人不明所以的答道:“约莫有三四日了吧。” “阿实!”宋慈叫了一句,阿实立刻凑了上来,宋慈急促的说道:“金相公失踪是七日前有异常,这次是三四日,但另外两个当铺老板是失踪前一日拿的古画,你再去问问那两个老板娘,除此之外,他们有没有什么其他异常?” 阿实领命去了,宋慈在当铺厅中转了一圈,然后将视线停在了仓库小门:“打开,本官要进去看看。” 妇人连忙寻了钥匙,轻轻打开了门,门里的空间也不小,大约有四五丈长宽,里面全是一排一排的柜子,和药房的药柜差不多。旁边还放着一把梯子,应该是为了方便取柜子上层的货物。 宋慈站在门边先是整体的扫了一眼,之后身体蓦然僵住了:“夫……夫人,窗户上是什么?” 他盯着仓库里那扇窄小的窗户,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窗户上此时正映着一道影子! 不,应该说是半道影子,因为那影子只有正常人的一半,腰以下的部位全都消失不见了,就仿佛被腰斩后的冤魂一般。 现在已经是晚上,天已经很黑,所以外面不可能有光线透进来,所以影子的来源只能是……自己的身后。 想到这儿,宋慈猛然回过头去,一张绿油油的脸顿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但见妇人手里捧着一支蜡烛,那烛火不知何时居然冒出了惨绿色的光芒,妇人的一张脸也被照成了绿色,距离宋慈不过一拳的距离!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宋慈吓了一跳。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狂风,风涌了进来,吹的烛光上下摇曳,妇人突然笑了:“嘻嘻嘻嘻。” “夫人?”宋慈咽了咽口水,试探的又问了一句。 妇人看起来根本听不到宋慈的话,她嘻嘻笑着,一双眼睛猛然翻着只剩下眼白,然后伸出手想要抓宋慈。 宋慈此刻已经快要疯了,后面是那半道阴森森的人影,前面又是中了邪一般的妇人,他再也不敢在仓库里待下去,而是拼尽一切想要冲出当铺! 然而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宋慈感觉自己跑了好久,却依旧出不了仓库的那扇小门,背后妇人嘻嘻的笑声却越来越近。 眼看妇人就要抓到自己,宋慈不禁捂住了脑袋,大喊了一声:“不要!” 第四十四章吞金自杀 就在这时,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宋慈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口粗气,这才发现不对劲,他竟然在县衙自己的房间里? “阿实!”宋慈大喊了一句。 “小的在。”见宋慈睁开眼睛,阿实立刻扶他从床上坐起来,小心翼翼的给宋慈倒了一杯水。 宋慈伸手去接,五指却虚弱的杯子都握不住,水杯摔落在地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他盯着自己的手,好半天才缓缓的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阿实重新倒了杯水,一边喂着宋慈一边解释道:“那日在千金当铺,您昏迷了。” “那日?”宋慈嗓子稍微好了一些,眉头皱的很紧:“本官昏迷多长时间了?” 阿实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在宋慈的注视下缓缓说道:“您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那日小的询问完两个老板娘后回来向你复命,却发现千金当铺里一片漆黑,小的冲过去就发现您倒在仓库的门口,而那位夫人……” “那位夫人怎么了?”宋慈紧张的问道,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阿实叹了口气:“死了。” 宋慈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她死了,而本官却昏迷在一旁?” 阿实点点头,宋慈的脸色黑了,他现在明白阿实为何这般犹豫,这是因为他也算疑凶之一。 砰砰砰! 敲门声让宋慈浑身一震,阿实连忙按住宋慈的肩膀:“大人不要慌,仵作已经验过了,那位夫人是吞金自杀,纵使还有些疑点,但也不足为惧。而且当时并没有其他人,小的已经对外称您是醉酒加感染了风寒,因此卧床不起!您不必自乱阵脚。” 宋慈点点头,阿实这才去开了门。 “宋大人,本官一来你就病倒,本官来的还真不是时候啊。”转运使人还未进来,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宋慈微微苦笑,还未来的及行礼,就被转运使一把扶住:“宋大人都病的这般消瘦了,还在意什么礼节?” 宋慈笑了笑:“哪里,不过是小病,阿实总喜欢大惊小怪的,让您看笑话了。” 转运使上上下下打量了宋慈一眼,摇着折扇道:“那你可得快点好起来,本官还想与你一同把酒言欢呢。” 宋慈无奈的应了,这时转运使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防贼似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阿实,然后塞进了宋慈的被窝里,悄悄的说道:“宋大人,不是我说,你这捕快也忒缺德了!我听厨房大娘说,这几日他只端些白粥小菜进来,我看你这不是病瘦了,而是饿瘦了,于是今日我特地给你买了吃烧鸡,你就偷偷吃点吧。” 说完他起身咳嗽两声:“既然宋大人没事,我这就走了,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哦。” 转运使走后,宋慈一脸无奈的将烤鸡递给阿实:“这烧鸡香气四溢,亏他还以为你闻不到,不过本官昏迷的这几天,你为什么要往屋子里端粥?” “大人,您只是风寒。”阿实面无表情的答了一句。 宋慈一拍脑袋,笑道:“你看,都病糊涂了。” 既然对外说是风寒,自然不能连续三日不吃不喝,也难为阿实一个粗糙汉子能如此细心。 “阿实,准备些饭菜,还有热水。”宋慈挥了挥手,阿实应了声刚要下去,宋慈忽然叫住他:“那幅古画现在何处?” “又不见了。”阿实摇了摇头。 宋慈的心情瞬间沉重起来,古画消失说明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当铺老板失踪,他还记得当日在千金当铺所发生的一切,可阿实却说那妇人是吞金自杀,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呢? 阿实很快准备好一切,宋慈沐了浴,又随意吃了点东西,便穿上一身青衫,坐着官府轿子直奔义庄而去。 他本不想搞这么大排场,但身上的气力还未恢复,他可不想走到半路就又被人抬回来。 四个轿夫是阿实从上次捉鬼轿的农夫中挑选的,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因此也会些拳脚,再加上还有阿实这个高手在身边,宋慈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安全问题。 义庄的老头依旧坐在院子里,见官轿到了,立刻迎了上来。 宋慈从轿子里走了出来,缓缓说道:“老丈,本官是来看千金当铺老板娘尸体的。” 老头连忙领着宋慈往里走,阿实让轿夫在院子里等,而他自己则跟着宋慈进了义庄。 妇人的尸体被单独盖着白布放在了一边,宋慈有些奇怪,老头笑着解释道:“阿实捕快嘱咐小的,过两日大人必来检验,所以让小的好好照看。” 宋慈满意的点点头,老头这才退下。 阿实掀开白布的同时,宋慈已经将双手都擦拭了一遍黄酒,然后将死者的脑袋摆正问道:“吞金自杀?” “仵作验过了,确实是吞金自杀。”阿实答道。 “那块金子你见到了吗?”宋慈一边问,一边摸到了死者的胃部,只见胃部硬硬的,像是有什么东西。 阿实摇了摇头,宋慈冷笑一声道:“仵作就凭死者的胃部僵硬,便说她是吞金自杀?” “吞金自杀者,死前必痛苦挣扎,口鼻流涎,你看看,死者身上哪有一点类似的症状?” 宋慈气愤的道:“你去把仵作给本官叫过来!” 宋慈倒也没有责罚的意思,只是信丰县大大小小的案子不在少数,他并不能保证时时都能出面,若是仵作的本事低微,难保不会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闹出冤案。 仵作很快便被阿实带了过来,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宋慈便知道这一路上阿实什么也没和他讲。 “仵作,本官现在要重新验尸,你在一边看着,若是有什么问题,尽管提来。”仵作的年纪到底比宋慈大许多,宋慈最终还是给了他三分薄面。 但仵作并不傻,宋慈既然重新验尸便说明另有蹊跷,他也是见过宋慈本事的人,当下什么也没说,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看着宋慈接下来的动作。 宋慈让义庄的老头备了点开水,从工具箱里取出一宽一窄两把刀放在水里烫了一刻钟,再用烛火烤干,之后他拿起窄的刀在死者胃部周围慢慢划着,将胃部慢慢的勾勒出来。 “阿实!”他一手按着死者胃部,一手将窄刀递给阿实,阿实立刻会意的将宽刀换给宋慈。 宋慈将宽刀的尖部放在烛火上烤了大约有半盏茶的功夫,然后迅速的在刚刚勾勒出来的胃部戳了三个洞。 咕噜……咕噜…… 低沉的声音在义庄里显得格外清晰,一股黑紫色的粘液从死者的胃部涌了出来,带着阵阵恶臭。 宋慈用杯子接住了一些,然后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他皱着眉,半晌后朝仵作问道:“ 你可看出这是什么了?” 仵作接过杯子,闻过之后脸色骤然大变,手下一个不稳,杯子哐当掉在地上,那粘液也溅的满地都是。 他跪在地上,惶恐的避开了那些粘液,语气急促的说道:“大人,这……这乃是瘟疫!” 第四十五章仓库的尽头 瘟疫? 阿实第一时间将宋慈从尸体旁边拉开。 他记得宋慈的右手上有擦伤,万一不小心碰到了这些液体,那宋慈百分百要感染上瘟疫。 “不是瘟疫。”宋慈摇了摇头:“死者的症状和瘟疫很像,但三日前本官见她的时候,她还一切正常,结果当晚便死了,瘟疫没那么快。” 他的话让仵作和阿实松了口气,阿实皱着眉头问道:“大人,那这是什么?” 宋慈半晌都没有说话,而是将刀放在一边,手在尸体的腹部慢慢的按着。 他按的非常有规律,每一次动作的间隔都差不多,随着他的动作,有更多的液体从刚刚打开的胃部涌出来,一开始都是与先前一样的黑紫色液体,慢慢的只剩下鲜血。 宋慈脸色一变:“阿实,用黑布挡住尸体的肚子。” 阿实立刻应声上前,双手拿着黑布悬在尸体的肚子上方,挡住了所有的光亮。 宋慈伸手从口袋掏出一把盐,缓缓的抹在尸体的肚子上。 尸体的肚子上并没有水,但盐却如同遇到了水般的迅速融化了,然后肚子上出现一圈细小的如同被针扎过的伤口,微微沁着血,看起来非常的诡异。 等这一圈伤口更明显后,宋慈挥挥手让阿实将黑布挪开,仵作忙凑上来,对于宋慈这一手可谓是惊叹不已! “大人,您这是如何做到的?”仵作验了一辈子的尸,但奈何天资有限,所以很多门道都没有摸清楚,现在当场看到自然要问了究竟。 宋慈目不转睛的盯着伤口,嘴里飞快的解释道:“其实胃部的硬块并不是致命伤,不过是她所食之物尚没有消化罢了,而本官按其腹部,胃部最后却涌出血来,说明腹部有伤口。” 仵作连连点头,宋慈接着解释:“盐其实是被血融化的,掺杂了盐的血会在黑布下显现出来,因此……” 后面的他不说仵作也已经看到了,他惊叹的观察了下伤口道:“大人,她这是……自杀?” “没错。”宋慈叹了口气:“她故意吃了不易消化的食物,让气血不畅通,最后再在腹部用针戳一圈伤口,这样血出不来,肚子里又鼓胀着,她是活活涨死的。” 阿实有些不明白:“那为何是自杀?也可能是别人杀的啊。” 宋慈摇了摇头:“你看她的手。” 说完他抬起尸体的右手,只见拇指和食指上有非常明显的细小红痕:“这是握针才能出来的痕迹,若是他杀,她至少也会挣扎一下,可她并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宋慈的眉头依旧紧锁着,好半晌才慢慢的说道:“阿实,你去查下这位夫人,看看她是否曾学医,查过后直接回县衙。” 阿实领命去了,宋慈和仵作收拾了尸体,这才缓缓的出了义庄。仵作有些忐忑的看着宋慈,毕竟他仅凭尸体胃部鼓胀就判断其为吞金而死,若此案是凶杀,他如此武断,说不定已经造成了冤案。 宋慈走了两步才发现仵作一脸忐忑,他刚刚一直在想尸体,因此没有注意。 “本官没有怪罪的意思。”宋慈的话让仵作松了口气:“本官让你来,只是觉得你因为天资不好,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在原地踏步。但你要明白,仵作靠的不全是天资,只要细致、认真,秉着为死者负责的态度,尽最大的能力找出死因便是一个好仵作!若是因为天资不足,便怨天尤人,验尸草草收场,这才是失职。” 仵作连连点头,宋慈看着他,然后叹了口气:“有空了便来一趟县衙,本官那有些验尸方面的书,你拿去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本官。” 宋慈给的自然不是宋家的绝学,他给的是一些自己总结出来的验尸方法。 “小的谢过大人!”仵作一脸惊喜,宋慈上了轿,他就跟在轿夫后面,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他再不积极点,这不就真的是孺子不可教了吗? 果然,宋慈看到跟在后面的仵作满意的笑了笑,之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到了县衙,阿实已经等在门口了,宋慈刚一下轿他便迎了上来:“大人,死者确实懂一些医!” 宋慈点了点头,然后招呼仵作进了房间,挑了两本书给他:“这两本是本官看过的,里面有本官的心得体会,你先拿回去看,有不懂的来问,本官有时间会为你解答的。” 仵作千恩万谢的走了,宋慈这才对阿实道:“你刚刚还有什么话没说的?” 刚刚阿实明显有些犹豫,仵作在宋慈不好问,现在只剩下两个人,阿实应该没有顾虑了。 “大人,小的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儿。”阿实看着宋慈,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千金当铺的老板和他夫人关系并不好,邻居经常能听到老板在半夜殴打夫人。” 宋慈皱着眉,千金当铺的夫人几日前来找他的时候,那担忧的神情可不像作伪,而且尸体上并没有任何伤痕。 阿实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宋慈面前,宋慈定睛看去,那是半截暗红色的鞭子。 他疑惑的看着阿实,阿实低声道:“这是小的在老板房里找到的,上面似乎还有一点血迹。” 宋慈立刻将鞭子拿在手里,鞭子本身便是暗红色,乍眼看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仔细看却能发现有一处地方的颜色比周围的更深。 他将鞭子凑在鼻子下闻了闻,也没有什么血腥味儿:“你如何确定这是血迹?” “常人都知道血迹干了会发黑,但如果血里有香料,则会一直是暗红色,大人,您再闻闻看。”阿实恭敬的回道。 宋慈看了阿实一眼,他知道阿实并不会验尸,但如今却说的头头是道,他倒是越来越好奇阿实的身份了。 不过他也没有询问的打算,只是凑在鞭子上再次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幽香钻入宋慈的耳朵,就像是女人身上的香味,他愣住了,这香味他很熟,前几天他还在千金当铺的夫人身上闻过。 “可尸体上并无其他伤痕……”宋慈自言自语,脑子里回想着尸体的情况,最后肯定的道:“本官能肯定,尸体身上并没有其他伤痕。” 宋慈和阿实对视一眼,皆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明明没有伤痕,但邻居却听到了半夜殴打的声音。 “大人,会不会是他们故意的?”阿实猜测道。 宋慈摇摇头:“都是老邻居,若是他们假装,能假装这么多年?这说明他们确实关系不和睦,可为何身上没有殴打后留下的伤痕呢?” 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这个问题上,两个人顿时都安静下来。 几秒钟后,宋慈猛的站了起来,但因为起的太猛,眼前一阵发黑。他站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才吩咐道:“随本官再去一趟千金当铺!” 上次去,他还没有查便昏迷了,今日他再次来到千金当铺,誓要查个水落石出。 阿实就跟在后面,宋慈走进当铺大厅看了一圈,随即指了指房梁道:“你上去看看有没有痕迹。” 阿实翻身利落的上了房梁,仔仔细细的查找了一番,最后冲宋慈摇了摇脑袋。 宋慈收回视线,直接推开仓库那扇小门。 仓库里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多了些灰尘,宋慈一层一层的打开柜子,没有任何发现。 最后只剩上面几层够不到的,他让阿实搬来梯子,爬上去开始检查最后几层。 里面都是正常的典当古董,有古玩字画,也有金银玉器,倒是很值钱。 宋慈有些失望的打开最后一个柜子,眼神却骤然凌厉起来。 柜子里面装满了一堆瓷片,而其中一块瓷片上赫然有一滴血迹! 第四十六章诈尸 虽然瓷片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但宋慈能看出来,这滴血迹存在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五天,很有可能是千金当铺老板或者夫人其中一人留下的。 宋慈小心翼翼的将所有的瓷器碎片都递给阿实,然后爬下梯子:“我们再去他家里看看。” 绕过后面的巷子,一幢两进的小院便出现在眼前,夫妻二人没有请仆人,因此家中无人打理。 现在一个失踪一个自杀,不到几天院子里就没了人气,连种的那些花花草草都枯死了不少。 不过院子布置的却非常别致,虽然不大却很清幽,小桥流水、九转回廊无一不显示出主人文雅的一面。 “这和那位夫人的性格似乎不太搭啊。”阿实转了一圈,脸色更加古怪。 宋慈笑着道:“你也看出来了?” 当铺老板失踪之后,妇人去县衙报案时展现出的一幅泼妇样,完全不像是有闲情逸致的人。 “会不会是当铺老板打理的院子?”阿实看着院子里的小桥问道。 宋慈摇了摇头:“不会是他,且不说他是否有闲情逸致?千金当铺在信丰县是顶尖儿的,客人络绎不绝,他也没有请下人,一切都是亲力亲为,即使他有心怕也无力,但你看这里的花花草草明显是有人长期照料的结果。” “那大人的意思是?”阿实疑惑的看着宋慈,宋慈皱着眉摇摇头:“本官现在也想不通,先记着吧,你记得多问问周围的百姓,也多暗地里打听打听,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报给本官。” 阿实点了点头,二人一间房子一间房子的寻着,没一会儿就只剩下阿实找到鞭子的那个房间。 里面的空间颇大,但奇怪的是一张床几乎占了一大半的空间,之后就只有一套桌椅,再无其他东西。 “阿实,你若是有这么大的房间,你会如何布置?”宋慈背着手问道。 阿实愣住了,不明白宋慈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恭敬的答道:“小的是个粗人,不会布置什么,大约也就床、桌椅以及衣柜。” 宋慈眼睛突然亮了,他指着房间道:“你看,如果这是常住的房间,却没有衣柜,岂不是太不方便了?” 刚刚他只觉着奇怪,现在算是明白了,阿实点点头然后惊讶的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说这房间不经常使用,可……刚刚我们看过的房间也都不像是住人的啊。” “你说的没错。”宋慈笑了笑:“这里或许是他们的院子,但绝不是他们的家,也只是偶尔来一次罢了。” 阿实恍然大悟,随后又摇摇头:“大人,小的依旧想不通,若这里不是住的地方,那位夫人为何跟我们说家在这里?邻居们半夜听到的殴打声又作何解释?” 宋慈沉吟了一会儿,缓缓的道:“这就要问那位夫人了。” 他们再次来到义庄,看守义庄的老头却慌慌张张的往外跑,和宋慈撞了个满怀。 “老丈,发生何事了?”宋慈扶住老头,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老头一看是宋慈,忙跪下来哀嚎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大人问你话呢,快回话!”阿实一把将老头拉了起来,老头结结巴巴的道:“小的只是……只是打了个瞌睡,那具尸体便不见了。” “哪具?”宋慈提高了声音,老头不敢与宋慈对视,嗫嚅着道:“千金当铺的老板娘。” 砰! 宋慈一拳头砸在门框上,他刚刚发现一丝不对劲,这尸体怎么就不见了? 他推开老头,大踏步的冲进义庄,之前放着妇人尸体的地方确实空荡荡的,只有一摊血迹。 他蹲在地上,只见地面有不少脚印,可都杂乱无章,而且还有很多似乎是穿着布鞋踩下的。 “老丈!” 宋慈吼了一声,老头慌张的跑了进来,宋慈指着旁边的脚印吼道:“这可是你的脚印?” 老头点点头,宋慈直接吼了一句:“混账!” 尸体虽然不见了,但周围留下的脚印却可以作为寻找尸体的线索,如今全被这老头给破坏了! “你为何在尸体边上打转?”宋慈逼视着老头,老头打了个哆嗦:“小的看尸体不见了,这一慌就……” 宋慈瞪了老头一眼,然后转身疯狂的将每具尸体身上的白布都掀开了,却没有发现。 他气急败坏的冲出义庄,对着阿实道:“马上给本官查,公然从义庄盗走尸体,可是触犯大宋律法的,本官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阿实立刻应了,随后有些担忧的道:“大人,您是不是先回县衙休息,您都忙碌好几天了。” “不用,本官……”宋慈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一个捕快骑着马冲了过来,到了宋慈身边不远处翻身下马,气还没有喘匀便急急的道:“诈尸了!” 宋慈和阿实对视一眼,皆想到了某种可能,宋慈猛的吼了一句:“在哪儿?” “城……城门口!”捕快立刻答道。 宋慈也顾不得坐轿子,翻身上了马便往城门口冲,阿实和捕快跑着跟在后面,不一会儿便被宋慈甩的远远。 城门口此刻已经聚集了很多百姓,但他们全都缩在墙边,不敢往外看。 宋慈翻身下马,还没站稳就看到一个人正摇摇晃晃的往城门外走去,看背影以及穿着,正是早已死去的千金当铺夫人。 宋慈低头看了看地面,一条不规则的血线向着城门外蔓延…… 夫人动作僵硬,一步一顿的走着,不时的发出两声怪笑,血随着笑声滴在地面,啪嗒啪嗒的让宋慈的心都提了起来。 宋慈立刻跑着跟了上去,但夫人突然加速,快的宋慈根本就追不上。 此刻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擦黑,夫人的身影看在宋慈的眼里有些不真实,但路上的血迹却让宋慈知道前方正是他要找的尸体! 宋慈的脑袋有些晕眩,他甩了甩脑袋,咬着牙跟着夫人。不知道跟了多久,当一阵凉风吹来,他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发现夫人竟然带他来到了夜宴的地方。 而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夫人竟然不见了! 宋慈惊慌的转身就跑,刚跑了两步,熟悉的白雾再次笼罩而来,速度之快,眨眼间他就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轰隆隆! 闪电伴着雷声劈在雾上,惊的宋慈不自觉的大叫一声。 豆大的雨珠砸在宋慈脸上,刺激的他根本睁不开眼睛,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凭着感觉往来时的路后退。 白雾在大雨中慢慢的消散,但黑夜没有一丝亮光,宋慈身上也没带火折子,根本没有办法看清路面。 啪嗒…… 他忽然踩到一粒石子,重重的摔在地上,摔的他一阵头晕眼花。 他撑着双手就要爬起来,却意外的看到了一丝光芒,虽然微弱但在黑暗中却觉得格外的明亮。他朝着光芒的方向跑去,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最后他终于看清楚光亮的来源……是一个火把,火把在雨中却依旧燃烧着,朦朦胧胧的亮光照着一道道朦胧的身影。 与上一次一样,前方出现了一排宴席,千金当铺的老板正举杯向阎王进酒,而阎王血红的大眼却盯着宋慈,手中的酒杯也冲着宋慈扬起。 宋慈努力想要看清楚,却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四十七章流言蜚语 等宋慈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县衙的房间!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依旧是一身青衫,但却是干燥的,可他明明记得先前下了大雨。 宋慈掀开被子就要起身,眼前却猛的一黑,这才发现自己的脑袋很沉,鼻子似乎也有些不通。 “阿实!”他高声叫了一句,却发现声音干哑,就这么喊了一句,声音确如蚊子哼一般。 宋慈抬手摸了摸额头,温度非常高,他知道这是感染了风寒,开始烧起来了。他闭上眼睛缓缓的呼吸了一下,再次高声喊了一次,这次声音稍微大了点,阿实应声推门而入,疑惑的问道:“大人,您醒了?您还记得您是怎么回来的吗?” 宋慈摇了摇头:“你去请个大夫来。” 阿实这才注意到宋慈脸上红的很不正常,他转身就走,宋慈想起什么似的喊住了他:“等等。”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阿实疑惑的问道,宋慈想了一会儿才慢慢的道:“昨天夜里下雨了吗?” 阿实点点头:“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你先去吧。”宋慈闭上眼睛,似乎并不想多说,阿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直接出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上次给宋慈看病的大夫在阿实的带领下挎着药箱走了进来,他坐在床边给宋慈把脉,半晌后才捋着胡须道:“大人可是淋雨了?” 宋慈点点头,阿实惊讶的想要说什么,却看见宋慈对他使了一个眼色,当即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大人,您之前便感染了风寒,如今又淋了雨,已经发了高烧,老夫给您开几贴驱寒的方子,大人先用着,之后再配几贴温补的药也就可以了。只是大人还要卧床休息一阵子,切不可再受凉,否则您这身体怕是真要拖垮了。”大夫说完起身到一边开方子,写好后吹干递给阿实:“阿实捕快,您看着点大人,不是老夫吓你,若是这次风寒去不了根,大人这身子骨就废了……” 大夫虽然是对着阿实说,但是这话明显是给宋慈听的。宋慈苦笑摇摇头,然后对阿实道:“你送大夫出去吧!将方子交给下人去取药,你一会儿就回来,本官有话问你。” 阿实应了,大夫却叹了口气:“大人,身体要紧呐!” 宋慈笑着点点头:“本官心里有数的,劳烦大夫了。” 大夫活成精的人,哪里听不出宋慈是在说客套话,当下摇着头跟阿实出去了。他们出去之后,宋慈按了按脑袋,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摇摇晃晃的走到桌子边,提笔在纸上写着。 阿实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他赶紧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件披风给宋慈披上:“大人,您到底也顾着点自己的身子。” 宋慈咳嗽了两声,手里的动作却不停,过了一会儿他拿起纸吹了吹,等墨干了之后将纸卷在一起:“这里面的几本书你帮本官买回来,还有,金夫人的妹妹应该已经到了吧?如果她还在信丰县,你带她过来,本官有点问题想要问她。” 阿实接过纸条,有些不放心的道:“大人,虽说案子重要,但若是身体垮了,案子也是查不出的,您最近还是别出去了。” “本官心里有数,你先去吧。”宋慈撑着桌子站起来,身体有些不稳,阿实立刻上前扶住他,等宋慈躺到了床上他才转身出去。 宋慈脑子里其实已经是一片浆糊,但是他却没有办法休息。诡异的夜宴图,消失的当铺老板,还是接连自杀的老板夫人,每件事都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的精神高度紧张。 他迷迷糊糊的将所有的事情从脑子里过了一遍,最终徒然的叹了口气,无奈的上床休息。 “宋大人,你这身体可真是如小娘子一般啊。”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一个打趣的声音钻入宋慈的耳朵,正是转运使。 宋慈挣扎着半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不知不觉睡着了,天色已经有些转暗,他皱了皱眉头,阿实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有些担忧,但还是从床上半坐起来问道:“大人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你那位贴身捕快怕你饿死了,正好遇到我,便托我给你送点吃的,也亏是我心肠好。”转运使哈哈大笑着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清淡的一碗粥还有几道小菜。 宋慈端着粥喝了几口,这才缓缓的道:“阿实真不懂事,竟然麻烦转运使大人。” “他遇到事了。”转运使拖了个凳子坐在一边,眉头都拧成了川字:“你怕是不知道,现在县里百姓都传开了,说是宋大人你为了《夜宴》那幅画行凶绑架。” “荒唐!”宋慈气急吼了一声,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咳嗽,转运使起身拍了拍他的背:“你不用这么激动,先听我将事情说完。” 宋慈将粥放在一边:“大人请说。” “目前为止一共有四位当铺的老板失踪,其中两位的妻子都在她们的丈夫失踪后选择了自杀,但还有两位目前还活的好好的,她们因为久久得不到丈夫的消息,因此在和街坊闲聊的时候张口胡言,说是宋大人为了拿到夜宴图这才绑架了她们的丈夫。奇怪的是她们的话越传越快,越传越添油加醋,到最后整个信丰县都知道了,阿实捕快就是因为听到了传言这才急匆匆的要去处理。” “但是现在所有的百姓都这般说,他也不好处理,更何况……那幅画确实是在你这里失踪的。”转运使的声音很慢,似乎生怕吓到了已经摇摇欲坠的宋慈。 但令转运使没想到的是,宋慈听完以后反而不像刚才那般激动了,只是哦了一声,然后摆了摆手:“就让阿实去处理吧!本官现在这幅样子去了,估计那群人又要说本官是装病了。” 转运使惊讶的看着宋慈:“宋大人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吗?若是百姓闹起来……”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宋慈摇了摇头打断了转运使的话:“他们愿意说就说吧,本官问心无愧就行。” 转运使呵呵笑了:“倒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那你就好好养病吧!案子也不急在一时半会,更何况……我听闻这案子并不是人为。” 宋慈苦笑一声,转运使见他不愿意多说便告辞离去。 转运使走后宋慈慢悠悠的将剩下的粥都喝完,然后躺下大睡特睡,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一片漆黑了。 屋子里亮着灯光,阿实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样子应该等了很久。 宋慈觉得整个人轻快了不少,披着衣服就下了床,阿实听到动静慌忙站起来:“大人,书小的买回来了,金夫人的妹妹也带回来了,只是见大人在睡,因此给她安排了偏房,大人还是明日再见吧。” 阿实明显有些紧张,宋慈摆了摆手:“你不用瞒着本官,本官已经知晓大概情况,如今外面传成什么样了?” “大人知道了?”阿实显然愣住了,半晌后才闷闷的道:“他们……说是要联名上书,让大人释放被你绑架的那些当铺老板。” 第四十八章梅花林 宋慈哦了一声,然后淡淡的道:“你帮本官做一件事,最迟明日下午,县里的百姓都要知道《夜宴》这幅画的古怪之处。” “这是何故?”阿实有些不解,此刻百姓都认为宋慈因为此画名贵,起了贪心,所以害了不少当铺的老板。 如今再去说这画古怪,百姓不都认为宋慈在掩盖事实吗? 宋慈笑了笑:“百姓淳朴,但也容易人云亦云,如今相信本官害人的百姓并不多,但所有人都这么说,他们便信了。这时如果有另一种说法出现,他们自然会产生怀疑,本官不需要他们的信任,只要他们不闹事就行,即使他们怀疑是本官传的流言,因为忌惮鬼神之说,也不敢对本官做什么。” 阿实点点头,紧接着在当天晚上,一则夜宴古画能把观看者带入黄泉路的流言,瞬间压下了之前的流言,甚至有百姓信誓旦旦的说梦到了失踪的老板,失踪的老板正在跟阎王爷喝酒! 一时间百姓分成了三派,一派仍然相信宋慈绑架了那些当铺老板,一派认为画本身有古怪,这些当铺老板是被阎王爷带进了阴曹地府。还有一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两派间煽风点火,两派吵的越狠他们便越乐呵。 而吵了几天的百姓没有发现,流言的主角宋慈一直都没有出现。 宋慈确实也无法出去,他的高烧一直没停,只能在阿实与大夫的双重劝告下放下案子,连金夫人的妹妹都没见,就这么在床上躺了三天,直到身体彻底好转。 让他松了口气的是这三天并没有当铺老板再失踪,让他头疼的是阿实明里暗里查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失踪的那具尸体,还有夜宴图。 “宋大人,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啊!”这日宋慈抱着公文在后院的亭子里翻阅,转运使找上门来:“连看个公文都不忘欣赏风景,你可知外面都闹成什么样了?” 宋慈放下公文,轻笑道:“哦?无非就是百姓吵来吵去,吵个几天没有事发生,他们也就散了。” 其实宋慈也很无奈,他并没有看上去这么云淡风轻,但大夫说他现在必须心平气和,不然身体很有可能再一次垮掉。至于外面的百姓他倒是不担心,百姓最关心的衣食住行,其他的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转运使自顾自坐下,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劝你还是注意一些,你刚破了桩大案,现在很多人都盯着你呢!如今你可不能栽跟头,不然……” “不然怎样?”宋慈笑着摇摇头:“你也知道我只会验尸,如今要验的尸体还失踪了,我便是想查案,也无从查起。” 其实宋慈没说的是,这次的事情他也有些摸不透了! 原本他不信鬼神,但他亲眼在夜宴上见到了阎王爷,还是那些失踪的当铺老板,这绝不是人力所能为。 转运使叹了口气:“你说的倒也是,可惜县衙里没有其他人能助你。” “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句话?”宋慈笑着喝了口茶,这几日转运使几乎日日都来,有时是蹭饭,有时是为了陪宋慈解闷,宋慈都有些疑惑这次转运使来信丰县到底是为了公务,还是游玩得了。 转运使耸了耸肩:“那倒不是,我一个属下是信丰县人,他建议本官去城外梅花林逛逛。我想着你一新来的县令估计也未曾去过,便准备约你一同前去。” “梅花林?”宋慈有些不解:“如今这季节哪里来的梅花,你那属下莫不是在消遣你?” 转运使的神情更加震惊:“你竟然不知道?” 宋慈疑惑的看着他,转运使无奈的摊摊手道:“宋大人,你除了公务之外,也应该多关心关心其他事情了,你可知道这梅花林是信丰县的奇迹?” “梅花林一年四季皆有梅花,不过是花色不同罢了,黄色、白色、红色、甚至还有绿色,如今似乎开的是红色,红艳艳的异常唯美,可惜我也只能赏这红色了……” “当真?”宋慈依旧不信,这冬日里的梅花他倒是见过,但这其他季节的梅花他不仅未见过,甚至连听都未听过。 转运使点点头:“我问过百姓,都说是真的,反正你如今也无事,不如和我一同前去吧。” “也好。”宋慈站起身:“容我换身衣服。” 没一会儿宋慈又出来了,转运使无语的道:“你这就叫换衣服?” 同样朴素的青色长衫,转运使实在是看不出有何区别。 宋慈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转运使无奈的起身,两人一同出门上了马车,直奔城外而去。 出了城门,宋慈便掀起窗帘看着外面的景色,但这马车越走他越是心惊,这分明是通往夜宴的方向! “怎么了?”转运使奇怪的看着宋慈。 宋慈呼了口气:“没事,只是想起最近这桩案子,有些不痛快。” 转运使了然点点头,随后一直和宋慈闲扯,想让他放松。但宋慈却没有心思听,他一直看着窗外,看着马车一点点的接近夜宴的位置,他的心也一点点提了起来。 马车的轱辘慢慢的压上夜宴的荒草,宋慈的手不自觉的捏紧。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块荒草地,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不远处似乎站着一个人影,这人影阴森森的冲宋慈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眼眶里慢慢的流出血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转运使拍了宋慈一下。 宋慈一惊,下意识的回头,看到转运使才松了口气,然后紧张的指着窗外道:“你看……” 话说到一半,宋慈猛的站起来,只见窗外的荒草地上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影。 “停车!” 宋慈大吼了一声,车夫立刻停下马车,不等马车停稳宋慈就急匆匆的往人影出现的地方跑去,他在原地转了转,却一个人都没发现。 他跪在地上一寸一寸看着,也没有找到除他之外的任何脚印。 这两日雨水较多,若是刚刚有人站在这里必然会留下脚印,但真的……什么也没有。 青天白日下宋慈出了一身的冷汗,脸色苍白的蹲在那里,直到转运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慈浑身一抖,看清是转运使后松了口气,勉强笑道:“不好意思,我眼花了。” 说完便转身回了马车。 转运使奇怪的看着宋慈的背影,想要问些什么,最终到底没有问出口。 之后宋慈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直至到了梅林他才稍微好了点,看到忧心忡忡望着自己的转运使,宋慈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两日烧糊涂了,有些魔怔,转运使不要介意。” “宋大人无事就好。”转运使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两人一路进了梅林,仿佛刚刚的事情并未发生过一样。 红梅开的并不密集,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枯木,宋慈想这些枯木应该就是在其他季节开花的梅树了吧? “这里怎么没有游人?”宋慈的声音有些迟疑,如此与众不同的梅林,他原以为会有非常多的游客。 转运使折下一朵梅花:“你当人人都是文人墨客?百姓们常年住在这,见多了也就厌烦了。” 宋慈了然的点点头。 转运使好玩,他指着远处的亭子道:“去那吧,风景一定很好。”宋慈对这些倒是无所谓。 转运使选了一条梅林中间路,笑嘻嘻的道:“这般钻着走路才能吟出诗句来。” 然而说完以后,发现旁边的宋慈不见了,扭头就发现宋慈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一只手颤抖的指着密密麻麻的林子道:“鬼……有鬼!” 第四十九章最后一封信 转运使连忙上前拉着宋慈:“宋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有鬼……有鬼!”宋慈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转运使的话,嘴里一个劲儿的重复着这两个字,手脚并用的往后退。 但他的身后就是梅树,根本退无可退。 转运使好奇的朝宋慈指的方向看去,然而那里空空一片,只有两三株开着红梅的梅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宋大人,你仔细看看,并没有什么鬼。”转运使一把将宋慈从地上扶起来,温言细语的道。 宋慈似乎回了神,有些茫然的看着转运使,又转头看向刚刚见鬼的地方:“可明明。” “宋大人,你近几日以来一直发着高热,有些眼花也是正常的,也怪我今日不该拉你出来。”转运使打断了宋慈的话,不过最终还是没把神经兮兮这个词说出来。 宋慈呼了口气,不好意思的笑着;“你说的不错,既如此我们先回去吧。” 他已经没有了欣赏梅花的兴趣,背上的寒意让他切实的感觉到刚刚并不是眼花,他分明看到那个留着血泪的人影又出现在了梅林当中。 但是现在那个地方空空如也,他要如何跟别人辩解自己真看到了鬼? 回去的路上宋慈更加沉默,转运使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憋了好半天才道:“宋大人,估计是你心里总想着案子,这才出现了幻觉。你何不将案子放下几日,先休养好了再说。” 宋慈点点头,苦笑着道:“我如何不知这个道理?但失踪的当铺老板一个都没找到,又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人的尸体还不见了,你让本官如何休息?” “你这话错了。”转运使不以为然的道:“你身为一县县令,本不需要事事亲为,你手下有阿实这样的捕快可用,还有县丞,巡检等人,不是重要的案子,你大可以交给他们。如今不过是失踪案而已,死去的两人我也听说了,都是自杀,你又何必全揽在自己身上?” “本官终归不安。”说完这句话,宋慈闭上眼睛休息,任由转运使再说些什么劝解的话,他都无动于衷。 到了县衙,转运使笑道:“我就不进去了,阿实捕快若是看到你这般模样,不定怎么怪罪于我,我可惹不起他。” 宋慈一阵纳闷,转运使官居五品,而且权势滔天,阿实不过是小小捕快,堂堂转运使怎么会忌惮阿实呢? “大人!”就在这时,阿实从县衙里走了出来,他看到转运使眉头就皱了起来:“转运使,你可知我家大人如今身体不适,你这般带他出去。” “阿实!”宋慈打断了阿实的话:“转运使不过是带本官出去散散心,这几日闷在县衙也着实无趣,你怎可与转运使如此说话?” 转运使摇着扇子笑道:“无妨,我最是喜欢这般忠心耿耿的手下,行了宋大人,你先行进去吧!还是记着我的话,你若是一直这般,案子还没有查出来,怕是身体就不行了。” 宋慈笑了笑说了句没事,便带着阿实回到县衙。 一路上,宋慈有些不满的道:“阿实,转运使是地方五品大员,你这般不敬,若是他发作起来,本官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大人,您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转运使为何偏偏这个时候来到信丰县,如今也不见他处理公务, 整日里也就是游山玩水,我听说他可是将信丰县跑遍了,就连城郊都摸了个透。”阿实答道。 宋慈笑了笑:“他就是个好玩的人,今日听手下人说城外有个梅林,便眼巴巴的拉着本官一块去了。” 阿实耸耸肩:“总归要注意一些,如今失踪案越闹越大,若是再出什么乱子,大人,您可就难办了。” 一说到案子宋慈就沉了脸,现在的他已经不知道该不该查下去了,一切的一切似乎真的是那幅夜宴图在作祟。 宋慈呼了口气:“先见见金夫人的妹妹吧。” 金夫人的妹妹被请来县衙已经三四天,也没有人见她,已经有些暴躁,因此在见到宋慈的时候脸色并不大好。 她先是行了个礼,然后有些焦急的道:“大人,民妇不过是来替姐姐处理后事,家里还有两个小娃娃等着民妇回去照料,您将民妇叫到县衙几日也不见,到底有何用意?” “实在是本官考虑不周。”宋慈也有些不好意思:“本是想当日便见你的,但奈何这几日本官一直卧病在床,这不病情刚好转就召见你了,还望夫人莫怪。” 见宋慈是这般态度,金夫人的妹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淡淡的道:“不知大人找民妇所为何事?” “你可知金夫人与金相公之间的感情如何?”宋慈倒也没有拐弯抹角:“你应该知道,金相公失踪之后,金夫人便跟着自杀了,本官觉着事有蹊跷,因此着你过来问一问。” 妇人摇了摇头:“大人当知晓,民妇嫁到了其他县城,因此对姐姐和姐夫的感情不太了解。不过没听姐姐抱怨过,应当是不错吧。” 宋慈点点头,随即又问道:“那你觉着依金夫人的性子,会因为金相公失踪便自杀吗?” “民妇觉着不会,姐姐自幼性子强,如今姐夫不过是失踪,姐姐怎么会自寻短见?大人这么一说,民妇倒也觉得有些蹊跷了。” 宋慈皱着眉,然后缓缓地道:“你最近有没有和金夫人联系过,若是有,金夫人身上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诡异的事?” 金夫人的妹妹突然变了脸,呐呐的道:“民妇似乎……似乎真见到了一桩诡异的事。” “什么?”原本宋慈也没想到会有收获,连忙激动的问道。 金夫人的妹妹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大约在十几日前,姐姐曾经给民妇写了封信,似乎隐隐的已经料到姐夫会失踪。” 宋慈惊讶的道:“还有这等事?那封信现在何处?” 金夫人的妹妹从袖口里掏出一封有些皱巴巴的信,然后恭敬的道:“民妇听闻姐姐的噩耗,赶来的时候也将这封信带上了。” 宋慈接过信,慌不迭的打开,这封信很简单: 阿妹,见字如面。 近日姐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总觉的会有大事发生。 姐姐唯恐心中所想成真,特写此信,若日后我夫妇遭遇不幸,阿妹便将千金当铺收了,切不可让夫君一辈子的心血糟蹋! 信到这里便没有了,而且字迹颇有些潦草,看起来似乎是在匆忙之下写就的,十几日前,按日子算算也差不多就是金相公带回夜宴图的那几日。 宋慈呼了口气:“此信对本官非常重要,不知可否先留在本官这里?” 金夫人的妹妹连连点头,随后有些犹豫的道:“大人,虽说姐姐亡故,民妇应当多留些时日,但家中两娃娃太小,因此……” “你先回家吧,原本让你来,是想让你料理令姐的后事,如今看到此信。”宋慈沉吟了一会儿:“本官总觉得事情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令姐怕是要过一段时间才能下葬了,等那时,你再回来吧。” 金夫人的妹妹千恩万谢的走了,宋慈却阴沉着脸,对着这封信看了一下午,等月亮挂的高高的才回了房。 第五十章湖底白骨 回房以后,宋慈洗了把脸,然后才对跟在身后的阿实道:“你觉着金夫人写给妹妹的这封信,有没有其他意思在里面?” 宋慈总觉的当时金夫人已经预感到自己会死,所以才留下了这封绝笔信。 “大人,您看这个。”阿实从怀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黑木块,在宋慈疑惑的眼神中缓缓解释道:“这是小的今日在千金当铺里发现的,前几日大人不是说那处院子不像金相公夫妇常住的家吗?这两日小的就经常在当铺与院子两边晃荡,结果就发现了这个。” 宋慈接过黑木块,这木块大约有成人拳头大小,通体漆黑但又不像是被火烧过的,他凑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脸色骤然变了。 “大人有何发现?”阿实连忙问道。 宋慈扶住身旁的椅子,这才勉强稳住身形:“当日本官带你去过荒郊,说是在那里遇到了阎王爷摆宴席,你可还记得?” 阿实点点头,当日的情形他记得很清楚,因为一向不信鬼神的宋慈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所以他印象深刻。 “这黑木块的味道,与本官那晚在夜宴上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宋慈说完,身体止不住的颤抖:“阿实,那幅画真的通向黄泉路!咱们得赶快把那幅画找到一把火烧了,不然肯定还会害死更多的人。” “大人,您冷静一些!”阿实沉声道:“不管是鬼还是神,您如今这般可于事无补。” 宋慈却听不见劝,而是大声吼着:“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本官今日又见到鬼了!它们这是在威胁本官,若是本官再妨碍它们,它们必然也会将本官带入黄泉路。” “那大人为何还要找那幅画,不若就让这件事过去,离千金当铺的老板失踪也过了四五天了,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吗?说不准阎王爷已经回去了。”阿实也有些激动,他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宋慈,就连当初被老县令逼到绝境时,宋慈也是非常冷静的。 宋慈突然笑了,这笑声有些冷:“本官就是要查,它们想杀本官那就来吧!本官才不怕,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但是他的样子却出卖了内心,他的手是颤抖的,瞳孔也紧缩着,似乎随时都会有鬼魂上来掐住他的脖子一般。 “大人!”阿实猛地吼了一句,宋慈愣住了,有些迷惑的看着阿实,似乎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他呐呐的道:“怎么了?” 阿实更加奇怪:“刚刚大人的情绪很激动,想……想和那些鬼怪拼命!” “是吗?”宋慈奇怪的摇了摇头,半晌后才道:“也许是这段时间身子不好,这记性也不好了。” 虽是这么说,但是他与阿实心里都明白,他是出毛病了,上一刻钟刚说的话,宋慈就能忘了,而这个症状在第二天的时候表现的更加明显。 比如宋慈刚刚批了公文,下一秒钟又会问阿实今日的公文在哪?直到阿实将公文拿给他看,他才相信自己已经批过;再比如他刚将阿实派出去做事,下一秒又开始满县衙的找阿实。 整个县衙的人都说宋慈魔怔了,这样的风声慢慢的传到百姓耳中,吵的正欢的两派都愣住了,随后原本相信宋慈害人的一派腰杆子更硬了,认为宋慈是遭了报应!而另一派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偃旗息鼓,偶尔说一两句宋慈也被阎王爷看上了而已。 最为头疼的是阿实,如今宋慈这般模样,他压根不放心让宋慈一人单独待着,但是有些事他不得不办,因此他也只能带着宋慈出去。 今日阿实带着宋慈来到了荒郊,半道上宋慈突然来了一句:“阿实,你是不是也以为本官疯了?” “没有,”阿实突然笑了:“大人,您如今不过是身子不适,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宋慈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明日还是找大夫看看吧,本官若是一直这样,怕是县令的位置就坐不稳了。” 阿实惊讶的看着宋慈,自从出问题的这两日,宋慈一直不愿意找大夫,因为这样的病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虽然百姓已经议论纷纷,可始终没亲眼见过。 但如果这时宋慈请了大夫,那便会坐实了这件事,到时候宋慈怕是会被全县人当做疯子。 宋慈笑了笑:“趁着本官还能记得住,就别和本官确认了,一会儿本官又该忘了……” 说完他迅速的从怀里抽出一张纸,刷刷刷的将自己说过的话大致写了下来,并在上面标注了说话的地点和大致的时辰。 阿实看着宋慈,见他的表情又变的迷糊起来,不由得叹了口气:“大人,今日小的带您来这里,实则是有些事情想要确认。” 宋慈呼了口气,然后无奈的道:“如今这般查还有什么用处?本官变成这样,说不准就是鬼怪作祟。” 阿实却没有理会,而是在宋慈上次磕破手的地方打转,然后又趴在地上,将耳朵凑在那里仔细聆听,最后失望的道:“这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宋慈不说话,他现在说话也没什么用,因此只是仔细的打量着。他自然明白无论是人还是鬼作祟,这个摆夜宴的地方都是关键,可是他们来过不止一次,却没有发现任何诡异的地方。 “大人,今晚不如就待在这里吧?”阿实耸了耸肩膀:“咱们来一回守株待兔,若是碰巧遇到了夜宴,那么一切就有定论了。” 宋慈皱着眉:“你看附近空旷不已,若是鬼作祟便罢了,若是人作祟,我们的目标就太大了。” “这样吧。”阿实并没有放弃:“离这儿不远有一条小河,我们在那边等着,晚上的时候再摸过来便是。” 宋慈点点头,二人徒步到了河边,阿实拿出干粮,突然问了一句:“大人您如今可还能记得昨日的事情?” “记得啊。”宋慈有些奇怪,阿实却惊道:“如此说来大人这记忆也是奇怪,您想想,今日早晨发生了何事?” “早晨并没有什么大事,本官记得起来用了早饭,批了会儿公文,之后待在房里什么也没做,下午便跟着你来到了郊外。”宋慈回忆着,然后慢慢的睁大了眼睛,他看着阿实,不敢相信的道:“本官并不是彻底失去记忆,只是不记得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事?” 阿实点点头:“大人是不是觉得奇怪?若真是魔怔了,这也魔怔的够蹊跷,对大人的影响实在是不大,不过是让大人无法查案而已。” “确实如此。”宋慈皱着眉头:“本官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这样……” 阿实没再说话,而是拉着宋慈跳到一边的树上,朝着西边望去,此刻太阳已经落了山,这条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 宋慈的目光却一直盯着河里的河水:“阿实,这河水似乎有些不对劲,怎么隐隐散发出一丝臭味?” “河里鱼虾多,有臭味也很正常。”阿实的眼睛依旧盯着夜宴的方向。 宋慈却摇了摇头:“不对,你看这河水是动的,也就是说这水是活的,活水怎么会发臭?不行,本官得下去看看。” 说完他手脚并用的往下爬,阿实无奈的道:“还是小的下去吧。” “你继续盯着那边,虽然本官的水性不怎么样,但还不至于不能下水。”宋慈说着刺溜一下就到了地上,将袖子扎紧后一个猛子扎进水中,掀起一抹水花。 这条河并不深,但河水却有点浑浊,加之如今天色擦黑,宋慈什么也看不见。 他憋着气,双脚在水底踏着,不时的浮出水面换个气。 咔擦…… 宋慈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他控制着自己往下沉,双手在刚刚踩到的地方摸索着,没一会儿便摸到了一个光滑滑的东西。 他顺着这东西左右摸着,越摸越心惊! 这似乎是一具尸骨! 第五十一章傻子 宋慈摸着骨头,吓得气都松了,河水从嘴巴鼻子猛的灌了进去,呛的他眼泪鼻涕横流。 他忙放下骨头,拼命的挣扎着,双手不停的往上划,这才浮出水面。 “大人,您没事吧?”阿实坐在树上问道。 宋慈咳嗽连连,指着河水叫道:“快,这下面有尸骨。” 阿实一惊,先是将宋慈从河水里捞起来,然后一头扎进水里。 宋慈靠着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此刻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一轮毛月亮挂在天空。微风吹过,他只觉得全身发寒,刚患上的失忆症又犯了。 他看了看四周,不解的喃喃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不是和阿实在夜宴的那片荒草地吗?什么时候来河边了,而且还一身湿漉漉的。 哗…… 水声传来,惊了宋慈一跳,他连忙看向水面,只见阿实一条胳膊用力划着,另一条胳膊似乎拖着什么东西。 “阿实,你跑水里做什么?”宋慈一边跑过来帮忙,一边不解的问道。 阿实忍不住苦笑道:“大人,您这是又忘了……先搭把手,将尸骨拖出来。” 宋慈一听自己又失忆了,也不多问,和阿实一起将尸骨拉到了岸边。 看着森白的尸骨躺在地上,宋慈当即做出决定:“不等明日了!现在便回县衙,你去请大夫为我诊治。” “那这尸骨?”阿实有些疑惑。 宋慈将湿透的外衣脱了下来,将尸骨一裹,塞在阿实手上:“如今这里黑的很,本官也看不清,你记住具体位置,等明儿本官再来看看有无其他线索。这尸骨就先带回县衙。” 阿实并不同意,他拦住了宋慈:“大人,若是这里被人破坏……” “照本官说的做!”宋慈不耐烦的打断阿实的话,直接起身走了。 阿实也只得无奈的抱着尸骨跟在后面。 一路回到县衙,路上宋慈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回房间就让下人提了水,沐浴后换上一身青衣这才打开门冲侯在一旁的小厮道:“阿实呢?” “回大人,阿实捕快放下那具尸骨就出去了,说是去请大夫。”小厮恭敬的答道。 宋慈点点头:“一会儿大夫来了,让阿实去亭子寻我!” 说完他回屋拿了棋,一个人提着灯跑到亭子里独自下棋去了。 一开始棋盘上的子不多,他纵使不记得刚刚下的是黑子还是白子,也能根据棋盘看出来,到了后来他已经没办法了,只能凭着意识下,但棋盘上黑白子的数量竟然差不多。 “大人。”阿实的声音很轻,宋慈抬起头来笑道:“你跑哪里去了?” “大人,大夫请来了。”因为有外人在,阿实也没有多说,宋慈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 大夫行礼后径自走上亭子,手搭上宋慈的脉搏,眉头越皱越紧。 宋慈的心也砰砰跳着,等大夫收了手,他才忐忑不安的问道:“大夫,本官……有什么要紧的吗?” “大人,您并没有什么病症啊。”大夫奇怪的看着宋慈,宋慈一时间愣在原地,阿实咳嗽了几声,他才回过神来笑道:“本官前两日不是发了高热吗?今日又不小心摔到了河里,湿了一身,因此怕有什么反复。” 大夫也没怀疑什么,嘱咐了两句便下去了,阿实着一小厮送大夫,自己留在亭子里,担忧的道:“大人,您如今……” “无妨。”宋慈摆了摆手:“本官已经知晓为何会患上失忆症了……” 阿实惊讶的看着宋慈,宋慈呼了口气:“带本官去看看那具尸骨吧。” 见宋慈没有解释的意思,阿实也就没有追问,而是带宋慈来到了县衙后面的小院中。 这具尸骨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被河水冲的非常的光滑,上面覆盖着不少青苔和水草,但骨骼却很完整并未被冲散。 “不对。”宋慈摇了摇头:“本官在河边可是闻到了浓重的臭味,这尸骨看起来早就烂没了,那本官闻到的臭味来自何处?” 阿实看着宋慈,惊喜的道:“大人,您能记起来了?” “稍微有些好转。”宋慈苦笑一声,然后摆了摆手:“你明日请转运使来一趟县衙。” 说完宋慈再次看了一眼尸骨,转身就走了,留下阿实有些发蒙的站在原地。 若是按照宋慈以往的性格,不论有什么不对劲,肯定是先动手验尸,可现在他却只看一眼就算了? 阿实快走两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大人,不用验吗?” 宋慈摇了摇头,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本官想通了,若是夜宴图就这么消失,也是一件好事!起码不会再有当铺老板失踪了。” “大人?”阿实错愕的看着宋慈,他没想到会从宋慈嘴里听到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可现在死了两个老板娘,失踪了四个当铺老板,您真的不管吗?” 宋慈按了按额角,有些烦躁的道:“你也看到了,如今什么线索也没有,看起来真像是阎王爷下的请帖!本官更是亲自去了办夜宴的那块荒草地,结果这几天经常被恶鬼缠身,甚至还莫名其妙的患上了失忆症,你觉得这一切人力可以做到吗?” “可……这世上真的有鬼吗?”阿实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但宋慈已经走远了,看着宋慈瘦削的背影,阿实终归只是叹了口气,原来他之前所谓的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患上失忆症,是相信了鬼怪作祟。 第二日,转运使没等阿实去找他,就已经来到了县衙。 他直奔宋慈房间,看着坐在窗边看书的宋慈不禁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如今真如百姓所说,被鬼折磨成了疯子!” “疯子?”宋慈好笑的摇摇头:“不过就是记性差点罢了,那帮百姓也是能编造。” 转运使看着宋慈,总觉得他哪里不太一样,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只好无奈的道:“你如今打算怎么办?” “前两日我劝你将案子放一放你不听,如今百姓已经闹成一团,这案子是不查也得查,你现在倒是悠闲起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想到转运使一句话还没说话,宋慈忽然跳了起来,神神叨叨的看了门外一眼,然后将中指竖在嘴唇上,轻声道:“大白天的不要乱说话,那些鬼会找上门来的……” “宋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转运使跟着往外面望了望,然而青天白日的,什么人也没看到。 宋慈却似乎听不见转运使的话,龟缩在墙角,脑袋深深的埋在臂弯里,如同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阿实此刻已经推门而入,看到宋慈这般模样,赶紧安慰道:“大人不怕,鬼是不敢踏入县衙的,更何况还有阿实保护你呢,不怕啊。” 这哄小孩一样的语气让一旁的转运使目瞪口呆,阿实哄着宋慈走到座位上,等他平静下来继续看书,这才拉着转运使出了房门。 “宋大人他……”转运使惊讶的问道。 阿实叹息一声:“大人他……傻了。” 第五十二章伪装者 转运使不敢相信的瞪着阿实:“你胡说,他如何就傻了?前两日不是还好好的。” “您有所不知,本来这两日大人就得了怪病,记忆力时好时坏。”阿实木讷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如今病情越来越厉害了……” 说到这里,阿实冲着转运使深深的作了个揖:“大人这般若是被百姓知道了,必生变故,恳请转运使不要说漏嘴。” 转运使点点头:“只是即便本官不说,宋大人这样该怎么处理公务呢?” “大人也不总是这样,今日早些时候还很正常。”阿实也有些奇怪:“也不知是怎么刺激到他了。” 转运使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呵呵,那本官就不知道了,阿实捕快,你好生照料宋大人,本官先行回驿站了。” 转运使走后,宋慈坐在桌边看了一天的书,晚上的时候似乎正常了些,让阿实抱着公文看了一会儿才有些茫然的问阿实:“你说本官怎么不记得白日里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您许是操劳过度,歇几日就没事了。”阿实按着刀恭敬的道。 宋慈点点头,就着烛光将公文看完,心中的疑惑却更深,这公文也不多,他如何到晚间才看? 看过了公文,宋慈只身一人出了衙门,此刻已经晚了,街道上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人。 他一路到了驿站,与守门卫士说要找转运使,不多时守门卫士带着一个人出来,这人宋慈见过,是转运使的手下。 “宋大人。”对方行了礼:“我家大人已经歇息,若是宋大人有事不妨告知小人,小人也好转告我家大人。” 宋慈看着黑灯瞎火的驿站,摇了摇头:“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和你家大人说一声,明日午时本官请他到百花楼一叙。” 对方恭敬的应了,但是看向宋慈的眼神却有些奇怪,宋慈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百花楼这里到底不是个正经去处。 宋慈不管这些,他已经在纸条上写过明天要做的事,到了明日看上一眼必定不会忘记的。 这边宋慈告辞离开,转运使的手下回到驿站,在一片漆黑中恭敬的说道:“回转运使,宋大人……” “本官都听见了。”转运使淡淡的道:“明日本官会去的。” “小的不明白,转运使方才为何不自己去见?小的总觉得宋大人来驿站还有其他事。”手下有些不解。 转运使叹了口气,他哪里有什么原因,不过今日在县衙见过神神叨叨的宋慈,此刻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话却又不能对属下说,因此他只是摆了摆手:“本官与宋大人有些不愉快罢了,此刻不乐意去见。” 说完他转身回了房,从头到尾灯都没打开。 而宋慈回县衙后,拿出纸笔飞快的写着,大约一刻钟后才停了笔。 纸条上一条一条列着:夜宴古画、失踪、自杀、诈尸、失忆、白骨、阎王…… 一系列看起来杂乱无章的词语堆在一起,其中宋慈更是用朱砂笔将夜宴古画四个字圈了起来,看起来有些诡异。 砰砰砰! 熟悉的敲窗声传来,宋慈立刻开了窗,阿实从外面翻身而入。 虽说如今阿实跟着他,但有些事情并不能做的太明显,因此这翻窗的事情阿实偶尔还是会做的。 “如何了?”宋慈有些焦急的问道。 阿实笑了笑,虽然这笑不明显但还是让宋慈松了口气,宋慈拍了拍阿实的肩膀:“如今本官清醒的时候不多,你不用瞒我,我自己也知晓,因此若想查案也就只能靠你了,你拿来的东西明日便用上吧。” 刚刚在去驿站前,宋慈便吩咐阿实去寻一人皮面具,然后引蛇出洞! “大人,若是小的不在您身边,旁人会起疑心的。”阿实有些犹豫:“不若换个人去吧。” 宋慈摆了摆手,嘴角有些苦涩:“阿实,如今本官并不知晓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很有可能真的是鬼怪作祟,本官让你做的事十分困难艰险,你明白吗?” 阿实点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让宋慈很无奈:“本官实在是信任不了其他人,且你的伸手高超,你去再适合不过。放心,明日本官便说让你去其他县城为本官求名医了。” 第二日,宋慈果真同衙门里的其他人说明了阿实的去向,他们也不觉着奇怪,毕竟宋慈这几日的确不对劲,信丰县的大夫治不好,自然要去其他县寻访良药了。 午时宋慈先到了百花楼,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定了个包厢,他刚坐下转运使就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白发巡检。 “我以为宋大人只请了我一人,没想到还有巡检。”转运使一屁股坐在宋慈对面,笑呵呵的道。 白发巡检却没说话,自顾自的倒了杯茶,看那样子似乎对宋慈为何叫他过来丝毫不上心。 宋慈却笑了笑,指着门外道:“今日百花楼有雪雪姑娘的表演,我不过是请志同道合的两位过来欣赏罢了。” 转运使的眼睛立刻亮了:“我听闻你对这雪雪姑娘颇有点意思,上回……” “不过就是听个曲喝个酒,哪里能扯上什么意思。”宋慈笑了笑,突然,一阵丝竹声传来,他抬手打断刚要说话的转运使,闭上眼睛陶醉的聆听起来。 见他如此着迷,转运使对一边的白发巡检使了个眼色,颇有些促狭的看着宋慈。 白发巡检却邪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窗外喝自己的茶,没有掺和。 转运使讨了个没趣,也专心听起曲子来,但他平日里更喜欢出去闹腾,这么文雅的东西他没什么兴趣,不过听了一会儿就有些困意。 “转运使?”宋慈推了推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转运使,转运使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的画面朦朦胧胧的:“这是在哪,怎的还起雾了?” 宋慈笑着道:“你这是做梦了吧?” 转运使瞬间清醒了,晃了晃脑袋,不好意思的道:“我向来听不了琴声,失礼了。” “无妨,方才听雪雪姑娘说,今日城中一新当铺开业,我想去看看,你们二位是回去,还是与我一同前去?”宋慈站起身询问道。 转运使凡事爱凑热闹自然要去,白发巡检也默默的跟了上来。 这当铺老板似乎是新来的,不知道这几日信丰县当铺老板接连失踪的事儿,直接将当铺开在了千金当铺的斜对门。 而且连个招牌都没挂,只竖了个牌子说今日开张,凡来典当的皆只收最低的利息。因此倒是有很多百姓来围观,难怪雪雪姑娘会知道。 “听说这当铺老板最会验山水画了,我家刚好有一幅传家宝,就是没识货的,我这就回家取来。”一个络腮胡子兴冲冲的一边走一边和同伴说道。 宋慈笑着对身边的人道:“这当铺老板倒是有点意思,刚开张便能吸引来这么多人!如今千金当铺没了,其他当铺老板人心惶惶,他还真找准了机会。” 宋慈话音刚落,从当铺里走出一个人来,这人如同一尊黑面神,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鄙人今日在贵宝地开门做生意,以后还要多仰仗各位,今日如有典当,鄙人只收半厘的利息。鄙人最擅长古今字画,有收藏的尽可以拿来验看。” 宋慈看着当铺老板,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阿实,本官倒是没想到,你演起戏来倒是栩栩如生,今日本官倒要看看背后作祟的到底是人是鬼! 第五十三章夜宴再临 转运使看着眼前的当铺,摇着扇子道:“如今信丰县的其他当铺已经不敢开张了,这人估计是个愣头青,不知道鬼怪的厉害。” 听到‘鬼’字,宋慈的身体猛的一抖,抓住转运使的胳膊挤开人群就跑。 “鬼,鬼来了……”宋慈专找人少的地方钻,一看到墙角就缩了进去:“快躲起来!” 转运使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轻声安慰道:“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有什么鬼怪?我刚刚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不要当真。” 但宋慈就和没听到一样,缩在墙角,警惕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稍微有人往这边看一眼,他便吓的将脑袋往怀里埋。 “大人这是?”随后赶到的白发巡检有些不解的问道。 转运使叹息道:“不知道宋大人是不是被吓着了,听阿实讲他现在听不得。”说到这里转运使降低了声音:“他听不得鬼字,方才本官一不留神说漏了嘴。” 白发巡检上前两步,蹲在宋慈身边,声音很轻:“大人,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东西过来的,我们回县衙好不好?那里更安全。” 宋慈抬起头,看着白发巡检有些迷茫,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的点点头,被扶上了轿子。 一上轿子宋慈就躲在了最里面,巡检和转运使一左一右的坐在旁边。 “宋……”转运使刚要开口,哐当一声,轿子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剧烈的摇晃了几下。 宋慈猛的站起来,脑袋撞到轿顶发出一阵哀嚎,他一把掀开轿帘直接跳了下去,惊的转运使大喊了两声停轿。 宋慈一下轿子就钻入了人群,七拐八拐的也没什么目的,转运使和白发巡检根本跟不上。 大约半个时辰,宋慈竟然又跑回了新开的当铺前,他看了一眼当铺,挠了挠头又往前走。 刚走两步他的胳膊便被拽住了,他来不及回头看,就被拉进了当铺。 “大人。”当铺老板也就是阿实叫了一句:“如今小的已经开了当铺,县城里其他老板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做生意,怕是那幅夜宴古画很快就会到小的手上,到时候又该如何?” 宋慈呆呆的看着阿实,摇了摇头:“有鬼……你捉鬼。” 阿实叹了口气:“大人,您赶紧好起来吧,这样下去怎么瞒得住满城的百姓?” 宋慈生病倒不是大事,但现在夜宴古画在百姓口中已经成了宋慈害人的工具,这个时候他这幅样子,难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装疯卖傻。 这样下去,怕是宋慈好不容易借着破山魈杀人案树立的威望就要崩塌了。 宋慈依旧呆呆的,阿实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走到一边取出纸笔将今日的事情都记录下来,包括他要问的话,然后卷起来塞到宋慈的怀里:“大人,回县衙后记得看,这纸条不可以给别人,知道吗?” 宋慈点了点头,阿实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引着他往后门走去。 出了当铺,宋慈走了大约一刻钟,他的眼神渐渐清明,也没回县衙,而是一路往城外走去。 他已经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受控制了,再这么下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下去?因此,他打算在失控之前再去一次办夜宴的地方。 宋慈有些急切,几乎一路小跑着,到夜宴荒地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 他站在当初划破手的地方,朝着北方又前进了几步,大约五六丈左右停了下来,画了一个圈。 这是当日夜宴上阎王爷与他的距离,当时雾气很重,他不知道方向,因此才将这一块全部圈了起来! 随后他顺着圈的外围一点点的往里走,眼睛盯着地面一眨不眨,就这么走到了天黑……但却没有任何收获。 他叹了口气,当时他被吓傻了,第二日带着阿实来也没有仔细的检查,如今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就算有什么线索也找不到了。 宋慈颓然的坐在地上,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似乎没有再突然失忆了!从出城门到现在,早已过了一个时辰,但他的思绪非常清晰,没有一点断开的痕迹。 “宋……慈……”一字一顿的叫喊声让他来不及思考为何会突然就好了。 声音从远处传来,宋慈顺着声音看过去却只看到一片浓雾,雾中似乎有黑气翻涌。 宋慈转身拔腿就跑,跑了两步却停了下来。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他没疯没傻,什么都记得,不若趁这个时候再看一次? 宋慈深呼吸一口气,抬起脚步便慢慢的走进了浓雾…… 啪嗒! 一滴水滴在他脑袋上,沉闷的声音在黑夜里非常的清晰,吓的宋慈心脏一缩,差点就逃了。 “宋慈……宋慈……”浓雾里的声音听不出方向,宋慈只觉得这声音更加尖细缥缈,不似人的声音。 他捂着耳朵在浓雾中前进,耳朵中除了尖细的喊声,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肩膀被拍了拍,触感冰凉,宋慈吓了一跳,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敢慢慢的回头。 啪! 脑袋刚回了一半,几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就将他拖到了巨大的夜宴面前,强行把他按到了阎王爷的位置上!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的说了一句,此时有人向他敬酒,正是金相公。 只见金相公满脸笑容,但是他却能看出这金相公的脸似乎是僵硬的,永远只能保持这么一个表情。 宋慈顾不得许多,直接从位置上站起来:“金相公,你……” 他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声音被吞了,说出的话别人根本就听不到。而金相公似乎有些急切的向他敬酒,他的手不受控制的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和金相公摇摇相敬。 一杯酒下肚,宋慈的脑袋如同塞了棉花一般,什么也想不出来,最后他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底下载歌载舞,眼睛里的清明逐渐被迷惘取代。 夜宴在月上中天的时候进入高潮,白无常从咕噜咕噜冒着泡的锅里舀出一碗粘稠的血水递给宋慈。 宋慈呆呆的接过,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钻入鼻子,他本能的抗拒这碗血水。 但下面的人全都盯着他,一旁的白无常更是上前示意他喝下去。宋慈摇了摇头,底下的人突然愤怒了,一个一个的涌了上来,似乎没有尽头一般,有些已经踩上了他面前的桌子。 白无常端着血水,嘿嘿笑着往宋慈嘴里灌,宋慈吓的尖叫一声,猛力推开他直接从椅子上滑下,钻入了桌底,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宋慈……宋慈……”尖细的喊声就在桌子外面,他连忙屏住呼吸,吓的浑身发抖。 一边的桌角被掀开,一张只有眼睛的脸趴在地上,定定的看着宋慈,同时伸手进来捉宋慈。 “啊啊啊。”宋慈发疯似的叫了起来,整个人在桌子底下爬着避开伸进来手。 可四周都是手,他没有办法一个一个的避开,他慌的直接站了起来,脑袋重重的磕在桌子上,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昏迷前他的手似乎撞到了桌角,下意识的将什么东西攥在了手里…… 第五十四章引蛇出洞 等宋慈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躺在了一片荒草地中。 宋慈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他似乎再次来到了举办夜宴的地方,之后发生了什么,在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零星的碎片。 他慢慢的站了起来,突然觉得右手有些异样,他凑近眼前去看,只见右手攥着一颗很小的珍珠。 这珍珠一看就不值钱,黑咕隆咚的没什么色泽,宋慈本想直接扔了,但总觉得扔了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就揣进了兜里。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脚下不时的会绊到一些石头,不时的会摔上一跤,但他没有停下来,他一停下来就觉得喘不上气,只有不停的走着。 周围非常的安静,连风声都停了,宋慈只听得到自己的喘气声。 宋慈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只知道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亮光。 这亮光如同黑夜中的指明灯,宋慈提起精神,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 就像是分水岭一般,宋慈一脚踏了出去,所有的声音瞬间恢复了。 人群嘈杂的聊天声、喝骂声,以及微风吹过树梢的声音让一切都活了过来! 宋慈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出现在城门口,他的出现让原本闹哄哄的等着城门开的百姓安静了下来,这些百姓都是住在城外的,早晨等着城门开来采购些东西或者卖些东西,他们盯着宋慈,小声的议论起来。 “这人是谁啊?” “看起来像是要饭的……” “你眼瞎,你看他身上的料子,哪里像是要饭的?” “他好像是宋大人……” 声声的议论钻入宋慈的耳朵,他抬起手摸了摸脸,脸上全是泥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粘上的。 “真的是宋大人?”疑惑声钻入宋慈耳朵,他连忙遮住自己,可百姓看他这样,更加好奇,甚至有几个人凑了上来,仔细的打量着他,然后惊呼一声:“真的是宋大人!” 此刻,城门应声而开,宋慈推开身边的人往城门里跑,却被官兵拦了下来:“你是何人?” “是本官。”宋慈声音不高,但因为他经常出入城门,官兵却听出来了,他们惊愕的看着宋慈,然后让开了路。 宋慈连忙跑开,一路回到县衙。 县令大人蓬头垢面的出现在城门口的事,不到一上午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百姓们纷纷议论着,宋慈一夜没有回县衙到底是因为什么?恰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位当铺老板失踪了,宋慈身上的罪名似乎脱不开了…… 先前失踪的两个当铺老板的夫人,联合着刚失踪当铺老板的儿子闹到了县衙,让宋慈交人。然而他们闹了一天,宋慈压根都没有出现,只有师爷解释说昨日宋慈不过是因为去郊外游玩迷了路。 因为宋慈一回县衙就倒了下去,浑身滚烫,吓得县衙里的下人赶紧请来了大夫,大夫把过脉之后,叹了口气:“老夫早先便说过,宋大人需要安心的休养,这几日他似乎受到了惊吓,还有操劳过度,因此才会出现这般情况,这次高烧来的凶猛,不知何时能醒。” 大夫的话让一众人都紧张起来,而且之前一直是阿实贴身跟着宋慈,很多事情阿实能办,他们却不知如何办,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还是白发巡检过来让众人先以宋慈的身体为主,众人这才微微定了心。 白发巡检看着脸烧得通红的宋慈,拉住师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阿实呢。” 师爷避开众人,将白发巡检拉到了一边:“小的也不怕与您说,大人这几日得了魔症,一时不记得事情,一时又害怕鬼怪,表现的如同孩子一般。昨日午时出去的时候本是好好的,但不知道怎么竟然没有回来,一早上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唉。” 白发巡检昨日也见过宋慈那幅模样,因此也明白师爷的担忧,他轻轻呼了口气:“那阿实呢?大人平日里都带着他,如果他在的话,到底也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大人先前说过,让阿实去寻其他县找名医去了,能治魔怔的名医。”师爷也有些唏嘘,宋慈最信任阿实,很多事情也只和阿实说,现在阿实不在,这县衙的公务怕是要耽搁了。 宋慈这一昏迷,昏迷了整整七日,高烧时好时坏的,衙门里的人怕出事,索性让大夫住了下来,又着了两个小厮轮流守夜,一有什么不对就赶紧叫大夫。 第八日的早晨,宋慈终于醒了,他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嗓子也干的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他才轻轻哼了一声。守夜的小厮惊喜的看着他,连忙唤来大夫,大夫把过脉后松了口气:“大人这关算是过去了!只是最近还是不要操劳过度的好,这可是在鬼门关捡回了一条性命,大人不要怪老夫多嘴,若是命没了,那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宋慈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肚子却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大夫却笑呵呵的摆了摆手:“大人昏迷了七日,每日只是强灌一些稀粥下肚,现如今饿了也是正常的,只是现在也只能喝些粥,不然胃受不了。” 小厮一听连忙下去吩咐厨房准备,不一会儿一晚热腾腾的白粥就端了上来,在大夫和小厮的搀扶下,宋慈才勉强的坐了起来,粥还是小厮一口一口喂的,宋慈根本没有一丝力气。 喝完粥,大夫叮嘱他好好休息便走了,小厮坐在一旁的桌子边打瞌睡,被宋慈赶下去睡觉。躺在床上的宋慈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挣扎着坐了起来。 这一病因祸得福,他前几日混乱的脑袋已经清晰起来,发生的事情也慢慢的梳理了出来,想到前些日子的自己,宋慈只能苦笑。 下午的时候宋慈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他没有听大夫的话,而是直接将师爷叫了过来:“本官昏迷的这几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师爷嗫嚅着,半晌没有说话。 “到底发生何事了?”师爷这副模样让宋慈着了急,他一急之下咳嗽了两声,憋的一张脸通红,师爷连忙躬身道:“大人别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局势有些混乱。” 原来宋慈昏迷的这七日一共失踪了三位当铺老板,其中还有一位是刚开当铺的愣头青,百姓们已经闹开了,都说是宋慈做的。若不是白发巡检与大夫出面说宋慈病重,这几日根本都窝在床上,百姓估计已经闯了进来。 给宋慈看病的大夫在信丰县威望颇重,他的话众人是愿意信的,这才歇了闹的心思,但是还是有很多百姓认为宋慈和当铺老板失踪案有关。 宋慈点了点头,听到阿实也失踪的时候,他反而微微放了心,阿实的身手以及本领他是清楚的! “吩咐下去,所有的当铺都先歇业,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本官,家不在信丰县的,暂回老家,或是去临近的亲戚家。在信丰县的,这几日可来县衙或者其他几位大人的府上住。”宋慈呼了口气,淡淡的吩咐道。 师爷不解的问道:“大人,这是为何?” “引蛇出洞。”宋慈笑了笑:“无论是人是鬼,在看到所有当铺老板都没了的时候,也会狗急跳墙的!” 第五十五章消失的阿实 然而宋慈的命令受到了阻碍,剩下的七个当铺老板有五个都不相信宋慈,也不愿意走,另外两个还处于犹豫不决的状态。 师爷向宋慈禀告这些的时候,宋慈没有一点的意外,他知道如今外面的人怎么说:县令大人为了一幅古画,绑架当铺老板并杀害的消息已经是人尽皆知。 对于这样的消息,宋慈也只能苦笑,他看着师爷,然后缓缓的道:“这样,本官亲自去他们家劝,若是有不信的,本官可以让他们进县衙查!” 宋慈刚经历了一场大病,本就削瘦的身材更瘦,一身青衣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空洞,说了这么一段话,中途还喘了三次气,师爷看着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大人这又是何必呢?小的听闻这次是鬼怪作祟,大人纵使有万般能耐,又如何与之作对。” “去办吧。”宋慈摆了摆手,也不多说,师爷叹了口气退了下去,一会儿来说轿子已经准备好了。 师爷扶着宋慈上了轿子,直奔七家当铺中闹得最凶的那一家,大约不到半个时辰,轿子便停在了当铺门前,师爷连忙扶着宋慈下轿。 “不知县令大人亲自来了,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莫怪。”说话的是一个穿着暗红色衣衫,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 他虽然看似恭敬,但是眼中却透露着怀疑,不着痕迹的将宋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宋慈咳嗽了两声:“本官没有先行通知,贸然前来,还望张老板不要介意。” 宋慈在轿子上已经看过这中年胖子的案宗,张老板并不是本地人,五年前来信丰县,在这里开了当铺,短时间内便取得了不错的成就,在这一片还算是有威望。 这一次主张不相信宋慈,也是以他为首,因此宋慈才选择了这一家! 张老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整个信丰县最大的便是宋大人您了,您想去哪便去哪儿,哪里需要和我们这些市井小百姓打什么招呼。” 他说的话几乎句句带刺,师爷瞪着眼睛就要喝止,被宋慈拦住了。 宋慈轻笑两句道:“本官知道如今有不少关于本官的传言,你这般态度也在本官意料之中,如今本官来了是想告诉你,这些事不是本官做的,如果你执意这么闹,大家都走不了,到时候他们出了事,你怎么负责?你尚未成家,没有家人担忧,遇到事情卷了铺盖就可以走,但他们不一样,另外六家有两家是信丰县人,还有一个已经在信丰县扎根二十余年,你让他们如何走?” 宋慈越说越急促,到最后一个字说完,他弯腰猛烈的咳嗽起来,一张脸憋的通红。师爷忙上前帮宋慈拍着后背,一边拍一边冷笑道:“有些人呐,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大人,您何须管他们,好生养着身子才更重要。”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的百姓,自然知道师爷是在骂谁,但是宋慈却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你们不信任本官,也不怪你们,但如今性命攸关,切不可听信传言!本官可让你们七位老板还有其他威望重的老人去县衙查探一番,看看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宋慈这话一出,张老板便冷笑着道:“大人既然敢让旁人查,自然是把证据都销毁了,县衙是您的,还不是您想如何就如何。” “放肆!”一道喝声从人群中传出,众人回头就看到了白发巡检一脸怒气的瞪着众人:“宋大人一心为民,在之前办老县令的案子时,无一人支持宋大人,大人却冒着生命危险,为所有蒙受欺辱的孩童伸张了正义,如今,你们便是这般对待恩人吗?” 巡检喝完对着宋慈行了一礼:“大人,下官认为这本不在您的职责内,既然他们怀疑您居心不良,您就别管他们的死活了……” 虽说当铺老板失踪是一桩大案,但是宋慈已经尽力查过,没有任何线索,既然如此完全可以当作悬案上报州府。 “巡检,你这话错了。”没想到开口反驳的居然是宋慈本人,他轻轻摇了摇头道:“如今已经连续失踪了八位当铺老板,其中更是有两位夫人因为此事而自杀,本官怎么能不管?” 说完他转头对着张老板弯腰:“张老板,本官如今不知如何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但是事关重大,还请你相信本官一回。” 周围原本议论纷纷的百姓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张老板也吓了一跳,毕竟宋慈是县令,这般向他行礼太不合规矩了! 他愣了一下,有些犹豫起来:“让小民听从大人的安排也不是不行,只是……” “张老板有要求尽管提,只要本官能做的到。”宋慈一双眼睛盯着张老板,有些急切,张老板呼了口气道:“所有当铺的老板待在县衙可以,但是我们要带一些护卫进去。当然,大人先前说的让我们搜查县衙一事也必须要做。” 巡检和师爷一脸不认同的看着宋慈,让这些百姓搜查县衙,说出去宋慈的脸还往哪里搁? 但是宋慈却只是轻轻笑了笑:“可以,不过每位只许带一位护卫,多了县衙没地方安排。” 张老板想了想也同意了,毕竟护卫也是要自己花钱去请的,多了也供养不起。 当日下午,信丰县三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被众人请了出来,带着十几位百姓进了县衙,一众捕快脸色难看的跟在后面,看着这些人将县衙翻了个底朝天,眼里都冒着火气,但却不能发,因为宋慈下了死命令! 这一日他们在县衙什么也没有发现,几位威望重的老人看着站在微风中的宋慈,彼此对视一眼,眼里都是赞赏。 三位老人走到县衙门口的时候,被一群百姓团团围住,其中一位老人上前一步高声道:“王老汉以这辈子的名声发誓,此事与宋大人无关!” 宋朝人历来重视名声,王老汉这誓言自然取信了大家,当天晚上七位当铺老板便拖家带口的进了县衙。 宋慈将他们安排在一处比较宽敞的院子,也没有特意的见他们,而是秘密召集了四位精明能干的捕快,然后将一张地图递给他们! “你们按照本官给你们的地图去查,沿途应该有阿实留下的痕迹,若是有什么发现先不要声张,回来告知本官即可。”宋慈的声音有些沉重,阿实是在他醒来前两天被抓的,如今已经过了快三天,竟然没有任何的消息,让他有些担忧。 捕快们领命出发,宋慈则坐在房里用手指不停的敲打桌面,脑子飞速的转着,最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大约第二日天刚亮,捕快们回来了,看他们的样子宋慈失望的闭上了眼睛:“你们继续搜索,一旦有什么异动速速禀告本官。” 捕快们走后,宋慈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再次将大夫请到了衙门,老大夫一踏进门就喊道:“大人呦,老夫说了很多次了,若是您再……” 话说到一半,便看到宋慈稳当当的坐在椅子上,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也不像是生病的模样,剩下的话便咽了回去。 “大夫,本官请你过来,其实是有一件秘密的事情想请教你。”宋慈站了起来,亲自给大夫斟了一杯茶,大夫捧着茶笑呵呵的道:“见到大人这般模样,老夫便知道您这是痊愈了,大人还说什么请教?有什么要问的老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慈点了点头,神色陡然变的严肃起来:“有没有一种药是可以让人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失去记忆?” 第五十六章陈氏药铺 宋慈的话让大夫一愣,半晌后才摸着胡须的问道:“大人指着失去记忆是什么意思?可否说的再明白一些,发作的时候身体有没有其他症状?” 宋慈呼了口气,很多事情从脑子里流过,然后淡淡的道:“比方说,你明明记得自己在一个地方,但是第二天醒来又身处另一个地方,怎么到的无从知晓。或者说明明记得很多事情,但偏偏把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忘记了,而且……还经常产生幻觉,看到各种恐怖的鬼怪。” “幻觉?”大夫重复了一句。 宋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虽然他觉着自己看到的夜宴是真的,但他只能说服自己那是幻觉,这案子才能继续插下去。 大夫沉吟了一会儿道:“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物有很多,但维持的时间都不长,不知大人所说的幻觉大约能维持多长时间?” “半刻钟,或者一刻钟的样子。”宋慈垂眸想了想。 大夫连连摇头:“能造成这么长时间幻觉的药物,老夫实在没听过,不过……” 宋慈有些失望,但随即又被大夫的那一句不过给拉回了思绪:“不过什么?” “大人所说的明明记得自己在一个地方,第二日醒过来又身处异地倒是不难解释。”大夫喝了口茶解释道:“这只需要用普通的迷药就可以了。” “迷药?”宋慈有些惊讶,大夫点点头:“是啊,只要配好量,再将人从这次挪到那处,自然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大人问这些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宋慈摇了摇头:“本官倒是没什么事,只是最近当铺老板接连失踪,失踪时没有任何动静,有些好奇罢了。” 大夫有些疑惑的看着宋慈,但是也没有多问,毕竟这是官府的机密,他一个大夫不好过问的太多。 “对了,本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宋慈想了一会儿,这才开口。 大夫笑着道:“有什么事是老夫能帮上忙的,大人尽管吩咐。” “这段时间信丰县药房的售卖记录,不知你有没有办法帮本官拿到?”宋慈抚摸着杯子,如果想要知道到底是鬼怪作祟还是迷药作祟,这售卖记录是至关重要的。 大夫又喝了口茶:“老夫不能保证全部能拿到,不过七八成总是可以的。” 宋慈明白大夫在信丰县的地位,对他这句话倒是不怀疑,因此真诚的谢过了大夫,然后亲自送大夫出了县衙:“这件事没确定之前,本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还望大夫保密。” “大人放心,老夫明白的。”大夫笑了笑,背着药箱慢慢的走了。 回到房间,宋慈将阿实之前在当铺交给他的纸条拿了出来,这张纸条沾满了泥,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还是能看得出来,不过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是他生病时阿实留下了的问题,问的是万一自己拿到了《夜宴》古画应当如何处置?但是如今阿实已经失踪,这纸条已经没用了。 第二日下午,宋慈正在批公文,师爷说大夫来了。 他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亲自将大夫迎到了房中:“怎么样?” “这是老夫收集来的,城中一共五家药铺,其中有四家于本月都出过迷药,不过量都不大,买的也不是同一拨人。因为迷药比较特殊,所以掌柜的一般都记录在案,应当不会出错。” 宋慈接过大夫递过来的册子,随意的翻了翻,果然和大夫说的一样,这个月每家铺子最多也就出了三次迷药。 “如果这些铺子的所有迷药都加起来,能不能造成上次本官讲的那种状况,能用几次?”宋慈皱着眉头的问道。 大夫沉吟了一会儿:“全加起来也不过一两的样子,不知大人说的迷迷糊糊的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中间隔的多远?” “走路的话要大半个时辰。”宋慈毫不犹豫的道:“昏迷的时间大约是前一天午夜到后一天凌晨。” 大夫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大约也就能用上一次。” “一次?”宋慈不敢相信的重复道,他前前后后一共去了夜宴三次,前两次都是昏迷后却发现自己身处县衙,最后一次也是昏迷,但醒来后却依旧睡在夜宴的荒草地上,若是只能用一次,那想必就不是迷药作祟了。 但他仍旧不肯放弃,手指有规律的敲着桌子,视线缓缓的定格在唯一没有出过迷药的那家药铺:“大夫您对这陈氏药铺了解多少?” “陈氏药铺在信丰县算是中不溜,不过名声很好,百姓们有什么需要都愿意去这里,因为价格稍微便宜些,有困难的时候也可以先赊账,算是信丰县独一份的吧!”大夫说起这陈氏药铺也是满眼的赞赏。 宋慈却奇怪的道:“既如此,为何独独这家没有迷药出售?” 被宋慈这么一说,大夫也觉得有些奇怪,他啧啧了两声:“据老夫所知,每月去陈氏药铺买药的百姓很多,一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去这里抓药,兴许是因为迷药普通百姓不太用呢?” 宋慈没有说话,而是盯着这药铺的名字半晌,最后一拍桌子:“若是本官想去这陈氏药铺瞧上一瞧,又不想让别人认出本官来,有没有可能?” 现在宋慈有点后悔当初办山魈案的时候,自己太过张扬,搞得几乎整个信丰县的百姓都认识他,到哪里都不方便。 “大人是怀疑这家药铺?”大夫深吸了一口气:“老夫觉得这家药铺应当没有什么问题,掌柜的是一老实人,应当不会……” “如果能从一个人的脸看出他是老实还是凶恶,那还要本官何用?”宋慈摆了摆手打断大夫的话:“再说了,就算不是他所为,万一有人利用他老实的性格做些小动作也不是不可能。” 大夫认同的点了点头:“倒是有个方法让大人不被认出来,只是可能要委屈大人了。” “快说。”宋慈催促道。 “老夫倒是和这陈氏药铺的掌柜认识,虽算不上深交,但是老夫也时常在那里拿点药,若是大人以老夫学徒的身份跟着老夫一起去倒是可以。”大夫有些犹豫的看着宋慈。 宋慈毫不在意的答道:“这个方法可以,只是本官这张脸……” “老夫用药给大人抹上一抹,虽改变不了太多,但是不熟悉的人还是认不出来的。”大夫自信的大笑。 不过半个时辰后,宋慈已经换上一身粗布麻衣,提着药箱点头哈腰的跟着大夫走出了县衙,守门的人奇怪的问道:“我怎么记得大夫来的时候并没有带着药童啊?” “高神医怎么来了,是又缺什么药吗?”刚到陈氏药铺门口,宋慈就见一个中等身材的黝黑汉子走了出来,笑呵呵的迎向大夫。 大夫抚了抚胡须:“是啊,缺了几味药材,正好看病经过你这,就进来坐坐。” “是给那位大人看病?”黝黑汉子压低了声音问道,下巴抬了抬,正指着县衙的方向。 大夫嗯了一声,一边跟着黝黑汉子往里走,一边叹了口气:“县令大人这段时间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老夫一向给他看病,他也习惯了,这不一有个不适就唤老夫过去。” 说完大夫报了几个药名,黝黑汉子在药柜面前忙活,嘴也不闲着:“要我说这位大人就是和信丰县犯冲!高神医您看,新县令刚来便遇到了山魈案,被搞的生了一场病,如今还没安生几天,又有当铺老板接连失踪,这新县令又气的生了一场大病,你说这不是犯冲是什么?说不准呐,是新县令克了信丰县的风水,才导致信丰县案子不断。” 第五十七章黑珍珠 大夫看了宋慈一眼,有些尴尬,却发现宋慈根本不在意,只是默默地打量着陈氏药铺的一切。 “这徒弟刚跟老夫,对药铺的一切都很有兴趣,不知道能否让他四处瞧瞧?”大夫征询起黝黑汉子的意见。 黝黑汉子说的正兴奋,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过就是个铺子,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只是高神医您怎么又收徒弟了?先前不是决定不收了吗?” “老夫本不想收,你知道我清闲惯了,但这是老夫好友的孩子,好友托给老夫的,总不能不管。”大夫和黝黑汉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宋慈则在药铺里慢慢的逛着,一边逛一边竖着耳朵聆听黝黑汉子的话。 这人说话明显是想到哪说哪儿,刚刚还在说新县令,现在一转眼又在说自家药铺的事情了。 宋慈也相信了这货是个老实人,一个能在陌生人面前说县令坏话的,不仅老实,而且缺心眼! 宋慈在不算大的药房转了一圈,最后还来到了晒药材的地方,一切都很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师傅。”宋慈故意压着嗓子道:“这药铺的药真全。” 大夫还没说什么,黝黑汉子笑呵呵的开口:“你小子一看就是个外行,我做的就是药材生意,药不齐全还怎么开张?” 宋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大夫笑呵呵解释道:“你别见怪,老夫这徒弟哪里都好,就是不太会讲话,脑子也不太转的过来。听说啊,小时候被迷药迷过,后来就……” 说完他用手指了指脑袋,黝黑汉子的神色立刻变的同情:“这迷药怎么还迷到小孩子了?” “谁知道呢,怕是做父母的一不小心吧?说到这老夫倒是想起一桩事,你可别怪老夫没提醒你,县令大人现在可是在查迷药,你这要是卖了赶紧给官府说一声,别到时候被揪住小辫子。” 大夫这么一问,宋慈立刻盯着黝黑汉子,只见他先是一愣,然后脸色突然变了变,将门窗关好后这才压低声音道:“我也只与高神医您说,大概一个月前,确实有人从我这买了迷药,我当时也特意记过,但是他买的不算多,且又不是信丰县的,看起来凶神恶煞,买完就走了,我也不敢多问。这不会有事吧?” “你卖了多少?”大夫严肃的问道。 黝黑汉子想了想道:“大约一两左右吧?这人说是正在赶路,不巧家中有人发了头风,用不起麻沸散,便准备用迷药凑个数,我想这一两也不能做什么,便称给他了。” “糊涂!”大夫怒骂了一句:“一两迷药能让人昏睡一整晚,体质虚弱的人会更久,万一被歹徒拿了去怎么办。” 黝黑汉子更紧张了:“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夫看了宋慈一眼,见他眉头紧锁,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正在思考。当下也不敢打扰,只是看着黝黑汉子道:“昨日我来寻你,你都不曾讲,如何今日就讲了?” “我……”黝黑汉子有些犹豫,半晌后才呐呐的道:“那人买时与我说过,不要告诉别人,说是正在逃命,怕被人查出来,我答应他了,因此您昨日来问我没说。可如今听您的意思,似乎我卖出去的迷药出事了?” 大夫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但你多少注意些,这迷药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每一笔生意都要备注。如今县令大人正在查,若是查到你这里,你就明白说,别藏着掖着,否则就大祸临头了。” 黝黑汉子连连点头,大夫也不再多说,拿了自己要的几副药,付了钱便带着宋慈走了。 到了人少的地方,大夫才叹了口气:“大人,这……” “你不必担忧,本官知晓那位掌柜是无心的,更何况现在也不知道,这迷药是不是跟失踪的当铺老板们有关?”宋慈笑了笑,作案的手法有千百种,若是有心,即使是一盆水都能成为凶器,难不成还能让这世界少了水不成。 大夫松了口气:“那大人如今是回县衙吗?” “做戏做全套,本官自然是和你一起回去,再说本官现在这幅模样,回去也不成。”宋慈轻声道。 大夫笑了笑:“我这是老糊涂了。” 二人一起到了大夫住的地方,是一座普通的屋子,不过两间厢房并一个厨房,而且一个人都没有。 “老夫一辈子未娶妻,这家里是冷清了点!”大夫一边说着,一边为宋慈擦去脸上的伪装。 恢复清秀模样的宋慈看着大夫的房子,淡淡的笑道:“也挺好的。” 宋慈在天擦黑的时候从后门离开了大夫的家,刚回到县衙就看到一个捕快正焦急的站在门口走来走去,一见到宋慈立刻迎了上来:“大人,您总算是回来了。” 这是宋慈派去盯梢夜宴那片荒草地的人,他心中一紧:“可是有什么发现?” “属下在……”捕快急急的说道,宋慈抬手打断他:“进去说。” 捕快立刻住了嘴,脚步匆匆的跟在宋慈身后。 其他三个捕快都在衙门的院子里候着,一看到宋慈回来都喜出望外,宋慈给他们倒了茶水,捕快喝了口茶这才气喘吁吁的道:“属下在大人说的那片地方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宋慈眉毛一挑。 捕快从怀里掏出一把黑漆漆的东西递过来,宋慈接过一看,顿时有些失望,这不是什么新奇东西,他身上也有一颗,就是那种黑不溜秋的珍珠,看起来很不值钱。 捕快见宋慈没什么反应,忙解释道:“大人,属下们之前去的时候,已经仔细搜查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如今却发现这东西,可见那里有人出没!” 捕快的话让宋慈一惊,捕快接着说道:“这黑珍珠看起来不值钱,但很能吸引眼球,若是一开始就在,属下们不可能发现不了。如今却出现了这么一大把,肯定是有人丢在那的。” 宋慈沉吟了一会儿:“或许是行人也说不准。” “不会是行人。”其中的年轻捕快站了出来:“这两日属下与兄弟们轮流值班,若是行人留的,属下必然能看见。” 宋慈捏起其中一粒黑珍珠,皱着眉道:“你们的意思是……那里有看不见的人,落下了这些珍珠。” 捕快们齐齐点头,先前说话的捕快犹豫着道:“属下还有一个发现,不知当不当讲?” “讲!”宋慈立刻喝道,捕快被宋慈吓了一跳,赶紧道:“属下总觉着那里有些奇怪的声音,但仔细听又听不清楚。” 宋慈的心沉了下去,看不到的人影,奇怪的声音,这不正是夜宴吗? 他呼了口气:“那你们可发现了阿实的踪迹?” “阿实不是被您派去外县请名医了吗?”年轻捕快好奇的问道,先前宋慈让他们留意阿实他就已经觉着奇怪,如今宋慈再次提起,他忍不住便问了出来。 宋慈顿时噎住了,半晌后才叹了口气:“他是去请名医不假,但这几日一直都没有消息,有百姓说曾经看到阿实在那片地方出现,本官有些担忧。” “行了。”宋慈挥挥手:“你们再去看着,注意一下那声音,对了,留一个人跟着本官……就你吧。” 宋慈抬手指向年轻捕快,然后对着其他三个捕快道:“注意声音,特别是听到这样的声音更要注意。” 说完宋慈的手在桌子上敲了起来:咚咚,咚咚咚。 正是阿实平日里敲窗的暗号! 第五十八章肉泥 众捕快虽然不解,但见宋慈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识趣的没有再问。 等其他三位捕快离开之后,年轻捕快站在宋慈身边好奇的打量着他。 他与宋慈之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恩怨的,当日宋慈初来上任,他便给了宋慈一记下马威!后面对宋慈更是称不上恭敬,不知这位大人如今会不会借机报仇? “本官记得你是叫阿泉?”宋慈突然开口,但是却是一句家常话,年轻捕快愣了愣,然后才点了点头。 宋慈看着年轻捕快,声音非常缓慢:“阿泉,本官问你一件事。” “大人请问。”宋慈的神色越是平静,年轻捕快就越是忐忑。 宋慈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本官听闻,老县令曾经救过你的命?” 年轻捕快点了点头:“老县令确实救过属下一命,不过属下……属下绝没有和老县令勾结。” “你不用紧张。”宋慈呵呵笑道:“本官不过随口一问。” 年轻捕快松了口气,宋慈却又问道:“那你跟在老县令身边,应当知晓不少事情吧?” “属下不过是近两年才进的衙门,哪里知道什么事。”年轻捕快的舌头有些打结,老县令的案子不是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吗?怎么又提起了。 宋慈无奈的笑了笑:“本官不是在追究什么,只是想问你,有没有见过老县令用迷药?” “迷药?”年轻捕快一瞬间就愣住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宋慈说了什么,想了一会儿才道:“属下也只跟老县令去过几次命案现场,倒是没见过什么迷药。” 宋慈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其实宋慈也是一时兴起,老县令虽然已经被凌迟处死,但是跟着他的人都在。宋慈只是想看看有没有类似的事情,能找个突破口罢了,没想到倒是将年轻捕快吓了一跳。 他呼了口气,缓缓的从椅子上直起身子,却突然听到一阵丝竹声,音调哀婉惆怅,一听便知是女子在抚琴。 县衙里并没有女眷,这想必是哪位当铺老板的夫人吧? 宋慈信步走到安置这群人的院子外,透过门看到一群人正围坐在桌子旁边,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正抚着琴,因为她低着头,宋慈看不到她的样貌,只觉得她年纪应该不大。 这曲调听的人莫名情绪低落,宋慈的胸口有些闷,刚想离开,里面的人已经看到了他,一群人当即迎上。 “大人,您怎么来了?”开口的正是张老板,他先前对宋慈不敬,住进县衙后发现自己确实误解了宋慈,如今对宋慈可谓是非常的尊敬。 宋慈笑了笑:“不过是被琴声所吸引。” “既然如此,大人干脆进来一同欣赏,李夫人的琴声可是信丰县一绝啊。”张老板笑呵呵的道,立刻有几个人附和。 宋慈看着在琴边垂首的李夫人,以及站在他身边的李老板,轻轻的点了点头。 众人忙将他迎了进来,备了点茶点,便开始欣赏琴音。 不知是琴声还是月色的缘故,宋慈觉得心中感慨万分,不吐不快:“诸位,你们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众人看向宋慈,依旧是张老板最先开口:“小民倒是相信的,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只是在想,这世间是否有鬼害人而已。”宋慈喝了口茶,笑着解释道。 张老板抿着唇:“大人指的是这次失踪案?”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这次失踪案明显是冲着各位当铺老板来的,他们自然异常关注。 “你说的没错,本官实在想不通……”宋慈深深叹了口气。 这时旁边的李老板插了一句嘴:“小民也相信鬼神,但小民觉着哪怕是鬼,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害人!这次失踪的八位当铺老板之间并没有什么关联,小民认为不是鬼怪作祟。” “哦?”宋慈立刻看向这李老板,缓缓的道:“何以见得?” 李老板却摇头说不过是愚人之见,并没有什么依据。张老板笑呵呵的道:“大人,这李疯子平日里就神神叨叨的,您不用管他。” 宋慈微微一笑,与众人聊了会儿,便起身告辞。走的时候他特意绕了一小圈,从李老板身边路过,李老板在他走过的时候突然向前一小步,与宋慈撞到了一起。 “小的一时脚滑,还望大人不要见怪。”李老板立刻低头请罪,宋慈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慢慢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出了院子,直到众人看不到,宋慈才加快了脚步。他匆匆回了房间,将门栓上后才将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张纸条。 是刚刚李老板匆忙塞给他的! 他听到曲调的时候就已经起了疑心,因为这曲调是雪雪经常弹的,当时他只当是凑巧,于是好奇的过去听听。准备走的时候却发现李老板正给他使眼色,便留了下来,果真这李老板真的是在找他。 宋慈打开纸条,上面是娟秀的一行字,正是雪雪的字迹:一切皆因贪心起。 他看完便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看来这是雪雪给他的消息。 雪雪要寻他,完全可以让他去百花楼,或者直接来县衙找他,如今这般大费周章——显然雪雪是被盯上了。 宋慈坐在桌子边,不停的想着‘贪心’二字,久久都没有动一下。 大约过了快一个时辰,他眼睛一亮,也顾不得现在的时辰,径自冲到师爷的房里,将正在沉睡的师爷从被窝里拖出来:“师爷,本官听闻你擅长丹青,你为本官画幅画。” 师爷此刻还没反应过来,半天才迷迷糊糊的道:“画?” “对!”宋慈兴奋的点了点头。 看宋慈晶亮的眼睛,师爷认命的下床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然后冲着宋慈道:“大人要什么画?” “夜宴!”宋慈快速回答道:“本官告诉你大致模样,你能画的出来吗?” 师爷点了点头:“大约能画个七成吧。” 于是在宋慈手舞足蹈的叙述下,折腾了大半夜,废了七八张纸,师爷终于画出一幅宋慈满意的夜宴图赝品。 宋慈将这幅画横看竖看,然后突然笑了:“本官怎么就没想到?” 说完他抱着画就冲了出去,留下拿着笔一脸发懵的师爷。 宋慈抱着画到了房里,将右下角的几道人影圈了出来,又将夜宴的阎王爷圈了出来,然后盯着画傻傻的笑着,过了好半天才平复了心思上床睡觉。 这一觉睡了不过一个时辰,天还未亮,一个捕快就砰砰砰直敲宋慈的门,宋慈披着一件衣衫打着哈欠开门问道:“怎么了?” “大人,有发现!”捕快不等宋慈问完便急急的道。 宋慈一个激灵,睡意瞬间消失无粽,也顾不得衣衫不整,跟着捕快便出了门。 捕快带他来的地方离夜宴那片荒草地不远,大约一里地都不到。这里有一个小山坡,此刻山坡的脚下全被挖开了,一个腌菜坛子放在那里,散发出阵阵腐臭味,其他两个捕快一脸苍白,恨不得离那坛子远远。 宋慈脸色一变:“里面是什么?” 三个捕快脸色瞬间就变了,其中一个捕快更是跑到一边疯狂的呕吐起来。 还是接宋慈来的那个捕快稍微镇定一些:“回大人,若是属下没猜错,这里面应该是一坛子肉泥!” “肉泥?”宋慈神色一变,忙上前几步,臭味熏的他不得不捏住鼻子,接近坛子后更是几欲作呕。 他硬生生的忍住,凑着眼睛看向坛子里,黑乎乎的夹杂着一些红色的血沫,看起来如同被切的稀碎的猪肉。但宋慈清楚这不是猪肉,从味道以及颜色看来,这分明是人肉! 第五十九章第二具白骨 坛子里的肉泥已经腐烂,更多的则是血水,血腥味夹杂着臭味让宋慈的脸色彻底变了! “怎么发现的?”他掩着鼻子问道。一个捕快立刻道:“属下当时想来这儿方便,意外发现这一片有很多苍蝇聚集,觉得奇怪就挖了出来,没想到一打开……” 宋慈点点头,然后视线猛的僵住了,他想到一件事,之前他与阿实在这不远处的河里曾拖出过一具白骨! 当时他的脑袋时好时坏的,只看了一眼便觉着那白骨时间太久,便没有过多的关注。如今这里又出现了肉泥,那白骨估计也有问题。 宋慈有些急切,但还是仔细的查探了四周,除了这口腌菜坛子外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包上,回县衙。”宋慈的脸色非常严肃,几个捕快却一脸苦涩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捕快捏着鼻子用衣服将坛子裹了。 一回县衙,宋慈就接过坛子一路冲到了放白骨的废弃房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白骨看起来比刚捞上来粗糙了不少。 宋慈将坛子放在一边,双手按在白骨上,一寸一寸的扫视着,然后在白骨的胳膊上摩挲着,眼瞳慢慢变的幽深! 这里确实有刀刮过的痕迹,这样的痕迹在白骨上一共有七处,多是血肉不易割掉的地方,诸如手肘,膝盖等等。 “来人,取碗醋来!”宋慈高声叫道,门外有人应了,不一会儿醋就送了进来。 宋慈用手蘸醋在白骨的胳膊上抹着,每次只抹一两滴,一共抹了十次,白骨的胳膊看起来似乎更细了点。 他呼了口气,这白骨和坛子里的肉泥是不是同一个人他不清楚,但这白骨被抛尸肯定不到一个月! 虽说凶手用一些方法让白骨看起来似乎很古老,但这骨头却还很硬,他用醋软化,用了这么久也只让胳膊稍微细了点罢了。若是白骨被泡在河水里超过一个月,骨头就会变酥,但他和阿实一路抱回来这骨架也没散,如今软化时间又这般长,很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再次细查了一遍骨头,除了刮痕外再看不到其他痕迹,对于这样的结果宋慈也是有准备的,验骨是最难找到线索的,一般只有用一些毒,骨头才会有变黑之类的变化。如果是其他死亡方式,只剩一具白骨,等于是将致命伤直接隐去了,很难找的到有用的线索。 不过看这白骨的骨架很大,骨盆壁肥厚粗糙,侧壁内倾而深,盆腔狭小而深,且上大下小呈漏斗状,显然是男人的尸骨无疑。而从耻骨联合处看应当是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成人,由于被水侵蚀的太久,以及凶手刻意的做旧,年龄不能更加具体了。 “来人!”宋慈高声喊了一句,年轻捕快推门进来:“大人,有什么吩咐?” “金相公还有和他差不多时间失踪的另外三个当铺老板分别是多大?”宋慈皱着眉头问道,他觉得死者是金相公的可能性最大,可金相公似乎四十出头了。 果然年轻捕快立刻答道:“四十五,三十三,三十,四十一。” 宋慈眉头皱的更深了:“这三十三与三十的,可是在金相公之后失踪的两位老板?” 年轻捕快点了点头,宋慈眉头都打了结,这两人是同时失踪的,年龄也符合骨头的推测,但却不知是其中哪一位。 “发现肉泥这事先不要张扬,万一被夫人们听到了,本官怕出事。”宋慈摆了摆手,年轻捕快点点头就下去了。 宋慈对着白骨与肉泥苦思冥想了半天突然蹦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若是河底还有一具尸骨呢? 他立刻蹦了起来,肉泥已经全腐烂了,若是说里面有两个人的血肉也是有可能的。 当日他摸到白骨就立刻上了岸,阿实也不过是听他的吩咐将这具尸骨捞了上来,但那条河那么长,指不定还有其他的呢? “来人,备马!”宋慈激动的高声叫了一句。 宋慈带着一名精通水性的捕快一路打马往小河边冲去,到了地方宋慈先是指着之前发现尸骨的地方:“你下去在这周围看看,若是没有……那便扩大搜索范围。” 捕快点点头,将身上的外衣脱了,直接就跳到了水里,朝宋慈指的地方游去。 “对,就是这里。”宋慈冲捕快点点头,捕快一憋气就沉了下去,大约一分钟后,捕快冒出水面对宋慈摇了摇头:“大人,没有发现。” “看看其他地方。”宋慈皱了皱眉,捕快再次沉入水底,宋慈顺着水花盯着,只见捕快是先往东头搜寻,不时的冒出水面换气,大约搜寻了有小半里地,仍旧没什么发现。 捕快再一次冒出水面换气的时候,宋慈高声道:“换个方向吧。” 捕快从水里上了岸,走到先前出发的地方又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这次搜了不过十丈的距离,捕快就激动的从水里钻了出来:“大人,这里有东西!” “快,捞上来!”宋慈非常激动,捕快沉下水,不一会儿左胳膊夹着一东西游了过来。 宋慈伸手接过捕快手中的东西,果然是一具白骨。 捕快喘着粗气上了岸,看着白骨脸色有些不好:“大人,这……” “本官也还不确定,你今日休息一下,让其他两个兄弟去守着那块荒草地,明日你与阿泉再去换他们。”宋慈脱下外衫将骨头包着,怕颠碎骨头也不敢骑马,只能抱着骨头让捕快将两匹马牵着,一路回了县衙。 宋慈将两具白骨摆在一起,第二具骨头他也查验了一番,与第一具差不多,但是这具白骨的头颅明显有一处凹陷! 宋慈摸着这处凹陷,脑子里自然而然的浮现一幅画面:凶手压着这男人,手里举起铁锤……不,应该是石块,那样的地方石块最多。因为男人剧烈挣扎,所以凶手举着石块狠狠的砸在男人的脑袋上。 其他致命伤可以掩盖,但是脑袋上的这处凹陷却抹不掉,凶手索性将死者的血肉全挖了,用坛子装起来,白骨就丢到了河里。 或许前一具白骨是因为出了这样的意外,才会被凶手用同样的手段处理了!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这第一具白骨抛的离路边很近,而第二具白骨抛的离路边却很远,因为凶手真正想要处理的其实是这具白骨! 宋慈验完尸体,不自觉的来到安置当铺老板们的院子外,他看到之前见过的两位夫人坐在那里。第一次见她们的时候,她们因为丈夫失踪当街吵架,今日却安安静静的坐着,脸上有些希望,但更多的是绝望。 宋慈已经能肯定,那两具白骨就是这两位当铺老板的,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她们开口?最终宋慈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隐瞒着,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再说。 之后宋慈吩咐师爷将驿站的转运使请来县衙做客。 “宋大人今日倒是想起我来了?”转运使很快就到了,脸上写满了戏谑。宋慈生病的那几日,他也曾前来探望,但宋慈痊愈后却似乎忘记了有他这么个人,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宋慈笑了笑,举着茶杯道:“是我的不是,这段时间忙于案子,一时疏忽了。” “那你今日让我过来,也是为了案子?”转运使喝了口茶,似笑非笑的看着宋慈。 宋慈不好意思的道:“我其实是想借你两个手下用用。” “手下?”转运使有些惊讶,宋慈点了点头:“你带来的那批手下似乎身手都不错,这几日我要做一些事,你也知道我手下也就阿实身手不错了。” 第六十章弯刀 转运使看着宋慈,半晌才笑道:“你对我手下倒是知道的很清楚。” “你忘了,阿实也是个高手,自然能看的出同类。”宋慈耸了耸肩:“你不会不舍得吧?我只借用几天就还你。” “去去去,我有什么不舍得,等我回去就挑两个人过来。”转运使说着叹了口气:“只是……你让我有些受伤啊!没事的时候从来不找我,找我就因为公事,你这也太……” 说了半天,转运使也没想出什么词语来形容宋慈,倒是宋慈无奈的苦笑:“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失踪了这么多人,若是不尽快找出凶手,宋慈哪有心情陪你游山玩水?” “之前不是说鬼怪作祟吗?如今已经能确定是人为了。”转运使眉头皱的非常紧:“到底是什么人这般狠心?” 宋慈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之前发生的一些诡异情况,告诉我这次的事情很有可能是鬼怪作祟,但鬼怪为何只盯着当铺的老板们呢?这让我想不通。” 转运使不耐烦的道:“好好好,手下也答应借你了,现在好歹也给我吃个饭,这大中午的,就让我喝茶?” 宋慈有些不好意思,立刻让厨娘备了饭,两个人吃吃喝喝的聊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一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宋大人,不是我说,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身体,你这般下去,能破几桩案子?”转运使抹了抹嘴:“你这次差点没醒过来,你知道吗?” 宋慈嗯了声,但还是不太认同:“我毕竟是县令,如果因为害怕鬼怪就畏缩不前,怕是以后百姓有冤也不敢申了……” 这也是宋慈这般坚持的原因,即使是鬼怪作祟,他也要尽力从鬼怪的手上将人拉回来,让百姓安心。 “若大宋的官员都如宋大人这般,怕也不会有什么冤案了……” 转运使看着宋慈,只觉得他的眼睛都是亮的,当下有几分感叹。 饭后,转运使告辞离去,他走到门边突然又回头:“宋大人,若有一日犯案的是你的亲朋好友,你是否也会这般上心,一定要将他们绳之以法?” 宋慈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正色道:“无论是谁,宋某这颗沉冤昭雪的心都不会变!若是我的亲朋好友,就应该明白犯案是对我这个朋友的不尊重。” 转运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笑着离去了,只剩下宋慈神色变幻不定。 晚上,宋慈再次站在千金当铺门口,千金当铺的失踪老板没找到,夫人的尸体也没找到,他心里总归有些愧疚之意,而且这家当铺里藏了太多的谜团。 他沿着当初走过的路线推开仓库的门,先前他看到半个影子的地方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宋慈举起手,背着光,将自己的影子投射到墙上,却发现无论怎么做,自己的影子都不可能达到当初看到半个影子的地方。 他盯着那处地方,根据刚刚举起手的高度,思索着那半个影子的来源。 蓦然间,他慢慢抬起头,看着房梁。 随即从仓库里搬出了梯子,爬上了房梁,然后调整姿势。 就在他以半趴着的姿势趴在房梁上时,那处地方终于出现了他上半身的影子,远远望去仿佛被腰斩了一般。 宋慈呼了口气,看来当时凶手就藏在了仓库的房梁上,妇人的死,以及自己的晕倒,都是凶手所为! 他从房梁上爬了下来,刚想再去后面巷子的院子看上一眼,突然发现墙上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谁!”宋慈大喝了一声,抬步就跟了上去。 一道黑影飞快的跑在前面,宋慈将长衫一卷就加快了速度,但黑影的速度实在太快,拐过一条巷子后就消失不见了。 宋慈好不容易跑到巷子口,却发现这根本就是个死胡同,可那道黑影显然没有被这道墙挡住。 宋慈正发愣间,一阵破风声钻入耳朵,他下意识的蹲下身子,一把弯刀从他的头顶掠过,拿弯刀的是一个全身藏在黑夜里的人。 不等宋慈站起来,对方迅速转身,弯刀闪着寒光向他刺来。 宋慈手脚并用的往后一退,但速度却比弯刀慢了很多,眼看这弯刀就要从他的胸口刺过,宋慈吓的闭上了眼睛。 噌! 刀剑相撞的声音钻入耳朵,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宋慈慢慢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楚状况,就被一人拉住了胳膊:“转运使,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转运使拉着宋慈跑,根本没空回答宋慈,他身后的两名手下正在和杀手缠斗在一起。 一路带着宋慈跑到了驿站,转运使的脸黑了下来:“你这么大晚上的一个人跑什么?” 宋慈没有说话,转运使无奈的叹了口气:“若不是我带着你要的两名手下去找你,发现你不在,猜测你可能出了门,反正没事就找一找,你这会儿已经没命了,知道吗?” “确实是你救了我。”宋慈也知道刚刚有多凶险:“我哪里能想的到会有人公然行刺。” “也好,这说明他们怕了,迫不及待的要钻出来了!” “什么?”转运使一愣,不明白宋慈的意思,宋慈呵呵一笑:“你觉得如今谁最想杀我?不……应该是重伤我。” 他虽不是高手,但对人体的器官部位非常的了解,刚刚那个杀手虽然看似刺向他的胸膛,但其实剑锋是有些偏的,如果刺中了,他不会死,只会在床上躺很长一段时间。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转运使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当铺老板失踪的案子并不是鬼怪作祟?” 宋慈淡淡的说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鬼怪,鬼怪多由心生罢了。” 不一会儿转运使的两名手下回来了,有些愧疚的道:“秉大人,那人逃了,我们伤了他,但也被他伤了,没办法追。” “可看到那人的面目了?”转运使皱了皱眉问道。 两名手下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原本是让你们两个跟随宋大人的,如今你们受了伤……” 他有些为难的看向宋慈,宋慈摆了摆手:“你身边本就只有四个人,如今伤了两个,我又怎么好再借?” “我招呼另一个人来吧,一个人够吗?”转运使也有些不好意思,宋慈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够的,还不一定能用的上呢。” 转运使立刻将另外一个名为白虎的手下过来,嘱咐道:“你这几日跟着宋大人,宋大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明白吗?” 白虎立刻应了一声,恭敬的站到宋慈身后。 “不若你在驿站住一晚?如今回去也不知道安不安全。”转运使有些担忧,宋慈想了想开口道:“也好。” 转运使随即派人去县衙说了一声,两人便就着夜色下了几盘棋,随后就各自睡去了。 这一夜宋慈怎么睡都睡不安稳,天刚亮就爬起来,带着转运使给他的手下急匆匆的回了县衙,守门人见到宋慈有些奇怪:“大人怎么回的如此早?” “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宋慈的心悬着,守门人更是一脸莫名其妙:“没有啊……” 守门人的话音还没落,一声嚎哭划破天际,惊的宋慈身体一抖。 他转头看向哭声传来的地方,只见四个人抬着一副棺材,边上跟着三个扶棺的人,而哭声正是其中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发出来的。 这姑娘也看到了宋慈,她在距离宋慈还有一丈远的时候就跪了下来,爬到了宋慈面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人,您……您一定要为民女做主啊!” 第六十一章衙门前的棺材 “出什么事了?快起来说。”宋慈心里咯噔一声,伸手将姑娘扶了起来。 这姑娘哭的缓不过劲来,而扶棺的人已经将棺材停在了县衙门口。 “你们这是做什么!”守门人立刻大喝一声,哪有青天白日将棺材停在这里的,多晦气! 姑娘的眼眶更红了,宋慈转头怒道:“他们既然这么做,自然是要本官来申冤了!” 守门人不说话了,但还是连忙呸呸了两口,看着棺材的眼神非常嫌弃。 “民女……”姑娘抽抽泣泣,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宋慈按着她的肩膀道:“不要急,慢慢说。来,学本官的模样深呼吸几口气。” 姑娘终于缓过气来,她红着眼圈道:“今日一早,民女做好了饭,喊爹爹来吃,爹爹没应,民女以为爹爹是累了,可过了半个时辰民女便觉得不对劲了,平日爹爹就是贪睡也不会错过早饭。于是民女就推开了门,谁知道爹爹他……他已经没气了!” 说完姑娘又哭了出来:“爹爹平日身体壮的和牛一样,怎么会就这么走了?” “将棺材抬进去。”宋慈听完当即下令,守门人刚要说什么,宋慈一瞪眼,他也只能认命让开路。 姑娘见宋慈接下案子,连忙向他道谢,宋慈摆了摆手:“如今还是先验验令尊的尸体要紧。” 姑娘点点头,那四个扶棺人彼此看了一眼,就抬起棺材进了县衙。 原本围在四周的百姓是想看个热闹,如今棺材进了衙门,热闹是看不成了,便叹息着散开。 棺材被停在了大厅里,因为外面日头已经大了,尸首被曝晒的话可能会破坏某些线索。 扶棺人放下棺材,其中一人犹豫着上前:“大人,小的们只是抬棺材的,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不忙。”宋慈淡淡的道:“一会儿本官可能有话要问你们。” “这和小的们也没有关系啊。”这人吓的说话都结巴了。 宋慈无语的道:“本官只看证据,你们接触过尸体,所以必须留下来。” 这四个人有些手足无措,但也不敢直接走,就畏畏缩缩的站在一边。 而此刻县衙里的人除了被宋慈派出去的捕快外都来了,师爷一看到棺材脸色就变了,恭敬的站在一边,而年轻捕快则拄着水火棍,神情奇怪的看了一眼跟在宋慈身边的白虎。 “开棺!”宋慈吩咐了一句,白虎嚯了一声便推开了棺材板。 因为死者的女儿认为死者死的蹊跷,这棺材板也没钉,不然开棺还要更费事一些。 在棺材开的一瞬间,宋慈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他凑到棺材边上往里看,只见死者是一名四十开外的中年人,肌肉很强壮,脸上的皮肤很粗糙,一看就知道是经常劳作的庄稼汉。 “呜呜呜……大人,你一定要查出是谁害了我爹爹。”看到尸体,姑娘再次崩溃,趴在棺材边上哭成了泪人。 宋慈使了个眼色,师爷连忙上来将姑娘劝到了一边,而没了阿实,宋慈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年轻捕快和白虎即使想要帮忙,却也不如阿实心细。 突然,宋慈转头看向年轻捕快:“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记得今日应该是年轻捕快和另一个捕快去换下在荒草地值班的人,年轻捕快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去。” 宋慈也知道这个话题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说,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继续专注于验尸。 他先是从上到下摸了一遍,然后冲白虎和年轻捕快点点头:“抬出来吧。” 二人上前将尸体抬到棺材板上,宋慈犹豫了一下才对死者的女儿道:“现在本官要将令尊的衣服脱了,你是否需要回避一下?” 宋慈有这么问,完全是因为死者女儿年纪尚小,还梳着女儿家的头,如今若是看到了男人的身体,说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好。 “不!”姑娘摇着头:“民女想亲眼看看爹爹到底是怎么被人害死的!” 宋慈嗯了一声,动手就解开了死者的衣服,死者身上也一样黝黑,还微微泛着红,是常年在太阳底下劳作造成的。 一般来说,这样长期劳作的人脖子到胸口这一块是最红的,但是这个人身上的色泽却很均匀。宋慈皱着眉,命人取来一壶烈酒,在死者身上涂抹了一遍,然后又着重在胸口部分用酒慢慢的摩挲着,直到一瓶酒用完他才停了下来。 但是死者没有丝毫的变化,宋慈的眉头拧的更紧了,他转头看向死者的女儿:“令尊平日里可有什么嗜好?” “嗜好?”姑娘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我爹平常喜欢喝点酒,一日三餐都要,但也不多,从未醉过。” 宋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用手轻轻敲击着死者的腹部,只见腹部传来一阵呼噜噜的响声,宋慈面色变了变:“令尊昨日喝了不少酒吧?” “是比平常要多一些,但也不过多了一盅,这和我爹爹的死有关系吗?”姑娘有些惊讶,宋慈摇了摇头:“目前还不清楚,但是令尊肚子里似乎有积液,是不是酒还不知道,本官想要开腹……” “不行!”姑娘立刻跑过来护在尸体的身前:“爹爹已然亡故,哪还能被人像猪狗一样开膛破肚。” “那你是想让令尊不明不白的死去吗?”宋慈有些不耐烦,直接打断了姑娘的话。 姑娘憋的脸色都红了:“可……可民女总要让爹爹入土为安。” “若是枉死,又如何入土为安?”宋慈的神色非常严肃:“只有找出凶手,令尊在天之灵才会安息。” 姑娘呐呐的说不出话,宋慈一个眼色,师爷连忙将姑娘扶开。宋慈取来仵作专用的工具箱,然后从里面拿出一把半指宽的刀,谨慎的剖开死者的肚子。 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了出来,带着一丝血腥,厅中的人脸色瞬间变了,宋慈摇了摇头,奇怪的道:“不对,这酒量不对。” “哪里不对?”一边的师爷好奇的问了一句。 宋慈沉吟了一会儿道:“若是死者自己喝了这么多,理应在本官还没有剖腹的时候就闻到了浓郁的酒味!可刚刚的酒味却很淡,也就是说这酒不是死者喝下去的。” “难道是被人灌下去的?”师爷问道。 宋慈摇了摇头:“死者身体强壮如牛,如果强行灌下去,他一定会挣扎,酒肯定会洒出来。但是……你看他的衣服异常干燥,所以不是强行灌的。” 宋慈心中一动,会不会是昏迷的时候灌的? 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人昏迷的时候想要灌酒是非常难的,更不可能灌这么多。 他皱着眉头,眼睛在死者肚子周围打量,两只手指并拢在腹部按着。 咕噜噜! 一阵轻微的冒泡声传了出来,宋慈立刻蹲下身子,耳朵贴在尸体的肚子上,寻着咕噜噜的声音看去。 一个拇指大小的洞很快出现在死者的右下腹,周围还有一块非常薄的和皮肤一样颜色的皮,因为被血冲刷而掉了下来。宋慈将这层皮捏在手心,脸色慢慢变了。 这是人皮! 但他查过死者的身上,没有伤口,那这人皮是从哪里来的? 他沉默片刻,然后在那个小洞上方做了一个倒东西的姿势,边做边解释道:“凶手在死者这里钻了个洞,然后用空的竹管之类的东西插进身体,将酒灌了进去,想要造成死者是因为酗酒而死的假象!” 第六十二章剖腹灌酒 众人不由的佩服,这洞非常的隐蔽,若不是血水冲破这道假皮,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个问题。 但是宋慈却没有多高兴,他的眉头皱的非常的深:“令尊平常有什么仇人吗?” 姑娘摇了摇头:“我爹虽然脾气不太好,但确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乡里乡亲有个什么困难,都是能帮就帮。大人,您说这样的好人为什么还有凶手要害他?凶手到底图个什么啊?” 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宋慈继续问道:“你仔细想想,最近令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行为,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接触过令尊?” “啊!”姑娘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大叫一声:“民女想起来了,昨日大约是戌时初,爹在门口和一个怪人讲了会话。” “怪人?”宋慈立刻抓住了重点:“什么样的怪人?你认识吗?说话的内容是什么?” 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姑娘有些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宋慈放缓了语气:“慢慢说不急。” 姑娘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道:“那人穿着一件非常宽大的袍子,身材看不太清楚,个头嘛。”说到这里姑娘看了宋慈一眼:“似乎和大人您差不多,因为天色黑了,倒也没有看清楚长相,但听声音是个男的。” “你不认识?那令尊和他说些什么。”宋慈隐隐抓住了什么,但是又一闪而逝。 姑娘摇了摇头:“我也只是当时看到他穿着奇怪,这才注意了一下,似乎是向爹爹讨水喝,不过他的眼神却一直盯着院子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 宋慈点了点头:“本官知道了,如今已经确定令尊是他杀,主要的线索是这个血洞,还有那根往令尊肚子里送酒的竹管,不知能不能带本官去你家里看看?” “没问题。”姑娘虽然哭着,但是眼睛却非常的亮,还带着恨意:“只要能查出凶手,您要怎么做都成。” 如今爹爹的尸首都被宋慈剖了,姑娘也孤注一掷,不再考虑过多的东西! 宋慈转头冲着众人吩咐道:“白虎,你将尸首收拾一番放回棺材,看好了不许任何人接近。阿泉,你去做你该做的事。师爷,你带上纸笔跟本官走。” 众人听吩咐做事,宋慈带着师爷跟上了死者的女儿,那四个扶棺的人则交给了白虎,让他问一些基本的问题,如果没有什么嫌疑便先放回去,宋慈是怕久了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姑娘的家在城外的一个村庄,这村庄就十几户人家,不过看每家每户门口晒的粮食以及房屋的格局,日子倒还算是宽裕。 姑娘在村尾一户有着木栅栏的房屋前停住了:“大人,这便是民女的家!” 映入眼帘的是两间茅草屋,茅草屋边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里面有一口灶和一些柴火,应当是厨房。 “令尊昨日便是在这里和怪人讲话的?”宋慈指着木栅栏问道。 姑娘点了点头,宋慈接着道:“那当时令尊是站在哪里的?” 姑娘指着木栅栏的右边,宋慈直接让师爷站了过去,然后问道:“是这样对吗?” “嗯!再往右边一点,毕竟当时民女站在厨房里却依旧能看到怪人。”姑娘道。 宋慈走进厨房,然后蹲下身体,让自己和姑娘的身量齐平,然后点点头:“现在麻烦姑娘站到昨日怪人站的位置。” 姑娘听了立刻在左边站定,宋慈立刻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姑娘确定那怪人就是这般站的?” “一定没错,民女印象很深。”姑娘肯定的点了点头。 宋慈皱了皱眉:“你们两个说话试试。” 师爷和姑娘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宋慈让他们随便就着案子说几句,两个人越说越顺畅,然后姑娘的位置慢慢的变了,不由自主的挪向了右边。 “可以了!”就在他们两个实在要聊不下去的时候,宋慈终于开口了:“你们看,你们现在这样面对面站着才是最方便谈话的位置,如果姑娘你一直站在刚刚的位置,师爷与你讲话就必须偏着脑袋。看样子你没看错,那人的目的确实是为了打量院子,而不是讨一口水喝!” 姑娘恍然大悟:“难怪民女总觉着别扭,原来是这个原因。大人,那个怪人就是杀害我爹爹的凶手吗?” “还不确定。”宋慈呼了口气:“但这人的目的不简单,和令尊的案子一定是有所关联。” 姑娘立刻抓住宋慈的袖子,请求宋慈一定要抓到凶手,宋慈点点头:“这是本官的职责所在,现在带我去令尊的卧室里看看。” 姑娘连忙领着宋慈进了一间茅草屋,屋子里很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柜子,连个桌子都没有。 床占据了整个屋子的二分之一,上面铺着深色的床单,柜子靠在墙角,只占了很小的一块地方,因此这屋子看来有些空空荡荡。 “早上是在何处发现令尊的?发现的时候令尊是平躺着还是趴着?”宋慈的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问道。 “就在床上……是面朝着东边侧卧着。”姑娘说道。 宋慈来到窗边,手在床上从东边往西边摸着,动作很轻很慢,似乎深怕惊动到什么东西。 姑娘和师爷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动了宋慈。 就这么来来回回将整张床都摸遍之后,宋慈吐了口气:“令尊不是死在这张床上的,昨夜他应该出去过。” “可是民女昨日睡的晚,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姑娘有些疑惑。 宋慈淡淡的道:“若是有人掳走了令尊,你听不到动静也实属正常。” 宋慈看了师爷一眼,师爷冲他点了点头,示意已经将刚刚的检查过程记了下来,宋慈再次扫了一眼房间:“姑娘,令尊的尸体怕是要在县衙多待几日了,这几日你也随本官去县衙里待着,本官担心凶手还会对你下手。” “大人,民女只是一介草民,哪敢住在县衙?”姑娘有些犹豫,宋慈笑着道:“什么草民不草民的,县衙里现在住着不少当铺老板和他们的家眷,你去了与他们住在一起最好不过。” 其实宋慈这么做主要是觉着这次的案件和当铺老板的失踪案有关,因为死者没有丝毫的挣扎痕迹,而且除了那个灌酒的血洞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伤口! 在腰上开一个口子,再灌酒必然会非常的疼痛,但是死者却没有挣扎,只有一个可能,当时的死者是深度昏迷的。 既然不是重击造成的深度昏迷,那就很有可能是迷药! 这凶手做下这么多的案子,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脑子里一瞬间涌现了千头万绪,宋慈按了按脑袋:“先回县衙,师爷,你去找一名捕快暗中守着这里。” 师爷点点头,就在这时,宋慈却突然如冰雕一般冻住了,师爷奇怪的推了推他,他却仍旧不动。 就在师爷急的要去喊人的时候,宋慈如风一般的跑出了屋子,眨眼间就消失在他们面前。 第六十三章迅速腐烂 宋慈之所以一惊一乍,其实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如果这两起案件真的是同一个凶手做的,那么他为何要去杀死一个看似和当铺老板们没有任何关系的庄稼汉? 两天一定有什么事被他给忽略了,所以他急着回县衙重看案宗,想试试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宋慈一回县衙,白虎就凑了上来:“宋大人,那尸首有些不对。” “不对?”宋慈心中一惊。 白虎点点头:“已经开始腐烂了。” “什么?”宋慈连忙往停尸的大厅冲去,白虎跟在后面快速的讲着情况:“尸首原本好好的,也没有任何人接近,但突然就传出了臭味,我一看才发现是腐烂了。现在温度虽然高,但也不至于腐烂的这么快,肯定是有什么蹊跷。” 宋慈快速的在脑海里分析,但是直到看见尸体,他依旧没有分析出一个所以然。 尸首确实已经腐烂了,而且腐烂的程度还比较严重,特别是肚子那一块,因为被他剖开,里面的肠子都能看的清楚,现在这些肠子已经变成了黑色,还有一些苍蝇围着打转。 尸首的脸色也从微红变成了黑色,竟然和中毒差不多! “什么味道?”宋慈耸了耸鼻子,空气中有一丝微弱的香气漂浮着,很淡,像是花香但是宋慈却想不出是什么花的香味。 白虎一脸的莫名:“味道?我没有闻到啊。” 宋慈疑惑的又嗅了嗅,最后奇怪的摇了摇头:“或许是闻错了,现在又没有了,先看尸体吧。” 说着他戴上手套,将肚子里的肠子翻了出来,发现里面也全都腐烂了,腐烂的程度和死了半个月的尸体差不多,棺材下面竟然隐隐的已经有尸液。 宋慈连忙将尸体翻了翻,神色渐渐阴沉。尸体腰侧腐烂的最为严重,那个血洞已经和周围腐烂成一体,就算此刻找到竹管,怕是也不能证明酒是从这里进去的了。 可恶! 宋慈呼了一口气:“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况,从本官离开到尸体腐烂,一个细节都不要落下!” “是。”白虎应了一声,就开始回忆:“宋大人您走后,我便和一个扶棺人将尸体抬进了棺材里,怕尸体变质,还特意盖上了棺材板。之后便按照您的吩咐,问了几个扶棺人一些简单的问题,他们都是死者的女儿临时找的,也都有证据,确实不可能是凶手,我便做主让他们走了。” 宋慈点点头示意白虎继续往下说,白虎道:“之后也没有人再来大厅,我就坐在椅子上守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关系所以有些昏昏欲睡。这时有一股臭味钻入鼻子,我这才惊醒,打开棺材板一看,发现尸体已经腐烂了,我这才慌着去找您,这不就在门口遇上了。” “等等,你说你昏昏欲睡?”宋慈声音淡淡的问道。 白虎却有些慌:“宋大人,虽然我是睡了一会儿,但绝对不超过一盏茶时间,这……” 宋慈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别紧张,本官没有其他意思,你再仔细想想,当时你怎么会突然想睡觉?现在还是上午,按理说不应该犯困才是,你又是练武之人,精力本就比常人旺盛,再怎么也不应在这个时候睡着啊。” “我也不知道。”白虎有些愧疚:“宋大人,我也不是故意的。” “别激动,仔细想想当时为什么会睡着。”宋慈问道,其实他的心里也很紧张,但却并未显露在脸上。 白虎思考了半天才道:“当时好像吹来了一阵风,我觉得非常的舒服,然后就慢慢的睡着了。” 宋慈看了看外面,外面的树叶纹丝不动,根本就没什么风。 他的心脏如同被石块压着,又是迷药!他能肯定一定是迷药! 白虎的身手他不知道,但是能让阿实夸一句高手,那么一定也不弱,若不是有迷药,他怎么会轻易的睡着? “你应该是中了迷药。”宋慈眯着眼睛道:“本官走了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你询问扶棺人前后也不可能超过半个时辰,如今却一睁眼就遇到本官,你睡的时间怕是不止一刻钟。” 白虎的脸色瞬间就黑了:“宋大人的意思是我着了别人的道儿?” 宋慈点点头:“目前看来应该是这样,在你睡着的这段时间他们想了什么办法,将尸体毁了,只是……” “死者死于昨夜,凶手应当有充足的时间在昨夜就将尸首毁了,为何会等到今日?” 白虎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宋慈只是在自言自语,并不需要他回答。 果然,宋慈又开口了:“凶手的动机是什么?前前后后不过就一个多时辰,那凶手应该是算好了尸体这个时候来县衙,所以才能利用这段时间县衙没人的机会,乘机毁掉尸体。” “凶手是故意让我看到尸体的吗?但是又不想我追查下去,到底是因为什么?”宋慈一直碎碎念,神色也变幻不定,到最后他一拳砸在一旁的案桌上,吓得白虎一震:“宋大人,怎么了?” 宋慈像是在梦游被人打扰一般的惊醒过来:“没事,本官只是想到一些东西,你继续守着这里,本官有点事儿。” 他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就出了大厅,将所有和当铺老板失踪案有关的案宗都抱进了房间,一卷一卷的翻着。 这案子的线索太少,每个老板失踪的都毫无痕迹,而且两位夫人的自杀也是莫名其妙。 一看案宗,宋慈连午饭都忘了吃,一直看到傍晚他才揉了揉额头,然后唤了师爷进来。 “大人要办案也要先顾着自己的身体。”师爷是端着饭菜进来的,老县令的案子抖出来之后,他一直对宋慈心怀愧疚,看着宋慈每天为案子奔波,也有些微微的感动。 宋慈笑了笑:“放着吧,本官一会儿吃,死者的女儿已经住进县衙了吗?” “嗯,午时前就进来了,小的好生劝过,如今倒也还安生。”师爷微微皱起了眉头:“但小的今日去安顿她的时候,却发现先前随着金相公失踪的那两家当铺老板的夫人似乎绝食了。” “什么?快随本官去看看。”宋慈立刻站了起来,原本他是想找死者的女儿问些话,不过还是这两位夫人要紧,若是她们出了什么事,宋慈怕引起住在县衙里其他人的恐慌。 师爷从饭菜里面抓了一个馒头跟在后面:“大人,你好歹也吃点东西垫垫!” 宋慈接过馒头三下两下就塞到了嘴里,跑到安置众人的院子时才勉强全咽了下去,被噎的打了几个嗝。 因为房间不够,两位夫人是住在一起的,此刻厨娘正端着晚饭站在外面苦口婆心的劝着:“两位夫人呦,大人正在查,兴许明日你们家老爷就回来了,为何这般糟蹋自己?” 看宋慈有些疑惑的表情,师爷笑着道:“厨娘比两位夫人大了不少,又是过来人,小的便让她来劝劝。” 宋慈赞赏的点点头,但心里却有些压抑,这两位夫人还不知道,她们的丈夫已经死了…… “劝了多久了?”宋慈上前低声询问道,厨娘正要行礼就被宋慈拦住,她苦着脸道:“回大人,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却也没个回应。” 宋慈一惊,招呼师爷道:“快,找人撞开门,要快!” 第六十四章自尽 师爷连忙招呼几个正在院中闲聊的当铺老板一起撞开门,眼前的场景吓了他们一跳,两位夫人通通吊在房梁上,身体一动都不动。 “都愣着干嘛,快将人放下来!”宋慈大吼一声,被吓到的众人这才缓过神,立刻有人跑上去将两位夫人抱了下来。 师爷连忙探了探两位夫人的鼻息,松了口气道:“大人,她们还有气,只是昏过去了。” 宋慈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将她们搬到院子中来,房中太闷了。” 看着平躺在地上的两位夫人,宋慈转头吩咐师爷:“你去问问众人,两位夫人这两日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绝食多久了,还有……她们今日是什么时候回房的。” 师爷点点头,取了纸笔就一个一个的去问,而宋慈则一直观察着两位夫人的状况。 从脖子上的勒痕来看,两个人上吊的时间并不长,因为脖子上的勒痕非常的浅,但是两个人却都处于昏迷状态,即使众人的动静很大,她们也没有丝毫的动静。 宋慈让厨娘取来了一盆清水泼在两个人的脸上,之后又用香油抹在了鼻子下方,两位夫人终于有了动静。 左边一位穿着淡青色裙子的年轻夫人先醒了,她迷迷糊糊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她尖叫了一声,质问的看向宋慈:“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与旁边这位夫人一同上吊自杀了。” 宋慈只是淡淡的一句,便让这年轻夫人变了脸色:“自杀,大人这是开玩笑吗?民妇还在等着夫君回来,如何会自杀。” 宋慈的脸色也很严肃:“你的意思是并你们没有自杀?” 年轻夫人摇了摇头,此刻她旁边的稍微胖一些的夫人也醒了,和年轻夫人的反应一模一样。见两位夫人都迷茫的望着自己,宋慈解释道:“本官带着众人冲进你们房间的时候,你们就挂在房梁上,这是大家都看到的事情,若是你们不信,大可以去问。” 一旁的厨娘连忙帮腔:“两位夫人,要不是大人下令撞开门,现在你们可就去见了阎王喽!” 这时师爷也回来了,他将院子里众人提供的消息说了一遍,几乎都没有什么冲突,师爷说完看了两位夫人一眼,语气有些责怪:“我知晓你们如今不好过,但大人更苦,这几日他都没怎么休息,听说你们绝食,晚饭都没吃就跑了过来,如今你们还在这里责备大人?” 两位夫人相互看了一眼,皆是一脸的愧疚,最后还是年轻夫人开口:“大人,民妇一时激动无状,还请大人不要见怪。只是民妇确实没有上吊自杀,如今还有希望,我们何苦这么做呢?” 宋慈摆了摆手:“无妨,只是你们说没有自杀,为何还要绝食,又如何会悬在房梁之上。” “民妇其实并不是绝食,”年轻夫人叹了口气:“只是实在吃不下,每日吃的东西也很少,至于为何会悬在房梁上,民妇实在不知。” 宋慈明白她们应该过度担忧才茶不思饭不想,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的问道:“那你们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这次开口的是胖夫人:“今日也是浑浑噩噩的,中午我们只是喝了点水就回了房,之后说了会儿话,就去睡觉了。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但是民妇觉着有些热,所以一直也没有睡着,大约是酉时初的时候来了一阵风,民妇觉着凉快了一些也就跟着睡下,再醒来就是这样了。” 又是风! 宋慈眉头皱的很深,然后呼了一口气:“本官知道了,这几日会派人保护你们,尽量多吃些东西!万一出了事,本官真的无法向你们家老爷交代。” “大人的意思是已经有消息了?”两位夫人的眼神都亮了,年轻夫人更是伸手攥住了宋慈的衣服,激动的问出来。 宋慈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沉默了一会儿,才在二位夫人充满希望的眼光中慢慢开口:“若是本官猜测的不错,他们应该已经遇害了。” 最后三个字犹如千斤重,宋慈说出来后浑身都觉得有些发软,两位夫人眼底的希望都没有收回去,脸上的笑容却已经塌了下去。 片刻,凄厉的哭声划破刚转黑的天空,宋慈看着她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等她们哭的差不多,再次缓缓的道:“他们的尸骨……” ‘尸骨’两个字一出,刚刚停下哭泣的两位夫人又开始抽泣起来,宋慈连忙道:“他们的尸骨就在县衙,你们要去看看吗?” 两位夫人愣了一下,然后痛苦的点了点头。 空置的房子里,两具白骨和一口腌菜坛子依旧摆在原地,因为肉已经腐烂的不像样子,所以房间里臭味熏天。 但是两位夫人如同没有闻到臭味一般,跪在白骨前就开始哭丧,可悲的是她们根本不知道哪个才是她们的夫君。 “大、大人,这真的是我们的夫君吗?”年轻夫人哭的上次不接下气,宋慈点点头将自己的推测和她们说了一遍。 年轻夫人听完后抹了抹眼泪,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也顺手将依旧在哭的胖夫人也拉了起来:“宋大人,民妇冒犯了,除非案子破了,不然民妇决不相信夫君已经亡故!我们会耐心的等着,大人您多费心了。” “好。”宋慈只回了一个好字,因为他看的明白,这年轻妇人其实是相信的,但若不是这般,她没办法让自己坚持活下去,因此她现在选择了骗自己,因此宋慈也没有说其他多余的话来逼迫她们相信。 年轻夫人谢过宋慈,拽着依旧哭哭啼啼的胖夫人越过他便走了。 宋慈唤来白虎,慎重的嘱咐道:“你不用看着尸体了,去保护她们!若是她们出事,本官唯你是问,明白了吗?” 白虎的脸色有些古怪,大约是觉得宋慈的语气太过严厉,毕竟他并不是宋慈的属下,但最后他还是很恭敬的应了。 宋慈这才将死者的女儿找了过来,将尸首已经腐烂的事情说了:“明日便给令尊下葬吧。” “大人您不抓凶手了?”姑娘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宋慈,宋慈淡淡的道:“凶手自然要抓,但令尊的尸体已经被毁了,若是再不下葬就来不及了。你放心,本官已经将线索都记了下来,必然会抓住凶手的。” 姑娘点点头,宋慈转身从桌子的抽屉里摸出一些碎银子:“本官俸禄也不多,平日里也不会留着,现在就剩这么一些了,若是不够你再与本官说。” “大人,您这是?”姑娘有些讶异,宋慈微笑着道:“如今家里只剩你一人,总是会有些难,慢慢的会好起来的。不用觉着不好意思,日后本官有什么难处找你,你不要推辞便是了。” 姑娘感动的红了眼圈,她心里明白,宋慈是一县县令,哪里会有难处找她?不过是为了安她的心罢了。 她谢过宋慈,也没有拒绝,因为她确实很需要这些银子,家里都是靠劳作度日的,如今爹爹走了,她根本没有什么挣钱的法子,爹爹下葬要钱,她也要度过这段时间。 宋慈拍了拍姑娘的肩膀:“先回去休息吧。” 姑娘刚走,年轻捕快就冲了进来,兴奋的道:“大人,我们听到您说的那个声音了!” 第六十五章无底洞 宋慈几乎是跳了起来:“你确定?” “确定,现在另一位兄弟正在守着,大人您看……”年轻捕快也有些激动。 他话还未完,宋慈就已经冲了出去,年轻捕快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来到那片夜宴荒草地,果然见另一位捕快正按着刀站在一棵树下,这附近稀稀拉拉的长了没几棵树,这算是其中最大最茂盛的一棵了。 宋慈连忙跑过去问道:“在哪里听到的?还有声音吗?” 捕快皱着眉头道:“就在树根这块,大约半刻钟前就再没听到声音了……” 宋慈心中一动,急忙吼道:“阿泉,你去召集人手,都带上铁锹,一定要快!” 年轻捕快匆匆叫人去了,宋慈焦急的围着大树转了几圈,折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就开始挖。 “大人,您这得挖到什么时候?阿泉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您还是等等吧。”捕快劝道,但宋慈却不理会,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阿实在这下面! 阿实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宋慈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只能让捕快们四处搜捕,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丝线索,他哪里肯安心去等? 树根下到底是什么情况没人知道,多等一会儿阿实就多一分危险。 捕快见宋慈不听,也折了一根树枝帮忙,两个人折腾了半天也只挖出一个很小的坑,捕快拉住了宋慈道:“大人,您既然让属下们追寻这些声音,说明您应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不若您在外面敲敲看,看会不会有回应,我们光这么挖,也是白费功夫,等阿泉带人来吧。” 宋慈顿了下,然后直接半跪在地上,手指有规律的在地上重重的敲了敲。 之后他屏住呼吸,耳朵紧紧的贴着地面,一点点动静都不敢错过。 砰砰砰! 大约过了一会儿,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声音钻入宋慈的耳朵,这声音不亚于惊雷,宋慈激动的大喊道:“阿实,你一定要撑住,救兵马上就到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捕快:“你快去迎一下他们,让他们加快速度!” 捕快二话不说就跑开了,他只知道这声音是宋慈要格外关注的,没想到传出这声音的竟然是阿实。 虽说以往他们与阿实关系不好,但自从老县令案子后,他们才清楚阿实到底背负了多少屈辱,因此心里都有些愧疚,怎么能让他出事呢? 宋慈一直趴在地上,不时的敲两声,怕阿实就这么不回应了,好在虽然阿实回的慢,但总是有声音的。 “快,大家快点!”年轻捕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宋慈猛的回头,跟在年轻捕快后面的大约有五六个壮汉,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铁锹锄头。 “大人,就在这里挖吗?”看到宋慈跪在地上,众人有些惊讶的问道。 宋慈拿着树枝划了一个圈:“就在这一片挖,小心点,他离的不远,快!” 众人面面相觑,又要小心点,又要快,这宋大人是什么意思? “快,动作轻点,别伤到下面的人!”捕快已经知道阿实被困在地下,帮着宋慈解释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树下有活人,当下也不敢耽搁,小心翼翼的沿着宋慈画的圈挖了起来。 这些人都是庄稼汉,手上的力道把握的很准,没一会儿就砸了差不多一尺深的坑。 “大家小心点!”宋慈不放心的说了一句,干脆又趴在地上敲了敲。 这次阿实回的很快,宋慈高兴的大喊:“就在下面,你们慢慢来!” 庄稼汉们也不敢多用力,慢慢的挖着。 轰…… 又挖了一会儿,土块突然往下掉落,宋慈一惊,赶忙让众人都站到一边。 原来这棵树下竟然藏着一个无底洞,站在上面的众人除了黑咕隆咚外啥也看不见。 “阿实?”宋慈试探着叫了一句,虚弱的回应声穿过土块传了出来:“大人……” “快,你们快下去救人!”宋慈喝道。 其实不用宋慈吩咐,听到阿实声音的两个捕快已经小心翼翼的下了洞。 这洞不算深,等土都掉的差不多后,面貌就已经尽收众人眼底。 捕快们动作很快,上面又有庄稼汉接应,土块不一会儿就被清理干净了。 两个灰头土脸的人被捕快们用绳子拖了上来,但没有一个是阿实,捕快们奇怪的看向宋慈,宋慈微微笑道:“先将他们都拉上来!” 这一拉,捕快们脸色变了:“大人,其中一个是……死人!” 宋慈早就看清楚了那两个人,分别是阿实化妆的当铺老板还有一具尸体,他脑中迅速的分析了几种情况,一是这具尸体原本是活的,和阿实一起被困在地下,但是没能撑过来。还有一种就是这尸体是阿实从‘阎王爷’手中抢来的,对自己破案有很大的帮助。 捕快们将这一人一尸拉了上来,然后又在洞里转悠了一圈,年轻捕快敲击着靠外侧的洞壁道:“大人,这里应该是空的,阿实会不会被困在里面?” “空的?”宋慈这下算是震惊了,他摇了摇头道:“你们先上来,等事情确定了再说。” 年轻捕快有些奇怪:“可是阿实……” “我在这。”刚刚被挖出来的当铺老板微弱的声音让众人都震惊了,他抬手将自己脸上的浓妆擦去,露出阿实那张木讷老实的脸庞。 两个捕快从洞里钻了出来,不敢置信的看着阿实,刚想问什么,宋慈却摆了摆手:“你们两个去取点水来。” 年轻捕快立刻跑了,不一会儿就用水袋灌了满满一袋水送了过来,阿实喝完水后,又休息了一会儿这才缓过劲来。 “各位乡亲,今天麻烦大家了!这是报酬,现在大人要办正事,还请各位现行回家。”一边的年轻捕快动作迅速的取了些铜钱塞到众人手里。 庄稼汉们也知道这里挖出了尸体,宋慈的贴身捕快又扮成其他人的样子,肯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们也不敢留下来,接过钱就一哄而散。 阿实缓过劲后,才慢慢的将这几日的事情说了出来:“其实小的也不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被带到了一个很黑的地方,然后有个白衣人和我们说话,大致是要找一件神秘的东西!小的跟着别人一起找,那些人应该都是当铺老板,他们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但是他们知道万一找不到,就会死,据他们说在小的来之前已经死了两个了。” “原本小的是想继续在那里待着,看能不能找出线索?但是就在今天,也或许是昨天,小的不太分得清了,那些当铺老板告诉我最后通牒的时间已到,白衣人又要大开杀戒了!当时小的就利用一身功夫躲了起来,果然又有一名当铺老板被杀,小的能感觉到那个白衣人的武功不错,之后就偷偷摸摸的抱着被杀的当铺老板尸体逃了。也不知道逃了多久,小的发现根本出不去,这才躲在这洞里,试探性的敲了敲,没想到竟真的引来了大人……” “这洞外侧是空的,里面似乎还有别的出口,你知不知道?”宋慈皱着眉头问道。 阿实点了点头:“那是小的情急之下堵上的,白衣人发现人不见了,肯定会来寻小的,小的想能撑过一时算一时,这才堵住了路!大人,快,现在进去说不定还能救回几条人命,里面还剩下四个当铺的老板呢。” 宋慈脸色猛地变了:“快,让县衙的捕快全部带刀来这里集合!不要走漏风声,免得那些夫人们受不住。对了,命师爷和白虎留守县衙,有什么事由师爷决定!” 第六十六章莲花池 捕快们来的飞快,其实县衙里的捕快加上阿实一共也才五个人,这是因为老县令在的时候,害怕自己的阴谋暴露,就没有继续培养捕快。 现在阿实虚弱的很,宋慈指挥另外四个捕快将内侧的地洞彻底掏空。 如果他所料不错,这个地洞的规模相当之大,而且在地下纵横交错,一眼望不到尽头。 宋慈眯着眼睛道:“也不知道凶手绑架那么多当铺老板,到底是要找什么东西?” 阿实也摇了摇头:“每次都会来两个白衣人盯梢,身手都异常的好,所以小的也不敢贸然动手。他们只是命令老板们疯狂寻找,具体找什么也不说。” “嗯。”宋慈点了点头:“那你可曾发现有什么跟夜宴相关的事情?” 阿实一拍脑袋,从怀里取出一幅画,正是那夜宴古画:“刚才激动倒是将这个忘了,这古画是在小的成为当铺老板的第二天,出现在床头的。本想和大人说,但是之后就着了道,大人您看看。” 宋慈点点头,展开古画,神色有些捉摸不定:“这上面并没有你的身影。” 阿实也凑过来,他这几天过的都是黑咕隆咚看不清时辰的日子,这画到他手里后,还真没有怎么看过。 “大人,为何每失踪一个人,画里都会出现失踪者的身影?”阿实有些奇怪的问道。 宋慈冷冷的答道:“还能因为什么?这人影必定是后来画上去的,看来绑架你们的凶手中还有擅长丹青的高手,甚至高到能把笔墨随意做旧,以假乱真。” “大人,还有一事小的刚才没说。”阿实有些犹豫:“因为小的也太不确定。” “何事?”宋慈连忙问道。 阿实摸了摸脑袋道:“当时小的刚被绑来这里,神志还不是很清醒,但隐藏听到当铺老板们说夜宴古画似乎不止一幅!还有就是那些人的神智似乎都是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的。” 宋慈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不太确定的道:“这画怕不是古画。” “先看看洞里有什么吧。”宋慈没再说下去:“救人要紧!这幅画等回县衙后,找城里的丹青大师仔细研究研究。” 阿实嗯了一声:“那大人,这尸体?” 宋慈低头瞥了眼放在一边的尸体,然后走过去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这个人死的时间不长,应当是凌晨左右,身上也没什么伤口,具体要等回县衙再说。” 因为听到阿实的消息,他着急忙慌的便跟着年轻捕快出来了,并没有带仵作的工具箱,具体的死亡原因现在还不好确定。 “大人,这洞很深!”年轻捕快爬上来喊了一声:“看方向似乎连接那一块荒草地,要不要继续往里挖?” 宋慈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当初他第一次被吓得晕倒的地方:“不!从这里挖吧。” 年轻捕快连忙招呼另外三个人,一起顺着宋慈说的地方开挖。 大约一个时辰后,随着哐当一声响,与先前一样,这里也塌了下去。宋慈正要去看,远处传来喊他的声音。 他抬头看过去,竟然是白虎。 “宋大人!”白虎打马迅速跑了过来,翻身下马后气息依旧很稳:“大人,不好了!住在县衙的两位夫人出事了!” 宋慈准备要一探究竟的脚步停住了:“你说什么?” “两位夫人死了。”白虎重复道:“师爷让我来通知你。” 说着他朝着塌陷的荒草地望去:“这里是发生什么事吗?” 宋慈摇了摇头:“没什么事,阿实,你留在这里没问题吧?” 他的眼神很幽深,阿实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沉稳的点了点头:“大人放心吧,有什么事小的会汇报给您的。” 白虎似乎对这里非常感兴趣:“宋大人,不如我留下来帮阿实吧?” “不用,如今衙门里的捕快都在这里,你再留下来,衙门里便没人帮忙了,你与本官一起回去。”宋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然后他看了一眼尸体:“白虎,你顺便将这具尸体带回去,本官要验尸!” 阿三点点头,用衣服裹着尸体就跟在宋慈后面上了马,两人一路往县衙奔去。 县衙的院子里,所有人面色惶恐的看着并排躺在地上的尸首,又急又怕,毕竟他们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现在两位夫人死了,他们怕是也等不了多久了…… 宋慈猛的冲了进来,发现这两位夫人浑身湿透,应该被从旁边的莲花池里捞起来没有多久。 “怎么回事?”宋慈眉头皱的很深。 师爷连忙凑了上来:“大人,应该是自杀。” “自杀?”宋慈不相信,当初他和两位夫人聊过,那年轻夫人最不可能自杀,她连看到尸骨都要装作镇定,相信她的夫君会回来,又怎么可能自杀? 师爷点点头:“有人亲眼看到,她们两个跳下莲花池的。” “那为什么不救?”宋慈吼了一声:“谁看到的,快出来!” 一个精瘦的男人擦着汗走了出来,身上也湿漉漉的:“大人,我救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们刚跳下去我就将他们捞了上来,但她们还是……” “还是死了?”宋慈的眉头拧成川字:“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况。” 男人低头想了想道:“当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她们这两天都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两口就先走了,说是要去莲花池边散散心。” “我吃着吃着肚子不舒服,就去茅厕,回来的时候经过莲花池就发现她们往下跳,当时她们确实有些奇怪,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像是两个人相互扶着走。之后就看到她们跳了下去,我也来不及想是因为什么,就下水救她们,可是没想到救上来就……已经不行了。”男人也有些奇怪的道。 宋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让师爷将验尸的工具拿来,着手验尸。 宋慈的手按在年轻夫人的腹部,用劲按了按,却发现肚子里没有水:“死者不是溺死的。” “什么?”师爷有些惊讶,宋慈冷笑一声:“若是她们刚跳下去就被救上来,如何会死?她们在跳下去之前就死了。” “跳下去就死了?”之前那个看到两位夫人跳水的男子叫道:“怎么可能,我……我亲眼看见她们跳下去的!” 宋慈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在两位夫人的身上闻了闻:“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有啊,但女人身上有香味也并不奇怪吧。”师爷答道。 宋慈摇了摇头:“两位夫人因为丈夫失踪的事,连饭都吃不下,拿还有心思去熏香?” 众人恍然大悟,宋慈继续道;“另外,你们看这两位夫人,印堂发黑,这是中毒征兆。” “师爷,立刻去查,今日自本官出门后有哪些人接触过两位夫人。”宋慈阴沉着脸说道,这毒加上迷药能控制人的心神,两位夫人是在跳下莲花池的一瞬间毒发身亡的,很容易便被他找到了破绽。凶手要不就不是同一个人,要不就是……凶手急了,打算用这两具尸体来迷惑他的视线。 为什么急? 夜宴荒地都快被挖出来了,他们自然急! 宋慈冷哼一声,这些中午和两位夫人在一起吃饭的自然都是接触过的,另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师爷,另一个便是白虎! 第六十七章公堂对决 想到这,宋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白虎,然后再次对师爷吩咐道:“师爷,麻烦你办完事后,再去将转运使请来,本官要立刻开堂审案!” 说完,宋慈也不看众人的脸色,转身就出了院子。 宋慈其实是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他既然已经打算升堂,那么自然应当换上青色的官服。 大约半刻钟后,宋慈坐在了公堂之上,师爷恭恭敬敬的伺候在左右,堂下并排躺在三具尸体,而白虎跟那些当铺老板站在一起,表情有些怪异的望着宋慈。 他跟宋慈也有几天,知道宋慈一直对这个案子焦头烂额,现在居然摆出审案的架势,难不成已经找到凶手了? 但是他们足足站了半个时辰,宋慈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坐在那里翻着书,脸上的表情异常平淡,可越是这样,底下的人心中反而越来越忐忑不安。 等转运使来的时候,宋慈终于放下了书,然后缓缓笑道:“你终于来了。” 转运使觉得宋慈有些奇怪,刚刚师爷去请他的时候,他正好有事,所以便让师爷先回来了,等忙完了手里的事立刻就赶来衙门。但现在,宋慈似乎有一种兴师问罪的味道! “宋大人这是做什么?”转运使奇怪的问道。 宋慈拍了拍手,厨娘当即举着托盘从后堂上来,然后给在场的每个人都递上了一杯清茶。 众人更加不解,宋慈笑呵呵的让师爷给转运使搬座,待转运使坐下后,他才举起杯子道:“让各位等到现在,是本官的过错,特以茶代酒向各位赔罪!” 这种微妙的氛围,让众人也没了喝茶的心思,但是宋慈仰头将一杯茶全部喝完,他们也不好干看着,只能跟着宋慈将茶灌进嘴里。 喝完茶后,宋慈缓缓的道:“今日之所以开设公堂,是因为本官已经知道当铺老板失踪案的真凶是谁了!” 这句话仿若一道惊雷,让堂下立刻闹腾起来。 反应最大的当然是那些深受其害的当铺老板和家眷,这段时间他们提心吊胆不说,生意也全都停了,损失不计其数。幸好宋慈不计前嫌,将他们拖家带口的接到县衙保护,才稍微好过一些。 “大人,究竟是何人,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一个当铺老板气愤的骂道,其他当铺老板也纷纷露出怒容。 宋慈笑了笑,然后抬起手指了指正在摇扇子的转运使道:“就是转运使大人。” “宋大人,亏我把你当成朋友,你居然跟我开这种玩笑?”转运使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连折扇都摔落在地。 宋慈依旧保持着微笑,但眼神却非常的冷:“是吗?本官问你,朝廷让你办的差事是何时做完的?” “有几日了。”转运使黑着脸。 宋慈若有所思的问道:“那你依旧留在信丰县所为何事?” “自然是游玩一番了,本官不贪女色不爱财,这辈子唯一的爱好就是游山玩水。”转运使无奈的回答。 宋慈一拍惊堂木:“转运使,信丰县不大,能游玩的景点也屈指可数,你居然在此逗留了将近一个月,怎么还没玩够?你当本官是三岁小孩吗?” 转运使坐回了椅子,捡起折扇继续摇了起来:“宋大人还是不了解本官的性子,本官好玩的名声临安城谁都知道,多玩一会儿又有何不可?” 转运使的样子有些落寞,他自嘲的笑了笑:“本官一直把宋大人当知心朋友,对你嘘寒问暖,连寸步不离左右的护卫白虎都借给你使唤。结果换来的却是宋大人的心口一刀,唉!” “不说白虎倒还好。”宋慈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你处心积虑将白虎送到本官身边,不过是想让白虎继续替你杀人吧?” “宋大人什么意思!”白虎怒发冲冠的从人群中站了出来:“阿实失踪后,我家转运使体谅你无人可用,这才派我来保护。如今你倒冤枉起我来了!当初可是宋大人苦苦把我求来的。” “阿实失踪?”宋慈话锋一转:“本官何时说过阿实失踪?师爷!”他大声吼了一句。 师爷立刻垂下身子:“大人有何吩咐。” “本官问你,阿实是做什么去了?”宋慈冷着一张脸问道。 “回大人。”师爷回答的恭敬:“阿实是为大人您寻访神医去了。” 宋慈抬眼看向白虎:“听到了吗?因为本官前几日生了怪病,阿实特去附近县城为本官寻医问药,如何在你口中便成了失踪?” “师爷是宋大人的属下,自然……”白虎刹那间有些慌乱。 宋慈淡淡的道:“你是想说,师爷是本官的属下,自然本官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白虎点点头,宋慈笑了:“所以你不是本官的属下,就敢不听本官的吩咐,先毁农夫的尸体,再杀害两位夫人。” “宋大人,你不要血口喷人!”转运使气的那张白俊的脸通红:“白虎是本官得力的属下,本官借给你使唤,是因为将你当作知己,你为何要陷害于他?” “陷害?本官做事自然有证据,对了,转运使,除了白虎以外,你应当还有青龙朱雀玄武三名手下吧?不知道方不方便一并召到公堂来呢?”宋慈一副商量的语气。 “放肆!”转运使重重的拍了一下手里的折扇:“宋慈,你不要欺人太甚!本官乃是正五品,负责江西一切水陆运输。若是你今日不拿出证据,本官就是告上大理寺也容不得你在这里污蔑本官!” “转运使急什么。”宋慈慢悠悠的:“我们一样一样的来。” 众人也是面面相窥,转运使在信丰县其实人缘不错,爱玩又没有官僚架子,很多商人都和他打过交道,如今说他是凶手,众人也有些怀疑。 但宋慈的个性这些当铺老板也知道,虽然不过短短几天,但宋慈为了案子废寝忘食的态度是很多人都看在眼里的! 所以一时间众人也不知道该相信谁,只能安静的等着宋慈接下来的证据。 “从哪一件开始好呢?”宋慈的手轻轻拂过桌子上的一堆案宗,然后从中间抽出一份:“就从这件开始吧。” “千金当铺的老板娘,转运使不陌生吧?”宋慈微微笑着,眼神却越来越冷:“若是你记不起,本官不介意帮你回忆回忆!” 转运使依旧是一句若是宋慈拿不出证据,他就告上大理寺的态度。 宋慈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突然大喊一声:“白虎。” 站在一旁的白虎身体一抖,抬起头不明白宋慈为何会突然喊他? “那日你趴在仓库的房梁上,是想取千金当铺老板娘性命的吧?可惜……你并不知道本官也跟去了,不小心留下了半道人影,所以你一不做二不休,先是用迷药迷晕本官,又趁着阿实未归,迅速杀死了她,对不对?” 第六十八章转运使的秘密 宋慈的声音很冷,当时他所看到的一切,不过是迷药发作而造成的幻觉罢了。 “宋大人!”转运使面色阴沉:“那位当铺夫人明明死于自杀,你如何能将这罪名安在白虎身上?” “都说了,转运使你为何这么急?若真是本官冤枉你主仆二人,到了大理寺,本官也不会喊冤的,你如今这般急,倒像是心虚。”宋慈的一句话噎的转运使不敢再回答。 宋慈转头看向白虎:“你们应当事先打听过千金当铺的消息吧?老板和老板娘常年不住的院子里也能听到殴打声,不过是他们请的仆人演戏罢了,他们真正的宅子并不是当铺后面那一个,而是信丰县正宁路的一所大宅子。他们说是诚信经营,童叟无欺,但暗地里做了很多黑手,所以不敢让大家知道他们住的宅子实际上很值钱,你们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吧?” 千金当铺的老板很聪明,一直将百姓蒙在鼓里。 但宋慈去过千金当铺的仓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后面才发现原来仓库里有不少价值连城的宝贝,一个当铺有这么多宝贝却从未听外人说过,八成是这宝贝来路不正! 所以他暗地里便开始调查起来,发现自从千金当铺老板失踪后,正宁路的一个大宅子也突然没人了,这才起了疑心。 “宋大人,据我所知,千金当铺的老板娘诈尸了,尸体至今都未找到,你这算是证据吗?”转运使道。 宋慈挑了挑眉:“你如何知道本官未找到尸首?” “你怎么可能找到!” “白虎!” 两句话一前一后,听到转运使的喝声,白虎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我说的是她……诈尸了,诈尸了大人怎么可能找到?” 宋慈点点头:“手段确实很高超,诈尸……那尸体做的倒也挺像。” 白虎的脸色有些变了,有些无助的看向转运使,转运坐在那里暗暗摇了摇头。 “师爷,义庄的老丈现在何处?”宋慈也不理他们主仆二人的心思,只是转头看着师爷。 师爷恭敬的道:“回大人,已经在外面侯着了。” “传!”宋慈一拍惊堂木。 义庄的老丈走上堂的时候身形还有些不稳:“小的见过大人。” “老丈不必多理,本官问你,那日千金当铺老板娘诈尸,是你亲眼见着从义庄跑出来的吗?”宋慈问道。 老丈点点头:“是小的亲眼所见,大人,小的当时真不敢拦啊,而且那尸首跑的贼快了……” “本官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那尸体跑出义庄的时候动作可是非常灵活?”宋慈温言细语的问道。 老丈再次点点头:“回大人,尸首的动作很灵活,吓了小的一跳,若不是那满地的血,小的几乎要以为她复活了。” “好了,你下去吧。”宋慈挥了挥手,老丈擦擦汗有些疑惑的退了下去。 今日师爷来找他,只说宋慈要见他,别的都不说,吓的他以为是自己最近看管不力,要治他的罪,没想到只是问这么几句话。 “宋大人!”转运使终于坐不住了:“你如今说的这些不过都是自己的推测,你的证据呢?” 宋慈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刚想说话,转运使就咄咄逼人道:“宋大人莫不是还想让我别急?如今你诬陷白虎杀人,怀疑我是整件案子的凶手,却不让我辩解,这怕是于大宋律法不符吧。” 宋慈住了嘴,他确实打算这么说,却没想到被转运使直接给堵住了。他看了看公堂外,依旧不见人影,隐藏在案桌下的手紧张的握了起来。 “本官自然有证据,不知转运使可还记得当初约本官一起去梅林?”宋慈心急如焚,但表面上却依旧平静。 转运使冷笑一声:“怎么?如今宋大人想要破案,连本官当日邀你游山玩水都是证据了?” “当日本官见过两次鬼。”宋慈话音未落,底下就议论纷纷,惹的他拍了几下惊堂木才安静了下来。 转运使呵呵一笑:“当时宋大人不是病了吗?你方才也说了,阿实捕快是因为你这时好时坏的怪病才去寻的神医,怎么如今变卦了?” “本官何时变卦了?”宋慈轻声笑道:“当时本官的病刚好一些,你邀本官同游梅林,但最后却没有游成。” “路途中,本官就说看见了鬼,后来进了梅林,转运使非要走一条小道,结果本官又撞见了鬼!这两次一撞,本官的病又犯了,无奈我们两个只能先回来了,是这样吗?” “是。”转运使奇怪的道:“只是你说这些做什么?” 宋慈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到了转运使面前,他本就比转运使高上一些,现在穿着县令正服,气势上首先就压了转运使一截。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转运使当时好像知道本官得的是什么病吧?” 转运使点点头,宋慈冷声道:“既然知道,你为何从梅林回来之后,三番五次在本官面前提起‘鬼’字?你似乎很想让本官病入膏肓啊。” 他的语速很慢,但每说一句,转运使的脸色就苍白一分,最后转运使强笑道:“那是因为我口误。” “口误?”宋慈侧身看向当铺老板们:“本官想要问各位一个问题,若是你们的朋友听不得某句话,你们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面前提起吗?” 众人纷纷摇头,一次能说口误,多了就是别有用心了。 “转运使,你不说本官是你知己好友吗?如何口误到差点让本官变成疯子。” 宋慈再次转头看着转运使,脸上的神色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转运使同样冷笑一声:“宋大人,你和我绕了这么久,到底证据是什么?难道宋大人就凭一个个推测破案?” 宋慈握紧拳头:“本官……” “大人!”一声大喝打断了宋慈的话,宋慈惊喜的看向公堂外,只见年轻捕快和另一个兄弟扛着全身血肉模糊的阿实冲了进来。 宋慈连忙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我们被三个高手围攻,阿实为了保护我们才受了重伤。”年轻捕快口齿清晰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宋慈听完后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先请大夫!” 年轻捕快点点头,刚要走,宋慈又开口了:“你留下,师爷,你去请大夫。” 师爷连忙冲了出去,年轻捕快将阿实平放在地上,眼圈都红了,要不是他们几个拖累,阿实凭借那惊天动地的刀法怎么可能受伤。 “那里情况怎么样?”宋慈淡淡的问道,年轻捕快立刻抱拳道:“还有一位兄弟在守着,属下也发动了百姓过去,应该是没问题了。” 宋慈皱眉道:“那围攻你们的三位高手呢?” 年轻捕快看了转运使一眼,然后才道:“其中一个被我们当场活捉,还有两个被阿实刺伤逃了,阿实说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哦?”宋慈神色一喜:“快,将那那位高手给本官带上来!” 第六十九章藏宝图 年轻捕快立刻跑了出去,然后压着一个身穿赤色麻衣的男人上了公堂:“大人,属下们活捉的正是此人。” “宋大人!”转运使脸色黑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了栽赃本官,连我的护卫也不放过吗?” 宋慈冷笑一声:“转运使大人倒是很会先声夺人,但你还没问是在哪里抓获的他,就先质问本官,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转运使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站到一边不再说话,宋慈笑了笑,这才问年轻捕快:“将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的说一遍。” “是!”年轻捕快应了一声,高声道:“今日属下与众兄弟在城外一荒地发现一个神秘洞穴,觉得奇怪便禀告了大人,之后大人居然在洞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他指着其中堂下的一具道:“就是这具,不知众位可有认识的?” 刚才三具尸体放在堂下,其中两具自然是两位夫人的,另外一具则盖着白布,众人也不知道是谁。 年轻捕快上前一步,将白布揭开,人群一阵惊呼:“这不是金相公吗?” 金相公,也就是第一起失踪案的当铺老板,其妻子之后也上吊自杀了,如今倒也没有其他亲戚在场,场面并为失控。 “没错,正是金相公。”年轻捕快口齿伶俐的道:“这金相公失踪已经快一个月了,如今却被属下们在洞里挖出,当下便觉得事有蹊跷。大人也验过现金相公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个时辰,众位不好奇这一个月来金老板到底去了哪里吗?” 众人窃窃私语,只见年轻捕快冷声道:“大人,属下沿着那个洞一路开挖,发现整个荒地几乎快被掏空了,失踪的当铺老板除了死掉的四位,还剩三位。” “四位?”宋慈皱了皱眉。 年轻捕快点点头:“是的,属下们又发现了一具尸体,加上先前的两具白骨,还有金相公,一共四位。” 众位家眷都紧张起来,她们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不是还活着。 “活着的三位老板呢?”宋慈问道。 年轻捕快的脸色有些不好:“他们这段时间一直都被迷药控制,身体都出了些状况,属下擅自让他们先去了医馆,待会儿应当会和师爷一起回来。” 话音刚落,师爷就走进了公堂,他素然道:“大夫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三位受害者。” 宋慈点点头,大夫直接去一旁给阿实包扎伤口,三个受害者刚上公堂,立刻有几位夫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你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有没有事?” 三位夫人围在各自的夫君身边,红着眼圈嘘寒问暖,有一位年轻点的更是直接哭了出来。 “肃静!”宋慈拍了下惊堂木,虽说场面感人,但如今案子还未真相大白,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 三位夫人这才擦了擦眼泪,隐忍着情绪站到了一边。 受害人跪下,当先一位长相清秀如书生般的当铺老板感激道:“多亏县令大人救我等于水火之中,草民感激不尽,愿为大人尽微薄之力,捉拿凶手!” “师爷,给他们看座。”宋慈没有急着问话,他看的出这三个人应该都已经稍作休息,但身体还是非常虚弱,这么跪着怕是不好。 三人感激的谢过宋慈,这才战战兢兢的坐下,在公堂上除了县令与师爷,一般也只有当地的乡绅或是官员才有资格坐,他们自然有些惶恐。 “本官问你们,失踪这段时间,你们都在哪?做了些什么?”宋慈一拍惊堂木,神色凝重。 依旧是那个清秀的当铺老板开口:“回大人,草民原先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知道周围黑乎乎一片,只有两盏油灯,具体做什么草民也不清楚,只说要找什么东西?今日被大人救出来才知晓原来草民不过是被抓到城外。” “哦,那你们可曾听说过《夜宴》古画?”宋慈问道。 当铺老板立刻起身:“大人,这《夜宴》古画我等都看过!因为绑架我们的人,说这幅画里暗藏一幅地图,我们只要琢磨出地图的秘密就能找到那个东西。”说到这他顿了顿:“不过,大人所看到的《夜宴》古画应当是赝品。” 宋慈点点头,当铺老板又道:“回来的路上,捕快小哥已经将事情都和我等说了,草民斗胆猜测,大人所看看的《夜宴》古画不过是为了迷惑大人罢了。” 一切皆因贪念,想起百花楼雪雪托给自己的纸条,宋慈脑中灵光一现:“转运使,你应当是在寻宝藏吧?想必《夜宴》古画中暗藏一张惊世绝伦的藏宝图,你这才铤而走险,让那些精通古董的当铺老板为你探寻宝藏。” 转运使没想到宋慈会突然点到他,阴沉的脸色一时没有收回来,勉强道:“如今不过是你们的一面之辞,宋大人这是欺本官在信丰县孤身一人吗?” “本官自然会让你心服口服!”宋慈冷冷的道:“阿泉,你告诉转运使,在那里还发现了什么?” 年轻捕快看了一眼转运使,然后缓缓的道:“属下发现了一枚转运使大人随身携带的玉佩!” 转运使立刻按向腰间,玉佩仍在,但他摘下来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这一块虽然和他之前的很像,但绝对不是他的。 此刻年轻捕快正举着那玉佩,傲然道:“转运使大人怕是不知道,他们抓的当铺老板中有一位是阿实假扮的,阿实武功高强,转运使大人去的那一次,他就认出来了,就怕转运使大人到时候会狡辩,因此才取了这枚玉佩,并用一块普通的玉佩换了。” “原来宋大人除了验尸,还有这等本事。”转运使阴阳怪气的道:“嫁祸于我到底对宋大人有什么好处,竟然让你这般不择手段?我来信丰县不过一月,竟然能犯下此等大事,倒是连我自己都开了眼界。” 宋慈也跟着冷笑:“转运使不承认,也在本官预料之内,只希望过一会儿你仍旧如此镇定!” 说着宋慈转头问道:“大夫,阿实何时会醒?” “回大人,阿实捕快虽然受了重伤,但好在没有伤及肺腑,大约一刻钟后便会醒。”大夫恭敬的回了一句。 宋慈点点头:“既然这样,转运使大人可敢同本官一起验尸?” 转运使狐疑的看着宋慈,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此时此刻他也唯有答应了。 “将所有尸体都给本官搬上来!”宋慈催促道。 手下的动作非常快,没一会儿在这次案件中死去的全部尸体全都被搬上公堂,包括先前诈尸的那位夫人。 这些尸首有些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搬上来后整个公堂都臭烘烘的,很多人都掩着鼻子,但他们却没有露出嫌弃的神情,因为这些人大多都和他们有交情。 “我们从金夫人开始吧!”宋慈蹲在金夫人尸首旁边道:“当时连本官都没有发现金夫人的死有什么不对劲,但是本官问过金夫人的妹妹,金夫人秉性刚烈,绝不会在金老板生死未卜的情况下自杀!因此本官存了怀疑。转运使怕是不知道,有时候尸体当时查不出问题,但时间久了,一些伤痕反而会自己显现出来。可惜啊……这次因为本官施压,这些尸首全都未曾下葬,不知道转运使是不是恨透了本官?” 转运使没有讲话,只是看着宋慈摆弄尸体。 宋慈举起金夫人的右胳膊,示意众人看腋下,众人有些莫名其妙,宋慈缓缓解释道:“金夫人死了快一月,其他地方都腐烂了,但唯独这里依旧完好无损!这是因为凶手在这里抹上了致命的毒药,这毒药无色无味,本官自然不能发现。” 第七十章一切皆因贪念起 不等转运使说什么,他又转向一边的两具白骨:“这两具白骨皆被河水侵蚀,又因为用了特殊的手段,因此死亡时间有些混淆。但其中一具的头颅上有被钝物敲打多次的痕迹,本官找到了凶器,是一块砖头。” “还有刚刚找到的这两具,问题就更多了,想必是转运使大人还来不及销毁证据吧?”宋慈顿了顿:“这具金相公的尸首看着似乎没有伤痕,但他的腹部却有很多的泥沙,是被逼着吃土而涨死的。” 说完他拿过一把仵作刀,慢慢的切开金相公的肚子,满肚子的泥沙让众人惊呼不已。 转运使阴沉的笑着:“这不过是每个人的死因罢了,除了那块玉佩,宋大人还能找出什么?就算那块玉佩是本官的,也不过说明本官的玉佩不小心丢了而已!” “那我们来看看最后一具尸体吧。”宋慈面无表情的挥挥手,立刻就有人将其他尸体都搬了下去,只余下了最后一具。 他心里清楚那些尸体上的证据都不足以让转运使伏法,他之所以一个个的说过来,不过是为了击溃转运使的心理防线而已。 但这最后一具尚未来得及处理的尸体,宋慈相信一定能找到铁的证据! 尸体被脱光了衣服摆在众人面前,这是一具削瘦的尸体,全身蜡黄,一看就是平日里营养不良。 宋慈依旧是先用手泡过黄酒,然后在尸体全身都摸了一遍,吩咐道:“去取一沓纸张,和一桶清水来。” 东西马上就准备好了,宋慈取过一张白纸用水浸湿后盖在了死者的脸上。 这纸张非常大,包住了尸首的整张脸,连一边的耳朵都盖上了。 这样重复着动作,一共盖了有十张纸左右他才停下! 众人脸色都变了,这是一种酷刑,叫贴加官,主要是用来对一些低级官员除以死刑的时候用的。浸水后纸张可以隔绝人的呼吸,所以这么一张张盖上去,死者的呼吸会越来越困难,最后饱受痛苦而死。 这种杀人不见血的酷刑一度让人闻之色变。 可众人转而又奇怪起来,宋慈为何要对一具尸体采用这种酷刑?完全没有必要啊。 这时宋慈已经着人取来了一盏油灯,慢慢的沿着尸首的脸旋转烘烤。 众人议论纷纷,但宋慈已经听不到了,因为他全身心都扑到了尸体上,他要将这些纸张慢慢烘干,又不能让纸张烧起来,需要绝对的细心和耐心。 这方法只能用一次,能将尸体眼耳口鼻里的残留物都吸出来,一旦烧掉就会连带着证据一起烧掉! 这具尸体其他部位都没有任何问题,那么唯一可能的就是,凶手在这些地方做了手脚。 陷入验尸的宋慈没发现转运使阴狠的盯着他,然后对一旁的白虎使了个眼色。 白虎点点头,趁着众人不注意就朝宋慈扑过来,众人吓了一跳!年轻捕快想要上前拦住,却奈何他与白虎中间隔着宋慈和一具尸首,想要提醒宋慈,却发现宋慈什么也听不到。 众人心都提了起来,白虎这下若是扑实了,不仅证据会销毁,恐怕宋慈也会身负重伤。 就在这时,宋慈突然收了煤油灯,转身嘲弄的看着转运使。 而白虎的动作也停了,竟然软软的倒了下去。 转运使的脸色瞬间变了,指着宋慈不敢置信的道:“你……你没有证据?” “有,但却都不够说明这事是你做的。”宋慈呼了一口气:“你手下四大高手都是厉害角色,做事滴水不漏,又擅长使用迷药引人自杀,迷药这东西散了便散了,若是你矢口否认,本官确实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说到这,宋慈露出了一丝自信的笑容。 自己既然已经怀疑到了转运使身上,怎么可能不对白虎这样的高手起戒心?他们不是很会用迷药吗?自己就以牙还牙,有大夫帮忙控制迷药的发作时间,想要对付白虎还是很简单的。 转运使坐在椅子上,吐了口气:“那你为何还要验尸?” “这具尸体里确实有证据。”宋慈转身将纸张揭了下来,此刻纸张上有一些黑乎乎的东西,宋慈解释道:“这是从耳朵里吸出来的,这一团应当也是药吧?” 一旁的大夫立刻凑了上来,接过宋慈手里的纸张,闻了闻后严肃的道:“这是一种毒药,名为万里起云烟!准确的来说这是一种由几十种毒虫炼成的药物,只要放入耳朵或者是鼻孔,就能让人死于无形。” 宋慈呼了口气,果然,仅凭尸体里的药是定不了转运使罪的,但他刚刚诈白虎行凶的那一幕,已经证明了一切。 “宋慈,到底是我小看你了。”转运使突然笑了笑,确实,宋慈看起来年轻,做人也没城府,遇到案子不过自己闷头查。他原本以为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罢了,没想到心思如此缜密。 宋慈叹息道:“本官也要多谢转运使的不杀之恩。” 他说的是先前转运使安排的那场刺杀,转运使原本是要重伤他的,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 转运使叹了口气:“既然被宋大人发现了,我也就不狡辩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这么做?”宋慈皱着眉问道,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一张莫须有的藏宝图吗? 转运使盯着宋慈,淡淡的道:“那宋大人能否先告诉我,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向你讨要属下的那一天?”宋慈反问了一句。 转运使疑惑的道:“我自认为那天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你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但你的属下露了。”宋慈笑了笑:“当时你那个属下见义勇为的去抓行刺本官的贼人,回来的时候说已经重创贼人,最后却还是让贼人逃了,本官想他必然经历了一番恶斗,可他的衣衫却非常的整齐。” “哈哈哈……”转运使大笑着,最后转为苦笑:“没想到竟然败在这里!” “现在你能告诉本官,你求的到底是什么了吗?”宋慈盯着转运使。 只见转运使神色一顿,脸上涌现出疯狂:“你可曾听说过前朝宝藏的故事?当时太祖皇帝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这才夺取了柴家的天下,建立了大宋。虽然赵匡胤心中有愧,对柴家人百般照顾,但 柴家的那些皇室子孙怎么会容忍一个武夫夺走自己的一切?于是他们便将前朝宝藏埋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留作日后复国之用,而寻找宝藏的地图则绘制在了一幅名为《夜宴》的古画中。” “本官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夜宴》这幅古画,搜罗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位高手,终于推算出宝藏就藏在信丰县这一带,恰好朝廷派本官来这里办差,你说我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那可是整整一个帝国的金银珠宝,你会不动心?” “本官到了信丰县之后,就找到这些当铺老板一起研究,他们有的是古董鉴赏家,有的是盗墓贼出身,自然比我更容易找到宝藏。可惜这群废物,一个个抓耳挠腮也定不了具体位置,白白浪费了我一个月时间,甚至有了进展之后,还起了贪念,想要私吞宝藏,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狠毒了!” “转运使大人。”虚弱的声音拉回了转运使的思路,只见阿实靠在柱子上,淡淡的道:“亏你自诩游山玩水,竟然不知道前朝宝藏早就被宋军截获了吗?能收进国库的全都收了,收不了的也一把火烧光,那场大火烧了几天几夜,什么都化成灰烬,怎么还会有前朝宝藏留下来?你真当太祖皇帝会放心柴家的那群野心孩子,能打天下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饭桶?” “你如何得知?”转运使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阿实咳了两声:“但凡知晓历史的都清楚,倒是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会相信如此荒唐之事?” 转运使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似乎被抽走了魂魄:“难怪我们掘地三尺都找不到,找不到……” 宋慈挥了挥手,捕快立刻上来将他与白虎,朱雀都押了下去,上报州府再做定夺。 毕竟转运使官居五品,他一个县令是不能处置的。 看着已经不会挣扎的转运使,宋慈叹了口气,莫须有的财富总能让人失去理智,甚至自相残杀, 可见人的欲望有多可怕! 第七十一章观音杀人 百花楼二楼。 宋慈和雪雪对桌而坐,桌上摆着一壶酒并几碟小菜。 “雪雪姑娘,宋某这次是专程前来感激你的传信之恩。”宋慈举起酒杯:“这一杯宋某先干为敬!” 他仰头将酒喝完,这才疑惑的问道:“只是宋某有些不明白,你为何屡次帮我?” 雪雪也端起酒杯,浅浅的喝了一口,然后微笑道:“我自然有自己的理由,只望以后雪雪有事,大人能帮雪雪一次。” “自然。”宋慈也笑了:“只要姑娘让宋某所做之事,不违背大宋的律法就行。” 雪雪说道:“大人放心,雪雪所托之事必然不会污了大人的清名。” 两人也没有多谈,宋慈再次感谢了雪雪,便出了百花楼。阿实站在门外等他,一见他出来就迎了上来:“大人,眼看着就要到十五了,要不要去寺庙上炷香?” “上香?”宋慈有些疑惑:“又不逢年过节,不过是十五,为何要专门去寺庙?” 阿实缓缓解释道:“这算是信丰县民俗,每月十五若是能上头香,则万事顺利,一般有所求的便会在十五的时候前去城外的观音庙上香。即使求不到头柱香,也能沾沾喜气。况且如今快年尾了,百姓们对这头柱香便更加的重视起来。” 原本信丰县县民更喜欢去五里庙,但如今五里庙出了这等事,香火便断了,城外更远的观音庙倒是渐渐香火旺盛起来。 宋慈好笑的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官不信这些。” “话不可这般说。”阿实摇了摇头:“大人来信丰县就任后便多有不顺,去上炷香,权当是买个安心也好。” 宋慈无奈的看着阿实,没想到阿实居然还信这个,他转了转眼珠道:“如此应当你去才是,自从跟了本官,你三番五次差点丢了性命,不如去庙里去去晦气?” 阿实本就不善言辞,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愣在原地,半天才呐呐的道:“属下去做什么,属下没什么求的。” 原本很正常的一句话,听在宋慈耳里却有了其他味道。似阿实这般年龄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他却只有个老娘,如今老娘也被害死,只剩下孤身一人。 “阿实,本官似乎从未听你说过其他家人,你还未曾娶妻吗?”两人闲步走在街道上,也没有其他事,宋慈随口问道。 阿实脚步一顿,脸上的沧桑一闪而过,随后淡淡的道:“有的。” 见阿实一副不愿意谈的样子,宋慈也不好再问,他笑着道:“既然十五那天你我都不愿意去庙里上香,不如就在县衙摆上一桌,你我一醉方休吧。” 阿实的眼神顿时亮了:“成。” 宋慈无奈的摇了摇头,阿实嗜酒的事情也是宋慈最近才发现的。 哪怕身负重伤,阿实都嚷嚷着要喝酒,平日里更是借酒消愁,每个月的俸禄有一半要拿去买酒,似乎藏着很重的心事。 转眼便到了十五,这几日州府已经传来了消息,关于转运使如何定刑,还要继续上报大理寺。不过知州也透了口风,死刑应该是逃不了的,宋慈也就放心了,安心的处理事务。 知道信丰县有十五上香的民俗后,宋慈也许了大家一日假,厨娘给宋慈准备了几个下酒菜后,兴冲冲的拉着女儿便去庙里祈福去了。 宋慈与阿实两个人在后院的亭子里坐着,石桌上放着厨娘给烧的小菜。 “大人当真不去凑个热闹?属下原本以为大人会去的。”阿实自顾自的喝酒道。 宋慈有些讶异:“你如何觉得本官会去?” 阿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大人这般年轻,不是最好热闹吗?” 原来是这个,宋慈好笑的摇了摇头:“本官喜静,今日庙里人怕是不少,本官可不想去挤。” 两人说着话喝着酒,时间过的飞快,等差不多下午时分,厨娘和一众捕快回来了,他们兴致勃勃的谈论着今日的观音庙的盛况。 宋慈笑着看着他们,转头对阿实道:“你看他们这样多好,简简单单的,不用想太多。” 阿实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宋慈是因为接连遭遇两起血案而有所感慨。 众人游玩了一天,也都累了,吃了晚饭去休息,阿实再陪宋慈一会儿也回了家。 半夜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本就睡的不太安稳的宋慈被惊醒,眼皮狂跳。 暴风雨来的急,走的也非常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又安静下来,宋慈喝了口茶,重新陷入了睡梦中。 第二日宋慈的脑袋有些疼,因为后半夜总是睡的不安稳,到现在还是昏昏沉沉的。 “大人,您没事吧?”阿实见宋慈每隔一会儿就按按额头,有些担忧的问道。 宋慈摇了摇头:“被昨夜的暴风雨吵醒了,没有睡好而已,没什么要紧。” “大人不好了!”就在这时年轻捕快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阿实冷喝一声:“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连话都不会讲了?” 年轻捕快这才知道刚刚说的太急,竟然有些诅咒宋慈的意思,当下有些不知所措的道:“大……大人,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无妨。”宋慈摆了摆手:“你如此慌张,究竟发生了何事?” 年轻捕快咽了咽唾沫,这才快速的道:“观音庙的方丈死了。” “什么。”宋慈立刻站了起来:“怎么死的?” 年轻捕快的脸色有些古怪,好半天才道:“据报案的人说,是……是观音菩萨杀的。” 宋慈沉着脸:“胡扯!” 年轻捕快求助的看了一眼阿实,阿实躬身道:“大人,报案人想必还在,不如去问个清楚。” 宋慈点点头,快步的走向公堂,这报案的是信丰县的一名富贵夫人,夫家姓陈,她信奉观音菩萨,昨日也去敬香,之后更是留下来听方丈讲经,不知不觉就待到天色暗了。 天色暗后下山也危险,这陈夫人索性就住在了寺庙中。 陈夫人昨日睡的晚,刚睡着没多久便被雷声惊醒了,然后便是瓢泼大雨。这陈夫人自小就怕雷声,因此点了灯不敢睡觉。 好不容易等到雨停的时候,却听到庙里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还有和尚们的惊慌声。 说到此处,陈夫人依旧心有余悸:“当时民妇也不敢出去,只派了跟随的丫鬟家丁去打听,这才知道方丈竟然出事了。” 宋慈皱着眉头道:“本官听捕快说这是观音作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瞒大人,确实是观音杀人。”陈夫人的神色非常的难看:“当日暴风雨惊醒了众多师傅,大家都看到了庙里那一尊千手观音发出白光,方丈惨叫一声就死了。” “那夫人为何来报官?”宋慈皱着眉头,陈夫人叹了口气:“民妇平日里经常听方丈讲经,如今他去了,尸首也没人敢动,民妇想着来报官,大人至少能让他入土为安吧。” “没人敢动?”宋慈的眉头皱的更深了,陈夫人脸色有些惶恐:“方丈的胸口全是‘卍’字,观音庙的师傅都说这是做错了事,惹得千手观音发怒杀人,于是没人敢动方丈的尸首。” 宋慈沉吟了一会儿道:“夫人昨日就在观音庙,知道的比旁人都多些,不知是否方便同本官一起再去观音庙一次?” 出了命案,宋慈总是要去一趟的,但他听说出家人一般不太喜欢与官员打交道,他带着陈夫人也好有个缘由。 “这是自然,就算是为了方丈能下葬,民妇也不敢推辞。”陈夫人神色凝重。 “来人,备轿!”宋慈大吼了一声,年轻捕快立刻就窜了出去,不一会儿年轻捕快就带着两顶轿子来了。宋慈和陈夫人上了轿,阿实和年轻捕快骑着骏马跟在左右,一行人动作迅速的往观音庙赶去。 第七十二章杨妙儿 观音庙里城里本就远,不然也不会在五里庙还在的时候,沦落到没什么香火的地步。 虽然宋慈一行人已经紧赶慢赶,最后还是用了一个时辰才到了观音庙。 观音庙坐落在一座山上,这座山没有名字,也不高,宋慈等人徒步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半山腰,而观音庙便坐落在这半山腰上。 观音庙的位置有点偏,山上树木又多,若不是有熟人带路,很容易和观音庙擦肩而过。 “这便是观音庙?”宋慈皱着眉,这庙看起来并不大,而且也有些破败的样子,实在难以想象这庙里的香火还很旺盛。 阿实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大人,这庙里的香火也不过是近两个月才旺盛起来,还算是托了大人的福。” 宋慈点点头,刚准备进去,一个小师傅便走了出来,双手合十唱了句佛号:“阿弥陀佛,众位施主为何而来?” “小师傅,本官听闻寺里出了命案,特来查看一番。”宋慈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 小师傅的脸色立刻变了:“施主误会了,寺里并没有什么命案……” “圆色,方丈的尸首还在,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县令大人也是你能糊弄的吗?”一位比小师傅大不了多少的和尚站了出来,他瞪着眼看了眼小师傅,这才双手合十恭敬的道:“县令大人,小僧圆真,寺里确实出了命案,不过已经确认是观音杀人,方才圆色之所以说没有,实乃不想寺里的丑闻传将出去,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什么丑闻?”宋慈挑了挑眉,圆真叹了口气:“大人还是先进来再说吧。” 众人在圆真的引路下,一路进了寺里的观音殿,方丈的尸体依旧以死亡时候的姿势摆放着。 “大人有所不知,方丈此番其实是被观音菩萨惩罚,因为……”圆真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因为方丈竟有了私情。” “哦?”宋慈看了过去,方丈的尸体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胸膛袒露着,确实如陈夫人说的那般,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卍字,而且……全是如同天生一般。 宋慈扭头问圆真:“这卍字是天生的,还是?” “是死后慢慢的出现的。”圆真仍旧有些惶恐:“此刻似乎比昨夜又多了一些。” “是谁发现尸体的?”宋慈继续问道,圆真白着一张脸:“是小僧。” “哦,小师傅能不能说说当时具体的情况?”宋慈皱着眉,围着方丈的尸体转了两圈,只觉得方丈身上的卍字似乎仍旧在蔓延。 圆真偏着脑袋想了想:“昨日方丈讲经后,便与我等一起用了斋饭,后来便回了房间。大约是子时初,小僧被电闪雷鸣吵醒,想着白日观音殿的窗户似乎没有关紧,就裹了衣服前来查看,等小僧到的时候,正好看那尊千手观音像发出白光,然后就听到了惨叫声。走过去一看……便发现方丈倒在地上,就如同现在这幅样子。” 宋慈琢磨了一会儿:“你来的时看见白光,是你没来之前就已经有白光了吗?” “那倒不是。”圆真摇了摇头:“原先路还很黑,小僧撑着伞也无法拿灯笼,因此走的有些慢。快到观音庙的时候,发现突然亮堂了不少,一抬头就见白光慢慢的从观音像上散发出来。” “慢慢散发出来的?”宋慈问的很仔细,圆真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没错,白光是越来越盛的,后来多有些晃眼,小僧眯着眼都不敢看,然后就听到了惨叫声。” 宋慈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 宋慈回一看,眼睛顿时睁大了:“杨妙儿,你怎么在这?” 只见站在宋慈身后的是一个身量到宋慈脖子,皮肤白皙,穿着粉红衣衫,梳着两个马尾的可爱姑娘。 杨妙儿与宋慈青梅竹马,只是此刻的她应当在自家府邸,怎么来到千里之外的信丰了? “我来找你啊。”杨妙儿眨着大眼睛,然后嘟着嘴道:“这观音杀人是所有人都看见的事实,宋大哥,你就别查了。” “这位姑娘说的是,大人就是要查,不如用了斋饭再查。看大人这副模样,应当是急匆匆赶来的吧。”圆真立刻说道。 宋慈皱着眉,然后点了点头:“观音殿先维持原状,不要让其他人再进来,本官就叨扰了。” 圆真合手应是,然后领着众人去了后面的厢房。 寺里的早饭已经用过了,当下特意给大家再做上一些,幸好斋饭做起来也容易,不过一会儿就端了上来。 “大人,民妇方才已经用过早饭了,如今你们先吃,民妇去一边的厢房候着,大人有事便再传唤民妇。”陈夫人起身告辞,宋慈等人也没有阻拦,她在这里确实多有不便。 厢房里只剩下宋慈并两个捕快,还有一个杨妙儿。 宋慈按了按额头:“妙儿,你一人怎么到了信丰?也不让人先给我递一封信。” “哎呀,想来就来了,不是要给你一个惊喜吗?还写什么信。”杨妙儿端起稀饭就喝了一口:“我跟你说,这几日我风餐露宿的,都没好好吃过一顿,这寺里的斋饭虽然没什么味道,但现在真是比山珍海味都好吃,我早上已经吃了一顿,现在又饿了……” 众人一阵无语,这姑娘也太能吃了吧?说话期间就喝下了一碗粥,距离早饭时间也不过才一个时辰而已。 “妙儿,你跟我说实话,这次是因为什么出来的?”宋慈皱了皱眉。 杨妙儿的父亲是当今刑部员外郎杨厉,杨厉和宋慈的父亲宋巩是好友,二人也自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只是后来随着宋巩告老还乡,二人这才分开。 杨妙儿这丫头古灵精怪的,脑子里成天不知道转着什么主意,突然来到信丰县也不稀奇。 但是以她怕吃苦的样子,竟然一声不吭就来了,一看就不对劲! 杨妙儿吃东西的动作一停,看了看在一边啃馒头的阿实两人,年轻捕快立刻站了起来:“你们说你们说。” 然后他拉着依旧在闷头啃馒头的阿实出了门,阿实一脸发懵,还顺带摸了两个馒头走。 “现在能说了?”宋慈慢悠悠的喝着粥,杨妙儿托着下巴,一脸不满的道:“还不是我那爹爹,非要给我许配什么人家,我才不要嫁人。” “你也该嫁人了,杨伯伯这些年一个人将你拉扯大也不容易。”宋慈叹了口气:“杨伯伯也是希望你能有个好的归宿。” 杨妙儿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宋大哥,我千里迢迢来寻你,你却也认为我该嫁给别人?” “我只是觉得你该嫁人了,怎么还哭上了?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嫌害臊,成成成,你若是不想回去,就先住在县衙,等你想回去了我们再说好吧?”宋慈最怕女孩子哭哭啼啼的,杨妙儿平常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就是这爱哭鼻子的习惯从小到大都改不了。 杨妙儿撇了撇嘴,眼泪到底是没有流下来,宋慈突然一拍脑袋:“妙儿,你昨日也在这观音庙?” “是啊。”杨妙儿依旧有些不开心的样子,扯着馒头,说起话来都有些有气无力。宋慈皱着眉道:“那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还能是怎么回事,就是方丈做错了事,被观音菩萨显灵杀了嘛。”杨妙儿撇了撇嘴:“我也看到那束白光了,你是不知道,那时候电闪雷鸣的,白光应和着闪电,看起来可吓人了!后来就听到了惨叫,他们都说这方丈六根未尽。” “一个小姑娘怎么什么话都说。”宋慈无奈的揉了揉杨妙儿的脑袋:“我应当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要不要先送你回去。” 杨妙儿摇了摇头:“不,我要跟宋大哥!” 第七十三章清心戒 宋慈倒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毕竟杨妙儿自小就喜欢缠着他,他也习惯了。 只是当他说查案要带着杨妙儿的时候,阿实愣了一下:“杨姑娘也会查案?” “阿实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年轻捕快有些无语:“大人不是让我们去问所有和尚昨夜发生的事情吗?我们赶紧去吧,别耽误了大人的要事。” 宋慈吃了早饭直接去了观音殿,方丈的尸首依旧躺在观音像之下,除了胸口的‘卍’字,其他和活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宋大哥,这方丈死有余辜,你总不能怪罪观音菩萨吧?”杨妙儿捏着鼻子,满脸嫌弃的看着尸首。 宋慈神色严肃的道:“妙儿,查案不能凭喜好,纵使方丈死有余辜,纵使是观音菩萨杀了他,本官的职责也是找出死因,再公之于众!总不能因为他死有余辜,就不管他的死活。” “可他是菩萨杀的啊。”杨妙儿拽着宋慈的胳膊道:“我刚来信丰,你就当陪陪我。” “妙儿,不可胡闹!”宋慈脸色沉了下来:“他就是菩萨杀的,那本官也要找出菩萨杀人的证据,这样才好服众,如果你跟着我却打扰我查案子,我就让手下直接送你回县衙。” 杨妙儿不满的瞪了瞪眼睛,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的跟在他身边。 只见宋慈蹲在方丈尸体旁边,手在尸体上按来按去。 他越按眉头皱的越深,抬头看着观音像,再看看尸体,最后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杨妙儿没心思看尸体,在一边围着观音殿转,突然听到宋慈的叹息声,忙跑了过来。 宋慈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是在想当时的情景。” 杨妙儿撇了撇嘴:“有什么好想的,就是菩萨杀人啊。” “成了,妙儿,你先回后面的厢房休息,我要找阿实他们问一些事。”宋慈板着脸,最后转身离开了。 杨妙儿哼了一声,没有听宋慈的,反而在寺里逛了起来。 “大人。”阿实和年轻捕快已经在等宋慈,宋慈开门见山的问道:“有什么发现?” 阿实躬身道:“寺里的和尚一共十三人,加上方丈是十四人。他们都是住在后院的厢房内,昨日方丈原本是回了厢房的,后面不知为何又出去了……” “与方丈住的最近的是哪个小师傅?”宋慈问道。 阿实答道:“是圆色小师傅,他说他睡觉睡的死,方丈何时出去的并不清楚,只等寺里都闹起来的时候才醒。” 宋慈点点头:“圆真呢?” “他住在方丈后面的厢房,他说自己睡的晚,是亲眼看到方丈房里的灯灭了,也不知道方丈究竟是何时出去的。”阿实抱拳道:“整个观音庙里的和尚都不知道方丈是何时出门,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是在戌时之后。” “为何?”宋慈手指敲了敲桌子,阿实解释道:“因为有一个叫圆戒的小师傅说方丈在戌时末的时候找过他,说是天气可能会变,让他注意些观音殿。” “你将这圆戒师傅请过来。”宋慈想了会儿,也只能这么吩咐道。 不一会儿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和尚走了过来,他有些怕宋慈,讲话声音不大:“大人找小僧所为何事?” 宋慈轻笑着道:“小师傅不用紧张,本官只是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大人要问什么?”圆戒依旧有些紧张,宋慈盯着他道:“小师傅似乎刚进观音庙不久?” 宋慈之所以这般说,是因为圆戒的头顶还没有戒疤。一般和尚在剃度以后,表现优异就会被方丈用檀香在头顶烫上戒疤,俗称清心戒,但这个圆戒却没有。 圆戒点点头:“小僧上月刚出家。” “你刚进观音庙,方丈如何会将如此重要的观音殿交于你负责?”宋慈微微皱着眉。 观音殿是主殿,每日接受香火供奉,是观音庙最重要的地方。昨日方丈觉着天气可能有变,最大的可能是自己亲自查看,或者找一个稳重老和尚,但圆戒进庙不过一月,年纪又小,方丈如何将这桩大事交给他? “大人是怀疑小僧?”圆戒脸上浮现怒气,到底出家不久,还没有做到清心寡欲:“方丈见小僧悟性高,平日里多有栽培的意思,这是众师兄都知道的事情,大人可以随意去问。” “哦,栽培?你的意思是方丈有意栽培你为下任方丈?”宋慈提高声音,现在的方丈已经五十有余,必然会从众和尚中选一位继承者,等他圆寂后好管理观音庙,但按理来说怎么也不可能轮到面前的小和尚。 圆戒摇了摇头:“小僧并不清楚,但方丈对其他师兄也很好,不光是我一人。” “那昨日风雨大作,为何却不是你出来查看观音殿?据本官所知,是圆真小师傅出来查看的。”宋慈冷冷的盯着圆戒:“难不成方丈交于你的事,你并没有放在心上?” 圆戒有些慌:“小僧……小僧当时睡着了,并不知晓下了雨。” “说谎!”宋慈冷冷的喝道:“你昨日究竟做了何事?若不从实招来,本官就先将你押回县衙审问。” “小僧没有说谎,只是,只是……”圆戒彻底慌了,宋慈一拍桌子:“支支吾吾的,难不成你就是杀害方丈的凶手?” “小僧没有!”圆戒急了:“只是小僧昨夜并没有歇在寺里。” “戌时末方丈找了你,你之后却不在寺里?那么晚你究竟去了何处?”宋慈咄咄逼问道。 圆戒涨红了脸,好半天才答道:“大人有所不知,小僧之所以出家实在是因为家里养不起小僧,家中弟弟妹妹众多,虽出家后应当忘却红尘,但……小僧时刻记挂着家人。昨日因为香客众多,寺里准备了很多斋饭,也剩了不少,所以小僧偷了很多悄悄送了回去,谁知要回来的时候就下了大雨,小僧就在家里住了一夜,趁着天还没亮又悄悄的回来了。” 圆戒一番话说完,宋慈和身后的两个捕快都哑口无言,这年头因为吃不饱饭而出家的人很多,眼前的少年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宋慈摆了摆手:“罢了,今日本官要在观音庙住下,就住观音殿!你让他们安排一下,今日暂且就不要再让香客过来了。” 圆戒点了点头,年轻捕快立刻带着他走了,阿实轻声道:“大人,可有何发现?” “暂时没有。”宋慈沉着脸:“本官看过尸体,但出家人讲究死后尸身要保持完整,若是没有其他证据,本官无法验尸。” 阿实叹了口气:“兴许真的是菩萨杀人也不一定,毕竟这方丈有私情。” “这私情到底是什么?”宋慈疑惑的问道,之前圆真小师傅就隐晦的提起过,但当时他并没有细问。 阿实脸色有些古怪,好半晌才说道:“属下问过观音庙里的和尚,知道方丈有私情的不少,说是方丈在信丰县其实有家室,并且还有两个孩子,做方丈其实是为了不劳而获,拿人们供奉的香油钱养着家室。因此菩萨看不过去,才惩罚了他。” “家室?知道是哪家吗?”宋慈心中一动,阿实摇了摇头:“属下不知,不过他们讲的非常详细,根据这些条件应当能找到符合的人。” “那你先下山,找到所谓的方丈家室就带回来,先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宋慈轻声吩咐道:“对了,今日晚上你先别回来,明天一早再回来!” 第七十四章雷雨惊魂夜 当天晚上,阿实领命下了山,而用过斋饭后宋慈直接进了观音殿,年轻捕快则睡在厢房。 “妙儿,你跟来做什么?”宋慈有些无奈:“现在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准凶手就在暗处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呢。” “我才不信呢,菩萨只杀坏人,我和宋大哥都是好人,不怕的。”杨妙儿跟在宋慈后面,满脸的天真:“宋大哥,你晚上住这观音殿做什么,后面有那么多厢房你不住。” “等菩萨显灵啊。”宋慈盯着千手观音像道:“若真是菩萨杀人,那也应该告知本官一声,也好对百姓交待。” 杨妙儿奇怪的看了宋慈一眼:“宋大哥,菩萨又不会开口讲话,怎么告诉你?” “不会开口说话,就会行凶杀人了?”宋慈笑着摇摇头,随即在一边找了地方坐下来。 天色慢慢黑了,观音殿里应宋慈的要求只放了一盏烛灯,昏暗的只能模糊的看清大殿里的情况。 “宋……宋大哥,我们还是去厢房住吧?”杨妙儿摸了摸胳膊,先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天色一黑下来,一想到旁边还有一具尸体,她就觉得瘆得慌。 宋慈无奈的道:“方才让你不要跟过来,你不听,如今知道怕了?要不然我唤捕快来,带你回去。” 杨妙儿摇了摇头,故作轻松的道:“谁怕啦?我没怕,不就是一具……” 轰隆! “啊啊啊!”杨妙儿尖叫起来,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天空的炸雷声,吓的她立刻抱住了宋慈的胳膊。 宋慈拍了拍她的肩膀,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看来今天依旧有暴雨,妙儿,你在这里待着,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你……你去哪,我跟你一起。”杨妙儿抱着宋慈的胳膊不撒手,宋慈摇了摇头:“你不要跟着。” 说完宋慈转身就走了,杨妙儿跺跺脚,害怕的藏到了观音像后面…… 大约半个时辰宋慈才从外面回来,外面的雨已经开始下了起来,所以宋慈的身上有点湿,手上还拿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蜡烛,有树叶,还有一壶水。 “妙儿,过来帮个忙!”宋慈将东西放下,过了会儿没听到回应,他又喊了一句:“妙儿?” 确定没有人回应,宋慈慌了,将观音殿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却仍旧没有看到人。 他连忙冲了出去,此刻雨已经如豆子般大,砸在身上生疼,宋慈顾不得这些,他冲到院子里的厢房,年轻捕快正坐着闭目养神,突然的开门声惊醒了他,一睁眼就看到落汤鸡一样的宋慈紧张的问道:“妙儿有没有回来?” “没有啊。出什么事了吗?”年轻捕快挠了挠脑袋,宋慈焦急的道:“她不见了。” “不见了?”年轻捕快猛的站了起来:“杨姑娘不是和大人在一起吗?” “方才本官将她一人留在观音殿大约半个时辰,回来就发现她不见了,还以为她是因为害怕所以回来了。”宋慈焦急的说道,杨妙儿和他一起长大,两人之间的情谊自然是非同寻常,如今她失踪,宋慈自然急的不行。 年轻捕快赶忙道:“大人不要心急,这观音殿不大,不若发动师傅们一起找找!现在这么大的雨,杨姑娘应当不会乱跑的。” 宋慈呼了口气,刚才他一时乱了分寸,年轻捕快这一提醒,他立刻清醒过来:“好,赶紧去找。” 好在时间还早,和尚都还没有睡觉,找起来倒是挺方便的。 众人穿着蓑衣,在观音庙里四处寻找着,雨越下越大,根本看不清路,他们只能一路喊着,但根本听不到回应。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聚在后院的厢房里,浑身都湿漉漉的。 “杨姑娘会不会去山下了?”圆真抹着脸上的雨水问道。 宋慈摇了摇头:“不会,妙儿虽然贪玩,但也不是不懂事,本官让她待在观音殿,她就是走也不可能出观音庙。更何况这么大的雨,也没有人会往山下跑。” “圆戒呢?”年轻捕快突然问了一声,在找人之前大家就已说好,半个时辰后不管找不找得到,都要来厢房集合,省的白费时间。可现在只有十二个和尚,先前一起出来的圆戒却不见了。 “圆戒是和谁一起的?”宋慈皱着眉问道,他怕一人出事,所以都安排的两三个人一组。 圆真站出来道:“回大人,圆戒是与小僧一起的,他刚刚说要去茅房,让小僧先来,方才忘了说。” 宋慈点点头,叹了口气:“麻烦众位师傅了,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人再找找。” “大人不用客气,杨姑娘在观音庙失踪了,小僧们应当尽心尽力。”圆真双手合十道:“如今杨姑娘尚未找到,我等不应离去。” “如此,本官便先行谢过各位了。”宋慈躬身道,众人连忙道不敢,宋慈也没多和他们说话,再一次冒雨冲了出去。 他的目的很明确,是观音殿! 他很了解杨妙儿,对于他的话杨妙儿一向都非常的听,他不觉得杨妙儿会离开这里。 如今观音庙里全都找过了,却没有看到人,只能说明杨妙儿依旧在观音殿中。 宋慈呼了口气,将观音殿的门反锁住,然后趴在地上一块一块的敲砖,连殿里大大小小的菩萨像都没有放过,一寸一寸的摸了过去。 刚才他没说,是因为他知道和尚们绝对不会允许他做出对菩萨不敬的事情来,所以他打算偷偷摸摸的进行! 若是杨妙儿还在观音殿,却找不到,那么只能说这观音殿中藏有暗室。 轰隆隆…… 宋慈敲了大半也未发现暗室,外面的炸雷却越来越频繁,闪电将整个观音殿照的非常的阴森。 宋慈站起身,朝着唯一没有动过的千手观音像走去,现在其他地方都很正常,唯一的疑点就在千手观音像了。 他呼了口气,慢慢伸出手。 “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一个愤怒的声音打断了宋慈的动作,宋慈奇怪的回过头,他明明已经将殿门从里面栓了起来,为何圆真等几个小和尚依旧能进来? 宋慈淡淡的道:“本官的朋友是在观音殿失踪的,本官自然要仔仔细细找一遍。” “找杨姑娘?”圆真怒气冲冲的道:“大人也应当知道出家人的忌讳,如今这样可算不得在找杨姑娘,你这是亵渎菩萨!” 宋慈呵呵笑了:“若是心中长存善念,菩萨一定能看的见,菩萨慈悲为怀,想必也不会看着本官的朋友出事。” 圆真被宋慈说的哑口无言,只能红着一张脸道:“小僧知晓大人寻友心切,但……但也请尊重我等出家人。” “罢了,本官走便是。”宋慈叹了口气,当着出家人的面,他也确实做不出亵渎的事情来,只能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 圆真等人跟着他,似乎害怕他还要回去,宋慈无奈的笑了笑:“本官确实心急,如今暴风骤雨,本官的朋友却失踪了,多有冒犯,还请众位小师傅见谅。” “不敢,小僧方才也一时激动,冲撞了大人,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圆真连忙回道,宋慈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闪电伴随着雷声砸到院子的树上,树瞬间就起了火,即使在大雨的浇灌下,依旧烧了小半颗树。 “那是什么?”惊呼声响起,宋慈连忙看向圆真指的地方,瞳孔微缩。 只见观音殿亮起白光,方圆半里内都被照的透亮,白光中有着观音菩萨像,不,这观音菩萨看着众人,居然微微的笑了。 第七十五章死亡微笑 白色的光混着闪电,将黑夜照的透亮。 千手观音像前有一道和尚的影子,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观音像,但是下一秒就倒了下去。 宋慈一惊,提起衣摆就往观音殿跑,圆真也带着几个小和尚跟在他后面。 跑到观音殿,白光已经消失了,刚刚露出诡异笑容的千手观音像也恢复了正常。 观音殿的门原本是关着的,但此刻却是敞开,而方丈尸体的旁边又多了一具尸体。这尸体和方丈一样仰躺着,左手搭在方丈的身上,那个‘卍’字如同从方丈的身上蔓延到了圆戒的身上一般,没一会儿圆戒裸露在外面的胸膛就已经全是‘卍’字了。 宋慈握紧了拳头,死去的是圆戒! “你不是说圆戒去茅房了吗?”宋慈猛地吼了一句,圆真也愣住了:“小僧哪里知道,他……他和小僧说的是去茅房啊!” 跟在后面的一众和尚都愣住了,有几个胆子小的,甚至已经跪在地上祈求菩萨不要怪罪。 宋慈呼了口气:“将方才没和本官在一起师傅全都叫过来,本官要问话。” 圆真点了点头,冲进大雨里就消失了…… 大约半刻钟后,所有的和尚都聚在了观音殿,刚才与宋慈在一起的五个和尚摆脱了嫌疑,剩下的七个和尚站在宋慈面前,其中有一个宋慈是认识的,就是圆色。 “大人这是何意?莫不是怀疑凶手在我们中间。”圆色年纪虽然小,但是却容不得别人怀疑他。 宋慈淡淡的道:“因为只有你们有作案时间。” “大人说错了吧?还有两个嫌疑犯。”圆色冷冷的道:“大人身边的两个捕快,不也不在吗?” 宋慈一愣,旋即笑道:“你说的不错,本官的捕快确实也有嫌疑,其中一个捕快已经下山,本官亲自派去执行任务的,想必应该有小师傅看到了吧?” “没错,小僧看到那个块头比较大的捕快下了山。”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和尚说了话,圆色不满的道:“那还有一个呢。” “阿泉,现在你也是嫌疑人之一,你与他们站成一列。”宋慈也没有要偏帮自己人的意思,直接转头对刚刚赶过来的年轻捕快说道。 年轻捕快也没有反抗,直接站到圆色身边,瞪了圆色一眼。他也不比圆色大多少,这样一瞪倒是没有人说他以大欺小。 宋慈微笑着道:“圆色小师傅,现在可以了吗?” “大人说可以自然就是可以了。”圆嗔有些别扭,红着脸说道。 宋慈指着一边的尸体道:“众位也看到了,方才的情况是,本官与圆真等几位小师傅从观音殿出去后不久,观音殿突发白光,本官看到有人影这才冲入殿中,接下来便看到了圆戒小师傅的尸体,就和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内有人杀害了圆戒!” “大人。”开口的是圆真,他有些为难:“小僧说句大人不爱听的,我们与大人出观音殿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没有,凶手如何杀人?” 宋慈皱了皱眉头:“所以你认为呢?” “我们都看的很清楚,是观音菩萨惩罚了他。”圆真恭敬的道,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有些高傲,似乎不屑解释。 宋慈点点头:“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圆戒难不成也有违背清规的地方?” “自然有。”圆真笑着道:“圆戒私自将观音庙里的斋饭送回俗家,这不是违背清规是如何?圆戒分明是为了接济亲人才选择出家,这对菩萨是何等的不尊重?” 宋慈点点头,似乎很认同圆真的话,然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千手观音像,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责问:“本官听闻菩萨慈悲为怀,私拿斋饭纵然有不妥,也罪不至死,更何况犯下杀戒的菩萨,又该如何惩处呢?” 圆真的和尚的脸色猛地变了,一个稍微年长的和尚已经忍不住站了出来:“阿弥陀佛,大人,此言差矣!菩萨纵然慈悲为怀,但也不能容忍此等不将佛家看在眼里的人,至于杀戒,若连菩萨都不能惩处应死之人,那佛家岂不是乱了?到时候什么魑魅魍魉都来出家,菩萨应当如何?” “普度众生。”宋慈淡淡的笑了:“本官虽不是信徒,但也知晓佛家普度众生的道理。但是听这位师傅的意思,似乎佛家变成了掌握生杀大权的朝廷,既如此,还要本官做什么,还要大宋做什么。” “不敢!”年长的和尚立刻弯了腰,双手合十道:“大人管的是世间的作奸犯科,菩萨管的是人心里的恶。” 宋慈冷笑着没有讲话,倒是年轻捕快插了一句嘴:“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的事情大人管不了?” 其实宋慈也是这个意思,但是有些话他讲不适合,这时候年轻捕快插嘴倒是挺好的,年长的和尚脸色惶恐道:“是小僧说错话,大人不要见怪。” “本官知道你们心中有菩萨,但现在可是接连闹出两条人命,不是你们说不管便能不管的,纵使是菩萨杀人,本官也要找出缘由。若是因为他们坏了清规,那么在场的各位师傅,不知道还有没有坏了清规的?还是趁早离开观音庙的好。” 宋慈这话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底下却真的有几个和尚变了脸色。 这年头出家的,其实大多不是有佛性,而是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就和圆戒一般,不是家里贫困就是实在走投无路,现在圆戒死了,那么那些没有佛性的人是否也要死? “好了,现在大家都说说刚才自己身在何处吧。”宋慈摆了摆手,年轻捕快抢先拱手道:“大人,属下一直待在厢房,以防杨姑娘回来,与属下一起的还有这位小师傅。” 他指着的小师傅也立刻点头道:“阿泉捕快说的没错,更何况厢房的门也是开着的,应该有不少师兄弟经过的时候看到我们了。” 有几个人陆续点头,宋慈摆摆手让他们到一边。接下来是一个瘦小的和尚,他看起来比较内向,轻声细语的道:“小僧与两位师兄一起在西边寻杨姑娘。” “小僧与圆同师兄在后院寻杨姑娘。”又是一位和尚说道,他们都站到一边去之后,就只剩下圆色站在原地。 宋慈看着他,平静的问道:“圆色小师傅,这么说你是一个人,你能告诉本官你去哪里了吗?” 圆色有些嗫嚅的道:“小僧……小僧方才肚子痛去茅厕了,然后便躲在后院的一间空置的厢房里躲懒。” “你可知圆戒也是去了茅厕?”宋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圆色却慌了:“我……我知道,方才圆真师兄当着大家面说的。可是我在茅厕并未见到圆戒,我不想冒着这么大的雨寻人,所以就躲在那间厢房里了。” 众人都看着圆色,都有些不信,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已经有和尚站出来道:“你平常与圆戒师弟的关系便不好,但你也不能害他啊!” “哦?你与圆戒关系不好。”宋慈扬了扬眉,圆色倒是没有遮掩的点了点头:“小僧与圆戒师弟关系不好也是有原因的,圆戒出家不过一月,经常拿寺里的斋饭于俗家,小僧看不过眼,便向方丈揭露他,怎料方丈不仅不惩罚他,只说圆戒年纪小,反而将小僧训斥了一顿。之后方丈重用圆戒师弟,师弟仗着年纪小,多次欺负小僧,小僧不过是还手,却要被其他师兄弟甚至是方丈责骂,小僧不服!” 第七十六章观音像的秘密 宋慈皱着眉问道:“你是说圆戒欺负你?” 想着圆戒在自己面前回话时,那内向的模样,宋慈实在难以想象他会利用方丈的宠爱来欺负人。 圆色不快的道:“大人是不相信小僧吗?小僧到底比圆戒师弟大一些,如果不是他过分,小僧何必为难他。” 宋慈点点头:“本官相信你应当没有说谎,人不是你杀的。” “大人,你为何相信他?他如今嫌疑最大,圆戒师弟去了茅厕,他也去了,现在圆戒师弟出事,他一句偷懒就能撇开关系?” 说话的是圆真,他颇为愤怒的看着圆色,似乎在为圆戒的死愤慨。 宋慈笑了笑:“你看他身上的衣服。” 众人都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宋慈解释道:“他身上的衣服比你们都干一些,明显是刚刚没有在雨里跑。但是因为他过来的时候有些慌张,所以衣角湿的又比身上重一些,再看看你们,因为你们在外面帮本官找人,所以衣服都湿透了,看不出什么区别。若是圆嗔杀了人,他的衣衫应当也是湿透的,茅厕距离这里不近,距离圆戒去茅厕却没有一个时辰,没有时间让凶手将衣衫晾干!” 原本众人还有些疑惑,圆真更是不信,但宋慈这么一解释众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多谢大人!”圆色也松了口气,亏的宋慈明察秋毫,不然他就要莫名其妙的背上杀人的罪名了。 圆真这时有些不耐烦:“那大人觉得凶手会是谁?如今大家都有了不在场证据,莫非大人也同意了菩萨杀人的事?既然这样还不如继续寻找杨姑娘,杨姑娘失踪可有好一会儿了。” 宋慈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同样的焦急,但是出了人命案自然比杨妙儿的失踪更重要,他不能因私废公。于是他镇定的道:“你说的不错,目前就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圆真皱了皱眉。 宋慈缓缓的道:“一种自然就是菩萨降罪,杀了方丈与圆戒小师傅,另外一种……就是凶手不止一个,那么自然供词也就不可信了。” 宋慈的话让众人都慌张起来,都戒备的看着周围的人,默默的都退开了一些距离。 哒哒哒……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宋慈一喜,立刻想到很有可能是杨妙儿,但脚步声太重,不像女孩子的。 “大人,属下回来了。”来人径自走到庙中,脱下蓑衣,正是阿实。 即使穿着蓑衣,阿实全身依旧湿透了,宋慈差点就控制不住的站了起来,他明明和阿实说过今晚不要回来,而且现在正下着暴雨,若是阿实带着方丈的家眷怕是也上不了山! 可现在只有阿实一个人回来了…… 宋慈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果然,阿实冲他摇了摇头:“没找到。” 众人都在,阿实也只说了三个字,众人皆好奇的看着阿实,但宋慈没有问,其他人也不会问他去找什么了。 “继续吧!先前说彼此在一起的都重新过一遍供词。”宋慈淡淡的摆摆手。 众人虽然不解,但还是遵照命令说了一遍。宋慈的眉头皱的更深,他们这次叙述和第一次不太一样,但意思都没变,更能证明他们说的是真的,也就是说一点进展也没有。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宋慈摆了摆手,圆真奇怪的道:“大人,我们不找杨姑娘了?” “杨姑娘怎么了?”阿实插了一句,宋慈无奈的将事情说了一遍,阿实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们都回去吧,人多嘈杂,反而听不到杨姑娘的声音,说不定她喊过你们,却因为声音小被你们盖过去了……” 众人都看向宋慈,宋慈点点头:“阿实说的没错,现在快夜深了,你们都淋了雨,就先回去歇息吧!本官与捕快待在这里继续找。” “大人,您不会……”圆真有些反对,宋慈脸色猛的冷了下来:“圆真小师傅是觉得本官的朋友,一条人命还抵不过一尊观音像吗?” “小僧……”圆真还想说什么,阿实直接用手按住了腰间的佩刀,圆真只得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半晌才道:“那小僧与众师兄弟就先退下了。” 宋慈摆了摆手,等和尚都走完后,他才焦急的道:“具体情况一会儿再说,先找妙儿。” “倘若妙儿姑娘真不会乱走,那么就必定还在观音殿中。”阿实看了看观音殿,眼神非常的尖锐。 宋慈刚想说什么,阿实将食指放在嘴上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大人,您与阿泉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就连呼吸都要尽量最小。” 宋慈连忙点点头,拉着年轻捕快退到一个远处。 阿实从观音殿的门边开始一步步的猫着腰前行,时不时的还跪下来喊一声,然后耳朵贴在地面上听。 宋慈看着他,紧张的呼吸声有些重,阿实回头看了他一眼,竟然有些责怪的意味。宋慈尽量放松将呼吸声压了下去,心里却觉得奇怪。 阿实刚刚的眼神绝不像是一个捕快,明明就像是一个久经杀场的战将! 平常阿实都非常的恭敬,但现在宋慈却突然发现,他好像很少看到阿实的眼睛有什么情绪。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突然觉得这和正常人太不符合了!正常人的眼睛不时的都会有些情绪反应内心的想法,但阿实却没有,如今估计是紧急关头,所以才露出那样的表情吧。 纵然宋慈心里有多少疑问,也硬是压了下来,而此时的阿实已经摸到了千手观音像之上。 砰砰砰! 只见他身手敲了敲地面,发出三声有规律的响动,然后他高声喊了一句:“杨姑娘,你如果听到声音就也敲一下。” 宋慈屏住呼吸,一边的年轻捕快已经憋的脸色通红,就在两个人已经受不了的时候,阿实转头道:“杨姑娘在下面!” 宋慈和年轻捕快重重的呼了口气,宋慈上前几步:“这下面?可本官之前已经检查了一遍这里并没有什么暗室啊。” “大人查过哪些地方?”阿实问道。 宋慈将之前的情况说了一遍,阿实抬头看着千手观音像:“那问题应该出在这尊菩萨像上了……” 阿实比宋慈还要不相信菩萨,上手就开始摸,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突然他转头对年轻捕快道:“阿泉,你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那些和尚不是走了吗?”年轻捕快有些不解。 阿实冷笑一声:“这些小和尚不会放心我们的,一会儿让他们看见我破坏菩萨像,肯定会赶我们走。我们走倒是不要紧,但杨姑娘就凶多吉少了。” 年轻捕快应了一声,退出去将门关上,然后抱着刀就守在门口。 阿实猜的没错,外面确实有几个小和尚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看到年轻捕快的冷脸,还有出鞘的钢刀立刻就如鸟兽散。 而殿内,阿实将整个观音像都摸了一遍,高的摸不到的他直接飞身上去,坐在千手观音的一只手臂上,一点点的排查。 前面摸完后,他又转到后面,大概摸到观音像腰部往下的一根胳膊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擦声。 这声音虽然轻微,但听在宋慈耳里却非常的清晰,他立刻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只见观音像的后面的一块半丈左右的地砖慢慢移开了,露出一个洞穴,但却黑黝黝的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属下进去看看!大人,若是有人闯进来,你就说属下也失踪了,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发现了这里有密室。”阿实凝重的说道。 宋慈点点头,心里的疑惑更盛…… 第七十七章谁敢上前,便下地狱 阿实举着殿中的蜡烛便跳了下去,等他下去之后,洞有合上的趋势,宋慈立刻按住观音像腰部的那根胳膊,然后看着阿实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他发觉阿实的心思异常缜密,而且戒备心非常的重,宋慈笑了笑,这样的情况戒备心重也是正常的。 “大人,杨姑娘受伤了,属下举她上去,你接着。”阿实的声音拉回宋慈的思绪,他赶忙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阿实一只手横夹着杨妙儿,另一只手攀在墙壁上,快接近洞口的时候迅速将杨妙儿举了上来,宋慈连忙接住,阿实这才没有摔下去。 “宋大哥……”杨妙儿可怜兮兮的看着宋慈,声音有些沙哑,眼圈红着,看起来非常的可怜。 宋慈也有些心疼,杨妙儿的父亲位高权重,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小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宋慈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你伤着哪了?” “腿。”杨妙儿有些有气无力,但仍旧倔强的看着宋慈,噘着嘴道:“你可别想因为我受伤就将我送下山,我不管,你叫大夫上山。” 宋慈原本确实有这个打算,没想到竟然直接被看穿了,他摸了摸鼻子:“你先闭上眼休息吧,我不送你下山便是。” 杨妙儿这才放松了身体,她在底下困了几个小时,摔下去的时候腿又折了,声嘶力竭的喊了一段时间后,没有人理会,绝望加恐惧已经折磨的她精疲力尽。 阿实上前,双指并拢在杨妙儿的脖子上一点,宋慈疑惑的看过去,阿实解释道:“杨姑娘受了惊吓,必然睡不好,属下只是让她睡的更安稳一些。” 宋慈点点头:“本官先将妙儿送回去,你在这侯着,一会儿本官再来。” 宋慈横抱起杨妙儿,阿实帮忙推开门,年轻捕快一脸的喜色:“找着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非常的清新,宋慈呼了口气:“对,你跟着本官走!阿实留下看守观音殿,不要放任何人进去。” 说完他抱着杨妙儿便往后院走去,年轻捕快立刻跟了上去。 进了厢房,宋慈将杨妙儿放在床上,盖好薄被后吩咐年轻捕快道:“你在门外保护妙儿姑娘,有什么事情立刻禀告本官。” 年轻捕快点点头,宋慈这才放心的离开。 回到观音殿外的时候,宋慈便听到了嘈杂的声音,他加快了脚步,只见寺里的和尚竟然全都聚在观音殿外。 圆真气愤的道:“小僧等敬宋大人是好官,才放心让你们待在观音殿,何曾想到你们竟然会对菩萨不敬!” 另外也有几个和尚附和,场面看起来非常的混乱。 观音殿的大门紧闭着,阿实黑着一张脸,提着腰刀站在门外,如同一尊黑面神。 他们如何质问甚至谩骂阿实都无动于衷,脸上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众位和尚见动手不行,便开始动手,推推搡搡的要进观音殿查看。 噌…… 刀锋在月光下闪着清冷的光芒,阿实冷声道:“谁在上前,我便送他下地狱。” 刚刚还吵吵闹闹的和尚瞬间就安静下来,只听得到风声与众人的吸气声。 “阿实捕快,你如此威胁我们,就不怕宋大人怪罪吗?”圆真直接搬出宋慈来压阿实。 “他这是在执行本官的命令!”阿实还没有回答,宋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众和尚转头,就见宋慈从暗处走了出来,冷眼看过众人,与白日里温和的宋慈看起来判若两人。 宋慈慢步走到阿实身边,围着的和尚都不受控制的给他让开了路。 他站定后,抬眼看着众位和尚,冷笑道:“如今是两条人命,纵使圆戒小师傅与尔等关系不好,你们不在意,那方丈呢?据本官所知,你们中有大多数都是方丈收养的,本官到观音庙一天,都未曾见你们伤心过,皆只言方丈被观音惩罚致死。方丈待你们不薄,本官如今介入调查,无论真相如何,你们竟然不想求一个明白?百般阻拦到底是何用意?” 宋慈今日在观音殿待了一天,除了找和尚问话,便是观察他们之间的关系,窥探他们的情绪,但竟然没有一个是伤心的! 不,应该还有一个,就是已经躺在了方丈身边的圆戒。 圆戒到观音庙不过一月,也知晓伤心难过,可见其他这些和尚多狼心狗肺! 一句菩萨杀人便能让他们理所当然的将方丈的尸首摆在那里,连个收敛的人都没有。 众人被宋慈说的有些愧疚,圆真却不满的道:“大人,您如今查了一天,可查出什么了吗?既然什么也没查出来,大人为何一直拖延时间?” 宋慈盯着圆真,方才他看的清楚,在观音殿外面质问阿实也是他带的头,宋慈冷笑着道:“那依你的意思该如何?” “既然大人也找不到证据,那证明是菩萨降罪,此事便如此罢了,小僧与众师兄弟必然会妥善安葬方丈与圆戒师弟。正如大人所说,尸体总是摆在那里也不是事儿。”圆真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宋慈突然笑了,然后点点头道:“小师傅说的不错,既然这样,本官叨扰一晚,明日一早便回县衙,但……本官希望今晚你们不要动尸体,明日早晨再说如何?” “可……” 圆真还要说什么,宋慈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小师傅这么急,本官一会儿怀疑到你身上,你可别喊冤呐。” 圆真这才闭了嘴,黑着脸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大人与小僧等人一起走吧。” 宋慈也没有拒绝,和阿实一起跟在他们的身后,走到一半,他突然顿住道:“既然小师傅不相信本官,本官也不相信你,这样吧!你们将观音殿的门锁上,然后把钥匙丢到井里如何?” “观音殿总是要开的。”圆真不满的道。 宋慈耸了耸肩:“怕什么,到时候本官给你们找个锁匠便是。” “大人说的有道理,小僧这便锁上。”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年长和尚点了点头,转身就将观音殿锁上了,然后众人一起来到观音庙的井边,将钥匙丢了下去。 宋慈摆了摆手:“今晚应该都能好好睡一觉了。”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径自带着阿实走了。 阿实有些犯愁:“大人,虽然方才属下着急救杨姑娘,但那地下绝对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大人为何答应他们不管?” 宋慈冷笑连连:“你没有发现,观音庙里的和尚都不喜欢我们再查下去吗?” “确实,刚刚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大人说话,可白天不是这样的,白天的时候他们似乎对大人的到来还是欢迎的,因为没有其他人敢碰尸体。但如今却又说庙里要收敛方丈遗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出来。”阿实奇怪的道。 宋慈淡淡的道:“无妨,今夜等大家都入睡后,我们再去一趟观音殿,即使没有钥匙你也应该有办法进去吧?” 阿实点了点头。 两人刚进后院,年轻捕快立刻迎了上来:“杨姑娘还在睡着,是不是要准备点吃食,一会儿她醒了可能会需要。” “不用了,杨姑娘应该会睡到明天早上。”阿实直接接了一句,宋慈想到他在杨妙儿脖子上点的那一下便知道为什么,于是开口道:“本官先睡一会儿,阿实,你与阿泉两个人交替着值班,不要忘了本官的吩咐。” 是夜子时。 天色黑乎乎的,因为是阴天,连月光都没有,而就在这时,观音殿的屋顶上闪过一道人影,正是阿实。 他走了几步蹲下,将瓦揭开几块,刺溜一声就到了房梁上! 第七十八章黄金洞 阿实进了观音殿后,从里面打开一扇窗,将宋慈也拉了进来。 宋慈转身关上了窗户,两个人蹑手蹑脚的连烛台都没有拿,摸黑来到了观音像的后面,阿实轻声道:“大人,您先绑着绳子,属下将您放下去,随后属下便来。” 宋慈点了点头,摸过麻绳就系在腰间,又拉了拉,确保没有问题后才低声说了句:“好了。” 他顺着墙壁往下攀爬,爬到底的时候拽着绳子抖了抖,阿实立刻将绳子放了下来,然后自己飞身也进了洞。 砰! 就在两人都下去之后,头顶传来声音,洞口再次合上了。 阿实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着,举高打量着四周,震惊的神色慢慢的浮上宋慈和阿实的脸上。 “这里全是金子?”宋慈看着离他不过半尺距离的柜子,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不怪他震惊,这柜子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一柜子的黄金! 洞窟其实并不大,大约只有半个房间的大小,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阿实的目光却不在金子上,反而是在柜子以及地上看了很久,然后他轻声道:“大人,这柜子应当是不久前才挪过来的,您看,这里有挪动的痕迹,虽然不太清楚,但属下能肯定。” 宋慈也平复了心情,然后仔细的看了看阿实指着的地方,又抬头望了望洞口,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柜子正好比洞口小一些,应该是特意打造成这样的。” “一个和尚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黄金?”阿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宋慈恍然大悟道:“半月前信丰县曾发生了一起事故,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大人说的是李知州被劫的案子?”阿实跟在宋慈身边,大大小小的案子自然都有耳闻,这知州一家刚刚带着全部的家当迁到信丰,但是就在信丰城外三十里处被打劫了,官府也去查了,但就是毫无线索。 宋慈点了点头:“李知州突然抱病辞官,举家迁往偏远的信丰县,这一举动本就惹人生疑,有人敢打劫知州也是非常奇怪的事。更何况本官去问的时候,李知州提起丢失的物品时也是吞吞吐吐,之后说只是丢了几百两银子,但看当时李知州的焦急模样,可不像是只丢了一些银子。” “大人的意思是,这黄金是李知州丢的?这怎么可能,一个知州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黄金。”阿实摇了摇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宋慈笑了笑:“本官也不过是猜猜罢了,不管如何,观音庙里出现这么多黄金总是不正常的。” “您是说方丈的死很有可能和这批黄金有关?”阿实彻底的震惊了,宋慈点了点头:“十有八九吧,毕竟……” 宋慈的话还没有说完,阿实快速的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带着他躲到柜子的拐角,迅速的将火折子吹灭了。 宋慈紧张的屏住呼吸,没一会儿他便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随之是洞口打开的声音。火把的光芒从洞口照了进来,阿实拖着宋慈往柜子拐角挤了挤,就差挤进柜子了。 宋慈的心砰砰的跳,万一……万一这人跳下来,他和阿实肯定会被发现的,这里根本就没有可躲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光芒慢慢的消失了,洞口也重新被封上。宋慈松了口气,刚想走出去,阿实却拉住了他,在黑暗中冲他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宋慈还是停住了脚步。 大约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洞口再一次被打开,火光重新照亮洞里,宋慈不由的钦佩阿实,若不是他,估计自己就上当了! 这次洞口很快就关上了,再等了一会儿,阿实便率先走出拐角,宋慈跟在后面,重重的喘了几口气。 “可惜了,不知道是谁。”宋慈叹息着摇了摇头,阿实沉吟了一会儿道:“大人,这么多的黄金,若真的是这里的和尚做的,至少也要三四个人吧?光这柜子想要抬进洞里,没有两个人是不行的,而且看这高度,柜子放下来后,人就进不来了,所以……” “所以下面至少要有一个人做接应!”宋慈眼睛一亮,阿实嗯了一声:“如此一来,大人只要根据他们之间的关系来甄别,如此大事,若有嫌隙怕是不敢一起做的。” “好,那我们便先回去吧!如今只等明天早上看看谁会出来拦着我们下山。”宋慈笑了笑。 阿实却有些奇怪:“为何会有人要拦着我们下山?” “今日本官说无人给方丈收尸,必然有人会被触动,毕竟方丈养他们十几年,这里面不全是狼心狗肺之辈,只是不知为何却没有站出来。所以本官再推一推,兴许就出来了。”宋慈解释道。 阿实挠了挠脑袋:“大人为何不直接验尸?这尸体应当没有经过处理,大人应该可以验出来。” 宋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心里却苦笑,他不验尸一是出家人对于这个抵触很大,万一引起暴动案子会更加难查,还有一点就是他其实有些不知从哪里下手。 圆戒的死亡时间就是在他们看到的一瞬间,可那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圆戒的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所以宋慈想要等等,看尸体会不会出现什么变化。 “先回去吧。”最后宋慈只淡淡的说了一句,阿实先爬上去,再将宋慈拉了上来。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从窗户翻走后,又偷偷摸摸的回了后院,摸着黑回了各自的厢房睡觉。 折腾了一天,宋慈睡的有些沉,模模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推他,他有些不耐烦的睁开眼,就见杨妙儿眼睛瞪的圆圆的看着他。 “妙儿?”宋慈撑着身体坐起来:“你怎么过来了?不是伤了腿吗?” 杨妙儿嘟着嘴:“我跳过来的啊,你陪我吃早饭。” 宋慈无奈的看着她:“你先出去,我换个衣服。” 杨妙儿坏笑一声,宋慈被她笑的莫名其妙:“怎么了?” “我又不是没见过,就在这换呗,难不成还要我跳出去啊。”杨妙儿无所谓的道。 宋慈脸瞬间红了,他与杨妙儿一同长大,不懂事的时候在河边耍,确实被杨妙儿看到过全身,可现在与当日又不同,两人已经这么大了,说起这事还真的有些脸红。 “好了,不逗你了,脸皮还是这么薄。”杨妙儿嘻嘻笑着,然后高声叫道:“阿泉,进来扶本小姐出去!” 年轻捕快立刻钻了进来,冲着宋慈点点头就扶着杨妙儿一跳一跳的出去了。 宋慈扶着额头,果然,没过一天用起自己的手下来就如此娴熟了…… 他无奈的起身换了衣服,吃饭的时候阿实说已经收拾好东西,随时可以走。 宋慈点点头,他们来的匆忙,根本没带什么东西,主要就是杨妙儿的,折腾出一堆大的小的包袱,宋慈怀疑杨妙儿之前到底是怎么来的。 众人吃完饭,阿实背着杨妙儿的包袱,阿泉扶着杨妙儿,在宋慈的带领下就往观音庙外走去。 阿实时不时的看一眼宋慈,宋慈却悠哉悠哉的,似乎只是来观音庙散了个心。 众人已经出了庙门,再走一段就会有轿子来接,阿实忍不住想要问宋慈,宋慈却轻轻摇了摇头,他只能把话噎回去。 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官轿已经近在眼前,阿实几乎要忍不住了,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人请留步!” 第七十九章谁是凶手? 宋慈微微笑了,其实他也有些慌,毕竟他只是埋了个引子,有没有人踩还不一定,刚刚他只是强装镇定。 还好,这人还是来了! 宋慈转头看向来人,笑着问道:“圆色小师傅,你找本官所为何事?” “大人,小僧有话要说,只是……”圆色看了看宋慈周围的人,宋慈笑着道:“这里都是本官的亲信,大可以明说。” 圆色犹豫了一会儿道:“小僧认为……认为方丈与圆戒师弟并不是观音菩萨杀的。” “哦?”宋慈挑了挑眉,圆色看了看四周,语气飞快的道:“方丈和圆戒出事前,好像都和谁争执过!方丈死的那天,晚饭的时候好像就不太对劲,似乎在和谁生气,而昨天在茅厕小僧也见过圆戒,当时怕说出来大人就将我当凶手抓了,所以一直未说。小僧见到圆戒的时候,他对小僧很防备,而且似乎非常的愤怒,嘴里一直在低骂着什么,但雷雨声太大,小僧听不清楚。” “你说的是真的?”宋慈皱了皱眉头,圆色刚想说什么,阿实突然一抬手:“又有人来了。” “大人,不能让人看到小僧……”圆色焦急的看着宋慈,宋慈点点头:“快钻进本官的轿子里,记得蹲下身子!” 宋慈话音刚落,圆色已经缩进了轿子,整个人蹲在拐角,连一点脑袋都不敢冒。 众人转过去,故作往轿子里走的模样,这时身后的人才追了上来:“大人留步。” 宋慈转身惊讶的道:“圆真小师傅,你怎的来了?” 来人正是圆真,他双手合十道:“原本无事,只是圆色师弟不见了,小僧特来问问,他是否跟着你们来了。” “真会开玩笑,观音庙里的小师傅跟着本官做什么?许是圆色小师傅贪玩,你不妨再找找。”宋慈淡淡的笑道,圆真也笑着:“是小僧唐突了,因为有人看到圆色似乎朝这个方向来了,小僧只这么一问。” “那现在问完了?”宋慈有些不悦,圆真点点头就转身,宋慈呼了口气,怎料他又转过头:“大人那顶轿子里似乎有人?” 咚! 随着圆真的声音,轿子传来咚的一声,宋慈脸色微变,转瞬便恢复如常:“那不过是本官养的一只猫儿,想是缠人的厉害,轿夫这才将它带来了。” “大人说的不错,这猫儿一早跟着轿子,小人怕它走丢了就用跟绳子栓了放在轿子里,希望大人不要见怪。”当先的一个轿夫反应也非常快,立刻请罪道。 宋慈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圆真盯着轿子不相信的道:“什么猫儿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需要本官将轿帘掀开让小师傅看看吗?”宋慈的脸色沉了下来,圆真一怔,这才注意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不敢不敢,既然大人没见过小师弟,小僧便先退下了。” 宋慈没应声,圆真有些尴尬的转身往回走。 宋慈转身掀起轿帘就进了轿子,圆真在他掀开轿帘的一瞬间回了头,但却因为阿实挡在前面,什么也没看到。 杨妙儿在年轻捕快的搀扶下上了另一顶轿子,一群人直接往山下而去,走了约莫半刻钟,宋慈才让停了轿子:“阿实,你先送圆色小师傅回去,不要让其他人生疑!然后你待在观音庙警戒,本官晚上再来,这段时间一定不要再出事。” 阿实应了一声,抱着从轿子里钻出来的圆色就往山上掠去,因为走的都是荒无人烟的道路,加上阿实的武功了得,一路回了圆色的厢房都无人发现。 砰砰砰! 圆色刚缓过气,门就被敲响了,阿实示意他开门,然后翻身就上了房梁。 圆色打开门,正是圆真,他故作好奇的道:“师兄,有什么事吗?” “你刚刚去哪了,我一直没找到你。”圆真装作关心的道。 圆色难过的道:“方丈和师弟都去了,我心里有些不舒服,方才在庙外晃了晃……师兄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圆真仔细观察着圆色,发现他确实没有说谎,这才双手合十:“最近庙里事多,还是尽量少出去,我怕你们出事,找你倒没什么事。” 圆色笑了笑:“师兄费心了,昨夜我没睡好,现在想再睡一会儿。” “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圆真转身离去,圆色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阿实跳了下来,沉着脸道:“如今看来,圆真的嫌疑最大!” “可是圆真师兄人很好。”圆色有些犹豫,看来这话连他自己也有些怀疑了:“只是……可能是方丈和师弟的走让他疑神疑鬼的吧。” “疑神疑鬼?”阿实冷笑着:“方才若不是顾忌大人的身份,他连官轿都敢掀,你觉得他是疑神疑鬼,还是……” 后面的话阿实没有多说:“行了,反正如今事情没有定局,你我在这猜疑也没有用,今日我会守卫在你身边,等大人来了再说。” 圆色也没有再解释,因为他也觉得今日圆真的表现太过诡异! 而另一边的宋慈回到县衙后,安顿好杨妙儿后,就将师爷叫了过来。 “师爷,关于这观音庙,你知道多少?”宋慈拿着份案卷,翻了翻后看了眼师爷,师爷躬身道:“这观音庙其实年数比五里庙都要久,只是一直有五里庙压着,也没什么香火,据小的所知,那里面原本只有七八个和尚,还是现在香火盛起来后,又多了几个和尚。” “那没香火的时候,这七八个和尚都靠什么?”宋慈抿着唇,师爷脸色有些不好,随后道:“虽然对菩萨不敬,但小的还是不得不说。小的听过一个传言,也不知道做不做的真?听闻以前这里的和尚有过偷偷摸摸的事情,去借宿的人都少了些银两或是其他值钱的东西。” 宋慈点了点头:“我看这观音庙里的和尚年纪都不大,分不清哪些是以前就在的,哪些是近年才出家的,你能帮本官找找吗?” 师爷笑了笑:“若大人让小的做其他的,小的还真不一定行,但这事儿大人您算是找对人了!小的在信丰几十年,家母又信佛,却与其他人不同,只爱观音庙,因此小的倒是对观音殿非常熟悉,小的这便列一张单子给大人。” 宋慈立刻就抽出一张纸,师爷连忙写好递给宋慈。 “辛苦了,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宋慈看着单子陷入了深思,师爷躬了躬身,便退了出去。 刚出门,师爷碰到了杨妙儿,他连忙拉住杨妙儿:“杨姑娘,您现在还是别进去,大人正在忙着呢。” “真是的,刚出了轿子就钻进了房间,就不知道带我逛一下这县衙。”杨妙儿满脸的不高兴。 师爷笑着道:“这不正好遇上案子了吗?杨姑娘想要逛,不如我这老头先陪你逛逛,等大人忙完了,你们一起再逛一遍。” “和你这个老头有什么好逛的。”杨妙儿哼了一声,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其实她的房间和宋慈的离的很近,这是她要求的,宋慈也没有办法,适合杨妙儿住的就那么几间,离他太远的也没有,所以就随她去了。 师爷看着杨妙儿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唉,大人这块木头呦!” “师爷在说谁木头呢?”宋慈清冷的声音传来,师爷一跳,忙道:“嘿嘿,小的在说自己呢。” 宋慈皱了皱眉:“这个圆贪是观音庙除了方丈之外资历最老的?” 师爷点了点头:“是啊,据说是个孤儿,方丈捡回去后,就一直养在观音庙,别看如今还不到二十,在观音庙却是个老和尚了。” 第八十章乔装打扮 宋慈看着手上的单子,呼了口气:“师爷,你去请巡检过来一趟。” “大人是有何事?”师爷有些奇怪,宋慈语气有些不确定:“本官想着巡检在信丰五年了,总比本官知道的多。” 师爷摇了摇头:“比起在信丰时间的任期长短,县丞,主簿都要在巡检之上,大人为何不找他们?” “本官为何不找他们你不清楚?”宋慈瞪了一眼:“快去吧,别说什么事,就说本官请他来县衙聚上一聚。” 师爷尴尬的笑了笑,转身快步离去,同时在心里暗悔自己讲话不动脑子,这县丞和主簿一直对宋慈不敬,老县令还在的时候,甚至处处为难宋慈。如今老县令不在了,他们二人也还是不将宋慈放在眼里,宋慈不乐意见他们也是正常的。 白发巡检来的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和宋慈坐在后院的亭子,对着小菜白酒慢悠悠的谈起话来。 喝了两杯,白发巡检笑着道:“大人找下官所为何事?这么拐弯抹角可不像大人的作风。” 宋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喝了一杯酒才道:“本官想问你,你是否认识圆贪?” “圆贪,那是何人?”白发巡检一副奇怪的样子:“下官为何会认识?” 宋慈皱着眉头:“圆贪是观音庙里的一个小和尚,本官总觉着在哪里见过似的,后来才想起来原来长的是和你有些像,于是……” “大人不会以为本官有什么弟弟或者私生子吧?”白发巡检哈哈大笑了两声:“两者相像本就属正常,大人不必顾忌下官,下官可没有什么流落在外当和尚的弟弟。” 宋慈点了点头,这才转入了正题:“原本以为和你有关系,既然没有,那本官就直接开口了!本官是想让你随我一同去一趟观音庙,当然,你要比现在看起来年轻一些,这一头的白发……” “大人是想让下官扮作圆贪?”宋慈都说到这个份上,白发巡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当下苦笑道:“据大人所说,那圆贪可还不到二十岁,下官已经年近三十,如何能与他相比?还有这一脑袋的头发下官倒是不在意,但是这日后在同僚面前如何能抬的起头?” 时下人对头发比较重视,除了尼姑和尚,一般都留着头发,宋慈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当下道:“本官也只是这么一说,若是巡检有为难的地方……” “那倒没有,只是下官这头发也不是非要剃去不可,大人给下官找个头套套着就是了,反正肯定是黑灯瞎火的,别人也看不清楚。”白发巡检打断宋慈的话,不在意的笑了笑,宋慈惊讶的道:“你怎的知道是黑灯瞎火的?” 这次换做白发巡检震惊了:“大人这是在开玩笑吗?就是再像,那些与圆贪小和尚待在一起的众人也不可能分不出来吧?别人的身材,习惯还有声音根本无法模仿,不黑灯瞎火的,怎么可能瞒的过众人?” “巡检说的是,本官一时没转过来,既然巡检没意见,本官便开始准备,今夜巡检便与我一同上观音庙。”宋慈眼睛闪烁着精芒。 白发巡检有些兴奋,看宋慈这样应该是已经有把握了! 商量好事情后,白发巡检也没有回去,在县衙里借了间房就开始睡觉,说是为了晚上做准备。宋慈则是将所有的案宗再次看了一遍,才闭目休息了一会儿。 接连两天的大暴雨后,今夜不仅晴了,月亮还分外的圆,在夜色中赶路也就没那么困难。 月上中天的时候,宋慈和白发巡检两个人到了观音山的山脚下,宋慈偏头道:“我们两个不能从这路上去,所以接下来可能有些难。” “呵呵,大人都能走,下官一个武夫还不能走吗?”白发巡检邪气的笑了笑,宋慈无语的看了他一眼,确实,和白发巡检比起来,他更加的瘦弱。 两个人怕迷路,所以一直也没有离主路多远,荆棘丛倒也不多,只是因为下了两天雨,所以走起来非常的困难,走走停停的花了一个时辰才上了山。 阿实已经候在一旁,看到白发巡检,眉头皱了皱:“大人怎么还带了个和尚?” “你没认出来?”宋慈反问一句,阿实盯着白发巡检看了半天,犹犹豫豫的道:“倒是看的眼熟,像、像是巡检大人!” “成了。”宋慈高兴的道:“连阿实都没有认出来,那些没有见过你的和尚,必然也能糊弄过去。” 白发巡检翻了个白眼:“大人,他们是没有见过下官,但是他们见过你说的那个圆贪小和尚。” 宋慈的脸色又垮了下来,阿实看了白发巡检一眼:“巡检大人是要扮作圆贪小和尚?” 白发巡检点了点头,阿实哦了一声,然后上下打量着白发巡检,白发巡检被他打量着浑身都不自在,最后阿实道:“这还差了点火候,属下帮巡检再摆弄摆弄就成了。” 白发巡检不相信的看着阿实,宋慈却点点头示意白发巡检不要拒绝。 阿实伸手将白发巡检的头套往下压了压,又不知道在怀里摸了什么东西,在白发巡检脸庞周围抹了抹,最后揪过一边的树叶挤出汁液,在白发巡检的眼周抹了抹,最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巡检大人有些不成调,圆贪小和尚一本正经的,巡检大人站的再周正些就可以了。” 白发巡检自己是看不到,但也能从宋慈惊喜的目光中,得知阿实的改善是很有用的,于是问了一句:“我说阿实捕快,你怎么会这些东西?” “以前逃亡……”阿实刚回了几个字,见宋慈和白发巡检都震惊的看着他,这才瞬间带过:“没事的时候琢磨的,也没什么,是巡检大人长的本就与圆贪有几分相像。” 宋慈和白发巡检自然都不信,但是阿实已经闭上嘴巴,他们也不好追问。宋慈很快将注意力转到了案件上:“今日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没有,都安分的很,不过也太安分了,就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反而显得更加不正常。”阿实见宋慈没有问刚刚的话,暗暗松了口气,恭敬的回答道。 在阿实的帮忙下,宋慈和白发巡检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进了观音庙,宋慈指着后院的几间厢房吩咐白发巡检道:“那里是观音庙里和尚待的地方,你随便冲进去杀一个人!记住,不能杀圆贪,圆贪在中间那个房间。” “什么?”白发巡检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宋慈耐着性子解释道:“当然不是真杀,阿实,将东西给巡检。” 阿实立刻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巡检大人,这药丸吃下去后,人会陷入假死,大概有三个时辰,你冲进去将着药丸塞进那和尚的嘴里,然后将动静闹的越大越好。” 白发巡检简直怀疑自己上了贼船,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接过药丸,如同英雄赴死一般的随便选了左边的一间厢房,就冲了进去。 阿实和宋慈在不远处缩着观望,不一会儿厢房里传来了打斗的声音,阿实身体弓着,随时准备救援,但是没一会儿打斗声就停了。 又过了一会儿,白发巡检从厢房里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先是晃了一圈,不知道从哪摸来了一个灯笼。猛地推开刚刚关上的门,然后接连大叫了几句:“杀人啦!杀人啦!” 这声音穿透黑夜,将观音庙里的众人都纷纷惊醒,全都衣衫不整的从厢房里跑了出来,满脸惊慌…… 第八十一章落网 “阿实,点点人数。”宋慈抬了抬下巴,现在乱成一团,天色有暗,他还真的看不出来有没有少人。 阿实目光如炬,黑暗没有影响他的视力,不过一会儿他就沉声道:“差了三个人。” 宋慈点点头:“直接去观音殿!” 这后院的闹腾暂时传不到观音殿,宋慈带着阿实慢慢的到了观音殿。 观音殿的门是从外面锁起来的,宋慈冷笑着道:“倒是很谨慎。” 阿实看了看锁,从怀里掏出一根铁丝,就往锁眼里面插。 “你能开这锁吗?”宋慈一脸的震惊。 阿实点点头,宋慈一脸无语:“那上次为何从屋顶走?害的本官要爬窗?” “大人说要隐蔽啊。”阿实也一脸的无辜:“当日的情况不同,外面很有可能盯梢的,当然要走屋顶了。” 咔擦…… 就在宋慈一脸无语的目光下,锁开了。 阿实当先推门进去,见里面一片黑:“大人,您要小心。” “尸体呢?”宋慈皱着眉头问道。 阿实冷笑道:“他们必然好好的收敛了吧?” 宋慈恩了一声,跟在他后面,慢慢的绕到了观音菩萨像的身后。 宋慈的手搭在那机关上,藏在暗处的阿实对宋慈比了个手势,宋慈点点头这才按下机关。 轰隆隆…… 石板打开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一道黑影窜了上来,一道白光在黑暗中特别阴森。 白光冲着宋慈刺了过来,宋慈心里惊慌,却没动,只冷冷的道:“圆色!你还不认罪!” 黑影一顿,随之速度更快的朝着宋慈攻击过来! 剑锋已经接近宋慈的鼻梁,黑影一喜,身体却突然软了下来。 阿实的身影出现在黑影背后,面无表情的踢开黑影,宋慈已经转身取过烛台去照,果然是圆色! “大人,他已经昏了过去,您先看着,属下将另外两个都捉上来。”阿实面无表情的道。 宋慈点点头,阿实窜了下去,底下传来打斗声,宋慈一点也不担心,只是默默的算着时辰。 哒哒哒…… 纷乱的脚步声传来,火把照的黑夜透亮,还隐隐传来喝骂声。 “阿实快点,人来了!”宋慈喊了一声,话音刚落观音殿就涌入一批人。 为首的是圆真,他带领着剩下的八个和尚,还捆着白发巡检,对宋慈怒目相向:“宋大人!你三番两次的闯入观音殿,对菩萨不敬,到底是何意思?” “圆真小师傅,本官一会儿会向你解释,本官没有对菩萨不敬的意思,若你觉得不妥,待事情解决后,本官亲自向你赔礼道歉!”宋慈沉声道。 圆真噎了一下,一县之令已经说了要给他赔礼道歉,他还能说什么?再说宋慈也能治他一个大不敬了。 圆真吸了口气:“大人要解释的可是这件事?”说着他挥挥手,后面的两个人押着白发巡检上前。 “宋大人,小僧们敬你是县令,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你为何还派人扮做圆贪师兄的模样?” 宋慈微笑着道:“巡检,你怎么被识破了?” 白发巡检没有讲话,却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东西只能在黑夜里骗骗人。再说宋慈吩咐他将和尚们引入观音殿,这些和尚举着火把呼呼就过来了,明晃晃的火光照在他脸上,认不出来才有鬼。 两个小和尚听到自己押着的是本县的巡检大人,脸色立马变了,手不自觉的就松开,白发巡检趁机站直了身体,扭动扭动胳膊。 “大人不打算解释一下?”圆真脸色依旧黑着,宋慈笑着道:“小师傅不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砰。砰。砰。 就在此时,接连三道声音落地,正是圆色,圆贪,还有一个小师傅,宋慈却不知道是谁了。 “这是何意?”圆真脸色更黑了:“三位师兄弟怎么会在这里?” “那就要问问他们了。”宋慈脸色非常冷:“不过在此之前,本官问一句,方丈和圆戒小师傅的尸首呢?” “在后面的禅房,本来决定明日下葬。”圆真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回答问题很详细。 宋慈点点头:“你找两个人去将尸体搬来,阿实,弄醒他们。” 阿实点点头,直接用脚踹了踹,不知道踹到了哪里,三个人哼了一声都慢慢醒了过来。 圆色一醒来就向宋慈冲过去,阿实一脚踩在他的脸上骂道:“不知死活!” 另外两位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垂头丧气。 不一会儿,圆真等人将尸首抬了回来,圆色怒吼道:“你们做什么?” 圆真沉着脸:“师弟是否先解释一下,你半夜如何出现在观音殿中?” “是他们!”圆色指着宋慈,泼起了脏水:“我原本睡的好好的,一醒来就在这里了,肯定是他们动的手脚!” 圆真立刻怀疑看着宋慈,宋慈温和的笑着:“你不妨去看看这尊观音像后面有什么,再决定要不要相信他?” “宋慈!”圆色吼了一句,圆真原本还有些犹豫,被他这么一吼反而坚定下来了。 他快步的走到后面,阿实已经将菩萨的胳膊用绳子捆住了,因此洞口倒是没有合上。 而且那个柜子也被阿实推倒,洞里面还有一根火把,金灿灿的光芒照的圆真眼睛生疼。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转了出来,不敢相信的问道:“怎……怎么会这样?” “小师傅不敢相信也正常。本官也不敢相信,一尊观音像底下竟然有一柜子的黄金!不知道圆色小师傅大半夜的来这观音殿地底是做什么呢?”宋慈冷声道。 圆色怒吼一声:“你这是栽赃,我明明在禅房睡着!一醒来就在这里了,我哪里知道什么黄金。” “栽赃?本官闲着没事做,半夜上山用一堆黄金来栽赃一个和尚?我这是何必?你们原本就已经以为是菩萨杀人,本官为何多此一举。”宋慈拂袖喝道。 圆色冷笑着:“谁知道呢,或许宋大人要的是政绩吧?” 啪! 阿实一巴掌就扇了上去:“你找死!” “大人的意思是方丈和圆戒的死,和圆色师弟有关?”这时圆真插了一句嘴,不敢相信的道。 原本看到黄金,他已经觉得不可思议,圆色年纪小,不懂事敛财也是有可能的,但……杀人?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师兄,你不要听他的,我怎么可能杀方丈和师弟?”圆色往前爬了几步,拉住圆真的衣袖,圆真呼了口气,抬眼和宋慈对视:“大人,既然你和师弟各执一词,还请您给出证据,不然也难以让我等信服。” “这是自然!”宋慈笑了笑:“阿实,去将金子都搬上来,巡检,麻烦你去帮个忙。” 白发巡检应了,没多久,一大摞的金子便被堆在了菩萨面前,映照的菩萨金光灿灿,如同开了光一般。 “圆色,你们将这些金子藏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吧?”宋慈问了一声,圆色冷哼一声:“大人如今怎么说都是可以的,但是小僧未曾做的事情,怎么都不可能承认的,大人还是不要枉费心思了。” 圆色依旧很悲愤,一时众人都怀疑的看着宋慈。 “哦?既然这样,本官问问其他人。”宋慈笑了笑,看向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人:“圆贪,你怎么说?” “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圆贪低着脑袋,似乎依旧是之前那样内敛的样子。 宋慈冷笑一声:“你这话说的太有歧义了,你的意思是觉着本官冤枉你呢?还是认罪?” 圆贪低着头没有说话,宋慈却突然火了,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的盯着圆贪,声音发冷:“你刚出生便被丢弃,是方丈将你带了回来抚养长大,十六年的养育之恩都不足以让你产生愧疚?” 第八十二章磷粉,白光的真相 “大人。”圆贪终于抬了头:“小僧感念方丈的养育之恩,您最好不要诋毁小僧的这份恩情!” 宋慈气的一脚就踹了上去:“恩情?本官看方丈就是养了一条白眼狼,这次的事情你是主谋吧?黄金的事情是方丈和你说的,而你却动了贪念,所以联合嫉妒圆戒的圆色,还有一进观音庙就跟在你身后的小和尚圆平,杀害方丈,嫁祸给观音菩萨,想独吞这些黄金,是不是?” “大人你想要诬陷小僧也要说清楚,若真的想要独吞,为何还要去找两位师弟?”圆贪面色不变,很平静的陈述着。 宋慈看着他,缓缓的道:“自然是事情出了变故,原本你想要一个人杀了方丈,好独吞!但后来你发现,你一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你就找了武功不错的圆色,这事又恰好被圆平发现了,所以你不得不让他加入。若是本官猜的没错,今日你们三人是想平分黄金吧?之后准备如何?是不是准备在方丈下葬的时候假装跟随方丈,诈死离开观音庙?” 圆贪的脸色有些变化,但并不明显,他看着宋慈慢慢的道:“大人拿出证据来吧,若是大人有证据,小僧自然认罪。” “就是,宋大人说到现在也不见有证据,圆贪师兄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一个小和尚开始帮腔。 “是啊是啊,圆贪师兄平日里连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杀人?”立刻有人应和。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倒向圆贪。 “如此,我们来看看方丈和圆戒怎么说吧?”宋慈施施然的走到两具尸体的旁边。 众人都奇怪的看着他,这人都已经死了,还能说话? 宋慈也不管众人,阿实已经将他验尸的工具箱递了过来。 宋慈先是将众人都驱散,然后让阿实和白发巡检将尸体抬起来放到靠近门的地方。 天已经放晴了,月色挂在空中,透过门直接照在两具尸体上。 大概过了半刻钟,尸首身上密密麻麻的‘卍’字闪闪发光,众人都惊叹不已。 “这是磷粉,凶手在死者身上用笔画满了‘卍’字,然后再用磷粉抹上。哦,你们肯定要问,这‘卍’字怎么能一点一点的显现出来。”宋慈笑了笑:“这是因为磷粉会消失,根据磷粉抹上的时间不同,消失的时间自然也不同,写在死者身上的字就会一点点显示出来,等磷粉全部消失的时候,这些字也都会出现。两天时间过去了,凶手一定以为磷粉都消失了,所以放心的开始分赃了吧?” 没有人说话,因为眼前的情况太过诡异,发光的两具尸体太过骇人了。 宋慈却继续道:“可惜凶手没有想到,磷粉是很难全部消失的,就像是石灰撒到人身上,不洗澡的话再怎么拍都会有痕迹,这磷粉也是如此。而这两天本官了解到一个细节,就是圆贪与圆色前几天下过山,特意买了磷粉。” “那是因为要给蔬菜施肥,众师弟都知道,大人要用这个陷害小僧,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圆贪依旧很平静。 圆真也点了点头:“他说的没错,前几天确实需要磷粉。” “哦?观音庙一共多少地?都种些什么?”宋慈呵呵笑着,圆真不明所以:“一共四亩,种一些蔬菜、瓜果。” 宋慈点点头:“一亩地需要多少磷粉?” “大概半石左右。”圆真回答的很快,宋慈点点头:“那四亩地就是需要两石左右,但商家记录里他们买了两石多十斤。” “买一些备用本属正常。”圆贪眼睛都没抬,宋慈却笑了笑:“你确实很厉害,一般人听到都会以为是备用。但本官见过那个老板,他奇怪的跟本官说,通常不会有人多买十斤备用,因为十斤也没什么大作用,却十斤也不过是施肥的时候稀一点罢了。” 宋慈停顿一会儿继续道:“之后本官也问过其他老农民,他们几乎没有这么买过,店里的都是一石一石卖,或者就是散称,这样搭着买磷粉的实在是少。” “这是小僧的习惯,买什么都会多买一些。”圆贪耸了耸肩,一旁的圆色也不满的道:“大人就凭这个就诬陷我等杀人?” “急什么,这几日都下雨,圆真,那些磷粉用了吗?”宋慈笑了笑,圆真摇了摇头。 宋慈恩了一声:“那就请去看看,他多买的那十斤磷粉还在不在?” 当圆真亲自去看时,圆贪的脸色终于变了…… 不久后圆真回来了,但他的脸色却非常阴沉:“大人,那十斤磷粉确实不见了。” “也有可能是别人用了!”圆贪说了一句,宋慈盯着他道:“刚刚你的师弟们可都相信你,如今你不认罪,却要将罪名推到他们身上?你还真是他们的好师兄啊。” 圆贪自知失言,看着众和尚看向他的神色,也不辩解。 “那大人又如何解释他们死时出现的白光?圆戒师弟死时,大人不都亲眼看见他的身影了吗?”圆色怒道。 “圆色!”宋慈还没有反应,一旁的圆贪就已经喝了一声,宋慈笑着道:“你这是不打自招了?当时你可不在场,本官事后也没有说过,你是如何得知当时我们先看到了圆戒的影子!” “我……我听别人说的。”圆色有些慌,圆真却指着他道:“胡说!当日事后,宋大人曾经找过我们,让我们都不能说出此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宋慈冷笑着:“因为圆戒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们便打算杀了他,你先是去茅厕找了圆戒,将他杀害,最后自己躲在厢房里,让圆平将他拖了过来。你们也看到了,圆平长的黑,若是用长绳捆着圆戒,再打个活结,自己躲在一边的柱子边,等白光亮起的时候再解开活结,圆戒自然自己倒下去。第二天你又故意追出来,让本官怀疑一再阻拦的圆真,其实他不过是真的敬重菩萨,看不惯本官而已。” “可大人依旧没有说那白光是怎么回事?我等总不会这么厉害,还能让菩萨发光吧。”圆色依旧在挣扎。 宋慈淡淡的喊了一声:“阿实!” 阿实应声,飞身就到了菩萨像上方,然后手里拿着一盏灯笼,灯笼前面挡着一张巨大的白纸,隐隐的白光便倾泻而下。 “这……”圆色刚要开口,宋慈便打断了他:“你是想说这白光不够强烈吗?你们不要忘了,方丈与圆戒死的时候外面都电闪雷鸣的,自然会让白光更盛。” 圆色还想说什么,圆贪拦住了他,平静的道:“既然大人都已经知晓,我等也便不辩解了。” “师兄!”圆色和圆平齐齐叫了一句,圆贪却冲着他们摇了摇头。 宋慈不解的道:“据本官所知,方丈待你很好,你如何能因为金子便杀了他?这金子,方丈也未必就不会给你。” “呵呵,小僧为的可不只是黄金,大人前两日让身边的捕快去找方丈的家人,是否没有找到?”圆贪嘲讽的笑了笑:“不是大人找不到,而是根本没有,十五六年前,他犯下罪孽,却没有勇气承担,便抛妻弃子,他妻子悲愤下选择自杀,阴差阳错之下,孩子却被送到了观音庙,大人,你说可笑不可笑?这金子本就是不义之财,他竟然能面不改色的据为己有,小僧杀了他又如何!” 说到后面,圆贪的神情有些疯狂,宋慈冷笑道:“你不必为自己开脱,若真是如此,你大可以报官。” 圆贪还没说话,宋慈又开口了:“本官查过了,关于方丈有家室也不过是子虚乌有之事,你自己对号入座,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贪心找一个借口罢了!” 众人不可置信的盯着圆贪等人,宋慈摆摆手让阿实和巡检将他们三个人用绳子捆起来,第二天一早便带回了县衙,当众审判。 看着作案的三人,百姓不由唏嘘,出家人讲究六根清净,可这三人却为了财杀了一直待他们不薄的恩人,实在是让人侧目。 第八十三章状元游街 入了春,天气还是寒冷,宋慈除非特殊情况,否则都不出县衙。 今日他仍旧裹着一身青衣,在后院的亭子里与阿实喝点酒取暖,这时杨妙儿冲了过来。 “宋大哥,今日我们出去游玩吧!”杨妙儿一张脸红扑扑的,显然是疾跑的原因。 宋慈无奈的道:“如今天气还冷,能玩什么?倒是你来县衙已经有一段时日,是否应该给杨伯伯去个信,以免他忧心。” “才不去!我爹才不会忧心呢,给他去信他一定会找人把我抓回去,一回去就会被抓上花轿。”杨妙儿瞪着眼骂道。 宋慈叹了口气:“杨伯伯其实知道你在这里。” “怎么知道?你说的。”杨妙儿立刻杏眼圆睁:“宋大哥,亏我还千里迢迢的来投奔你,结果你就这么对我?” 说着说着杨妙儿的眼圈就红了,宋慈摊了摊手:“不是我说的,杨伯伯若不是知道你在这里,怎么会如此安静?怕是早就闹的天翻地覆了吧。” 杨妙儿这才开心的笑了:“不管,听说今日新状元游街,宋大哥你陪我去看。” 一边说,杨妙儿一边上来拉宋慈的胳膊,宋慈奇怪的道:“状元游街也要在京城,如何来了信丰县?” “宋大哥,你傻了吧?新状元是信丰县的,这不是回家乡吗?衣锦还乡,自然要显摆一把了。”杨妙儿探了探宋慈的额头,一副你是不是发烧了的表情。 宋慈一拍脑门儿,此事还真是他忘了,新科状元回乡的消息他早在三日前便得到,但是这段时间他过的实在是太慵懒了,转眼就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今天要不是杨妙儿提起来,估计等新科状元在信丰转了一圈,再从信丰离开他也不知道吧? “游街有什么好看的?”宋慈有些不想去凑热闹,杨妙儿却不依不饶:“成天在县衙里窝着,我都要发霉了,就去看看嘛!” 架不住杨妙儿一直纠缠,宋慈只好答应去,阿实自然也跟在后面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新科状元还没有进城,但是城门口到城里一路上都聚集了很多人,杨妙儿一直叽叽喳喳的说话:“听说这个状元并没有在信丰待过,要不是因为祖籍是信丰县,估计不会回来吧。” “没在信丰待过?”宋慈有些奇怪,一般来说若只是祖籍在信丰,本人却没有在信丰待过,就是中了状元不回来也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阿实在一边插嘴道:“据说是来祭拜父母的,这新科状元的父母虽然常年在外,但死后还是葬在了家乡,如今他出息了,想必是来祭拜吧!” 宋慈点点头,被杨妙儿拉着往人群里钻,有些百姓认出宋慈的身份,便识趣的给他们让路,杨妙儿兴奋不已,倒是搞的宋慈有些不太好意思。 到了城门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吹吹打打的唢呐声便隐约传入了众人的耳朵,不一会儿,队伍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只见当先一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袍,器宇轩昂的带着队伍往城门赶来。 到了城门,新科状元下马冲着众位百姓弯腰:“小生此番回乡一是为了祭拜父母,二也是为了在信丰待上一段时日,劳烦各位父老乡亲出来迎接。” 众人自然是纷纷恭贺,宋慈站在人群中看着一脸和煦笑容的新科状元,向一旁的阿实道:“这人面相倒是不错。” 没有听到回答,宋慈有些奇怪,转头就看到阿实的脸色有些异样,宋慈担忧的问道:“阿实,你怎么了?” 阿实摇了摇头:“大人,我们回去吧,状元也看到了……” 宋慈倒是无所谓,但是杨妙儿却摇了摇头:“我还没见过状元游街呢,不行,我要跟着。” “那属下让其他捕快来保护你们。”阿实皱着眉头,宋慈狐疑的看着他:“你到底怎么了?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阿实再次摇了摇头,宋慈皱着眉挥挥手:“你先回去吧!本官和妙儿再看一会儿,又不会出什么事。” 阿实犹豫了一会儿,点头道:“那属下先回去了,大人和杨姑娘也不要待的太久,人多难免会出什么意外。” 说完阿实动作迅速的离开了人群,头也不回的走了。宋慈望着阿实的背影,叹了口气,他知道阿实一定是有事情瞒着他,但是他却不能细问。 “宋大哥,你看,开始了。”杨妙儿拉着宋慈的胳膊,跟着人流一路随着新科状元的队伍往城里去。 新科状元游街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地方,不过就是沿途让众人认识认识罢了,宋慈也没什么兴趣。但是杨妙儿精力十足,他也不好扫了兴致,因此一路跟到了城里。 接待新科状元的是白发巡检,本来这差事是宋慈的,但是宋慈以事务繁忙为由推给白发巡检了,实在是宋慈这人除了案子也对其他事情提不起什么兴趣。 “新科状元李文景见过巡检。”新科状元拜了一拜,白发巡检立刻还了礼:“李状元如今等文书下来便会同朝为官,不必如此多礼!本官已经在府中备了薄酒,还望李状元不要嫌弃。” 李状元温和的笑着:“巡检说的哪里话,此番前来多有打扰,巡检不嫌弃便是李某的幸事了。” 他说这话确实是有缘由的,他虽说祖籍在信丰,但是在信丰却没有什么亲人,因此,这段时间李状元只能住在巡检家中,因此才说打扰。 白发巡检笑了笑,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一路朝着巡检家中行去。 宋慈看着他们的背影,无奈的道:“现在可以回县衙了吧?” “哎呀,出都出来了,不如我们今日在外面吃吧,厨娘的手艺虽好,但是总吃也有些腻了。宋大哥,我想吃城西那家的炖鸭子。”杨妙儿根本不给宋慈反应的时间,直接拉着宋慈就往城西跑。 吃饭的时候她的嘴也没的停歇,听着周围都在讨论李状元的事情,她突然开口问道:“宋大哥,你有没有觉得这李状元看起来有些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宋慈喝了口汤,皱了皱眉,这家店的菜偏咸,他不爱吃,但是杨妙儿倒是吃的欢快。 杨妙儿皱着眉头道:“不知道哪里奇怪,就觉得他好像不太开心一样。” “呵呵,刚放了榜,又回了自己从未回过的家乡,多多少少有一些紧张吧。”宋慈笑了笑:“你操这么多心做什么,快点吃,吃完了回县衙。” 杨妙儿哦了一声,两人迅速的吃了饭,便回了县衙。 因为天气凉,宋慈每日下午都要睡上一会儿,除非有事谁也不准打扰,连杨妙儿也是,因此杨妙儿才这么乖觉的从外面回来。 宋慈下午醒来的时候,杨妙儿就坐在院子里,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宋慈一幅刚睡醒的样子,杨妙儿嘟了嘟嘴,刚想说什么,阿实就匆匆的冲了过来,俯身在宋慈的耳边说了句:“大人,有人在城外二十里处发现了一具的尸体。” “什么!”宋慈一惊,阿实快速的道:“发现尸体的是商队,他们没敢动,派了一个人来报信,那里已属于信丰地段。大人,您看?” 宋慈急冲冲的往外跑:“拿上验尸的箱子,叫上阿泉赶紧随本官去。对了,也叫上巡检,他或许能帮上忙。” 自从上次观音庙的事情后,白发巡检也时常帮着宋慈处理一些小案件,宋慈发现此人心思非常的细腻,因此有了案子也喜欢带上他。 阿实有些犹豫:“大人,能不能只让阿泉跟着您?” “你身体可有不适?”宋慈的脚步一顿,淡淡的问道,阿实摇了摇头,宋慈皱着眉头:“那就随本官走!” 阿实依旧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跟在了后面…… 第八十四章死而复生 赶到商队所说的地方时,天色已经擦黑。 这里是一片树林,叶子一年四季都保持绿色,因此看起来郁郁葱葱的,若是夏天,必然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尸体就在林子内的一个坑里,坑上盖着一层落叶,尸体也就露出了一只手和一只脚。 “你们是如何发现尸体的?”宋慈黑着脸问道。 商队的队长恭敬的道:“宋大人,小人领着的商队经过这的时候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于是决定修整片刻,队里一个小伙子进来方便,因为一时贪玩迷了路,误打误撞发现了这具尸体,小人便派人前去报官了。” 宋慈点了点头:“如此便要耽搁你们一会儿了,等本官看了尸体,或许还有些问题要询问。” 商队的队长恭敬的应了,他自然知道,他们是发现尸体的人,无论如何官府肯定会盘问的,但是他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宋慈小心翼翼的将枯叶拂开,一旁的白发巡检和阿实也开始帮着清理枯叶,当枯叶全部拂去之后,三人齐齐的吸了一口凉气。 白发巡检都有些站不稳:“这……这不是李状元吗?怎么会?也没听说李状元有什么兄弟啊。” 宋慈和阿实也吃惊不小,这人的面部虽然已经有些腐烂,但却能看的清楚长相,和今日游街的李状元长的分毫不差。 “尸体明显死去有一段时间了。”宋慈摆弄着尸体的头部:“初步估算,应当是前日到今日早晨之间。” “也就是说,李状元游街的时候,其实……其实已经死了?”巡检有些受不住,要知道现在的李状元可还在他的府中! 宋慈呼了口气:“先别慌,兴许只是长的相像。” 显然这话连宋慈自己都不信,说完后众人一片寂静。他翻了翻尸体,尸体身上没有穿衣服,就这么赤裸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子中潮气的关系,腐烂的有些严重,但是从尸斑情况来说,死亡时间不可能超过三天。 “大人,有什么发现吗?”阿实似乎有些焦急,宋慈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死者的身上有七处伤口,但都不是致命伤,脑袋上倒是有一处相对严重的磕伤。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死者很有可能只是自己从上面滚了下来,磕伤了脑袋,因为没有人救援,所以死了。” 阿实点了点头,白发巡检却站在一边脸色苍白的道:“大……大人,下官……下官今日能不能去县衙待着?” 宋慈呼了口气:“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世间相像的人很多,巡检不可迷信。再者说,这人面部已经腐烂,或许只是无损的地方长的相像罢了。” 宋慈再次安慰了几句,便招呼阿实和年轻捕快将尸体抬上带来的马车上。 “阿实阿泉,你们两个将商队的人分开问话,之后对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宋慈吩咐道,阿实不解的问道:“这尸体既然最迟是今日早晨死的,他们应当不会是杀人凶手吧?”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商队的干粮充足,就是待上几天也没有问题,而且天色快黑了,距离信丰不过才二十里的距离,他们为何要在这个时候选择修整?总之问一下不会有坏处。”宋慈简单的解释了几句,便转身拍了拍还没回过神的白发巡检。 白发巡检身体一震:“大、大人。” “巡检以为今日游街的是鬼?”说出鬼这个字的时候,宋慈也觉得有些奇妙,似乎想到什么,但是却抓不住,于是也只能随它去。 白发巡检嗫嚅着:“下官知道大人不信,可这如何解释,大人真的觉得他们只是相像吗?他们明明长得一模一样。” 宋慈皱着眉头,确实,他不过是安慰白发巡检罢了,这两个人的长相若说不是同一个人,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 最后他只能摇了摇头,苦笑着没再说话。 这时,阿实和年轻捕快走了回来,将各自问话的结果汇报了一遍,宋慈听了,眉头皱的更紧:“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沉思了片刻:“行了,先回县衙,本官要见一见李状元!阿实,你先回去请李状元来县衙。” 宋慈和商队是一起出发的,闲聊中商队表示还会在信丰县待上半个月,让宋慈有问题可以随时找他们。 宋慈点了点头,在城门处与他们告别。 到了县衙,年轻捕快和另一位捕快将尸体抬进了大厅,而李状元已经坐在厅里,身后站着名魁梧的大汉,看起来三十多岁,身上的草莽之气和阿实有些像。 阿实就立在这名大汉旁边,但是脸色看起来有些古怪。 重点是,宋慈发现阿实的脸上抹了些奇怪的东西,和上次他帮白发巡检伪装时用的东西一样。 虽然宋慈心里非常的狐疑,但是也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只能暗暗的压住,打算等事情告一段落再去询问。 “宋大人这么晚唤李某来所为何事?”李状元一看见宋慈便站了起来,两人寒暄几句之后,李状元开门见山的问道。 宋慈笑了笑:“李状元远道而来,本官这么晚打扰实在有些不妥,只是发生了一些怪事,可能与状元郎有关,本官也是没有办法。” “怪事?”说着,李状元的视线便移到了盖着白布的尸体上:“宋大人莫不是指这具尸体?” 宋慈点点头,然后朝阿实示意,阿实上前揭开白布,李状元扫了一眼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李状元认识这具尸体吗?”宋慈盯着李状元,李状元摇了摇头,宋慈不死心:“你再仔细看看。” 说完他还让阿实和年轻捕快多取了两盏灯笼过来。 李状元咦了一声,旋即不可思议的道:“这尸体似乎……似乎和李某有些像?” “不是有些,而是一模一样!”宋慈纠正道:“李状元真的不认识?” 李状元摇了摇头:“若不是知道李某没什么兄弟,还真的以为这尸体是李某的同胞兄弟了。” “大……大人。”白发巡检这时候叫了一句,他有些不敢看李状元,宋慈朝他看去,他却示意宋慈离他近些。 宋慈奇怪的走近了白发巡检,白发巡检低声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你看这活着的李状元,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儿?” “不对劲?”宋慈有些奇怪,这话杨妙儿白天也说过,但是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白发巡检哆哆嗦嗦的道:“虽然他一直在笑着,但是他每次笑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很……很刻板。” 宋慈疑惑的看向李状元,而此时的李状元却在看着尸体,在宋慈看向他的时候,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却如白发巡检所说,他的笑容仔细看来非常的刻板,整张脸似乎也有些僵硬。 宋慈心中一凛:“李状元笑什么?” 李状元叹息道:“只是想起来,倘若李某也有一个兄弟,如今也能与他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因此不经意的笑了。” 宋慈皱着眉头,李状元抬眼看向宋慈:“宋大人若是无事,李某能否先行告退,说实话,李某实在是有些乏了。” “李状元请便。”宋慈做了个请的手势,李状元便带着身后的大汉走了,白发巡检拉了拉宋慈,低声道:“大人,他走路也轻飘飘的……” 第八十五章阿实的秘密 宋慈抬头望去,却如白发巡检所说,李状元走起路来非常轻,就像有根丝线在头顶悬着一般。 就在这时,李状元回头笑了笑:“巡检不一块回去吗?已经这么晚了。” “我……我与大人还有公务,你先回去吧。”白发巡检讲话有些磕磕绊绊的,李状元似乎早就料到了,转过头就走了。 等他走后,白发巡检立刻道:“大人,下官能否在县衙待一晚?” 看白发巡检脸色苍白的样子,宋慈无奈的点点头:“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也只能是今晚。” 白发巡检嗯了一声,年轻捕快很有眼力见的上来引他去休息了。 吩咐一边的捕快将尸体搬下去,宋慈冲阿实抬了抬下巴:“随本官来一趟!” 阿实闷声走在宋慈后面,两人一直来到宋慈的房间,不等宋慈开口,阿实便道:“大人若是要问属下为何要伪装,请恕属下无可奉告。” “你这会儿倒机灵了。”宋慈冷笑:“白日里在城门你就不对劲儿,本官当时不问是因为妙儿在,给你留几分情面,如今你当着本官的面,也打算什么都不说?” 阿实低着头,明显不打算说话,宋慈气的一拍桌子:“本官知晓你有苦衷,但如今那李状元还有他身边的人有古怪,你当真不愿意助本官一臂之力?” 阿实抬起头,似乎有犹豫,但最后还是低下了头,宋慈冷笑道:“成,若是你不愿意,今日起换阿泉跟随本官,你且休息几日!” “大人?”阿实有些惊讶,自老县令以来,宋慈贴身跟着的捕快便是他,从未换过,这次…… “不必说了。”宋慈抬手阻止了阿实的话:“你先回去吧,阿泉也有些功夫,跟在本官身边也没问题。” 阿实看了宋慈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转身离开了房间。 出了房门,他深深叹了口气。不是他不愿意帮,而是他的事情牵扯过大,若是闹将出来,怕是整个县衙都没有好下场! 随后他又笑了笑,他知道宋慈神色冰冷,其实却也是为了他好。如今他确实在家待着更加安全,接触多了说不准很容易被认出来。 而在房里的宋慈却很头疼,他用惯了阿实,往往他只要一个眼神,阿实便知道他要做什么,虽说年轻捕快也机灵,但总不如阿实来的安心。 罢了……宋慈深深叹了口气,看在阿实帮了他许多回的份上,这次便随他去吧,只是他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砰砰。 敲门声拉回了宋慈的思绪,宋慈高声问道:“谁?” “大人,是下官。”门外传来白发巡检的声音,宋慈上前开了门:“巡检这时候来,是有什么事吗?” 白发巡检脸上有些尴尬,宋慈瞪大了眼睛,随后道:“你该不会不敢一人睡在屋里吧?” 白发巡检没有说话,脸色却更加尴尬了,宋慈无奈的扶额:“你可是堂堂武官。” “大人。”白发巡检叫了一声:“能否让下官在你这里……歇一晚?” “不能!”这时,屋外传来了一个坚定的回绝声。 宋慈与白发巡检尽皆一愣,看向门口,只见杨妙儿站在白发巡检后面,对白发巡检怒目而视:“你凭什么与我宋大哥睡在一个房里?” “杨姑娘,我这……这是与大人有公务要谈。”白发巡检似乎想到了好的借口:“你也当知晓今日发现了一具尸体,我与大人要尽快破案。” 杨妙儿上下打量着白发巡检,鼻子一皱:“胆子小就胆子小,还狡辩,宋大哥晚上才不会与你谈公务!” “妙儿不要胡闹。”宋慈无奈的喝止:“巡检确实是有公务与我谈,你早些回去休息。” 杨妙儿不满的撅着嘴,半晌后才道:“那好吧,你这个白头发的,不许谈的太晚!” 白发巡检尴尬的应了,等门关上后才感激的看向宋慈:“多谢大人了。” “也就今日一次,李状元要在你府上待一段时日,你总不能日日来本官这吧?”宋慈挑了挑眉。 白发巡检抓起一杯茶就往嘴里灌,最后才道:“那也不能让我与鬼待着吧,也太恐怖了。” 说到这里,宋慈眉头也皱了起来,两人讨论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宋慈叹了口气:“你先休息吧!本官看会儿案宗。” 白发巡检点点头,不过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看着灯下一身青衣,聚精会神看案宗的宋慈,他突然觉得安心了不少——有这样的县令,信丰县应该会越来越好吧? …… 第二日,白发巡检醒来的时候,宋慈依旧保持着看案宗的姿势。 “大人,你不会就这样坐了一夜吧?”白发巡检惊愕的道,昨夜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没想到醒来宋慈似乎从未动过一般。 宋慈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就是起的早了些,既然你已经醒了,便陪本官一起回你的府上吧。” “回我府上?”白发巡检一脸的苦涩,他原本计划的很好,在县衙睡一晚,第二日白天随便去哪儿,晚上再找理由过来,但现在却被宋慈打乱了。 “能不能不去?”白发巡检试探的问了一句,宋慈已经站起来,拿出一件青色外衫,将身上的换了,这才面无表情的道:“不行。” 两人也没坐轿子,巡检府离县衙本就不远,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到了,门房看到宋慈与白发巡检一同来,连忙迎了上来。 “李状元呢?”宋慈开口问道,白发巡检耷拉着脑袋,他自然知道宋慈来肯定是找李状元的! 门房躬身道:“回大人,李状元刚用过早饭,如今应当准备去祭拜父母。” 宋慈点点头,昨日刚到,李状元自然不会匆匆祭拜,休整了一日,准备好去祭拜也是正常的。 “带本官去见他。”宋慈淡淡的道,门房征求的看了一眼白发巡检,白发巡检无力的点点头。就在这时,一阵笑声传了过来:“宋大人与巡检大人还真是勤快,昨夜讨论公务不知到何时,如今一早便过来了。” 声音落下,李状元的身影出现在门房后面,白发巡检不着痕迹的往宋慈后面躲了躲。 “原来是李状元。”宋慈笑了笑:“本官听说你今日要去祭拜令尊令堂,不知本官可否一同前往?” “宋大人一起去,李某自然求之不得,只是不知宋大人何故要去祭拜家父家母?”李状元困惑的看向宋慈。 宋慈笑道:“培育出李状元这般有才之人,令尊令堂乃信丰县的功臣,本官自当去祭拜一番。再说,以后李状元一旦上任离开,本官也好尽一份心。” 李状元看着宋慈,依旧非常困惑,不过他还是笑着应了,然后转头看向白发巡检:“巡检大人也一起去吗?” “自然!”白发巡检还没开口,宋慈已经替他应了,白发巡检抬头看着宋慈淡漠的脸,只好认命了。 三人带着各自的属下,一同前往城外,路上李状元好奇的问道:“宋大人昨日带着的似乎不是这位捕快?” “本官也不可能总带着同一个捕快。”宋慈笑了笑。 李状元也没有再问什么,一行人来到郊外一处宅子外面,李状元脸色肃穆的道:“这便是李某的家了,家父家母便埋在这屋子里。” “李状元未曾来过,这路倒是熟的很。”宋慈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李状元脸色未变,淡淡的道:“那是因为李某并不是第一次来。” 说着他笑的诡异:“只是李某每次来都是晚间,怕是没人知晓罢了。” 白发巡检脸色剧变,宋慈却仍旧神色平静:“既如此,我们便进去吧!” 第八十六章鬼状元 宅子已经很破了,因为长久没人居住,灰尘非常的重。 灰尘呛的众人咳嗽起来,但李状元却一点儿事都没有,只是往前走着,不时的回头等一下后面的人。 穿过前厅,来到后院一处应该是花园的地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还有零星的花开着,但是大多都败了,更多的是杂草。 就在半人高的杂草间,有两座鼓起的坟包。李状元立刻招呼带来的下人清理旁边的杂草,他也亲自动手。 “阿泉,去帮忙。”宋慈抬了抬脑袋,然后对李状元道:“本官随意看看,可以吗?” 李状元除着杂草,头也没抬的道:“自然没有问题,只是宋大人要小心,毕竟这宅子里到处是杂草,也不知道有没蛇鼠之类的东西。” “多谢提醒。”宋慈淡淡说了一句,便抬脚慢慢的走开了。 他先是在后院逛了一圈,后院里只有三间厢房,一间另带了一个小院子,应当是李状元父母的住处;还有一间在后院的拐角,里面放了两张床,一些用具都是双份的,不过比起先前的厢房来说,里面的东西显得档次不太好,很有可能是下人的。 最后一间厢房,与第二间对着,不过离主院更近一些,应该是李状元住的地方。 宋慈最后再扫了一眼,又逛到了前院,经过中间花园的时候,杂草已经清理了一半了,坟包也露出了大半。 前院很简单,就是一个会客的大厅和一间书房,在前院靠花园的一个角上应该是厨房,看这距离,离第二间比较近,这也让宋慈更加确定那就是下人房。 看完这些后,宋慈便回了花园,清理杂草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李状元笑着道:“宋大人对这宅子似乎很感兴趣。” “不过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能生出李状元这么个大才子。”宋慈笑了笑,随后道:“应该要祭拜了吧?不然回城里怕是要晚。” 李状元点点头,对着旁边的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立刻将身上背着的大包裹取了下来解开,里面全是一些香烛纸钱,还有酒水果品一类的祭祀用品。 李状元恭敬的点了香,烧了纸钱,又规规矩矩的磕了头,说了几句话,大约是不会辜负父母的期望之类的话。 其中有一句让宋慈比较在意,就是李状元慎重的说了一句:“若是不孝儿没有完成爹娘的心愿,还请不要怪罪。” 宋慈之所以在意这句话,是因为这和李状元之前的话差距过大,明明上一句话还是抱负远大,却突然变成了这般丧气的话,他想不在意都不行。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看着。 等李状元结束了,宋慈才从壮汉的手上取过三炷香,神色肃穆的朝着坟包拜了拜,然后插在了墓碑前面。 白发巡检自然也祭拜了,等众人都祭拜完后,李状元似乎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没有回过神,站在坟包前许久没有动作。 “李状元,我们应当回去了。”最后宋慈喊了一句,因为太阳已经西斜,宅子里已经有些黑了,看起来很阴森,一边的白发巡检脸色已经惨白。 李状元点了点头,转过头来,朝着宋慈走了一步。 就在这时,一道不知从哪射来的强光让众人不经意间闭上眼睛,不过瞬间宋慈就再次睁开了眼。 “李状元呢!”宋慈猛的喝道。 听到宋慈的喝声,所有人都睁开了眼,但全部茫然的摇了摇头。 宋慈扫了一眼,众人的位置没有变,并且彼此间的空隙不算大,若是李状元从坟包的位置出来,即使闭着眼睛也会有感觉,那么…… 因为只处理了坟包周围的杂草,坟包后面还是一堆的杂草,宋慈猛的绕过坟包,掀开半人高的杂草,仔细观察后摇了摇头。 这么浓密又高的杂草,若是李状元躲在这里不可能没有任何痕迹。 他呼了口气,站起来仔细的看了看坟包,然后吩咐年轻捕快:“阿泉,仔细检查检查刚刚李状元站着的地方。” 年轻捕快应了一声,刚动了一步就被壮汉拦住了:“这是少爷的亲人,容不得你们亵渎!” 年轻捕快为难的看向宋慈,宋慈冷笑着道:“如今李状元失踪,你难道不想找到他?天色快黑了,在这里失踪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就任凭他出事?” 说完宋慈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壮汉,只见壮汉似乎有些犹豫,半晌后才妥协似的让了一步:“不得做无礼的动作。” 宋慈却有些失望,若是壮汉执意不让他们找,那么说明李状元的失踪他知情,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年轻捕快在李状元站着的地方以及周围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抬起头:“大人,没有发现异常。” 宋慈皱起眉头,朝四周看了看,最后无奈的道:“本官守在这,阿泉,你去县衙叫人,一定要将李状元找出来,一定不能出了事。” 阿泉应声正要走,白发巡检哆哆嗦嗦的开口道:“大、大人,下官能否一起走?” 宋慈摇了摇头:“你必须留下来,李状元在信丰县由你接待,如今失踪,你不能走。” 白发巡检都快哭了,一个大活人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失踪?这李状元肯定不是人…… 宋慈自然知道白发巡检的意思,但这个理由听起来非常的荒诞,他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不管李状元的死活了吧? 年轻捕快翻身上马,加快速度往城里飞奔而去,宋慈则亲自守着坟包,中间壮汉想要过来先收拾祭品都被他拦住了:“如今任何东西都可能和李状元的消失有关,不可以妄动。” 壮汉闻言便乖觉的站在一边,宋慈时不时的问他一些关于李状元的事情,但是壮汉的话很少,很多时候都是宋慈问三句他才能答一句。 大约天色擦黑的时候,年轻捕快回来了,但是只有他一个人。 “其他人呢?”宋慈皱着眉问道。 年轻捕快的脸色非常怪异,嗫嚅了半晌才说了一句话:“李状元他……他正在县衙等着大人。” “什么!”宋慈非常震惊:“你的意思是你回去的时候,李状元已经在县衙了?” 年轻捕快点点头,显然也觉得不可思议,白发巡检已经崩溃了,他拉着宋慈的袖子道:“这李状元一定是鬼,大人,如今祭拜也祭拜过了,找个理由让他走吧!” “巡检大人,请你慎言!”壮汉怒目圆瞪,白发巡检吞了口唾沫,但抓着宋慈袖子的手却没有松开。 宋慈心里也直打鼓,年轻捕快是骑马回去的,而且一路肯定快马加鞭,回县衙也不过半个时辰,但若是走,便需要一个多时辰。就算李状元用了什么方法糊弄过他们从这里离开,没有马匹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比年轻捕快速度快。 想了很多,宋慈面无表情的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回去吧。” 白发巡检巴不得,立刻点头,其他人自然也没理由反对。 进城以后,宋慈却推脱有其他事忙,让白发巡检和年轻捕快先回去见李状元,自己钻入了另一条巷子。 宋慈敲响一间屋子,不一会儿阿实的脸从门里凑了出来:“大人怎得这个时候来了?” “今日子时,你来县衙,偷偷的与本官一起去一个地方。”宋慈快速的道,然后也不等阿实反应过来,便转身走了。 等宋慈急匆匆的回了县衙,白发巡检和年轻捕快在大厅里坐立不安。 看到他,白发巡检立刻迎了上来,眼神恐惧的道:“大人,我们回来并没有看到李状元,但……” “但什么?”宋慈扬了扬眉。 白发巡检深呼吸一口气:“李状元手下那个壮汉却似乎看见了,与‘李状元’又说又笑的走了……” 第八十七章鬼打墙 宋慈瞪大了眼睛:“你们说的是真的?” 白发巡检与年轻捕快直点头,年轻捕快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不瞒大人,原先属下也不相信,但……但那个壮汉活灵活现,一点儿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属下算过,他两句话之间的间隔,就像有人在与他对话一般!” 宋慈赞赏的看了一眼年轻捕快,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记得查明真伪,可见胆识和眼力都很不错。 “今日就先这样。”宋慈眉头一皱,白发巡检连忙道:“今日我……” “今日你与阿泉住!”不等白发巡检说完,宋慈就直接打断了,白发巡检松了口气,反正只要不是一个人住就行。 说着宋慈就转身离开了大厅往后院走去,半路上被杨妙儿拦住了。 “宋大哥,你这两日都做什么,也不和我一起吃饭了。”杨妙儿一脸的不满,宋慈苦笑着道:“这不是有案子吗?” “那也不能连饭也不吃!”杨妙儿依旧黑着脸,宋慈这才想起自己似乎一日没吃饭了,这不想起还好,一想起就觉得饿的慌,但这个时候他也不想麻烦厨娘,于是只好忍着。 杨妙儿看他这幅样子瞬间嘟起嘴来:“就知道忙公务,和我爹一模一样!” 宋慈只能苦笑着不说话,杨妙儿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到宋慈手中,宋慈打开一看,是两个白面馒头。 “我就猜到你肯定没吃饭,赶紧吃吧,以后再这样,我可不管你了!”杨妙儿凶巴巴的盯着宋慈,宋慈笑了,心里暖暖的,在杨妙儿威胁的目光下将两个馒头都吃了,这才带着笑意道:“现在可消气了?” 杨妙儿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如果以后还是这样,那便不消气!” 宋慈没有回答,他知道只要答一句:以后不这样,杨妙儿肯定就会消气,但是他不愿意说这种明摆着的谎言。 杨妙儿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宋慈答话,跺着脚道:“你这个呆子!” 说完转身跑了,留下被骂的宋慈一脸茫然。 最后宋慈无奈的摇了摇头,径自回了房间。 …… 子时。 阿实如约敲响了窗户,宋慈没有点灯,直接从窗户爬了出去。 宋慈带着阿实一路到了李状元家的老宅,严肃的道:“若是你,在不骑马的情况下,有没有可能半个时辰之内回到县衙,还要别人看不出异样?” “若是竭尽全力有可能,但气息多少会有些不稳。”阿实想了想,宋慈又问道:“那你有没有可能在众人面前突然消失不见?” “怎么个消失不见法?”阿实疑惑的看向宋慈。 宋慈将他带到花园的坟包前,指着李状元下午站着的位置,再指了周边的几个位置:“若是你站在那里,周围的这几个位置都站着人,你有没有可能在一眨眼的功夫消失不见。” 阿实站到了宋慈指着的位置,然后看了看四周,最后肯定的摇摇头:“不可能,这里除了坟包后面的一堆杂草外就再没有其他遮挡的地方,上方也没有能借力的地方,想要凭空消失,实在是天方夜谭!” 宋慈脸色沉了下来,最后又问了一句:“李状元身手怎么样?” “属下不知,他应当有些武功,但到底如何看不出来。”阿实想了想:“大人的意思是今日李状元从这里突然消失了?” 宋慈点点头:“之后,本官让阿泉回去叫人,但李状元却已经在县衙了。” 阿实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过了半晌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大人,不是属下自夸,属下的功夫还算不错!李状元就算有功夫,也不一定能好的过属下,您说的这些属下都完成不了,李状元应当也不可能完成。” 宋慈站在李状元白天站的地方,苦笑道:“原本本官以为这底下是空的,那么至少李状元失踪能讲得通,但……这里很结实。” 阿实也蹲下敲了敲地面:“确实,底下是实的。” “难不成……”宋慈刚想说什么,突然起了一阵阴风,而且越刮越大,杂草被阴风吹的打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宋慈身上一寒:“我们回去!” 宋慈有些慌,他不知道阿实的身手到底如何,但他知道肯定不简单,若连阿实都做不到,那么只能说明一点:李状元真的是鬼! 阿实虽然不解,但还是很快的跟上了宋慈,跑了一会儿,宋慈猛的停住了,阿实脚步收的快,不然真的就一头撞了上去。 “大人,怎么了?”阿实奇怪的问道。 宋慈猛的回头:“门呢?” “门?”阿实有些不解,宋慈一手抓着他,一手指着前方:“门呢!这宅子的门呢?” 阿实这才反应过来,忙抬头望去,原本应该是门的地方变成了一片荒芜的杂草,四周都黑洞洞的,看起来像是通往地狱…… 宋慈慌张的在原地打转,四周依旧是宅子没错,可就是大门的地方变了! “属下先去探探路。”阿实当机立断。 宋慈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一起走!” 阿实点点头:“大人跟在属下后面便好。” 说着,他将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更具锋芒。 “走。”阿实简短的说了一句,两人便小心翼翼的往杂草丛里走去。 两人离杂草丛总共也不过才一丈,走的再慢也不过是转瞬的事情。 阿实大吼一声,佩刀对准杂草便砍了下去! 噌…… 悠长的声音传入耳朵,阿实脸色一变拉着宋慈就往杂草里跑。 宋慈惊呼一声,还没明白过来,就觉得自己绊到了什么,身体一个踉跄,亏的有阿实及时扶了一把,这才没有摔倒。 “怎么回事?”宋慈惊魂未定的问道,此刻他已经站在宅子外面,刚刚消失的大门好端端的出现在眼前,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阿实也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或许真的有鬼……属下曾听娘说过,有一种情况叫做鬼打墙,就是人困在一个环境里,无论如何都出不去。但鬼怪怕利刃,方才属下一刀劈在门槛上,就知道许是遇到了,因此拉着大人跑,没想到真跑出来了。” 阿实的话夹着呼呼的风声灌在宋慈的耳里,他脸色有些苍白,半晌才呐呐的道:“回吧。” 两人回到县衙,点亮宋慈房间的灯,这才觉得回过神。 宋慈灌了几口茶水后,喘着粗气道:“你先回去,今晚的事情不要与任何人说,暗地里盯着李状元,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速度报与本官。” “大人是怀疑李状元在搞怪?”阿实反问了一句,宋慈叹了口气:“不过是为了安心罢了,明明死掉的人,却出现在我们面前,心里总是很慌。若他真的是鬼……他来信丰县做什么?” 阿实没有说话,宋慈也觉得好笑:“怎么讨论起这鬼怪的事情了,你先回去吧,暗中盯着,别被发现了。” 阿实点点头,恭敬的退出房间,宋慈也没有熄灯,就这么坐在桌子后面,不知道想什么。 第二日,师爷一早来找宋慈,恭敬的道:“大人,李状元说要借巡检的府邸,办一场宴会,请大人还有杨姑娘参加。” “只请我们?”宋慈皱着眉头。 师爷摇了摇头:“不是,小的听说,李状元也请了县丞、主簿等,甚至连乡绅也请了两个。” “他想做什么?”宋慈的语气有些不满,按理来说,李状元来,宋慈应当设宴款待,但如今出了如此古怪的事,又出了命案,他不设宴,倒也没人觉得不对劲。 只是如今李状元这么做,一是打了宋慈的脸,二也是他一副反客为主的姿态实在是让宋慈不满。 第八十八章爱情白痴 师爷摇了摇头:“小的不知,不过听李状元的意思似乎只是简单的吃顿饭。” 宋慈冷笑,随后问了师爷宴会开始的时间,师爷回道:“今日辰时初。” 说到这里,师爷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道:“听说他还请了百花楼的雪雪姑娘助兴。” “恩?”宋慈不由得惊疑:“雪雪姑娘极少有人请的动,这李状元倒是有本事。” 师爷没有回话,他也觉得奇怪,毕竟李状元昨日才来信丰县,不仅以主人的身份宴请众人,还请动了雪雪姑娘,确实有些不符合常理。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李状元毕竟是新科状元,势头正盛,如此行事也有可能。 宋慈冷笑几声后,才慢慢道:“帮本官回复李状元,就说今日晚上本官不方便。” “大人不去?”师爷有点惊讶:“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是状元,如今又是客人,大人应当去一下。” 宋慈摇了摇头:“照本官说的去做。” 师爷无奈,只能点头应了,转身就去通知。 “宋大哥!” 师爷刚走,宋慈刚想再睡一会儿,清脆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宋慈无奈的揉了揉额角,起身打开房门:“你……” 砰! 还没有说完,杨妙儿已经一头撞进了宋慈的怀里。宋慈连忙将她拉开,刚想训话,就发现杨妙儿的眼眶红红的,明显是哭过的,不由的愣住了:“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杨妙儿虽然是大小姐,但平常大大咧咧的,很少会哭,如今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还不是因为你!”杨妙儿腮帮子鼓鼓的,明显是被气到了。 宋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杨妙儿一跺脚:“昨天是我生日,我等到子时,也不见你,你肯定是忘了,哼!” 宋慈睁大了眼睛,昨天他一天都在外面,回来后就钻进了屋子,确实连杨妙儿的生日都忘了。 “是,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今日我……”宋慈刚想说今日他为杨妙儿补过生日,却猛的顿住了,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他今日还有其他事,不能陪着杨妙儿。 杨妙儿本就通红的眼眶更红了:“你……你定是不想陪我,罢了,我收拾收拾回去,不在这里碍你的眼。” 说完她转身就跑,宋慈呆呆的站在原地,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捕快摇头晃脑的道:“大人,您应当追上去,再哄两句就好了。” “没事,妙儿会好的,本官还有其他事。”宋慈摇了摇头,虽然担心但还是压住了:“你帮本官去劝劝,不能让她这般回去,容易出事。” 年轻捕快瞠目结舌的看着宋慈,然后发现一个事实:这大人除了破案有一手,在其他地方怕是呆的很呢。 确定宋慈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年轻捕快叹了口气,认命的给宋慈收拾烂摊子去了。 而说有事的宋慈却关上了房门,坐在桌子前不知道在做什么,看那样子更像是发呆。 过了大约有一个多时辰,宋慈才似乎回过神,然后换了件衣服,这才慢慢的踱步出了房间。 “师爷回来了吗?”宋慈走到县衙门口问了门房,门房摇了摇头,宋慈点点头吩咐道:“若是师爷回来找本官,你就说本官午时左右会回县衙,让他不要急。” 门房虽然觉得宋慈的吩咐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从县衙走出来,宋慈似乎在漫步,这个摊位晃晃,与老摊主聊上两句,这个店铺喝碗水,与一群人天南地北的聊,之后甚至连街上的乞丐也会聊上一两句。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宋慈这样的聊天中消逝了,他随口在一个面摊上吃了碗阳春面,就回了县衙。 门房一看到他就匆匆的道:“大人,师爷找你都快找疯了。” “知道了。”相比门房的紧张,宋慈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便直接跨步进了县衙。 还没走两步,师爷已经跑了过来,毕竟上了年纪,这才跑了两步便已经气喘吁吁:“大……大人。” “慢慢说。”宋慈停住脚步,面无表情的道:“李状元是不是闹起来了?” “大人怎么知道?”师爷眼睛瞬间就瞪圆了,他之所以这么急就是因为李状元一听宋慈不来就闹了,说宋慈仗着身份不给他面子。 “我的大人呦,李状元可是陛下钦点的状元,这要是传出去,您可怎么办?”师爷急的满头大汗,看宋慈仍然无动于衷便更急了,恨不得拉着宋慈去参加宴会。 宋慈淡淡的挥挥手:“师爷放心,晚上本官会去。” 师爷愣住了:“那大人您之前……” “哦,逗逗他。”宋慈声音更加平淡,却将师爷气了个倒仰:“这事怎么能……大人糊涂啊!” 别看现在李状元还没有实质的官职,但却是见过陛下的人,这身份可不一样,未来官职必定在三品以上。 宋慈笑了笑:“本官自有打算,辛苦师爷了,你去休息吧。” 说着宋慈便越过师爷,一路来到了杨妙儿的房间前:“妙儿在吗?” “不在!”杨妙儿气冲冲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宋慈愕然,随后笑道:“今日有晚宴,你要与我一同去?” 刚刚还紧闭的房门立刻被打开了,杨妙儿又生气又期待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古怪:“什么宴会?你带我去干嘛。” “李状元办的,请我们去。”宋慈确实不会哄女孩儿,竟然一五一十的说了,杨妙儿黑着脸,砰的一声关上房门:“不去!” 看着差点砸到鼻子的门,宋慈一脸的疑问,随后他高声道:“你若不去,我没办法做事,你就当帮我个忙。” 是人是鬼,今日总要查清楚! 杨妙儿没应,宋慈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却想着实在没办法就自己一个人去。 想着他刚想离去,门便被打开了,杨妙儿恶声恶气的道:“我是为了案子!才不是为了你!” 宋慈笑着点点头,门再一次在他面前关上。 …… 下午阿实偷偷来了一趟:“大人,李状元的身手不清楚,但他身边的那个壮汉身手很好,即便是属下也好几次差点被他发现。” “哦?”宋慈挑了挑眉:“那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也不知道算不算。”阿实有些为难:“属下盯了半天,也没发现这李状元吃过东西!” 宋慈皱着眉头,若李状元在自己的屋子便罢了,屋里多少有些吃的,但现在是在巡检府上,一般是不备吃食的。 “多长时间?”宋慈偏头问了问,若是他办起案子,半天不吃饭倒也是正常的。 “从昨夜到现在。”阿实回道:“即便是高手也不能这么长时间不吃东西,就算不吃,水也总要喝的,但是属下也没见往里面送过水。” 宋慈点了点头:“你先回去休息,晚上有个宴席,你到时候一定要盯好了。” “宴席有什么问题吗?”阿实奇怪的问道。 宋慈嗯了一声:“本官想不通,若是李状元真的是鬼,为何会如此张扬?若不是,很多事情便说不通,今天宴席上或许会出一点乱子,你到时候盯紧了,一丝一毫的问题都要向本官汇报!” 阿实点点头,转身便走了。 但让宋慈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带着杨妙儿前去巡检府参加宴席,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第八十九章再次失踪 巡检府的大门紧闭着,年轻捕快敲门后,管家一脸苦色的从门后面钻了出来:“大人,巡检呢?他何时回府?” “出什么事了?李状元不是要办宴席吗?怎么如今却不见人影。”宋慈皱着眉头问道。 管家叹了口气:“原本是要办宴席的,但这李状元好端端的却病了,这不让小的闭门谢客嘛。” 宋慈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道:“阿泉,你去请高大夫来,妙儿,你去县衙将巡检叫过来,就说李状元在他府中病了。” “大人,这……”管家有点为难,但是年轻捕快和杨妙儿已经走了,他也没有拦下他们的勇气。 宋慈挑了挑眉:“怎么了,这可是巡检的府邸,如今本官都不能进去了?” 管家摇了摇头,愁眉苦脸的道:“李状元说,他生病不用看大夫,也不用别人探望,小的自然要听。不然出了什么事,巡检也不在,小的可没有办法呀。” 宋慈唔了一声道:“如今本官在这里,出了事情自然是本官担着,若你实在是做不了主,便去禀告李状元一声,就说本官来了。” 管家立刻缩进了门里,看样子应该是去通知李状元了。 站在门外的宋慈心里冷笑不已,李状元是客,却让巡检府的下人连他这个县令都不敢放进去,实在是有意思。 没一会儿管家回来了,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瓮声瓮气的道:“李状元说现在不见客。” “客?宋大人是客,本官也是客吗?”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宋慈的身后传了过来,宋慈转头去看,只见白发巡检一脸不爽的盯着管家:“本官不过在外面歇了两日,这巡检府就不是本官的了?” 管家惶恐的连连请罪,就在这时,年轻捕快带着高大夫来了,白发巡检不快的道:“还不开门,让大人和大夫进去!” 管家连忙开了门,白发巡检上前对宋慈道:“实在是下官的错,竟然让大人……” “不必说了,我们先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宋慈扬了扬手,这事论理也怪不得白发巡检。至于这个管家,宋慈叹了口气,若是他肯定会考虑换掉,但这毕竟是白发巡检的私事,具体怎么做就看他自己了。 一行人在白发巡检的领路下来到专门拨给李状元和他属下住的院子外,一接近院子,白发巡检原本的气势都消了,嗫嚅着道:“要不大人您进去?下官……下官就在外面等着好了。” 宋慈也没有为难他,转头吩咐道:“妙儿,你也在外面候着。” 杨妙儿点了点头,李状元毕竟是男人,又说是生了病,如今很有可能衣衫不整的在床上躺着,她自然不适合进去。 宋慈带着高大夫还有年轻捕快前脚刚踏进院子,壮汉从天而降,手里的刀横在胸前,凶神恶煞的道:“主子现在不见客,各位请回吧!” 年轻捕快噌的一下就抽出了佩刀:“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意图行刺县令大人该当何罪?” 宋慈按住了年轻捕快的肩膀,转头看向壮汉:“本官前来不过是看看李状元,这生病了总要看大夫!高大夫的医术甚为高明,先前本官得了魔怔就是高大夫给治好的,不如让高大夫也给李状元看上一看,好让本官安心。” 壮汉犹豫的盯着宋慈,沉默了一会儿道:“宋大人,主子的病没什么大碍,休息一晚便好,主子说了,明日晚间办宴席,向各位赔罪。” “赔罪?”宋慈冷冷的笑道:“确实,你这主子架子倒是大的很呐!请遍了所有人,如今宴席说不办就不办,也不见他递个帖子,一会儿人都来了,你就拿把刀拦着?” 壮汉不为所动:“属下已经通知过所有人了,是宋大人没说要来,故而没有通知您。” “放肆!”年轻捕快猛然喝道,宋慈却突然笑了:“说的不错,是本官唐突了,如此,我们便走吧。” 宋慈走的非常干脆,似乎刚刚和壮汉争辩的人不是他一般,一群人跟在他身后皆愤愤不平。 年轻捕快更是怒道:“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一个状元,以后能不能当官还两说,现在就摆起谱了?” “胡说什么!”宋慈厉声打断:“状元郎可是陛下钦点的,你怎能在这里乱说?” 年轻捕快自知失言,也不再说什么,但脸色依旧很不平。 一行人出了巡检府,宋慈看着跟出来的白发巡检道:“你跟着做什么,家都不要了?” “大人您也知道,李状元他是……”巡检苦着脸,但没等他说完,就被宋慈打断了:“若真的是,你在本官那里一样躲不了,如今你必须待在自己的府上,说不定还能看出点什么来。” “大人指的是?”白发巡检眼神立刻一变。 宋慈摇了摇头:“本官现在也不清楚,你在府上仔细着点,这李状元做了些什么,或者有什么异动,都记下来,每天本官都会让阿泉来一趟,你到时候告诉阿泉便是了,尽量不要让他们发现。” 白发巡检无奈的点了点头,认命的转身回了巡检府,不过依旧住到了离李状元最远的院子里。 这边宋慈回了县衙,一头就扎进了屋子里,阿实已经在等着了。 其实刚刚宋慈之所以一定要进院子,就是为了将壮汉引出来,这样阿实才能近距离的去查探李状元的行踪。 当阿实在远处给他使了眼色后,他立刻便放弃了和壮汉纠缠,急匆匆的就回来了。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宋慈有些焦急,阿实却皱着眉头答道:“李状元不在屋子里。” “什么?”宋慈非常的惊讶。 阿实也奇怪的道:“属下是中午才回来的,那时李状元还在,也就是说他是下午才走的。只是属下打听了,下午并没有人看到李状元从房间里出来。” 宋慈呼了口气,食指敲着桌面,半天后才缓缓的道:“也许他还在院子里,只是你没有看到?” “不大可能,大人您拖住壮汉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是也足够属下在那院子里晃一圈了,确实没有见到人影。”阿实摇了摇头,肯定的道:“属下能确认,至少当时他不在院子里。” 宋慈沉默了,李状元住的到底是巡检府,若是进出肯定有下人能看的到…… “还有一种可能。”宋慈敲了敲桌子:“你我也经常这般,县衙里并没有人发现。” “大人的意思是李状元是壮汉带出去的?”阿实立刻反应过来,若是这么倒是能说得通,壮汉的身手和他不相上下,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带一个人出去,确实有可能。 宋慈点了点头,随即眼睛睁大:“阿实,你尽快去一趟李家老宅,要快!” “大人?”阿实不解的看向宋慈。 宋慈呼了一口气,迅速的解释道:“李状元大张旗鼓的邀请众人举办宴席,临了又谎称生病,人却不在巡检府,肯定是有事情要办。这般要掩人耳目的事情,目前也只有李家老宅了,他莫名其妙的从那消失,若他不是鬼,肯定是在里面搞了什么鬼,如今要去毁灭证据!” 宋慈有些兴奋,经过昨夜,他隐隐的已经相信李状元或许真是鬼魂一说了,但若是李状元前去毁灭证据,那么他一定是人!毕竟鬼是不会留下什么怕被发现的把柄,不是吗? 阿实却没有宋慈这么兴奋,他冷静的道:“若是要毁灭证据,派壮汉去便是了,何必大费周章?” 阿实的话如同一盆凉水浇在了宋慈的身上…… 第九十章消失的老宅 宋慈被阿实浇了一盆凉水,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苦笑着道:“你说的没错,是本官想当然了,不过你还是去一趟吧!如今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本官再去研究研究尸首。” 阿实点了点头,转身就翻窗出去了,宋慈定了定神这才出了房间前往停放着尸首的房间。 虽然天气不热,但尸首在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几天,如今又停在县衙两天,味道自然是奇臭无比。 宋慈用帕子将鼻子捂住,这才慢慢的检查起尸体。 尸体上的七处擦伤随着尸体的腐烂已经不太能分辨的出来,脑袋上的伤口倒是还非常清晰,宋慈弯着腰对着脑袋的伤口看了许久,腰都酸了才慢慢的站了起来,看脸上的表情应该是没什么新发现。 果然,只见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身走了。 宋慈回了房间,将他自小就翻的那本笔记拿了出来,虽然这上面的字他都能背的滚瓜烂熟,但是其中有些奥妙的东西可能还不太清楚。 这具从林子里搬回来的尸首,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手验尸? 他试过各种验尸手法,但得出的结论就是:意外摔死。 要不是这尸首与李状元长的一模一样,宋慈怕是也会以意外结案,但是现在这具尸体肯定有什么古怪。 宋慈就着烛火研究着先辈的验尸手法,还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阿实就回来了。 “怎么样?”虽然不抱期望,宋慈还是问了一句。阿实的脸色有点古怪,过了好半天他才吐了口气,不敢相信的道:“李家老宅不见了。” “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宋慈瞪大了眼睛,阿实摊着手:“就是没了,那里现在是一片荒地,就像从来没有过那栋宅子一样。” 宋慈不可置信的看着阿实:“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没有。”阿实有些无奈的答道,宋慈也不过是因为太不可置信才有这么一问,问完连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阿实挠了挠脑袋:“大人能想到是怎么回事吗?” 宋慈摇了摇头,好好的人说消失便消失,现在连硕大的宅子都消失了,即使他一直不相信鬼神之说,也难以解释如今的情况。 “你明日去问问这几天去过那附近的人,看看他们有没有见过这宅子。”宋慈吩咐道。 阿实嗯了一声,随后道:“属下回来的时候绕到巡检府去了,李状元又回来了。” “回来了?”宋慈重复了一句:“这么说他是故意避开本官去的时间?” “如今看来确实是这么回事。”阿实点了点头。 宋慈皱着眉陷入了沉思,整件事情都很奇怪,目前有两个大方向,若李状元是人,那个和他长的一样的尸首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李状元不是人……那为何来信丰县,行事还如此高调? 看着陷入沉思的宋慈,阿实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讲。 他不确定那壮汉和李状元这事到底有没有关系,若是说出来很有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再等等吧。 宋慈自然没有注意到阿实的神情,想了半天才抬头道:“等等吧,如今也没有其他命案,兴许这件事不过是巧合罢了。” 阿实点点头:“大人也别忧心,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如您说的,李状元其实什么坏事也没做,可能真的是我们想多了。” 宋慈恩了一声让阿实先回去休息,阿实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阿实走后,宋慈依旧翻着笔记,他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如今也只能从尸体上下功夫了。 这么一看便看到了子时,他伸了伸懒腰,吹了烛火往床上走去。 宋慈躺在床上觉得有些挤,心中一跳,伸手摸了摸旁边,却是空的。 他呼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但第二日起来,宋慈却觉得脑袋非常的沉,还隐隐的发疼,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样。 “宋大哥你怎么了?从刚才到现在就看到你一直在敲脑袋。”杨妙儿有些担忧的问道。 宋慈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没睡好。” “叫大夫来看看吧,你这样总不成事。”杨妙儿不等他回,直接转头对一边的年轻捕快道:“阿泉,你去叫大夫来。” 年轻捕快看着宋慈,杨妙儿眼睛一瞪:“你看他做什么,本小姐叫不动你吗?” “不敢不敢。”年轻捕快笑着,不过身形却没动,杨妙儿瞪着眼看着他,刚想说什么,宋慈便无奈的道:“你去吧,不然大小姐要发火了。” 年轻捕快这才走了,杨妙儿哼了一声:“我还不是为了你!” “是是是!”宋慈连忙举双手投降,杨妙儿这才笑了:“行了,赶紧吃,一会儿大夫该来了。” 宋慈嗯了一声,连忙就着稀粥将饼吃了下去,杨妙儿不知道想到什么,看着他咯咯笑的开心。 “怎么了?”宋慈奇怪的看着他,不停的打量着自己:“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杨妙儿摇了摇头:“就是想到小时候,有一阵子你吃饭总是这样,似乎赶时间一样。” 宋慈也笑了,杨妙儿说的是他刚发现那本笔记的时候,他看的非常入迷,多看一时一刻都是好的。但后来父亲觉得奇怪,问了他好几次,他才不敢再这么看了,怕父亲发现就给他没收了。 当时一起玩的几个伙伴都觉得奇怪,不过宋慈一向沉闷,他们倒也没有太过追问。 两人一聊起小时候便打开了话匣子,聊着聊着竟然连年轻捕快回来了都没发现,还是高大夫咳了一声,宋慈才回过神,忙道:“本官竟没发现,让高大夫久等了。” “大人,您哪里不舒服?”高大夫倒是没在意,只是关切的问道,宋慈按了按脑袋:“早上起来脑袋便疼的慌,又沉,但现在好像好了一些。” 高大夫点点头,上前给宋慈把脉,良久后沉声的道:“大人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应当只是没休息好,多注意休息便是了。” 宋慈点点头:“劳烦高大夫了,本官也觉得没什么,是妙儿担心。” “大人此言差矣,有不舒服自然不能拖着,杨姑娘做的对。”高大夫笑了笑:“既然大人无事,老夫便先退下了,若是再休息不好,大人遣人去老夫那开两副安神的方子便也好了。” 宋慈再次应了,依旧让年轻捕快送他出县衙。 高大夫一走,杨妙儿就插着腰道:“大夫说了,应当好好休息,你还不快去!” “今日……”宋慈为难的开口,杨妙儿直接推着他往院子里走:“我了解过了,最近没什么要事,去休息一上午不会有问题的。” 宋慈无奈,只能被推着走,这时阿实却突然从一旁冒了出来:“大人,属下有事,您得来一趟!” “妙儿,你也看到了……”宋慈摊了摊手,杨妙儿狠狠的瞪了阿实一眼,阿实有些莫名其妙:“杨姑娘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宋大哥他……”杨妙儿气冲冲的,宋慈却转身就往县衙外走:“阿实,走。” 阿实摸不着头脑的跟在宋慈身后:“大人你怎么了?” “没事,你找本官去哪?”宋慈摆了摆手,阿实哦了一声才道:“属下只是有些话和您说,刚刚杨姑娘在不方便。” 宋慈顿住脚步,随后又往前走:“罢了,出都出来了,说说,有什么事?” “李状元今日不是重摆宴席吗?属下听到巡检府的下人说这李状元让他们将酒都换成果酒了。”阿实低声道。 第九十一章蒙面杀手 “果酒?”宋慈果然挑了挑眉,参加宴席的大多都是官员,女眷极少,就算考虑到女眷也不用全部都换成果酒啊。 阿实也点了点头:“属下也觉得奇怪,所以便赶紧回来告诉大人一声。” 听他的意思竟然一直没有休息,看来李状元是鬼的事情不仅宋慈不信,阿实也没有信。 宋慈无奈的道:“纵然是铁打的身体也禁不住这般熬,目前也没有什么大乱子,你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阿实嗯了一声,盯着宋慈道:“大人,今日若是去宴会,尽量不要碰果酒,不!吃食都尽量少碰。” “为什么?”宋慈觉得有些奇怪。 阿实冷哼一声:“无论李状元是人是鬼,如今闹这么一出肯定是有所图谋,小心一些总归不会错的。” 宋慈点点头:“今日的宴席你不用盯着了,去查查那幢宅子的事情,本官总觉得这宅子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阿实应了一声,两人便没有再继续说话,因为两人已经走到了比较繁华的街道,再说下去很有可能被别人听了去。 “大人不回县衙吗?”阿实不解的问了一句,宋慈摇了摇头:“一回去妙儿肯定拉着本官去休息,还是出来逛一逛吧,兴许能找到一些和案子相关的线索。” “什么人!”宋慈话音刚落,阿实就大喝了一声,随后一道黑影从宋慈身边窜过,穿过人群往旁边的一个巷子钻了进去。 阿实立刻追了上去,宋慈还没来得及阻止,他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无奈之下宋慈只能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着,心里想着阿实一会儿可能会来找他,但是一直到快吃午饭的时候还是没见到阿实的影子。 宋慈坐在一个摊位上点了碗馄饨默默的吃着,心里琢磨着阿实追的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有没有听说,那位李状元好像已经死了!”一道神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宋慈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视线不着痕迹的从说话人的身上扫过去。 这是一个年轻人,大约二十出头,长的非常白净,有些男生女相,他一脸兴奋的如同自己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一般的在卖弄。看周围的百姓都对他的话起了兴趣,他一脸神秘的道:“据说现在尸体就停在县衙里呢!” 宋慈的心一跳,关于尸体的事情知道的人其实没有多少,虽然很多人知道宋慈从郊外搞了一具尸体回来,但是知道这尸体和李状元长的一模一样的就那么几个,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听着,脑袋埋的很低,怕被别人认出来。 有几个百姓也提出了质疑,说着县衙里的事,年轻人怎么可能知道?听这几个人说话的语气,年轻人似乎是生面孔,这点让宋慈非常的留意。 年轻人哼了一声:“我可是有亲戚在县衙里做事,他亲眼看到了,当时宋大人还怀疑李状元是不是假冒的呢。” “结果呢?”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人兴致勃勃的问道:“那李状元不会真的是假的吧?” 年轻人摇了摇头,做压低声音的模样,实则声音却高的周围人都能听的到:“李状元可是如假包换的,荒唐的是宋大人竟然怀疑李状元是只鬼,你们说好不好笑,一只鬼怎么可能在青天白日里出现?当时可是那么多人看着李状元进城的。” 宋慈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人先是说李状元死了吸引眼球,现在却扯到自己的头上,看来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给自己戴帽子啊。 中年人诧异的道:“我看宋大人不像这么荒唐的人啊!” “谁知道呢,指不定是案子结不了,所以急着要往李状元头上扣。我听说啊,这李状元的任命很可能是在信丰县,你们想想宋大人当初可不是状元出身,要是李状元来了,宋大人或许就要让位了!估计宋大人……”年轻人的话没有讲完,意思却很明显,就是宋慈为了排挤李状元,故意给他扣这样的帽子。 宋慈气的不行,但是却没有开口,这种莫须有的事情,你越去在意,别人反倒会越认为你心中有鬼,任由他们去说好了。 在年轻人的挑拨下,果然有几个人开始议论这件事,宋慈相信不用一天,整个信丰县的人就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宋慈注意都一件事,就是所有人都讨论的津津有味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反而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离开了。 宋慈立刻结了账,远远的赘在年轻人的身后,年轻人似乎没有什么目的,一会儿这个摊位上逗留一会儿,一会儿那家店铺买个小玩意儿,看起来很闲适。 大约逛了半个多时辰,年轻人才慢慢的往城东走去,因为人越来越少,宋慈也不敢跟的太近,不过好在年轻人似乎没有发现他。 城东住的都是信丰县家境一般的人,可以说是不上不下,因此倒奇异的非常平和。 年轻人钻进一条巷子,宋慈立刻跟了过去,却发现已经没了他的身影,他焦急的往里面跑了两步,却发现这是条死胡同。按道理来说年轻人不应该消失的才对,除非…… 宋慈立刻抬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正是年轻人,只见他笑嘻嘻的看着宋慈道:“宋大人,你是在找我吗?”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污蔑本官!” 宋慈厉声喝道。 年轻人靠在墙上懒洋洋的道:“污蔑?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宋大人敢说现在县衙里没有一具和李状元一模一样的尸体,宋大人又敢说你没有怀疑李状元是鬼?” 宋慈握紧拳头,确实这年轻人说的没错,但他绝不是因为李状元的任命而这么做的。 “呵呵,你说的倒是轻巧,不知你和李状元是什么关系,如此相信他便是无辜的?”宋慈冷冷的笑道。 年轻人耸了耸肩膀:“我与李状元的关系便不劳宋大人忧心了,倒是宋大人自己身陷险境还能如此冷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什么……”宋慈一惊,忽然发现地上多了几道影子,慌忙回头,只见三个蒙着面的男人正恶狠狠的盯着他。 年轻人冷声道:“宋大人,我平日里最讨厌的便是你这种装模作样的官员,如今送你去见阎王,你可不要忘了伸冤。” “李状元让你们做的?”宋慈短暂的慌张之后立刻冷静下来,阿实应当快回来了,若是追不到,他不会一直追着的。 年轻人似乎看出宋慈在想什么,淡淡的笑道:“宋大人是在等那位身手不错的捕头吗?你不用等了,他不会来的。” “你什么意思?”宋慈捏紧拳头,然后猛地反应过来:“之前那道黑影是你们的人?” 年轻人点点头,宋慈不屑的道:“他不会是阿实的对手!” “恩,确实不是。”年轻人也没有反驳:“但是这个人知道他的一些事,一些让他乖乖听话的事。” 宋慈脸色变了,他知道阿实隐瞒了一些秘密,但具体什么不知道。 “看样子宋大人不知道啊!”年轻人似乎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 宋慈心中浮现一股不好的预感,但是他没有顺着年轻人的话接下去,而是冷冷的道:“你们现在是打算杀害朝廷命官吗?你知不知道这是死罪!” “哦,宋大人身边的捕快做了这样的事情不是活的好好的嘛,到我们这里就成死罪了?”年轻人的话让宋慈愣在原地…… 第九十二章阿实的身份 杀害朝廷命官? 年轻人说的是阿实? 宋慈脑袋里一时间百转千回,想了很多种可能,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阿实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会?”年轻人笑的讥讽:“宋大人,我劝你还是问问你这位好捕快,别什么时候被杀了都不知道。” 宋慈心里直打鼓,他其实知道年轻人说的八成是真的,一来阿实确实隐瞒了一些秘密,二来年轻人没必要用这种事情来骗他。 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来:“你们不是想杀本官,到底想做什么?” 对方要是杀他,别说堵住他退路的三个人,就是眼前的年轻人怕是都能做到,没必要和他废话这么长时间。 年轻人赞赏的拍了拍巴掌:“宋大人果然聪明,我们只是想给你点教训,让你记住有些事情不是你能管的!” “李状元?”宋慈挑了挑眉。 年轻人摇了摇头:“他是人是鬼我不管,但若宋大人碰到其他不该碰到的事,别怪我心狠手辣!” 宋慈不解的看着年轻人,他最近在办的案子只有李状元这么一桩,实在想不通能得罪什么人。 年轻人却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手一挥,后面的三个人便围了上来,压着宋慈便是一顿暴打! 宋慈抱着脑袋,尽量避开要害。过了一会儿他便放弃了,因为这些人根本没有往要害攻击,看来年轻人说的不错,他们只是想给自己点教训! 这些人下手非常狠,虽然不伤及要害,但宋慈也知道他短时间内是动不了了。 他咬着牙,默默的忍受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乎快晕过去的时候,这些人才在年轻人的吩咐下停了手。 “宋大人,不要以为只有你会查案,一山更比一山高,有些案子你碰不得,记住了吗?”年轻人冷冷的道。 宋慈额头上全是汗,他疼的几乎说不出话,但还是慢慢的道:“至少要告诉本官……是什么案子吧?” “你日后自然会知道。”年轻人丢下一句话,转身便消失不见了。 宋慈忍住骂脏话的冲动,敢情这年轻人根本就是因为莫须有的案子来警告他一声? 他扶着墙慢慢的站了起来,走到巷子口想要托人送他去医馆,但却发现这巷子着实非常的偏,好半天都没看到人影。 宋慈只能忍着痛一步步的往前挪着,半天都走不了半丈远。 “宋大人?”一阵惊呼声传来,宋慈费力的抬头,只见肥胖的县丞盯着他,眼里充满着不可置信,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眼下也没其他人,宋慈只能吸着气道:“劳烦县丞送本官去医馆。” 县丞也没拒绝,他叫来马车,和车夫一起扶着宋慈上了马车,这才问道:“大人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遇到了几个混混。”宋慈淡淡的回道,县丞哦了一声,不太相信的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竟然敢对大人动手?大人一定不要放过他们。” 宋慈痛的不想讲话,但也不想县丞看出什么不对劲,只能忍着痛道:“等本官好了自然会追究。” 县丞还想说什么,宋慈直接打断了他:“本官想休息会儿。” 县丞闭嘴不讲话,但眼睛却不停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医馆距离也不远,县丞扶着宋慈进去后,就被宋慈赶了出来:“劳烦县丞去县衙一趟,让阿泉带人来接应本官,本官还有事吩咐。” “不如下官陪着宋大人?”县丞有些犹豫,宋慈摇摇头:“再过一会儿本官怕忘了那些人的样貌。” 县丞这才晃着肥胖的身体出了医馆。 “大人,你这一身伤是怎么搞的?”高大夫皱着眉,宋慈勉强笑了笑:“不小心罢了。” 高大夫当然不信,他一看就知道这是被人打的,但是宋慈不说他也不好问。 将伤口都处理了一遍后,高大夫呼了口气:“倒是没什么大事,大人三天后再来换一遍药,这几天尽量少动。” 宋慈点点头,然后闭上眼休息,说是休息他脑子里却一直转着年轻人说的话,自己必然有什么地方威胁到了年轻人,不然对方不会无缘无故的来警告自己……到底是什么呢? 李状元的案子根本没有头绪,自己也没有调查到什么有意义的线索,如果是以前的案子,他们应该不会这时候才找过来。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和阿实有关。 年轻人在发现自己似乎不知道阿实事情的时候有些惊讶,虽然掩饰的很好,但宋慈还是看出来了。 所以他们应当以为自己知道了阿实的事,因此来威胁自己? 可是按他们所说阿实杀了朝廷命官,被自己知道了应该只会劝阿实自首,断然不会帮着阿实的。 一堆事情在宋慈的脑袋里转着,半晌后他猛的睁开了眼睛,将一边的高大夫吓了一跳:“大人怎么了?” 宋慈没回话,脑子里却有一条线非常的清晰,若阿实真的杀害了朝廷命官,那么必然有缘由,他宋慈唯一的本事就是查案,这些人是怕他查出什么来! 宋慈当下决定一定要让阿实将真相都说出来,他也好做准备,不然得罪了什么人还不知道,他不怕得罪人,但也不能糊里糊涂的。 “能麻烦高大夫送本官回县衙吗?”宋慈一刻都等不及了,高大夫无奈的道:“大人这一时半刻的都不能等吗?县衙的捕快应该快来了吧。” 宋慈固执的摇摇头,挣扎的从塌上起身,高大夫只好伸手扶着他。 “大人!” 医馆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宋慈猛的起身,牵动了伤口疼的‘嘶’了一声。 “到底怎么回事?”宋慈看着站在门边的垂着头的阿实,平静的问道。 阿实看了一眼高大夫,后者笑着道:“老夫去熬药。” “回县衙说吧。”宋慈自然也知道阿实的担心,忍着身上的疼痛建议道。 阿实摇了摇头:“这里更安全。” “什么意思?”宋慈睁大了眼睛,阿实苦笑着道:“大人是不是觉着老县令被凌迟处死后,信丰县便已经一片朗朗乾坤?” 宋慈沉默着没有讲话,他倒没有觉得一片朗朗乾坤,但至少也是平和的。 “大人到底初涉官场,不知道其中的险恶。老县令因为刚愎自用,在信丰县只手遮天,背后却没有人帮衬着,所以大人处置的时候,没人使绊子。但现在大人碰到了别人的利益,因此才会躺在这里。”阿实难得一次讲这么多话,却讲的宋慈火冒三丈! 宋慈盯着阿实一字一句的道:“本官会躺在这里,是因为你!” “不,是因为大人的查案能力。”阿实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宋慈袖子一挥,边上的罐子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阿实却依旧没什么反应:“大人是不是想说这些人找上你,是因为属下曾经犯下的事?” 宋慈忍着怒意点点头,阿实嘲讽的笑了,宋慈知道这不是对他,但火气却依旧噌噌噌的往上冒:“你最好将事情原委都说出来,不然本官……” “大人不用这样,属下本来就打算说出来,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看来如今到时候了。”阿实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说完他看了看门外,就这样将门大开着然后将往事缓缓道来。 其实不用阿实细说,在他说出自己真实姓名的时候,宋慈已经瞪大了眼睛。 “赵一刀,曾经八十万禁军教头赵一刀?”宋慈惊讶的看着阿实,声音不由的拔高。 怪不得他有这样的反应,赵一刀这个名字曾经在临安轰动一时,听过的人实在太多! 第九十三章一刀断流水 传说八十万禁军教头赵一刀,号称:一刀斩落叶,一刀断流水,是禁军中使刀的第一好手。 但在升为总教头最关键的时刻,却突然闯进权贵的家中,杀了四名官兵,然后将被重重保护的权贵家少爷给阉割了,最后消失不见。 这件事当时在临安城很轰动,但具体的情况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赵一刀为什么要这么做?被废掉的权贵少爷是谁?赵一刀又是怎么逃掉的都没有人知道。 但现在赵一刀就站在宋慈面前,他却又觉得很不真实。 “你真的是赵一刀?”宋慈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才嗓子发干的问了一句。 阿实点了点头,自嘲的道:“大人要将属下交出去吗?” 宋慈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的道:“本官要听你怎么说。” “算我没看错人。”阿实第一次没有自称属下,他拉了把椅子坐下,眼睛盯着虚空似乎在回忆什么,半晌后才开口道:“大人应该也奇怪为何我人到中年却没有娶妻,也没有孩子吧?” 宋慈没有接话,他知道阿实并没有想他回答,确实,阿实自顾自的往下说:“其实我也曾娶过妻子,还有一个女儿小霖,妻子身子不好,在小霖四岁的时候便过世了。我虽然是个粗人,但却很宠女儿,就这么又当爹又当娘的,她也无忧无虑的长到了十岁。” 阿实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好像想起什么开心的事:“她常常说以后就是嫁人也要带着我和我娘……若不是那丧心病狂的畜生,我的小霖现在肯定已经嫁人了,也会生活的很幸福。那个畜生!” 说到这里,阿实的情绪几近失控,宋慈皱着眉,静静的等他开口。 阿实大口的呼吸了几下才道:“有一日我回家没看到小霖,娘却瘫在地上哭,我这才知道小霖是被有权有势人家的少爷给抢去了。之后的事我不说大人应该也能猜得到,小霖最后自杀了,我心痛不已,怒气冲冲的找他们算账,他们竟然污蔑是小霖勾引那畜生!呵呵,他有权有势,多的是人护着,那我的小霖呢?我一怒之下便格杀了四名卫士,阉割了那畜生,原本我想连他都杀掉,可惜啊,最后还是被赶来的禁军团团围住了。” “呵呵,我亲手调教出来的禁军,却用他们的武器对准我,将我压到了大理寺。” 阿实的声音非常苦涩,还有浓浓的恨意。 “那权贵少爷是什么背景?居然能使的动大宋禁军。”宋慈的心里也掀起惊涛骇浪,但是他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因为这样估计对阿实的伤害更大。 阿实摇了摇头:“如今我不能告诉大人,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现在知道了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了,明眼人都知道真相,但是却没人敢动那个畜生罢了。”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宋慈非常奇怪,阿实苦笑着道:“我不是逃出来的,当时我的上峰一直很信任我,在所有人都要杀我的时候出面力保!但京城我是待不下去了,后来被发配到赣州这边,渐渐的便隐姓埋名的活了下来。” 宋慈明白阿实的苦衷,即使是有着上峰的力保,估计那权贵之家也不会放过他,暗地里一定会找他报复。 “现在他们找到你了?”宋慈的眉头皱了起来。 阿实点了点头:“嗯,他们应该是知道我的身份了!这次跟在李状元身边的壮汉认识我,虽然我这些年变化不小,但是当时的熟人自然不会认错。” 宋慈这才明白为什么那天在城门看到李状元游街时,阿实会突然走掉,还有之后伪装面容。 宋慈有些担忧,阿实却笑了笑:“这件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们估摸着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再掀起什么动荡,所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我动手。” “他们不想掀起动荡的原因是因为本官?”宋慈不傻,既然当初那件事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么便不存在害怕他查出什么,那么这年轻人来警告他的行为便显得非常的突兀。除非是他们以为自己知道阿实的身份,深追究下去会发现他们现在正在做的某一样大事…… 将这个想法和阿实说完后,阿实也赞同的点点头:“大人猜的应该不错,不过属下奇怪的是,最近大人也没查什么案子,他们为什么要突然跳出来?而且大人口中的年轻人属下并没有印象,从年龄上来看,应该不是当年参与过大理寺审判的人。” “先不管这么多了,回县衙吧。”宋慈已经恢复了冷静,阿实不解的看着他:“大人,你如今已经知道属下……” “阿实,本官只知道你是县衙的捕快阿实,今日的事情你不要再和其他人提起,都能出现一具和李状元一模一样的尸体,为何不能有一个和你长的像的人?”宋慈定定的看着阿实,阿实的眼圈有些泛红,不过他到底只是沉默着没有讲什么话。 阿实进了里间,将塞着耳朵捣药的高大夫唤了出来:“高大夫,大人的伤怎么样?” “都是皮外伤,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高大夫回道,阿实这才放了心,然后扶着宋慈下床。 阿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叫好了马车,扶着宋慈上车后,宋慈才想起一件事:“本官让县丞去通知阿泉他们来接,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是属下让他们不要来的。”阿实垂着脑袋说了一句,宋慈呼了口气,刚刚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宋慈回了县衙后,转头吩咐道:“你最好还是回自己的住处,或者去找一家客栈藏身,最近少露面。” “大人不是说属下只是阿实吗?少露面的话岂不是不打自招。”阿实笑了笑:“虽然现在双方已经心知肚明,但若表现的自然一些,他们应当也不会为难我们。” 宋慈嗯了一声:“你之前在医馆说本官动了别人的利益?” 阿实脚步一顿,看了看在不远处的下人们,这才呼了口气:“大人不觉得李状元这次回乡实在是奇怪吗?” 宋慈瞬间明白了,倘若真如年轻人说的那般,李状元这次来是因为他的任命也在信丰县…… 陛下钦点的状元自然不能任太低的官职,莫非是那些人已经开始对他动手了? “大人不必担忧,如今这李状元不清不楚的,若到时候真的没有办法,大人只要将尸体搬出来,也能阻挠他的任命。”阿实低声道。 宋慈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的钻进了房间。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先是被揍了一顿,后面又听阿实亲耳说了这样一个秘密,宋慈实在是有些累了,脑袋昏沉沉的,感觉什么也装不下。 门外的阿实倒是觉得轻松,压在心底的秘密突然说了出来,虽然有些冒险,但是这么多年他将这些话压着,压的他都快喘不过气来,现在倒是舒服多了。 这时候的他们都没有想到,第二日发生了一件事,足以让宋慈被罢官的事! 第九十四章试探 第二日,宋慈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阿实也开始如平常一般跟在他身后,看起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而就在他们吃着早饭,讨论李状元的时候,师爷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大人,大事不好了!”师爷连口气都来不及喘,急匆匆的吼道,宋慈抬眼压住心底不好的预感,淡淡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师爷重重的喘了几口气,神情古怪的道:“一具尸体被挂在了城门上……是县衙的那具。” “什么!”宋慈猛地站起来,动作非常大,扯动了桌布,碗碟兵兵乓乓的砸在地上,粥粥水水的洒了一地。 师爷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一脸苦相:“不仅如此,谣言都说这尸首是大人您让挂的,为的就是阻止李状元的任命下到信丰县。” 是那个年轻人! 宋慈和阿实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这个信息。 “将尸体放下来,让阿泉带人去围住城门,暂时只许进不许出,至于县衙……阿实你亲自守着,一直苍蝇也别飞出去了。”宋慈的声音很冷,这具尸体他看的很严,就是停尸都没有停在惯用的房间里,知道这具尸体的没有多少人,李状元不会做这件事,不管他是人是鬼,一具与他一模一样的尸体就足以毁了他,所以县衙里很有可能出了内鬼! 阿实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二话不说就来到门口,让门房将大门紧闭,又着人看着后门,自己则跳上了一株最高的树,盯着整个县衙。 县衙内的氛围陡然紧张起来,杨妙儿跑来问宋慈发生了什么事?却连宋慈的面都没有见到。 此刻的宋慈正在离城门口最近的一家酒馆的二楼包厢里。 他透过窗户看着乱成一团的城门口,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年轻捕快已经带着人将尸体放了下来,普通的百姓自然也不敢拦着官府做事,但是彼此间的窃窃私语少不了。即使宋慈听不到,但是看年轻捕快黑成锅底的脸色也知道这些人说的话肯定很不好听。 最可恶的是现在他不能出面,这是他斟酌后的结果,若是他现在出面,那些暗中散播流言的人肯定会出来闹事,到时候情况会一发不可收拾。 让他坐在县衙里等也不可能,索性他便偷偷的到了酒馆,盯着外面的情况。 年轻捕快做事非常的利落,已经抬着尸首往县衙里走,但是却被人拦住了。这是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左眼上戴着眼罩,腰间还挂着把弯刀,一身的匪气让周围的百姓都不自觉的离他好几步远。 “呦,官差就是这么做事的啊?现在这事可是你们县令大人做的,你们这么慌里慌张的是要毁尸灭迹吗?”眼罩男一开口就非常的不客气。 年轻捕快黑了脸,不过他一向伶牙俐齿,倒也没有吃亏:“妄议没有证据的事情就是蠢,大人何须做这种自毁前程的事,你以为谁都和你一般蠢吗?” 眼罩男显然没有料到年轻捕快这么能说,噎了一下后冷笑道:“全城百姓亲眼看到的事情不算证据?这尸体是县衙里的,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城门,若不是县令大人做的,也只能说明他无能,好好的一具尸体都看不住。” “你!”年轻捕快怒气冲冲的瞪着眼罩男,眼罩男不为所动,只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抬着尸体的人。 “这位兄台怎么知道尸体就是从县衙丢的?”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白发巡检盯着眼罩男,睁眼说瞎话的道:“据本官所知,最近宋大人并没有接到什么命案,更别说是尸体了……” 一旁知道内情的几位捕快脸色都有些古怪,但是拼命的忍住了,尽量不让别人看出不对劲儿。 “哦?可是当时县令大人从城外匆匆的运回了一具尸体的事可是众人都看见的。”眼罩男瞪着巡检,一副若是白发巡检再胡言乱语的话就冲上去的模样。 白发巡检却只是耸了耸肩膀:“这就奇了,当时宋大人去城外本官是一同去的,也是一同回来的,不过是有人误报案罢了,哪里有什么尸体。” “商队……”眼罩男刚想说商队可以作证,却看到白发巡检嘲笑的望着自己,他猛然想起如今已经过去好几天,所谓的商队怕是早就离开了信丰县…… 看着眼罩男说不出话,周围的百姓也一脸的狐疑,白发巡检再次开口道:“你编造这样莫须有的事情来污蔑宋大人,图的是什么?” “我、我……”眼罩男支支吾吾的,眼睛飞转似乎在想什么借口,但是白发巡检没有给他机会:“或者说有什么人,找你来污蔑宋大人?” 眼罩男神色一僵,白发巡检不依不饶:“大家看到了吧?这人是别人雇来污蔑宋大人的,大人到了信丰县这么长时间,一心为民,你们难道看不到?被这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老鼠一挑拨就怀疑鞠躬尽瘁的宋大人,啧啧,我要是宋大人,我都主动辞官,养牛种地也不会这般寒心了。” 白发巡检原本就是一个非常邪气的人,宋慈没来信丰的时候,他在信丰的名声很响,宋慈来之后,他收敛了不少,这也不过是因为他敬重宋慈,不想给宋慈带来麻烦罢了,可不代表他骨子里的邪气就收起来了。 如今他这般一说,嘴角挂着非常邪气的笑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罩男。眼罩男身上的气势瞬间就被压下去了,众百姓也开始偏向宋慈这边。 就在众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变故陡生! 眼罩男恼羞成怒,直接拔出腰间的弯刀,照着白发巡检就砍了过去。 白发巡检大惊失色,没有想到这人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凶,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躲避。 眼罩男的刀非常的快,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刀已经逼近了白发巡检,眼看白发巡检要被砍成两半,众人都有些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砰! 兵器相接的声音传来,随后是打斗声,众人试探性着睁开眼,只见白发巡检好好的站在原地,应该是被吓到了,依旧一动不动。 而在他靴子前面,两把刀直直的插入地面,若是偏一点儿,白发巡检的脚怕是就被削了。 两把刀的正前方,眼罩男和阿实正扭打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白发巡检终于动了,看着身前的两把刀,脸色变的惨白,他深深的呼了几口气,这才慢慢的缓过神来。 此刻阿实已经将眼罩男的双手扭在一起,高声道:“此人污蔑大人在前,行刺巡检在后,背后一定有人唆使,来人,抓回去好好审问!” 年轻捕快立刻凑了上来,和另一名捕快抓着眼罩男就往县衙走,众位百姓也拍手称好。他们本来还怀疑宋慈,但亲眼看到了这人想杀巡检,自然不会为他说话。 而解决了眼罩男的阿实,有些焦急的问道:“大人呢?” 年轻捕快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阿实急的团团转,而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宋慈朝着楼下喊了一声:“阿实!”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阿实却听见了,抬头看了一眼,而宋慈已经缩回了脑袋。 阿实蹬蹬蹬的上了楼,压住内心的焦急,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壶茶,在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溜进了宋慈的包厢。 “出什么事了?”宋慈压低了声音问道。 阿实将窗户也一并关上,这才紧张的道:“大人,挂在城门的尸体是假的!属下观察了一会儿,县衙里没有什么异状,便去查探了一下,发现尸体还在。” “他们在试探?”宋慈握着茶杯,眉头紧皱:“他们想要做什么?这李状元到底是何方神圣?” 阿实摇了摇头:“属下倒是觉得李状元应该不知道这事,若是知道,那些人何必还要试探?李状元本就知道尸体在县衙。” “坏了!”宋慈突然叫了一句,站起来直接往楼下冲。 第九十五章尸体被盗 宋慈叫了一声坏了,立刻往楼下冲,阿实被他的举动惊了一跳,忙跟在后面。 酒馆里的人似乎认出他们来了,窃窃私语声不停的传来,但是宋慈如同听不见一般,冲出酒馆就在大街上狂奔。 气喘吁吁的到了县衙,宋慈直奔放尸体的地方,一脚踹开了门……里面空空如也。 “怎么会这样?”阿实紧跟其后,自然也看到了里面的情况,当下惊呼道。 宋慈握紧手掌,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他们试探的目的不是想知道这具尸体在不在县衙,而是想要偷走这具尸体。” 阿实立刻自责的说自己不应该离开县衙,宋慈摇了摇头:“你看到尸体必然会去禀告本官,而且若是你不走,想必他们也会引你离开,你一个人终归不会是这些人的对手。” 宋慈站在门口看了看,眼睛眯了起来:“这房间是本官专门为这具尸体准备的,没有窗户,他们只能从正门走!去将大家叫来,看看有没有人看到。” 阿实立刻转身走了,不多会儿县衙里的人就全部聚集在了房间门口,虽然尸体不在了,但是尸体留下的尸臭味儿还是非常的浓厚,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尸体丢了。”宋慈也不废话,将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然后问道:“你们有没有谁看到过可疑的人?他应该是从这房间出来的,若是要走……很有可能要过正门。” “不会吧?”师爷率先反对:“正门都有门房守着,若是走正门门房一定能看的到的。” 说完他转向门房,门房摇了摇头说自己没有看到陌生人出入县衙。 “那就说说今日你共看到哪些人进出?”宋慈皱着眉头问道。 之所以说这人必定走正门,是因为这人似乎对自己非常的自信,从在城门口悬尸开始,他就笃定了大家会上当,那么自然也不会多费周折在偷尸体上。 门房歪着脑袋开始回忆:“一早有厨娘,之后便是大人,还有阿泉并几个捕快,再之后是阿实。” “有没有谁出去了,你没有见到回来?”宋慈神色严肃,门房慢慢的摇了摇头:“都回来了,对了,有一件奇怪的事,就是阿实捕快明明之前出去过一次,中间也没见回来。但是刚刚又出去了,然后转眼就回来了……” “不对,属下只出过一次,门房看到的那个不是属下!”阿实摇了摇头。 宋慈点了点头:“门房,你看到的阿实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门房说了一下大致的时间,宋慈脸色阴沉了下来,出去的时间是在他和阿实回来不久前,阿实也瞬间明白过来:“要属下带人去追吗?” “先不用,门房,你看到刚刚出去的那个阿实,他有背着什么东西吗?”宋慈皱着眉头,门房摇了摇头,宋慈和阿实对视一眼,皆觉得不可思议,若是偷尸的凶手,为何不见尸体? 宋慈呼了口气:“行了,这两日有点情况,除了厨娘之外,其他人除非是本官的命令,不然不许进出!门房,你这两日辛苦一些,进出人员的身份、时辰,都要用心记下来,要是发现什么古怪,记得立刻着人禀告本官,你不能离开门口半步。” 众人也知道事关重大,对于宋慈的吩咐没有什么不满,等众人都离开之后,宋慈这才走进停放尸体的房间,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最后他呼了口气:“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 “什么意思?”阿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宋慈冷笑着道:“虽然本官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盗尸体,但显然和李状元脱离不了关系,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状元吧!” 巡检府。 白发巡检看着宋慈唉声叹气的道:“大人,您能不能让下官去县衙住几天,实在是受不了了。” “进门再说。”宋慈似乎没有听到白发巡检的抱怨,带着阿实便进了巡检府,白发巡检只能认命的带路,然后进了他最近住的院子。 宋慈有些苦笑不得的道:“本官让你盯着李状元,你倒好,竟然选了一个距离他最远的小院子待着。” 白发巡检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转身关上门,瞳孔放大,有些害怕的道:“这几日晚上下官都能看到李状元,不,应该说是看到死去的李状元……” 宋慈没有讲话,白发巡检抓着他的衣服道:“大人,这次是切切实实的,下官见过尸体,那尸体每天晚上都在下官院子外面晃,再这么下去下官怕是要疯了!” “你说的是真的?”宋慈不相信的道,一具尸体怎么可能会走路,白发巡检忙点头表示自己没有眼花:“若是大人不信,今晚可以留在这。” “恩,本官先去见见李状元,晚上再和阿实偷偷的来。”宋慈点点头,然后就出了院子,白发巡检一脸不情愿的跟在他身后。 三个人来到李状元住的院子外,不出意料的被壮汉拦住了,宋慈笑着道:“劳烦你去禀告李状元一声,就说本官有重要的事情要请教他。” 宋慈说的客气,壮汉也不能一味的赶人,砰的一声关上院门让宋慈等人等着。 “大人,他也太嚣张了!”一直躲在宋慈身后的阿实冒出头来。 宋慈不在意的摇了摇头:“狗仗人势便是说的这类人!不必在意。” 话音刚落,院门又打开了,阿实低下头站在一边不讲话,壮汉面无表情的招呼他们进去。 进了李状元住的屋子,宋慈有股很奇怪的感觉,他看向一旁的白发巡检,发觉他也一脸的古怪。 这屋子没有生气…… 生气是很玄乎的东西,但是一个屋子如果住着人,即使这人不在,别人进来的时候都会感觉到屋子里是有人居住的。 但是李状元住的这间屋子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这是一间空置的屋子,里面没有活人的气息。 白发巡检的脸色变了变,宋慈也有些拿不准,但最后还是不动声色的跟在壮汉的身后进了里间。 “李状元这是怎么了?”宋慈看到躺在床上的李状元,大惊失色的问道。 此刻的李状元半躺在床上,浑身都裹着被子,连脸上都蒙着一块白帕子,露出的额头上有几道浅色的疤痕。 李状元似乎是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身子有些不舒服罢了。” 这明显的谎话宋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但是他没有追究,只是不动声色的将房间里打量了一个遍,然后问了一句:“今日早上,与李状元一模一样的尸体被盗窃了,不知李状元可有什么线索?” 问话的时候宋慈一直盯着李状元,只见李状元皱了皱眉头:“宋大人怎么想起来问李某?难不成宋大人真的以为那具尸体和李某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无论是谁遇到总归是要问一下的。”宋慈回答的简单:“既然李状元不知道,本官便不打扰你休息了,只是李状元不要讳疾忌医才好。” “李某身体没什么不好,劳宋大人关心了。”李状元淡淡的道,宋慈笑了笑,转身就走,跟在后面的白发巡检立刻跟上,逃跑似出了院子。 宋慈径自往巡检府外面走,一边走一边吩咐道:“既然是闹鬼,晚上本官请个大师一并过来,巡检,你在院子里简单的布置一下。” 白发巡检连连点头答应,虽然心里对于宋慈为何突然请大师有些奇怪,但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给自己找个心安了…… 第九十六章半夜惊魂 晚上,宋慈果然带来了一个和尚,这和尚已经上了年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倒是有几分仙家的气质。 “大人,贫僧需要稍作准备,不知可有空的房间?”和尚倒是不客气,一进院子便问道。 白发巡检忙应了:“有有有,这院子里除了本官住的房间,都是空的,大师看着随便选一间好了。” 和尚扫了院子一眼,选了一间挨着巡检房间的耳房,钻进去便关上门,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捣鼓什么。 白发巡检好奇的道:“大人,这大师是从哪个庙里请来的?下官似乎没有见过。” “云游僧人。”宋慈说了四个字,白发巡检心里立刻打起鼓来,云游僧人……大多都是骗人的把戏。 宋慈不用问也知道白发巡检在想什么,但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发呆。 “对了,阿实呢?怎么不见他?”天色已经黑了,白发巡检受不了安静的氛围,不停地找话和宋慈说,但是宋慈都没有什么反应,直到巡检问到这一句。 宋慈抬头看了看天色,答非所问的道:“时间也差不多了。” “什么时间?”白发巡检刚问出这句话,宋慈猛地从石凳上跳起来,抓住白发巡检的胳膊就往房间里冲。 白发巡检满头雾水的道:“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他来了……”宋慈吹灭了房里的烛火,在窗户上戳了一个洞,趴在那里对外望。白发巡检被一句‘他来了’给吓的缩在宋慈身边,哆哆嗦嗦的道:“这……这和平日里的时间不同啊。” “哦,本官让大师放了点儿东西,尸体应该会喜欢。”宋慈淡淡的道,白发巡检差点没有骂出声,但是看着宋慈聚精会神的样子,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哒哒哒…… 清晰的脚步声传来,宋慈却没有看到东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声音近了,宋慈抬眼看去,一个人走了过来,不,应该说是一具尸体。 和白发巡检说的差不多,正是被盗的那具尸体…… 尸体是他亲自抬到县衙的,他非常熟悉,不会有错,这绝对是那具尸体。 连身上的腐烂程度也一样。 月色朦胧,照在尸体上,夹杂着树木的影子,斑驳的光影让尸体看起来更加的诡异。 宋慈抓紧了窗框,心怦怦跳个不停。 尸体走进了院子,然后绕着院子转圈,脚步缓慢,每踏一步都会传来比较大的声响,砸在宋慈心上,惊的他一跳一跳的。 白发巡检自然也听到了声音,但他不敢看,只是摸黑抓着宋慈的袖子,结结巴巴的道:“大……大人,我们……我们点支蜡烛吧。” “不可以。”宋慈同样低声回道,白发巡检脸色惨白,也不敢闭上眼睛,只能无助的盯着黑暗。 呵呵…… 夹杂着痰的诡异笑声近在眼前,宋慈先是愣住了,然后‘啊’的惨叫一声,身体便往后仰去,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原来就在他和白发巡检简单的问答之间,尸体竟然摸到了窗户旁边,和宋慈脸对脸,眼睛透过宋慈戳的洞盯着他,血红的眼睛带着怨恨。 “怎么了?”宋慈的动作也带动了白发巡检的身体,他瘫坐在地上害怕的问道。 宋慈咽了咽口水,盯着自己戳的洞,那只眼睛似乎不在了…… “没事,本官眼花了。”宋慈压下心底的惶恐,淡淡的道,白发巡检都快哭出来了:“大师呢?快让大师收了这鬼东西!” “还不到时候。”宋慈摸黑重新趴到窗边,深呼吸几口气后才小心翼翼的凑到了洞口。 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但宋慈闻到了一股非常重的尸臭味儿,仿佛尸体就在周围。 “大人,那东西在……在窗户边上。”白发巡检也爬了起来,他在宋慈后面一点,隐隐的看到窗户外面有影子。 宋慈神色一变,猛的偏开脑袋,与此同时,一根腐烂的手指唰的一声从小洞中戳了进来,擦着宋慈的耳朵而过。 “啊啊啊啊!”白发巡检大叫一声,拉着宋慈就往后面跑,却发现拉不动。 他转头看向宋慈,黑暗中,只见宋慈盯着那根手指呆呆的看着。 “大人,什么时候了,快跑啊!”白发巡检猛的一用力,宋慈反应过来,疑惑的看了眼正在往外面退的手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但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白发巡检已经拉着他退到了床边。 宋慈无奈的道:“退到这里也没什么用啊。” 白发巡检顾不得那么多,只知道现在离窗户越远便越好。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白发巡检奇怪的道:“大人,似乎没有声音了。” 宋慈也有些奇怪,侧耳听了听,真的没有听到声音。 “或许它走了?”宋慈有些不敢置信的道。 说完他就要起身,白发巡检连忙拉住他:“你做什么?” “当然是去看看。”宋慈理所当然的道,白发巡检摇摇头:“大人不可,万一……万一它就在外面等着呢?” 宋慈无奈的道:“那总归也不能躲在这里不是?” 砰! 两人正僵持不下,门上传来撞击声,两人的动作一顿,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 砰! 又是一声,门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宋慈一边寻找能防卫的东西,一边埋怨道:“巡检,你这门怎么这么不牢固。” “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白发巡检一头的雾水,只见宋慈已经摸到了一把椅子,拿在手上紧张的道:“再有一刻钟就好了。” 白发巡检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有什么好转,因为门上又传来砰的一声,而随着这一声门闩已经松了。 轰隆…… 门砸在墙上又反弹回去,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月光照了进来,门口没有人,也没有尸体。 “它……它去哪里了?”白发巡检哆哆嗦嗦的问道,宋慈一手提着椅子,视线在周围来回巡视着,却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本官出去看看。”宋慈拽出被白发巡检攥在手里的袖子,慢慢的朝门口走去。 白发巡检也没有再次阻止,只是紧张的盯着门口。 宋慈已经走到了门口,他探出脑袋四周看了看,终于松了口气,转头对白发巡检道:“应当是走了。” 然而白发巡检的右手忽然抬起,瞳孔放大,惊吓的看着宋慈。 宋慈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了?” “它它就在你后面!”白发巡检猛的吼了一句,宋慈一惊,下意识的要转身,却已经来不及了,两只冰凉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有如千斤重的力道压的宋慈喘不过气来。 呵呵…… 笑声就在宋慈的耳边,夹杂着的臭味熏的宋慈几欲作呕。 他想提醒白发巡检去找大师过来,但却发现嗓子里如同堵了棉花般,开口却听不见声音。 白发巡检已经瘫在地上,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何方宵小竟敢作祟!”关键时刻,和尚如同洪钟般的声音传了过来。 宋慈觉得身上一松,尸体的双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但他已经能活动自如。 他连忙蹲下身体,就地一滚,摆脱尸体的控制,然后想也不想就将手上的椅子朝身后砸去。 一阵闷哼传来,然后是噔噔噔远去的脚步声,宋慈彻底松了口气,摆摆手让白发巡检点上蜡烛。 昏暗的烛光虽然不够明亮,但却让宋慈等人觉得温暖。 和尚从外面走进来,宋慈抬眼看着他:“依大师所见,方才那真的是尸体吗?” 白发巡检此刻才明白宋慈根本只是让和尚来确认下这东西到底是人是鬼,难怪前面一直不见大师出来,想必是让大师仔细观察吧。 “不好说啊。”和尚双手合十,语气平淡,眉头却皱了起来。 第九十七章送信 “为何?”宋慈不解的看着和尚,和尚叹了口气:“方才贫僧看了,确实没看到影子,但是它最后逃跑时候的动作却太奇怪了。” “怎么说?”宋慈顿时来了兴趣,和尚想了想才道:“倘若真的是僵尸,逃跑的时候不应该如此灵活。” 和尚的话让宋慈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才叹了口气:“如此麻烦大师了,今日且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早用完斋饭本官再送大师出城。” “大人费心了。”和尚双手合十唱了句佛号,宋慈也点点头,拉着白发巡检就出了门,顺便还将已经破败的门小心翼翼的掩上了。 “那……下官住哪?”白发巡检看着已经灭了烛火的房间,这才反应过来宋慈方才将他的房间让给了和尚。 宋慈拉着他一路出了巡检府,一直没有出现的阿实莫名其妙的又跟在了他们身后,吓了白发巡检一跳。 “你不是说要去县衙住吗?这几日你便在县衙待着好了,本官会着人给你单独理个屋子出来。”宋慈头也不回的说道,巡检先是一喜,随后就嘀咕起来:“你突然这样,实在是有些不对劲儿,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宋慈没有说话,白发巡检的心七上八下的,等半夜到了县衙,门房又盯着他们看了半天,就是不放他们进去:“大人和阿实没有出去过,你们两个是谁?” 对于门房的谨慎宋慈非常的欣慰,便说了一些能证明身份的事情,门房狐疑的看着他们,最终确定了才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巡检,这两日你待在县衙最好不要出去,李状元派人来找你,你也不许出去,听见了吗?”宋慈的脸色非常的严肃,白发巡检慌忙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擅自出门。 宋慈嗯了一声,唤来年轻捕快带白发巡检去房间,这才带着阿实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两个人没有点烛火,宋慈轻声道:“方才你就在院子里,有没有看到什么古怪的地方?” 没错,方才的那个和尚本就是幌子,虽说这和尚或许真有几分捉鬼的本事,但是宋慈也没有指望他,真正观察的是隐藏在暗中的阿实。 阿实晚上不是和他一起来的,在宋慈没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潜伏进了白发巡检住的院子,因此并没有人发现他。 “有些古怪,但是不知道有没有用。”阿实呼了一口气,宋慈忙竖起耳朵,就听见阿实道:“大人您最后扔椅子之后,属下似乎看到了血从尸体的胳膊上流出来,但是因为天黑也不太确定,毕竟地上是没有血迹的。” “还有其他的吗?”宋慈有些焦急,阿实沉吟了一会儿慢慢的道:“属下还发现一个比较奇怪的地方,就是尸体在围着院子走的时候,好像刻意在找有阴影的地方。” “有阴影的地方?”宋慈重复了一句,半天才缓缓的道:“你的意思是,他故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影子?” 阿实点点头:“属下觉得应该如此,您在屋子里没有发现,属下却看得清楚。尸体去窗户边,还有去砸门的时候都是月亮被云遮住的时候,您开门的时候之所以没有看到他,就是因为月亮又出来了,他躲开了。” 宋慈想了想,确实和阿实说的一样,后来他被尸体按住的时候,也觉得周围的光线似乎瞬间就暗了下去。 “今天先这样,明天你找个机会去看看李状元,看他的胳膊上有没有伤口。”宋慈吩咐了一句,阿实便趁着夜色出了县衙。 第二日一早,因为没了尸体,案子陷入了僵局,一时之间宋慈也没有事情要做,只能应杨妙儿的要求,带着她在信丰最繁华的大街逛着。 “宋大哥,你给我买一个这个。”杨妙儿清脆的声音拉回了宋慈不知道飘到哪里的思绪。 他转头就看到杨妙儿指着的是一个竹蜻蜓,宋慈好笑的摇了摇头,杨妙儿就喜欢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长这么大也从来没改过。 付了铜钱后,杨妙儿拿着竹蜻蜓笑嘻嘻的道:“宋大哥,你案子不办了?今日都逛了一上午了。” 宋慈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办,但是现在没有线索,连尸体也没有了,想办也办不了啊。” “能和我说说吗?”杨妙儿拉着宋慈坐在了一个烧饼铺子里,随口叫了两张烧饼,好奇的问了宋慈一句。 宋慈想了想,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便将案子从头到尾大致说了一遍,然后他耸了耸肩膀:“原本我是想看看有没有办法验尸,然后找出一点儿证据,可是现在尸体都没有了,唉……” “ 那宋大人走访过百姓吗?李状元小时候既然在信丰待过,应当有人见过他们吧?”杨妙儿咬了一口烧饼,随口说道。 宋慈摇了摇头:“只有孩提时代待过,三四岁便和父母一道去其他地方了,李宅又在城外偏远的地方,本官问了一些老人,都记不清楚了。” 杨妙儿哦了一声,呆呆的看着烧饼,宋慈好笑的道:“这烧饼怎么了?” “不是,宋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写封信去李状元生活过的地方,找当地的官员问一问?”杨妙儿猛地一拍桌子,一双大眼睛盯着宋慈。 宋慈正在咬烧饼,一听这话手里的动作立刻停了,直接站起来就跑,留下杨妙儿撅着一张嘴不满的道:“真是个呆子,将一个姑娘家家的就这么留在烧饼铺。” 而宋慈却非常的兴奋,如此简单的办法他怎么没有想到。 是,信丰县认识李状元的人几乎没了,但是李状元生活的地方肯定都知道,他只要给当地的县令写一封信,自然就能知道李状元的事情了! 宋慈激动的脚步都有些乱,冲进县衙唰唰唰就写好了一封信,他这才稍微冷静下来,着人唤来阿实,让他速度送去李状元生活的江宁府,然后尽早回来。 “这是?”阿实也觉得有些奇怪,宋慈迅速的解释了一遍,阿实却摇摇头道:“大人让其他人去吧,如今大人的处境并不安全。” “无妨,只有你速度最快,你去。”宋慈直接定了下来:“在你带着回信回来前,本官会尽量减少外出,身边也会一直带着捕快,放心。” 阿实无奈的叹了口气,抓起宋慈写的信:“那属下即刻出发,大人要多小心!” 宋慈嗯了一声,然后有些担忧的道:“你一路上注意隐匿行踪,不要让别人发现,一来本官不想让李状元知道我们的计划,二来,那天那个年轻人非常针对你,万一被发现你出远门,难免会在路上找你麻烦。” “大人放心,属下能安稳的过这么多年,其他的不会,这隐匿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大人等着属下的好消息吧。”阿实笑着:“属下回去整理下行李就出发。” 宋慈点点头,阿实便揣着信走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宋慈看着县衙外,思衬着阿实应该已经出发了,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宋大哥!”清脆的声音传来,宋慈笑着转头,就见杨妙儿气呼呼的冲了上来:“我等你那么久,你怎么不回来找我?” 她慢悠悠的吃了三张烧饼,眼看天色都要晚了,也没见宋慈来,终于忍不住自己跑了回来。 宋慈立刻道歉,杨妙儿刚要说些什么,宋慈却越过她道:“巡检,你这是怎么搞的?” 站在杨妙儿身后的白发巡检,一身的灰尘,眼里也全是红血丝…… 第九十八章息宁草 只见白发巡检一身狼狈,宋慈惊讶的问了一句,但白发巡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 “下官一觉醒来就这样了。”他无奈的道。 宋慈呼了口气:“一醒来?你的意思是你刚刚醒来?” 白发巡检看了看天色,不明白的道:“有什么不对吗?这天也还没亮,下官醒的算早啊。” “天马上就黑了。”宋慈淡淡的说了一句,难怪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见到白发巡检,原来他睡了一天…… 白发巡检的脸色猛地变了,他呐呐的道:“我……我没感觉自己睡了这么久啊。” 宋慈皱着眉头,正常的人是不可能睡一天一夜自己还没有任何感觉的,白发巡检一定是着了道了。 “你昨夜来了县衙后,可曾吃过或者喝过什么东西?”宋慈最后也只这么问了一句,白发巡检摇了摇头:“都已经夜深了,当时倒床就睡了,哪还有什么兴致去吃喝。” “这几日你稍微小心一些好了。”宋慈压着嗓子,一旁的杨妙儿不高兴的瞥了白发巡检一眼,白发巡检摸着脑袋道:“杨姑娘,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杨妙儿气冲冲的推开白发巡检就跑了,白发巡检一脸的莫名其妙,宋慈笑着道:“她这火是冲本官来的,你正好撞上了。” 白发巡检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下官继续睡去了。” “你还困?”宋慈拉住白发巡检,白发巡检虽然知道自己不对劲儿,但困意怎么都阻止不住,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胡乱应了一声就要往自己的房间走。 看着他的背影,宋慈沉了脸,高声叫了一句:“阿泉!” 年轻捕快立刻跑了过来:“大人怎么了?” “你立刻请高大夫过来,就说本官不舒服。”宋慈吩咐了一句,年轻捕快立刻小跑着出了衙门。 宋慈坐立不安,白发巡检的症状实在是太奇怪了,他又不敢惊动旁人,只好说是自己身体不适,但难免会引起怀疑。 “大人,高大夫来了。”年轻捕快喊了一声,宋慈连忙迎了上去。 高大夫一看宋慈就道:“身体不舒适的怕不是大人吧?” 宋慈有些不好意思,解释了一遍后说道:“劳烦你给巡检看看。” 高大夫点点头,宋慈领着他到了白发巡检的房门前,伸手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怕是又睡着了。”宋慈皱着眉,推了推门,发现门从里面拴上了…… “阿泉,你找人来一起将门砸开!”宋慈叫了一句,年轻捕快慌忙喊了几个人来。 砰!砰! 一阵接一阵的砸门声让宋慈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这么大的声响,白发巡检竟然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轰! 伴随着轰的一声,房门应声而倒,宋慈立刻冲了进去,只见白发巡检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这时候就算是有人取了他的命怕是他也不知道。 “拍醒他。”宋慈下了命令,年轻捕快上前先是轻轻拍了拍白发巡检的脸,见他没有反应便慢慢的加重了力道。 可这么一番折腾,白发巡检愣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让老夫看看吧。”就在年轻捕快要用拳头揍白发巡检的时候,高大夫插了一句。 年轻捕快看向宋慈,在他点头后立刻退到一边,高大夫将药箱放在一边开始给白发巡检把脉。 宋慈紧张的看着高大夫,却不敢打扰。 时间慢慢的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大夫才将白发巡检的手放了回去,沉吟了一会儿道:“巡检大人的身体没问题……” “不可能没问题的。”宋慈有些激动,因为他隐隐有感觉白发巡检是代他受过,虽然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他坚信没错。 高大夫无奈的道:“大人不要心急,听老夫讲完。” 宋慈这才压下心底的焦急,听高大夫说话。 高大夫看着白发巡检,摸了摸胡子道:“巡检大人这嗜睡来的蹊跷,若是老夫所断不差的话,他应当是闻了一种叫做息宁草的植物。” “昨夜巡检到县衙之后就直接睡了,莫不是这房里有息宁草?”宋慈环视房间一一周,房间是临时收拾出来的,除了必要的床铺桌子一类的东西根本没有其他任何物件,更别说是植物了。 高大夫摇了摇头:“这息宁草是西南边的一种草,巡检大人闻到的肯定是这草制成的什么东西,比如粉末,丸子一类的。” “发作时间多久?持续多久?有什么伤害?”宋慈呼了口气,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高大夫沉吟了一会儿:“发作大约是一个时辰左右,持续十个时辰左右,和各人体质也有关系。” 宋慈脸色沉了下来,按高大夫的说法,昨夜一定有人潜入了县衙给白发巡检闻了这息宁草,方才白发巡检醒了,说明息宁草也到时间了,而且也符合高大夫的说法,可现在白发巡检再次昏迷了过去…… “大人,恕老夫多嘴,巡检大人见你的那段时间很有可能再次闻到了息宁草。”高大夫慎重的道。 宋慈摇了摇头:“可不对啊,当时本官和妙儿都在,若是……” “不是这样,巡检大人已经中过一次,只要轻微的息宁草味道便能再次引发他体内残留的息宁草,而这点量或许并不会造成大人和杨姑娘的不适。”高大夫没等宋慈说完,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摇了摇头解释道:“大人还是想想当时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宋慈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将见到白发巡检时的场景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遍,然后猛的叫了一声:“巡检的身上不太对,全是灰,眼睛也红红的。” “这不奇怪,中了息宁草的人睡觉时很有可能会掉在地上,至于眼睛也是睡太久导致的。”高大夫否定了宋慈的话。 宋慈再次回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不太确定的道:“那就是妙儿推了他一下……” “若是杨姑娘身上藏有息宁草,确实能带给巡检,大人还是赶紧问问。”高大夫点点头。 宋慈一挥手,年轻捕快便出去了,不一会儿杨妙儿就被带了过来。 “宋大哥,找我什么事?”杨妙儿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宋慈在查案。 宋慈没回她,反而是冲高大夫点点头道:“劳烦你看一下。” 高大夫恩了一声,对杨妙儿道了一声得罪,便凑着鼻子在杨妙儿身上闻了起来。 “宋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杨妙儿皱着鼻子,不爽的道,但到底没有动。 宋慈面无表情的道:“等高大夫看过后再说。” 高大夫很快便得出了答案:“杨姑娘的手上有很淡的息宁草的味道。” “息宁草,这是什么?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杨妙儿横着眼。 宋慈指着还在睡着的白发巡检,黑着脸道:“巡检现在这样,就是因为息宁草,妙儿,今天我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你手上为什么有息宁草?” “你怀疑我?”杨妙儿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慈,眼圈顿时红了,她忍住哭意冷声道:“宋大人想知道今天我一下午都怎么过的,就去查啊,你不是最会查案吗?” 说着她红着眼睛就跑了出去,年轻捕快伸着手想拦却不敢拦。 宋慈瞪大了眼睛:“她这是怎么了,本官什么时候怀疑她了?” 他不过是因为心急,有了点眉目后表现的有些迫不及待而已,哪里就是怀疑她了? 年轻捕快叹了口气:“大人,你这满脸都写了怀疑……”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宋慈却一脸无辜:“你再去把她叫来,现在这可是唯一的线索。” 年轻捕快无奈的转身去追杨妙儿,他刚出门白发巡检却醒了。 “鬼、鬼啊!”白发巡检大吼一声,惊的宋慈和高大夫猛的看向他。 第九十九章鱼汤嗅毒 “冷静……冷静,你只是做了梦。”高大夫声音平缓的安慰道。 白发巡检先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宋慈,估计是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睡迷糊了。” “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宋慈皱着眉头,白发巡检扭了扭脑袋:“就是觉得睡绵软了,浑身都没有劲。” “你从现在开始就待在这房间里,本官让阿泉守着你,你尽量别出来。”宋慈呼了口气,目前也只能这么做了。 白发巡检不解的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是在阿实回来前我们都尽量不要出门。”宋慈没有讲实话,因为他有一点搞不清楚,那就是原先他以为白发巡检是代他受过,但现在那人却是在夜里摸进了白发巡检的房间…… 但若不是针对他,为何杨妙儿手上有息宁草?重点是杨妙儿手上的息宁草又不够让一个人陷入睡眠…… 背后的人对付的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对付? 这些问题都没有头绪,他不想告诉白发巡检,省的他再问。 不过白发巡检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他指着一边的高大夫道:“那高大夫来这里做什么?大人,下官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就是看你睡的太死了,本官多心罢了,不信你问高大夫。”宋慈脸上的表情都没变。 白发巡检看向高大夫,后者连忙证实了宋慈的话,白发巡检这才松了口气:“大人放心吧!下官不出去便是了,阿实如今不在,阿泉还是留在你身边比较好。” “本官自有其他打算,你不用说了,好好休息吧。”宋慈的视线扫到门外,只见杨妙儿正一脸不乐意的跟在年轻捕快后面,他立刻说了一句就带着高大夫匆匆出来了。 宋慈截住了年轻捕快的路:“阿泉,你去守着巡检,警醒点,夜里别睡死了!妙儿,你与我来一趟。” 杨妙儿有些不情愿,宋慈叹了口气:“我没有怀疑你,方才我就是有些急。” 杨妙儿这才好了些,跟在宋慈身后来到了他的院子。 高大夫也跟在后面,他知道宋慈找杨妙儿的目的,所以必然能用得到他。 三个人也没有进屋,就在院子里点了一盏灯,杨妙儿依旧有些不开心,宋慈叹了口气,将白发巡检嗜睡的原因简单的说了一遍,然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的焦急:“因此,我刚刚才会那么急,因为这明明是暗地里有人算计好的。” 杨妙儿也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奇怪的道:“可是我只是在烧饼店坐了一下午啊,没有去其他地方。” “你在烧饼店或者回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宋慈盯着杨妙儿,杨妙儿歪着脑袋,突然啊了一声:“回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大婶,让我带两条草鱼给厨娘,说是厨娘早上去买菜的时候托给她的事情。” “鱼呢?”宋慈焦急的道,杨妙儿指着厨房的方向:“厨娘应该准备今晚炖汤,现在已经已经炖好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她也不傻,说到这里大致也知道问题是出在哪里了。 宋慈转头就问高大夫若是已经煮熟了,有没有办法知道里面是不是有过息宁草。 “若是其他料放的不重,应当是能闻出来的,不过老夫也不能肯定,毕竟放的不多。”高大夫也有些不确定。 宋慈直接往厨房冲,高大夫和杨妙儿赶紧跟在后面。 “大人,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正准备端出去呢,您这是?”厨娘双手在围裙上搓着,有些不知所措,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差错。 杨妙儿跟了过来:“大娘,宋大哥是在查案子,和您没关系,您别紧张。” 她不劝还好,这一劝,听说是查案子,厨娘更加紧张了,站在一边不停的念叨着千万别出什么事。 宋慈也是忙慌了,不知道问厨娘,而是自己找了半天,才找到依旧放在灶上的鱼汤。 厨娘见宋慈盯着鱼汤,赶忙解释道:“这是怕鱼汤冷了,所以一直温着……” “高大夫,你快来看看。”宋慈顾不上和厨娘解释,转头吼了一句。 高大夫看着浓白的鱼汤,皱着眉头道:“厨娘这是放了姜?” “嗯,因为天气还冷着,熬汤一般我都喜欢放点姜片,有什么问题吗?”厨娘紧张的攥着裙角,高大夫摇了摇头,对着宋慈道:“如此老夫只能尝尝看了。” 宋慈立刻亲手盛了一碗汤递给高大夫,后者端在手里先是闻了闻,然后小口的喝了两口,咂咂嘴巴后不太确定的道:“似乎有息宁草的味道,但姜的味道太冲了,老夫还是不太确定。” “厨娘,这鱼是你亲手杀的吧?”宋慈一听高大夫的话,立刻转头看向厨娘。厨娘点点头,宋慈连忙问去除的内脏、鱼鳞之类的在哪里。 厨娘指着厨房外面的一个木桶:“都放在那里面,还没来得及扔。” 宋慈连忙走过去翻木桶,厨娘惊吓的道:“这里面都是污秽之物,大人怎么可以?” 但宋慈明显没有听到她的话,翻了半天找出一堆鱼鳞:“高大夫,这上面的味道会不会重一些?” 高大夫递过宋慈手上的一堆鱼鳞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眼睛一亮:“没错,是息宁草的味道。” “妙儿,你还记得那个大婶长什么样子吗?”宋慈激动的道,这大婶肯定和这件事脱离不了关系,很有可能就是幕后的人。 杨妙儿苦恼的道:“我能记得又有什么用?宋大哥你总不能一家一家的去找吧?” 她的话让原本充满了希望的宋慈又陷入了绝望:“你说的没错,说不定那也不是她的真实面貌。” “大人这是给自己出难题呢。”高大夫突然笑了笑,他看着宋慈道:“对大人或者是对巡检下手无非也就那么几个理由,你们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往这个方向找便是。” 宋慈眼睛一亮,慌忙谢过高大夫,就一头钻进了房间。 快速的拿出纸笔,宋慈将李状元案子里涉及到的人,事,物都写了下来,最后笔停在一个人名上面——李状元。 这段时间白发巡检和宋慈共同针对过的人只有李状元! 宋慈抓着纸,手掌慢慢的握紧,若是其他人他可以现在便上门去捉拿,但是李状元不行,他必须等阿实回来再做决定。 但是这段时间的安全如何保证呢?而且李状元在信丰县也待不了几天了。 宋慈敲了敲桌子,眉头紧紧的皱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睛突然亮了…… 第二日一早,他便让年轻捕快在城里散布他要在李状元即将离开之前,让李状元多多了解信丰县的风俗。 不过一个时辰,这则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而宋慈已经站在巡检府李状元住的院子外,微笑着对壮汉道:“本官只是想尽尽地主之谊,前几日实在是为了案子的事情走不开,希望李状元能够不要见怪。” 壮汉刚想说什么,李状元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宋慈:“宋大人的意思是如今案子已经破了吗?” “没有。”宋慈耸了耸肩膀:“不过我想那应该只是意外和巧合罢了,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这案子似乎也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 李状元点了点头,宋慈再次邀请道:“既然这样,这几日本官与巡检便陪着李状元到处看看,希望李状元不嫌弃。” 第一百章腐尸 宋慈的邀约李状元自然没有推,自此之后,宋慈每天都找一些有趣的地方,拉着白发巡检和李状元一同前去。 每日游玩到很晚才回县衙,回去后又拉着白发巡检讨论案子,年轻捕快和其他两个兄弟轮番在周围守着。 两个人困了也不回屋睡觉,就这么在亭子里凑合,一时间白发巡检嗜睡的毛病真的没有再犯。 不过经过三天的折腾,李状元精神奕奕的,宋慈和白发巡检则哈欠连天。 “若是两位大人累了,不如先回去吧!李某自己逛也是可以的。”李状元笑了笑。 宋慈又打了个哈欠:“李状元哪里的话,现在全城百姓都知道本官是陪着你游玩,这时候你一个人逛,本官却躲懒,这让别人怎么看?” 李状元又笑了笑没有说话,此刻他们正在城外的一处园子里,这园子最出名的就是各种花卉,但现在时节不对,倒是没有几种花是开着的,因此倒有些萧条。 宋慈拂开一只枯木,眯着眼睛道:“不知道李状元在祭祀之后还有没有去过李家老宅?” “倒是没有去过,怎么?”李状元手里拿着折扇,同样眯着眼睛盯着宋慈,宋慈故作惊讶道:“本官听一过路的百姓说,那宅子似乎整个不见了,也是奇事一桩。” “哦?不大可能吧,怎么会有宅子好好的不见?”李状元有些惊讶,手里的折扇在手心敲了敲。 宋慈点点头:“确实不可能,只是李状元这个反应倒是让本官奇怪。” 李状元没有说话,盯着宋慈,笑容渐渐收了,他不是傻子,宋慈的话音刚落,他就知道坏在哪里了。 他是李家人,听到宅子消失的第一反应应该是焦急,可是他却…… “李状元自己逛吧!本官实在太困了,就和巡检先回去了。”宋慈扭头就走,没有给李状元反应的机会。 白发巡检跟在宋慈后面,一脸不解的道:“你方才不是说不能让李状元一个人待着吗?” “哦,我说过?”宋慈挑了挑眉,明显是耍无奈的模样,看的白发巡检目瞪口呆。 两人出了园子,直接钻进了马车,就往县衙赶去,一路上无论白发巡检问什么,宋慈都是敷衍了事,后面白发巡检也知道现在宋慈应该不会说什么,这才闭了嘴。 等到了县衙,宋慈直接带着白发巡检来了后院的亭子里,慎重的道:“李状元绝对有鬼。” “为什么?”白发巡检愣了一下,宋慈深呼吸一口气:“他听到李家老宅消失不见后的反应太冷静了,显然跟李家老宅的消失有关系。” 白发巡检沉吟了一会儿:“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本官有一个想法,但是必须等阿实回来才知道,况且我们现在最为重要的事情是找到那具和李状元一模一样的尸体。”宋慈呼了口气,他心里有种想法,但是无论这想法能不能得到印证,那具尸体都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一提到尸体,白发巡检的脸色就都变了,他搓了搓手:“那具尸体应该在下官府上……它每夜都会出现,只是……只是大人要怎么制服?” “本官再想办法,你今日先和阿泉他们一起,切忌一个人行动,本官出去一趟。”说着宋慈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换了一件平日里不常穿的衣服,又戴了一个斗笠才从后门偷偷的走了出去。 他沿着县衙逛了一圈,然后沿着东边慢慢的走着。 宋慈不时的会停下来似乎在确定什么,然后会继续走或者是换一个方向。 路人都不时的打量着他,因为他这幅样子实在是太过奇怪了,宋慈也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进了一家布庄,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模样。 一身黑色的长衫裹着削瘦的身体,面庞却已经不是宋慈了。 蜡黄的脸色,满脸的麻子让现在的宋慈看起来非常的丑陋,任谁也想不到这就是宋慈。 他故意塌着肩膀,先是在布庄附近吃了碗面,又随意逛了逛,才继续沿着先前的方向走去。 不过他走的弯弯曲曲的,不时的还会拐到其他路上,就像是一个漫无目的的闲人一般。 这样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下午,天色快黑的时候宋慈又掏出自己先前出县衙时穿的衣服,迅速的将身上的黑衣换了,这才摸到了一条巷子里。 他待在阴影里,盯着巷子尽头,嘴角勾起了冷笑,不多时便悄悄的又按原路返回了县衙…… “大人,如何?”白发巡检一见宋慈就焦急的问道,他自然知道宋慈是去做什么了。 宋慈点点头:“有点头绪了,不过阿实不在,怕是没人能去偷回来,等等吧。” 没错,宋慈是去找尸体了,他检查过三次尸体,最后一次他在尸体上放了一样东西,是一种味道很淡的香料,当时不过是无意为之,为的是稍微将尸体的味道散掉一点儿。 尸体丢了之后他也没有想起来,还是白发巡检中了息宁草后他才想起他放的这香料味道虽然淡,但是却经久不消,只要尸体经过的地方都会有一丁点儿的味道。 今天他便是寻这个味道去的,中间也走了不少的弯路,不过好在最后让他给找到了。 “那等阿实回来,一切便能真相大白了。”白发巡检有些兴奋,最近他被折腾的够呛,一听到这消息自然是开心起来。 宋慈却摇了摇头:“情势依旧不乐观,现在还不知道那批人为什么会帮着李状元,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哪批人?”白发巡检没有听过年轻人的事情,当下有些懵,宋慈也反应过来,只是笑着道:“没什么。” …… 接下来安稳过了几天,宋慈心里却越来越不安定,他原本以为阿实不在,暗地里的人更应该趁早下手,但如今却没有什么动静,阿实却迟迟未归…… “大人,城外发现尸体!”年轻捕快推门而入,满头的大汉,宋慈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边跟着年轻捕快往外跑,边问尸体相关的情况。 年轻捕快脸色很不好:“尸体损毁非常严重,看不出来。” 宋慈的心提了起来,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次尸体离城门不过五里路,在一边的农田里发现的。 发现的农民是看着温度回升,想着将田翻一下好为播种做好准备,谁知道却从杂草下面翻出一具尸体来。 宋慈盯着尸体,即使已经见惯了尸体,他还是有些作呕。 尸体赤裸着,身体没有腐坏,但却被虫蚁一类的啃噬的面目全非,眼睛、鼻孔、耳朵里面满满的都是蚂蚁和一些在蠕动的蛆虫…… 视线转向一旁翻出尸体的杂草,杂草其实不厚,只是田里有道沟,尸体应该是躺在沟里,然后被杂草覆盖住了。 “老伯,你上次翻地是什么时候?”宋慈转头看向一边脸色苍白的农夫。 农夫想了想肯定的道:“得有两个月了,收完最后一道庄稼,就这么放着,今年这第一次动呢。” 宋慈点点头,冲着年轻捕快吼道:“你回县衙,配合师爷找一找这两个月有没有谁家报失踪的,有的话都带过来……认尸。”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有些犹豫,以尸体现在的情况,就算是亲人应该也很难认出来吧? 宋慈皱着眉头,然后又吩咐另一位捕快去找仵作,这捕快好奇的道:“大人,您自己不就是……” “本官知道,但本官也不是什么都会,请仵作来总不会有错。”宋慈回了一句,其实他真正想的是他可能陷入了误区,但凡出现尸体他便喜欢往难了想,或许仵作来了,能看到一些被他忽略的细节。 第一百零一章祥和赌场 仵作来的很快,他恭敬的向宋慈行礼后才看向尸体。 自从被宋慈训过后,仵作一直学的很用心,他发现宋慈给他的笔记也非常的与众不同,可以说是独辟蹊径! 如今信丰县发生一些命案,若是宋慈抽不开身,他也已经可以胜任仵作的工作了。 他先是看了眼尸体,到底是老仵作,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乍看之下,这尸体像是自己栽到了田里却没人发现,因此致命。”仵作摸了摸下巴:“但却被人刻意的盖上了杂草,大人,这说明这具尸体上很有可能藏着不能忽视的证据。” 宋慈点点头,肯定了仵作的看法:“但现在尸体被啃噬成这般模样,很难看出身体上本来的痕迹了……” “大人说的不错,但是他的脏腑应当还是完整的。”仵作笑了笑,宋慈眼睛一亮,刚刚他压根没有往这方面想,现在一听连忙点头道:“没错,快,剖开看看。” 仵作却摇了摇头,让宋慈等一会儿,等年轻捕快回来再说。 宋慈意识到自己有点儿急,呼了几口气冷静下来后对一边的农夫道:“一会儿还要麻烦你将当时的情况具体描述一遍。” 农夫点了点头,宋慈便站在一边等着,思绪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原本他甚至有些担心在这里发现的尸体会是阿实,虽然他对阿实的身手很自信,但无论是李状元身边的壮汉,还是年轻人身边的三位部下都是武功好手,双拳难敌四手,他们真的想要动手,怕是阿实也没有办法应对!还好不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年轻捕快带着师爷匆匆赶来,在他们身后还有两个沉着脸的男人。 “大人,这两个月报过失踪的有三个,其中这两个家里失踪的是男人。”师爷上前恭敬的道,宋慈点点头,亲自领着两个男人走到了尸体边上,轻声问道:“你们看看,可否是你们认识的人?” 两人一看尸体,其中一个人的脸立马变成了青绿色,另外一个则转头趴在田埂处狂吐不已,宋慈无奈的摆了摆手,将他们领到离尸体远一点的地方,这才缓声道:“目前尸首损毁比较严重,怕是亲人也很难认出来,本官想问问,你们所报失踪之人身上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其中一个稍微好一点的男人答道:“失踪的是我兄弟,他脖子后面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突起的黑痣。” “你呢?”宋慈转向另外一边的呕吐男人。 这人想了想,犹豫道:“我不太清楚。” “不清楚?你与失踪之人不熟吗?”宋慈皱起眉头。 这人苦笑着道:“确实算不上熟,我与他不过是朋友,他是个孤儿,我们两个一般一两个月总是要见一次的。前段时间我忙,差不多半个月前再联系他的时候已经是距离上次见面快三个月了,却发现他不见了……” 宋慈嗯了一声,若是这样也正常。 “仵作,尸体耳后有没有米粒大小的黑痣?”宋慈高声喊了一句,仵作翻了翻尸体的两边耳朵,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之前说话的男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担忧,宋慈能明白他的心思,无非是庆幸这人不是自己兄弟,但同时又担忧自己的弟弟到底在哪儿。 “麻烦了,既然这人不是你兄弟,你可以先回去了。”宋慈向这男人道了谢,然后留下脸色依旧不好的另外一个男人。 宋慈淡淡的道:“你那个朋友大约多高,是胖是瘦,什么年纪都具体说说,能记得起来的都说一下。” “和我一般大,三十一岁,年底的时候刚过了生日,高的话。”说到这,他看了宋慈一眼,然后才肯定的道:“和大人差不多高,不过至少比大人您胖上一圈,偏黑,长相很憨厚。” 男人边想边叙述,说的很散,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宋慈却听的很认真,但是越听,他的思路就越清晰,等男人说完后宋慈转身快步走到了尸体旁边。 他用白布裹住手,捏着尸体的脸颊,使得尸体的嘴巴张开,看了看尸体的牙齿,又直接躺在尸体旁边不远处对比了一下身高,最后缓缓的道:“这很有可能便是你那朋友,你想一想,你朋友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您确定这真是我朋友吗?”男人有些不可置信,眼中充满了悲伤。 宋慈又问了一遍刚刚的问题,他才缓过神来,慢慢的道:“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因为他是孤儿,平日里来往的只有我与另外几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孩子,他不过是个庄稼汉,能得罪什么人?” “庄稼汉,孤儿?”一旁的农夫突然叫了一句:“这位小兄弟说的莫不是住在城西的大壮?” “大哥你听过?”男人眼睛一亮,随后想到什么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就是大壮,唉,他……” 宋慈这一听奇怪的道:“既然认识,为何失踪了却没人发现,还要等到这位朋友来报案?” “大人你有所不知,大壮脾气有些古怪,每次都是天还没亮就出来将农活做完,之后回家就一天不出来,平常也不在家烧火,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不在家。”农夫叹了口气。 宋慈这才明白,他看了看尸首,问农夫平常有没有看到其他人进出大壮的家。 农夫想了想,点了点头:“我见过的人除了这小兄弟外,还有另外三个打扮有些奇怪的人,当时他们一脸凶神恶煞的进了大壮的家,但是不久后又出来了,或许只是讨债的吧?大壮好像欠了赌场一笔钱,所以我们也没有敢上去看。” “不,大壮根本不欠赌场钱。”男人有些激动:“那些赌场的人不过是欺负大壮,想要将他家里的东西都搬掉,给大壮灌了酒,然后按了指印,大壮想告都没处去告!” 宋慈神色一凛,逼近男人:“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要搬空大壮的家?照你所言,大壮根本就没有钱,那些人图什么?” “我……我不知道。”男人被宋慈看的有些害怕,畏缩了一下才说道。 “被赌场逼按手印这件事,应该是他告诉你的吧?他既然都告诉你了,怎么会不说原因?说,赌场为什么这么做?”宋慈黑着脸,这种事情就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他竟然没有发现,如何能让他不在意? 男人叹了口气:“我是真的不知道,因为连大壮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大人,不如去问问赌场的人。”年轻捕快凑在宋慈耳朵边说了一句,宋慈看了男人一眼:“近日你不要出门,本官随时会传唤你,关于大壮的死,你应该也想查个彻底吧?” 男人连连点头:“我家就在县衙不远处,大人随叫随到,只是大壮的尸身……” “还未查出凶手,尸体暂时要留在县衙。”宋慈解释了一句,男人才告辞而去。 他一走,仵作和两个捕快便开始搬尸体,而宋慈则带着年轻捕快直接到了信丰县的赌场,信丰县只有这一个赌场。 这赌场名字是祥和赌场,一家赌场叫这个名字,也是讽刺。他们没有直接冲进去,而是在赌场对面的茶馆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盯着赌场人的进出。 这么一盯就是一个时辰,夜幕降临的时候,赌场进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宋慈的视线凝固在赌场门口和门童寒暄的一个人身上,他认识这个人,是年轻书生身边的三个部下之一! 第一百零二章无声的挑衅 宋慈呼了口气:“阿泉,你记人的本事怎么样?” “嘿,不是属下吹,见过一次绝对不忘。”年轻捕快嘿嘿笑着,宋慈点点头:“不错,你看到那个和门童说话的人了吗?记住他,一丝一毫都不能忘!回去就画下来。” 年轻捕快恩了一声,视线盯着和门童说话的人一动不动。 突然,那人回了头,视线和年轻捕快撞到了一起,年轻捕快一慌,神情有些僵硬,好在他反应及时,站起来挡住了宋慈。 年轻捕快穿的是便服,对方不一定能认识他,但宋慈不一样,信丰县不认识宋慈的人很少。 那人冲年轻捕快笑了笑,手指着他身后,看样子是已经看到宋慈了。 “大人,他……”年轻捕快彻底慌了。 宋慈呼了口气,站到年轻捕快身旁,轻声道:“无妨!” 说完宋慈瞥了一眼依旧盯着他们的人,这人看起来和阿实差不多的年纪,一脸的横肉配上凶神恶煞的表情,属于一看起来就像是坏人的样子。 他看到宋慈,嘴角冷笑更甚,张开嘴无声的吐出两个字。 宋慈紧紧的握住手掌,他能看懂,这人说的是‘废物!’ “阿泉,我们走。”宋慈压下心里的怒气,转身就往茶馆外跑,等他们跑出去却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 年轻捕快自责的道:“方才若不是属下……” “和你无关,这人是跟着我们来的。”宋慈抬手打断年轻捕快的话,他很清楚刚刚年轻捕快的反应非常快,那人不应该看到自己。 再看那人挑衅的态度,是特意冲自己来的。 或许在自己发现尸体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注意到了,自然知道自己能查到赌场,看现在的情形赌场这条线肯定是断了,他们不会留任何线索的。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年轻捕快不甘心的道。 宋慈直接叫了一辆马车:“只能等阿实回来了,本官总觉着方才这人和李状元的案子关系不大。” 年轻捕快不明白,宋慈也没解释,直接回了县衙。 …… “大人,小的发现一件怪事。”仵作侯在县衙门口,宋慈一来他就迎了上来。 宋慈眼睛一亮:“什么怪事?” “还请大人随小的来。”仵作转身进了县衙,宋慈跟在后面。 尸体被放在县衙专门用来停尸的房间里,但奇怪的是只摆在了角落。 现在停尸房没有其他尸体,按照正常人的习惯,尸体应当被摆放在中间的位置才对。 仵作自然知道宋慈的想法,恭敬道:“大人看的不错,原本小的也想让捕快们往中间抬,但却发现了一样东西。” 说完他往前走了几步,蹲下来指着一块地砖道:“这里有些松动。” “松动?”宋慈赶忙跟着蹲下来,用衣服裹了手按了按地砖,果然有些活动的痕迹。 “刚刚抬尸体的时候,恰好碰到了这块地方。”仵作解释了一句。 宋慈立刻徒手开始挖石块,仵作赶忙拦住:“大人,这得挖到什么时候,让捕快们挖吧!” “是本官急了。”宋慈有些尴尬,他立刻让年轻捕快招呼其他人来挖。 很快,这块地砖包括周围的三块全都被挖开了,下面有个大约四寸的空处,因为坑坑洼洼的,地砖倒也没有完全陷下去。 宋慈皱着眉,这停尸房他比谁都熟悉,以前不可能是这般模样的,一定是近期才被别人搞成这样。 他半趴在地上,视线一点点的扫着这块地方,突然,他顿住了,伸手抓住泥土,然后慢慢的往上提。 但见泥土中有一株已经看不出原样的草。 宋慈捏在手上,他笃定这就是息宁草,在闻到这草味道的一瞬间,他便想起了那天杨妙儿找他的时候,他也闻到了一股甜香味儿,只是当时很淡,不如今日这般的浓重。 “快,憋住气!”宋慈猛地吼道,自己也举起袖子捂住鼻子,将草用布裹了好几层,又将停尸房的所有窗户都打开,这才放下袖子,轻轻的呼了口气:“看来那次假装阿实的人进来除了偷尸体之外,还做了一件事,就是将这息宁草放在这里。” “他放这里做什么?”年轻捕快不解的问了一句。 白发巡检出事的时候他也在,自然知道息宁草是什么,可是出现在这里还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宋慈沉吟了一会儿:“很有可能是因为想要本官中招吧。” 尸体被盗,宋慈肯定会来停尸房,若是待的时间久一点儿,慢慢的吸入息宁草,或许就会中招。而且和白发巡检突然嗜睡不同,若是他慢慢的增加睡眠的时间,可能要到最后才会发觉不对劲。 高大夫说过,这息宁草除了让人睡觉外没有多大的伤害,但是长期嗜睡本来就会拖垮一个人的身体。 “这东西一会儿本官会放在后院里埋了,你们注意一下,若是这两天有睡眠过多的现象,就喝点儿醋,可以解毒。”宋慈摆了摆手,众人立刻应了一声。 宋慈埋好息宁草,心里怪异的感觉越来越盛,一时发呆的就这么蹲在院子里,年轻捕快跟在他身后也不讲话。 “宋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杨妙儿一拍宋慈的肩膀,宋慈吓了一跳,直接瘫坐在地上。看到是杨妙儿,无奈的笑道:“我就是想一些事情,你别一惊一乍的。” 杨妙儿不高兴的嘟了嘟嘴:“真不明白你们当官的脑子里是不是都这么复杂。” “什么意思?”宋慈不解的问道,杨妙儿啧啧两声:“你们都说李状元是鬼,但是哪有鬼天天在大太阳底下走的。” 宋慈猛地一顿:“我已经让阿实去江宁府送信了,一旦阿实回来,应该能找到一些相关的证据,到时候就知道他是人是鬼了。” 杨妙儿不再讲话了,因为宋慈突然又陷入了沉思,他的食指不自觉的在地上敲着,嘴里还不停的低声喃喃着什么。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随手捡过地上的棍子就画了起来,似乎是无意识的动作,但是却将这段时间遇到的零散的事情都写了出来。 就这么过了大概有快一个时辰,宋慈猛地叫了一句:“阿泉,去将那个大壮的朋友叫过来。” “不,算了,还是本官亲自去。”年轻捕快刚要动作,宋慈就丢了树枝往外面跑去。 这男人的家离县衙并不远,宋慈匆忙的跑了过去,大力的敲着门。 男人从门里探出脑袋:“宋大人?是抓到杀害大壮的凶手了吗?” “上个月二十三日,大壮去过哪里你知道吗?”宋慈飞快的问道,男人摇了摇头:“我是上个月十七号找的他,当时他已经不在家了。” 宋慈有些失望,但仍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那大壮平日里都会去哪里?” “大壮几乎也不去哪里,除了种地之外,就是会砍一些柴换点铜板,去城里的茶馆坐上一天。”男人想了一会儿,肯定的道。 宋慈的呼吸有些急促:“你说他会打柴?是不是去城外二十里处的林子?” 虽然这处林子离的远,但是大多数信丰县的百姓都会选择来这里砍柴,因为这里的柴比较多。 男人点了点头,宋慈呼吸更加急促了,吓的男人担忧的道:“这……这砍柴和大壮被杀有关系吗?” “差不多吧。”宋慈随口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又急速跑回了县衙,对着年轻捕快大吼道:“去,召集捕快,将李状元给本官抓回来!” 第一百零三章抓捕李状元 年轻捕快愣住了:“抓他做什么?” “本官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快点儿。”宋慈有些焦急,然后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就是李状元身边的那个壮汉身手不亚于阿实。 若是现在去抓,年轻捕快等人很可能不是壮汉的对手。 宋慈呼了口气:“你们记住,迅速的冲进去,先抓住李状元,不要让他那个手下有出手的机会,知道了吗?” “可是大人,以那壮汉的身手,怕是不等我们冲上去,就……”年轻捕快有些犹豫,还没等他说完,宋慈已经吼了出来:“那你不会想办法吗?本官不管这些,今日你们一定要将李状元给抓回来!” 年轻捕快无奈之下只能去召集其他人,然后匆匆的冲出了县衙。 而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的白发巡检,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他走上前对宋慈道:“大人,你是不是太心急了?李状元怎么说也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如今你无凭无据的抓他,怕是说不过去吧。” “本官问你,李状元原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信丰县?”宋慈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 白发巡检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抬头:“似乎是明日?” “没错,本官也是刚刚才发现,若是现在不出手,怕是明日他走的时候准备会非常充足,到时候本官就再没有下手的机会了。”宋慈淡淡的道。 白发巡检依旧有些不赞同:“可说到底,大人您还没掌握抓人的铁证。” “你放心,本官自有本官的主张,算算时间,阿实总该回来了。”说到后面宋慈有些担忧,但最后还是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 宋慈坐在大厅的案桌上,焦急的等待着,年轻捕快已经出去了快一个时辰,从县衙到巡检府也不过是一刻钟的距离,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宋大人大张旗鼓的派人去巡检府捉李某是什么意思?”一阵带着微怒的声音传来,宋慈猛地抬头,就看到一向带着笑意的李状元,脸上一片冰冷的盯着自己。 宋慈原本紧张的心情却在这一刻突然消失了,他看着李状元,平静的笑了:“李状元,不知你敢不敢让本官看看你的右胳膊?” “宋大人,李某敬你是一县之令,一直对你敬重有加,你这般侮辱李某是为何事?”李状元的脸色更沉了。 宋慈微微挑了挑眉:“敬重?那本官派去的捕快呢,李状元不会是私自扣下了吧?他们的身份可能没有李状元尊贵,但到底都是衙门中人,李状元这么做莫非是想藐视大宋律法。” 看宋慈一开口就将事情往严重了说,李状元咬牙切齿的道:“宋大人到底想怎么样?” “本官怀疑你杀人行凶,派人去请你回来问问话而已,倒是你直接将本官的人扣了下来,现在又来质问本官,不知李状元是什么意思?”宋慈的神色彻底平静下来,李状元握紧了双手,然后对着身后招了招手,壮汉立刻跟了上来。 李状元让壮汉回巡检府将捕快都放了,壮汉一脸的不赞同,但是最后还是拗不过李状元,乖乖的去了。 “宋大人现在满意了?”李状元冷笑着道:“那能不能讲一讲,究竟为什么要怀疑李某?” 宋慈点了点头,然后沉吟道:“若是你发现一具与本官一模一样的尸体,本官却不认识,你会怀疑谁?” “自然是大人您。”李状元下意识的回答,宋慈狡黠的笑了:“这不就是了,本官不过是合理的怀疑罢了,来人,将李状元押入刑讯室,择日再审。” “宋慈,你这是滥用职权,你没有证据就不可以动我!”李状元激动的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四名衙役,手里的扇子却变了方向,直直的指着离他最近的衙役,眼看就要打上去,宋慈却淡淡的道:“若是你现在动手,就是承认你杀了人,否则本官不过是按例问话,你为何会这么激动?哦,这几名衙役可能身手不及你,但你若想从他们中逃走,必然会伤到其中一人,在县衙大打出手,你觉得外面的人会怎么想?”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李状元明白了,方才宋慈一直找他麻烦,一直将他扣了捕快的问题上,就是为了支开他身边的壮汉,这样就可以动手了。 李状元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任由四名衙役将他押了下去。 宋慈松了口气,这四名衙役打扮的人,其实并不是县衙中人。他在等待的时候心里有些慌,所以将之前和阿实合作抓山魈的那几名农夫请了过来,还好他们都很乐意帮自己的忙。 等壮汉带着年轻捕快等人回来的时候,没看到李状元,黑着脸质问宋慈,宋慈却咬定李状元已经离开了县衙,至于为什么没有找壮汉,他就不知道了。 壮汉也不敢轻易对宋慈动手,无奈之下只能先出县衙。 “大人,您这么做,真的不会出事吗?”年轻捕快非常的担忧,宋慈叹了口气:“本官不知道,若是李状元真的杀了人,倒还好说,最多被州府训斥一顿,若是他没有杀人……” 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就连宋慈自己也不清楚,说到最后,他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对了,你们晚上去这个地方,与李状元一模一样的尸体应该就藏在此处,今日李状元带的那个壮汉应该急于找他的主子,不会守着那里。”宋慈眼珠一转,慎重的递过去一张纸条。 年轻捕快展开纸条后点了点头:“大人放心,这次属下一定不会办砸!” 宋慈笑了笑,抓捕李状元的事情本来也不能怪他们,毕竟那壮汉的身手非常的好,所以宋慈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他们一定要小心。 晚上,宋慈回了房间,看着被绑在桌腿上堵住嘴的李状元,轻轻松了口气。 他根本不敢将李状元放在其他地方,今天那个壮汉肯定会将县衙摸一个底朝天,但是他的房间,壮汉应该不会来。任谁也不会相信,他会将李状元绑在自己的房间里吧? 李状元瞪着眼,因为不能讲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宋慈笑了笑:“李状元不要觉得委屈,若是李状元没杀人,或许这信丰县令就要换你来做了,若你杀了人,现在这情况也是你该受的。” 李状元挣扎的更加厉害,宋慈不耐烦,恶狠狠的道:“你该知道息宁草吧?如今本官的院子里就埋了一株,若是让你直接吃下去,你应该知道后果,安静点儿,不然本官现在就去挖出来!” 宋慈话音一落,李状元果然安静了。 但是宋慈已经不再理他,靠在床上开始翻书,看似镇定的宋慈其实内心非常的紧张,翻书不过是为了掩饰罢了。 到了后半夜,院子里传来了动静,宋慈立刻开门走了出去,年轻捕快脸上有些伤口,但却兴奋的道:“属下幸不辱命,尸体已经取回来了,现在就在大厅,大人要去验看吗?” “不用了,你们看好了,不要让尸体再出问题,明天一早升公堂!”宋慈也有些兴奋,眼睛雪亮雪亮的。 年轻捕快疑惑的道:“能审了?” 宋慈没有回他,只是抬头看着县衙大门的方向,然后在心里默念:阿实,你可一定要及时赶回来…… 第一百零四章李代桃僵 第二天一早,宋慈穿上了墨绿色的县官正服,端坐在了公堂之上。 县衙的门大开,不少的百姓已经围在了那里,因为今日早上他们都听到了一个消息,就是县令大人竟然无缘无故的抓了李状元,并且今日早上会公开审案! 他们都好奇宋慈要怎么审理这样一个案子? 宋慈皱眉看着外面的一圈人,事情他已经听年轻捕快说过了,但是这样的消息他根本不会往外传,传播者估计是跟着李状元的那个壮汉吧? 李状元被另外两个捕快押着走了上来,他在宋慈房里待的一夜并不好受,现在全身都酸疼,又被带了镣铐,手也被反绑在身后,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狼狈。 “宋慈,你就是这样查案子的?”李状元一看到宋慈,就吼了一句。 宋慈平静的道:“本官如何查案自然轮不到你来管,今日本官必然会让你心服口服,来人,将尸体抬上来!” 两个捕快立刻下去,不一会儿就抬了尸体上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故意在围观的百姓面前转了一圈。 百姓虽然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的看了一眼,尸体腐烂的程度有些严重,但不难看出那张脸和李状元一模一样! 这具尸体的事情大多的人都不知道,当下都将视线转向了李状元。 “我早就说过,这尸体我不认识,你如今抬出这具尸体做什么?”李状元黑着脸,此刻捕快正抬着尸体从他身旁经过,他厌恶着掩住了鼻子。 宋慈笑了笑:“本官从来不相信巧合,长的一模一样的两个人,竟然没有丝毫的关系?” “你不相信不代表不存在,难不成你就想用这样的理由扣押我?”李状元冷笑着盯着宋慈。 宋慈耸了耸肩膀:“你看看百姓的反应,看他们相不相信你的话。” 果然,百姓已经窃窃私语,李状元的脸色更黑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本就不认识这人,你再怎么不相信这就是事实。” “罪?”宋慈挑了挑眉:“本官只是在说你应该认识这人,可没说其他的,算什么罪?莫不是李状元心里有鬼?” 李状元有些不耐烦,他激动的往宋慈的方向走了几步,脚镣哗哗作响,年轻捕快立刻拦在他面前:“李状元想要做什么?” “宋慈,你最好能查出这尸体和我有关,否则你这县令怕是也做到头了!” “我看做到头的是你这个状元!”一道冷喝声传来,宋慈心中一喜,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说话的自然是多日没有消息的阿实,让宋慈惊讶的是此刻的阿实浑身都是伤,有些地方的伤非常重,还有鲜血在流,有些地方竟然已经开始结痂。 “这是怎么回事?”宋慈担忧的问道,不等阿实回答,立刻扭头道:“阿泉,立刻找大夫!” 年轻捕快当即跑着出去了,阿实却摆了摆手:“大人,先处理眼前的案子吧,小的去了趟江宁府,得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听到‘江宁府’三个字,李状元的脸色猛的变了,但他没有讲话,只是握着拳头盯着阿实。 阿实也冷冷的盯着他:“不知李状元认不认识李文乔?” “不……不认识。”李状元已经慌了,阿实继续道:“哦,请恕我不敬,李状元似乎名为李文景,竟然不认识与自己姓名如此相似的人?” “名字相似的人多了去,不过是巧合罢了。”李状元咽了咽口水,佯装镇定的道。 “这样啊。”阿实费力的往前走了两步,在尸体面前站定:“可这具尸体是李文乔,长相一模一样,名字也相似,李状元还要说这是巧合?” 冷汗从李状元的额头上流下来,他结结巴巴的道:“这……这就是巧合。” “阿实,你直接说出来。”宋慈催促了一句,阿实恭敬的应了一声:“属下去了江宁府,江宁府的府尹告知属下,去年秋天,江宁府有一李姓人家的儿子李文景上京赶考,荣获状元后却来了信丰。” “看、太守说的便是我,宋慈,你这是私自扣押!”李状元激动的道。 “错了。”阿实摇了摇头:“中状元的确实是李文景,但你却不是,我说的对吧,李文乔?” 李状元愣住了,半天也没有说话,阿实冷冷的道:“李家有两个儿子,是一对双胞胎,据说李文景自小便聪慧,颇受众人喜爱,李文乔却稍显木讷,喜欢习武。李状元,你能给大家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吗?” 李状元呆呆的看着阿实,宋慈有些担忧,让阿实退开几步,李状元却突然恶狠狠的道:“凭什么!凭什么一切都是他的,凭什么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此刻的李状元如同疯了,痴痴的道:“习武有什么错?爹娘只喜欢读书读的好的李文景,明明我习武也很用功,他们为什么都看不到,什么好东西都给李文景。呵呵,他天天向我炫耀,天天骂我废物,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真是恶心!” 说到这里他疯狂的笑着:“不过到底让我发现了和他长的一样的好处,中了状元有什么了不起的,杀了他,我就是李文景了,只要不回江宁府,便没人知道!反正爹娘已经死了,只要说李文乔名落孙山想不通投湖了,便再也没人知道。” “你错了。”阿实淡淡的回了一句:“李文乔的几位朋友已经在找他了,你习武的时候应该认识了不少好兄弟吧?他们已经上京找李文乔了,就算这次你离开了信丰县,一旦回京,还是会被人戳穿,那些朋友应该不会弄混你和李文景吧?” 李状元面如死灰,半晌也没有说话。 阿实耸了耸肩不再说话,宋慈却皱着眉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状元没有反应,宋慈一拍惊堂木:“告诉本官,你如何杀了李文景,之后又如何伪装成鬼怪作祟的?” 李状元终于有了反应,他看着宋慈良久,然后哈哈大笑道:“我以为你都查清楚了,没想到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哈哈哈哈,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打破了我的计划,我就是做鬼也不会让你好受的!” 说着他狠狠的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血从嘴里冒了出来。 “快拦住他!”宋慈猛的叫道,但唯一离李状元近的阿实浑身都是伤,刚动了一下,李状元已经一头栽倒在地,眼看是救不活了…… 李状元的案子破了,宋慈却依旧愁眉不展,若说李状元装神弄鬼有手下的壮汉帮忙,那在李家老宅突然消失,还有整个李家老宅突然无影无踪都太说不过去了。 “大人。”阿实叫了一句,宋慈抬头就看到刚刚才上过药的阿实站在他身后。 宋慈皱了皱眉:“不是让你休息吗?你出来做什么。” “属下想到李状元是怎么从李宅消失不见的,还有李家老宅为何会在一夜之间无影无踪。”阿实淡淡的道。 宋慈猛的提高声音:“快说!” “我们没查过那两座坟墓。”阿实猜测道:“坟墓下面很有可能空的,大人不是说当时有强光吗?身手好的人瞬间移到坟墓那里是可以的。他先是从坟墓里出去,再用事先藏好的马赶在阿泉之前到县衙不是没有可能。” “那宅子消失呢?”宋慈追问道。 阿实笑着道:“整座宅子可能原本就是临时搭的,再临时拆掉也很正常,大人莫不是忘了背后的那群人?” 宋慈点点头:“说到这背后的人,他们到底为何帮着李文乔?” “属下也不知,当初在临安的时候,只隐约听说普天之下藏着一个神秘的组织,专门帮着杀人凶犯偷天换日,逃脱律法的制裁,但不知道是真是假?”阿实摇了摇头。 宋慈叹了口气,想到死在公堂上的李文乔,心里一阵唏嘘。 大宋重文轻武,对武者着实不公平,但李文乔也太过偏激,一身武功就算是去边关厮杀或许也能混出个名堂!偏偏他要和李文景争一口气,最后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第一百零五章幽灵马车 天气回暖,信丰县的百姓也不再成天的窝在家里,街上的行人逐渐增多,郊外的农民也开始新一轮的农忙,信丰县整体看来生机勃勃。 宋慈搬来两张躺椅放在亭子外面,上午的时候便躺在躺椅上看书,晒晒太阳,过的非常舒适。 边上的躺椅上则是杨妙儿,她没有耐心看书,待一会儿便会跑开一下,然后再回来,就这么一天天的倒是也非常的和谐! 休养了一个多月,阿实的伤也恢复了,通常情况下都会跟在宋慈身后,杨妙儿实在无聊就会逗阿实,看这个大了她一轮的捕快被逗的脸红,她便觉得异常的开心。 但一件事依旧压在宋慈的心里,就是在李状元案中出现的年轻书生以及他的同伙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要做什么。 宋慈知道他们来信丰县很有可能是为了李状元,但是在李状元被抓后,他们似乎也就销声匿迹了,有关于阿实身份的问题,也似乎随着他们的离开而解决。 可这一切不过是表象而已,阿实的身份是个大问题,那些人的身份也同样是一个大问题…… “宋大哥,你想什么呢!”胳膊上传来拽拉感,宋慈猛地回过神,发现杨妙儿正一脸不满的拽着他,一旁的阿实竟然也有点儿偷笑的意思。 “怎么了?”宋慈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俩。 杨妙儿哼了一声,明显不想搭理宋慈,阿实无奈的道:“杨姑娘说城东新开了一家书馆,问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宋慈有些惊讶,因为杨妙儿不喜欢去这些地方,怎么会关注这些? 杨妙儿更不开心了,阿实实在是忍不住,只能抿嘴忍笑道:“杨姑娘还不是因为大人您,这新开的书馆据说有大人想要的字帖呢。” 宋慈这才反应过来,立刻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放下手中的书,笑的非常开心:“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真是……”杨妙儿想要抱怨什么,但是看到宋慈兴冲冲往外走的身影,顿时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阿实却笑了笑:“杨姑娘不觉得这样的大人很好吗?” “嗯?”杨妙儿不明所以,阿实挠了挠头,憨厚的道:“如今咱们大宋朝,像大人这般心无旁骛,一心只想着办案的好官已经不多了。” 杨妙儿听了很开心,但是表面上依旧不显,只是哼了一声,然后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跟在了宋慈的后面。 三人来到书店却发现书店里的人根本不多,宋慈笑了笑,是他心急了,信丰县不大,爱书的人也不多,他实在没有必要这么着急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在后面跟的气喘吁吁的杨妙儿,歉意的道:“方才是我跑太快了。” “知道就好!”杨妙儿哼了一声,率先走向掌柜那里,询问字帖的位置,掌柜一指左边一排整整齐齐的柜子道:“就在那里。” 说完这句话他才看到宋慈,立刻迎了上来,笑盈盈的道:“大人是要买什么书吗?需不需要小的给大人推荐推荐?” “本官只是想找本字帖,就不劳烦了。”宋慈微微点头。 虽然客人不多,但毕竟是新开张,一些琐事还是很多的,掌柜客气了两句也就忙自己的去了。 宋慈要的字帖被摆在非常显眼的地方,他将字帖拿在手上,再随意逛了逛,又挑了几本奇闻怪谈类的书籍,就去付了钱。 其实倒不是宋慈喜欢看这一类的奇闻怪谈,而是很多时候都能从这里面看到一些新奇的东西,给破案带来一些灵感。 走出书店,一个人一头就撞进了宋慈的怀里,宋慈抱在怀里的书掉了一地。 宋慈连忙蹲下来将书捡起来,还没捡好,撞到他的人就拽着他的胳膊焦急的道:“大人,还捡什么书,赶紧的跟属下回县衙,南海郡来人了。” 宋慈这才发现拽住他的人竟然是年轻捕快,有些奇怪的问道;“南海郡的人来信丰做什么?” “哎哟,出事了,大人你赶紧跟属下回去吧。”年轻捕快也只知道是出了事,宋慈也顾不上书,只摆摆手让杨妙儿帮他,便带着阿实和年轻捕快快速的离去。 杨妙儿叹了口气,一脸的不满,但也只能认命的将书捡起来,然后慢悠悠的往县衙晃。 …… 县衙中,两名捕快装扮的人正坐立不安。看到宋慈,其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留着一撮小胡子的捕快从椅子上弹起来:“您就是宋慈宋大人吧?” 看着男人热切的目光,宋慈愣愣的点了点头,这人松了口气:“不知宋大人这段时间公务繁忙吗?若是不忙,能否随小的们去一趟南海郡。” “忙倒是不忙,只是南海郡到底出了什么事?让本官去,是有什么案子吗?”宋慈知道自己也就这么点能入眼的本事,所以不用猜都知道他们找自己的目的。 捕快点了点头,语速飞快:“小的是南海郡的捕快赵立,旁边这位是捕快小刚,我们是奉郡守大人的命令来请宋大人,南海郡确实出了案子,而且非常离奇,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大人若是不介意,能否先收拾东西随小的走,路上小的再解释给大人听……” “我们如何相信你们?”就在宋慈点头的那一刻,阿实站了出来,冷厉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扫了一遍,赵立连忙将腰牌还有南海郡郡守的文书拿了出来,宋慈看过后点点头:“你们稍等片刻,本官收拾一下行李。” 说着便急匆匆的往后院走去,阿实跟在说道:“那属下也回家一趟理些东西,一会儿在城门口与大人汇合。” 宋慈嗯了一声,阿实嗖的一声人便不见了。 背上行李,刚出县衙,杨妙儿慢悠悠的回来了,一看宋慈这副装扮立刻上来问道:“宋大哥这是要去哪?” “我去一趟南海郡,这段时间你待在县衙,有事情就找阿泉或者师爷,不要闯祸。”宋慈快速的嘱咐道,身形刚动,杨妙儿就拽住了他:“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要闹,我去是为了公务,一路上都要快马加鞭,你跟着不方便。”宋慈抽出胳膊,匆匆的上了马。 杨妙儿不甘心的跺了跺脚,刚要跟上去,年轻捕快就冲了出来:“我的杨大小姐,大人是去破案,你跟着让其他官僚怎么说大人?” 听年轻捕快一说,杨妙儿泄了气,将怀里的书往年轻捕快怀里一推,便气呼呼的进了县衙。 到了城门口,阿实已经背着行李,按着佩刀坐在马上等。 看他们来,当即接过宋慈身上的行李,策马跟在赵立他们身后。 如今天色将晚,但赵立说案情已经容不得耽搁,所以只能走到哪歇在哪了。 这样做虽然不安全,但目前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半夜,众人停在一处空旷的荒地上,虽然白天暖和,但到了夜里还是冷,宋慈伸手在火堆上烤着,皱着眉问道:“到底是什么案子,这么慌慌张张的?” “这……”赵立有些犹豫,甚至有些害怕,他看了看周围,摸了摸胳膊道:“说起来大人可能不信,但这事真的太诡异了!郡守大人也是听闻宋大人最会破这些离奇的案件,这才让小的们快马加鞭赶来相请。” “直说吧!”宋慈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南海郡距离信丰县不算近,这么紧赶慢赶的也至少要五天,若不是实在破不了案,他们应该也不会找上门来。 赵立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这才神神秘秘的道:“不知宋大人有没有听过幽灵马车?” 第一百零六章南海郡奇谈 “幽灵马车?”宋慈重复念叨了一遍,最后皱着眉头道:“是前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那辆幽灵马车?” 宋慈说的幽灵马车,确实是南海郡的一桩大案。据传说,在午夜时分有一辆青色马车出现在南海郡郡中的长湖岸边,然后一富家子弟上了马车,第二天离南海郡三百里的一个小村庄旁边的山谷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层层的查下来,却发现这尸体竟然就是那名富家子弟。 可南海郡距离这个山谷就算是骑马,没日没夜的也要四天,怎么可能在第二天便发现尸体? 这事在南海郡掀起了轩然大波,但案子最终也没有破,富家子弟的爹娘也闹了,但是完全找不到任何证据,因此也只能算了。 后来,这案子也传到了信丰县,宋慈还特意看过案宗,但是没有发现任何破绽。索性后来再没出过事,便将案子搁置到了一边。 宋慈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不可思议的道:“这案子不是已经过去半年了吗?我记得郡守大人是以无头悬案结案的。” 以悬案结案也是无奈之举,很多案子,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却仍旧没有办法破案,也不能一直盯着这一桩案子,所以一般两三个月破不了的案子,都会以悬案结案。 赵立苦笑着道:“原本是这样,因为没再出事,郡守大人也放心下来,但就在半个月前,那辆马车又出现了!而且接连出现了两晚,郡守大人一接到报案,便想到了半年前的幽灵马车,立刻带人去那座山谷,果然发现了两具尸体,看时间,确实是在南海郡上了马车后,第二天尸体便出现在山谷中。” “之后呢?”宋慈皱着眉,赵立呼了口气道:“这次死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郡守大人的幼子……” 宋慈明白了,幽灵马车再次出现,南海郡郡守就不可能置之不理,更何况其中一人还是他的宝贝儿子。 “目前有什么发现吗?”宋慈叹了口气。 赵立摇了摇头:“和半年前一样,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身上衣服都非常整洁,也没有伤口,看起来就如同睡了一觉便死了,查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现在南海郡的百姓都说是有厉鬼驾着幽灵马车在接人去地府。” 赵立说完,恰好一阵微风吹过,赵立吓的一个哆嗦,旁边的小刚更是挨着赵立,浑身颤抖的打量着四周。 现在应当快到子时,温度更低了,火苗也被风吹的泛着淡淡的蓝光,异常的诡异。 “宋大人,我们……我们要不要连夜赶路?”赵立结结巴巴的道,他实在是不敢再在这里待着,原本以为能赶到下一个镇上,但宋慈毕竟不比他们习武之人,速度慢了一些。 不过他也没有表达不满,他知道宋慈已经尽力了。 宋慈摇了摇头:“半夜赶路更加危险,就在这里休整一夜,你们两个先休息,本官与阿实守着,等天快亮的时候再叫你们!” 赵立与小刚都感激涕零,因为他们知道宋慈这是为他们考虑,天快亮的时候他们也不用这么害怕。 他们两个人围着火堆开始睡觉,阿实坐靠在一边的一块石头上:“大人也休息吧,属下一个人便好。” “一起吧,现在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宋慈摇了摇头,他知道阿实单枪匹马便能应付任何危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反正也睡不着,倒不如想想案件。 幽灵马车之所以破不了,最大的阻碍不是因为找不到尸体上的证据,而是在一夜之间,一个人是怎么从南海郡就到了那个百里之外的山谷? 除了幽灵作案,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四个人就这么凑合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着水吃了点烧饼便再次上路。 一路上除了每天夜里休息半晚,都没有停歇过,硬生生将原本五天的路程缩短成了四天。 到达南海郡的时候太阳正好落山,城门守卫看着风尘仆仆的四个人,直接拦住问话。 “这位小哥,我是郡府的捕快赵立,快让我们进去。”赵立抹了一把脸,守卫明显不信,严肃的道:“哪里来的宵小之辈,竟然敢冒充郡府的人,还不快滚!” 赵立眉毛一竖就要发火,宋慈伸手拦住了他,无奈的道:“如今我们这幅灰头土脸的样子,他们是不会信的,你们将手书还有腰牌拿出来。” 赵立收了怒气,只能掏了腰牌,守卫这才信了,忙躬身请他们进去。 “宋大人,你可来了。”进了郡守府,当地郡守曲江立刻迎了上来:“宋大人一路辛苦了,先好好休息一夜,明日还要劳烦宋大人。” 宋慈也没有推辞,接连赶了四天路,他已经有些撑不住,查案也不急这一晚上,他在郡守安排的丫鬟带领下,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然后倒头就睡。 嘻嘻…… 清脆的小孩嬉闹声传来,宋慈勉强睁开眼,却发现眼皮非常沉重,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想是睡的太沉了,反而觉得累的慌。 看了看窗外,天色已近黎明,慌忙穿好衣服打开门。 “宋大人醒了?”赵立站在门外,看他举起的手应该是想要敲门。 宋慈揉了揉额头:“嗯,方才听到有孩子的嬉闹声就醒了。” 说完他便径自往外走,走了几步发现赵立并没有跟上来,转头奇怪的道:“赵捕快不一起来吗?曲大人不是说今日一早便要讨论案子?” 然而赵立的脸色非常奇怪,有些害怕,也有些犹豫。 宋慈皱着眉头问道:“赵捕快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这、小的。”赵立结结巴巴的道:“宋大人方才说,是被孩子的嬉闹声吵醒的?” “是啊,有什么不妥吗?”宋慈更加奇怪了,赵立吞了口唾沫道:“这……这郡守府内根本就没有小孩。” 宋慈的脸色猛地变了,他抬头看了看自己住的房间,离外墙还很远,就算是墙外有孩子闹他也不会听到。 “也许是本官听错了,睡得迷迷糊糊的,也听不真切。”宋慈只能这么解释,随后催促赵立往大厅领路。 到了大厅,郡守和另外三个穿着官服的人聚在一起,一看宋慈来,郡守就笑着道:“宋大人休息的可好?” “嗯。”宋慈应了一声:“曲大人,不知被马车带走的那几具尸体在不在郡守府?下官认为可以先看看尸体。” 郡守看了宋慈一眼,点点头:“尸体倒是在,不过仵作已经查过了,没有什么线索,本官与众人现在主要是想守在马车出现的长湖岸边,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恕下官冒昧,这半个月来,曲大人也是派人守在长湖岸边吗?”宋慈皱着眉,郡守点了点头,宋慈平静的道:“那曲大人可曾发现什么?” “没有,就连那马车也没有再出现。”郡守苦着一张脸。 宋慈呼了口气:“所以说其实守着长湖的意义并不大,曲大人还是带下官看一眼尸体吧。” 郡守还没觉得有什么,一个尖嘴猴腮的官员已经站了出来:“宋大人好大的官威呀!” 宋慈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这尖嘴猴腮的人继续说道:“宋大人不过就是一小小的县令,与本官一样的官职,竟然敢命令郡守大人做事?这是藐视郡守大人吗?” 宋慈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不解的道:“曲大人找下官来为的就是破案,想必各位应该也知道下官最擅长的就是验尸,当然需要先看尸体,这和藐视郡守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零七章没有伤痕的尸体 这尖嘴猴腮的官员愣住了,他没想到碰到的居然是一个愣头青! 一般人听到他这么质问,不管怎么样肯定是会向郡守谢罪,但他没想到宋慈竟然傻傻的反问他。 这官员其实是南海郡下面一个县的县令,也是因为这案子被郡守召来的,他离得近,自然比宋慈来的早,但没有想到他来的这几天郡守只是让人守着长湖,根本没有其他动作。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要等一个刚当县令还不足一年的毛头小子,他自然火大的很,因此见到宋慈才忍不住要给个下马威! “咳咳。”旁边另一位长得非常富态的官员咳嗽了两声:“如今案子也没有其他的线索,宋大人既然想看尸体,下官觉得倒是可以让他看看,曲大人,您觉得呢?” 郡守脸上闪过一丝悲伤,宋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才知道自己有些戳郡守的心窝子,刚想道歉,郡守已经挥了挥手:“宋大人说的不错,如今除了尸体,也没有其他更重要的线索了!仵作虽然已经看过,但本官听闻宋大人在验尸方面的造诣颇高,说不准还能发现一些仵作未曾发现的线索。” 宋慈有些不好意思,他提出看尸体是因为他坚信死者身上一定有线索,但他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验出来,但此刻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跟在一众人身后,往义庄走去。 与宋慈喜欢将尸体放在县衙不同,南海郡发生命案,尸体都会存放在义庄,为了显示自己不偏颇,郡守连小儿子的尸体也一并放在义庄。 尸体并排放在义庄单独的一房间里,其中一具十五六岁的孩子看起来和郡守长的有八分像,都是一样瘦长的脸,应该就是郡守的小儿子。另外一具则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长的非常秀气。 两具尸体衣衫整洁,只有稍许的灰尘,表情也十分平和,看起来如同睡着一般,若不是脸色苍白僵硬,尸斑也隐隐显现出来,宋慈真的不相信这竟然是尸体。 “这尸体运回来就这样吗?”宋慈围着尸体转了一圈,皱着眉头问道。 他的问话让周围的人都皱了皱眉头,因为实在是太过无礼。但一看到尸体就全身心投入的宋慈显然没有感觉到,见半天没人回话,他头也不抬的再次问了一遍。 郡守淡淡的嗯了一声,他实在是不想多说话,每看到幼子的尸体,他就恨不得将凶手抓出来碎尸万段,可凶手却是幽灵…… 宋慈翻了翻两人的眼皮,又捏了捏皮肤,抬头道:“仵作有将衣服脱下来检查吗?” 郡守摇了摇头,宋慈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时下仵作检查的手段到底还是太过温和。 “衣衫未除,仵作是如何确定身上没有伤口的?”宋慈不解的问道,尖嘴猴腮的官员不耐烦的道:“我们如何知道,仵作验过必然是没有错的。” “还请曲大人将仵作唤过来,下官有问题要问。”宋慈直接忽略前者的话,躬身朝郡守行了礼。 郡守挥挥手,跟在后面的赵立立刻走了出去,大约半个时辰后,赵立回来了,身后跟着一神情倨傲的五十来岁的老头。 “曲大人,小的听闻有人质疑小人之前的验尸结果?”老头进来就朝郡守行了礼,眼睛却盯着宋慈,看来他已经知道是谁质疑的了。 郡守嗯了一声:“宋大人有些话要问,你据实说便好。” “哦,不知宋大人认为小人验尸哪里出了错?”老头转向宋慈,看似在恭敬的请教,但其实却非常不满。 他是名噪一时的老仵作,这些年在南海郡不知道协助破获了多少案子,验尸极少出错,如今却有个毛头小子来质疑他,他自然非常不满,因此语气里充满了挑衅。 宋慈倒是没有在乎他的态度,只是平静的道:“本官听说,是你说这尸体浑身没有伤口,不知是如何验出来的?” 宋慈的平静在老头看来似乎是示弱,他哼了一声,随意道:“自然是这衣衫未曾被外人动过,又如此整洁没有一丝痕迹,怎么可能会有伤口?” “哦?若是凶手先脱了他们的衣服,行凶后再穿上呢?”宋慈依旧很平静。 老头瞪了他一眼:“如何会有这种情况,凶手杀人一般都会直截了当,这般麻烦也不大可能,更何况尸体从几百里外运过来,若是有伤口,也应当崩裂了,怎么会没有反应?” “你说的不错。”宋慈点了点头,老头一脸得意,宋慈却接着道:“若是刀伤剑伤,确实会有痕迹,但若是内伤,怕是不会有痕迹的。武功高手能一拳致命,表面除了拳伤却什么也看不出来,这般若是不脱衣服,敢问你如何验尸?” “时下验尸都是如此,我……”老头不爽的开口,刚说到一半宋慈就打断他:“本官不信时下什么,只信尸体本身要传达什么,连尸体都未看明白,如何能武断死因,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跟凶手是同罪!” 宋慈一番话气的仵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却不能直接和宋慈理论,到底宋慈是县令,而他不过只是仵作罢了。 不过他到底气不过,还是阴阳怪气的道:“小人也听闻过宋大人的事迹,对死者不尊重的事宋大人做起来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愧疚?”宋慈冷笑:“任由凶手逍遥法外,那才是对死者最大的侮辱。” “你……”老头似乎没想到宋慈竟然这么不给面子,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别吵了!”郡守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如今最重要的是破案,幽灵马车随时会出现,宋大人,我命你再验一次!” “是。”宋慈拱手弯腰,老头则不服气的站到一边。 宋慈解开青年人的衣服,先露出他的胸膛,胸膛白白净净的,没有一点儿外伤的痕迹。 宋慈伸出双指在胸膛上按了按,侧着耳朵听着,众人不由的都屏气凝神,郡守眼里更是有着期待。 他知道宋慈去信丰上任不到一年就破获了四起令人震惊的大案,其中有几起也是非常诡异。 这不可能是巧合,所以这次遇到难以解释的案件,他便立刻派人去找了宋慈。 现在看宋慈异于仵作的验尸手法,他心里非常激动,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等了半晌,终于看到宋慈直起了腰,郡守激动的道:“怎么样?” 让他失望的是宋慈摇了摇头:“下官查了下,尸体确实没有外伤,目前看不到什么线索。” “宋大人方才不是质疑小人,如今倒说这样的丧气话。”老头立刻讽刺的哈哈大笑。 宋慈也不在意,只是有些不明白的道:“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死亡,一定有什么是没有注意到的,曲大人,下官今晚想一个人去长湖边上看看,不知可不可以?” “你一个人去?”郡守皱着眉头,宋慈嗯了一声:“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就连刚刚还对宋慈横眉冷对的老头都不赞成的变了变脸。 郡守叹了口气道:“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如今幽灵马车随时会出现,若是半夜滞留在长湖很有可能被带走,就连本官派人守着长湖也不过是在几丈远的地方,你一个人……” “下官没问题,若幽灵马车真的带走下官,这案子或许还能破的更快一些。”宋慈笑了笑,坚持道。 郡守有些犹豫,和其他几位官员对视了一眼,最后重重的点了点头:“你可以去,本官会派一些卫士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侯着,如果有危险,你千万不要逞强!” 第一百零八章夜探长湖 宋慈一一的应了声,众人便回了郡守府。 这时跟在郡守身边的赵立有些奇怪的道:“宋大人,你身边的阿实捕快呢?” “哦,他这几日累坏了,想必还在休息吧!他身上有伤,能熬这么些天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宋慈随口答道。 赵立挠了挠头:“那小的送点儿吃食过去,这都快一天了。” 宋慈谢过赵立,便回了房间开始补眠。 虽然睡了一夜已经没有那么困乏,但他还是很快便睡着了,一睡便睡到了天色擦黑。 醒来的时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衫就出了房间,郡守就站在外面等他,手上还提着个包袱。 “曲大人,您这是?”宋慈不太明白,郡守见他出门,淡淡笑着道:“幽灵的事情谁也说不清真假,这包袱里的东西是本官找郡里的道长讨要的,你带着有备无患。” 宋慈感激的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沓符纸和一柄桃木剑,还有一罐黑狗血,看来郡守准备的确实非常的充分。 等到月上中天,宋慈背着包袱从郡守府出发,不出三刻钟便已经到了长湖。 这个时间路上已经没有人了,更别说长湖附近,如今因为幽灵马车的事情,除了偶尔几个逼不得已要经过长湖的百姓,这里白天都没有人。 宋慈打扮的如同赶路的书生,随意的将包袱放在长湖边上的石桌上,然后抱着胳膊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开始睡觉。 趴在石桌上的宋慈闭着眼睛,耳朵却竖着,周围的风声、虫鸣声还有一些细微的声音全都钻进了他的耳朵。 就这么过了半刻钟,宋慈的胳膊都麻了,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动静。 夜晚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凉,宋慈用力的裹紧衣服,然后吸了吸鼻子,刚想站起来活动下身体,咔擦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传进耳朵,吓得他一动都不敢动! 这声音非常长的近,似乎伸出手就能摸到发出声音的东西。但是宋慈却不敢这么做,他尽力的平缓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睡着的人一般。 “大人,醒醒。”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宋慈不敢置信的抬头:“阿实?你怎么在这里?” 宋慈在来南海郡的路上就已经找机会和阿实说过,等到了南海郡,他与阿实就分开行动,他在郡守府跟着众人查案,阿实就去收集一些南海郡的消息。 毕竟他们对南海郡不了解,很有可能忽略一些对破案有帮助的信息。 阿实其实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中午吃午饭的时候他会回来一趟,就是防止被人发现,所以之前赵立说要去找阿实,宋慈才没有阻止。 可是现在这个时间,阿实不应该已经在郡守府了吗?怎么会来找他? “属下有些不放心。”阿实的表情有些严肃:“方才大人是真的要睡过去吗?” “没有啊。”宋慈摇了摇头,阿实却更加严肃了:“可方才属下分明看到大人睡了有半个时辰,就连属下靠近您也没有发觉。” 宋慈的脸色变了,他的印象中,自己一直是没有睡的,但是阿实不可能骗他,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那半个时辰没发生什么事情吧?”宋慈问了一句,问完后摇了摇头:“看本官问的,若是有什么事,你应该就会唤醒本官了。” “大人,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了,我们先回去吧。”阿实按着刀看了看周围,似乎非常嫌弃这里。 宋慈看了看天色,他在这里待了有快两个时辰,再过一个时辰天也该亮了,是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走吧。”宋慈站起来伸了一下懒腰,等腿麻稍微好了一些,这才跟在阿实身后往一边走去。 一辆马车停在岸边,阿实躬身站在一边:“大人请上马车休息一会儿,到了郡守府属下再叫您。” “走走吧,不过才几刻钟,说不定路上还会有什么发现。”宋慈摇了摇头,侧身就要走,阿实一把拉住了宋慈,不赞同的道:“虽说不算远,但若是走回去,郡守府的众人也该醒了,大人总不能一时半刻的休息时间也不给自己留吧?” 宋慈盯着阿实抓着自己的手,沉默了半晌才抬眼盯着阿实:“你这是要逼迫本官坐马车?” 阿实一副为宋慈考虑的样子,宋慈却冷笑着道:“本官一向重用你,倒是没有想到你现在越发的没了规矩,你若是觉得坐马车舒服,你便自己去坐,本官要走走。” 说着宋慈直接甩开阿实的手,气呼呼的就往郡守府的方向走去。 但转过身的宋慈心里却直打鼓,这人不是阿实。除了一开始阿实因为老县令的事情,对自己有过不敬之举外,之后的阿实一直非常的恭敬,不可能做这样没规矩的动作。 马车,长湖岸边的马车! 冷汗从宋慈的脑门上滴了下来,他坚信这就是那辆幽灵马车,他不能上马车。 所以他发现不对劲之后故作生气,就是怕这冒牌阿实看出破绽。 “大人,你还是上马车吧!”冒牌阿实的声音听在宋慈的耳朵里如同催命符,重点是冒牌阿实竟然是驾着马车与他并肩的——他明明没有听到马车的声音。 宋慈故作不耐烦的道:“不要烦本官!” “呵呵,属下也是为了大人您好。”假冒阿实笑的诡异,手再次攥住了宋慈的胳膊,将宋慈往马车上拉。 宋慈心里害怕,直接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假冒阿实微微偏头就躲过了宋慈的巴掌,手上依旧在用劲。 眼看就要被拉上马车,宋慈猛地吼了一声:“来人!” 密集的脚步声传来,假冒阿实的脸色变了变,迅速的放开了宋慈的手。宋慈伸手就要去拉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这假冒阿实被抓住,一定能顺藤摸瓜的查出事情的真相。 就在这时,一股浓厚的雾气遮住了宋慈的视线,假冒阿实冷笑着看了宋慈一眼,然后便消失于浓雾中。 “宋大人,怎么了?”郡守派的一队卫士在假冒阿实和马车消失的下一秒钟就已经冲了过来,奇异的是这时候雾气也散了,一切就像梦,快的宋慈都不敢相信。 他对着冲来的卫士头领叫道:“快,幽灵马车出现了,快去追!” “哪个方向?”卫士头领反应也非常迅速,立刻冲宋慈问道。宋慈这才发现他站着的地方正好是岔路口,刚刚雾气升起的时候,假冒阿实似乎是一瞬间消失的,根本不知道往哪个方向…… 宋慈不甘心的摇了摇头:“本官没看清,算了,你们先回去吧。” “您呢?”卫士头领问了一声,宋慈转身往他方才趴过的石桌走去:“本官再看看。” 众卫士面面相觑,卫士头领也不敢回去,郡守派他们来的目的就是保护宋慈的安全,方才差点出了事,现在不能再丢下宋慈一个人,所以他们都跟在了宋慈的身后。 宋慈眼睛都快凑到了石桌上,一寸一寸的扫过,又伸手摸了摸石桌,最后又在石凳上摸了摸,之后更是直接趴到了地上,在草地里翻着什么。 “宋大人,您在找什么,可以找小的们帮忙。”卫士头领有些看不下去,他还没有见过哪一个官员是这样的。 宋慈却摆了摆手:“你们别过来就是帮了本官的大忙了!” 说完,他的耳朵贴在地上,右手敲了敲地面,眉头微微皱起。半天才站起身,拿起装着符纸等物品的包袱淡淡的道:“回去吧!” 第一百零九章目击者 回了郡守府,天色也不过刚刚泛白,宋慈简单的洗了把脸,靠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就有郡守派来的人找他去前厅。 前厅里依旧是那些官员,看到宋慈还活着,都松了口气。 “宋大人,本官听说昨天你遇上了幽灵马车?”郡守惊恐的问道。 众人全都齐刷刷看向宋慈,宋慈也不觉得奇怪,那些卫士向郡守禀告昨夜发生的事情实属正常。 宋慈点了点头,有些不确定的道:“下官自认为是幽灵马车,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更何况那时下官晕乎乎的,也有可能是看错了。” “那可有什么其他的发现?”郡守坐在主位上,端着茶喝了一口,宋慈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什么发现,不过下官倒是看到长湖边上有不少的商铺,倒是可以去问问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用,本官问过了,午夜时分还开张的店铺本就没有,店铺老板也大多都睡了。”旁边富态的官员摇了摇头,看起来似乎很无力。 宋慈却坚持道:“下官再试试吧,或许有什么发现呢。” “随你吧,只是本官不希望幽灵马车再害人了。”郡守随意的摆了摆手,他让宋慈来就是查案,所以宋慈乐意怎么做他是不会横加阻拦的。 宋慈只是淡淡的道:“下官务必尽力!” 出了前厅,宋慈随意喝了一碗稀粥,就到了阿实的房间将他唤醒:“阿实,今日你跟着本官吧。” “出什么事了吗?”阿实揉了揉眼睛,宋慈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今日本官是去打探消息,正好一起罢了。” 阿实哦了一声,转身用清水冲了把脸,随意抹了两把就提着佩刀跟在宋慈的身后。 两人直奔着长湖而去,到了长湖他们找了边上一家生意非常好的早点铺待着。 “老板,给我们上四张煎饼,两碗馄饨面。”阿实将佩刀往桌子上一搁,嗓门很大的叫了早餐。 他们两个是生面孔,南海郡也没什么人认识,加上两个人穿的都是很普通的衣服,所以也没有人在意。 饼和面条很快便上来了,宋慈慢吞吞的吃着面,视线却一直盯着长湖。 “我去问问人。”阿实小声的道,为了防止别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在外面阿实便没有用敬词。 宋慈点了点头,只见阿实端着馄饨面,咬了一口饼就坐到了离他们不远的一张桌子上,这桌子上还坐着一个半老的中年人,和他们一样吃着混沌面。 阿实笑嘻嘻的套着近乎:“大哥,我家少爷听闻这里有幽灵马车的事情,是真的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中年人非常防备的看着阿实,不过好在还算客气,没有直接动手撵人,阿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瞒大哥,我家少爷就喜欢这类奇奇怪怪的事件,这次就是想看看幽灵马车长什么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还能有假?”中年人放下筷子:“我也不瞒你,那天我可是亲眼看见了,这马车啊,带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第二天这人就死在了几百里之外的山谷里,啧啧,这马车肯定是通往地府的。” 阿实眼睛一亮:“大哥亲眼看见了?可我听说这马车不是午夜才出现吗?大哥那个时候竟然还在外面?” “我还能骗你不成。”一看阿实不相信他的话,这中年人立刻急了,他指着窗外道:“你看到那边的石桌了吗?” 阿实点点头,中年人呼了口气:“那天啊,我在外面喝酒,也不知怎么就喝多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我家就在长湖不远的地方,回去的时候要经过长湖,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一个穿着土黄色衣服的人正在往马车上爬,我正要看清楚的时候,马车连带着那人都消失不见了,当时我还以为看错了,啧啧,没想到过几天就听说郡守府那里抬回了一具尸体,正是死于幽灵马车的,听到的时候吓了我一身的汗。” 宋慈听到土黄色衣服的时候,便知道这中年人所说不假,因为死去的青年人身上的衣服便是这个颜色,于是他冲着阿实点点头。 “大哥介不介意我家少爷一起来听听?”阿实装作一脸兴奋,中年人转头看向宋慈,只见是一个二十刚出头的书生模样的人,不在意的点点头:“你们想听就来吧,真是搞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这样的事情。” 宋慈走了过来,闻言笑着道:“闲来无事,总觉得这些事是打发时间的好方法。不知大哥能不能具体说说那马车的样子,要是我看到了,也知道有没有看错不是?” “就是一辆普通的马车,要说特别的地方,就是那马车比较窄,估摸着也就只能坐上两个人的样子。”中年人想了想,随后还是叮嘱道:“上了马车的人可都死了,你们好奇可以,可千万别靠近马车,别出了事。” “多谢大哥提醒,对了,大哥当时看到马车消失的时候是不是还起了雾?”宋慈在问道。 “你怎么知道?”中年人不敢置信的看着宋慈,宋慈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也是听人们聊天聊来的,真的有雾吗?” 中年人点点头:“没错,是有雾气,不过马车消失后雾气也就消失了,我到现在还以为只是我眼花呢。” “越来越有意思了。”宋慈低声说了一句,中年人没听清楚,问了一句什么,宋慈连忙笑着道:“我是想说多谢大哥,这样我对这个幽灵马车更加好奇了,真想坐上去看看。” “小兄弟可别乱来!”中年人急忙制止:“这幽灵马车已经害死了三个人了,现在百姓们走路都绕着长湖走,你们可别自己送上去。” 阿实连忙道:“我家少爷就是这么一说,大哥别当真,耽搁你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说着阿实就拉着宋慈出了早点铺,等走出中年人的视线后,阿实才放开宋慈的胳膊,然后皱着眉道:“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倒是和本官昨天看到的差不多,这么说着幽灵马车停的位置就在那石桌附近,还有消失的时候都会有雾气……”宋慈淡淡的道,随后又失望的摇了摇头:“但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再问问其他人吧。” 宋慈和阿实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将周围透过窗户就能看到长湖的商铺都问了一遍,除了早点铺的中年人之外,还有另外三个人看到了幽灵马车的踪迹。 一个是打更的更夫,他说当时他正走在长湖上方的桥上,就看到石桌边上有一辆马车,开始他没有在意,等看到有人钻进马车,然后马车消失不见后,他才想到半年前幽灵马车的事情,吓的一身冷汗。钻回家就休息了,打更的任务都丢下了,还被罚了银子,因此记得非常的清楚。 但是打更的更夫看到的是两个人,他和中年人的视线正好是相对的,他站在桥上,看到的是马车上还有一个人,是这个人拉着穿着土黄色衣服的青年人上去的。 还有一个是经营夜场的老鸨,她站在二楼的窗户前,看到的和中年人差不多,还有一个则是一眼带过,到底有没有真的看到都不确定。 宋慈和阿实走在回郡守府的路上,敲了敲脑袋,有些不敢相信的道:“阿实,你有没有觉得奇怪,一共四个人目击到了幽灵马车,但却都是青年人的那一次,郡守幼子的为何没有任何人看见?” 第一百一零章小顺儿 阿实点点头:“确实奇怪!听说两个人是在接连两晚失踪的,郡守的幼子还要迟一天,按道理说看到的人应该更多才是。” 没错,青年人失踪,是时隔半年的幽灵马车第一次出现,南海郡的人应该都猝不及防。 但郡守幼子失踪却是在青年人的后一天,无论是百姓还是郡守府应当已经开始重视,但看到青年人失踪的大有人在,却没人看到郡守幼子失踪。 宋慈叹了口气:“这事有些古怪,在南海郡这段时日你我都要保持警惕,切不可有所疏忽!” “属下知道了。”阿实嗯了一声,两人已经行至郡守府,门房告知宋慈郡守让他回来的时候去一下书房。 宋慈点点头,让阿实先回房,便在下人的带领下到了书房。 他抬手敲了敲门,郡守喊了一声进。 “曲大人,您唤下官来有何事?”宋慈恭敬的道,郡守正提笔写着什么,宋慈进来的时候他便放下了,听到问话他面无表情的道:“宋大人这一天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瞒大人,下官越查越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厉鬼所为,不然不会一点儿线索都没有留下。”宋慈躬身道。 郡守皱着眉头:“这么说什么都没发现?” “没有,确实有人说曾见过幽灵马车,但却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听来听去,这幽灵马车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下官实难想象若不是来自于地狱的使者,马车如何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宋慈皱着眉,看起来非常苦恼。 郡守嗯了一声:“你说的没错,现在百姓都说这是厉鬼所为,就连本官也快信了!只是幼子到底死于幽灵马车,本官还是希望宋大人用用心,查查到底有没有可能是人为。” 宋慈看着一脸无奈的郡守,郑重的点点头:“曲大人放心,下官必当竭尽所能,只是……” “只是什么?”郡守奇怪的问了一句。 宋慈叹了口气:“只是信丰县如今也不过刚步入正轨,下官怕不能在南海郡久待,若总是查不出线索……” “到时便算了吧。”郡守深深的叹了口气:“若真是幽灵所为,即使宋大人断案如神,也没办法查出,若是一月之内依旧毫无进展,宋大人便回信丰,一月时间应当可以吧?” “自然。”宋慈再次躬身,郡守摆了摆手:“忙了一天,想必宋大人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宋慈躬身退出书房,面无表情的回了自己的房间,阿实已经等在这里了。 方才他让阿实回房间的时候做了一个动作,意思就是让阿实在不惊动旁人的前提下来他的房间,如今处处透着怪异,他不能不小心些。 “大人,郡守找你到底何事?”阿实迎了上来,宋慈平静的道:“只是问一下本官今日有没有什么发现,不过倒叫本官发现一桩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阿实重复了一遍,宋慈点了点头:“方才本官说不能在南海郡久待,曲大人便主动提出一月之内若还是没有进展,便让本官回信丰。” “这有何奇怪?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南海郡。”阿实不解的道。 宋慈摇了摇头:“你说的没错,但这次死去的到底是郡守的幼子,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不应该极力劝说本官留下来么?他的表现太过平静了……” “属下听说郡守公私分明,想必是因为这个吧。”阿实耸了耸肩。 宋慈嗯了一声:“可能吧,郡守到底要顾虑很多事,不能太过感情用事。” 主仆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宋慈吩咐道:“从今日起,你还是跟在本官身边,不知道为何,本官总觉得这南海郡有些古怪。” 一夜无话。 第二日宋慈起了大早,不,应该说他再次被小孩嬉闹的声音吵醒了。 他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在窗户上戳了一个洞,凑着眼睛往外看,却没有看到小孩的身影,但嬉闹声却不绝如缕的传进耳朵。 “阿……” 砰砰砰。 宋慈刚想喊阿实,敲门声便响了起来,他立刻理了理衣衫,等了片刻,敲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他才上前打开门。 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让敲门人认为,他是被敲门声唤醒罢了。 “有什么事?”看到站在门外的赵立一脸的严肃,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宋慈的心中涌现。 赵立黑着一张脸:“又有人看到幽灵马车了……” 宋慈瞬间就清醒了,他随便整理了一下衣衫就跟在赵立身后来到了前厅。 他到了不过片刻,另外三个官员也到了,尖嘴猴腮的官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打着哈欠道:“郡守大人,这么早叫我们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幽灵马车出现了。”郡守明显也没有休息好,看起来一脸的疲惫。 众人立刻都清醒了,但也都沉默了。 幽灵马车每次出现都会带走一条人命,他们明明知道却也无法阻止。 二百里的距离,等他们到了,尸体怕是都臭了。 “本官已经让下面的人去山谷抬尸体了。”郡守又说了一句,众人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宋慈站出来道:“听说昨夜是有人看到幽灵马车,不知下官能否见一下那个人?” “赵立,将人带上来。”郡守挥了挥手,没一会儿赵立便带着一干瘦的半大少年走了进来。 这少年长的黑瘦黑瘦的,眼睛却非常有神,但是他有些紧张,当然,见到这么多官员紧张也很正常。 “这不是小顺儿吗?”三名官员中存在感最低的官员说道。 他说完后估计是看到宋慈一脸疑惑,便解释道:“这是长湖一带有名的偷儿,不过他事出有因,一般不惹大事,我们也不会为难他,若是他大半夜还在外面晃倒也正常。” “原来如此。”宋慈点了点头,一个以偷为生的小孩儿大半夜在外面看到幽灵马车倒也正常。 宋慈看向小顺儿,发现他也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曲大人,下官能问他几个问题吗?”宋慈躬身问道。 “你问吧。”郡守点点头。 宋慈嗯了一声,看着小顺儿,平和的道:“你昨夜大概是什么时候看到幽灵马车的?” “应当是子时左右吧,月亮挂的高高的。”小顺儿明显已经被其他人问过一轮儿了,想也不想的回道。 “马车是什么样的?你有没有看到马车里有人,或者看到有人正上马车,如果看到那人又是什么样?”宋慈接连抛了几个问题。 小顺儿愣了一会儿,想了想才一一的答道,说是他是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往马车上爬,但具体什么长相却没看到,马车就是普通的马车,不过好像窄了一些。 宋慈点点头,问了一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你平日经常半夜都在外面吗?” 小顺儿有些犹豫,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肯定的点点头:“大部分都会在外面的。” “那之前两回你看到过吗?”宋慈再次问出口,小顺儿却想也没想的摇了摇头。 宋慈笑着道:“下官问完了。” 说完他便站到一边不再言语,众人都愣住了,原以为他问了小顺儿,会说些什么发现,但现在就这么结束了? 尖嘴猴腮的官员讽刺道:“宋大人查案也真稀奇,问完话就藏着掖着?” “下官实在没什么发现,实在是愧疚的很。”宋慈淡淡的道,众人也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没发现,还是摆谱,毕竟通过刚刚那几句话,也确实很难有什么发现。 第一百一一章重要的启示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收获,郡守说了一句等尸体运回来,再让众人过来,便也起身离去了。 尖嘴猴腮的官员在郡守离去后,就盯着宋慈道:“宋大人名不虚传,查案倒是够神秘啊,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也和我们说说呗。” “下官实在是没有什么发现。”宋慈拱着手。 这人却不放过他,阴冷的道:“宋大人不是怕我们抢了你的功劳吧?” “不敢,下官只希望尽快破案,但实在是摸不着头绪。”宋慈拱手低头,尖嘴猴腮的官员也不能再为难什么,毕竟幽灵马车的案子确实没有进展。 因此,他只能哼了一声,恨恨的甩袖走人了。 “宋大人。”宋慈刚要走,富态的官员就叫住了他,宋慈不解的道:“王大人有何吩咐?” “说什么吩咐,本官只是想知道你是否真的毫无发现。”富态官员笑嘻嘻的,丝毫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但却比先前尖嘴猴腮的官员要聪明,他笃定宋慈发现了什么,只是不知道具体的而已。 宋慈依旧摇了摇头:“方才下官已经说了,没有什么发现。” “可本官倒觉得你方才问小顺儿的话有些蹊跷。”富态官员依旧笑嘻嘻的:“大家都在查这案子,宋大人若是有什么发现还是知会一声,说不准一起讨论讨论会有什么发现,切不要因为和郑大人赌气就耽误破案啊!” 他说的郑大人便是那尖嘴猴腮的官员,这时旁边闷闷的官员也看向宋慈,明显有些怀疑他。 宋慈无奈的笑了笑:“下官实在是不明白,为何众位大人皆以为下官会有所发现?半年前的悬案如今又出现,郡里里里外外怕是都翻遍了也没找到线索,下官又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找到线索?况且下官擅长的也不过是验尸,尸体的状况众位大人也知晓,下官实在无能为力。” 富态官员与旁边的官员对视一眼,似乎仍旧不太相信。但宋慈的说法也确实没错,最后前者深深叹了口气:“是本官妄想了,宋大人不要见怪。” “王大人说笑了,若是无事,下官先告退了。”宋慈转身出了前厅,而厅里的两人却留了下来。 宋慈走后,郡守重新出现在前厅里,他看着留下的两位官员,沉着脸道:“你们认为这宋慈是否真的能破案?” “依下官所见,他虽然破获了信丰县的案子,但似乎都是从尸体上找到线索,如今尸体一切正常,怕是难了。”富态官员叹了口气。 郡守脸色更沉了,好半晌都没有讲话。 倒是一旁闷闷的官员打破了安静:“那还要让他查吗?这案子怕真的是幽灵作案……” “查!”郡守打断了他的话,沉着脸道:“从今日起,宋慈想做什么都不要拦着,本官总觉着他应当能查出什么来。” …… 此刻的宋慈正在围着自己的房间打转,不时的趴着看看地上,又不时的抬头看看一旁的桃树。 他对听到的小孩嬉闹声依旧不能释怀…… 若说第一次是他太累以至于出现了幻听,可今日早晨明明他已经醒了过来,却依旧听到了,说明这声音一定是存在的。 可却没有痕迹。 那样的声音最起码也得两三个小孩才能制造出来,但周围根本没有小孩的足迹。 “大人。”阿实来找宋慈的时候,他正蹲在一处半人高的石头前发呆。 这石头是郡守府的装饰品,有宋慈腰部那么高,却有两个他这么宽。 原先宋慈还想着若是有小孩躲在这里捉弄他也是有可能的,但奈何却没有任何发现。 但他不甘心,因此站在石头前琢磨是不是忽视了什么,刚有点儿头绪就被阿实打断了。 宋慈挥了挥手,看起来有些烦躁:“幽灵马车又带走了一个人。” 阿实没有惊讶,应该是已经听到消息了,果然,他淡淡的道:“属下听说要等尸体运回来才能往下查。” “恩,可惜曲大人在派人通知本官的时候,前往抬尸体的一队人马已经出发了。不然本官倒想着跟去看看,或许能有什么线索。”宋慈颇为遗憾。 尸体,包括尸体发现的地方都有大量的痕迹,这些人也只能单单将尸体运回来,很多重要的痕迹可能都被破坏了。 “幽灵马车还会来的。”阿实闷声说了一句:“大人有没有想过,其实幽灵马车每天晚上都会来?” 宋慈猛的看向阿实,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到这里来一共歇了三晚,第一天在郡守府什么也没发生,第二天在长湖,他遇到了幽灵马车,昨夜幽灵马车又带走了一个人…… 不出意外的话,前夜的幽灵马车是要带走他的,但却没有成功。 “可为何在接连带走两个人后,却隔了这么多天才出现?”宋慈皱着眉,从郡守幼子失踪,到他遇上幽灵马车,中间隔了至少有十日。 阿实摸了摸下巴:“是不是说幽灵马车的出现是有选择的?” 宋慈眼睛一亮:“本官去问问这三次幽灵马车出现,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阿实,你也出去打听打听。” 两人分开行动,宋慈直接去找了郡守,阿实则在外面向那些目击者打听。 书房里,郡守端坐不动,似乎在思考什么,宋慈有些急,他刚刚已经问了问题,但郡守却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曲大人……”宋慈没忍住再次开口。 “本官听到了,只是却不知道你指的特殊地方到底是什么意思?”郡守抬头看向他,有些不解。 宋慈沉吟了一会儿,才有些尴尬:“下官也说不清,但在这三起事件中,应当有什么是相通的,若是能找到,便知晓幽灵马车什么时候会出现,也好查下去。” 郡守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但本官暂时也想不到什么,这样吧!你先回去,等本官想到了会告诉你,或者你也可以找其他人问问,或许本官有所疏忽也说不准。” 宋慈知道郡守没说假话,毕竟幽灵马车出现都是在午夜,看到的人不多,事后去看已经有些迟了,短时间内没想到什么也是很正常的。 他躬身行礼后便出了书房,在路上碰到了郡守府的管家。 管家正拿着一个洒水壶似乎在给花花草草浇水,但却都浇在了一旁的道路上。 “老伯,你这是在做什么?”宋慈有些奇怪。 管家抬头一看是宋慈,便躬身道:“原来是宋大人,小人看这几日尘土有些重,洒些水压一下。” 宋慈点点头,然后突然顿住了,管家拿着洒水壶有些不解:“宋大人这是怎么了?” 宋慈却没听到管家说什么,只是激动的说了一句多谢老伯便跑开了,留下管家愣愣的待在原地。 他一溜烟儿的跑回房间,正好撞上从外面赶回来的阿实,他激动的攥着阿实的袖子道:“本官想到了,本官想到了,是水!” “大人在说什么?”阿实困惑的挠了挠头,宋慈呼了口气,稍微定了定心神:“是水,幽灵马车出现的时候路面上都有水!” “是指下雨?”阿实摇了摇头:“可属下打听了,这几日并没有下雨啊。” “不是下雨,南海郡灰尘重,所以百姓时不时会在路上泼些水压灰尘,长湖附近因为没有住户所以很少会有人泼水,但隔一段时间还是会有。本官之前问过他们,前两次的时候地面确实湿漉漉的,本官在的那夜也是,至于昨晚,你出去过了,路面是否也是有些湿的?”宋慈激动的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指甲盖中的药香 三个人脸色都有些变化,其中一人甚至紧张的流了汗,宋慈立刻看向这个人,这是一个看起来和宋慈差不多岁数的男人,干瘦干瘦的,活像是一根枯柴。 在宋慈的目光下他更加紧张,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 “这是作何?”宋慈不动声色的问着,心里却非常激动。 干瘦男哆哆嗦嗦的道:“大人饶命,草民,草民半夜在外面,在外面是为了……为了赌。” 宋慈失望的看了干瘦男一眼,他明白干瘦男为何会害怕,因为南海郡是禁止赌博的,平日里大家闹一闹没关系,但去赌坊就不行。 但百姓好赌的非常多,暗地里不知道开了多少地下赌坊,这些赌鬼就半夜去赌,被官府抓到是要受刑的。 另外两个人见干瘦男已经讲了出来,一脸丧气的承认他们也是去赌,三人也是在赌场里认识的。 宋慈盯着他们,半晌后挥了挥手:“成了,你们先回吧!这几天不要出远门,若是本官想起什么,还是需要问话的。” 三人没想到宋慈竟然没有追究他们,皆有些犹疑的看着宋慈,直到宋慈摆了摆手他们才退了下去。 坐在一边一直没插话的郡守这才站了起来:“宋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宋慈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刚刚那三人说他们皆是半夜去赌博,如此说来,幽灵马车出现的时候他们应当在赌坊才是。” “那宋大人方才为何不问?”郡守有些不快,宋慈无奈的道:“若他们有意隐瞒,下官问什么,他们也做好了回答的准备,因此下官想着是否能私下里查查他们三人,或许能发现什么破绽。” 郡守看着宋慈,半天没有讲话,宋慈有些摸不着头脑:“大人是觉得下官说的不对吗?” “倒也不是。”郡守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本官只是觉得宋大人办案似乎与常人不同。” 宋慈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办案与旁人不同这一点附近郡县早就知道了,但是也仅限于在验尸手法上。这次来南海郡他还没有正经的验过尸体,按理来说也没有表现的多么与众不同啊。 郡守笑了笑,拍了拍宋慈的肩膀,和蔼的道:“本官已经和其他人打过招呼了,不会妨碍你查案,你有什么需要就尽管说!” 宋慈疑惑的看了一眼郡守,听这意思是将这案子全权交给他了? 可是这么大的案子,怎么会全权交给他这样一个从外县过来的官员?宋慈越想越疑惑,但最终他将所有的疑问都压在了心底,默默的点了点头。 离开前厅,宋慈一边想着问题,一边走到了后院的石凳上坐下,想了半天也没有想通,直到阿实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才愣愣的问了一句:“你说郡守为何将这么重要的案子托付于本官?” “大人是什么意思?”阿实皱着眉头,宋慈将郡守说的话说了一遍,阿实沉默了一会儿,才迟疑道:“属下倒是有一个建议,不知道大人会不会采纳。” “你说说看。”宋慈也严肃起来,阿实呼了口气:“就是大人您赶紧去和郡守说信丰县出了事,需要您回去主持大局。” 宋慈猛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你是说要让本官放弃这个案子?” 阿实坚定的点了点头:“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南海郡一切都充斥着古怪的气氛,无论您验尸的手段多么高超,也不可能越过郡守去主办这起案子,属下是怕……” “怕什么?”宋慈目不转睛的盯着阿实,阿实叹了口气:“属下是怕这是给您设的套!” 气氛变的凝重,宋慈紧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神色一直变幻不定,阿实站在一边没有打扰他,只是眼神里全是担忧。 从南海郡的赵立来找宋慈,他就已经觉得不对劲,宋慈虽然办了几桩案子,但是名气不应该传到离信丰如此之远的南海郡,况且宋慈一来,真心实意办案的似乎也只有宋慈一个,据他观察,其他几个官员根本没有怎么动作。 这一切都太过反常! 过了大约有半刻钟,宋慈终于开口了:“无论如何,死者总归不会是假的,就算是给本官设套,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阿实一听就知道宋慈是打定决心不走了,也只能无奈的让宋慈不要单独行动。 “宋大人和阿实捕快怎么站在这儿?”笑声从侧面传了过来,宋慈和阿实立刻停止交谈,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赵立抱着剑站在不远处,宋慈和阿实对视了一眼,阿实的脸色有些不好,宋慈立刻明白赵立不是刚刚才站在这里的。 而且以阿实的武功竟然没有发现他,实在是有些非比寻常。 如果不是赵立刻意放轻脚步,那么就是他的武功与阿实不相上下……宋慈更愿意相信后者,毕竟即使他放轻脚步,阿实也不会不注意的,至少不会他站在这里这么久也没有察觉。 宋慈对阿实使了个眼色,这才转头对赵立道:“本官与阿实讨论今晚去长湖的事情,赵捕快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宋大人的意思是晚上你要再次去长湖?”赵立脸色突然变了,宋慈奇怪的道:“长湖是幽灵马车出现的地方,本官想要再去看看有什么不妥。” 赵立干笑了几声说只是因为长湖太危险,没想到宋慈还敢去,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宋慈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的道:“赵捕快的身手很不错,不知道晚上可不可以随本官一起去?只有阿实一个本官不太放心。” 赵立为难的看着宋慈,言明自己晚上必须要守在郡守府,宋慈也没有为难他,再次询问他来后院是不是有什么事。 “瞧小的这记性。”赵立一拍脑袋,语气恭敬的道:“尸体运回来了,郡守请宋大人去看看。” “这么快?”这下宋慈倒是惊着了,他还以为还要两天,赵立解释说是因为日夜不停的赶路,换了几批人,这才速度快了起来。 宋慈点点头,立刻跟在赵立后面到了前厅,前厅已经聚集了一批人,郡守、其他三个官员,还有那个老仵作,再加上几个捕快,挤得前厅水泄不通。 “宋大人来了,你快看看这尸体,有没有什么问题!”郡守正对着前厅站着,因此宋慈一来他便看见了,赶忙让众人让开。 宋慈点头向众人示意,急忙冲到了尸体身边,蹲下慢慢的检查。 死者是一十七八岁的男子,穿着一身深红色的长衫,整洁的如同是刚刚打理好,脸色虽然苍白但却非常平和,加之已经过了尸僵的时间,浑身也不僵硬,如同躺在这里睡着了一般。 宋慈戴着手套,从头部一直检查到脚底,最后抬起尸体的右手,用棉布轻轻擦拭着死者有些过长的指甲盖,最后将右手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药香味钻进鼻子。 宋慈猛地怔住,然后看向郡守:“大人,还请您请一位大夫过来,下官有些事情需要确认。” 众人都看向宋慈,纷纷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宋慈深呼吸一口气:“下官还不确定,一切要等大人将大夫请过来再说。” 郡守沉着脸,大手一挥,立刻有人出了前厅,不到半个时辰变领了个留着山羊胡子,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大夫回来。 “曲大人请在下过来不会是查案子吧?”山羊胡子似乎和郡守很熟,一踏进来就笑嘻嘻的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南红花 郡守笑着应和了一声:“倒不是本官找你,而是宋大人说要找大夫来验证一件事,本官便想到了你。” 山羊胡子点点头,视线转向宋慈,笑呵呵的道:“你便是宋大人吧?” 宋慈嗯了一声,随即将找山羊胡子来的目的说了一遍:“本官从这死者的右手指甲上闻到了一股草药的味道,但不能确定是什么,不知道大夫能不能为本官解惑。” 山羊胡子先是看了一眼郡守,见郡守没有反对,这才蹲在了宋慈旁边,接过宋慈递过来的白布将手裹了,抬起尸体的右手闻了闻,脸色也变了。 “大夫,这才要到底是什么?”宋慈急匆匆的问道。 山羊胡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郡守,才缓缓的吐出几个字:“是红花。” “红花?”宋慈倒是听过这红花,听说是有活血化瘀的功效,但是孕妇却不能用,会导致流产。 山羊胡子点点头:“宋大人说的不错。” 宋慈皱着眉,看着死者,半天都没有说话,他查过了,死者身上没有伤口,应该不会用到红花。可是即使过了这么几天,红花的味道还是这么的浓厚,证明死者肯定是碰过大量的红花。 “或许只是凑巧罢了。”尖嘴猴腮的官员不以为然的道,宋慈却一口否定了:“不会,如果是碰巧,味道不至于这么浓厚。” 尖嘴猴腮的官员有些不爽,嘲讽的道:“那宋大人倒是给我们解释解释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一个男子总不至于用红花打胎吧?” 说着他还自以为好笑的笑了几声,但是却没有人应和,不管怎么样,死者为大,用死者来开玩笑还是太过了。 尖嘴猴腮的官员讨了个没趣,盯着宋慈,让宋慈给众人解释原因。 宋慈平静的道:“下官现在也不知道为何死者的身上会有红花出现,但是至少有了一点线索,下官以为我们可以去各大药房查查看最近红花的流出,都有什么人买了,应该会有发现。” “呦,这红花可是治疗跌打损伤的,每天都不知道要流出多少,以宋大人的这个查法,也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去。”尖嘴猴腮的官员一阵讥笑。 宋慈抬头看向他,语气也冷了起来:“那以你的意思,只要遇到困难就不查了?任由这案子如此发展下去,然后用幽灵杀人的理由结案?如此是不是也不用担心被人诟病,反正是幽灵作祟,活人查不出来实属正常?” 宋慈是真的火了,他尽心尽力的办案,查到一点儿线索都会开心不已,但是整个南海郡的官员似乎根本就没有想着好好查案。虽然看似和宋慈讨论的非常用心,但是私底下根本没有人为这个案子出力,即便是郡守,这些天也一直按部就班的处理着南海郡的事务。 众人愣了,他们没有想到宋慈会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火,尖嘴猴腮的官员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愣了半天才悻悻地站到了一边。 郡守不得不出来打圆场,让众人按照宋慈的意思去办。 “曲大人,这具尸体能否不运到义庄,下官若是有什么疑惑,也可以随时验尸。”宋慈再次抛出一句话。 郡守有些为难,郡守府里根本没有单独放尸体的地方。 宋慈呼了口气:“如此便放在下官的房间吧,这样也更方便。” 众人看向宋慈的眼神如同在看怪物,这人竟然要求和尸体同住一房?宋慈没有管众人的态度,只是看着郡守,郡守无奈之下也只能同意。 等赵立和阿实将尸体抬到了宋慈房间后,众人这才散去,只有郡守还坐在前厅,脸色变幻不定,好半天才起身快步来到了宋慈的房间。 “曲大人?”宋慈正坐在床上盯着尸体,就看到站在床边的郡守,觉着有些奇怪。 郡守叹了口气:“宋大人是否认为南海郡的官员都对这案子漠不关心?” 这确实是宋慈心里想的,但是他也不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因此只是沉默着不说话,但是这幅样子明显就是默认。 郡守无奈的道:“宋大人可能不明白,这案子出了之后,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不同意本官立案调查,因为他们觉着这是来自于地狱的使者,或许摄取一两个人的魂魄便也罢了,一旦立案很有可能会得罪幽灵,所以……” 宋慈明白了,他们其实打从心底里就不想查这起案子,生怕会出什么问题。 如今在郡守幼子死亡之后,又出了两件案子,怕是民间已经谣言四起了。 宋慈点点头表示明白:“曲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了,只是下官不明白的是既然不想查,为何还要立案?还要将下官从信丰县叫过来,这不是与众人的心愿相违背吗?” 郡守看着宋慈,眼神慢慢的转成忧伤,好半晌他才苦笑着道:“本官自然也不想查,可是死去的是本官的幼子,你让本官如何甘心?所以本官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便是南海郡的众人尽量少插手,由宋大人来查,或许幽灵便不会被惊动了……” 宋慈看着郡守,好半天才点了点头,郡守也没有其他事情说,转身便离去了。 阿实从房梁上翻了下来,冷笑着道:“这郡守的话还真有意思。” “是啊,真有意思。”宋慈看着尸体,冲阿实吩咐道:“你暗地里去查这几日南海郡红花的流向,本官总觉着让其他人去查不太放心。” 阿实应了下来,看了看天色道:“大人还是休息一会儿吧,否则待会儿可能没精神去长湖。” 宋慈嗯了一声,躺在床上瞪着眼看着房顶,心里压着事,旁边就躺着一具尸体,宋慈心再大也睡不着,只能凑合着眯了一会儿,等郡守府都熄了灯,他才在阿实的帮助下偷偷摸摸的出了郡守府。 “大人,您不是已经和赵立说过晚上要来长湖,又何必偷偷摸摸的出来?”阿实拉着宋慈从围墙上跳下来,有些不解。 宋慈笑着道:“赵立没有告诉郡守,不然今日郡守来我房间的时候,应该会说这件事。本官奇怪的是这赵立为何不将这件事告诉郡守,阿实,你日后也要多关注关注这赵立才是。” 两人快速的走在没有行人的街道上,隐身在墙壁的阴影里,盯着长湖边上的石桌。 据所有目击者说,每次幽灵马车都是出现在这石桌不远处,他们站在这里应该正好能看到幽灵马车的正面。 “大人,您小心些,属下去墙上面趴着,若是您被发现了,至少属下还能看到点东西。”阿实小声的嘱咐道,一翻身就进了旁边的院子,没一会儿宋慈就看到一个脑袋从离他半丈远的地方冒了出来。 两人原本就是算好时间来的,在原地待了大约一刻钟后,毛月亮便已经升到了中天,宋慈的心都提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 哒哒哒…… 清晰的马车声传来,宋慈精神一振,猫着腰将身体都缩在黑暗里,一辆挑着青色灯笼的窄小马车出现在视线里。 马车停在石桌不远处,车帘被掀起,宋慈眼睛一缩,马车里并没有人! 马车帘子就这么自动的掀起来,然后一个人背对着宋慈慢慢的往马车上爬。 额头的冷汗显示宋慈此刻的紧张,这往马车上爬的人如同凭空出现一般。 “阿实,快追!”等宋慈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爬上了马车,他一个激灵招呼阿实追上去,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第一百一十五章尸体动了 宋慈猛地回头,围墙后面却不见阿实的身影,他焦急的喊了几声,眼看马车就要消失,他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自己追了上去。 马车帘子在宋慈跑过来的一瞬间就已经放了下去,他有心无力的看着一团雾气将马车笼罩住,雾气消失的时候马车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他握着拳头看着空无一物的道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内心深处传了上来。 “大人?”阿实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慈回头看着他,慢慢的问道:“你方才去哪里了?” 阿实更加奇怪:“属下哪里也没有去啊,大人怎么站在这里,一会儿怕是会惊动幽灵马车。” 宋慈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阿实刚刚难不成没有看到幽灵马车? 阿实一脸无辜的摇了摇头,宋慈拉着阿实就退到了街道一边,胸口起伏不定:“方才……方才幽灵马车已经带走了一个人。” 阿实似乎被定在了原地,瞠目结舌的道:“可属下方才一直在这里,并没有看见什么幽灵马车啊。” 宋慈和阿实相顾无言,看着无人的湖边,两人心里不由得都升起了一股寒意,好半晌阿实才道:“大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宋慈也没有反对,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着,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非常的沉闷。 直到来到宋慈房门口,阿实才开口道:“大人以后还是不要去长湖了,那一片太过古怪。” “什么意思?”宋慈转头看向阿实,阿实呼了口气:“方才回来的时候,大人有没有觉得很冷?” 阿实这么一说,宋慈倒是想起来了,他在湖边走的时候,总是觉得身上非常凉,但一想到夜里这种情况实属正常,所以也没说什么。可现在一回郡守府,身上的温度便迅速回升了,要不是阿实提醒,宋慈还真的没有在意这么一件事。 “大人不觉得,属下倒是感觉很明显,属下有武功护身,所以一般来说不会很容易感觉到冷,但是方才在路上,属下竟然觉得打从心底里发寒,那条路实在太过诡异,大人以后还是不要去了。” 阿实的表情非常的认真,在毛月亮的映照下,宋慈觉得毛骨悚然,好半天他才点点头:“本官知道了,你明日去查查红花,还有注意一下赵立,本官……” 他刚想说先去休息,但是一想到房里还有一具尸体他就有些害怕。原先也没什么,但是方才的事情实在让他心有余悸,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让阿实也回去休息,然后深呼吸一口气便推开了房门。 房里没有点灯,月亮透过门照在尸体上,一瞬间宋慈还以为尸体已经活了过来。 宋慈站在门口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慢慢的绕过尸体躺在了床上,用被子蒙着脑袋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爬了起来,刚想绕过尸体出去,人就立在了原地……尸体翻了个身! 阿实和赵立将尸体搬进来的时候,尸体是躺着的,现在尸体却是趴着,两只手垂了下来,都快垂到地面。 宋慈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踉踉跄跄的跑出门,迎面遇上了赵立。他一手握着赵立的手,但赵立手上不知道沾了什么,一下子竟然没握住,害的他往前一扑,往地上摔去。 幸亏赵立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这才没有摔个结实。 “宋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赵立奇怪的道,宋慈呼了口气,勉强保持镇定:“尸体……尸体动了。” 赵立大惊失色,扶着宋慈就来到了房间门口,看到尸体的样子也吓了一跳:“宋大人,您确定晚上没有人进过你房间吗?” 赵立无心之言却引起了宋慈的注意,他想了想,最后肯定的道:“应该没有,昨日本官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睡的也不是很熟,若是有人进来没有道理不会发现。” 赵立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松开扶着宋慈的手,有些哆嗦的道:“小的得……得去跟郡守禀告一声。” 说完他脚步不稳的往前厅走去,宋慈也急匆匆的跟在了后面。 前厅,郡守坐在主位上,宋慈坐在右下首,赵立站在中间三言两语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听完后郡守脸色非常不好,他看着宋慈征求意见:“宋大人,依照本官的意思这案子怕是不能再查下去了,你看?” 宋慈已经缓过神了,他呼了口气,抬头看向郡守:“下官还想查,若真是幽灵作祟,大人不想除掉吗?” “幽灵如何除的掉?”郡守叹了口气,宋慈却不以为然:“可以请大师做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幽灵继续害人了,还请大人允许下官继续查下去。” 郡守看着宋慈,半晌后才道:“你可知道,一旦尸体出现异常的情况传了出去,怕是没有其他人敢碰这案子,你一人没有问题吗?” 宋慈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郡守这才答应让宋慈查下去,只是郡守却希望不要闹的人心惶惶。 “大人!”阿实大踏步的走了进来,直接冲向宋慈,宋慈冲他摇摇头,然后才看向郡守:“阿实有些冒失,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阿实这才注意到前厅里气氛古怪,郡守倒是没有在意,只是笑着道:“你这捕快倒是和你性格差不多,算了,看他似乎有话和你说,你便先去吧。” 宋慈嗯了一声,便带着阿实出了前厅,阿实谨慎的看了看四周,这才小声的道:“属下偷偷的看过各大药房的账簿,红花倒是出了不少,但是其中有一个让属下觉得比较奇怪。” “什么?”宋慈目不斜视,似乎在和阿实聊什么无关痛痒的话题。 阿实再次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才道;“就在五天前,郡守夫人买了大量的红花。” 宋慈停住脚步,震惊的道:“你确定吗?” 阿实点点头,宋慈脸色变了:“她买红花做什么?” 阿实的脸色有些古怪,宋慈猜测道:“难不成是为了落胎?” “不是,红花除了落胎和活血化瘀的功效外,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功效。”阿实脸色非常尴尬,大约是怕宋慈一句一句的问更麻烦,索性一口气倒了出来:“是治理妇人月事不调的。” 宋慈呼了口气:“这也正常,你如何这般大惊小怪。” 民间有偏方,说是女子月事不调可以用红花、红糖,还有小麦的桔梗一起炖了水喝,说是不出一月必有奇效,若是郡守夫人月事不正常,购买红花也不是奇事。 阿实却摇了摇头:“一般来说,用这样的偏方治理月事不调,主要是为了求子。” 宋慈再次愣住了,据他所知,郡守有三子,除了死去的幼子之外,还有两个儿子。两人也算是后继有人,应当不会急于求子,更何况如今幼子刚刚亡故,即使有求子之心,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 “属下也问过其他大夫,这种方子他们一般也只会推荐给那些急于求子的妇人,一般月事不调他们也只会用温补的药慢慢的养着,因为这种方子实际上对身子的损伤还是有些大的。”阿实再次低声道。 宋慈抬头看向后院的方向,脑海里出现上次在书房撞见郡守夫人和郡守的情景,心中有些犹疑。 “你再去仔细查查,看郡守夫人买红花是否真的为了求子,还有……注意下郡守。”宋慈说到最后不由的顿了下,但还是说了出来。 阿实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第一百一十六章宋家绝学,木桶煮尸 不久之后,又一具尸体从山谷里拉了回来,宋慈一眼看出,这便是那天夜晚他亲眼看着爬上幽灵马车的人。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死者是个女子。 虽做男子打扮,但宋慈还是能一眼看出来她女子的身份! 宋慈看着表面上仍旧没有什么线索的尸体,心一横和郡守要来了一桶白开水,然后招呼阿实和赵立将尸体除去衣服,放进了木桶里。 众人皆不赞成宋慈的行为,这样做根本是对死者的不敬。 “宋大人这是为何?”富态的官员也有些看不过眼:“一会儿死者的爹娘便要过来,你就让他们这般看自己逝去的女儿?”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便从前厅外面传了过来,不过一会儿,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在两个同样红着眼圈的小伙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刚一踏进来,这对夫妻的哭声便戛然而止,如同被人捏住了喉咙。 他们的视线直愣愣的看向坐在木桶里的死者,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众人也大气不敢喘,个个都拿眼睛横着宋慈。 “哪个杀千刀的这样对我家丫头呦!”还是死者的娘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就瘫在了地上,连滚带爬的攀上了木桶。一看死者一丝不挂的坐在木桶里,她嚎着嗓子便哭了起来:“我苦命的丫头,死都死不安生,哪个遭天谴的呦!” 一连串的骂声下来,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倒是被骂的宋慈依旧面色平静,示意阿实将死者的娘拉开,然后聚精会神的盯着死者。 他的这一举动更是让死者家属气愤不已,稍微小点的小伙子直接握着拳头就冲了上来,一拳砸在宋慈的脸上:“狗官,你这般对我姐姐,肯定会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宋慈冷眼看着小伙子,动作缓慢的揉了一下肩膀:“不得好死的是杀了你姐姐的凶手,还有阻止本官找出凶手的你们。” 宋慈的声音很轻,但却镇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特别是这些天一起办案的官员!他们总觉得此刻的宋慈似乎有些不一样,但真要说他们也说不出来有哪里是不同的。 小伙子显然也愣住了,就连哭天抢地的妇人也一脸懵的看着宋慈,半天都没有反应,只忍不住抽抽噎噎的。 倒是死者的爹还有些理智,他在另一个小伙子的搀扶下走到了宋慈的面前,勉强止住哭意,恭敬的道:“这位大人的意思是这么做是在找凶手?” “嗯,不过到底能不能找到本官也不确定,若是你们还想令嫒含笑九泉,就待在一边安静的等着。”宋慈依旧淡淡的,眼神已经转回了木桶,他伸手试了试水温,招呼阿实再提一桶热水,然后将尸体挪到了新的木桶里。 “加盐!”他一挥手,阿实面无表情的取了盐,方才宋慈已经和他说过要准备的东西,如今倒是也不慌。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宋慈二人的动作,这和煮尸有什么区别?只差用火在木桶底下烧了。 加了盐后,宋慈再次将手伸进水里,等到手被烫红了才拿了出来,然后他将手竖在死者的脸前,淡淡的道:“你们可曾发现什么?” 众人被他一连串的动作搞得不明所以,现在听他问话才反应过来,富态的官员啧啧两声:“宋大人的手比死者的脸红润了不少,而且……” 他想了半晌,似乎也没有找到词形容自己看到的,宋慈也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道:“本官的手除了比死者的脸红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本官的手红的更加均匀!” 众人皆不明白,红润是自然的,宋慈是活人,自然比死者更加红润,但均匀…… “这有什么说法吗?”郡守开了口,众人皆盯着宋慈,宋慈淡淡的笑了笑:“这说明死者体内有淤血。无论是热水还是盐都能让人表面红润的比较均匀,不论死人还是活人,但下官用了两遍热水,死者仍旧红一块白一块的,只能说她体内有大量的淤血,也就是说她生前应该被人打过。” “可是她身上并没有伤痕啊。”郡守不解。 宋慈呼了口气:“旧朝有一刑法,行木棍之刑前会在受刑者身上放一块豆腐,行完刑后豆腐没破,受刑者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但五脏六腑其实已经受了重伤。” 众人眼里皆闪过不可思议,但却知道宋慈说的是事实,而与之相反的则是外表看起来皮开肉绽,实则根本没有什么大碍。 宋慈见众人已经接受了他的想法,便继续道:“用热水煮尸,便是验证他体内有无淤血的最佳办法。” 众人都点点头,一旁的老仵作更是佩服,眼里的不屑已经消失了…… “这么说,其实是人为?”郡守充满期望的看着宋慈,宋慈却犹豫了,他很想说是人为,但是前几日晚上看到的情景实在让他说不出来。 郡守问宋慈怎么了,宋慈才回过神:“现在还不好说,至少知道死者生前受过击打,下官想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看,若是能找到凶器那么对破案会很有帮助。” 郡守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这几天的相处他也看出来了,宋慈看起来没什么火气,但其实脾气不小,定下来的事情基本是劝不动的。 所以他让赵立并另外两个捕快跟着宋慈,不要让宋慈出事。 “大人,属下呢?”阿实盯着宋慈,宋慈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留在这儿。” 阿实急了眼,刚想说什么,宋慈就打断了他:“就这么定了,本官回来有话要问你。” 说完宋慈就转身走了,回到房间将几件衣服一塞,打了个包袱便出了郡守府。 这次他没有骑马,而是让郡守给准备了一辆窄窄的马车,赵立充当车夫,他安稳的坐在马车里。 至于另外两个捕快则骑着骏马护在马车左右。 “赵捕快,如今是正午,你用尽全力赶马,中途不要歇,看看晚间能到哪里。”宋慈一坐上马车便吩咐道。 赵立这才知道宋慈的用意,点了点头,马鞭用力的抽在马屁股上,马瞬间就撒丫子跑开了。 宋慈紧紧的扶着马车壁,不让自己撞伤,但偶尔路不平,他也扶不住,浑身上下不知道被撞了多少次,胃里也翻滚不断,随时都能吐出来的感觉。 这样的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才渐渐停了下来,宋慈在另外两位捕快的搀扶下晕头转向的下了马车,蹲在马车边上吐了半天才好受了一些。 赵立也没比他好多少,为了用力拉住马绳,两只手的手心都磨破了。 “到哪了?”宋慈稳住身形,看了看四周。 这是一片村落,但没几户人家,袅袅炊烟从几户人家的烟囱里升起,显得更加荒凉。 赵立站在一边,恭敬的道:“这是郡中边缘的一处村庄,过了这里便进了郡南,若是按照之前的速度,大约还要一天半,就能到那处山谷了。” 宋慈点了点头,然后呼了口气:“今天在百姓家歇一夜吧,明日再赶路。” “宋大人不急?”赵立有些奇怪,宋慈好笑的道:“本官只是试一下速度罢了,若一直这般,怕是没到山谷,本官的命就没了,行了,你去问问,看有没有百姓愿意让我们借宿一宿的。” 赵立领命敲开了一家带院子的门,里面走出一名老者,一看是官兵就战战兢兢的,宋慈看赵立指了指他的方向说了几句,老者才放松了些,然后打开院门示意他们进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复仇使者 进了院子,宋慈发现里面还站着两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一男一女,皆躲在老者身后,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一行人。 “老丈,就您带着这两个孩子在家?”宋慈轻声问道,老头立刻恭敬的应了一声,却没有多说话的意思。 老头将两个孩子住的屋子让给了宋慈,赵立则和另外两个捕快在堂屋里凑合。 安顿好后,老头端来了四碗稀粥并几块红薯,宋慈刚要伸手拿红薯就发现那两个孩子正眼馋的看着。 他笑了笑,取过红薯递给两个孩子,抬头道:“老丈,我等借宿于此,已经打扰了您,不必特意招待。” 宋慈明白,这样偏僻的村子,几块红薯都是比较宝贵的,因为不仅能管饱,味道还不错,所以一般都是家里劳动力吃的多。他只在这里待一夜,实在没必要让他们劳心劳力的。 老头有些不知所措,伸手啪的一下就打在了当先的女孩手上:“作死呦,在大人面前丢人现眼!” 女孩瞬间就红了眼圈,委屈的抽抽搭搭的,宋慈皱着眉,拦住老头继续打的手:“老丈这是做什么,这样让本官如何安心借宿?” 说着他对着赵立几个使了个眼色,赵立立刻笑呵呵的道:“老丈,给孩子们多吃些,大人的吃食都齐全着。” 老头嗫嚅着嘴角,想说什么,但半晌都没说出来,朝着宋慈弯了弯腰,便牵着两个孩子走了下去。 宋慈叹了口气,只端起稀粥喝了,其他人见状也没有动红薯。 吃罢晚饭,宋慈便进了屋子,靠坐在窄小的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保持这个姿势大约有半个时辰,他才动了动,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了看堂屋。 堂屋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声音,但也无法确定赵立他们是否已经睡着?在乡下为了省点油钱,都是在天黑前将事情做完,晚上都是不点灯的。 “赵捕快?”宋慈叫了一声,许久没有回应,他又分别叫了其他两个人的名字,依旧没有回应。 就这么又等了小半刻钟,宋慈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了出来,轻手轻脚的走到院子里。 “宋大人这是做什么?”宋慈的手已经摸上了院门,赵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宋慈回头,月光下的赵立抱着剑一脸困意的看着宋慈。 宋慈朝赵立身后看去,只见刚刚被他关上的大门开着,很明显赵立是从里面走出来的。 “本官睡不着,想着出来走走,方才也叫过你,你睡着了没应,本官便一个人出来了。”宋慈平静的道,赵立呵呵笑着:“宋大人还是小心些好,这村子偏的狠,据说周边的林子里还有些猛兽,晚上出来逛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宋慈哦了一声,无所谓的耸耸肩:“那便算了。” 说着他擦着赵立的身体走过,刚走了两步,他停住了脚步,转身道:“赵捕快不进来?” “宋大人先进去吧,小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在这守一会儿,不然心里不踏实。”赵立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 宋慈嗯了一声,嘱咐赵立记得休息,别耽误了第二天的路程便回了房间。 他躺在床上,手在有些霉味的被子上搓了搓,终于还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赵哥,这宋大人怎么还没醒?”睡的迷迷糊糊的宋慈听到有人在问赵立,他想睁开眼睛喊一声,但是身上却非常的疲惫。 “宋大人应该是昨天累的很,你们先去喂马,不要吵宋大人,等他醒了我们再出发吧!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接下来是赵立的声音,他淡淡的吩咐了一声,然后宋慈便听到了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远。 宋慈不由的苦笑,这身体还真是拖后腿,只是昨天赶了一下路,竟然就起不来了。 试了好几次,身上都没什么力气,宋慈索性放弃,躺在床上休息,这期间似乎有人进过房间,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宋慈有力气起床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他就着冷水抹了一把脸,将已经冷掉的粥灌进嘴里,招呼众人启程。 “赵捕快,你将马车赶过来,本官去个茅房。”已经走到院子门口,宋慈捂住肚子,苦着一张脸道。 赵立点点头,看着宋慈的背影叹了口气,大约是觉得宋慈太耽误行程了。 隔了大约半刻钟,宋慈才慢悠悠的晃了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昨天夜里受了凉,实在是不好意思。” 赵立他们自然没有说什么,等宋慈上了马车,赵立一个转身便坐在了马车外面,拿着鞭子就要赶马车。 “赵捕快,今天还是换一个人赶马车吧,你的手不是受了伤?”宋慈掀开马车帘子,在赵立的鞭子挥下去之前开口。 赵立笑着说没事,宋慈却不依:“你这和本官出来一趟,要是毁了一双手,本官怕郡守大人会找本官算账的。” 这话都说了出来,赵立实在是找不到理由反驳,无奈的下了马车,换上了原本跟在马车右边的一个新进的捕快。 这次跟着宋慈的,除了赵立是郡守府的老人以外,其他的两个都是进郡守府没多久的,一进来就碰上了幽灵马车的案子,也不知道是运气还是晦气。 “你叫什么名字?”看着赶车的捕快,宋慈聊天似的问了一句,这捕快受宠若惊的道:“大人叫小的大头就行了。” 宋慈笑了笑,这名字倒是很适合,这捕快有个比普通人大了两圈的脑袋,但是因为长的乖巧,看起来和年画娃娃一般。 大头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好奇的道:“宋大人,我们这次去山谷真的能查出凶手吗?” 宋慈没有回话,反而问大头觉着凶手是不是幽灵。 “小的哪里知道,只是大家都说是幽灵,估摸着也差不多吧,不然这马车怎么一夜之间就从南海郡飞到了那个山谷呢?”大头耸了耸肩膀,随后他神秘的压低了声音:“不过小的听说啊,这幽灵之所以在南海郡闹事,是要报仇呢。” 这说法倒是很新鲜,宋慈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转,颇为感兴趣的道:“报仇?难不成这幽灵还和南海郡有什么关系不成?” 原本还很兴奋的大头,突然噤了声,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跟在后边的赵立和另外一个捕快,宋慈好笑着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本官可是要查这件案子的,一点小事说不定就能成为破案的关键,你可别藏着掖着,到时候案子破不了,说不准还要算在你头上。” 一听破不了案要算在自己头上,大头如同竹筒倒豆子般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五年前,南海郡有一户以卖水出名的人家,因为他们家卖的水非常的甘甜,很多人都愿意喝他们家的水,有些有钱人家甚至定量从他们家买水。 这本来是好事,但是南海郡卖水的也不止他这一家,他家的水如此出众,自然也挡了其他人的财路,所以众多卖水的人便逼着这家将卖水的方子给交出来,好让大家一起发财。 这户人家自然不愿意,但是又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被打怕了也只能交出了方子。没想到交出方子后,其他商户又逼迫他们不再卖水,好好的一家子就这么被断了活路。 听说后来这一家子人都死在了家里,说是自杀,但是人们都不信。这不幽灵马车一出来,知道当初这件事的人就知道是那户人家回来复仇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祖玉 “这户人家在被欺负的时候如何没有报官?”宋慈皱着眉头问道。 大头叹了口气:“报官了又能如何,大人您是不知道,这户人家只有孤儿寡母并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一报官晚上就有人偷偷闹事,官府也找不到闹事的人,总不能将其他所有卖水的商户都抓起来吧?” 宋慈知道这也是无奈之事,都说法不责众,官府也确实难做。 “百姓为何不相信他们是自杀?”宋慈再次问了一句,大头挠了挠脑袋:“这一点小的倒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当时他们一家子老小死之前还说要重新换个营生,熟知他们的百姓也都说这家女主人要强的很,不是会自杀的人。” 宋慈点点头,盯着大头道:“那这户人家和幽灵马车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大人您竟然不知道?”这下换大头愣住了,宋慈困惑的摇了摇头:“本官应该知道吗?” “兴许是郡守大人没来得及和您说,这户人家当初卖水的时候便是用的一辆挂着青色灯笼的窄小马车,因为一趟能运的水非常少,通常要在城里跑上好几趟,所以很多人都见过。”大头认真解释道。 宋慈哦了一声,便说困了缩回马车里休息了。 但是闭上眼睛的宋慈心里却不平静,他来南海郡时日已经不短,郡守不应当将这么重要的线索遗漏掉,唯一可能的就是他原本就不想说。 可是……为什么呢? 他猛地睁开眼睛,刷的一声掀开马车帘子,吓得大头一鞭子打重了,马嘶鸣一声快跑了几步。 “宋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大头惊魂不定的道,这要是惊了马,可不是小事。 宋慈呼了一口气:“长湖边上的那家酒铺子里面提供的茶水是否就是你说的那种非常甘甜的水?” 大头点了点头,宋慈哦了一声,就刷的一声关上帘子缩了进去。 他刚一进去,赵立就策马跟了过来,低声问大头刚刚发生了什么,大头愣愣的摇了摇头:“许是宋大人想案子想魔怔了吧。” “宋大人身体不爽,你不要引他说话,让他好好休息休息。”赵立看了马车帘子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最后只是低声的嘱咐道。 大头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咕哝着:那宋大人找我讲话,我总不能不回呀。 马车吱呀吱呀的出了南海郡,往两郡交界往南五十里的地方行去,那里便是发现尸体的山谷。 自从和大头交谈之后,一路上宋慈都很少说话,除了必要的交谈几乎不开口,在这样沉默的气氛中,终于在出发第四天的傍晚到了山谷的入口。 宋慈靠在马车上看着不远处的山谷,眉头皱了起来:“尸体是在山谷外面发现的?” 赵立摇了摇头,说是进了山谷后还要走上三四里路才是发现尸体的地方。 宋慈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原先他以为山谷只是一片小小的洼地,但现在看来这山谷应该是连着周围好几座山的,现在正值太阳下山的时候,看起来非常阴森,若是没事应该没人会往里面钻,更别说在里面走上三四里地了。 “知道发现尸体的都是些什么人吗?”宋慈的视线一转,远处依稀的炊烟,应当是离山谷最近的山民了,若是没有意外,应当是他们发现的尸体。 果然,赵立指了指宋慈看的地方:“那里住了十几户的猎户,说是进里面打猎发现的,然后就报了官。” “嗯,这样吧!今日已经晚了,想要进去是不行的,我们去猎户家借宿,明日你去请负责这里的官员,还有发现尸体的猎户,到时候在一起进去。”宋慈再次看了眼阴森森的山谷,轻声吩咐道。 赵立奇怪的看了一眼宋慈,以他对宋慈的了解,即使现在天色已晚,应该也会迫不及待的钻进山谷。他都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没想到宋慈竟然自己提出来了。 一行人打马进了村子,正值晚饭的时辰,四溢的香味勾起了众人的馋虫,这几天都是在吃干粮,嘴里早就淡的没味道了,一闻到这香味众人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着赶快吃上一口热饭。 借宿的事自然还是赵立开口,知道他们是来查幽灵马车案子的,猎户都非常热情,空出了一户最外围的人家给他们住,又搬来了好酒好菜招待他们。 住在最外围的屋子是宋慈提议的,原本猎户们都想将中间最好的一户人家理给他们,但是被宋慈拒绝了。 四个人围着矮桌坐下,大头咽了咽口水:“这打猎的村子就是不一样,这吃的喝的也不比官府差了。” “自然,这些可都是野味,猎户们自己能吃,也能卖给城里的有钱人,自然和普通的村子不一样,快吃吧,一会儿这里都该熄灯了。”赵立塞了一大口饭,讲话有些含含糊糊的。 宋慈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埋头吃饭。 果然,他们吃完饭不到一刻钟,中年村长就领着两个村妇来收拾碗筷:“各位大人,您早点休息,这里晚上猛兽多,可千万别出去,明儿一早天亮了再起来,草民会准备好早膳。” 宋慈谢过村长的好意,随意在院子里晃了晃便上床睡觉了。 他刚躺下没一会儿,整个村子的灯都熄了,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宋慈甚至都隐隐的听到了狼叫声。 他转了个身,呼吸逐渐平稳…… “大人?”轻声的叫声在黑夜中响起,宋慈没有一丁点的反应,黑暗中,这人甚至拿手戳了戳宋慈,确定他睡着后才走出了房间,然后慢慢出了院子。 第二天一早,宋慈是在众人的吵闹声中惊醒的,他瞬间坐了起来,一瞬间以为回到了郡守府,因为在吵闹声中,他听到了非常熟悉的声音……他在郡守府听到的孩子的嬉闹声。 他揉了揉脑袋,缓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笑自己神经兮兮的,这村子里有小孩的声音也正常。 “这是怎么了?”宋慈走到院子里,还有些困意的他立刻就清醒了,因为院子里聚集了大大小小的人有十来个,将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的,重点是这些人的脸色都黑的如同锅底。 “大人昨夜可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开口的是中年村长,虽然他极力压制神色,但宋慈还是看了出来,他这是在怀疑自己。 宋慈摸不着头脑:“声音?本官是听到你们吵闹的声音才醒的,至于昨夜一直睡的很好,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中年村长脸色更黑了:“草民们并没有吵闹,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这村子有个规定,就是早起不能大声讲话,免得吓走财神,大人您……” 中年村长没有讲完话,宋慈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不由的拔高了声音:“你这意思是本官骗你们?若是骗你们,何苦找一个这么容易变被拆穿的借口?”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最终中年村长还是开口道:“还有一件事大人怕是不知道,昨日跟着您来的一位捕快偷了村子里的东西逃走了。” “什么?”宋慈猛地看向村长:“你说的是谁?” “是大头。”回话的是赵立,他的脸色也没比这些村民好到哪里去:“没想到这小子依旧改不了小偷小摸的习惯,竟然偷了村里供奉的祖玉,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宋慈呼了口气:“那你们为何都堵在本官这里?” “因为昨夜有人看见大头半夜偷偷摸摸进了您的房间。”回话的依旧是赵立,他的声音非常淡漠。 第一百一十九章大头之死 宋慈扫了一眼赵立,冷笑着道:“你们是想说本官指使大头盗窃祖玉?” “宋大人误会了。”说话的依旧是赵立,他轻轻呼了口气:“大头他……应当是进了山谷。” 宋慈瞪大了眼睛:“进了山谷?什么时候?” 赵立看了看村长,村长立刻道:“昨夜发现祖玉被盗之后,草民就召集了村中的男人,有人说看到那捕快进了大人您的房间,随后他又出去了,是往山谷的方向!如今我们聚在这里,其实是想让大人想个法子进山谷寻那捕快,问您昨夜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是想着当时您或许没睡着,会听到些什么,哪知大人开口就是被吵闹声吵醒,草民这才……” “等等。”宋慈一抬手打断了村长的话:“你的意思是早上确实没有吵闹声?” 村长说了这么一大堆,宋慈也反应过来事情就是一个误会,但他明明听到了吵闹声。 村长点点头,又将村子里的风俗重申了一遍,宋慈脸色变了,看向赵立,赵立脸色也不好。宋慈先前在郡守府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如今在这里又听到奇怪的声音,这让他不得不多想。 “算了,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大头,赵立,你去牵条狗来,随本官一起进山谷。”宋慈摆了摆手,虽然声音的事情诡异,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去找大头:“对了,你们是如何知道他进了山谷的?” 村长解释道:“祖玉是村子里的供奉,草民们有办法知道祖玉在何处。” 宋慈闻言疑惑的看了村长一眼,这种玄乎的说法他觉得很新鲜,但他也没多问,摆摆手让赵立去牵狗,别耽误了时辰。 众人也知道轻重缓急,立刻有户人家将家里养来打猎的大狼狗牵了过来:“大人,不是草民吹,大黄找人的本事一流!但必须要草民牵着,不然怕它发疯。” 宋慈点点头:“那你便跟着一起去,赵立,你将马鞭拿来给大黄闻一闻。” 赵立闻言走开没一会儿便提着马鞭走了过来,大黄凑着鼻子闻了闻,便连声吠起来,撒开腿就往村外跑。 宋慈和赵立并另外一个捕快跟在后面,村长也带着几个后生跟了过来。 宋慈其实不乐意这么多人跟着,人越多就越可能破坏线索,但事关祖玉,他也不能阻止村里的人。 大黄跑的飞快,除了赵立其他人大多都跟不上,宋慈无奈之下只能让赵立先跟过去,有什么发现不要破坏,等他过去再做定夺。 赵立点点头,捡了根树枝沿路做记号,便飞快的跟上了大黄以及它的主人。 宋慈和村长并几个后生走在后面,喘了几口粗气后才缓了过来:“不好意思啊,还让大伙儿陪着本官。” “大人哪里的话,这大黄跑的快,一般人都跟不上的。”村长笑呵呵的,但是却掩不住担忧,宋慈也笑了笑:“你带着这几个后生跟过去吧,祖玉为重,本官昨日是从山谷过来的,也不是不认识路,再说赵立也留了标记。” 村长有些犹豫,但是最终还是因为太过担忧祖玉带着人加快了速度,宋慈看着他们的背影陷入了沉思,脚步越发的慢了。 他就这么慢悠悠的晃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接近了山谷,他看着山谷入口处赵立留下的记号,扯起嘴角笑了笑。 现在还没有到正午,太阳不算强烈,根本照不到山谷里面,宋慈抬脚走了进去,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 记号仍在延续,宋慈眉头皱了起来,到现在他都没有听到人声,说明地方还远。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条路是通向幽灵马车抛尸地的。 走了大约五丈远,宋慈蹲在路边凝视着秃了一小块的地面,这一块显得非常奇怪,周围都是草和灌木,就这水缸盖大小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他看了一会儿,又用手擦了擦地面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随后又站了起来。 就这么走走停停的,等他听到人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他的衣服也沾染了灰尘,看起来有些狼狈。 “宋大人,你可来了,这……”赵立看到他就迎了过来,话说到一半注意到宋慈身上的灰尘,不由得愣住了。 宋慈摆了摆手:“无妨,找到了吗?” 赵立沉着脸点点头,宋慈意识到不对,立刻快速走到众人围着的地方,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这、怎么会这样?”宋慈看着如同睡着了一般躺在一片草地里的大头,舌头都打结了。 昨日这个半大的捕快还和他聊了一路,现在却死在了他眼皮子底下。 他不用去看也知道大头是死了,他和那些被幽灵马车带过来的人没什么两样,身上干干净净的,但是脸色却已经苍白,一看就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祖玉找到了?”宋慈淡淡的问道,村长嗯了一声,宋慈看到他的手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方形翠绿的玉石,应该就是祖玉了。 宋慈点点头:“找到了就好,你们都先让开,不要破坏了现场。” 他心里很不平静,但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大头是幽灵马车事件里唯一一个在死后就立刻见到的尸体,重点是还在现场。 众人连忙退开了几步,将尸体周围半丈左右都空出来了。 宋慈蹲在尸体身边,先是看了一下周围,草都被压塌了,但刚刚他们都站在这里,宋慈也不能确定这草地在他们来之前是什么样子。 “赵立,你最先到的,之前这草就已经被压成这样了吗?”宋慈摸了摸尸体边上的一撮草,轻声问了一句。 赵立躬身道:“回宋大人,小的方才到的时候,除了尸体边上一圈,都没有被压坏的痕迹。” “还有没有其他发现?”宋慈随意的点点头,再次问了一句,赵立摇了摇头:“没有了。” “大人,我们还是先走吧,这天气看着是要下雨了。”宋慈还想问什么,村长站出来插了一句话。 宋慈抬头看了看天,虽然已经被树木遮的差不多,但是依旧能看出来天确实是黑沉沉的,怕是要不了一会儿雨就会落下来。 “赵立,赶紧找个棚子,将尸体周围都盖起来,不要让雨破坏了现场。”宋慈站了起来,招呼另外一个捕快一起搭棚子。 棚子刚刚搭好,豆大的雨点就已经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宋慈呼了口气:“你们走吧,本官留在这里。” “宋大人,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怎么可以?”赵立急了,现在天已经黑了,这里阴森森的,林子里估摸着还有猛兽,宋慈一个人在这里他怎么放心,万一出了点事他可没有办法交代。 宋慈却没有商量的余地:“本官要在这里守着尸体,不必说了,你们赶紧走,一会儿雨再大一点就不好走了。” 赵立眼看劝不动,只好吩咐道:“村长,你们跟着小刚先回去,我陪着宋大人待在这里。” 小刚便是这次跟来的另外一个捕快,比大头闷一点,没有什么存在感。 “不用,你也跟着他们走。”村长还没有回应,宋慈就拒绝了,雨水流在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赵立还想说什么,宋慈厉声道:“赵立,本官的吩咐你是听不见吗?” 赵立呼了口气,将自己的佩剑留给宋慈,带着众人退出了山谷。 宋慈钻进了棚子,坐在尸体边上,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裹住了尸体。但雨势已经越来越大,俨然是暴雨,没一会儿棚子里就积了一汪水。 第一百二零零章风雨山谷路 虽然宋慈已经尽力不让尸体被水泡着,但雨势却挡不住,他又不想破坏现场,所以没办法将尸体搬到地势较高的地方,只能用手将水往外泼。 他之所以一个人留下来,一是不想尸体被毁,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幽灵马车最近经常出现,他留下来若是能碰到那便更好了! 不过只过了半个时辰宋慈就知道这个决定太仓皇了,他身边没一点吃的。 早上他一起床便到了这里,自然也没吃早饭,午饭就更不可能了,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没一点东西果腹。 他叹了口气,看着在他的努力下依旧有一半泡在水里的尸体,没有丝毫的办法。 “唉!”宋慈轻声叹了口气,视线停在尸体的右胳膊上。 被水泡了半个时辰,胳膊已经涨发了一圈,但让宋慈惊疑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他发现尸体的右手腕处有一圈淡淡的青紫色,像是淤青,但非常浅,若不是尸体被泡发,根本就发现不了。 他立刻抬起尸体的手臂,凑近了仔细观察。 痕迹只有半圈,在靠近身体的里侧,按理来说一般这种地方自己是碰不到的。 宋慈将手腕来回看了几遍,索性将自己的中衫也脱了下来,将手腕处紧紧的裹着。 咔嚓…… 树枝断裂的声音传来,宋慈立刻竖起了耳朵:“谁?” 没有回应,宋慈将脑袋探出棚子,因为大雨的缘故,山谷里已经起了雾气,视线模糊的很,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个所以然。 他又缩了回去,但就在他缩回去的一瞬间,咚的一声闷响在耳边炸开。 宋慈猛的冲了出去,一个人,不,应该说一具尸体横在他面前,如同睡着的容颜在雨中显得非常渗人。 宋慈拖着剑绕过尸体往刚刚有树枝响起的方向走过去,心砰砰砰直跳。 没有人! 他什么也没看到,就连地上也没有任何痕迹。 这么大的雨,无论是马车还是人来过这里都会留下痕迹,可除了宋慈走过来的脚印,没有其他任何痕迹。 宋慈呼了口气,提着剑又回到了棚子里。 尸体被泡发的更厉害了,大头原本就比普通人大了一圈的脑袋现在看起来更加肥硕,但宋慈已经没了心思,他全部的心思都在棚子外面那具新的尸体上。 这人他见过,就是先前大头口中的那个小酒铺老板,他家的水非常甘甜,确实和传说中的卖水人家有关系。 宋慈的脑袋已经成了一片浆糊,又冷又饿的他也没有办法思考更多的事情,靠在棚子边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大人醒醒。”熟悉的声音传来,宋慈勉强睁开眼睛,敲了敲沉重的脑袋:“你来了?” 阿实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个已经冷掉的包子:“大人将就吃一点,雨已经小了,一会儿赵立他们应该就过来了,您可得打起精神。” 宋慈接过包子,虽然有些吃不下,但他还是塞进了嘴里,不然一会儿就真的没力气了。 “本官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宋慈在阿实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就着雨水抹了把脸,感觉清醒了不少,但沉重的脑袋和冷到骨子里的寒意让他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并不好。 阿实低声道:“查到了不少东西,大人您先解决了这里的事,等晚上属下去找您一一汇报。” 宋慈嗯了一声,远方已经传来脚步声,阿实立刻朝山谷更深处掠去,宋慈打起精神将阿实的脚印覆盖,靠坐在地上静静等着。 他来山谷前之所以让阿实留在南海郡,就是让他查些事情,然后立马汇合,现在看来应该是有收获了。 “宋大人,您没事吧?”赵立惊呼一声,立刻有人上前扶住宋慈,宋慈费力的站了起来:“本官没事,倒是你们怎么来了?” 赵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小的想到大人您在这里没个吃的,就想给您送点过来,谁知道村长他们也要跟过来,小人想着反正雨也小了也就没阻止。” 宋慈点了点头,指着地上酒铺老板的尸体道:“你去搞一辆马车,抬上这具尸体和大头的尸体,我们回南海郡。” “您不见见这里的官员了?”赵立疑惑道,因为今天一早出了事,他也没有来得及去请管辖地区的官员,再加上下午又下了暴雨,他原本准备雨一停就去城里一趟的。 宋慈摆了摆手:“你让郡守大人请他们去南海郡一趟吧,本官便不见了,赶紧的收拾收拾,今天晚上便动身,对了,给本官单独准备一辆马车。” 说着宋慈便踉踉跄跄的往外走,一名捕快立刻上去扶住他。赵立也摸不着头脑,但是宋慈的命令他也不能不听,所以只能招呼来的几个后生赶紧去找马车,他在这里等着。 等他们将尸体拉出山谷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宋慈换了身衣服,坐在专门为他准备的马车里,赵立一回来他便挥手道:“出发。” “宋大人,您不需要休息一夜吗?”赵立有些担忧,宋慈脸色通红,一看就不对劲,这样上路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宋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是能看出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赵立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宋大人你一有不舒服一定要和属下说,不要硬撑。” 宋慈嗯了一声,赵立便在前面赶着装着尸体的马车,而捕快小刚则负责赶宋慈的马车,这也是宋慈吩咐的,他的理由是赵立运送尸体他更加放心,赵立自然也没有理由反对。 天黑赶路自然速度非常慢,宋慈也不急,他确实非常的不舒服,浑身如火烧一般,但是他要见阿实就一定不能在猎户村。 因为……这个村子里的人似乎在监视着他们! 这是宋慈今天早上想起来的,昨夜是有人进过他的房间,但绝对不是大头。他看过尸体,大头应该是昨夜戌时末死亡的,但那个时候他并没有睡着,所以说进他房间的另有其人。 不会是赵立,赵立的武功他知道,如果赵立想偷偷进来,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如果是小刚……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宋慈更加相信是村里的人在监视他们。 “大人?”阿实的声音从马车外面传来,宋慈精神一振,就看到车窗的帘子被掀起,阿实小心翼翼的从窗户翻进马车,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宋慈冲他比了个手势,然后掀开马车帘子:“小刚,你去前面的马车和赵立一起,本官自己赶。” “这如何使得?”小刚推辞道,宋慈微笑道:“本官坐在外面清醒些,还是说你要坐这辆马车?” 阿成自然不敢让宋慈给他赶车,连忙喊住赵立,然后追上前去和赵立一起赶尸。 宋慈慢悠悠的赶着马,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因为阿实正在身后向他汇报在南海郡的发现。 “属下仔细的问过了,也走访了很多人家,这些人在死前半个月都去过南海郡的一家地下赌场,属下查过这赌场,只知道里面不乏一些达官贵人在里面玩乐,背景很是深厚,但至于背后是谁,属下查不出来,但……”阿实的声音非常凝重,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最后还是开口了:“但即使郡守没有参与,也一定是知情的,所以这个案子大人您还是不要插手了。” 宋慈呼了口气,在黑暗中冷笑了一声:“若是这样,本官就更要管了,你先回南海郡散播消息,就说本官在山谷中不仅一无所获,还身染风寒。” 阿实点了点头,过了会儿马车里都没有动静,宋慈知道阿实应该走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你可知罪? “赵立,停车!”宋慈大吼了一句,赵立调转马车和宋慈并驾齐驱:“宋大人,怎么了?” “本官身子不适,原地休息一会儿吧。”宋慈的声音很轻,说完就控制马车停了下来,就这么靠着马车休息。 赵立翻身下了马车,道了声失礼就伸手摸了摸宋慈的额头,随后他严肃的道:“大人,您这是发了高热,趁着还没走太远,我们还是返回吧。” 宋慈无声的摇了摇头,赵立叹了口气,让小刚守着宋慈,他去捡些柴火。 小刚坐在宋慈身边,隔一会儿便摸摸宋慈的脑门,眼里的担忧越来越浓厚。 如今刚下完暴雨,天气有转凉的迹象,现在又是晚上,一个不小心宋慈这高热就能将他烧糊涂了。 “宋大人,不如小的陪你讲讲话吧?”小刚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开口,他不善于言辞,提出这个建议也有些勉强,但他怕宋慈就这么昏过去了。 宋慈虽然闭着眼睛,但却没有睡过去,听到这话他笑了笑:“本官无妨的,休息休息便好了,你不用担忧。” 小刚呐呐的嗯了一声,过了好半晌才蹦出一句:“这案子已经有眉目了吗?” “为何这般说?”宋慈陡然睁开眼,看着一旁的小刚,一双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热的缘故显得特别的亮。 小刚啊了一声,不好意思的道:“小人只是想着宋大人是来办案的,如今要回去,自然是案子已经有了眉目。” 宋慈收回了目光,半晌都没讲话,小刚再看过去才发现他已经昏睡过去了。 “宋大人,您醒醒!”小刚叫了一声,宋慈却没有反应,他伸手过去摸了摸宋慈的脑袋,瞬间就慌了神。 这摸着已经烫手了…… 小刚急的团团转,这时赵立正抱着一摞柴火回来,小刚立刻冲了过去:“赵哥,宋大人他……他……” “怎么了?”赵立将柴火往地下一丢,视线扫向宋慈,只见宋慈靠在那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快生火,我去将宋大人扶过来,先将他身体里的寒气逼出来,省的出问题。”赵立吩咐道,阿成应了一声,连忙趴在地上生火。 还好赵立找的柴火都比较干,火很快就升了起来。 赵立将宋慈扶坐在火堆旁,然后解下腰间的水袋就这么悬在火焰上烤着,又要将水烤热,又要防止水袋被烤坏,一时间赵立只能这么站着。 “赵哥,你这是干嘛?”小刚正举着袖子给宋慈擦汗,看到赵立的动作一愣,赵立叹了口气:“好歹给他弄点热水喝。” “赵捕快真是费心。”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传来过来,小刚和赵立都愣住了,只见刚刚还昏迷的宋慈竟然睁着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他们。 赵立放下水袋,面无表情的道:“宋大人没有昏迷?” “你希望本官昏迷?”宋慈看了一眼赵立,然后笑了笑:“也对,本官昏迷对你比较有利。” “宋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赵立盯着宋慈,宋慈呵呵一笑:“没什么,本官烧糊涂了乱说话。” 一旁的小刚看看宋慈,又看看赵立,神色非常迷惑。 宋慈借着小刚的帮助站了起来:“你们抓紧休息,明天一早便走,时间耽误不得。” 说着他挣开小刚的搀扶,踉踉跄跄的走向马车。 看着宋慈的背影,赵立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小刚,你去照顾宋大人,有什么问题就喊我,后半夜我们两个轮换。” 小刚嗯了一声,便跟在了宋慈后面。 不过最坏的情况没有出现,第二天一早宋慈的身体便已经有了好转,加上天气也已经转好,行程也逐渐加快起来。 路上宋慈很少说话,只是经过一些地方时,他总要下来走上一圈,琢磨小半个时辰才再次赶路。 由于他生着病,赵立怕他倒下,所以总是在附近的村子里搜罗一些有营养的食物给他吃,但即便这样,等马车到了南海郡,宋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郡守亲自在城门口等着,看到宋慈下马车立刻迎了上去:“宋大人一路辛苦了,不知道……” 虽然他知道这么急迫不大好,但是他实在是按捺不住。 “嗯,”宋慈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反问道:“下官走后,幽灵马车出现了几次?” “两次。”郡守回答的很快,宋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下官需要休息一会儿,劳烦大人在半个时辰后,将所有和案子有关的人员都召集到前厅,下官觉得这案子可以结了。” 说完也不管郡守想要问话的样子,转身便回了马车。 如此无礼的动作看的周围几个陪同郡守来的官员都变了脸色,但郡守却面色如常,看着马车驶过才吩咐手底下的人去办事。 “大人,您真相信这宋慈能破案?”富态的官员站在郡守身后半步:“下官可是听说他在山谷那里什么事也没有做啊。” 郡守苦笑着道:“他说能结,本官就姑且信着吧!否则又能如何。” 富态官员叹了口气,郡守说的没错,还能如何呢?若是宋慈破不了,这案子必定要悬在这里了。 半个时辰很快,也就够宋慈擦个澡再换身衣服,整理的稍微干净些。 在他出房间的时候,阿实已经跟在了身后,宋慈朝他投去询问的眼神,阿实严肃的点点头,宋慈心里的石头这才放了下来。 “大人,您还是小心些,这里毕竟是南海郡,属下怕护不了你周全。”阿实欲言又止,担忧的看着宋慈,宋慈好笑的摇了摇头:“本官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放心,本官好歹也是一县之令,不会有事的。” 阿实无奈的叹了口气,按着佩刀的手攥紧了几分,眼神突然变的狠厉起来。 “宋大人,本官已经按你说的将所有人都叫了过来,你说的结案是什么意思?”郡守坐在主位上,看着施施然走进来的宋慈凝神问道。 宋慈环视前厅一周,不仅是涉及案件的目击者,就连尸体郡守也找人搬到了堂上,看来郡守对于破案也是迫不及待了,不过还是不够。 他看着郡守淡淡的道:“还少了一个人。” 郡守眉头皱了起来,实在不知道少了谁,宋慈笑呵呵的看着郡守道:“还少了郡守夫人。” “大胆!”郡守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本官请你过来是查案,不是让你随口栽赃。” “栽赃,大人何出此言?”宋慈一脸无辜:“下官只是请郡守夫人过来协助破案,并没有怀疑的意思。” 郡守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压下心头的怒火:“是本官想多了,来人,去请夫人过来!” 郡守夫人来的很快,看她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意外,一来便安静的坐在郡守的旁边,什么话都没说。 宋慈笑了笑:“现在人齐了,我们可以开始审案了。” 前厅里的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他们也是刚刚通过郡守和宋慈的对话才知道原来将他们请过来是为了审案,但不是说宋慈在山谷里没有任何发现吗? 郡守往边上让了一步:“既然宋大人是主审,本官只需在一旁旁听便可。” 宋慈也没有推辞,大步走过去便坐在了主位上,尖嘴猴腮的官员阴啧啧的道:“宋大人还真是敢坐啊,也不怕折了自己的寿。” “要不你来替本官审案?”宋慈盯着他幽幽的道,连敬称都没有用。 眼看尖嘴猴腮的官员被噎的什么话也说不了,宋慈才收回视线,转而看着郡守,冷声道:“曲江,你可知罪!” 第一百二十二章官家赌场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尖嘴猴腮的官员以为找到了宋慈的错处,跳出来道:“宋慈,你休要口出狂言,曲大人也是你能污蔑的?” “本官没有问你话,若你再这般,本官便治你一个扰乱公堂之罪,阿实!”宋慈喊了一声,阿实上前一步,佩刀出鞘,冷冷的盯着众人。 尖嘴猴腮的官员动了动嘴,还想说什么,阿实的手在刀上一弹,铮的一声吓得他缩了回去。 其他官员原本有想给郡守出头的,也默默的咽了回去,宋慈如今这副样子,大有谁开口就有和谁拼命的气势,不是他们能惹的起的。 看着众人的反应,宋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再次接着之前的话道:“曲江,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本官要知什么罪?”郡守面色云淡风轻,疑惑的问道。 宋慈轻声笑了:“本官查明,在南海郡赌博是被禁止的,但就在这座恢弘富丽的郡守府下面,竟然藏着一处奇大无比的赌场,啧啧,真是让本官大开眼界啊。” “你不要血口喷人!”郡守怒目圆睁,宋慈拍了拍手:“曲大人自然是不承认了,但这赌场就在下面,不知道你敢不敢让本官带着人查上一查?” 郡守脸色瞬间变了,条件反射的说了句不可,说完后脸色蓦地变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慈:“你给本官下套?” 他刚才若说答应查,宋慈没有人手,也未必能查出什么,但是他一拒绝,这明摆着就是心虚。 郡守看向宋慈的眼神阴啧啧的:“宋大人好手段,你是如何发现的?” 宋慈笑笑没有解释,只是说道:“曲大人为了敛财,就开设了官赌,原先百姓里面也有私自开赌场的,但是有谁敢和官府抢生意呢?进来赌博的人无论输赢都要先付一两银子,输了退一半,赢了不退,所以无论如何,最大的赢家还是郡守府,哦不,应该说还是曲大人您,以及在座的官员。”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现场不光光是官员以及那些目击证人,还有郡守请来的百姓。 宋慈既然说了在前厅审案,那么就是要公开,没有百姓是不可能的。百姓也不傻,从宋慈方才的话以及郡守的反应也知道方才宋慈说的没错。 南海郡禁止赌博这条法令还是郡守亲自制定的,先前百姓还感戴他的恩德,毕竟因为赌博一事妻离子散的不在少数,禁止赌博虽然不能完全的让那些赌徒回心转意,但还是改变了大多人的生活。 可是现在看来,郡守这么做已经早有预谋,为的就是自己开设赌场! 围在外围的百姓一阵哗然,前厅里却安静异常,因为宋慈的话已经涉及到了在座的所有官僚。 最先坐不住的便是尖嘴猴腮的官员,他跳起来喝道:“宋慈,你怕查不出案子,就将这些屎盆子往我们脑袋上扣,你也不想想这里是哪里!” “你这是威胁朝廷命官?”宋慈掀了掀眼皮,阿实的刀已经架在了尖嘴猴腮官员的脖子上。 宋慈呵呵笑着:“扰乱公堂,威胁朝廷命官,原本是要收监的,但你说的不错,这也不是本官的地盘,怕是想要收监也做不到了。” 尖嘴猴腮的官员一脸的得意,宋慈继续道:“阿实,让他休息一会儿吧。” 旁人还没明白什么意思,阿实已经手起刀落,尖嘴猴腮的官员就已经倒了下去。 “你对他做了什么!”郡守冷喝一声,宋慈耸了耸肩膀:“本官又没杀他,他太闹了,让他闭嘴罢了。” 众人这才发现阿实方才是用刀背拍晕了对方,但即便如此,众人看向宋慈的眼神也已经变了。 这般手段可以说非常有震慑力了!他们毫不怀疑,如果还有官员继续嚣张,宋慈真有本事当堂砍人。 郡守已经冷静下来,他冷冷的看着宋慈:“本官请你过来是查命案,宋大人还是不要往其他地方说了。” 这话已经包含了警告,但宋慈如同听不懂一般,继续道:“一两银子,自然不是所有人都出得起的,都是南海郡的达官贵人或者是富商,花一两银子能随意的赌博而不怕官府追究,他们自然愿意。但白花花的银子都到了曲大人手里,以往开赌场为生的人自然就混不下去了,其中大多都任命的改了行,甚至还有一些根本不知道是曲大人在这中间作祟,但开赌场嘛,三教九流的都有,自然也有不怕死的,所以便有人跳出来想和曲大人您分好处是吧?” 郡守没有说话,他知道现在也阻止不了宋慈,只冷冷的示意宋慈继续说。 宋慈呵呵笑道:“敢盯曲大人的银子,自然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半年前的幽灵马车事件,死掉的就是一位赌场老板,没错吧?” 宋慈表面平静,心里实则非常愤怒,眼眸深处都腾出火来,他来南海郡查案后,郡守的表现便非常怪异,看似将什么权力都交到了他的手上,但实际上却没有给任何帮助,包括所有查案的官员。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这案子怕是和南海郡的官员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但是也没有深想,只是让阿实稍微注意一些这些官员的动向,直到他三番五次听到小孩嬉闹的声音。 “小孩嬉闹?”问话的是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郡守夫人。 宋慈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小孩嬉闹的声音。” 他笑眯眯的看向郡守:“曲大人怕是也没有想到吧?” 郡守呼了口气,竟然承认道:“没错,是本官弄巧成拙了……” 看他这副姿态,宋慈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若是郡守一直不承认,这案子根本审不下去。 若是没猜错,郡守应该是故意这么做的,也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想让他以为听到的小孩嬉闹声其实是有幽灵在作祟。 “嗯,你找的口技师傅还是很不错的,本官差点就信了,只是本官在后院的石头后面看到了一双成年人的脚印,一开始本官想找的是孩子的脚印,所以并未在意,毕竟郡守府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但这双脚印慢慢的却引起了本官的注意。”宋慈呵呵笑着:“因为这双脚印在石头后面站了很久,都有些凹陷了,本官就想着应该没有人会时常站在石头后面吧?那块石头后面也没什么风景。” 郡守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小的地方被宋慈发现了,冷笑着道:“这不过是本官和宋大人开的一个玩笑罢了,若是口技师傅的声音扰到宋大人休息也算罪过,本官倒是认了。” “这个玩笑倒是开的不错。”宋慈平静的道:“只是不知道曲大人开赌场是为了什么?也是为了开玩笑吗?” “自然不是,本官开设赌场,也不过只是为了整肃南海郡的风气,将赌博牢牢掌控在朝廷手里罢了。”郡守狡辩道,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看起来真如同开设赌场是为了公事一般。 但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宋慈竟然也赞同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郡守松了口气,看来宋慈是不敢治他罪的。 但是他这口气刚松到一半,宋慈又开口了:“可曲大人莫不是忘了,本官方才说,半年前死掉的赌场老板可是在和你谈过生意后被幽灵马车接走的。这人到底怎么死的,曲大人心里应当有数才是。”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请神容易送神难 郡守的神情再也不能维持镇定,但他还是勉强开口道:“本官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也是,你怎么会懂呢,那些人说来也不是你杀的。”宋慈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郡守呼了口气,人不是他杀的便够了,至于其他事自有办法推脱。 宋慈冷笑了一声:“你是郡守大人嘛,总是不缺那些为你跑腿的下属,赵立,你说是不是?” 一直站在人堆里的赵立,没想到宋慈突然会喊他,一时间慌了神,下意识的看向郡守,但郡守却没有反应。 自然,这个时候他和赵立之间有什么动作都会被紧盯着他们的宋慈发现,郡守也不傻,被宋慈诈了一次,第二次再不会轻易上当! “你看曲大人做什么,本官是在问你,那赌场老板怎么死的,你应该最清楚了吧?”宋慈冷喝一声,赵立打了一个哆嗦,但到底是郡府的捕头,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小的不明白宋大人在说什么,幽灵马车的事情整个南海郡都知道……” “幽灵马车?”宋慈摸了摸下巴:“说实话,我还是挺佩服你们的,这幽灵马车确实很诡异,本官和阿实还找了许久它每次出现的共同点呢。” 他承认自己钻了牛角尖,以至于那么明显的细节都没发现,还是阿实无心之言这才让他想通。 “什么共同点?”赵立盯着宋慈。 宋慈笑道:“每次幽灵马车消失的时候都有一团雾,所以说根本没有人亲眼看见马车消失……还有就是马车是凭空出现,本官蹲点几次都没有听到车轱辘声。” “那是地狱派来的驾车使者,自然不可能让你听到车轱辘声。”赵立回道。 “是吗?可是阿实发现在长湖旁边有一个机关,打开呢,底下就会出现一个口子,嗯,大小正好够那辆窄小的马车钻进去。”宋慈托着下巴,幽幽的道。 赵立不安的看向郡守,郡守却非常平静:“看来本官请宋大人来断案是个错误的选择,如今案子没有断出来,只听得宋大人在胡言乱语,罢了,宋大人请回吧。” 郡守竟然是要直接轰宋慈走的意思,不过也没有人敢说他的不对,毕竟宋慈也不是南海郡的人,是郡守请过来的,自然也能让他走。 宋慈却没有慌,只是淡淡的道:“曲大人有没有听过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句话?” “宋慈!”郡守喝了一声,威胁的话还没有开口,宋慈已经摆了摆手:“下官不想听曲大人的官威,阿实,将人带上来吧!” 一个枯瘦的老头在阿实的推搡下走了进来,众人一看不由的吓了一跳。 这老头和瘦猴一样,浑身还长着漆黑的毛,要不是一张脸是人脸,他们还以为阿实推了一只猴进来。 “这人,赵捕头你不陌生吧?”宋慈扬了扬眉,赵立看了瘦猴一眼,随即摇了摇头:“小的不认识。” “嗯,可能是刮了脸上的毛你就不认识了?”宋慈笑道:“这老头最喜欢驾着幽灵马车吓人,没想到本尊长的也这么吓人啊。” “宋大人的意思是这就是杀人凶手?”郡守立刻上前一步,大手一挥:“来人,将他给本官抓起来!” 几个捕快立刻上前压着瘦猴就要走。 “慢着!”宋慈喊了一声:“曲大人这么急做什么,本官什么时候说他是凶手了,本官说的是他驾着幽灵马车。” “幽灵马车带走的那些人都死在了山谷里,不是他杀的,难不成还有其他人不成?”郡守语速非常快。 宋慈冷笑,他这是想将案子都扣在这瘦猴脑袋上,自己摘干净,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你们难道不奇怪,为何这老头自从上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吗?”和焦急的郡守不同,宋慈却非常的稳。 经过他的提醒,众人才惊觉不对,若是一般人被压到公堂,无论是不是被冤枉的,总要喊两句。但瘦猴到现在不仅没讲话,连哼都没哼。 “这是因为他不会讲话,阿实。”宋慈叫了一声,阿实捏着瘦猴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众人惊呼一声:这瘦猴的舌头被整个拔掉了! 宋慈摆摆手,阿实放开手,瘦猴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还有一点怕是你们都不知道吧?上了幽灵马车的人其实根本都没死。”宋慈声音转冷,安静的郡守夫人猛地抬头:“宋大人的意思是我儿子他还活着?” “夫人,宋慈这家伙满口谎言,尸体我们都见过了,如何还……”郡守说着红了眼眶,看起来不似作假。 但郡守夫人却直愣愣的盯着宋慈,对郡守的话充耳不闻。 宋慈呼了一口气:“抱歉,本官只是说上了幽灵马车的人没死,令郎的尸体却不是假的。” “可他也是上了幽灵马车呀,既然都没死,那么他……”郡守夫人情绪激动。 宋慈打断她的话:“其实上幽灵马车的人并不是他,所有上幽灵马车的都不是本尊。” 宋慈的话让所有人愣在原地,有的是震惊,有的是疑惑。 “所有的人其实早在上幽灵马车前几天便死了,所谓的目击证人看到的幽灵马车,不过是这老头驾驶的,那些爬上幽灵马车的人也都是穿着相同衣服装扮的。”宋慈淡淡的解释道。 这件事宋慈一开始就有所怀疑,幽灵马车的案子若是幽灵作案,那便不用查,所以只能将它当做是人为。如果是人为,最不能解释的便是那些人为何在午夜上了幽灵马车,第二天一大早却出现在百里之外的山谷里? 所以从一开始宋慈便怀疑在人们看到幽灵马车的时候,受害者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了,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便不难查出破绽。 不过对于自己没能验出尸体的具体死亡时间,宋慈还是有些不满。 另外,目击证人应该也是有问题的,但不是全部,宋慈自己找到的目击证人应当是真的看到了幽灵马车,但郡守请来的那三个目击证人应该是串了供。 至于原因,宋慈猜测是因为在赌场里输了钱,他派阿实查过,那三个人在案子还没有发生的时候还四处借钱,但是案子发生后日子竟然过的舒畅起来。 不过他不打算在这里揭穿,省的郡守用来混淆视听,将罪责都推给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员。 “宋慈,你满口胡言!”这下,连富态官员也坐不住了,他腾地站起来数落宋慈:“你刚在信丰县上任不过一年便屡破奇案,郡守大人也是看你天纵奇才,这才想着请你过来查案,没想到你查案便是这么个查法,请了所有人过来污蔑郡守大人一通,却到现在没有拿出一件像样的证据。怎么,宋大人查案就是靠推测?若郡守大人真如同你说的那般,他为何还大张旗鼓的请你过来查案,再者来说,郡守大人的幼子可是也在这起案件中丧生了,你又如何解释?” “说的是,宋慈,你不仅污蔑郡守大人,还污蔑了我们整个南海郡的官员,如果你不能给出确凿的证据,本官便以污蔑同僚的罪名将你告到大理寺,请求王法定夺!”富态官员的话让郡守回过神来,他阴冷的看着宋慈:“查案可不是靠你三言两语的推测,若你在信丰县也是这般办案的,本官倒真的要怀疑以往你办的案子是不是屈打成招了。” 众人也回过神,纷纷的让宋慈拿出证据,包括围观的百姓。 宋慈环视一圈,心底冷笑:这些百姓对郡守倒算是忠诚! 第一百二十四章马车的真相 “先不急,还是让本官将你们作案的过程描述一下,你们觉着如何?”宋慈抬了抬眼皮,丝毫不在意被所有人逼迫的感觉。 他的语气看似商量,实则不容反驳,若是连这个都不让说,郡守他们显然就属于做贼心虚了。 “你倒是说说看。”郡守坦然的坐下,在他看来,宋慈是不可能找到证据的,所以他冷笑着道:“本官想众人应该也不介意听个故事,宋大人远来是客,这点礼仪南海郡还是懂的。” 听郡守将南海郡搬出来,宋慈更加冷笑不已,看来郡守是已经找到护身符了啊!不过他也不在意,就这么坐在那里将所有的事从头说起,似乎他当时就在现场一般。 半年前,不,应该是一年前,郡守颁布了禁赌的严令!等严令取得效果后,藏在郡守府下筹备许久的赌场便开始营业了。 一开始只是在达官贵人间流传,后来慢慢的延伸到富豪乡绅中,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对于赌鬼来说,有一个安全无忧的赌博场所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一两银子对于这些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这一做法触及到了其他赌场老板的利益,所谓民不与官斗,大多的赌场老板都选择忍气吞声,但有那么一个人不服。 他原本就是刀尖上混饭吃的,所以他找到了郡守,让郡守将利益分给他一部分,不然就将这事抖出去。 郡守刚尝了甜头,自然不愿意,两人发生了争执,郡守自然怕这人将他私下开赌场的事情告到州府,便密令赵立杀了他。 可以说这是唯一一个真正上了幽灵马车的人! 然而他们在用马车拉尸体的时候被人看见了,所以索性联合了其他地方官员,称这具尸体第二天便出现在了山谷里,将案件引到了幽灵作案上。 但这起案子在其他赌场老板心里还是留下了阴影,他们自然知道这人为什么会死,也害怕郡守找上门来,所以都当起了缩头乌龟,不敢闹事,这也是为什么半年来都相安无事的原因。 只是好景不长,半年后,一个半夜不归家的书生撞破了郡守的秘密,书生一生的心愿便在于报国,发现了这件事自然不会为郡守兜着。 但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书生,如何会是在南海郡一手遮天的郡守的对手? 所以这个书生死了,在他死后,郡守想起半年前的幽灵马车,于是命人将尸体拉到山谷里。又在几天后的夜里安排了幽灵马车,甚至也安排了目击证人,这样一来一切就都完美了。 所谓的幽灵马车来无影去无踪,只不过是借着烟雾的掩护,钻出和钻入地下的通道而已。 “若是本官猜的没错,后面死掉的一些人,都是因为赌场的事情吧?”宋慈呵呵一笑,眼神却异常冰冷。 郡守的右手在大腿上敲了敲:“那本官如何会杀害自己的儿子?宋大人,你这故事讲得不错,只是……不能服众,你还是拿出证据吧。” “你儿子自然不是你杀的。”宋慈笑着道:“因为他本来就死了,就因为知道幼子保不住,你才让郡守夫人用偏方继续求子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郡守瞪着宋慈,眼神充满了恐惧。 “本官说的是,令郎其实身染重病死了,而另外两个儿子也不成器,因此你想趁着郡守夫人的身子还撑得住,打算尽快再怀上一胎。本官已经求证过了,郡守夫人曾购买过大量的红花,在后院的一个土包包里,本官也发现了那偏方的药渣,喏,就是阿实手上拿的东西。”宋慈抬了抬下巴。 阿实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布包,见众人来看,他便展开,是黑色的一团,闻起来确实有一股药味。 郡守夫人不可置信的道:“老爷,您不是说这药是给妾身补身子的吗?” 宋慈叹了口气,郡守夫人目不识丁,就连红花是做什么的都不清楚,被郡守骗也是正常的。 “曲大人,您应当还记得本官在其中一具尸体的手上闻到过红花味道的事情吧?当时也请了大夫,你不会不承认吧?”宋慈丝毫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迅速说道:“死去的那个人郡守夫人应该认识,郡守夫人,你说是吧?” “妾身……妾身确实认识。”郡守夫人红着眼圈,半天才道:“那人其实是妾身的一个远房表弟,平日里也不怎么来往,这次是他老家遭了灾,要来投奔妾身,谁知道……就这么去了。” “你怎么没讲过?”郡守大人不可思议的问道。 宋慈冷声道:“讲?夫人讲了曲大人您就能放过他?” 郡守沉默了,宋慈继续冷笑:“曲大人,你不是要证据吗?本官便给你证据。”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郡守不耐烦的让赵立去看看,没等赵立走出去,四五个人已经闯了进来:“曲江,你什么意思,你开赌场杀人,老子都帮你兜着,现在你倒好,将老子的事情直接告发了上去,老子活不成,你也别想活!” 郡守脸色大变:“张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本官何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没做过?没做过跟在老子后面的这几个官兵是什么意思?幸亏老子还有点价值,不然死的不明不白的,你倒是在这里享福。”被称为张大人的家伙一看就是个莽汉,铜铃大的眼睛瞪着,一副要吃了郡守的模样。 “曲大人,这个证据怎么样?”宋慈笑了,他验尸确实没有取得重大的进展,手上掌握的不过就是郡守开赌场以及让人假扮幽灵马车的事情,就算抖落出来也不能将郡守怎么样。但是知道马车是假的后,宋慈自然也想到了官员勾结,所以就从另一边入手。 这个张大人可没有郡守这么谨慎,嚣张的气焰已经惹的当地百姓怨声载道,他不过是稍微查了一下,罪证就如同雪花似的飞到了他面前。 他托阿实找人将罪状整理了一下,直接引来了大理寺的办案虞侯,张大人自然认为是郡守卸磨杀驴,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狗咬狗嘛,谁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是你?”郡守恶狠狠的看着宋慈,却仍旧有些挫败感,最后他狂笑几声:“没想到本官将你请你,竟然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曲大人为何请本官,心里应当清楚才是。”宋慈不咸不淡的回道。 郡守请他来为的就是让他也将这案子以幽灵作祟结案,这样便能无忧了,毕竟接连死了那么多的人,上级也不是傻子,没有点交待是不行的。 不过宋慈也只能审到这里,郡守官阶在他之上,其他的就要交给大理寺了。他呼了口气,押着张大人的虞侯一挥手,官兵们将郡守也一同绑了,其他涉事的官员自然也没有放过。 “宋大人。”为首的虞侯叫了一声:“这案子是您破的,您看是否和我们一起走一趟大理寺,将案子的详细情况说道说道。” 宋慈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递给他:“这是本官写的,你将这书信交给办案的大人便行,本官离开信丰县已有多日,再不回去怕会出什么乱子。” “也好。”这人也没有客套,接过书信就走了。 宋慈和阿实自然没有久留,将带来的包裹裹了一裹,便上马赶路。 “大人,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为何这般急?”阿实有些不解,宋慈回头看着南海郡的城门,叹了口气:“曲江能做成这件事,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只是本官找不出证据,所谓的以权谋私,官官相护便说的是这个道理,在本官没有真凭实据前,还是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说完他一抽马屁股,便飞快的往前冲了过去。 看着宋慈的背影,阿实笑了笑,至少宋慈已经学会了如何在汹涌的官场里保护自己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无脸人 突如其来的暴雨将信丰县的百姓都困在了家中,而宋慈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通往五里庙的阶梯上。 不为其他,只是杨妙儿非要看看他以往办案的地方,五里庙便成了第一选择! 但不巧的是他们刚到山脚就下起了暴雨,杨妙儿又不乐意回去,他们两个也只能冒着暴雨攀登着。 “宋大哥,还有多远啊?”杨妙儿大喊了一声,浑身湿透的她看起来非常的狼狈,她边上的宋慈也没有好多少,宋慈抹了一把脸,瞬间又被雨水打回了原形:“妙儿,我们回去吧!这雨越来越大的,都起了雾气,再往上走就不安全了,何况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呢,你要看五里庙,改明儿换个好天气我们再来便是了。” 杨妙儿停住脚步,有些不甘心的咬着嘴唇,宋慈去了南海郡许久,回来又忙着处理积累的公务,前前后后已经三四个月没有好好的一起出门游玩了,这刚找到由头出来便下了雨,真是…… “不行,我就要上去!”杨妙儿的倔脾气上来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宋慈将外衫脱下来披在杨妙儿的身上:“虽然都湿了,但是披着到底暖和一点,再走半刻钟,若是雨还不停,我们必须回去。” 杨妙儿点点头,被宋慈牵着往上爬去。 天工到底不作美,还没到半刻钟,雨势大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宋慈提议回去,杨妙儿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甘心的看了一眼高处,嘟着嘴跟在宋慈身后下山。 “宋大哥,你看那是不是有个人?”杨妙儿突然拽了拽宋慈的袖子,宋慈转头,只见林子里全是雾气,什么都看不见,便有些不耐烦的道:“这么大的雨,应该没什么人出没,更别说进山了,你应该是眼花了。” 杨妙儿哦了一声,被宋慈拉着往前走,但还是忍不住频频回望,在心里嘀咕着明明看见了…… 下了山,宋慈和杨妙儿钻进马车,接过阿实递过来的干毛巾擦脸和头发,年轻捕快在一旁笑嘻嘻的道:“杨姑娘,这雨天看到的五里庙,滋味不一样吧?” 杨妙儿嘟着嘴没有说话,年轻捕快一看就知道应当是没看成,立刻转移话题:“要属下说,这五里庙还不是大人办的最精彩的案子,杨姑娘,小的带你去当铺转转吧。” “去当铺做什么?”杨妙儿的兴趣果然被挑起,年轻捕快立刻将宋慈查出的夜宴一案夸张的描述了出来,听的杨妙儿的眼睛都发亮。 宋慈无奈的摇了摇头,年轻捕快年纪小,和杨妙儿一般,平日里看他们一起逗趣倒是不错,但现在宋慈觉着年轻捕快就是在添乱。 “先回县衙吧!这一声都能拧出水来,别染了风寒。”阿实看了宋慈他们一眼,慢悠悠的说了一句。 杨妙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刚要开口,宋慈就咳嗽了几声。 自从在南海郡山谷里淋了大半天的暴雨后,宋慈的身子就不太好,前一个月高大夫来诊脉后说宋慈已经好全了,没想到这又出了事。 杨妙儿有些内疚,顿时也不想着到处跑了,阿实一见便钻出马车打马往城里赶。 “救命啊,妖怪,救命!”这时,断断续续的叫喊声传来,在雨里显得有些不真切。阿实支棱着耳朵半天没听到第二声,以为听错了,打马继续往前走。 砰! 重重的撞击声传来,阿实一拽马绳,跳下马车匆匆的往马车后面奔去。 宋慈也掀开了帘子,跟着年轻捕快一起跳下车。 “出什么事了?”宋慈刚转到后面,就噤了声,马车后面趴着一个人,看起来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这人一身墨绿色的长衫有一大半都被染成了红色,让宋慈心惊的是这人扬起的脸是一块平板,没有五官,也没有凹凸,看起来平平整整的。 准确的来说,这人没有脸! 他的脸上也没有伤口,看起来倒像是一生下来就这般,那么他衣服上的血迹是从哪里来的? “宋大哥……” “你回马车上待着!”因为好奇走下马车的杨妙儿一句称呼还没喊完,就被宋慈吼了一句,她委屈的眨了眨眼,但心里知道一定是出了事,只能示威似的挥挥拳头,转身又上了马车。 宋慈呼了口气飞快的吩咐起来:“阿泉,你陪着妙儿先回县衙,这无脸人出现的蹊跷,待在这里怕是不安全。阿实,你速回县衙叫人,顺便将高大夫也一起叫过来!” “大人您一个人……”阿实有些犹豫,宋慈摆摆手:“管不了那么多了,快去,这人眼看就撑不住了。” 阿实也没再废话,解了套在马车上的一匹马就飞速的消失在雨幕中,年轻捕快也抽了马屁股,马车晃悠悠的离开了宋慈的视线。 杨妙儿有心要留下来,却被宋慈严肃的劝了回去。 “妖……妖怪!”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宋慈一惊,连忙朝四周看去,却没有看到人影,他这才惊觉说话的竟然是趴在地上这个死活不知的人。 宋慈连忙跪趴在地上,询问道:“你说什么?是谁将你搞成这幅样子的?” “妖……妖怪。”他重复了一句,声音比刚刚还要低。 周围的雨依旧在下,啪啪的雨声也没有掩盖掉这两个字,宋慈觉得浑身发寒,周围的雨小了一点,噼噼啪啪的声音砸在宋慈心头,让他一阵烦躁。 “你身上的血怎么回事?还有……你的脸。”宋慈有些犹豫,无脸人却不再说话,趴在地上如同死了一般。 宋慈也不敢动他,毕竟无脸人身上的伤口在哪里也不清楚,胡乱搬动只会让他死的更快。 雨彻底停下的时候,阿实和年轻捕快带着人赶到了,高大夫从马上下来,还没有站稳便被阿实拉着走到了宋慈边上。 “高大夫,你快给看看,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宋慈抱着胳膊,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高大夫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大人,老朽说了多次,你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快给他看!”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宋慈有些烦躁,高大夫无奈的摇摇头,蹲下身子给无脸人诊脉。 不过片刻,高大夫就摇了摇头:“不行了,已经走了。” 虽然已经料到了,但宋慈还是有些沮丧,无脸人是真正死在他眼皮子底下的。 他呼了口气,振作起来:“阿实,将尸体拖回去,再去打听打听有哪户人家有人失踪,让他们来辨认看看。” 但没了脸,怕是也很难认出了…… 尸体被放在了县衙的停尸房,宋慈翻了翻死者的身上,腰侧有一个大裂口,衣衫上的血迹应当是从这里蔓出的,只是宋慈验证了各种刀具,没发现有一种是能造成这种伤口的。 “大人,您看他这伤口,快要两指长了,边缘也不平滑,属下认为很有可能是直接撕裂的。”阿实按着佩刀,略微思索后说道。 他对伤口很熟悉,无脸人的伤口应当不是利器造成的。 宋慈用手比了比伤口,赞同的点点头:“但有什么东西能将伤口撕裂成这样呢?不像是猛兽,若是猛兽伤口应当再深些宽些,但若不是猛兽,也不至于就这么死了吧?” “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阿实犹豫的开口,宋慈看着他:“有什么就说。” 于是阿实便将他之前听到了有人喊救命,还有喊妖怪的事对宋慈说了,宋慈猛地站了起来:“你也听到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人面羊 阿实求证般的看向宋慈,宋慈点点头:“本官先前也听到了,是无脸人说的,他甚至都没有脸,到底是如何说话的呢?”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都有些发寒。 “尸体没有其他异状,我们去看看阿泉他们有没有什么发现。”宋慈抬了抬下巴。 县衙里的人都被他打发出去了,年轻捕快带着两个壮汉沿着无脸人出现的脚印去林子里查探,师爷则带着两个下人去看看能不能查到这人的身份。 出了停尸房,宋慈直接到了前厅,年轻捕快冲他摇了摇头:“跟到一半的时候脚印消失了,消失的地方是个相对空旷的平地,查不到任何脚印,无脸人似乎是凭空出现在那里的。” “不是,”宋慈摇了摇头:“今天这雨本来就下的突然,若是无脸人在下雨之前边便已经在那里,想必也不会留下脚印,你们再去看看,四个方向都找找,若他真的是从林子里出来的,应当会留下什么。” 年轻捕快点点头,他原本也只是回来将情况向宋慈禀告一下,他带着的两个人依旧在原地待命,如今有了宋慈的吩咐,他转身就出了县衙。 “阿实,你也去帮忙,对于追踪你应该比阿泉更有经验!”宋慈又加了一句,阿实点头应是,一只脚都快跨出前厅了,却突然转头对宋慈道:“属下不在的时候,大人还是别出县衙的好。” 宋慈疑惑的看向他,阿实叹了口气:“那批人应该没有死心,昨日在街上属下看到了其中一人的身影,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针对属下或是您,小心点总归没错。” 宋慈马上便反应过来,那批人指的是在幽冥状元案时出现的年轻书生,过了这么久,他都以为遇到那些人不过是巧合罢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又来了信丰县。 “放心,本官不擅自出去便是。”宋慈点点头,阿实这才放心的出去了。 有了阿实的嘱咐,宋慈原本想出去和师爷汇合的心思没了,直接钻进库房将这些年信丰失踪报案的案卷找了出来,从最近的往回看。 不过看了两本,宋慈便知道死者应当不是登记在册的人,于是他放回案卷便准备去看看师爷有没有回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这时,杨妙儿好奇的声音让宋慈止住了脚步,声音是从窗户边传来的,他悄悄的凑了过去,轻轻的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往外面看。 只见杨妙儿正一脸惊奇的盯着对面的一人,看那背影应当是厨娘。 果然,厨娘一惊一乍的声音传来:“哎呦,我的杨姑娘,老妇还能骗你不成,那可是老妇的远房表亲亲眼看到的,那羊身上好几张人脸呢,看起来和妖怪没两样。” 她一边说还一边比了个动作,原本已经准备离去的宋慈眼神一缩,直接拉开窗户喊了一声。 “大人?”厨娘转身,惊了一跳:“老妇不知道大人在,吵了大人实在该打。” 宋慈摆了摆手:“无妨,大娘,你刚刚说的那羊是怎么回事?” “哦,大人您说人面羊呀,”一说到这个厨娘明显兴奋起来,手舞足蹈道:“老妇那个远房表哥前两天出城办事,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件怪事,回头就吓的病了,现在还躺在床上指着婆娘照顾呢。” “人面羊是怎么回事?”宋慈见厨娘越扯越远,连忙打断,厨娘呦了一声:“您看,老妇这一说便偏了,是这样的,那远房表哥回来的路上见林子里有一头羊,想着不知道是谁家丢的,就寻思着捉回去讨人家一顿酒吃。这没想到跟过去一看就傻眼了,那羊身上少说长了四五张人脸,您说这不是妖怪是什么?老妇那远房表哥吓的话都讲不利索,哆哆嗦嗦的遇到人就讲这事,现在传的满大街都知道了。” 宋慈眼珠转了转:“不知本官能否见一下大娘的这位远房表哥?” 厨娘一听疑惑的问做什么,宋慈含糊的带过去,只说对人面羊感兴趣。厨娘知道宋慈就喜欢这些猎奇的东西,也没有深究,让宋慈直接去就成。 拿着厨娘给的地址,宋慈将阿实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直接打马冲到了城南的一群矮屋子前。 “大爷,我想找这姓房的人家,您能给我指个路吗?”到了路口,宋慈翻身下马对站在路口的一位老大爷抱了抱拳。厨娘给了具体地址,但这群矮屋子都差不多,他也分不出来,只能出声询问。 大爷竖着耳朵,大声道:“你是说房童吧?这家好认,你看谁家门口栓了只土黄狗,就是了。” 宋慈谢过大爷,一路往里走,过了大概四五家,一阵狗吠声传来,他循着狗声转了个弯,一座小院子便出现在视线里。 此刻那土黄狗正冲着宋慈大叫着,随时都能拉断拴住它的绳子一般。 “你找谁?”屋子里的人大约是听到狗叫声,这才走了出来,宋慈看去,是一个和厨娘一般年纪的妇人,他忙道:“大娘,我是县令宋慈,找房童了解点事。” 这妇人虽然没见过宋慈,但也听过,连忙踢了踢土狗,喝了一声,这土狗立刻瘪了,坐在一边呜呜的哼着。 妇人一面将宋慈往屋子里引,一面忐忑不安的道:“是我家那口子犯了什么事吗?” “大娘不用担心,本官就是听说房大叔他看到了人面羊,特别过来问问。”宋慈轻声笑着,大娘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 妇人掀开房门上的帘子,拘谨的道:“他刚醒,不过没什么精神,若是有什么得罪大人的……” “是本官打扰了大叔大娘的清净,大娘不用拘谨。”宋慈笑了笑,便矮下身子进了里屋。 房童正躺在床上,体型偏胖,但从耷拉下的眼皮不难看出,这两天他确实病的不轻。 妇人端着茶走了进来,对房童解释了一下宋慈来的原因,放下茶后,手在围裙上擦着,拘谨的道:“大人,您聊,老妇就不打扰您了。” 房童也有些紧张,撑着就想起来,宋慈连忙止住了,拉了把凳子在距离床不远处的位置坐了下来:“本官来是想问问关于人面羊的事情。” 房童的脸色瞬间就白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大人,说实在话,草民现在都觉着是眼花了,不然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身上长着人脸的羊?” “真假暂且不论,你先具体说说你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羊的,那羊到底长什么样?身上有多少人面?”宋慈摆了摆手,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房童偏着脑袋想了想,随后开口道:“当时草民办完了事准备回城,大约快过五里山的时候听到羊叫,寻声看过去发现在边上的林子里躲着一只羊,大概是头老羊了,看着毛色不亮。草民想着可能是哪位街坊邻居丢的就跟了过去,不过那羊怕是被惊动了,就一直跑,等草民追到的时候已经离路有些远了,大概有个百来丈吧?那羊也不知道为啥就不跑了,草民上去正准备捉,就看到了几双眼睛,当时就吓得够呛,再仔细看,那羊身上全是人脸,草民直接吓傻了,哪还有心思数?连滚带爬的就往路上跑。好不容易回了城,已经吓得不省人事了……” “若是你现在再去一次,能不能找到那羊最后停留的地方?”宋慈耐心的听着,确定房童已经讲完后,他才开口,充满希冀的看着房童。 第一百二十七章书生的警告 房童看了看宋慈,砸巴了一下嘴:“大人,这羊怎么了?不会是真的有这羊吧?还是说有什么案子和这羊有关?” 他也不傻,就因为他说的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宋慈就命他再回去看看,明显是出了什么事。 “目前还不知道,你只告诉本官能不能找到。”宋慈摇了摇头,他之所以怀疑,不过是因为人面羊和无脸人听起来就让人觉着有关系,但事实如何,现在还不好说。 房童理解的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草民也不确定还能不能找到,现在想起来犹如做梦一般。” “还请房大叔试一试。”宋慈站起来弯腰鞠了一躬,吓得房童立刻撑起身体:“大人这是做什么,又不是什么难事,草民和大人去便是。” 宋慈直起身子,感激的道:“本官先谢过大叔,今日已经晚了,明日一早本官派人来接大叔。” 第二日一早阿实就将房童接到了县衙,然后他们三人一起乘着马车出了城,沿着五里山的方向进发。 “怎么样?”宋慈看着坐在马车另一边的房童,眉头微微皱起。 房童失望的摇了摇头:“草民记的那羊应该是出现在快过五里山的位置,可附近林子长的都一般,怕是只能说个大概。” 宋慈也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房童说的没错,只好让他指出了大致的地方,然后掀开帘子对阿实道:“你先送房大叔回去休息,再多找点人手来,沿着这一块往里搜索百余丈的距离,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大人,您……”阿实有点担忧,宋慈摆了摆手:“你速去速回便是。” 阿实也没有办法,房童是宋慈比较重视的人,虽然不知道这和他们发现的尸体有什么牵扯,但也要保护好。 阿实跳上马车,一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马嘶叫着朝城里飞奔而去。 宋慈站在路边,看着房童说的大约百丈范围的林子,眉头都皱成了川字,这么大的地方,先别说有没有什么,就是有,他们这么大动干戈的找起来也早就打草惊蛇了。 “宋大人,真巧。”熟悉的声音传来,宋慈身体一僵,慢慢的转身:“原来是你,不知道你这次来是因为什么。” 幽冥状元案里出现的年轻书生温和的笑着:“宋大人放心,此次不过是路过罢了,你那个捕快倒是忠心,这几日一直在我们附近转悠,搞得我很多事情都做不了!还希望宋大人说说,大家握手言和吧。” 宋慈也知道阿实最近经常外出不在家,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件事,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于是他也微笑着道:“他也不过是对上次的事心有余悸罢了,你放心,若是你们不对本官或者是本官身边的人动手,他也不过是盯梢罢了,不会影响你的。” 年轻书生挑了挑眉毛,似乎没想到宋慈在被打了一顿后,在面对他的时候竟然还如此的镇定。 “你还是将他领回去的好,万一碍着了我的事,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份吧?”年轻书生幽幽的丢下一句话,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他看似缓慢的步伐其实很快,不过瞬间便已经消失在宋慈的视线里。 “大人,你看什么呢。”阿实的声音唤回宋慈的思绪,宋慈摇了摇头,看着阿实带来的十几个人微微皱了眉:“师爷怎么也来了?” 在林子里寻找是苦力活,师爷毕竟年纪大了,这种活儿他做不来。 师爷上前一步,恭敬的道:“回大人,您让小的查的东西有眉目了。” “已经查到无脸人的身份了?”宋慈精神一振,师爷却摇了摇头:“倒不是,只是查到了有几户人家的失踪人员和这无脸人有些相近,打算带这些人去认领。” “没用的。”宋慈叹了口气:“本官验过尸,尸体上并没有什么胎记一类的东西,即使是亲人怕是也认不出来吧。” “大人忘了尸体身上的衣服了吗?”师爷笑了笑:“即使认不出人,应当也能认出衣服的,更何况这衣服的料子不算差,怕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便更容易认了。” 宋慈眼睛一亮:“那本官随你回去,阿实,你带着人在这里找,记得,动作尽量轻一些,万一真的发现人面羊,就想办法带回来。” 阿实应了一声,认尸这种事宋慈确实要在场,他对尸体的认知是整个县衙里最为深刻的,若是认领之人有什么问题,他还可以回答。 师爷和宋慈钻进马车,年轻捕快驾着马车向城里奔去。 “大人,您说万一要是验出来是哪家的公子哥,会不会案子不让查啊?”年轻捕快嘴快的道。 宋慈一时没反应过来,年轻捕快撇了撇嘴:“大人您想啊,哪家的公子哥长成这样不会藏着掖着啊?这些年信丰县也没有这样的传言,显然这公子哥从小就被藏着,若是真认出来,怕是也会息事宁人吧。” “不会的。”宋慈自信的摇摇头:“这人的脸必定和他的死有关,本官先前就让师爷暗地里打听过,若是真有人家有这无脸人,怕是早就跳出来了,不会到现在还有这么几家要来认尸。” 年轻捕快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师爷在一边愁眉苦脸的道:“可是这无脸人看起来不像是后天搞的啊,那张脸平整的……” 他啧啧两声,宋慈皱起眉头,看着窗外叹了口气:“先认尸再说吧。” 师爷说的几户人家已经在前厅里等着了,一看这几个人宋慈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都是信丰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是酒铺商号的老板,还有一个是绸缎庄的,另外一个则是乡绅。 “宋大人,那尸体……”酒铺老板迎了上来,眼圈有些泛红,宋慈再看看其他两个人也都差不多,不过是都在忍着。 宋慈朝他们点了点头:“想必师爷已经和你们说过情况了,这尸体看不出面貌,即便是你们也不过是来碰碰运气。” 三人皆点点头,跟在宋慈的后面往停尸房走。 “本官能否问问各位家里失踪的都是何人?”宋慈走在前面,侧头问道。 酒铺老板犹豫了一下,才道:“是草民那不争气的儿子,原本以为他与草民赌气,谁知道一出去一个月都不见人影,唉……” 另外两人看酒铺老板说了,也将情况说了一下。 绸缎庄失踪的是家里的二少爷,是外出采购的时候失踪的,距离今日差不多也是一个多月,而乡绅家失踪的是亲弟弟。 只是这弟弟比乡绅小了将近有三十岁,所以年龄倒是和尸体也能凑得上。 “令弟是为何失踪?”宋慈盯着乡绅,先前这乡绅有一瞬间的犹豫,明显是不想讲失踪的原因。 但对于宋慈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有了这个他才能继续往下查下去。 乡绅脸上有些尴尬,在三个人好奇的目光下涨红了脸道:“草民的弟弟生性顽劣,上个月月中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外地的女人勾引,便跟着跑了,这也不算是失踪,但草民心里总是不安,因此听到师爷的询问,这才想着过来看看,万一是那不成器的弟弟……” 宋慈点点头,这样的原因确实很难启齿,可能是因为已经说出来了,乡绅吐了口气:“况且师爷所说的死者身上穿着的衣服和草民弟弟临走时穿的那一身很像!” 第一百二十八章凭靴认人 宋慈看着乡绅,虽然乡绅极力的做出一副坦然的样子,但是从他握紧的手可以看出,此刻他的心理是很紧张的。 虽然弟弟不成器,但是到底也是亲弟弟吧! “先去看看吧。”宋慈冲乡绅点点头,乡绅嗯了一声,这才轻轻呼了口气。 一行人到了停尸房,宋慈手已经放在了门上,却突然转身道:“众位还是一个一个的进来辨认吧。” 其他三人不明所以的盯着宋慈,宋慈沉着脸道:“这无脸人和一件案子扯上了关系,无论是否是你们的亲人,都请你们不要透露出去。本官单独和你们进去,自然有些话只会对你们一个人说,万一这消息透露出去了,本官也好找人不是?” 轻飘飘的话带着满满的威胁,三人却也不以为意,皆点了点头。若真的是他们的亲人,因为他们传出去的消息而没有破案,他们便是罪人了。 最先进去的是酒铺老板,他非常焦急的要确定死者是不是他的儿子?乡绅虽着急,但也有些进退两难,所以倒没有和他抢。 过了没一会儿,酒铺老板便一脸喜色的出来了,虽然看到乡绅两人时他收敛了神色,但眉眼间的愁色一扫而光,不必猜也知道必然是死者不是他儿子。 乡绅和绸缎庄老板对视一眼,一时不知道是该恭喜酒铺老板还是羡慕。 “秦老板进来吧。”宋慈淡淡的挥挥手,秦老板便是绸缎庄的老板,他忐忑不安的走进了停尸房。 二少爷是他最得意的儿子,也是最有可能继承绸缎庄的,若是亡故,他这一辈子也算是白忙活了。 “秦老板,你看看这料子可出自你们绸缎庄?”宋慈问了一句,秦老板觉得有些古怪:“大人如何这么问?” “本官觉着这应当不是令公子,常年在绸缎庄忙活的二公子手上应当有老茧,但你看这人,手非常光滑,都快和姑娘媲美了。”宋慈举着尸体的手,秦老板瞟了一眼便连连摇头:“这确实不是犬子的手,犬子每天忙前忙后的染布,拉布,生的一双书生的手都毁成庄稼汉的手了,哪里会这么细腻。” 宋慈点点头,示意秦老板看死者身上穿的衣服。 秦老板摸了摸料子,又翻了翻衣服的领子,最后肯定的点点头:“不错,这确实是我们绸缎庄的料子。” “确定吗?”宋慈有些不放心,秦老板自信的道:“绸缎庄的每匹料子草民都亲手摸过,更何况这领子里有我们绸缎庄专门的刺绣标志。” 秦老板将尸体身上的衣服领子翻出来,宋慈看过去,只见领子里面有一个铜钱大的玉兰花。 宋慈听过这绸缎庄初创时,因为老板娘爱玉兰,所以出了很多玉兰款式的绸缎,之后更是成了绸缎庄的代表,如今这衣服领子里也有,难怪秦老板会如此肯定。 “这料子在绸缎庄可常见?”宋慈沉吟了一会儿问道,秦老板摇摇头又点点头:“也说不上常不常见,这算是比较好的料子,但一般的人家也能用的起。” 宋慈摸着下巴:“烦请秦老板将近两个月买过这料子的人的记录找来,本官想看看。” 秦老板躬身应了,这才在宋慈的示意下出了停尸房。 他有些同情的看向乡绅,最后什么也没说,摇头叹气的走了。 乡绅不安的看着停尸房,等了有一会儿宋慈才再次走了出来。 “你进来看看吧。”宋慈对乡绅客气的道。 乡绅脚步不稳,方才两个人都走了,说明这尸体不是那两家的。 “你也不必担心,也未必就是……”宋慈安慰道,不过只安慰了一半,就惊愕的看向乡绅。 此刻的乡绅眼泪已经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嘴角不停的抽搐着,悲伤的不能自已。 宋慈眼神一凛:“你尚未靠近尸体,如何就这幅模样?” 乡绅颤巍巍的伸手抹了一把脸,带着哭腔道:“大人有所不知,他脚上穿的鞋还是内子亲手做的……” 乡绅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直接跪在地上,呜咽的声音不大,但却分外的扰乱人心。 宋慈站在原地未动,他未曾想过竟然如此之快便确定了死者的身份。 他呼了口气,上前将乡绅扶了起来,郑重的道:“本官知晓你如今的悲痛,但若是要找出凶手……” “是那个女人!”不等宋慈说完,乡绅就咬牙切齿的道:“草民的弟弟是跟着她走的,如今不到一月便没了气,定是她下的毒手。” 先前乡绅已经说过,宋慈倒也不觉得奇怪,但如今下定论为时过早,宋慈不得不提醒道:“如今不过是猜测,本官尚需证据,但如今本官不希望死者的身份传扬出去,不知……” “只要对捉凶手有用,草民定当竭尽全力!”乡绅眼睛通红,但却异常坚定。 宋慈放了心,慢慢嘱咐道:“你回去后不要露出马脚,再将令弟失踪前后的事详细的写了,包括那女人的情况,偷偷的交于本官。再者,你不要与任何人提起,即便是家人也不能提。” 乡绅已经冷静下来,他将眼角的泪水都抹干:“草民知道了,如此草民便先告退了,若是他们见草民在此待了许久,怕也会疑心。” 宋慈见他说话有条理也理智,知道他不会出去乱说,便摆摆手让他先回去。 随后,宋慈径自坐在尸体身边,将尸体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 这是一双很普通的靴子,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就连针脚也密密的藏在里面。 “阿泉,去将妙儿叫过来。”宋慈扬声喊了一句,年轻捕快立刻应了声,不一会儿便带着杨妙儿来了。 杨妙儿嘟着嘴道:“宋大哥,你好不容易见我一面,干嘛约在这地方啊,真是触霉头。” “别闹,我有些事情要问你。”宋慈脸色严肃,杨妙儿嘴嘟的更高:“也是,没有查案的事宋大哥哪里能想的起我。” 宋慈无奈的挠了挠后脑勺:“妙儿,若是你做了一双鞋,你能在半丈之外一眼就认出吗?” “这要看是谁了呗!我的肯定能认出来,因为我不善于女红,但若是我娘的,怕是认不出来,要近了仔细看针脚才成,或是鞋样子新鲜不常见。”杨妙儿被问的莫名其妙:“不过宋大哥你问这做什么?” 宋慈立刻将放在一旁的鞋指给杨妙儿看:“这双靴子的鞋样子有何不同之处吗?” 杨妙儿看了一眼就失了兴趣:“这靴子满街都是,有什么不同的。” 宋慈吸了一口气,激动的道:“妙儿,你真是本官的福星。” 杨妙儿被他说的脸都红了,低声说了句哪有,却发现宋慈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她愤愤的跺了跺脚,但沉迷于案情的宋慈却根本没有发现。 “阿泉,这几天密切注意乡绅的行踪,还有,将尸体身份已经辨认出来的消息放出去,但不要说到底是谁的。”宋慈快速的吩咐着,之后又转头对师爷道:“师爷,你依旧出去打听谁家有人是失踪,让他们来认尸体,若是有人问起消息的事儿,你便推说不知道就成。” 虽然不知道宋慈这么做的意义在哪?但年轻捕快和师爷都明白应当是案件有了进展,便立刻按吩咐去做事了。 他们走后,宋慈坐在停尸房外面的台阶上,右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膝盖,半天后才站起来进了书房。 半天后他走了出来,手上应当是一封书信,赫然写着巡检亲启的字样…… 第一百二十九章沼泽 将信件交给门房,嘱咐门房尽快送到巡检府后,宋慈缩回了县衙,摆了一桌简单的酒菜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大人也太不诚心了。”一桌酒菜快见底的时候,白发巡检戏谑的声音传了过来,宋慈立刻迎了上去:“你总算是来了。” 白发巡检无奈的道:“下官可是看到信件立刻就赶了过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大人既然摆了酒菜,也不给下官留一些!” 宋慈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这一桌酒菜原先确实是给巡检备的,但酒菜一上来,他就觉着饿得慌,本想着慢悠悠的吃一些,谁知道吃着吃着,这几个菜就见了底。 “本官再让厨娘备一些就是了,你先说说本官在信里问的那些,你知不知道?”宋慈笑着摆了摆手,一旁跟着的小厮躬身退了下去。 白发巡检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下官倒是知道,只是在这里讲不太合适。这样吧!大人晚间还是来百花楼,约在雪雪的房间便是。” 宋慈点点头,他问的东西确实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不过他倒是好奇为什么白发巡检这么信任这雪雪。 虽说雪雪也帮过他几次,但他总是觉着雪雪身上藏着秘密,这样的人其实非常危险,所以他一直想着找个机会还了雪雪的人情。 “雪雪姑娘不一样,大人放心,下官这点把握还是有的。”白发巡检也没有解释,只是笑呵呵的道。 很快,厨娘便重新上了一桌酒菜,宋慈和白发巡检二人慢悠悠的喝着,聊的都是和案件无关的事情。 临走的时候,白发巡检幽幽的道:“大人,晚间可别忘了,对了,你不要带阿实来。” “这是为何?”宋慈奇怪的问道。 “阿实在哪,大人你一般就在哪,让阿实在县衙里守着大人的房间吧!现在这信丰县可不安生。”白发巡检叹了口气,宋慈神色一动,明白他说的应该就是年轻书生。 宋慈点了点头,白发巡检这才摸着喝的有些发烫的脸出了县衙。 白发巡检走后,领着众人在外面搜了林子一圈的阿实蓬头垢面的回来了,惊的宋慈蹦了起来:“不过是搜个林子,你这是怎么搞的?” 阿实活像是去泥地里打了一个滚一般,浑身上下都是泥点子,头发也打了结,他苦笑着道:“房童说的那一块有一片沼泽,属下一个没留神就掉下去了,还好边上有其他捕快搭手。” “沼泽,多大的沼泽?”宋慈眉头一皱,阿实伸手比划了一下:“大约有大人这房间两个那么大吧,属下特意沿着边缘走了一圈。” 宋慈摸着下巴:“你们今日可搜查到什么了?” 阿实摇了摇头,说林子里一切都很正常,并没有羊一类的动物的残留粪便和脚印:“应该是那个房童看错了吧,大人您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面羊这东西吗?” 宋慈苦笑了一声,他自然不信,但发现无脸人之后,突然有人冒出来说见过人面羊,由不得他不怀疑。 “再找找吧,再过两天若是还没有发现便算了。”宋慈摆了摆手,阿实嗯了一声,随后看了一眼宋慈,奇怪的问道:“大人这身打扮是要出去?” 宋慈点点头,说了和白发巡检见面而且不带阿实的事情,阿实皱着眉头道:“万一您出去的时候便被别人看到了,那么属下这个幌子也没有用吧?还是跟在您身边比较保险一些。” “本官见到那位书生了,他说这次来不是因为本官,所以你也不用再去盯梢他们了。”宋慈将见过年轻书生的事说了一遍,阿实先是一惊,后来才反应过来:“他们用属下的身份威胁您?” “算不上威胁吧,总之井水不犯河水,若是让本官发现他们有违法犯罪之举,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你的身份虽然是个问题,但迟早也是要解决的,他们能威胁的也很有限。”宋慈不以为然的答道。 说到底阿实也是受害人,如今他人微言轻,官不过六品,自然做不了什么,但日后有机会是一定会为阿实平反的。 阿实自然明白宋慈的意思,一时激动的眼眶都红了,平日里他的情绪没什么起伏,一门心思的跟着宋慈,但心底到底还是埋藏着不甘心。那些高官依旧每日里锦衣玉食,而他却落得这个地步,连给女儿祭祀都只能偷偷摸摸的! “赵一刀谢过大人!”阿实恭敬的弯下腰,久久都没有直起身。 宋慈也没想到一句话能引起阿实这么大的反应,心绪也有些波动,他站起身,亲手扶起阿实,轻声道:“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但本官都记在心里,行了,和巡检约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本官该走了,你就在这里守着。” 阿实点点头,宋慈披了一件带帽的青色斗篷便消失在夜色里。 咚咚咚。 宋慈戴着帽子,清瘦的脸庞藏在帽子里,他一进来还没有说话,百花楼的老鸨便已经领着他上了二楼,看来白发巡检已经提前打过了招呼。 他敲门不久,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巡检一头晃眼的白发出现在宋慈视线里,只见白发巡检调笑着道:“你也真是的,不过是寻个乐子就吓成这样,怎的?怕家里的母老虎?” 宋慈一头的雾水,但很快反应过来,白发巡检这是在捏造他的身份,所以他故意表现的更加畏畏缩缩,四周看了看才窜进了房间。 进了房间,宋慈刚要掀开帽子,就被白发巡检阻止了:“哎呀,反正你害羞,雪雪姑娘也不乐意见你,你便在边上装个样子吧!改明儿见到嫂子我也好给你打马虎眼。” 这下宋慈心里是真觉得奇怪了,若说没进来前这般装模作样是为了不让暗地里的人发现,但如今已经进了雪雪的房间,还这般…… 宋慈的脑袋飞速的转着,最后选择没有轻举妄动,在白发巡检的带领下越过屏风。 “这……”当看到屏风后面的场景时,宋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只见雪雪房间里除了在下首抚琴的雪雪本人外,竟然还坐着两个人——胖县丞和主簿。 纵使心里再嘀咕,宋慈也不可能在这个情况下问出声,只能找了个最末的位置坐了,看起来丝毫不起眼。 “我说巡检,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兄弟?怎么寻个乐子还遮头盖脸的?”胖县丞喝了口酒,红着脸道。 看这样子他应该喝的不少了,主簿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听县丞开口,他不甘落后的道:“莫不是这人长的见不得人?” 在他们的调笑声中,白发巡检不动声色的道:“我这兄弟第一次来,脸皮薄,你们就由他去,别一会儿吓跑了他。” 说这三个人非常有默契的猥琐笑了几声。 看着在众人间游刃有余的白发巡检,宋慈默默的松了口气,虽说白发巡检在他面前一向正经,但到底是个邪气的主儿,县丞这些人在他这里讨不到便宜的。 “雪雪姑娘,劳烦你照顾着点我这兄弟。”白发巡检冲着雪雪眨了眨眼,县丞和主簿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宋慈不解的瞟了白发巡检一眼,白发巡检却暗地里做了一个放心的姿势. 雪雪抚着琴,轻轻笑着道:“巡检大人真是会使唤奴家,您这朋友连个面都不露,让奴家如何照顾?” “自然是喝酒聊天了,我这兄弟最喜欢的可就是你了。”白发巡检一把按住雪雪手下的古筝,笑嘻嘻的道。 雪雪无奈的看了一眼白发巡检,从旁边的桌子上取了酒壶并两个杯子,慢悠悠的走到宋慈的身边,先是给宋慈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哎呀!”雪雪大叫一声,宋慈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身上一凉,雪雪手上拿着的一壶酒全倒在了他的身上。 第一百三零章三个问题 宋慈惊疑不定的看着拉着他往旁边耳房走的雪雪,纵使他不常来风月场所,也知道雪雪方才这番动作是故意的。 这种将酒洒在客人身上的低级错误,雪雪是不会犯的! 但宋慈却没有做任何的反抗,就算是他对雪雪有所怀疑,但他绝对相信白发巡检。 在他以往办案的过程中白发巡检为他出了很多的力,要不是白发巡检说自己在暗地里更容易帮忙,他也不会刻意和白发巡检保持距离。 “大人,刚才奴家多有冒犯,还望大人见谅。”一到耳房,雪雪立刻缩回了拉着宋慈的手,微微躬身歉意的道。 宋慈掀开帽子,轻声道:“你和巡检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大人也看到了,今日主簿和县丞大人都在,巡检大人有些话自然不好说,只能由雪雪代替了。”说着雪雪的神色严肃了几分:“不瞒大人,您问的有关于人面羊的事,小女子确实有所耳闻,但却不是如今,而是在一年前。当时边有人曾说见过人面羊,不过也没有掀起什么浪花,今日再起流言,怕也不是空穴来风,另关于靴子的事,据下官母亲所说,若真是亲人所制,无论再普通也是能认出来的。” “还有呢?”宋慈认真的听着,雪雪却突然停了,他有些着急的追问了一句。 雪雪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最后才道:“巡检大人说关于您问的另一件事,他目前还不能确定,还需要等些时日。” 宋慈有些不满,他问了白发巡检三个问题,之所以想起来问他,是因为在之前一次喝酒的时候,白发巡检曾说过一个人面羊的故事,虽然不过一两句,但他还是记住了。 而关于靴子的事情是因为白发巡检有一个非常擅长女红的老母亲,虽说如今年纪大了已经不太动针线,所以本事还在那儿,所以他托白发巡检问问,有必要的话就将靴子拿去给他老母亲看看。 至于第三个问题…… 宋慈呼了口气,这是他最担忧的问题,就是以往有没有出现无脸人? 他怀疑人面羊和无脸人有关系,那些先前既然出现过人面羊,说不准也有无脸人的事件,若是有,那么他便花大力气去找人面羊,若是没有,他查案的重点就应该是乡绅了。 当然,他现在觉着奇怪的是为何白发巡检单单就这个问题无法回答。 一年前到底有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是只需要回忆一下便可以,为何还要等一段时间。 不过雪雪显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也只能戴上帽子,跟着雪雪出了耳房。 “这去了半天,衣服都没换,雪雪姑娘,你这么对我兄弟可不应该!”白发巡检沉下脸:“既然这样,我便带着我兄弟回去了,免得在贵地被嫌弃。” 说完他一甩袖子,拉着宋慈转身就走了。 宋慈这才反应过来将酒水倒在他身上还有这一层原因。 出了百花楼,白发巡检依旧不做声,拉着宋慈上轿,一路往巡检府去了。 “本官应当回去了。”宋慈困惑的道,白发巡检摇了摇头:“再等等,那些人应当还在外面。” “什么?”宋慈一惊,白发巡检苦笑着道:“若只是主簿他们,下官也不至于这般谨慎,那些人依旧暗中盯着大人,若是被他们发现一出百花楼你我就分开,估摸着大人这身份瞬间就会被拆穿了。如今再多待一会儿吧!等天蒙蒙亮的时候再从后门绕出去。” 宋慈微微吐了口气:“本官竟然什么都未曾发现,多亏了你。” 白发巡检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让宋慈赶紧休息。 宋慈却摇了摇头:“还有一件事……” “下官知道您要问什么,也托雪雪向您说了,再三天,不,或许两天就够了,下官再告诉你。”白发巡检直接打断了宋慈的话,躬身道:“今晚便委屈大人与下官歇在一处了。” 见白发巡检如何也不想谈话的样子,宋慈也只能放弃,随意梳洗一番便和衣躺在了床上。 这一夜他与巡检都睡的不好,但也没有交流,只眼睁睁看着天色转变。 “大人,就趁现在,虽说如今有些亮,但将亮未亮时是最难看清楚的,您快些走。”白发巡检拍了拍宋慈的肩膀,宋慈立刻醒来,闻言用冷水抹了一把脸便在巡检的带领下到了后门,然后戴上帽子蹑手蹑脚的走了。 “宋大人。”声音从背后传来,宋慈刚想停住脚步,神色却一凛。如今他这副打扮又是从巡检家出来,一般人应该不会看出他的身份,这人要不就是已经看出,要不就是试探! 想通里面的关节,宋慈稳步往前走,在第一个巷口拐了弯。 原先直走到第三个巷口拐弯才会到县衙,但如今他自然不能回县衙,而是装作有目的性的往靠着县衙不远处的住宅区走去。 经过一家院子,宋慈毫不犹豫的便推开门走了进去,余光瞟到跟在身后的人转身离开,他才松了口气。 方才他是真怕这院门是关着的,否则他怕是要露馅了。 想到这他正打算转身离去,却被一人拦住了:“你是何人,为何一早便在我家?” “是本官。”宋慈一看竟然是乡绅,当下开口道:“本官想起一桩事未和你交待,便一早赶了过来。” 乡绅没想到竟然是宋慈,脸色微微变了变,态度立刻大转弯:“是草民冒犯了,不知是何事,还要劳烦大人亲自来一趟。” “这……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令弟的脸……呃,是如何成了这样的?”宋慈哪里有事交待,当下随便找了个缘由想要糊弄过去。 原本乡绅辨认尸体的时候也只看了尸体所穿的鞋,连正脸都没有看到,所以这脸到底是何时变成这样的,便有待考证了。 另外关于这具尸体,乡绅肯定隐瞒了什么内情,不然不会在刚刚辨认完尸体的时候,便能很快的收敛情绪,如今进了这院子也未发现有任何的不妥。 虽说有他的吩咐,乡绅不会大张旗鼓的办丧事,但不会连自己家中也一切如旧,甚至连挂在房廊下的红灯笼都没有取下来。 原先也不过就此一问的宋慈,没想到乡绅的脸色却突然变了:“草民不知!” 看着态度生硬的乡绅,宋慈心中一动:“你也不必如此,本官只是想不透,总觉着令弟这脸与案子有不少的关联,但仵作却说这脸并不是直接导致令弟死亡的原因,这才想着兴许令弟的脸之前就变成这样了,这才来问问。” “大人的意思是这脸能破案?”乡绅眼睛一亮,与方才生硬的样子判若两人。 宋慈点点头:“自然,若不是天生这样,是谁将他害成这样的?这人必然和他的死脱离不了关系。” 乡绅的嘴角动了动,半天后道:“大人还是随草民进来说吧。” 一进屋子,乡绅便重重的叹了口气:“大人可还记得草民先前提的女人?” 宋慈反应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在看到尸体之后,乡绅第一反应便是那个勾引弟弟的女人干的,不过也仅仅止于此,其余的就没说了。 “唉,弟弟的这张脸全是她给闹的,但原本弟弟也有错在先,草民想着家丑不可外扬便没有报官,只是没想到竟然……”乡绅后悔不迭,话未说完眼圈便先红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神秘女子 原来在一年前,乡绅觉着弟弟年龄不小了,便托媒婆给他找门亲事,好让弟弟收收心。 弟弟对于成亲也不反对,他本就一事无成,能在哥哥的帮衬下说一门不错的亲事自然高兴,一来二去这日子也就定了。 “唉,谁知道这个畜生竟然在成亲当天跟另外一个女子跑了,等草民将他绑回来的时候,他竟然还说那女子怀有身孕,已经算是咱家的人!媒婆说的那个姑娘若是愿意就与旁人共侍一夫,若不愿意……便回娘家。”估摸着乡绅也觉得没脸,声音越来越轻,之后他又重重叹了口气:“那姑娘家自然不肯受这个委屈,但是她也不可能就这样回了娘家,于是就闹了起来,不过好在他们都是讲理的人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没有将事情闹的太过难堪,不过街坊邻居都是知道的,只是不好说罢了。” “然后呢?”宋慈微微皱了皱眉眉头,说到现在乡绅也没有说到重点,他有些着急。 毕竟他这个时候应该回县衙了,若是晚了太长时间,阿实怕是会担忧,到时候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乡绅看了看宋慈,虽然知道房里没有其他人,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声音:“我们赔了姑娘家一笔钱,亲自上门道歉,这才让姑娘家的人没有再追究,原本想着事情也就这么算了,弟弟能安分一些,等孩子生出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活也不错。可谁知还没几个月,他又在外面胡搞瞎搞,然后不知道哪一天回来,他的脸就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你不是说是那女人闹的吗?”宋慈询问了一声,乡绅点点头:“一开始草民以为弟弟是得了什么怪病,便请了相熟的大夫回来看,但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弟弟也因为这张脸没敢再出去乱混,弟媳也顺利产下一子,但后来弟弟脾气就变了,怕是觉着自己和怪物没什么区别,因此对弟媳动辄打骂。就在这时,一个女人找上门,说若是弟弟跟着她走,脸说不准能好,草民自然是不信的,但弟弟却对这女人着了迷,即使脸好不了也要跟着,草民拿他没办法,想着他在家弟媳也是受罪,便也随他去了。” 乡绅的做法无可厚非,若是宋慈怕是也会这般选择,弟媳和侄子平安无事便好,至于一直惹是生非的弟弟,出去受够了苦再回来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大人,您想想,弟弟的脸搞成这副模样,除了家里人,没敢对外面透一点风声,平日里弟弟也不出去,这女人是如何得知的?因此草民觉着弟弟这脸一定是这女人害的,一个月前也是故意用花言巧语将弟弟哄出去,为的也是杀害弟弟。”乡绅的眼神透露着怨恨,弟弟再不成器也是亲弟弟,如何能死的这般不明不白? 宋慈点点头:“那你可记得这女人的长相,还有她带着你弟弟去了哪里?” “当然……”乡绅肯定的语气还没有完全落下,就突然顿住了,神色怪异的道:“明明那女人来的时候草民还特别留心了,如今想起来竟然一片模糊,只记着她应当不是信丰县人。” 宋慈心底疑惑:“当真不记得了?那女人来的时候穿的什么,又说了些什么话。” 乡绅偏着脑袋想了想,半天后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大人,这女人不会是妖怪吧?”乡绅沉吟了半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宋慈笑了笑:“哪里会有什么妖怪,你说的这些对破案都非常重要,本官先回去整理一下,若是你之后想起有关于那个女人的任何情况,一定要及时禀告本官。” 乡绅点了点头,宋慈告辞出去,特意在街上转了转才回了县衙。 “大人,您可回来了。”一进县衙,门房就迎了上来:“阿实捕快都急疯了,您再不回来,他就要冲出去了,小的还真拦不住!” “辛苦了。”宋慈拍了拍门房的肩膀便朝后院走去,但到了后院却发现阿实正坐在石凳上,一手捧着茶杯,看起来非常闲适,丝毫不着急,而坐在他对面的杨妙儿正瞪着眼睛,看起来气鼓鼓的。 “你们这是怎么了?”宋慈有些好笑,一开始杨妙儿喜欢和年轻捕快闹,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喜欢捉弄阿实,或许是看阿实老实吧?这种情景他也不是第一回见了,杨妙儿就是将眼珠子瞪出来,阿实怕是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小姐。 杨妙儿一听到宋慈的声音,整个表情都亮了,直接蹦起来,三步两步的就跳到了宋慈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宋大哥,阿实他欺负我。” “哦?”宋慈挑了挑眉:“这可新鲜了,阿实也会欺负人。” “大人!”阿实不满的叫了一声,宋慈嘿嘿一笑,杨妙儿嘟着嘴:“你看你看,他连你都敢吼了。” 宋慈默然无语,如今阿实是信服于他所以才收敛了锋芒,他可没有忘记当初在老县令案子的时候,阿实拿刀指着他的时候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他相信,若是阿实在杨妙儿面前稍微展露一下这一面,怕是杨妙儿再也不敢惹他。 “妙儿,你先自己玩一会儿,我和阿实有些事。”宋慈知道阿实也不可能真的惹杨妙儿,于是摆了摆手,杨妙儿恨恨的瞪了一眼阿实,不情不愿的走了。 杨妙儿走后,阿实的脸色就变了:“大人怎的回来的这么晚,若非怕杨姑娘看出什么,属下真的要去巡检府要人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让阿泉撤回来,今日本官从乡绅那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阿泉的踪迹,没机会提醒他。”宋慈沉声道。 阿实不解的道:“这是为何?” 宋慈将他早上与乡绅的对话复述了一遍,阿实不解的问他有什么问题? 宋慈叹了口气:“乡绅的回话是前后矛盾的,他从认尸开始就说是那个女人下的毒手,但本官让他将死者情况以及女人的情况告诉本官,他却没有做,如今却又和盘而出,本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阿实挠了挠头:“兴许是弟弟死亡对他打击太大了,更何况哪有东西能将一个大活人的五官抹掉,怕不是真的有妖怪。” “你相信?”宋慈抬头问阿实。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们不信……”阿实说着突然顿住了,然后看着不远处的屋子,厉声喝道:“谁!” 宋慈被他吓了一跳,阿实却已经朝着屋子跑去了。 等阿实跑了几步,宋慈才反应过来那屋子是停尸房,他心中一凛也忙跟了过去,但还没有到近前,阿实已经面无人色的回来了:“大人,诈……诈尸了。” 不用他说,宋慈已经亲眼看见了,无脸人正一摇一摆的从停尸房走出来,四肢如同牵线木偶般的动作,每走一步宋慈都担心他的胳膊或者腿能掉下来。 “快拦住,不能让它出去,也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宋慈当机立断,阿实经过最开始的惊吓,也很快反应过来,抬刀就用了自己的绝招:迎风一刀斩! 第一百三十二章迎风一刀斩 哐当! 看不清影子的钢刀直接砍在无脸人的胸口上,宋慈刚刚有些喜色的脸,却随着这清脆的哐当声沉了下去。 死者的尸体他从头摸到了脚,已经过了尸僵的时候,和正常人一般无二,但却挡住了阿实的绝招。 阿实的脸色也是一变,当年他能当上禁军教头,和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有着莫大的关系,如今却连个小小的尸体也制服不了。 只见无脸人右手缓慢的抬了起来,抓住依旧戳着他胸口的钢刀,轻飘飘的往前一推,阿实竟然一个趔趄,直接往旁边栽去。 他一把扶住旁边的石墩,刚稳住身形就看到无脸人已经向宋慈走来,阿实脸色大变的喊了一句:“大人快退!” 宋慈被无脸人的厉害震慑到了,根本没注意无脸人正朝着自己走来,听到阿实的喊声才反应过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无脸人看似缓慢却极其迅速的抬起右手,直接拍在了宋慈的肩膀上。 咔嚓! 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传来,宋慈疼的脸色惨白,还没等他缓过劲儿,一股极大的力道又拍在了他的右腿上。 同样清脆的声音让阿实脸色一变,直接冲过来一刀就劈在了无脸人的背上。 扑通一声,无脸人直接倒在了地上,让正准备劈第二刀的阿实愣了一下,不过他也来不及管这么多,背着倒在地上的宋慈就到了屋子里。 阿实先着人去请大夫,又亲自将尸体搬回了停尸房,用麻绳捆在了柱子上,这才放心的折返回去照顾宋慈。 高大夫一看宋慈的模样就唉声叹气:“大人呦,您何时能听听老朽的话?这隔三差五的就搞得一身的伤,老朽就是住在县衙怕是也看不过来。” “我说高大夫,你赶紧给大人看看吧!如今肩膀和右腿都断着呢,你先看了再数落也不迟。”阿实语速飞快的说道。 高大夫瞥了他一眼:“这不是在看嘛,你笨手笨脚的在这碍事,去,找个靠谱的帮手来。” 阿实被高大夫嫌弃,却也没有不满,慌张的跑出去将厨娘叫了过来。这县衙里全是笨手笨脚的粗人,杨妙儿也是个千金大小姐,若说照顾人,还得是厨娘。 高大夫三下两下的将宋慈骨折的地方固定好,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最后估摸着实在气不过,又开始数落道:“大人,您下次遇到危险的事情就差阿实捕快上,再不行不是还有阿泉那娃娃,你这身子骨别人一捏一个的,逞什么能?” 宋慈疼的说不出话,但其实就是说出来话,他也没有办法辩解,难不成是说被一具尸体打成现在这个样? 到时候高大夫怕给他诊断的就不是骨折,还是脑袋了。 阿实也明白这原因不好说,只好将高大夫劝走,等回来的时候房间只剩他和宋慈两个人了。 宋慈盯着阿实:“你方才有没有看到什么操纵尸体的东西?” 他每说几个字都要吸口气,阿实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宋慈神色惊恐,好半晌都没有说出话。 这算是他第一次真正的看到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光天化日之下不借助任何其他的外力,尸体就这么冲了过来,连阿实都不是对手…… “您不必忧心,属下已经将他绑在停尸房的柱子上了,若是……” “诈尸啦!”阿实的话音还没落,惊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宋慈脸色一变,撑着没受伤的肩膀就要起床,无奈何却动弹不了。 阿实立刻阻止住他的动作:“属下去看看。” 说完,阿实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此刻县衙的院子外面已经围了一圈人,就连一直守着大门的门房也在。 他们正一步步的往后退,一群人缩成一团,视线全盯着他们的前方。 而他们前方一摇一摆走着的,正是被阿实捆在柱子上的无脸人! “该……死……”他一边摇摆,还一边发出声音,没有嘴巴的尸体却能发出声音,即使是这么听着也觉的毛骨悚然。 “都快进来!”阿实大吼一声便冲了上去,将院门一把拉开,众人鱼贯而入,阿实蹭着最后一个跑进来的人的背将院门啪的一声合上:“快,找些东西来抵住这院门!” 众人慌慌张张的找东西,但宋慈所住的院子里面本就没什么杂物,一时之间根本都找不到东西,还是杨妙儿一把冲进了宋慈的屋子,将桌椅等物件搬了出来。 众人立刻帮忙,将院门堵住。 无脸人推着院门,却始终推不开,似乎恼火了,便拿脚踢着,让阿实安心的是这无脸人似乎不会攀爬。不然这院门也不高,怕是真的挡不住无脸人。 “厨娘,你之前不是认识什么跳大神的?快,找个法子出去,将她请过来!”杨妙儿一把拉住厨娘的胳膊,厨娘为难的道:“现在从哪里出去?大人的这个院子也没有后门啊。” 杨妙儿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冲着阿实道:“宋大哥呢?” 方才她急着搬凳子,怕是没有看到里间躺着的宋慈,阿实无奈的道:“宋大人受伤了,正躺着呢,杨姑娘,你带着大家去偏房待着,这里有我就好了。” 杨妙儿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只能碍事,于是招呼大家往偏房去。 等所有人都走了后,阿实拔出刀冷笑着道:“区区一具尸体,装神弄鬼的就想吓唬人?” 此刻的阿实,浑身都散发着锋芒,如同他握在手里的钢刀一般,无脸人根本没有听到阿实的话,依旧在踢着院门。 阿实冷哼一声,手撑在院门上面,一个鲤鱼跃龙门就飞身而出,刀狠狠的劈在无脸人的脖子上。 无脸人僵硬的偏头看着阿实,抬起胳膊握住钢刀,没有五官的脸上似乎有愤怒的情绪。 阿实心中一凛,正欲再砍,一阵如同银铃般的嬉笑声传来,无脸人浑身如同痉挛一般颤抖起来,然后咚的一声倒在了院门上,再没有了反应。 阿实晃了晃脑袋,方才的笑声如同幻觉一般,想起来非常的不真切,就连是男是女都不确定。 当然,最让他觉着奇怪的是无脸人两次闹出不小的动静,却两次都莫名其妙的放弃了…… “阿实,你发什么愣?”杨妙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站的离尸体远远的问阿实,阿实这才回过神:“杨姑娘,方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杨妙儿偏着脑袋:“你说的是你和这无脸人打斗的声音?” 阿实摇了摇头,杨妙儿奇怪的道:“除了这个也没其他声音了啊。”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杨姑娘,你快些随着厨娘去找跳大神的来,这无脸人一次两次的蹦出来会坏事。”阿实甩了甩脑袋,杨妙儿哦了一声,转身跑去找厨娘。 阿实蹲在原地盯着无脸人,生怕下一秒这尸体就蹦起来给他一口,虽说他艺高人胆大,也不怕这么一具尸体,但人对于鬼的畏惧到底是让阿实有些忌惮。 “阿实,不好了。”年轻捕快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话还没出口就看到阿实旁边的无脸人,他惊了一跳:“你将这尸体搞在这做什么?” “别废话,你刚刚说什么不好了。”阿实正想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被年轻捕快一打断变成了一片空白,因此他语气不太好。 年轻捕快也没有在意,慌慌张张的道:“乡绅他……他拿着刀往城南去了,他要杀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闹事 阿实惊了一跳,这边无脸人尸体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这边却又来了一个乡绅。 “大人呢?这事还得他出面吧!”年轻捕快喘匀了气往院子里张望,原本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宋慈,只是没想到正好撞见阿实。 “大人受伤了,你别去打扰他,先带我去看看。”阿实站了起来,将尸体搬到了停尸房,只见之前用来绑无脸人的麻绳散落一地,似乎是无脸人自己挣脱了。 阿实在停尸房转了一圈,心里的恐惧更盛,若是有人来过停尸房,他一定能发现,自从发生了尸体被偷的事件后,他与宋慈已经将停尸房好好的布置了一番。 无论是从正门还是从其他任何地方偷偷潜入,都会留下痕迹,但是他刚刚看过了,现场没有任何痕迹。 “怎么了,头儿?”年轻捕快这两天一直在暗地里跟着乡绅,压根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只觉得阿实的行为非常的怪异。 阿实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然后重新将无脸人捆在柱子上顺便打了个死结,并吩咐一个身强力壮的下人在这看着。 “走吧,别一会儿真的闹出乱子来。”阿实一说,年轻捕快一拍脑袋,慌忙带着阿实往城南跑去。 接近一条巷子时,阿实听到一阵喧哗,一转弯便看到一群百姓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而被众百姓围在中间的乡绅,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歪歪倒倒。 有人想要上去扶他,但是他手上的刀却无意识的挥舞着,让众人都不敢接近。 阿实立刻拨开众人走了进去,厉喝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还嫌不够乱是吗?” 乡绅瞅了阿实一眼,嘿嘿直笑,看这样子根本不知道阿实在说什么。 阿实心中嘀咕,乡绅一向自持身份,如今这般耍酒疯……不对,他身上并没有酒味! “阿泉,去取一桶冷水来!”阿实大喝一声,就这么盯着乡绅也没有其他动作,他确实能上去将乡绅手里的刀抢下来,也能将乡绅硬拽回去,但是他不想这么做。 主要是现在他还在怀疑乡绅,无脸人是乡绅的弟弟,乡绅又莫名其妙的认出了尸体,再加上宋慈今天早上说的话,让阿实觉着这个乡绅非常的不简单。 冷水很快被送到阿实手上,阿实提着水桶,兜头就将水浇在了乡绅的脑门上。 乡绅的表情顿住了,似乎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睛蓦然泛红,嘶吼着朝着阿实冲了过来。 阿实一手按住乡绅的脑袋,另一只手快速的在乡绅脖子后面砍了一下,乡绅便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都散了,就是喝醉了,没事了都散了吧。”阿实随口解释道。 围观的百姓大多都认识乡绅,也了解他的秉性,一看阿实都开口了,也没有继续围观的心思。 “头儿,你刚刚直接将他打晕不就好了吗?”年轻捕快无语的将乡绅背在身上。 阿实没有说话,他确实可以一开始就将乡绅打晕,但是他昨天为宋慈担惊受怕了一夜,今天一早又在一具尸体上吃了亏,心里一直憋着,这会儿看到乡绅又闹了起来,所以顺手出出气罢了。 这个想法自然是不能说的,不然他的一世英名就该毁了。 “呦,这不是宋大人手底下的捕快头子嘛!”一个带着讽刺的女声传来,阿实抬眼看去,有些困惑。 站在他不远处的是一个身量不高的女子,长的倒有几分魅惑,但他却没有见过。 对于不认识的人阿实一向都不会有什么反应,瞟了这女子一眼,便招呼年轻捕快继续往回走。 年轻捕快嘀咕道:“头儿,这不会是你相好的吧?” “胡说什么!”阿实喝了一声,年轻捕快嘿嘿笑着也不怕他。 “慌什么,难道怕我将你做的好事都抖出来。”女子不知什么时候拦在了阿实他们的前面,阿实眯着眼盯着女子,他方才虽然一直和年轻捕快说话,但却也关注着这边,却没有发现这女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阿实冷笑一声,不顾已经往这边聚集而来的百姓,直接推开女子往前走:“我奉劝这位姑娘不要找麻烦。” 女子看着阿实,同样冷笑着道:“人家弟弟的尸身还在你们县衙搁着,现在又要将他给弄回去,怎么,宋慈宋大人做了什么亏心事需要你来打掩护?” 女子的声音尖细,周围的百姓耳朵瞬间就支了起来,阿实脸色猛地变了。宋慈交代过现在还不能让外人知道无脸人的真正身份,重点是这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县衙里的事情自然有大人决断,姑娘在这里妄语只会让凶手得逞,还请让开。”阿实冷冰冰的盯着女子,然后拉着年轻捕快迅速的离开了。 虽说女子也会点武功,但还是追不上阿实,不过她似乎也不失望,只是看着阿实背影笑的莫名。 “阿实捕快,大人让你回来后赶紧去他房里一趟。”门房刚打开县衙门,就看到年轻捕快背上的人,他愣了一会儿才道:“这……这不是乡绅吗?你们将他背回来做什么。” 阿实没有时间和他解释,让年轻捕快找一个房间让乡绅躺着,还特意嘱咐不要让乡绅在他没有回来的时候醒过来,然后就急匆匆的去找宋慈了。 宋慈半坐在床上,看不出是什么神色,阿实一进来,便开口道:“本官听说了乡绅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大人如何听说的?”阿实瞪着眼,年轻捕快来的时候整个县衙的人都躲在院子里,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才对。 宋慈没有说话,其实这事是巡检告诉他的,顺便还告诉了他另外一件事,就是一年前有人面羊传说的时候,并没有无脸人的出现。 原本巡检是要过两天的,但是他要查阅的资料很快被送了过来,所以他一看到就来找宋慈了,正好来的路上碰到了阿实他们,不过没有打招呼。 阿实将事情说了一遍:“属下总觉着当时的乡绅似乎被控制住了,他向属下冲来的时候,是真的想要对属下动手的,而且……要致属下于死地。” 只是乡绅的身子骨一向都不好,再加上阿实的武功好,所以没有得逞,要是双方掉个位置,今天阿实怕是要吃大亏。 宋慈皱起眉头:“等他醒了问问吧!对了,让搜索林子的弟兄们全部回来,人面羊的或许真的是房童看错了。” 阿实不解的看着宋慈,宋慈却没有解释。 无脸人的脸原本就已经坏了,按乡绅的说法是被一女子害的,但却也没有直接的证据,现在最直截了当的办法是审讯乡绅,确认他的供词无误之后再着手查案。 最重要的是巡检当时来的时候,一脸严肃的和他说了另外一件事,让宋慈没有办法将所有的精力放在这并不一定是凶杀的案件上。 “大人,您对雪雪姑娘了解多少?”当时,巡检说完所有要说的事情后,突然开口问道。 宋慈愣了一下才摇摇头:“本官对她谈不上了解,只知道她在百花楼里的地位不低。” “大人不好奇为何一个好好的姑娘,要在百花楼这种地方谋生吗?”巡检的神色更加难以捉摸,宋慈却笑着说虽然他也同情这些女子,但百花楼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怎么可能一一去问。 “她不一样。”宋慈记得巡检当时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严肃也有些不满,这不满似乎是对宋慈的。 他在不满宋慈将雪雪和其他百花楼的女子相提并论! 第一百三十四章缉凶圣手 巡检对雪雪姑娘到底是什么情谊,宋慈不用猜也知道,毕竟巡检喜欢的是男人,所以巡检说出这样一段话,宋慈还是非常惊讶的。 “何出此言?”宋慈不动声色的问道。 巡检深深看了宋慈一眼,幽幽的开口道:“大人应当不会忘了雪雪对你三番五次的帮助吧?” 说到这里,宋慈的神色也严肃起来,他自然不会忘,若不是雪雪,人生地不熟的他怕是在查老县令的时候就已经栽了个大跟头。 “是雪雪姑娘让你来找我的?”宋慈挑了挑眉,终于明白巡检说话拐弯抹角的原因了。 被宋慈拆穿后,巡检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而是坦然的点点头:“雪雪姑娘希望大人能帮她。” 宋慈皱着眉头:“先前雪雪姑娘和本官提过,希望在她有事的时候,本官不要袖手旁观,如今她出事了?” “这就不清楚了,但雪雪姑娘希望能约大人去一个地方见一见,地址已经写在了信中,只是大人您这情况……”巡检犹豫的看了一眼宋慈,他也是来了才知道宋慈的肩膀和腿都骨折了。 宋慈接过巡检手里的信,摇了摇头不在意的道:“没关系,到时候本官让阿实代替本官去便是了。” 巡检嗯了一声,这才慢悠悠的走了,正好和进来的阿实前后脚。 “大人,您在想什么呢?”阿实的喝声将宋慈从回忆中叫醒,宋慈笑了笑轻声道:“没什么事,你去看看乡绅醒了没有,记得关于无脸人的事情要多问几遍,明日随本官去一个地方。” “您这样怎么出门?”阿实不赞成的道。 宋慈轻轻一笑:“总不能跟废物一样待在床上吧?你去吧,本官自有分寸。” 阿实见劝不过,也只能先出了房间。 他走后,宋慈再次打开攥在手心里的纸条,看着上面两个娟秀的字,陷入了深思。 那两个字写的是‘陈府’。 陈府,是和县衙比邻而居的一幢豪华院落,但却已经荒废了十五年。 十五年前住在里面的老陈先生,是宋慈父亲最佩服的人之一。 相传陈老先生最擅长的也是验尸,十五年前,信丰地界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前前后后一共死了十三人,死者全都被以同样的姿势绑住手脚,挂在了信丰县的祭祀台上。 当初所有人都说这是因为信丰县被老天降了罪,但陈老先生不信,一心验尸,结果真被他验出来了。 所有的死者生前都吃过一剂治风寒的药。 人数如此众多,自然不会是巧合,官府便查了所有的药铺,发现死者的药都是从当时信丰最大的药铺买的,在药铺里也发现了和捆住死者一样的绳子。 药铺的老板喊冤,但是证据确凿,案件影响又非常的恶劣,苦主们恨不得将药铺老板剥皮抽筋,于是都没等到秋后,药铺老板便被问斩了。 而查出凶手的陈老先生也名声大噪,被百姓称之为‘缉凶圣手’,临近的几个州府发生大案都会找他验尸。 但有一天,在已经积满灰尘的药铺仓库里,陈老先生发现了一堆用绳子捆着的还没有研磨的药材,用度和剩下的绳子正好能匹配的上药铺缺失的那部分,陈老先生才惊觉自己找错了凶手。 与此同时,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再次出来作案,一连死了三个人,死法都和先前的一模一样。 原本敬陈老先生如神明的百姓开始唾骂他,甚至连他的家人也不放过,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戳脊梁骨。 陈老先生验尸一辈子,上半生光辉万丈,临了却犯了大错,一时受不住,就在陈府的正房中上吊自尽了。 死后也不得安宁,连墓地都有人蓄意破坏,家人没有办法,只好将陈老先生的尸身挖出来烧了,将骨灰藏了起来。 之后陈老先生的家人也遭了殃,官府自然不承认是自己的失误,于是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陈家。 陈家人实在受不了便举家迁走了,据说在路上遭遇了强盗,死的一个都不剩,尸体被拉回信丰的时候,所有的百姓都大骂这是报应! 陈家的宅子虽然豪华,因此也没有人敢住,便一直荒废了下来。 不知道雪雪将见面的地方定在这里有什么用意,难不成她和当年的陈老先生有什么牵扯? “大人!”宋慈刚收回思绪,年轻捕快就从院子里冲了过来,脑门上全是汗水。 宋慈好奇的看向他,年轻捕快呼了口气:“您还得过去一趟,这乡绅一句话也不说,像是得了魔怔了,属下觉着或许您过去会好一些。” 宋慈点点头,年轻捕快便上来扶他,两人走的速度也慢,宋慈心中一动道:“阿泉,你是这土生土长的人,有没有听过陈老先生?” “您是说那边的?”年轻捕快扬起下巴指了指县衙不远处,宋慈嗯了一声。 年轻捕快咳了一声道:“这谁没听过呀,要属下说,当时那陈老先生也是冤枉,验尸是他的事,可查案确是官府的事啊!因为一个小小的错误,闹的陈老先生满门遭殃,说起来都觉着寒心。” “哦?”宋慈挑了挑眉,据他所知,陈老先生的死对信丰县的人来说应当是大快人心的。 年轻捕快不好意思的道:“当时属下还穿着开裆裤呢,也搞不懂那些事,只是现在看来,当时陈家灭了门,真正负责此案的县令和州府大人却好好的,作威作福几年后安享晚年去了,实在是有些唏嘘。” 宋慈一步步的挪着,偶尔牵扯到伤口疼的冷汗直冒:“你说这陈老先生有没有可能还留下后人?” “后人?不会的,当时官府认过尸,陈家上下包括陈老先生在内的一十三口人都死了,如何会留下后人。”年轻捕快唏嘘的摇了摇头。 宋慈也觉着好笑,原先他还在想雪雪会不会是陈老先生的女儿或者是孙女儿,但若真是后人,如何能独自一人在信丰县生存下来? 年轻捕快好奇的道:“大人,您问这个做什么,和这次的无脸人一案有什么关系吗?” “哦,就是翻书翻到了,觉着好奇。”宋慈笑了笑,年轻捕快哦了一声,虽然觉着这个时候宋慈竟然还有心思翻书非常的奇怪,但也没有再问什么,因为已经到了他给乡绅安排的房间了。 “你不要问我,不要问我!”变了调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了出来,紧跟着便是阿实的喝声:“你到底隐瞒了什么,说!” “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你……”乡绅恐惧的回答,随之而来的是砰的一声,似乎是椅子倒在地上的声音。 “不知道?你自己做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知道?”阿实的声音听起来恶狠狠的,与宋慈印象中完全不一样,虽然没有看到,但宋慈的眼前已经呈现了一副画面,那便是阿实正揪着乡绅的头发,恶狠狠的逼供。 宋慈询问的看向年轻捕快,年轻捕快也困惑的摇了摇脑袋:“属下方才在的时候他还很安静啊。” 宋慈扶着柱子:“将门推开。” 年轻捕快先是敲了敲门,里面的瞬间安静了下来,不过几秒钟门被从里面打开,宋慈皱着眉看着房里的情景,厉声喝道:“阿实,你这是在做什么?” 只见乡绅躺在正对着门的太师椅上,手脚都被捆的死死。 或许是挣扎的太用力,手腕脚腕处已经磨破了皮,渗出了一丝丝的血迹。 乡绅看到了宋慈,但却说不出话,激动的眼皮直往上翻,看起来竟然要陷入昏迷的样子。 而且他全身都是水,一看就是被阿实用水重新泼过,湿淋淋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整个人看起来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会动的印记 “本官什么时候允许你滥用私刑了?” 宋慈气的脸色发白,阿实是他最重用的捕快,没想到审问人的手段竟然如此的不堪。 若是对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手法狠点便也算了,但是这乡绅文质彬彬的,更何况他也没有犯罪,不过是有些怪异罢了,阿实竟然也用这么狠毒的手法。 “大人,您来了。”阿实似乎没有听到宋慈的质问声,淡淡的说了一声,随后指着乡绅道:“他有点不对劲。” “本官看不对劲的是你!”宋慈在年轻捕快的搀扶下进了房间,瞪着阿实道:“你平日里就是这么办案的?这是要将谁屈打成招?” 阿实压抑的睁大了眼睛:“大人这是在说什么,属下只是帮他解酒而已。” “解酒?”宋慈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阿实点了点头:“没错,属下带他回来之前,他便是一副喝醉了的模样,还拿着刀要砍人,方才属下应当都向您禀告了才是。” 确实,阿实是说过。 宋慈呼了口气,勉强压住心里的愤怒,阴沉的道:“解酒也不是这么个解法,方才本官在外面听到了,你在逼问他。” “没错,大人不也觉着他瞒着什么吗?如今案件没有丝毫的头绪,唯一知道点秘密的就是他了,但是他从头到尾都遮遮掩掩,您不觉着奇怪吗?无脸人可是他的亲弟弟,他难道不想报仇?”阿实的语速非常的快,胸口也起伏不定,其实他是有些慌了,今日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女子给他的感觉非常的可怕,他总觉着这事不简单。 宋慈冷哼一声:“难得你说这么多的话。” 阿实一副噎住了的表情,不可置信的道:“大人您真的怀疑属下?” 年轻捕快在一旁为难的看看两人,最后壮着胆子道:“大家好好的说,这乡绅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头儿你这般逼供是不对。但是大人您可能不知道,有些人就是你越给脸,便越不要脸的,你们不要因为这个……” “闭嘴!”宋慈喝了一声。年轻捕快讪讪的闭上嘴,给了阿实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阿实有些犹豫,最后低下头:“属下也不是成心这么做的,大人怕是不知道这乡绅身上有一样东西和无脸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他们是兄弟,东西一样又有什么奇怪的。”宋慈不以为然,阿实呼了口气:“他们都中了毒。” “什么?”宋慈瞪大了眼睛。 阿实解释道:“虽然属下不知是什么毒,但却能肯定他们一定是中了同一种毒。” “如何发现的?”宋慈也没空和阿实计较滥用私刑的事,赶紧蹲下来观察乡绅的脸部。 阿实扶着宋慈,轻声道:“大人,您看他的右胳膊腋下。” 宋慈将捆着乡绅的绳子解开,抬起右胳膊露出腋下,一块大约小拇指长短的红色印记顿时出现在视线里。 这印记弯弯曲曲的,活像是一条虫子趴在肉上。 阿实解释说,无脸人的身上也发现了一处一模一样的印记,但不是在腋下,而是在脖子上。 “脖子上?”宋慈咦了一声:“本官验过无脸人的尸体,他身上没有这个印记,更别说在脖子这么明显的地方了。” 阿实却坚持说一定有,年轻捕快笑呵呵的道:“属下去将这无脸人的尸体背过来便是了。” 说完他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生怕被阿实他们喊住一样,他走后,阿实突然轻声道:“大人,属下之所以绑着乡绅,是因为他会时不时的发疯,像是得了一种怪病。” 宋慈瞪大了眼睛看着阿实,突然明白他方才为何不说,因为年轻捕快哪里都好,就是这嘴不严,若是被他知道了,说不准就传了出去。 宋慈不好意思的道:“是本官错怪你了。” “倒也不是,水是属下为了泄愤泼的。”阿实一本正经的回答让宋慈苦哭笑不得。 不一会儿年轻捕快便背着无脸人进了房间,他将无脸人放在地上的同时,宋慈已经看到无脸人干净的脖子上有一条鲜红的印记。 “不对,属下看到的时候,分明还不在这里。”阿实叫了一句,有些变调的声音显得有些诡异。 宋慈不相信的道:“先前是在哪里?” “大约往左边偏一指宽的样子。”阿实指着无脸人的脖子道。 宋慈明白阿实为何记得这么清楚,因为在阿实指着的地方正好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若是以这个为准,确实不容易记错。 “这么说,这印记还会动?”宋慈心中愈发好奇,伸手要摸印记,阿实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大人不要轻举妄动。” “无妨。”宋慈按住阿实的手,示意他不要慌张。 阿实吞了口唾沫,宋慈已经将手放在了印记上,他轻声道:“有些凸起,有些硬,阿实,去拿刀来,本官要剖开看看。” “等一下!”阿实正要动作,宋慈又喊了一声,吓的阿实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 “怎么了?”阿实问道,宋慈放在无脸人脖子上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它……动了。” 阿实一惊,立刻将宋慈扶起来,离开尸体半丈远。 年轻捕快也吓的面无人色,哆哆嗦嗦的道:“大人,您不是说笑吧,这死人怎么能动?” 阿实苦笑一声:“大人肩膀和腿就是这玩意儿给打的,你说它会不会动?” “什么?”年轻捕快脸色变幻不定,看那样子是想往外面跑,却又跑不动的样子。 宋慈呼了口气:“不,本官的意思是这印记在动,阿实,你去拿刀子,本官一定要搞清楚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大人,您再想想,万一这里面……”阿实看着无脸人,眼神是深深的忌惮。 宋慈却坚持一定要验尸,阿实无奈只好取来了刀。 脖子上的印记似乎又移了一点点,宋慈举着刀,思忖着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大人呐,您这是做什么!”哭声传来,宋慈的动作顿住,转头看向一旁醒来的乡绅。 乡绅恢复了正常,一双眼睛非常清明:“大人呐,舍弟已经亡故了,您就别再扰了他安息。” “如今凶手都未抓到,如何能称得上是安息?”宋慈冷声道。 乡绅却犹豫着不说话,宋慈突然改了主意,将刀子丢在一边,又借着阿实的胳膊站了起来:“本官可以不动令弟的尸身,但有些事还希望你如实回答。” 乡绅久久没有讲话,宋慈却没了耐心:“阿实,你慢慢和他耗着,本官先回去休息。” 他到底骨折,这么一番折腾,虽然什么事情都没做,但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在年轻捕快的搀扶下回了房间,宋慈心里却如同压了一块石头,他吩咐年轻捕快给他找些书来看,这才稍微舒服了些。 就这么到了第二天傍晚,阿实依旧没有来回话,宋慈觉得奇怪,让年轻捕快去看了一眼,年轻捕快却说阿实将门窗关的很紧,什么也看不到。 “属下觉着头儿应当是将乡绅的嘴堵住了,啥声音都听不到。”年轻捕快觉着摸不着头脑,这堵住嘴,要如何的审问? 宋慈现在也没心思去管阿实如何审人,距离与雪雪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阿实没出来,他也必须得去不是。 “你先别管阿实了,回去收拾收拾,一会儿天黑了随本官去一个地方。”宋慈的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心里有些不安。 第一百三十六章雪雪有所求 年轻捕快的动作很快,他找来了一个小推车,将宋慈扶了上去,便按宋慈的吩咐去了陈家荒宅。 “再给本官弄一副拐杖来。”临近陈家,宋慈突然想起什么。 年轻捕快不解的道:“大人您要去哪里,属下扶着您便是。” “一会儿本官一个人进去,你在外面侯着。”宋慈点点下巴。 如今也不知道雪雪找他所谓何事,他不希望这事被很多人知道。 年轻捕快应了下来,将宋慈推到陈家门口,又去附近买了一副拐杖,看着宋慈一瘸一拐的进去了,这才打起精神守在外面。 宋慈走的异常慢,毕竟他只有一只胳膊一条腿能使劲儿。 就在这时,一双手扶在了宋慈的胳膊上,宋慈一偏头便看到了雪雪。 今日的雪雪打扮与往日很不同,往日的雪雪虽然穿着简单,但无一不是经过精心搭配的,就连看起来肃静的妆容也是底下的丫鬟精心化的。 但今日的雪雪穿的与普通家的姑娘一般无二,精致的小脸上不施脂粉,看起来比往日少了一分精致,但却更加的平易近人。 雪雪扶着宋慈走到一处废弃的亭子里,亭子里的桌椅都很干净,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做的。 雪雪扶着宋慈坐在一边,自己在对面坐下。 “雪雪姑娘,你约本官到这来所为何事?”宋慈轻声问道。 雪雪有些犹豫,过了半天也没有讲话。 “雪雪姑娘,本官按时来了,你如何又不开口了?”宋慈望着坐在桌子对面的雪雪,困惑的道。 雪雪叹了口气,指着亭子外面的荷塘:“大人没有见过这里的荷叶,夏天的时候只要站在这里,便能感觉一片清凉。” “你如何知晓?”宋慈眼神一缩,这荷塘干涸了近十来年,对这荷塘有印象的唯独陈家的人或者是一些老人。 雪雪轻笑一声:“看来大人也听过陈家的事情。” 宋慈不置可否,看着雪雪的眼神满是探究:“你和陈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若小女子说自己是陈老先生的女儿,宋大人相信吗?”雪雪开口道,宋慈想说不相信,但是雪雪真诚的看着他,他这话便说不出口了。 而且雪雪的自称也已经换了,在百花楼的时候她多是称自己为奴家,而现在她的自称才更像是一个女子该有的称呼。 于是宋慈换了个说法:“本官听说,陈老先生走的时候已经五十有三,你如今不过十八,十五年前才三岁,如何会是陈老先生的女儿?” “大人果然是不信的,这种事情怕是也没人相信,也正因为这一点,当初小女才活了下来,因为没人知道陈老先生还有一个刚刚满三岁的女儿。”雪雪的表情说不上是悲哀还是什么,总归是让宋慈觉得压抑。 “你当真是陈老先生的女儿?”宋慈讶异的道。 雪雪点点头:“爹爹他一直想要个女儿,但娘亲却一连生了三个哥哥,爹爹便也死心了,后来一次意外,原本已经绝育的娘亲竟然再次怀孕,爹爹觉着这事丢脸,便一直瞒着,即使我出生后也一直养在家里。虽然觉着丢脸,但因为我是女儿身,爹爹便很宠着,那段时间也有关于爹爹的流言,说是一直腻在家里,莫不是得了妻管严?其实爹爹是成日里抱着我,若不是怕家里突然冒出一个孩子被别人诟病,怕是要抱着我去整个街坊邻居炫耀呢。” 宋慈不言,他其实并不太信,三岁的小孩能记得什么事? 但雪雪说的不像有假,雪雪脸上怀念的神情更是触动了他,所以他只是默默的听着。 再者来说,很多遭逢变故的人对于变故发生前后的事情都记的很清楚,雪雪能记住也不是特别奇怪的事。 “出了事后,爹爹自杀前也预料到了后面会发生的事情,所以先将我抱到了一户农家门口,爹爹没想到的是,这户人家并非善茬,户主赌博欠了一屁股的债,正愁着还钱,便将我卖到了百花楼,与其他六个人比起来,我应该是唯一一个在百花楼长大的孩子吧?”雪雪继续道,也不知是自嘲还是什么。 宋慈点了点头:“陈老先生的事情是有什么隐情吗?” “也算不上什么隐情,当时怀疑凶手是药铺老板的确实是我爹。”雪雪苦笑了一声:“小女心怀不满只是出事之后,当时的州府和县令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我爹爹身上,这才导致那些苦主成天咬着我家不放,不然娘亲和哥哥们也不至于为了逃离这里身首异处。” 宋慈不解的道:“那你是想让本官做什么?” “自然是为我爹平反,大人您自己也精通仵作绝学,仵作所做的便是将尸体上的发现呈报给上级,查案的事不应当由官府来管吗?我爹是查到了所有死者都喝了那家药铺的药,但也没说他们就是凶手,给药铺老板定罪的是官府,如何能算到我爹头上?”雪雪有些激动:“原本我就是看大人您的验尸手段远超我爹爹,才会屡次帮您,旁人不懂,但大人您是一定懂的,对不对?” 宋慈呼了口气,确实,他懂。 仵作所做之事就是客观的验尸,将所有的发现告知官府,至于官府通过这些发现什么,最后如何断案真的和仵作关系不大。 他记得父亲每次提起陈老先生的时候就愤慨不已,其中有几分是因为陈老先生,有几分是因为感同身受,宋慈不得而知,毕竟宋家也有几位杰出的先祖是因为验尸而遭遇横祸。 “你想让本官将这事说出来?可事情过去了十五年,这对陈老先生,亦或对你来说还重要吗?”宋慈问了一句。 说实话,和陈老先生差不多年纪的,很多都已经入了土,他不明白这般做的意义在哪里。 若说是案子有其他的蹊跷之处托他查倒是很容易理解,但如今再去平反,在意的人又有几个呢? 雪雪却坚定的道:“自然有意义,爹爹的骨灰在我这,若是大人您帮我爹平反,我便能将我爹的骨灰下葬,堂堂正正的做一个大仵作。” 宋慈看着她,良久才点点头:“本官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何这个时候才拜托本官,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大人觉着经过老县令的事情,小女还敢轻易相信官府吗?”雪雪幽幽的说道,宋慈苦笑一声,敢情雪雪之前帮他,还有一层试探的意味在里面。 宋慈呼了口气:“这事倒也不难,本官先派人暗地里在茶馆,市集里重提当年的惨案,明事理的人原本就很多,等百姓们的风向倒的差不多时,本官便提议给陈老先生正名,你到时候再出现表明身份敲打县衙的鸣冤鼓,本官就有理由上报解决了。不过有一点你还是要想清楚,无论陈老先生的事情怪谁,有一户人家因为他的验尸而支离破碎是事实,百姓对于你的接受程度如何,还未可知。” “大人放心,三岁便在百花楼谋生,小女相信没有比这个还要艰难的了,小女在百花楼撑了下来,以后的日子没有道理撑不下来。”雪雪回答的很轻,但宋慈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返回县衙后,宋慈便开始着手雪雪的事情,虽然他在雪雪面前将所有的利弊分析的很透彻,但私心里他还是想要多护着雪雪一些。因此他想将当年与陈老先生关系不错的人家都找出来,再寻觅当年案件的经手人,这样也更有说服力一些。 “大人,乡绅说实话了。”这时,阿实顶着一双熊猫眼回来,宋慈哦了一声:“实话?” 第一百三十七章树林藏尸 “没错,他说无脸人的脸原先就是这个样子,为了不被别人发现所以无脸人很少出门,出门也会戴上一顶帽子什么的,他只是看弟弟死了不甘心,所以想要找一个替死鬼,这才将罪过都安在了诱惑无脸人离家的女子身上。”阿实简单的叙述了一遍,宋慈抬了抬眉:“当真?” “千真万确。”阿实肯定的点头,昨夜加今日一天他都和乡绅耗在一起,乡绅说的是真是假他还是能辩的出来的。 “那毒药呢?”宋慈皱着眉,阿实轻声道:“他也说了,这东西是他们一家子都有的,说是娘胎里带来的,郎中也没法治,他们家族有很多人便是因为这个而短命。” “那印记为何会动?”宋慈一问到底。 阿实说乡绅解释道这印记是活的,一旦印记到了脑袋上,便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宋慈不太信,但是阿实说乡绅讲的头头是道的,不太可能是假的。 宋慈点点头:“如此便让乡绅将无脸人的尸首带回去吧,总放在县衙也不是事。” 随后他便吩咐阿实回去休息,等休息够了再帮他查一下有关于陈老先生的事情。 雪雪的事情处理的很好,但却耗费了宋慈五六天的事情,因为很多当事人宋慈都要一对一的跟他们聊天,将当年的案件重现。 不过最后的结果倒是很好。 毕竟雪雪一直做的清倌,所以也不算真正的风尘女子,再加上当时觉着陈老先生冤死的人也不在少数,一造势起来便很容易控制住百姓的风向。 雪雪以受害人的身份出现,当下便有当年陈家的故交要收养她。 事后雪雪特意来感谢了宋慈,宋慈笑了笑却也没当回事,比起雪雪对他的帮助,他对雪雪做的这点事可谓是举手之劳。 “大人,乡绅已经将无脸人的尸体安葬了,奇怪的是并没有办丧事,领回去的当天就匆匆忙忙下葬了。”阿实与宋慈并排走在街道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却觉着有些不安。 宋慈皱了皱眉头:“有没有打听出什么奇怪的事?” “属下倒是没有,但师爷似乎有些话要说。”阿实轻声道,今日出来的时候师爷曾经对他提过一嘴,说是有些事情还没有确认,估摸着今日午时便能确认,到时候再和宋慈说。 宋慈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也差不多了,随便吃点什么便回县衙吧。” 阿实应了一声,两个人随便找了个小摊,叫了两个小菜呼啦啦便吃完了,回到县衙的时候正好和从外面回来的师爷撞在了一起。 “大人,不得了了。”师爷一看到宋慈就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宋慈忙问出了什么事。 师爷喘了两口气:“小的这几日一直在找哪户人家有失踪人口,结果这一查,发现有整整十户人家的男子都在一个月前后失踪了!小的一听便觉着不对,这失踪的时间也太相似了。” “全是男子?”宋慈确认道,师爷点点头:“没错,都是男子。” 宋慈脸色变了:“这些人家如何不报官?不是已经失踪一月了吗?” 师爷赶紧解释道:“他们说都收到了失踪之人的信件,但小的看了,这些信件的字迹绝对出自同一人之手,虽然尽力模仿,但到底不像,还是小的再三询问下才确定这十个人是失踪了。” “最后一次见到失踪人是在什么地方?”宋慈很快抓住了重点,师爷的脸色有些古怪:“说是在五里山的那片林子,而且……他们中还有一人似乎见到过人面羊。” 宋慈快速喊道:“阿实,快,召集所有的捕快,去林子里搜,一寸寸的搜,本官不信搜不出来!” 阿实也知道事态严重,招呼几个捕快便迅速的去发动百姓,浩浩荡荡的一两百人跟着一起往城外走去。 每五个人一队,负责一丈宽度的林子,从入口处往深处慢慢的进发。 宋慈阿实待在林子外候着,心里却焦灼不安。 “大人,兴许没什么事,您别太慌了。”阿实轻声道,宋慈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苦笑道:“如何不慌?同样是林子,同样是人面羊,那十个人怕是……” “大人,属下……属下捉到了这个。”终于,年轻捕快第一个带队返回,他的手上提着一个大麻袋,麻袋一动一动的,里面肯定有活物。 而年轻捕快的脸色惨白,如同见了鬼一般。 “是人面羊?”看着形状宋慈也猜了大半,年轻捕快点点头,将麻袋放在地上,然后寻出一根绳子将里面的东西绑了,这才拉了出来。 宋慈倒吸一口凉气,眼前是一头非常肥硕的羊,但是羊身上却没有羊毛,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的人脸。 “数数,一共有多少。”宋慈忍着害怕,轻声吩咐道。 阿实呼了口气,仔细的数了一遍,脸色沉了下来:“一共十二张。” 宋慈一拳锤在旁边的树上,发出一阵低骂,就在这时,又一个壮汉面无人色的跑了出来:“好多尸体,好多尸体……” 宋慈当下挥挥手,让壮汉带路。 跟着壮汉一路往密林深处走去,温度越来越低,众人不由自主的摸着胳膊。 “就在那。”壮汉指着一处空旷的地方。 宋慈抬眼望去,发现这里的树被砍去了几根,而在原本长着树的地方,并排躺着一排的尸体。 阿实上前几步,数了数尸体的数量后回来禀告道:“正好十具。” “驱散所有的人,让他们嘴巴都闭紧了,本官和阿实留下就行。”宋慈上前几步,粗略的看了一下尸体,飞快的做了决定。 年轻捕快连忙带着壮汉往林子外面退去,然后给其他搜寻的队伍发出信号,等所有人都退出林子后,整个林子突然静谧下来。 看着地上的尸体,宋慈慢慢的握紧了拳头。 即使此刻身处密林,他也没了之前的恐惧之心。 原先在无脸人之后一直没有新的尸体发现,加上乡绅的证词,这案子也算是结了,但没想到在这密林深处,竟然有着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 整整十具尸体! 十具尸体一字儿排开在宋慈的面前,每个人都没了面庞,如果不是体型衣衫有着区别,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 “大人……”阿实有些担忧的唤了一声,看到尸体后,足足半刻钟宋慈都没有任何反应,这让他有些担忧。 宋慈身体晃了晃,自嘲的笑了笑:“阿实,你说若是本官没有放松警惕,这十个人是不是到现在还活着?” 阿实心里也堵得慌,他跟着宋慈时间长了,也能看出这十具尸体死亡的时间虽然不同,但是最早的也不超过七天,而这七天正是宋慈准备放弃无脸人案子的时候。 “这也不能怪您,雪雪姑娘的案子很重要,您也不可能不管不是?更何况当时是乡绅亲自说的证词,谁也想不到……”阿实安慰道,但声音却慢慢的轻了下来。 说到底,当时这还是他亲自审问的,谁知道竟然出了纰漏。 宋慈猛地抬起脑袋:“没错,既然现在又出了案子,必然是乡绅当时说了谎,快,你们将乡绅捉来!” “大人,您一个人……”阿实犹豫着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个,本官的命是命,这些人的命便不是命了吗?”宋慈厉声喝道,此刻的宋慈如同鬼魅,红着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阿实,阿实也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就冲出了林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檀香现蛊虫 宋慈靠着一颗两人合抱的树,尸体就在他眼前,他觉得眼睛干涩的厉害,这些人不仅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而死? 天色渐渐晚了,也不见阿实回来,但宋慈却如同感觉不到,就这么站着,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他知道现在应该先回县衙,不然在林子里待上一夜就是不死也没了半条命,更何况他身上的伤没有完全愈合,最怕的便是受冻。 他挪到了尸体旁,将每具尸体的衣服都脱了,然后慢慢的翻着。 不出所料,每具尸体上都有红色的印记! 乡绅分明是在说谎,这绝不是从娘胎里带下来的,他弟弟分明是被别人所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宋慈以为阿实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阿实终于提着乡绅回来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不是故意说谎的,不是故意说谎的。”乡绅一看到宋慈便开始求饶,宋慈的目光看都不看他,只是声音清冷的道:“如今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你总该将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本官了吧,你已是同犯。” 宋慈不仅痛恨自己,也痛恨乡绅! 他痛恨自己掉以轻心,痛恨乡绅蓄意隐瞒,即使他查下来,这十具尸体也不会因为他复活的,但总归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乡绅的不远处便是十具尸体,他再也不敢说谎,不过他知道的也很有限:“草民什么也不知道,弟弟他在外面风流无度,惹的情债很多,所以这一次他和这个女人跑了之后草民也不觉着奇怪,但有一天他偷偷摸摸的回来了,脸上还盖着纱布,问他什么也不说,再后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出去了,草民再见到他便是在县衙的停尸房。一开始草民觉着是意外,但刚回到家便有人在桌子上留了一封信,叫草民干扰大人查案,还具体教草民如何做才能不让大人起疑心,草民只知道这人似乎是个女人,其他的便不知晓了。” “他让你做你便做,令弟的命你便不管了?”宋慈冷笑一声,乡绅痛哭流涕道:“草民自然也想管,但……那女人用老婆孩子的命威胁草民,草民一时糊涂。” 宋慈摆了摆手,让阿实打晕乡绅,多余的话他也不想听了。 “阿实,挖坑。”宋慈吩咐道。 阿实奇怪的问宋慈是不是要埋尸,宋慈面无表情的道:“验尸。” 坑很快便挖好了,不过一个水缸的大小,宋慈让阿实将尸体在坑面前摆成圆,脑袋都朝下,悬在坑上面。 “去取水来。”宋慈再次吩咐道,阿实跑了两趟才灌了一半的水,宋慈摆摆手示意够了。 之后他又命阿实买来大量的檀香,在每具尸体的旁边都插了十多捆,用火点着后,浓密的烟雾在林子中腾起,连尸体的样貌都已经看不清。 “大人,这是作何?”阿实将涌到面前的烟扇掉,奇怪的问道。 宋慈淡淡的说了句一会儿便知道,就没再说话。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烟雾这才散去,阿实凑过脑袋去看,惊异的睁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 宋慈呼了口气,快走几步看向大坑,只见水里出现了十多只血红色的圆头虫子,正软软的浮在水面上。 “蛊虫。”宋慈心里发寒:“本官先祖留下的笔记中曾经记载,苗疆大王洞中盛产一种蛊虫,无足,头圆,色鲜红!这种蛊虫可以顺着人的七窍钻入大脑,只要养虫人吹出特定的口哨,它就会跟着控制活人,甚至是死人。” 因为蛊虫在信丰县被视为不详,宋慈怕百姓过于激动而造成什么乱子,这才让他们都散了。 这种蛊虫好香,特别是旱香,若它们进入人体的时间不长,是可以配合着檀香驱逐出来的。 之所以用水,是因为这些蛊虫一旦被引出来就会逃走,但若是落在水里,它们便只有死路一条! 宋慈眼神一凛:“这些蛊虫应当都是子虫,如今被本官引诱出来,母虫必然会被惊动,死掉的这人都是信丰人,凶手一定还在城里,察觉到母虫不对劲,肯定会逃。阿实,你快马加鞭回去,命令捕快和县兵全部警戒,封锁所有城门,本官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整个信丰戒严,许进不许出,信丰的百姓都知道出了大事,缩在家里不出门。 而在南城门往城里三十丈的一条巷子里,一个女子背着包袱,刚转身就被阿实堵住了。 “原来是你。”阿实冷笑,这女子便是之前他在街上遇到的那位,当时她义正言辞的指责宋慈,怕是担心被宋慈查出尾巴来。 这女子虽然穿着中原衣服,但五官却比较深邃,与常人不同,她看到阿实等人也不挣扎,很快就被几个捕快五花大绑到了县衙。 “你为何接连害死数十条人命,当真不知道大宋律法吗?” 看着被押在堂下的苗疆女子,宋慈一拍惊堂木,声音泛冷的道。 “为什么?”苗疆女子红着眼睛吼道:“自然是因为这些臭男人他们不配活着,他们该死。” 吼完之后,苗疆女子瘫坐在地上,神色哀婉:“我为了他背井离乡,从南疆一路逃到了中原,他答应疼我爱我,一辈子对我好,结果居然只是逢场作戏。最后为了讨好新欢,居然连我肚子里的孩子都被一脚踹掉了,那一摊血水到现在还印在我的脑子里,那是我的孩子啊,那是我的孩子啊!” 原来苗疆女子生活在遥远的黑苗寨,她的性格直爽泼辣,敢爱敢恨。 有一天,一个英俊的中原男子无意中来到了这里,对她一见钟情,苗疆女子也被中原男子所打动,便跟他私奔了。 然而这个中原男子根本就不爱她,真正觊觎的是苗疆的巫术。 虽然苗疆女子知道巫术不能外传,但是禁不住男子的花言巧语,又怀了他的骨肉,还是将大多数巫术传给了他。 之后,这男子便一脚踢开苗疆女子,转而追求新欢去了。 苗疆女子这才知晓,男子一直有着心上人,但是他的心上人却看不上他,男子恰好听说苗疆有一种痴心蛊,可以让中蛊的喜欢自己一辈子,于是一气之下才去了苗疆试试运气,自己不过是他的猎物了。 让苗疆女子彻底疯狂的是,她去找男子,想要求一个结果。 男子为了在新上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忠贞,竟然一脚揣在她的肚子上,孩子当时就掉了。 “他明明知道的,他明明知道的!”苗疆女子控诉道:“他为了那个贱人,竟然连自己的孩子也杀了!他凭什么活着。” 冷静下来的苗疆女子自然而言的想到了报复,但是男子已经学会了她的巫术,打起来她并没有很高的胜算。 “估计是老天也看不过眼,苗疆有一种巫术,传女不传男,所以我没有交给他。”苗疆女子呵呵笑着,宋慈厉声问道:“是什么?” “剥脸术!”苗疆女子疯狂的笑道:“将他的脸剥下来,放到羊身上,最后他在没有脸的情况下猪狗不如的活了一个月,怎么样,不错吧?他不是不要脸吗?我帮他啊。” “剥了脸还能活一个月?”宋慈皱着眉,女子呵呵笑着:“因为蛊虫啊,那些蛊虫可是我花了大价钱养的,这些宝贝能让他如同行尸走肉的活着,哦,不,他已经算不上活人了,不过偶尔能吐出一两个字罢了。你们看到了吧?我手艺不错吧?那脸皮被剥下来后,我可是用了大量的药材将伤口都治好,那皮肤嫩的,啧啧……不过这是别人的待遇,他嘛,我自然会更用心。” 宋慈现在明白那羊身上的最后一张没人认识的人脸是谁的了,正是辜负了苗疆女子的那个负心汉,也是巡检说的一年前人面羊身上贴着的脸皮。 “你将那个男子如何了?”宋慈忍着颤抖问道。 女子哈哈笑着:“自然是将他的脸剥下来,然后将整个人剁碎了,喂了那只羊。” 旁边的人听到都一副作呕的表情,宋慈差点就吐了出来,但最后生生的忍住了:“你为何选择在信丰县继续作案?” 死掉的另外十一个人都是信丰县的,宋慈觉着一定有她的理由。 “呵呵,当然是因为那人祖籍在这里,你想,一个人为何会如此的不要脸,必然是他的家乡就不要脸!”苗疆女子说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话,却将在场人的怒火都挑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苗疆妖女 “你好大的胆子,纵使这些人负心薄幸,也轮不到你一个妖女来管!”宋慈一拍惊堂木,红着眼睛道。 虽然死者之中有些死有余辜,但据宋慈了解,其中还有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就因为一时与心爱女子闹了别扭,便被当成了负心汉,就这么被邪术去了脸皮,死的无声无息。 宋慈一想到少年心爱的女子扑在少年的尸首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便觉得心里堵得慌,怒火也越来越盛。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几个男人只是性格木讷,并没有真正做出对不起家庭的事。他们最多也不过是不够贴心,和妻子吵了几架,如何能算得上负心汉? 宋慈知道,这苗疆女子,在寻找负心汉报仇的过程中已经迷失了,在她看来,但凡是让伴侣不开心的男人便都该死,但生活在这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一对夫妻如何会一直不红脸?难不成那些懦弱的什么事情都担不起来,但是在妻子面前却很听话的男人就一定是好的? 若是以苗疆女子这般的想法,世上怕是没有几个男子能活的下来。 常人正常的相处模式在这女子看来竟然是该死的,殊不知真正该死的是她自己才对。 这妖女有什么资格对这些人进行处罚! 苗疆女子哈哈大笑,手腕的银镯撞击的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非常悦耳,但此刻的宋慈却觉着这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我如何没有权力?那些负心汉都该死,他们娶了妻,还不忘在外面偷腥,而不偷腥的也不会好好的珍惜妻子,妻子做牛做马的掏出心肺,却被他们始乱终弃,他们该死!他们不配有脸!” 苗疆女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也不用宋慈如何审问,宋慈冷声道:“既如此,押入大牢,三日后当众凌迟!” 对于宋慈来说,这么重的刑罚还是很少直接判决,即使是他拍下惊堂木的时候手指都有些发抖,但苗疆女子却丝毫的不在意,反而邪气的看着宋慈:“宋大人,您知不知道,若是您再抓不到我,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了。” “本官?”宋慈实在是惊愕到了,如今他尚未娶妻,也没有心仪的女子,如何会被这苗疆女盯上? 苗疆女嗤笑道:“一个小姑娘千里迢迢的跟到了信丰,宋大人,您以为是为何?哈哈哈,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你这等愚钝之人!” 宋慈愣在了当场,阿实和年轻捕快已经堵住了苗疆女的嘴,将她直接拖了出去。 过了好半天,宋慈才回过神,他真的以为杨妙儿是因为要逃婚才来的信丰县,但这么久时间过去了,也不见刑部员外郎找杨妙儿回去,就算他再迟钝,也明白杨妙儿所谓的婚事怕是假的。 不然哪家男儿能愿意自家的娇妻在外这么长时间? 但是他一直没敢深想,在他的心里杨妙儿就和亲妹妹一般,和杨妙儿自小一块长大的宋慈怎么也没想到杨妙儿会对自己生了这份情谊。 刚刚苗疆女的话却突然叫醒了他,若是他真的对杨妙儿没这个心思,就不应该拖着她,以杨妙儿的身份,嫁一户不错的人家还是没有问题的。 宋慈如同失了魂般的往后院走去,正好遇到百无聊赖的杨妙儿。 杨妙儿直接冲了上来:“宋大哥,案子结束了?” 宋慈木讷的点点头,杨妙儿开心的围着宋慈转了几个圈:“我就知道宋大哥一定可以的。” 宋慈干笑几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结结巴巴的道:“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是怎么了?”看着宋慈逃跑似的背影,杨妙儿奇怪的挠了挠脑袋。 三日后,苗疆女的凌迟之刑,在信丰县百姓的围观下执行。行刑之人是一个老手,在最后一刀之前,苗疆女依旧活着,惨叫声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最后‘点心’一刀完成后,苗疆女已经快被削成了骷髅架,血流了一地。 但是宋慈并没有放过她,而是让行刑之人将苗疆女的脸皮也剥了下来,虽说他不会苗疆邪术,但也算是为那些无辜惨死之人一个交待了。 案子结束后的第五天,宋慈正在城里的一家酒楼想方设法的躲开杨妙儿,就被京里来的使者唤回了县衙。 赏赐并不是因为这次无面羊的案件,而是对宋慈以往的案子,特别是南海郡的案子的嘉奖。 除了象征性的银牌和锦袍外,还有一道任命:因宋慈破案有功,着升为赣州府提点刑狱,即日起前往赣州府任职。 所谓的提点刑狱,是大宋特有的司法职位,专门负责地方的案件审理,相比宋慈原先的县令可是升了不止一级。 巧合的是给宋慈下圣旨的仍旧是上次的虞侯,他不可思议的道:“没想到宋大人竟然能破获如此多的案件,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呐!他日大人到了临安,可别忘了我。” 宋慈也笑呵呵的,虽说如今升做了提刑官,但是在皇城办案,则是他目前还不敢想的,大理寺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比他利索。 虞侯留下喝了杯茶,便推脱有事走了,宋慈也没有挽留。对他来说信丰县是他第一次当官办案的地方,平日里总是有公务在身,都没有仔细的看过这里,如今得了一两日的空闲,倒是可以好好的看看了。 这对宋慈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喜讯,但县衙里的人却觉着心里空落落的,毕竟宋慈来信丰也快两年了,平日里也没什么架子,众人压根都不想让他走,可是升官是喜事,众人便也勉强打起笑脸给宋慈操办庆功宴或者说是散伙饭。 阿实和年轻捕快是要跟着宋慈走的,这一点在圣旨下来的时候,宋慈便和下圣旨的虞侯说过了,虞侯也说圣上嘱咐过,若是有一两个顺手的人带走也无妨,毕竟下一任信丰县县令也会带其他人来。 一晃两日时间过去了,宋慈的东西也整理的差不多了,其实要整理的也就几身衣服和他这段时间搜罗的书籍,再加上路上的吃食便也就齐活了。 他站在城门外,白发巡检以及另外几个官员都来送他。 “巡检,信丰县的事怕你要多多费心了。”宋慈的声音很小,白发巡检重重的点点头。信丰县的水依旧浑浊,原本宋慈还想着在他任职期间令这一潭水肃清,但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了。 “大人一路顺风!”白发巡检动了动嘴,最后也只讲出这么一句话。 宋慈拍了拍他的肩膀,视线却定在了不远处茶楼的二楼。那里,雪雪正弯腰行礼,纵使什么话也没说,宋慈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最后宋慈又讲了几句场面上的话,便钻进了他身后的马车里。 “宋大人,你这离家又近了一些,到时候还能将宋伯伯接过来,应当是大喜事,有什么好伤感的嘛!”已经等了不短时间的杨妙儿嘟着嘴道。 宋慈嘿嘿一笑,豪气干云的道:“没错,到了赣州府,我便将爹接过来,到时候你可别给我惹事。” 宋慈的父亲宋巩一向顽固,但不知道为何却非常喜欢性格欢脱的杨妙儿,他们聚在一起,即使是宋慈也颇感头疼。杨妙儿不依的瞪了宋慈一眼,宋慈哈哈大笑,一连两日埋在心里的离别之意一散而空。 “大人的心情好像好了。”年轻捕快笑着道,这几日虽然宋慈没说,但他们做属下的都能看出他有些魂不守舍,如今似乎都随着这笑声恢复了。 “是啊……”阿实听着马车里传来的笑声,嘴角也不由得扬起笑容,用力的一抽马屁股,马便扬着蹄子往前方跑开了。 第一百四十章蝴蝶杀人 宋慈到了赣州府,知州带着大大小小的官员在城外候着,甚至连提点刑狱公事也站在一边春风拂面的和宋慈寒暄,这着实让宋慈吃了一惊。 毕竟提点刑狱司里和自己同等级的至少也有五六个,犯不着这么大的阵仗! “各位大人这般做,着实让下官受宠若惊。”宋慈连忙作揖,州府赵行之虚扶了一把:“宋大人不必见外,都是同僚,这是应当的,本官着人先带宋大人去府上歇息片刻吧。” 宋慈连忙谢过,又见过了提点刑狱公事徐朗以及另外几个同僚,这才跟在了赵行之安排的小厮身后。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小厮躬身道:“宋大人,这是知州给您准备的客栈,您今儿先在这将就一晚,明儿便能搬进新宅子里了。” 新宅子是知州特意给宋慈安排的,距离提点刑狱司很近,但因为宋慈任命来的匆忙,宅子翻新没那么快,今晚还有一道收尾的工程。 这些宋慈在路上已经听小厮说过,对于这样的安排他自然心存感激,若是住在提点刑狱司里,接父亲来必然多有不便。 “劳烦了,还请小哥帮本官谢过知州大人。”宋慈看着气派的客栈,心里愈发的狐疑,面上却丝毫不显。 小厮笑着应了,随后又试探道:“宋大人今儿若是不急着休息,还请移步到府衙,知州为您准备了接风宴。” “还请告知知州大人,本官定会准时赴宴。”宋慈轻声道,小厮这才弯腰退走了。 小厮一走,阿实就低声道:“大人,这州府搞什么鬼,若是接风宴,方才在城门口为何不直说?” 宋慈看着小厮的背影,神情迷惑的摇摇头,随后呼了口气:“今日晚间见了便知分晓,趁着还有时间,赶紧洗漱一番。” 宋慈一行人洗漱好后,日头已经快没了,他嘱咐年轻捕快照顾好杨妙儿后便带着阿实急匆匆的往府衙赶。 府衙倒是很好认,在城中央竖着,远远的便能看到,他们只问了一回路,便顺利的找到了。 在门口候着的是之前给他们领路的小厮,宋慈注意到这小厮在看到他后明显的擦了把汗:“宋大人,知州已经在等您了,还请跟小的来。” 宋慈默默的跟在小厮身后,小厮非常健谈,但一肚子疑惑的宋慈却没有什么心思交谈,多数只是应付一下。 走了半晌不见小厮停下,宋慈试探的问道:“这宴席莫不是摆在后院?” 通常来说给他这样的官员接风,宴席一般都会摆在前厅,但也不乏有附庸风雅的官员会将宴席摆在后院,一边赏景,一边喝酒。 “知州是在书房等您呢。”小厮只这么回了一句,也不解释,连话都变少了,只埋头往前走。 宋慈默默的打量了四周,对阿实使了个眼色,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又走了小半刻钟,一个独处在一堆竹子中间的院落出现在宋慈的视线里,看小厮的样子,便知道这就是书房了。 果然,小厮推开院门,在当中的一间屋子敲了敲:“知州,宋大人来了。” “快请进。”赵行之的声音传来,竟然有些急迫,这让宋慈更是一头雾水。此刻,小厮已经推开了书房的门,对宋慈做了个请的姿势,宋慈皱了皱眉,最后还是不动声色的跨了进去。 “这位大哥还请在外面等一会儿。”阿实刚要跟上去,小厮便拦住了他,宋慈回头不满的道:“这是何意?” “让他进来。”赵行之的声音又传了来,小厮立刻收了手,阿实冷着脸便跟了进去。 转过屏风,宋慈吃了一惊,因为除了赵行之之外,提点刑狱公事徐朗也在,但两人的脸色看起来都是愁云密布。 宋慈虽然觉得古怪,但到底放下心来,连忙作揖道:“不知两位大人找下官来所谓何事?” 赵行之和徐朗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徐朗开口:“不知你一路上可曾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传言?” “下官一路未曾停歇,倒未曾听到什么传言。”宋慈的回答中规中矩,赵行之无奈的笑道:“你不必这般紧张,其实让你过来是有件事要拜托你。” 宋慈不解的抬头,在不知道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也不敢胡乱应承。 见他这副样子,徐朗叹了口气:“你应当知道秦铁面秦大人吧?” “二位说的可是那位号称再世青天的秦大人?”宋慈不明所以的回道。徐朗点点头,宋慈立刻表示知道,这秦铁面是有名的直脾气,在临安府里得罪了不少人,但是因为正直也深受百姓的爱戴,但凡被他遇上的冤案,就算是将老命搭上,也会追究到底。 宋慈皱着眉道:“不知二位提秦大人作甚?” “秦大人……死了。”赵行之显然受不了这般拐弯抹角,语气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是越说越顺:“上个月,圣上紧急任命秦大人为钦差大臣,前往广西彻查贪腐一案,谁知道……谁知道在船只即将靠岸的时候,密密麻麻的蝴蝶不知从什么地方涌了过来,将秦大人团团围住,足足一盏茶时间过后才慢慢散去,秦大人却已经没气了,尸身也被被蝴蝶啃噬的千疮百孔……” 赵行之显然有些唏嘘,脸上满是不忍,宋慈震惊的道:“堂堂朝廷钦差大臣,被蝴蝶杀死了?” “本官也不想相信,但事实确实是这般,众目睽睽之下,不会有假。”赵行之叹了口气,宋慈握了握手:“那大人唤下官来是?” “圣上震怒,已经喝令大理寺彻查,但如今仍旧没什么头绪,便遣各州府皆派一名断案高手……”赵行之的话没有说完,兴许也是觉着这事做的不甚地道。 宋慈刚来赣州府,甚至屁股都没坐热,自己就要拿鞭子赶着他走。 宋慈却没有多想,而是深深的作揖:“下官自当尽己所能,即刻前往广西。” 赵行之没想到宋慈答应的这般快,愣然之下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断案如神的宋大人,你放心的去,令尊的事以及杨姑娘本官都会照看的好好。” 宋慈没想到赵行之连他要将父亲接过来的事都知道了,有些惊讶,但还是按捺住情绪,躬身谢过赵行之,便要告辞:“既然如此,下官回去收拾行李,今晚便出发。” “这……”赵行之过意不去,但到底也没有说出挽留的话,事态紧急,也由不得他客气。 宋慈正要走,赵行之又开口了:“宋慈,这次你去,其他的州府高手大多与你同级,所以你不必太过在意。但有一人你必须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要惹着她,不然有的你苦头吃!” “还请大人指教。”宋慈躬身道。 赵行之叹了口气:“大理寺派去的第一批资深高手没有进展,已经被圣上召了回去。本官听闻如今派去的一名三品女官,大理寺第一高手冷如霜,这可是朵带刺的毒花,千万别碰。” 赵行之又将冷如霜其人介绍了一遍,宋慈默默的记下,这才告辞而去。 “什么,宋大哥,你这还没待上一个时辰,又要走?”回去之后,杨妙儿不满的道:“这赵行之是成心的吧?宋大哥你怎么不回绝。” 宋慈无奈的道:“事到如今也没办法,我还要收拾行李,你在这安生待着,知州已经派人去接我爹了,这段时间里,你不要惹事。” 杨妙儿不情不愿的应了,默默的跟在宋慈身后看着他收拾行李,最后目送宋慈上马车,吞吞吐吐的道:“宋大哥,你……你一路小心。” “放心。”宋慈没再多说,转身就上了马车,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五章屈打成招 冷如霜穿好衣服出来,看到的就是宋慈抱着个茶壶发呆的模样。她轻咳了一声,宋慈一惊,举着茶壶就往杯子里倒茶,也不顾茶水洒的四处都是,举着杯子恭敬的道:“冷大人请用茶。” “一大清早的你就让我喝凉茶,莫不是对我心怀恨意?”冷如霜懒得伸手接杯子,宋慈尴尬的将杯子放回桌子上,扯着嘴角笑道:“下官这就去找热茶。” “算了,你去摆好早膳吧。”冷如霜不耐烦一早上就看到宋慈这副笨手笨脚的样子,挥了挥手就将宋慈打发走了。 好在早饭都是厨娘准备妥当的,宋慈只需要摆在桌子上便好,因此没有出什么大错。冷如霜也没说什么,冷着一张脸吃过饭便带着苍狗和宋慈直奔衙门。 阿实跟在后面,听着百姓都在谈论今日公开审理秦铁面一案的消息,眉头皱的越发的紧,这不过才一夜,消息便传的满城皆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传播。 衙门里已经摆好了架势,捕快的位置被冷如霜手下的十二生肖代替,苍狗和一位叫骏马的人守在冷如霜后面,另外十个人分为两边站在公堂之上,肃然的氛围瞬间便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宋慈环顾一圈,大约有十几个官员坐在下首,不用想应该是从各州府派过来的,而作为冷如霜目前的小厮,他自然没有捞到座位,认命的站在苍狗身后一步远的位置。 阿实更不用说,抱着把佩刀倚在墙壁上,冷冷的看着公堂之上,显然不相信冷如霜能审出什么来。 “带疑犯!”冷如霜的话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公堂之上窃窃私语的质疑声不断传来。 “肃静!”苍狗拔出铁钩,冰冷的目光在众位官员以及闻风而来的百姓身上掠过,众人只觉得被盯的浑身发冷,不知不觉便停了议论之声。 押着疑犯上来的两个人应当是这衙门中的捕快,他们丝毫没有抓到疑犯的喜悦之情,脸色如同吞了苍蝇一般。 被他们押在中间的人更让宋慈惊讶,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衙门的主事胡二! 难怪这两个捕快一副要哭的样子,这胡二好歹也是他们的上峰。 “胡二,你可知罪?”冷如霜冷冽的眼神盯着胡二,胡二扑通一声跪下,慌张的道:“冷大人,下官……哦不草民不知所犯何罪,还望大人明察。” 他刚说到下官,便被苍狗瞪了一眼,吓的慌忙换了自称,双手哆哆嗦嗦的,若不是还有个捕快在后面撑着,宋慈真怕他倒在地上。 冷如霜哦了一声,手轻飘飘的拿过桌角边的一卷案卷:“秦铁面贵为钦差大臣,当日前来迎接的人却无一人上船救援,眼睁睁的看着秦铁面身亡,莫不是蓄意谋害?” “冤枉呐大人!”胡二悲怆的高呼一声,陷害朝廷二品大员的罪过他可承担不起,他以额头触地:“秦铁面的船只当时还未靠岸,我等……我等实在是有心无力,还请大人明鉴!给草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秦铁面呐。” 众位官员皆有不忍,当日的情形他们都打听过了,船只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无论如何也和胡二扯不上关系。但看着堂上的十二尊煞神,没有一人敢开口帮腔。 “不招?来人,重打五十大板!”冷如霜冷冷的吩咐道,左右两边各出来一人,将胡二押在地上,便高高的举起了水火棍。 “住手!”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堂上格外清晰,就连举着水火棍的两人也下意识的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开口的自然是宋慈,他绕过苍狗,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冷如霜,声音非常的冷:“冷大人,你就是这般办案的?这是要屈打成招?” “哦?你是以什么身份质疑本官。”冷如霜挑了挑眉:“是宋慈宋提刑,还是本官的贴身小厮?” 宋慈没想到冷如霜竟然在这个时候提起这桩事,脸色陡然红了,不过他很快稳住情绪,恭敬的行了一礼:“下官赣州府提点刑狱宋慈,对冷大人的审案方法不赞同。” “哦?那昨日所说便作废。”冷如霜又挑了挑眉,右手把玩着案卷,饶有兴趣的看着宋慈。 宋慈呼了口气:“若冷大人所谓的办案手法便是这般,下官觉着作废也无妨。” 公堂上的人除了苍狗和阿实知道宋慈昨晚与冷如霜发生的事之外,其他的人皆一脸莫名。不过对于宋慈敢于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他们也是佩服的。 冷如霜点点头:“既然如此,宋提刑便坐到一边听着吧。” “下官……”宋慈还要开口,冷如霜轻飘飘的打断了他:“本官办案时不喜欢任何人插嘴,这件事当今圣上也是知道的,宋提刑有意见?” 一顶高帽扣下,宋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有意见的话,只能做最后的挣扎:“冷大人,秦铁面的冤屈不是您这般武断的屈打成招就能洗刷的。” 冷如霜的脸色变了变,显然这话对她是有影响的,只是片刻后她的脸色又恢复如常:“行刑!” 宋慈眼看自己阻止不住,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五十大板刚打了一半,胡二就嚎叫着道:“招,我都招……” 冷如霜一抬手,行刑的二人便退了回去,胡二一边吸着气一边道:“我不该在秦大人死后清理现场。” 宋慈一惊,没想到真的给冷如霜审出点东西来,冷如霜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宋慈,才幽幽的道:“谁让你清理的?” 胡二有些犹豫,冷如霜一拍惊堂木:“继续打!” “别,别打了,是有人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将船都洗一遍,我……”胡二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真的不知道对方是谁,连脸都没看到,冷大人,我就知道这么多,真的。” 冷如霜点点头,挥了挥手先前的两个捕快便又将胡二押了下去。 其他众官员皆围着冷如霜奉承,宋慈却觉着自己的信念被颠覆了——屈打成招,不,重刑之下也未必全是无辜。 “宋提刑。”凉凉的声音传来,宋慈抬头,这才惊觉众官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都散了,冷如霜正坐在主位上看着他。 纵使宋慈是站着的,却也依旧觉得矮了冷如霜一等,他不得不承认冷如霜的傲是骨子里的。 “如今你明白什么是断案了?堂堂钦差大臣死在广西境内,一个多月却无一丝一毫的线索,你觉得这胡二能是无辜的?”冷如霜冷笑道。 虽然宋慈不想承认,但从结果来看,冷如霜无疑是对的。 冷如霜见宋慈不说话,施恩一般的道:“还想学的话就继续跟着吧。” 宋慈眼睛一亮,连忙应承下来,随后他不怕死的道:“不知下官能否看看秦铁面的尸首?” “你看尸首做什么?”冷如霜询问了一声,从与宋慈相遇开始,宋慈似乎就执着于见尸体。 宋慈认真的道:“冷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唯一所长的便是验尸,因此若是能见一见秦铁面的尸体,或许能发现什么。” “倒是很有信心。”冷如霜的语气说不上是赞赏还是贬低,宋慈怕她不给自己看,急忙说一定不会给冷如霜带来麻烦。 冷如霜看宋慈这样,突然觉得好笑,摆了摆手道:“苍狗,就带他去看看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怪物 宋慈跟在苍狗的身后,想说些什么,但是苍狗冷着一张脸,一副不想交谈的样子让宋慈不知如何开口。 “到了。”还没等宋慈找到机会,苍狗就停住了脚步。宋慈呼了口气,这便是昨日他来过的房间,之前没怎么在意,经过阿实说过后,现在站在这里都觉得有一股凉气。 苍狗让宋慈一个人进去,他在外面守着:“冷大人半个时辰后便要离开衙门。” “足够了。”宋慈笑了笑,上前推开门,冷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的抱紧了胳膊。等到感觉不那么冷时,才慢慢的走进屋子,反手将门关上。 秦铁面的尸体摆在一具黑沉沉的棺木里,棺木周围堆满了冰块,看地上的水渍便知道这冰块应该是有专门的人在换。 宋慈站在门口,先是环视了一下这间大约只能再放下四口棺材的狭窄小屋,然后又扫了一眼地上杂乱的脚印,默默的出了口气。 查过尸体的应该不下十人,但是关于秦铁面尸体的状况却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不,应该说没有人从他的尸体上查到什么。 不然,这一个多月也不至于一点进展都没有。 他脑海里立刻浮现两种想法:一是秦铁面的尸体除了被蝴蝶啄出的伤口外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二是像冷如霜说的那般,有不少像胡二这样的人卷入了这件案子。 只是……背后的人是谁? 宋慈拍了拍脑袋,将思绪理清楚后才走近棺材,用力的推开棺材板,秦铁面的尸体从头到脚一点一点的呈现在他面前。 秦铁面身上的大红官服破破烂烂的,暗红色的血浆遍布全身,细小的伤口密密麻麻的都结了痂。 没人动过这具尸体——这是宋慈的第一反应! 这么小的伤口很难全部注意,若是有人翻动,必然会碰掉一两个,但秦恒尸体上的伤口都是完好的状态,看不到一点翻动的痕迹。 他皱了皱眉,前前后后来验尸的有不少,这些人缘何连尸体都不动? 宋慈沿着棺材走了一圈,将尸体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最后伸出手去翻。 “宋提刑!”粗暴的开门声伴随着一声厉喝吓得宋慈收回了手,转头就看见苍狗正盯着他。 宋慈呼了口气:“原来是你,有什么事吗?” “尸体看看便好,不要动。”苍狗冷着一张脸,宋慈错愕的道:“不动?那如何验尸?” 苍狗的脸色变了变,随后只做了个请的动作,宋慈沉下脸,盯着棺材里的尸体,最后还是跟着苍狗出去了。 门被苍狗关上的一瞬间,宋慈突然开口:“这么说,你们知道秦大人是怎么死的?还有你上次提到的毒药……” “宋提刑,秦铁面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于一群蝴蝶之手,这是事实。”苍狗还没有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冷如霜已经开口。 宋慈不解的看着冷如霜,只见她冷冷的看着自己,随后神色复杂的盯着放置棺材的屋子。 “走吧。”冷如霜淡淡的吩咐一声,苍狗立刻示意宋慈跟上。 宋慈无法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现在去哪儿?”出了衙门,宋慈见这路线也不像是要回驿站,便好奇的问了一句。 冷如霜扭头看着在她身后半步的宋慈,颇为奇怪的道:“不知你之前办案是如何办的?除了验尸,便什么也不做了?如此,你去做个仵作便也可以了。” 一番话说的宋慈面红耳赤,他会的确实只是验尸,先前的案子很多消息都是靠阿实等人去打听,若是没有尸体或者尸体上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他便很容易被困在原地,久久破不了案。 比如老县令一案,若不是成功说服宁儿,他怕是很难找到直接控诉老县令的证据。 见宋慈不说话,冷如霜冷哼一声:“所谓破案,尸体确实关键,但最为重要的是死者生前所发生的事,还有所接触的人。我问你,秦铁面来广西是做什么的?” “奉命来查贪污腐败……”宋慈说着说着眼睛一亮:“你是指……” “闭嘴,有些事明白便好。”冷如霜喝了一声,宋慈连忙住了嘴,跟在冷如霜身后默默的琢磨着。 “你身边那个傻大个呢?”过了约摸有一炷香的时间,冷如霜突然开口,宋慈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她说的傻大个是阿实。 他摇了摇头:“先前与下官一起去了衙门,现在或许自行回客栈或驿站了吧。” “废物!”冷如霜突然骂了一句,宋慈被骂的不知所措,一旁的苍狗也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他。闹得宋慈以为出了什么事,有些慌张的问了句怎么了。 但是人家主仆二人都没有讲话,任由宋慈疑惑的看着他们。 过了好半晌宋慈突然反应过来,这冷如霜大约是说他连个属下都看不住,所以是个废物? 宋慈苦笑着摇摇头,也不强行解释什么,毕竟对于宋慈来说,阿实更像是并肩作战的兄弟,而不是什么属下,大约冷如霜这种人也不会了解这种情绪的。 “这是哪?”兀自琢磨的宋慈砰的一声撞上一堵肉墙,一抬头就看到苍狗带着杀气的眼神,宋慈连忙道歉,然后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拐到了一个巷子里。 这巷子非常古旧,宋慈不确定这里还有没有人住,因为这都接近午时了,也没有看到炊烟。 冷如霜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给苍狗使了个眼色,苍狗收回盯着宋慈的眼神,撩起黑色的衣摆悄无声息的跳到了墙头,然后趴在墙上冲着墙那头看着。 宋慈低声道:“这是哪位官员的宅子?” 之前冷如霜说秦铁面的死大有可能和此次涉嫌贪污腐败的官员有关,所以他觉着这应该是在查这些官员。 冷如霜没有回他,而是盯着苍狗,一向高傲的脸上竟然有些紧张。 宋慈无事可做,便研究身处的巷子。 在巷子里还能听到隐隐的热闹的人声,说明这里离主街道不远,但看这砖墙的老旧程度,却又和主街道格格不入。 若是去过那些荒废的宅子或者是城镇便能理解他的这种看法,巷子的墙壁上厚厚的全是爬山虎,有些从墙这头蔓延到了墙那头,但却无人清理。 另外,这里的墙壁透露着一股颓败的气息,宋慈想了许久,想到了一个词……没有人气! 没错,这巷子里一点人气都没有!但凡百姓生活的地方,总能找到点生活的气息,但这里没有,巷子里面的地砖上厚厚的一层灰,只有他们三个人的脚印。 他不敢相信有哪位官员会住在这里。 “快走!”宋慈还没研究完,苍狗压低的声音传来,宋慈一惊,只见苍狗和冷如霜已经往巷子口跑去,留下他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倒是快跑啊!”好在冷如霜也不算完全的没良心,还知道回头提醒他一声。 宋慈这才回过神,耳畔已经听到一阵古怪的声音,他来不及细想,拔腿就跑,跑到巷子口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吓的他尖叫出声,还是跑在前面的苍狗好心拉了他一把。 来到安全的地方,宋慈大口大口喘着气,瞳孔依旧有些涣散,如同自言自语般的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匆匆一眼,也没有看到全貌,但那个从墙头探出的硕大脑袋是他从未见过的,铜铃般大眼睛盯着他们逃跑的方向,似乎下一秒就会追上来将他们一口吞下去! 若不是亲眼看见,宋慈绝不会相信,竟然会有这样的怪物,而且就在他们周围…… 第一百四十七章十二生肖 “你看到了什么?”冷如霜的脸色也不太好,毕竟连续奔跑了这么久,没有趴下去已经算她体力还算不错了。 宋慈大致描述了一下看到的怪物,心中的震惊久久不能平息。 冷如霜皱着眉,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抬了抬下巴道:“去那里坐坐,苍狗,通知兄弟们注意警惕,这次的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苍狗点点头,丢下一句半个时辰后他会再来和冷如霜汇合,这才转身走了。 直到坐在茶馆里,喝了两杯热茶,宋慈才稍微镇定下来,他呼了一口气:“你们是不是知道那东西所以才过去的?” 宋慈甚至觉着冷如霜有些故意捉弄他的意思,否则他也询问过,冷如霜却只言片语都不肯透露。 出乎宋慈意料,冷如霜摇了摇头:“不知。” “那你们为什么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宋慈急于知道冷如霜手里到底握着一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信息。 冷如霜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随后又笑了笑,恢复了一贯的傲然:“你现在还要查下去?” 宋慈没说话,但显然是默认了冷如霜的话。 冷如霜哼了一声,突然改了话题:“你觉得刚才那个是什么?” “什么?”宋慈傻傻的反问了一句。 冷如霜难得有些耐心,重复了一遍,宋慈转了转眼珠,苦笑着道:“除了怪物,我想不到其他东西。” “没错,我也这么觉着,可这里怎么会有怪物呢。”冷如霜最后一句也不知道是问宋慈还只是单纯的感慨,不过她随后又加了一句话:“你知道十二生肖吧?” “如雷贯耳。”这倒不是宋慈奉承,从知州那里知道冷如霜的大名后,冷如霜的事迹便莫名其妙的一桩接一桩的传入他的耳中,十二生肖的名号自然也少不了被提及。 十二生肖里的任何一个单拎出来都是不得了的江湖人物,更何况都聚集在一起,可以说冷如霜能屡破奇案,除了自身的天分,更多的是这十二生肖的功劳。 只是他不明白,冷如霜这时候提起自己的这十二个部下是什么意思? 冷如霜呵呵一笑:“你带了两名属下来,一位今天去了衙门后不知道去哪了,另一位现在是在百姓间打探消息,没错吧?” 宋慈一惊,还没开口冷如霜就接着说了:“我比你早来广西两天,但这两天广西大大小小发生的事,哪个官员今天训斥了丫鬟我都知道。” 宋慈不敢相信的看着冷如霜,只见她微微皱着眉:“你或许不相信,但这就是事实,金猴与灰鼠最擅长打探消息,只要他们愿意,这世上没什么能瞒住他们的。” “所以?”宋慈又喝了口茶,依旧有些不明白,冷如霜食指敲了敲桌子:“但刚刚那巷子里的东西……我不知道。” 宋慈一惊:“你的意思是他们没打探出来?” 随后宋慈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东西一看就不是能藏住的,那么…… “他们打探到了没告诉你?”宋慈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最有可能,这是不是代表着那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个人背叛了冷如霜? 再次出乎宋慈意料,冷如霜摇了摇头:“不是,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因为刚刚你看到的东西,我们没看到。” 宋慈再次震惊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冷如霜是在骗他:“怎么可能,你明明也回头了。” “这就是事实,我与苍狗都没看到。”冷如霜说的斩钉截铁。 宋慈不相信的摇摇头:“那你们跑什么?” “我们看到的是另一样东西……一具行尸走肉。”冷如霜呼了口气,显然这些超乎想象的东西,也让她有些无法接受。 宋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沉默间只见苍狗已经大踏步的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狂灌了几杯茶,随后才喘着粗气道:“兄弟们都派出去了,现在情况不明,大人要不要先暂避一段时间?” 冷如霜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不用,你们有什么进展随时向我报告。” “恩,已经和他们说过了,现在就等着吗?”苍狗说话间有些隐晦的看了宋慈一眼,似乎怕宋慈知道些什么。 “毒药的事情怎么样了?”冷如霜淡淡的问道。 苍狗看了一眼宋慈,确定冷如霜没有让他回避的意思,这才低声道:“那毒药很奇怪,若说是毒,毒性不够毒死人,若说不是,却也对人有害。” “知道是什么毒吗?”冷如霜又问,苍狗摇了摇头:“只是知道这毒药的毒性,具体是什么毒不清楚,那甲板上应当不止被清洗过,还放了其他东西,结果毒药被一混,就不太容易辨别出来了……” 宋慈欲言又止,苍狗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竟然破天荒的解释一遍:“不是非要知道毒药是什么才能确定药性,我看过秦铁面的尸体,他身上有这毒药的味道,但他明显不是被毒死的,所以才说这毒药应当不足以毒死人。” 宋慈没有说话,其实他是被惊着了,他总觉着这主仆二人从巷子里出来后都有些不对劲。要是搁之前,苍狗估计不屑解释,更何况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冷如霜主仆二人可不管宋慈在想什么,依旧自顾自的讨论着,宋慈也听到了两句,但却不明白。 等他们终于讨论完了,日头也快斜了,宋慈呼了口气:“既然没什么头绪,不如让下官验尸?” 宋慈还是对没能验尸耿耿于怀,冷如霜瞟了他一眼:“除了验尸,你还会什么?” “下官……最擅长这个,其余的不敢献丑。”半晌宋慈才憋出这么一句话,原先他还想说他也会打探消息,收集民间的言论来推进案情。但和十二生肖一比,他那一点也太不够看了,因此也没有说出口。 就在三人面面相觑的时候,茶馆外面突然一阵骚动,不少百姓聚集在一起,慢慢的往一个方向跑着。 “去看看怎么回事?”冷如霜吩咐道,苍狗立刻出了茶馆,不消片刻便又回来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眼神复杂的看了看宋慈,随后才开口:“宋提刑的那位属下和别人打起来了。” 宋慈噌的一声站起来,就要往茶馆外走,苍狗一把拉住他:“现在过去也看不到什么,对方身手不如他。” “可你刚刚的脸色告诉本官这事没那么简单!”宋慈头也不回,苍狗依旧拉着他,宋慈回头喝道:“放开,不然阿实有什么事,本官唯你是问。” 这两天宋慈都是忍气吞声的,一下子发火就连苍狗也被镇住了,呐呐的放了手。 宋慈立刻跑出茶馆,可刚踏出去的脚停在了半空中。 刚刚聚集过的百姓已经在往回跑了,脸上全是惊吓,一个个的跑回家后便关紧了家门。 与阿实打斗的人身手确实不如他,因为阿实面前空空如也…… 只见阿实红着眼睛挥舞着佩刀,恶狠狠的模样是宋慈从未见过的,那些百姓估摸着是以为他是个耍杂耍的,所以才聚拢过去,结果最后证明他是个疯子。 “阿实?”宋慈低喃一声,空旷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两个,阿实很快便注意到了宋慈。 他提着佩刀一路和看不见的东西厮杀过来,举着刀就劈向宋慈。 宋慈压根反应不过来,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阿实,因为阿实的眼睛很不对劲儿。 远看只觉得他的眼睛泛红,近看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只有一片红,和那个半人怪物一样…… 第一百四十八章阿实发狂 阿实如同着了魔,佩刀唰的一声便朝宋慈劈了过来,处于震惊中的宋慈也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直愣愣看着阿实。 “宋慈,你找死吗?”冷如霜冷喝一声,宋慈的胳膊被大力一拽。 唰的一声,佩刀擦着宋慈的身体砍过去,直接插在了旁边的石板里。 宋慈这才惊魂未定的回头,只见苍狗正拽着他的胳膊,趁着阿实拔刀的空隙,将他一把拽回了茶馆,砰的一声将茶馆的门关上。 “他……这是怎么了?”宋慈惊魂未定,直到被苍狗按着在椅子上坐下,才缓过神来。 “他……”苍狗正要说话,便传来砰的一声,回过头,就见红着眼的阿实举着刀已经冲了进来。 离的近的一桌客人尖叫一声就往里面跑,而宋慈他们正是坐在靠里面的桌子。 阿实抬头一眼便看到了宋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慈觉着阿实原本红着的眼睛在看到他的时候颜色更深了…… “宋大人,他是冲着你来的。”苍狗冷笑一声,宋慈震惊的看着阿实,心中的担忧更盛。 冷如霜一直冷静的站在一边,看宋慈这幅模样就忍不住冷哼一声:“果然是废物!” 宋慈也没有心思和他辩驳,只是快速道:“苍狗,麻烦你带大家走。” “什么?”苍狗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确实能将茶馆的人都带出去,但是再回来宋慈的命还在不在就难说了。 宋慈看着阿实一刀劈向旁边一桌,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差点被劈成两半,忍不住叫道:“赶紧带他们走。” 说着他直接冲向阿实,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的计策很成功,阿实的目光原本就凝在他的身上,如今一看他冲上来,二话不说就转移了注意,佩刀再次往宋慈身上砍去。 “白痴。”嗤笑声从身后传来,宋慈知道是冷如霜,但他也没时间回应,因为阿实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大人?”苍狗扬了扬眉,叫了冷如霜一声,显然在等冷如霜的命令。 冷如霜看着已经被阿实逼着躲在桌底的宋慈,眼里闪过一抹不解,随后认命的道:“你去拦住那捕快,这么闹下去也不成事。” 对于冷如霜再次下令救宋慈,苍狗已经没有第一次那般震惊,右脚在地上一踏,人就已经冲了上去。 噌…… 弯刀和铁钩相接的刺耳声让躲在桌子底下的宋慈诧异,他小心翼翼的探出身体,就见苍狗双手攥紧铁钩拦住了阿实的攻势。 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没一会儿整个茶馆就已经被拆的差不多了。 而在这段时间内,冷如霜已经冷静的驱散了所有的客人,然后拉着宋慈也出了茶馆,脸上竟然有隐隐的看好戏的表情。 “冷大人,这……你让苍狗别伤着阿实。”宋慈焦急的道,他虽然不懂,但刚刚也能看出来阿实根本发挥不出自己的实力,只能木然的一刀一刀的砍着。 冷如霜瞟了宋慈一眼,不赞同的道:“他可是要杀你。” “他没有要杀我!”宋慈猛的看向冷如霜:“还请您下令。” 冷如霜被宋慈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可能。” 宋慈看了冷如霜一眼,愤然的甩开冷如霜的袖子就要往茶馆里冲,他已经听到桌椅被砸烂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好歹。”冷如霜没有阻止宋慈的打算,就这么看着宋慈拉开了茶馆的门。 “宋提刑。”苍狗站在门里冲着宋慈诡异的笑了笑。 宋慈心里咯噔一声:“你将阿实怎么了?” 苍狗呵呵笑着:“这样没用的属下,宋大人何必留着?” “放肆!”宋慈猛的拔高声音:“本官的属下如何还轮不到你还数落,让开!” 纵然宋慈非常愤怒,但苍狗先后救他两次,他我说不出更过分的话,只能愤愤的推开苍狗。 阿实就躺在不远处的桌子边上,佩刀散落在一边,身上刺目的血迹让宋慈心里一紧:“阿实!” 他赶忙跑过去,只见阿实右胸当胸被铁钩刺出一个窟窿,血正顺着伤口流下来。 阿实眼睛依旧睁着,血红色已经散去了大部分,他看着宋慈,嘴巴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便脑袋一歪昏迷过去了。 宋慈呼了口气,转头寻找茶馆的人,将躲在柜台后面的小二逮个正着。 “小哥,麻烦你赶紧寻个大夫过来。”宋慈从阿实身上摸出钱袋子,递给小二,诚恳的请求道。 小二方才被阿实吓的不轻,明显有些不乐意,宋慈拉着他道:“他没有恶意的,他是中了别人的算计,你这茶馆的损失我会赔的。” 小二见宋慈说的诚恳,阿实又确实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于是接过宋慈手上的钱袋便出了茶馆。 宋慈松了口气,拽开自己的衣衫,扯了几个布条先简单包扎了一下阿实的伤口,之后又给将阿实的身体摆正,这才喘了口气瘫坐在一边。 地上有些凉,但是现在他也不能搬动阿实,万一伤口再裂开那就难办了。 他做这些的时候冷如霜和苍狗站在一边冷眼旁观,最后还是苍狗上前提醒了一句:“宋提刑,你最好找个被子给他盖一下。” 血液迅速流失会让阿实非常冷,别没等大夫来,他就先冻死了。 宋慈拍了拍脑袋,从地上爬起来才想起这茶馆里没东西可用,于是他赶忙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盖在阿实身上。 但看着阿实依旧乌青的嘴唇,宋慈彻底慌了,他跑到苍狗身边,几乎恳求道:“苍狗兄弟,你跑的快,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取床被子来?” 苍狗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宋慈,最后又看了看冷如霜,冷如霜微微点点头,苍狗将铁钩挂回背后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苍狗突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的道:“方才若不是迅速的给他放点血,现在他应该已经血管爆裂而死了。” 说完便迅速走了。 这句话让宋慈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苍狗这是在向自己解释。 “宋提刑,你珍惜属下,我也不是草菅人命的人。”冷如霜也加了一句。 宋慈呼了口气,朝着冷如霜作揖:“方才是下官鲁莽了,还请……” “罢了,这才认识短短两天,你已经说了多少遍见谅的话,我听都听厌了。”冷如霜挥挥手打断宋慈的话,随后严肃道:“事情越发古怪了,宋提刑还是将心思多多放在查案上。” “但凭冷大人吩咐。”宋慈弯腰同样严肃的回道。 冷如霜摸了摸下巴,缓缓的道:“先从你们说的半人怪物和大头怪物下手吧!你去查半人怪物,至于大头怪物或者什么行尸走肉交给我,每晚在驿站相见,交换彼此的信息。” 宋慈明白冷如霜这是将危险性低的任务交给了他,心里感动不已。 “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怕你耽误查案罢了。”冷如霜冷冷的道,宋慈笑了笑也没有反驳。 就在这时,小二带着气喘吁吁的大夫跑了过来,冷如霜淡淡的道:“处理好这里的事,你来一趟驿站。” 随后冷如霜便抱着胳膊走了,留下宋慈守着阿实。 大夫一来便被宋慈引去看阿实,只见大夫掀了掀阿实的眼睛,又把了把脉,这才轻声道:“他性命无碍。” 宋慈松了口气,这才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就在这时苍狗冲了进来,手上并没有被子,见宋慈疑惑的看向他,苍狗快速的道:“宋提刑,你说之前你遇到过一个半人怪物?” 第一百四十九章野蛮审讯 宋慈不明所以的看向苍狗,他觉得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早就和冷如霜说过,不明白苍狗为何突然反应这么大? 苍狗看了看好奇的盯着这边的小二和大夫,有些烦躁的说:“等之后再说。” 小二和大夫自然知道这是在防着他们,立刻收回了目光,专心致志的照料阿实。 “这位大人,伤者看似严重,但实则不过是皮外伤,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便好,只是……老夫发现一奇怪的现象,不知当讲不当讲。”大夫给阿实上好药,又开了方子后,这才过来找宋慈回话。 宋慈点点头:“大夫有何话但说无妨。” “老夫觉着这位兄弟之所以昏迷不醒,倒不是因为胸口的伤,而是……而是他脑子里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给迷惑了。”大夫说的有些不确定,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出来不可信服。 “你的意思是说他脑子里有东西?”宋慈一惊,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大夫却摇了摇头:“倒不是,老夫也说不清楚,也不像是病,但他的脑袋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我们知道了,劳烦大夫了。”宋慈还要问什么,一边的苍狗已经接话道:“如今伤者可以动了吗?” “恩,只要小心一些便没问题。”大夫也知道苍狗的意思,也没有继续就脑袋的问题说下去,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收拾东西走了。 苍狗找了辆马车,和小二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将阿实往马车上抬。 上马车的时候小二一个不小心崴了一脚,阿实的身体往边上一翻。苍狗刚要喝骂小二,视线便停在阿实露出的小臂上,顿时眼神一缩,看向阿实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怎么了?”跟在后面的宋慈忙上前查看。 苍狗收回视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将阿实放在铺着被子的马车里,宋慈也跟着上了马车,苍狗坐在外面赶着马车慢慢的往驿站行去。 赶车的苍狗神色有些不对,他刚刚看到阿实手臂上有个残缺的印记,和他认识的一个人印记很像。 但这实在不可能,如果阿实是那样的身份,怎么会跟在宋慈一个小小的提点刑狱身边? 难不成是那个人? 苍狗脑子里浮现一种想法,却随后便摇摇头否定了……不会,那人根本没有可能活下来,就算活下来应当也没胆子出现在京城人的面前。 “苍狗?”宋慈喊了几声苍狗都没有反应,他索性提高了声音,同时在苍狗的肩膀上拍了拍。 苍狗一惊:“怎么了?” “应当我问你怎么了,都已经到了,你在发什么呆?”宋慈奇怪的打量着苍狗,这人一向精明,竟然会发这么长时间的呆,实在是不可思议。 苍狗没好气的道:“我没发呆。” 说着他赶紧跳下马车,招呼驿站里的人帮忙抬阿实,看都不看宋慈一眼。 宋慈无奈的摇了摇头,确定阿实没问题后径自去了冷如霜的书房。 “冷大人让下官来有何吩咐?”宋慈躬身道。 冷如霜看了他一眼,然后将一封书信一般的东西扔给他。 宋慈疑惑的接住,在冷如霜的示意下掏出书信打开,只看了一眼便震惊的道:“这怎么可能?一月的时间实在太强人所难,如今还没有丝毫的线索……” “宋提刑!”冷如霜猛的打断了宋慈的话:“这是圣上的意思!” 冷如霜的厉喝让宋慈清醒过来,他刚刚竟然在质疑圣上的话,冷汗瞬间从他额头滴下…… “亏你还知道怕。”冷如霜没好气的道。 宋慈呐呐的不敢讲话,冷如霜也没再为难他,而是淡淡的道:“圣上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秦铁面的死让朝中的清流派心惊,若是迟迟查不出来,必然会引起风言风语,即便到那时再查出……也没有什么用了。” 冷如霜的话让宋慈汗颜,他一直只想着查案,背后的事还真的未曾想过,于是他虚心道:“那依冷大人的想法,如今我们该如何做?” “我说如何做,你便如何做?”冷如霜的话让宋慈有些不安,但只能硬着头皮说是。 冷如霜敲了敲桌子:“先前我便说了,秦铁面此次来是为了贪腐一案,如今他死了,最大的受益者便是那些贪官,既然这样,便从那些贪官查起。” “怎么查?这广西哪些是贪官我们并不清楚。”宋慈问道。 他明白这是最快的办法,先前冷如霜已经说了要从怪物查起,那样更加稳妥一些,但现在有了这封催逼的信函,再想从怪物查必然不太现实。 可是广西这么大,官员也不在少数,其中到底有多少贪官也没人知道,查起来也太难…… “谁管他什么贪官不贪官的,只要是个官员,我便查。”冷如霜不以为然的道。 随后她不给宋慈任何拒绝的机会,直接道:“明天你随我一起,一家一家的查。” 宋慈到最后也没问道冷如霜到底打算怎么做,直到第二天他们冲进一名知府府中后,他才彻底明白冷如霜说的一家一家查是什么意思。 知府被苍狗按着跪在地上,其他府中大大小小的成员全部跪了一堂。 冷如霜坐在主座上,冷声道:“王大人,本官给你一盏茶的考虑时间,说出你对秦铁面之死到底知道多少,如若不然你这些家眷……” 她故意停了停,最后才轻描淡写的道:“这些家眷我便一一的重刑伺候,直到你招!” 宋慈面无表情的站在冷如霜身后,他就该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冷如霜所能用的只会是屈打成招。 但他没有阻止,一是他自认为阻止不了冷如霜,二也是在十二生肖搜出来的财产面前,他实在不能说这王大人没有贪腐。 一个知府而已,府上竟然有满满一仓库的名家书画,以及价值连城的古玩,不用说也知道是怎么来的。 “冷……冷大人,秦铁面的死所有人都看见了,下官又怎么会知道什么?”知府跪在底下,话都说不利索。 冷如霜也不说话,只默默的等着时间过去。 知府看冷如霜这般,立刻倒苦水,说自己实在不知道秦铁面怎么会被一堆蝴蝶收走了命。 “冷如霜,你这般对待朝廷命官,若是被圣上知道必会治你一个滥用私权的罪名!”求饶了半天的知府见冷如霜丝毫没有反应,气愤的指着冷如霜吼道,却被苍狗压了回去。 “一刻钟到了。”冷如霜的声音很轻,却让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你说我从谁开始呢?贵夫人,还是这位貌美如花的小妾?” 知府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冷如霜哦了一声:“那就这位小妾吧,看起来细皮嫩肉的,打起来也不费劲。” “大人……大人饶命啊,妾身……妾身还怀着孩子呢。”跪在一旁的小妾脸色瞬间变了,一边求饶一边看向知府,应当是希望知府帮她。 但知府却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呼了口气。 冷如霜将知府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突然笑道:“本官也不能和未出世的孩子过不去,既然这样,那便从贵夫人开始吧。” 十二生肖中的两人立刻上前将知府夫人按在地上,举起带着铁钉的板子就往知府夫人身上招呼。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妾身什么都说,什么都说。”知府夫人被板子吓的半死,忙开口叫道。 冷如霜瞟了宋慈一眼,宋慈无奈的苦笑,这种近乎野蛮的审问方法,竟然屡屡有用,不得不让宋慈怀疑冷如霜之前查案是否都像这般。 第一百五十章说书人 “妇道人家懂什么,不要心口胡说!”知府红着眼睛盯着知府夫人。 知府夫人哀嚎着道:“老爷,快说了吧,没了命,要那些钱还有什么用处啊!” 知府却不为所动,只一个劲儿的喊冤。 冷如霜冷着脸冲着拿着铁钉板的两个部下点点头,那两个部下丝毫不手软的直接打了下去。 “啊!!!” 知府夫人凄惨的叫声在整个大厅里回响,宋慈看着的她身上渗出来血,有些不忍:“冷大人……” “闭嘴!”冷如霜看都没有他,啪啪的板子声听的众人心惊肉跳,每一板子下去都会带起一片血肉,让人心生寒意。 “大人,我说……我说!别打了,别打了。”知府夫人尖叫着。 她慢慢的爬向案桌,手用力的扶着桌子:“我说,我什么都说,秦铁面他……他……” 冷如霜紧紧的盯着知府夫人,见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不知突然被斜刺里冒出来的一个圆形的东西打中,就这么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白兔,去追!”一道身影伴随着冷如霜的声音,立刻冲了出去。 苍狗也迅速查看了一下知府夫人的伤势,最后冲着冷如霜摇了摇头。 “冷大人!”知府突然出声:“下官不知您突然来下官家中所谓何事,如今贱内已经死了,您还要继屈打成招吗?” 看着突然强硬起来的知府,冷如霜冷哼一声:“令夫人是因为你死的,呵,别以为她的死能让你躲过一劫,苍狗!” “在!” “将他抓起来,连夜审讯,明日一早本官要听到有用的消息。”冷如霜冷冷的道。 “是!” 苍狗的两声回答更是干净利落,他转身如同提小鸡一般的将知府提了起来,然后招呼金猴跟着他走。 “其余人近日不得出府,若有发现,直接斩杀!”冷如霜下了最后一道命令,这才带着众人出了知府家。 宋慈脚下有些不稳:“现在……我们去哪儿?” “自然是下一家。”冷如霜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领着剩下的九名十二生肖,速度极快的往下一个目标赶去。 宋慈一把抓住冷如霜的胳膊:“冷大人,刚刚才有一个人死在你面前,你再这么查下去,秦铁面是怎么死的能不能查出来下官不清楚,但下官知道一定有很多无辜的人因为这案子死去。” “哦?宋大人,你第一次知道我查案的风格吗?”冷如霜笑的冷血,宋慈浑身打了个寒颤。是啊,他怎么忘了,知州分明和他说过,冷如霜每次查案子,死的人都不少…… 他吞了吞口水,最后还是道:“方才杀死知府夫人的凶器是一圆形的武器,你已经让人去追了,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何必一定要……” “我与你不同,这便是我查案的方法。”冷如霜不耐烦的打断宋慈的话:“宋大人,你以为你的方法能查出什么?你又以为那些所谓无辜的人手上沾着什么血腥?贪官,听起来没有杀人放火,但他们贪的钱财原本是用来做什么的你不清楚吗?你觉得知府家那些古玩字画沾了多少百姓的血?” 看宋慈愣在原地,冷如霜继续道:“不要拿你那套查案的方法来要求我,我告诉你,你所谓的无辜在普通百姓的眼里就是该千刀万剐的!” 说着冷如霜也不管宋慈的反应,抬脚带着众人就走了,留下宋慈一个人待在原地。 良久,宋慈才呼了口气,他不知道冷如霜说的对不对,也不知道知府夫人是不是该死,但是他相信证据,在没有找到证据前,他不认为这样草菅人命便是好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这些人真的犯下大罪,自有律法去制裁。若是他们全都枉顾律法来办案,本质上又和凶手有什么区别呢? 宋慈默默的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之后掉头向相反的地方走去。 他得去找一个人。 宋慈来的地方是他与阿实和年轻捕快分开的地方,虽说年轻捕快躲了起来,但为了联系,他应该不会离这里太远。 果然,宋慈不过在这里待了半个时辰,一个小乞丐便塞了张字条给他。 宋慈展开一看,年轻捕快清秀的字迹出现在眼前:一个时辰后,酒楼后街。 年轻捕快没有明指是哪座酒楼,但宋慈却听懂了,之前他们三个找地方吃饭前曾经过一座酒楼,还曾感慨过酒楼的豪华。 他找店家要了火折子,将字条烧了,想到还有一个小时,他便找了个小酒馆,要了一壶酒并一盘下酒菜,慢慢的喝了起来。 “就说那天,钦差大人站在甲板上,眼看就要靠岸,黑压压的一群蝴蝶凭空出现,围着钦差大人团团转!啧啧,百姓还以为是祥兆,皆跪在地上祈福,但你们猜怎么着?” 神神秘秘的声音从酒楼边上的台子上传来,这种酒楼都会设这样一个台子,请一位说书先生,好招揽客人。 但这中年人显然不会说书,挑了这么一个人尽皆知的事情来说,还搞的颇为神秘,怕是要被酒客嘲笑。 宋慈在心里想着。 果然,一个喝的满脸通红的男人站了起来:“我说老秃头,你这没得说了吗?那天的事儿大家伙儿都看见了,哪里用的着你在这说。” “就是就是,这事可不好拿来说,现在京里都派人来查,老秃头,小心祸从嘴出啊……” 人们纷纷附和,对老秃头说的这一段非常的不满。 老秃头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你们知道什么?这钦差大人的死可蹊跷着呢!” “被一群蝴蝶杀死,能不蹊跷吗?”依旧是刚才那个男人,他砰的放下酒杯:“老子花钱可不是来听你这许多废话的,赶紧的,说点老子没听过的!” 老秃头黑着一张脸:“我就讲这些,不听就走!” “嘿,这收钱的还这么横,老子不信治不了你,掌柜的?掌柜的呢?”男人大声呼和着,一看这架势,周围的人开始谁也不帮了,就这么的站在一旁看好戏。 掌柜的听到动静立刻赶来,男人一把抓住掌柜的衣领,指着老秃头道:“老子花钱,你就让老子听这么个玩意儿?你信不信老子拆了你的酒楼?” “李老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这就让他换!” 掌柜的点头哈腰的,一看这李老板应该就不敢得罪,但是老秃头却倔强的不肯换:“你们知道个屁,秦铁面的死多的是你们不知道的地方,我讲出来是你们的福气!” “老秃头,你说书说的就是客人们爱听,你这么和客人反着来,我这掌柜的给你当?”掌柜的明显生气了,毕竟说书的就是要帮酒楼留住客人,如今倒好,这老秃头直接和客人吵了起来。 就在事情愈演愈烈的时候,宋慈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啪的一声放到了掌柜的手里:“小爷就爱听这个,让他说!” 宋慈给的银子都够包这酒楼一下午了,掌柜的刚才还布满为难的脸瞬间开了花,他笑呵呵的道:“老秃头,有客人赏识,还不快讲?” 老秃头大概是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要听,愣了一下才清了清嗓子,恢复说书人的神采:“只见那秦铁面浑身都是血的倒了下去,啧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死了。但其实秦铁面这死可不单单和那堆蝴蝶有关,我当时就站在那里,分明看到蝴蝶扑过来之前,有一些奇怪的东西从天而降,就落在秦铁面的身上……” 第一百五十一章圆形的武器 “你这人,我已经将知道的都在酒楼说了,你怎么还跟着我?” 老秃头有些不耐烦,这年轻人怎么回事,从酒楼一路跟到这里,都快跟了两条街了,就不嫌累? 宋慈轻轻一笑:“大叔,你说你看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秦铁面的身上,确定吗?” “哎呀,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真是!得了得了,我还要回去给孩子做饭,可没空理你。”老秃头如同赶苍蝇一般的挥了挥手。 宋慈又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子:“我实在很想知道那是什么,还请大叔能回忆回忆。” 方才他问了几遍,但老秃头都摇摇头说不知,但这正是宋慈最在意的地方,自然不能让他就这么一笔带过。 老秃头想要骂什么,但视线凝在那些碎银上就挪不开了,最后他还是伸手接过了碎银,偏着脑袋想了想:“我离的也不算近,不过正好站在侧面,模糊看着那东西有些像……像面粉,对没错,就是面粉。” 毒药! 这是宋慈的第一反应,因为苍狗也曾说在甲板上发现了毒药! “谢过大叔!”宋慈郑重的道谢。 这下老秃头倒是不太好意思了:“你给了钱,不用这么客气。” 宋慈依旧谢过他,随后一拍脑袋:“大叔,在下还有这事,先走一步。” 宋慈焦急的赶到酒楼后街的时候,后街上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颓然的靠着墙喘气。 也是,如今局势这般敏感,久久等不到自己,年轻捕快走了也很正常。 缓过气后,宋慈转身便走,还没走两步胳膊就被拉住。 他惊了一跳,刚想出声,一道低低的声音传来:“不要说话,跟着属下走。” 是年轻捕快的声音……宋慈呼了口气,年轻捕快已经放开他,径自往一边的巷子拐去。 宋慈连忙跟上,七拐八拐之后,年轻捕快才停在一家废弃的破庙前。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打开门,在宋慈也进来后迅速的关上了门。 进了破庙,年轻捕快显然放松了不少,他呼了口气:“大人找属下,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他的声音有些哑,宋慈这才发现,年轻捕快的脸色蜡黄蜡黄的,整个人也瘦了一圈,看起来竟然老了几岁。 “你这几天……就住在这里?”宋慈有些愧疚,这破庙虽说能挡风遮雨,但年轻捕快身上没多少银子,也不知道这几天怎么过来的。 年轻捕快倒是不在意的道:“无妨,以往有案子的时候,几天不吃饭也过了,大人,你找属下到底有什么事?” “听阿实说,你一直在混在百姓中打探消息?”宋慈也知道时间紧迫,赶忙问道。 年轻捕快点点头:“没错,因为不能联系大人和头儿,想着也就能做点这些事了。大人是有什么要打听的吗?” “没错,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武器是圆的?上面应当还拴着一根绳子。”宋慈边说边比划了一下。 年轻捕快脸色突然变了,即使周围没有任何人,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大人说的那圆是否如婴儿拳头般大小?绳子应当是个麻绳。” “你知道?”宋慈也不过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年轻捕快竟然真的知道。 年轻捕快呼了口气:“大人,您要小心了,这东西其实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而是一种随手可制作的武器。属下也是前两天无意中碰到一伙人打斗才发现的,其中有一伙人都拿着大人您说的那种武器,投掷之间便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他显然非常忌惮,宋慈也不由得屏住呼吸,直到年轻捕快说完,宋慈才呐呐的道:“那伙人是谁你知道吗?” 意料之中,年轻捕快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他们打斗中曾开过口,应当就是广西这边的口音,属下怀疑那些人依旧在这城里。” “本官知道了,你还是随本官去驿站吧!你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安全。”宋慈有些担忧,他也不傻,看年轻捕快见他时的谨慎模样,便知道他这几天并没有因为和自己牵扯上而安全一些。 年轻捕快再次摇了摇头:“属下在这就好,大人您赶紧回去,若是还有什么发现,属下会想办法告知您的。” 宋慈点点头,有些后悔刚刚将银子都花了出去:“你这几日都待在这里?本官回去想办法给你送点银子过来。” “谢过大人!”年轻捕快恭敬的行了礼。 宋慈笑了笑,他没想到年轻捕快只是自己待了这么两天,竟然如此稳重了。 他拍了拍年轻捕快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就转身走了。 他沿着原路返回,走了有小半个时辰才走到了方才他听书的酒楼。 想着年轻捕快说的事,他便决定再去酒楼坐一会儿,打听打听这城里有没有知道一个以‘圆球’为武器的组织。 “掌柜的,这说书的大叔呢?”宋慈特意选了个靠近台子的地方坐着,却没有看到老秃头。 掌柜的还记得下午这个出手大方的客人,迎着笑脸道:“您说老秃头啊?小的也不知道,兴许家里有事耽搁了吧。” “我看他这人似乎有些古怪。”宋慈有意打听,所以露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见宋慈似乎对老秃头感兴趣,现在也没什么生意,掌柜的索性拉着一把椅子在宋慈身边坐下,慢慢的道:“要说这老秃头也是可怜人,早年娶了个媳妇儿,生了三个女娃娃便走了,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娃娃,想着再娶一个,但哪里有清白姑娘会嫁给他?没办法就这么拖了下来。全家上下加上老母亲五口人全靠他一人养活。原本还做点小生意,但老秃头那倔脾气您也看到了,这生意啊勉勉强强的,时不时的还要亏些,后来他又倒腾着卖古玩,但实在不是那块料,再后来不知道从哪学了说书的本事,这知道他的人都乐意来看个好玩。小的见能多引点客人,便允他午间与晚间各说一个时辰,其他时间他还是做点小买卖,贴补贴补也是好的。” 宋慈没想到性格冲冲的老秃头竟然有个这般凄惨的身世,顿时有些戚戚然:“也是难为了他。” “谁说不是呢?对了,您竟然想听他说书,小的差小二给你叫去,这也到了时辰了。”掌柜的笑着起身,招呼一边端着茶水的小二,让他去找老秃头。 宋慈也没阻止,他倒也不是多想听老秃头的说书,只是觉着心里有些不对劲儿,想要再次问问老秃头。 掌柜的给宋慈上了些茶水和吃食,便退到一边不再打扰。 “出事了……出事了……”大约半个时辰后,被掌柜的派出去的小二连滚带爬的进了酒楼。 此时酒楼已经有些客人,掌柜的一看脸色便沉了下去:“作死,你这是嚎什么丧?” 小二脸色煞白的瘫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想开口说什么,牙齿却不停的打颤。 “深呼吸……”宋慈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双手按在小二的肩膀上:“不要慌,这里是酒楼,没事的。慢慢的呼吸,对!” 小二在宋慈温和的声音下慢慢的冷静下来,脸色稍微好了一些,眼眶却红了。 他原本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今这般模样让宋慈觉得揪心:“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哇……”没想到这一问小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死了,他们都死了,老秃头一家都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江湖组织 宋慈如坠冰窖,哆哆嗦嗦的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小二的哭声还在耳边回荡,掌柜的骂声也响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倒是快报官啊!” 听到报官二字,宋慈终于反应过来:“不用了,你带我去老秃头的家。” “可……”掌柜的有些为难,这种时候最好就是去衙门报案。 宋慈呼了口气:“带本官去!” 掌柜的一听立刻反应过来,这年轻人竟然就是官员,连忙让小二看着酒楼的生意,拘谨的走在前方带路。 老秃头的家就在上午的那条巷子里,难怪那个时候他不耐烦宋慈跟着,大概是不想让宋慈知道他家的具体位置吧。 刚刚走近,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便传来。 宋慈脸色剧变,顺着血腥味快跑两步,停在一座院门半掩的屋子前。 掌柜的自然也闻到了血腥味,若是平常他大概不会注意,毕竟这味道在酒楼也稀松平常,但有了小二的话在前,他心里清楚这是什么。 “大,大人,小的……”掌柜的哆哆嗦嗦的开口,他可不想看死人,光看小二那副样子也知道,老秃头这一家子人死的怕是很凄惨,看了也不知道要做多久的噩梦。 宋慈也不勉强他,只是轻声道:“劳烦掌柜的去一趟驿站,若是冷如霜冷大人在的话,麻烦你将她请过来,若是不在,你便给驿站的人留个信。” “小的应该怎么说?”掌柜的有些为难。 宋慈这才反应过来,他还没有表明身份:“你便说是提点刑狱宋慈找她。” 掌柜的点点头,转身就跑开了。 宋慈站在院门外打量着院子,里面有一口井,边缘很粗糙,应该是老秃头自己打的。 井边横着一木桶,水洒了一地——当时老秃头应该正在打水。 院子里没有血迹,这么说凶手是故意将老秃头逼进家里才杀的。 宋慈呼了口气,胸口如同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他知道老秃头为什么被杀。 一个平头老百姓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还以说书的方式说出来,而且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呵,他就是那个官府。 想起自己一个劲儿的追问老秃头,宋慈恨不得将嘴封上,从查案开始,便觉着有一股力量在背后作祟!胡二招出来让他洗甲板的人,还有知府夫人想说却最终没说出的人,这股力量应该相当的庞大。 即便如此,当时他也依旧没有防备,在大街上拉着老秃头便问。 一股寒意升了起来,宋慈觉着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盯着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推开院门,走的非常缓慢。 老秃头家的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应当是没人打理的缘故,从屋子到院口因为常有人走杂草长的很稀疏。 凶手可能是从院子进来的,因为杂草没有歪倒的趋势,所以有可能有周围的百姓看到过他。 但有了前车之鉴,宋慈也不敢去问。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凶手是从天而降的! 宋慈抬起脑袋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随后又收了回来,最后才缓缓的走进了屋子。 门是开的,也不知道是小二来的时候开的,还是凶手压根就没关。 尸体就躺在堂屋的八仙桌周围。 老太太手里抱着个大约三岁左右的女童歪倒在一边,老秃头趴在地上,伸出的手不知道是要抓什么,另外两个大概七八岁的女孩仰面躺在老秃头不远处。 唯一相似的是他们脖子上都有一道干净利落的剑伤! 血迹已经干涸了,他们至少死了有两个时辰了。 宋慈看了看天色,两个时辰以前太阳还没有落山,凶手这是明目张胆啊。 除了尸体的伤口,屋子里没有其他凶手留下的证据,宋慈烦躁的揉了揉脑袋,一股莫名的压力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宋慈,发生什么事了?”冷如霜的声音传来。 宋慈如同看到了救星,拉着冷如霜的胳膊道:“他们,他们在销毁证据!” 脱口而出的话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宋慈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后更加肯定的道:“没错,他们就是在销毁证据,冷大人,我们必须请求增援,秦铁面案子背后的牵扯太……” “太大?”冷如霜没有一丝惊讶,只是淡淡的道:“钦差大臣被杀,牵扯如何能不大?宋提刑你现在才知道?” 宋慈愣在原地,半天后摇了摇脑袋:“不是,下官的意思是有一股力量在阻挠我们查案。” 冷如霜已经不想再和宋慈说什么了,摆了摆手吩咐他身后的人。 跟在她身后的是宋慈不太熟悉的十二生肖之一,听冷如霜唤他金猴。 金猴看起来不大,圆圆的眼睛看起来非常灵动,与苍狗的冷清大有不同。 他越过宋慈进屋检查尸体,不消片刻便回道:“一剑毙命,剑是最常见的,只能说凶手武功高强,但若要查却难上加难。” 又是这样! 宋慈更为烦躁,无论是半人怪物,到今天的凶手,全都是无法着手查…… “这难不成还能是鬼作案?怎么一个个的一点证据都没留下来?”抱着老秃头一家是自己害死这样念头的宋慈失去了冷静,猛的吼了一声。 冷如霜冷眼看着,最后只淡淡的道:“凶手既然来过一定留下了什么,金猴已经说过了,这人武功高强。” “武功高强的人那么多……”宋慈继续吼着,金猴却突然笑嘻嘻的道:“宋大人不要心急嘛,武功高强的是不少,但会杀人的也不多,而且这些人的手段一看就是江湖上的,江湖上有名头的人总能找到点线索的。” 宋慈压根不懂这些,只看着金猴急切的道:“真的能找到线索?” “宋大人放心。”金猴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冷如霜横了他一眼,金猴也不怕,笑嘻嘻的道:“大人,属下先告退了。” 说着也没等冷如霜说什么,径自离开了老秃头的家。 “他去做什么?”宋慈奇怪的道,冷如霜没好气的答道:“当然是去见他那些江湖上的朋友。” 随后冷如霜又叫来几个人,将老秃头一家的尸体都收走了。 宋慈这才想起来年轻捕快说的关于那个组织的事,冷如霜嗯了一声:“白兔查出来了,这就是个收钱办事的势力,不过十几个人,但他们的头儿却说知府夫人并不是他们杀的。” 宋慈有些汗颜,原本他还以为能帮上点忙,没想到别人早就查出来了。 二人相顾无言的走在回驿站的路上,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宋慈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冷大人,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 “什么?”冷如霜偏头,瞳孔猛的缩小,抬掌将宋慈打到一边,自己也一个翻身靠到墙边。但到底还是慢了一步,腿被碰了一下,身形一个不稳便摔倒在一边。 硕大的脑袋从黑暗中冲出来,没有攻击到目标又缩了回去,粗重的呼吸声在黑夜里分外明显。 “冷大人?你没事吧?”宋慈被冷如霜推的一个趔趄,刚刚站稳便看到那铜铃大的眼睛,吓的几乎没晕过去,这才知道冷如霜推他的目的。 宋慈小心翼翼的看着身后的黑暗,慢慢的绕到冷如霜身边,轻轻的将她扶起。 “你回驿站,将苍狗叫来!”冷如霜神色冷静,迅速的下了命令。 “可……” “没什么可是,你留下来只能是累赘,觉得过意不去就给我跑快点!”冷如霜推了宋慈一把,噌的一声从腰间取出长剑。 第一百五十三章深巷血战 宋慈睁大的眼睛,他根本不知道冷如霜手段这么厉害,看来她平日里都是将软剑别在了腰间。 眼看冷如霜已经主动冲了上去,他也不再犹豫,转身拔腿就跑。 离驿站还有两条街,他必须要尽快! 风声呼呼的吹着,刮的脸疼,但宋慈丝毫没有感觉,他只知道要快,还要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驿站出现在面前时,宋慈的腿已经没了知觉,他一脚绊在门槛上,也来不及爬起来,变调的声音在驿站回响:“苍狗,快……快去救冷如霜!” 苍狗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盯着宋慈道:“你说什么?” “在、在桃花街尾,快!”宋慈肺部刺疼的慌,已经说不出什么话,只捡最重要的说。 他话音未落,苍狗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宋慈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又慢慢的往回跑,没有亲眼看着冷如霜安全他到底不放心。 打斗声逐渐的接近,宋慈松了口气,有打斗声说明冷如霜还活着。 他扶着墙壁慢慢的走近,眼睛骤然缩了起来。 冷如霜浑身是血的靠在一边墙壁上,苍狗正一脸杀气的与怪物缠斗在一起。 这怪物一半的身体隐在黑暗中,看不清全貌,宋慈只觉得浑身发抖! “带着大人走,快!”苍狗扭头看到宋慈,眼里的杀气缓和了一些。 宋慈也顾不得苍狗是否能脱身,上前蹲在冷如霜面前:“冷大人,你能动吗?” “你怎么又来了?”冷如霜的声音很低,与她一贯的冷傲不太一样。 宋慈也不知道说什么,只确定冷如霜现在能不能移动,万一身上有什么伤口在移动中加重,只会让情况更糟。 冷如霜无力的摇了摇头:“不用了,逃不走的。” “大人!”苍狗大喝一声,怪物趁着他分心直接一把顶在他的腰间。 苍狗嘶的叫了一声,腾在半空中的身体猛的一顿,直直的倒了下来。 怪物兴奋的嘶鸣一声,摆着脑袋顶着苍狗,迫使他在地上滚了几圈,没一会儿身上便全是血迹。 “愣着做什么,带大人走!”苍狗费力的用铁钩支撑住身体,翻身躲开怪物的攻击,转头朝着宋慈大吼道。 宋慈呐呐的点点头,也不顾冷如霜的意愿,背起她就跑。 身后怪物的吼叫声越来越高亢,宋慈不忍心回头看,只见苍狗浑身是血,却依旧撑着最后一点力量反抗! 然而这最后一点力量也很快便用完了,怪物嘶鸣着用脑袋直接冲着苍狗的脑袋撞下去。 宋慈不敢再看,微微闭了眼睛,苍狗只支撑了这么长时间,难怪冷如霜说跑不掉。 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冷如霜的武功也如此高强,否则根本撑不到苍狗过来。 “吼……”痛苦的嘶吼声传来,宋慈奇怪睁开眼睛,只见怪物其中一只眼睛上插着一把熟悉的长刀。 他惊讶的回头,只见阿实正捂着伤口,脸色苍白但眼睛却恢复了本色。 “迎风一刀斩?呵呵,宋慈你胆子确实不小。”冷如霜低低的声音传来。 宋慈惊出了一声冷汗,没想到阿实竟然使出了自己的绝技,而冷如霜竟然看出来了! 怪物嘶吼着到处乱撞,阿实飞速上前,右脚在地上踏了一步,直接飞身而起,将长刀从怪物的眼中拔了出来,然后充满杀气的盯着怪物。 怪物似乎也知道眼前的人不好惹,嘶吼着隐入了黑暗。 阿实这才呼了口气,他之所以一上来就用绝技,是因为此刻他的状态实在不适合打斗,还好怪物真的被吓退了。 苍狗用铁钩支撑着身体,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盯着阿实道:“果然是你……八十万禁军总教头赵一刀,你还活着?” “先回去吧。”对于身份被拆穿,阿实倒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只板着一张脸上前撑起苍狗,然后朝着宋慈道:“大人,您可撑得住?” “放心。”宋慈点点头,他是在场唯一一个没受伤的,不过是跑的多了一点,冷如霜虽高挑,但到底也不过是个纤细的女子。 四人闷声走着,途中没有任何人说话。 到了驿站,立刻有大夫上前,大概是宋慈回来的时候便已经引起了驿站官差的注意。 阿实伤口再次裂开,不过问题不大,简单包扎一下便可以,倒是冷如霜和苍狗身上伤口难处理。 虽然没有特别严重的伤口,但浑身都是擦伤,擦了药酒后只能斜躺着才稍微好上一些。 冷如霜让所有人退下去,命白兔守着门口后,这才转眼看向宋慈,冷声道:“你知道?” 宋慈没有说话,默认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窝藏朝廷重犯,你们还真是胆大妄为!”冷如霜不知为何似乎有些生气,但绝不是知道阿实身份后该有的反应。 宋慈张了张嘴,顿了半晌才道:“那件事,错不在阿实,如今他从禁军教头的位置沦为一个小小的捕快,这些年更是不敢随性而活,已经受到了惩罚,如今可否请冷大人当成未曾见过?” 说着他起身深深的朝着冷如霜拜了下去,久久没有直起来。 “大人……”阿实觉得嗓子发干,在用了迎风一刀斩后他便知道冷如霜他们会看出来,但当时的情况容不得他考虑。事后他也没觉着有什么大不了的,如今在世上孤身一身,大不了将命交出去! 但看着宋慈低声下气的样子,阿实还是红了眼眶。 他第一次帮宋慈不过是被宋慈的满腔正气所感染,后来才慢慢的甘心跟着宋慈。 现在看着宋慈因为他的事做出这番姿态,他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冷如霜深深的看了一眼宋慈,随后淡淡的道:“苍狗,你怎么看?” 从方才开始就沉默到现在的苍狗,对于冷如霜会问到他的看法并不惊讶。 他抬了抬眼皮,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不过是私人恩怨。” 一句话给阿实的身份定了性,既然是私人恩怨,那么官府就不该管。 宋慈和阿实皆惊讶的看了眼苍狗,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帮自己。 “呵呵……”冷如霜低声笑了笑,随后看向宋慈:“起来吧,好歹也是提点刑狱,何苦摆出这番姿态。” “冷大人?”宋慈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冷如霜摆了摆手:“当年我还小,很多事都记不大清了。” 宋慈欣喜的看向冷如霜,又对阿实使了个眼色,两人谢过冷如霜与苍狗后这才出了房间。 而留在房间里的冷如霜却难得的面露担忧:“苍狗,行事小心些,我们能认出来,未必其他人认不出。更何况那头怪物还逃了回去,赵一刀当年可是很多人的噩梦啊……” “是!”苍狗躬身应是,随后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夜无话,第二日冷如霜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依旧如常的查案。 但她与苍狗的受了伤,自然也只能在驿站中坐镇指挥,因为这事宋慈倒是开始负责起查案的重责。 “宋大人,属下查到了。”金猴依旧笑嘻嘻的,宋慈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只有这一个表情。 “是什么人?”宋慈严肃的问道。 金猴回道:“是一个叫青云子的江湖道士,这人生冷不忌,收了一大笔钱去杀老秃头一家。” “这个叫青云子的手下可有什么势力?”宋慈摸了摸下巴,又开口问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养兽怪人 金猴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就是个江湖散人,前些年在江湖上的杀手圈子里还有些名声,但这青云子只要有钱,什么活都接,一点江湖道义都没有,后来犯了众怒,就这么退隐了。不知为何如今又出现了,只是这做事手法倒还是这么的让人瞧不起。” “原来是这样。”宋慈眉头皱了起来,如今青云子闹这么一出,害的他们根本不敢调查。 金猴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想了想道:“宋提刑,您且暗中查着,若是发现什么人能知道线索,你便告知属下,属下去捉回来。有兄弟们看着,这青云子也不敢乱来。” “不成,原本就如同大海捞针,十二生肖也就十二个人,如今苍狗又受了伤,你们看住一个两个还成,人一多照样会出乱子。”宋慈想也不想的便否定了金猴的想法。 若是这么做,在案子查出前,十二生肖就会被这些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证人绊住,也太暴殄天物了。 “那怎么办?”金猴呐呐的道。 宋慈摇了摇头:“本官也不知道,冷大人又不让验尸,算了,带本官见见那什么势力的头儿吧。” 宋慈说的便是杀死知府夫人的势力,白兔将这势力的头捉了回来,但这人却抵死不认。而宋慈认为这人很有可能没有说谎,毕竟连凶器都认了,却不认杀人,未免也太怪异。 金猴点点头,这势力的头儿也就关在驿站的一个偏房里,毕竟他们去大牢还不如驿站方便,所以白兔就顺手将人关在了驿站。 “本官进去就好。”到了门前,宋慈摆了摆手,金猴不放心的道:“他可是会武……” “那不也没闹腾吗?放心。”宋慈淡淡的道,金猴也只得作罢,谁让冷如霜让他听宋慈吩咐呢。 宋慈轻轻推开门,一股霉味传来。 冷如霜的手下做事还真的和冷如霜一般无二,这偏房常年都晒不到太阳,也没人打理,和废弃的没两样。 里面也没有桌椅,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蜷缩着靠在墙上,明显是被冻着了。 听到开门声,这人望了过来,大概是不习惯强光,抬手挡着眼睛,半眯着眼睛盯着宋慈。 “失礼了。”宋慈反手关上门,随后随意的坐在地上,平视着男人:“你就是那什么势力的头儿?” “算不上什么势力,小打小闹罢了。”男人的声音有些嘶哑。 宋慈哦了一声:“听说你否认杀害知府夫人的凶手是你们的人?” “没错,已经与官差说过了,那凶器确实与我们用的很像,但实际上却不是。”男人说起自己的冤屈,倒是打起了精神。 宋慈扬了扬眉:“有何处不同?” “我们的凶器虽说都是用麻绳捆着铁铃铛,但麻绳却是特质的,所以看起来颜色很深,听说你们看到的却不是。”男人思路很清晰。 宋慈点点头,随后道:“本官知道了,不过还得劳烦你在这多住两天。” “大人是觉着我说的是谎话?”男人有些激动。 宋慈摇了摇头:“恰好相反,本官倒是认为你是无辜的,但你若是现在出去,本官怕你小命不保。” 男人不明所以,宋慈幽幽的解释道:“昨日一名向本官透露消息的人,全家都被杀了……” 说着宋慈就推门出去了,留下男人目瞪口呆的坐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 宋慈出了门,对金猴轻声嘱咐道:“不要让他出事。” “宋大人的意思?”金猴吃了一惊,宋慈却没有回应,而是心事重重的去见了冷如霜。 冷如霜刚换好药,看到宋慈有些意外的道:“这刚过了一上午,就有什么发现?” “没有,”宋慈回的很干脆:“下官来是想问您一件事。” “何事?”冷如霜挑了挑眉。 宋慈想了想,才慎重的问道:“一般朝廷查贪腐案,官员都是微服出巡,秦铁面为何会顶着钦差大臣的名头一路造势到了广西?” 贪腐案不比其他,若是让贪污官员有了准备,只会一无所获。 秦铁面此番到广西不仅没有隐瞒身份,甚至还颇为高调,到了广西竟然有众官员和百姓迎接,这怎么看都像只是为了政绩而走个过场罢了。 但宋慈不相信父亲如此尊重的当世青天,会是个沽名钓誉的人。 冷如霜的脸色渐渐变了,她确实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其实秦铁面并没有顶着这个名头,广西地方的人不应该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到。” “那朝中有何人知道秦铁面此行的目的地?”宋慈吐出这句话,整个房里的气氛瞬间变了。 如果没有人知道秦铁面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的目的,那么泄露的人只能在临安,而且应该与秦铁面同朝为官。 冷如霜呼了口气:“宋慈,这几天先别查了,待我写封密折上京再说。” “不成,若是突然不查,对方很有可能知晓我们发现了什么,您该写密折便写密折,我先查着。”宋慈想了想道。 冷如霜轻呵一声:“没想到你倒也有聪明的时候。” 她难得有兴致打趣宋慈,但两人心情都非常沉重,这句话后便再也没了声音。 良久宋慈才默默退了出去,看着艳阳高照的天浑身一阵阵发冷。 对方断了他们所有的可能,他们不敢走访百姓,不敢明目张胆查案,这案子是个死局。 “大人。”阿实轻轻唤了一声:“属下或许能帮上忙。” “你?”宋慈先是惊疑的问了一句,随后想到什么,猛然摇头道:“不行,那样风险太大。” “可认识当年那批官员的就只有属下。”阿实坚持道:“您也应当知道,冷如霜与十二生肖虽然能力出众,但对以往的事情了解不多,一个地区贪腐都惊动了朝廷,大人您觉着会是这三两年的事情吗?” 宋慈呼了口气,他自然知道不是,但也不能让阿实冒险,一旦被京中认出来,阿实在劫难逃。 “大人,属下自有分寸!昨日属下有一事未说,那怪物属下曾经见过。”阿实神色凝重。 宋慈猛的看向他:“你说什么?” “属下说见过那怪物,”阿实语速加快:“先前大人见到的是这怪物,而冷如霜见到的却是一具行尸走肉的人,对吗?” 宋慈点点头,阿实呵呵笑着:“那怪物是京中一位怪人养的,那怪人浑身僵硬,犹如刚死之人,但却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一身奇怪的本领,能将不同的动物比如虎、狼一类的结合在一起,制造新的怪物。你与冷如霜看过去的时间不同,这人是故意让你们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好误导你们。” “先前怎么不说?”宋慈责怪的看了阿实一眼。 阿实挠了挠脑袋:“属下不是昏迷了么,这些事还是醒来后昨日才听苍狗讲的。” “苍狗?”这下宋慈更加好奇了,苍狗这不冷不热的性格怎么会主动与阿实说这些。 阿实微微笑了笑却也没解释,只是再次请求道:“大人,事情没你们想的这么简单,这个京中怪人因为饲养的怪物多次造成达官贵人伤亡,已经被驱逐出京了,他出现在这里实在太过古怪。” 宋慈总觉得阿实这句话有些耳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只是看着阿实如此诚恳,他只能点点头:“那你要多加小心,一切以安全为主。” 阿实点点头,便下去准备了,他刚走宋慈便一拍脑袋:“之前那什么青云子不也是被江湖所不容……” 他总觉得这两个人有这般相似的经历不是巧合,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只能换了个方向查——先前的半人怪物和神秘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庞大的贪腐网 原本一开始冷如霜就要查这个,但却被京中催促的圣旨扰乱了。 一月之期将冷如霜的冷静彻底打乱,后面的一切也跟着乱了。 闯了两家所谓的贪腐官员,也不过那个知府王大人有些蹊跷,但苍狗受伤后,审问之事也耽搁下来,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 宋慈与十二生肖处了段时间才发现,他们每人都会很多东西,但其中一样是他们最为擅长的。 比如苍狗便擅长验毒,鼻子的嗅觉出神入化,用来查案实在是异常方便,没有几个人能在他的毒药下挺过去。 而白兔与灰鼠最擅长的是追踪,金猴则是宽广的不可思议的江湖关系。 其他八个人也各有所长,但目前为止却没有表露出来。 所以苍狗一受伤,这审问的工作便停滞不前,金猴去试过,但到底还是不行。 “金猴,你江湖朋友那么广,能帮本官打听两个人吗?”宋慈低声询问金猴。 金猴连忙应声:“宋大人要打听谁?” “我也不知道,不过其中一个眼睛全是黑的,看着是一个下肢萎缩的侏儒,另外一个……”宋慈想了想,最后呼了口气:“另外一个大约与本官一般个头,身手很高,阿实不一定是对手。” 金猴为难的道:“这侏儒倒是可以一查,另外一个,符合条件的也太多。” “不,另外一个和侏儒是一伙的,你可以一起查。”宋慈吩咐道。 金猴笑嘻嘻的应了:“这就可以了,属下一定给您查出来。” “能查出来最好,查不出也不要勉强,以安全为主。”宋慈又嘱咐了一句。 金猴点点头,让宋慈在驿站待着别出去,这才走了。 如今外面很不安全,这是所有人一致的意见,宋慈如果出去,一定要有十二生肖中的一个或者阿实陪同。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除了受伤的苍狗,宋慈将十二生肖全都派出去了,只留了个金猴,如今金猴也奉命去办事,宋慈身边可以说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宋慈自然知道如今的凶险程度,索性就待在驿站,向冷如霜要了广西重要官员的资料后便待在房间里慢慢研究。 广西省幅员辽阔,一共有十三个州府,光是知府就有十三个,如果这十三个人联合起来贪腐……宋慈不敢想象会有多么恐怖。 他仔细的查了所有的资料,越看越心惊,因为这十三个知府确实都有若有若无的联系。 他突然明白秦铁面为什么会死了,若是秦铁面查出这些关系,将十三个人连根拔起,那么触动的利益就会非常庞大,这些利益圈子里的人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宋慈呼了口气,心里的石头更重了,若他所料不错,这样的案子已经不是他能查的清的了,纵使他敢查,也没那个能力。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宋慈问了句,阿实浑厚的声音传来:“大人,您快出来。” 宋慈一惊,跳起来开了门,只见阿实满头大汗,右胸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 “出什么事了?”宋慈紧张的道。 阿实喘了口气:“发现了一具尸体,似乎是跟着秦铁面来广西的官员。” “恩?”宋慈愣了一下。 阿实解释道:“这次秦铁面来广西不是一个人,圣上还派了两个官员随行,不过好像不是常备官员,是圣上身边的亲随。” 宋慈顿时觉得头都大了,如今连圣上身边的亲随也有人敢下手? “快带本官去看看。”宋慈着急忙慌的道。 阿实应声,带着宋慈就往驿站外走。 砰! 一枚铁钩横空飞来,宋慈认得,这是苍狗的武器! 他回头喝道:“苍狗,你这是什么意思?” 苍狗却不理宋慈,径自朝阿实走过来:“你想带宋大人去哪儿?” “发现了一具尸体。”阿实快速的解释了一遍。 苍狗哦了一声:“那为何你不直接将尸体带回来?” “自然是为了不妨碍大人验尸,你这是作何,耽误了事情你承担的起吗?”阿实有些急。 苍狗却冷冷的道:“我自然负担不起,不过你一个人出去发现了尸体,如今你回来了,尸体谁在看着?” “我……”阿实有些语塞。 宋慈看着他,奇怪的道:“难道不是……” 他想说应该是年轻捕快在看着,毕竟外面还有一个人啊。 苍狗却打断了宋慈:“宋大人,你先站到一边。” 说着他没等宋慈开口,便强硬的将他拉到了身后,宋慈想要挣扎,却发现苍狗背后全是湿的。他这才反应过来苍狗还受着伤,但自从扔出那枚铁钩,苍狗一直没表现出异样。 宋慈再笨也发现了不对劲,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阿实,随后确定道:“苍狗,他确实是阿实。” “我没说他不是。”苍狗语气非常强硬:“但他上次能被人控制,这次便也能。” 宋慈再次惊着了,他扫向阿实的眼睛,却依旧没发现异样。 阿实却无奈的道:“苍狗,你到底怎么了?事关重大,你不要横加阻拦。” “苍狗。”清冷的声音传来,冷如霜也随之出现,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几位十二生肖。 宋慈呼了口气:“冷大人,您看这?” “我都知道了。”说完冷如霜看着苍狗,神色冷厉:“你,赶紧回房。” 苍狗却不为所动,只盯着阿实,不知道想要做什么。 冷如霜挥了挥手,十二生肖全部围了上来,竟然是要抓苍狗的意思。 “这是?”宋慈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冷如霜淡淡的道:“你那位捕快不太对劲儿,苍狗不过想确认一下罢了。” “呵呵……”诡异的声音传来,宋慈回头,就见阿实的眼睛慢慢变的血红。 冷如霜瞟了宋慈一眼,然后迅速的下命令:“骏马和山羊留下对付他,其余人快回去,苍狗,你不许再出来!” 苍狗却依旧盯着阿实,似乎想要说什么,冷如霜猛然大喝道:“苍狗!” 苍狗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最后看了一眼阿实,这才垂头丧气的跟着众人退回了房间。 宋慈坐立不安的在房间里踱步,冷如霜冷声道:“骏马和山羊会解决的,赵……你那个捕快也不会有事,对方的目的是带你出去,既然没带出去,他们应该也会放弃。” “什么东西能控制一个人?”宋慈喃喃道,一旁的苍狗却突然开口:“想要控制一个人很简单,毒药、催眠都可以,阿实被下了毒药,不,应该说被下了从怪物体内抽出来的东西。” 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让宋慈更加好奇,刚刚苍狗对阿实的态度也很奇怪。 “宋慈,你敢不敢随我赌上一把?”冷如霜笑的自信,宋慈被她笑的有些恍惚:“赌什么?” “赌命!”冷如霜冷冷的道:“如今形势越来越混乱,你我被困在这个破地方已经有几天,你难道都没发现什么不对吗?” 宋慈不明所以,冷如霜呵呵笑着道:“这里的百姓似乎都很安静啊。” 这句话让宋慈更加摸不着头脑,但冷如霜却没有继续解释,只是看着宋慈,问他敢不敢。 宋慈嗯了一声,虽然声音不大,却也非常坚定。 冷如霜眼睛一亮:“今晚子时,所有人待命!” 第一百五十七章奇怪的伤口 冷汗从宋慈的额头流下来,他没有在京城为官,但是宋家祖辈的教训他一直记在心中,查案很多时候并没有那么纯粹,稍微有些不注意就会卷入朝堂的纷争! 听冷如霜的意思,秦铁面的案子甚至连当今圣上都有些忌惮。 “现在明白我所说的赌了?”冷如霜轻笑着道:“若是圣上派来增援,我们一直没查出线索,就拿不回主动权。若是圣上让我们不再管这案子,我们却还要查下去,那么要承受的就不仅仅是凶手的怒火了……” 宋慈深深吸了口气,最后重重的点点头:“下官明白了,还请冷大人带下官去验尸吧。” 冷如霜说的他何尝不明白,但是秦铁面的死,老秃头的死实在让他放不下。而若真如冷如霜所说,背后有一股势力,那么他更要查了,这样一股势力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看宋慈依旧坚定要验尸,冷如霜终于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也不多说什么,而是从衙门的后门悄悄的溜了进去。 如今胡二被冷如霜抓了起来,衙门里的人更加懒散,根本不愿意打理衙门,不过这么几天,衙门就如同废弃的宅子,看起来颇为老旧。 “半人怪物便是在衙门里,我们这般闯进来会不会引起注意?”走到岔路口,宋慈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连忙道。 冷如霜摇了摇头:“现在不在。” 对于冷如霜为何会知道这么多,宋慈也只能认为是十二生肖的功劳。 一路走到存放秦铁面尸体的房间,宋慈呼了口气,慢慢的推开门,轻微的声音在黑暗中非常明显。宋慈有些紧张,冷如霜冷静道:“无妨,我好歹也会些武功,我们一起跑总是没问题的。” 宋慈尴尬笑了笑,一脚踏进了房间,冷如霜紧跟其后,缓缓的关上门,然后她看向宋慈:“我只带了一个火折子,而且不能太明显,你看仔细些。” 宋慈嗯了一声,两人走到棺材边上,轻轻推开棺材板,发现如同萤火虫一般的绿光居然附着在秦铁面的尸体上,将秦铁面映照的如同鬼魅。 “冷大人,你……你看到什么了吗?”宋慈手一松,转头看向一旁的冷如霜。 冷如霜的脸色也很不好,她呐呐的道:“诈尸了?” 两人也不敢继续推,就这么等着,过了好一会儿不见尸体有什么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倒是省了火折子。”宋慈呵呵一笑,冷如霜也笑着道:“也是,你赶紧验尸,我们只有半个时辰,时间长了容易被发现。” 氛围瞬间凝重了,宋慈将棺材板完全推开,只见秦铁面浑身上下都泛着绿光,而这绿光与他的伤口非常的吻合。 “冷大人,你有手帕之类的东西吗?”宋慈出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验尸的道具,全身上下只有一把随身匕首。 冷如霜有些别扭,慢慢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手帕,宋慈一看,脸色也有些古怪。 倒不是这条手帕不好,而是这手帕粉粉嫩嫩的一看就是小女儿家用的东西,实在不太适合冷如霜这样的人。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验尸。”冷如霜瞪着眼睛,宋慈立刻收回视线,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验尸上面。 他用手帕将秦铁面手臂上一块冒着绿光的地方包住蹭了蹭,这才将手帕谨慎的叠好收回了怀里。 之后他拿出匕首,沿着胳膊上的一块伤口慢慢的划开。 秦铁面已经死去多日,因此胳膊被划开也没有血流出来,只有泛白的肉和腐烂的气味。 冷如霜皱着眉看着宋慈从胳膊里挑出一块腐烂的肉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胃里有些翻滚,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宋慈奇怪的道:“很正常的尸体,腐肉里面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所以不会是中毒,那么之前苍狗查出的毒药就奇怪了。” “不奇怪,如果胡二说的是真的,整个甲板都被彻底清洗过,那么毒药留下来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冷如霜淡淡的道。 “咦?”宋慈看了一眼秦铁面的尸体,奇怪的道:“这衣服有些不对。” “衣服?”冷如霜也凑了过去,宋慈点点头:“虽然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但是和尸体身上的伤口并不吻合。而且,伤口上有绿光,没道理衣服上没有,毕竟蝴蝶是透过衣服啄伤秦铁面的,所以说衣服上怎么也应该有绿光。” 冷如霜看过去,将死者的衣服理顺,确实发现有一些衣服上的口子和伤口是不吻合的。 “这?”冷如霜看向宋慈,宋慈冷笑着道:“这应该不是秦铁面死时穿的衣服,下官一直在想,查贪腐的秦铁面为何会如此高调?不仅广西百姓全都知晓他要来,而且他还穿着正二品官服,现在看来这都是有心人安排的。假设秦铁面一路都非常的谨慎,而凶手却将他要来的消息偷偷散布出来,在秦铁面死后又给他换上了官服,将所有一切都明朗化,反而让我们无从下手去查。” 冷如霜点点头:“不错,那现在我们应该以找这件衣服为主。” 宋慈嗯了一声,刚想说什么,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他立刻噤了声,与冷如霜合力将棺材盖上,确定没有什么破绽后,才绕到了棺材后面蹲下。 吱呀…… 屋门被打开,暗黄的烛光将屋子照亮,宋慈紧张的屏住呼吸,与冷如霜躲在棺材后面,一动也不敢动。 这屋子很小,唯一能躲的只有这里,但若是来人往前走几步,他们便无处可躲。 宋慈发现冷如霜也有些紧张,她冷冷的盯着地面,手已经按在了腰间,宋慈知道那里是冷如霜的软剑。 来人的步子很轻,一点点的靠近棺材,宋慈捏紧了手,手心全是汗,脸已经憋的通红。 砰! 棺材板被掀开的声音传来,宋慈和冷如霜皆是一惊,互相看了一眼,眼里皆对来人身份的怀疑。 冷如霜冲宋慈张了张嘴:“我去看看。” 宋慈来没来得及阻止,冷如霜已经探出脑袋,斜刺里望过去。不过一秒钟,她就将脑袋缩了回来,将自己以及宋慈的蒙面巾都蒙上,然后拉着宋慈就跑,也不顾会不会被后面的人发现。 “呵呵……”笑声传来,宋慈浑身一僵,这声音他听过一次,便再也忘不了。 这人是上次在衙门里威胁他和阿实的神秘人! 轰! 火光照亮了房间,一股尸臭味迅速的蔓延开,宋慈心中一惊,这人竟然用火油烧了秦铁面的尸体。 他刚想转头,看看还有没有机会夺回尸体,但冷如霜已经开口了:“不要看。” 宋慈这才发现冷如霜脸上全是汗,抓着自己的手也湿湿的,宋慈呼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埋头跟着冷如霜跑。 两人破窗而出,顺着小路一路来到后门,刚要出去,凌厉的破风声传来,冷如霜拉着宋慈往边上一滚,一支箭擦过她的头发,锃的一声钉在门上。 “你先走!”冷如霜一把抽出软剑,推了宋慈一把,转身就迎上了神秘男人。 神秘男人看也不看冷如霜,袖箭举起,直接朝着宋慈又放了一箭。 宋慈往旁边一滚,躲过了这只箭,但同时也错过了逃跑的机会。 “宋大人,下次这箭盯的就是你脑袋了!”神秘男轻描淡写的说道,最后看了一眼冷如霜,施施然的走了。 宋慈呼了口气,爬起来招呼冷如霜走,却发现她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危机四伏 “怎么了?”宋慈好奇的问道。 冷如霜吐了口气:“我好像听过这个声音,但就是想不起了……” 她看着神秘男人消失的方向,眉头皱了起来,这声音非常耳熟,但是真的去想脑袋里又一片空白。 “先别想了,一会儿这里要来人了。”宋慈拉着冷如霜快速的离开衙门,一路回了驿站才松了口气。 冷如霜依旧在想神秘男人的声音,因此也顾不上其他的,连宋慈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大人,您怎么了?”苍狗显然知道他们今天晚上的行踪,站在门口等着,看到冷如霜这样便皱了皱眉。 冷如霜摇了摇头,随后拉着苍狗道:“你帮我想一想,我身边有什么人的武功非常高,善用袖箭的。” 虽然她没有和神秘男人真正交手,但是从对方发箭的姿态来看,一定是非常熟悉这门暗器。 苍狗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冷如霜不可置信的道:“不可能,我一定认识他,他的声音还有体态,我一定认识!” 冷如霜不再理苍狗,埋头进了房间,拿出纸笔将自己认识的名字一个个的写出来,然后再一个个的划去,最后她的手停在一个名字上,神色震惊:“这不可能啊……” 第二天,秦铁面尸体被毁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与此同时,京中的密函也到了广西,冷如霜盯着密函,神色变幻不定。 “怎么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让宋慈有些不安。 冷如霜轻轻呼了口气:“圣上让我们继续查下去,但……再也没有增援了,如今京中也出了事,实在派不出其他大理寺高手了。” “京中也出了案子不成?”宋慈挑了挑眉,若是京中也出了命案,没有增援也就罢了,说不准还会让冷如霜回京,毕竟论起破案能力和破案速度,京中只有冷如霜最高了。 “什么案子,不过就是一个高官的孩子丢了,将所有的人都派去找,呵呵,整个一大理寺,成了他们家的家丁了,真是丢脸。”金猴讲话也不顾忌,愤怒的样子让冷如霜皱了皱眉:“不要胡说。” “胡说?他们分明是故意的,一个身边十二个时辰都跟着高手的几岁小屁孩能丢到哪去?他们就是不想让大人你再立功!”金猴颇为不满,冷如霜的神情也有些奇怪。 宋慈知道金猴说的八成是真的,纵使冷如霜的姐姐是受宠的皇妃,也不过能吹吹枕头风,对于外面的事情帮助着实不算大,冷如霜能随心所欲的查案已经是这位皇妃能做的最了不起的事了吧。 高官的孩子丢了,将大理寺的人都拉去找……宋慈讽刺的笑了笑,堂堂大宋朝第一清官秦铁面的命便是这么的不值钱。 “现在怎么办?”宋慈有些为难,虽说他已经验过尸,但这么匆匆的看了一次,根本没有多少收获,更何况现在尸体毁了,他们所说的也不能成为有力的证据。 “你昨天将手帕给苍狗了?”冷如霜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 宋慈点点头,昨天一回来他便将手帕给了苍狗,让他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东西,到现在苍狗也没有回应。 冷如霜嗯了一声:“我会派人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秦铁面死前穿的那件衣服,既然他们大费周章的将衣服换了,说明这衣服一定有鬼。” “如果他们将衣服烧了呢?”宋慈问道。 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们连秦铁面的尸体都烧了。 冷如霜摇了摇头:“不知。” 宋慈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向冷如霜告辞之后便出了房间,去找了还在养伤的阿实。 “大人。”阿实有些愧疚,接连两次被敌人控制,他引以为傲的武功竟然没有发挥一点作用。 “阿实,你之前说阿泉隐在百姓中查探消息,如今还能联系到他吗?”宋慈神色有些凝重。 阿实摇了摇头:“最近属下不知为何屡屡中了对方的计策,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见过他了。” “他好像出事了。”宋慈吐了一口气:“本官先前见过他一面,但是……那是别人易容而成的。” “属下出去找找。”阿实显然也急了,年轻捕快身手并不算好,那些人连他都应付不了,更别说是年轻捕快了。 “别急,冷如霜的部下已经在找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对方似乎针对的是我们俩!你出去被盯住的可能性太大,反而不容易找人。”宋慈安慰道,他问阿实也不过是想让冷如霜的部下找的轻松一些,既然不知道那便算了。 阿实想了想也觉得宋慈说的没错,便点点头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宋慈笑了笑:“不知道,但是对方显然将我们摸的很清楚,苍狗善毒,甲板便被洗刷干净,本官善于验尸,如今却连尸体都被毁了,呵呵,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大人的意思是?”阿实看了宋慈一眼,只觉得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宋慈敲了敲桌子,缓缓的道:“秦铁面的死,除了对广西这些贪腐官员有利之外,还对一些人有利。 “谁?”阿实愣住了。 “地方官员贪腐,在京中必然有高官做后盾,否则哪敢这么嚣张?如今我们刚向京中请求增援,恰好就有一位高官的幼子丢了,将整个大理寺的人都拉去找了,你说奇不奇怪。”方才这些话他没有在冷如霜面前说,是因为也没有证据,诬陷朝廷命官的罪名可不轻。 阿实瞪大了眼睛:“大人的意思是这位高官很有可能便是杀害秦铁面的凶手?” “不是。”宋慈摇了摇头:“本官查过了,秦铁面死的时候,这位高官还在京中,不过他一定和秦铁面的死脱离不了关系。” 说来说去一切都是猜测,宋慈也有些颓丧,这是他迄今为止遇到的最为棘手的案子,连尸体都没了,根本无从查起。 “大人,这件案子不能从尸体上下手。”阿实突然开口,见宋慈看着他,他轻声道:“方才您也说了,秦铁面的死对这些贪官以及京中的高官有利,那么便从这里下手,这些人是如何能对秦铁面下手,如何能引来一片蝴蝶。” “你说的对!”宋慈猛地站起来冲出了房间,迅速的找了几本药材的书看了起来。 他一点点的翻着,翻了几个时辰才翻了两三本,看着剩下的书,宋慈呼了口气,抱着书敲响了冷如霜的房门:“冷大人,能否借人一用?” “你要做什么?”冷如霜看着抱着一摞书的宋慈,疑惑的道。 宋慈将阿实的想法说了一遍,眼神发亮:“既然我们都觉着秦铁面的死不是意外,那么那些蝴蝶为何只绕着秦铁面一个人转?” 冷如霜也反应过来,将十二生肖都叫了过来,就连在研究手帕的苍狗也在其中。 “苍狗,你对这些东西比较有研究,找起来也快。”冷如霜快速的吩咐道。 苍狗点点头,从宋慈手里接过几本书,找了个桌子坐下便快速的翻了起来。 冷如霜看着宋慈,慢慢的道:“宋慈,这案子查出来的后果你想过吗?” 宋慈默默的点点头:“那又怎样?” 冷如霜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领你看样东西。” 宋慈疑惑的跟着冷如霜走出了驿站,看路线竟然是往破庙的方向走。他一把拉住冷如霜:“就这么过去会不会出事?” “不会。”冷如霜笑了笑,宋慈疑惑的跟了过去,还没走进,一道人影便迅速的闪了过来:“大人,您可算来了,您再不来,属下就要死在这里了。” 第158+159章浑水才能摸鱼 “阿泉?”宋慈看着蓬头垢面对着他哭诉的人,不太确定的道。 年轻捕快点点头:“是……是属下,大人,您跟我来。” 宋慈看着冷如霜,没想到才一夜的时间,她竟然已经找到了年轻捕快,想要道谢一时竟然没有讲出话来。 冷如霜无所谓的摆摆手:“白兔和灰鼠在追踪消息的过程中找到的。他似乎有话对你说,你还是快过去吧。” 宋慈嗯了一声,跟着年轻捕快进了破庙。 “这里不是那群人待的地方?”宋慈警惕的看着破庙,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从后面蹦出一个人来。 年轻捕快摇了摇头:“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嗯?”宋慈见他说的稀奇,奇怪的看着他。 “那天约大人在酒楼后巷见面的确实是属下,但属下等了许久也没见您来,以为您出了什么事,便去找您,等再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您跟着另一个‘我’走了!当时我也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做,就跟在了后面。这人也没对大人不利,属下担心自己的出现反而让这人在怒火之下做出什么伤害您的事,于是就躲在一边,打算等您回去的时候再在路上跟上您,但……” 年轻捕快坐在地上呼了口气:“但是我还没走两步,便被打晕了,醒来的时候就在这破庙里。他们其实并不常在这,昨天晚上之后属下听到他们说这里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所以准备回去了,至于回哪儿,属下不知道,不过却听到了一个奇怪的人名——仇二。” “仇二?”宋慈盯着年轻捕快。 年轻捕快点点头:“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他们都是听仇二的命令行事。” 宋慈陷入沉思,最后打量了年轻捕快一眼:“你何时被救下来的,为何到现在才见本官。” “是我让他在这里等着的。”冷如霜笑了笑:“白兔发现这里后怎么会一点准备不做?这些人决定走后,原本是想杀了阿泉以防后患,白兔趁乱混了进去,喂了他一粒假死药,那些人以为他真死了,也就没再留意。我原先想直接带他回驿站,但是防止这些人再杀个回马枪,才让他等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这些人已经离开广西了?”宋慈点点头。 冷如霜嗯了一声:“白兔和灰鼠已经跟上去了,一旦发现什么端倪便会传信回来,他们之所以走想必是觉得这件案子我们已经破不了了吧。” 宋慈冷笑一声,随即又有些沮丧:“他们所料也不错,如今这案子确实没办法破。” “还有一个办法。”冷如霜突然笑了:“目前什么证据也找不到,不如逼他们自乱阵脚,如今他们的势力撤出广西,想要做些手脚就容易了。” 当天下午宋慈便知道冷如霜所谓的手脚是什么了,一则消息在广西传遍——秦铁面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的政敌联合当地贪腐的官员给他下了药,再用秘法操控了蝴蝶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秦铁面。 因为没人控制,这则消息发酵的非常迅速! 虽说经不起推敲,但是普通老百姓可不管这些,只要有能议论的话题,他们便竭尽全力的去传播。 与此同时,冷如霜带着十二生肖展开地毯式的搜索,和秦铁面接触过的无论是人还是物都被查了个遍。 宋慈见识了冷如霜查案的雷厉风行,但凡可能涉及到秦铁面案的人都被她关了起来,一一审讯。等对方得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整个广西已经被搅成了一滩浑水。 一间酒楼的天字号房间,五六个人站着,其中有神秘男人以及宋慈见过的半人怪物。 “呵呵,不错,不错……”神秘男人的冷笑声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原本以为他们已经放弃了,没想到竟然来这一招。” “现在我们怎么办?已经没有办法控制局势了。”半人怪物询问了一声。 神秘男人依旧冷笑着:“杀了,冷如霜动不了,宋慈这条命必须留下来,提点刑狱一死,与他一同办案的冷如霜难辞其咎,被圣上召回京城停职查办,如何?” “大人高明!”奉承声不绝入耳,神秘男人却没什么表情,只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去做事:“记得,遇到任何不利的证据,全都销毁掉。” 原本他们不准备做的太难看,只引着宋慈他们往其他方向查,但没想到他们误打误撞竟然慢慢的接近真相,既然这样——那便一个不留! 此刻的宋慈还不知道危险将近,正认真的与苍狗研究着手帕上的东西。 “我找了几只蝴蝶过来,它们很快便会停在手帕上。”苍狗冷声道:“但这并不是什么毒药,我将这上面的东西融在水里,喂了一只老鼠,但老鼠没有一点死或者不对劲的情况。” “没有找到能吸引蝴蝶的东西?”宋慈皱着眉,他们翻遍了搜集到的所有书,竟然没有发现符合的草药或者是毒药。 苍狗叹了口气:“没有,我对这些东西涉猎很广,却没有印象,除非……除非这东西非常罕见。” “能用在钦差大臣上的东西自然罕见。”宋慈冷笑一声:“问问药商吧,特别是常年行走于偏远地区的药商,这些罕见的东西一般都出自这些地方。” 苍狗摇了摇头:“我也问过了,没有回答,只有一样东西和这很像,但不足以吸引这么多的蝴蝶。” “什么东西?”宋慈抬头。 “麻心草,蝴蝶经常停留,但却不会寻着味道聚集,所以应该不是。”苍狗皱着眉头。 宋慈沉吟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才道:“本官出去走走,你看好这些东西。” 宋慈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脑海里不时的想着一副画面——一个人站在那里,蝴蝶突然聚集而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呀,小官人,进来坐坐呀。”娇媚的声音钻进耳朵,宋慈猛然一惊,浑浑噩噩的竟然走到了青楼,不少穿着暴露的女子正盯着他,即使离的这么远,脂粉味依旧很浓。 宋慈转头欲走,突然停住了,猛地看向依旧在招揽他进去的女子,只见阵阵香风见,一只蝴蝶正停在她的肩头,看起来平添了几分美。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宋慈拔腿就跑。 对,除了草药毒药,还有一种东西能吸引蝴蝶,那便是香料! “宋大人,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一双幽深的没有眼白的眼睛盯着宋慈,宋慈脚步一顿,浑身发冷。 宋慈想也不想的转头就跑,然而另外两道身影却堵住了他的去路。 “早就告诉过你了,人呀,就是不听劝。”半人怪物嘿嘿笑着:“你说,和命过不去,这是何必呢?” 宋慈盯着半人怪物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别说这三个人皆是武功高强之徒,即使只是普通的百姓,他凭借一人之力也没有办法逃脱。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宋慈冷冷的看着半人怪物:“为何要杀害秦铁面?” “哦?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半人怪物的神色更冷了:“那就更不能让你活着了,啧啧,可惜啊可惜,原本还想留你一条命的。” 宋慈握紧了手,依旧不死心的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杀害秦铁面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这是要做一只明白鬼?”半人怪物呵呵一笑:“可惜,有些事情不是你这样的小角色能知道的,上!” 后面两个人噌的一声抽出长刀,阴狠的刺向宋慈…… 第一百六十章锁定凶手 宋慈大惊失色,没想到这群人竟然真的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而且是杀害朝廷命官! “宋大人,到了黄泉路上,可得记得千万别再多管闲事了!”半人怪物恶狠狠的盯着宋慈,看似没有动作,却将宋慈唯一的路都堵住了。 宋慈哪有空听他讲什么,精神高度集中的盯着向他挥砍而来的刀,后面沮丧的发现,即使是他用尽全力,也躲不开两大高手的动作。 他来不及多考虑,咬破手指,在地上迅速的画着,刚画了一半,手便被踢开了:“临死还不死心,啧啧!” “将他们给我抓起来!”一道冷喝声传来,宋慈你不可思议的看了过去,只见冷如霜正急速的冲过来,跟在她身后的除了十二生肖还有还在养伤的阿实。 半人怪物阴沉着脸,竟然不管不顾,一定要杀了宋慈,另外两个人也直接冲了过来,压根都不管身后已经有多少人逼近。 噗嗤…… 刀刺入身体,宋慈往前一趴,脸色迅速的泛白。 还好他精通仵作之学,对人体的结构了若指掌,懂得避开要害,不然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死了。 刺完这一刀,对方已经失去了先机,冷如霜已经带着众人将三个人团团围住。 阿实立刻上来用衣衫将宋慈身上的伤口包扎住:“大人属下带你去医馆。” 宋慈点点头,他待在这里也没其他用处,冷如霜立刻道:“苍狗,金猴,你们护送宋大人去。” 苍狗和金猴立刻从战斗中脱身,跟在阿实后面,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人,被看到的百姓都自觉的退开,道路立刻宽广了不少。 宋慈的伤口虽然深,但因为不是要害,所以也没什么大事,大夫包扎伤口后告诉宋慈要好好休息便可以了。 四人一路回了驿站,宋慈捂着伤口躺在床上,阿实立刻吩咐人去熬药。 “苍狗,现在没事了,你去看看冷大人,那些人不会只有这点手段的。”宋慈的声音很轻,脸色依旧苍白。 苍狗摇了摇头:“宋大人,您还没有看出来吗?他们要杀的其实是你。” “本官也不明白为什么,”宋慈苦笑着:“他们似乎一直都在针对本官与阿实,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本官与阿实的身份,这一点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苍狗嗯了一声:“这也许和您一直以来办的案子有关,一年多的时间内,您所破获的都是大案要案,自然会有很多人注意到您。” 宋慈无奈的摇摇头,这种事情在上任之前父亲宋巩便也和他说过,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放弃查案。 “放心好了,那里大人会搞定的。”苍狗笑了笑,声音里充满了自信,宋慈看着他,一时间放心了不少。 “苍狗,刚刚那两个人其中的一个,你是不是认识?”阿实突然开口,脸色有些凝重。 苍狗没想到他突然问话,当下叹了口气:“没错,这人原本是大理寺中非常有名的仵作,名字你们也应该听过,是叫王妙手,但……做事风格太过残忍,他验的可不光是尸体,很多时候连活人他都想办法弄回来解剖,后来被揭发后,大理寺便将他彻底除名了,王妙手在京中也待不下去,后来就失踪了,刚刚看到他的时候我也吃了一惊。” “杀手圈的败类青云子,被赶出京城的养兽怪人,大理寺的除名仵作……你们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宋慈淡淡的道。 苍狗立刻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组织故意网罗这些落魄之人?” “暂时还不确定,但是目前来看是这样的。”宋慈严肃道:“如果是这样,我们要更加小心了,虽然这些人都为世俗所不忍,但是他们每一个都是自己领域里的鬼才,甚至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平。” 宋慈的话音落下,房间中的众人便陷入了沉默,久久的都没有再开口。 “苍狗,冷大人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宋慈皱着眉,按照实力悬殊来看,即使十二生肖有两个人在他这里,但是还剩下十个人,加上冷如霜一共十一人,不该到现在还没有制服那三个凶手。 “金猴,你去看看,小心些,不到必要的时刻不要显露身形。”苍狗快速的吩咐道。 金猴嗯了一声,他速度快,也善于隐匿,所以这个时候比苍狗更适合。 宋慈看着金猴的背影,随后沉声道:“冷大人回来后,你让她来一趟本官的房间,本官有些事情要和她说。” 苍狗点了点头,知道宋慈是要休息,便出了房间,攥着铁钩守在门口,而阿实则依旧守在房间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宋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中间被阿实叫醒喝了一回药,后面又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阿实不在房间里,他叫了两声却发现守在外面的苍狗也不见了踪影,不安的感觉席上心头。他扶着床板慢慢的起了身,出了房间才发现整个驿站都很安静。 他慢慢的走向冷如霜的房间,不出所料,房间里亮着灯,从窗户上映出的人影来看,所有的人似乎都聚集在这里。 他走近几步还能听到里面的人在谈话,但是声音都压的很低,他听得不真切。 砰砰。 宋慈抬手敲了敲门,里面谈话的声音一顿,随后门被开了一条缝,金猴警惕的朝外面看了看,发现是宋慈后他松了口气:“原来是宋提刑,您怎么下床了?” 问完后他才拍了拍脑袋,如今是关键时刻,宋慈醒来没有发现任何人,自然会出来寻找。 他将房门开的大了一些:“宋大人既然醒了,就快进来吧。” 宋慈抬脚跨进了房间,果然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冷如霜应该是受了伤,身上缠着绷带坐在那里,脸色有些不好。 “这是怎么了?”宋慈环视了一周,发现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严肃:“难道是让他们跑了?” 冷如霜摇了摇头:“不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谁?”宋慈惊讶的看着冷如霜。 冷如霜看着他,随后淡淡的道:“是秦铁面的政敌,胡侍郎。” 宋慈不知道这个人,但是能成为秦铁面的政敌,想必也是朝堂中的要员,他笑着道:“既然知道凶手是谁,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都是这副样子。” “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到底是证据不足。”冷如霜叹了口气:“如果能找到秦铁面死时穿的衣服就好了,如今就算知道是胡侍郎买凶杀人,也没有办法去抓捕一位朝廷要员。” 宋慈依旧不明白,冷如霜只能详细解释道:“今天抓捕那三个袭击你的凶手时,已经快要抓住了,却有一批人突然出现,将他们劫走了,现在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如何定罪?” “那你是怎么知道胡侍郎就是凶手的?”宋慈轻声问道。 “那些人走的慌忙,从他们的身上掉出了一样东西。”冷如霜从怀里掏出一碧绿的玉佩:“这是胡侍郎的贴身玉佩,据我所知,他常年只佩戴这一个,所以……这应该代表的是他的身份。” 宋慈接过玉佩,随后叹了口气:“心思果然细腻,这样的玉佩即使被发现了,也可以说是遗失,那些亡命之徒怕是也不会供出他。” 冷如霜点点头,这也是她为什么大半夜将所有人召集在这里的原因。 宋慈握着玉佩不知道在想什么,冷如霜喊了他半天也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宋慈突然抬头:“冷大人,或许下官有办法让凶手伏法。” “哦?”冷如霜怀疑的看向宋慈,有些不敢相信。 第一百六十一章蝴蝶杀人之谜 宋慈笑着道:“原本今天在被追杀之前,下官就想到了线索,准备等你回来的时候告知你,谁知道一觉就睡到了现在。” “线索?快说说看。”冷如霜激动的盯着宋慈。 宋慈将玉佩还了回去:“我们一直在想着有什么样的草药或者是毒药能吸引蝴蝶,从而间接的害死秦铁面,但是我们却钻了牛角尖。能吸引蝴蝶的向来就不应该是草药或者毒药,而是——香料!” 看着众人惊讶的神色,宋慈继续解释道:“能吸引大量的蝴蝶,这香料一定非常名贵,你们说若是买凶杀人,这么名贵的东西应当是幕后凶手去买吧?” “也有可能是他出钱让别人买呢?”苍狗问了一句。 冷如霜摇了摇头:“不会,想要加害秦铁面,对方一定会非常谨慎,他不会全权让别人经手这件事,因为他不会放心,所以一定要亲眼看着这东西的功效。所以不管他有没有亲自出面,至少也会用过这香料。苍狗,赶紧去查,有没有什么香料是能大量吸引蝴蝶的。” 宋慈笑了笑,冷如霜果然聪明,他只是将线索说了出来,冷如霜便能立刻想通里面的关节,并且当机立断的进行准备。 苍狗正要走,却又被冷如霜拦住:“你偷偷去查,即使查了出来也先不要声张,胡侍郎如今人在临安,若是泄露了消息,不等回京,怕是他们也会想到对策。” 接下来的两天,冷如霜等人都没有外出,只有一封奏折被快马加鞭的送回了临安,这封奏折是冷如霜请罪的奏折。 在广西逗留了半月有余,不仅没有查出秦铁面案的凶手,更是让凶手毁了尸体,没了尸体,所以的线索都毁于一旦,根本没有办法再去查,于是冷如霜请求回京承担罪责。 这封请罪奏折迅速的在京中蔓延开,要知道冷如霜自小便是顶着天才的名头长大,经她手的案子,没有一起是失败的,但如今她却亲自上了请罪书,实在是让人惊讶。 当然这其中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看着高高在上的天才陨落,是大部分人的心理。 而在外人不知情的时候,苍狗已经查遍了所有的书籍,甚至快马加鞭的去了一趟广西最南部! 而金猴和灰鼠也被派了出去,他们是去查那个组织的相关消息……冷如霜怀疑这个组织势力庞大,甚至也插手过其他案件,所以不查不放心。 苍狗是在第二天的夜里回来的,他没有惊动任何人便进了驿站,随后宋慈等人皆被请进了冷如霜的房间。 “苍狗,你说说自己的发现。”冷如霜抬了抬下巴。 不过两天,苍狗就瘦了一圈,下巴上的胡子也冒了出来,可是他的眼睛却隐隐发亮,似乎非常的兴奋。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然后缓缓的打开,一股异香传出,众人还没有看清楚,苍狗就已经重新包了回去:“这便是害死秦铁面的东西。” “是什么?”宋慈好奇的看着布包。 苍狗解释道:“这是一种叫做婆娑香的香料,制作过程极其繁杂,是广西南部一些女子喜好用的,特别是……青楼的女子,只用上一点的话,就能吸引蝴蝶,让客人为她们着迷。但是却不能用多,不然蝴蝶会蜂拥而至,直到将人身上的香气吸食干净为止。” “婆娑香……”宋慈默念了一句,随后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秦铁面竟然死在这上面,但是秦铁面的尸体上并没有这么浓厚的香味,本官验尸的时候确实闻到一股香味,但也是淡香,很多男子熏香也会造成这种淡香。” 这也是宋慈为何没将这香味当成一回事的原因。 苍狗摇了摇头:“不是涂抹在秦铁面身上的,你与大人不是发现秦铁面的衣服被换过吗?若是我所料不错,凶手其实是将这东西涂在了秦铁面衣服的里层,这婆娑香还有一个特性,便是用的人越出汗,便越香,所以穿衣服的时候秦铁面必然没觉得奇怪,等他站在船头,被太阳一晒……香味迅速散发开来,吸引了大量的蝴蝶,在一瞬间变被淹没,便造成了百姓看到的情况。” 宋慈点点头,这个解释确实过得去,不然凶手没道理费尽心力去换秦铁面的衣服。从刚刚闻过的香味来看,即使秦铁面死了,这股香味必然也会久久不散,只要验尸必然会发现端倪! “你说的没错,本官听老秃头讲过,当时秦铁面确实满头大汗的要下船,那时候婆娑香的香味正浓,至于蝴蝶——本官倒是听闻有一种虎斑蝴蝶是食肉的,所以凶手肯定事先蛰伏在岸边,准备好了一笼笼这种蝴蝶,等秦铁面一出现,立马打开笼子,秦铁面这才惨招毒手!”宋慈想了想慢慢的道。 想通这个关节,宋慈突然明白他们杀害老秃头的目的,就是要阻止自己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否则他们的阴谋就暴露了…… “那胡侍郎和婆娑香有关系吗?”宋慈最为关心的依旧是这个。 苍狗冷笑着道:“京中已经传来了消息,胡侍郎在秦铁面被封为钦差大臣后,特意着心腹之人来了一趟广西,买了婆娑香,说是为了夫人,但那夫人只用过一次,婆娑香便奇妙的不见了。” “若是他极力狡辩,怕是也定不了罪吧?”宋慈有些担忧:“胡侍郎位高权重,仅凭他也买过婆娑香怕是很难让他伏法。” “宋提刑,你觉得胡侍郎这个作案手法如何?”苍狗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句其他不搭边的。 “这个作案手法倒是挺拙劣的。”宋慈苦笑。 冷如霜呼了一口气:“主要的不是杀人的方法,而是他们后续的处理,迅速的清洗了甲板,在百姓中造成恐慌,又杀了老秃头一家,再用假阿泉将事情引到其他地方,这一切的处理都将我们牵着鼻子走。” 宋慈点点头,确实,这案子的手法不怎么样,但是后续的一系列安排却让他们都失去了方向。 苍狗笑着道:“他们作案的手法如此拙劣,我们自然也可以还回去,若是我们带回一件秦铁面死之前的衣服,上面却有婆娑香的痕迹……” “不行,这明显的栽赃,他不可能上当的。”宋慈摇了摇头。 苍狗呵呵一笑:“要的不是他上当,而是他怀疑!毕竟烧毁尸体的时候,宋提刑您和冷大人不都在场吗?还有手帕上沾的东西,只要将那个这些消息放出去,不怕胡侍郎不露出马脚,只要他派人来毁这些证据,必然能捉个现行。” “若是他依旧派那个组织的人去呢?”宋慈再次问道。 这次倒是冷如霜开口了,她笑呵呵的道:“引诱一个满脑子都是升官发财的废物亲自去毁证物,我们有的是方法。而且,广西贪腐的官员我不还抓了两个吗?他们背后撑腰的京中高官是谁,重刑之下我可不信他们能守得住嘴。” 宋慈无奈的看着冷如霜,她的破案手段实在是让他大开眼界,无论什么手法,只要能让罪犯伏法,她便敢用。 “对了,关于这个组织有眉目了吗?”宋慈问了一句,但是一问出口他便发现气氛再次沉默下来,甚至有些压抑。 良久后冷如霜才对着金猴点点头:“你说吧。” 金猴站了出来,脸色有些沉重:“属下与灰鼠追踪了一路,收集到的信息也不过寥寥!目前只知道这个组织名为黑云,专门网罗一些落魄仵作,江湖高手,民间奇人,为高官服务,至于他们的头目却无人知道,就连组织里的一些成员都没有见过头目的真实面目。” 宋慈呼了口气,这个组织的一切都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了心口,虽说案子算是破了,但有这个组织在,他感觉一切都还没完。 “明日我便动身回京,这事处理的越快越好,宋大人你也赶紧回赣州吧,防止那些人卷土重来!”冷如霜站了起来:“有朝一日,还希望能与宋大人同朝为官。” 第一百六十二章杀人桥 黑云组织的事如同雾霾一般笼罩在宋慈和冷如霜等人的心头,冷如霜手下两名善于收集消息的手下金猴、灰鼠都被派了出去,但迟迟没有进展! 宋慈也不能在广西久待,冷如霜也必须尽快回到京城,二人也只能将黑云组织的事按下来,各自打道回府。 “大人,这黑云组织网罗这些仵作,江湖人士到底是想做什么?”阿实赶着马车,不解的问道。 宋慈呼了口气:“这次婆娑香案子中也有他们的影子,他们那只无形的手,一直牵着本官和冷如霜的鼻子走。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总归对我们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他们阻碍官府作案图的是什么?”阿实摇了摇头,颇为不解。 宋慈冷笑一声:“名利、富贵,总有一样是他们要的,或者两样都有,不过如今我们也摸不清他们是否如同你说的这般,还是等冷如霜的消息回来吧。” “我们回了赣州府,冷大人怕是有消息也不一定能想的到我们吧。”阿实叹了口气。 “成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咱们还是先回赣州府,不然父亲估计该急了。”宋慈轻笑着吩咐。 这次来广西之前,知州答应他会将父亲宋巩接过来,如今怕是早就到了,宋慈也没有想到在广西逗留了这么久。 阿实应了一声,马鞭重重的抽在马屁股上,马车飞奔而去,年轻捕快则在后面骑马跟随。 天色将黑的时候,阿实算了算路程,转头对宋慈道:“大人,这天色也不早了,前面便是广州府了,我们快马加鞭说不准能在城门落下前赶到,您看是现在找个空旷的地儿休息,还是赶赶?” 宋慈钻出马车看了看天色,又打量了四周:“赶赶吧,这里也没什么方便休息的地儿。” 阿实点点头,马车再次飞奔起来,大约戌时末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城门,守门的卫士正用力的关闭城门,阿实大喝一声:“两位小哥,等等!” 话音一落,马车已经停在城门口,守门的卫士不耐烦的道:“去去去,城门已经关了,要入城明早再来。” “这位小哥通融一下,马车上的是赣州府提点刑狱宋慈宋大人,赶着回赣州,途径广州府,还望小哥能行个方便。”这段时间在广西的日子让阿实也学会了和各色人等打交道,三两句话就将守卫说的有些动摇:“真是宋提刑?有没有文书?” “自然有的。”阿实立刻取了文书,卫士看了后挥挥手:“那就快点,这要是再迟一会儿,就是天王老子也进不去了。” 卫士的态度依然不好,但阿实也不在意,广州府一向繁荣,地界也比其他地方高贵些,宋慈提点刑狱的身份在这里还真算不上什么,他们只是来这里住一晚,没必要惹其他麻烦。 阿实赶着马车进了城内,就近找了个客栈要了一间上房,顺便给了点银子让小二喂饱马,便蹬蹬蹬上了楼。 “大人,这广州城里有些不对啊。”进了房间,年轻捕快就去休息了,阿实却关上门,声音压的很低。 宋慈就着小二送来的水擦着脸,语气含糊的道:“有什么不对的?” 阿实推开窗往外面看了看,又轻轻的关上窗,这才道:“广州府一向是以繁荣昌盛著名的,据说这里晚上也不比其他地方早早的关门,而是夜夜笙歌,可是您看,今日虽说也有行人,但和传闻中的一点儿也不像。” 宋慈将毛巾搭在毛巾架上,脱下鞋袜洗脚,不以为然的道:“这传闻原本就不能全信,何况如今这天气闷热,大多人也只是在自家院子里乘凉,愿意出来溜达的原本就少,等天气再凉快些,应当人会更多些。” 阿实哦了一声,宋慈无奈的笑着:“明日一早还要赶路,赶紧的歇歇吧。” 阿实吹灭了灯,斜躺在塌上,眼睛却没有闭上。宋慈不比他,一天的路程已经让他疲累不堪,因此一上床他便睡着了,轻微的鼾声在黑夜里尤为的明显。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阿实就喊醒了宋慈和年轻捕快,三人收拾收拾带着行李去来到了客栈大堂。 “呦,三位官爷这么早。”小二就睡在柜台里面,听到动静立刻爬了起来,即使睡眼惺忪的,也是满脸的笑意。 阿实拿出碎银子放在柜台上:“上两晚白粥,就一些小菜,剩下的整点饼,再将这酒壶灌满,一会儿吃了早饭我们带走。” “得嘞,三位官爷稍坐。”小二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将碎银收好,便钻进后面的厨房喊人去了。 小二的手脚很麻利,宋慈和阿实等人坐下刚没说几句话,热腾腾的白粥和脆脆的萝卜干就端了上来。 宋慈就着萝卜干喝着粥,一口粥刚下肚,一阵丧乐从不远处传来。他好奇的看向门外,只见四人抬着一口黑沉沉的棺材,边上并两个吹丧乐的,竟是没有看到死者家里人。 “小二,这丧事怎的没有家人出面?”宋慈咽下粥,问正站在柜台后面的小二。 大清早的客栈也没什么生意,小二闲的也无聊,一听到宋慈的问话整个人立马来了精神:“官爷您不知道,这人呐,是横死的,主家人站边上是要沾晦气的,您看到没?那棺材上还贴着符呐,就是怕棺材里的倒霉鬼不去投胎,继续在阳间祸害人。” “这怎么说?”宋慈做出感兴趣的模样,小二压低了声音:“您几位怕是不知道,最近广州府不断死人呢!而且都是文人,也不知道鬼迷了心窍,还是读书读傻了,一个赶一个的从杀人桥上栽了下去。这头一家办丧事的主家不知情,办完丧事的当天晚上就病了,得亏大夫救的急,不然呐,就得跟去底下了。” “杀人桥?”这么怪异的桥名宋慈还是第一次听说,一般地方造桥修路都会为了讨吉利取个好听的名字,这杀人桥听起来也太晦气了。 小二嘿嘿一笑:“这桥嘛,原先叫状元桥,那些吊书袋的文人都爱去,但这两三个月在上面出事的文人都有七八个了,传着传着就成杀人桥了!不过这还真邪乎的慌,普通老百姓将桥底走穿了也没见出事,嘿,轮到文人一上去准得出事,您说这不是闹鬼是什么?这要我说啊,八成是这些文人做了什么亏心事被鬼找上门来了。” 小二的话配合外面的丧乐,听的宋慈毛骨悚然。他和阿实对视一眼,阿实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又掏出了一些碎银:“再多住几晚,这银子放这压着,等走的时候再算。” “这,三位官爷不赶路了?”小二摸不着头脑,阿实冷着脸道:“这里没你事儿了。” 小二连忙陪着笑脸退下,阿实苦着脸道:“大人,我们还要赶回赣州,您这……” 他怪小二多嘴,宋慈听到这么蹊跷的事哪还能走的动道? “无妨,本官修书一封先行送回赣州便是,你听着这事不觉着有古怪?”宋慈慢悠悠的喝着粥,已经下定了决心。 阿实无奈,任由宋慈朝小二要来纸笔,写好信后打发年轻捕快先行上路。 宋慈则向小二打听杀人桥的位置,小二这才反应过来为何宋慈他们不走,忙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让你多嘴!官爷,这杀人桥有什么好看的,小的看您应当也是个文人,还是别去的好。” “我不走上去便是。”宋慈淡淡的道,小二瞅了一眼一边的阿实,见他没什么阻止的意思,这才呐呐的说了地址,完了还焦急的道:“官爷,您可千万别走上去啊,邪门着呢,小的可不想害了您。” 宋慈嗯了一声,便带着阿实出了客栈,一路向杀人桥而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二十年前的诅咒 此刻天已经亮了,街道两旁的小贩鼓足了劲吆喝,不时有打闹的孩子在人群中穿梭,一切显得生机勃勃。 “你别哭丧着脸,本官不过是去看看而已。”宋慈笑了笑,他明白阿实的担忧,小二说的没错,他到底也算是个文人。 阿实闷闷的没说话,宋慈却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拉着一个摊贩就问道:“这位小哥,那杀人桥是往这边走吗?” “啊呀,我看你年纪不大,怎么往死路上钻,赶紧回去,这可没什么杀人桥。”摊贩不耐烦的道,宋慈耸了耸肩,继续沿着街道走,每隔一会儿就问一个人,再加上有小二之前的指路,大约一个时辰后,一座大约十丈长的木拱桥便横亘在一条静谧的河流上,大大的‘状元桥’三个字暗沉无光。 宋慈倒是能理解这种情况,桥上一连死了七八个,纵使都只是文人,其他人也不敢上来找晦气。 他站在桥底,皱着眉头看着这座桥,抬脚就要走上去。 阿实一把拉住他:“大人,您真的要上去?” “当然,放心,那些人都是落水而死,如今你在这里,若是本官不慎落水,以你的身手想必也来得及救援。”宋慈答道。 阿实无奈,只能看着宋慈慢慢的上了桥,他的视线跟着宋慈,身体紧绷,随时准备救援。 宋慈脚步缓慢的从桥头走到桥尾,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走到桥尾的宋慈转头看向整座桥,在心里慢慢的计算着。 这座桥两边都是护栏,大概到宋慈的腰间,若是有人从旁边推他一下,脚步不稳确实会一个跟头栽下去! 但是这桥面很宽,能容五六个人并行而过,若是有人接近,必然会有机会逃脱,而且就算落水——宋慈看了看河面,状元桥一共也就十丈长,除去桥面与地面的接触部分,河面也就七丈左右,但凡是会水的,应该不至于上不了岸。 宋慈转下了桥面,突然跳进了水里,阿实一惊,连忙飞身越过桥面,刚要出手相救,就听到宋慈阻止的声音:“别动,本官只是想看看河水的深度。” 阿实呼了口气,但是视线仍旧黏在宋慈身上。 宋慈的这一系列动作引起了骚动,原本没什么人的状元桥边聚集了不少的百姓,窃窃私语间皆是在说有关于杀人桥的事情。 “这……这人不会也是被杀人桥迷惑了吧?” “大白天的哪里来的鬼?估计是那些抱着猎奇心的少爷吧,你没看到那里站着个拿刀的护卫吗?啧啧,真是不怕死。” “唉,真的被杀人桥缠上,他们就知道厉害啦。” 阿实站在一边不为所动,因为宋慈已经快走到河流中间,水已经漫到了胸部,再走下去,水很有可能漫过头顶。 宋慈走的很缓慢,不时的抬头看向桥的上方,水的位置没有变过,一直在胸部。 他皱了皱眉,又从对岸走了回来,然后停在接近桥尾的位置,盯着脑袋上方的状元桥,陷入了沉思。 过了半刻钟,百姓见他还不动,觉得没有热闹可看,便也渐渐散去了。 “大人?”等百姓都走了之后,阿实叫了一声,若不是宋慈的眼睛还亮着,他真怀疑宋慈是不是已经出了事。 听到阿实的声音,宋慈才回过神,慢慢的爬上岸,一边拧着衣角,一边道:“这事也太奇怪了。” “大人是发现了什么?”阿实帮着宋慈拧衣服,闻言看了宋慈一眼。 宋慈摇了摇头:“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现。” 见阿实一副不解的样子,宋慈轻声道:“你随本官来。” 二人一起上了状元桥,走到中间的位置时,宋慈突然出手推了阿实一把,阿实下意识的扶住护栏,回头震惊的看着宋慈。 “你看,若是有人在背后推你,第一反应便是扶住护栏,这护栏的高度不高不矮,若是想将一个成年人推下去,很难让这人一点没有挣扎便成功,但是这护栏上却没有挣扎所留下的痕迹。”宋慈解释道。 阿实闻言也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护栏,随即点点头:“大人所说不错,这护栏上留下的痕迹都是非常正常的,若是一个人在危险之下留的痕迹应该要更深一些,或者凌乱一些。” 宋慈嗯了一声:“除非这些文人是被高手所害,还没来得及反应,但是什么高手会和这些文人有仇呢?” 阿实摇了摇头,随即耸了耸肩:“这事自然有广州府的官府管,大人,我们是不是还是尽快赶回赣州?” 他到底是不想宋慈掺和这些事,毕竟宋慈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刚刚在水里泡了一回,脸色便有些发白,这样实在是不适合再在这里逗留。 宋慈嗯了一声:“你先去查查,广州府对这起案子是怎么办的,本官先回客栈换身衣服。” 作为提点刑狱,遇到了案件,自然有权力询问当地官府,阿实无奈的应了,转身便向百姓打听府衙的位置。 宋慈一身是水的回了客栈,吓的小二连忙围了上来:“官爷,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不会是……” ‘被杀人桥控制’的几个字在小二口中转了几圈,始终没有说出来,宋慈笑着摇摇头:“我不过是好奇,你提一桶热水送到房间来。” 小二连声点头,迅速的打了热水给宋慈送了过来。 用热水擦了擦身子,重新换了衣服后,宋慈又来到了大堂,小二殷勤的给他端来了吃食与热茶:“官爷,您赶紧喝点热茶暖暖身子,虽说这天气不冷,但总归会伤了身子。” “多谢,”宋慈笑了笑,随后想起什么拉住正要转身的小二询问道:“关于‘杀人桥’的事,还有没有其他的传言?” “官爷,您怎么就对这事上心,小的刚一提,您这就一身是水的回来了,这让小的还怎么敢说?”小二苦着一张脸,这要是这位官爷出了事,他还不得自杀谢罪啊。 宋慈温和的笑了笑:“你自管说你的,是我问的,谁还能怪罪于你不成?” “这……”小二有些犹豫,但看着宋慈一副期盼的样子,他便狠狠心道:“有到是有,只是这传言不大靠谱。” “说说看。”宋慈喝了口茶,一股热流流便全身,让他不由自主的呼了口气。 小二压低声音,缓缓的道:“这桥也不是第一次出事了,据说在二十年前,一位参加科考的士子名落孙山,便从这桥上跳了下去,临死前立下诅咒:天下文人都不得好死!等他死后朝廷才发现当年科举主考官舞弊,提拔的文人都是高官富商的后代,朝廷震惊之下彻查此事,撤职了主考官,一众文人的文章都被重新审过,您猜怎么着?” “那个自杀的文人上榜了?”宋慈一猜便知道怎么回事。 小二点点头:“没错,但官爷你只猜中了一半,这文人可不止是上榜,那可是圣上钦点的榜眼啊!” 宋慈震惊,摇了摇头道:“倒是很遗憾,不过这和‘杀人桥’有什么关系?” “官爷,您这就不知道了吧?听说这文人不甘心,所以要拉着所有的文人陪葬呢!”小二的声音更低了。 宋慈好笑的摇了摇头:“这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年,真要拉人陪葬,何苦等到今天?” “小的也是这么说,但如今人心惶惶,这传言也便传了出来,不过相信的人不多。”小二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传言不以为然。 小二话音刚落,客栈里涌进了三四个穿着官服的人冲了进来:“哪位是宋慈宋提刑?” 第一百六十四章下马威 小二被这阵势吓的噤了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宋慈站了起来,冲着来人道:“本官便是。” 领头的人看向宋慈,脸上闪过惊讶的神色,不过很快便收敛了:“小的是府衙的捕快刘刚,奉府衙童文童大人的命令请宋大人过府一叙。” 宋慈没有说话,若是真要请,这人便不会以如此气势进来,而应该派人进来询问过掌柜或是小二,得知有他这么个人的时候再客气的请上一回。 但这人先是气势汹汹的惹了所有人的注意,在得知他是宋慈的时候,并没有表示出该有的礼节,这架势看起来倒更像是抓捕。 “宋提刑?”久久没有等到宋慈的回应,刘刚有些不满的催促了一句。 宋慈笑了笑:“不知童大人请本官有何事?本官路过广州府,不日便要启程离开,若是没有必要便不见了吧。” “宋提刑,童大人说了,请您务必去一趟,是有关于‘杀人桥’的。”宋慈虽然笑着,但明显的不快却没能逃脱刘刚的眼睛,他当即改变了态度。 宋慈一愣,随即慢慢笑了:“成,本官便随你们走一趟。” 刘刚与三位捕快分散开来围在宋慈左右,宋慈缓缓的走在中间,脑海里迅速分析着童文的真正意图。 若是请自己破案——断然不会是这般态度,方才刘刚的态度就如同试探他一般,先是表现的不恭敬,看他不快便立刻换了脸色,这实在是太诡异。 难不成童文其实不想他沾手这件案子,或者说广州府压根就没有打算调查这件案子? 宋慈猜对了,其实广州府根本就没有立案,所以在阿实前去询问之后,才急匆匆派人来请宋慈。 刘刚自然知道童文的意思,所以对宋慈便没有这么客气,再说当看到所谓的神探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时,他便更加不屑了。 广州府的府衙修的非常气派,至少是比赣州府的气派,这是宋慈看到后的第一反应,他笑呵呵的道:“不愧是繁盛的广州府。” 刘刚没有接话,只是指引着宋慈往大厅里走。 大厅上方站着一位五十多岁,头花花白的胖官员,阿实正按着佩刀站在一边,看到宋慈连忙跟了上来。 “怎么回事?”宋慈低声问道。 阿实正要回答,胖官员已经迎了上来:“想必这位就是宋慈宋提刑?真是久仰久仰。” “不敢不敢,不知童大人找下官来所谓何事?”宋慈连忙躬身,谦逊的道。 童文呵呵笑着:“宋提刑不必心急,来人,上茶!” 宋慈更摸不着头脑了,只能安静的坐在一边,等茶上来后,他轻轻呡了一口,随后抬头道:“童大人不会只是请下官喝茶吧?” 童文将茶端在手上,摩挲着杯身,淡淡的道:“本官听闻宋提刑对‘杀人桥’一事非常关心。” 宋慈心里咯噔一下,听童文的意思,府衙果然是没有立案的。 “童大人既然听闻过下官,自然知道下官一向对这些诡异案件感兴趣,只是不知道府衙对这七八个出事的人是如何看待的呢?”宋慈也懒得绕弯子,这原本就是他的职责。 童文也没有想到宋慈会问的这么直接,只能打马虎眼:“你应该也听说了吧,这根本就不是人为的,唉!这要我怎么查哦。” 宋慈盯着童文,终于弄明白了他的意图,他不想查,也想让宋慈认为这件事没有查的必要,因此才会将他请过来。如果他是能被刘刚吓到的,那么来的时候就不会是茶了,而应该是童文的官威。 “原来如此,不过下官遇到的案子,比这离奇的不在少数,最后还不都是查出是有人装神弄鬼。”宋慈微微一笑。 他查的案子多了,自然知道将所谓的杀人嫁祸在鬼神身上,是最容易让百姓以及当地官员畏惧的。 童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宋提刑有所不知,这件事确确实实的就是鬼所为。” “哦?”宋慈挑了挑眉:“难不成这案子还有什么隐情?” 童文的脸色有些古怪,随意看了看刘刚,刘刚会意,朝着一边的阿实道:“童大人有话与你们家提刑谈,这位大哥随我出去喝杯茶吧。” 阿实闻言未动,只是看着宋慈,待宋慈点点头后他才转身跟着刘刚出去了。 “童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宋慈看向童文,淡淡的道。 童文叹了口气:“本官并不是不想查,实在是这案子没办法查,宋提刑,你见过两个人同时走在桥上,只因为其中一个是文人,而另一个不是,所以就只有文人落水死的吗?” “或许是文人脚滑了一下呢?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吧。”宋慈依旧淡淡的,不过脑袋里已经开始琢磨了。 童文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本官当时在场,当时天都已经黑了,没什么人过桥,本官也不过是因为公务所以没办法。当时本官正准备上桥,就见原本并排走在桥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直直的栽进了河里,另外一个立刻去救,却依旧没有救上来,虽说天黑,但是本官看的非常清楚,那文人的样子如同是……如同是被鬼魅控制住了,直接跳进了河里。” “你说他们是跳进河里的?”宋慈瞪大了眼睛,难怪在桥上根本看不到挣扎的痕迹,因为根本没有人推他们,何来的挣扎? 童文嗯了一声:“你现在明白本官为何不让你查了吧?这明摆着不是人为,宋提刑,你不过是途径广州府,还是不要管这种晦气的事情了。” 宋慈虽然赞同童文的话,但还是摇了摇头:“童大人,下官明白你的意思,但若是让下官在未亲眼看见事情始末的情况下便妄下论断,下官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如这般,若是府衙不愿立案,下官只默默的查,若真如大人所说……是鬼魅所为,下官立刻便动身回赣州,若是下官查出什么,大人到时候再立案也不迟。” 童文盯着宋慈半晌,最终才缓缓点了点头:“宋提刑要查可以,但是你务必记住,府衙是不会提供任何帮助的,这在府衙甚至整个广州府都是一件极为晦气的事情。” 宋慈自然知道这次查案不能指望府衙,也没有在意,只是请求道:“若是下官发现了什么,还请童大人到时候……” “放心,若真被你查出什么,府衙自然也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童文笑嘻嘻的打断宋慈的话。 “既然如此,下官便告退了。”宋慈起身告辞。 出了府衙,阿实担忧的道:“童大人他?” “没什么,我们在广州府多待上一段时日吧。”宋慈也没有详细说,只是淡淡的道。 阿实却摇了摇头:“大人,属下认为我们还是不要管这档子事为好,如今整个广州府人心惶惶,放在属下在来府衙之前遇到了一户人家,听旁人说正是其中一户文人的家,可是家中人连丧事都不敢办,说是家中如今也闹鬼呢。” 宋慈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十天,若是十天之内,没有一丝进展,本官便同你回赣州府,如何?” 宋慈都这般说了,阿实也能说什么,只是再次嘱咐宋慈不要在他不在的时候独自上桥。 “阿实,你去看看能不能将死去文人的资料都收集来。”宋慈嘱咐了一句:“本官去找当地老百姓问问。” “快让开!前面的人快让开!”大吼声从宋慈背后传来,伴随着的是一阵慌乱的马蹄声。 第一百六十五章疯癫状元 宋慈转头,就看到一匹马正在街上横冲直撞,马上的人神智明显不清醒,刚刚喊话的也并不是他,而是一旁的路人。 “阿实,制止他!”宋慈冷声吩咐道,如今街上人多,若是任由这马这般冲撞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阿实点点头,飞身上前,一手拉住马绳,翻身便上了马背,原本在马背上的人立刻被他掀了下来,正好倒在宋慈不远处。 宋慈打量着这人,只见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浑身瘦的皮包骨的人,脸上胡子拉碴,手里还抱着一壶酒,露出的手腕上是非常深的勒痕,像是被经常绑着一般。 看着邋遢男这般模样,宋慈难以想象方才他竟然骑在马背上喝着酒,难怪会惊着马。 骚动声很快便停止了,阿实牵着已经温顺的马走到宋慈身边,轻声道:“这马屁股上被扎了一根针,这人是故意的。” “故意的?”宋慈看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邋遢男,觉着有些不可思议,这人明明自己也待再马背上,马疯了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 “二位是外来的吧?”刚刚提醒宋慈他们让开的年轻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宋慈奇怪的道:“怎么,看起来这么明显吗?” “不是这个。”年轻人挠了挠脑袋:“在下方才看你们似乎不认识马上的人,所以斗胆猜一猜,所以……” “这人是谁,为何不认识他便是外来的呢?”宋慈再次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实在看不出来这人有何本领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 年轻人呼了口气,指着路旁的小酒馆:“不知道在下能不能斗胆请二位一叙?” 宋慈原本就想要知道,所以想也没想的便答应了,阿实帮着年轻人抬起地上的邋遢男,将马匹交给酒馆的小厮,要了个包厢。 然而各自坐下后,年轻人反而沉默了,最后才缓缓的道:“这人是在下的好友,不过如今他怕是连在下都不认识了。” “这是怎么回事?”宋慈看了一眼被阿实放在一边塌上躺着的邋遢男,奇怪的问了一句。 年轻人呼了口气:“因为他已经疯了。” 这邋遢男名为张金,年轻人名为李池,是张金的好友,两人今年一同参加科举。李池名落孙山,然而张金却一举夺得状元,只可惜在授官的时候被揭发有舞弊现象,圣上震怒,不仅取消了他今次的成绩,更是严令他十年内不得参加科举。 “张兄已经三十有二,十年的时间哪里能耗得起?”李池摇了摇头:“张兄曾经喝醉了,向我痛哭他并没有舞弊,是有人陷害于他,然而一切证据都非常充足,张兄自己也解释不清,因此也只能回了老家。回来后乡亲们对他的舞弊行为不齿,屡屡唾骂于他,张兄一遍遍的解释,但却没有任何的证据,乡亲们怎么可能信他?久而久之,他便疯了,乡亲们还取笑他为疯癫状元……如今张兄一喝醉便骑着马来街上,唉……” 宋慈同情的看着李池,对于一个陌生人这般的倾诉,怕是他也已经很久没有找到愿意与他交谈的人了吧?毕竟整日里与疯癫状元混在一起,所有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针对他。 “舞弊?”宋慈挠了挠脑袋,总觉得这话听着有些熟悉。 随后他一拍脑袋:“这和小二告诉我的事情不是差不多吗?” “这位小兄弟说的可是二十年前的状元自杀案?”李池显然也知道这件事:“当时在下也有十岁了,对当时的事情也有些印象,可谓是轰动一时。” “你这兄弟倒是和当时很像,虽说……”宋慈没有说完,讲出来对李池多少有些冒犯的意思。 “没什么,在下这三年已经听遍了所有难听的话。”李池苦笑着道:“今日也是看小兄弟你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露出鄙夷的神情,在下实在是憋不住了,所以……” “明白。”宋慈温和的笑了笑:“李兄做的事情让在下很佩服,至情至义,陪在一个疯癫朋友身边三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李池笑了笑:“我与张兄住在城西的一条巷子里,若是小兄弟有时间,在临走的时候还望来一趟,就当是报答今日的恩情。如今张兄这情况,在下还是早些带他回去为好,万一一会儿醒了,在下怕是控制不住。” 虽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对李池来说是非常难得的,这三年来他几乎没有和谁一口气说过这许多话,心里的压抑感也少了不少。 宋慈笑了笑:“嗯,我们会去的。” 阿实帮助李池将张金抬上了马背,看着他们的背影奇怪的道:“这李池倒是个好人。” “好人?也不见得吧。”宋慈呵呵一笑:“照顾一个疯子三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方才注意到了吗?张金身上的穿着破烂不堪,料子也不过是最差的,而那个李池身上穿着的料子可是不比本官差呢。” “或许只是李池家里有钱呢。”阿实挠了挠脑袋。 宋慈再次摇了摇头:“城西在广州府可是贫民居住的地方,依本官看来,这李池与其说是在照顾张金,不如说是在看着他为好,张金手腕上的勒痕便是证据!若真是朋友,即使要绑,也会用比较柔软的布条,防止朋友受伤,李池用的应该是麻绳,但凡张金挣扎,手腕就会受伤,有哪个朋友会这样做?” “听大人一分析,好像是这么回事,可是不过一个疯癫的状元,为什么要专人看着呢?”阿实摇了摇头,颇为不解的样子。 宋慈笑了笑:“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人先是回了客栈,小二原本只知道宋慈应当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没想到他竟然是一方官员,在对待宋慈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了。 宋慈无奈的笑了笑,但是也知道这样的态度不是他三两句话就能消除的,以后想要再从小二这里不动声色的打量一些事情就比较难了。 “小二,你背些干粮,一会儿送到房间来。”宋慈温和的笑了笑,小二应了一声立刻去准备。 阿实奇怪的道:“我们不是要在这住上一段时日吗?如今准备干粮做什么?” “守株待兔。”宋慈呵呵一笑,重新换了件颜色比较深的青色衣衫,然后也让阿实换上了颜色比较深的衣服。 等小二送来干粮后,宋慈嘱咐道:“小二,这几日不要再送东西过来,我们需要休息,不要打扰。” 小二连声点头,刚要退下去,就听到宋慈问道:“今日我遇到你们这里的疯癫状元了,看起来比较有趣,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嗨,这谁不知道啊,城西小猫巷子最里面一家便是了。”小二回了一句,见宋慈确实没有要问的话,这才躬身退了下去。 宋慈关上门转身对阿实道:“先休息一会儿,接下来我们可是要在外面待上一段时间呢。” 阿实也不明白宋慈要做什么,只是听从吩咐的靠在塌上。 宋慈却没有睡,他端坐在椅子上,从包里拿出纸张不停的写着什么,阿实躺了一会儿也没了睡意,索性站起来探过脑袋去看,只见纸上一堆鬼画符的东西,压根都看不懂。 宋慈放下笔,吹干了字迹,这才将纸张卷起来放在袖子里,冲着一边好奇的阿实解释道:“本官有些怀疑那李池,所以……” 第一百六十六章杀人了 阿实点点头:“原来大人是想要去查探一番,直接让属下去便是了,如何需要大人跑一趟?” “不一样,他们之间的一些东西你未必能看的出来。”宋慈也知道自己没有一点武功,实在是不适合做这种事情,但是李池与张金之间伪装的很好,他怕阿实看不出来。 阿实挠了挠脑袋,想到白天时候他确实没有看出李池的不对劲儿,也就不再强求。 等到午夜,主仆二人偷偷摸摸的从窗户翻了出去,由于穿的都是深色的衣服,所以在黑夜里也不显,偶尔有人扫过来也没有发现。 城西的小猫巷子很好找,在一群巷子里,小猫巷子可以说是最脏最差的,还没有接近,便听到巷子里不知哪户人家传来呼喝声,听起来像是聚在一起赌博。 “这里还真是乱!”阿实看了看亮着灯的几家,皆是一些赌博、喝酒甚至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宋慈嗯了一声,躲在黑暗里缓缓的道:“我们要更加小心了,这里人多杂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发现我们。” 两人顺着墙一路走到了最后一家,这一家只有两个屋子并一个小院子,没有亮灯,在夜色中显得死气沉沉的。 阿实先进了院子,随后将宋慈接了过来,两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上,浓密的枝叶正好可以遮住他们。 “张金的房间应该是那间小的吧?”阿实扫了一眼,发现其中一间房非常的小,估摸着也就能放张床并张桌子了。 宋慈摇了摇头:“不是,是大的那间。” “为什么?”阿实奇怪的道。 宋慈冷笑一声:“你没有听到别人对李池其实还是非常赞扬的吗?所以在表面上,李池一定对张金特别好,包括给他住大的房间。” “烛火亮了。”阿实刚想说什么,就发现小屋子里的烛火亮了,一道人影在房间里晃悠悠的,没一会儿烛火又暗下去了,应该是起夜。 宋慈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没一会儿他一拍脑袋:“阿实,快走,他不是起夜。” “什么?”阿实一瞬间有些愣。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李池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虽说他房间里黑乎乎的,但是宋慈能感觉到他如今一定在盯着外面。 阿实正要带宋慈走,却突然停住了动作:“等等,他喊的不是我们。” “嗯?”这下换宋慈愣住了,只见一道黑色的佝偻人影从黑暗中缓缓的走向李池的房间,伴随着吱呀一声,这道身影已经走了进去。 两人压低的声音传了出来,阿实轻声道:“属下去听听看。” 宋慈点点头,抓紧树干,替阿实望风。 阿实轻手轻脚的跳到屋子外面,蹲在地上,耳朵凑着听着,不一会儿他的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因为两人说的话他完全听不明白。 大约半刻钟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阿实默默的往后退,右脚却绊到什么,他惊吓之下回头,只见疯癫状元正痴嗤笑着看着他。 脚步声已经离的越来越近,阿实心中一动,一个手刀便将疯癫状元砍晕,然后迅速的撤退,身形一跃便上了树。 “怎么了?”宋慈紧张的问道。 阿实摇了摇头:“那疯癫状元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属下竟然没有发现,实在是……” “不好,我们快走。”宋慈一把拉住阿实,阿实也反应了过来,顾不得隐匿身形,提着宋慈就往外面跑去。 奇怪的是,他们整整跑了一条街却发现似乎没有人在追他们。 “这……”阿实奇怪的摸了摸脑袋,方才宋慈之所以感觉不对劲,是因为自己明明在树上看着,却根本没有发现疯癫状元出屋子,那么疯癫状元在阿实身后出现便是别人特意安排的。 可为何对方不追呢? 宋慈也不明白,只能摇摇头道:“算了,换个地方。” “嗯?”阿实彻底愣住了。 宋慈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笑着道:“去状元桥。” 阿实无奈的撇撇嘴,最后还是认命的跟上额宋慈的脚步,轻声道:“大人,您说的守株待兔指的莫非是在状元桥等下一个受害的文人出现?” “没错。”宋慈笑了笑:“以你的身手,若是有人坠河,你能在其坠河之前将其救下来吗?” “可以。”阿实回答的毫不犹豫。 状元桥距离河面还有一段距离,若是一开始便注意到有人坠河,一定是可以救回来的。 宋慈满意的点点头:“接下来就靠你了。” 两人一路行到状元桥,阿实奇怪的道:“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遮挡的,我们不能说守在桥头吧?” “下面不是有桥洞吗?”宋慈指了指状元桥与地面的接触地方:“虽然这一块地方小,但是也不引人注目,在这里藏起来即使是白天应该也没有人发觉。” 阿实嗯了一声,不错,别说现在根本没有人乐意来这座状元桥,就算是有人经过,也绝对不会看到这么小的一个地方竟然蜷缩着两个人的。 宋慈慢慢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无论是人是鬼,人都是在桥上出事的!所以只要我们等到下一个出事者,在他坠河之前将其救下来,肯定能找到一丝线索。” 主仆二人将干粮挂在一边的墙缝上,以免受潮,随后两个人便蹲在桥洞里面,时时刻刻注意着外面的情形。 “可是大人,这般我们也看不见外面是什么情景啊。”阿实盯着头顶的木桥,宋慈呵呵一笑:“这有什么,只要能听到有人上桥的声音便好。” 阿实一拍脑袋,也傻笑道:“属下怎么这么笨。大人,您先睡一会儿,等有情况属下叫您。” 宋慈也没有推辞,他确实有些困了,所以靠在墙壁上就睡着了。 阿实则竖着耳朵盯着外面,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啪嗒! 一滴水滴在阿实手上,他皱眉看了看天气,骂道:“这鬼天气,怎么好好的下起雨来了?” 说完他推了推宋慈,宋慈睡的也不深,睁开眼睛兴奋道:“有动静?” “不是,这雨势眼看越来越大了,大人,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躲一下?”阿实看着天色,虽说是晚间,但却依旧能看到黑压压的乌云,空气也闷了起来。 宋慈摇了摇头:“不用,这里也能躲雨,没有关系的。” 阿实却焦急的道:“这里能躲什么雨?” 豆大的雨珠从桥缝里钻了进来,虽说并没有立刻浑身湿透,但是被凉风一吹,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发凉。 “等一下……”宋慈突然比了个噤声的姿势,随后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阿实也闭了嘴,耳朵竖着听了一会儿:“没……” 下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便传来咚的一下落水声。两人面面相觑后,阿实猛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跃便入了河,在水里摸索了一阵后,将人拖了起来。 好不容易将人拖到桥洞后,阿实拧了拧身上的水,紧皱着眉头:“大人,这……” 人已经死了,但是阿实清楚的知道,若是正常的人,以他的速度即使是溺了水,此刻救上来也不至于没了呼吸。 宋慈摇了摇头:“不行,天色太黑了,看不清。” 虽说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但还是没有办法看清尸体的模样,以及判断具体的死亡时间。 “杀人啦!杀人啦!”惊恐的声音传来,宋慈和阿实同时看去,就见疯癫状元正疯疯癫癫的远去,一路上只会喊‘杀人了’三个字。 第一百六十七章入狱 “他怎么会在这里?”宋慈的声音有些发颤,因为浑身被雨淋湿,已经没有办法用正常语调讲话了。 阿实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我们是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肯定会被误认为是杀人犯的。” 尸体就在他们旁边,他们百口莫辩。 若是府衙已经立案调查倒还好说,宋慈的身份一亮出来,直接说是为了查案,但如今府衙明摆着是不想管这件事,他们所做的一切即使讲出来也没有人证明,那么就连宋慈的身份在这里都是一个摆设。 宋慈呼了口气:“如今只能将尸体先带回客栈了。” “大人!”阿实喝了一声:“现在最为稳妥的办法就是将尸体放入河中,百姓自然会认为他和之前那些死去的文人一样……” “那案子呢?这人可是活生生死在我们面前的,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到底是在落水的一瞬间死的,还是说在落水前就已经死了?”宋慈大喝一声,随后蹲下,用手在尸体身上摸了一遍:“咦,他怀里装着什么?” 宋慈双手触到一硬物,随后拿了出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原来是石墨,看来确实是个文人。” 随后他用自己的外衣将石墨包裹了,又缓缓的摸了一遍:“没有其他东西了,阿实,你扛上他,我们回客栈。” “就、就在那里!”疯癫状元的声音传了来,宋慈眼睛一缩,就见不远处有着星星点点的烛光,正在缓缓的靠近他们。 宋慈呼了口气:“阿实,你赶紧走!” “大人?”阿实不敢置信的看着宋慈:“来的必是官府的人,他们应当不会为难大人的。” “不一定,童文原本就不想本官插手此案,有这么一个机会必然不会放过的,快,你先走,到时候万一有什么变故,你还能救本官。”宋慈当机立断,将石墨一并递给阿实,随后也顾不得暴露,拿起包里的火折子就要点亮。 可是火折子明显沾了水,好半天也没有冒一点火星。 宋慈一边看着越来越近的火光,一边焦急的拨弄着火折子,终于在最后一刻,火折子亮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用手挡着火光,将尸体浑身上下都看了一遍,语速飞快的道:“阿实,他是落水一瞬间死亡的,若是本官真的出事,你记得查先前本官与你说过的事,一定要将死去的这些文人的资料收集到,想办法递给我。” 阿实点点头,眼看官府的人已经近了,阿实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迅速游远了…… “杀人,杀人……”疯癫状元的声音依旧在重复,宋慈已经站了起来,看向刘刚已经他身后的十几个捕快,淡淡笑着道:“怎么,你们要来捉本提刑吗?” 刘刚眼眸一凶,随后一挥手:“押入大牢,等候大人审讯。” 宋慈也没有挣扎,只是在被两个捕快押着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疯癫状元,而后者正盯着尸体,似乎有些悲伤的样子。 虽说是疯了,大概也能从死者的衣着中看出一些同类的气息来吧。 而游到远处的阿实,从远处看向被抓走的宋慈,怒气从眼里一闪而过,他们实在是太被动了,若是…… 他眼睛一亮,慌忙又游了一段距离才爬上岸。 原本他想着回客栈,后来转念一想这些人连宋慈都敢抓,说不准也会在客栈附近埋伏自己,所以他重新找了个客栈要了一间房。 “小二,送些纸笔上来。”阿实收拾妥当,找小二拿了些纸笔便开始写信。 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写信递给冷如霜,让她过来协助宋慈,不然孤军奋战的宋慈根本没有可能赢。 如今查案什么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先将宋慈救出来,还不知道童文为了息事宁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写好信后,阿实特意在外面套了一层信封,这信封看起来平淡无奇,实际上却有着奥妙,若是冷如霜的人一瞬间便能看出不同之处,但若是其他人便也只会以为是一封很普通的信。 将信送出去后,阿实便开始打探消息,第二天一早他便将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往府衙行去。 到了府衙,阿实没有进去,而是混在外面看好戏的百姓里,尽量将自己的身体缩小。 大约在辰时,宋慈被人押了出来,阿实神色一冷,宋慈身上穿着的依旧是昨天的那件湿哒哒的衣服,看他苍白的脸色就知道,这一夜在府衙并不好过! 阿实的心沉了下去,原本他还期望童文不过是想做个表面工作,但是现在看来他或许真的是想要将这杀人的罪名安在宋慈身上了,可是这般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堂下是何人?”童文一拍惊堂木,目光沉沉的看着站在堂下的宋慈。 宋慈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童大人,昨日我们刚见过,今日便不认识了?” “原来是宋慈宋提刑啊……”童文笑呵呵的,竟然说出了宋慈的身份:“不知道宋大人明不明白杀人是何罪名?” “你们没有验过尸吗?那人是淹死的。”宋慈面无表情。 童文皱着眉头,冷声道:“淹死?分明有人看到你杀了他!” “那尸体上有伤口吗?又是何人看到本官杀人?”宋慈同样冷声道。 童文看向一边的刘刚,刘刚立刻上前:“尸体上确实没有伤口,但是看到宋大人的时候,尸体就在他边上,是张金第一个发现的。” 百姓中一阵哄笑,纷纷觉得荒唐,没想到疯子张金的话竟然也有人信。 童文拍了拍惊堂木,冷声道:“肃静!” 百姓顿时都噤了声,但免不了有人窃窃私语,童文一看没办法直接道:“将张金带进来!” 没一会儿穿着邋遢的张金便神色慌张的跟在捕快后面进来,一进来就跪倒在地,大声囔囔着:“在下没有舞弊,没有舞弊!” 童文锁紧眉头,看向刘刚,刘刚立刻上前冷声对着张金道:“如今是喊你来作证,并没有说你舞弊。” 在刘刚一遍又一遍的解释下,张金到底冷静下来,但依旧疑惑的看着周围的人。 宋慈观察他的样子,与其说他疯了,不如说是傻了,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如同几岁的孩子。 “张金,你清楚现在自己在哪了吗?”童文缓缓的问了一句。 张金缓慢的点点头:“知……知道,要作证。” “嗯,昨日夜间你看到有人杀人,看看堂上哪个是凶手?”童文再次问道。 张金的视线在众人间慢慢的掠过,时而皱着眉,时而挠着腮,如同一个小娃娃,最后他将目光定在了宋慈身上,似乎有些害怕的道:“是……是他!” “宋提刑,你还有何话好说?”童文一拍惊堂木:“你也看到了,张金确实能分辨一些事情,你杀害我广州文人,到底有何居心?” “本官前日晚间才来广州府,童大人是要将所有文人的死都安在本官头上吗?”宋慈抬眼看着童文,嘴角的笑意越加的讽刺。 童文却压根不管,只是淡淡的道:“前面那些人如何死的,本官暂且不论,但昨日夜里死去的文人,如今已经有足够的证据怀疑是你所杀,你还要狡辩?” “呵呵。”宋慈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童大人,你这断案的手法倒是让本官大开眼界。” “废话什么,来人,将宋慈押入大牢,待秉明大理寺,再做定夺。”童文淡淡的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苍狗赶到 阿实看着宋慈被押下去,神色有些古怪。 随后他稍微放了点心,毕竟若是等待大理寺评判的话,那么冷如霜一定会收到消息。 加上他的信,冷如霜不会坐视不管的! 阿实唯一搞不清楚的是为何童文一定要抓宋慈?虽然他看起来胆小,不敢管这一起诡异案件,但却也不是贪官,看起来到底算是个为民着想的官员。 阿实曾经向百姓打听过,如果一方官员实在是不堪,百姓一定会怨声载道,但百姓却安居乐业,童文即使无功也不会有大过。 而此时的大牢里,宋慈被安置在单独的一间牢房里,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没有换,嘴唇都冻的发紫,而他却不在意的靠在墙上,脑袋里想的全是和阿实一样的事情。 他不明白童文上一刻才答应他私下查案,下一秒却突然翻脸,实在是太过诡异。 重点是死者到底是不是他杀的,只要是有基础的仵作一眼便能看的出来。 无论如何,他最多也只是算救人不成罢了,和凶手实在是差了太多。 “童大人!”恭敬的声音拉回了宋慈的思绪。 他从牢房看过去,就见童文正和牢头说着什么,说了两句后看了看他,随后径自走了过来。 “将衣服换了吧。”童文将手上捧着的衣服递了进去:“今日这事是本官对不住你。” “童大人至少也解释解释吧!本官这可是第一次下大狱,可是新鲜的很,还得感谢你呢。”宋慈脾气再好,被这般对待也是火气直冒。 他盯着童文,若是对方说不出个所以然,自己绝不会善罢甘休。 童文再次递了递衣服,等宋慈接过去后才叹了口气:“你知道指认你的是什么人吗?” “疯癫状元?”宋慈皱了皱眉:“他有什么问题。” 童文呵呵一笑:“你倒是了解了不少,确实,百姓都叫他疯癫状元,如今他认为你杀了人,你知道若是本官不办你,接下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吗?” 不等宋慈回答,童文继续道:“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本官包庇了杀人犯,而你……则会被百姓唾骂!” 宋慈明白童文的意思,无非是疯癫状元会到处去传看见了他杀人的消息,但是…… “百姓会信疯癫状元?”宋慈不解的道:“他不是疯了吗?百姓应该不会那么傻的去相信他吧?” 童文摇了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疯癫状元确实疯了,但除了一直不承认舞弊之外,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什么意思?”宋慈一惊,他无法想象一个已经疯癫的人是怎么判断是非的。 童文笑了笑:“本官一开始也如同你一般惊讶,可后来发现确实是这样,张金身边不是有个叫李池的朋友吗?他曾经带张金来府衙报过几次案,每次经过审理后,都会发现他们一开始指证的人确实是案犯。” “怎么会这样,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宋慈依旧不敢相信,这也太荒唐了。 童文皱着眉:“本官也不知道,但事实如此。宋大人,你想清楚没有,如果你现在出发回赣州,本官可以当成没看到,到时候用送往大理寺的理由便能结了这桩案子。” 宋慈默不作声,随后抬头看向童文,淡淡的道:“童大人,文人接二连三的从状元桥坠河而死,不论是否是鬼神所为,对你而言也不是好事吧?” 童文眉头都打了结,他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无论怎么样也算是本官的失职,但本官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查,昨日你也亲眼看到了,哪有人一落水就死的?” 宋慈想了想,随后道:“无论张金怎么说,人不是本官杀的,童大人你要做的便是让百姓相信本官并没有杀人,本官便能以有人故意诬陷为由彻查此案,说不准会有什么进展呢。难道童大人就打算看着广州府的文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这样下去不是本官妄言,你这官位怕是会不保吧?” “宋提刑,你……”童文有些惊讶。 宋慈笑了笑:“本官总不能带着罪名回赣州吧,更何况还是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童文嗯了一声:“本官明白了,还要委屈宋大人几日,你说的没错,若再由事件发展下去,本官这乌纱帽怕是要摘下来了。” 童文又与宋慈说了几句,便转身出了牢房,宋慈用脏衣服擦了擦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这衣服应当是童文本人的,他穿起来有些宽,不过到底比穿着湿衣服要好。 他默默地坐在那里,好半晌才喃喃的道:“疯癫状元……张金,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谁是案犯的,若真知道,为何这次却失灵了?” 不过纵使他想破脑袋,在牢房里也不可能想出什么的,他只能想着童文速度快一些,让他能够早些出狱,到时候阿实的消息也应该查的差不多了。 此刻在外面的阿实则愁眉苦脸的盯着府衙,他正在想着有没有办法进一趟牢房,确认一下宋慈如今的情况。 但想来想去他还是放弃了,牢房不比其他地方,不是他说要进去就能进去的。他倒是能保证自己在里面钻个来回后还能全身而退,但到时候对宋慈造成什么影响他就不确定了。 出于无奈的阿实也只能按照宋慈的吩咐去查几个死者的资料,顺便等冷如霜的消息。 这几日广州府风平浪静,状元桥上一连几天都没有出事,百姓也渐渐的敢上桥了,不过文人还是会绕开这座桥,毕竟没人会和自己的命过不去。 就这么过了三日,宋慈被放了出来,倒不是因为童文动作快,而是苍狗到了。 他冷声传达了冷如霜的命令:“宋慈宋提刑公正为民,死者也确为溺死,没有其他伤痕,因此是死于意外而不是他杀,命即刻释放宋提刑!” 苍狗也不傻,他将尸体直接拉了出来,在众百姓面前请仵作验了尸,最后将结果公布于众。 虽说百姓仍旧有些狐疑,但因为前面已经有不少文人意外溺死,他们倒是也没怎么怀疑。 宋慈出来的时候苍狗便跟在身边,低声道:“大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这案子已经在临安造成了不少的谣言,所以大理寺奉命前来查案,宋提刑在这几日还要多多用心,查出一些有用的线索来才是。” “冷大人如何得知?”宋慈有些惊讶,童文肯定没禀告过这事。 苍狗回道:“阿实写了封信给大人,大人便回禀了圣上,圣上便允了。” “对了,宋提刑,你身边不是应该还有个人吗?”苍狗奇怪的的道。 宋慈嗯了一声:“本官让他送信回赣州了。” 二人一出府衙阿实便迎了上来:“大人,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我们先回客栈。”宋慈笑了笑,带着阿实苍狗两人直接回了客栈。 小二看着宋慈的眼神有些复杂,他自然也知道前几天关于宋慈杀人的案子,当时还在想人不可貌相,但又觉着宋慈应当不会杀人才是。 这不,才三天便洗刷了冤屈,但是让他觉着复杂的是因为宋慈,这客栈的生意这两天也不怎么好,因此看到宋慈他实在提不起精神。 好在宋慈也没有找他,径自上了楼,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才让阿实和苍狗进来。 “阿实,这几日你查的如何?”宋慈朝阿实点点头。 阿实摇了摇头:“加上那晚的文人,死者一共有八个,他们平日里虽然有所来往,但确实是文人间正常的交流,没有什么其他牵扯的地方。若真要说,其中有两名死者是今年参与的科举,不过都名落孙山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还魂水鬼 宋慈摸了摸下巴:“这么说他们除了都是文人之外,并没有什么共同点?” “嗯。”阿实有些惭愧。 宋慈想了想又道:“那天给你的石墨还在吗?” “在。”阿实立刻从怀里掏了出来:“属下也查过了,是广州府这边特有的石墨,不过在文人之间用的很普遍。” “苍狗,你看看这石墨上有没有其他东西?”宋慈将石墨递给苍狗,这是那位死者身上唯一的东西,他不得不怀疑。 苍狗接了过去,放在鼻子下面仔细闻了闻,在宋慈充满期待的眼光里摇了摇头:“确实是很正常的石墨,没掺杂其他东西。” 宋慈叹了口气,随后才苦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本官多想了,兴许他们的死真的是因为意外。” “宋提刑,一人是意外,八个人必然不会是意外,等十二生肖其他弟兄来了以后,我们会再去一次桥上,就算真的是厉鬼,我们这些弟兄里还有一个精通跳大神的呢。”苍狗笑了笑,并没有将这案子放在心里。 这次若不是阿实求救,这样的案子根本摆不上冷如霜的案头! 宋慈也笑了笑:“说的是,纵使是鬼怪,也还有跳大神的收,如今我们要做的是尽量收集消息,还有,在这段时间内尽量防止悲剧再次发生。对了,阿实,你去盯着张金,本官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儿。” “张金失踪了。”阿实皱了皱眉:“在大人您入狱的第二天,我便准备去找他,但已经人去楼空了。” 宋慈惊讶的道:“人去楼空?” “没错,属下当时想的是找到那个疯癫状元,说不准还能给大人您平反,谁知道根本没有找到,属下问过周围的百姓,他们也很奇怪,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阿实的脸色有些不好,当时他就觉着张金莫名的指正宋慈非常的奇怪。 毕竟当时张金根本没有看到人怎么死的,不过如果说他疯了,看到死人便这么喊非常的正常,所以阿实是想找到他,然后让他说出其实他只是看到了宋慈和尸体在一起,没想到根本就没有人。 宋慈奇怪的道:“他和李池二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阿实摇摇头,这一点他也想不通,无论如何一个书生带着另外一个疯癫的书生离开一个地方,也不可能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你去打探打探,他们不可能出城,这个时候证人出城必然会引起注意,所以他们一定还在城里。张金到底精神上有些问题,长期的住在一个地方旁边的人总会有所察觉的!”宋慈快速的吩咐道:“苍狗,你随我去一趟状元桥,看看桥上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当时他和阿实在桥洞里待着,他听到了动静,但绝对只有一个人,也就是死者发出的动静,当时桥上没有其他人…… 苍狗嗯了一声,他知道这起案子后,第一反应便是死者身上被下了东西,但是方才他已经看过尸体了,根本没有任何被下毒的迹象。 三个人分开行动,宋慈再次来到状元桥的时候,只见桥上竟然有不少人,行走之间虽然有些紧张但对桥敬而远之的态度已然不见。 “怎么会这样?”宋慈有些奇怪,他刚从牢里出来,还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苍狗低声解释道:“最近桥上没有再出事,再者来说,这里毕竟是连接两岸最为方便的地方,百姓都是善忘的。” 宋慈点点头,随后慢慢的走上了桥,正在桥上行走的人都奇怪的看着宋慈,一位老头还拦住了宋慈:“这位小哥,你还是下去吧,书生可不能上这座桥的。” “无妨,我知晓分寸的。”宋慈笑着回绝了。 旁人见劝不动,皆奇怪的看着他,随后都不敢往宋慈身边靠,生怕他如果出事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宋慈沿着桥边慢慢走着,不时的看向桥下,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当时死者掉下去的地方,他从桥上看下去,只觉得这样的高度让他脑袋有点晕。 “宋提刑!”苍狗猛地吼了一声,宋慈突然回过神,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悬在半空中,苍狗正站在桥上拉着他,脸上的神情充满了不可置信。 桥上的人惊吓的散去,围在两岸看向宋慈,对着桥有着深深的恐惧。 苍狗吼了一声,猛地一提气便将宋慈拉了上来。 宋慈腿脚发软的一屁股坐在桥上,惊骇的道:“刚刚……刚刚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方才正在检查,一转眼宋提刑你……你就直接往下跳了,方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苍狗也惊魂未定,想到刚刚那一幕他实在是不敢相信。 宋慈深呼吸几口气,才慢慢的缓过劲来:“本官,本官也不清楚,本官只是看着桥下,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就觉得头有点晕,然后就是你拉着我的那一幕。” 说到这里,宋慈和苍狗对视一眼,随后仔细的将宋慈掉下去的那块地方检查了一遍,就连一只蚂蚁都没有放过,可最后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宋提刑,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苍狗打量了一下宋慈,若是桥上没问题,那么只能是宋慈身上了。 宋慈摇了摇头:“先前本官与阿实也来过一趟,同样是这样的装扮,并没有什么问题。” “算了,我们再到其他地方看看,阿实不是查到了众位死者的资料吗?我们再去核对一番。”宋慈扶着苍狗的胳膊站起来,呼了口气:“或许本官只是累了,毕竟这几日在牢房里都没有休息好。” 苍狗虽然觉得这个解释很牵强,但目前也没有其他的解释。 随后他看了看天色:“这天怎么说阴就阴?宋提刑,我们还是回客栈吧。” “也好。”宋慈也看了看天,一看天色阴沉的如同要下雨一般,也同意了苍狗的说法。 “杀人桥吸食文人魂魄,以慰二十年前的诅咒。”淡淡的声音飘了过来,带着淡淡的忧伤。 宋慈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长衫的书生正站在桥边,盯着河水,神情非常的悲伤。 苍狗眼眸一闪:“宋提刑,小心,我并没有察觉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宋慈点点头,往书生的方向走了几步,轻声询问道:“这位兄台,你小心些,这桥……” 有些古怪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眼前的书生突然纵身一跃,站在宋慈身后的苍狗立刻飞身上前,手往前一伸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宋,宋提刑……”纵使是苍狗也愣住了。 宋慈跟了过去,水面上没有一丝浪花,刚刚那个书生凭空消失了。 “啊,鬼啊……”边上的百姓纷纷大叫道,宋慈朝苍狗使了个眼色,苍狗立刻拉了一个百姓问道:“你们说的鬼是什么意思?” 这百姓正在往回跑,没有想到竟然被人拉住了,不耐烦的道:“刚刚那个书生你们不认识吗?他已经死了有五六天了!” 苍狗惊讶的看着百姓,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位百姓已经扯出自己的袖子逃了。 宋慈与苍狗对视着,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死了五六天……”宋慈呐呐的道:“本官似乎还真看到过这人出殡……” 虽说他们都觉着不可思议,但是这活生生发生在他们眼前的事情他们也无法不相信。 ‘死人还魂’,宋慈的脑袋里出现这几个字,手脚瞬间变的冰凉。 第一百七十章张金有问题 苍狗当机立断,拉着宋慈就走,刚走到桥下,宋慈却反应过来了:“你去确认一下,桥下……桥下有没有人。” 他还是不敢相信,死人能明晃晃的站在他面前? 苍狗的理智也被拉了回来,若是武功高强的人,在一瞬间翻到桥底,躲在众人视线的盲区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他立刻返回去,翻身进了桥洞,桥底一览无遗,随后他快速的返回宋慈身边:“没有。” 宋慈呼了口气,脸色苍白的看着苍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相顾无言,一路回了客栈,也没有心思做事,只坐在椅子上发呆。 好半晌宋慈才蹦了起来:“阿实不是搜集了资料吗?他一定认知道所有死者的长相,说不准……说不准只是那些百姓看错了,方才的天色不是很不好吗?” 苍狗没有说话,他不认为百姓会看错,当时在场的百姓可不止一个,不可能所有人都看错了吧。 宋慈自然也知道不可能,但是他就是不肯相信这件事真的是鬼怪所为。 “宋提刑,静观其变吧。”苍狗呼了口气:“死者身上,包括桥上我都看过了,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更何况今日你自己也发生了一次,其中的古怪不用说你也应该清楚。” 宋慈苦笑着道:“是啊,不过是不敢相信罢了。”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就这么待到阿实回来。 阿实的神色有些匆忙,跑进来抓起一杯水就灌了进去,随后吐了口气:“大人,有眉目了。” “说!”宋慈猛的站起来。 阿实迅速的道:“三天前,张金做完证后便没有回家,有人看到他们向城南走去,属下去打听过了,他们在城南住了一夜,第二日就走了,看方向是出城,但后来就没了消息。” “这……”宋慈沉吟了一会儿:“城门卫士有看到他们出城?” 阿实摇了摇头:“没有,四个卫士属下都去过了,皆是肯定的说没有看到。属下觉着可信,他们两个人在广州府可谓是家喻户晓,不至于连卫士都不认识。” “那也不一定。”苍狗不赞同的摇摇头:“你忘了还有易容吗?这对你来说应该很熟悉吧?” 阿实呃了一声,随后反驳道:“李池易容倒还可以,张金呢?他那副样子即使易容,举止也会异常怪异吧?不可能不引起注意的。” “若张金是装疯呢?”苍狗突然说了一句,宋慈和阿实都愣住了。 宋慈好半天才道:“可……可他都疯了三年了,总不会一装装三年吧?” “宋提刑说的也不错,但如果一个人真的疯了,是不会在看到尸体的一瞬间便能反应过来有人杀人的,当时的天色很黑不是吗? 正常人应当不会看到你们吧?”苍狗快速分析着。 宋慈脸色一愣,随后缓缓的点点头:“不错,阿实,我们今日晚间再去一趟,苍狗,到时候你试试乍看之下能否看到我们。” 三个人随便吃了点干粮,便各自休息。宋慈怎么也睡不着,虽然他已经很累,但白天那道莫名消失的鬼书生让他心里发怵。 当时他就站在那书生的边上,对方的消失确实非常诡异,诡异到他完全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对方有机会在他与苍狗两个人的眼前装神弄鬼。 很快,天色便暗了下来,等到最后一丝亮光也消失后,宋慈和阿实先行出发了。 苍狗则在他们走后半个时辰才从客栈出发。 等他到状元桥的时候,走的是宋慈给他描述的当时张金走的路线。 虽说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又因为有武功在身,所以夜间视物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难,但当他抬头看向桥洞的时候,却发现一个问题。 无论张金当时站在这条路的哪边,他的视线都会被一颗茂盛的柳树挡住,即使视力再好,也不会看见宋慈二人。 果然,这个张金是有问题的! 苍狗冷笑一声,快步走向桥洞:“宋提刑,阿实,你们出来吧。” 没有回应。 苍狗奇怪的提高了声音:“宋提刑?” 还是没有回应。 苍狗这才慌了,飞身便进了桥洞,宋慈和阿实并不在桥洞里,而隐隐的血腥味更是让苍狗更加心慌。 阿实的武功他很了解,就算遇到高手,只要使出迎风一刀斩,绝对有逃跑的机会,可现在他们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他立刻拿出火折子点亮,先是环视了这小小的桥洞。 一摊鲜红色的血溅在墙上,还在往下滴着,他伸手摸了摸,血还是温热的。 苍狗眼神一冷,宋慈和阿实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的,不然这血不可能是温热的。 甚至有可能就是在他往这边走的时候出事的……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让阿实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苍狗看了看地上,这两天刚下过雨,这地上还是湿的,凌乱的脚印出现在他眼前。 阿实的、宋慈的、他自己的……没有其他人的。 桥洞里还散着一些碎木。 苍狗猛的抬头看向桥面,只见桥面上出现一块两人宽的洞,他正要徒手爬上去时,一把剑从木头缝里刺了过来。 他猛的放开手,拔出铁钩格挡了一下,然后迅速转身从桥洞上了岸,飞身往桥上追去。 两道黑影迅速的离开状元桥,各自胳膊底下都夹着一个人,苍狗瞳孔缩了缩,受伤的果然是阿实。 他追过桥头,两人已经消失不见…… 苍狗呼了口气,他不能再追了,对方能一招制服阿实,他就算追上去也不会是对手,如今的办法只能让官差出面。 想着他极速的跑到了府衙,大力的敲着门。 门房不耐烦的打开门,苍狗直接亮出大理寺腰牌一路闯到了大厅。 童文衣服凌乱,明显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他有些不悦的道:“你这是何意?虽说冷大人位高权重,你也不能这般闯进本官的府中吧?” “宋提刑与阿实被劫走了。”苍狗快速道:“阿实受了伤,过了状元桥便不见了,童大人,他们可是在你的管辖下消失不见的。” 童文瞬间愣住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说宋慈被劫走了?” “没错,对方武功很高,宋大人的护卫是被一招击败的。”关于这一点苍狗非常确信,如果不是一招,阿实肯定会想办法给他留下讯息。 童文呆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这怎么可能?” 虽说他没有见识过阿实的身手,但能护卫宋慈的绝对不会是普通人,怎么也不该是被人一招制服。 “童大人,你在犹豫什么,倒是快派人去找啊!宋提刑出了事,你承担的起吗?”苍狗有些急,他并不擅长追踪,更何况他对广州府也不熟,冷如霜等人还要几天,到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看对方下手的狠辣程度,宋慈二人随时都有可能出事。 童文的脸色如同吞了黄连一般,最近真的是诸事不顺…… “刘刚!”童文大喊一声。 刘刚应声而入:“大人有何吩咐?” “立刻调集卫士封锁所有城门,许进不许出,然后你带着人挨家挨户的搜查!”童文快速吩咐道:“一旦发现宋提刑的踪迹,立刻请求增援,无论如何,要保证宋提刑的命!” 第一百七十一章索命 刘刚愣了,怎么又扯到了这位宋提刑?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童文吼了一声,刘刚立刻退了下去,着人前往四个城门下达搜捕令,他自己则带着人一点点的搜查。 刘刚走后,童文呐呐的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好如今是晚上,城门已经关了,不然一旦出了城,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苍狗快速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不查实在是不放心。” “怎么会怀疑到张金身上?他已经疯了。”童文摆了摆手。 苍狗却冷笑着道:“管他是疯了还是其他什么,他当时所站的位置是不可能看到宋提刑的,所以他在说谎。就算他没问题,那个李池也有问题,不然如何解释?他们分明提前知道那个书生已经死了。” 童文呐呐的讲不出话,他知道苍狗的分析没有错,但他实在不相信张金二人竟然会编造这样莫须有的罪名,这对他们有何好处呢? “如今并不知道,我先行退下,若真的遇上了,刘刚不会是那些人的对手。”苍狗迅速的解释完,提着铁钩就走了。 童文虽然有些不悦,但也知道苍狗说的是实话,论起武功,小小的州府捕头的确不及大理寺的人。 苍狗出了府衙后,没有往状元桥那边走,而是沿着府衙这一条线一家一家的打探。 当时那些人明明可以在自己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将宋慈二人带走,可他们偏偏引起自己的注意,所以他们真正藏匿的地方不应该是状元桥对岸! 方才他之所以没有阻拦刘刚等人,只是不希望打草惊蛇,如果对方知道没有骗到他,一定会转移地方,到时候寻找起来便更加麻烦了。 苍狗动作很轻,如同幽灵一般在黑暗中穿梭。 “可怜的娃呦,你就安心的走吧,我与你爹逢年过节会给你烧纸钱的。”如同念经的声音让苍狗的身形一顿。 他看向旁边只有院子里亮着烛火的人家,偷偷的摸上了院墙。 只见一对大约五六十岁的老夫妻正跪在地上,他们的脚边放着一个烛台,前面是一个火盆,而他们正在不断的往里面烧纸钱。 苍狗默默的看着,这对夫妻的神色不是悲伤,而是害怕! 怎么会有父母害怕自己的孩子? 苍狗觉着有些不对劲儿,便没有动,准备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这对夫妻一边烧着纸,一边害怕的看着四周,一阵风过都能让他们身体颤抖半天。 他们的嘴里念念有词,说的都是一些让自家儿子安息以及不要找上门来的话。 苍狗眼珠动了动,刚想偷偷摸进去,询问到底出了何事,一阵狂风却平地而起! “超儿啊,你这是意外啊,爹娘也很痛心,可……可这就是命,你既然已经走了,就安心的走吧,爹娘也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到时候便下去找你。”老妇的声音突然提高,畏畏缩缩的打量着四周。 她旁边的老头也没好哪去,已经伏在地上磕头了:“超儿啊,要怪就怪那座桥,还有那林状元的冤魂,和爹娘没有关系啊。” 风声越来越大,呜呜的如同哭诉,别说是这对夫妻,就连苍狗也觉着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风原本就起的奇怪,又和这对老夫妻的话有着奇妙的应和,让人觉着真的有人在风里,看着这对老夫妻的一举一动。 “状元的冤魂?”苍狗低低重复了一句,觉着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后他在风声中翻过墙,缓缓的向这对老夫妻走去。 老夫妻听到动静,吓得连连在地上磕头,看也不敢看苍狗。 “超儿,超儿,我们是爹娘啊,你……你不可……”这对老夫妻声音恐慌的道。 苍狗无奈,上前两步轻声道:“二位不必担忧,在下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向二位请教!” 风声渐渐停了,老夫妻也察觉到不对劲,老妇拉着老头道:“老伴儿,你……你看这人有影子。” 两人这才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看见确实不是鬼之后才呼了口气,随后又战战兢兢的道:“你是谁?” “你们别管我是谁,令郎的事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林状元又是什么人?”苍狗开口询问道。 老夫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犹豫,苍狗直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只要你们说出来,这银子便是你们的了。” 老夫妻可谓是穷苦了一生,所有的积蓄都花在儿子的科举上,如今儿子没捞到一官半职便死了,他们原本想跟着去,却没有这个勇气,只能活活的熬着。 两人年纪又大了,根本没有什么维持生计的本事,所以过的非常拮据,如今见到这么一锭银子,又是随便回答两句话便能得到,自然不再犹豫。 “二位还是进去说吧。”苍狗也见不得这两位一直跪在他面前,只好提醒道。 老夫妻这才反应过来,忙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提着烛灯颤颤巍巍的带领苍狗进了屋子。 即使有烛台,屋子里还是有些昏暗,不过老夫妻很明显已经适应了这样的昏暗,给苍狗倒茶的时候手脚非常麻利。 “这位大人,不知道您打听这事是?”老头有些忐忑的问了一句。 苍狗面无表情的道:“不过是感兴趣罢了。” 老夫妻对视一眼,当然不信,但是也看出来苍狗不会明说。反正这件事在广州府,只要是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人都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小人儿子的死想必大人也应该知道,最近那‘杀人桥’上已经死了七八个人了,小人也没想到这事会落在超儿身上。前几日,对,就是那个宋提刑来的那一天晚上,超儿不知什么时候摸出了家门,等再见的时候就已经咽气了……”老头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他擦了擦眼泪:“让大人见笑了……” “无妨。你继续说。”苍狗摆了摆手。 老头叹了口气:“当时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唯一给办丧事的人家还生了病,其他人家也不敢再办,只请一对丧葬,送去坟地埋了便是。不知道超儿是不是不满小人与他娘没有送他最后一程……” “那林状元的事呢?”苍狗见他说着说着就扯远了,连忙问了一句。 老头解释了几句,与当时小二对宋慈说的二十年前的诅咒差不多,苍狗听后皱了皱眉头:“原来是这样,在下明白了。” 说着他将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谢过老夫妻便往门边走。 老夫妻攥着银子,脸上闪过一抹喜色。 就在这时,苍狗突然回头,淡淡的道:“恕在下冒昧,你们怎么知道宋提刑是什么时候来的广州府?” 据他所知,宋慈到广州府之前并没有递文书,不过就是从这路过罢了,按道理来说应该没人知道宋慈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的。 但这对老夫妻却清楚的知道宋慈到广州府的时间,这不是很奇怪吗? 老夫妻愣住了,老头脸上有些慌乱,倒是老妇镇定一些,她恭敬的道:“这位大人有所不知,前几天这宋提刑被捕入狱的时候,曾经说过何时来到的广州府,在百姓间早就传开了。” “原来是这样啊。”苍狗点了点头,老夫妻刚松了口气,却见苍狗突然转了话锋:“在下倒是没听说宋提刑竟然在公堂上如此明确的讲过他到广州府的时间,说,谁指使的你们?” 第一百七十二章栽赃嫁祸 老夫妻彻底慌了神,老妇拉着老头缩在角落里:“大……大人说的是什么话,这本就是传遍了全城的事,小人不过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苍狗噌的一声拔出铁钩,钩尖直指老夫妻:“说!” 老夫妻大概是没想到苍狗竟然会直接杀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老妇哆哆嗦嗦的道:“小……小人也不知道是……是谁,今日正要歇息的时候,桌子上突然多了一张纸条,只是让我们今天晚上一定要祭奠超儿,若是有人问起,就照上面写着的讲就可以了。我们还以为是超儿显灵……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纸条呢?”苍狗冷声道,老妇拽了拽老头,老头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朝内室走去,看样子是拿纸条去了。 苍狗将铁钩套在老妇脖子上,视线一直盯着室内。 “啊!” 一阵惨叫声从室内传来,苍狗神色剧变,快速的掀开帘子,借着微弱的烛光看见老头趴在桌前的地上,背上插着一把刀,血染红了衣服。 老妇紧跟其后走了过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好半晌才瘫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就像是一个找不到路的孩子,听得苍狗心头发酸。 “你还我老伴儿,啊,你还我啊……”老妇扯着苍狗的裤脚,手无力的捶打在地面,声音悲怆。 苍狗拂开老妇的手,顺着打开的窗户追了出去,但耽搁了这么久,根本追不到了。 垂头丧气的苍狗再次回到室内,老妇依旧在哭,但是已经变成了干嚎,听得苍狗心里一阵发紧。 他围着尸体转了一圈才发现老头的手边有一张不显眼的字条,慌忙拿起来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冤魂索命。 冤魂…… 苍狗默默的读着这两个字,随后冷笑一声,刚想将字条揉碎,又想起什么一般将字条放在了怀里。 “大娘,报官吧。”苍狗觉得无论说什么也太过苍白,最后也只能说了这么一句话。 …… 而在一间亮着烛光的房间里,宋慈正被五花大绑的绑在一把椅子上,他此刻正昏迷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实被绑在宋慈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奇异的是他身上的伤竟然被处理过,虽然是简单的处理,但好歹保住了一命。 他醒来有半刻钟了,将所在的房间打量了好几遍,却没有发现任何有特点,足以让他分辨出这里是什么地方的东西。 这房间大概有三丈宽,五丈长,也算不小了,但是房间除了绑着他们的两把椅子,还有靠在门边上的一个恭桶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而他之所以能看清这一切,只是因为房间里沿着墙根摆了一圈的蜡烛…… “大人?”阿实见实在看不出什么东西,便轻轻的喊了一声。 他对昏迷前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宋慈是被一棒子打晕的,而他则是先被沾了蒙汗药的手帕捂住了嘴,最后腹部又被捅了一刀。 这些人的身手确实非常狠辣,连向苍狗示警的机会都没有,不过显而易见这些人的目标是他与宋慈,否则苍狗追过来的时候应当不会是这两个人的对手。 在阿实一连串的低唤中,宋慈终于慢慢醒转过来,他有些迷惑的动了动手,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绑住了。 “怎么回事?”宋慈疑惑的问了一句。 阿实呼了口气:“大人不记得了?” 宋慈沉默一会儿,应当是想起来发生何事,当下紧张的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不知道。”阿实颓丧的摇了摇头。 宋慈环顾了房间一周,眉头皱的很紧:“这房间里有重物移动的痕迹。” “嗯?”阿实看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宋慈耐心的解释道:“你看你右手边的墙角,那里之前明显是放置着一张床,床四个脚的痕迹虽然经过处理,但是因为长期放在那里,所以那四处的地面稍微干净一些。还有你左手边,那里原本应当是个案桌……” “案桌,为何不是普通的桌子?”阿实不解的打断。 宋慈摇了摇头:“普通的桌子若是放在内室,一般都不会太大,但你看这张桌子两边脚的距离,是否和本官平日里所用的案桌一般?因为需要放置大量的案宗才会在内室也放置这样的案桌。另外这种桌子普通老百姓家里就算有,也是放在堂屋里供菩萨的,而且规制和本官所用的也大有不同,毕竟一样的规制是对官府的不敬,一般百姓没有这个胆子。” “大人的意思是这……这是一位官员的房间?”阿实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一是因为宋慈观察入微让他惊讶,还有一层是因为他万万没有想到绑架他们的竟然会是官员。 宋慈呼了口气:“本官也不敢相信,但无论如何这里一定和官员脱离不了关系,至少曾经住过官员。” 阿实沉默了一会儿,和宋慈对视了一眼,呐呐的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宋慈自然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毕竟阿实压根不知道童文之前抓他是因为什么,有这样的怀疑也很正常。 “不是童文,他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宋慈摇了摇头。 阿实却不赞同:“大人,您看,他们连属下的伤口都给包扎了,他们要的不是我们的命,我们来广州府后,何曾惹过什么人?” 宋慈沉默半天,但是看他紧皱的眉头便知道他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后,他还是摇了摇头:“这是明显的嫁祸。” “嗯?”阿实再次愣住了。 宋慈冷笑一声:“阿实,你觉着童大人会对本官的断案手法一点不了解?或者说现在知晓本官身份的人,不了解本官的断案首发?” “自然是了解的。”阿实点点头,若说之前窝在信丰县的时候别人不知道宋慈也就罢了,如今宋慈一年之内便升到了提点刑狱,他的神案大名至少在大宋已经传开了。 宋慈嗯了一声:“没错,所以绑架本官的人无论是谁,也会知道这一点,但却还是将我们关在了有可能露出破绽的房间里……你说,会有这样的人吗?” 阿实想了想,觉得宋慈说的确实有道理,半晌后他震惊的看向宋慈。 宋慈朝他点点头:“没错,看不得本官活着,又要将本官的死嫁祸给童大人的,只有他们了。” 黑云组织…… 两人谁都没有说出这四个字,但是心底却都很清楚,除了这个组织,宋慈没有得罪过其他人,而且对方武功这么高强,几乎不做他想。 “他们是不想让大人您活着回到赣州?”阿实喃喃的道。 宋慈嗯了一声:“没错,所以说秦铁面的案子或许有了变故,需要本官的证词,也或者是这次广州府的‘杀人桥’一案和他们脱离不了关系。” 两人再次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些绝望,看来这次他们派出的高手比在广西的时候更为厉害,看样子他们真的想要致宋慈于死地啊。 “大人,现在怎么办?”阿实有些焦虑。 宋慈再次看了看四周,缓缓的道:“等,等冷如霜来。”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阿实不解的问道。 宋慈呵呵一笑:“你不说对方没打算现在就杀了我们吗?他们将我们抓起来又不急着杀掉,唯一的可能也是等冷如霜到,然后……牵制冷如霜。” 第一百七十三章密林伏击战 对于自己成了牵制冷如霜的人质,宋慈有些无奈,但是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别说阿实受了伤,即使没有受伤,从他们被绑架的情形来看,想要突围出去的可能性也不大,更何况阿实的武器也不在身边。 所以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冷如霜…… “有人来了……”阿实压低声音,宋慈立刻闭上眼睛,装作依旧在昏迷。 门刷的一下被打开,从外面进来了一个眼睛往下都蒙着的男人,他端着两碗饭,上面不过盖了些咸菜,往阿实前面的地上一搁:“醒了?那就吃点吧。” 这人明显刻意的改变了自己的声音,阿实笑了笑:“双手都绑着,也吃不了啊。” “别耍花样!”来人恶狠狠的警告道。 阿实苦笑着道:“你看我这样能耍什么花样?” 来人看了看阿实,又看了看还在昏迷着的宋慈,小心翼翼的解开宋慈的双手双脚,厉声道:“等他醒了,让他喂你!” 说完不给阿实反应的时间便走了。 来人走后,宋慈隔了有一盏茶的时间才幽幽的醒来,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万一那人在外面盯着,便会发现他是装的,到时候事情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宋慈活动了一下手腕,端起一碗饭走到阿实身边:“这饭的味道闻着很正常,应当没有放其他东西。” “大人,这……”阿实有些别扭,一是他都老大不了的,喂饭这种事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二是对方还是宋慈。 宋慈笑了笑:“就将本官当成是女儿好了。再说,只有你快点恢复,我们的生机才会强上一点。” 阿实顿了顿,就着宋慈的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没一会儿饭便见了底,宋慈看着空碗,笑着道:“还需要一点吗?” 阿实摇了摇头,宋慈嗯了一声,也端起碗迅速的吃了,然后在房间里走了一遍。 他走的很缓慢,走完整个房间用了将近一刻钟,最后从墙角取了一支蜡烛停在门边的恭桶处。 恭桶上没有盖子,宋慈一眼便看到了底。 因为他和阿实刚刚醒来,所以恭桶里面干干净净的,甚至还细心的放了一层细沙,怎么看都是富贵人家才能用的东西。 随后他又站到了门中间,他没有试图推门,无论这门是开的还是关的,对他们来说都没有用。 之后他才拉着椅子坐到阿实旁边,低声道:“这屋子应当是在另一幢大的屋子里面的,外面没有一丝亮光。” “或许是晚上?”阿实回了一句。 “不会,”宋慈斩钉截铁的道:“如果是晚上,至少也会有些灯光,外面一片黑,又不点灯,只能说因为不需要。” 阿实点点头,随后冷声道:“大人,等属下恢复力气,我们便冲出去。” “不可。”宋慈直接拒绝,不给阿实反对的机会,随后他又走到阿实身后:“本官帮你解开……”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厉喝声传来,宋慈手一抖,立刻转身:“不过是让他动一动,你觉着我们如今这情况能跑的掉?” 来人将空碗收走,看了一眼他们,随后淡淡的道:“不行,若是再被发现一次,我就……将宋提刑的手剁下来!” 这个威胁可谓是非常有用,谁也不敢用这个打赌。 宋慈和阿实两人百无聊赖的待在空房间里,看不到天色,饭菜送的也非常不准时,所以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只估摸着算最起码也就两三天了…… 他们如今过的不知天色,在外面的苍狗实在没有比他们好多少。 老妇在报官后一口咬定老头的死是苍狗害的,纵使后面找到了证据,苍狗也因为疲于应付,对寻找宋慈的事情疏忽了。 等他终于想起来去问童文的时候,童文一脸遗憾的道:“没有任何发现……” 苍狗呼了口气,心里越来越焦急:“这都过去三天了,宋大人……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要自己吓自己,若宋提刑真出事了,我们早就发现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冷大人不是明日就来了吗?”童文虽然也急,但好歹保持了几分冷静,与其说他在安慰苍狗,不如说他在安慰自己。 苍狗呼了口气,看着外面的天色,离冷如霜到广州府还有六个时辰,但不知道为何他的心里总隐隐的有些不安…… 与此同时,冷如霜带着其余的十二生肖正在快马加鞭的往广州府赶,此刻他们正在穿过一片树林。 原本预计能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穿过,但是没有想到中途遇到了一片沼泽,绕了一段路,结果便耽搁了,如今还剩一小半的路程才能出树林。 冷如霜脸色淡漠的吩咐道:“大家小心一些。” 林子里非常安静,只有一行人打马走过的马蹄声,还有时不时的鸟叫声。 十二生肖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警惕的看着四周。 不远处的枝丫上,一只不知名的鸟儿朝四周张望了一下,随后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与此同时,一道寒光从密林处飞了过来,直指最前方的冷如霜。 “保护大人!”金猴吼了一句,飞身上前唰的一声将暗器的方向打偏。 暗器没入一旁的树干里,竟然是一只袖箭。 金猴小心翼翼的将袖箭拔了出来,脸色沉了下来:“大人,这上面喂了毒。” 冷如霜脸色如同寒霜,若是刚刚这袖箭刺中了她,在这样的密林里,中了毒也就等于死亡了。 “都小心了!”冷如霜也不敢怠慢,抽出腰间的软剑,警惕的看着林子,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十二生肖围在冷如霜边上,以围拢的姿势向林子外面缓缓的移动着。 刚走了不过一丈距离,二十几道黑影从天而降,将冷如霜等人团团的围住。 “上!”厉喝声从其中一道黑影的嘴里发出,二十几道黑影齐刷刷的亮出武器,冲向冷如霜等人。 冷如霜坐在马上,冷眼看着向她冲过来的黑衣人,脚下一用力操控着马飞奔开来。 但马在林子里根本跑不开,冷如霜直接一个翻身下马便和其中一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十二生肖很快落入下风,他们不是每个人都擅长武功,如今武功最高的苍狗又不在,更何况对方还都是高手。 不过一会儿十二生肖中就有三个人被刺伤,其他生肖将他们救下,最后慢慢的合拢,冷如霜看情势不好,一剑挥开对方,翻身落入十二生肖的包围圈中,压低声音冲着白兔道:“你速度最快,想个办法脱身,去最近的城镇请求增援。” “大人?”白兔不可思议的喊了一声,最近的城镇离这来回也要两个时辰,依照如今的局势,他们根本撑不了这么久。 冷如霜一边打退一个攻击上来的黑衣人,一边吩咐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快去!” 白兔咬着牙点点头,冷如霜对十二生肖做了个手势,其他人立刻明白了,不要命的冲了出去,只为给白兔突围。 白兔看着不停受伤的兄弟,神色悲伤,不过却依旧坚定,趁着他们好不容易拉开的口子直接冲了出去。 他的速度是十二生肖里面最快的,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能将来回的时间缩短至一个时辰! “坚持住,白兔会回来的!”冷如霜吼了一句,其他人皆是点点头,随后更加勇猛的冲了出去,甚至打的对方一时乱了章法。 “呵呵,他确实会回来。”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 冷如霜抬眼看去,只见刚刚逃出去的白兔正被一个黑衣人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第一百七十四章若要战,便死战 这黑衣人竟然一直躲在暗处……他对十二生肖很了解。 这是冷如霜的第一反应,这人绝对知道十二生肖在面对突发事件时的处理方法,所以才会在白兔逃出去的第一时间拦住他。 不然以白兔的速度,只要给他一点机会,不会有人追的上。 冷如霜转了转剑柄,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一掌打在白兔的胸口,白兔瞬间便倒飞回来,冷如霜飞身接住他,足足倒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束手就擒吧。”黑衣人这才讲了一句话,淡漠的声音让冷如霜觉着在哪里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环视了一下战况,如今十二生肖都受了伤,她虽然尚且没有受伤,但照这么下去也不远了,对抗下去,十二生肖都只有死路一条,但是…… “众生肖听令!”冷如霜冷冷喝了一声。 “在!”十二生肖站直了身体,纵使受了伤,他们手里的武器也丝毫没有放松。 冷如霜将软剑放回腰间,闭了闭眼后,才缓缓的道:“若战死,其余人负责毁尸!” 十二生肖算是死士,他们的培养是与众不同的,所以有很多人觊觎,所以十二生肖死后尸体一定不能留下来,里面藏着大理寺太多秘密了。 而对这一点,十二生肖也早就有了准备,所以丝毫没有犹疑。 黑衣人冷笑一声,手一挥,其余杀手便围攻了上来。虽然十二生肖配合默契,但是到底实力悬殊太大,不一会儿便被对方寻了空子,一剑刺在金猴的腹部,后者瞬间便失去了战斗能力。 出现缺口之后,十二生肖的溃败的速度越来越快,不过半个时辰,所有人便都倒在了地上…… 黑衣人握着滴血的剑走到冷如霜身旁,看了依旧不服输的后者一眼,提起剑用力的朝冷如霜的胸口刺去。 叮…… 铁器撞在剑刃上的声音让黑衣人一愣。 他眯起眼睛看向铁器飞来的方向,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在火光中,一队人马急速的的靠近,在靠近的同时还不断的飞出箭雨,逼的黑衣人不得不往后退。 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冷如霜猛地回头,只见苍狗当先打马飞奔过来,跟在身后的是上百名手搭劲弓的卫士。 虽然不明白苍狗怎么会出现,但是无疑是救了他们一命。 卫士的武功可能不及这二十几个人,但是他们人数众多,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插满箭的箭筒,几轮箭雨飞了出去,黑衣人也倒下了一批。 “撤!”为首的黑衣人冷声喝了一声,依旧能行动的黑衣人立刻将倒地的同伴架在肩膀上,动作迅速的退走了。 卫士们正要追,苍狗却一抬手:“穷寇莫追!” 他翻身下马,迅速的跑到冷如霜身边,冷着脸道:“大人,再撑一会儿,大夫随后就来。” 冷如霜淡淡笑了:“你怎么来了?” “属下不过是心里不安,好在大人您的名头好用,这才和童大人借了广州府的精锐部队还有大夫一路赶来。”苍狗淡淡的道。 他确实因为宋慈的事情心里不安,后来又想到如果对方劫走宋慈是为了这次的案子,那么必然也不会放过冷如霜。这才迅速的集结了人马,好在宋慈被劫走的事情让童文不敢疏忽,所以没敢太耽搁,不然怕是来不及了。 冷如霜虚弱的点点头:“如今广州府的情况怎么样?” 苍狗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老实道:“倒是没有再出人命,但是宋提刑被劫走了。” “劫走?”冷如霜反问,随后便冷笑道:“怕是和拦截本官的是一批人吧?” 苍狗没有讲话,虽然不能肯定,但这种可可能性最大。 两人交谈间,乘着马车的四五个大夫终于赶到,在官差的帮忙下就着灯笼先处理重伤者,再给轻伤着处理伤口,等全部处理好后,已经是戌时了。 卫士们将伤重的五个人小心翼翼的抬到了马车上躺着,由大夫照顾,轻伤的则依旧骑马,一群人迅速的往广州府赶去。 可能是因为有官府的保护,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乱子。 但是京中来的冷如霜还没进城就受了伤这件事还是在广州府引起了骚动。 冷如霜一行人直接下榻在府衙,刚刚安顿好,冷如霜便询问苍狗关于宋慈的事情。 苍狗吐了口气,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冷如霜的脸色随着他的叙述越来越黑,到后来更是一巴掌拍在床沿:“胡闹……嘶。” 没想到这一巴掌牵扯了伤口,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卑鄙疼痛堵了回去。 苍狗叹了口气:“这是谁也想不到的,府衙的官差正在全城搜查,如今已经搜查的一大半,想必要不了几天,便能找到宋提刑了。” “呵,若是对方已经下了死手呢?”冷如霜哼了一声,可能是觉得这样追究下去也没用,叹了口气道:“白兔受的伤似乎不算重,你让他今晚好生休养一下,明日一早便去搜寻宋慈。” 白兔被黑衣人一掌便打晕了,后面倒是没再受伤,最后反而成了伤势最轻的一个。 苍狗虽然觉着白兔不一定能恢复的过来,但是也知道如今情况紧急,灰鼠的腿又被刺了一剑,比较而言还是白兔去查更稳妥。 第二日一早,白兔听从吩咐去寻宋慈。 他让苍狗带着他来到了宋慈被劫的桥洞底下,摸了摸墙壁上的血渍后淡淡笑了:“他们的目的不是要宋提刑的命,不然他们应当是命丧于此才对。” “不错!”苍狗一拍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 其实也不能怪他,当时的情况太过紧急,根本没有时间考虑,接二连三的事情将他的思绪打的一团乱,根本没有朝这个方面想过。 白兔呵呵一笑:“我们回去吧。” “回去?”苍狗这下摸不着头脑。 白兔点点头,看来是不打算解释,苍狗也拿他没办法,只能与他一同回了府衙。 “怎么回来了?”依旧在养伤的冷如霜看着二人,眉头皱了起来。 白兔笑着回道:“宋提刑不会有事的,属下斗胆猜测,这次对方针对的其实是大人您!” “我?”冷如霜扬了扬眉:“是洛强的走狗?” 这次在京中,他们扳倒胡侍郎耗了不少的功夫,好不容易将胡侍郎送入了监牢,便收到了阿实的来信,没想到一路上受到了不少的阻扰,昨日那一场战,大约是对方看他们快要进广州府,怕没有机会,这才下了狠手。 白兔摇了摇头:“大人还记得黑云组织吗?” 冷如霜猛地坐直了身体,盯着白兔,示意他往下说。 “户部侍郎胡可法已经倒了,他的党羽没有必要为他卖命,但黑云组织不同,他们为高官做事,讲究的是名声!即使胡侍郎倒了,但若胡侍郎要求他们杀了您或者是宋提刑他们必然会做到。如今宋提刑是被掳走,所以属下斗胆猜测,他们是以防万一,用宋提刑来牵制您。” 白兔分析的头头是道,随后下了结论:“所以当务之急,我们需要休整,十二生肖都受了伤,必须要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 “万一呢?”冷如霜摇了摇头:“若真的是黑云组织,他们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根本猜不出,我们赌不起。” “不是赌,属下需要等灰鼠和金猴恢复过来,要想营救宋大人,属下需要他们两个人的配合。”白兔再次笑了笑,言语间皆是自信。 第一百七十五章密室逃亡 冷如霜看着白兔,良久后点点头,随后吩咐道:“去请最好的大夫,本官要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 白兔笑着应了,然后默默的退了下去。 苍狗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担忧的道:“大人,您觉得可行吗?” “就是不可行也没办法了,如今就你与灰鼠两人,就算发现了宋慈,确实也什么都做不了。这次不比在林子里,那群卫士能发挥的作用是在是有限。”冷如霜呼了口气,苦笑着道。 …… 而宋慈这边,他与阿实已经获得了自由。 当然他们的活动范围依旧只有这间空房子,不过是换了个方法,对方在饭里放了软筋散,不光是阿实,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宋慈也没有放过。 不过宋慈倒是松了口气,因为再这么绑下去,阿实的双手就要废了。 “大人,已经过了有四五天了吧?”阿实担忧的道。 宋慈点了点头:“算算时间,冷如霜应该也已经到了。” “可是……他们也不一定能找到这里来吧。”阿实焦虑的看了看房门,考虑此刻他突破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最后还是颓丧的垂下脑袋。 宋慈笑了笑:“放心,等不了多久了。” 阿实奇怪的看着宋慈,不太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宋慈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觉着这里的地面有些潮?” “这么一说确实……”阿实看了看地面,即使有一圈的烛火,地面依旧潮湿的很,阿实甚至都觉着地板都有些松动了。 宋慈嗯了一声:“先前本官说这里是在其他房子里,但现在想想,这里更像是在地底。” “地底?”阿实反问一句,随后走到墙边轻轻敲了敲,没有任何的回音,且声音非常的浑厚…… 这说明边上没有房间。 他用这样的方法再次试了试其他三面墙,皆是这种感觉,而广州府并没有这种只有一个房间的屋子。 纵使是贫苦百姓住的屋子,至少也得有一个堂屋。 阿实转头看向宋慈,赞同的点点头:“确实,四周都没有屋子,声音却浑厚,所以……真的是地下。” “阿实,我们机会来了。”宋慈笑了笑,盯着门眼睛发亮:“虽然是地下,但是却没有觉得呼吸困难,更何况这里还烧了这么多的烛光,所以这道门出去上面应当就是出口,但是在门紧闭的情况下,这里空气依旧流通,那么……” 阿实的眼睛也慢慢的发亮,猛地抬头看向房顶:“只能说这上面应当有通气口,不过应该藏的很隐秘。” 宋慈点点头,随后看向阿实,笑着道:“接下来两天就要辛苦你了。” 两天时间眨眼就过,这天守卫确认他们已经睡着后,便出了门。 一个时辰后,宋慈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对面的阿实,缓缓道:“怎么样?” “啧啧,不过是两天没吃饭,但软筋散的效果却降了很多,若是悄无声息的逃掉应该可以。”阿实握了握手,力量充沛的感觉让他兴奋不已。 他倒是没有想到宋慈说的辛苦他,便是接下来两天送来的所有饭都进了宋慈一人的肚子。 守卫一向是将饭放下后便出门,等过一会儿再进来收空碗,所以压根没有发现阿实这两天根本没有吃饭。 宋慈站在门边,警惕的盯着门,万一有动静,他可以立刻装成肚子痛,而阿实也能来得及回到椅子上。 准备好一切,宋慈对阿实做了个手势,阿实飞身上了房梁,轻手轻脚的将整个房顶上都摸了一遍。 大约半刻钟后,阿实的手摸到一块松软的地方,他心中一喜,原来不是藏在看不见的地方,而是用黏土糊起来了,在昏暗的灯光下压根看不出不同,但因为只有很薄的一层,却不影响通风。 阿实小心翼翼的将这块土拨开,也不敢往外面拨,只能一手拨着,一手牵着衣服兜着。 不一会儿,大约能供一人通过的圆形出口便出现在眼前。 皎洁的月光洒进了屋子,宋慈也一喜。 阿实慢慢的爬了下来,将土放在宋慈的衣服里面兜着,然后将两把椅子叠起来先将宋慈送上了房梁,再将椅子恢复原位,又小心翼翼的将脚印抹去,这次飞身上了房梁。 为了防止外面有人,阿实先钻了出去,打量了周围,发现没有危险后,才将宋慈拉了出来。 随后,他坏笑着道:“大人,您帮我注意着周围。” 随后他将黏土从宋慈的衣服里面掏出来,解开裤子用尿和了,又小心翼翼的遮了回去。 宋慈立刻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会心的笑了笑,阿实搀扶着就着月光飞速的朝建筑多的地方跑起来。 阿实这么做显然是为他们争取逃跑时间,若是守卫进来发现他们两个不见了,而唯一可能的出口却没有出现问题,那么总会犹疑半晌。 这样一来,总会耽搁点时间,他们逃脱的可能性便更大了! 不过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到追兵,想必是这段时间他们的乖顺让对方认为他们根本不可能逃跑吧? 两人自然不敢回客栈,直接敲响了府衙的大门,开门的守卫一看是宋慈,连让他们进来都忘了,直接跑开大喊道:“宋……宋提刑回来了。” 宋慈无奈的看着他的背影,在阿实的搀扶下走进了府衙。 阿实呼了口气,随后奇怪的道:“大人,你什么时候知道那里是地下的。” “大概在被抓三天的时候吧。”宋慈想了想。 阿实不解的道:“既然这样,为何发现的时候不告诉属下?说不准我们已经逃出来了,就不用受这么多罪了。” 宋慈却摇了摇头:“一开始他们守卫森严,守卫出现的时间频繁,等后来他便松懈了,特别是下了软筋散之后,几乎只在给饭的时候出现,更何况……我们只有这时候出来才算是彻底安全。” “为什么?”阿实挠了挠脑袋。 宋慈呵呵一笑,还没有说话,就看到一群人冲了过来,不仅有童文、苍狗,冷如霜以及其他生肖也站在那里,不可思议的看着灰头土脸的主仆俩。 他们刚定下计策,等金猴和灰鼠恢复便实施,可没想到他们竟然自己回来了? 宋慈看向众人,眼眶有些热,随后笑着道:“阿实,之所以选择这时候逃,是因为冷大人带着十二生肖来了,这样我们逃出来后被抓回去的风险便小了很多。” 阿实点点头,钦佩的看着宋慈,而听到这番话的冷如霜却苦笑着道:“可惜,这次本官差点都全军覆没了。” “不说这些,接下来我们应该想想怎么反击才是。”宋慈虚弱的笑了笑。 冷如霜挑了挑眉:“本官还以为你一回来最先关注的会是‘杀人桥’的案子,没想到……” “自然也是为了案子,下官发现这些人之所以绑架下官,最大的可能便是不想我们插手这起案子!那么只要逮住他们拷问一番,应当比我们自己查来的快上一些。”宋慈解释了一句:“下官要先行休息了。” 他已经到了极限,方才能逃回来,完全是求生欲以及阿实在一旁帮忙,如今安全了,脑子都混沌了,连眼前的众人也有些看不清楚了。 冷如霜连忙吩咐人去照顾宋慈二人,就见往前走了几步的宋慈呵呵道:“还有,明日下官要验尸……之前死的文人尸体,不还在府衙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口鼻的颗粒 冷如霜等人皆没有弄明白宋慈怎么会突然想要验尸,不过宋慈压根没打算解释,在府衙小厮的带领下便进了房间,一头扎进了被子。 软筋散对他的损伤比阿实还要大,阿实好歹有武功傍身,他则没有任何可以抵挡软筋散的力量。 如今他浑身都软了下去,根本没有丝毫的力量支撑。 而阿实却没急着休息,他直接冲进了厨房,让他们将晚间的剩饭剩菜端了上来,根本顾不上是冷是热,用一壶热茶泡了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直到吃了三大碗饭,又将所有的菜都扫完后,他才满足的打了嗝。 “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苍狗原本是奉冷如霜的命令,来问问阿实被困的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发现,没想到刚看到阿实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厨房。 直到阿实吃完,苍狗才反应了过来。 “两天。”阿实又摸了壶酒,咕噜噜喝了两口,满足的感叹一声。 苍狗摇了摇头,无奈的道:“你这般也就宋大人能受得了吧?” 要是冷如霜……不行,光阿实这幅邋遢的模样就不行。 阿实也没反驳,皱了皱眉:“你找我什么事?” “哦,对了。”苍狗这才想起正事:“你们在被关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发现?” 阿实摇了摇头:“从头到尾出现的不过是一个送饭的守卫,逃出来的时候发现那里也不过就是一个荒凉的地方,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不过等大人醒了,你可以去问问,大人总是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 他就是一个莽夫,除了一身的功夫其他什么也没有,所以他对这些东西实在是头疼。 苍狗叹了口气,但也知道只能等宋慈醒来。 不过宋慈这一睡却整整睡了两天两夜,原本已经准备好尸体以及验尸场地的童文黑着脸等了两天才等来了宋慈。 宋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睡这么久,有些歉意的向童文道歉,童文也没有真和他计较,毕竟宋慈这般也不是故意的。 “现在要验尸吗?”童文问了一句:“东西都准备好了。” 宋慈嗯了一声:“有劳童大人了。” 两人寒暄的走向验尸房,听到消息的众人都赶了过来,冷如霜、十二生肖,还有阿实都站在一边,一脸的严肃。 “这是做什么,本官是验尸,又不是被验。”宋慈开了句玩笑,众人却依旧一副严肃的样子。 宋慈无奈的摇摇头,这次他与冷如霜接连被攻击的事情让这些人如临大敌,他方才已经听童文说过了,不过没想到他们竟然这般严肃。 童文准备的验尸工具非常齐全,宋慈检查一遍后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他看向冷如霜:“人太多了。” 十二生肖面面相觑,最后只有苍狗留了下来。 “这具尸体便是当时下官与阿实守在状元桥时坠河的那一位。”宋慈简要的解释道:“当时他一落水,阿实就冲了过去,但他还是死了……并且是溺死的。” 冷如霜皱着眉头,溺死是需要时间的,以阿实的身手立刻将人救出来,理应不会有问题。 宋慈自然看出冷如霜在想什么:“这也是下官为什么要验尸的原因,他是在落入河时的一瞬间死亡的,但溺死他的并不一定是河水。” “你到底想说什么?”冷如霜皱着眉头。 宋慈淡淡的道:“一切要等验尸后。” “废话什么,你倒是快验啊。”冷如霜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宋慈摸了摸鼻子,他原本只是想将现在的情况分析一下,没想到冷如霜竟然这般急迫。 他将验尸工具在台子上展开,先是拿了一根棉棒沾了油,在尸体的眼耳口鼻等地方抹了抹,随后将棉棒放在一旁的盐水里。 棉棒被盐水泡发,油也飘到了水上,却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宋慈皱了皱眉,若是书生在落入河水前便溺死了,那么他的眼耳口鼻处应当会出现细微的颗粒。 因为他死于落水之前,脸部会在瞬间僵硬,落入水中后,脸上留下的东西已经不容易被水冲刷。 阿实当时的动作又快,所以书生的脸上应该有在落水过程中粘上的细微颗粒。 宋慈奇怪的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书生真的是在落水到被阿实捞起的这么短的时间内死去的,那么……他的意识一定不清醒。 只有这样,水才会极速的倒灌而入,不等有所反应便摧毁了生机。 “意识不清醒……”宋慈喃喃的念了一句,随后想起那天的场景。 他明确的听到有人走上桥,虽说有雨水的声音,但那种踩着桥面木头发出的声音确实没错,并且只可能是一个人。 “人有没有可能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独自行走?”宋慈偏着脑袋想了想。 一旁的苍狗已经开口了:“有的,江湖上有一种迷魂大法,能让人陷入意识混沌的状态,但是在特定的指引下,确实能走到特定的地方。” 宋慈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只见他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在死者腹部比了比,然后慢慢的划开…… 他拿着镊子在肚子里翻找一番,随后又将开口合上,之后又在死者的胸膛做了同样的动作。 最后,他将所有工具都放回了原位,再次盯着放置棉签的碗,依旧没有反应。 宋慈呼了口气:“尸体一切正常,死亡时间能缩短至他落水到阿实将其捞起这段时间,也就是说他落水的时候意识确实不清醒。一个人意识不清醒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梦游,另外一种是被人控制,至于这人是用药控制还是如苍狗所说的那般用什么迷魂大法控制,都属于他杀!” “当然。”还没等其他人开口,宋慈继续道:“这只是这一具尸体的情况,前面七具尸体下官未曾见过,因此,结论也不一定正确。” 冷如霜淡漠的道:“这有何难,将其余尸体都挖出来验一验便知道了。” 宋慈却摇摇头否定了冷如霜的提议:“先不说这些尸体死亡时间不同,再说他们如今也都已经下葬,即使验尸,也很难再确定死亡时间以及死亡原因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冷如霜挑眉看着宋慈。 宋慈呵呵笑着道:“这就要看冷大人了。” 冷如霜奇怪的看着宋慈,宋慈轻声道:“下官与冷大人先后遇袭,可能是因为秦铁面的案子,但下官觉着更多的是因为这桩案件,所以从那些人身上查,必然能查到一丝线索。” “本官明白了。”冷如霜点点头,几人又合计了一下,这才缓缓的退出了停尸房。 因为十二生肖受伤颇为严重,所以冷如霜只是派灰鼠打听一些消息,同时让苍狗注意状元桥的动静,一时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但是消息的打探并不顺利,纵使是灰鼠也没有摸到这些人的底,无奈的他找到了阿实,询问当初他们被困的地点是在哪里? “就城里的一块荒地上。”阿实如实回答道,但却不抱希望的道:“但那里的守卫应当已经发现我与大人逃了出来,已经过了几天了,如今再去怕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去了才知道。”灰鼠却非常的固执,谢过阿实后,稍作休息后便又出了府衙。 灰鼠走后,宋慈从一边冒了出来,皱着眉道:“你为何不阻止他?” “大人,对方蛰伏起来了。”阿实没有解释,只是淡淡的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青禾书斋 虽然阿实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宋慈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如今因为十二生肖还未痊愈的缘故,大家不得已放缓了调查的速度,不过没有料到的是对方竟然也蛰伏了起来。 这从灰鼠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查到便能看出端倪,毕竟若是对方发现宋慈不见,总归会有些躁动。但是灰鼠却什么也没有查出来,说明对方已经察觉到他们的意图,所以根本没有任何动作。 “所以你让灰鼠去谈谈虚实?”宋慈不可思议的盯着阿实。 阿实点点头:“必须有人打破这一摊平静。” “万一他出了事……”宋慈不赞成的摇摇头,阿实却笑了笑:“大人尽管放心,灰鼠不过是去打探消息,并不和他们正面交锋,他可是十二生肖里面最擅长追踪的,如果连他都无法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全身而退,那么……属下只能请大人尽早撤回赣州了。” 宋慈无法反驳阿实的话,不过仍旧有些担忧。 “大人,你别忘了,那疯癫状元和李池可都没有找到呢。”阿实呼了口气:“属下认为,如果他们没有出城,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他们已经被对方给保护起来了。” 宋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阿实已经换了话题:“大人这是要出门?” 宋慈嗯了一声:“你和我一起吧,本官总觉得有些东西我们忽略了。” “哦?”阿实不解的看着宋慈,宋慈却没有说话在,只是示意阿实跟在他后面。 两人行走在街道上,因为之前的杀人案,百姓中倒是有不少觉着宋慈眼熟的,皆好奇的看向他们。 宋慈却没有理会,一路往街道的另一端行去。 “大人,您这是?”看宋慈拐的方向,阿实觉得似乎能察觉宋慈的意图,又觉得似乎察觉不了。 宋慈呵呵一笑:“你别忘了,如今死去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都是书生,书生生前一般待的最多的地方,除了家中,便是各式各样的书斋!本官打听过了,这广州府里有一家颇受书生欢迎的书斋,不仅里面的书籍全面,价格也非常公道,里面还设有供书生们高谈阔论的包厢,因此,很多书生都喜欢去那里。” “大人的意思是这八位死者,也有可能去过那里?”阿实终于反应过来。 宋慈却摇摇头:“不是可能,是一定!如此出名又实惠的书斋,但凡是书生,应当都抵挡不了诱惑。” “是什么书斋?”看宋慈肯定的样子,阿实也来了兴趣。 “青禾书斋。”宋慈笑了笑,脚步也停了下来,指着面前一间偌大的书斋笑着道。 两人步入书斋,倒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青禾书斋每天来来往往有不少的书生,其中也不乏带着家丁护卫来的,众人都已经习惯了。 掌柜的迎了出来,笑着道:“两位第一次来吧?” “你怎么知道?”宋慈不动声色的道。 掌柜的嘿嘿一笑:“我可就靠这点本事谋生,不是我吹,但凡来过我这书斋的,我全部能记得住。” 宋慈和阿实对视一眼,阿实立刻掏出一锭银子,不动声色的塞进掌柜的手里。 掌柜奇怪的道:“你们这是?” “不知掌柜的可否借一步说话?”宋慈环视了青禾书斋,想必是已经到了午时,所以书斋里的人倒是不算多。 掌柜的这才明白眼前的两人不是来买书的,因此有些犹豫。 “不过是打听些事。”宋慈依旧笑呵呵的,丝毫没有因为掌柜的犹豫而有些不满。 “你们是官府的人?”掌柜的再次扫了一眼宋慈,终于觉着这人有些眼熟,半晌后才呐呐的道。 宋慈嗯了一声:“放心,只是了解点情况。” 掌柜的自然明白宋慈想要了解什么事情的情况,因此只能叹了口气,回头嘱咐小厮看好书店,便领着宋慈二人往后面的包厢走。 “这是草民书斋里最为偏远的包厢,与之最近的一个包厢也隔着条过道,大人有什么话要问,便问吧。”掌柜的领着宋慈二人坐下,在宋慈的示意下,自己也捡了张椅子坐了。 宋慈开门见山道:“本官听闻你这书斋是广州府最受欢迎的?” “承蒙他们抬举。”掌柜的谦虚的笑了笑,但是从他的神情上不难看出,他还是非常得意的。 宋慈继续道:“你刚刚也说过,但凡来过你这里的书生,你都能记得住?” “嗯,没错。”掌柜的点点头,随后苦笑着道:“大人,您是想要问那死去的八个书生,对吗?” “没错。”宋慈自然也没有绕弯子。 掌柜的有些失神,半晌后才缓缓的道:“他们确实都来过草民的书斋,不过草民和这些案子可没有一点关系啊。” “本官不是在审讯,不过是找你问一下情况,他们经常来吗?”宋慈皱着眉头,淡淡的道。 掌柜的偏头想了想,随后点点头:“嗯,一般一个月总要来上几次,记得第一个人死的时候,其中一个书生还跟我提过对方的死状呢,结果没多久,这书生也死了。” “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共同点?或者说你觉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宋慈想了想,再次问了一句。 “还好吧,就是一般的朋友,他们偶尔一起来,偶尔其中几个人来,不过很少有单独来的,每次来都会要个包厢,谈论了一些诗词歌赋,不过草民听说他们私底下似乎不怎么联系。”掌柜的想了想。 宋慈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随后奇怪的道:“他们都喜欢到你这家书斋来,但是私底下却又很少联系,这一点实在是有些奇怪。” “文人嘛,脾气都古怪的很,草民也经常听到他们在包厢里争论,有几次甚至被其他书生呵斥过,差点打了起来。”掌柜的呵呵笑着,随后可能觉得这时候的笑不合时宜,便讪讪的停了。 宋慈倒是没有在意:“本官能看看这家书斋吗?” “什么?”掌柜的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宋慈笑着道:“本官想仔细的看看这家书斋,不知道方不方便。” 掌柜的想了想点点头道:“不过还请大人您晚上来,我这书斋从开业开始可从来没有关过,草民可不想被别人议论。” “成,那本官晚上再来,麻烦掌柜的了。”宋慈倒是很干脆,直接起身告辞。 阿实一言不发的跟在他的身后,一出青禾书斋,宋慈沿着道路走了几步,然后转了个弯,直接到了青禾书斋的后面。 “阿实,想办法去屋顶,看看掌柜在做什么。”宋慈冲阿实吩咐道。 阿实嗯了一声,让宋慈等在一边,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直接飞身上了屋顶。 上了屋顶后,他想了想方才的方位,小心翼翼的走了两步,然后俯下身,揭开了一片瓦。 看了大约有一刻钟,阿实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顺着墙壁溜了下来。 “看出什么了吗?”宋慈将阿实拉到一边没人的拐角,充满期待的问道。 阿实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做,不过是在发呆。” “发呆?”宋慈琢磨了一会儿,说了句本官知道了便转身走了。 阿实一脸莫名其妙的跟在后面,宋慈冷声道:“他一定有事情瞒着我们,否则为何会发呆?晚上的时候你想想办法,就算是逼迫,也要让他说出来。” “是。”阿实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消失在视线中的青禾书斋,也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七十八章书斋的秘密 晚上太阳刚落山,宋慈随意吃了几口东西,便带着阿实直接冲向了青禾书斋。 青禾书斋里已经没了书生,就连小厮也被掌柜的打发走了。 掌柜的等在柜台后面,看到宋慈过来,连忙迎了上来:“大人,您来了。” “嗯。”宋慈嗯了一声,也没有和掌柜的说话的打算,只是给阿实使了个眼色。 阿实立刻朝着掌柜的道:“大人要一个人看,你我便等在这柜台处吧。” 掌柜的虽然有些担忧,但是对于阿实的话他也不敢违背,只好焦急的等在原处。 宋慈一寸寸的在书斋里走着,似乎在找着什么,掌柜脸上的担忧根本去不了。 “掌柜的,大人不过随意看看,你担忧什么?”阿实瞟了掌柜的一眼,心里想的却是这人果然有古怪。 掌柜的啊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阿实是在问话,于是打起精神答道:“没、没什么,草民只是……只是没有经过这么大的场面。” 阿实却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这可是广州府最大最出名的书斋,那些文官平常肯定也没少来,掌柜的竟然说没有见过大场面?这话给谁也不会相信的。 想着阿实坏笑的扬了扬嘴角,随后道:“我说掌柜的,那八个书生不会是到你这里来不久后就死掉了吧?” “不是,他们是店里的老顾客了,自小读书的时候便在草民这里玩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来了我这里就死掉了呢?”掌柜的额头有些冷汗。 阿实觉得更加的古怪,不过却没有再问,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宋慈的背影。 宋慈已经将一圈的书挨个看了一遍,随后又停留在笔墨一处,手里掂量着一块石墨,淡淡的道:“这石墨是青禾书斋独有的吗?” 掌柜的听到问话,慌忙跑了过来,连忙摇摇头:“不……不是的,广州府盛产这一类墨,大多文人都爱用,所以草民自然也卖。” “这样啊……”宋慈又掂了掂墨,随后又问道:“广州府还有其他什么墨吗?” “有自然是有的,不过不多,那些墨不是太贵就是太次,所以用的人不多,大多文人还是用大人您手上的这一块。”掌故的不明白宋慈为何这么问,不过一说到他店里的东西,他倒是没有先前那般紧张了。 宋慈哦了一声:“那么死去的那八个书生也都是用这种墨?” “嗯,据草民所知是这样的。”掌柜的也不敢将话说的太满,虽说那八个人一直都没有换过墨,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平日里还有没有用过其他墨。 宋慈再次环顾了一下书斋,重点看了看几个包厢的位置:“平日里他们最常去哪间包厢?” “中间靠左的那一间,他们来之前都会和草民说一声,要是有这一间包厢才会来,草民也觉着好奇,还特意询问过原因,他们都解释说,是因为这一块的风景非常好。”掌柜的边领着宋慈往包厢走,一边解释道。 宋慈嗯了一声,缓缓的推开包厢门:“第一个书生死后,他们还常来吗?” 掌柜的有些犹豫,半晌后才点点头:“来,而且来的还要频繁些。” “你们在外面待着,不要进来。”宋慈扬了扬手,阿实便将掌柜的挡在了外面。 包厢的布局倒是也简单,不过是几张矮几并几张床榻,当然,布局虽然简单,却非常的适合书生在这里看看书籍,并且相互探讨一番。 屋子里也没什么痕迹,不过在书斋里,这些地方都会被定时清扫,就算有什么也会被扫掉,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宋慈走到窗前,将唯一的一扇窗户推开,正对着窗户的是对面一家绸缎行,除此之外还能看到街道上的行人。 “走吧。”宋慈转身出了包厢。 听到宋慈的话,掌柜的似乎松了口气,不过没等这口气松完,宋慈就再次开口:“掌柜的,你再仔细想想,他们在包厢里都谈论些什么?” 他刚刚试过了,这包厢的墙壁其实并不厚,若是争论起来,外面的人必然能听的到。 掌柜的挠了挠头;“他们经常来,草民哪里会记得住?” “不用记太久之前的,就说第一位书生死后,他们争论过什么?”宋慈笑着道。 “您怎么知道在第一位书生死后,他们发生过争论?”掌柜惊讶的看着宋慈,宋慈却不回话。 掌柜的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草民鲁莽了,若说这个的话,草民还真记得一些,他们当时争论的有些厉害,草民说的他们差点和其他书生打起来也是因为这一次。” 在第一位书生死后,掌柜的原本以为这八个人应该要过一段时间再来书店,因为即使他们私底下并不怎么联系,但是到底在一起高谈阔论的朋友少了一个,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当作没有事情发生。 所以当第二天他们依旧过来,询问有没有包厢后,掌柜的便非常的惊讶,所以也记得很清楚。 当时他们的脸色并不怎么好,所以掌柜的觉着他们可能是因为同伴死去,因此并没有在意。 将他们引到包厢后,掌柜的也就离开了。 不过他离开不久,包厢里就传来嘈杂的声音! “草民似乎听到什么死,报复,逃跑之类的话,几个人都非常的激动,”掌柜的苦笑着道:“等草民进去劝解的时候,他们告诉草民他们正在研究书本上的一桩案子,草民也没有多想,只是让他们安静些。” 不过这样的情况没有维持多久,包厢里的七个书生,没过一会儿便又爆发了。一些书生忍无可忍上前提醒,却被他们吼了出来,这下子算是捅了马蜂窝,双方差点打了起来。 宋慈嗯了一声:“是不是每死一个书生,他们都会来?” “您、您……”掌柜的惊恐的看向宋慈,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慈却笑了笑:“打扰了,若是掌柜的想起什么,就去府衙找本官,对了,本官姓宋。” 随后宋慈不再问什么,反而带着阿实走了。 “大人,那掌柜的有些古怪。”阿实紧紧的跟在宋慈身后,视线却一直打量着周围,如今他们晚间出来确实有些危险,所以阿实有些担忧。 宋慈点点头:“不过他的问题不大,估摸着是害怕这八个书生都在他这书斋待过,所以官府会怪到他的头上来。” 阿实嗯了一声:“那大人觉着掌柜的会不会是凶手?” “不会,本官问过了在书斋里的书生,掌柜的几乎一年到头都埋在书斋里,就连其妻子都多有抱怨,若是他接连几天都不在书斋,书斋的书生自然会发现。你别忘了,有三个书生可是在大白天死亡的。”宋慈淡淡的分析道:“不过,这八个书生除了在书斋相见外,肯定还做了其他的事情,所以掌柜的才会如此害怕。”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阿实挠了挠头。 宋慈呵呵一笑:“你去找那些去书斋的问问便知道了,既然他们八个如此频繁的出现在书斋,那么肯定会有其他人知道。” 阿实嗯了一声,二人径直回了府衙。 “你们去哪里了?”一进门,冷如霜就冷冷的盯着他们。 宋慈错愕的解释了一句,冷如霜便脸色不好的转身走了。 “她这是怎么了?”宋慈奇怪的看着苍狗,苍狗哼了一声:“宋提刑,如今外面不安全,您要是再被掳走一次,想要逃脱怕是就没这么容易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夜明珠 宋慈尴尬的笑了笑,这才发现自己出来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冷如霜方才焦急的样子应该是打算出门去找,没想到宋慈竟然是自己跑出去的,所以有些生气。 苍狗无奈的道:“宋提刑,再等上几天,我的其他兄弟应该都会好的差不多了,到时候还是让金猴跟着你,有阿实和金猴,您也安全一些。” 宋慈点点头,不好意思的道:“下次本官自然会注意。” “嗯,您回来的正好,大人发现尸体有些不对劲,原本是想找您去看看,没想到……”苍狗没说完,宋慈也知道后面的事情,于是点点头让苍狗带路。 冷如霜果然在停尸房里,看到宋慈依旧有些没好气,宋慈摸了摸鼻子也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冷如霜也没有过多的追究,只是指着躺在台子上的尸体道:“你看,他的喉咙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喉咙?”宋慈立刻用棉布将尸体裹了,伸手在死者的喉咙处按了按,随后惊讶的道:“似乎有硬物!” “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冷如霜皱了皱眉。 宋慈也有些奇怪:“下官之前在尸体全身按过,并没有发现异常,阿实,你去将今日进过停尸房的人都找来。” 不一会儿,童文跟在阿实后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怎么了?” “童大人,今日除了我们几个人,还有其他人进过停尸房吗?”宋慈皱着眉头。 童文想了想:“若是说验尸前,倒是有几个人……” “验尸后。”宋慈抬手打断了童文的话。 童文皱了皱眉似乎想了想:“本官也不知道,将守卫叫过来一问便知。” 守卫就站在外面,他一听到宋慈的问话就连连摇头:“小人一直守在这里,别说是人了,就连一只苍蝇也没有进来。” 宋慈环视了停尸房一周,停尸房里是没有窗户的,所以也不可能有人穿墙进来。 “阿实,看看上面。”宋慈指了指房顶,阿实点点头,出去后不久就回来了,他冲着宋慈摇摇头:“没有,上面的瓦片一块连着一块,看样子应该很久没有打理了,到处都是灰尘,如果有人从房顶进入,无论再小心也不可能不碰到灰尘。” 宋慈点点头,随后看向守卫,守卫被宋慈看的紧张,结结巴巴的道:“宋……宋提刑?” “你中途有没有离开过?”宋慈盯着守卫,不放过他的一丝表情。 守卫连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宋慈嗯了一声:“行了,你先出去吧。” 守卫出去后,宋慈开始在停尸房打转,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最后却摇了摇头:“应该没有人进来过。” “那这喉咙是怎么回事?”冷如霜指着尸体。 宋慈皱着眉,良久后才呼了口气:“待下官将里面的硬物取出来再说。” 因为硬物就在喉咙处,宋慈小心翼翼的切开死者的喉咙,没有碰到硬物一丝一毫。 等他将硬物从死者喉咙里取出来,处理干净后才发现这原来是颗汤圆大小的夜明珠。 “看夜明珠的光泽,似乎在死者体内存放许久了。”宋慈皱着眉,虽然夜明珠依旧光亮,但是从其表面的粘液还有淡淡的腐蚀来说,这夜明珠在尸体体内最起码也有好几天了,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在死者死前便在喉咙里的。 宋慈端详夜明珠许久,却依旧不明白为何这么大的夜明珠在死者喉咙里,他在验尸的时候却没有发现。 “这夜明珠……”童文突然开口,看着夜明珠的眼神却有些茫然。 宋慈立刻看向童文:“童大人见过这颗夜明珠?” 童文不太确定的道:“本官也不清楚,只是觉着这夜明珠很像是几天前拍卖的那一颗。” “拍卖?”宋慈奇怪的道。 童文点点头:“说是拍卖,其实不过是富贵人家以及一些官员的爱好罢了,拍卖场也就是一家古玩店。要是有好东西想要出手,便可以去这古玩店,古玩店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举行拍卖。” “上次拍卖具体是什么时候?”宋慈立刻问了一句。 童文想了想,随后一拍脑袋:“就是这书生死去的那天,当时捕快将你押回来,本官正好是从拍卖场……” 说着童文尴尬的笑了笑,毕竟上次他对宋慈实在是算不上客气。 宋慈却丝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最后这夜明珠到了谁的手上?” “大军监诸葛峰。”童文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这诸葛峰与他同级,即使是在这里发现了夜明珠,想要查难度也不小。 宋慈等人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想了半晌才缓缓的道:“既然如此,下官还是去一趟诸葛府吧。” “若是要找诸葛峰,应当要去城外的军营,不过这诸葛峰脾气有些怪,即使你让他协助查案,也不一定能成功。”童文的脸色不是很好:“更何况这夜明珠还出现的如此蹊跷。” 宋慈拿着夜明珠笑了笑:“无论如何,我们看到了夜明珠,也总要物归原主才是。” 不过现在也已经是晚上,看到冷如霜冷冷的脸色,宋慈也打消了立刻去城外的想法,反而是写了张拜帖,嘱咐阿实第二天送过去。 拜帖是送了过去,但阿实回来却说根本没有见到诸葛峰本人,是一个小兵接过的拜帖,所以到底要不要见面还不清楚。 宋慈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吃过午饭便带着阿实还有苍狗直奔城外的兵营,冷如霜则待在府衙养伤加查阅案卷。 苍狗原本是要陪在冷如霜身边的,但是冷如霜不出府衙,所以将他临时派给了宋慈,以防万一。 军营驻扎在城外二十里处,一来是这里开阔,二来距离也合适,万一城里有什么事,也好及时赶到。 “来者何人?”守卫的四个士兵伸出长枪拦住宋慈一行人,脸上戒备的神色非常重。 “本官乃是赣州府提点刑狱,此次前来是要拜见诸葛大人。”宋慈下马,将文书递给了当先一位士兵。 士兵看过文书确认宋慈身份后依旧没有放行:“诸葛大人忙于公务,不见客。” “小哥,劳烦你通报一声,就说本官捡到了诸葛大人的夜明珠。”宋慈呵呵一笑:“这夜明珠可是诸葛大人花重金拍卖所得,所以……” 原本不太情愿的士兵一听是话重金所得,扭头嘱咐后面三个人不要放宋慈等人进来,这才小步跑着离去了。 宋慈并没有在意士兵的态度,军营重地,原本就是需要谨慎的地方,所以士兵如此谨慎反而是值得赞赏的。 因为是广州府的常备军,因此军营里的人倒不那么紧张,一般来说能用到常备军的时候实在不多。 军营里大约有三十多个军帐,还有一处空旷的用来做演武场的地方,上面正有一队士兵操练着,对于军营外面站着的人丝毫不关心。 “看起来倒是训练有素。”宋慈笑了笑。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不爽的喝声:“什么提点刑狱,找本军监有什么事?” 宋慈收回打量军营的目光,抬头看向跟在士兵身后的高大男子,高大男子也正好看向他,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有些火花相撞的味道。 士兵躬身道:“军监大人,这便是自称捡到您夜明珠的宋慈宋提刑。” “哦?”诸葛峰不屑的上下打量着宋慈,眉头不经意的皱了皱:“既然如此,将夜明珠还回来便走吧。” 第一百八十章激怒诸葛峰 “下官见过诸葛大人。”宋慈恭敬的道:“原本应当立刻将夜明珠还给大人,但是出了点意外,这夜明珠……” 说着宋慈顿了顿:“大人真的要下官在这里说吗?” 诸葛峰不耐烦的摆摆手:“有什么事赶紧说,本官可没有时间在这里陪你耗。” “既然如此,下官便说了。”宋慈挑了挑眉:“这夜明珠是下官从一具尸体里拿出来的。” …… 片刻后,宋慈等人已经坐在了诸葛峰的军帐中,他不解的问道:“你方才所说可是真的?” “下官哪敢用这个欺瞒大人,昨日晚间刚从尸体里取出来,还是童大人认出这是您的,下官这才送了过来。”宋慈淡淡的道,他知道诸葛峰压根没有看他的拜帖,不然就会知道这回事,因为他在拜帖里面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 诸葛峰望着摆在案桌上被布包着的夜明珠,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说实话,这颗夜明珠在本官拿到的那一天就丢了。” “哦,如何丢的?”宋慈盯着诸葛峰。 诸葛峰一拍桌子:“你这是在怀疑本官?” “下官不敢,只是夜明珠丢失和书生溺亡是同一天,下官又在尸体里发现了这颗夜明珠,所以不过是例行询问而已。”对于诸葛峰的怒气,宋慈依旧面不改色。 诸葛峰依旧有些不悦,不过到底还是回答了宋慈的问题:“本官也不清楚是如何丢的,想必童文也和你说了,本官是在一拍卖会上得到的这颗夜明珠,等从拍卖会回到军营之后,本官想将夜明珠放起来,这才发现它不见了。” “大人派人找了吗?”宋慈轻声道:“这夜明珠如此昂贵,大人想必不会任由其丢失吧?” “自然不会。”诸葛峰语气淡淡的道:“本官花了重金获得夜明珠,原本是想当作生辰礼物送给母亲大人的,又如何会不找?不过当时本官带的是最信任的两个属下,全程他们也没有近过本官的身,所以就算是找,也不知道从何找起。” 宋慈盯着诸葛峰看了许久,才慢慢的道:“敢问大人身手如何?” “宋慈,你什么意思?”诸葛峰原本脾气就怪,不过是因为夜明珠对他来说比较重要,又看牵扯到了人命案,这才耐着性子和宋慈说话,没想到这什么提点刑狱竟然敢三番两次的怀疑他! 宋慈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丝毫没有将诸葛峰的话当回事,只是固执的道:“下官只是想弄清楚,有没有高手能够在大人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夜明珠取走。” 诸葛峰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不可能!” “那大人介不介意和下官身后的这位比上一比?”宋慈继续无视诸葛峰的脸色,指着苍狗道。 苍狗无语的看向宋慈,原先他还以为办案嚣张的只有冷如霜,如今看来宋慈也不遑多让啊,不过对于宋慈挑中他作为诸葛峰的对手倒是也能理解,毕竟阿实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 “宋慈!”诸葛峰猛地站起来:“来人,送客。” 先是怀疑他的身手,如今又来怀疑他的武功,别说诸葛峰原本脾气就不怎么好,就算是好脾气估计也会被宋慈气急的。 两个士兵立刻掀起帐子走了进来,不客气的道:“宋提刑,请吧。” 宋慈看了看士兵,又看了看明显不愿意再交谈的诸葛峰,走到案桌前将夜明珠收了起来,抬脚就要告辞。 “夜明珠留下!”诸葛峰皱着眉头。 宋慈却摇了摇头:“夜明珠如今是重要的证物,在破案前不能还给大人,还请见谅。” 诸葛峰简直想要掐死宋慈,最后只能咬牙切齿的道:“滚吧。” 三人出了军营,阿实才无奈的道:“大人,童大人已经说过这诸葛峰脾气古怪,你为何一再的刺激他?” 要说宋慈不是故意的阿实可不相信,要知道宋慈一向温和,今天可是一句一句的往诸葛峰的身上戳,也难怪诸葛峰要发疯了。 宋慈却一改淡然的脸庞,反而笑了笑:“本官这样只是想看看他是否知道夜明珠与死者有关。” “那大人看出来了吗?”阿实叹了口气,原本以为宋慈已经学会了在官场上圆滑一些,如今看来全是假的。 宋慈点点头,又摇摇头:“倒是看出了一些,不过还不能确定,先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 三人上马,一路往城里飞奔而去,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进了城。 牵着马走了一会儿,宋慈突然耸了耸鼻子,随后疑惑的道:“这是什么味道?” 苍狗与阿实一同摇摇头,他们压根都不清楚宋慈闻到了什么。 宋慈却如同被这味道吸引了一般,一边嗅着味道的来源,一边慢慢的寻了过去。 绕过一条巷子,宋慈终于锁定了目标。 原来是一户人家正在院子里烧炭火,不过这炭火的味道却不呛人,反而有股淡淡的清香,闻起来有些熟悉。 “大人?”阿实推了推发怔的宋慈,宋慈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这才缓步走向烧火的妇人,一副不解的道:“大娘,我怎么闻着这炭火的味道,觉着非常的好闻呢。” “那是,我家这炭火可是不一样的。”妇人得意的道:“这炭可是我儿子从外面买,这可不是一般的木炭,是石炭!说是制造石墨剩下来不要的。这味道闻着舒服,虽然贵了些,但只要儿子喜欢便成。” 宋慈知道为何闻起来熟悉了,因为这和他从死者身上摸出来的石墨一模一样,不过石墨的味道淡,这味道浓,所以一时间竟然没有发现。 “大娘,冒昧问一句能不能见见您儿子,在下也想要这种石炭,烧起来就是读书也有劲些。”宋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妇人呵呵一笑:“这有什么难的。” 说着她转头冲着屋子喊了一句:“平儿,出来一下。” “怎么了,娘?”屋子里很快传来回应声,同时有人从里屋走了出来。 似乎是看到院子里的来客,来人愣了一下,才缓缓的走到了院子里:“娘,找我什么事?” 宋慈打量了一下来人,大约十七八岁,一身青色的长衫,倒是和他的有些像,不过少年衣服的颜色要更深一些。 妇人一指宋慈,笑呵呵的道:“这位小哥说也想要买这种石炭,我便叫你出来问问,你在哪里买的,也告诉这位小哥。” “娘!”与妇人愉快的脸色不同,少年不满的喊了一声,随后看向宋慈,不快的道:“不好意思,这石炭我是找好友卖的,恕不外卖,你们请吧。” “那不知您家中还有没有,我实在是喜欢,哪怕只有一些也是好的。”宋慈固执的再次请求了一下。 “没有,请出去!”说着少年不顾妇人的责怪,将宋慈等人轰了出来,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宋慈摸了摸鼻子,随后低声道:“阿实,想办法从他家里弄一块石炭,记得,不要让他们发现了。” 阿实点点头:“等天色彻底黑了,属下再出来一趟。” 宋慈再次看了看紧闭的院门,依稀还能听到妇人与少年的争执声,他突然笑了笑:“这案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大人?”阿实和苍狗对视一眼,倒是没有看出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宋慈呵呵一笑:“石墨虽然不贵,但也不便宜啊,当成炭火来烧,啧啧,便是本官也没有这个财力。” 第一百八十一章香墨 “什么意思?”阿实依旧不懂,纵使贵了些,但看妇人家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用的起这样的炭也实属正常。 宋慈却笑了笑:“是啊,很正常,但除非是特别富贵人家,谁会将银子花费在这炭火上?这人家虽然不算穷,但也没有富裕到这地步吧?” 经过提醒,阿实和苍狗顿悟,是啊,即使用的起,但一般人家也不会将银子花在这种可以用其他东西代替的石炭上。 三人没有在外面逗留,迅速的回了府衙,而宋慈一回来便被冷如霜叫了过去。 “冷大人发现什么了?”宋慈看冷如霜凝重的脸色,有些惊讶。 冷如霜点点头:“有些发现,但不知道你有没有,你过来看。” 说着冷如霜将宋慈引到案桌旁,将其中几卷案卷指给宋慈。 宋慈不明所以的扫了一眼:“这不是那八位死者的资料吗?下官之前看过,没什么特殊的。” “你仔细看看,这是本官让灰鼠从百姓里搜罗来的,和你看的那个可不一样。”冷如霜白了宋慈一眼。 宋慈讪讪笑了声,捧起其中一卷仔细看着,随后他眼睛一闪,快速的再看向其他的案卷,最后他不可思议的道:“这案卷上的都是真的?” “灰鼠查访了多数百姓,这是最真实的资料。”冷如霜显然也处于震惊中,轻轻吐了口气。 “下官去找诸葛峰。”宋慈也顾不得现在是不是晚上,抓起其中一宗案卷就要跑。 冷如霜一把抓住他:“宋慈,你不要急,如今你去也只会扑空。” “为何?”宋慈不解的道。 冷如霜叹了口气:“府衙今日晚间要演练,作为大监军,诸葛峰不可能有时间。” “为何是今日晚间?先前并没有听说过啊。”宋慈呐呐的道。 冷如霜冷笑一声:“你自然没听说过,本官在广州府外遇袭,你又在童文眼皮子底下被捉走,他们自然要做做表面工作,否则如何交待?” “原来如此。”宋慈皱了皱眉,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 “如今当务之急,便是找出那什么疯癫状元,到时候一切自然可以明了。”冷如霜盯着案卷,眼神一闪一闪的。 宋慈苦笑一声:“您说的下官明白,但在您来广州府之前,下官便着人找他们了,可惜没有任何线索,说不定已经出城了……” “但守卫那里不是没有任何消息吗?”冷如霜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宋慈摇了摇头:“若真如我们猜测的那般,那群人的身手之高可见一斑,您觉着他们出城一定要走城门吗?” 冷如霜显然想要找出理由来反驳宋慈,但明显没找到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最后无奈的道:“那要怎么办?” “十二生肖恢复的如何了?”宋慈再次翻了翻案卷,突然问了一句。 冷如霜点点头:“已经差不多了,明日开始便能够行动了。” “下官想向冷大人借几个人。”宋慈笑了笑,却不说理由,冷如霜问了一句,见他明显不想回答,也就没有勉强。  当天晚上,阿实从那户人家那里取了一块石炭,宋慈接过后反复磨砂了几次,又从怀里掏出石墨对比了一下,这才点点头道:“这两个是一样的。” “大人如何知道?”阿实不解的摇摇头:“要知道这样的石墨其实在广州府很多,这里的书生也都爱用这些。” 宋慈呵呵一笑:“你闻闻。” 阿实奇怪的将两块东西拿在手上,分别闻了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属下不懂,它们的味道不是和其他石墨都差不多吗?” “不一样,这种石墨是香墨,虽说在广州府用的非常多,但是……生产方法不一样,这墨闻起来的味道也不一样。”宋慈笑了笑,随后他吩咐阿实明天再去青木书斋买一块墨回来,因为他发现青木书斋的墨也和这快墨差不多。 “对了,你也将其他书斋的墨都买一些来,记住,都要香墨,本官要看看具体到底有一些什么是不一样的。”宋慈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阿实说的不错,这香墨在广州府几乎是个文人都用过,如果不能找出它们之间的差别,想必是很难揭开谜底的。 阿实点点头,自然按照吩咐去办事,宋慈松了口气,想着天亮还要去军营,便强迫自己不要再想案子,而是呼了口气,爬到床上睡觉去了。 时间慢慢的过去,宋慈的呼吸也均匀起来。 第二天一早,宋慈便带着苍狗、灰鼠,还有一位生肖中比较擅长观察脸色的雉鸡直接往军营奔去。 “雉鸡,本官需要你在诸葛峰说话的时候观察他,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你只有当成不知道,等时候再告诉本官就行了。”宋慈淡淡的吩咐道。 雉鸡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跟在后面。倒是苍狗和宋慈待一起久了,没有什么拘束,大喇喇的问道:“宋大人是怀疑诸葛峰?” “谈不上怀疑,你也知道诸葛峰的身手必然不差,但是一颗夜明珠从他身上不翼而飞,他还是回到军营才知道,这一点实在是让本官觉得蹊跷。”宋慈摸了摸下巴,在他看来即使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夜明珠,以诸葛峰的为人,应该在当时就发现了,没有道理等回了军营才发现,所以他肯定撒了谎,至于他撒谎和命案有没有关系,宋慈还不敢说。 苍狗理解的点点头,以上次见诸葛峰的情况来看,如果宋慈直接问,肯定是得不到实话的,所以让雉鸡看看是很明智的选择。 一行人到了军营外面,不出所料的又被拦住了,宋慈笑着道:“本官来是有事要问诸葛大人,还请行个方便。” “诸葛大人正在校场,没空接待你们。”小兵态度不是很好,宋慈也不介意,只是淡淡的道:“我们可以等,如果你还是不让我们进去,本官将会用妨碍公务的罪名将你抓起来。” “宋提刑好大的官威,要抓本监军的人,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冷笑声从士兵身后传来,宋慈抬眼看去,只见诸葛峰正阴狠的看着他。 宋慈呵呵一笑:“想见诸葛大人一面是真的不容易啊。” “你来做什么?”诸葛峰不满的看向宋慈,他正要出去办事,没想到竟然被宋慈堵在了门口。 宋慈呵呵一笑:“不过有一些事情想不通,来询问大人,没什么其他意思。” 诸葛峰看了看宋慈,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人,知道这件事也躲不过去,脸色不太好的道:“正好,本监军有些事情要去城里,有什么要问的便在路上问吧。” 宋慈倒是也不介意在哪里问,给雉鸡使了个眼色,见他点头后,才答应了诸葛峰的要求。一行人慢悠悠的往城里走着,而雉鸡站的位置正好能看见诸葛峰的侧脸。 “诸葛大人,本官一直不太明白,按道理来说夜明珠这么大的东西,如果不见了,以诸葛大人您的身手,应该马上便能发现,为何还等到了回军营?”宋慈如同闲聊的语气却让诸葛峰皱起眉头。 这宋慈果然是在怀疑他。 诸葛峰不满的道:“当时军营有事,本监军不过是焦急而已,不然那等小贼也想从我手里拿走夜明珠?” 宋慈呵呵一笑:“那可不是小贼,说句不恭敬的话,若当时他想取的是监军大人您的命……您也不一定能躲的掉吧。” 诸葛峰的脸色猛地变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疯癫状元的踪迹 诸葛峰盯着宋慈,声色俱厉的道:“宋慈,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难道诸葛大人不是这么想的?”宋慈并没有被诸葛峰的声势吓到,而是淡淡的道。 诸葛峰冷哼一声:“本监军不懂你说的是什么,不过是个小贼,盯上了夜明珠而已,这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哦?既然是这样,诸葛大人怎么不去捉小贼,还有,大人不要忘了,最后这夜明珠可是在死人肚子里,难不成大人想说是那死者偷了你的夜明珠去自杀?啧啧,死者可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啊。”宋慈讥讽的笑了笑。 诸葛峰彻底怒了,他直接欺身上前,眼看一拳就要砸在宋慈的胸口,苍狗却抬手挡住了:“诸葛大人,宋提刑奉命办案而已,您的夜明珠出现在死者喉咙里是事实,您也解释不清夜明珠是如何消失的。这般看来,没有将您带到府衙问话已经是给了您足够的尊重,还希望你不要闹事。” “好,好的很,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地方提点刑狱现在有这么大的胆子,就连手下人的胆子似乎也不小啊。”诸葛峰看着宋慈等人,怒火却没见降下,反而是更加盛了。 宋慈却笑着道:“诸葛大人抬举了,苍狗可不是下官的手下,而是大理寺冷如霜的手下。” “冷如霜?”诸葛峰猛然看向苍狗:“你是十二生肖之一?” “承蒙大人听过十二生肖,没错。”苍狗淡淡的道:“如今诸葛大人能够好好的回答宋大人的问题了吗?” “呵呵,没想到她竟然也来了,这么说那些书生的死确实不是意外了?”诸葛峰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随后看向宋慈:“本监军不管你在查什么案子,夜明珠也确实是在本监军不知情的情况下不见的,你们不要盯着这边了,没有什么线索的。” 宋慈看了看诸葛峰,随后淡淡笑着道:“下官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不知下官能不能问一些问题?” “问吧。”虽然依旧有些不乐意,但是看诸葛峰的样子明显是不想得罪大理寺,知道这一点的宋慈不由的在心里摇摇头,冷如霜的身份还真是好用啊。她来之后,自己在府衙里的待遇都有些不同了,如今在这里更是明显。 “首先,大人知不知道死去那些书生的身份?”宋慈也没有犹豫,立刻问道。 诸葛峰摇了摇头:“不知,那些人不过就是普通的书生,能有什么身份。” 宋慈哦了一声:“那关于状元桥,大人可有什么见解。” “不过是一座桥罢了,无论是意外也好,闹鬼也好,将死因归于一座桥,也太过荒唐了吧?” 诸葛峰似乎有些不屑,宋慈呵呵一笑:“下官也是这般想的,不过是一座桥而已,怎么可能接二连三的杀人,重点是在死了那么多人后,竟然还有书生在半夜去桥上,这明显不合常理。” 诸葛峰点点头,算是赞同宋慈的话:“不过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一切和案子有关的东西下官都要问清楚而已,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宋慈耸了耸肩膀:“对了,大人知不知道那疯癫状元张实?” “那个因为舞弊被发现然后就疯了的?”诸葛峰反问一句,听到宋慈肯定的回复后,他脸色突然有些阴晴不定。 “怎么了?”宋慈觉着有些奇怪,诸葛峰看了看宋慈身后的人,询问的意味非常明显。 宋慈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忙说道:“大人放心,这几个人都是冷大人的手下,忠诚度绝对放心,什么话都不用避讳他们。” 诸葛峰这才点点头:“原本这些事是不应该和你们说的,不多本监军对那张实有些……怎么说,有些同情吧。” “怎么说?”宋慈愣了一下。 诸葛峰呵呵笑着:“你们或许不知道,张实那小子本监军倒是认识,也因为因缘际会在一起吃过两次饭,若是说他作弊,本监军是不信的,但是证据确凿,还有不少学子亲眼目睹,这案子便再怎么也翻不了了。不过这才是让本监军觉着奇怪的地方,就算是张实作弊,何以那么多学子都能亲眼目睹?” 宋慈猛地怔住了,想了半天后才甩了甩头:“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了,打扰了。” 说着也不等诸葛峰反应,便招手让苍狗等人跟上,急匆匆的往城里赶去,留下诸葛峰苦笑:“还说老子脾气古怪,这个宋慈的脾气应该更古怪吧?” …… 另一边,宋慈一进城就往青木书斋跑,等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到了青木书斋后,掌柜的正坐在门口饮茶,一看到他便愣住了:“大……大人,您这是?” “进去说。”宋慈刚想说什么,就发现街上有不少人正在看向他这边,于是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拉着掌柜的就进了青木书斋。 青木书斋的书生倒是不多,不过看样子都和掌柜的很熟,看到他被以陌生人抓着,皆是围了过来。 掌柜的无奈的摆摆手:“没事,没事,大家都散了。” 见掌柜的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这些人才将信将疑的退了回去,视线却还不停的扫向这边。 将这一情况收入眼底,宋慈呵呵笑着道:“掌柜的还真是厉害,这些书生差点可是要将本官吞了啊。” “哪里,哪里……”掌柜的有些尴尬。 宋慈呼了口气,再次打量了一下青木书斋,然后才缓缓的道:“掌柜的,本官也不和你绕弯子,关于张实,你知道多少?” 掌柜的脸皮一抖,随后呐呐的道:“大人说的哪里话,小人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 “哦?”宋慈看着掌柜的,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本官可没有问你他在哪里,只是在问,你知道多少关于他的事情罢了。” 掌柜的一愣,随后连连摇头:“小……小人和张实不熟、不熟。” 宋慈啪的一声拍在柜台上:“苍狗!” “在。”苍狗应了一声,宋慈指着掌柜道:“本官记得你善于审讯,是吗?” “嘿嘿,不是我吹嘘,至少他这样的……”苍狗指着掌柜的:“在我手里撑不过一个时辰。” 宋慈点点头:“那么便靠你了,本官要知道关于他所知道的张实,还有张实现在的下落。” “大人的意思是?”苍狗眼睛一亮,这段时间他也打听了不少张实的事情,但是关于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很多人不是说没有见过,就是直接说一个疯子没什么可说的,张实疯癫之前的事情,倒是没有几个人提了。 “小、小人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掌柜的一听要审讯,立刻慌了神,连连求饶宋慈却不管他,只是对苍狗使了个眼色。 苍狗笑呵呵的看向掌柜的:“我下手可不知轻重,知道什么还是你自己说出来吧!等我动手,或许你想说也不一定有机会了。” 掌柜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直关注这里的众书生立刻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要给掌柜的出头,小路直接拦在他们身前,笑呵呵的道:“官府办案,你们要妨碍公务?” 书生们立刻蔫了,对他们来说,如果只是普通的地痞流氓,仗着人多的优势,倒是可以帮帮掌柜的,但这可是官府的人啊,也不是他们得罪的起的。 掌柜的也知道没有人能帮他,呼了口气才呐呐的道:“大人,要不……换个地方说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三年前的科举 在离青木书斋不远的一幢酒楼里,宋慈特意要了一个包厢,喝了口酒后,示意苍狗也给掌柜的倒上一些。 掌柜的摩挲着酒杯,慢慢的喝了一口,半晌后才缓缓的道:“张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啊。” 眼前的掌柜的比张实大了二十来岁,称他为孩子倒是也没有什么问题。 宋慈和苍狗等人对视一眼,皆有些欣喜,这人果然认识张实,看起来似乎还非常的熟识! 说完这句话后,掌柜的便低头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想要从哪里说起,宋慈倒是也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的等着。 大概有半盏茶的时间,掌柜的终于吐了口气:“说起他,到如今我还是不信,他竟然会作弊,他的文采用惊才绝艳形容也不为过啊。” 宋慈没有接话,只是静静聆听着。 在掌柜的叙述中,张实是一个读书用功、腼腆的书生。 原本张实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就应该参加科举,但因为当时张实父母接连过世,因此便耽搁了下来。 父母的死亡对张实的影响比较大,消沉了好一阵子,那时候张实每天都是在青木书斋度过的。 因为只有在这里才不会有人追问他父母为什么突发疾病就走了,也不会有人总问他何时去参加科举?也是这段时间张实和掌柜的混熟了。 掌柜的看他可怜,书斋里的书只要不损毁,便随便张实看,偶尔还接济他一餐饭食,所以张实很感激掌柜的,慢慢的也便走出了阴影,用功读书。 张实的文采很好,在同一辈中很难找到与之相匹敌的,因此掌柜的对他中举的希望很大,在三年前,便资助张实去参加了科举。 临走的时候,张实还答应过掌柜的,如果中了举,一定会报答掌柜的恩情! “我这一辈子也没有孩子,便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他如果中举,我自然也开心,而且后半辈子也就有保障了。”掌柜的说着摇了摇头:“谁知道,中了状元的消息传回来,随之便被爆出了作弊,状元自然飞了,最重要的是竟然十年内不能参加科举。张实当时不仅是年纪大了,重要的是他觉得愧对于我,虽然我表示可以继续资助他,但是对他而言,已经拖累了我十几年,自然不可能再拖累下去。” 宋慈点点头,对于张实这样的想法,他自然能了解。掌柜的和张实非亲非故,从二十多岁到张实参加科举也有将近十年,掌柜的能一直帮助他原本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若他是张实,想必也会放弃科举的心思。 “可是,他为什么会疯?”宋慈有些不解,就算是备受打击,若说是疯癫,宋慈还是有些不解。有手有脚的,又是孤身一人,想要养活自己,总归还是有办法的吧? 掌柜的苦笑:“大人,您不懂,这科举算是他唯一的希望了。更何况,他一直说自己没有作弊,努力了半辈子的事情,因为自己没有做的事情被彻底抹杀了,又如何能不疯?” “你这般相信他?”宋慈笑了笑。 掌柜的点点头:“我相信他,以他的才学,即使不是状元,前三甲也是没有问题的,犯不上作弊,更被说他本人便很痛恨作弊。” “哦?”宋慈不解的扬了扬眉? “大人怕是不知道他父母怎么死的吧?”掌柜的呼了口气:“因为当时要参加科举,学堂里将所有够格参加科举的学子都留了下来,随后进行了一次检测,当时便有人诬陷张实作弊,他父母不知情,愤怒的追着张实打,但是他父亲本身身体就不要,一气之下竟然撒手人寰了,母亲也跟着走了……唉,都是命啊。” 宋慈摸了摸酒杯,随后问了个问题:“上次本官去青木书斋,看你神色有点不对,这是为何?” “小人只是想到你们或许是因为张实的事情来的,我与他之间的关系知道的人不多,大多人也不过只是觉得我好心收留他罢了,毕竟整日里逗留在书斋里的人不少,小人怕和这些案子牵扯在一起。”掌柜的无奈的笑了笑。 宋慈点点头:“既然你和张实的关系不一般,那么如今他消失不见,你却没有任何担忧,这么说,你应该知道他在哪里吧?” 掌柜的脸色猛地变了,有些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恐,随后摇了摇头:“小人确实不知,不过小人怀疑是那个李池将他带走的。张实疯了之后,除了小人之外,唯一还能接近的便是李池了,小人没有带走张实,那么唯一可能的就只是他。” “本官知道,但本官要问的是,他们去了哪里?”宋慈紧紧的盯着掌柜的眼睛。 掌柜的苦笑着道:“小人也不知道。” “不知道?”苍狗盯着掌柜的,眼里全是不怀好意。 掌柜的摇了摇头:“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小人早就报官了,张实那小子现在的情况,可不适合在外面待着。” 宋慈嗯了一声,刚想作罢,掌柜的就有些犹豫的道:“不过小人总是觉着有些奇怪。” “嗯?”宋慈挑了挑眉,掌柜的搓了搓手:“就是张实的疯病定期就会犯上一两次,犯起病来可是九头牛都拉不住,他失踪也有一段时间了,算算时间,也应该到了发病的时候了,可是……” 宋慈点点头,随后笑着道:“劳烦掌柜的了。” 掌柜的自然连道不敢,确定宋慈已经没有话要问,这才战战兢兢的告辞走了。 苍狗看着窗外掌柜的身影,皱着眉头道:“宋大人,他的话您真的相信?” “一半一半吧。”宋慈又喝了口酒;“张实和掌柜之间的关系可能不错,但绝对没有他说的那般好,不然这段时间我们一直打听张实的消息,不会没人提起掌柜的。另外,他说的不知道张实在哪应该是真的。” 苍狗嗯了一声,宋慈想了想吩咐道:“三年前是哪些人指正的张实,能查出来吗?” “应该可以,当时的招供上应该有,不过您要这个做什么?”苍狗有些奇怪的道。 宋慈呵呵一笑:“记得本官先前的话吗?这张实不一定是个疯子,至少本官还没有见过一个疯子能在大半夜出现还认得官府的。” …… 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宋慈预料的那么简单,因为在当天晚上,便有人报了官:青木书斋的掌柜的死了。 “死了?”宋慈不可置信的看向报案人,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书生,浑身抖如筛糠,根本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就只知道拼命的点头。 宋慈泄气的跌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书生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中途摔了好几次才出了府衙…… “大人,怎么回事?”抱着一堆石墨回来的阿实和出门的书生撞了个满怀,有些不解的问宋慈。 宋慈哑着嗓子道:“青木书斋的掌柜的……死了。” 阿实长大了嘴巴,随后呐呐的道:“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你随本官去看看吧。”宋慈拼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嘱咐下人去取验尸的工具。 “本官也去。”冷如霜看着宋慈,冷冷的道:“你今日刚见过他,他便死了,你这次的检查,想必没那么容易。” “又是冲着我来的?”宋慈苦笑着闭上了眼睛,心里一阵茫然,他不过是途径广州府,为何这作案的人却接二连三冲着他? 第一百八十四章黑云压城 宋慈的话没有任何人能回答,若说是因为查案,那么为何冷如霜就没事?虽说冷如霜和十二生肖也被攻击过一次,但是明显是因为不想冷如霜过来救宋慈罢了。 “你小心些,万一这次还有人向你责难,你很难推脱。”冷如霜有些担忧,宋慈却笑着摇摇头:“下官见过他后便回了府衙,怎么也不可能是……” “不对,阿实!”宋慈猛然提高的声音吓了阿实一跳,怀里抱着的石墨也全都掉在了地上,阿实正手忙脚乱的要捡,却被宋慈阻止了。 “阿实,你是什么时候去青木书斋买的香墨?”宋慈死死的盯着阿实,手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 阿实愣住了:“大概半个时辰前,怎么了?” “果然……”宋慈颓唐的呼了口气:“你不必跟着本官去了,将这些香墨收拾好放进本官的房间,然后便在府衙待着,不管是谁来找你,你都要等本官回来,懂了吗?” 阿实有些懵,但还是狠狠的点点头:“懂了。” 宋慈这才苦笑着道:“冷大人,我们走吧。” 冷如霜也没有带其他人,只有苍狗和金猴跟着,还没有到青木书斋,就遇上了脸色铁青的童文。 “童大人……”宋慈刚喊了一句,就见童文眼神冰冷的冰冷的盯着他。 宋慈愣住了:“童大人你为何这样看着下官?” “有人目睹,在你那手下走出青木书斋后,这里的掌柜的便出事了,你如何解释?”童文盯着宋慈,语气里全是不满。 宋慈没来之前,广州府虽说出了事,但那些书生的死都可以归为意外,但自从这宋慈来了后,事情却愈发的诡异,他已经觉得这事他渐渐的招架不来了。 “若是下官说不知道呢?”宋慈同样紧盯着童文,冷笑着道:“看来童大人应该已经去过现场了,怎么,已经发现能定罪的证据了?” 童文被质问的有些狼狈,但依旧坚持道:“虽然没有发现,但是有目击者称当时在青木书斋的人并不多,而唯一能杀死掌柜的人就只有你那属下!” “这是不是太过武断了?就因为他会武功,所以这就是他的做的?”宋慈冷声道,接连会怀疑,也让他的脸色不是很好。 童文刚想说些什么,冷如霜就厉声道:“好了,你们两个成何体统?” 冷如霜这么一说,宋慈和童文才发现街上很多百姓都看向他们,窃窃私语的说着什么,宋慈呼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童大人,现在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下官需要去现场看看。” “算了,你不用去了。”童文想了不想的便拒绝:“不是本官不让你去,你的手下是疑犯,你现在去只会让情况更糟。” “可是验尸……”宋慈对童文直接将阿实归为疑犯有些不满,但也知道不能意气用事。 童文摆了摆手:“验尸的事情自然有仵作,再说冷大人的手下精通验尸的也大有人在,不是非你不可,你还是先回府衙,否则本官可不好和死者家人交代。” “他不是没有家人吗?”宋慈奇怪的道。 童文不耐烦的道:“谁告诉你他没有家人的,他可还有个弟弟以及老母亲,现在正哭的死去活来的,你最好别去招惹。” 宋慈看向冷如霜,冷如霜无奈的冲他点点头,目前的情况来看,宋慈去确实不是好的选择。 宋慈呼了口气:“劳烦冷大人回来的时候和下官说说尸体的情况。” “放心。”冷如霜回了一句,便在童文的带领下往青木书斋走去,宋慈看着他们的背影,揉了揉额头,无奈的感觉席上心来。 “大人,您怎么回来了?”依照吩咐待在府衙里的阿实,显然没有料到宋慈这么快便回来了,有些震惊的道。 宋慈呼了口气:“如今他们认为本官在场会影响断案。” “什么意思,他们怀疑大人是凶手?”阿实显然有些愤怒。 宋慈摇了摇头:“不是怀疑本官,是怀疑你,在你出青木书斋不久,掌柜的就死了,有目击证人称是你杀了他。” “这怎么可能?”阿实不敢置信的看着宋慈,宋慈叹了口气:“看来这次确实是冲着本官来的,连你都没有放过。” 阿实愧疚的道:“要是属下能早点去青木书斋……” “没有用的,既然他们想要陷害你,一定是跟踪你,看你去了青木书斋,这才动手的,和你什么时候去并没有什么关系。”这一点宋慈看的很明白,不然万一阿实不去青木书斋,他们不是白白的布置了? 忽然,宋慈顿住了:“今日知道你去青木书斋的还有其他人吗?” 阿实摇了摇头:“没有,您吩咐属下后,属下也没有固定的顺序,都是这家跑一下,那家跑一下。就算是有人知道,也不会清楚属下什么时候到青木书斋。” “那么对方的武功确实很强啊。”宋慈苦笑着道:“你竟然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跟踪,至少也得和你齐平吧?” 阿实严肃的点点头:“大人,这些人很有可能是那个黑云组织的人。” “黑云组织……黑云组织。”宋慈重复了几遍,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坏了!” “什么坏了?”阿实紧张的问道。 宋慈比了比眼睛,良久才睁开:“他们想将这次书生的案件,还有掌柜的案件都算在我们头上。” “这不大可能吧,要知道那些书生死的时候,我们可还不在广州府,就最后一个书生的死我们在场,如果要用这个定罪,是不是太荒唐了?”阿实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太相信宋慈的推理。 宋慈却苦笑着道:“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他们最擅长的是什么了?” “……伪造证据。”阿实的嘴巴有些发苦。 宋慈点点头:“阿实,做好逃跑的准备,若是他们找到证据是你杀的人,本官便顶上,你记得回赣州府请我父亲宋巩出山!若真出了事,怕是只有父亲才能从尸体里发现端倪,救出本官。” “属下怎么能跑?”阿实有些焦急,宋慈却摇了摇头:“冷如霜还在这里,无论怎么样,本官的性命还是有保障的,若是冷如霜等人都相信了现场的证据,本官相信只有父亲能救回我。” 宋慈有些不确定,若这次真的是黑云组织的人,那么他们派出的人无论是从武功上,还是伪造证据上应该都会比上一次在广西的时候要强。就连他也不确定,现在他自认为掌握的证据里面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 “事不宜迟,阿实,你现在便收拾收拾……”宋慈的话还没有完,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站在门外的是冷如霜,但是此刻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发现了什么?”宋慈嗓子发干,从冷如霜的脸色上,他已经看出发现的东西一定对自己极为不利。 果然,冷如霜先是看了阿实一眼,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如今你们主仆二人都是疑犯,案子的详情本官不便透露。” “那你来这里是什么意思?”宋慈极力的保持冷静,只要在现场没有发现直接能够定罪的证据,他便有机会。 “你猜猜掌柜是怎么死的?”冷如霜脸色非常的不好。 宋慈摇了摇头,冷如霜吐了口气,似乎也有些不可置信:“被人一刀穿凶,伤口和阿实的刀百分百吻合,而且用的正是迎风一刀斩。” 第一百八十五章李池现身 宋慈刚想解释什么,就顿住了,阿实的佩刀确实丢了,在被关在地底的时候,那柄佩刀便已经被对方取走。 如果说是对方拿刀作案也能说的过去,但是迎风一刀斩,宋慈转头看向阿实:“你可曾将这绝技传授给别人?” 阿实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可若是属下想要杀那掌柜的,根本用不上这一招。”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纵使本官相信你,可是也没有什么用的。”宋慈觉得浑身疲累,这案子到如今犹如一团迷雾一般。 原本他已经有些头绪了,但是掌柜的死后,他已经不敢轻易相信手上掌握的证据,所以那些头绪便没有什么作用了。 冷如霜冷着脸道:“本官特意在童文之前赶了回来,就是想问一句,掌柜的到底是不是你们杀的?” “下官说不是,冷大人相信吗?”宋慈苦笑着道。 出乎意料,冷如霜点了点头:“本官不是傻子,你们和掌柜的又没有什么冤仇,为何要杀他,但是这迎风一刀斩实在是……” 宋慈点点头:“下官明白,这是难以解释的通的,这门绝技理应只有阿实会才是。” 冷如霜嗯了一声,随后淡淡的道:“还有一个对你们不利的消息,今日有不少人听到你要对那掌柜的刑讯逼供。” “什么?”宋慈猛地睁大了眼睛,这时候他才觉着不对劲,之前他没有感觉,是因为觉着掌柜的或许真的和那些书生关系好,但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的。 当时他和苍狗、金猴两人一看便是官府中人,但是那些书生还是在金猴提醒后才没有管闲事。现在看来,当时那些书生里面应该有黑云组织的影子。 宋慈闭上眼睛,书生的脸一个接一个的从他的脑海里掠过,他锤了锤脑袋,过了这么久,他实在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不对,有一个人。”宋慈猛地睁开眼睛:“冷大人,当时在书斋的有一个书生,看起来有些怪异,如今想来他应该易了容,从他的神情看来,本官觉得他像极了一个人。” “谁?”冷如霜急忙问道。 宋慈呼了口气:“李池。” 冷如霜虽然没有见过李池,但是也听宋慈讲过,当下有些犹疑的道:“你确定是他吗?” “不太确定。”宋慈诚实的摇了摇头:“不过本官相信那人一定和这件事脱离不了关系。” 冷如霜叹了口气:“刚刚你们的打算本官也听到了,不过本官还是劝你们一句,你们还是待在这里,至少本官还能确保你们性命安全。但是你们一旦出了广州府,本官就鞭长莫及了,他们很有可能在等着你们走。” 宋慈猛地清醒过来,差一点,差一点就要上当了。 “他们对下官的情况了解的很清楚,可我们对这个组织却是两眼一抹黑啊。”宋慈呼了口气。 冷如霜冷笑着道:“本官已经向大理寺请求求援,他们的消息立刻就会送过来,本官倒是不相信,这样一个组织能毫无痕迹的存在,既然他们出现了,就一定会留下踪迹。目前来看,他们牵扯的都是各个案子,本官已经让大理寺的高手查查近些年来诡异的案子。” 宋慈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童文的声音变从门外传了过来:“冷大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冷如霜冲着宋慈使了个眼色,宋慈明白这是让他不要多话的意思,忙点点头。见他点头,冷如霜这才冷着脸转头:“怎么,本官不能在这里?” 童文哈哈一笑:“哪里的话,冷大人能亲自来捉拿嫌犯归案,是下官的荣幸才是。” 宋慈和阿实脸色一变,这次是真的变成疑犯了,上次就算是童文也是不相信他杀人了,可是现在听童文的语气,明显已经将他们当成杀人犯。 “大人,怎么办?”阿实压低了声音。 宋慈摇了摇头,随后才道:“不知道,看冷大人如何应对吧,她不会害我们。” 阿实焦急的看着宋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宋慈已经示意他不要说话了。 “宋提刑。”就在二人闭口的这段时间,童文已经走了进来,他意味不明的看着宋慈,随后开口道;“想必冷大人也和你说了事情经过,既然这样,便和本官走吧。” “去大牢?”宋慈不无讽刺的道。 童文有些尴尬,大概也是想起先前的事情,但没有一会儿便强硬起来:“本官承认上次那事是本官对不住你,不过这次证据确凿,无论如何你们也只能……” “错了。”宋慈笑了笑:“并没有证据确凿。伤口可以模仿,迎风一刀斩造成的伤口也不一定就是独一无二的,更何况……凶器呢?阿实的刀早已丢了,如今手上的这把不过是临时买来凑数的,更何况这刀上也并没有血迹。” “你这手下也不是傻子,会将血迹留在上面?”童文冷笑一声:“宋慈,你不要狡辩了,无论结果怎么样,如今你手下确实是最大的嫌疑人。而他杀人,很有可能便是受了你的唆使,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你与青木书斋掌柜的有争执。” 宋慈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但是苍狗却能够作证,当时下官与掌柜的可算不上是什么大的争执,更何况最后我们与掌柜的相谈甚欢。” 童文显然不想和宋慈废话,手一挥便有两个官差要上来抓宋慈。 阿实按着刀柄横在宋慈面前,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众人。 “算了,童大人,便将宋慈关押在府衙内吧。”冷如霜突然开口:“你也知道,上次宋慈被劫走,万一再出一次这样的事,你我可担不起。” “大牢里守卫森严,没人能将他掳走。”童文不爽的道。 冷如霜却不以为然:“大牢的守卫再森严,也不是那群人的对手,本官和十二生肖遇袭的事情还不足以让你明白?” 童文张了张嘴,随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大人!”就在童文犹豫的时候,一位官差冲了过来,在童文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看童文的脸色,宋慈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童文听完后,直直的盯着宋慈,缓缓的道:“有一人能证明,当时确实是阿实下的杀手。” “谁?”宋慈皱着眉头。 童文呼了口气,似乎也有些不相信,语气有些不确定的道:“李池,他看到了阿实下手,并且差点被阿实灭口,幸好他被别人救走了。但是他临走的时候在阿实身上偷偷的取走了一块玉……” 阿实猛地抬头,不可思议的道:“不可能,那块玉属下在被劫的时候就已经丢了。” “阿实别说了,我们和童大人走吧,相信他能还我们一个公道的。”宋慈闭上眼睛,随后又睁开了:“这些人一开始就算计好了。” 从他与阿实被劫,到发现香墨,乃至于他们去找掌柜的,都已经被算计好了。 阿实的佩刀、玉佩都是在那个时候不见的,但是没有证人,唯一能作证的只有宋慈,但是他的证言却不会被采纳。 阿实吼完后也想明白了,随后他呐呐的看着宋慈,不敢置信的道:“大人,他们……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宋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跟着官差往外走,经过冷如霜身边的时候才淡淡的道:“冷大人,这次书生的死不是重点,重点是黑云组织,如果将他们逼出来,这案子也会迎刃而解。” 第一百八十六章反戈一击 “等等。”冷如霜一抬手,冷眼看向童文:“童大人,如今唯一能怀疑的只有阿实吧?说宋慈唆使阿实,证据呢?” 童文一瞪眼:“这不是明摆着吗?宋慈和掌柜的产生了争执,但是宋慈本身没有武功,只能找阿实替他报仇,不是吗?” “呵呵,童大人的证据真是让本官刮目相看啊。”冷如霜呵呵一笑:“那如果说本官遇袭是因为童大人不想本官来广州府查明真相,是不是也能说得通?” “冷大人!”童文不可思议的看向冷如霜,他如今是在秉公办案,可是听冷如霜的意思竟然是要撇清宋慈和这个案子的关系。 “就算你怀疑宋慈,但是现有的证据不足以关押一名朝廷钦定的地方提点刑狱官,将他关押在府衙严加看管便是。”冷如霜挥了挥手,直接做了决定。 童文无奈的挥挥手,官差只能放了宋慈,但是阿实却没有那么好运了,只能跟着官差走。 等所有人走后,宋慈不解的看向冷如霜:“怎么突然改了?” 原来再得知掌柜的被杀后,冷如霜和宋慈就已经快速的商量好了对策,对方无非是想置宋慈于死地,那么宋慈被打入大牢后,他们必然会动手。到时候冷如霜他们布置下天罗地网等着对方上钩,便能将这些人捉住来,刚刚他之所以和冷如霜说那句话也是因为这个。 冷如霜摇了摇头:“不对,刚刚童文说对了一句话,无论如何大牢的守卫也要比这座府衙森严,所以对方压根只是想将阿实调走,然后……” “来府衙杀我?”宋慈震惊的道。 冷如霜点点头:“先不管这些,你在这待着,本官会让金猴和灰鼠在暗处保护你,本官先去看看那李池到底有什么证据。” 宋慈感激的看向冷如霜,冷如霜却不在意的挥挥手,刚要走,宋慈就拉住了她:“冷大人,你要注意童文。” “什么意思?”冷如霜不解的道:“先前你不是说他并没有问题吗?” 宋慈摇了摇头:“下官不是说他有问题,而是……他方才想将下官关进大牢的举动和上次有点像,这么说他应该是在保护我,也就是说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你想想,广州府一连死了七八个书生,他却和百姓一般相信谣言连查都不查,不觉得很蹊跷吗?” 冷如霜想了想,随后点点头:“本官知道了。” 独自待在房间里的宋慈也没有闲着,阿实收集来的一堆石墨还摆在桌子上,这是他唯一确信和案子有所关联的。 装着石墨的盒子上都有书斋的名称,宋慈倒是也不怕弄错。 他首先拿起了青木书斋的香墨,上次他亲自去的时候便闻过,但现在闻起来又觉得有轻微的差别,似乎这香味没有上次闻到的那么香。 宋慈不解的摇摇头,又拿起其他书斋的,依次闻过去,所有书斋的香墨味道都一样,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不可能啊……”他默念了一句,又拿起阿实从那妇人家偷来的香墨,仔细闻了闻,这香墨果然和其它香墨的味道都不同,似乎更香一些。 “不对,之前青木书斋的香墨明明也和这味道一样……”宋慈挠了挠头,又将青木书斋的香墨拿在手里,凑着鼻子闻了闻,最后疑惑的摇摇头。 宋慈闭上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着有什么线索被他错过了,明明就在脑子里,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状元桥、疯癫状元、石墨……这一系列的事情分明都和书生脱离不了关系,再想到冷如霜之前给他的案卷,一条线慢慢的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但是这些线索中却和黑云组织没有什么关系。 “来人!”宋慈猛地大喝一声。 金猴手持双短枪从房梁上飞身而下,吓了宋慈一大跳:“你,你怎么在这里?” “大人不是说了吗?让我们暗中保护宋提刑。”金猴笑呵呵的:“您唤我们有何事?” 宋慈也没心思计较这暗中保护的形式,快速的道:“金猴,你赶紧去找冷大人,让她查两件事,一,一定要查出来张实是真疯,还是装疯?第二……随便找个人,但不要是书生,带着这块墨去状元桥上。” “这?”金猴接过墨,有些不解的道,宋慈却不给他时间:“快,没有时间在这墨迹。” 金猴哦了一声,转身就飞了出去,宋慈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闪过三年前的新科状元,那是一个名门之后,在张实作弊后,他以卓越的文采取得了状元,现在在京中顺风顺水,但如果张实的作弊是假的,最大的受益人便是这新科状元…… “算了,如今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也不一定就是这样。”宋慈好笑的摇摇头,过去了三年,就算张实心有怨恨,也应该去找当时的新科状元报仇,而不应该找这些书生。 金猴很快回来了,但是脸色却不太好:“宋提刑,我已经将你吩咐的事情和大人说了,状元桥的事情倒是好办,但是……张实死了。” “死了?怎么回事?”宋慈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金猴叹了口气:“据说是自杀。” “自杀……”宋慈呐呐的重复了一遍,随后呵呵笑着:“这是死局啊,算了,带本官去大厅吧,现在童大人应该在审案?” 金猴点了点头:“但是大人说不让您去,万一……” “没有万一了,张实既然已死,一切都能说得通了,而且他们也没有杀本官的必要了,带本官去吧。”宋慈颓废的挥了挥手,在金猴说张实死掉的那一刻,他已经明白了这一切的原委,大家确实被黑云组织耍的团团转。 金猴不明所以,但见宋慈坚持,也就带着他出去了。 大厅里倒是没有几个人,虽然说是审案,但是根本没有百姓围观,看到宋慈来,冷如霜不解的询问金猴,金猴摇了摇头。 “童大人,先别审了,这件案子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宋慈走上前,没有顾忌童文黑成锅底的脸色,以及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的李池和一旁躺着的枯瘦的尸体,淡淡的笑了笑道:“童大人其实是知道的吧?这案子根本就审不出来什么。” “你什么意思?”童文冷笑一声:“本官看在冷大人的面子上才没有关押你,如今你倒是质问起本官来了,你是什么意思。” “童大人知道那八个书生的死不是意外是吗?”宋慈和没有听到童文的质问一般,只是执着的问着。 童文脸色变了变:“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啊,也不能怪童大人,对方势力太大,就连冷大人也不敢轻易的与他们作对,更何况是你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宋慈呵呵笑着,一副颓丧的样子。 童文暴怒道:“宋慈,你到底在说什么?” “冷大人。”宋慈突然看向冷如霜:“方才您是派谁带的石墨去的状元桥?” “苍狗。”冷如霜不明白宋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回了一句。 宋慈哦了一声:“那么便等苍狗回来吧,一切就会真相大白,童大人,你应当知道本官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本官不明白,你赶紧下去,不然就算你妨碍公务!”童文不满的喝道。 宋慈自顾自的找了个位置坐了,视线一直盯着枯瘦的尸体,良久才说了一句:“你杀人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明明就算他们死了,对你也没有丝毫的好处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复仇的种子 “宋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被宋慈这么一闹,案子自然没有办法往下审,童文气急败坏的道。 宋慈却不说话,一直盯着张实的尸体,枯瘦的尸体已经完全不能称之为人了,皮包骨的身体上还有一道道的鞭痕,明显是受过虐待的。 在冷如霜的坚持下,案子也停止了审问,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等着苍狗回来。 还好,苍狗没有让众人多等,半个时辰后便回到了府衙,不过全身湿漉漉的,脸色也不太好。 他看到大厅中的氛围,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看到宋慈也在,竟然暴怒的道:“宋提刑,您知道的对不对?” “知道。”宋慈没有否认。 苍狗气的上去提起他的衣领:“那您也应该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死了?” “以你的身手,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宋慈回答的淡然,苍狗气结,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啊,他的身手确实不会有问题,但是那也是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如今他根本一点准备都没有,要不是他反应快,现在就已经死了,可是宋慈竟然这么轻描淡写,似乎丝毫没有为自己差点害死他而感到愧疚。 “怎么回事?”冷如霜也被这一幕惊呆了。 苍狗气哼哼的道:“宋提刑想必已经看出来那些书生是怎么死的了,想要找一个人去实验,呵呵,没想到差点害死了属下。” “宋慈,他说的可是真的?”冷如霜震惊的看向宋慈,这么短的时间内,宋慈真的已经看出什么来了? 宋慈点点头:“没错,下官已经知道了,不得不说,作案的人很聪明,可惜,他也不知道自己根本就被利用了。” “说清楚。”冷如霜盯着宋慈,到现在他还一头雾水呢。 宋慈嗯了一声,然后缓缓道来:“一切都是因为冷大人给下官看的那个案宗,上面不是写明死去的八个人都曾参加了三年前的科举吗?” 众人没有说话,只是听他慢慢解释,宋慈呵呵笑着:“三年前,张实参加科举,原本应当是新科状元,衣锦还乡的他却因为被人诬陷作弊而失去了一切。回乡后,他压根没有办法面对这一切,所以他想了个办法,用了三年时间,让周围的人都相信他已经疯了,但是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研究一样东西……姑且称为‘状元殇’吧。” ‘状元殇’是一种香料,味道极淡,就算是闻到的人也不过是以为这是一种普通的花香而不会注意,当然单独闻到也不会有事,只有在碰到香墨后才会出现幻觉,这是一种混合反应的致幻剂。 “什么意思?”冷如霜终于忍不住了,童文的脸色却慢慢的变了。 宋慈没有理会冷如霜的询问,而是继续往下说:“香墨是广州府的书生都爱用的,但也不是所有的香墨都行,这香墨里必须要加一味药,嗯,应当是和‘状元殇’差不多的东西,一旦揣着这块石墨走上抹了‘状元殇’的状元桥,那么就会出现幻觉,在不自觉的时候掉入河中。而没有意识的人掉入河中死的非常快,下官说的没错吧,童大人?” “唉!”童文挥了挥手,不相干的人全部退了下去,最后整个大厅中就只有宋慈、冷如霜以及童文。 “宋提刑,你说你这是何苦呢?”童文摇了摇头:“这件案子查出来又如何,所有涉案人员都死了。” 宋慈淡淡一笑:“是啊,都死了,唯一没死的那些人,我们根本查不出他们的行踪。” “宋慈,说清楚!”冷如霜隐隐的摸出了一些门道,但是依旧不清楚。 宋慈呐呐的道:“冷大人,你我遇袭也不过是为这个案子添了最后一笔而已,他们是借我们的手查出这起案子,然后再杀掉所有人,让这个案子尘埃落定,以后再提起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和上次一样! 冷如霜差点惊呼出声,随后慢慢的道:“你将始末说出来,本官派人去查。” “张实作弊一案,先不论真假,至少死去的这八个书生是当时的目击证人,也就是他们的证言让张实被定罪,毕竟是同袍,他们的证言比其他人的更具说服力。张实自然不甘心,所以他联合青木书斋的掌柜的研究香墨以及‘状元殇’,在那八个书生来买的时候,便将经过改造的状元殇卖给他们,然后再引着他们上桥便可以了。当然,引他们上桥并不难,这些人都是书生,状元桥的寓意在那里,只要再通过掌柜的嘴神化一下,想成功几率很大,就算是一次不成功,他们有的是时间啊!等所有人死后,张实自杀也是必然,他原本就无父无母,人生的希望也早就被摧毁,报了仇便没有什么执念了,而他一死,他的案子就没有办法翻案,呵呵,后面的人就是这么想的吧?” 宋慈慢慢的道,随后冷笑道:“张实死了,证明他作弊的人也死了,那么那些受益的人便也高枕无忧了,童大人,你其实一开始就知道吧?不过以那些人的实力,你就算想出手也无能为力。” 童文深深叹了口气:“是啊,所以宋大人你开始来的时候,本官还是心存希望的,但是你刚来便被诬陷杀了人,本官不用想也知道暗地里有势力针对你。原本想借着那次的事情逼你走,可惜……你太执着了,其实这个案子查与不查,根本没什么区别,张实和青木书斋掌柜的一死,他疯癫不疯癫的事情便再也找不到证据了。” 宋慈面无表情的听着,这次黑云组织并没有阻挠查案,甚至很多线索是他们故意给的,比如石墨、青木书斋等,他们要的就是自己查出来。 当然,是在所有人死后查出来,如果借着这些人的死再将宋慈扳倒,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那些人根本是在利用张实,将当初的人都杀掉,如果宋慈没来,那么谁也不知道这几个书生的死还牵扯着三年前的科举舞弊案,但即便是他来了,也改变不了结局…… “审审李池吧,至少他应该和那些人接触过。”宋慈摆了摆手,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完了,他突然意识到,从他来到广州府,这案子破不破就已经不重要了。 童文摇了摇头,他不认为能从李池的嘴里知道什么,不过这也是唯一的慰藉了。 “明日下官便回赣州府了,冷大人,还请你的人多多注意,黑云组织越来越嚣张了,下一次还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宋慈闭着眼睛,如同呓语般。 冷如霜铁青着脸吩咐道:“苍狗,你去审李池,他与那些人接触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要打听出来!白兔,灰鼠,在苍狗撬出消息后,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给本官查出这组织的信息,一定要化被动为主动!” 苍狗等人立刻应了,顾不得休息,提着李池直奔审讯室,他们心里清楚,黑云组织这是在向他们挑衅! …… 翌日清晨,宋慈坐在马车里,最后看了一眼广州府,心里沉甸甸的,随后摇了摇头放下了车帘:“走吧。” 案子破了,宋慈却觉得更累,没有丝毫破案的喜悦,他已经明白对方的意图,想必未来他所接触的案子中,怕是少不了这些人的身影。 “黑云组织……”宋慈低喃了一句:“本官一定将你们揪出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梦中自杀 一路快马加鞭回到了赣州府,宋慈便被父亲宋巩叫了过去。 对于宋慈这一年多来办的案子,宋巩从年轻捕快那里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了解的越多他就愈发担忧。 “如今你已名声在外,正所谓树大招风,以后遇到这般事怕是躲都躲不掉了。”宋巩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担忧。 宋慈点点头:“爹,您放心,孩儿一定会注意的。” 父子俩很久没有见面,自然有很多话说,宋慈更是将查案中遇到的不解的情况与宋巩讨论了,宋巩则用自身的经验给他答疑解惑。 “对了,爹,你有没有听过黑云组织?”聊到最后,宋慈突然想到一件事,拉住要走的宋巩问道。 “黑云组织?”宋巩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不曾听过,这个组织怎么了?” 宋慈叹了口气:“据孩儿所知,这个组织网罗了不少江湖杀手,亡命大盗,厉害的仵作,甚至连官府都有所渗透,应该是专门为达官贵人服务的。孩儿处理的几起案子中皆有他们的影子。” 宋巩听了,脸色微变,随后慎重的道:“这组织既然敢掺和大理寺办案,证明势力庞大,你要多加小心。” “嗯。”宋慈点了点头,随后两人相视一眼,也不再说话。 将案件整理好后,宋慈开始寻找任何与黑云组织有关的线索,他从这些年因为各种原因告老还乡或者主动辞退的仵作下手,但还没有任何头绪。 赣州府凑巧也发生了一件诡异的案子,让他不得不将手上的工作放下。 赣州府著名青楼倚红楼的老鸨报案,说楼里的云玉姑娘突然上吊自杀,她觉着事情有些蹊跷,于是想找官府的人看看。 州府赵行之将这案子交给了宋慈,宋慈也没有废话,带着阿实并几个捕快随着老鸨王妈妈去了倚红楼。 云玉姑娘的尸体在二楼靠西边的一间屋子里,据老鸨说这便是云玉生前住的屋子。 宋慈到的时候,尸体依旧呈上吊的姿态,没有被放下。 只见她半跪在椅子上,白绫自窗户上垂下来,勒住了她的脖子,窗户被扯的半开。但是从这个角度看,若是有人经过楼下抬头往上看,应该也看不见里面的云玉。 为了验证猜测,宋慈让一个捕快跑了出去,抬头看向这间屋子,果然如他所料,在楼下只能看见半开的窗户。 从窗户上的痕迹来看,应该是云玉在上吊自杀的时候有过挣扎,窗户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开。 宋慈皱着眉,若说是自杀,这房间里有的是其他东西,比如剪刀或者撞墙,就算是上吊自杀也可以将白绫挂在房梁上,以云玉的身高,再加上那把椅子,将白绫悬上房梁并不是什么难事。 宋慈阻止了其他人,独自一人进了房间,房间不大不小,右手边摆着床和梳妆台,中间靠窗是一套桌椅,应当是供姑娘与客人们吃喝玩乐的,左边则是一张榻,平日里小憩可以不必上床。 房间很整洁,看的出来云玉应当是个非常会归置东西的姑娘,梳妆台上也一丝不苟,只有床上的被子有些凌乱。宋慈想,昨日晚间,云玉应当是从床上起身后走到窗户边用白绫上吊自杀,所以没有心思整理被子。 “王妈妈,你是如何发现云玉姑娘自杀的?”宋慈退出房间,让两位捕快进去将云玉的尸体放下来,他则询问着倚红楼的老鸨。 老鸨的脸色很不好,宋慈能理解,这样靠姑娘吃饭的青楼死了一位姑娘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倒也不是我发现的,是云玉的丫鬟早上去给云玉梳洗的时候发现的。”老鸨脸色不好:“这好好的,怎么就寻死了呢?” “那丫鬟在哪儿?本官要见见。”宋慈皱着眉。 老鸨叹了口气:“那丫鬟才八九岁,被吓的不轻,一直在自己的屋子里躲着,既然是大人要见,我便去寻寻看。” 宋慈摆摆手,老鸨扭着腰走远了。 宋慈再次看向屋子,尸体已经被平放在地上,脖子上的勒痕已经青紫,看来已经死了至少有三个时辰了,也就是说云玉应当是在子时到丑时这段时间。 云玉脸上没有痛苦,反而嘴角含着一些笑意,无论怎么说,应当是自杀无疑,不过还是要看看丫鬟怎么说。 不一会儿老鸨回来了,跟在她后面的是一个八九岁穿着青衣的小丫头,小丫头低着脑袋,走起路来有些不稳,应该还没缓过劲儿来。 “这便是要见你的宋大人,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怕。”老鸨先吩咐了一句。 小丫头低低的嗯了一声,但是从她发抖的身体来看,她还是害怕。 宋慈笑了笑,蹲下身体,仰视着小丫头,轻轻的道:“你不用怕,本官就问几个简单的问题就行。” “嗯。”小丫头点点头。 宋慈轻声道:“昨天子时到丑时左右,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听到任何声音都可以。” 小丫头转着眼珠,随后偏着脑袋道:“那时候云玉姑娘好像做梦呢。” “做梦?”宋慈奇怪的问了一句。 小丫头原先还有些不确定,被宋慈一问,她想了想,肯定的道:“嗯,对,云玉姑娘每日夜间都要喝一杯温水,奴婢每日夜里都要给云玉姑娘看着茶水,到点就会给她送去。昨儿夜里差不多子时末,奴婢送水进去的时候,云玉姑娘就坐在椅子上,女婢以为她醒着便叫了一声,但她没有回,奴婢走过去,才发现云玉姑娘眼睛是闭着的,但是她……她却还在看书。” “然后呢?”宋慈盯着小丫头,如果他所料不错,这云玉应当是梦游了。 小丫头摇了摇脑袋:“奴婢当时有些害怕,放下杯子就……就回了自己的屋子,今儿早上怕姑娘怪罪,就来认错,没想到……” 宋慈点点头:“以往可曾发现云玉姑娘有过这样的情况。” “没有,这是第一次。”小丫头肯定的道。 宋慈抬头看向一边的老鸨,老鸨点点头:“我也未曾发现云玉有这样的情况,这丫头跟着云玉也有两年了,若真有这习惯,应当早就已经发现了。” 宋慈嗯了一声,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可以了,你先去休息吧。” 小丫头看了看宋慈,又看了看老鸨,老鸨点了点头,小丫头才走了下去。 “就目前来看,应当是自杀。”宋慈看了看老鸨:“不过本官还要验尸,再次确定一下。另外,劳烦王妈妈想一想,最近有没有什么事会导致云玉自杀。” 老鸨点点头,往边上站了站,因为宋慈已经在翻开尸体了,云玉的眼睛正好对着她,她有些受不了。 宋慈翻了翻云玉的眼皮,又看了看脖子上的伤痕,最后呼了口气:“唇开手握,白绫交于左右耳际。确实是自杀,王妈妈,最近这云玉姑娘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老鸨想了想,奇怪的道:“没有啊,最近云玉姑娘心情很好,客人也很多,实在是想不通她为何会……” 她的脸色有些戚戚然,宋慈点了点头:“如今虽然说是自杀,但本官总觉着还有一些奇怪的地方,所以尸体先存在府衙。” “但凭大人做主。”老鸨自然乐意,这青楼里的女子也没个亲人,若是让她处理,也不过就是一座孤坟,再差点甚至直接扔到了乱葬岗。 宋慈挥了挥手让捕快抬着云玉的尸体回府衙,临走的时候吩咐老鸨不要动云玉的房间,说不准还会用到。 “对了,大人,还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老鸨有些犹豫。 宋慈皱了皱眉,老鸨张了张嘴,慢慢的道:“最近倒是有楼里的姑娘说,云玉或许、或许是撞鬼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猖狂的挑衅 “撞鬼?”宋慈惊讶的回过头来,随即看到捕快们都惊讶的看着自己,便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将尸体送回府衙,一会儿本官自己回去便是了。” 捕快们好奇的看着宋慈,但是也不敢违抗命令,抬着尸体就出了倚红楼。 见周围没什么人,宋慈才再次问道:“你说的撞鬼,是什么意思?” “也、也没什么意思……”见宋慈如此在意,老鸨倒是有些慌了,她慌忙的摆摆手,不安的道。 宋慈盯着她,认真的道:“到底什么意思?楼里的人总不会无缘无故说她撞鬼吧?是谁说的,你将这位姑娘领出来,本官亲自问。” 老鸨张了张嘴,随后摇了摇头:“其实也没有谁说,楼里都这么传,因为这两天云玉总是说话说的好好的就发呆,说是听到了什么,但其他人根本听不到声音,所以、所以他么说云玉可能是中了邪了。” 宋慈偏着脑袋想了想,随后嘱咐道:“让楼里的人不要乱说,这种事情传出去总会人心惶惶的,或许她事发生了什么事!王妈妈,若是你想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着人去府衙告诉本官一声便是,若是本官不在,你便留个信也成。” 如今情况不明,现场所查确实是自杀,若这个时候中邪的流言传出去,必然会引起骚动,对倚红楼也不好,所以王妈妈连连点头,保证一定会做到。 宋慈确保倚红楼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便赶紧回了府衙,虽说以自杀结了案,但为何自杀都不清楚,还是要查一查的。 “宋提刑,你可回来了,京中有贵客到访,指明要见你。”宋慈刚刚跨进府衙,赵行之就堵了上来,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我看来人气势汹汹的,” 一听到京中来人,宋慈立刻想到是冷如霜,但他们刚从广州府分别,这时候冷如霜来赣州府做何?难不成是黑云组织有消息了? 宋慈兴冲冲的道:“人在哪里?” “就在你房间,原本本官……”赵行之想要解释他原本想让这人去会客厅,但是这人却坚持要去宋慈的房间,他阻挡不住,但是话还没有说出来,宋慈已经拔腿跑开了,看的他一头的雾水。 宋慈急冲冲的冲进房间:“冷大人,是黑云组织……” 话说到一半,宋慈就愣住了,因为不大的房间里,除了静默不语的冷如霜外,还有两个人,不,应该说是两具尸体——金猴和灰鼠。 刚刚赵行之没有提到这个情况,应该是冷如霜先到了房间,再由其他十二生肖将尸体偷偷搬了进来。 金猴和灰鼠的尸首就躺在地上,看样子应该死了有几天了。两人身上有着不少的伤口,特别是灰鼠,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胸口有一尺多长的刀伤,边上的血已经变成了黑色,另外脸、腹部、腿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一看便知是遭到了凶残的虐杀。 而金猴身上也没有比他好多少,脸上呈黑紫色,明显是中了剧毒,而身上的伤口虽然不多,但是却有几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两人尸体的状况来看,金猴死的稍微晚一些,或许是他伤口太深,血流了出来,这才让毒药发作的慢了些。但深可见骨的刀伤明显也让他难以支撑,最后也不知道是毒发身亡,还是流血致死。 宋慈嗓子发干,呐呐的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用冷如霜回,他也知道是黑云组织,但是现在他的脑子已经转不动,只想听冷如霜说这两人不过是装死。 虽说他和十二生肖打交道不多,但是对于金猴和灰鼠,宋慈是很熟悉的。前段时间还在宋慈面前活蹦乱跳的人,转眼间就冷冰冰的躺在面前,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金猴和灰鼠在十二生肖里不算武功最好的,但也绝对不差,若不是遇到高手围攻,以他们的身手肯定是能逃的掉的,如今却落的这样的下场。 冷如霜缓缓的抬头,一向冷静的脸上却带着一抹疯狂:“黑云组织,他们是被黑云组织杀的。本官一定要将黑云组织的头目揪出来,然后碎尸万段!” “果然……”宋慈缓缓的坐在椅子上,视线粘着两具尸体,久久的说不出话来,金猴和灰鼠是去收集黑云组织的消息,如今出了事,必然和这组织脱离不了关系。 “冷大人,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缓了很久,宋慈还是开口了:“下官知道,如今你来赣州府,一定是希望下官与你一同将凶手找出来,下官知道你的心情,但只有知道发生了什么,下官才有可能找到线索。” 冷如霜沉默了很久,随后慢慢的道:“金猴和灰鼠皆死于七天前,灰鼠的尸体是黑云组织放在大理寺门口的。金猴虽然拖着重伤回来了,但当时毒已经入了肺腑,即使本官找了京中最有名的大夫,但……还是没有救回来。” 宋慈没有想到,这黑云组织的能量竟然这么大! 看二人的伤口,当时他们一定没有还手之力,几乎是被对方追着打。看金猴身上的毒,他能拖着重伤跑回大理寺,那么他们被追击的地方一定离大理寺不会很远。 黑云组织的人不仅在京中对大理寺的人下杀手,而且还将灰鼠的尸首放在了大理寺的门口,显然他们有着绝对的把握和信心,这是在向大理寺挑衅。 宋慈呼了口气:“发现灰鼠的尸体是什么情况?” “他……他被装在麻袋里,大理寺的值守门卫一开始还以为是别人的恶作剧,你也知道大理寺这些地方,总归有些人找麻烦,所以没当回事。但是当他碰到麻袋的时候,才发现那、那是个人,他们都认识灰鼠,所以就通知了本官。”冷如霜似乎不愿意回忆,但是她也清楚现在这些事情很重要。 宋慈点点头:“那麻袋是什么时候被放在大理寺门口的?” “应该是卯时末到辰时初这一刻钟之间,大理寺每隔一刻钟换班,麻袋是在那一瞬间出现的。”冷如霜情绪好了些:“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对方的身手应该很高,在场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不对劲,换好班后,值守的门卫才突然发现多了个麻袋。” 冷如霜叙述了一遍,随后摇了摇头:“本官只查了一天,没有任何线索,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我们不是第一次和他们打交道了,以他们的手段怎么可能留下什么线索。本官知道你擅于验尸,你看看,黑云组织有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什么?” 宋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随后闭上了眼睛,如今让他验尸,他确实有些排斥,不过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带回什么消息吗?”宋慈仿佛想到了什么,语气沉重的问道。 此刻讨论这个让他觉着有些透不过气,但是他知道必须讨论,他不相信金猴和灰鼠拼死都没有得到黑云组织任何消息。黑云组织既然要杀他们,必然是因为他们知道了一些东西,只有知道这个,宋慈才能判断接下来应该要做些什么。 冷如霜有些犹豫,随后点了点头:“金猴死前说出了一条消息,说本官认识黑云组织的头目!” 第一百九十章沉尸酒池 “认识?”宋慈有些惊讶。 冷如霜点点头:“金猴是这么说的,当时他应该想说更多,但是……没有时间了。他身上虽然有一封信,但是已经被血水浸透,完全没有办法辨认字迹。本官想,对方之所以要对付他们,应该就是因为这封信吧,看信的长度应该记载了不少东西。” 宋慈想了片刻,缓缓的道:“信还在吗?” “自然,只不过没什么用处。”冷如霜苦笑一声。 宋慈伸出手:“冷大人将这封信给下官吧,下官试试能不能复原。” “复原?”冷如霜惊讶的望着宋慈,那信她看过,血水将字迹浸透,已经完全没有办法看了。 宋慈笑了笑:“下官也不确定,不过尽力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冷如霜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里面便是,本官特意用信封装了起来。” 宋慈神色严肃的接过,透过信封朝里看了一眼,果然如同冷如霜说的那般,已经被血水浸透了。 “下官去试试,冷大人在稍作休息。”宋慈迫不及待的将信封揣在袖子里,转身就要走。 “等等。”冷如霜突然叫住了宋慈,等宋慈回头后,她又犹豫着不讲话。 宋慈有些奇怪:“冷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如今已经到了这种时候,还有什么话是不可以说的?” 冷如霜叹了口气:“宋慈,你考虑清楚了,本官认识的大多都是京中家族,甚至有皇室成员,能做出这等事的,其背后的力量不容小觑,你……” 她犹豫着没有讲出来,但宋慈明白她的意思,无非是是否考虑清楚和她联手去对付这些人。 “冷大人,下官一生都愿为了公道而活,黑云组织不断制造伪证,让的许多案子都脱离了本来的面目,就这一点来说,本官便不会罢休,所以还请放心。”宋慈也没有说什么大话,宋家一族原本就是为了查案而生,所以和黑云组织作对也不过是天性使然而已。 冷如霜呼了口气:“本官等你的消息。” 宋慈嗯了一声,便跨了出去,往院子中的一处偏房走去。 偏房是他来了赣州府后特意开辟出来用来研究一些验尸手段的,里面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堆,有些是宋慈也熟悉的,还有一些是他也没有研究透的。 他来到偏房,先是取了个烛台,又将一铁盘架在烛台上,然后端了一小碗水,等烛火将铁盘烤热,水开始冒热气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的将信封取了出来。 信已经被血水浸湿了,而且因为已经过了好几天,所以已经凝固在一起,稍微碰一下这信便会碎掉,所以宋慈的动作非常小心! 他用小竹镊将信慢慢的取了出来,然后放在水汽上来回翻着,等信纸变软后,这才将它摊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宋慈小心翼翼的将信纸的边缘展开,生怕弄碎了,但即使他这么小心,有些地方还是破了一些。 等信纸完全铺开后,宋慈取了一根白萝卜,慢慢的研磨了,然后将汁液一点点的抹在纸上。 半个时辰后,纸上的血迹慢慢的消退,而隐没在血迹下面的字迹慢慢的显现了出来。 …… “宋慈,这真的是那封信?”被宋慈叫来的冷如霜看着摊在桌子上的信,有些不敢置信的道。 宋慈点点头:“虽说不能全部复原,但从这些东西里面应该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不过下官倒是有些看不明白。冷大人,金猴写的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冷如霜自然认识,这上面的字迹是她与十二生肖之间的通信方式,除了他们这十三个人,没有其他人知道,所以这确实是金猴的信,刚刚她不过是因为太过惊讶,才会脱口而出。 “嗯,能明白。”冷如霜扫过信,脸色慢慢的阴沉下来:“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复杂,黑云组织不仅网罗仵作、武林高手,甚至牵制着各个高官,你想想,若是哪个高官请黑云组织做过事,那么这也算是把柄了,就算是没有和黑云组织合作的,想必也不会愿意得罪这样的组织,毕竟谁也不知道哪天就会被政敌利用黑云组织反咬一口,所有我们想要对付黑云组织难上加难。” “嗯?信上就这些。”宋慈不敢相信的挑了挑眉,冷如霜说的这些东西,即使没有信,他们也能推测的出来,黑云组织也不会因为这个就灭口两名大理寺的高级差官吧? 冷如霜看着宋慈,良久微微摇了摇头:“还有一件事,不过,本官觉着你现在还是不知道的好。” 宋慈看着冷如霜,慢慢的点点头:“下官明白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本官会先待在这里,听说这里也是发生了命案,用这个理由滞留在赣州府,暗地里慢慢的收集黑云组织成员的资料,慢慢的将他们连根拔起!”冷如霜慢慢的说着,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里的杀意即使是宋慈也吓了一跳。 宋慈沉吟一会儿,慢慢的道:“你可以先从这两次案件中和黑云组织有合作的官员查起,顺藤摸瓜,京中先不用管,让他们放松警惕,或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嗯。”冷如霜点点头。 两人暗地里开始收集京中、地方官员的资料,但是损失了最擅长收集信息的两员大将,他们的进度非常的慢,过了七八天也不过才收集了一小半。 宋慈揉了揉眉头,吐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没办法,如今也只能用这个笨办法了。”冷如霜看着案头上一堆的资料也有些头疼,先不说收不收集的来,收集到的这些到底有没有用都难说,很多密辛可不是光靠他们收集便能知道。 “嗯,也只能这样了。”宋慈认命的点点头,继续翻看着资料。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宋慈眉头一皱,他已经吩咐过了,这段时间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扰他,如今是有什么事? “进来!”宋慈扬声喊了一句。 门被从外面推开,进来的是年轻捕快,他脸色不太好,先是看了一眼冷如霜,这才慢慢的道:“大人,倚红楼又死人了。”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宋慈立刻将脑袋从案卷里抬起来,不可思议的道。 年轻捕快摇了摇头:“具体的属下也不清楚,倚红楼的王妈妈来报的案,只说事情紧急,一定要见到大人您猜肯说。” “那还不快走!”宋慈起身连忙往外跑,跑了几步才想起来冷如霜还坐在这里,回头犹豫的想说什么。 冷如霜无语的摆摆手:“眼前的命案重要,这些资料本官先看着便是。” 宋慈也知道目前不是客气的时候,忙跟在年轻捕快后面跑了。 倚红楼的老鸨坐立不安的待在大厅中,这次的事情太过诡异,她已经在想是不是倚红楼被了降头,是否需要将楼关一段时间?要不是宋慈上次临走的时候让她遇到情况来提刑司衙门,这时候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逃了,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轮到自己身上。 “王妈妈,到底怎么回事?”宋慈一步跨进大厅,焦急的问道。 老鸨张了张嘴,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惨白,但是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 宋慈有些不耐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今儿一早,”老鸨吐了口气:“我去检查酒池,就发现、发现云香死在了酒池里。” 第一百九十一章第二名自杀者 “酒池?”宋慈抬了抬眉。 老鸨解释道:“这是修在楼里后花园的一座池子,里面全是美酒,供客人与姑娘们玩耍。这不因为每天要换酒,我才发现了云香的死,作孽哦,好好的,为何在酒池里自杀?” 宋慈看着老鸨,不用她细说就已经知道所谓的酒池到底是什么模样了,神色不由得有些古怪。 这倚红楼莫不是仿造商朝的酒池肉林? 光是想到那幅淫秽的画面,宋慈脸上就不由的发烧,不过如今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挥了挥手:“先带本官去看看。” …… 倚红楼后花园靠墙的一座大约能容纳几十人的池子旁,正站着宋慈和几个捕快。 老鸨刚刚将他们带到这里便找理由逃了,让宋慈有问题直接去问她,她实在受不了再看一次尸体。 宋慈也没有阻拦,死了两个姑娘,想必这老鸨已经觉着晦气了! 更何况这尸体死的如此诡异,别说老鸨,即使是宋慈,也觉着浑身都颤栗。 酒池里的酒已经被宋慈命人从出水口放走了,如今的酒池除了那具尸体外,没有任何的东西。 死者的双脚就被绑在酒池底部的出水口,除了这处束缚外,倒是没有其他束缚,所以老鸨才说她是自杀。 宋慈跳进酒池,仔细的观察了一下绑着死者双脚的绳子,绳结被绑成了死结,又泡了酒,所以非常难解开。 视线从死者身上转移到酒池本身,宋慈发现死者右手边的酒池壁上有些许的挠痕,他立刻抬起死者的右手,果然,右手指甲尽数崩裂,因此这挠痕应该是死者挣扎所致。 溺水的时候出现挣扎……不对,这酒池是供客人玩乐的,酒池根本就不深,最多也不过到腰间罢了,如何会溺死? 宋慈皱起了眉头,和第一起案子一样,看不出是他杀,但是自杀的手段又太过牵强附会。 无论死者房间在哪里,无疑都离这酒池不算近,大半夜的跑来酒池自杀便算了,还要费尽心力的在酒池下面给自己绑上死结,这未免也太不合乎情理了。 “将尸体搬上来,然后将酒再灌上。”宋慈摆了摆手,酒池里已经没有其他的痕迹,他能确定死者确实是一个人来到了酒池边。 酒灌的很快,不过半个时辰整个酒池就和先前一样了。 宋慈找了一根新麻绳递给年轻捕快:“阿泉,你下去,将双脚绑在出水口那里,本官要看看具体的情况。” 年轻捕快嗯了一声,这里人这么多,他倒是不担心会出事。 酒池里的酒都是质量上乘的美酒,所以格外清冽,年轻捕快的动作非常清晰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虽说这酒池不算深,也就到年轻捕快的腰间,但是在他弯下腰去绑绳子的时候,整个脑袋已经没了进去,没一会儿便要上来喘口气。等他终于绑好绳子后,已经过去了半刻钟,而这时候年轻捕快已经没了力气,虽然脑袋已经浮了上来,但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将他拉上来。”宋慈挥了挥手。 等年轻捕快躺在地上缓过劲儿后,宋慈才开口问道:“阿泉,如果你一直埋头在酒里,在绳结绑好的时候,可不可能溺死?” 年轻捕快歪着脑袋想了想:“应该差不多,绑好绳结所用的时间,和人溺死的时间是差不多的,而这里面的是酒,人埋头进去溺死的时间应该更短一些。所以如果一直埋头绑绳结,很有可能在绑好的时候便溺死了。” “那也不对啊。”宋慈摸了摸下巴:“这水池边上还有挣扎,如果绑好绳结便溺死了,那么哪来的时间挣扎呢?” 年轻捕快转了转眼珠,然后噗通一声钻进了酒池,不过这次他没有去出水口,而是换了个相对的地方。 足足小半刻钟他都没有上来,宋慈有些慌,刚想让人将他捞上来,就见他自己钻了出来:“大人,若是在绑绳结的时候,便出现了溺水的情况,挣扎也是可能的,方才属下试了一下,挣扎的时间并不长,更何况如果死者已经选择自杀,说不准早就练习了不知多少遍,绳结绑的快也是正常的。” “本官知道了,你快上来吧。”宋慈无奈的摇摇头。 嘱咐年轻捕快与其他人看好尸体,宋慈便去见了老鸨和死者的丫鬟。 “大人可是有什么发现?”老鸨似乎已经缓过神了,虽说脸色依旧不好,但是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了。 宋慈没有回话,只是慢慢的问道:“你们可知昨日她是什么时候出的房间?最近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老鸨想了想,摇了摇头:“云香一向省心,她自小在楼里长大,有什么事我这做妈妈的都知道,最近她也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两样。至于她昨儿什么时候出的房间我倒是不清楚,云香在楼里地位高的很,我看她乖,也不太管她,所以她倒是挺自由的。” 宋慈看向一旁的丫鬟,丫鬟连连点头:“姑娘平日夜里也不大使唤奴婢,奴婢早早的就睡了。” 宋慈皱着眉,随后又找了楼里几个人问了问,得到的答案和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死者的房间在哪里?”问了一圈人并没有什么收获,宋慈颇有些失望的道。 老鸨亲自将宋慈带到了死者的房间,也在二楼,和先前的云玉房间倒是离的不远,这也可以解释为何没有人发现死者的动静了。 楼里关于云玉被鬼迷惑的事情已经传的非常凶,一到晚上便恨不得离这远远的,有什么小动静确实难以发现。 “死者为何还住在这里?”宋慈奇怪的道,其他人都害怕的住到了其他地方,这云香不怕吗? 老鸨叹了口气:“我也曾劝过她,但是她非说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就敲门,唉……现在却……” 老鸨看起来非常的痛心,只是不知道这痛心中有多少是因为云香,有多少是因为云香给倚红楼带来的钱财了。 宋慈站在死者的房间里,和云玉的房间一样,都很整洁,被子也是掀开了,可以想见在死者也是睡到一半从床上爬起来去自杀的。 “睡到一半,费尽心思自杀……”宋慈默默的念着,然后转身从房间出来,一步一步的往酒池走去。 从房间走到酒池最起码也要半刻钟,若是死者先前从这里走过,一定会留下什么东西。 他缓缓的走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随性一点。 从房间的情况来看,死者肯定早就想好了自杀,所以她不会慌乱,走路的速度应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宋慈慢慢的走着,一路经过了倚红楼的大堂,大堂里面除了桌椅之外,便是供姑娘表演助兴的台子,如果要穿过大堂,一路上并不会碰到什么。 然后是从大堂外面右转,穿过两幢屋子之间的窄弄,走上一小段距离,便是后花园。 园子里开着各色的花,或许是为了情趣,这条从后花园通向酒池的路修的并不宽敞,所以即使如死者那般窈窕的人穿过这里也一定会碰到两边的花。 宋慈放缓脚步,视线在路边的花丛间慢慢的扫视着,大约走到一小半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在他左手边一朵月季花上,有一处颜色比较深,虽说和周边的颜色查不了太多,但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并不是月季花本来的颜色,而是血迹…… 第一百九十二章头牌之争 这血迹不多,如果是从小路上走过的人留下的,多数只会是手掌或是小臂被划伤。 “王妈妈,你伸出手来。”宋慈皱了皱眉。 跟在后面的老鸨有些发怔,不过旋即还是顺从的伸出了双手,宋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发现老鸨双手和小臂上都没有伤痕。 “从昨晚到现在,这小路除了死者和王妈妈你走过外,还有其他人吗?”宋慈盯着血迹,话却是对着老鸨说的。 老鸨摇了摇头:“应当没有,因为要换酒水,我特意早起了半个时辰,当时还不到平日做工的时间呢。” “本官知道了。”宋慈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将沾了血的月季花采了下来,用布包好,急匆匆的到了酒池边。 尸体依旧躺在原地,宋慈立刻冲了过去,仔细的看了看死者的左手和左小臂。果然,在手腕处发现了一处大约半个指甲盖长的伤口,因为被泡的发胀,若不是仔细检查,压根发现不了。 血确实是死者留下来的,从血迹留下的地方来看,也不排除是有人扛着死者,然后死者的手碰到了花,但更大的可能性是死者自己走过流下的。 “莫非真的是自杀?”宋慈默念了一句,旋即摇了摇头:“不可能,若是一人倒还好说,如今两人都选用奇怪的方式自杀,也太过诡异了。” “大人,您在说什么?”年轻捕快挠了挠脑袋,不解的问了一句。 宋慈摇了摇头:“你去让王妈妈将楼里的人都分隔开了,然后你带人去问丫鬟、小厮门有关死者的情况,性格如何,有没有和谁结怨之类的事情。分开问,不要给他们串供的机会,至于那些姑娘还有王妈妈的询问,交由本官来。” 年轻捕快嗯了一声,带着几个人就去做事了,不过一会儿便回来告诉宋慈已经准备就绪。 宋慈先是进了老鸨的房间,淡淡的道:“你觉得云香为人如何?” “先前我也说了,云香很省心,整个楼里也就她不用我多费心,唉,如今却不知为何想不通……”老鸨说着说着又开始念经。 宋慈不耐烦的道:“本官问什么,你便说什么,多余的话便算了。” “是是。”老鸨也知道自己多话了,忙点点头。 宋慈皱了皱眉:“云香如此得你重用,楼里会不会有人嫉妒她,从而对她下杀手?” “这、这不可能吧……”老鸨惊讶的摇摇头:“嫉妒肯定有,大人您也知道,这种青楼,若是姑娘们全都无欲无求倒也开不起来,所以姑娘们使出浑身解数要留住客人的情况也是常见的,像云香这种原本气质就好的,自然不用多费心思也有客人愿意为她花钱,嫉妒的自然也不在少数。但是她平日里为人和善,也不特意和其他姐妹们抢生意,所以即便是嫉妒也不至于到要杀了她的程度,不然这倚红楼不乱了套?” 宋慈理解的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这么说,妈妈你觉着云香应当是自杀?” “应、应该是吧。”老鸨犹豫的点点头,不过底气却不足,如此自杀的方法,也实在骇人听闻。 宋慈倒没有在云香的事情上太过纠结,而是转而问了一句让老鸨坐立不安的话:“王妈妈,为何你会亲自去换酒池里的酒?” 老鸨也算是这倚红楼的老板,按理来说换酒的粗活压根轮不到她,多的是小厮去做。而且方才他看过那酒,清澈见底,明显是刚换的,不可能需要重新换,所以老鸨在撒谎。 “我……我这不是起早了,所以……”老鸨呐呐的道。 宋慈冷笑一声:“本官如果记得没错,方才王妈妈你可是亲口说你之所以起早是因为惦记着换酒呢。” “我、我……”老鸨的脑袋上浮现了汗意,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宋慈冷声道:“王妈妈,如今楼里前后死了两位姑娘,这个时候你若再有何隐瞒,很容易让本官断定你为凶手。” “大人。”老鸨脸色尴尬,好半晌后才豁出去般的道:“我不是去换酒,不过是趁着太还未亮和楼里的大管家……偷情。” 最后两个字说出后,老鸨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倚红楼夜夜笙歌,也只有早上天要明不明的时候才没什么人,所以我们才会在这个时候。” “原来是这样。”宋慈笑了笑:“这么说,这大管家是有家室的?” “没错,他有个婆娘,不过却不得他的心意。”老鸨呐呐的道。 “他人呢?”宋慈淡淡的道,他对偷情这档子事没有什么兴趣,这大管家在青楼工作,难免不会偷腥,这也不是他能管的事。 老鸨尴尬的道:“早上出了那么一档子事,他、他害怕的回了家。” “还劳烦王妈妈将他叫过来。本官要马上见到他。”宋慈吩咐了一句,便也没有了兴趣,转而去了其他姑娘的房间。 楼里的姑娘原本有二十三个,如今除去死掉的两个,还有二十一个,宋慈倒也没有一个的问,而是三个一组,三个一组的问。 前六组给他的回答都差不多,云香虽然不太与她们打交道,但是却为人和善,所以她们也没有与云香交恶,更多的时候大家相处的都很不错。 到第七组的时候,宋慈走过场的问了几句,原本以为依旧没有收获,这时其中一位叫云梦的姑娘神色却有些不对。 宋慈记在了心中,让她们出去后,又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将云梦重新叫了回来。 “本官见你方才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宋慈也没和她打马虎眼,而是快速问道。 云梦犹犹豫豫的点点头:“大人,若是妾身说了,能否不要告知别人,妾身害怕会招来报复。” “放心,本官之所以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你单独招来,为的便是这个事。”宋慈点点头,他自然知道倘若云梦真知道什么线索,一旦被凶手看到他们独处一室,必然会给云梦招来杀身之祸。 云梦这才放心的吁了口气,随即不太确定的道:“妾身觉着云香姐姐的死或许和云烟姐姐有关。” “哦?这是为何。”宋慈原本以为云梦只是知道一些线索,没想到她竟然还有怀疑的人。 云梦理了理衣服,呐呐的道:“下月初八便是倚红楼一年一度的头牌选举了,若是能当选头牌,不仅不需要日日接客,还能在倚红楼得到至高无上的待遇!即便是和达官贵人喝喝茶便能得到丰厚的赏钱,过的便如同富家小姐一般,所以楼里的姑娘都很上心。” “本官倒是没听其他人说起这件事。”宋慈怀疑的看向云梦。 云梦有些急了:“这是王妈妈吩咐的,如今楼里死了两个姑娘,这头牌选举的事自然也要往后推,如今哪还有姑娘有这心思准备,所以王妈妈说也不必要提了。” “原来是这样,那这和你说的云香之死有何关系?”宋慈点点头,老鸨这么做的用意他倒是能猜到几分,无非是不想节外生枝罢了。 云梦缓缓的道:“楼里最有可能当选头牌的便是云香姐姐和云烟姐姐,王妈妈也最中意这两位姐姐,但是我们都认为还是云香姐姐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云香姐姐不仅人缘好,平常客人也多一些,云烟姐姐的脾气不大好,所以……” “所以你认为云烟为了头牌之争杀了云香?”宋慈接了话。 第一百九十三章证物 云梦点点头,随即慌张的道:“大人,这只是妾身的猜测。” “本官明白,不会告诉别人今天发生的一切。”宋慈笑了笑,云梦谢过宋慈后,这才急匆匆的出了房间。 宋慈看着云梦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真会有人为了头牌之争而杀人吗? 砰砰…… 敲门声传来,宋慈抬头看去,只见老鸨正站在门外忐忑不安的看着自己:“大人,大管家来了。” “让他进来见本官。”宋慈说了一句,然后对老鸨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老鸨松了口气,让她与大管家一起面对宋慈的问话,她还是有些别扭。 大管家是一个大约四十多岁出头,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人,虽说年纪摆在这,也不难看出如果他在年轻的时候,必然会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即使是如今,这大管家身上也有着市井小民不会有的风度,在面对宋慈的时候,态度也是不卑不亢的,难怪老鸨会与他偷情。 宋慈不由得有些怀疑老鸨的说辞,无论怎么看,这样的人都不像是看到尸体就畏畏缩缩躲回家的。 “你便是倚红楼的大管家?”宋慈淡淡的问了一句。 大管家俯身:“正是小的。” “你说说今日早上的情况吧。”宋慈摆摆手。 大管家恭敬的道:“今日早晨天还未亮的时候,小的与王妈妈去了酒池约会,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王妈妈突然叫了一声,说是酒池里有人。我们慌乱的停了下来,以为被人发现了,却发现这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上前查看才发现……发现是个死人。” “你认识死者吗?”宋慈盯着大管家的眼睛。 大管家点点头:“自然,这楼里的姑娘小的都认识。” “听王妈妈说,看到尸体后,你害怕的逃回了家,随后便由她去报案,可有此事?”宋慈声音压的很低,听起来有股威压。 大管家连连点头:“是、是这样的。” “哦?你们当本官是三岁小孩?”宋慈猛地抬高声音。 大管家被吓的一抖:“没、没有,小的说的句句属实。” “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们到底在酒池做什么?为何欺瞒本官?”宋慈抬起眼睛,手已经扬了起来:“否则……本官便将你们带回提刑衙门。” 大管家呐呐的看着宋慈,随后苦笑着摇摇头:“小的就说这事瞒不过大人,偏偏王妈妈不相信。” “到底是何事?”宋慈瞪着大管家。 大管家叹了口气:“其实小的与王妈妈不是今儿早晨去的酒池,而是昨日晚间,当时客人们都走了,小的与王妈妈来了兴致,不过也未接近酒池,我们其实都不喜欢酒池,所以……只在靠近酒池的花园那里。但是不久后,却发现云香姑娘一个人来了,她看起来似乎没有神志,像是在梦游,小的与王妈妈也不敢上前打扰,之后……之后便看到她跳进了酒池里再也没起来,我们吓的不轻,我们怕说了实话,大人会觉着是我们杀了云香,所以才说是今日早上才来的……” “酒池的酒为何会换掉?”宋慈皱着眉头,如果是这样,压根没有必要重新换酒。 大管家呐呐的道:“酒都是在晚间换的,昨日云香死前,小厮已经换过酒了,不过为了取信于大人,便说早上去换酒,这事问问供酒的小厮便会知道。” 宋慈点点头:“你们为何不救人?” “大人这就冤枉我们了,当时云香行事诡异,在酒池里不知道做什么,我们哪里知道她是要自杀?”大管家苦笑的摇摇头:“等我们发现不对劲儿时,她、她已经出事了。” “行了,本官知道了,如今你便住在倚红楼,轻易不许离开。”宋慈摆了摆手。 大管家也知道自身的嫌疑,顺从的点了点头。 处理好大管家的事情后,宋慈将年轻捕快叫了过来:“怎么样?” “这些小厮丫鬟都说死者平常为人不错,所以不会与人结怨,最近也没有发生什么事,他们都说见到死者的时候都好好的,昨儿晚间在死者回房前,还有人看到她与几个相熟的姑娘说笑呢。”年轻捕快将问话的情况说了一遍。 不出宋慈所料,果然和他得到的信息差不多。 “去将楼里一位叫云烟的姑娘请来,然后你带着几个人仔细的搜查一下她的房间以及酒池到她房间这段路。”宋慈淡淡的吩咐道,年轻捕快抬腿就出去了。 如果是云烟作案,要制服一个比她身量高上半个头的同性,肯定要借助一定的工具。半夜出倚红楼难免被人发现,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将工具藏在倚红楼,而怡红楼里,自然是酒池到房间的这段路最有可能了。 不一会儿一位长相艳丽、身材窈窕、身着紫色衣衫的姑娘走了进来,她眉宇间有些不耐烦,行了一礼后烦躁的道:“大人,该说的妾身已经都说过了。” 宋慈笑了笑,他记得这个姑娘,方才问话的时候,她被分在第五组,三个人中就她表现的最为不耐烦,还嘀咕过云香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话。 “本官让你来,自然是有本官的用意,听说下月初八是楼里要选头牌的日子?”宋慈倒是没有因为她的烦躁而有所变化,按部就班的问道。 云烟点点头:“是啊,不过王妈妈说要推后,真是的,等了一年,不过就是死了两个人,有什么好推后的。” “本官还听闻,你与死掉的云香是这次头牌最有可能的当选者?”宋慈似乎没有听到云烟的抱怨,继续问道。 云烟嗯了一声:“没错,不过妾身可不认为会输……大人您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怀疑妾身杀了云香?” 宋慈不置可否,云烟却怒道:“是哪个小贱人在大人面前搬弄是非,妾身为何杀她?” “你昨晚在什么地方?可有人证明。”宋慈盯着云烟,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云烟跺了跺脚:“昨日妾身一直在房间睡觉,没有人证明,妾身的丫鬟病了,所以没有在房里服侍。” 说着说着云烟似乎也意识到情况不利,立刻道:“大人,妾身没有杀人,总不能因为争取头牌就杀了云香吧?再者来说,妾身可不认为她能赢。” “大人!”不等宋慈说话,年轻捕快推门而入,手里还抱着东西:“在云烟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将手里的东西抖开,赫然是一件黑色的长衫。 他将黑衣递到宋慈手上,指着一小块地方让宋慈看:“大人,您看这里。” 只见那件黑衣的腰侧有一小块地方颜色深上一些,宋慈摸了摸,又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是血迹,如果凶手扛着死者经过花丛,那么便不难解释这血迹从何而来,云烟,你作何解释?” 云烟呐呐的道:“这、这不是妾身的……再说亲身如何扛的动云香?” “你脑子转的倒是很快,不过只是花丛这么短短一段距离,要想扛着她过去也并不难吧,你若是狡辩,本官可以着人演示给你看。”宋慈面无表情的道。 云烟愤恨的道:“大人,你不能凭着这一点证据便怀疑妾身,你别以为妾身不懂,这、这不足以说明是妾身杀的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信中的秘密 云烟说的确实没错,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也只能说云烟的嫌疑最大,想要定罪自然是不可能的。 宋慈盯着云烟,缓缓的道:“没错,确如你所说,如今本官并不能定罪于你,”不等云烟高兴,宋慈接着道:“但如今你的嫌疑最大,来人,将嫌犯带回提刑衙门!” 云烟还想挣扎,已经有两个捕快上前按住她的胳膊,宋慈皱着眉道:“如今并不确定一定是她,你们在带她回去的途中不要被其他人看到了。” 他这么说也是顾虑对云烟的影响,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官府的人频频出现在倚红楼已经很招人注目,这时候再看到云烟被他们带走,还不等官府将真正的凶手抓住,他们就已经将云烟定罪了,即使以后澄清了,也不见得就能消除不好的影响。 云烟松了口气,虽说看着宋慈的目光还带着愤恨,但到底比刚刚好了很多。 捕快遵从宋慈的吩咐,秘密的将云烟带回来衙门。宋慈没有急着走,而是在倚红楼又待了一会儿,虽说让认为云烟扛着云香穿过后花园来到酒池确实有可能,但是他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儿。 云烟如果接连杀了两个人,想必心思一定非常缜密,其他工具或许不好处理,但是一件黑色的衣衫即使趁夜在房间里烧掉也是可以的,毕竟她的丫鬟也不在身边,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宋大人,那个云烟真的是凶手吗?”老鸨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将云烟带走的事情可以骗过倚红楼外面的人,但是楼里的人是骗不过的。 宋慈摇了摇头:“不过是觉着云烟姑娘可能会知道什么而已,不得乱传。” 老鸨点了点头,但是看她的神色似乎也没有将宋慈的话听进心里,宋慈不由的有些无奈,旋即认真的道:“王妈妈,有些话没有确定的时候最好不要乱说,若是因为这个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你也不乐意看到吧?” 老鸨应了一声,这次明显是认同的神情,她应当也已经知道,若是这样的事情发生,楼里或许还会出现人命案。 宋慈见老鸨听了进去,便再次吩咐道:“让楼里其他的人也不要乱说,再者,本官这两日可能随时回来,酒池暂时就请不要对客人开放了。” 老鸨不情愿的点点头,酒池可是倚红楼的招牌,美酒、女人是多少人想要得到的,但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那里确实也不好再用。 宋慈再次走到后花园,凝视着短短的一条道许久,在老鸨奇怪的神情下,才转身出了倚红楼。 府衙里,阿实和年轻捕快已经在等着了。 “大人,”阿实凑了上来:“那姑娘一直大吼着冤枉,如今闹的不可开交呢。” “哦?”宋慈有些惊讶,原本他还以为云烟在被抓的时候没有反抗,应该是已经认命了,没想到到了府衙才开始闹,这倒有些出乎意料了。 一旁的年轻捕快脸色不好的道:“她应当是借着大人您不在衙门的时候故意这般闹,还说、还说您滥用私刑呢。” 宋慈脸色平静,这种话想必是说给提刑司里其他官员听得。可惜云烟不知道,原本以为倚红楼的事不过是姑娘自杀的小事,如今却又发生了一件诡异的命案,对于这个烫手山芋,其余人巴不得不接手,自然也不会有人闲着没事来质疑他的办案方法了。 “先晾着吧,如今去审讯也问不到东西。”宋慈摆了摆手:“她乐意吵便让她吵。” 阿实和年轻捕快点点头,宋慈要去找冷如霜便没有让他们跟着。如今黑云组织的事情如同阴霾一般笼罩在他们二人的头顶,宋慈不想在案子没有进展的时候便将阿实他们也搭进去。 宋慈来到冷如霜房中时,她手里拿着一张纸,应当就是宋慈帮她恢复的那封信,这让宋慈觉得奇怪,到底信上还有些什么内容,能让冷如霜这般? “冷大人。”宋慈喊了一声,冷如霜将信放回袖中,不经意的道:“案子怎么样?” “倒是抓住了一个嫌疑人,不过却一直喊冤。”宋慈苦笑着摇摇头,他一开始也没有想到倚红楼的姑娘自杀事件会变的这般棘手。 冷如霜盯着宋慈,眼睛里发出奇异的光芒,宋慈不解的看着她:“冷大人,您怎么了?” “本官觉着,或许这次的案件也和黑云组织有关。”冷如霜肯定的道。 宋慈却摇了摇头:“目前看来一个更像是自杀,另外一个说是他杀,但证据也不够充分,怎么想也和黑云组织没有关系,退一万步来讲,黑云组织的人杀倚红楼的姑娘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冷如霜叹了口气:“或许吧,说句可笑的话,自从灰鼠和金猴死后,本官看很多案子都和黑云组织有关系。” 宋慈也明白她的心情,但是一时间也找不出合适的话劝她,只好相顾无言,最后还是冷如霜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找本官何事?” “也没什么事。”宋慈摆了摆手:“不过就是来问问关于黑云组织头目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冷如霜摇了摇头:“没有。” 这也在宋慈的预料之内,所以他也没有表现出失望,想了会儿他有些为难的问道:“冷大人,如今灰鼠和金猴惨死,黑云组织的人应该能猜到大理寺会不惜一切代价搜查他们的下落,所以与其这般暗地里搜查,倒还不如明目张胆的去查,说不准会有一些发现。” 虽说这想法有些天真,但确实宋慈考虑了很久的想法,他认为以黑云组织的行事手段,是不会因为有人追查就收敛的,只会更加的张狂,所以露出破绽的可能性就越大!但与此同时,十二生肖以及冷如霜甚至包括他都会被置于危险之中。 冷如霜盯着宋慈,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他的话,半晌后才轻轻呼了口气:“你说的没错,但即使明目张胆的查,本官也不知道如何下手,虽然仗着姐姐是当今圣上的爱妃,多数人都让着本官,但一旦涉及到利益,必然困难重重。本官还是认为暗地里调查更好一些,着眼点也不必拘泥于黑云组织,不是有那些高官吗?” 宋慈不得不承认冷如霜的考虑很周全,于是他点了点头:“那下官便告退了,正好去审审那嫌疑犯。” 冷如霜嗯了一声,征得宋慈同意后,便派了苍狗去帮他。 刑房内,无论宋慈如何审问,云烟一口咬定没有杀人,而宋慈也不想屈打成招,所以苍狗能起到的作用倒是微乎其微。 两人和云烟折腾到了半夜,却没有得到一句有用的证词,宋慈头疼的按着额头:“先押下去,明日再审。” 云烟也折腾的没劲,被捕快押下去的时候倒是没有再闹,只是眼神依旧愤恨的看向宋慈。 “宋提刑,为何不让我试试?”苍狗看着被拖下去的云烟,这样娇滴滴的女子,不用半个时辰,他便能得到所有他想到得到的信息。 宋慈摇了摇头:“本官始终觉着这样的查案手法不好,得到的消息也未必全是正确的。” 苍狗也没有办法说什么,只是觉着有些无奈,不过宋慈有自己的信念,他倒是也不觉得这种做法是完全错误的。 他们二人此刻都没有想到,他们纠结的事情在第二天早上便没了意义,因为云烟死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云烟之死 听到捕快传来的消息,宋慈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什么?” 捕快也觉着事情诡异,惨白的脸上全是汗珠,他哆哆嗦嗦的将事情重复了一遍:“嫌犯……死了。” 宋慈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关押着云烟的牢房快步行去,身后跟着的阿实也一脸的严肃。 牢房里出奇的安静,虽说这里一向阴暗潮湿,但此刻给宋慈的感觉却格外的阴森,他甚至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但是他最终也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情,只能紧紧的攥着手,即使已经被指甲掐出血他也没有放松。 眼前的场景让他脑袋发晕,这样奇异的死法让他没有办法整理思绪。 云烟死状比起云香不遑多让,甚至更为恐怖! 她的双手死死的抓在两边的柱子上,长长的指甲有些嵌进了柱子,有些已经掀起,带起一片血肉,而她的脑袋则夹在两根柱子之间,就像是想从夹缝间钻出一般,瞪圆了的眼睛却充满了迷茫。 此刻,她的脑袋因为充血已经变的肿胀,又因为被柱子夹着,已经有些变形,看起来分外恐怖。 “宋提刑?”苍狗见宋慈久久不说话,还是上前喊了一句。 宋慈回过神,上前检查了一遍尸体,随后声音发寒的道:“死因……是被柱子夹死的。”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死法无论如何都太可怕了,难道中途嫌犯就没有想过要逃脱吗? 宋慈摆了摆手:“想办法将尸体放下来吧。” 虽说还没有进行确切的尸检,但宋慈能断定从尸体上必然看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是提刑司的大牢,除了自己人没有别人能进来,再者来说,他能断定,死者是自己钻进夹缝,然后慢慢死去的。 因为脑袋已经变形并且变的僵硬,如果硬拽的话很有可能会让死者的脑袋炸开或者断掉,为了稳妥一些,阿实让人找来了锯子,将两边的柱子锯开,这才将尸体从诡异的姿势中解救出来。 “让仵作进来验尸。”宋慈盯着躺在地上的死者,开口吩咐道。 众人面面相觑,虽说他们有些跟着宋慈的时间还很短,但是也知道宋慈一般都是亲手验尸的。 “照本官说的做。”宋慈不耐烦的挥挥手:“顺便将昨晚守夜的人带去休息室,本官有话要问。” 立刻有捕快跑去办事,不过半刻钟,府衙的仵作便背着箱子进来,冲宋慈行礼后便着手验尸。 从他颤抖的手来看,应该也受了非常大的冲击,不过很快他便调整过来,宋慈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便到了牢房里的休息室,那里已经有四个狱卒在等着。 他们皆是低着头,惶恐不安的等着,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出现这种事,不得不说是重大的失误,真要追究起来,他们怕是承担不起。 宋慈也没有看他们,径自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轻飘飘的道:“谁能说说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夜他和苍狗半夜才走,今早天还没亮云烟的死讯便已经传了过来,不过短短两三个时辰,期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四人相视一眼,都有些犹豫,宋慈也不催促,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们一眼,最后其中一个瘦瘦的狱卒战战兢兢的开口:“小的们也不清楚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不清楚?”宋慈挑了挑眉,从死者的死法来看,生前怎么都会发出巨大的哀嚎,四个人不至于没有听到吧? 瘦瘦的狱卒更加惶恐,扑通一声跪下:“小的说的是真的,昨夜大人走后,原本还好好的,但过了半个时辰,小的、小的们不知道为何便泛起困来,想尽办法也没有用,最后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直到今天早晨……” “全部睡过去了?”宋慈瞪着眼前的四人,四人皆是点点头,一副害怕的模样。 宋慈摸了摸下巴:“你们睡过去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奇怪的事?大人是指什么。”瘦瘦的狱卒不解的道。 宋慈不耐烦的解释道:“什么都行, 听到看到甚至是闻到什么,有没有?” 四人又相互看了一眼,随后齐齐的摇了摇头:“小的们今早醒来就觉着昨夜突然睡着的事情非常奇怪,也仔细想过了,但是确实没有什么奇怪的事。” 宋慈盯着他们,他们没有必要说谎,云烟被带回来,关押在提刑司的大牢也是临时的事情,所以说不存在狱卒里面被混了凶手的可能。 “本官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宋慈坐在椅子上,看似在想事情,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四人不敢相信的相互对视一眼,这就结束了?他们原本以为宋慈叫他们过来是要治他们的罪呢。 “怎么?”等了一会儿宋慈突然发现四人还没走,于是皱着眉头道:“难道你们还隐瞒了什么事情?” “没有没有……小的们这就告退。”四个人连连摇头,确定宋慈是真的放过他们后,不由庆幸的吁了口气。 休息室里只有宋慈一个,他右手撑着脑袋,眼神放空,脑袋里似乎掠过了很多东西,但又觉着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半晌后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一想到云烟的死他就没有办法集中精神,虽然不清楚云烟的死到底和自己将她抓回来有没有关系,但是那种惨烈的死状却是因为自己! “大人。”门被轻轻推开,阿实和苍狗正站在外面,皆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宋慈呼了口气:“你们对这事怎么看?” “如今都传开了,说是畏罪自杀。”阿实有些犹豫,但还是觉得照实说。 宋慈脸色一变:“谁传的?” “那样的场面,实在是没有办法阻止他们乱想,不过就是几个狱卒,属下已经制止了,知道的人不多。”阿实快速的解释道,宋慈这才松了口气。 “宋提刑,仵作检查过了,确实是自杀,至于是否是畏罪自杀就不好说了。”苍狗陈述道。 宋慈苦笑一声:“本官自然看的出来是自杀,但你们觉着有谁会采用这样的自杀方式吗?生生的将自己夹死,那痛楚难以想象,一个人出于什么原因才会选择这样的自杀方式呢?” 这才是宋慈纠结的地方,在叫仵作之前他便看出云烟确实是自杀,没有其他人出现的痕迹,但死亡的方式以及捕快突然睡着的事情让他难以释然。 若说死者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心理选择这般残酷的方式自杀还能勉强解释,那么四个狱卒为何会齐齐睡着,中间也未曾醒过呢? 苍狗摇了摇头,显然他也明白归于自杀太过牵强,但归于他杀也同样牵强。 “先去通知倚红楼的人吧,这事越发的诡异了,看来倚红楼要加强戒备了。”宋慈无力的瘫在椅子上。 阿实脸色有些古怪,随后才叹了口气:“不用去通知了,那个老鸨已经来了。” “这么快?”宋慈有些惊讶,随即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因为阿实的脸色实在是太奇怪了。 果然,阿实吐了口气:“她不是因为死者来的,而是……倚红楼又死人了,而且还是服侍死者的丫鬟。” 宋慈愣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良久他缓缓吐了口气:“无论有多诡异,一定不会是自杀!阿实,立刻请示州府,调动一小队精锐府兵,去保护倚红楼。” “属下明白了,大人还是先去前厅吧,如今全乱了,还需要您去安抚倚红楼的那帮人。”阿实苦笑着道。 宋慈慢慢的从椅子上起身,眼神慢慢的坚定:“本官一定会将凶手揪出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磨平的金子 提刑司的大厅里,宋慈脸色不大好,云烟的死如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如今老鸨带来的消息更是让他觉着手脚冰凉。 云烟的丫鬟小可死在了下人房中。 老鸨神色难看的道:“原先想着云烟这丫头入了狱,让小可来看看她,她们主仆关系一向都好,没想到……” “自杀?”宋慈轻轻问了一句,在没有见到死者前便断言,这本是查案的大忌,但宋慈已经顾不到那么多了,如今他不用去验尸,便知道即使去了八成也只能得出自杀的结论。 老鸨犹豫的点点头:“小可这丫头就躺在床上,和睡着了一样,屋子里也很干净,应该……是自杀。” 宋慈点点头,老鸨又开口了:“大人,这小可突然死了,说不准我们楼里最近真遭了灾,前面那两个姑娘应当也是自杀,是不是能放了云烟?” 老鸨的心思很好猜,云香死了,倚红楼里的招牌就是云烟了,若是云烟再出事,这怕是对倚红楼打击更大。 宋慈叹了口气道:“云烟也自杀了……” “什么?”老鸨抬头盯着宋慈,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宋慈皱着眉将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轻声道:“如今尸首怕是也不能给你们,虽说都是自杀,但本官总觉着蹊跷。” “怎、怎么会死掉呢?”老鸨结结巴巴的道:“这不是提刑司大牢吗?你们的人怎么不看好她。” “放肆!”旁边的捕快开口喝道:“竟敢这般与大人讲话,不想活了?” “退下!”宋慈摆了摆手,老鸨的反应实在是正常,就连他看到云烟尸体之时,脑袋里想的都是这不是在提刑司大牢嘛,怎么会轻易死掉。 老鸨这才意识到刚刚她质疑了宋慈,慌忙想要请罪,宋慈却苦笑着道:“算了,王妈妈,还是带本官去楼里看看吧。” 老鸨连连点头,宋慈也没带其他人,只身一人带着放着验尸工具的箱子往倚红楼行去。 他自然有自己的考量,若这些人真是自杀,无论形式多么诡异,带其他人来都是没用的。 若是他杀……那行凶手段就更为诡异了,这也让宋慈觉着即使带其他人来也不会更安全。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彼此的脸上都是沉重的脸色! 前两日,老鸨更为关注的是倚红楼日后的生意,这案子如今虽然还没有公布出去,但姑娘们早就没有心思接客,一连关了几天的倚红楼也让以往的客人失去了兴趣。 如今,她很害怕,诡异的自杀手段即使宋慈不说她也知道不正常,生怕哪天这样的事就到了自己的头上,因此平日八面玲珑的她也没心思说什么。 宋慈却是脑子里想着事情,所以更加不会主动说话。 两人一进倚红楼便直奔小可的房间,由于是下人房,所以是在主楼后面靠墙的一块地方,林林总总大约有十来个房间。 而小可的尸首正在最西边的一间房里。 “你们这楼里,丫鬟一人住一间?”宋慈看着面前的十几间房,觉着如果是一人住的话实在大的过分了。 果然,老鸨摇了摇头:“这倒不是,一般都是三四个丫鬟住一起,这边七个是丫鬟的房间,其他的都是小厮的。” “那昨晚和小可一起住的几个丫鬟呢?”宋慈淡淡问道。 老鸨神色有些犹豫,半晌才道:“这几日小可都是一人住的,就连她边上的一间都没丫鬟愿意住,我也说过,但这些丫鬟实在是怕了。” “怕了?”宋慈正要推开小可的房门,听到老鸨的话有些奇怪的回头问道。 老鸨点点头:“具体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听丫鬟们说,小可最近神神叨叨的,加上害了病,她们兴许觉得晦气吧。” 这种事在青楼里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青楼里要的是喜庆,生个病都会被当成瘟疫一般。 宋慈点点头,抬手推开了房门,入目的是一小厅,放着一张圆桌,估摸着应当是给丫鬟们吃饭的地方。 小厅旁边还有一道帘子,掀开帘子便是一张靠墙的横着的大床,足够三四个人睡觉,而如今靠中间的位置正躺着一人,不用说应当就是小可了。 这摆着床的里屋也没啥其他东西,用老鸨的话来说,这青楼里的丫鬟和姑娘不同,姑娘多是没爹没娘的孤儿,而丫鬟则可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所以她们在本地是有家的,很多时候挣到几个子儿都往家里送去了,不怎么放楼里,所以也不用置办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宋慈的视线凝固在床上的一张矮桌上,上面放着磨刀石,边上还有一碗水。 宋慈不是不认识这东西,而是无法想象谁会将这东西放在床上。 老鸨呀了一声:“这、这难道是小可临死前还在磨着什么东西?” 宋慈嗯了一声,这才慢慢的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尸首。 尸首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面容安详,确实如同睡着了一般。 宋慈皱了皱眉,伸手在尸首的胃部按了按,然后沉声道:“本官要开膛验尸,楼里有没有其他地方?” 这是下人房,自然不适合验尸。 老鸨脸色发白,想了想才说有,然后找了两个小厮帮宋慈将尸首抬到了柴房里。 “大人,也只能找出这地方了。”老鸨生怕宋慈怪罪,宋慈却没说什么,从随身带着的箱子里取出刀,放在刚刚准备好的烛火上烤了烤,这才顺着尸首的胃部切了下去。 老鸨忙转过脑袋,看都不敢看。 过了一会儿,宋慈才起身,手里拿着从尸首胃部取出的东西——一枚金子。 他将金子擦拭干净,然后看了看金子的底部,神色猛的变了。 “大人,怎么了?”老鸨慌张的问道。 宋慈看了看尸首,神色凝重的道:“从验尸结果来看,死者是吞金自杀,让本官觉着奇怪的是,她自杀前为何会将金子底部磨平?虽说金子底部刻着金子的来历,但她是自杀,官府也不会牵连到其他人的。” 让宋慈更加难以释然的是,自杀很多时候都是一时冲动,然而这个小可却向准备很久一般,他都能想象到当时小可神色淡漠的磨平了金子,再神色淡然的吞下,之后和衣躺在床上静静等待死亡……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儿,才会让一个丫鬟这么坦然的面对死亡。 老鸨看了看金子,奇怪的道:“这丫头哪来的金子?” “恩?”宋慈扬了扬眉。 老鸨神色奇怪的解释道:“这种金子一般都是客人赏给姑娘的,小可这样的丫鬟是不可能有的,就算云烟待她好,最多也就赏赐点金银首饰,或者碎银子。毕竟这一锭金子,姑娘们自己都难挣,哪可能赏给丫鬟?” “将楼里的丫鬟姑娘都叫过来,对了,小可死亡的事儿,楼里都知道了?”宋慈出口吩咐,见老鸨转身,又突然加了一句。 老鸨摇了摇头:“发现尸首后,我就立刻去了府衙,应当没什么人知道。” “恩,那你叫丫鬟姑娘的时候,不要说是因为什么事,本官有话要问,但必须在他们不知道事情的情况下才能得到结果。”宋慈盯着老鸨,老鸨立刻应声。 老鸨出去后,宋慈才轻轻叹了口气,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盛。 第一百九十七章鬼夺魂 所有姑娘和丫鬟都被集中在一楼的大厅中,宋慈站在所有人的前方,默默打量着她们。 每个人的神情都充满了恐惧,因为她们很清楚,宋慈出现在倚红楼就说明楼里又出事了。 “你们昨日晚间在哪?”宋慈对着一群人淡淡的问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窃窃私语声传来,宋慈也不管,只是冷眼看着她们。 不久后,一位姑娘终于站了出来:“回大人,妾身昨日晚间一直在自己的房里,其他姑娘和丫头都差不多,最近楼里发生了这些事儿,也没人敢在晚间出门。” 宋慈点点头,看来这位姑娘在所有人中人缘不错,不过短短的时间就收集到了所有人的信息。 姑娘说完后,见宋慈不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心里有些慌,忙加了一句:“妾身说的都是真的,大人……” “哦,你的意思是你觉着这里的人不会欺骗你?”宋慈淡淡的道。 姑娘呀了一声,不确定的道:“应该……不会吧?” “行了,其他人先出去,你、你,还有你们两个留下来。”宋慈摆了摆手,随意点了四个人,其中自然包括之前说话的姑娘。 这四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眼里都有些茫然以及担忧。 等所有人走出去后,宋慈这才笑着道:“你们不用担心,本官让你们留下来不过是要问几句话。” 虽然宋慈这么说,但四人还是有些慌张,也就先前开口的姑娘还镇定一点。 宋慈却没有问她,而是指着一边丫鬟打扮的大概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问道:“这几日倚红楼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啊?”小姑娘没想到宋慈会问她,愣了一会儿才道:“回大人,除了两位姑娘的事儿,也没其他啥事,不过因为这两日关了门,倒是清闲了很多。” “那日子这般清闲,你们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呢?”宋慈继续道。 小姑娘想了想,歪着脖子的道:“就是一起聚在屋子里玩儿,要不就是回趟家,也不大敢出门。” “你们呢?”宋慈转向留下来的三个姑娘。 之前开口的姑娘道:“也不过是留在屋子里弹弹琴什么的,也没其他消遣。” 其他姑娘也纷纷点头,不过也不都是弹琴,有的也绣绣花,唱个小曲儿,这问其他人也能问到。 “你们昨日见过小可吗?”宋慈见楼里的人没什么异常,便切入正题。 四人又相互看了一眼,三位姑娘都摇了摇头,只有那丫鬟点头道:“昨日奴婢倒是见过小可。” “什么时候?当时她在做什么?”宋慈慌忙问道。 丫鬟想了想道:“刚吃过晚饭的时候吧,因为这两天的事儿,吃过饭天还没黑,奴婢就出了房间想随意转一转,一没注意就转到了小可房前,她当时好像在喝药,对,就是在喝药,当时她看到奴婢似乎还吓了一跳呢,奴婢还奇怪她为什么会怕,奴婢都没有怕他。” 丫鬟的话让宋慈陷入深思,没想到小可生前竟然在喝药? “对了,据说小可近日有些神神叨叨的,是怎么回事。”宋慈想起老鸨的话,随口问道。 四人脸色都变了,最后还是丫鬟开口:“也没什么,就最近小可一直将自己当主子,连云烟姑娘的话都不听了,还经常念叨一些听不懂的话。” 宋慈又问了几个问题,没什么疏漏后才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随意再叫几个人进来。” 如此这般宋慈将所有人都问了一遍,看到小可的除了之前那个丫鬟便没有其他人了,确实和老鸨说的那样,所有人都因为小可生病,又神神叨叨的,所以都不愿意和她住,更别说听到什么动静了。 让所有人退出后,宋慈陷入了深思,原本他对小可是自杀这一点深信不疑,唯一觉着奇怪的是她为何选择磨平金子自杀。 但现在看来小可应当不是自杀,一个已经知道自己要死的人,哪里还会喝药治病? “大人,还需要问什么吗?”老鸨在边上战战兢兢的,宋慈的脸色让她觉着有些不安。 宋慈回过神,忙摆了摆手:“不用,与以往一样,尸首本官会让捕快来抬走,但小可的房间不要动,本官还有用。” “是。”老鸨自然没有拒绝,如今那房间估计也没有人愿意进去了。 宋慈出了倚红楼并没有急着回府衙,而是去了与倚红楼隔了一条巷子的另一座青楼——凝萃阁。 凝萃阁与倚红楼名气差不多,但因为倚红楼一直有云香、云烟坐镇,所以一直也没有越过倚红楼,如今倚红楼一连折损了这两人,凝萃阁是最大的赢家。 宋慈自然没有直接进去,他在一边的成衣铺换了件衣裳,又稍微改了下面容这才进了凝萃阁。 他来赣州府时间不长,这样稍微变一下别人认出他的可能性也不大。 凝萃阁的老鸨将宋慈迎了进来,以她毒辣的眼光自然能看出宋慈很少逛风月场所,于是热心的介绍些阁里的特色。 “随意找两个姑娘,再要个包厢。”宋慈掏出一锭银子,对老鸨的介绍充耳不闻。 有了银子,老鸨自然喜笑颜开,亲自带着宋慈上了二楼,找了个清净的包厢,然后让宋慈稍等便退了出去。 宋慈刚倒了杯酒,还没喝上一口,老鸨就带着两个姑娘回来了。 这两个姑娘都穿着粉色的衣裳,看起来并不大,甚至有些清纯,压根不像是在风月场所混的。 “公子慢慢享用,老身先退下了。”老鸨笑呵呵的,宋慈这样的生手就对这样看起来清纯的姑娘有兴趣,她自然不会弄错。 宋慈也没应声,老鸨识趣的退了下去。 两位粉衣姑娘也不如她们看起来这般清纯,门刚刚关上她们便一左一右坐到了宋慈身边,其中一个甚至想直接坐在宋慈腿上,但是被宋慈躲开了。 “公子,喝酒。”左边的姑娘端起酒杯往宋慈嘴边送,右边的更是直接摸上了宋慈的胸膛。 宋慈哪里经过这般的事情,推拒之间猛的站起来:“放肆!” 两位姑娘愣住了,随后掩着唇呵呵笑着:“这位公子真有意思,来这种地方的不都是寻个乐呵吗?如今这般是怎么如同我姐妹欺负了你。” 宋慈尴尬的笑了笑,随后不经意的道:“兴许是本公子将你们当成倚红楼的姑娘了。” “公子,作何说这些晦气话。”一边的姑娘不满的道:“那倚红楼的姑娘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缺德事儿,被鬼招了魂去,公子你却将我姐妹比作她们,不是咒我们吗?” “被鬼招了魂?”宋慈瞪大了眼睛,旋即才道:“你们如何知晓倚红楼发生了什么事儿?” 两位姑娘将宋慈按着坐下,其中一位递了酒过来,看宋慈喝了一口才道:“公子,这坏事啊,再怎么捂着还是捂不住的,公子不也知道吗?” 宋慈无话可说,干笑道:“这倒也是,不过本公子听说倚红楼出事儿后,这凝萃阁倒是更红火了。” “呸、公子,你这话可别让妈妈听到,不然非赶你出去不可,妈妈与那倚红楼的王妈妈斗了半辈子,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头,可不能触她霉头。”姑娘压低声音,随后笑呵呵的道:“公子,你别是来查案的官吧?怎么竟对这些事情感兴趣?我姐妹可不依。” 宋慈刚想说什么,突然站了起来,指着半开的窗户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 第一百九十八章一月之期 两位姑娘被宋慈吓了一跳,忙跟着看向窗外,可窗外和平常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公子,你怕是花了眼吧?”其中一位粉衣姑娘笑呵呵的端了杯酒递给宋慈。 宋慈却没有心情喝,将姑娘的手推开,也顾不得两位姑娘怀疑他不行的话,直接推开门就走了。 刚刚他分明看到有道影子从窗外飘过,但一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他也搞不清是不是太累,所以才产生了幻觉? 出了凝萃阁,宋慈刚想在街上逛逛,打听打听倚红楼的事情,半路上却遇到了来寻他的年轻捕快。 “怎么了?”宋慈看着年轻捕快,心里祈祷不要再出事儿了。 年轻捕快气喘吁吁的道:“大人,您快去一趟府衙吧,知州赵大人找您。” 宋慈心里咯噔一声,脚下速度加快,赵行之找他做什么,他不用想也知道。如今他手里只有这么一桩案子,赵行之找他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事情了。 果然,他刚进赵行之的书房,就看到对方正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似乎没有听到他进来的动静,低头看着什么。 宋慈也不敢打扰,就这么静静等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腿站的有点麻的时候,赵行之终于抬起头:“你来了。” “不知大人找下官有何吩咐?”宋慈连忙躬身行礼。 赵行之叹了口气:“倚红楼已经死了四个人了,流言已经开始……再这么下去,你应该知道后果?”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压根就没有指望宋慈回答,赵行之继续道:“虽说验尸结果是自杀,但那样的场景,怕是个人都不会相信吧?” 宋慈没有反驳,如今就算是自杀,他们也必须找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出来,不然风言风语肯定是不会歇的了。 如今只有倚红楼的对头凝翠阁对这件事议论纷纷,但是宋慈相信,不用一天,鬼夺魂的传言必然会传遍整个赣州府,他们压根控制不了,毕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样的事情别人就算是议论,他们也只能听之任之。 赵行之想必也是听到了风声,所以才和他说这一番话。 “大人,下官明白的。”宋慈轻声说道:“请大人给下官一个月时间,一定将案件查个水落石出。” “这么有信心?”赵行之抬头看着宋慈,他也知道这件事的诡异之处,也并不想给宋慈造成什么压力,但是这件事在赣州府的影响非常不好,他也是没办法。 宋慈点点头:“以倚红楼这样的势头,若是在一个月内不能破案,到时候怕是会出大事的。”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也非常明显了,几乎一天死一个的速度,倚红楼姑娘丫鬟加在一起,估摸着也就够死个一个月的了。 赵行之无奈的道:“既然这样,本官限你一个月内破案,需要什么便和本官提。” “是。”宋慈应了一声,便以查案为理由退了出去。 不过他倒是没有急着去查案,而是去了冷如霜的房间。 “冷大人,你有线索了吗?”宋慈看了看冷如霜的神色,没有看出什么,便开口问道。 冷如霜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有线索,倒是你这边,怎么样了?” “唉……”宋慈摇了摇头:“这案子说起来着实诡异,下官亲自看了,确实是自杀无疑,但若是自杀,也有很多说不清的地方,比如自杀的原因,还有为何会选择那般残酷的自杀方法。” 冷如霜听宋慈讲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道:“你就没有想过是伪装成自杀的他杀?广州府的状元桥,那些书生不也是自己跳水的。” “自然想过,不过目前没有任何线索,毕竟和青楼姑娘有仇的人……”宋慈说着猛地站了起来:“没错,能和姑娘们结怨的,最有可能的便是她们的客人!” “呵呵,你终于转回来了。”冷如霜看着宋慈,有些无奈的道:“无论是什么案件,最忌讳的便是一开始便定性!” “下官受教了。”宋慈行了一礼,随后开口道:“冷大人介不介意随下官一起去现场是看看?” 冷如霜有些惊讶,自打来了赣州府后,她的重点都是在查黑云组织上,说起来赣州府也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她也没有想过要真的去查案。但是想到黑云组织的事情也没有进展,她点了点头:“也罢,去看看也好。” 两人一起来到赣州府,路上冷如霜便说她不过是来辅助查案的,所以不用特意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因此倚红楼老鸨看到她跟在宋慈身后时,也只当是宋慈的侍女,并未放在心上。 “宋大人,您这是?”老鸨有些奇怪,宋慈刚离开这儿没有多久,怎么转眼就又回来了? 宋慈摆了摆手:“本官再看看几处案发现场,你不用跟着。” 老鸨应了一声,任由宋慈带着冷如霜进了云玉的房间。 除了半掩着的窗户被关上外,云玉的房间没有其他任何变化,宋慈在云玉死亡的地方比划了一下:“当时她就是半跪在这里,看起来非常的诡异。” 冷如霜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让宋慈带着她看了剩下的几个现场。 直到进了丫鬟死去的房间,冷如霜才皱了皱眉,一副严肃的样子。 宋慈看着她不解的道:“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是他杀,那些人为什么突然杀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冷如霜奇怪的道:“就算是姑娘们的客人,和丫鬟能结仇的也不多吧?” 宋慈点点头:“这也是下官觉得奇怪的地方,而且这丫鬟死前在熬药治病,明显没有自杀的念头。下官觉着或许从她这里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哦?”冷如霜挑了挑眉:“这倒是奇了,难怪你突然笃定她们不是自杀。” 宋慈嘿嘿一笑,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冷如霜能看出来也不足为奇,若真的是自杀,就算是暂时没有找到理由,想要编一个让众人都信服的理由却也不难,但是他却和赵行之定了一月之期,就证明他觉得案件不对劲。 “这是什么?”冷如霜突然指着丫鬟床铺上的一小滩干涸的水渍问道。 按理来说,普通水渍干涸后应该就看不到了,但是这水渍里面不知道掺杂了什么东西,在床褥上留下来一圈印记。 “应当是磨金子的时候留下来的,当时她就是坐在床上磨的。”宋慈想也不想的解释道。 冷如霜摇了摇头:“磨刀石离水渍还有一段距离,若是磨金子的时候留下的水渍,那么这一摊印记到磨刀石那一块至少也应该有一些印记才是。” 宋慈也皱起了眉头,随后趴到床边仔细的看了看,又伸手在印记和磨刀石间量了量,随后笑着点点头:“没错,冷大人,让您过来果然没错!” 冷如霜没有什么反应,冷眼看着宋慈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剪刀将那一块印了水渍的床褥剪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回了怀里,这才拉着冷如霜兴冲冲的冲出了倚红楼,搞得老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宋慈直接回了府衙,就钻入了他用于研究的小房间。 冷如霜对于他这一惊一乍的性格有些无奈,自行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将十二生肖里的雉鸡叫了出来:“雉鸡,从今天开始跟着宋提刑,有什么情况你便帮帮他。” “大人?”雉鸡有些惊讶,他出手次数不多,但绝对是十二生肖里比较恐怖的一个,他没想到冷如霜竟然将自己点了宋慈。 第一百九十九章人参 冷如霜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摆摆手道:“如今我们一行人在赣州府,既然要做样子,也就做到底,不然暗处的敌人说不准会发现什么。” 雉鸡皱了皱眉,随后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 说着,他直接退出了冷如霜的房间,提着九节鞭守在了宋慈搞研究房间的外面。 里面的宋慈自然不知道外面来了个人,他正在埋头研究那一块被褥,他先是切了一小块泡在水里,然后用纱布滤了一下,纱布上留下了一点碎末,但是却看不出来是什么。 宋慈自然没有死心,而是继续切着被褥,试了很多种方法,直到发现一小块白色的物体时才高兴的点点头。 哗! 他兴奋的拉开门,和雉鸡撞了个满怀:“雉鸡,你在这里待着做什么?” 雉鸡无语的看着捧着个碗的宋慈,有些不痛快的道:“大人让属下协助您破案。” 宋慈自然没有推辞,冷如霜看过现场后便派了人过来,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于是他笑呵呵的道:“既然这样,便劳烦你跑一趟吧。” “去哪里?”雉鸡一愣,没想到宋慈这么快便已经用到他了。 宋慈笑了笑,在雉鸡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雉鸡看着他,神色有些古怪,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那宋提刑?” “本官自然有其他事要做,记住,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这件事。”宋慈淡淡的道,雉鸡无奈,接过宋慈手上的碗,不情愿的朝着府衙外面走去。 雉鸡走了之后,宋慈转身又回了房间,但是他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在房间里不停地走着,仿佛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他才出了房间,径自去了倚红楼。 老鸨迎了出来,不等她客气,宋慈已经开口了:“本官要见见你们楼里的其他丫鬟。” “我这就将她们都叫来。”老鸨也不多问,直接去忙活开了。 不多一会儿,楼里的十几个丫鬟就站在了宋慈的面前,她们慌张的看着宋慈,以为楼里又死人了,直到宋慈解释说不过是想起要问一些话,她们才松了口气。 宋慈的视线在十几个丫鬟中来回扫动,随后指着其中一个丫鬟道:“你留下来便好,其余人先回去吧。”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也不敢问什么,挨个的退了出去。 宋慈独独留下这个丫鬟不是没有原因的,虽然倚红楼所有的丫鬟穿着都一样,但是各人也有各人的首饰,而被他留下来的这个丫鬟手上的镯子虽然不显眼,却也是上等的货色,在一众丫鬟里她绝对是小金库最厚实的。 “大人?”这丫鬟被留下来,却不见宋慈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她看,不由的有些发憷。 宋慈呵呵一笑:“你不用紧张,本官只是想问倚红楼丫鬟的待遇如何?” “这……”丫鬟有些犹豫,宋慈摆了摆手:“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东西,你说了又有何妨?” “是。”丫鬟应了一声,随后轻声道:“一般近身服侍姑娘的丫鬟,每个月能有一两,楼里打杂的丫鬟则是五贯钱。” 这也很不错了,难怪倚红楼的丫鬟看起来都比较水嫩,八成是养的好。 “哦?可是依本官看来,你手腕上带着的镯子即使好几年的工钱也买不起吧。”宋慈也懒得废话,直接问道。 丫鬟一惊,忙要解释,宋慈就打断了她:“本官也不是来查这个的,只是想问问丫鬟除了从姑娘那里拿些赏赐,还有什么其他方式没有?” 丫鬟看了看宋慈,又看了看门外,低声道:“这是风月场里常见的事儿,有些爷就是看上了奴婢们这样的丫鬟,所以,有些丫鬟手里有些贵重的物品也是正常的。妈妈也不管,只要给足她那份儿就成。” 宋慈点点头,随后让丫鬟下去,又让老鸨进来,问她最近有没有客人赏过人参给云烟?老鸨立刻否定了,因为云烟只喜欢金银珠宝,常点她的几个客人都知道,没有人会送人参这样的补品给她。 “这样啊,那王妈妈你可知道有没有什么客人看上了丫鬟小可?”宋慈摸了摸下巴。 老鸨一惊:“大人的意思莫非是小可的死和……” “本官问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不要胡乱猜测!”宋慈一拍桌子,老鸨身子一抖,忙摇了摇头:“回大人,小可是云烟的丫头,您也知道云烟算是楼里的招牌之一,身边跟着的丫鬟也是出挑的,有客人看上也是正常,不过通常我们也不会太过去管,所以……” “胡说!”宋慈眉毛一挑:“不去管?若是有大客户看上了一个丫鬟,这丫鬟怕是马上就会成为倚红楼的姑娘吧,你们会听之任之?” 宋慈也不傻,这样敛财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放弃一个大客户呢? 老鸨低头看向宋慈,半晌后才呐呐的道:“之前确实有过苗头,不过小可这丫头被云烟训斥一顿后,也不敢再在客人面前露脸。您也知道,丫头们想要攀上客人,一般都是踩着自家的姑娘上去的,这在楼里也是忌讳,一般除非真得了大客户的青眼,不然楼里也不希望因为这样的事情闹的鸡飞狗跳。” 宋慈点点头:“这苗头是谁?” “是云烟的一位大客户,大人您应当也认识,就是徐强徐大人。”老鸨有些尴尬,按理来说她不应该将客人的名字说出来,但如今云烟和小可都死了,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宋慈同样有些尴尬,半晌后才轻声道:“本官知道了,今天的事情你不要说出去。” 说完也不管老鸨的反应,直接出了倚红楼。 “宋提刑。”出了倚红楼走了没有两步,就有人跟了上来,正是被宋慈派出去的雉鸡。 “怎么,已经查出来了?”宋慈侧身看向雉鸡。 雉鸡笑了笑,带着些许自傲:“这么点小事,当然难不住属下,不过宋大人您查这个做什么,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宋慈摆了摆手:“先说你查出的结果。” “这……有特殊癖好的达官贵人可不少,您也知道家里憋久了,总会来这些地方胡闹。其中因为这癖好害死人的也不是没有,但是近期购买过人参只有一位。”雉鸡面无表情的回道。 “是徐强徐大人?”宋慈挑了挑眉。 雉鸡不满的道:“大人您都知道了,还让属下查什么?” 宋慈也不理雉鸡的抱怨,只是再三询问他是否确定碗里的人参是徐强送出手的。 雉鸡不耐烦的说不可能有错,他找卖给徐强人参的商家比对过了,虽然碗里的人参就那么一点点渣滓,但是商家确定是从他们店里出去的。 人参这种东西平常卖的不多,所以想要找人实在是不难。 宋慈脸色变了变,这徐强不是别人,可以说是他的同僚,赣州府的提点刑狱司自然不止他这么一位提点刑狱,徐强也是其中之一!不过这徐强平日里不怎么查案,做的事情更多的是文职,看起来儒雅的很,没想到竟然有那方面的癖好。 宋慈也没有过多的纠结,当天晚上就造访了徐强的府邸,不过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当问及徐强是否认识小可时,对方丝毫没有扭捏的承认了。 “没错,那是倚红楼的丫鬟嘛,本官倒是挺喜欢她的,只是没有想到……”徐强一脸的惋惜,不似作伪。 第两百章死亡还原 宋慈看着徐强,原本他以为徐强会否认,或者即便承认也会很快给自己找理由,但如今徐强的反应让他觉着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断了。 徐强自然知道宋慈为何会找到他,笑呵呵的拱手道:“宋提刑,虽说本官也想提供线索,但奈何本官与那丫鬟也就是讲讲话的交情!你口中的人参确实是本官送的,当时她生了病,在倚红楼那样的地方,一个丫鬟生病没有人会管,本官便送了株人参,好让她熬着喝了。” 宋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虽然雉鸡查出徐强有奇怪的癖好,但这种话他也不好直接问出口,而徐强隐瞒这方面的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宋提刑,还有什么事吗?”徐强见宋慈不说话,只好再次开口询问,他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与青楼里的女子有什么瓜葛。 宋慈呼了口气:“不知小可出事的那天晚上,徐大人在哪?” “你这是怀疑本官?”徐强有些不满,宋慈因为人参的事情找他,他可以理解,在他解释过后还这般怀疑他,就有些让他不舒服了。 宋慈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怀疑徐强原本就是正常的,毕竟小可死前可正在喝人参汤呢。 徐强无可奈何的看了宋慈一眼,随后摇了摇头道:“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当天晚上本官就在府衙与赵知州商谈一些事情,天快亮了才离开,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知州大人。” “本官自然会去问,若是徐大人想到任何和死者有关的事情,都请告知本官一声。”宋慈想了想,最后也只能请求道。 徐强不在意的摆摆手:“这是自然,不过本官觉着你在我这估摸着是得不到什么线索了,你应当也清楚,不怕你笑话,本官去倚红楼这样的地方,都是偷摸着去的,知道的事情真不多。” 宋慈了然的点点头,虽说当朝对官员去风月场所的事情并没有限制,但就百姓的口碑而言,经常混迹于风月场所的官员自然算不得什么好官员,因此一般就算是去,也都是偷偷摸摸的去,有的更是不用真名。 要不是倚红楼的老鸨原本就认识徐强,宋慈也不知道徐强曾去过那里。 宋慈有些失望,但还是轻声道:“麻烦徐大人了。” 徐强摆了摆手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走远的身影,宋慈陷入了深思,他不用去问赵行之,对方既然搬出了赵行之就说明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说谎。 “唉。”宋慈不由的叹了口气,随后摇着脑袋道:“或许真是本官想岔了吧!” 就这么过了两天,倚红楼也没再出事,老鸨以及楼里的其他人也觉着这些人都是自杀,虽然依旧想不通为何用这么残忍的方式自杀?但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也就不再多想了。 除了出事的房间以及酒池在宋慈的要求下依旧保留着外,倚红楼又照常营业了。 但是府衙显然不能因为倚红楼的态度就将这件案子置之不理,也不能以自杀结案,因为案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传播了出去,在百姓中间造成了很大的轰动! 因此赵行之与宋慈的一月之期约定还是没有作废,宋慈也只能继续埋头在这件案子里,还好赣州府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除了这起案子外也没有其他敏感案件发生,宋慈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这段时间雉鸡一直跟着宋慈,虽然他对于宋慈一直让他查一些莫须有的东西感到不快,但是有冷如霜在上面压着,也不好说什么。 他明白这是冷如霜有意帮宋慈,或许是对宋慈这次能收留他们的报答吧? “你那边的案子还是没有进展?”冷如霜问道。 此刻,宋慈正在冷如霜的房间里,研究着这段时间以来十二生肖收集的一些牵扯到高官最后却不了了之,或者说凶手存疑的案件。 这是在两人商量后觉得最好的突破口,既然黑云组织是为高官服务,那么以往的这些案子里必然不会少了他们的身影,因此十二生肖这段时间都忙于收集这些案件。 宋慈苦笑着回答:“经过一番调查,发现死者都与旁人没什么牵扯,平日里经常点他们的客人也一一的查了,在死者死去的时候,他们都有证据证明自己没出过门。当然,他们杀人自然不用亲自动手。” 看来宋慈依旧在怀疑徐强,冷如霜笑了笑,随后笑道:“你还是认为是他杀?说不准真的是自杀呢。” “不大可能。”宋慈固执的摇了摇头:“死者虽然都是风尘中人,而且在风月场中混迹的时日也不短了,显然对自己的身份也接受了,若没有遇到什么大事,不会走上这一步的!下官查过了,她们死前都非常的正常,有的在死前一晚还接过客,丝毫没有与往常不同的表现。” 冷如霜转了转脖子,放下手上的案卷:“是啊,你说的没错,可是为什么没有证据呢,若是普通人杀人……” “你刚刚说什么?”宋慈突然睁大了眼睛。 冷如霜奇怪的道:“本官说什么了?” “对,没有任何证据,冷大人,这和我们接触的两起与黑云组织相关的案件是多么的相似!”宋慈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若是这样也能说通,没有求死念头的几个人为何会以诡异的方式自杀?这正是黑云组织常用的手段。” “你说这案子和黑云组织有关系?”冷如霜也被宋慈的推测吓了一跳,随后不赞同的道:“可黑云组织无不是为高官服务,杀害青楼女子对他们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处。” 宋慈沉默了,半晌后他抬头看向冷如霜,慎重的道:“下官听说雉鸡似乎会一种奇异的手法,能看到死者生前短暂的片刻。” 冷如霜脸色突然变了,随后冷着脸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下官查过十二生肖。”宋慈丝毫不避讳,当初和冷如霜初见面,之后便查了查十二生肖,虽说他能量不大,但是到底有一个曾经在临安待过的属下。 阿实多方打听后,也慢慢的了解了十二生肖的真面目。 冷如霜呼了口气:“宋提刑,雉鸡必然不愿意听到这件事。算了,若是你不死心,便试上一试,至于他会不会帮你,本官就不能保证了。” 宋慈疑惑的看着她,想要问什么,门外却响起雉鸡的声音,雉鸡进门后直奔宋慈,神色严肃的道:“宋提刑,属下查到了一个人,或许对案件有帮助。” “谁?”宋慈也没有提刚刚的事情,注意力立刻被雉鸡的发现吸引住了。 雉鸡轻声道:“您让属下继续暗中调查一切与死者相关的人物,除了那些客人外,属下还真查到了一个人。” 在宋慈询问的眼神下,雉鸡慢慢的讲了出来:这人是丫鬟小可的青梅竹马,一句话来说小可因为家境贫寒才会来倚红楼做丫鬟,存够了私房后便会回家嫁于此人,但是倚红楼来来往往的人无不是达官贵人,时间一长小可的心便高了。为了看着小可,这人也卖身进倚红楼做小厮,这一做便发现了小可与徐强之间的关系。 姑且不论徐强是怎么想的,小可自然是生了要攀上枝头做凤凰的心思,这心思自然瞒不过一直盯着她的小厮,也就是说这小厮很有可能因爱生恨,从而杀了小可。 “他现在在哪里?”宋慈激动的道。 雉鸡呼了口气:“就在倚红楼旁边的一座民房里,属下没敢打草惊蛇。” 第两百零一章割喉 宋慈赞赏的看了一眼雉鸡:“你做的很对,若是被他察觉出什么,或许会逃走。本官马上去一趟,你在后面跟着,一旦发现他有逃跑的举动,立刻缉拿归案。” “是!”雉鸡应了一声。 冷如霜无语的看着他们,等他们冷静下来后才默默的道:“你们真的觉得是这小厮杀的人?” “冷大人有什么其他的看法吗?”宋慈正要走,听到冷如霜的话又停住了脚步。 冷如霜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我说,就算是小厮和那什么丫鬟有关系,那么前面三位呢?他杀那些人做什么。” 宋慈微微一笑:“下官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既然有了这么个线索,自然是要去查查,说不准就会有什么发现。” 冷如霜也没有阻止,只是示意雉鸡保护好宋慈,随着黑云组织的事态愈演愈烈,特别是金猴和灰鼠惨死后,宋慈就很少动用阿实了。或许在他看来,阿实当年的事情很可能和黑云组织也脱离不了关系。 宋慈看着破败的长了青苔虚掩着的后门,皱着眉头询问:“你确定这里面住了人?” “不会有错的。”雉鸡撇了撇嘴,宋慈尴尬的笑了笑,也不敲门,直接伸手轻轻的推开了门。 这屋子也不大,走了没两步就到了正屋,正屋的门敞开着,有个人正悬在房梁上,依旧在晃动。 宋慈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小厮的脖子被一柄刀切开,血喷了一地,就连宋慈的官服也被沾染了大半。 凶器跌落在地上,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上面明显喂了毒,也就是说根本没有救回小厮的可能。 宋慈呼了口气,他刚刚亲眼看到是小厮拿着刀割破了自己的喉咙……可是为什么,既然已经选择上吊了,为何还要这般做? 难道是看到了他们的到来,怕被救下来? 不,说不通!一看匕首就是早就准备好的,上吊的人还带着喂毒的匕首,根本不合常理,所以说,小厮一开始就是打算悬在房梁上用匕首了结自己。 “宋提刑,你没事吧?”雉鸡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以为宋慈不说话是被吓到了,所以生怕声音大了,再次惊到宋慈。 宋慈将脸上沾到的血迹擦干净,这才抬头看向挂在他前方的尸体。 尸体挂在房梁上,脖子上的伤口仍在往外流血,挂在脖子上的绳索勒进了伤口,看起来格外渗人。 宋慈轻轻呼了口气,才慢慢的道:“雉鸡,你上去看看,看他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 地上对应的位置并没有什么支撑死者爬上去的椅子之类的东西,但自己进来的时候这人就自杀了,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有时间去处理才对。 雉鸡也没有说话,提了气就飞上了房梁,他小心翼翼的避开绳索,在房梁上检查了一圈,随后又看了看死者的太阳穴:“这人应当也会点武功。” 宋慈嗯了一声,仰着脖子观察死者,死者的脑袋已经垂了下来,绳索似乎随时都能勒断他的脖子。 最让宋慈觉着诡异的是死者的嘴角居然挂着一丝笑容,似乎死亡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对,荣幸…… 宋慈不明白为何会是这样的感觉,但确实没错。 他轻轻的呼了口气:“查一查房梁,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先将尸体放下来吧!本官去看看房里的情况。” 堂屋左边就是里屋,同样没有上锁,宋慈轻易的便推开了门。 这是一间陈列非常简单的屋子,可以说过于简单了,似乎除了生活必备用品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着这是个临时落脚点,而不是长期生活的地方。 宋慈在屋子里缓缓的转过一圈,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不过有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是一件很普通的东西,但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小厮的屋子里——一件看起来毫无特色的衣服! 这衣服宋慈见过,阿实以前晚上出去办事的时候就会穿,全身黑色,有着避人耳目的作用。 不过这和夜行衣也有着一些区别,就是这衣服如果白天穿出去的话,虽然有些另类,但是也不是完全无法接受。 宋慈摸了摸衣服,入手柔软,绝对是中上等的布料,他将衣服裹起来塞在了怀里,然后出了里屋。 尸体已经被雉鸡放下来了,这人身量不算高,比宋慈要矮上半个头左右,脖子上的伤口也不再流血,估摸着是已经流完了。这个堂屋里都是血迹,浓厚的血腥味直冲宋慈的鼻子,让他几欲作呕。 虽说宋慈看到了他自杀的过程,但还是将尸体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除了自己制造的伤口外没有其他任何伤口。 “你觉着他为何自杀?”宋慈问一边抱着胳膊的雉鸡。 雉鸡摇了摇头:“属下不知,或许是畏罪自杀吧。” “畏罪自杀?”宋慈笑了笑,随后摇了摇头:“小可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他若是畏罪自杀应当早就死了,何必等到今天,而且专程赶在我们来的时候?” “只是巧合吧,看他的准备不像是临时起意,他如何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来?”雉鸡不大赞同,这人吊在房梁上少说也有一刻钟了。 宋慈呵呵一笑:“所以说,你方才来的时候应该是被他发现了,你不说他会武功吗?” 雉鸡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过了会儿还是摇着头道:“属下还是觉得不大可能,他自杀给我们看有什么好处呢。” 宋慈也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节,摸了摸怀里的衣服半晌没有讲话,就在雉鸡以为他放弃的时候,宋慈突然指着雉鸡手上的一块血迹道:“这块血迹是不是不太一样?” “血迹还能不一样?”雉鸡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眼神闪了闪:“似乎深了一些。” “没错,我们是看着他死的,也就是说血迹应当差不多,你看,先喷出来的血迹大多在地上和前襟,后面慢慢流出来的则全身都有,这两者之间虽然也有些微的差别,但是却并不明显。可是这块血迹却要深的多。”宋慈连忙将这一块圈出来:“吩咐下去,捕快来抬人的时候让他们不要动这块地方。” “是。”雉鸡应了一句。 宋慈再次看了一眼尸体,然后在堂屋和院子里都检查了一圈,这才招呼雉鸡去喊人,等捕快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捕快抬着人出去的时候走的是后门,一个老头好奇的看着他们,捕快不耐烦的要驱赶,宋慈却阻止了,然后上前询问道:“老人家,你认识这户人家吗?” 老头看了看宋慈,又看了看被捕快抬着的尸体,虽然捕快用白布盖了,但是血迹还是透了出来,他哆哆嗦嗦的道:“小的不认识。” “不认识?”宋慈摸了摸下巴,随后奇怪道:“本官看你就是从旁边的门走出来的,怎么会连邻居都不认识?” 老头有些慌了,急急忙忙的摆手:“小的实在是不认识,就连这里面什么时候住了个人都不知道,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宋慈看了雉鸡一眼,雉鸡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宋慈对老头笑了笑:“没事了,还希望老人家不要在外面多说。” 老头应了声后急忙便走了。 老头走后,宋慈一直盯着尸首,众人都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却只见他摆了摆手:“回提刑司吧!” 第两百零二章诡异的乐声 从小厮那里回来,宋慈就抱着所有相关的案卷进了房间,一天一夜都未曾出来。 久未出现的阿实担忧的在房间外打转,问了雉鸡几次,雉鸡也说不明白,不过又是一场自杀案而已,他不明白宋慈怎么突然和着了魔一样。 “看到死者自杀的时候,大人有没有什么怪异的反应?”阿实急切问道。 雉鸡摇了摇头:“都是正常的,当时我看到那小厮突然自杀,也是这样的反应,实在看不出到底哪一点让宋大人这般介意。” “不行,已经一天一夜了,这么下去大人受不住,我得进去……”阿实刚想闯进去,吱呀一声,紧闭了一天一夜的门突然打开了,憔悴的宋慈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手上捧着个盒子,看不出里面放了何物,只见他直愣愣的走向雉鸡,声音嘶哑却非常认真:“你与本官进来,本官有要事拜托你。” 听到宋慈这般客气的话,雉鸡心里咯噔一声,也没有推辞,只是看了阿实一眼才跟着宋慈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宋慈就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盒子依旧没离手,他看向雉鸡,很久都没有说话,似乎在考虑应不应该说出来。 “宋提刑,您到底有什么事?”宋慈越是这样,雉鸡就觉得越不安。 果然,宋慈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本官需要你帮忙重现案件发生时的情况。” 雉鸡如同炸了毛的狮子一般,恶狠狠的盯着宋慈:“谁告诉你的?” “本官若说是冷大人……”宋慈轻声开口。 “不可能!”雉鸡立刻否定了:“大人曾经答应过属下,这件事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就是十二生肖里面知道的也不过就苍狗一人,你如何知道?” 这种能力原本就匪夷所思,若是被外人知道,再传到对手的耳里,他的处境可想而知。 以往他曾用这个能力帮过冷如霜一次,但那次的代价非常大,就连大理寺都差点被牵扯进去,所以从那以后,除非必要他没有再使用过这个能力。 宋慈呼了口气:“是本官查的。” 雉鸡有些意外,宋慈会查他们他倒是不觉得奇怪,但十二生肖的资料一向非常保密,一般人很难查出来,这也是他们跟着冷如霜一直无往不利的原因之一,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底牌是什么。 没想到宋慈竟然连他这样的私密消息也能查到,看来倒是他小看了对方。 “那宋提刑有没有查到,属下已经不再使用这本领了呢?”雉鸡的脸黑成锅底,拥有这项这本领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宋慈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查到,不过在本官问冷大人的时候,她的态度足以说明若是想让你再使用这项本领还是挺难的。” “既然宋提刑知道,那就不要强人所难了吧。”雉鸡面无表情的看向宋慈,随后就要告退。 宋慈一把拉住他,慢慢的道:“难道你不想为金猴他们报仇?” 雉鸡脸色立刻变了,厉声道:“这与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本官怀疑这件案子与黑云组织有关。”宋慈不动声色的道:“冷大人与你们到赣州府也有一段时间了,想必也想了各种法子查黑云组织的底细,但有了金猴他们的前车之鉴,你们查的时候也束手束脚的吧?如果本官的怀疑没错,你们便可以借由这件案子明目张胆的查黑云组织,你觉得如何?” “那要是没有关系呢?”雉鸡虽然心动,但到底没有失去理智,这案子目前看不出任何和黑云组织有关的地方。 宋慈呼了口气:“没有关系?若是没有关系,那便制造点关系。” 雉鸡不可置信的看向宋慈,完全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 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他也知道宋慈是个认死理的人,就连刑讯逼供也很少,现在听着意思竟然是伪造证据? 他看着宋慈安静的脸庞,第一次发现对方似乎已经被黑云组织给闹疯了。 “宋提刑……是不是和我家大人商量一下?”雉鸡的嗓子有些发干,伪造证据的事儿他不是没做过,有时候为了逼凶手伏法,这也是必然的,但如今事关重大,他也不好做决定。 宋慈摆了摆手:“你只说你要不要做,不用商量,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便越不好。再者说,本官依旧认为这事与黑云组织脱离不了关系,所以最坏的情况也不一定就会出现。” 说完宋慈就盯着雉鸡,再加了一句话:“无论你做不做,这件事都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被宋慈这样盯着,雉鸡有一瞬间的怔愣,过了好久他才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成!” 两人商定后,就打算让雉鸡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去倚红楼跑一趟,倚红楼是晚上的营生,大多人都招呼客人去了,他们只要偷偷的摸进去也不会有人发现。 说做就做,当天晚上雉鸡独自去了倚红楼,挨个潜入了所有的案发现场,点了香,然后闭着眼睛慢慢的转着,甚至做出了与死者一般的动作。 走完倚红楼的四个地方,雉鸡拐去了边上的小厮家,再次做了与刚才一样的事情,他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哪里不对,最后慢慢的退了出来。 “怎么样?”宋慈看到雉鸡回来,立刻问道。 雉鸡沉着脸:“宋大人,您或许猜对了,这案子必然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说?”宋慈眼睛一亮,虽说他觉着死者不是自杀那么简单,但也不敢肯定雉鸡一定能看的出来,毕竟这事儿听起来非常的玄乎。 雉鸡呼了口气:“倚红楼死去的四个人,确实是自杀……” “什么?”宋慈不敢置信的看向雉鸡,雉鸡无奈的让宋慈安心听他说完。 “虽说她们都是自己动手杀了自己不假,但在她们动手前都发生了一件古怪的事情。”雉鸡轻声道:“在她们死前,都曾有一段古怪的乐声,就连属下也差点中了招。” 想起这事儿雉鸡还心有余悸,当时他正在酒池,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在酒池里面了,手还做着捆绑的动作。幸亏他手上没有绳子,也事先有了心理准备,这才没有着了道。 “乐声?”宋慈重复了一句,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随后缓缓的道:“你的意思是这乐声引导着她们自杀?” “是。”雉鸡缓缓的道:“而能用乐声引导别人自杀,属下恰好知道一个人。” “是黑云组织的?”宋慈很快反应过来,雉鸡也没有否认,不过他也不敢肯定,虽说操纵乐声杀人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也不能认定全天下就只有一人会。 不过到底是和黑云组织扯上关系了,这让他觉着这一趟没有白去。 宋慈回味着雉鸡的话,最后慢慢的道:“你刚说是四个人都出现了,那么那个小厮呢?” 雉鸡叹了口气:“他是真的自杀,没有什么乐声,所以应当和这案子没什么关系。” “不。”宋慈摇了摇头:“这正说明他与这案子少不了关系。” 雉鸡询问的看向宋慈,宋慈笑着道:“还是那句话,自杀的人不会选择那般复杂的方法,而且似乎还是刻意做给我们看的,既然他与其他四人不同,却又用了同样的自杀手法,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雉鸡也不傻,立刻回味过来,激动的道:“宋提刑的意思是这家伙或许是黑云组织的人? 第两百零三章凶手的踪迹 宋慈微微点了点头:“不错,虽说做这个判断尚显得有些武断,但也不失为一条线索!若是真的,黑云组织的人应当还在赣州府中,雉鸡,你速去禀告冷大人,让十二生肖最近的动作都小心些。” “是。”雉鸡慎重的应了声,虽说这样避讳黑云组织有些丢脸,但在不了解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他们确实处于被动地位。 看着雉鸡的背影,宋慈陷入了沉思,若真的是黑云组织所为,他们为何要对青楼女子下手呢? 而另一边的冷如霜听了雉鸡的汇报,神色也变幻不定,良久才吩咐十二生肖暂且都将手头的事停下。 “大人,都停下来我们还如何去查黑云组织?”雉鸡有些急。 冷如霜摇了摇头:“若宋慈的判断正确,我们只要查这起案件便好,既然暗中不行,就明着来。若是我们一次又一次的破坏他们的事,他们自然会耐不住,到时候有些事儿就更加好查了……” 雉鸡回味着冷如霜的话,随后眼神亮了亮,说的不错,黑云组织若是知道他们暗中在查,肯定会更加防备,但若是他们狗急跳墙呢? “那需要和宋提刑说一声吗?”雉鸡犹豫着道。 冷如霜呵呵一笑:“你觉着他需要你提醒?” 雉鸡这才反应过来宋慈让他过来禀告冷如霜的时候,或许就已经猜测到冷如霜的决定了,当下好笑的摇摇头。 “成了,你去吧,本官估摸着天一亮,宋慈就待不住了。”冷如霜摆了摆手,雉鸡便躬身退下了。 果然和冷如霜说的一样,天刚蒙蒙亮,宋慈就带着雉鸡直奔倚红楼。 这时的倚红楼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雉鸡敲了好一会儿门才有个守门的小厮半睁着眼睛,口气不大好的问他们找谁。 雉鸡说明了来意,小厮依旧没什么精神,说了句去通报便又将门关上了。 “宋提刑,这……”雉鸡脸色不大好,这小厮明显就是故意的。 宋慈倒是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他们这个时候来,确实不大受待见,更何况这小厮怕是不知道他来是为什么,因为这小厮是新人。 “您如何知道他是新人?”雉鸡不解的道。 宋慈呵呵一笑:“出事后,本官曾见过倚红楼所有的人,这小厮不在其中,应当是刚进来的。” 雉鸡佩服的看着宋慈,虽说倚红楼上下也就几十人,但其中很多人宋慈也不过就匆匆见了一面而已,竟然能记得住,不得不说记忆力非常好。 等了不多一会儿,门那边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老鸨训人的声音,宋慈笑了笑,抬手整了整衣衫,手刚放下门就开了。 老鸨陪笑道:“宋大人快些进来,这小厮不知礼数,您别和他计较。” 宋慈也没说什么,跟在老鸨后面进了倚红楼。 如今还有些客人留宿在倚红楼,老鸨不好将宋慈往主楼里带,便引着他到了一旁的偏厅,这才恭敬的询问道:“不知宋大人一早来是有何事吩咐?” 宋慈也没客气,直接让老鸨将出事前一个月的记录都拿给他,特别是记载了客人的记录。 “这……不大好吧?”老鸨有些犹豫,这东西全是客人的隐私,一般来说他们是不会给旁人看的。 宋慈却皱着眉说不看也行,但估摸着不出三天,倚红楼又得死人。 老鸨吓到了,这才屁颠屁颠的捧了几本册子过来递给宋慈,宋慈随意翻了翻,就将册子揣在了口袋里,然后招呼雉鸡回了提刑司衙门。 虽说一个月的册子没有多少,但为了赶时间宋慈还是拜托了冷如霜一起看。 “下官认为凶手很大程度上不是倚红楼的常客,而且官位不会低,能请的动黑云组织的必然与一般官员不同。”宋慈一边将其中一部分册子递给冷如霜,一边说着自己的猜测。 冷如霜恩了一声,也没有对宋慈推测表达出什么看法,埋头就开始翻起来。 不得不说这册子上有不少都是宋慈认识的,他虽然在赣州府待的时间不长,但认识的人也不少,官员自不必说,就是富豪乡绅也都耳熟能详。没想到这些人一大半都去过青楼,并且都有着自己特别喜欢点的女子。 不过也看不出什么猫腻,他们去这里也不是一回两回,谁也不知道其中有谁会突然因为什么事杀人。 “这个人,不大对劲……”宋慈突然指着名册上的一个名字说道。 冷如霜凑了过来,轻轻摇摇头:“没什么不对劲儿的,每个月固定的日子都去青楼,这是很多官员都会做的事情。” “不是,这人官位不高,就算比起下官也要低上不少,每个月去青楼这样的销金窟,还都是点云香云烟这样的头牌,如何都说不过去啊。”宋慈道。 冷如霜眯起眼睛:“你这么一说,他倒是显得可疑了!可仅凭这一点也不能说明什么,最多也只能说他贪而已。” “贪?若说赣州府是一潭清水,下官也不信,但他上头这么多上峰压着,他如何能贪的这么多?”宋慈呵呵一笑:“他不是每月十七去倚红楼吗?明日便是十七,我们便去倚红楼守株待兔。” 宋慈说着手在桌子上一拍,目光盯着虚空,似乎已经看到凶手认罪伏法的一面了。 冷如霜也不反对,只是让宋慈多带几个人,若对方真是凶手,那么身边很有可能有黑云组织的人,容不得他们不小心应付。 宋慈也没等到十七,而是当天晚上就带着阿实、雉鸡还有其他三名十二生肖的高手,在老鸨不知情的情况下潜入了云香的房间。 “大人,你确定那人就是凶手?”阿实有些疑虑。 宋慈笑笑没有说话,只是让大家休息,明儿一晚上打起精神。 “你们几个里面谁隐匿的本事最好?”宋慈盯着面前的几个人。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后,其中一个个头小小的十二生肖站了出来,也不说话,但眼里的光芒却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他。 “他是山羊,不爱说话,如今十二生肖里也就他轻功最好,追踪最好了。”雉鸡替山羊将话说了,山羊也没什么反应。 宋慈点点头,随后笑着道:“山羊,明儿若是这官员来了倚红楼,你就盯着他,听听他在倚红楼都做些什么。” “宋提刑,这来倚红楼还能做什么?”雉鸡眨了眨眼,看起来竟然有些猥琐。 宋慈呵呵一笑:“每月固定的来青楼,就为了找姑娘?” 他没有解释,只是这么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雉鸡几个人对视一眼,皆不是特别明白。不过他们也不笨,知道这官员怕是有猫腻,当下打起了精神。 随后宋慈又吩咐雉鸡,让他明天注意那乐声:“本官始终觉得这乐声奇怪,你若说它能迷惑人心,为何每天只出事一人?如何做到乐声只能让一人听到?而且,小厮既然自杀,说明这事还没完,那乐声说不准还会出现。” 雉鸡也赞同的点点头:“属下明白了,除此之外一定还有一些触发的东西。” 宋慈恩了一声,考虑到明天白天还要在这待上一天,他打发阿实和另外一名叫做青牛的十二生肖出去弄点吃的,当时来的时候太过兴奋,竟然忘了这一点。 如今已经是夜里了,阿实他们也只能回提刑司拿吃食,回倚红楼的时候走的后花园,经过酒池的时候竟然发现有人。 阿实当即留下来盯着,青牛则赶忙溜回房间通知宋慈…… 第两百零四章卖官鬻爵 听到汇报,宋慈慌忙站了起来,随后看向雉鸡:“你现在能听到乐声吗?” “恐怕不行,属下当时是重现现场,若是乐声真有什么引子才能听见,属下估摸着不会听到。”雉鸡摇了摇头。 宋慈听了眉头皱了起来,随后吩咐道:“雉鸡,你随山羊去酒池,骏马在倚红楼外戒备,青牛随本官留在这里。记住,要小心,一有不对就往提刑司跑,别回来!” 他这么说也是有考量的,一旦被发现,往这里跑远远没有往提刑司跑来的安全,其他人都明白宋慈的意思,领了吩咐就悄悄的出了房间。 宋慈坐立不安的待在房间里,他原本想着或许明天凶手才会出现,没想到凶手竟然这般迫不及待,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漆黑的房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可是他也不敢点蜡烛,生怕被别人发现。 时间慢慢的过去,眼看天都快亮了却没一个人回来,宋慈有些坐不住了,他冲着陪着他的青牛说道:“你去提刑司搬救兵,不管其他的,将我们的人救下来再说。” 青牛也很担心,毕竟在外面的都是他的兄弟,但一直顾虑宋慈的安危也没有主动说什么,现在宋慈主动提及,他也不客气,悄悄的打开门就要出去。 没想到他一只脚还没伸出去,外面就钻进来一个人影,他吓了一跳,正要动手,却被来人轻声止住了:“是我。” “雉鸡?”宋慈听到声音,慢慢的往门口走了几步,在黑暗里待久了,眼睛已经适应了,他看到雉鸡半蹲着从外面挤进来,再将门关上。 “宋提刑,您所料不错,那名官员确实是指使黑云组织的凶手,不过……”雉鸡轻声禀告着。 宋慈急急的问他不过什么,雉鸡叹了口气:“之前属下经过酒池的时候,发现酒池的人正要自杀,立刻动用了我那技能,果然听到了乐声,而且越来越清晰。属下与阿实一起跟了上去,也只从他身上搜出一些与那官员相关的东西,却让那吹乐的人跑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吹乐者确实是你熟知的那位高手了。”宋慈问了一句,雉鸡点了点头。 “那怎么就你回来了?”宋慈皱着眉道。 雉鸡解释说是因为怕吹乐者报信给凶手,所以阿实等人已经带着证据去凶手府邸抓捕了,抓到人就直接带到提刑司,只有他回来通报一声。 “那在外面戒备的骏马呢?”宋慈看了看外面,雉鸡还没有回答,窗外就发出一阵响动,随后一道人影飞了进来,发出砰的一声,随后而来的则是骏马那雄壮的身影。 宋慈等人吓了一跳,等了半天发现这人影是躺在地上的,明显被人打晕了,而被谁打晕的,自然不言而喻。 “是他?”宋慈皱着眉,原来这人正是他们查到的凶手:“他此刻怎么会在倚红楼?” 将人扔进来的骏马回道:“属下也不明白,不过在经过一间屋子的时候察觉到里面有高手,觉着不大对劲,就凝神屏气的去查看。这一看不得了,就发现宋提刑您指明的凶手正在和另外两人谈论一笔买卖,所以就擅做主张将他捉了回来。” “什么买卖?”宋慈自然知道不是什么普通的买卖,在这种地方谈的,八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果然,骏马的脸色变了:“卖官鬻爵。” “什么?”宋慈脸色猛的变了:“不行,凶手还有其他人!” 卖官鬻爵!这么重大的事,怎么可能是趴在地上的从五品官员有胆子做的,明显还有其他同党! 其余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也不太好看。不过能抓住这人都有些运气的成分,更别说他背后的势力了。 宋慈脸色变了变,随后呼了口气:“本官知道是什么人了,罢了,先将他们押回提刑司,留一个人在这里等阿实他们,他们扑了空,肯定会回这里的。” 虽然大家很好奇宋慈说的人是谁,但看宋慈明显不想说的样子,大家也只能作罢。骏马则押着昏过去的凶手,大摇大摆的出了倚红楼。 等一行人回了提刑司,立刻升堂审理案子,倚红楼的老鸨作为苦主自然跪在一边听着。 凶手是从五品的文官,是个清闲的差事,平日里和众位同僚也处的不错,所以也没有人想过他竟然会做出这等事。 这官员原本就是个小官,仗着背后有人才敢做着卖官鬻爵之事,就这也不过是从中牵线搭桥,介绍一些富绅罢了,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宋慈将证据摆出来的时候,他便招了。 倚红楼可以说是他的据点之一,平日里他都是借着小道消息将卖官鬻爵这事给透出去,约个日子就在倚红楼见面。 一来,青楼这种地方只要你给够了银子,是不管你在这里面做些什么的,二来,这事毕竟见不得光,他也不想在自己的府邸做。 所以每个月十七便是他与那些富绅约好的日子,关于卖什么官,多少钱的条条框框都是在这里约定好的。 但是上个月十七,他们正谈到要紧处,门外却出现动静,等他们看过去,也只知道是个姑娘,分不清是谁。 “所以你为了封口,就要将倚红楼的姑娘都杀了?”宋慈眼神很冷。 官员点点头:“原本想着一天一个,也不耽误这个月的生意,这原本也是上头的意思,我看事情发展顺利便也不阻拦。没想到你却突然出手了,上边似乎不愿意和你纠缠,所以打算一次性将倚红楼的人解决掉,没想到……” “所以昨夜你出现在倚红楼除了谈卖官之事,还要做什么?”宋慈皱着眉问道。 这官员估计是虱子多了不怕痒,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道:“我不过就是个幌子,若是你们昨夜全都来抓我,这时候倚红楼的人应该都死在酒池了,谁知道你们却先去了酒池。” 宋慈也有些无语,若是告诉这官员他们只是回府衙拿些吃食,想着后花园那边进来更无声无息的话,不知道他会不会气的吐血。 之后宋慈又问了几个问题,他都没有丝毫反抗,只是这人对于具体怎么杀人根本不知道,所以他压根算不得什么凶手,不过就卖官鬻爵一事,也够判他处斩了。 只是关于他背后是什么势力,他一直不松口,宋慈冷笑着道:“不用你说,本官也能猜到。” 官员无所谓的笑了笑:“这便不关我的事儿了。” 宋慈盯着他,随后让人押了下去,来不及和知州赵行之等人寒暄,便找到了冷如霜。 “本官都知道了,他身后的人肯定是京城高官。”不等宋慈开口,冷如霜就说道:“不过能操控官位的也不多,这样也缩小了范围,查起来便容易多了。” 宋慈这才呼了口气,不得不说这案子查的太过憋屈了一点,虽然揪出了赣州府这边的人,但却没有妨碍到幕后主使,这让他如同喉咙里塞了棉花一般。 接下来的事情便容易的多,冷如霜直接将这里的事儿捅到了京城,要求圣上彻查,圣上派了不少人给冷如霜,嘱咐她不用顾忌,这让冷如霜从被动的局面里缓和了一些。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心,一件事便将众人打到了谷底……雉鸡死了。 在一次外出办事之后,雉鸡的尸体便被人扔在了提刑司的后门,死状与金猴、灰鼠一般无二。 第二百零五章庙会诡事 雉鸡的死无疑是黑云组织的再一次挑衅! 但面对如此嚣张的挑衅,宋慈却无法寻得对方半点动向,竟全然处于被动的局面,这着实让宋慈颇受打击。 宋慈发现自己与黑云组织之间的力量终究是相差悬殊,虽已立誓要将对方揪出,但是这件事光靠口舌是成不了的,想要抓住黑云组织,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行。 所幸这几日赣州并无大事,除了处理例行的公事之外,其他时间宋慈都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研究各宗案卷,甚至连一日三餐都是由阿实亲自送到房里。 眼见宋慈一天天的消瘦下去,阿实不免有些担心。大人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半个月了,这样下去人都快要废了,听闻城外十里坡的庙会这几日正办的火热,大人虽然不是喜好喧闹之人,但是趁着这个时间好好了解一下风土人情,顺便散散心也是不错的。 “谁?”宋慈头也不抬的问道。 “是属下。”阿实在门外敲着门道,宋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外,外头阳光大好,异常明朗。 “所为何事?现在可不是吃饭的时辰。”宋慈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他看着书上的所记载的案卷,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阿实犹豫了一下:“属下闻言,城外十里坡这几日正在举行庙会,此次庙规模巨大,尽显本地风土人情,念大人这几日操劳,属下斗胆,请求大人一同前往。” “大胆!”宋慈的低声喝道:“金猴,灰鼠,雉鸡三位大理寺同僚先后遇害,而本官面对此事却毫无办法,你觉得这样的本官还有什么雅致出门游玩吗?” 阿实身体猛地一抖,他俯下身子:“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念大人近日操劳,恐大人身体抱恙,希望大人体谅。” 宋慈叹了口气,窗外的风轻轻地的吹在了他的脸上,宋慈舒服的舒展了一个懒腰,原本他并不感觉疲乏,但是这风一吹,加上阿实这么一劝竟蓦然有了三分的疲态。 想这几日,挑灯夜读,将所有的验尸集和案宗翻了几翻,这些案卷的他已经烂熟于心,但那脑袋因为这样的操劳早已经是混沌不堪。 既然今日衙门无事,天气大好,倒不如听从阿实所言,放松一下,出门散散心,顺便了解一下当地风土民情,以便日后办案。 宋慈长叹了一口气,将桌上的书合上:“罢了,就依你说的,本官也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阿实非常的高兴:“那属下去备轿。” “不必了。”宋慈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将门打开,他看着眼前的阿实:“你去准备一下马匹便可,本官想要骑马前去。” 阿实应了一声,急忙下去准备,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们便已经到了庙会。 今日他们二人穿的是便装,宋慈手持一把折扇,风度翩翩,眉宇间透着一股灵气,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器宇不凡的公子。他一旁阿实看上去孔武有力,带着一种刚毅的感觉,他们二人在人群中穿梭,自然是惹得不少姑娘驻足。 这庙会贯穿十里坡的主路,全长百丈,两旁临时搭建的商铺错落有致,所卖商品也各不相同,大多是一些红烛,玩物,首饰,糕点糖果之类的小玩意儿,也有布匹和贡具这样的东西,除了这些商品之外还有卖艺杂耍,看上去好不热闹。 几个孩童拿着糖人儿嬉笑着从宋慈跟阿实身旁穿过,一个孩童被地上的砖块一绊险些摔倒,宋慈急忙眼疾手快的将他扶稳。 那孩童富庶打扮,他慌乱起身,转身见宋慈气度不凡,想起爹娘教诲急忙低头轻轻行礼:“谢谢先生。” 宋慈朝着孩童露出了一个微笑:“这路不平,多小心一些才是。” 孩童听闻轻施一礼便跑开去找小伙伴玩耍了,宋慈不由得苦笑望着那孩童离开的方向淡淡的摇了摇头。 见宋慈如此,阿实心中方才松了一口气,他本担心宋慈这半月来每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多少会失了一些神志,但现在所见,此人仍旧是之前的那位大人。 宋慈转身,见阿实一脸木然的盯着自己,感觉有些不适:“你盯着我做什么?” 阿实被吓了一跳,他轻咳一声,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什么。 他们二人在庙会的主街穿梭,宋慈虽出生于官宦人家,但规模如此庞大的庙会他到是头一次见,也不免得感觉有些眼花缭乱。 恍惚之中,一个身着青衫的公子晃晃悠悠的迎着宋慈的面就撞了过来,宋慈想躲但已经是来不及了,那公子直接撞在了宋慈的怀中。宋慈开口刚想说一些歉意的话语,但当他的手触碰到对方的身体的时候,他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这人的身体僵硬而又冰冷,分明是死去多时之人才会出现的情况,但这人分明仍有意识存在。 宋慈想将对方推开,以便检查他的状况,但那公子却猛地抬起了头,他脸色发青双目瞪着老大,这模样着实吓了宋慈一跳。 “救,救我……” 他的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话语,宋慈张口刚想询问,那公子身体竟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宋慈伸手摸向了他的颈动脉,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大人,这?” 宋慈将叹了口气,将那人的身体慢慢放在地上摇了摇头:“死了。” 宋慈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却也被周围的商贩给听了去,那商贩一喊,周围的人竟全涌了上来。 他们围拢在一旁指指点点,甚至连自己的摊子都全然不顾。 宋慈并没有理会这些,他将死者的上衣微微敞开,伸手按向了对方的心门之处,死者的身体冰冷而僵硬,从僵硬的程度来看这具尸体起码应该是死了四个时辰以上的尸体,但这尸体分明刚才还与宋慈对了话。 一个商贩见宋慈如此,急忙上前指着宋慈大声嚷道:“你是何人,这官府都尚未来人验尸,你却私自察验,不怕官府追究吗?” 宋慈还未应话,一旁的阿实已经发了话:“放肆,此乃赣州提点刑狱宋慈宋大人!” 第二百零六章血色山谷 那些小贩虽不认得宋慈,但宋慈自打上任以来屡破奇案,他的事迹多多少少也在民间广为流传,宋慈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自然不会陌生。 人群传来一阵骚动,那刚刚说话的商贩也没有了半分的脾气,只是一脸尴尬的缩回到了人群之中不再吭声。 这等躁动并未对宋慈造成半分的影响,他将尸体的上衣解开,尸体的上半身遍全然露在了宋慈面前。 这尸体皮肤光洁细腻,而且看其衣着佩玉更不似凡人,倒像是哪家的公子,不知这等人物为何会如此诡异的死在这庙会之上。 正当宋慈打算继续察验的时候,远处一个中年男人气喘吁吁的跑到了人群前,他叉着腰喘着粗气:“都,都去看看吧!山谷里石头成精了,流,流血了……” 那人剧烈的喘息着,听闻山谷居然会流血,这些商贩显得异常的激动,他们随即跟着男人朝他来的方向跑去,末了只剩下几名商贩还站在宋慈的周围。 宋慈听闻此事感觉荒谬,山谷石头分明就是死物,又怎会成精? 但见此情形又非空穴来风,他起身轻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吩咐阿实先将尸体带回到提刑司,待他前去查看一下那山谷到底是什么情况便回去对尸体进行检查。 阿实面露难色,眼下黑云组织想必已经盯上了宋慈,他担心宋慈会有危险便想要一同前去,但却被宋慈拦住。 “眼下死者为大!不能让这公子死的不明不白,至于山谷之处,有那么多的百姓在,纵然那黑云组织盯上了本官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下动手。” 听宋慈如此,阿实也无话可说,他只是叮嘱宋慈千万小心,随即扛着尸体先行回到了提刑司。 山谷距庙会不过一里之遥,老远宋慈就见到了黑压压的人群,他走进人群发现在人群中央赫然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那石头看似与平常石头无异,但此刻石头的顶端正有血液慢慢的流了下来,仿佛就像是这石头自己流的血一般。 “麻烦让一下!”宋慈轻手拨开人群,人群纷纷礼让,宋慈走到那石头近前,细细端详。 石头顶端的血液还尚未凝固,保持着流动的状态,但石头下端的血液已经凝固,甚至还透着一股黑色,显然是已经凝固了很久了。 宋慈掏出怀中的手绢,在那血上蘸了少许放在了鼻下轻嗅,顿时那股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鼻腔。 宋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伸出手指将蘸了一些血液在手上捻了捻又放在鼻下确定了一遍,这果然是人血没错。 宋慈环视了人群一周,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之前过来通风报信的那个中年男人身上。 宋慈抬手指了一下那中年男人,唤他上前。 那中年男人自是在旁人的口中听闻宋大人前来,便毕恭毕敬之前走到宋慈近前憨厚一笑:“宋大人。” “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刘石,大家都叫我石头。”那村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好,石头,这石头可是你最先发现的?”宋慈询问道。 刘石点了点头:“没错,这石头却是草民发现的。” 宋慈点头,将手绢收了回去,轻声道:“那你可否说一下具体的情况?” 刘石急忙答道:“草民家有一处果园就在这后山上,今天草民打算去给园子除草的时候刚巧路过,就看到这石头平白无故的冒出血水。草民听村里长辈说过,这山里的石头可是能成精的,草民心里害怕,就去庙会里去将大家都喊了回来。” 刘石老实本分,并不像是在说谎,于是宋慈继续问道:“那你可曾见到什么人从这里走过吗?” 刘石摇了摇头:“草民路过的时候不曾看到有人经过。” 不曾有人经过?宋慈微微颔首,他走到那石头近前,仔细的观察着那石头的顶端,血液现在已经不再流动,但是宋慈并未在石头上发现有什么机关。 他转头看向了刘石,这男人看上去老实本分自然不像是在说谎话。 宋慈没有办法,连着绕着那石头走了三圈也无法参透其中奥秘,只得先放弃。他嘱咐在场众人,一旦有人发现这石头再出现了流血的情况,定要去提刑司通报,便赶了回去。 此刻阿实坐在门口见宋慈归来,悬着的心也回到了肚子之中,宋慈将马匹交给阿实,连衣服都没有换就匆忙赶到了尸体所在的屋内。 宋慈将袖子卷起,轻柔的脱下了死者的衣物,他这才发现死者的身上惨白,有多处大片的淤青,甚至死者的大腿内部和肘部动脉处都已经开始发紫。 这是典型的失血过多的情况,宋慈视线从死者的身上转移到了死者的头部。 死者口鼻略微发紫,口腔和鼻腔内有少量的食物残渣,眼珠内有严重的红血丝,这是严重窒息的症状。且尸体的四肢肌肉有明显的水肿,这说明死者的血管是被压迫的,他很有可能是死于血栓。 但是这又跟他先前所见的失血过多的情况相互矛盾,且这位公子体格健壮,显然并不是患有贫血症或者是血栓之人,而且宋慈对尸体进行了仔细的察验,他发现死者的身上并无任何的伤口。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宋慈皱紧了眉头,这时他回忆起死者死前身体僵硬冰冷,宛若一只行走的活尸一般。 想起近日来所看的仵作书籍,案件卷宗,宋慈联想到了一件东西,他急忙将阿实唤来。 “你去准备一坛米酒,两块干净的抹布,一把干艾蒿,一支蜡烛,还有一盆煮熟的带皮的红豆糜来。” 阿实虽感觉好奇,但这么长时间早已熟悉宋慈的验尸手段,于是急忙去准备,很快这些东西就出现在了宋慈的面前。 宋慈将艾蒿点燃,将艾蒿灰趁热混着少许米酒用抹布涂抹在了死者的身上。待艾蒿灰变冷之后,宋慈用另一块抹布蘸着米酒将死者身上的艾蒿灰擦掉,搜集在了一个碗里。 待这些做完之后,宋慈用手抓着红豆糜在尸体上反复擦拭了三遍之后,这才停手,他将之前擦拭尸体的清水泼在了尸体上,一些细密如针孔一样的伤口顿时显现了出来! 第二百零七章毒血藤 这些伤口密密麻麻像是针孔,但这伤口倒是比针孔要小上数倍,若不是通过此法极难察觉,且这些伤口大多都集中在死者身上发青发紫的地方。 如此症状,宋慈在近日查询本地植物志的时候,曾在毒木的描述下见到过类似的描述。 在此地的深山之处有一种名为毒血藤的藤条,这藤条没有叶子,表面有着密密麻麻的细小棘刺,而这些棘刺并不锋利看上去似乎造不成什么危害,但是棘刺上却上带有一种慢性的致命毒素。 根据书上所记,这毒素起初可以减缓自身血液凝固的速度,加速体内血液的循环,造成血流不止的情况,且棘刺所造成的伤口极小难以发觉。 但是这种毒素的作用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在一个时辰之后,这种毒素会产生变异,开始产生可以使身体血液缓慢凝固的物质。 凡是中了此毒的人,会在两到三天之内因体内血液淤结而死去,在死前的半个时辰之内身体会开始僵硬,冰冷,这也是这公子当时撞到宋慈时,宋慈感觉对方身体异样的原因。 根据医书所记,这等毒素若要进行检查,需要准备二钱的干山楂就着黄酒和米醋熬成汁水,当毒遇到汁水之后便会呈现出黑色。 于是宋慈赶忙吩咐在一旁候着的阿实前去准备,自己则对死者的衣物和鞋袜进行检查。 也就是这么简单一查,宋慈发现,此人当真不是什么平凡人家的公子! 除死者的衣服是上等的云锦之外,他的鞋袜和其他衣物都是上好的丝绢,而这种丝绢分明是权贵之势才会使用的上等货色。宋慈遥想当年父亲于临安府破获奇案之时,圣上曾经赏赐了宋家两匹此等丝绢。 此人若非皇亲,估计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子弟,眼下人死在了宋慈所在之地,怕是不会有几日的清闲了。 宋慈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屋内光线不佳,宋慈怕遗漏什么重要的细节,于是便将白布盖在了尸体身上,带着死者的衣物带到了屋外的长桌之上进行详细检查。 说来也奇怪,这衣服的左侧的磨损异常严重,且上面带着一股奇怪的属于某种花朵的芬芳之气,而右侧的布料却细腻光滑完好无损。 死者的靴子下面沾满了黄腻的土壤,其中还有着动物的粪便和一片破碎的植物叶子,宋慈将那片破碎的叶子小心取下放在眼前端详,还未等他有何发现,阿实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海碗朝着他缓慢走来。 见阿实前来,宋慈轻声问道:“有结果了?” “如大人所料,这东西确实是发黑的。”说着阿实将海碗递给了宋慈,宋慈接过海碗一看,舒展的眉头略有缓和。 只见海碗之中,已是漆黑如墨,宋慈从窗外的树枝上掰下一根树枝轻轻的搅动,这黑浓郁而粘稠,聚而不散,正符合这毒血藤效果。 看来他判断的没错,此人正是中了毒血藤之毒才出现了此等死状。 宋慈刚将海碗放下,一个下人边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 “何事如此慌张。” “回报大人,冷大人来了,正在前厅等候大人。”下人答道。 冷如霜?宋慈一怔,她过来做什么? 虽心生疑惑,但人已经到了府上于情于理宋慈都应前去相迎,宋慈轻叹了一口气,他吩咐阿实看好东西,然后跟着下人前去迎接。 到了前堂,便见到了冷如霜,她坐在椅子上,旁边伫立着所剩的九名十二生肖成员。 宋慈吩咐下人前去看茶,冷如霜略微摆了摆手:“这茶水就不必了,本官前来并不是找宋提刑喝茶的。” 宋慈微微一怔,他冲身旁的下人轻轻点头,下人还是在茶杯里倒满了热茶,宋慈前行几步走到冷如霜近前坐下:“那冷大人找下官所为何事?” 冷如霜微微皱眉,她抬起头看着宋慈:“宋提刑可知当朝卿国公?” “卿国公风采,下官自知,听闻此人不仅是皇亲,且书法造诣极高,只是不曾一见,不知冷大人今日谈论卿国公所为何事?” 冷如霜见宋慈对此事竟然丝毫不知,倍感诧异,既然如此她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半月前,卿国公家的公子赵显志来赣州游玩,但就在五天前,这公子却神秘失踪了,不管随行的家丁护卫如何查找,都无法寻得公子的半点踪迹。” 卿国公的公子! 宋慈微微皱眉,莫非…… 见宋慈表情有变,冷如霜急忙询问:“莫非你有什么线索不成?” 宋慈微微一笑:“若是说线索的话,下官倒是不能肯定是否是公子的线索,不知道冷大人那关于公子失踪可有什么消息。” 冷如霜轻叹一口气,她端起一旁的茶杯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不慌不忙的道:“听随从说公子临行前嘱咐众人不要跟随,然后便朝着城外十里坡的方向去了。” 十里坡,宋慈心中一凛:“那大人可知当天公子所着衣物?” 冷如霜点点头:“他们说,少爷临行前所穿的是一件青丝长衫,云锦长靴,还带着一枚蛇纹佩玉。” 宋慈猛地起身,冷如霜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这是何故?” “下官怕是已经有了公子的消息。” “当真?”冷如霜的情绪有些激动,这卿国公可是皇上的亲叔叔,若是他的儿子出了什么问题的话,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但,怕是下官的消息会让大人失望了。”宋慈的话将冷如霜的心拍了下去,还未等冷如霜开口询问,宋慈便让冷如霜起身,带着她朝着后堂走去。 在院内,阿实正站在那长桌前,见宋慈带着冷如霜和十二生肖众人前来,急忙朝着冷如霜行了个礼,冷如霜摆了摆手,示意他免礼。 宋慈将冷如霜带到了屋门前,冷如霜皱着眉头:“这不是你们提刑司停放尸体的地方吗?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大人,下官未曾见过这卿国公家公子,但听刚刚大人所云怕是现在躺在此处的人便是公子了……”宋慈阴沉着脸道。 “什么?”冷如霜脸色骤然一变,她猛地将宋慈推开,打开了屋门,她分明见到,在对着门的那张尸床上的的确就是卿国公之子刘显志。 第二百零八章军令状 面对这具尸体,冷如霜的脑袋就像被木棒猛砸了一下,在她身旁的白兔急忙扶住了她。 “大人,没事儿吧?” 冷如霜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了身形,她脸色铁青,额头上也布满了汗水。卿国公可是皇上的亲叔叔,现在他的儿子死在赣州,若是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答复,别说身为当地提点刑狱的宋慈,连她这个受命办案的也难逃其咎。 众人急忙退出房间,将门关好。 冷如霜猛地回头看向宋慈:“这是什么情况,赶紧给本官速速道来。” 宋慈微微点头:“下官这几日工作繁忙,阿实担心下官身体,遂提议下官去庙会游玩。在游玩途中,这公子在街上直接撞到了下官怀中,还未等下官反应便死了。” “那死因为何?”冷如霜问道。 “下官对公子的尸首进行了检查,公子体表并无外伤,经秘术处理之后,发现公子是死于某种植物的毒素。”宋慈解释道。 “下毒者为谁?”冷如霜面色一寒。 宋慈淡淡的摇摇头:“下官不知。” 冷如霜的手微微的颤抖着,她见宋慈这样一幅泰然自若的样子,内心焦虑不已,怕是这个毛头小子丝毫不知这其中的厉害,竟然还如此平静。 她一把将身旁的白兔推开,指着宋慈骂道:“大胆宋慈,你可知罪?” 宋慈微微一愣,但是随即他就反应过来,这卿国公的地位在当朝绝非一般,眼下冷如霜带着手下高手尽数前来,其目的只是为了寻找这公子赵显志的下落,可见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现在这人的尸体停在了提刑司,而投毒之人尚未明确,冷如霜自然无法跟上面交差。她虽是秉直公正的女子,但此事一旦处理不当,牵扯到的绝非她个人,所以她才口出此言。 虽已解其意,但宋慈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低头行礼,谦卑恭敬,语气中带着咄咄逼人之势:“下官不知何罪之有?” 冷如霜咬紧嘴唇:“你涉嫌毒杀朝廷要员之子,隐瞒实情不告,还说无罪?” 冷如霜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宋慈为人,她自了然于心,但此事非同凡响,若是处理不当连这些跟她卖命的属下都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这些都是跟她卖过命的弟兄,黑云组织已经让她失去了三名得力干将,她不忍再继续让他们的性命有任何的闪失。 但宋慈也同样如此,冷如霜平白无故让他顶罪他自然不会同意,他自然也是有牵挂之人,何况这性命之事,岂非儿戏? “大人所言并非下官所做之事,还望大人能查明事情,而不是在这里滥用职权。” 宋慈此言,冷如霜自是无话,她将马上要落下的眼泪憋了回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喝道:“那这投毒之人何在?” “投毒之人,下官自会查明。” “查明查明!你拿什么给我查明,我的人已经不能再死了!”冷如霜已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宋慈跟她绝非第一次共事,他倒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急躁的冷如霜。 宋慈自也明了冷如霜此刻的想法,十二生肖中遇害的三人跟他都有关系,而眼下威胁他们生命的并不是黑云组织,而是更为强大的朝廷。 “大人切莫着急,这尸体刚刚寻得,很多线索还没有出现,若要查明此事,还需要时间。”宋慈答道。 冷如霜现在急躁的根本就不信宋慈所云,按照宋慈之前所述,尸体上午才刚刚发现且死状异样,要找到凶手绝非易事,若是这其中稍有差池,他们的就会有性命之忧。 她不能在允许十二生肖再有差池,即便是她因此而背负上骂名。 “来人!将罪臣宋慈打入大牢。” “大人,这,不妥吧。”白兔看着宋慈,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冷如霜冷冷的看向了白兔,后者虽感觉此时不妥,但也闭了嘴。 “苍狗,骏马,你们去!”冷如霜命令道,苍狗跟骏马只是轻轻点头,就要上前拿下宋慈。 阿实见状,急忙拔出腰间佩刀挡在了宋慈面前:“谁敢伤我家大人?” 阿实怒目圆睁,目光之中已经布满杀气,骏马跟苍狗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毕竟眼前这个人不好对付。 “阿实,让开!”宋慈轻轻地拍了一下阿实的后背,阿实转过头看着宋慈。 “大人,他们……” “我让你让开!是谁给你的胆子将刀对着冷大人的?”宋慈的口气不容置疑,阿实也只得收了配刀,退到一旁。 宋慈抬手,恭敬施了一礼:“下官管教属下无方还望大人恕罪。” 冷如霜闷哼一声:“大胆宋慈,你涉嫌毒害朝廷要臣之子不谈,现在还委派属下想要行刺本官,你可知罪?” 宋慈并未回答,而是朝着冷如霜问了一个问题:“那大人可知罪?” 冷如霜瞪大了眼睛:“你莫非还想以下犯上?” 宋慈直起身子微微笑道:“下官不敢,但我大宋皇帝,清正廉明,手下官员自是明德守理,大人今日所行,可符合本朝风气?” “你……”冷如霜被宋慈这一下气的说不出话来,若她今日利用官职之便将宋慈打入大牢严刑逼他招供倒是可以保得一命,但这终究不是正法,若东窗事发,自然会惹得更多麻烦。 但现在事已至此,她实在是不知要如何处理,她叹了口气,竟直接坐在了堂前的台阶上。 宋慈见状,自然明白冷如霜所想,他走上前:“大人觉得宋慈为人如何?” 冷如霜愣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宋慈会说这样的话:“你是何意?” “下官与大人也绝非第一次相见,下官的手段大人想必也见识过了,如果大人信得过下官的话,只需十天,下官定将那投毒之人带到大人面前。” 冷如霜一凛,这宋慈是在跟自己立军令状啊,可他万一查不到? “如若查不到,下官自愿请罪。” 第二百零九章后悔 宋慈的言辞决绝,冷如霜微微蹙眉,若是能找到凶手定然是最好,何况她的本意也绝非想让宋慈去顶下如此大罪。 她从台阶上缓慢起身,严肃的看向对面的宋慈。 “好!本官就给你十天时间,若是这十天之内,没有半分消息的话,就依你所言,到时候你可莫怪本官无情了。” “自然,不过下官自信可寻得幕后真凶。” 见宋慈信誓旦旦,冷如霜也暂时松了一口气,她知晓宋慈为人,此事虽重大,但这卿国公也绝非不讲情理之人,若是能够寻得真凶,那定是最好。 现正值午时,这么一番折腾过后,不免让人有些饥饿,冷如霜的肚子有些尴尬的叫了起来。 这冷如霜来的匆忙,宋慈先前并没有接到半分消息,眼下府上并未来得及准备招待的饭食,此刻要吩咐后厨去做也定然是来不及了。 冷如霜叹了口气:“罢了,你自求多福,我们要先去吃饭了。” 宋慈微微抬手:“下官照顾不周,还望大人见谅。” “罢了罢了,这衣食住行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就算是准备周全,也要有命才行。”冷如霜瞥了宋慈一眼,眼神之中带着一股异样。 宋慈并未在意,他朝着冷如霜微笑着:“那下官就不送了。” 宋慈给身旁的下人递了个眼色,下人会意,急忙上前带路,宋慈站在原地目送着冷如霜离开。 待冷如霜众人已经消失在他们视野之中很久之后,阿实在旁边重重的叹了口气。 宋慈转身面向阿实:“你这是为何?” 阿实面露怒色,脸上的肉微微颤抖:“大人,这冷大人太过分,此事分明跟大人无关,大人为何要依她所言,为那凶犯抵罪?” 宋慈微微一笑,他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他这幅样子让阿实有些不能理解,这冷大人的命是命,那他们家的大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阿实开口还想说什么,但是话还未出口,便被宋慈给拦住了:“阿实,你觉得本官能力如何?” 阿实一愣,他未曾料想宋慈会口出此言,急忙将怒意收了三分:“大人所行,属下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大人自是不凡之人,但眼下……” “那你信得过在下吗?”宋慈淡淡的看了阿实一眼,他并未自称本官,而是希望阿实能够跟他说出真实的想法。 阿实自了然宋慈的意思,急忙跪在地上:“属下阿实,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慈满意的点了点头,招呼阿实急忙起身。 虽为了保命先立下了军令状,但这公子死状多有蹊跷,宋慈总觉这其中定有内情,他吩咐阿实前去调查一下这位公子在本地的行踪进行禀报。 阿实急忙领命去办,宋慈则将自己关到了书房,对此地的县志和案卷进行细致梳理,希望可从此寻到一些细枝末节的线索。 城中翠玉楼内,冷如霜跟十二生肖众人坐在二楼雅间之内,从这雅间的窗户可以见到湖水碧波浩荡之色,在湖中央一雨亭立于水上,倒是一种难得的雅致清净。 雅间的桌子上布满了各色珍羞,九人沉颜正坐,虽服腹中早已饥饿难耐,但坐在主座的冷如霜用筷子扒拉着面前的肉丸,却没有半分想要将食物送入口中的意思,他们自然也不好上手。 等了好半晌,实在是饿得不行,冷如霜身旁的白兔伸手将冷如霜的筷子拿下,然后换上一副新的。冷如霜叹了口气,将筷子搭在面前的碗上。 “大人这是何故?”白兔轻声询问,冷如霜叹了口气,伸手托着下巴。 “你们说,我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冷如霜的话让众人略显惊愕,原来冷如霜这一路烦心的竟是为了这事。 冷如霜托着下巴,猛地揉了揉脸,她感觉心烦意乱,若是她与宋慈不熟,做出今天之事也就罢了。但是她深知宋慈为人,也知道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倘若为了此事面圣顶罪,这大宋岂不是又少了一位能人异士。 见冷如霜如此,众人更是诧异不已,他们众人与冷如霜相识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冷如霜这幅样子。 “算了,吃饭吧!”冷如霜叹了口气,将筷子拿了起来,待冷如霜吃完第一口饭菜之后,其他九人也齐刷刷的拿起了碗筷。 一刻钟过后桌上已经是一片狼藉,众人仰面躺在椅子上,面露疲态,唯有冷如霜仍旧闷闷不乐。 一旁的白兔自是明了冷如霜此刻心中所想,他靠近冷如霜轻言道:“大人这一路上莫不是担心宋慈不能解决此次案件,当了那凶犯的替死鬼?” 冷如霜脸上骤然一变,她急忙将头别到一旁:“休得胡说?我,我才没有。” 此刻冷如霜不知怎的,一想到宋慈会因此而受到牵连甚至丢了性命,她心里就没来由的难受。 “大人,关于此事属下有一言,不知大人听否?” 冷如霜将头转过来看向白兔:“说。” “现在情况,大人若是要亲自出面怕是会有些不妥,但兄弟众人都在此次,大人既然担心宋慈,何不让我们兄弟几个暗中帮忙,也好助他早日结案寻得真凶。” 冷如霜神色一凛,白兔所言确是如此,冷如霜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那就依你所言,这件事儿你去办吧!” “什么?”白兔一怔,他不成想他只是提了个建议,这事儿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其他八人暗自窃笑,白兔虽然不情愿,但也只好将怨言吞到自己的肚子里。 “怎么,你不愿意?”冷如霜瞪圆了眼睛。 白兔不敢吭声,只得轻叹了一口气:“属下明白。” “那还不速去!”冷如霜低喝一声,白兔没有办法只得出门,虽说是要去调查,但是此刻他没有任何的头绪。 出事儿的是卿国公的公子,现在情况不明,不能排除是仇家眼红趁机杀了这位孤身出游的公子,怕是得从卿国公身上开始查才行。 第二百一零章十一铁狼 宋慈细细翻看着当地的县志,他记得在本地的一本书籍当中,曾经见过类似的记载,但是具体哪一本书,他有些遗忘了。 经过了一下午的翻找,宋慈最终找到了一本县志,而这县志上的一个悬案,和赵公子一案极其相似! 说是悬案,但是这案件并未被记录在案卷之中成册,除了这悬案至今未得告破之外,还因为这其中还有一些传奇性的元素。 这件事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 二十年前赣州之地土匪闹得特别凶,虽然土地肥沃,人民富足,但却饱受土匪涂炭之苦。后来土匪中爆发内乱,此潮才慢慢平息,而想要平息离不开这次事件的主角,胡一天。 这胡一天并非是真名而是一个代号,宋慈查找过当地的人员名录并没有这号人。 传闻这胡一天原是军中一员大将,因在边塞表现出众荣获圣上嘉奖,此人为人憨厚并无心机,因其才能卓著,宫中大臣恐其会威胁自己的地位,于是对其加以迫害。 这胡一天纵然性格憨厚,但终究也不是个傻子,他自然明白贼人奸计,遂向圣上请命还乡,但不成想那奸人仍不放弃,对他百般刁难,屡次想要置他于死地。 无奈之下,胡一天只能进了山落草为寇。 虽为土匪,但是这胡一天的身上颇具侠士风采,在加入土匪阵营的短短数日,他竟自己扯出了一支队伍做一些劫富济贫之事。 但此举很快招致了当时头领不满,头领唤胡一天到堂前训话,不成想这胡一天竟当着山中众人的面挥刀将头领的头一刀砍下,就那样拎着人头坐在了那山中主座之上。 此人之勇,无人可匹,在场众人急忙下跪,叩拜新王。 自此山中匪患消失,而是出现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地方军。 自此赣州匪灾不在,百姓安康,生活富足。 胡一天之举虽利民,但是却严重损害了土匪内部的利益,这些土匪早已过惯了酒肉生活,眼下胡一天却让他们执兵操练,这些人之中自会有一些反叛分子。 他们秘密的结成了一个组织,想要有朝一日将胡一天扳倒,重振昔日雄风。 但这胡一天终究是军中出身,伸手不凡,警惕性也极高,而且其身边还培养了多个心腹,若是用一般的方式刺杀肯定不行。这群反叛分子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暗中对胡一天进行了调查,最终他们终于发现这不可一世的落败将军的心结。 胡一天虽是主动辞官,但在宫中军中却背负着骂名,此人是刚正不阿之人,且有着灼灼的报国之心,他没有一日不盼自己能够回到军中,再做那统领千军之人。 但从这些反叛分子搜集来的证据来看,胡一天的这种想法显然是不可能实现的。 毕竟胡一天得罪的并非寻常人,而是一位声名显赫的大官,但他这想要回归军中的抱负,却可被这些反叛分子所利用的。 这些家伙秘密的跟赣州本地的官员勾结,此前这官员一直都是他们的靠山,所以他们当初作恶之时,并未被当地官府追究也是此理。 他们打算用假传圣旨的办法,将这胡一天引入到山中禁区秘密杀害,然后将其培养的心腹逐一诛之,恢复土匪昔日风采。 那官员自打胡一天上任以来也没有油水可捞,欣然同意了此等计划,后那名官员找来了先前所接圣旨,加以伪装,然后找人秘密到山中传信。 假圣旨上所书内容大致为,胡一天之事圣上已查明,念其保国有功,特命其官复原职,但眼下太后重病,急需灵芝草药,听闻赣州之地有此药,若胡一天可寻得此药,救得太后,定有重赏。 让那些反叛分子始料未及的是,那胡一天面对圣旨竟蓦然泪流满面,他身体颤抖,接过圣旨在那圣旨之上连连轻抚。 待那传旨官员离开之后,胡一天竟趴在地上失声痛哭,众人连连惊愕,他们从未见到头领如此,纷纷上前劝解,其中自然包括了密谋反叛的分子头目。 胡一天边哭口中边念道:“圣上念我,圣上念我……” 见他如此声嘶力竭,那几个头目顿感觉此举是否有些过分,但眼下他们已无其他的想法。 待胡一天情绪稍稍平静,他将那圣旨轻轻叠整齐放在胸口,然后问身旁的人:“那灵芝草所在何处?” 众人脸色一变,见此情景,胡一天不解:“你们这是何故?” 胡一天的一名手下毕恭毕敬的上前:“头领,那灵芝仙草在后山卧虎堂之地,但此地据说有妖邪作祟,怕是……” “哼!”胡一天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想我当年两军阵前厮杀,敌方将领见我都手足无措,这区区妖邪能比十万敌军?你们若是害怕,我一人前去,定然取得那仙草回来。” 胡一天这么说这些手下也无话可讲,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几人请求一同前去,其他人没有办法只求胡一天他们照顾好自己。 此行算上胡一天共计十一人,在县志上将其称为:十一铁狼。 传言这十一铁狼刚进山之后就受到了埋伏,有人死伤,但却并未发现尸体。 这事儿过后,山中之事无人料理,那反叛分子头目赫然坐上了首领之位,当他宣告要对村子进行洗劫的当晚,就不知所踪。一日之后他神秘归来,但已是脸色惨白,身体僵硬不已,宛若行走的尸体一般。 两日之后他便暴毙,而那与他勾结的官员也出现了相同症状,几日之后神秘死于家中,死状与他别无二致。 官员死后,此事得到了重视,赣州知州派人前去查验尸体,却无法在尸体上发现半分的痕迹,也无法查明死者怪异的死因。 后凡是想要对百姓不利之人都受到了此等惩罚,一时之间,土匪窝内人心惶惶,他们传闻是胡一天鬼魂归来,专杀不忠不义之人。最终土匪们不堪重负,只得四散回家,行善从良。 第二百一一章白兔 这县志上所言死状与赵公子相同,但当时的植物典籍之中并未发现有毒血藤,最早的本地出现毒血藤记载的典籍是在十八年前,也就是这十一铁狼行踪不明的一年半之后。 本地植物志的撰写与他地不同,除了当地相关部门进行统计之外,也经常会搜集一些乡村记录,而这毒血藤就是搜集而来的。 当时因为怀疑这毒血藤的功效,还特意着了关押的死刑犯进行了实验,果发现了记录之中所述症状。 但提供毒血藤记录的人,已经不知道是谁了,而且这毒血藤所在之地也无人可寻。 不过宋慈觉得杀害赵公子之人与当年胡一天之事定然脱不了干系。 当宋慈将书合上之时,阿实也搜集到了情报来到堂前,听他所云,似乎旁边还有他人。 “何人?”宋慈轻声喝道,门外的阿实微微颔首:“大人是属下回来了。” 宋慈起身,将房门打开赫然发现门外并非阿实一人,他的身旁还站着冷如霜的十二生肖之一白兔。 白兔见到宋慈只得尴尬一笑:“宋提刑,又见面了。” “确实又见面了。”宋慈同样一笑,然后问向面前的阿实:“不是让你去调查那公子行踪,你为何将白兔带了回来。” 说到这里,阿实面色一凛:“回禀大人,属下奉命前去调查赵公子行踪,归来途中不想在档案库门口遇到了白兔,我见他行踪诡异,怕他耽误大人办案,就带他回来了。” 阿实说这话的时候还不满的瞪了身旁白兔一眼,宋慈知道阿实这是何故,刚冷如霜那样对他,阿实以性命相护,他早已不信任冷如霜众人。而这档案库又是城中要地,自不许人随意进出,估计阿实是怕这白兔误了自己查案吧。 “宋提刑,你的下属好生不讲情面。出了人命案子,宋大人这要办案,难道我们冷大人就要袖手旁观了不成?”白兔嘲讽道。 “胡说!”阿实未等宋慈回应,便反驳道:“你家大人今日咄咄逼人,哪有半点办案的样子?这分明是要用我家大人的性命顶罪,若不是我家大人立下军令状,你们又岂会摆手。” “你这莽夫,冷大人她……” “都住口!” 宋慈大喝一声:“这是何地,你们当本官不存在吗?竟敢如此吵闹。” 见宋慈生气,二人只得先住了口,宋慈轻叹一口气,命二人进屋详谈。 待宋慈坐定之后,阿实白兔二人站在宋慈桌前,宋慈见他们心烦,让他们先找地方坐下再谈,等三人坐定之后,宋慈开口询问阿实可查到这赵公子行踪可有蹊跷。 阿实摇头,他从商铺酒楼了解,这赵公子并无其他奇怪之地,所去之处皆是本地特色之地,此外他还去了城外的柳斋驿站拜会当地秀才李庆涵,但也只是呆了半个时辰就回到住处。 他所行皆无不妥之处,这一下午阿实也并未获得其他消息。 宋慈将视线转移到了一旁的白兔身上,他坐在宋慈的床边,一副悠哉悠哉模样,见宋慈看向自己,急忙坐直身体。 “宋提刑这是有事要问?” 宋慈点了点头:“不知你那可有消息。” “宋提刑?”白兔微微一笑:“在下是冷大人手下,这自然是给冷大人办事儿,我这要有何进展的话,告诉您怕是多有不妥吧。” 宋慈并不吃白兔这一套:“你们冷大人派你不是协助本官查案的吗?” 白兔一怔,一旁的阿实开口道:“大人,谅他也未查到半分线索,他刚一到库门口就被属下带回来,怕是回去都无法向冷大人交差了。” 阿实这么一说,白兔脸上的怒意更甚,他开口想要跟阿实辩驳,但眼下宋慈在场,若是自己跟阿实吵起来,倒像是他不懂规矩,于是他便将头别过去不再说话。 现在有用的线索半条没有查到,宋慈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但凡行凶者,定然会留细枝末节的线索,而眼下的情况,最好的线索自是要从受害者的尸体上找。 宋慈起身,微微拍了一下身上的褶皱:“阿实,去采购一些酒糟回来。” 阿实急忙起身,说了一句明白就急忙退去,一旁的白兔倒是一脸茫然,宋慈要酒糟做什么? 宋慈并未理会白兔,而是径直的推门离开,看着宋慈离开的方向,那似乎是存放尸体的房间。 宋慈掏出钥匙将门打开,尸体安静的躺在尸床上,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宋慈将尸体轻轻抬起,在尸体的周身又进行了检查,发现尸体上确实没有任何其他的痕迹或者是异物,他再次叹了口气,然后将袖子卷起,将尸体的上半身抬了起来。 恰逢此刻白兔赶来,宋慈急忙招呼他前来帮忙。 白兔虽然不满,但自己现在受冷如霜所托帮助宋慈的查案,自然要帮到底,于是他也将袖子撸起,跟宋慈将尸体慢慢抬起。 “我见宋提刑府上家丁也不少,怎么这种粗活都要提刑亲自来做?”白兔问道。 “家丁虽多,但这尸体多有忌讳,他们自然是害怕的,而且也容易弄丢一些线索。”宋慈带着白兔一路来到了书房,用后背将房门顶开。 这书房原本是盛放各种案卷之处,但这几日宋慈这么一折腾,这里已经空空如也,除了还剩下的几个书架之外,只剩下房间中央的那口铜锅了。 宋慈让白兔帮忙将尸体放置在铜锅之中,等做完这些之后,宋慈早已是满头大汗。 这赵公子身形纤瘦,但尸体却十分的沉重,宋慈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一旁的白兔盯着这口铁锅想不明白这宋慈要做什么。 “宋提刑这是?”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宋慈露出了一个微笑,他将衣襟微微敞开,原本他并不想用这个方法,但是现在事已至此,他绝无他法。 此法为宋家先祖创出的绝学,叫做:铜锅解尸! 可将尸体全身的痕迹尽数显露,但这么做对尸体的毁坏也很大,若是这样都无法寻得痕迹的话,他怕是真的山穷水尽了…… 第二百一二章宋家绝学,铜锅解尸 宋慈看着锅内尸体微微皱眉,随即他又跑回,将死者衣物除靴子外全部抛入锅中。 大概过了两刻钟,阿实便带人扛着一大桶酒糟来到了宋慈面前。宋慈将桶盖掀开,一股香甜的酒气扑面而来,闻着这酒气就知道这一定是土法酿制的酒糟,浓醇香甜,若是用来做酒糟丸子就算是那翠玉楼的佳品也要逊色三分。 阿实与白兔都是好酒之人,闻到此等香醇之味,自是感觉喉咙奇痒难耐,但宋慈却不以为意,他将手伸进了酒糟之中,轻轻地搅拌,这样一来味道更甚,二人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可以。”宋慈将手里的酒糟扔在地上,此等行为在阿实与白兔眼中无异于暴殄天物,但宋慈接下来的行为让二人对于浪费有了一个新的理解。 宋慈将手简单擦干,然后命阿实和下人将酒糟抬去加热,且准备大量的热水。 待那热酒糟蒸好之后,酒气消散,香气更醇厚了三分。他命人取来了一柄大勺,亲自将热酒糟一层一层的均匀涂抹在铜锅之中的赵公子尸体身上,待尸体身上涂满了酒糟之后,他又将那衣服混着剩余的酒糟尽数倒入了那口铜锅中。 瞬间整个厅堂之内,香气四溢,但一想到那酒糟下埋藏的是尸体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一阵恶心。 宋慈将铜锅用锅盖盖住,反复的用水舀热水浇灌铜锅四周,保持锅内的温度,大概过了一刻钟,宋慈才停下了手中动作。 待那铜锅不再烫手,宋慈将锅盖打开,一股浓郁的酒香伴随着一股异样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周围人不禁捂住口鼻。 宋慈将酒糟缓慢的用勺子挖出来,很快赵公子的尸首便出现在眼前,此刻那尸体的表面已经泛红,而且表皮已经开始微微发皱。 “宋提刑这是?”白兔不由得睁大了双眼,他这才明白,此等手段是用来验尸的。 宋慈微笑着解释道:“此法名为‘铜锅解尸’。” “凡是横死者,死亡之后,身上定然是留有污垢的,这些污垢中的一些东西往往可以反映出死者生前做了什么。” “也就是说,用此等方法可以从死者的身上还有衣物上提取到普通手段所不可能提取到的一些微小的颗粒!而这些颗粒却可以反映出死者死前去了某某地方,做了某某事。” “但此法需要用铜锅将混着酒糟的尸体和死者衣物进行加热焖制,如此一来,死者的表皮将完全被破坏,再无法从尸体的表层上寻得半分线索……” 白兔心中不由钦佩起宋慈的胆量来,此法若是失败,非但宋慈再也无法破案,还要担负一个毁尸的重罪! 而宋慈却早已决定铤而走险了。 宋慈解释完以后,再也没说话,而是默默地蹲在那里,对尸体身上的酒糟进行清理。 负责伺候的下人无法忍受此等怪异的味道,匆匆逃走,宋慈只得跟阿实和白兔慢慢的去处理那些酒糟。 等酒糟清理了大半之后,三人在死者的手指处发现酒糟竟出现了微微的绿色,同时这种绿色也出现在了死者发根,耳廓,脚趾,鼻腔等地。 宋慈赶忙将这些酒糟搜集起来,之后命人将尸体擦干净,换上一身新衣服。并派人传话给卿国公通知其带公子回家,因为此刻宋慈已经不再需要这具尸体了。 宋慈进屋,取来了盐水对这些泛绿的酒糟进行了洗涤,同时对粘了酒糟的衣物也进行了淘洗,忙碌了整整一宿,他竟在这酒糟之内清洗出了一碗底的淡绿色粉末。 这绿色粉末细致温和,形同面粉的手感,但却也有一些晶莹的小颗粒,经过比对,宋慈可以确定这粉末的原料是一种玉石! 本地从事玉器生意的店铺只有巷南的温顺堂,温顺堂三代做的都是玉石买卖,是赣州首屈一指的玉石大家。 温顺堂的现任老板名为温德仁,宋慈曾与其有过一面之缘。此人身高八尺有余,身形微胖,因为非常擅长鉴赏玉器,任何玉器只要用眼睛扫一扫就知道真假,因此号称赣州玉神。 温顺堂前两代都只是从事玉石买卖,所贩玉石皆为采购所得,但到了温德仁这一辈他也包揽了加工雕琢玉石的生意,其中不乏一些精品新作,深受富家权贵的喜爱。 眼下这赵公子身上竟洗出了玉石碎屑,怕是跟温顺堂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因此宋慈不得不与这温德仁会上一会。 不过经过一夜操劳,三人身体早已疲惫不堪,白兔与阿实都是习武之人,自比宋慈要好的多。宋慈却浑身发软,双手抽筋,已无半分力气,他无奈苦笑,只得先行休息待重振精神再去找温德仁问话。 白兔趁此机会从提刑司离开,偷偷摸到了冷如霜的住处,他轻轻扣了扣房门却得不到冷如霜的回应,内心非常疑惑,莫非冷如霜出去了? 于是他便壮着胆子将房门打开,赫然发现原本穿着白衣劲装,描着剑眉的冷大人,此刻竟换上了青罗纱裙,头挽发髻,正对铜镜描红化妆。 白兔足足在门前傻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敢确认眼前之人真的是冷如霜。 白兔瞪大眼睛呛的咳嗽了起来,冷如霜被吓了一跳,手中画笔也落在地上,她微微皱眉扫向门边的白兔:“有进展了?” 面对迥然不同的冷如霜,白兔下意识的垂下了头,他竟从未发现,身旁的大人竟然有沉鱼落雁的美貌。 “回禀大人!”白兔抱拳道:“宋提刑那边已有进展。” “哦。”冷如霜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说吧!” 白兔应了一声,说道:“宋提刑的确是个验尸高手,我算是大开了眼界,他居然架了一口大锅,用酒糟去蒸尸体,目前已经找到了关键的线索,打算休息片刻之后就去调查。” “真的?”冷如霜有些激动,难怪宋慈先前如此自信,原来早就有了办法。 冷如霜的脸蓦然发烫,她急忙别过头唯恐白兔看见,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一想到宋慈突然会变得面红心跳?这可不像那个冷若寒霜的自己。 第二百一三章温顺堂 经过简单休息之后,宋慈感觉体力也恢复了不少,于是急忙唤来阿实前去备轿,现在他准备去会一会这号称赣州玉神的温德仁。 温顺堂位于城南柳巷,这里相对于主要街道要清净很多,宋慈掀开轿帘,街道两旁尽是一些画馆字坊之类的门面,这些店铺的装潢都简洁朴素,放眼望去让人有一种清新淡雅之感,似乎空气之中都夹杂着一股书香画意。 “宋大人,到了。”阿实轻轻地敲击了一下轿子,宋慈一惊,他在轿上并未见到温顺堂的牌坊,怎么就直接到了? 此刻轿子已经落下,阿实将帘子掀开,宋慈下轿,但是他的面前并没有什么店铺门面,而是一堵厚实的墙壁。墙壁两侧都是幽深的密林,倒是那墙壁之上写着‘温顺堂’三个大字。 “这是什么情况?莫非这温顺堂建在了墙壁里。”宋慈瞧着那堵墙壁微微皱眉,阿实微微一笑并未回答,而是拿出了一枚铜钱扔进了院子内。 只听得一声脆响,半刻钟功夫后,便有小童从一旁的树林之中跑出,他的手中正拿着刚刚阿实扔进去的那枚铜钱。 小童轻施一礼,双手将铜钱奉上:“不知是大人大驾光临,怠慢之处还望大人担待。” 眼前这小童也不过十来岁,脸上还带着稚气与童真,宋慈隐隐感觉这孩子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宋慈抬手将那枚铜钱拿了回来,他蓦然发现这小童正是昨日在庙会之上自己扶住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此刻似乎也认出了宋慈,面露喜色,昨日宋慈所着便装,看上去温文尔雅,而今日他穿着官服,比昨日多了几分威严,这气质上的改变在十岁的小孩儿眼中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你是恩公哥哥吧。”那小童冲着宋慈俏皮一笑,宋慈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童看上去十分的高兴,他收了那种拘谨的神色,直接拉住了宋慈的手:“恩公哥哥,你怎么不早说是你,而且还用这江湖的规矩来叫门。” 宋慈看向了阿实,后者的脸上此刻带着些许尴尬。 “恩公哥哥今天过来是要买玉吗?我家里什么玉都有,我让爹爹拿最好的玉给恩公哥哥。” 见小童天真的模样,宋慈心中顿时柔和了三分,他蹲下身子将手搭在那小童的肩膀上:“本官今天不来买玉,而是来找你爹爹说点事情,而且昨日之事只是本官举手之劳,你不要再叫本官恩公哥哥了好不好?” 小童点了点头:“好我再也不叫恩公哥哥恩公哥哥了。” 宋慈无奈摇摇头,直起身子问道:“那现在能带本官去找你爹爹了吗?” 小童嗯了一声,拽着宋慈的手开开心心的走向了那片密林。 这片密林在外面所见和一片荒野无异,但其内部却有一条经过精心修饰的走廊,走廊顶端被茂密的枝叶覆盖,两侧的枝叶修理的整整齐齐,点点的光芒从树叶之中洒下,有一种静谧之感。 走廊的尽头有一个木质的小门,小童轻轻的推开了门,眼前场景让宋慈颇感意外。 这大名鼎鼎的温顺堂并未像宋慈所想的那般富丽堂皇,而是一个很普通的古朴小院,院内的桌椅花盆皆是玉料雕砌,造型考究。 那小童带着宋慈来到了主厅,让宋慈先坐下他前去找爹爹过来。 宋慈刚在椅子上坐下,几名下人心明眼亮的将宋慈面前的茶水换下,又端来了精致糕点,站在一旁静候。 宋慈端起茶水细细品了一口,这温顺堂给他的感觉不像是一个买玉石的地方,倒像是一座隐世别院。 半杯茶过后,小童带着一个中年男人从门外走来。 这男人个子很高,身材微胖,眉目间透着善意,看上去十分的随和。 男人的手中攥着一串佛珠,笑盈盈的看着拽着自己的儿子。 “爹爹,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恩公哥哥。” 温德仁刚一进屋就见儿子指着坐在座位上的宋慈,宋慈因为查案特地穿了官服,温德仁见儿子如此鲁莽的指着宋慈,急忙将儿子拉到了身后。 “草民温德仁见过大人。”说完便要给宋慈行礼,宋慈急忙将他拦住。 “你不必过于拘谨,本官不是拘泥于礼数之人,这是你的宅院,哪有反客为主的道理?” 温德仁微微一笑,于是带着儿子坐在了主座之上,宋慈注意到他的额头上不知怎地竟然沁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 温德仁用袖子匆忙将汗擦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宋慈跟他身旁的阿实。 从坊间的传闻来看,这温德仁应是雷厉风行的人,今日一见宋慈感觉此人性格竟有些拘谨。 “不知大人前来草民宅中,所为何事?” 宋慈并未开口说话,而是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小童身上,温德仁立刻明白了宋慈的意思,他轻轻地拍了一下小童肩膀:“慧儿,你先下去玩耍,等爹爹跟大人说完话之后,再陪你玩如何?” 慧儿不满的撅起了嘴:“不要嘛,慧儿也想听爹爹和恩公哥哥说话。” “阿实。”宋慈给一旁的阿实递了个眼色,阿实急忙领命走到了慧儿身前。 “叔叔先带慧儿出去玩,你让爹爹跟大人说说话好不好?” 慧儿抬头看着阿实,阿实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不太擅长哄小孩子,也怕慧儿不答应,但慧儿想了一会儿竟点了点头:“好!” 阿实带着慧儿去院内玩耍,那些下人也识趣的退了下去,诺大厅堂之中,只剩宋慈与温德仁二人。 温德仁将手中的茶杯拿起,轻抿了一口茶淡淡问道:“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宋慈走到温德仁身旁坐下,从怀中掏出了赵公子的画像递给对方:“你可见过此人?” 温德仁伸手将画像拿过来细细端详,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宋慈微微皱眉,他发现温德仁在观察画像之时,有过一丝的走神,想必是在想要如何回答,于是便开口道:“此人乃当朝权贵之子,昨日死于庙会之中,经过本官察验,此人生前曾造访过玉器加工的地方,而本地加工玉石……” “草民的确未曾见过此人!”温德仁打断了宋慈的话,恭敬地将画像还给了宋慈。 第二百一四章玉神 宋慈接过画像,他注意到温德仁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很显然他是认识画像中赵公子的,至于他为何不说,那就是宋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 “你当真没有见过此人。” “没有。”温德仁的口气加重了三分,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确定自己的答案。 宋慈注意到他的手正在快速的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很显然他心虚了。 但不等宋慈用其他手段套话,一个下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老,老板,来货了!” 下人跑的很急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听到来货了,温德仁的眼神立马就亮了起来,他急忙起身也顾不得眼前的宋慈,跟着下人急匆匆的朝着院子里走了过去。 宋慈早就听闻这赣州第一玉神有着通天一般的本事,他自创的验玉十法从未走空,凡是他亲手所开的石头都是精品中的精品,自然也有不少的极品,今天正好赶上他验玉,宋慈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开眼的机会。 宋慈抬脚进入到了院子之中,只见在院子正中央放着一口巨大的红漆木箱,上面悬着两把明晃晃的铜锁,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满了人,他们的身上穿着各色绫罗对着那箱子评头论足,看样子这些应该都是慕名前来的买玉者。 不过用木箱装玉石宋慈倒是第一次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讲究。 温德仁将手里的佛珠递给了身旁的下人,信步走进了木箱的面前,伸手轻弹,那木箱发出了一声闷响,他眉头一皱,将手按在了木箱上双目紧闭屏气凝神。 此刻空气仿佛是静止了一般,在场的众人也都不敢作声,生怕他们一个举动会惊扰了这赣州玉神。 突然,温德仁猛地睁开眼睛,用手猛地在那两枚铜锁上猛拍了两把,随着他的动作,箱内也传来了两声敲击声,似乎是在配合着他的动作一般。宋慈微微皱起眉头,好像有那么一点意思。 “嘭!嘭!嘭……”箱子足足响了十八声才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温德仁的身上,此刻这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在他们的眼中已经近乎于神佛一般的存在。 “开箱!”温德仁一声令下,四个家丁拿着撬棍上前分别别住了那箱子的四个角,只听咔嚓一声,那箱子的四面被撬开,人群之中出了一阵唏嘘之音,但当见到那木箱之中只是一块沾满了泥土的普通石头,众人的情绪又落了下去。 但温德仁并没有半分慌张,他信步走到那玉石面前伸出了手,一旁的家丁赶忙将一把铁锤递到了他的手中。 温德仁撸起袖子举起手中重锤,发出了一阵大喝,一声闷响那石头直接裂成了两半,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块其貌不扬的石头中央竟然藏着一块宝玉。 “好!”见此情景众人纷纷鼓掌,温德仁没有作声,只是微微的扬起了嘴角。 宋慈站在一旁没有作声,而是安静的看着这赣州玉神的‘表演。’ “温大师,这次您开这块宝玉费了这么大周章,这其中可有什么说辞?” 听闻此言,温德仁立刻转身将视线落在了那个提问的男人身上:“这位老爷说的不错,这玉确实有来头,但是其中缘由……” 温德仁笑眯眯的打量着众人,大家也都明白他的意思,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见眼前众人已经准备周全,温德仁也清了清嗓子,指着那石头开口道:“各位可看的出此玉有何不同?” 众人纷纷将视线从温德仁的身上转移到了那块玉石上,这些人之中不乏一些行家,但是因为距离过远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宋慈在一旁虽已经看出端倪,但是他并未作声,他倒是想要看看这温德仁赣州玉神的名头到底是怎么来的。 见无人应答,温德仁的底气又足了三分:“各位,这其实并不是一般的玉石,其中的玄妙自然藏在这石头上。”说着温德仁将外部的一块石头砸了下来,只见那石头之中竟似乎有什么东西的骨头,温德仁用手将细砂碾碎,众人仔细一瞧这骨骼是竟然是一条蟒蛇的头骨。 “大家请看。”温德仁将那蛇骨挑了出来放在手上,那巴掌大蛇骨引得阵阵哗然,若非看出了破绽,否则宋慈此刻怕是也会跟这些人有相同的反应。 “不知各位是否知道野物有守灵一说?” 温德仁话音刚落,一个俊朗公子便执扇上前:“守灵之说在下倒是略有耳闻。” “那不妨说说。” 那公子将扇子合上,微微扬起了头:“凡是山中野物,皆有灵性,像是这蟒蛇更是不用在下多言!这些野物在山中生活修行之时自然会寻找具有灵气的东西来滋养自己,这就是所谓的守灵,而这巨蟒选择的便是这块玉石。” 俊朗公子的一番话让众人对这块玉石的好奇心更重了,这条蟒蛇起码有几十年的岁数,被它选中的宝贝,那绝对不是什么一般货色。 大家蠢蠢欲动纷纷等待出价,温德仁却不不着急,相反他倒是想要吊一吊这些人的胃口,然后要上一个高价。 “各位,这巨蟒护住的宝玉,具体什么价值,想必已经无需温某人多言!今日遇到便是缘分,现在要看的就是各位谁与这宝玉的缘分更深了……” 俊朗公子离温德仁最近,他不慌不忙的举起手中的牌子:“我出五十两。” “五十两?”旁边的肥胖员外不屑一笑:“小子,你这五十两怕是糟了温老板的好货色,我出二百两!” “二百五十两!” “二百八十两!” “……” 喊价声起此彼伏,但宋慈注意到整个环节里温德仁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始终挂着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看着众人。 “我出三千两!” 温德仁眼睛一亮,他也不等其他人加价,便开口道:“我瞧这位老爷的面相跟这宝玉有缘,三千两,算是结缘,温某就将这宝玉转给这位老爷了。” 第二百一五章美玉无价 见这宝玉已经有主,其余众人难免脸色有些难看,但既然温老板已经开口,他们也无需多言,若是坏了温顺堂的规矩上了黑名单怕是这辈子都别想要进来了。 “来人,带这位老爷去登记。”温德仁话音刚落,便有下人带着那名刚夺得宝玉的老爷到了前厅登记,很快的院子之中便只剩下了宋慈等人。 宋慈微微一笑:“不成想温老板不仅商铺开的有趣儿,连做生意也同样有趣儿。” “哪里哪里,让大人见笑了。” 宋慈轻叹了一口气:“说实话,下官曾经也有过经商的念头。” 温德仁颇感意外:“哦,是吗?那为何提刑大人现在却没有经商而是做官了呢?” 宋慈轻轻的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了温德仁:“因为我觉得自己还是比较适合做官,在商场之中,本官还是太嫩了。” 温德仁见宋慈眼神,便知道宋慈怕是已经看出自己的猫腻了,此刻他的话语之中丝毫不带善意。但是没有办法,温德仁也只得笑着回答:“我倒是觉得大人这官做的自在,不像是我们这一行存在风险,今日亏得这顽石之内开出了宝玉,草民的声誉才得以保全,若是什么都没有的话……” “不会的,温老板您这赣州玉神太谦虚了,江湖传言温老板一出手定然都是极品,果然名不虚传,下官今日有幸倒是领教了。”宋慈道。 “不敢当不敢当,我这也就是一些三脚猫的本事,也是承蒙各位厚爱。” 宋慈并未理会温德仁而是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现在时日也不早了,本官还有要事在身,既然温老板并未见过这公子,也就不打扰了,还是感谢您能让下官在您府上大开眼界。” 温德仁见宋慈要走,急忙差人去送,宋慈却拒绝了他的好意:“下官记得来时的路,就不麻烦您府上了,改日无事定当亲自登门拜访,告辞。” 说罢宋慈带着阿实和随从出了温顺堂的门,温德仁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 这个宋提刑,到底是什么来头? “老爷,老爷!”宋慈刚走,那俊朗公子跟中年员外便跑到了温德仁的面前,温德仁此刻被宋慈扰的心烦意乱,见到他们二人那平添了一腔怒火,他直接抬手朝着那俊朗公子的脸上就打了过去。 “老爷您这是做什么?” “没用的东西!”温德仁臭骂道,慧儿躲在一棵树后,看到这一幕身体竟不由得瑟瑟发抖。 “老爷,我们做错什么了吗?都是按照您说的来演,怎么今儿就?”俊朗公子纳闷道。 温德仁并未回答,而是径直坐在了一旁的玉凳上,将手中的佛珠转的飞快:“你们最近见到先生了吗?” “没有。”中年员外和俊朗公子齐齐摇头。 温德仁懊恼吐了口气,他的心情极度烦躁。 “差人告诉先生,今日提刑大人来找过那个公子,然后问他们还要多少时日那个法子才能奏效,我等不及了。” 二人急忙点头,准备要去办事儿,但是还没走两步就被再次叫住:“对了,让先生那边查查,来的这个宋慈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是!”二人加快脚步离开,温德仁坐在原地重重的叹了口气。 宋慈的轿子就停在林子外面,眼下天气闷热不堪,几个轿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到了一个西瓜正坐在一棵大树下津津有味的啃着,见宋慈前来,他们先是一怔,然后纷纷扔掉了手中的西瓜胡乱的抹了一把嘴唇:“提刑大人。” 宋慈看着这几人窘迫的样子,此刻几名轿夫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甚至有一名轿夫的脸色已经开始有些苍白,怕是中暑了。想这路程也不是很远,这么热的天倒是折腾他们几人抬着自己走,宋慈顿时就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宋慈便让几名轿夫留下休息,把西瓜吃完再将轿子抬回去,他自己带着阿实先离开了。 在路上阿实跟宋慈谈论着刚刚在温顺堂所见的场景,阿实不知道这其中门道不由得啧啧称奇,口中尽是赞美之词,而宋慈倒是不以为然。 在前去温顺堂之前,宋慈也曾以为被称为赣州玉神的温德仁必然是一方高人,但是今日一见竟发现此人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江湖骗子,或许阿实他们看不出来,但是这种手段根本就唬不住宋慈。 那所谓的石头不过是他们用白膏土混着黄土将玉料包裹起来精心制作的,正常情况下山中的石头是不会如此的规则。且那石头的表面上并没有过多的沙尘,看上去十分松软,而一般会有玉石出现的石头通常都坚硬无比。 而且包裹玉石的岩石就算是用刀锯也需要耗费大量气力,根本就不是一人之力所能打开,但温德仁竟仅凭一人之力直接一锤子就将那玉石砸成两半! 其次,所谓的守灵之说也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山中的确会出现一些野物围着某种东西的情况,但大多数这种情况都出现在极品的药材旁边,虽说这蛇是喜阴之物,不过在玉石上盘踞骨化这等事儿,宋慈还是未曾听闻过。 不过也因为这种仪式感让这块玉石具有了特殊性,所以才能卖出那么高的价格,至于温德仁所卖的玉石到底是何成色怕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了…… 但是见到阿实如此兴奋的样子,宋慈还是决定先不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现在眼下案情并不乐观,这等事儿倒是不失为一种乐趣。 眼看着二人距离提刑司也就剩下了几步之遥,宋慈老远就望见白兔正站在门口焦急的朝着府内查望。 白兔见宋慈前来急忙迎了上来,他看上去很急,连礼数都无暇顾忌,直接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宋慈就要走。 “你这是什么意思?”阿实急忙扯开白兔的手将宋慈护在身后:“我家大人不是已经立下了军令状,十日之内定然给冷大人一个交代,难道说冷大人要出尔反尔不成?” “不是的。”白兔急忙辩解:“是我家大人出事儿了。” “出事儿?冷大人有你们这等高手在旁,能出什么事。”阿实显然并不相信白兔的说辞,白兔看着很急,几乎都快要说不出话来。 宋慈见状轻轻推开阿实走到白兔面前:“冷大人出了何事?” “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明白,宋提刑,您赶紧跟我过去吧!晚了怕是大人就要跟人家动刀子了。” 第二百一六章冷若冰霜 动刀子? 宋慈虽不晓得冷如霜又去做了什么事,但是见白兔如此焦急也就并未多想,直接带着阿实就跟着白兔赶往冷如霜所在之处。 冷如霜的脾气秉性宋慈虽算不得通透,但也有所了解,眼下她正被这卿国公公子的事情缠着,本身心中就压着一团火,怕是现在遇到了什么发泄的地方就收不住了。 很快白兔带着宋慈便来到了冷如霜所在之处,宋慈抬眼一看,这竟是赣州内贾员外的宅邸。这贾员外是本地的首富,当初宋慈初入赣州府之时,还曾与贾员外碰过一面,此人虽为本地首富,但是为人随和本分,宋慈对他的印象很不错,但是这冷如霜为何要在这贾员外府上动刀? “宋提刑,我们赶紧进去吧!” “且慢!”宋慈轻轻地拉开了白兔拽着自己的手:“你先告诉本官,为何这冷大人会到贾员外府上?” 虽说眼前的情况危急,但宋慈若是不了解情况盲目的冲进去,到时候冷如霜怪罪下来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白兔见宋慈如此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出了这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冷如霜与贾员外家的千金贾秋玲是从小的朋友,感情非常的融洽,后因冷如霜入大理寺为官,贾秋玲出嫁,两个小姐妹也就分开了。今日这贾秋玲正巧回娘家过生辰,不知道从何处听闻冷如霜也在赣州,想姐妹多年未见,便托人捎了口信给冷如霜。 接到口信的冷如霜自是欢喜,她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贾秋玲居然还记得她这么一个姐妹,于是冷如霜便去街上买了一件新衣,打算梳妆打扮一番去见自己的小姐妹。 冷如霜按照规定的时间到了贾员外府上,见到了贾秋玲,自是异常欢喜,两个姐妹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两姐妹之间自然是其乐融融。但好景不长,正当用餐之际,贾员外在喝了一杯茶之后突然脸色一变轰然倒地,负责保护冷如霜的骏马上前察验,发现这贾员外竟然已经没有了呼吸,而他的死状和反应竟然与宋慈所描述的赵公子的情况如出一辙。 冷如霜勃然大怒,这案犯好大胆子竟然敢在她面前犯案,今日若是让这疑犯逃走了,她冷如霜的官也莫要当了! 她无暇顾忌姐妹情深,当即便翻了脸,猛地一拍桌子下令传唤贾家众人前来训话,定要在一日之内了结案子。 她命手下对贾员外进行验尸,但是眼下贾员外身亡,身为女儿贾秋玲抱着父亲的尸体自是悲痛万分,她不曾想自己的好姐妹冷如霜竟然丝毫不顾自己的个人情绪直接要对刚刚死去的父亲进行验尸,自然是百般阻挠。 冷如霜见贾秋玲如此,便招呼手下二人拉开贾秋玲,但这贾秋玲也是个暴脾气,见到冷如霜要在自己家中闹事儿,急忙大声叫嚷唤来了家丁对冷如霜进行驱赶。 冷如霜虽然官职比宋慈要高,但毕竟不是地方官吏,虽然有圣喻在身,但若是没有地方官吏在旁,也没有私自审查的权利,而贾秋玲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敢如此对待冷如霜。 见到贾家众人竟然对自己这般态度,冷如霜心中火气更胜,眼看着双方因为此时就要打起来了,白兔竟偷偷的溜了出来打算找宋慈解决此事,不成想宋慈并未在府中他只能在门口等候。 宋慈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其中缘由,也就跟着白兔进了贾府。 刚进大门宋慈就听内院之中人声嘈杂,甚至还夹杂着刀剑碰撞之音,他心中暗想不好,这冷如霜怕是真的跟人家动了刀子! 他加快脚步跑到了内院,只见眼前十二生肖高手与贾家家丁已经打成了一团,而冷如霜也手持一柄精细软剑蠢蠢欲动。 “都给我住手!” 宋慈大喝一声,众人纷纷停下了手看向了宋慈这边,他身着官服,看上去颇具威严。 见到宋慈前来,贾秋玲梨花带雨的扑倒在宋慈脚下:“提刑大人,您可要为民女做主啊,民女不想我大宋官吏竟然滥用职权要对我父亲的尸体进行亵渎,您一定要为民女主持公道。” 听到贾秋玲跟宋慈哭诉,冷如霜的火气更甚三分,她用剑指着贾秋玲和宋慈的方向怒斥道:“贾秋玲,你妨碍公务,还有何脸面跟宋提刑伸冤?还不速速退去,召集贾家众人让本官审讯了结此案,让你父亲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贾秋玲见状急忙起身缩在了宋慈身后:“朝廷命官要草菅人命了,提刑大人您可要为民女做主啊!” 说着贾秋玲的手搭上了宋慈的肩膀,宋慈心生厌烦,一把将贾秋玲的手拍开,他原以为这是什么严肃的场景,结果现在看来倒像是女人之间互斗口舌。 这贾秋玲不知世事也就罢了,怎地冷如霜也如此这般? 宋慈抬眼对上了冷如霜,她今日身着女装跟平日几乎判若两人,若非她现在手持软剑,威严之态与往日无异,身旁还跟着十二生肖众人,宋慈怕是根本就认不出此人是冷如霜。 “冷大人,您身为朝廷命官,又领命来我赣州府查案,为何不按照规矩通知下官,而在此地借官职之便滥用职权?您可知罪?” “大胆宋慈!”冷如霜将手中细剑一扔,走到宋慈近前:“你一个小小的地方提点刑狱竟敢蔑视本官?” “冷大人!”宋慈对上了那双凌厉的眼睛,他的眼神之中并未有半分的惧色:“下官不曾对冷大人有任何蔑视之心,但身为朝廷命官,理当为百姓谋福,而冷大人此举,可是为百姓谋福?” 冷如霜面色一沉,一直之间竟不知要如何应答。 宋慈见冷如霜不回应,便继续开口道:“莫非冷大人换上了女儿装之后,做事儿都这么婆婆妈妈了不成?” “你……”冷如霜咬着嘴唇看着宋慈,她虽心中怒火中烧,但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哼,别忘了你的军令状,若十日之内查不出真凶,可别怪本官无情!我们走!” 冷如霜狠狠地瞪了宋慈一眼带着手下拂袖而去,想不到这家伙竟然一点情面都不给自己留,看来她此番真的是多此一举了。 第二百一七章投毒杀父 见冷如霜已经离开,贾秋玲长舒了一口气,她走到宋慈近前:“民女多谢提刑大人相助,不知提刑大人想要民女如何报答?” 宋慈冷冷的看了贾秋玲一眼,这个女人的身上带着一股子风尘气息,到底不太像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让宋慈心生厌烦。 “报答就不必了,本官是何人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贾秋玲急忙回应:“大人是这赣州提点刑狱宋慈,民女的亡父曾拜会过大人,不知大人还记得吗?” 宋慈点了点头:“好,那你既知本官身份,那本官可否对你父亲的尸体进行察验?” “这……”贾秋玲有些犯难,若是这尸体到了宋慈手中那她的所作所为必会败露,但若是她不肯的话,也没有什么正当理由拒绝宋慈的察验。 宋慈的大名她可是有所耳闻,早就听说此人在信丰县之时就屡破奇案,此人擅长一套绝密的验尸之法,若是被他验出自己对父亲长期投毒的话,怕是…… 还未等贾秋玲有所动作,宋慈便唤来阿实前去察验。 贾员外的尸体躺在前厅的地面上,他的脸色发青,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从白兔所言距离贾员外死亡也不过半个时辰,但是现在这尸体僵硬的好似已经过去了四五个时辰那般。 宋慈扯开贾员外的上衣,然后又撸起了袖子,确实与白兔所言相同,这贾员外身上所出现的情况确与那赵公子相同。 宋慈直起身体,转头面向了一旁的贾秋玲:“员外这几日可曾去过什么地方?” “不曾。”贾秋玲急忙回应道:“家父这几日都在家中后堂修禅,并未出门,只是今日民女生辰,父亲才出了后堂打算给民女庆生。” 宋慈点了点头,他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一个茶杯之上,他弯腰将那茶杯捡起放在手中细细端详,茶杯之中还有一些残存的茶水,看上去微微泛红:“贾员外可是喝了这茶杯之中的茶水便出现了这等症状?” 贾秋玲点头称是,宋慈将那茶杯放在鼻下轻嗅,那茶水之中竟然有一股异味,宋慈微微皱眉,看来这贾员外之死可能另有蹊跷。 “贾小姐,我将你父亲的尸体带回察验你可有异议?” 贾秋玲有些犯难,但是还未等她回答,宋慈便招呼阿实叫人将贾员外的尸体带走,贾家家丁虽然想拦住他们但是却被贾秋玲给制止了。 “本官查验完尸体定会派人前来通告,到时务必将老先生厚葬。” 贾秋玲挤出了几滴眼泪:“还望大人能还我父亲一个清白。” 说罢她招呼了两个家丁帮宋慈将尸体运到提刑司,吩咐他们要好生对待自己父亲的遗体不要出岔子。 出了贾府,冷如霜便带着众人怒气冲冲的到了附近的一个酒馆,刚一进店还不等小二招待便找了一处坐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小二,拿酒来!” 那小二吓了一跳,他哪里见过此等阵仗,急忙毕恭毕敬的上前。他虽未见过眼前的姑娘,但是看着排场估计也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自然不敢怠慢。 “不知姑娘要什么酒?” “越烈的越好,本官今日要一醉方休!”冷如霜大喝道。 那小二被她这等气势吓了一跳,急忙低下了头恭敬行礼:“不知道是官爷前来,草民见过官爷,若有怠慢还望官爷原谅。” “别废话,快拿酒来!”冷如霜气势汹汹,那小二着实也吓得不轻,急忙去拿了两壶酒上了桌子。冷如霜不屑地看着那两壶酒,微微一笑一把抓住了小二的衣襟怒瞪着对方。 “官爷别动手!”小二已经被冷如霜吓得不行,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了他们这里,冷如霜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些食客,那些家伙也识趣儿的收回了眼神。 “我说,你这是看不起本官吗?”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小二连连求饶,他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官爷。 冷如霜猛地一把将小二推开,后者连着趔趄了两步才稳住身形:“给本官拿坛子来!” 小二急忙点头称是,很快两坛酒便放在了桌上。 冷如霜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一把扯开坛子上的封口抱着坛子猛灌了几口酒,她放下坛子擦了一把嘴才略微冷静了下来。 “大人今日为何如此动气?”骏马抬手将手绢递给了冷如霜,后者接过手绢简单的擦了擦手,便将它揉作一团放在桌上。 “这个宋慈真是不识好歹!”冷如霜气道:“本官不念姐妹之情助他办案,结果却落得了此等埋怨。” 冷如霜气的又连喝了好几口酒,旁边的十二生肖众人立在原地不敢作声,冷如霜喝着喝着突然想想到了什么一般转头看向了他们:“我去贾府一事这宋慈是怎么知道的?” 白兔看着冷如霜的样子,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但是他的举动却被了冷如霜看在眼里:“白兔,你给我出来!” 冷如霜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白兔不太情愿的从众人之中走了出来,他低着头不敢看冷如霜的眼睛。 “你通风报信的事儿我就先不管了,命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白兔一怔,他未曾想冷如霜并未追究自己私自去找宋慈的事,怕是这酒已经让她的气消了大半,于是他毕恭毕敬的将事情汇报给了冷如霜。 昨日他想前去查找一些卿国公的线索,却不想在街边茶馆门口遇到了几名黑衣行者。 这几人衣着统一,均用斗笠遮面。白兔心生困惑便跟随他们几个,发现这几人神神秘秘的竟然到了一家当铺,然后并未出来。 白兔蹲在门口等了大概半个时辰也不曾见这几人出来,他感觉有些奇怪,便想要溜进去看看。但是不成想他正好迎面撞上了阿实,就被阿实扭送到了提刑司,之后的事情冷如霜也知道了。 “黑衣人?”冷如霜皱起了眉头:“莫非当地有什么势力不成?” “属下不知,属下只是记得那些人的身上似乎都挂着野兽的牙齿。” 野兽的牙齿?冷如霜扶着酒坛子,酒劲儿已经微微上来,她的脸有些泛红,这倒是有那么一些意思了。 第二百一八章铁狼再现 那小二正好来上菜听到他们所言,欲言又止。 见小二似乎有话要说,冷如霜急忙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小二僵硬的转过身子,面对冷如霜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官爷有何事?” “本地是不是有什么以兽牙为信物的帮派或者是组织?” 那小二摇了摇头:“帮派或组织不曾听闻,倒是……” “倒是什么?”冷如霜直起身体看着对面的小二。 “倒是有一队亡魂,常于傍晚出行,腰佩狼牙,惩戒奸人,我们这里都称他们为十一铁狼。” 那小二声情并茂,颇具说书先生的风采,冷如霜感觉有趣儿便让他细细说来。 小二说这十一铁狼原本是占山为王的土匪,但因头领曾是一名大将,所以这伙土匪并不打家劫舍,反而劫富济贫颇具侠士风采。 但好景不长,这头领被山中奸人所害,去那山中禁地寻找草药,一队十一人无人生还。但不成想几日之后那奸人上位,打算对赣州城内进行洗劫的时候竟然神秘死亡了…… 后来凡是有想对百姓不利之人都会离奇死亡,直到有一天傍晚有一个叫花子在城南看到了身着黑衣,腰佩狼牙的十一名黑衣人,十一铁狼的故事这才慢慢在民间兴起。 有人说这是当年十一铁狼的亡灵现身,对不忠不义之人的惩戒,此事一时之间在赣州城内炸了锅,关于这十一铁狼惩恶扬善的故事也就不胫而走,一直流传了二十来年。 前几年还偶然会有人见到这十一铁狼的风采,但是最近这些日子倒是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冷如霜觉得这等传说十分有趣儿,便令那小二回忆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十一铁狼就不出现了的,小二想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道:“似乎就是从宋提刑来了之后吧,草民就没有再次听人说起这十一铁狼了。” 冷如霜微微颔首,看来宋慈的大名还是很有分量的,若此事真的跟听上去充满传奇色彩的十一铁狼有关,她倒是想要看看这宋慈应该如何接招! 回到府上,宋慈命贾家下人将尸体安顿好之后就让他们离开了,宋慈将门关好,让阿实去准备一根长烛,白醋,一些纸钱一个碗来。 阿实不懂宋慈这是何意,难道不是应该准备验尸刀具吗?但他也并未多问,便匆匆下去准备。 宋慈看着灼烈的太阳,又看了看贾员外的尸体,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命人在房间里放了很多盛满了水的水桶和木盆降温,希望能够在阿实准备好东西回来之前保住贾员外身上的证据。 很快阿实就带着东西回来了,宋慈将贾员外的上衣剥下,用火折子把长烛点燃,在碗中倒了白醋,用纸钱沾着白醋点燃,最后将燃烧的纸钱一张张的拍在贾员外身上。 这纸钱燃烧之后很烫,几下之后宋慈的手上已经出现了一些水泡,阿实心疼宋慈提出要帮忙,但是却被宋慈给拒绝掉了。 等那纸钱已经贴满了贾员外前身之后,宋慈用蜡油将贾员外的身体密封,等那蜡油干了之后再用同样的方法将贾员外的后背也拍满了纸钱用蜡油封住。 阿实问宋慈这是何故? 宋慈跟阿实解释,他昨夜处理赵公子身上的时候,发现赵公子身上除了因为失血过多的淤青之外并未有其他的伤口。但是今日这贾员外身上除了因为失血出现的淤青外,还有一些地方发软,散发出一种怪异的味道。 宋慈自幼与父亲学医,除了一些基础的医术之外,对于苗疆蛊术也是略知一二,这贾员外身上的味道并不是体臭而是一种蛊虫排泄物的味道。 在苗疆有一种蛊名为烂魂蛊,这是一种慢性的蛊,在初期的情况只是嗜睡,但是随着服药之后,身体之中的蛊虫代谢便会加快产生有毒的排泄物最终中蛊之人全身溃烂而死。 由于死者大多死状奇惨无比,像是灵魂被从身体之中剥离,所以也得了这么一个烂魂蛊的名字。 起初宋慈并不确定,但是当闻到那杯中茶水的时候,他几乎可以确定这正是与烂魂蛊一起作用的药物。 虽说现在贾员外也是同那赵公子一样是因毒血藤的毒而死,但是这蛊毒之事也不能不管。 宋慈所用此法目的是为了逼那蛊虫现身,虽说着这蛊虫藏在体内,但是也要进行呼吸,醋混着纸钱燃烧的味道是这些蛊虫最讨厌的味道,宋慈先用这等方法将蛊虫逼入贾员外身体深处,然后用蜡油封尸,让这蛊虫没了空气,它受不住自然会闷死在出来的路上。而这蛊虫之内定有施蛊之人的血液,到时候他可以通过蛊虫寻找到给贾员外下蛊之人。 阿实在一旁听着宋慈所言,感觉不可思议,但是又倍感神奇。 大概过了一刻钟时间,宋慈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蜡油,感觉差不多了,便将蜡油用指甲划了一个口子,将蜡油撕下,只见那蜡油之下竟然藏着一些细密的小虫子。 阿实感觉腹中一阵翻腾,好在并未吃午饭,否这怕是这午饭都要吐出来了。 宋慈将那虫子用刀片轻轻刮下放在盛有白醋的碗中,那些虫子入了碗即化,逐渐的那碗中只剩下了一片血色。 “老爷!”门外传来家丁的声音,宋慈头也没有抬忙着处理手中的蛊虫:“何事?” “门外有人来见,说是十里坡村民刘石。” 宋慈一惊,莫非那山谷又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让他进来!”宋慈挥挥手。 家丁应了一声便退下,很快刘石就站在了门口:“宋大人。” 宋慈放下手中的活儿随意擦了一下手就走出了门外,刘石正站在门口候着。 “出了何事?” “回禀大人,那山中峡谷又流血了。”说着刘石从怀中掏出了一方手帕:“这是草民擅自从那石头上取下的血液。” 宋慈接过血液微微皱起了眉头:“可还是上次那块玉石?” “不,是另外一块,之前那块不晓得被谁带走了。” 带走了?这块被人血侵染的石头年莫非有什么玄妙不成。 第二百一九章血滴石穿 宋慈感觉此事蹊跷,急忙命阿实备好马匹跟着刘石赶往了血色山谷,隔着老远宋慈就看到山谷之中围满了人,他急忙下马挤进了人群之中,果然在那人群之中又一块巨石上冒出鲜血,而之前那块石头已经不翼而飞。 这是什么情况?宋慈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山谷流血跟城内死人难道有什么关联不成? 宋慈扶着那块石头不得其解,而一旁的阿实见状也不知如何是好。 距离十天之约已近过了两天,眼下这赵公子之事还未曾解决竟又多了一个贾员外,这让宋慈有些焦虑,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能否在十日之内给冷如霜一个合理的答复。 “谁知这石头又是什么情况?”宋慈转头看向村民,村民们纷纷低头躲避着宋慈的目光,最终还是刘石拽着一个十来岁的男童来到了宋慈面前。 “回禀大人,这次是这孩子看到的。” 说着刘石便将那男童推到宋慈面前,男童似乎是有些害怕宋慈,一直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宋慈抿着嘴唇不敢说话。 宋慈走到男童身边俯下身子柔声道:“没事儿不用怕,把你见到的告诉给本官。” 那男童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他抬起眼看着宋慈半晌,低下了头重重的摇了摇头:“不行,我害怕。” 看这男童拘谨的样子,刘石有些急躁的朝着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这一下差点连同宋慈都摔倒在地上。刘石见阿实猛地瞪了他一眼,便退到了人群之中不再说话。 不管宋慈如何询问,那男童就是什么都不说只是一直在摇着头,见如此询问并未有成果,宋慈也只得摇了摇头松开了那男童。 男童见宋慈松开自己,急忙快步跑开,宋慈走到那石头跟前开始细细端详起来。 这石头周围除了自己的脚印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脚印,而且周围也没有其他的树木或者是什么东西。 宋慈看看之前那石头的方向,又看了看这块石头的位置,似乎上次过来的时候并未发现这里有石头。而且这石头的形状非常规则,不像是正常的石头那般有着一些风吹雨打的痕迹,就好像…… 宋慈微微皱眉,他伸出手尝试着推了一下,但是传到他手上的感觉并未像是想象之中的那么轻松,反而十分的沉重。他又伸出手敲了敲,这石头确实是跟正常石头无异,这倒是奇怪了。 先不管这么大的一块石头是如何出现在此地的,就算是要搬动的话肯定也会有所痕迹,但是这石头倒像是平白无故的出现在这里一样,就好像是这山里凭空长出来的一般。 宋慈百思不得其解,山谷流血之事,到底是何原因。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老头对身旁的人轻声道:“诶,我听说啊,咱这地方二十年前可是什么禁地,是不是那个什么将军的亡魂……” “怎么可能,十一铁狼专门惩恶扬善,犯得着弄这等幺蛾子吗?” 十一铁狼? 宋慈倒是来了兴致,他起身走到那老头身旁:“老伯,这禁地是什么情况?” 那老头叹了一口气,对宋慈说了一段往事。 老头家世世代代都住在这山脚下以种田为生,但二十年前土匪猖獗,老头唯一的女儿也被那土匪掳上山去,做了那压寨夫人,老头一气之下用毒杀了两名土匪,事后他怕土匪报复于是就来到了这传说中的禁地盖房居住。 但突有一日这禁地之处来了十一名黑衣人,带头之人器宇不凡,看上去有着一股凌厉之气。 他们来到了老头家中讨了一碗水喝,然后问老头这山中何处有灵芝仙草? 老头听说他们要进山当下就急了,告诉众人山中有豺狼万不可进山,但那带头之人去意已决,不管老头如何劝阻,他也绝对要去那山中寻得灵芝仙草。 老头没有办法,只能让他们多加小心,这禁地不比其他地方,若是出事儿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领头的人谢过了老头的好意,带人列队进了山里,而之后老头就再也没有看到过这十一个人,后来不知为何,十一铁狼的传闻不胫而走,听着那些故事老头才想起了当年进山的那十一个人。 “好像……”老头看着那石头的位置,又看了看先前的位置:“好像这石头的地方,就是当年他们列队的位置。” 老头瞪大了眼睛,半晌又确定似的点了点头:“没错,我记得住,之前那个是头领站的地方,这次的这个是他们队伍中那个高个子的小伙子站的地方,没错!” 老头说完这话,身体猛地朝后仰了一下,好在后面有人及时的扶住了他,老头嘴里喃喃道:“是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找害死他们的人了,我也,我……”老头这话没等说完就昏死了过去。 宋慈急忙上前给老者把脉,发现他的脉象平稳,估计只是受惊过度晕了过去。 想不到这山中之事竟然与十一铁狼有着关系,但是死人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不过这也给宋慈了一个调查方向,他不妨先从这十一铁狼开始下手。 酒馆之中,冷如霜已经喝得烂碎,她身旁的十二生肖安静的站在原地,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冷如霜如此酗酒,冷如霜抱着酒壶想要拎起来喝,但是她突然眉头一紧,将那酒壶给扔在了地上。 她站起身指着那酒壶便骂道:“大胆宋慈,你,竟然敢顶撞本官,我,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我……” 冷如霜看看周围,一把拔出了腰间的软剑朝地上破碎的酒壶便刺了过去:“我让你不得好死!嘿嘿,怕了吧。” 冷如霜的身体微微晃动着,还不等她将步子迈回来,身体一软便直接倒了下去。 骏马急忙接住冷如霜的身体,发现她已经沉沉的睡着了。 骏马长出了一口气,将冷如霜抱起看向众人:“你们可曾见过大人如此?” “不曾见过。”白兔笑笑:“不过这宋提刑还真是有本事,不仅办案有一套,还能把咱们冷大人给气成这个样子。” 第二百二零章狡兔三窟 “好了。”骏马没好气的瞪了白兔一眼:“你先别急着说冷大人了,你自己领的任务办完了吗?” 骏马话音刚落,引得众人阵阵嬉笑,白兔有些尴尬的撇了撇嘴:“我自己的任务用不着你们操心,赶紧把大人带回去吧。”说罢他便走出了酒馆。 走在街上白兔不由得连连懊悔,当初怎么就多了一句嘴,给自己惹来了这么多事。现在好了,要是查不出什么冷大人怪罪下来,自然又是免不了一顿责罚。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漫不经心的走在路上,不知怎的白兔总是感觉背后似乎有人在盯着他,他猛地转身,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这倒是奇怪了? 十二生肖当中,白兔的反应能力虽然不如金猴和灰鼠,但也算是机敏了,这能够逃过他眼睛的东西还真是少见。 白兔感觉有点意思,莫不是之前那伙神秘的黑衣人?如果是的话那更好,正好抓住看看他们到底是人还是鬼。 于是白兔佯装并未发现有人尾随,一路进了巷子,此地的巷子他初来赣州之时就已经摸了个遍,除了这片巷子由多少青砖砌成他不知道之外,其他的几乎都已经是烂熟于心。 白兔进了巷子,先是小心观察,发现并未有人跟上来之后便放慢了步子,大概又过了一阵,他感觉周围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从声音来判断对方应该只有三人。 若是来了七八个或许白兔还会有所忌惮,但仅仅三人,他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见那声音越来越明显,白兔也不着急跟他们相见,俗话说兔子会打洞,他今天倒是要让这些家伙见识一下这兔子是怎么在地上打洞的。 白兔加快脚步,在第三个巷口左拐,几步上了墙摸到了那户人家的一棵树上,然后偷偷溜进了院子,藏在了水井之中。 不消半刻,急促的敲门声便传了过来,一个慵懒的声音从门内响起:“来了,谁啊,这大热天的。” 白兔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接着是一声惊呼:“你们干什么?” 那些人似乎在门口停留了一段时间,却并未进来搜查。 白兔在井内暗自窃笑,他早就料到这些人不敢进门搜查,传说中的十一铁狼私闯民宅,这要是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白兔趴在井内等了半晌关门的声音才传来,那家主人长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脏话转身走到了水井之处似乎是想要打水。 白兔见状急忙一跃从井内翻出,那家主人爆发出了一声惨叫之后便昏厥了过去,白兔心说不好,但是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反应,翻上了房顶。 只听一阵破门声,那三名黑衣人正站在院中虎视眈眈的看着白兔。 完了,这下洞没有打成,反而还暴露了! 白兔无奈苦笑,他在房顶一个鹞子翻身,跃到别处,那三人见行迹暴露便不再顾虑,而是直接了当的开始对白兔进行了围堵。 眼下的情况对白兔十分不利,但是他并不担心,俗话说得好,狡兔三窟,他这只兔子可不是那么好逮的。 那三人并不知白兔具体的身份,他们只知道此人是奉了一位大官的命令来查那公子死因的,若是被此人知道了一些情况的话那可就不妙了,到时候幕后的人怪罪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白兔一边逃窜一边看着时机,打算寻找能够脱身的地方。 现在看来这三个家伙的身手绝对不比他低到哪去,如果再继续这样追逐的话,怕是到时候被收拾的就是他自己了。 那三人见白兔的速度慢了下来,心中大喜,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按三路对白兔进行包抄。 白兔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有这一手,所以并不担忧。 在一处屋顶上,白兔停下了脚步,他看着三面都被堵死,无奈苦笑。 “哼,你怎么不继续跑了?” 白兔看了看三人,他们的身上都带着狼牙的配饰,腰间整齐划一的别着弯刀,再看看自己身上除了一把折扇别无他物,这要是打起来,他绝对不会占到半点便宜。 三人也见白兔现在手无寸铁,也多少放下了一些警惕:“你最好乖乖的跟我们回去,否则……” 还未等那人说完,眼前的白兔竟直接坐在了屋顶上揉了揉酸疼的腿喃喃道:“哎呀,累死了!” 三人赶忙拔出腰间弯刀:“你耍什么花招?” 他们警惕的看着白兔,刚刚的追逐告诉他们此人绝不简单。 白兔面对这三人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各位大侠,你们也追了我有好一会儿了,难道一点都不疲累吗?我知道你们有话要对在下说,不妨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好好谈谈如何。”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眼前这人耍的什么招数,但是见他这幅样子倒似没有半点的反抗能力,倒不如…… 见三人的神色略有迟滞,白兔抓住机会猛地扬起了手中的扇子,一阵粉末伴随着风刮入三人眼中,他们害怕粉末有毒,急忙扬手去挡,但是不成想这一个疏忽竟让白兔给逃了。 “追!”三人怒气冲冲的看着远方,但是等回过神来却发现这哪里还有白兔的影子。 白兔老远看着那三人,不禁笑出了声。 这群家伙还是什么传说的十一铁狼?怕是十一狗蛋儿差不多。 他正微笑之际,突感觉背后一阵凛然的杀气,急忙闪身避开,只见那躲藏的巷子深处竟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 白兔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样的高手,竟然能够将杀气藏得如此之深。 白兔下意识的绷紧了身子,经验告诉他眼前这人绝对不好对付。 那人慢慢的从黑暗之中走出来,他的每一步似乎都带着凛然的杀气,白兔木然的站在原地,这人的气势当真可怕,他甚至都忘记了逃跑。 “告诉你家主子,不该管的事别管。” 那人的声音沙哑,但却铿锵有力。 白兔咽了口唾沫:“那何为该管,何为不该……” 白兔的话还未等说完,只感觉胸口一紧,再一看白衣的前襟已经被鲜血染红。 “这就是不该管的!”手起刀落,那人将弯刀归鞘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白兔。 三名黑衣人此刻也见到了此地的骚动,他们急忙移步上前,对着那高大的黑衣人席地而跪:“头领!” “去,把这人给我扔到提刑司,我要让宋慈知道,这才是赣州的王道!” 第二百二一章血浓于水 宋慈从血色山谷归来已经是晌午时分,他顾不得吃上一口饭,便直接一头扎进后堂开始对贾员外的尸体进行察验! 经过察验,这贾员外除了身染蛊毒之外,其他症状与赵公子别无二致,他们的死因都是毒血藤毒素导致的严重血栓。 此外宋慈也在这贾员外的指甲和头发之中发现了少量的玉石碎屑,这说明他遇害的地点很有可能跟赵公子是同一个地方。 不过先前在拜访温顺堂之时,宋慈并未发现任何玉石加工的地点和痕迹,所以这玉石加工之处定然不是在温顺堂内部。 而且以温德仁的城府,宋慈想从他口中问出玉石加工之处,怕是不可能的事。倒不如等时机成熟之后,再派人秘密跟踪温德仁的家丁,定然能够寻到确切的地址。 “大人,这蛊?”阿实看着宋慈放在一旁的那碗白醋,此刻白醋表明乍一看倒像是一碗血水。 宋慈看着碗微微皱眉,蛊虫之中除了贾员外的血之外,还应该混着施蛊之人的血。而在碗中的血液竟然融为了一体,并未发生分隔,说明下毒之人很有可能与贾员外有着血缘关系。 贾员外只有贾秋玲一个独生女,他自是对这个女儿恩爱有加,不过今日看贾秋玲的举动,她似乎是在惧怕着什么东西…… 宋慈实在不愿相信下蛊之人是贾秋玲,但若是说贾秋玲因为窥视父亲的万贯家财与他人勾结这可就说不定了。 如此这般,宋慈还是决定先唤贾秋玲前来问话。 宋慈起身命令捕快阿泉前去传唤贾秋玲,但阿泉刚出去便神色慌张的折返了回来。 “发生了什么事?”宋慈不解的看向了阿泉,后者指着门口道:“大人,出事了,您快随我来。” 阿泉也犯不上尊卑关系,拽着宋慈的胳膊就朝提刑司门口跑去,刚到提刑司门口宋慈便见到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白兔。 这样的场景,立马让宋慈联想起了之前金猴他们的死,莫非此案与黑云组织有关。 “咳咳……”白兔不停地捂住嘴咳嗽,他的脸色苍白,看上去非常危险。 “快,扶他进衙门,阿泉你去找郎中。”宋慈挥了挥手。 “是,大人!”阿泉小跑着走入街道。 宋慈跟阿实费了半天劲才将白兔给架到了提刑司内院的房间里,阿实将白兔放在了宋慈的床上,宋慈急忙从屋内翻找出药箱搁在一旁。 宋慈将白兔的上衣小心脱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白兔的衣服里掉落下来,但是宋慈根本无暇顾及这些,而是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当他看到白兔胸前那道伤口的时候眉头稍稍一松。 这伤口与之前死去的十二生肖不同,白兔的伤口虽是利器造成,但是伤口很浅并不致命,而且他的身上也再无其他伤痕,这说明对方的目的并不是想要置他于死地,而是要借此给宋慈一个下马威。 这并非是黑云组织所为,更像是…… 宋慈将目光转移到了地面,他捡起了刚刚掉在地上的东西,那是一枚泛着寒光的狼牙。 十一铁狼!宋慈盯着那枚狼牙久久不语,白兔的轻功他是知道的,这十一铁狼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能够追到白兔,将他玩弄于鼓掌? 宋慈急忙取来纱布按在了白兔流血的伤口上,他吩咐阿实去取来白酒蜡烛和针线来,阿实急忙去办,宋慈看着嘴唇泛白的白兔,心里很不是滋味。 很快需要的东西就已准备齐全,宋慈用酒和蜡烛给针线消了毒之后,便唤来几名身强力壮的捕快命他们一起帮忙按住白兔。 当宋慈将针刺入白兔皮肤的时候,白兔的身体猛地绷紧,众人几乎都要按不住他,宋慈满头大汗,尽量加快手中的动作。 等宋慈将结打上之后,捕快们都是满头大汗,白兔也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喘着粗气,他看上去十分的虚弱,若不是习武之人怕是根本就撑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很快阿泉就带着郎中赶来,因为宋慈已经做过处理,郎中只是给白兔的伤口上了金疮药洗洗包扎开了方子,就匆匆离去。 宋慈重重的叹了口气,现在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黑云组织的尾巴啊还没有抓住,突然又杀出来个十一铁狼,这十天的军令状怕是实现不了了…… “大人,我们现在要如何行事?”阿实低着头等待宋慈吩咐。 “找人去通知冷大人,告诉她白兔受伤,还有,让贾秋玲前来见我。”宋慈说道。 “是!” 阿实应了一声便起身办事儿,宋慈看着手中的那枚狼牙,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团暗火。 宋慈并不知道,此刻提刑司衙门内正有一高一矮两名黑衣人藏在暗处,正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其中那高个子见宋慈面对突发情况如此镇定,不由得啧啧称奇:“看来此人非同一般。” “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矮个子不满的搡了一下身旁的队友:“要说胆识,除了头领我不曾服过谁!” “好,你说得对。”高个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说我们做的那事儿会不会?” 矮个子一怔:“怎么会,就算被知道了,我们也是为头领报了当年的旧仇。再说此事是我们众人所为,大家都是兄弟,头领不会因为这件事儿将我们如何的。” “我说!”矮个子四下望了望:“这提刑司上上下下也没几个捕快,存放尸体的房间我刚刚看过了,也没有什么暗哨。倒不如我们将那尸体偷出来毁掉,就算此人有天大的验尸本事,没了尸体不也照样无计可施吗?” 他的话让高个子内心有些动摇,但对方还是摇了摇头:“不成,头领只是命我们监视宋慈,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万一暴露了,恐怕会对头领不利。” “我说你怕什么?”矮个子有些不满。 高个子叹了口气:“我给你说这宋慈可神的很,听说他刚上任的时候就办了一件惊天大案,若是……” “若是我们做的事暴露,那就更加糟蹋,所以我们赶紧毁尸灭迹,让他无从下手。”说完,矮个子就当先窜了出去。 高个子无奈摇头只得跟上。 第二百二二章伤我一人,灭你二将 提刑司因为要审问犯人,所以相对于其他衙门,规模自然是不小。 不过格局却很简单,很容易分辨各个房间是作何用处的。 这两名黑衣人并未耗费多大力气就来到了存放尸体的房间,他们四下观察,发现一队巡弋的捕快刚刚离开,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废话,来都来了,还差这一步吗?再说这件事万一东窗事发,头领怪罪下来,怎么办?” 被呵斥的高个子也没了脾气,只能安静的看着自己的同伴小心翼翼的开门。 提刑司除了宋慈之外,其他人对尸体还是颇有忌讳的,所以基本不会有什么人来到停尸房,宋慈也就没有对此多加防范。 很快门锁就被撬开,二人相继步入房间当中, 不知是因为房间的布局,还是心理作用,二人感觉屋子里的温度甚至比外面都凉了许多,整个房间里都透着一股阴森森的鬼气。 “我说,要不我们走吧?”高个子建议道。 “走?怎么可能,我们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了,怎么可能会走。” 见同伴害怕,矮个子笑了笑:“别闹,大家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还害怕鬼不成?” “我不是,我只是担心我们会被发现……” 矮个子不屑地道:“放心,出了事儿,哥扛着让你跑还不行?” 高个子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房间里有四张停尸床,除了两张放了尸体之外,其余的两张被宋慈拿来放了标注筋络穴道的假人。为了防止灰尘,宋慈都在上面盖上了麻布,乍一看,就好像这里放的是四具尸体一般。 但是此事这二人并不知晓,他们走到一张停尸床前,犹豫了半天要不要将麻布掀开,最终还是掀开了麻布。 他们虽然杀过人,但是从未见过被仵作验过的尸体,心中多少还是会有一些忌惮。 当他们发现眼前这一具只是假人时,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你看你,怕个什么劲儿,又不是没见过死人。” “我……”高个子虽然不服但也没有说话,而是扁扁嘴看了一眼身旁的矮个子。 见眼前的尸体并非是他们所寻找的那具,二人当即掀开了第二具尸体。 这具尸体看上去死去没多久,还很新鲜,连脸色都没有太大变化,甚至还微微的散发着温度。 “也不是这个!”矮个子叹了口气,将麻布盖回到了尸体的身上:“走,去那边瞧瞧。” 高个子点了点头,他觉得刚刚那具尸体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但也没多想。 那边,矮个子刚伸出手,想要掀开盖在第三具尸体脸上的麻布时,猛然发觉背后似乎有一道风吹过,他感觉有些不太对劲,猛地转过头。 然而房间里一片寂静,除了身后的那个正在瑟瑟发抖的高个子外,并无其他情况。 奇怪了,难道真的有鬼不成? 矮个子摇了摇头,索性不去管这些,他伸手正准备掀开麻布,身后的高个子突然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矮个子反手就朝着高个子的头上拍了一巴掌:“你这是找死吗?想把巡逻的捕快都引来。” “三哥,你,你看……”那高个子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矮个子分明看到之前他们所检查的那具尸体竟然坐了起来。 矮个子心中一紧,虽刚夸下了海口,但真让他遇到这等事情,自然也是慌得不行。 他们这么僵持了半晌,那尸体也未曾动弹。 矮个子见状长舒了一口气:“老六,你别老吓唬自己,诈尸而已,怕个屁啊!” 嘴上虽然这么说,而实际上他们两个的心里都七上八下,正当他们准备摸过去看看的时候,只听一声闷响,那尸体竟然直接站了起来。 “三哥,你看,三哥……”高个子吓得赶紧躲在了矮个子身后,矮个子见无处可躲,干脆直接拔出了腰间的一柄血红色弯刀,指向那罩着麻布的尸体。 “妈的,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你到底是哪路神仙!” 说罢他举刀就朝着那尸体刺了过去,但未等弯刀靠近尸体,就见麻布批头盖脸的砸了过来,他顺势一劈,将那白布一分为二。 但还未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只感觉脖子一凉,一把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我当能把冷大人座下十二生肖之一的白兔伤成那样的十一铁狼到底是何方神圣,不成想竟然是这种废物。”阿泉仰着头,看着眼前二人冷笑道。 他只不过是贪图这房间里凉爽,打算睡个午觉图个清静,但不成想竟然让他碰到了这两个贼人。 也好,他阿泉自打跟了宋慈以后,就未曾立过什么大功,今日倒是给他送上一份大礼。 见尸体居然活人假装,高个子当下怒火中烧,他急忙拔出了腰间弯刀朝着阿泉就刺了过来;“放开我三哥!” 这一下又快又狠,阿泉急忙闪身险险躲开,那刀刃几乎是蹭着他的鼻尖飞过去的。 想不到这家伙刚才胆小如鼠,一出手竟有如此威力。 见到阿泉躲开,矮个子趁机夺过阿泉的佩刀,单手撑地朝着阿泉的肋骨猛地踹了过去。 阿泉暗叫不好,在被踹出屋子的同时,急忙掏出身上的石灰粉撒了出去! 一声炸响传来,宋慈急忙起身冲出院子,只听这声音竟是从那存放尸体的房间里传来的。 阿实不等宋慈命令便直奔停尸房而去,宋慈招呼捕快紧随其后。 刀刃碰撞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阿实急忙拔出腰间佩刀冲了过去。 只听一声闷响,阿泉裹着门板被踹了出来,两名黑衣人正站在门口打着喷嚏,他们的身上都被洒满了石灰粉。 阿实大喝一声如同猎豹般扑了上去,矮个子见状急忙回刀防守,当阿实的刀落在他那柄弯刀上的时候,他只感觉有万钧之力正从这刀刃之上传来。 他还未等加力,整个人直接跪在了地上。 好机会! 阿实看准了这个时机,刀刃一转顺着对方的左肩就砍了过去。 只听一声惨叫,矮个子的半个肩膀都快要被削了去。 第二百二三章兄弟情深 高个子直接愣在了原地,眼前这个捕快虽满脸沧桑,但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却有此等身手,他甚至都忘了闪避。直到阿实的佩刀已经迎头斩了过来,他才急忙抽刀去挡。 但是已经太迟了,高个子深知已经无法避开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但是那刀刃并未像是预计的那样朝着他的脖子砍过来,而是擦着他的脸划破了一道口子。 高个子急忙睁开眼睛,只见矮个子正紧紧地抱着那捕快的腰。 “老六,快跑啊!”鲜血顺着他的胳膊流了下来形成了一滩血水,他的身体颤抖已经有些使不上力气,但是他还是死死地抱着阿实的腰。 “三哥!”高个子的眼眶里满是眼泪,但是他并未离去,而是持弯刀朝着阿实砍了过来。 阿实猛地扬手,高个子只感觉手中一麻,兵刃也落在了地上,阿实一把扯开抱着自己的矮个子,朝着那高个子走了过去。 “老六,快逃!”矮个子奄奄一息,宋慈见状急忙用手按住了对方流血的伤口,毕竟他们死了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阿实,留活口。” 宋慈话音刚落,阿实眉间的杀气顿时消了三分,他深吸了一口气,持刀指着眼前的家伙道:“说,是谁派你……” 他话音未落立马看到一个冒着火星的炸药丢在了院子里,阿实暗叫不好急忙挡在宋慈面前。 “砰!” 巨大的爆炸声在庭院内炸开,烟雾瞬间蔓延到了整个院子,阿实顾不得其他,急忙朝着宋慈赶了过去。 宋慈仍旧按压着矮个子流血的伤口,阿实只感觉一阵劲风,他急忙横刀挡在了宋慈跟前。 “嗖!”一声电光闪过,阿实急忙弹开那暗器,只听得一声大叫,宋慈竟然倒在了地上。 “大人!”阿实急忙跑到宋慈身边将他扶起,却见宋慈双目紧闭已经昏迷了过去。 阿实心中一紧,急忙摸向宋慈脉搏,见脉搏平稳,怕是中了点穴之法。 见宋慈性命无忧,阿实也松了一口气,他还未等采取行动,只感觉后背猛地一紧,整个人直接趴在了地上。 他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人,那人站在烟雾之中,隐约的只是能够看到一个轮廓。 此人身形瘦小宛若孩童,戴着一个青色的獠牙面具,但那一掌力道极大,阿实现在甚至都没有办法直起后背。 那人冷哼一声便带着众人离开,雾气散去,阿实看着倒在怀中的宋慈还有趴在地上的阿泉,和匆忙赶来的其他捕快叹了口气。 这下麻烦大了。 阿实急忙解开宋慈身上穴道,宋慈长舒了一口气看着阿实。 “属下无能,让大人涉险了!” 宋慈见阿实满脸愧疚叹了口气,他缓慢起身,感觉胸下有些憋闷,似乎是刚被那人点穴所致。 他起身走到阿泉身旁,阿泉虽意识清醒但是仍旧躺在地上无法动弹,见宋慈上前,他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句大人。 宋慈并未多言,而是俯身检查了一下阿泉身上的伤势,阿泉身上有多处骨折和外伤但是都没有伤及要害部位,显然对方并未打算对阿泉下杀手。 宋慈命人将阿泉抬到屋内,对他进行了简单的治疗之后便询问他当时的情况。 阿泉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颇为无奈,他说自己原本是贪凉想去那个房间里午休一下,但是不成想有两个贼子竟然摸进来打算毁掉赵公子的尸体。 他见对方是两人感觉自己胜算不大,索性先按兵不动打算看看局势,但是不成想自己扮鬼的计谋被识破,惊动了二人,而自己又不是他们对手,只能制造出一些声响希望能够惊动提刑司中众人,但不成想自己还是未能撑住。 说到此事,阿泉的脸上满是愧疚,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宋慈,但是后者并未责罚他,而是起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陷入沉思。 莫非赵公子之死真的是这十一铁狼所为?但这十一铁狼为何要杀害了赵公子,如今竟然还要毁掉赵公子的尸体? 宋慈感觉此事背后定然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若要知道这其中缘故,还是要细细调查才行。 那群黑衣人一直逃到了城外的一处破庙才算停下脚步,见没有捕快追赶,才松了一口气。面具男看着受了重伤的老三和再旁边一直哭泣的老六,表情十分不耐烦。 “好了,别哭了!”他大吼一声,不满的看向了老六,后者打了个寒战不再吭声。 “二哥。” “别叫我二哥!”面具男不满的哼道:“你们是疯了吗?头领派你们是去看那宋慈的反应,你们为何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若非我跟老四路过,你们怕是早就入了提刑司的大狱!” 老六也是一脸的委屈:“二哥,这都是三哥的主意,他怕我们杀了那卿国公之子的事情被头领知道了责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公子的尸体偷出销毁,不曾想……” “不曾想!”面具男朝着老六的身上就是一脚:“你们不曾想弄出了如此大的阵仗,头领怎能不知?现在好了,我看你们到是要如何收手。” 老六被这一脚踢的有些发懵,一时之间低下了头竟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老五皱了皱眉头:“二哥,我们何时启程,若不赶紧,三哥的性命可能就……” 面具男看向了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的老三,他走上前去将手覆在老三的脖颈处。 老三的脉搏已经十分的微弱了,那一刀虽然不伤及要害,但是老三失血过多,怕是若不快马加鞭赶回山中,老三可能就交代了。 而且老三这一刀挨得很深,已经伤及了筋骨,就算是保得住小命,半个手臂也必然残废,且眼下情况对他们众人不利,倒不如…… 面具男心生一计,如果此计可行,他们不但可以保全性命,说不定还能一举解决掉碍事的宋慈。 他看向了老三,犹豫着抓起了一旁包扎剩下的碎布。 见面具男满脸杀气,老六急忙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二哥,你这是干什么?” 面具男冷冷的瞪着老六:“干什么?救兄弟们的命。”他猛地一用力将老六的手挣开,然后看着老三长叹了一口气。 “老三,别怪你二哥无情,只是此事万一东窗事发被头领知道,我们兄弟几人也别想苟活。当初咱们结拜之时说过,愿为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今日死你一人可保兄弟九人,为了兄弟,二哥今天对不住你了!” 说着他将手上碎布牢牢地按压在了老三的口鼻之处,老三剧烈的挣扎着,他的眼珠瞪得老大,死死盯着眼前的二哥,嘴里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呜咽。 在场众人纷纷都别过头去,不再去看。 很快老三便不动了,他的手无力的垂下,眼睛瞪得老大。 第二百二四章边关交易 冷如霜睁开眼睛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她感觉脑袋昏昏沉沉,胃里也闷疼的难受。 “来人!”她起身轻扶额头,只感觉一阵眩晕感袭来,等她回过神来,骏马已经站在了她的床前。 “大人何事?” 冷如霜见来人是骏马颇感意外,她揉了揉酸痛的脑袋,骏马见状急忙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热茶下肚,冷如霜感觉舒坦了很多,她看着骏马问道:“白兔呢?” “回禀大人,白兔他……” 见骏马脸色阴沉,冷如霜不禁皱起了眉头:“是不是这小子又在外头惹事儿?” “不!”骏马否定道:“白兔他……” “他怎么了?”冷如霜问道。 “大人,方才宋提刑派人前来,说白兔受了重伤正在提刑司衙门修养。”骏马抱拳答道。 “什么?”冷如霜的酒劲瞬间清醒了三分,她猛地站起身来:“那来人可说是谁伤了白兔?” 骏马摇了摇头:“来人不曾说过,只是说奉了宋提刑之命来通报大人此事。” 白兔重伤在提刑司,这又是什么情况,莫非是黑云组织出手了? 黑云组织,为何每次案件都有这个组织?冷如霜感觉内心莫名烦躁,她长叹了一口气:“快,准备一下,我要去提刑司一趟。” 骏马看着眼前冷如霜并未动身,冷如霜见骏马杵在这里,心情更烦:“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备轿,我要去提刑司!” “大人,您确定要这样去提刑司吗?”骏马说这话的时候,深深的低下了头不再去看冷如霜,见骏马眼神飘忽,冷如霜才开始审视自己。 她的头发蓬乱,衣领微开,腰带也松垮垮的搭在腰间。冷如霜的脸微微泛红,她匆忙下令让骏马去门外等候,自己换了一身男装,将头发梳理整齐才推开了门。 来到提刑司内,还未进后堂,冷如霜就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皱着眉头跟着下人匆匆寻到了存放案卷的房间门口。 下人敲了好一阵门也无人应答,冷如霜心中焦虑,一把扯开下人,然后推门而入。 只见宋慈正坐在地上,身旁放着各色案卷,从案卷纸张和目录来看,都是十年到二十年前的案卷。 宋慈此刻正专心的看着案卷,似乎并未注意到有人前来,等到冷如霜蹲在他面前将他手中正在查阅的案卷抽走,他这才回过神来。 “冷大人,下官……” 见宋慈要行礼,冷如霜急忙拦住:“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你告诉本官,伤白兔是不是黑云组织?” 宋慈摇了摇头:“并非黑云组织,大人可曾听过此地的十一铁狼?” 冷如霜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宋慈继续解释道:“根据县志所记,这十一铁狼本是山中土匪,但因头领胡一天曾当过朝中的边关大将,而颇具侠士风采,干着劫富济贫的勾当。只是后人受到小人蒙骗,在大山中全军覆没,不知道怎么会死而复生再次出现在赣州城中?且刚刚在提刑司,阿实与那十一铁狼交过手,这些人身怀绝技,极难对付。” “他们敢闯提刑司?”冷如霜吃了一惊。 “正是。”宋慈应道:“大人可知这些人来提刑司所为何事?” 冷如霜摇了摇头,宋慈继续道:“这些人来提刑司的目的,就是偷走那赵公子的尸体。” 冷如霜瞪大了眼睛,她有些难以理解:“他们偷赵公子的尸体做什么?” “毁尸灭迹。”宋慈回答道:“当然这只是下官的判断,下官起初也不明他们为何杀了赵公子不算,还宁愿冒这么大的险前来偷尸,所以下官推测,这些人的目的应该是毁尸灭迹。” “可是他们这么做,会有什么用处呢?” “他们并非是一同前来,此番来的一共只有四人,头领并未在其中。而且从下官目前掌握到的线索来看,他们偷盗尸体应该是临时起意,所以这其中定然有猫腻,于是下官便准备从这位落魄将军查起。”宋慈答道。 听宋慈所言,冷如霜的神色略有舒缓,她看向这一地的案卷,怕是宋慈也下了功夫。 “你可有何进展?”冷如霜问道。 宋慈点了点头,他捡起地上一本案卷递给了冷如霜,后者接过案卷草草翻了两页,发现这案卷除了字迹潦草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特殊之处。 “下官查到,二十年前,宋金边境确实有一员虎将,其名不可查,但因其阻止了朝中权贵用生铁茶叶和金国换马匹的家族生意,为权贵们所忌惮!于是他们设计陷害此人,而当时的权贵之首,便是卿国公。” “不可能,以卿国公的为人,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冷如霜立刻否认道:“本官有幸得卿国公多次召见,国公心系大宋,怎么可能会私底下跟敌国做生意?他不会不知道,金国缺铁,一旦让他们储备了足量的生铁,就会立马变成屠杀宋人的凶器!” 冷如霜言辞凿凿,宋慈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要如何回应,他指着冷如霜手中的那本案卷道:“这本案卷并非是正卷,而是旁人混入其中的,通篇只写了一句话‘国公害我’,且本官赴任前夕,提刑司曾经失窃,这案卷怕是当时混杂了进来,所以下官斗胆……” “宋提刑!”冷如霜提高了语调:“你这斗胆不成立。你还是跟本官说说其余进展吧!卿国公的事情,就算你说破了天,本官也不会相信。” 冷如霜如此,宋慈也无话可说,于是他便将温顺堂之事告诉了冷如霜,冷如霜听闻感觉此事有蹊跷,便问宋慈打算如何处理。 “看眼下态势,怕温顺堂已经和十一铁狼勾结,下官打算派人前去跟踪温顺堂的家丁,寻找作案地点。但以目前情况,怕是提刑司中无人可行。” 冷如霜不屑一笑:“你这偌大的提刑司竟然连一人都派不出?” “派不出!”宋慈沉声回应:“所以下官斗胆,恳请大人按律例协助下官办案。” “大胆!”冷如霜怒斥道:“你一个区区地方的提点刑狱竟然敢要本官协助?” “大人,若无大人相助,下官的十日军令状怕是无法完成,到时下官自会领罪,但若是让卿国公知道大人并未解决此案,让真凶逍遥法外,怕是会对大人不利。” 冷如霜没想到宋慈竟然会要挟自己,怕是这次她还需要与宋慈一起合作。但十二生肖连续有人丧命,其内部早就人心惶惶,若是再出什么岔子的话…… “大人,属下愿往。”一旁的骏马见冷如霜面色迟疑,主动领命。见此情形冷如霜微微发愣,她虽不愿属下冒险,但既然骏马领命,她也无法拒绝宋慈的合作,只得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白兔在什么地方?本官想要去看看他。”冷如霜道。 宋慈起身,带着冷如霜朝着白兔修养的地方走去。 第二百二五章将军一怒 而黑衣人那边,回到驻地天已黑透。 面具男看着哭哭啼啼的老六心中厌烦,他猛地朝老六的脑袋上又是一巴掌,将周围人召集起来低声道:“一会儿见到老大,看我眼色行事!尤其是你老六,若是出了岔子,老三可就白死了。” 老六还想要哭,却被面具男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他木然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此地为山腰的一处缓坡,内圈的树木已经被砍平,几间木屋错落有致,从外界来看此处被密林包裹,实际上这密林深处却别有洞天,宛若人间仙境。 他们三人带着老六的尸体来到了主屋近前,主屋门口一人正在闭目安神,此人身形健硕,头发花白,一道长长的刀痕从左耳下蔓延到脖颈,在呼吸的牵动下那伤疤像是一只血色的蜈蚣一般,分外渗人。 他听闻动静,急忙拔出腰间弯刀朝着众人刺了过去,面具男急忙跪在地上大声喊道:“大哥,是我们!” 胡一天缓缓睁开双眼,将弯刀归鞘,虽已收刀,但那刀气还是蹭掉了面具男的一缕头发。 “老二,任务完成了?” “大哥,我们……”面具男话音未落,一旁的老六就有些忍不住,直接哇的一声哭出来。 面具男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这个老六怎么不听自己吩咐? 胡一天转头看向老六,他这才注意到众人抬着一个担架,于是开口问道:“老三呢?” 听到胡一天问老三,老六哭得更加伤心,他整个人跪在地上,那抬着的‘东西’也翻滚了下来,胡一天面色一变,那躺在地上的分明是已经死去多时的老三。 胡一天急忙冲了过去,老三的尸体已经冰冷发硬,他看着老三身上那恐怖的刀口和早已经被染红的衣襟,心中顿时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这是谁干的?” 胡一天的声音带着强大的震慑力,林间的鸟儿受到惊吓纷纷四下而逃,在场三人无人应答。胡一天深吸了一口气将火气暂时压住,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正在哭泣的老六,老六被他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身体不由得开始发抖。 “说,老三怎么死的?” 老六被胡一天此等举动吓得手足无措,他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面具男,面具男没有说什么而是别过头去。胡一天见老六未曾回答,加重了手里的力道:“说,是谁杀了老三的!” 他的声音里仿佛带着刺一般,老六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跪在地上抱着胡一天的大腿道:“大哥,三哥死的冤啊!” 见老六如此悲伤,胡一天也松了手中的力气,看老六这幅模样显然伤透了心。 他干脆蹲在了老六身旁,等老六情绪略有缓和,才轻声问道:“跟大哥说,大哥给你们做主。” 老六抬头看向了胡一天,哽咽着点了点头:“我们奉了大哥的命令前去看宋慈的反应,不成想提刑司中竟然藏有大批捕快将我们团团围住,宋慈见了我们便下令格杀勿论,告诉众多捕快声言绝不能放跑我们!他手下有一绝顶高手追着我就杀了过来,三哥为了保护我被他砍成了这样,若不是二哥跟五哥及时赶到,怕是,怕是连我都……” 老六呜咽着,胡一天皱着眉头:“这宋慈当真没问你们是何人,便痛下杀手?” 老六摇了摇头:“问了,三哥说我们是十一铁狼,但是这宋慈却说我们是祸害,他身为朝廷命官,就理应将我们这群乱贼斩杀殆尽!” 听了老六这话,胡一天额上青筋暴起:“好你个宋慈,我们兄弟几人被官府逼到如此绝境,都未曾对你下杀手,因为民间风传你是一个屡破大案的好官!到没想到你竟然不分青红皂白,杀了我一个兄弟,这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见胡一天如此气愤,众人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也落了地,现在胡一天的注意力都在宋慈身上,应该不会注意到卿国公公子意外死亡的情况。 “老二!”胡一天看着蹲坐在一旁的面具男,后者急忙起身:“大哥有何吩咐?” “告诉那个卖玉的,宋慈的买卖,我们做了。” “是!”面具男急忙点了点头,匆忙下了山。 胡一天看着呜咽的老六和躺在地上的老三,长叹了一口气,这老六与老三平日里关系最好,现在老三一死,最难受的人莫过于眼前的老六。 他轻轻拍了拍老六的肩膀:“大哥答应你,定然要取那狗官的人头祭奠你的三哥。” 老六的身体因为恐惧猛地颤抖了一下,他急忙点了点头,试图掩盖住刚刚的不自然。 胡一天抬头看向了天上的那轮弯月,宋慈,这是你找死了! 提刑司中,冷如霜坐在了白兔的床边,看着这个平日里在自己身旁嬉笑的家伙变成这副模样,心中不免有些难受。 不过好在刚刚听宋慈所言,白兔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并未有生命之忧,所以她多少也放下心来。 朦胧之间,白兔感觉有人在用湿手绢擦拭着自己的脸,睁开眼睛却看眼前之人竟是冷如霜。 “大人……”他见冷如霜如此,急忙想要起身行礼,但是他只要一动身上的刀伤就会被牵动,疼痛无比。 冷如霜见状急忙轻压住白兔的肩膀:“别乱动!” 她低声呵斥道,白兔也不敢再动,只得看着冷如霜如此的照顾着自己。 “大人,属下无能,没能……咳咳……” “你别说话!”冷如霜呵斥道,然后将被子细细的盖好,白兔莫名感觉有些毛骨悚然,此人真的是他所认识的冷大人吗? 见白兔诧异的眼神,冷如霜放下了手里的手绢,长叹了一口气:“你们兄弟十二人,当年被我从天牢带出的时候,我就许诺你们踏实随本官做事,日后定然不会辜负你们。你们兄弟对本官也是尽心尽职,可是本官呢?却害得你们……” 冷如霜别过头不再看着白兔,眼泪已经顺着她的脸蛋滑落下来,落在了白兔的手背上。 白兔还是第一次见冷如霜哭,他急忙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冷如霜的胳膊:“大人言重了!当年将我们兄弟从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拯救出来的是大人您,我们跟随大人理所应当,至于死伤的兄弟,根本与大人无关,都是我们学艺不精,没能,咳咳,没能完成大人的任务。” 第二百二六章冷如霜的另一面 冷如霜见白兔如此痛苦还在安慰自己,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她慌忙的擦了一把眼泪,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他们就这么坐了好半晌,等冷如霜脸上的泪痕干透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以往的凌厉:“白兔!” 白兔有气无力的应道:“属下在。” “本官命令你,今日本官哭的事情,你若是走漏半点风声……” “但凭大人发落。”白兔无力的笑了笑,见他状态还不错,冷如霜也是松了一口气,她让白兔好好休息,起身离开了房间。 骏马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冷如霜出门,恭敬地行了一礼。 冷如霜扬了扬手:“此次行动多有危险,你要多加小心,如果不行的话赶紧撤回来!还有,每日子时前来府内与我报告当日情况,若有突发情况不要贸然行动,需跟我汇报获批之后方才可以行动。” 骏马微微点头:“大人,您这样是怀疑属下的能力吗?” “不,我从未怀疑过你们任何一个。” “恕属下直言,大人此举是否过于谨慎了?”骏马抬起头看着冷如霜的表情,她的表情并没有过多的变化,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谨慎是必要的,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人了……” 冷如霜那悲凉的语气让骏马心头一紧,他顿时有些感动,还不及他做出反应,冷如霜就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小心点。” “是!”骏马应了一声便闪身离开,冷如霜看着沉静月色,叹了口气朝着宋慈所在方向走了过去。 案卷室仍旧亮着灯,怕是宋慈仍旧在寻找可能的蛛丝马迹,冷如霜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叩响了宋慈的房门。 “谁?”宋慈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警惕,冷如霜猛地抽回了手,不知是否应该进门。犹豫了半天之后她转身打算离开,背后的门却打开了,温暖的灯光照在冷如霜的身上,看上去有着那么一些不太真实。 宋慈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惊讶:“冷大人,您怎么?” “我……”冷如霜背对着宋慈,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突然腹中一阵羞涩之音传来,冷如霜有些尴尬的红了脸。 她今日只吃了早饭,中午又是喝了一肚子的酒,腹中早就已经空空如也,现在这个时机未免有些过于尴尬。 宋慈见状也有些不好意思:“下官公务繁忙,怠慢了大人,还望大人赎罪,下关这就派人去准备……”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宋词也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 “宋提刑也一起吃吧,为了案子可别把身体给累坏了。” 宋慈应了一声:“多谢大人关怀,下官心中有结,无心茶饭,怠慢之处还望大人……” “本官命令你,与本官一同用餐!”冷如霜厉声喝道,宋慈被她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这冷如霜又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这么执着于吃饭? 宋慈正纳闷,肚子又是一声抗议,他也感觉有些饿了,今天忙了一天根本都忘了这这茬,现在被冷如霜这么一闹他也有些饿了。 他也就恭敬不如从命,跟着冷如霜一起去前厅等着吃饭。 提刑府的饭菜十分的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了,几个简单的青菜小炒加上一盆清汤,冷如霜微微皱眉看着这桌饭菜犹豫了几下还是端起了碗筷。 一旁的宋慈已经是饿得不行,他倒是吃的很香,他看着迟迟未动的冷如霜,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冷大人怎么不吃饭呢,是不是不合胃口?” “不是,我还好,你吃你的。”冷如霜有些窘迫的看着宋慈,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慈拿起了筷子,朝着冷如霜的碗中夹了一片菜叶:“大人可以尝尝看,别的下官不敢保证,这青菜还是要数我们府上的厨子做的好吃。” 冷如霜微微皱眉,她虽然不太想吃,但是宋慈已经将菜夹在了自己的碗中,让她也无法拒绝,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咬了一口那看上去不太漂亮的菜叶。只是一口,她便惊讶不已,这菜看上去平淡无奇,但是火候和咸淡正好,有一种难以让人抗拒的味道,冷如霜惊讶的将这片菜叶吃完,又尝试了一下其他的菜,这些菜虽然平淡无奇,但是风味绝佳。 “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青菜。”冷如霜看着自己的饭碗,心中有些酸酸的。 见冷如霜如此,宋慈也便松了一口气:“这菜就跟人一样,虽看似平平淡淡,但是若是细细品味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冷如霜点了点头,她也不再顾忌开始大口吃起了饭菜。 很快桌子上的饭菜一扫而空,冷如霜靠在椅子上舒服的喘了口气。 她现在看上去非常的放松,没有了半点平日那冷若冰霜的架子,见宋慈的目光盯着自己,冷如霜只感觉一阵心乱,她轻咳了一声,坐直了身体。 “不知宋提刑下一步要如何行动。” “等!”宋慈只是回了冷如霜一个字,冷如霜不解:“等?” 宋慈点了点头:“眼下我们伤了那十一铁狼的成员,他们定然会按捺不住,我们守株待兔,肯定会找到他们犯案的蛛丝马迹。” 冷如霜点了点头,宋慈这番行为虽看似有些笨拙,但是眼下却已经没有了更好的方法。 “对了,大人对那贾家千金可算是了解?”宋慈问道。 “贾秋玲?”冷如霜皱起了眉头:“算是了解吧,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了?” “那此人脾气秉性如何?”宋慈继续问道。 冷如霜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对宋慈道:“脾气秉性也就是一般富家小姐的模样,贾叔就那么一个女儿自然是恩爱有加,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慈并未回答冷如霜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那依照大人所言,这贾秋玲与贾员外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 说到这里冷如霜叹了口气:“之前我是可以确定他们父女关系还不错,但是现在,我可不敢保证了。” 宋慈微微一怔:“莫非除了什么变故?” “嗯。”冷如霜点了点头:“你知道那贾秋玲的夫君是谁吗?” 宋慈摇了摇头,这等事情他去什么地方知道。 冷如霜微微一笑:“本地的玉神,温德仁。” 第二百二七章鲜血内脏 宋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贾家千金的夫君竟然是温德仁? 冷如霜早就料到宋慈会有此等反应,于是沉声跟他说起了这段往事。 当年冷如霜十六岁,随家人进京,因为姐姐得到了当今圣上的宠爱,她也得偿所愿进入大理寺办案,做了一方官吏,虽然官职不大,但也算圆了冷如霜儿时的梦。 就在她上任一个多月的时候,一封请帖从赣州递了过来,发帖人正是自己的姐妹贾秋玲。 请帖是贾秋玲亲手所写,她邀请冷如霜前来参加自己的婚礼,但是当时冷如霜手中有大案在身,于是并未参加贾秋玲的婚礼,但是她对那喜帖上新郎官的名字倒是记忆犹新。 温德仁,毕竟这个人可是自己的姐妹要陪伴一生的人! 那如此说来,贾员外中蛊毒也绝非偶然,怕是早就策划好的了。 但是这贾员外之死倒是有着颇多蹊跷,起初宋慈以为十一铁狼是与温德仁串通一气,但是现在看来,倒有些不太像是那么回事。 如果说十一铁狼可以解决掉贾员外的话,那贾秋玲为何要给贾员外下蛊,而不是直接交给十一铁狼去办?万一此事东窗事发,就算官府盘查,查到他们的头上也需要一些时日,这些时候他们完全可以将证据毁灭掉,但是现在来看的话,仅仅是验尸就能将此事暴露,这就说明此事并非是他们与十一铁狼联手。 但是现在这贾员外却是被这毒血藤毒死的,这…… 宋慈皱起了眉头,他想起了十一铁狼传说中的另外一件事——专杀恶人。 宋慈对于贾员外的了解并不多,也就前任提点刑狱曾介绍过,这贾员外乐善好施,是难得一遇的好人,但是这并没有可以考证的因素。 而十一铁狼宋慈虽算不上了解,但是从白兔之事来看,他们还是很有原则的,莫非这贾员外死亡的背后还另有隐情? “宋慈。”冷如霜趴在桌子上,虽然酒已经全醒,但是她的头还是有些难受。 “大人请讲。” “我虽已经答应与你合作共办此案,但是我的人……“冷如霜哽咽住了,她想到死去的手下顿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宋慈明白她心中所想,若是她的手下再次出事的话,怕是他也会良心不安。 “大人请放心,下官定当解决此事。”宋慈答道。 冷如霜点了点头,她无力的笑了笑。白兔这次的受伤对她的打击很大,她现在已经不惧怕卿国公会如何降罪了,更加惧怕的是再有手下牺牲。 对于冷如霜来说,十二生肖并不单单是属下,更是她的朋友,是她的家人。当她从天牢里将十二生肖带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她就已经将十二生肖视为心腹,但是现在…… 想到这里冷如霜心中猛地一紧,她没有控制住,几滴眼泪竟然落了下来。 她匆忙用手去遮挡,但是她的动作已经被宋慈看见了。 “别过头去!”冷如霜厉声呵斥道,宋慈一惊,急忙转身不再去看冷如霜。 他们也算是合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宋慈还是第一次看到冷如霜哭,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也就只能默默地在原地坐着。 宋慈生怕自己的什么动作会让冷如霜感觉到不适,就那么僵硬的坐了能有半个时辰的样子,到最后腰都有些酸痛,才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他转头一看冷如霜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宋慈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趴在桌子上熟睡的冷如霜,他叹了口气,将外衣脱了下来轻轻地盖在了冷如霜的身上。 宋慈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回头看到没有惊醒冷如霜,这才迈了出去,轻轻地将门关上。 他站在堂前犹豫了半天,阿实在一旁看着宋慈信步上前:“大人可有心事?” 宋慈点了点头:“虽说现在疑犯已经可以确定,但是本官总是觉得,差了一点什么东西。” “所缺的是何物,属下去给大人取来!” 宋慈摇了摇头,他看着天上的月亮,总觉得十一铁狼的背后似乎有着一个偌大的阴谋,而且这个阴谋说不定还会勾起一串很长的往事。 当然这一切宋慈没有什么证据,这只是他单纯的臆想,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宁愿这一切都是臆想而已。 见宋慈愣在原地,阿实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宋慈的肩膀:“大人?” 宋慈一愣,将视线转移到了阿实的身上:“何事?” “大人我们下一步要从何查起,属下该为大人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 宋慈无奈苦笑,老实说今天这么一闹腾他也被弄得乱了方寸,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要从何开始了。 他想了半天,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既然这十一铁狼已经藏不住尾巴了,那么不妨就从那胡一天被陷害开始查起。 宋慈看向眼前的阿实:“阿实,你去档案库查询一下二十年前有关于那个将军的一些事情,还有如果可以动用到一些其他力量的话……” 阿实点了点头:“属下明白,那属下这就去办。” “等一下!”宋慈叫住了阿实,阿实急忙转头,表情之中带着些许困惑。 “大人还有何事?” “你身上有伤今日在府中好生休息,明天再去吧。”宋慈吩咐道。 阿实一愣,应了一声便回去休息了。 宋慈不成想,刚到五更天,便被捕快吵起来,他衣服还未等穿好,便跟着捕快冲了出去。只见门口竟然被人堆满了各色的动物内脏,那些血淋淋的肠肚挂在门上和一旁的树上,看上去非常的可怖。 “大人,这……”那捕快哪里看过这等场面,自然是吓得瑟瑟发发抖。 宋慈微微皱眉:“不要声张,处理掉。” 捕快点了点头,宋慈内心倒是充满了不屑,哼,什么十一铁狼,难道就会这点把戏不成? 第二百二八章爱狗 虽然才刚到五更天,但被这么一闹,宋慈已经没有了想要睡觉的意思。 他穿好衣服来到院内的凉亭坐下,现在已是盛夏,清晨的庭院之中却带着一股料峭的寒意,宋慈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之中混杂着一股泥土的芬芳,让人倍感舒适。 “咳咳……”一声清咳从树丛那边传来,宋慈吓了一跳,他小心翼翼的走到树丛旁喝道:“是谁?” 宋慈警惕的看着草丛,突然那树丛猛地颤动了一下,宋慈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了好几步。 只见冷如霜从树丛中钻了出来,头上还带着几片新鲜的嫩叶,她仍旧穿着昨日那件藏蓝色的长褂,身上披着宋慈的外衣。 见她这幅样子怕是一夜都没有回到宋慈安排的卧房,宋慈正打算开口询问冷如霜为何会在此地?只见她的怀中竟然抱着一个黑色的物体,宋慈定睛一看,那好像是一条受了伤的小狗。 “我听见有狗叫,就出来了,正好看到它在这,能救吗?”冷如霜一脸焦急地将狗递给宋慈,宋慈接过一看,这狗的腿似乎是被某种利刃给划伤了,但是并不是十分的严重。 宋慈点了点头,招呼着冷如霜来到偏房,宋慈将小狗放在了桌子上,取出了药箱,小心翼翼的给小狗包扎。冷如霜的目光如炬,她像是小孩子一样盯着眼前的小狗,看宋慈一点点的给这只小狗上药包扎。 处理完毕之后宋慈将小狗递给了冷如霜,她如获至宝的将小狗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那柔软的毛发。 见冷如霜这般柔和,宋慈还有些许的不适应,竟然没有控制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冷如霜的语气中带着嗔怪,宋慈急忙轻咳了一声掩盖了尴尬。 “下官只是,只是不曾想冷大人还有这样的一面。” 听宋慈这么说,冷如霜的脸色嗖的一红,她急忙起身抱着狗出了偏房,宋慈看着逃一般溜走的冷如霜微微的摇了摇头。 吃过了早饭之后,宋慈便差人去传唤贾秋玲前来问话。 很快贾秋玲便来到了堂前,见到冷如霜也坐在堂上,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宋慈清了清嗓子:“贾秋玲,你可知罪。” 堂下贾秋玲的脸色骤变,她急忙扑在地上:“民女,民女知罪。” 贾秋玲的反应让宋慈颇为差异,他原本以为这贾秋玲会百般抵赖,不过没想到她承认的这么干脆。 “那你说说,你何罪之有?” 贾秋玲低着头,身体瑟瑟发抖:“民……民女下蛊毒害生父,打算独吞家中产业,是大逆不道之罪。” 门口围观的乡民指着贾秋玲议论纷纷,贾秋玲的神色也无比的慌张,她跪在地上身体如筛糠一般。 贾秋玲的举动然宋慈颇感怪异,他起身走到贾秋玲面前唤她的名字,但是贾秋玲仍旧是一副畏缩的样子。宋慈伸出手想要把她的脸给抬起来,却感觉心中一紧,他猛地拽住了贾秋玲的衣领两人重重的跌倒在地上,一只冷箭擦着宋慈的官帽直接射入了案桌之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众人为之惊愕,阿实见宋慈无事,便要追过去,却被冷如霜给拦住。 她看了一眼阿实,随即抽出了腰间的软剑走到了宋慈身前。 “冷大人?” “你们先到后堂,这里交给我们!”冷如霜话音刚落,十二生肖众便聚在了她的身旁,冷如霜回头看向阿实:“保护好你家大人。” 阿实点了点头,然后急忙扶起宋慈,带着贾秋玲到了后堂,冷如霜命捕快将围观人群驱散,带着手下疯狂追了出去。 到了后堂,宋慈将贾秋玲带到了书房,阿实站在他们身旁,手按在刀柄上。 贾秋玲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她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啜泣着。宋慈扶住她的肩膀道:“贾小姐,你不要怕,这里已经安全了!你把事情跟本官说一下,若是你有冤屈,本官定会给你主持公道。” 不成想听了这话之后,贾秋玲哭得更厉害了,宋慈见她这般样子也不好询问,只能坐在一旁安静的等候着。 大概半个时辰,冷如霜便带着人回来了,她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几个口子。十二生肖人也没有好到什么地方去,苍狗还受了一点轻伤。 “冷大人,你们没事吧?”宋慈急忙上前想要看看冷如霜是否受伤,冷如霜推开宋慈:“不碍事,你先去看看苍狗吧。” 宋慈点了点头,前去查看苍狗的伤势,好在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及到重要部位。 一旁阿实见状急忙带着苍狗下去敷药,冷如霜叹了一口气坐在凳子上,举起一旁的茶壶就朝着嘴巴里倒了进去。 她一口几乎喝了半壶茶面色才有所缓和。 “大人可知,刚刚是何人行刺?”宋慈上前询问,冷如霜将手中软剑插回腰带,看上去颇为烦躁。 “再此地能伤得了我们的,还能有谁?”说完冷如霜将一串狼牙扔在了桌上,宋慈见这串狼牙,不禁攥紧了拳头。 这十一铁狼好生大胆,竟然赶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冷如霜的目光从宋慈略显气愤的脸上移开,落在了坐在地上的贾秋玲身上,随即走了过去。 见冷如霜上前,贾秋玲的害怕似乎转变成了一种委屈,她伸出手刚想要抱住眼前的闺蜜,但是手却被无情的弹开。 “说说吧,你们是怎么招惹到那群人的?”冷如霜的语气冰冷沉静。 “我,我……”贾秋玲支支吾吾,犹豫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我不知道。” 冷如霜不屑一笑:“不知道?不知道为何那群人要取你性命?今日若非宋提刑相救,怕是你的项上人头早就搬了家。” 冷如霜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贾秋玲的身体一颤,又要哭了出来。 见她没有半点想要吐露的意思,冷如霜深吸了一口气:“好,不说是吧,来人,给我押入大牢!本官要亲自用刑。” 第二百二九章贾府秘事 “且慢!”宋慈急忙拦住了冷如霜。 若是让贾秋玲就这么被冷如霜大刑伺候,可能会出岔子,宋慈还想从贾秋玲的口中套出一些线索。 “宋提刑为何拦住本官?”冷如霜问道。 “下官只是还有些事情想要单独跟贾小姐谈谈,还希望大人能够体谅。”宋慈拱手道。 冷如霜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宋慈又看了看贾秋玲,这二人之间有什么事情需要单独谈谈的? 冷如霜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好,谈谈可以,若是宋提刑谈不出点什么名堂的话……” “听候大人发落。” “好吧,我们走!” 冷如霜挥挥手,带着十二生肖转身离开,房间之中只剩下了宋慈,阿实与贾秋玲三人。 宋慈看了看阿实,开口道:“你也去门口守着,有事儿我会叫你的。” 阿实一愣,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被谁给传了出去,恐怕会对宋慈不利。他刚想开口,但是宋慈却叹了口气将他直接给推了出去。 此刻屋内便只剩下了宋慈与贾秋玲二人,宋慈将贾秋玲从地上扶起,拉过一把凳子让她坐下,然后又拉了一把凳子坐在了她的对面。 “好了,现在此地就只有你我二人,有何冤屈可以跟本官说明了吗?” 宋慈的语气之中充满了小心翼翼,因为现在的贾秋玲仍旧十分惊慌,她的目光涣散,不知道在惧怕什么。 “贾小姐?” 宋慈提高了声音,对面的贾秋玲被吓了一跳,她猛地打了个寒战,直接跪在了地上:“不,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宋慈不知所措,他只能再次将贾秋玲扶起来,小心的安抚着。 “放心,本官不会打你,也不会难为你,本官只是想要知道你为何要杀了你的父亲。” 贾秋玲的脸色一变,瞪大了眼睛道:“他该死!” 说出这话的时候,贾秋玲的目光里充满了憎恨:“他是个禽兽,他根本就不是我父亲。” 宋慈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贾秋玲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贾秋玲接下来所讲述的故事,却让他悲愤不已。 贾秋玲是贾府的千金小姐,但是她并不是贾员外的亲生女儿。二十年前的宋金大战,使得年幼的贾秋玲与亲生父母走散,沦落到此地,人生地不熟,只得以乞讨为生受尽欺凌。 那日,贾秋玲正在城内讨要饭食,身体疲乏无力,竟然直接一头撞到了一位员外怀中。员外身旁的家丁推搡着准备将她赶走,但是不成想那员外竟然直接走到了贾秋玲身旁。 他问贾秋玲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父母在哪儿? 但贾秋玲当时年幼,再加上身体疲乏哪里还顾得了回答问题,只是掂着手里的那个破碗乞求着眼前身着华服的员外给她一点施舍。 贾员外见这个小乞丐颇有几分姿色,以后定然会出落成一个闺中小姐,苦于自己并无子嗣,这万贯的家财无人继承。于是便扔掉了贾秋玲手中的破碗,将她带回了家。 精心照顾之后,这街头的小乞丐摇身一变,成了贾家的大小姐贾秋玲,小时候的贾秋玲聪明伶俐,性格乖巧,十分的讨人喜欢,贾员外也是十分喜爱这个女儿,同时他心中的那种冲动也随着贾秋玲的成长而变得愈加强烈。 十四岁的时候,贾秋玲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大方的美人儿,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贾员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那股暗潮,在一个雨夜他摸进了贾秋玲的房间里,与她做了那等事情。 当时贾秋玲已经略微明白人事,她不知为何贾员外要对她行禽兽之事?不过她也没有过于反抗,想到庞大家业最终都会落入到自己手中,她便也顺从了。 但贾秋玲没料到,因为她的顺从贾员外开始变本加厉,甚至在每次之后都开始想尽办法对贾秋玲进行虐待。 虽然明面上她仍旧是贾家大小姐,但背地里已经成为了贾员外的玩物。 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让贾秋玲的精神开始有些不太正常,她变得易怒而且容易情绪失控,在她偶然的一次失控之中,意外的抓伤了贾员外。 贾员外勃然大怒,举起手中的茶盏朝着贾秋玲的身上砸去,贾秋玲昏昏沉沉的躺在地上,正巧这个时候温德仁刚刚做了玉石铺当家,前来拜会。 在见到堂前受伤的贾秋玲时,一眼便爱上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几日之后温德仁竟然带着聘礼再次上门,并央求贾员外将秋玲许配给自己,贾员外当时已经对贾秋玲丧失了兴趣,正愁着要如何解决贾秋玲,不成想此刻竟然有人送上门来。 贾员外大喜过望,但碍于面子还是表现的颇为沉着,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让温德仁先行离开。 贾员外知道温德仁定会再来,毕竟他可是见到这个小伙子的目光如炬,必然是喜欢贾秋玲,而且他贾家这门高亲,这赣州玉神想要攀上也在情理之中。 果然没过几日,温德仁便带着更多的聘礼敲锣打鼓的来到了贾宅门口,虽这聘礼与贾员外心中预期的大相径庭,但如此场景他也无法拒绝,只得将贾秋玲当众许给了温德仁。 这场轰动全城的婚礼办得异常热闹,但在成婚前一天,贾员外对贾秋玲做了最后一次,并且告诉她要想尽办法将温德仁的家产骗到手! 新婚当夜,贾秋玲用早就准备好的血制造了假象,而温德仁也与贾员外不同,他是真心喜欢贾秋玲的,对她自然是百般呵护。 很快的,他们的儿子慧儿出生了,随着慧儿一天天的长大,温德仁发现这个儿子跟他长得并不像,相反的倒是很像贾员外…… 虽说温德仁很爱贾秋玲,但此事毕竟还是涉及到男人的尊严。 于是他便找来了贾秋玲,后者也跟温德仁坦白了过去了一切,贾秋玲原本以为丈夫会十分的愤怒,但是没有想到温德仁竟然出乎意料的冷静。 贾秋玲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就会这样过去,但不成想几日之后,温德仁便找到了她,问她想不想要复仇? false 在宋慈眼中,贾秋玲是个飞扬跋扈的小姐,可实际上这个女人因为长期受到虐待所以胆子很小。儿时受到的虐待,子让她本能的开始对贾员外产生了恐惧的心理。 温德仁却告诉她可以完全放心,自己已经找到了很好的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贾员外。而这贾员外膝下并无子嗣,趁老爷子还未立下遗嘱的时候杀了他,那这偌大的家产自然会落入到贾秋玲手中。 虽温德仁保证此事绝对不会东窗事发,但胆怯的贾秋玲还是不敢。 无奈之下温德仁开始威胁她,告诉她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就会百般虐待慧儿,反正慧儿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温德仁是何等脾气贾秋玲是知道的,为了不让慧儿蒙难,贾秋玲只得用温德仁所说的方式对贾员外下毒。 逐渐的贾员外的身上开始出现了一些症状,但是他似乎并没有怀疑到贾秋玲的身上。 看着贾员外一天天的走向死亡,贾秋玲的内心也开始由不安变成狂喜,一想到那个曾经虐待自己的家伙会被蛊毒折磨致死而毫无办法,她的心中便越是亢奋。 但是她错了,她低估了男人的自尊心。 “姓温的骗了我!”贾秋玲沉声道:“他说他不会嫌弃我的,但是他却对我拳脚相加。” 贾秋玲呜咽着,他看向了宋慈:“你们男人难道都是骗子吗?” 宋慈怔在原地,一致时间也不知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得尴尬笑笑继续问道:“那今日你为何认罪?” “为何认罪?”贾秋玲看宋慈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宋提刑,如果你的孩子正被别人用刀顶着脖子,让你一命换一命,你会如何做?今日若非提刑相救,我怕是会直接死在那冷箭之下。” 贾秋玲站起身,身体微微的摇晃着:“现在他知道我没死,怕是慧儿已经……” 宋慈的心猛地一紧,慧儿这孩子还那么小,虽不是温德仁的亲生骨肉,但已经过去十余载,也算有父子情谊了,这温德仁竟然如此的冷血绝情吗? 宋慈急忙推开门,趴在门口的阿实被宋慈此番举动吓了一跳。 眼下宋慈无暇顾及这些,他急忙差阿实带两个捕快,去温顺堂将孩子救出来,然后他拽着贾秋玲来到了冷如霜所在之处。 宋慈不知那十一铁狼是否还会卷土重来?眼下阿实去救人,在冷如霜的住处是最安全的。 宋慈推开门,此刻骏马正伏在冷如霜耳边交代着什么。 看到宋慈与贾秋玲前来,冷如霜微微皱眉,当她发觉贾秋玲的手正牢牢地抓着宋慈的胳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突然变成了愤怒。 “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冷如霜不满的低声喝道,贾秋玲被她吓了一跳,急忙松开了宋慈的胳膊。 见到骏马宋慈才想到,这贾秋玲既然是温德仁的妻子,自然知道温德仁的玉石加工点在什么地方。若是能够得到这条线索,就不用骏马苦苦跟踪了。 于是他便转身看向了身旁的贾秋玲:“你家可有一处加工玉石的地方?” 贾秋玲点了点头:“有,就在秋风坡的山谷之中,具体位置民女不知。” 宋慈揉了揉下巴,这就没错了,这跟他先前的推断差不多,先前赵公子的尸首便是在秋风坡发现的,且他的身上有着大量的玉石碎屑,结合着他当时的状态怕是刚刚从玉石加工点逃出不久,所以那玉石加工点定然是在秋风坡附近。 宋慈事后也差人去那附近查过,但是均一无所获,否则他也不会让冷如霜派人前去跟踪,这温德仁当真是将这地方搞得好生隐蔽。 “宋提刑!”冷如霜的声音将宋慈拉回到了现实:“提刑大人可问出什么话来?” 宋慈看了看贾秋玲,她的面色低沉,看上去有些不太自然,宋慈点了点头:“下官问出了一些话来。” “可否告知本官?”冷如霜问道。 “此事与本案并无太大关联,还望大人海涵。”宋慈为难道。 冷如霜面色一沉:“宋提刑莫非是想要徇私不成?” “不敢!”宋慈微微颔首:“只是下官与贾小姐约定,此事不会对大人提及,下官只能告诉大人,贾小姐下蛊一事,实乃迫不得已。” 冷如霜不屑一笑,她不是不信宋慈所言,而是有些不太相信贾秋玲。当这个家伙对自己刀剑相向的时候,冷如霜的心中便已经没有了这个闺蜜。 众人这么尴尬的坐了好一会儿,阿实才匆匆赶来,他看了看宋慈又看了看贾秋玲摇了摇头:“大人,没有找到。” 贾秋玲听了阿实的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冷如霜不知这是为何:“你们找什么?” 宋慈叹了口气:“贾小姐的儿子,慧儿。” “慧儿?”冷如霜不解的问道:“慧儿怎么了?” “慧儿他……”宋慈的话到了嘴边,感觉有些不对,急忙将话吞回到了肚子之中。 见冷如霜又要发问,阿实急忙说道:“但是大人不用担心,慧儿这小子怕是跑出去了,他们府内也在寻找慧儿。” 贾秋玲停止了哭泣,她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阿实:“你说的是真的,慧儿,慧儿他跑出去了?” “看情况应该是这样,您不要过于担心。”阿实答道。 贾秋玲破涕为笑,她攥着手中的手绢,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口中碎碎念道:“太好了,慧儿没事儿,慧儿没事儿……” 冷如霜走到宋慈近前:“你们这又是搞得什么把戏?” 宋慈不言,只是微微摇头。 突然,眼前的贾秋玲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她的眼珠瞪得老大,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这是怎么了?” 宋慈急忙上前抓住了贾秋玲的手腕,脸色骤然一变,然后扒开了贾秋玲的嘴巴。 贾秋玲的舌根已经开始发紫,身体也开始剧烈的颤抖着,宋慈急忙压住了她的喉咙大声喝道:“吐!” 但是已经太迟了,贾秋玲躺在宋慈的怀中,已经没有了呼吸。 第二百三一章升堂 见怀中的贾秋玲已彻底死透,宋慈懊恼的锤了一下地面,这下贾秋玲死了,温德仁蛊惑贾秋玲杀害贾员外一案便没有了人证。这岂不就是说,这个女人连死了都要背负弑父的罪名? 虽说冷如霜因为之前的事情已经与贾秋玲结了梁子,但是眼下见到昔日闺蜜死在自己的面前,给她带来的冲击自然也是不小,她扶住一旁的桌子慢慢的坐回到凳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稳住情绪。 “宋提刑!”冷如霜压住想哭的冲动问道:“你验尸手段高超,贾秋玲的死因为何?” 宋慈将贾秋玲平放在地上,飞快的向冷如霜道:“贾小姐是身中剧毒而死。” “荒谬,人方才就站在我们面前,若是中毒,还能是谁投的?” 面对冷如霜质疑,宋慈开口还未等说半个字,门外捕快便赶来传话,说温德仁正带着家丁前来要人。 宋慈微微一笑:“本官还未去提他,他便自己来反咬一口。这样也好,上次有件事还没有与他畅谈,今日正好借着这个时机好好的会会他,我们走!” 宋慈跟着捕快来到了门口,只见温德仁带领着一群家丁将提刑司衙门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些家丁均是孔武有力的壮汉,他们手持棍棒,气势汹汹。 温德仁到还是一副泰然神色,见宋慈前来,他急忙上前一步。 “大人小心!”阿实下意识的想要挡在宋慈面前,宋慈轻轻的推了阿实一下,示意他暂时的呆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 自己则挺胸向前,对上了温德仁的视线。 “先生好大排场,今日来本官的办公之处,怕是连大好的生意都给耽搁了吧?”宋慈嘲讽道。 眼前的温德仁不怒反笑,将手中的佛珠端起,轻轻捻着:“不妨事,相对于在下爱妻,区区一些银子不足挂齿。” “相对爱妻?”宋慈不屑一笑:“怕是跟贾员外的万贯家财相比,今日的买卖不足挂齿吧?” 温德仁脸色骤然一变,手里的动作也略显迟滞,他带着诧异的目光看向宋慈,这个多事的女人该不会什么事情都抖了出去吧?若是那药并非像那位先生所言让她今日毙命,那可就糟了。 不过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对方与自己合作多年从未骗过自己,他温德仁能有今日成就,若非那位先生从旁帮助,温顺堂怕是早就要人去楼空,哪里还有半分今日的气势?眼下虽因一些内情此事东窗事发,但那位先生在暗算贾秋玲失败的情况下还是通知他前来提刑司要人,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于是温德仁扬起了下巴,略微高傲的看着宋慈。 他早就听闻宋慈有些本事,今日若是那女人已死,自己所行之事便死无对证。他倒是想要看看宋慈是否有传说中的那么神,能让死者开口? “既然大人已经前来,那么劳烦大人将草民的妻子请出来,无论她有什么罪责终究是草民的妻子,孩子的娘。若是她所犯罪责滔天,草民绝对不会对她进行包庇,定会劝她向官府坦白。” 围观的民众对于温德仁大义灭亲的行为拍手叫绝,但已知晓事情内幕的宋慈却暗自攥紧了拳头。这温德仁当真是歹毒,竟然到此时还抹黑贾秋玲,来为自己树立形象。 贾秋玲所中之毒他早已看穿,一会儿他定然会让此事沉冤得雪,还逝者一个清白。 见宋慈迟迟未动,温德仁绕着他走了一圈:“大人怎么了,难道不愿意将草民的妻子请出来与草民一见?还是说,大人根本就请不出来草民的妻子?” 宋慈面露愠色,瞪着眼前的温德仁大喝一声:“来人,将疑犯温德仁给本官捉拿归案!” 宋慈一声令下,两个捕快便上前想要擒住温德仁,但不成想这温德仁看似柔弱,实则力气极大。他猛地一抬手将两个捕快推倒在地,然后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向宋慈。 瞬间,两边属下蠢蠢欲动,宋慈朝着阿实递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温德仁也抬手拦住想要行动的家丁。 眼下双方都处于一个僵持的局面,若是谁先动手,便失了道理。 “草民不懂,犯案的是草民的妻子,对她的所作所为,草民一直都蒙在鼓里,草民何罪之有啊?”温德仁还是一副无辜的样子。 宋慈不屑一笑:“刚刚不是还说,您的生意与妻子相比不足挂齿么,怎么?眼下您的妻子涉嫌弑父,您就瞬间将自己的罪责摘得干干净净?” 温德仁并未料到宋慈会当众出言嘲讽他,他脸色微红,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内心的尴尬:“那还是请大人将草民的妻子请出来,草民是否有罪责我们当堂对峙如何?” 见温德仁得意洋洋的样子,宋慈便完全可以确定贾秋玲之死与他完全脱不开干系。眼下他怕是看准了自己并不会让贾秋玲与他当堂对质,正巧这人又在死在了提刑府司衙门,他前来要人的目的怕是想当着赣州乡亲的面反咬自己一口。 宋慈也不慌:“好,你想与贾小姐当堂对峙是吧,本官便满足你这个心愿,请移步堂内!” 温德仁听宋慈所言,脸色骤然一变,那位先生不是说万无一失了吗?为何现在这小子还能找得出那女人与他当堂对峙。 虽然心中惶恐,但是温德仁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的惊慌,仍旧是那副和善的表情,对宋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宋慈也不客气,直接转身朝着公堂走去,乡民们纷纷紧随其后,他们倒想要看看这声名鹊起的宋慈对上赣州玉神是怎样的风景? 宋慈来到堂前,拉开了椅子让冷如霜先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一旁:“今日有幸临安府的冷大人在,此次对峙有冷大人在旁裁定,你可以有异议?” “草民并无异议。”温德仁答道。 宋慈点了点头拿起了手中的惊堂木:“那好,升堂!” 惊堂木在案桌之上发出了重重一击! 第二百三二章宋家绝学,请尸开口 “大胆温德仁,你涉嫌谋杀妻子,岳父罪不可赦,来人给我打入死牢!“说完宋慈将一枚令牌扔了出去,这让众人都倍感吃惊。 一旁的冷如霜更是被宋慈此等气势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绝对不是宋慈的审案风格,莫非宋慈的脑子受到了刺激不成? 宋慈这一声令下,过了好半晌,才有两个捕快走到温德仁身边想要将枷锁架在他的脖子上。 温德仁自然不会妥协,他扬手推开那两位捕快,面色凶狠的瞪着宋慈道:“堂堂的赣州提点刑狱官,就是这样出尔反尔的吗?” “出尔反尔?”宋慈无奈一笑:“你要知道,本官此举可是在帮你,若是一会儿贾小姐上来的话一切真相大白,你这赣州玉神之名怕是难保。” 温德仁不屑的挥挥手:“赣州玉神的封号不过是虚名罢了,承蒙各位父老乡亲抬爱,但是草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见妻子一面,还望大人能够满足草民的这个心愿。” 宋慈不成想这家伙竟然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今日倒要杀杀温德仁的锐气! “来人,将贾小姐请到堂前与温先生当面对峙。” “这……”几名捕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宋慈脸色一变:“怎么,没听到本官的话吗?” 那几个捕快心生困惑,贾小姐不是已经死了吗?这要怎么请出来。 宋慈给阿实递给了个眼色,阿实点了点头,带着两名捕快来到了后堂。 贾秋玲的尸体被存放在了停尸房,阿实将盖着尸首的麻布掀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距离贾秋玲死亡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此刻她的脸色发紫,嘴唇发黑,看上去异常的可怕。 到底是什么毒能让一个人的身体变成这样?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毒。 同行的两名捕快见到此等情形也纷纷捂住了嘴巴,阿实将麻布盖好,命二人将贾秋玲的尸体抬到大堂前。 当尸体放在温德仁面前的时候,他的表情明显舒缓了很多,看来那位先生并没有骗他,自己妻子确实已经死了。 温德仁这一个细小的举动被宋慈看在眼中,不过宋慈并未声张,他倒是想要看看这赣州玉神接下来的‘表演’。 只见温德仁的表情骤然变成了惊愕,他慌乱的爬到了贾秋玲的尸体前,掀开了盖在她脸上的麻布,人群顿时发出一阵唏嘘之音。 “大人,这是?” “你不是说要对峙吗?人我给你请过来了。”宋慈不以为意,温德仁急忙起身冲到堂前一把抓起了宋慈的衣襟:“我妻子早上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她?” 他的情绪异常的激动,阿实想要上前拉住他,但却被宋慈用眼神制止了。 宋慈伸出手猛地将温德仁的手从自己的衣襟上弹开:“你说本官杀害你的夫人,可有证据?” “证据?这还需要证据嘛,堂下的父老乡亲难道就不是证据吗?草民之妻纵然犯下滔天大罪,大人为何不按照律例办事,而是滥用职权杀了草民的妻子,天理何在,王法何在啊!” 温德仁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在场众人见他如此对宋慈指指点点,宋慈不屑一笑:“赣州玉神,难道只有胡闹的本事吗?” 温德仁面色骤然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慈并未回答,而是信步走到了贾秋玲尸体所在之处:“贾小姐之死分明是有人投毒恶意嫁祸给本官,难道这一点您都看不出来。” “嫁祸?那为何投毒之人不嫁祸他人,反而盯上了提刑大人?”温德仁问道。 “很简单,本官打扰了他的清闲,他觉得本官碍事,想用你这赣州玉神收拢的民心将本官扳倒。但用这小小的办法就想对付我,那未免有些太小看宋慈了!” 宋慈二话不说,掀起官服席地而坐在了贾秋玲的尸体面前,他看向身旁的温德仁道:“温老板,您今日要来找夫人对峙,那本官便让你了了这个心愿,阿实。” “属下在!”阿实按住刀鞘立马回答。 “去,将本官房间之中的黑箱拿来,本官今日要当众验尸。”宋慈吩咐道。 “是!”阿实点头急忙去办,人群中发出阵阵嘈杂之音。 他们早就听闻这宋慈乃是仵作世家出身,有着一套秘而不宣的验尸手段,不成想今日竟然有幸得见他亲自验尸。 此刻温德仁跪坐在堂下,攥紧的拳头已经微微有些出汗。宋慈究竟有多大本领他并不知晓,若是真的能让贾秋玲与自己当堂对峙的话,那岂不就糟了? 温德仁无比惶恐,但还是带着一丝侥幸,这宋慈看上去文文弱弱的,难道真的有传说中那么神奇吗?他自己虽然也有什么传说中的验玉十法,但那终究都是一些骗人的把戏,他不信眼前的宋慈真的能够让已经死去的贾秋玲开口说话。 很快阿实便将一个漆黑的箱子拿了上来,递给了宋慈,温德仁瞄了一眼,那箱子之中放的不过是一些香烛,红纸,毛笔等寻常之物,他倒是想看看宋慈要如何用这些东西让死人与他对峙。 宋慈也不慌忙,他拿起了一片红纸粘在了贾秋玲的额头之处,然后又掏出了手绢不知道蘸了什么东西,在贾秋玲的口鼻之处擦拭了三次,直到那手绢上都是一些黑色的污垢之后,才将手绢扔在了一个盛满清水的大碗中。 之后他取出毛笔蘸了碗中的水,在贾秋玲额头上的红纸上似乎是在写着一些什么东西,等那水渍干的差不多了之后,宋慈取出了香烛贾秋玲的头顶点燃。 那香烛燃的很快,一滴香油落在了贾秋玲的额头上,只见贾秋玲的身体猛地一颤,温德仁的心也瞬间悬在了嗓子眼,该不会真的……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尸体腾地一下便坐了起来,温德仁急忙大喊一声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他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着贾秋玲:“你不要过来!” 第二百三三章慧儿出面 这一幕引得堂下的乡亲们膛目结舌,这宋提刑果真有本事,竟然能让死者动起来。 再看对面,原本从容镇定的温德仁此刻已经是面如土灰,他的一只手颤抖着,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死人怎么可能复活? “贾小姐,是谁陷害你的速速与本官道来!” 宋慈低声喝问,只见贾秋玲的手微微的抬了起来,指的正是堂下的温德仁。 温德仁一怔,但随即他便冷静了下来,若是旁人怕是早就着了宋慈的道儿,但温德仁却不以为然。让死者开口说话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眼下这情况定然有一些他所不懂的猫腻。 宋慈见到此情景,急忙乘胜追击:“温老板,现在您的亡妻已经与您当堂对峙,证明凶手是你,你还有何话说?” 温德仁在原地哈哈大笑三声:“我当声名显赫的宋提刑能有什么本事?不过就是会一些江湖把戏而已,既然你这么神,何不让亡妻开口与草民当面对峙?” 宋慈微微皱眉,他不成想温德仁在如此惊慌的情况下还会有这么冷静的判断,与此同时温德仁带来的那帮家丁,也将手中棍棒砸的乒乓作响。 “开口对峙,开口对峙……” 他们呼喊着,扰的宋慈心烦,只听‘咚’的一声,贾秋玲的尸体躺在了地上,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够了!”冷如霜拿起惊堂木在案桌之上重重一拍,她厉色走到宋慈面前:“宋提刑,此事到底有什么内情,为何不向本官禀明?” “冷大人,此事发生在下官管辖之地,且与大人负责的案件并无瓜葛,冷大人是否管的过宽了?” 宋慈此言一出,冷如霜脸色骤然一变:“宋慈,你,你竟敢……” 见冷如霜如此生气,苍狗急忙下来拉住了冷如霜冲她微微摇了摇头,按照大宋律法,宋慈确实没有向大理寺汇报的必要。 冷如霜气的一甩袖子,又坐回到了堂上生着闷气。 宋慈见状,长舒了一口气,他早就料到冷如霜会有这等态度,虽嘴上说已经与贾秋玲恩断义绝,但实际上仍旧当她是好姐妹。若是宋慈将实情说出,那她定然会为了姐妹之情对温德仁下手,到时候这可就不是以德服人了。 温德仁见状心中不由得明朗起来,他倒是想要看看这宋提刑还有什么法子? “大人,既然您刚刚说了让亡妻与在下当面对峙,那还请继续。”说完温德仁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宋慈起身缓步走到了温德仁面前:“本官确实没有本事让死者开口,但是你的所行定然会有败露之处!” 见宋慈并无其他证据,温德仁不屑一笑:“那烦请大人将败露之处指给草民看看,省得草民蒙受不白之冤。” 宋慈心中也不知如何是好,要说这温德仁残害贾家一案他并无半分头绪,此次升堂也是他冲动之下而为之,不成想那贾秋玲体内毒素太强,连‘红纸招魂’的手段也维持不来片刻。 “怎么了,大人,您为何不说话呢?难道草民连自己犯了什么罪,又用了何等手段犯罪都无权知道吗?” 场面一度开始了失控,宋慈也不知如何是好,现在死无对证,他若是将贾秋玲所说的话直接转述出来,温德仁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承认。而且他是一个精明的人,自然会将所有的事情转移到已经死去的贾秋玲身上,只怕案子会更加难办,弄到最后温德仁怕是还要反咬他宋慈一口。 就在宋慈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骗子!” 宋慈一怔,他转头看向了那声音的来源,正是温德仁的儿子:温慧。 温慧站在人群之中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但是他站的笔直眼神中充满了刚毅。 “慧儿,你去什么地方了,你让爹爹好找,快过来!”温德仁朝着慧儿伸出了手,慧儿扒开一个捕快,并未跑到父亲的身边,而是一头扎进了宋慈的怀里。 “恩公哥哥!”慧儿扎进了宋慈怀中呜咽着,宋慈紧忙将慧儿护在身前。 温德仁的脸色有些难看,慧儿这小子不是说已经被抓到了么,怎么会突然跑到提刑司衙门? 但他还是露出了慈父的表情,弯下身子看着宋慈怀中的儿子,声音轻柔的道:“慧儿,来爹爹这里。” 慧儿死死地抓住了宋慈的衣襟,将头别到一旁:“不,你不是我爹爹,我爹爹已经被你给害死了,你是坏人,你跟她都是坏人!” 说着慧儿还踹了地上的贾秋玲尸体一脚。 慧儿这等反应是宋慈始料未及的,他原以为慧儿会对温德仁产生排斥,但不成想他竟然对贾秋玲也不抱有任何好感。 宋慈见慧儿如此激动,急忙安抚他:“慧儿不急,慧儿慢慢说,本官定会给你做主。” 慧儿忍住要落下来的眼泪点了点头,宋慈伸手轻轻地将他眼角的泪水擦干:“那你告诉本官,你的父亲到底是谁?” 慧儿看向了一旁的温德仁,又看了看地上贾秋玲的尸体,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的开了口:“慧儿的爹爹是慧儿的外公。” “什么,这……” “贾老爷子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真是的……” “伤风败俗!” 堂下一时之间议论纷纷,宋慈将慧儿抱在怀中,他深知这个孩子说出这等话来是用了多大的勇气。 “肃静!”冷如霜拿起惊堂木猛地朝着案桌上一拍,她抬眼看了宋慈一眼,示意他继续。 宋慈点了点头:“那好,你告诉本官,你今日所告之人是何人?” “回大人,慧儿今日所告之人是慧儿的养父,他与我娘勾结谋杀我生父,并且将一件坏事推到了慧儿生父身上,这是慧儿偷来的账本,希望大人过目!” 见到那个账本,温德仁轰然坐在地上,完了一切都完了,温顺堂这么多年的基业如今都毁在了他一人的手上。 第二百三四章边关大案 宋慈接过慧儿递过来的账本细细翻看,不由得眼前一亮,这账本所记录的均是与金人进行茶叶和铁器买卖的记录,每一笔每一条都清清楚楚,其中还有两起人命的买卖。 宋慈扬着手中的账本看向了温德仁:“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可说?” 霎时间温德仁面如土灰,但他只能硬撑道:“这并非是我的东西,我也不曾与何人做过什么需要记账的买卖,慧儿还是个小孩子,谁知道他的这个账本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说不定是从贾员外家中偷出来的呢。” 见温德仁神色慌张,宋慈的心里也有了七八分底,这家伙开始按捺不住了。 “奇怪了,本官未曾说过账本上所记何物,为何温老板急于将自己与这账本撇开干系,莫非这账本之中有何见不得人的勾当?“宋慈问道。 温德仁瘫软在地,半晌他忽然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呵呵,血亲就是血亲,不管老子对你多好,你都是向着那个糟老头子。我今日要清理门户,灭了你这小崽子!” 说完温德仁便朝着慧儿扑过来,苍狗见状一个箭步跃下,抽出背后的铁钩牢牢钳住了温德仁的手。 冷如霜厉色喝道:“放肆,宋提刑乃是朝廷命官,怎可由尔等山野莽夫造次?” 温德仁面色凶恶,两名捕快急忙上前将他制服在地。见局势已被控制,宋慈回到堂前端坐,安静的看着慧儿与温德仁。 “慧儿,将你所知道的与本官细细道来,本官定会替你讨来公道。” 慧儿点了点头:“这些都是慧儿亲耳所闻并无半句虚假,若是有半句假话,慧儿宁愿受大人责罚。” 看着那张刚毅的小脸宋慈有些心软,他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慧儿应了一声,开始断断续续的讲述了起来。 原来慧儿并非温德仁亲生骨肉,他本人早就心知肚明,但是因为一些事情慧儿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默默地扮演着温德仁儿子的角色。 但时间长了,慧儿发现温德仁似乎知道了一些什么,于是他每天晚上都会偷偷溜出去偷听温德仁与贾秋玲的对话。 在他们的对话之中,慧儿知道了一些内情…… 原来这温顺堂表面上的玉石买卖是假,私通敌国是真,他们伙同朝中官员,以贩玉采玉为借口常年来往于边疆重镇,而实际上他们所运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玉石,而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生铁,茶叶,盐巴。 因为常年从事这等生意,温顺堂获利颇丰也自然就有了今日的成就,所谓验玉十法不过是温德仁自创的障眼法罢了,他想要做的不过是掩盖这山中并无玉石的真相。 早在听闻宋慈要来赣州之前,温德仁便心存疑虑,他得知这宋慈与其他官员不同,此人正直刚毅,非寻常手段可以摆平!况且温德仁所做之事贾员外早就有所耳闻,这贾员外为人正派,若是他去宋慈那里告发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于是温德仁便伙同贾秋玲打算秘密的将贾员外杀害,而贾秋玲虽不是这贾员外的亲生骨肉,外加贾员外对她也是百般迫害,但本质上贾员外对她有养育之恩,她也不忍下手。 于是温德仁便用慧儿相逼,使得贾秋玲乖乖就范! 他们先是秘密的准备了一些证据,打算将私通敌国之事嫁祸给贾员外,但是不成想还未等他们下手,伪造的罪证却被十一铁狼给截获,他们误以为这贾员外并非善人,于是便动了杀机。 而他们放置在贾员外身上的蛊虫也自然被查验的宋慈所查到,于是温德仁便策划了这么一起闹剧打算对宋慈不利,但是不成想关键性的账本竟然早就被暗知一切的慧儿拿走了。 宋慈不由得惊愕,这真的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吗?他盯着堂下的慧儿,眼神之中已经充满了怀疑。 “温德仁,你还有何话说?” 而此刻面对宋慈提问,温德仁已经没有了半分之前的风采:“大人,此事纯属诬告,我温家世世代代都以玉石为生,这是人尽皆知之事,还望大人明鉴,莫要听得这黄口小儿之言。” 宋慈微微扬起了眉毛,有点意思,现在是儿子不认爹,爹不顾儿子。眼下罪证已经明了,只要宋慈差人顺着这条线一查便能知晓这温顺堂的真正情况。 “大人,除了此事,慧儿还有旁的话要说。”慧儿跪在堂下道。 宋慈点了点头示意慧儿说下去,眼前的小童站立起来,他面对宋慈眼中带着一些轻微的恨意:“不知大人可知二十年前十一铁狼之事?” “十一铁狼之事本官有所耳闻,据说都是盘踞在赣州的山贼豪侠。”宋慈点了点头。 “那慧儿便说说大人不知道的事情!多年前宋军北伐失败,金国趁势骚扰边关,边关百姓每十户中就有九户流离失所,圣上心系百姓广发英雄帖招纳能征善战的武将,固大宋疆土。在招募过程之中,偶得一贤才,此人身高八尺有余,有着过人的胆识和一身好本事,在几次与金兵的厮杀中都斩获了不少人头。” “此人出生于没落的武术世家,因招募而进入军中,几次大战之后便成了宋军中的一员虎将。” “此人虽骁勇善战,但为人耿直,眼中容不得任何的沙子,当时金国缺铁缺盐,愿意用重金购买,于是边境交易就成了权贵家族觊觎的一块肥肉!这些家族不顾朝廷下的禁令,偷偷将生铁盐巴伪装成其他货物运往金国,而此人却数次出手,拦截了好几笔大买卖。” 慧儿顿了顿,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也越来越快:“于是权贵家族便把这位将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差人迫害,沦落到了赣州当土匪,而了今天依旧要背负骂名!” 宋慈立即起身,下意识的将冷如霜护在身后,他盯着堂下的慧儿:“你究竟是何人?” 慧儿微微一笑,声音也变得阴沉起来:”怎的?大人这么快就不认识在下了吗?” 只见那人将手放在耳后猛的一拉,撕掉了人皮面具,一张苍老的脸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引得堂下一阵惊呼。 “你,你是……”阿实看着那人,虽不能确定,但是此人的身形似乎和当初袭击提刑司的黑衣面具男一模一样。 “你们是,十一铁狼?”宋慈的目光落在了那人的腰间,那两颗狼牙还散发着凛冽的寒光。 第二百三五章人血养玉 “十二生肖何在?”冷如霜一声令下,几名手下瞬间抽出盾牌,铁钩,九节鞭等兵器,将那面具男围了个严严实实。 对方也不恼,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这些高手的威胁。 “冷大人,不可!”宋慈按住了冷如霜的手:“十一铁狼的内情我们并未了解,若是贸然行事,恐招惹民愤,毕竟十一铁狼在赣州侠义远播。” 冷如霜瞪着宋慈,她不懂为何敌人已经送上门来,宋慈还不去抓。 老二噗嗤一笑,他轻蔑的瞥向已经跌坐在地,瑟瑟发抖的温德仁道:“狗贼,不成想你这条狗命还真金贵,为了你,宋慈甘愿放弃大好的机会。” 温德仁抓住一旁苍狗的裤腿:“这位大侠,救我,我我什么都愿意说,救我。” “我们本欲助你成事,你却借我们兄弟之手来打自己的算盘,我十一铁狼做事光明磊落,从未错杀一人,不想却栽在了你这贼子手中,拿命来!” 说完一道寒光便从老二的袖口飞了出来,只听得‘砰’的一声,那寒光被拦了下来,再看一道漆黑的影子已经立在了众人面前将那瘦小的面具男夹在了腋下。 好快的身手!阿实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五,放开我!让我杀了毁了兄弟清誉的狗贼。”老二叫道。 老五并未多言,而是将腋下的老二抓的更紧,他抬眼看了堂上宋慈,神色中带着一丝感激之情。 众人只感觉一阵清风拂过,那二人便消失不见。 冷如霜一把推开宋慈的手,愤然起身走到堂下,朝着温德仁的身上猛地就是一脚,然后回头冷冷的冲十二生肖挥挥手:“我们走!” 宋慈看着冷如霜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说是一场闹剧,但眼下情况已经明了,宋慈看着堂下已经面若土色的温德仁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温德仁此刻已经是吓得不行,见宋慈搭救,自然是百般服帖。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给宋慈磕着头:“我说,我说,我都说,求大人饶命啊!” 不成想名噪一时的赣州玉神竟然也是这种软蛋,宋慈无奈摇头,便让他将实情细细道来。 早在二十年前,整个赣州的玉石原料便已经枯竭,到了温德仁这一辈别说是玉石了,山里连一点带绿色的石头也不剩下。作为当家的温德仁看着每日络绎不绝的购玉者,心下也是烦闷不堪,这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难道到了他这一辈就算是绝了吗? 正当温德仁一筹莫展之际,一个蒙面先生闯入了他的屋中,先生让温德仁与其合作,定保温顺堂百年基业不不倒。 温德仁当年刚刚十七八岁,正值年轻气盛,当下便拒绝了那先生的美意。但看着日益衰落的玉石生意,他的心再一次蒙上了一层灰…… 几日之后先生再次造访温顺堂,并且带来了一块美玉的原料让温德仁与他合作。 温德仁当即大吃一惊,赣州山中已无玉石,此人是从何处采得这等美玉?经过温德仁的反复询问下,先生才道出了原委。 原来在宋金边界,有一处高山,上头尽是此等美玉,若是温德仁答应与他们合作的话,那这山中美玉自然由他开采。 原本温德仁觉得此事有望,但一听说是在金人境内便打起了退堂鼓,毕竟贸然进入敌国,被抓到了可是要杀头的。 那位先生却向温德仁保证,此事有要员看管,不会出现任何差池。思来想去,温德仁只得答应了这位先生,加入到了一场秘密的买卖玉石当中…… 时间长了温德仁发现,与金人做生意所得的利润远比自己做玉石买卖要丰厚的多,于是他便打算将重点全部都转移到贸易之中,但很快此事便被那位先生发现,他警告温德仁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于是温德仁只得按照那先生的摆布,一边做着玉石的生意,一边与金人进行贸易往来。 但是很快,情况又恢复到了之前,原本富集的玉山也无法开出一块称心的玉石,温德仁再次没了主意。他每次差人去找那先生,先生也是避而不见,直到几个月前那先生竟然登门拜访,并带着温德仁去了一个地方,在那里温德仁见到了十一铁狼。 先生说自己掌握着一套秘密的法子,用活人的鲜血滋养浇灌便可让山中顽石变成惊世美玉,身为玉石行家的温德仁自然是不信,但是当先生将被人血滋养的石头破开之时,温德仁却直接怔在了原地。 那其貌不扬的石头内,竟然真的是上等的玉料! 先生告诉温德仁,这件事儿他只管得利,至于杀人勾当尽可放心交于这十一铁狼。温德仁也没有了法子,他知道如果他听话先生是不可能害他的,但如果他有小心思的话那就说不准了,于是他便按照先生的计划开始行动。 在合作的过程之中,温德仁发现这十一铁狼行事磊落,所杀之人皆是本地乡绅恶霸,而且不留痕迹,于是他便起了歪心思。 那先生为何会找到自己,温德仁自然也心知肚明,若是私通金人之事败露,对方定然会用他来当挡箭牌。于是他便打算将自己所做之事转嫁到自己的岳丈贾员外身上,但不成想他伪造好的全部资料被十一铁狼截获,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至于为何今日温德仁前来胡闹也都是那先生授意,目的是想借此杀杀宋慈的锐气,但不成想此事东窗事发被十一铁狼知晓,才造成方才的局面。 听了温德仁所言,宋慈颇感意外,不成想这家伙竟然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但从他所言来看,那位先生怕是一位了不得的高人。 “那你可知那先生是何人?”宋慈问道。 温德仁摇了摇头:“不知,草民只是记得他身材不高,每次都是傍晚前来,见面都带着一副血红色的面具,其他的草民就不知道了。” 宋慈微微皱眉,莫非这先生……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急忙下令将温德仁收入提刑司大牢,严加看守择日发落。 第二百三六章宋家绝学,银针探毒 下了堂之后,宋慈匆忙带着刚刚给贾秋玲擦拭口鼻的手绢就冲了出去,他现在有一个想法迫切需要被验证。 如果他的判断正确的话,说不定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找到幕后凶手的一些蛛丝马迹。 宋慈记得自己在宋家老宅的众多笔记中,看到过一种名为‘银针探毒’的绝学。书上说可通过几味酸碱度不同的草药汁水熬煮银针,然后用煮过的银针对毒素进行试探,根据毒素的不同银针上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 此等手段虽是可行,但是宋慈从未试过,不过眼下他也并无他法,只能先按照笔记中所言简单试探。 宋慈来到了自己的房间,从床下掏出了一个盒子,里头存放的都是一些带血的纱布。 这些纱布是先前金猴他们遇害的时候所留下的,当时经过宋慈检验,死去的金猴等人除了致命的外伤之外都有轻微的中毒迹象,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大理寺高手都在黑云组织手下殒命的原因。 但是中毒的迹象并不是非常的明显,而且剂量微乎其微,宋慈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这毒到底是什么? 黑云组织已经意识到了他的威胁,定然不会收手,日后必然会对他的行动继续干扰,于是宋慈便在验尸的时候取了死去生肖们的血液。或许会因为时间因素,导致结果不太准确,但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宋慈取来了几个空碗和一壶白酒,在碗上一一标记,然后将带血的纱布浸入其中。 很快纱布上的血液就都融入了白酒之中,他唤来捕快阿泉,列出了一张清单,命其在城中各大药铺按照清单中名目寻找新鲜的草药。 清单上所列的草药都不是什么名贵药材,但是新鲜的却是极少,阿泉几乎跑遍了半个赣州城才将清单上的草药悉数递到了宋慈面前。 宋慈将草药细细的洗净,碾成汁水,再将银针扔了进去,反复煮开了三遍等锅中的汁水都已经奥干,宋慈才收了手。 他用筷子夹起银针扔到碗中,不成想那银针一入碗中表面竟然泛起了一丝墨绿,宋慈皱着眉头将那银针逐一取出放在阳光下细细端详! 只见银针表面均匀的镀上了一层墨绿色,宋慈用指甲轻轻刮了下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那味道之中竟然夹着一股奇怪的花香。 这是什么东西? 宋慈不禁皱眉,但是现在基本可以断定,杀害金猴,灰鼠和贾秋玲的应该是同一伙人,那个所谓的先生,说不定就是黑云组织的头目。 虽说此人身份基本上可以确定,但要将此人捉拿归案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此事还是需要从长计议。 忙碌了半晌宋慈只感觉有些饥饿,他推开门打算问阿实何时开饭,不成想一打开门竟然看到想要敲门的冷如霜。 对方见宋慈开门也是一脸诧异,冷如霜急忙将手放下,有些尴尬的整理了一下衣服。 “见过冷大人。”宋慈说道。 “可有进展?”冷如霜微微皱眉。 宋慈点了点头:“下官已经查明,此事怕是与黑云组织脱不了干系。” 听到黑云组织这四个字,冷如霜不禁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又是这个黑云组织,这些家伙到底要如何才能罢休? “那你还发现什么其他的事情。” “根据温德仁交代,他与金人交易全靠一名朝廷要员帮衬,下官斗胆……” “你想都别想!”冷如霜厉声喝道:“你若是还怀疑卿国公的话,给我拿出证据,否则别怪本官无情!” 冷如霜剧烈的喘着粗气,宋慈不解,为何每次自己提到卿国公的时候,冷如霜的反应都会如此剧烈? “不知大人是否与国公有……” “啪!”冷如霜一个巴掌拍在了宋慈的脸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宋慈竟感觉冷如霜的眼中似有泪水,他捂着木然的脸蛋,微微发愣。 “大人这是?” “我告诉你!”冷如霜银牙咬紧:“本官以性命担保,卿国公绝非通敌叛国之人,你若是怀疑,尽可以去查,本官毫无怨言。但你若是空口无凭,我冷如霜第一个不放过你!” 冷如霜说完转身离开了提刑司衙门,宋慈看着冷如霜纤细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虽说这冷如霜办案急躁,但绝非无礼之徒,现在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回到住所之后,冷如霜便将自己关在房间之中,无论是谁敲门她均不应答,她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看着手心的那块玉佩静静地发呆。 她还记得这是年幼之时她与父亲拜访卿国公时,国公送与她的礼物。当时国公问冷如霜要做什么样的人?冷如霜说要做一名嫉恶如仇的神捕,抓尽天下坏人。 当时国公摸着冷如霜的头,将这枚贴身玉佩送给了她,让她言出必践。 且当年父亲遭受奸党迫害,若非国公舍命相救保得她周全,怕是这世上再无冷如霜一人。 但是现在国公爱子惨遭杀害,而国公又莫名卷入到了一场通敌叛国的阴谋当中,这让冷如霜无法接受,她无法相信那位赤胆忠心的大宋国公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大人!”敲门声从外面传来,冷如霜翻了个身不想回应,不成想那人竟然破门而入,跪在了冷如霜床下。 “恕属下冒犯,有要事不得不禀报。”苍狗半跪在地上,他的手里正拿着什么东西。 冷如霜抬头瞥了一眼,那东西上疑有血迹,她猛地起身将东西接了过来,那是一封信件,上面写着冷如霜亲启。 冷如霜匆忙将信件拆开,一个硬梆梆的东西掉了出来,那是骏马一直佩在身上的一枚饰物。 冷如霜心头一凛,骏马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她急忙将信件拆开,只见信件上用鲜血写道:“杀了宋慈,一命换一命。” 冷如霜轰然跌坐在地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大人,大人!”苍狗不停地呼唤着冷如霜,但是她就像是没听到一样木然的看着远方,半晌她才转头对向了苍狗的眼睛。 “骏马回来了吗?” 苍狗摇了摇头:“大人不是说让他每日子时回来禀报,这子时……” “找!”冷如霜大吼道:“去给我找!快!” 第二百三十七章骏马失踪 苍狗被冷如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他也急忙领命去办。 冷如霜趴在桌子上将那张信纸攥成了一团,这黑云组织到底要做什么?他们到底还要从自己身边带走多少人才能罢休? 提刑司内,宋慈将手中案卷放下轻抿了一口淡茶,虽然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只差十一铁狼归案便可以了结,但根据在民间搜集到的一些传说和数据来看,这十一人似乎都各怀绝技,若是想要将他们捉拿归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具体如何,宋慈还要细细的思考才能做决断。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宋慈抬眼说了一句进,那人便来到了宋慈面前,宋慈看着来人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苍狗,你来做什么?” “宋提刑。”苍狗略施一礼,随即站直身子道:“我们似乎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麻烦?”宋慈眉头一蹙。 苍狗点了点头:“方才冷大人收到一封信件,信中的内容是什么,在下并不知晓。但冷大人却露出了惊慌之色,急忙命我们寻找骏马,在下担心是否是那黑云组织?” 十二生肖当中,苍狗与宋慈有过多次合作,他对宋慈算是颇为信任的,眼下冷如霜担心骏马的安危难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倒不如来此询问一下宋慈的意见。 宋慈深吸了一口气,他起先不曾想过此事竟然牵扯到私通敌国,黑云组织能够根深蒂固,怕也与朝中要员脱不开干系。 而与金人的买卖被他这么一断,一条线上的所有人都会蒙受损失,黑云组织自然也无法放过自己,如此看来,他们对骏马下手怕是确有其事。 不过眼下一切都没有一个定论,贸然下令怕是会中了黑云组织的奸计,让其他的生肖暴露在他们的陷阱之中,并不可取,而且骏马究竟有没有遇到危险也很难说。 “眼下事态不好判断,你们先不要慌,想办法与骏马取得联系,然后在做打算。一定要谨记,不能单打独斗,冷大人已经不能再失去你们了。”宋慈正色道。 苍狗点了点头:“多谢大人,在下回去联系骏马,先告辞了。” “等一下!”宋慈叫住了想要离开的骏马:“你跟我来一下。” 苍狗有些疑虑,但是还是跟着宋慈来到了院中,老远他就望见院中的角落里正卧着一直漆黑的小狼狗,它的肚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似乎是受了什么伤。 宋慈走到那小狗跟前,小狗睁开了嘴巴里头发出呜呜的声音,怕是宋慈之前给它处理伤口的时候弄疼了它,此刻它对宋慈存在一些戒心。 宋慈将狗小心的抱起来递给苍狗,后者木然的将狗接过来:“大人这是?” “这是冷大人发现的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来的,我也不是爱狗之人怕是照顾不好这小东西,见冷大人最近有些心绪不宁,你不妨将这个小家伙带回去给她解解闷,这里是换的药和纱布,你也一并拿好。”宋慈解释道。 “那多谢大人美意了,在下先行告退。”苍狗将小狗揽入怀中。 宋慈应了一声,苍狗便转身离开。 不知为何宋慈总是感觉最近冷如霜变得有些奇怪,跟他之前所见的不太一样了,但愿这只是他的错觉。 回到住处之后,冷如霜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苍狗小心翼翼的将狗放在了她的房间里,趴在窗边细细的观察。很快听到了狗吠声的冷如霜便醒了过来,她的脸上布满了泪痕,眼睛也肿了起来。 当她看到小狗的那一刻,颇为惊喜的将狗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小狗的头,见冷如霜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苍狗也长舒了一口气。 突然间,冷如霜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的看向了窗外。苍狗一惊急忙跃上了房顶,要是被冷如霜知道他并没有按照命令前去寻找骏马,免不了又是一顿责罚。 回到了自己房间之后,苍狗将其他兄弟全部召集过来,告诉他们骏马可能会有危险。众人一听纷纷表示要去寻找骏马,但是苍狗却让他们冷静,这件事儿很有可能与黑云组织有关系,若是贸然行事,别到时候骏马没有救出来反而将他们栽了进去。 “我们现在先试试看联系一下骏马,如果联系不到的话,再一起去找。”苍狗吩咐道。 “犯得着那么小心吗?” “你别忘了之前的兄弟们都是怎么死的。” 苍狗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起来,有些头皮发麻:“行了,赶紧去联系骏马,找不到的话回来集合。” 众人不满的看了一眼苍狗,但还是立刻行动了起来,苍狗看着远处的天空,心里也不免有些阴郁,这家伙该不会真出事了吧? 一天过去了,十二生肖不仅仅发了内部的信号,而且还在城内所有骏马可能出现的地方进行了地毯式搜索,但都没有发现骏马的任何踪迹,甚至是任何的记号。 假如说骏马遇到危险的话,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记号给同伴。 但是现在他没有做记号,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骏马现在很安全,他觉得不需要做这些事情。另一种就是骏马已经遭遇到了不测,对方的手段要比他高明的多,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做记号就已经被对方干掉了。 不过这两种可能性都不是很高,若是骏马安全,他不可能无视兄弟们发出的内部信号。但是如果说骏马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干掉,那对方的手段要何等的高明? 思来想去,众人还是决定先等到子时,骏马与冷大人约定的汇报时间,若是子时不到的话,他们再去巡查。 这么决定之后他们顿时感觉现在过得有些窝囊,堂堂的十二生肖竟然要躲着黑云组织,他们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不过话虽如此,该防备还是要防备,毕竟如果他们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冷如霜可能真的会崩溃。 他们就这么一直等到了子时,骏马也没有回来,这下他们彻底慌了神,开始在大街小巷寻找骏马,但一连两天都毫无进展。 就在冷如霜都打算放弃的时候,骏马竟然自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他表情木然,精神看上去很不好。 冷如霜看见站在门口的骏马,顾不得其他直接扑了上去,不成想这一扑,骏马竟然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第二百三八章月牙锏 冷如霜木然的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骏马,身体冰冷僵硬,像是死人一般。 她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顾不得爬起来,就急忙伸手摸向了骏马的颈动脉。 脉搏已经消失,冷如霜能够感觉到的只是一片冰冷…… “骏马?”冷如霜的声音颤抖着,她轻轻地拍着骏马的脸喊着他的名字,但是骏马却一动不动,冷如霜趴在地上痛哭不已。 身旁的人没有一个敢上前劝阻,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冷如霜爆发出此等情感。 那只黑色的小狗趴在冷如霜的身旁轻轻的舔着冷如霜的脸,冷如霜看着那只狗猛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起身一把抹干了眼泪。 “来人,带上骏马,我们去找宋慈算账!”冷如霜面露凶色,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苍狗见状急忙拦住了冷如霜:“大人,您千万冷静,骏马一事和宋提刑无关……””哼。”冷如霜闷哼一声,苍狗便再也不敢说话,而是低下头不敢去看。 “当初我与宋慈合作,他说了会确保我手下的安全,但是现在呢,骏马死了,我为何不去找他理论?” “可是……”苍狗还想说什么,却被冷如霜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你就不要去了,其他人跟我走!”冷如霜一声令下,带着其余几人离开,苍狗站在原地重重的叹了口气。 冷如霜来到提刑司门口,还未等捕快通报,便气势汹汹的朝着府衙内冲了进去。 “宋慈,你给我出来,宋慈!” 冷如霜站在院中大喊道,宋慈慌乱的从书房之中跑出来,身旁跟着同样一脸惊慌的阿实,见到冷如霜大张旗鼓的来到他的院中,宋慈迷惑不解:“冷大人这是?” 冷如霜上前一把抓住了宋慈的衣襟,手上的青筋暴起几乎要将宋慈抬起来。 “大人,冷静,冷静!”索性众人急忙上前将冷如霜拉开,她剧烈的喘着粗气瞪着面前宋慈。 “宋慈!我问你还记得先前与我承诺过什么吗?抬上来。” 冷如霜一声令下,骏马的尸体便被放在了宋慈面前,宋慈瞧着骏马的尸体不禁愕然:“这……” 他没有想到骏马竟然真的死了?但是看骏马的死状并非像是黑云组织出手,反而更像是十一铁狼的手笔。 “你当初口口声声与我承诺会保护我部下周全,现在要作何解释?”冷如霜问道。 宋慈怔在原地不再说话,他此刻心中满是疑虑。不应该啊,十一铁狼专惩恶人,就算是骏马碍到他们的事儿,也完全没有杀人灭口的道理,白兔的伤势就是他们行事的最好证明,但眼下骏马的死状分明是中了那恐怖的毒血藤。 他有些想不明白。 见宋慈并未回应,冷如霜的怒气更甚三分,她想起了那封书信上所记:“杀了宋慈,一命换一命。” 寄信人的目的分明就是宋慈而不是她的属下,若是杀了宋慈的话,说不定对方就会留下骏马的命,骏马的死都是宋慈害的! 冷如霜一把拔出了腰间软剑,朝着毫无防备的宋慈便刺了过去。 阿实闪身上前一把扣住了冷如霜的手腕,朝着她的前胸就是一掌,只听得一声脆响,那软剑掉落在地上,冷如霜连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她捂着胸口,看着还未来得及收起动作的阿实:“大胆,你竟然敢对本官动手。” 阿实轻施一礼:“冷大人,在下自从跟随我家大人之后便立誓要保护大人周全,无论是何人,只要威胁了我家大人的性命,在下定然不会饶他!” 冷如霜呵呵一笑点了点头:“那你这是要跟我叫板了?” “不敢!”阿实答道。 “哼!”冷如霜闷哼一声,轮起拳头就朝着阿实砸去,就算冷如霜功夫再高,哪里是阿实的对手?阿实抓住那拳头轻轻一推,冷如霜便朝后仰了过去,眼看着就要跌坐在地上,一双有力的手牢牢地抓住了冷如霜的腰。 冷如霜回头发现竟然是白兔,白兔面色悲伤的看着冷如霜道:“大人,停手吧,不要再打了。” 冷如霜看着白兔的神色,心中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委屈,她转身趴在白兔的怀中呜咽着,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承受如此的痛苦? 白兔轻轻地拍着冷如霜的后背,泪水浸润了他身上的纱布刺的伤口生疼,但是相比兄弟的离去,这已经不算是什么了…… 此刻宋慈已经将骏马的上衣解开,从皮肤上大片的淤青,还有身体的僵硬程度,宋慈基本已经可以断定,骏马之死却是因为毒血藤之毒。 他又将骏马的衣服朝下拉了几寸,露出了小腹,只见小腹上竟然有一道月牙状的淤青,看样子应该是什么兵刃造成的,并不致命,但是单凭这个形状宋慈无法判断这是什么兵刃。 就在此时,站在一旁的阿实咦了一声,宋慈抬起头看向阿实:“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阿实摇了摇头,看上去似乎是在喃喃自语:“不应该啊。” 宋慈将骏马的衣服拉紧,起身问阿实道:“什么不应该。” “回大人,属下年幼随师父习武之时曾有一人拜访,此人所用的兵器是一对月牙锏。因为通常情况下锏都是四棱的,但那人的锏却是月牙状的,所以属下记得很清,但是此人已经在二十年前就死了,月牙锏怎么还会重现江湖?” 二十年前?宋慈一愣,难道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人姓甚名,有何来头?”宋慈问道。 阿实想了想道:“此人名叫段毅,是边陲之地的一名副将,武艺高强,骁勇善战,但是在二十年前就被传死去,从此了无音讯,而这月牙锏江湖之中也无人会用。” 二十年前,边关,副将,如果宋慈猜得没错的话,此人定然就是传说之中的十一铁狼首领胡一天。 如果是这样的话,怕是骏马已经被十一铁狼发现了,而且他还与段毅交过手,但是段毅并没有取他的性命,而是给了他一个教训!可骏马之后却中了毒血藤的毒素,很显然这分明是有人想要通过此举嫁祸十一铁狼,诱导宋慈的判断。 第二百三九章国公驾到 但是让宋慈感觉到不解的是,这黑云组织是自己的劲敌,自打赴任之后,他们就缕缕对自己不利,很显然他们的目标是自己。 但是黑云组织既然有轻易杀掉十二生肖的手段,为何不直接对他宋慈下手? 宋慈的身旁虽说有阿实保护,但这种保护并非是无时无刻存在的,他们要找到个机会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自从黑云组织开始露头之后,宋慈的性命并未受到实质性的威胁,若是他们有心要杀宋慈,根本就不可能让宋慈活到现在。 看着眼前痛苦不已的冷如霜还有躺在地上的骏马,宋慈暗暗决定一定要将此事调查明白。 “冷大人,冷大人!”白兔的声音将宋慈拉回到了现实,他再一看冷如霜不知何时已经在白兔的怀中晕厥过去,白兔一脸慌张的轻轻晃动着冷如霜的身体。 “宋提刑,这……”白兔朝着宋慈投来求助的目光。 宋慈上前给冷如霜细细号脉,随即眉头一皱,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他又换了一只手,表情才渐渐的舒缓下来。 “无妨,冷大人只是近日操劳加上悲伤过度,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儿了。” 见冷如霜没事儿,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带着你们家大人回去好生休息,记得最近几日盯住冷大人的饮食,还有出行的时候也尽量跟着一些。”宋慈吩咐道。 众人急忙点了点头,便带着冷如霜离开。 阿实对于宋慈所说有些不解:“大人,您刚刚是不是看出了什么问题?” 宋慈叹了口气摇摇头,刚刚冷如霜的脉象分明就是恶疾的先兆,但另一手的脉搏却是正常的,这等情况宋慈从未见过,但愿一切只是他想多了。 吃完了午饭之后,宋慈带着人去了一趟赣州府,想要在府衙的案卷库中寻找有关段毅的线索,虽说此事在案卷之中记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不得不进行调查! 根据阿实所言,此人的老家也在赣州,直到十八岁那年才去驻守边关,按照一般规律,府衙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相关的记载。 果不其然,在翻找了大半个案卷库之后,宋慈才在机密案卷之中找到了一些关于段毅的蛛丝马迹…… 根据案卷还有阿实的描述,宋慈大概对此人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段毅出生于一个没落的武学世家,其家中世世代代以开武馆为生,一直以来段家武馆的生意都算是不温不火不过也够维持营生。 大概到了段毅父亲那一辈,因为某些原因得罪了当地的一方豪强,导致家道中落,一家人也就在山中的一个小村落定居。 作为家中独子,段毅在武学上有着惊人的天赋,他不仅继承了父亲所学,甚至还自创了一套拳法,威力惊人。根据阿实所说,当年段毅去找他师父比武之时,曾经使用过这套拳法,当时阿实的师父几乎拼劲全力阻挡他的攻势,双方才勉强维持了一个平手。 阿实说那是他印象之中师父第一次如此吃力的对付一个人,这足够可以看出段毅实力不凡。 除此之外,宋慈还在这些档案之中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在赣州府所记录的这些案卷之中,有一些案卷是有关联的,但是管理档案库的人似乎不知道,所以便将这些案卷放在了不同的地方。 首先这些特殊的案卷都是一些盗窃案件,被盗者都是当地的一些乡绅,这些乡绅大多在本地都有着一些不良的记录,光是宋慈所知道的就有七八人之多。有趣的是这些乡绅被盗的都是家中的金银,其他古董都被砸碎,而且根据案卷上的口供,他们都说这是一位白衣仙人对他们的惩罚,让他们悔过自新,很多人也都放弃了追凶,于是这也就成了积压的例行案件。 但是最有意思的是这位惩奸除恶的白衣大侠,在二十年前边关召募人才的时候就神秘消失了。大概过了不到一年,传说中的十一铁狼便出现了,而且在十一铁狼事件之中,死去的多数乡绅都是在这案卷之中的恶人,这不免让宋慈浮想联翩,这之间是否存在着什么联系呢? 可是不管宋慈如何寻找,都无法找到半点有关于段毅回到本地生活的记录,甚至他连这个所谓的胡一天的信息也没有查到,看来此事是有人故意而为的。 寻找的差不多之后,宋慈对于段毅也算是有了个粗略的了解,知州赵行之对宋慈颇为欣赏,说什么都要留宋慈吃饭,宋慈只得婉言拒绝。 虽说现在情况已经明了,但是他与冷如霜之间的十日之约仍旧作数,若是他没有在这十日之内将此事解决,怕是冷如霜那边也不好交代! 宋慈与赵行之说明了此事,听说是冷如霜,赵行之也不好多言,只是告诉宋慈,若有什么事情需要赣州府帮忙的尽管提。 实际上宋慈根本就不敢让赣州府参与到这起事件中来,眼下已经涉及到黑云组织,连冷如霜也被牵扯其中,再连累赣州府他宋慈的罪过可就大了! 但面对赵行之一番美意,宋慈还是不忍拒绝,只得连声谢过。 拜别了赣州府之后天色已经见黑,宋慈与阿实立刻朝着提刑司赶回去,不成想刚一到门口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急忙滚下马来。 见到是自家大人回来,那门口的捕快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迎了上来。 “宋提刑,您可回来了!” 看门的捕快一脸慌乱,宋慈感觉不解:“怎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捕快点了点头:“卿国公来了。” 宋慈的脑袋嗡的一下,他有些不确定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国公来了,正在里头等着提刑呢。” 宋慈脸色一变,他急忙将手中的缰绳朝着那捕快手里一塞,快步的跑到了后堂。只见会客厅内,正端坐着一位头发花白,衣装富贵的老先生,此刻正面色阴沉的看着走进来的宋慈。 第二百四零章还我清白 宋慈急忙上前略施一礼:“赣州提点刑狱官宋慈,见过国公大人。” 见宋慈前来,卿国公不满的哼了一声,他拿起桌子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重重的砸在了地上:“你们赣州的提刑司,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宋慈并未被卿国公的态度给吓到,反而更加纳闷,为何冷如霜会如此的维护眼前这个人。 “国公大人请恕罪,下官刚刚正在调查令郎的案子,若有怠慢,还望见谅。”宋慈抱拳道。 “见谅?”卿国公闷哼一声,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宋慈的面前:“宋慈啊宋慈,都说你是大宋朝难得一见的验尸高手,但是老夫不这么认为,你,还有那个冷如霜都是天底下最愚蠢之人。” 宋慈也不多言,只是微微点头。 见宋慈态度良好,卿国公长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真当我是老糊涂了不成?” “国公大人,令郎之事,下官……”宋慈欲言又止。 “你们怕我因丧子之痛迁怒于你们,连累整个赣州府,于是便将此事隐瞒不报,你们真当我是老糊涂了不成?”卿国公问道。 “下官不敢。” “不敢?”卿国公冷笑两声:“这朝野之中,若是你宋慈没有这个胆子,怕是没人有这个胆子了,你和你爹宋巩是一个模子里刻得。” “下官只是想要查明杀害令公子的真凶,然后再将此事告知国公。”宋慈解释道。 “不必了,我知道是谁杀了我这逆子。”卿国公摆摆手道。 宋慈一愣,莫非卿国公也在秘密调查赵公子的事情? 卿国公并未理会宋慈的惊讶,而是自顾自的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扔给了宋慈。 “是那个叫段毅的手下做的吧?人家的信都送到我的国公府了,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还在这里查。” 宋慈接过卿国公扔来的东西,那是一块白色的丝绢,上面用鲜血写了四个大字:“还我清白!” 这应该是十一铁狼所为,从这里到临安的国公府骑马也需要三天的时间,这些家伙竟然不远千里的将这封血书送过去,可见此中的怨恨。 卿国公走回到座位上,下人重新递过去一杯茶,卿国公接过喝了一口,这才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那家伙竟然还以为是我害得他。” 见此情况,宋慈急忙迎了上去:“不知国公大人所说的,是否是二十年前的边关大案?” 卿国公的眼睛一亮,带着些许赞扬的眼光瞥向宋慈:“看来你们这群年轻人还不是一无所获,觉得要给老夫判个什么罪啊?” 面对卿国公的逼视,宋慈微微低头:“不敢,下官只是查到了二十年前有朝中要员秘密与金人私通贩卖铁器和盐巴,此事可能与国公……” 宋慈抬眼看了看卿国公的举动,卿国公却不怒反笑:“看来老夫确实是与这烂摊子撇不清关系了。” 卿国公此言分明是话中有话,宋慈急忙问道:“莫非此事另有隐情?” 卿国公点了点头:“但是我说你会信吗?” 宋慈一怔,随即答道:“国公但说无妨,若是与下官了解有所出入,下官定当竭力查清。” 卿国公笑笑:“看来,你这小子是不打算放过老夫了,也罢,老夫干脆就将此时告之与你。” 卿国公叹了口气,说起了当年的那段往事。 二十年前浩浩荡荡的开禧北伐失败,金人乘机劫掠边关,烧杀奸淫无恶不作,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虽说外敌当前,但还是有人动了歪心思,开始勾结金人做起了大买卖,毕竟将中原的铁器和盐巴贩运到金国去卖,其中利润可以达到十倍之多,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而卿国公只不过是此事的知情者。 当年卿国公三十余岁,正值壮年,见此情此景自然是满腔的怒火,此人精通兵法韬略,有着克复中原的决心,立马便向圣上请命去前线督战。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卿国公认识了段毅。 对于段毅,卿国公的评价颇高,他说此人不仅武艺高强,而且胆识过人,他们二人一个奋勇杀敌,一个威震中军,自是打的那金兵连连败退,二人也因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但树大招风,卿国公本是皇亲,且因守卫边关有功,自是受到了圣上的嘉奖和赞扬,这自然招致了一些权贵功勋的不满,他们开始背地里加害卿国公。 有人做违禁买卖一事,卿国公在军中也是有所耳闻,但这件事牵连重大,一旦查起来必然会引起朝堂动荡,不知道有多少人掉脑袋。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要做的不过是将那金兵打回老家,但是不知怎的此事竟然传到了段毅的耳中…… 这段毅虽然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在有些事情上就是个蠢蛋,此事一出,段毅立刻来请求卿国公彻查到底! 卿国公当时劝段毅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惹火烧身,但是段毅并不听从,为了调查此事甚至私自抽调了上百名士兵开始在边境线埋伏。 卿国公虽然对他进行了阻拦,但无论如何都拦不住,也就任由他去了,但是不成想几日之后那支埋伏的宋军小队竟然出了岔子。 不知金人哪里来的消息,导致埋伏小队被发现,等卿国公带着大军赶来之际,队伍之中只剩下了重伤的段毅一人。 但是此事并不算完,当救了段毅的卿国公挥师回营的时候,竟发现驻地已经被金兵占领。 当时段毅一股怒火上来,不顾卿国公劝阻直接带着大军杀入城中,那次大战持续了两天,虽然驻地夺回,但是一万大军最终只剩下了几百人…… 纸终究包不住火,此事最终还是传入到了朝中,几日过后天使带着诏书前来,段毅与卿国公也被带走接受了调查。最终卿国公被勒令戴罪立功,段毅则继续被关押在大牢之中。 卿国公回到朝中几次上书说明当时情况,但是因为卿国公所言私通敌国之事缺乏证据,所以圣上并未理会此事,没有办法卿国公只得动用自己的人脉保住了段毅一命。 当晚卿国公找好了替身,送入死牢换掉了段毅,而真正的段毅则被悄悄转移。 但卿国公在临安城外摆酒相送之时,段毅却疯狂的掀翻了酒桌,朝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拳。 那一拳力量极大,卿国公几乎都直不起身来,他呆呆的望着段毅,后者的眼中满满都是愤怒:“卖国求荣的贼子,你不得好死!” 段毅怒骂后转身离去,只剩下卿国公一人站在原地。 第二百四一章二十年韶华 卿国公当时一脸茫然,他不知段毅到底经历了什么,又去往何方? 一个月之后,赣州之地出现了一名叫做胡一天的强盗,卿国公所闻此人惩奸除恶,劫富济贫,对老百姓秋毫无犯,颇具春秋时代的侠客风格。 他自然知道此人就是段毅,同时卿国公也感觉十分的欣慰,此人并未改变,仍旧按照自己内心敬仰的那份侠义而活着。 然而这胡一天并没有神气多久,就销声匿迹了。卿国公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因为自己还处于戴罪之身,在边关抵御金兵的入侵,受到了多方面的限制,所以也也不方便现身前去调查此事。 大概又是几年过去,一日卿国公偶然遇到了当年看押段毅的狱卒。那狱卒告诉卿国公,当年有一个神秘人说是奉了卿国公之命前去死牢探视过段毅,自从那人走了以后,段毅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也不张口怒骂看了,而是整日面对墙壁沉思起来。 狱卒知道卿国公与段毅有沙场上过命的交情,卿国公定然会想方设法营救此人,怕是段毅已经知道了卿国公会搭救自己,于是便安心疗养。 后来卿国公也确实用了很多种办法营救,所以狱卒也就没有将此事汇报。 狱卒的话让卿国公颇感意外,营救段毅之事一直都是他暗中一手操办的,因为边关大战宋军损失惨重,卿国公自己也难逃其咎。如果他救人的事情被政敌知道了去,别说段毅的性命难保,就算他自己也难逃罪责,所以他根本就不敢在此事完成之前与段毅有任何的接触,更不要说派人前去探望段毅了…… 卿国公当时判断,此事应该是有人想要挑拨他与段毅之间的感情而故意为之!而且对方似乎还动用了一定的手段,让段毅相信的确是卿国公背叛了自己。 于是卿国公开始针对此事进行秘密的调查,渐渐的,他开始发现了一件不为人知的故事。 朝中乍一看虽是一片祥和,但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多方势力相互制约颇具虎狼之势,卿国公在调查之中发现了很多不为人知的黑色链条,在顺藤摸瓜的过程之中,卿国公发现了当年打着他的旗号前去探望段毅的那个人! 于是他便密令手下将那人擒来,那人在经历过严刑拷打之后仍旧对幕后主使闭口不谈,几日之后此人自尽而亡,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也中断了…… 从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卿国公偶然一次出行遭遇到了贼人暗算,当时冷如霜的父亲正好在身旁,舍命相护才保的卿国公生命安全。 卿国公这才明白,当年之事并非简单的挑拨离间,而是有人故意陷害,目的并不是段毅,而是他的这颗项上人头! 于是从那日之后,卿国公便一直都对外宣称身体抱恙需要养伤,让出兵权,朝中政事也一概不问,就那么安静的呆在府中做他的国公老爷。 倒是圣上对他仍旧颇为赞赏,偶尔会宣他进宫探讨一些要事,但是卿国公每次都是以匿名书信的形式将自己的想法差人呈到宫中。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么多年他觉得自己这个国公当的有些窝囊。 说完此事卿国公长叹了一口气,他看向了对面的宋慈道:“宋慈,现在你还觉得我这个国公不讲情面吗?” 宋慈脸色微红,他不知卿国公从何听闻这等话语,怕是那正在气头的冷如霜又秘密的参了他一本。 “你尽管放心,犬子志儿之死老夫可以不追究,但十一铁狼的事情,你务必要给本国公一个交代。” 宋慈微微点头:“还望国公大人放心,下官定当竭尽全力查明此事。” 卿国公满意的嗯了一声:“如此,便是最好,志儿的尸首还停放在提刑司吗?” “回禀国公大人,最近天气炎热,令公子的尸体已经被我们厚葬,若是国公大人想接公子回家,我们也可以……”宋慈欲言又止。 “不必了!”卿国公厌恶的摆了摆手:“那逆子用不着厚葬,拈花野草到处风流,老夫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卿国公看上去非常的生气,宋慈见他如此也便不再多言。 “对了,你坐下来跟老夫说说,段毅你现在查的怎么样了?”卿国公忽然说道。 宋慈谢过了卿国公美意,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开始跟卿国公简单的说了一下他现在所了解的情况,当听说段毅渴望回归朝廷建功立业,却上了贼人的大当时,卿国公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小子就是这样,为了大宋他算是仁至义尽了,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卿国公无奈的摇了摇头。 宋慈听问此言也颇为感叹,原本他对段毅这个人的遭遇就感觉有些同情,刚刚听闻卿国公所言宋慈的心中竟然多了一丝悲悯之感。 “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卿国公问道。 “想办法将段毅引出来,捉拿十一铁狼归案,毕竟这不仅仅是令郎一条人命,整个赣州还有几十条人命被他们残害。”宋慈答道。 “段毅不是替天行道,只杀该杀之人吗?”卿国公皱了皱眉头。 “但他并不能代表王法!”宋慈正色的望着眼前的卿国公。 后者见这个年轻人眼中充满正气,微微有些赞赏的笑了笑:“那老夫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宋慈一怔,但是他随即便明白了卿国公之意:“国公大人,万万不可,十一铁狼的目标就是大人您,千万不能以身犯险……” 卿国公摆了摆手让宋慈不要继续说下去,然后缓缓开口道:“二十年了,我们已经分别了二十年,头上都平添了几根白发!我倒是真想再见见他,说明当时的情况,若是他不信我说的仍旧认为我是奸党,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相信他自己也在寻找真相。” 宋慈看着卿国公道:“您的意思是?” “志儿的事情怕不是段毅所为,我了解他,二十年过去了,他若是恨我早就对我动手了,根本就不会对我的家人下手,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宋慈猛然间想到了那天那个面具男在公堂上所言,突然明白了:“这件事情是他的手下瞒着他做的。” 卿国公点了点头,宋慈顿时感觉这件事背后的真相,怕是会让他大吃一惊。 第二百四二章追捕计划 但无论如何,卿国公这种拿自己当诱饵的方式实在是有些过于冒险。 十一铁狼的手段宋慈是领教过的,这些人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并且身怀绝技!而且此事段毅 本人根本就不知晓,若是那十人害怕事情败露见卿国公找上门来,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刺杀卿国公。 虽然卿国公此番来赣州带了四名人高马大的随从,但随从只有四人,若是真打起来怕是尝不到半点好处,到时候还有可能全军覆没! 宋慈竭力相劝,并且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对会想出更好的办法让这些人上钩,但卿国公却拒绝了:“宋慈,你觉得我已经出现了,他们还会视而不见吗?怕是刚进赣州就盯上我了。” “但国公大人的性命是首要的,下官还是要保护国公的周全。”宋慈说道。 “没必要!”卿国公淡淡开口道:“老夫虽贵为国公,但是多年在朝野时恪守本职,在沙场时守卫边疆,从未做过半点有损大宋名誉的事情。若是段毅不信,那老夫便让他杀了便是……” 见卿国公情绪如此激动,宋慈也无话可说。 只得嘱咐卿国公要提高警惕,这些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卿国公倒是不以为然,他让宋慈继续调查案子,其他的不要多言。 碍于身份高低,宋慈也只得应了下来,眼看时间不早,卿国公便招呼手下离开。宋慈起身相送却被卿国公拦了下来,他告诉宋慈若是闲了还不如查查这起案子的幕后黑手! 卿国公走后宋慈坐在院中长叹了一口气,卿国公此行并非为了公子之死,他此番更像是来证明自己清白的。虽然他言辞凿凿,但宋慈仍旧不敢放松对他的怀疑,毕竟断案就是要怀疑一切可能有嫌疑的人! 如果卿国公是幕后主使者,那他这次来赣州也可能是要把不利于自己的线索统统抹去。 不过宋慈暂时不打算细想,毕竟通敌叛国之事非同小可,此事若是从赣州被挑起来,必定会震动临安,甚至整个赣州府都会惹火烧身。 眼下他还是需要好好的考虑一下,要如何捉拿十一铁狼归案? 这其中除了卿国公的安危外,宋慈也需要给那些死者一个交代!不管这十一铁狼是出于何种目的对这些人下手,他们都是大宋子民,自然要按照律法办事。 不过话虽如此,要如何抓住这十一铁狼还是需要好好计划一番。 第二天宋慈一大早便带着阿实和给白兔准备的草药来到了冷如霜的住处,冷如霜因为昨日情绪激动再加上喝了很多酒,今天身体有些不太舒服,宋慈过去的时候她正缩在被子里发着高烧。 宋慈见冷如霜如此,也不好打扰她,便先给白兔换好了药,然后又招呼来了其他的十二生肖说明来意。 当宋慈说想要抓捕十一铁狼的时候,众人纷纷唏嘘,苍狗皱着眉头:“此事事关重大,要不要跟冷大人商量一下?” “也好,等冷大人醒来本官再去说一次吧。” “不用!”白兔打断了宋慈的话:“此事若是让冷大人插手怕是会更麻烦,这是宋提刑的主意,既然冷大人已经答应过合作,那我们就按着宋提刑的主意去做。” 白兔说这话的时候异常的豁达,这几日他在提刑司中养伤可谓是受尽了宋慈的照顾,他对宋慈更是信任有加,而且凭他对冷如霜的了解,冷如霜定然不会答应这件事儿。 对于十一铁狼的手段,与他们交过手的白兔最有发言权,虽说当时追着他的那两个人与他实力相当,但最后给他一刀的那个人,绝对拥有着无可匹敌的实力! 若是那人一出手别说是他们兄弟,就算是实力最强的阿实和苍狗联手都十分吃力。 “但是……”宋慈有些疑惑,若是此事不与冷如霜商量的话,万一十二生肖又出了什么岔子,怕是冷如霜非得砸了提刑司不可。而且此事牵扯到黑云组织,要是黑云组织趁着双方斗的你死我活的时候,想要渔翁得利的话,到时候损失可就大了。 “宋提刑但可放心,我家大人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也是豁达之人,此事一旦成功,大人不会说什么的!”不成想白兔话音刚落,门就被砰地一声踹开。 白兔一惊,急忙扭头去看。只见冷如霜正披着一件长衫立在门口,因为在生病她的脸色泛红精神虚弱,但却没有将脸上的怒意遮掩半分。 她晃晃悠悠的走到了白兔面前,伸手一把扯住了白兔的脸。 “疼,大人,疼啊!” 冷如霜凑近白兔,瞪圆了眼睛骂道:“谁说我脾气不好的。” “好,大人脾气实在是太好了。”白兔呲牙咧嘴的不断求饶,看到这一幕,宋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冷如霜回头狠狠瞪了宋慈一眼,然后一把甩开了眼前的白兔,走到宋慈面前一把扯住了对方的脸:“你还有脸笑,趁我生病的时候蛊惑我的手下去办事,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 虽说冷如霜现在看上去很生气,但宋慈见她这幅样子还是想笑,他一边忍着笑一边抓住了冷如霜的手:“大人饶命,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冷如霜见宋慈服软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松开了宋慈的脸,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既然你要追捕十一铁狼,目前手里掌握了多少线索?我们可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宋慈点了点头,这几日他差人打听了本地所有关于十一铁狼的记录,最终在流血山谷外的一个说书先生那里知道了个周全,基本上也算是对这十一人的身份有所了解。再加上阿实曾经见过段毅本人,而白兔也与他们交过手,这些信息应该会对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有所帮助! 第二百四三章茅庐比武 阿实的师傅是一名退隐的禁军枪棒总教头,其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中有着颇多的称号,但现在这些称号都随着他的退隐而逐渐淡去了。 阿实八岁开始便跟随师傅习武,现在这一身过硬的本事也是深得师傅真传。 不过当日段毅孤身前往山中比武的场景,阿实仍旧记忆犹新! 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阿实刚从后山的泉水中洗澡回来,发现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正抱着一对月牙锏站在茅庐门口的大树下,垂着眼眸盯着浑身湿漉漉的自己。 “小鬼,你师傅呢?” 此人的声音低沉有力,阿实当时虽然年纪尚小,但日夜跟随师傅习武三年,已经可以听出此人中气十足,再加上高高鼓起的太阳穴自然是练家子。 年幼的阿实明白此人怕是来找师傅的麻烦,他刚想开口说师傅出门了让对方改日再来,哪成想阿实的师傅此时刚好种菜归来。 他看着那年轻人的眼神颇为意外,但很快便恢复了往日那副严肃的神色。 见到阿实师傅,年轻人将手中的月牙锏扔在地上,月牙锏碰撞地面发出了两声闷响,段毅双手抱拳略施一礼:“上官先生,晚辈有礼了!” 上官师傅并未理睬段毅,仿佛就像是没有看到段毅一般,自顾自的背着菜篮走到了小院。段毅见状,飞起一脚将扔在地上的月牙锏提到半空,一回身将双锏握在手中便朝着上官师傅抽了过去。 上官师傅并不慌张,他轻描淡写的将阿实推开,反手抽出了菜篮之中的镰刀迎上。 “砰!”金属在半空中碰撞,一股凛然的杀气从二人周身散发出来,阿实坐在地上安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见偷袭不成,段毅闷声一笑:“先生好手段。” 上官师傅面不改色,但阿实也能看出这一招师父是极其认真的。因为身份的缘故,上官师傅经常会碰到一些上门挑战的不速之客,但那些人都是花架子,每次师傅都是从容应对的,可这次师傅终于不再从容了…… 上官师傅微微皱眉,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三分,段毅见情况不妙急忙退到了后方,他双手端着月牙锏虎视眈眈的瞪着上官师傅,那眼神就像是凶恶的豺狼一般。 而上官师傅这边也好不到哪去,他握着镰刀的右手正在微微的颤抖,看上去状态很差。 “先生为何不说话?” 段毅打量着对面的上官师傅,他早就听说眼前之人棍棒兵器天下无双,几次都寻觅不到,今日正好遇到了,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上官师傅将滑落到肩膀的菜篮丢在了一旁,然后拆掉手中的镰刀,只剩下了一截短棒。 他比谁都知道,这个年轻人今日是为了取得他性命而来,但此刻徒弟在场,他不能漏出任何胆怯的表情。 见到上官师傅手中的那一截短棒,再看看自己手中的月牙锏,段毅露出了不屑地神色。这家伙虽然是声名显赫的总教头,但自己也不是空有架子,上官师傅如此,怕是根本就不把他段毅放在眼中。 想到这里,段毅心中蓦然涌起了一股无名火气,他拎着月牙锏朝着上官师傅便砸了过去。 上官师傅并不慌张,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短棒横在了自己的面前:“徒儿,看好了!” 他大喝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年幼的阿实当时几乎傻了,但是他还是遵循着上官师傅的叮嘱,注视着一招一式。 短棒在师父的手里被快速地挥舞着,阿实目不转睛的盯着,但只看到了残影,剩下的就是那月牙锏和木棒碰撞的剧烈声响。 年幼的阿实只感觉脑海之中一片模糊,仿佛有万马奔腾之势,江河奔流之勇,突然一切都戛然而止,阿实也从环境中回到了现实。 再看眼前,刚刚狂妄的年轻人已经被打翻在地,手中的月牙锏也飞到了一旁的草地上,而那伤痕累累的木棍正指着年轻人的额头。 见自己落败段毅无奈的笑笑,他擦了一把嘴角的血,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笑盈盈的看着对面的上官师傅。 阿实以为他要对师傅不利,急忙上前阻拦,但却被师傅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阿实不敢上前,只得在原地安静的站着。 “先生好手段,段某佩服。”段毅笑了笑,捡起了地上的月牙锏哼着小曲缓慢离开。 直到那人走远,上官师傅才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轰然倒地,这样的场景把阿实吓了一跳。 他急忙上前扶起师傅,但赫然发现师父的情况看上去非常不好,再一看他手里攥着的那根短棒已经碎成几断。 说道这里阿实重重的叹了口气:“那是我师傅一生中最狼狈的一次,而且我也知道那次赢的并不师傅,而是拿着月牙锏的段毅!而养好了伤的我师父叮嘱我,如果以后遇到了此人绝对不要跟他硬碰硬,我是赢不了的。” 听阿实说完了这段往事,宋慈的心中咯噔一下,他先前只是知道段毅的身手高明,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阿实年幼的时候曾经与他有过这样一次会面。 白兔点了点头,也算是肯定阿实的话:“的确,当时我能够感受到他那几个手下的实力,但他的实力实在是难以捉摸……” 说道这里白兔摇了摇头,在场的习武之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已经彻底跟段毅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此人的水平起码应该达到十个白兔的水平。 宋慈原本以为凭借阿实与十二生肖的联手可以将此人擒拿,但是现在来看,这件事情的风险很大。 冷如霜叹了口气道:“难道就任凭他们胡作非为吗?” 她虽然生气,但是碍于身体的原因也无法施展。 宋慈摇了摇头:“不,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武力解决不了,我们可以用文攻。既然十一铁狼行事有着自己的规矩,那我们就跟他们讲道理!” 第二百四四章屈打成招 “讲道理?”冷如霜微微皱眉:“十一铁狼先前可是山中悍匪,我们要如何跟他们讲道理?” 面对冷如霜的质疑,宋慈并不担心,从他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十一铁狼的首领段毅侠骨柔肠,行事有着自己的准则,那倒不如和平的解决此事。毕竟动武是双方都不想看到的情况,而且从骏马的尸体来看,怕是黑云组织有意想要加害十一铁狼。 若是真如温德仁所言,他们之间确有合作,怕是黑云组织现在已经无法控制住十一铁狼了,想要借着宋慈之手将十一铁狼铲除坐收渔利,所以于情于理武力解决都是下下之策。 听宋慈分析完毕,冷如霜托着下巴点了点头:“虽说此计可行,但是你要如何找到十一铁狼?” 宋慈却微微一笑;“不,如果说此事真的是段毅手下所为,他们定然会想尽办法让段毅以为本官是该杀之人!所以我们不需要找他们,而是等段毅来找我们。” “宋提刑这是要拿自己的生命当诱饵?”白兔插嘴道。 宋慈摇了摇头,否定了白兔的话:“此言差矣,本官从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当然我也不会拿你们的性命开玩笑,我只是想要知道这段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说如此,但冷如霜他们毕竟不知道宋慈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万一段毅并非像宋慈想的那般通情达理,而是选择包庇属下杀了宋慈灭口的话…… 为了避免此事发生,冷如霜还是决定留下白兔与银蛇,让其他众人前去提刑司保护宋慈安全,但是不要打草惊蛇。 冷如霜的好意宋慈自然是无法拒绝,他只得谢过冷如霜,然后带着众人回到提刑司去做一些准备! 因为并不确定段毅会在什么时候采取什么手段,为了尽快解决此事,宋慈决定跟十二生肖上演一场大戏。 一直以来宋慈的形象都是清正廉明的,面对案件他也是异常严谨的,按理来说这样一个为百姓谋福的好官是没有什么可以让十一铁狼动手的污点的,但是现在宋慈必须要让他们对自己动手,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宋慈找来了提刑司的下人和众生肖,伪装成两方势力,他们在城外的一个隐蔽的茅庐做好了一个十分明显的情杀现场,至于尸体本来是提刑司昨日收的一具无名女尸,因为脸部已经高度损毁,而且此人的身形高大不像是中原人士,而且致命伤应该是某种带毒的暗器,有可能是金人的奸细。 因为形势所迫,宋慈便将尸体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做好了这一切之后,十二生肖中的山羊化妆成了一个穷苦的庄稼汉,带着一群‘村民’前来提刑司敲响了那面鸣冤鼓。 因为声势浩大,引得一方乡民前来围观,而宋慈与假冒乡绅的苍狗在人群最喧闹的时候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宋慈面露怒色,他的手中还捏着一个尚未啃完的猪蹄,见到鸣冤的山羊,怒骂道:“何人打扰本官吃饭?” 山羊见状急忙跪下。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台词表演下去:“启禀大人,草民是城外陈家村村民,陈宝良,今日我回家之时发现草民的妻子死在家中,衣冠不整,而本地乡绅陈德权,就是他!”山羊愤怒的指着对面的苍狗:“这个家伙见草民妻子貌美,每次都趁着我在家的时候调戏草民的妻子,结果我没有想到……” 说到这里的时候山羊哽咽住了,宋慈看着山羊的举动,心中都不由得佩服对方精湛的演技,但是他也得硬着头皮将这出戏给演下去。 宋慈将手中的猪蹄一扔,长叹了一口气:“升堂!” 堂前已经围了一群乡民,自从上次温德仁的案件他们就领略过宋慈的风采,正想着什么时候再看宋提刑审案,不成想今天就正好遇到了。 宋慈拿起惊堂木朝着案桌之上重重一拍:“陈宝良,你可知罪?” 宋慈此言一出,人群之中阵阵唏嘘,这宋提刑为何不问青红皂白就直接将此事归罪于报案村民身上,莫非他已经掌握了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不成? 山羊一脸茫然问道:“草民,草民不知何罪之有。” “大胆!”宋慈猛地一拍案桌:“你杀害妻子嫁祸乡绅,难道当本官是瞎子不成?” “草民,草民不敢,却是那陈德权杀害草民妻子,不信大人可以前去查看!” “不用查我也知道,你们这些刁民见本官体恤百姓便想要前来诬告他人,该当何罪,来人,给我打二十大板。” 宋慈转身将一枚令牌扔了下去,那令牌落地之时人群之中有一人想要上前,却被另一人抓住了肩膀。 这个举动埋伏在人群之中的猛虎看了个分明,他知道那两个人自然是十一铁狼的眼线,想要来看看宋慈这边搞什么把戏。 山羊大喊着冤枉,但是刑具已经准备好,他被抬到了木凳上,板子挥落下去,山羊连连惨叫。乡民们看到有红色的液体正从他的衣服下渗透出来,纷纷捂住了嘴巴。 其实这并不是血液,而是一种植物的汁液,目的就是为了视觉效果,而山羊的表演也堪称精湛,怪不得当初他们推选演员的时候都让山羊来扮演这个村民。 很快二十大板就打完了,山羊已经奄奄一息,宋慈冷冷道:“你还不认罪吗?” “草民无罪!”山羊的声音非常的虚弱,宋慈冷哼一声:“来,给我再打二十大板。” 又是一块令牌扔下去,人群之中有一人再也忍不住的大喊道:“难道提刑大人都是这么办案的吗?” 宋慈顿时面露愠色瞪着眼前的乡民:“你们是民,我是官,我要如何办案还要你们教我不成?给我打!” 宋慈一声令下,两名捕快硬着头皮打了下去,很快山羊便假装晕厥过去,宋慈见状急忙命人将他泼醒。 “你可知罪?” “草民,草民知罪,求大人放过草民,草民知罪……”山羊奄奄一息的回答。 见到屈打成招的效果已经出来,宋慈点了点头:“来人,让他画押!” 第二百四五章宋提刑钓鱼,愿者上钩 见到此举,百姓纷纷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明眼人都能看出,宋慈分明是无心审案才做了如此草率的决定,纷纷替这村民打抱不平。 一致时间人声鼎沸,宋慈转过头去,将案桌之上的惊堂木抓起,朝着堂下廊柱重重砸去:“闭嘴!” 随着宋慈一声怒喝,地面似乎都跟着抖上三抖,乡民们被宋慈这等反应吓了一跳,停止了吵闹,冷眼看着宋慈。 “本官审案,你们有何不满?”说罢,宋慈转身看向一旁的阿实:“若是再有人闹事,格杀勿论!” 阿实点了点头,此时隐藏在人群之中的猛虎推开拦门的捕快来到堂前,他指着宋慈的鼻子怒骂道:“滥用职权的狗官,今日在下定要替大宋铲除了你这毒瘤!” 说罢他便抽出了腰间佩刀,朝着堂上宋慈挥了过去。 那刀挨到案桌的边缘,只见阿实一个箭步冲了出来,一个矮身窜到了猛虎身前一记猛拳就砸了过去。 众人只见那彪形大汉被捕头一拳打飞重重的摔在地上,那大汉喷出一口鲜血只是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乡民们都吓傻了,愣在原地不知所然。 而这个场景正是宋慈想要的,他气愤的哼了一声,走到堂下指着猛虎的尸体看着冷笑道:“此事已经了结,若是再有人不服的话,这就是下场!” 看着一动不动的猛虎,乡民们虽然不服,但是也闭上了嘴。人群中的老四想要上前说什么,却被老八抓住了,后者冲着他淡淡的摇了摇头。 他们此举被阿实看在眼里,他给宋慈递了个眼神,宋慈便继续表演下去。 “来人,将二人关入死牢,择日发落。” “冤枉啊!”山羊的声音虚弱拉得老长,四名捕快上前将他们二人拉了下去,宋慈轻拂衣袖:“退堂!” “狗官!狗官啊!” 百姓的叫骂不绝于耳,宋慈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来到了后堂,众人面面相觑,竟然噗嗤笑出声来,宋慈看了看周围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阿实朝着宋慈竖起了大拇指:“大人这招险棋走的妙,怕是那两个段毅的部下已经深信不疑了……” 宋慈却摇了摇头:“不,十一铁狼也不是傻子,他们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此局还没有完成,要让他们相信本官真的是不明事理的糊涂蛋的话,还需要关键的一步。” “什么关键的一步?”众人急忙迎了上来,想要知道宋慈下一步是如何打算的。 “阿实,一会儿你差人去通知温德仁和他家中的管事,让他把半数家产送与本官,本官便放了他。” 阿实点了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说罢阿实就想离开,但是却被猛虎一把抓住,差点绊了个跟头:“等等,你看你这一拳给我打的。” 猛虎掀开衣服,只见他的腹部有着一个巨大的红色印子,看上去非常疼,阿实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拳会有如此威力。 猛虎揉着肚子闷哼一声:“这也就是我皮厚,要是别人早就瘫在床上修养几个月了,宋提刑这汤药费你可得让他赔我!” 见猛虎这幅样子,宋慈笑了笑:“好,汤药费赔给你,等阿实回来我再配一瓶最好的红药给你。” 听宋慈这么说,猛虎的心里也乐开了花,能拿到宋慈跑亲手配的药再打他一拳他都开心。 猛虎这边刚完事,山羊那边也不服了:“宋提刑,你们这提刑司的捕快是不是跟我们大理寺有仇啊,说好了演戏这给我打的……” 说完山羊就要脱裤子,宋慈急忙拦住了他:“好了好了,也送你一瓶。” 见宋慈如此大度,山羊也乐开了花,宋慈总是感觉自己似乎是上了他们两个的当。 不过此事并未结束,这仅仅是开始,若是十一铁狼还未行动的话,那他还要想其他的办法来极力证明自己是个昏官。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此事拖得太长被朝廷知晓,怕是会弄假成真。 现在宋慈只是希望此事能够尽快解决。 “对了,现场那边什么情况了?”宋慈问道。 “宋提刑大可放心!”苍狗回应道:“我们已经安排了眼线化装成了村民在附近留守,若是有人前去他们会给我们发暗号,大人不用担心。” 宋慈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但是现在要委屈一下山羊和猛虎二位去提刑司的大牢里呆上一阵,万一十一铁狼前来调查让此事败露,那我们做的这一切都将前功尽弃了。” 一听到要坐牢,山羊跟猛虎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脸上都有一丝不悦的神情,但还是应了一声,让宋慈不用担心,他们会全力配合此事。 眼下情况已经差不多了,宋慈拍了拍身旁的苍狗:“陈乡绅,还有个忙需要你帮一下!” 苍狗一愣,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宋慈点了点头:“做戏要做全套,要不然怎么让人知道我宋慈是个昏官呢。” 很快他们二人便来到了翠云阁,这里可是全赣州城最有名的风月场所,当苍狗下轿见到眼前场景不由得一愣,想要转身离开。他为人正派一直不喜这等场所,但是宋慈却一把抓住了他:“不能功亏一篑。” 苍狗叹了口气,颇为无奈,之前他们讨论的时候也没有说到这一步,早知如此的话他就跟其他人换换角色了,怕是山羊知道有此等好事儿肯定不会去挨那二十大板。 虽然心中不爽,但是都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宋慈走了进去,远处的牌楼上,一个纤瘦的影子直勾勾的盯着他们两个。 老二转头看着老六道:“老六,这宋慈确实是一个极好的替死鬼!” 老六嗯了一声,不敢说话,自从上次老二将老三活活掐死的时候,他每天夜晚都不得安宁,每天都会梦到满脸是血的老三面目狰狞的瞪着他问他为什么不救自己。 “你想什么呢。”老六的肩膀猛地一沉,他一回头正对上了老二那张愤怒的脸,本能的打了个寒战。老二看着老六慌张的神色微微皱眉,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三分:“你是怕我吗?” “不……不怕!”老六避开了老二那刀子一般的目光,微微的瑟缩着,老二猛地推了老六一把,他的力气极大差点将老六推下去。 “不怕最好,记着,你三哥是被那个狗官杀的!” 第二百四六章大小姐 一连几日,宋慈与苍狗都在吃喝玩乐中度过,偶尔会有案子递交到提刑司衙门,宋慈也只是草草处理也不前往现场细致调查,一时之间街头巷尾都是对宋慈的讨伐之声,甚至每天早上提刑司的门口都会被泼上粪便。 宋慈和苍狗软软的趴在桌子上,这几日的吃喝玩乐让他们两个疲惫不堪,同时这几日的不凡体验也让宋慈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管之前如何优秀,但是只要是有了污点,哪怕是一瞬间也会将之前的努力全盘否定。 这也提醒了宋慈要在日后的道路上严格的要求自己,不能放纵! 不过就算折腾到百姓骂声连连,十一铁狼也没有半分想要行动的架势来,莫非他们还是没有相信宋慈吗? “宋提刑,我们今日能不去那翠云阁了吗?”苍狗面露土色,这几日翠云阁的姑娘倒是没有对宋慈做什么,反而是对他及其热情,她们在耳畔低语轻喃,时不时说上几句放荡的话弄得苍狗确实是有些受不了。要不是没带武器,宋慈还在一旁时刻提醒打圆场,他怕是早就掀翻了那翠云阁。 宋慈见苍狗如此,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实话他这几日无心政务,吃喝无度也确实有些厌倦了。但是眼下情况还未解决,他们也不能就此放手,但是到底要用什么方法引段毅出手呢? 宋慈困惑不解,只听见门外一阵喧闹,阿实似乎跟某位女子吵了起来,宋慈急忙起身拉开了门想要看个究竟,但是不成想一个巴掌直接迎面就砸了过来。 “宋慈,你给我解释清楚,那翠云阁是怎么回事。” 宋慈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杨妙儿,她怎么跑过来了:“你又离家出走了?” 杨妙儿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然后扬起了头看着宋慈:“我的事儿你少管,你身为朝廷命官,无心百姓,每日来往于那淫乐之所,你该当何罪!” 说着杨妙儿抬手又要一巴掌打过来,宋慈急忙抓住了她的手:“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杨妙儿不停的挣扎着,见她不理会自己,宋慈叹了口气,直接弯腰将杨妙儿扛在了肩头就要往房间里带。 杨妙儿不成想宋慈会如此待他,一直之间竟然也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她拍打着宋慈的后背怒骂道:“狗官,你放我下来!你这样不怕我爹来抓你?” 见杨妙儿害怕了,宋慈反而想要捉弄她一下,于是便开口道:“无妨,刑部离着我赣州也要几天的路程,你不是好奇我这几天去翠云阁做了什么吗?我好好告诉告诉你。” “你!”杨妙儿怕的说不出话来,她看着不远处的阿实大喊道:“大哥,你救我啊。” 阿实见状只得叹了口气,无奈的转身离开。 杨妙儿不停地挣扎着,宋慈将她扔到屋内的床榻之上,苍狗也顺势关好了门。 “我警告你宋慈,你要是把我怎么样了,我爹不会放过你的!”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宋慈,杨妙儿顿时感觉非常的害怕,眼看着她就要哭出来,宋慈急忙送开了攥着她的手。 杨妙儿再也控制不住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宋慈顿时手足无措,他原本想要跟她开个玩笑,不成想杨妙儿居然直接哭了。 “好了好了,我逗你玩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宋慈急忙轻声安慰,杨妙儿并不买账,而是飞起一脚直接踹到了宋慈的膝盖上,宋慈蹲在地上痛苦的缩成一圈。 杨妙儿翻身抱着被子呜呜的哭着,一旁的苍狗看着狼狈的宋慈摇了摇头,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很快在宋慈的道歉下,杨妙儿的情绪才渐渐地稳定下来,她怒瞪着宋慈,脸上的泪痕还尚未干涸,在听宋慈是为了查案这几日才如此荒度。 杨妙儿歪着头,闷哼一声:“我爹爹说了,男人没有几个好东西,你说是查案,我才不信呢!” 宋慈哑然,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看来杨妙儿今天是铁了心不信自己,他没有办法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苍狗。 苍狗微微施了一礼:“杨小姐,宋提刑此番确实是为了查案,请您不要多想。” “我多想?”杨妙儿腾的站了起来,她走到苍狗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是一伙儿的,你能不帮着他说话吗?” “杨小姐,情况确实如此,我们此番也是无奈之举。” “无奈之举就是去风月场所吃喝玩乐?那我也无奈了,我怎么办啊。” “那你回到你府上呗。”宋慈小声嘟囔道,杨妙儿转头怒瞪着宋慈:“你给我闭嘴,我还没说你呢,你就安排上我了!” 两个大男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位大小姐,杨妙儿眼珠一转,扑哧一声笑了:“让我相信你们也可以,但是你们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听到杨妙儿可算是开窍了,宋慈急忙问道:“什么要求?” “你们不是说是为了抓什么狼才要做坏事的吗?带我一个玩我就相信你们。” 听到杨妙儿这么说,宋慈可犯了难,因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够触发十一铁狼的底线,所以他也不敢保证杨妙儿参与进来到底会有什么危险。这十二生肖无妨,都是精壮的汉子,但杨妙儿可是刑部尚书的掌上明珠,万一出了什么差池的话…… “姑奶奶,我求求你不要闹了好不好,这样我差人带你在城内玩一圈,然后明天送你回去好不好?” “你又想赶我走了!”杨妙儿瞪着宋慈:“说吧,你这提刑是不是做了亏心事!” “我……”宋慈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能传到杨妙儿耳朵里。 倒是一旁的苍狗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轻轻地拍了拍宋慈的肩膀:“宋提刑,我们还有一事没有尝试。” “什么?”宋慈眼睛亮了起来。 “抢亲。”苍狗淡淡的回答。 第二百四七章卿国公被擒 “抢亲?不行不行。”宋慈急忙拒绝道,但是一旁的杨妙儿却瞪圆了眼睛。 “我觉得这个可以,我还没有试过呢!”杨妙儿道。 宋慈转头看着苍狗:“唯有此计不通,妙儿还是未出阁的闺女,此事万一传开,她日后要如何见人?又要如何嫁人,此计不妥。” “有何不妥,本小姐觉得这计划可比你们每天去那风月场所吃喝玩乐强多了,万一正好触到对方的死穴,你们这案子还让本小姐给结了呢。” 杨妙儿抄着手,看上去非常的高兴,一直以来宋慈查案都是让她袖手旁观,今日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够让她参与其中,她自然是高兴的不行,但是宋慈也有着自己的顾虑。 这人生大事,岂能与一般事相提并论,而且杨妙儿本来就有婚约在身,万一此事闹大,刑部尚书杨厉那边也无法收场。官家通婚本就牵扯到一条利益链条,到时候这罪过谁来承担? 但是杨妙儿可不这么想,相反她却希望能够闹出点大事儿才好,她就是为了逃避婚约才从家里跑出来的,要是能因为此事让爹爹毁掉婚约那再好不过了。 “好了,就这么定了,宋慈你赶紧去找人准备,本小姐要成婚。” “胡闹!”宋慈怒斥道:“婚姻大事岂同儿戏?再说了万一这事没引来十一铁狼,反而让你爹爹名声扫地怎么办。” 宋慈言之凿凿,但是他所言确实是有道理,可杨妙儿并不管这些,她噘着嘴不满的看着宋慈:“你若是不让我帮忙的话,我便将你刚刚欺负我的事情告诉我爹爹,苍狗可以作证!” 宋慈颇为无奈:“不是这么回事,你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这事儿……” “大人不好了。”这时一个下人急匆匆的撞开了宋慈的房门,宋慈等人被吓了一跳,杨妙儿直接闪身躲在了宋慈的身后。 “何事如此慌张?”宋慈严肃的问道。 “大人,卿国公出事了,随行的人受了重伤正躺在提刑司门口呢!” 杨妙儿一愣,转头看向了宋慈:“国公伯伯怎么过来了?” 宋慈没有理会杨妙儿,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才对下人道:“带我过去!” 那下人急忙在跟前带路,此时几位卿国公的随从已经被带到了后堂的一个房间里,阿实跟几名捕快正在为他们处理伤口,见到宋慈前来急忙想要起身,但是无奈身体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气。 宋慈急忙上前检查了一下几人的伤势,他们身上的伤口很多,但是都没有伤及到要害部位只是会阻碍他们的行动,看来十一铁狼并不想伤及无辜。 “宋提刑,国公,被,被一群黑衣人带走了,我们……” “别说话!”宋慈轻声喝道,拿过了阿实身旁的医药箱将针线消毒穿好,开始给他们逐一缝合伤口,这一通下来宋慈也是精疲力尽,他颓坐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 “大人,怎么办?”阿实坐在宋慈旁边,他看着这样的场面不住地摇了摇头。 宋慈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这几日只顾着如何让十一铁狼注意到自己,却忽视了有卿国公这么一大块肥肉在,真是大意了! 见宋慈如此颓废,一旁的杨妙儿蹲在宋慈近前,伸出手在宋慈的脸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你干什么?”宋慈捂着生疼的脸盯着眼前的杨妙儿。 杨妙儿见宋慈这副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还真的有事儿能够难得住我们宋提刑,国公伯伯被抓走了如何,我们去救他出来不就行了?” 宋慈面对着一脸天真的杨妙儿无奈苦笑:“我们连对方姓甚名谁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要如何去救卿国公出来?” “我们可以引他们出来,就用我们讨论好的法子。” 宋慈无奈苦笑,他摇了摇头,这卿国公是皇上的表兄,要是在赣州出了什么事情,别说他一个小小的提刑官,就连赣州府也难逃其咎。到时候此事可就不是他宋慈一个人的事情了,还要连累一群人。 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好好的计划,否者…… “你还愣着干什么!”杨妙儿大喊了一声,随即她指了指周围的几个下人:“你,你,还有你,你们去给本小姐准备好出嫁的东西,然后给我找个能看的过去的新郎官。” “妙儿,别胡闹!”宋慈起身急忙拦住了眼前的杨妙儿,后者一把甩开了宋慈的手。 “宋慈,你怎么还不明白,你还在犹豫什么?万一国公死了,这责任谁能承担,你会死的你知道吗?”杨妙儿看着宋慈,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 确实现在所有可能的情况宋慈都已经试过了,只有这个方法还尚未尝试,但是此事涉及到杨妙儿,宋慈唯独不想要让她涉险。 “宋慈!”冷如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宋慈抬眼见到后者一脸怒气的盯着自己。 冷如霜走到宋慈面前,宋慈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被冷如霜一把揪住:“十天之期已经到了,你给我解释一下案犯何在,卿国公又何在!” 冷如霜气势汹汹,她的眼中充满了怒火,见此情形,杨妙儿急忙上前去抓冷如霜的手,但不成想那纤细的手就像是钩子一样牢牢地抓着宋慈的衣襟。 “回禀大人,宋慈无能,连累大人……” “住口!”冷如霜大喊道:“今日是最后的时限,本官命令你无论如何也要拿下十一铁狼。” 宋慈颇为无奈,一旁的杨妙儿费力的将冷如霜从宋慈的身前推开,见宋慈没有事情,她急忙挡在了宋慈的面前怒视着冷如霜:“谁说我们抓不住了,我们还有杀手锏没有用呢。” 冷如霜看着挡在宋慈面前的杨妙儿不屑地笑了笑:“这位不是杨小姐吗?怎么有闲情逸致来这里看笑话了。” “谁看笑话的,怕是你这歹毒的女人不安好心!” “你……”冷如霜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宋慈在一旁被她们两个弄的心烦意乱。 “好了,都不要吵了!”宋慈大喊一声,他长舒了几口气才稳了下来:“苍狗,麻烦下去准备一下吧。” “是!”苍狗略施一礼转身离开,杨妙儿见状一脸高兴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冷如霜见此情形,不知道宋慈跟杨妙儿又在搞什么把戏。 第二百四八章抢亲 午后赣州城内一片安宁,一处别院不知何时已经张灯结彩,鲜红的喜字显得分外扎眼,老远一处迎亲队伍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此刻日头已经偏西,马上就要到傍晚了,这迎亲队伍的出现还是让人颇感疑惑,哪有人会在傍晚娶亲? 不过出于好奇,人群们还是围拢过来,希望能够沾沾这喜气也好看看那娶亲的到底是什么人。 冷如霜坐在马上,她此刻是一副男装打扮,加上精心的化妆倒是多了一分儒雅书生气,加上胸口的大红花倒是有那么几分意思。 倒是在‘娘家’等着的杨妙儿一脸的不甘:“凭什么我要跟那个女人假冒新婚夫妻啊,这不是胡闹嘛?” 白兔无奈苦笑,急忙安慰身旁的杨妙儿道:“杨小姐,这是我们得知此计商量出来的结果!您是刑部尚书的掌上明珠,眼下情况特殊,冷大人化妆帮忙,日后此事若是东窗事发也好有个说辞,要是真找个男子的话,怕是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了。” 杨妙儿撅着嘴,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她不得不承认白兔这话确实是有道理的:“罢了,反正一会宋慈就来把我带走了,我就不追究此事了。” 一提到宋慈,白兔都能够看到杨妙儿的脸上都要乐开了花,这个姑娘还真是什么事儿都藏不住。 很快乔装打扮的山羊便敲开了门,白兔吩咐杨妙儿盖好盖头,将冷如霜他们给迎了进来。 简单的礼数之后,杨妙儿便坐到了花轿里头,她小心翼翼的看着窗外,迎亲队伍的两边聚集了围观的人群还有一些孩子,这些孩子是来讨要糖果的,看上去非常的高兴。 杨妙儿感觉十分的高兴,原来娶亲就是这个样子的,感觉很好玩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真正的坐上属于自己的花轿。 见围观人群增多,吹唢呐的汉子们也越来越卖力了。眼看就要出城门了,但是送亲大队却被另一支来势汹汹的捕快给拦在了城门口,宋慈跟苍狗从马跳下来,气势汹汹的对着送亲队伍走了过来。 冷如霜急忙下马,弯腰跪在地上:“草民见过提刑大人!” 面对冷如霜的礼数,宋慈只是闷哼了一声,有那么一瞬间冷如霜甚至怀疑宋慈在公报私仇。 宋慈绕着轿子转了一圈,然后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冷如霜:“你今日成婚?” 冷如霜点了点头,做出开心的表情:“没错,今日是草民大喜的日子。” “哦,那真是恭喜您了,不过娶亲都在清晨,你这傍晚娶亲,怕是不妥吧。” “草民是怕……”冷如霜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至于他怕什么,旁边的围观人群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分寸。 宋慈微微一笑:“你是怕本官抢了你的娇妻不成?” 冷如霜一愣,急忙将头低下来:“不敢,草民不敢。” “不敢?”宋慈闷哼一声,起身上前掀起了轿子帘朝里头看了一眼,杨妙儿忍住想要笑的冲动急忙捂住了嘴。宋慈长叹了一口气,转身怒瞪着对面的冷如霜:“我看你是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强抢民女!” 宋慈话音未落,人群之中皆是唏嘘之音,想必这狗官是看上了人家的小媳妇,想要抢夺,所以此给人家扣上这子虚乌有的罪名。 “草民,草民冤枉啊!”冷如霜大声喊冤,但是宋慈并不理会,他从旁挥了挥手,阿实急忙上前。 “来人,给我把这贼人带走。” 宋慈话音刚落,一行捕快便上前抓住了眼前的冷如霜众人,宋慈则一把上前将轿子中的杨妙儿抓了出来,杨妙儿也十分配合的奋力挣扎。在场的人悲愤不已,但是都不敢上前,他们知道宋慈身旁有一个能够一拳打死人的捕快自然也都不敢上前。 挣扎之中杨妙儿的盖头落了下来,看到眼前的新媳妇如此貌美,人群也炸开了锅,纷纷开始指责宋慈。宋慈更加肆无忌惮,他直接一下子将杨妙儿给扛了起来,朝着自己的马上就扔了上去。 “妙妙……”冷如霜大喊道:“你这狗官,将我妻子给还给我!” 说完冷如霜挣开了一旁的捕快,朝着宋慈的方向冲了过去,阿实一把上前将冷如霜按在地上,杨妙儿见状哭得更甚。百姓中有人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宋慈一个眼神给吓了过去。 “这片土地,赣州府不管,我宋慈便是天,你们这些家伙,胆敢与天作对?” 乡民们敢怒不敢言,宋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但是他的心中却紧张的不行,若是这十一铁狼还是不信的话,他可真的就没有办法了。 然而就在这瞬间,只感觉一道寒光闪过,宋慈还未等来得及反应,只感觉身体一重,整个人都被阿实给撞了出去。与此同时只听嘭嘭几声,浓重的烟雾四面八方的朝着宋慈包裹而来。 宋慈心中暗自窃喜,十一铁狼终于看不下去采取行动了。 宋慈轻轻的拍了拍身旁的阿实,后者也明白宋慈的意思,急忙拎着刀朝着浓雾之中迎了过去,惨叫声,兵器碰撞的声音,在宋慈周围炸开。 而他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等着捕猎者的到来。 “提刑大人这几日真是好风光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宋慈耳边响起,宋慈转过头去,但眼前的地方却空空如也,没错这声音就是当日冒充慧儿的那个家伙。 “你们要做什么?”宋慈做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只听一声闷哼,宋慈只感觉背后有人,但是这次还未来得及他回头,脖颈就传来了一阵剧痛,宋慈也没了意识。 老二看着眼前的宋慈慢慢的掏出了腰间的匕首,但是老六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按住了他的手腕。 “你做什么?”老二怒道。 老六摇了摇头,用下巴指了指不远的地方,此刻段毅正立着轿顶安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老二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头领是什么时候来的。虽然他想要杀了宋慈灭口,但毕竟宋慈是头领要的人他也不好擅作主张,于是快速将匕首收了起来。 浓雾很快散去,阿实站在原地剧烈的喘着粗气,冷如霜和十二生肖众人围在杨妙儿身前警惕的看着周围。 “宋,宋慈呢?”杨妙儿看着周围,捕快和迎亲队伍已经躺了一片,但是宋慈却不见了。 第二百四九章地狱审判 当宋慈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感觉身上发凉,再一看自己的上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而他的身下是冰冷的地面。 回忆起刚刚的场景,宋慈记得当时自己被十一铁狼给敲晕了,然后就被他们带到了这个地方。 宋慈急忙起身,但是他的双手双脚却被铁链给牢牢捆住,他感觉到手心有些许颗粒感,轻轻捻了一下,发现这东西似乎是玉砂,难道说此地真的就是赵公子等人遇害的地方不成? 正当宋慈疑惑之际,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四周传来了火光,宋慈也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这是一处宽敞的洞穴,洞穴的两侧画着奇怪的图腾,在宋慈面前赫然摆放着十八种刑具,配合着这阴森的环境,让人迅速联想到十八层地狱! 正当宋慈好奇之时,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宋慈抬头一看只见高处放着一方案桌,上面正端坐着一位戴着斗笠的高大男子,男子的身旁则伫立着九名高矮不一的黑衣人。 那高大男子看到宋慈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宋提刑,初次见面,被审讯的滋味您还是头一次尝试吧?”男子的声音中透着戏谑的语气。宋慈见那人虽然看不清楚脸,却气宇不凡,很可能就是自己苦苦找寻的段毅。 既然是段毅本人,宋慈也就不害怕了,反而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与眼前的男子对视着。 段毅被这个有趣的‘敌人’给逗乐了,他笑眯眯的看着堂下宋慈,此人与之前那些遭受审判的罪人不同,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惧色,相反却充满了自信。 当然宋慈自信的来源段毅自然也知道,这个家伙千方百计引自己出手,定然是有原因的。今日兄弟们齐聚于此,老三的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但是他也不能因为兄弟义气做出糊涂事来。 “说说吧,你又是草菅人命,又是抢亲,演出这么多戏来,究竟想把我引出来做什么?”段毅问道。 宋慈微微一愣,但是他心里立刻明了,自己拙劣的演技定然骗不过这个老江湖,于是便从容应道:“先生行事虽然果断,但也隐蔽,眼下犯了人命案子,宋某作为本地提点刑狱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我不论如何都是要拿你的!” 说罢宋慈伸出手,指着堂前的段毅。 段毅哈哈一笑:“好大的口气,你看你现在这幅模样,手脚被缚已是自身难保,如此狼狈不堪的你还妄想离开我这十生阎罗殿?” 宋慈不屑的道:“十生阎罗殿?真是个好名字,但你不是阎罗王,本官也不是下了地狱的小鬼,我们都是人,堂堂正正活着的人!” 宋慈的神色严肃,他紧盯着眼前的段毅,神色凛然,气势上不敢松动分毫,他深知自己如果有半句话说的不对,立马就会横死当场。 段毅托着下巴道:“那好,我倒是要看看自身难保的你,是如何拿我归案的。” 见段毅如此傲慢,宋慈的心中多少有些担忧,万一段毅并非像他所想的那般…… 但眼下事已至此,也只好试一试了。 宋慈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本官这几日因为查案偶然知道了点先生的往事,也对先生的为人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先生并非山野草莽,而是大宋朝的忠义之士!在本官的心中先生是一个被奸臣迫害的忠良名将,不成想你居然是一条双手沾满鲜血的白眼狼。” “住口!”段毅猛地起身:“休要胡言,在下行走江湖,讲的就是一个义字,我杀的每一个人都是该杀的,我们初次见面,你有何证据说我是白眼狼?” “哼,那卿国公公子赵显志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你非要杀他灭口。难道您是见赵公子在赣州游玩,想到了当年恩怨,于是便打算父债子偿吗?” “赵显志?”段毅微微皱眉:“那是何人。” 见段毅一脸的茫然,宋慈基本可以断定段毅本人根本不知道赵公子之死,既然此事他真的不知,那就对自己有利。 “本官给你提个醒!”说罢宋慈抓着锁链,慢慢的踱着步:“半个月卿国公公子赵显志来到本地游玩,两日之后,下人汇报赵公子竟然离奇失踪。等到本官再次见到赵公子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而导致他死亡的原因是本地独有的植物毒血藤,还要本官继续说下去吗?” “你是说赵兄的儿子?”段毅慢慢抬起头。 宋慈看到他的脸几乎惊叫出声来:“是你?” 宋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苦苦找寻的段毅并非旁人,居然是他第二次来到流血山谷时,向他讲述十一铁狼故事的那位老者。 但是此刻老者的胡子已经剃的干干净净,眉宇之间已经没有了柔和,反而充满了一种肃杀。 宋慈大概明白了为何阿实他们说此人可以将杀气掩盖的干干净净,若是那日段毅有半分怒色的话,宋慈也会对他产生怀疑,但是那日他慈眉善目,难以让人将一位慈目老者与大名鼎鼎的胡一天扯上半分关系。 段毅见宋慈如此震惊,微微一笑将斗笠摘下,他走到宋慈近前,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好久不见了宋提刑。” “确实好久不见。”宋慈微微一笑:“但是在我们叙旧之前,能否将赵公子之死的真相告知本官?” “段某不认识你所说的赵公子,更没有杀他,你也知道十一铁狼声名在外,若是有人想要对他不利,打着我们的旗号也说不定。” “打着你们的旗号?”宋慈不屑一笑:“那为何你的手下闯入提刑司,想要偷走尸体?” “什么。”段毅面色一变,转头看向了站在堂前的九名属下:“有这等事儿?” “自然!”宋慈回答道。 “那你记得是何人所为吗?”段毅瞥着宋慈,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杀机。 宋慈朝着堂前看去,他指了指缩在角落中的老六:“有他,还有……”宋慈微微皱眉,这才意识到十一铁狼怎么只有十位了? “那一位找不到了是吗?”段毅压低了声音,猛地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宋慈的脖子,宋慈当即动弹不得。 “说,你为什么要杀我的人!”段毅冷冰冰的问道。 第二百五零章九日验尸法 宋慈被扼住脖子,无法发声,只得奋力挣扎着。 见宋慈快要背过气去,段毅才将他一把松开。 宋慈趴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他捂着脖子脸色惨白,刚刚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段毅的手里了。 “好了提刑大人,给我个回答吧,为何要差人杀了我三弟?” “你三弟是?”宋慈茫然的望着段毅,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就是那日前来偷盗赵公子尸体的另外一人,他死了?” “正是!”段毅回答。 宋慈微微皱眉,这不应该啊!那日宋慈也在现场,亲眼见到阿实砍翻那人,当时情况紧急,阿实也是看到阿泉受伤才有些红眼。虽说那一刀砍得有点刁钻可能会导致对方的身体出现残疾,但伤的绝不是要害,为什么那人竟然死了? “这不可能!”宋慈直接喊了出来:“我的人虽然伤了他,但并未取他性命。” “那你可有证据?”段毅冷笑一声。 “有!”宋慈无比自信的答道。 “那证据何在?” “证据正在那尸体上,不知可否让本官检查一下尸体,让尸体告诉我们答案?”宋慈道。 段毅早就知道这宋慈是名震大宋的断案奇才,在验尸方面更有着过人的天赋,而且他那日见过三弟的尸体,总觉得三弟的死有些奇怪。 段毅在边关征战的时候,曾经见过很多失血过多的伤员,但老三的死并不像是失血过多毙命。 当时他看到尸体的时候虽然怀疑过,可老二他们一口咬定是宋慈设下埋伏害死了老三,他也无话可说,逝者为大,他也只能按山寨规矩将老三厚葬了,想着有朝一日找到宋慈问个明白。 但是不管如何这宋慈都是一位好官,若是贸然动他,怕有损十一铁狼的威风。 可眼下宋慈明显是要自投罗网,段毅也就顺势而为,将宋慈给抓过来问个明白。不成想宋慈竟然拒不承认,这样也好,他倒是想看看宋慈会耍什么把戏,证明老三的死不是他所为。 “好,那我就让你验验尸体,若是你能给我合理的解释,我便放了你,但如果给不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段毅阴森森的说道。 “到时候听凭发落。”宋慈倒也坦荡,不过算算日子的话,从那日他们离开到今天,段毅的三弟正好死了九天。在宋家有一套秘而不宣的验尸手段,叫做:九日验尸法,凡是需要动用此法进行查验的尸体都需要停放九日,这样才会看出其中的端倪。 “大哥,此事不可!”老二匆忙跪在了地上,连同跪下的还有其他几名属下:“俗话说入土为安,老三刚过了头七,怕是再这么一折腾,老三在那边不安稳呐……” 说完老二给旁边的老六递了个眼色,老六也急忙附和道:“大哥,我觉得二哥说得对,大家都是兄弟,总不能害了三哥,此事还是妥善处理比较好。” “对啊,对啊!” 众人急忙应和,段毅见他们这幅态度有些心烦,他长叹了一口气,怒斥道:“都给我闭嘴!” 其余九人纷纷哑然,安静的跪在原地低下了头。 见他们不再多言,段毅这才道:“兄弟们想的是什么我明白,老三也是我的兄弟,但是老三为人一向正直,若是让他死的这么不明不白,他才会难以投胎。再说难道你们就不好奇,大名鼎鼎的宋提刑究竟是怎么验尸的吗?” 段毅这么一说,老二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默默地点头称是。 见到对方妥协,宋慈抖了抖手铐:“那能先给本官松绑,反正你们高手如云本官也跑不掉。” 段毅点了点头:“来人,给他松绑。” 很快老四便上前给宋慈松了绑,宋慈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但是并没有想走的意思。 “请吧,宋提刑!”段毅做了个请的手势,宋慈却摇了摇头。 “眼下东西还未准备齐全,我们去了也没有用。” “那你需要什么?”段毅询问道。 “我需要纱布,硼砂,水,朱砂,红曲米,猪头肉还有一坛女儿红。” 宋慈话音刚落,一旁的老二便怒斥道:“你他妈的是跑这里来喝酒吃肉的吗?” 段毅狠狠瞪了他一眼,让他赶紧找人去准备。老二讨了个没趣,一把抓着老六去准备宋慈所需的东西,其他人便跟着段毅押着宋慈来到了后山掩埋老三的地方。 宋慈注意到此地确实生长着许多毒血藤,怕是这里就是赵公子遇难的地方,但是为何他们要杀了赵公子呢? 很快老三的棺材便从土里被刨了出来,当棺材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臭味扑鼻而来,众人纷纷避让。宋慈从容的从怀中掏出了手绢绑在脸上,又将袖子拉下,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棺材面前。 尸体因为腐败已经开始有一些轻微的膨胀,用手轻轻一按,有些发软,但是宋慈注意到这尸体确实不像是失血过多而死。 尸体的面部肌肉紧绷,表情痛苦,掰开口,舌根部微微发硬,下颌骨有明显的张开,呈现出一定的角度。失血过多的时候身体的肌肉会呈现出一种无力感,而且口腔开合的角度也不会这么大,而是保持一种自然的微张状态!很显然导致老三死亡的具体原因应该是窒息,但是具体是什么方式导致的窒息,现在尸体已经呈现出这种状态宋慈已经无法判断。 “如何?”见宋慈半天不说话,段毅判断应该是看出了点蹊跷。 宋慈将自己的发现与段毅一说,后者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老三是憋死的,那到底是谁要故意杀害老三? 段毅想了一会儿都没有头绪,他转念一想,这也有可能是宋慈为自己开脱的一种方式,说不定他这是用自己所学的东西故意哄骗自己。没有查明是什么导致老三被憋死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宋慈话的。 很快老二他们便带着东西回来了,等众人将东西放在地上,宋慈开始一件件的整理了起来。 第二百五一章东窗事发 段毅盯着宋慈手中整理的那些东西,除了硼砂之外,其余均是寻常之物,莫非靠着这些东西就能够解开老三死亡的真相? 很快宋慈便将所有物品逐一摆放,他让人取来山泉,用山泉水将硼砂溶解之后均匀的泼洒在了老三的身上,众人见状纷纷叫嚷起来:“你干什么?” 宋慈并未理会他们,而是将手在硼砂水里洗了一把,然后把袖子高高的挽起,抓了一把朱砂就要朝老三身上撒去,一旁的老二急忙抓住了宋慈:“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自然是验尸。”宋慈淡淡的回答。 “老三已经死了,这朱砂是驱邪之物,你为何还要如此的折磨他的亡灵。”说完老二看向了铁青着脸站在一旁的段毅,他松开宋慈跪在地上:“恳请大哥让老三入土为安。” 老二这么一跪,众人纷纷跪在地上恳求段毅放过老三的尸体,让他安静的走。但是现在坟已挖,棺已开,如果就这么草草结束的话,那惊动老三的意义又在什么地方? 面对兄弟们相劝,段毅还是让宋慈继续勘验。 虽然众人不想如此,但他们根本无法与段毅抗衡…… 宋慈木然的看着眼前情况,这其中的原因他在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老三的神秘死亡怕是就跟其余的十一铁狼有关,他们是想借着老三的死来嫁祸自己。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段毅非常理智,并没有因为兄弟的死而对宋慈疯狂报复,而是选择了正常的处理方式,而且他似乎也对老三的死产生了一些怀疑,所以当宋慈提出验尸的时候他才会答应。 不过现在对于宋慈来说,最首要的问题是搞清楚到底是谁杀了老三? 他将手中的朱砂攥紧,缓慢的涂抹在了老三的口鼻之处,然后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短棒,将那块猪头肉插在了短棒上。 众人疑惑不解,宋慈弄这猪头肉是想要干什么?但是宋慈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们瞠目结舌。 宋慈竟然就地直接升起了一堆篝火,将猪头肉在火上炙烤,很快香味便弥漫开来,肥腻的猪油滴落在了柴灰上,众人都没有吃饭,被宋慈这么一勾引纷纷饿得不行。 眼看着那肥腻的外皮已经开始发焦,但宋慈仍旧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一直将这块猪头肉彻底烤熟,油脂烤化才停下了手。而后将猪头肉凑到面前细细端详,众人急忙凑上前想要看看宋慈到底要做什么,但宋慈却将那猪头肉放在嘴边重重的咬了一口。 “宋慈!”段毅感觉到自己似乎被这个家伙给戏耍了:“我是让你来验尸的,不是让你来野炊的。” 宋慈并不惊慌,他将手中的猪头肉递给了段毅;“要不要来一口?” 段毅愤然的将宋慈手中的肉打到了一旁。 见到对方生气了,宋慈也不再胡闹,而是将地上的柴灰捡了起来,走到一旁将柴灰拌着红曲米一起细细的包裹在了纱布中。他将这包裹着柴灰和红曲米的纱布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老三口鼻下,瞬间一股奇怪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 “你这是做什么?”段毅问道。 “验尸啊。”宋慈倒是一脸茫然,他走到刚刚的柴火旁边拿起了猪头肉开始啃了起来,他也没有吃饭也是饿得不行,也不顾别的什么直接抱着猪头肉就开始啃了起来。 众人在一旁纷纷咽着口水,但是他们现在也不能拿宋慈如何。 眼看着那块猪头肉啃得差不多了,宋慈抓起一旁的女儿红先喝了一口咂咂嘴,然后端着女儿红走到了棺材跟前。 他用手摸了摸那上头的纱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将纱布掀开,猛灌了一口女儿红朝着老三的脸上喷了过去。 见到宋慈如此举动,众人纷纷上前将宋慈拦住,跟老三生前关系最好的老六更是朝着宋慈挥下了拳头。 段毅见状急忙伸手按住了老六的肩膀,见到段毅咄咄逼人的目光,老六只能愤愤不平的将手抽了回来。 突然一阵惊呼从传来,老六急忙随着那声惊呼看向了棺材内的老三。此刻老三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一片红色的印子,那印记大概能有三寸长,糊成了一片,不过还是能够从边缘看出来是某个人的手印,那手印很小,看上去就像是个孩子一般。 虽说老三受伤严重,不过好歹也是十一铁狼之一,不可能连一个孩子都打不过,而且这手印的痕迹非常的明显,一般的孩子是无法在身上留下这么重的伤痕的。 宋慈注意到段毅的眼神明显有了变化,他瞪着跟前的老二,后者则把头埋低不敢说话。 还未等段毅提问,一旁的另一名属下便开口道:“老大,我认为此事还有蹊跷,这宋慈本是仵作,他想要找个借口为自己开罪实在是太容易了,恐怕此事是他有意嫁祸。” 听闻此言,宋慈不屑一笑:“嫁祸?你觉得本官犯得着如此嫁祸你们。既然你们不死心,那好,我便让你们看个明白,但怕是一会儿的场面你们会受不了。” 说着宋慈一把拔出了段毅腰间的匕首,就要朝老三的胸腹刺下去,见此情景段毅急忙将宋慈一把拽住,丢在了脚下。 “不必了!”段毅叹了口气,淡淡的道:“在下曾是边关副将,失血而亡的人是何种状态我再熟悉不过,说吧老二,你杀害老三是何目的?” 段毅话音刚落,瘦小的老二像是被雷劈中一般颓废的跪在了地上,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异常的害怕。 “头领,不,大哥,我……” 老二语无伦次,段毅长叹了一口气:“二十多年了,你们还当我是你们的头领而不是亲人吗?” “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给您报仇,我们也是……”说了一半老二哽咽住了,见到他这幅样子,段毅也是又气又恨。 “说吧,你们是不是都参与到了这起事件中。”段毅盯着众人扫了一眼,其他八人也纷纷跪在了地上。 段毅瞠目结舌的看着众人:“那卿国公公子的死,也是你们做的?” “是!”众人纷纷应答,段毅的身体陡然间失去了力气,宋慈急忙抓了他才没有倒下。 段毅靠在一棵树上,看着远方的天空呵呵大笑起来:“卿国公,是弟弟对不住你啊……” 第二百五二章赤面郎君 见段毅如此举动,十一铁狼纷纷哑然,他们和段毅出生入死二十多年,这么多年他们过的是何等生活?众人心中也都有分寸。 但不管他们经历过何种苦难,都未曾见过段毅现在这幅模样。 为何提到害他的奸臣卿国公时,他便如此痛心疾首? 这其中的缘由十一铁狼不明白,但是听闻卿国公讲述了那段往事的宋慈心中早已经有了个大概,段毅后来可能知道自己误会了卿国公,这才深深的内疚自责。 段毅望着众人哽咽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宋慈趁此机会开口道:“今日清晨我得到消息,卿国公被人掳走,不知是不是……” 说完带着征求的眼神瞥向了一旁的段毅,后者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你是说卿国公也来到了赣州?” “正是!”宋慈点了点头,见此情形,段毅勃然大怒的指着一帮手下:“说,你们把卿国公给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结果十一铁狼众人同样茫然,老二低着头沉声答道:“我们起先知道卿国公驾到,确实有想将他带回来处死,为大哥报仇的想法,但是还没等我们动手,国公人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段毅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你们莫非还想跟我装蒜?整个赣州城除了你们之外,还有谁能够做出这等事来?” “大哥,我们真的没有绑架卿国公,至于他儿子的死确实是我们所为,但是……” “够了!”段毅大喝一声:“我不想再听你们的解释,把人给我叫出来!” 此刻段毅与十一铁狼已经彻底没有了信任,但宋慈却感觉此事蹊跷,虽说他对这个老二的印象不是很好,但也不难看出老二与段毅之间的关系是很亲密的。而且事到如今,他们根本就没有必要再隐瞒卿国公被绑架的事,反而会让段毅更加厌恶他们,莫非人真的不是他们抓走的? 段毅此刻已经将背上寒气森森的月牙锏给摘了下来,他冷冷的攥着月牙锏,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但众人一直解释他们并未绑架卿国公,气急败坏的段毅抬手就要杀人立威,宋慈见势不妙,急忙伸出手将段毅拦住。 “先生且慢!” “宋提刑,莫非你还觉得这件事闹得不够大吗?”段毅恶狠狠的看向宋慈,若不是这个家伙前来通报,他又怎么会知道此事,又怎么会如此痛心疾首。 “先生可否听本官一言?” 宋慈的眼神中充满了恳求,段毅的心也软了下来,终于叹了口气让宋慈说下去。 后者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问道:“不知道先生是否常年与一位神秘人来往,此人行事严谨,常年都不露出真面目。” 听宋慈说完段毅蓦然停下了:“你说的可是赤面郎君?” 宋慈并不知道那人在江湖中有什么称号,他只是在温德仁的口中知道了此人的存在。根据宋慈判断,这个所谓的赤面郎君应该就是黑云组织的人。 “没错,此人很有可能服务于一个庞大的江湖组织,这个组织里的每一位都是各行各业的高手,他们中间有谋士,有仵作,还有刺客,常年为犯罪的高官商贾伪造证据,洗脱罪名。我已经与他们交锋了数次,但是从未寻得他们踪迹,该组织最擅长的就是伪造证据,借刀杀人,卿国公失踪一事估计就是他们所为,目的是要嫁祸于你们。” “不,赤面郎君是个利益至上的人,他知道我与卿国公的关系亲密,绑走卿国公必然会触碰到我的逆鳞。他只有一个人,而我有我的手下,真的打起来对他没有半分的利益,他不会这么做的。”段毅答道。 “若是此事对他有利呢?”宋慈反问了一句,段毅却摇了摇头。 “现在凡是接触到这件事儿的人,都以为卿国公才是当年通敌叛国的要犯!只要卿国公一死,这口黑锅就会背在他身上,真正的幕后黑手反而会从此无后顾之忧。”宋慈说道。 “你的意思是?”段毅瞪大了眼睛。 “赤面郎君这次可能是受了当年幕后黑手的重金,亲自动手为他们洗罪,杀了卿国公免除后患。 至于你们,怕是他现在已经控制不住了,正好一石二鸟借着官府的手将你们剿灭。”宋慈分析道。 段毅点了点头,宋慈所言并非空穴来风,当年他们十一人进入到这深山密林之中,因为不知到毒血藤的危害,全部被毒血藤刺中生命垂危。 当时恰好这赤面郎君出手相救,他们的性命才得以保全,虽然他们还要长期用药,不过命起码还是保住了。 但十一铁狼都是习武之人,再加之常年都在山中生活,他们的身体对毒血藤的毒已经有所免疫了,已经不再需要赤面郎君的解药了。怕是因为此事赤面郎君才想让他们和宋慈互相残杀。 想到这里,段毅气的牙痒痒,他将手中的月牙锏放下,深吸了一口气道:“起来,我们去找卿国公。” “老大……” “起来!”段毅加重了口气,众人才急忙起身准备好行装兵器。 宋慈见状也想跟去,但却被段毅拦住了,段毅表示此人的警惕性很高,如果宋慈前去的话恐怕会对卿国公不利。 于是他派老五将宋慈送回到了之前的山洞里,然后带着其他人先行离开。 回到了山洞的宋慈也没有什么乐趣,只得在山洞里来回踱步散心。突然他竟感觉有一丝寒意涌上心头,还未等宋慈反应过来,一只手便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嘴。 正当宋慈想要反抗的时候,另一只手快速地将他的双手固定住。 此刻山洞里漆黑一片,宋慈可以从对方的动作感受到此人的身材瘦小,而且很有可能是个女人。 “别动!”那人轻声呵斥道,宋慈的脑门一炸,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 “宋慈在什么地方?” 那声音正是冷如霜,宋慈刚想挣开但是后者的力道更甚三分:“快说!” 第二百五三章铁狼归案 宋慈奋力挣扎着,虽说冷如霜是十二生肖的首领,大理寺女神捕,但终究是个女流之辈,力气欠佳。 宋慈好不容易从黑暗中挣脱开来,却只感觉到有一个冰冷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别动!”冷如霜厉声喝道。 宋慈急忙应声道:“不要误会!我就是宋慈。” 他明显听到冷如霜嗯了一声,然后黑暗中燃起了一缕火折子。看到眼前之人确实是宋慈后,冷如霜有些尴尬的叹了口气,然后拽过宋慈,二话不说就要带着他离开山洞。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到洞口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宋慈还未来得及反应,只感觉眼前一亮,十一铁狼众人已经归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段毅站在人群中央表情格外凝重。 见此情形,冷如霜急忙将宋慈护在了身后。她怒瞪着对面的十一铁狼,这次是她一个人来流血山谷解救宋慈的,并没有惊动十二生肖和阿实他们,不过眼前的情况她根本无力招架。 但既然自己已经来了,就不能让宋慈受到任何伤害。 “你们要做什么?”冷如霜抬起头怒视众人,只见段毅居然面色一沉,直接跪在了地上。 “草民无能,管教属下无方,错怪了提刑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段毅这一通跪,连带着其他铁狼也跪了下去,冷如霜被这一幕闹得目瞪口呆,只得一脸茫然的转头看向宋慈。 宋慈摆摆手道:“好了,你也被蒙在鼓里,本官不会追究,关键是卿国公何在?” 段毅起身给旁边的两名手下递了个眼色,对方点了点头便携带兵器转身去了洞外,很快他们便抬着一个担架走了进来。 当他们将担架放在宋慈面前的时候,宋慈不禁打了个寒战,躺在担架上的竟然是卿国公。 “国公死了?”冷如霜怔在原地,看着卿国公那张苍白的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宛若脱了力一般跪坐在地上,直勾勾的盯着卿国公的尸体,段毅也有些悲痛的别过头去。 不过宋慈的表情却没有那么慌张,他蹲下身来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卿国公的脉搏,然后微微皱眉道:“快,去拿碱水来!” 段毅一愣,有些诧异的问道:“什么?” “碱水!”宋慈大声吼道,段毅急忙手忙脚乱的差人去弄。很快一碗碱水便端到了宋慈的手边,宋慈掰开卿国公的嘴,将碱水给他灌下去一半,剩下的碱水则用手绢沾湿,小心的在卿国公的颈部和面部擦拭。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卿国公突然重重咳嗽了一声,腾地坐了起来,他剧烈的喘着粗气,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当他看到身旁众人的时候有些难以置信:“你们怎么会在这,我这是在哪儿?” 还未等宋慈回答,段毅便上前一把抱住了卿国公:“大哥,兄弟对不起你!” 这个背负着无数传奇色彩的男人此刻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见此情形,宋慈也不好多言,只是淡淡的走过来将冷如霜扶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冷如霜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当卿国公睁开眼的刹那,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宋慈急忙跟她解释说,卿国公眼袋发紫,面部苍白,指甲泛青,脉搏微弱,所中的是一种神经性毒素,一般中了这种毒的人会出现假死的状况。这种毒素的解毒方法很简单,三两碱水服下,然后用碱水擦拭下毒的位置。 因为是神经毒素,所以下毒的地方自然是在神经最密布的地方,宋慈便将剩下的碱水擦拭在了患者的脖颈上,慢慢中和掉毒素。 冷如霜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问十一铁狼和卿国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慈微微一笑:“此事还要回到公堂之上才能定夺。” 眼下卿国公已经寻到,误会也已经解除,差不多该是回去升堂的时候了。 虽卿国公有意不追究段毅的罪过,但段毅的态度却异常的坚决,他们二人在回去的路上争吵不休,而宋慈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给了冷如霜听。 当宋慈说到‘赤面郎君’这四个字的时候,冷如霜的身体明显一怔,但是由于现在天色转黑,所以她的异状并没有被宋慈发觉。 冷如霜低头沉思,原来方才偷偷溜到她房间,给她留下一张字条报信的是黑云组织的人?不过这倒有些奇怪,黑云组织不是对宋慈恨之入骨吗?为何这次还要搭救宋慈。 冷如霜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后续宋慈跟她说的边关战事,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半个字。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城门口,老远宋慈便看到了等在城门口一脸焦急的阿实,还有赣州大大小小的官员,其中包括知州赵行之。 见卿国公平安归来,众位官员急忙上前跪拜在地。 “属下罪该万死,让国公大人涉险了!” “都免礼吧。”卿国公微微抬手,众人谢礼起身。 卿国公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道:“各位等了大半夜也该累了吧?现在我已经平安归来,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其他事情明天再说。” 众人急忙领命打算回去休息,但宋慈却叫住了他们:“且慢!” 卿国公不解:“宋提刑这是?” “来人,将犯人十一铁狼拿下收入大牢!” 听到宋慈所言,卿国公脸色骤然一变:“宋慈,难道你连一晚都等不了吗?” “国公大人,下官也是按大宋律法办事,还希望大人不要摆出身份,来要求下官做出什么为难的事情。”宋慈正色道。 卿国公被宋慈气的双手发抖:“你,你可知老夫是何人?” “当朝圣上的亲叔叔,但此案由下官全权调查,哪怕圣上来了也只能旁听。” “你……”卿国公气愤不已。 当他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一旁的段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跳下马背,走过来伸出双手递给了阿实:“将我绑起来吧,不要让你家大人为难。” 阿实看着眼前这人,虽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但是此人身上的那股杀气却丝毫不减。 “段兄!” “大哥,你的心意兄弟明白,但是宋提刑为国为民的好官,眼下我们兄弟众人犯下滔天大罪,自然要承担后果。” 段毅话音刚落,其余十一铁狼也纷纷下马走到了城门下的捕快们面前伸手就缚。 第二百五四章收服民心 第二天一大早,宋慈便被急促的敲门声扰了清梦,他急忙起身开门,一名捕快神色慌张的跪在了门外道:“大人,大事不好了,我们拿了十一铁狼的消息不知道被谁泄露了风声,眼下提刑司外围了一群百姓扬言要砸了官府衙门!” 砸了官府衙门,这可形同造反!这些百姓难道是疯了吗? 宋慈急忙将外衣穿好,胡乱的抓了一把头发便对捕快说道:“快,带本官过去。” 但那名捕快却面露难色,宋慈微微皱眉:“怎么了?” “大人还是不去的好,那些百姓来势汹汹,属下怕他们会伤害大人。” 宋慈微微一笑:“本官行事光明磊落,有何可惧?” “可是大人,最近您的作风确实是……”捕快自己都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本官这几日做出的闹剧,实属无奈之举,现在案犯已经上钩归案,也无需再继续演戏。我不信赣州城的老百姓都是一些不讲道理的人,带我过去!” 宋慈语气坚决,捕快也只得带着宋慈到了门口。那些百姓见到宋慈前来,显得异常激动,还未等宋慈开口,便纷纷将手中的青菜叶子,臭鸡蛋朝宋慈砸了过去。 “狗官!” “奸贼!” “不要脸的小人!” 那些污秽之物伴随着阵阵辱骂,朝着宋慈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不知是谁竟扔过来一块石头,宋慈躲闪不及被那石块砸到了眉骨,顿时血流如注。 捕快们见状急忙拔出了腰间佩刀,便要朝着行凶百姓砍过去,宋慈一声令下将他们喝住。 百姓们颇感诧异,若是按照宋慈前几日的行事方式,他们这会儿早就入大狱挨板子了,可宋慈却并未如此,这到底是何缘故? “乡亲们,前几日宋某人所作所为确实天怒人怨,但那些都是在演戏,为了引出流血山谷一案的凶手才出此下策。各位叔叔伯伯都是明理之人,我相信一定不会被假象所蒙蔽,既然众位已经前来,倒不如来府上喝杯茶吃些点心,一会儿本官便将真相公之于众,到时候大家心中自然有数。”宋慈温言细语的深深鞠了一躬。 听了宋慈的话,百姓们交头接耳,这时人群中一个孩子慢慢的走上前来:“我愿听提刑大人说明真相。” 宋慈见到那孩子怔在了原地,这孩子竟然是消失了很久的慧儿。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其他百姓也纷纷上前,跟着慧儿走进了提刑司。 捕快们瞠目结舌的望着宋慈,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竟然被宋慈三言两句化解了,可见他这几日虽已经失了民意,但并未失去民心。 很快提刑府司的后堂便坐满了百姓,他们端着热茶啃着糕点议论纷纷。见形势已经稳定下来,宋慈便放心的回到房间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换了一身官服。 “大人,要用早膳吗?”宋慈看着端着早点前来的下人,叹了口气道:“放着吧,命人去通知一下卿国公和冷大人,我们一会儿要开堂审案。” 下人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宋慈则看着托盘上的食物陷入了沉思。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齐聚堂前,宋慈与冷如霜端坐在堂上,卿国公则在侧案旁听,他们穿着整洁的大宋官服,颇具威严。 看着堂下围观百姓,宋慈伸手将乌纱帽戴正,拿起了案桌上的惊堂木。 “啪!”一声脆响炸开,宋慈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喊道:“升堂!” 捕快们的低吟声传来,牌匾上‘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熠熠生辉。 “带案犯十一铁狼众人上堂!” 宋慈话音刚落,只见几名捕快压着一位老者走上了堂前,这老者头发花白,但是他的眉宇间却没有一丝的疲态,再看他身后跟着的几名囚犯,虽高矮胖瘦不一,但一举一动之间却颇具气场。 百姓们不禁哑然,原来这些看上去的寻常百姓竟是传说中的十一铁狼! 当他们跪下之后,百姓们发现所谓的十一铁狼竟然仅有十人,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并没有人想要在人数上较真。 “你们可知罪?”宋慈冷着脸问道。 “草民知罪。”众人纷纷低下了头。 百姓之中传来阵阵议论之声,突然一个声音高喊道:“十一铁狼这些年来赣州劫富济贫,帮助了无数穷人,惩罚了无数恶人,何罪之有?” “对,何罪之有!”百姓们瞬间炸了锅,看着那些为自己鸣冤的百姓,联想到自己的种种行为,铁狼众人心中悲痛不已。 “好!”宋慈起身,拿起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案卷:“那今日本官就让你们知道十一铁狼,何罪之有。” 宋慈清了清嗓子,念诵起了手中的案卷:“听信小人之言,杀害了贾员外,卿国公府赵公子,之前更是刺杀了赣州商贾曹某,李某等合计三十六条人命……这些人虽个别有罪,但治他们罪的应该是官府,而不是什么侠士!更何况根据本官调查,其中有不少商贾积德行善,都是那无辜之人。” “好了不要再说了!”段毅昂起头打断了宋慈的话,他转身看向了那些百姓,见到了传说中的胡一天真人时,百姓们纷纷一愣。 “赵师傅?”他们看着段毅不禁哑然,这分明是流血山谷下铁匠铺的赵铁匠,看着侧脸他们只是觉得这人与赵铁匠有些相似,不成想赵铁匠竟然是传说中的胡一天。 段毅深吸了一口气:“父老乡亲们,我段某人这二十多年来,做了很多错事!我本以为自己的行为是在惩恶扬善,不成想却因此误中了奸人的诡计,害死了众多无辜的人,若不是宋提刑及时制止, 怕是会酿成大祸,连累整个赣州。” 见段毅痛心疾首,其他铁狼也转身面向段毅而跪:“老大,有罪的是我们。” “不要多说了,此事我一人承担,与你们无干,宋提刑,我的兄弟们都是被我蒙在鼓里的,若要处罚的话还望大人网开一面。”段毅开口道。 宋慈看了看一旁的冷如霜,后者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宋慈轻叹了一口气。 “此事本官自有分寸,通敌叛国实属你们不知,但杀人一事不可不追究,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来人。” 宋慈伸手拿起一枚令牌:“将十一铁狼众人押入死牢,秋后问斩!” 令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百姓们纷纷跪下给他们求情,一是时间哀声四起,但是求情的百姓们却没有注意到宋慈那只因为悲愤而紧紧攥着的右手。 十一铁狼大多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本不该是如此结局,但是他是官,是官就要按照大宋的律法办事。 更何况死在十一铁狼手里的无辜生命也有不少,若是饶了他们,又哪里对得起那些亡灵? 第二百五五章伤别离 令牌落地,几名捕快上前想要将十一铁狼拖下去。 但不成想段毅竟然硬生生的挣断了枷锁,一把将捕快的佩刀从腰间抽了出来。 他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段毅已经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段毅,你在做什么?”宋慈腾地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他盯着那把刀目光如炬。 一旁的卿国公见到故人此举也坐不住了,想要上前阻止,段毅瞪着虎目大喝一声:“都别动!” 一时之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唯恐任何一个举动都会激怒眼前的段毅。 “宋提刑,草民知道自己现在已是罪恶滔天,不求苟活但求一死!大人秋后问斩的仁慈草民心领了,希望大人能饶恕我的这帮兄弟,他们都是无辜的,二十年来跟着我吃苦受累,还望大人能彻查蒙骗他们的幕后奸佞。”段毅说道。 “大哥,你没有必要这么做啊?” “大哥,快把刀放下!” 铁狼众人央求着段毅,但段毅的攥着刀的手却更稳了,他看向了宋慈,眼神之中写满了决绝。 “不知大人还记得昨日的十生阎罗殿?” 宋慈微微点了点头:“记得。” “实不相瞒,这二十年来,草民也在一直调查当年在边关和金人做铁器茶叶生意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眼下已经初露端倪,但此人身居要位,草民不便明示,不过我将搜集到的相关线索都藏在了山洞之内,大人聪慧自然能够知晓其中奥秘。”段毅说道。 “此事本官自会去查,但现在本官命你将刀放下!”宋慈喝道,一旁的阿实也伺机而动打算趁其不备将刀夺下。 但阿实此举却被段毅看在眼里,现在这公堂之上能够拦住他的,怕是只有这位捕头了。 不过他段毅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办不成的,以前是如此,今日亦是如此。 段毅转头看向了一旁神色慌张的卿国公:“大哥,令公子的事情是弟弟对不住,大哥的恩情弟弟都记在心里。愿来世我们还能并肩携手,共同守卫大宋边关,杀光入侵的金人!” “快拦住他!”宋慈大喊道,阿实听命也急忙冲了过去。 还不等阿实动手,只见段毅手腕一转,鲜血顺着刀刃喷溅出来染红了公堂的地面,染红了铁狼们的双眼。 只听轰轰几声脆响,铁狼们的枷锁应声而碎。 阿实见状急忙挡在宋慈跟前,眼下段毅已死,铁狼们也没有了顾虑,这些人均身怀绝技极难对付,若是他们心有不甘,将段毅的死归结到宋慈身上要对宋慈不利的话…… 在场所有捕快都做出了一级戒备,坐在宋慈旁边的冷如霜也将手搭在了腰间的软剑上。 他们虎视眈眈的盯着其余铁狼,生怕他们会因段毅之死而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 但让众人意外的是,他们九人像是变戏法一般,各自从腰间掏出一枚拇指长的短刀捏在了手心。 阿实惊愕的看着那些短刀,昨日搜身的时候明明都已经检查的十分细致了,这短刀又是从何而来? 老二望着段毅的尸体苦笑道:“大哥,咱们说好了患难与共生死相随,可你今日却违背了当年的誓言,想让兄弟们苟活。你这大哥当的,好生讲义气!” 其他铁狼听老二所言也纷纷落泪,老二吸了吸鼻子:“既然你这大哥不讲义气,那我们可要下去找你算账了。” 老二话音刚落,九人便快速的将短刀插进了喉咙,狠狠的划开了一道巨大的血口子,随即便齐刷刷的跪在了段毅的尸体面前。 一时之间鲜血顺着大堂的青砖蔓延而下,很快便布满了整个大堂,宋慈看着这悲壮的一幕不由得转过脸去。 围观的百姓见状纷纷跪了下去,他们连连叩首,脸上写满了对逝者的悲伤之情。 案件结束之后,宋慈和冷如霜便各自带着手下来到了十一铁狼藏身的山洞,但是不管他们在洞中如何翻找,也未找到段毅口中的线索。 冷如霜叉着腰站在了山洞中央,看着不远处拎着灯笼的宋慈不禁问道:“我说,那段毅是不是有意唬我们?” “不会!”宋慈斩钉截铁的回答道:“若是他故意唬我们,为何要将此事说出来?想必当时他应该是有难言之隐,所以才不便将此事明说,再仔细找找看吧。” 冷如霜见宋慈情绪高涨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拿起放在地上的灯笼继续寻找。 她走到了墙壁跟前刚要将手中的灯笼举起,却看见那墙壁之上竟然生着一张青面獠牙的狰狞鬼脸! “啊!”冷如霜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灯笼也脱了手。也不知道地上有什么助燃的东西,那灯笼落在地上烧着了一片,整个山洞瞬间亮了起来。 “怎么了?”听见冷如霜惊叫的宋慈急忙跑了过来,当他看到墙壁上那副壁画的时候,直接愣在了原地。 过了好半晌,他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一般,微微的扬起了嘴角。 原来是这样! 看来此事的确事关重大,否则段毅也不会耗费这般精力将线索隐藏在一幅壁画中。 “不好了,烧起来了!”白兔惊呼一声,宋慈这才注意到整个山洞此刻竟然变成了一片火海,他大叫不好,急忙一把抓住了冷如霜招呼众人跑了出去。 逃出山洞的众人狼狈不堪,冷如霜看着身旁正抓着自己的手,喘着粗气的宋慈轻声问道:“方才见你笑,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宋慈点了点头,他咽了口唾沫稳住了呼吸:“知道了,不过具体的证据还需要时间搜集。” “那既然宋提刑已经知道了线索,可否将本官的手松开?” 宋慈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抓着冷如霜的手,他急忙冷如霜的手松开,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几声。 眼下线索已经找到,众人急忙趁着天亮朝着城内赶去,不成想刚进城门,宋慈一行便被百姓们当街拦住。 他们跪在地上询问宋慈何时将十一铁狼厚葬,赣州全体百姓愿意送这些侠士最后一程。 但百姓的哀求,却让宋慈有些为难。 这十一铁狼虽然做过一些惩恶扬善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罪犯,若是声势弄得太大,万一传了出去可不是什么小事。 就在宋慈犯难的时候,卿国公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宋慈等人见状急忙下马行礼。 “宋提刑,你大可不必为难,若是上面怪罪下来,所有责任老夫一人承担!” 见卿国公下令,宋慈也只得答应。 三日之后,十一铁狼的棺材从提刑司衙门抬出,一直送到了流血山谷的一处风水宝地,这是他们的兴起的地方,也是他们终结的地方。 当日数千百姓白衣相送,悲声四起,也算是对十一铁狼最大的肯定。 第二百五六章宋巩遇害 十一铁狼大案眼下已经告破,但宋慈等人并未感觉到半分喜悦,相反他们心中还充满了悲悯和惋惜。 但不管如何,此事已经了结,也该着手去忙些其他的东西了。 之前在审讯温德仁的时候,根据温德仁的证词,怕是通敌叛国一事并未因二十年前那场战争而终结。 虽说现在边关局势相对稳定,但此事不彻查,终究是一枚毒瘤,会缓缓让大宋朝糜烂。 所幸近日无事,宋慈便打算按照段毅留下的线索进行调查,而冷如霜也打算先回到广州府那边,顺便向大理寺汇报一下情况。 不成想在次日清晨,负责照顾父亲宋巩的管家陈伯,竟跑到了提刑司,在见到宋慈的时候,陈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神色悲痛。 宋慈见状,急忙询问陈伯父亲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陈伯哭着看着宋慈说道:“少爷,老爷,老爷他去了!” 宋慈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他踉跄几步才稳住了身形,阿实急忙上前扶住宋慈,却不想宋慈直接一把将他推开,拔腿便朝着父亲的住处跑了过去。 刚进府中,宋慈就听见了呜咽的哭声,当他循着哭声来到父亲房间的时候,宋慈整个人都呆若木鸡。 房间的地面上满是鲜血,宋巩的尸体靠在床脚已经是身首分离。 宋慈急忙上前俯下身子一看,父亲浑身是血,四肢也被砍了数刀已是残破不全。 宋慈强忍住内心的悲痛,他小心的解开父亲的睡衣,开始对尸体进行察验。 宋巩身上的伤都是刀剑一类的利刃造成的,致命伤在脖颈处,伤口切面光滑平整。 想必此人的手段极高,父亲死的瞬间应该并未遭受太多的痛苦。 但是让宋慈不解的是,为何对方杀了父亲之后并不罢休,还要将父亲的四肢破坏? 考虑到可能是高手暗杀,宋慈喊来了昨夜巡房的管事,询问他昨夜可听见过什么异动。 管事告诉宋慈昨夜并没有听见什么声响,于是他们今天便同往日一样,等五更天过了的时候喊老爷起床。 不成想连喊了三遍都无人应答,管事急忙招来下人将房门打开,结果却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宋慈微微皱眉,父亲乃是告老还乡的朝廷官员,为人清正廉明,并无仇家,这杀戮应该并非仇杀,或许是…… 宋慈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急忙用手绢蘸了父亲的血。 他吩咐下人将父亲的尸首处理妥当,便起身冲了出去。 他将之前所检查的贾秋玲的血液和死去的十二生肖众人的血液进行了比对,最终确定,父亲的血液之中也确实含有与他们相同的毒素。 黑云组织! 宋慈攥紧了拳头,此仇不报,他宋慈誓不为人! 宋慈愤怒不已,他转身快速的收拾起了行囊,起身便要去找那赤面郎君报仇,不想他将房门打开的时,正巧看到打算敲门的冷如霜。 “你来做什么?” 冷如霜原本得知宋老先生的死讯,想要来安抚一下宋慈,但眼下见宋慈如此愤怒,再加上他别在腰间的那把短刀,老先生的死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见冷如霜并不说话,宋慈一把将她推开怒斥道:“别挡路!” 冷如霜微微发愣,随即她的心中莫名的生起一团怒火,伸出手一把将宋慈按到一旁的廊柱上。 “宋慈,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这么说话?” 宋慈闷哼一声,脸上没有半分惧色,他将冷如霜的手拿开,冷冷道:“如果大人今日是看笑话的那请自便,宋某还有大仇要报,照顾不周还望恕罪。” 说罢宋慈起身便要离开,冷如霜将他拉回来,却再次被甩开。 “你疯了么,宋慈!”冷如霜大吼道:“令尊的死因我方才已经听阿实说了,你现在是什么心情我比谁都要了解,可是你这样不恰巧中了对方的奸计了吗?” 宋慈咽了一口唾沫,不再说话,冷如霜看他这幅激动的样子颇为心烦。 “我问你,你知道是谁杀了令尊吗?你又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找他吗?好,就算你宋慈神机妙算,这些你都知道,凭你这柔弱书生的拳头能把他们如何?” 冷如霜的声音高亢,一旁想要上前劝架的阿实顿时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宋慈叹了口气,最后竟冷笑了起来。 “呵呵!你说的没错,我宋慈确实不能拿他们如何,何况我也根本不知道那人所在何处,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被黑云组织牵着鼻子走,我明知道他们的存在,却拿他们毫无办法。害死我父亲的不是黑云组织的人,是我啊!” 宋慈胡乱的擦了一把眼泪,将身上的包裹和滑稽的短刀取下扔在了地上,便转身走出了宅院。 听见动静的杨妙儿跑过来,见宋慈神色恍惚她便伸手拉了宋慈一把,但宋慈就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将她的手挣开,扬长而去。 见自己被宋慈无视,杨妙儿急忙冲到了冷如霜的面前恶狠狠的瞪着她。 “你这个疯女人,是不是又欺负我们家宋慈了!” 但冷如霜并没有理会杨妙儿,而是望着那远去的消瘦背影,长叹了一口气。 一连几日,宋慈都把自己锁在了房间之中,终日借酒消愁,不管是谁来敲门,他均不应答。 府中的人看到原本雷厉风行的宋提刑变成了这幅样子,也是痛心疾首。 不过大家也都明白,宋巩之死已成为了宋慈的一个心结,还是需要他自己解开才行。 这日夜晚,宋慈趴在桌子上已处于神游之境,朦胧间他听见一个轻柔的女声在呼唤他的名字,宋慈有些困惑不知道这是何人在叫自己。 迷迷糊糊间,他竟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神不知鬼不觉的追着那声音走了好远。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界,一阵冷风吹过,宋慈才略微清醒一些。 此刻,他发现自己处于一片荒野之中,周围影影绰绰的,似乎是有谁打着灯笼正在赶路。 他感觉有些怪异,便跟随着那些光芒移动着,很快周围便豁然一片。 只见眼前灯火阑珊,人头攒动,宋慈虽然还是有些迷糊,但是他隐约感觉此地应该是一处集市。 奇怪,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集市? 但还未等宋慈看清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只感觉脑袋一沉便失去了意识。 第二百五七章城西野坟 “慈儿,你要记得,官者为民为国,切莫因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你是我们宋家的骄傲,你要走的路还很长,爹累了,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爹!” 宋慈猛地睁开了双眼,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 他坐起身来,只感觉身上一阵酸痛,他摸了摸四周,却惊愕的发现自己的周围竟然是一块墓碑。 宋慈慌忙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他四处张望,发现自己竟处于一处坟地之中。 宋慈不解的挠了挠头,依稀记得昨天晚上自己正在房间内喝酒,但是现在怎么跑到了这个地方来了? 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宋慈决定还是先弄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再说。 他发现不远处的一处坟包上似乎趴着一个人,那人的姿势怪异,就好像要从坟墓里爬出来一般。 宋慈感觉有些奇怪,但眼下附近也没有其他人,宋慈只得走到了那人身旁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位兄台,醒醒。” 但那人没有丝毫想要醒过来的意思,宋慈伸出手轻轻地晃动着那人的肩膀,只听一声闷响,那人从坟包上滑落下来仰面倒在了地上。 只见此人脸色惨白,身体发僵已然死去多时,宋慈心中不由得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但很快宋慈便冷静了下来,他蹲下身去,开始检查起这具尸体。 从尸体僵硬的程度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应是在昨夜子时前后,死者穿着一身破烂粗布衣服,脚上是麻绳编制的草鞋,鞋底并无过度的磨损或是大量的尘土,应当是本地的村民。 死者的身上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外伤或者是搏斗痕迹,体表也没有明显的发病现象。相反死者的体格健硕,肌肉发达,应该是个强健之人,但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宋慈不得其解,于是便想要将尸体的衣服掀开看个究竟。 突然只听得一声惨叫,宋慈急忙起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大概在距他三丈远的地方,正站着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年轻女子。 此刻那女子捂着嘴,面露惧色的看着宋慈。 她的脚下掉着一个土篮,里面放着香烛和纸钱,应该是来扫墓的。 宋慈见到有人前来,自是大喜过望,急忙起身上前,不成想那女子竟双腿发软跪坐在地上连连求饶:“鬼大爷饶命,饶命啊!” 那女人一边哭一边给宋慈磕头。 宋慈一愣,鬼? 他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才意识到这女子为何这么说。 这些日子宋慈每日只是饮酒,不思茶饭,也并未打理自己。 此刻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内衫,头发蓬乱,双颊黝黑,加之所处的环境,那女子误认为他是从坟墓之中爬出的厉鬼,自然是怕的不行。 宋慈走近了女子跟前,在距离她二尺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大娘莫慌,我不是鬼,我是人。” 那女子止住了哭泣,抬头看向了宋慈:“您不是鬼?” 宋慈点了点头:“姑娘不要怕,在下是赣州的提点刑狱官宋慈。” 女子一愣,起身端详起对面的人,她虽没有见过宋慈,但是也听过宋慈的名字。但是她实在是难以将眼前这个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的人与传说中办案如神的宋提刑联想在一起。 见女子的情绪稳定下来,宋慈将脖子上的玉佩取下递给了她:“姑娘可否帮本官一件事?” 女子木然的接过玉佩点了点头。 宋慈看她答应,于是便开口道:“姑娘带着这枚玉佩到城内提刑司找一位叫做阿实的捕头,他看到这玉佩自然会跟随姑娘前来。” 女子应了一声,急忙捡起了地上的土篮便跑开了,宋慈索性坐在地上等着阿实他们的到来。 大概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阿实便带着几名手脚轻快的捕快来到了此处,老远看到坐在地上的宋慈,阿实长舒了一口气,他匆忙下马跑到了宋慈跟前跪了下去。 “属下照顾不周,让大人受苦了。” 宋慈摆摆手:“无妨,那边有一具尸体先让人带走。” 阿实点了点头,他吩咐随行的捕快将尸体包好,一会儿带回到提刑司进行勘验。 “对了,大人怎么突然跑到了这里,也不让属下跟过来?”阿实问道。 面对阿实的问题,宋慈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只是方才睁开眼睛便在此地了。话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回禀大人,此地是城西荒郊的一处野坟,平日很少有人经过。” 宋慈听罢微微一笑,自己还真算走运,若不是方才遇到了那位姑娘,恐怕他宋慈就会饿死在这里了。 阿实见宋慈只穿着一件内衫,便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披在了宋慈的身上,宋慈将外衣裹紧。隐约记得昨夜似乎见到了集市,于是便问道:“此地可有什么集市?” 阿实摇了摇头:“此地贫瘠缺水,物资匮乏,并没有商贸的价值。当地百姓都是自给自足,赶上灾荒还得等着朝廷救济,不可能会有人在此地开办集市。” 无人经商?宋慈微微皱眉,那这就奇怪了,莫非自己昨天是见了鬼不成? 不过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宋慈确实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很快尸体便已经被几名捕快处理完毕,宋慈也起身打算回去,转身上马的时候看到了那位躲在一旁神色慌张的姑娘,他犹豫了一下将阿实招呼了过来。 “给那姑娘一些银两。” 阿实点了点头,宋慈勒紧缰绳,便带着众人原路返回。 在回去的路上,宋慈惊讶的发现从提刑司到那处野坟的距离很长,这么长的路,他到底是怎么走过去的? 刚到提刑司门口,宋慈刚下马杨妙儿便冲了出来,一头扎进了宋慈的怀里。 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双手不住地拍打着宋慈的后背:“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 宋慈身体本就酸痛的不行,被杨妙儿这么拍打感觉整个人都要散了,他急忙抱住了杨妙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不过你再打下去我可能就要死了。” 杨妙儿抬起头,猛地在宋慈的胸口砸了一拳,这一拳力道极大,宋慈疼的不由自主的弓起了身子。 他抬头想要跟杨妙儿说点什么,却发现这个飞扬跋扈的大小姐此刻已经是满脸泪痕。 宋慈一惊,呆呆的问道:“妙儿,怎么哭了?” 杨妙儿见宋慈盯着自己,急忙捂着脸朝着内院跑了进去。 第二百五八章七上八下九倒地 宋慈不知杨妙儿这是何意,他揉了揉被打疼的胸口,转身命人将尸体带进停尸房,马上勘验。 但是经过今早这么一阵折腾,宋慈只感觉腹中一阵饥饿,便转身问一旁的阿实道:“有吃的吗?” 阿实听宋慈要吃的,顿时心中大喜:“属下这就吩咐厨娘去准备!” 简单梳洗吃饭之后,宋慈的神色也恢复了三分,他命人去准备一些猪小肠,苦茶,白酒,纱布和银针前来,准备开始验尸。 因为此人极有可能是中毒而死,宋慈并不知道中毒的位置,于是便用猪肠将几个指头给套上,然后用纱布蘸着苦茶在尸体上反复擦拭了几遍。 根据宋家典籍所记,凡中毒而死的人,在体表均有显像。 例如,在嘴唇或是指尖等血管分布密集的地方,通常会因中毒程度的不同产生青紫色,亦或是在关节处或舌根出现僵硬的现象。 但眼前这具尸体的体表完好,即便是经过了苦茶的擦拭也并没有任何的异状出现。 在种种体外迹象不能表明死因的前提下,宋慈决定冒一回险,开膛验尸! 但一旦开膛验尸之后,尸体部分特征就会被破坏,所以为了避免犯错,宋慈在开膛之前,取来银针分别刺入到了死者身体血管密布的几个地方,打算用这银针探毒之法先碰碰运气。 趁着这个时间,宋慈将猪肠从指间摘下,取来小刀开始给死者剃发。 现在这尸体具体是什么情况,宋慈毫无头绪,若是一会儿开膛得不出结论,他还要进行开颅验尸,倒不如趁着现在便将头发剔除,以免一会手忙脚乱。 然而,当宋慈将死者的头发剔除了一半之后,他发现了一些端倪。 在死者的头皮上插着几根非常细小的木屑,这些木屑大概能有半寸长,纤细如针,若不是宋慈眼力好怕是根本就注意不到。 这些木屑都深深的扎在了死者的头皮里,只剩下一小截还露在外面。 宋慈微微皱眉,难道这木屑便是凶器? 于是宋慈便伸手想要将那木屑给拽出来,孰料他的手刚伸出去,还没等碰到尸体的头皮,外头便传来了一阵喧闹。 嘭的一声,门被撞开,宋慈急忙抬头,视线刚好对上了破门而入的冷如霜。 宋慈愣在了原地,不解的问道:“冷大人可有要事?” 冷如霜剧烈的喘着粗气,方才她从乡民口中得知宋慈遇险便匆忙赶了过来,现在看到宋慈没事儿,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但当她将目光转移到死者头皮上的时候,猛地打了个寒战。宋慈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匆忙将一旁的麻布盖在了尸体身上,伸手便要去取木屑。 “慢着!”冷如霜急忙上前按住了宋慈的手。 宋慈一脸茫然:“冷大人莫非认识死者?” 冷如霜摇了摇头:“不认识,但我是在救你的性命。” “救我性命?” 冷如霜点了点头,她拔出了腰间的那把软剑刺入到死者的头皮中,手腕一翻轻轻一挑,那木屑便出来了大半。 冷如霜见状从怀中掏出手绢将手包住,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木屑拔出来递到了宋慈面前。 “你可知这是什么?”冷如霜问道。 宋慈将东西接过来细细端详。 这木屑被削很细,他已经无法判断出这到底是什么植物。 看了半天,他发现在这木屑的顶端残存着一些乳白色的固体,宋慈快速回忆着哪些剧毒植物的汁液是乳白色的,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看向了冷如霜。 “莫非此物是见血封喉?” 冷如霜点了点头:“不错。” 宋慈微微皱眉,这见血封喉生长于云南两广一带,其汁液含有剧毒,一旦触及人畜伤口,即可使中毒者心脏麻痹而死。 此毒毒性发作迅速,毒性极强,只有红背竹竿草方可解毒。 在云南西双版纳地区,关于此毒有一种‘七上八下九倒地’的说法。 意思就是如果谁中了这见血封喉的毒,往高只能走七步,往低也不过八步,若是踏出第九步便会倒地身亡。可赣州与云南两广所隔千里,这东西为何现身赣州,还取走了一名贫苦百姓的命? 不过眼下让宋慈疑惑的还有一件事,冷如霜并非医者也非仵作,她是怎么知道这见血封喉的? 冷如霜见宋慈困惑的眼神,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本官奉命去广州府查案的时候,偶然遇到了一起命案,死者的头皮之内也藏着大量见血封喉的碎屑,我听手下仵作说这见血封喉毒性极强。这木屑锐利,你又没有防范,若是不小心被刺破手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听冷如霜一说,宋慈有些后怕,若是在平日他定然不会忽略掉这一细节,但是最近饮酒过多,脑子实在是不清醒。如果今日冷如霜没有前来阻止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大人提醒。”宋慈深深的鞠了一躬。 “无妨,这是本官今日赶上了,虽说死者为大,但也不能不注重自己的安全,还是要多加防范才是。”冷如霜说道。 宋慈点了点头:“大人教训的是。” 见宋慈还要勘察尸体,冷如霜也不好在这里多呆,当下开口道:“本官这几日打算回广州府,借助那里的驿站将案件汇报到京城,顺便查查当年边关交易一案的蛛丝马迹,就不在此叨扰了。” “叨扰倒是谈不上,与冷大人共事是下官的福分,下官现在还有命案要查,就不亲自相送了。” 冷如霜还想多说几句,可是宋慈已经下了逐客令,她也只得尴尬的转身离开。 出了提刑司的大门,冷如霜彻底的松了口气,看宋慈现在的样子应该已经没什么大碍,她也可以放心的回到广州复命。 回到落脚的客栈之后,冷如霜便走进房间想要收拾一下行李即刻启程。 但当冷如霜转身将房门关上的时候,她隐隐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她小心翼翼的将手按在腰间,猛地转过头来,还未等防身的软剑抽出,一阵刺痛便从肩膀传来。 瞬间冷如霜只感觉浑身无力,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她错愕的抬起头,只见房间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位身穿白衣的男人,他的脸上带着一副赤红色的鬼面具,看上去无比诡异。 看着倒在地上的冷如霜,男人微微扬起了嘴角。 第二百五九章毒书生 “你是何人?”冷如霜怒斥道。 她想要起身,但是身体却无法动弹分毫。 见冷如霜已经失去了抵抗力,书生冷笑一声,这才离开椅子俯身蹲在了冷如霜的面前。 他盯着冷如霜端详了半晌,随即伸手将冷如霜的发带扯下,顷刻间青丝宛若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盖在了冷如霜的身上。 书生的嘴中发出了啧啧的赞美之音。 “传闻,大理寺第一女神捕冷如霜不但手段高强,而且是人间难觅的绝色,小生本以为这是江湖戏言不足为信,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冷如霜冷冷的瞪了对方一眼:“你既已经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对我动手?” 书生像是听见了笑话一般,坐在地上哈哈大笑:“为何不敢,大人难道看不出来吗?小生可是坏人。” “呵呵。”冷如霜不屑一笑。 见对方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书生抬手想要给冷如霜一个巴掌,但犹豫了半天终究没有将手落下去。 见他这幅滑稽的样子,冷如霜冷冷一笑:“胆小鬼!” “小生才不是胆小,我这是怜香惜玉,这么美的脸要是受了伤,小生可会很心疼的。”书生温柔的说道。 “既然你是胆小鬼,为何不敢与本官堂堂正正打一架,反而用这卑劣的手段将本官控制住?”冷如霜问道。 听闻此言,书生摇了摇头:“小生今日前来不是为了打架,而是想跟大人谈一笔买卖。” “买卖?”冷如霜有些好奇。 “正是!”书生点了点头。 “哼,你这种背地里耍手段的小人,哪来的资格与本官谈买卖?”冷如霜骂道。 对方并没有露出半分怒色,而是语气平静的拍了拍衣服:“资格是吧,好的。” 说完他直起身来,走到了屏风旁边,一脚将屏风踢开:“不知道小生现在有没有资格跟冷大人谈买卖了?” 那屏风后头,十二生肖横七竖八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见到这幅场景,冷如霜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她瞪圆了眼睛愤怒的看着眼前人:“你有什么手段尽管对我来,不要对他们下手!” 冷如霜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是不管她如何努力身体都无法动弹分毫。 局势瞬间逆转,书生将屏风踹到一旁,再次走到了冷如霜对面坐下。 “那大人可是答应了要与小生谈谈买卖?” 冷如霜哑然,不知要如何是好。 她自己丢掉性命也就算了,可眼下十二生肖的性命都在此人手中握着,要是她一个不小心激怒对方,怕是会酿成大祸。 思来想去,冷如霜点了点头:“什么买卖你说吧。” 见冷如霜答应,对方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小生希望大人帮忙杀了宋慈。” 冷如霜一怔,她看着眼前的人一脸惊愕:“你是赤面郎君?” 那人淡淡的笑道:“哟,看来小生的名号还挺响亮,冷大人居然知道。” “你们黑云组织到底有什么阴谋?”冷如霜咬牙骂道。 赤面郎君阴着脸凑近了冷如霜,后者只感觉一股强大的杀气扑面而来,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我们家的事情,还用不着大人费心,大人只要告诉小生这买卖您是做还是不做?” 冷如霜皱紧眉头,她的内心无比纠结。 与宋慈共事这么长时间,宋慈为人她心知肚明,若是将宋慈杀掉,大宋便会失去一位洗冤禁暴的好官。 但若是她不答应赤面郎君的要求,她的手下便会因此丧命,就连她自己也会自身难保。 她冷如霜的命倒是无所谓,黑云组织想要取走便是,但十二生肖是无辜的,让他们白白送死的话,冷如霜心有不甘。 “如何,大人心中可有选择?”赤面郎君盯着冷如霜,见她半天不说话,顿时有些不耐烦了。 “大人既然犯难,不妨在做出决断之前先听小生一言?” 赤面郎君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冷如霜,发现她并没有敌意之后这才开口道:“小生知道大人情深义重,但大人可要想明白了,我们与大人无冤无仇,大人的得力干将一个个惨死,落得今日的局面都是拜谁所赐?而那个人在大人悲痛欲绝的时候,又做了些什么?” 冷如霜心里咯噔一下,她不由得想起之前金猴灰鼠的死状,心中泛起阵阵悲痛。 可若是答应了杀宋慈,她以后又要如何面对朝廷,面对百姓,面对自己的一颗良心? 冷如霜难以抉择,焦灼之中两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冷如霜心中阵阵委屈,老天为何要让她如此痛苦,她不过是一个女人啊! 看到冷如霜哭,赤面郎君有些慌了神,他这辈子最怕的东西就是女人,最怕的事儿就是女人哭,尤其是冷如霜这样的绝色美女。 他清了清嗓子,对冷如霜说道:“既然大人犯难,小生也不勉强大人,三日之后小生会再次来取答案,希望到时候大人不要让小生失望。” 说罢,赤面郎君起身便要离去,冷如霜见状急忙将他叫住。 “大人还有何事?”赤面郎君问道。 “本官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赤面郎君道。 “既然你们黑云组织这么有本事,为何不亲自动手杀了宋慈,反而要来找我的麻烦?”冷如霜吼道,眼泪顺着她的脸滑落下来:“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来找我的麻烦!告诉我!” 见到冷如霜如此痛苦,赤面郎君张口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将话给咽了回去:“此事小生无可奉告。” 冷如霜将头深深的低下,吸了吸鼻子不再说话。 赤面郎君走到窗边起身欲走,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将迈开的腿又收了回来,转头看向了冷如霜。 “对了,小生忘记说,大人身上的毒是小生精心调配的,半个时辰之后便会自动解除,而且不会对大人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但其他人若是三日之内没有解药的话必死无疑,此毒普天之下只有小生一个人可解,还望大人不要抱着侥幸心理找宋慈求救。” 说罢,只听一阵风声,赤面郎君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窗口。 冷如霜再也撑不住了,她身体一歪倒在地上痛哭不已。 看着躺在远处的十二生肖众人,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第二百六零章酒楼 宋慈这边,虽说已经搞明白死者的死因,但仍旧没有松懈对于尸体的勘验,在后续的检查之中宋慈发现了一些端倪。 死者左手的中指被削去了半截,指节突出,手指背侧有很多疤痕,指甲虽然不平整但是甲缝之中却很干净。 结合死者的穿着来看,这说明死者从事的工作需要经常接触到水! 此外,在死者的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内侧都有着厚厚的老茧,说明死者经常用这两根手指进行工作。 那到底是什么工作,能造成以上的种种情况呢? 宋慈微微皱眉,从目前所获得的情况来看,对于死者的身份他已经有了答案。 检查完一切之后,宋慈将尸体盖上白布后便将门推开,阿实恰巧站在门前等候,见到宋慈现身恭敬的略施一礼:“大人。” “你差人去查一下城南附近的酒馆和饭馆,问问他们今天是不是有酒保没有去上工。” “是!”阿实应道转身就要去办,宋慈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将他拦住。 “大人又有何事?” “你顺便再找人查一下城中各家名厨的去向,有消息回来禀报与我。” 阿实点了点头,便起身去忙,宋慈也回到了房中,盯着桌子上那些见血封喉出奇。 到底是谁耗费这么大的心力去杀一名厨子,而自己恰巧现身乱坟岗,发现了尸体难道仅仅是个偶然吗? 大概到了傍晚,阿实便回到了提刑司,他神色大喜,对宋慈说道:“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属下带人去城西的酒馆一家家盘查,结果真的发现一家酒馆的酒保今日没有上工。” 宋慈点了点头:“走我们去看看。” 很快提刑司的轿子便落在了城西归云阁楼下,宋慈起身下轿,走入到了这归云阁之中。 宋慈今日所着便装,随行众人也皆是寻常打扮,见他们一群人进来,店里的伙计热情的迎了上来。 看宋慈风度翩翩,便请宋慈到楼上雅间小坐,宋慈却摆摆手将腰间的令牌递给小二看了一眼,让他不要声张。 宋慈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与众人坐下,便问那伙计道:“你们店里可有一名叫做霍保正的酒保?” 听到‘霍保正’三个字,眼前的伙计眉头微皱:“大,呃公子不来喝酒,怎么还来找那路人的晦气?” “晦气?”宋慈不解:“这霍保正过去不是本地名厨吗?我听说他被各路酒楼争抢,怎么到了你们这儿,却变成了晦气。” 那小二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嗨,公子你这是有所不知,就是因为各路争抢,霍保正便开始目中无人,这不一个月前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左手的一根指头被削去了半个,做不得厨子,只能来我们这边洗洗菜打打下手什么的。谁成想,他每天在后厨都因为琐事跟我们的主厨大打出手,怕误了店里的营生,老板才将他打发来前堂当酒保。” 宋慈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那你可知道霍保正得罪的是什么人?” 伙计却摇了摇头:“这说不好。” 宋慈对伙计的话感觉不太理解:“怎么又说不好了?” “公子可能不知道,霍保正这个人目空一切,仗着自己的本事到各大酒楼挑事儿,他得罪的人多的连我们这酒楼都坐不下。” 听伙计这么说,宋慈有些犯难,他原本以为一个厨子能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不成想这霍保正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但是眼下宋慈也不能将霍保正得罪的人尽数盘查一通,宋慈沉思之中只听得咚的一声,他循声望去,却发现是坐在不远处的三名脚夫敲了一下桌子。 “小二,给爷爷们上酒!” 伙计怔了一下,他看向了那边的三个身材健壮的脚夫,又看了看眼前的宋慈不由得犯难。 宋慈微微一笑:“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这边。” 那伙计感激的点了点头,急忙去帮忙拿酒,那三个脚夫叉着腿,将牛肉干和花生米嚼的叭叭作响,时不时地拿起一碗白酒猛灌一口,看上去非常豪爽。 突然一个秃头将手里的酒碗放下,不等一旁的兄弟给他满上,他便拿碗在桌子上敲了两敲。 “嘿,我说,听说昨天夜里鬼市又开了!听说有人捞了一大笔,咱们哥仨要不下个月也去一趟?” 鬼市?宋慈微微一愣,他转头看向了那几个脚夫,因为酒精的缘故,他们似乎并没有发现宋慈异样的目光,而是更加肆无忌惮的聊着天。 另一个酒糟鼻却摇了摇头:“大哥,我看还是别了,听说这鬼市一过可是要死人的,您倒是没有家室一人潇洒,我们哥俩拖家带口的,万一出点什么岔子。“ 听到酒糟鼻的话,秃头的脸上写满了不悦,他起身拎起了对方的耳朵猛地晃动了几下:“你个小犊子,老拿我没娶媳妇儿这事儿打趣。” “大哥,我错了,你撒开!”那酒糟鼻疼的脸都变了形,连连求饶,见此情景宋慈起身想要上前,一旁的阿实按住了宋慈的手摇了摇头。 在赣州本地脚夫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因为身材高大魁梧,一般人不敢对他们如何,所以一般他们除了做一些力活儿之外,为了生计也会干一些不光彩的事情。 但是宋慈却拍了拍阿实的手,示意他不用担心,他这边自有分寸。 宋慈起身拿起小二手里的酒,自来熟一般的坐到了那三名脚夫的桌子上,那三人见到宋慈的时候都不由得一愣,秃头老大眯着眼不满的看着宋慈。 “你谁啊?” 宋慈却不说话,他端起了酒壶将他们三人的酒碗满上,然后做了个自我介绍:“鄙人姓宋,是城北的教书先生,方才见三位大爷聊得火热便忍不住前来喝一杯,对了,三位口中的鬼市是什么意思?” 秃头老大看到宋慈有些厌烦,但是毕竟人家给自己倒了酒,他也不能当着兄弟们的面将此人赶走。 于是他只得尴尬的将手中的酒碗端起,刚喝了一口他整个人的表情都亮了起来:“这是?” 宋慈微微一笑:“在下听闻这归云楼的桂花酿举世无双,我一人独享怕是糟蹋了这东西,今日恰逢遇到三位有缘人,还望各位不要嫌弃。” 这几位脚夫虽然也知道这桂花酿是极品,但无奈囊中羞涩,一年也喝不到一次,这一碗佳酿下肚,他们也彻底放松了对宋慈的警惕。 秃头老大将碗放在桌子上看着宋慈:“老弟,这事儿是个秘密,老哥看你人不错今天告诉你,你可千万别泄露给了外人。” 见对方神神秘秘的模样,宋慈有些想笑,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向对方点了点头:“请说。” 秃头老大看了看周围,然后凑近了宋慈,压低了声音跟他讲起了有关于鬼市的奇谈。 第二百六一章赣州鬼市 秃头老大跟宋慈说,关于这鬼市最早的说法并不是在赣州,而是在距离赣州不远的江州,而赣州的鬼市是最近两年才开始兴起的。 传闻每到月半,城外的鬼门便会大开,凡鬼市一开,必有大雾,雾气之中鬼影重重,分外渗人。 据说在鬼市上可以进行各种买卖,在这里没有你买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 大到商周礼器,小到家中的盆碗,在鬼市之中都一应俱全。 凡是来到鬼市之人,都需身着白衣,头戴乌帽,手持灯笼排成一排方可前行。 当在鬼市之中见到心仪之物的时候,便可以从队伍中离开,将手中灯笼放在摊位之上。 而鬼市的摊位上大多是无人经营,也有极少的摊位上是有活人做买卖的,当活人想要购买某一物品时,需要从身上取下一枚铜板,将铜板立于所要之物的前端,若是铜板落下为正,这笔生意就算是成了。 但若是铜板落下为反的话,那就要交出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否者三日之内必有灾祸上门…… 听到此处,还不等那秃头老大说完,宋慈便搭腔道:“那来到鬼市交易的人岂不是很多?” 秃头老大一愣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问道:“小兄弟,你们教书的是不是这里都都不灵光。” 秃头老大的举动立马引来了其他脚夫对宋慈的嘲笑,宋慈做出一脸茫然的样子挠了挠头:“此话怎讲?” “鬼市鬼市,顾名思义,就是跟鬼做买卖,哪个大活人好好的上杆子去跟鬼做买卖?” “心中无鬼神,自然坦荡。” 听宋慈所言,秃头老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小兄弟还真有意思,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那鬼市还不给踩踏喽!” 秃头老大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哄笑,宋慈夹在他们几人之中,感觉有些尴尬。 秃头老大捻起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嚼了几口,突然他眉头一皱,呸呸两声便将花生米吐在了桌子上。 “小二!”他抻着脖子大喊道,店伙计急忙跑了过来。 “这位爷,怎么了?” “你们这花生米里怎么有砂子。”秃头老大指着吐出来的花生米问道,伙计顿时也慌了神。 “不好意思,我这就去给爷换一盘新的。”说着伙计便下去准备,看着那仅剩下几颗的花生米盘子,宋慈只是摇头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一盘新的花生米便给端了上来,秃头老大夹起一粒放在嘴里满意的点了点头,喝了口酒继续对宋慈说道:“小兄弟,虽然你听哥哥说的感觉鬼市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可是这鬼市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只要这鬼市一过,定然会有人丧命,说实在的,敢去那个地方做交易的,都是一些不怕死的人。” 宋慈听说有人丧命,心中不由得一紧,算算自己来到赣州也有了一段时间了,而这江州距离赣州也不是很远。 而且关于江州案卷也都归赣州府这边保管,他从来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鬼市的情况,更别说跟鬼市相关的人命案子了。 见到秃头老大没有防备,宋慈便继续询问道:“那这鬼市出了人命案子,官府那边都不管吗?” “嗨,管什么啊?”秃头老大将手里的酒碗递到宋慈面前,宋慈急忙给他满上,老大将碗拿过来美美的喝一口继续说道:“这事儿说不清道不明的,谁敢跟官府说啊,万一被误会杀人了,这杀人偿命,还活不活了。” 宋慈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我觉得你说的不在理,这当官为民做主,又不会诬陷好人。” 秃头老大不屑一笑:“你以为这些当官的都是什么好人吗?拿着朝廷的俸禄,搜刮民脂民膏,无恶不作!王法?什么狗屁王法,都是给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看的,我看这些当官的才不管什么王法呢。” 秃头老大似乎是喝多了,他的情绪颇为激动,而宋慈见他这幅模样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事情,于是便起身付了酒钱带着阿实他们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阿实问宋慈那脚夫的话可信吗? 宋慈点点头,虽说这些脚夫平日里顽固不化,但终究也是为了生计,归根结底也不是什么坏人,而且方才那秃头老大已经喝成了那样,也根本顾不上跟宋慈耍什么诡计。 不过要是这么看的话,那昨日自己所处的地方就是鬼市,按照鬼市死人的说法,为何昨夜霍保正死了,而自己却毫发无伤呢? 他开始回忆起昨夜的一些场景,虽当时宋慈因为喝的有点多脑子混沌,但是他隐约记得昨天呼唤自己的应该是个女人,好像也打着一个灯笼。 宋慈揉了揉脑袋,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跟那人之间产生过什么交流,但他想破头也想不起来他们之间到底进行过什么样的交流。 一路无话,宋慈回到了提刑司门口,不成想他刚掀开轿子就看到了对面也停着一顶轿子,宋慈大概看了一眼,这好像是赣州府的轿子。 果不其然对面的轿帘掀开,轿子中坐着的正是在知州大人的赵行之。 宋慈见赵行之前来,急忙下轿行礼:“不知知州大人前来,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见宋慈如此,赵行之急忙将宋慈扶起来:“哎,这怎么当得起呢。” 说话间,宋慈将赵行之让进了提刑司,两个人在后厅坐下,宋慈吩咐家丁前去泡茶准备饭食。 “对了,知州大人今日怎么有雅兴来提刑司一坐?” 赵行之抬起头看着宋慈,眼神之中尽是关切的神色,宋慈被赵行之这幅眼神弄得有些茫然无措,正当他不知要如何反应的时候,赵行之长叹了一口气。 “实不相瞒,本官知道令尊的事情之后,心中也是悲愤交加,我与宋先生虽不是挚友,但先前也共事过,勉强也算是故交,今天主要想要来看看他也看看你。” 赵行之这么一说,宋慈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父亲惨死的画面,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压了回去:“大人的心意宋慈明白,家父的死因蹊跷不得不查,但眼下出了命案……” 还不等宋慈说完,赵行之急忙问道:“怎么,又出了什么案子?” 第二百六二章触鬼市者,死 宋慈并未直接回答赵行之的问题,而是反问道:“知州大人可知道鬼市的存在?” 听到‘鬼市’二字,赵行之的身体猛地一抖,手里的茶盏也落在了地上,见赵行之如此惊慌宋慈忙问:“大人,这鬼市里莫非有什么……” “你是从哪里得知的?”赵行之脸色骤然一变,严肃的盯着宋慈。 “实不相瞒,下官现在所办的这件人命案子恐怕与鬼市有关。” 赵行之看着宋慈过了好半晌才说道:“宋慈,你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凡是到了你手里的案子都会竭尽所能去完成,但现在我要劝你一句,鬼市一案最好还是放下吧。” 听赵行之如此,宋慈也颇感意外,原来鬼市之事并非那秃头脚夫说的官府不管,而是另有隐情。 “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大人为何要劝下官放下?” 见宋慈执意追问,赵行之也不隐瞒,毕竟宋慈真要彻查此事的话,他也拦不住,还不如索性告诉了他。 有关鬼市的相关案件最早的一起是八年前,发生在江州。 当时江州的县令姓于,也是一名进士,且脾气性格与宋慈基本相似,年轻气盛自然是有着满腔的抱负。 在赣州之地,官府的内部早就有着一套不成文的规定,凡是遇到了有关鬼神的案件,能避则避。 因为此等案件的情况极其复杂,而且非常的凶险,之前有过不少因为调查这类案件而丧命的年轻官员。 当时恰逢于县令刚刚上任,手下人员不多,这突然遇到了人命案子,他自然是手忙脚乱,于是便上书到赣州府求助。 一听说是跟鬼神有关的案件,赵行之便心有余悸,他赶忙差人快马前去告诉江州县令的老师爷,让他劝于县令不要冲动。 哪成想,这于县令年轻气盛,也不顾赵行之的面子,竟将赣州府派去的人连同老师爷一并骂的狗血淋头。而于县令也跟赵行之派去的人说,既然赣州府不想派人帮忙,他就自己想办法。 那人回来将此事告知赵行之,赵行之感觉此事不妙,他不敢耽搁,连夜带五十名捕快前往江州,希望能够拦住于县令。 不成想次日傍晚时分,他离着府衙门口还有两条街的距离便听见有人吊丧。 算算距离鬼市案件呈上来到赵行之前去劝阻,前后不过两日,于县令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了…… 死者为大,当安葬了于县令之后,赵行之开始对府衙内的人进行了排查,他们说于县令临死之前没有半分征兆,甚至连仵作验尸也并未在他身上发现什么致命的痕迹。 于县令的死变成了一宗悬案。 之后因为调查鬼市而丧命的年轻官员比比皆是,赣州府也曾经试图去调查这些官员死亡的真相,以及这吃人的鬼市。 但每次他们都会因此损失无数人马无功而返,为了不惊扰到朝廷,引起圣上治罪,赵行之索性也就做了个决定,他明令禁止赣州管辖的所有大小府衙不要触碰有关鬼市一案,否则后果自负。 听赵行之讲述完之后,宋慈微微皱眉:“那您这边就这么不管不顾了?” 赵行之一说到这事儿,脸上写满了无奈,他长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不打算管,而是这事根本就管不了,你刚到这边时间不长,还不知道在赣州府处理事务的艰难。” 赵行之勉面愁容,旁边的下人见状急忙端过去一杯新茶续上,赵行之抿了一口茶,深吸了一口气:“宋慈,我知道劝阻你不去调查此案是不太可能的,但现在作为一个长辈,我真心奉劝你,别趟这浑水,你赢不了的。” 宋慈点了点头,他也明白赵行之是好意相劝,否者他用官职相逼直接压下案子,自己也无话可说。 但昨夜的经历仍旧朦胧的存在于宋慈的脑海之中,他坚信这绝对不是偶然的情况,否则那带自己过去的神秘人为何不带旁人过去? 可眼下赵行之满面愁容,宋慈不想找不愉快,也就含糊过去了。 简单的交谈之后,饭菜也基本备齐了,宋慈便邀请赵行之前去用餐。临走的时候,宋慈给阿实递了个眼色,阿实点了点头急忙带着人去档案库将所有相关的案卷全部都搜集了起来。 虽然赵行之说这件事他并不会管,但并不代表他会放纵宋慈调查此事,按照他所说的,此事先前已经让赣州府损失惨重。 赵行之是赣州知州一把手,自然不会让这种事再次发生,他必将会通过一些手段限制宋慈。 而在查这种案件的时候,先前的案卷和记录都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必须要保留。 阿实将案卷都整理完毕之后,刚出门就碰到了赵行之的随从,他们瞥了一眼阿实,又看了看他们手上拿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一名随从垂眼问道,阿实急忙让随行的捕快们离开,那两个随从想要拦住他们,却被阿实一把给抓了回来。 “你要打架吗?”两名随从看着健壮的阿实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阿实微微一笑,他松开了抓着对方衣襟的手,将对方衣服上的褶皱拍平。 “不打架,大家都是为各家大人办事,我相信若是知州有什么要事的话,自然会跟我家大人说明白,咱们这些做属下的就不要让他们为难了吧!” 说完阿实便要转身离开,但刚刚被抓住的那位随从竟拔出了腰间的配刀,朝着阿实劈了过去。 阿实并不慌张,这两个小小的随从怎么可能会对他造成威胁? 他一个闪身将这一刀避开,接着还未等对方反应,便抢一步上前,牢牢地钳住了对方的手腕。 那随从瞬间便动弹不得,手里的刀也落在了地上。 另一位随从原本想要拔刀相助,但是见到阿实那冰冷的眼神,双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阿实笑了笑,放开那人的手,弯腰将刀捡起来插回到对方的刀鞘。 这一番动作下来,那随从已经吓傻了,他木然的站在原地,双腿不住地发抖。 “记住,我们是捕快,刀可不能乱挥!”阿实伸手拍了拍那名随从的脸蛋,扬长而去。 第二百六三章合作 冷如霜趴在桌边,已经是疲惫不堪,这才刚过了两日,距离她与赤面郎君相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天,但是她的内心已经崩溃了。 看着躺在地上痛苦不已的十二生肖众人,冷如霜不知道这两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眼下他们好不容易因为痛苦而睡着了,冷如霜也长舒了一口气,打算小憩一会儿。 突然间,一阵阴风扫过,冷如霜还未来得及反应,只感觉肩头一紧,整个人动弹不得。 “是你?”冷如霜瞪圆了眼睛,看着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自己对面的那位白衣书生。 赤面郎君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被自己定住的冷如霜,不知为何,看到她现在这幅样子,他竟然还有些陶醉。 “你不是说三日后吗?眼下三日之期未到,你又为何前来。”冷如霜问道。 赤面郎君并未应答,他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似乎感觉有些不对,于是便将茶杯放下,又倒了一杯推到了冷如霜面前。 冷如霜闷哼一声:“你别告诉本官,你今日是来喝茶看笑话的……” 赤面郎君叹了口气:“冷大人啊,小生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还没有你说的那么缺德。” “没有?”冷如霜不屑一笑,她看了看那杯茶水又看了看对方:“你将本官定住,是想让本官用意念与你喝茶嘛。” 听冷如霜所言,赤面郎君尴尬的笑了笑,将手中的的茶杯放下。 “是小生怠慢了,对不住大人。”说完他便要起身解开冷如霜的穴位,但是他的手刚触碰到冷如霜的肩膀便收了回来。 “大人,我们可得说明,小生今日前来并无歹意,只是想要听听大人的想法,大人您可不能打我。” “哼,你放心,本官现在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见冷如霜答应,赤面郎君便解开了冷如霜的穴位,冷如霜活动了两下,并没有想要拔剑的意思,赤面郎君也就放了心将手里的茶杯举起来。 只见冷如霜伸手拿起了面前的茶杯,将茶水朝着赤面郎君脸上扬了过去。 赤面郎君一愣,他并没有料到冷如霜会出尔反尔,冷如霜见他没有任何防备,一把抽出了腰间的软剑朝着对面刺了过去。 但不成想只听一声脆响,茶杯打在了冷如霜的剑锋之上。冷如霜只感觉眼前一花,手腕一紧,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按在了桌子上。 赤面郎君冷冷的立在那里,见冷如霜挣扎,他手中的力道也加重了三分。 “冷大人,您这样可是让小生很为难啊,毕竟小生并不想要你的命。” “少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冷如霜行的正坐得直,怎么能被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威胁?” 冷如霜奋力的挣扎着,但赤面郎君力气极大,只听咔嚓一声,一阵剧痛从手腕传来。 冷如霜疼的想要大叫,赤面郎君急忙点了冷如霜的哑穴。 “冷大人,您若是再挣扎的话,小生可就不怜香惜玉了!我们坏人做事都是不计后果的,您若是顽固不化,可别怪我用非常手段。” 冷如霜头皮发麻,她原以为这家伙会看在自己对他们有利的情况下不敢动手,可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冷大人审讯案犯的手段,小生也听说过,在一般人眼中那或许称得上残忍,但是在小生眼中连根毛都算不上。而且大人还是女儿身,若是用小生的那套手段怕是会更有趣吧?” 赤面郎君邪笑着,将脸凑到冷如霜白皙的脖颈处,冷如霜能够感觉他的呼吸扫过自己的脖颈,突然她感觉脖子一紧,一股剧痛传来。 冷如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吓傻了,她无声的啜泣着。 见冷如霜害怕了,赤面郎君一扬手将冷如霜重重的推在地上,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上的血,不住地称赞道:“果然,美女连血都可口很多。” 冷如霜坐在地上,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缩成一团,她从未遇到过这等事情,此刻已是双腿发软无法动弹。 赤面郎君上前,将冷如霜的哑穴解开,伸手一把将她的下巴托起来让她看着自己。 “小生与大人好言商量,是因为大人是女流之辈,但小生的好言相商并不代表小生没有能力弄死大人。” 赤面郎君的眼神之中布满杀气,冷如霜已经彻底吓傻了,她只得木然的点了点头。 赤面郎君见她已经害怕,立马换上了一副随和的笑脸:“那大人可答应了与小生的合作?” “我答应。”冷如霜垂着眼眸闷闷的应着,刚刚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对方会吸干自己身上的血。 “大人肯合作,对小生和组织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你要解开他们身上的毒,而且我们合作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我不希望他们知道。”冷如霜说道。 “这个小生明白,大人这是怕东窗事发连累属下,但是您大可不必担心,此事成与不成全看大人如何去办。”说罢赤面郎君便要起身,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又蹲了下来。 “为了避免大人捣乱,得罪了。”他封住了冷如霜的穴位让她不能动弹,随即起身掏出一把银针走到了十二生肖众人面前。 他用银针将几人的重要穴位护住,然后朝着他们的嘴里各自塞了一枚绿色药丸。 大概过了能有一刻钟,赤面郎君将银针拔掉,从怀中又掏出了一个瓶子,将里头的粉末均匀的洒在了几人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赤面郎君走到了冷如霜的面前,伸手将她的手腕复位固定好,又细细的替她将脖子上的伤口包扎好。 赤面郎君看着那被纱布包裹的白皙脖颈不住地惋惜:“若是大人肯好好的与小生合作,怎么能吃这么大的苦头呢?”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赤面郎君将刚刚药瓶塞到了冷如霜的怀中,嘱咐道:“这是绝命散的解药,你每隔十天给他们服用一次,等到任务完成之后,小生会帮他们彻底将余毒清除干净。但若是大人在药丸吃完之后还没有完成任务的话,那就别怪小生无情了……” 冷如霜无奈苦笑:“若是不完成任务我为何会答应你们?” 赤面郎君点点头:“如此最好,大人的穴位半个时辰之后便会解开,小生还有要事不便相陪,就此别过,希望下次相见可以听见大人的好消息。” 说罢他便跃出窗外,消失在了赣州城的夕阳之中。 第二百六四章霍李氏 宋慈托着饭碗看着一桌子的菜肴,一点食欲都没有,一旁的阿实阿泉等倒是吃的欢实。 见宋慈闷闷不乐,半天也吃不进一粒米,阿实将手中的饭碗放下,擦了一把嘴看向了宋慈:“大人可有心事?” 宋慈叹了口气:“何来的心事,不过是鬼市一案实在没有头绪。” 距离霍保正之死已经过去了两天,在这两天之中,宋慈将阿实带回来的相关案卷反复看了三遍有余,但却没有发现任何有关于鬼市的线索。 就如同赵行之所说,似乎所有州府的案卷都隐藏掉了有关鬼神的那一部分。 虽说捕快们从百姓的口中多多少少问到了一些有关鬼市的消息,但这些消息似乎都是经过了后期杜撰,每个版本都不一样,根本没有可以参考的价值。 宋慈不禁有些困惑,先前因为调查此案而死的那些同僚都是如何下手的呢? 看来眼下怕是要先将此事放一放了,等到下个月的十五,再带人亲自前往一趟鬼市探探究竟。 想到这里,宋慈叹了口气,将饭碗再次端起来,还没等这一口饭送到嘴边,只听外头的鸣冤鼓被敲得嘭嘭作响。 吃饭的捕快们都吓了一跳,他们将碗扔下胡乱的抹了一把嘴,看向了宋慈。 宋慈将饭碗一扔:“过去看看!”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提刑司门口,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女子手里拿着鼓槌,重重的在鸣冤鼓上敲击着,而她的另一只手则抓着一名身材纤瘦的男人。 女子一边跟那男人争吵,一边重重的敲打着那鸣冤鼓,时不时地还跟那男人撕扯一番。 眼看着人群越聚越多,宋慈急忙命人上前去将他们二人拉开。 谁成想那女人异常野蛮,她挥手将几名上前劝阻的捕快打开,另一只手还牢牢地抓着男人的衣襟。 “行了,别打了。”宋慈急忙上前,那女人被捕快们团团围住,见自己已经是无路可退,抬手将手里的鼓槌扔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正好在砸在了宋慈的脑袋上。 宋慈只感觉头昏眼花,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众捕快急忙围到宋慈跟前问他有没有事? 一听见面前穿着粗布衣服,看上去二十左右的小伙子就是传说中的宋提刑,那女人一把将抓着的男人朝前一推,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就开始嚎啕大哭。 “青天大老爷做主啊,小女子的夫君死的惨啊,大老爷做主……” 那女人一边磕头一边痛哭不止,被她扯来的男人想要逃走,但那女人眼疾手快,起身一个飞扑便将男人按在身下。 她抓着对方的头发怒骂道:“你还想跑,我让你跑,我让你跑!”女子骑在男人身上不停地薅着他的头发,男人急忙连声求饶。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宋慈感觉这行为实在是有伤大雅,便命人将他们分开。 虽然已经被捕快拉开,但那女人还是极力的伸着腿想要朝着对方踢过去。 “好了,不要闹了!”宋慈捂着眩晕的脑袋大吼一声,那女人似乎被他这一声吼怕了,立马缩起了身子瑟瑟发抖起来。 宋慈见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不禁有些无奈,他站直身体问道:“你是何人,为何鸣冤。” “回大人的话,民妇霍李氏,是城西永林坡人氏,前来状告同村村民张瘸子害我丈夫。” “疯女人,你嘴巴放干净点,谁是瘸子?” “哼,你不是瘸子是什么,犯了命案,就等着坐大狱吧!” 看着他们又要吵,宋慈急忙将他们拦住:“府衙重地岂能容你们争吵?” 见宋慈有些恼怒,这二人方才住了口,宋慈转头看向了那名女子:“霍李氏,你说此人暗害你丈夫,本官问你可有证据?” “不瞒大人,此人每日觊觎民妇美貌,苦苦相逼,盼着我丈夫早死好独占我。今日我去我丈夫上工的酒楼一打听,他已经三天没有去上工了,若不是他动的手,我丈夫为何不回家?” “放你娘的屁,你跟个母老虎一样的,也就霍老保看得上你。” 霍老保?宋慈眼前一亮,他急忙问道:“这霍老保可是霍保正?” 见宋慈说起丈夫的名字,那女人又是一阵痛哭:“正是,大人可要给民妇做主啊。” 宋慈微微皱眉,他朝着几名捕快挥了挥手:“带他们进来。” 几名捕快急忙押着这一男一女进了提刑司,宋慈朝着围观的百姓扬了扬手:“各位都散了吧,散了吧。” 百姓们议论纷纷,四散开来,宋慈也在阿实的搀扶下转身走了进去。 不成想进了门之后,那女子又胡闹起来:“我又没有犯案,你们为何要抓我?” 看她这幅胡搅蛮缠的样子,几名捕快纷纷皱眉,朝着宋慈递过去了求助的目光。 宋慈微微叹了口气,询问道:“你真是霍保正的妻子?” 那女人听宋慈这么问有些生气,她叉着腰看着宋慈:“怎么不像吗?” 看她那副刁蛮样子,宋慈差不多也明白为何之前酒楼伙计会说霍保正得罪了很多人了。 “若你真是霍保正的妻子,你定然认识自己的丈夫。” “废话,那个丧门星化成灰我都认识!” 见霍李氏信誓旦旦,宋慈也点了点头:“那好,你随我来。” 说着宋慈便带着她来到了后堂,在进门之前宋慈提醒了她一下:“这是我们存放尸体的重地,霍保正的尸体就在里面。” 听说尸体二字,霍李氏瞬间怂了,她指着房间的门问道:“大人,这里放着的都是死人?” “没错,但是眼下只放着霍保正一人的尸体,放心本官没有对尸体做任何过度的处理,你去认认便是。” 霍李氏点了点头,宋慈推开了房门将她带了进去。当他将盖着尸体的白布掀开的时候,霍李氏发出一声惨叫,发现眼前并不是什么可怕的场景之后,她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疑惑的声音。 “怎么了?”宋慈急忙问道。 霍李氏指着霍保正的尸体问宋慈:“这是谁啊?” 第二百六五章盗墓贼 见到霍李氏一脸茫然的样子,宋慈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莫非死者并不是霍保正? 还未等宋慈从疑虑之中反应过来,霍李氏便开了口:“这不是我丈夫,我丈夫不是秃子。” 一时之间宋慈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急忙跟霍李氏解释:“这是本官为了验尸方便才将死者的头发剔掉,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你丈夫?” 宋慈盯着霍李氏,过了好半天她依旧摇了摇头:“看不出来。” 这时,一旁的阿泉有些看不下去了:“是不是你丈夫都看不出来吗?” 霍李氏没好气的白了阿泉一眼:“我丈夫又不是秃子,你们让我看秃子我怎么能认出来……” “怎么就认不出来了?不管有没有头发不都是你丈夫,你这婆娘难道又要故意闹事不成?”阿泉骂道。 看着霍李氏叉着腰,怕是又要胡闹,宋慈急忙将阿泉一把拉到了身后。 霍李氏还是多少有些忌惮宋慈的,见宋慈这么做了,她有些尴尬的将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带着嗔怪的语气对宋慈道:“大人,您怎么还包庇属下啊?” 宋慈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回答霍李氏的话,而是反问道:“若是有头发你可认得?” “当然。”霍李氏仰着头:“有头发化成灰我都认识他。” 她这话引得阿泉等一众捕快哄笑,宋慈转头瞪了他们一眼他们才将笑容压了下去。 宋慈走到了一旁的柜子前,从柜子上拿起了先前剃下来的头发用纱布固定在了霍保正的头上之后,让霍李氏辨认。 霍李氏上前一看,整个人趴在了霍保正的身上痛哭不止,口中还不住地骂道:“你个天杀的啊,就这么死了,你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我们可怎么活啊!” 霍李氏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宋慈等人被她这气势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起码现在宋慈他们知道,死者确实就是霍保正没错了。 那霍李氏哭了能有半盏茶的功夫便收了哭声,她顾不得擦干眼泪转身跪在了宋慈面前,抓住了宋慈的衣摆开始开始嚎啕大哭:“大人,我丈夫死的惨,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大姐,使不得使不得。”宋慈急忙扒开她的手,但是霍李氏的手就像是钩子一样的牢牢地抓着宋慈衣袍的下摆不松手,很快宋慈的衣摆便被霍李氏蹭的湿了一片。 见此情形,宋慈实在是不知要如何是好,他办案这么长时间,如此胡搅蛮缠的人,还是头一遭遇见。 怪不得古语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为了让对方放开自己,宋慈只能答应给霍李氏做主,但是他要知道霍李氏的手中握有什么铁证,能证明张瘸子与霍保正的死脱不开干系? 霍李氏见宋慈答应,情绪瞬间稳定了很多,连连表示自己真的有铁证。 宋慈无奈,只得带着她回到了大厅之中,张瘸子还坐在地上,气愤不已。 看到张瘸子,霍李氏便像发疯的狗一般又要扑上去,阿实见状急忙上前一把将霍李氏按住。 “大人,不是说要为民妇做主吗?您怎么说话不作数啊。”霍李氏一边说一边挣扎着,阿实没有想到这农妇竟然这么大的力气,只能将手上的力道再加重几分。 “做主可以,但提刑司是讲道理的地方,不是撒野的地方!”宋慈加重了口气,霍李氏被他吓了一跳也便不再挣扎。 “今日天色已晚,考虑到你们回村太晚,就先在府中住下,明日一早本官再审你们的案子。” 听说能在提刑司住上一晚,霍李氏顿时乐开了花,她一把挣脱开阿实,跑到宋慈面前道:“大人说的可是真的,我们今天可以在府上住?” 看着满脸喜悦的霍李氏,宋慈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也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索性这一夜平安度过,霍李氏并没有给宋慈带来什么麻烦,这让宋慈松了一口气。第二天一大早,宋慈便命手下去准备审案,他也想早点把霍李氏这尊大佛给送走。 因为时间很早,所以并没有人前来围观,只有稀稀落落几个赶早集的百姓聚在门口。 宋慈拍了一下惊堂木,喊了一句升堂之后便问道:“堂下所跪何人,所为何事?” 还不等张瘸子开口,霍李氏便抢先答道:“民女霍李氏,今日前来是要状告同村村民张瘸子杀害我丈夫一事,还望大人明鉴。” 宋慈微微皱眉,抬眼继续问道:“可有证据?” “回大人,三日前的傍晚他来民妇家中找民妇的丈夫吃酒,但已经过了三日,民妇的丈夫横死,此事不是他做的还能有谁?” 张瘸子见霍李氏苦苦相逼,急忙给宋慈磕头:“大人明鉴啊,草民冤枉,那日草民找霍保正吃酒确实不假!但我们吃完酒就各自回去了,我们在村口道别,当时有村长和几名乡亲在场。” “那事后你去了什么地方?”宋慈问道。 “草民回家睡觉了。” “可有人能够证明?” 张瘸子神色一变:“无人证明。” 宋慈微微皱眉,虽说霍保正死因蹊跷,但这个张瘸子确实没什么理由耗费如此心血用见血封喉杀掉一个无冤无仇的人。 昨日霍李氏虽然说张瘸子是因为觊觎自己的美貌与霍保正结下梁子,可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霍李氏这话纯属是无稽之谈。 她虽不算丑陋,但是也说不上好看,而且身体高大健硕还不懂礼数,有男子能够看上她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见张瘸子没有了证据,霍李氏便更肆无忌惮起来,她指着对方的鼻子对宋慈大声道:“大人请看,他心虚了。” “我没有!” “什么你没有,你要是再不承认小心老娘端你的底!” 宋慈听到这里感觉有些想笑,于是便打趣儿道:“张瘸子,你是有什么老底被人家攥在手里了?” 张瘸子的脸色骤然一变,霍李氏急忙张口道:“大人,本来这件事儿我并不想说的,其实这个张瘸子是我们村里有名的窜地鼠。” “窜地鼠?”宋慈茫然的看向了一旁的阿实。 阿实急忙上前,低声告诉宋慈:“大人,这窜地鼠是土话,就是我们常说的盗墓贼。” 盗墓贼?宋慈心中一凛,他想起之前那秃头脚夫跟自己说过鬼市上有贩卖礼器的,而现在祭祀少用礼器,很显然这用于买卖的礼器定是前朝之物。 能将这些东西弄拿出贩卖的也只有盗墓者了。 宋慈盯着张瘸子,后者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这么盯着他看了许久,宋慈竟感觉此人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第二百六六章杨妙儿诉衷情 宋慈指着堂下的张瘸子:“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张瘸子急忙抬头,不知为何,盯着这张脸端详了半天,宋慈的那股熟悉感似乎减淡了几分,莫非是自己记错了? “大人,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未断奶的孩童,可叫我怎么活……” 说完霍李氏便抱着廊柱开始嚎啕大哭,围观的百姓们看着这一举动指指点点,宋慈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他拍了拍惊堂木:“此案证据不足,等本官查明之后再做定夺。” 听宋慈并没有治张瘸子的罪,霍李氏顿时怒火中烧,她爬起来指着宋慈的鼻子便骂:“狗官,你昨日明明说要为我做主,怎么今天就变了卦?别说你忘了昨天夜里都对我做了些什么。” 宋慈一惊,他万万没想到霍李氏竟然会说出这种伤风败俗的话来,急忙拿起惊堂木指着霍李氏:“霍李氏,本官乃是赣州提点刑狱官,你莫要血口喷人!” “哼,血口喷人?”霍李氏不屑一笑:“你们这些臭男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说着霍李氏便趴在地上低声啜泣着。 但是看热闹的百姓却沸腾起来,眼看着影响越来越恶劣,宋慈叹了口气:“来人!将他们押入大牢,择日审讯。” 说罢几名捕快上前想要将二人擒住,但不成想霍李氏百般挣扎,一名捕快被她当场踹到了要害部位,躺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 “狗官,呸,我打死你……”霍李氏挣扎着朝着宋慈扑过去,眼看着场面开始混乱,阿实一个箭步上前封住了霍李氏的穴道。 这下她动不了了,但是口中还是不住地辱骂着,宋慈摆摆手,示意捕快们赶紧将这泼妇给推下去。 然后大喊一句退堂,便匆忙离开了。 到了后堂,宋慈长舒了一口气,等他冷静下来想要回屋休息一番,一转身竟然直接撞在了杨妙儿的身上。 “妙儿,你怎么在这。”宋慈急忙扶住杨妙儿,自从上次自己不知道怎么将她得罪之后,杨妙儿就再没有理过他,连吃饭都是命人送到房间里的,今天她怎么出现了? 杨妙儿不满的看了看宋慈,道:“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怎么不能在这了?难道说你怕我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宋慈哑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应答。 杨妙儿见状叹了口气:“你一会儿还有什么要紧事吗?” 宋慈摇了摇头。 杨妙儿点点头:“那好,你去换身衣服,随本小姐去个地方。” 宋慈嗯了一声:“好,我去通知一下阿实。” “不用叫他们,就我们两个去。” “可是万一路上……” “放心,我去的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我只是想跟你单独待一会儿,别叫阿实了。” 宋慈嗯了一声,便下去换衣服了,杨妙儿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家伙的脑子果然是不开窍。 很快宋慈便换好了衣服来到杨妙儿面前:“我去准备马匹?” “不用了,我们步行就可以。”说罢杨妙儿便轻轻牵住了宋慈的手。 宋慈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他想要松手,但看到杨妙儿不满的神色之后,便将这个想法收了回去,只得任由杨妙儿拽着自己走。 杨妙儿拉着宋慈一路穿过了大街来到了城门口,这一路上他们二人受到了不少百姓的议论,宋慈感觉脸上烫的发紧,眼看着要出城门了,他才长出了口气。 但是他感觉有些不对,杨妙儿带着自己出城还不让阿实跟过来是要做什么? 他挣开杨妙儿的手,后者问道:“怎么了。” “我们出城是要做什么?”宋慈的神色警惕,眼下黑云组织可能潜伏在赣州的任何地方。 出了城二人的安全便没有了保障,这种情况下,对于黑云组织来说,宋慈无异于一块唾手可得的肥肉。 他宋慈受到什么伤害倒是无妨,但杨妙儿可是刑部尚书的千金,若是在赣州出了点什么岔子,杨老先生追究起来怕是赵行之也难逃罪责。 看到宋慈谨慎的模样,杨妙儿微微一笑,她再次拉起了宋慈的手:“放心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就在城墙边上。” 宋慈还想说什么,但是看杨妙儿满心欢喜的模样,便将话给咽了回去。 出了城之后,他们绕到了城门的北侧,宋慈抬眼看去,眼前是一片翠绿的湖泊,湖泊周围开满了各色的野花,秀美异常。 宋慈不由得愣在了原地,赣州何时有过这种地方? 杨妙儿见宋慈被震撼住,得意的笑了笑:“怎么样,这是我上次进城的时候偶然发现的,是不是很美。” 宋慈嗯了一声,他的视线追随着那上下纷飞的蝴蝶落在了一朵盛开的月季之上,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鼻腔之中都是浓浓的花香。 杨妙儿拉着宋慈来到了湖边,还未等宋慈反应过来,她掬起一捧水直接泼在了宋慈的身上,宋慈仍旧是那副木然的样子呆呆地看着她。 “你是木头吗?别人打你你就这么受着。” 宋慈却笑着摇了摇头:“但你不是别人,你是妙儿啊!” 杨妙儿一怔,随即她的脸上便泛起了红晕,她不知要如何接宋慈这句话,便又朝着宋慈的身上扬去了一捧水。 宋慈这下也来了兴致,两个人你一捧我一捧的互相泼水,没一会儿两人变成了落汤鸡,看着狼狈不堪的彼此,两个人都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宋慈已经不记得上次像现在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了,好像已经过去很远了吧! 玩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是疲累不堪,杨妙儿浑身湿透,玲珑的身段也显现了出来。宋慈有些尴尬,急忙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两个人靠在湖边的石头上喘着粗气。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是那张苦瓜脸呢。”杨妙儿靠在宋慈的肩膀上,看着不远处的飞鸟出神。 宋慈叹了口气,他指着那群飞鸟:“你看他们无忧无虑的,多好。” “不好。”杨妙儿否定道:“飞鸟纵然无忧无虑,但是它们怎么能知晓人的感情。” 听杨妙儿这话,宋慈不由得一愣,这丫头在胡说什么呢? 第二百六七章夜游者 宋慈转头想要问杨妙儿什么,却发现她正盯着眼前的水鸟出奇,便也没有打扰,两个人就这么靠着做了好久。 直到日头微微偏西,宋慈才反应过来已经过了午时,他想要起身,却发现杨妙儿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急忙将杨妙儿推醒,杨妙儿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宋慈轻声道,杨妙儿点了点头,在宋慈的搀扶下起身。两个人身上的衣服早已干透,杨妙儿将外衣还给宋慈,两人便起身回到了城内。 到了提刑司已经接近傍晚时分,阿实与阿泉等人站在门口满脸焦急,见到宋慈跟杨妙儿平安回来也是擦了把冷汗。 看着宋慈跟杨妙儿紧紧攥在一起的手,阿泉咂了咂嘴阴阳怪气的说道:“我说大人,您这一声不吭的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让我们几个好生担心。” 见阿泉如此轻佻,阿实不满的等了他一眼:“大胆!大人去什么地方难道还要跟你汇报不成?” 阿泉吃了个哑巴亏,只能不满的将头别到一旁。 宋慈急忙解释道:“本官只是陪杨小姐散散心,你们不要胡思乱想。” 阿泉撇撇嘴:“还散散心呢,男女授受不亲,这小手都……” 还不等阿泉说完,杨妙儿便松开了宋慈的手,一把上前扯住了阿泉的脸。阿泉疼的直叫,连连求饶:“大小姐饶命,属下错了,属下多嘴了。” “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刚刚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哎呦,大小姐饶命啊!” 看着杨妙儿咄咄逼人的样子,众人发出了一阵哄笑,杨妙儿见阿泉已经知错,也就放开了扯着他的手。 “自作自受。”阿实小声的嘟囔着,阿泉虽然不满,但是他又不是阿实的对手,只能忍着。 “好了好了,我们也回来了,时间也不早了,吩咐后厨今天做点好吃的,我们好好吃一顿饭。” 说着宋慈看了看身旁的杨妙儿问道:“这下你满意了?” 杨妙儿娇羞的点了点头,宋慈见她不再跟自己冷战,也就松了口气。 好久他们这群人没有凑在一起吃饭了,先前是宋慈因为父亲的死而悲愤难平,然后又是杨妙儿与众人冷战,所以今天这顿勉强算是个团圆饭,大家都喝了不少的酒。 杨妙儿不胜酒力,只是几杯便昏睡了过去被几名侍女带到了房间休息,等杨妙儿走后,阿泉没大没小的坐在了她之前的座位上。 他喝了很多酒,脸上已经泛红,随意的将手搭在了宋慈的肩膀上嘿嘿一笑。 “我说大人,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研究一下儿女情长的事儿了!” “阿泉你莫要胡闹!”阿实急忙起身想要将阿泉拉开,但是宋慈却伸手制止住了他。 “怎么了,你倒是替我着急起来了?”宋慈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阿泉。 阿泉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指着宋慈说道:“大人,您还别说,我还真挺替您着急,您说这杨小姐,大老远的跑来几次都是找你的。还有,还有那冷大人,看你的眼神我觉得都不太对劲,就你跟个没事人一样,该干啥干啥,美女入怀,你都不理一下,傻不傻?” 说着,阿泉还伸手在宋慈的脸上抹了一把。 见他没大没小的样子,阿实实在是受不了了,起身将阿泉从宋慈旁边拎了起来,按在自己旁边的座位上。 “你再敢对大人无礼,看我怎么收拾你!”阿实朝着阿泉吼道,但是后者已经抱着酒壶睡着了。 宋慈急忙拦住了阿实:“算了算了,就不要为难他了。” 在这些捕快当中,阿泉与宋慈年纪相仿,乐观豁达,虽说他有些没大没小的,但也是忠心耿耿的随从,否则宋慈不会将他从信丰县带来。 阿实虽然生气,但宋慈已经发话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很快夜幕降临,众人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宋慈也打算将门口守夜的阿实也撵走。 最近不比往日,天气已经开始转寒,让阿实每天晚上都在外头候着,宋慈有些于心不忍。 何况今日宋慈前去城外游玩,并未发生什么特殊情况,他心中也没有先前那么惊慌了! 阿实虽然担心,但是今夜也喝了不少酒怕是会受不住,于是便跟宋慈说自己就在隔壁,若是有事的话就叫自己。 宋慈应了一声,阿实这才放心睡下。 虽说已经喝了酒,但是宋慈此刻却异常的清醒,他回忆起阿泉方才说的那席话,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杨妙儿和冷如霜对自己…… 宋慈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这二人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索性翻了个身打算睡觉。 就在宋慈睡意朦胧之时,一声轻柔的呼唤传入他的耳朵之中,宋慈头皮一炸,急忙起身,这声音并不是别人,而是那天晚上的那个声音! 宋慈匆忙的打开了房门,那声音似乎就在不远的地方,他这次一定要知道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叫上阿实,便跟着那个声音慢慢前行,那声音似乎就在自己的跟前,但是每当他要抓到那个声音的时候,便再次飘远。 在哪儿?在哪儿? 慢慢的宋慈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而在不远处的地方,正有一处绿色的光芒闪动着。 难道说,是那个东西? 宋慈快步的朝着那绿色的光点跑了过去,只见那光点抖了几下,也加快了移动的速度。 眼看着自己距离那光点越来越近,宋慈迫不及待的伸出了手。 宋慈能够感觉到自己已经触碰到那个光点了,但还未等他抓住,便感觉腰间一紧,瞬间耳边便传来了呼啸的流水声。 宋慈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的腰间,借着月光他依稀辨认出那是一对儿纤细的胳膊。 “不要跳,不要跳……”胳膊的主人正站在宋慈身后死死地抱着宋慈的腰,隔着布料宋慈能够感受那人的身体正在微微的发抖。 宋慈轻轻地将对方的胳膊掰开,他刚转身,杨妙儿便一头扎入他的怀中痛哭不止。 第二百六八章女鬼勾魂 宋慈猛地一怔,自己是什么时候跑到这个地方来的? 宋慈四下张望,他发现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隐约散发出淡绿色的光芒,他轻轻的推开怀中的杨妙儿想去一探究竟,但后者却将他抱得更紧了。 “不要,不要死!”杨妙儿呜咽着,她浑身发抖,想必刚刚是见过什么可怕的场景。 “放心,我不投河自尽,我只是去看看那边放着什么东西。”宋慈指着不远处的那棵树淡淡的说道,杨妙儿顺着宋慈指着的地方看了一眼,犹豫了半天,才点了点头。 “我跟你一起去。” 说着杨妙儿便牢牢地抓着宋慈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朝着那棵树移动了过去。 走近之后宋慈发现这是一颗柳树,那绿色的光芒就是从树杈上发出来的。 宋慈让杨妙儿在树下等着,他去看一下那是什么东西就下来,杨妙儿点了点头,宋慈急忙卷起袖子,爬到了树上。 当宋慈爬到树杈上时,这才发现那发光的东西竟然是个白色的包袱。 包袱很沉,宋慈将它从树杈上拿下来时险些摔倒。他坐在地上将包袱打开,一些金银玉器顿时映入眼帘,在这些宝物之中一颗硕大的珠子正散发着幽幽的绿色光芒! “这是,夜明珠?”杨妙儿盯着那颗珠子出奇,不知为何宋慈竟然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恐惧。 宋慈看了一下这些金银玉器,这些东西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些灰尘或者是沙土,虽然有过淘洗的痕迹,但也能看出来是一些旧的物件。 可现在光线太弱,宋慈也不好判断这些东西到底是从何而来,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包袱扎好背在身上,起身将坐在地上的杨妙儿拉了起来。 “你为何会来这个地方?”宋慈问道。 “我……”杨妙儿的声音颤抖,似乎还未从恐惧中缓和过来。 见她如此害怕,宋慈也并没有紧紧相逼,而且现在已经是深夜,他们还是要尽快回去才好。 “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宋慈淡淡的问道,杨妙儿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们边走边说。” 杨妙儿嗯了一声,两个人借着月光小心翼翼的往回赶,走了一段杨妙儿的情绪缓和了不少,便跟宋慈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杨妙儿今天提前退席并不是因为醉酒,而是她看出宋慈似乎很喜欢今天的点心,于是便溜到了后厨,打算趁着做糕点师傅没休息的时候,跟他学习一下。 不过那师傅却说材料已经用完,但是他可以教给杨妙儿另外一种点心。 杨妙儿欣然接受,当她把糕点做好打算端给宋慈品尝的时候,却发现宋慈像是疯了一般的从房间内跑了出来,甚至连外衣都没有来得及穿。 杨妙儿抬手跟宋慈打招呼,但宋慈就好像是没有看到她一般,神色慌张的朝着门外飞快的跑去。 杨妙儿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她急忙将糕点放在地上,拎起了一盏灯笼便跟了过去。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看见巡逻的几个卫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横七竖八的睡了一片。 杨妙儿尝试着推了推那些卫士想让他们起来帮忙,但是不管杨妙儿如何用力拍打这些卫士,他们睡得都像是死猪一样。 眼看着宋慈就要出了这条街,杨妙儿也顾不得他们了,急忙端着灯笼追了上去。 她一连追了宋慈三条街,不管在背后怎么呼喊宋慈的名字,宋慈都没有任何反应,眼看着就到了主街了,但是宋慈仍旧没有任何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杨妙儿此刻已经是气喘吁吁,她不知道大半夜的宋慈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不成想刚到主街,宋慈的速度竟越来越快,杨妙儿急忙跟上,但她的脚还未等迈出去半步便直接愣在了原地。 只见在宋慈的前方正站着一位穿着黑纱的人,从身形上来看,应该是个女人。 此人手中端着一只泛着绿色光芒的灯笼,穿着一双绣花鞋,仿佛在半空飘着一般,在漆黑的主街上看上去分外恐怖。 杨妙儿躲在一个牌坊后面,甚至顾不得失手扔下的灯笼,捂着嘴蹲在地上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她的心脏狂跳不止,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 过了半晌,杨妙儿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朝着那边望去。眼看着宋慈就要跟着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出城了,想起先前宋慈清晨回来的狼狈模样,杨妙儿虽然害怕的不行但还是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让杨妙儿感觉到意外的是,城门口的官兵竟然也与提刑司的卫士一样趴在地上睡得昏天黑地,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大半夜还有人出城…… 出了城,他们一路往西走。 看着四周越来越荒凉,杨妙儿的心里也是怕的打紧,她很想要冲到宋慈跟前抱着他的胳膊让他赶紧回去,但却根本不敢上前。 杨妙儿听家里的嬷嬷说过,人冲了恶鬼的话不能直接上去叫醒他,否者会丢魂。 当时杨妙儿年幼只把这件事情当成了故事听,可是她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会撞鬼。 不知道走了多远,杨妙儿已经是精疲力尽,她站在原地打算喘几口气休息一下,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了湍急的水声,她一愣,急忙抬头去看。 借着月光,杨妙儿看到了不远处泛着波光的水面,而宋慈正站在河边打算迈开腿踏进去。 杨妙儿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河水如此湍急,若是跳进去必死无疑,此刻她再也顾不得那些嬷嬷们说的丢魂了,急忙上前死死地抱住宋慈。 宋慈回忆起那湍急的河水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心里不住地后怕,不知是谁要暗害他? 他们走了差不多接近一个时辰才回到了提刑司,眼下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宋慈让杨妙儿偷偷回到房间休息不要声张,然后自己也打算回到房间里。 但是让宋慈没想到的是,他刚一进院子就看到阿实正面色凝重的端坐在门口,看到宋慈回来,他脸上的怒意更甚了三分。 “大人,您去哪儿了?” 第二百六九章柳梢挂赃 宋慈看着阿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原原本本的将事情的经过跟阿实说了一遍。不成想阿实听完之后眉头紧皱,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怎么了?”宋慈问道。 “大人方才说是听见声音才追出去的?” 宋慈点了点头:“没错,那日我误入城西野坟,也是听到了相同的声音。” “那这就奇怪了。”阿实托着下巴:“属下一直都在隔壁的房间里打坐,不曾听见有人在呼唤大人的名字。” 宋慈一惊:“你没有听见?” 阿实点了点头:“没有。” 宋慈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那声音虽然有些时远时近,但却异常的清晰,而且阿实是习武之人,在感官上要比自己敏锐的多,按道理来说这声音他不可能听不到。 见到宋慈疑惑的神色,阿实试探性的询问道:“大人是不是这几日烦躁,犯了癔症?” 宋慈摇了摇头:“我宋家世代仵作,还不至于分不清此事和癔症。” 见到宋慈生气,阿实也不再问。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宋慈心中也有着困惑,回来的路上他也问过杨妙儿是否听过有人喊他的名字,杨妙儿也说没有,莫非他是真的得了癔症? 阿实的视线落在了宋慈背在身上的那个包袱上,府中并没有这种粗糙布料,于是他便指着那个包袱问道:“大人,这是什么东西?” 宋慈这才想起身上还背着这个奇怪的包袱,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招呼阿实来到自己的房间。 宋慈将包袱放在桌子上,又拿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等身体稍微暖和了一点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把包袱摊开。 包袱里的金银玉器,让阿实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大人,您这东西是从哪里弄得?” “在那条河旁边的树上,我见这珠子在发光就去看了一眼,估计是哪个小贼留下的赃物,本官就给带回来了。” 阿实看着宋慈这幅模样长叹了一口气:“大人,这可不是一般的赃物,这东西叫做冥器,是从古墓里淘出来的,这东西是否是放在一颗怪柳之上?” 宋慈惊讶的看着阿实:“你怎么知道?” “大人,这是江湖上的规矩,凡是刚从墓里淘出来的冥器,都要在柳树上挂几天,若是七日之内,这些东西还在的话,就说明墓主人允许他们将东西贩卖,若是东西不在了,就说明墓主并不想让他们发这笔横财。” 宋慈看着这一兜子的金玉珠宝,微微一笑:“那看来这是天意?” 阿实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也不能这么说,这都是江湖上的规矩,您可以理解为藏匿赃物,盗墓贼一般不会把东西放在自己手里,而是找地方藏起来,七天之内没人拿走的话,这笔横财自然就是自己的。” 宋慈拿起了那个夜明珠端详了半晌叹了口气:“那本官这还算是断了他的财路?” 阿实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宋慈将夜明珠放下,把包袱打好递给了阿实:“你好生看管这些东西,明天一早我们去牢里问问张瘸子。” 阿实应了一声便将包袱带走,宋慈躺着床上,走了这么远的路已经是疲累不堪,他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早饭过后,宋慈便带着阿实阿泉等人来到了狱中,隔着老远他就听见霍李氏正在破口大骂。 宋慈急忙招呼来了狱卒问霍李氏的情况,狱卒满脸哀怨的看着宋慈:“大人,自从昨日这农妇被押进来就一直在叫骂,已经骂了一天一夜了。” “不要给她饭食,让她骂去。”宋慈淡淡吩咐道。 “大人,这不好吧。”狱卒却面露难色:“属下怕她再闹下去的话,恐怕就……” “不会。”宋慈微微一笑:“她现在如此胡闹,不过是因为她觉得本官因她是女流之辈不敢对她如何,我们不去理会她,等她累了自然就不会去闹。” “可是……”那狱卒还是面露难色,平日里宋慈心地善良,绝不会下这等命令,为何今日却…… 阿实在一旁厉喝道:“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这是大人的命令,照办就好。” 狱卒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那张瘸子关押在何处,带本官前去看看。” 狱卒应了一声便拿了钥匙带着宋慈朝里面的牢房走了进去,当他们路过霍李氏牢房的时候,霍李氏扒着牢门指着宋慈破口大骂。 听着她口中的污言秽语,阿泉有些受不了了,他拔刀想要上前,宋慈却按住了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阿泉收了刀不满的瞪了霍李氏一眼,便跟着宋慈来到了张瘸子的牢房。 宋慈吩咐狱卒将牢门打开,见到宋慈前来,张瘸子急忙从角落里爬起来跪在地上:“草民见过宋提刑,给大人磕头了。” 宋慈急忙摆摆手:“免礼,你先起来。” 张瘸子抿抿嘴坐在了地上,宋慈走到了牢房内在他的对面坐下:“张瘸子,本官今日不是为了你与霍李氏的纠纷而来,而是想让你看看你认不认识这些东西。” 说罢,宋慈给阿实递了个眼色,后者急忙进来,将包袱放在二人的中间。张瘸子见到那包袱的时候脸色骤变,还未等阿实将包袱打开便匆忙回答道:“大人,草民不认得此物。” 宋慈微微皱眉:“哦?可是本官还未将这东西打开,你怎么就说不认识呢,莫非你心里有鬼不成?” “我……”张瘸子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阿实将眼前的包袱打开,那些宝物出现在众人眼前。 看着那些宝贝,张瘸子的眼睛都直了,宋慈能够看得出他正在克制住自己想要伸手拿的欲望。 张瘸子肯定跟这些东西有关,但是不管宋慈如何询问,他始终是一言不发。 大概审了很久,宋慈也没有从张瘸子的口中套到半分有用的线索,没有办法他只得将东西收拾好离开了大牢。 在牢门口宋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急切的跟狱卒交谈,宋慈记得这便是那日自己在野坟所遇到的女子。 此刻那女子正央求着狱卒让她进去,但宋慈进去之前曾经跟狱卒吩咐过,审案期间不得让任何人进入,狱卒也是奉命办事。 那女子异常的焦急,大老远看到宋慈急忙迎了上来。 “大人,民妇张于氏,恳请大人放民妇进去探望我丈夫。” 夫家姓张?宋慈急忙问道:“你丈夫是?” “我丈夫是张瘸子,前日被同村霍李氏冤枉关入大牢,还望大人明鉴。” 宋慈看着眼前的女子,总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上次的一面之缘而来的。 看着她急切的神色,宋慈也并未多想只是挥挥袖子:“早去早回。” 张于氏急忙点了点头,跟着狱卒进入了大牢之中。 宋慈站在狱门口,盯着她看了好久,应该不可能吧? “大人。”阿实轻声唤了宋慈一声。 宋慈这才收回了目光长叹了一口气:“我们回府。” 第二百七零章鬼市操盘手 回到提刑司之后,宋慈便盯着那一包东西出神。 原本他正愁霍保正和鬼市的案子毫无头绪,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但张瘸子却什么都不肯说,一时之间这线索竟然成了烫手的山芋。 莫非鬼市一案只能等着下个月的十五才能有所进展吗?而且就算是挨到了下个月的十五,现在此事落在了他宋慈的手中,对方也不一定会现身,到时候鬼市就会再成悬案。 看着宋慈连连叹气,几名随行的捕快也有些烦闷,突然有个老捕快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对宋慈道:“大人,属下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 “哦?你说说看。”宋慈让众人坐下,老捕快清了清嗓子。 “大人,多的不敢说,属下在这赣州呆了少说也有二十年了,这里各行各业的规定,属下说不上通晓也是略知一二。关于这冥器买卖,小物件官府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是大型的礼器或者是珍品官府是不可能不管的,所以按照大人之前说的,这鬼市很有可能就是买卖这些东西的一个渠道。” 宋慈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而且鬼市也不可能会凭空存在,其中必然有官府中人庇护。” 老捕快急忙点头:“大人说的是。” “你方才说有一计,莫非你是想要?” 老捕快点了点头:“没错,既然这其中有官府人员庇护,大人何不顺其自然将这幕后黑手给挖出来。” 宋慈一愣,他真是急糊涂了,脑子里只想着从张瘸子那边突破,却忘了还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大人是赣州的提点刑狱,本就有监察之权,眼下赣州城内出了这等事情,大人也正好趁着这件事立威,省得以后他们算计大人!” 宋慈点了点头,老捕快说的不无道理。 赣州等地的官员都因为忌惮宋慈提点刑狱的身份在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的,但背地里这些家伙却暗成一派,相互庇护,根本就不把宋慈放在眼里。 鬼市一案,知州赵行之百般劝阻宋慈不要轻举妄动,估计他也是怕得罪这方势力。 虽说赵行之是赣州的一把手,但他却也猛虎架不住群狼。 眼下此事正好被宋慈遇到了,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这些人收敛一些,以免日后他们胡作非为酿成大祸! 于是宋慈决定按照老捕快的提议,首先命一名姓王的捕快化装成盗墓贼,带着那颗夜明珠去各大当铺典当,而宋慈领着其他人在后面静观其变。 根据老捕快所说,赣州城内的所有当铺基本上背后都有着官爷撑腰,至于这官爷具体是谁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眼下已经不重要了,若是此计可行,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这位传说中的官爷到底是谁了。 一天过去,他们跑遍了全城的当铺,都没有一家敢收这颗夜明珠,看到王捕快从最后一家当铺走出来的时候,宋慈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难道说他们被人发现了不成? “大人,我们现在回去还是……”阿实小心翼翼的看着宋慈,宋慈沮丧的摆摆手,刚想要吩咐众人回去,阿泉却在一旁轻轻的拽了拽宋慈的袖子。 “大人,你们快看!” 宋慈随着阿泉所指着的方向瞧了过去,只见在王捕快的周围竟然出现了一伙人,他们虎视眈眈的看着王捕快,打算伺机而动。 而王捕快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朝宋慈这边递了个眼神。宋慈点了点头,王捕快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按照他们先前的计划钻进了当铺旁边的一条小巷里。 宋慈众人急忙上前,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好,很快他们就看到那群人从小巷里走了出来,背后还多了一个麻袋。 “跟上去!”宋慈一声令下,众人纷纷跟随。很快那群人七拐八拐的走到了一个宅院的后门,四下看了看确定并没有人跟过来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进了门将门锁好。 众捕快见状想要上前捉赃,但是宋慈却一把拦住了他们,他总觉得这个地方似乎有些眼熟。 他盯着这个门看了好一会儿,随即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大人发现了什么?” “先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找个地方把官服换上。”宋慈淡淡道,于是一行人便来到了一个窄巷,将官服换好。 宋慈带着他们绕到了这栋宅子的正面,看着宅前的牌匾,众人心中大喜过望。 眼前正是赣州县衙,这背后的官老爷他们已经找到了。 宋慈大摇大摆,就像是正常巡查一般的来到了县衙门前,抬腿想要进门却被门口的衙役给拦住了。 还不等宋慈开口,阿泉急忙上前怒斥道:“大胆!这位可是赣州提点刑狱宋慈宋大人,你们竟敢阻拦?” 那两个衙役吓得顿时跪在了地上:“小人有眼无珠认不得宋大人,还望大人赎罪。” 见他们瑟缩的样子,宋慈的心里一软,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也未曾见过本官,快起来吧。” 两名衙役连连点头,宋慈见他们神色缓和便开口问道:“方知县可在府上?” “这……”两名衙役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应答。 “怎么?你们知县在不在府上,衙役都不知道吗?” 见到宋慈面露愠色,两名衙役吓得腿都软了,顿时想要跪下,宋慈不满的哼了一声,带着众人便朝着府内走了进去。 还没走两步,只见一个身着便衣的中年男人笑眯眯的迎了上来,见到宋慈的时候,那人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赣州知县方友德见过提刑大人。” 宋慈看着方友德不屑一笑:“喲,原来方知县在府上啊,那门口的衙役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本官的问题,本官还以为方知县出去潇洒了。” 方友德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这小小知县谈何潇洒?门口衙役是新人,不懂事儿,还望大人不要计较。” 宋慈有些不满的点了点头,见到宋慈情绪缓和,方知县笑盈盈的问道:“不知提刑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第二百七一章芝麻县令 宋慈装作一副略微生气的样子:“怎么,本官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能来这县衙坐坐了?” 听宋慈所言,方友德立刻慌了阵脚,他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赫赫有名的提刑大人。 “宋提刑,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的意思是您来了也不打个招呼,下官这边好准备一下招待大人不是?” 宋慈摇了摇头:“招待倒是不必,本官很快就走,绝对不耽误方大人的时间,不过我们站了这么久,怎么不见方大人让我们进去坐坐?” 方友德一愣,他急忙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然后伸出手将宋慈朝着内院让了进去:“大人请!” 宋慈满意的嗯了一声,便抬腿朝着内院走去,阿实推了推一旁的阿泉给他递了个眼色。 阿泉点了点头,急忙小心翼翼的窜到了一旁的花丛之中,等众人散尽之后,他小心的贴着墙边朝着后院挪了过去。 来到了内院之后,宋慈不由得大吃了一惊,这哪里像是个县衙的内院?若不是方友德在前指引宋慈还以为这是哪位王爷的府邸。 众人穿过花园便来到了会客厅,方友德笑嘻嘻的将宋慈让进了屋内:“大人请!” 这会客厅内地面皆是一尺见方的玉砖铺就,虽成色不佳,但是也打磨的光滑细致。 会客厅的桌椅皆是楠木所做,漆料光滑透亮也绝非凡品,宋慈难以想象一个小小的县令家中都能如此堂皇。 “大人,请喝茶!”方友德将茶杯端到了宋慈的手中,宋慈接过茶盏看了一眼,这是景德镇上好的瓷器,再品一口茶,这茶也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若是在先前让宋慈猜这赣州城内各大当铺背后的官爷到底是谁,他就是想破脑子也想不到是眼前这个小小的芝麻县令。 方友德坐在宋慈旁边满脸堆笑:“大人今日来下官府上坐坐,是想与下官说些什么呢?” 宋慈将手中茶盏一放,轻轻地吸了口气:“没什么,本官早就听闻方大人是赣州城内赫赫有名的文雅之士,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听宋慈这么一说,方友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哪里,大人抬举了。” “不,方知县担得起这称呼,毕竟这样的宅邸可不是谁都能享有的。” 宋慈话音刚落,只见眼前的方友德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他从凳子上弹起来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 “大人,下官知错了!” 见他这幅样子,宋慈倒颇感意外,原以为这方友德会与自己周旋,不成想他竟然直接服软了。 方友德深知宋慈今日突然造访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而且此人性格异常耿直,与其对抗倒不如顺其而行,说不定还有转机。 “那你说说你何罪之有?” 方友德咽了口吐沫,他抿着嘴不知道要如何应答,宋慈见状长叹了一口气。 “方大人,您身为朝廷命官,理应为百姓谋福,而您看看,你现在这番,可是为百姓谋福?” “大人教训的是,下官也是一时被金钱蒙蔽了双眼才酿成今日的恶果,还望大人恕罪。” “恕罪?”宋慈不屑一笑:“你一个小小的知县,竟然能够聚起如此家财,是我这提点刑狱的失职,但是今日本官前来并非查你,而是想问问你关于鬼市你到底知道多少?” 眼前的方友德身体猛地一颤,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大人,下官冤枉啊,鬼市之事根本是民间谣传,与下官无关,还望大人明鉴啊!” 方友德声泪俱下,宋慈见他这幅狼狈模样心中更是厌烦的打紧。 “好,你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来人!”宋慈一扬手,只听见嘭的一声,阿泉便将房门踹开,他与王捕快押着四人走上前来,这四人正是方才埋伏王捕快的歹徒。 “跪下!”阿泉猛地按了一下眼前人的肩膀,那人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一颗珠子随着他的动作从衣襟里滚落出来,一直到了方友德身边才停下来。 方友德看着那颗珠子,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他常年接触这些东西,自然知道这珠子也不是什么干净的物件。 “你还有什么说的?” “我……”方友德支支吾吾,但是他并没有放弃抵抗:“我,我不认识他们。” “不认识?” 宋慈缓慢起身走到了那四人跟前:“你们可曾认识眼前这位大人?” 那四人之中有个小个子,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面对这等场景他已经是吓得不行,再听自家老爷不管他们的死活了,更是抖如筛糠。 他哭着趴在地上:“老爷,兄弟们为你出生入死,现在大祸当前,你怎么舍得扔下我们独自苟活?” 方友德听了他的话面色一沉:“哪里来的野娃娃,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是怎么摸到我的府上的。” 宋慈见方友德抵赖并不慌张,俯下身子在几人身上摸索,果然在他们的身上都发现了县衙的令牌,还有一把钥匙。 宋慈将东西都扔在了方友德面前:“若是这四人大人真的不认识的话,那他们身上的令牌还有钥匙要作何解释?” “他们,谁知道他们从什么地方偷得。” “哟,这可巧了,偷了个齐全,他们为何不偷其他府衙,也不偷我提刑司,偏偏偷你这小小县衙?”宋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方友德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既然方县令不愿承认的话,那别怪本官无情了,来人,带回去!” 几名捕快急忙上前将方友德给架了起来,方友德想要挣扎,但无奈这些捕快都人高马大,他根本无法相抗。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出了县衙,很快他们周围便围拢了一群人指指点点。 突然人群之中传来一阵喝彩之声:“抓的好!” 宋慈循声望去,那竟然是张于氏。 宋慈让手下们稍作停留,然后走到了张于氏的身边。 见到宋慈前来,张于氏有些紧张,她急忙下跪行李却被宋慈一把给抓住。 宋慈这一把的力道很重,张于氏被他吓了一跳,宋慈盯着她看了好久,最终还是放开了她的手腕。 “你一个女子在街边行走,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张于氏愣了一下,俯身略施一礼:“民妇多谢提刑大人关心。” 第二百七二章杨妙儿被控 目送张于氏离开之后,宋慈缓步回到了众人身旁,阿实见宋慈神色异样急忙问道:“大人,这女子……” “你差人去查一下张于氏的底细,越细致越好。” “大人莫非怀疑这女子与本案有关?” 宋慈没有回答阿实,而是淡淡的叹了口气,但愿是他想的太多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了提刑司,不想在门口正好遇到了前来道别的冷如霜众人,看到宋慈押着一群人从远处赶来,冷如霜也颇感意外。 “这么晚了,宋提刑还去办案?” 宋慈等人见到冷如霜急忙行礼:“下官见过冷大人。” “我们二人之间这繁文缛节以后就免了,省得每次合作办案还得顾忌这些没用的东西。” “大人说的是。”宋慈急忙应道,冷如霜微微一笑,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宋慈身后的方友德身上。 “这不是赣州县衙的方县令吗?” 见到冷如霜提及自己,方友德急忙嘿嘿一笑:“下官见过冷大人。” 冷如霜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她这么一说方友德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大人说的哪里的话,大理寺的女神捕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下官早就听闻冷大人风采卓卓,乃神人也!” 方友德说的激动还比出了拇指,冷如霜被他的这个举动逗乐了,但随即便恢复了冷冰冰的神色道:“我说方县令,您这拍马屁的功力还真是一流,眼下您这是怎么了,碰到硬石头了?” 方县令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大人这话说的,让下官没办法接啊!” “那就不接,不过眼下本官有一记忠言还望方县令能够接受。” “哪里的话,大人有话要对下官说,下官高兴还来不及呢,大人请说便是。” “那好,你可听仔细了。”说完冷如霜走到了方友德身边冷冰冰的瞪着他:“人人都知道我冷如霜好用极刑逼供,但是本官的这些小手段跟宋提刑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所以,要怎么做你心里应该知道吧。” 方友德对着冷如霜冰冷的眼神,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只能木然的点头称是。 见他害怕了,冷如霜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向了宋慈:“宋提刑,本官今日要启程回临安复命,恕不能相陪了。” 宋慈微微一愣:“哪里那里,大人严重了,能与大人共事是下官福分。” 冷如霜看着宋慈,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又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那就此别过。” 说罢冷如霜便唤十二生肖离开,宋慈等人站在原地看着冷如霜离开。 不知为何,宋慈总觉得今天冷如霜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阿泉在一旁搓了一把胳膊:“大人,冷大人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啊?” 没错!宋慈反应了过来,今天冷如霜没有半分平日里飞扬跋扈的样子,相反的,她方才所做的所说的也不太像是她平常的作风。 “嗨,管他呢,冷大人现在已经回去复命了,咱们现在把这几个家伙审明白再说。”王捕快有些不满的朝着一名家丁身上踹了一脚,显然是在伺机报复。 “王捕快说的在理,我们赶紧进去吧。”说着宋慈便招呼众人走入提刑司,不成想刚一进门就看到了怒气冲冲的杨妙儿。 宋慈以为她是因为冷如霜来找自己而生气,上前想要跟她解释清楚。 可是还没等宋慈开口,杨妙儿挥着拳头就朝着宋慈砸了过来,阿实见这一拳异常迅猛,急忙将宋慈一把拉在身后,抬手将这一拳接住。 “杨小姐,您……”阿实的话还未等说完,杨妙儿反手又是一拳砸了下来,这一拳又快又狠,阿实怕伤到杨妙儿并没有伸手阻挡,而是任由那一拳重重的砸在自己的胸口上。 瞬间阿实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炸开一般,阿实顾不得疼,急忙按住了杨妙儿的双手,只听得咔嚓两声,杨妙儿竟然卸下了自己的关节,翻身朝着阿实的脑袋上踢了过去。 阿实无奈只得放开杨妙儿躲开她这一击,而站在阿实身后的宋慈也看到了杨妙儿身上的异状。 又是咔咔两声,杨妙儿将身上的关节复位,阿实将佩刀连同刀鞘一起从腰间取下想要制住杨妙儿。 宋慈见状急忙大喊道:“阿实,她脖子上有银针!” 阿实一惊,被这一声给乱了阵脚,杨妙儿看准时机飞身朝着阿实的头便踹了过来,阿实急忙侧身,但是脸上还是被杨妙儿的鞋底擦破了皮。 见偷袭不成,杨妙儿的身体在空中做出了一个诡异的动作想要反身对阿实发起攻击。 阿实急忙用刀鞘别住了杨妙儿的腰,将她固定在自己的身上。 然后猛地一抬手,将杨妙儿脖子上的银针拔出,瞬间杨妙儿脱力了一般慵懒的挂在了阿实的身上。 宋慈急忙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蛋:“妙儿,怎么样?” 杨妙儿睁开眼睛,看到宋慈的时候她落下了两滴眼泪。 见到杨妙儿这幅样子,宋慈心疼不已:“没事儿吧?” 杨妙儿点了点头,她有气无力的跟宋慈说道:“好疼啊……” 说罢杨妙儿便晕厥过去,宋慈急忙抓起她的手腕,还好从脉象上来看应该只是脱力而已。 宋慈长舒了一口气,但是也没有了想要审讯的意思,他看了看身后的方友德等人,下令道:“将他们先押入大牢严加看管,明日本官再审。” 在场众人也明白宋慈的心情,便押着这几人去了大牢。 宋慈则跟着阿实一起带着杨妙儿回到了她的卧房,几名侍女蹲在地上似乎是吓得不轻,见到宋慈前来急忙跪在地上。 “大人,奴婢罪该万死,没有看管好小姐。” 宋慈看着她们害怕的样子也没有责备她们的意思,只是吩咐她们去准备一些热水和温养的食材给杨妙儿煮点汤回来。 几名侍女急忙去做,阿实将杨妙儿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也识相的退出了房间。 此刻宋慈的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怎的看到躺在床上的杨妙儿,他突然非常想哭。 第二百七三章迷魂调 宋慈与杨妙儿自儿时便是一同成长的玩伴,后来因双方父亲官职调动,这才不得不分开。 在宋慈的印象当中,杨妙儿是一个有些刁蛮的小姐,其实这也难怪,杨家并无男丁,杨厉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杨妙儿从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宋慈也一直拿她是妹妹,对她关爱有加。 可是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宋慈越想越难受,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悄无声息的滑落下来,此刻恰逢一名侍女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看到宋慈落泪下意识的停在了原地。 不想她这一下停的太急,盆里的热水直接溅在了手上,侍女哎呀一声将手中的铜盆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宋慈急忙将眼泪擦干转头看向了门口。 见到宋慈回头看她,侍女有些慌张,俯身要跪,宋慈急忙开口道:“再去打一盆新的回来吧,小心一些。” 侍女点了点头,急忙起身退下,很快一盆新的热水便打了回来。宋慈让侍女将盆放在一旁的凳子上,自己拿起了手帕蘸了热水,等手帕的温度适中了,宋慈才开始给杨妙儿擦拭双手双脚。 刚刚那几下杨妙儿的力道着实很强,原本细嫩的小手现在已经是伤痕累累,宋慈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杨妙儿手上的血,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疼了她。 那纤细的手腕上已经布满了淤青,宋慈将手帕敷在上面,心疼不已。 很快的,杨妙儿便因为疼痛而醒了过来,她看着眼前的宋慈皱紧了眉头,心里也有些酸楚。 “宋慈哥哥,我没事儿的,你别担心了。” 宋慈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将眼泪给压了回去:“我知道。” 他们两个小心翼翼的看着对方,但却迟迟不敢对上对方的视线,生怕压在心里的情绪会突然爆发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宋慈才冷静了一些:“我们刚刚不在提刑司的时候,可曾进过什么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杨妙儿歪着头想了半天:“没有。” “没有?”宋慈有些不敢相信:“你可瞧仔细了。” 杨妙儿点了点头:“你们几个出门之后我就呆在府中哪里都没有去,午饭也是侍女送送到房间里来的。“ 宋慈微微皱眉:“这么说你是一直都呆在房间里的了?” 杨妙儿嗯了一声,随即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问宋慈道:“宋慈哥哥,你们府上可有人会吹箫的。” “吹箫?”宋慈一愣。 “没错,方才我听见了很好听的萧声,我依稀能够听出来是歌咏山林的曲子,具体是什么我听不出来,给人的感觉很空灵。” 宋慈感觉有些困惑,这提刑司附近住着的都是一些商贩,每日早出晚归的,现在这个时间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哪里有人会在家中吹箫取乐? “我记得音律好像是这样的。”说罢杨妙儿轻哼了几声,宋慈听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抓着杨妙儿的手,神色严肃。 “你确定你听见的就是这种曲子?” 杨妙儿被宋慈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匆忙的点了点头:“没错,方才大概就是这样,怎么了?” 宋慈送开了杨妙儿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儿。” 如果宋慈没有记错的话,方才杨妙儿哼的小曲很有可能便是广西云南一带巫蛊之人所用的迷魂调。 早在几年前,宋慈曾随父亲到广西地区协查办案,当时偶然听过此调,便感觉此调有一种超凡脱俗之感,但是当地向导却告诉宋慈父子这曲子是当地巫师施展迷魂术所用的曲调,当是消遣听听听也就罢了,切莫要深入追寻。 那时候的宋慈正值少年,刚好是对什么都感兴趣的时候,便问向导若是深入追寻了又如何? 见到这个好问的孩子,向导哈哈一笑,他吓唬宋慈如果要深入追寻这曲子中的奥秘的话,灵魂便会飘走。 宋慈虽然好奇,但他却忌惮向导的话,不敢轻易的去追着那曲子听,等他放下顾虑想要起步的时候,那曲子也戛然而止。 不过现在看来,向导所言绝非空穴来风,方才杨妙儿的状态极有可能是被那曲子给迷了神志,而且对方还通过了某种宋慈所不知道的手段对杨妙儿进行了控制。 提刑司周围竟有这等危险人物,宋慈的心中忐忑不安,他难以想象在对方的控制下柔弱的杨妙儿都能够具有那么强的攻击性,若是其他人着了道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宋慈哥哥,你想什么呢?”杨妙儿轻轻拽了拽宋慈的衣袖,宋慈急忙从思绪中抽出身来,将杨妙儿的被脚小心的掖好。 “你就在床上躺着好生休息,有事儿便吩咐侍女去做,我有点公务要出去一下。” 听宋慈这么说,杨妙儿有些不高兴,但毕竟宋慈现在并不是之前无忧无虑的宋家少爷,而是赣州的提点刑狱,他也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去办。 杨妙儿只能闷哼一声,算是答应宋慈。 宋慈临走前吩咐了一下侍女要好生照顾杨妙儿,有什么突发情况立刻来报,三名侍女也急忙点头称是。宋慈转身要离开,突然感觉这房间留下这几人有些不妥,急忙唤来了阿实命他在杨妙儿门前守着。 面对宋慈的吩咐,阿实的心中有些犯难,但是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杨妙儿的房间离着宋慈那边也不是很远,他也可以照应着。 安排好了一切之后,宋慈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很快便有下人送来饭食。宋慈吃完晚饭之后便张灯开始看书,他一点想要睡觉的意思都没有,而是隐约觉得,今天晚上会有人来拜访! 果不其然,在过了子时之后,宋慈隐隐的又听见了那个呼唤自己的声音,不同的是这次他并未去理会那个声音,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宋慈房间的灯突然熄灭。 宋慈早就料到会如此,他也不慌乱,他急忙掏出了火折子将灯重新点亮。 随着房间被照亮,宋慈看到房间的角落里正站着一个穿着绣花鞋的女子。 “我们又见面了,于姑娘。” 第二百七四章于家姑娘 女子有些意外,她朝前走了几步,果然如同宋慈所想的,此人正是那日自己在城西野坟所遇到的所谓张于氏。 “你怎么知道是我?” 宋慈微微一笑:“这很简单,因为你暴露的实在是太多了……” 既然宋慈已经戳破自己的伪装,于姑娘也就没有继续装下去的必要了,她索性将手中那只泛着诡异光芒的灯笼吹灭,搬了张凳子坐下细细的端详着宋慈:“敢问大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宋慈并不着急回答,而是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对方,后者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茶接过来抿了一口。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于姑娘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会暴露。” 于姑娘诧异的道:“那大人倒是说说看,小女子是如何暴露的。” 宋慈并未着急解释,只是说了一句多有得罪,便伸手将对方的小腿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然后轻轻一抬手将她的绣花鞋给脱了下来。 “你……”于姑娘站了起来,她愤慨的看着宋慈转身便要走,宋慈急忙上前将她拦住。 “于姑娘不是问本官是从何看出的吗?怎么,本官想要解释的时候于姑娘便要走了。” “你这当官的,让你说理由你说就是,为什么要脱小女子的鞋子!”于姑娘悲愤交加,借着昏黄的灯光,宋慈依稀能够看到她脸上的一抹红晕。 “若是不脱姑娘的鞋子,万一姑娘以为本官空口无据,那岂不是坏了名声?”宋慈说道。 于姑娘感觉宋慈说的有理,便转身坐回到凳子上,她倒是要瞧瞧宋慈是如何人认出自己的。 只见宋慈将那只鞋子翻过来,将鞋底冲着二人。 “于姑娘应该不知道自己走路的时候会微微前倾身体,将所有的压力全放在脚掌上。这种走路方式是常年在山区生活的人独有的,因为需要爬山,所以要前倾身体,将重心放在脚掌才不至于滑倒。而赣州之地虽有山峦,但大多地势平缓不用如此费力,于姑娘若是不信请看这只鞋子。” 说完,宋慈将鞋子举起递到了于姑娘的眼前:“这双鞋从鞋面上来看应该是一双新鞋,估计姑娘穿它也不过十天半月,可现在可以明显看出这鞋底的前半段磨损严重,而后半段几乎完好无损,这恰可验证本官所言。” 但是于姑娘似乎却并不买宋慈的账,她一把将鞋子抢回来穿在脚上不屑道:“难道大人凭着一双鞋就能认定吗?” 宋慈摇摇头:“自然不是,因为你的身上还有其他的漏洞。” “其他的漏洞?”于姑娘呵呵一笑:“我怎么不知道?” “你自然不知道,但本官却看的分明。” 见宋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于姑娘料定对方已经掌握到了什么关键性的消息,但如果现在自己就坦白承认的话,那之前绕的这么大一个圈子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好,那你倒是说说,你还看出什么了。”于姑娘将头发拢到脑后梳理整齐,饶有兴趣的盯着宋慈。 宋慈也并不慌乱,开始逐一分析:“首先,我们初遇的那天,当时本官不知道情况所以并没有怀疑,等阿实前来的时候本官才知道那地方是一处野坟,回城的时候我特意观察了一番,距离那处野坟最近的村庄起码有七八里。大清早一个姑娘家出现在七八里外的一处野坟上香,难道这就不值得怀疑吗?” 于姑娘不屑一笑:“那又如何,我当儿女的自然要尽到这份孝心,这又能说明什么。” “好!”宋慈轻轻的拍了一下桌子:“方才于姑娘说自己是祭奠父母,但是你父母姓甚名谁,老家在哪,墓碑上刻的又是什么字?” “我……”于姑娘瞬间哑然,她没有想到宋慈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来询问自己。 见她哑口无言,宋慈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本官曾经在姑娘离去之后将所有的墓碑看了个遍,这野坟的墓碑最高的只有一尺,说明野坟之中所埋葬的都是一些横死的少年人。” 于姑娘没有说话,而是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裙子。 宋慈见状急忙继续道:“而且姑娘之前曾经来到大狱中说自己是张瘸子的妻子,本官可不是瞎子,他张瘸子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娶得姑娘这般貌美的妻子,况且……” “好了!您不要再说下去了。”于姑娘打断了宋慈的话:“我原以为宋提刑只是徒有其表,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是民女低估大人了。” 宋慈叹了口气:“老实说本官曾经怀疑过你,但是本官一直都觉得你这样做没有什么理由,但直到今日本官带着属下押着方有德回来正巧碰见你在街边叫好,这才下定了决心打算赌一把,让阿实前去查查你的底细。不想你自己却送上了门来,说吧,你如此这般可是有何冤情想让本官替你做主?” 宋慈此言一出,对面的于姑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她便起身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民女于瑶瑶恳请大人彻查赣州鬼市一案,还我哥哥一个公道!” “你哥哥?”宋慈微微皱眉:“莫非你哥哥是?” 于姑娘抬起头,对宋慈道:“没错,我哥哥便是八年前因为鬼市横死的江州知县于庆!” 宋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女子竟是江州知县的亲妹妹。 “可距离令兄之死已经过了八年,姑娘为何至今才打算将此案翻出来?” 听到宋慈所言,于姑娘长叹了一口气:“大人不知,这赣州城内暗流涌动,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民女也曾求助过其他大人。虽有些大人相信民女开始着手调查,但是最终他们都死于非命。” 宋慈一惊:“你是说死去的那些官员都是因为受到了你的委托?” 于姑娘点了点头:“正是。” “那你就不怕本官也死于非命?” “宋提刑与他们不同,您自然有着自己的方法可以保命。” 宋慈被于姑娘的话给逗笑了,她怎么就认为自己与其他官员不同呢? “好,我们先不说这个,你先起来,我们来说说这鬼市,还有你为何杀了霍保正。”宋慈朗声说道。 第二百七五章雪仇义妹 于姑娘一愣,随即便低下头去:“大人都知道了?” 宋慈点了点头:“别忘了,本官可是仵作出身,虽然你杀人的方式比较特殊,但是你在尸体上留下的痕迹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听宋慈这么一说,于姑娘感觉不可思议:“我明明都处理完了,怎么?” “你用见血封喉当做凶器着实让本官有些犯难,不过也被本官歪打正着的查了出来,但是你却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至关重要的事儿?”于姑娘眨眨眼睛,有些不太理解。 “没错,当本官处理死者头发的时候在死者头发之中闻到了一股异香,这香气很淡,似有似无,很显然绝对不是一个厨子身上该有的味道,今天下午抓过你的手之后,本官发现自己的手上也出现了这种味道,而当时你的身上并没有涂胭脂,只是手腕上戴着一根细细的银镯子。本官听闻苗疆女子所佩戴的银器之上都带有一股独特的香味,这味道来源于一种特有的药草,这草药的香气凝而不散散而不聚,有防蚊虫的效果,不用本官继续说下去了吧。” 于姑娘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镯子长叹了口气:“没想到是这从小戴到大的东西暴露了我。” “你为何要杀了他?”宋慈问道。 “他该杀!”于姑娘咬牙切齿的说道:“当年若不是他泄密,我哥哥也不会死。” 宋慈见她情绪激动,急忙让她冷静下来把事情说明白,似乎是想到了悲情之处,于姑娘竟然潸然泪下。她胡乱的擦了把脸将眼泪压了下去,才开始跟宋慈讲述起了事情的经过。 于姑娘跟哥哥于庆出生于云南,家里是开医馆的,他们的父亲也偶尔去勘验横死的尸体,与宋慈算是半个同行。 不过因为当地的习俗,于姑娘小的时候一直跟着奶奶在苗疆的村子里长大,她隔壁的奶奶是个巫师,看于姑娘天资聪慧便交给了她很多东西。 等于姑娘十四岁的时候,她的奶奶因为意外去世了,她才搬回家与父母一同生活,而她也见到了自己的哥哥。 她跟哥哥的感情非常亲密,兄妹二人形影不离,直到一年后传来哥哥高中进士的消息,很快一纸诏书便下到家中,命哥哥前去江州赴任。临走前兄妹二人依依不舍,他们约定书信往来,等于姑娘再大一些,于庆便将她接到江州居住。 不成想,于姑娘等了三个月,哥哥的书信没有等来,反倒是等来了哥哥的死讯! 于姑娘的父母泪如雨下,但是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她总是感觉哥哥的死定有蹊跷,她要用这一身的本事弄明白哥哥死因…… 于是她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拿了家中的钱财一个人偷偷地溜出了家门。 这一路上她吃了不少的苦,中途还险些被掳上山去当了压寨夫人,但经历了千难万险她还是来到了江州,不成想这里的一切比她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到了江州之后,于姑娘开始四下打听关于哥哥的情况,但似乎所有人都闭口不谈,直到有一天她坐在一家酒楼旁边发呆,正巧遇到了打算出门的霍保正。 当时霍保正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厨子,面容也生的和善,他见门口这小妮子生的秀气,便端了一盘吃食上去搭茬。 当时于姑娘已经是身无分文,见到此人面善也就放松了警惕,一把将吃的接过开始狼吞虎咽。 吃饱喝足之后,霍保正开始询问于姑娘情况,当他知道这姑娘是于庆的亲妹妹的时候,显得颇为震惊! 见到此人认识自己哥哥,于姑娘便开始苦苦追问,霍保正被磨得没有办法了,只得告诉了她有关于鬼市的一些事情。 听到哥哥是因为鬼市丧命,于姑娘便冲到了官府报官,可官府根本就不管这个小姑娘,每次于姑娘报官都会被打个半死,然后从衙门里扔出来。 霍保正见这姑娘可怜便带她回家照应,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也开始变得密切起来,霍保正知道于姑娘会一些医术便托了朋友在城内的药铺给她找了一份差事维持生计,而他也在一直帮于姑娘寻找有关于鬼市和他哥哥的线索。 后来鬼市开始在赣州出现,两人便来到了赣州生活。 听于姑娘说了事情的经过,宋慈有些不解:“听你这么说,你与霍保正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他还帮过你,那你为何要杀了他呢?” 于姑娘早就料到宋慈会这么问,冷哼一声道:“没错,哥哥死后我一直将他当成是我的亲哥哥一般对待,但我发现我错了,他才是真正杀害我哥哥的幕后黑手!” “什么?”宋慈大吃一惊:“你是说霍保正害死了你哥哥?” “没错,他之所以对我那么好,只是因为愧疚。”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于姑娘吸了吸鼻子:“若不是那日他找张瘸子来我家吃酒,说漏了嘴我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于姑娘拿起了桌子上的茶杯看见茶水已空,便将茶杯伸到了宋慈面前,宋慈拿起茶壶犹豫了片刻,俯身将桌下的酒壶端了上来给她斟满。 于姑娘端起酒一饮而尽,她长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哥哥当年气盛,刚刚上任不久便遇到了人命案子,当时他不听劝阻想要追查,不成想却坏了那个方县令的利益,结果方友德买凶杀人,设下了鸿门宴,而掌勺的厨子便是霍保正。” “那你可知道令兄的死因?”宋慈问道。 于姑娘点了点头:“哥哥喜食河鲀,方友德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此事,他便找来了霍保正将未去内脏的河鲀煮给哥哥享用,哥哥并未防备,于是就……” 说到这里于姑娘哽咽住了,她抓起了桌子上的酒壶猛灌了一口,继续对宋慈说道:“于是我便想趁着鬼市的机会按照鬼市的规矩杀了他,但鬼市一案一直都是哥哥的一块心病,早听闻宋提刑乃是神人降世,便打算让提刑大人出面替哥哥完成心愿。” 宋慈恍然大悟,原来于姑娘耗费这么大的心血,就是为了让自己挖出真正的鬼市主人。 “那张瘸子是什么情况?” “他啊!”于姑娘不屑一笑:“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被李彩珍闹进大狱纯属是罪有应得,我不过是为了让大人能够将目光转移到方友德身上,才拿走了他的那些脏东西。” “那女子不是霍保正的妻子吗?” “怎么可能,这李彩珍是我们村里的傻子,脑袋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她不过因为霍保正常常给她吃食便说自己是他妻子,张瘸子不过是想不花彩礼钱捞个媳妇罢了。”于姑娘回答。 宋慈微微点了点头,原来这一切的因果竟是如此。 “于姑娘,现在方友德已经捉拿归案,你可愿意出堂作证?” 于姑娘一愣,急忙起身跪在宋慈跟前:“民女愿意出堂作证!” 再抬起头来于姑娘已是泪流满面,八年了,哥哥终于能够瞑目了。 第二百七六章四十六座野坟 第二日清晨,宋慈早早起床,穿好官服戴好了乌纱,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长叹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因为父亲的死还有鬼市的案件,宋慈已是坐卧难安,终日不思茶饭,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如此憔悴的模样,他现在也能够理解为何阿实杨妙儿看着自己都露出了那种惋惜的神色。 确实眼前这个胡子拉碴,双颊凹陷的人与百姓口中那个断案如神的宋提刑相差甚远。 宋慈想了想,拿起了一旁的剃刀将胡茬细细的收拾干净后,小心翼翼的将乌纱帽扶正。 “大人,时间到了!”阿实轻轻的敲了敲门,宋慈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便走了出去。 见到宋慈昂首阔步的样子,阿实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他熟悉的那个宋大人,回来了! 不知是谁将今日审理鬼市大案的消息泄露了出去,附近的乡民都聚在了大堂门口,整个大堂被堵得水泄不通。 鬼市的传说在赣州可谓是五花八门,其中最广为流传的一种是鬼市是鬼老爷开的,怕是这些兴致勃勃的乡民想要看看宋慈是如何审‘鬼’的。 “来了来了!”见宋慈前来,众乡民的情绪异常高涨,而一想到这背后是一场持续了八年的伸冤之路,宋慈的心中悲愤不已。 惊堂木拍的震天响,但是宋慈的语调已经没有了平时的高亢。 “带凶犯于瑶瑶,罪臣方友德上堂!” 宋慈一声令下,几名捕快便押着一男一女上堂,只见那女子生得清秀,即便是穿着一身粗糙的囚服也困不住她身上那股飘然欲出的仙气,人群中不仅发出唏嘘之音。 这美的像是天仙一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凶犯? 宋慈深吸了一口气,他拿起了一旁的惊堂木,犹豫再三还是轻轻地拍在了桌子上:“于瑶瑶,本官问你,你可承认杀害同村村民霍保正?” 于姑娘在众人的注视中轻轻地弯下身子,朝着宋慈重重的磕了头:“民女知罪,民女因为一己私利杀害了霍保正罪有应得,但民女希望大人在众乡亲的面前为民女主持公道。” “说吧,你有何冤屈。” 宋慈声音刚落,原本跪在地上的于姑娘起身,指着身旁跪着的方友德平静的道:“民女要告眼前这位方友德方县令,他背着朝廷与盗墓贼私通买卖冥器,而且杀害了多人性命,这其中便有民女的兄长,原江州知县于庆,民女今日要当着众位父老乡亲的面,为我兄长,和这些年来惨死在这个狗官手里的无辜生命讨回公道!” “住口!”方友德急忙起身,瞪着于姑娘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血口喷人!” 说完他抬手便要去打于姑娘,一旁的捕快见状,赶忙将他按住。 于姑娘呵呵一笑:“血口喷人,方县令,怕是小女子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吧?八年了,我走遍了赣江两地各大衙门鸣冤,而这些官员最后还不都是死于县令之手?” “你,你胡说,本官与他们并无交集,为何要杀他们?” 见堂下又要争辩,宋慈猛拍了一下惊堂木:“肃静!”他们二人被吓了一跳,情绪也略有缓和。 宋慈将目光转移到了于姑娘身上:“于瑶瑶,你所说的这一切可有证据?” “回禀大人,民女有人证张瘸子,但此人现在正被大人关押在大牢之中。” 宋慈微微蹙眉:“来人,带张瘸子上堂!” 很快张瘸子便被带到了堂前,他低着头身体瑟瑟发抖,似乎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见到张瘸子的时候,方友德一愣,他朝着对方递了个眼神,但张瘸子似乎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而是带着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宋慈。 宋慈也颇感意外,他虽知道此人胆小,但是现在很显然他的情况已经不仅仅是胆小那么简单了。 不过眼下已提他来审,宋慈也要继续问下去:“张瘸子,本官问你,方友德假借鬼市与你们这些盗墓贼买卖冥器确有其事否?” 张瘸子点了点头:“是,不仅如此,方县令还买凶,杀害了调查鬼市的官员和一些前往鬼市的无关人员,共计四十六人!” 在场众人不禁唏嘘,宋慈也难以相信这个小小的芝麻县令身上竟然背负着这么多人命案子? “你,你血口喷人!”方友德大喝道,宋慈能够看出他现在除了愤怒更多的是不解和疑惑。 按宋慈理解的,张瘸子与方友德应该是一伙的,眼下张瘸子背叛方友德绝对是另有隐情,但是他现在也无暇顾及这其中的缘由,便开口询问张瘸子。 “你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 “大人可去城西野坟,那里的四十六座坟头所埋葬的,都是当年死去的官员和因为好奇前来窥探的乡民。” 宋慈恍然大悟,他原以为一尺墓只是为了埋葬少年人,不想那竟然是埋葬这些人尸骨的。 “这野坟与本官又有何干系,你这分明就是污蔑!”方友德辩解道。 张瘸子抬起头冷冷的看了方友德一眼,随即俯下身子对宋慈道:“大人若是不信,草民怀中有一本账目,是先前草民在方县令家偷得,记录的都是方县令与草民之间的交易。其中自然也有杀人越货的买卖,大人可将账上笔迹与方县令笔迹一对便知!” 当下宋慈给一旁的阿实递了个眼色,阿实急忙上前,果然在张瘸子身上发现了一本账,账目确实也写的分明。 见到账本被拿,方友德的气势也弱了下来,他坐在地上颓废不堪。 “方友德,事已至此,你还有何可说?”宋慈怒视着堂下的方友德,后者闷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来人,将罪臣方友德押入死牢,待我禀明知州大人,择日问斩!” 随着令牌落地,人群之中爆发出了一阵叫好的声音,宋慈起身挥了挥衣袖:“退堂!” 于姑娘已经是泣不成声,她跪在地上朝着宋慈的背影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谢谢。 第二百七七章朽木不雕 回到后堂的宋慈长舒了一口气,他原以为此案的审讯过程会异常坎坷,不成想张瘸子身上的账本,却成为了至关重要的铁证。 不过让宋慈想不通的是,那日他去大狱时,张瘸子誓死抗争都不说出幕后黑手,今天为何又转变了性子? 而且方才张瘸子的神色异常的慌张,看自己的眼神之中还带着一丝祈求的神色,怕是受到了什么人的威胁,才不得不出堂作证。 宋慈不知道当日假冒他妻子的于姑娘到底与他说了什么,不过宋慈觉得,单凭姑娘的能力还不足以对张瘸子造成威胁,起码不会让他这么快的转变立场。 “大人!”阿实见宋慈发愣轻轻呼唤了一声:“我们接下来要去做些什么。” 宋慈看着阿实,想了半天,随即开口问道:“当日给张瘸子搜身的时候,都有谁在场?” “回禀大人,属下在现场。”一旁的王捕快回应道。 “那你可见到狱卒都搜查仔细了?” 王捕快的点了点头:“没错,都搜仔细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在狱卒那边保管,大人若是担心有纰漏的话,属下可以带大人前去查看。” 宋慈微微皱眉,那这就奇怪了,他端详着手里的账本,这个东西这么大,张瘸子是藏在什么地方躲避搜查的呢? 而且这账本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卷曲或者污垢,就好像是刚刚塞进他衣服里的一样。 虽说于姑娘会迷魂调,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到任何地方,不过宋慈听说这迷魂调并不对所有人都有效果,若是遇到了不通音律的人,这迷魂调也就失去了作用。 而大狱那些狱卒,基本都是一些粗人,根本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听什么小曲儿,所以宋慈判断让张瘸子怕成那个样子的并不是于姑娘,应该是一个身手不凡可以在县衙和大狱来去自如的人。 而于姑娘的身材纤细匀称,双手细腻,四肢的骨骼线条平缓绝非练武之人,怕是这背后还另有人相助,但此人究竟会是谁呢? 王捕快见到宋慈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里有点没底,他害怕自己做错了事儿,于是便小心问道:“大人,莫非此事有何不妥之处。” 宋慈摇了摇头:“确实是有些地方不太合理,劳烦你跑一趟去问问狱卒,从张瘸子入狱开始有没有什么人前来探监,然后将这几日的人员流动名单抄送一份送过来。” 见宋慈并未迁怒于自己,王捕快急忙领命:“是,属下这就去做!” 等王捕快走了之后,宋慈让阿实赶紧召集提刑司的捕快还有一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一起去城西野坟。 方友德既然敢在赣州城内如此兴风作浪,绝对有着什么绝密的手段。现在方友德已经入狱,宋慈既然已经得知了这条重要线索,就必须要赶在方友德的势力出动之前将这条线索拿到手,否则等到刑部那边前来彻查的时候,他们这边没有证据也不能擅自斩杀一名县令。 在阿实去召集人员的时候,宋慈来到了杨妙儿的房间,打算看看她现在的情况。 相比于昨日,杨妙儿的气色已经好转了很多,不知是不是那滋补汤药的功效?但是她现在还是不能起身,看上没有什么力气。 其实这也难怪,她的身体曾经受到过那么大的创伤,能不落下病根已经是万幸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倒不如小心调养着,以免出了什么岔子。 不过见到宋慈前来,杨妙儿非常高兴,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宋慈见状急忙上前将她按回到了床上。 几名侍女见到宋慈前来,也识相的退了出去,屋内就只剩下了杨妙儿与宋慈两个人。 杨妙儿开心的打量着宋慈,他的身上还穿着官袍头顶戴着纱帽,想必是刚刚退堂就前来探望自己,一想到宋慈如此关心自己,杨妙儿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丝丝红晕。 宋慈见她脸色发红,有些慌张:“脸色怎么这么红,是感染风寒了吗?”说罢宋慈便伸出手盖在了杨妙儿的额头上,杨妙儿感觉脸更烫了,急忙将半张脸都缩进了被子里。 宋慈将手收回来:“不烫啊?”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喃喃自语,随即叹了口气,伸手将杨妙儿的手从被子了拉了出来给她号脉。 杨妙儿现在紧张的不行,她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宋慈歪着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为何脉搏这么快?” “我没事。”杨妙儿急忙将手抽回来,她见宋慈眉头紧皱,看上去并不高兴便问道:“怎么了,是案子不顺利吗?” 宋慈摇了摇头:“不是,很顺利。” 杨妙儿不解:“既然案子顺利,为何你还愁眉不展的?” “正因为太顺利了,我才感觉其中有问题,不过我现在还想不明白。”宋慈无奈的摇了摇头,杨妙儿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好看的笑了笑。 “放心,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想明白的!” 面对杨妙儿的鼓励,宋慈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他张口还想要说点什么,轻轻地敲门声便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大人,人员已经基本就位了,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宋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杨妙儿,后者跟他眨了眨眼睛:“你快去忙吧。” 宋慈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抱歉,便推开了门跟阿实走了出去,看着宋慈的背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之中,杨妙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想起方才宋慈对自己那么温柔,她的心又狂跳不止。 杨妙儿比谁都要明白,这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宋慈对谁似乎都如此的柔和,在他的眼中自己与阿实,阿泉他们都是一样的,都是家人一般的朋友。 这块木头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开窍,但仅仅这样能在他身旁呆着,享受着他的温柔,对于杨妙儿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第二百七八章潇湘夜雨 午时三刻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宋慈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城西野坟开始挖掘工作,看着这一大片坟头,要在天黑之前挖完还是颇有压力的。 不过好在阿实找的这些小伙子都身强力壮,而且胆识过人,应该不会出什么大岔子! 很快野坟周围便围拢了一群听了信儿前来看热闹的乡民,他们对穿着官袍,抡着铁锹忙碌的宋慈指指点点,但口中大多都是一些赞美之词。 很快第一处坟墓已经被挖开,宋慈拿起账本对了一下,此人是江州都头司马南,账本上记录的死亡时间是三年前,不过现在他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 “大人,这……”阿实看着那一堆白骨。 宋慈将手里的铁锹递给一旁的捕快,随即跳进了坑中细细的观察着这具尸体。 尸体的骨骼已经开始有些微微发黄,但是不难看出尸体的第三根颈椎骨有裂痕,宋慈轻轻抬手将那附近的泥土扒开,突然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窜了出来吓了他一跳,宋慈冷静下来发现那是一只怀了孕的母鼠。 他的心里不由得后怕,好在没有被这受了惊的母鼠咬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宋慈小心翼翼的将那块有裂痕的颈椎骨拿在手中端详,这骨有部分已经破碎,裂隙呈放射状,估计应该不是直接击打所致,而是碰撞形成的。 这样想着宋慈急忙拿起了头骨,果然在头骨上有一个凹陷,这说明此人是头骨被重物击打后造成了颈椎骨破碎从而刺破了脊髓而死的。 宋慈将几块骨骼放好,命人浅埋。 此刻一旁的尸体也挖了出来,相比于司马南,此人的尸骨已经是残破不堪,从断裂的肋骨,股骨和指骨来看,此人死前怕是遭遇过严酷的刑罚! 宋慈对了一眼账本,此人是江州的一名李姓村民,具体叫什么账本上没有写。 他们一直忙活到了入夜,已经清了四五处坟,这些人的死状各异,甚至有一些宋慈也难以一眼分辨,可见为了杀掉这些人,方友德等人也是不择手段。 就在众人清理最后一处坟的时候,却始终挖不到尸骨,眼看着已经挖下去差不多五尺的深度了,宋慈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其他的坟基本挖了三尺左右就见到了骨,甚至有些新埋下去坟包还没有立实的只挖了不足两尺,很显然这有些太过于反常了…… 宋慈急忙趴在地上,抓起一把土嗅闻了一下。虽说这里是坟地,但每个坟墓的土质都会因为尸体的腐败程度和埋藏程度有细微的改变,从而呈现出不同的味道,通过味道分辨尸体的埋藏程度也是仵作的基本功。 但是宋慈却没有在这个坟墓的土中闻到任何的味道,他又抓起了旁边坟墓里的泥土嗅了嗅,最终他将手中的泥土洒在地上拍了拍手掌。 “大人,我们要不要继续挖?”那个正在挖的小伙子有些犹豫,宋慈叹了口气。 “不用了,这是处空坟。” 听到宋慈的话,众人不由得一惊,宋慈慢条斯理的掏出账本,看着这个坟墓所对应的名字——于庆。 忙碌完之后,宋慈命一队人在此看管,若是有事儿即使上报,然后他便带着其余人先行回到了城内。 在路过大狱的时候,宋慈翻身下了马。 “大人,您来这里做什么?”阿实有些不解。 宋慈将缰绳递给了一旁的狱卒,见宋慈要进狱,阿实也想要下马跟随,却被宋慈拦住了。 “你们不必跟来,本官自己进去就行,你们在这等候。” 说完宋慈便跟着狱卒走到了狱中,阿实有些不太放心,但是想着这大狱只有一个出口也就释然了。 很快宋慈便跟着狱卒来到了于姑娘的牢房前,她盘腿坐在地上,一丝月光透过牢房的小窗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有些朦胧而又不真实。 宋慈指了指牢房门对狱卒道:“打开!” 狱卒犹豫了一番,但还是打开了牢房,他不知道宋慈大半夜的来这个漂亮女囚犯的牢内做什么?但是他心里基本上也有个大概。 先前也有一些官爷因为垂涎女囚犯的美色,三更半夜来到牢房度过良宵,不想这宋提刑这么年轻也会做这种事情。 狱卒的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但是他也早就司空见惯,谁让人家是官呢? 牢门打开之后,宋慈便让狱卒退下,然后抬腿走进牢内坐在了于小姐的对面。 听到了声响,于姑娘便睁开了眼睛,看到宋慈的时候她颇感意外:“大人为何深夜到访?” “本官今日前来想要问你一些情况,还希望你如实回答。” 宋慈的神色异常的严肃,于姑娘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点了点头:“大人请问。” “你真的会迷魂调吗?” 于姑娘点点头:“会,否则我怎么让大人跟我走了那么远的路呢。” “那好,这世上可有其他人也会迷魂调?” 于姑娘想了一会儿:“没有了,教我的那个老奶奶是迷魂调的最后一位传承人,并不曾有其他人会这门技艺。” 听了于姑娘的回答之后,宋慈的心中大概有了七八分的底子,他遏制住心中的那股愤怒继续问道:“那你为何要对我府上的杨小姐下手。” “杨小姐?”于姑娘愣了一下:“那是何人?民女不曾在大人府上见过什么姑娘呀。” 她神色茫然,宋慈心中的怒意更甚三分:“杨妙儿与你们无冤无仇,既然这世间再无第二人会迷魂调,那她为何会失了神志?” 见到宋慈生气,于姑娘也有些慌了,急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大人要相信民女,我真的没有见过什么杨小姐。” 突然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惊恐的望着宋慈:“大人,若是迷魂调的话,怕是还有一人会,但是此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或许他还活着!”宋慈回答。 于姑娘神色一凛:“大人说什么?” “你哥哥于庆很有可能还活着!” 赣州城的夜晚寒风凛冽,远处的屋顶上站着一位戴着赤色鬼面的白衣书生,他拿着一根竹箫轻轻地在唇边吹奏着一曲潇湘夜雨。 第二百七九章红色名单 从大狱回来之后,宋慈有些惴惴不安,若是于庆真的没死的话,那么当日操控杨妙儿的人极有可能便是他了! 一想起来当日杨妙儿那副恐怖模样,宋慈便有些后怕,他不敢想象如果那日阿实没有将杨妙儿制住,到底会发生怎样的后果。 宋慈决定等刑部派人来之后,便央求他们把杨妙儿接走,他自己出点什么事无所谓,但要是杨妙儿出了什么意外,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宋慈一想到身旁有着这么大的一个隐患便坐卧难安,索性便起身来到床边,拿起那本账目细细的翻看起来。 这上面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大到商周礼器,小到一根金针都写明了价值和来源,宋慈不禁感叹方友德在职这么多年,竟然能够敛得这么多的钱财! 宋慈越看越气愤,突然他感觉手上的触感有了一些变化,宋慈将那一张书页翻开凑在灯光上细细的观察,发现这一页似乎是好几张粘在一起的。 宋慈小心翼翼的扒开书页想要将它们分开,但不成想手一抖直接将书页给扯破了。 宋慈暗叫一声不好,这可是极其重要的证物,正当他想找补救方法的时候,突然发现书页之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他小心翼翼的将书倒过来轻轻地颠了几下,一块羊皮纸随即掉在了他的腿上,宋慈一愣,抬手将那张纸捡起来,发现竟然是一份名单。 与正常的名单不同,这份名单上的名字竟然是红笔书就,宋慈发现名单上的名字大多都是朝中要员,其中也不乏一些大商号的老板。 当他看到最下面一行的时候,惊讶的看到了宋巩和当初通知自己高中进士的虞候的名字。 父亲与虞候…… 宋慈微微皱眉,有些不太明白这份名单是做什么用的,但既然这份名单藏得这么隐蔽,且用红笔书写定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宋慈将羊皮纸折好放在了自己所看的书中,他决定先不将这份名单交与刑部,说不定这名单可能会与黑云组织有一些关联。 做完这些之后已经是夜半时分,忙碌了一天宋慈也有些困倦,索性便躺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心中有心事,宋慈这一觉睡得非常不踏实,刚过四更天,他便睡意全无,起身推开门打算去院子里散散心,不成想刚一开门便看到了阿实裹着一条棉被缩在墙角。 阿实听见开门的声音警惕的睁开了眼睛,发现是宋慈之后长舒了一口气:“大人为何不睡觉?” 宋慈将身上的外衣裹紧,走到阿实身旁坐下:“睡不着。” 阿实看到宋慈满面愁容,有些困惑:“大人莫非是有什么心事?” 宋慈摇了摇头:“不是,本官只是有些……有些害怕。” 初秋的夜晚很凉,宋慈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身体,阿实见状,急忙将身上的被子拿下来披在了宋慈的肩膀上:“大人有属下在旁守护,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本官不是怕有性命之忧,而是怕其他人因为本官而受到牵连。” 听宋慈这么说,阿实便知道宋慈因为杨妙儿受伤的事依旧在自责,他坐回到了宋慈身旁,轻轻地拍了拍宋慈的肩膀:“大人您这可就不厚道了?我们聚在大人身旁,自身的职责是一部分,更多的是因为大人您,我们喜爱您追随您,那我们就要承担这种追随所带来的后果。” “可是,这与你们又有何干呢?”宋慈无奈苦笑:“方才我想了好久,若不是因为本官的话,十二生肖的兄弟们也不会死,冷大人也不会那样难过,妙儿也不会因为我而受伤,她们原本不该承受的痛苦都是因为我……” 宋慈低下了头,一股茫然无助的感觉在他的身体之中蔓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阿实还是第一次见宋慈这般低落,他长叹了一口气:“大人,一切都会过去的。” 宋慈看着天边那轮朗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淡淡道:“但愿吧!” 三日之后,刑部尚书杨厉带着一群人马气势汹汹便来到了赣州提刑司,还未等宋慈客套,杨厉便直接冲进了提刑司的大门四下搜寻着。 见杨厉如此慌张,宋慈急忙问道:“杨大人,您这是?” 杨厉猛地转头怒瞪着宋慈:“你又把那个混丫头给我藏哪儿了?” 宋慈一怔,原来这次杨厉亲自前来并非是为了方友德的案子,而是为了杨妙儿而来。不过这也好,眼下他这边也不安全,让杨厉将杨妙儿带走他也算是了了一份心思。 “杨大人请随我来!”说罢宋慈带着杨厉来到了内院,杨妙儿的身体已经略有恢复,但还是有些使不上力气,本该继续卧床休息,但是她不愿窝在房间里便偷偷溜出来透透气,不成想正好被杨厉抓了个正着。 看着闺女坐在那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杨厉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一把推开宋慈,朝着杨妙儿走了过去。 “父亲?”杨妙儿看到横眉怒目的杨厉直接愣在了原地。 还未等杨妙儿反应,杨厉便一把拉起了她的手,要将她拽走:“你这逆女,跟我回家去!” 宋慈见状急忙上前劝阻,杨妙儿也嚷嚷着疼,好不容易将他们二人分开,杨妙儿的手上已经红了一大片。 “杨大人,您别激动。” 杨厉一把将宋慈推开,指着宋慈的鼻子便骂道:“宋慈,老夫警告你,我们家妙儿喜欢你这小子不假,但她可是圣上下旨亲自许给定国公子的人!你若是对她动了什么心思,可是违抗圣旨死路一条。” 杨厉已经被杨妙儿三番两次的逃婚气晕了头,宋慈也明白他的想法,急忙让他不要激动。 突然宋慈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转头一脸诧异的盯着杨妙儿。 “你喜欢我?” 杨妙儿瞬间红了脸,这种场合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己的心事也被父亲说了出来,她现在是又生气又委屈,只得一头扎进旁边的侍女怀中呜呜的哭着。 第二百八零章送别杨妙儿 见此情形,杨厉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对杨妙儿道:“把衣服东西收拾一下,一会儿跟我走。” “我不要回去,我才不要嫁给什么定国公家的公子!” “这是圣旨,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为何还如此任性。”杨厉气的指着杨妙儿,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见杨厉如此生气,宋慈急忙上前:“尚书大人,我们还是先将案情交接,也好让妙儿收拾一下东西。” 杨厉也不是傻子,他深知宋慈这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于是点点头,盯着杨妙儿道:“抓紧时间吧,一会儿我这边忙完了,就跟我走!” 说罢杨厉便转身跟着宋慈离开,杨妙儿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懊恼的跺了跺脚。 一旁的侍女见状慌了神,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我们现在是……” 杨妙儿深吸了一口气,翻了个白眼看着侍女:“还能如何,收拾东西!” 侍女急忙点头称是,跟着杨妙儿回到房间开始整理物品。 宋慈将杨厉带到了档案库,将案件相关的账本还有其他证物递给了杨厉,杨厉简单的瞥了一眼证词,随后便将视线落在了账本之上。 杨厉将账本打开细细翻看了几页,瞬间就变了脸色,他拿着账本看着宋慈:“这账本上所记可是真的?” 宋慈点了点头:“没错,下官这几日派人前去调查,发现账本上记录的每一条都确有其事。” 杨厉气愤不已,陡然将账本扔在了桌子上,然后让宋慈带他直奔大狱,他要好好会会这个方友德。 大狱距离提刑司不是很远,杨厉与宋慈二人便步行前往,在路上杨厉看着宋慈良久才开口问道:“令尊的事情……” 宋慈微微一愣,但很快便豁然:“尚书大人都知道了。” 杨厉点了点头:“宋兄是个奇人,当年也做过一些轰轰烈烈的大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了对于大宋来说是不小的损失,不过他却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保留了下来。” 说罢杨厉看向了一旁的宋慈。 这孩子他是看着长大的,虽说宋慈身材纤细柔弱,但却生的俊秀,且宋慈的为人他也了然于心。女儿的心思他这个当父亲的不是不知道,若是圣上没有赐婚他倒是不介意与宋家结亲,但眼下说什么都晚了。 很快他们一行人便来到了大狱,方友德见到刑部来的人居然是杨厉,颇感意外,但随即他的表情就从惊愕转为了恐慌。 还未等牢门打开,他便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头:“大人,下官冤枉啊,都是他们栽赃陷害,求大人给下官主持公道!” 宋慈没想到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方友德竟然还不肯认罪伏法。 牢门打开,宋慈上前想要说些什么,但杨厉却伸手将宋慈拦住了。 在路上的时候,杨厉已经听宋慈将案情诉说了一遍,当杨厉知道当年不少赣州官员都是被此人暗算而死的时候,心中早已悲愤难平,现在方友德竟敢跪地求情? 杨厉轻轻推开一旁的宋慈迈开步子走到牢内,方友德低着头,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着。 “你说,你是冤枉的?” 方友德见杨厉在对自己说话,连连点头:“下官不曾做过什么杀人越货的事,这些都是被宋慈小儿栽……” 方友德的话还未说完,杨厉便抬起脚重重的朝他的脸踢了过去,这一脚力气极大,方友德整个人歪倒在一旁,口中的牙齿也断了两颗,嘴角满是鲜血。 “哼!方友德你枉为县令,做出此等天理难容之事,竟然还敢说冤枉。” 方友德狼狈不堪的爬起来跪好,因为断了牙齿,口中已经是含糊不清:“尚书大人,下官……” “住口!”杨厉大喝一声:“阶下之囚,怎敢言自己一朝之官!” 见杨厉生气了,方友德也不敢说话只是缩紧了身体,他现在怪就怪自己忽略了宋慈是本地的提点刑狱。 杨厉深吸了一口气:“来人,将罪臣方友德装入囚车,押回刑部,本官要亲自审问!” 方友德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两名随行上前将他拽起来,方友德奋力的挣扎着:“大人,饶命啊大人……” 方友德声嘶力竭的喊着,宋慈看到他的样子长长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很快一行人便又回了提刑司,此刻杨妙儿已经收拾停当站在门口,她闷闷不乐的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等待着父亲的到来。 宋慈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这回来可能又是一场恶战,不想杨妙儿竟然如此配合。 杨厉也倍感意外,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带着杨妙儿上了马车。 “尚书大人,下官还有要事便不相送了,此番回去希望大人多加小心。”宋慈抱拳道。 杨厉拍了拍宋慈的肩膀,想要说点什么,但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只是摇摇头上了马车。 宋慈盯着马车看了好久,杨妙儿似乎并没有想要与他道别的意思,宋慈想起方才杨厉对自己说的话,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看着渐渐远去的杨家父女,宋慈长舒了一口气,但愿定国公家的公子是个好人吧。 等到马车消失在大街尽头的时候,宋慈便转身打算查查那份名单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想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宋提刑!” 宋慈转身刚好看到站在街对面的猛虎,他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来,对着宋慈略施一礼。 宋慈见到猛虎有些意外,急忙问道:“你们不是与冷大人回广州府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回禀宋提刑,我家大人遇到了一件棘手的案子,命我前来找您帮忙。” 第二百八一章湘州美人 “什么案子?”宋慈急忙问道,猛虎看了看周围回答:“大人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宋慈点了点头,一行人来到了后堂。猛虎这几天加紧赶路已经一整天没有喝水了,进屋后看到桌上的茶水也顾不得礼数,直接将茶壶端起来一饮而尽。 等气息略有缓和之后,猛虎将这几日的事情转告给了宋慈。 冷如霜原本是打算回广州府等待京城命令的,但是刚出了赣州,她突然想起前阵子岳阳那边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于是便转路去了岳阳,想要找当地节度使蒋毅将事情处理完一并回到广州府复命。 不想刚与节度使会面便出了岔子! 蒋毅念冷如霜舟车劳顿,打算宴请她与十二生肖众人,可是他们却在半路上被一群百姓拦住,那群百姓跪在地上,让冷如霜给他们做主。 原来这些百姓都是本地的乡民,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大理寺的女神捕冷如霜和赣州提点刑狱宋慈办案如神。眼下见到冷如霜与蒋毅走在一起,身后还跟随了一群属下,误以为蒋毅是宋慈,便拦街告状。 冷如霜急忙问他们所为何事? 他们说自己的家的女儿被奸人所害,让冷如霜抓到那奸人还给他们一个公道。 冷如霜原本不想参与此事,毕竟她不是本地官员,若是贸然插手的话有些不合法度。但那些乡民们却跪地不起,无奈之下冷如霜只得被迫答应。 经过调查冷如霜得知,此地盛传湘州美人的传说。 传闻在雨中的洞庭湖畔,烟雨朦胧处会出现一名身穿白衣的绝美少年吟咏诗词。据说此人为山中精灵所化,其姿容俊美蕴含仙灵之气,在下雨的湖畔徘徊,只为寻找心中所爱慕的女子。 且有人曾经在洞庭湖畔见到过所谓的湘州美人,并且将其容貌描画在纸上供各处画坊售卖,凡是见到湘州美人画像的女子无一不被折服,纷纷想要前去一睹湘州美人的风采。 但这姿容俊美的湘州美人并非精灵,而是一个吃人的怪物,很多慕名前去的女子都有去无回,有一些虽侥幸归来,但却已是容貌被毁,精神错乱。 一时之间,此事在当地闹得人心惶惶,虽说如此,还是有许多女子前去寻觅传说中的湘州美人,希望自己是他所寻找的那名佳偶。 宋慈感觉此事绝不简单,便问猛虎道:“难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当地的官府都不管吗?” 猛虎叹了口气,摸向了一旁的茶壶,但茶壶已是空空如也。阿实见状急忙将另一张桌子上的茶壶递给了他,猛虎朝他友好的点了点头,将茶壶盖一掀,猛灌了几口打了个水嗝,向宋慈解释道:“不是不管,而是当地的百姓们已经不报官了。” “那他们为何不报官?”宋慈一惊,难道说当地官府是吃白饭的。 见到宋慈的神情,猛虎也大概了解宋慈心中所想,于是急忙跟宋慈解释道:“宋提刑这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官府不管,而是官府管不了……” 宋慈有些不解:“此话怎讲?” 猛虎回忆道:“我们还是后来拿着大理寺的腰牌,去官府了解情况才知道的,他们曾经也受理过案件,但凡是参与到调查的官员最终都得了失心疯,调查很快就陷入了僵局。而那些乡民也误以为官府无能,不再信任官府了。” 猛虎说完将手中的茶壶喝干,宋慈微微皱眉,他早就听说岳阳之地有许多奇闻怪谈,不成想竟然真的存在这种光怪陆离的事情。 “那你今日前来寻求帮助,莫非冷大人遭遇了什么不测?” 猛虎急忙摇头:“不,冷大人现在很好,但是她现在找不到任何方向,于是便让我前来找您。” 宋慈思索了一会儿便答应了猛虎:“这样,我们先休整一下,明日我便随你前去。” 猛虎点了点头,随即一阵尴尬的肚子叫便从他的身上传来,猛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看他头发蓬乱,双眼凹陷想必是连夜快马赶来的。 宋慈急忙命人前去准备一些饭食给猛虎,然后又腾出了一件房间让猛虎休息,第二天一大早,宋慈便带着阿实阿泉二人与猛虎一同赶往了岳阳。 因为是冷如霜的命令,几人不敢怠慢连夜赶路,刚到了岳阳城边,宋慈已经疲惫不堪。他还是第一次骑马跑了这么远的路,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要散架了。 猛虎告诉宋慈,冷如霜就在城内的一家酒楼下榻,自己这就带路。 此刻,冷如霜正坐在窗前焦急的望着窗外,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为何猛虎还没将宋慈带回来? 冷如霜朝着进城的方向盯了好久也没有见到宋慈的身影,叹了口气慵懒的趴在了窗边,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感。 一旁正在给苍狗缝补衣裳的白兔见到冷如霜这个样子,捂着嘴偷偷地笑了笑,他起身拿起桌上的一枚橘子递给了冷如霜,冷如霜木然的接过橘子,仍旧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大人今天兴致好像不高,难道是不想要见到宋提刑吗?” 听到宋提刑三个字,冷如霜猛地弹起来:“本官只是公事公办。” 白兔被冷如霜的反应吓了一跳,他茫然的挠了挠头:“大人,属下也没有说别的啊,莫非大人有什么企图不成?” 冷如霜的脸微微发红,她伸出手刚想要打白兔,突然白兔的眼睛一亮,伸出手指着不远的地方:“大人你看,是不是他们回来了!” 冷如霜一怔,急忙顺着白兔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宋慈正趴在一匹白马上已经累得不行,冷如霜心中大喜,急忙飞身下楼站在门口迎接宋慈。 很快宋慈便看到了冷如霜,她穿着一件紫色的长衣,正靠在门槛上慵懒的盯着他们。 到了门口,宋慈急忙翻身下马要给冷如霜行礼,但因为骑马的时间太长,双腿有些不自觉地发软竟直接栽倒了下去。 冷如霜见状赶忙上前想要扶住宋慈,她只感觉胸口一紧,宋慈整个人撞在她的怀里,冷如霜抱着宋慈连退了两三步才稳住了身形。 “你还好吧?”冷如霜低下头发现宋慈正趴在自己怀中,脸颊瞬间红了一片,她猛地后退了一步,宋慈实打实的摔在了地上。 第二百八二章踏浪少年 从楼上跑下来的白兔刚好看到这一幕,他急忙上前与阿实将宋慈扶起来,宋慈的鼻梁磕破了一块血流不止,白兔转头却发现冷如霜正红着脸捂着胸口躲在自己身后。 看着宋慈狼狈的模样,刚刚发生了什么白兔虽没有看到,但心里也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宋慈在搀扶下起身,也顾不得拍干净身上的土,便躬身给冷如霜赔礼道歉:“下官,下官多有得罪,还望冷大人海涵。” 冷如霜听到宋慈的道歉,脸上的红晕更甚三分,她轻咳了一声道:“你们赶紧进来吧!外面太热了。”说罢冷如霜便逃一般的溜回楼上的房间。 白兔见状无奈摇头,然后小心将宋慈扶到了酒楼的长椅上坐好。他找店小二要来了药箱对宋慈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宋慈怔怔的看着桌面,长叹了一口气。 “宋提刑这是怎么了?”白兔好奇的问道。 “这次刚到岳阳就见血,怕是不祥之兆。” 听了宋慈说这话,白兔噗嗤一声就笑了:“怎么宋提刑还讲究这些说法?” 宋慈摇了摇头,表情十分严肃:“不是讲究,这事的确不吉利。” 白兔倒是不以为然,他将药箱合上:“嗨,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宋提刑先喝杯茶歇歇。” 说罢白兔便去拿桌子上的茶壶,却发现茶壶已经被喝的空空如也。 他不满的看向了一旁的猛虎,此刻猛虎正端着一壶新茶大口喝着。白兔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去别桌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宋慈,宋慈接过茶只是喝了一口便放在了桌子上。 “对了,冷大人找本官前来查案,为何她又不见了踪影?” 白兔忍住想要笑的冲动,对宋慈说道:“我家大人可能是忘了点什么东西,等她取了自然就下来了。” 宋慈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随即便将茶水端起来一饮而尽,他突然想起了刚刚倒下去的感觉,脸上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此时正冷如霜趴在房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了过来,她起身打算出去与宋慈说一下案件,突然感觉手腕一紧,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被人反身按在了床上。 赤面郎君盯着冷如霜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冷大人,今天心情不错啊。” 冷如霜一怔:“你怎么又来了?” 赤面郎君摇摇头,将冷如霜的手腕松开,走到了一旁的凳子上自顾自的坐下,淡淡的道:“小生是怕冷大人动了真情,忘了与小生之间的约定,这才想来看看情况,不成想还真……” “我没有!”冷如霜反驳道,她怎么可能会对宋慈产生那种想法。 赤面郎君微微一笑:“没有?但方才大人的窘态,小生可是看的分明。” 冷如霜盯着赤面郎君狠狠的攥起了拳头,但很快又将拳头松开,她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将眼前的这个敌人如何,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 “看来大人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那小生就先告辞,大人您好自为之。” 说罢赤面郎君闪身消失,同时敲门声也传了过来,冷如霜一愣,匆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起身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笑嘻嘻的白兔,他见冷如霜神色略显慌张急忙问道:“大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冷如霜扶了扶自己的额头:“没事,我就是有些累了,宋提刑他们休息的如何。” “宋提刑有些着急让我来问问大人这边的情况,大人您真的没事儿?”白兔看到冷如霜额角滑落的那一颗汗珠,不由自主的皱紧了眉头。 但冷如霜不想说白兔也无法追问,冷如霜抓起桌边的茶水猛灌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内心之后,便跟着白兔来到了大堂内。 宋慈等人已经累得趴在了桌子上,看着宋慈被包扎起来的鼻子,冷如霜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她走到宋慈身旁坐了下去,开口问道:“事情的经过你大概都知道了?” 宋慈点了点头:“听猛虎说过,不知现在进展如何。” 冷如霜倍感无奈对宋慈道:“这几日我带人也去调查过,虽说那些乡民联名递状,但凡是与此案有关的人谈及此事尽皆闭口不谈,那些姑娘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所以大人这几日的调查是毫无进展了?”宋慈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原本以为冷如霜会因此而生气,但是冷如霜却叹了口气趴在了桌子上看着宋慈。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被这桩案子折腾的不轻,宋慈微微皱眉继续问道:“下官听说本地流传湘州美人的画像,不知大人可有这幅画像?” 冷如霜点了点头,一旁的白兔将一幅画展开,铺在了宋慈的面前。 当画卷展开的瞬间,宋慈闻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他急忙将画卷抓住,放在了自己的鼻下轻轻地嗅了嗅。 见宋慈这般反应,冷如霜起身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劲?” 宋慈并未回答,而是细细的品味着那丝不易察觉的味道,那似乎是一种很罕见的香料,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这种东西。 良久,宋慈将画卷放回到桌上细细端详起来,画中是一个踩着浪花的白衣美少年,唇红齿白,风流倜傥。不得不说这幅肖像画确实是惟妙惟肖,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但里里外外却透着一种朦胧感,让人有一种想要去追寻的感觉。 若非自己是个男子,宋慈怕是也会想去见见这位美少年。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猛然看向了对面的冷如霜。 “你看着本官做什么?”冷如霜问道。 宋慈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冷如霜:“大人也是女子,不知大人看了此画是否会有探求之欲?” 冷如霜将画拿过来盯着看了许久,然后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搞不懂,那些姑娘为何会为了画中少年,不惜生命代价前往洞庭湖畔。” 宋慈观察到冷如霜的神色坦然,显然不像是在昧着良心说话,看来这画的神秘效果对冷如霜并不起作用。 那么要想知道这湘州美人是何方神圣,怕是得找到那些受害者了解一下情况了。 第二百八三章号脉 宋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问道:“那些发疯官员现在何处?” 冷如霜趴在桌子上慵懒的伸了个腰:“此事并未解决,当地官府怕引起惶恐,便将调查中发疯的官员关在了城外的一处荒废大狱中,由专人看守,不过……” “不过什么?” 冷如霜直起身子:“不过那大狱距离这里有一段路程,大概需要半天的时间,我们若是想前去调查还需要去找官府开公文!此事本官是临危受命,并未向大理寺申请,怕是当地官府不会这么轻易让我们插手的。” 宋慈点了点头,确实他们现在没有公文在身,贸然调查确实是有悖于常理。冷如霜只不过是因为民意而接受了这桩案子,当地官府若是配合算是仁义,不配合也是本分。 而且半天的时间有些漫长,他们贸然前去调查也略显仓促,于是宋慈便开口道:“那大人可知道受害女性的住处?” “知道,当日有一户徐姓的富庶人家曾经招待过我们,就住在城西的一处宅院,不过……” 冷如霜低下了头,宋慈急忙问道:“不过怎样?” “不过他们好像对此事颇为忌讳,本官连续两次都没有见到受害者。” “哦。”宋慈微微皱眉,这就奇怪了,他们当街拦住冷如霜为的不就是查明真凶吗?为何不让冷如霜与当事人见面。 冷如霜叹了口气:“但若是你去的话,可能就没有这般顾虑了。” “此话怎讲?” “本官他们家中询问之时,那夫妇二人一直都在问宋提刑什么时候到,所以我猜测他们怕是在什么地方知道了一些秘密,有些不太信任本官吧。”冷如霜的语气有些不悦,同时也充满无奈,此情此景宋慈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喝口茶来掩盖尴尬。 “事不宜迟,不如我们即刻前往?”宋慈开口道。 冷如霜抬眼看着眼前的宋慈,只见他蓬头垢面,身上都是重重的灰尘,再加上脸上的伤看上去异常的狼狈。 “算了,你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还是先在酒楼歇息片刻再说,也不急于这一时。” 宋慈原本歇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好多了,但是被冷如霜这么一提,顿时感觉身上宛若千钧的分量一般。 宋慈不擅骑马,但为了尽快赶过来他也只得放弃马车,这一路上的颠簸他自然有些受不了。 “那就依大人所言,下官暂时就在此地住下,等明日清晨再随大人一同前往。” 冷如霜点了点头,她起身打了个哈欠,看上去非常的疲惫。 宋慈觉得有些不对劲,冷如霜给人的感觉一向是精明干练,为何今日竟频出疲态,看上去就好像是没睡醒一样? 而且看冷如霜的面色也有些死气沉沉,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想起上次冷如霜的奇怪脉象,宋慈的心中有些不安,莫非冷如霜的身体真的出现了什么变化不成。 “大人!”宋慈叫住了转身想要上楼的冷如霜,后者微微一愣转头看向宋慈。 “怎么了?” “下官看大人脸色欠佳,怕是染了湿气,可否让下官给大人号上一脉?” 冷如霜想了想便再次坐回到凳子上,确实自从来到岳阳,她感觉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不太对劲,除了嗜睡之外,身体还有些使不上力气。 宋慈虽是仵作,归根结底也和医术同源,与其找郎中倒不如让他看看。 “那你帮本官看看。” 说罢冷如霜便将手腕伸了出去,宋慈从怀中掏出垫枕放在桌上,他看着冷如霜伸过来的那只纤细白皙的手腕说了一句多有得罪之后,便轻轻伸手将她的手腕放在了垫枕上。 冷如霜有些想笑,但她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转而打趣的对宋慈道:“宋提刑竟然还随身带着这个东西?” 宋慈有些尴尬的笑笑:“这是宋家的规矩,凡是出远门都要带着这东西,图个吉利。” “这倒是稀奇。” 冷如霜啧啧称奇,宋慈的手指已经按在了她的手腕上,细细的感受着冷如霜的脉搏。 从脉象上来看,冷如霜的脉象平和,不像是有顽症在身,但是她的举动和行为却与脉象极为不符合。 看着面沉如水的宋慈,冷如霜有些困惑,还不等她开口询问,宋慈便将她的手放开示意她将另一只手放上来。 当宋慈触碰到冷如霜的另一只手时,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冷如霜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宋慈摇了摇头示意没有事。 相对于另一只手,冷如霜这一只的脉搏却杂乱无章,如同猛兽一般的乱窜一气。 宋慈摸了好一会儿也无法探明这脉象,似乎他看到的任何一本医书之中都没有关于这种脉象的记录。 良久宋慈才将手放开,冷如霜趴在桌子上已经是昏昏欲睡,见宋慈松开自己她强撑着起身问道:“如何,本官的身体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大人的身体无碍,只是不太适应岳阳的天气,水土不服,身体湿气太重,平日里多吃一些红豆生姜即可。” 冷如霜点了点头:“那本官先去休息了,宋提刑也早些休息。” “下官多谢大人关心。” 看着冷如霜上楼的背影,宋慈叹了口气,他本来是想问冷如霜是否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人,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但不成想话到了嘴边就变了。 见宋慈神色有恙,白兔急忙问宋慈:“宋提刑可看出什么了?” 宋慈的面色一沉:“你家大人这幅样子已经多久了。” “差不多十多天,怎么了?” “我怀疑,有人给她下了毒。” 白兔与猛虎神色一凛,他们面面相觑,白兔对宋慈道:“这怎么可能?这些日子我们都是与大人在一起的,若是有人对大人下毒,我们绝不可能不知道!” 宋慈却摇了摇头:“或许此人的手段高明,逃过了你们的眼睛,此事先不要告诉冷大人,等本官查明这到底是何缘由再说,但愿只是我想多了。” 第二百八四章恶鬼像 次日清晨宋慈起了个大早,因为这几日的颠簸,此刻他的身上酸痛无比,以至于穿衣服的时候手都有些抬不起来。 摸着自己酸疼的肩膀,宋慈叹了口气,看来以后要加强锻炼才行,毕竟查案也是很考验体力的。 阿实与阿泉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屋外候着,见宋慈推门出来,他们恭敬的向宋慈行了一礼:“大人。” 宋慈看了看他们两个,问道:“冷大人呢?” “回禀大人,白兔已经去叫了,他让我们先去楼下吃早饭。”阿实答道。 宋慈打了个哈欠,跟随他们二人到了楼下,此刻十二生肖众人已经围坐在了桌前吃饭,见宋慈前来他们急忙起身:“见过宋提刑。” 宋慈摆摆手:“大家不要这么拘泥,都坐下吃饭吧。” 说罢宋慈便坐在了他们中间将碗筷拿起,众人也急忙坐下继续吃饭。 等到他们的饭都快要吃完的时候,冷如霜才打着哈欠一脸疲态的从楼上走下来,她脸色发青,眼圈也黑得吓人。 见众人已经吃完了早饭,冷如霜的脸微微一红感觉有些过意不去,她急忙坐在了凳子上,快速的将那一碗薄粥倒进了肚子里,草草的抹了一把嘴便起身唤众人离开。 受害者家距离酒楼并不是很远,大概走了一刻钟左右,冷如霜便指着一处府邸对宋慈道:“就是这里了。” 此刻门外的家丁已经看到了冷如霜一行人,急忙去屋内禀报,差不过等到他们一行到了门口,徐老爷和徐夫人便热情的迎了上来。 “草民见过冷大人。”他们夫妇二人恭敬的施了一礼。 虽说这是对冷如霜行礼,但他们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冷如霜身旁的那个年轻人身上。 此人穿着一件藏蓝色长衫,气度不凡,若不是因为脸上那条奇怪的绷带定然是一个俊朗的小伙子。 见夫妇二人盯着宋慈不放,冷如霜轻咳了一声介绍道:“这位是赣州提点刑狱宋慈,你们……” 冷如霜的话还没说完,那夫妇二人的情绪便异常激动,他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扯着宋慈衣襟的下摆就开始嚎啕大哭。 “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家娟娟好惨……” 宋慈被这举动吓得一阵木然,好半晌才弯下腰将二老扶起来:“先生,夫人,你们不要悲伤,本官这次来岳阳,就是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二老感动的看着宋慈连声应着,见到这幅场景,冷如霜有些不悦的哼了一声,心里有着那么一丝不平衡。 “来,别在外面站着了,赶紧进屋吧。”说罢二老便热情的将宋慈迎进了屋内,而堂堂大理寺女神捕冷如霜与宋慈相比就像是一个附属品。 她气呼呼的抬腿便要进屋,不成想被门口的槛绊了一下,白兔急忙扶住她:“大人,您小心一些!” 冷如霜闷哼了一声,甩开了白兔的手有些狼狈的跟在了宋慈的身后。 宋慈只感觉背后一阵寒意,这夫妇二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了冷如霜的面子,不知道日后她要追究起来自己该如何是好。 不过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宋慈跟着二老来到了会客厅,他们热情的给宋慈倒茶招待,而冷如霜被晾在了一旁,显得颇为落魄。 似乎是察觉到了冷如霜的不满,徐老爷急忙上前给冷如霜也倒了一杯茶:“冷大人,请喝茶。” 冷如霜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之前她来喝的都是普通的茶叶,今天宋慈刚来,茶叶就换成了上好的龙井。 冷如霜虽然有些生气,但毕竟对方只是百姓,她也不好发火,只得猛灌了几口茶将火气压了下去。 见到尴尬的情绪略有缓解,宋慈咽了口吐沫说道:“我们今日前来,就是想向令千金了解一下关于湘州美人的案子,不知可否让本官见一下令千金?” “这……”老两口有些犯难,他们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徐老爷才带着询问的口吻道:“此事我们夫妻二人也知晓前因后果,不知能否由我们转告?” 还未等宋慈回答,冷如霜便站起身来,冷冰冰的看着他们:“既然你们不肯说,那我们便不惊扰了,来人,我们走!” 说罢冷如霜一把抓起宋慈的袖子便要离开,二老急忙将他们拦住:“大人留步,留步!” 徐老爷犹豫了很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道:“既然大人想见小女,那草民就带大人去见,但是希望大人能答应草民一个要求。” 宋慈点了点头:“你说。” 徐夫人见状轻轻地抓住了徐老爷的手微微的摇了摇头,徐老爷则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没事儿。 “回大人的话,小女自从出事以后,便有些神志不清,而且害怕生人,还希望大人不要刺激她。” 宋慈点了点头:“本官答应你。” 老两口朝着宋慈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随即带着宋慈来到了后院西北角的一座干净的房子前,徐老爷将手放在锁头上,犹豫了半天才掏出钥匙将锁头打开。 只见屋内一片漆黑,在房间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瘦弱的人影。 徐老爷将木窗打开,光芒透进了屋内,在阳光照在身上的刹那,徐小姐的身体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 见到此情此景,徐夫人已经掩面去屋外哭泣了,宋慈吩咐其他人都先出去,别惊到了徐小姐,房间里只剩下了徐老爷,宋慈和冷如霜三人。 宋慈轻步上前想要检查一下徐小姐的情况,后者似乎意识到了有人正在靠近自己,猛地抬起头来怒视宋慈。 她的脸上布满了刀伤和烫伤,一只眼睛也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空洞的眼眶正对着宋慈,宋慈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竟有些不敢上前。 思来想去,宋慈转头看向了徐老爷:“不知本官可否检查一下令千金的伤势?” “这……”徐老爷有些犯难,虽说他知道宋慈是仵作,但是毕竟仵作碰的是死人,而自己的女儿还活着,男女有别怕是有些不妥。 见到徐老爷的样子,冷如霜上前将宋慈跟徐老爷推了出去:“你不方便,我来检查。” 宋慈看着冷如霜:“有劳冷大人了。” 说罢冷如霜便将房门关上,宋慈等人在门外静候。 大概也就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屋内突然传出了一阵惊呼,白兔以为是冷如霜被攻击急忙将门踹开,只见冷如霜正坐在地上,神色木然。 徐小姐的衣服已经褪了一半,正背对着众人,她的背后赫然印着一张狰狞的鬼脸! 第二百八五章烫画 见到那张鬼脸时,宋慈先是一愣,紧接着再也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走到了徐小姐身旁,蹲下身来细细端详起来。 没错,这张鬼脸和当日他在山洞壁画上所看到的鬼脸一模一样! 但是徐娟的背上只印着鬼脸,并没有壁画上的其他内容。 宋慈伸出手,说了一句多有得罪之后轻轻的按在了徐娟的后背上,徐小姐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她尖叫一声窜到了一旁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宋慈轻轻地捻着指尖,从触感上来看这张鬼脸并不是刺在徐小姐背上的,而是用烧烫了的铁板烙印在她背上的。 一想到这儿宋慈的心便不由得抽紧,到底是什么样的恶人,才能对一个花季姑娘做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事? 见到女儿害怕,徐夫人急忙上前拿起被子将女儿裹了个严实,然后将徐小姐抱在怀中轻轻地安抚着。 宋慈叹了口气,现在继续呆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他与冷如霜对视一眼,后者朝着他点了点头。 此事怕是与黑云组织脱不了干系! 一行人再次回到了会客厅内,相比之前徐老爷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了。他顾不得招待宋慈,而是自顾自的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因为喝的太急他整个人都剧烈的咳嗽起来。 宋慈见状,连忙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待他气息平稳之后,宋慈试探性的问道:“本官还不知道徐老爷做的是什么生意?” 徐老爷一愣,他不知道宋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只是闷闷的答道:“草民不才,靠贩卖一些茶叶才勉强度日。” 茶叶? 宋慈微微蹙眉,随即又问道:“那徐老爷可曾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是有什么奇怪的人前来找麻烦?” 徐老爷摇了摇头:“草民做的只是一些小本生意,所销之处也不过是岳阳以及周边的几座城,我们夫妇二人一直都待人诚恳,怎会会有仇家。” 宋慈看了冷如霜一眼,后者点了点头算是确定徐老爷说的话。 那这就有些说不通了,既然他们都是本分人家,为何徐小姐背上会出现那张鬼脸,那道这仅仅就是因为湘州美人的传闻吗? “对不住各位大人,草民今日有些倦了,可否请大人改日再来府上调查。” 徐老爷吸了吸鼻子,已是悲痛不已,宋慈深表理解,毕竟谁家的儿女出了这等事,当父母的心里都不好受。 “那本官就不打扰了,您也莫要太难过。”宋慈答道。 徐老爷点了点头,起身送宋慈等人离开。 出了徐府之后,冷如霜看向了一旁的宋慈:“你怎么看?” “下官觉得此事可能并非这么简单。” “我不是问你这个。” 宋慈别过脸来:“那大人是问我何事?” “那日在山洞中,你说你看明白了那副壁画中的线索,那现在你可看出了什么?” 宋慈摇了摇头:“不行,此事还不能与大人说,还望大人恕罪。” 冷如霜开口想骂,但是见宋慈那副严肃的神色,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真相,还是要等宋慈亲自开口才行。 一行人回到了住处还未等坐下,一名背着刀的捕快便走到了大堂,见到宋慈与冷如霜坐在堂内,他急忙上前跪在地上。 “小人见过冷大人,宋提刑。” 冷如霜扬扬手:“你是何人起来说话?” 那捕快起身答道:“小人是岳阳县衙的捕快,今日我们接到了报案在洞庭湖畔发现了一具男尸,县令得知宋提刑在岳阳,便命小人特来求助。” “求助。”冷如霜咋舌,她一把按住想要起身的宋慈不满的问道:“莫非你们这岳阳县衙连个仵作都没有吗?” “大人有所不知,县衙中确有仵作,但此人年事已高,且尸体极有可能与湘州美人的传说有关。县令能力有限,这才让小人斗胆请宋提刑去看看。” 那捕快毕恭毕敬,冷如霜与宋慈也不便多言。 冷如霜命人前去备轿,随那捕快朝着湖边赶过去。 不想刚到湖边,隔着老远他们就听见了嘈杂之音,宋慈将轿帘掀开,只见洞庭湖畔已经围满了乡民,他们手持农具发出阵阵怒喝。 宋慈下了轿子便问那捕快这是什么情况,那捕快叹了口气告诉宋慈,当地民风彪悍,再加上先前湘州美人的事情没有结果,这些乡民已经不信任官府了,得知出了命案便前来闹事。 宋慈听他所言也倍感无奈,原本官府将调查情况隐瞒是为了稳定治安,不想却因此举失了民心。 见到眼前这幅场景想要挤进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了,那捕快深吸了一口气大喊道:“大理寺神捕冷如霜,赣州提点刑狱宋慈到!” 他这一嗓子顿时让那些乡民安静了下来,他们纷纷转身看向了背后,见来人却是冷如霜之后,顿时恭恭敬敬的让开了一条路。 眼见宋慈前来,顾县令几乎都快要哭了出来,他急忙俯身想要行礼却被宋慈一把给拦住。 “直接说,尸体在什么地方?” 顾县令一愣,随即便转身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尸体就在那边,大人请随我来。” 宋慈绕过那块巨石来到了尸体跟前,当他看到尸体的时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死者是一名穿着白色纱衣的年轻男子,面容清秀,头发散乱的搭在身上,乍一看与那画中的湘州美人竟有六分相像。 宋慈不敢怠慢,急忙蹲下来细细的端详着这具尸体。 死者的面部发青,表情安详宁静,身体上没有明显的外伤或者是搏斗的痕迹,再捏指尖已经微微发硬,死亡时间大概在两个时辰之内。 死者的衣物仍旧是湿的,估计刚打捞上来没有多久。 宋慈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顾县令问道:“此人的身份查明了吗?” “回大人,此人乃是城中的一名书生,名为郭楠。”顾县令想了想继续说道:“对了,他就是曾经见过湘州美人的目击者。” 第二百八六章意外,还是谋杀? “此人就是唯一见过湘州美人,还当场临摹下画像的那个画师?”宋慈问道。 顾县令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宋慈盯着眼前死者微微皱眉,很显然此人恰巧在宋慈赶来岳阳的第二天死去并不是巧合,肯定是幕后黑手害怕泄露了什么秘密,才将他灭口的。 宋慈俯身轻轻的掰开了死者的口,又掏出了手绢在死者的口鼻擦拭了几次之后,将手绢凑到眼前观察。那手绢上非常干净,死者的口鼻之内并没有任何泥沙。 死者莫非不是溺死的? 宋慈弯下腰趴在了死者的胸口上,他伸出手轻轻地在死者胸前拍了拍,闷闷的回音从胸腔内部传来,宋慈将头抬起来心里也有了个大概。 顾县令看着宋慈的一举一动,见他似乎有了结果,急忙上前问道:“宋提刑,如何?” 宋慈用手绢擦了擦手,将手绢盖在了死者的脸上道:“此人是溺死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两个时辰之内。” 听到宋慈所言,顾县令有些失望:“看来真的是一场意外……” “不!”宋慈否定道:“这不是意外,而是谋杀,但现在本官还不好确定凶手是何人,你差人将尸体带回去,本官要继续察验。” 顾县令点点头急忙唤来了几名捕快将尸体抬走,宋慈并未着急离开,而是顺着洞庭湖畔走了一段。 湖水荡漾清澈,他一边走一边低下头在草丛中翻找,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众人见宋慈如此认真也没有打扰他,而是站在一旁的树荫之中等待,大概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样子,宋慈手中已经捏了一大把叫不出名字的草。 “可以了走吧。”宋慈朝着他们招了招手,众人长舒了一口气打算回去,宋慈却注意到冷如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白兔腿上睡着了。 白兔轻轻推了推冷如霜想要将她唤醒,宋慈急忙上前按住了白兔的手摇了摇头。 “算了,让她睡吧!” 白兔也颇为无奈,但是想到宋慈所说冷如霜可能被奸人下毒才凸显疲态,他也只得按照宋慈所言不再唤她起来,而是起身将冷如霜轻轻抱起送进了马车里。 路上,宋慈坐在马车里看着面前昏睡不醒的冷如霜,伸出手轻轻的扣在了她的脉搏之上。 果然,正如同宋慈所想的那般,冷如霜那原本狂躁的脉搏此刻竟然安静了下来,脉象正随着她的呼吸变得平稳柔和。看来冷如霜这几日精神不佳经常感觉到困倦并不是体内毒素的作用,而是有人通过这种手段在对她进行保护,但是保护冷如霜的人到底是谁呢? 虽她昏睡可以减缓这种毒素的作用,但今日燥热难耐冷如霜的手还是冷冰冰的,如果不能弄清楚那毒到底是从何而来,估计冷如霜身体为了抵抗那股毒素很有可能会一直这么睡下去。 一想到这种情况,宋慈的心里就有些难受,冷如霜现在还不能倒下,对于宋慈来说,冷如霜是助他挖出黑云组织的重要帮手,若是没有冷如霜相助怕是他会步履维艰。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岳阳县衙门口,冷如霜也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她看着在自己身旁抓着一把草的宋慈脑袋有些混沌:“我们去哪了,你这是什么东西?” 冷如霜揉了揉头发,她伸了个懒腰,看上去一副没有睡饱的样子。 此刻白兔掀开了车帘,见冷如霜醒了过来,略施一礼道:“大人,您醒了。”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睡着了?”冷如霜在白兔的搀扶下缓慢下了马车,白兔急忙跟她解释。 “大人我们现在在岳阳县衙,方才我们等宋提刑采药的时候,大人疲累便趴在属下肩头睡着了。” 冷如霜眯起眼睛,她揉了揉酸痛不堪的头,好像确实就是白兔说的那么回事。她打了个哈欠,厉声对白兔说道:“若是有下次,记得叫醒本官!” 见冷如霜生气,白兔也不得反驳,只能低头称是。 此刻宋慈已经下了马车,他将手里的一个荷包塞给了冷如霜之后,便拎着那把草匆匆的进了县衙之中。 冷如霜看着手中的荷包不知宋慈是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的将荷包放在了鼻下轻轻一嗅,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涌入到了鼻腔之中,冷如霜顿时清醒了过来,她惊讶的看着这只荷包心中有些莫名的温暖。 宋慈进了县衙之中并没有直接奔着尸体而去,而是抓着那把草直接来到了后厨。几名厨子正在准备中午的饭食,见到陌生人闯入,正在忙碌的厨娘拎着菜刀便迎了上去,还未等她开口,顾县令跟在宋慈身后匆忙的跑了进来。 见到了顾县令,厨房之内的众人颇感意外。 还未等他们行礼,宋慈上前急忙将厨娘手中的菜刀夺下,走到了案板之前,直接将案板上剁了一半的肉馅推到了一旁。 厨娘见状急忙上前骂道:“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为何闯到我们县衙来。” 厨娘话音刚落,顾知县便大吼一声:“大胆,此乃赣州提点刑狱宋慈,不得无礼。” 听到宋慈的名讳,那厨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跪在了地上:“小人有眼无珠,认不得提刑大人,还望大人赎罪。” 宋慈并未理睬他们,头也不抬的说道:“取一些草木灰和黄土来,还有酒曲。” “什么?”厨娘有些发愣,顾县令急忙大喊道:“还不快去。” 这时候厨房的众人才慌乱的四下翻找宋慈要的东西,冷如霜靠在门口看着忙碌的厨房用下巴指了指宋慈对阿实道:“你们家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回大人,属下不知,但是应该是为了验尸在做准备。” 冷如霜盯着宋慈轮着菜刀一起一落的手,突然想起了当初在提刑司吃的那顿青菜,继续问道:“你们家大人可会下厨?” 这下未等阿实回答,一旁的阿泉抢着答道:“我们家大人的手艺连城里最好的厨子都比不上。” “阿泉!”阿实不满的瞪了一眼阿泉,转身对冷如霜略施一礼:“大人,阿泉年少不懂事还望大人不要追究。” 但是冷如霜却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她直愣愣的看着宋慈长叹了一口气:“本官倒是想尝尝你们家大人的手艺。” 谁都没有注意到,冷如霜说这话时情不自禁扬起的嘴角。 第二百八七章宋家绝学,泥饼验尸 很快宋慈所要的东西就全部准备停当,而宋慈也将那些野草剁的细碎,一股青草的芳香在厨房之中弥漫,给人一种沁人心脾之感! 宋慈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将草木灰,黄土,还有酒曲和剁碎的草按照比例混合起来。 他原打算将那些东西混成一团,但是不管他如何努力,似乎都无法让那团东西变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厨娘见状急忙撸起袖子走到了宋慈身旁:“大人,不妨让小人试试看?” 宋慈看着厨娘那双强有力的手点了点头,嘱咐道:“记得一定要揉的均匀一些。” 厨娘点了点头,伸手便开始揉捏起来,很快那团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变成了一团灰黑色的泥团。宋慈伸手轻轻地捏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他转身问厨娘:“你们这里有生了锈的老铁锅吗?” 厨娘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有是有,但是已经放在屋外有一阵了不知道能不能用。” 宋慈急忙让厨娘带他去看,他们来到了院中,一口斑驳的铁锅安静的躺在了墙角。 厨娘上前将铁锅拎起来轻轻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那铁锅已经锈的不成样子,但也不至于立刻破碎。 “大人,这锅如意吗?” 宋慈伸出手掰了一下铁锅点了点头:“可以,你生起火来,将那东西烙成一个薄饼。” 厨娘看着那团灰黑色的东西有些犯难:“大人,这要是饼子的话小人还能判断出生熟,但是这泥饼子……” “这你不用担心,你只管生火将泥饼放上,其余的本官来做。” 厨娘见状点了点头,她唤来其他人直接在庭院中间生起了火,宋慈吩咐他们将铁锅扣过来放在了火上,而厨娘也将泥团擀成了一张饼小心放在了铁锅上。 很快一股奇怪的味道便弥漫了出来,这味道有些说不出来的难闻,众人已经退到了墙角。宋慈用袖子掩面,他的脚边放了一桶冷水和一只木盆。 公案记载,凡溺亡者,喉口僵有瘀伤! 但方才在验尸的时候宋慈注意到那尸体的体表异常的光滑细腻,而且连尸体的舌头和脖颈的肉都是软的,说明尸体已经被懂得仵作之术的人处理过了。 若要检查这已经被处理的溺亡尸体,宋慈需要用到这泥饼验尸之法。 按照宋家典籍所记,这泥饼乃是用一些生长在湖畔的六瓣野草混合着草木灰,黄泥,酒曲在生锈的铁锅上加热而制,将泥饼敷在尸体的各处动脉便可以让尸体上瘀伤显现出来。 这六瓣野草极其罕见,只有在湖畔潮湿的地方才有生长,好在前几日岳阳刚下过一场小雨,再加上洞庭湖畔土地湿润,这才让宋慈找到了不少。 很快那泥饼便冒出了缕缕的烟尘,宋慈见状急忙闭住呼吸,拎起了木桶便将水泼了下去。 只听咔嚓一声,铁锅直接塌了下去,宋慈也顾不得烫,急忙上前将那已经凝成了块儿的泥饼捡到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木盆里。 宋慈将木盆端起来便问顾知县将尸体放在何处? 顾县令带路,二人快步的跑到了存放尸体的房间之中,宋慈三下五除二将尸体的衣物解开,将破碎的泥饼分别放在了死者的各处动脉还有前胸脚底等处,他皱了皱眉,随即又要来了一床厚重的棉被将尸体细细盖住。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宋慈他才长舒了一口气,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剧烈的喘息着。 冷如霜看着气喘吁吁的宋慈不解的问道:“宋提刑,您这是?” “验尸。”宋慈淡淡的回答道:“下官方才查验尸体的时候发现尸体被专业人士动过手脚,唯有此法才能将死者收到过的伤显现出来。” 冷如霜看着那被棉被盖住的尸体啧啧称奇:“竟还有这样的法子?本官还是第一次见。” 一旁的阿泉听冷如霜称赞宋慈有些忍不住了,他走到了冷如霜面前道:“我们家大人的手段多了,冷大人若是跟我们家大人办案,还能看到别的手段呢。” 面对阿泉的嬉皮笑脸,冷如霜不屑地笑笑:“你家大人的手段,我见识的可比你多。” 阿泉有些尴尬,急忙退到了宋慈身后撇撇嘴不再说话。 突然一直闷声不吭的顾知县大叫了一声,宋慈回头发现那尸体竟然微微的抬起了身子,那原本盖在他额头的泥饼也滑落了下来。 宋慈一愣急忙起身将棉被掀开,只见那尸体与之前已经大不相同,此刻死者怒目圆睁,双口张开,表情异常惊恐。 再看他的双手已经蜷缩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宋慈大致比划了一下,这应该是铁链捆绑形成的,这说明死者死前被铁链捆绑过。 很快,死者身上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痕迹,这些痕迹呈虚线,从形状上很像是被铁链捆绑而形成的痕迹,这也印证了宋慈的猜想。 顾县令木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宋慈让阿实回去将他的箱子拿回来,这尸体已经被动过手脚,若是想要弄明白真正死因,他还需要进行进一步的检查才行! 很快阿实便赶了回来,宋慈将所有人都赶到了屋外,重重的将门锁上。 他将尸体蜷缩的四肢摁平,从箱子之中掏出了小刀轻轻地划开了死者的胸腹腔,一阵搜寻之后,宋慈在死者问胃和胸腔里果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宋慈掏出手绢将找到的东西放在了一旁之后将尸体小心的缝合起来,然后将衣物给死者穿好便拿着那方手帕走了出去。 见宋慈出来,众人急忙围了上来。 “如何?查出死因了吗?”冷如急忙问道。 宋慈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的手绢打开,一些破碎的植物碎片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见到这便是凶器,众人纷纷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这是何物?”顾县令更是一脸茫然,宋慈并没有多言而是看向了冷如霜。 “大人,此物您应该熟悉。”宋慈说道。 冷如霜皱了皱眉,随即她用手帕将手指包住,轻轻地捏了捏那些碎片,随即神色一凛看着宋慈:“这是罂粟?” 第二百八八章罂粟 宋慈点了点头:“没错,这便是杀害死者的凶器。“ 顾县令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解:“死者不是溺死的吗?” 宋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开始跟众人解释:“罂粟在中药当中,本是一味止疼退热的奇草,但是此药的剂量极难控制,而且有极大的成瘾性,过度服用的话患者便会出现抽搐神志不清等症状。此外如果剂量足够大的话,死者肺部还有部分脏器会出现水肿的情况,加以改造,就会呈现出溺死的状态。” 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此人竟不是溺死。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冷如霜不解的问道:“当时的场景和死状都证明了死者是溺水而亡啊。” 宋慈抬眼微微一笑,让他们不要着急,听自己解释。 宋慈告诉他们溺亡者因为呛水,舌根和喉口处的肌肉通常呈现僵硬的状态,但是这具尸体的这两处却柔软异常,所以造成死者死亡的并不是溺水。 且这具尸体曾经被人处理过,若是一般的仵作极有可能直接认定此人是溺亡的,不过宋慈观察到死者的表情平静安详,甚至还有些舒适,说明他死去的时候应该是极度愉悦的,而溺死是一种很痛苦的过程,在面部也会有所体现。 宋慈想了想,能够造成与溺死症状相同的死亡,以及能够满足这种愉悦条件的凶器只有一件,便是罂粟! 但凡是服用罂粟过量者,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癫狂状态,而这种状态之下的人是具有很强攻击性的,所以他的身上绝对不会这样的光滑平整,绝对会有伤痕。 于是宋慈便想到了用泥饼验尸之法来碰碰运气,果不其然,他确实在死者的身上发现了铁索的痕迹,于是他便放心大胆的剖开了死者的肚子,果然在死者的体内找到了还未来得及消化的罂粟。 听了宋慈的描述,顾县令不禁拍手称赞:“宋提刑真乃神人也,若是天下仵作能有宋提刑半分风采,怕是……” “顾县令。”宋慈的语气略显严肃:“天下之大,能人高人比比皆是,这话还是不要说得太决断的好。” 顾县令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他躬身略施一礼:“提刑教训的是。” 宋慈叹了口气吩咐顾县令道:“你差人先去查查这罂粟是从何而来,此外,再查一下此人住在何地,我们要去看看。” 宋慈话音刚落,顾县令却面露难色:“这,怕是不妥吧?二位大人是外地官员,若是没有调查令的话,恐怕……” 冷如霜起身站到了宋慈跟前,面对着眼前的顾县令道:“大胆,我们远道而来助你办案,你个小小的芝麻县令竟然不领情?” “可是,调查令一事是上级规定的,还望大人不要让下官为难。” “你……”冷如霜刚想要骂,只感觉一阵眩晕,脚下一踉跄直接倒在了身后宋慈的怀里,宋慈扶着她的肩膀,他隐约能够感觉到冷如霜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大人,这是上级的规定,我一个小小的县令也不敢违抗,还望大人恕罪。” 冷如霜还想要说什么,宋慈轻轻的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说话,随即开口对顾县令道:“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先行告退。” 说罢宋慈便拽着冷如霜出了岳阳县衙,出门走了好一会儿之后,冷如霜气鼓鼓的对宋慈道:“你为何不让本官与那家伙理论?就算调查令不在身,他一个小小的地方县令神气什么?” “大人息怒,我们现在并不在赣州也不在广州,而是在岳阳,按照规定我们根本无权插手其他州府断案,但是大人心系百姓,临危受命这才不得已卷入其中。”宋慈说道。 听宋慈这么说,冷如霜摇了摇头:“本官生气并不是因为这个,那县令明明求你前去办案,结果尸体验完,却将我们赶了出来。我冷如霜行走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冷如霜越说越气,脑袋竟然有一些眩晕。 宋慈急忙扶住她:“冷大人您不要慌张,起码关于此事我们并不是一概不知。” 冷如霜转头迷茫的看向宋慈:“此话怎讲?” “之前我们对湘州美人的了解全都来源于传说,但是现在我们已有了重要物证。”说罢宋慈一摊手,他的手里正抓着包罂粟的那个手绢。 冷如霜一愣:“你带着此物要做什么?” “这罂粟是关键性的证据,湘州美人一案在当地声势不小,也是当地官府的一块心病,若是此事解决能够传到上级的耳中,最好的是加官进爵,最差起码也会万民拥戴。这顾县令不让我们参与调查。估计是怕我二人抢了他的风头断了他的前程,但我们只要有此物在手,他定然会派人再次登门。” 冷如霜双眼微微睁大,脸上的愤怒也转为了喜悦,她看着宋慈闷哼一声,语气略带嘲讽:“想不到平日里看上去老实憨厚的宋提刑,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机!” 宋慈被冷如霜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他将东西收了起来叹了口气:“没办法,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很快他们便回到了住处,冷如霜已经是疲倦不堪,她未来得及与宋慈道别,便匆匆的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宋慈看着自己的手掌,回忆起刚刚冷如霜微微颤抖的肩膀。 这是什么毒?她还有多少日子? 这些宋慈都不知道,他也不敢去想。 “宋提刑。”白兔的声音将宋慈拉回到了现实,宋慈看着白兔轻声问道:“怎么了?” “宋提刑先去休息一下吧,等饭食备好我会前去叫你。” 宋慈应了一声,他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过了午时,这一上午的颠簸他也有些疲惫,索性也就不推辞便起身上了楼休息。 很快白兔便前来唤宋慈吃饭,宋慈下了楼发现冷如霜并没有下来吃饭,他长叹了口气还没等将饭碗端起,便看到了先前来传话的那位捕快。 捕快看着宋慈恭敬地行了一礼:“小的见过宋提刑。” 宋慈没有理他,而是白了他一眼,端起饭碗继续旁若无人的吃起了午饭。 第二百八九章岳阳霁雨 莫捕快弯腰看着地面,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了,但眼前的宋提刑却好像根本没看到他一样,慢悠悠的吃着午饭。 他的肩膀和腰已经酸痛不堪,想要转身回到县衙,再也不管这牛逼这哄哄的宋慈。但临来的时候顾县令交代过,若是他没能将宋慈带回去,就脱了官衣回家种地吧! 没办法,莫捕快只能继续保持着这种难受的姿势,等着宋慈把饭吃完。 很快宋慈将饭碗放下,他轻轻地打了个饱嗝,看着一旁保持着行礼姿势不变的莫捕快叹了口气:“起来吧。” “是!”莫捕快如蒙大释,他长舒了一口气,微微转动了几下腰放松了一下。 宋慈倒了一杯茶推到了莫捕快跟前,朝他点了点头,莫捕快也心领神会急忙上前将茶杯端起来。还未等他喝的时候,宋慈便开口问道:“说吧,你们家县令是不是查无所获。” 莫捕快直接愣在了原地,他将茶杯放下,眼神之中已经显出了谦卑之色:“宋提刑果然料事如神。” “行了,拍马屁的话本官不想听,说说你们是在哪儿碰壁的。” 莫捕快应了一声,便跟宋慈讲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岳阳本就是圣贤聚集之地,一直都太平无事,而当地能够囤积罂粟的地方只有城中最大的药铺——百草堂,但是最近岳阳之地雨水丰富,罂粟虽喜阴但不喜水,百草堂剩下的罂粟只有七颗,而且最近也没有人买卖罂粟。 而在画师郭楠家中,他们除了一些笔墨纸砚之外也并未发现其他的东西,没办法只得将希望寄予宋慈。 莫捕快笑笑:“所以还望大人出手相助!” 宋慈却撇撇嘴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他慵懒的躺在椅子上,有些不满的对莫捕快说道:“本官虽然很想帮你们破获此案,但本官没有调查令在身,怕是不妥啊!” 莫捕快见情况有转机,急忙说道:“无妨,我家县令说了,只要大人可以帮忙的话,什么都好说。” 宋慈见莫捕快满头大汗的模样,有些心软,但若是就这么轻易答应了,恐怕此事会异常的麻烦。不过此案他已经涉猎到了,若是不答应的话,万一在调查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还是得他和冷如霜背锅。 思来想去,宋慈还是做出了一个决定:“好,本官可以帮你们这个忙,你回去告诉顾县令,他得答应我三个要求。” “大人请说。” “首先,此案的调查由本官与冷大人全权负责;其次,你们县令不能擅自派人干预我们的调查,其三,他要无条件的服从我的指派!” “这……”莫捕快有些为难,还未等他再次开口,宋慈便对他说道:“你只管回去给你们家顾县令说,他若是答应的话让他前来见我,若是他不答应的话,那我们二人即刻离开岳阳去申请调查令,这段期间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所有的后果都由他一人承担。” 莫捕快跟随顾知县办案也有一段时间了,他知道若是案件没有及时处理的话,等后期受害者多了,顾县令的乌纱帽就不保了。 莫捕快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去禀报顾县令,让他做个决断,毕竟此事事关重大,他略施一礼便匆匆离去。 一直在旁边闷声吃饭的阿泉有些不解的问宋慈:“大人,您就这么答应他们了?” 宋慈叹息道:“眼下出了如此大案,我身为朝廷命官,怎能坐视不理?” “那大人为何不直接答应他们?”阿泉问道。 “就算我们如何料事如神,但终究也是外来的官员对此地了解不多,若是有人要趁机暗算我们,随便一个罪名都会要了我们的命。”宋慈答道。 阿泉听闻脸色一变:“这么严重吗?” “官场之事,本官虽然少有染指,但也有所耳闻,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眼下出门在外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听宋慈所言,阿泉点了点头,他起身开始与其他人收拾碗筷,宋慈也上了楼。在路过冷如霜房间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轻轻的敲了敲门,发现没有回应之后他便小心翼翼的将门推开。 刹那间一股异香扑面而来,这股味道甜得发腻,像是某种果子提炼出来的味道,宋慈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房间之中。 冷如霜还躺在床上睡着,她双眼紧闭呼吸平稳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宋慈松了口气,他将目光转移到了的窗边,香味似乎就是从窗口飘出来的。 宋慈急忙起身走到了窗口,窗台上正放着一个装着香膏的小盒子,那味道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宋慈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拿起来,突然他感觉身体猛地被推了下,整个人朝前一仰险些从楼上摔下去。等他稳住身形的时候,发现手中的盒子竟然不见了。 宋慈疑惑不解,他回头看着屋内却没有任何人的影子,甚至连那香味也瞬间消失了。 “宋提刑?”白兔端着一盆水站在门口,当他看到站在屋内的宋慈时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宋慈回头只感觉耳边一阵清风拂过,那股异香伴随着清风很快消失。 “别跑!”白兔将水盆扔在地上,飞身就追了出去,宋慈转身看向窗外,只看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听到了响动的众人也纷纷跑了上来,当他们听宋慈说有人要袭击冷如霜的时候立马追出,房间内只剩下了宋慈阿实阿泉等人。 “大人,这岳阳怕是也不安全,不如我们……” “不行!”宋慈打断了阿实的话:“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事情还没有解决。” “可是大人……” “没什么可是的,查案!” 宋慈的表情十分的坚决,阿实见他如此也不再说话。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十二生肖众人气喘吁吁的回到了屋内,他们坐在地上表情写满了无奈。 结果已经摆在眼前,宋慈也无心过问,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第二百九零章瓷盅 看着宋慈的背影,阿实叹了口气,阿泉推了推他的肩膀问道:“赵大哥,你叹气做什么?” “你难道不觉得大人今日有些奇怪吗?” “奇怪。”阿泉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确实,大人做事一向果断,但今日却非常犹豫,莫非?” 阿实点了点头:“没错,大人是在害怕,他怕自己出了岔子解决不了那件事。” 回到房间之后,宋慈并未休息,而是将笔墨纸砚依次在桌子上摆开,开始按照记忆描画起徐娟背后那张鬼脸的样子。 宋慈并不擅长绘画,一连画了三张才出了一些样子,他对着那副鬼脸图看了好久。 黑云组织,你们将此事翻出来给本官看,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时,敲门声响起,宋慈一惊急忙将画叠好塞进了怀中:“是谁?” “回禀大人,是下官。”一个谄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宋慈无奈摇头,起身前去开门。 顾县令正站在门口,见宋慈开门,他朝着宋慈嘿嘿一笑,便俯身行礼:“下官见过宋提刑。” 宋慈不满一哼:“本官提的那几个要求,你可都答应了?” “大人所提的要求,合情合理,下官没有什么答应不答应的,只要大人一句话,下官去办就成。” “好,但愿你能按照你说的做。” 说罢宋慈便推开顾县令打算出门,顾县令急忙上前:“大人您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宋慈眉头微皱,转身眯着眼睛打量着顾县令:“怎么?本官要去何处还要通报与你不成。” 顾县令见宋慈面带愠色,急忙解释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大人刚来岳阳不久,对此地并不熟悉,下官害怕大人会迷路。” “本官又不是傻子,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本官的要求,那便按照约定行事,莫非岳阳城内的官员都是一些背信弃义之徒?” 顾县令被宋慈训斥的哑口无言,只得闷声应了一句便退了下去。 宋慈抬脚走出了房间,恰巧遇到了从房间里走出的冷如霜,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衣,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满面的疲态。 见到宋慈,她打了个哈欠走到宋慈跟前,顾县令急忙跟着行礼:“下官见过……” “免了。”冷如白了顾县令一眼,语气颇为不满:“我们这外来的官员可受不起你们这些本地官员的礼数。” 顾县令尴尬的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也不知要如何是好。 冷如霜并未理睬他,而是径直走到宋慈身旁:“我们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宋慈胸有成竹的答道:“下官自有分寸。” 宋慈看上去自信满满,估计他的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冷如霜便下楼将属下召集起来,一行人跟着宋慈来到了死者郭楠的家中。 郭楠住在城南的一处别院之内,别院不大,但是院内的泥地上却种着梅兰竹菊,乍一看颇具风雅,但不知是主人无暇照顾还是如何,那植物的叶子已经卷曲发蔫,看上去一点精神都没有。 宋慈走到近前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那卷曲的叶子上竟然密密麻麻全是一些蚜虫,怕是这院落的主人根本没有将这些植物放在心上吧! 宋慈径直走到屋前推开了房门,郭楠的房间里整整齐齐,正对着门口的一方木桌上放着印版,彩墨,宣纸和装裱的工具,估计那些画并不都是他亲手绘制,而是在这里印刷而成。 宋慈在房间里四下观察着,等差不多走了一圈之后,才发现有一些不对劲,整个房间之中竟然一本书都没有。 这有些不合逻辑,根据顾县令所言这郭楠是一名书生兼画师,书生家中怎么可能一本书都没有呢? 莫非这书生,是假的? “呯!”一声脆响炸开,宋慈被吓了一跳。 他急忙回头,发现阿泉正站在窗口一脸纳闷,原来他是一脚碰损了角落里的一个瓷盅。瓷盅中装着一些白色的粉末,瞬间一股甜甜的香气蔓延开来,宋慈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见宋慈神色凝重,阿泉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急忙弯腰准备收拾碎片。宋慈见状急忙上前将他推开,随即缓慢的蹲下身子,伸手捻起了一些粉末放在鼻下轻嗅,果然这味道与画中的味道相似。 冷如霜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凑到宋慈跟前蹲下:“这是何物?” 说罢冷如霜便要伸手去触碰那些粉末,宋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拦住:“这东西大人还是不要碰才好。” 冷如霜不明所以,但是看宋慈如此严肃,也只得将手收了回来。 宋慈起身将冷如霜推出屋,四下看看又发现了一个盛着金粉的瓷盅,他将瓷盅之中的金粉倒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取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放在了瓷盅之内。 “大人,这是何物?”阿泉不明白宋慈为何如此紧张,甚至还将冷如霜推了出去。 宋慈微微一笑对他们解释道:“此物名为迷香散,常在青楼等地使用,用于控制那些新来的姑娘,至于具体的药效,本官不必多言你们自然知道。” “那这东西岂不就是?”跟随而来的猛虎瞪圆了眼睛,宋慈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他心里的猜测。 现在宋慈已经基本上可以判断,所谓的湘州美人一事不过是个噱头,对方通过湘州美人的传说和俊男画像让那些女子上钩,从而对她们进行控制。 而这些女子极有可能会被贩卖到乡下或者是青楼妓院等地,且这幕后之人丝毫不惧怕官府,甚至连先前查案的人员都莫名疯癫,怕是背后定然有高人坐镇。 若是不及时制止的话,恐怕结果不堪设想。 可是让宋慈无法理解的是这迷香散只对女子有效,但为何冷如霜却丝毫不受影响?莫非是因为她体内的毒? 这样看来冷如霜体内的毒并非一点益处都没有,起码连这么烈的迷药都能受得住,若是冷如霜都中招的话,怕是对方真的就要骑在官府的脖子上拉屎了。 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按照药理来看,若是在疗毒的时候,解药无效则说明这毒的强度已经超过了药效,所以冷如霜身上的毒怕是异常的剧烈! 宋慈叹了口气,将瓷盅朝怀中一揣推门走了出去,冷如霜靠在外面的石凳上已经昏昏欲睡,见宋慈出门她才强打起了精神看向了宋慈。 冷如霜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问宋慈道:“我们接下来去什么地方?” 宋慈见冷如霜如此困倦,想必是毒又上来了,自己虽有计划想与她商量,但是看她现在这个状态,宋慈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冷大人身体抱恙还是要多注意才是,之后的事下官自行处理便可。” 冷如霜晃着身子想要起来,但无奈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般,站立不稳直接栽到了白兔的怀中。 冷如霜微微摇头,她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但她越是想要睁开眼睛,那股困意愈加明显,索性只得放弃,朝宋慈点了点头。 白兔见冷如霜已经昏昏欲睡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直接将冷如霜拦腰抱起朝马车走了过去。 躺在白兔怀中的冷如霜知道自己的身体绝对不像是宋慈说的感染了湿气那么简单,或许是那个家伙对她做了什么。 还未等冷如霜想清楚,她便进入到了梦乡。 宋慈看着消失在门口的白兔和冷如霜,突然想起先前在冷如霜房内遇到的那个白色身影,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他转身让十二生肖众人也一同跟回去,剩下的事情他带着阿实阿泉二人便可。 待众人离去之后,宋慈挥了挥手:“我们走吧!” 第二百九一章药香迷人 今天天气难得明媚,白老板的脸上乐开了花,他在院子中间架起了几张大桌子将已经略微发霉的药材铺在上面暴晒。 这几日岳阳阴雨不断,连放在柜子最高层的药材都难以幸免,好在这几天天气晴朗,这些药材晒去了水分也多少能够减轻一些他的损失! 还未等询问百草堂的具体所在,隔着两条街宋慈便闻到了浓重的的药香,他追着这股香气一直追到了一户院落,抬手轻轻叩响了门。 白老板一愣,这后院的门十几年都不曾有人敲响,敲门的人究竟是谁呢?他急忙将手中拨弄药材的长尺放下,双手在围裙上拍了拍便打开了房门,当他看到宋慈的时候整个人惊在了原地。 “您是,宋先生?” 宋慈有些困惑,他看着白老板:“您认识我?” 听到声音之后白老板的思绪略微回转,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伙子,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若是恩公的话怕是已近花甲,而眼前的小伙子却与他相似,但绝对不可能是恩公。 白老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起,老朽眼拙,认错了人!敢问公子前来所为何事,若是要买药材的话请到前厅。” 宋慈摇了摇头,他对着白老板略施一礼:“老先生,在下乃赣州提点刑狱宋慈,今受命在岳阳之地办案,想在贵铺了解一下情况。” 白老板一怔,想要俯身行礼却被宋慈拦住:“不知是宋提刑驾到,草民冒犯了。” 宋慈? 白老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神色慌张一把抓住了眼前的宋慈,阿泉以为这老者要行凶,便要拔刀,阿实见状急忙将他的手按住微微摇了摇头。 “老先生这是何故?”宋慈问道。 白老板的手微微颤抖,望着宋慈,眼神之中竟然带着一丝祈求:“敢问大人,宋巩先生可是……” “宋巩乃是家父。” “那先生现在可好?” 宋慈的表情瞬间凝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将悲伤压制了下去:“家父被奸人所害,已经去世了。” 听闻宋慈所言,白老板颓坐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半晌他才发出了一声悲鸣:“宋先生乃是一代贤才,不想竟然……” 白老板痛苦的捶打着地面看上去悲伤至极,宋慈见此情景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太舒服,急忙安慰白老板。 过了好一会儿白老板才缓和过来,他蹲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袋深吸了几口,呼吸才平稳了下来。 见他冷静下来,宋慈急忙追问道:“您与家父认识?” 白老板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对宋慈道:“实不相瞒,草民这条命都是宋先生给的,若是没有宋先生,我哪里还有今日的成就?唉,也是缘分,算算已经差不多二十年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遇到宋先生的儿子,真是造化啊!” 白老板看着宋慈的脸,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那段往事。 二十年前,岳阳城内疟疾猖獗,时任参军的宋巩曾经因公事前来岳阳办案,在城南的破庙内,他遇到了奄奄一息的白老板。 当时宋巩急于追凶,本不该在岳阳停留过多时间,但宋家世代仵作,身怀善心的宋巩实在见不得白老板在自己的面前死去,于是便将随身的药箱打开取出了一枚药丸给白老板服下,等他呼吸平稳之后便掏出了银针为他治疗。 宋巩一直从中午折腾到傍晚,等白老板的烧退了下去他才放了心,将手中的药丸留下嘱咐白老板每日服用便前去城内复命。 七日后,当宋巩出城之时,发现一名衣衫单薄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城门口,手中还攥着装药的瓷瓶。 宋巩认出这便是自己当年在破庙里所救的那名男子,便从马上跃下走到了对方近前。 见到恩人前来,白老板急忙想要跪下行礼,却被宋巩拦住。 “你大病初愈,身体虚弱不要行礼了。” 白老板非常感激,他将手中的瓷瓶递给了宋巩,宋巩却摇了摇头将瓷瓶推了回去:“这药是一个月的剂量,你现在虽可以行走,但是体内顽疾未清,怕是日后都要留下病根!既然那日你遇到了本官也说明咱们二人有缘,这般,本官送你一方,虽不能清除你体内顽疾,但是可保你性命无忧。” 说罢,宋巩便招呼手下拿来纸笔,给白老板开了一副药方,命他将这些草药放在布包之中随身携带,每隔两个时辰便嗅一次便可缓解症状。 将此事料理完全之后,宋巩便骑马欲走,一直沉默的白老板便开了口:“大人救命之恩,草民无以为报,眼下岳阳之地疟疾猖獗,草民虽为医者却无能为力,所以草民斗胆想问大人是如何医治草民又是如何下药的?” 宋巩思索了片刻,感觉此人不像是不仁之辈,便想要将医治之法传授与他。 但同行的官员已经催促他离开,没有办法,宋巩只得从包裹之中抽出一本医书递给了白老板,告诉他方法都在医书之中,并嘱咐他要为民谋福。 等宋巩走后,白老板便深刻钻研那本医书,医书中所记的一些手法都是他从未听过见过的,也因这本医书,他医好了很多疑难杂症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也是从那之后,白老板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宋巩。 听完了这段往事,宋慈的心中五味杂陈,白老板也面露惋惜无奈摇头:“可惜,此等好人,却被老天给收了去。” 宋慈吸了吸鼻子将悲伤压了下去,同时他也想起了来此地的目的,便将手伸进怀中,取出了那只瓷盅:“老先生这是迷香散,但是有几味药材我实在是不知道,不知老先生可否帮忙一断?” 说着宋慈便将瓷盅递了过去,白老板伸手接过,同时宋慈的怀中有一张纸也随着他的动作掉了下来。 白老板一惊,他的目光瞬间就定格在了那张纸上。 他急忙俯身将那张纸捡起摊开,当看到上面的鬼脸时,白老板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见他如此,宋慈微微皱眉,莫非这白老板知道什么? “这东西你是从哪得来的?” 白老板抬起头看着宋慈,眼神无比严肃。 宋慈开口,但还未等他回答,白老板便一把抓起了宋慈的手腕,将他朝着里屋拉过去:“你跟我来。” 宋慈木然的被他拽着,不知白老板这是何缘故。阿实阿泉见状想要跟过去,白老板却转身怒视他们二人冷冷道:“你们不要跟过来!” 两人面面相觑看着宋慈,宋慈朝着他们递了个眼神,两人才放心的守在原地。 宋慈被白老板一路抓着来到了屋内,白老板反身将门锁上,看着眼前的宋慈,两人对视了半晌,白老板突然跪了下去。 “草民见过宋提刑!” 第二百九二章鬼脸盒子 宋慈一惊,他不知白老板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方才都说了免礼,为何还如此? 他上前想要将白老板扶起,但白老板却坚决跪在地上,无论宋慈说什么他都低着头纹丝不动,无奈宋慈只得松开手,等他的下一步动作。 “大人,草民方才对大人撒了谎,还望大人恕罪。” “你何事对本官撒了慌?”宋慈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好奇的问道。 “草民方才说,自打那之后,草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令尊。实际上在第二年开春的时候,宋先生曾经来找过草民,并且交付一物让草民好生保管,先生说若是有缘,他会亲自前来拿走此物,但……” 白老板说到这哽咽住了,他继续道:“但宋先生显然是不能拿走此物了,所以草民只得将此物交给大人,还望大人能将此物收下。” “那是何物?”宋慈问道。 白老板摇了摇头:“草民不知,宋先生曾经吩咐过草民绝对不能将此物打开,若是他没能来拿,便让草民将此物带进棺材里。” 宋慈感觉有些奇怪,虽说自己是宋巩的儿子,不过既然这东西是父亲交给白老板的,眼下父亲已经去世,按照他们的约定,这东西白老板应该带进坟墓的,为何又要交给他? 宋慈急忙将自己的疑问抛了出来,白老板脸色一变,然后将宋慈画的那张鬼脸图摊开。 “因为大人手中有这个东西,而宋先生交给草民的那件东西上也有一样的鬼脸!所以草民觉得大人应该知道那东西的作用,因此斗胆请大人收下。” 宋慈越来越不能理解了,父亲当年到底隐瞒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 见宋慈不答应,白老板朝宋慈重重的磕了个头:“当年宋先生对草民说过,若是他将来哪天横死定然跟此物有关。您方才也说宋先生是被奸人所害,您难道就不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吗?” 白老板此话一出,宋慈的心瞬间漏掉一拍,确实眼下出现的脸面和洞中的万脸图都将矛头指向了当年的那件事上。 他虽不知内幕,但他已经基本可以猜到父亲的死,黑云组织的作为,定然都与那件事逃不掉干系。 若是止步于此,这件事将会成为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但父亲至死都没将此事抖出,必然是有他的打算! 宋慈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岔路口上,一方是父亲拼死的坚持,另一方是一切的真相。 他感觉头阵阵的眩晕,心里也憋闷的难受,白老板还想要说什么,宋慈急忙伸手制止了他:“你先给本官一些时间考虑。” “大人!”白老板的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但见宋慈如此痛苦,他也并未多言,而是跪在原地等着宋慈。 宋慈的脑海中飞快的回忆着从小到大关于父亲的一切,父亲的笑容,父亲的教导,父亲的考验,还有父亲的——死状! 宋慈猛地惊醒,靠在椅子上剧烈的喘着粗气,仿佛父亲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就在他的面前。 “大人?”白老板见宋慈如此惊慌也有些不知所措,宋慈急忙深吸了几口气稳定住了情绪。 他决定了,他要知道真相。 “把那个东西给我吧。” 宋慈的语气平淡,但这平淡之下下了多大的决心,怕是只有他一人知晓。 白老板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了屋内的屏风后,只听得几声机括运转的声音,他便走了出来,手中已经多了一个长条形的盒子。 那盒子大概一尺来长,正面贴着一张图案,画的正是那张鬼脸。 宋慈将盒子接过来,看着白老板:“就是此物?” 白老板点了点头:“正是。” 宋慈打量着手中的盒子,除了上面的鬼脸,他实在是看不出任何特别的地方,他也不理解为何这么多年父亲要将这个东西托付给白老板珍藏。 他抬手想要将盒子打开,白老板急忙将宋慈拦住:“宋先生有令,此物只能他亲自打开,草民不便观看。既然大人现在已经将此物收下,还望大人能……” 白老板没有继续说下去,宋慈也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于是便点点头将盒子收了起来。 想起自己的目的,宋慈便将那瓷盅递到了白老板面前:“还希望老板能先帮本官把此事解决了。” 白老板应了一声接过了瓷盅,将盖子打开捻了其中粉末在鼻下轻嗅,他眉头微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又捻了一些放在嘴巴里品咂着。 “洛神花,五味散,鹿茸还有罂粟花的花粉。”白老板将瓷盅递给宋慈,神情颇为疑惑。 宋慈见状急忙问道:“怎么了?” “这前几味都好说,但罂粟花的花粉怕是难找,大人也知道岳阳之地阴雨连连,罂粟虽喜阴,但受不得泥泞,要找到这花粉绝非易事。且这迷香散内主要的成分便是这五味散,罂粟花粉是虽然也有效果,但微乎其微,可以说是多此一举,除非……” “除非花粉是意外混进去的。”宋慈回应道:“怕是制药的并不全然懂得药理,只是想要加强药效以为罂粟花会有效果便将其加入其中。” 白老板点点头表示确定。 “你可知洞庭湖周边何处有人栽种罂粟?” 白老板瞬间睁大了双眼,忙问道:“洞庭湖?大人要查的可是湘州美人一案。” 宋慈点了点头:“有何不妥?” “自然是不妥,大人可知先前参与到此案调查的官员们的下场?” “本官听说他们已经疯癫了。” “不止如此!”白老板打断了宋慈的话:“实不相瞒,草民因宋先生那本秘籍在医术上颇具造诣,对于疯癫病和癔症的治疗,在岳阳之地久负盛名。此事一出草民便被官府带走救治那些官员,可是他们得的哪里是疯癫病,简直就好像是活生生的被变成了野兽!” 白老板说这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缩着身子,仿佛那些人就在他的身边一般。 第二百九三章大狱 人变成了野兽? 宋慈虽然年轻,但是他看过的医学和仵作书籍堆起来少说也有房子那么高了,还从未听说过人的身上会出现如同野兽一般狂暴的症状。 白老板见宋慈神色恍然,显然并不相信自己所言,急忙绕到宋慈近前盯着对方的眼睛:“怎么?难道大人不信草民所言?” 宋慈微微皱眉,他也不是不相信白老板的话,而是这种情况他根本闻所未闻,若是凭白老板一己之言就妄下推断,有些不合情理。 白老板见宋慈没有回答自己,便挡在宋慈跟前将自己的袖子拉起:“大人不信可看,这便是草民前去诊治的时候不慎被咬的伤口。” 宋慈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老板那暴露在外的小臂赫然少了一块皮肉,虽已经愈合,但能够明看出这一口几乎快要咬到骨骼,可见对方的攻击有多么的可怕。 “草民这只手已经废了,难道大人还不信吗?” 宋慈没有急于回复,而是将白老板的手腕抬起细细端详,从伤口的边缘处来看确实像是被牙齿活生生撕咬下来的。 宋慈摇了摇头,轻轻地将白老板的衣袖拉下,顺势将他拽到椅子旁边坐下。 “你可否与本官说说当日的情况。” 白老板点了点头拱手略施一礼,便跟宋慈说起了当日的情况。 那日白老板如同以往,正在白草堂坐诊,不想一名捕快破门而入,说是某位大人查案的时候受了重伤,命他前去治疗。 白老板是城内有名的郎中,之前也经常帮一些官员看病,于是便收拾好了东西打算跟对方前去,当他出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口赫然停着一辆马车。 捕快告诉白老板,这位大人现在并不在城内,要去城外进行治疗。 白老板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是也没多想便跟着对方上了马车。 颠簸了能有大半天的时间,白老板已经是昏昏欲睡,突然马车停了下来,白老板也在对方的搀扶下下了车,当他下了车之后发现眼前竟然是一处荒废大狱。 白老板虽然不是岳阳本地人,但是在岳阳已经呆了快三十年了,还是头一遭听说当官的会被关在这种废弃大狱里。 但跟随而来的捕快追的紧,他也只得拎着药箱跟着他走了进去。 一只脚刚踏进大狱之中,白老板就感觉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不免有些害怕,不过既然已经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牢房里时不时地传来阵阵杀气,白老板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瑟瑟发抖,好在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所谓大人居住的牢房里。 眼前的人约莫能有三十多岁,双目紧闭满脸是血,赤裸的身上到处都是抓痕,最深的地方几乎都快要将肚皮划破了,手指也断了一截。 白老板被这人吓了一跳,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建议对方换个地方给病人治疗。 但不成想原本柔和的捕快竟然瞬间变了脸色,他呵斥白老板不要那么多废话赶紧治疗,无奈之下白老板只能先对患者进行诊断。 好在此人身上除了这些外伤和轻微低烧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事情,这让白老板放了心,他很快将对方身上的伤口包扎好,之后便打算包扎对方头上的伤口。 不想,他的手刚伸过去,伤者突然起身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手臂,猛地一扯将那块肉咬下来咀嚼着! 白老板惨叫一声便因为疼痛晕厥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百草堂,手臂已经止了血,但已经伤及了筋骨。 好在白老板通晓医术,他拼尽全力才没有让这只手废掉,但很显然现在这只手也不可能跟之前一样了…… 看着白老板这幅模样,宋慈觉得怕是要去那大狱探探,才能明确到底是什么情况,于是他便起身辞别。 “老板可知大狱的具体位置?”宋慈问道。 “出了城往西三十里便是,大人莫非要过去?”白老板问道。 宋慈点了点头:“此案疑点太多,本官还是要详细调查为好。” “那地方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大人执意要去的话,草民也不拦着,但令尊与我有恩,我也应助大人一臂之力。” 宋慈一愣,不知白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未等开口,只见白老板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布袋递给了宋慈。 “这是能够勉强压制他们的精神药物,自打上次草民死里逃生之后便开始潜心研制,虽没有彻底完成,但是已经有了初步效果。那些人狂躁之时力量非凡,大人进狱的时候可将药丸碾碎抹在要害之处,方可保全性命。” 宋慈将那布袋接了过来,道了一句谢便转身离开,白老板也转身去院落继续晾晒药物。 宋慈等人急忙回到了客栈,也顾不得跟冷如霜打招呼,三人便驾马朝着大狱赶了过去。 先前他们听冷如霜说过,到那大狱需要小半天的时间,虽说他们驾马相对于坐马车会节约一些时间,但还是要尽早赶过去的好。 他们马不停蹄,终于在傍晚来到了传说中的那处大狱门口,三人将马匹捆在一旁的树上便朝着大狱走了过去,刚到门口,宋慈便被看守拦住了。 “你们是何人?” “大胆!”阿泉大吼一声:“此乃赣州提点刑狱宋慈大人,你们还不快快让开。” 几名守卫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守卫对着宋慈伸出了手:“把你们的令牌拿来看看!” “什么令牌?”宋慈一愣,但话刚出口他便想起来,冷如霜之前说过,要来此地调查需要官府开具的证明。 但宋慈并没有跟岳阳官府申请,自然也没有这令牌。那守卫似乎也知道宋慈没有令牌,不屑一笑对宋慈道:“既然提刑大人前来办案,哪有没令牌的道理,莫非是冒牌货?”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戏谑,几名看守被他这么一闹也哄笑起来。阿泉攥着拳头想要上前,却只感觉手腕一紧,他回头一看,宋慈正抓着他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宋慈将阿泉拉倒了身后,走到那守卫身挺直了身体:“不就是令牌吗?阿实给他们看看!” 第二百九四章黑暗之地 那守卫看宋慈自信满满,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疑惑:“你有令牌?” “自然,本官奉命办案怎能没有令牌。”说罢宋慈朝后退了几步,阿实将手伸进怀中走到了守卫跟前,守卫盯着走近的阿实,视线落在了他的怀中。 只见阿实的手一寸寸从怀中伸出,那守卫眯起了眼睛,结果阿实的手中竟空空如也。 “你们……”他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一拳,守卫看着阿实虽想要还手,但身体却绵软无力。 轰的一声,他倒在了地上,其他的守卫看着宋慈等人纷纷拔出了刀。 “你们是何人竟敢在此撒野?” 宋慈站在原地并没有想要回答他们的意思,而是盯着大狱的入口发呆。 见此情形,阿泉微微扬起了嘴角,他拔出刀靠在了阿实身旁:“话说自从伤好了之后,我就没有什么机会施展拳脚,手倒是痒得很。” 说完,他用肩膀轻轻的碰了碰阿实,后者叹了口气:“下手别太重,毕竟各司其职。” “你放心吧,我心里自由分寸。” 几名守卫听闻,感觉这两人根本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便举刀迎了上去,但是他们哪里是这二人的对手?一阵碰撞之后,守卫全部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 阿泉踩在一名守卫的背上,用刀背顶住对方的脖子怒骂道:“起来啊,再砍我一刀试试?” 阿泉的脸上多了一条长长的伤口,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宋慈见局面已经被控制住了便打算进门,阿实跟在他的身后打算跟宋慈进去,却被宋慈给拦住了:“本官自己进去便可,你们先在门外候着,有事儿本官会叫你们。” 阿实上前将狱门打开,只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微微皱眉,转头对宋慈道:“此地凶险,还望大人多加小心!” 宋慈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 还未等下到大狱底部,一股杀气混合着湿气呼啸的拍在宋慈的脸上,他突然想起了白老板给自己的那个布袋。 宋慈将布袋翻找出来,取出了一枚药丸捏碎敷在了要害部位才松了口气。 借着昏黄的火光,宋慈看到了那些躲在牢房内狰狞的脸,他迈开步子朝着牢房深处走去,希望能够找到可以攀谈的人。突然一声闷响从宋慈左侧的牢房传来,宋慈下意识的一躲,只见一个人正扒在栏杆上面目狰狞的想要朝他身上扑过来。 宋慈被吓了一跳,急忙靠在了另一侧剧烈的喘着粗气。 但还未等他缓过来,便感觉脖子一热,宋慈紧忙转身,发现一个人正趴在他刚刚所在的地方伸出了舌头对他傻笑。 宋慈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自己的脖子,看来白老板说的并不是假话,这些人还真的变成了野兽! 就在瞬间,整个大狱都沸腾了起来,那些家伙似乎感受到了活人的存在,纷纷伸出了手想要抓住宋慈。 宋慈被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朝着大狱深处跑了过去,等到了尽头那些人才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宋慈靠在墙边喘着粗气,这里没有火光透过来,看上去应该是空牢房,但还未等宋慈松了口气,他便看到身旁那个牢房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宋慈虽然是仵作,胆识过人,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文官。就当他打算将阿实喊过来的时候,那牢房的黑色影子竟然转过身来,双眼死死地盯着宋慈不放! 那人见到宋慈似乎十分的激动,他踉踉跄跄的爬到宋慈跟前好奇的打量着他,就好像是一只好奇的猫一般。 此人眼神柔和没有半分杀气,宋慈便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的凑到了牢门口柔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盯着宋慈,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声音:“救,救救……” 宋慈见状,突然想起身上还有之前给冷如霜配的那种安神香包,虽说此物效果不够显著,但也能够勉强让此人有所恢复。 他将香包打开,一股清爽的味道蔓延开来,那人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朝着宋慈伸出了手。 “给,给……” 宋慈看着那尖锐的指甲有些害怕,但还是小心的将香包放到了那人的手上。那人将香包接了过去细细的嗅着,像是如获至宝一般将那东西倒进了嘴巴里奋力的咀嚼着。 “哎!”宋慈还未等阻拦,对方已经将那些草药咽了下去,索性这草药药性平和,服用也没有什么大碍。 吃完了草药之后,那人便不理宋慈而是自顾自的玩耍了起来。 他的嘴巴里哼着小曲儿,似乎非常的高兴。 见他状态还不错,宋慈蹲在一旁柔声询问:“你是谁?” 对方仍旧沉闷,宋慈不死心,于是继续问:“是谁把你们变成这样的?” 仍旧是一片死寂,宋慈抿了抿嘴,继续道:“你想出去吗?” 这话一出口,那人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转身,瞪圆了眼睛盯着宋慈:“是自己人,害我们的是自己人。” “是谁?” “是他!是那个家伙把我们骗过去的,让我们吃东西,我们就,他是骗子,是坏人。” 那人的情绪很激动,抓着栏杆的手都在剧烈颤抖着,宋慈见有突破口便继续询问道:“那坏人是怎么把你们骗过去的。” “他说,他说有坏人,我们抓坏人,我是当官的,我是青天大老爷,哈哈哈哈!” 宋慈叹了口气,看来不能这么问下去,否则天亮了都问不明白,他索性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就把这个给你。” 宋慈扬了扬手中的布袋,其中放的是白老板给他的药,但对方以为还是之前的草药便奋力的想要得到。 “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就给你。” 宋慈将布袋放在他刚好够不到的地方,那人知道想要拿到这东西只能回答问题,于是便开口道:“那个人是……” 还未等那人说完,宋慈只感觉眼前寒光一闪,再一看那人已经倒在了地上没了呼吸,他的脖子上还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宋慈猛地回头,只见一道白色的人影正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那人的脸上还带着一副赤色的狰狞面具。 “是你?”宋慈急忙起身,怒瞪着对方。 第二百九五章郎君的提醒 没错,对方正是当初在信丰县幽冥状元一案中,警告过自己的那个书生。 相对于宋慈的震惊,赤面郎君要显得冷静的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大人已经从县令做到了提刑。” 宋慈起身警惕的靠在了墙边,他不敢呼唤阿实前来,因为他知道就算阿实的速度再快,眼前这个家伙也会在他发出讯号的瞬间将他击杀。 “你来做什么?难道说黑云组织已经等不及了吗?” 宋慈厉声喝道,虽说现在他在武力上毫无胜算,但若是在气势上也落下的话那就真的败了。 赤面郎君微微一笑:“不,这与东家无关,只是小生见此事这么容易就解决,觉得差一些滋味罢了……” “滋味儿?”宋慈冷哼一声:“你不知道所谓的滋味会耽误多少人的性命吗?” “他们的死活与小生何干?小生是贼,又不是官,倒是提刑大人打算如何是好。” 宋慈深吸了一口气将怒意硬生生的压了下去,他盯着眼前的赤面郎君道:“这是本官的事情,与你有何关系?” 赤面郎君无奈的点了点头:“确实,此事与小生并无关系!但鉴于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小生还是要多一句嘴,这岳阳可不比信丰县,大人还是别玩得太过火,丢了性命可就不好玩了。” 说罢赤面郎君转身欲走,宋慈见状急忙将他叫住。 “怎么,大人还有什么事情想问?”赤面郎君回头看着宋慈,宋慈盯着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犹豫要不要问他那件事。 犹豫了片刻,宋慈还是开了口:“冷如霜身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听闻宋慈所言,赤面郎君淡淡一笑,语气中颇为无奈:“提刑大人啊,您问小生这个问题,是想让小生说是还是不是呢?” “你这话从何说起,是便是,不是便不是,这与本官有何干系。”宋慈答道。 赤面郎君摊开手:“可小生是坏人啊,难道提刑大人相信一个坏人的话?小生若说是,大人要杀我的头,小生若说不是,大人不信也要杀我的头,所以冷大人的事情,小生就不跟大人操心了,小生相信大人一定会查明的。” 还未等宋慈多言,那白色的身影便随着话音一同消失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宋慈叹了口气,他看了看已经死去的那个男人摇了摇头,缓步走出了大狱。 出了门宋慈发现天已经开始泛黑,他们没带火把,若是不赶紧回去的话怕是今夜要在阴冷的大狱过一夜了。 见宋慈出来,坐在一旁休息的阿实和阿泉急忙迎了上来,他们上下打量着宋慈,发现他并没有受伤,双双松了口气。 阿泉见宋慈闷声不说话,似乎有心事便试探的询问道:“大人此行可发现了什么线索?” 宋慈叹了口气:“我们先回去吧,回去再一起说。” 阿泉吃了个瘪有些不高兴,看向了一旁的阿实,后者不满的瞪了阿泉一眼。 因为害怕这山中半夜会有野兽,宋慈等人将那些守卫全部都拖到了大狱里,确保了他们安全之后他们三人才驾马离去。 等三人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接近子时,冷如霜坐在窗口焦急的看着窗外,当听到马蹄声的时候,她急忙起身跑到了楼下。 听到敲门声,小二睡眼惺忪的给宋慈等人开了门,还未等他行礼,冷如霜便急忙迎了上去:“你们不是去百草堂了嘛,怎么才回来?” 宋慈看了看冷如霜,此刻她穿着一身素白的棉布睡衣,肩膀上半挂着一件外衣,再加上她这满面的慌乱,估计她一直都没有睡,而是等着自己归来。 看着那半挂的外衣,宋慈有些别扭,便伸手将衣服给冷如霜披好。 不知是被这秋夜寒冷激了还是如何,冷如霜的脸竟然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将衣服拉好,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宋慈等人也急忙坐了下来。 “回禀大人,下官刚刚去了城外的那处大狱。” “什么?”冷如霜瞪圆了眼睛,脸上的慌乱瞬间变成了愤怒,她盯着宋慈:“你疯了吗?” “下官只是听说了一些情况,于是便打算去看看,不想……” 冷如霜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宋慈的衣襟:“你知不知道,你我是外地的官员,我们没有上级的调查令私自在岳阳查案本身就是违反律例的事情,你现在,你又……” 冷如霜欲言又止,她只得松开宋慈的衣领,无奈的叹了口气。 宋慈还是第一次见到冷如霜这般模样,但同时他也感觉有些奇怪。 若是放在平日里,冷如霜哪里去管的什么调查令,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绝对会不计后果去做,但为何这次却? 冷如霜扶着微微发涨的头缓慢坐下,她抬眼瞥了宋慈一眼:“你既然开了口,怕是事情不仅仅是私自去大狱调查那么简单吧!” 宋慈点点头:“没错,我们殴打了看守,而且……”宋慈顿了顿:“而且其中一名疯癫官员,被歹徒当面杀死了。” “你说什么?”冷如霜再次站了起来,她指着宋慈半天说不出话来。 宋慈知道此事对于他们来说非常的麻烦,甚至说可以是致命的,但冷如霜这个反应却让他始料未及。 就这么耗了能有好一会儿,冷如霜似乎也接受了现实,她看着宋慈等人倦怠的神色心中一软,便问道:“那你可有收获?” “下官通过询问,得知此事应是官府内部人员所为。” “很好,那证据何在?” “证据……”宋慈叹了口气:“证人已死,所以下官并无证据。” 冷如霜本来已经压下去的一团火气,被宋慈这么一激发便再次涌了上来。她无奈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多说,便起身上了楼。 阿泉下意识的咽了口吐沫,轻声的询问道:“冷大人该不会放弃我们了吧?” “别乱说!”阿实不满的瞪了阿泉一眼:“冷大人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 宋慈并未理会两名手下的争执,而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在回忆到底是什么时候,是什么事情让冷如霜变得如此畏首畏尾? 第二百九六章宋慈被捕 次日清晨,宋慈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忽然感觉楼下似乎有喧闹之声,好像冷如霜正在和什么人争执。 宋慈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急忙起身将外套披上打算下去看看,万一冷如霜的脾气上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成想他刚将门打开,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白兔。 白兔见到宋慈出门先是一愣,随即将宋慈推回到了房间里,反身将门锁好。 “你这是做什么?”宋慈有些不解的问道。 “恕在下得罪,我家大人有令,今日宋提刑不得出门,所以您还是在房间里歇一会儿吧。” 宋慈见白兔神色闪躲感觉有些不对劲,听外头的声音估计阵仗不小,难道说昨天硬闯大狱的事情已经东窗事发了? 想到这里,宋慈的情绪异常的激动,他急忙起身想要出门,却被白兔一把按住。 “宋提刑,您不能出去!”白兔也顾不得其他,他知道若是宋慈出去的话,事情可就麻烦大了。 白兔此举让宋慈有些生气,他一把甩开了白兔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冷冷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宋提刑,这……”白兔本不想说,但对上宋慈刀子一般的目光,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向宋慈说明了情况。 原来冷如霜今天特别起了个大早,昨天宋慈等人私闯大狱还打伤了守卫这绝对不是小事,若真如那死者所言,暗害他们的人来自朝廷内部,那说不定对方会趁此机会,宋慈的头上扣上一顶帽子。 为了避免此事发生,冷如霜打算找节度使蒋毅先要一枚令牌先顶着,然后再命手下去大理寺申请调查令。 不想,早饭还没等吃完,岳阳提点刑狱郭全便找上了门来,点名道姓的要将宋慈带走。 冷如霜见势不妙,给白兔递了个眼神,让他看住宋慈等人,然后便与郭全周旋。也不知哪一句话说的不对了,两人干脆直接吵了起来。 白兔虽然心急,但想到冷如霜身旁还有其他兄弟,便也放了心。 听闻白兔所言宋慈有些坐不住了,他急忙起身就要出门,白兔一把抓住了他:“宋提刑,您不能出去。” “放手!”宋慈怒斥道,这一声铿锵浑厚,白兔被吓得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宋慈砰的一声将门推开,这声音惊动了楼下众人,冷如霜回头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宋慈,心中气愤不已,这家伙现在出来是要自寻死路吗? 宋慈简单环顾了一下楼下的情况,阿实阿泉等人均被冷如霜护在了身后,而在她的对面正站着一名四十来岁的男人,此人身着官袍,留着络腮胡看上去颇具威严。 此人想必就是岳阳提点刑狱郭全了,宋慈思索了片刻便下楼走到了对方面前。 “郭大人,初次见面。” 郭全盯着宋慈不屑一笑,随即便转头对冷如霜阴阳怪气道:“冷大人不是说宋提刑已经回了赣州么,怎么,这位是他的表弟?” 郭全话音一落,引得手下一阵哄笑,冷如霜盯着他气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原本她想将对方打发走,这宋慈为何还故意跑出来。 郭全收住了笑容,换回了那副严厉的神色瞪着宋慈:“罪臣宋慈,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宋慈并不在意,而是坦然答道:“本官只是在贵地私自查案,按我大宋律例,本官的罪责顶多是七日的牢狱之灾,郭大人怎么如此兴师动众?” 郭全点了点头:“好一个私自查案,宋慈,本官原以为你是个有担当之人,但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是个无耻之徒。你指使手下,暗沙岳阳主簿朱玉德,还想抵赖不成?” 宋慈一惊,但是很快他便明白杀人的罪行是从何而来了,昨日向他透露玄机而被赤面郎君杀害的人,正是朱玉德。 不过宋慈并不慌乱,既然人不是他杀得,他自然有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 宋慈直起身子,朝面前的郭全道:“那大人可知我与朱玉德有何过节,凶器为何?行凶者为谁?” 郭全微微皱眉,他早就听闻宋慈是仵作大家,既然能提出问题,想必已经想好了对策,或者是在尸体上做了什么痕迹让仵作无法勘验。 “你莫要与本官周旋,来人给我带走!”郭全话音刚落,几名随从便上前想要将宋慈拿下。 “慢着!”宋慈喝住那几名随从,继续道:“郭大人要是用暗杀朝廷命官的罪名将本官带走,本官可是不从的,但若是因私查案件将本官擒住的话,那本官自然无话可说,所以还希望郭大人明示。” 郭全盯着宋慈,根本不知宋慈要耍什么把戏,但是他知道若是他强行将宋慈抓走的话,冷如霜还有他们的那群身手不凡的手下定然不会同意,到时候真的打起来自己根本占不到半分的便宜。 眼下还得想办法将这宋慈押到大狱之中,然后慢慢审理,他不信自己这些手段还能让宋慈不认罪! “你没有调查令私自调查是先,现在除了命案,你是重要的嫌疑犯,本官有权将你押入大牢。” 郭全这么说,宋慈淡淡的笑了笑:“那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说罢宋慈便伸出了手,一旁的冷如霜急忙上前将宋慈的手按住,低声喝道:“你疯了?” 宋慈却轻轻地将冷如霜推开:“大人放心,下官不会有事儿的,郭大人是深明大义之人,他若是对下官滥用私刑,不就是小人之为了吗?” 宋慈这话一出,算是彻底将郭全给推到了死胡同里,对方挥挥手,抿了抿嘴:“带走!” 说罢阿实阿泉与宋慈三人便被郭全带走,冷如霜站在酒楼门口,懊恼的叹了口气。 等他们走远,冷如霜急忙转头上楼去找白兔,只见他正跌坐在宋慈房间的地上,双目呆滞已经没有了神采。 冷如霜一愣,难道说毒发了?她急忙将赶来的其他人给轰了出去,轻轻地摇了摇白兔的肩膀,白兔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办法,她只得掏出了赤面郎君给她的药丸,小心给白兔喂了下去。 第二百九七章天人之姿 片刻后,白兔便恢复了意识,他看着冷如霜急忙起身跪在了地上,将头深深埋下:“属下无能,没有拦住宋提刑,还望大人恕罪!” 冷如霜原本一腔怒火,但是也已经被白兔方才的状态吓得差不多了,她叹了口气将白兔给拽起来:“算了,人已经被抓走了。” “什么?”白兔不可思议的看着冷如霜:“宋提刑难道承认杀人的罪行了吗?” 冷如霜摇了摇头:“不是他做的他自然不会承认,但是昨夜他归来时曾说过此案的幕后黑手是官府的人,怕是我们私自调查此案已经严重威胁到了那个人的利益!所以只要他入狱自然会被扣上子虚乌有的罪名,我们得尽快将幕后黑手挖出来,才能救宋慈。” 白兔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脑袋有些混沌,似乎刚刚有一段时间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一样的。 “那大人打算如何去将幕后黑手挖出来?” 冷如霜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从白兔的身上移到了窗外,此刻阴云密布凉风阵阵,冷如霜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这不是要下雨了吗?” “大人,莫非您要……”白兔睁大了眼睛看着冷如霜,后者默默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宋慈等人手脚被缚挤在了一辆囚车上,看上去狼狈不堪,阿泉背靠在囚车旁边,看着宋慈强颜欢笑:“大人,您说我们这算是体验生活吗?” 宋慈被阿泉的话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体验生活?” 阿泉见宋慈理睬他,当即来了兴致,他将身体朝宋慈那边挪了挪道:“大人您看啊,我们平日里都是抓别人,把他们往囚车里一塞送到大牢里,现在我们不也变成这样了吗?当然叫做体验生活。” 见阿泉如此乐观,宋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那按你所言,若是抓死刑犯,我们还要体验一把砍头了?” “大人,哪有这么严重,你不是说了就关七天吗?” 宋慈笑笑:“原本是关七天,但是看现在的架势,怕不仅仅如此了!” 宋慈眯着眼睛打量着前方骑马的郭全,把岳阳十多个官员害疯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呢? 此刻冷如霜坐在桌前,将长长的秀发慵懒的披散开来,她已经换好了一身素白的长裙,虽尚未来得及红妆淡抹,但也已经是天人之姿。 现在若是想要将幕后黑手引出,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她成为诱饵,将对方彻底给勾出来。 冷如霜轻轻地梳理着发丝,突然她的手猛地一抖,一缕断发被她带下,她看着手中的断发情不自禁的有些害怕。 想到这几日自己反常的举动,再加上这缕断发,莫非那家伙真的对自己做了什么? “大人这是在想小生吗?” 冷如霜一愣,还未等来得及反应,身体便已经无法动弹,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赫然发现面前的镜子里多了一副赤色的鬼面具。 “你又来做什么?”冷如霜不满的回应道,赤面郎君倒是自然的将冷如霜手中的梳子拿起来,轻轻地开始给她梳理头发。 “大人这头发生的真是秀美,顺滑的像是丝绸一般。”赤面郎君一边梳理一边时不时地将冷如霜的发丝凑到鼻下轻嗅着,冷如霜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恶心,但是她现在也无法抵抗只能任由他下去。 “大人用的皂角可是苏杭一带盛产的青皂角?” 冷如霜被他搅的有些心烦,于是便怒斥道:“这跟你与什么关系?” 赤面郎君笑了笑,他将冷如霜的一缕头发拎起,小心的编着辫子:“小生曾经有一个妹妹,用的也是这种皂角,方才闻到大人头上的芳香,有些思念她罢了。” “你这种人也会有情感,真是少见。”冷如霜不满的反驳道,出乎她意料的是赤面郎君并未生气,而是细细的给她梳理发髻。 很快那头散乱的头发就变成了漂亮的发髻,赤面郎君拿起冷如霜放在桌子上的发簪,端详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将那发簪扔在了地上。 “大人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用如此小家子气的东西?” 说罢他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精巧的银簪,小心的插在了冷如霜的头发里,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您看这样多美。” 冷如霜被他这幅举动弄得心烦不已,但也懒得理他,只是冷着脸不去理睬。 但不想赤面郎君却丝毫不受影响一般,又拿起了桌上的胭脂水粉开始为她描红画眉。 冷如霜有些不解,这家伙今日现身莫非就是为了给自己梳妆? “好了。”赤面郎君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将铜镜扶正:“大人可还满意?” 冷如霜盯着镜子之中的自己,虽这赤面郎君不是善类,但她不得不承认镜子之中的自己相对于平日多了一些不同的韵味。 虽心中喜悦,但冷如霜还是冷冷道:“你亲自来到这,难道就是为了给我梳妆?” 赤面郎君摇了摇头:“不全是,小生前来更多的是想要告诉大人,此番凶险还望大人小心为上。” “小心为上?”冷如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笑道:“既然你那么挂念本官的性命,为何又要对本官下毒。” 赤面郎君想要说什么,但是他却站在原地盯着门口。 “怎么,你怎么不说话了。” 冷如霜话音刚落只感觉肩膀一疼,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赤面郎君已经消失不见了,正当冷如霜疑惑之际,只听得一阵敲门声传来,将她吓了一跳。 “是谁?” “是我们。”门外传来了苍狗的声音:“大人可否让我们进去?” 冷如霜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情绪之后便让他们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苍狗等人依次走了进来,他们看到冷如霜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急忙跪在地上行礼。 “你们这是做什么?” 冷如霜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不知他们是何用意。 “此番凶险,属下恳请大人三思而后行!” 第二百九八章诱饵 冷如霜见跪在地上的属下,心中有一丝莫名的难受。 虽说眼下将宋慈放任不管的话,随便幕后黑手安插一个什么样的罪名都能将他置于死地,而她与赤面郎君的约定自然也会随着宋慈的死而自动解除。 但此案终究是她请宋慈来破的,若是对宋慈置之不理,冷如霜会感觉到良心不安。 “我去意已决,你们无需多言,一会儿你们盯着带走本官的人是谁,前去抓捕。” “大人!”苍狗厉声道,但冷如霜已经拿起了立在墙角的油纸伞,缓步的走了出去。 相比于晴朗时的静谧,雨中的洞庭湖畔倒是多了几分神秘。冷如霜撑着伞缓步在洞庭湖畔踱步,若非前来查明这湘州美人的情况,她怕是要陶醉在美景当中了。 远处苍狗等人蹲坐在不远处的树上,相对于冷如霜现在的沉静他们要紧张的多,众人死死地盯着冷如霜的周围,生怕一个眨眼冷如霜便会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众人就这么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但是那湖面除了雨滴落下的波纹之外并无他物。 眼看这雨就要过去了,众人心中不免生气困惑,莫非那传说是假的不成? 很快雨滴便稀疏起来,冷如霜伸出手已经感受不到明显的水滴,她索性将伞收起朝着苍狗等人的藏匿之处走去。 刹那间,她的周围竟然升腾起了一阵白色的烟雾,那雾气来的凶猛,几乎是是一瞬,冷如霜便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色了。 “糟了!”苍狗暗叫不好,急忙飞身跳下树去朝着冷如霜所在的方向赶了过去,其他几人见状也纷纷追去。 那雾气蔓延的飞快,目之所及尽是一片苍白,因为怕惊动了歹人,苍狗等人也不敢呼唤冷如霜的名字,他们只得凭借着记忆在浓雾之中搜寻。 冷如霜在雾气之中也慌了神,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她的耳畔响起。 “姑娘可是在找我?” 冷如霜急忙回头,只见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竟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看身形应是一名男子。 冷如霜眼珠一转,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湘州美人? 她并未多想便朝着那影子走了过去,等到了近前冷如霜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俊美男子,只不过是一块造型奇怪的石头罢了。 难道说,她的方法有问题? 还未等冷如霜思索,一阵浓烈的困意如同潮水一般将她死死裹住,冷如霜暗叫不好,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她虽尽力抵抗那股困意,但人已经趴在了地上,朦胧见她听见了一个声音,至于对方说的是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 等到浓雾逐渐散去,苍狗等人才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洞庭湖的另外一侧,而冷如霜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快看,是大人的伞!”猛虎指着远处的一块石头叫道,在那石头的缝隙之中正插着冷如霜方才使用过的那把油纸伞。 苍狗急忙跑了过去,他将伞拿起,伞柄上还微微带着一些暖意,说明他们走的不远。 “白兔,你去通知宋提刑,其他人跟我去追!” 苍狗话音刚落,众人便四下搜寻起来,白兔也急忙策马朝着城中大狱赶了过去。 岳阳大狱之中,阿泉正捧着一碗白饭闷闷不乐,他将盖在白饭上的那颗菜叶夹起来又放下,反复了几次之后,干脆把饭碗搁在地上长叹了口气。 他刚想抱怨,却看一旁宋慈正靠在牢门口,表情凝重。 阿泉有些不解,急忙起身笨拙的跑到宋慈面前,抓着他的袖子轻轻的晃动了一下。 “你做什么?”宋慈被阿泉此举吓了一跳,阿泉盯着宋慈看了一会儿,小心的问道:“大人,您可认识这看管大狱的官员?” 宋慈摇了摇头:“不认得。” 阿泉噘着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咱们这体验生活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一旁的阿实有些看不下去了,见阿泉又要去闹宋慈,急忙呵斥道:“别闹了,大人有心事你看不出吗?” 阿泉一怔,这才注意到宋慈正面露难色,好像十分痛苦的样子。 “大人,您有什么心事啊?” 宋慈叹了口气,淡淡的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总感觉心里有些不舒坦,好像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一样。” “喂,你谁啊,这是大牢重地你不能进……啊……” 一阵喧闹之声从远处传来,阿泉急忙将头凑了过去,用力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过去。只听得一声闷响,等阿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方才还跟他耀武扬威的狱卒径直的摔在了他的面前。 那狱卒面露苦色,阿泉看着他还未等得意起来,便看到白兔手持折扇信步走了过来。 “白兔哥,快放我们出去!”阿泉有些激动的拽着牢门,但白兔似乎并没有想将他们放出的意思,而径直走到了宋慈跟前俯下身子。 还未等白兔开口,宋慈便问道:“是冷大人出事儿了吧?” “众兄弟无能,将冷大人弄丢了。” 宋慈懊恼的拍了一下地面,他今早看到冷如霜的那种眼神,就猜测她定然去会做这种急功近利的事情,但眼下自己身在大牢之中,虽着急但也帮不上任何的忙。 “其他人呢?” “苍狗带人去追了,怕是……” 宋慈叹了口气:“让他们回来吧,既然那群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你们眼皮子地下将冷大人掳走,定然有本事将她藏起来。”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将大人带走?”白兔问道。 宋慈想了一会儿,便问道:“你身上可有纸笔?” 白兔翻找了半天,只掏出了一方手帕,宋慈也并未多想直接将手帕拿过来,咬破手指在手帕上书写着什么,很快他便将手帕递回给了白兔。 “你速去益阳找节度使刘广,将本官手迹给他过目,他自然会派人跟你回来,另外告诉苍狗等人,准备劫狱!” “明白!”白兔将手帕朝怀里一塞,便匆匆离开。 第二百九九章寻欢洞 当冷如霜挣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发霉的木床上。 霉菌混合泥土的味道让她有些反胃,冷如霜想要挪动一下避开这股味道,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绑了起来。她尝试着想要将绳子挣开,身体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冷如霜不免有些慌张,若是自己连反抗的能力都已经消失的话,那她此举岂不是自投罗网? 好在这种无力的症状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冷如霜便恢复了力气,不过捆住她的绳子先前泡过水,她耗费了一些力气才将绳子挣开。 恢复了自由之后,冷如霜起身开始环顾自己被关着的这个地方。 这是一间潮湿的木屋,漆黑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而且屋外安静的吓人,并没有虫鸟鸣叫之声,倒是隐隐能够听见流水的声音。 冷如霜趴在地上将耳朵贴近地面,果然这附近有水源! 冷如霜心中一喜,既有水源那绝对会通向外面,她环顾四周,隐隐看到角落里似乎放着什么东西,走近一看是一根生了锈的铁棒。 冷如霜急忙将铁棒攥在手里,小心朝着门口移动,她伸出手轻轻一推,发现门竟然没锁。 这让冷如霜有些不解,为何那些人将自己关在此地却不将门锁好,难道就不怕自己跑了? 但眼下冷如霜也并未多想,既然她已经来到此地,定然要查明这湘州美人背后的真相。 她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处空旷巨大的山洞,细细的流水声在她身旁响起来,冷如霜回头一看,那木屋后头便有一处小溪。 不知为何,冷如霜隐隐觉得自己这次怕是凶多吉少,她盯着那溪流看了一会儿,便将身上的衣料给撕下一块扔进了溪流之中。 冷如霜在黑暗中小心前行,她发现在这个山洞之中竟然有很多小木屋,它们安静的排列在黑暗之中,远远看上去竟像是放置物品的盒子一般。 因归属大理寺,冷如霜经常会到全国各地办案,对各地的风土民情也颇为了解,这在山洞中建筑木屋她倒是头一次见,难道这里头有什么说法不成? 正当冷如霜不解之际,前面不远处的一座木屋竟然亮起了灯,冷如霜攥紧了手中的铁棒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 在距离那木屋不足两丈左右的地方,冷如霜赫然听到了阵阵娇媚之音,她先是一惊,随即便脸蛋发烫的小心挪到了那木屋跟前,细细的听着里头的响动。 大概过了一刻左右,那声音伴随着一声惨叫才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女儿的哭泣和男人的喘息之声。 “如何,大人可还痛快?”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冷如霜不禁头皮发炸,这竟是顾县令的声音,难道此事的幕后黑手便是顾县令? 冷如霜不由得举起了手中的铁棒,但她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的在此地的部署如何,暂时还不敢轻易上前。 “还好吧。”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闷闷的响了起来,从音色不难判断此人已年逾半百。 那人咂咂嘴,口气有些不满:“虽说是处子,但姿色却与春香院的头牌相差悬殊,顾老板这里难道就没有好货吗?” 顾县令看着眼前的老者有些不悦,这老色鬼不仅试了他的货,竟然还口出狂言说他这里的姑娘比不上青楼女子,莫非是想要赖账不成? 虽心中不悦,但顾县令也不敢得罪对方,毕竟自己升官发财还要仰仗着这个老头子。既然这姑娘他不满意,那今日偶得的那位绝色佳人他定然是无话可说,且看那姑娘穿着定然也是大户千金。 大户千金比不上那些穷苦百姓的女儿,处理不当会非常麻烦,能尽快出手定然是好事儿,若是这老头子真的看中了自己还好宰他一顿。 “瞧大人这话说的,顾某人既然能带大人亲自挑选,怎么可能让大人挑不到满意的。” “那顾老板倒是拿出来给本官开开眼啊!” “拿出来看看到是没有问题,保管是绝色佳人,但是这个价格嘛……” 老者面露愠色:“怎么?怕本官白吃你的不成?老实说,最近我手下李某的身体抱恙,打算辞官回家休息,虽说与你眼下的官职相比不差多少,但俸禄和权利嘛……” 顾县令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急忙附和道:“看大人这话说的,若是您什么都不许我,咱们还不做生意了不成?我这就带您去看看。” 冷如霜听闻此言,急忙上前一脚将门踢开,两人同时一愣,木然的望着冷如霜。 “不必了,小女子自己前来见知州大人了!” 那名老者看到冷如霜,赫然间惊慌的跪倒地上:“下官,下官见过冷大人,还望大人赎罪。” 冷如霜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讽刺道:“想不到,王知州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被说的老者俯下身子,不敢再抬头去看冷如霜,顾县令不解的拽了拽老者的衣服:“大人,您为何要跪?” 老者懊恼的瞪了的顾县令一眼:“大胆!此乃大理寺女神捕冷如霜大人,你还不跪下认罪。” 顾县令拖着下巴打量了冷如霜半晌,他虽见过冷如霜,但冷如霜当时却是一副男子打扮,看上去俊美秀气,不想竟是如此美人。 “知州大人,下官听闻这大理寺女神捕冷如霜乃是一介才女,身旁常伴十二名精锐高手,名曰十二生肖。但眼下这位姑娘,手持铁棒,十二名属下也不在身边,大人凭什么断言这是冷如霜大人呢?” 顾县令话音刚落,老者便抬起头来。 确实,虽说冷如霜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女捕,但是若是她没有属下相随也不过是个女子罢了,他们为何要惧怕? 于是老者便起身,两人朝着冷如霜慢慢的走了过去。 冷如霜虽有一身武艺,但她并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人手,且自己现在身体抱恙,也不知能够抵挡多久。 “大胆!”冷如霜抓紧了手中铁棒对着对面二人:“你们既然已经知本官身份,还不认罪?” 第二百零零章脱虎口 “顾大人,您这是哪里弄来的小姑娘,竟然还敢冒充朝廷命官?” “回大人的话,本地民风彪悍让大人见笑了!” 两人阴笑着朝冷如霜步步逼近,冷如霜提起手中铁棒直接朝着他们二人头顶劈下。 突然冷如霜只感觉手里一轻,等她回过神来手中的铁棒只剩下了半截,她抬起头来,眼前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名铁塔般的壮汉。 此人身材魁梧,生的一副凶狠模样,他扬着嘴角上下打量着冷如霜:“顾县令你得了这么好的货也不给弟兄们开开眼,就这么给藏起来了,莫非想留着自己潇洒?” “胡说,我这不是为了兄弟们的前程,找王大人过来验验货吗?” “啧啧啧,为什么我讨厌你们这些当官的,嘴上说的好听极了,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你们自己潇洒。” “少废话!”顾县令怒斥道:“还不赶紧把她拿下,小心我去你们老大那里参你一本。” 一听说老大,那壮汉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顾大人我真是讨厌给你们这些当官的做事!” 壮汉说着将手里的鬼头刀扔在了地上,冷如霜盯着那柄鬼头刀,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小姑娘你最好乖乖听话,你这细皮嫩肉的我可捏不住力道。” “大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早,要抓我,你这身肥油可做不到!” 冷如霜话音未落,已经闪身来到了那壮汉面前。壮汉并未料到冷如霜会有如此惊人的速度,他看着冷如霜逼近自己腹部的拳头,下意识的缩紧了肌肉。 那壮汉被这一拳击的踉跄一步,没想到这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竟然有此等力道,若是与她硬碰硬的话,被收拾的是谁还真说不定。 冷如霜见状得意一笑:“如何,我这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你可吃得消?” 那壮汉一个愣神,冷如霜已经来到了那把鬼头刀面前,壮汉心中一喜,果然这个姑娘上当了! 冷如霜伸手朝着那柄刀抓了过去,只刚碰到刀柄冷如霜便意识到不对劲,她顺势翻身拔出发簪蛇一般的缠在了那壮汉身上。 她这一下干脆利落,在她身后的壮汉根本没有任何防备,还未等他做出反应,冷如霜手中的发簪已经刺入了他的右眼。 壮汉惨叫一声,众人也慌了手脚,冷如霜急忙从壮汉身上跳下来,飞身朝着顾县令扑了过去。 顾县令已经被吓傻了,等他回过神来发簪已经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冷如霜闷哼一声:“怎么,顾县令不是说小女子冒充朝廷命官嘛,小女子冒充的可算透彻?” 顾县令已经怕的不行,他原以为冷如霜能有今日成就只是因为属下精明能干,并未料到冷如霜本人竟也有此等身手。 但他知道冷如霜残酷的审讯手段,眼下自己犯在她手中,想要保全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过也并非没有转机,这山洞外面都是自己的人,冷如霜不认得路自然会拿自己当人质,倒不如先服个软让她放松警惕,等出去再找时机下手。 “下官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手下留情!” “留情?”冷如霜闷哼一声:“你犯下此等罪孽本官没有将你就地正法已是仁慈,你还妄图让本官手下留情?那这些无辜的女子,你可对她们留情过?” 顾县令被冷如霜说的哑口无言,只得点头称是。 冷如霜瞥了一眼已经跌坐在地上的王知州,又看了看坐在床上,两腿间一片嫣红,哭泣不止的姑娘,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发簪的尖端已经刺破了顾县令的皮肤,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顾县令吓得要命连连求饶,冷如霜也略微收了收手中的力道,毕竟要是失手将顾县杀掉的话,那她说不定真的就一辈子呆在这个地方了。 一旁的壮汉正捂着眼睛跪坐在地上惨叫着,冷如霜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位姑娘淡淡道:“放心,我会找人来救你们的。” 那姑娘盯着冷如霜看了半晌,默默地擦干了眼泪点了点头。 冷如霜将纱衣脱下,把顾县令的双手捆住,然后将地上早已经吓傻的王知州拎了起来猛推了一把。 “走!” 那壮汉见顾县令他们被擒,强忍着疼痛爬起来想要阻拦冷如霜,冷如霜眉头一皱,飞起一脚便朝着那人的身下踹了过去。 只听一声闷响那壮汉倒在地上昏死过去,顾县令与王知州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快走!”冷如霜怒斥道,顾县令与王知州相视一眼,便闷声不吭的带着冷如霜走了出去。 这山洞比冷如霜想象的要大很多,他们差不多走了接近一个时辰才出了洞,从这个方向刚好能够看到洞庭湖波光粼粼的湖面。 看来此地与洞庭湖相隔不远,但为何苍狗等人迟迟没有寻来? “哎呦!”顾知县的一声惨叫将冷如霜的思绪打断,她急忙回头去看,只见顾知县正坐在地上,表情异常痛苦。 冷如霜急忙上前不满的踹了他一脚:“你耍什么花样?” “下官,下官崴到了脚,不能走路了!”顾知县表情痛苦,冷如霜想要看一眼他的腿,但顾县令的腿被压在身下,冷如霜怕他使诈并未上前观看。 “下山的路在哪儿?” 顾县令抻着脖子看了看,便指着一个地方对冷如霜道:“大人,路便在那里。” 冷如霜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那里除了一些灌木之外并未看到其他东西。她眨眨眼,这家伙诡计多端,她现在是一个人,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毒发失去意识,还是要小心为上。 “你!”冷如霜指着一旁瑟瑟发抖的王知州,后者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冷大人,有何吩咐。” “你去看一眼那边是什么情况!” 王知州点了点头,急忙跑了过去,很快他便回来跪坐在地上:“回禀大人,那里确实有一条可以下山的路。” 冷如霜点点头,她走到顾县令跟前朝他伸出了手,突然她只感觉一阵眩晕,急忙扶住一旁的树干稳住了身形。 不行,再这样下去的话,自己怕是又会被他们抓住。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冷如霜急忙将手收了回来,转身朝着下山的路冲过去。 不想没跑两步,那股倦意竟然开始变得浓厚起来,冷如霜强撑着朝前跑去,不想竟然撞到了一堵肉墙之上。 “小女子,你想去哪儿啊?” 冷如霜抬起头只看见满脸的络腮胡,便失去了意识。 第三百零一章劫狱 自从得知冷如霜被擒之后,宋慈在大牢内坐如针毡,虽说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给出了解决方案,但眼下他对湘州美人一案所知甚微,并不了解此案的幕后真凶,更不知道他们会对冷如霜做出一些什么样的事? 一想到这里,宋慈的内心便焦躁起来。 他站起身来,在牢房内不住地踱步,阿实与阿泉见宋慈这般焦虑虽然想要安慰,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阿泉被宋慈晃得实在是眼晕,一把按住了宋慈的肩膀。 “我说大人,这也不是办法!您这么走来走去多累啊,赶紧休息一下。” 被阿泉这么一说,宋慈也觉得有些疲累,便坐在了一旁的草席之上,阿泉急忙给阿实打眼色,示意他也劝劝宋慈。 “大人,出了这等事情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但是我们现在被困大牢着急也无用,而且苍狗等人也绝非泛泛之辈,他们也不会对此事放任不管的。” “就是就是,您看冷大人跟他们兄弟几个情同手足,他们肯定会拼了命救冷大人的。” 二人的话虽有道理,但是并未让宋慈放心,宋慈将拳头微微攥紧,又缓缓松开放在了胸前:“你们说的本官都明白,但本官的心里始终不踏实,总是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会的!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大理寺女神捕,身手了得。现在苍狗那边还没给信儿说什么时候过来劫狱,说不定赶着大半夜突然就来了,大人倒不如趁这机会好好睡一觉,要救人也得有精力不是?”阿泉说道。 听了阿泉的话,宋慈点了点头,确实如阿泉所说,他现在这样着实无意义。 见宋慈神色已经有了缓和,阿实也急忙附和道:“阿泉说的在理,去找冷大人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精力,大人若是真的为了冷大人考虑还是要养精蓄锐才是。” 宋慈点了点头:“那本官这便休息。” 说罢宋慈便俯身趴在了草垫子上,阿实朝着阿泉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睡,阿泉也倦的不行并没有客气,直接倒在宋慈身旁便睡了下去。 这一觉宋慈睡得并不踏实,他做了个梦。 梦中的冷如霜被吊在一颗树上,她面色惨白衣衫不整,身上到处都是血,后背被皮鞭抽打的已是皮开肉绽。 突然梦中的冷如霜抬眼,她似乎看到了宋慈,不断地呼喊着救命! 宋慈急忙起身打算上前去救冷如霜,但是他的身上确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很快冷如霜的身影越来越小,她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却仍旧在宋慈耳边响彻。 一阵轻声传来,宋慈被惊了一下,急忙睁开眼睛,还未等他看清眼前的景象,他的嘴便被一人捂住。 “宋提刑,是我!” 苍狗清冷的声音让宋慈瞬间安静了下来,他轻轻的将苍狗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拿开,轻声问道:“守卫都解决了?” 苍狗点了点头:“门口的守卫已经被我用药控制住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暂时委屈一下宋提刑。” “这倒是无妨,我们先出去再说。” 苍狗点点头,于是一行人便将宋慈等人小心的带了出去,不想刚走了一段路,突然听见门口有喧闹之声,似乎是有什么人过来了。 苍狗急忙将宋慈护在身后,其他人也纷纷掏出兵器打算应对。 随着他们的防御,那喧闹的声音竟戛然而止,苍狗侧耳听了一会儿之后给一旁的猛虎递了个眼色。 猛虎点了点头便小心的上前去查看,突然只听见一阵破空之音,猛虎的身体在空中飞旋一圈,等他稳住身形的时候,手中赫然多了一根明晃晃的利箭。 那利箭的尖端黑的发亮,很显然是淬过毒的。 “赵捕头,保护好你们家大人,其他兄弟,跟我上!”苍狗一声令下,众人便冲了出去, 很快刀枪箭鸣之音便传了出来,宋慈盯着方才被猛虎扔在地上的利箭不禁胆寒,到底是谁想要害死他们? “大人小心!” 这时,阿实大喊一声急忙将宋慈推了出去,宋慈没有丝毫防备直接撞在阿泉怀中,两人纷纷躺在地上。而在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一根利箭正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走!” 苍狗话音未落,阿实直接一把抓起了跌坐在地的宋慈,将他扛在肩膀上。阿泉也急忙跟在了阿实的身后小心防备着。 牢门口苍狗等人已经与一群官兵打了起来,阿实扛着宋慈在人群中穿梭的飞快,而在他肩膀上的宋慈倒是感觉有些奇怪。 这大半夜的牢门口为何会聚集如此多的官兵,莫非此事与岳阳节度使有关系? 见宋慈几人已经冲出来,苍狗等人一边撤退一边将人逼退,很快他们便四下逃了出去。 阿实一直扛着宋慈跑了差不过四五条街才将宋慈放下,他靠着墙角剧烈的喘着粗气,很快苍狗等人也从房顶跃下来到了宋慈跟前。 宋慈深吸了口气,问苍狗现在的情况如何。 苍狗说白兔已经出发去益阳了,按照他的脚程最晚明天午时可以赶回来。 “那你们这里进展如何?” 面对宋慈的提问,苍狗顿时面露难色:“我们搜遍了洞庭湖畔的所有村落还有可能的地方,但是都没有找到冷大人的踪迹。” “那当时冷大人失踪的时候可有什么异状?” “回宋提刑,当时大人失踪的时候,湖面突然起了很大的雾气,而当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大人了。等雾气彻底散去,我们才发现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到了湖畔的另外一侧。” 苍狗说完,宋慈微微皱眉:“你们那之后又去了什么地方?” “我们搜寻无果之后便计划来营救宋提刑了,并未去其他地方。” “那就好。” 宋慈话音刚落,便走到了苍狗身边,将头埋在了他胸口的衣服上猛地嗅了一口。 苍狗愣在原地不知宋慈是在做什么。 第三百零二章机关异石 宋慈将那口气憋了一会儿随后才浅浅呼出,虽然已经很淡了,但是他还是能够判断出苍狗的身上带着一股栀子花特有的清香,在这股清香之中还混杂着些许黄磷的味道。 宋慈微微皱眉,他将苍狗拉到一户人家门口的灯笼下仔细观察着。 在苍狗的衣服上,宋慈发现了一些浅浅的白色痕迹,这痕迹并不是刚刚搏斗刮蹭的,而是渗在布料里面。 宋慈用手指在苍狗的衣服上面重重的捻了几下,随即将手指放在鼻下轻嗅,这白色的痕迹竟然是石膏! 很显然突然出现的浓雾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但是要兴起如此庞大甚至能够将整个洞庭湖畔都笼罩起来的‘浓雾’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这其中石膏粉的用量定然十分的庞大,而且黄磷燃烧的时候产生的烟尘是有毒的,能控制好这个量也是极难的事情。 宋慈觉得要抓住这群凶手,绝对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远处喧闹声渐起,估计是那些官兵追上来了。 “宋提刑,眼下我们不能在城里待下去了,我们兄弟几人在搜寻冷大人的时候在洞庭湖附近发现了一处隐蔽的破庙,为了您的安全,我们只能先委屈提刑了。”苍狗说道。 宋慈点了点头:“好,我们这就出城!” 说罢宋慈便要迈步离开,苍狗却将宋慈拦住,把身上的黑色外衣脱下披在了宋慈的身上:“宋提刑,您身上的囚服过于明显,把这个穿上。” 宋慈点点头,将外衣披好,一行人小心翼翼的出了城。 因为行事匆忙,再加之十二生肖都是习武之人所以他们便没有准备马匹,但是这可苦了宋慈跟阿泉,等他们一行人好不容易赶到那处破庙的时候,已经过了五更天,宋慈与阿泉跌坐在地上早已疲惫不堪。 安顿好了宋慈之后,苍狗留在原地警戒,十二生肖其他几人便出去寻找水和食物。 阿泉此刻已经是疲惫不堪,他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找了个角落缩成一团很快便呼噜连天。一路赶来宋慈虽然疲惫,但内心忧虑全无睡意,他瞥向一旁的苍狗却见对方蜷缩着身体屏息凝神看上去并不安稳。 “你们……”宋慈想说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却被他咽了下去,苍狗将目光移到了宋慈身上:“宋提刑有何事要问?” “我看你神色慌乱,你们是第一次离开冷大人吗?” “不是。”苍狗摇了摇头:“早在三年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那次冷大人回来的时候命悬一线,而这次……” 苍狗的眼神之中透着悲悯,很显然宋慈的提问让他回忆起了当年痛苦的遭遇,苍狗或许这辈子都忘不掉,三年前他们将冷如霜从那个密室里救出来的时候,她那木然的神色。 想到这里,一滴眼泪敲无声息的从苍狗的眼眶之中滑落下来,但还未等那眼泪在脸上划过一寸,他便猛地抬起头将泪水抖落。 “算了,那都是往事了,大人的身手也今非昔比,但愿不会有事儿。” 苍狗的声音有些发颤,很显然他的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不过事已至此,他们除了希望冷如霜没事儿之外暂时还帮不上什么忙。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其他人便匆忙赶了回来,他们带回来了一些衣物和食物,阿实将熟睡的阿泉唤醒,几人吃饱喝足之后才恢复了一些体力。 宋慈将最后一口水喝掉,长舒了一口气便问一旁的苍狗:“你们还记得昨日冷大人是在什么地方失踪的吗?” 苍狗点了点头:“大人失踪的地方正好有一处顽石,所以我们记得很清楚。” “顽石?”宋慈微微皱眉:“可是那日本官前去验尸附近的那块石头?” “好像确实就是那块石头。”苍狗回答。 “赶紧带我过去。” 宋慈话音刚落,一行人便要起身,宋慈将他们拦住:“官府的人应该还在通缉我们,人太多反而不好,你们在此地不要走动,我与苍狗同去便可。” 阿实想要说什么,他将目光投向了苍狗,后者朝着他郑重的点了点头,阿实叹了口气只能嘱托宋慈与苍狗多加小心。 那顽石所在的地方距离他们所在的破庙有一段距离,隔着老远宋慈便看到了那块顽石。 这石头与上次所见的并没有什么差别,虽然形状有些奇怪,但是看上去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等他们走到近前苍狗指着一个缝隙对宋慈道:“那日下着雨,大人失踪之后她的伞便插在了这个缝隙上。” 宋慈盯着那个缝隙看了一会儿,总感觉有些不对劲,首先冷如霜要去充当诱饵的话,身上肯定不会带着兵器。其次她的身手了得,若是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的话也会应对,而在手里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她一定会用这把伞做武器。 就算是她因为中毒的缘故晕倒,那伞也应该落在地上。 虽说上一种情况冷如霜很有可能将伞不慎插入到这缝隙当中,但未免也太巧了吧? “那伞可有损毁?”宋慈问道。 “什么。”苍狗一愣,没有听清宋慈在问什么。 “我问你那伞可有损毁?” “不曾损毁,连漆都没掉,宋提刑若是需要的话,我差人去取回来。” 宋慈摆摆手:“不必了。” 既然伞并没有损毁的话,那说明插伞的行为应该是冷如霜主动进行的,那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 宋慈百思不得其解,当他转身想要看一眼石头全貌的时候,却发现这缝隙之中似乎另有玄机。他急忙俯下身去细细的朝着缝隙之中观看,这缝隙里轻微的泛着金属的光芒似乎有铁管一样的东西。 莫非那雾气? 宋慈急忙起身四下看着,他指着一棵树对苍狗道:“你去削一根与伞柄同样粗细的木棒给我。” 苍狗不明就里,但还是跳到树干上选了一根树枝,用铁钩砍断,很快一根木棒便交到了宋慈手中。 宋慈接过木棒将它小心的塞进了那缝隙之中,微微的转动了几下之后便将木棒抽了出来,只见在那木棒的末端竟然沾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这是?”苍狗看着那木棒,大概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 宋慈将木棒上面的粉末捻起放在鼻下轻嗅,果然这味道与苍狗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石头是营造雾气的机关,而冷如霜应该在昏迷前发现了这一点。 第三百零三章暗河迷踪 宋慈又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虽有山峦,但湖边却是一片平坦。那些人即便有最快的路线,也绝不可能会在根本不惊动苍狗等人的前提下,将冷如霜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 眼下能够解决疑问的,怕是只有这块石头了! 宋慈伸出手轻轻在石头上面敲击了一下,与他想的不同,这石头是实心的。但是宋慈仍旧不死心,他蹲下身子开始在石头周围小心的搜寻着,突然他感觉脚下似乎有一些异样。 昨天中午的时候刚刚下过雨,加之这块石头距离湖边很近,且地势低洼泥土理应柔软,但是宋慈脚下地面的泥土确是干燥的。 宋慈急忙俯下身子,将手中的木棒递给苍狗让他将木棒一端削尖,苍狗虽不知宋慈要做什么,还是按照宋慈的吩咐将木棒处理完毕递了过去。 宋慈接过木棒猛地朝着地上一扎,他只感觉手心一重,那木棒分明顶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歪打正着,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宋慈将木棒掰断小心的拨弄着附近的泥土,很快一块打磨平整的石板便出现在了宋慈与苍狗的面前,宋慈用手中的木棒轻轻的敲了敲石板,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这是?”苍狗不可思议的看着宋慈,后者点了点头将木棒扔在了一旁缓慢的站起了身来。 “如果本官没有猜错的话,这下面应该就是一条密道,他们昨日就是通过这个地方将冷大人秘密带走的。” “那我们……” “先不要急。”宋慈看苍狗的神色便知道他的心里想的是什么:“现在的情况对我们不利,对方既然是官府的人想必藏着一些手段,若是我们贸然前去营救冷大人,对方再反咬一口,那就彻底完了!别说冷大人,我们的小命都要搭进去。” “所以,您便让白兔去益阳找刘节度使前来相助?” 宋慈点点头:“没错,当年本官参加科举考试,刘广便是负责安全的官员,他今年也不过四十岁。此人重情重义,家父在世时曾救过他性命,此次本官有难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苍狗点了点头,此刻传来了一阵鸟鸣,苍狗抬头看到了一只白色的小鸟在林间飞过,他伸出手那鸟儿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怎么了?”宋慈问道。 “白兔他们回来了,正在朝这边赶过来。”苍狗回答。 宋慈点了点头,此刻太阳已上来了,虽已经入秋,但这太阳仍旧毒辣,宋慈与苍狗只得先到一旁的树林坐下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他们两个坐在树林之中时不时地看向湖面,很快从湖的另外一侧,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宋慈一惊以为是官府的人发现了他们,但是等那群人走近的时候宋慈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领头的人温文尔雅,看上去毫无攻击力,但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谦谦公子,曾经带着十万大军抵御过金兵的数次侵略。 老远白兔便看到了,跟他们打着招呼,宋慈也急忙起身迎了过去。 “刘节度!”宋慈略施一礼,刘广急忙上前将宋慈拦住。 “宋提刑不必多礼,上次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以后你我兄弟相称,你还跟我这般客气,莫非是不想认我这个大哥?” “是,是我唐突了刘节度,不刘兄。”宋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刘广见他改口也满意的拍了拍他的的肩膀。 “事情的来龙去脉,方才赶路的时候我已经听这位小兄弟说明了,宋兄可还有补充?” 宋慈看着刘广重重的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此番找刘兄前来,还有一些事要问刘兄。” 刘广点点头:“你说。” “刘兄在益阳手握军权,可知岳阳的湘州美人传说?” 刘广先是一愣,随即他猛地一把抓住了宋慈的肩膀:“你说,你们此次调查的是湘州美人一案?” 刘广的情绪十分激动,宋慈只得木然的点了点头。 见宋慈回答,刘广送开了宋慈的肩膀,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色:“不瞒宋兄,这湘州美人一案在当地也颇有时日,但是一直都没有得到解决,由于此案影响恶劣,我当时联名益阳巡抚申请了调查令打算协助查案,但不想我们还未进岳阳就遭到山匪的埋伏险些全军覆没。后因巡抚受伤,我们也没有继续调查此案,倒是我一直派人秘密在暗中调查。” “那可有什么进展?”宋慈询问。 “我这边查到的消息是,此案与一名官员有关系,具体官职我还没有调查清楚,但应该不会太大,而且此人极有可能已经与当地山匪合作。” 宋慈一惊,与山匪合作?那冷如霜岂不是凶多吉少?宋慈看向天空,此刻原本清朗的天空竟悄无声息的布满了阴云,很快又要下雨了。 怕那群人还会行动的,这次他要赶在对方行动之前先下手为强。 “苍狗,其他人还有多久能到。”宋慈问道。 “再有一刻钟。”苍狗回答。 宋慈看了看来时的方向,又看了看在场众人道:“给他们留消息让他们跟过来,我们先不等了。” “宋提刑,冷大人虽然危难,但是也不急于这一……”苍狗的话还未等落下,一滴雨水便落在了他的脸上,苍狗也明白了为什么宋慈会突然这么着急。 “刘兄,可否借你属下一用?”宋慈问道。 “自然,我们前来就是帮忙的。”刘广欣然说道。 宋慈应了一声,他打量着跟在刘广身后的卫士,随即指了指两个强健的卫士,带着他们来到了自己先前清理出来的地方,让他们将石板抬起。 两个小伙子身强力壮,他们大喝一声,那石板被直接掀翻,宋慈急忙凑过去看了一眼,但是他的心却凉了半截。 这石板下面并非像他想的是一条通道,而是一汪清水。 难道说,他猜错了?这里并不是贼人所使用的密道,但他们又是用什么手段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得掳走的? 众人盯着那水潭不知如何是好,宋慈也没有说话,他蹲下身去,将手伸进了水中,那水冰冷刺骨,但是却泛着一股不太好闻的臭气,显然不是活水。 宋慈心中大喜,这样就说明这很有可能是一个用来掩藏密道的机关。 “你们这里可有人精通水性?”宋慈问道。 一个小个子从刘广身后站了出来,他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还泛着属于孩童的稚嫩:“回大人的话,小人精通水性。” 宋慈眯着眼睛打量了这个小家伙许久,所谓机关只是自己的一个猜测,若是里头真有什么致命的机关,让这么小的孩子进去的话未免有些…… 见宋慈犯难,刘广倒是一脸淡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小看小六,这可是水里长起来的孩子,交给他你就放心吧。” “可……”宋慈还是有些担心,若是这其中有什么危险的话,这么小的孩子。 “放心,我的手下可没有窝囊废。” 刘广话音刚落,小六便直接跳了下去,这通道狭小,也就只有身材瘦小的他才能在这其中来去自如。 没有办法,宋慈只得蹲在一旁等待着,大概过了能有半盏茶的时候,坑中仍旧什么反应都没有,正当宋慈焦虑不知怎么办的时候,坑里的水竟然开始下降了。 只听得一阵出水声,小六的头探了出来:“大人,下面有一条好宽敞的密道。” 宋慈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还真歪打正着的找到了对方的密道。 众人七手八脚将小六给拉上来,询问他下面是什么情况。小六告诉宋慈等人下面有着一个巨大的铁板可以将水隔开,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铁板弄开,小六惊讶的的发现那铁板之下竟然是一条平缓的坡道,水也顺着那坡道自然的流了下去。 他怕水流的太快,自己出不去,就赶紧的浮了上来。 “只是那通道里漆黑一片,到底通向什么地方,属下不知道。”小六答道。 看来这里的确就是贼人秘密将冷如霜运走的通道了,宋慈等人不敢怠慢急忙开始准备火把,很快那坑洞之中的水已经全部流光,宋慈也看到这坑道的内圈都用了青砖堆砌,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若是他们没有下去查看的话,很有可能会将这个地方认为是一处竖井,但好在他们之中有精通水性之人。 很快火把便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阿实等人也赶了过来,而原本应该下来的雨也并没有落下,这对宋慈等人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不知道内部情况如何,苍狗便命山羊和白兔先行下去查看,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之后,一行人也陆陆续续的下到了密道之中。 这里靠着洞庭湖的远端,除了打鱼的渔夫很少会有人前来,宋慈等人也无须担心被发现的问题。 很快众人便进入到了小六所说那处密道之中,这里似乎是一处天然的洞穴,比宋慈想象之中的要宽敞很多。 “大人,应该是这边!”山羊用火把指了指一个方向,宋慈看了一眼手中的火把,从山羊所指的方向正有风轻轻的吹过来。 “走!”宋慈一声令下,众人纷纷跟了上去。 这山洞异常空旷,阴冷刺骨,走在其中非常的压抑,若是在这里做什么杀人越货的事情,别说是官府了,就连神仙或许也很难找到。 走了一段之后,宋慈隐隐听到了流水的声音,他急忙朝前跑了两步,果然在他的面前有一条涓涓的细流。 宋慈将手伸到了水中,水流冰冷刺骨,他急忙将手从水中抽了出来,从水流的方向来看,他们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下游。 “大人,那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小六抓着刘广的袖子,众人急忙顺着小六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黑暗之中一条白布正挂在不远处的一根石柱上。 白兔轻轻跃起落在了石柱上,他伸手将挂在上面的东西捡起来,惊讶的发现这布料上的花纹竟然与冷如霜出门前穿着的那件外衫一模一样。 “你们看这是大人的衣服。”白兔回到众人身旁,将手中的白色布料递给了其他兄弟们看。 既然如此,冷如霜与那些失踪的少女必然就在这条暗河的上游。 “加快速度!”刘广命令道,一行人快步的朝着暗河的上游前行。 第三百零四章折磨 此刻,身上的刺痛让冷如霜睁开了双眼,她已经被吊在这里不知道多少个时辰了,这里一片漆黑,除了正在燃烧的那个火盆之外别无其他的光源,她根本分不清是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哟,冷大人醒了!”顾县令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拿起了一旁的皮鞭慢慢的朝着冷如霜走了过去。 “大人可还满意下官的招待?”顾县令淫笑着看着冷如霜,此时这位传闻之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捕已是伤痕累累,但她的眼中仍旧迸发出那股灼然之色。 “大宋的败类!”她几乎是费劲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之中挤出了这两个字。 顾县令眉头微皱,俏皮的重复着冷如霜的话:“败类?” “啪!”一鞭子狠狠地抽打在了冷如霜的身上,她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便没有再动弹分毫。 见冷如霜已经不惧怕殴打,顾县令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看手中的鞭子。他将鞭子扔在了地上,从一旁拿起了一根浸了盐水的藤条,抡圆了胳膊朝着冷如霜的身上抽打了过去。 “啊!”冷如霜吃不住痛惨叫了一声,紧接着又是一鞭落下,她死死的咬住了嘴唇,直到嘴唇被咬破流下鲜血来,也没有再吭一声。 一连打了十来下,顾县令有些累了,他躺在一旁的摇椅上将手摊开,一名少女走到了他的身旁跪下小心翼翼的用湿手帕擦拭着顾县令手上的盐渍。 “想不到冷大人不仅仅脾气倔,这嘴也倔得很,下官都打了一夜了,大人还不肯改口,莫非你觉得宋慈那个窝囊废会过来救你吗?” 冷如霜盯着顾县令,却没有说话。 “实话告诉你,宋慈已经被我找人秘密做掉了,放心,你这辈子都再也看不到那个黄毛小子了。”顾县令哈哈的笑着,他抓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将杯子狠狠的朝着冷如霜丢了过去。 “不,下官说错了,或许还有机会,毕竟阎罗殿前两位还有相见的机会。” “呵呵!”冷如霜冷笑一声:“阎罗殿这种地方我们是不会去的,起码也不会在你们这群狗官之前过去报道。” 顾县令倒是不以为然,他伸手一把抓起了旁边姑娘的头发将她拎到冷如霜的面前,像是变戏法一样的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抵在那姑娘细嫩的脸蛋上。 那姑娘已经吓傻了,她瞪大了眼睛带着祈求的目光看这冷如霜,已经完全忘了要如何抵抗。 “你要干什么?你快放开她!”冷如霜大喝一声,但是顾县令却没有丝毫想要放手的意思,他面露凶色抬手朝着那姑娘的脸蛋上就是一刀。 那姑娘惨叫一声,脸上的瞬间皮肉绽开,鲜血从刀口流了出来,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反抗,而是缩在顾县令的怀里看着冷如霜瑟瑟发抖。 “你这个无耻小人!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你放开她!”冷如霜奋力挣扎着,但是她已经被捆在这里一夜了早就已经没有了力气,根本不可能挣开捆住双手的绳子。 “这可不行,大人没有发现下官根本不敢碰大人的脸蛋儿吗?”顾县令笑着一把将怀中的人重重推在地上慢慢都走近了冷如霜。 被摔在地上的姑娘并没有逃跑,而是顺势缩成了一团,盯着冷如霜瑟瑟发抖。 顾县令伸出手在冷如霜光滑的脸上慢慢的摩挲着,他的手上布满了老茧,就好像昆虫的脚从脸上爬过一般,既恶心,又让人难受。 “大人这么漂亮的脸蛋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可惜为什么本官刚见到您的时候没有发现,要是早些发现的话……” 顾县令话音未落,冷如霜便已经咬住了他的拇指,顾县令痛的大叫,他急忙用另一手去推冷如霜的头,挣扎了好半天,才将手从冷如霜的嘴巴里弄出来。 拇指虽然还连着但是却已经无法正常活动,冷如霜呸了一口,血液混着唾沫直接落在了顾县令的脸上。 顾县令勃然大怒,他伸出手朝着冷如霜的脸上便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极重,冷如霜只感觉脑袋一阵混沌险些昏迷过去。 “臭娘们!看我不打死你!”说罢,他又是一巴掌要抡过去,结果手刚到了半空便被另一只手给擒住了。 “顾县令,有话好好说,万一弄坏了货,对我们都不好。” 顾县令回头看向了伸手的壮汉,对方佝偻着身体,看上去非常滑稽,顾县令笑笑:“怎么,你这一脚挨得难道不过瘾吗?” 壮汉眉毛一横,一个后空翻将顾县令抡在地上:“县令大人,您可别忘了,这买卖可是我们两家经营各占一半的,您要弄坏了货别怪我没提醒您后果。” 顾县令转了转眼珠子,他闷哼一声:“这还用你说,我自然知道,我不过想给她一些颜色瞧瞧罢了。” 壮汉瞥了冷如霜一眼,她现在浑身是血,身上几乎快没有一块好肉,想着如此美人竟然被折磨成这种境地,他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大人这颜色给的也够了,眼下您受了重伤,倒不如下去歇息片刻,这里交给在下如何?” 顾县令起身,盯了壮汉好久:“我警告你,看可以,但是不要碰她一根手指头,否者我替你们老大剁了你那东西!” 顾县令捂着手,不满的离开了。壮汉叹了口气拿起了一旁的茶杯,倒了一杯茶缓慢的走到了冷如霜的跟前,他看着充满敌意的冷如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然后将茶杯递到了冷如霜嘴边。 “美人,辛苦你了,喝杯水吧。” 冷如霜打量了一下这个壮汉,他的双腿发抖,很显然昨天自己那一脚的效果并没有消失,若是他的话,却预示着自己还会有转机。 “喝吧!”壮汉将手中的茶杯朝着冷如霜嘴边挪了挪,冷如霜早就渴的不行便,顺着他的力道咕咚咚将水喝了下去。 她喝的很急,茶水顺着她的下巴流到了胸口,那壮汉盯着冷如霜白皙的脖子,心中不免一阵躁动。 还未等冷如霜喝完水,他便将手中的茶杯朝旁边一扔,一把抱住了冷如霜,将头埋在了她的脖颈纵情的嗅着。 冷如霜一惊,朝他的身上踢了一脚:“你做什么?” 第三百零五章逃跑 冷如霜这虚弱的一脚对于壮汉来说根本无法构成任何威胁,相反却让他内心的躁动更甚三分,他将冷如霜抱的更紧,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冷如霜开始害怕了,方才就算是顾县令将她直接打死,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但她若是被这壮汉糟蹋了,简直比死更加绝望。 壮汉似乎有些急躁,只听刺啦一声,冷如霜的外衣已经被他粗暴的扯开,冷如霜惊叫一声,但是她知道即便如此也不会有人前来相救。 壮汉见冷如霜的反应非常兴奋,他一把将冷如霜推开,迫不及待的去解腰带,这等美人若是错过了怕是这辈子都无福消受了。 冷如霜死死地盯着对方将自己腰带一圈圈解开,当到最后一圈的时候,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突然只听得一声闷响,冷如霜睁开眼睛发现蹲在地上的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她的手里多了一块石头,那壮汉倒在她的脚边不知是死是活。 姑娘见冷如霜看向自己,匆忙的将手中的石头朝地上一扔跑到了冷如霜的身后躲了起来,冷如霜回头看着那姑娘,她神色慌张已经是怕的不行。 “喂!”冷如霜轻轻的呼唤着她,对方打了个寒战,缓慢抬起头对上了冷如霜的眼睛。 那双眼睛之中写满了惊慌无措,冷如霜叹了口气,用尽量柔和的声音淡淡道:“你会解绳结吗?” 姑娘没有说话,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她看着冷如霜半晌才点了点头。 “那你帮我把绳子解开,我带你走。”冷如霜抬眼看了看手腕上的绳子,但是那姑娘却摇了摇头。 “跑不掉的。”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让人难以察觉。 但是眼下可是个绝好的机会,若是不利用的话,怕是这辈子也别想逃出去了,而且冷如霜也要出去确定一下情况,她不相信宋慈会那么轻易被人解决掉。 “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相信我好吗?” 似乎是冷如霜诚挚的目光打动了那个小姑娘,小姑娘点了点头,她搬来了一块石头笨拙的想要解开冷如霜的绳索。但是那绳索捆绑的异常牢固,小姑娘废了半天劲儿都没有将绳索打开。 难道就这么结束了吗? 冷如霜顿时心如死水,就在此刻她感觉到一阵风声扫过,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和小姑娘已经双双跌在了地上。 冷如霜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那绳子的末端不知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砍断,露出平整的切面,她四下看了看,似乎并不是十二生肖他们,莫非是赤面郎君? 想到有可能是那个家伙帮助自己,冷如霜便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既然跟来,为什么在自己被非礼的时候不出手呢? 冷如霜越想越气,索性也便不再去想此事。她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些吃不上力了,在这种情况下要将这个小姑娘带出去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那小姑娘似乎并未发现这一点,她起身将冷如霜扶起走到了火盆旁边,夹起了一块燃烧的木炭放在了冷如霜手腕的绳结上,很快绳子便燃烧起来。冷如霜挣开绳子略微活动了一下,她看了看周围,发现这里到那条溪流还有一段距离,于是她便将地上的皮鞭捡起缠在了腰间,将衣服简单绑了一下之后,冷如霜便带着小姑娘顺着墙边小心的溜了出去。 走到壮汉身边的时候,冷如霜俯下身子想要看看要不要给那壮汉一脚,但当她走近的时候却发现那壮汉的后脑勺已经被砸进去一块没有了呼吸。 很显然伤并不是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姑娘造成的,若是她有这样的能力早就逃走了,哪里还会在这个地方受苦? 冷如霜抬头看向了黑洞洞的洞壁,她想要开口但还是放弃了。 “我们走!”她起身轻轻地抓住了小姑娘的手,这里一片漆黑,冷如霜早就忘记了昨天出去的路,于是她便拉着小姑娘,顺着洞壁小心翼翼的朝着溪流的方向走了过去。 眼看着就要回到当时所在的那个房间,冷如霜心中大喜脚下也快了几步,然而就在她马上要走到岸边的时候,一根利箭几乎是擦着她的头皮射在了她的面前。 小姑娘被吓得不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朝着黑暗之中磕头。 “冷大人,好手段啊!”顾县令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冷如霜四下环视,却没有见到他人在什么地方。 “狗官,你有本事给我出来,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好汉。” 冷如霜拔出了腰间的长鞭站到了小姑娘身前将她护在身后,瞬间耳边一阵劲风扫过,冷如霜下意识朝后一仰,险险的躲开了那根利箭。 眼下她们在明,顾县令等人在暗。何况现在冷如霜身受重伤,且身体虚弱,若是不想办法的话,别说是这个小姑娘了,她自己都很有可能会死在这个地方。 “冷大人,本官劝你最好不要耍手段,这里可都是我的人!” 冷如霜闷哼一声:“你的人如何?你真当我冷如霜只是会缩在属下背后的软弱小人吗?有本事你给我出来,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好啊!”顾县令欣然同意,很快冷如霜便看到一点光亮从一侧的洞穴延伸出来,顾县令正捏着一根火折子笑嘻嘻的看着冷如霜。 “大人,下官有礼了!” 冷如霜感觉有诈,但也顾不得其他,她朝着身后的小姑娘摆了摆手,示意她先跳到溪水之中自保。 小姑娘怕的不行根本不敢起身,冷如霜叹了口气,直接飞起一脚用最大的力量将小姑娘踹到了溪流之中。 等落水声传来冷如霜也松了口气,虽不知这溪流通向何方,但是起码不会很快被贼人抓到,她此行也不算一事无成。 了却此事的冷如霜已经没有了牵挂,她挥动着手中的鞭子便朝着顾县令打过去,可那鞭子的尖端还未等挨到顾县令的鼻尖,冷如霜只感觉背后传来丝丝寒意,她暗叫不好,身体却已经被几名壮汉牢牢按住。 “如何,冷大人,下官这礼数可还满意?” 冷如霜奋力的挣扎着,但是却无法动弹分毫,顾县令伸出手在她的脸上刮了一下露出了一抹邪笑:“算了,大人既然不愿顺从安排下官也不强求。”他看了看那几名壮汉:“交给你们了。” 几名壮汉欢呼着,冷如霜趴在地上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而此刻宋慈一方也顺着溪流来到了上游,但一条岔路却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到底该往哪边走呢?” 第三百零六章刀神 宋慈看着湍急的水流心中焦躁难安,不知为何从刚刚开始他的心里就慌得要命,他总是感觉会有大事儿发生。 “你们看那里有人!”白兔指着河水中,发现一个姑娘正漂在河面上不住地挣扎着。 “救命。”那姑娘奋力的挥动着双手,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都快要被河水淹没。 “快救人!”宋慈与刘广同时下令,小六和白兔便冲到河中,两人合力将那姑娘给拎了上来。 姑娘上了岸之后,便将身子缩成一团不住地颤抖着,阿泉看她的样子感觉有些心疼,便脱下了外衣给她披上。 宋慈注意到这姑娘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边缘平整应是利器所伤,而且伤口略略外翻,暂时没有愈合的痕迹应该是刚刚受伤不久,说明这姑娘是从上游的某个地方受伤逃出来的,而这个地方极有可能便是冷如霜被困的地方。 想到这里宋慈便十分的激动,他跪坐在地上一把抓住了那姑娘的肩膀:“冷如霜呢,她在什么地方?” 姑娘本就惊魂未定,被宋慈这一下吓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宋慈微微皱眉,将手按在了对方的脉门上发现这姑娘的身体非常的虚弱。他略收了手里的力道,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急迫,柔声对那姑娘说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大概比你高一点,穿着白色衣衫的漂亮姑娘。” 姑娘盯着宋慈眼神之中充满了恐惧和不信任,一旁的阿泉蹲在地上轻轻的揉了揉姑娘的头发:“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这位是赣州提点刑狱宋慈大人,那位是益阳节度使刘广大人,我们都是来救你们的。” “宋慈……”姑娘轻轻重复着宋慈的名字,这个名字她刚刚好像听到过,似乎是那个姐姐很看重的人。 “你认识那个姐姐吗?”姑娘试探性的询问宋慈,宋慈点了点头:“没错,她是我的搭档,大理石的女神捕冷如霜,你可曾见过她?” 姑奶点了点头,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向了一个方向:“我刚刚就是从那边漂过来的,但是姐姐为了救我,怕是……” 宋慈神色一凛,他将姑娘朝着阿泉怀中一推,急忙起身大喝道:“快跟我走!” 见宋慈如此匆忙,大家也不管暴露不暴露的问题了,急忙跟着宋慈朝着那姑娘指着的地方跑了过去。 阿泉跟小六守在原地,那姑娘似乎撑不住了,直接蜷缩在了阿泉怀里瞬间就睡了过去。 冷如霜被那几名壮汉扛在肩上,他们嬉笑着感叹今天怎么遇到了这样的好事儿,而冷如霜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气,绝望伴随着疼痛在她的身上肆虐。她迷茫的看着地面还有扛着自己那人不断移动的脚后跟,似乎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这两样东西。 “这屋大,玩得开,就这屋吧。” 壮汉嬉笑着一脚踢开了们,他们粗暴的将冷如霜扔在了地上,便开始撕扯她的衣物。 那些丑陋的嘴脸伴随着污言秽语拍打在冷如霜的脸上,她绝望麻木,甚至怀疑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真可惜,这么细嫩的皮肤被打成这样。” “行了,给你享受就不错了,闪开我先来。” “凭什么你先来啊?” “妈的,老子亲自扛回来的,当然我先来了。” 几名壮汉争吵着,冷如霜仰躺在地上,她盯着头顶的横梁一动不动。 “公平起见,我们抽签决定如何?”壮汉们达成了共识,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得出结果的瞬间,门砰地一声被踹开,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按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没事儿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到了冷如霜的耳朵里,她微微抬起头的时候正巧对上了宋慈那张焦急的脸。 宋慈几步窜到冷如霜身旁,他看着浑身是伤的冷如霜长叹了一口气,将夺眶欲出的眼泪硬生生给压了回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竟然会如此难受。 “别,别哭。”冷如霜抬起手想要摸摸宋慈的脸,但她几次努力都失败了。 宋慈深吸了一口气,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把冷如霜小心的包裹起来护在了怀里。 “没事了!”他轻轻的揉着冷如霜的头发,轻声的安慰着她。 宋慈的怀抱虽然单薄,但此刻对于冷如霜来说却是如此的温暖可靠,她再也绷不住了转头趴在宋慈的怀中嚎啕大哭。这一刻委屈,痛苦,还有其他的情感伴随着她的眼泪一同被从身体释放了出来。 宋慈下意识的将冷如霜抱紧,现在的冷如霜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无所不能的冷面美人,此刻她只不过是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姑娘罢了。 随着冷如霜的哭声渐止,外头的厮杀声也传了过来,宋慈抬起头看向门外,相对于这里的安宁与平静,外面已经是地狱之景了。 “大人,我们该离开了。”苍狗说道。 宋慈点了点头,他看了看趴在地上的那几名壮汉命令道:“一个不留。” 几人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宋慈口中说出的,但宋慈既已下令,他们做属下的也没有不从的道理,几声闷响,那几名壮汉永远失去了呼吸。 “宋提刑,把大人交给我吧。”猛虎朝着宋慈伸出了手,但冷如霜的手却像是钩子一般死死地抓着宋慈的衣襟不放。 冷如霜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着,宋慈也于心不忍,便深吸一口气将冷如霜抱起:“你们保护我,我们杀出去。” “是!”一行人迅速的从房间之中跑了出来,只听轰的一声,他们刚刚所在的房间便成了一片火海。 “这群人疯了!”白兔咋舌道,突然一支冷箭朝着他的面门射了过来,阿实急忙扬起手中的兵刃将那一箭挡了下来。 “现在可不是感叹的时候!”阿实话音刚落,一排冷箭便朝着他们射了过来。 “保护大人!”苍狗大喝一声,众人一边抵挡一边将宋慈他们朝后护送,眼看着就要到安全地带了,几人也略略放松了警惕。 此刻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根冷箭,宋慈见它朝着冷如霜而来,便急忙转身,只听噗的一声,那箭不偏不倚的刺在了宋慈的后肩上。 宋慈吃痛跪在地上,阿实大喝一声,拎起手中的佩刀便朝着箭射出的方向冲了过去,放箭的人根本没有料到这个其貌不扬的汉子竟有此等速度。 霎时间周围劲风四起,刀刃卷着劲风朝着那人直接劈了下去,后者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拦腰斩断。 苍狗等人木然的看着阿实的背影,这个浑身散发着戾气的男人便是惊闻天下的迎风一刀斩主人——赵一刀。 第三百零七章赤面郎君相救 “大人,您没事儿吧?”阿实急忙转身看向了跪坐在地上的宋慈,只是转身的刹那,原本在他周身萦绕的灼灼杀气便荡然无存。 宋慈摇了摇头:“不妨事,你帮我把箭拔下来。” 阿实应了一声,他猛地一扬手将宋慈身上的箭给拔了下来,他的速度很快,但是宋慈还是疼的抽搐起来。 “大人!”阿实急忙扶住了宋慈的肩膀。 宋慈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了那股疼痛,他咬了咬牙抱着冷如霜站了起来:“本官没事,你们在此协助刘节度,我先带冷大人离开。” 阿实虽想要保护,但眼下局势不容乐观,且这里已经距离战场很远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权衡了一下终于对宋慈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 宋慈抱着冷如霜跌跌撞撞朝着来时的方向跑了过去,冷如霜虽心疼宋慈,但因为受伤和过度紧张她的四肢已经麻木绵软,眼下根本无法动弹。 宋慈的喘息声越来越重,眼前的景象也开始逐渐模糊,但是直觉告诉他现在还没有到安全地带,他还不能停下。 他强撑着不知道跑出去多远,突然感觉脚下一软,急忙反身仰躺在了地上,将冷如霜护在身前,两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宋慈!”冷如霜将宋慈揽到怀中,从刚刚开始冷如霜便已经明显感觉到宋慈的体温正在快速下降,她轻轻地掀开宋慈肩膀上的衣料,发现受伤的那块皮肤已经肿胀起来,很显然刚刚那一箭淬有剧毒。 眼下冷如霜重伤在身,且身上也没有可以解毒的东西,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宋慈可能就这么死在她怀里了。 “好冷!”宋慈瑟瑟发抖将身体缩成一团,冷如霜见他如此痛苦也顾不得多少,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宋慈肩膀上的衣料撕开,俯身便要为宋慈将毒吸出来。 但不想她的头却一只手挡住了,她轻轻抬头,对上的是一件熟悉的白衣。 “是你?”冷如霜下意识的将宋慈朝着怀中揽了一把:“你想要做什么?” 面对冷如霜的警惕,赤面郎君并不意外,毕竟对于冷如霜来说,他永远都是个坏人。 他轻轻蹲下身子朝着冷如霜伸出了手:“大人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么死了吧?不想的话,把他交给小生。” 冷如霜后退了一步,将宋慈裹得更紧:“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们?况且他死了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吗?” “我们想要的?”赤面郎君噗嗤一笑:“小生虽是坏人,但并非乘人之危的无耻之徒,况且让宋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个地方,您觉得上级会放过小生吗?大人要知道小生此举,也是自救。” 赤面郎君言语诚恳,这与他平日在冷如霜跟前的样子大不相同。冷如霜虽然担心他图谋不轨,但现在能救宋慈的只有他一人,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宋慈可能真的就这么死了。 犹豫再三,冷如霜还是缓缓松开了手,赤面郎君急忙将宋慈从冷如霜的怀里挪开,让他枕在了冷如霜的膝盖上。 赤面郎君将宋慈的身体放平,给他简单的号脉之后便脱下外衫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将其点燃,瞬间洞内就明亮了起来。 在火光的照耀下,冷如霜盯着赤面郎君,她发现他那双透过面具的眼中竟然带着一丝焦灼! 赤面郎君将宋慈翻过身来,让他的后背对着自己,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根银针,随即抬头对冷如霜道:“大人能否帮小生按住他的肩膀?” “好!”冷如霜愣了一下,急忙将手按在了宋慈的双肩上:“是这样吗?” 赤面郎君摇了摇头,抬手将冷如霜的手朝宋慈肩膀的内侧又移动了几寸。冷如霜明显感觉到赤面郎君触碰到自己的时候手明显颤抖了一下,她觉得有些奇怪,但现在情况危急她也无心多想。 “大人可按住了!”赤面郎君说罢,便将手中的银针直接插入了宋慈的伤口里,宋慈大叫一声,冷如霜急忙用力压住了宋慈的肩膀。 宋慈虽然看上去瘦削无力,但毕竟也是个男人,何况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虚弱的冷如霜拼尽全力也根本按不住宋慈,眼看着就要坏事儿,赤面郎君也顾不得其他便直接将另一只手按在了冷如霜的手上。 温暖和力量从这个坏人手心里传来,不知为何冷如霜竟感觉到了一丝安心。 赤面郎君用银针在伤口里挑动着,突然他猛地将银针抽出来,等冷如霜再看的时候,那银针上竟然多了一只血色的甲虫。 “雕虫小技!”赤面郎君不屑一笑,他抬手便将银针丢入到了一旁的溪流之中。 “可以了吗?”冷如霜小心翼翼的问道。 “还没。”赤面郎君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他用嘴巴咬掉瓶塞,将瓶子里的粉末均匀的倒在了宋慈的伤口上。 药粉撒下去之后,宋慈安稳了不少,趴在冷如霜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赤面郎君摸了摸宋慈的脉搏松了口气:“好了,这药给你拿去,每日在他伤口上均匀洒开,不出七日此毒尽散。” 冷如霜低着头闷闷的嗯了一声:“那你能把手拿开了吧。” 赤面郎君一怔,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按在冷如霜的手上,他急忙将手收了回来,想要开口说道歉的话但却硬生生忍住了,毕竟他可是个坏人。 “今天多谢出手相救。”冷如霜道。 赤面郎君呵呵一笑,他靠在冷如霜身旁坐了下去长舒了一口气:“怎么,大人不怪小生袖手旁观吗?” “今日若不是你,本官怕是早就被那人糟蹋了,你在暗中相助想必也有苦衷吧。” “苦衷?”赤面郎君无奈一笑:“这是谁都有的东西吧。” “你大可不必与那些人勾结在一起,凭借你的手段若是归顺朝廷……”冷如霜劝道。 “归顺朝廷?大人,小生可没有你跟宋提刑这个福分。” 冷如霜不知赤面郎君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刚想要开口去问,突然眼前一片漆黑将她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看向了光源,发现火焰已经熄灭了。 “冷大人,其实小生……” “大人,大人你在哪儿!”赤面郎君话音未落,不远处便传来了火光与阿泉的声音。冷如霜循着光转头看了过去,她只感觉耳边一阵风声,再回头方才还坐在自己身旁的赤面郎君已经消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很快阿泉便看到了冷如霜和宋慈,他快步的跑了过来,发现宋慈正躺在冷如霜怀中面如死灰,急忙伸出了手轻轻地拍了拍宋慈的脸:“大人,大人您怎么样了?” 看着阿泉焦躁的神色,冷如霜柔声对阿泉道:“放心吧,你家大人没事儿了。” 阿泉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看到冷如霜先是一怔,随即便躬身对冷如霜行礼:“属下见过冷大人,大人身上……” “我没事儿了,放心吧。”冷如霜回答。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阿泉朝着冷如霜嘿嘿的笑着,他将手中的火把插在了一旁的墙缝之中,便坐在了冷如霜身旁安静的等待着阿实他们归来。 很快,脚步声渐渐传来,当十二生肖众人见到冷如霜的时候,直接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你们这是?”冷如霜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一行人低下了头。 “属下无能,让大人受苦了!” 众人低着头,看着他们狼狈不堪的模样,冷如霜虽然委屈但是也不忍心责罚他们,毕竟当时事发突然他们也来不及反应。 不过话虽如此,但冷如霜却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你们可知罪?” “属下知罪!” “好!”冷如霜点了点头:“本官命你们回去立刻休息养伤,不要因此事自责。” 苍狗等人微微一怔,但他们还未等询问,疲惫不堪的冷如霜便昏睡了过去,她的表情安然宁静,就好像是初生的孩童一般。 第三百零八章夭桃 当宋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温暖的床上,一缕柔和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烤的他的脸麻酥酥的有些不太舒服。 他尝试着想要挪动一下身子,却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剧痛。宋慈嘶了一声,便急忙躺了回去长舒了一口气,一阵眩晕伴随着疼痛袭来,几乎让他再次沉睡,但是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是谁救了自己? “大人!”坐立在一旁的阿实见到宋慈醒过来急忙迎了上来。 宋慈瞥了阿实一眼微微的吸了口气:“我睡了多久了?” “回禀大人,已经三天了。” 三天?宋慈一惊急忙问道:“那冷大人呢。” “冷大人也回来了,但是她身体虚弱还不能下床走动,除此之外已无大碍。” “没事就好。”宋慈是声音很轻,与其说是回应阿实倒更像是喃喃自语一般。 宋慈盯着天花板眼神涣散,此刻他面色苍白,双唇没有血色,人看上去也瘦了一大圈。见宋慈如此狼狈,阿实心中也不免自责,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下了头。 “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大人,还望大人责罚。” 宋慈偏过头去,阿实正跪在他的床前,这个风云一时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此刻像极了一名犯错的孩童一般,等待着宋慈的斥责。 宋慈微微笑了笑,不知为何自己心中会有这种可笑的想法,他盯着阿实半晌长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阿实并没有动的意思,而是跪在那里一声不吭。 宋慈见阿实如此知道他又犯了倔,想起自己先前受伤他也有过类似的举动,颇感无奈但他也不忍就让阿实这么跪着。 “那本官责罚你去给本官倒杯水来。” “大人!”阿实的语气有些生气,但看宋慈那有气无力的样子,也不愿继续辩驳,只应了一句是便前去倒茶。 茶水下肚之后宋慈的脸色略有好转,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的身上似乎有着一股奇妙的气味。 宋慈转身想要寻找香气的来源,不想动作太大背后的伤口直接裂开,宋慈疼的惨叫一声,阿实见状急忙将宋慈翻过来,将他的上衣脱下。 阿实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翠绿色的小瓶子,当他将瓶塞打开的时候那股异香便扑面而来。 “等等,这是什么?”宋慈拦住了阿实,后者将药瓶递到了宋慈跟前,交代道:“回大人,这是塞在您衣襟里头的药,您背上的伤口敷这的就是这种药,所以属下就……” 宋慈微微皱眉,这药分明就是针对蛊毒的特效药,他当年随父亲办案的时候父亲手下有一人偶然感染到了蛊毒,当时向导便是拿出这药来给那人治疗的。 “我问你,当日你将我们救出的时候,我们身旁可有他人?” 阿实摇了摇头:“那日是阿泉先发现大人的,事后我问过他,他赶到的时候那里只有您与冷大人。” 宋慈盯着那瓶药没有说话,阿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只得转身取来了金疮药先给宋慈止了血。 很显然这药并不是宋慈随身携带的,而且能够在那种环境之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宋慈救起,还留下针对蛊毒的特殊药物的人,怕只有那一人了。 但这未免有些蹊跷,黑云组织的人一直都想要了自己的性命,而自己当时身中剧毒必死无疑,但是为何他们却出手相助呢? 宋慈实在是想不明白,不过眼下还是要将身上的伤养好才是,他让阿实不要担心,药物根本没有任何的问题。 又过了一日,冷如霜也清醒了过来,相对于宋慈来说,她的伤要轻一些,而且已经开始初步愈合了。虽然身上的伤虽然可以愈合,但是冷如霜内心的阴霾却无法消散! 这几日她每天被噩梦惊醒,在梦中,有无数双手朝她伸了过来,拉扯她的身体,撕破她的衣衫,而那些手的主人藏匿在黑暗之中,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淫笑亦或是污言秽语,而冷如霜手无寸铁只能任由着他们撕扯着自己。 每次冷如霜惨叫着从梦中惊醒的时候,躲在门外但十二生肖众人心中的自责便更甚几分,若不是他们没有保护好冷如霜,她怎么能像是现在这般痛苦? 这一夜冷如霜再次被惊醒,她看着熟悉的房间,又看了看窗外那轮朗月,这才想起方才恐怖的景象是梦中,便长舒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的肩膀,这样的噩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 “大人可是做了噩梦?”一个清朗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冷如霜看向窗户,只是一瞬那白影便已经闪到了自己的跟前。 那副赤色的鬼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狰狞可怖,但是在冷如霜眼中却带着一丝温和。 “你怎么来了?” “小生为何不可前来。”赤面郎君很熟络的坐在了冷如霜的床边,变戏法一般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桃子递给了冷如霜。 冷如霜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虽然还是有些担忧,但是她却伸出了手下意识的将那个桃子小心的接了过来。 那桃子沉甸甸的,带着蜜糖一般的香气,冷如霜略微安静了下来。赤面郎君见冷如霜神色平缓也松了口气,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小生本以为大人不会喜欢小生这么廉价的礼物,但好像大人总是喜欢给小生一些惊喜。” 冷如霜托着那枚桃子,将它小心掰开递给了赤面郎君一半,后者微微一愣但还是接了过来。 “本官喜欢吃桃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人别多想,小生只是感觉空手前来有些不好就顺便带了一枚桃子过来,不想大人正巧喜欢。” 冷如霜笑着摇了摇头:“季节变了,你能顺便找来岳阳城里的最后一只桃子也是幸运!” 赤面郎君略微尴尬,他没有再多说话,而是轻轻地掀开面具将那半个桃子塞进了嘴里,冷如霜也咬了一口桃子细细的品咂着那浓郁的香甜。 很快两人便将桃子分食干净,赤面郎君看着窗外朗月长叹了口气:“大人此番可算得上是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冷如霜微微摇头:“算不上吧,本官先前也经历过很多。” 她话还未等说完只感觉脑袋一阵眩晕,她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赤面郎君:“你……” 冷如霜身体一歪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赤面郎君叹了口气将被子掀开给她小心盖好,便面向房间的屏风道:“宋提刑您不必再躲着了,出来吧。” 赤面郎君话音刚落,宋慈便被阿实抱了出来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他虽然略有好转,但是他仍旧面色惨白,虚弱无比。 宋慈看着坐在冷如霜床边的赤面郎君微微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没错,又见面了,但是大人似乎并没有听小生的忠告,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赤面郎君拍了拍折扇。 “本官今天来找你不是抬杠的,三更半夜你出现在冷大人的房间到底有何企图?” 赤面郎君哈哈一笑;“有何企图?那大人三更半夜不在自己房间睡觉,又有何企图。” “本官只是想知道,你为何要出手相救。” “那大人真是多虑了,小生救得跟本不是提刑大人,小生只不过不想听见恼人的哭声罢了。”说罢赤面郎君便起身要走。 “阿实!”宋慈话音刚落,阿实便拔刀朝着赤面郎君冲了过去,对方似乎并不担心,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宋慈感觉情况不对劲大喊一声:“回来!” 但是已经太迟了,阿泉的刀刃还未等挨到赤面郎君半寸,只听哗啦一声那原本站在二人跟前的赤面郎君竟然凭空消失了。 又是迷魂之术!宋慈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看来他当初的猜想果然没错。 第三百零九章迟来的公道 “怎么了?”听闻异响的苍狗等人匆忙赶了过来,当看到拎着刀站在冷如霜面前的阿实时,众人一惊,第一时间抽出随身的兵器将阿实团团包围。 “宋提刑,您这是什么意思?”苍狗握紧铁钩怒视着宋慈,宋慈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瓶子,用力的朝阿实的脑袋上砸去。 阿实哎呦一声,人也清醒了过来,他捂着头一脸茫然的看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十二生肖,再一看自己的手中竟然握着刀。 “方才,赤面郎君来过了。”宋慈淡淡的道。 “什么?”苍狗神色一凛,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赤面郎君前来为何他们几人半分声响都没有听到,即便对方可以敲无声息潜入,那冷如霜为何又不向他们呼救。 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冷如霜,十二生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兵器放下。 苍狗走到宋慈跟前,用近乎逼问的语气对宋慈道:“宋提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慈也无心隐瞒,于是便对苍狗等人说明了前因后果。 在洞里中了那一箭之后,宋慈便知道自己性命难全,当时情况紧急,他也并未声张而是抱定必死的决心想要将冷如霜带回去。当他跑出去不足一里的时候,伤口传来的麻痒更让他坚定了那是毒箭。 但是当宋慈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死,而是好好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活下来?他原本以为是十二生肖中精通医术的山羊及时赶到救了自己,但是当阿实将那瓶药拿出来的时候,宋慈却明白了,早在他们赶来之前便有人出面救过自己,而此人极有可能是赤面郎君。 不过这又有些说不通,赤面郎君乃是黑云组织的一名头目,当时自己性命攸关,他盼着自己死还来不及,为何还要冒如此风险营救自己? 宋慈思索着,不知怎的脑海之中竟然闪现出冷如霜的变化,联想到种种,宋慈大胆推测赤面郎君此举或多或少与冷如霜有干系! 于是他便让阿实带着自己躲在了冷如霜的房间之中,没成想却歪打正着正巧遇到了赤面郎君,虽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比宋慈想象的要融洽得多,但这也确实证明了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听宋慈说完,十二生肖众人表示不相信,苍狗更是皱紧了眉头:“宋提刑,您说这些不过是您的一面之词,虽说我们家大人的性命是您救回来的,不过若说我们家大人私通黑云组织,恕在下不能苟同。” 宋慈无奈的点了点头,苍狗等人的举动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此事若非他亲眼所见,他也定然不会相信冷如霜跟赤面郎君竟如此交好。 “既然如此,那本官也不便打扰了,阿实带我回去。” 宋慈话音刚落,阿实便走到他的身旁将他抱起,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苍狗的心里有些莫名的感觉。他转头看向了冷如霜,这个将他们从地狱解救出来的神女,真的会如同宋慈所言吗? 第二日,节度使刘广带着一群官兵来到了宋慈的住地,见到宋慈已无大碍,他也松了一口气。宋慈见他神色喜悦,定然遇到了什么妙事,于是便问道:“刘兄这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儿,竟如此喜悦?” 听宋慈询问,刘广喜悦之色又加重了几分,他起身想要说什么,但感觉有些不合适,便又坐回到了宋慈床边,抓着宋慈的手对他道:“贤弟,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你们这次可立下了大功!” “立功?”宋慈有些茫然:“我们立了什么大功?” 刘广见宋慈并没有想起来,便提醒道:“贤弟可知道五年前长沙城的那场暴乱?” 宋慈点了点头:“我知道,当时家父曾经参与过此案调查,据说此事是一伙悍匪兴起,他们占了长沙府打算兴风作浪!但是后期发生了一些事情,让这伙猖獗之徒销声匿迹不知去了何处,长沙案顿时成了无头悬案,莫非……” 宋慈瞪圆了眼睛看着刘广,后者点了点头:“没错,经过我们审理湘州美人一案乃是当年悍匪余党伙同岳阳官府所为。这五年来我们一直都在追寻当年的罪魁祸首,不想竟然被我们意外发现了这群余党,无心插柳,你们两个可是立了大功啊!” 刘广哈哈的笑着,他看上去颇为喜悦,但是一想到有那么多妙龄女子在贼人手上遭受痛苦,宋慈的心便跌入了谷底。 见宋慈闷闷不乐,刘广急忙安慰他道:“放心,湘州美人一案我已经向大理寺提出调查令,我可以与你保证,那些被拐女子不管是生是死,本官都会给她们一个迟来的公道!” 刘广义正言辞,宋慈也放了心。 “顾县令呢?” “县令?”刘广冷冷笑道:“他可不是什么县令,他不过是余党之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喽啰,为了壮大他们在岳阳的势力,与人合谋杀害了真正的顾县令取而代之,同时暗中勾结岳阳知州王德明买官卖官,杀人越货,属实是罪恶滔天,明日午时此二人将于西北菜市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刘广话音刚落,一旁的阿实急忙附和道:“做的好!这种人千刀万剐都不过分!” 几人讨论着案情,可惜没过多久刘广便被人叫走处理公务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宋慈与阿实二人。 “对了,阿泉呢?”宋慈抬头问道。 “阿泉啊?”阿实笑了笑:“大人可还记得当日我们遇到的那个姑娘?” 宋慈点了点头,阿实继续道:“那姑娘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自打醒来之后便抓着阿泉的衣襟不放,但凡他人靠近便会面露惧色,所以这小子现在估计正在那姑娘跟前候着呢。” 阿实的语气带着一些戏谑,宋慈也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倍感欣慰。 “大人,阿泉这小子虽然玩心重,但是是个不错的孩子,看那姑娘的眼神似乎也对他有些意思,命好。” “没错,命好啊!”宋慈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第三百一零章大理寺来人 次日午时西北菜市已经围拢了大批乡民,他们的目光紧盯着刑台之上的几人,顾县令等人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节度使刘广看了一下太阳,此刻已近午时三刻,他朝着台上两名刽子手挥了挥手:“行刑!” 刽子手听令,将几人背上的令牌取下,又端过一旁的白酒喝了一口喷在了刀刃上,那大刀经过烈酒的洗刷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午时三刻已到,刘广抬手抽出令牌扔在了地上:“斩!” 刘广这一声铿锵有力,刽子手似乎受到了这股力量的感染,他们抡圆了胳膊,只听噗嗤一声,鲜血喷溅,这些恶鬼的头颅便滚落在地上。 “好!”见这些家伙人头落地罪有应得,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宋慈与冷如霜坐在不远处的一栋酒楼的二楼,看到此景他们二人不约而同的长舒了一口气。 这件事儿终于解决了。 虽说被拐女子还有很多下落不明,不过已经不会再有其他的女子受到迫害,湘州美人从此便也彻底从洞庭湖畔消失了。 经过这几日的修养,冷如霜的伤已经并无大碍,宋慈体内的余毒也清的差不多了,但他这次伤到了筋骨还是需要好生休养几天。 可自从那夜赤面郎君的事情发生之后,苍狗等人似乎对宋慈并没有之前那样信任了,宋慈虽感觉力不从心想要在此地修养,但现在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冷大人,现在此案已经结束,下官也不在此地叨扰,还望……” “大人,大理寺来人了。”宋慈的话还没等说完,山羊便从楼下匆忙跑上来快步的走到了冷如霜跟前低声道。 “让对方上来吧。”冷如霜摆摆手,山羊应了一句是便下了楼。 趁着这个空档冷如霜转头看向了宋慈:“宋提刑方才想要说什么?” 宋慈见冷如霜满脸悦色,想必是她见到那些坏人被惩处内心大悦,何况那日自己前去营救之时,冷如霜的种种举动他也不是一点都感受不到。 想到这里宋慈也不忍说出分别的话,只能含糊的说没事儿了。 很快大理寺派来的官员便上了楼,朝着宋慈与冷如霜略施一礼:“二位大人,在下是大理寺录事李毅,今日奉命前来给两位大人送来调查令。” 冷如霜一愣:“给我们的?” 李毅点了点头:“没错,是陆大人命令在下务必要亲手交到二位大人的手上。” 宋慈与冷如霜面面相觑,随即宋慈开口道:“可是这岳阳一案已经交于益阳节度使刘广查办,怎么又要将调查令交于我们二人?” “不,刘大人的调查令昨日傍晚,我已经送过去了,这份调查令是给您二位的。” 看来怕是又遇到什么棘手的案子了,二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冷如霜朝着李毅递了个眼色:“呈上来吧。” 李毅点点头,从背后的包袱里取出了调查令交给二人,冷如霜将调查令打开,摊在桌上与宋慈同看。根据调查令上所记他们此次要去安徽调查一宗案件,而这宗案件与安徽上骑都尉张贤有关。 对于张贤,宋慈并不了解,但是他在丰县的时候也略有耳闻。此人今年三十来岁,曾经参与过抗金战争并且战功斐然,大概在三年前此人因伤病需要静养便从军中回到了安徽黄山老家,念他军功显赫,圣上命他做了上骑都尉。 但是此人据说人品不端,且极好美色,家中除了正室之外还有三名姬妾,为官的这三年他不问军中之事,只顾得每日骄奢淫逸好不快活。 而眼下出事儿的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宋慈与冷如霜虽不想要与此辈同流,但是调查令已经到了手中他们也不能推辞! “既然调查令已经到了两位大人手中,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李毅盯着他们二人小声问道,冷如霜想了想将他叫住。 “你先稍等片刻,本官有要事要与陆大人商量,你先在此地休息片刻,待我写好书信你带回去给陆大人。” 说罢冷如霜便让山羊带李毅前去休息,她让人取来了笔墨纸砚打算将先前十一铁狼一案与二十年前私通金人一案并述汇报。但当她打算提笔的时候,目光却落在了宋慈身上。 宋慈被她看着有些不太自在,但也并未多言,而是将头别向了一旁假装并未发现冷如霜异样的目光。 冷如霜原本还想要征求一下宋慈的意见,但是见他这般态度也就并未多言,而是闷闷的开始写了起来。 很快冷如霜便将书信写好,命人交给李毅让他给陆大人带回去,同时一行人也开始收拾行囊打算明日便启程前去黄山。 临行前的一个夜晚,宋慈靠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本书。阿实正在给他收拾行囊,突然只听见一声响动,阿实咦了一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长条形的盒子。 这盒子被用麻布包好裹得严严实实,阿实记得他们来时的行李之中并无此物,那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大人,这是什么?”阿实将那东西递到了宋慈面前,宋慈一惊,他这才想起来那日回来之后便将这盒子塞进了行李之中并未查看,若不是阿实翻出来他怕是都要忘了此事。 宋慈伸手将那盒子拿了过来对阿实吩咐道:“没什么,你收拾完了就出去吧,本官想要休息了。” 阿实有些不解,为何宋慈面对这个盒子会如此的慌张,但他也并没有询问而是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借着昏黄的烛光,宋慈小心翼翼的将包裹住盒子的麻布打开,盒子上狰狞的鬼脸让宋慈有些不太舒服。 他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打开,发现盒子之中装着的竟然是一枚骨刺。 这骨刺不足一尺,骨骼纤细骨质坚硬有韧性,骨骼前边缘非常的锐利,如果判断的没错的话,这应该是成年女性胫骨。 虽已经经过了打磨,但是这骨骼却异常的纤细,宋慈判断此人身体可能有残疾,或者极少行走。 但让宋慈不解的是,为何父亲当年要费尽心思将此物交于白老板保管,又为何迟迟不去拿走呢? 宋慈盯着那枚骨刺看了好久,最终他叹了口气,将盒子盖好放在了一旁。 第三百一一章小六 第二日一行人便匆忙出发,刘广因为事务繁忙还要与当地官府交接也就没有亲自相送,他派了小六送话,若有机会定会与宋慈冷如霜二人畅饮几杯! 宋慈让小六转达自己的谢意,同时表示若是有机会定然会赴约豪饮,冷如霜也让小六带话让他替自己多谢刘广的救命之恩。 两位大人这么客气,让小六有些不自在。 小六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宋慈见他可爱,急忙对冷如霜道:“其实我们最应该谢的是小六,要不是他把密道的机关打开怕我们根本就找不到那处幽洞,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胆魄,宋慈佩服。” 说罢宋慈对小六轻轻拱了拱手,略表钦佩,这一下众人也纷纷效仿弄得小六有些不知所措。 “大人,您别这么说,这都是小六该做的!” 小六低着头,但是嘴边却扬起了一抹羞涩的笑容,宋慈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 小六看着宋慈郑重的点了点头:“大人一路平安。” 小六站在城门口目送着宋慈等人的离开,等到他们的影子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转过头叹了口气:“出来吧。” 小六话音刚落,一个白衣男子便从一旁闪身而出,他手持一把折扇半挡住脸看上去温文尔雅风度不凡。 “怎么今天没有戴着你那副吓人的面具了?” “吓人的面具?”白衣男子笑笑:“宇先生这么称呼小生的面具怕是不太好吧。” “这有何不妥。”小六皱了皱眉:“不过我还真是不知道你这个家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真的就一点都不怕死吗?” “宇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生为何要怕死?” 听赤面郎君所言,小六笑着点了点头:“确实,你若是怕死的话就不会出手相救,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险为的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赤面郎君盯着小六良久没有说话,突然他伸出了手轻轻的按在了小六的脑袋上:“您还是赶紧回去当您的少年神捕吧,小生的事儿就不劳烦您操心了。” 小六不满的将赤面郎君的手推开,仰头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下次再敢这么对我,当心我杀了你!” 面对威胁,赤面郎君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说话,等小六转身离去之后,他看着宋慈等人前行的方向,犹豫了片刻之后抬腿追了上去。 几天后,宋慈一行人来到了黄山脚下,刚进了城门便有人前来相迎。 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看到他们前来便急忙迎了上去:“下官刘德明,见过冷大人宋提刑,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冷如霜从马车上跳下对他道:“起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一路奔波我们也有些累了,先找个地方安顿好,你将案情跟我们详细说说。” 刘德明看了看冷如霜,急忙点头称是:“大人们请随下官来。” 说罢他便在前面引路,冷如霜将身体缩回到马车里,她瞥了眼身旁的宋慈,只见宋慈半靠在座位上脸色不佳,想必是这几日连着赶路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没事儿吧?”冷如霜轻声问道,宋慈点了点头,直起身子朝着窗外看去。 此刻已是深秋,黄山脚下一片荒凉破败之感,给人一种非常沉闷的感觉,宋慈深吸了一口气,将怀中的包袱抱紧了几分。 这几日赶路途中他都在想那根骨刺的事情,父亲做事虽然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都是有缘由的,可这根骨刺,宋慈怎么都想不明白。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住处,宋慈掀开车帘惊讶的发现这里竟然是将军府,莫非找大家前来查案的人是…… 一行人匆忙下了车,刘德明急忙跑到门口跟门口的卫士交谈了两句,守卫急忙点了点头跑到门内通报。 大概也就半盏茶的功夫,一名老者从府内走出。此人身材魁梧,表情冷峻,步履之间透露着一股浩然正气,宋慈与冷如霜见到来人纷纷俯身行礼。 “下官见过赵将军!” 赵羽见状急忙上前将两人扶起:“早就听闻二位盛名,今日一见郎才女貌果真不同凡响!” “赵将军言重了,我与宋慈二人不过只是查办凶案,您老驻守边疆为国征战,乃是国家大业。” “哎,冷姑娘,你这话说的老夫可不爱听,何为国家,何为大业?你们身为官,心系百姓,难道这便不是大业了吗?” 冷如霜一时语塞竟不知要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 赵羽的目光从冷如霜转移到了宋慈的身上,他盯着宋慈看了良久之后微微皱眉。 眼前这个瘦弱的翩翩少年与他想象之中的那位断案奇才相差悬殊,若非跟在冷如霜一旁,他绝不会相信此人便是宋慈。 而眼下看他面色惨白,身体微弓还需他人搀扶才能移动,这样的人真的能够查案吗? 见赵羽一直在看自己,宋慈急忙站起身略施一礼:“赣州提点刑狱宋慈见过赵将军!” 赵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便吩咐下人前去将房间收拾好,让几位大人和随从一同休息。 宋慈被安排到了一处偏房,这里靠近街角照不到阳光狭小昏暗,阿实将宋慈扶进房间之后便开始收拾行囊,阿泉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不住地抱怨。 “这什么将军啊,竟然如此吝啬,我们家大人带伤查案,竟然如此对待我们?” “行了,赶紧来帮忙。”阿实朝阿泉身上扔过去了一个包裹,阿泉有些不满的将包裹拎起来,走到阿实旁边开始收拾。 “本官这是奉命查案,有个地方住就行了,用不着挑三拣四。”宋慈淡淡的道。 阿泉笑笑:“大人,您还真是好说话,这要是冷大人早就发火了!” “谁说我早就发火了啊?”一个悠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阿泉一怔急忙抬头看向了门口,只见冷如霜正靠在门框上一脸笑意看着阿泉。 阿泉顿时慌了,他可是知道冷如霜是何等脾气,急忙起身赔礼道:“大人,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行了,本官前来是要告诉你们快些收拾,老将军已经将饭食给我们准备好了,晚了可就冷了。” 三人应了一句,冷如霜站在门口看着宋慈犹豫了半天,还是走到了他的身旁轻声询问道:“宋提刑的伤势可有好转?” 宋慈将手中的书放下对冷如霜浅浅一笑:“承蒙大人关心,已无大碍,但是还需修养几日。” 宋慈的笑容让冷如霜不知所措,她只得木然的点了点头:“那,那我先走了,你们快些去吃饭。” 说罢冷如霜便逃也似的跑出了宋慈的房间,阿泉见状急忙打趣儿道:“大人,你看我之前就说过,冷大人对您有意思,这下您信了吧!”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阿实一记爆粟弹到了他的脑瓜上:“少废话,赶紧收拾!” 阿泉不满的撅撅嘴,宋慈看着门口心里莫名有些温暖。 第三百一二章死亡之舞 今日的菜色非常丰盛,但是赵羽却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一口一口的喝着酒一言不发。见气氛如此沉闷,宋慈朝着冷如霜递了个眼色,后者开口问道:“赵将军,我们此番来的匆忙还不知案情,不知您可否与我们说说?” 听了冷如霜的话,赵羽将手中酒杯一放重重的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刘明德吩咐道:“你给他们说说吧。” 刘明德将碗筷放下点了点头,当下便与宋慈等人说明了此次案件的情况。 此次案件发生在上骑都尉张贤府上,死者是他的夫人与三名姬妾。 大概十日之前,是张贤的生辰,为了庆祝,他设下宴席请了很多军营要员以及城中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作为岳丈的赵羽当日有要事无法脱身,再加上他本身对这个女婿就有些厌恶,索性便让刘明德替自己前去。 根据刘明德的描述,当日笙歌燕舞,众人不论官职高低也不分身份尊卑纷纷举杯相迎,一时之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欢庆之间不知是谁到了张贤身旁,对他的夫人与姬妾夸赞一番,当时张贤正喝的酣畅,听闻别人夸赞自己女人,自是高兴的不行,当即挥了挥手命夫人与三名姬妾给众人起舞助兴。 起先夫人有些不太高兴,但毕竟是自己丈夫的生辰,她也不好搅了兴致,便与三名姬妾携手走到了院落中央。众人连声叫好,她们四人也脱去外衫露出了纤细的胳膊,随着鼓乐翩然起舞。 几名美人四肢纤细,腰身灵动,轻薄的纱裙伴随着灵动的舞步将四人衬托的如梦如幻! 众人看得有些痴了,便连连举杯称赞,张贤也急忙回敬。众人正引得酣畅淋漓,只见夫人与三位姬妾神色恍惚,舞步也都乱了,她们表情惊恐在空地上胡乱的扭动着,似乎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起初张贤以为她们四人只是故意胡闹,急忙命鼓乐停下起身想要去质问她们四人。不想他还未等离开坐席,四人便齐刷刷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众人惊得酒也醒了一半,张贤急忙上前查看却发现四人已经死了! 张贤顿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其他三名姬妾还好说,但他的夫人可是边关大将的女儿。 于是张贤便想要趁赵羽出门的时候将尸体处理掉,死无对证,但不想第二日赵羽竟然前来索要女儿的尸体。 张贤无奈只得将尸体交给了赵羽,赵羽觉得女儿突然死亡有些蹊跷。他怕张贤使诈,便将其他三名姬妾尸体一并要了回来打算找人前来调查。 但是当地县衙的仵作无论如何检查都无法查出任何的端倪,而且也找不到任何的证据证明其女的死因。 赵羽气愤不已,想他为国征战二十余载,膝下只有这一女却不明不白的死了,他要为自己为死去的女儿讨个说法!于是他连夜差人去大理寺指名道姓要宋慈与冷如霜联合查明此案给他一个说法。 当文书到大理寺卿陆柄手中时候,陆柄也颇为犯难,一来大理寺没有此等先例不能贸然行事,二来赵羽乃是边关大将,若是不按照他的想法办事怕是会出乱子。思来想去,陆柄只得拟了一份调查令,让李毅去给刘广送调查令的同时,悄悄地将此令送给冷如霜与宋慈二人。 听完了刘明德所言,宋慈等人颇为震惊,跳舞而死?这倒是头一遭见。 “将军,令爱的尸骨所在何处,可否让下官查验一番?” 宋慈此话一出,饭桌上众人多少有些不太自在。赵羽盯着宋慈看了看,他确实不太相信这个瘦弱的年轻人,但眼下找他们前来就是要查明此案,赵羽也只得点头应允。 饭后赵羽带着宋慈等人来到了后院的一处小屋之内,刚一进屋众人便感觉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宋慈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 只见四张木床依次排开错落有致,房间所有的窗户都被用木板和铁板钉死,此外在墙角还放着很多木桶,里头浸泡着一些防腐的药材。想必为了等待宋慈前来,还要不破坏尸体任何的痕迹,赵羽定然下了不少的功夫。 宋慈走到一具尸体跟前,将盖在尸体上的白色麻布轻轻掀开,虽说如此保护,但是尸体已经有了轻微的腐败现象。宋慈注意到此人衣着华丽姿容秀美,他又看了看一旁的几具尸体都发现她们穿着素衣,想必这便是张贤的夫人赵羽的女儿了。 看这姑娘皮肤细腻四肢纤细,想必生前定然是被当成掌上明珠一般对待,可谁成料想死后便成了这副模样。 “将军,那下官就冒犯了!”说罢宋慈便将白布扬起,当他的手马上要触到死者衣物的时候,赵羽喊了一声停,然后便带着属下默默地走了出去。 宋慈让无关人员退下,屋内只剩下了他与冷如霜阿实三人,将门锁好之后,他们便站在尸体跟前细细的注视着宋慈的动作。 宋慈将死者的衣物脱下,仔细检查发现并无外伤之后,命阿实弄来一碗碱水一碗盐水之后,从怀中掏出几根细长的银针分别蘸了碱水和盐水后刺入了死者五脏相对之处,因为尸体已经开始腐败发软,这让他的行为相对容易很多。 做完了这些之后,宋慈又检查了死者的口鼻发现并未异物,且死者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宋慈将那几根银针拔下,瞬间一股恶臭传来,冷如霜与阿实急忙退到了门口屏住了呼吸将恶心压了下去! 宋慈将几根银针放在眼下仔细观察,结果内脏也没有病变的迹象,若是要开膛验尸怕是收获不大,宋慈计算了一下时间,又看了看尸体腐败的程度,觉得有一计尚且可行。 既然死者是跳舞身亡的,那么让她们再次起舞便可以将她们的死亡之谜解开了,这样想着宋慈便将死者的衣物穿好,冷如霜一惊急忙问道:“你这是验完了?” 宋慈摇了摇头:“自然不是,不过大人一会儿莫要惊慌,怕是接下来的手段大人接受不了。” “不容易接受?”冷如霜呵呵一笑:“看来我们合作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是不了解我,我冷如霜何时说过一个怕字!” 这大话一出口,冷如霜便觉得有些尴尬,自己先前被擒之时对宋慈的举动不恰恰就是…… 但是宋慈却无暇顾忌这些,他命阿实将放在包裹之中的磁针和朱砂拿过来,阿实应了一声便出了门,很快阿实便将磁针给带了回来。 宋慈接过磁针,蘸了一下方才用过的碱水后再细细的在针尖之中裹满了朱砂,将所有磁针处理完之后,宋慈便将它们逐一插入到了赵小姐的身上。 “你这是做什么?” “大人可想要见见传闻之中的死亡之舞?” 冷如霜一怔:“你,不,这不可能!” 但还未等她话音落下,宋慈身后的赵小姐便晃晃悠悠的直起了身体,冷如霜靠在门上不由自主的喘着粗气。 第三百一三章死者起舞 漆黑阴冷的房间,悠悠的烛光,在这烛光之下翩然起舞的女尸,这一切像是一场噩梦,但这却是真实发生在冷如霜面前的事情! “宋……”冷如霜想要呼唤宋慈,但宋慈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吭声。 眼看着那女尸朝着自己舞了过来,冷如霜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东西感觉到恐惧,即便冷如霜已经见过宋慈那么多次玄妙至极的验尸手段,但那些都远不如这一次给她带来的冲击更甚! 赵小姐脚步轻盈,很快便来到了冷如霜面前,冷如霜顿时感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还未等她采取下一步动作,她只感觉一股接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冷如霜急忙睁开了眼睛,发现此刻赵小姐正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她双目圆睁,表情狰狞,看上去宛若从地狱爬出了厉鬼一般。 “啊!” 冷如霜大叫一声下意识的将赵小姐推开,阿实急忙将尸体扶住。此刻听闻响动的十二生肖众人已经破门而入,苍狗将冷如霜一把抓住推到白兔怀中,虎视眈眈的看着宋慈。 苍狗的敌意显而易见,宋慈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任由他如此针对自己。 “大人您没事儿吧?”苍狗回头焦急地看着冷如霜,冷如霜不知为何苍狗如此紧张,只得点了点头。 “没事儿,只是吓了一跳而已。”说着她只感觉一股困意袭来,慌忙掏出宋慈先前给她的那个香囊,深吸了一口才略微清醒一些。 “怎么样了,我女儿的死……”赵羽急忙从院中来到了门口,当他看到躺在阿实怀中表情狰狞的赵小姐之后,便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老爷!”随行的几名侍者慌了手脚,宋慈急忙用衣襟擦了擦手,快步上前按住了赵羽的人中穴,很快赵羽便睁开了眼睛,但是先前的那股精气神已经荡然无存。 “你们扶老将军下去休息,另外找郎中抓几味凝神的药与乌鸡炖煮,等他略有缓和之后,让他趁热服下。”宋慈吩咐道。 侍者也慌了神,急忙点着头,匆忙便想要将赵羽扶下去。不成想赵羽竟然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宋慈的衣襟怒视着他:“你对小女做了什么?” 赵羽的手微微的颤抖着,因为疼痛宋慈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两人如此僵持了一会儿,赵羽有些力不从心险些跌在地上。 几名侍者已经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冷如霜轻咳了一声,他们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将赵羽扶了下去。 “可惜啊,一代虎将竟落得这般境地。” 宋慈站在原地感叹,冷如霜不解便问道:“你指的是?” “将军身上积了很严重的湿气,而且身染重疾,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什么?”冷如霜睁大了眼睛,她有些不太相信宋慈说的话。 宋慈见状便与她解释道:“方才吃饭的时候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将军除了喝酒之外,吃的都是流食,但是他的腹部膨胀高耸,两颊消瘦,四肢无力,怕是有胃疾在身。且赵将军为人坦荡,从不劳烦他人,此番杨小姐殒命他竟然不亲自调查,而是将此事递交给大理寺,怕是真的有心无力了……” 宋慈说这话时,心中倍感凄凉,赵羽也算风光一时的边关大将,而临死前还要遭受这般痛苦与冤屈。 过了一会儿冷如霜看向了宋慈询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如何去办?” 宋慈微微皱眉,方才虽然他用磁针刺激死者经络让其重现死亡之舞的片段,但是由于死亡时间过长,尸体部分经络已经开始损毁,所以他只看到了死者临死前的一部分场景。 然而这段与正常的舞蹈无异,这对于他们来说并无多大的意义,既然他们想要查明死者的原因,就要先搞明白这死亡之舞到底具有何种魔力! 宋慈看向天空,现在正值晌午,烈日当头。虽天气转凉但是到了晌午这段太阳还是毒辣,且自己的后背疼痛难忍,冷如霜也出现倦态,他们虽然着急,但是也并不急于这一时。 宋慈索性提议众人先回去休息,等精神恢复一些之后,再去办案。 冷如霜也认同了宋慈的观点,一行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开始休息,宋慈则到了存放尸体的房间里对着那几具尸体微微皱眉。 他将原本插在赵小姐身上的磁针取下,又用相同的手段让其他三具尸体也跳了死亡之舞。与赵小姐相同,这些舞蹈只有简单的一瞬间,但是宋慈却在她们四人身上发现了相同的问题,当她们舞步开始发生变化之前,她们的身体都有着一个十分明显的抽搐的动作。 这颤抖的动作,会不会就是她们死亡的原因所在呢? 宋慈将尸体放平,轻轻捏着那些有可能会造成尸体抽搐的肌肉,虽然这四人已经死去多时,但是由于刺激经络产生的运动,她们的肌肉还是可以感受出一些反应,不过没有活着或者是刚刚死后那样明显罢了。 造成抽搐的可能性很多,但是宋慈捏下来这么一圈也没有找到能够致死的情况,验尸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 “大人,要不您先休息一下再验?”看着靠在木床旁喘着粗气的宋慈,阿实有些于心不忍。 宋慈点了点头,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肩膀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站直身体。 阿实搀扶着宋慈回到了房间内,阿泉也小心的将几名死者处理好。当他带上门打算回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人正在盯着自己,阿泉猛地回头,但是背后却空空如也。 似乎是自己想多了。 阿泉唤来将军府的下人将门锁好,便回到自己房间之中打算休息。在路上他与一名巡逻卫士擦肩而过,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对方,摇了摇头。 见宋慈的手下并不认识自己,赤面郎君微微扬起了嘴角,他快步的来到冷如霜屋前,发现苍狗等人正在门口巡查,当下打开手中的香盒屏住呼吸走了过去。 这里头装着上等的迷药无色无味,十二生肖虽是习武之人,但是对这种东西根本无法招架,很快他们便瘫软在了地上,赤面郎君将香盒盖好,推门进了冷如霜的房间。 冷如霜已经睡着,赤面郎君长舒了一口气,掏出了另一个香盒打开藏在了她的床下便匆匆离开。 第三百一四章上骑都尉 休息完毕已近傍晚,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都尉府,与门口守卫说明来意之后,守卫便前去通报,几人也不等守卫回来便直接进了府中。 刘德明将一行人带到中庭,指着一处空地对宋慈说道:“宋提刑,当日宴会便就在此处!” 宋慈点了点头,俯下身子刚想要查看一番,张贤便匆忙的从后院赶来,他看到宋慈先是一愣,随即将目光转移到了一旁的冷如霜身上。 “哟,这不是大理寺的女神捕冷如霜冷大人吗?久仰久仰。”说完他便伸手上前,冷如霜回身一躲,将身旁的宋慈推到了张贤面前。 张贤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仔细的打量着宋慈:“这位是?” “在下赣州提点刑狱宋慈,见过都尉大人。”宋慈略施一礼,张贤的脸色骤变,随即便恢复了方才的神色。 “我当是谁,原来是传说中的宋提刑,二位远道而来,找我可有什么要事?” 说话的时候张贤的目光根本就没有从冷如霜的身上移开过,虽说冷如霜今天仍旧是一副男装打扮,但因气色不佳而略施粉黛,张贤从未见过此等绝色,自然不愿将视线移开。 双方僵持了好久,不免有些尴尬。 宋慈轻咳了一声,伸出手轻轻将张贤推开:“都尉大人,我们今日前来并非拜访,而是想要了解一下令夫人死因,不知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听宋慈说来调查夫人的事情,张贤长叹了口气,呜咽道:“我那苦命的夫人啊,平日积德行善烧香礼佛,我那三位姬妾也是人间绝品,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呢?可惜留我孤家寡人,空留此等家业,可惜可惜啊!” 张贤说这话的时候时不时瞥着冷如霜,后者虽然看到他的目光,但是还是别过头假装一副看不到的样子。 无奈宋慈只得继续询问:“都尉大人可与我们细细谈谈那日情形。” 张贤点了点头:“造孽啊,当日正值酣畅之时,我听见有人夸赞我妻妾貌美,便命她们起舞,可谁知这一舞之后便天人两隔,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 说着,他还煞有介事的掉了两滴眼泪。 张贤的举动让冷如霜颇感不适,她现在巴不得能够早些离开这个地方。 “这样吧,各位在这里站着也不是那么回事,今日正巧是中秋佳节,不如几位随我去后院赏月如何?” 赏月?宋慈一惊,算算日子今日确实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想想这阵子案件缠身,他已经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但是张贤的举动却让宋慈感觉有些不对,纵然今日是中秋佳节,但是十日之前自己的妻妾刚刚过世,按照张贤方才所说,此刻他理应悲痛万状,可现在为何又邀宋慈等人赏月? 但是眼下为了调查案情,宋慈与冷如霜只得答应他的邀请。 来到了后院之后,二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里布满了各色的糕点珍馐,一群人在院落之中四散而坐,所行之处布满香烛花卉,流光异彩。 在花园的石桌上还放着笔墨纸砚,几名书生打扮的人正端坐在桌前。他们面前站着几位身着轻纱的绝色佳人,或趴在石凳上,或靠假山上,亦或躺在地上,风姿绰约,神采奕奕。 冷如霜见状不屑一笑:“都尉大人这赏月方式真是闻所未闻,不知大人赏的是天上的明月还是这几位姑娘绝美的容颜?” 张贤嘿嘿一笑:“美人,美酒,美景相衬岂不绝妙?” 说着他便随手拿起一旁的酒壶,倒了一杯酒递给了冷如霜,冷如霜将酒杯轻轻推开:“下官顽疾未愈还不能饮酒。” 张贤听闻有些失望,但是这酒既然已经倒了便没有收回的道理,他便转手见酒杯递给了宋慈:“宋大人可否赏光?” 宋慈看着那酒杯有些犯难,正当他犹豫的时候冷如霜替他答道:“宋提刑也有重伤在身不便饮酒。” 张贤嘿嘿笑了笑:“大人真会说笑,这男儿身上哪里还没有一些磕碰,俗话说佳酿配美人,烈酒配英豪,我这酒虽算不得烈酒,但也绝非凡品,不知宋提刑可算的英豪?” 他这话这么说宋慈便不知要如何是好了,在宋慈马上要将酒杯接过的时候,冷如霜急忙上前一步将酒杯推到了张贤嘴边。 “既然都尉大人说烈酒配英豪,那这杯酒自然要都尉大人饮下,宋提刑这种贤才还是品茶来的更好。” 说罢她伸手猛推了张贤的手肘,那酒直接泼在了张贤脸上,张贤虽有些不悦,但碍于官职和冷如霜的美貌他也只得笑笑。 “大人说的是,是我唐突了。” 冷如霜并未理他,而是将视线再次落在了那几名女子身上,指着那几名女子问道:“这几人可会舞蹈?” 见冷如霜有了雅致,张贤连连应道:“自然。” 冷如霜点了点头:“那好,本官听闻令夫人当日所舞堪称惊艳,本官不懂舞,只是看个乐呵,但这传说中惊艳的舞蹈本官也想要见识见识。” “大人,这……”张贤有些犯难,他刚开口想说什么,苍狗等人上前将他围住。 “本官想要看,大人不肯吗?” 张贤虽曾是军中要员,但眼下二人是奉命前来他也不敢造次,何况大理寺可不好招惹,他只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张贤唤来几名女子来到近前,几人行礼之后,张贤便命她们跳当日所跳的舞蹈,几人面露惧色,但是碍于张贤的命令也不得不从。 鼓乐声响起,几人轻快地身体伴随着琴瑟之音翩然起舞,这舞姿优美,但是其中确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 宋慈死死地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了一个细节便会彻底错失真相。 几名美人的舞姿赢来了阵阵喝彩,就在乐曲到达高潮之处,宋慈注意到这几人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接着她们脚下的步伐开始混乱。 “快停下!”宋慈大喊道,乐师们被宋慈这一声吓了一跳,纷纷停了下来,但是那几名女子却仍旧癫狂起舞,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快,让她们停下来!” 第三百一五章金人巫师 那些女子旋转的飞快,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都尉府的家丁虽然想要将她们按住,但是几名女子力气极大,他们根本无法招架。 宋慈与冷如霜见状急忙招呼部下冲上去,阿实阿泉与十二生肖众人联手才将这几名女子按在了地上。 宋慈上前观察,这几人呼吸急促,虽然已经被按在地上仍旧疯狂的想要舞蹈。 宋慈伸出手扣在了几人的手腕上,除了因为舞蹈脉搏跳动加快之外,并没有其他特殊的地方,且她们的面色红润有光,唇色朱红,那么这没来由的发狂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宋慈不得其解,在他的认知之中,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 大概过了能有一刻钟,几名女子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她们剧烈的喘着粗气,看上去非常的疲倦,在看她们的双眼,神色也似乎恢复了。 宋慈蹲下身子对着几人轻声问道:“你们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几名女子点了点头,纷纷回应这里是都尉府,宋慈见她们已经能彻底清醒,便叫阿实等人将她们扶起来。 几名女子已经累的双腿发软气喘吁吁,宋慈命人将她们扶到一旁坐下,然后轻声询问她们知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子们盯着宋慈那张柔和的脸,脸上有些微微发红,毕竟相对那位都尉大人来说,宋慈相貌清秀更讨女孩儿喜欢一些! 张贤见几名女子直勾勾的盯着宋慈,轻轻了咳几声,女子们见他生气急忙将目光收了回来。 “如何,你们方才有没有感觉到什么,比如刺痛或者是酸麻的感觉?”宋慈询问道,几名女子摇了摇头。 “回大人话,奴婢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感觉头一晕,回过神来的时候便被那几位壮士给按在地上了。” “也就是说,你们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是吗?” 对方点了点头,宋慈颇感奇怪,他继而询问几人是否误食了什么东西,几人说只是吃了果盘里的一些水果点心,而且其他人也与她们一同享用过。 宋慈微微皱眉,那这可就有些说不通了。若是那乐曲有问题,在场众人也应该感到不适才对,但是为何只有起舞之人才能够有这种感觉。 “那你们可有什么疾病?”宋慈问道。 几名美人摇了摇头,一位穿着红色纱衣的美人刚想要说什么,突然她脸色一变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般,瞪圆了双眼。 宋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里除了张贤之外便是空空的房顶,看不出有什么东西。 但是那美人仍旧死死地盯着哪里,突然她爆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整个人仰面跌倒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惊呼不已,宋慈俯身查看发现这人已经死了,但还未等宋慈直起身子,又是几声闷响,宋慈回头一看,其他几人也纷纷倒在地上,表情惊恐。 “这……”宋慈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明明方才还是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地下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了,宋慈心中悲愤不已。 见此情景,张贤先是一愣,随即便扑倒在地上,哆嗦着伸出手看着这几个美人。 “可惜了可惜了,此等绝色竟……”张贤看上去异常悲痛,不用想宋慈等人也知道,他所悲痛的并非这几名美人香消玉殒,而是自己还没享受完。 张贤一边捶胸顿足,一边将目光落在了冷如霜的身上,冷如霜朝着猛虎的身后挪了挪,眼中带着厌恶的目光。 宋慈急忙开始对几具尸体进行检查,确实在她们的身上没有发现任何的异状。 旁边的一位老先生对这几具尸体指指点点:“莫不是被摄了魂?” 摄魂?宋慈一怔,抬头看向老者,老者被宋慈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朝后缩着,宋慈急忙起身上前一把抓住了老者的衣袖:“老先生,您方才说摄魂指的是什么?” 老者被宋慈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怯生生的对宋慈道,所谓摄魂,顾名思义便是摄取魂魄,吞噬灵魂。宋慈也在《黄庭内景经》之中见过这一词汇,但是根据书中所记载,这原本是用来给死者招魂的一种手段,为何此刻却要了这几位美人的性命? 见宋慈皱眉,老者急忙与宋慈解释,他所说的摄魂并非是招魂之法,而是一种邪术,传闻金人的巫师可以动用此法夺走人的魂魄,从而配合修炼。 眼前这几人死状诡异,且没有任何的规律可言,怕是有人对他们下了这等邪术! 宋慈一向什么阴邪之术,他知道凡是生老病死定然会遵循万物之法,而这夺魂之术若是存在,也定当有理可寻。 不过若是这老者所言属实,那么在场众人之中定然有金人巫师,且此人应该也出现在当日的宴会之上! 见到宋慈神色有恙,张贤也大概猜出来他在想些什么事情,还不等开口,他便抢先道:“冷大人,宋提刑你们不要轻信此人无稽之谈,我乃是抗金名将,怎么可能会与金人私通,在府中谋害自己家眷?” 冷如霜拽了宋慈一把,朝他递了个眼色。 确实,张贤所言属实,大宋的抗金名将怎么可能会与金人私通,虽说这张贤看上去绝非善类,但毕竟朝廷没有亏待他。且根据宋慈等人了解到的情况,此人父母当年皆是被金人所害,他虽好美色,但绝非背信弃义之人。 但这死亡之舞未免有些过于蹊跷,宋慈思索片刻还是打算将几具尸体秘密的带回进行察验,张贤起初有些不愿,可冷如霜在前他也不好阻拦,只得让宋慈等人将尸体带走。 一行人回到了将军府,不想刚进府中,将军随行的一名小童便匆忙上前抓住了宋慈的衣襟:“提刑大人,救救我家将军吧。” 小童神色紧张,宋慈急忙扶住他的肩膀问他怎么了。 小童一边哭着一遍对宋慈道:“将军方才吃了鸡汤不久便痛苦不已。” 宋慈眉头微皱:“这不可能啊,赶紧带我去看看。” 说着那小童便将宋慈带到了赵羽的房间,只见赵羽正躺在床上,双面发红,嘴唇发紫已有死相。 第三百一六章张贤的变化 宋慈急忙俯下身,也不顾这个姿势牵动着自己的肩膀隐隐发痛.他检查了赵羽的眼睑和口鼻,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突然他眉头一皱,转头怒瞪着那小童。 “你们给老将军的鸡汤之中加了什么东西?” 小童被宋慈凌厉的神色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颤抖着,宋慈无奈只能再次问了一遍。 那小童支支吾吾,最终告诉宋慈他们在汤药里加了野参。 宋慈叹了口气,懊恼不已:“你先下去准备一些白膏土,和一些新鲜的野菊回来给我。” 小童一惊急忙下去准备,宋慈掏出银针,点燃了一根蜡烛放在跟前备用。他命侍者将赵羽的衣服解开,随即将银针在烛火上掠过,然后刺在了赵羽的前胸,小腹以及额头等处。 小童很快将两样东西准备齐全,宋慈命他将野菊捣碎取了一些汁液兑了温水给赵羽服下,然后将捣碎的野菊拌上了白膏土。 宋慈命人取来丝帕,他将拌了野菊的白膏土包裹在丝帕里后,掐算了一下时间,感觉差不多之后,才将赵羽胸前的银针拔下来,将丝帕盖在了他的胸前。 大概过了能有一刻钟左右,赵羽缓慢的睁开了眼睛,见他已经苏醒,宋慈急忙将他胸前的白膏土取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告诉你们府内的郎中,以后养生汤之内不可贪图药效加一些刺激性药物!这样,本官给你写下一方你拿给郎中看让他按照此方抓药,若是郎中有何不解,可以直接找本官。” 小童点了点头,宋慈急忙拿起桌上纸笔将药方写下,小童急忙揣着药方前去找府内郎中,宋慈也回到了赵羽床边。 此刻赵羽已经清醒,当他得知是宋慈救了自己性命的时候便要起身,宋慈急忙将他轻轻按住:“赵老将军使不得。” 赵羽无奈只得躺下去,见他面色已经开始恢复血色,宋慈便问道:“将军感觉可好?” “已经好多了,本将近日总是感觉胸内闷得打紧,若不是宋提刑妙手回春,怕是今天就去了,想我亡儿……” 说到赵小姐,赵羽停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宋慈道:“宋提刑与冷大人去都尉府调查可有进展?” “回将军的话,本官与宋提刑去到都尉府,命人重跳死亡之舞,但却未曾发现端倪。” 冷如霜沉声道,赵羽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番点了点头:“确实,若是他做的,你们也确实查不出什么端倪。实话说他们府上出事儿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先前都被那小子压制下来了,他这次也想压下来却不想本将提前回来坏了他好事儿!” 赵羽冷哼道,语气之中充满了不屑和愤怒。 见他这幅举动冷如霜与宋慈颇感意外,虽说张贤的为人实在是一言难尽,但毕竟他也是赵羽的女婿,既然赵羽看不上他为何要将掌上明珠嫁给他? 宋慈不解便开口询问此事,不想一提到此事,这个年逾半百,背负着无数传奇的抗金将军竟然落下泪来。 赵羽对宋慈等人诉说,之前张贤刚来黄山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当时的张贤胆识过人俊朗不凡,那日在街上赵小姐被歹人欺负正张贤恰好路过,出手相救,从那之后赵羽便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竟有了一些不太一样的心事! 两人经常结伴而行,出去游玩好不快活,但是纸包不住火,此事终究还是被赵羽知道了,张贤也很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确实是喜欢赵小姐,请求赵羽将女儿嫁给自己。 同为军中人,赵羽虽与张贤之前并未见过面,但是也有所耳闻,女儿能嫁给此等青年才俊也是福分,于是赵羽便命张贤准备好嫁妆,随即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婚后夫妇二人生活和睦,张贤也经常来到将军府拜访,那一阵赵羽一度感觉自己多了个儿子! 但是好景不长,大概在两年前,边关告急,赵羽应诏打算出战抗金。念在岳父年长,久未征战的张贤与赵小姐联手在赵羽出发前一天偷走了他的诏书和兵符,张贤带着这两样东西替赵羽上了战场。 知道此事的赵羽气愤不已,要知道这可是欺君大罪,但好在边关频频告捷,而就在张贤走后的第三天赵小姐也查出了已怀有身孕! 这场战役从初春一直持续到了隆冬,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赵小姐生下了一名男婴,孩子出生之后几个时辰便夭折了,正当赵小姐悲痛不已的时候,骑着高头大马的张贤出现在了都尉府门口。 失去儿子的痛苦和与丈夫久别重逢的喜悦交杂着,让赵小姐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打算扑进丈夫怀中的时候,她却发现丈夫的目光变得有些陌生。 后来他们才知道,张贤在战场上脑子受了伤很多事儿都不记得了,但是赵小姐却没有放弃,而是努力想要让丈夫回忆起来往事,但是她却发现回来的丈夫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一般。 原本勤俭的丈夫从回来之后便骄奢淫逸,每日过着酒池肉林的生活,他似乎对貌美的赵小姐一人陪侍并不满意,大概一个月后,又纳了三房小妾,并且在府中置办了一些舞姬供他享乐。 赵羽奉劝女儿离开张贤,凭借他边关大将的势力赵小姐也不会吃亏。但是痴情的赵小姐却像是着了魔一般,为了张贤甚至不惜与赵羽断绝了父女关系! 看着自己的女儿与自己形同陌路,再加上重疾缠身,赵羽很快便一病不起,不成想女儿最终还是死在了那歹人手上。 冷如霜听闻有些不解,忙问宋慈道:“失忆会造成性格反差如此巨大吗?” 宋慈点了点头:“有可能,但是极其罕见,根据医书记载,失忆者一般都会伴随着一些轻微的体能退化,性格大多也会变得怯懦,但是……” 宋慈微微皱眉,听闻赵羽所言,他总感觉张贤的突然转变有些奇怪。 第三百一七章军中舞步 宋慈刚打算询问张贤是否还有其他异常的时候,一名侍者从们屋外赶来,他朝着几人略施一礼后,便面向赵羽微微俯身问道:“将军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几位大人是先用餐还是……” 赵羽直起身子缓慢下了床:“这就用餐,吩咐后厨准备一些好酒,我要与宋提刑冷大人小酌几杯!” 侍者应了一句是便下去准备,赵羽站在床边微微舒展了一下身体,长舒了一口气。经过宋慈方才的诊治,他感觉好了不少,起码身体没有那般沉重了,甚至腹中也传来了少许饥饿的感觉。 他感觉颇为神奇,于是便询问宋慈用的是何等妙药? 宋慈微微一笑拿起了一旁的丝绢递给了赵羽,赵羽将东西接过来看了一眼颇为惊愕。 “这?”赵羽看向宋慈,后者点了点头。 “宋提刑就是用此物治好了本将的顽疾?” 宋慈摇了摇头:“也不全是,不过将军现在身体略有好转,确实与此物脱不了干系。” 看着那东西,赵羽的目光之中露出赞许的神色,或许他有些过于小看了眼前的年轻人。他常年征战对朝中官员不甚了解,除了大理寺的陆柄还有几位国公大臣之外,略有耳闻的也就是宋巩先生了,而在他眼前的这位宋提刑便是宋巩之子宋慈。 赵羽原本以为宋慈只是仗着父亲名声而崛起的神探罢了,但是今日一诊,他确信此人的确有真才实学,心中也对他颇为钦佩。 “来,几位辛苦了,我们去用饭吧。” 赵羽热情的招呼着冷如霜宋慈二人来到了饭厅,一行人有说有笑开始用饭,席间赵羽时不时问宋慈一些之前处理过的案件情况。 宋慈对赵羽突然的热情感觉到有些不适,但还是大概的与他简单讲述了一番,赵羽连声称赞频频给宋慈敬酒。 宋慈虽有重伤在身,但毕竟是将军敬的酒,他也不好推辞只能勉强喝下,心中却在暗自盘算着这几杯酒下肚,日后要如何去调养伤口? 不知是身体有所缓和还是为什么,今日赵羽的性质颇高,酒过三巡之后,宋慈都有些难以招架,但赵羽仍就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他唤来一名随行的侍者命他起舞助兴。 一听到起舞助兴,宋慈与冷如霜都有些担心会出人命,毕竟方才死亡之舞的阴影已经让他们几近崩溃了!赵羽笑笑让他们不必担心,这只是简单的军中之舞,平日里他们也经常看不会有事儿的。 听赵羽这么说,宋慈等人也不忍坏了他难得的雅致,便轻轻点头示意。 一名男性侍者走到了桌旁的空地上,脱下了外衫递给了一旁的同伴,悠扬的箫声响起,那侍者伴随着箫声轻快地迈开步子,旋转身体。 相比于女儿的舞姿,男侍者的舞蹈带着一丝狂野之色,颇具一番风味! 见宋慈等人看的津津有味,赵羽与他们解释说这是他们军中特有的舞蹈,平日作战使得将领们疲惫不堪,当他们停战修养的时候便会召开篝火晚会,命人表演才艺,笙歌燕舞,虽都是男子,但是也颇具韵味。 眼前的男侍者,转身,轻跳,起舞,在他转身的一个瞬间,坐在赵羽身旁的宋慈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猛地站起了身来。 赵羽被吓了一跳,他带着一丝困惑的目光看向了冷如霜,发现后者的脸上竟也带着与宋慈一模一样的神色。 “二位这是……” 宋慈与冷如霜面面相觑,虽说少了那份妖娆,但是这男子的舞步身法均与那几名女子所跳的死亡之舞一模一样。 “将军这舞的根源在什么地方,您能与我们讲讲吗?” 宋慈的语气异常的严肃,赵羽有些茫然:“这舞有何不妥?” “将军不知,此舞乃是我们在都尉府亲眼所见杀人于无形的死亡之舞。” “什么?”赵羽的神色颇为慌张:“这,这怎么可能?” 见到赵羽神色激动,一旁的侍者补充道:“不可能,这舞分明是我们从……“ “住口!”赵羽怒斥那位侍者:“此事怎敢乱说?” 那侍者见赵羽生气便不再多言,而是低着头默默的退了下去,那名起舞的侍者也被赵羽支开,原本欢乐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 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此事对于赵羽来说绝对事关重大,虽说他身为将军征战沙场难免脾气暴躁,但今日在他府内居住,宋慈等人还是能够瞧出他对待下属还是比较温和的,虽说有时候会斥责几句,但也不不至于到如此愤怒的境地。 赵羽将酒杯端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喝酒,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面露凶色直接将酒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扬长而去。 宋慈等人坐在原地不知这是何缘故,几名侍者上前赔罪对宋慈他们说着抱歉的话。 宋慈等人倒是不在意这些,让他们更加在意的是为何赵羽会生气?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询问那些侍者都不再多言,而是闷闷的站在原地给他们斟酒倒茶。 不过事已至此谁也都没有了吃饭的兴致,冷如霜便招呼侍者将饭桌收拾一下,几人起身从饭厅离开,但是当走到门口的时候宋慈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他急忙回身叫住了一名侍者。 那侍者对宋慈毕恭毕敬,急忙问宋慈有什么问题。 宋慈环视了房间一圈便开口问道:“本官也来了有段时间,为何不见你家夫人?” 那侍者脸色骤然一变,他低下头:“宋提刑还是不要问此事的好,将军他最讨厌别人提及夫人。” “为何?我见将军为人正派器宇不凡,想必背后定有一名贤妻,为何不让我们相见呢?” “大人,夫人她其实……” “小南!”另一位侍者瞪了他一眼,侍者不再说话,而是跟宋慈点了点头略表礼貌继续开始收拾。 宋慈觉这件事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了,他起身出门来到了庭院之中,一轮皓月当空,宋慈看着摆在凉亭里的月饼叹了口气。 第二日宋慈起了个大早,刚推开门他就发现将军府内已经有几名下人开始料理府中大小事务。 他们见到宋慈都毕恭毕敬,想必宋慈昨日所行已经传到了他们耳中,他们也没有宋慈刚来时候的那般冷漠了…… 宋慈在府内闲逛,没有发现昨天晚上问话的那名叫做小南的侍者,想必此人极有可能是赵羽身边的随从。此人看面相是一个胆小怯懦之辈,若是自己想要知道关于将军夫人的情况,此人便是突破口。 大概转了差不多大半个将军府,宋慈也没有发现小南的踪迹,此刻一位女婢走过,宋慈急忙将她拦住,女婢先是一愣随即便低头行礼。 “见过提刑大人。” 这女婢肤色偏黑,体型健硕不太像是本地女子,宋慈简单的打量了她一番便询问道:“你可知将军身边那名叫做小南的侍者现在何处?” 女婢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小南怕是在后院假山那边,要不我去叫他过来。” “不必了,你告诉本官怎么去那边,本官自己去找他便是。”宋慈急忙拦住了女婢,万一女婢通报,小南定然会有提防不愿与宋慈说明真相。而自己亲自前去一来表示自己对此事的重视,二来也可以表示自己并不想要将此事闹大。 女婢指向了一个方向:“大人从这个门过去,然后左转,绕过一个回廊便是后花园,到时候大人唤他便是。” 宋慈对女婢点了点头:“多谢了。” “大人言重了,将军吩咐过大人若是有什么需求可以尽管提出来,我们都会尽量满足大人,除了……”女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宋慈感觉有些奇怪便问道:“除了什么?” 第三百一八章将军令 女婢抬眼看着宋慈,那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这样的眼睛不应该是一个女婢拥有的。 “除了夫人的事情!” 宋慈被她看到浑身发冷,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女婢有些奇怪。 “阿兰。”另一位女婢从一旁的房间里跑了出来,见到宋慈的时候俯身行礼,一把拉住了阿兰的手腕:“你怎么在这个地方,药堂出事儿了,张先生找你过去呢。” 阿兰转头看了宋慈一眼,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一般。 宋慈急忙开口道:“既然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本官自行便可。” 阿兰转头朝着宋慈略施一礼,随即便拉着另一名女婢快步的朝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宋慈下意识的揉了揉发痛的肩膀叹了口气。 因为有了阿兰的指路,所以宋慈很快便来到了后花园,果不其然在后花园的假山旁边宋慈见到了正在给花浇水的小南,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精巧的木勺,那木勺柄上带着一些奇怪的花纹,宋慈感觉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个花纹,但是他有些想不起来了。 此刻小南正循专心致志的浇着假山下面那株月季,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他的神色异常专注,甚至连宋慈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都没有发现。 “小南!”宋慈轻声唤了一声,小南被吓了一跳,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木勺也落在了地上。 “宋,宋提刑!”小南面露惧色,宋慈微微摇了摇头,弯腰将地上的木勺捡起来递给了他。 “本官是不是吓到你了?” 小南接过木勺急忙摇了摇头:“没,没有。” 小南神色慌张,他将木勺朝着水桶里一插起身便要离开,宋慈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住。小南打了个寒战回头看向了宋慈,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他急忙转身跪在地上对宋慈脸脸磕头:“提刑大人,求求您不要在逼迫小南了,夫人的事情将军确实有令,小南不能说啊。” 见他这幅样子宋慈有一丝心软,但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夫人有问题,干脆蹲在地上,看着小南的眼睛。 他就这么盯着小南,大概过了能有半盏茶的功夫,小南似乎确实有些坚持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欺负小南……” 宋慈见他哭了也颇感意外,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方手帕递了过去,小南接过手帕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便开始擦拭脸上的泪水。 很快他的情绪略有缓和,盯着宋慈眼神之中带着一丝顾虑:“提刑大人,小南如果说了,您不会告诉将军吧?” “当然不会。” 小南犹豫了一会儿,朝着宋慈伸出了手指:“大人跟小南拉勾,小南才信。” 宋慈噗嗤一声笑了,小南虽然年幼,但是起码也已经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了,竟然还相信这些。但是为了知道情况,宋慈也只得与他一同进行这等幼稚的事情。 小南顿时松了口气,他四下看看确定无人之后,对宋慈说:“其实夫人并不是中原人士。” 宋慈头皮一炸,看来他的猜想是对的:“你是说将军夫人是金人?” 小南听到金人二字也顾不得身份,直接伸出手将宋慈的嘴巴捂上,他对宋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着四周无人才松开了手。 宋慈压低声音继续问道:“那此事都有谁知道?” “整个府上都知道,将军不让我们对外人提及,否则就要杀头,小南知道提刑大人是好人,所以才敢放心将这件事儿告诉您。” 宋慈微微一笑:“你这么相信我?” 小南点了点头:“因为提刑大人看人的眼神很柔和,就跟夫人一样,而且听说提刑大人很厉害,说不定能帮忙查明夫人的死因还夫人一个清白。” “夫人,死了?”宋慈微微皱眉:“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年前。” 两年前…… 宋慈微微皱眉,两年前正巧边关告急,赵将军的夫人是金人,宋慈听说当时是边关将领点名要让赵羽出战,莫非这一切都是个巧合吗? “快把你知道的都与本官细细将来。”宋慈急道。 小南点了点头将宋慈拉到了假山的深处,开始对他说起了将军夫人的事情。 小南今年十四岁,十岁的时候他跟随父母从老家逃难,不想竟与父母走散,不知怎的迷迷糊糊的竟然跑到了两军交战的战场上。 当时赵羽正带着一队人马埋伏在山上等待着金人,却不曾想会有一名少年误入战场!金人的战马声从远处传来,眼看着他们就要落入陷阱,若是一会儿交战,这少年定然会被金马的铁蹄踏成肉饼。 当日太阳灼热,小南只感觉身体发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金军的铁马声越来越近,赵羽急忙命一名属下将这名少年救下来。 那场战役原本可以轻松取胜,但是因为小南的缘故赵羽他们打得异常吃力,不过好在还是将金人尽数击溃。 那一战之后,赵羽便带着小南回到了府中,而小南在归来的路上也接受了与父母走失的事实,到了将军府当了一名侍者,而他负责照顾的正是将军夫人。 小南印象之中的将军夫人有些神秘,她一个人住在后院花园旁的一个小屋子里,因为腿不好,将军夫人每次都坐在窗口安静的看着院子之中的景色。 夫人很温柔,虽然很少说话但是对小南很好,夫人喜好甜食,每日都有下人送糕点过来,小南也跟着夫人沾光享受了不少。有了新的布料送过来,夫人也会将布料攒起来,缝衣做鞋,除了给将军的还有给下人和小南的。 虽然很多人都喜欢夫人,但是在这两年了,小南一直都没有见过将军来探望夫人。 小南感觉奇怪,有时候他会问夫人,夫人与将军不是夫妻吗?为何再不相见,他爹娘都每天相见的。面对小南的提问夫人柔声对他说将军事务繁多,不能前来,但小南一直在这个屋子里服侍了两年也没有见到将军前俩探望夫人。 有一日将军受伤的事情传来,夫人焦急的睡不着觉,小南表示可以带夫人去看看将军,但是夫人却柔声拒绝了小南,她说她不能给将军找麻烦。 于是夫人就这样一直呆在房间里,直到两年前的一天,将军来了,但是小南却并没有在夫人的眼中看到一丝喜悦,反而从夫人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第二天将军从房间里出来了,他吩咐小南要好生照顾夫人,小南点了点头,可等他回去之后却发现夫人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般…… 不再每天赏花也不再每天做衣服,而是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茶饭不思。 五日后的一个清晨,夫人去了,将军也草草的将夫人下葬,此事并未声张出去,但是一直跟随夫人的小南却感觉不太对劲! 他在奉命收拾夫人东西的时候,发现了夫人藏起来的一个手串,而这手串明显不是中原的式样! 第三百一九章夫人的秘密 “夫人是一名金人,其实这并不是秘密,但是我难以想象,那样柔和的夫人竟然与害得我们背井离乡的金贼是一群人,我……” 小南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宋慈轻轻拍了拍小南的肩膀算是安慰。 “小南你在这做什……”一名路过的下人看到了小南便上前打招呼,当他看到小南身旁的宋慈时,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即急忙行礼:“见过宋提刑。” 宋慈友好的点了点头,那下人偷偷打量了宋慈一眼,然后一把将蹲在地上的小南抓起来:“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将军正到处找你呢!” 小南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带着求助的眼神看着宋慈,随即转头看向了那位下人:“好,我这就过去。” 看着小南的背影,宋慈有些害怕。 他不知道那名下人到底有没有听到小南与自己的谈话?他更不知道如果被发现了,小南会有怎样的下场? 宋慈叹了口气回到了住处,还未等到门口,老远便看到了阿实焦急的身影,见到宋慈前来,阿实急忙迎了上来:“大人,您去哪儿了。” “我就随便走走,怎么了?” 阿实松了口气,带着责怪的语气对宋慈道:“大人以后出门虽不用属下跟随,可否与属下说明。” 宋慈有些生气,他刚想开口斥责却发现阿实的表情不对劲,急忙开口问道:“方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实点了点头:“刚刚冷大人房间里来了刺客。” “刺客?”宋慈有些吃惊,这刺客未免有些过于大胆了,此地可不同于一般的府衙,这里可是将军府,时时刻刻都有卫兵巡逻,有胆量来这里行刺的刺客可不是寻常之辈。 “那人呢?” “跑了。” “你们没有追到?” “没有。”阿实淡淡道,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懊悔。 宋慈微微皱眉,那这就更奇怪了,冷如霜身旁十二生肖都是罕见的高手,何况阿实也在一旁相助,就算他们联手都无法将此人擒住的话,还有将军府的卫兵,这么多人都无法将此人擒住,可见此人身手高超。 “可有人员伤亡?” “回大人,冷大人在抓捕过程之中被划上了一刀,但……” 听说冷如霜受伤,宋慈根本没有心思等阿实把话说完,直接转身朝着冷如霜的房间跑了过去,阿实见状急忙追了上去。 冷如霜的屋门紧闭,苍狗等人正候在门口,他们看到宋慈前来颇为意外,但还未等他们行礼宋慈便已经来到了门前伸出了手。 “大人,不可!”苍狗大喊道,但是已经太迟了。门已经被宋慈推开,冷如霜正坐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此刻她正露着半个后背,转头一脸惊愕的看着破门而入的宋慈。 场面一度十分的尴尬,宋慈站在门口也不知是去是留。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忽然发现冷如霜的后背上有一道很浅的刀伤,他顿时忘了男女有别,只记得自己是一名医者,抬腿打算进屋为冷如霜治疗。 冷如霜脸色骤变,她随手抓起桌子上的茶盏朝着宋慈扔了过去:“别进来!” 冷如霜大喊道,宋慈被吓了一跳,似乎也记起了男女有别,他说了一句抱歉便快步退了出去将门关好。 他靠在门上剧烈的喘息着,再看门口众人,都是一副看戏的模样笑嘻嘻的看着宋慈,半晌白兔上前拍了拍宋慈的肩膀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宋提刑,下官佩服。” 宋慈刚想回去,背后的门突然开了,宋慈根本没有防备重心不稳仰面倒了下去,直接跌在了冷如霜的怀里。 “冷大人,下官不是故意的。”宋慈盯着冷如霜那张严肃的脸,只见那张脸微微一红,宋慈感觉肩膀一紧整个人被推了出去。 “那你还不起来!”冷如霜拍了拍被压皱的衣领语气之中带着嗔怪,宋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连连称是。 “话说你一大早的去了什么地方?” “下官……” “宋提刑,宋提刑,不好了!”一个女婢从远处跑来,宋慈认出此人便是阿兰。 阿兰几步跑到了宋慈跟前,也顾不得礼数直接开口道:“您救救小南吧,将军,将军要活活打死他。” 宋慈一惊:“你说什么?” “将军要打死小南,大人赶紧跟我过去,晚了小南就没命了!” 阿兰似乎与小南的关系不错,她也顾不得其他,竟然直接抓着宋慈的衣袖将他拉走,冷如霜不明就里,但也带人跟了上去。 一行人跟着阿兰来到了院中,只见小南正被吊在院落中央一棵树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一名高大的男子正手持长鞭,一下下的打在那个瘦小的身体上。 “阿实!”宋慈一声令下,阿实急忙冲了上去。还不等那男子将鞭子挥出,他只感觉一阵劲风掠过,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压在地上无法动弹。 宋慈与冷如霜快步的走到了庭院之中,赵羽看着赶来的宋慈微微一笑:“迎风一刀斩,宋提刑,您这名随行还真是深藏不漏啊!” “将军言重了,这不过是下官手下的捕头,不免会一些本事。” “一些本事?”赵羽笑了笑随即便看向了阿实:“当年的八十万禁军教头赵一刀是何等风光,为何到了宋提刑口中就变成了会一些本事了?” 宋慈朝着阿实递了个眼色,阿实点点头将身下人放开,那男子快步的跑到了赵羽身旁,死死地盯着阿实。 阿实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而是站在了宋慈身旁攥紧了拳头。 “恕下官斗胆,敢问将军,小南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要承受此等痛苦?” “这是本将在执行家法,宋提刑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家法?”宋慈微微一笑:“将军也知道我大宋君主开明,心系百姓,虽说我们此番是为了令千金一案而来,但若是在调查过程中出了其他人命案子,我们自然也不可能坐视不理。您虽贵为边关大将,但若是滥用私刑出了人命,同样律法难逃……” “宋提刑这是在威胁本将?” “下官没有这个意思,下官只是想要提醒将军,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 “大胆!”赵羽拍案而起,但是碍于冷如霜在前他也不好发作,他盯着宋慈半晌才将几乎要喷涌出来的怒火压制下去:“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宋慈,好一个大宋提刑官!” 赵羽面色一沉,带着手下拂袖离去。 宋慈等人急忙将吊在树上的小南放了下来,宋慈急忙摸了摸他的脉搏,虽然微弱但是好在还活着。 “快,带回去!”阿实急忙上前将小南抱了起来,一行人匆忙的回到了房间,宋慈写了一张草药清单命阿兰想办法去采买,他盯着床上的小南,心里满是愧疚。 “这孩子是?”冷如霜站在宋慈的身旁,有些不理解为何宋慈会为了这么一个侍者不惜得罪赵将军。 宋慈看着小南长叹了口气:“一时半刻下官也说不明,但是这孩子现在弄成这副模样都是我害的!” 第三百二零章迷魂步 冷如霜见此情形开口想要询问,但看此刻宋慈满脸都写着自责,她也就将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宋慈没有想到赵羽真的会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此毒手,若非阿兰告密,小南极有可能会被吊在那棵树上活生生的打死,但是这也正巧说明了将军夫人一定有问题! 抗金将军娶了一名金人当夫人,这其中定然有着惊人的内幕。 很快阿兰便带着金疮药偷偷的溜了过来,此刻小南也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他看到阿兰的时候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嘴里不住地喊着姐姐我好疼。 宋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便跟着冷如霜从房间里走了出去,两个人站在院落之中,宋慈深深的叹了口气。 冷如霜靠在一根柱子上安静的看着宋慈,他满面愁容,乎是有什么心事,两个人就这么在院子中站了半晌,突然冷如霜叹了口气悠悠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宋慈一惊,急忙转头看向了冷冷如霜:“大人,为何道歉?” “其实,本官对你说了谎,那死亡之舞,我曾经见到过。” “什么?”宋慈一怔,急忙询问道:“大人是在何处所见?” 冷如霜叹了口气:“那大概要从三年前说起了。” 三年前冷如霜刚上任不久,因为是当今皇妃的妹妹,手下十二生肖又均为高手,她很快便受到了大理寺的重视,前去边关调查一起重案。 归来之后冷如霜恰好路过一处抗金军营,驻守的刘将军恰好是她父亲的旧友,冷如霜想反正也路过了不如去打个招呼,于是便带着十二生肖来到了营中,不想刚走了几步便发现这营中挂满白练,放眼望去尽是悲凉之景。 命看守的官兵汇报之后,一身麻衣的刘将军便出门亲自相迎,两人一番寒暄之后,冷如霜便问这军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如此悲凉? 刘将军告诉冷如霜,他军中的一名副将今天清晨突然发疯撞树而亡,正在举行追悼。 冷如霜感觉有些奇怪,便问了详细情况,刘将军叹了口气跟冷如霜大概说明了情况。 刘将军告诉冷如霜,他这副将骁勇善战,出战必胜,但是此人孤高自大,且喜好女色,不想被金人看穿,对方设下一计,命一名女将单枪匹马前来叫阵让这名副将单独迎战。 见对方是女将,副将放松了警惕,于是便骑马出了城来到了阵前,哪成想那女子竟然在阵前飞袖起舞,那副将直接看痴了,甚至连手中的兵刃都扔了下去,缓步下马与那女子翩翩起舞。 刘将军意识到这是金人的陷阱,但是已经太迟了,当他带着大批人马冲出来的时候,副将已经开始抽搐颤抖,神色恍惚。而那女子似乎也并不担心大军逼城,而是舞的更加卖力,跳的更加妖娆! 刘将军听说过金人有一种叫做迷魂步的奇怪舞蹈,这种舞蹈可以迷人心智杀人无形,凡是看到此舞的人都会失神而死。 刘将军感觉不妙,他急忙眯着眼睛到那女子跟前一把将副将扯到了自己马上,用手中兵刃砍死了那名女子,一行人狼狈回城。 但是回城之后,副将的便开始胡言乱语,没想到最终却失神而死。 冷如霜听闻感觉有些奇怪,跳舞能够迷人心杀人于无形她倒是感觉有些新鲜,刘将军见她不信便解释说这舞名为迷魂步,是一名金人公主发明的。 这名公主的母亲是金人的巫师,所以这公主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很多的巫术,此人天资聪颖,在巫术上颇有造诣,迷魂步便是她发明出来的一种可以杀人无形的舞步。 冷如霜觉得这未免有些太传奇了,她才不相信会有这种东西存在,但是见刘将军信誓旦旦她也不好反驳,只能含糊答应。 因到达军营已临近傍晚,且这里边关战乱,没有什么居住的地方,刘将军便留冷如霜在军中住下,而冷如霜也并没有客气便带着十二生肖等人住在一处军帐里。 当天夜晚,冷如霜出门方便,发现不远处的土坡上站着一名身着彩衣的女子,她警惕的拔出腰间软剑问那女子是何人?女子也不言语,而是轻轻抬手,迈开了步伐。 轻佻的舞步伴随着女子妖娆的身段翩然而起,冷如霜瞬间忘了此人极有可能是刺客,竟怔在原地安安静静的看着那女子的舞步。 她旋转,飞跃,回眸,每一个举动似乎都是那样的美好! 冷如霜看的痴了,不由自主的迈开步子想要与这女子共舞一支,突然只听苍狗一声怒吼,接着一道寒光闪过,锋利的铁钩插在了女子的胸前,女子闷哼一声带着不甘的神色倒在了冷如霜面前。 “大人!”苍狗等人跑到了冷如霜跟前细细的打量着他,山羊走到那女子跟前细细的检查了一番,回头看向了冷如霜:“是金人。” 冷如霜点点头,刚想要转身回账,突然一阵呼啸之音传来,冷如霜大叫不好,金人竟然夜袭军营! 还未等她发令,金猴便已经转身去通报刘将军,而其他人与冷如霜站在原地,等待着金人的到来。 那场大战持续了一夜,等太阳升起的时候,冷如霜的周围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刘将军趴在她的脚下,已经尸骨难全。 因为袭击突然,他们根本没有防备,死伤惨重,好在这处驻地并没有丢失。 冷如霜盯着宋慈叹了口气:“原本我以为这辈子不会看到死亡之舞,但是没有想到的是……” “那你为何不下官说一下,让下官这般猜测?” 冷如霜摇了摇头:“虽然有些相似,但是那舞蹈应该与死亡之舞不同。” “有何不同?” “根据刘将军所言,迷魂步是那位金人公主所创,可以乱人心志杀人于无形的舞蹈,但这并不是自杀的舞蹈。” 宋慈一怔,确实若是这么说的话迷魂步与死亡之舞并不相同,那么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 第三百二一章阿修罗王 “等等。”宋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转头看向了冷如霜:“大人方才说,这迷魂步是金人公主所创?” 冷如霜点了点头:“没错,刘将军生前是这样告诉本官的,有何不妥?” 冷如霜这话一出口也意识到了宋慈在想什么,既然是金人的舞蹈,那赵羽府上的人,赵小姐还有都尉府之中的人为何会跳这种舞蹈? 抗金大将,金人为妻?这难道仅仅是个巧合? “不知大人还是否记得当日我们在十一铁狼的山洞里所见到的那副壁画。”宋慈问道。 冷如霜点了点头:“本官记得,但是有些记不清了,那似乎是一个恶鬼。” “不,不是恶鬼。”宋慈解释道:“那壁画上画的是阿修罗王!” “阿修罗王?”冷如霜眨眨眼睛,因为常年外出查案,冷如霜基本无缘烧香礼佛,对佛事也并不知晓,她只记得那壁画上的恶鬼赤面翠发,面目狰狞可怖,无数小鬼挂在他的身上…… 回忆起那副壁画冷如霜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宋慈对她解释道:“阿修罗王是佛国天龙八部护法神之一,而同时他也是一名好战的恶神!传闻此神身形高出须弥山一万由旬,多目多臂,每月十五日会在大海之中幻化出巨大的身形,手障日月。” 冷如霜点了点头:“那这与此案又有何关系。” “当初段毅曾经说过,这是他花费千辛万苦才挖到的线索,而这阿修罗王是战神,大人还要下官继续说下去吗?” 冷如霜一怔,莫非此案…… “这仅仅是本官基于这些巧合做出的判断,具体如何,还是要我们找到线索才行,毕竟这件事情可不比寻常小案,必须要谨慎而行。” 冷如霜点了点头急忙问宋慈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是好。” “出了小南的事,怕是赵羽已经对下官有了防范,我们先将此事放放,专心将死亡之舞解决掉再说。”宋慈答道。 “你说得有理,那我们要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需再去都尉府仔细查查。” 一听说要去都尉府,冷如霜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但她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方式便只得点头答应。 一行人再次来到了都尉府,现在正值上午,都尉府内笙歌阵阵好不热闹,似乎昨夜那几位美人之死并未影响到张贤的雅兴。 等守卫前去通报很久之后,张贤才老大不情愿的来到了门口,当他见到今日身着女装的冷如霜后先是一愣,随即快步的跑了上来,谄媚的笑道:“是什么风将两位吹过来了,来快进来歇息,门口风大别受了寒。” 张贤异常热情将宋慈等人请到府中,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冷如霜身上没有收回来,冷如霜被他盯得有些发毛,索性躲在宋慈身旁轻轻地扯了扯宋慈的袖子。 方才来之前宋慈神神秘秘的让冷如霜换上女装,说有什么妙计,可是现在她不免有些开始怀疑宋慈的脑袋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东西? 张贤一路让着他们来到了会客厅,主厅内笙歌燕舞好不热闹,知道宋慈他们并非寻欢而来,张贤便将他们让到了偏厅之内将门关紧。 “二位大人前来可有要事?” 张贤询问道,他的目光不住地在冷如霜胸前扫过,冷如霜被他盯得发毛,下意识的抬起手遮住了微微敞开的衣襟。张贤有些失落转头看着宋慈,眼神中写满了嫉妒。 “都尉大人,我与冷大人前来是想要查验一下昨夜几名死者的尸首。” “尸首?”张贤一愣:“我都让人给埋了。” “埋了?” 张贤点了点头:“这不是讲究入土为安嘛,再说了那些都是青楼女子,死了早点料理了也是好事儿,于是等你们走了之后我就找家丁给她们埋了。” “你!”冷如霜气的站了起来,她想要破口大骂,但是碍于宋慈说的计谋也只得现将火气压下再次坐了下去。 见冷如霜生气,张贤有些不知所措,他只得再次将目光转移到了宋慈身上:“你们不是说来调查亡妻一案吗?怎么现在又要来查这几个女人的尸体了。” “都是人命案子,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既然大人已经处理完毕,那宋某也不便叨扰了,就先行告退了。”说罢宋慈便起身,打算离去,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冷如霜开了口。 “宋提刑,本官还有要事想要与都尉大人商量,你先回住处等候。” 宋慈应了一声便带着手下离开,冷如霜的身旁只留下了苍狗白兔二人。 听闻冷如霜有事情找自己,张贤的心里乐开了花,等宋慈等人走后,他急忙凑到了冷如霜跟前谄媚的行了一礼:“不知大人有何事相邀啊?” 冷如霜看他那副贼兮兮的样子心里不免厌烦,但为了宋慈说的计划也只得忍耐着,冲眼前的张贤笑道:“本官听闻大人酷爱收集各路兵器,还设了专门的房间存放以供欣赏,恰巧本官也对兵器十分喜爱,不知都尉大人可否让本官开开眼?” 一听冷如霜是有求于自己,张贤便乐颠颠的答应了。 他带着冷如霜等人来到了后院的一处偏房前,将房门打开,映入眼帘的都是十八般兵器。冷如霜情不自禁发出一阵惊呼,这里的各色兵器应有尽有数不胜数。 “如何,这些凡铁可能入得了大人的法眼?” 冷如霜点了点头,转身命苍狗与白兔留在门外,然后与张贤一同进入到了房间之中。 张贤盯着冷如霜的窈窕的身姿,心里痒痒的要命,他也顾不得身份还有门外候着的两名高手,抬手便朝着冷如霜扑了过去。 冷如霜早有防范,她轻快一跃,自然的来到了一处刀架旁将一柄横刀抽了出来,回身将刀刃对着张贤。 张贤吓了一跳,急忙跪在地上:“大人,这,这可不敢玩啊这个。” 张贤看上去非常的害怕,然而这有些不合常理,此人曾经是边关战将,且屡立战功,纵然冷如霜也是习武之人,但是这样一个战功卓著的人怎么可能会如此害怕一个女子手中的兵器,甚至还吓得跪在地上? 冷如霜抬手,将横刀放回到架子上,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手掌上沾着黑色的灰尘,怕是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有打扫过了。 看来宋慈的想法应该是真的。 张贤见冷如霜将刀放下松了一口气,瞅准时机想要再次扑倒冷如霜,不想还未等他行动,眼前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竟将墙边的那枚铁锤给拎了起来! 张贤瞠目结舌,一时之间也不敢造次。 “这锤子不错,那边的短剑也不错,不知都尉大人可否赏脸送本官一件做个纪念。” 张贤被冷如霜的举动吓得不行,急忙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大人看中了什么尽管拿就是……” 冷如霜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一个盒子上,那盒子长约半尺,宽约两寸,看上去有些像是什么暗器。她走上前去将那盒子端起来,惊讶的发现盒子上竟然没有任何灰尘。 冷如霜扬了扬手里的盒子:“这是何物?” 张贤急忙上前将冷如霜手里的盒子拿下来:“姑奶奶,不,大人这可不能随便动啊,这可是……” 他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一根针从盒子的另一侧飞了出来直直的钉在一根柱子上,冷如霜目瞪口呆。她看着那根针不由得后怕,若是刚刚这东西对着的是自己的话,可能这一下她就死了。 “此物太过危险,大人若是喜欢旁的,尽可带走。” 冷如霜摇了摇头:“不必了不必了,你这里待不得,本官还是先回去吧。” 说着冷如霜便出了门匆匆离开。 第三百二二章掉包的都尉 冷如霜几乎是逃一般的从都尉府跑了出来,若不是因为查案,她这辈子都不想跟张贤这种人有任何交集! “大人,您脸色不好,莫非……”白兔打趣儿似的看着冷如霜,冷如霜本就生气,刚想开口训斥,不想一抬眼竟看到了站在街边的阿泉。 阿泉也看到了他们,兴奋的迎了过来:“冷大人。” “你们不是回去了嘛,怎么,宋提刑呢?” “回大人,我家大人正在街角的茶楼喝茶,命我前来迎接大人。” 听阿泉这么说,冷如霜的怒意更三分,好他个宋慈,让她用美人计前去验证猜测,自己却跑到茶楼优哉游哉的喝茶? 冷如霜拎起裙子怒气冲冲的朝着阿泉来时的方向跑了过去,果不然在巷口恰有一座茶楼,冷如霜快步跑到了二楼,宋慈正端着一杯茶朝着都尉府张望,他面露喜色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般。 冷如霜慢慢的走到了窗边,发现这里对着的正是都尉府的后门,依稀可以看到都尉府后院的场景,此刻宋慈正眯着眼睛盯着那里将手中的热茶朝着嘴边递了过去。 “发现什么了?” “哎呦!”宋慈大叫一声,手中的热茶也扬到了身上,烫的他瞬间站了起来,他根本没有预料到冷如霜会这么快回来。 “冷,冷大人。”宋慈急忙躬身行礼。 冷如霜闷哼了一声,顺势坐在了宋慈一旁的座位上,她倒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宋慈急忙问她情况如何,冷如霜叹了口气将茶杯放下。 “跟你想的差不多,此人的确性情大变,而且极有可能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上骑都尉张贤了!方才本官依你所言到了他府上的藏兵阁,发现那里的兵器都结着厚厚的灰尘,而且他似乎十分害怕那些兵刃。” 宋慈点了点头,果然与他的猜测基本相同,眼下的这名上骑都尉应该已经被掉了包,真正的上骑都尉怕是早就已经战死沙场。 冷如霜看向了窗外,窗外对着的是都尉府安静的后院,她有些不解的问道:“你在这耗着做什么?” 宋慈急忙解释:“方才有一名女子神秘出入,下官认为可以从跟这个女子身上找寻突破。” “那也就是说接下来不用本官女装打扮了是吗?” 宋慈点了点头,冷如趴在桌子上,长舒了一口气,要是再让她跟那家伙独处一室她怕是绝对会疯掉的。 见冷如霜消气,宋慈也放心的坐了下来,他发现冷如霜面色红润已经比之前好了不少,而且自从来到这边也没有昏睡的迹象,莫非她身体之中的余毒已经清了? “你看着我做什么?”冷如霜拿着糕点的手迟疑了一下,宋慈伸出手。 “大人可否让下官给你号上一脉?” 冷如霜不解,怎么好好的突然要号脉了,但是想到之前自己身体异状,她还是将点心塞进了嘴里将手递给了宋慈。 宋慈从怀中掏出了垫枕放在桌上,为冷如霜细细把脉,冷如霜脉象平稳有力,但另一只手的脉象还是凌乱的,但相对于之前来说已经好了太多,莫非是那个家伙又找到了什么好法子。 宋慈曾经与赤面郎君对峙,问他有没有对冷如霜做过什么,他否定了冷如霜身上的状况是因为他而造成的,而且从他的行为举止来看,对冷如霜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遏制冷如霜身体内的毒素扩散。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赤面郎君都是黑云组织的一名头目,他为何要救冷如霜,而且从那日来看他与冷如霜之间的关系匪浅,莫非他们之间? 宋慈抬起头对上了冷如霜的眼眸,这双原本应该寒冷如冰的眼眸此刻布满了柔和:“如何,本官的病可好些了?” 宋慈抽回了手点了点头,见他窘迫的样子,冷如霜收回了目光索性不再去看他。 自从上次湘州美人一案,冷如霜心里的那份情感更重了几分,她知道自己与宋慈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却无法遏制住这份情感。甚至有的时候就那么看着他,心里也会想起那日宋慈为她大开杀戒的场景。 但是这个家伙是块木头,他的眼中只有尸体,脑袋里只装着案件,宋慈这种人的心里装不下儿女私情,起码在这一刻他是装不下的。 冷如霜无奈叹气,看向了窗外。 只见都尉府的后院正站着一名身着布衣的女子,老远看去她身材窈窕,体态端庄有大家之相,但是看她所挽的发髻分明又是已经成婚的女子,这又是什么情况? 冷如霜转头看向了宋慈,宋慈却没有声张,而是安静地看着。 那女子站了一会儿便坐在了院子之中的石凳上,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张贤焦急的走了过来。他与那女子说了些什么,那女子直接站了起来神形颇为不满,将手中的什么东西扔在了张贤的身上怒气冲冲的转身想要离去。 张贤一把抓住了那女子,在解释什么,女子丝毫不吃张贤这一套,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愤然转身推门跑了出去。 宋慈招呼着众人小心跟上去,冷如霜犹豫片刻,将桌上的那杯茶喝掉也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对方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主街上,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采购各色蔬菜瓜果,宋慈等人也不敢惊动她而是小心跟随! 那女子很快便买完了蔬果,拐进了西街的一处小巷进了一处民宅。 宋慈等人接踵而至,他抬起手刚想要敲门,只听见一阵瓦罐破裂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将他吓了一跳。接着只听见咚的一声门被撞开,一个青灰色的影子直接越过宋慈撞进了阿实怀中,众人定睛一看恰是那名女子。 “你个不检点的婆娘,我今天要打……”一个汉子骂骂咧咧的从屋内跑了出来,当看到宋慈等人,先是一愣,随即便指着女子的鼻子怒骂道:“好啊,怪不得你今天这么神气,原来是找了帮手啊,让我看看这里谁是你的奸夫!” 说罢那男人便扬起了手里的木板朝着宋慈砸了过来,阿实见状急忙将手中的女子朝旁一推,一把抓住了那木板。 “住手,我们是官府的。” 第三百二三章厨娘 那男人眉头一横怒瞪着阿实:“官府的怎么,官府的就能耽误老子打婆娘了,你给老子起开!” 说罢男人一抬手推开阿实,抡圆了手中的木板就要砸下去。就在此时,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直愣愣的看着宋慈:“等一下,你们是官府的人?” 宋慈等人点了点头,男人一怔急忙扔掉了手里的木板,立马换了一副嘴脸给宋慈等人行了一礼:“哎呦,原来是官爷,小人有眼无珠,快请进请进。” 说着他便热情的将宋慈等人邀请到屋内,宋慈注意到这户人家装修典雅富丽,屋内的架子上摆了不少的奇珍异宝,虽说比不上大户人家,但是倒也算得上是富庶,为何他们还屈居于这一方小院之中? “来,各位大人喝茶喝茶!”男人嘿嘿的笑着给宋慈等人各自倒了茶水,在路过冷如霜的时候他的眼神还在这位美丽的女官身上驻足了几分。 倒完茶水之后,他便大摇大摆的坐在了宋慈一旁的椅子上:“不知大人是几品官员啊?” 宋慈指着冷如霜道:“这位是是大理寺……” 听到大理寺三个字,对方直接一口茶喷了出来:“敢问你们可是宋慈与冷如霜两位大人?” 宋慈点了点头,男人直接跪在地上:“草民方有根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两位大人,还望大人赎罪!” 方有根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他偷偷瞄着冷如霜看着这位女神捕的脸色。冷如霜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长舒了一口气,方有根被吓了一跳打了个寒噤。 “起来吧。” 冷如霜淡淡的挥挥手,方有根急忙起身站在了原地。见此情形那女子也要跪下,冷如霜扬了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她看了一眼宋慈随即对那女子道:“我们今日前来并无其他意思,而是想要问问你与上骑都尉张贤之间是何关系。” 女子先是一愣,随即俯身略施一礼回应道:“回大人的话,民妇方南氏,是一名厨娘,去都尉府实际上是为张大人烹煮大人喜欢的一道菜。” 做菜? 宋慈与冷如霜面面相觑,这张贤是极好美色之人,眼前方南氏虽已成家,但是风姿绰约,美艳动人,就算是一般男子遇到也会多看几眼,张贤怎可能会放过此等美人?何况之前方有根抬手殴打她的时候还说她不检点,怕是这女子与张贤之间的关系不会那么简单。 再说她的家中有如此多的奇珍异宝,甚至连这茶水都是上好的云茶,她一个小小厨娘怎么可能会享用此等珍品? 见宋慈等人并不相信,方有根急忙补充道:“大人,草民妻子确实是张大人的厨娘,这点张大人的府上都可作证。” “那你方才为何说她不检点呢?”冷如霜反问道,方有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大人您看我这幅德行,说好听的叫游手好闲,说不好听的就是个混子,我这副德行娶到这么漂亮的妻子可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今天她在张大人府内呆的时间有点长,我误会一下也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误会?”宋慈笑了笑:“因为误会你就要抡起木板草菅人命?” 方有根支支吾吾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说话,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宋慈索性不去管他而是开口道:“本官对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不感兴趣,我们今日前来只是想找方南氏了解一下情况。” 方有根点了点头很快识相的退了下去。 方南氏跪在地上,俯身对众人扣了一头:“大人救救民妇吧,你们若是走了,他定然会打死民妇的啊。” “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本官没有兴趣过问,本官问你都尉和夫人平日里如何。” 方南氏摇了摇头:“民妇不知,民妇只是一名厨娘,但凡张大人想吃民妇煮的菜民妇才会到都尉府上,且民妇也极少与张大人见面,他们夫妻之事民妇不知。只是听府上的人说过都尉夫人的脾气很大,经常对张大人发火。” “有这等事?”宋慈问道。 方南氏应了一声:“其他的民妇真的一概不知,大人……”方南氏挪到了宋慈面前泪眼婆娑的看着宋慈:“大人你可要给民妇做主啊,我那丈夫怀疑我与都尉大人有染,每日殴打,民妇实在不忍此等屈辱!民妇什么都会做,大人若是不嫌弃的话,民妇甘愿做小。” 宋慈一怔,他看向了一旁的冷如霜,看来这女子将他们两个误会成了那种关系。宋慈刚想要解释,冷如霜上前一把扯开了方南氏的手:“你可知你现在在与谁说话?” “我……”方南氏被冷如霜消了气焰,也不知如何应答。 “我们是大理寺派来的专门处理都尉夫人一案的,不是来纳妾的。” 冷如霜瞪着方南氏,后者低着头不敢吭声,冷如霜叹了口气继续道:“俗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然已经嫁给了方有根就应该忍受这些,知道了吗?” 被训斥的方南氏点了点头,宋慈叹了口气,方南氏这个状态根本问不出任何的东西,何况她现在对自己有着这种心思。 于是索性起身拉着冷如霜离开,方南氏虽然想要说什么,但碍于冷如霜,她也不敢将自己的想法表述出来,只能默默跪在地上。 果不其然他们刚一出门,屋内边传来了打骂的声音。宋慈怕方南氏被打死,想差阿实回去帮忙,却被冷如霜一把拉住:“那女人一脸魅惑的样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慈看着冷如霜气鼓鼓的样子,也不知道那女人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但既然冷如霜已经下令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此刻一个老妇恰巧经过听见了冷如霜的话,急忙点头称是:“小伙子这姑娘说的对,方家的那个媳妇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慈急忙问老者道:“老人家,您这话是?” “嗨,方家媳妇跟街口都尉的事情谁都知道,听说还被都尉夫人抓奸在床了!” 宋慈等人一怔:“有这等事儿?” 第三百二四章浪荡女子 那位老妇点了点头:“可不是,那个小女子的事情我们这邻里街坊都知道。” “那,大娘您你跟我们说说可以吗?”宋慈急忙问道。 老妇打量着他们,宋慈等人因为是从岳阳半路赶来根本没有带官服,所有人穿着的都是便装,且冷如霜也是一副女装打扮与传闻之中英姿飒爽的女神捕形象相差甚远。再加上苍狗等人身上的带着兵刃,这难免引起老妇的警觉。 她冷着脸对宋慈等人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干嘛要告诉你们?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都尉府派来的奸细。” 这位老妇显然是知道一些什么,但是她如此警惕,众人一时半会儿也询问不出什么东西来,无奈冷如霜只能亮出令牌:“我们是大理寺前来查案的官员。” 老妇盯着令牌看了半晌,随即摇了摇头:“老婆子岁数大了不认得字,再说这令牌上就一个字,你说的什么大理寺明明是三个字。” 冷如霜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要如何与这老妇解释,眼看着到手的消息很有可能就这么飞了,宋慈急忙上前略施一礼:“老婆婆,您是否经常在阴雨天会感觉到四肢乏力,胸口憋闷呼吸困难?” 老妇一愣:“你怎么知道?” “实不相瞒,在下略通医术,若是您不嫌弃的话可否让在下给您诊治一番?”’ 老妇将信将疑,但是宋慈所言确实属实,反正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虽然人多但是也不敢造次,老妇想了想便应了下来:“好吧,但是老婆子家地方小容不下这么些人。” 宋慈看了看身后的众人,吩咐他们在街边等候,他与冷如霜二人跟着老妇回到了家中。 相对于方有根的家,这老妇的家倒是显得有些寒酸,刚一进门一个小童便跑了出来扑到了老妇怀中笑嘻嘻的喊着奶奶。老妇将手中的菜篮递给宋慈,宋慈下意识的将菜篮接到手里,老妇也顺势将小孙子抱在怀里。 “祖母祖母,聪儿想吃脆梨!”小孙子挥舞着手臂闹腾着,老妇人哄着小孙子:“聪儿乖,脆梨在篮子里,一会儿祖母就拿给聪儿吃。” 小孙子点了点头,随即他的视线便落在了宋慈与冷如霜的身上:“祖母,他们是谁啊,为什么拿着聪儿的脆梨,是不是不想给聪儿了?” 眼看着孩子要哭,冷如霜像是变戏法一样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糕点递了过去:“小弟弟乖,姐姐给你吃这个好不好。” 小孙子看了看那个破烂的菜篮又看了看冷如霜手中的纸包,犹豫了一会儿便从老妇怀里跳下来,乐颠颠的跑到冷如霜身旁接过了那个纸包说了一句谢谢,便跑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开心的吃起了糕点,老妇看着小孙子开心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 “谢谢你啊姑娘。”她说完将宋慈手中的篮子接回来,那篮子里只有几块番薯,半颗白菜,可想这老人家的生活定不如意。 老妇嘱咐院子里的小孙子不要乱跑,然后便带着宋慈等人朝着屋内走去。 刚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药味扑了过来,冷如霜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想要出门,宋慈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老妇将他们让进了屋内,搬来了凳子让两人坐下,宋慈打量了一下这房子,虽然很空旷,但是却异常阴冷。 “委屈二位了。”老妇的口气略带歉意,她看向冷如霜:“姑娘,那糕点……” “算了算了,我看你那小孙子可爱,就送给他了。” 老妇点了点头,连连应着,宋慈从怀中掏出了垫枕放在桌上让老妇的手放在上面,他眯着眼睛为老妇把脉,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宋慈将手放下来看着老妇淡淡道;“老人家,您这病是有些时日了吧。” “大概有五六年了吧,一直不见好。” 宋慈托着下巴,但见老者面色发灰,嘴唇发紫,说话时气息不顺,这很显然是气息不畅。从脉象上来看,老者右腕寸、关、尺三脉较紧,且寸脉更紧这说明老者患有肺热病,而这种病症会因为气候的原因加重。 眼看着天气转冷,若是不及时医治的话可能会演化成痨病,但现在服药的效果微乎其微,宋慈便从怀中掏出银针为老人进行针灸治疗。 几针下去之后,老人只感觉神清气爽,连连称奇。 “神医,真是神医。”她连连称赞:“想不到公子青年才俊,竟有此等手段。” 冷如霜暗自笑到这家伙的手段你不知道的还多了去了。 宋慈倒是不以为然,宋家世代仵作,医者仁心,他也不忍见这老妇饱受疾病之苦,且方才她并不信任自己,这番诊治也能够换来她的信任。 “老婆婆我们确实是官府的前来调查案件,方才您说那方南氏行为不检,可否……” 老妇被宋慈医好了病现下心情好的不得了,她对宋慈说方有根这个媳妇儿的事儿他们这附近的人都知道。 根据老妇交代,这方南氏原本是一名妓女,三年前因为战乱逃到黄山脚下,被方有根打晕带回了家中有了夫妻之实。 原本方南氏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但是方有根见方南氏颇有姿色便要挟方南氏做自己的妻子,方南氏迫于生计只好答应下来。但是好景不长,这女子竟然不满方有根公然在街上勾引了城内吕员外家的公子。 好在这吕公子早有婚约,而且是读书人,当街怒斥方南氏不守妇道! 此事恰巧被从赌场回来的方有根碰到了,方有根得知此事对方南氏大打出手,一连几日都没有让方南氏出门。 后来方有根在赌场输了钱,虽说赌场老板说可以用妻子抵债,但是方有根不忍放弃怀中温香暖玉,于是便差方南氏出门谋生。 方南氏烧得一手好菜,她去各大酒馆做厨娘谋生,很快便小有名气,一些达官权贵也纷纷慕名而来想要见见这厨娘的风采。而他们大多数都抱着一些龌龊之心,明着说是想吃饭,暗里打着的可是吃人的算盘。 这些达官权贵大多都已经上了年纪,家中妻妾成群,但毕竟家花不如野花香,那些达官权贵们渐渐沉迷方南氏的风采,老妇他们经常能够看到方南氏清晨喝的烂醉而归,口中还满是不雅之词。 她家中的那些奇珍异宝大多也都是那些权贵为了取悦她而送的礼物,老妇说着方南氏是狐狸精下凡,专门迷男人心智来的。 而且最近她频繁来往于都尉府,甚至连之前那些权贵的重金相邀都拒绝了。 宋慈与冷如霜面面相觑,他们难以相信方南氏那样一个女子竟然有这等本事。 见宋慈他们不信,老妇有些着急:“我给你们说,那小娘子的眼珠里有刀子,被她盯上的人都逃不掉,跟中了邪一样。城东的郭员外,七十多了,临死前还嚷嚷着那小娘子的名字呢!” “这么邪门?”宋慈微微皱眉。 “可不是,前几日城南的刘大人重病不起,差人前来找了这小娘子好几回,结果这小娘子去了,刘大人的病就好了,你们说这邪不邪性?” 见老妇的样子不太像是在撒谎,宋慈又询问了一下与方南氏有过交集的人员,然后在心中默默记下,打算回去差人一探究竟,而让宋慈感觉意外的是,这老妇说的人之中竟然有赵羽。 第三百二五章出尔反尔 赵羽与方南氏可能有关,这个线索大大出乎了宋慈与冷如霜的意料! 若是这老妇所言为真,那此案背后的真相就真的耐人寻味了。 他们与老妇畅谈片刻,宋慈算了算时间感觉差不多了,便向老妇讨了纸笔写下药方,告诉老妇去抓这些药材磨成一寸大小的药丸,每日服用一枚,三个月后顽疾便可痊愈。 老妇感恩戴德的收下了宋慈的药方,当她看到药方上的药材眉头再次皱在了一起,怕是这老妇即便是有了药方也没钱抓药,冷如霜的心里有些酸酸的,她从怀中刚掏出了一锭银子塞给了老妇。 “老婆婆拿着吧,虽然不多,但也算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姑娘使不得使不得,你们是官府的人,老婆子怎么能受得起啊。”说完老妇便要将银子塞回给冷如霜,冷如霜眉毛一横,一把攥住了老妇的手厉声道:“婆婆莫非嫌弃我这银子少。” 她这么一说老妇当下有些慌张:“姑娘,不不,女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看着老妇语无伦次的样子冷如霜笑了笑:“这女老爷的称呼本官倒是第一次听说,这银子给你了你就拿着养病,给你的小孙子买点好吃的,也算是我们的心意就别推辞了。” 冷如霜此举让老妇异常感动,她想要跪下行礼感谢,却被宋慈一把拦住了:“老婆婆,您的身体最近几日不能受寒,这等礼数还是免了吧。” “哎!”老妇应了一声,脸上的带着掩盖不住的喜悦:“老婆子这么大岁数只听说过官府收百姓的银子,这当官的给百姓银子还是头一遭,你们两个娃娃年纪不大心肠这么好会有好报的。” 说完老妇转头看向了宋慈:“小伙子,这姑娘人好,你可得好好对人家。” “一定一定。”宋慈连连应着,突然他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急忙解释道:“老婆婆,我们之间不是……” “好了好了,宋提刑我们差不多该离开了。”冷如霜扯了扯宋慈的衣襟朝他打了个眼色,宋慈点点头,说了几句嘱托的话便与冷如霜离开了老者的住所。 到了巷口,阿实等人正坐在桥洞下乘凉,阿泉正蹲坐在一位垂钓老人旁边与他聊着什么话题,两个人相谈甚欢看上去很投缘。 见到宋冷二人归来,众人急忙起身,宋慈朝着阿泉那边招了招手示意他回去了。 阿泉起身礼貌的与那老者道别,一路小跑的来到了宋慈旁边,神秘兮兮的对宋慈道:“大人,您知道我方才与那老者打听到了什么?” “什么?” “那个女人啊,跟赵……” 阿泉话还没等说完宋慈急忙打断了他,这里是大街上,若是在这里随口乱说的话很有可能会节外生枝。而且宋慈等人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情况,他们回去再跟赵老将军对峙也不迟。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将军府,赵羽今日恰在中庭内舞剑,见宋慈回来,他收起剑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漫不经心的询问道:“冷大人与宋提刑可问到了什么事情?” 听他口气有些不对,宋慈大概猜到赵羽怕是通过什么渠道,已经得知他们到底做了一些什么事,说不定那多嘴的老妇和老伯也被他控制住了。 “将军大人,下官也不与您绕弯子,您与城中厨娘方南氏之间到底有何关系?” 赵羽并未立即回应宋慈,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随即将那茶杯重重的拍在了石桌上。宋慈等人只感觉地面一震,再看那茶杯已经被赵羽拍的粉碎。 “冷大人,若是大理寺也就罢了,一个小小的赣州提点刑狱竟然查到了本将身上!当年本将归乡,圣上告诉本将不受地方约束,莫非宋提刑胆大包天,想要把圣上的事儿也给做了不成?” 赵羽神色一凛,冷如霜与宋慈被他的气势都吓了一跳。 “赵将军,宋提刑并非此意,我们此行是来调查令爱的案件……” “那为何宋提刑却查到了本将头上?”赵羽猛地拍了下桌子,冷如霜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只得看向了宋慈。 宋慈倒是不慌乱,他迈步向前略施一礼:“赵将军,下官此意并非如此,而是这案件恰好牵扯到了将军,既然将军不愿提及,那就当下官没过问。” “没有过问?”赵羽笑笑:“验尸如神的宋提刑都是这么办案的吗?真是不知你们的虚名都是从何而来的。” 赵羽闷哼一声,宋慈也不好多言,而是略施一礼拉着冷如霜快步朝着房间走回去。 “慢着!本将让你们走了吗?” 赵羽一声令下,众人急忙停下来脚步,回头看向了赵羽。 “敢问赵将军还有事相告?”冷如霜淡淡问道,赵羽瞥了一眼宋慈叹了口气。 “小女的尸首在府中存放了一些时日,既然宋提刑验不出个所以来,本将就将小女下葬了。” “这……”冷如霜不知赵小姐的尸体到底是个什么眉目,便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宋慈,后者点了点头,冷如霜者才回应道:“将军尽可将令千金下葬。” 赵羽点了点头,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长剑扛在肩上,像是嘲讽一般的说了一句不过如此。 待赵羽出门之后,阿泉气的不行,他喃喃自语道:“不就是个边关驻将嘛,神气什么?” “就是就是。”白兔急忙附和道:“若不是我们奉命查案,谁还来受这个古怪老头子的气。” “行了,都少说两句,散了吧!”冷如霜吼道,众人不再多言,私下散去回到自己的屋内。 赵羽的激烈反应完全出乎宋慈的意料,但是也在情理之中。堂堂的驻边大将跟一个口风不佳的世俗女子牵扯到,别管这其中有什么故事,传出去都是一件天大的笑话。 根据从老妇那知道的情况,若是这方南氏真的有这么神,怕是赵小姐的死与她也脱不开干系。 宋慈来到桌前凭借记忆将老妇提到的人名写了下来,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之后他将阿实唤来进来,命阿实与阿泉前去打探一些这些人是否与方南氏有染。 阿泉看着名单愣了半晌,宋慈感觉他神色有恙,急忙问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泉指着一个名字对宋慈道:“这不是小南吗?” 第三百二六章冷如霜用针 宋慈一怔,疑惑的念了一遍那个名字:“洛南?” “这是小南的大名,属下先前在府上找茅厕的时候,意外听见了一个下人叫他的名字,听见一个侍女喊他的名字,他应了一声,我可以确定这确实是小南。” 宋慈揉了揉下巴,小南竟然接触过方南氏,而且那老妇竟然也认识小南还知道他的大名,这下可就有意思了。 “先不管这个,你们先去查查其他人,回来告知于我,小南那边本官由亲自前去!” “是!”阿实阿泉应了一声便匆匆前去调查,宋慈走到床边将一旁的药箱翻找出来。他将上衣解开,肩膀上的伤虽然已经愈合,但是顽症还在骨内,而且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再加上昨天晚上喝了酒现在已经是疼痛不堪。 宋慈将衣服脱下,上身赤裸,背对着屋内的铜镜才惊愕的发现自己的肩头竟然已近肿起了一个大包。 宋慈微微皱眉,将包袱之中的银针掏出,这可绝对不是闹着玩的事情,若是处理不当的话他这半个肩膀都会落下病来。宋慈按照经络穴位将银针分别刺入几处大穴之中,但是肩胛骨后一处穴位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完成。 “阿实!”宋慈下意识的叫着阿实的名字,突然他想起来阿实被差遣前去调查情况了,他叹了口气,想要去找十二生肖,但是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府上,赤裸上身出门未免有些不雅。 正当宋慈犯难之事,敲门声响起,他警惕的问了一句谁,门外传来的是冷如霜的声音。 “是我,冷如霜,方便进去吗?” “大人请稍等片刻,下官马上给大人开门。”说完宋慈便抬手想要将肩头的银针拔下,先将衣服穿好,不成想凳子一绊,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宋慈,你怎么了!”冷如霜的大叫一声急忙推门而入,当她看到赤裸上身趴在地上的宋慈时,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想要出门。突然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松开了手,顿时发现宋慈表情痛苦,肩膀上正插着几根银针。 冷如霜急忙上前将宋慈扶到床边坐下,她看着宋慈肿胀的肩头不知怎的有些鼻子发酸。她颤抖的伸出手想要帮宋慈揉一下肩膀,但不想她的手刚碰到那个肿包,宋慈的口中便发出了嘶的一声。 冷如霜被吓了一跳,急忙将手抽回来:“对,对不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无碍。”宋慈强忍着疼对冷如霜答道。 原本这些银针的位置都是刚好的,但是刚刚那么一摔有些针已经偏了位置,疼的宋慈几乎无法将胳膊抬起来。 他尝试动了动另外一条胳膊,发现只要身体稍有动弹,便会牵动伤口钻心的疼。 “你的伤,还没有好吗?”冷如霜问道。 宋慈点点头:“不知大人可否帮下官一个忙。” “你说。” “不知大人可否帮下官找一下山羊过来。” “山羊不在,你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做。”见宋慈如此痛苦,冷如霜的心里莫名有点心疼。 宋慈暗自叫苦,这个时候山羊和阿实都不在,难道只能…… 他抬起头看着冷如霜,后者眨眨眼睛不知宋慈到底要说什么,犹豫半天宋慈还是对冷如霜开口道:“不知大人可否帮下官将这些针拔下复位。” “什么?”冷如霜睁大了眼睛,她急忙拒绝道:“不妥不妥,本官不通医术,若是给你扎坏了可就不好了,要不我去帮你叫一下府内的郎中。” 宋慈笑笑:“府内的郎中不懂看病,叫他们还不如让大人帮忙,至于穴位大人尽可不必担心,下官桌上的书里夹着几张穴位图,大人尽可按照图上行针便是。” 冷如霜一愣,她急忙走到桌旁,果不其然在桌上的一本书之中夹着几张穴位图。 冷如霜端详了一会儿,发现这图自己竟然能够看明白,于是便答应了下来:“那本官就帮你这个忙,不过不能喊疼。” 宋慈苦笑着点了点头,冷如霜乐颠颠的将几张穴位图拿到宋慈跟前让他甄选,宋慈指了一张相对细致的图,让冷如霜进行比对,后者将其他图放回到了桌上,又顺手拿起了蜡烛和药酒坐在了宋慈身后。 冷如霜纤细的手轻轻地按在了宋慈的肩膀上,她的手带着丝丝凉意,宋慈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脸色微微发红,让女子给自己针灸,这还是头一遭! 冷如霜此刻比宋慈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她双颊发烫,手也抖得不行,她尽可能轻柔的将宋慈已经插在身上的几根银针拔下,一一涮了药酒放在一旁。 一些血从针孔里涌了出来,冷如霜便慌乱的拿起了一旁的纱布想要擦拭,见她的手里还拿着针,宋慈怕她分心扎到自己急忙拦住她:“这点血无妨,大人一会儿小心下针,否则这纱布怕是不够用。” “少,少废话,本官又不是傻子,你这样本官不帮你了。” 见冷如霜有些生气,宋慈也不好多言,只能闭上了嘴,深吸了一口气。 冷如霜拿起一根针放在蜡烛上烤了一下,她颤抖的按住宋慈的肩膀,虽看着那副穴位图,但是脑子里却乱成一团。宋慈的皮肤白净摸上去甚至比自己的都要细嫩三分,而且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赘肉,看上去有些干瘪无力,难道文官都是这样的么,还是只有他…… “大人,可以下针了吗?”宋慈轻轻询问道。 冷如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将手中的银针也不知道插进了什么穴位,宋慈疼的想要大叫,但想到刚刚答应冷如霜不能喊疼,憋了半天还是将那口气咽了回去。 “你怎么了?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冷如霜见宋慈这幅样子当下慌得不行,宋慈却摇了摇头:“大人,您扎错地方了。” 冷如霜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拿着那穴位图对比了一下,发现自己这么一晃神竟然直接扎在宋慈的肩窝里,她急忙将银针拔出来,小心翼翼的按着穴位图下针。 折腾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银针才一一归位,起初宋慈的反应还比较剧烈,后来他似乎是已经习惯了,告知冷如霜应该到何处穴位,行针多深,冷如霜也越来越顺手了。 等那些银针插好之后,冷如霜颓然的躺在床上拿着那穴位图细细端详:“这经络穴位还真是高深的学问,你是怎么将这些学通的?” “从小就开始学了,大人对此有兴趣?” 冷如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算了,我不擅长这些东西,打打杀杀的还是比较适合我。” 说着冷如霜将穴位图朝旁边一扔长舒了一口气,她现在半个身子蜷缩在宋慈的床上,看上去悠闲自在。 宋慈瞬间有一种错觉,仿佛眼前这位并不是那位冰山美人,而是温婉的邻家小妹! 见宋慈一直盯着自己看,冷如霜有些不太自在,她坐起身子盯着宋慈询问道:“宋提刑,你盯着本官看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感觉今日的大人与往日不太一样,变得好像……”宋慈看着冷如霜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有些不知要如何把话说下去,冷如霜却咄咄逼人继续问道:“变得如何?” “变得,有点温柔娴淑。” 宋慈此话一出口,冷如霜的脸上瞬间泛起了红晕,她急忙起身站在一旁怒斥道:“大胆宋慈,你竟敢对本官不敬。” 宋慈当下慌了阵脚,他也不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冷如霜:“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下官只是……”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这笔账本官给你记下了,你自己掂量着日后要如何偿还吧。” 说罢冷如霜便一扬手出了门,宋慈坐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话说他只顾着与冷如霜说话,却忘了问冷如霜来找自己是什么事情。 第三百二七章达拉公主 冷如霜走后不久,山羊便推门而入,宋慈见他前来并不感觉到意外,而是轻声问了一句回来了。 山羊点了点头便走到宋慈跟前:“大人说宋提刑旧疾复发,让我前来帮忙。” “有劳了。”说罢宋慈轻轻欠过身子背对着山羊,当山羊看到的宋慈后背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慈的背后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些针孔,有些甚至还在流血,山羊不禁咂咂嘴,拿起了药箱里的纱布蘸着药粉轻轻地为宋慈擦擦拭伤口。 “宋提刑辛苦了,这么多伤挺疼的吧?” “无妨,已经习惯了,而且冷大人下针越来越熟练了,若是再练上几次怕是这图她都能够背熟了。” “使不得使不得。”山羊急忙拦着宋慈:“宋提刑可千万不要教大人医术,很可怕的!” 山羊面露惧色,想当年他们执行第一个任务是时候,因为当事人隐瞒情况十二生肖众人遭遇埋伏,几乎全军负伤,当时精通医术的山羊忙得不可开交,冷如霜出于好心便提出要帮忙。 起初山羊碍于她的身份拒绝了冷如霜的好意,但最终还是欣然同意,不想冷如霜却将一味药材弄混害的十二生肖集体腹泻,险些酿成大祸。从那之后不管他们遇到什么情况,哪怕是山羊身负重伤无法动弹都不敢让冷如霜瞎帮忙了。 “宋提刑唯有此事,还请您三思后行。” 听闻这段轶事,宋慈打趣儿道:“那本官还算是在冷大人手里捡了一条命?” “可以这么说。” 山羊笑笑,他快速的将宋慈肩上的银针拔下,又掏出药箱之中的一柄小刀轻轻地化开宋慈肩膀上的那个肿包。宋慈只感觉,肩膀一麻,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他的肩膀也轻松了不少。 山羊将肿包之中的淤血排净,敷上了清热消肿的草药细细包扎起来,宋慈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膀,那股沉闷感好了很多。 “多谢。”宋慈说道。 “宋提刑客气了,我家大人让我处理完便带您去用午饭,她有要事要与您商量。”山羊一边说着一边帮宋慈将药箱整理好,放在了柜子里。突然他发现宋慈的包袱里有一个东西露了出来,似乎是一个一尺来长的盒子,他伸出手想要将那个盒子推平好将药箱放进去,结果他手腕一重,回头一看宋慈正警惕的盯着他。 “宋提刑,您这……”山羊的动作停滞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要如何是好,宋慈将手松开,接过山羊手中的药箱。 “本官自己来,你告诉冷大人,我换好衣服就会过去。” 山羊第一次见宋慈露出如此神色,便木讷点头退出门去,宋慈将包裹之中的盒子藏好,这才将药箱塞了进去。 似乎是因为小南的事情,赵羽对宋冷二人的态度异常的冷漠,昨天的饭菜还是各色珍馐,今日就变成了清炒和水饭。白兔坐在桌前看着碗中的薄粥神色黯然,冷如霜也是将筷子拿了又拿,也丝毫没有食欲。 “大人,赵老将军怎么这么小心眼啊?明明是他请我们来查案的,不配合调查也罢了,怎么还对我们这般……” 听白兔抱怨,冷如霜有些心烦,刚要起身离去,就看山羊一脸怪异的走了回来。 “怎么,宋提刑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冷如霜看了看山羊,他的身后并没有宋慈的影子。 “宋提刑说他收拾一下很快就过来。”山羊看到冷如霜,犹豫着要不要将宋慈方才的异状与冷如霜说。 他若是说了按照冷如霜的脾气定然会刨根问底,而且因为之前冷如霜的事情,十二生肖多少与宋慈有些隔阂,不过冷如霜与宋慈之间的关系倒是更近。 山羊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将此事说出去。 冷如霜看着山羊欲言又止的模样刚要发问,宋慈便从屋外走了进来,他面色有些苍白看上去神色有些不太好,怕是因为刚刚失血的缘故。 他走到桌边对冷如霜点头示意之后,便坐在了一个空坐上,白兔也识相的递过去了一碗水饭。 “下官听闻大人有要事?” 冷如霜点了点头,对宋慈解释道:“是这样的,本官上次与你说过之前本官在边关的遭遇吧?” “没错,是关于死亡之舞的。”宋慈点点头。 “我刚刚休息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件事是贞皇妃也就是本官的姐姐对我说的,她说她曾经在御书房帮圣上整理奏折的时候意外的找到了一份二十年前的奏折,奏折是请求赐婚的。” 冷如霜没有继续说下去,宋慈已经明白了冷如霜的意思,若是他猜的没错这封奏折应该是赵羽呈上来的,目的就是与那位金人女子成亲。 根据小南所说的情况,很显然这封奏折并没有被批准,所以赵羽才将夫人一直安置在不起眼的后院里隐藏起来。 但是有一点宋慈想不明白,赵羽身为边关驻将,这样的身份想娶什么样的女子娶不来,为何他却执着于一名金人女子? 宋慈看向了冷如霜希望她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后者自然也猜到了宋慈为何疑惑,便对宋慈道:“宋提刑可曾猜出来缘由?” 宋慈摇了摇头:“参不透。” “宋提刑可知道达拉公主?” 达拉公主?宋慈微微皱眉,这个名字他感觉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但是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想不起来。 冷如霜见宋慈迟迟没有回答,索性也就不卖关子对宋慈道:“达拉公主本是一名民间女子,但因为其精通巫术而得到了金人皇帝的赏识!金人皇帝当时便把年仅十岁的达拉公主接到宫中赐封,而这位公主便是本官所说的迷魂步创始人。” “什么?”宋慈大惊:“大人的意思是将军夫人……” “这仅仅是本官的猜测,也不一定准确,二十年前边关一场大战之后,达拉公主便了无音讯,她是生是死没有人知道。” 宋慈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此事似乎与自己有关系。 见宋慈神色异样,冷如霜长叹了口气:“本官只是给你一个线索,眼下我们还是将这死亡之舞的案子调查清楚再说吧,先吃饭。” 冷如霜敲了敲饭碗,宋慈急忙点了点头,扒着碗开始吃饭。 第三百二八章长针入脑,锯头验尸 吃过午饭之后宋慈便躺在房间里休息,方才冷如霜提到的达拉公主,让他的脑子很乱。 他绝对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名字,但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他的头都快要爆开了,但始终都想不起来,如此反复之下竟神不知鬼不觉的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旧疾复发或者是药物的缘故,宋慈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太阳偏西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突然一声惨叫传到了宋慈的耳朵里,他一惊急忙翻身下床来到了院子,只见几名下人正抬着那三名姬妾和赵小姐的尸体从宋慈住处旁边的甬道经过,似乎是因为下人被石头绊了一下,尸体竟摔在地上,一颗头滚落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虽说这些尸体存放在暗放,每日用药材石灰熏蒸防腐,但这几日本地温差极大,大大加速了尸体腐败的速度。那草丛之中的头颅因为磕碰的原因皮开肉绽看上去异常恐怖! 见迟迟没有人敢上前将这颗头捡起,宋慈拿了一方浸泡了药水的手帕上前帮忙,突然他发现死者摔破的头皮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他眯着眼睛端详了好一会儿,那似乎是某种金属制品。 宋慈大惊,立马吩咐那几名下人不要乱动,随即便将那颗头放在原地,转头回屋取了验尸的工具箱回来。 宋慈蹲在草地上,将死者的头皮用小刀轻轻划开后,又将两根细长的铁刺伸到死者头皮之中,瞬间一股难闻的绿色液体涌了出来,宋慈屏住呼吸一用力,一根粗针刹那间被他挑出来半截! 他小心翼翼的将这根针拔了出来放在一旁的石头上,转头看向了其他三具尸体。 那三具尸体被几名下人搁在了地上,宋慈走上前去掀开白布,一股浓郁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宋慈微微皱眉,尸臭有毒,他现在体质虚弱,若是吸入过多的话恐怕会落下病根,于是他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香囊,这香囊是宋慈上次给冷如霜配制的,有提神的清肺的功效,他将香囊之中的药沫倒在了手帕上,简单包了一下系在了脸上,又吩咐几名下人离远一些。 为了确定针刺的具体位置,宋慈用手锯将死者的头小心锯开,发现这针竟然刺穿了死者的小脑,一小半已经刺到了脑干! 小脑司运动之能,但是这针较细且刺入的速度极快,所以死者起初只是手舞足蹈,后来随着动作,针移动到了脑干,这才造成了死者猝死。 所以宋慈不管如何察验,只要他没有怀疑到死者脑部受到创伤的问题,就绝对查不出死因。 看到这样的情况宋慈不由得懊恼,若是自己能够细心一些就不会走这么多弯路了。不过宋慈没有勘验脑部的原因还有一个,当时他检查尸体的时候,根本没有在脑袋上看到任何的伤口,而且当时那三名美人跳舞的时候宋慈等人也在现场,就算是宋慈没有发现,十二生肖和阿实绝对不可能发现不了。 所以这针到底是怎么刺入到死者脑中的呢? 宋慈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这几具尸体已经腐败过于严重,体表的痕迹基本已经完全破坏,若是能让尸体的皮肤稍加恢复的话或许他还能看出一些端倪。 正当宋慈思索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刚到门口,赵羽便捂住鼻子大喊了一声宋慈! 宋慈被他突然的大喊吓了一跳,急忙转头看向了赵羽,赵羽捂着鼻子上前:“大胆宋慈,你竟敢对小女做此等事情,我要杀了你。” 说罢赵羽便抡起了胳膊朝着宋慈打了过去,宋慈方才只顾着查验尸体,并未注意自己锯开脑袋的这具尸体就是赵小姐。 眼看着赵羽的巴掌就要落在宋慈的脸上,一声闷响传来,赵羽急忙将手抬高,一块石子打到他的袖子上发出一阵闷响后落在了地上。 “有刺客!”赵羽身旁的家将大喊一声纷纷抽出佩刀看着四方,赵羽却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惊慌。 “出来吧!” 赵羽话音刚落,阿实与阿泉便从一旁的房顶跃下,阿实死死盯着赵羽,眼神之中带着怒意。 “宋提刑,怎么你破不了案子便让你这两名属下杀本将灭口?本将虽老矣,但功夫可没丢。” 宋慈起身略施一礼:“老将军,下官并无他意,只是验尸罢了。” “验尸?那为何你偏要锯开小女的头颅?” “赵将军,您误会了,下关此番受命前来是解决令千金的案子,自然要搞清令千金的死因,虽说几人死状相同,但是死因极有可能不同。” “一派胡言,来人,把这信口雌黄的宋慈给我拿下!”赵羽一声令下,随行家将便将宋慈三人团团围住。 此刻听见声音的冷如霜也急忙带着手下赶了过来,见到此情此景,她急忙挤开了人群拦在了宋慈跟前。 “你们谁敢动一步试试!” “怎么,冷大人,您想要这口若悬河的庸官不成?”赵羽冷笑连连。 “庸官?赵将军这么说可有证据。”冷如霜仰着头死死盯着赵羽,这两天她已经受够了这个将军的脾气,心里一团火已经压了很久了,今日赵羽竟然再次刁难宋慈,她已经无法忍受了。 “怎么,莫非连你都想要与本将作对不成!来人,给我拿下!” “动手!”冷如霜一声令下,十二生肖众人瞬间将那几名家将擒拿在地,赵羽见状刀刚抽出一半,就被阿实闪电般的劈开,转瞬间刀锋已经到了胸前。 阿实抬眼冷冷的望着赵羽:“将军还是不要随意动的好,否则在下实在不敢保证您会毫发无伤。” 赵羽盯着阿实,他甚至都没有发现阿实是什么时候逼到身前的,此刻这位昔日的十万禁军教头身上散发着凛凛寒气,这让赵羽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老了,他看着地上的尸体,叹了口气后退了一步。 冷如霜挥挥手,十二生肖也急忙撤下去在旁待命,几名家将趴在地上已经无法动弹。 “赵将军,我们奉的是大理寺之命前来查案,但是本官希望您能够清楚,我们不反抗并不代表我们没有反抗您的能力!” 第三百二九章宋家绝学,点灯寻尸 冷如霜的气势咄咄逼人,赵羽也听闻冷如霜办案凶很残酷,她很少按照大理寺的规矩来。而且十二生肖在江湖上享有盛名,这十二人各怀绝技,无所不能,虽不知其中具体的缘由但是既然他们甘愿屈居于冷如霜手下,就足以说明眼前这个小姑娘不简单。 思来想去,赵羽最终放弃顽抗,他虽是当年老将,但毕竟只有他一人也无法与大理寺抗衡。 “算了,随你们便是,本将累了管不得太多,但你们最好不要节外生枝。”赵羽冷冷的瞪了冷如霜和宋慈一眼便转身离开,那些随行的家将也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跟了上去。 等赵羽走远,冷如霜急忙上前询问宋慈:“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宋慈摇了摇头,他指着地上的几具尸体对冷如霜道:“下官已经查明死因。” “说来听听!” 宋慈将手中的细针递给了冷如霜:“这些人都是因为针头入脑而死。” 冷如霜微微皱眉:“那这针是从什么地方刺进去的?” 宋慈摇摇头:“方才下官检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死者头部有任何的伤口,怕是这银针是从死者眼眶刺入的。这几具尸体存放的时间太长,眼珠已经糜烂无法察验,除非…… ”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找到昨日那几名女子的尸首。”宋慈说道。 话虽如此,但是又要牵扯到张贤,这让冷如霜感觉有些不太自在。宋慈也看出冷如霜的窘迫,还未等冷如霜回应,便开口道:“大人大可不必担心与张都尉有所交集,此案疑点重重,且张都尉的身份还有待核实,我们今日已经去了一趟请求验尸,若是再去恐会打草惊蛇。” “那要如何?若是我们不去询问张都尉,怎么知道尸体所在何处?” 见冷如霜有些慌张,宋慈微微一笑:“大人不必担心,下官自有妙计。” 宋家绝学中有一种寻尸的妙法,是宋家祖上一位游历四方的赤脚医生总结而出的,此人相信人死之后七天之内魂魄会在凡间游荡,于是他便一直寻找可以追寻死者魂魄的方法,但却意外发现了这寻尸之术。 这其中具体的奥妙宋慈不得而知,书上除了方法之外也并未对原理做出任何的解释。 但是眼下他们倒是可以用此法来寻找那几名美人的尸体。 宋慈问冷如霜可否借山羊白兔一用,冷如霜知道宋慈的两位手下都有要事在身,便大度的点了点头。 宋慈命白兔施展轻功,到都尉府那几名女子舞蹈的地方采集一些树枝,泥土,石子回来,再想办法找到这几名女子生前所住的房间,查找一下有没有发丝或者其他随身物品。 紧接着又命精通医术的山羊去附近药铺,买半斤决明子和一些车前草,白膏土,顺便再买一些红灯笼,最后再想办法弄一些香灰和蜡烛回来。 山羊虽然不解宋慈这是要做什么,但还是麻溜的去办。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山羊和白兔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他们的手中各自带着宋慈所需要的东西,宋慈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酉时,他们必须要快些,赶在子时之前将这些东西准备好。 宋慈问管家要了一口废弃的铁锅,简单梳洗干净之后直接在院子里架起了柴火,他将药材混着白膏土的粉末扬在锅里细细翻炒。 决明子和车前草都是没有经过晾晒的自然有水分,白膏土可以吸水,很快锅内的东西就开始变得有些粘稠。宋慈让白兔把寻来的那些东西放在火堆上烧成焦炭,然后小心的放在了锅内继续翻拌。 很快一股奇怪的味道便扑面而来,冷如霜微微皱眉后退了几步,在一棵树旁边坐了下来。 大概一刻钟左右,锅内传来了一股十分刺鼻的糊味,宋慈将决明子铲起来,确定都已经烤焦之后将香灰扬了进去。 瞬间缕缕烟尘从锅内盘旋而上,众人盯着那缕烟发现它正朝着东南方向飘了过去。 冷如霜感觉十分奇怪,这院落之内安静异常一丝风都没有,烟怎么会…… “有了!”宋慈惊叫一声,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这种手段,没有想到已经成功了一半儿。 他命山羊将蜡烛和红灯笼拿出来,再取一个铁盘,山羊很快便将东西拿到了宋慈跟前。宋慈用铁盘将蜡烛融化之后又掺了一些锅中的药灰,用红灯笼罩住。 因为不知道距离有多远,宋慈又做了几个这样的灯芯后才缓慢起身:“我们走吧。” “走,去哪儿?”冷如霜微微皱眉不知宋慈又是在搞什么门道,宋慈指了指东南方向对冷如霜道:“既然是寻尸之法,那我们自然要去寻尸。” 说罢他将一盏灯笼点燃,那灯笼之中竟然散发着的是一种诡异的绿色光芒。 “你们几个将其他灯笼保管好,我们走。” 一行人打着灯笼浩浩荡荡的出了将军府的大门一路朝着东南方向进发,现在是亥时但是街上还是有一些行人来往,但是见宋慈等人打着的灯笼鬼气森森纷纷避让,他们这一路自是通畅。 很快他们便出了城,来到了东南方向的一处空地上,只听得噗的一声,烛光瞬间变强,宋慈手中的灯笼燃烧了起来。 宋慈大喜过望,看来没有错就是这个地方! 宋慈命人再点燃一只灯笼,然后小心的拿在手中缓慢前行。走了差不过一里左右,烛光摇曳,宋慈看了看周围,这里草木节枯,阴风阵阵,定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将灯笼交于一旁的苍狗手手中,弯下身子抓起了一把泥土轻轻嗅了嗅,这里的土带着一些轻微的酸味,虽然很轻微,但是也逃不过宋慈的鼻子。 “就是这附近,分开找。”宋慈一声令下,众人四散开来,冷如霜紧紧跟在宋慈身后,她虽不信鬼神之说,但是这里漆黑一片也有些瘆人。 突然她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她弯下身子,等她看清那是什么的东西之后不由得大叫一声。 “怎么了?”宋慈急忙回头,不想冷如霜竟直接一头扎进了自己怀里,他踉跄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冷如霜抬起手哆哆嗦嗦的指着地上:“那里,有,有鬼!” 第三百三零章墨家木偶 宋慈轻轻拍了拍冷如霜的后背,小心带着冷如霜来到了她刚刚所在的地方,随即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照向地面,冷如霜站在一旁下意识的捂住了眼睛。 当宋慈看清那东西的时候,长叹了一口气:“大人您看这不是鬼,只不过是木偶罢了。” 冷如霜探头瞧了一眼,果然放在地上的是一个被白布包裹的木偶,这木偶身披白衣,头发蓬乱面色狰狞,乍一看就如同厉鬼一般! 宋慈微微叹了口气,他俯身蹲下想要将木偶捡起来,突然他感觉有些不对劲用火折子照着地面,这里的土好像是新的。此时十二生肖等人听闻冷如霜大叫也赶了过来,他们急忙询问冷如霜有没有受伤,冷如霜摇了摇头:“我没事儿。” 苍狗松了口气,突然他看到了宋慈面前的东西,厉声呵斥道:“不要动!” 宋慈被吓了一跳,急忙将手给抽了回来,苍狗飞快的将宋慈一把拉开,所有人都退到了两丈远的地方。 “都别动!”苍狗大喝一声,他环顾四周从地上捡起了一枚石子就朝着那布偶砸了过去,只听得一声巨响,那布偶竟然熊熊燃烧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香气。 宋慈吸了吸鼻子,大叫不好,这是松油!他急忙上前想要去将那布偶扔开,但苍狗却死死地抓着宋慈的肩膀:“宋提刑,您不要命了!” “尸体极有可能就在下面,这样的话证据就……”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苍狗冷冷的道,宋慈的身体一怔,他扭头看向了苍狗深吸了一口气。 大火熊熊燃烧着,整片空地亮如白昼,宋慈的心中五味杂陈,现在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断了,他自然焦躁的很。 大火的大概持续了有半个时辰左右,空气中弥漫着松油燃烧的香味和肉类被烤焦的味道,等那大火燃烧殆尽,宋慈便迫不及待上前用一根短铲,轻轻挖着。 经过焚烧泥土已经发松发脆,很好挖掘。考虑到宋慈的伤势,苍狗等人急忙拎起铲子开始帮忙一起挖,不一会儿三具已经烧成了焦炭的尸体便出现在了宋慈等人面前。 宋慈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烧焦的尸体是最难勘验的,而且眼前这具尸体皮肉已经完全烧糊,别说是眼珠,内脏极有可能都已经残破不全,若是想要验明那针到底是从何处刺入的简直是难上加难! 但是宋慈还是命他们将尸体带回去,虽说这是经过焚烧的尸体,但是相对于腐尸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冷如霜一声令下,十二生肖等人便匆忙的去处理尸体,宋慈拉过苍狗询问,为何知道那木偶有问题? 苍狗不太想要对宋慈说,但看到冷如霜也在好奇的望着自己,便叹口气说了一件往事。 苍狗的父亲是一名木匠,平日里除了做一些家具之外,剩下的就是做些小玩意,他们村子有一个木偶师经常会前来找苍狗的父亲修缮雕刻一些木偶。 虽说那人是木偶师,但是从不见他表演木偶戏。 每次当那些木偶被送来的时候,苍狗都很高兴,因为他是男孩子,父亲从来都不给他做这样的玩具,每次有新的布偶送过来他都会借着帮忙的机会把玩一番! 有一日那人神秘兮兮的送来了一个白色的布偶,反复嘱托苍狗父亲要小心对待,否则会酿成大祸。 同时苍狗也注意到这个布偶确实与其他的布偶不太一样,这个布偶面目狰狞,看上去非常可怕,仿佛是要吃人一般。 但是这也并不妨碍他对布偶的喜爱,趁着父亲午休的时候,他偷摸来到了父亲的工作台将那布偶给拿了下来,但是他个子小,不小心被凳子绊了一下,只听咚的一声那布偶直接被他的手打飞了出去,撞在了对面的墙上。 瞬间嘭的一声,那布偶燃烧了起来,一些液体从里面漏了出来,连同那面墙也燃烧了起来,火舌瞬间窜到了房顶,整个房间变成一片火海! 年幼的苍狗吓傻了,他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甚至都忘记了哭泣。 此刻听闻响动的苍狗父亲也醒了过来,他急忙冲到苍狗身旁将他抱起来,朝着屋外跑去。 突然只听一声巨响,房间的主梁断了下来,苍狗父亲将苍狗扔了出去,整个人被火海吞没了。 苍狗说这段的时候,语气之中充满了自责和懊悔,冷如霜叹了口气轻轻地抓住了苍狗的手:“都过去了。” 苍狗点了点头:“后来我拜了师父在江湖游荡,偶然一次我们恰巧遇到官府查案,在现场我再次看到了这个木偶,后来经过调查我得知这是一种墨家暗器,只要稍微移动便会燃烧。” 宋慈微微皱眉,这木偶他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这片土地里的,但是他可以肯定,此事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若是这尸体直接被焚烧,宋慈定然会前去找张贤的麻烦,但现在是他们自己将这尸体焚烧殆尽的,这说明此案背后定有高人操盘! “现在要如何是好,尸体已经烧成了这样,我们怎么验?”冷如霜问道。 “大人不要灰心,下官自有方法,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宋慈答道。 冷如霜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本以为破解了针是如何入脑,便可以摸到凶手的线索。但是现在来看,事情远没有她想到的那么简单。 回到将军府之后,宋慈命人将几具尸体放在了一个空房间,然后唤来下人命他们前去厨房弄些碱水,白醋还有糯米过来。下人虽不知验尸为何要用这些东西,但还是一一将东西准备齐全。 在等待的间隙,宋慈用手锯将几具尸体的头骨锯开,均发现了脑内的细针,他将细针取出惊讶的发现这些细针竟然已经溶解了一半。 宋慈感觉有些奇怪,这脑内的细针怎么会融掉呢? 很快下人便将他要的东西都拿了过来,他们看着几具焦糊的尸体面露惧色,宋慈让他们把东西放下就赶紧离开,空荡荡的房间里很快就剩下了宋慈与尸体。 宋慈拿起一块纱布蘸了白醋细细的淋在了尸体表面,又用碱水小心擦拭尸体身上的灰烬,很快尸体表面就被处理干净,宋慈惊愕的在尸体的锁骨附近发现了一根细针。 这…… 他瞪大了眼睛,开始继续寻找起来,随即他又在尸体的手腕,足下,肋骨,肾脏附近找到了十几根细针,他终于明白了死亡之舞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第三百三一章肠线穿针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宋慈回到房间将自己行李之中的人体经络图找了出来,回到验尸房后,直接把图平铺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他将那些针按照尸体上的位置一一摆放好,随即发现这些针所对应的都是人体最重要的经络部位,这也就是说早在这些人死亡之前,这些针就已经埋在了她们身体之中! 只要这些人按照一定的动作进行运动,这些针就会受到肌肉的牵动,从而开始移动破坏死者的经络,但是正常的一些行动短时期内应该不会对此产生困扰。 但这毕竟仅仅是宋慈根据经络图推算出来的,还需要验证,而眼下尸体已经被烤的全无水分,宛若焦炭一般,常规的方式定然不可能验明此事。宋慈也不可能找到活人来验证自己的想法,思来想去,他找到了一个好法子。 他推开门,愕然发现阿实与阿泉正在门口候着,见到宋慈出来二人略施一礼:“大人。” “都查完了?” 阿实点了点头对宋慈道:“回大人,属下已经查明,名单上的人确实多少都与那名女子有染,其中有几人已经神秘死亡,具体原因不明,加之此事本就不光彩,所以并未上报官府。” 宋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那个老妇说的是对的,这个方南氏还真的是有两把刷子,说不定她的身份并不简单。 “对了,大人这是属下趁着方有根和方南氏出门的时候在他家中搜到的东西,还请大人过目。”说完阿泉将一个包裹递给了宋慈,宋慈接过一看竟然是一个造型精巧的盒子。 他刚要将盒子打开,阿实却拦住了他。 “大人这怕是一种暗器,还是不要随便动的好!” 见阿实一脸紧张,阿泉倒是不以为然,他将那盒子拿在手里轻轻地颠了颠:“这有什么,我都拿了一路,不也什么事情都没……”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咔的一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阿实急忙将宋慈扑倒在地,几根针擦着他们头皮直接刺进了床上的尸体上。 阿实急忙起身将宋慈扶起来,阿泉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个盒子不知所措,见宋慈起身,他急忙上前想要看看宋慈的情况,却被阿实呵斥住。 宋慈轻轻的揉了揉后背,刚刚那么一撞肩膀上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待会还要重新处理一下才是。 “大人您没事儿吧?” 宋慈摇了摇头,他感觉指尖有些微微的发疼,急忙将手凑到眼皮下去看,却没有发现任何的伤口。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错觉? 宋慈不得其解,他顺着方才的方向走去,发现尸体的小腿轻轻地移动了一下,他急忙检查尸体的小腿部分。虽说尸体已经烧焦了,但经过擦拭,焦糊的部分已经全部擦干净,剩下的皮肉光滑平整泛着烤肉的灰白色,但是不管他如何检查都无法发现任何伤口。 宋慈并不死心,他伸出手在死者的皮肤里按压,因为经过熏烤,尸体的皮肤已经略微发硬,所以要找到一根针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很快宋慈在尸体小腿靠近脚踝的地方发现了一块细长的硬物,宋慈可以确定在之前这里绝对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用刀小心翼翼的将那附近的皮肤剥离,果然死者的肉里插着一根细针,宋慈小心翼翼的将细针取下,却意外发现细针的前后端似乎都带着一些肉色的细丝。 宋慈将这些细丝与死者的肉剥离开来,那细丝带着一些弹性,与死者已经发硬的肉截然不同极易剥离,他将那细丝放在灯下细细观察,发现这竟然是肠线。 宋慈大喜过望,怪不得自己方才看不到任何伤口,原来是伤口都被肠线给堵死了。他也知道为何并没有在死者身上发现任何的痕迹,虽说针刺入的时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这肠线。 在中医治疗之中,有一种用于治疗慢性病的针灸疗法就是埋线,这种治疗通常采用羊肠线进行治疗。通过针将羊肠线埋入,久而久之羊肠线便会化在皮肉之中,避免了长时间行针的痛苦。 没有想到这阿泉误打误撞竟然取得了重要证物,宋慈心中大喜过望,但是同时他感觉有些奇怪,这件事儿与他所想的未免有些差距! 方南氏不过是一介女流,虽眉宇之间透着一股邪气,但不像是懂的医术之人。同时她的皮肤细腻有有光泽,指间并无半分老茧,也与她厨娘的身份有冲突,这样想来,这其中矛盾的地方太多。 见宋慈半天不说话,阿泉有些心慌,他想要上前,但是碍于阿实只得站在原地轻声询问:“大人,刚才对不住了,属下不是有意的,我上哪儿知道这东西是暗器啊?” 阿实抬手便给了阿泉一记爆粟:“你还敢说,刚刚要不是我反应,快大人可能就没命了。” 眼看着他俩就要吵起来,宋慈急忙拦住说道:“你们现在先不要管这件事,先帮本官前去找一些东西。” 说罢宋慈走到了桌前写了一串清单,里面是艾草,蓬蒿,槐枝之类的草木还有各类的面粉,最让阿泉搞不懂的是这清单上还有两只乌鸡。 但他们也没有多言,而是将手中找到的资料放在一旁的桌上。至于那个盒子,阿实怕出现危险便用布层层包好放在了墙角,嘱咐宋慈千万不要碰。做好这些之后,他们二人便去准备宋慈需要的这些东西,宋慈则走到尸体旁边用方才的碱水将尸体浑身上下又擦了一遍。 很快阿实他们便将东西准备齐全,宋慈命他们将那两只鸡宰杀剁成肉糜一会儿送来,他自己则将那些药材还有面粉混着方才的糯米细细的混合起来。 宋家的典籍之中记载过一件秘术,名为起尸术,相传此术是祖上一名仵作在一处古老村寨偶得的方法。此法可以让死者复苏,重新恢复死前的行为活动,相比于磁针刺穴,这起尸术远要更加玄妙。 若是磁针刺穴之术是为了通过死者经络唤醒死者的肢体记忆使得死者进行运动的话,那么这起尸术则是通过特殊手段让死者无意识的复活。 但是这术法只有在死去七日之内的尸体有效果,所以先前宋慈勘验赵小姐等人尸体的时候,并没有采用这种方法。 第三百三二章宋家绝学,起尸术 这听起来确实匪夷所思,当日宋慈翻看祖籍见到此法的时候也颇感意外,他虽是仵作但同时也是一名医者,这种情况从人体上任何一种方式都是无法解释的,但是此法他曾经见过自己的父亲用过。 当时宋慈只有六岁,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干瘪的尸体会开始行动,后来他看了宋家典籍才知道父亲当日所用的方法恰是这起尸术!后来他也曾经询问过父亲,父亲告诉他这世界上总是有一些无法用寻常道理所解决的事情,何必纠结那么多,能够找到凶手不就成了吗? 于是宋慈也并未过于纠结此事,毕竟他是一名仵作,对他来说为死者洗冤便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将那些东西混合均匀之后,阿实他们也将肉糜剁好送到了屋内,瞬间屋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宋慈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他将那肉糜倒在了盛有混合物的盆里细细的翻拌均匀。 因为这类都是一些面粉,加上肉糜的水分,经过揉和很快就成了散乱的面团。看着宋慈额前的巨大汗珠,阿实有些于心不忍,他上前撸起袖子:“大人,让属下来吧。” 宋慈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胳膊,又看了看阿实发达的肌肉点了点头:“注意顺着一个方向搅拌。” 阿实点了点头,很快那些面粉就已经揉好上劲,阿泉在旁边坐着:“想不到赵捕头竟然还是和面的好手。” “以前在军中的时候,这都是必修课。”阿实将揉好的面团朝着阿泉面前一推:“要不要尝尝?” 阿泉皱着眉头摆了摆手,经过这么一揉搓,这面团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肉色,让人有些难受。他转头看向靠着墙已经快要睡着的宋慈,轻声询问道:“大人,您要这东西是做什么啊?” 宋慈微微一愣,他抬眼看了一眼:“弄好了?” “弄好了。” 宋慈急忙凑到前面,检查了一下面团的柔韧性之后,点了点头:“可以了,你们两个帮我一下。” 说完宋慈从面团上揪下一块搓成了半尺长,木质粗的细条,阿实和阿泉也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便也跟着一起开始弄。很快这些面团便都被搓成了均匀的面条,宋慈将这些面条拿到了尸床上,拿起刀将尸体的关节处划了几个口子。 那嘎吱嘎吱的脆声在这样的环境显得有些瘆人,同时烤肉的淡淡香气在屋内蔓延开来。 阿实与阿泉今日只顾着查案连饭都没有来得及吃,现在正饿的打紧,这味道一传出来他们两个倍感煎熬,但是一想到这味道是尸体传来的不由得阵阵恶心! 宋慈将尸体的关节微微拆卸一些,随即将那些面条的两端压扁,小心翼翼的塞进去然后拉扯均匀。随着他的动作,阿实也知道宋慈这是在做什么,他这是通过这种方式用这特殊的面来模仿死者已经燃烧殆尽的肌肉。 折腾了大概能有一个时辰,三具干瘪的尸体被宋慈通过这种方式给填充起来,看上去非常的饱满。 大概调整了一下几具尸体的状态,宋慈将那些针按照之前在尸体上发现的位置刺入到了死者的‘皮肉’之中。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命阿实与阿泉将尸体立起来,随即自己跑到了墙角点燃了一根香。 阿泉有些不解:“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试探。”宋慈淡淡答道。 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狼毫笔,蘸了一些红色的颜料点在了几具尸体的眉心处,三人只感觉屋内一阵阴冷,那几具尸体竟然动了。 阿泉被吓了一跳,他想要说什么却被阿实一把捂住了嘴巴,几具尸体木讷的朝这边宋慈走了过去,慢慢悠悠的在他身旁跪了下来。 这起尸术不仅仅可以让尸体运动,同时还可以让尸体模拟生前印象最深刻的一些行为,这三具女尸跪坐在宋慈跟前缓慢的朝着他爬了过去,她们不断扭动身体,身段妖娆。 若是这三人还活着这定然是一番绝美的场面,但是现在却显得诡异异常。 阿实和阿泉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宋慈虽然是施术者但是此刻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这是他第一次运用起尸术,心也怦怦跳个不停。 这几具女尸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起身走到了宋慈跟前为他宽衣解带,宋慈心中一惊,急忙闪躲,但是想到是死者生前深刻的场景极有可能与死者身体被扎数针有关便忍了下来。 很快宋慈的衣服便只剩下了一件内衬,他暗自庆幸自己穿的比较多,否则今天可就闹了笑话。 三具女尸也纷纷做出了宽衣解带的姿势,打算服侍宋慈,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三人的动作迟滞了一下,然后三人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众人不解只能继续看下去,只见一具女尸的身体竟然跪着直了起来,就好像是有谁在拽她的头发将她拽起来一般,接着那女尸身体猛地朝着左侧一歪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其他两具女尸的双手抬起像是被人拎起来一般,宋慈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先要进一步看下去的时候,突然那几具女尸身体一歪软绵绵的倒下去再也不动了。 宋慈一惊,急忙转头看向了墙角,那根香已经燃尽,他叹了口气缓慢起身,只听阿泉指着地面大叫一声:“你们看!” 几人看向地面,那原本覆盖在几名女尸四肢的面已经缓慢的化成了一摊血水。 宋慈叹了口气淡淡道:“无妨,明日清晨差人将这里收拾停当,尸体掩埋,本官觉得是时候找赵将军谈谈了。” 阿实与阿泉点了点头,他们收拾好了东西将宋慈送回到屋内。 第二日清晨,宋慈盯着肿胀的脸推开了门。冷如霜已经穿戴整齐正在院内舞剑,她身体曼妙,步态轻盈像是在跳舞一般,见到宋慈出现在院子之中,收了剑几步来到了宋慈跟前。 她歪着头打量着宋慈:“宋提刑可是没有睡好?” 宋慈无奈苦笑,这哪是没有睡好,分明是没有睡着,脑子里一直都是一团乱麻,昨夜尸体的表现到底是什么他一直都无法想通。 “正好你醒了,一起去吃饭吧,我去叫苍狗他们。”冷如霜道。 “不必了。”宋慈摆摆手:“吃饭前,下官想要去见一个人!” 第三百三三章神秘肉汤 冷如霜想了想将剑归鞘别在腰间:“我与你一同前去。” “不必了,此事下官一人前去便是,大人先去休息,等下官处理完此事便去找大人。”宋慈道。 冷如霜不知宋慈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不过宋慈做事一向有自己的理由,当下便随他去了。宋慈轻施一礼就打算退下,冷如霜忽然将他叫住。 宋慈一怔,不知冷如霜这是为何便开口问道:“大人有何事?” “你……”冷如霜咬了咬嘴唇:“以后只有你我二人的场合,这礼数就免了吧。” 宋慈微微点了点头:“大人说的是,下官就先走了。”说着他又想要行礼,但是却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看着宋慈不自在的样子,冷如霜感觉有些好笑,她急忙转身忍住笑跑了出去,宋慈也不知冷如霜这样是在搞什么,他无奈摇了摇头便来到了西侧的房间里。 这房间原本是宋慈的,但是因为小南的缘故,宋慈便将此处房间腾出来给小南养伤,他则住进了阿实的房间里。 宋慈推开门,阿兰正端着碗给躺在床上的小南喂药,不知是不是错觉,宋慈总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那么一丝怪异!虽说两人都是将军府下人,而且点看上去关系不错,平日里有个照应是应该的,但是现在来看,两人之间的关系未免有些过于亲密了。 见到宋慈前来,阿兰一愣手忙脚乱的将碗放在床边想要行礼,宋慈却摆了摆手对她道:“不必多礼,你先退下去吧。” 阿兰点了点头,起身出了房间,宋慈注意到阿兰临走的时候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小南一脸,小南也对着阿兰温柔一笑,这奇怪的气氛让宋慈想入非非。 宋慈走到小南身边,小南想要起身,宋慈急忙将他按住:“你有伤在身不宜走动,还是免了吧,你的伤怎么样了?” “回大人的话已经好多了,多谢大人百忙之中还记挂着小人。”小南朝着宋慈礼貌的笑了笑,宋慈顺势坐到了小南床前,轻轻地伸出手抓住了小南的手腕。 小南不知宋慈这是在做什么,但是他又不好发问,毕竟他仅仅是将军府的一个下人,而坐在对面的是堂堂的提点刑狱官。 宋慈将小南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腿上淡淡道:“本官听闻你们府上的郎中是个三把刀,恰巧本官世代仵作,现如今你因为本官遭受这般痛苦,本官也应对你有所补偿。” 听宋慈说完,小南脸色一变,他急忙将手抽了回来支支吾吾的对宋慈道:“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小人身体已经无碍了。” 宋慈却将手抓的死死,小南虽然常年在府上劳作,力气较大,但是现在受了伤自然无法与宋慈相抗。宋慈将手按在了小南的脉搏处,但是小南还在不断地挣扎着。 “大人,真的不用,小人的病已经……” “别说话!”宋慈怒斥道,小南被吓了一跳不敢乱动,宋慈将手轻轻按压在了小南的脉搏上,突然他眉头一皱抬眼怒视小南。 “你到底是谁?” 小南木然的望着宋慈,他不知道宋慈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便答道:“大人,我是将军府的下人小南啊。” “你今年多大年纪。” 小南歪着头,不解的回答:“这个月底是小人的生辰,过了的话小人就满十五岁了。” “胡说!”宋慈怒斥道:“年轻人脉象轻快略带绵软,而你的脉搏苍劲有力,且肌肉发达,指节突出指尖布满了老茧,虽说这将军府上上下下大小事务也很多,但是也劳不到你这个下人锻炼到如此体魄,本官若是猜得不错的话,你是将军的护卫吧。” 小南面色一沉,但仍旧一脸茫然的看向宋慈:“大人这是说什么,小人不知。” 宋慈淡淡一笑,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前宋慈并未对小南产生任何的怀疑,但是当他发现小南跟阿兰之间亲密的关系之后,便产生了怀疑。没想到这么一查小南真的有问题,虽说他现在拒不承认,但宋慈却有法子。 “小人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大人还是请……”小南的话未等落下,宋慈便伸出了手朝着他胸前刺了过去。 阿实曾经告诉过宋慈,习武之人胸口有一处命门,虽不致死,但是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是极其重要的,若是被钝器击伤极有可能会功力尽失。 见宋慈来势汹汹,小南面色一惊顾不得其他直接翻身跃到床下,他站在地中央警惕的看着宋慈,宋慈微微一笑将手收了回来:“怎么不装了?” 小南见宋慈收了手自知中计,但碍于宋慈的身份他根本无法对宋慈下手,只能尴尬的站在原地。 宋慈拍了拍床示意他躺回去,但是小南却警惕的不再回去,他闷声问道:“提刑大人一直都在怀疑我吗?” “不,只是碰巧,本官今日前来本是想要与你谈谈方南氏的情况,但不想却意外得知此事。”宋慈说道。 “那个魔女吗?”小南无奈苦笑:“那还真是个精致的人儿。” 小南仰着头看着屋顶长叹了口气,对宋慈娓娓道来。 小南说这方南氏是城内赫赫有名的厨娘,除了中原菜色还擅长做一些金人的菜式。赵羽常年征战边关,金人的饭食也吃了不少,这几年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他鲜少到边境之地,心中一直念着一样美食,便差人前去寻方南氏来到府中,而小南也是那个时候见到了方南氏。 方南氏虽然貌美,但是论姿色与赵小姐相比确略有逊色,但是这女子妩媚至极,很少有人会把持得住。小南虽然长得矮小还是少年模样,但实际上已经是二十七八的成年男人了,他自然对这种女人把持不住! 偶然一次方南氏来到府内正在后厨忙碌的时候,小南偷偷地摸到了后厨,他只感觉方南氏身上传来一阵异香,顿时控制不住的想要抱住方南氏,但是不想方南氏却回身朝他嘴巴里塞了一块肉。 那肉光滑细腻,似乎是兔肉带着一股香甜的味道,小南咀嚼着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原本的企图。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方南氏已经走了。他知道这肉定然有问题,急忙想要去寻找赵羽让他不要吃这种肉,但是已经太迟了,等他赶到赵羽身旁的时候宴席已经结束,方南氏也离开了府上。 从那之后,小南每天就想着方南氏做的那道菜,有一天他在路上闲逛不知怎的竟然闻到了那股香味,他顺着案香味来到了一处小巷,在一户小院内看到了正在做饭的方南氏。 小南顾不得其他,他翻到院子里,一把推开方南氏将那肉带着汤都一起吃了下去。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赤条条的躺在床上,方南氏在一旁穿戴着衣服。 小南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忙问方南氏。方南氏神秘兮兮的告诉小南她丈夫马上就要回来了,小南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急忙穿好衣服打算离开,方南氏却一把拽住了他。 “小兄弟就这么走了?” 第三百三四章饿死村 小南当时盯着方南氏,不知道如何是好,见他半晌没有说话,方南氏幽幽说道:“你方才对奴家做了那等事情,难道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吗?” 小南这才意识到自己入套了,但若是这女子将事情闹大,被老将军知道可是要杀头的。 思来想去,小南还是决定将此事隐瞒下来,便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银子给了方南氏。他哪曾想到方南氏竟丝毫不理会那些银子,而是直勾勾指着小南身上的那块玉佩。 小南心中大惊,急忙捂住玉佩对方南氏说这可使不得,方南氏却微微一笑告诉小南,这玉佩早晚会落到她的手里! 之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小南出任务都没有敢到那条街上去,自然没有机会再次遇到方南氏。 但好景不长,大概半个月之后,将军再次让方南氏进府做菜说是要宴请张都尉,而小南也就是在这次宴会上再次见到了方南氏,他尽量远离后厨,但是那股味道却在府内久久徘徊一直折磨着他,迫于无奈小南再次中招,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腰间的玉佩已经不见了。 听到这里宋慈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他急忙问小南道:“你当时没有任何意识吗?” 小南点点头:“没有,小人只是感觉那香气无法抗拒,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宋慈微微皱眉,小南这样的反应应该是中了某种迷药,说不定跟方南氏有关的人都中了这种迷药所以才对方南氏百般顺从,如此看来这方南氏绝非等闲之辈。 “之后呢?” “之后将军就再也没有让她来府中了,不过因为她做的那东西确实让人难以忘怀,于是我偷偷地溜出去找过她几次。”说着小南低下头去不再多言。 宋慈微微点头,看来这方南氏的底细应该好好调查一番。 此刻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宋慈问了一句竟是阿兰,她说小南的药熬好了,想要送进来。 宋慈给小南递了个颜色,后者匆忙窜到床上躺好,宋慈这才让阿兰进来,自己小心的退了出去。 出了房间宋慈直接来到了饭厅,冷如霜等人正在等他,宋慈急忙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冷如霜将面前一碗已经凉到适口的粥推到了宋慈面前。 宋慈轻声言谢将粥接了过来,他现在又困又饿,也顾不得礼数直接开始喝起粥来。等大半碗粥被宋慈喝下去之后,冷如霜才缓缓开口道:“你问出什么来了吗?” 宋慈把碗放下,将刚刚小南对他说的情况简单的和冷如霜叙述了一下,冷如霜表情略微迟滞,抬头看了不远处的苍狗一眼。 见她这般举动,宋慈便知道她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当即开口询问:“此事可让大人想到了什么事情?” 冷如霜犹豫片刻之后,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本官曾经处理过一桩案子,听你这么说来,这方南氏极有可能是春红楼的人。” 听到春红楼三个字,宋慈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春红楼的事情他也曾经听父亲提起过,大概在四年前,父亲接到了一起离奇的案件,一个村子的人得了一种神秘的怪病集体死亡。 这件事很快就引起了广州府的重视,他们下令命宋巩前去调查此案,起初宋巩以为这是一起恶性投毒事件,但是当他到达村子以后,才发现案件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经过尸体检验,宋巩发现这些人并不是死于毒药而是饿死的,根据当地负责的官员称,半个月前就已经有百姓前去官府投案,说村里的人害了顽疾。 当时官府也派人去前去查看,但是发现得了顽疾之人除了不思茶饭面黄肌瘦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症状,所以也没有在意,只是命郎中给他们开了一些药物辅佐治疗。 不想几天前,全村上下几十口人竟在一夜之间离奇死亡,这次官府的人再也坐不住了,当地郭县令命人前去察验,确定死因,但是仵作查出的原因是这些人都是饿死的没有其他的症状。 这一下之间死了这么多人,若是不查明缘由,郭县令的官职怕是不保,因为此事影响重大而且非常奇怪,于是他便上报了州府。 宋巩觉得此事有些不太对劲,忙问村子里还有没有活人?郭县令点了点头带着宋巩来到了村头的一处茅庐内,刚一进门宋巩就问道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这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并不好闻但是却带着让人上瘾的感觉。 屋内的床上正躺着一个老者,他瘦的皮包骨头,已经没有了人形,两位捕快正在强行给他灌下粥水,但老者剧烈挣扎着,好不容易灌进去的粥水也给吐了出来。 老者吵嚷着要吃那种带着清香的肉,宋巩观察到那老者眼神呆滞,目光混沌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郭县令告诉宋巩,这里的人似乎都吃过一种什么肉,这种肉是一名女子带到这个村子里的,他们现在正在追查那女子的下落。 肉?宋巩不解,他还不知是什么肉能有这么大的魔力,让这些人如此癫狂甚至活活饿死。 后来经过多方调查,宋巩得知到了一个名为春红楼的神秘江湖组织。 传闻这春红楼是江湖内声名显赫的一个杀手组织,与黑云组织不同的是,春红楼内的杀手并不是身怀绝技的能人异士,而是一些年轻貌美的女子。 这些女子杀人的手段多年以来外界无人知晓,但是只要春红楼一动,定是灭门之举!虽说这些女流之辈无法与那些能人抗衡,但春红楼在江湖上始终占据一席之位,也说明这些女子的非凡。 因为这些女子太奇,江湖中甚至有传闻说这些女子是狐妖之女,靠蛊惑人心杀人越货。 宋巩自然不信这些,他命人前去查看,最终抓到了一名奇怪的女子,不想在进行审讯之时,这女子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暴毙而死。等第二日宋巩打算细验尸体的时候,不想尸体竟然一夜之间全部溃烂。 若方南氏真是传说中春红楼的一员,怕是这小城就要大难临头了! 第三百三五章春红楼 见宋慈也怀疑到了春红楼,冷如霜干脆开门见山对他说道:“两年前本官曾经参与过一桩大案,在这大案之中我们发现了春红楼的影子!当时本官不知春红楼的厉害想要彻查下去,却不想大理寺直接将此案叫停,让我速速返回。几日之后听说那一片的人都死绝了,后来本官派探听消息,金猴……” 说到金猴的时候冷如霜哽咽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金猴通过江湖的朋友得知了春红楼的历史,并且他告诉本官以后但凡遇到春红楼,务必不要正面冲突。“ 宋慈点点头,这春红楼确实厉害,但毕竟此案是当朝大将上报,就算是现在汇报大理寺撤案,赵羽若是闹起来,定然会惊动皇上。圣上若是下令,牵连的可就不仅仅是他们二人,说不定整个大理寺都要遭殃。 冷如霜也想到了这一层,但倘若方南氏真的是春红楼的人,深入追查定然会非常的麻烦。经过商议,众人决定先派人盯住方南氏,同时继续寻找杀害赵小姐的真凶! 吃完了早饭之后,宋慈等人出门恰巧遇到了赵羽在院内练剑,碍于礼数他们想要上前打个招呼,但不想赵羽竟然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一样自顾自的操练起来。 宋慈注意到赵羽的身体有些微微的发僵,相对于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似乎苍老了很多,宋慈不知这是因为病症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出了府宋慈等人兵分两路,冷如霜带着苍狗白兔山羊三人前去调查方南氏的底细,宋慈则带着其他人来到了都尉府内。 见到宋慈再次到访,张贤十分热情的迎了上来:“宋提刑怎么又来府上了啊?”他笑嘻嘻的,但是左看右看都没有发现冷如霜的身影,脸上的喜悦瞬间变成了失落:“怎么?冷大人今天没有跟您一起过来?” “冷大人身体抱恙今日就不前来叨扰了,都尉大人府上今日可有宴会?”宋慈问道。 张贤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今日府上没有宴会,难道说宋提刑是为了参加宴会前来?若是这样的话,我可以专门宴请宋提刑,我这就命人去准备。” 说着张贤就扬手招呼下人,宋慈急忙将他拦住:“没有最好,省得坏了大人雅致,今日本官前来是想要询问有关令夫人事情,毕竟此事是大理寺亲自下令彻查,下官也要秉公办事。” 听说宋慈又是为了赵小姐的事情前来,张贤显得有些不耐烦,但是也还是将他让到了会客厅。 来到会客厅之后宋慈好奇的打量着这里的一切,他来到这府上三次,这次还是第一次来到会客厅正经的与张贤进行交谈。 “宋提刑想要问些什么。”张贤端起桌子上的茶轻抿了一口,宋慈观察他喝茶的姿势非常豪爽直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宋慈微微皱眉,心里已经生起了疑惑。 “都尉与夫人之间的感情如何?” 张贤叹了口气,十分浮夸的跟宋慈说自己与夫人之间的情感多么多么稳固,多么多么深厚,听得宋慈头皮阵阵发麻。他索性放弃了这种没有营养的询问,直接问张贤自己能否在府内参观。 张贤显然也觉得这种场面话多说无益,便答应了宋慈。但是他嘱咐宋慈不能去自己居住的院落内参观,宋慈也明白张贤如此是为了什么,无非是害怕自己与那些美人寻欢被宋慈打断罢了。 而且宋慈此番也并非真的想在他的府内参观,毕竟这里再怎么富丽堂皇,也无法与将军府相比。 出了会客厅,他便命猛虎等人去询问一下下人府内的日常情况,他自己则带着阿实来到了后院的厢房。这里是府内洗衣做饭的地方,既然方南氏接触张贤是用厨娘的身份,说不定在这里可以得到一些线索。 果不其然,宋慈来到后院的时候恰巧见到五名正在晾晒衣服的女子,她们身材曼妙姿容秀丽,身上的衣服也颇为华丽,虽比不上张贤怀中的温香软玉,但比起其他府内的下人要好了很多。 见到宋慈前来,五位女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身材略微高大的女子走到宋慈跟前上下打量着他:“这里是都尉府后院,你是怎么进来的?” 宋慈今日穿着一身青布长衫看上去朴素儒雅,加上他身材纤细,面容俊美,引得了其他几位女子的讨论。 宋慈对着那女子微微点头:“姑娘我是都尉大人的一位故交,今日前来拜访顺便参观一下他的宅邸,不想这宅邸太大就迷了路!” 女子微微皱眉:“公子既是都尉的朋友还请自便,不过这后院就我们五人没有什么景致可观。” “可观的景致不就在眼前吗?”宋慈微微一笑扬起了手,聪明人都能看得出他这可观的景致指得是什么。 几名女子被宋慈这般夸赞,都纷纷羞红了脸,开始慌乱的晾着被单衣裳,宋慈佯装疲惫坐在一旁的石柱上休息,他觉得场面有些尴尬便对几名女子询问道:“我听闻都尉有一位貌美的娇妻,怎么今日前来,这家伙还把人藏着不给我见?” 几名女子的动作略有迟滞,方才与宋慈搭话的那位女子犹豫了一会儿便对宋慈道:“不是都尉藏着掖着,而是夫人已经去了。” “有这等事儿?”宋慈明知故问,那女子叹了口气,像是聊家常一般的对宋慈道:“其实我觉得夫人死了也好,毕竟都尉他……” “小蝶,别乱说!”另外一名女子厉声呵斥。 被叫做小蝶的女子叹了口气,愤愤的道:“都尉的那点破事儿谁不知道,要不是他我们能在这里当苦差,这破事儿老娘早就不想干了!” 说罢小蝶将手中的床单扔到了盆里,像是变戏法一样的从身上掏出一根短小的烟枪,点燃吸了一口。 “小蝶!”其余几名女子呵斥道,但是小蝶就像是没听见一样靠着一棵树抽着烟袋。 阿实注意到这女子套烟袋的动作非常的轻佻花哨,而且她的手指很有力量,应该是习武之人。 宋慈感觉有些尴尬,他继续问道:“都尉风流一世我倒是知道,但是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吗?” 小蝶微微一笑,她盯着宋慈半晌将烟袋指过来:“你不是都尉的朋友,你是当官的吧。” 宋慈一怔,他掩藏的很好,这女子是从何发现的?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只感觉眼前一晕,再一看小蝶已经到了近前。 “大人小心!”阿实大叫一声急忙将宋慈推开,小蝶的一掌重重的拍在了阿实的胸膛上。 这一掌看似绵软实际上却藏着万钧之力,阿实根本没有料到也没有加以防备,竟然被击得连连后退。 小蝶将烟袋甩灭拿在手中朝着阿实走了过去,阿实捂着肚子盯着那女子的眼睛,他发现那女子的眼角有一块细小的蝶形伤疤。 “你是,春红楼的人!” 第三百三六章阿实重伤 小蝶一愣,她将烟袋收到了身后,轻轻地蹲在了阿实跟前微微一笑:“你知道不少嘛。” “我做鬼都不会忘掉你们,当年若不是因为你们,那一战我也不会……” “那一战,哦,我想起来了,怪不得有些眼熟!当年寿州之战,宋军驻地内三万余人被金人全剿,无一生还,随即统军的教头被宋国皇帝叫去问话,然后此人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壮士便是赵一刀吧。” 阿实怒视着眼前的女子,他想要起身,但是刚刚那一掌的力道此刻却在他的体内化开,搅得他五脏六腑都翻腾了起来,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那股异样的感觉压制了下去。 瞬间爆裂的杀气在阿实身旁迸发,宋慈下意识的躲到了一旁,几名女子上前将宋慈按住。 宋慈想要挣扎,但是那几名女子似乎是知道他身上有伤一般,死死地扣着他伤口附近的重要穴位让他无法动弹。 “我要了你的命。”阿实大喝一声,劲风裹着刀锋朝着小蝶砸过去,后者并不惊恐而是淡淡的举起了手轻轻念到:“三,二,一!” 她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阿实倒在地上面色惨白,不知是死是活。 “阿实!”宋慈大喊一声但是已经没有了回应,他抬起头盯着小蝶:“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小蝶不屑一笑:“知道知道,您不就是那个声名远播的宋提刑嘛,早就听闻你们宋家是仵作世家,你可看出小女子用的是何种手段?” 看着小蝶得意洋洋的样子,宋慈虽然气愤但却什么都做不了,正当危难之际,一根长勾蹭着宋慈的头皮朝着他面前的小蝶刺了过去。 小蝶一惊虽然避开要害,但胳膊却被那铁钩生生的勾下一块血肉! “大胆,你们这些亡命徒,竟敢绑架朝廷命官!”凌厉的声音从屋顶传来,几名女子一怔急忙松开宋慈跑到了小蝶身旁,冷如霜从屋顶跃下拔剑挡在了宋慈跟前。 看到冷如霜小蝶不屑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个毛丫头。” 但是当那铁钩的主人落在冷如霜身旁的时候,小蝶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她死死地盯着苍狗眼神之中满是惶恐。 “怎么是……” 苍狗并未理会小蝶,而是走到阿实身旁将他扛在肩膀上冷冷的盯着小蝶一眼,淡淡的吐出一个字。 “滚!” 这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让小蝶浑身战栗不已,她手忙脚乱的跟其他几名女子逃走,宋慈见状急忙跑到了阿实身旁想要检查他的伤情不想却被苍狗拦下。 “宋提刑不想让他死的话,最好不要插手。” 宋慈一时之间竟不知要如何回答,此刻一旁的屋内传来白兔的一声惊呼。众人赶紧冲进去,那屋内竟然躺着六名骨瘦如柴的女子,死亡时间在五天前,宋慈上前轻轻的按压了一下死者的腹部,发现死者腹部空空如也因该是被饿死的。 没想到此事真的与春红楼有关。 出了门之后宋慈见苍狗将阿实绑在一棵树上,正双手握拳朝着阿实的胸口招呼过去。 宋慈想上前劝阻,却被冷如霜拦住:“我现在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先交给苍狗吧。” 宋慈叹了口气,若是阿实因此而出了什么事情,他怕是这辈子都要愧疚不已。 见他如此焦灼,冷如霜陪着宋慈来到了一旁坐下,然后命白兔去寻找其他人将张贤控制起来。 大概过了能有一刻,只听得噗的一声,阿实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很快便晕了过去。苍狗将绳子解开,宋慈急忙迎上前去为阿实把脉,阿实的脉搏还在但是已经十分微弱了,此刻他面色惨白,看上去非常的虚弱。 这是宋慈第一次见到阿实如此狼狈不堪,若不是因为保护自己,阿实也不会落得这般境地。 想到这里宋慈便感觉阵阵揪心,从他为官开始阿实便对他忠心耿耿,护他周全,不想今日却出了这等情况。 “大人……”阿实颤抖的伸出了手,宋慈赶忙将他的手攥住,阿实轻轻的笑了笑淡淡道:“您没事儿吧。” 见他那副样子宋慈险些哭了出来,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朝着阿实点了点头:“没事儿,多亏有你。” 阿实叹了口气说了一句没事儿就好,便再次昏死过去。 苍狗将阿实扛在了肩膀上出了府,正巧在门口碰到了压着张贤的其他人。见到阿实弄得如此狼狈,阿泉有些惊愕,从认识阿实开始阿泉便没有看到过他落得这般模样,想要开口询问,但是见宋慈面如死灰也只好作罢。 一行人匆匆赶回了将军府,见到阿实负伤赵羽也十分惊愕,毕竟此人可是昔日的八十万禁军教头。 宋慈回到后院将阿实安顿下来,嘱咐阿泉照顾好他之后,便匆匆的来到了将军府中厅。此刻冷如霜与赵羽正端坐在凳子上,张贤跪在地上表情惊恐。 “岳父,这,这是何故啊?”张贤盯着赵羽眼神之中充满着希望。 但是此刻赵羽却面如止水没有丝毫想要搭理他的意思,见此计不成,他便转身笑嘻嘻的看着冷如霜。 “冷大人,您将我抓来是要做什么啊,我又没有犯法,府内平白无故死了那么多人,我,我也是受害者啊!”说完他竟兀自的哭了起来。 宋慈见他如此,摇了摇头搬了一张凳子顺势坐在了冷如霜一旁。 冷如霜闷哼一声,厉声道:“你私通江湖杀手组织,竟敢说你是受害者?” “什么江湖组织,在下不知啊,岳父大人,您为女婿说句话啊,岳父大人。”说着张贤竟朝着赵羽那挪了过去,却被一旁的白兔牢牢地按住了肩膀。 宋慈盯着张贤,此刻他并无半分上骑都尉的模样,反而却露出了市井小人的嘴脸,叹了口气淡淡道:“你到底是谁,真正的张贤去了什么地方,你又是何时与春红楼的人认识的。” 听到春红楼三个字,张贤的身体猛地一颤,木然的答道:“春红楼?那是什么地方,是风月之所吗?” 第三百三七章包庇 张贤的反应十分夸张,宋慈等人自然都能看出他是在撒谎,但是眼下他们手中并没有关键性的证据,可以指明张贤确实与春红楼有关。 这家伙看上去是个好色的冒牌货,非常好对付,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当那日得知这位上骑都尉极有可能是冒牌货之后,冷如霜就急忙命人前去调查他的底细,但不管如何调查都没有任何线索。 虽说张贤的风评并不好,但不管如何宋慈等人所搜集到的都是一些流言蜚语,至于盖棺定论的罪证,他们连跟毛都没有找到。 这也就意味着,眼前这个张贤的背后极有可能藏着一个庞大的组织,否则这个好色之徒不可能在这生活这么长时间都滴水不漏。 而张贤现在之所以能够用此等态度与宋慈等人对抗装傻,一来是咬定了宋慈他们并没有证据,二来是这个组织定然会帮他善后。 虽说现在张贤已经被抓,但局势仍旧对众人不利。 “宋提刑,您还未回答我这春红楼到底是什么地方呢啊?”张贤眨眨眼睛,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得意之色。 宋慈微微皱眉不知要如何是好,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情,或许这样的话可以让张贤招供。 想到这,宋慈起身走到了冷如霜身旁,对她低声耳语了几句。冷如霜一怔直愣愣的看着宋慈,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贤,又打量了一下赵羽,低声问宋慈道:“你这计划可行吗?” 宋慈点点头,此法虽不是验尸之法但也是宋家绝学,是他们宋家一位捕头所创,专门用于审讯这种拒不招供的犯人,根据宋家典籍所记,此法从未失手。 见宋慈这般冷静,冷如霜深吸了一口气,她倒是可以任由宋慈胡作非为,但这里并非大理寺也非广州府,更不是提刑司的衙门,赵羽怎可能会任由他们胡来? 犹豫了片刻,冷如霜点了点头,她起身走到了赵羽身旁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道:“赵将军,此案犯人已经锁定,但我们需要您一些帮助。” “犯人?”赵羽闷哼一声:“二位,本将所见的只是我那不谙世事的女婿,犯人何在啊?” 冷如霜与宋慈同时一愣,他们没有想到赵羽竟然想包庇赵贤,这是他们所没有料到的。但这就更加蹊跷了,若是他有意包庇当初为何要向大理寺报案呢? 眼见情况不对,宋慈赶忙打着圆场:“赵老将军,下官并非此意,而是张都尉嫌疑重大,我们想要借用贵地……” “怎么?你们找不到犯人,便怀疑到我这女婿身上了?本将告诉你们,我女婿女儿感情深厚,张贤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件事儿。” 见赵羽向着自己说话,张贤急忙爬起来,谄媚的走到了赵羽身后躲好:“就是就是,你们这群大理寺捕快好不讲理,我要向陆大人上报定你们的罪!” 宋慈与冷如霜面面相觑,赵羽怎么态度突然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先前他们探讨张贤与赵小姐之间的情况时,赵羽当时所言与今日所言,明明互相矛盾。 虽不知这短短几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现在众人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才好了。 见到宋慈他们一脸苦相,张贤的心中窃喜,若不是老将军护着,自己今天还不知道要被这两个家伙怎么收拾?他可是知道冷如霜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却心狠手辣,特别喜欢折磨犯人。 张贤虽好美色,但是他也害怕冷如霜那些刑讯逼供的手段。 宋慈还想要说什么,冷如霜盯着赵羽身后的张贤深吸了一口气将宋慈推开,她攥紧拳头对赵羽说道:“赵将军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本将做事一项不绕弯子。” 赵羽抬着眼望着冷如霜,眼神之中充满了不屑的神色。冷如霜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顶在了赵羽的胸前,瞬间屋内外的家将们纷纷拔出刀指着他们几人。 赵羽并不惊慌,他知道冷如霜定然不会取了他的性命,否则圣上追究下来,她的皇妃姐姐都护不了她。 “冷大人这是做什么?莫非想要跟老朽一较高下。” “我只是想要让将军说实话而已,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冷如霜冷冷的问道。 赵羽微微一笑,他扬起手,苍狗见势不好急忙伸手将冷如霜拽了回来。随着赵羽的手重重一拍,两根针从桌子里射了出来,擦着冷如霜的脸钉在了一旁的廊柱上。 众人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冷如霜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闷哼一声:“什么狗屁边关老将,难道就擅长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听闻冷如霜所言,赵羽不怒反笑:“这保命的法子怎么到了大人手中就成了偷鸡摸狗的事情,本将找你们前来不是胡闹的,你们若是三日之内不能将杀害小女的犯人捉拿归案的话,本将要了你们的命!” 赵羽眉毛一抖,便拎着张贤走了出去,冷如霜气不过愤然骂道:“老糊涂,你给我等着,我定要找到证据把你们一起缉拿!” 但是还未等冷如霜话音落下,赵羽便已经消失在了屋内,冷如霜气急败坏的坐在凳子上,猛灌了一口茶水。 见她这般生气,宋慈急忙安慰了几句:“大人,赵将军的身上定然藏着秘密,我们今天应该是触犯了他的利益,所以这是好事儿,起码我们现在有了一个调查的方向了不是?” “对啊对啊,大人这是好事儿。”一旁的白兔也急忙附和道,不想冷如霜直接转过头,将方才没有消散的怒火撒在了他们身上。 “好事儿?我们这般调查都没有得到任何结果,而且越理越乱,我看这赵小姐极有可能便是赵老将军杀的!” 冷如霜话音刚落,还未等宋慈开口,只听得一阵茶具碎裂的声音。众人急忙寻声去看,发现阿兰正站在门口,此刻她手中的茶盘已经落在了地上,里面的茶具已经摔成了碎片。 第三百三八章赤面郎君出手 见到众人都在盯着自己看,阿兰急忙蹲下身子,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起地上的残渣。宋慈注意到她的呼吸急促,动作慌乱,显然是刚刚有什么事情让她感觉到了恐慌! 宋慈急忙上前,一把抓住了阿兰的手,阿兰吓了一跳,抬起头恰巧对上了宋慈那双清澈的眼神。 不知是因为被宋慈抓着手腕还是别的什么事情,阿兰的身体颤抖的十分厉害,她躲避着宋慈的注视似乎是想要逃走。 “大人,您能放开奴婢吗?”阿兰轻轻挣扎着,但是宋慈的手抓得死死的,她根本毫无反抗的余地。 “你知道些什么吧?” 阿兰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她急忙甩开宋慈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您放过奴婢吧,奴婢只是将军府内的下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神色异常慌乱,连正在气头上的冷如霜都看出了问题。 宋慈还未开口问,她便连连说不知,很显然她绝对知道些什么。而且她所知道的事情,极有可能使她的性命受到威胁。 冷如霜起身走到了阿兰身边轻轻蹲下来,将她的下巴托起来细细的打量着。 阿兰今年只有十五岁,却生的落落大方,并没有半分乡土之色,若是细细打扮起来倒像是个大家闺秀一般。这样想着,冷如霜冰凉的手指便不自由主的在阿兰的脸蛋上来回摩挲着,她面无表情,眼神冰冷而游离。 阿兰吓得连连喘气,早在宋慈他们来之前,阿兰便已经知道这名女神捕的厉害!此刻她被冷如霜如此审视自然是怕的不行,在冷如霜放手打算对她进行询问的瞬间,她身子一歪便昏死过去。 冷如霜大惊,忙问宋慈这婢女是怎么了,宋慈抓过阿兰的手腕后轻轻他叹了口气:“被大人您吓晕过去了。” “什么?”冷如霜不解的指着自己,难道自己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身后的白兔摇了摇头,他走到冷如霜面前将阿兰抱起来,只听咕噜一声,阿兰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宋慈顺手将那东西捡起来发现那竟是一块玉佩,从材质和做工上来看绝非凡品,而且看上去还有那么一丝眼熟。 “这玉佩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冷如霜起身凑到了宋慈近前,细细的盯着那那枚玉佩。 突然两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不想他们方才太过于专注凑得太近,这一下直接撞到了彼此的脑袋。 两人哎呦一声揉了揉头,但是他们知道他们想到是一样的。 冷如霜命令白兔将阿兰送到他们的住处,随即便带着余下的人一同跟着宋慈前去寻找赵羽,然而他们还未走出院子,便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几人急忙加快了脚步,走在前面的苍狗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急忙拦住众人警惕的看着周围。 “嘿嘿嘿!”诡异的笑声从他们四面八方传来,十二生肖众人拔出身上的兵刃将宋慈与冷如霜包在了中央,冷如霜也急忙拔出腰间佩剑将宋慈护在身后。 “嘿嘿嘿……”那鬼魅的笑声挥之不去,让人感觉头皮发麻。 突然只听得一阵破风之音,冷如霜急忙将宋慈推开,随即一声脆响,那东西落在了地上。 宋慈定睛一看是一枚拳头大的黑色铁丸,他微微皱眉不知这是什么东西,突然冷如霜面色一变大喊一声:“快退下!” 她话音刚落只听得轰的一声,铁丸竟然炸开。宋慈只见到冷如霜朝着自己扑过来,下一刻他只感觉一阵气浪喷涌而至,将他重重的拍在地上。 宋慈头晕目眩感觉阵阵反胃,因为这一撞,他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裂开,那钻心的疼痛伴随着阵阵眩晕让他非常难受。 而冷如霜正趴在他的身上,她的双手抱着宋慈的脖子,手里的软剑也不知落在了何处。 宋慈伸手轻轻地推了推冷如霜,却发现她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一些血液正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宋慈伸手一抹,冷如霜的头上有一个一寸长的伤口正在流血,似乎是被那铁丸的碎片给击伤的。 他急忙捂住冷如霜流血的伤口,缓慢的起身,再一看其他人也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不停地扭动着身体,而苍狗正稳稳地落在院内的假山上直勾勾的盯着天空! “如何,我这铁蛋子的威力?”一名女子的声音传来。 宋慈微微一愣,他看向了苍狗的对面,不知何时六名女子竟然出现在了屋顶之上。 这几名女子均穿着殷红的长裙,虽然她们都蒙了面,不过宋慈还是能够猜出这几人是谁。 “敬酒不吃吃罚酒。”苍狗的语气冰冷,将手中的铁钩甩了出去,站在中间的那名女子并不慌张,她像是变戏法一般的从身上甩出了一根烟枪将苍狗的钩子打了回去。 “同样的招数,我可不会上当两次。”小蝶微微笑道,她将蒙面的纱巾解开,那面纱之下所藏着的竟是一张惊世骇俗的绝美容颜。 “这位大侠生的俊朗,若我们并非敌人,岂不快活?”小蝶盯着苍狗,眼神之中迸发出万种风情,苍狗转头看了受伤的冷如霜一眼,又看了看已经挣扎起来的几位兄弟。 “这暗器是你们放的?” “自然,难道还想再尝尝吗?”说完小蝶扬起了手中的铁蛋子,只听一阵破风之音,小蝶还未等反应过来便感觉指尖一凉,等她回过神来,一截手指竟随着那铁蛋子一齐落在了屋顶之上。 小蝶捂着手指惨叫连连,她盯着苍狗,眼神之中充满了杀气:“你,你竟然,我要杀了你……”说着小蝶便起身要冲下去与苍狗拼个你死我活,但她的脚还未等离开瓦片,肩膀便被一只有力气的大手按住了。 “别冲动,你打得过他们吗?”那声音的主人身着一袭白衣,肩上还扛着一个黑色的布袋。待那人转过身来,宋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人戴着一副赤色鬼面,正是黑云组织之中的赤面郎君。 怪不得,怪不得春红楼现身于此,怪不得张贤能够如此逍遥,原来这背后的一切都是黑云组织所操控的。 赤面郎君的目光快速的在院内几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躺在宋慈怀中的冷如霜身上,此刻这位女神捕双目紧闭,看上去异常虚弱,赤面郎君不由得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干什么,你弄疼我了!”小蝶不满的扬着胳膊想要将赤面郎君的手给甩开,却不想那手却像是钩子一样的死死地按在她的肩膀上。 “铁蛋子是你放的?” “你是不是疯了,那还能有谁!”小蝶挣扎着,突然她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钳住一般无法呼吸,她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赤面郎君:“你,你竟敢……” 赤面郎君不屑一笑:“春红楼葛晓蝶擅自行动罪有应得!” 说罢他一扬手,小蝶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勾勾的落在了院内的地上,赤面郎君叹了口气,他挥了挥手那几名女子便跟着他的脚步消失在了天空之中。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他转身的瞬间冷如霜恰巧睁开眼睛看到了这一幕。 第三百三九章第二个盒子 宋慈感觉怀中的人似乎动了一下,他低下头发现冷如霜已经醒来,当下匆忙问道:”冷大人您感觉如何?” 冷如霜点了点头,费力的从宋慈怀中爬起来。 她看了看已经被炸的面目全非的庭院,又转头瞧了瞧宋慈,发现他肩膀上的衣料竟被血液浸透,立马面色微凝。她刚想伸出手为宋慈检查伤势,突然听见院外一声大喊。 “不好了不好了,老将军不见了!” 宋慈大惊,急忙拉起冷如霜的手让她自己按住头上的伤口,便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冲了过去。只见地上随行的侍卫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张贤和一名侍女缩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宋慈急忙上前去检查这些侍卫,他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虽然脉搏还在,但却已经都没有了呼吸。 宋慈将一名相对瘦弱的侍卫翻了个身,最终他在侍卫的耳根处发现了一枚细针,他小心翼翼的将那细针拔了出来,惊愕的发现这细针竟与他在那几名女尸身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随着那根细针拔出,那名侍卫的身体猛地一颤开始大口的呼吸着。见此情形,宋慈不敢怠慢,急忙走到其他几名侍卫身旁,将细针拔出后快步的走到了张贤面前。 “说,你跟那个戴面具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宋慈剧烈的摇晃着张贤的肩膀,但眼前这人的目光游离,精神涣散,似乎已经被刚刚的场面吓傻了。 宋慈微微皱眉他伸出手在张贤前额,后颈,虎口处的几处穴位猛掐了一把,但是张贤仍旧一脸惶恐,没有任何的反应。 “宋提刑!”山羊跌跌撞撞的跟了上来,刚刚的爆炸他在中央位置,虽然看上去身上没有什么伤,但看他走路的样子便知道,身体应该有几处骨骼错位。 宋慈见山羊跌跌撞撞,赶紧走到他的身旁,轻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山羊询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怎么了?” 山羊摇了摇头:“那侍女,死了。” 宋慈一怔,他赶忙抓住了山羊的肩膀:“你说什么?” “那个侍女,阿兰,死了。” 宋慈松开了手,虽说从方才阿兰的反应他大致能够猜测到阿兰似乎是知道一些内幕的,但这仅仅是他的猜测,没有想到阿兰真的死了。 而且从众人受伤的程度来看,对方的目的绝非是要取他们的性命,而是冲着灭口阿兰来的。 “你带着他,快随我回去。” 宋慈吩咐一声,山羊点点头一把抓起了张贤,此刻这位假冒的上骑都尉宛若行尸走肉一般,任由着山羊拉着他走去。 果然在院子之中,宋慈看到众人面色凝重的围成一圈,在圈中央一名女尸仰面躺在地上,她的胸前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内脏依稀可见。她的半个脑袋也被炸得不翼而飞,一只稀烂的眼球挂在眼眶上看上去狰狞可怕! 宋慈俯下身去,大概检查了一下阿兰的尸体,老实说这具尸体已经不需要勘验了,但谨慎起见,宋慈还是伸出手细细的检查了起来。 此刻山羊带着张贤与那名侍女一起赶了过来,那名侍女见到眼前这具尸体后,惨叫一声后便晕了过去。宋慈无暇顾及她,而是在阿兰身上细细寻找着。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山羊已经为众人包扎好了伤口,但宋慈仍旧没有在阿兰身上发现自己想要的细针,莫非阿兰与此事无关? “阿兰!”一声大叫从门口传来,宋慈抬眼,发现站在门口的人正是小南,他快步的跑到了阿兰身边颤抖的伸出了手摩挲着阿兰的脸蛋。 这个看似只有十四岁的成年男人趴在阿兰身旁嚎啕大哭,众人见到此景也有些难受。 半晌小南止住了哭声,他转头用一种凌厉的眼神看向了宋慈:“是他们做的吗?” 宋慈不解:“是谁?” 小南无奈苦笑,他盯着宋慈眼神之中写满了无奈:“大人不是大名鼎鼎的宋提刑吗?怎么这么多日子过去了,竟然连他们的底细都没有查到。” 小南的语气之中除了蔑视之外还有深深的怨恨,毕竟在他看来阿兰之死与宋慈的无能逃不了干系,宋慈叹了口气,询问小南:“那你为何知情不报?” “我……”小南没有料想到宋慈会说这样的话,他低下头看了看阿兰的尸体,半晌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宋慈。 “我只知道这么多。” 宋慈接过盒子,惊愕的发现这盒子上竟然印着一张狰狞的鬼面,而这鬼面竟然与自己手里的那个盒子一模一样。 “你从哪里寻得这盒子的?” 小南轻轻抓起阿兰的手,眼神之中写满了悲痛,他叹了口气对宋慈淡淡道:“几日前,我与你们正在调查的方南氏见过一次面,是她让我将这东西从将军府盗出与她交换的。” 听小南这么说,宋慈急忙将盒子打开,他惊愕的发现这盒子里装的竟然是一枚指骨手串,而且这指骨经过了打磨和药物浸泡已经无法进行勘验,就像是那根小腿骨一般。 这到底是谁的尸骨? 为什么此人死了之后还不愿放过他,而是将他的尸骨做成这些东西放在不同的盒子里? 宋慈瞬间就想到了这种情况可能是因为某种仪式,然而这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到底是什么仪式需要这么费时费力呢? “这是何物。”不知何时,冷如霜竟然凑到了宋慈近前,宋慈一怔手中的盒子险些摔落,冷如霜急忙伸出手按住了宋慈。 她盯着宋慈的眼睛微微皱眉,她发现宋慈的神色闪躲随即便开口问道:“宋慈,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本官?” “回大人,下官……” “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本官。”冷如霜目如刀锋,宋慈根本无法闪躲,于是只能点了点头。 “没错,但是此事是下官的家务事,下官不希望劳烦大人。” 听宋慈这般言语,冷如霜当下便怒火中烧,什么叫他的家务事,什么叫做不劳烦?这么久了,宋慈还是将她当成外人吗? 冷如霜越想越气,她刚想开口回驳,却感觉喉咙一甜,一口血直接喷在了宋慈的肩上。 “冷大人……” “大人……” 众人的声音混乱的涌入了冷如霜的耳朵里,她躺在地上,感觉正有一只大手把力气从她的身体里抽走。 第三百四零章危在旦夕 见冷如霜突然晕倒,众人慌成一团,宋慈急忙将手按在她的脉搏上,此刻冷如霜的脉搏异常混乱,别说是脉象,就连她脉搏的频率宋慈也根本无法读准! 他先前在茶楼之中曾经为冷如霜把脉,当时冷如霜双手脉象平和已与常人无异,但为何现在她又出现此等异状? 宋慈轻轻抬起冷如霜的下巴,将脸凑近冷如霜的脖颈,却不想背后传来一股大力,他感觉身体一重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苍狗轻轻将冷如霜抱起,怒视着宋慈,见宋慈想要上前怒斥道:“别过来!” 苍狗这一声苍劲浑厚,宋慈不免吓了一跳。 阿泉急忙上前扶住宋慈,他刚刚距离的位置距离花坛很近,所以弄得一脸漆黑异常狼狈,他抓着宋慈的胳膊指着苍狗骂道:“我们家宋提刑处处照顾你们家大人,用得着你们在这当白眼狼?” 宋慈见情况不妙,急忙轻轻拍了拍阿泉的手示意他少说几句,然而阿泉并没有惧怕苍狗,而是直接甩开宋慈的手,上前一步想要与苍狗理论。 然而苍狗竟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而是抱着冷如霜招呼了一声山羊朝着住所走了过去。 见自己并没有被对方放在眼里,阿泉非常的气愤,他挥刀朝着苍狗劈了过去,却不想苍狗竟然丝毫不避闪而是快速拔出了腰间的铁钩,还未等阿泉反应过来,那钩子的尖端便已经顶在了阿泉的喉咙上。 “别多管闲事儿。”苍狗厉声喝道。 阿泉却并不惧怕,反而不屑的瞪着苍狗笑道:“原来传说中的十二生肖竟然是忘恩负义之徒,我们家宋提刑真是瞎了眼与你们合作。” 苍狗见阿泉仍旧这般,手腕一转那钩子便朝着阿泉的脖子刺了过去,眼看着阿泉就要丧命,苍狗只感觉手腕一沉,一低头竟然是冷如霜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冷如霜气息微弱,苍狗急忙松开手,铁钩插回到后背,他朝着宋慈瞪了一眼转身便带着冷如霜离开。 宋慈怔怔的站在原地,他不知要如何解释这件事,但冷如霜的情况为何又恶化了?他实在是想不通。 苍狗抱着冷如霜回到了房间之中,将她小心的放在了床上,山羊也识相的上前为冷如霜诊治。 此刻空气之中异常宁静,众人生怕任何一点声音会让山羊误诊,从而害了冷如霜!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山羊的才缓缓将手放下,众人急忙上前询问情况,山羊却摇了摇头擦掉了额上的汗水。 “兄弟们,恕我无能,看不出大人到底害了什么病。” 苍狗眉头一竖一把抓起了山羊的肩膀,山羊身上本就有伤,现在被苍狗这么抓着浑身的疼痛都被牵动了起来,然而他根本不敢做出任何的反抗。 “你说什么,你查不出来?你怎么可能查不出来,你可是……” 山羊木然一笑:“大哥,那个虚有其表的名头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我真的无法看出大人是什么病,大人的脉象杂乱跟本毫无踪迹可寻,宋提刑家世代仵作,其祖上不乏医术高手,要不然……” “混账!”苍狗骂道,他将山羊推开:“你莫非忘了之前他对大人做了什么?明着跟我们说黑云组织与他宋家世代为仇,背地里却与那赤面郎君暗中勾结谋害大人,你为何还如此信任他。” “大哥,那你为何不信任宋提刑?我们一同共事这么久,宋提刑为人我们谁人不知,你为何……” “我没有为何,我除了大人谁都不信,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我只看见他与那人正在交谈而非抓捕!” 苍狗说话一向雷厉风行,众人虽然感觉他此举有些武断,但是他毕竟是为了冷如霜的安危。众人也能考虑到这样的情绪,毕竟冷如霜是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的人,眼下她出了什么问题自然要以她的安危为首要任务。 “既然大哥这么说,那我尽量吧。” 话虽如此,但是关于冷如霜的病症山羊根本毫无头绪,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先找到一些药性温和的药物对冷如霜的情况进行压制,但具体可以撑多久他也不知道。 山羊转身推开门打算去抓药,却不想却在门口看到了宋慈,宋慈站在门口表情恳切,一时之间山羊竟不知要如何是好。 “宋提刑是来看笑话的吗?这是我们的家事不劳烦您费心了!”说罢苍狗便越过山羊,打算将门关上,不想宋慈竟伸出手挡住了门板。 他的手腕纤细,但是此刻苍狗却无法撼动。 “宋提刑到底要做什么?” “让我试试,你们也不想让她没命吧。”宋慈抬眼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冷如霜,此刻她面色发红,气若游丝看上去已经是濒死之境。 苍狗虽因那夜的事情对宋慈有所防范,但是众位兄弟却在盯着自己,他没有办法只能松开自己的手放宋慈进来。 宋慈进门急忙将手按在冷如霜的脖颈处,她颈部的脉搏虽然也很快,但是相对于手腕来说要缓和不少。 “快,准备点茶水过来。”宋慈吩咐道。 白兔匆忙去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宋慈,后者接过茶水猛灌了一口喷在了冷如霜的脸上,苍狗见到此状想要劝阻却被猛虎轻轻拦住。 如此反复了三四遍,冷如霜的面色才略有好转,宋慈快速的跑到桌前写下了一个药方,命他们去准备一个木桶为冷如霜准备药浴。 山羊接过药方一看不由得皱眉,这药方之上有几十味药材,其中还不乏几味烈性毒药,他实在是看不懂这到底是救人还是要杀人? 见山羊迟钝,苍狗忙问他有何不妥,山羊支支吾吾对他说了药方的情况,苍狗不由分说便抽出背后的兵刃顶在了宋慈的脖子上! 宋慈并不躲闪,而是平静的看着苍狗:“本官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但若是因此而导致冷大人丧命,你承担得起责任吗?” 第三百四一章假扮 苍狗并不懂得药理,虽说此法在山羊看来可能有危险,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拯救冷如霜的性命,苍狗犹豫再三也只好答应,一群人当即四下忙碌起来,去准备宋慈需要的东西。 在此期间苍狗与宋慈一同呆在冷如霜身旁,宋慈以治疗为名一直抓着冷如霜的手腕,苍狗虽然感觉今日的宋慈有些怪异,但是也并未多言。 很快宋慈所需要的东西便已经准备停当,几名下人将热水准备好,山羊则按照剂量将那些药材缓缓地倒入木桶里,很快木桶里的水就变成了棕褐色,山羊试了一下温度走到了宋慈跟前:“宋提刑,已经准备好了。” 宋慈点点头便伸手要去解开冷如霜的衣服,苍狗见状急忙按住了他的手警惕的看着他。 宋慈眨眨眼睛不解的问道:“有何不妥吗?” 苍狗抓着宋慈的那只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盯着宋慈,不知为何从此人方才一直抓着冷如霜的手腕不放,他就感觉眼前的这个宋慈有问题,可不管从身形还是什么地方他都无法看出任何端倪。 “此事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不方便,还是去府上另寻一名侍女来吧。”说着苍狗放开了宋慈的手,他清楚的注意到宋慈的手腕上被他抓出了一道印子。 这让他有些奇怪,方才自己并没有用太多力气,宋慈的皮肉也没有这般细嫩,怎么会这么轻轻一抓就出现血印子? “既然如此,那本官前去寻巧儿前来。” 听到巧儿,苍狗心中的疑惑瞬间便放了下来,巧儿是上次他们从山洞里救出来的那个姑娘,因为一直粘着阿泉所以此行也被宋慈带在身旁随行。既然此人知道巧儿的存在,怕他的身份不会有假。 宋慈起身出门,很快他的身边便跟着眼神闪躲的巧儿,宋慈大概对巧儿说了一下情况之后,巧儿惊慌的打量着众人点了点头。见到她已经明白,一行人便退到了门口等候。 很快水声便从屋内传来,巧儿应该已经按照宋慈所言将冷如霜扶到了木桶里药浴! 至此,宋慈才长舒了一口气,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精巧的香炉,随即又插了一根熏香放在了香炉之中,他刚想用火折子打开苍狗却按住了他的手腕。 “宋提刑这是做什么?” 宋慈微微一笑:“大人这药澡要泡上一炷香的时间,多了少了都不好,本官这是想着别误了时辰。” “是吗?”苍狗微微皱眉,他缓慢上前一把抓住了宋慈的衣襟将他拎起来,宋慈神色闪躲眼神慌张,他急忙挣扎着问苍狗道。 “大胆,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宋提刑,说,你是谁。”苍狗顺势将对方顶在了门口的廊柱上,细细的打量着他。 他曾经对宋慈做过这个动作,当时宋慈的反应非常平淡并无半分慌乱之态,而此人很明显是假冒的。 “说,你到底是谁!”苍狗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那人呵呵一笑:“小生还自以为学的很像,不想还是被认出来了。” 说罢他一扬手,一些白色粉尘在空中飞舞,苍狗急忙屏住呼吸将赤面郎君甩开,其余众人也急忙躲开那些粉尘,手执兵器气势汹汹的看着眼前的人。 赤面郎君将人皮面具撕下扔到了地上,还未等苍狗等人看到他的面容,那副鬼面便像是川剧戏法一样罩在了他的脸上。 “宋慈人呢?”苍狗逼问。 “你们不是不信任宋慈吗?怎么这下反而开始担心他的安危了。”赤面郎君呵呵笑道。 苍狗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要如何辩驳,他深吸了一口气,朝着赤面郎君冲了过去。 赤面郎君不慌不忙的将腰间折扇抽出,放在手里有节奏的击打着,一边击打他的口中还在一边数着节拍:“一,二,三!” 他话音刚落,苍狗的身形便在他面前凝固住了,仿佛那里有一道无形的毒网一般可以止住人的动作。 苍狗的身体抖了几下便摔在了地上,其它人见此情形也乱了阵脚,赤面郎君并未等他们出手而是先下手为强,以迅雷之势飞速来到他们周围,很快声名显赫的十二生肖便躺了一地生死未卜。 “多事!”赤面郎君嗔怪一句,便推开门走到了房间内。巧儿听见声响出来查看,见到赤面郎君进屋她大叫一声便晕了过去,赤面郎君叹了口气一把从她身上迈开走到了屏风后。 冷如霜此刻正歪倒在木桶里,她脸色发紫看上去非常痛苦,赤面郎君微微皱眉,他伸出手轻轻的点在冷如霜的颈上,脉搏已经比之前平稳了很多。 赤面郎君不禁感觉有些奇怪,前几日他偷偷溜到冷如霜房间送药,那时冷如霜的脉搏已经平稳下来了,为何又突然如此波动? 他犹豫再三想要将冷如霜的手捞出来细细把脉,但是冷如霜现在身上只裹了一条轻薄的白色丝绢,若是他一个不小心极有可能就会…… 看着冷如霜那细腻的皮肤,赤面郎君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恕小生无礼了。” 他闭着眼睛将手伸进了木桶里,把冷如霜的手捞了出来。冷如霜的胳膊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让赤面郎君意外的是,冷如霜手腕的脉搏竟然非常的缓慢,就好像是濒死的重病人一样。 他暗叫不好,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将冷如霜从木桶里捞出来抱在怀里就要冲出去,不想一个身影却出现在了门口。 “放开她!”宋慈站在门口,手里哆哆嗦嗦的拿着先前苍狗扔下的那把铁钩怒视着赤面郎君,后者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跟了过来。 “若是小生不依大人如何?” 宋慈抬手将那把弯钩顶在自己脖子上,现在十二生肖不知被他用了什么法子迷住,阿实又重伤昏迷,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赤面郎君的对手,只能出此下策。 “若是本官自结性命,按照黑云组织的办事方式,本官没有死在你的手中你也难逃干系,所以,将冷大人放开!” 两人原地僵持着,见宋慈缓缓将钩子的尖端刺进皮肉,赤面郎君才无奈的叹了口气:“小生算是怕了宋提刑了,就依你。” 说罢赤面郎君走到床边,将冷如霜轻轻放在了床上。 第三百四二章巫毒 宋慈见状急忙上前检查冷如霜的情况,发现她的脉象已经略有平缓之态,他微微皱眉不解的看向了赤面郎君问道:“你为何要救她?” “我为何不能救她?”赤面郎君反驳道。 然而宋慈却对他的好意并不领情,而是闷哼一声将冷如霜扶起,虽然刚浸泡过药浴,但冷如霜的身体冰冷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发僵,若是不采取什么手段的话,她极有可能会就此暴毙。 宋慈拿起了一旁的针头将冷如霜固定,随即从怀中掏出银针打算进行治疗,但还未等他行针,赤面郎君便伸出手一把将宋慈按住。 “你这又是要做什么?”宋慈怒斥道,赤面郎君并未收手,而是微微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宋大人若是贸然行针,恐会要了她的性命!”赤面郎君语气严肃根本不像是在胡说的样子,因为面具的原因宋慈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是从他的眼神来看冷如霜沦落到此番境地,他定然知道些内情。 犹豫片刻,宋慈将手中的银针放下,拉过床上的被子将冷如霜包裹住,随即转头询问赤面郎君:“冷大人的情况,你到底知道多少,或者,你为何要对冷大人下毒?” 赤面郎君无奈苦笑:“宋提刑此言差矣,若是小生有意要了冷大人性命还用得着拼死相救?” “哼,你们黑云组织做事一向毫无章法,本官从何知道你们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宋提刑若是这般说的话,那小生可就无法与大人合作了。” “合作?我宋慈怎可能与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同流合污。”宋慈话音刚落,冷如霜突然猛咳了一声,一口黑血直接从她口中喷出。 宋慈慌忙将冷如霜扶起,赤面郎君点了一些冷如霜吐出来的血放在鼻子下轻嗅,突然他眉头一皱,快速地从怀中翻找出了一个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就要朝着冷如霜嘴里喂。 “且慢!”宋慈将那枚药丸拿过来放在鼻下轻嗅,这药丸之中含有麝香,冰草,九味草等安神通窍药物,反复确定了这其中并没有毒药之后,宋慈才小心翼翼的将药丸喂给了冷如霜。 赤面郎君见宋慈如此谨慎,虽然有些别扭但好在药已经喂下去了。 吃了药之后的冷如霜气息恢复了平稳,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宋慈的怀里,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宋慈按住了下巴:“大人先不要说话,下官会救您的。” 冷如霜轻轻的点了点头,她转过头恰好看到站在床边的赤面郎君,此刻这位坏人显得有些拘谨,抓着手一是时间竟然不知要说些什么。 “谢谢。”冷如霜淡淡的应了一句,宋慈见她现在有意识,急忙问她感觉如何身体有哪里不适。 冷如霜摇了摇头:“我说不明白,感觉身体软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而且脑子里一直有一个画面挥之不去。” “画面?”宋慈与赤面郎君不约而同的问道,冷如霜点了点头。 “我看见我变成了一只鸟,在荆棘丛里飞来飞去我怎么也飞不出去,我很着急,也很害怕,我……” 说着又是一口黑血咳了出来,宋慈轻轻为冷如霜擦掉嘴角的鲜血,却愕然发现这血之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他将手指放在鼻子下轻嗅,那血液里头带着一些轻微的腐臭味,宋慈心下一惊,匆忙扒开冷如霜的眼睛发现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这样下去用不了一个时辰,冷如霜便会死去,这到底是什么毒竟然这般猛烈! 很快冷如霜便再次昏睡了过去,宋慈与赤面郎君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眼下并非斗嘴的时候,若是不采取什么方式的话说什么都晚了。 “你有何高见?” 见宋慈征求自己的意见,赤面郎君颇感意外,但他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告诉了宋慈。 冷如霜的情况,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因为长期接触一些毒,赤面郎君对于中毒的了解要比宋慈清楚的多,当时他便发现冷如霜的身体有些异状。 后来他便找机会秘密的接触了冷如霜,经过号脉还有一些其他的手段,赤面郎君最终确定了冷如霜的身上中了一种巫毒! 这种巫毒是一种需要长期服用的慢性毒,具体是什么赤面郎君不得而知,后来通过他持续的跟踪,他发现这种毒到了后期,宿主基本上会呈现出一种活死人的状态,而且根本无药可解。 没有办法,他只能先想办法控制住冷如霜的情况,同时他也在积极寻找能够解毒的方法。 他本以为宋慈家中世代仵作,或许会有什么手段来解除冷如霜体内的巫毒,但似乎宋慈也只有暂时的缓解之法。 迫于无奈,他只能通过江湖朋友询问有关此毒的解法,最终他寻到了春红楼,春红楼的掌柜给了他一盒香膏,并且告诉他这香膏可以控制住那巫毒。经过尝试确定这香膏无害之后,赤面郎君便偷偷地将香膏放在了冷如霜房中,果然来到将军府这段时间冷如霜的情况有所缓解,但是让赤面郎君没有想到的是,这缓兵之计竟然促使了冷如霜快速毒发。 当然他并未将此事对宋慈全盘托出,而是隐瞒了一些情况对宋慈大概说了一下。宋慈听闻他的讲述,突然想起先前他的一位远方亲戚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情况,当时宋巩用了一种方法救了那位远亲的性命,但是那位远亲却落下了一生无法康复的顽疾…… 想到这里宋慈心中多少宽慰下来,他快速的在脑海中回忆着有关于当时的线索,他记得父亲临走的时候似乎拿了一种奇怪的植物,还有一根玉白色的长杖。 那植物大概有巴掌大小,有四片叶子根茎细小,揉碎之后会有一些奇怪的味道。宋慈一时半会儿竟然无法想到那植物的名字,他便匆忙走到桌边用纸笔将植物画出来。 “你可知这是什么草药?” 不想赤面郎君见到那草药先是一愣,随即盯着宋慈严肃的道:“宋提刑确定此物有效?” 宋慈点了点头,赤面郎君应了一声:“那好,此物若是要取会有些麻烦,但是小生会尽快回来,还望宋提刑不要走动。” 说罢赤面郎君便破窗而出,宋慈长叹了口气来到冷如霜身旁,突然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匆忙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三百四三章骨锥化毒 阿实还在房间安静的睡着,宋慈小心翼翼的打开柜子,快速的将包袱中的盒子拿了出来。 他细细的打量着那根骨刺,不知为何,当他开始回忆父亲曾经所用的那根玉白色长杖的时候,就突然想到了这个东西! 阿实似乎察觉到屋内有人,他的手动了一下,宋慈怕将他惊醒,急忙将骨刺包好小心翼翼的回到了冷如霜的房间之中。 冷如霜的脸色很差,她身体冰冷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宋慈见她这副模样心痛不已,犹豫再三还是将让她的外衣穿好抱在了怀中。 当冷如霜被他拥入怀中的那一刻,宋慈根本没有任何温香暖玉的感觉,冷如霜的身上散发出凛凛寒气,宋慈感觉自己抱着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人形的寒冰。 这种寒冷他过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才渐渐适应过来,冷如霜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温暖,本能的将整个身体朝着宋慈怀里缩了又缩,很快便平稳睡了下来。 宋慈长舒了一口气,开始在脑海中快速的搜索跟这两样东西有关的可以解毒的法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慈想的头痛欲裂也没有想到任何可以解决的法子,就在他马上要放弃的时候,只听床边传来一阵巨响。宋慈吓了一跳,急忙将冷如霜放平在床上迎了上去。 只见赤面郎君正趴在地上,他浑身是血,身上还插着几根断箭,从截面上来看应该是他为了行动方便而将它们掰断的,甚至还有几处伤口因为他这般举动被撕裂。 “别管我,先去救她!”赤面郎君制止了想要上前救自己宋慈,他颤抖的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袖子从里面拿出了一颗草:“救她。” 宋慈将那棵草接了过去,果然正是他所描述的那种草药。 “你从何处得来的。” “先不要管这个了,先去给冷如霜治疗,小生的伤小生自会想办法。”赤面郎君答道。 听他这么说,宋慈也不再多言而是回到了床边,他也不知这药材与骨刺要如何使用,但是他记得宋家典籍之中曾经描写过一种骨锥化毒之法。 此法需要用中空的骨骼磨成细锥,然后将药物注入到骨骼缝隙之中在患者身体的要穴反复击打,再辅以药水擦拭七日之后方可见效。虽说此法并未说明骨锥的部位,还有所用的药物到底是什么,但是从目前来看只有这么一个方法了。 眼下情况危急,宋慈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将草药磨成汁液,随即他将那根骨刺取出,果然在骨刺的粗端有一个空洞似乎可以让汁液流进去。 宋慈将汁液灌入到骨刺之中,那骨刺之中竟然传出了一种奇异的声响。 宋慈颇为惊讶,他原本以为这根骨刺是某种宗教仪式的礼器,却没想到居然是一种医疗道具。 他将被子掀开,用骨刺先在冷如霜身体几处大穴轻轻刺下去,一些黑血从被骨刺扎破的伤口里涌了出来,宋慈见状并不着急止血,而是用骨刺在冷如霜的身上轻轻拍打。 关于这骨锥化毒之法,宋家先祖只是简单几笔在书中草草带过,根本没有任何相关症状的详细描写。宋慈也不知道需要用几分力道捶打多少时间?只能凭借经验性小心翼翼的尝试着。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冷如霜的皮肤开始从青紫色变成了柔和的淡粉色,宋慈不知道这是击打所致还是草药开始发挥效果了?一时之间他不知是停还是继续。 此刻赤面郎君已经将身上的伤口处理好了,白衣上的血渍也已经干涸,再加上那副赤色的鬼面看上去恐怖异常。 “不要停!”赤面郎君绕过宋慈,来到了冷如霜跟前为她号脉。 冷如霜的脉搏仍旧非常的绵软无力,似乎随时都快要崩溃的样子,按照他们方才的推算,若是不采取任何措施,冷如霜极有可能只能维持两个时辰。现在来看这种奇怪的手段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 宋慈继续用骨锥刺激冷如霜身上的穴位,赤面郎君则抓着冷如霜的手腕注意着她的脉搏。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宋慈略显疲惫,赤面郎君一扬手示意宋慈停下。 “有效?”宋慈急忙上前,果然冷如霜的脉象已经平稳了不少,但是还是有些绵软。 宋慈起身想要继续,赤面郎君却将他拦住:“宋提刑此法虽然玄妙,但冷大人身体过于虚弱,若是这般下去的话极有可能会造成不良的效果!” 宋慈点点头,赤面郎君说的没错,虽说这骨锥化毒之法与针灸治疗不一样,但是从本质上来说都是刺激经络让身体可以正常的运转。 而现在经络已经被激活,若是再加以刺激的话恐怕会有不良的效果。 这样想着宋慈将骨锥放在一旁,赤面郎君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掏出一个赤色的小盒子。 “宋大人可曾听过返魂蛊?” 宋慈点点头,这返魂蛊是苗疆第一神蛊,其制法秘而不传,传闻此蛊术可以使频死之人复生。 虽说这返魂蛊玄妙,但是却凶险异常,若是使用不当亦或是伤者的体质偏弱,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可以说是搏命之举! 见赤面郎君要施蛊,宋慈急忙将他拦住,赤面郎君叹了口气:“小生知道大人在想什么,但宋提刑有更好的法子吗?” 宋慈一时语塞,但是还是没有将手放开:“若是失败的话就全完了。” “要是不以命相搏,那可真的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倒是还劳烦宋提刑可以去寻得一处风水宝地将冷大人厚葬。” 宋慈叹了口气默默地将手松开,赤面郎君将蛊虫喂给冷如霜吃下,很快冷如霜微微红肿的身体开始发青。宋慈心下一惊,但是这是返魂蛊的效果,若是想要返魂,必须要死一次。 返魂蛊的效果需要十二个时辰才能见成效,所以他们这一天一夜必须要在这里等候。 然而现在威胁最大的并不是冷如霜的病情,而是门外的十二生肖,若是他们苏醒过来加以阻拦的话,那么冷如霜就真的没救了。 赤面郎君显然先想到了这一点,他对宋慈说了一句稍等片刻,然后边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第三百四四章死或生 宋慈大概猜到了赤面郎君要做什么,屋外传来一阵响动,很快那声音渐行渐远,然后重复,大概能有个七八次的样子,赤面郎君才气喘吁吁的回到了房间之内。 他深吸了一口气,背对着宋慈将那副面具摘下,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这才将面具重新戴好。 现在屋内只有他们三人,气氛不免有些尴尬,宋慈想要询问一下赤面郎君的伤势,但是毕竟两人先前一直都是敌对的状态,这样贸然询问似乎有些不太好。 犹豫再三宋慈还是没有开口,而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却已经被赤面郎君看在眼里,赤面郎君笑了笑搬了个凳子坐在了宋慈对面,他们是敌人,而此刻他们也是在战友。 “宋提刑可有事情询问小生?” 宋慈微微皱眉,刚想询问赤面郎君身上的伤势,但是话到了口边却变成了:“你究竟是何人?” 赤面郎君笑笑:“宋提刑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关注起小生是什么人了?” “本官只是感觉你跟黑云组织的人不一样,有些好奇罢了……” “宋提刑还是不要太过于相信小生,毕竟小生可是个坏人啊。” 说罢赤面郎君低着头,他看着冷如霜一言不发,这返魂蛊的效力他曾经领教过,但他是幸运的,而并非所有人都如同他一般幸运。 他叹了口气对宋慈道:“若是冷大人没有苏醒过来的话,宋提刑要如何呢?” “不可能,她一定会醒过来!”宋慈斩钉截铁的回答道,金猴等人的仇还没有报,二十年前的案件还没有解决,最重要的是给她下毒的凶手还没有找到。 按她的脾气,单凭这一点的冷如霜也绝对不会死的! 见宋慈如此坚决,赤面郎君也没有多说话,而是默默地坐在凳子上闭目安神。 “对了,你的草药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似乎很凶险。” “凶险?”赤面郎君摇了摇头:“是非常凶险,大人可知道翰香苑?” 宋慈一怔,忙问道:“你竟然去了翰香苑?” 这翰香苑是专供皇家草药的药阁,位于黄山深处的幽谷之中,传闻该地盛产各种珍贵药材,赤面郎君想到去此地取药也是情理之中。但因这翰香苑是专供皇家药草的地方,一来是为了那些珍贵的药材,二来是为了避免有人恶意下毒,所以管理非常森严,传闻这里有好几队御林军巡逻,个个身怀绝技。 虽不知这传闻是否是真的,但是这样看来的话赤面郎君能活着回来也实属不易。 想到草药是赤面郎君用命换来的,宋慈心中便涌起一股不一样的感觉,他微微低头对赤面郎君说了一声谢谢。 赤面郎君倒是让宋慈不必多想,他这般不过是为了冷如霜,根本与宋慈毫无干系。 两人的谈话因此而终止,夜幕渐渐降临,宋慈感觉腹中有些饥饿,他想要询问赤面郎君是否想要用饭?却惊讶的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宋慈小心翼翼的走到赤面郎君身旁,对方睡得很实,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看上去十分的放松。宋慈一直都好奇这赤面郎君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伸出手想要将对方的面具摘下一探究竟,不想他的手刚触碰到面具,便被一把抓住了。 宋慈根本没有任何防备,赤面郎君将手腕一扬,宋慈整个人跌在了他的怀里。 “大人这幅样子莫非是想要对小生做些什么?”赤面郎君打趣儿的对宋慈说道,宋慈微微一愣,随即便发现自己的姿势,他急忙翻身从赤面郎君怀里挣开,怒气冲冲的看着对方。 赤面郎君叹了口气,语气之中带着失望:“小生还以为大人有龙阳之好,看来是小生想多了。” 说罢他还嗔怪的看了宋慈一眼,宋慈感觉胃里阵阵翻腾,也不管他便快步的走出房间去后厨找了一些吃的,然后飞快的回到了房间。 刚一推门,赤面郎君已经走到了冷如霜的床前,他双手微抬已经有想要将冷如霜抱起的趋势,宋慈急忙吼道:“你要做什么?” 赤面郎君转过头:“大人别见外,我见这屋内阴郁,想要带冷大人出去散散心而已。” “阴郁,怕是你心里有鬼吧。”宋慈将饭菜朝着桌上一扔,急忙上前将赤面郎君一把扯开,在确定他并没有对冷如霜做什么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距离用蛊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还有九个时辰需要等待。 这九个时辰对于宋慈来说可以说十分折磨,他不禁要注意冷如霜出现的任何突然情况,更要提防随时要将她带走的赤面郎君! 大概到了子时,宋慈有些昏昏欲睡,此刻冷如霜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抽搐起来,宋慈急忙上前将冷如霜扶起,随即掏出银针将她身体的几处大穴封锁。 赤面郎君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瓶子,在冷如霜的身上撒了一些药粉轻轻按摩,他们这么折腾了能有差不过半个时辰,冷如霜的气息才逐渐稳定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两人吓了一跳,宋慈也被搅得睡意全无,索性从一旁的书架里拿了本兵法书,边看边守着冷如霜。 这一夜大概折腾了四五次,冷如霜每一次发病的频率间隔都越来越短,症状也越来越轻,赤面郎君说这是正常情况,若是冷如霜可以撑过最后一个时辰的那次便可性命无忧! 很快,最后一个时辰到来,宋慈盯着冷如霜准备着一会儿应对突发情况,然而眼看时间就要过去,冷如霜还没有任何的反应。宋慈有些慌乱的看向赤面郎君,然而后者也没有多说什么。 眼看着申时就要过去了,宋慈也顾不得其他,便上前要将冷如霜扶起,突然他感觉一股杀意传来,还未等他做出反应便感觉后背一紧,整个人被赤面郎君拎到了身后。 宋慈开口想要怒斥,然而他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冷如霜竟然以一种古怪的姿势站在床上,她身体飘忽看上去宛若行尸走肉一般。 莫非这就是赤面郎君所说的,要先死过一次? 第三百四五章你就是于庆 见冷如霜这幅样子,赤面郎君并不害怕,相反他却扬起了嘴角,冷如霜现在的情况虽然难办,但是这说明她已经无碍了! 冷如霜缓慢直起身子,她表情木讷,神色恍惚,虽面露死气但已经有了微弱的生机。 “提刑不要插手,接下来就交给小生吧。”赤面郎君将宋慈轻轻推开,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卷白色的纱布,他将纱布轻轻的抖散缠在手上。 宋慈并不知赤面郎君要做什么,但他绝对不会伤害冷如霜。 冷如霜微微抬头,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朝着赤面郎君冲了过去,后者并不畏惧,他在冷如霜扑向自己的瞬间微微转身,将绷带缠在了冷如霜腰间。 冷如霜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朝着赤面郎君扑了过去,二人在原地周旋,随着那绷带的飘舞,就好像是在舞蹈一般! 很快冷如霜身上便被缠满了绷带动弹不得,这种玄妙的手段似乎十分耗费体力,赤面郎君靠在墙边已经是气喘吁吁。 宋慈想要上前询问,但是赤面郎君却朝着他摇了摇头,宋慈只能作罢。就在这个档口,冷如霜体内瞬间迸发出一股力量,她剧烈的扭动着身体朝着赤面郎君扑了过去。 赤面郎君已经毫无力气,而且方才他只顾着宋慈根本就是毫无防备,直接被冷如霜撞了个正着,他重重的跌在地上,脑袋磕出了血。 他暗叫不好,但是已经太迟了,闻到了血腥味的冷如霜像是疯了一般的将嘴边的绷带咬开便要朝着他的身上撕咬! 宋慈见状急忙上前将一本书塞进冷如霜的嘴里,随即他接过赤面郎君手中的绷带将冷如霜固定好。 冷如霜剧烈的挣扎着,但是已经无法动弹,宋慈将她从赤面郎君的身上挪下来,然后朝着对方伸出了手。 面对宋慈伸过来的手,赤面郎君先是一愣,随即便轻轻抓住。 “早就听闻苗疆有一种可以将人变成活死人的手段,莫非就是这返魂蛊?” 赤面郎君点了点头,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方手帕按在了脑袋上止血,宋慈微微摇了摇头让赤面郎君先坐下,然后取来了金疮药将他的伤口处理好,两人一阵沉寂。 宋慈盯着赤面郎君,他发现这个让他恨入骨髓的家伙似乎与他想象之中的不太一样。相反经历过这件事儿之后宋慈感觉他似乎并不是个坏人,而是因为某些原因被迫变成这个样子的。 见宋慈一直盯着自己,赤面郎君打趣儿道:“宋提刑怎么一直盯着小生看,莫非是爱上小生了?” 而这次宋慈并没有生气的表情,而是很平静的对赤面郎君道:“本官觉得你有一身本事为何不效忠朝廷,而是选择为黑云组织效力,难道说人人喊打的滋味……“ “宋提刑。”赤面郎君打断了宋慈的话:“朝廷,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宋提刑虽为廉明贤才,但是朝中又有几人能如同大人一般?说是报效大宋为百姓谋福,而这背后暗流涌动,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丢了性命。” 宋慈点点头:“你说的在理,但本官还是相信我与冷大人这种官员还是不在少数的,就比如……” 说着宋慈转过头盯着赤面郎君的眼睛,此刻这双本应布满杀戮的眼睛毫无任何防备,宋慈也可以放心的验证自己的猜想。 “比如什么?” “比如江州知县,于庆!” 此话一出,宋慈分明从赤面郎君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闪躲,随即那眼神再次变得平和起来,不同的是这次他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警惕。 “大人所说的人是谁,小生不曾听说过。” 从赤面郎君的举动来看宋慈定然是猜的八九不离十,即便是此人并非于庆本人也定然是与于庆有关的人。 “那人是个为民的好官,但是却被人算计,落了个惨死,本官对他的了解不多,但是他应该是个好人吧。” “好坏没有什么标准的界限,这一切不过是旁观人的一己私欲罢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小生都明白,莫非宋提刑不知吗?”赤面郎君笑道。 宋慈还想说什么,但是冷如霜那边却传来了一声闷哼,二人急忙上前查看发现冷如霜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这也就是说,她挺过来了。 宋慈大喜过望,他急忙将冷如霜身上的绷带解开,为她把脉。冷如霜的脉象虽然微弱但是已经趋于平静了,宋慈长舒了一口气,但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赤面郎君已经不见了。 “宋慈……”冷如霜的声音淡淡的传来,宋慈急忙将她扶起。 “大人感觉如何?” “他走了吗?” 宋慈有些意外,他没有料到冷如霜会询问赤面郎君的事情,但还是点了点头:“走了,要不是他你可能就死了。” 冷如霜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抬头对宋慈道:“宋慈,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大人但说便是。” “他是个好人,能不能不要抓他,他……” 冷如霜话还没等说完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宋慈赶忙将她抱到床上,嘱咐她不要说话,此刻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接着便是嘭的一声闷响。 苍狗将门板踹开带着其他人冲了过来,当见到屋内的宋慈时他情绪激动的将宋慈一把抓起来:“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苍狗的力气很大,宋慈几乎喘不过气来,冷如霜见状急忙低声呵斥道:“住手!” 苍狗微微一愣,他看向床上的冷如霜,发现冷如霜已经苏醒过来不由得大喜过望,急忙将宋慈推到一旁,众人急忙围到冷如霜跟前。 “大人,您感觉如何?” 冷如霜没有回答苍狗的话,而是扬起手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打了一巴掌。 “给宋提刑道歉。” 苍狗怔怔的看着冷如霜,这是冷如霜第一次抬手打他,虽然不疼但是他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大人,属下……” “给他道歉!”冷如霜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苍狗急忙稳住冷如霜的情绪转身扑通一声给宋慈跪了下去。 “宋提刑,属下……” 还未等他说完宋慈便上前将他扶起:“别说了,本官明白。” 第三百四六章宋家绝学,凝神术 此番冷如霜虽然惊险,但好在赤面郎君及时出手才保全了她的性命,宋慈虽不知赤面郎君这般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冷如霜能够平安无事才是最好的结果。 趁着冷如霜养伤的功夫,宋慈也没有闲着,在差人探寻赵羽下落的同时,他也开始对张贤进行审讯! 然而张贤已经神志不清,甚至对于周围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很强的抵触感,一连几日下来宋慈不光什么都没有问到,反而加速了张贤的病情。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距大理寺规定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若是再不采取一些行动,不仅仅是宋慈连重伤的冷如霜都会受罚。 思来想去,宋慈决定动用宋家笔记上记载的一种名为凝神术的特殊手段对张贤进行审讯。 此法是宋家祖上的一位捕快创立,这位先祖在审讯犯人的时候经常会遇到犯人装傻的情况,若是此事发生在宋慈身上,他定然会耐心去寻找可以治罪线索,但这位先祖恰巧是个急脾气,根本就没有宋慈这等耐性,于是便按照宋家典籍所记的方法调制了一碗迷神汤。 根据典籍记载,这迷神汤可以迷惑人心,让人丧失意识,实际上这种手段虽比强行逼供听起来要柔和很多,但是大概也差不多是相同的作用。 可是这位先祖在抓药的时候误将一味药材抓错,喝下药汤的犯人情绪激动,意识混乱不堪,竟然在公堂之上重现了自己的犯案手段。 虽说这凝神术玄妙至极,经过几代宋家人的改良已经从药汤变成了药灸,药剂也从汤剂改成了丸剂,每次使用前用鸡血和白酒调和便可以使用。话虽如此但这药的稳定性极差,而且对于不同的犯人会呈现不同的反应,若是犯人体质偏弱极有可能会当场死亡…… 宋家典籍里所记载的案卷中不乏有关于使用此法,导致犯人当堂死亡的记录,不过眼下的情况宋慈也别无他法。 决定之后他找来将军府内的下人,让他们去准备两只不足月的童子鸡,还有一些白酒,下人急忙去准备,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那名下人竟然端来了个食盆过来,里面盛着满满的鸡汤。 宋慈感觉有些无奈,但毕竟这也是自己的失策,于是他便命那名下人将鸡汤拿到冷如霜那边,又吩咐他去找两只活鸡过来。 很快下人又拿来了一只活鸡,宋慈点了点头,于是便带着阿泉来到了关押张贤的房间。 这几日经过宋慈的审讯,张贤的精神已经很差了,听到门锁响动他直接缩在了被子里一动不动。宋慈叹了口气,将东西准备好放在了桌子上后命令下人离开,看着宋慈将银针一点点的展开,那名下人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便匆匆离去了。 他先前听说过一些关于宋慈探案的事情,没有想到这远近闻名的宋提刑竟然也到了滥用私刑的手段。 听那名下人已经走远,宋慈将门插好对阿泉道:“你将他的衣物褪下,然后绑起来。” 阿泉一怔,不可思议的看着宋慈:“大人您这是……” 宋慈今年二十多岁,相貌俊秀,还是宋巩的儿子,放在一般人家的少爷这个年纪早就娶妻生子了,然而宋慈仍旧一个人,虽有杨妙儿和冷如霜陪在身侧,但是他丝毫没有婚娶之意,因而外界经常传闻宋慈有那方面的爱好。本来阿泉是不信的,但是现在这么一看莫非大人对这个冒牌货有意思。 “你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啊。”宋慈见阿泉半天没动急忙催促道。 阿泉点点头,急忙上前按照宋慈的吩咐三下五除二将张贤捆绑好便要退出去。 宋慈见状急忙将阿泉拦住:“你出去做什么?” 阿泉微微一愣,他看了看宋慈又看了看被绑成麻花的张贤,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属下在这里怕是不太方便吧?” 起先宋慈还没有反应过来,随即他便明白了阿泉话语中的意思,无奈的叹了口气将一把刀递给了阿泉:“你们这些荒谬的谣言都是从而来的,来把鸡杀了。” 阿泉虽然不知道宋慈这是何意,但还是老实的将鸡宰杀,把鸡血盛在了一个瓷碗之中。因为这两只鸡都是足月的童子鸡,所以血量不是很多,大概只盛了半碗,宋慈将鸡血放在桌上加满了白酒混合均匀后,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取出了一枚药丸放了进去。 药丸入碗即化,宋慈拿了一根银针轻轻搅动了一下,那银针上竟然带了一层浅蓝色的痕迹! 宋慈将银针一一在碗中过了一遍后,开始在张贤身上行针,因为恐惧张贤挣扎的非常厉害,宋慈急忙让阿泉将他按住。大概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他才将所有的银针扎在了张贤身上。 看着被扎成刺猬的张贤,阿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转头发现宋慈正在研磨什么东西便顺口问道:“大人,若是有人得罪你了怎么办?” 宋慈一愣,他不知道为什么阿泉会没头脑的问这样的问题,但是一想到刚刚阿泉的误会他大概知道了什么,索性便回答道:“本官会用最毒辣的手段将他们折磨的生不如死,比如说这样。” 阿泉听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属下还是不要跟大人胡闹的好。” 宋慈不屑一笑,这家伙还算是有些眼力。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挣扎的缘故还是药物起了效果,张贤此刻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宋慈手中的药粉也研磨好了,他将那些药粉倒在了方才的血水里,这是他自己根据凝神术药方配制的解药,虽然可能没有效果,但是若是一会儿张贤出了什么意外也抵挡一会儿。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宋慈等的都有些困倦,但是张贤仍旧一点反应都没有,阿泉坐在宋慈旁边的凳子上也是哈欠连天。 “大人要不我们改天再来吧,这……” “别说话!”宋慈拦住了阿泉,方才他分明看到张贤的手指动了一下。 空气宁静异常,宋慈紧紧地盯着张贤,突然原本昏迷的张贤睁开了双眼,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直起身来色眯眯的盯着宋慈。 第三百四七章真相 “小娘子,你让郎君等的好辛苦,来吧让我们今天好好快活一下!”说话间,张贤已经不知道如何将牢固的绳子挣脱开来朝宋慈扑过来. 他的目光游离,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涎水。 宋慈急忙躲开,因为他事先没有对阿泉说过这凝神术的效果,阿泉根本就不知道张贤是发什么疯,躲闪不及直接被扑了个满怀。 虽说张贤身材不高,但因为是坐着的,阿泉比张贤矮了一截,所以张贤很轻易的便将他抱住。阿泉想要挣脱,但是张贤抱得很紧他这个姿势也不好用力,只能这么尴尬的坐着。 “小美人,来让郎君亲亲小脸儿?”说着张贤便噘着嘴朝着阿泉脸上亲了过去,阿泉拼命闪躲同时不停地用目光向宋慈求救,但宋慈全然没有顾忌这一点,而是揣摩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 张贤那湿滑的嘴唇贴在自己脸上的那一刻,阿泉死的心都有了,想他这二十年来还没被姑娘亲过,今日却被这个疯子亲了他便感觉一阵恶心。 “张贤!”宋慈突然大叫了一声,这一声宛若晴天霹雳一般重重的砸在了张贤的脸上,他的表情和动作瞬间凝固住了,木然的转身看向了宋慈那边。 “夫人您怎么来了。”说话间张贤已经放开了阿泉他,面露笑容朝着宋慈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阿泉急忙将脸上的口水擦拭干净,心里不由得抱怨宋慈为何不早点出手。 “夫人,你别误会我与她不是那种关系。”张贤的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宋慈强忍住想要给他一巴掌的冲动,打算看他接下来的表演。 一般来说凝神术只要按照眼前的情况合理推测,给出犯人转折点的提示,他便会自己将那日的情况重现。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张贤应该还是惧怕赵羽的,他的夫人是赵羽的女儿自然也跟着惧内,而且从他方才的举动怎么看怎么像是幽会,若是正常的夫妻怎会说那样的话? “夫人,各位爱妾,我也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眼,你们别生气,不要将此事告诉将军看,我保证下次绝对不这样了……” 张贤将宋慈当成了赵小姐,连声道歉,宋慈也大概从他道歉的话里分析出了一些信息。 张贤与其他女子幽会,结果被赵小姐与几名姬妾抓住,因为担心赵小姐会去找赵羽告状所以他一直在解释祈求赵小姐原谅。从他的反应来看,赵小姐应该是和赵羽一样的急脾气。 他大概解释了一炷香的时间,突然身体猛地一颤,似乎是谁给了他一巴掌,接着张贤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写满了杀气! 他走到了桌子旁,将毛笔拿起来似乎是写了什么东西,接着他打开窗打了个呼哨,似乎是在招呼什么东西。他将那纸条卷起似乎塞进了什么东西里,宋慈很快想到这极有可能是信鸽之类的东西。 为了加快推进,他给了张贤一个暗示,张贤便再次自言自语起来。 “你帮我杀个人,用我们之前的方法。”张贤语气神秘,宋慈自然无法从他的表演之中看到那人是谁,但是之前的方法极有可能是造成几人死亡的原因。 正当宋慈思考时,张贤脸色一变朝着空气怒斥道:“什么,国主怪罪下来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公主二十年前就失踪了,我们已近找了这么久,他为何还是看不开!” 听到公主二字,宋慈不由得一惊,莫非他们所说的公主指的是那位达拉公主?那张贤岂不就是…… “回去转告国主,那个将军靠不住,让那个组织的人赶紧想办法解决掉那个将军。” 说完这些之后,张贤便坐在了地上朝着北方开始念诵什么东西,宋慈急忙蹲在他身旁,发现张贤所念得竟然是金人超度亡魂的咒语。 看来这张贤不仅仅是假的,还极有可能是金人的重要官员。 宋慈还想要继续看下去,突然张贤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整个人便跌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宋慈知道这是凝神术的反效果出现了,他急忙将张贤身上的针快速拔下,随即跑到了桌旁将那碗血水泼在了他的身上。 张贤趴在地上剧烈喘息着,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气息才逐渐平稳下来,宋慈注意到他那原本慌乱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浓的杀意。 见到这幅场景,宋慈也全然明白了,这张贤真是高人之中的高人,先前他失神的状态都是表演出来的,实际上他根本没有被什么吓疯。 “你对我做了什么?”张贤怒骂道,因为凝神术的作用,他现在四肢绵软根本用不上任何的力气。 所以宋慈根本不惧怕他会做出什么事情,而是蹲在他身旁询问道:“你是谁?” “我乃大宋上骑都尉张贤,你一个小小的提点刑狱竟然……” “不,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谁,来到中原又有何目的。” 张贤的脸色骤然一变,但只是瞬间他便恢复了一如既往地神色:“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你方才可是说了,你前来大宋是为了寻找二十年前失踪的达拉公主,根据本官猜测你的身份不会太低。” 宋慈虽然这么说,但张贤仍旧是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显然这家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宋慈命阿泉将方才杀鸡的匕首和药箱里的一个紫色瓶子拿过来。 宋慈接过这两样东西,用小刀在张贤的大腿内侧划了一刀,随即将那药瓶里的粉末洒在了伤口上。 张贤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瞬间弹了起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已经无法冷静的思考。 “说你究竟是谁?你们又有什么阴谋。” “我叫阿达尔,我……”张贤的话还没等说完,只听一阵破风之音,阿泉暗叫不好急忙将宋慈扑倒,一根匕首擦着阿泉的肩膀直接刺向了张贤的喉咙。 “是谁!”门外传来了苍狗的声音,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很快白兔和猛虎便冲到了房间,见此情形他们忙问宋慈有没有受伤。 宋慈摇了摇头,他起身来到张贤身旁发现对方已经断气了。 “阿达尔……”宋慈低着头默默地念着方才张贤所说的这个名字。 第三百四八章大理寺密探 赵小姐死亡一案已经明朗,但因主犯张贤死亡,所以此案也就不了了之。但也因为此案的缘故,宋慈知道了一些意外情况,这些意外极有可能与二十年前的那场变动有关! 为了复命和调查阿达尔,宋慈让十二生肖中的山羊快马去大理寺复命,又命白兔和阿泉前去调查有关于阿达尔的情况,而他自己则与其他十二生肖一起共同秘密调查达拉公主。 但这个达拉公主的身份似乎有些特殊,经过目前的情报来看,她不仅仅是金人的公主也似乎是金军的一员,现在将军府的一些家将口述和一些民间传说之中,这个达拉公主带着浓厚的神秘感,甚至她的存在都已经被高度神化了!有人说她是天的女儿,有的说她是灭世的魔王。虽说这些传言的依据已经无从知晓,但这些传言都明确的告诉宋慈,若是想要寻找出有关于这个公主的信息,定然还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同时在这段时间,宋慈连同将军府一直都在寻找赵羽的下落,但是这位昔日的边境大将宛若人间蒸发一般了无音讯。赵羽失踪一事虽然与赵小姐一案有关,但并不归属于此案,所以等山羊复命归来之后宋慈便将此事转交给了当地的官府。 因为赵羽是朝廷卸甲老将,所以当地官府对于此事极其重视,根本不用宋慈吩咐什么,便将此视为头等大事。 而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冷如霜的身体也有了好转,当然这与赤面郎君夜晚的偷偷探视是分不开的,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但若是哪一天冷如霜的情况有了明显好转,头天夜晚赤面郎君定然去过。 因为他是黑云组织的人,所以起先宋慈对他怀有很深的芥蒂,但是经过这么几次接触宋慈发现此人并非穷凶极恶之徒,相反他做事很有一套自己的原则! 若是能够摸透他的处事原则或是找到他的什么蛛丝马迹,或许他便可以成为宋慈挖出黑云组织的一条纽带。 大概过了十日,山羊带着大理寺的函书回到了将军府,大理寺已经将赵小姐一案了结,同时命令宋慈到当地官府撤销对于赵羽的搜查。 宋慈不解,赵羽是朝廷要将现如今他神秘失踪,为何要将此事撤销处理?见宋慈困惑不已,山羊似乎早有准备,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说是大理寺卿陆柄让他转交的。 宋慈急忙掏出信件了一番,他愕然发现,陆柄竟然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得知黑云组织一事,同时在信中明确的告诉宋慈二十年前的变故确实与黑云组织有关联!而赵羽在二十年前驻守边疆之时曾经犯过大忌,根据大理寺机密探子的调查,他们觉得赵羽已经不可信了,故陆柄在信中明确的告诉了宋慈不要将此事扩大,赵羽之事现在已经由大理寺探子全权负责。 读完了这封信件之后,宋慈的心里莫名感觉一阵慌乱,他隐隐感觉似乎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放开我!让我死!” “大人,不可……” “快些拦住大人。” 此刻门外传来阵阵骚乱,宋慈急忙将书信扔在桌上随着山羊一同跑了出去,只见院内苍狗等人正费力的拉扯着头发蓬乱,想要跳井自尽的冷如霜。 见到宋慈出门,苍狗瞧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走到了宋慈跟前,轻轻跪了下去:“宋提刑,请您救救我家大人。” 宋慈不解,急忙问苍狗道:“这是何故?” 苍狗无奈的摇了摇头,对宋慈大概说了一下情况。 冷如霜的身体在三天前就已经无碍,但苍狗却在冷如霜身上发现了一个足以让她崩溃的地方,冷如霜的四肢绵软无力,眼神之中的戾气也无法聚拢,怕是一身的武艺已经荡然无存。 苍狗自然不会将此事告知冷如霜,反而一直以身体原因和打扰到宋慈为由,不让冷如霜触碰兵器。可不成想瞒了三天,冷如霜竟然起疑说什么都要去院中舞剑,等那剑刚落到手里冷如霜便已经知道了现实,便扔了剑打算投井自尽。 宋慈看着声嘶力竭的冷如霜心中疼的快要裂开了,他不知习武之人丧失了一身的武艺意味着什么?但是他知道若是自己因为伤病而丢了聪慧的大脑和仵作绝学,那当真比死都要痛苦百倍。 宋慈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冷如霜身旁轻轻呼唤了她一句,而冷如霜像是根本听不到一般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宋慈不知要如何是好,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最大的声音对冷如霜喊道:“大人,恕下官无能,只能保住大人性命却害的大人丧失了一身武艺,下官此举若是让大人痛苦,还恳请大人责罚下官。” 宋慈话音刚落,冷如霜便如同疯了一般的冲到了宋慈跟前,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襟:“为什么为什么救我,为什么让我变成了一个废人,为什么!” 宋慈任由着冷如霜这般对待自己,此刻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女神捕头发蓬乱,衣衫不整脸上布满了泪痕,这样狼狈的她与昔日的英姿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还给我,还给我!”冷如霜扑倒在宋慈怀里张口便朝着他的肩膀啃咬过去,宋慈感觉肩膀剧痛,但是他只是皱了皱眉,便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冷如霜的身体。 “对不起。” 宋慈的声音像是一记闷雷在冷如霜耳边炸开,她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便扑在宋慈怀中嚎啕大哭。 这样的冷如霜宋慈先前在山洞里见过一次,在这里他又见过一次…… 宋慈轻轻的摩挲着冷如霜瘦弱的后背,冷如霜趴在他怀里哭成了一个泪人。 大概过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冷如霜的身体一滑竟然在宋慈怀中昏睡过去,宋慈起身轻轻将冷如霜抱起吩咐苍狗等人道:“收拾一下行囊,我们回赣州吧。” 苍狗点了点头便与其他人去收拾东西,宋慈将冷如霜抱回房间里,他的心中默默发誓,从今以后不会再让冷如霜第三次在自己面前表露出这种情感了。 第三百四九章夺命金刚 几日后宋慈一行人回到了赣州,一路上冷如霜都闷声不吭,看来武功尽失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宋慈虽然感觉揪心但也不好从旁安慰,只能祈祷冷如霜快点从伤痛之中走了回来。 当马车在宋慈府上停稳之后,还未等宋慈下马车,一个清脆的声音便从车门外头传来:“宋慈哥哥,你终于回……” 杨妙儿兴致冲冲的拉开了马车帘子,当发现依偎在宋慈怀中熟睡的冷如霜,她微微皱眉,直接跳上了马车:“你这个坏女人从宋慈哥哥的身上起来!” 说完她便伸出手要去抓冷如霜的胳膊,把她从宋慈身上扯下来。 宋慈见状急忙拦住了杨妙儿怒斥道:“妙儿别闹了,冷大人身体不适,你别惊了她。” 杨妙儿见一直宠溺自己的宋慈哥哥为了不相干的女人,竟然用这样严厉的口气对自己说话,眼泪瞬间就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她一把甩开宋慈是手愤然道:“我惊了她,这女人凶狠的跟一头狼一样的,我怎么可能会……” 杨妙儿话音未落,冷如霜便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异样的不属于她的蓦然之情。杨妙儿虽胡搅蛮缠一些,但终究也不是傻子,她见冷如霜变成这样其中定然是有什么变故,索性也不再胡闹转身下了马车。 宋慈松了口气,抬手在冷如霜的额头上抹了一把,不知是不是因为武艺全失,冷如霜的身体素质开始急转直下。今日清晨她的额头还有些发热,但是好在现在已经有所缓解。 “大人感觉可好?”宋慈轻声询问,冷如霜淡淡的点了点头。 “到了?” “到了,下官扶大人下马。” 冷如霜点了点头,宋慈拽着她小心的来到了马车的边缘,然后将昏昏沉沉的冷如霜抱下了马车。 目睹这一切的杨妙儿虽然心生妒忌,但毕竟冷如霜情况不佳,她也不好胡闹只能默默地忍着。 下了马车之后,宋慈扶着冷如霜朝着府内走去,他看了看杨妙儿不解的问道:“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见宋慈的目光终于投向了自己,杨妙儿喜笑颜开,她伸出手紧紧地抱着宋慈的一只胳膊轻轻地晃动着:“我爹爹又逼我嫁给那个谁谁谁公子,我又不认得他,怎么可能会去嫁给他!” 杨妙儿亲昵的蹭着宋慈的肩膀,冷如霜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她转身喊了白兔一声,白兔听闻急忙上前:“大人,有何吩咐?” “带我进去。”说着冷如霜松开了宋慈扶着自己的那只手,在白兔的搀扶下缓慢的走到了府内,见此情形宋慈没有多言,而是带着无奈的眼神看了杨妙儿一眼。 “这下你可满意了?” 杨妙儿眨眨眼睛,一脸天真的看着宋慈:“宋慈哥哥,你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啊。” “还装!”宋慈伸出手轻轻的在她的脸上掐了一把,杨妙儿嘻嘻的笑了两声,抱着宋慈的胳膊便朝着府内走去。 不想还未走几步路,宋慈便被一个声音叫住了:“宋提刑请留步。” 宋慈转身一看,竟然是赣州知州赵行之,他俯身略施一礼对赵行之问道:“赵知州到访,下官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赵行之却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宋提刑此言差矣,你刚从安徽忙完了案子回来,我还未等你休息便前来造访才是罪过啊。” 见赵行之这般客气,宋慈便明白定然是有棘手的案件发生,索性也不绕弯子直接询问道:“这次又发生了什么案件?” 赵行之先是一愣,随即笑着点了点头:“不愧是宋提刑,一眼就看出下官有事相求。” “大人请进来说话吧。”说着宋慈将赵行之让到了府内的客厅小坐,将事情说明。 大概在十天前,赣州城内的一名驻兵匆忙到了官府报案说自己在巡逻的时候见到了鬼魂。那名驻兵当时神色混沌,口齿不清,起先官府以为他只是眼花看走了眼,加之此人有酗酒的癖好,索性便劝他以后巡逻不要喝酒,含糊几句便将此人打发走了。 但是这位驻兵口口声声说自己绝对没有在巡逻时候喝酒,他看的真切,那鬼魂是个身着铠甲手持重锤的铁面将军,若是不管的话,那城门可能就会被他砸漏的。 但是不管他如何描述如何形容,官府始终觉得此人所言并不可靠,便将他打发走了。 不想这名驻兵的脾气很倔,一连三日都到不同的府衙去告,但是赣州府衙没有任何地方敢相信他,大概在第四天的时候此人便销声匿迹了!官府以为他终于放弃了,然而此人竟然连同四位与他性格相投的人来到了最初遇到鬼魂的地方,俗话说神鬼怕恶人,这几人因为是兵丁,自然凶悍,但不想他们一连几天竟然都扑了个空。 三天前,一位打更人半夜敲醒了赣州知府的大门,他说在城墙旁边看到了几具尸体,知县得知之后立刻带着捕快来到了打更所说的地方,果然在那边的空地上躺着五具尸体,他们的身体蜷缩表情惊愕似乎十分的痛苦。 “死因查出来了吗?”宋慈询问道。 赵行之无奈苦笑:“知府的老仵作是勘验了一具,尸体的体表没有任何伤痕,不过内脏却血糊糊一片烂的不成样子。老仵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造成的,根本毫无头绪,所以我才会匆匆找你。” 宋慈将桌子上的茶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他猛地站起身来:“阿实我们走!” 阿实点了点头,经过这半个多月的修养他的伤已经无碍了,他捞起宋慈的行李一行人朝着赣州县衙走了过去。 尸体暂时停放在县衙内部的一个偏房里,宋慈等人在那位老仵作的带领下推开了房门,刚一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宋慈微微皱眉询问那位老仵作验尸之后为何不将尸体处理干净? 老仵作也十分委屈,他说因为尸体有五具,他验完的那具已经被处理掉了,这里都是没有经过勘验的尸体。 宋慈微微皱眉,尸体不是说体表没有外伤吗?怎么有这么大的血气。 第三百五零章内出血,金刚砂 宋慈微微皱眉,他忍着那股血腥进入到了房间内部,然后掀开一块抹布。 正如老仵所言,死者蜷缩在一起,表情狰狞而又痛苦,似乎除了身体上的疼痛之外,临死前还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因为已经过去三天,尸僵早已消失,尸体的身体左侧还有肘关节都有着深浅不一的尸斑,除此之外死者的下颌骨后有轻微的按压痕迹,宋慈将手比划了一下,似乎他们死前被谁掐住了下颌。 宋慈将手包裹起来,轻轻扒开死者的嘴巴,发现死者的喉咙里面带着一些灰色的渣滓。 他用纱布蘸了一些细细端详,因为口中已经开始略微腐败,所以气味无法成为判断依据,宋慈索性将纱布放在一旁打算一会儿再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宋慈将死者的衣服脱掉趴在死者的胸腔,他用手轻轻地敲击着死者的肚子,里头传来阵阵闷响,死者的胸腹腔似乎被什么东西充满了…… “把刀给我。”宋慈伸出手,阿实将一把锋利的匕首递给了宋慈。 见到宋慈要开膛验尸,赵行之显得有些不自然,宋慈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将刀放在了尸床上。 “知州大人还是先去外面等候吧,接下来的场面大人可能会受不了。” 宋慈虽然已经这么说了,但毕竟眼前还有旁人,赵行之感觉有些下不来台,于是便回答道:“不必了本官就在这看吧。” “莫非大人不信任我?” 赵行之原本有些顾虑自己在外人跟前的形象,但是宋慈已经这么说了,他也没有必要继续辜负宋慈的好意,便带着随从退了下去。宋慈让那位老仵作也回去休息,后者却挠了挠头:“早就听闻宋提刑手段高明,眼下机会难得,小的也想学习一下。” 宋慈点点头,他用匕首将尸体的胸腹腔划开,那老仵作眼疾手快急忙跑到角落里拿了两个木桶放在了尸床两两侧,涓涓的血液顺着尸床的缝隙流淌下来,而宋慈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死者的胸腹腔内充满了鲜血,五脏已经糜烂,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形态! 他从包袱里取出了一根一尺左右的木棒在死者的血液里面轻轻搅动着,那些脏器随着他的搅动不停地移动,看起来十分恶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宋慈看了看四周发现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茶盅,他将茶盅拿起来,轻轻的将血液给舀出去。老仵作见状也急忙帮忙,忙活了大概一刻钟尸体内部的血液才全部被清理干净,宋慈看着那些七零八落的内脏胃里有些不太舒服。 从肝脏的颜色和硬度来看,死者并非死于剧毒,而是内出血,莫非有人强迫他们将刀子或者是针一类的东西吞下去了? 宋慈想着,伸手将死者的胃和肠子细细翻看,果然他在死者的胃里发现了一些很小的颗粒物。 他命阿实将刮板拿过来,小心翼翼的将这些东西混着肠子上的油脂刮到了一个碗里,紧接着他在死者的胸腹腔壁上也发现了类似的东西。 宋慈将这些东西搜集好,随即询问府上可有草木灰和碱水? 老仵作说有便打算出门,宋慈见他满身都是鲜血便将他拦住,让阿实前去。同时吩咐阿实去找一块干净的绢布,两块猪胰,一壶白酒,一个铁盅还有一根蜡烛过来。 阿实急忙去准备,很快这些东西便出现在了宋慈跟前。 宋慈将猪胰与碗中的物质混合,装在铁盅内加热,很快猪胰和脂肪就因为加热而溶解,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油脂的香味。 等铁锅内的东西煮的差不多了,宋慈将白酒倒在一个大碗里,随即用绢布将铁盅内的的东西滤出放在酒精里反复淘洗,大概反复了能有七八次的样子,绢布上留下了一些亮晶晶的黑色颗粒。 宋慈并未停手,他将草木洒在绢布上,将绢布包裹好用碱水反复淘洗。大概十几次之后,那些颗粒被洗得更亮,老仵作一看立刻就认出来了:“这是金刚砂!” 宋慈点了点头:“这些人极有可能是被喂了掺醋的金刚砂。” 胃内本就有强酸,但因为有一层膜的包裹所以并没有被腐蚀掉,但是死者被喂下了大量的金刚砂,金刚砂在胃酸的腐蚀下与胃部反复摩擦使得这层膜破损,导致胃酸流入到了腹腔内,再加上金刚砂的摩擦导致了内脏变成了这个样子。 虽说这金刚砂现在只有这么小,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可想喂进去的时候颗粒应该会大很多? 这群驻兵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让人把这么大颗粒的金刚砂给喂到肚子里去? 而且金刚砂可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的,除了炼丹和一些特殊的工艺需要金刚砂之外,那就是火器了。 不过火器因为稳定性较差,但是威力巨大,所以驻军多多少少都会存储一些火器以备不时之需。根据阿实所说,有一种名为‘含沙射影’的火器中曾经使用铁砂加大威力,但毕竟铁砂的消耗量太大,所以军队便会采用一些金刚砂代替铁砂,虽然效果略有逊色但是仍旧十分惊人。 阿实的话提醒了宋慈,若是命令他们喝下金刚砂的是他们的上级官员的话,那这就显得合情合理了,但是那下颌骨后的痕迹要如何解释呢? 宋慈微微皱眉,随机将盖着其他几具尸体的布掀开,果然只有这一具尸体上有痕迹,其他几具尸体上都没有,看来这极有可能是对方的正当防范。 处理完这具尸体之后,宋慈又勘验了其他几具尸体,其余几具尸体的死状均与这具尸体相同,看来他们需要去军营走一遭了。 将尸体处理完毕之后,浑身是血的老仵作和宋慈便从屋内走出来,赵行之见状急忙上前询问是否有进展?宋慈点了点头,当他说要去军营查看的时候,赵行之却犯了难。 赣州城内驻兵将领是朝内有名的铁将军,此人原本是造反悍匪,但因朝廷赏识而被招安,此人性格极差,若宋慈说此案与他有关,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听了赵行之所言,宋慈微微一笑:“不妨事,大人不必有此顾虑,我们只是去拜访,他若是还将我们赶出来那便是他的不是了……” 第三百五一章杨妙儿决裂 宋慈打算吃了午饭便去会会那位铁将军! 赵行之考虑到宋慈舟车劳顿,且今日回来便连续勘验了四具尸体,定然疲惫不堪。于是道眼下案子还在继续调查,不急于这半日。 宋慈点了点头,虽说这一路上坐的马车但是一路上颠簸也十分疲惫,他也并未拒绝赵行之的好意,二人约定明日午时相约前去军营,宋慈便回到了提刑司。 不想刚一进门杨妙儿便慌慌张张的跑到了宋慈跟前,她跑的很快差点将宋慈撞倒在地。 “妙儿,怎么了?”宋慈不解的问道,杨妙儿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恐慌,还未等她张口回答,苍狗便怒气冲冲的迎了上来。 “宋提刑!”苍狗对着宋慈微微点头,虽说他因为那次隔阂与宋慈之间的关系有些紧张,不过毕竟宋慈是救了冷如霜性命的恩人,他在面子上也多少该过的去一些。 “你这是做什么?”宋慈看着苍狗一脸怒气,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苍狗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直勾勾的盯着杨妙儿,宋慈立马就明白了肯定是这个丫头对冷如霜做了什么。 见宋慈气势汹汹的盯着自己,杨妙儿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她武艺尽失,宋慈哥哥你要相信我啊。” 杨妙儿抓着宋慈的衣服看上去楚楚可怜,宋慈虽然生气但也不忍责罚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苍狗阴森森一笑:“她险些要了大人的性命,就这么算了?” 听闻此事,宋慈一愣,顾不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一把推开了杨妙儿,匆匆的跑到了冷如霜所在的房间。推开门山羊正在给冷如霜包扎,她的胳膊似乎脱臼了,腿上也有一大片的擦伤,虽已经擦了药但是看上去仍旧触目惊心。 见到宋慈前来,冷如霜有些吃惊的询问道:“你查案子回来了。” 宋慈根本没有回答她,而是上前检查冷如霜的伤势。 宋慈发现冷如霜将头发披散下来挡着右侧的脸,见宋慈凑近她不停地闪躲着。 宋慈顾不得太多,直接身手将冷如霜挡住脸的头发掀开,在冷如霜的右脸上也有一片不小的擦伤,宋慈的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怒意。 见宋慈生气要转头去找杨妙儿算账,冷如霜急忙拉住了宋慈的衣袖:“宋提刑,我没事儿的。” “怎么弄成这样。” “她不是故意的,这是跟我在开玩笑。” “我问你,怎么弄成这样的!”宋慈大吼道,冷如霜和刚进门的杨妙儿等人都被宋慈这股气势吓了一跳,杨妙儿颤抖的走到了宋慈跟前,轻轻的拉起了他的手摇晃着。 “宋慈哥哥,人家不是故……”杨妙儿话音未落,便听得一阵清脆的响声,她捂着火辣辣的脸蛋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宋慈。 “宋慈哥哥,你竟然打我?”杨妙儿的神色木然,惊讶甚至已经让她忘记了疼痛,从小到大宋慈对她都是百般呵护,无微不至,就算她曾经闯祸宋慈也一直在包容她帮她扛着责任,所以她一直觉得宋慈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她以后一定要嫁给宋慈哥哥。 然而就是这样的她所依赖的,所信任的,所深爱的宋慈哥哥竟然出手打了她。 “妙儿不要闹了,我……” “你打我,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打我。”杨妙儿盯着宋慈,眼泪夹杂着委屈,悄无声息的从她的眼眶滑落,宋慈见到她这幅样子心里也有些难受。 “妙儿,我……” 杨妙儿见宋慈这样一幅愧疚的神色,无奈的笑了笑:“看来在你心中这个女人比我要重要的多,莫非你们已经变成了那种关系?” 听杨妙儿这么一说,宋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场面十分的尴尬,冷如霜急忙解释道:“妙儿妹妹,我跟宋慈不是那种关系,你不要多想。” “我多想?”杨妙儿不屑一笑:“若是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宋慈哥哥怎会为了你打我,又为何对我视而不见,都是因为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把我的宋慈哥哥骗走了,你把宋慈哥哥给我,还给我!” 说着杨妙儿便挥舞着拳头朝着冷如霜打过去,宋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怒斥道:“好了你不要再闹了,你再这样我把你送回去了。” 杨妙儿气愤的将手猛地一甩:“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说罢她便气势汹汹的转过头打算出门,然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转头怒视着冷如霜:“你这种女人,为什么不去死!” 冷如霜微微一怔,一股阴郁瞬间笼罩在她的心头,若是自己就那么死了或许也不会这么难过吧。 见到冷如霜有些不悦,猛虎被彻底激怒了,他撸起袖子怒骂道:“今天我猛虎就要替杨厉教训一下他这个不懂事儿的丫头!” 见猛虎要上前,冷如霜大喝一声:“猛虎,不得对杨小姐无礼!” “可是大人,这……” “我让你退下!”冷如霜大喊道,因为过于用力,她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杨妙儿站在门口一副傲视群雄的得意模样。 “妙儿你变了。”宋慈盯着杨妙儿,他第一次发现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竟然如此的陌生。 冷静了片刻,冷如霜满脸堆笑的朝着杨妙儿略举一躬:“杨小姐,本官管教不严让您受惊了。” 杨妙儿没有多言,而是闷哼一声便走出了屋子。 宋慈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他并没有追上去而是看着垂头丧气的冷如霜。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跟我说说行吗?”宋慈轻声询问道,冷如霜只是摇头并未多言,她的肩膀轻轻颤抖着,宋慈还想问什么却发现几滴眼泪掉了下来。 “宋慈,你说我这样的废人是不是真的不应该活在世上。”冷如霜抬起头对宋慈笑笑,宋慈能够看出来那笑意之中包含的无奈和痛苦。 他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抱住了冷如霜:“没这样的事儿,我觉得你已经很好了!” 白兔见状朝着山羊打了个眼色,又扯了扯身旁的几个兄弟,众人便识相的退了出去。屋内剩下了紧紧相拥的冷如霜和宋慈,这一刻他们心中的某些东西已经开始发生了转变。 第三百五二章铁将军 宋慈不知在冷如霜的房间里呆了多久,直到冷如霜的情绪略有平复,宋慈才缓缓松开,慢慢退出屋子。 不想刚打开门,白兔几人踉跄几步跌到屋内,阿泉与猛虎还保持着偷听的姿势。 “你,你们……”冷如霜红着脸,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见她如此窘迫,白兔急忙起身解释道:“大人属下们什么都没听到,对不对啊?”说罢他急忙朝着几人打眼色,众人连声说对。 见他们这幅样子,冷如霜又好气又好笑的喝道:“都滚出去守卫,本官困了要休息了。” 白兔等人当下做猢狲散溜走,宋慈无奈摇头也来到了院落之中,他叫住苍狗询问起方才发生的事,苍狗神色一变,叹了口气道:“宋提刑,这次真不是我等胡搅蛮缠,杨小姐确实有些过分了……” “本官明白,妙儿性格一向如此,也皆是因为身边人的宠溺,本官代她给你们道歉。” 苍狗还未等回话,白兔窜到了宋慈身旁,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宋提刑不必如此客气,毕竟以后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一旁的阿泉也连声附和:“就是就是,我家大人与冷大人郎才女貌可谓是神仙眷侣。” “休得胡言!”苍狗怒斥道,两人不再说话。苍狗朝着宋慈略施一礼便匆匆退下,虽说宋慈这次帮了冷如霜,但因为那件事儿他还是无法彻底释怀。 院子内很快便安静了下来,宋慈回到了卧房休息,这一路上虽然疲乏但是他现在却并没有任何的睡意,不仅仅是因为这棘手的案子,他的心里还有另外一股波澜。 宋慈深吸了一口气,敲门声轻轻响起,接着阿实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看到阿实,宋慈微微松了口气,淡淡的问道:“送走了?” “送走了。”阿实点了点头,想要开口却欲言又止。 “你想要说什么?” “大人,杨小姐,杨小姐让属下转告,她不会死心的,她还会再回来。” 宋慈无奈的挠了挠头,这丫头怎么在这件事上如此倔强! 见宋慈这幅烦恼的样子,阿实心里也有些不太自在:“大人,男女之情非同儿戏,若是大人真的对冷大人有意还是早些表明的好。” 宋慈一怔,脸也瞬间红到了耳根:“你,你不要瞎说我与冷大人……” “大人,这种事儿是没有办法撒谎的,但其中的具体缘由我们这些局外人不好帮你们做决断,属下作为过来人,还是希望大人能够细细想想。” 说罢阿实便轻轻点头退出卧房,宋慈躺在床上,他不知自己与冷如霜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今日他看到冷如霜受伤便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莫非真如他们所言,自己对冷如霜…… 宋慈摇了摇头,他还是觉得不妥,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提点刑狱,而冷如霜可是当今皇妃的妹妹,而且还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他怎么可能会这般福分? 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的进入到了梦乡,在梦里他梦到自己在一处山野之中采药,远处一些孩童嬉闹着喊着爹爹,他转过头正巧看到一身农妇打扮的冷如霜正朝着他微笑。 睡梦中的宋慈不由自主的扬起了嘴角,或许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修整过后,第二日清晨宋慈便和知州赵行之来到了赣州城内的驻守兵营,隔着老远他们便听见了一个喊着号子的浑厚声音。 “气沉丹田,目视前方,一!” “哈!” “二!” “哈!” 操练之声不绝于耳,宋慈与赵行之急忙下了轿,在看守的带领下来到了练兵场。但见一个穿着马甲的黝黑汉子迈着步子正在练兵,赵行之对宋慈说此人便是铁将军罗雷。 说罢他带着宋慈上前恭敬道:“罗将军,打扰了。” 然而罗雷只是白了他一眼便继续练兵,见对方不理睬自己赵行之也没有办法,他对宋慈无奈苦笑:“我说了我们不一定能问出什么事。” 但是宋慈并不这么觉得,他走上前去轻轻的拍了拍罗雷的肩膀,罗雷瞬间回身,宋慈只感觉肩膀一疼整个人被罗雷按在地上。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阿实急忙上前打算出击,宋慈却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后生,老子认识你,但是你这么草率,是不要命了吗?”虽然这么说,但罗雷还是轻轻的松开了宋慈的胳膊。宋慈起身微微皱眉,他的肩膀本就没有好利索,被这么一压更是酸麻不堪非常难受,但是伤情并未加重,很显然这位铁将军动手的时候对他还是留有余地的。 “赣州提点刑狱宋慈见过罗将军,多谢罗将军手下留情。” 罗雷嗯了一声,显然他也并未将宋慈放在眼中,见宋慈的名头都已经不好用了,赵行之有些焦急。 宋慈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担心,便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将军我们今日前来是为了您手下惨死的五名巡城士兵,还望将军行个方便配合官府查案。” 罗雷不屑一笑:“那几个倔驴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查的。” 宋慈一怔,他原以为这铁将军是极其爱护属下的,但似乎并非如此,见此计不行,宋慈便开口道:“将军可否会在炎炎夏日感觉口鼻干燥,胸口憋闷呼吸困难?” 罗雷一怔,但仍旧没有理会宋慈,宋慈继续道:“每逢阴雨你左侧太阳穴便会抽疼不止,我这后生说的可对?” 罗雷转头盯着宋慈,他看了看一旁操练的官兵又看了看宋慈:“你们先散了自行训练,一会儿我回来若是发现有人偷懒,军法处置!” 众人应了一声便四下散开练拳,罗雷瞥了宋慈一眼,将他们带到了一旁的军帐内。 因最近有乡民造反,罗雷也是突然接到圣旨前来驻守,所以府衙还没有落成,他们只能暂时在这这边安营扎寨。众人落座之后罗雷给宋慈倒了一杯茶水。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有顽症在身的?” 第三百五三章火器被盗 宋慈微微一笑:“实不相瞒,我对于医术略通一二!方才我见你频频咽口水揉鼻子,便猜出你可能是口鼻干燥,燥痒难耐,同时你每次下令之后都会下意识的揉一下左侧的脑袋,这是长时间形成的一种习惯。” “但你身体强健,而且现在是秋日,气候干燥温度适宜,不存在燥热中暑的情况。再加上赣州之地多雨,所以我便想极有可能是将军行军时受了湿气,导致的一种间歇性的头疼病,这种病虽然不严重但犯起来却是要命的。” 罗雷微微皱眉,很显然宋慈所言句句属实,他沉思片刻带着一种询问的口吻道:“此病,可治?” “可治,只需要按照我的药方调配几幅退湿散,将军每日服用,同时辅以姜汤沐浴半月后便可根治。”宋慈笑着答道。 罗雷虽表面上仍旧波澜不惊,但内心已是大喜过望。这头疼病和口鼻干燥已经困扰他半年之久,看了好些郎中也不见好转,虽说眼前这后生看上去也不过二十郎当岁,但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顽症所在还是尝试一下的好。 罗雷朝着门外喊了一句,很快便有人将纸笔送来,宋慈将药方写下嘱咐要谨慎使用不可加大剂量,来人很快便下去抓药。 罗雷盯着宋慈上下打量着他:“你的好意我谢过了,这诊费价值几何?我命人送到府上。” “将军严重了,这乃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与赵知州今日前来是为了那几名驻兵的死,还望将军可以行个方便。” 罗雷微微皱眉,原本他不打算与这些文官扯上关系,但毕竟方才收了人家好处,而他也是那种重情重义之人,虽说那几名驻兵的死亡是自讨苦吃,可总归是自家兄弟。犹豫再三他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见罗雷松口,宋慈便问道:“我想知道将军营内可使用火器。” “你问此事做什么?” 宋慈注意到罗雷的手微微攥紧,显然对他们抱有警觉,于是便解释道:“是这样的,通过勘验尸体我们发现死者的胃里有很多金刚砂颗粒,而这赣州城内有大量金刚砂的地方极有可能是军营,所以我们……” “所以你们这些文官便怀疑到了老子头上?” “将军误会了,我们并未怀疑将军而是想查明此事,若是将军问心无愧,大可让我们看看军火库。” 罗雷盯着宋慈,这小子说话好生刁钻,若是自己今日不准他们去看军火库,就变成了自己的罪过。而若是让他们看了军火库,发现有什么东西丢失又是自己的过错。 思来想去,罗雷还是决定让他们去看看,毕竟军火库戒备森严,绝不可能丢东西,到时候看这些文官要如何收场。 “好,那老子就带你们开开眼!六子,带路。” 说着一个秀丽的小生便走到了帐内,宋慈注意到此人身形纤瘦,皮肤光洁细腻,眉眼之间带着一股妖媚,显然与那些士兵不同。来的路上闲聊时,赵行之告诉宋慈这铁将军已经四十有余但并未婚娶,所以官场上都传闻他有那方面的癖好。 原本宋慈不太相信,但是当他见到那位名为六子的男子,他便觉得这些江湖传言的真实性还是有待商榷的。 军火库位于军营后方的一处大帐内,周围有十几名官兵把守。罗雷朝着他们挥挥手,守在门口的几名守卫便让出了一条路来,放众人进去。 刚一进帐子宋慈便瞪大了眼睛,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军火!这帐内堆得满满都是一些箱子,空气中弥漫着很重的硫磺味儿。 “你要的金刚砂便在此处。”罗雷指了一个方向,宋慈等人急忙跟了上去。只见罗雷将盖在箱子上的布掀开,然而当里面的东西暴露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布下盖着的并没有箱子,而是成捆的稻草。 罗雷大喝一声:“把外头那些混账都给我叫进来!” 六子站在原地不敢吭声,宋慈急忙道:“将军切莫慌张,说不定是守卫怕箱子受潮用稻草盖住了。” 六子也急忙点点头,罗雷二话不说直接伸出手将稻草翻到一旁,然而稻草下面却空空如也,他跌坐在地上,双唇止不住的发抖。 见他这幅样子,宋慈也不好多问,而是轻轻的拽了拽一旁的六子:“这里头都是些什么东西?” 六子看了看罗雷又瞧了瞧宋慈,最后趴在宋慈耳边淡淡的道:“这里头装着的都是火器含沙射影。” 此刻罗雷似乎已经缓和过来,他从地上站起来,气势汹汹的冲到了门口一把提起了一个守卫:“说,这几日都谁进来过?” 那守卫被他举在半空中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无力的挥动着四肢,甚至连呼救都做不到。 宋慈等人冲出帐子见到这幅场景急忙上前相劝,哪成想罗雷的眼神里带着杀气。见此情形阿实不等宋慈吩咐直接挥拳朝罗雷打过去,罗雷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将那名守卫扔到了阿实身上,阿实接住那名守卫发现对方已经吓昏了过去。 “你们这些文官是来看老子笑话的是不是?”罗雷怒目圆瞪,眼神中几乎要射出火焰一般,宋慈急忙上前解释。 “将军,我们并非此意,我们只是前来查看情况,并不知情。” “放屁!”罗雷怒斥道:“老子做事行的正坐得直,杀人的罪名你们休想扣在我身上,来人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他一声令下,一群守卫便朝着宋慈等人步步逼近,眼看着双方就要动手,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都给我住手!” 冷如霜带着苍狗等人站在不远的空地上,她穿着一身素白长裙,虽然气色不佳,但仍旧未失那凛冽的气场。 见到冷如霜,罗雷先是一愣随即咋舌道:“你是……” “大胆罗雷,你竟敢威胁朝廷命官。” 罗雷的身体猛地颤抖一下,急忙跪在地上:“姑奶奶,这,都是误会啊!” 第三百五四章副将之死 宋慈颇为惊愕,原本凶神恶煞的罗雷怎么一见到冷如霜,瞬间就像是变了个人似得? 冷如霜朝着宋慈微微一笑,随即便恢复了那副冰冷的脸庞:“你如果现在配合宋提刑查案,本官会考虑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罗雷听闻连连点头,他急忙命令那些守卫退下,将宋慈请到了主帐内,宋慈不解这是何故?于是便看向了冷如霜。 赵行之告诉宋慈,当年去山里逼得罗雷接受朝廷招安的人,便是冷如霜! 当年她带领十二生肖和一千精兵前去讨伐,结果将这罗雷给打的屁滚尿流,从那之后罗雷似乎便对女人产生了畏惧,甚至偶尔在朝中遇到冷如霜也都是绕着走,实在绕不开也是毕恭毕敬。 宋慈不可思议的盯着冷如霜和她身旁嘘寒问暖的罗雷,难以想象冷如霜是用何等方法将此等悍匪变成眼前这幅模样? 一行人来到了主账内,罗雷命人前去沏壶好茶,再去弄一些桃干过来,下人急忙去办,很快茶和桃干便摆在了桌子上。 冷如霜盯着那盘桃干微微一笑,便伸手拿起了一片放在嘴里轻轻咀嚼着,罗雷则小心翼翼的盯着冷如霜的表情。 突然冷如霜眉头一皱,罗雷被吓了一跳赶忙起身要跪,但冷如霜的神色却瞬间恢复了平和,罗雷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难得你还记得本官有这等喜好,虽然比不上鲜桃,但也还凑合。” “多谢大人。”见冷如霜喜笑颜开,罗雷急忙点头感谢。冷如霜拿起一片桃干用嘴轻轻撕扯开,桃子的纤维断开发出轻声的响动,而这在罗雷耳中却宛若炸雷一般刺耳。 “所以你不要妄想在我面前对宋提刑隐瞒什么,否则……”说完冷如霜将另一半桃干塞进嘴里,罗雷身体猛地一抖连点头称是。 虽好奇他们之间到底有何过往,但现在罗雷已经开始配合宋慈进行调查了,这倒是解决了很大的麻烦。 “宋提刑有何想要了解的,若是老,本将能够帮忙的定会鼎力相助。” 说话的时候罗雷仍旧小心翼翼的瞄着一旁的冷如霜,宋慈见此情形感觉有些好笑,但是还是严肃问道:“将军营中这军火平日里是如何保管的?” “军火平日都是在军火库内由一对百人精兵轮流看守,大概两个时辰换岗一次,每次使用时都需要出示令牌还有手令,而且每次开箱必须有三人在场。” 宋慈微微皱眉:“这么麻烦?你们若是作战也是如此?” “不,我们作战时候有专门的铁骑兵,他们由我的部下江平直接统领。”罗雷答道。 “那也就是说在作战时期使用军火便不需要如此麻烦?” 罗雷点了点头:“没错,但是我刚来赣州也就只有短短一个月,这一个月我们都是在此地驻扎,并未前去剿灭贼寇,所以从未动用军火。奇怪了,军火到底是谁给弄走的?” 罗雷皱着眉头,看他的样子此事他应该并不知情,将这军火盗走的定是另有其人。 “可否让我们见见这位叫做江平的人?”宋慈问道。 罗雷点了点头,随即便吩咐卫兵前去将江平喊来,然而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原本去找江平的卫兵却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将,将军,江副将,死了!” “什么?”众人不禁愕然,罗雷更是激动的站了起来。 他急忙推开已经吓得面色苍白的卫兵跑出了帐子,宋慈等人也匆忙赶了上去,大概在军营西北角的一个帐子旁边围满了士兵,见到罗雷前来他们急忙让开了一条路。 “都给我滚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罗雷怒斥道,士兵们急忙退了出去。罗雷掀开帐子发现在帐子内的床榻之上正蜷缩着一个人,而那人正是江平。 宋慈急忙上前检查,这具尸体微微发干,宋慈从尸体的干化情况来判断江平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二十天到一个月左右。 当宋慈将死亡时间说出来,罗雷急忙摆手否认:“这不可能,我昨日还见过他,怎么可能会……” 话虽如此,但是罗雷根本无法否认躺在床上的尸体的确是自己的副将江平。 宋慈并没有声张,他扫视了一下帐子周围,最终在帐子的角落发现了一坛白酒和一些已经干掉的粟饼。宋慈将这两样东西拿起,又找来了一个碗。 他将粟饼捏碎放在碗中后倒入白酒细细搅拌,罗雷不知宋慈这是在做什么?还以为他有些饿了便好心提醒道:“宋提刑,那饼子已经不能吃了。” 宋慈并未理会他,而是继续手里的动作,很快粟饼便被白酒泡开,宋慈取了这东西敷在了死者的动脉上,然后他用火折子将混着白酒的粟饼点燃,瞬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 大概等白酒燃烧的差不多了,宋慈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瓶子,这瓶子里盛放的是他精心调制的药粉。 他快速的用碗将那些粟饼渣滓从尸体上刮下去,随即便将药粉洒在上面,一些灰紫色的痕迹很快显现出来。罗雷惊愕的望着宋慈,不知这是什么神奇法子? 在方才检验尸体的时候,宋慈发现死者的尸体经过了一些处理,但是他仍旧在死者的指尖和舌根发现了轻微的中毒迹象,而这药粉受热便可以使得尸体上的中毒反应显现出来,至于粟则是可以保证酒精燃烧的时候受热均匀。 “此人是中毒而亡的,怕是罗将军的队伍里出了内鬼。” “什么?”罗雷勃然大怒:“内鬼是谁,看老子不打断他的狗腿!” 说完他便气势汹汹的想要冲出去,宋慈急忙将他拦住:“将军此时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罗雷盯着宋慈:“什么叫打草惊蛇,你们这些文官知道个屁,这军营中如果有内鬼,那……” 他的话说完便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他转过头发现冷如霜正冷冷的盯着他,罗雷没有办法只能将话咽了下去。 见他情绪略微冷静,宋慈这才道:“将军,这内鬼之祸我也知晓,但眼下此人怕是已经听风而动,若是将此事闹大会对将军不利!” 第三百五五章小六造访 听宋慈这样拦住自己,罗雷也顾不得冷如霜在不在场,他扬手一把打开了宋慈的手:“宋提刑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 宋慈哑然,一时之间也不知要如何回答,冷如霜见状急忙上前打圆场道:“罗雷我问你,这军火丢失是何罪?” “军火丢失乃本将失职,按大宋律例乃是重罪。” 冷如霜点了点头:“既然这般,你难道将那内鬼抓出来杀掉就能将功折罪了?” “我……”罗雷哽咽住了,冷如霜见状继续说道:“眼下这名内鬼极有可能牵扯到一桩大案,我大宋皇帝乃开明之君,若是你能将功折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罗雷低着头,军火丢失可是满门流放的大罪,他罗雷倒是不怕死,毕竟他现在孤身一人,但是那些看守军火的守卫却难逃其咎。这些人都有妻儿老小,出来参军本就是搏命之举,然而他们并未死于敌人的利刃而是被流放到蛮荒之地老死,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极其屈辱的。 思来想去,罗雷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事已至此,那本将便听二位大人的。” 见到他妥协宋慈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他们若是需要查一些东西就方便多了。 宋慈大概在军帐之内检查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这军帐之内的一切都与日常无异,看来假冒江平副将的人是一个滴水不漏的高手! 不知为何一提到高手,宋慈总是会情不自禁的想到黑云组织,这个组织明明有好几次都可以取了自己的性命但是他们并未采取行动,莫非他们还有别的目的不成? 既然凶器金刚砂已经查明了来源,眼下在军营之中也找不到其他的线索,宋慈一行人便回到了府上,回去的路上,宋慈命阿实去案发附近查一下,百姓有没有目击过那个所谓手持重锤身披铁甲的黑面将军。 阿实急忙去办,宋慈又命令随行的另外一名捕快,检查一下城内可有什么地方贩卖过高浓度的白醋?毕竟要造成那样的死状正常做饭用的白醋是无法做到的。 那位捕快急忙去办,看着身旁一脸轻松的冷如霜,宋慈不解的询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人说你们去了罗雷的军营,这人脾气躁的很,我怕你们吃亏便过去了,不想我这废人竟然也能够起到一些作用。”冷如霜无奈苦笑,面对她这样的状态,宋慈想要安慰却不知要从何下口。 赵行之见状已经识趣儿的先行离开,冷如霜与宋慈默默的朝着提刑府司衙门走了过去,还未等到门口,宋慈便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正在和买菜归来的巧儿交谈。 宋慈微微一愣,此人不正是节度使刘广的随行护卫小六吗? 而此刻小六与巧儿也恰巧看到了归来的冷如霜和宋慈,他们急忙上前相迎行礼。 因为阿泉的缘故,宋慈便将巧儿留在身边,一来是可以方便照顾随行的冷如霜衣食起居,二来也是有成人之美的意思,他能够看出巧儿对阿泉还是有那样心思的。 “小六见过宋提刑,冷如霜大人。”小六乖巧的行礼,宋慈急忙让他免礼,小六笑嘻嘻的抬起头,见到冷如霜受伤,他微微皱眉询问道:“冷大人怎么受伤了?” 冷如霜微微一愣,她扬了扬自己的手臂回答道:“不妨事,你怎么过来了?”说着她伸出手轻轻掐了掐小六的脸蛋。 宋慈曾经告诉过她,若是没有小六入水打开机关,他们可能找不到洞庭湖下的地牢,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六也算得上是冷如霜的救命恩人。 “刘节度使让我来找宋提刑要一件东西。” “要东西,什么东西?”宋慈不解的问道。 然而小六并没有回答,而是揉了揉肚子:“宋提刑能先不说吗?跑了这么远小六又渴又饿,想吃口饭菜。” 小六这幅样子让宋慈等人哭笑不得,宋慈说道怠慢了。然后便带着小六来到了府内。他命巧儿让后厨多做几道菜,随即便打算将小六带到书房问话,冷如霜见状也带着十二生肖回去休息。 似乎提刑衙门与节度使府的格局并不相同,小六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感兴趣,东瞧瞧西看看,宋慈见他这般活跃便带着他在府内闲逛。最终他们在花园的凉亭内停下,宋慈给小六倒了杯茶,小六正渴的打紧,也没多管礼数便将茶一口喝下了肚子。 “对了,刘节度使近日可好?” 小六将茶杯轻轻放在了桌上,略施一礼淡淡道:“大人安好,宋提刑可以放心,只是那案子涉及到的官员太多,有些焦头烂额罢了,但大部分女子都已经被救出来了。” 宋慈点点头:“那刘节度使让你前来,是想取什么东西?” 小六挠了挠头,下意识的看了看跟在宋慈身旁的阿泉:“刘节度使吩咐过,说这件事的时候只能让我和宋提刑单独说。” 听了这话阿泉有些不悦,他噘着嘴刚想抱怨两句,宋慈便朝他递了个眼色:“阿泉你去看看后厨的饭菜准备的如何了?” 阿泉虽然不满,但既然宋慈已经开口也不得不从,简单应了一句便退了下去。见周围没人小六先是松了口气,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包细细打开,当里头的东西出现在宋慈眼前时,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里头放着的正是一个印着鬼脸的盒子。 但是与他手中的盒子不同,小六手中的盒子只有巴掌大小,看上去更加精巧一些。 “你这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是刘节度使在寻找那些被拐女子的时,在一个神秘杀手身上发现的,节度使让我来问问宋提刑,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手里是不是还有这样的东西。” 小六的眼神有些异样,有那么一瞬间宋慈感觉他的眼中藏着一丝杀气。 “我手里没有这样东西,不知这是何物?” “这是……”小六刚想将盒子打开,阿泉便从远处走了过来。小六匆忙将盒子收起来放在怀里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宋慈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并未声张。 “大人,饭菜做好了。” “好了我们去吃饭吧。”宋慈起身,小六也急忙跟了上去。 第三百五六章黑云压城 提刑司衙门的菜色虽说比不上节度使府上,但却颇具特色,加之一路劳顿小六吃的不亦乐乎。酒足饭饱之后冷如霜问小六东西拿到了吗?小六摇摇头道:“还没有,宋提刑似乎不愿给我,不过很快就能拿到了。” 小六带着一种不可言喻的眼神看向了宋慈,后者暗自攥紧了拳头。 这鬼面盒子的事情因为涉及到二十年前的旧案,所以此事只有宋慈自己知晓,他并未对其他人声张过,若是贸然将此事说出,极有可能会引出巨大的动荡来。 宋慈不知小六是怎么得知鬼面盒子一事的? 他能感受到对方来者不善,可是他却无法对小六做出任何事情。 吃完饭之后,小六提出想在赣州城内走走看看风景,冷如霜听闻也来了兴致,她虽然在赣州呆了这么多时日,但皆为案件所困,还不曾在城内散心。 一听说冷如霜要与自己一同前去小六显得十分高兴,宋慈虽然想要劝阻,但若是现在开口的话就不得不将鬼面的事情说出来了,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并未阻拦…… 毕竟眼前的小六终究是个孩子,而冷如霜身旁也有十二生肖陪同,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吃完了饭之后,冷如霜便带着一干手下与小六一同出门游玩,宋慈也回到了书房,打算查找一下 案卷,看看之前是否有关于黑面将军的记载。 在翻找案卷的时候宋慈的目光情不自禁的瞥向了一旁的柜子,他犹豫再三将柜子挪开,把其中暗格的打开。 宋慈将那个鬼面盒子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他虽不知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他隐隐感觉会有什么大事儿发生。 “大人!”门外传来了阿实的声音,宋慈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盒子也落在了地上摔成两半。他俯下身子手忙脚乱的将盒子盖上打算塞回暗格时,却惊讶的发现盒盖的缝隙里竟塞着一张字条。 宋慈顾不得其他将字条抽出来,发现上面竟然是一个女子的笔迹:“赠宋巩先生。” 然而让宋慈感觉到惊愕的并非是这张字条,而是字条下的署名:“达拉” 女性小腿骨,将军夫人,金人公主,恶鬼图…… 似乎这一切的一切都直接指向二十年前,莫非父亲当年所参与的皇家旧案便是这件事?那这样一来的话。 宋慈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匆忙的从房间跑了出去,阿实正站在门口见到宋慈从屋内冲出来也是吓了一跳,他来不及多想便跟了上去。 宋慈赶忙来到先前父亲居住的府上,因为这个宅子算是宋巩的家产所以眼下宋巩已死,宅子自然便归到了宋慈名下,由于先前宋慈一直都在查案无心过问这边事情,所有的一切便都交于了管家打理。 当宋慈匆忙跑到府上的时候,管家吓了一跳,他当即上前行礼,宋慈却并不理睬而是直接跑到了父亲的卧房。 推开门见到熟悉的场景,宋慈的身体不由得微微颤抖,虽说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是他一想到父亲的死状心里便阵阵抽疼。 “少爷,您回来怎么不打个招呼啊。” 老管家气喘吁吁的来到了宋慈近前,宋慈并未回他,而是扫视了房间一圈问道:“陈伯,那日家父身亡之后房间内的东西可动了位置?” “一切都依着老爷生前的习惯,没有改动。” 宋慈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哎!”陈伯应着便想要退下,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转身询问道:“少爷一会儿可在家休息吃晚饭?” “不吃了,我一会儿还有大事要办。”宋慈头也不抬的回答道,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头看向了陈伯,陈伯叹了口气:“今天是少爷生辰,所以老奴想要留少爷在家吃个饭。” 宋慈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陈伯,毕竟他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 见宋慈答应,陈伯便欢喜下去准备,宋慈命阿实守在门口自己则在父亲的房中翻找起来。 宋巩生前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若是他身上背负着什么重要案子的话,定然会将案子的相关卷宗随身携带。既然他曾在十年前委托百草堂老板替他寄存那个盒子而长久没有去取,就说明他并没有,那在房间里定然会有地方存放着那起案子相关的信息。 但是不管宋慈如何翻找,都无法寻得任何有关此事的线索,莫非他真的要这样毫无头绪的去调查吗? 大概又翻找了半个时辰,宋慈几乎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也并没有任何的发现,最终他坐在床上剧烈的喘息着。 “大人!”阿实轻轻的敲了敲门,见宋慈没有回应便推门走了进去。 “阿实,你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回禀大人,属下查过了,在百姓之间并未有相关的传说,估计这黑面将军是最近才出现的。” 宋慈点了点头,看来黑面将军一事还需要从长计议,眼下估计是急不得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算起身离开,突然手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宋慈一怔急忙将被子掀开,他愕然发现在被子下面竟然放了一块轻薄的木板,那木板上用红笔写着他与冷如霜的名字。 “不好,冷大人有危险!”宋慈急忙推开门,唤来下人前去街上寻找冷如霜,他则带着阿实回到提刑司衙门打算看看有什么变故。 果然还未等到达提刑司衙门,宋慈便见一群百姓围在一起,他急忙扒开人群,却发现山羊正仰面躺在门口,山羊双目圆睁眼神惊恐,宋慈急忙上前查看发现他已经咽了气。 宋慈注意到山羊的胸口鼓鼓的似乎塞着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的将手伸进去发现那是一个信封,宋慈将信封拆开发现里面是一张字条和一根发簪。 宋慈将字条拆开:“宋慈,这样的生辰你可满意?冷如霜与其他人都在我手上,你现在有十二个时辰的时间找到我,每过去一个时辰我便会杀掉他们一人,祝你好运。” 读完字条之后,宋慈不由得攥紧了拳头,黑云组织,又是黑云组织,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第三百五七章棺材里的人 见宋慈如此气愤,再加之山羊横尸当场,阿实已经猜到了是何人所为,他走到宋慈跟前跪下道:“大人有何吩咐,属下甘愿……” 还未等阿实说完,宋慈便扬了扬手:“先回去再说。” 阿实点点头便将尸体带回到了提刑司,经过检查山羊的死因与之前金猴等人相同,宋慈已经可以完全断定此事定然是黑云组织作为。 但为何他们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赶在了这个节骨眼上将冷如霜带走呢? 莫非黑面将军的案子与二十年前的大案有何关联不成? 宋慈想不明白也不敢想明白,现在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若是他短时间找不到冷如霜的话,怕是他们会全军覆没。 可是他们只说是出去游玩,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不得而之,自己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到他们呢? 宋慈懊恼的扶着额头,他想到了赤面郎君,但是这家伙一向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找到赤面郎君何其困难?而且这次黑云组织的行动说不定他也参与其中。 思来想去宋慈脑袋之中仍旧是一团乱麻,眼看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他的心中焦虑不止。 突然几声狗吠从院子之中传来,宋慈一怔急忙冲出院子,但见一个下人正牵着一条黑色的小狼狗朝着院子外面走。那小狗见宋慈出来,居然非常活泼的挣开绳子,朝着他扑了过去。 小狗不停舔着宋慈的手,宋慈灵光一现,这小黑是冷如霜在院子里捡到的狗,平日里与冷如霜最为要好,是否可以通过小黑的嗅觉来寻找到冷如霜? 官府查案也经常用狗来寻找重要证物,但是官府所用的狗一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而小黑还只是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乳狗,它真的能够担此重任吗?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方法,宋慈只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带着小黑来到了冷如霜的住处,他拿起冷如霜扔在床上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纱布放在了小黑面前。 小黑似乎明白什么一般,轻轻嗅闻着纱布随即便摇摇尾巴带着宋慈出了房间。 它虽然还是一只小狗但是力气很大,宋慈牵着绳子踉踉跄跄的随着小黑跑了出去,阿实也急忙喊了阿泉还有其他捕快赶忙跟上。 小黑低着头一边嗅闻,一边带着宋慈等人来到了城门口。 突然小黑朝着一个地方狂吠不止,众人急忙跑到了那个地方,发现地上趴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阿实将那人的身体翻过来,愕然发现这居然是猛虎。 猛虎的死状与山羊相同,很显然对方正在履行他的‘承诺’。 “来几个人将猛虎兄弟的尸首带回去,其他人继续跟我找。”宋慈挥挥手。 “是!” 四命捕快留了下来等待搬运猛虎的尸体,其他几人仍旧随着小黑带领的方向朝着前方走去。 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宋慈等人已经来到了一片山谷,在一棵大树下小黑丢失了目标,在原地打转。 这一路上众人也是疲惫不堪,宋慈下令在原地休息,同时打算采取下一步的对策。 “大人,有,有……”突然,一位前去方便的捕快指着一个地方大声呼喊着,宋慈急忙跟了过去,却发现白兔正倒在血泊之中。 宋慈急忙上前检查,发现白兔的身体是还是热的,伤口的血液也没有开始凝固的现象,这说明他刚刚被杀死不久。 想到这里宋慈不由得破口大骂:“混蛋!有种的给我出来,莫非黑云组织都是缩头乌龟不成?” 他这句话似乎是起到了一些作用,远处的林子里头传出了沙沙的声响,阿实及众位捕快急忙拔刀护卫。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而就在众人的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那声音竟然消失了。 宋慈心中的怒火已经熊熊燃烧起来,虽然理智告诫着他不要轻举妄动,但是他已经快要无法遏制住这样的情感。 “汪!”小黑朝着一个地方狂吠着,众人急忙看向那边,但见一个身着白衣戴着面具的男子正靠在一棵树上,他手持折扇体态悠然。 “是你!”宋慈盯着眼前的赤面郎君,眼神之中几乎都快要迸发出火焰一般,赤面郎君倒是不以为然,他慢条斯理的走到了宋慈身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那张怒不可遏的脸。 “啧啧啧,不想有生之年竟然能够在宋提刑的脸上看到这幅表情,小生还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冷大人到底被你们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宋提刑别激动,冷大人的性命没有那么值钱,我们真正想要的是您。” 赤面郎君话音刚落他便感觉一阵杀气扑面而来,他猛地后退一步,刀锋从他的鼻尖轻轻滑过,阿实见一刀砍空并未停手,而是反转身体在半空中又是一刀反劈过去。 赤面郎君并未料到阿实的速度这么快,这一下躲闪不及,他的肩膀上挨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少废话,你们这些狗贼快些将冷大人交出来,否则我这刀可是不长眼的。” 赤面郎君看了看自己肩上的伤口,又看了看宋慈等人顿时噗哧一笑:“宋提刑明明都已经找到冷大人了,为何还要询问小生她的下落?” “什么?”宋慈下意识的睁大了双眼,他转头看向小黑,只见小黑正围着地面上一处新土反复嗅闻。宋慈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命人将土挖开,大概挖了能有一尺左右,一名捕快的手碰到了一个硬物,众人赶忙将泥土清开,发现这里埋着的竟是一口棺材。 宋慈跳下坑去用力将棺材板推开,冷如霜正面色铁青的躺在棺材里,她的身体冰冷一动不动但呼吸还在,宋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突然一阵掌声从林子里传来:“好,真不愧是宋兄的儿子。” 听到这个声音宋慈一怔,他抬起头发现来人竟然是当初传旨让自己走马上任信丰县的虞候。 “怎么会……”宋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何,为何来者是虞候,莫非他是黑云组织的人? “宋慈,你已经通过了我们的考验,现在你可以帮我们解决当年你父亲没有解决的那起旧案了。” 还未等宋慈应答,一个小小的身影便从虞候身后闪出:“什么经过考验,分明就是赤面郎君给了他提示,否则他怎么可能会找到冷大人?” 宋慈看到小六那副神色便气的浑身战栗,他从棺材里走出来,盯着众人问道:“哼,你们好大的胆子,本官乃是朝廷命官,为何要帮你们这些乌合之众!” 第三百五八章冥幽堂 “朝廷命官?”赤面郎君冷笑连连,他低下头将那副赤色鬼面摘下,宋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此人的真实样貌。 从面相上来看,赤面郎君年纪与他相仿,但是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岁月的沧桑感,然而让宋慈惊愕的并非是他的相貌,是那条从他前额一直延续到下巴的刀疤。 “谁不曾是朝廷命官,谁又不曾想要为朝廷卖命?然而在你口中的朝廷却对我们这些臣子做了些什么,宋提刑,事已至此你为何还要为这样的昏庸朝廷卖命。” “你是于庆?”宋慈问道。 “不错!八年前我刚到江州赴任,不想却意外卷入进了鬼市一案,因我触及到当地官员利益便被迫害落得此等下场,都说朝廷开明,它便是这样开明的吗?” 宋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是看现在的局面他应该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既然对方能够控制住十二生肖,那么同样也可以控制住自己,否则不会这样大胆的站在自己面前。 “那你们费这么大的周折,找我前来到底所为何事?”宋慈问道。 “我方才不是说过,当年皇家的那起旧案,我们需要……“ “我不知道。”宋慈斩钉截铁的回答:“当年那桩旧案父亲从未向我提及半个字,恕宋慈无能,先行告退了。” 说罢宋慈便将冷如霜抱起打算离开,小六闷哼一声闪身挡在了宋慈等人跟前,阿实将手按在刀鞘上,宋慈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小六倒是不以为然的打量着阿实,那张原本天真无邪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不屑和狡诈:“早就听闻八十万禁军教头赵一刀的迎风一刀斩天下闻名,晚辈不才想要讨教一番,不知可否赏脸。” 阿实将按在刀柄的手放下,淡淡的道:“就凭你这无名小辈还敢与我交手,识相的话赶紧让开。” “无名小辈?那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这无名小辈的厉害。”说完小六便想要上前与阿实交手,突然他肩头一沉,转头再看赤面郎君已经将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六转过头一脸鄙夷的看着赤面郎君:“你这药倌儿,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得了吧,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和传说中的迎风一刀斩抗衡,小生不过是担心你的性命罢了。” 见赤面郎君看不起自己,小六恼羞成怒,这时候虞候急忙打着圆场:“行了行了都不要闹了,你们这样成何体统,我们今日前来是请宋提刑帮忙的。” “请?”宋慈痴笑一声:“虞候,你与家父乃是旧友,我念在这层关系尊你为长辈所以并未顶撞,然而您口中所言的请求便是连杀三人胁迫宋慈吗?” “这……”虞候一时语塞,他看着赤面郎君与小六不知要如何是好。 赤面郎君叹了口气接过话茬继续道:“宋提刑,实不相瞒小生在冷大人身上下了毒,若是没有小生的解药她怕是活不过今夜,所以此事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威胁我?”宋慈微微皱眉,此刻他心中无比气愤:“我原以为你与那些人不同,但是现在看来你也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卑劣货色。” “卑劣?既然如此,大人请自便,不过你们能否走出这里就看造化了……” 宋慈气的身体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着,他看了看怀里的冷如霜又看了看跟在身后的众位捕快,他与黑云组织之间的恩怨已经害的十二生肖残破不全,也害的冷如霜变成这幅样子,他不想再让无辜的人再因为自己受伤了,犹豫再三宋慈叹了口气。 “好我答应你们,但是我不保证会查出什么线索,毕竟父亲从未向我提及过二十年前的那桩案子。” “这无关紧要,我们需要的只是你的帮助,至于你帮到什么份上我们自有定夺。”虞侯摸着胡须微微点头。 “好,既然本官已经答应你们自然会竭力而为,不过在此之前,你们要将其他十二生肖释放。” “这个好说,我马上命人去办,但是为了防止你耍滑头,冷如霜必须跟你一起。”说罢虞候轻轻一扬手,赤面郎君点了点头,他走到宋慈跟前将一个瓶子递给了宋慈。 “这是小生的解药,记得每隔两个时辰给冷大人服用。”说罢他朝着宋慈递了个眼色,宋慈微微一愣,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接过了药瓶。 给冷如霜喂下药之后,她的脸色略有缓和,但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赤面郎君应该下的是一种比较温和的毒素,完全解除的话大概需要一段时间。 见宋慈答应,虞候便命令小六带着宋慈前去山中驻地,阿实想要跟着,却被赤面郎君拦住:“我们请的是宋提刑帮忙,不是赵捕头,所以您还是请回吧。” 阿实气愤不已,他想要拔刀相抗,宋慈看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很快宋慈的背影便随着小六和虞候一通消失在山边,等他们走远,赤面郎君朝着阿实的胸口猛拍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阿实毫无防备踉跄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身旁的几名捕快急忙将他护住,阿实朝着几名捕快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事儿。 刚刚那一掌赤面郎君并没有用出全力,阿实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现里头似乎被塞了什么东西,他将那东西掏出来,发现那是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城南老庙。 阿实微微皱眉不知赤面郎君这是何故?但是看他方才的样子并非是出于本意,莫非这其中有何隐情不成? “赵捕头,我们要不要去追?” “不必了,我们先回去。”阿实摆摆手带着几名捕快回去,他知道宋慈之所以不让他们追上来,很大的程度是为了保护这些捕快们的安全,宋慈定然要去找但是绝对不是这个时候。 大概走了能有半个时辰的样子,宋慈等人来到了山中的一处别院,别院两旁栽种着榕树,整个院子被榕树包裹起来看上去异常隐蔽。 “宋提刑请。”小六在前面引路,宋慈将冷如霜背在身上,小心翼翼的在榕树之中穿行。大概走了能有半里路的样子,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一处山间小筑赫然赢在眼前。 “宋慈,我们这冥幽堂如何?” 宋慈看着虞候不屑一笑:“你们都藏在这个地方?怪不得官府一直都找不到你们。” “藏?”小六哈哈一笑:“大人这词用的不妙,这怎么能叫藏呢,这应该叫做匿。”说罢他眼神一狠朝着宋慈的肩膀上猛推了一把,宋慈没有防备被门槛绊了一下直直的摔在地上,冷如霜也因为震动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第三百五九章皇家宝库被盗案 冷如霜缓缓的睁开双眼,正巧看到宋慈一脸痛苦的趴在地上,她急忙起身将宋慈扶起:“宋慈,你还好吧。” 她抬起头想要呼喊属下,却对上了小六和虞候的脸。 “你们!”冷如霜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但是她现在武艺全失,根本无法与敌人抗衡。 “看来赤面郎君这家伙又怜香惜玉了,虞候,等他回来您可一定要好好惩罚惩罚他。”小六阴森森的道。 “那是自然。”虞候哈哈一笑,蹲在了冷如霜面前抬手托起了她的下巴:“冷大人,您好啊。” 冷如霜别过脸朝着虞候脸上啐了一口:“虞候你身为朝廷命官勾结贼子,你可知你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虞候笑笑,他慢条斯理的用袖子擦干脸上的口水,反手朝着冷如霜脸上便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力道极重,加之药效冷如霜的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的身体猛地歪向一旁,头重重的砸在地面。 “冷大人!”宋慈急忙将冷如霜扶起护在怀里,见此情形虞候不禁乐了。 “想不到宋兄的儿子竟然懂得了怜香惜玉,若是他在天有灵,怕是会在九泉之下都乐出声来。” “虞候,我既已答应帮忙,你为何还要落井下石?” 见到宋慈目光如炬,眼神之中几乎要迸出烈焰,虞候皱了皱眉,这小子还真是有宋巩年轻时的风范,他深吸了一口气指着一个房间对宋慈道:“当年那桩案件的卷宗全部在里面,你有两天的时间将它看完,两日之后随我前去查案。”说罢他便带着小六扬长而去,宋慈坐在原地抱着冷如霜,盯着被榕树遮蔽的苍穹长叹了口气。 两人就这么坐在原地,谁也没有多言,半晌冷如霜才淡淡的开了口:“对不起,我……” “大人严重了,是下官对你们有所隐瞒!若是下官提醒你小六有问题你也不会遭此毒手,这一切都是下官的错,都是我所以才害得你。” 宋慈话还未等说完,便感觉唇上一软,冷如霜竟然抱住了他的脖子轻轻的吻住了他,刹那间那颗因为愧疚几近枯竭的心脏瞬间便跳跃起来。宋慈并未遭遇过这等情况不知要如何是好,只得小心翼翼的抱紧了冷如霜的身体。 清风将两人环绕的更紧,宋慈的身体渐渐放松,他缓慢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怀中的温香暖玉。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缓缓分开,冷如霜抱着宋慈,他能够感觉到那纤瘦的身体正在微微发抖。 “冷大人,下官……” “别说话。”冷如霜轻声呵斥道,宋慈只能闭上了嘴,冷如霜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你听着,这不是谁的错,这只是我们不够小心!既然现在情况已经变成这样,那么就想办法解决。” “可是,这是父亲都没有……”宋慈咬紧了嘴唇,这桩案件是父亲当年都没有解决的,而他不过是那个藏匿在父亲身后的小小孩童,凭什么能够解决此事? 冷如霜伸出手捧着宋慈的脸,让他的目光对着自己的眼睛:“我相信你,在遇到你之前我只是个滥用私刑的暴力女人,但是当我遇到你之后我知道了很多东西,宋慈,是你把我变成现在这样的,我喜欢现在这样的我,所以我相信你。” 冷如霜的眼神无比坚定,宋慈一时之间也不知要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他起身将冷如霜扶起,两人走到了方才虞候所说的那栋房间里,只见房间内都是书架,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些案卷。 宋慈将冷如霜扶到一旁的椅子上休息,便上前检查书架上的案卷,这些案卷都是按照标号整齐放好的,足有五十本之多,若是要在两天之内将其全部记下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除此之外他并无其他办法,他拿起第一本案卷开始翻看,没想到刚翻了几页他的手便无法停下来。 案卷之中所记载的是二十年前发生在边关的一起旧案! 二十年前边关战乱,大宋皇帝派当时的猛将赵羽还有其他将军前去边关防御,这一战持续了近一年之久,最终金人的一处驻地被宋军占领,不想当时金人的主将竟然是一名女子。 经过调查这名女子的身份是金国的公主达拉,传闻该女子姿容秀丽,美艳绝伦,赵羽当即便被这女子吸引,待宋军凯旋回到朝中便向皇帝提出了婚约。 然而大宋驻将向金人公主提出求婚简直就是个笑话,皇帝自然不同意。但赵羽的语气异常坚决,碍于对方手中所掌握的兵权,而且当时达拉公主腹中已经有了赵羽的骨肉,没有办法皇帝最终只能勉强答应,但是他却向赵羽提出了要求。 不能让这女人跑回金国,不能让外人知道她的身份,不能将此事告诉卿国公。 当时卿国公还未与段毅前去边关,他在朝中有一席地位,虽说此人不好争斗,但若是此事让他知道了定然会掀起一阵风波。 为了这位美人,赵羽只能答应了皇帝这几个要求,然而五天之后,一声惨叫划破了夜空,那位金人公主的一条小腿和半个胳膊都被卸掉。 等赵羽听到声音赶到后院的时候,凶手已经不见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奄奄一息的达拉公主,他急忙命人前去搜捕凶手,然而寻找无果。 半月之后,皇城派来使者说皇家的藏宝库被盗,此事极有可能是金人所为,皇帝自然将此事怀疑到了赵羽头上,然而正当皇帝打算借此机会将赵羽铲除的时候,卿国公却带来了一个人,此人便是宋巩。 而以上的情况都是宋巩经过了解之后记录在案卷之中的。 这皇家的藏宝库被盗绝非一件小事,宋巩当时到了皇城之中也是四面受敌,经过查证他确定了此事是金人所为,同时也确定了朝中定然有内应! 然而在调查的过程之中,宋巩的生命屡次受到威胁,最严重的的一次一根毒箭直接射穿了他的胸腔。好在宋家人因为试药对很多毒药都有免疫,加之那一箭偏离了心脏,宋巩才捡回到了一条命。 第三百六零章大宿命 看着这桩案子宋慈不禁感觉惊心动魄,若是真如案卷上所记载的那样,那父亲岂不是白捡了一条命? 他身上的冷汗不住的涌了出来,继续翻看,突然一张纸竟从案卷之中掉落下来。 宋慈将纸捡起来发现那竟然是一份名单,经过辨认宋慈可以确定这份名单与自己之前发现的那份名单相同,所以说此事与鬼市也逃不开干系! 随着宋慈的深入他逐渐发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似乎从他被调任到赣州之后所遇到的所有案子,似乎都像是被谁给安排好的一样。 他不知这些案件是否就是虞候口中的考验?但是他知道这些绝对不是偶然。 宋慈翻看着案卷,看到这样的宋慈冷如霜多少放下了一些心,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很快天色便已经暗了下来,阿实那边则匆忙赶到了与字条上的约定地点,老远他便看到了那个白色的影子,在确定阿实确实是一个人来的时候,赤面郎君起身迎了上去。 阿实并没有与他客气,两人大概隔着大概能有五六步远的样子,阿实便抽出了刀。赤面郎君并没有料到阿实会如此,但是他也并未闪躲,而是站在原地缓慢的闭上了眼睛。 刀刃在他的脖颈旁稳稳停住,阿实瞪着眼前人怒斥道:“你们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我不知道。”赤面郎君淡淡的道,阿实见他如此便将刀刃朝着他的脖子又移动了几分,眼看着那刀刃就要刺破皮肉,然而他仍旧没有丝毫想躲闪的趋势。 “你不知道,你与他们同为黑云组织的人,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阿实的声音颤抖着,这一个下午对他来说异常的漫长,他好不容易熬到傍晚来此想要得知一些情报,然而对方却对他说不知道。 刀刃已经划破了赤面郎君的皮肤,他感觉脖子上微微发疼,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对几乎已经失去理智的阿实道:“你若是杀了小生那宋提刑的性命可真的就……” “放屁,你这贼人难道是来帮我们的不成?” “没错!”赤面郎君斩钉截铁的回答道,阿实的身体一震,他打量着赤面郎君,对方眼神刚毅并非像是在说谎,而且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敌意,说明他真的是来谈和的。 然而这个家伙找他谈和的目的是什么?黑云组织与宋家不共戴天,然而这个家伙一次又一次的放过宋慈,莫非他真的与组织里的其他人不同。 阿实缓慢的将刀归鞘,他清楚的知道眼前人并非自己的对手,赤面郎君也礼貌的行礼表示感谢。 “说吧,你找我前来有何目的。” 赤面郎君微微笑了笑:“赵捕头可想救出宋提刑。” 阿实点点头:“这是自然,但是我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 见他生气,赤面郎君便开门见山对阿实说明了情况:“此次行动并非是黑云组织的首要人物发起,而是虞候个人想要将此事解决,按照他与宋巩之间的恩怨,若是宋慈破获此案,必死!” 阿实的身体猛地一颤,他鄙夷的看着赤面郎君:“这不可能,虞候与老大人感情深厚,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纵使此案对他不利,他也绝对不会要了大人的性命。” “说得好,但是赵捕头对此人知道多少?” “这……”阿实被问住了,他与虞候之间并无任何交集,而是多年前他还在当教头的时候在朝野之中擦肩而过,当时他记得此人眉宇间带着一股凌然之气,但是现在这股气却荡然无存。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年老体弱的缘故。 “赵捕头是习武之人,你应该看得出,虞候先前是习武之人吧。” 赤面郎君的话宛若一颗炸雷在阿实头脑中炸开,他盯着赤面郎君,后者继续道:“十多年前,虞候因为一起意外生命垂危,当时宋巩接到消息前往,因为虞候那时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宋巩被逼无奈只得使用了宋家的秘术。然而此术一用,虞候便武艺全失,但他念在宋巩救命之恩并未打算深究此事,然而他却发现宋巩背叛了他……” “背叛?”阿实一阵惊讶。 赤面郎君点了点头:“背叛的源头便是他要宋慈调查的这起案件,而组织上也需要皇室秘宝的下落于是便有了这次的计划。” “你们的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阿实问道。 “从宋慈第一次破案的时候我们便已经盯上他了,说实话我们先前也与宋巩先生谈过,但是他宁死不从,所以我们只能……” 阿实膛目结舌:“果然,老大人是你们杀的?” 赤面郎君点点头:“没错是我们杀的,若是老先生能够相助并不会出现今天的情况,然而没想到老先生宁死不说出皇室秘宝的下落,也不交代当年的案犯,所以他死了。” 阿实简直无法相信赤面郎君竟然会如此坦荡的说出这些事儿,按照宋慈的脾气若是他也做出了与父亲当年一样的选择,岂不就…… 似乎是看出了阿实的担忧,赤面郎君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这次不一样,有我帮助你们。” 阿实盯着他那只手警惕的抬起头:“你为何要帮助我们?” “实不相瞒,小生的职责是盯着宋提刑随即向虞候汇报,然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小生对此人产生浓厚的兴趣,我想要知道他能成就何等大事?而家妹一事,却是小生欠宋提刑的债,所以小生必须要偿还。” “那好我为何相信你?” 阿实目光如炬,而赤面郎君似乎早就料到此事,便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瓶子,他将瓶子里的药丸倒出一枚吞下肚子,然后将瓶子递给了阿实。 “小生方才服下的是一种名为离魂散的毒药,这毒药吃一枚是毒药,再吃一枚便是解药,三日之内若是没有解药小生定然会毒发身亡。小生已经把命交于赵捕头,这下赵捕头还不信吗?” 阿实颠了颠手中的瓶子,他不懂得药理,但是他却打算相信赤面郎君一次。 “那好,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找到赵羽,让他加入到营救宋提刑的阵营当中。”赤面郎君答道。 “赵羽,他还活着?” 赤面郎君点点头:“其实你们所查的那位黑面将军便是赵羽。” 第三百六一章你是坏人,但非恶人 听到赤面郎君所言,阿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他不是被你们给抓走了吗?” “不,抓走他的不是我们,是他自己,他买通了春红楼的人想要将假冒上骑都尉的金人官员置于死地,然而不想对方却以他的名义向大理寺提呈了案件。没有办法他只得制造出自己失踪的情况,在宋慈抓到张贤把柄的时候将对方铲除。” “那你呢?”阿实问道。 “我?”赤面郎君笑笑:“小生不过是收了一些好处帮了些倒忙而已,毕竟小生可是个坏人。” 阿实点了点头,像是在同意赤面郎君的话一般应和:“对,你是坏人,但是你不是恶人。” 赤面郎君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没有想到阿实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忍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点头说了一句谢谢。 分别的时候赤面郎君向阿实保证宋慈这几日的安全,而阿实便按照约定去寻找赵羽。 虽说赵羽就在城中,但此人是军营出身自然极其擅长变装和伪装,阿实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他索性前去案发当地的城门口碰碰运气,他亮明身份问巡城的驻兵换了衣服之后便开始佯装巡逻起来。 现在距离子时还有一些时间,他小心的观察者周围的动向,同时尽量放松自己融入到驻兵的角色之中。 秋夜很冷,驻兵的铠甲很凉,阿实重伤初愈身体已经快有些吃不消了,正当他打算放弃的时候一串窸窣的脚步声从他的身后传来! 这声音很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阿实做了一个搓手的动作含糊过去之后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朝前走着,突然他感觉一阵劲风扫过,急忙一个闪身避过那一击。 对方似乎没有料到这一点,根本来不及反应,阿实将刀拔出,刀卷着疾风朝着对方恶狠狠地砸过去,只听一声脆响铁甲直接碎成了两半,铁甲之中的人正是赵羽。 赵羽面色惊恐的看着阿实,他虽听闻过迎风一刀斩的厉害,但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迎面一击,这样的冲击几乎让他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阿实趁着这功夫直接点了赵羽的穴道将他带回到了提刑衙门,屋内的灯光让阿实看清了眼前的赵羽,他头发蓬乱,身上到处都是泥巴看上去狼狈不堪。 阿实解开了他的穴道,递过去了一杯温水,赵羽将杯子接过来一饮而尽,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无奈苦笑将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 对于他这幅举动阿实并未多言,而是平静的看着他的一切。 赵羽看着阿实扑哧一笑:“精彩吗?昔日的边关老将变成今日的模样。” “那是你自找的,跟我们没有关系。”阿实的语气平淡,并没有任何嘲讽或者是惋惜的情绪。 赵羽摇了摇头,他捂着肚子对阿实询问道:“有没有吃的?” 阿实点点头,随即便吩咐下人去后厨弄些饭菜来,很快饭菜便已经在桌上码放整齐。早已经饥肠辘辘的赵羽根本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端起饭碗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阿实微微皱眉他不知这个将军是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 酒足饭饱之后,赵羽的精神恢复了不少,他问阿实怎么猜出那是他的,阿实并不擅长撒谎便将赤面郎君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赵羽点了点头:“看来那小子还真是靠不住,对了怎么不见你们家宋提刑?” “我家提刑……”阿实哽咽住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否要将这件事情告诉赵羽,不过既然接下来都需要他帮忙了,阿实也只能硬着头皮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不想阿实刚将这件事说完,便遭到了赵羽的嘲讽:“好一个大宋第一教头,好一个迎风一刀斩,竟然能够让自己保护的对象直接被敌人从自己身旁带走,赵一刀,你还真是愧对自己的名头。” 阿实听闻此言,心中也是愤愤难平,他反驳赵羽道:“那赵将军也不是风光一时落得这等下场?” “你……”赵羽一时语塞,眼看二人就要打起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好了二位都别吵了。” 赤面郎君从窗台上跳下,当赵羽看到他的时候情绪显得十分的激动,但是赤面郎君并未理会他而是打起了圆场:“二位我们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我们不团结一心的话,怎么可能会救下宋提刑呢?” “胡闹,老夫与你们这些小辈……” “赵老将军。”赤面郎君直接打断了赵羽的话,他的眼神之中带着一股凛然的杀气。赵羽现在手无寸铁虽说身手不凡,但毕竟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他不敢保证能在这两位晚辈身上占到什么便宜。 “您不要忘了,春红楼交给您的任务您还没有完成,那些女人的手段,小生想将军应该不陌生吧。” 赵羽顿时哑然,他缩了缩身体,虽然脸上仍旧不情愿,但是精神上已经妥协了:“需要我做什么?” “此番营救我们需要里应外合,这里你们自然不用操心,至于这外还需要二位相助。” “我们也来帮忙!”突然门被推开,苍狗等人站在门口,因为药物的关系他们的脸色仍旧苍白看上去十分的虚弱,但是他们对于赤面郎君的态度已经有所改观。 “这样更好。”赤面郎君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始跟众人讲述起了现在的情况。 这一次黑云组织所派来增援的人并不是很多,除了赤面郎君和小六之外只有五名,但这五人身手高深莫测,就算是声名显赫的迎风一刀斩前去也并非可以全身而退。而这五人警惕性极高,赤面郎君也无法通过下毒的方式控制住他们几人,他们唯一的机会便是等待他们到了目的地之后在采取行动。 赤面郎君曾经暗中看过案卷,虽然他不知道那背后之人是谁,也不知道秘宝的具体所在,但是他知道藏宝之地定然就在赣州。 此行不宜带过多人前去,身手高超之人最佳,除了赤面郎君,阿实,赵羽三人,剩下的十二生肖几人便够了,人数太多不过是增加伤亡而已。 “记住,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第三百六二章诗词密码 当冷如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点点日光透过树的缝隙照进屋内,星星点点带着一股静谧的感觉。 若是他们并非阶下之囚,而是归隐山林之中的神仙眷侣岂不美哉? 可是眼下的情况却与她想象之中大相径庭,她转过头看向宋慈,却发现宋慈已经趴在案卷之中睡着了,因为服药她的身体已经有了一些力气。她慢慢的走到宋慈身边脱下外衣想要盖在他身上,突然宋慈的身体猛地坐了起来,冷如霜被吓了一跳,哎呦一声便坐在了地上。 见冷如霜被自己吓到,宋慈有些慌乱,他急忙将冷如霜扶起来,后者轻轻拍着胸口:“你干嘛,吓死我了。” “下官想起了一些事情,不想却惊吓到了大人,真是……” 宋慈话还没等说完冷如霜便轻轻捂住了他的嘴:“你怎么还叫我大人?” 宋慈一愣,轻轻挪开冷如霜的手:“不叫大人叫什么?” 冷如霜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家伙还真的是个糊涂的蛋,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算了,随你叫什么吧,话说你想到了什么事情竟然反应这么大,是不是做了什么好梦。” 宋慈盯着冷如霜的脸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起了昨天的那个吻,脸颊不由得泛起了红晕,冷如霜笑笑:“快说说吧。” “确实是个好梦,我梦到了小时候跟父亲一起出游。” “出游?” 宋慈点点头,那时似乎他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父亲奉命来赣州查案,因为照顾宋慈的嬷嬷回老家了,而宋慈也一直闹着要去,宋巩无奈之下只得将他带上。 那次是宋慈第一次出远门,外面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到好奇,马车来到赣州城外,宋巩命人将车停下,他盯着一座山看了好久,当时年幼的宋慈不解父亲为何要盯着一座山峰这么长时间?他便询问父亲,宋巩并没有回答宋慈,而是吟诗一首,但是具体诗的内容他想不起来了,但是经过这梦一引导,宋慈大概知道了秘宝埋藏的地点。 “你是说秘宝埋藏的地点,在你父亲当时吟诵的那首诗中?” 宋慈点了点头:“没错,若是能够想起来,这些子虚乌有的案卷便没有任何意义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父亲的那首诗里。” “可是,当年不是去的皇城?” 宋慈摇了摇头,他随手拿起了一本案卷递到了冷如霜的面前只给她看:“落花逢君不见君……”冷如霜淡淡的念出这句诗词,她转头疑惑的看向宋慈:“这有何不妥?” “下官记得这应是那首诗的第一句,我父亲当年走的时候正值寒冬,然而皇城内那时花草已经凋零绝不可能落花逢君不见君,所以下官觉得这极有可能是父亲在暗示什么,因为此案涉及重大,按照父亲的脾气秉性当然会对此有所隐瞒。” “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只要想起那那首诗是什么便可知藏宝地点?”冷如霜询问。 宋慈点点头:“正是,可是当是本官只有八岁,那诗歌父亲只是说了一遍,我并不记得了。” 宋慈虽然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是让他回忆起八岁的某件日常琐事还是有些困难的,何况是一首诗。他皱着眉头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出其他四句,见宋慈这般焦灼,冷如霜急忙在旁劝慰道。 “你再想想,当时附近有什么景色,宋先生的情绪是怎样的?” “落花逢君不见君,落花逢君不见君……” 宋慈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到下面几句,他懊恼的抓着头发。突然一阵破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个陌生的男人端着两份饭食走了进来,瞧了瞧冷如霜又瞥了宋慈一眼后将饭菜放下便退了下去。 饭菜的香味勾起了两人的饥饿感,冷如霜将饭菜推倒宋慈跟前,先吃饭在想。 宋慈接过饭碗却惊愕的停住了筷子,除了米饭之外,对方还为他们准备了一道赣州当地有名的小菜酿红,这小菜是用菠菜根茎加以白酒,香醋,盐,酱油和其他香料所腌制的一道爽口小菜。 宋慈几乎是脱口而出:“州兰酿红以催白。” 冷如霜一愣:“什么?” “这是第二句,但是这第二句写的确是冬日,这酿红通常是冬日鲜蔬极少时食用的,父亲这是……” 宋慈微微皱眉,冷如霜在旁提醒道:“其他几句是不是描写春日与夏日的?” 她这句话提醒了宋慈,宋慈思索了半天也无法想到任何与其相关的信息,无奈两人只能先吃饭再研究诗歌的事情。 饭后宋慈一直在思考诗歌的事情,不知不觉他竟然又趴在案卷里睡着了,冷如霜见他疲惫的样子也不忍心叫醒他,只能坐在他身旁看着地上的案卷。 关于二十年前的这起旧案,她也曾经听父亲提及过,但是具体这是一件怎样的事情她不得而知,几本案卷下去之后她发现了那张名单,那名单上父亲的名字已近被红笔圈住画了一个大大的叉。而宋巩,段毅,卿国公,虞候等朝廷要员的名字也都陈列其上,莫非这名单上的人都是与当年一案有关的人? 冷如霜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那这样看来父亲等人的死绝非偶然。 宋慈喃喃自语般吐出两句诗:“二三了了行似梦,空叫山人入城来。” 冷如霜一愣急忙将一旁的宋慈推醒,将此事告知于他,宋慈盯着那四句诗看了几眼突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花酿山!” “花酿山?竟然还有这么奇怪的地方?” “花酿山本叫青松山,但是因为盛产花酿得名花酿山,这样看来秘宝的位置便在那里。” 宋慈话音刚落,门被砰地一声推开,虞候拍着巴掌,语气之中充满了赞许;“怪不得怪不得,我们耗费了那么大的精力寻找秘宝最终都没有任何效果,原来他宋巩竟然将机密都藏匿在一首诗之中,高明高明!” 宋慈冷冷的盯着虞候,他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却没有开口。 “来人,准备行动!”虞候一声令下,五名身着黑衣的蒙面男子便来到宋冷二人跟前将他们两个捆住,随即赤面郎君上前朝着二人嘴里塞了两枚药丸。 那药丸刚入口的时候是苦咸的,但是很快便有回甘,宋慈有些不解,赤面郎君喂给他们的竟然不是毒药而是开胃的山楂丸? 第三百六三章寻宝 此地距离花酿山不足半天的路程,在马车上宋慈不解为何赤面郎君要这样对自己?他转头想要询问冷如霜,却见冷如霜低着头似乎有心事一般一言不发。 马车缓慢的开动着,大概下午的时候马车稳稳停住,宋慈也被从马车上揪了下来。 眼前的景色与他八岁时候所见相同,他还记得山头那边有一颗狰狞的老桃树,当日他们在那停留,宋慈爬树嬉戏时曾经从树上摔下,当时受到了父亲严厉的责备。 “如何,可是此地?”虞候的话将宋慈从回忆拉回到了现实,宋慈点了点头,虞候哈哈大笑:“想不到我竟然能够找到这处皇家秘宝,真是何德何能?” 他的语气相对于高傲更像是一种嘲讽,宋慈盯着他眼神之中不由自主的流淌出来了怜悯之情,可惜可惜,这样的一代英豪竟然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然而他这样的怜悯却将虞候激怒,虞候朝着宋慈的身上猛推了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宋慈的头重重磕在一块石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冷如霜见状奋力的挣扎着:“你们这些狗贼,你们为何要动手!” “动手?”虞候微微一笑,他走到冷如霜跟前轻轻托起了冷如霜的脸:“莫非冷大人也想要让我们对您动手不成?” 虞候的眼神迷乱,冷如霜感觉到了一丝恐惧,若是在之前她定然不会产生半分畏惧,然而在经历过那件事儿之后,她便对这种眼神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哪怕是在睡梦之中都会被惊醒。 见冷如霜已经害怕,虞候便不再威胁。 他将宋慈从地上拽起来命他寻找入口,可是宋慈哪里知道什么入口?他能够找到此地已经是万幸了,然而眼前情况也不容他多言,若是处理不当他与冷如霜的性命都会丢在此地。 没有办法他只得硬着头皮朝着山中走去,路过赤面郎君的时候,对方朝着自己递了个眼神,宋慈大概明白了什么,心里也有了点地。 与此同时,阿实带着十二生肖等人还有赵羽,已经追着赤面郎君留下的记号朝着这边赶来。 按照父亲诗句之中留下的线索,宋慈得出了花酿两字,但是按照规律这诗句之中还藏着重要的线索,按照二三的规律将诗句的第二句和三句对应起来便是兰了,这兰值得应该是某种兰花或者是类似植物,但之后的‘了’字有两次重复又代表了什么呢? 见宋慈的步伐慢了下来,虞候不满的推搡了宋慈一把,宋慈踉跄了一步发现眼前竟然是一片竹林,风吹动竹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宋慈一怔他看向了地下的地面,竹叶被阳光投射在地上的影子非常像是了字,奇怪,这里的竹子怎么会是这样? 宋慈抬起头,虞候本想催促,但是见他似乎有什么发现便时将手收了回来。 宋慈盯着竹子看了看发现这竹子是病竹,竹叶被啃食卷曲行成‘了’字一般的形状,看来这应该是一种季节性的虫病,每年都会发生。 那么接下来按照规律就是三山,宋慈站在竹林旁朝着远处张望,果然在不远处有三座山连在一起,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类似的情况,怕是三山指的便是此地。 宋慈指着那座山对虞候说:“在那边!” 虞候点点头,带着众人朝着那处进发,然而最终具体的地点到底是什么呢? 宋慈边走边思索,按照父亲的脾气秉性,他不会将事情说一半,他既然已经吟诵出这首诗就说明他一定将所有的线索全部都藏匿在这首诗之中了,宋慈再次将这首诗在心中默诵了一遍。 “落花逢君不见君,州兰酿红似催白,二三了了行入梦,空叫山人入城来。” 前两句是用于指明时间和地点,然而这行入梦和山人入城来指的又是什么? 梦具有的特点,山人与城之间的关系,莫非…… 宋慈快步朝着一处高地跑去,虞候一怔以为他是要寻短见急忙跟了上去,宋慈站在一块巨石上看着三山之景,意外的发现山中竟有一处瀑布。瀑布下烟雾缭绕形成一道明艳的彩虹,生长着各色的花卉,蝴蝶在彩虹与花卉之间盘旋高飞,像是梦境一般如梦如幻,然而在瀑布旁边有一处山洞似乎通向什么地方,结合着山人入城怕是指的就是此地。 宋慈将这一情况告知虞候,虞候大喜,一行人匆忙朝着宋慈所指的地方赶过去,当他们穿越山洞时眼前的场景让在产众人都停在了原地。 这里竟然是一处废弃的古城,从房子的形态和规格来看,应该是金人的一处小城! “玄妙玄妙,宋慈,不想你还真的找到了此地。”虞候喜笑颜开,而宋慈却感觉这城有些不太对劲,虽说荒废已久,但是这山洞另一头生机盎然,然而这城中却布满死气,看上去宛若人间炼狱一般。 宋慈大概数了数这里的建筑,竟然是十八座。十八是个很玄妙的数字,佛有十八罗汉,道有十八地狱,然而眼前所指的十八到底是佛还是道? 虞候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么多,他推搡着宋慈命他为自己寻找秘宝,宋慈盯着他的脸想到了一件事儿。 十八,那名单上的名字也恰好是十八个!莫非他们都…… 宋慈觉得自己可能过于紧张了,不过还是在虞候的胁迫下进了城,这城不是很大,他们搜索片刻便将城搜了个遍,然而并没有发现任何关于秘宝的线索。 虞候勃然大怒,他一把抓起了宋慈的脖子怒斥道:“你小子敢耍我?” “我,我……”他的手劲儿很大,宋慈根本无法撼动分毫,正当宋慈几乎要被他掐死的时候,虞候似乎看到了什么一般两眼发光。 “宝贝,我的宝贝……”虞候将宋慈摔到一旁,他快步的朝着一栋房子跑过去,他的神色癫狂几乎像是疯了一般。 虞候走到那房子跟前,那房子方方正正,但是房顶确是圆的,远远看去就像是坟墓一般。 第三百六四章阿实之死 “我的宝贝我的宝贝,哈哈哈哈!”虞候就像是疯了一般推开大门朝着里面跑过去,宋慈急忙跟上想要将他拦住,但是已经太迟了。 一声惨叫从房子里传来,等宋慈赶到的时候虞候已经身首分离,他的头不知被什么东西整齐切开,只有一块皮肉还连在颈部,他的肚子也被剖开,肠肚流了一地。 宋慈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虞候的死状分明与父亲一模一样。同样的其他几位高手也是面面相觑,他们根本没有发觉任何人的气息,也没有感觉到杀气,这虞候莫不是被鬼给杀了? 宋慈想要上前检查一下尸体,他觉得这件事儿过于蹊跷了,但赤面郎君却拦住了他,朝他递了个眼色。宋慈点了点头,赤面郎君将宋慈的双手解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到了房子里,房中什么人都没有也没有任何的机关,虞候的尸体就那样躺在地上惨不忍睹。 “他们快到了。”在查验尸体的时候,赤面郎君淡淡的道,宋慈一愣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阵爆炸声便从身后传来。 “大人!”阿实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山谷,宋慈心中大喜,转头一看阿实正站在他们来时的地方,将军罗雷的腰间别着火器,赤面郎君微微皱眉,这家伙怎么也过来了? 这样的响动将几名高手惊动了,他们急忙上前与阿实等人缠斗起来,几人打的昏天黑地。 “赤面郎君,你竟然敢背叛我们?”小六一把抓住了毫无防备的冷如霜将手顶在了冷如霜的脖颈上,只要他一用力,冷如霜的脖子便会被他掐断。 然而赤面郎君并未表现的过于激动,他站起身子缓慢的摘下了脸上那副赤色鬼面,当见到他真实样貌的时候,冷如霜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即便是她也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屡次救她的男人到底有过怎样的过往。 赤面郎君将那副鬼面扔在地上重重踩碎:“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赤面郎君这个人!只有于庆。” “你,你……”小六情绪激动,他将手朝着冷如霜脖子移动了半寸,于庆见状急忙一个闪身上前,还未等小六反应过来,他的手便已经被扭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他嚎啕大叫,于庆趁机将冷如霜从对方怀里拽开,朝着宋慈那边一推:“快跑!” 眼前情况根本不由得宋慈多想,他拽着冷如霜飞快的朝着前面的一座山跑去,山下兵刃相击的声音,叫骂声,火器爆炸的声音此起彼伏。冷如霜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苍狗等人正在竭力厮杀,刀锋擦破了他们的脸,他们的身体,然而他们并没有退缩的意思。 似乎是感觉到了冷如霜看着自己,苍狗抬起头对上了冷如霜的视线,冷如霜心里骤然一紧,苍狗说的分明就是再见。 “放开我!”冷如霜猛地挣开了宋慈的手便要朝着那团厮杀之中冲过去,宋慈见状急忙抱住她的腰,冷如霜奋力的挣扎着,但是她却无法前进一步。 “小心!”冷如霜大喊一声,然而那一剑还是实打实的刺穿了苍狗的胸膛,冷如霜怔住了,她甚至忘记了呼喊,直到那个身影踉跄了一步她才呼喊出来。 “让我过去,让我过去,苍狗死了,他死……”冷如霜话音未落便感觉身体一轻,接着她的脸上挨了一巴掌。 宋慈攥着微微酸麻的手,他不知这一巴掌的力道如何,但是冷如霜已经安静了下来。 “冷大人,若是不走,苍狗他们做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冷如霜捂着脸,她转头看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含着眼泪朝着前面跑了过去。 宋慈深吸了一口气急忙跟上,突然他感觉到一股浓厚的杀气:“大人小心!”宋慈猛地将冷如霜撞开,一根冷箭迎面而来,宋慈感觉胸口一疼,站立不稳的跌坐在地上。 “宋慈!”冷如霜急忙扶住宋慈,宋慈捂着伤口哆哆嗦嗦的伸出手:“你快走,你快……” 此刻一条红菱飘落挡住了二人的去路,四名女子缓步落在了不远处地面上,方南氏盯着宋慈,她的眼神冰冷:“你们真是多事。” 说着两名女子便引剑上前打算取得二人性命。 阿实转头恰好看到这幅场景,他爆喝一声,挥手直接将一名黑衣人砍成两段。 “拦住他,拦住他!”其余几名黑衣人呼喊着,然而现在的阿实双目血红,他们根本无法招架,眼看着那柄剑就要刺向了宋慈他们,阿实一个箭步,将周围的空气都卷动了起来。 看着那凛冽的剑锋,宋慈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破风的声音,刀剑刺破皮肉的声音,骨骼断裂的声音,这一切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竟然是这般清晰。鲜血低落了下来,宋慈缓缓睁开双眼,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他与冷如霜面前,而那两名女子已经倒在地上身首异处。 “阿实!”宋慈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阿实将已经刺穿身体的长剑抽出来,朝着方南氏丢了过去。 “我要你的命!”阿实爆喝一声,方南氏似乎根本并不惧怕阿实前来,宋慈顿时感觉到了一股莫大的孤独感,他想要叫住阿实,让他回来。然而巨大的爆炸声和浓烈的烟尘将他的话和他最后残存的一丝精神通通榨干,他感觉身体像是没有重量一般在空中飘舞着,飘舞着…… 当宋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还活着,而阿实应该已经离开他了。 “大人,大人您终于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之中,宋慈抬眼看到了阿泉一脸焦急的看着自己。 “阿实呢?” “赵大哥他……”阿泉哽咽住了,他不知要如何向宋慈解释。 然而宋慈并未追问,而是淡淡的叹了口气说了一句知道了。 窗外的树无声无息的掉下了最后一片叶子,宋慈盯着那叶子滑落的轨迹,冬天应该快要到了。 第三百六五章大仵作结局 七日后宋慈恢复了行动能力,通过阿泉的口述,他知道了当日发生的一切。 原本阿泉并不知道这场秘密行动,但是那日他恰好撞到了阿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阿实仿佛嘱托后事一般让他照料宋慈今后的生活。 当时阿泉就觉得阿实这一去怕是不能回来了,虽然阿实告诫他不要跟过来,但他还是偷偷摸摸的跟在了一行人的身后。 不想当他赶到那个地方的时候,爆炸声已经响起,他分明看到了爆炸中心处,有一个高大魁梧的影子被烟尘一点一点的侵蚀殆尽…… 阿泉跪在地上,望着滚滚浓烟,他知道那个平日里骂他不懂礼数,教他习武的赵大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烟尘散去,阿泉急忙下去寻人,然而一个人影仍旧矗立在原地,他以为是奇迹,但是当他跑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竟然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陌生男子。 此人身负重伤但是并不致命,于庆帮助阿泉将冷如霜和宋慈带回到了提刑司衙门。 宋慈中的那枚毒箭与当年他父亲所中毒箭相同,在于庆高超的医术下他才保全了性命,一个月之后宋慈才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 养伤的这段期间,宋慈坐在床上盯着窗外,偶尔会有一些官员来探望他,但都被他回绝了。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宋慈的身体也渐渐恢复,然而阿泉却感觉他变了! 原本为人亲和的宋慈变得不苟言笑,他很少会开口说话,阿泉怕他烦闷偶尔会与他聊天,然而宋慈却始终盯着窗外,避而不谈。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宋慈的房门被敲开,来人正是冷如霜,宋慈上下打量着她,因为那次爆炸冷如霜半张脸已经彻底被毁,十二生肖全部阵亡。 此刻冷如霜穿着温暖的袍子站在门口,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多谢宋提刑多日的照顾。” “你要走了?”宋慈轻声问道,冷如霜点了点头:“没错,我要走了。” 宋慈叹了口气,并未询问也并未挽留,而是淡淡的对冷如霜道:“多多珍重。” 冷如霜点点头,她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在了寒夜之中,宋慈注意到一个白色的影子跟在她的身后,终于微微的扬起了嘴角,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转眼间便到了春天,一封请帖送到了提刑司,宋慈拆开一看又算了算日子,看来自己真的是糊涂了,杨妙儿马上就要成婚了。 他忙命阿泉去准备贺礼,临安城中杨妙儿穿着大红嫁衣,当看到宋慈的时候,她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怨恨。但她却不知道,这段时间这个男人又经历了多少绝望。 等杨妙儿的轿子抬出去时候,杨厉轻轻的拍了拍宋慈的肩膀:“对不住了,贤侄。” 宋慈点点头,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交给了杨厉,杨厉接过一看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你是认真的?” “经历了这么多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下,麻烦您了。” 杨厉看着手中的那封辞函,他虽对宋慈这段时间的遭遇深表同情,但万万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会辞官。 回到提刑司,宋慈将钱财衣物打包送到了阿泉的房间里,阿泉微微一愣不知宋慈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走了,这些财物虽然不多,但是足够你置办一些良田,巧儿是个好姑娘,你们好生过日子。” “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阿泉勃然大怒,虽说他不敌阿实那般沉着,但终究也是宋慈部下。 宋慈知道这件事儿并不算完,因为他的名字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那份名单之上,他不知对方是谁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但是他明白,自己身边的人定然会因为此事受到牵连。 宋慈没有回答阿泉的话,而是默默的收拾好行囊朝着城外走了过去。 不想他刚出城便看到了阿泉跟巧儿的身影,二人大包小裹的跟在身后,宋慈也无心赶他们走,几人辗转几个月来到了一处山野安了家。 宋慈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每日对外界避而不见,这一恍就是七年的光景。 这七年阿泉靠着宋慈当年给的银两置办了一些田地,与巧儿成了亲有了孩子,对于他们夫妻二人来说,山头的那座茅草屋里住着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传奇! 大宋的传奇! 七年后的某一日,一位太监来到了茅草屋,他向阿泉打听宋慈的下落,然而还未等阿泉应答,宋慈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当看到宋慈的那一刻阿泉几乎快要哭出声来,他几乎不敢想眼前这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竟是昔日那位风光一时的提刑官。 然而面对阿泉的情绪宋慈丝毫不为所动,太监宣读了诏书,说皇城出现颠覆社稷的大案,圣上恳求宋慈再次出山,火速进京查明真相。 宋慈领旨谢恩,随即他将手中的包袱交于阿泉,嘱咐他好生保管后便跟着那名太监离开了。 阿泉盯着宋慈消失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几日后他将包裹打开,发现里面竟然都是手稿,最上面的一页写着四个大字——洗冤集录。 几日后宋慈来到了临安,他站在城门口看着这座繁华的皇城,在这座城内到底藏着多少罪恶,到底存在多少亡灵?他说不清,他能做到的只有还原真相,为那些死者沉冤昭雪。 公元1249年,三月初七,宋慈病逝于查案途中,享年六十四岁。 而他一生的传奇经历,也被阿泉夫妇广为传颂,成为了一代佳话。 其著作《洗冤集录》是世界上最早的法医学专著,此书自宋代以来为历代官府奉为尸伤蓝本,让无数仵作受益匪浅。 在《洗冤集录》出版后的六百多年之中,可查证的再版就高达三十九种之多,宋慈也被世界公认为法医学鼻祖,成为当之无愧的古今第一大仵作。 至于阿泉手中的手稿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或许只有阿泉本人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