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色几许:陆先生入戏太深》 第1章陆先生和堂姐如胶似漆,我替你们高兴 五月初夏时,傍晚的东临市,一场大雨来去匆匆。 刚入夜,盘山公路上的路灯颇有仪式感地自山脚往上逐次亮起。 江家,半山别墅门前高悬的两盏照明灯也散开了光晕,几粒雨丝还在轻纱罩子般的微黄光影下飘摇。 几秒钟之前,江偌只身拦住了一辆黑色轿车,车头炽亮的远光灯将她身影放大数倍后,行刑似的钉在了后方铁门上。 江偌垂眼盯着膝盖前的车头,后怕像毒蛇信子冷冰冰地顺着脊椎爬上后脖。 刚才冲过去的时候,全凭走投无路激发出来的一腔孤勇,现在想想,如果这一下真的撞上去,没死却半残才是真的可怕。 她抬眼看向车内,视线越过那名心有余悸、愣愣不知所措的司机,瞧见后座上一对男女相靠而坐。 司机将目光从前面这个不要命的女人身上移开,看了眼后座的男人,“陆……陆先生,怎么办?” 后面的人没应。 想起来意是求人,得讲究主动,江偌不得不上前,贴着车身走到后座车门前,敲了敲车窗,“陆先生,我有事,方便说两句么?” 江偌想,她卸下自尊、放低姿态,应该会使那人心情愉悦些,所以恬淡的嗓音很合时宜的带了几分低声下气。 片刻后,车窗降下,露出那人半张轮廓深挺的侧脸来,他一言不发的望着前方,目光冷冽。 借着不太明亮的光,江偌也看见了刚才靠在他肩上的女人。 她的堂姐江舟蔓。 陆淮深钟情江舟蔓多年,不是什么秘密。 但陆淮深已经结婚了,娶的不是江舟蔓,知晓的人却不多。 江舟蔓看着江偌,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转瞬便恢复如初,“江偌,你怎么来了?” 江偌没理她,只是回以淡淡一笑。 始终不动声色的男人看也没看江偌,只是朝江舟蔓说了句:“你先等会儿。” 听着那低沉嗓音中隐隐似溢出一股宠溺,让江偌忍不住想笑,事实上她的确也笑了。 她没笑出声,却正逢陆淮深转过头,好巧不巧捕捉到了她嘴角那转瞬即逝的笑意,以及她因映着光而显得流光溢彩的黑眸。 他一瞬不瞬地看向她,即使不做任何表情,那显得凌厉的剑眉下,深沉的眸光仍旧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更衬得他气势凛然。 陆淮深关了车窗后才下车。 男人身材高大,江偌接近一米七的身高,穿上八公分的高跟鞋,仍是比他矮半个头。 陆淮深扣上敞开的西装,扫了眼她淋了雨后冻得苍白的脸,生出一分好奇:“你刚才笑什么?” 从他言辞间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声线却相当清凉,给人一种由内而外的凉薄之感。 江偌抬起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得不做作,轻声慢气的讲:“陆先生和堂姐如胶似漆,我替你们高兴。” 陆淮深盯住她,有那么一晌没说话,似乎是在分辨她话中真假。 江偌先解释了来意,“我去你家找你了,没见着你人,我就来了江家,心想遇不着你,也能见到江家的人……” “说事。”他点了支烟,一手抄进裤袋里,“半支烟的时间。” 第2章老公,现在高兴了没有? 江偌下意识看向他指尖那抹红光,他浅吸了一口,烟头明又暗,青烟上升,烟尾顿时多了一缕燃后的灰烬,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她心里跟着一紧。 陆淮深看了眼她湿淋淋的一身,眉头都没皱一下,淡淡问:“他们没让你进门?” “进了门,就没我跟你现在的对话了。”意思是江家的人让她进门,她就会去找江家的人谈条件。 他叼着烟,神色不明,眼底隐约有抹笑意,“所以我只是你考虑的第二人选?” 江偌张了下唇,随后又抿紧,看了眼又燃了半截的烟灰,抓紧时间开口:“那是因为你不愿意见我。” 陆淮深说:“我以为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 “但我现在真的需要一笔钱。”江偌看着他,不徐不疾,但将每个字都说得很认真,也真的很……低声下气。 “要多少?” “八十万。爷爷和我小姨那边,情况转危,要尽快手术,主要是我小姨父生前欠下的高利贷……” 江偌一副百依百顺的姿态,并且不时伴以叹息,低眉敛目,做出一副楚楚可怜走投无路的样子。 陆淮深这人,做了决定的事不轻易更改,江偌其实也知道让他松口的希望渺茫,也料到他下句话也许就是让她滚远点。 谁知道他开了口,无所谓的说了句同情的话,“嗯,挺可怜的,一边是亲爷爷,一边是养父养母,担子却要让你一人承担。” 江偌瞄着那就要燃完一半的烟灰正摇摇欲坠,他察觉到她的视线,伸手掸了掸,灰烬顿时洋洋洒洒。 “这样吧,你求我,说不定我就帮你了。”他挑了下眉,将烟倒过来立在车顶。 江偌一怔,但下一秒就脱口而出:“求求你。” 他没诧异于她的果断,只是皱了下眉,似乎不大满意,“我没名字?” 江偌依言加上称呼:“求你了,陆淮深。” 陆淮深仍是拧眉心,语气疏冷,“叫这么生疏?”。 江偌看他半天,拿不准他的想法,面对他,比古时候揣摩圣意的太监还难受,生怕说错一个字。 末了,她忽而扬起个笑来:“求求你,姐夫。” 心里还因找对答案而暗暗自得了一下。 而他却笑了下,眼底没什么笑意,“现在叫姐夫么,还为时过早。” 江偌总算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一动不动看着他冷峻沉敛的轮廓,笑容逐渐浅淡,直至于无。 她缓缓蜷起手指,那种只可意会的抗拒,丝丝缝缝从她龟裂的笑意里钻出来。 “这么为难就算了。”陆淮深看见她愈发冷淡的模样,忽然觉得乏味,好像她是失了吸引力的玩具,淡淡睨她一眼便要转身。 “老公,”江偌重新扬起的笑容有种说不出艳丽,情绪却已经被抽离似的,一颦一笑显得十分空洞,她笑问:“现在高兴了没有?” 传言,陆淮深和江舟蔓情投意合,娶的却不是江舟蔓。 事实是,他娶了江舟蔓的堂妹,也就是她江偌本人。 大约两年前,江偌成为陆太太,倒是无关情爱,纯属是在江偌的爷爷江启应拿捏着陆淮深短板的情况下,不太愉快的商业联姻。 本以为陆淮深这种人最烦别人威胁,当时陆淮深却答应得利落。可想而知,最后他还给江启应的报应也十分爽快。 陆淮深联合江家养子,也就是江舟蔓的父亲,里应外合扳倒江启应,从他们结婚那日算起,用时不到两年。 如果她不姓江,如果嫁给陆淮深的不是她,她可能还会有闲情逸致为他拍手叫好。 第3章我陆淮深向来有仇必报 江偌的笑,一如既往让陆淮深感到讨厌,因为那笑,相当的虚情假意。 “我该高兴?”陆淮深面无表情反问她,又冷嗤一声:“我看你好像恨不得在脸上贴行大字:我是曲意迎合,并非真心。” 江偌:“……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你比较能接受,我直接走到你面前,手一伸说,我要钱?” 陆淮深冷淡地看着她,并未搭话,开起来耐心已经耗尽。 江偌动了动喉咙,知他根本就是兜着自己玩儿,心里急恼,真话也就兜口而出了:“你根本就是看我不顺眼,无论我怎么做,你一开始就决定冷眼旁观……” 她无意中看见了几乎要燃完的香烟,降下怒火,低低的声音愈显空荡,“你明知道,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再来找你,不会再来找姓江的。看我这样你很开心?” 陆淮深低沉懒散的‘嗯’了声,补充:“算不上开心,顶多觉得舒坦。” 江偌被气到心绞痛,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腐朽又清新的气息,正值温差交替时分,体感时冷时热,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无声助长着心里无可奈何的悲愤。 她小姨父生前欠下三百多万高利贷,手中属于爷爷的资产已经全部被冻结,她把自己以前用来练手的股票和基金全部套现,加上这几年的存款,只还得了七七八八,昨天放高利贷的人追上门来,放出话来,限时三天,拿不出剩下的钱,要让她弟下辈子都在轮椅上过。 这些拿命走江湖的人,江偌不敢跟他们硬碰硬。 而且,爷爷那边除了医药费,接下来打官司所需的各种费用也是问题。 她在事发后放弃研究生学业回国,与陆淮深胶着整整一个月谈过离婚的事,然而当初结婚的时候,婚前协议的内容于陆淮深而言简直可以称得上不平等条约。 仅仅拿‘离婚家产平分’这一条来讲,陆淮深宁肯跟她耗下去,也不会离婚。 江偌一再妥协,只要两百万,当时粗略估计能还够高利贷,爷爷打官司以及住院的费用也算作其中。 陆淮深的答案是:“免谈。” 他一分都不愿给,想离婚可以,条件只有一个,江偌净身出户。 江偌不免再想起外界对陆淮深的评价:凌厉心狠,不近人情。 她现在算是切身体会到了,陆淮深何止是不近人情,他分明是睚眦必报,定要将她往死里整。 江偌问过他:“陆淮深,既然你如此厌恶我,那就离婚,配偶栏上写着我的名字,你不觉得恶心吗?” 陆淮深怎么回的? 哦,对了,他说:“我陆淮深向来有仇必报。” 他说那话时的模样她还记得,唇角轻扬,眼神锐利,慢条斯理又风度翩翩。 江启应算计陆淮深,她江偌是帮凶,他厌恶她是应该的,轻轻松松就同她离婚,也确实不是陆淮深的作风。 江偌日复一日这么自我安慰,近乎麻木,但再麻木也抵消不了心底日渐满溢的怨恨。 明明是两看相厌,陆淮深有本事看尽她的好戏,逼得她走投无路,她却没有。 第4章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 这就是她和他之间的差别,这就是为什么现在他仍然高高在上,而她不得不低头,不得不将自尊挖出来放在他面前,任凭他的喜好肆意蹂躏。 江偌紧紧盯着陆淮深,愤恨和不甘几乎溢出眼眶,最终还是怕自己眼底情绪流露,迅速敛下眼睫,“就这一次,陆……老公。” 她忍着恶心,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见她眉心怨气积聚,却强作低眉顺眼状,陆淮深觉得没意思,不徐不疾的声线也冷厉起来:“老公现在心情不好了,识趣点,嗯?” 意思是她现在就可以麻溜的滚蛋了。 他说完便转身上车,不留一点余地。 江偌心凉了个透彻,在最后关头喊住他,“能不能让司机送我下去,这里不好打车。” 她不是会歇斯底里的性格,事到如此,一张白净清丽的脸,除了看起来狼狈些,平静得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陆淮深‘嗯’了一声,躬身进了车里,江舟蔓伸手攀上他臂膀的画面一闪而过。 有人站在车外,只是笑笑,心中却涟漪骤起,那滋味又冷又涩,无人可知。 …… 车开进了江家别墅的大门,不到五分钟,又开了出来,彼时车里只剩司机一人。 江偌看了眼后座,想起先前那两人的亲密,她犹豫了一下,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司机安静开着车,车厢里一片寂静,能清晰听见车轮压过路面,水渍飞溅的滋滋声。 江偌拨了个电话出去,片刻后,那边接通,她说:“我考虑好了,你帮我跟襄姐说一声,我等下就过去……” 江偌挂了电话,又朝司机报了个地址。 到了地方,江偌下了车,司机看着那纤细的背影进了前面灯光旖旎的一处地方,心里计较了一瞬,该不该同那人说,又想了想,觉得陆先生对她并不在意。 可若是不说吧,陆太太也是一介良家,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头顶发绿光的,是自己老板。 真真愁死个人! 刚好,这时候陆淮深打电话过来,让他回江家。 司机盯着人影消失的地方,对电话那头恭敬道:“好的,这就来,我刚把人送到,还在御楼这边。” 那头静默了一下,“御楼?” “就是您朋友常光顾的那家夜总会……太太在车上打了个电话,让对方联系什么襄姐……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挂了电话,司机一边找地方调头,一边心情复杂的哼着曲儿:“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 …… 江偌见过襄姐之后,被人带到了化妆间,洗头换衣服,上妆。 与江偌一同坐在化妆桌前的,是个穿着黑色吊带裙的漂亮女人。 那女人任由发型师折腾头发,频频看向江偌,将她从头到脚打量遍之后,扭了扭自己的水蛇腰问:“你新来的?” 江偌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那人觉得她过分冷淡,娇笑两声说:“想赚钱,就得笑着讨男人欢心。你若是一直丧着脸,被客人投诉,最后没钱到手,还得挨顿打骂。” 第5章我得罪不起姓江的,更得罪不起姓陆的 那女人的声音像是魔咒,一遍遍提醒江偌,进了这道门,今晚她就得靠男人赚钱。 这让她感到恶心,对将自己逼到如此境地的人,更加怨恨了几分。 “你是为什么下海啊?”那女人闲不住嘴似的,硬跟她找话聊。 江偌皱了下眉,“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钱。” 那女人捂着嘴笑,声音嗲腻娇嗔,她说:“这不就得了,又没人逼你,你干什么苦着一张脸呢?” “那你是为什么做这行?”江偌不答反问。 她柔柔的叹息一声,“来钱快呗,受不了一日三餐都要计算着过的日子了,上班那么辛苦,一个月才小几千块,在这个城市怎么过得下去?家里有父母,还有个上大学的弟弟,全都要靠我每月打钱回去,一天三顿里,两顿都是青菜豆腐。” 什么身世不好,还不是因为受不得那份苦,这世间比她苦的人多得是。匆匆交集,江偌没立场说太多,更何况,现在的自己,与她又有多大差别? 沉默片刻后江偌只说:“嗯,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做这个?” “对呀,”女人佯装自怜,又说:“你这样漂亮,去求求妈咪,让她把你派去档次高些的房间,一晚下来也有不少钱,才算不浪费这幅皮囊。” 她说的妈咪,就是襄姐。 江偌问:“你们一般一晚能有多少?” “得看长相和包房的档次咯。不过像你这样姿色的,那些企业家最喜欢,运气好的,用不了多久就被包了。” 话音刚落,襄姐从外推开门进来,看见打扮好的江偌,不觉皱了皱眉,对造型师说:“别给她穿黑色裙子,她生的这样白,挑件衬肤色的,妆也不要太浓,遮五官,还显得俗气。” 造型师给她选了件水绿色的吊带裙,江偌拿着去换,造型师跟襄姐搭腔:“这个你怎么还亲自把关,什么来头?” “明钰介绍来的,现在急着要钱呢。” “要多少?” 襄姐伸出手指比了个数,造型师呲的一声笑了,“五十万?我看要么直接卖,要么找到金主包她,还得被出手阔绰的包才行!陪酒陪到天荒地老还差不多,这姑娘这么单纯?” “你晓、得、个、屁!”襄姐斜他一眼,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我就是承明钰的情,帮她一把,要真让她卖,我可没那个胆子,她就是个烫手山芋。” 造型师难掩兴奋,“怎么说,什么来头?” 襄姐瞪他一眼:“你少管!” 江偌换了衣服走出来,襄姐立刻愁眉转笑,“好看,”忽然又疑惑地看向她的耳朵,“没耳洞?” 江偌摇头,“没有。” 襄姐眼睛一动,造型师察言观色,立刻从梳妆台的盒子里扒出一对耳挂给江偌扣上。 随后襄姐将她拉到一旁,低声说:“江小姐,咱们可事先把话说明白了,要是出了事儿,责任你全揽,我得罪不起姓江的,更得罪不起姓陆的!可怜的人我见得多了,若非明钰一再拜托,我绝不会冒这趟险!” 江偌轻声一笑,“襄姐放心,我保证,无论是姓江的还是姓陆的,麻烦都找不到你头上,好么?” 第6章那女的真像你老婆 有个女人突然推门进来,捂着脸泫然欲泣地说:“妈咪,有人闹事,说他以前是你的常客,硬要你出面。” 襄姐脸色不大好,“谁?” 等襄姐侧过了身,江偌才看清楚,年轻娇妍的女人,脸上赫然五个红艳艳的巴掌印,她委屈的跺脚,“就是X市来的那位,什么帮的大哥,姓陈。” 襄姐翻了个白眼:“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老娘记都不记得了!” 话是这么说,转眼还是扬起媚笑,踩着高跟鞋摇着纤腰出去面客了。 临走前她嘱咐江偌,“你稍微等等,一会儿我让人来带你去包厢。” 江偌回到座位上,旁边缄默许久的女人又探过头来,笑眯眯问:“原来你认识妈咪,谁介绍你来的?” 这次江偌全然没听见对方在说什么,那种赶鸭子上架的紧迫感爬上心头,脑子里嗡嗡作响,觉得这晚怎这样无休无止,比过尽半生还漫长。 “你别紧张,我第一次的时候,也像你这样,”旁边那女人搭上她的肩,聊表安慰,“你试着转换下思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风尘女也要见男客,凡事都有头一回,习惯就好了。” 不多时,门被推开,一名服务生穿着的男人向房间里喊了句:“江偌?” 江偌抬起头,妆容靓丽,一定程度上又配合着夜场的低靡氛围,一双澈目流盼间,很是让人有蹂躏的*。 那男人招手:“襄姐让我带你去包间。” …… 襄姐处理完那位大哥的事刚出来,有人找上了她,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她立刻领着人往入口那边去。 见了人,襄姐先是一脸刻意做作的惊讶,随后迎上去,声音腻得齁:“陆先生,怎么来晚了呀,贺总他们开局可是有一会儿了。” 陆淮深看她一眼,径直往VIP电梯的方向走去,“贺宗鸣在几楼?” 襄姐拦住他的去路,抱歉的说:“哎哟,太不巧了,VIP电梯出故障了,正在维修,委屈一下您,先乘公共电梯?” 陆淮深复又盯她两眼,那目光过沉过厉,襄姐有点顶不住,心里直打鼓。 陆淮深上了电梯,襄姐一路作陪,穿过格局复杂声色旖旎的走廊。 贺宗鸣先前接到陆淮深要过来的通知,这会儿正出来接人,远远见到,招呼了一声,等人走近了,问:“你不是说不来么?” 二人一同往包厢走,襄姐不再打扰,识趣地离开了。 陆淮深,“想来就来了。” 贺宗鸣捋了把头发,发愁说:“那正好,那孙子跟我玩迂回战术,你来帮我撬撬他的嘴,城南的项目再没进展,老子的钱就要打水漂了。” 陆淮深正想说什么,经过的一间包厢,门没关严实,里头传来一阵歌声,夹杂着男女调情的声音。 他顿住脚步。 贺宗鸣问他怎么了,陆淮深没理,直接走过去,将那半掩的门推开了些—— 偌大的包厢里,蓝紫调的效果灯光充斥着角角落落,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一人一两个美女作陪,有对男女正在唱歌。 那歌充满了年代风,一把女声细腻清新,“曾经是对你说过这是个无言的结局,随着那岁月淡淡而去,我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将会离开你,脸上不会有泪滴……” 贺宗鸣不知所以,隔着些距离朝里面看了眼,随口说了句:“那女的真像你老婆。” 男声部分结束,女人又唱:“分手时候说分手,请不要说难忘记……” 贺宗鸣凝神听了下,觉得有点诡异,“怎么连声音也挺像的,你觉不觉得?” “嗯,觉得。”陆淮深沉默两秒后,转身离开。 贺宗鸣跟上,但不知道陆淮深是说的‘嗯’,还是‘哼’,走廊上的光线晦暗不明,一如他的表情。 第7章先解释一下,我的陆太太 服务生送来新点的酒水后出去,关上了门,江偌和那位陈姓老总也唱完了一首。 陈总笑着递给她一支香槟杯,“来,渴了吧,喝一点?” 江偌心有顾虑,香槟易醉,给女人灌酒又是大部分流连于声色场所的男人的常态。 但是见对方态度礼貌,从头到尾也没有冒犯的举动,便笑了笑,接过香槟,只表示性地小抿了一口,“谢谢。” 陈总扶了扶眼镜,“你看起来酒量不高。” 江偌顺杆下,“是的,我不常喝酒。” “少喝酒是好的,女孩子小酌即可。”陈总和煦地说着,目光却是大大咧咧地在她脸上流连了一番。 江偌朝他大大方方一笑,被包厢里光线模糊了的精致五官,欠缺清纯,却又性感不足,她还学不来风尘女子那股媚相,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是刚入行的。 她笑得太过客气,倒让陈总眼底刚酝酿起来的暧昧显得分外尴尬,只得堪堪别开脸去。 江偌稍微收了收笑容,垂着眼喝酒。 事业有成的中年企业家,看起来斯文儒雅、举止有度,可保养再好依然避免不了头顶的秃斑,香水附着在表面也掩盖不住内里逐渐腐朽油腻的体味,不持久的自控力甚至再也阻挡不住那色眯眯的眼神自内而外流露。 包厢里烟酒味逐渐浓郁,江偌看了眼脸泛油光的男人们,和为了小费用力讨好男人的女人们,心里的不适像气球一样膨胀。 陈总忍不住要劝酒的时候,包厢的门被推开,襄姐拿着江偌的手机进来,先给陈总赔了不是,“陈总,实在不好意思,阿若不能陪你了,她家里刚打来电话,她弟弟出了急事,必须要走一趟。” 阿若是她在这儿临时用的化名,襄姐话音一落,江偌配合着做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襄姐一把拉起江偌,“阿若,你赶紧给家里回电话吧,回去看一看。陈总,我另外叫几位会伺候的供你挑选,这瓶香槟算我的。” 襄姐面子卖了,好话也说了,陈总见状留也不好留,他又是斯文人,只能看着江偌被襄姐拉走,他伸了伸手,只碰到江偌的裙摆。 丝滑的布料拂过他手背,带起一缕桃子酒的馨香,那味道像极了他女儿常用的香水,思及妻女,他心里生出一丝懊恼,暗骂自己真不是人! …… 出了门,襄姐带着她弯弯绕绕到了一间包厢门前。 开门之前,襄姐搭着门把手,表情凝肃,说:“江小姐,我就只能做到这儿了。” 江偌笑笑:“放心,襄姐卖的人情,我不会忘。”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襄姐顿时笑开了花,她也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妆容艳丽,身段婀娜,笑起来自带狐媚气。 她眯着眸看江偌,言语间隐约透着惋惜,“说实话,就凭你这张脸,只要你跟我混,我保准能扶你做御楼的招牌。可有的人……”她朝门内努努嘴,接着道:“我还真是不敢招惹。” 说完,她亲自将门打开,让江偌进去,并朝里面说了句:“陆先生,阿若来了。” 砰—— 江偌身后的门被关上。 这间包厢跟刚才那间完全是两个风格,就好比是俗物和清莲的对比。 这包厢的装潢古香古色,光线澄亮如昼,中式沙发配雕花案几,青花瓷瓶搭墙上的书法字画。江偌好笑,在声色场所还附庸风雅,简直比女表子立牌坊更滑稽。 江偌一眼扫过整个格局,自然注意到了站在一副水墨画前研究的男人,身形颀长,一手搭着腰,一手拿了杯酒,黑西裤白衬衫,跟包厢风格相得益彰。 他背对着她,没出声,江偌也没动。 过了半晌,男人依旧看着面前的画,开口时声线低沉清凉:“先解释一下,我的陆太太变san陪这件事。” 第8章等我开口请你过来? ‘我的陆太太’几个看起来亲昵的字眼,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淡漠疏离,江偌知道陆淮深是故意那么说的,尽管还带着那么点儿讽刺的意味,但她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 甚至莫名想笑。 她手里只拿着个手机,手边无物依附,空着手总感觉不自在,便随手拨了拨旁边瓷瓶里的鲜花。 “你的陆太太缺钱呀,老公太缺心眼儿,不给钱用,只能流落风尘。”她音色本就轻细,故意软着调子说话,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娇嗔。 不知是那句话使陆淮深心情愉悦了,他哼笑了一声,转身便看见江偌半垂着眼睑,指尖翻动着花朵,伸手就扯了片花瓣下来,看了两眼,好像不大喜欢了,又将花瓣塞回花心里。 陆淮深将余酒一口喝尽,杯子放在一边,问:“玩够了?” 江偌听他不经意间带着威势的语气,像极了教导主任训话之前的开场白。 江偌抬眼看了看他,乖巧的收回手,但是没有靠近。 陆淮深走到沙发坐下,微微皱眉看向她,“你是比较喜欢站在门口跟我讲话,还是等我开口请你过来?” 江偌抬脚就走到他右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陆淮深将她从头到尾打量后,看她更不顺眼,从发型妆容到衣裙鞋子,都是他讨厌的风格,尤其是那裙子,简直绿得扎眼。 “今晚赚了多少?” “陆先生中途来找,所以连基本的小费都还没拿到呢。” 江偌觉得,她这辈子活到现在全凭一个忍字,所以陆淮深不管说什么,她都不会觉得太刺耳,大多放低自尊的话,她也说得出口。 陆淮深交叠着长腿,姿态悠闲,“是么,一晚能有多少小费?” 江偌靠着沙发,冲他笑笑:“包厢里没什么大人物,跟你还有贺宗鸣阔绰的出手没法比较,也就两三千来块吧。” 陆淮深倾身重新往杯子里添了些酒,“算你一晚三千,没个三两百天攒得够八十万?我不认为江启应那把老骨头和你那个小姨等得起。你要是真心实意想在这儿赚钱,不如直接卖,第。一次还能卖个好价钱。” 江偌不做声,垂眸盯着茶几上的杯子,手拨开波浪卷发去捏了捏自己被耳挂弄得微微发疼的耳骨。 陆淮深笑意沉冷,盯着她逼问:“你说我讲得有没有道理?” 江偌依旧抿着唇不接话。 陆淮深往沙发里的一靠,视线瞥过她的衣裙,捻出一根烟点上,声音里没什么情绪,“老实巴交的小村姑留了几年学回来,竟学会了耍小聪明。” 江偌因那称呼拧了下眉,‘小村姑’这个外号,是她十六岁那年刚到江家的时候,江舟蔓的哥哥江觐随口给她起的外号。 十六岁之前,她一直由小姨夫妻二人抚养,短短几年间,生活就经历过大起大落。 那时候小姨夫因为生意失败染上高利贷,正值家里最落魄的时候,没那个条件再去讲究穿衣打扮。 她就那样突然地闯入完全无法企及的上流家庭,尤其跟光鲜漂亮的江舟蔓站在一起,她显得拘谨而沉闷。 江觐看着她,张口就带着嘲讽的笑说:“这小村姑的确长得有那么点儿江家人的影子。” 第10章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想要钱就得靠本事 【乙方江偌在毕业前,除非乙方愿意,甲方陆淮深不得以各种方式与其发生性。关系。】 江偌记得清清楚楚,这是她基于知道陆淮深不爱她的条件下提出的。 也许是早就料定这场婚姻必定无法善终,也明白他对她的反感,所以并不打算强求他,也彻底掐灭自己犯贱的可能性。 只不过,江启应美其名曰为她着想,还在后面添了一句:婚后甲方不得与其他同。性或异性发生性。关系。 这下就连江偌都觉得陆淮深有些可怜了,跟陆淮深结婚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她当时心里紧张慌乱,结果江启应直接堵死陆淮深的选择。 意思很明显,女的不行,男的也不行,要么憋着,要么用手。 被逼着娶一个不爱的女人,连下半。身的行动也要受到限制,也难为他陆淮深能忍到今天。 江偌眼底的怒意逐渐隐去,最后只剩一抹不大真心的笑,淡声道:“的确,跟你结婚是我错了,我认错。不该明知你心有所属,还要嫁给你,不该明知你别有所图,依然不改变心意还要嫁给你。” 她半合下眼睫,很有认错的诚恳态度,轻轻补充说:“我的确,错得彻底。” 对于她明着是道歉,实际上拐着弯讽刺他的虚与委蛇,陆淮深很是不屑,应都没应一声。 他抽了两口烟后,淡淡说:“你要是下一句还想讲废话,现在就可以滚出去了。” 江偌知道跟陆淮深讲对错道理根本就是她太愚蠢。 她从容地笑笑:“那我就直说了,我现在需要钱,让我净身出户不可能。我既然已经穷途末路,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试想一下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了陆淮深娶了江偌,不仅算计自己老婆的亲爷爷,还出轨老婆的姐姐,逼得自己的老婆下海维生……” 江偌抬起眼角看向陆淮深,她的脸有棱角却不清瘦突兀,五官精致分明,可塑性极强,艳可风情万种,冷可清艳绝尘,然而她本人却太过温婉性淡。 像一杯温度适宜的白开水,不会让人感到烫手,也没有冷到难以入喉。但是喜好热情似火的会嫌她无趣,热衷冷美人的会觉得她过于平庸。 可她刻意起来,却似乎又很像那么回事。 就像此刻,眼尾若隐若现的风情有几分慵懒几分艳丽,语气徐徐,却带着锋芒,“陆家家大业大,能者也多,你虽然身居高位,却也不得不忌惮着各位兄弟伯父,你说,你的丑闻一旦远扬,他们是会帮你善后呢,还是趁此机会打压你?” 陆淮深微眯着眼看着她,灯光再明也照不清他眼底颜色,他抿着唇似笑非笑,勾起薄唇轻蔑不耐地哼了一声。 江偌想,或许是走投无路的人脸皮太厚,容易看起来面目可憎。 “我现在一无所有没什么好在乎的,倒是陆先生,商场精英,年轻有为,有名有利,何必跟我这种人闹到撕破脸而自毁前程?” 陆淮深隔着烟雾瞧她,嗤笑一声,表情凌厉冷峻,“估过自己斤两没有?你还真是看得起自己。甘蔗没有两头甜,你今天是想威胁我,又想从我这儿拿到钱后全身而退,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固然值得夸奖,可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再说,装模作样地陪老男人唱首歌还威胁不到我,你要是真有那个决心,想来钱还不是一晚上的事。” 陆淮深冷眼看着她的无可奈何,“这辈子敢威胁我的人除了江启应就是你,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想要钱就得靠本事,懂不懂?” 江偌死死盯着他,攥紧了手指。 陆淮深扫了眼前面的话筒,“既然你喜欢陪唱,那就唱,十万一首,想要多少唱多少。” 第11章活着让他厌烦,死了大抵也不会令他伤心难过 唱还是不唱? 江偌根本不用思考就能做出选择。 人不能和自己过不去,她这样境况的人呢,不能跟钱过不去。 江启应出事之后,跟陆淮深谈离婚双方无法调解,她从忿忿不平到坦然接受也不是没挣扎过,有些时候恨不得陆淮深去死,只是很快就看清并接受了自己的处境。 江偌暗暗吸了一口气,平静地探手去拿起话筒,语声温和地问他:“想听什么?” 陆淮深半撑着头,语调有些低沉懒散,“就你刚才跟那老头唱的那首?” “哦,还有呢?” “就这一首,”陆淮深扬了扬下巴,潇洒又随意。 江偌扯了扯嘴角,走到点歌台,连点八首《无言的结局》。 这包厢里灯光太亮,总给人一种所有情绪都无所遁形的感觉,尤其是陆淮深坐在旁边,时不时扫她一眼,更让人放不开,她便调暗灯光,打开了效果灯。 房间里,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像形成了一层保护伞,笼罩住她眼里的怨憎,使她看起来卑微又听话。 “曾经是对你说过这是个无言的结局,随着那岁月淡淡而去,我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将会离开你,脸上不会有泪滴……” 这种老掉牙的歌她也不知道最开始自己是从哪儿听来的,从来没去认真看过歌词的内容,如今倒是听应景的。 不过应的只是她一个人的景。 毕竟江偌之余陆淮深,可有可无,是活着让他厌烦,死了大抵也不会令他伤心难过的存在。 江偌一遍又一遍的唱,陆淮深也不知道听没听,撑着额靠在沙发上,交叠着长腿,姿态舒展,手里拿着手机不知是在回工作邮件还是回某人的消息。 撑着唱完八遍,江偌喉咙已冒烟,灌了半杯凉水后,说:“唱完了,钱呢?” 陆淮深挑了下眉,手指在膝盖上点了两下,“陆太太,你还真是不懂客气二字该怎么写,伸手可耻。” 江偌舔了下唇,手抵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巴凑近他,笑眯眯的问:“陆先生,我唱完,可以给钱了吗?” 陆淮深看着她脸上的参差光影,冰水浸润的唇瓣还有着湿意,慵懒的声音淡淡溢出:“嗯,乖,有赏。” 江偌继续笑着看她:“钱到账了我再走。” 刚说完,手机上就有银行的进账短信通知。 一百五十万。 江偌细细数了零之后,淡笑着收了手机,说:“陆先生果真是豪气。” 谈离婚的时候她只要两百万,好好说的时候不给,非要闹到现在的地步。 陆淮深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她一眼,“以后就别去江家外面站着了知道吗?你堂姐见了你,心里不舒服。” 江偌盯着手机,心里忽地像被蜜蜂蛰了一下,刺痛难当,嘴角的笑倒是维持得很好。 “所以离婚是没得谈了吗?”她答非所问。 “你净身出户就有的谈。”陆淮深淡漠的话中带着不容拒绝。 江偌抬起眼,靠着沙发扶手,微微偏着头看他,温温的笑:“那江舟蔓恐怕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小三了。” 不等他回答,江偌不再看他,不想从他眼里看到那种不屑和嫌恶,她自顾自说:“你手里我爷爷让你托管的股份还有两年到期,等股份归还给我的时候,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好好谈一谈离婚的事。” 她听见陆淮深的冷嗤,“你一个连手术费都拿不出来的无业游民,拿什么跟我斗呢?你那点破股权,我想要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江偌怔愣,刷的看向他,只觉得四肢乏力,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她紧咬着牙,手指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陆淮深看着她双眼泛红的样子,压低声音问:“是不是觉得很委屈?嗯?” 江偌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不委屈。” “嗯,不委屈最好,反正委屈也只能受着。”陆淮深挑起她的下巴,让她将脸仰起来供他打量,他薄唇扬起淡薄的弧度,嗓音徐徐却掷地有声,“出来混,做错事要认,挨打要立正。目前态度倒是端正了,就看我哪天心情好到可以不计前嫌了。” 江偌像被人打了一拳,鼻尖酸意弥漫,笑容却越来越大。 陆淮深放开她,摩挲了一下指腹,沾了些她脸上的脂粉,扯了张纸巾一边擦一边说:“以后别让我看到陆太太出现在这些地方,懂了?” “你心上人的亲爹有心断我后路,让我找不到一份正经工作,难道要你比较想见你的陆太太流落街头?” 陆淮深挑眉:“还有这样的事?” 江偌心里冷笑,搞得他好像才知道似的。 “现在知道了,就麻烦陆先生跟你未来岳父好好商量一下了,我一介弱女子掀不起什么风浪,别跟防狼似的,显得窝囊又心虚,深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亲自将自己养父搞得家破人亡一样。” 江偌站起身,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看着陆淮深说:“谢谢老公慷慨解囊,祝你和江舟蔓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转身出去,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到了化妆间才发现眼泪流了一脸。 她在化妆台上拾掇好自己的脸,有人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她之前的衣服,“江小姐,襄姐让我把衣服给你拿过来,她说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可以离开了。” 江偌点点头,“帮我谢谢襄姐。” 江偌换好衣服,在外面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绞了江启应的手术费和她小姨的住院费之后,又去医院下面的银行,给高利贷那边汇钱过去。 等她回到家倒在床上,疲惫席卷全身。 这漫长的夜晚,总算是过去了。 第12章我都替你觉得委屈 江偌凌晨回来兜头就睡,精力仿佛在沾床的那一刻被尽数抽光,早上天刚见亮就被闹钟吵起来。 她勉力睁开眼,将明未明的天际下,整个屋子像笼罩在黑白滤镜之下,她穿过静悄悄的客厅,从冰箱里倒了杯牛奶,又回到卧室,打开电脑,上面是一份还未完成的翻译文件。 江启应出事时她在纽约上研一,收到消息之前,她已经发现自己有两张江启应名下的银行卡被冻结。 后来中断学业回国,她一面跟江启应的律师交涉,一面递交简历求职却处处碰壁,那时候她就已经察觉不对劲。 之后江启应的律师说听到一些消息,是江家的人在背后搞鬼,目的明显,就为了阻挠她为江启应翻案。 没过多久,小姨父在逃高利贷追债的时候命丧车轮之下,小姨也被人打去了半条命躺在重症监护室。 她自己还未接触公司,钱也不多,还了大部分高利贷,留了些钱以备小姨病情所需。 后来江启应又在牢里突发脑梗,老年病也在换季时齐齐爆发,囚禁处从监狱变成了医院。 经济方面越来越拮据,入不敷出,工作一时半会儿找不着,跟陆淮深商议离婚也踢了铁板,无果而终。 江启应的律师擅长于打经济纠纷的官司,跟一些大大小小的企业合作过,有一回从那些企业里找出了几分文件给她翻译,报酬还算优渥。 有一就有二,文件翻译得多了,质量也还不错,对方很满意,有些小企业表示想雇她做口译,按小时收费。 毕竟没有翻译证书,也达不到大企业的要求,她接的都是些小项目,虽然钱也不少,但依然难以维持两个病人在医院日常支出。 昨天接到高利贷方的电话去找陆淮深之前,她就正在一家民企和外资的接待会上做翻译。 江偌将手上这份科技材料最后一段翻译完,发给对方负责人邮箱,然后关电脑去洗漱。 做饭的时候,江偌听见了卫生间的响动。 小姨父去世后,小姨一直没出过医院,她退了以前小姨租的房子,在更便宜的地段租了一套老小区的公寓,和小姨正在上高二的儿子程啸同住。 江偌做好早饭端出去,程啸看了眼餐桌,又是粥又是牛奶鸡蛋的,一边吃一边说:“姐,以后别折腾了,面包牛奶管饱。” 程啸的个子早就冲过一米八,正有再往上长的趋势,穿着宽大的蓝白校服,清瘦帅气的少年一股扑面而来的青春稚嫩气息。 江偌坐下说:“做什么你就吃什么。” 江偌以前是以被收养的身份生活在程家,叫小姨叫的也是妈,回到江家之后在外人面前称呼她为小姨,私下仍然喊妈,弟弟也仍然当做是亲弟。 程啸吃了两口,不经意开口问了句:“你昨天好像很晚才回来?” “嗯。” 程啸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又找陆淮深去了?” 江偌狐疑地看向他,迟迟才问:“你怎么知道?”她并不想让他知道大人那些纠葛。 程啸默了下,继续若无其事的吃饭,“我晚自习之后先去了趟医院,你没在,电话也没接,医院说存的医药费已经欠费了。” 江偌捏着筷子没做声,却再无食欲。 程啸一口口吃着,过了变声期的少年嗓音有股青涩的低沉,“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江偌觉得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理,“你还小,这些事情本来就轮不到你来承担,你现在以学业为重。” “你又不是程家的人,程家的事也不该由你承担。” 江偌放下碗筷,“程啸……” 程啸打断她:“要不是为了还我爸的高利贷,你有足够的钱帮你爷爷打官司,何必屡次三番去求陆淮深那个混账玩意儿,我都替你觉得委屈。” 第13章这声老公,你还是别当着他的面叫了 程啸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尤其是‘混账玩意儿’那几个字更是说得咬牙切齿。 江偌听完,想起昨晚跟陆淮深的对话,他问她:委屈吗? 怎么可能不委屈? 但陆淮深说得也没错,委屈也只能忍着。 不然能怎么样?人的忍耐力是无限的,日子风调雨顺的时候觉得受不得一点委屈,真到了绝境,再多痛苦也能咽进肚子里当力气使。 江偌不会向程啸剖析心理或是吐苦水,程啸年轻气盛,心里是会有不忿,多说只会让他觉得无能为力,增加心理负担。 她道:“我从陆淮深那边拿到了一些钱,还了高利贷,余下的应该能用上一段时间,妈妈病情差不多已经稳定,就剩我爷爷的官司了,我会投简历出去找工作。你马上就要高三了,除了学习,其他不要多想。” 程啸沉默了一下,鼓起胆子说:“我可以辍学,也出去找份工作。” 江偌顿时来了气,却不忍向他撒,看着少年无所谓的神情,觉得他真是太年轻。 她点点头,一字一句清晰道:“行,那你先跟我说你现在出去准备做什么?连高中学历都没有,到工地上搬砖么?从小爸妈也没让你吃过什么苦,你细胳膊瘦腿的,有劲儿吗?既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受过专业性的教育,现在稍微有点档次的企业面试门槛就是985、211学历……” 程啸梗着脖子反驳道:“是,我只是个高中生,没有你常春藤盟校出来的牛,但你学历再高受制于人不一样无计可施?” “你说对了,我现在是受制于人,而你的问题在本事不够还过于天真。”江偌想点醒他:“我知道家里有难你只能干着急很不好受,但供你上学那点钱我还是拿得出来的。我帮程家、帮江启应都是责任与情分,不用你替我委屈,世事如此,我认。” 程啸咬牙看她两眼,恨恨的咬了口荷包蛋,不愿再理她。 江偌悠悠提醒:“这次月考我要看你成绩单,名次有下滑我就立马帮你办住校,省得你再天天瞎操心。” 程啸吃完饭,筷子一拍,“你可真是我妈!” 说完拎着书包出门了。 …… 江偌今天中午要跟江启应的律师高随见面。 高随的律师事务所在市中心的商圈,去那儿之前江偌先去了趟医院看小姨乔惠。 乔惠之前伤得挺重,身上多处骨折还伴有颅内损伤,进过两次重症监护室,手术动了三次,上了年纪,对身体耗损极大,恢复周期也长。 今早过来,乔惠已经醒许久了,精神虽日渐转好,但容易疲困,没聊多久就又睡过去了。 江偌陪在旁边坐了会儿,一通电话进来,是江舟蔓。 江舟蔓想找她谈一谈。 江偌问:“我跟你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关于陆淮深,不可以谈吗?” 江偌倚在病房外面走廊尽头的窗台,风口处吹进丝丝凉风,缓解了初暑的燥热。 江偌看着楼下街道上车来人往,淡淡道:“不想谈,没兴趣,还有其他问题吗?” 江舟蔓那边出现短暂沉默,“那谈谈钱?” 江偌笑笑,果断说:“行啊。” 江偌把地址告诉她,把见面的时间约在跟高随碰面之后。 …… 高随最近挺忙,要出好几次庭,跟江偌沟通江启应的案子,只能把时间约在中午。 江偌坐下几分钟后,高随才拎着公文包过来。 三十出头的男人,一身深色衬衫和黑色西裤,模样中上,气质满分,目光湛亮深邃,精明之中透着稳重,不会给人精明过头的奸佞狡猾之感。 “不好意思,有点事情耽搁了几分钟,等挺久了?”高随坐下,招呼人点餐。 “我也刚到一会儿。” 高随习惯了跟人饭桌上谈公事,一顿饭下来把该说的已经说清楚。 江偌听得最明白的是:江启应的养子江渭铭现在是江家的老大,他在犯罪证据上造假不是难事,她很难斗得过他,只能钻钻空子,也许能减刑。 然后高随给她分析了几个可钻的‘空子’,江偌几乎全程沉默。 末了,江偌才说:“不可以打无罪吗?” “难,”高随挑眉,“除非你有证据证明江渭铭提供的证据是假的。江渭铭现在的位子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他有多忌惮你爷爷你不是不知道,肯定会不遗余力让你爷爷在监狱里待到死。恕我直言,现在的江渭铭就是以前的你爷爷,再加上个陆淮深,你无非是在蚂蚁撼大树。更何况,江渭铭上交的某些犯罪证据属实,你爷爷重罪可免,轻罪难逃。” “哪个商人没钻过法律空子?江渭铭做的龌蹉事少了吗?” “抛开证据谈犯罪都是耍流。氓。”高随靠向椅背,双手交握。 江偌没接话。 “你还要坚持打无罪吗?” “可以吗?”江偌仿佛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高随顿了一下,“我试试。” 江偌跟高随多聊了两句,没想到江舟蔓又提前了一会儿过来,两人碰了个正着。 高随打了招呼离去,江舟蔓坐在高随原本的位置上,与江偌面对面。 江舟蔓从公司过来,穿着OL套装,衬衫和裹身半裙修饰着窈窕身形,长发披肩,干练中不乏女人味。 江舟蔓看了一眼高随离去的方向,随后杏眼微动,看向江偌,“听说你昨晚去了御楼?” “你是想问,陆淮深是不是也去了那里,然后给我钱是么?”江偌没看对面的女人,垂眸盯着杯子里无波的透明液体。 江舟蔓皱了皱眉,“用这种手段,我真不知该说你有魄力还是……愚蠢。” 江偌听得一股火直往上蹿,反而愈加平静,“江大小姐如果也有立场说我愚蠢,我是不是也有立场骂你不要脸?怎么,我从我老公那儿拿点钱没提前知会你一声,所以你心里不舒服?” 江舟蔓冷嘲一笑:“这声老公,你还是别当着他的面叫了。” 江偌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昨晚叫了好几遍呢,还是他亲自要求的。” 第14章就凭她是我喜欢的人 对方来意不善,江偌也没可能伸出脸任她打。 吃饭的地方是高档餐厅,环境清雅,江偌得知高随订的地方之后,特意穿了身休闲通勤风的西装裙和高跟鞋。 可江偌毕竟刚踏出校门不久,气质虽然比同龄人出挑成熟,长相却还显年轻,同样的穿衣风格,对比起年近27的江舟蔓,就欠缺了几分老练。 不过江偌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倒是江舟蔓眼神恍惚了两下。 两相对峙,越是在乎的一方,越是沉不住气,也就越容易在气势上被压下一头。 听见自己在乎的男人,要求别的女人叫他老公,还是他一直以来从未放在眼里的女人,即便无法确定真假,可单单想到那画面,心情就有种难以言说的不痛快。 江舟蔓倒是很快冷静下来,“江偌,你昨晚那样的做法会让淮深为难,只会让他更讨厌你。” 江偌说:“这难道不是正和你意?” 江舟蔓大方承认,“合我意是一回事,我不想他为难是另一回事。你跟他现在站在对立面,他亲手给你钱,也就是亲手救了江启应一命,日后的官司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江启应真的脱罪了……” 江偌听不下去了,冷冷的看着她,“江舟蔓,你们一家都是禽/兽么?” 江舟蔓顿了一下,惊怒道:“注意你的……” “你跟爷爷相处二十几年,现在一口一个江启应,连声爷爷也不愿意喊,什么叫亲手救了江启应一命?你的意思是,爷爷最好死在医院,最好连初审都过不了最好是么?”江偌紧紧盯着她,胸膛因愤怒而起伏,出声铿然。 江舟蔓别眼看向窗外,“立场不同。” 除了这四个字,别的她再不多说。 江偌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清晰:“好一个立场不同,那我们之间立场也不同,所以没什么可说。” 江舟蔓说:“如果我说,我可以劝我爸和淮深放过江启应呢?” 江偌不为所动,随口附和说:“江大小姐这般有本事,佩服。应该是有条件的吧?” “只要你和江启应答应以后不再插手江家,江启应一定可以再舒适的环境下颐养天年。” 江偌消化完她的话,再开口语气生硬:“你的意思,还是你爸你哥和陆淮深的意思?” 陆淮深如果有这种想法,是不会找江舟蔓来当说客的,他也明知道江启应会是第一个不答应。 江家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拱手让人还不气得他立刻背过气去。 江舟蔓志在必得,“目前只是我的意思,但我爸最担心的是江启应和你以后翻盘,只要你们答应放弃江家和公司的一切,他高兴还来不及,不用大费周章打点,便能稳坐现在的位置,又怎会不允?” 江偌听得怒从心起,以前江启应对江舟蔓也很疼爱,不知他亲口听见这番话该有多心寒。 江偌心累至极,人心竟是这般凶残易变。 她站起身来,垂着眼扫了眼江舟蔓,气极反笑,“真该让爷爷来听听他的乖孙女说的这些话,虽说你爸是养子,试问这么多年薄待你们了没有?我跟他不过几年的情分,也感激他这些年对程家的帮衬,紧要关头知道为他守住点什么,你跟他相处二十几年,情同亲爷孙,决议他生死的话轻而易举就说出口,你跟你爸你哥果然才是一家,一个个的……” 江偌咬牙,“狼、心、狗、肺!” 江舟蔓悄无声息握紧了拳,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他明知我和淮深情投意合,就因为你才是他亲孙女,执意要把你嫁给淮深,他想过我感受没有?” 江偌笑笑,“你不就是想要陆淮深么?放心,终有一日他会是你的,你以为我稀罕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满腹诡诈的男人?不过在他跟我离婚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待在你那见不得光的阴沟里,该闭嘴就闭嘴。他这个当事人都还没说话,你凭什么替他喊为难、在我面前叫嚣?” “就凭她是我喜欢的人,原本该待在阴沟里的人是你。” 身后传来一道相当冷酷不屑的声音,江偌身形狠狠一震。 第15章你家暴,我要离婚 那声音很独特,乍一听淡漠中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细听之下每个字都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漠和强势。 江偌对此陌生又熟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听见他的声音,她脑子里就能浮现出与之对应的神情。 不过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通常在他脸上看不到大起大落的情绪变化,只有那双深沉黑眸,凌厉之余,满满都是带着压迫气息的强硬。 陆淮深的到来毫无预兆,一句‘就凭她是我喜欢的人’,江偌久不惊波澜的心里,咚的一声掉进一颗尖锐石子,闷声闷疼。 江偌没转身,只是低低溢出一声笑来,“也是,被喜欢的自然有资格有恃无恐。” 她说完才慢悠悠转身看向他,猝不及防撞进他深幽的眼底,一如既往的疏冷。 “气焰嚣张的人反指别人有恃无恐,谁给你的底气?”陆淮深皱着眉,语气低沉且生冷。 江偌应对自如:“自然是陆先生你给的底气,只要我江偌的名字还在你陆淮深户口本的配偶栏上一天,江舟蔓就是个小三,你再宝贝她喜欢她,她还是个三。” 江偌轻声细语的说着,她化了淡妆,笑意又使她眼尾微翘,显得眉目温柔,说出的话却让人恨得牙痒痒。 江舟蔓坐在那儿没出声,脸色越来越难看,只盼陆淮深能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以解她的心头之恨。 陆淮深冷冷睨着她,伸手擒住她的下巴,漠然注视着她:“你是不是真的以为顶着一个陆太太的虚名就能翻天?” “你可真是抬举我了,翻天什么的办不到,不过,搅浑水还是可以的。”江偌抓住他的手腕,被他腕间的手表硌了一下手心,她笑得清凉,“你能不能讲讲理啊,你几时见我招惹过你女人了?可她非要送上门来膈应我。你要是真这么维护她,跟我离婚啊,分家产啊。到时候你们想怎么恩爱怎么恩爱,结婚我给份子钱,孩子满月我送礼。” 她抿着唇,看他冷着脸不做声,笑问:“你说好不好?” 陆淮深眯缝了眼,缓缓开口:“离婚可以,要钱免谈,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跟我谈这事。先着眼当前,骂了人要道歉,知不知道?” “道歉?”江偌瞬间敛去笑容,使劲摔开他的手,“你梦还没醒呢?” 陆淮深的大掌被甩开的那一刻,反手扣住她细白的腕子,那劲道大得不容挣脱,江偌的手腕顿时传来骨肉挤在一起的紧痛感。 “就只是道个歉而已,很难,嗯?” 陆淮深虽没有疾言厉色,甚至是又低又缓的商量语气,但那股冷意自内而外,强势逼人。 那力道像是铁了心要掰断她的手,江偌觉得手腕钻骨的疼,疼得她想冒眼泪,血液全都被锁在掌心。 她感到手指渐渐发麻,不自觉抖了抖。 一股莫可名状的难受忽然蔓延开来,她抬眼一动不动看向面前面容冷峻的男人,痛苦的皱眉,从喉咙口挤出一句话来:“陆淮深,你捏断我的手算了。” 江偌皮肤很白,又很细嫩,稍微用点力捏一下就是一道红痕,现在整个手掌都出现充血的绯红。 陆淮深看着她的手,像走火入魔一样,皱了下眉,忽然松了力道。 江偌一边想抽回手,一边破罐子破摔地说:“你信不信我这辈子都不跟你离婚,江舟蔓一辈子没名没分,看谁耗得过谁。” 陆淮深显然是因为她这话动了怒,两腮棱角因咬牙而越发分明。 一直缄默的助理看了看周围,说:“陆总,公众场合,别太引人注目了。” 陆淮深狠狠看了江偌两眼,拖着她就走,离开前吩咐助理:“让人送江小姐回去。” “我自己会走!”江偌压着声音道。 她怒急攻心,抬手使劲掐他手臂,一掐下去全是硬邦邦的肌肉,隔着西装衣料,如同隔靴挠痒。 陆淮深拖着她往前一拽,冷嗤一声,“你不是陆太太么?怎么,又想改名叫江小姐了?” 江偌哑口无言。 …… 江舟蔓坐在桌前,目光从诧异到平静。 余光瞥过窗外某处空地,刚才陆淮深拉着江偌上了停在那儿的车,至于去了哪儿…… 她不知道。 陆淮深的秘书裴绍打电话安排了车,提醒坐着微微出神的江舟蔓说:“江小姐,车来了,送您回公司还是去哪儿?” “我自己有车,他为什么还给我安排车?”江舟蔓盯着一颗绿油油的盆栽,心中郁闷,想伸手拔掉那植物的叶子。 裴绍说:“陆总应该担心您现在开车不安全。” “不安全……”江舟蔓笑了笑没再说话。 出去的时候,她已经恢复平静,问裴绍:“你说他们会去哪儿?” 裴绍不敢妄言,却也不敢装沉默,“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等陆总回来您可以亲自问一问。” 江舟蔓看向他:“我以为淮深会告诉你,他的日程都是你负责,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应该会交代你一声。” “临时的私人行程,如果不打扰之后的计划,陆总不会给通知。”裴绍表面笑嘻嘻,心里妈卖批,江舟蔓分明想给他挖坑,想从他这儿知道陆总的去向。 谁是自己老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裴绍心里还是清楚的。 江舟蔓心里不安,陆淮深的确是在维护她,可刚才,他分明没有看过她,连一个安慰的眼神都没有。 不知是不是她私自做主找江偌谈条件,惹得他不开心了。 …… 江偌是被陆淮深扔进车里的,正儿八经的被扔趴在了后车座上。 她还没回过神来,感觉大腿和腰被人扣住,干燥温热的手心贴在她腿部的皮肤上,属于不同身体的体温一经接触,温度骤然升高。 江偌一惊,还没来得及去拍开那手,突然被人使劲往里一推,随后陆淮深躬身坐了进来。 高大的身躯骤一坐下,宽敞的车厢也显得逼仄了几分。 江偌看了眼他紧绷的侧脸,心里头的火气愈演愈烈直至再也压制不住,她伸手把自己的手腕横在他面前,“你家暴,我要离婚。” 第16章之前那副百依百顺的乖巧脸哪里去了? 江偌的西装连衣裙长度刚及小腿,方才上车的时候,因为姿势原因,后摆上撩至大腿,她这会儿正一边用左手去整理,一边将右手横陈在他面前,以至于顾此失彼,左手理右裙显得毫无章法,半天理不好。 好在陆淮深似乎并没有在意她的小动作,只用淡淡目光掠过她的手腕,被他捏过的地方指印已经模糊,但是红了大片,尤其是她皮肤太薄,又十分白皙,衬得红痕更加明显,竟还有微微肿起的趋势。 陆淮深伸出大掌,将她的手腕托在手心,长指轻轻捏住。 脉搏处的肌肤和他手心紧密相贴的瞬间,江偌条件反射的想要抽回手,怕他再次行凶,谁知他一把将她捏住,却并未使力。 陆淮深盯着自己留在她手上的痕迹,“家暴?这点伤顶多算夫妻情。趣。” 他说着,突然用力,将她的手掌往后翻折,低声噙着笑意徐徐道:“要不要我弄断它,带你去验个伤,也好当做有效的呈堂证供。” 他嗓音清凉低缓,却带着赤果果的威胁。 江偌的掌部和腕骨呈近九十度的角度,痛倒是不痛,反倒是他的话让她心里一阵惊跳。 陆淮深有那个手劲,她也相信他真的做得出来。 江偌无声咽了咽喉咙,面上仍旧风平浪静,“弄断我一只手,你让我净身出户的算盘可就落空了。” 陆淮深散漫地‘唔’了一声,拇指指腹贴着她的肌肤一寸寸往上,像是自言自语,“的确是该好好留着。” 男人的手遒劲有力,长指骨节分明,肤色是偏浅的小麦色,对比起她的纤细白皙,就像男性的刚硬与女性柔软的碰撞。 江偌看着他的手指微动,过处仿佛还残留他的温度,她一瞬间失神,然后猛地像被灼伤一样用力抽回了手。 陆淮深松开她,说:“可你刚才还威胁我要一辈子不离婚,跟我耗下去,转眼又说要跟我离婚。你这个人,两幅面孔切换自如,哪面才是真?” 江偌坐得离他远远的,刚才跟他争执,呼吸还有些不稳,她平复了一下,说:“相信我,我也没兴趣跟你继续这段捆绑婚姻,可你跟江家狼狈为奸欺人太甚,凭什么要我净身出户?凭什么活该我爷爷就该被人算计,晚年苍凉?” “哦,狼狈为奸,”陆淮深听平和的重复了一下她话里某些字眼,又道:“刚才你还说我什么来着?身在曹营心在汉?满腹诡诈?” 江偌顿了一下,“……我说错了吗?” “你没说错,你只是胆子肥了不少。” 陆淮深说完,将坐得远远的江偌扯进怀里,长臂如同铁钳,紧紧将她箍住,大掌握住她的下颚,迫使她在他怀里仰起头来。 江偌之前没有任何防备,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挣扎,陆淮深却是神色轻松、风雨不动。 他垂眼,她正忿忿不平地睁着眼瞪他,“怎么,钱拿到手了就无所畏惧了?让我瞧瞧之前那副百依百顺的乖巧脸哪里去了?” 第17章我嫁给谁都不会嫁给你 陆淮深拍拍她柔软的脸,倨傲冷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人最会装,有本事装乖讨巧就装到底,前脚拿了我的钱,后脚气焰又嚣张起来。你还真以为靠那点钱就能给江启应打赢官司?江启应每天在医院住院治疗不用钱?还想跟我离婚分财产!分居两年,我大可以诉讼离婚,抓住你一点把柄,官司打到你净身出户于我而言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你说,你拿什么跟我斗?” 江偌气得脑中一片空白,她竟然把这事忘了! 结婚之后她一直在躲陆淮深,唯恐见到他厌恶的眼神。 当时江启应提议等她完成学业再办婚礼,她主动附议暂时不想告知外界婚讯,她怕彻底堵死陆淮深的选择,到时候两人都无法回头。 那时她想,等江启应面临的困难得到解决,如果陆淮深仍然无法接受她,她可以无条件离婚。 领了结婚证之后,陆淮深刚购置不久的别墅当做他们的新房,她就过去住了一晚,并且在陆淮深漠视的眼神下,主动睡了客房。 然后她就缩回了纽约,之后两年回来过三次,住的还是江家。 如果早知道陆淮深狼子野心,她一定要求当时办婚礼,昭告天下。 她的愚蠢大意,却为他行了方便。 结婚前,她本来就对陆淮深一无所知,除了知道他喜欢的是江舟蔓,哪会像爷爷那样对他充满防备。 就算是江启应,活了快一辈子,也难免疏忽,自以为捏住了陆淮深的把柄,就能让他甘心为自己所用,最后仍然被他反扑,一败涂地。 就算是现在,她也不了解陆淮深。一点也不。 这个男人刀枪不入,心肠更是冷硬,她一无所有,拿什么跟他斗呢? 他几句话便清楚地告诉了她当下形势掌握在谁的手中,她只能如同缚手缚脚的困兽,无法抗争。 江偌搜肠刮肚后,许多话堵在喉咙眼,却出不了声,无从开口。 陆淮深看着她泛红的眼,笑意不达眼底,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有个好爷爷,只可惜你的好爷爷不能永远做你的靠山。” 江偌想想自己的处境,心里一片冰凉,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哽咽了一下,恨恨骂道:“陆淮深你这个王八蛋!” 陆淮深顿了顿,冷了脸,“再骂。” 江偌像被人捏住了喉咙,心绪混乱,她口不择言道:“早知今日,我……我嫁给谁都不会嫁给你,当年有本事帮江氏度过危机的又不止你一个。” 陆淮深扣着她的后颈,一字一句道:“可江启应偏偏看中了我,你又答应了嫁给我,现在说后悔是不是晚了。” 江偌对上他锐利的双眼,抑制着嗓音的颤动说:“你以为我想嫁给你,但凡有选择我都不会嫁给你。” 陆淮深沉着脸看了她两秒,松开了她,语气疏淡,“行,既然你这么心不甘情不愿,要么你自己收拾收拾滚,要么下个月两年之期一到,我就起诉离婚怎么样?” 第19章难道要跟陆淮深耗两年? 上车之后,江偌一门心思跟陆淮深争长论短,时而心神混沌,时而气血翻涌,哪有功夫去注意行驶路线,如今朝窗外一瞧,早已经驶离繁荣商圈,看着不远处的高架桥和路标,应该是要往近郊的方向去。 车已停下,咔嗒一声,车门解了锁。 江偌强迫自己看起来冷静如常,在他冷冽气场的压迫下,盯着自己的膝盖,硬着头皮说:“老话说君子干不过流氓,原因在于君子有底线而流氓没有。兔子逼急了还咬人……” 她最后看他一眼,眼眸清亮,却又带着一丝颓败的决绝。 江偌下了车,车厢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司机打开中间挡板,重新启动轿车,听见后面传来一道散漫的声音:“单枪匹马,不知死活。” 司机闻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老板已经合眼养神,微锁着眉心,那股透着锋芒的凌厉气仍然萦绕其中。 目光微动,后视镜里还有另一道身影,站在钢筋水泥的楼宇之间,路上车来车往,她纤细窈窕,也形单影只,看起来有那么些儿可怜。 总归是夫妻一场,何必呢? 司机生出同情,心中暗暗叹息,不敢让老板知晓。 …… 江偌看着对面大厦挂着写字楼出租的广告牌,右上角是显眼的江氏集团的logo,她心里仿佛调料瓶打翻,滋味复杂。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医院,刚上车就接到高随的电话。 “我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因为跟这次的官司关系不大,我就先搁置一旁,结果忘了跟你提。” 江偌抿了下唇,“你说。” “上次我去跟你爷爷面谈的时候,他让我告诉你,一定要把托管在陆淮深那里的股份拿回来,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那都是你们爷孙唯一的指望。” 江偌瞬间觉得心里一坠,“托管期限还有两年,我难道要跟陆淮深耗两年?” 两年之期没到,恐怕她已经被陆淮深啃得渣滓都不剩。 “不一定,也许有其他办法可行,要学会投机取巧。”高随忽然高深一笑,说:“离婚官司我也不是没打过,或许我可以帮你。” 江偌皱眉,心里顿时提防起来:“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钱。像你这种涉及巨额财产纠纷的官司,一般都从为你争取的财产中抽成。如果胜诉,我要百分之一的江氏股份。” 高随说的很直白,从情感出发,显得唯利是从,从委托与被委托关系看来,却更能让人信服,因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兹事体大,江偌不可能立马就给他答案,反倒是有一件事难以启齿。 她思量了一下,开口说:“但是陆淮深说,下个月他会起诉离婚,应该会拿分居两年做噱头。” 高随那边出现两秒的沉默,“你们分局了两年?” 江偌:“嗯。” 高随又问:“两年都没有过性。生活?” “没有……”江偌臊得慌,脸上发热,清了清嗓子说:“是一次都没有。” 高随沉吟一下,说得比较委婉,“那这样你很容易处于被动地位。” 第20章是对是错 江偌挂了电话。 她明白,被动意味着就算上了法庭她也只有被按着头挨打的份儿,论手段和经济地位,她都不是陆淮深的对手,再说了,加上江舟蔓一家三口为虎作伥,她一旦有丁点错处,就有可能被反咬。 江偌这段时间夜里一直睡不好,精神像绷紧的弦,白天一想事情就觉得脑袋发紧。 今天没接到翻译委托,江偌回去把电脑带上,准备去医院一边守着乔惠,一边做简历试着发出去。 乔惠以前体态丰腴,住院以来瘦得只剩皮包骨,脸色蜡黄,两颊凹陷,江偌每每看了都觉得揪心。 她住院之前江启应就已经被收监,之前乔惠清醒的时候会问江偌江家近况,江偌每次都三缄其口,不想让她操心,乔惠病中也没有精力思考和追问,听她说没大问题了之后就只是点头,说:没事就好。 现在乔惠身体和精神渐好,江偌有点怕她问起什么来。 到病房的时候,乔惠刚午睡醒来,虽有病态,但眼神清明,看起来神采奕奕的。 乔惠笑嗔,“你怎么还一天到晚往这儿跑,有护士和护工,你自己做你的事去吧。” “今天没什么事,我过来陪你。”江偌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乔惠一愣,点了点头,过了会儿才笑着说:“偌偌啊,我好得差不多,要不然就这两天出院得了,住了一两个月,我人都要抑郁了。” 江偌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以为她没接到翻译,就没有收入,怕增加她的负担。 江偌说:“医生给我看了你的身体指标,都还没恢复,建议再观察疗养一周,你安心待着,不用考虑钱的事,接下来一周的费用我都预交上去了。” 乔惠惊讶,“你哪里来的钱啊?” 江偌没有隐瞒,“我手头上还有些余钱,陆淮深又给了些。” 说起陆淮深,乔惠也皱了眉,江偌虽然没给她一一详说,但她知道个大概,江启应坐牢跟他脱不了干系,还逼偌偌净身出户。 “他怎么突然松口了?” 江偌撒了个小谎,“估计是觉得良心不安吧,而且我和他还没结束婚姻关系,不给钱说不过去。” 乔惠明显不相信,她叹息一声,“他要是这么好心,早就答应你协议离婚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江偌囫囵道:“我能做得了什么?我就是威胁他大不了鱼死网破,他有身份有地位,自然会怕丑闻压身。” 反正不能让乔惠知道她去御楼陪酒的事。 不知乔惠信没信,但她始终是没再追问了,“果然是穷人有穷人的命,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苦,你爷爷哪里能想到会被自己养了大半辈子的儿子暗算?” 江偌拿起一个苹果,一边削皮一边说:“每个人都有谷欠望,生在这种家庭的人为了钱权,骨血相杀是常事,何况江渭铭本来就是养子,爷爷又重视自己的亲血脉,江渭铭心理上肯定会觉得不平衡。” 乔惠咋舌,心理还是难以接受,“你爸和你哥一死,江渭铭以为没了障碍,谁知你爷爷又将你带回去,现在老爷子一倒,你就成了众矢之的……我现在都不知道当初让你回江家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江偌没吭声。 乔惠说完又陷入了纠结,“可是你若是不回江家,日子说不定更难过。” 第21章他们的婚房 程家那些往事说来一言难尽。 江偌小学的时候,小姨父程栋贷款与亲戚合作承包小工程,后来单干,生意也越做越大。 江偌刚上初中不久时候,家里就已经在本地购置了一套别墅,刚装修完还在散甲醛的时候,小姨父生出赌徒心理,接了一单大工程,把钱全押了进去,结果合作方在工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卷款出逃,工程搁置无法进行,工人的工资和未结算的材料费用全要程家承担。 家里把别墅卖掉,赔上多年积蓄勉强还了债。 程栋意难平,消沉一段时间之后,一心想要东山再起,找了个当地顶有名的半仙算财运,被骗了几百块钱后,对方使劲吹嘘他今年财运如何亨通,做生意会如何赚。 程栋像被迷了心智,立马将家里的老公寓卖了,贷款遇到瓶颈,便去借高利贷。 但程栋拜财神的时候可能财神爷正在打瞌睡,那年他不仅一文未赚,反而是高利贷利滚利,到最后,为了还高利贷四处找亲戚借钱,江偌差点连高中学费都交不起。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就在程家走投无路的时候,江启应出现了。 他找到江偌之前,自己的亲儿子一家三口,也就是江偌的亲生父母和哥哥,在车祸中丧生,江偌的亲妈乔珮在死前才说出了江偌的存在。 乔珮将江偌留在老家消失之后,再未跟乔惠一家联系过,以至于乔惠都不知道自己的姐姐什么时候生过一个儿子,又是什么时候嫁给了江偌的亲生父亲。 江启应怀疑江偌是乔珮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否则为何一直不提起?所以他拿儿子的毛发,带江偌去做了DNA检测,结果是:亲子关系成立。 江启应大手一挥将程家拉出了绝境,条件是江偌要跟他回江家。 十多年里,江偌经历了从天堂跌入泥泞,忽然又上了云霄,到如今仍是摔得惨不忍睹。 但是乔惠说得没错,如果没有江启应,她可能就要在泥泞里待上一辈子。 这么多年,程栋从来没有放弃过他的发财梦,他又好面子,不肯向江家伸手要钱,私下一直偷偷借高利贷,每次无力偿还又瞒不住时,也是江启应一言不发摆平。 正在江启应出事那天,程栋失踪半个多月之后刚回到家,便被人追债追到家里,将他打得半死,乔惠也被殴打成重伤,程栋怕牵连还没回家的程啸,刺伤追债的一人后,头也不回往外跑。 那时刚过冬天,天擦黑霓虹起,程栋满身是血,横穿小区外的十字路口,被一辆大切诺基撞飞十米远,当场丧命。 可能这就是祸不单行,命定如此。 乔惠的意思是,希望江偌无论如何也要帮江启应。 于情于理都该帮。 …… 江偌一下午心不在焉,耗去整个下午才做好简历,先挑了一直比较中意的公司发了出去。 之后回家给程啸做了晚饭,把第二天早上的早餐也做好放进冰箱里,留了张字条和一千块现金。 随后拿出20寸的行李箱,收拾了一些日用品和两套换洗衣物,傍晚的时候她拎着箱子去了陆淮深的临海住宅区那套别墅。 严格说来,那也是他们的婚房。 第22章不用管她 江偌出门时天际已深蓝,打车到了城东临海别墅区的时候,夜幕笼罩,天已不见亮色。 背山面水,东临市地理环境最好的高档住宅区,在建造时就打着小马里布的噱头,豪宅沿山错落,风格有致,夜幕下,路灯如盘龙蜿蜒,四处静谧,隐约能听得见远处风送来的海浪声。 两年前领证的时候,陆淮深给过江偌一张这里的门禁卡。 畅通无阻进来之后,却被卡停在了陆淮深家门口。 江偌输入密码之后,被提示密码错误。 陆淮深把密码换了。 江偌一手扶着拉杆箱,一手握了握拳,终是气不过,连日来的憋闷忽然爆发,一脚踹在门上,“死男人。” 陆淮深孤家寡人一个,养成了许多刁钻毛病,比如不喜外人在家留宿。阿姨白天安排钟点工打扫和看家,晚上到点离开。 此刻除了院子和屋檐下的照明灯在夜色下虚虚恍恍地亮着,偌大的别墅里乌漆墨黑,鬼影都见不着一个,别说是人了。 江偌绕去后院的露天躺椅上坐下,寻思了一会儿,给裴绍去了个电话。 对方接到她的来电似乎有点不敢置信,一声‘喂’都带着不确定的尾音。 “裴秘书,我是江偌。” 裴绍称是,“我知道,太太您有什么事?” 江偌没说自己就在陆淮深家门口,只问:“陆淮深今晚是不是有应酬?” 裴绍温温和和地说:“是的。” 他有问必答,言辞间更没有透露出防备与谨慎,但是也不会多透露一个字,比如陆淮深现在在哪里。 江偌挂电话之前,又问:“他会在外面留宿么?” 现在温度骤降,风刮得也越来越厉,路边树木枝叶簌簌,萧索得很,应该是要下一场雨。要是他不回来,她没必要再这儿雨露风霜一晚。 “这个不清楚,饭局一时半会儿估计结束不了,结束之后的安排也还没确定。” 裴绍把‘不知道’三个字,用更圆滑的方式诠释,恭恭敬敬,让人有怒都不好发,也不知道替老板应付了多少女人才练就的功夫。 江偌心里哼了一声,挂了电话。 …… 裴绍回到饭局,将江偌来电的事告知陆淮深。 桌上老板秘书推杯换盏的戏码演得正火热,陆淮深刚被一个叔伯辈的人叫了声陆老板,附带一个‘您’字,话还没说完就叫裴绍打断。 陆淮深虚情假意笑笑,对方有求于他,然而他不太愿意碰那烂摊子,一边听着裴绍说江偌如何如何,一边与对方喝了杯酒了事。 裴绍说完,陆淮深手搭在桌沿,指尖敲了两下之后,轻描淡写说了句:“不用管她。” …… 近日晚上常常有雨,有时来得快去得也快,有时能绵绵地下一晚上。 江偌坐了快两小时,一滴雨落在脸上,慢慢的雨势渐大,到最后竟是势如破竹,她只好到门前屋檐下躲雨。 眼前一切都像被笼在薄雾中,照明灯周围散开一圈雾霭似的光晕,朦朦胧胧。 江偌站得累,风夹着雨从四面八方拍在身上,她瑟瑟发抖,将行李箱放平,坐在上面,紧紧拢着手臂。 正当她冻得牙齿不住打颤的时候,一道刺目的车灯划开了虚幻得不真实的雨幕。 第23章你的义务 车内一片静谧,车外风雨大作,雨刮器不停摆动间,司机瞧见了大门前那道瑟缩的身影。 他看了眼后视镜,陆淮深正靠着车座闭目醒酒,微抿着薄唇,眉心有些倦意。 “陆总,家门口有个人,好像是……您太太。” 陆淮深慢悠悠睁开眼往外看了看,见那女人坐在他家门前,流浪狗似的蜷缩着手脚取暖。 江偌曲着腿,下巴枕着手搭在膝盖上,看着车停在门前台阶下,陆淮深打开车门下来。 身长腿长的男人一步便跨到了屋檐下,走了两步,在她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 江偌揉揉发麻的小腿站起来,冷意沿着手臂侵入毛孔,她忍着身体颤抖的冲动,温淡说了句:“还以为你不会回来。” 算是打过招呼。 陆淮深没理她,也没上前开门,只扫了眼地上的拉杆箱,面无表情地问:“几个意思?” 喝了酒的缘故,他声音格外低哑了些,又像受天气影响,沾了几丝冷清。 江偌答非所问,“你把密码换了,我进不了门,让我好等。” 陆淮深哼了声,“你是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故意装作听不见我的问题?” 江偌从善如流地回答:“我记得这是我结婚的婚房,回来住还要解释么?” “你的婚房?”陆淮深唇角勾起一抹平静且玩味的弧度,讥讽道:“我怎么记得房子是我买的,房产证上好像没有和江偌有关的任何字眼。” “说起来,又要扯上夫妻之间的权力与义务了,”江偌仰起脸,肤色白润,噙着淡淡笑意,“我也想过了,总不能无动于衷等着你拿分居当借口起诉离婚。” 陆淮深看着她,慢条斯理的笑笑,“你别告诉我,你天真的以为住在一个屋檐下就叫同居了。”他说着,手搭在腰间朝她逼近两步,微微俯身,低沉嗓音染上一丝似有似无的暧昧:“住我的房子是你的权力,那你作为妻子的义务有没有尽到呢?嗯?” 一开始江偌勉强还能保持冷静与他对视,到后来他一靠近,低头的那一瞬间,她闻到他身上残留的烟酒气,散得只剩淡淡的余味,被冷风一吹,给人一种相当清冽的感觉,融合着属于他本身干净健康的男性气息,江偌心里一颤,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与之拉开距离。 江偌来时换了款式简单的字母T恤和黑色微喇牛仔裤,穿的也是平底鞋,身高矮他一大截,身姿又纤细,气势上更是比不过,一来二去就有了自乱阵脚的趋势。 陆淮深直起身,脸上已然恢复了那副淡漠神色,“还要进去?” 江偌不知他之前的行为和言词是恐吓还是警告,但的确是让她生出了退缩和忐忑的心理,但这门,她始终是要进的。 江偌心里压力在层层积聚,又要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弯腰将拉杆箱扶起来,一言不发地看着陆淮深,等他开门。 陆淮深的眼神寸寸沉冷了下去,似乎是她的不识相惹恼了他。 他看了她两秒,直接越过她输入密码开门。 第24章你这是在指控我? 江偌此刻站在他身后,趁机歪着头悄悄凑上去看他输密码,想图个便利,免得待会儿再问。 陆淮深的表情相当冷漠与不屑,任她窥视。 江偌看他按下:654321,心情是难以言喻的复杂,她记得以前的密码是123456……有些人就是仗着安保系统配置高,为所欲为。 进门之后,陆淮深按开总控开关,漆黑的别墅顿时亮如白昼。 陆淮深换了鞋径直往楼上去,脱衣服洗澡,完全无视江偌这个人。 江偌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同陆淮深周璇是一件费脑又极度打击自尊心与自信心的事。 别墅里的风格摆设,跟两年前比起来没什么大变化,依然是简约考究的装潢,也依然是欠缺人气的干净整洁。 如同这房子的主人一般,冷冷清清。 江偌刚才坐在廊下许久,脚腕上都是屋檐水滴下来溅起的水渍,她抽了几张纸将冰冷濡湿的脚腕擦干,这才拎着箱子上楼,堂而皇之地进了陆淮深的主卧。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磨砂玻璃门上湿气氤氲。 江偌打开箱子,找出卸妆液和洗漱用品去隔壁洗了澡,洗完又抱着东西回到主卧。 推门进去,便见陆淮深穿着深色睡袍,短发湿润,手搭着腰站在她的行李箱面前,听见脚步声后,抬眼看向她,冰冷的目光十分不善。 “你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江偌把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发挥到极致,心如止水,屏蔽一切会使她动摇的字眼。 她抱着日用品进了浴室,里面一阵湿暖夹杂着沐浴露的清新气味。 她将自己的东西摆上洗漱台,不徐不疾地温声说:“我白天就告诉过你,兔子逼急了还咬人。人的一切行为都是事出有因,要么是自主选择,要么是形势所迫。你既然不给人留后路,有些事,就算再不情愿,我也只能逼着自己去做。” 江偌将东西摆弄好后,一手撑着盥洗台,转身看向他。 她是不是该庆幸没有在这里发现江舟蔓的东西? 陆淮深嘲弄道:“当年我再不情愿娶你,也逼着自己娶了。你瞧瞧,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是不是?” 他走过来,戏谑地看着她卸妆后白白净净的脸,勾起她的下巴,让她仰起脸供自己审视,“当初嫁给我的时候就没想过今天?脸皮厚就不要找那么多借口。” 江偌拨开他的手指,心像被什么使劲捏了一把,捏得她酸疼之后,又突然松开手指,让那股酸意缓慢地延续,久久难恢复。 她不以为意的笑笑,睁着澈亮的黑眸看着他:“陆淮深,是你硬要将事情变得如此复杂,也是你亲手将我变成这幅令人厌恶的厚脸皮样子。” 陆淮深挑了下眉,不为所动地反问:“你这是在指控我?” “我哪敢。”江偌言不由衷,皮笑肉不笑地回。 “那就让我看看你皮厚到什么程度,”陆淮深清明锐利的眼神在她脸上游走,“知道什么叫夫妻生活么?” 第25章下不去口 那本该是调晴的说辞,理应带着点涌动在成年男女之间的*与暧昧,但从陆淮深的嘴里说出来,无论是语调,还是表情,都与谷欠望沾不上一点边。 或许是江偌心里很清楚,他本来就没这方面的意思,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想让她知难而退,所以心理倒是无压力。 只是听了这样的话,还是会觉得不自在,心跳仿佛是漏了一拍,脸上也露出了怔愣的神色,哪怕是一瞬间,她也觉得丢人。 她暗骂自己经验不足,单纯过了头。 为了掩饰自己的局促,她故作镇定地与他对视,“你这个人很奇怪,想借分居的由头起诉离婚,现如今又提夫妻生活,与你的初衷相悖。” 她皱眉敛目的样子,以及那一板一眼的语调,仿佛她跟他讨论的不是两。性.话题,而是严肃的哲学或社会问题。 “噢,原来你不是来过夫妻生活的?”陆淮深一副了然神色,“那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现在想钻什么空子,让我无法以分居为由起诉离婚?” 江偌:“……” 陆淮深见她无言以对,这才粗粗扫她一眼,最后转身之前,语气淡然地提醒:“在我面前耍小聪明的机会,只有一次,你已经用过了。” 陆淮深将话已经说得相当明白了,江偌要是识趣,这个时候应当是露怯走人了。 偏偏有的人,现在已经不敢用理智思考问题,只麻木地知道要按照原本的计划走下去,在面前的人刚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步上前圈住了他的肩脖,将他的头往下压了压,踮着脚就将自己的唇送上去。 男人的身体与她想象的大不相同,体温干燥灼热,胸膛宽阔且坚硬,肌理分明,肩臂仿佛蕴藏着无穷力量。 那一扑,江偌力气过猛,直接撞进他怀里,瞬间便感觉被一股男性气息包围,与之前在楼下感觉的又不尽相同,烟酒味散去,多了沐浴后湿润的清新味道,不变的还有那种属于他本人的原始健康的体味。 江偌怂了,在离他的唇还有不到一公分距离的时候。 就这么骑虎难下地一手环着他的脖子,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手心下源源不断地温度传来,心理作用驱使下,她觉得那温度越来越灼手。 她脑子发蒙发热,一点也不敢去看陆淮深的表情,眼前只有那双微抿的薄唇,两人的鼻息交融铺洒在鼻尖。 江偌恨自己的不争气,偏偏到了这个时候想起了自己还有脸皮这回事。 陆淮深垂眸可见她的睫毛紧张得不住颤抖,小巧挺直的鼻梁下,一双殷红的唇抿了又抿。 “你这样子,我实在提不起任何性。趣。”陆淮深淡然的话,打破了这一切。 江偌翘了翘指尖,有种手都不知往哪儿放的无所适从,她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表情,只觉得脸都快绷僵硬了。 她舔了下唇,收回自己的手,故作无所谓地淡淡说:“说实话,亲过江舟蔓的嘴,我也实在下不去口。” 话才刚说完,江偌感觉自己下颌一紧,陆淮深狠狠地压上了她的唇。 第26章觉得扫兴 江偌顿时睁大了眼,下意识地挣扎推拒,反应强烈。 陆淮深却掐住她的脸,不容拒绝。 江偌中途挣扎时,被他抵在后面的盥洗台上,后退时她踩到地板上的水差点滑倒,两手慌乱地去找身后的支撑点。 陆淮深身材高大,她被困在盥洗台和他的身体之间,动弹不得。 江偌感到呼吸窒闷,那种亲密的感觉她十分难受,愤怒之余,及至心底深处生出了一种莫可奈何的悲凉。 陆淮深放开她,脸色阴沉地欣赏了一番她红肿的嘴唇,他余怒未消,拇指重重地压了压她晶莹红润的唇瓣,连声音都还带着几分狠劲,“下不去口现在也下了。” 江偌把什么目的什么顾忌统统抛在脑后,用力擦了把嘴,身体紧绷得微微颤抖,恨恨地看着他说:“恶心死了。” “你再说一遍。”陆淮深看着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气势却凛然。 江偌胸膛起伏,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清晰地重复,“我说恶心。” 陆淮深一瞬不瞬地看了她两秒,江偌明显从他寸寸冷下来的眼神里察觉到他的愠怒,正在思量后计,他突然伸手就要来扒她的睡衣。 江偌穿的是深蓝色的丝质睡衣套装,男人的大掌刚触到她,她心里顿时怕极,便不管不顾地推打他。 江偌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惧意,颤着嗓音,带了分恳求说:“陆淮深,你别碰我!” 她怕陆淮深真的把她办了。 “你不是嚣张得很?”陆淮深扳正她偏向一边不愿看他的脸,鼻尖几乎抵上她的,看着她的脸一字一顿说:“有胆子进来没胆子办事,在我面前横得要死,一天到晚挑衅我,嘴炮打得啪啪响,现在怎么怂了?” “放开我……”江偌哽咽,不停往后退,却又退无可退,感觉得到盥洗台上的水浸湿了腰上大片衣料,冰凉地贴着她的皮肤。 “我错了,真的……”江偌带着哭腔说。 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以及陆淮深带着侵。犯的行为,让她心神俱颤。 陆淮深皱了皱眉,松开她。 江偌立刻抱着手臂,做出防御的姿势,一双黑眸也警惕地望着他。 陆淮深见她这样,浓眉拧得更深,“鬼吼鬼叫的,是个正常男人,都会觉得扫兴。” 陆淮深说完,理了理纠缠间凌乱的睡袍,转身就出去了。 等他的身影消息在浴室门口,江偌也无法放松下来,待了不到一分钟,心神久久难平复,没胆子再跟他共处一室。 灰溜溜地出去,看见陆淮深已经站在阳台抽烟,双手撑着阳台的栏杆,右手指尖有一点橘色火星,风吹过时,忽明忽灭。 江偌带着自己的拉杆箱,缩进了隔壁客房。 刚进门后,她身体一软,顺着门坐在了地上,明明不是一时冲动做下的决定,关键时候却还是过不了心理那一关。 江偌脑中一片空白,出神地坐了好一会儿,想看下现在的时间,寻思着还是给程啸打个电话过去,左右却找不到自己手机了。 第27章将她怎样 程啸晚上下课回到家,已经十点左右。 现在住的地方,地段不算特别偏,但是有些年头的老式多层公寓,租金便宜,环境和隔音都好不到哪儿去。 江偌预留了一间主卧给乔惠,怕她出院还需要坐轮椅,在小房间里转不开,又怕程啸晚上学习和睡眠受到打扰,把更安静的卧室留给了他。 自己住的那间卧室,小且不说,窗户还正对着对面单元楼的厨房和阳台,每天五六点就有邻居陆陆续续开始起床,说话声和锅碗瓢盆声交织在一起。 而江偌回国以来烦心各种事情,精神一刻不得放松,导致睡眠质量极低,每天天不见亮就在邻居的烟火气中睁开了眼睛。 单元楼一梯四户,楼道还是那种声控灯,每上一层就得跺跺脚。 到了家门前,程啸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邻居家的阿姨出来倒垃圾,看见他下晚自习回来了,跟他打招呼,“回来了?” 程啸嗯了一声,喊了句某阿姨。 “今晚姐姐没在家,得自己热饭热菜了吧。”邻居阿姨笑着,以为他知道江偌离开了,纯属跟他唠句嗑。 程啸却是立时皱了下眉,最后不忘沉默地点点头回应。 推开门,家里玄关处留了灯,客厅里却一片漆黑。 他敲了敲江偌的房门,没回应,最后在饭厅的餐桌上看见了江偌留的字条和现金。 【我今晚有事要出去,晚饭热一下吃,早餐在冰箱,零花钱先用着,不够告诉我。】 程啸越发觉得事情不大对劲,掏出手机给江偌打了个电话过去,半天没人接。 大高个的男孩在客厅里急得团团转,打了一遍没人接,不死心,挂了又打。 …… 陆淮深在阳台抽着烟,听见有什么东西震动的声音,一开始没打算管,但那声音持续不断,闹得心烦,这才夹着烟往里面走去。 床边的沙发上躺着一只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程啸。 陆淮深立在那儿看了两眼,对方大有打不通电话不死心的劲头。 最后他抄起手机接了。 那头立刻传来少年焦急的询问,嗓音压得很低,带着责怪,“姐你怎么半天不接电话,你人呢?” 陆淮深吸了口烟,说:“我不是你姐。” 对面愣在那儿,沉默片刻后,护犊子一般冷着声质问:“陆淮深,我姐呢?” 陆淮深不为所动,冷笑嗤道:“你姐教你这么说话的?” 姐弟两一个样,年纪轻轻,脾气倒是不轻。 “少特么废话,你把她怎么样了?”程啸恶狠狠的问。 陆淮深本不想跟一小孩儿见识,但今晚本就被某个女人搞得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憋屈得不行,还被小自己一轮不止的愣头青喝来喝去。 他再开口时便没注意语气,冰冷又强硬地训斥:“她要是不送上门来我也没机会将她怎样,我把她怎样了你也管不着!怎么,你还想替你姐找你姐夫声张正义?” 陆淮深说完挂了电话,将手机随手摔回沙发上,低声气骂了句:“小屁孩儿。” 他一抬眼便看见江偌站在门口,一张脸俏生生的,一声不吭望了他两秒,几步上前来,抄起手机就往外走。 第28章不在乎他 江偌没走几步又钉在原地,顿了两秒之后,转身看着他。 一双明明澈澈的眼,目光却毫无波澜,温淡之余,是一种什么都无法触动的安静。 陆淮深不免想到方才在浴室里她惊慌抗拒的眼神,那种不带掩饰的真实情绪,就极其让人感到舒心。 对比之下,让人觉得她就像一块海绵,无论怎样蹂躏,到最后仍能恢复原状,韧性极强。 但这种韧性的好坏因人而异,老板喜欢这样员工,陆淮深却厌恶那样的江偌,因为那眼神就像是无声的挑衅,透着一股沉默的嚣张。 一个字形容叫装,两个字形容叫虚伪。 陆淮深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对上她的眼,“看什么看?” “没什么,只是针对你刚才说的话,有些感想。”江偌说。 陆淮深冷哼道:“你读书读傻了,不表达听后感不舒服?” “是你的话发人深省,”江偌假意恭维他一句,垂下眼睫,又才看向他缓缓道:“你陆淮深青年才俊,商界精英,的确是吸引了无数女人趋之若鹜,但若非迫不得已,我巴不得跟你撇清关系,一个女人被迫送上门来,不为你这人,只因别有所图,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自得的。” 江偌看着陆淮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仍然面不改色地将话说完,却没胆子继续逗留,逞完能就溜。 安全回到隔壁客房之后,心里又懊悔,本来两人的关系就已经势成水火,她一时忍不住,又逞了口舌之快,始终不是明智之举。 她终究是太年轻,不够隐忍。陆淮深怎样看她,她明明早就不在乎了,如同她已不在乎他这个人。但听到厌弃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不自觉想为自己挽尊。 程啸的电话再次打来,江偌心绪纷乱间不知道该怎么跟程啸解释自己这样做的前因后果,程啸又会不会同意她的做法,各种问题会接踵而至…… 江偌最终还是接了电话,程啸没有数落她,只气愤谴责陆淮深。 听他说完,江偌只说了句:“我爷爷需要我,每个人都不单纯为自己而活,有些责任逃不掉。” 程啸沉默,语调生硬地说:“我……我就是怕你受委屈。” 他本想说,江启应已经那么大岁数了,而你还年轻。这话刚过了下脑,他就觉得那不叫人话,便识趣地咽回了肚子里。 她道:“我没那么矜贵,只要不涉及生死,都是小事。” 这话也不知是宽慰程啸,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嘱咐程啸锁门锁窗之后,江偌才挂了电话。 江偌之后两天接到了几场面试通知,白天面试结束,然后去医院陪会儿乔惠,傍晚回去给程啸做好两顿饭,夜里去陆淮深的家里当钉子户。 然而她低估了陆淮深这个人的恶劣程度,每天他都会把密码重置,每晚她都要坐在门口像只哈巴狗一样等他回来。 这天她参加了两场面试,来回奔波太消耗精力,晚上又睡不好,抵不住睡意在露天躺椅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小腿被人踢了一脚。 耳边传来一道低沉散漫声音,“看门的,醒醒。” 第29章软硬不吃 腿上的触感不轻不重,但江偌半梦半醒被惊了一跳,整个人都跟着抖了抖,接着耳边听见陆淮深的声音,条件反射地睁开眼,思维却还迟滞,眼底有一丝迷茫,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 夜深露重,阴雨过后的大晴天里,万里无云,夜晚可见度也更高,能清晰地看见如墨的天际挂着繁星。 江偌的视线里,陆淮深就站在如梦似幻的星空下,身姿挺拔地立在她身旁,微锁着浓眉,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倨傲冷清,像此刻的穹顶看起来那样遥不可及。 初夏带着凉意的风幽幽吹过,面试的缘故,江偌穿着及膝的衬裙,线条纤细的小腿裸露在外面,寒意从小腿蔓延至全身,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瞬间就清醒了。 身体上的困倦稍有减轻,精神上的疲惫在看见陆淮深的那一刻却加重,她无意识地叹息了一声。 陆淮深看着她困顿萎靡的小脸,冷哼着声道:“幕天席地,你倒是睡得安心。” 说完不等她接腔,转身就往屋里去了。 江偌刚才实在是困极,上半身靠着躺椅,腿还垂在外面就睡着了,结果现在动动腿,又酥又麻,使不上丝毫力气。 等她缓过劲儿来,踩着高跟鞋小跑跟在陆淮深后面进了门。 江偌拉上门,将脚从高跟鞋里解放出来,换上拖鞋,一边试着用商量的语气跟陆淮深说:“你以后能不能别改密码了?” 陆淮深没理她。 她又说:“反正结果都是一样,我现在多的就是毅力和时间,不到黄河心不死。可万一我在你家院子里出了什么事呢,类似于被心怀不轨的爬墙进来……” 江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妄图说服他。 陆淮深明显不在意,“你以为这里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江偌却不厌其烦,“那可不一定,万一你的邻居就是心理变。态的杀人狂或者强*犯呢?” 陆淮深不为所动,将一把车钥匙掼进玄关处的钥匙盘里,随意道:“那正好替我解决了一个麻烦,省事。” 江偌脱下高跟鞋,与他的身高差一下子拉得更开了,她稍微软了语气说:“陆淮深,夜里露水重,你知不知道寒气入体对女人的影响很大。” 陆淮深毫不掩饰嘲讽意味,“你不是前句话才在表明态度,自诩有毅力和时间么?” 江偌看着他态度冷漠软硬不吃的样子,一腔怨怼无处发泄,只觉得心里累极,突然便失去了据理力争的谷欠望。 她动了动嘴唇,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客厅里灯光如昼,陆淮深忽然注意到她眼圈的青黑,脸色发白,一副精神委顿的模样,莫名心生躁意,在江偌一言不发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 江偌也没看他,只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说了个字:“痛。” 陆淮深愣了下,眼神一动便撒开了手,江偌径直上了楼,安安静静的待在客卧里。 第二天一早起来,江偌明显感觉自己头重脚轻,浑身无力,去医院看乔惠的时候,顺便也给自己买了感冒药。 第30章以偏概全 江偌下午要在一场准备多时的正式会议上当口翻,上午的时候她待在医院守着乔惠,从头到尾再熟记了一遍对方给的资料。 她吃了感冒药,却似乎没什么效果,总是昏昏欲睡,时不时脑子里感觉针扎似的钻疼。 中午的时候,她在医院外面的港式茶餐厅吃了些东西,点了一碗粥,吃了没两口就觉得胃开始不舒服,果断放弃。 下午两点半,准时到了城东近海那家半岛酒店,会议在酒店的会客厅里举行。 小半个月前,江偌就接到了这份工作邀请,薪资丰厚,与会人员有大型跨国酒店投资集团的高管。 聘请江偌的甲方,是一家国内年轻的精品酒店的总经理。 江偌在本科时期,曾经接触过酒店管理课程,对资料上的专业性词汇也不算很陌生。 会前准备工作充足,会议进行得也很顺利,江偌即便身体有不舒服,也还应对自如。 然而事情也没有百分百顺利,快要结束的时候,对方一直没摆明态度的负责人说:“据我们所知,国内目前的所有低端型经济连锁酒店,不仅在管理上差强人意,用户体验度也很低。DS酒店是面向全球的高星级酒店,面向跨境旅游群体,有多年的历史。贵公司也许不算低端经济型,但太过年轻,档次也不够高,面向的事境内旅游人群,你们的历史数据没有足够的说服力,DS向你们提供品牌的途中,出现了问题,砸的是DS的招牌。 她说完,手指敲了敲桌面,又笑意不明地补充了一句话:“尤其是你们国人挺挑剔的。” 讲话的人,是个中年白人女性,干练且犀利。 江偌在翻译途中,明显觉得对方在某方面对于这个购买力不断增强的国家,有一种轻蔑和不屑。 特别是‘挑剔’那个词,着重强调,以此表达这两个词跟褒义沾不上任何边。 世道如此,现在外国人不断想来国内捞钱,却又对这个国家存在着老式偏见。 江偌的甲方辩驳说:“您似乎弄错了我们公司的定位,我们走的是精品酒店路线,与低端连锁酒店有根本上的区别。主打景区酒店开发,随着现在入境旅行人次的大幅增长,各大名胜景区里不乏管理规范的精品酒店。景区的地价也不便宜,尤其是某些景点地形复杂,若要开辟高楼大厦并不理想。” 甲方说得面色通红,却是在重复刚才的话,明知对方有意为难,却不好摆出强硬态度。 江偌转述之后,询问甲方意见,说:“我可以以我自己立场说两句么?” 甲方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 江偌对那位负责人说:“我大学时有一门酒店管理课程的老师在课上曾拿DS集团在本土外的发展举例,DS也曾和刚发展起来小型酒店签过酒店管理合同,酒店所在地在中东某个小国,现在仍然在营业中,并且收益在稳定上涨,所以这和酒店业主方的规模没有关系。结合刚才陈总所讲,我们主打景区酒店开发,目前国内的旅游业发展状况如何,跨境旅游人数占比是多少,你们有更专业的数据,所以,‘国人挑剔’这样说法,是否以偏概全了?” 江偌说完,一个全程沉默听着的华裔男人突然看向她,目光说不上意外,但透着赞许。 第31章让她进个门就是纵容了? 江偌既没有自以为是的肯定地反驳对方,又在最后将话题引到洽谈的双方身上,陈总也及时地接过话头,谈话又回到正轨。 江偌低下头,暗里松了一口气,立刻又开始做翻译笔记。 会议结束已经快五点,两边的人又多聊了几句题外话,一晃就快六点才散。 江偌踩着高跟鞋往酒店外走,有种高度紧张之后又突然放松的眩晕感,身体时冷时热,皮肤变得敏感,连衬裙的布料摩挲着腿弯,都传来些微刺痛。 走出没有冷气的酒店,傍晚的烈日余温中荡着清爽的风,江偌却没走几步就感到思维混沌,胃里直犯恶心。 走到出租车站台的时候,她忍不住去寻找支撑物,弯着腰来缓解身体的难受。 下班高峰期车来车往,灰尘漫天,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连来电显示也没看直接接了起来,开口时有气无力,“喂。” “太太,我是裴绍。” “你有事么?”江偌勉强打起精神,但无暇去思考对方致电的意图。 裴绍说:“陆总晚上有应酬,回去的时候应该挺晚了,临海别墅的密码是142536。” 江偌记下了。 她自然知道裴绍这通电话是陆淮深的意思,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改变了态度,但对她来讲,说服陆淮深跟她协议离婚,拿回被托管的那部分股份,至少算是成功了第一步。 只是身体上的痛苦很快掩盖过了这微不足道的激动。 江偌此刻只想找张床,吃了药好好睡一觉。 今天是周五,程啸放学比较早,江偌打电话给他,让他晚饭自己在外面吃,又问他钱还够不够。 程啸说:“你上次给的还剩不少,够吃了。” “那就好。” “你声音听起来怎么怪怪的,”程啸忽然声色一厉,“是不是陆淮深欺负你了?” 江偌觉得程啸对陆淮深的敌意比她这个当事人还重,“我只是感冒了,身体不太舒服。” 程啸哦了一声,声音柔和不少,“那你好好休息,要不回家来住?” 江偌现在就在城东临海区,距离陆淮深的别墅不到二十分钟路程,回家里的话起码四十分钟,便直接去了陆淮深家里。 另有一层原因是,裴绍刚告诉了她大门密码,她若反而不去了,陆淮深那人难免会认为她在故意跟他斗气,只会对她更加反感。 她上了辆出租车,发觉自己越渐熟于揣摩陆淮深心理,那个男人如果是一门课程,那她算不算是入门了? 江偌第一次在天未黑时进了陆淮深家的门,进去之后便翻开包找感冒药,找了许久发现空空如也,后来发现早上吃了之后把药忘在了乔惠的病房。 她难受得很,懒得关心药的问题,卸了妆就往被子里一倒。 …… 裴绍把话带给江偌之后,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气定神闲的陆淮深。 “陆总,您这算不算是开始纵容太太了?万一她真的在江启应的事情上死磕,对您来说是个威胁。” 陆淮深抬眸冷冷瞧他一眼,皱眉说:“让她进个门就是纵容了?” 裴绍笑笑,“不算是。” 可有人让他每天早上改电子锁密码的时候,不是说过,傻子才会让人爬到头上还不采取任何手段么? 第32章你只需要知道,你们永远没有可比性 六七点的光景,正值将黑未黑之时,深蓝天际广阔辽远。 街道上车流涌动、人潮不息,商务轿车缓慢被卡在拥堵的高峰期,艰难地向目的地移动。 裴绍琢磨了一下,才又说:“我就是担心太太从中尝到什么甜头,又重新对离婚和家产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太太是个挺执着的人。” 裴绍一如既往地善言辞,将‘蹬鼻子上脸’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他一面说着,一面有意无意地从反光镜里瞄了眼陆淮深的神色。 街道两旁的商店鳞次栉比,车厢内的光线随着夕阳消失在地平线而愈渐晦暗,昏黄路灯照进车窗,在陆淮深脸上形成一片忽明忽灭的剪影,使得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更加深邃几分,自然放松状态下微垂的双眸仍是一片漆黑无波,让人感受不到情绪的涌动,忽而一抬眼,却又冷锐无比。 陆淮深半眯着眼看向车窗外,脑中浮现出那个女人风雨无阻出现在自己家门外的身影。 与其说是执着,倒不如说是固执。前者是目的明确,后者是明知不自量力,仍然困兽犹斗。 “江启应精明一世却愚蠢到把所有赌注都押在江偌身上,就算我把江氏股份还给她,凭她一己之力也改变不了什么。”陆淮深不徐不疾道,忽然顿了一下,冷哼一声,“江启应再心有不甘,这辈子也别想回江氏。” 裴绍觉得陆淮深跟普通富二代的差别就在于,他做事决断,却从不是虚张声势,他是的确有那个本事。 这样的人没弱点,却也害怕有弱点。 …… 暮夜时分,江舟蔓坐在车里,要跟江觐一起去应酬。 一开始江舟蔓提出要跟他同往,江觐还有些意外,他知道今天陆淮深有个宴会要出席,依江舟蔓的性子,就算不当陆淮深的女伴,也会想办法跟他出现在同一个场合。 但她是个极知分寸和进退的人,从不会有任何过分的举动,所以陆淮深明知她是有意为之却随她去,对她倒是包容。 江觐疑心她和陆淮深之间出了什么事,是因为江舟蔓上车之后,全程要么跟他讲这次的客户如何如何,要么说爸爸最近高血压又犯了,关于陆淮深倒是只字未提。 江觐听她闲扯了一会儿之后,才慢悠悠地开口:“最近几天怎么没见你去找陆淮深?每天晚上都按时按点回家陪爸吃饭,那老头子都说受宠若惊。” 江舟蔓正在徐徐讲话的声音顿住,眼神一暗,好半会儿没再出声。 江觐在耐心等她开口,江舟蔓迟疑之后,才将那天自作主张找了江偌谈条件的原委道出。 江舟蔓从来都知道,自己对陆淮深的喜欢和在乎远远多于他对她,但同时她也明白,女人不能将自己放得太低,喜欢的同时,不能丢弃尊严,否则,这样的感情终究只能是镜花水月一场。 尤其是对于陆淮深这种永远把野心排在感情前面的男人,可转念一想,她不就正是被这样的他所吸引么? 或许女人多少都是虚荣的,同自古美人爱英雄一个道理。 女人大多享受站在地位不凡的男人身旁,好似这个男人的爱慕和他拥有的一切,能让自己在一众庸碌中脱颖而出成为焦点,成为令人艳羡的对象。 她时刻警醒自己,不要上赶着,切勿过分殷勤,一段感情里,女人可以玩些小把戏吸引住男人的目光,但男人才应该是主动的一方。 可她明知陆淮深不是普通男人,日子过去这么久,他一次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她一旦闲下来,心里就会惴惴,抵不住那种患得患失的慌乱。 “我本该相信他会处理好江偌的事,但我忍不住,我不想见他为难,我也不想……不想让他在那场束缚的婚姻里拖太久,才私自找了江偌,”江舟蔓勉强的扯了扯唇,“估计是我太沉不住气了,惹得他不高兴了。” 江觐听完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蔓蔓,你太矜持,也得想太多。你不能拿适用于普通男人的那一套标准去衡量揣摩陆淮深,他不吃那一套的,更别奢望他会主动。你要是想知道他的方法,你自己就要主动些,把你为他做的告诉他,而不是一味在这儿猜测,自求烦恼,知道么?” 江舟蔓拿不定主意,直觉江觐的话不可靠。自己的哥哥笑面冷心,不把感情当回事的人,提的建议即便在理,也极度缺乏说服力。 想到这儿,她记起一件事,说:“江偌之前去过御楼,你知道吗?” 江觐沉吟片刻,眼眸顿时温和变冰凉,嗯了一声。 “明钰以前不就是在那儿待过么?”江舟蔓说起那个女人,还是不禁微微皱眉,毫不掩饰地表达不满,“我怀疑就是她插手帮了江偌。” 江觐眯了眯眼,并没有说话。 江舟蔓试探着问:“你现在把她安置在哪儿,要不我去问问她?” 江觐否决,一笑带过,“不用了。” 语气坚决,不容再议。 江舟蔓实相的瘪瘪嘴,没有再提。 之后的饭局上,她将江觐的话想来想去,还愁想不出个结果的时候,已经在去陆淮深临海别墅的路上了。 …… 江偌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天一夜那样漫长,身体像被泡在高温水池里,烫得心灼难耐。 她难受地睁开眼睛,眼前黑瓮瓮的,她以为自己还在纽约,从学校附近的公寓里醒来,转转眼睛发觉周围摆设十分陌生,缓了好久,才想起这是在陆淮深家里的。 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左右,她才睡了两个多小时。 喉咙像被一把火熏干了水分,塞进一把干砂,磨得她又涩又痛。 江偌撑着身子起来,她知道自己发烧了,眼睛和呼吸无一不烫,嘴唇干得起皮,下楼时脚步虚浮,生怕腿弯一软,从楼梯上跪下去。 真到麻烦时,才意识到借宿别人家的不便,想给自己量个体温,却不知道医药箱在哪儿,打开冰箱,里面只有水和酒。 江偌拿起一瓶冰矿泉水,灼热的手心浸入一股凉爽,顿时舒服了不少。 她又用瓶身去冰额头和脸颊,难受虽得到一丝缓解,可就像挠痒挠不到痒处,心烧的感觉并没有好转。 她干脆拧开瓶子,灌了三分之一凉水进肚,可是空腹饱水的感觉,让她犯恶心。 江偌正打算换衣服去趟医院挂夜诊的时候,门铃却响了。 江舟蔓本想到陆淮深家里等着,待他回来给他个惊喜,希望能消去这几天无形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隔阂。 远远的,她却瞧见陆淮深家里外都亮着灯,以为他已经回家,她不自觉的扬起嘴角。 江舟蔓下车按响门铃,耐心等足了近半分钟,开门声响起的时候,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心里想着陆淮深会对她的深夜造访有什么反应。 然而,门打开的那一刻,江舟蔓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然后消失。 她看见的不是陆淮深,而是穿着睡衣的江偌。 相比于江舟蔓过度的反应,江偌显得淡定许多,她靠着门框,将身体的重量转移,懒懒地抬眼看了看她,沙哑着嗓子说:“有事?” 江舟蔓拎着包包手柄的指节逐渐泛白,“我来找我男朋友,当然有事。” “你男朋友?叫陆淮深?”江偌以为自己听岔了,以为江舟蔓再明目张胆,再不把她这个原配放在眼里,也不会在自己面前把陆淮深称之为‘男朋友’。 江偌等她改口,江舟蔓却只是看着她,死死盯着她,显然是被她出现在陆淮深家里这事儿刺激得不轻。 江偌撩撩嘴角,笑说:“刚好我老公也叫陆淮深,既然这么巧,那请问,你找我老公有什么事?” 江舟蔓显然被气糊涂了,连跟江偌虚与委蛇的功夫都省了,直接撞开她进去。 江偌没动,皱了皱眉,一来是被江舟蔓撞得肩膀疼,二来是她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可言,身体的虚脱,让她心里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 缓缓踱步回客厅,江舟蔓正站在沙发旁看着她,江偌站着都觉得累,径直越过江舟蔓,在沙发上坐下,让身子靠着沙发背。 江舟蔓环视了一圈安静得过分的别墅,问她:“淮深呢?” “没回来,有事明儿请早,你想等一等也是可以的。”江偌中气不足地回答。 她是的确提不起精神,但在江舟蔓听起来,这语气却是不屑又敷衍。 江舟蔓看着慵懒靠着沙发的江偌,她穿着白色丝质套装睡衣,头发散散的披在肩上,姿态随意,两颊浮着类似运动过后的潮红,双眸像沾了水一样,有种不同寻常的澈亮。 江舟蔓即便衣着再光鲜得体,发型再别致,她都有种被江偌压制着的无力感。 江偌现在俨然是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江舟蔓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咽了咽喉咙,找虐似的问:“你现在住在这里?” 江偌撑着脑袋点点头,“是。” “什么时候?” 江偌压了压眉心,江舟蔓那副不敢置信却仍然强作镇定的样子,让她生出自己仿佛是个小三,被原配上门抓了个正着,还被原配伤心控诉的感觉。 “你凭什么质问我?”江偌淡淡反问。 她曲着腿,整个人都像要缩进沙发里一样。其实是胃里一阵一阵地在痉挛,身体发虚,却出不来汗,痛得她要直不起腰。 她咬牙忍了忍,将指尖插进发丝里,指尖因为隐忍而颤了颤,继续道:“这是我的婚房,我进来住还需要请示你的意思么?” 江偌并没有正面回答江舟蔓,主要是怕说错了什么话,陆淮深那怪人怨她离间他和她心上人的感情了。 江舟蔓拧着眉,带着指控的表情质问,“江偌,人还是须得看清自己,该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死缠烂打有意思么?无论是婚房还是婚姻,有哪一样是你该得的?” “看清自己?”江偌忽而笑笑,顿时目光微凉,笑容也清冷,“我也实在是好奇,你在我面前义愤填膺的自信是谁给的?陆淮深么?他就那么宠着你,把你宠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了么?” 门口响起了开门声,江偌想应该是陆淮深回来了,她却没打算停下,把该说的继续说下去,“说起该不该得,你先问问你自己,再回去问问你老子和你哥哥,江家有哪一分钱又是你们该得的?养子不念养育之恩,夺权夺家产,拿到手的就变成了自己的、变成了该得的,怎么到我这儿,这逻辑就不成立了?” 江偌轻描淡写地讽刺完,眼神微动,看向站在玄关处的男人,毫不意外地,她在陆淮深的脸上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眼神,疏离、厌恶,好像她是私闯进他家门,还欺负他手心肉的存在。 只是那种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冷怒,她还是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 “养子又如何?要是江启应没有丧子,谁知道你江偌这号人,你算老几能在这儿跟别人谈身份地位?”陆淮深相当冷淡地看着她,目光像是淬了冰,低缓说出的话,却每个字都像把尖锐的刀子。 江偌无所谓的笑笑,绯色的脸水色的眸,让她看起来气色极好。 她直视着陆淮深的眼,轻声慢气地讲:“我的确算不上老几,可在有些狼心狗肺鸠占鹊巢的人、甚至是在你陆淮深面前,基本的底气还是有的。” 可底气能有什么用呢? 她孤身一人,而陆淮深强硬地站在一副受委屈模样的江舟蔓身后,仿佛给她筑了一道城墙,两人同心所向、同仇敌忾,而她是那个敌。 就是诸多电视剧里多余又恶毒的女二。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江偌觉得此刻的自己仿佛变得不堪一击,她本就孤立无援,所有的言语和精神攻击都要她独自承受,她怕自己受不了,不得不丢盔弃甲。 江偌没去看他们,半垂着眸转身要往楼上去。 陆淮深厉声喝住她,“你给我站住。” 江偌顿住脚步,却没有转身,背对着他们,轻飘飘的说:“我不想跟你讲话了,放心,我等下就走,正好也给你们腾地方培养感情?” “不用了,陆太太。该走的是我。”江舟蔓自嘲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接着又是陆淮深斥责的声音:“江舟蔓,别跟我斗气。” “我怎么是斗气呢?”江舟蔓笑得很难看,她看向陆淮深,低声喃喃的样子,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那天你为什么会头也不回的走掉,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我不信任你,自作主张做了你讨厌的事?要不然,你为什么不找我呢?你这个人……” 江舟蔓哽咽了一下,偏开头,继续说:“你这个人太深奥,我猜不透你,我想你也不希望我妄自揣测你的想法。但我始终觉得我们之间突然有了隔阂,我哥说应该试着主动化解。我本来是想来给你个惊喜的,谁知道你给了我一个惊喜。” 江舟蔓重新对上他的眼,见他紧绷着脸,目光愠怒地望着她,她反而又笑了,“你生什么气呢?该气的是我。我左思右想,却没想到隔开你我的原来是江偌。如果你选择开始适应你的婚姻,不忍为难江偌了,你应该告诉我,我不会纠缠你。” “江舟蔓。”陆淮深冷冷喊她的名字,“你只需要知道,你们永远没有可比性,懂了吗?” 江偌想笑,却笑不出来。 没有可比性?她永远没办法跟江舟蔓比是么? 要不是听了这句话,江偌还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这么令人深恶痛绝。 江偌眼前变得恍惚,耳朵里嗡嗡作响,胃里不停收缩、翻滚,仿佛有东西就要破喉而出,她按住肚子,忍不住微微弯下了腰。 身后那两人还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太见。 江偌撑住最后的意识,循着本能往卫生间里跑去,推开门抱着马桶一阵干呕。 除了中午那两口粥,她几乎一天没有进食,胃里全是水,吐出来的也是水。 呕完之后,她肩膀都在发抖,胸膛剧烈起伏着,她平息了好一会儿,猛然察觉有人看着自己,她条件反射往身后的门口看去,陆淮深正皱眉盯着她,连闹着要走的江舟蔓也在,眼神却有些奇怪。 江偌已经快虚脱,意识在消散,她盖上马桶,语声模糊地说:“放心,我不会赖着不走,不用盯着我。” 她说完,撑着马桶盖站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脚一动,步子都还没有迈出去,眼前一黑直接往前栽去。 江舟蔓惊呼,身旁的人比她反应快得多,她呼出声时,下一秒,江偌已经在陆淮深怀里了。 江舟蔓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知道现在关注这些有些不厚道,但陆淮深接住的江偌的同时,将手垫在她头下以防她磕在洗手台上的动作,真的刺痛了她的眼。 陆淮深将江偌打横抱起来,从她身旁经过时,江舟蔓说:“她……” 她话没说出口,陆淮深已经抱着江偌越过她稳步往楼上去了。 第33章真伤心了还是妄想博取同情,嗯? 像播放中的电影被按下了暂停键,江舟蔓重重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使得一抹苦涩从心口向全身蔓延,几乎将她吞噬,她拼命地忍着,眼眸仍然控制不住地颤了颤。 陆淮深他怎么…… 她心里挣扎复挣扎,缓缓转过身望向二楼,看见陆淮深把江偌抱进了卧室。 那是他的卧室。 怪她太过天真,都住在一起了,睡在一起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么? 卧室里传来陆淮深的声音,他在打电话叫人安排医生过来,嗓音听不出喜怒,就像他这个人,她永远也猜不透他的情绪一样。 江舟蔓心底一片冰凉,动了动喉咙,他明明上一秒还说江偌和她没有可比性,难道是她误解了什么? 她茫然的看着满室明净,她仿佛和那两个人在不同两个世界。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大门的,夜里微凉的风吹过,她心里还木木的,情绪冗杂,如鲠在喉。 …… 陆淮深挂了电话之后,看了眼睡在床上的江偌,她刚吐过之后脸色寡白,透着一股苍青,现在脸色又恢复了方才的红润。 他就说她气色怎么看起来好得不正常,人都快烧成火球了。 陆淮深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江偌发烧本就体温过高,再加上男人手心的温度,令她感到更加难受,昏迷当中又无法准确表达自己的不满,只能去拨他的手。 然而她根本使不上力气,‘挥’的动作绵软无力,手背碰了下陆淮深的手腕,便垂在一旁了。 陆淮深看着她紧紧拧着细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嘴唇起泡还微微蠕动着,不知在呓语什么,他凝神细听,许久才听轻她说的是:“烫,走开……” 陆淮深哼了哼,故意又将大掌盖在她额头上,果然她眉头越皱越深,忽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掀开了他的手腕。 “滚……” 这个‘滚’字,咬字无比清晰,陆淮深倏然脸色一冷,威胁道:“再说一遍。” 江偌虽在昏迷当中,但对外界是有感知的,陆淮深的话她也听得见,只不过意识模糊中,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又思及他刚才是如何对自己冷眼相对的,说出的话那样伤人,越想越难过,仗着在梦里,可以无所顾忌,她吸吸鼻子,“陆淮深……” 陆淮深忽地听她喃喃他的名字,不觉挑眉,那皱鼻的动作让他略微愣了下,好奇她要说什么,便俯下身贴近她。 然后他听见她说的下半句是:“我让你滚……” 陆淮深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伸手就捏住她的脸,稍微用劲一拧,江偌迷迷糊糊中直呼好痛。 陆淮深这才松开手,伸手在她脸上弹了一下,哼声道:“痛死你活该。” 说完,又盯着自己的指腹,仿佛还残留着她皮肤带来的温软触感,他嫌弃的哼了句:“肉都没二两。” 床上的江偌没了声儿。 医生来了之后,又是给量体温又是准备挂水,裴绍知道是江偌病了,特地给找了个女医生过来。 陆淮深问:“大致什么情况?” 医生说:“持续高烧,再严重点恐怕要引起肺炎了,胃寒加上空腹才会呕吐,她有多久没进食了?” 陆淮深眉心一敛,看向床上的女人说:“不知道。” 医生:“……先挂水吧,有没有什么能吃的,最好是清粥,醒来之后让她吃点儿。” 陆淮深又转身出去打电话给裴绍,让他弄点吃的过来。 裴绍二十四小时待命,深夜加班也是常事,现在刚到家,鞋都没来得及脱,又要出去给人找吃的。 陆淮深刚要挂电话,忽然又想起什么,补充道:“算了,你打电话给吴婶,让她现在准备过来,我让司机过去接她。” 裴绍惊了惊,“让吴婶在你家过夜吗?” 陆淮深不大耐烦,“废话。” 挂了电话回房间,陆淮深看见给江偌擦拭的女医生,忽然问:“冒昧问一下,刘医生会做饭么?” 刘医生推了下眼镜,不大好意思的笑笑说:“我们家都是我老公做家务。” 吴婶过来熬了粥晾着,陆淮深让吴婶先去休息,有事再叫她。 一瓶点滴打完,医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也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如果明早还不退烧,我再过来一趟。” 江偌睡得安稳了些,但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陆淮深准备洗漱休息,这才想起自己习惯性把江偌抱进了自己房间。 他紧锁着眉头,低声说了句:“麻烦。” 随后洗了个澡,到书房处理了些公事,才找了间客卧准备睡觉。 躺下之前,习惯性的找烟和打火机,没看见,才折身去主卧取。 主卧的床头开着一盏橘色的夜灯,朦胧柔和的光晕下,见一颗脑袋缩在被子里,露出贴着枕头的半张脸来。 自己的床被个女人占据,感觉有那么点怪异。 陆淮深看了她一眼,走到另外一边的床头柜上拿烟,下意识捻出一根准备点上,刚衔在唇间又想起什么,遂又取了下来夹在指间。 卧室里一片静谧,脚踩在地毯上也听不见声响,陆淮深正要出去的时候,隐约听见了一声哽咽。 陆淮深扭头盯着床上那人,双眸掩映在黑暗中,更显得深沉幽暗。 他顿了两秒,改变了主意,朝床边走去。 夜灯浅浅的橘光浮在她身上,睫毛和鼻梁在脸上留下小片小片的阴影,闭着眼的模样温淡又柔顺,不过么,细看才能发现她脸下的枕头湿了一大片,眼角还有晶莹水渍躺过鼻梁山根,顺着脸庞往下流。 陆淮深立在床边,微锁着浓眉,那沉沉的目光像是在细细地观察她。 过了半晌,江偌还在一声不吭地默默流着泪,像是打开的水龙头,关也关不住。 陆淮深开口,似威胁,又不似威胁,低沉浅缓,“差不多该得了。” 江偌忽然低低地啜泣了一声,陆淮深眉心一紧,伸手用指腹拂过她的面颊,指心顿时沾上了一股温热濡湿。 “你有什么资格哭?真伤心了还是妄想博取同情,嗯?”他低声问,垂眸凝视着她,没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江偌似乎哭得越来越厉害,颇有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被子又挡住了鼻子,呼吸不通,看起来十分难受。 陆淮深伸手将被子往下拉了拉,将她整张脸露出来,几缕头发被眼泪和汗水的打湿,黏黏的贴在额头和脸侧。 陆淮深越是看她,心里越是忍不住一股躁气。 忽然俯身撑在她脸侧,将她的身子扳正,让她面向自己,脸色阴沉道:“刚才不是还挺横的,现在装什么可怜?” 这次回应他的,连啜泣声都没有。 陆淮深闭了闭眼,觉得自己跟她计较简直是有病,直起身子,瞥见她微抿的嘴唇,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她说的那句:我不想跟你讲话了。 她具体是什么样的语气,他当时没太注意,现在也记不大起来了,类似于受了欺负的小孩子,负气的要回家找妈。 江偌放在床头的手机打破安静,尖锐地响起来,陆淮深看了眼,挂断。 然而,如他所说,姐弟俩一个样,固执得可以,不死心地又打过来。 陆淮深接了,“是我。” 程啸听见陆淮深的声音,愣了愣,遽然怒道:“又是你!” “对,怎么又是你?”陆淮深往门外走去,就着他的话反问。 “我姐呢?”程啸语气很冲。 陆淮深没好气的说:“她是你姐还是你妈,你一天到晚的找?” 程啸觉得陆淮深简直恬不知耻,“少管她是我的谁,反正不是你的谁,把电话给我姐。” “她病了睡着了,”陆淮深漫不经心道:“什么叫不是我的谁,她的名字只要还在我结婚证上,她就是我老婆,一口一个你,小孩子要学着懂礼貌,知道没?” 程啸低声压抑着愤怒,“姓陆的你脸皮也真够厚的,什么狗屁老婆,我看你是把她当仇人。别让我知道你欺负她,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陆淮深听完缓缓收起笑容,语气仍然不徐不疾,“我倒想知道你要怎么不放过我。” “日子总归还长着,咱们走着瞧。”程啸说完挂了电话。 …… 身体和心理都不堪重负,江偌连夜是梦,这梦就像是她人生的走马灯,每一个场景都真实得恍如昨日。 从前那些美好的日子好像完全被剥离,她看的见的只剩痛苦。 比如,小姨和小姨父因负债累累而争吵不休,全然忘记了日子美好时的恩爱和谐,程栋醉酒回来,在家里大发脾气,给了小姨一耳光,将锅碗瓢盆全往地上砸,还不到十岁的程栋一点也不害怕似的,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又比如家里出事后她的成绩一落千丈,勉强考上了省重点高中,即便进了重点班也是吊车尾,高一文理不分科,她偏科严重,第一次期末考试物理考了37分,被班主任威胁要叫家长。 因为家庭变故,她的性格也变得沉默寡言,不合群,同学看她的眼光也总是带着几分探究。男同学们塞进她课桌的情书,被同班女生在课间当着全班人朗读。 而她不为所动的态度,使得原本爱慕他的男同学在背后恶意议论她。 她又梦见她在江启应的生日宴上,她第一次礼裙,烟粉色的半露背拖尾长裙,这种装束令她觉得浑身别扭,踩着高跟鞋走起路来歪歪扭扭,随江启应见过一些人之后,只好躲在一旁的休息区坐着。 她捶着发紧的小腿,看见不远处,江觐和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一起说话,突然将目光转向了她,朝她扬了扬下巴,她看见他的嘴型在说什么‘小村姑’。 接着,那个男人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目光从容却犀利,仅一眼,就让她面红耳赤,她低着头起身,拎着那滑稽的裙摆走开了。 她一想到自己变成笑料被江觐跟他提起,就觉得难堪。 再后来,她看见程栋被推进火化炉,看见江启应躺在病床上俨然是没了生息的样子。 睁开眼时,江偌心绪恍然,仿佛还沉浸在梦里,准确说,应该是沉浸在过去里,差点出不来。 她适应着眼前的黑暗,等眼睛能视物了,思维也重回正轨,才记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她摸了摸手心下的被子,又瞧瞧周围一切,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在陆淮深的床上。 江偌打开灯,房间安安静静,确定里面没有别人之后,才昏头昏脑的坐起来,伸手摸了摸额头,好歹是退了烧。 她刚咽了咽喉咙,嗓子发痒,引得她一顿咳嗽。 门突然被推开,江偌咳嗽声卡了一下,看向门口,陆淮深穿着灰色睡袍进来,短发有些凌乱,显然是刚起床。 昨晚换了床,客房那床垫软得要死,陆淮深睡得浑身不周正,心情也跟着阴郁,看了眼床上睡眼惺忪的女人,刺了她一句:“你倒是睡得舒服。” 江偌一言不发盯着他,昨夜陆淮深的话犹在耳畔响起,她顿了两秒,没应他,但是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没走两步,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一抬头,发现陆淮深正盯着自己胸前看,眼神微暗,江偌循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了眼,突然面如熟虾。 她就说哪里不对,原来是洶前空荡荡的,薄薄的丝质內衣下凸起两点,白色微透的布料下甚至能看见那两朵梅花大小的东西。 江偌脑子嗡的一声,抬手护住自己的洶,一边转身在床上四处寻找,谁脱掉了她的內衣! 江偌如同烧锅上的蚂蚁,慌乱得不行,越慌手越抖。 忽然身后一道声音提醒她:“沙发上。” 江偌一看,在沙发的抱枕旁边,躺着一只浅蓝色的蕾絲薄洶罩,沙发正好在露陆淮深旁边脚。 江偌根本不敢抬眼,硬着头皮往那儿走,每靠近他一步,就越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走到陆淮深面前,她一把抓起东西,大步出去了。 离开之前,她听见陆淮深带着清凉笑意随意的戏谑一句:“害什么羞,还以为自己是小女生。” 江偌抱着手臂转身,恼怒地看着他,“你不说话心里不舒服?” 陆淮深面色坦然,“嗯,说出来就舒服多了。” 江偌气得不行,偏偏自己脸皮不够厚,脸颊发烫,连说话都像欲拒还迎的娇嗔。 刚才看见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江偌的心里明明是恨怒交织,寻思着怎么也要在气势上先压他一头。 现在别说是气势了,连说话都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她不自在地转身,进了客卧。 洗漱之后换了衣服拎着包出来,又跟已经穿戴得人模人样的陆淮深撞了个正着,江偌已经平复下来,故作若无其事,木着脸从陆淮深面前经过。 却被陆淮深一把抓住手臂,“你在跟我发脾气?” 他似笑非笑,语气却凌厉,漆黑目光给人无形的压迫。 江偌目不斜视,听完之后笑了笑,生病的嗓音沙哑还具有磁性:“我算老几,哪有资格跟你耍脾气,我又不是江舟蔓。” 江偌用他说过的话回击。 陆淮深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住,“都能在我面前耍横,看来病是好得差不多了。既然好了,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江偌怔住。 陆淮深冷笑,“怎么,忘记自己说过什么话了?不是说要给我腾地方么?”说完他顿了下,又说:“家里有个常常不穿內衣在我面前瞎晃的女人,我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做出饥不择食的事情。” 说着,目光还往她洶上看了一眼。 “别说你不想饥不择食了,我也不想委屈自己。”江偌别开眼,没忍住,抬手捂住自己的洶。 “不想委屈自己还往天天我家里钻?”陆淮深看向她的动作,语气不屑,“就那几两肉,遮什么遮。” 说完径直下了楼。 江偌气得面无表情,下楼的时候发现吴婶已经做了早餐,正盛了一碗粥放在陆淮深坐的位置对面。 见她要走,吴婶招呼道:“江小姐,快吃点饭再走啊。” 江偌回绝说:“不用了,我等下还有事。” “什么事情有身体重要呐,你这都空腹一天两夜了,怎么吃得消,昨晚医生说要你醒来就要吃东西的。” 经过昨晚,江偌觉得看着陆淮深那张脸,她不一定会有胃口。 她犹豫的两秒钟里,陆淮深已经慢条斯理地开口,“她想走就让她走,死在外面我也不会管她。” 江偌听见他这话,敛目清声道:“放心,我生也好死也好,都不会让你多操一分心。” 她说完,踱步过来走在餐桌上坐下,她何必因为他而为难自己的身体? 陆淮深看着她拿着调羹,小口小口的喝粥,姿态悠闲的往后靠着椅子,说:“不是不想吃么?” 江偌咽下一口白粥,舔了下唇,朝他笑笑说:“身体才是革命的资本,我要是有个万一,怎么跟你耗下去呢?” “你果然还是病着比较好,半死不活的,这张嘴也没那么讨人厌。” 陆淮深才说完,想起她浑浑噩噩仍然说出让他滚的话,顿时脸色又不善,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江偌感觉头顶目光如炬,抬眼看见他沉着脸盯着她,又不做声,心里骂了句神经病。 第34章你要是两年前有这个觉悟,现在就没这些破事 这边别墅区不好打车,江偌是在吃饭的时候才想起这个问题,心里庆幸刚才没有一气之下直接走人。 打了点滴之后今早已经退了烧,胃上的不适也缓解了,两天一夜没怎么吃东西,看见食物的时候没觉得有食欲,吃起来却觉得越来越饿。 陆淮深的是花样繁复的西式早餐,江偌的是清粥和奶黄包。 陆淮深吃的不多,一边吃还要喝咖啡看报纸,江偌已经开始解决第二碗粥,手里捏着奶黄包,嘴里味道寡淡,心里就馋他盘子里的培根,总是时不时忍不住的瞄一眼。 她脸皮薄,又不好开口。 跟着,陆淮深放下报纸,将盘子里的培根慢条斯理地解决完。 江偌:“……” 周末两天,江偌都不敢去医院待太久,乔惠本来就还没痊愈,她怕自己将感冒传染给她,只好戴着口罩去看看她,待不了多久就离开,大多时间是程啸守在医院。 江偌的身体也才见起色,待在自己家里养了两天。 在周末晚上,身体舒服了些才回了陆淮深的别墅,刚好遇见了出差回来的陆淮深。 看见她出现,陆淮深根本没觉得意外,只是意有所指地说:“有些人是不是不知道出尔反尔四个字怎么写?” 江偌知他指的是江舟蔓过来那晚,她说要给他们腾地方。 她披着长发,脸上还有大病初愈的憔悴,本来就巴掌大的脸,现在又清瘦两分,下颌棱角更加明显了,些没化妆的脸清淡干净,不及眼底的淡笑使其眉眼看起来相当冷清。 她抬起目光看向他,:“我说给你们腾地方,又没说不再来。以后江舟蔓要来,你也好,她也好,先给我提前打声招呼,我自然会回避,给你们充足的空间培养感情。毕竟我最后的目的只是拿钱离婚,对棒打鸳鸯没什么兴趣。” 江偌的感冒症状明显,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嗓子也很喑哑。 陆淮深垂眼直直盯着她,目光沉冷,忽然抬手掌着门框,江偌被他困在身前,忽然下了一跳。 他气得一笑,然后又冷下脸说:“你要是两年前有这个觉悟,现在就没这些破事。现在说这种话还以为自己特别大度识趣?弱者的悔恨,难以让人信服。” 陆淮深真的很有教训人的天赋,江偌本来理直气壮都要差点被他说得没了底气。 加上他挨得太近,想直视着他的眼睛说话,抬眼最先看见的却是他的下巴他的唇,顿时又别开视线,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江偌根本没办法好好跟他说话。 她嗓音依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们压根儿不是一路人,追求的不是一回事,我不跟你争。” 说完,立刻推开陆淮深往里面走去。 陆淮深在后面说她:“你还真这儿当自己家了。” 江偌头也不回,换了鞋就缩到楼上房间。 …… 次日一早,吴婶进门时看见她的鞋,便准备了两人的早餐。 吃过饭,司机的车已经等在外面,陆淮深准备出门,江偌也跟着起身,说:“这里不好打车,捎我一程吧。” 陆淮深没说什么,算是默许,江偌拿了包跟上。 上了车陆淮深才问她:“你以前怎么出去的?” “打车软件叫的车,进来比较麻烦,又要等很久,我今天有急事,等不了。”江偌低头翻看包里,确认东西都带齐整没有,发丝垂下来,她伸手勾在耳后别好。 陆淮深瞥了眼她的动作,随后注意力又放在了她的着装上。 “找到工作了?”陆淮深随口问。 陆淮深对女人的穿衣打扮没什么见解,但看她这一身,不得不说,小村姑,其实不怎么村。 江偌穿的黑裙白衫加七公分的高跟鞋,知性成熟又不刻板的OL风,裙摆和衬衫设计的小细节又很适合她这样气质出挑的年轻半熟女性。 “还在面试,”江偌合上包,顿了一下,又说:“无论如何,在这件事上我还是要感谢你。” 江渭铭现在的位置应该坐得不怎么顺心,江启应那么多年奠定的根基,公司里很多老董事都跟他有过硬的矫情,江启应出事,这些人不会服江渭铭,但又不得不明哲保身,表面上反对,但也不会付诸实质上的行动。 但如果江启应最后脱罪,这批人肯定最先倒戈。 江渭铭就怕江偌会不遗余力帮江启应,自然要先断了她的生路,没有经济来源,就算想跟他斗,时间一长,江偌必定有心无力。 找不到工作的事,陆淮深以前到底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插手其中,江偌不得而知。 但她跟陆淮深讲过这件事之后,她再发到各大公司的简历得到了回应,应该是跟他有关系。 陆淮深沉默了两秒之后,又沉了声淡淡道:“你用不着感谢我,找到工作对你而言不过只能保证你和你家人有口饭吃,其余的,起不到什么作用。” 江偌觉得自己果然愚蠢,得了点好处,就选择性遗忘他对自己做过什么。 她自我反省之后,点点头说:“也是,我有今天也少不了你的功劳,这声感谢确实也多余。” 陆淮深没回答她,无人再出声,车轮碾压过地面的沉闷声衬得车里更加寂静。 江偌在城东这边的商圈中心地带下了车。 她收到DS第二次面试提醒的时候,心情略微复杂,接着是后悔昨天在会议上一时冲动说了那么一番话。 虽然昨天她回怼的那个白人女性是DS美国总部来的人,但她不知道那人今后会不会在大中华分部这边担当什么重要角色。 如果她进了DS,又遇到了这人,会不会被对方有意刁难? 可转念一想,江偌安慰自己,她就是一个小角儿,哪能招来人家的注意?况且她面试的职位,应当鲜少有机会跟这样的高层打交道。 然而墨菲定律总是在重要时刻发挥作用,典型的怕什么来什么。 江偌等待面试的时候,遇见了这人。 她与三男两女并排而坐,都在为等下的面试做准备,她听见有高跟鞋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时,下意识看了一眼,顿时就懵了。 来不及收回眼神,对方已经注意到她,眼底闪过诧异,随后扬起红唇朝她微微点头一笑。 江偌笑不出来,勉强扯了扯嘴角,做了个笑的动作,很是僵硬。 那人推门进了面试的办公室,没过多久又出来了,这次没再看她,领着手下扬长而去。 那时江偌已经有了‘这面试差不多黄了’的心理准备。 但之后面试过程却出奇的顺畅,江偌猜测,可能是因为自己已经被列入了淘汰名单,所以对方根本不想在她身上费口舌,导致她也提不起几分热情。 结束之后,临近中午十分,听了‘等结果’三个字,江偌心里已无太大起伏,随众人一起等电梯离开。 站在电梯间里,有人从另一部电梯下来,四下寂静,有公司员工在打招呼:“钟总。” 江偌刚想抬眼去看,手里的手机震动,是乔惠来的电话,说医生让她中午过来谈出院的事。 她瓮声瓮气的嗓音,在安静的电梯间里清晰无比,让她有些尴尬,便将手拢在唇边,压低声音讲电话,电梯轿厢门开的时候,随着人群进了电梯。 她也没注意到电梯关上之时,那位‘钟总’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下人事部的人:“刚才那些人是公司员工?” 员工答:“是来参加面试的。” 男人走进刚才的面试办公室,半英半中的跟人打了招呼,随手翻了翻桌上的简历,翻过两页后停下动作,手指点了点简历右上角的照片,随口问:“这女孩儿表现如何?” “还行,我们之前都挺看好她的,但是……” 男人疑惑:“嗯?但是什么?” “但是刚才Gisele的意思是说,这女孩儿不适合。” “唔,不适合么……”男人沉吟一下,忽然笑了笑,“现在是我说了算,就她。其他几位你们看着办。” “为什么呀?”人事部的某位经理的眼神忽然变了味,暧昧又猥琐,“难道是钟总……” “她是我校友。”男人笑着指着她学历那一栏,“这算不算理由?” …… 江偌到了医院,跟医生谈了谈,敲定了后天出院。 回到病房江偌又将口罩带上,乔惠坐在病床上看电视,见她还是这幅样子,焦心地问:“感冒还没好啊?” “没那么快。”江偌说。 她怀疑是之前淋了雨,后来又在露天的院子里睡着了,前后折腾,应该是闷了很久的病,一下子爆发了,没那么容易好。 乔惠又问她面试是否顺利,江偌心里没底,直说:“广撒网,总能捞得着鱼。” 她现在倒是收到了一些offer,但考虑来考虑去都觉得不太满意,希望再等等,能找到一份更合心意的。 眼高手低这样的毛病,她其实也有一点。 江偌中午离开医院出去吃饭,刚走出大门,取下口罩等出租车,突然有人喊住她,带着疑惑:“江偌?” 第35章她让我晚上去陆家吃饭,就你爷爷那儿 声音从右后方传来,但是很陌生。 江偌转身看去,一个漂亮女人挽着皮包看着她,在她转过身的那瞬间说:“果然是你!” 江偌怔了怔,看她两秒,才尴尬地开口:“……小姑姑。” 女人正值三十多岁风华正茂时,穿着十公分的一字带凉鞋和吊带连衣裙,多年来从头到脚的精心保养,皮肤和体型都保持得极好,不细看的话,在她脸上发现不了一丝皱纹。 这人叫陆星叶,是陆家最小的女儿,陆淮深的小姑姑,她领证后去陆家吃过一顿饭,陆星叶自然也在。 陆星叶笑着受了她这一声小姑姑,她其实就比陆淮深大三岁,陆淮深也从来不会叫她姑姑。 一来碰面的时候少,二来交流的机会不多,更主要原因是,陆淮深不想叫。 陆星叶其实有点畏惧陆淮深这人,只敢跟在众位哥哥后面搭腔偷偷数落他,要是听他叫一声小姑姑,她估计要坐立难安。 “太久没见,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你怎么在医院呢?” 陆家一众男男女女就没有样子长得寒碜的,陆星叶也是典型的美人儿,上唇有唇珠,笑起来很好看。 江偌说:“我小姨在住院,我过来看她。” 跟陆星叶仅一面之缘,说穿了,不过是认识的陌生人,陆淮深家的亲戚,江偌更应该避之不及,陆星叶这么热情,她适应无能,稍显拘谨了些。 “淮深他都没提起过,我来这儿看我朋友,早知道的话顺便也能去看望一下。”陆星叶懊恼的说。 “没关系的,一点小病痛。”江偌撒了个谎,反正陆星叶也不会闲着没事做去调查她小姨生的什么病吧。 “那就好,你现在要去吃饭么?”陆星叶上来问。 江偌点点头。 陆星叶上来就搂了搂她的肩膀,说:“我也正好要吃,没人约,跟我搭个伴儿呗。” 江偌懵了懵,她真的不记得她和陆星叶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还是说她本来就是个自来熟? 江偌心里排斥跟陆家人打交道,陆家家庭情况复杂,她分不清陆星叶跟陆淮深是敌是友,这些年她早就怕了这种家庭血缘亲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她怕自己被人利用都不知。 江偌下意识就想拒绝,陆星叶力气之大,常年健身,膀子虽细却都是腱子肉,一把捞着她就走。 “喜欢吃什么?”陆星叶问。 “我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了。”陆星叶要同她一起进餐的态度十分坚决,江偌再拒绝似乎不大好,心想只是吃顿饭而已,心里半情不愿的答应了。 “那就我定了哈。”陆星叶解锁车门,把江偌塞进副驾驶。 陆星叶开了辆黑色宝马i8,车型拉风,但是在临海市的拥堵的马路上飞驰不起来。 开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到了陆星叶选的餐馆。 是一家装修风格极具创意、融合了科技元素的网红餐厅,用餐皆需预订,价格惊人,不少名人名媛慕名找来,就为了发到社交网站。 陆星叶订的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后问江偌:“你现在住在淮深家里么?” “对。”虽然是强行入住,并且不同床。 “今晚家里聚餐,你会一起过去么?”陆星叶又笑着问。 这话才让江偌一愣,她喝了一口白水,放下水杯垂眸看菜单说:“他没跟我说。” 江启应入狱的事轰动东临市,陆星叶是陆家人难道会不知情?陆淮深即便没主动提起,但他在其中又充当什么角色,陆家的人也应该是有数的,况且,陆淮深和江舟蔓的事,他们不都心如明镜么? 大概只有陆淮深和她夫妻关系名存实亡这件事,陆家人是丝毫不知的。 陆星叶现在要么是在粉饰太平,不想让气氛太尴尬,要么是别有目的,跟她装傻。 搞不清陆星叶的目的,也不知道她对自己和陆淮深的关系了解多少,江偌只能谨言慎行,没直接说‘不去’。 陆星叶说:“那今晚一起过去,之前我爸知道你回国了还问起你来着,淮深说你在忙,今天刚好遇见我,跟我一起去吧。” “不用……” 江偌话音未落,陆星叶便打断她说:“你毕竟也是我们陆家的孙媳妇,结婚两年就见过家里人一面,以前你是在外上学情有可原,现在既然回来了,还不露面,似乎不太好,大家毕竟是一家人,以后总有打照面的时候是吧,就像今天突然见到我,你一副惊讶得差点都要认不出来的样子。” 陆星叶靠着椅背,说话的语调不如之前轻快,一字一句的,似乎是为了让江偌听清楚,笑容淡了些,目光也犀利。 江偌承认自己错了,不该认为她是一根筋的自来熟,现在上了贼船,可以说是骑虎难下了。 “那我一会儿跟陆淮深说一声。”陆星叶粲然一笑,立马叠着腿,把手机递给江偌,拗了个造型让她帮忙拍照。 江偌:“……” 陆家的人,为什么一个比一个难对付,一个比一个奇葩。 吃完饭,陆星叶不让江偌走了,说:“反正晚上跟我一起过去吃饭,咱们下午一起去逛街好了。” 江偌说:“我还没给陆淮深打电话。” 陆星叶笑着打趣,“怎么别人夫妻之间都是妻管严,到你这儿就成了夫管严?怕他作什么,你是他老婆,是他爷爷的孙媳妇,过去吃个饭他难道敢把你赶出去。” 江偌心想,我不是怕他把我赶出去,我是怕你们这些姓陆的利用我。 陆星叶又开始说好话:“电话么,吃饭之前打都不迟,你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你就陪我逛逛街嘛,你又不吃亏,我过几天要去海岛玩,想买些衣服,我朋友都有事,一个人提不起劲。” 江偌真的怕了陆星叶,这人绝对是个笑面虎狠角色,前一秒能不带狠色的威胁你,下一秒还能跟你撒娇。 那种不容拒绝的强硬性格,倒像是跟陆淮深从同一个基因市场批发来的。 商场里全是奢侈品店,相对于一般商场要清净很多。 女人大多抵抗不了衣服包包的,江偌也一样,换做是以前,她倒是会去逛也会买,因为有江启应在,经济方面没压力。 她是知道这些奢侈品的价位的,知道现在的自己承担不起,进了店便不会多看一眼。 陆星叶塞了条布料极少的裙子给她,让她一起试,江偌婉拒了,在外坐着等,估计她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便给陆淮深打了个电话过去。 打过去却被人挂断,江偌猜他有事,打算一会儿再打。 陆星叶试好衣服出来,说:“都包起来,”她又指着刚才递给江偌那条黑色的裙子,“这个单独装。” 结完账,陆星叶把那个袋子塞给江偌,笑着说:“送给你的,没提前准备什么,就当是小姑姑的见面礼,限定的,这个码仅此一条,绝对不撞衫。” 江偌若是再拒绝,显得矫情了,说了谢谢之后接下了。 陆星叶再去试衣服的时候,江偌又拨了陆淮深的电话,响了几声之后被人接起,清凉声线带着半分散漫,“什么事?” “我遇见陆星叶了,”江偌拿着电话走去外面,压低声音说:“就是你小姑姑。” 他不以为意道:“我知道陆星叶是谁,不用特别说明。” 江偌走到外面才用正常音量说:“她让我晚上去陆家吃饭,就你爷爷那儿。” 陆淮深那边的沉默蔓延过来,两秒之后他哼了声,压着嗓音不屑地说了三个字:“那蠢货。” 江偌:“……她是你小姑姑,你用不着这样吧?她还送了我东西,我觉得好尴尬。” “拿人手软,不怪你帮她说话,但她就是个搅屎棍。”陆淮深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烦躁。 江偌:“那怎么办?” 陆淮深沉了沉气说:“还能怎么办,让你去你就去,没意外的话,陆家上下现在都已经知道了你晚上要过去,你没出现,那帮人的矛头对准的就是我一人。” “那我不去了。”江偌果断的说。 陆淮深嗤笑一声威胁:“行,那接下来我那儿你也不用再去了。” 江偌气得不行,直接挂了电话。 …… 这边陆淮深收了线,将手机扔在大班台上,看了眼下面人送上来的报告,抿了一口咖啡,觉得味道太甜,皱了皱眉,放在一边。 翻了两页报告,眉头锁得更紧,脸色越来越黑,看得部门经理心里直打颤,陆淮深不说话,他也缄默不敢言。 末了,陆淮深拿笔在上面圈了几处,啪的将文件夹合上,扔在那人面前,言简意赅:“自己看。” 经理颤巍巍的翻开报告,一看某个数字后面多了个0,再看某个表格少了一列。 他涨红了脸,“我这就让人重做。” 陆淮深往后一靠,指了指他,说:“下次交上来的报告再有一个错误,你就给人挪位置吧,刚好公司需要点新鲜血液。” 那话说得轻描淡写,笑中带怒,经理吓得不行,拿着东西赶紧走人。 “废物。” 裴绍刚推开门就听见这两个字,愣了愣,指着自己鼻尖:“说……说我吗?” 陆淮深瞥他一眼,“你是吗?” 裴绍:“我……我当然不是!” “晚上的行程推了,要回陆家吃饭。” 裴绍疑惑:“咦,不是说不去吗?” “江偌不知怎么被陆星叶逮个正着,扬言要带她回陆家吃饭。” 第36章趁我不在为难我的人 说起陆家那个尤爱兴风作浪的小姑姑,裴绍都缩了下脖子。 但陆星叶这人又十分可笑,可笑之处在于,她虽然爱兴风作浪,但是个怂包,并且是根墙头草。 裴绍问:“那今晚和江小姐的约会,另外定时间还是……” 陆淮深头也未抬,‘唔’了一声,皱了下眉,“再说。” 说完大笔挥洒,在一份文件底部签名处落下大名。 随后用钢笔笔头指了指茶几上包装精美的东西,“你先把东西给她送过去,还有上次那什么酒庄老板送的那瓶红酒,还放在我车的后备箱里,你一起拿了送去。” 裴绍得令之后立刻去办,庆幸位子虽然订了,但还没通知江舟蔓,要是放了她鸽子,不费一番功夫,恐怕还安抚不下来。 江舟蔓虽不骄纵,却也不是个没脾气的。 …… 陆星叶逛完商场,就要先带着江偌去陆家。 陆家一大家子,从老到小,没一个省油的灯,江偌跟对方一没血缘关系,二没联络过感情,陆淮深年纪轻轻权高位重,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然而陆淮深谁的面子都不卖,三姑六婆叔叔伯伯谁惹了他,照样刺得人家狗血淋头,他一出现在陆家,就是别人眼中钉肉中刺,没他在,她自然就会变成对方唇枪舌剑的靶子。 江偌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跟陆淮深一起过去。” 陆星叶看她不经意流露出的为难姿态,笑着打趣道:“陆淮深又不能罩你一辈子,何况他那样的男人,时间精力大多用在工作上,当然希望自己的妻子有独当一面的本事,你要是事事都想着依靠他,只会惹他心烦,慢慢地,他会怎么看你?再说了,我爸和我哥他们又不会吃了你。” 陆星叶想,江启应失势,江偌这个半路捡回来的孙女被扫地出门,陆淮深另有所爱,却是她唯一的仰仗,她必定要想方设法留住陆淮深。 江偌也在想,这陆星叶还挺会忽悠人的,但她抓错了切入点,她不是仰仗丈夫鼻息而活的豪门太太,她也不在乎陆淮深怎么看她。 陆淮深处境如何,她管不着,独善其身更为重要。 两人各有所想,陆星叶看了看时间说:“你到的时候陆淮深也到了,何必非要跟他一起。” 江偌笑笑,赴鸿门宴哪能毫无准备? 陆星叶见她分毫不动摇,便有些不愉快道:“我都告诉我哥哥他们你会跟我一起回去,你这样可会让我下不来台。” 陆星叶没想到江偌这么轴,好言相劝威逼利诱都不为所动,一急之下把自己干的事招了。 说完怕江偌生气,也怕她和陆淮深告状,心虚了一下子,转念一想,陆淮深压根不怎么用正眼看她,估计也不会重视她说什么,于是又理直气壮地抬出了长辈的架子来。 “江偌,你这是摆明了不信任小姑姑。” 停车场里,陆星叶假装生气地把一个又一个购物袋装进车里。 要不是陆淮深之前警告了她,江偌还差点着了陆星叶的道,她站在一边,面不改色地看陆星叶演技精湛的演来演去。 最后才松口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陆星叶这才满意点头。 陆家大宅在城南,从市中心开过去要一个小时左右,高峰期至少也要两小时。 去的路上堵了会儿车,一路上看着微光西沉,星子铺陈在还未黑透的天际。 车开进弯弯绕绕的庄园停在主楼前,院子里已经停着好几辆轿车,该来的人已经来了,除了还被堵在路上的陆淮深。 陆星叶和陆家现在的大家长陆终南常住在这里。 一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一群犀利的人精,而自己不一定有本事一一应对,江偌的不安膨胀得越发厉害。 换了鞋进门,楼下大客厅里不少人参差落座,男男女女二十来人,各个年龄阶段的都有。 说起来,相比于江家子孙凋零,陆家后代极多,将开枝散叶这回事发扬到了极致,陆家的男人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爱乱搞。 这种基因似乎是从陆家大家长陆终南那儿遗传下来的。 陆终南在和原配的婚姻关系维系期间,前后和多个女人确认过不受法律约束的同居关系,并且公然带到公众场合,美其名曰:情人。 为他生了孩子,并且孩子的身份得到承认的女人,有三个。 陆终南名下有四子两女,老子生儿子,儿子再生小子,条件最允许的长孙陆淮深再生个小小子,陆终南就能成功晋升为太爷爷了。 如果陆淮深的各种堂兄堂弟愿意弯道高速超车,跑在他之前生孩子,陆终南估计也是一万个乐意。 这种复杂的家庭关系下,陆终南每个情人跟自己名下的儿女自成一家,各自对陆家的家产打着小算盘。 对比起来,丧父又丧母,老爸还留下个继母和同父异母儿子的陆淮深孤立无援,有些可怜。 偏偏这人就是倨傲得很,一副这些庸物能耐老子如何的态度。 毕竟本事手腕都有,长子长孙的地位不可动摇,自然是陆终南看好的第一人选,成为众矢之的也是不可避免。 陆淮深是不怕这些人,但江偌是怕的。 她已进门,本来众人各聊各的,陆星叶吼了一嗓子:“我回来了。” 清脆的声音在宽敞的客厅里回响,蓦然间,四下目光纷纷投来,聚焦在江偌身上,连陆淮深那个刚上初中最小的堂弟也扭头好奇地打量她。 江偌看着一张张似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弄不清楚谁是谁。 以前一起吃饭的时候,江陆两家人,一个大包间分坐了好几桌,这个叔叔那个伯伯还有两个姑姑,陆终南的原配,也就是陆淮深的亲奶奶已经不在世,但另外还有三个奶奶。 江偌那时认得眼花缭乱,除了面目冷肃严厉的陆终南,记得最清楚的就属陆星叶。 因为当时江启应用羡慕又调侃的语气对陆终南说了句话:“还是你有福气,老来又得一女,贴心又孝顺。” 而且当时还正在成长期的堂弟堂妹,现在已经变了模样,更加认不出。 江偌下意识抿着唇,表情凝固,眼眉清亮,看起来有些严肃。 陆星叶似看出江偌因为什么苦恼,主动带着江偌去认人。 陆星叶是个挺会来事的人,转着弯的跟哥哥们套近乎。 江偌跟这些叔叔姑姑辈的人打完招呼,陆终南才拄着拐杖从楼上下来,仍是那副目光矍铄,表情严肃的模样。 江偌喊了声:“爷爷。” “嗯。”陆终南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环视一圈,没看见陆淮深,问江偌:“陆淮深呢?” 他语速快,听起来有点儿京片子的味道,老者威严之下,江偌一时心慌意乱没听清他说什么,后来才反应过来他问陆淮深在哪儿。 江偌说:“他从公司过来,路上堵车。” 陆终南年迈,也常常病痛缠身,原本高大的身形微显佝偻,他抬起拐杖指了指餐桌方向,“先坐着。” 忽然又扭头盯着江偌,“你再问下他,什么时候能到?” 江偌点点头。 陆终南又说:“他以为自己算老几,回回要一大家子人等他。” 这话说到江偌心坎上了,陆淮深上次说她是老几,人外有人,现在他不照样被别人说算老几? 让她心理上觉得痛快了一番。 于是给陆淮深的打电话的时候,心情莫名愉悦,“到哪儿了,爷爷让我问问你。” “五分钟。”陆淮深低沉缓缓的声音传来。 “嗯,”江偌回应,看着落地格子窗外的夜色,隐隐传来虫鸣,她心情一好,就说:“刚才你爷爷骂你了。” 那边陆淮深似笑非笑说:“他骂我什么?” 江偌嘴角漾着清浅笑意,温温的嗓音里尾音飞扬,“他说你算老几,每次都让人等。” 陆淮深呼吸一沉,淡淡哼了句:“小人得志。” 返身进去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坐下了,留了三个位置,江偌坐在空位中最左边的位置。 江偌刚落坐,从楼上又下来一个男人,走到江偌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 这人看起来跟陆淮深不相上下的年纪,模样能看到一两分相似之处,气质却截然不同。 如果说陆淮深是沉稳中带着倨傲张狂,这人完全是阴郁的那一挂的。 他站在江偌的椅子后面看了她两秒,还拧了下眉,江偌不知他想要表达什么,也困惑的歪了下头。 他这才伸手敲了敲她的椅背,说:“挪个位置。” 他的眼神指向中间那个空位。 陆终南看他一眼,“坐哪儿不都是一样的,瞎讲究。” 江偌已经站起身挪了位置给她。 那人坐下才悠悠笑说:“她总得挨着陆淮深吧,您又要陆淮深坐您手边,怎么就变成我瞎讲究的?” 陆终南斜他一眼,翻个白眼把脸别向一边,朝右手边的二儿子说:“好歹还是管教管教你家那个死孩子。” 二儿子听老子的话,清清嗓子教训自己儿子,那语气不轻不重:“陆重,好好说话。” 陆终南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咽下去。 随后二儿子又朝父亲说:“其实陆重也没说错,江偌是淮深的妻子,两人坐在一起没什么问题,离您也近,两年不见,您有什么要问的,也方便交流,免得跟隔空传话似的。” 江偌数次被点名,已经引起不少人的关注,再加上各人心怀鬼胎,早就琢磨着如何将话题引到她身上,现在抓住契机,立刻有人接话说:“对啊,江偌,怎么回来这么久,也没见你回来跟爷爷大声招呼。” 江偌连背脊都紧了紧,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快速地想了一圈,要如何讲,才不能让这些人抓住把柄为难。 她一边开口,一边寻思,话就这么出口:“刚回来不久,还在处理家事,不想给大家添麻烦。陆淮深之前还说,让我哪天处理完事情了回来吃顿饭,该有的礼数和孝心,还是要尽到。我今天去医院看我小姨,只是没想到这么巧遇见了小姑姑。” 江偌说话时差点闪了舌头,明显感到席间诸位不约而同沉默了两秒,估计是在想这场面话胡诌得能不能有点技术含量,至少不要这么书面化? 二婶接话说:“难为淮深还记得要将老婆带回来见见我们这些亲戚,再拖着不回来,我们可能都要忍不住胡乱猜测你们的婚姻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话说得十分有意思。 陆家的人都知道以前陆淮深跟江舟蔓是一对,结婚之后江偌两年在外瞎晃荡不回家,自然给陆淮深和江舟蔓提供了旧情复燃的绝佳机会。 现在江启应也倒了,江偌对于陆淮深而言,连那一丁点的利用价值都消失殆尽。 大家都认为,陆淮深该换老婆了。 周转豪门的太太们对男人的劣根性早就习以为常,何况,陆家的男人在偷腥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几位太太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和利益,其他一切都好说。 但是在江偌和陆淮深这件事情上,她们又跟丈夫是一条心,希望陆淮深能跟一无所知、一文不名的江偌双宿双栖白头到老。 陆淮深手上股份最多,地位本就难以动摇,如果再找一个家庭背景雄厚的老婆,这陆家以后啊,哪里还有他们儿子们的份? 江偌只是笑笑,“没什么问题。” 二婶笑容顿时有点僵,跟自己的丈夫对视一眼,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套不出话,也没让对方难堪。 羞辱江偌就是看陆淮深笑话,在这方面大家都是达成共识了的。 “是么?”三婶端正坐着,嘴角噙着笑看向江偌,讲话的节奏很舒服,说出的字眼却不那么让人顺心,“上个月我去城东一个山庄里吃饭,碰巧看见了陆淮深跟江舟蔓,那时候你已经回国了吧?” 江偌说:“回了。” 她胸腔感觉闷闷的,呼吸有些不顺,一忍再忍,调平心态,告诉自己这些人都是针对陆淮深的,跟她没多大关系,也许这就是她和这些人吃的最后一餐了,以后离了婚,大家天各一方,再无关系。 三婶看了一眼老爷子,见对方表情无异样,似乎是默许他们刁难江偌的行为,便有了底气,再接再厉,“江偌啊,你终归是年龄太小了,你看看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要是连老公都抓不住,以后怎么办呢?” 江偌听她说的话有点想笑,似乎从她的话里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没钱没自尊,离婚后老公新妻在怀好不快活,她却过着怨天尤人的日子。 江偌好奇,这些人那么努力的维持着自己腐朽的婚姻,是不是就因为害怕到头来一无所有。 但这话她着实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毕竟,陆淮深和江舟蔓的事是铁打的事实,她不可能硬要绷面子说:不是这样的。 另外一桌的小孩子吃得正欢,大一点的聊暑假准备出国去哪里玩,小一点一边抱怨学习,一边说某款游戏越来越难打,十分垃圾。 这一桌的大人却是阴谋阳谋,你一嘴我一句,希望将从陆淮深那儿受的气尽数奉还给他的那个嘴巴笨的年轻老婆。 江偌抿着唇,不打算反驳了,因为她渐渐意识到,这些人只是想在她身上找优越感,她就算再能言善辩,毕竟只有一张嘴,斗不过他们十几张淬了毒的嘴。 江偌还看见陆星叶在那边眼珠子动来动去,认真听着嫂嫂哥哥的精辟发言。 对方喋喋不休,“别以为自己没靠山就任由小三爬到自己头上兴风作浪,你为人可不要太懦弱……” “有劳三婶这么关心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三叔长期卧病,我理解你守活寡闲着没事又心痒难耐,相比于嘴上议论别人夫妻之间的事,你赶紧出去找个男人才是正经事。” 一道漫不经心中透着冷笑的声音插了进来,陆淮深一边说着一边稳稳在江偌身后站定,长臂撑在她的椅背上。 那姿势,宛如一座靠山,就是来得有点迟。 三婶顿时色变,脸上青红交加,端庄模样不见踪影,瞪着眼说:“你扯什么浑话呢!” 陆淮深一手拍在椅背上,在江偌身旁坐下,深邃冷然的目光遽然刺向她:“你又是在扯的什么屁话?有的人心眼也就那么大,胆子却不小,趁我不在为难我的人,江偌算是尊重人了,偏偏有的人不知轻重死活。” 他忽的一笑,“我看是三婶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不找点事就闲得发慌。” “行了,吵什么吵,吃饭。”陆终南出声终结了所有声音。 陆终南不喜欢江偌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江偌被百般为难的时候,他没帮腔一句,后来陆淮深来了,他也只是息事宁人了事。 陆终南同儿子媳妇的想法不一样,他希望陆淮深的老婆有本事有背景,以前的江偌一切条件吻合。 现在么,是应该换个老婆了。 二婶替三婶说了句话,让陆淮深别动气,“你哪句话听见她有为难江偌的意思呢?她不过是作为过来人给江偌一点过来人的建议,江偌毕竟年轻,很多事情处理方式上可能不成熟。” 陆淮深哼了一声没理她。 饭吃到一半,阴沉一下午的天像被割裂了一道口子,大雨如柱,倾盆而下。 坐在客厅里能清晰听见雨珠嘈嘈的声音,大得几乎盖过人声。 陆终南说:“今晚就都在这儿住下。” 江偌心里一咯噔,目光下意识地逡巡在各个人的脸上,大家似乎都没异议,可在陆家,她怎么可能敢明目张胆跟陆淮深分床睡! 她心里脑子里无一不乱,只希望陆淮深能说点什么,偷偷用眼神示意他。 然而陆淮深跟她没有心电感应,或许是压根儿不想搭理她。 江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陆终南忽然问她和陆淮深:“你们什么时候把婚礼办了?” 陆淮深回:“不急。” 两个字,再无其他。 那驾轻就熟搪塞人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被问起。 陆星叶立马搭腔说:“怎能不急,江偌现在已经23了,领了证不结婚,也不公布,不像话吧?准备婚礼耗时费力,万一江偌怀上了,到时候准备婚礼那么长的过程,穿婚纱的时候肚子都大了,不好看!” 所有人都等着他们说话,陆淮深却不动如山,扫了陆星叶一眼之后,动作斯文优雅地夹菜吃饭。 江偌的头越埋越低,觉得陆淮深是故意的。 陆星叶把目光转到她身上,“江偌,女人一生就这一次,你也不想大着肚子穿婚纱吧?” 江偌勉强咽下嘴里的东西,“我……我无所谓的。” 说到这儿,陆淮深根本不理他们,大家话也接不下去了,便才作罢。 夜里这雨大有下一整夜的趋势,江偌心里担忧留宿的事。 她吃好之后,借口去洗手间,用手机给陆淮深发了个短信,让陆淮深出来,想让他不要留宿。 发完短信江偌在洗手间的马桶盖上坐着,等了快十分钟也不见陆淮深的踪影。 她又不好在里面待太久,只好重新回去。 见陆淮深早已吃好,正姿态放松的坐在椅子上看手机。 江偌一股无名火蹭的从胸膛蹿到头顶,坐下后,抬腿想在桌下踹他一脚。 她不知道陆淮深是怎么察觉到她的动作的,抬手就按住了她的膝盖,江偌瞬间动弹不得。 吃过饭,老爷子叫上家里男人到书房谈事情,江偌在楼下客厅如坐针毡。 陆星叶提醒她陆淮深的房间在三楼,电梯上去右边第二个房间。 江偌点点头,只好去了陆淮深的房间等着。 她盘腿坐在床上玩手机,没过一会儿,她听见门有动静,将脸抬起来,看向门口,陆淮深推门而入。 江偌心里不平静,想问他为什么不拒绝在这儿留宿,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暴雨路况不好,开车危险,而且人家是陆家人,住在这儿也没毛病。 于是便木着脸瞪着他。 “看什么看?”陆淮深进门见她那样看着自己,登时没好气,一把掀上门,低笑着挺和气的说:“在我面前嘴里都能开出花来,怎么在别人面前就怂了?被人说成那样,嘴也不回,你丢不丢人?” 第37章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先赶紧解决掉你这个麻烦 这一天对江偌来说,无时无刻不在绷紧着神经。 她和陆淮深畸形的关系和婚姻,以及陆家这种深藏暗涌的家庭关系,使她面对陆家的人的时候,像被扼住咽喉一样难受,一颗心时刻提在嗓子眼。 一整天心绪就没宁静过,本来以为吃过饭,这场闹剧似的相处总该画个句号了,谁知连老天爷都要插一脚。 江偌方才坐在床上,心不在焉,心里头一直在想留宿的事情,思来想去却找不到完美的解决办法,自己跟自己着急,谁知陆淮深一进来还怪她丢人。 江偌顿时气得指尖轻颤。 她气极之下,强压怒意,梗着脖子望着他说:“我是比不得你们陆家的人巧舌如簧,也比不得你会讽刺人。可你也不想想那么多人在场,别人为什么沆瀣一气,集中火力针对我一人?” 陆淮深没什么情绪的深眸,轻轻瞥她一眼。 江偌看着他的眼,胸膛剧烈起伏着,冷笑说:“要不是你为人处世太强硬,脾气差劲眼里容不得沙子,只知道欺压别人,别人怎么会只敢趁你不在欺负你老婆!” 陆淮深的脸寸寸冷了下来。 生气时的陆淮深,气势逼人,连带着眼神都极具戾气,江偌还是有些害怕这样的他,不敢去瞧他眼神,只把脸偏向一边,手里紧紧抓着手机,从牙缝里逼出最后结论:“你还好意思!” 说完之后,陆淮深半天没出声,江偌也没去看他,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 陆淮深冷不防笑了一声,“为人处世太强硬?” 他重复她的话,是质问。 江偌心里头咯噔往下荡了一下。 他又说:“脾气差劲,只知道欺压别人?”倒笑不笑的语气,却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江偌心里头又咯噔了一下。 原本昂昂气势,竟然在他连逼带问下,弱了不止一分,头也往下低了低。 陆淮深见她像尊佛一样坐在床上,头扭在一边,侧脸线条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柔和有致,黑发虚虚掩着侧边半张小脸,却对他爱理不理,不知是什么情绪,但显而易见,不是为了自己说过的话感到后悔。 那紧抿的唇线,以及半垂的眼眸,一声不吭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在进门那一刻远远看见的她的模样,也是这样一副任人宰割的小媳妇样。 陆淮深不觉紧了紧眉心。 他走过去,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脸来正对着自己。 江偌厌烦他的触碰,指腹微粝干燥,碰到她的皮肤,她心里顿时被烫了一下似的,赶紧想躲开,于是摆了下头,想逃开他的手。 然而陆淮深想做的事,一定要做到。 这次直接伸手钳住她的下颌,手心托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往上一抬,江偌不适地扭头挣扎,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抬着一双流转的黑眸冷冷地望着他。 陆淮深居高临下垂眼审视她,“江偌,你这指甲盖大小的熊心豹子胆也就只够在我面前横那么一两下,你在他们面前能这么牙尖嘴利,哪个敢在你面前肆无忌惮挖苦你?” 江偌说:“你的婶婶说那样阴阳怪气的话,你爷爷都不出声制止,我不信你不明白为什么。别人抱团,我孤立无援,我再能说又怎么样?” 她顿了顿,心里挺想笑的,继续道:“你们家哪个不晓得你和江舟蔓勾勾搭搭那些事!你婶婶明知故问我们的婚姻是不是出了问题,难道要我说,只要给我钱我就离婚?你婶婶又说,在我回国后在某某山庄看见了你和江舟蔓吃浪漫晚餐,你要我怎么回答呢?说明天就去打小三,还是说我不在乎?” 陆淮深渐渐松开了擒住她下颌的手。 江偌无惧他阴沉如水的眼色,说这么多,情绪倒是莫名平复了不少,胆子也壮了。 她看着他,攒了个淡笑,温声慢气的讲:“你恐怕不知道我这个遭人讨厌的陆太太多么不容易,你们家里人一个个都等着看我笑话,连你爷爷也希望你另觅良人,我回答别人的每句话每个字都需字斟句酌,生怕露了破绽,要是一个不小心惹了你,我人财两失,哪里诉苦去?” 江偌说完低下头,小幅度动了动自己发酸的脖子。 头顶传来他暗藏愠意的声音:“难道你惹我的时候少了?” 江偌正将手绕到自己的后脖颈,伸手按了按,听见这话,抬了下眼皮,视线所及是他的腰。 初夏天气炎热,陆淮深褪去了西装外套,只穿了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领口敞开两个扣子,袖子挽至小臂中上位置。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搭在腰间,青筋微突,从手背蔓延到了看起来遒劲有力的小臂,直至隐没在衬衫之下。 江偌沉默两秒,才压着嗓子小声含糊说:“是你逼我的。” “谁让你欠。” 陆淮深说完,江偌见他走向了衣柜拿换洗衣物,似乎要准备洗澡,她一时没按捺住,整个身子都绷直了,用妥协的语气问他:“今晚可以不住在这儿吗?” “不可以。”陆淮深站在衣柜面前,背对着她,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江偌冒着胆子说:“你,你可以慢点开车。” 她见陆淮深找衣服的动作停下了,她噤声。 陆淮深转过身来看着她,“且不说大雨淹了路,这条路出去又是事故频发地带,”他顿了下,微眯了下眼说:“江偌,你以为这家里住的都是什么人?心里都是想的什么?是怎样才能抓住我陆淮深的小辫子。” 他拿出一件睡袍,扔在床上,走过来俯视着她,语气微冷,一字一句说得极狠,“他们现在就盼我一辈子能跟现在要钱没钱要背景没背景的你拴在一起,这事于他们而言喜闻乐见。你要是现在走,被人嗅到一点我跟你玩完的端倪,那些人心里的算盘又要打得叮当响,你在算计,别人也在暗中磨刀,懂么?” 江偌怎么会不懂,她甚至深有体会。 陆淮深渐渐收敛厉色,淡淡看她一眼,“好好待着,住一晚能给我少一堆麻烦事。” 江偌闻言一挑眉,“那我有什么好处?” 陆淮深笑笑:“没什么好处,你走了,我明天就诉讼离婚。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先赶紧解决掉你这个麻烦。” 江偌看着他,心里气不过,抄起枕头就往他砸去,陆淮深一偏头精准闪开,反手抓住枕头扔回床上,一击即中,扔在江偌脸上,江偌没躲闪开,反而身体失去平衡,连人带枕往后摔在床上。 “胆子肥了你。”陆淮深说完要拿起浴袍去洗澡,见江偌姿势扭曲的腿突然一抖,她叫了一声。 “我的腿!”江偌拍开压在脸上的被子,气都没顾得上发,腿半曲着动也不敢动,“抽筋了……” 陆淮深转头就看见江偌皱着张脸,面露痛色。 他不耐烦拧着眉,“把腿抻直。” 江偌发现这动作难度系数太大,她一动就像筋都被扭了一圈似的,她哭丧着脸:“不行,真的不行……” “麻烦!”陆淮深折身回来,将她盖在腿上的薄毯掀开,一手拉着她右脚的脚踝,一手按住她的膝盖,让她抻直了腿,保持一会儿过后,问:“好了没?” 江偌渐渐感到痛楚消失,脚也能活动了,才点点头。 不过她今天穿的是半裙,刚才有毯子盖着,不用担心走光的问题,这会儿没了毯子的遮掩,又折腾了一番,荷叶边的半裙裙摆早就往上缩起。 两条纤细白皙的长腿,其中一条还被陆淮深握在手里。 江偌脸色大红,行动比思想更快,她猛地后缩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局促和急切,“好了!” 话音刚落,她却感觉脚踝和膝盖上的力量莫名加重了一些,有那么点故意桎梏着她不容闪躲的意思。 江偌下意识瞪向陆淮深,对方视若无睹,是目光根本没在她脸上,而是盯着她裙摆附近的位置。 江偌羞恼,一急之下抬起能活动的脚就想要踹他,却被陆淮深用膝盖死死压住。 “陆淮深!”江偌怒道。 一出声却发现声音怒意大减,却平添了一丝嗔怪的味道。 陆淮深眼睑微垂,盯着她腿上那处,黑浸浸的眼底是一种类似看不清的暗涌。他微微俯下身直接将温热指腹按在她的肌肤上。 陆淮深大掌有力,不给她丝毫挣脱的机会,这样动弹不得的姿势,让她感受到羞愤和无力。 “陆淮深!”江偌加重了语气重复喝止他。 陆淮深却按着她那处,很快用手按压摩挲了一下,问:“这是什么?” 江偌不明白他说什么,只想让他赶紧松开,陆淮深却抬起头,折起她的膝盖往上一抬,让躺着的她也能看到。 江偌顺着看去,总算是明白他刚才在看什么了。 橘调的灯光笼罩,皙白的皮肤染上暖意,距离膝盖一掌半的位置,有片形状怪异的叶子纹身。 江偌手忙脚乱扯着裙子去盖,一边不以为然地说:“文身。” “下面怎么有个疤?” 第38章文身 陆淮深放松了一些力道,只用指腹描纹她皮肤的表面,似乎在感受疤痕留下的细微的凹凸痕迹。 那指腹带着薄茧,江偌松开裙子,直接去拿毯子将自己裹起来。 陆淮深松了手,直起身来看着她,目光幽黑,“问你怎么弄的?” 江偌坐起来,毯子从腰上往下,将自己围得紧紧的,脸上的绯色还未完全消散,她垂了下眼睫,淡淡说:“不小心摔的,有个疤觉得不好看,就去做个了个文身。” 其实她以前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是在上大学之后,一开始住的学校宿舍,同寝里有个女生爱好文身,纹了两条颜色绮丽的花臂。 江偌有一回在浴室洗澡,拿进去的衣服不小心弄湿了,只围了条浴巾出来拿衣服,被人看到了那处伤痕。 之后有次出门的时候,带她去了文身店。 江偌以前成长的环境相对传统,对于别人文身不会有任何偏跛的意见,但是如果让她自己文她还真有点过不了心理那一关。 最后那个女生,你的疤痕像叶子,就只沿着疤痕的形状文个叶子好了,既能遮住疤痕,跟你的肤色还相得益彰。 文身师把基础形状图给画出来给她看,江偌心动,最终文了个那东西。 其实她基本不会穿短到那个位置的裙子,所以基本也没人瞧得见她那儿是疤痕还是文身,只是文了之后,江偌洗澡无意中看见,盯着水珠淌过,那淡绿色文身就像雨后绿叶,她很喜欢,会用手指摩挲,就像陆淮深刚才那样。 但那只是她自己关起门来的自我欣赏,跟陆淮深这种性质完全不一样。 陆淮深摸她,她只会心如擂鼓,避之不及,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 江偌一直没敢去看他眼睛,强作镇定盯着床头那盏欧式壁灯。 陆淮深微抿着唇,沉着眸看她的脸不知想什么,过了会儿拿了浴袍进了浴室。 江偌听见隐在浴室门后的脚步声,心里松了一口气,自己掀开毯子,失神地用手指摩挲文身,仔细感受指腹纹理下那圈细不可见微凹的皮肤。 没一会儿,她收回手,看着坐着的大床,思考今晚睡觉的问题。 她看了看,房间里也就床能睡,其余还有躺不下一人的大沙发和单人沙发各一张。 床倒是大,但是只有一床被子。 江偌早上起得早,睡眠不足,从面试到遇见陆星叶,直至到陆家,没一刻松懈过,现在卧室里私下静谧,她的影子淡淡投在床上,她渐渐被困顿包围。 心里想,这里没有卸妆油也没有护肤品,也没有换洗的贴身衣物,怎么过这晚上呢,在外留宿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不着调地想了许多,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了,卧室门外一阵敲门声同时响起。 江偌先看了眼浴室,才下床,趿着室内拖鞋去开了门。 打开门的时候,陆星叶正笑着站在外面,浴室门被打开。 “小姑姑,你有什么事?”江偌故意说得大声了些,以此提醒陆淮深有人在,让他整理仪容。 陆星叶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我今天送你的裙子啊,保姆刚才看我从车上拎了很多东西下来,以为是我落在下面的,送到我这儿来了。” 江偌接过,说了谢谢。 通过短暂相处,江偌觉得陆星叶不像是会自己亲手做这种事的人,除非别有目的。 江偌提防着她,至少在晚饭时,她添油加醋帮腔说的那番话,让江偌知道两人不是一个阵营的。 不,应该说是陆星叶跟陆淮深不是一个阵营,从她这儿入手不过是有图谋。 陆星叶刚洗过澡,垂下的长发微润,穿着暗红色的真丝睡裙,外面套了件收腰睡袍,素颜也不必带妆时逊色。 陆星叶问她:“你之前没在这儿住过,应该没有日用品吧?” 江偌微微诧异她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陆星叶说:“我那儿有卸妆油和护肤品,你看看有没有能用的?” 江偌自然不会拒绝,她不可能晚上带着一脸的化妆品睡觉,离开前她朝里边跟陆淮深说:“我去趟小姑姑那儿。” 而且需要换洗的贴身衣物,她也不好向陆淮深问出口。 陆星叶的房间也在三楼,家里房间多,人却也多,每层楼住几个,四层楼都快住满了。 推门进去,小叔的大女儿陆嘉乐在里面玩,试穿小姑姑的新衣服,背她的新包,十五岁的少女身材已经十分高挑,自恋的在镜子前摆各种pose。 听到开门声,头也不回就问:“小姑姑,这件裙子和这个包包能送我吗?我觉得很陈我的身材,而且我毕业旅行想去西班牙,这裙子的风格跟那边的建筑很搭。” 陆星叶满不在乎的说:“送你送你,喜欢的都拿去。” “小姑姑最好了!”陆嘉乐开心的看向她,也瞧见了江偌,一时愣了下,“呃……” 陆星叶说她:“你这孩子愣着干什么,还不叫大嫂。” 陆嘉乐点点头,局促地取下肩上的包,乖乖叫:“大嫂。” 江偌回了个笑。 陆星叶一边领江偌去拿东西,一边说:“她晚上跟我睡这儿,玩半天了也不洗澡。” 陆星叶在这儿放了套崭新备用的护肤品,全给了江偌,说:“睡衣你们自己的卧室里应该准备有的新的,你去看看。” 江偌手里抱着东西,有些不好开口,最后还是咬咬牙说:“小姑姑,你这儿有新的贴身衣物吗?” “当然有啦!”陆星叶打开衣柜从里面拿了条还未拆过的崭新內褲递给她。 江偌看着那东西,一时间竟然伸不出去手。 就跟陆星叶送她那条裙子一样,这小裤也是布料极少的T-back。 陆星叶看她微怔别扭的神色,狡黠的眨眨眼,凑近她问:“怎么,没穿过这个啊?” “穿是穿过,只是,日常里不太习惯穿。” 她曾经穿礼服的时候才穿过一次,平常的贴身衣物虽然也不算老式保守,但也不至于这么…… 她觉得穿起来相当难受。 陆星叶摊了摊手,“可我只有这种诶,你要不将就一下吧,就一晚上。” 江偌也是这么想,就一晚上,将就算了,不然就没换的。 江偌离开,陆嘉乐笑着跟她说‘拜拜’,门关上,那丫头立刻朝陆星叶摇摇头,“小姑姑,你也太坏了吧?” 陆星叶摊手,“我怎么了?” 陆嘉乐搓搓自己的鸡皮疙瘩,“你自己穿就算了,竟然还给大嫂那种东西,恶心。” “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陆星叶白她一眼,做了个挺洶的姿势,“女人,要从头到尾都精致。” 陆嘉乐想吐。 陆星叶哼哼,“这种东西能让男人提升‘幸’福感,你大哥会感谢我的。” “哪天能听到你大侄子说感谢你的话,我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 江偌抱着一堆东西回卧室,陆淮深已经在床上躺下了。 江偌看他一眼,藏了藏手里那块布料,然后找了件睡衣进了浴室。 洗完澡吹好头出来,卧室里灯已经暗了,只留了两盏床头灯,陆淮深靠着床头看书。 江偌站在几米开外,看着那床,难以下定决定。 想是陆淮深早已察觉到她在那儿犹犹豫豫,直接头也不抬地说:“要是不想睡床,睡地睡沙发也可以。” 略带疲倦的嗓音,透着几分不动声色的慵懒。 江偌看了看沙发,又看了看地,心想那床起码两米多宽,两人分隔两边,正常情况下是碰不到的。 便硬着头皮,几步上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一个翻身,背对着陆淮深。 外面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室内悄无声息,只有陆淮深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 江偌一动不敢动,害怕打破这样的沉默,全身都要僵硬,尤其是……裤子,真的相当不舒服。 她已经困极,闭上眼睛却因为精神紧张而难以入睡。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有了睡意,思维渐渐混沌的时候,陆淮深合上书‘啪’的一声,又惊醒了她。 她气不打一起处来。 陆淮深那边关了灯,同在一张床上,他每个动作引起的床垫起伏,她都能感受得到。 黑暗中,陆淮深的声音懒懒传来,似乎是闭着眼睛问的:“你跟陆星叶很熟?” 江偌顿了一下才回:“不是很熟。” 陆淮深说:“以后少跟她接触。” 江偌这下没出声,因为心里觉得奇怪。 过了会儿,她拢了拢被子,将自己的疑虑说出口:“你小姑姑给我的感觉很复杂,送我这个又主动给我那个的,也不算别有居心,但是晚饭的时候,她明显是在找事,这人立场似乎有点摇摆不定。” 她听得陆淮深不屑冷嗤一声,“什么摇摆不定,她就是颗夹缝中求生存的墙头草。有奶便是娘,谁能给她好处她就帮谁说话。” “为什么,老爷子老来得女,看起来不是挺宠她的吗?”江偌不解的问。 陆淮深说:“一张嘴涂了蜜一样,老爷子老糊涂了,又不小气,能不宠么?” “可是……” “可以闭嘴了么?”陆淮深不耐烦的打断她。 江偌闭嘴不言,两秒过后,刷的将被子使劲往自己这边一拉,将自己团团裹住。 身后除了呼吸声,没听见其他声响,江偌稍微放松了身体,突然陆淮深抓着被子一扯,力气之大,将被子拉回来的同时,在被子里的江偌被连带着朝他那边滚了好几圈。 江偌瞬间晕头转向,不知躺在何处,手摸索着床想要找枕头,手心猛然触到一团温热的东西。 第39章陆太太总是这么大方,拿什么奖励你比较好? 丝被高高荡起又落下,江偌整个人都被密不透风闷在了里面,眼前铺陈了大片黑暗,触不及丁点光亮,呼吸也变得稀薄。 她在黑暗中,全凭感觉伸手找出口和摸索枕头,但她也没忘记身旁还有个大活人。 手心下的触感坚硬,隐隐能感觉那轮廓壁垒分明,像是腹肌那一块,隔着薄薄的睡衣,热度源源不断传来。 这张床上,这样的触感和体温只能来自陆淮深。 江偌一动不敢动,怕自己心慌意乱中横冲直撞,会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被子里烘着两个人的体温,灼热难当,她心如鹿撞,浑身都不自然地变得紧张僵硬,她受不了这样的煎熬,用另一只手刷的掀开被子。 她这才发现自己落了枕,枕头在自己头顶上面。 闪电划破夜空,一瞬间,刺空光亮从窗帘缝隙里将卧室照的澈白,她也看见了距离自己咫尺的陆淮深,她的手正以一种肆无忌惮的姿势抓着陆淮深的小腹。 光亮瞬间又消失,陆淮深那双暗如深潭的眼却像烙印一样,在那一刻印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她六神无主,受惊似的缩回了手,压制着自己紊乱的呼吸,强装平静地坐起身来。 低头才发现自己的丝滑睡裙外袍都快缩到腰际,她慌手慌脚地去理,想当然地认为黑瓮瓮的一片,伸手难见五指,陆淮深不会看见。 “你穿的什么东西?” 江偌自我安慰之后,正想敛住声息,默默往自己那边缩去,陆淮深一句话将她刺激得抖了一抖。 江偌装傻,尽力压抑着嗓音里的颤动说:“睡袍。” 陆淮深借着黯淡的光线,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窸窸窣窣往旁边爬去,那床褥衣料细微的声响,加上刚才所见,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里面。”陆淮深嗓音里罕见的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关乎情,关乎谷欠。 江偌这下再不能自我催眠,陆淮深看见了,这让她生出无地自容的感觉。 “关你什么事。”她躺下,故意用冷硬的语调来掩饰自己飘忽不定的情绪。 江偌不知自己说的哪个字眼刺激到了陆淮深,她话音刚落,一条有力长臂伸了过来,连人带被将她往自己这边捞,翻身便将她压住。 江偌大惊,咬着唇没让自己发出声来,反而睁大了眼睛看着身上的男人。 陆淮深同样看着身下的人,“你睡在我床上,你说关我什么事?” 又是一道闪电,视线忽然变得明亮,陆淮深冷酷的脸廓也忽而清晰,转瞬又被黑暗笼罩。 黑暗中,视线受阻,其他的感官变得愈加敏锐。 比如他靠得那样近,鼻尖全是他的味道,湿热的鼻息喷薄在她脸上,以及他那充满威慑和攻击性的气息的都透过黑暗,以眼神、以扣着她手臂的力道一一让她感受到。 而她忍不住想逃开。 她知道洶腔里头的心跳意和紊乱的呼吸频率代表着什么,那股躁动而又失控的感觉,由心而起,通过生理反应表达出来。 江偌抗拒这样的感觉,无论是对陆淮深有心理还是生理感觉都让她觉得失去自我一般对自己感到厌弃,屡次犯蠢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蛋。 她轻颤着,陷入纠结的自我矛盾中。 即便看不清他的脸,他的眼神却在逼着她回答。 江偌迎视着她,横横心说:“睡一张床又怎样,我户口还在你的户口本上呢,我这个人也没关你的事。没尽过丈夫义务的你,难道还想我履行夫妻义务?” 江偌说着说着,抿唇轻笑,像是在给自己壮胆打气。 “这么说起来,你怨气还挺大的。”陆淮深将她的手举过头顶,一只手扣着她两只手腕压在枕头上。 江偌只听见他声音很轻,那种轻到察觉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无波无澜,可越是这样,越让她感到胆寒。 “可有些人,妄想不劳而获,不履行妻子义务,还想从我这儿捞好处。” 陆淮深说着,低下头,一边扣着她的下巴,一边重重吻住她。 没一下又抬起头,仍是那般淡漠语气,“不就是夫妻生活么,我想过不一样能过。” 说完又吻住她。 江偌整个人僵住,因为他的话,也因为他现在做的事。 江偌慌了,想伸手去抓住他的手腕,想去推开他,才发现自己动也动不了。 “陆……陆淮深,放开我吧。”软下来的嗓音,带着讨饶。 江偌可以说是很识相了,这种识相是从以往的血泪史中总结出来的,一旦确定自己处于弱势,并且无法反击的时候,立刻示弱。 男人一般吃这一套。 但是陆淮深不。 江偌越是服软,却莫名让他生起一股亢奋。 陆淮深拍拍她的脸蛋儿,声音有些哑,有些漫不经心,“我现在放了,下次你是不是又有胆子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了?嗯?” “不会。”江偌斩钉截铁说。 陆淮深哼了一声,低头亲她脖子,“你那些小毛病都是惯出来的,放任自流,后院容易起火。” 江偌颤颤的嗓音带了哭腔,“陆淮深,我错了。”脖子传来酥麻感,她慌乱之下口不择言说:“那个,你要是真的忍不住,要不然你去找江舟蔓,我明早会跟别人说你临时有公事先走了,绝不出卖你,反正现在雨也小……啊!好痛!” 陆淮深竟然咬了她一口! 他盯着她,低沉笑声里透着浸骨冷意,“陆太太总是这么大方,拿什么奖励你比较好?” 江偌一边瑟缩着肩膀一边说:“大方不好么?每个女人都小气,希望男人只有自己一个女人,以后你跟江舟蔓在一起了,要是被她知道你碰过我,她会觉得恶心,要是因此影响你们二人感情,你到时候别找我哭。” 她语声清晰,语速极快,想要说服陆淮深。 “恶心?” 江偌似乎能从陆淮深的语气里感觉到,他那点阴沉的笑容也逐渐消失,被冷硬代替。 他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是怕别人以后觉得恶心,还是你自己觉得恶心?” 江偌忍住了那不算亲吻的亲吻,将眼睛看向一边,没有说话,心里腾起一股子自嘲来。 陆淮深强硬地扳过她的脸,低声疏冷地命令道:“说句话,怂什么?” 江偌被迫看着他冷峻的脸,仿佛感觉到什么叫心灰意冷,什么叫无计可施。 如此一想,她反而笑了,淡淡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陆淮深说:“两个都想听一下。”说完他面无表情地掐住她脖子,“要是让我听出哪个回答中有假话成分,我就捏死你。” 江偌无惧般,慢条斯理开口:“假话是,一点都不恶心,我很享受。” 她停了一下,又才调子一转,笑意中带着嘲讽,“真话是,我觉得十分恶心。一想到你这张嘴亲过江舟蔓,以后也会亲江舟蔓,一想到你跟江舟蔓做跟我做的这种事……我就觉得想吐。” 反正她无论软硬,说好话坏话,陆淮深也没放过她的打算,还不如骂他一顿解解气。 她话说完,气氛静得吓人。 外面狂风造作,大雨闷声作响的声音,将这沉默衬托得如同死寂一般。 陆淮深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当他重新覆上来那一刻,江偌心里一股情绪膨胀到了临界点,像岩浆喷出火山口一样,铺天盖地将她湮没。 眼泪溢出眼眶,她咬着唇没让自己出声。 她一直没想到陆淮深这么混蛋,就连她自己也受不了一个讨厌自己的人碰自己,而陆淮深明显是个用下半shen思考的动物,即便厌恶她,还要碰她,或许他认为肉體上的关系,什么也不算。 渐渐地,她颤抖着,忍不住去闪躲,却抵不过他的力气。 陆淮深亲回她脸上,唇间浸入一股冰凉湿意的时候,那感觉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什么兴致都在这一刻败光,只有一股无名怒火在体内横冲直撞。 陆淮深停下好一会儿,江偌喉咙隐忍哽咽的声音传来。 “再哭给我滚出去!”陆淮深松开手,忍无可忍低骂了一句。 江偌手脚自由,立刻抓着被子滚到床的边沿。 陆淮深在另一边睡下。 江偌登时间感到身心俱疲,她头脑如一团乱麻,略一思考就将一些话说出口:“陆淮深,我求你离婚,给我个解脱。我只要托管在你手中的江氏股份,其他的一分不要。也正如你所说,你可以摆脱掉我这个麻烦,何乐而不为呢?就算我爷爷回到江氏,他手中只有那点股份,对你也造不成什么威胁。” “造不成什么威胁?”陆淮深像是在笑她的愚蠢无知,“你这人就是头脑太过简单,低谷了江启应那个老东西的手段,你不如先去问问他,为了让我娶你干过什么事,问过之后再来跟我谈这事,看看你还有没有那全世界都欠你的底气。” 江偌彻底摸不着头脑,江启应虽说拿捏着陆淮深的短板,却从未真正意义上做过损害陆淮深利益的事情。 陆淮深这么说,难道是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第40章陆淮深本来就薄情寡性 江舟蔓在雨势刚起的时候回了家。 在外面见了客户,吃过饭后没再去公司,也没有什么自由活动,便驱车往家赶。 连日来她悬着一颗心从未放下,如这阴雨沉沉,却不像这雨可以利落地下,她心里憋了一腔情绪,无处发泄。 深夜里,雨势渐小,江觐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过来敲她房门,问:“蔓蔓,睡了没有?” 江舟蔓那时候才刚看了会儿书,还没熄灯,“没睡,有什么事?” 周末时,江觐也忙碌在外,或应酬或玩乐,况且他自己在公司附近有套大平层公寓,晚了会宿在那儿,因此两人这两天还未在家里碰过面。 江舟蔓本以为这样的天气,江觐不会回这里。 打开门,扑面而来的酒气,江觐站在门口,身上还夹杂着从外带进来的湿冷,手里拿了个包装精致的礼盒,还有瓶红酒。 那两样东西第一时间吸引了江舟蔓的眼球,她扬扬下巴,皱眉看着她哥手里的物件,“什么东西?你送我的?” 江觐说:“陆淮深让人下午送来公司的,那时候你不在。” 江舟蔓听说是陆淮深送给她的,原本没什么光彩的眼神顿时明亮,随后又淡淡敛下眼眸,兴致不如一开始那般,微微抿了嘴角接下东西。 这礼物究竟算什么呢?弥补,道歉,安抚? 她竟然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 江觐见此,问:“之前你不是去找陆淮深了么,结果如何?” 那天的事,江舟蔓本不想再提,因为仅仅是想起,她就觉得心里头扎了一根刺。 江觐眼尖,立马察觉肯定不如想象中如意,不经意问道:“怎么了?又有什么问题。” 江舟蔓招招手,让她哥跟她进了书房。 江舟蔓在沙发上坐下,叠着腿,看着自己指甲,思考两秒才说:“本来我不想说这件事了,但是和江偌有关,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毕竟除了跟我和他的事,江偌的举动还会影响到我们家。” 江偌将江偌在陆淮深家住下的事告诉了江觐。 江觐带着些倦意靠在沙发上听他妹妹絮絮,但是重点都在陆淮深的表现对江偌多么的在乎,这让他有些意兴阑珊。 在江舟蔓说完之后,他直接下结论说:“所以,陆淮深不仅没将离婚提上日程,还让江偌住到了他家里。” 江觐犀利的结论一出口,江舟蔓一愣一愣的,像被钉住一般,然后一颗心猛地下沉,点点头,失神嗫嚅着说:“是。” 男人看问题,焦点永远和女人不同。 江舟蔓之前满脑子都是陆淮深抱着江偌丢下她的画面,她觉得男人对女人的细节能看出很多东西,这也是一直困扰她的。 这事重复的向她传递一个信息,她以前看不透陆淮深这个人,现在她连他的感情都看不透了。 她一直以为陆淮深十分在乎她,即便不明显,那也是性格使然。 那天之后,她茫然间发现似乎不是这样,陆淮深好像,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在意她。 她用感情思考问题,江觐却在用理智分析事情,忽然间给她醍醐灌顶的感觉。 可是江舟蔓又忍不住反驳,“可是江偌不肯离婚,她想要分财产,也不知是江启应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就是不愿意净身出户。你又不是不知道江偌什么性格,真的惹急了她,她也不是做不出来玉石俱焚的事。事情闹大,对两家都有影响。” 她不知是在替陆淮深辩解,还是想说服她自己。 江觐却远不如她自己这般自欺欺人,他喝了口保姆送上来的解酒汤,垂着眸盯着杯面,嗓音徐徐,嗓子被热水浸泡过后,带着股不切实际的温润,“陆淮深想让江偌净身出户,并不是难事。” 江舟蔓没出声,似乎消化着江觐这简短的话其中的意义,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却渐渐紧握。 “不过你想得也没错,也许江偌会将事情闹大,带来一些必不可免的损失,但是你想想,如果陆江两家一起出面,粗略的估值一下,这些损失会不会江氏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多?何况陆淮深手里的托管的江氏股份还不止百分之十五。” 江觐闭了下眼,“如果陆淮深真的喜欢你喜欢到非你不可,承担一点风险又如何?更何况,以后你们若是结婚,有江家为他助力,还怕损失无法弥补?” 江舟蔓听着江觐缓缓说着,不经意间已经白了脸色。 江觐自己说着,最后也冷冷哼笑了一声,看向她,“蔓蔓,你有危机感,是对的。” 江舟蔓像被平地惊雷炸醒,可她心理上又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和陆淮深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他不会变心…… 她的声音仿佛都被抽走了力气,她故作冷静看向江觐,“你的意思是说,他变心了,他喜欢上了江偌?” 最后那话,明显带着质疑的意思。 江觐无奈的皱了下眉,“只能说明你太理想主义,一直活在想象里,一直认为他对你情意深重,非你不可。单凭你的描述,确定不了他对江偌是什么心思,但是能确定,他的确没那么喜欢你。” 江舟蔓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哥,却又质问不出口,因为她自己潜意识里认为江觐说得并不是不无道理。 江舟蔓忽然有一股多年信仰忽然间支离破碎的感觉。 见江舟蔓表情都滞住了,江觐平淡劝说:“蔓蔓,是不是那么喜欢,真的那么重要么?” “重要!怎么不重要!”江舟蔓登时肃着脸,圆眼微微瞪起,随后喃喃自语道:“你知不知道,那天我看见江偌呕吐的时候,我……我以为她怀孕了。” 江觐沉了沉气,怒其不争地说:“怀孕又怎样,只要没生下来,只要陆淮深想要的还是你,只要你是以后的陆太太。一切,都是有转机的。” 江舟蔓惊讶于江觐的说辞。 但是转念又想通了,在江觐的眼里,或者是在这种阶层大部分男人的眼里,认为身、心,两者独立。婚姻看重的是利益,就像出轨不能不在乎肉體,才能确保各自欢愉。 他们认为谈钱又谈感情的女人,都是贪婪的衍生物。 一个人,怎么可以要求那么多呢?大家要在这深水泥潭里生存,代表的不仅是自己,还是自己的家族。 同利益当先的男人谈感情,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道理都懂,但是要逼她走出自己多年来根深蒂固的想法,她做不到。 江觐有些心疼,微微倾身看着她说:“既然他还送东西给你,不管是道歉也好,补偿也好,那就说明,他还没有动摇。他在乎的,还是你。” 他希望这话能让她定心。 “但是,你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江觐又靠回沙发,说:“江偌她始终是个威胁,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你要趁着陆淮深的心还在你身上的时候,赶紧想办法催他把婚离了。江偌现在不过是因为走投无路才会去缠着陆淮深,她日子也不好过,别把她逼太死,给她点好处,再适当施压,让她主动提出离婚,陆淮深不离也说不过去了。” 江舟蔓犹豫不定。 江觐打算最后再推了她一把,说:“陆淮深本来就薄情寡性,你别指望他会哪个女人动多深的感情,只要他看起来是喜欢你的,你就可以争取,知道么?江家也需要陆淮深,我和爸都会帮你的。” 江舟蔓回到自己房间里。 那礼盒还放在放在她的梳妆台上,她坐下拆开来看,里面是一只珠宝盒,打开的时候,她才展露笑意。 原来,她说她喜欢什么,他都记着。 不管怎么说,他对她至少还是有心的,不是么? …… 江偌睡前一颗心被弄得七上八下,早上起来精神不济,整个人都云里雾里的。 陆家人早上起得又早,包括陆淮深。 江偌睁开眼茫然四顾,昨晚睡觉僵着身子睡在床沿,一直没翻过身,她被他喊醒的时候,此刻感觉肩腰肌肉酸痛。 窗帘厚重,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卧室里一片漆黑,也不知道外面天亮没有。 “天都没亮,几点了啊?”江偌一边咕哝一句,一边伸手去拿手机看。早上起来,感冒的鼻音听起来又加重了不少。 陆淮深开了灯,理也没理她,径直去洗漱了。 她看了眼时间,才不到七点。 连日来的睡眠问题严重影响她的精神,她觉得最近身体发虚,走路时脚步虚浮。 起床之后,陆淮深对江偌的存在视若无睹,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吃完早饭之后。 生理知识江偌该懂的都懂,所以客观上还是能理解陆淮深,一身谷欠火无处发泄,对男人来说当属憋屈。 陆家一大家子一起吃完早饭,江偌自然搭陆淮深的车一起走。 但是她离开之前上了个洗手间,陆淮深上楼拿东西,下来就找不到人了。 江偌还在洗手的时候,陆淮深的电话就打来,她一接起就是那男人要怒不怒的声音,“你到底走不走?” 第41章是各谋所得,没有谁对不起谁 那嗓音里带着一贯的漠然,此刻多了分不耐,是昨晚火气的延续。 “就来。”江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用纸巾擦拭,然后拿起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挂断电话往外走去。 陆淮深已经启动着车停在主楼前等了好一会儿,车头朝着离开的路,车窗摇下。 江偌在室内换鞋,朝门外看去能看见陆淮深靠在座椅上讲电话,左臂臂肘搭在车窗上,指尖夹着支烟。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哪里惹到他,他忽然忍无可忍地用舌尖抵了下后槽牙,手往车外掸了掸烟灰,皱着眉沉声就朝那头训斥。 说话时眼光深邃犀利,侧面看来轮廓棱角尤为立体分明,平日里不动声色时便有种不怒自威的威慑力,稍微动起怒来,更是给整个人的气质增添一股杀伐萧肃的感觉。 江偌怕引火烧身,故意慢吞吞的穿鞋,慢吞吞地走过去,在他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她拉开车门坐进去。 陆淮深将手机仍在中控台的储物盒里,微微锁着眉头,看她一眼说:“墨迹。” 江偌装作没听见。 昨夜那场暴雨雨势到半夜有所缓和,但一直淅沥持续到凌晨四五点,雨后的的清晨,天空的熹微阳光中间或点缀了浅灰色的云沫。 水泥路面有积水未干,车轮碾在上面,能听得见水渍受压飞溅的细响。 车厢里,陆淮深把着方向盘,目不斜视看着前方路况,江偌则单手支颐,偏头看向窗外飞驰的一片清新绿景。 陆淮深身上不容忽视的气场,伴以沉默无声地在车厢里蔓延。 江偌慢慢地走神,想起陆淮深昨晚说过的话,江启应为了让陆淮深娶她,到底还做过什么?如果没有切切实实地伤害过陆淮深的利益,陆淮深何以这样誓不罢休? 她心里盘算着,需要去问问江启应才行。 目前江启应的病情暂时离不开医疗仪器,还处于取保候审阶段,亲属探视自由。 但是之前高随告诉过她,江渭铭派了人盯着医院那边,让她不要过于频繁去接触江启应,怕江渭铭暗中窃听,江启应如果交待什么隐秘事情,会给江渭铭提前做足万全准备提供机会。 江启应和陆淮深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算不算得上秘密,江渭铭提前知不知道,会不会对之后的官司造成影响,她却不敢惶下定论。 本事不如人,就是要处处受压制,束手束脚,江偌对此深感无力。 如此不找天际地想了半天,刚收回注意力,发现马路上的车流已经变得密集,人声熙攘。 江偌说:“可不可以把我送到锦上南苑附近,靠近博陆刚建起的创意写字楼那边。” 锦上南苑是她现在住的地方,其实跟陆淮深的公司不是一条路,走那边会绕一段,多十来分钟路程,江偌摸不准他会不会送她。 陆淮深在陆家大宅那边有换洗衣物,但是她没有,穿的还是昨天那身,她待会儿有个面试,必须要回去换套衣服。 如果陆淮深不愿送她,她就只好打车回去,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陆淮深一声未响,但是后来的确是往锦上南苑那边开过去了。 “回去干什么?你不用去医院?” 靠近锦上南苑的时候,陆淮深突然问。 医院的方向跟陆淮深是顺路的。 江偌说:“有面试,回去换身衣服。” 陆淮深忽然嗤了一声,“天天面试,你面了多少了?广撒网,一条鱼也没捞着。” 江偌被他讽刺得心里不舒服,“也不是一条没捞着,已经有不少公司给我递了offer。” 陆淮深勾勾唇角,说:“那那些公司待遇如何?薪资几何,奖金多少?你是否瞧得上?” 江偌低声说:“……不就是因为瞧不上,所以才没去么。” 到了地方,陆淮深一面靠边停车,一面说:“典型的眼高手低。现如今的海龟一抓一大把,待遇优厚的大公司挑走了金字塔顶端那部分,剩下的高不成低不就,刚毕业的又没有充足的社会实践经验,还妄想立马当上管理层?” 陆淮深常年身居高位,说这样的话给人一种教训下属的感觉,江偌被他说得一肚子闷气,但是他说得又不是没有道理,因此更加苦恼。 刚好车停了,江偌便没有说话,要去推开车门下车。 忽然解锁的车门又被手动锁上了。 江偌不解地看向陆淮深,入目是他坚毅的侧脸,他看也没看她,姿势随意地靠着车座,手搭着方向盘,轻描淡写开口提醒:“坐便车坐得心安理得,忘记说什么?” 江偌脸色微红,不情不愿地说:“谢谢。” 车门啪嗒解锁,江偌抿着唇下了车,关门的时候,手上用力,故意重重地把车门掀了回去。作完案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 早上未到上班时间的点,江舟蔓开车到了东临医科大附属医院,车停在门诊前面的露天停车场,手里还拎了个颜色新鲜的花篮。 从护士站问到了病房号后,在心里做着心理工作,缓缓向病房走去。 昨晚江觐一席话,她后来仔细想过,她的父兄虽然和她的想法有分歧,但是目的相同。 她爸和哥哥希望陆淮深能做他们立足江氏的后盾,而她希望做陆淮深的陆太太。 做那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男人心易变,江觐说,要趁着陆淮深的心在她身上的时候,让他尽快和江偌离婚。 陆淮深向来对她宽容,所以,只要她在这宽容的尺度内做一些什么,情理之中是被允许的。 病房门紧闭,从门上的那小扇透明玻璃可以看见里面三张病床,两张空着,一张床上一个女人面向窗户那边侧躺着。 江舟蔓推门进去。 床上的身影微动看向来人,还以为是查房医生,刚这么想着觉得不对劲,视线里已经出现了一个陌生面孔。 江舟蔓将花篮放在床头,微微扬起笑容,“乔阿姨,我是江舟蔓,江偌跟您提起过我吗?” “原来是偌偌的堂姐,她跟我提起过。”乔惠一愣之后,点点头,但因为江家那摊子令人咋舌的事,对人提不起什么热情,更是奇怪江渭铭的女儿为什么会来探望她? 乔惠从床上撑坐起来,但是身体原因,动作有些不便,江舟蔓伸手扶了一把。 “谢谢,”乔惠指着床边的椅子说:“你请坐。” 江舟蔓坐下,看着乔惠无时无刻不闪烁的眼神,举止间都有种放不开的拘谨。 江舟蔓想,果然是阶层不同,气势上无法匹敌。 虽然她并不太主张以貌取人,但是一想到江偌刚回到江家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再看看养她长大的这人,心中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 江舟蔓坐下,仪态端庄优雅,目光自如地看向乔惠,“乔阿姨,希望我的来访不会太突然,有打扰到你吗?” 乔惠淡淡笑着说:“打扰倒说不上,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江偌跟江舟蔓本来就不是多好的关系,江偌以前回了江家之后,周末会回来程家过,根本就没主动提起过江舟蔓,更何况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是两相敌对的状态,江舟蔓怎么会主动来访? 无事不登三宝殿。 江舟蔓直截了当点头,“是的,阿姨应该听江偌提过了江家的事。” 乔惠笑容缺缺,垂了下眼,抿着干燥的唇,没出声。 江舟蔓说:“本来我们江家的事不应该牵扯到您,但您毕竟是江偌的小姨,更算是她的养母,江偌性子太轴,听不进劝,所以想来麻烦您,当个说客,劝劝她。” 乔惠愣了一愣,笑容淡了不少,甚至有些牵强,“你也说这是你们家的事,偌偌有她自己的立场和想法,我不好插嘴。” 乔惠算是婉拒了。 如果江舟蔓想让她劝江偌放弃替江启应平反,那是不可能的。她没参与过大家族的阴谋阳谋,但活了半辈子也知道人心复杂,想挺直腰杆做人,就要凭良心。 江舟蔓说:“可江偌毕竟算你半个女儿,你难道忍心看她误入歧途,一条道走到黑……”她顿了一下,直视着乔惠的眼睛反问,“……被人戳脊梁骨骂道德败坏吗?” 乔惠登时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偌偌从小就懂事,性格虽然硬了一点,但是从不会做有违道德的事,反而是你们,你们……” 江舟蔓皱皱眉,“那您知道江偌住进陆淮深家里的事情吗?” “夫妻住在一个屋檐下有什么不对吗?”乔惠反问。 “那您知道这段婚姻并不是陆淮深心甘情愿的么?” 乔惠呼吸一滞,说:“难道偌偌就是自愿的么?双方都有为了利益的成分,是各谋所得,没有谁对不起谁!” 江舟蔓低头轻笑,“看来江偌瞒了你不少事情。”她看向乔惠因辩解和生气而涨红的脸,说:“当时江家并没与什么值得陆淮深看上的,是江启应威胁他接受这段婚姻。并且,当时我和陆淮深还是男女朋友关系。这些……江偌都告诉你了吗?我猜,她应该不敢告诉你吧?” 第42章正在抢救 江舟蔓露出个了然的笑意,“毕竟插足别人的感情这种触碰到的底线事,本来就不干净磊落,你这个做母亲的知道了,肯定会觉得心寒,她瞒着你也是在情在理。但是我……” 乔惠脸上眼里同时交织着惊惧和迷惑,她话不成句地打断江舟蔓:“你,你……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江舟蔓缓缓收起笑意,表情无奈,“乔阿姨,并不是我在胡说,这些你问问江偌,让她摸着良心告诉你,到底是她有意隐瞒,还是我说了假话?” 乔惠似信非信,震惊得讲不出话,胸膛因情绪激动而起伏着。 江舟蔓又说:“这事有关江陆两家的脸面,再深入就要涉及利益问题。但是江偌现在态度强硬,硬要分家产,否则不离婚,单方面纠结陆淮深,住到他家里去,结婚两年来,江偌一直在国外,他们的夫妻关系根本有名无实,现如今因为出了事便狮子大开口要巨额家产。您客观的想想,一个男人,被迫和恋人分开,被按着脑袋同一个不爱结婚的女人结婚,谁受得了呢?” 乔惠没有说话,情绪激烈,眼睛猩红。 江舟蔓心想不能太过强硬,提醒自己施压要适可而止,最后抛出好处,故作善解人意说:“我也理解江偌的苦衷,您生着病,还有江启应住院,都需要钱。我之前找江偌谈过了,只要其他的不要肖想,毕竟我们也有自己的利益需要考量,给你们足够生活的钱,再帮江启应颐养天年,让她和陆淮深和平离婚。但是她不答应。” 乔惠神思恍恍惚惚,她不敢相信自己从小悉心教育的女儿,会插足别人的感情。 她抖着嗓音说:“你说偌偌插足了你和陆淮深,我凭什么相信你?离婚……离婚的事,陆淮深不是想要偌偌净身出户吗,他没有答应过给钱!” 江舟蔓道:“给钱看多少,江偌狮子大开口,淮深才会不同意离婚,我们都怕她想帮江启应插手江氏的事情。保障你们生活无忧的那些钱,只要我跟陆淮深说说,他会答应。至于我和他的关系,江偌刚到江家的时候,我们两家就有联姻意向了,后来一直是男女朋友关系。” 听到后半句,乔惠惊惧地慢慢捂住嘴,咬着下唇才没发出颤抖的声音。 江舟蔓一思量,抱着拼一拼的想法,淡然自若补充:“况且,我若得不到陆淮深的授意,会来跟您开这样的条件吗?” 乔惠捂住心口,江舟蔓这话也就间接说明,她和陆淮深的确是那样的关系,并且在陆淮深和江偌结婚之后,这两人仍然来往不明。 这些,江偌都没有告诉她! 江舟蔓见她状态不好,心知话已起了作用,说:“乔阿姨,如果您想得通,就劝一劝江偌。毕竟她这样一直无理取闹地纠缠着陆淮深,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我和陆淮深以前的关系人尽皆知,如果她插足我们的事情闹出去,别人会怎样议论她?” 江舟蔓这种人,太明白怎样可以转移重点,太懂得玩弄人心,深知乔惠这种老实巴交过一生的平凡女人,尤其注重名声。 乔惠把头偏向一边,不再看她。 江舟蔓叹了一口气:“阿姨,您好好休息,我就不再打扰您了,我还带了一盒糕点,您饿了让人热了吃。” 江舟蔓在离开的路上回忆起乔惠脸上羞愧难当的神色,心想,这下应该能起作用。 江偌油盐不进,外人改变不了她的想法,那抚养她多年、她视作亲母的小姨呢? 如果事情有进展就好了。 隔着轿车前面的挡风玻璃看着雨后几净的天空,江舟蔓这样想着,心情稍微轻松了些,忍不住给陆淮深打了个电话过去。 陆淮深接起,“喂?” “是我。”江舟蔓停下车等红灯,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无意识地雀跃点着方向盘。 “嗯,有事?” 习惯了他这种淡然语气,江舟蔓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是想跟你讲,项链和红酒都收到了,我很喜欢。” 陆淮深嗯了声,说:“喜欢就好。还有没有其他事?” “没有了,你在忙?” “对。” “那我挂了,拜拜。”江舟蔓正准备收线,突然又想起什么,忙出声说:“对了,还有,什么时候有空吃个饭?” 陆淮深说:“今晚有事,看明晚有没有时间。” “行啊,那我明天再找你。” …… 陆淮深挂断后,把手机递给裴绍,往会议室走去。 裴绍提醒说:“明晚您暂时没有安排。” 陆淮深头也不回。 裴绍叹息,又自言自语接话说:“哎,其实我懂,热恋时期恨不得当连体婴,过了那段时间,应付起女人来比加班还累。” “你懂什么了?”陆淮深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盯着他,盯得裴绍不知所以。 裴绍立时垂下眼皮,“我什么都不懂。” 陆淮深斜他一眼,才继续阔步往前。 …… 江偌的面试地点,往往在市中心的CBD和城东近海的新商圈之间徘徊,大多是规模较大的外企和跨企。 要么是职位不满意,要么是薪资待遇不满意,总之就和陆淮深说的没差,要找到和她心意的工作不容易。 如果工资太低,维持一家生计,压力过大。 乔惠以前在小民企里做过文职,也是坐办公室的,后来家里出了事丢了工作,现在她上了年纪,工作已经不好找,她的身体没个一年半载又难痊愈,江偌怎么忍心让她出去工作。 何况江启应住院,每天都要一笔钱,她不知道现在手头所剩的钱能支撑多久。 总不能入不敷出,坐吃山空。她心里也焦急。 现在其实最满意的是DS酒店的那份工作,但之前不幸得罪了高层,应该不会再有下文了。 江偌快中午的时候到了医院,乔惠正躺在床上,她还奇怪,以前这个点来,小姨都在看电视,一般要午饭过后才会睡觉。 她轻手轻脚进去,见被子下的身形却动了动,她轻声喊了句:“妈?” “嗯。”乔惠应了一声。 “你没睡着啊?”江偌去找热水壶,准备去打点开水回来。 “刚才眯了一会儿,已经醒了。”乔惠声音有点哑,江偌以为是她刚睡醒的缘故,不以为意,便拿了水壶出去了。 接下来一天,江偌都觉得乔惠精神恹恹,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想着明天就要出院了,可别出什么岔子。 “妈,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行吗?”江偌担心地问。 乔惠摇头,很抗拒,还说江偌大惊小怪,“查什么查,不都说明天能出院了吗?都好得差不多了,我就是今天有些犯困,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 江偌点头,看她这时候说话还挺有精神的,也信了。 傍晚的时候,江偌照例回家给程啸准备晚饭,琢磨着以后工作了,不一定每天都有时间来回跑,小姨又出院了住家里,需不需要找个阿姨帮忙做饭呢? 想到请阿姨也不便宜,四处都有用钱的地方,便打消了这念头,多跑几趟也没关系。 做了饭,江偌到自己房间又收拾了一些东西准备带去临海别墅那边。 江偌刚走出家门就接到了医院那边电话,说乔惠突发性心搏骤停,正在抢救,让她赶紧过来。 江偌吓得脸色一白,差点连手机都拿不住。 乔惠心脏有点问题她是知道的,她回国前一段时间,乔惠跟她通话的时候就说最近总觉得心脏不怎么舒服,让她检查,也一直拖着没去。 后来进医院,也没检查出大问题来,怎么突然就这样严重了? 天色早已漆黑无边,正值华灯初上的时候,江偌坐在出租车上,却无心欣赏这片繁华,心里后悔不已。 明知小姨能忍,哪怕不舒服,她也会为了明天能按时出院而忍住。 她早该引起重视的! 江偌上电梯时,按楼层键的时候手指都在抖,她知道心搏骤停这个病,很有可能会猝死。 江偌来时抢救已经结束,乔惠还在昏迷当中,医生告知脱离生命危险了。 “怎么会突然心搏骤停了?”江偌抓着医生追问,心里后怕不已。 医生说:“心脏原本有轻微不适,加上受了刺激导致的。还有,明天就先别出院了,现在上了呼吸机,虽然你母亲有了自主呼吸,但还需要观察。” 江偌明白,但她百思不得其解,乔惠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受刺激? 她在家里整理好的东西也没拿,现在脑袋空空地坐在病房里看着乔惠苍白的脸。 程啸下晚自习的时候,江偌打电话给他说了乔惠抢救的事,程啸自行车也没骑,直接搭公交往医院赶。 乔惠没一会儿就转醒了,带着吸氧面罩,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江偌不停喊她,乔惠转动眼睛看她两眼之后就无声地流眼泪。 江偌顿时手忙脚乱,拉着乔惠的手问:“妈,你到底怎么了?” 乔惠转头使劲看她,眼泪不止,片刻后才艰难地开口:“你当初……是不是知道,陆淮深他,有喜欢的人?” 第43章江偌,你知道你们家这混账小子多出息么 病房的门被推开,程啸站在门口,看着乔惠恢复了意识,心里最重的那颗石头落了地。 但是江偌蹲在床边,表情怔怔地,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对劲。 程啸轻脚走过去。 江偌对上乔惠的泪眼,那里面情绪冗杂,她的思想仿佛都在一瞬间停滞,无法分辨其中到底是急切,是不敢置信,还是心里有数的失望。 江偌哽着喉咙,半天讲不出话来。 见她这样,乔惠的呼吸一紧,声音混沌沧桑:“你是不是,结婚前也都知道,他,他和江舟蔓在一起?” 耳边不知道管什么的医疗仪器在耳边尖锐响了一声,随后又是一声,乔惠情绪起伏导致心率加快。 江偌一张脸已经麻木得做不出表情,她看着乔惠,坚定地说:“我不知道。” 那声音沉着中微微颤抖,仿佛不是她自己的。 乔惠脸色顿时一垮,神色灰白苦楚,“你再说一遍,是真的吗?” 江偌嘴唇轻颤,“是真……” “江舟蔓来开了条件,她说是,是陆淮深授意的,难道……她是在说谎么?”乔惠打断她,气若游丝,还伴着呼吸机的噪音。 从小到大,乔惠对她的习惯了如指掌,江偌松开握住乔惠的手,不敢让她感觉自己因为心虚和愤怒在颤栗。 江偌无意识地用指尖掐住床单,一心只想平复乔惠的情绪。 她垂下眼,咽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嘴上无声笑着镇定圆谎:“爷爷出事,就是陆淮深和江渭铭干的,我现在帮爷爷,如果他能被判无罪,回到江家,会威胁到谁?江舟蔓自然要帮她的父兄,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什么话说不出来?” 到最后,她抬起眼看着乔惠,目光毫无闪躲,想让乔惠信服。 她知道乔惠介意什么。 乔惠一直只知道陆淮深和她是因为利益结合,但是从来不知道其中细节。 她不如江舟蔓巧舌如簧,很容易被编进去套里出不来,现在又不是解释的时候,乔惠现在一根筋在她插足陆淮深和江舟蔓这件事上死磕。 乔惠似信非信,想起下午江舟蔓说的那些言之凿凿的那些话,再看看自己一手带大的江偌,一时竟然理不清是非。 江偌见她似乎犹豫了,赶紧握住她的手说:“妈,你信我还是信外人?” “当然……你,信你啊……”乔惠毕竟刚刚经过抢救,身体负荷过重,身体虚荣的同时,心理也脆弱,说完就只是流眼泪。 她细细地盯着江偌看了好半晌,缓缓将脸转开,面向天花板,紧紧握住江偌的手,过了好半晌,才慢慢地睡着了。 江偌看向床头仪器上的心率和呼吸都在正常值上下浮动,心里松了一口气,四肢发软,跌坐在地。 她这才抬眼看向程啸,那孩子高高瘦瘦,那默不作声立在一旁看着的样子,小时候父母吵架时,他也是那样。 真不知道该说他早熟,还是抗压能力太强。 程啸直直地看着江偌,不知所想,然后忽然压了压眉心,走过去要将她扶起来,江偌有些失控地将脸埋进手里,哽咽片刻才缓过来。 程啸单手托着她一只手臂将她拉了出去,江偌垂丧着头跟在程啸后面。 程啸故意将她带到离病房很远的走廊尽头,窗户大开着,他的手轻轻在江偌背后推了一下,让她站在窗前,说:“你先冷静一下。” 医院九楼,初夏的风里带着明显的凉意,幽幽吹来一缕,脸上毛孔仿佛都缩紧,江偌头皮一麻,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顿时清醒不少。 在思考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之前,江偌首先就苦恼要怎么继续隐瞒小姨,或者在她好转之后告诉她实情与其中无奈。 看她高度紧张的状态得到缓解,目光有些空茫地盯着楼下宛如灯带一般穿梭延伸在城市建筑物中的车流,程啸才开口问:“你刚才跟妈说谎了吧?” 江偌刷地看向他,像炸了毛的猫,目光又变得警惕复杂。 程啸移开视线,也看向外面,低低哼了声说:“我心脏好得很,刺激不了我。” 江偌瞪了他一眼,警告道:“别告诉妈。” “所以江舟蔓说的是真的?”程啸又问。 江偌头疼,不知是吹了风,还是刚刚情绪大起大落的原因,她抓着窗棂,屏着声没有回答。 程啸就当做她默认了,但他向来帮亲不帮理。 他觉得他姐也不是自愿的,再说,陆淮深如果真的那么喜欢江舟蔓,又怎么会答应跟他姐结婚? 程啸说:“所以你们结婚这么久,陆淮深一直没有跟江舟蔓断?” “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江偌皱眉说,“反正我跟他是迟早都要离婚的,他心不甘情不愿,我没兴趣绑着他,跟他相互折磨,只是后来出了这样的事,一方走投无路,一方逼人太甚,互不妥协才有今天的局面。” “成吧,”程啸点点头,强忍怒意说:“你们之间感情的纠纷就不谈了,但是陆淮深授意江舟蔓来找咱妈,妈还病着呢,是不是太过分了?拉家人下水,这做派真他妈恶心!有了这一次,是不是还会有下一次?” 他早就看陆淮深不爽了,说起这人,语气一声怒过一声。 江偌心里一窒,是否真是他的意思? 如果真是,那他这人也真是够可怕的,昨天晚上还跟她躺在一张床上,让江舟蔓来找她小姨谈条件的事,愣是没透出一点风声。 她一笑,眼底浓浓都是讽刺。 她心里有一杆秤,一想到这事跟陆淮深脱不了干系,天平便倾斜,仿佛已经在心里坐实他的罪行,自动放弃为他开脱的可能。 但是仅剩的理智又告诉她,也许这只是江舟蔓的单方面的行为。 可如果真的找陆淮深对质,他会不会站在江舟蔓那边,还是个问题,毕竟江舟蔓是他的利益所向,感情所依。 江偌脸色很难看,她让程啸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课,她在这里守夜,乔惠现在这样子离不开人。 而且,万一乔惠醒来看不见她,说不定又要疑心疑鬼。 程啸回病房拎起书包,江偌让他等等,问他还有钱用吗? 程啸说:“还剩了些。” 江偌从包里找出钱夹,抽了五张百元现钞给他,微信上又转了五百,“待会儿出去没公交车了就打车,我晚上没时间回来做饭的时候你自己去外面吃。” 程啸说好,只身出去了,江偌靠在门边看了眼他的背影,少年不比成年男人身材高大结实,瘦胳膊瘦腿长身子,宽大的校服稍显空荡。 程啸沐着走廊的清光,他上的是江偌回到江家后上的那所高中,蓝白相间的校服让江偌回忆起了自己的高中时代。 发现除了搬家,没钱,就是在适应自己格格不入的江家,以及,暗中惦记上了那男人。 她闭了闭眼,除掉脑中不合时宜出现的那道身影,转身回了病房。 …… 程啸靠近电梯间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江偌已经进去了,他才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程啸的手机还是去年江偌给他买的某果新款,那时候江偌还是个小富婆,经济方面很是宽裕,乔惠不舍得在吃穿用度上给程啸花钱,也没那个经济能力,但是江偌舍得。 他上的那所高中是江启应安排的,又是省重点高中,教学资源在本市是一流,里面学生大多是本市或是它市的富家子弟,排外心理很严重,这里的排外还指排斥跟自己经济条件相差巨大的同学。 江偌怕他吃自己吃过的亏,衣服鞋子都亲自给他买,国外的包裹经常一个又一个往家里寄。 电话接通,程啸目光如炬盯着电梯轿厢的反光面,对那边说:“你有没有博陆的通行证?” 那头回:“我他妈怎么会有,我一个高中生。” “你哥总该有吧?你哥的司机秘书总该有吧?” “这不是废话么,”那头吊儿郎当嗯哼了一声,随后又打起精神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帮我搞一个。” …… 医院给陪夜的家属提供折叠单人床,江偌晚上在和衣睡在窄小的床上,第二天浑身不适,早早就醒了,收好单人床,陪坐在熟睡的乔惠身边。 等乔惠醒了,又去打水给她擦脸擦手,忙这儿忙那儿。 约摸九点过的时候,乔惠的手机响了,显示的是钱老师,程啸的班主任。 乔惠不方便讲电话,江偌替她接了,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便拿着手机走到病房外面去。 “钱老师你好,我是程啸的姐姐。” 程啸的班主任拉长哦了一声,才说:“是这样的,今早早自习程啸没来,第一节课刚上课给我打电话请病假,我让他家长亲自跟我讲,他说妈妈在住院,姐姐在医院陪着都不在家,但那节课是我的课,所以才拖到现在向家长确认,程啸确实是生病了吗?” 江偌说:“不好意思,因为昨晚开始我一直陪在医院,程啸也来过,但晚上回去住了,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 她立刻给程啸打了电话,但好几次都没人接,江偌慌了神,最后一次终于被接通。 接电话却是陆淮深。 那人似乎正在气头上,话中带笑,蹦出的字眼却是咬牙切齿,“江偌,你知道你们家这混账小子多出息么?!” 第44章想做陆太太,告诉她,让她等下辈子吧 程啸早上穿了件白衬衫,下面穿着卡其绿的休闲长裤,用昨晚江偌给他的钱,打车去了博陆控股总部。 出租车在上下车点停下,程啸掏出包里的通行证往脖子上一套,单肩背着黑色书包,手里抱着个蓝色文件夹,宛如公司某部门的程序员,在安保人员的注视下大摇大摆进了大门。 从大门到电梯,凭一张通行证,一路畅通无阻上了总裁办公室的楼层。 将书包扔进安全通道的门后,径直往办公室走去。 有秘书部门的人看见他,问:“你找谁?” 程啸应付自如,将文件挡在身前,沉着冷静说:“找陆总,交个文件。” 员工看见他脖子上工作证的挂带,没说什么,只是多嘴告诉他:“陆总马上有个会,你最好快点,不然只有开完会再来了。” 程啸笑着说谢谢。 那员工偷偷笑,看着他的背影跟后面凑上来的同事嘀咕,“公司什么时候招了这么个帅哥,看起来好嫩,跟学生似的。” “可能就是长得嫩,刚毕业的哪有资格上来见领导。” 话音刚落,就听见走远的程啸中气十足低喝了一声,“陆淮深!” 陆淮深彼时刚从办公室里出来,裴绍跟另一个女秘书跟上去,各自拿着负责的文件资料等东西,往会议室方向去。 忽然一声喝,那声音听起来一副要干仗的架势,裴绍应激反应强烈,以为有人闹事,一个闪身站到了陆淮深面前。 女秘书则是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往陆淮深身后退。 陆淮深看见那一脸狠色的毛头小子,那样子在他眼里就是一张牙舞爪的小孩儿,产生不了任何威胁。 “让开。”陆淮深示意裴绍。 裴绍犹犹豫豫看了他一眼,退到一旁。 程啸一步步走过来,步伐不紊不乱,脸上表情透着成年人的坚毅,多了一股冲劲,目的明显,直冲陆淮深而去。 谁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陆淮深不动如山,单手抄袋站在那儿,皱眉看着十米开外的少年步步逼近。 几步之遥的时候,程啸忽然将手上的文件夹扔在一边,挥起拳头就朝陆淮深脸上砸去。 陆淮深反应快,一个闪身躲开了。 这一招下去,整个总裁办公室楼层的人都沸腾起来了,退到陆淮深身后的女秘书立马打电话叫保安,说总裁办公室有人闹事。 程啸一声不吭,抄起拳头就是干。 但从一开始他的力气招式都落了下风,虽然上学时不缺乏运动,篮球跑步样样优秀,怎能跟一个受过专业性训练的成年男人相比较? 只知道靠蛮力,动作没有章法,陆淮深几下就将他制服,扣着他的手背在身后,一掌按住他的后脖颈。 程啸姿势狼狈地挣扎,大声道:“陆淮深,你他妈王八蛋!有种上法院正儿八经打官司离婚啊,背地里玩儿阴的算什么好汉!我呸!” 说完,他卯足劲挣扎。 这边的动静,早就招来围观,这层楼的办公人员不如下面部门人员密集,但是马上有个高层会议要开,不少人正陆续赶来,见到这一幕,全都驻足围观,管理层加上自己的助理秘书,人数可观。 陆淮深结婚这事,知情人都没几个,更别说闹离婚了。 程啸这话一出,气氛登时有如菜下油锅,噼里啪啦溅起油星,一个二个全然忘了老板在场,七嘴八舌开始议论纷纷。 “什么时候结的婚?” “他老婆谁啊?这个打人的又是谁?” “劲爆!容我先在微信群里广而告之!” “老板居然结婚,我没有机会了……” …… “看什么看?不上班了?”陆淮深脸色难看至极,眼神沉冷如水,目光环视一圈,众人心头一震,霎时间做鸟兽状四散而去。 陆淮深的保镖比保安快得多,穿黑色制服戴耳机的两人上前接受被制服的程啸。 程啸甩手甩脚想挣脱,“别他妈碰我!” 刚才被人压着脖子,此刻满面涨红,怒目圆张的时候,狂得不行。 陆淮深冷冷看他一眼,拍拍袖子厉声说:“把他给我带进来!” 程啸破罐子破摔,根本不怕,“有本事你今天搞死我,你心虚了吧?我姐脾气好,为了她爷爷心甘情愿忍辱负重,我可没她那么多顾忌!陆淮深你这卑鄙无耻的想逼我姐净身出户,门儿都没有!昨晚我妈要是有个万一,我拼命也要搞得你跟那女的身败名裂!” 程啸巴不得所有人都听见他说什么,所以扯开了嗓子骂。 刚说完,猛地被人从后面推得一个踉跄进了陆淮深的办公室。 裴绍关门,保镖负羁押程啸。 陆淮深走到大班台前,转身劈手指着他,怒火上头,语气不善带着戾气,“给你个机会说清楚。” 程啸被人束住双手,不屑的哼了一声,胸膛起伏,愤愤地咬牙,“清楚?你他妈心里比谁都清楚,少在那儿装了,伪君子!” 说完,利落地将脸转向落地窗外。 陆淮深看他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来气,怒极反笑,点点头,“行,那我问你,你姐知道你来这儿吗?” 程啸狠狠瞪他一眼,“少跟我提我姐,你不配。” 刚说完,被扣住的肩和手上力道一重,痛得他一咬牙。 陆淮深阴沉着脸盯着他,“看在你年纪小不跟你计较,你倒是仗着自己年幼无知蹬鼻子上脸,知道这是什么场合么?现在只要我报警有人闹事,你今晚上就能在局子里过,虽然你未成年,让你吃半个月牢饭好好反省,也不是什么难事。” 程啸果然脸色一变。 陆淮深冷笑,走到他面前,继续说:“然后你姐不得不来找和解,不得不出钱保释你,我要是不答应和解,或者趁机提出让她净身出户的条件,你猜她会怎么办?” “奸商!” “无奸不商,”陆淮深语气严厉,面上更是不近人情,声音沉沉说:“上次我已经告诉过你,小孩子要懂礼貌,现在就当是给你上一课,做人要讲道理懂没懂?” 陆淮深身量高大,比程啸还要高上几分,姿势倨傲,只半垂着眼盯着他。 程啸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话:“拳头下去才有道理讲。” “是么?”陆淮深皱了下眉,抬眼时忽然扬起拳头,作势要放在他身上,程啸吓了一跳,可顿时又将眼睛一瞪,脖子一梗。 陆淮深手劲极狠,最终在程啸耳边擦过,带起一股厉风,程啸眼睛紧紧一闭。 陆淮深哼了一声,收回了手,气不顺,甩甩手骂了句:“臭小子。” 这时才听见程啸裤兜里的手机嗡嗡想,陆淮深伸手就去提着手机拎出来,在程啸面前一比划,让他看清来电显示。 程啸顿时激动起来,握紧了拳头,脖子和脑门儿上青筋迸起,然而被人押着动弹不得,空有一身不屈意志。 电话响了好久,陆淮深坐在大班台后的老板椅上,接起电话:“是我。” 江偌听见他的声音,脑子里当机了一秒钟。 “江偌,你知道你们家这混账小子多出息么?!”陆淮深抬起头看着做困兽之斗的程啸,朝电话那边说。 “你别动他!”江偌脱口而出,“你千万别动他……” 陆淮深心里一股气直往头上蹿,“我还没说他干了什么。” “他干了什么你都不许动他!”江偌太过紧张,一时心急直接就低吼命令,那边沉默着,她察觉自己语气不好,便换了个说法:“他只是个孩子,他还在上学,明年就要高考了,真的不能有差池。” 陆淮深声线清凉地讽刺:“孩子怎么了?每个不懂事的孩子身后都有不懂事的家长,你也算他半个家长,也就不难怪性子相近了。”陆淮深盯着程啸,冲电话那头的人一字一顿道:“天真无邪,人蠢胆肥。” 江偌没反驳,一来担心程啸,二来怕拂了他的心意,对程啸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他在哪儿?等一下,我过来解决好吗?”江偌下意识就要抬脚往医院外走,走了两步才想到东西还在病房里,还没给小姨留话。 陆淮深让她去博陆总部。 江偌挂断电话,整理好表情,折身返回病房,告诉乔惠,程啸的班主任打电话来说他生病了,程啸现在正在家里发烧躺着呢,她要买点药回去看看他。 乔惠见江偌脸色焦急,自己心里也担心儿子,点点头说好,让她快点去。 江偌一刻不停地到了博陆总部,因为陆淮深提前打过招呼,她一路被放行到了总裁办公室。 她进去就看见陆淮深在训程啸,“不知所谓,莽夫孤勇!” 江偌一转头就看见程啸坐在会客区的真皮沙发上,被人压住了肩膀,限制了自由,身上衬衫皱巴巴,脖子上挂着博陆员工的通行证。 她看了一眼,再看了看程啸,径直先往弟弟那边走去。 程啸自知给她惹上了麻烦,头也不敢抬,看得江偌又气又心疼。她伸手抓起那通行证看了眼,照片是后来黏上去的证件照,但身份是别人的。 她不知道程啸从哪儿搞来的这东西,还挺有心思的,大费周章跑来这儿,千里送人头么? 江偌抿着唇将员工通行证一把拽下来,背对着陆淮深,将东西塞进了自己包里,不管是从哪儿搞来了,连累别人,或者被查出什么来,总归不好。 但是裴绍一直站在旁边,见此清了清嗓子。 江偌瞪他一眼。 裴绍一怔,这人偷摸着做事,怎么比他还凶呢? 江偌摆出大人教训孩子的姿态,问程啸:“你对陆总做了什么?” “我能对他做什么,是他弄伤了我的手臂!”程啸不服地将头扭了一边,总之就是不看江偌。 陆淮深舒适地坐在自己的大班台前,点着桌子提醒道:“他伤人未遂,我是自当防伪,你们家小子恶人先告状,品德有问题,要不要送他进局子教育教育?” 程啸一听,急了,激动得身子直往上蹿,“来就来,老子怕你!” 江偌肃着脸斥他:“程啸!你是街头混混吗,满口脏话,一言不合找人打架,你打得过吗?也不管别人是不是只手遮天、青红不分,自己往枪口上撞,你还以为自己特别厉害?” 她心里有数,程啸是因为昨晚的事,才忍不住上门找陆淮深。 且不说他自己一个没权没势、连经济都不独立的高中生,跟陆淮深没法斗,而且江舟蔓来找小姨,到底是不是经过了陆淮深授意,还是个未知数。 那边陆淮深听了,脸色寸寸渐冷,“只手遮天,青红不分?你倒是胳膊肘一贯地往里拐,先把你弟给维护了,你到底是来和解的还是来找事的?” “能和解当然要先和解了。”江偌转过身,看向大班台后高高在上的陆淮深,“但陆总知道程啸这么做的理由。” 陆淮深扫了眼江偌,说:“他词不达意,你说。” 大班台与沙发区相隔不近,江偌走到陆淮深对面站定,也没坐下,生怕自己弱了气势。 “本来今天我小姨就该出院了,昨天晚上心搏骤停差点猝死,医生说是受了刺激导致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淮深拧着眉瞅着她,结合程啸刚才说他背后玩儿阴的…… 他眯缝着眼,“看来这背后发生了和我有关的事。” 江偌觉得陆淮深没必要装,否则那样也太孬了,不是他作风。 陆淮深目光幽冷邃然,江偌跟他对峙,虽然心里发憷,但箭已离弦,绷紧头皮,面无表情说:“因为昨天江舟蔓来找我小姨了,告诉我小姨,我是你跟她之间的小三,说我死皮赖脸不离婚,跟我小姨谈条件,并且说是你授意的。有没有这回事?” 陆淮深脸色稍有缓和,不如刚才那边冷脸相对,却陷入对另一事的沉思当中。 江偌想起乔惠昨晚套着氧气面罩的样子,像是有了底气,横心说:“不管是不是你的意思,江舟蔓差点害死我小姨,这事我跟她没完,这么迫不及待想做陆太太是吧,告诉她,让她等下辈子吧!” 第45章床头吵架床尾和 “我是不是冤枉她了,你亲口问问就清楚。当然,如果你因为她是你喜欢的人就姑息养奸,我也管不着,但我告诉你,这事有一就有二,以后江舟蔓打着你的旗号杀人放火,我也不意外。” 跟人谈判对峙,同迎战对敌一个道理,一鼓作气,再二衰,三而竭。 与陆淮深说话想要不露怯,那得要十足的定力和过硬的心理素质才行,如果要长时间周璇,谈话和表情更需做到张弛有度才行。 江偌段数不够,勉强只能保持短时间内不露破绽。 她一股脑说完,顿觉身体里热血沸腾,硬气十足,说完不等陆淮深的回答,也不去看他脸色,径直往程啸那边走去。 江偌一把将程啸拽起来,“这事的起因我讲清楚了,程啸也没伤到你,人我就带走了。” 保镖欲再阻止,裴绍观望着陆淮深的态度,然后用眼神示意保镖放人。 江偌拉着程啸,越靠近办公室的那两扇棕红色双开大门,心越慌,怕再横生枝节。 程啸来闹了一通,已经很让陆淮深火大,她一个来和解的,最后反而放了一通狠话,陆淮深咽不咽得下这口气很难说。 江偌推开办公室大门,随着身后那门砰的关上,仿佛有一根绷紧的弦,啪的断了,她手脚发软,手上下意识地使劲捏着程啸的手腕,以此借力依附。 程啸手腕上传来挤压的疼痛,说了句:“你怕他做什么?” 江偌这才想起教训程啸。 她松开他,一面前往走,一面压低声音,“你说我怕什么?你这是公共场合挑衅滋事,陆淮深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吃牢饭!” “我没伤到他,顶多是个闹事的罪名,能将我关多久?”程啸不服,埋着头,不知道是心虚还是那样的动作比较好观察江偌的表情,“你也别以为我年纪小就只会犯蠢,陆淮深跟那个女人能这么嚣张,不就是仗着没几个人知道你们结婚的事么?要是吃点牢饭能将这事传开,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也值了。” 江偌脸色顿时不好,“你什么意思是?什么叫将这事传开?” 程啸说:“我就是骂了他不敢正儿八经打官司离婚,当时人挺多的,估计都知道他已经结婚的事,不过你放心,我没说他老婆是谁。” 江偌动了动嘴唇,一时无言,心中乱得要死,程啸带来的后果,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她又想,程啸干了这样的事,陆淮深还会轻易放人,简直匪夷所思。她忽地像被上了发条似的,怕陆淮深中途反悔,拉着程啸加快脚步往外走。 程啸上电梯之前,还不忘去安全通道的门后面把书包拿回来。 上了电梯,稳稳下降的密闭轿厢让江偌稍微松了一口气,她就刚才程啸说的话责他不知轻重,“你马上高三了,明年要高考,如果因为这事落了案底,你怎么办?以后做事先考虑好自己的未来,别跟着瞎操心。” 程啸有种好心办坏事的感觉,少年气盛,委屈又倔强,看着江偌冷着脸的模样,闷哼了一声,“可别说,你这训人的姿态怎么那么像陆淮深呢?” “你……” 程啸看着他姐,幽幽开口:“陆淮深训你的时候,你一声不敢吭吧?反倒是学了他的精髓来教育我。一头压一头,你对我耳提面命的时候想想你自己,会不会感同身受呢?” 江偌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最后恼羞成怒说:“反了你!你长大了,说不得了是吧?” 程啸一副任打任骂绝不认错的倔样,“你就说我说得有没有错吧。” 江偌气得不行,扯着他袖子出去打车要送他回学校。 上了出租车,程啸嗫嗫喏喏说:“姐,我才跟老师请了病假,现在就完好无损去学校,是不是有点……不打自招?” 江偌简直无语,说起这事气笑了都,“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你一个大男生,心思倒是细,懂得掐点,请假时老师要上课没办法及时通知家长,你还真是会钻空子!” 程啸缄默,烦躁地看向车窗外。 “还有,你的通行证是从搞来的?”江偌从包里掏出那张通行证,在手里扬了扬,又把上面程啸的证件照撕开,看着上面的名字说:“这东西要是落在陆淮深手里了,一查这名字,轻则开了这员工,重则顺藤摸瓜找出提供通行证给你的人,也不是难事,到时候牵连了别人,你过意得去?” 程啸越发沉默,看着通行证久不出声,过了片刻才说:“他是陆家的人,陆淮深为难不了他。” “陆家?你哪里认识的陆家的人?” 江偌左思右想想不通,搜肠刮肚将那晚吃饭时陆家的人回忆了一遍,陆家是有跟程啸差不多年纪的孩子,男女都有,也跟程啸同一个学校上学,但她一时想不起那些孩子的名字,遑论记住他们的年龄,压根对不上号。 但是程啸就是不肯招,还仰脸傲头地说,是兄弟就要讲义气。 “哦,兄弟啊,是个男的吧?陆家是有两三个在上中学的男孩子。” 程啸一怔,哼声之后再也不理江偌了。 江偌撬不开他的嘴,便作罢。 最后还是没直接把程啸送回学校,给老师回了个电话,说程啸确实发烧,已经送了药让他吃下了。 江偌让他自己在家里待着,自己吃了午饭过后去学校,随后又赶回了医院。 …… 江偌和程啸离开之后,保镖离开回到岗位。 陆淮深坐在大班台后,冷峻的脸上怒气沉沉,使劲地扯了扯领带。 陆淮深将会议推迟了一小时,现在还剩十分钟,裴绍现在不敢招惹他,只静静立在一旁。 偏偏这时候,新来没几天的女秘书不懂事,端着茶水进来,抿抿红唇,娇滴滴地说:“陆总,先喝点茶消消火吧。” 陆淮深抬头瞟她一眼,然后将目光钉在她身上,那深沉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看得秘书不知所以,低下头来。 “这么穿着不冷?”陆淮深忽然指了指她的月匈前。 “啊?”秘书抬起头,眨着满眼茫然问。 陆淮深冲她挺和气的笑笑,“大楼里冷气开得挺重。” 秘书这才用手虚虚地遮了下大开的衬衫领口,随后又放下手,说:“没关系啊,我怕热的。” “你没关系?”陆淮深反问。 那低沉语调加重尾音的反问,听得秘书一怔。 陆淮深往后一靠,表情也还和善,“我记得员工手册里清楚写着,什么是规范着装。” “我……”秘书又是一怔,心里乱做一团,说话都不利索。 “你这种着装,要是在公司外,倒是投了大部分男性所好。”陆淮深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又苦又涩。 秘书觉得上司大多时候话里有话,要仔细揣测才能明白其中深意,加上她惦记着这位年轻有为的老板,自动把话理解成:公司毕竟是工作场合,需得保守,至于下班之后么…… 她心里窃喜,刚要说话,陆淮深突然脸色一变,盯着她,表情凛然地厉声缓缓道:“上班时间穿着bao露,心思不在工作上,严重破坏我司形象,自己到人事部去把这几天工资结了。” 秘书这心情宛如坐过山车,一来一去,都不知道怎么就把工作丢了的,老板神情冷骇,她不敢多言,擦着眼泪去收拾东西了。 “招的什么人。”陆淮深将茶盏往旁边一推,瓷杯碰撞发出刺耳声,足可见他力道多大,心情多不爽快。 裴绍看了眼时间快到了,提醒:“陆总,该开会了。” 陆淮深重新整理领带站起身来。 陆家那么多双紧盯着他的眼睛,那么一闹,待会儿开会免不了被蓄意挑事。 越想越不得劲,陆淮深一双浓眉深目因愠怒而越发狠厉,冲身旁裴绍说:“那小子一路畅通无阻上楼,还搞来了通行证,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给我查,谁给他帮的忙。” 裴绍说:“通行证都让太太拿走了。” “拿走了你不知道想办法查,把每个部门缺勤的找出来一一排查……等一下,”陆淮深停了下,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碎片似的信息,他问:“程家那小子上几年级?” 裴绍说:“高二,太太刚回国常常找您那段时间,我听她说过。” 陆淮深眯了下眼,“陆重家那小子呢?” 裴绍恍悟,“也是高二!” 陆淮深冷哼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短时间内,至少总裁办公室楼层的员工,都知道了陆淮深已经结婚,还在闹离婚,听起来是陆淮深找了小三,女方被绿,还被施压要求净身出户,很是可怜。 因上来开会的涉及好几个部门的员工,这些带着神秘外衣和八卦里子的谣言迅速又被人传进了部门群,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众说纷纭,早已脱离事实。 陆淮深在会上的时候,被时任总经理的继母带头,联合她麾下能手一通挖苦。 陆淮深眼睛一抬,冷笑着说:“床头吵架床尾和,我和我太太怎么就不能有点夫妻情趣了?在座没结婚的感到惊讶我理解,结过婚的还大肆张扬,是平常工作太多没时间过二人世界,心里怨得慌了?” 他说到这儿停了一下,眼睛往席下一扫,“用不用给你们放长假增进夫妻感情?” 第46章陆淮深,你能来医院看一下我小姨么? 放长假?放完长假是不是就不用再回来了? 这会议室里,陆淮深身居最高位,没人敢违抗他,纷纷低头不语。 这场闹剧引申出来的爆炸性消息还是以不可阻挡之势传开了来,至少陆淮深在会上的说辞,坐实了他已婚事实,具体他老婆是谁,公司拿钱做事的小虾米根本无从得知。 知道这事的,除了陆、江两家的人,就是陆淮深的朋友。以及一些从两家的往来中嗅到了不寻常但没发现其中玄机的人。 这些对事情一知半解的人,在一个圈子内的活动上常有碰面,也跟陆江两家的人打过交道,早就知道陆淮深和江舟蔓关系不一般,联姻是迟早的时候。江启应后来出了那事,估计也是陆淮深在后面帮忙,看的应该是江舟蔓的面子。便猜测着,陆淮深的老婆是江舟蔓。因此还私下感叹,还以为感情有多深,这才多久就闹离婚。 一早就闹不消停,陆淮深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开完会下来已经临近中午午休时间,江舟蔓打电话过来,想问陆淮深晚上有安排了吗? 陆淮深一时没说话。 江舟蔓自顾说着,心情不错的样子,“你要是有时间了,我就定位子,我想去吃……” “你昨天去找过江偌的小姨了?”陆淮深彼时压着火气,声音里毫不掩饰那透着直逼人心冷意,让那边为之一愣。 江舟蔓听他语气不善,还质问她昨天的事,顿时晃了下神。 那一瞬间的功夫,陆淮深的声音沉了一个度,“怎么不说话?” 江舟蔓在那边咬着唇,心跳一下快过一下,脑中一面搜寻着答案,一面回答了:“是。”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别插手我的事?” 陆淮深冷硬的质问,彻底揪紧江舟蔓的心,又因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讲过话,出于本能畏惧着他的怒意,她出神地嗫嚅着反问:“你的事?这难道不是我们的事?” “这是我跟她的事。”陆淮深泠然强调。 江舟蔓不知所措地哽咽,语气激动,“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江偌缠着你?你难道不想离婚,不想早点摆脱江偌?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啊陆淮深?!” 她说着,因为情绪越发不稳,声音微微颤抖,声音也失了控一般抬高,“江偌听不进劝,找她小姨谈条件是最稳妥的办法,江偌和我们相互掣肘,你不觉得陷入一个僵局了吗?” 陆淮深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盯着楼下蚍蜉般挪动的人群,面无表情,懒得多说:“我极其讨厌自作聪明的女人,我一直以为你是真聪明。” 江舟蔓心里一窒,在电话那头坐在办公桌上,颤抖着将手指插进发丝里,扶着头,整个人像被冰水涌没般,呼吸浅薄,手脚发凉。 她哪曾想到,一向对她包容,从未说过重话的男人,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呢? 江舟蔓遏制着自己想要声嘶力竭的冲动,她轻声笑了笑,“说穿了,你根本不是真的想下狠心逼她,陆淮深,你不要现在告诉我,你不想跟她离婚了,那我呢?” “别再耍小聪明,你还是你。”陆淮深说完挂了电话。 江舟蔓听着那头挂断的声音,死死握紧了手机。 耍小聪明? 她出奇冷静地想到,江偌现在不也是耍着小聪明跟他周璇么?全世界的女人都能跟自己男人耍的小聪明,江偌可以,她就不可以是么? 这说法着实有趣。 她去找江偌小姨的时候,可没料想到结局会是这样的。 陆淮深他到底是向着谁的? 江舟蔓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地抵在额头,她没想到跟陆淮深第一爆发这么严重的争吵,竟然是因为江偌。 她哥说得没错,陆淮深生性凉薄,他的感情太轻太轻,他对她可能是一点点喜欢,可能是没那么喜欢,所以她一旦触及他的底线,这一点喜欢都会被收回。 但她现在想问的是,他到底喜欢过自己没有?他对她好,对她宽容,是出于什么,这段关系中的责任吗? 如果是这样,他因为和江偌之间的婚姻,会不会因为时间一长,恨意消怠,而渐渐对她生出了……责任感? 江舟蔓胡乱想着,想到最后一颗心沉进深海,坠得见不着底。 …… 江偌回到医院,乔惠已经撤了呼吸机,正躺着休息,精神状态比前两天差了不止一点。 “怎么样了?”乔惠担心程啸的身体。 江偌眼睛都不眨地扯谎,让她不要担心,“有点发烧了,估计是昨晚着了凉,我给他带了药回去,吃了就睡下了,我让他好了就去上课。” 乔惠点点头,“那就好。” 江偌见小姨说话有气无力,呼吸也很费劲,不愿她再多说,要她安静休息。 乔惠却摇摇头,看着江偌,“我想再听你说一说昨晚的事。” 乔惠大病之后的声音囫囵,说话有些口齿不清,每个字的音节都在口腔里打转。 江偌一下子绷紧了身子,乔惠的执着超乎她的想象。 乔惠将头转向了天花板,盯着那雪白的灯和墙,自顾地说:“我这辈子,不如人嘴巴能言善辩,脑筋也不如别人好,任何事,需得别人点一点才能通。以前,我没有想过,你跟陆淮深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要这么对你?哪怕后来又为了利益跟江启应闹成这样,我以为至少结合的时候,大家是心甘情愿啊……” 乔惠的表情并无太多变化,说话的语气却极为伤心,江偌不敢打断她,心里惴惴不安,已经做好随时叫医生的准备。 “昨天,你那个堂姐找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是不想信的,昨晚,我脑子太乱,也理不清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在搪塞我。早上你走后啊,我把你们两个人说过的话,串了一下,大概能感觉得出来,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假。” 乔惠说着闭上了眼睛,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江偌哽咽,双手搭在病床上,切切地看着她:“那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 江偌之所以不敢说实话,是因为当时江家情况危殆,江启应又多次相求,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爷爷先斩后奏,直接捏着陆淮深的把柄发话,一定要让他们二人结婚。 陆淮深确实为了娶她,跟江舟蔓分了手。 她知道乔惠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她不敢在乔惠病情不稳定的时候说出来。 乔惠说:“我想问问陆淮深本人。” 自家孩子被诋毁,顺带着连自己多年来的教育都否定了,乔惠自然心有不甘,别人又说不过,只好跟自己过不去。 江偌低了下头,抿住唇,小声清晰地说:“他大忙人事情多,白天在公司,晚上还要应酬,时不时还要到处出差,哪有这个时间。” 乔惠又重重闭上眼睛,江偌妥协:“我会给他打电话啊,问他有没有空。” 江偌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就像学生时代自己犯了错,班主任要找家长,还要让她自己亲自给家长打电话。 一边等待着凌迟,还要一边想办法拖延。 乔惠眼神殷切,“好,你打。” 江偌:“……” 乔惠在这件事情上特别坚决,江偌本来想先拖着,等小姨身体好起来,一点点循序渐进地将这件事告诉她,但是她让江偌拨号的时候,要给她看拨的是不是陆淮深的号码,以防她故意混淆视听。 江偌只好点开联系人页面,找到陆淮深之后,拨出去,示意给乔惠看。 乔惠点点头。 江偌心里有一点点不耐烦,更多的是心虚,她是做了亏心事,自然害怕鬼敲门,虽然陆淮深也不是什么善茬,但是小姨管不着他,便跟她磕上了。 早上才跟陆淮深针锋相对,一番狠话说得溜,气势汹汹的来,趾高气昂的去,现在却又变成了她求人。 心里做好迎接一顿冷嘲热讽的准备,并且没有意外的话,陆淮深不会答应过来,如此也合她心意,他主动拒绝的效果,总比她找借口哄骗小姨来得微妙。 电话没打通,陆淮深拒接了。 江偌回去找乔惠告诉她,“他现在应该在忙,电话都没人接。” 乔惠眼里有光,晶亮,“那你晚上打。” 一晃到了入夜,江偌打过去,陆淮深接起,没说话,那头安安静静的。 江偌站在走廊里,避过了来往送餐的家属,到了安静的走廊尽头,那边沉默的当口,她听见频率沉稳的清浅呼吸声。 江偌手心不断被凉汗濡湿,开门见山,却支支吾吾地问:“陆淮深,你能来医院看一下我小姨么?她想见一下你。” 陆淮深那边沉默了片刻,说:“我等下有应酬。”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江偌现在连他的眼神和表情都看不到,自然猜不出他怎么想,是有空就能过来看一眼,还是一直都不会有空、不想过来的意思? “嗯,行。”江偌也没再追问。 她并不想陆淮深跟小姨有什么交集,也不好腆着脸继续追问,显得没脸没皮。 乔惠听到结果,情绪不怎么好,江偌守在旁边不怎么敢说话,心里越来越忐忑。 夜更深些的时候,江偌突然接到陆淮深电话,他声音如往常般淡漠,问她:“在几楼?” 第47章求人的,脾气比我还大 陆淮深晚上是被贺宗鸣叫走的。 贺宗鸣看中的城南那块地,一直没拿下,把相关人员盛宴款待了一圈下来,人家就是不肯给个准信儿,博陆控股前段时间受省里相关部门邀请,联合成立了一个公益项目,上面的人会卖陆家几分薄面,贺宗鸣就是拉陆淮深来撑场子套近乎的。 两人去时同乘一辆车,陆淮深的手机响个不停。 贺宗鸣在他接电话的时候,无意间瞄见了来电人的名字,挑了挑眉头,表情耐人寻味地看向一边。 最后陆淮深只说了句:等下有应酬,就挂了电话。 贺宗鸣一点端倪都没听出来,倍感无趣,便煞有介事地提起一事,“对了,我听人说,早上你那儿好像出了点意外?” 陆淮深靠在座椅上,交叠着双腿,身姿舒展,脸上表情淡淡,“你听谁说的?” “有严重家庭矛盾的家族里,缺的就是不嫌事大的主,我会知道不意外,更多不相干的人狗鼻子比我还灵。”贺宗鸣笑笑,摇摇头说:“我倒真是意外,一个毛头小子,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都敢爬到你头上拔毛。” 贺宗鸣说着去瞧陆淮深的神色,最后下结论:“陆淮深,你堕落了。” 陆淮深冷淡地剜了他一眼。 贺宗鸣毫不在意,拍拍他的肩说:“你要是早点下狠手,上次在御楼里就把那江偌的小动作扼杀在摇篮里,也不至于有今天。现在你结婚的事,知道的人已经不少,影响力今非昔比,以后把她逼急了,她一闹开来,你不好收场了。” 各大家族之间的人脉、利益,集团对外的名誉、股票,千丝百缕,环环相扣。商场巨胄无论结婚还是离婚都能在行业里激起千层浪。 夕阳消匿之际,光线晦暗,城市华灯初上,街道车水马龙。 陆淮深眯起眼眸,“闹?以卵击石,她能怎么闹?” 贺宗鸣说:“看,你这就是轻敌了。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女人,这话不无道理。你别觉得江偌看起来好收拾,实则心思不简单,潜力无限啊。” 陆淮深斜他一眼,“何以见得?” 贺宗鸣‘啧’了一声,侧身准备向他高谈阔论一番,想了想最后却只是意味不明的一句:“在你面前横着走多时,你现在不也没把她怎样,这难道不算她本事?” “多管闲事。”陆淮深懒得解释。 贺宗鸣卖他面子,就如同今晚他卖自己面子,心里吐槽,面上不与他过不去。 有了陆淮深出面,给贺宗鸣开了个好头。 偌大的包厢里,推杯换盏多时,烟雾缭绕,喝了些酒,陆淮深提不起什么兴致,也不是他的场子,心里也总觉得似乎还有什么事还没做,便叫了裴绍准备车。 贺宗鸣想挽留,低声问:“这才多久你就要走?” “有事。”陆淮深起身,打过招呼走人。 贺宗鸣跟出去,皱皱眉肃然道:“你别是因为那丫头一通电话,而被扰乱了心神,这发展趋势有点脱轨了。” 陆淮深面无波动地扫他一眼,不甚在意地答:“江舟蔓闯的祸,我得去给她收拾烂摊子。” 说完就走了。 贺宗鸣站在那儿想了好几秒,哼哼两声,冲他背影吐出俩字:“放屁。” …… 裴绍拿了干净衣物到酒店,陆淮深冲了个澡,洗去身上烟酒味,下了楼,一身清爽坐上车后座。 裴绍从反光镜看向闭目养神的陆淮深,问:“陆总,去哪里?” 如果是要回家,何必在酒店洗澡换衣?裴绍这点至少还是知道的。 陆淮深捏捏眉心,顿了一下,答:“东大附属医院。” 裴绍挑了下眉,心里暗忖,去看谁呢?今早有人来闹了一闹,他心里已经自动与那位对上了号。 裴绍不问是谁,只说:“去看望病人的话,要不要买些东西呢?” 陆淮深眉宇间微微凝起,看向窗外,淡淡应道:“嗯,是该买点。” 这差事自然落在裴绍身上,高档保健品和水果,买了不少。 到了地儿,晚间时分,医生已下班,探视的家属也所剩不多,门诊部附近偌大的停车场稀稀落落停着些车辆,停车位也空出了很多,裴绍将车停在最靠近出入口的地方。 陆淮深掏出手机给对方去了个电话,问了句在几楼后挂断。 裴绍拎着东西,跟在陆淮深上了住院部九楼,电梯门一打开就看见了站在电梯间等人的江偌。 时至夜深,病人需要休息,楼层里的灯已经息了一部分,江偌站在空荡安静的电梯间中间,沐在半晦暗的光线下,应该是一直在盯着不停变化的楼层数字看,等陆淮深到的时候,微微偏头,眸子清亮,看见来人之后,抿了抿唇,站直身子。 陆淮深看了她一眼,穿的已经不是上午那身衣服。 江偌要长时间待在医院,穿着裙装或衬衫,总觉得施展不开,送程啸回去的时候换了白色高腰卫衣和灰色慢跑裤,黑色运动鞋,偏运动风的装束,简单舒适。 高腰衣裤拉高腰线,隐约露出一指宽的细腰,衬得身细腿长。 她素颜马尾立在那里,样子年轻俏靓又有活力,跟衬衫西裤作成熟精英打扮的男人站在一起,中间仿佛隔着一道隐形的年龄鸿沟,泾渭分明。 陆淮深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深邃,无波又无澜,看得江偌满不自在时,他才朝裴绍说:“东西给她,你下去等着。” 裴绍递了东西过去,江偌接了,只微微垂着眼眸说了句:“谢谢。” 也不知这声谢,是对陆淮深说的,还是对裴绍说的。 两人并肩往里走,都未开口说话。 靠近病房的时候,她有事拜托,才不得不率先开口,低着头小声道:“待会儿我小姨如果问关于你和江舟蔓的问题,希望你不要那么直白,她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 江偌觉得,这样说,他就能明白了,希望他委婉地隐藏一小部分事实。 她说完,等了两秒,没听见他有回应,心里开始着急,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他。 陆淮深的目光淡漠而沉着,不由笑了下,又瞬间敛去了笑意,低沉嗓音带着一抹玩味,“你这是在求我?” 江偌拧眉,心里是极不情愿的,但是嘴上说的又是另一回事:“算是的。” “什么叫算是?”陆淮深悠悠问。 江偌吸了一口气,看着他,暗暗咬牙,说:“是,我在求你。” 陆淮深低哼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命令我?求人的,脾气比我还大。” 江偌察觉出来,他话里的意思,还指早上的事。 江偌的头越低越往下,眼睑半垂,盯着自己的脚尖和光可鉴人的地砖,“程啸给你添麻烦了,我小姨这边,也有劳你了。” “这态度还算尚可。”陆淮深淡淡说完,往前走去。 江偌看着他颀长肩宽、步履稳健的背影,周身散发着凛然迫人的气息,那是财富和地位为基石,由内而外造就的气场。 就像他刚才那句话,‘这态度还尚可’,这话谁都可以学,但那自成一派的气势和口吻却不是任何人都学得来的。 江偌为此感到无奈和憋屈,跟上脚步,率先推开了病房门。 昨夜抢救过后,乔惠一直住在单间的急救病房。 刚才江偌告诉她陆淮深会来,乔惠便一直在等待。 江偌推开门的时候,还没开口,乔惠便闻声看了过来。 江偌闪身让陆淮深进来,说:“妈,陆淮深看你来了。” 乔惠脸上没什么激动或是欣喜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让他坐吧,你出去一下,我想跟他单独说会儿话。” 江偌正把东西放在床头的柜子上,闻言一怔,“不用吧,我就在这儿,你们说你们的,我不会插嘴。” “用不了多久,你出去一下。”乔惠很坚持。 江偌只好出去,从陆淮深身边经过的时候,她深深看他一眼,像是用眼神告诉他,不要乱说话,几分警告,几分恳求。 江偌等在外面的十来分钟里,心思百转千回,精力不集中,眼神失焦地看着安全通道的绿色标志发神发愣。 很快病房的门被打开,陆淮深出来,江偌瞬间回神,微微诧异,“怎么那么快?” 陆淮深瞧她一眼,“不然呢?” 江偌先探了个头进去看她小姨。 乔惠看起来很平静,并没有出现情绪激动之类的迹象,让江偌去送送陆淮深。 江偌一愣,下意识排斥,说:“他自己会走。” 说完她听见传来一声不大和善的冷哼,陆淮深似乎也并不在意她送还是不送,兀自抬脚离开了。 乔惠也皱皱眉,补充道:“送一下吧。” 她和陆淮深做不到像正常人那样和平相处,是江偌抗拒跟他接触的原因。 她拗不过乔惠,转身跟上陆淮深,一直保持落后几步的距离,等电梯的时候,也站在他身后几步开外。 电梯到了十二楼,迟迟不下来,江偌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她偏了偏脑袋,看着地上长发马尾的影子也一晃一晃起来。 陆淮深忽然转头,眼神古怪地横了她一眼,“你几岁?” 第48章你要怎么感谢我,嗯? 江偌本以为隔着安全距离,心里放松不少,陡然被这声音惊了一惊,条件反射看他一眼。 待反应过来之后,余光瞥见自己被斜斜拉长的影子,就在陆淮深脚旁不远,也不知道他那么看着自己自娱自乐了多久…… 难怪他看着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 江偌垂首,不言不语。 “你跟我小姨……” 江偌刚想起要问小姨跟他说了什么,她回去好有个应对的心理准备,话刚问了个开头,电梯下来了,‘叮’的一声,电梯轿厢门打开,陆淮深已经跨了进去。 江偌电光火石间又想到该添卫生纸了,趁现在超市还没关门去买,便也跟着进了电梯。 电梯里半满,狭窄的密闭空间里没人吱声,气氛极其安静,江偌不好意思再开口,怕引起注意,跟陆淮深前后隔了一个人的距离默默站着。 下了一层楼,不知是什么科室,外面站着一堆家属,有的情绪激动正在比划着手脚骂骂咧咧。从三两句对话中听出来,好像是因为老人快要不行了,兄弟姐妹就遗产问题产生了分歧。 家属一个接一个往电梯里挤,江偌不断被推搡着往后退,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无可退,陆淮深身后就是电梯壁面,她一下子撞进了宽阔温暖的胸膛,熟悉的气息顷刻间将她包围。 江偌心里顿时漏了一拍,身体也微微一僵。 前面的人后退着,不小心踩了她一脚,身体也往她身上贴,各异的体味也混杂成一股异味扑面而来,江偌屏着呼吸,伸手护住前洶。 曲起的手肘,不小心顶住了身后那人的腹部,江偌没办法避开各种接触,只能缩了缩肩膀,装作若无其事。 电梯到了一楼,后进来的那些人骂骂咧咧进来,哄杂吵闹着出去。 前面的空间留出来之后,江偌立马与他拉开距离,快步往外。 陆淮深身长腿长,几步就跟她并肩往出口方向走去,侧过脸垂眼看了看她,说:“不用送了。” 江偌说:“我去买东西,不是送你。” 从门诊部大门出去,两人方向不同,前面就是停车场,往右几十米是超市,陆淮深要往停车处过去,江偌也正打算拐弯,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跟我小姨到底说了什么?” “怎么,怕我说你坏话?”陆淮深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随后笑笑,说:“既然有这种担忧,你就不该找我来。” 江偌说:“我只是想面对我小姨的时候,有个心理准备。” 他沉默片刻,不以为意地低声道:“自己去问她。” 他不想说的事,江偌一次得不到答案,自知再问也是徒劳,便作罢,憋了两秒,憋出一句话:“无论如何,感谢你今晚过来。” 陆淮深本来已经转身,走了两步,听到这样的话顿住脚步,忽然转过身来,冷声重复她的话:“感谢?” 江偌抬头看他神色,见他脸色紧绷略带嘲讽,“你要怎么感谢我,嗯?” 江偌心里一颤,后退一步,对陆淮深突如其来的脾气感到莫名其妙,面上表情也滞住,抿着唇看着他不发话。 陆淮深向她逼近两步,语气咄咄逼人,“说,怎么感谢?” 城市光华将如墨天际映得黑亮,陆淮深站在晦暗的路灯下,眉眼宛若夜里漆黑不见底的深海,表面之下是隐隐可见的暗涌。 他靠得极近,薄唇紧抿,目光阴鸷,江偌看着他带着戾气的冷硬轮廓,脚步像被钉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陆淮深越是脸色发狠,她越是不退缩,直直看着他,片刻之后,木着脸转身就走。 陆淮深伸手就将她拽回来,力气大得她脚步踉跄,转身差点撞在他身上。 “陆淮深,你有病。”江偌手上挣扎着,一瞬不瞬看着他的脸,嗓音轻微发抖。 陆淮深手上一用劲,将她桎梏住,贴近她的脸,一字一顿告诉她:“一码归一码,这事是江舟蔓闹出来的,我权当是替她善后,你不必跟我道谢。早上闹那一出,仍然要在你头上记一笔,秋后再算账。” 江偌被他捏着手臂往上提,两人的鼻尖几乎要杵到一起,他的鼻息浅浅喷薄在她脸上,她心绪起伏不定,不知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这种过分的距离。 她就知道陆淮深没那么好心做善事,她心思紊乱一时答不出话,又不敢把情绪全写在脸上,只是冷冷看着他。 陆淮深说完,目光仍是攫住她,皱了下眉,垂眸扫过她的唇,对垒的气氛转眼间变了质,黯淡昏黄的路灯,空无一人的停车场,交织的呼吸,催生出流动在男女之间的暧日未。 不知道是不是江偌的错觉,感觉陆淮深在缓慢地向她靠近,而她似乎也受某种东西驱使而踮高了脚尖。 她脑子里忽然白光一片,眼睛动了动,无意间撞进他深眸里,触及那漆黑一片,她不知怎地忽然清醒了。 陆淮深也像是回了神,两人不约而同退开寸许,手臂被松开之后,江偌更是倒退了一大步,躲闪之意明显,再也镇定不下来,努力地平稳住呼吸。 对比起她未经世事般的慌乱,男人显得老道而沉着。 江偌逃也似的转身,陆淮深突然问她:“你买东西带钱了?” “我带了手机……”江偌两手空空,伸手摸向裤袋,依然空荡荡,顿时脸颊发烫。 陆淮深掏出钱包扔给她,“要多少自己拿。” 江偌跑上跑下的也觉得麻烦,大不了算借他的,便想了下六包装的抽纸要多少钱,紧着嗓子说:“五十就够了。” 发出来的声音其实已经变了样。 她接过陆淮深的钱包打开,里面全是红钞,一张零钱都没有。 江偌抽了张毛爷爷,把钱包递还给他,抿唇淡淡说:“微信转账给你。” 陆淮深拿了钱包,看她两眼,说了句:“不用。”转身走了。 江偌也往超市去,身后传来车门沉闷关上的声音时,她倏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陆淮深的微信,还说什么微信转账,怪不得陆淮深最后要看她两眼…… 估计今晚她在他眼中就整一个二百五。 江偌也深刻意识到自己不在状态,想到自己犯的蠢,差点接上的吻,几度懊恼之后,把这归结于正常反应,毕竟早上才气势汹汹跟人针锋相对,晚上就要低声下气,这样大的落差,有违常情,才会导致她行为颠三倒四。 江偌买了卫生纸,又在冷冻柜里拿了一瓶矿泉水,走出超市后灌下小半瓶,觉得清醒不少,这才往回走。 回到病房,江偌心情还久久难以平复,小心观察着小姨,发现一切正常后,更让她惴惴不安。 打了水来给她擦脸擦身之后,江偌状若无意提起,“妈,刚才你问到你想要问的了吗?” 乔惠点了点头:“问到了。” “你怎么问?他怎么说?” “他说,那是江启应的安排,和你无关。”乔惠沉默稍许,翻了个身准备入睡,闭着眼睛又补充:“我以后不会管你们的事了。”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江偌铺床的响动,直到熄了灯乔惠也没真正睡着。 想的全是同陆淮深之间说的那些话。 她记忆最深刻的是,她问陆淮深,江偌是不是真的插足了他和江舟蔓?如果是,她会劝江偌放手。 陆淮深反问她,那江启应怎么办?你觉得江启应会轻易罢手?一个是血缘之情,一个是养育之恩,要不是江启应,你们程家这一家子过得不知是什么日子,你觉得江偌一定会听你的?说穿了,在这件事中,你不过是个外人,你插上一脚,除了会让江偌背负日渐沉重的道德枷锁,什么也做不到。祸不及家人,江舟蔓这事做得太过,她的话你用不着当真。我和江偌之间的恩怨,我们自会解决,你好好养病,什么都别管,就是帮了她大忙。 …… 回去的路上,裴绍心里那叫一个复杂,一面偷看陆淮深的表情,一面想着停车场前那一幕。 前一秒还好好的说着话,忽然就将人给拽过去,他看得很清楚,这次是陆淮深先动的手,说不定也是他先想要动嘴的。 那画面和氛围,说变就变,他都看直了眼。 陆淮深根本没空理会裴绍这些小心思,坐上车之后就闭着眼睛,身体有些倦意,神思却一片清明。 认为自己情绪反常,完全是贺宗鸣这人之前的一番话引起。 不由来了气,连他也怪罪上。 …… 江偌这段时间面试面得疲软,加上乔惠身体又出了问题,打算歇两天,在医院陪着她健康出院,以免再出差池。 中午吃饭的时候,打开邮箱和短信,翻着面试过的公司的回信。 突然翻到一条,DS两个字母映入眼帘,她心里一紧,顺着回信看下去,结果出人意料,她被录用了,要求下周一正式报道入职。 江偌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才会被录用,但惊喜大过其他情绪。 心里已经开始计划月薪该怎么安排,陆淮深给剩的钱主要花在爷爷身上,她的工资怎样才够一家三口开销,会不会有盈余?升职之后薪水会涨多少? 第49章是你轻敌了,还是你对江偌有了恻隐之心? 江偌被喜悦冲昏头脑也是一瞬间,担忧紧随而来。 如果在公司跟那位曾经在翻译会议上叫板过的白人高管碰面该怎么办?又或者,让她通过面试,就是那位的意思,目的在于给她穿小鞋,让她知难而退呢? 与其直接一个令下把她拦在DS门槛之外,这样做既能解气,还能让她感受到强烈的落差与挫败,效果来得更妙。 江偌照顾着乔惠吃完饭之后,才考虑自己的饱腹问题,此刻已经过了饭点,点的餐已经半冷,她看见邮件之后心情更是喜忧不定,渐渐觉得食之无味。 后来又觉得自己最近太过敏感,忧患意识过重快到神经质的地步,现在想太多不切实际,显得怯怯懦懦。 无论如何,这份工作薪资待遇好,也值得她拼一拼。 乔惠看她饭吃了一半,盯着手机走神,便斥她两句:“吃饭的时候就不要玩手机了,饭菜都要凉了,吃了胃不会不舒服吗?” 江偌回神,收起手机继续吃饭,告诉乔惠:“我收到了录取通知,是之前面试过的比较满意的公司,待遇不错。” “真的啊?”乔惠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喜色,“那就好,定下来就好。” 其余的乔惠不多问,也不多说,对待江偌的态度也与之前无异,精神和身体状况都得到稳定。因此江偌愈发好奇,陆淮深到底对乔惠说了什么。 正想着,一则电话进来,是跟了江启应三十多年的管家柳明,江启应出事之后,是他一直在照顾,江偌经济拮据的那段时间,也是他暂时垫上了医院产生的费用。 后来江偌拿到钱,还了他垫付过的医药费,也硬塞给他一些钱当做酬劳。 江偌放下筷子问:“柳明叔,有什么事吗?” 柳明语气慎重,暗含忧虑,“小姐,江觐来医院了。” 江偌脸色一变,饭也顾不上吃了,撂下筷子就往心内科去。 江启应年纪大了,身体机能衰退,自我修复能力也大大降低,都说老年人生一次重病就是一个坎,过不过得去都看命。 江偌从陆淮深那里拿到钱,立刻让医院给江启应做了手术,从那之后他一直躺在重症监护室,到了探视时间,江偌和柳明轮流去重症医学科去看看他。 今早才刚从重症监护室转普通病房,估计是江渭铭听到风声来寻事。 江舟蔓找乔惠的事,江渭铭父子应该都知情,江偌担心江舟蔓无功而返后,他们又在爷爷身上打主意。 两个至亲前后病危,江偌本来已经快崩溃,站在电梯里她发狠的想,若再因为这些人出了什么事,她冒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险,也要挨个让他们不好过。 江偌到了病房的时候,柳明等在外面,房门紧闭。 江偌一刻不敢耽搁,一路跑过来的,呼吸急促,身体更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栗。 “柳明叔,他单独跟爷爷在一起?” 柳明五十多岁的年纪,两鬓微霜,瘦削而精神,此刻也临危不乱一如往常,安慰江偌,“你爷爷让我出来,我一直盯着在,江觐他不敢胡来。” 江偌从门上的玻璃往里看,江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挡去了部分视线,她看不到江启应的脸。 没等两分钟,江觐就已经起身出来。 看见站在门外的江偌,江觐看了看手表,勾勾唇角说:“我说了几句话的时间,你就到了,是有多怕我对老爷子下毒手?” 江偌说:“柳明叔,你去看看爷爷,我跟江觐说两句。” 病房门关上,江偌冷着脸对上他的目光,遏制不住地冷嘲热风,“你们兄妹俩倒是分工明确,还专挑病人下手,攻其软肋。江舟蔓告诉我小姨我道德败坏插足她和陆淮深,让我想想,你对爷爷又说了什么?” “这叫战术。”江觐西装革履,笑里藏刀,慢条斯理道:“谁让妹妹你对我们敌意重,叛骨天成,一根死脑筋对老爷子言听计从。既然你左右不听劝,我就只好追本溯源,看下有没有机会能改变始作俑者的想法。” 江觐话锋一转,冷笑溢出,“谁知道老爷子大半个身子都进棺材了,老骨头还是那么硬,”他逼近两步,压低声音冲江偌说:“我算是明白了,做完坏事那一刻,就该手起刀落永绝后患。” 那语气后悔中透着无奈。 江偌灿然一笑,“换个说法,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抢来的东西,每分每秒守着都安不下心吧?” 他看着江偌,审度着她的脸,笑容愈发阴冷,“看来我当初还真是小瞧你了,区区一个小村姑,现在倒成了最大的麻烦。外面长大的丫头就是不懂规矩,别人给点小恩小惠就心甘情愿当忠犬,你以为江启应是重视你?他只是重视他的公司他的心血。你那短命哥哥要是没死,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沟沟里玩泥巴!” 这种话听多了,自然就免疫了,江偌反而扬起懒懒的笑,“拿一个外面长大的小村姑都没有办法,是不是很气?再说了,忠犬总比无法驯养的野狗好,你说是不是呢?” “我看你是最近在陆淮深那儿尝到了不少甜头,就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看不清自己的处境了。”江觐笑容越大,眼神越阴鸷,“刚才我告诉了江启应,让你趁早罢手,至少不用闹到送你去见你亲爹妈的地步,你猜江启应选什么?你,还是他的公司?” 江偌再沉着,在听见江觐轻飘淡然说送她去见亲爹妈的时候,心里也忍不住惊颤了下,背脊升起一股凉气。 “最后说一句,明钰能帮你的也就那一次了,自己找死,牵连到别人就不好了,是不是?” 江偌听出他话中威胁,顿时心中一凛,慌急说了句:“江觐,她是你的人,你别太过分。” 江觐只是看着她微微一笑,理理衣襟,斯文体面如初,扫她一眼,冷哼一声之后,从她肩旁擦身而过。 江偌心有戚戚,担心江觐会对明钰做什么,她站在门口良久,脚踩在地面,都还觉得虚浮不切实际。 过了片刻,她才推门进了病房,江启应说话还不是很利索,不知在跟柳明说什么,见到江偌进来,“偌偌……” 见江启应有话对江偌说,柳明立刻给江偌让了位置。 原本精神矍铄的老人,现在连眼神都浸在一片茫茫雾朦中,好像随时都要失去意识一般。 江偌的心情紧了又紧,走上前坐下,轻声问:“爷爷,想跟我说什么?” “你来……”江启应声音很低,点了下头,示意江偌靠近些。 以前高随就说过,江渭铭可能在病房里安了窃听器,江启应难道是想说什么重要,但又不能被江家父子知道的事? 江偌脑中想法一闪而过,便把耳朵凑近。 …… 陆淮深在离开公司之后,被陆终南一个电话叫去陆家。 老爷子精明得不动声色,提前就确认过他的行程,知他晚上既无需不加班,也没有应酬,电话中顺口一提,陆淮深连拒绝都没有理由。 到时天色将晚,家里正在准备晚餐,陆星叶明天要出去旅行,早早回家准备收拾东西,不曾想,会迎面撞见了陆淮深。 家里没几个哥哥在,她是不敢公然跟陆淮深叫板的,见了面顶多点点头算招呼过了。 但是她在刚过去的陆家家宴上,跟在哥哥后头搭腔针对陆淮深,也不知这人记没记仇,会不会借机为难她。 因此在停车时见到陆淮深,心里顿时就是一个咯噔。 然而陆淮深根本没甩她,径直进了主楼,去了书房,听用人说,老爷子早就在书房等着了。 陆星叶手里拎着大包小包,东西往沙发上一扔,轻手轻脚上了楼,贴在门上想偷听。 陆终南坐在沙发上等候多时,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茶具,刚煮好的茶烟雾袅袅,满室茶香。 见陆淮深到了,老爷子也没说话,拿起一只袖珍茶杯递给他。 陆淮深接过,吹了吹,一口饮尽,将茶杯放回桌上,勉强润了润嗓子。 老爷子抬起眼皮扫他一眼,不尽满意的哼道:“粗人。” “有什么事要说?”陆淮深往沙发上一靠,交叠着长腿,姿势闲适舒展,脸上却是一副本人很忙,望速战速决的姿态。 陆终南知道这个孙子没什么耐心跟他这个老头子耗,因为往事的缘故,两人的关系本来也算不上亲厚,陆终南觉得陆淮深能将心思放在公司上就行了,亲情的什么的,只要姓氏血脉还紧密相连,亲疏远近,没什么所谓。 他便开门见山说:“听说昨天江偌和她一亲戚来闹事?” 陆淮深垂眸看着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茶具,兴致一般,“小事,处理了。” “小事?”陆终南冷哼一声,“这事传成什么样了,你心里没数?你平时做事都挺果断的,怎么这回迟迟解决不干净?一个未成年的毛头小子,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是你轻敌了,还是你对江偌有了恻隐之心?” 第50章陆先生,可以赏脸跳支舞吗? 陆淮深表情略微散漫,带着淡淡轻哼的鼻音,面不改色地回问:“你想说什么?” 陆终南没理会他不当一回事的态度,苍迈缓慢的声音,伴随着坚定犀利的目光道:“离婚之前,你把控一下,别让江偌出现在公众视野内。” 陆淮深忽然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一声,“离婚?” 陆终南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茶盏停在嘴边,又被他拿开,他定眼看向陆淮深,片刻后问:“你有什么问题?不离婚,难道跟她过一辈子?” 说完似重非轻哼了声,慢条斯理又道:“我以为,你一直等着跟江偌离婚,一心一意想娶江舟蔓,难道是我想错了?” 陆淮深也看着他,目光闲淡,并未做声。 陆终南稍事沉吟,放下茶盏之后,又顾自往下说:“当初你跟江偌的事,我之所以不反对,是因为那时江启应膝下就那么一个亲孙女独苗苗了,等他归天之后,你把江氏并入博陆,就易如反掌了。这效果如虎添翼,我也乐见其成。不过现在么,只能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陆终南也靠着沙发,双手交握在前,淡淡看向陆淮深:“江舟蔓上面有两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并入江氏虽然不大可能,但帮衬你的地方却还是很多的。这事,你难道还需要权衡么?” 老爷子说了一大堆,不过是抱怨数落他处理江偌不够果决,希望他尽快离婚,娶该娶的人。 陆淮深不仅反应平平,连回应也让人火大,“我会解决。” 这对爷孙,多年以来,都很难好好说上一句话。 “你解决?”陆终南上火道:“这么久了,没点进展,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她能掀翻天不成?夜长梦多懂不懂?这点你就该向你爸好生学学。” 陆淮深忽然掀起眼皮,眼神如古井无波,“学我爸是怎么在我外公家破产之后,立刻跟我妈离婚娶别的女人吗?”他说完,顿了下,笑笑:“说起来,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没办法,你想要在金字塔顶端立足,必须要做选择题。”陆终南理所当然的说,“你爸只是做了的正确的决定。若是不快刀斩乱麻,哪天把控不住了,闹出个孩子来,落得跟你童年一个下场……” 陆终南顿了顿,给他思考的时间,却见他面色无异,又继续道:“你难道希望你儿子重蹈你覆辙?无奈跟着母亲,流离失所?” 陆淮深淡淡纠正他:“当初跟着我妈,我并不觉得无奈。” 陆终南低头喝茶,笑笑不说话。 “你妈是个烈性子,这个江偌,我看也差不多。”打蛇打三寸,陆终南点到为止,“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下不去手,我可以代你解决。” “小事,就不劳您老人家了,”陆淮深表情疏淡地勾了下唇,“没什么事先走了。” 陆终南嗯了一声。 陆淮深起身,刚转过身便变了脸色,眸色寸寸渐怒,像是忍了很久的怒气顷时勃发。 一拉开门,来不及逃开的陆星叶被他一脸的风雨欲来吓了一跳。 陆淮深反手关上门,陆星叶牵强笑笑:“我来找爸,你跟他说什么了呀?” 陆淮深冷冷盯住她,眉眼透着冲天戾气,眸子里翻滚着愠怒,嗓音低冷,“滚远点,知道没?” 六个字,简洁有力。 陆星叶已经吓得腿软。 等陆淮深走了之后,又猜想他肯定是在老爸那里受了气,活该,瞬间就觉得解气了。 离开陆家之后,陆淮深径直回了家。 吴婶提前得知先生要回家吃饭,便留下准备晚餐。 陆淮深进门换鞋的时候,一拉开鞋柜,看见几双属于年轻女人的鞋,颜色靓丽样式年轻。 他薄唇紧抿,砰的关上柜门,进了客厅,对吴婶说:“把鞋柜里那几双鞋给我扔了。” 吴婶听见车库开门声的时候就开始布菜,刚好将饭菜上齐,蓦然听见这声音愠怒,暗藏玄机的话,下意识应了一声,然后招呼陆淮深吃晚饭。 随后吴婶擦擦手,找了个挺大的鞋袋去拉开鞋柜,一眼瞧见了那几双女士鞋,一双棕橘色丝绒尖头高跟,一双黑色漆皮高跟,还有双裸粉色的方扣平底鞋。 她拿出来,一看见印在鞋内的字母,‘哎哟’一声。 她女儿喜欢买鞋,这些牌子她隐隐约约有印象,只知道不便宜。 陆太太现在什么处境,从先生和太太的谈话中,她能听出一二,鞋子估计也是以前买的,万一以后有什么场合需要呢?这样贵的东西,就这么给别人扔了是不是也太不妥当了? 再说,先生也不见得会有那么好心,会记得赔给别人。 吴婶想了想,委婉劝说:“太太不是说在找工作吗,这些鞋都适合职业装,说不定是留在这里准备上班穿的,这样扔了是不是不好?” 陆淮深低头吃饭,头也不抬,态度强硬,“我说扔了就扔了。” 吴婶:“……嗳,我带会儿走的时候带出去扔掉吧。” 陆淮深吃过饭就上了楼。 吴婶洗了碗准备离开,听见楼上开关门的声音,抬头说:“陆先生,我先回家了。哦对了,鞋子的事我怕忘记,刚才已经扔出去了。” 陆淮深站在二楼走廊,看了她片刻,说了声:“嗯。”然后转身又回了卧室。 …… 周六晚,江渭铭上位后的第一个生日宴,在DS酒店顶层宴会厅大肆操办。 将地点选在DS,其中实际暗藏玄机。 酒店传奇DS集团的掌权人病危,股票动荡,内部分帮结派斗得正厉害,大中华地区分部,从执行总裁到中层,刚经历了大换血,就是此次内斗的结果。 江渭铭刚坐上江氏第一把交椅的位置,还未有显眼成绩,不受董事会看好,便急着想要趁此在DS分一杯羹。 江偌从江家搬出来的时候,记得有好几套吊牌都没拆的晚礼服,在衣柜里翻找半天,找了件单肩带抹胸半露背的墨绿色裹身长裙。 但是配这件裙子的高跟鞋死活找不到了。 后来才记起好像带去了陆淮深家里,那鞋子配衬裙配礼服都可以,她还一次都没穿过。 夕阳消匿,天色晦暗时分,她去了趟陆淮深家里。 天色如墨时,她抵达矗立在江边耸入云霄的奢华酒店。 江偌快到的时候,给裴绍打了个电话,“告诉陆淮深,我在DS酒店门口。” 裴绍听了,呼吸猛然顿了一下,江偌听见那边有悠扬舞曲的声音,她猜裴绍应该也在江渭铭的生日宴上。 裴绍清了清嗓子,到了安静处才踌躇着问了句:“您在哪儿?” 似是像确认自己没耳背,没听错。 江偌展唇笑了下:“我在DS酒店门口。” 裴绍倒吸一口凉气,倍感无奈,也倍感倒霉,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他为难,苦口婆心说:“太太,您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明知这是……” 停在等红绿灯处,江上邮轮的汽笛声从半开的出租车窗传来耳畔,城市夜景五光十色,路旁枝繁叶茂的绿化树挡住路灯,江偌一张妆容较好的脸隐在光影重重中,一半明,一半暗。 若是此刻有人从出租车外走过,看不清里面的人完整的容颜,但清晰可见一张弧度曼妙的下巴,红唇勾起浅浅的笑,绯丽迷人。 江偌无心为难他,却又不得不为难,为此深感抱歉,她抿抿唇说:“裴秘书,有劳你了,你问问陆淮深,是你下来接我,还是他亲自下来?或者我让迎宾通报一下,我是陆淮深的太太?” 江偌一早就知道,陆淮深不可能亲自下来接她,如果直接打陆淮深的电话,可能会招来他的怒气,倒不如让裴绍做个中间人,省去一顿不愉快的对话。 裴绍见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只好认命挂了电话去找陆淮深。 江偌刚到酒店门口的时候,门童还未拉开车,江偌已经看见了站在一旁等待的裴绍。 她穿的裙子不方便,裴绍亲自来扶了一把,一声不吭,但是微笑得体。 江偌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裴绍打哈哈一笑,“不麻烦。” 说完,他盯着江偌脚上的鞋看了一眼,“这鞋您还满意吗?” 江偌微微拉起裙摆,看了看脚,棕橘色的丝绒高跟鞋,材质原因,在酒店澄亮如昼的灯光下,有些偏光的效果,她不知裴绍为何要这么问。 她说:“当然是满意才买的。” 裴绍听得云里雾里的,脱口就问:“您自己买的?” 江偌不轻不重地皱了下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跟你衣服挺搭的。”裴绍下意识摇头,语罢又立刻转移话题,“这两天一直阴雨绵绵,挺冷的,您没待见外套。” 江偌说:“我不冷。” 裴绍点点头,两人尴尬地站着等电梯。 上了楼,江偌是和裴绍一起进去的,也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在经过几位男士身旁的时候,别人见她盘靓条顺,身材气质好,多看了几眼。 江偌目标明确,径直朝某个跟人寒暄的男人走去。 他背对着她,江偌走上前,拍拍他的后肩:“陆先生,可以赏脸跳支舞吗?” 第52章我能换着花样亲你一百次不带重复 江偌被陆淮深紧紧扣住手腕,她知道触到他底线了,仅仅从那背影,也能感受到他的冷怒,她心里生出危机感,一路也不敢做声,只管使劲挣扎,奈何挣不脱。 陆淮深身长腿长,步履迈得又大,江偌穿着长裙,刚开始屡次踩着自己的裙摆,最后不得不提着裙子小跑。 他力气一点也不含糊,江偌屡次被他拽得踉跄。 江偌被他拉着左弯右拐,不知到了哪儿,他推开一扇门,里面是一间休息室,陆淮深直接把她拖进去,啪的将门关上,一把将她摔在门上。 江偌手腕发疼,背脊又撞上冰冷的门,重重一疼,她也不知道该先去揉手腕,还是先逃开那扇门。 而陆淮深已经将她困在门与他之间,江偌在他逼近的时候,下意识往后退,却已经无路可退。 她掀起眼眸,一瞬不瞬望着他,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陆淮深站在她面前,满脸冷郁之色,“来,这么想亲是不是?现在亲。” 他沉着声,语气倒是轻,但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惧怕。 江偌低下头,没敢看他,心跳急剧加速,因为紧张而身体紧绷。 这几天一直阴雨绵绵,城市像被泡在水罐子里,天气阴冷潮湿,气温骤降,此刻她在三十层楼高的酒店的休息间里,开着窗,风雨呼啸声夹杂着远处车流声被风传入耳边,冷意浸入毛孔,她身上激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亲啊!”陆淮深突然加重音量,冰凉嗓音地从她头顶传来。 江偌抖了一抖,不知哪儿来的劲儿,突然在门和他胸膛之间的狭窄空间里艰难转身,拉开门就想跑。 陆淮深长臂一伸,将被打开一点缝隙的门,一把按回去关上,并且给门上了锁,扳过江偌的身子,按住她肩膀,将她身子钉在门上动弹不得。 江偌看也不看他,只去拍打他手臂。 “看着我,”陆淮深被她气得不轻,脸色自然不好看,“人前都敢上天揽月了,人后怎么这样怂包?” “你才怂包!”江偌停下动作,咬牙瞪向他,对视两秒,被他锐利目光看的心虚不已,又偏开了头。 江偌心想,反正做也做了,后果也这样了,他又不能将她剥皮,她缄口不言,他也不能将她怎样,索性再也不说话。 陆淮深看她这幅破罐破摔的样子,火气更大,“上次我跟你讲得话,你右耳进左耳出是不是?还是你根本没放在心上?上次到公司闹那么一次,记着账不跟你算,倒还给你壮胆了?” 江偌闻言一愣,她定定看着他,语气激动,一字一顿,“你少提那茬,你自己惯着江舟蔓,纵容她惹是生非,她要是不去医院招惹我小姨,就没有后来的事。江渭铭一家三个,也没一个心思纯正的,江舟蔓前脚一走,江觐后脚就去威胁我爷爷,是他们非要逼得我们无路可走。” 江偌顿了一下,想起有些事根本不容她退缩,她看着他的脸,紧了紧握成拳的手说:“陆淮深,结婚的事到现在对错难分,虽然我和爷爷逼你妥协,你后来不也毫不留情,将我们爷孙逼到今天这一步了么?” 她说着自嘲一笑,“现在我有的坚持,你有你的立场,我们注定不能为伍,只能各自为政。结果如何,各凭本事。你们可以明目张胆使手段,我孤身一人没办法跟你们硬来,只能耍点小聪明。” 江偌说完,陆淮深看她良久,脸上表情渐渐消失,最终只剩满眼凉意,“江偌,你不仅自不量力,还尤其不识抬举。” “你就当我不识抬举好了,”江偌微垂下眼睫,余光注意着窗前飘动的轻纱,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他说:“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次计划没成,还会有下次。” 那支舞,已经能让人注意到她和陆淮深关系不一般了,如果当时真的亲下去了,估计所有人都会将她的身份与陆太太联系起来。 陆淮深伸手钳住她的下巴,“下次?下次又是什么计划?还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上来?” 江偌脸疼,皱了皱眉。 陆淮深松开她,眼底划开一抹冷笑与嘲讽,“不是说不稀罕我,现在这么上赶着,你不觉得打脸?” 江偌忍不住辩驳道:“谁说亲你就是稀罕你了?你不也亲过我,那你也是上赶着?难道我能理解成你稀罕我?” 说完江偌自己也愣住了,觉得自己话里暗含的意思有些洋洋得意,与自己想表达的初衷不同,不由得脸色微变。 话刚说完,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陆淮深压住了她的唇,刮过她的齿,卷过她的舌尖。 算不上粗鲁,甚至不带任何情绪。 在江偌伸手推他的时候,他已经主动离开,拇指重重摩挲过她润泽的唇,慢条斯理中带着分流里流气,告诉她:“江小姐,陆太太,这种亲吻,我能换着花样亲你一百次不带重复,接个吻而已,能说明什么?顶多称得上男人和女人在气氛和荷尔蒙操控下,一种生理感觉战胜理智的行为。生理上的感觉,并非代表心理上的感觉,懂没有?” 简言之,这种生理冲动是纯原始,纯獸性的,甚至连谷欠望都算不上,何谈情,何谈心。 江偌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也随之漫出一种无可言喻的酸楚。 陆淮深说完,又附唇上来,动作孟浪,汹涌狂热。 江偌吓了一跳,神思未归,还没来得及推开,他又已主动松开。 紧跟着是第三次,温柔缱绻,浅尝滋味。 陆淮深似乎是要向她证实他话中所说,他能换着花样亲她一百次不带重复,只是接个吻而已。 江偌明白了他的意图之后,开始抗拒,却被他压住后脑勺,并且勾住她的下巴,让她面朝他,眼睛要看着他,以一种不容拒绝之势。 知道是徒劳之后,便再也不抗拒了。 每次短短两三秒的吻,他的气息席卷她的鼻腔,他的味道充斥她的口月空。 下巴上微粝的指腹轻挲,惹得她心脏收缩,挑起她心中悸动,江偌脑中空空,想着这或许是他所说的,独立于心理之外的生理感觉。 然而她不大享受得来,一遍遍之后,她发现,除了触碰到的那一刻有悸动,之后便是紧揪般的难受。 或许是她接受不了他的说法,她认为这种亲昵的事情,只能相互喜欢的人来做。 看着她渐渐失神的双眸,陆淮深停下动作,眼眸有什么东西褪去,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幽深沉静,江偌没看一闪即逝的是什么。 江偌木着脸,忍着难受,勉强一笑,看着他问:“我可以走了?” 陆淮深立刻皱了眉,定眼看她两秒,拉开门,头也不会率先离开。 他走后,江偌站在门后,咽了咽喉咙,外面的风雨愈演愈烈,窗外浮华夜景映着蒙蒙雨雾,时而在纱帘翩飞之际展露眼前。 她看着那些光景,想到陆淮深的背影,心中莫名懊恼悲苦。 忽来一阵冷风,携着冷雨凉意钻进她的皮肤,她一个激灵,清醒不少,抿了下唇,又想用手背狠狠擦一下,又记起自己擦了口红,怕弄脏脸,只好捡起落在地上的手包去洗手间补妆。 她顺着路标找到了附近的洗手间,这里离主宴会厅其实不远,只是有些绕。 洗手间入口的大门没有锁,推动自如,江偌刚推开一点缝隙,里面一道女人的说话声吸引了她。 她听到的是:“陆太太,恭喜你啊。” “什么?” 这句反问出自江舟蔓,江偌对她的声音还算熟悉。 那人又说:“你和陆淮深结婚的事啊,我听别人说了。你们保密工作可做得真好?什么时候办婚礼呢?” 江舟蔓支支吾吾含糊过去:“以后有时间再说。” “我等你们的好消息哈。” 江舟蔓笑笑:“嗯。” 门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江偌才推开门进去,刚好跟那人打了个照面。 那人认出她是刚才和陆淮深跳舞的女人,又听刚才旁边的人提过,她是江舟蔓的妹妹,虽然姐夫和小姨子跳支舞没什么,但她仍然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妥,有勾引姐夫的嫌疑,尤其是两人动作可不像清白的姐夫和小姨子做得出来的。 因此她见了江偌,脸上毫不掩饰露出一抹嫌弃,绕开她出去了。 江偌并没怎么在意,而是在江舟蔓的注视之下,若无其事走到洗手台的镜子前补妆。 江舟蔓在看到江偌那一刻,手都忍不住在发抖。 陆淮深拉着江偌离开,现在江偌嘴上口红的饱和度和形状…… 明显是被人亲过。 江偌拿出纸巾,用一角去擦弄在唇线之外的口红,放下纸巾的时候,她在手包里找口红,垂着眼眸,知道江舟蔓一直看着她,便轻声道:“陆淮深什么时候又二婚了?不对,他跟我好像还没离婚,重婚法律不允许吧?那这声陆太太,叫你的时候,你怎么就心安理得应了呢?” 江偌口红拿出来,发问的时候,微微偏着头去看她,朝她淡淡勾起唇角。 第53章腰上多了一只手臂,扯着她往侧后方退开几步远 江舟蔓牙关紧咬,目光似刃,要将江偌看穿。 可能是从前太过自信,对自己和陆淮深之间的感情从未有过忧患意识,所以幻想破碎之后,她遇事容易受情绪影响。 她的手用力撑附在盥洗台上,看着江偌给口红补色。 江舟蔓也不蠢,怎能在这种场合让仇者快,她挥去脑中陆淮深和江偌在不知的角落里亲密的画面,努力不让脸上出现不该有的表情。 “我迟早都会是陆太太,早应晚应,有什么区别?” “是么?”江偌用小指擦唇线边缘的动作顿了顿,动了动眼睛,用余光瞧向她,她敛住了笑容,五官的棱角立刻显得深刻了几分,连眉目也挂上了几分清冷,“上次我让陆淮深向你转达过一句话,也不知道他告诉你没有。” 江偌将口红装好,一只手啪的将小盒子形状的手包按在洗手台面上,叉着细腰一侧瞧向江舟蔓,面无表情告诉她:“想当陆太太,你还是等下辈子。” “好大的口气,”江舟蔓讽刺一笑,“谁以前还说不稀罕来着?” 江偌嗤笑:“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一个破身份而已,跟陆淮深结婚之前我没想要,你去医院找我小姨之前,我也确实没想过一直霸占不放。我一直想,和陆淮深离婚之后,这陆太太谁爱当谁当,老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们又想得到陆淮深,又想紧握江家家产不放手,美事不可能让你两头都占是不是?是你贪心,自食其果,我也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在江舟蔓眼里,江偌此人不足为惧。她身后有父亲有哥哥,而江偌背后无人撑腰,唯一让她介怀的不过是那陆太太的虚名而已。 江舟蔓掐紧手指,缓缓扬起笑,“话可别说的太满,想一辈子占着茅坑不拉屎,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江偌站在清光下,冷冷凝她一眼,忽然冲她粲然一笑后,转身而去。 洗手间的门关上,微微晃动着,江舟蔓脸上的笑顿时消失无踪,一把将放在洗手台旁边的绿植盆栽扫到地上。 …… 走廊七万八绕,江偌好不容易才一路摸索回主宴会厅。 江渭铭是今天的主角,正在台上致辞,对光临嘉宾表示欢迎和感谢,身后站着长身玉立的江觐和笑容优雅的江舟蔓,随后同众人遥遥举杯共庆江渭铭生日。 江偌一直立在台下静静看着他,光束扫过她的时候,江渭铭看见了她,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随后转移了目光。 众人散开之后,有宾客上去和江渭铭攀谈,江偌与人群逆向往前,从侍者托盘里拿了杯香槟,在一些眼光频频回头的注视下,走到了江渭铭三人面前。 江舟蔓的脸率先拉了下来,不愿多看她一眼。 江偌笑着举杯:“今天是大伯父的生日,我这个做侄女的,来当面说一声生日快乐。” 江偌自报家门后,江渭铭笑容一滞,眼神瞬间冰冷,江偌面不改色,冲他扬了扬手里香槟杯。 当着众人的面,江渭铭也不好拒绝,假模假式的回应:“小偌有心了。” 说罢,同她碰了下酒杯。 这样一来,原本有些对江偌不大熟悉的人,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在私底下悄悄耳语。 “她就是江启应儿子死后才找回来的亲孙女?” “江渭铭做了不干不净的事,竟然还敢放她进来,也不怕她闹事啊?” “没了江启应,她能闹出什么事来啊?不过看她刚才和陆淮深跳舞那劲儿,不会想要跟姐姐抢男人吧?” “正常,被人搞得一无所有的,换做是我,我也要闹得这一家子不得安宁。” “但是陆淮深已经跟江舟蔓结婚了,陆淮深难不成还会因为她跟江舟蔓离婚?” “谁说他跟江舟蔓结婚了?人家本人不是没有回应过么?” “沉默代表默认。” ……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也没说得多小声,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也不怕江渭铭能对自己怎样,毕竟八卦嘛,听者有份。 有些看不惯江启应谋害养父行径的人,正好趁机看笑话,使劲儿膈应他。 江渭铭也成功被膈应,将酒杯重重搁在一旁就往休息室走,一子一女自然跟上。 “听见那些话没有?”进去之后,江渭铭指着一双儿女,掷地有声。 江舟蔓心情不佳,并未答话。 江觐径直往沙发上一坐,不以为然道:“你是成大事者,怎么一点闲言碎语就让你大动干戈?况且,你当做决定的时候,不是应该想得到今天么?” 江渭铭闭了闭眼睛,沉声说:“想得到是一回事,真正做得到有几个?” 说完,他不悦地看向自己女儿,“跟陆淮深到底怎么一回事?多久了,他还不跟江偌离婚,还纵容她胡闹!” 江舟蔓闻言,心神俱怒,积压许久的情绪瞬间决堤,“我怎么知道?我又没限制他的自由,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谁能干涉得了他?” “你……”江渭铭指着自己女儿,“你不是跟他感情向来很好吗?” “表面上,估计是我一厢情愿而已。”江舟蔓咬了咬牙之后,说出自己一直以来逃避的事实。 江觐的目光扫过她,“你是怎么回事?那两人跳个舞,就刺激到你了?” “不止是跳个舞那么简单!”江舟蔓欲做解释,反而让自己的情绪愈加激动。 江觐沉吟一声,打断她,看着她的眼睛,洗脑似的向她强调:“就只是跳个舞那么简单。” “不是的……”江舟蔓咽了咽喉咙,失神地喃喃道:“真的不是的。” 江觐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先安慰了两句:“在我眼中你不是这么没用,这么容易被打击到,你还是你么?忘记我跟你说的话了?” 江舟蔓知道,自己一旦陷入某种认知,别人的话不管用,除非自己走出来。所以,是江觐跟她讲的道理,她即便当场听进去了,但难以信奉为真理,所以只会在坚定和崩溃的情绪中周而复始。 江觐看她这样萧索的模样,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你在这儿悲情,江偌却在寻找机会和陆淮深相处,久而久之,你觉得你对陆淮深来说,还算什么?对于男人来说,没有感情是无法取代的,而你跟他多年相处,就是你的优势,如果你现在自暴自弃,只会让江偌不战而胜。” 江舟蔓心底狠狠一震。 江觐搭上她的肩,又说:“你甘心吗?你认为陆淮深丝毫不喜欢你,不值得你争取吗?” 江舟蔓渐渐沉下心。 甘心?当然不甘心。 她这段时间觉得陆淮深无法给她安全感?而她自己呢,也从未去争取过,不仅无法给自己安全感,反而多次自乱阵脚,质疑陆淮深。 在两性关系中,男人到底对女人的疑心病抱以什么态度?也许一次两次还能忍受,从第三次开始感到不耐烦。 而陆淮深,是不愿接受任何质疑的。 她在他面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选择无条件跟他,要么直接干脆离开。这点,她想她应该没有猜错。 是她犯了几乎所有女人的通病,而陆淮深并不是能接受这种错误的男人。所以她不知道原因在自己,还是,陆淮深本就不是对的人。 但总有一方要妥协的,不是么? 沉默良久,江渭铭渐渐消了怒气,看着江舟蔓那样子,怒其不争说:“丧气什么,不是还有我们?我得抽时间找他探探底,问他到底怎么想的。现在,万万不可让江偌再在这样的场合里跟陆淮深有交集,先想办法让她离开。” …… 江偌在宴会厅里走走停停,时而美目流盼,漫无目的地寻找什么,只为了确保陆淮深在她视线之内。 但是她一时不敢轻易接近他,一来,他周围一直有人,二来,陆淮深已经有脾气了。 空气中仿佛有一张无形的人脉网,串联着这场子里的所有人,她是什么身份,已经由部分人之口,变得人尽皆知了,所以也没什么人来主动找她搭话。 以前江启应带她在身边,也去过不少公众场合,见过不少人,记得上号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大家都是逢场作戏而已,如果没有任何目的,有什么必要记住你呢? 江偌脚累,坐在休息区休息了一会儿,手肘搁在交叠的腿上,撑着下巴,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远处那人。 脑子里东想西想,一会儿就失神了,再回神的时候,已经找不着陆淮深了。 身旁坐下来两个裙装美人儿,笑着跟她打招呼,江偌急着找陆淮深,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对方一声。 刚好目光转动间,看到了落单的陆淮深正和贺宗鸣碰了面,江偌起身就准备过去。 身后那两人瘪着嘴酸了两句:“这么傲,还以为自己是身份矜贵的江家大小姐?” 江偌向来觉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此一听,心里觉得不大快活,顿了下,转身不住地看着那两人,疑惑地问:“我认识你们?” 两人清了清嗓子,爱答不理。 江偌笑笑:“我知道你们想来问八卦,我就是故意不想理你们,又怎样?” 说完之后,也不管那两人什么表情,往陆淮深方向而去,却不知半路从哪儿冒出个端托盘的服务生,对方直冲她而来,托盘里几支酒杯里撑满淡金色液体。 对方收不住脚步,江偌也躲避不及,腰上突然多了一只手臂,扯着她往侧后方退开几步远。 第54章是陆淮深他老婆 服务生托盘里两只酒杯倒下,一个杯子摔出去,伴随着尖锐的碎裂声,液体洒溅。 江偌幸得他人帮忙,被拉开一两米,又站在左侧后方,那位置巧妙,完全避开了被溅得满身水渍的可能性。 倒是一些没注意到的女士,裙子上全是湿痕,还有人的脚背被弹起来的玻璃碎片划伤,一时间惊叫怒骂四起,周围目光全聚焦在了这边。 那服务生面红耳赤地跟各位说抱歉,立刻就有人来收拾残局,负责人也露面调解,公关能力一流。 江偌足足愣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身后还站了个刚才帮她一把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手已经从她腰间拿开,一点也没有占女士便宜的意思。 那气息陌生,江偌赶紧跟人拉开一点距离,转过身想跟人道谢,‘谢’字才刚说出口,她觉得这人看起来有些熟悉,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于是茫茫然地说完了谢谢。 男人身姿挺拔高大,肤色健康,偏蜜棕色,但是唇红齿白,深邃内双眼,很显年轻,亦很显风流倜傥。 他说:“上次的发言很精彩。” 发言?什么发言? 江偌这下肯定他们一定见过,但是她还是想不起来,疑惑地偏了下头,表情有点尴尬,“我们是在哪儿……” 本来这种时候她应该装作认出来,胡乱敷衍两句了事,但这种情况下,她觉得不太礼貌。 那人笑了下说:“你以前是个翻译吧?” 他这样一说,江偌顿时有了印象,惊讶地说:“原来是你!” 就是那次她无意中得罪了DS某位女高层的会议,她记得这个人从头到尾没说过话来着,最后因他瞧了眼自己,而她心有旁骛,回视一眼之后,也没怎么记在欣赏。 “是我,”他含笑,表情淡然,又记得还没做自我介绍,伸出手说:“你好,我姓钟,单名一个慎字。” “钟先生你好,”江偌同他握了下手。 钟慎环视了一圈周围,有人打扫,需要让行,他伸手虚扶了一下她的后腰,将她往旁边带了带,不经意般说道:“之前我们公司的新招募员工简历里,我好像看见了你。” 江偌本来不想提这事。对方举止不凡,上次在会议上即便没出声,也能看出职位不低,至少不会比那天发言那位女高层低,她当天的自我介绍是,DS美国总部负责海外项目的总经理。 这位不知什么身份,如果是总部的人,以后不会在国内分部工作,两人也不会在公司碰面,她觉得没必要画蛇添足提这么一下,谁知他看过自己简历,间接说明他是分部这边管事的。 “对,我接受了offer,下周一入职。” 钟慎点点头,没什么意外地说:“挺巧的,你不觉得吗?” 江偌愣了下,尴尬回:“是挺巧的,您是调到分部工作了?” 钟慎没介意她忽然用‘您’这个字,简单道:“之前的执行总裁退休了,我暂时来补个位。” 江偌心里顿感不自在,这人以后不就是她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要是以后在工作上犯了错,岂不会给人一种她也就会耍耍嘴皮子的感觉? 江偌深觉玩脱了。 …… 之前江偌那边引起的马蚤乱,引来不少目光,其中也包括陆淮深和贺宗鸣。 贺宗鸣刚到,跟陆淮深话都还没说上一句,就先顾着看热闹了,主要是那男的他认识。 “那人不是钟慎么?”贺宗鸣喝了口红酒,眯着眼瞧了瞧那边,只看见那男的手里抱着个女的,墨绿长裙白皮肤,单侧面来看,身材还是不错的。 他盯着那边笑,“好小子,艳福不浅。” 刚说完,旁边传来一道质疑声,“你说什么?” 贺宗鸣又喝了口酒,看向陆淮深说:“怎么了,我说他艳福不浅。” 说完,不以为意又看过去。 妈的,那女的转过身来了。 妈的,是陆淮深他老婆。 贺宗鸣机械地转动脖子看了看陆淮深,尬笑一声,“这不是一时没认出来么,人靠衣装啊,换了身衣裳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嘛。” 他看着陆淮深盯着那边看了一眼,兴致缺缺,似不在意地看向了一边,好像无论是那边的响动,还是那边的人,都不足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贺宗鸣跟着陆淮深的视线,追问:“你老婆跟钟慎认识?” 陆淮深斜他一眼,“不知道。” 钟慎又问:“跟钟慎关系还不错?” 陆淮深不耐烦,“不知道。” 钟慎又说:“你跟钟慎不是碰过面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陆淮深极度不耐烦,横他一眼,“我跟他见一面我就该连他户口本上有几口人都弄明白?” “这道不至于,”贺宗鸣摊手,“你看你老婆跟他有说有笑的,跟你这么笑过没?我是关心你,别哪天被戴了绿帽子,你还是不知道。” 陆淮深直接不说话,目光冷肃地瞧着他。 “生气啦?我真的是关心你,你看你老婆对他笑得多么发自内心,对着你要么哭丧着脸,要么就皮笑肉不笑。”贺宗鸣故意吊儿郎当地笑,故意添油加醋,故意夸大事实。 陆淮深看猴子一样看了眼贺宗鸣,正要说什么,手臂被一双手轻轻挽住。 “在说什么?”江舟蔓笑着问,看了眼贺宗鸣,点头招呼了一下。 贺宗鸣适时没再做声,手圈成拳握在嘴边清了清声,“来晚了,你爸在哪儿,我去打个招呼。” 江舟蔓仍然挽着陆淮深的臂弯,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某个方向,贺宗鸣笑容淡了些,瞧了瞧陆淮深,便走开了。 …… 江偌正不知跟钟慎展开什么话题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了一道视线,她记起自己原本想要做什么,朝那道目光看去,陆淮深疏淡地看着她。 随后,江舟蔓出现,甜笑着挽住他。 陆淮深的目光也没在她身上多逗留一秒,似乎目光落在她身上,本就是无意。 他垂眸注视着江舟蔓,一动不动看了两秒,连带着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都柔和了不少,江偌想象了一下,他此刻目光应该是有多专注? 江偌想起了不久前在洗手间跟江舟蔓那番对话。 当时江舟蔓脸色难看,她觉得大快人心。她还想,当江舟蔓只能盯着陆太太的位置,却又得不到的时候,该是多么气恼? 但现在想想,她自己像个笑话。 她一直认为,不在乎陆淮深怎么看她,怎么想她,她目的明确,心如磐石,受任何干扰都不足为意。 可血肉之躯而已,人心不是磐石。 她自己是讨人厌的女人,江舟蔓是特别对待的女人。 仅此就足够让人大受打击。 后来贺宗鸣独自离开,给那两人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江舟蔓跟他讲话,他似乎也很配合的扬了扬唇角,全然不似跟自己相处那般冷硬。 江偌全然不知为何心中怅然若失,她这个时候不再想自讨没趣,她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陪在乔惠身旁也好,守在江启应身边也罢。 她一点也不想看见陆淮深和江舟蔓。 有人来跟钟慎打招呼,江偌想识趣的先走开,但是贺宗鸣刚想跟人介绍江偌来着,转身看着她默默离开了,上前两步拉住她手腕。 让她停下之后,钟慎松开手,说:“我刚结束工作过来的,没带女伴,你跟我一起,同他们说两句话应付一下可以吗?” 江偌是出于不想打扰的心理,但在别人眼中,她刚才还跟钟慎站在一起,见人来了就这样离开,似乎是有点不给面子,便欣然点头说:“行啊。” 江偌帮钟慎当了个摆设之后,钟慎见她眉心萦绕着疲倦,便问她何时离开? 江偌说:“就要走了。” 钟慎提出:“你走哪儿,我送你。” 江偌说:“不用了。” 钟慎问:“你开车来的?” “不是,我打车。” 钟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十点过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 她能出席这种档次的宴会,没有开车,也没有配车,而是打车,钟慎似乎并不意外。 也许是早就知道她跟这次宴会的主人之间有什么瓜葛,毕竟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圈子就这么大。 “我家离这儿挺近的。”江偌婉拒。 因为有了工作上的这层关系,她想避嫌,不愿以后在公司遭人闲话。让自己顶头上司屈尊送自己,她是真的有点吃不消。 但钟慎似乎并无这层担忧,“我有司机,比较方便。” 两人谈话间,已经快到了电梯间。 江偌一抬头看见等电梯的人,瞬间生出往反方向跑的冲动,但是对方三人已经闻声望了过来。 贺宗鸣目光若有若无扫过身旁那男人,见对方已经目不斜视,主动喊了她一声:“江偌,一起走么?” 江偌不知贺宗鸣几个意思,他不是跟陆淮深一条心么?突然这么热情,让人心里没底。 “你住锦上南苑是吧?我顺路。”贺宗鸣又说。 第55章进了贼窝 江偌脸上表情复杂,尴尬又狐疑,贺宗鸣怎么知道她住哪儿? 突然表现得这么熟络,难免让人心生提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见她迟疑不动,贺宗鸣又向她招手,就差没说:“来来来,妹妹,我送你。” 江偌想,钟慎毕竟是未来上司,上下级之间,保持一定距离为好,而且两人刚认识,不好意思麻烦他。 贺宗鸣主动提出要送江偌,那边江舟蔓心里已经不大舒服了,看着几步开外的江偌,又瞧了瞧她身边的钟慎,脸上闪过明显的不悦。 那表情,就像是江偌强行闯入了她的圈子,引起了她的不满。 江舟蔓介意的其实是贺宗鸣主动要求送江偌,明知她不喜江偌,明知陆淮深和江偌之间有无法调和的矛盾,依然要我行我素。 江偌看都没看一眼那两人,答应了贺宗鸣,正要跟钟慎说一下,贺宗鸣已经跟钟慎客套起来,“钟先生,又见面了。” 随后,钟慎又遥遥与陆淮深颔首互应。 看来这三人早已相互认识。 钟慎虽然不是社交一把好手,但因为工作原因,人际往来的基本寒暄功夫还是到位。 贺宗鸣指了指江偌,一本正经客客气气说:“这是江家的小孙女,我跟她还挺熟,顺道可以将她捎回家。” 江偌折服于贺宗鸣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但是碍于不想坐钟慎的车,只好保持沉默。 江舟蔓听见贺宗鸣对江偌的介绍,脸上挂不住,直接冷了脸,电梯来的时候,自己率先走了进去,按了楼层键。 进去之后,贺宗鸣和钟慎说了两句工作上的事,将陆淮深带入话题中来。 电梯里只有三个男人低声交谈的声音,江偌不便插嘴,江舟蔓是气得不想说话。 下了电梯,出了大堂,三辆轿车正停在酒店门前的候车区。 钟慎的车停在最前面,因此最先上车离去。 离开前钟慎冲江偌笑了下,说:“今晚谢谢你。” 江偌一愣,微微点了下头,回:“不用客气。” 钟慎见她态度恭敬,俨然一副对待上司的态度,复又笑笑,颇为无奈的样子,“你我现在不是上下级,真的不用这么拘谨。” 江偌没说话,只是莞尔。 等人走了之后,江偌看着车尾消失的方向,脸上笑容被微微皱眉的凝肃取代。 钟慎如果只是欣赏她那天在会议上的发言,又在知道她是DS的准员工之后,应当予以她对待优秀员工的态度,而不是这样,像对待一位颇有好感的女性。 江偌想到这儿,觉得自己未免自我感觉良好,想得太多,别人常年生活在国外,可能只是人家待人处事的方式而已。 江偌刚走了下神,就听见贺宗鸣咳嗽的声音,“后悔没跟他一起走?” 江偌微微一顿,没去计较他话里显得暧昧的语气,问他:“你的车是哪辆?” 贺宗鸣说:“前面那辆。” 这雨绵了两天,入夜雨势又大了起来,冲刷着城市,地上遍布的水渍被霓虹街灯映得晶莹澄亮。 门童拉开了车门,江偌目不斜视地拎着裙摆上了车。 贺宗鸣看看江偌,又看看陆淮深垂眼盯着江偌脚后跟微一皱眉的表情,心里直好笑。 江偌坐下之后,放松不少,在裙子的掩盖下,将右脚悄悄从鞋子里抬起来一些,站了太久,脚充血了,脚后跟好像磨破了皮。 贺宗鸣上了车,问江偌:“你去哪儿?” 轿车缓缓开动,离开能够避雨的候车区,行驶进雨幕之中,挡风玻璃很快被雨水蒙住,无法视物,雨刮器有节奏地擦动起来。 “我去锦上南苑,”江偌看向他,又笑着说:“不是你刚才说的吗?” 话里的意思是,想问他刚才为何要开口送她回去。 贺宗鸣听懂了,但只是笑,没有回答。 明天江偌小姨要出院,她准备先回家里换身衣服,今晚去医院守着,以免像之前一样再生枝节。 车子行驶了一段距离,车窗外面全是顺流而下的水柱,玻璃里面也浮上一层氤氲水汽。 江偌的手肘搭在车门扶手上,觉得手臂潮潮冷冷。 她偏头看向窗外,景象朦胧,贺宗鸣突然饶有兴致地开口问她:“你刚才为什么不让陆淮深送你?” 江偌思绪一凝,把手收回来放在腿上,虽然靠着车座,但背脊微微绷紧,正襟危坐,“他和江舟蔓正在兴头上,我何必不识趣。” 贺宗鸣将她的举动都看在眼里,那状态先后不一,从放松到警惕,差别很明显。 贺宗鸣挑了挑眉说:“你今晚过来的目的,不就是想让别人知道你是陆太太么?不仅差了那临门一脚,现在还给陆淮深和江舟蔓留出单独相处的空间……”他说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要我看,你跟过去才是正举。” 江偌适才走神,被他这么一说,她品出他话里略带嘲讽的意思,才渐渐回过味来。贺宗鸣跟陆淮深交情不浅,手肘自然不会往外拐,跟他一辆车,被他挖苦也是意料之中。 但是她现在提不起劲跟他周旋来去,便连笑容也懒得再露,看向窗外,嗓音清清冷冷,跟这雨天倒是相配。 她漫不经心道:“跟过去又怎样?又没有观众,我懒得演戏,效果不佳,还自讨没趣。再说了,陆淮深万一想跟江舟蔓回家过二人世界,我看了碍眼,坏了他的事,他还要找我秋后算账。” 陆淮深算在她头上的账,怕是就要数不清了。 贺宗鸣自在笑道:“你怎么就知道他们要回家?” 江偌手搭着扶手,撑着下巴,依然是头也不回盯着窗外,不以为然说:“两人都眉目传情成那样了,这种时候,一个男人除非下面有问题,才会对自己女人没想法。” 贺宗鸣一个没忍住,嗤地笑了出来,“可当初不是你逼他签了那什么不能过夫妻生活的协议么?你不信他能坚守条约?” 江偌一顿,脸上有些发热,“签是签了,嘴长在他身上,他说没出轨,我又没办法检查,谁信他干瞪着江舟蔓两年,还能忍住不下口?” 再说,这条协议,初衷只针对她不想跟他有肉體方面的纠葛,现在想来,这决定倒是做得对。 她忽然想到,如果真的能从这方面入手,收集陆淮深出轨的证据,日后闹到庭上相见的话,也对她有好处。 江偌从包里掏出手机,假装看时间,然后问贺宗鸣:“这两年,陆淮深真的没有碰过女人?我是指,包括但不仅限于江舟蔓。” 江偌侧着身子半对着窗外,看不清她手上动作,但是贺宗鸣何等精明的人,“你这是想套我话?在录音?” 江偌立刻将手机往包里放,努力赶走被识破的尴尬,转头看了眼贺宗鸣,微红着脸否认道:“没有。” “就算你录音也没有用,这种模糊的证据发挥不了作用。”贺宗鸣停了停,又说:“如果陆淮深这两年是真的本分呢?” 江偌还处于窘迫之中,倏然听见这话,顿住,片刻后才不自在地说了句:“有问题,看男科。” 贺宗鸣憋笑憋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缓过来之后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表示赞同,“对,有问题,看男科。” …… 江舟蔓跟陆淮深一辆车,刚开出去不久,陆淮深就接了个电话,简单吐了个字:“说。” 随后他就没再出声,沉默地听对方讲,到后来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重重地挂了电话。 “出什么事了?”江舟蔓以为是他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 陆淮深沉着一张脸,“没事。” 江舟蔓没有再多问,见他心情不好,也没再讲话,他生气的时候,一点声音都会觉得聒噪。 即便她刚才一个冲动就想跟他谈一下贺宗鸣的问题,希望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贺宗鸣别再不嫌事大地招惹江偌。 之后脑筋转过弯来,庆幸这话没有说出口,不然可能又会惹得陆淮深不耐。 …… 车子行驶一会儿,贺宗鸣接了个电话之后,吩咐司机右转。 等转过去了,江偌才发现这条路并不是去锦上南苑的,从这条路过去的话,会绕很远。 江偌手指撑在玻璃上,回头望了望贺宗鸣,迟疑地说:“等一下,我家不是这条路……” 贺宗鸣让她别紧张,“那边出交通事故封路了。” “你怎么知道?”江偌目光警惕。 贺宗鸣吊儿郎当地挑起眉,讳莫如深一笑:“我当然知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把你卖了。” 江偌看他那笑容就知道他不怀好意,她气急,本想少点麻烦,谁知进了贼窝,这人跟陆淮深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虽然不至于会对她做什么,但肯定是不安好心。 现在外面雨势那么大,又是在人口密集地,根本打不到出租车。 过了好一会儿,司机仍是到处乱转,反正就是不去锦上南苑。 江偌气得拍了把车窗,冷冷瞪向贺宗鸣:“你到底想干什么?” 贺宗鸣懒散的靠着座椅,只吩咐司机:“去陆淮深的临海别墅。” 江偌怔愣,之后气得不行,“贺宗鸣你什么意思?” 第56章说,有没有问题? 贺宗鸣噤声看了她一眼。 江偌气得语无伦次,胸膛都在颤,她盯着他质问:“你和陆淮深一条裤子一条心的,我就说你怎么突然那么好心,敢情你们把我当猴耍是吧?” 这晚至此,她深深觉得得不偿失。 从被陆淮深按在门后亲吻,到之后看见那两人亲密无间,再到此刻被人耍弄于股掌之间,其间种种情绪仿佛都在这一瞬间爆发。 她这人,说不上极度精明,却也不蠢,但是关键时候掉了链子,忘了顾全大局。 如果在江舟蔓挽上陆淮深手臂的时候她就上前去插上一脚,就算闹得鸡犬不宁,至少目的达到,不会得不偿失。 就因为陆淮深那几个吻,连感情都没有的那几个吻,她被扰乱心神,难以自持以致临阵脱逃。 江偌极其厌恶这样的自己,心中异样情绪汹涌勃发,最终表现为愤怒。 贺宗鸣见她情绪如此激动,感到微微诧异,但是似乎又能理解她为何会这样。 贺宗鸣一反先前的玩笑姿态,神色也郑重起来,“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提出送你回家也是我自己的想法,跟陆淮深没关系。” “那你送我回去。”江偌咬着牙,面无表情,澈目冷凝。 贺宗鸣犹豫不决,或者是根本没考虑这个可能,抿了抿薄唇,学她刚才那样,堪堪将头转向窗外。 有点心虚。 江偌见他态度不明,更恼一分,“你少管闲事!” 贺宗鸣转过头,目光笃定,企图跟她讲道理,说:“陆淮深是我兄弟,我这也不算管闲事。你不愿意跟钟慎走,才上我的车吧?说来还是我帮了你的忙,替你解了围。” 贺宗鸣说了,顾自笑了笑,“你也不想想,如果哪天你和陆淮深的婚讯公布了,今晚在场的人见你跟钟慎来往密切,还亲自送你回去,会怎么看?” 江偌没忍住冷笑道:“贺宗鸣你这太极打得真溜,黑的也能说成白的。那我问你,今晚在场的人也都看见陆淮深和江舟蔓卿卿我我,以后要是发现我陆淮深的老婆是我,别人又怎么看?” 江偌学以致用,原话回他,贺宗鸣一时被堵得无法回答。 江偌捏着放在腿上的手包,目光直直看向外面,一字一顿,落地有声,“你别避实就虚,我是要你现在送我回锦上南苑,你却跟我兜圈子。” 贺宗鸣被她哆哆逼问得脑袋疼,他捏了捏眉心,开始自我反省,为什么要没事找事多管闲事呢? 原因虽多,想看陆淮深好戏的心态的确为其一。 贺宗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撑着额死皮赖脸道:“这都上高架了啊小江妹妹,没法调头。” 江偌感觉得出来,贺宗鸣这不过是拖延之计。气过之后,一个人安静待着,听着车外呼啸的风声雨声,心里没谱。 她不知道贺宗鸣为什么执意送她去陆淮深家,如果真的破坏了陆淮深和江舟蔓,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他可能只是一时看戏,图个乐子,而她呢? 这晚一切都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而去,该拼力一搏的,计划与目的统统不存在,该稳站立场的,却又偏离了立场。 有时候真的人不由心。 江偌头疼欲裂,下了高架,她也一声没吭。 不久上了盘山公路,透过水珠看景物,一帧帧虚诞如幻。 贺宗鸣有意无意,笑中透着分讨好说:“你看,上了盘山公路了,又不好调头了。你也没别的事忙,在这儿住一晚也无大碍。” 江偌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回道:“是没大碍,我之前一直住那儿。” 贺宗鸣这下是真的有些不明所以了,“那你为什么排斥?”说完,心中已经了然,却又故作恍然道:“难道你是在意江舟蔓?” 江偌将没什么情绪的眼神落在他脸上,看的贺宗鸣一下子不太自在,过了良久她才开口,“陆淮深那么喜欢江舟蔓,卧薪尝胆,不惜费尽心思想要娶她,替她爸争取利益。你应该是站在他那边的,现在主动让我搞破坏,是你本性就是白眼狼,还是这么做有不为人知的目的?” 贺宗鸣目光变得幽深,且饶有兴味,他微微凝神,低声重复了她的话,“不惜费尽心思想要娶她?” 说完他顿了一顿,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喃喃了一句,“以前我也这么以为的。” 江偌听他说了一句什么,她却听不清,也没去细听。 因为别墅大门近在眼前。 贺宗鸣看了下外面不消停的雨,问江偌:“我送你下去?” 江偌现在把贺宗鸣也划入了仇视名单,不愿接受他任何好心,只怕是糖衣毒药。 她冷淡道,“不用,借我把伞就行。” 说完又看了看自己的鞋,有些心痛,这么下去,定是满脚泥水,好好一双鞋,几乎是毁了。 她一手提裙一手撑伞兀自走进雨里,伞也随着风雨飘摇。 刚下车,身后晃过一道明亮车灯,一直照亮到远处,后面驶来一辆车,停在贺宗鸣的车后面。 江偌猜那应该是陆淮深,其实心里好奇后面是否坐着江舟蔓,陆淮深看见她出现在这儿又是什么表情? 但她没有回头看一眼,拎着裙子手动开了大门,径直往里去,裙子前后摆无法同时顾及,顾此失彼,后摆晃动间,不时被水渍浸湿。 她刚打主楼的门,身后一辆车停在檐下,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有人下了车,江偌也没转头理会。 她直接进了门,没随手关上,微微躬下身,撑着鞋柜的边沿换鞋。 江偌看着丝绒材质的高跟鞋,鞋尖和前掌部位边沿已经打湿,变了颜色,干了之后也会留下痕迹,破坏材质。 人的忍耐力无限,可以在高压状态下负重前行,但压死骆驼的往往只是一根稻草。 江偌心情糟透了,这晚上也糟透了,她想为什么这种天气她不好好留在医院照顾乔惠呢?为什么不做足准备再出手呢? 她身子微微发抖,像是自己跟自己生气,将脱下来的鞋重重地摔在地上,两手拎着裙子,不让裙摆上的水渍弄脏地板,趿拉着拖鞋就往楼上去。 陆淮深进来,刚好看见的就是她的背影。 江偌上楼梯到了缓步台时,没忍住用余光看了眼客厅里,只有陆淮深一人的身影。 回到房间,江偌反手关门上了锁,脚步有意识似的往衣柜走去,拿出换洗衣物。 她才恍恍惚惚意识到,这间客房俨然变成了有她生活气息的卧室,梳妆台上摆着她的化妆品,衣柜里放着零零散散好几套衣服,床头放的也是她爱看的书和睡觉时戴的眼罩,一条被她拿来当做披肩的薄毯散开在窗前的单人沙发上。 工作的事尘埃落定后,她在医院照顾乔惠多一些,有几天没来的,东西都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江偌拿出一套睡衣仍在床上,站在床边准备换衣服,拉开长裙的隐藏拉链,正准备把肩带脱下来的时候,她听见卧室门好像有响动,很轻微。 她以为自己精神紧张,听岔了。 没在意,继续脱下肩带,忽然传来很清晰的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江偌心底一跳,这家里只有她和陆淮深,有钥匙开门的也是他,脑子里也只出现了这个人,她下意识往门口跑去,想要锁上门。 距离门口不过两步,门已经被推开,陆淮深大步闯入。 江偌看见他时,只嗅到一丝危险气息,还没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她拧了拧了眉心,伸手护住要落不落的肩带,但是忘了右侧拉链已经大开。 陆淮深身上还穿的那身剪裁熨帖的西装,眉目锋利,轮廓冷峻。 江偌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沉着脸张口就要让他出去。 陆淮深长臂一探,用力将她摔在身后墙壁上,抬脚就将门踢来合上。 江偌吓得脸色大变,后背隐隐作痛,那股迟来的痛感,从背脊骨传至天灵和四肢,她张了张唇,用呼气来缓解疼痛。 未来及回过神,陆淮深已经紧紧贴了上来,两人之间严丝密缝。 心跳,体温,以及衣料和身体轮廓。 江偌瞬间感受到他特征的那一刻,整个人僵在原地。 陆淮深附在她耳畔,低沉醇厚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喑哑和咬牙切齿,“有没有问题?” 江偌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这不是她和贺宗鸣说过的话么……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当时贺宗鸣接了个电话之后,才说去陆淮深的别墅。 脑子里还闪过什么,她来不及捕捉。 陆淮深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让她的体温也跟着升高,热度甚至蔓延到了她的耳脖。 陆淮深用那抵住她,似威胁,又似引诱:“说,有没有问题?” “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江偌眼眶泛红,不知是因为体温还是因为紧张,她嘴唇嗫嚅,强作镇定,但声音已然不像自己的。 陆淮深手掌扣住她的腰,像将她钉在墙上一般,嗓音却极尽低沉,极尽缱绻一般,“现在知道装傻充愣了,早干什么去了,嗯?” 第57章陆太太,好歹也做点你的分内之事 陆淮深手上的劲道像是要将她捏碎,更衬得那低沉缱绻的声音只是一种假象,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江偌一动不动,洶前是男人坚硬灼热的洶膛,背后是冰冷的墙壁,他埋首,她白皙的脖子上触到阵阵湿热的鼻息,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洶腔震动的频率。 这样的姿势下,她看不见陆淮深的表情,闻声不见其情,冥冥之中夸大了在心中衍生的未知的恐惧。 江偌费力将手臂隔进两人之间,推他肩膀,他自纹丝不动,反而是她肩头一痛。 江偌惊呼一声,恼怒道:“你能不能别咬人!” 陆淮深以不容抗拒之势上下其手,还能漫不经心回她:“不急,反正一会儿你也能咬回来。” 此情此景,江偌脑子里混乱不堪,也很难有清明的思绪去细究其中深意。 她只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语不成句地说:“陆淮深,你,你好好说话。” 男人高大的身影层层笼罩住她,似乎嫌她这种时候太过聒噪,不多同她说一个字,直接封住她的唇。 江偌能清楚感到这次与以往几次的不同,因为陆淮深根本是懒得跟她废话,轻而易举知悉她的弱点之后,便极尽耐心与狂热。 他的每一次触碰都恰到好处,轻重适宜,江偌招架无力。 她既非多愁善感之人,也没有保守到将男女之事看得有多重要,她只是出于本能抗拒。 以前几次陆淮深似乎是真的没那层想法,动作不知轻重,容易让人生惧,她也在他眼中只看得到风雨欲来般的愤怒,才会让她感到心理和生理的不适。 她的意识一会儿清明,一会儿迷糊,身心已经全然被外界感知操控,隐隐的未知恐惧更是加快心跳,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渐渐她在他的寸寸掌控之下,率先做出妥协。 她半合上眼,澄澈光线透过眼帘,让她看见一片白茫茫,仿佛清早刚醒来的那一刻,不知所在。 江偌抓住他血脉偾张的手臂,那肌理下仿佛蕴藏无尽力量。 她的皮肤又薄又白,连指节褶皱都是白皙的,微微曲起,可见皮层之下细细的血管。 江偌被他抱住,天旋地转后栽进一片柔软,因后背承受着他的重量,她莫名呜咽了一声。 陆淮深按住她的后脖頸,音色已经低哑得不像话,字句却刻意放得缓慢,“哭什么?是谁口出狂言要一辈子当陆太太?”他低声附在她耳边,“陆太太,好歹也做点你的分内之事,是不是?” 江偌拍床,“谁哭了!” 陆淮深若即若离地亲了下她的脸,声音集具忍耐与喑哑,“那最好,你一哭我就觉得你欠。” 然后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江偌不由冷嘲了一声:“自信过头了吧?” 话音刚落,她被翻了个身,陆淮深习惯使然,不管是接吻还是现在,都要让她看着他…… …… 后来江偌十分后悔要在当时说那样的话,她宁肯自己是个哑巴算了。 陆淮深想方设法让她哭出声之后,就那样数着:“一声,两声,三声了,继续。” 江偌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张牙舞爪故意在他手臂和背上抓出一条条痕迹。 然而陆淮深要让她投降,轻而易举。 到最后,江偌一边流眼泪一边说:“我没哭,我真的没哭,够了,求你了!” 陆淮深揉着她,低缓地说:“不急,我的自信还没用完。” 所以说,质疑什么,也不能质疑男人那方面的能力,那根本就是在质疑男人的尊严,后果不堪设想。 结束后陆淮深从她身上下来,躺在一旁平复呼吸。 江偌闭着眼,沉浸在头晕目眩里久久回不过神。 各自平静许久,江偌睁开眼看着头顶澈亮的灯光,空白的脑中渐渐涌入一些想法。 如果始终没办法和平离婚,谁都不妥协,她唯一的办法只有拖到两年后托管股份到期,那夫妻间这种事是无法逃避的。 只不过她一直很放心,以为陆淮深定是不愿意碰她,毕竟被逼着做的选择,总是没那么情愿的。 只是她忽略了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女人极其渴望身心合一,但男人向来认为身心可以分离。 江偌被一股难受密密麻麻笼罩,是事后空虚,还是心理原因,她不得而知。 江偌心乱如麻,抬脚就将气撒在那人身上,然后紧紧搂着被子,盯着天花板抖着唇气道:“连个套都没有,要是怀孕了就用你的种威胁你,气死江舟蔓,长大了就怂恿它把你对我做过全部还给你。” 一只长臂探来,大掌五指扼住她的咽喉,陆淮深冷峻的脸进入她的视线,他清凉一笑,“刚好我也想知道一击即中的感觉如何。” 江偌愣住,陆淮深的反应,让她不知所措。 陆淮深见了她这样的反应,哼了声,“嘴炮谁都会打,有心无胆就是怂。” 真让她怀,她敢吗? 不敢的,借她一百个胆子都不敢。 江偌看着他,眼圈渐渐泛红,目光水润,被人拿捏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女人事后是不是都会变得心理脆弱不堪一击? 陆淮深脸色一变,拧眉低声警告:“哭,再哭。” 江偌顿时被吓住,睁大眼睛看他半晌。 陆淮深见她发丝凌乱,表情尤其招人疼爱,心软不自知,鬼使神差松开她的脖子,想抚上她的脸,江偌抓着他的手腕就是一顿啃。 陆淮深猝不及防,忍着疼痛,捏着她的下颌,将手拿出来,气得不行,连人带被困住,“你是不是属狗的?” 江偌瞪着眼,“你说让我咬的。” “不是已经咬过了?”陆淮深似垂眸往下看了眼,意有所指。 江偌面红耳赤,被他激得心绪不稳,推开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将脸埋进被子里,闷声闷气说:“麻烦回你的地盘去。” “这里都是我的地盘。” 江偌一怔,陆淮深已经下了床。 江偌松了一口气。 但是陆淮深没有出去,进了这间客卧的浴室冲凉。 江偌听见浴室花洒的淅沥水声,翻身惊坐起,不可思议地看向浴室,穿上睡衣就下床,被陆淮深的衣服绊了一下。 她低下头,陆淮深的衬衫西裤內褲丢了一地,她的T-back躺于其中。 江偌红着脸去敲门,“陆淮深,你不能回你自己房间,浴室我要用。” 陆淮深没回应。 过了良久,陆淮深在里面说:“去给我拿身衣服过来。” 江偌心浮气躁,觉得他根本就是有病,不予理会,自己到了外面的独立卫浴洗澡。 外面的雨仍然在下,雨势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江偌洗完澡,衣服没穿地撑在洗手台上,擦了擦被水汽氤氲住的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白皙皮肤上痕迹显然。 突如其来的委屈弥漫心头。 她哽咽了一下,转身擦干自己,吹了头发,穿上睡衣回了卧室。 打开门走进去,卧室里已经没人了,但是他的衣服都还在,浴室的门半开,里面还残留着沐浴后的清香和水汽。 她走进去,看见自己棕色的浴巾被揉成一团仍在置物架上,她的沐浴露瓶盖也开着。 江偌很生气,气到无法自已,忍着一身酸软,硬是将陆淮深的衣服一一捡起来,和拆下来用过的床品全部塞进了垃圾桶。 只是那些味道似乎仍然挥散不去,存在于她的鼻尖,萦绕在她的心里。 江偌屏蔽脑中一切所想,直到倦意将她席卷。 …… 江偌记得今天要去接乔惠出院,睡前调了很早的闹钟,昨晚被折腾得狠了,睡眠时间又不足,被闹醒时,一时间肌肉酸痛,睡意昏沉。 看了看时间,应当天刚见亮的时分,外面已经听不见雨声。 室内光线黯淡,一片静谧,江偌闭着眼睛想再躺一会儿,可是脑海里又想起昨晚的事,渐渐便没了睡意,清醒无比。 她爬起来洗漱一番,换了衣服。 出来时,无意间看见几乎装不下的垃圾桶。 她怕吴婶或是打扫清洁的钟点工发现这卧室昨晚发生过不可描述之事,便上前将里面的布料按了又按,将垃圾袋打了个死结,左找右找,翻出了一只更大点购物袋套在外面,然后在上面贴张纸,写道:垃圾,请扔掉。 离开房间之前,江偌拉开窗帘,打开窗透气。 看向外面时,发现天已放晴,地面的积水半干未干,葱郁茂盛的绿植树叶仿似水洗般干净。 江偌这才出了房间,走过陆淮深房间门没两步,听见身后传来开关门声。 她心知碰见他难免,做过之后老死不相往来的事无法发生在她和他身上,只是她想不出要如何度过这段尴尬期。 加上心中意难平,她脚步不停,没去理会身后那人。 下了楼,吴婶已做好早饭,江偌体力消耗过度,早已饿得前胸贴肚皮,坐在餐桌前,自顾自开吃起来。 没一下,陆淮深拉餐椅的声音,椅脚与地板磨出重响。 江偌顿了一下,沉了一口气,继续吃饭。 这顿饭吃得很是安静。 今天周末,陆淮深不去公司,但出门有点事,自己开车。 江偌跟在他身后出去,目不斜视说:“我搭你车下山。” 说完,在陆淮深解锁车门之后,上前就要拉开他座驾的后座,陆淮深忽然又将车门上了锁。 第58章是因为对昨晚的事后悔了,还是心有愧疚 江偌轻皱细眉,转身不知所以然地看了下他。 陆淮深一身白衬衫黑色西裤打扮,身姿挺拔,肩宽腰窄,姿态从容沉稳,神情漠然一如语气,“我没闲情逸致给人当司机。” 江偌做不到他那般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垂着眼眸,抿着唇站在那里就是不动,跟他杠着。 陆淮深也没管她,直接绕到车旁拉开驾驶座车门。 江偌这才闷声不吭地坐进副驾驶。 驾驶室还算宽敞,但是远远不够江偌想和他保持的距离,身旁那人存在感太强,她无法忽视,便自己缩在一边,歪着头靠着窗,一副困顿萎靡的样子。 实际上她是真的又困又累,仿佛昨夜一觉都是白睡,身体相当不适,尤其是某个地方。 半路陆淮深问她:“去哪儿?” 江偌头也不抬,说:“去医院,接我小姨出院。” 说完,车厢里又恢复了沉默。 江偌默默的想,此情此景,真是让人陷入了无所适从的境地。但是陆淮深根本没有跟她相同的苦恼,恍若无事一般,自在得很,尤其是精神还特别好。 江偌要被这沉默吞噬时,忍不住伸手开了车载音乐。 好像有点别的声音,才能不让她的心境暴露在他面前。 舒缓流畅的前奏慢慢充斥着车厢,江偌稍显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换了个姿势,撑着下颌看外面风景不断后退。 车载音响里传来痴情男声,如同在低絮情话:遥遥长路寻背影,暖暖爱去如流星,盼望原谅我,不要问究竟,但愿现在在你心中,亦有着共鸣…… 歌是好听,但是不应景。 她和陆淮深无话可说,也希望他有没有去细听这歌里歌词。 江偌在男声深情吟唱中,坏气氛地打了个哈欠,事实上她也的确是没有睡好。 车子已经开出平缓山道,进了城市主路,陆淮深掌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路况,偏头瞧了眼打了哈欠过后眼眶都快流泪的江偌。 手心明明贴着方向盘,仿佛又传来在记忆中十分清晰的柔腻触感。 他腾出左手撑着车窗,手指挲了挲下巴。 到了医院,江偌推开车门要下车时,陆淮深问她:“用不用送你回去?” 他语气淡然,江偌不知他是怎么个意思,只是礼貌性提一句,还是真有这个想法。 但无论如何,她都会拒绝,“不用了。” 江偌似乎见不得做完之后自己备受困扰至今,而他却轻松如同没事人一样,故意又在话后补充:“我小姨不太愿意看见你。” 这句话成功惹怒了陆淮深,他一把钳住她的手,用力拽着她不让她下车。 江偌吃痛,回头迎视着他愠怒的眼神。 “是你不愿意看见我,还是你小姨不愿意看见我?”陆淮深冷冷凝着她稍显苍白的脸,目光触及她眼下一圈淡淡青黑,不由暗中松开几分力道。 江偌不答反问,脸上漾出温淡笑容,“那你为什么主动提出帮忙,是因为对昨晚的事后悔了,还是心有愧疚?” 陆淮深面无表情,“行使丈夫义务,你给我个需要后悔和愧疚的理由。” 江偌气得笑容一收,“你要点脸。美其名曰义务,就是想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对我行不轨之事。”她顿了下,轻笑,“呵,男人。” 陆淮深看着这两秒,面不改色的,语气还挺平和地反问,“你再说一遍?” 江偌尝过苦头,这次据不吭声,垂眼看着自己的膝盖,“让我下去。” 陆淮深抿着薄唇,别开头看了眼外面来往人群,因为要下人,车只停在入口的路边,没有进停车场,后面有人在按喇叭催促。 陆淮深相当不爽地解锁车门。 啪嗒一声,江偌如蒙大赦,大步跨下车,乐极生悲,痛处更甚。 她撑着车门缓了缓,然后将怒气全部撒在车门上,重重将其摔回去关上。 …… 江偌到了医院,乔惠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换好衣服,让早早过来的程啸把大部分东西都收拾好了。 程啸看见她不由一皱眉,“你不看天气预报的么,今天很热,你还穿那么厚。” 江偌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因为身上痕迹未消,她穿了牛仔长裤和圆领的卫衣。 她试过两件衬衫,就算只开一颗扣子,领口多少都会看到一点耐人寻味的东西,扣子全部扣上,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江偌胡乱扯谎说:“忘记看了,凌晨还在下雨,我以为今天应该比较冷。” 程啸始终是个男孩子,不如女孩子家心细,发现不了其中端倪,也没多说什么。 江偌忙着去办住院手续,来来回回,总算处理完一切,江偌推着乔惠下楼。 住院这么长时间,东西比较多,程啸来回两趟才搬完,一家三口叫了辆出租车回了锦上南苑。 乔惠第一次来这边的房子,看了看,夸奖江偌租的房不错。 江偌昨天没时间,现在才着手铺床,程啸去将拿回来的东西分类放好,各司其职,倒没花费多少时间就整理妥当。 看了看时间,江偌说去超市买点菜回来做饭,程啸说要跟他一起去,帮她拎东西。 如果是以前,有人当苦力,江偌当然求之不得。 但她要出去买个东西,不好让程啸看见,便拒绝了,让他在家照看乔惠,有什么事好帮忙。 江偌记得家附近有一家药店,出了门她率先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找过去,买了盒避孕藥才打车去了超市。 挑挑选选,买了东西回来已经临近中午,正好做午饭。 午饭之后,江偌回了自己房间关上房门,拆开药盒准备吃药,发现自己一直心不在焉,忘记倒水进来。 这会儿看着说明书上的副作用,悬着一颗心。 快中午的时候,她的小腹就隐隐作痛,她的生理期就这两天了,江偌想过了今晚看看,明早如果例假没来,就吃药,来了自然万事大吉,还不用伤身。 反正这药是72小时的。 这么想想,她又重新把药装回去,塞进包里。 第59章陆淮深你弟被扣了 江偌还没来得及合上包,程啸在外面敲门说:“姐,你要午睡吗?” 江偌心虚,一把捏住包藏在自己身后,浑身毛孔都收紧,条件反射的动作之后,才记起自己是关了门的,家里人从来不会未经允许推门而入。 “不,不睡的,”江偌磕巴了一下,然后下床打开门,因心虚的缘故,看向程啸的时候主动开口挑起话题,掌握主动权,“你呢,周末和同学没活动吗?” 程啸在学习上自觉性很强,成绩也从来不需要家里人担心,简言之,就是个头脑好智商高,还非常有自控力的男孩子。 所以周末休息的时候,江偌还是希望程啸能多出去放松一下。 程啸手里拿着手机,“我正要跟你说,我同学刚约我待会儿出去看复联三,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事,有事我就不去了。” “没你什么事了,”江偌靠着门框抱着胸,“平时学习紧张,你这段时间又要上学又要照顾妈妈,都没好好玩过,趁这时间出去散散。” 小姨回了家里,并且已经能慢慢地走动,又有她照看,并没有什么一定需要程啸的地方。 程啸学校规定周末晚上就要去上晚自习,转身换了件衣服,把校服外套塞书包里,准备看了电影直接去学校上晚自习。 一轮降雨过后,温度骤升,室外最高温度直逼三十摄氏度。 程啸独自出了门,站在小区大门口的树荫下等了会儿,一辆黑色奔驰S系轿车停在面前。 他拉开车门上了后座,旁边坐着个与他差不多年龄的少年,长着女孩子们喜欢的俊朗模样,目光带着几分桀骜与痞气,与程啸平日里看起来沉淀的性格截然不同。 那男孩拍拍扶手,懒懒问:“等多久了?” 程啸上了车,简短回:“没多久。” 那男孩撇撇嘴说:“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老子一个人看多无趣,好不容易禁足令解除了,我爸跟我哥又出差,自由来的好不容易。” 程啸默了一下,才说:“我没想到陆淮深会这么追根究底,事情因我而起,请你吃顿饭,算是赔罪了。” “哼,无所谓,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我哥和我爸就是怂,不敢跟陆淮深正面刚,禁足而已,能耐我何,”少年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程啸没说话。 陆缄是陆重的弟弟,都如此讨厌陆淮深,而且陆家的人,对陆淮深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敌意,看来那个自诩他姐夫的男人并不怎么得人心。 人人畏惧他,人人也谋算他。 说完,他从旁边拿了个袋子出来,是跟他身上穿着的同款漫威logo的T恤。 程啸谢了他好意,结果放在了一边。 陆缄眉头一皱,质问他:“你为什么不穿上?” 程啸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神经,现在怎么穿?” 而且换了之后,两人不就穿的情侣装?本来裤子颜色就差不多了,连发型都神似,他才不想被人指点来指点去。 陆缄说:“又没人看你,整得跟女人似的扭扭捏捏,老子刻意帮你带的,不穿不是兄弟。” “哦,不是就不是吧。”程啸不以为然。 陆缄利诱威逼说:“……穿上吧,以后有好处,兄弟都带上你。不然,我就把你的事抖给你姐。” 程啸立刻变了脸,目光冰冷地看他良久,咬牙道:“你威胁我?” 陆缄昂着下巴,不吭声。 “操。”程啸骂了句,满不情愿地脱下上衣,换上了‘兄弟装’。 陆缄像只昂首挺胸公鸡,大摇大摆进了电影院,程啸下车前,顶着大热的天气,没忍住,将校服套在了外面。 两个高大的清隽少年,难免引起别人注意,散场的时候,有个女生目光暧昧地巡视在两人身上,跟自己男朋友说了句:“这两个男孩子好好看哦,还穿情侣装。” 陆缄脸上立刻不爽了,程啸也皱了下眉,本不想理会。 女孩子的男朋友戴着大金链子,见那两小白脸吸引了女友目光,一脸不屑地笑:“搞激呗,臭小子年纪轻轻还一副欠抽的吊样。” 陆缄走在程啸后面,已经走出去几步了,听见这话,折回来,指着还坐在座位的男人,挺温和地问:“你他妈说什么,老子没听见,麻烦再说一遍。” “爸爸说你个臭小子年纪轻轻还一副欠抽的……” 话都没说完,陆缄一个拳头就往那人脑袋上砸去。 …… 傍晚的时候,江偌和乔惠刚吃了饭,她正在衣柜里找明天要穿的衣服,突然接到陆淮深的电话。 她站在衣柜前,扭头看了眼床上的手机,不大想接。 愣神了一会儿,刚伸手过去要接,那边又挂断了,立刻又重新拨了过来。 江偌立马接了,那头劈头盖脸就问她:“干什么去了一直不接电话?” 江偌气不打一处来,不想跟他讲话,正准备直接挂断,陆淮深又道:“过来中南区派出所,你弟被扣了。”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一道雷直劈在她脚下那种,连躲都无处躲,来不及问原因,拿着包就往派出所赶去。 这种事,江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乔惠开口,支支吾吾胡乱说自己有个朋友在附近出了车祸,跟肇事者吵起来了,朋友孤身一人害怕,她出去陪她等交警过来。 出去之后,想起这借口多搞笑。 事情一件接一件,让人措手不及,江偌坐在出租车上,一颗心七上八下。 陆淮深没跟她说清楚,她也没细问,这时单方面以为程啸又去惹了陆淮深,把他惹急了,直接把人送派出所去了。 到了地方,江偌小跑进去,被一穿制服的人拦住问什么事。 江偌说:“我找程啸,我是他姐姐。” “你就是那小子的监护人?”那人烦闷地吐了一口气,指指里面,“进去吧,都在那儿呢。” 什么叫都? 江偌一面寻思着这人为什么要用这词,进去看到那乌烟瘴气场景,才算是明白过来。 程啸和另一个少年穿着一样的白T恤,坐在一张桌子前,低垂着头,对面是一民警。 而她还感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循着感觉,越过那两孩子的头顶,看见了坐在接待室里的陆淮深。 他交叠着腿面无表情坐着,目光黑沉,却看不出情绪,看她一眼之后,将目光落向接待室正在交涉的律师和负责人身上。 江偌心里惴惴,环视一圈,视线落在另一旁‘乌烟瘴气’的源头,好几个挂了彩的地痞流氓模样的成年男人,闹哄哄地差点跟审讯的民警打起来。 周围民警大声喝道:“谁再闹,派出所里还他妈敢动手是不是?这么迫不及待想吃牢饭?” 那几人立刻安静如鸡,只敢小声抱怨。 江偌来得急,奔跑中发丝凌乱,她勾了勾耳发,走过去,沉着嗓子喊了声:“程啸。” 程啸背脊一僵,没敢回头。 坐在俩少年对面的民警看她一眼,“程啸的监护人?” 江偌说:“我是他姐姐,算不上监护人,但我妈生病了,不好过来。” 对方嗯了一声,看了眼面前的记录本,“你弟跟人聚众斗殴,损害对方财务,危及民众生命安全。” 江偌整个人如坠冰窖,立刻又听程啸旁边的少年梗着脖子说:“车是我撞的,跟他屁关系没有。” 那民警‘哟呵’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能的?你更扯,无证驾驶,蓄意制造混乱,幸好对方车上的人没事,不然你就是蓄意谋杀,人身伤害。” 陆缄咬牙切齿,一拳垂在桌上,“要我说几遍,他先撞我车的!” 民警冷笑说:“你先动的手。” “他先骂的我。” “他撞你时,你车上没人。” “我撞他时,也没瞧见他车上有人。” “那是你瞎!”民警无奈,脾气也上来了,没好气地看着眼前的混小子。 “你再给老子说一遍?!”陆缄嚯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凶神恶煞威胁。 “你跟谁称老子?”陆淮深这时拉开接待室的门出来,目光凌厉地扫了眼陆缄,语气低沉愠怒。 江偌简直被气昏了头,又从这些对话里理不清事情经过,只好怒声怒气问程啸:“说,到底怎么回事!” 程啸低着头,抿唇不回答。 民警替他开口说:“这两少不经事的孩子,看完电影跟人生了口角,姓陆的那个先动手打了人,你弟去帮忙,帮着一起把人揍了。结果对方都是些混混,一起来的有好些人,跟着俩孩子除了电影院,在外聚众斗殴,后来对方开车撞了陆缄的车。陆缄无证驾驶,直接开车往对方载了人的车撞过去,还差点伤及路人。就是这么回事。” 陆缄第一个不服,“我们是未成年,大哥。” 民警冷笑:“未成年又怎样?你想炫耀你们两个未成年把人八个成年男人揍得鼻青脸肿,厉害死了,要我夸你好棒棒?” 陆缄一副皮糙肉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冲人抱拳吊儿郎当地说:“谢了,夸奖就不必了。我就是希望你们能严惩那几人公众场合持械伤人的事。” 江偌看着民警一脸郁色,还有那嚣张得要上天的孩子,脑袋阵阵发疼。 程啸到底怎么跟陆缄混在一起的?! 第60章你总是这样,既然不情不愿,何必求我 就算进了局子,陆缄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从小到大出了事都有人帮他摆平,助长他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相反,程啸对比起陆缄来,就显得要成熟得多。虽然动手是真的动了动手,也并没有悔意,但一直沉默地坐着,不闹事,不嚣张。 在动手这件事上,他不后悔,但是给江偌添麻烦,不是他本意。 尤其是,他心里很明白,这件事如果没有意外,肯定会被记在学籍档案里,会对他以后升学有影响。 目前能摆平这件事的,只有陆淮深,他姐肯定会去求姓陆的。 如此一想,他越发在江偌面前抬不起头。 陆缄那边还在不遗余力为自己伸张,“那些人持械伤害的还是未成年,这才是我想说的。率先当众辱骂我们,你们也不管,先撩者贱到底听过没?” 民警同志冷着脸太高音量说:“他们是他们,我们自会依法追究,现在谈的是你们的责任。” 陆缄昂着脖子还要说什么,陆淮深沉着声说:“你给我闭嘴!” 陆缄气盛,反问:“我凭什么?我是在捍卫青少年的权益!” 陆淮深奚落他:“你政治及过格没,好意思跟人谈权益?” 陆缄,“我理科生,不学政治。” 对面坐着的民警,似笑非笑补充:“高一不分科的时候学过吧?及过格没有?” 陆缄不屑的偏开头,不再作声。 民警心里冷冷嘲笑,看他那样就是个学渣,还想及格。 江偌在旁听到现在,才终于捋清楚了,程啸是帮陆缄打了人,陆缄后来开车撞人,行为严重,程啸没参与其中,但是聚众斗殴是跑不了了,整个事件中,他算参与者。 江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如果真的记录在案,程啸升学肯定会受影响。 陆淮深已经带了律师过来,肯定是想私底下将这事解决了,保,自然是保他们家姓陆的。 他没义务帮程啸,江偌也不会想当然的觉得他会看在她面子上帮程啸,她的面子没那么大。 过不了多时,外面那帮混混的头头被请进了接待室,律师不知道跟他讲了什么,没说几句,他气得拍桌而起,指着律师的鼻梁骨破口大骂,外面都能听见声儿。 派出所这边暂时也没再审讯,也没跟江偌说接下来要怎样,让她等通知。 等的应该是律师跟对方洽谈的结果。 陆淮深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江偌看陆缄的脸上还是挂了彩的,便伸手去抬程啸下巴,让他抬起头,想看看他受伤没有。 程啸挣扎了一下,江偌扣住他的脑袋,难得语气又怒又硬,“给我看看!敢打架逞威风,怎么不敢抬头?” 那边陆缄掏了掏耳朵,低声咕哝了一句:“这句式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陆淮深那边目光深沉地扫向她。 江偌看了眼陆缄,“我跟你讲话了吗?” 江偌也就比他们大五六岁,说话根本没陆淮深那样的威慑力,陆缄瘪了瘪嘴,脸皮很厚,就是不闭嘴,还帮程啸解释:“事是我惹的,你是他姐姐,也该知道,程啸不是那种眼睁睁看我一人身陷令吾不管的人。” 程啸无奈,“那叫身陷囹圄。” 江偌无语,见程啸抬头,也看清他脸上的伤,嘴角破了皮,结了青紫的淤青,颧骨附近也肿了起来。 “还有哪儿伤到没有?”江偌又问。 程啸将手往椅子下藏了藏,他的校服早脱下来塞进了书包里,怕穿着校服,被人直接打电话找学校。 刚被带进来盘问的时候,两人本来约好不吭声,什么也不说,想等陆缄的司机打电话通知他哥哥陆重过来,后来两人被警察翻了书包,翻出了里面的校服。 但是司机一不是监护人,二没身份没地位,说不上话,陆缄只好先报了陆重的电话,但他哥和他爸都在外省出差,又不能闹到老爷子耳朵里,陆重只好让陆淮深过来帮忙解决。 陆缄还骗人民警,程啸是他亲哥哥,一个家长就能解决。 民警拿着两人的学生证比在二人面前,“一个姓陆,一个姓程,你告诉我亲兄弟?” 陆缄说:“我跟爸姓,他跟妈姓。” 人家回他一句:“你在放屁。” 陆缄继续胡扯,拉扯着自己的T恤说:“真的,我们是双胞胎,你看我们衣服都穿的一样的。” 民警大约觉得他不靠谱,明显扯淡,再不理他,直接让程啸说出家庭地址和监护人信息,否则就通知学校领导过来,或者直接就调户口了。 但程啸就是不肯开口,是陆缄在旁插科打诨,拖延到陆淮深过来,想让陆淮深一起把事情解决,结果陆淮深来了,直接一个电话通知了江偌。 所以说,陆缄这人,虽然为人不正经,但是关键时刻主意多,还有家庭背景替他撑腰。 江偌看见了程啸往下藏手的动作,眼疾手快扯过他的手,但是力气没他大。 江偌说:“我看看,你这样回去让妈妈看见怎么解释?也藏着?手上的上藏得住,脸上的呢?” 程啸默了片刻,笑笑说:“要不你给我擦点东西吧,能盖住痕迹的那种,你们女孩子用的化妆品不是有那个功能的吗?” 江偌心里又气又好笑,拍了把他的脑袋,“臭小子。” 里面的人还在争执,律师一副志在必得稳坐如山的模样,对方已经渐渐弱下阵来了。 江偌在一旁忧心忡忡许久,终于往陆淮深那边走去。 陆淮深悠然坐在一旁椅子上,大概是猜到里面会闹腾,所以出来寻个清净,有人还给他倒了茶,一人一张桌,享受着贵宾级别的待遇。 江偌走过去站在他面前,陆淮深叠着长腿靠着椅子而坐,左手搭在桌上,骨节分明的长指玩着桌上不知是谁的签字笔,面前光线被挡住,他也没反应。 直到江偌喊了他名字,他才掀起眼皮给了她一个眼神,低沉磁实的嗓音带着分慵懒,“有事?” 她这时候来找他,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江偌知道陆淮深是故意跟她兜圈子,让她主动开口而已。她开了口,他愿不愿意帮,那可能又是另一回事。 这边隔程啸那儿有些距离,用普通音量说话,那边听不清楚,但江偌还是刻意压低再压低了声音,“能不能也帮下程啸,他不能有不良记录……” 江偌因为羞于向他求助,尤其是在昨晚之后。往往她心中不卑不亢的雄心壮志,总会在转眼间熄灭成灰,就好像老天都站在陆淮深那边,帮着他制造机会,看自己在潇洒转身之后,又不得不低声下气求他。 她声如蚊蝇,脸颊发烫,还低着头不愿看他。 陆淮深挑了下眉,垂着眸,手拎起那支笔,用笔头有节奏地敲了两下,姿态从容潇洒,“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江偌知他是故意,抬起头看向他。 陆淮深对上她的眼神,见她一双黑眸里不乏倔强愤怒等颜色,他站起身来逼近她,不由凉凉笑道:“你总是这样,既然不情不愿,何必求我?” 说完他就要走,江偌情急之下拽住他的小臂,她的手太细,力气太小,而陆淮深的小臂结实有力,层层肌理分明,她刚一碰上,不得不动用双手一齐拉住他,看向他。 江偌先前在家里,一点妆也没化,派出所内白炽灯炽亮如昼,照在她白皙脸上,如沐浴在阳光下时,细细绒毛都似清晰可见。 她舔了下唇,似在下决心,明知妥协是最终结果,仍然在心里经过了又一轮挣扎。 江偌手指微抖,澈目盯着陆淮深,“你帮下程啸吧。” 虽然没说那个‘求’字,但眼里眸光诚挚,恳求意思明显,尤其声音低软,又隐隐带着点被迫的不甘,听得人身心发痒,怎么会不舒服不满意? 江偌面对他站着,半边身子和他的重合,陆淮深低头看她片刻,移开目光看向远处,抬手摸了下她的脸,他似不经意般低声道:“嗯,乖了。” 刚才那温暖干燥的掌心若即若离,微粝指腹擦过她面颊那一刻,江偌有些微僵愣,昨晚的一些记忆如潮水涌来,江偌闭眼赶走那些画面,忍不住红了脸。 律师巧舌如簧,威逼利诱之后,对方同意和解,陆淮深动用些人脉资源,将这事安安静静了了,几人离开派出所时,天色早已如墨。 中途,江偌记起到了晚自习时间两人没去学校,怕老师找上乔惠,便主动打电话去解释,说程啸跟同学出去玩,出了个小车祸受了轻伤,帮他请了假。 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江偌还坚持要送程啸去学校把晚自习上完,免得以后请假什么的,让他觉得习以为常,养成不好的习惯。 陆缄觉得不可思议,“这么晚了,晚自习又不上课,没意思。” 陆淮深讽刺道:“学习没意思,打架才有意思。” 陆缄被刺得起火,本来就不喜陆淮深,但他不如大人那般因为利益关系而忌惮他,立马就昂着脖子反驳:“你管不着我。” 第61章你是在帮陆淮深说话么? 江偌发现姓陆的,性格都不怎么好。 她以为陆淮深足够阴晴不定,戾气太重,为人不和气,但见他跟人谈生意和在普通人际交往时,脾气也会稍有收敛,举止有度。 不像陆缄,冲头冲脑,不管场合,对人不对事,惹急了就来脾气,还是最原始的那种,想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坏脾气。 江偌没见过少年时的陆淮深,只能说年龄和阅历,确实能使人沉稳。 毕竟,十多岁的少年像三十多岁的男人那般稳重,是不切实际,三十多岁的男人性格像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冲动易怒,只能说这人无能且浅薄。 陆淮深一直以来觉得跟这种小孩子计较,没什么意思,学识阅历以及思考问题的方式不在同一个层面,况且这又不是他儿子,也不是他亲弟,他犯不着费口舌。 但上次陆缄暗中帮程啸闹事,他知会了陆重一声,但这小子好像不服气,又不懂收敛,一身欲与天比高的劲儿。 陆淮深冷着眉眼看着他,说:“我是管不着你,要不是看你哥的面子,你的死活都跟我没一毛钱关系。” “谁他妈稀罕。”陆缄咬牙切齿,他比陆淮深还要矮些,只能仰着头看着他,然而他再怎么卯足劲,气场相撞,高下立见。 陆缄,“什么我哥的面子,你看过谁的面子?你这种人,要不是陆重对你有用,你犯得着看他面子吗?反正将来,我和你弟这种私生子的结局都会差不多,何必现在假好心帮我,到时候又要费一番力气踢掉我,我都替你累。” 江偌看着陆淮深依然动怒,两腮紧咬,面无表情,紧绷着嗓音指着陆缄教训道:“你这是自己无能还不可一世,身世凭什么替你背锅?没有陆家,你算个屁!本事没有,脾气倒大,到处惹是生非,还要别人来给你擦屁股。现在把你赶出家门你连肚子都填不饱,你哪儿来资格横?” 陆缄被他说得气得发抖,“我……我现在是年纪小,没办法跟你抗衡,你别以为你会赚钱,掌控博陆了不起,你最好别让我长大,我可不会像我哥那样对你百般听从。” 陆淮深冷笑一声,“就你这样,长再大也只能跟外面那些没脑子只知道逗猫惹狗的纨绔子弟一般无二,不知所谓!” 陆缄被说得回不了嘴,像只冲天炮一样,撸袖子就想动手,陆淮深一个厉眼瞪向他。 程啸又及时拉住陆缄衣领,“你说都说不过他,打也是打不过的,何必这么幼稚。” 这么一对比,江偌觉得程啸既成熟又懂事,心中怨那陆缄连累了程啸。然后又意思性地反思了一下,一个巴掌拍不响,恐怕程啸跟陆缄的性格有某些契合之处,否则两人玩不到一起,回去之后,应该跟程啸做做思想工作。 江偌要送程啸去学校,程啸说:“我自己会去。” 江偌摇摇头说:“我现在不信你,我一直以为你是好学生,谁知你最近越来越颠覆我对你的认知,我必须要看着你进校门才行。” 陆缄在后面酸了句:“得,他是三好学生,是我带坏了他行吧?” 江偌懒得理他。 陆淮深让司机送陆缄和律师回去,然后看了眼江偌:“我送你们。” 陆缄刚才还跟陆淮深辩扯,觉得自己厉害得不行,结果陆淮深和江偌对他完全差别待遇,心态有点崩。 江偌都还没说话,他就扯着嗓子质问:“凭什么他们你就要亲自送,却让我跟律师一起走?” 程啸觉得陆缄简直脑子有坑,就像亲戚家来了别的小孩吸引走了大人的注意力,而他死命撒泼耍赖博关注。 也不想想陆淮深好歹是他姐夫,而刚才陆淮深都说了,没有陆家,你陆缄算个屁,所以在陆淮深眼里,陆缄的存在顶多跟那种气体不相上下。 “你不是不去学校?”陆淮深斜了他一眼。 陆缄说:“我现在要去了。” 陆淮深冷淡说:“让你自己司机送你。” “我也是你堂弟,请你有点人性。”陆缄全然将刚才讽刺陆淮深那一席话抛诸脑后,大摇大摆拉开陆淮深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如此一来,江偌和程啸没有别的选择,也上了车。 江偌严重怀疑,陆缄就是故意来膈应陆淮深的。 上了车就阴阳怪气说:“五六百万的车,坐起来就是比我那两百来万的舒服多了,果然社会地位,决定消费档次。” 陆淮深开着车,目视前方,不咸不淡回:“我的车是我的钱买的,你的车是你哥买的。那两百万也不是你的社会地位能消费得起的档次,消费得起的是你哥和你爸。” 陆缄被压得死死的,胸腔里一股火乱窜,就陆淮深刚才的原话回他,“没有陆家,你算什么?” 他没胆子对陆淮深说:你算个屁,但是又不服输,觉得这样说能挫挫他的锐气。 陆淮深压根没回他。 但程啸坐在后面,从反光镜里看见陆淮深刚才那眼神,就像是在无声骂陆缄蠢货。 江偌也在想,没了陆家,陆淮深只是脱离了那层身份,也许只是行事会少些便利而已。 他除了在博陆是第二大股东,另外还有大量自己的私人资产,在大大小小的上市或非上市公司、机构,都握有股份,更别提另外的不动产。除了股份是继承来的,其他都是他自己赚的。 婚前财产公证过,所以她知道。这会儿没说出来,怕打击到陆缄。陆淮深没说话,估计也是没兴趣跟小孩儿逞嘴上之能。陆缄终归是小孩心性。 陆缄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程啸心里有事,不搭理他,他自己估计觉得没意思了,就闭嘴了。 车厢里陷入一片沉默,现在正值夜晚最繁华的时候,城市斑斓,行人如水。 车子行驶在灯带般蜿蜒明亮的车流中,江偌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咕噜噜’的肚子叫的声音。 程啸默默地拿书包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江偌才想起,这么晚了,这两孩子都没吃晚饭。 在路过一家商场时,江偌看见肯德基的店,让陆淮深靠边找地方停下车,她去给后面那两位点吃的。 江偌回国之后,往往到处跑,要么见律师,要么找工作,往来医院,为了装东西方便,习惯了用容量大的包。 这包形状棱角分明,只有内袋有拉链,外面是金属磁扣设计,从里面拿出钱包,将包斜斜一放就下了车,包没立稳,关车门的时候便倒在了座位上。 坐在后面那两个似乎饿了也累了,都没再说话,各自玩着手机。 陆淮深接了个部门经理的电话,聊一个合同的事,讲得有些久了,挂电话的时候,远远望见江偌已经拿着东西往这边过来了。 他看了一眼,把手机扔进置物盒的,目光扫见了那包,包口打开朝着他这边。 陆淮深别开眼,过了两秒,又看了过去,伸手将刚才看见的一个东西抽了出来。 江偌刚拉开车门就看见陆淮深从她包里拿出了那盒避孕藥,心里遽然一跳,她手里拿满了东西,也没办法阻止,后面坐着两小孩,她又不好出声,只恼怒地看向陆淮深。 陆淮深目光一片深沉,唇线紧抿,情绪难辨,将那东西塞了回去,又把包靠在座椅背上,好让她坐进来。 江偌没由来的心慌,有种偷藏了不该藏的东西被发现后的窘迫。 她买了个全家桶,买了饮料,还买了蛋挞和其他七七八八的,递给程啸让他跟陆缄分。 程啸看着那么多东西,低声咕哝:“姐,你以为是在喂猪吗……” “吃不完放那儿就行。”江偌想着男孩子胃口应该挺大的,还怕不够他们吃。 陆淮深开了窗散味,到了学校,两人东西没吃完,陆淮深让他们带下车。 陆缄在抱怨,早知道不来了,还有不到一小时,晚自习都要下课了。 车上只剩下江偌和陆淮深,沉默瞬间充斥着车厢。 陆淮深往锦上南苑开去,过了一会儿才问她:“吃药了?”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江偌不知道他问这种话有什么意义,反正要是不来例假,她就准备吃药,结果都是一个样,便说:“你又没做措施,不吃难道等着怀孕?男人偷懒,女人受罪。” 听她语气抱怨,陆淮深沉着气说:“那时候谁还有功夫去买套?有了就生,陆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孩子。” 江偌不知道这话是他一时冲动说出口,还是本来就抱着无所谓的想法,但狠狠地往她心上刺了一下。 “生下来?”江偌不可思议看向他,顿了一下,如鲠在喉,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我没兴趣让我孩子生活在单亲家庭,更不会让我的孩子叫江舟蔓妈,一辈子在陆家像你弟弟,像陆缄那样,顶着尴尬的身份。” 陆淮深突然打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江偌刚察觉到他想做什么,下颌已经被捏住,陆淮深面色沉冷,一字一句告诉她:“你要知道一件事,我的孩子,永远不可能是私生子。” 江偌恍然,轻笑道:“哦,我差点忘记了,我是你的原配,生的孩子的确不是私生子。” 江偌一生气,那笑容总会失了本意,让人觉得刺眼。 “如果,我说如果,我真的怀孕了生下它,它是陆家第一个重孙,我必然拿不到他的监护权,江舟蔓那么恨我,我不相信她会善待我的孩子。”江偌越想越绝望,恨不得现在就把那药吃下去,永绝后患,她抓住陆淮深的手,指甲掐着他的手腕,声音很轻很淡,带着温浅笑意,“所以陆淮深,我不会给你生孩子的,你不用担心。” 说完,将他的手甩开,不再看他。 陆淮深冷冷盯着她的侧脸,过了良久,方才沉声道:“那就好。” 那语调,很怪异,听在她耳朵里,自然就转换成另一个意思:那样对你我都好。 两人一路都无话,下车时,江偌垂着眸,淡淡说了句:“谢谢。” 然后听见后面车子启动离开的声音,她头也没回地进了单元楼。 回到家里,还不算太晚,乔惠在客厅里看电视,听见开门声,扭头看过来,“你朋友的事解决啦?” 江偌兴致不高地点点头,勉强笑笑:“解决了。” “那就好。” 江偌忽然问她:“你困了吗?要不要帮你洗漱睡觉了?” 其实她是想让乔惠早点睡,免得程啸回来撞见,让她瞧见他脸上的伤。 乔惠说:“之前没觉得,你一说是有点困了。” 江偌去浴室放了水,将乔惠扶进去坐着,给她倒水洗脸洗脚刷牙,又给她擦了遍身子,最后看她上了床才安心。 她刚要去倒水吃药,觉得下面有股热流涌出,赶紧跑进卫生间一看,果然是例假来了。 江偌坐在马桶上,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下来。 没过多久,程啸上了晚自习准时回来了,江偌问他饿了没吃不吃东西,程啸说刚才吃那么多,吃不下了。 江偌点点头,然后跟着进了他的房间,然后将门关上,程啸见她这架势,就知道要被审,本来也是意料之中。 江偌怕被乔惠听见,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你以前并不是性格冲动的人,上次你直接到博陆去找陆淮深,我就觉得很奇怪了,”虽然她觉得说这样的话有些过分,但是还是问了:“你想想,是不是因为你最近跟陆缄玩在一起的缘故?” 程啸默了下,说:“陆缄他本性并不坏。” 江偌说:“就算本性不坏那也有暴力倾向,轻重问题而已,毕竟谁会一言不合就要跟人动手的?” 程啸沉默着不说话。 江偌见状,放轻语调,循循善诱说:“以后做事之前你要好好想想,你能跟陆缄这种人比吗?他杀人放火都有人能给他摆平,你能吗?今天要不是陆淮深……” 江偌顿了一下。 程啸看向她,“陆淮深?陆淮深怎么了?今天陆淮深就是替陆缄摆平的那个人。”他说着冷笑了一声,“上次陆缄会给我通行证,是因为他也不服陆淮深。陆淮深为人不择手段,连兄弟都算计……” “那是你没看到他全家都在算计他。”程啸还没说完,江偌便打断他,甚至情绪有些激动。 程啸愣愣地瞧着她,“你是在帮陆淮深说话么?”他说着,不敢置信地紧皱眉头,恨铁不成钢般质问:“你忘了,他对你也是不择手段的!” 第62章钟慎?他凭什么? 程啸问完话,房间里陷入静默。 江偌看着程啸,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哽了哽喉咙,她无可辩驳,因为连她自己也怔住。 程啸一句话使她醍醐灌顶,她在陆淮深面前屡次提醒他,也提醒自己,他做过的事有多让人无法容忍,他与她只能势成水火。 可是在他人面前,她却对他这般维护,这种出于本能的偏向行为,更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她竟然在替陆淮深鸣不平吗? 江偌伸手捂住了脸。 不是的,她不过是说出事实而已。 无论是陆家还是江家,人人都希望站上那金字塔顶端,渴望拥有权势、地位和金钱,越是庞大富足的家庭,血缘亲情越是薄弱,兄弟亲人反目在人看来早就习以为常。 她在陆家家宴那晚,亲眼见过,陆淮深的诸位叔伯姑母如何针对他,就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所以也不得幸免。 整个家族都浸泡在尔虞我诈的氛围中,你不算计别人,别人也早就在暗中将枪口对准你,非死即活,谁能有选择呢? 江偌心里突突跳,那不安的频率,让她束手无策,只能佯作镇定地自圆其说,“对我是一回事,而你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在那种家庭里,不是他对人亲善就有用,就像我在江家一样。你别混为一谈。” “我混为一谈了吗?”程啸低声反问,停了下,看着江偌铿然道:“分明是你见不得别人说他不好,姐,你在偏袒他。” “我没有!”江偌忍不住抬高了音量。 好像这样能让自己说出的话更有分量,更能让别人信服,也更能让自己信服。 可是有理不在声高,通常想在音量上压过对方,都是底气不足的行为。 江偌闭了闭眼,抬手打住这段没有结果的争论,“好了,你别转移话题,我们现在说的是你的事,好吗?” 程啸绷着脸,说:“你这才是在转移话题。” “你……”江偌眉毛一紧。 程啸说:“那回到你最开始的问题,我真的没有任何事,青春年少,难免冲动,你就这样想好了,以后我会尽量控制自己。但是因此故意疏远陆缄这种事我做不到,你上学的时候,如果老师或者家长告诉你,跟你关系好的某某某不好,让你不要跟她玩,你愿意吗?” 江偌微微诧异。 自己也曾年少过,在曾因为老师相似的言辞而感到反感,曾暗暗立志决不成为那样的人。然岁月变迁,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那些为自己诟病的陋习,并且美其名曰在心里奉为在成长过程中收获的真理。 她看着程啸,哑口无言。 程啸见此,沉吟片刻,郑重地对她说:“你自己好好想想。” 江偌:“我……” 明明想以平等身份谈一谈他为何最近频出问题,却变成了自己被教训,心里竟然HIA觉得程啸说得还没错。 果然自己不适合做家长,因为逻辑不够有力,容易被孩子说服,最终倒戈,和他站在同一阵营。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换做是陆淮深,恐怕就免不了拿出过来人的威严和姿态,把问题一一挑出,再加一顿训。因为他混到现在,阅历就是底气。 江偌猛然一回神,发现自己连这种事都会想到那人身上,又看向程啸,越发觉得心虚,三言两语打发了他,灰溜溜出去了。 睡前准备好明天要穿的衣服,调好闹钟,小腹传来轻微不适,又让她想起昨晚的放纵。 目前陆淮深再想以分居为由起诉离婚是不可能了,虽然代价曾被她列为对策中的下下策。 好歹现在能心安理得的不用去那儿了。 …… 陆淮深回到家里,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盯着那鞋柜,忽然发现好像哪里不对劲。 走上楼的时候,看着客房那间紧闭的门,才发现了哪儿不对。 …… 江偌昨晚就做好了今天的午餐,小姨中午把菜放进微波炉里热一热就能吃。 当初出院前,江偌就提出想找一个阿姨,白天在家照看,晚上离开,乔惠说什么也不愿意,说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走动,自己又不是瘫痪了,在医院待了那么久,该好的都好得差不多,只需要时间修养,自己热一热饭菜还是可以的。 江偌还是不放心,乔惠也坚持不同意,说自己一辈子都在做事,哪能习惯被人伺候?让她成天坐着躺着,对自身恢复也不利。 江偌简直百口莫辩。 离开家钱千叮万嘱要她一定随手带着手机,有事立刻给她打电话。 乔惠把家居服口袋里的手机掏给她看了之后,江偌才放心出门。 第一天到公司,江偌不无忐忑。 DS集团大楼在城东,上班高峰期,江偌从市中区附近过去,打车容易堵,车程长,乘地铁到站,再打车,最为节省时间。 江偌刚好卡点到了公司,先去了人事部,那边的员工看了她的资料之后,说让她等一下。 江偌等了一会儿,对方请来了一位人事部说得上话的男领导,说这是他们副总监。 江偌顿时站了起来,不明就里,心说怎么一上班就让总监来见她,难道果然是误会一场,人家录用错人了?所以才找个有说话权的来搪塞她,以免她心中不忿在公司闹事? 那总监欲言又止,让她先坐下,看起来有难言之隐。 江偌坐在对面,等他发话。 总监说:“是这样的江小姐,之前你应聘的是投资部门,面试过后,我们觉得你更适合另一个职位,”那总监低头看着她的简历,以及当时面试官给她的考核分数,曲着食指放在鼻下,复又抬起头,商量着说:“尤其是,现在我们公司的高层刚做了职位交接,下面部门的职位也面临调动,所以我们想问你,愿不愿意接受职位调动?” 江偌听得出来,那人虽是商量语气,但却不是来和她商量的。 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走人,要么留下,接受新职位。 江偌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犹豫了一下,问:“另一个职位是什么?” “总经理助理,”那人道:“就薪资待遇来讲,比你原本想要应聘的职位更加可观。” 江偌更加不敢置信,哪会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恐觉此事有诈,可转念一想,这公司也是世界排名的跨企,总不至于坑蒙拐骗。 忽又想起那钟慎…… 她记得当时跟他提过,她收到了DS的offer,会不会是他暗箱操作? 但钟慎不是执行总裁么? 江偌犹犹豫豫地又问:“敢问你们总经理是?” “Gisele·Moore,刚从美国调过来的,不太懂中文,你在纽约待过几年,口语也不错,我们综合考虑之后,觉得你比较适合。” 江偌心想,该不是她此前做翻译时,在会议上跟她有了过节那位吧? 那人抬眼瞧了瞧她,“你觉得如何?” 江偌想还能如何,既然薪遇比原本应聘的职位更高,那有何不可? 江偌办完各项冗杂手续之后,上了总经理办公室所在楼层,是由总经理秘书跟她进行对接。 秘书说:“G有点事,会晚点到。如果她没有允许,你最好叫她摩尔太太或者经理,她若是允许,你可以叫她G。” 秘书是总经理从美国带过来的,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华裔女性,体型修长,身材凹凸有致,穿着后开叉的OL窄裙,中文有些蹩脚,但交流无障碍。 之后又跟江偌说了些平时需要做的事,以及注意事项,特别强调了经理不喜欢别人跟她说中文,一个字都不可以。 她不是听不懂,单纯不喜欢。 从秘书列出的各种条条框框来看,江偌已经能猜到这位女士十分难伺候。 大社会环境下,女性的工作处境很尴尬,女上司难对付,男上司容易产生桃色纠纷。 江偌到了自己办公桌坐下,十点二十左右,Gisele姗姗来迟,秘书上前又是接包,又是接车钥匙。 江偌重重一愣,虽然早有猜想,但是看到这位Gisele的时候,有些绝望,仿佛看到了自己今后的悲惨职业生涯。 她站起身来,尴尬地杵在一旁,喊了声经理。 Gisele看了她一眼,皱了下眉头,也定住了脚步,“怎么会是你?” 这位的眼神表情,以及那句问话,都像是在对江偌宣布,对她的出现十分不满。 江偌越发不明白,难道她自己的助理,她自己不亲自过目?怎会不知道自己是她的新助理? 想是这么想,江偌脸上还是堆了笑,自我介绍:“您好,我是江偌,刚应聘成为您的助理。” G凝了下神,也没过分纠结,只是嗯了一声,踩着高跟鞋进了办公室。 秘书朝她摊手,表示不知道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秘书进去送文件,打开门的时候,江偌听见G在讲电话,语速很快,并且是质问的语气:“我记得我说过不要录用她,你们还让她成为我的助理……钟慎?他凭什么?!” 江偌虽然不明其中就里,但也明白一件事,自己已身陷囹圄,这份工作朝不保夕。 第63章于她而言是一记重击 不过片刻,Gisele便先一步出了办公室,踩着十公分的细高跟大步流星,不苟言笑,目光犀利地扫过江偌后,径直往总裁办公室去了。 秘书在后面出来,拍拍胸口问江偌:“到底怎么回事?G说,你本不该出现在公司。” 江偌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但听Gisele刚才说话的语气,这事跑不了跟钟慎有关系。 她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来,像是在等候终审宣判。 她目前刚进公司,没找到施展才能的地方,做不出成绩,上面一句话,随时都能让她走人。 命运似洪流,自己总难掌控。 江偌不曾想,期待了近一周的新工作,刚一来就面此种前后无路的无奈困境。 …… Gisele没经过秘书通报便一把推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G,敲门不会么?”钟慎刚挂断一个视频电话,目光不悦地扫过门口那人。 Gisele走到大班台前撑着桌子,逼视着钟慎,咬牙切齿,“姓钟的,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Gisele净身高超过一百七十公分,在穿上高跟鞋,几乎跟钟慎齐高,撑站在桌前,投来一片压迫性阴影。 然钟慎只是看了看她,然后往后靠着大班椅,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手指交叉在身前,状似轻松地扬了扬嘴角,“你要我的什么解释?” “那个叫江什么的……”G手指指向身后门外,想不起那人叫什么。 中文名永远这么绕口,就像钟慎,她永远只会叫‘钟’,或者‘姓钟的’,因为‘慎’字,她的咬字听起来非常愚蠢,英文名叫起来又显得过分亲密,所以她不愿意叫。 “江偌。”钟慎提醒道。 “……对,”G握住手指,然后单手插着腰对钟慎说:“不管她叫什么,你凭什么指手画脚,决定我助理职位的人选?” 钟慎垂眸看了看桌面,淡声问道:“她哪里不好么?” G歪了下头,理所当然说:“我看她不顺眼,她就哪里都不好。” 钟慎笑笑,“被人杀了次威风,你难道要记一辈子么?人家年纪轻轻,能言善辩,是个人才,你也老大不小了,何必这么小气。” 那句老大不小了,让G呼吸一滞,愣了两秒,冲他直冷笑,“哦,我就是这么小气并且记仇,所有惹过我的人我都会记在我的专属本本上,包括你钟慎,只要有机会我就会把你踩在脚下,用我的鞋跟刺你的蠢脸,and,f**kyou。” DS家族内部之争从未间断,钟慎和Gisele在总部时,因效力不同阵营,两人一直不大对盘,尤其是后来钟慎先出手抢过她的客户资源,从此就被她单方面宣布同他钟慎势不两立。 两人以前平起平坐,不存在谁有压倒性胜利的情况。但是这次两人调到分部,职位之间差了一个级别。 在G看来,钟慎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擅自决定她的助理人选,还特地选了个跟她抬过杠、让她不爽的人,分明是想趁机羞辱她。 钟慎撇撇嘴,“你老公知道你脾气这么火爆么?” G警告道:“少跟我顾左右而言他。” 钟慎摩挲着手指,目光幽幽看着G,慢条斯理说道:“行吧,那我不防告诉你,她跟江家那边有些渊源。江家前不久刚重新洗过牌,她可是江家曾经掌权人唯一的孙女,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不久,”钟慎半眯着眼沉吟道:“跟江家接头那方面,她说不定能起一些作用……” 他台前看着G似信非信的表情,倏然一笑,“我后悔了。现在想想,让她在你身边碍你的眼,实在大材小用。那人你不想要,随时可以调给我。” G微微扬起下巴,半垂着眼睑,用鼻孔看着他,“鬼话连篇,跟我玩心理战术没用。你也说了,她只是前掌权人的孙女,江家的人肯定忌惮她,她能起到什么作用?” 钟慎摊手,“随你,反正我助理的职位为她敞开。” G皱着眉头审视他半晌,心里却绝不轻信他的话,又在想其中某些信息一定可取。 G不打算再留,转身就出去了,打开办公室的门之后,又转身瞧着冷冷瞧着他,冲他竖了个中指。 Gisele按捺住一腔火气,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见那年轻女人白皙的皮肤,细腻的毛孔,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想起钟慎的话,意思就是她老大不小的年纪,何必跟人小姑娘斤斤计较? 这些话再次在脑中冒头,她越发看江偌不顺眼。 她用余光看了看江偌,吩咐秘书带她好好熟悉一下。 江偌她不想留,钟慎看中的人,不管有用没用,对她来说都是个定时炸弹,但是需得找个正经的名头将她赶走。 江偌看着Gisele走进办公室的背影,心中忧喜参半,这么说来她是可以留下了,但是今后跟这位上司过招,应该不容易。 一天下来,她除了看看OA系统,看看文件,一点意外都没有,连端茶倒水都不需要她,简直轻松得可怕。 下班后,G先走了,听她离开前嘱咐秘书,说她希望周五的时候能跟那人见上一面,让她务必抓紧继续联系。 江偌走在最后,准备去趟医院看江启应。 …… 下班时间,陆淮深在等电梯。 裴绍说:“DS的总经理秘书又打电话过来,她们总经理希望能跟您见上一面。” 陆淮深看着手机回信息,皱了下眉,似乎在思考。 裴绍问:“您怎么看?要见么?” 陆淮深沉吟一下,说:“听说她跟钟慎不大对盘?” 裴绍说:“是这样的,一个是老爷子那边的人,一个是外戚那边的。” 陆淮深说:“两人现在都是广撒网,帮主子拉帮结派,那就得看谁更有实力,我没兴趣浪费时间做无用功,稳着再观望观望。” “那先推了?” “嗯。” 话音刚落,身旁走来几人,陆淮深看去一眼,对方倒是先跟他打了招呼:“大忙人,下班了还在谈公事。” 那人是陆重的父亲陆丞云,老爷子第一个情人的儿子,按道理陆淮深也应该喊一声二叔。 然而陆淮深只是不咸不淡回应一句:“早上吃了饭,中午难道就不吃了么?” 陆丞云想着昨天他帮自己那乖戾的儿子解决了麻烦,也就没故意找事,谢谢的话,陆重已经说过了。 倒是旁边的常宛忍不住就想找陆淮深的茬,两人之间大概可以拍一部家庭伦理剧,取名叫做《继母和长子之间的战争》。 常宛问:“老爷子他身体可好?” 自从老爷子打算将继承权给陆淮深,常宛便对此事耿耿于怀,跟老爷子也生了嫌隙,家宴经常缺席,现在问起,不过是想挑起话题。 陆淮深冲她笑笑说:“能吃能喝能睡,暂时死不了。” 常宛五十多岁年纪,保养得宜,年轻时便是赫赫有名的美人名媛,上了年纪依旧风韵犹存。 电梯到了,一行人进去,常宛目不斜视盯着轿厢的反光镜面,拉家常般笑说:“听说你爷爷最近常常找你?好像是为了江偌的事?” 陆淮深反应冷淡,“有话不妨直说。” “没什么,就是看你跟江偌夫妻恩爱,猜想爷爷是想让你们把婚礼提上日程了吧?” 常宛哪能不知道老爷子什么想法?明显是希望陆淮深赶紧离婚再娶。但那天陆淮深却跟江偌在人前亲密成那样,老爷子恐怕高兴不起来。 然而陆淮深被他那没用的老婆吊着,他们一众人却是喜闻乐见。 陆淮深目光有些阴冷,看她一眼,皮笑肉不笑说:“管好你自己儿子就行,在我身上瞎操什么心?母爱泛滥?” 常宛顿时脸色一黑,恨恨将脸别向一边。 陆丞云听着,内心蠢蠢欲动,却又不好帮腔,毕竟昨天才承了陆淮深的情,现在过河拆桥,难免会被陆淮深讽刺一通。 …… 江偌在江渭铭生日宴之后第一次来看江启应,当晚去了陆淮深家里,第二天又忙着接乔惠出院安顿,晚上程啸又出了那样的事,加上今天第一天入职,下班才有了时间。 江偌到的时候,柳明刚好帮江启应喂了晚饭,离开病房把时间留给爷孙俩。 江偌将那晚情况大致给江启应说过了,省略了一些不该说的部分,比如陆淮深吻了她,她因此而动摇。 只说江舟蔓一直跟陆淮深待在一起,她找不到机会接近陆淮深了。 因为心虚,她低垂着头,没敢看江启应的眼睛。 江启应也没斥责她,只说:“委屈你了,你且先拖着,只要不离婚就行。另外,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件事,律师在着手,有了消息之后,他会跟你联系。” 江偌点了点头,又陪他说了会儿话,才独自离开。 离开医院时,天已经擦黑,江偌要赶回去做晚餐,便打了出租车。 她靠着后座,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再想起江启应那天附在她耳边说过的话,于她而言是一记重击。 第64章陆淮深,你是不是喝醉了? 当生活过分艰难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妥协,想卸掉肩上重担,不顾一切爬出这泥潭。 但又总是天不如人愿,在动摇的时候,再在她身上施以一层牢固枷锁。 出租车上放着CD,司机是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男人,似乎很喜欢,跟着轻轻哼。 “一生何求,常判决放弃与拥有,耗尽我这一生,触不到已跑开,一生何求,迷惘里永远看不透,没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 江偌失神地望着街道鳞次栉比的商店,灰沉黯淡的夜幕下,霓虹街灯交相辉映,在一片繁华声中,生出流光溢彩的颜色。 想想这些年,她其实什么都没有真正得到过,得到过的,也不算真正属于自己,说是失去,也不过是把曾经给她的收走而已。 江启应那天告诉她,出事前,他发现了自己亲儿子一家三口的死因跟江渭铭有关,刚刚着手调查,便已经身不由己。 那本是一家四口,江偌也是那小家的其中之一,不过跟他们从未有过父母缘分而已。 江启应曾说,多么多么遗憾,这么些年,未能让她跟父母哥哥在一起。 这话真假情意有几分,江偌不愿去追究,因为根本不在意。 那个所谓的母亲,这么多年音讯全无,小时候小姨告诉她身世真相时,拿了那个女人的照片告诉她那是她亲妈。从小到大,除了那张照片上二十年不变的面孔,江偌再不知道关于那个女人多余的信息。更别说生父了,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江启应好歹跟她有几年的爷孙情分在,这三个人,严格来说,除了跟她在血缘上有牵扯,只是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而现在,他们留下所有的责任,都需要她承担。 得失这种东西,果然是对等的。江启应带她走出深渊,她为此做出付出和回报,理所应当。 江偌只有如此想,才能压制住心中的冷漠及自私的怨念。 这晚夜深,陆淮深回到家里,空无一人。 接连几晚,依然如此。 因为有人目的已达成,暂时无需在他身上再费工夫,这几天过得很是自在。 江偌在陆淮深这边是松了一口气,但工作上却是在提心吊胆。 两天过去,没被找麻烦,江偌觉得还挺庆幸的,第三天第四天,办公室其余的人却忙得人仰马翻,她却依然无事可做,之前的庆幸转变成了不安。 她问秘书,有没有什么她可以帮忙的? 秘书说是总部那边带来的一些项目和资料需要做对接,她不了解,暂时没她的事可做。 一次两次三次,秘书都拿这借口搪塞她,加上Gisele对她视若无睹,江偌后知后觉,公司不会留一个毫无用处的人。 当她某天犯了错,她此前的无所作为恐怕就会成为原罪,要赶她走轻而易举。 花费这么多时间,找到一份薪资不错的工作,再要寻觅的话,耗时耗力,却还不一定有现在的满意。 据她这几日观察,Gisele并不喜欢出风头的人,所以既不能激进地去展现自我,又要想方设法证明自己的用处。 看Gisele根本不会把自己的行程,以及近期需处理的项目让她知道,似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会用她,所以瞒得紧得很。 殊不知G一直把她当做是钟慎派来的眼线。 江偌绞尽脑汁想着对策,如热锅蚂蚁,仿佛在这儿虚度一天,就离她走人近了一天。 江偌这天中午过后,正对着电脑录入资料,Gisele午饭后回到办公室,江偌照理站起来喊了一声经理。 G也只是如往常一般点点头,便要从她面前经过。 只是没走几步,G又停下来转头看向江偌,目含难解深意。 江偌露出笑容,“经理,有事么?” G一副沉思的模样,拧着眉咬了下嘴唇,直接问道:“听说江舟蔓是你堂姐?” 江偌微顿,又在瞬间将那抹傻愣愣的表情掩饰过去,“是的。” “那你跟陆淮深有过接触么?你堂姐的未婚夫,你未来姐夫。”她接着问。 江偌不知道G意欲何为,只是在听见未来姐夫这称呼,觉得听起来不仅诡异且有些刺耳,却不知就在前不久,自己也这样称呼过陆淮深。 江偌面不改色,露出个让人舒服的笑容:“当然有。” “能帮我约到他么?”G穿着七公分的高跟鞋,比江偌高了不少,那灰绿色瞳孔仿佛有一种魔力,看人一眼,便让人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因为从她眼里能看见拒绝后果。 尤其是江偌现在的处境,容不得她说出拒绝的话,当然,如果她认为这份收入可有可无,那就另当别论。 江偌笑着回:“当然。” “很好,”G朝江偌露出了第一个笑容,“周五,也就是明晚,我想跟他吃顿晚餐。” 江偌果决地说:“好。” 无论如何,现在先把G稳住再说。 陆淮深那边,再忽悠忽悠,将这两人忽悠在一起,任务完成。 江偌隐隐觉得,这是改变自己目前尴尬境地的一个转折,若是这顿饭吃成功了,Gisele对她有所改观,之后的事,应该会顺利许多。 整个下午,不知是不是江偌的错觉,总觉得G对她似乎和颜悦色了些。 在应下这桩差事之后,江偌便在苦恼,如何将陆淮深约出来。 不能太过刻意,也不能直接暴露目的,依照陆淮深的性格,目的过于明显,或许会引起他的反感。直接开口请他帮个忙,她拉不拉的下脸是一回事,陆淮深会不会答应又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上一次分手时,两人之间相处得并不是很愉快。 可若是不挑明目的,便成了算计。 乔惠发现江偌今天有点不在状态,先是做菜把味精当盐放,她自己吃着居然没感觉。 乔惠嚼了两口,默默吐出来,问:“偌偌啊,你不觉得这菜,味道有些淡了吗?” 江偌回神:“嗯?有吗?” 她夹了一片肉放进嘴里,嚼了两口,难以下咽,刚才自己是怎么吃进去的? 然后是洗了碗,江偌说下去扔垃圾,乔惠看她出门去了,紧跟着便看见了放在门口的两个垃圾袋…… “偌偌,垃圾啊……” 砰—— 门已经关上了。 江偌穿着拖鞋下楼,一面低头看着地面,一面想,要不要待会儿去临海别墅那边,先跟陆淮深‘交流交流’?免得她提出吃饭的时候,太过突兀。 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江偌下了楼,走到垃圾回收处,看了眼空空两手里,除了一只手机,什么也没有。 回到家里,打开门重新拿垃圾,见乔惠用斜眼盯着她,江偌尴尬地笑了笑。 倒完垃圾回来,乔惠问她:“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怎么总心不在焉的?” 江偌说:“工作上事情比较多,心里时不时都想着。” 收拾好一切,程啸都还没回来,江偌盘腿坐在床上,这两天天气热,她已经换上了热裤,头发也挽在脑后,露出弧度姣好的白皙脖颈。 她宛如入定一般,低着头看着手机,将手机通讯录打开又关上,手指停在‘陆淮深’三个字上,一直鼓不起勇气拨号。 看了眼时间,九点过,说不定他的夜生活正到精彩处,打扰了他,会不会无暇理睬她? 总之,她能在紧要关头想出种种原因阻止自己拨这通电话。 于是她还是先打给了裴绍,向他确认陆淮深明晚的安排。 裴绍跟她打太极,“明天的事情,暂时还不能确定。” 言外之意就是,暂时没有安排。 江偌明白,挂电话之前又问他陆淮深今晚有没有应酬,裴绍那边开玩笑说:“陆总今晚会晚些回去,不过太太,您不是知道家门密码么?” 江偌没多解释,挂了电话。 裴绍宛如一个传话筒,立刻将话江偌来电、以及问的问题告诉了陆淮深,最后还加了句:“也许是太太回家去了,没见着您人。” 不然裴绍也想不出江偌打这通电话的理由,只能当做是她不好意思直接打给陆总。 然而女人的想法,到底在肚子里绕了几个弯,男人很难猜得透。 不多时,陆淮深结束了饭局往回去,车行至半路,一通电话进来。 陆淮深接起来,那道本就细腻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传至耳边,似乎又温软几分,“陆淮深?” 陆淮深微阖着眸,半晌他回了话,“你谁?”嗓音如夜色微沉。 那边好几秒没讲话,末了才说:“江偌。” 陆淮深说:“不认识。” 然后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了一旁。 片刻之后,那号码又打了进来,手机不停震动,陆淮深揉着太阳穴,任它响过好几声才接起来。 电话接通了,但是没声音,静默一片,江偌问:“陆淮深,你是不是喝醉了?” 陆淮深的嗓音喜怒难辨,淡淡道:“嗯,有事联系裴绍去。” 江偌怕他挂电话,不给说事的机会,立刻便接过话问:“约你吃饭,也联系裴绍么?” 第65章谁跟你说好的? 江偌刚说完,喉咙便是一紧。 有些话说出口的瞬间并不是难事,令人犹豫不决的是之前和之后的纠结。 手机听筒那头,陆淮深有两秒没说话,江偌的一颗心便恍如浮在半空,虚无所依。 她屏住呼吸,有种事业成败在此一举,如临大敌般的感觉。 陆淮深相当悠闲,闭着眼,态度不明地‘唔’了一声,“无事献殷勤的下一句是什么?” 江偌心神微晃,很快平定下来,将准备好的漏洞百出的台词说出口,“上次你帮了程啸,我请你吃饭感谢你。” 陆淮深似重非重地哼了一声,“过这么久了想起来感谢我?理由不充分,也没那个必要。” 江偌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除此之外,她又想不出另外能请陆淮深吃饭的理由。她捏着手机未做声,良久之后才吞吞吐吐道:“吃个饭需要这样那样的理由么?” “没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你会找我?”陆淮深将她看得很清,摸得很透。 因为江偌第一次找陆淮深谈离婚分财产的时候,她就曾说过:如果不是必要,我非常愿意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江偌也的确身体力行地贯彻了自己这句话,譬如这几天就从陆淮深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淮深岂是好糊弄的人,江偌没有办法,索性问:“那这顿饭,你吃是不吃?” 陆淮深依然是那句话:“裴绍在安排行程,去问他。” 说完便挂了电话。 江偌看着跳到主屏幕的手机,不太确定他这话的意思,如果向裴绍确认后,明晚他没有安排,便是应了这顿饭了? 江偌给裴绍去了个电话,对方说陆淮深明晚暂时没有安排。 江偌说:“明晚我想找你们陆总吃饭,”她略一思索,紧跟着补充说明:“我刚才问过陆淮深的意思了,他让我向你确认时间,如果没安排,可以把他的时间留出来。” “这样啊,”裴绍扬长尾音,然后戛然而止,说:“行,你定好时间地点之后发给我,我到时候提醒陆总赴约。” 江偌笑回:“有劳。” 挂了电话,江偌一扫先前阴霾,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开阔。 而裴绍作为中间的传话人,纵观整个事情经过,理清来龙去脉后,对这两人极其无语,约吃饭而已,一个藏着掖着难开口,一个不知装哪门子的怪,将事情往他身上推,他若是意会错了大佬的意思,还要被批评指责。 裴绍无奈叹息,却不知更需他大动脑子、挖空心思的却还在后头。 江偌次日告诉Gisele约到陆淮深了,请问她喜欢什么样的餐厅,她好去做安排。 Gisele对江偌有这般本事还是持怀疑态度。 江偌的亲爷爷被江舟蔓的父亲取而代之,江偌不仅没进江氏,反而只能在外谋谋小职位,据此很容易能猜到江偌现在的处境。 至少也能推断出,江偌跟江舟蔓之间不那么和谐,那么跟江舟蔓传了那么多年绯闻的未婚夫陆淮深,会答应小姨子的请求? 但一方面想着,如果没请到人,江偌怎敢夸下海口?时间一到,到了地方却见不着人,不久露馅了吗? Gisele小作思忖之后,挑选了一家她刚来东临市时去过的一家餐厅,让江偌去安排。 想到陆淮深是出了名的难相与,又提出让江偌跟自己同行,顺便试试江偌此人的利用价值。 江偌订好位置后,把时间地点发给裴绍。 裴绍第一时间告知陆淮深,而陆淮深那时刚接了一个老爷子那边打来的电话,脸色不是很好。 裴绍说完之后,陆淮深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作答。 裴绍见他脸色紧绷,似正在气头上,也不敢重复显聒噪,把话传到之后便出去了,心想暗暗记着,下午离开公司时再提醒他一次。 下午的时候,陆淮深正跟人开视频会议,手机放在大班台上,手机震动时,看了眼来电显示,示意裴绍去接。 电话是江舟蔓打来的,听是裴绍的声音,便知陆淮深在忙,直接问裴绍陆淮深晚上有没空一起吃饭。 在这方面,江舟蔓从一开始就很识趣,工作日的时候,很少会占用陆淮深晚上的时间,会尽量将二人晚餐时间定在周五到周日的晚上。 裴绍致歉告知:“抱歉江小姐,陆总今晚已经有约了。” 江舟蔓怔了一下,明显是有些失落,但随即大度道:“没事,我改天再找他就行。” 陆淮深的会议结束后,裴绍说:“江小姐约您吃晚饭,但您今晚已经有约,我就先替您推掉了。” 陆淮深靠着大班台,转着钢笔看他一眼,“我什么时候有约了?” 裴绍瞬间没谱,“您答应了太太,今晚和她共进晚餐,时间地点我也告诉你了。” 陆淮深目无情绪地反问:“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裴绍开始怀疑人生,正式考虑要不要辞掉这份工作,伺候大佬太难了! 陆淮深挥挥手让他出去,裴绍暂得解脱。 晚餐时间定在八点,下班之后Gisele要江偌陪她去挑一件长裙。 江偌充当司机,陪这位风姿绰约的经理到了名品店,Gisele挑选衣服的时候,她接到了裴绍的电话。 裴绍说:“话我已经传到了,陆总会不会来却不一定。” 江偌为之一怔,看了下里面的G,拿着手机到外面讲,压低声音道:“怎么突然没个准信了?” 若是陆淮深不来,她怎么跟Gisele交差?恐怕不用再等以后,明天她就可以不用来公司了。 裴绍说:“陆总一开始就没做确定的答复。” 江偌仔细一回想,确实是这么回事,昨晚让她问裴绍时间安排,她一时窃喜大意了,并未意识到他本人从未说过会赴约。 江偌如今已没有退路,挂了裴绍的电话,直接致电陆淮深。 接起后,不等他说话,江偌便道:“你现在在哪儿?” 陆淮深不疾不徐回了句:“关你什么事?” 江偌心里一凉,抿紧了唇说:“说好今晚一起吃饭的。” “谁跟你说好的?”陆淮深浑然不当一回事似的回她。 第66章那你跟钟慎什么关系? 江偌现在意识到陆淮深跟她玩文字游戏,已经晚了。或许是陆淮深早就心知肚明,她不明不白找他吃这顿饭是有意图的。 她心中怅然苦笑,这个世界有很多她诓不到的人,却鲜有陆淮深看不穿的小把戏。她想忽悠他,却又被他反过来将了一军。 江偌撑着环形扶手,透过玻璃围栏看到底,名品店里的珠宝首饰,香衣名包,琳琅入眼,她微微感到眩晕,手心出了一层凉汗。 她转身看了眼挑选好了裙子,进衣帽间试穿的Gisele,事已至此,江偌觉得,或许向他坦诚,还有一丝回旋余地。 “我……”江偌试着将事情摆上台面谈,“晚餐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人。” “谁?”那边意兴阑珊回了个字。 江偌咬了咬牙,尽量语气如常地说:“Gisele·Moore,DS集团大中华地区现任总经理,我上司。” 陆淮深那边但没立刻接话,不久后才冷淡嘲弄道:“非要等到火烧眉毛,纸包不住火了才屈打成招。” 江偌眼睫轻轻一动,静下心思,轻声问道:“我如实相告你会答应么?” 陆淮深声线清凉,“没好处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答应?” 江偌沉默了一下,问:“你要什么好处?” 陆淮深斩钉截铁说:“你什么好处都给不了我,”顿了顿,又道:“除了放弃婚姻财产,你愿意?” 江偌没说话,因小失大的事情,她做不出来,自然不会答应。 江偌静了会儿,声音略显不自在地说:“你可以想想别的,你想要我做什么,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见江偌颇有豁出一切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陆淮深说着风凉话:“只知先斩后奏,却不懂量力而行,没听说过一句话,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江偌觉得他训人的废话忒多,闷声回答:“现在听说过了。” 想要争取一些东西,注定要做出一定牺牲,或是尊严,或是时间,抑或是其他。江偌早就做好准备,的确如陆淮深所说,先斩后奏,事后再安抚。 职场上这种事情其实见惯不怪,为了长远之见,先夸下海口再拼死一搏。只是陆淮深早就见得多了,深谙这种赌徒心理,一点也不吃这一套。 江偌拍拍扶手,继续想说服陆淮深:“你想让我做什么?一个月不出现在你面前?离婚的时候,江氏的股份我给你一点?” 后面那话吸引了陆淮深的兴趣,“‘一点’是多少?” 江偌想了想:“百分之……零点五?” 陆淮深说:“我挂了。” “别!”江偌急切道,但是不松口,“百分之零点五的股份,市值少说也上千万了。” 江偌这么一说,自己都觉得后悔,不值,太不值了,她给DS打一辈子工都赚不回这么多。 陆淮深低声哼道:“真是稀罕。” 江偌恹恹地做最后的争取,“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也明知那是不可能的。我说过,作为这顿饭的交换,我能给的都答应,麻烦你再想想。” 她有种从云端坠入深渊的落差感,原本是志在必得,现在却没底,该说的好话也说了,工作可以再找,但她实在没办法拿江启应最后的希望去博。 两害相较取其轻,孰轻孰重她还是知道的。 陆淮深那边静默良久,随后才语气淡漠道:“在路上了,那么多废话。” 江偌蓦地弯了弯唇角,连带着语气也轻软不少,低声朝那头说了句:“谢谢。” 那头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拿着手机回了店里,刚好Gisele换好衣服出来,对着镜子又是抬下巴又是侧头地欣赏一番,从镜子里看见江偌走来,问她:“这件如何?” “好看。”江偌心情犹如拨开云雾见青天,看什么都顺眼。 Gisele点点头,“就这件了。”说罢又从上到下快速审视了一眼江偌,对她的半裙和上衣不是很满意,说正式不算正式,但也说不上随意,最后也没说什么,领着江偌去了餐厅。 餐厅氛围雅致,桌间距宽,并且有屏风格挡。由于位置需要提前预定,数量有限,因此即便是饭点,也不会有人满为患的嘈杂感。 二人提前了一些到达,Gisele随口问起江偌最近工作如何,习惯与否。 江偌一一回答,并且时不时挑起一个Gisele感兴趣的话题,然后很委婉地表示G在这方面造诣颇深,俗称拍马屁,只是拍得比较含蓄,目光还不时看向餐厅门口。 Gisele微微笑着,看似跟她相处得不错的样子,江偌细看之后,又觉得她表情讳莫如深,因此猜不到她的真实想法。 离八点还剩两分钟的时候,陆淮深出现,正逢江偌再一次不安的看向那里,隔着数米远,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个深邃淡漠,扫过她一眼,一个喜不自禁,忍不住莞尔了一下。 江偌收敛了一下表情,才向Gisele和煦说:“陆先生来了。” 而江偌作为这次会面的‘中间人’,率先向陆淮深介绍,“这位是Gisele·Moore,DS集团分部的总经理。” Gisele站起身来,主动与陆淮深握手,并且用中文介绍,“陆先生,幸会。” “……”江偌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差别待遇,什么叫做阶级差异。 要求下属不准跟她说中文,面向更高阶层的人,却主动迎合,解决了语言方面的障碍。 但是G对中文确实知之甚少,咬字很蹩脚,开口主动说中文,是因为想搞定陆淮深,势必要先在一定程度上表示自己的诚意。 陆淮深与之握手后落座,Gisele用中文问他吃点什么,陆淮深很绅士地说:“说英文就好。” Gisele暗中呼了一口气,陆淮深却看向江偌,说:“你看着点。” 江偌一怔,下意识用余光瞥向G,随后又看了看陆淮深,低头看菜单小声说:“我又不知道你的口味。” 陆淮深似笑非笑,“不知道你还请我吃饭?” 江偌皱皱眉头,又不敢当着G的面,得罪她的目标客户,朝他笑得温和:“那我就随便点了。” “嗯。” G看着他们二人,“你们在讲什么?” 江偌友善回:“陆先生让我帮他点餐,我问他吃什么,他说他什么都吃。” 直接杜绝了她点的东西不符合陆淮深口味,而被怪罪的后果。 G不大信,因为观察江偌的表情,不太像那么回事,她问江偌:“你用中文怎样称呼陆先生?” 江偌顿了下,才笑:“也是陆先生。” G说:“我以为你会称他为姐夫。” 江偌捏着笔的手指微微用了点力,没去看陆淮深,笑容依旧地朝G说:“偶尔也会这么称呼的。” 江偌说完,低下头点了餐。 能感觉到头顶有道目光,江偌没去管。 不时,陆淮深和Gisele已经聊上了,从陆淮深的成就聊到了博陆的发展,再说到江氏和钟慎,到这里才算是正式将话题拉回正轨。 Gisele说起DS集团老爷子的身体问题,公司内斗不断,股票动荡,现在入股可谓是最佳时机,不知有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陆淮深说:“从钟慎那边已经大致了解过了,DS的现状不稳定,是否要入股,还需要考虑。” Gisele先在心里把钟慎咒了一遍,再把精力投放在陆淮深身上,在知晓陆淮深的态度之后,也不急着说服他,而是跟他聊天聊地聊股票聊基金。 总之,江偌全程很安静地坐在一旁,除非问到自己,绝不开口。 过了会儿,Gisele有重要电话过来,她出去接电话。 陆淮深靠着椅子,看着一旁斯文安静的江偌,水晶灯的光晕柔和了她的脸部线条,眉目温软,微抿的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 他评价道:“装乖讨巧。” 江偌光明正大迎上他的注视,反问道:“难道你喜欢叛逆的下属?” 陆淮深懒散说:“只要有所作为,叛逆一点更能激发创造性。” 江偌觉得他这是在暗指自己只会装乖拍马屁,毫无作为。 她反驳道:“今天这顿晚餐,也算是我的作为。” “你的作为,是牺牲我的时间换来的,”陆淮深睨向她,敲敲桌子:“别忘了,这顿饭是有价的,先欠在这儿。” “说话算话,我不会反悔。”江偌说完默了一下,忍不住问:“你跟钟慎见过面了?” 陆淮深看她一眼,“怎么,想替你上司打探消息以表忠心?” 江偌喝了一口凉白开,说:“不是,人在江湖,总要了解江湖事。” 陆淮深不做评价,问她:“那你跟钟慎什么关系?” 江偌握着杯子的手一顿,坦诚看向他:“没什么关系,以前做翻译的时候在一个会议上见过他,”说完又低下头,看着杯子里微微荡漾的水纹:“那时候Gisele也在场,但我们在某些观点上起了一点小挣扎。” 江偌省下了自己调职的事,更没说调职可能跟钟慎有关。 毕竟进公司这么几天,她没见过钟慎两面,他也是来去匆匆,二人没有私下谈过话,江偌更不好主动找他问自己的疑虑。 陆淮深眯缝着眼看她,“有这前提,Gisele应当是看你极其不顺眼,为什么还会用你?” 第67章做戏做一半 “也许是她大度,又或许是她有自己的考量,觉得我有可用之处,比如今晚。总之,你们做上司的心思,不都是很难猜的么?” 江偌说着看向陆淮深,撞进他深不可测的眼里,那目光犀利而沉稳,仿佛有一种吸力,却又给人极强的压迫性。 江偌不着痕迹地转移了目光。 她这些天在公司,没事就逛内部系统,从公司起源看到掌权人家族关系,偶尔听秘书与其他同事聊天,大事没经手,八卦倒是听来看来不少。 DS现在的掌权人已经近八十高龄,一生只娶过两个女人,第一任妻子给他生了个儿子,后因这个老爷子出轨有了私生子而离婚,这老爷子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虽然悔不当初,妻子却再难回心转意,因此儿子也跟他也生分了。私生子倒是多方面讨好,得他欢心。 这么多年,老爷子一直是个不婚主义,虽有情人,却再未闹出过人命。 年过七十的时候,老爷子迎来第二春,遇见了一个小他三十多岁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以色列裔美国犹太人,从律师到金融分析师,嫁给一个小富豪又离了婚,分走富豪一半家产后,又入股了私募基金公司。 接着便和这位老爷子相遇,让老爷子又重新相信了爱情,从相识到决定步入婚姻的殿堂只用了三个月,后来为她举行盛大婚礼,去哪儿都带着这个女人。 老爷子与自己长子渐行渐远,长子也疏于事业,几年之后,老爷子半身不遂了。 就在那几年之间,老爷子的小妻子在公司里缓缓安插进了不少自己的亲戚,又招募众多拥趸,连那私生子都唯她马首是瞻,那女人风光与权力一时无二。 老爷子意识到不对,赶紧召回自己大儿子,在遗嘱里划给他巨额股份,苦口婆心要他跟弟弟一条心,不能让家产落入旁人之手。 于是长子和摇摆不定的私生子重新振作,与后妈抗衡。 后妈不甘心,与自己的幕僚想方设法,搞得公司乌烟瘴气,动荡不堪,想以此威胁老爷子。 长子阵营与后妈阵营便派出心腹,在外拉帮结派,打算用股份换取拥护者,都想赢这最后一仗。 江偌听完之后的感想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大豪门之间的烂大街狗血大戏真是层出不穷,且周而复始啊。 听说Gisele跟那个老爷子的小妻子是表姐妹的关系,走后门进的公司外戚,但以前也是金融界的翘楚,能力有目共睹。 这么一来就不难猜想,钟慎肯定是大公子那边的人。 江偌就想了解一下,陆淮深已经跟钟慎有过接触了,G也在拉拢他,那他本人是站哪边? 陆淮深悠然望她两眼,说:“商业机密。” 菜上之前,酒已醒好,G也接完电话过来了,服务生在倒酒,陆淮深伸手挡了下:“要开车。” G说:“没关系,让江偌送你好了,我让我秘书过来开车。”说完,两人齐齐看向江偌,G问;“你没问题吧?” 江偌说:“没问题。” 她敢有问题? 陆淮深挑眉道:“荣幸之至。” 江偌还要冲他回个笑,简直脸都笑僵了。 …… 江舟蔓离开餐厅时,再看了一眼不远谈笑风生的三人,心如刀割,嘴里残留的红酒醇香也变得苦涩起来。 他果真是有约了,只是她没想到约的是江偌而已。 江舟蔓驻足的片刻里,脑中多种想法一闪而过,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仗着陆淮深偏向她,走过去破坏这场约会。 但现在她却首先排除了这样的做法,冷冷看了眼江偌脸上刺目的笑容,悄无声息离开了餐厅。 …… 晚餐结束,G表示跟陆淮深相谈甚欢,希望还有机会见面再谈合作的事。 这顿饭最后却是陆淮深结了账。 G的秘书已经等在下面了,江偌便随陆淮深去大厦负一层的停车场。 在电梯里的时候江偌便在想,G看起来心情不错,今天任务算是圆满完成。 是以刚出电梯门,送陆淮深回去这事江偌就不干了,她说:“你叫裴绍来帮你开车吧,我把你送到临海别墅,不好打车回家,我妈这几天才出院,行动还不便,我还要回去照顾她。” 程啸周五不会上晚自习,晚饭他可以叫外卖,也能在乔惠指导下做吃的,但毕竟是男孩子,晚上帮乔惠洗漱擦身,需要她帮忙才行。 陆淮深面无表情看向她:“你做戏还兴只做一半的?” 江偌想着,过河拆桥的确不对,他肯松口,还是她千辛万难用条件换来的,更保不准以后还有要求他的时候呢? 江偌便没再发出异议,朝他摊开手:“车钥匙。” 陆淮深把钥匙给了她,两人一同去了停车的地方。 上了车之后,江偌将包扔在后座,她找不到路,想启用导航,陆淮深说:“去锦上南苑。” 江偌讶然,“不是要送你回临海别墅吗?” 陆淮深看向她:“你不是说有事?” 江偌握着方向盘,看向前方,心中微妙,片刻后启动车子,对陆淮深说:“那你打电话叫裴绍过来帮你开车。” 陆淮深应了一声,不知道是哼还是嗯,然后靠着车座,将座位往后挪了挪。 陆淮深体型高大,这车驾驶室对女人来说足够宽敞,与他而言却显得有些逼仄,长腿无处安放的感觉。 江偌将车窗开了一半,上了宽敞马路,四周车水马龙,万家灯火,初夏柔软潮湿的夜风卷过耳边,两人相安无事。 过了没多久,在红绿灯转弯的时候,江偌犹豫不决,总是被人超车,迟迟转不进道上。 陆淮深又是个老司机急脾气,直接让她超。 “后面有车。”江偌恪守交通规则不动摇,宁肯慢一分钟,也不肯抢一秒。 陆淮深没说话,过了几秒挺和气地说:“再不走又要红灯了,后面的喇叭声你装作听不见吗?” 江偌涨红了脸,见机一踩油门,打着方向盘过去了。 陆淮深说:“你驾照买来的?” 江偌看他一眼说:“满分考过的,我还拿了国际驾照,只是没怎么开过而已。” 裴绍被指示跟一部门经理应酬去了,陆淮深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叫人到锦上南苑来开车。 随后便不再说话,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眉心间萦绕着几分倦意。 江偌只当他是累了,也没在意。 到家的时候,小区很多业主下班回家,外面林荫道上都已经停满了车,找不到车位,只好将车开进小区,停在单元楼下的干道上。 江偌说:“到了,司机还没来,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嗯。”陆淮深淡淡应了声。 江偌熄了火,一边转着伸手去拿后座的包,一边低声说了句:“今晚谢谢你。” 这次陆淮深没再应声。 江偌拿过包,没忍住,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发现他眉心紧拧,似乎是哪里不舒服。 她试探问了句:“你怎么了?” “没什么。”陆淮深嗓音有几分沉哑。 江偌想起了这路上他后来都没怎么说话,不由担心起他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她冒着胆子往他额头上抹了一下,停留两秒,在他睁开眼的瞬间顿时将手抽回来。 “没发烧。”她自言自语说了句,但是明显摸到他额头在冒冷汗。 小区里的照明灯光线黯淡,透过枝叶繁茂的树冠缝隙洒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翦影,而他目光又黑又沉,却难掩疲倦,落在她脸上,仍旧有一股冷厉的劲儿。 江偌声音有些急了,“你到底是哪儿不舒服,要不我送你去医院?” 陆淮深这才说:“去接杯热水下来。” 江偌忙不迭下车,小跑上了楼,气喘吁吁打开门,乔惠正在看电视,程啸寸步不离,也在沙发上窝着打游戏,听见开门声,都看了过来。 江偌理了理头发,脱下高跟鞋,去厨房用杯子接了杯热水。 要出去时,程啸一瞬不瞬盯着她,又瞧瞧她手里的水:“你端着水去哪儿?” “我……”江偌结巴了,“我下去喂流浪猫。”说完还去冰箱里拿了块芝士蛋糕。 下楼时她也没再换高跟鞋,穿着人字拖就下去了。 陆淮深还坐在副驾驶,江偌只好重新坐上驾驶座,拉上门,也没管关没关紧,把水递给他,打开了车内灯说:“不烫,可以喝。” 然后低头拆蛋糕,“你晚上好像只喝了酒,东西也没怎么吃,是不是中午也没吃饭?” 拆开蛋糕递给他的时候,见他也没喝水,盯着她一动不动,目光如潭,又深又沉。 江偌愣了一愣,把蛋糕塞在他手上:“这个,吃了吧。” 冰冷的温度从手心里传来,陆淮深皱皱眉说:“冷的。” 江偌为自己干的蠢事无奈,从他手里拿回蛋糕放在一边,看他闭着眼无力说话的样子,狠不下心不管他。 “那你想吃什么?” 陆淮深说:“什么也不想吃。” 江偌诓小孩似的催促:“那你先把水喝了吧。” 第68章你死了最好,我也能解脱 江偌胃上也有毛病,知道难受起来的滋味,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似的,看见什么吃食都觉得犯恶心,一点噪音都会加重痛楚。 不过陆淮深毕竟是男人,身体没她那么娇气,也更能忍耐。 江偌劝他把水喝了。陆淮深看了一眼手里黑金色的马克杯,抿了一口热水。 江偌在旁边,自己把拆开的芝士蛋糕吃了。 刚喝着水,陆淮深的电话响了,他顺手把马克杯递给了身旁的人,江偌也接着了。 那头老爷子语气难掩愠怒:“我听人说你跟DS的Gisele·Moore接触过了?” “嗯。”陆淮深懒懒回了个音节。 陆终南又说:“是不是江偌叫你去的?” 陆淮深声线毫无起伏,神色却不比方才的放松,充满了戒备,“不是。” 陆终南半天没说话,最后笑了一声,拉长语调说:“看来昨天跟你说的话都是白说,你自己好自为之。” 这声好自为之,似无奈,又似威胁。 陆淮深挂了电话。 江偌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也不知对方讲了什么,只见陆淮深的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 车里开了灯,半明半暗的光线,将人的皮肤都镀上一层暖晕,陆淮深额头的细汗变得肉眼可见,江偌左右看了看,打开两座之间的扶手箱,看见了一包未拆封的纸巾。 她撕开包装,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让他擦擦,但陆淮深似乎正逢难受的当口,爱搭不理的偏头靠着车座,那目光却迎着夜映着光,似浮着一层散不开的浓墨。 江偌的手僵在半空,也不知是什么阻挡了她,总之就是无法亲自动手做那看起来过分暖心的动作。 她抽回手,说:“看你忍那么辛苦,要不然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陆淮深眉心更加拧紧一分,声音硬了几分说:“不用。” 江偌手里捏着那张纸,细眉轻皱,语气听起来很是不以为意,“身体是你自己的,别人管不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江偌话没说完,陆淮深便扭头打断她,目光懒散却冷漠,轮廓也冷硬,不复刚才那般病态,整个人的攻击性都被放大。 因他的话和他的反应,江偌怔忪一晌,外面风吹书动的簌簌声显得无比萧瑟,她忽而一笑:“看你可怜而已,我今晚好歹也承了你的情。” 陆淮深冷峻的脸上闪过一抹嘲意:“可怜我?”他目光浮在她脸上,看着她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他反而笑了起来,“有没有人可怜过你?” 江偌手指尖颤了颤,一瞬不瞬凝着他,像是终于从一段假象中清醒过来,目光清冷无比。 陆淮深一直心如明镜,以上帝视角操纵着事态的发展,而她总是忘记他给她人生制造的灾难。 她这种人,别人给点好处就找不着北,也是她这种人,不容易长记性。 江偌朝他点点头,语气很轻,“也对,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一点都不该可怜你的,就像你跟姓江的也不曾可怜过我,”她幽幽笑,目光坦然,“不都说男人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么,在我这儿,我理应希望它反着来。” “你盼我死?”他目若寒霜,笑容不见愠怒,情绪匮乏,却也最为可怕。 “是你提醒我的。”江偌淡淡睨向他,“你死了最好,我也能解脱。” 他收整了心思,拿着杯子就要下车,她刚打开车门,脚还没踏出去,陆淮深突然拽住她的右肩往回扯,江偌握在左手里半空的杯子,直接摔了出去,大半水渍顺着车门内饰往下滴落。 陆淮深将她压在驾驶座上,长腿跨了过去,将座位往后调整,捏着她的下颌,抬起她的头便吻住她的唇。 一套动作霸道十足,江偌唇上和下颌同时传来痛楚。 陆淮深惩罚性地咬住她下唇,让她吃痛才放开。 江偌气得呼吸急促,咬着牙,不可思议地看着陆淮深泛着血丝的猩红双目。 灯光下,她的唇瓣殷红水润,而陆淮深伸出拇指按住她嘴唇破皮的地方,重重按压住,“我要是死了,你肯定是垫背的那个。” 那温和嗓音与他狠厉眼神生出鲜明反差,让人生惧,江偌一时又怕又怒,咬着轻颤的嘴唇死死看着他。 忽在这时,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程啸手搭在车门上看见里面人的姿势,耷着眼睑,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叠在狭窄座位上的两人,嘲弄道:“我们小区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只流浪猫了?” 江偌刚才被陆淮深的肩膀挡住视线,根本没发现外面有人过来,陆淮深背对着挡风玻璃,更是毫无察觉,听见声量,两人皆是一僵。 江偌从脸红到脖子根,慌手慌脚去推陆淮深,然而空间有限,陆淮深一把按住她的手,才慢条斯理地从她身上退下去。 程啸在外边儿冷笑着,百无聊赖踹了踹地上碎掉的瓷片。 江偌看也不敢看程啸,衣服也没整理,直接从车上下去,头也不回的往单元楼里走。 程啸弯腰看着副驾驶座上的陆淮深,冲他一冷哼,骂了句:“禽獸。” 说完跟上了他姐的脚步。 江偌走在单元楼空旷的楼梯上,没过一下,后面程啸的脚步也加入了进来,她驶出百米冲刺的劲儿猛地往楼上冲。 “知道丢人了?” 楼梯间回声寥寥,程啸落了一层楼,那不徐不疾嘲笑的声音却清晰传入江偌耳中。 什么怒啊气啊的情绪,统统变成无地自容,充斥萦绕整个胸腔。 江偌加快脚步,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手都在抖,就像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进了门,江偌直接进了自己房间,把门锁上了。 她刚把自己砸进床里,程啸在外面敲门,“谈谈,别怂。” 江偌闷着头,脑子一片空白,并不打算打理他。 程啸等了片刻,没听见动静,便扯着嗓子说:“我就说你怎么下去喂个猫还要接热水,敢情现在的夜猫都这么讲究了?我就跑到厨房旁边的阳台往下看,结果我看见……” 门倏地被打开,江偌动了动喉咙,仍然是不看他,说:“想谈什么?” 程啸从门缝里挤进来,“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江偌惊魂甫定,声音还不稳,“程啸,大人的事你少管,管好你自己别惹事就行了。” “少跟我来这套,”程啸作苦口婆心状:“你是不是得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受虐成习惯了?这是心理疾病,咱有病要去看医生,不能放任自流。” 江偌恼羞成怒,涨红脸说:“我没病,你才有病,扯什么浑?” “那你怎么还跟他亲上了?那姓陆的,一边把你搞成这样,一边又给你甜头尝,谁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江偌辩驳:“夫妻之间,正常行为。”给自己洗脑,也给他洗脑。 程啸不屑:“什么狗屁夫妻。你跟他也能算夫妻?他是打定主意要娶江舟蔓的人,你想过没有?” 江偌登时感觉凉水兜头而下,整个人都如梦初醒,瞬间变得异常冷静。 程啸看着她的表情震了震,放轻语气说:“我是担心你,怕你跟他纠纠缠缠,对他动感情,到时候你要怎么收场?或许那不过是他骗你离婚的把戏。” 江偌心神晃荡,只说:“不会的。”话音刚落,觉得这三个字的分量太过单薄,忍不住补充:“他没那个闲心拐弯抹角跟我浪费时间,我更不会对他动感情。” 她说完之后,两人之间气氛静默且怪异。 程啸问:“那你们刚才算怎么回事?” 江偌木木地说:“他一时冲动。” 程啸又问:“那你就任他为所欲为?你分明连反抗都没有,我看见了!” 江偌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开始乱了,回想起那一幕,她的确没有反抗心理,只是生气,气什么具体不知道,但是她又不想在程啸面前承认。 她憋足了气,低着头说:“男女都会有冲动!” “冲动?冲动凭什么替你们背锅!”说完瘪瘪嘴,怒其不争地看她一眼,关上门出去了。 江偌心乱如麻,捂着脸弯着身子重重呼了一口气,然后下意识紧紧抿住唇,唇瓣上传来一股刺痛,她‘嘶’地倒吸一口气。 陆淮深说的那些话如潮水涌入脑海,她整个人都像被没入水中,难以呼吸。 …… 两姐弟走后,陆淮深满心烦躁地坐在车上,单手支颐,抬腕看了眼时间,发现小臂上有几个月牙形状的指甲掐痕。 接吻时江偌想扯开他钳住她下颌的手,一直用力掐着,还在不知觉中越来越用力。 陆淮深不在意地看向别处,发现了江偌吃了两口的芝士蛋糕,他拿起来,也不管是不是冷的,塞嘴里咬了一口,淡甜香腻的味道让他受不了,随手扔在一旁。 司机片刻后赶来,上了车载他回了临海别墅。 陆淮深躺倒在沙发上,没一会儿一通电话打来,他看也没看,闭着眼接了,少年声音沉沉威胁:“姓陆的,以后离我姐远一点。” 陆淮深脸色绷紧,压着脾气道:“滚。” 第69章他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跟江偌离婚? 一个两个,就没个省心的。 陆淮深将手机扔到一边,客厅里灯光如昼,四下静谧,只有不休蛙声从远处传来,传到耳里只剩一缕微不足道的余音。 挨过了那段难受期,胃部的疼痛稍缓,陆淮深摸到手机给陆重拨了个电话出去,“城东度假村的项目暂时搁一搁,老爷子那边不答应,态度坚决,跟他硬碰硬怕他从中搞破坏。” 陆重说:“人我都帮你联系好了,那边的地价涨势太猛,拖的时间久了,成本恐怕有点高,怕有些投资方不愿意等,觊觎那块地的人又很多,难保不会被人捷足先登。” “老爷子现在一心把关注点放在DS,觉得那边风险高,暂时不宜开大刀阔斧地立太多新项目,”陆淮深哼了一声,不屑道:“人老了,只顾稳妥,却没有长远之见。” 陆重没意见,陆淮深又说:“你那边先帮我拖一拖,把人稳住。” 陆重说行,便挂了电话。 …… 次日周六,江渭铭去了陆家陪陆终南打球。 庄园别墅掩映在枝繁叶茂的中,前方是一片面积广阔的人工湖,碧波荡漾,山水相映,湖的沿岸是空旷延绵的绿茵地,在保姆和管家的陪同下,陆终南和江渭铭挥杆慢行。 陆终南再次一杆进洞后,心情不错,问:“你告诉舟蔓让她晚上过来吃饭了吗?” 江渭铭看了看时间说:“说了,我让她早点过来陪你聊会儿,应该快到了。” 陆终南笑:“他们年轻人,能跟我们这种老头子,兴趣爱好不同,观念有代沟。家里那群小崽子,每次回来吃饭就知道玩手机,连淮深跟我除了公司的事,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那也不怪他,本来就是寡言的性格,跟蔓蔓一起的时候,他的话也少。” 陆终南叹息一声说:“跟我们老年人无话可说那叫代沟,跟女人在一起还那样,叫不解风情。” 这话听起来,好像对陆淮深没遗传到他哄女人的本事,颇感遗憾。 “说起来,蔓蔓委屈得够久了。” 江渭铭这次没说话。 陆终南杵着球杆看着远处,忧心忡忡道:“这小子也是越来越不受管控,做事让人猜不透。早先就让他赶紧解决了江偌的事,一天两天的拖。公司那边,也不给自己的叔叔弟弟们留余地。” “他既有本事,你也打算培养他接替你的位置,只要不过分,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分?”陆终南摇摇头,惆怅说:“那几个儿子也不是省心的,不和气不说,还整天搞小动作,明争暗斗互不相让,陆淮深便一路打压。虽说我看重淮深,但手心手背也是肉,儿子也是我生的,怕儿子们做事不知轻重,小的那个不给他们留退路,若是要比心狠比手段……我都有些忌惮他。现在趁我还在,还说得上话,得压压他的锐气才行,必须要让人牵制得住他。” 江渭铭也是这么一路走来的,并不把陆终南说的当回事,只是表面敷衍道:“虽说烦恼多,但想想子子孙孙,能享天伦之乐也不错。” “什么天伦之乐,一个个都是白眼狼,哎,多儿多女多冤家。” 刚说完,扭头时看见远处一抹清爽倩影靠近。 江舟蔓穿着青柠色稠质伞裙和高跟鞋缓缓走来,远远朝他们笑:“早知道要打球,我就换身衣服了。” 陆终南素来冷面,即便老了,年轻时周璇商场的那股劲儿也未曾褪去,见了江舟蔓,笑容说不上和蔼,但也柔和了不少,“你来晚啦,我们都要结束了。” 江舟蔓笑问:“输赢如何?” 江渭铭说:“勉强打了个平手。” 江舟蔓佯作奚落亲爹捧老爷子,说:“爸爸你不行啊,年龄优势都败给技术了吧?” 陆终南指指她说:“这是在变相说我老了。” 江舟蔓连陪不是,又说些乖巧话哄老爷子开心。 一行人有说有笑往家里去,带头三人分明各怀心思,表面却仍旧是一派和谐。 周末这顿饭,是陆终南主动约的江家父女,江觐出差人在国外,才没现身。 晚餐时候,陆终南才说起吃这顿饭的目的,“昨晚听你爸说,有人在餐厅看见了淮深和DS那个总经理吃饭,江偌也在一起,这事你该知道了吧?” 江舟蔓微微垂首,表情相当自然不在意,大度说:“我听说了,工作上的交集而已吧。” 人最重要的是要把自己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 如果江舟蔓昨晚亲自打电话给陆终南打小报告,说在餐厅看见了陆淮深和江偌,陆终南可能现在站在她这边,可要是以后落了话柄再被翻旧账,恐怕就要被人说不识大体。 再者,让陆淮深知道了,容易败好感。 换个方式换个人,将这件事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她再适当展现自己不在小事上做无谓纠缠的气度,反而能博得老爷子的欣赏。最重要的是,陆淮深那儿,也不会惹他生厌。 江舟蔓心中漫过苦楚,从未想到跟陆淮深之间也会变得这样,她不得不行事缜密,事事都要算计着来,本该同他谈感情,现在越绕越远。 如果不放下她的矜持与骄傲,任由这段关系分崩离析,她做不到……她做不到,也不愿将他拱手让人。 果不其然,陆终南多番夸奖她,“你这么信任他,不与他计较,真是难得。” 江舟蔓笑了笑没说话。 陆终南笑过之后,又慢慢沉下声来道:“之前我就跟他说过,可以先考虑钟慎,毕竟DS大公子手上股份更多,这就是最大优势。当时淮深他也赞同了,只是没想到他又跟那个总经理见了面。” 江渭铭略微冷笑说:“也就不难猜想谁在从中作梗,毕竟江偌也跟那Gisele成了上下级,陆淮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也不说清楚,他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跟江偌离婚?” 江渭铭再不避忌,说得直白,到激动处,伸手敲了敲桌面。 江舟蔓先安抚了自己父亲,又对陆淮深表示体谅,徐徐说:“江偌不肯净身出户,甚至多次威胁,淮深也想尽量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主要是跟江偌毕竟是做了两年名义上的夫妻,估计偶尔也会觉得不忍心,所以才拖到现在,我相信他可以妥善解决。” “不忍心?”陆终南喃喃重复,之后陷入沉默,他之前就大概猜到陆淮深为什么迟迟解决不了这事。 他稍事沉吟后又说:“这江偌年纪轻轻的,倒是骨头硬,就是太不识时务了。这事恐怕还得我出面。”陆终南又看向江舟蔓,“这样,下次家宴你也过来,先不要告诉淮深。” 江舟蔓讶异,最后乖乖应了。 这晚回去,江渭铭笑呵呵的看着自己女儿,说:“上道了。” 江舟蔓笑笑不说话,语气坐以待毙等待别人宣判自己的命运,倒不如主动出手控制事态发展。 关于江偌进DS的,她倒是不怎么关心,现在最重要的事,怎么让陆淮深尽快跟她离婚。 趁他还没发现对江偌的感情的之前。 反正她是不相信陆淮深能对一个厌恶至极的人,屡次开绿灯,说不定是他喜欢上江偌而自己都不知道。 这种时候江舟蔓就极其痛恨自己的判断力,她宁愿做个糊涂人。可转念一想,糊涂一时,怕是就永无翻身之地了。 江渭铭贴心嘱咐:“你有空,还是多跟陆淮深见见面,再恩爱的人,久了不见还要生疏呢。” 江舟蔓不答反问:“如果有女人整天缠着你,你会乐意吗?” 江渭铭被堵得答不出话。 “感情,始终是不能死缠烂打。”这点她早就明白,不过是最近才想通透而已。 江舟蔓上了楼,找出从江觐那里要来的号码,打给了Gisele,表明身份之后,约她见一面。 …… 次日晚,Gisele如约而至。 凭借江舟蔓多年经验看来,觉得对方并不是个容易说服的人。 寒暄过后,G率先开门见山问她请吃饭的目的。之前她联系过江觐的秘书,对方直接表示没有可谈性,G了解过陆、江两家之后,觉得陆淮深这座大山太难攻克,想先从江家着手,毕竟两家以后是姻亲,能说服江家的人,离拉拢陆家也能更近一步。 谁知道江家父子连面都不见,直接拒绝,她着实好奇,现在这个江舟蔓为何又主动邀她见面? 江舟蔓从容不迫问:“听说您最近跟陆淮深见过面了?” “是。” “您觉得,他那边有几成把握?” “这个自然不能告诉你,”G挑了挑眉,补充道:“不过,我们聊得不错。” 江偌旋即笑道:“意思就是没个定准咯?” G笑容淡了淡,用那双灰绿色的深邃眼眸凝着对方,微微扬了扬下巴:“我听你的意思,是想帮忙?” “这正是我找你的目的,不管是陆淮深还是我父亲面前,我都能说上话。” “条件呢?”G才不信她是无偿帮忙,她六岁的时候就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圣诞老人会在筒袜里塞礼物这种事了。 江舟蔓笑容渐敛,“开除江偌。” 第70章鼻尖是相互之间的味道,一清冽,一柔软 周一江偌前脚刚到公司,G后脚就到了。 彼时江偌刚坐下,包还放在办公桌上,正准备收拾下,G踩着高跟鞋走近,步伐节奏干练分明。 江偌起身问早,G点点头,这次不再是头也不回进办公室,而是目光黏着在她脸上好半晌,那带着一丝半点笑意的眸光很是耐人寻味,末了朝她说了句:“好好干。” 江偌微愣,以为是周五那顿晚餐起了作用,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一丝成就感,心中也安定不少。下意识看了一眼G被修身职业西装勾勒的背影,从未觉得她的身形如此完美过。 江偌一直觉得G带有色眼镜看自己,其实自己也一直对G持有偏见,被缺点模糊双眼,导致不愿正视对方的闪光点。 由于第一眼印象不佳,认为G自负高傲阶级观念严重,便在心中将G定位为苛刻的中年女性,其实不然。 G时年38岁,其实正当韶华。自身经历与修养经过多年积累与沉淀,由内而外的自信与气质令人无法忽视,本身又生得美丽,身材窈窕,上了些年纪,魅力与韵味却被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男人和女人都一样,没有所谓的分水岭,更没有所谓的下坡路,只要懂得经营自己,年龄从来都不是问题。 G进了办公室,心中想的是昨晚江舟蔓说过的话。 对方开出的条件很诱人,据她调职前埋在这边的线人提供的可靠消息,江舟蔓和陆淮深联姻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江舟蔓愿意做这个中间人,一举拿下东临市两方巨胄,实在完美。 但令她想不通的是江舟蔓提出的条件——开除江偌。 江偌的爷爷早已失势,她在DS的职位根本没有分量,保守点说,这份工作也只能满足江偌的谋生需求而已,却为何引起江舟蔓如此重的忌惮心? 江舟蔓说:她帮你和陆见面的事我听说了,江偌跟江家目前的关系很尴尬,让她插足DS和江家的事情,会让我们很为难。 但这理由太过牵强,不够说服她。江偌让陆淮深跟她见个面,怎么就算得上插足了呢?这也算是间接促成这桩合作。 既然江家如此关注江偌的动态,那江偌刚进DS的时候想必就有所耳闻,何必等到现在才来谈条件? 并且,这次只是江舟蔓单方面的意愿,中间一定有一件事让她觉得有了危机感,才忍不住出面。而‘这件事’,江舟蔓之前也提到过,是因为江偌让她和陆淮深见了面。 所以,推论没错的话,让江舟蔓有危机感的是江偌和陆淮深。 就算这个结论不成立,江舟蔓风声鹤唳的举动,也足以证实江偌此人的利用价值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如果身边就有一个身藏巨大利用价值的人为她所用,她为什么要和江舟蔓做不能百分之百成功的交易? 毕竟她不觉得陆淮深是会因为一个女人的话而动摇的男人,他自己权衡过利弊,不会拿生意上的事情来博得美人一笑。 秘书进来送咖啡,门开合之间,G又看见那道年轻清丽的侧影,她眯起那双深邃眸子粗略打量了几眼。 这个江偌,似乎有意思得很。 …… 这一周过去,江偌越来越能确定,职业生涯经过短期艰难跋涉终于步上正轨。 G渐渐让她参与一些项目的文书工作,跟各部门之间的接触也越来越多。 江偌觉得那顿晚餐的功劳不可小觑,即便后来跟陆淮深不欢而散,闹得她时不时想起仍是情绪复杂低落,但仍旧觉得值得。 既然入一行也该懂一行,江偌冲劲十足的开始补习酒店投资和管理方面的知识,曾选修过相关课程,学起来也没觉得很吃力。 知识G这人,是个典型的工作狂,做事雷厉风行,对时间的把控也极为严谨,某份合同或者文件什么时候要,一分钟都不能晚,掐点交上去如果遇见她心情不佳,也要被批评一通:让你这个时候交就非要等到这个时候交? 秘书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江偌却过得如履薄冰,晚上做梦都梦见G在自己耳边叫她名字,简直魔音贯耳。 江偌痛苦并快乐地沉入其中,工作的忙碌驱散了坐吃山空的焦灼,也让她无暇去想其他,平静度日到周五,下午的一通电话打破近日来的安稳。 陆终南让她晚上去陆家的家族聚餐。 上次的不愉快经历还历历在目,那次之后她也再没去过,陆家的人应该心里都有数,她和陆淮深并不是什么正常夫妻,上次让她去,也不过是想借机看陆淮深的笑话。 这次陆终南主动相邀,恐怕又是鸿门宴。 江偌想也没想,就以工作为由拒绝了。 陆终南却不饶不休,苍迈的嗓音自带威严,“那要我跟你的上司打个招呼吗?Gisele想跟陆家达成合作,想必还是会卖我这个老头子几分薄面。” 江偌抿着唇,忍着脾气勉强笑道:“不用,我自己去解释一下就行。” “让你回家吃顿饭,比请贵客还难。”陆终南挂电话前冷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江偌知道陆终南对自己不待见,说话做事也不大客气,多次告诉自己别放在心上,仍会忍不住感到憋屈。 江偌本想将这事通知陆淮深,但是记起先前种种,这通电话再难打出去。 吃顿饭,逢场作戏他总会的。 江偌本想打车去陆家,下了班却被管家告知有车来接,她心里一紧,怕大庭广众之下惹人注目,让管家通知司机把车开去公司附近的某个路口。 管家那边无言几秒,应声道:“可以的。” 江偌到了陆家,院子里停了不少豪车,但是先来的大多是在上学的小孩和陆家几个婶婶。 小婶刚接了上初中的陆嘉乐和小儿子一起过来,下车看见她时诧异了一下,转而笑着跟她打招呼:“江偌,你今天怎么来了?” “爷爷让我来的。” 小婶若有所思的说:“这样啊……” 一辆黑色轿车又开了进来,江偌看了眼车牌又看了眼车标,准备转身进去。 陆嘉乐最后从车上跳下来,穿着江偌高中母校附中的校服,手里还牵了条黑白色法斗。 上次在陆星叶房间里见过江偌,陆嘉乐觉得跟她已经蛮熟了,热情地挥挥手喊了声:“大嫂。” 江偌还没来得及回应,那条法斗拖着牵引绳跑过来围着她的腿绕圈,湿凉的狗鼻子往她脚踝上蹭,江偌有些怕狗,想躲避又怕它咬人,只敢僵站在原地,“你赶紧把它牵走。” 陆嘉乐说:“它很温顺不咬人的,它这是喜欢你,罗齐过来,别吓着她了。” 见江偌还是不敢动,陆嘉乐只得上前去抱狗。 一边还跟江偌说她为什么给狗起这名儿,因为她喜欢球星C罗和厄齐尔。江偌只盼她赶紧将狗牵走,哪有心情在乎这狗为什么要叫这个名。 陆嘉乐蹲下身去抱狗的时候,罗奇跳起来就往江偌上蹭,猛地撞到了陆嘉乐,手里捏着的绳头不小心给掉在了地上,罗奇一愣,扭头就撒欢狂跑。 小婶已经带着小儿子进了屋,院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人,陆嘉乐大声嚷嚷着去抓狗,罗奇虽然腿短,但是跑得快,兜着圈子遛陆嘉乐。 江偌想趁机跑进屋,罗奇看见了她,忽然冲她吐着舌头眯起眼睛跑过来,江偌吓得不行,更是不敢动了。 那狗欢快地叫着在她腿边绕圈,江偌绷紧身子带着哭腔着急喊:“把它赶走啊,快点快点!” 傻狗无比欢脱,完全不知道自己给人带来的恐惧,不停将绳子在江偌脚踝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不知道看见了什么,那狗忽然改变方向往前一蹿,被绳子困住脚的江偌顿时重心不稳,身后有人一把捞住了她的腰,抬脚踩住了牵引绳。 那狗仿佛被人按住命运的后脖颈,跑又跑不动,一边扑腾,一边嘤嘤直叫。 江偌后背抵着那人的胸膛直发抖,低沉嗓音在她头顶响起,“陆嘉乐,把你狗弄走。” 说完还抬脚踹了踹那狗的屁股。 陆嘉乐气喘吁吁从远处过来,先把狗按在地上,刚要去解绳子,见江偌已经迫不及待,直接将脚从高跟鞋里抽出来,往后一退,曲着腿光脚踩在了身后那人的皮鞋上,伸手抓着他衬衫衣襟,缩着肩膀如惊弓之鸟催促:“快快快,先牵走它!” 陆嘉乐抬头看了眼江偌身后那人,吐了吐舌头拉住狗的项圈,拉稳牵引绳,说:“大嫂不好意思啊,我这狗,有时候确实会热情得有点过分。” 说完拉着狗跑进屋了。 江偌见那一人一狗走远了,才纾了一口气。 这时却又因为自己的处境,刚落下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她偏偏还条件反射抬头看了一眼,直直撞进他眼里,那眉眼深邃,正淡淡盯着她。 靠得近了,她能看见黑色瞳孔里她的倒影,鼻尖是相互之间的味道,一清冽,一柔软。 江偌别开脸,故作无事地将脚踩在草地上,然后勾着发丝去穿鞋。 陆淮深声线微凉,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第71章听说你跟淮深正在谈离婚的事 五月下旬,寻常事后六七点钟天也不见黑,天尽头缀满夕阳金色的光边,今天傍晚却是黑云压空,傍晚的温度在快速下降,山里燥冷的风一拂,令人起了鸡皮疙瘩。 江偌发丝被风吹得微动,穿着裸粉色的丝质衬衫,白色不规则过膝半裙,皮肤白皙,晦暗天色下,整个人的色调都是柔和鲜明的,仿佛从黑白影画中独立出来。 她穿好鞋,头也没回说:“你爷爷让我来的。” 整理好之后,江偌便往屋内走,刚抬脚,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江舟蔓。 江舟蔓纵观整件事情始末,也看见了江偌一脸惊慌失措靠在陆淮深身上的模样。 她静静远远看完一场闹剧,远远看着陆淮深将江偌拥入怀中。 此刻她双手环胸,指甲紧扣肌肤,朝江偌和陆淮深缓缓露出个笑:“来了就赶紧进来吧,准备吃饭了。” 前脚刚进去的陆嘉乐听着这话皱了皱眉,觉得好奇怪,悄悄跟自己老妈吐槽:“这个女的为什么一副自己是女主人的姿态?” 她老妈掐她一把,“闭嘴,你爷爷的客人,少胡说。” “对啊,她只是个客人啊!”陆嘉乐更奇怪了,声音忍不住往上扬了一度:“她又不是陆家的什么人,怎么还把大嫂当客人了?” 大人并不会在孩子面前讲陆家这些混乱的关系,因此才会有陆嘉乐以上的提问。 而陆嘉乐后来的嗓门儿大了些,让江舟蔓听到耳朵里去了。 便冲着陆嘉乐的后脑勺横了一眼,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她低头一看,是那条狗。 那狗正睁着大眼睛瞅着她,想起刚才因为这狗起的事端就气不打一处来,江舟蔓稍稍抬脚,悄无声息提了它一脚。 陆嘉乐牵着狗,只顾着跟老妈说话,忽然听见罗奇龇牙咧嘴的声音,她喝了声:“罗奇,安静!” 转头看去,才见罗奇是冲着江舟蔓在龇牙,一副随时要扑上去的样子,陆嘉乐看了眼江舟蔓,刚好注意到她放下来的脚。 江舟蔓垂着眸看着她的狗,说了句:“你们家狗真可爱。”说完便施施然进客厅了。 陆嘉乐气冲冲的看着江舟蔓背影,罗奇才不会平白无故露出这种充满攻击性的样子,肯定是那个女的惹了她的狗,她低下身抱起罗奇,安慰说:“咱们不跟坏人计较。” 这话没点名道姓,江舟蔓虽气,却不好发表态度,只好装作没听见。 江偌看到江舟蔓的那一刻,就隐约猜到了老爷子的目的。 她转头看向陆淮深,目光疏离且充满防备,笑意不达眼底,“我看你好像不知道我会出现在这儿,那你知道江舟蔓会来么?” 如果是陆淮深主动带江舟蔓来这里,那她今晚恐怕要下不来台了。 陆淮深眼神一冷,“你什么意思?” 看他反应,应该也是不知道,陆淮深这人,不屑对她撒谎。 但她知道自己仍将孤军奋战,她相当清楚在她和江舟蔓之间,陆淮深会维护谁。就算不帮江舟蔓挡唇枪舌剑,也不会当着江舟蔓的面维护她。 这种知悉未来清楚事情发展趋势的感觉,其实并不美妙。 江偌低头看了眼鞋尖,沉默了两秒才抬起头看向他,莞尔着温淡开口说:“看来你爷爷想帮你给江舟蔓正名。” 说完,脸色渐冷,挺直背脊往里面走去了。 一楼只有一个大客厅,开饭前都扎堆在这儿待着,小的在看电视,大的在聊天,陆终南也在。 看见她时,只是投来个眼神,什么也没说。 江偌本以为,陆终南应该会先找她谈话,提出让她跟陆淮深离婚,给江舟蔓腾位置,如果她知趣答应的话,这晚饭可能就不用吃了,让她直接回家,免得在饭桌上被人看笑话。 也许还会留她吃这顿饭,估计就是她在陆家的最后一餐了。 但是陆终南始终没开口。 陆淮深进来之后就在厨房那边找到了江舟蔓,见她正在系围裙。 江舟蔓看见陆淮深,笑了笑:“我准备炒个菜,手艺不大好,你给我当托吧,待会儿饭桌上好好夸夸我。” 谁知陆淮深拧着眉心问她:“谁让你过来的?” 江偌笑容僵在脸上,看了眼陆淮深,转过身折腾锅碗瓢盆去了。 陆淮深也没追问,转身就要出去,她却开了口,声音带着哽咽,也不知道在哭还是在笑:“你刚才问江偌:你怎么在这儿?问我就变成了:谁让你来的?陆淮深,你自己感受到其中差别了吗?还是说你本人并没有意识到?” 前者是你可以来,但没想到你会来。 后者是,你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她转过身,当着厨房忙碌着的用人的面问陆淮深:“你不想跟江偌离婚了吧?别用你刚才那种眼神看我,是你爷爷叫我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终南让人过来喊陆淮深去书房,陆淮深一个没留下便走开了。 江舟蔓忍了忍,最后一把将手里的菜扔进洗碗槽里,两个择菜的保姆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江舟蔓把菜交给她们,让她们给厨师去炒。 一人说:“还没进门呢,少奶奶架子都摆出来了。” 另一人用手肘撞撞她,“你少说两句。” “本来就是,我就看妹妹更顺眼,这个简直浑身都是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就是将来的女主人。” 这人听了都忍不住附和,“对啊,进不进的了门还不一定。” “人家还没离婚呢就频频往家里跑,不知羞耻。”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愤怒的女声:“说什么呢?说大声点,让我也听听。” 两个保姆话音戛然而止,背对着门口方向不敢回头,把剩下的菜交给厨师之后便溜了。 江舟蔓的手机放在里面的流理台上了,进来寻,没想到让她听见这些话,这饭还没吃上就糟心成这样,老爷子要是不给江偌点颜色看看,她是如何也消不了这气的。 进了书房,陆淮深砰的将门掀上,看着稳坐在沙发上的老爷子,“麻烦您说说,今晚又打的什么算盘?” 老爷子眼皮都没掀一下,轻哼一声说:“你什么态度?” 陆淮深冷笑:“这不是尊敬的态度么。” “叫江舟蔓来,是想让她跟陆家的人多相处,至于江偌,她本来就该来的。”陆终南这官方话说了当没说。 陆淮深没好气,“这事我说了会处理,你搅什么浑水?” 态度过分嚣张,惹怒了陆终南,他将拐杖往地上一跺,“你最好给我注意一下你的说辞,我你都不放在眼里了,我敢把公司完全交到你手上?就是因为你屡次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在江偌的事上瞻前顾后,拿些理由搪塞我,我才准备插手的。你早些解决了还给我省事!区区一个江偌,你还真把她当回事了,把你威胁得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杀了她谁还能如何?” 最后那话,陆终南虽然咬牙切齿,说出来却很轻易。 陆淮深被他的话震了一下,瞳孔微缩,看着他久久没言语,皱了皱眉,转身出去,仍是砰的掀上了门。 …… 快八点时人才到齐,江偌仍是跟陆淮深坐在了一起,而江舟蔓却是坐在了老爷子的手边,相当于陆淮深跟江舟蔓分坐他两侧,其地位不言而喻。 在座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这场景越发诡异,尤其是老爷子跟江舟蔓聊得眉开眼笑。 饭菜上齐,大家纷纷动筷,小孩子另起了一桌,那边早就吃上了,这边五婶刚夹了菜准备吃,忽然老爷子又开口讲话,点名江偌说:“听说你跟淮深正在谈离婚的事。” 五婶夹在筷子里的鸡块,啪的掉进了碗里,所有人都望向江偌和陆淮深,目光复杂,又屏息以待。 陆淮深刚要说话,江偌已经直截了当回答:“是的,但是有些条款没谈拢。” 陆淮深的脸色倏然沉下来了,目光冰冷,直直刺在江偌脸上。江舟蔓也无比诧异,谁都没有想到江偌会这样直白的承认。 陆终南装作不知,又问:“哦,那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我有一些江氏的股份被我爷爷托管在陆淮深名下,当初婚前协议里提到,离婚的话财产平分,”江偌垂眸,挽唇笑得优雅得体,“但是想到这两年,我也没尽过什么妻子的义务,陆家家大业大,你们的财产我也不敢碰,我就只要原本属于我的江氏股份就可以了。” 陆终南沉吟着没说话,倒是江舟蔓先开口:“江氏股份不能给你。” “谁让你说话的?”江偌微微笑着凝向她,“还没嫁给陆淮深呢就这么急着替他发言了?” 江舟蔓脸色一变,青红难辩,“你……” 反正今晚陆终南目的明显,不就是想逼她离婚么,与其被人看笑话,倒不如自己拿到主动权,如果趁此能让陆淮深离婚,并且拿到江氏股份,岂不正好。 第72章问你说够没?说够就滚 反正今晚陆终南目的明显,不就是想逼她离婚么?与其被人看笑话,倒不如自己主动些,如果趁此能让陆淮深离婚,她又能拿到自己想要的,岂不正好? “你又有什么资格让她别说话?” 江偌闻声心底一窒,冰凉一片,好像那道声音中透出的冷意穿透毛孔进入血液,直指心脏。 江偌的嘴角仍是噙着笑的,只是略感麻木,她想转头去看陆淮深,眼梢余光却不经意瞥见了江舟蔓,她正目光热切饱含爱意地看着自己右手边那人。 “难道还是想说,凭你陆太太?”陆淮深盯着江偌灯光下线条柔和的脸,语气不如方才刚硬,但冷笑中带着嘲弄。 江偌忽然轻笑出来一声,对上陆淮既深锐又冷沉的黑眸。 原本对既来之事已经有了预感,真正发生这一刻,江偌想开口,却发现如鲠在喉。 饭前时候,雨点就开始从暗无边界的天际落下,此时外面已是闷雷阵阵,雨声渐急,雷电像是在敲锣打鼓,雨触大地似在和音,只为迎接今日这场大戏。 一样的地方,一样的天气,但是江偌知道,唯一不同的是结局。 心里仿佛被石头压着一口气,呼出这口气后,接下来的话便不再那么艰难。 江偌微仰着脸,笑靥轻盈,眼眸清亮地看向他,认真道:“难道不是么?要知道结婚容易离婚难,大家似乎也搞不清楚状况,江舟蔓的亲爹大义灭亲,但受害者是我爷爷,我跟江舟蔓立场相对,她有权利说不给,我就有权利让她少插嘴。你跟她还没结婚,那股份更不是你们的婚姻共同财产这些股份的去向,她的确没资格做主。” 席上各人连呼吸都屏住,看向主位方向,大家长和一把手的脸色难看得一个甚一个,没人敢再轻易火上浇油。 江偌说完,不再看陆淮深,而是扫了一眼江舟蔓和陆终南,“既然你们都这么迫切的想让江舟蔓进陆家,股份拿出来,离婚,你好我好大家好不是么?” 陆终南笑了一声,双眸浑浊却依旧犀利,话说得不徐不疾,却让人不寒而栗,“今时不同往日,你江偌什么也不算,从利益出发,陆家为了离个婚拿出那么多财产,不值得。” 江偌从前是惧怕陆终南的,活了一辈子,早就练就了洞察人心的本领,在他面前叫嚣也不过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你狠,他更狠。 可现在,他将话摆上台面来谈,她退让一步,身后就是炼狱深谷,就算他在她面前竖起刀山火海,她也只能迎刃而上。 她笑笑,温和却铿然,“您既然也知道利益二字,劳烦您好好想想,这场结合一开始就是因为家族利益,难不成你以为是因为爱情?我江偌现在虽是人微言轻,但值不值得不是你们说了算,是婚前协议说了算,是法律说了算,只拿回江家股份已经是我做出的最大让步。” 身旁那人的气息愈发迫人,冷眼看着她不自量力,苦苦维护着自己的尊严。 陆终南眼睛跳了下,还是那副睥睨冷静的神色,微眯着眸看着江偌。 江偌轻松笑问:“还是说你们更想将这事闹大?要是上了法庭,陆淮深婚内跟江舟蔓维持不轨关系,这事要怎么解释?”她看向江舟蔓:“是江氏担得起江渭铭大义灭亲后女儿又做小三这样的污名?还是博陆的一把手承担得起婚内出轨带来的影响?” 她的手臂突然被人拽住,如铁钳般紧紧箍住她,那力道几乎要将她捏碎,江偌吃痛的皱了一下眉,被他扯着手臂转身面向他。 陆淮深眉目凌厉,绷紧的轮廓如刀锋锐利,薄唇只吐出两个字:“闭嘴!” 江偌迎视他,撩唇淡问:“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闭嘴?说她不得了,护这么紧。” 陆淮深黑眸中暗流汹涌,薄唇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自然说不得,利益婚姻的配偶和爱人怎么相提并论,你说呢?”语气已极低沉,调子却不缓不急。 那种愤怒,无需从他眼里和语气里寻找,手上的力道就足以让她领会。 江偌看着陆淮深,扬着麻木颤抖的唇角。 她潜意识中曾天真的以为,她于陆淮深而言,应该有什么不一样了。因为他愿意在她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虽然要她说尽好话,一请三请,但至少不像一开始那般冷漠绝情,对身处困境的她不仅视而不见还多加为难。 但有什么不同呢? 没有什么不同。 爱跟谁都能做,慾望何愁不能发泄?她运气不好,撞上过那么个时间点而已。兴致好时,冷情冷性的男人也会生出那么几分同情心,愚蠢的女人会觉得自己被特别对待,便顺理成章认为自己是不同的。 陆淮深在发泄,她抱着他的时候却在当真。陆淮深是那对她有过同情心的男人,她是那个有时候会犯蠢的女人。 这就是她跟他的全部了。 其实,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什么不同。 江偌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笑得眼眸润亮,心里空空,如那雷声空响遍彻天际,忽然又消失无踪。 她轻轻朝他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作为你利益婚姻的配偶,所以追寻利益才是我的原则,”她说罢将手使劲从陆淮深手里挣脱出来,看向陆终南,声音极轻但,但却清晰入了所有人的耳:“要么给股份离婚,要么免谈。” 江舟蔓沉浸在陆淮深间接的表白中久久无法回神,甜蜜漫过心口,让她觉得之前所有的委屈都是值得的。 但江偌这话顿时让她气闷得不行,没想到老爷子亲自出面她都敢这般与之针锋相对,她不想和陆淮深之间要一直因为江偌而迟迟无法善终。 江舟蔓声音焦急:“江偌你这样有意思么?商场之上无父子,你不明白,为此怨恨我我也不说什么了,但是你有必要死死挽留一段不适合你的婚姻么?” “你搞错了吧,我什么时候挽留了?”江偌淡淡看向她:“我早说过,给我股份我立刻就离婚,还会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何必为了那点股份耽误了你们两家结秦晋之好呢?” 江舟蔓斥道:“江偌,是你太贪心,想借此帮江启应东山再起?之后受威胁的是我们,你这分明就是为难。” “为难?你们难道就没有为难我了?”江偌环视在座一圈,都缄默不语。 陆重点了支烟站了起来,似乎不愿意再听这场闹剧。 “我们也做出了让步,”江舟蔓紧拧着眉心,一副无计可施的无奈模样,“之前我找你谈过,愿意给你足够的钱,让江启应颐养天年,你不答应,难道不是贪心想要更多么?” “你不仅找过我,还找过我家人吧?”江偌嗤笑,然后转眼看向陆淮深:“这事你也知道吧?” “说够没有?”陆淮深面无表情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一张幽黑巨大的网,几欲将她湮没。 江偌笑:“说起来江舟蔓做事颇有你的风范,阴险诡诈,还差点害死我小姨。这事你也是知道的吧?” “问你说够没?说够就滚。”陆淮深打断她,目光似刃。 陆星叶看着江偌脸上笑容有些僵硬,似乎再也绷不住了,她一个人,面对这样多的冷言冷语,又没有退路,心中不免同情起她。 小孩子那一桌也早就停了下来,一点声响都没有,齐齐关注着这边。 陆嘉乐忍不住为江偌说话:“大哥,你干嘛这么对她说话,她是你老婆啊!” 话音刚落,她被自己老妈横了一眼,“大人说话有你小孩子什么事?” 陆嘉乐还要说什么,被身旁的陆缄按了下来。 而这时,陆缄手里亮着屏幕的手机也被人从后面抽走,陆重叼着烟,看着微信聊天界面上的内容。 陆缄:你姐在我家,被人欺负了,还在负偶顽抗。 程啸:ctm,在哪儿? 陆缄: 发过去的视频是偷拍江偌跟人的对话。 陆重将手机揣进兜里,盯着陆缄不服气的脸凉凉说:“是负隅顽抗,蠢得你。” “手机还我!” “没收了。” 江偌没关注到程啸和陆重之间的小动作,只是因陆嘉乐那句话鼻尖发酸,像一鼻子撞在墙上,酸意四扩,漫进了眼睛。 陆终南说:“既然没得谈,那你就先请回吧。” 江偌巴之不得,站起身头也不回就走了。 陆嘉乐说:“现在下那么大雨,怎么开车上,上次不都住在这儿的吗?” 窗外凝结了一层氤氲水汽,外面的景物朦朦胧,可室内明明清光大亮,江偌也觉得视线仿佛被大雾遮盖,看不清路。 在她快走到客厅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陆淮深的叮嘱,“让刘叔送她离开。” 江偌脚步不停,罗奇跟着她,她也不再躲避,因为有情绪胜过害怕。她走到门口,已经有车开了过来,江偌躬身进了车里,裙摆衣衫湿了大片。 “大嫂……”陆嘉乐的伞没来得及送出去,她觉得江偌很可怜。 第73章太太还在车里,已经失去意识了 一人一狗站在暴雨的屋檐下看着那尾车灯消失在视线。 屋檐水滴在伞上,飞溅起水花,声音震耳,盖过了罗奇的呜咽声。 江偌坐在车上,雨刮器不停运作,天气不好,山里起雾更深更快,路面可见度太低,司机不得不将速度放得很慢,前挡风玻璃很快就漫了一层水汽,开着空调也毫无用处,开一段路又要靠边擦拭。 江偌对身外事毫不关心,一直埋着头,耳边是风夹着雨的呼号,车速稍快的时候,听起来像远处传来的凄厉哭声。 眼睛渐渐干涩,蓄在眼眶里的湿润也不见踪影,她失神地盯着前方的座椅,感受着胸腔中的酸胀徘徊蔓延,直至手腕和手指尖都有种说不出的脱离酸软。 车忽然慢慢停下来,刘叔转头对江偌说:“少夫人,这雨越来越大了,我不敢再一边擦玻璃一边开,只得停下来擦了再走。” 江偌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刘叔糟心的擦挡风玻璃,心里担心得很,这雨加上山道,太难开了,天就跟裂了个口子疯狂漏大水似的。 而且山道出口那儿有一小段路在施工,路被挖得坑坑洼洼,又多泥,不好走,也不知有没有淌水,车的底盘不高,更不知过得去不…… 江偌将额头抵着车窗,冰凉潮湿的触感,顺着额际蔓延到耳根头皮,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司机正准备重新启动车子,前面有一辆车开着远光灯对向驶来,他稳了一下,打算让对方先过去。 一辆白色路虎在他们旁边停了下来,刘叔摇下一点车窗,对方也只摇下一条缝隙,冲他说:“你们要下山?” “对啊,出口那儿淌水了吗?” “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你那车估计过不去。” 刘叔糟心的说:“可我要送人呢。” “你待会儿试一下冲不冲得过去,过不去就回来吧,或者趁现在打道回府。” 雷雨风声太大,两人几乎都是用吼的才能让对方听见。 那人友好提醒之后,开着车往山上回去了,刘叔不知道刚才家里具体出了什么事,但是听厨房里做事的用人说吵起来了,是老爷子要赶人。 现在他也不敢将人送回去,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开。 刚启动车子,他听见嗡嗡震动声,应该是从后座传来的,但是他瞧了眼反光镜,看见江偌睁靠着窗走神,一点也没受他们刚才嘶吼式对话的影响。 “少夫人,好像是您的手机在响。”刘叔提醒。 江偌回过神,打开放在旁边的包,看见手机屏幕正亮着,程啸打来的电话。 她划开屏幕接起,“……喂。”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江偌清了清嗓子,又问:“程啸,怎么了?” 程啸怒气冲冲问:“你在哪儿?” “在回来的路上,一会儿就到了。”江偌淡淡说。 刘叔看着天气,心说一会儿可到不了,这种天气交通事故频发,指不定还遇上堵车呢。 程啸说:“下这么大暴雨,他们让你回来?你怎么回来?” 江偌不知道他从哪儿了解的自己的去向,她明明跟他说自己要加会儿班,也懒得去想究竟,也没做解释,只是说:“我在车上啊,陆家的司机开车送我。” 程啸声音都紧了起来,看着窗外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流,模糊得看不清东西,风急雨骤,像是有人在外死命拍打着玻璃,“这么大的雨,也不等雨势小些!” 江偌勉强笑了笑,说:“没关系,难道雨天就不出门了?大惊小怪。我挂了,别锁门,一会儿就到了。” 江偌将手机放进包里,扣好金属扣放在一边,继续盯着车外雨幕。 …… 陆家这边,客厅里灯火辉煌,江偌走后不久,有人挑起别的话题,很快又重新聊得热火朝天。 陆家的各位叔婶和陆星叶一样,那某个瞬间可怜过江偌,但是那微不足道的同情心,很快被算计代替,审时度势,谋生谋利,才是他们需要做的。 陆嘉乐闷闷不乐,饭没吃完,带着自己的狗子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边看电视边吃薯片,一墙之隔,她把电视调得很大声,盖过了那边的人声。 手机被没收的陆缄走出来,揉揉她的脑袋,在她旁边坐下来:“你减肥?” 陆嘉乐爱答不理,“嗯。” “瘦得跟个麻杆儿似的了,”陆缄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不吃饭了,顿了顿说:“我看着那些人也没胃口。” 陆嘉乐想了想,看向陆缄,说:“你以后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个,我也是。” “那可不一定,”陆缄冷冷的斩钉截铁道,他拿起罗奇的球砸在墙上,那球弹了回来,罗奇开心的追着球跑。 陆嘉乐枕着自己的膝盖说:“你不觉得大嫂很可怜么?大哥不爱她,还在她面前替别的女人说话。要是我以后的老公这么对我,我恐怕早就受不了了,她还能笑成那样,我最后看见她离开的时候都要哭了。” 陆缄哼了哼,“你难道以前觉得你大哥是什么好人么?他就是那样的!” 陆嘉乐忽然瞪住他恶狠狠地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陆缄瞪圆了眼:“擦,关我屁事啊?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 五婶过来找人的时候,听见了陆嘉乐那些话,走过来说教:“你才多大就开始兔死狐悲,怜人伤几?整得跟个怨妇一样,你以为江舟蔓那种就有多好么?你以为你大哥又有多喜欢她?小孩子家家的,少说两句,免得让你爷爷听见。” …… 餐厅里,江舟蔓看着陆淮深身旁的空位,心里暗暗自喜,却不好公然坐过去,仍然小口吃着饭,规规矩矩坐在原位。 这晚后来的惊喜出乎她的意料,虽说江偌那边没谈成,但是陆终南插手是既定之事,而且,陆淮深刚才说的那些话,他以前从未对她说过…… 她也算满足了。 一家人再次其乐融融,仿才江偌的出现,以及刚才那些所有人都不敢吱声的紧张时刻都是不足而道的插曲。 陆淮深神情淡漠,看了几眼腕表。 二叔陆丞云看着他,要给他敬酒,“雨下这么大,今晚不用走了,可以喝几杯了。” 陆淮深看了一眼,表情淡淡,陆丞云见状便让人拿红酒杯过来,大家今晚似乎都没什么胆量找陆淮深的茬,刚才也都没谁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更多的是担心陆淮深真的和江偌离婚,从而影响自家盈损。 陆丞云斟好酒递给陆淮深,陆淮深喝了一口就放在一边,面子算是卖了。 陆终南这会儿留江舟蔓,“你自己开车来的,雨下这么大,开车不安全,今晚就在这儿留一晚吧。” 陆淮深扫了眼陆终南,微不可察的哼了一声。 江舟蔓看了眼陆淮深,却发现对方心思好像并没有在自己身上,想他是因为刚才那场闹剧心烦。 便假模假式地婉拒陆终南:“这样不太好,待会儿雨势小了还是能开车的。” 各位叔婶又纷纷噤声,看向这一老一小,又瞧向面无表情懒散坐着的陆淮深。 陆终南说:“没什么不好,反正以后……” “不好了不好了,”保姆接了电话之后跑过来,“刘叔刚才打电话来说,在山道出口出了车祸。” 饭桌上的人看向保姆那边,听完之后唏嘘一片,下意识扭头去看陆淮深,结果他坐过的位置空空,哪还有人。 陆淮深上了车逆着雨势往山下开,雨实在大,可见度低,地面太滑,他将车速控制在能开的最大限度,先打了急救电话,然后打给刘叔。 刘叔接了电话,听筒那头嘈杂不看,周围都是雨声,还有人声,“陆先生。” “情况怎样?”陆淮深掌着方向盘,压着声音,仍然压不住那股快要喷薄而出的戾气。 “我刚从车里爬出来……”刘叔声音颤得不行,语无伦次说:“这边不好过去,我想劝太太回去,她说不回,我就想着冲过去,结果跟一辆车撞上了,车头都陷到路坎下去了……” 陆淮深厉声道:“别说废话,她呢?” 刘叔反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忙道:“太太还在车里,已经失去意识了,她没系安全带,倒在前座中间了,不知道伤了哪儿,在流血,有过路人在帮忙把她拉出来……” “别动她。”陆淮深声音在颤。 “啊?” 陆淮深双目猩红,几乎是吼过去的,“啊什么啊,让你先别动她,怕伤到内脏。” 挂了电话,陆淮深一把砸在方向盘上,咬紧牙关,两腮紧绷,轮廓棱角锋利,眼底一片难辨的滚滚浓黑,纠杂着懊悔与慌乱。 不多时陆淮深就到了山道出口,那里一片混乱,几辆车开了双闪停在附近,路灯下,一片花花绿绿的伞罩住一方天地。 而陆淮深眼里只有那半个车身翻进沟地里的车,瞬间,心想被人死死拧住一般。 他停下车,拔了车钥匙就仍在一边,顶着雨拉开那车的后车门。 心里有个声音响在开口之前:江偌。 第74章离婚之前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雨水势如破竹,人声嘈嚷,警灯在雨幕下由远及近,穿着雨衣的交警捋了把头发下了车,心想这东临市每年这两月的雨夜都乱得不成样子。 刚走进事发现场的人堆里,就看见一个男人在打开后车门。 一交警面无表情地指着前方说:“唉,别破坏车祸现场。” 那人根本没理他,交警加大了声音:“说你呢!” 刘叔赶紧解释,“里头还有个人。” 交警问:“受伤了吗?” “伤了伤了,人昏迷了,我们打了120现在还没过来。” 车虽损毁严重,但是安全气囊弹出及时,刘叔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只有额头被破碎的挡风玻璃割了几个小口子,血水都被雨水冲刷干净了。 交警靠近那车头撞毁在灯柱上的事故车辆:“人伤得重不重,前面路口也出了不同程度的车祸,堵车比较严重,急救车恐怕暂时过不来,这儿离医院又远。要是人伤得不重,可以自己开车送医院。” 陆淮深拉开车门,看见了匍匐在车里的江偌,黑发盖住大半张脸,他喊了声‘江偌’,声音却很快被淹没在各种各样的杂声中。 后车身大概向右倾斜了二十到三十度,刚才路人想将江偌拉出来,车门大开,滂沱雨水灌了进去,江偌的衣服和头发全被淋湿,一只高跟鞋不知所踪,另一只半挂在足掌上。 不甚明亮的路灯和车灯下,陆淮深看见她背上有血渍,心里一紧,不知她伤情如何,不敢去碰她。 “江偌。”陆淮深声音低沉沙哑,企图唤醒她的意识。 话音刚落,陆淮深见她拧了拧眉心,连忙探手去撩开她的发丝,拍着她的脸,“江偌,醒醒,听得见我说话吗?” 江偌眼皮动了动,却迟迟没睁开。 陆淮深加大了些力道,手指触感冰凉,她整张脸也是惨白的,像是体温与血液同时在慢慢从她身体内流失。 这久远又似曾相识的感觉,让陆淮深心中一凛,他伸手便要去掐她人中。手上还没用力,江偌颤颤的睁开了眼。 陆淮深拖着她的脸,脸色发白,“江偌?江偌看着我。” 江偌意识昏沉中被痛醒,睁开眼,右眼视线还像是被什么糊住一般,耳朵里嗡嗡作响,熟悉的声音宛如天外来音,遥远模糊。 江偌稍稍清醒之后,动了动唇,紧拢眉心,只说了个字:“好痛……” “哪里痛?” 陆淮深刚说完,江偌自己用左手撑着前面椅背抬起头来,陆淮深的表情渐渐凝固。 江偌右脸全是血。 她眼皮沉重,眼神迷蒙的瞧着他,愣愣的问:“怎么了?”眨了眨眼,茫然又惊慌,“我右眼怎么还看不清楚,里面好像有东西……” 江偌刚说完,想用手去擦眼睛,结果刚动了动自己发麻的右手,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把眼睛闭上。”陆淮深赶紧喝住她,拿了车上的毯子去给她擦脸,又见江偌刚刚枕着头的扶手箱上,稠红一片。 擦干净她脸上血,陆淮深托着她脑袋看了半晌,没发现有伤痕,那血就不是从头上流出来的。 陆淮深让她睁开眼,“你哪里痛?” 她既然恢复了意识还能自己坐起来,应该没伤到内脏,陆淮深扳过她的身,这才看见一片不大的三角形玻璃插在她手臂上,血都是从那儿流出来的。 江偌难受得不大能说出话,头晕还伴有时不时的耳鸣,但身体上的痛处又激烈地传来,使她被迫保持清醒。 陆淮深拿起她散在一旁的包,将她打横抱起来。 救护车迟迟不来,手臂上血流不止,陆淮深打算自己开车送她去医院,让刘叔留下跟交警交涉。 陆淮深把江偌放在副驾驶,为了避免碰到她手臂上的玻璃,只得将安全带扣在她腋下。 江偌不看还没觉得有什么,看见稳稳扎在自己手上的玻璃片后,反而觉得那疼痛越演越烈。 雨天事故频发,医院急诊灯火通明,收了不少交通事故患者。 陆淮深在路上就让裴绍安排了认识的医生加班来就诊,江偌下了车就被放上担架。 检查结果出来,轻微脑震荡,身体其他各处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撞伤,比较严重的就是手臂上的外伤,以及右手腕和左脚踝有轻度软组织损伤。 取了玻璃,清洗完伤口,又给手脚上了药用纱布绑好,江偌才一身污脏狼狈坐在轮椅上,被推去了VIP病房区。 因有脑震荡现象,需留院观察。 陆淮深去办住院手续,江偌坐在病床上,护士给拿了换洗病号服给她便出去了。 江偌现在彻底成了手脚不便的半残人士,抻着腿坐在床上,脱了湿衣服湿裙子,上衣跟凝固的血液黏在一起,取玻璃的时候就已经把袖子给剪了。 脱了衣服又觉得身上湿黏黏的,江偌抱着衣服,单脚跳去卫生间,想给自己擦一擦。 她对上镜子,看见里面的自己,惨无人色不足以形容。 头发乱糟糟,妆花得不能看,右脸还有干涸的血渍,手臂和肩上也有片片血污。 她踮着伤脚,单手拿着毛巾蘸了热水,一点点去擦身上的污渍,左手不便,她动作扭曲地对着镜子擦后背。 夏天她穿的布料轻薄的蕾丝文洶,衣服淋湿,里面的内衣也没幸免,潮润地贴在皮肤很难受,江偌解开扣子擦了背上不舒服的地方,单手却怎么也扣不上扣子。 几次不行之后,就像被扎了针孔的气球,所有的情绪都从那一方小孔争相涌出。 江偌崩溃的将毛巾摔进盥洗池,动作太大,撞翻了放在旁边的洗手液,洗手液掉下去的时候又砸翻了盆子,一时间哐哐当当个不停。 身后传来开门声,江偌表情呆傻地往镜子里看了眼,陆淮深站在门口。 她动了动眼睫看向别处,只伸手拢住前胸,神色惨淡的说:“出去。” 没有关门声,反而是他靠近了她。 他的气息逐渐逼近,长指拉着她内衣的扣子,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肌肤,江偌顿时就像炸了毛的猫,动作幅度极大的避开他,转身冷冷看着他:“我让你滚出去。” 陆淮深也被惹毛了,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她贴紧自己,江偌睁着眼睛望着他,挣扎着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滚,别碰我。” 陆淮深下颌线条紧绷,黑眸沉静却带着股戾色,抱着她的腰,将手环到她背后,替她将内衣扣上,然后大掌揉了一把她的后腰。 他面无表情看着她发红愤恨的双眼,声音淡漠冷冽,“碰了,打算剁我的手还是割你的肉?” 江偌知道挣不开,索性不再动,僵着身子,眼眸轻颤地看着他,木着脸说:“恶心。” 他手心的热度远远不断过到她的肌肤上,那温度灼人,让她想起被他抚遍全身那晚,却又免不了的想到今晚,只觉得那手就像挡住了她的呼吸孔,让她陷入窒息。 “碰一下就恶心了?那你再仔细想想全身上下被我摸遍的时候。”她亲眼看见陆淮深的眼神寸寸阴沉下来,逼人的冷怒就要烧到她身上。 他抵着她她鼻尖怒极反笑,“是不是更恶心了?” 江偌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贴着他的西裤布料,从冰凉到逐渐感受到他的体温,江偌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被他的体温驱散寒意,鼻尖全都是他的气息。 她越来越难以忍受,一瞬不瞬看着他的眼,不顾伤口,一声不吭的卯足劲用双手去推他。 陆淮深怒极,又怕伤到她,立刻松开她,去看她手臂,有血慢慢浸出,染红了纱布。 江偌站在那儿,只穿了贴身衣服,灯光下一身肌肤雪白,面色狼狈又颓然,肩膀微微发抖,眼睛里水满而溢,顺着脸颊往下流。 陆淮深看着她这样,一个字都说不出,任由怒气翻滚在胸腔,却无处发泄。 两人静对半晌,陆淮深一把扯过旁边的病服往她身上套。 江偌咬着嘴唇,眼泪流得更汹涌,任他抱着自己坐在冰冷的盥洗台上,给她穿上裤子。 陆淮深给她扣衣扣的时候,江偌盯着他的下巴颏,毫无起伏的说:“陆淮深,离婚之前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陆淮深动作一顿,看着她伸手捂住了脸,他心里毫无缘由的揪得慌。 他抽回手,撂下两个字之后转身出去了。 江偌指尖微颤,低头去自己扣衣服,还剩两个口子,衣襟半敞,看得见里面黑色内衣包裹着的一半轮廓。 她自己一边扣一边想刚才响在耳畔那两个字:做梦。 江偌自己跳着脚出去,不见陆淮深人,以为他已经离开。她脑袋沉沉,只想睡觉,倒在病床上便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门又被打开,江偌睁开眼看了看,陆淮深拎着她的包又回来了。 她看了他两秒,立马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陆淮深却走到床边,摸了下她的头,江偌闭着眼睛头也不回说:“手拿开。” “头发吹干再睡。” 江偌不理他,陆淮深一把掀开她的被子,直接上手将她抱起来。 第75章天上地下都别再看见你这张脸最好 横抱江偌对陆淮深而言,跟挥动拳击沙袋一般轻松。 身下是床,江偌便没有顾虑的挣扎,陆淮深抱着她一个转身,让她的身体悬空在地面上,“再动我就松手。” 江偌现在不听威胁,抿着唇不吭声,顾自用左手去掰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陆淮深果然松了手要将她往下抛,身体瞬时失衡,江偌出于应激反应,条件反射地伸出左手去揪紧他的衬衫。 陆淮深手再次收紧,抱着她稳步往卫生间走。 江偌放弃所有反抗,眼神空洞,一副任他为所欲为的样子。手臂过了纱布也抵挡不了那刺鼻熏目的药水味,熏得她眼睛都发涩。 她眨了下眼,眼眶似乎湿润了些,舒服不少,但取而代之的却是鼻尖忽然而至的酸楚。 室内清光洒满角落,一扇窗户隔绝了外面的疾风骤雨,与明亮如昼的病房像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急救车的声音穿透风与雨,传到耳里已经没有什么分量,既远又轻。 江偌又被放置在了刚才坐过的盥洗台上,陆淮深从右手边的置物柜上拿下吹风机,插上电递给她。 江偌没伸手,盯着地板不与他讲话也不看他。 “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江偌不答话。 陆淮深见她脸色有疲态,眉目间也看不见任何神采,连以往跟她分庭抗礼时的虚伪笑容都懒得露出一丝,更别提那伶牙俐齿的同他谈条件的劲儿。 上至陆家下至博陆,除了老爷子,谁敢在他陆淮深面前甩脸子?他可还没这样伺候过谁。 陆淮深踢了冷板凳,火气在身体里乱窜,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和后脖颈,直接摁开开关,热风扑面,将她的头发吹得直往脸上盖。 陆淮深的手动也不动一下,那风口直冲着她的头皮,没一会儿就升温,江偌差点跳起来。 她伸手护住头,惊道:“好烫!” 见她有了反应,陆淮深这才稍感满意,晃动手里的吹风机。 江偌偏着头躲,并用手去拨他的手,“够了。” 那机器嗡嗡工作的声响在她耳畔,吵得她脑仁生疼,她忍无可忍一把拍开陆淮深的手,打在了他露出半截的小臂上,重重的一声脆响。 同时,吹风机也停了。 江偌看了眼自己发红的手指,不知道把陆淮深打痛没有,反正她是痛了。 陆淮深扫了眼她细白皮肤上浮起的绯红,想发的火又被咽进了肚子里,擒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望着她:“这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跟你今晚的做法一个样,你以为能让别人不好过,但到头来过不去的只有你自己。” 江偌直直盯着他,“我乐意。” 陆淮深见她这样态度,气不打一处来,手上用力让她吃痛,冷声道:“公然跟老爷子对峙,你乐意?看不清自己的处境,不懂得审时度势,你对陆家来说就是无足轻重的绊脚石,随时都会被踢开,摊牌纵然能让人对你有所顾忌,但也是将更多敌意往自己身上揽。” 江偌身体僵硬,目光清寒,忽而露出半点笑容,声音却带着隐忍的颤动,“你不如告诉我怎样做才是万全之策?你爷爷当着江舟蔓的面逼我给她腾位置,一个说我不值,一个说我贪婪。答应他们的条件,我和我爷爷日后将举步维艰,不答应,你爷爷不放过我。双向选择,两条都是难走的路,我为什么要亲者痛仇者快?” 陆淮深盯着她,眼皮都没动一下。 “真不好意思,我这绊脚石挡了你跟你所爱之人双宿双栖的路。”江偌微微一笑,丢开他的手,兀自整理被吹得打结的头发,“他看我不顺眼的是你,让我滚的是你,就劳烦别出现在我面前两看相厌了。我现在……” 江偌说着,咬牙看向他,陆淮深此刻绷紧的脸异常冷峻,眉目凌厉,他的衬衫起了褶皱,还染了他的血,模样看起来有些颓废,更给他添了几分肃杀戾气。 “我现在看见你就像是在照镜子,无时无刻被提醒自己有多蠢多贱,你毁了我的生活,我还跟你上床,想跟你老死不相往来,却又被迫一次次靠近你……” 陆淮深眼神如深渊,涌动着她看不清的内容,她哽咽着嗓子,轻轻说完:“有时候我真是恨不得你去死,要么我死也行,总之天上地下都别再看见你这张脸最好。” 江偌话音未落,陆淮深扬手就将吹风机砸在地上,转身出去,重重摔上了门离开了。 满室寂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卫生间里连风雨声都听不见。 江偌还坐在盥洗台上,有水线从指缝中滑出。 是陆淮深今天彻底把她骂清醒了,有多清醒就有多厌恶自己。 似乎他每次给她点甜头,她就会忘乎所以,那些埋藏在心里逐渐冷却的感情悄然之中又死灰复燃。像飞蛾扑火,明知是火,仍然被蒙了心智一般往前扑,不知死活。 他和她之间,永远都有一道鸿沟,他不愿踏过来,她也跨不过去。从结婚那天开始,利益对立就使他们各分两岸,是永远也无法真正触碰对方的两条线。 江偌缓慢挪着脚出了卫生间,看见搁在沙发上的包,她才记起,出车祸前她正要接程啸的电话来着,颠颠倒倒之间手腕不知道撞在哪个地方,手机也摔了出去。 她去翻自己的包,手机不在里面。 江偌记得程啸的电话号码,便用病房里的座机打回去。 电话响了几声通了,程啸听见他的声音,瞬间松了一口气,却又立刻提起精神,“姐,我马上就到医院了,你现在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江偌一怔,“你怎么知道我来医院了?” “我一直联系不上你,后来打的电话被交警接的,说你已经被送去医院了。” “都是小伤,没什么大问题,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下这么大雨你怎么过来了?妈还在家里,不能没人照看。” “我告诉妈了,是她让我过来的,她怕你出事,本来还想亲自过来,我说了好久她才肯留在家里。” 江偌听着外面那雨声,不安在心中泛滥,“这么大雨,你打车啊?” “对,下雨天不好打车,我手机叫了好久才叫上一辆车。” “那你让司机开慢点,我这儿已经没什么事了,迟点过来也没事。” 江偌把病房号告诉他,然后挂了电话,忍不住单脚跳到窗边。这儿楼层高,视野开阔,医院大门、城市主干道以及高楼大厦尽入眼中。 就她刚拉开窗帘这会儿,一辆急救车出去,一辆进来。 她打开了电视,听夜间新闻主持人说,城市排水系统压力过大,路面已经开始积水,气象台颁布了气象灾害预警信号。 江偌真怕程啸出什么事,忽又想到刚才摔门离去那人,难道也是冒着这雨开车? 正走着神,病房门被推开,护士走进来说:“江偌?伤口出血了是吗,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对,不小心抬了下手。”江偌微怔之后寻了个敷衍的理由,她疑惑,自己并没有喊护士。 护士让她坐下,病服是长袖,需要她脱下右肩的袖子。 江偌在护士解绷带的时候就把脸转向了另一边,护士笑着说:“这么怕痛怎么不知道注意一下?” 江偌没出声,感受到伤口重新跟空气接触,冰凉刺痛,护士处理好之后,又重新给她绑好纱布,特别叮嘱让她别再碰到了,不然不利于伤口恢复。 护士出去,江偌还在穿衣服,外面有人敲门,传来程啸的声音:“姐,是我。” 江偌穿好衣服后让他进来,程啸推开门出现在她面前,还在喘气,一头短发,发尖挂着漉漉水珠。 程啸手里拎着个包放在茶几上,“这是妈给你收拾了换洗衣物,还有你的日用品,让我给你带来,天气不好,怕来回不方便。” 乔惠害怕江偌伤得重,旁边没个人不行,才硬是要程啸过来,先看看情况如何,如果情况严重,她明天也得过来。 江偌说:“你给妈打个电话报平安,今晚你先住这儿,明天你就回去。” “行。”程啸说完就给乔惠打了个电话,乔惠担心江偌,非要听她的声音,江偌跟她交代了大致情况,乔惠见她说话正常,这才放心。 程啸挂了电话,问江偌:“他怎么还没走?” 江偌一愣,下意识问:“谁?”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以为他已经走了。 程啸说,“陆淮深啊,”他哼了声,把手机扔在一边,说:“我看见他在外面长廊上抽烟,但是我没理他。” 江偌将脚抬到床上,淡淡说:“不用管他。” 就算不走,这里也有专门给家属休息的房间,他自己能找地方将就一晚。 程啸肃着脸问,“他送你来的?” 江偌点点头。 程啸不屑:“他不是在吃饭的时候还为难你了么,现在装什么好人?” “你从哪儿知道的?”江偌偏头凝向他,微微眯眸。 程啸瘪嘴,“陆缄告诉我的,但我后来联系不上他了。”少年顿了顿,说着就气怒了,“江舟蔓也在江家,他们这分明是联起手来让你难堪!” 第76章我大哥会娶你?那他肯定是瞎了 程啸为江偌鸣不平,但她这个当事人现在并没有心情回想今晚那些破事儿,也不想再谈。 于是不接程啸的茬,转移话题打断他:“那沙发我看着挺大的,好像能放下来当沙发床,你将就睡一晚,卫生间里有干毛巾,你赶紧自己擦擦。” 程啸:“……” 江偌拉上被子,明显不想再说跟今晚有关的事。 程啸高涨的情绪,就像被按进水里的火苗,呲的一声,只剩一缕青烟,不过两秒就无影无踪。 程啸在家时就洗了澡,大男孩儿不拘小节,拿过干毛巾在头上手上擦了两把就完事儿,对着镜子看了两眼准备出去,忽然看到了地上摔坏的吹风机。 江偌那手伤成那样不说,她也没那么大劲儿,这是谁的杰作,可想而知。 程啸出去时江偌已经躺下,她身上大伤没有,小伤不少,只能平躺着才能让各处伤痛不那么剧烈。 江偌闭着眼,洗净的脸上苍白与疲累更加明显。 程啸关了灯,只留了盏床头灯,昏蒙浅淡的光线温馨萦绕。 程啸将进门左手那张沙发放下来,躺在上面玩手机。外头雷雨轰隆,房间里,即便程啸安静的远远待着,江偌心理也感到安稳不少。 夜深了,医院长廊的灯光暗了下来,护士伸头看看了眼尽头窗边那人,逆着光,窗外是雨幕霓虹,那虚幻得不真实的背景之下,颀长挺拔的身形像是匿进黑暗的一重影子,并不清晰。 雨势有缓和的趋势,陆淮深转身离开。 江偌困极累极却睡不着,她睁开眼,床头光延伸到程啸那边,已经被黑暗吞噬掉大半,手机的光亮将程啸的脸照得有些可怖。 门口倏然有一声响动,高大身影进来一半,江偌立即闭上眼。 程啸也愣了一下,看着陆淮深进来,从茶几上拿了钥匙又离开,谁也没说一句话,病房里重归平静。 医院地处主城区的闹市中,距离市中心不远,虽然医院附近也有大小宾馆酒店不等,陆淮深仍是开车去了市中心繁华的滨江区域,找了间奢侈酒店临时下榻一晚。 到了酒店,陆淮深打电话让裴绍早上拿换洗衣物过来。 裴绍听了地址,疑惑道:“您没住医院吗?” 陆淮深生硬道:“我有病?我为什么要住医院?” 裴绍愣了愣,立马笑说:“您当然没病,我有病。”老板在哪儿碰了钉子导致情绪变化如此之大,他不得而知,但,附和准没错。 …… 陆淮深走后,身份尴尬的江舟蔓独自留在陆家便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即使陆终南看重她,但陆家其他人可没一个待见她的。那几个孙辈的光明正大拿斜眼看她,大人逢场作戏当着老爷子的面对她还算亲和,背地里却仍然挤兑她。 其实江偌是陆淮深的老婆,叔婶也并不是出于真心站她这边,不过是因为她背后无靠山,给陆淮深带不来什么的好处,与他们的利益不冲突。 江舟蔓就不一样,若真跟陆淮深成了,强强联合,如虎添翼,对他们没好处。 都说亲戚不共财,共财不再来。这样的家族里,仇恨却都是因钱财而起。 也不知是谁的意思,安排房间的保姆给江舟蔓指路去陆淮深的房间。 陆嘉乐又想去试她小姑姑的新东西,跟陆星叶一起上了三楼,电梯里还有江舟蔓。 陆嘉乐叽叽喳喳的声音顿时收住,陆星叶却比十几岁的小姑娘圆滑多了,冲江舟蔓笑笑,只是再无多余语言。 到了楼上,陆嘉乐见江舟蔓往陆淮深的房间走去,她拉住陆星叶,示意她看。 果见江舟蔓推开了陆淮深那房间的门。 “喂。”陆嘉乐冲她喊了声。 江舟蔓相当不喜欢陆嘉乐,一来是因为陆嘉乐似乎挺亲江偌,二来,她是那蠢狗的主人,一人一狗,都招人讨厌。 她便皱眉看向陆嘉乐,“怎么了?” 陆嘉乐表情怪异:“那是大哥和大嫂的房间,你怎么住那儿啊?” 陆星叶看戏,也不阻止小侄女儿。 江舟蔓往开了一半的门往里看去,“保姆只说了这是陆淮深的房间。”并不是陆淮深和江偌的房间。 陆嘉乐不卑不亢冷笑说:“上次大嫂就跟大哥一起住那儿的啊。” 江舟蔓的脸色变得尤其难看,握着门把的手捏得很紧,指节皮肤都在泛白。 陆星叶见状觉得差不多行了,见好就收,拍拍陆嘉乐的肩,假意说她:“谁让你多嘴了,进去吧。” 陆星叶冲江舟蔓一笑,跟陆嘉乐进房间了。 江舟蔓的指甲都快掐进皮肉里了,陆淮深一走,她感觉跟整个陆家都格格不入,她融入不进这里面,跟江偌一样。 可即便是陆淮深在的时候,也没有让她感受到任何归属感,原本稳定的关系,忽然像受了剧烈冲击的玻璃,破碎不堪,她急切地想要修补,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补了这里漏了那里。 往往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更多裂痕纷纷涌现,让她不堪重负。 心理学中表明,当珍视的人际关系出现威胁的时候,就会使人会不守舍,进而陷入痴迷癫狂。但是现在看来,珍视这段感情的,明明只有她自己。 她觉得自己的确是癫狂了。 席间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没深究陆淮深那话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想,他所谓的‘利益婚姻的配偶’和‘爱人’分别指谁?她到底有没有在这两个称谓中占有一席?就算有,那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跟江偌斗气说的气话? 尽管如此,她仍然觉得,只要自己对他来还说有价值,她就不会放弃。 既然她心甘情愿,他也不反对,她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哪怕他认为和她之间将来也只是利益婚姻,但她是因为爱情就好了,也算是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对。 只是这房间…… 江舟蔓进去,合上门。 虽说这是陆淮深的房间,但因为不常住的原因,没什么生活的气息,一切整齐干净得像星级酒店的房间。 江舟蔓将陆嘉乐方才说的话放在了心上,环视一圈后,就四处寻找女人在这里待过的痕迹。 随后她便在浴室里发现了使用过的化妆品,衣柜里除了陆淮深的衣物,还有一套女士睡衣,和男式睡衣挂在一起。 江舟蔓手指一抖,愣足了好几秒后,啪的合上衣柜,再也忍受不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这房间里过一晚上。 她打开门出去,刚好陆星叶的房门打开,陆嘉乐穿着刚从陆星叶那里顺来的新裙子,从门缝里探出了头来。 陆星叶出去海岛度完假之后晒成了小麦色,这裙子又挑肤色,反正她衣服多也穿不过来,就给了陆嘉乐,本想把其他没穿过的也给她,谁知陆嘉乐还看不上,说也忒老气了,不适合她这样的少女。 陆嘉乐问:“你怎么出来了?” 江舟蔓微不可觉的拧了下眉心,笑道:“你知道哪里还有空着的客房吗?” “喏,”陆嘉乐指着斜对面那间房,“但那不是主卧,应该更小些,你若是不喜欢小房间,可以再去问问保姆,有没有大点的客房。” 陆星叶的房间和陆淮深那间差不多大,第二大的次卧是陆嘉乐的,她自然不会把房间让给江舟蔓。 江舟蔓说:“好的,我知道了。” “不客气,我这不是好心,只是不想让你睡大哥的房间而已。” 陆嘉乐终究还是小孩子气,是非黑白分得太清,还不愿接受这世界并不是所有人和事都是非黑即白的道理。 躲在后面偷听的陆星叶在后面掐了她一把。 江舟蔓这晚上受得气够多了,偏偏这些让她不愉快的,大多是来自和她没什么相干的人。 她只在乎陆淮深如何看她,只在乎陆终南是否支持她进陆家。至于陆家其余人,她没想过和他们多亲密,毕竟都是陆淮深的竞争者,只要礼节上过得去,在陆家能卖她这个未来陆太太的面子就行。 然而有些人就是不识相,越是年纪小,还越是把无知当真性情。 她忍着火气,对陆嘉乐微微一笑,问:“你不喜欢我?” 陆嘉乐实诚点头,本想说是为什么讨厌她,但是想想小三两个字太尖锐,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不喜欢我也没办法,但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等你大哥以后娶了我,到时候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都得叫我一声大嫂,我住你大哥的房间也将是名正言顺。”江舟蔓见那稚嫩的女孩气得满脸通红,她心情大好,“只是希望你那时候已经不再这么幼稚了。” 陆嘉乐:“我大哥会娶你?那他肯定是瞎了!我是幼稚,可总比某些心机婊强得多,趁大哥不在跑来巴结我爷爷,急吼吼的想嫁进陆家,还装模作样表现得无所唔唔……” 陆嘉乐话没说完,被陆星叶从后面伸手捂住嘴巴拖了进去。 留下江舟蔓一人在外面气得发抖。 那天晚饭离开的时候碰见了陆星叶,陆家的管家才不会嘴巴漏风,这事只会是陆星叶告诉陆嘉乐的! 第77章为了一个女人,值? 连续两天,东临市都像被泡在水罐子里,天色阴沉,虽说雨时大时小,却是没有休止,坏了无数人周末外出的时光,周日晚各项气象预警信号解除,周一一早,天便有了放晴趋势。 真是天与人作对。 江偌周一出院,却不能立时复工,手脚都需要制动修养,不得不致电给Gisele请病假。 G问多久能回公司。 江偌把时间缩到最短,但仍然觉得难开口:“恐怕得要一周半……” 医生说最好要休息两周才能基本恢复,但是江偌想,公司里也没什么需要干重活的地方,即使手脚还有不方便也能勉强应付。 一旦离开时间久了,在上司那儿好不容易留下的好感,也差不多就烟消云散了。 G听了果然不太满意,而且比江偌想象的还要糟糕,“怎么在这时候出了事?” 江偌接不上话,天灾人祸,谁能躲得过呢?可她哪有胆这么怼回去。 “算了。”Gisele说完便挂了电话,不给江偌留一分一秒说话机会。 江偌盯着手机,紧迫感与负罪感越来越重,恨不得现在就到公司打卡。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有些职场女性那么拼命,就算怀孕,不到生的那一刻也奋战在工作岗位第一线。 抛开女性延续上千年低于男性的社会地位来讲,与工作脱节哪怕一天两天,都会错失很多东西,无法及时捕捉有用的行业信息,可怕的是会遇上竞争对手截胡,别人在不停往前,而你停滞不前甚至在一点点往下沉。 仅是想想将会与别人拉开的差距,都足以让人慌乱。 而G之所以会对江偌忽然请假那么久感到无语,实在是现在正是需要用她的时候。 钟慎那边传来消息,大公子近期会入境,亲自与陆淮深见面。 她和陆淮深也仅仅是吃了一顿饭,正事没谈几句,当她还在谋划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手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让她如何不气?! 时间不等人,G想在大公子抵达东临之前跟陆淮深再谈谈,但是陆淮深直接拒绝了。 经过短暂的束手无策之后,Gisele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问题出在哪里,既然陆淮深直接了当表示现在没有合作意思,上次为何答应跟她见面?是因为江偌的缘故? G抱着一试的心态让江偌帮忙约陆淮深,并不知江偌现在与陆淮深已经闹到不可挽回的局面。 江偌心想,这份工作没了就算了,打定主意不会再去求陆淮深,这样循环往复下去,人情债越积越多,如果G有需要,她便要跟他有斩不断的纠葛。 于是江偌先应了G,并未给陆淮深打电话,第二天告诉G,陆淮深不愿见面。 G沉默了两秒:“OK。”说完挂了电话,那占线声仿佛在向江偌宣布,她的价值已经归零。 江偌不禁想起那晚,或间接或直接的,已经将她置于进退维谷的境地。 …… G刚收到消息没多久,便得知大公子已经抵达东临市,与陆淮深等人的会面也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再找不到应对方法。 而这边,陆淮深一行与钟慎大公子等人,一天时间耗在了俱乐部,高尔夫等温和又健康的项目来了个遍。 晚上一起用餐时,各自带了会来事的手下,席间气氛轻松又活跃,贺宗鸣跟钟慎说起自己此前负责的某个项目,钟慎说跟难搞的某某领导有些交情,下次可以一起见面,好说话。 贺宗鸣立马对钟慎的称呼从钟总变成了钟弟。 陆重奚落他说:“你弟弟遍布天下。” 贺宗鸣指着陆淮深说:“这位是哥。” 过了会儿,裴绍接了个电话,过来告诉陆淮深:“是Gisele打过来的,还是想约您见面。” 陆重和贺宗鸣坐在陆淮深旁边,虽然各说各的,注意力却都在陆淮深这边。 陆淮深探手往面前的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推了。” “推了,但是她问我……”裴绍顿住,欲言又止,似乎开口需要一定勇气。 陆淮深:“有话就说,做什么支支吾吾?” 裴绍心想,是你让我说的,便壮着胆子开口:“她问,您最近有没有和江偌联系?哦,就是您太太。” 贺宗鸣呵的凑过来了,压低声笑说:“你画蛇还添足,他会忘了自己老婆叫什么名字?”席间人声冗杂,他这声音只就够陆重和陆淮深听见。 陆重想这人应该还不知道周五在陆家发生的趣事。 只见陆淮深表情愈发淡然,冷冷道:“自作聪明。” 贺宗鸣眼尖心明,见状立刻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席散之后,贺宗鸣从陆重那儿了解了事情经过,也知道陆淮深之前卖江偌面子跟Gisele见了面,因此在老爷子那儿吃了一记威胁,把他亲自经手的度假村项目让二叔陆丞云接手了。 而陆淮深本来之前要陆重帮他看着这项目,免得让别人截胡,现在截胡却是陆重他亲爹,现在陆重夹在里边里外不是人。 毕竟陆重帮了陆淮深那么多,陆淮深也不好看自己弟弟为难,只好生生将这项目丢了出去,一番心血到头来为别人做嫁。 贺宗鸣不好评价什么,默了会儿,只说了俩字,“祸水。” 陆重也不反对。 贺宗鸣冷冷道:“当初要不是因为江启应,你哥早不需要忌惮你们家那老东西了。以前就因为一个江偌,自己多年苦心经营的江山被凿下半壁,现在他还一头往里撞?那家伙懂不懂及时止损,为了一个女人,值?” 陆重:“值不值又不是你我说了算,不过我看着,他对江偌上是上了心,要他在那女人和自己的心血之间做选择,他还是会选后者,至少没陷进去,还有的救。” 贺宗鸣说:“放屁!你怎么看得出来?” “他愿意来见那大公子,还不够说明一切?至少他还知道利益不可抛,”陆重顿了下,挑挑眉说:“不过这也是建立在和江偌闹僵的基础上。” 第78章难得双全 陆淮深这人高深莫测,谁也不敢说真正看懂了他,陆重也不敢将话说太满。 “那个Gisele,故意提一嘴江偌,肯定是察觉江偌和他之间关系非同寻常,希望能再通过江偌在他这儿讨到好处。他如果出面,江偌今后在DS那边不说会顺风顺水,起码要好过些。现在么,就不一定了。” 贺宗鸣对此不屑一顾,“一个破工作,月薪多少?老陆一个项目盈利多少?就算是交换也是不对等的。变着法子给她送好处,别人还不一定领情,何必呢?要我说,就应该把他做生意的果断拿出来,快刀斩乱麻,麻溜的离了,要觉得喜欢的话就养着她。” 陆重笑而不语,良久后说:“那江偌就不是江偌,陆淮深也不会是现在的陆淮深。” 贺宗鸣觉得这话意思太深沉,他不想费脑子深究,“那你说他之前帮她图什么?希望江偌能感激他?” 陆重:“现在离婚给钱才能让江偌感激他。” 贺宗鸣思忖着说:“江氏的股份?那也不行,拿回股份江启应肯定要整江渭铭那一家子,他那半个身子进棺材的身子骨,只有指使江偌替他做事。你们家那老东西中意江舟蔓,肯定也不会让江启应有机会东山再起,江偌就成了众矢之的。” 贺宗鸣自己说着说着就感觉不太对劲了,他掏着烟,语气愈加严肃:“靠,他别是来真的,以前不是对江偌态度挺坚决的嘛,玩脱轨了可就麻烦了……” 陆重心想,真不真不知道,他倒是知道,人不是一成不变的。 但是…… “我们这些人,选择不多,”陆重吸了口烟,打开车窗,看着外面闪烁在夜幕下的浮华,“看他更看重哪个了。要么按照既定的路走下去,权力地位,荣华富贵,尽在掌中,要么……” 世间难得双全法,既然站在大多数人毕生无法企及的高度,享受着财富与地位带来的便利,注定要舍弃一些东西。 …… 江偌在家修养期间,请了个阿姨在家帮忙做饭做家务。乔惠自己伤痛未愈,江偌又必须静养,她也不再有意见。 小半个月过去,江偌天天在家无事就看书给自己充电,公司里无人联系她,似乎正在淡忘她的存在。 她看着微信群里,同事谈各种工作进度,更加沉不住气,两周不到,手脚基本恢复,她迫不及待回公司销假打卡上班。 G见了她,态度并无异常,还跟她打了个招呼:“来了?” 但这一天下来,她是深深感觉到G变得比先前更加暴躁,进去汇报工作的,但凡有让她不满意的地方,统统都是被骂出来的。 江偌下班前才从秘书那里得知,陆淮深和大公子已经见过面了,进展比她想象的还快。 如果股份买卖价格方面达成一致,说不定近期就要将拟订合同提上日程了,将来博陆入股DS,大公子那边挤掉继母是迟早的事。 但低价卖出股份拉拢外资,相当于弃车保帅,风险极大,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朋友永远是朋友。 不过这些都不是江偌该担心的,甚至不是Gisele该操心的,她们不过是拿钱做事,G为人效力,也不过是看在对方给她开了好条件的份儿上,什么亲戚人情,那都不足为道。 只不过胜败方是谁,会决定她的去留,对她的职业生涯产生影响。她已坐上现在这位置,从头开始等于放弃自己多年来的努力,她不得不为之一搏。 之后连续小半周,总经理办公室都沉浸在一股低气压中,因为传来消息,博陆和江氏会派人来DS这边跟美国总部开视频会议。 事情似乎就要一锤定音,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G又多次被施压,难免气不顺,遭殃的自然是江偌这等虾兵蟹将。 这天早上,江偌刚到公司,就跟总经办的人一起准备会议所需。 六月暑气渐盛,大楼里冷气也越开越大,江偌站在敞亮的会议室里看向外面,阳光露出云层,光线通过大厦玻璃折射出耀眼光晕,气温在攀升,她在室内穿着丝质衬衫和衬裙却起着鸡皮疙瘩。 时间紧迫,会议室刚布置好,钟慎和副总带着两个高层进来了,江偌刚好要出去,跟人打了个照面,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对方先冲她点了下头。 内双眼,目光如星,和煦笑意一闪而过,很快的又转过头用英文专注地跟人聊事情。 一同事见状,表情瞬间变了味,相当暧昧的看了江偌一眼。 出了会议室,就问江偌:“我听人说,当初是钟总把你‘特招’进来的?” 江偌心里一咯噔,坦然看向她,“什么叫特招?谁说的?” “你别管谁说的,是不是这样啊,你们什么关系?” 这么长时间,江偌跟钟慎没见过几次,这些流言根本无迹可寻,她也只从G之前质问钟慎的电话里知道,应聘的事可能是有些蹊跷,应当是钟慎给她开了绿灯。 但为什么把她安排在G这里,有什么目的,她不得而知。 而同事口中的传言,应当是从人力资源部那边流传出来的。 江偌不以为然地说:“空穴来风而已,我就见过钟总几次,话都没说过几句。要是有什么关系的话,把我安排在总裁办公室岂不是更好?” 同事还以为能挖到什么八卦,听完之后一脸失落。 话刚说完,迎面走来声势浩大一行人,为首的男人西装革履,外形高大俊朗,眉目凌厉,英气十足,举手投足间气势凛然。 江偌与他已有半月未见,再见时,对方眼神都没落在她身上,她默默靠边,听带路的员工笑着说:“陆总,江总,这边请。” 江偌垂着眸,眼前停下了一个人,她只看见笔挺的藏青色条纹西装裤与皮鞋,陆淮深穿的是纯黑,味道也陌生,江偌抬起了头。 江觐盯着她,冷冷瞧她一眼,声线微懒,“在这儿过挺好?” 江偌颔首莞尔:“过得去。” 他挑眉:“听说受伤了?” “听谁说的?” “蔓蔓。” 江偌讽刺一笑,没说话。 江觐从头到尾审视着她问:“伤好了?” 江偌笑得越发冷然讥诮,“劳您费心,死不了。” “死不了最好。” 裴绍过来请人,“江总,该进去了。” 江觐深深看她一眼,江偌对上他的视线,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冷冷撇开眼。 “辛苦了。”裴绍离开前,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碍着场合不合适,并没有称呼她‘太太’。 江偌:“分内之事。” G最后进去,带了秘书做会议记录,江偌候在外面,会议开始前,她被G叫进去。 带会儿要用到多媒体设备,窗帘已经拉下来,灯却还开着,光可鉴人的办公桌上倒映着一张张或严肃或轻松的面孔。 陆淮深坐在靠窗那排的首座,听见开门声时抬眸,目光从那人身上掠过一眼。 陆淮深对面就是G,江偌半弯下腰听G说话,长发剪短不少,一半别在耳后,露出白皙细腻的耳脖和稍显瘦削的侧脸轮廓。 G低声跟江偌说:“梁总不喝咖啡,你去把咖啡换了,沏杯茶来。” 江偌应了,出去准备。 前脚出去,钟慎问G,“听说江偌前段时间请长假,什么原因?” “好像出车祸了。”G并不认真答道,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眼对面低头翻文件的陆淮深,转头看向钟慎,“钟总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员工?” “对她印象比较深刻,问一句而已。”钟慎笑着回。 钟慎这话,让G记起第一次见到江偌那次会议,立刻拉下脸来,又见对面陆淮深根本毫无反应,间接否定了她对陆江二人那些不切实际的猜想。 她心里烦躁,啪的将文件夹一合,淡淡说:“这人你若是想要,调过去便是,不要我就找个机会辞了她。” 钟慎看着她两秒,皱了下眉,什么也没说。 江偌虽说日常行动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手脚都还不能使力,她这几天都穿的平底鞋,端茶进来,也将大部分力道放在了左手上。 江偌要离开的时候,G说不想喝咖啡了,让她把面前的咖啡带出去,江偌刚端着咖啡,G的手一动,手肘撞到了江偌手腕。 钻心的痛从手腕那儿传来,江偌眉心一拧,手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左手来不及承受所有的重量,杯子倾斜,眼看就要从底座上滑下去,钟慎及时托住她的手腕,并帮她稳住杯子。 江偌用自己的右手挡住了洒出来的咖啡,手心手背淌着深色滚烫液体。钟慎抽了两张纸给她,草草擦拭了一下,没有让咖啡滴下来弄脏桌上的资料。 江偌出去,G静下来,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 主要是近断时间她过得如履薄冰,被钟慎一激,才将气撒在江偌身上,见她吃痛得拧眉,才察觉到撞到了她的伤,见她还忍着不吭声,心中不是没有愧疚。 正这么想着,她总感觉头顶有道目光,盯得她蛮不自在,一抬头便对上陆淮深森寒冷沉的眼神。 Gisele怔住,不知所以然。 第79章用同样的方法让她从此人间蒸发 会议开始,熄了灯,那目光也随之被黑暗笼罩,瞬间而过的眼神,让G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江偌放下东西就去了洗手间,冲洗手上黏腻的污渍,凉水流淌过皮肤,传来不可忽视的刺痛感。 江偌翻过手,看了眼手背,微红。那咖啡是刚做好拿进去的,只晾了一两分钟,也就比开水温和那么一点儿。 她转动手腕,动作幅度稍微大点还是会痛。 如果不是钟慎帮了忙,那杯咖啡泼下去,无论是湿了资料,还是烫到G,日渐再次成为透明人的她,恐怕很难再待下去。 她能感觉到今天那一撞,是G故意的。 前一秒才亲眼看见她端起咖啡,G却毫无预兆的抬手,角度刁钻,专往她伤手上撞。 她以为,之前让给G和陆淮深牵线见面,已经足够让G对她改观,谁知最终事情没成。G自己肯定不会承认是自己能力不足,估计会私心将责任推到她身上。 寄希望于她身上,又看着她毁掉希望,一来二去,又给了人一种白看重她的心理,G恐怕比一开始更看她不顺眼,接着可能会想,既然她又是钟慎挑选进来的人,何不干脆找个理由开了她算了? 而她到如今更是一点都不知道钟慎的想法,让她进DS,让她跟在G身边,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反正她不会认为是钟慎对一个见过两面的女人生出同情心或者好感,不然明知G不喜欢她,还将她往G面前放,分明就是给她找茬。 江偌看了眼镜子里愁眉不展的那张面孔,病了一场,病中一直担惊受怕,每天喝着大补的骨头汤还瘦了三斤。 她真是越发讨厌与人的勾心斗角,无论是她和江家,还是G和钟慎,抑或是她在G手下想方设法卑微求生的样子。 可又总有东西迫使她继续向前,无论是求生欲也好,责任感也好,好像一松懈下来,自己就会失足深渊。 江偌一个人在洗手间里待了会儿,擦干净手出去。 会议到了中午午休时分才结束,大半个上午过去,结果却似乎不是很理想。G神采飞扬,反观钟慎,面色反而有些凝重,会议结束后留陆淮深和江觐在会议室,闭门私聊。 江偌察言观色得出结论,估计是陆淮深这些人跟大公子那边没谈拢,又给了G争取的机会。 江偌和同事结伴去食堂吃午饭,站在电梯间等电梯,身后响起脚步声和交谈声,江偌背脊一僵。 镜面电梯门里,映出渐近的几道身影。 同事拉着江偌站在一边,笑着给几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让人站在前面,江偌跟在旁边,低垂着眉眼,没做声。 钟慎说:“休息时间,不用那么拘谨。” 同事是个嘴巴厉害且有眼眼见力的,趁此跟老板侃了几句,玩笑适当又不显得阿谀奉承。 而江偌站在那儿,浑身都不周正,因为陆淮深就站在她旁边,她穿着平底鞋,他身量高达,当初了她面前的大半光线。 江偌一直未抬头,双方都对彼此视而不见。 多日不见,加上之前种种,就算隔得再近,中间也竖起了重重屏障。 电梯到了,钟慎说:“女士优先。” 同事意思性的说了句:“那怎么好意思。”这才笑着转身走了进去。 江偌却转身就要往回走,“我就餐卡忘带了。” 同事伸出手来将她往里扯,“没事,先用我的。” 江偌已经转了一半的身,又被人拽着往回拉,手脚两处的伤痛得她瞬时眼眶湿润,脚没站稳,出于惯性又往里踉跄。 其实往前跌几步是能站稳的,只是脚要受些苦,江偌都准备咬牙受住了,腰忽然被人搂紧,用了点力让她站稳。 做过那些肌肤相贴的事,那人身上的味道,气息与感觉都已经深入骨髓,短时间内摘出不掉,以至于她想忘记,在对方靠近的时候,仍然能准确辨别出来。 江偌心脏紧缩,身体都僵住,第一反应就是缩着肩膀,想要躲开这接触,同一时间,她站稳后,腰上的手便收了回去。 江偌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也忘记了在人前应该装模作样对他的帮助说声感谢。 她和同事站在最里面,她抬头就是陆淮深的后脑勺。 江觐偏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目光不善,她顿时觉得后脖颈生凉,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想起江觐之前进会议室之前,最后低声在她耳边说的一句话,“你和江启应在打什么算盘,嗯?” 难道江觐已经知道爷爷让高随调查她生父的死因? 因为车祸已经有些年头了,尸检结果确定是车祸无疑,检查过车子,没有人为损坏过的痕迹,肇事司机逃逸后身亡,此案已结,这么多年过去,现在要从旧案里发现些什么蛛丝马迹有很大的难度。 江偌相信这世上的确有人会费尽心思设计一场‘偶然’的车祸,将无数人牵扯其中,只为达成目的,让自己置身事外,只是她从未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有人为此而死,为此入狱,真正的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 江偌看着江觐,如果这一切都是他,还有江渭铭亲手策划……那她到底都在跟怎样的人作对? 万一他们故技重施,也用同样的方法让她从此人间蒸发呢? 越想越不寒而栗。 江偌走着神,同事推了推她,“到了。” 早上的会议之后,G心情大好,下午还特地找了江偌,让她明晚去跟副总的一个项目,需要应酬。 原来是因为钟慎还有G,甚至G的秘书都不熟悉国人在饭桌上谈生意那一套。副总是地道东临人,一直以来都在本地发展,经验老道,为人又精明,便将这项目交给他。 而钟慎和G又不能完全不参与,见钟慎派了个新助理同行,G这边也勉强让江偌上了,让她别出差池就好。 江偌记下了,第二天是周五,下班后换上备好的衣服,副总带着助理,加上江偌和钟慎的助理,一行四人去了城东的私人会馆。 第80章后面突然有一只大掌温和地顺着背脊 会馆面积极大,中式复古建筑群盘山而上,青山黛瓦,实行会员制度,对会员身份也有极高的考核要求,普通人那是连门槛也望不见。 这地方有个别致的名字叫做青蘭会馆。 总有那么些地方,是由金字塔顶端的人建造,专为名流贵胄服务,说穿了,只有同为人民币玩家,喜好才能相通。 阶级差距说起来没几斤分量,感受起来才明白,这差距二字代表山,代表海,一方望不见另一方。 就像当初刚到江家,江偌亲眼看见掩在青葱碧绿之下如同公园的江家宅子,也感到不可思议。第一次以江启应孙女的身份在宴会露脸之前,管家给了她一条项链戴上,江舟蔓随口说了价格,江偌脑子里浮现的是她以前所在城市的房价,她胸前那颗坠子,足够买回程家以前那栋来不及入住的小别墅。 而江家收藏室里有许多这样的珠宝,被闲置起来。 这就是阶级,这就是差距。 不过时至今日,对今晚这场消费上百万的饭局,江偌已经见怪不怪,毕竟这饭桌上能谈下的生意,又何止百万。 会馆内道路迂回,江偌坐在车内往远处看去,傍晚描了金边的云层挂在天际,在夕阳消匿之前极尽美丽,会馆内的翠绿青葱被镀上层层金色光晕,宛如加了柔光滤镜般美好,让人很难将这幅景象与鼎鼎有名的销金窟联想到一块儿去。 车行许久,停在一栋三层楼前的露天划线停车区里。 江偌下车,望了一眼面前这楼,楼层不高,占地却宽,设计像四合院,中间一开阔大院,又像江南园林,有小桥流水,也有绿林回廊。 天色描黑,屋檐走廊都亮起灯笼,将夜未夜的天际下,整栋建筑的颜色被渲染得温淡而绮丽,乍一看容易让人联想到四个字:声色犬马。 副总名叫沈程锦,听人说他脾性甚温,手腕高明,是真正从底层靠自己一步步爬上来的人物。 江偌能感觉出这位的确是个深藏不露的,但为人具体如何,因跟他的交集甚少,她难以一言蔽之。 同行四人,除了她其余三人都是男性,进了一包间坐下不久,她就察觉别的老板带来的女助理,一个个长袖善舞又豪气冲天,段子一个个往外抛,酒一杯杯往喉咙里灌,不时便将死板的气氛炒得火热。 而江偌如坐针毡,她那顶多两杯下毒就晕头转向的酒量,实在不敢与人抗衡,第一次见这种局面,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使劲缩小存在感。 她想,G也说了,她就是来凑数的,不出差池就好。 酒过三巡,沈程锦接了个电话之后,告歉说:“有位熟人也在这儿,我先去打声招呼,失陪。” 然后叮嘱助理们先替他招待着,江偌也在这‘助理们’的行列中。 其实沈程锦喝得并不多,除了几位有身份的老总递上的酒,他意思意思喝了,其他起哄的,基本都被两个男助理挡下。 钟慎的助理陈洱比江偌大两岁,研究生毕业,也刚进公司没多久,这酒桌上的功夫还没磨砺出来。 沈程锦离开的时候,陈洱已经喝得面红耳赤,说话舌头都打结了,他悄声跟江偌求救,“江助,帮帮我,我真的不行了,再喝下去我得进医院了。” 陈洱模样干净俊秀,看起来还有些学生气,江偌见了他挡酒的劲儿,拿命在拼似的。而江偌一直缩在角落里,滴酒未沾,她更加觉得过意不去了。 陈洱:“那个梁总,刚才一直看着你,你去敬一杯,至少表示一下吧。不然回头你也不好跟Gisele交代。” 屋内烟雾缭绕,各色男女中,有人喝到一半,直接将合同拿出来,敲下了两笔生意。 “G说……我不要惹什么差错就好了。”江偌低声说。 她不想去敬酒,她怕酒杯一沾手就丢不掉。而且她也早注意到,自己太过沉默,反而更加惹人注意,那个梁总瞧了她好几眼,正是因为如此,她心里更加发憷。 陈洱捂着胃:“可我真的喝不动了,那个梁总,是关键人物。” 她也跟G去见过客户,但是选的地方安静雅致,也不像今晚有这样多的人,且每一位都不知根底。 江偌犹犹豫豫,陈洱急道:“这项目是钟总和Gisele商议后全权交给沈总的,要是谈不下来,我们也有责任。” 江偌心想,沈程锦都暂时离席了,他若真的看重那位梁总,哪会晾着他们这些说不上话的在这儿招呼人家,去见所谓的熟人。 但见陈洱实在可怜,江偌咬牙,决定硬着头皮上,“那我,敬一杯吧。” 陈洱双手合十,感激涕零地说:“哎哟祖宗,我真的太感谢您。” 总经办一位有经验同事说她的职业装都太过保守,去应酬虽然不宜花枝招展,却也不能太过死板。江偌听取建议,半裙还是上班穿的那条,只把上衣换了件稍微有设计感的一字肩蕾丝半袖。 沈程锦的助理带江偌去给那位梁总敬酒,言尽好话,梁总笑意盈盈的跟江偌喝了一盏。 果然不出江偌所想,这一喝,就难收住。 A说:不能只敬梁总,不敬别人。 B说:大家以后说不定工作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做个朋友嘛。 红酒洋酒喝了几杯过后,沈程锦的秘书替她说话:“这位妹妹是新人,不太能喝,点到为止。” 那酒烈,辣味入喉,直冲脑门儿,江偌这时候已经眼花,安静坐了一会儿,整个人渐渐开始飘飘欲仙,眼皮沉重。 …… 沈程锦所在的包间在二楼,他从这边出来,从院子上方连接东西两边长廊的拱桥过去对面,一推开门,就听见麻将声与男人的说笑声。 贺宗鸣正对着门口方向,叼着烟一边洗牌一边说:“瞧瞧这是谁,沈总,怎么这么巧?” 麻将声暂时缓和了些,沈程锦说:“钟总告诉我陆总在这儿,让我顺道来打声招呼。” 坐在右手边的陆淮深跟人点了下头,寒暄了两句,邀请沈程锦坐下。 贺宗鸣接腔问起:“今晚来见谁?” “梁自生。” “哦,那位,他也要涉足酒店行业了?” “是,难得来趟东临市,自然要招待一番。” 一人幽幽的意味深长道:“听说那人比较难搞,还有些特殊癖好,在当地好几次闹出了人命,最后花了好些功夫才压下去,之后么,还是乐此不疲……” 沈程锦只是笑笑:“这个倒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你们应该知己知彼,投其所好,去找个会玩的女人来不就好了。” 沈程锦想到什么,摸了摸下巴微微笑道:“会玩的女人没有,倒是有个女助理,不过是G塞过来的,本就是新人,拘谨得很,估计也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应酬,放不开。” 陆淮深原本姿态闲散,靠着椅子单手支着下巴盯着面前的牌,漫不经心又带着点儿专注,身上气息平和,不似平日里的锋芒毕露。但沈程锦话说一半,他便忽然抬起了眼,好似气场突然爆开,眼神倏然锐利沉冷,手也放了下来。 贺宗鸣笑容淡去,看了眼陆淮深,默了片刻,丢出一张牌,“那助理叫什么?” 沈程锦:“姓江,没注意记名字。” …… 江偌觉得越来越不适,她一直没动筷,空腹喝了那些酒,十分难受。 她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抿着唇,盯着面前的烈酒杯发呆,偏着头去寻那灯光在玻璃上折射出的光彩。 半敛住的眼,睫毛微垂,像小扇一样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小脸上浮起浅浅的红晕,跟那张皙白干净的面孔相得益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抬起眼,眸子里有水光,更给人一股娇憨无辜的感觉。 她觉得头晕目眩,辨别不出声音的来源。 陈洱给她指了方向,那边一个女人纤手握着杯口,正在往杯子里倒酒,她倒是还记得这人是梁总的秘书。 门也在这时开了,沈程锦回来了,还带来了两个人,是贺宗鸣和陆重。 江偌为难的伸手接了那杯酒,妖娆的女秘书冲她亲切的笑笑,“这杯我替梁总敬你。” 酒劲似乎越来越大,江偌看着淡金色的液体,闻着酒精的味道都想吐。 贺宗鸣和陆重刚跟梁总讲了两句,贺宗鸣忽然看向江偌,冲梁总说:“这女孩子看起来醉得不轻,眼神都不清明了,”然后他看向江偌,笑着说:“赶紧去吐一吐再喝吧。” 江偌这时候十分感激贺宗鸣,来不及说谢谢,就拔腿往外跑,因为她是真的想吐了。 她摇摇晃晃奔进洗手间,但一时半会儿吐不出来,她低头撑着马桶,总觉得这马桶跟她以往见得不太一样,有点高。 突然一阵呕吐的*涌上喉头,她晚餐什么东西都没吃,吐出来的都是酒,因此更像是要将肺腑呕出来一般难受。 她吐得眼泪都流出来,还在不停干呕,后面突然有一只大掌温和地顺着她的背脊。 第81章陆淮深似笑非笑问我跟你什么关系? 江偌顿时僵住,如惊弓之鸟,刷地转过身,警惕地看向来人,在看清对方之后,心里一松。 她保持垂头的姿势时间长了,忽然这么转过头,更加猛烈的眩晕袭来,手脚便发软,身子摇摇欲坠就要往‘马桶’坐下去。 陆淮深伸手拽住她手臂将她给拎了起来,“站好。” 江偌捂着沾了呕吐物的嘴,身体仿佛越来越绵软,她有气无力的囫囵道:“我好晕,让我坐一下。” “你要坐哪儿?”陆淮深浓眉微锁,盯着她通红的一张脸,微醺的瞳孔泛着水意,在灯光下越加晶莹澈亮。 “马桶啊。”江偌说着,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身下的‘马桶’。 陆淮深看着她颠三倒四的样子,倏地气笑了,“你再好好看看,这是马桶?” 江偌如言低头去看了看,目光定格了两秒,才恍然那是男士便池,登时感觉脸臊。她大半个身子都靠陆淮深拽着她手臂的大掌支撑着,她埋着头,羞恼不已。 “喝了多少?”陆淮深问。 不徐不疾的低沉嗓音,在感知和意识都已模糊的江偌听来,格外的清凉悦耳。 “没喝多少……”江偌回想着刚才喝了哪些,无外乎就是红酒和烈酒,至于喝了多少,像是忽然没了记忆一般,眼皮也越来越沉重,整个人又累又困,恨不得立马闭上眼睡一觉。 她觉得有哪里不对,虽说她不胜酒力,那酒度数也高,但酒劲上头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和过程,势头怎会这样生猛。 “我……”江偌脑子里嗡的一声,世界仿佛被消音了似的,一片安静,眼前陆淮深的脸越来越模糊,她努力睁大眼睛,却只剩一片白光,她着急忙慌地想要抓着他的衬衫借力,手指却没有任何气力。 …… 再醒来的时候,江偌手脚发酸发软,动弹不得,眼前忽明忽暗,意识混沌未清,让她难以分辨身在何处。 她睁着眼好一会儿,才发觉人在车上,忽明忽暗的是道路两旁的路灯,这路不是繁华热闹的城市道路,路上行人稀少,两旁多时住宅高楼耸立,万家灯火在夜色下灿然生辉。 那光景过分虚诞美丽,加上她思维处于模糊与清醒之间,一度觉得像在做梦。 她发出微弱的声音,像刚睡醒那般慵懒迷瞪,也想动动酸软无力的手脚松松筋骨,结果发现自己手都很难抬起来,一动手指,便有一股麻意从手腕窜到指尖。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渐渐汇聚,她知道了自己喝过的酒里被人下了东西。她惊恐得血液倒流,手脚冰凉。江偌想求证什么,缓慢地转过头去看身旁的人,眼里惊惧未散,又带着点希冀。 陆淮深的手搁在中间的扶手箱上,正单手支颐看着她,见到她眼底的恐惧之后,面无表情说:“知道怕了?” 车厢的晦涩光线里,他的轮廓棱角显得温和不少,一双黑眸却一如既往的幽深,带着淡淡的疏离与冷漠。 江偌闭上眼,转过头又才睁开眼,盯着车顶,才彻底放松下来。高度紧张之后的放松,让人产生了短暂的筋疲力竭之感。 她应该没晕过去去太久。车里开着冷气,她身上搭着薄毯。 半晌过后她问:“要去哪儿?” 陆淮深不咸不淡说:“要把你送去给梁总。” 江偌不会傻到信以为真,但听到梁总两个字,后怕顺着脊柱爬到后脖颈,一颗心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如果真的让梁总得逞,难保沈程锦不会为了这笔生意把她送出去。在这种地方出了事,可以说真的是求救无门。 她身上在沁汗,力气好似比刚醒来的时候恢复了一些,走了一段后她也发现了这是去临海别墅的路,她现在这幅样子回家让家人看到的确不好。 江偌淡声说:“我想给程啸打个电话。” 陆淮深把手机拿出来拨号,江偌阻止,言简意赅:“用我的。” 陆淮深皱了下眉,透着显而易见的不耐,却也没说什么。 江偌正想起自己从包间出来的时候没将包带出来,陆淮深已经微微躬身,探手从她脚边的黑色手提包里将她的手机拿了出来。 “谁帮我把包拿出来的?” “沈程锦的助理。” 江偌将手从薄毯下拿出来,两手并用才能捧稳手机,而且手还在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一边拨号一边想,这药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又想陆重和贺宗鸣的出现,是不是陆淮深的意思,专程来替她解围?沈程锦要见的熟人应该就是陆淮深,那是沈程锦告诉陆淮深她在这儿的?可他又是如何知道她和陆淮深的关系的? 总觉得这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必定是由某个媒介将所有的事联系起来。但她不够清醒,药效褪去,酒劲还在延续,思考能力和逻辑能力大减,脑中一团乱麻,无法将各种信息逻辑分明地组合在一起。 正好这时候电话接通了。 江偌说:“程啸,我今晚不回来了,你照顾一下妈妈。” 江偌每次跟程啸说这样的话,都有种自己是为了工作忽略孩子的家长,因此充满了愧疚。 程啸愣了愣:“你住哪儿?” 江偌将声音放轻了不少,“陆淮深那儿。” 程啸默了一秒,立刻挂了电话,毅然决然,像要以此表达他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江偌无奈,掐了线,将手机攥在手里。 车开进别墅区的山道,车里一片宁谧,两人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江偌将一条小臂搭在车门扶手上,将窗户按下来三分之一,恹恹的靠着座椅,微微眯起双眼,目光凝视着车外,夏季潮湿温热的风拂过面颊,她仿佛能感受到身体的力量以缓慢的速度在恢复。 车停在门前,江偌已经能勉强推开车门,要让她凭一己之力站起来,费劲,走动的话暂时别想。 江偌却不想向陆淮深开口求助。那晚之后,以前咬咬牙就能笑着说的话、做的事,不知不觉变得困难许多,她就是不想向陆淮深服软,哪怕是虚情假意,她也不再想。 陆淮深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砰的一声车门关上。 江偌盯着前方,也没将视线投向窗外。 司机说:“太太,您不下车吗?” “就下。”江偌说着,看了眼半开的车门,起身出去。 脚沾在地上,却不踏实,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她撑着车身勉强站稳,关门的动作软绵绵,车门都关不紧,重新打开,用尽气力使劲一推,已经足以让她喘气。 车身动了,她刚要去撑着车顶的手不得不收回来,司机将车开去车库。她就那样只身站在院子里,没有辅助借力的东西,她根本迈不动步。 陆淮深开了玄关的门,转身看着站在几米开外的江偌。 院子里亮着好几盏照明灯,光线包裹着她纤瘦的身形,她眉目清冷的瞧着他,不言不语无所谓的样子,倒让陆淮深率先沉不住气。 陆淮深眸光略冷,兴味盎然的问她:“你要在那儿站到什么时候。” 江偌回他的话:“站到走得动为止。” 明明是笑意盈盈,那笑却未达眼底,充满冷淡与防备。 陆淮深知道她的难处,故意这么问她,不过是想让她如往常那般,乖乖开口求他,江偌心里清楚得。 陆淮深喜欢听话温顺的女人,但他对她又是如此苛刻,她装乖卖巧的时候,他觉得厌烦,觉得她虚伪,当她刚烈起来的时候,又想要看她服软的那一面。 江偌麻木的想,他看不上眼的人,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也懒得去猜。 陆淮深敛去了笑意,冷冷看她一身傲气与自己僵持,转身就进了屋,还带上了门。 江偌试着走了一步,迈得出腿却站不稳,落地就要往前跪去。 江偌索性不再坚持,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晕晕乎乎的扯着地上修剪整齐的青草,打算等药效散过去。 不一会儿,江偌听见了开门声,手指微微一顿。 那人直接走了过来,江偌抬起头看他一眼,歪着头瞧着他,“怎么了?” 陆淮深蹲下身,面色如水,冰凉目光噙着她的脸,“说下,你跟我拗个什么劲儿?” 江偌神色寡淡,无悲无喜的样子,“我没跟你拗。” “怎么,你要跟我玩儿冷战?” “冷战?我跟你的关系,有必要么?”她眼尾略长微翘,故意淡淡笑着的时候,风情若隐若现,很是勾人,却又看不见一点真心实意,就像蓄意祸害人的狐狸精。 陆淮深顿了下,似笑非笑问:“我跟你什么关系?” 江偌宁愿陆淮深冷眼看她,也不愿看他笑。 她眼睫动了动,笑着说:“一本离婚证一份股份归还合同就能结束的关系。” 陆淮深抿着薄唇打量她,目光太深,江偌低下了头,下意识的想要避开和他的目光接触。 沉默数秒,陆淮深的长臂探进她的腿弯,环住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 江偌心安理得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谢谢了。” 在玄关,江偌将脚上的鞋子踢下来,陆淮深抱着她往楼上走,进的却不是客房。 第82章喜欢上你有多简单,厌恶你也一样简单 抱着自己的手臂遒劲有力,江偌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来不及捕捉,怔了一下便说:“我住客房。” 她语气稀松平常,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喉咙在发紧。 陆淮深没接她的话,行动也没有改变,腾手拧开主卧的门,轻抬膝盖就将门顶了开。 江偌这时再也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从她现在这个角度看去,他的下巴线条坚毅,轮廓更加深挺,鼻梁高挺,甚至能直观看见他睫毛的长度。这样一个角度,让她觉得多了一股陌生,更难看清他的表情和眼神,情绪也愈加难辨。 江偌心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她忍着不让它流露。 当陆淮深抱着她走到床边,将她往床上扔,江偌在被抛出去的瞬间,一把抱紧了他的脖子,腿一沾床,她便曲着膝盖跪在了床上。 江偌身子僵硬,“我刚才在地上坐了会儿,会弄脏你的床。” 陆淮深进门时未开灯,走廊的灯光不足以照亮整间房间,光线在距离门口一两米的地方开始越来越浅,延伸到床边的时候只剩一缕微光。陆淮深又背对着门口,高大的身形逆光遮挡了她所有视线。 江偌跪在床上,缩小了和陆淮深的身高差距,但依旧不能和他齐高。她目不斜视,盯着他的下巴,不去看他,但又拒不松手。本来男女之力就难以匹敌,她现在这般疲软无力,更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她怕一倒下去,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变得难以控制。 “那就脱了。” 四个冷淡紧绷的字眼敲落在她头顶。 他说话时微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额头,江偌不由感到心里发紧。 陆淮深刚说完,江偌就感觉他的手在往自己身后探,从腰到臀那儿摸索游移,动作干净果断,似乎是在找半裙的拉链。 但她今天穿的裙子是纽扣设计,并非拉链。 江偌紧紧咬着唇,要去抓他的手,陆淮深很强硬,而她动作缓慢又没力,每次来不及碰到他,那掌心温热的大掌便已经伸往别处,隔着布料让她感受到他的温度以及他手指轻重不一的按压抚摸。 两人在黑暗中无声博弈,最后陆淮深直接丢出一句:“自己脱。” 江偌倔强仰头看着他,“我不。” 眼睛适应了黑暗,哪怕光线微弱,她也能看清他的五官,以及那双压抑又怒不可遏的双眼。 陆淮深按着她的肩,低头看着她,“江偌,别挑战我的底线。” “你有底线吗?”江偌问,顿了下,又语气笃定的自问自答:“你没有。” 陆淮深点点头,冷峻的脸被一重又一重的冷寒覆盖,“的确,我没有,毕竟底线这种东西也不能让人爽快一回。” 说完便不再顾及其他,直接伸手就要去撕她的衣服和裙子。 江偌伸手去掐他打他,对他来说却跟挠痒痒似的,她悲愤交加,衣摆已被他从裙子里扯出来,嘶的一声,衣料碎裂,温热的肌肤上传来凉意。 江偌红着眼,张口就咬住他的肩膀,隔着衣服,将牙尖使劲往他皮肉里刺,陆淮深吃痛,却哼也没哼一声,不顾齿肉摩擦将会带来的痛楚,拉开她的身子,一把将她推到床上。 江偌跌在柔软被子上的时候,被他欺身而上。 她咬着牙,极力反抗无果,一阵阵绝望扑面用来,维持了许久的理智终于被即溃,她哆哆嗦嗦的朝他吼:“陆淮深,你就知道强迫我!让我滚的是你,我滚得远远的,你自己却要来招惹我,你一边准备迎娶江舟蔓,背地里却还要跟我上床,江舟蔓知道吗?” 她用了很大的力,没说两句气息不匀,上气不接下气,听起来很像带着哭腔的抽噎。 陆淮深的动作忽然都停了下来,江偌死死瞪着他。 他许久没有动,只那样看着他,目若夜色下的深海,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沉默突然被他打破:“你这是在吃醋?因为我替江舟蔓说话,因为我让你滚?” 江偌愣了两秒,突然心惊肉跳,生出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愤。 其实陆淮深是何等聪明的人,那双眼洞察人心,她对他的那些心思,敢说他一点也未曾察觉? 就拿那晚来说,如果对他没有任何感觉,如果对他没有丝毫的动心,那晚就算陆淮深为了别的女人骂她,极尽鄙夷与凶狠,她也能笑着面对,因为她不在乎。 相反,越是在乎一个人,就越是在乎他的眼光,说出的每一个伤人的字眼都是一把锋刃,一刀刀往心上戳,是以三言两语便令人难以招架。 在医院里,她对他的态度变得尤其极端,以前再抗拒他也不曾那般激烈,宁愿自伤也不愿意他碰她。 陆淮深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到么? 陆淮深禁锢住她的脑袋,俯下身靠近她,低沉声线一字一句问:“江偌,你喜欢我?” 江偌顿时如坠冰窖。这感觉与被人当众揭短无异,一时间各种情绪争相占据大脑。 她冷冷看着他,嘴唇都在抖,“喜欢你又如何?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有问题,你拿我当仇人,冷眼相待,我居然还会喜欢你?是不是心里在嘲笑我无能,觉得我是受虐狂?不过喜欢上你有多简单,厌恶你也一样简单,两种感情不矛盾,长此以往,总有一方战胜一方。” 厌恶你,并将继续厌恶你。这才是她想表达的中心思想。 江偌一口气说完,力气被耗尽,她需要缓一缓,胃里一阵阵的恶心与痉挛,折磨得她冷汗涟涟。 但她一点也不敢松懈,陆淮深许久都未发话,江偌不懂他的表情,他永远如此,不动声色的凝视,就能让人乱了阵脚。 江偌伸手盖住眼,挡住里面湿润的水光,努力隐忍也忍不住那股哽咽:“答案满意了?想上就上,不上就下去。” 陆淮深皱着眉将她挡住眼睛的手拿开丢在一旁,“满嘴呕吐物,下不去口。” 江偌脸皮薄,总觉得自己说了那种话,就在气势上低他一等,总觉得会被他看低,因此越发对他咬牙切齿:“那就滚。” 陆淮深刚准备起身,听见这话,动作停了下来,目光冷冷在她脸上逡巡,“再不好好说话现在就把你办了。” 江偌讥笑,“什么才叫好好说话?要我轻声软语谢谢你放过我?” 陆淮深气不顺,一拳在她耳畔,一声轻轻的闷响,还真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江偌变得尖锐了。 其实自车祸那晚开始陆淮深就感觉得出来,今晚这种感觉尤其强烈而已。 人都是会变的,这变化大多悄无声息,潜移默化,如温水煮青蛙,循序渐进,最终量变达到质变,而当你有一天猛然发现这人似乎有些不同了,其实看到的已经是质变后的结果。 当初江偌刚回国找他的时候,他往往说话不徐不疾,却又强硬冷厉,不给她任何谈条件的机会,两人相处时间极少,江偌很不喜欢他这样,常常气血冲头扭头而去。 后来渐渐发现这样对自己没好处后,她学会服软,巧笑嫣兮的对他笑,跟他磨着时间周璇,他鄙夷的讽刺她厚脸皮等,她虽然觉得难受,却不再表现得恼怒,神色温淡,似无任何变化。 陆淮深现在才有点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其实脾气甚大,性子刚烈得很。 从前那般温顺,也是认清处境,向现实低了头而已。 陆淮深撑起身来打开了灯,一瞬间,光线刺眼,江偌闭着眼睛,过了会儿才睁开,这样平躺着,眩晕感更加明显。 江偌说:“胃好难受,我要起来。” 陆淮深看她一眼,将她从床上扶起来。 江若刚坐起来便捂住嘴:“我想吐。” 她作势就要呕出来,陆淮深一把将她抄起来,半拖半抱的把她带去卫生间,江偌掀开马桶盖,跪在地上吐得胆汁都要出来了。 “跟那帮老油条斗,你着实嫩了点。”陆淮深说着,像是想到什么,问她:“G怎么会让你跟他们一起来应酬?” 江偌如实说:“因为她的秘书不懂我国风俗,不喜欢跟人喝酒应酬,我就是去替她占个位置的。”她听了一下,淡淡补充:“你若是想从我这儿挖掘什么消息,要让你失望了。” 陆淮深刚接了漱口水地给她,她也正要伸手去接,陆淮深闻言,直接收回手,把杯子往盥洗池里一扔,水溅了江偌一身,而他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江偌坐在那儿失神一阵,自己撑着盥洗台站了起来,接水漱口。 她确定那药又副作用,自己胃本来就不好,空腹喝酒还遭人使坏,身体根本吃不消。 她自己扶着墙和楼梯扶手缓缓挪下了楼,一路没看见陆淮深,她自己烧了些开水,拿了个杯子,坐在餐桌旁慢慢不停喝着。 陆淮深从书房里出来里出来,便看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在饭厅里坐着,头顶一盏灯,安静又寂寥。 他撑着二楼走廊的扶手静静看了半晌,她一直重复着一样的动作:倒水,喝水。 等江偌喝完站起来的时候,他也回过神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看一个女人喝水看了半天。 第83章莫名生出一种被捉奸的慌乱 连续几天工作日早起,江偌的精力本就濒临耗尽,晚上又一番狠劲折腾,酒精和药效的关系,她握着杯子的手在不住发抖,宛若帕金森患者,头顶那盏炽烈的灯光晃得她眼睛疼。 她在想事情,却又屡屡走神,导致毫无进展。 温水润腹,喝多了却让她犯恶心,她放下杯子撑着桌沿起身。 没走几步,觉得头顶有道目光,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高处,见陆淮深撑着二楼的栏杆在看她。 “看什么?”江偌顿时变得警惕,皱着眉,双臂交叉在身前,不动声色遮挡住被撕坏的衣服下半隐半露的半截白皙腰肢。 说实话,江偌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大好看,头发本来用卷发棒定了型,现在凌乱毛躁地搭在肩上,上身衣不蔽体,进门时没换拖鞋,现在也是赤着白嫩双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陆淮深目光深邃的凝着她,不做声,脸上难辨喜怒,江偌分析不出来他方才摔门而去的情绪是否还在,只低声咕哝了一句骂他的话,抬脚就往楼上走去。 陆淮深看见她抿着唇,然后嘴巴动了一下,淡声问她:“骂我什么?” 江偌闷着头没理他,没走过几阶楼梯她就气喘吁吁,心脏快速搏动,好似要跳出胸腔,她不得不得站着休息一会儿。 陆淮深保持着原来的动作,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三步一小喘,五步一大喘。 江偌没求他、也不想他帮自己,但看不惯他看戏似的模样,便停在了中间的缓步台上,面无表情盯着他不再动。 陆淮深脸色微冷:“固执。” 说完就要往她那儿走,手里的手机有来电,他看了眼,接通了,但脚步不停,“说。” “后天是那位的生日,今年的礼物是您选,还是我选?” 陆淮深脚步停住,看了眼正自己低头往上走的江偌,那倔强模样,相当刺眼。 他抽回目光,他拿着手机进了书房,关上门时对那边说:“你明天过来拿之前在拍卖会拍下的项链,包好了送去。” 裴绍说:“万一她还是不要呢?” 陆淮深走到窗边,单手搭着腰看向窗外,凝眉一瞬,开口时嗓音依旧低沉平淡,“东西送到她手上,怎么处置随她。” “好的。” 陆淮深想了想,问:“她最近在哪儿?” 裴绍:“还在横店呢,封闭拍摄好几个月了,估计快结束了,您给她打通电话不就知道了么?” 裴绍说完才觉得自己多嘴了,打了人家也不一定接,这话说出来真是戳心窝子。 但是陆淮深什么也没说,刚要挂电话,又想起一事,“买点粥之类的流食过来。” 裴绍沉默两秒,“老板,你知道现在有种东西叫外卖吗?” 陆淮深不悦的说:“外卖的东西干净吗?去福泰楼,让那叫什么的厨子做。” 裴绍快崩溃了,但非常有职业操守地保持理性告知:“您说的有‘那叫什么’的厨子的福泰楼,在城西的长安路,跟您完全是反方向隔了十万……陆总?喂,陆总,我想辞职你听见了吗?” 江偌洗完澡躺倒在床上,带着满身疲倦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 深夜道路通畅,但两地相距较远,裴绍把粥送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 江偌早已经睡着,陆淮深让裴绍把粥放那儿。 裴绍拿了项链便离开了。 陆淮深半夜刚要睡着的时候,接到了睡在隔壁的女人打来的电话,被吵醒的那一刻,睡意便褪去。 他捋了把头发,将听筒放在耳边,声音里带着鼻音,“大半夜的怎么了?” 江偌有两秒没说话,耳边只有她厚重急促的呼吸声,随后才像是忍受着某种痛苦,气若游丝的说:“陆淮深,我胃好痛,能不能麻烦你……” 陆淮深听到这儿,掀开被子起身就往客房走。 江偌哽了下喉咙才将话补充完整:“送我去趟医院……” 陆淮深伸手去开客房门,结果被她从里面反锁了,他的骂了句脏话,没叫她起来开门,折身下楼去拿了备用钥匙打开门。 摁开灯,光亮大盛。 江偌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看着他,脸色呈病态般的惨白,额头上还在沁冷汗,摸上去一手冷腻。 陆淮深还穿着睡衣,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回客房拿起江偌仍在小沙发上的毯子,将她裹着抱了起来。 现在找家庭医生过来费时间,陆淮深直接带她去那医生上班的私人医院挂急诊。 裴绍早在电话里安排妥当,去了就给立刻她做一系列的检查,对症下药。 陆淮深说:“之前她喝的酒里被人下了东西,短时间内失去意识和行动能力,是不是这原因造成的?” 医生听说被下了药,忽然停了手里的动作,一脸复杂地看着陆淮深。 陆淮深拧眉瞪回去,“看我干什么?不是我。” 年轻女医生尴尬的笑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淮深脸直接黑了,不是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检查结果出来,药物的药效已经退了,但那药本身是有刺激性的,加上她空腹喝酒,本身又有胃痉挛,不出事才有怪。 江偌平躺着也感觉胃在收缩,想呕吐,但是早已没东西可吐,正虚脱无力的躺着打点滴止痛止呕,等着发挥药效。 陆淮深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短发有些凌乱,使他的神态看起来有些浮躁,偏偏目光又沉静锐利,就像夏季的夜晚,静谧的空气中浮动着躁动的气息。 江偌并不需要住院,医院临时安排了单间的急诊病房等她打完点滴,陆淮深坐在沙发上,撑着下巴叠着腿看杂志。 江偌闭着眼,上腹的疼痛渐渐得到缓解,空气时不时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那声音像宁静悠远的催眠曲,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被人喊醒的时候,护士刚把针头从她手背上取下来。 她从床上坐起,陆淮深拿过一旁的毯子往她肩上一搭,俯身又要抱起她,江偌微怔,抬手抓住他的手臂,轻声说:“我自己能走了。” 出门时走得急,鞋也没来得及穿,医院给了她一双一次性拖鞋,江偌便趿拉着没有重量的拖鞋,毯子当披肩搭在肩上,亦步亦趋跟在陆淮深身后。 陆淮深走在前面,一身灰色慢跑裤和白色短袖,清爽随意,较之平日里西装革履的装扮,少了几分严肃和高高在上,多了几分烟火气,显得平易近人许多。 江偌很长时间没进食,身体的不适消失过后,饥饿感越发明显。等电梯的时候,她的肚子不受控制的叫了几声,格外响亮。 陆淮深看向她,江偌觉得难为情,伸手捂住了肚子。 “家里有粥,回去吃点。”陆淮深说着看了眼腕表,凌晨两三点。 上了车,她疲倦的靠着座椅,抱着毯子盯着窗外,可能是刚刚睡过一会儿的缘故,现在格外清醒。 车里没有音乐,也没人说话,江偌和陆淮深几乎没有像这样和平又安静的相处过,就像之前她从未对他恶语相向,他也没有差点将她在床上扒光衣服。 而那句‘你喜欢我,江偌’,也像从未有人说起过。 没有涉及立场问题和触碰到矛盾的分界线的时候,便褪去了针锋相对时候的虚伪和冷酷。 江偌本想对他说谢谢,但是又想起曾经那次向他道谢,却惹得他莫名发火,她一想起那画面便觉得累,索性也没有开口。 陆淮深看右后视镜的时候,目光无意间掠过她的侧脸,车窗开了一点,风将她的头发吹得乱舞,她也毫不在意,一动不动把自己缩在毯子里,像是极其贪恋窗外的景色,她舒服的眯起眼睛,模糊的光线下,五官线条相当柔美。 回到家里,江偌也看见了饭厅餐桌上的粥,还有很多面食类的清淡小吃。 “你买的?”江偌随口一问。 “裴绍买的。” “哦。” 又无话。 陆淮深这人是不会下厨的,江偌自己行动力恢复得差不多,自食其力地热了粥,还有一些看起来味道不错的糕点。 一个人坐在那儿吃。 陆淮深再躺下之后却睡不着了,不一会儿,楼下有收拾东西的细微响动,一道阴影从门缝下缓缓移过。 他翻身从床上起来,拿了烟和打火机坐到阳台上抽烟。 江偌刚关了灯躺下,露台的窗帘下却忽然透进来一丝微光,光源来自隔壁阳台,那光直到江偌睡着也没消失。 第二天周六,几乎熬了通宵的两人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见醒。 十点左右,江偌迷迷糊糊听见吴婶在敲隔壁们,在喊陆先生,跟着又说陆老先生来了。 江偌怔了片刻,猛然间睡意全无,莫名生出一种被捉奸的慌乱。 那次撕破脸皮的家宴过后,江偌不知道现在是该起来打招呼,还是继续装作不存在,想想还是觉得装作不在好了,她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如此一想便心安理得的躺在被窝里。 陆淮深开门下了楼,不一会儿传来交谈声,江偌走到门口,拉开一丝缝隙偷听,刚好听见江启应三个字。 第84章说实话,你没那么重的分量 陆淮深被叫醒后,洗漱完换了身衣服才往楼下走。 陆终南已在客厅等候多时,陆淮深从楼梯上看下去,老爷子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身姿笔挺,两手搭在面前的拐杖上,面前一杯热茶轻烟袅袅,让他想起寺庙里那些香火供奉的面色冷狞的塑像。 做生意的人,多少都有那么点儿迷信。以前每逢大年初一,陆家一大家子都要在凌晨去寺庙烧香,就是所谓的抢头香。陆终南子息旺,名下子子孙孙一大堆,每年去寺庙都是浩浩荡荡一群人,场面相当壮观。 父母离婚,陆淮深跟着母亲离开陆家之后,就再没去过寺庙,即便是现在,陆终南也几十年如一日带着全家去上香,但陆淮深回陆家之后没再跟着去,让老爷子多烧一炷香就成。 总之他不大信这套,求神拜佛如果有用,天天烧香就能飞黄腾达,还费脑子做生意干什么? 老爷子神乎其神对他说过:我年轻的时候也不信神不信佛,只信自己,老了之后尝到苦头,才开始思考因果*,总要到了那一天,你才会知道。 陆淮深将他的话当做放屁,但也懒得揭穿。 陆终南不过是老了,对许多事感到力不从心束手无策,才寄希望于神佛,盼望烧香拜佛能洗脱自己犯下的过错,可惜一切皆枉然。毕竟他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依然有执念,依然有恶念,依然没学会做个好人。 虽然陆淮深也从来没认为自己就是什么好人,但很清楚有些事做出了选择,注定结果不会圆满,他会理智的减损,而不是逃避后果。 陆淮深在饭厅那边喝了水才过来,“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 他在老爷子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然后去拿打火机。 陆终南瞪了他一眼,“少抽点烟,你二爷爷当初就是因为常年烟不离手,五十出头就肺癌走了。” 陆淮深一笑置之,一副自己命长,不到那一天,天不敢收的张狂模样。但还是将烟往手心里一手,夹在指尖把玩一圈,放在了一边。 陆淮深十几岁就会抽烟,一半是跟人学坏,一半是日子真难熬,但那时候抽得少,大多是手是做做样子,烟瘾最重的时候是大学时期,那时候丧母不久回到陆家,在国外上学,又要帮公司做事,情绪无处发泄,那才是真正的烟不离手。 年纪大了点,自制力和心态跟以前大有变化,除非压力大或是应酬所需,其余时间因为不想应付眼前的人或事,才会用抽烟来打发时间,哪怕只点燃不抽。 陆终南瞧了他一眼,又说:“酒也少喝点,伤肝。” 陆淮深:“你年轻时不也多烟多酒,不也活到这么大岁数?” 陆终南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硬是憋出一句:“我命大,你命有没有那么大可不知道。” 陆淮深没接茬,长腿自然随意地伸展着,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神色懒散地问:“您一大早来找我,不会就为了说这些吧?” 老爷子一副怎么看这孙子怎么不顺眼的脸色,尤其是最近,越发难管控。 一身本事,一身反骨。 “江启应那病,拖着拖着到现在,一直没法开庭,也不知他是真病还是假病,他那律师又难缠。江渭铭被拖得心慌了,觉得要不然就先跟江偌把婚离了,要股份就先给她。他估计不好意思跟你开口,就来找我商量了一下,我觉得可行,你觉得如何?” 江偌站在门后面听得并不真切,隐约听了个大概,心下微凛。 陆淮深看着老爷子,“是你的意思,还是江渭铭的意思?” 以陆淮深对江渭铭的了解,近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可不容小觑,落到江启应和江偌手里,想要归为己有就难上加难,而且那老头现在在公司不得人心,很多地位无法撼动的元老不支持他,如果江启应拿到股份,他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他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手。 除非他已经提前想到了应对方法。 陆终南端详着陆淮深,语气毫无起伏,“一起的意思。” 陆淮深直言道:“风险太大,属于下下策,我不建议采取。” 陆终南冷笑:“不建议?” 说得倒是委婉,那意思分明就是不采取,并且不容置辩。 “现在就是到了该出下下策的时候,”陆终南说着又上了火,咬紧牙关看着陆淮深,压低声音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段时间恣意妄为够了,你最好见好就收!” 陆终南压低了声音说话,江偌一个字也听不清了,而且她已经知道了陆淮深的想法,之后的谈话,也没意义了。 他那样的人,做了决定,若非不可抗力因素,不会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动摇。 陆终南:“江家那边已经对你颇有微词,你若是不处理好这摊子事,陆江两家没办法结亲事小,要是江启应成功脱身,对你对陆家也是一大威胁。” 陆淮深似笑非笑:“什么叫没办法结亲?现在不结着吗,江偌托管给我的股份,就是桥梁纽带。” “你少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说的什么。你别忘了你跟江启应梁子结了有多深,既然当初我们陆家决定扶持江渭铭,那么多年心血不能付之一炬。” 陆淮深笑容敛住,纠正他:“是我的心血,不是陆家。” 这话让陆终南半天没回过味来,细想两秒,恍然大悟,却也怒气勃发,“逆子!没有陆家,你哪里来的资本,你也好意思?” 陆淮深神色泰然,语气不徐不疾,“没有我,你换个人试试?我爸手腕一流,冷血冷情深得您心,可惜命不好死得早,现存的陆家的人里,唯一有点儿才干的陆重,不稀罕你的陆家。你的几个儿子也只知道谋算家财,没人是真正在做事业,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你也知道不是么?” 意思就是,除了我,你还能指望谁呢? 陆终南被气血冲昏了头,他又有高血压,眼睛发花。 陆淮深叹了口气,笑着劝道:“爷爷,你冷静点,我没格外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我有我的打算。” 听见那声‘爷爷’,陆终南一怔,要知道陆淮深已经有多久没正儿八经叫过他一声爷爷。每次见面打招呼,不是‘什么事’,就是‘您有有何贵干’。 打个巴掌又给颗甜枣,示威服软把握人心,运用得驾轻就熟。 因为陆淮深母亲的事情,爷孙俩本来就有疙瘩,双方也没打算化解,陆终南也没奢望陆淮深多尊重他,但他将一辈子的心血都押在他身上,不能忍受有任何差池。 而陆淮深叫这声‘爷爷’,不过是希望他能在这事上放权。 意思不用太明显,彼此能懂就行。 现下陆终南更加关注的点是,陆淮深因为江偌,竟然这般费尽心思。 陆终南到最后也没表态,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怒气冲冲的走了。 江偌再无睡意,洗漱收拾完毕后,楼下已经恢复原本的安静,她下楼去,陆淮深正在吃早餐,听见脚步声,掀眸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慢条斯理的切餐盘里的食物,“偷听有没有意思?” 就算被他知道偷听,江偌也没感到意外,只是有问题要问他,楼下有吴婶在,不方便谈事。 她默默坐下来吃早餐,心里装着那问题,心不在焉吃了一半,陆淮深前脚上楼,她后脚就跟了上去。 在陆淮深刚进主卧的时候,她也推门进去,“陆淮深,”没等他回应,她反手合上门便问:“你为什么不同意离婚?” 陆淮深转身面对她,略有不满,“你这是什么语气?” “质问的语气。” “话我早就说过,再上纲上线质问我就没意思了,”陆淮深盯着她,扯了扯嘴角,“再谈这个伤和气。” “谁跟你和气过了?”江偌也学他那样笑,“除了这些我们也没有其他可谈。难道要跟你像众多貌合神离的夫妻,谈三餐无味谈房价疯涨谈新来邻居像傻X?可我们连这些也没得谈呢。” “三餐要你做了?房子要你买了?最近的邻居隔了半个山坡影响到你了?的确是没得谈。” 江偌败下阵来,根本接不上话,连最初的话题也被带偏,这人真是讨厌至极。 江偌一语不发,冷冷看着他,将陆淮深看得心烦,他逼近她,气息喷薄在她脸上,咬牙压抑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股份你别想,要钱我可以给你,离不离婚我都可以养着你,”他一般将她按进怀里,“因你放弃能带给我更多利益的江家,说实话,你没那么重的分量。” 简言之,不值得。 “离婚也养着我?”江偌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看着他凌厉眉眼,伸手摸着他的脸,笑得一脸明媚绮意,“这一层的意思难道是你娶了江舟蔓之后,也让我继续当你的情妇?你每月给我多少钱?五十万,一百万,还是两百万?” 她兀自说着,眼神根本没望进他眼里,笑容陡然消失,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发了狠道:“陆淮深你怎么不去死?” 第85章这么欠收拾,哪能那么容易让你死 江偌也是气到快失去理智,掐住他的那一刻见他变了脸色,她发完狠便快速收回手,转而抓住他的衣领。 陆淮深是想收拾她的,但还没出手,江偌方才脸上那股同归于尽的狠意转瞬间被笑容代替,给人她刚才不过是做了个假动作的错觉。 陆淮深皱了眉瞪着她,手仍然还是握着她的腰肢。 两人的身高和身形都存在着一定的差距,在女性中,江偌不算矮,裸身高也有167、168左右,在陆淮深面前却显得纤细娇小。 江偌踮起脚,仰着头,噙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他,七分虚伪,三分漫不经心和嬉皮笑脸,总之没分真心,“难道是我昨晚的话让你产生了什么误解?你这张好皮囊加上不错的床上功夫,招人喜欢不是情理之中么?江舟蔓也喜欢你啊,不也不遗余力想挤掉我当陆太么,你去告诉她不跟我离婚,你仍然养着她,让她给你当情妇,看看她愿不愿意?” 承认对一个人有感觉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但那个人是陆淮深,江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跟他脱不了干系。 所以江偌觉得羞耻。 话这么说出来,陆淮深稍有好转的脸色,愈发阴沉如水。 江偌讥笑一声收起笑意,一把推开他,目光疏离的看着他,“你就是我看我一无所有好欺负,说什么离不离婚都养着我,你不过也跟那些在外面养女人四面八方乱搞的男人没什么差别。喜欢你的女人那么多,你都养着她们啊,反正你财大气粗,养个十个八个,一周六天每天一位不重复,剩下一天还可以一起上。” 江偌越说越忍不住愤慨,拼命想要扳回一城,疯狂羞辱陆淮深,想让他反思反思,他自己不是什么好货色,他也该为此感到羞耻,好使她从无力挣扎的沮丧中走出来。在这场博弈中,不该她一人宛如卑微困兽。 显然,陆淮深被她的话激怒,面色铁青,狠狠盯着她,江偌见状就心想,他恐怕要指着她让她再讲一遍,她打定主意,不管后果如何,讲就讲,还要学他将人训得狗血淋头的气势,反正早已撕破脸无数回。 矛盾永远在那里不曾消失,伤人的话和事说过做过无数遍,缝缝补补也能将就着拖着过,直到玉石俱焚那一天。 而陆淮深上前一把扣住她的颈项,力道可不像她方才花拳绣腿那一掐,困住她的身子,掐着她脖子,阴冷凌厉的眼神带出周身的狠劲,真像要掐死她一眼,“在我跟前不识好歹的你敢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江偌喉咙发紧,身体难受和心里疲倦混杂在一起,“你掐死我算了,一了百了。” 陆淮深咬牙道:“这么欠收拾,哪能那么容易让你死。” 江偌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被他揽着腰抱离地面,将她轻松夹在臂弯,像抱着一张冲浪板那样简单。 江偌大半个身子悬空,一动就失衡,只能用腿勾着他的,攀着他的肩膀抱住他的脖子就去掐他打他。 “放开我!” 江偌在陆淮深面前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歇斯底里过。 陆淮深也从未像今天这样不管不顾,直接将人按在床上。 这场两人都是大汗淋漓,却没一人觉得舒畅。 陆淮深手臂上被她咬出血印,江偌指甲不长,但故意像猫一样竖起指甲,从上到下在他背上拉出好几条红痕。 陆淮深哼都不带哼一声,江偌知道楼下有人,也不敢出声。 吴婶中午做好午饭去叫楼上的人,敲了两下门,“先生,太太,吃午饭了。” 里面没人应。 吴婶也是过来人,之前听到两人在争吵,半天没声,隐隐猜到了什么,默默走开了。 江偌听到外面的敲门声时,心里一紧,身体也随之做出反应,脚趾都蜷缩起来。 江偌耻与生理反应无法遵从心理意愿,前一秒恨不得掐死对方的人,却沉沦在鱼水之欢中。 无论是被抛向云端,还是如被沉下海水,都有种难以自拔的愉悦。 然快意之后便是无尽的空虚,江偌为此懊恼,为此痛恨,然后反过来安慰自己,人都有谷欠,有*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但是肌肤相贴,胸膛相压的感觉,就像在进行一种仪式,沉闷的心跳,紧绷的肌肉和偾张血脉,唇与唇之间的温热,从他身体里过度到自己身体中,像是要把这些以烙印形式刻进她骨血。 江偌十分排斥。 不管是泄愤还是*,都不该上升到这种贴近精神层面的亲昵。 江偌的声嘶力竭从床上开始就想被消音了一般,从头到尾不出声。 结束后两人各自分躺一边,江偌裹着被子,平复着不匀的呼吸,她精疲力竭,身体和头脑都像被人掏空一般。 身旁那人安静躺了会儿,二话不说,掀开被子起身冲凉。 江偌躺了一会儿,稍微平复一会儿便穿好衣服,忍受着强烈的不适回到客房,自己冲洗完,午饭也没吃,让陆家的司机把自己送回家。 这房子,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烈日当头,隔着车窗玻璃,江偌也觉得头晕目眩,她恍恍惚惚,一时竟然想不起和陆淮深是怎么吵起来的,又是怎么吵到床上去的。 到了锦上南苑,江偌上楼前,整理一下神不守舍的表情。 家里静悄悄,程啸在房间戴着耳机玩游戏,小姨在午睡,她呼出憋在心里的一口浊气,尽量不发出声音,自己到床上躺下,饭也没吃,沉沉睡了一觉。 …… 陆终南回到陆家之后,晚上给江渭铭去了个电话,说把股份交还给江偌的事情先搁一搁,事情也许还有转机,为了离婚,再事后大费周章,舍远求近,太冒险。 江渭铭电话里附和着,转身就大发脾气。 “什么意思?啊?那两爷孙把我江渭铭当什么了?主意是老头子自己提出来的,我答应了,他说今天去找陆淮深,这就是给我的结果?” 一家人正好好的吃着饭,忽然间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江舟蔓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中的餐具,江觐看了眼妹妹,“既然老头子都说要去找陆淮深,应该不是老头子反悔,而是陆淮深不同意。” “太过分了!”江渭铭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嘴里就喃喃着这么一句。 江舟蔓一直没说话,江渭铭开口说:“蔓蔓,既然陆淮深这样,我们也没必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虽说当初为了让你嫁进陆家,才早早让你接近陆淮深,但陆家会答应,不也是因为江氏能帮衬陆家么?大家本来是互惠互利,现在陆淮深分明就是不想跟江偌离婚,你可没时间跟他耗。” 江舟蔓反应倒是平淡:“一开始我的确是因为我们三人的前途跟他开始,但我现在是真心喜欢他,就算不喜欢,但这么多我在他身上花费了多少精力和心思,凭什么说放弃就放弃?” 江觐温和地笑,语气却泛着与之截然不同的凉意,“蔓蔓说得对,就算你得不到,也不能便宜了江偌。” 他面不改色抿了口红酒,“既然陆终南都说不动陆淮深,那我们自己按照原计划来,就当是处理家务事了。” 江渭铭没接话,默许了,想起一事,又冷声道:“上要跟DS总部视频会议的时候,要不是他突然现场压低价格,这笔交易已经能着手推动了。我怎么觉得他现在是在跟我们过不去。” 江觐冷哼,江偌跟他们势不两立,陆淮深又不知不觉中偏心江偌,能跟他们家过得去吗? …… 江偌周一上午刚到公司不久,被G叫进办公室,时间一长,应付这位女上司,江偌已经掌握了一些门道,至少面对她时,不再有如履薄冰忍气吞声的压抑感。 G开门见山:“你还记得陈总么?” 江偌一愣,有些茫然。 G挑了挑眉,语气颇耐人寻味,“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次,你在那个会议上做翻译,你的雇主陈总。” 江偌当时脸上的表情微微僵硬了一下,立刻掩饰过去,“还记得。” “DS跟他们合作谈得差不多了,最近公司要成立一个项目组过去景区那边刚建好的酒店考察,我看你对那个项目挺感兴趣的,我这边正好也需要派一个人,不如这次就你跟项目组的人一起去考察如何?” G的语气很随意,似乎只是交代她一件公事,与私人恩怨完全无关。 江偌也不知道G的意思是,她从今以后就跟那个项目组了,还是考察结束后还是回总经理办公室任职。领导说得模棱两可,做下属的又不好妄自揣测,免得被领导觉得不懂眼色,你做得好自然留你,做的不好自然要找借口把你推出去。 江偌只好先应下来。 可有些巧合巧得她简直怀疑是不是提前安排好的。 她前一天才应下G派给她的这门差事,第二天高随就找到她,说查到了一些关于她生父一家车祸的事。 可能和车祸有关系的那个人,就住在江偌即将出差的城市。 第86章陆淮深长身玉立在阳台上,正盯着她看 彼时,江偌正和高随坐在咖啡厅里,冷气开得很足,凉意从裸露的小腿往上爬,给她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面前放着一份归纳好的资料,大致就是当初车祸后现场勘验,尸检报告,受审人的供词,加上案件陈述,类似于一本案件的卷宗。 这些东西走了什么程序,从哪儿弄来的,江偌不是很清楚。 她打开牛皮纸袋,“是我爷爷打算上诉这案子?” 高随说:“暂时还没有,怕惊动江渭铭和江觐。” 江偌问:“那你这些资料是……哪里找来的?” 江偌其实想问的是,是不是用了某些不法手段,高随虽然是律师,极少可能会知法犯法,但是懂法的人比常人更懂钻法律的空子。 还有一件事,她不太明白,他们爷孙俩现在一无所有,高随是律师,却也算商人,江偌接触下来,不认为他是道德高尚的以法为剑、捍卫乾坤的人。 当初高随提出让她用股份为报酬,帮他打离婚官司,就是最好的证明。 或许是一开始高随就跟江启应达成了什么协议。 江偌想远了,被高随的声音拉回思绪。 “我一个大学校友在市刑警队工作,当初这案子是他经手的,从归档的卷宗里找出来帮我查了一下,然后把当初负责这案子的律师介绍给我。事情的经过我已经了解,把大致信息整理出来,方便你浏览。” 江偌道谢:“麻烦你了。” 江偌翻看这资料,高随则一边喝咖啡,遇到疑惑的时候给她解答。 当初江启应请过律师,想以谋杀案立案调查,但是最终各项证据表明这只是一场偶然意外,并非人为。 高随认为其中有个人可以成为切入点,这个人叫章志。 章志本人是东南省一个地级市的偏远县城人士,也是一个大货司机,与同村的邻居一起在一家搬运公司共事。 出事前一天,搬运工作结束已经太晚,错过了回家的班车,以前也有过几次这样的情况,负责人都让他将货车开回家,第二天可以载着邻居一起上班,这次也依然如此。 但这晚天气转凉,半夜开始下雨,他在家喝酒喝到凌晨,第二天起不来,痛风又发作,没办法再去上班,便由邻居一人开车上路。 这村子在山中,出村必经山路。那日下了雨,货车的刹车片又出了问题,章志本想着这日去修一修,结果就在那天,屋漏偏逢连夜雨,邻居跟不知从哪儿开进山里的豪车在弯道相撞,两车翻下山崖,车毁人亡。 那豪车车主便是江偌的亲生父母还有哥哥,开车的就是江偌的亲哥。 这事说来玄乎,乍看之下就是一普通车祸,谁知背后因缘复杂,有人逃过了一劫,却不知是运气好,还是算准了让邻居做炮灰。 这种货车常年载重大,刹车片的损耗也更严重,刹车片未及时更换造成的意外,不能定义成人为,再加上雨天,章志的旧疾复发,都是不确定因素。就算一切都是算准了来的,章志又是怎么知道在哪个时间点,会有谁从那段路经过呢? 高随从旁边的小罐子里捡出几块方糖摆在桌子中间,说:“我们来换个思路,从结果往推。先假设这背后的主使就是江渭铭和江觐,他们如果要刻意制造这场车祸,需要确定两点,你父母和哥哥要进山,货车刹车片一定失灵。雨天是辅助因素,可有可无,有最佳;再假设章志是与人串通,他的痛风也必须要发作,如果不发作,他可以找其他理由,也是可有可无的因素。所以,是谁让你的父母和哥哥去山里,去干什么?又是谁买通了章志?” 就是因为没人知道江家一家三口为什么去山里,也没有章志被买通作案的证据,才让这案子以意外车祸的结论告终。 江偌看着资料里说,有章志的妻子给他买痛风药的收据,后来拖了两天不见好,还去医院挂了号,挂号单也有。 江偌愁眉不展,“这中间缺了最重要的两环。当时查不到了,现在又怎么查?” 高随:“江偌生父三口已经丧命,去山里的理由既然当初无法查实,现在带进棺材里了,更无从下手。在把江渭铭父子假设成车祸的策划者的基础之上,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找出江家父子与章志之间的联系。” 江偌微微沉下声说:“然而这也是假设论之下的大方向。” 高随说:“没办法,你爷爷说当初听见过江渭铭跟江觐在家里书房说漏嘴,只能先这么假设试试看。” 江偌合上资料,把自己出差一事告诉高随:“对了,我最近要去这个叫章志的人住的城市出差。” 高随有些讶然,“这么巧?” “嗯,这项目在我进公司之前就在进行了,我当初因为这项目跟我顶头上司有过一些小摩擦,哎,说来话长。”江偌喝了一口咖啡。 “敢情是被领导公报私仇了。” 江偌笑笑没说话,也不知道考察完回来,她的职位会不会面临调动。 跟G之间,始终因为当时的事有个疙瘩在那儿,一朝看她不顺眼,十年难改观。 高随想了想说:“要不你趁这次出差,顺便去那县城见一下章志,这么些年,也不知道搬家没有。” 高随的同学毕竟是公务人员,职位敏感,有些隐私还是不能透露,除非上诉,就能公事公办。 “你是因公出差,江渭铭那边不会起疑心,时机很好。” “我一个人去吗?”江偌没那个胆子,那地方在山里,她人生地不熟的,要是有个万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办? 高随说:“我跟你一起,我过几天要去东南省省会办点事情,到时候我过去找你。” “就我们两人?”江偌依然不放心。 高随笑着打趣道:“一个人不敢,两个人你也怂,怎么,要带一队特警给你当保镖才行?” 江偌哑口无言。 刚才讨论那么多,她正是觉得人心险恶心理脆弱之时,要让她亲自去一趟,她很难做得到从容不迫好吧。 高随:“我助理学过散打,到时候把他带上,行了吧?” 江偌心里并没有觉得安慰。 …… 江偌被拉入考察组的群,都是陌生同事,只有总经办一个叫王昭女同事跟她是认识的,常常中午一起吃饭,关系还比较和洽。 出发前一晚整理行李的时候,王昭发微信给她:名留山那边温泉很有名,记得带泳衣! 江偌:我们又不是去旅行的。 昭昭:体验酒店周围环境也是任务之一,我们是人又不是机器,去四天,又不每时每刻都要工作。 江偌:…… 昭昭:再说了,最后一天是周六,占用了我们周末时间,至少得让我们玩够本吧? 江偌:我竟无法反驳。 昭昭:我要看你穿性感泳衣。 之后又发来一个舌头舔屏的猥琐表情。 江偌受伤在家休养期间请了钟点工,每天来准备一日三餐,回公司后怕工作忙,时常顾不了家,仍然一直请着钟点工。 出院快一个月,乔惠康复情况不错,洗漱能自理,轻便物品也能拿能放,便让钟点工从原来的每天两次,缩减为每天来一次。 家里有人照顾乔惠的餐食,江偌出差也要安心些。 此次出差的目的地叫做云胄市,是东南省下辖地级市,航班从东临市起到东南省省会城市降,到达机场有大巴来接一行人去云胄市,两市毗邻,到达名留山上也不过一个多小时车程。 名留山是著名的休闲旅游及避暑胜地,植被茂盛,有天然温泉,地势宜建,经过上百年演变,百余栋别墅、酒店及民宿落成,既给自然风光增添色彩,也满足了日渐膨胀的游客量。 车刚上了山王昭就不断感叹,“这真是好地儿,四季皆宜,冬天赏雪,夏天避暑。” 酒店方在名留山已经有一家运营中的高档酒店,占地面积广,数栋别墅立在茂密林间,面向深山远景,酒店内人工湖、山间玻璃泳池和温泉一应俱全。 考察组就下榻在这间酒店,合作方空出一栋别墅供他们入住。 江偌和王昭一个房间,收拾好已经是傍晚,看向落地窗外,余晖挂在山头,深山处烟雾渺渺,彩缎似的夕阳透着薄雾,如梦似幻。 两天时间考察组去了刚落成未投入运营的酒店,开了几次会,做了初步估价,其余时间相当自由。 周五下午结束工作,王昭迫不及待拉江偌去享受玻璃泳池和露天温泉。 在房间换泳衣的时候,王昭拨了拨自己蓬松的短发,说:“我今天我听老郑说,经理昨天让陈总再预留三栋楼,总部那位大公子和钟总要来这边,不知道同行的还有谁,总之一人一栋楼,奢侈无度啊!陈总为了这次合作,也是下本钱了。” 三个人,除了钟慎和大公子,另外一个肯定也是大腕。 江偌脑子里出现个名字,但希望是自己多想,她宁愿是江觐。 换好衣服,二人穿着酒店提供的宽松丝质浴袍先去了玻璃泳池,到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女同事在那儿了,但是不会游泳,只能干坐在岸上。 江偌和王昭潜进水里,游到边缘,趴在那儿看落日。 休闲区旁边也是一栋别墅,天色渐暗,别墅里亮起了明亮橙黄的灯,有人站在了二楼的大阳台外面。 地势原因,泳池高度只比隔壁别墅的二楼矮了半层楼。 山里气温温差大,现在又开始大幅降温,江偌觉得有了凉意。 王昭说:“先去吃个晚饭,再去泡温泉。” 江偌泡在水里转身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隔壁别墅阳台上有道人影,觉着有些眼熟,而且那人好像也在看她,她也就多看了对方两眼。 结果这一看,她猝不及防一怔,手脚都忘了动,身体直接就往水底沉,水没过了耳朵和口鼻,她才着急的扑腾了两下。 江偌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将头露出水面,擦干脸上的水珠,凝神屏息又朝隔壁阳台上看去。 陆淮深长身玉立在阳台上,正盯着她看,那深邃又略带兴味眼神,就像是在看水族馆里的海豚表演。 王昭已经游到了岸上,问她:“你看什么呢?” 江偌收回目光,一本正经回:“看鸟。” 说完就朝岸边游去。 第87章将她拖进了旁边的一件男更衣室里 回了房间洗了头和澡,江偌和王昭一起出去觅食。 酒店每周五有露天烧烤和乐队表演,活动地点在人工湖旁边的草地。 出来的时候,天色如墨,四处灯火绮丽,回过头看通明的山间别墅,美得不真实。 两人闻声而至,决定追随大部队,跟先到的同事坐在一起。 这次的项目考察组组长是投资部的一位主管,并不是所有人都来自同一个部门,风险分析部门的也有,只有江偌和王昭是总经理办公室的,并且江偌是最后加入的。 小组同事经过一段时间磨合,已经相互熟悉,江偌最后全靠赶工才跟上组里的工作进度,也没什么时间跟同事联络感情。 出差伊始,除了工作,也跟同事说不上话,王昭为人外向又热情,做人做事都很有一套,聊天时会让江偌参与其中,跟同事拉近关系。 两天下来,组里同事觉得江偌脾气好,开得起玩笑,说话轻声慢语的,气质舒服,不会让人忽视她的存在,这样的人不圆滑也不扭捏,很难让人讨厌得起来。 几个烧烤架摆成一排,厨师正在烤食物,肉香菜香伴随着孜然的香味随风而来。 搭建的舞台那边灯光低迷,悠扬宁静的钢琴曲幽幽飘散在夜空。 山里空气极清醒,天空都比城市干净,抬头就是一片月朗星稀,江偌靠在椅子上,享受着难得的惬意。 突然王昭拍了拍她的手臂说:“看,钟慎果然来了。” 一起的同事顿时七嘴八舌起来。 “那个大公子怎么也到这儿来了,前段时间不是才来了一趟吗,最近活动未免太频繁了。” “没看见陆淮深也在么,估计是上次见面没谈妥。” “估计是,上次博陆和江氏那边过来开完视频会议,钟慎脸不怎么好看。” “哎哟,就你会察言观色。” 分公司年轻一批的员工,工作时长再三年以下的都没见过大公子,本尊永远只活在OA系统内页中,多人评论他长得就是一帅气的猕猴桃。 “外国人毛发多嘛,正常。” 谈话不知为何越来越歪,八卦意味越来越浓。 DS掌权家族姓Spencer,这一家子跟英国皇室有些渊源,本身也是英国移民到美国的。 王昭小声打趣:“大公子还不到四十,我看着后脑勺好像已经开始秃了,长再帅也逃不过腐国祖传的秃头基金。” 江偌闻言,没忍住看了眼不远处一桌的三人,那个大公子Carlos的后脑勺正好对着她的方向,一瞧还真有些秃,她控制不住嘴角上扬。 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和笑容,陆淮深突然一侧过头,四目在空气中相对,那双眼在灯光作用下黑得发亮,江偌瞬间变脸,转开了头,还用手撑着下巴,手指当了半张脸。 王昭让江偌跟她一起去拿点吃的。 王昭去拿啤酒,江偌去了烤架旁边拿烧烤。 也不知是不是酒店为了吸引客人故意为之,四个厨师,个个高大帅气,有两个还是棕发碧眼的外国人。 烧烤架后的白人小哥问江偌:“想吃什么?” 江偌肚子咕咕叫,抿了下唇笑说:“肉。” 他笑得爽朗,“行。” 旁边摆的考好的肉类已经有些凉了,小哥又让她自己选,选了帮她烤。 江偌一边等,又一边挑了些其他的,小哥主动挑起话题,“今天天气不错。” 江偌:“……是不错。” “这里空气也好,常来玩。”说完,自己有些尴尬,目光频频落在江偌脸上,又问她是哪里人,又说自己在东临市待过一些日子,最后自报家门,自己是德国人。 江偌本人对德国男人有莫名的好感,不上升到历史,不深入到性格,单看外表,大部分德国人都长得很精致,很有男人味,赏心悦目。 小哥还自发的教她德语,刚学了个晚上好,身边走来一人。 江偌看见是钟慎,主动打了招呼,“钟总。” 钟慎笑,内双眼微微合起,笑起来时总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聊什么?” “随便聊聊。” 小哥问:“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江偌立马否认:“不是的,是我上司。” 小哥只是笑笑不说话。 钟慎来了之后,江偌便没有再开口,他也站在那儿慢吞吞的挑着食物,江偌感觉十分拘束。 “你好像很怕我?”钟慎的目光在食物上溜了一圈,看向江偌。 江偌心神俱凛,面不改色回答:“不,是尊重,你是领导嘛。” 钟慎挺认真的说:“我没这么教条化,也说过,随意就好。” 江偌心想,我哪敢随意,也随意不起来。 没见她回答,钟慎又说:“我听助理说,上周的应酬,你被灌酒了?下次我会让G注意,不要让女员工参与这种应酬。” 江偌回忆气那事,心中五味杂陈,嘴里似乎还有从胃里蔓延出的恶心的酒精味道,估计除了陆淮深,也没人知道她被下了药。 她继续不动声色说:“是我不胜酒力,在场也有不少女性。” 说起G,江偌有个一直没机会问的问题,这个时候很有开口的冲动。 她没去看钟慎,语气也尽量很平和,“钟总,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你既然这么说,想必是觉得不该问,但是你又忍不住想问,既然想问那就问好了。” 江偌:“……您说的是,”组织好语言,她才万分谨慎问出口:“当初我进公司的时候,好像听见G因为我的职位跟您吵过架,而且我一开始面试的时候并不是面试的总经理助理,算是莫名被得到了待遇更高的职位,职位调动的事是您的意思?” 江偌说完又感到后悔,觉得这说法有些自恋,好似钟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似的。 钟慎未加思考就说:“的确是我的意思。我看过面试官给你打得分,都说你表现不错,但是因为你跟G的过节,她不太愿让你留。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挺惜材的。但我身边的职位已经没有空缺,也怕给你造成误会和负担,所以把你安排到G的办公室了。” 钟慎解释得面面俱到,江偌挑不出任何毛病,倒觉得自己拐弯抹角真是小家子气了。 东西做好,江偌那盘子去接,右手放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烤架,烫得她猛地收回手。 钟慎忙问:“没事吧?” 他伸过手来要捏住她的手查看的时候,江偌立刻用手扶着餐盘,“没事的,谢谢。” 说完端着东西就走了,钟慎挑了挑眉,看了眼那道翩然行在夜色下的背影,随后笑着皱了皱眉,不知所想。 陆淮深和大公子坐在桌边,看着钟慎的方向。 钟慎和江偌说话的时候,大公子眯了眯那双深蓝眼眸,勾起嘴角,脸颊上酒窝乍现,“你说钟是不是对那女孩子有意思?” 陆淮深喝了口酒,笑了笑,把问题抛回去:“你觉得呢?” 大公子似乎不确定,又看了看,那女人十分纤细,烟粉色的线衫外套下露出一双长腿,侧脸看起来十分柔和温软,而钟慎也是笑得一脸和煦。 大公子仔细的剖析:“虽然钟脾气好,对谁都那副笑容,但是眼神还是有变化的,尤其是看那个女孩儿的时候,有种别样的包容,而且你看他穿的衣服,跟那女孩也像是情侣装,身材也很搭配。说实话,他眼光真不错。” 他说完再去看陆淮深,见对方脸上已经没了笑意,目光幽沉幽沉的,抿了一口手里加冰的烈酒。 大公子还在笑着追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什么?”陆淮深意兴阑珊回了句。 大公子丝毫瞧不出一样,重复问:“钟和那个女孩是不是很配?” 裴绍从另一桌过来,接到了东临市那边一个客户打的电话,过来找陆淮深,刚好听到了这话,看了眼老板的脸色,怎么看怎么憋屈。 而陆淮深沉默了两秒,忽然说:“我不觉得。那女的明显对他没意思,一副跟他说话都很勉强的样子,两人站在一起也很违和。” 裴绍极力追捧自己老板,“违和,相当违和,而且听说那位小姐已经有另一半了。” 大公子诧异,陆淮深微笑。 江偌回到位置上就有人问她,“你刚才跟钟总聊什么?” 江偌坦然:“没聊什么,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 “他跟G不是老对头了么,你领导是G,可要小心别被钟慎套话。” 江偌点头:“不会的,我口风紧。” 吃过晚饭,王昭说要去泡温泉,明天下午就要走了,不能留下遗憾。 因为见到陆淮深,江偌做什么兴致都不太高,王昭软磨硬泡让她陪同,江偌只好换了衣服跟她一起。 王昭看了一眼她的比基尼,很满意,两人穿着浴袍往汤池走。 汤池所在的休闲区域的更衣室是和风设计,进去之后,会穿过很长走廊,属于公共区域,前方有多人从里面出来,江偌主动走在王昭身后,留出更多错身的空间。 行至一拐角处,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拖进了旁边的一间男更衣室里。 第88章我不要,这里脏 江偌几乎是被人扣着手臂拎起来,她的呼吸也跟着往上一提,卡在了嗓子眼,低呼出声,人已经在更衣室里了。 来人反手带上了门,啪嗒一声,反锁了。 江偌被人从后贴着背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谁,她吓了一跳,本能的想叫出声,硬是闭紧嘴巴忍住了。 供贵宾单独使用的更衣室,设施俱全,面积较大,亮着灯却空无一人。 陆淮深就站在她面前,反锁了门之后,骨节分明的长指随意的搭在门把手上,近距离的低头瞧着她,目光极深,微眯着眼审度着她。 江偌半路被截,心里恼怒,抬头面无表情看向他,他不说话,她也的不出声。 王昭想跟江偌说话,转了个角,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她一回头,影子都每一个,她赶紧往回走了几步,看向来时长长的走廊,刚走过去几人远去的身影和谈笑声还在,唯独不见江偌。 她心里发毛,想到以前看的僵尸连续剧里,主角在日本和风温泉酒店见鬼…… 王昭捂着脸,毛着嗓子喊了声:“江偌?” 啊啊啊,人呢? 江偌听见自己的名字,伸手就要去开门,陆淮深并未阻止,只在她耳畔低声提醒:“想让你同事知道?” 他声线本就低沉,刻意放低放轻声音,会减少常有的严肃和冷感,多了几分莫名温柔。 江偌觉得自己大脑还没做出准确的选择,手已经软下来了。 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和陆淮深的关系,这是一层原因。另一层是否是因为他难得柔和的语气,让她觉得诧异。 江偌真是受够他的阴晴不定,也厌倦每次都要违背心意对他笑得一脸虚假。 她抱着手摆出防御姿态,眉眼冷清地望着他,“那你现在几个意思?想跟你老婆玩地下情?” 她其实还想笑来着,但是笑不出来,于是从始至终一副排斥他的神色。 历经的事越多,她越难对他曲意逢迎。 “你跟钟慎刚才在说什么?”陆淮深不答反问,视线扫过她抱在胸前的双臂,藏青色的丝质睡袍,宽大袖子下露出一条纤细白嫩的小臂。 因为要来泡汤,江偌卸了妆,脸上本色肌肤比粉底更白皙,加上皮肤没什么瑕疵,双颊泛着好看的粉色,灯光又将所有色彩都放大,白的更白粉的更粉,一片干净绮丽。 她答:“跟商业机密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陆淮深不悦皱眉,“私人?” “嗯。”江偌还是盈盈一笑:“既然是私人,你就别过问了。” “我如果就是要过问呢?”陆淮深轻描淡写反问,语气不重,声线也平和,但就是有种浑然天成的威慑气势。 江偌被他的膝盖抵住,西裤布料微硬,而她的睡袍质地柔软,隔着薄薄一层,他的存在感极强。 江偌恍然发觉陆淮深竟然跟她調情,一股羞怒直冲她大脑。 她想也不想,直接点破:“你没资格。我跟你事到如今,还有必要玩男女之间你来我往那一套?别当所有事不存在,你不是一直想跟我撇清关系么,请你保持距离,免得再撕破脸的时候又……” 陆淮深脸色不好看,额角青筋隐隐作动,“又什么?” “又用上床将问题一笔带过,跟你保持这种关系让我……” “让你恶心?”陆淮深替她讲话说完。 江偌默认,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其他地方。 陆淮深盯着她的发顶,咬着牙,下颌棱角线条越加分明,江偌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隔得近,能感觉到他沉下来的呼吸。 陆淮深一把捏起她下巴让她看向自己,语气已然不好,“你是不是一定要提起这些破事,你专门败我的兴?” “为什么不提起?我们既不需要靠粉饰太平维持关系,说出来又能让你我认清现状,”江偌看他一眼,又垂下眼帘,身子微微紧绷,却仍是保持着平静,淡声说:“再说了,败的是你的兴又不是我的兴。” 她说完又看向他铁青的脸,自若的笑,“你们男人也真是很有意思,为了那方面的需要,看讨厌的人也能越看越顺眼。” 她说着,眼珠还往下扫了一眼。 陆淮深被她气得笑,看她半晌,笑容渐渐消失,“你说得还挺对。” “我只是……唔……”江偌一惊,掀眸望住他。 陆淮深低头覆住她的唇,鼻尖抵着她的鼻尖。 那感觉初时如江涛海浪,江偌避不过,就像被浪头一次次将她往深水里按,濒临窒息时,又被放过渡入一口空气。 大掌轻拢慢捻,让她的身体忍不住发软发热。 江偌就如同陆淮深嘴里的一块肉,他不让她逃掉,粗略尝了一遍滋味后又耐心琢磨着要将她整块吃掉,便一遍遍抚过她。 不太愉快也不太舒服的身体交流,一次就够了。 陆淮深的唇从她脸移到唇,又从唇移到脖颈,最后捧着她的脸,拇指在她上唇摩挲着绕了一圈,又划过下唇,看着她殷红水润的唇色,想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他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在强迫她接受事实。 就算她觉得他再恶心,仍是一碰就软,仍是能因为他动情。 陆淮深承认自己恶趣味了,本来是出于惩罚的心理,但现在看着她微微张着唇,眸光清润又带着丝迷离,心上微动。 浮于表面的手指,忍不住挑开她浴袍细带。 江偌一把抓住衣服,“我不要,这里脏。”她双颊羞红,又故意拉着脸,样子很别扭。 “那去我那儿?”陆淮深唇瓣若即若离在她侧脸和耳廓附近划过。 箭在弦上,万分火急。 男人的理智在流失,江偌的理智却在回聚。 她没做声,陆淮深以为她是同意了,打开门打算带她出去。 们刚打开,江偌一溜烟往前狂奔。 她一路不敢回头,穿着拖鞋,怕陆淮深追过来,一直快到别墅她才往回看了一眼,没人。 陆淮深毕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干不出公然跟一个女人在公众场合追逐的戏码。 但是江偌一点也不敢想陆淮深现在的表情,欲求不满,心火乱蹿,脸色估计不好看。 第89章有人在跟踪我 名留山被葱郁茂盛的植被覆盖,夜里习风吹动,树冠林木会发出缓慢而厚重的簌簌声。 回别墅的林间栈道不算宽敞,两侧每间隔十来米竖着照明灯,地上也嵌着筒灯,发出暖暖的橙调光线,一路亮堂。 只是那点儿光不足以照进林子深处,视线越往里走,会被越加无声的静谧纠住,仿佛见不到底的旋涡,要将人心神全数吸附进去。 好在回别墅的路上不止她一人,身前背后都有絮絮的交谈声,让人心安不少。 这里还能听见草地那边传来的遥遥歌声: “For/your/eyes/only/can/see/me/through/the/night,for/your/eyes/only,I/never/need/to/hide,you/can/see/so/much/in/me……” 只有你的眼睛可以透过夜晚看到我,只有你的眼睛,我不需要隐瞒,你可以看透我的内心…… 江偌平复着长跑后的喘息,听着这歌,莫名地联想到了陆淮深那双眼,沉沉难测深浅,内敛不动声色,经年累月,岁月始那双眼愈加锐利复杂,一眼看来就像是要将人看个透彻。能在那眼神下自若如常的,恐怕是少之又少。 显然她也难在那目光之下保持坦然,自知脸上再故作从容,心底却像虚浮的尘埃躁动不定,所以才容易破功露怯。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从来看不明白那个人,他却能轻易看出自己对他的心思。 简单来说,无论是精神博弈还是肉体博弈,在陆淮深面前,她都没有任何优势。 江偌胡乱想着,看了眼旁边的别墅门牌号,才知道自己已经走过了,遂又抬脚往回走。 她又开始烦恼眼下问题,该怎么跟王昭解释她在短短几秒钟‘消失’的事。 走到那间别墅前,抬眼望进窗户,灯光如昼。 江偌从浴袍拿出房卡刷卡进门,一路张望着上了二楼,发现到处的灯都开着,却没有人。 推开房间门,江偌看见王昭坐在床上,手里抱着个枕头,面色凝重的盯着机。 听见开门声,王昭身子抖了一下,刷的看向门口,看见江偌的瞬间,表情一垮,眼见着都要哭出来了,“你去哪儿了呀,我怎么拐了弯儿转头就看不见你了,你现在是人是鬼?” 江偌:“……我走错路了,原路返回去找你,就找不到了。” 她还没想出更有力的理由,只能这么说着搪塞王昭。 王昭半信半疑:“你紧跟着我怎么会走错?” 江偌:“那儿左右都有出口,七弯八绕的,出来的那波人太多,我在后面停着让路,然后往左边走了,你是往右去的吧?我发现走错之后回来找你,就找不到了。” 王昭依然半信半疑。 江偌心虚补充:“不然你以为我去哪儿了,人间蒸发吗?” 王昭立刻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然后睁着眼,神乎其神的弱弱开口:“不过,你看过有部很老的僵尸连续剧么,里面的男女主去日本,在温泉酒店遇见……” 江偌立刻打断她:“我没看过。” “真没看过?那我给你讲……” “我不想听。” “诶?小偌偌,你不会是害怕鬼吧?” 王昭说的那个连续剧她是看过的,但是就是小时候看多了这些东西,她才胆小,别人一说她脑子里就会有画面,总觉得身后阴风阵阵。 王昭发现她怕鬼之后,更加来了劲儿,拉着江偌重温了她说的那部僵尸片。江偌本来不从,王昭说都是因为她才没能泡温泉。 江偌无话可说,躲在被子里战战兢兢大半个晚上,王昭越看越精神,到了快天亮手机没电了才睡。 考察组下午五点的飞机回东临市,一点半要从酒店出发,江偌和王昭睡了不到五小时就起来收拾行李。 江偌还要在独自在云胄市待一夜。 高随现在还在东南省省会,明天早上开车过来接她,然后一起去章志所在的丘南县。 江偌为了方便,打算今晚就住在名留山这家酒店,所以来之前就订了酒店的单人房。 这都是之前和高随讨论之后计划好的。 江偌跟王昭拉着行李一起去餐厅,她先在前台重新办理了入住,将行李存放后去午餐。 王昭说:“你怎么不直接续我们住的那间房?省得搬来搬去了。” “别墅都只能以套预订,一晚上一万几,我哪有那么富有。”江偌几乎熬了通宵,睡眠不足,脸有些水肿,精神也不大好。 王昭叹了一口气,“都是没钱惹的祸。你看钟慎陆淮深那仨,价格最高的别墅一人一栋,还是人家接待方主动安排的。果然是经济水平决定社会地位,社会地位继续提高经济水平,更高的经济水平带来更高的社会地位,这特么就是个圈儿啊!除了钟慎,另外两个一出生就已经是上流社会人士,我等凡人这辈子是望尘莫及了。” 江偌笑笑:“难道你想说,如果是钟慎的话,你就能望其项背了?” 王昭:“……扎心了,姐妹。” 吃过午饭,考察组的员工上了大巴前往机场。 投资部的经理,也就是这次考察组的组长留了下来,毕竟钟慎和大公子,以及这两人都看重的某人都还在这儿。 江偌则去了单间人的林中小屋,与别墅是反方向,林中小屋是圆形全景落地窗设计,隐匿在绿林中,又能看见一片盛绿中显露的茅草屋顶,像挂在树冠上一般。 江偌下午睡了个午觉醒来无事,出去坐游览车逛完酒店各处,又坐酒店的观光车去山里,看了几处名胜和上世纪著名的名人避暑居所。 回到酒店时,穹顶已然一片墨色,夜幕中明亮的星点仿佛触手可及。 江偌刚在酒店入口下车就接到了高随的电话,他说刚到云胄市,晚了就不上山了,按原计划明早来接她,让她早点起床。 江偌一边缓缓往里走,一边轻声道谢,“你辛苦了,明天还要开车,早点休息。” 门口又走进几人,西装革履的男人们,阔步从她身旁经过,口中低声谈着与股票和收购有关专业词汇。 江偌听着电话,无心分神,只是下意识看了一眼那行人中的某个背影,一眼即中。 裴绍走在后面,转身朝她笑了笑,江偌也礼貌性的扬了扬嘴角。 因这插曲,江偌没听清高随后面说的什么,只是嗯了几声蒙混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江偌五点半就起来洗漱,整理行李,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已经七点。 江偌刚要给高随打电话,他就先一步打了过来,“你那边怎么样了?” “我收拾好了。” “我这边有点情况,暂时进不了山,你方不方便找车,自己下来市里?”高随没多余的话,语气听起来比平时更加严肃,语速也明显快了一拍。 “行。” 江偌应了,拉着行李出去问前台有什么方法下山。 前台给的方案是,出租车比较少,租车的比较多,酒店有接送乘客的机场线大巴。出租车许久才会来,租车需要去租车点,酒店大巴到点才会发车。 江偌最后选择在候车点等出租车,前面还有好几拨人在等。 二十分钟后,她开始着急。 丘南县跟名留山是南北两个反方向,从南到北有很长一段路程,还要进山,如果不早点去,晚上说不定就去不了省会了。 一辆商务轿车经过,停在面前,有人降下驾驶室车窗,裴绍礼貌笑着问:“江小姐,要下山吗?用不用送你一程?” 江偌下意识往后座车窗里看了一眼,外面看不进里面,但后面坐着谁根本不用想就有答案。 二十分钟三辆出租车,酒店大巴离下一班发车还有半小时。 权衡之后,江偌上了车。 裴绍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然后她径直上了副驾驶,拉开车门的时候余光看见了后座闭目养神的男人。 无声无息,但是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裴绍问江偌去哪里,江偌说了市里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名字。 裴绍微讶:“你不去机场么?” 江偌说:“还有点事,去等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后座低沉醇厚的嗓音忽然在车厢里响起,有种突兀和压迫,气氛瞬间变得不寻常。 车厢静谧逼仄,他一出声,打破了某种平衡,她盯着她侧脸,目光让她感到如芒在背,容不得她不回答。 “一个不方便透露名字朋友。”她说得不清不楚,明显是故意的。 陆淮深并未理会她的态度,“是不是姓高,是个律师?接了你爷爷的官司,最近准备从某个方向入手。” ‘某个’两个字眼,不知道是江偌的心理作用,还是他故意要惹她发散思维,她觉得那语调意味深长。 江偌直觉他收到了什么消息,心神随之往下坠了坠。 那是不是江觐也知道高随和她将要前往丘南县? 见她低垂着头不说话,陆淮深顿了顿,又问:“你们打算干什么?” 他这么一问,江偌又觉得他似乎不知道,顿时又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像在坐过山车。 不等江偌说话,高随又打了电话,江偌以为是催她的,心里都准备好答案了,结果高随说:“我估计去不了了,你现在也别来找我,有人在跟踪我。” 第90章小两口山里度蜜月头一回吧? 计划被打乱的无奈,远不及被人发现端倪后的惊慌失措。 谁会时刻注意着高随的动向,并且又本事大到派人跟踪呢? 此情此景,正常人都心中都只会有一个答案。 江渭铭父子。 这下,江偌更加不确定陆淮深刚才说的那话是无目的的猜测,还是有目的的试探,刚刚松懈的心绪顿时又被吊在半空。 跟踪二字让她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一紧张,思维就迟钝,目前所有的信息都指引着她往一个方向想。 她刷的转头去看陆淮深,由于动作过猛,满眼的警惕与猜忌,表情凝固,在陆淮深看来,分明是受了什么刺激,把责任往他身上套。 陆淮深当下也拉下脸,冷眼瞪回去,“看什么看?” 对方气势太强盛,江偌被震了一下,目光没用地收敛了不少,紧紧咬住牙关,“你是不是知道我今天要去干什么?” 陆淮深目光锁住她,沉下声来,冷笑反问:“接下来还想问什么,问我是不是从江觐那儿知道的?” 江偌拧着眉头不答,用沉默证实了她的猜想。 但是陆淮深的态度模棱两可,她摸不准。 她没忘掉前尘往事,在这件事上仍然是提防着他的,换位思考,如果她是陆淮深,她也会选择跟江渭铭父子站在同一战线,毕竟陆淮深以前就是这么做的。 是她小人之心也好,冤枉错怪也罢,谨慎些总没有错。 高随问:“你那边是谁陆淮深?” “是。”江偌转过头,看着前方,只觉得窄窄的水泥山道在阳光下泛着白光,来自四面八方的光线透过玻璃窗照得她心里惶然。 高随应付过很多紧急情况,跟江偌无头苍蝇似的状态截然不同,他临危不乱地冷静说:“你信不信得过他?” 信不信得过?她该怎么信? “信得过就跟他一起过去。如果跟踪我的人真是江渭铭和江觐派来的,到了云胄市,我们意欲何为,他们估计已经察觉到了,必定会采取措施,我们今后再想行动,就比较困难了。” 江偌半天没说话。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机会。”这话就像是定海神针往江偌心尖一戳,让她更为坚定。 她说:“如果我一个人去呢?” 高随默了默,也不敢保证,“你有没有被盯上还不知道,不能排除危险,你一个人去就是涉险。如果实在不行,咱们回去再另外想办法。” 江偌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沮丧,“我知道了。” 高随的意思是,错过这次机会,就要重新开始,他一个律师,关系四通八达,也花费了好些时间才找到切入点的线索,再舍近求远,那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眼看着车子就要出山,出口就在前方。 江偌不再犹豫,转过身去,嘴角噙着淡淡的弧度看向陆淮深,“不知道你有没有空,能不能陪我去一趟丘南县?” 她能察觉到自己染了蜜一样的轻软语气,收敛起近来对他的那股刻薄冷淡劲儿,细声细语的,示好的意思应该很明显了。 这些日子以来,江偌能察觉,陆淮深对她就算无情无心,至少也是对她有感觉,哪怕只是身体上的感觉。但他已经明确表示,有些东西,他不吝于给她,有些东西又坚持不能给她。 没理解错的话,在底线之内的她的诉求,当他心情好了,就会满足她。 江偌情急之下,只能选择放下身段,下了决心之后,发现也不是那么难。 陆淮深似乎是一眼就瞧明白了她的心思,微微眯了眼端详着她,也不说答应不答应,她的转变,似乎正好迎合了他的意,脸色稍有缓和。 江偌被他多看两眼就顶不住了,半垂下眼眸,等着他发话。 陆淮深虽还态度不明,“去干什么?” 江偌:“查一点事情,你刚才不是已经猜到七八分了么,或者我之后再详细跟你说?” 陆淮深挑了下眉,不说话,就吊着她。 江偌心里急得不行,表面照旧维持着一副淡定等他做决定的冷静模样。 陆淮深不发话,裴绍也不敢随便改道,仍是沿着原来的路线,要往省会的机场线开。 过了一小会儿,陆淮深才说:“停车。” 裴绍依言将车靠边停下,陆淮深做在后面交代裴绍:“我跟她一起去,你在外面接应,做好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工作。” 江偌心里一咯噔,她的手机不漏音,刚才高随说的不能保证没有危险,陆淮深应该也是听不到的。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他未免也太神通广大。 但这时候,江偌为了保守起见,什么也没问,静静等着陆淮深跟裴绍交接完位置。 裴绍下了车,陆淮深开车带着江偌前往丘南县。 云胄市面积不小,尤其是南北跨度大,从南到北开到丘南县也得到中午了。 进山之前,已经十一点左右。 江偌研究着地图,手机的卫星地图在山里不太好用,这山跟名留山不一样,不是景区,还挺偏僻,没有路边,说不定进去了还得靠问路。 陆淮深说:“先吃点儿东西再去。” 江偌没意见,进山之后还不知道哪儿能吃东西,更不知出来已经是什么时候。 一个地级城市,南北差异就如此之大,南部的繁华和名留山的岁月静好,在这儿全然看不见,中心街区里虽然也有高楼,但明显开发不足,看起来有些荒凉和破旧。 陆淮深把车停在商场外的停车线,进去找了个地方吃饭。 可能是长久生活在优越的环境中,即便是商场里人最少、环境最好的餐厅,陆淮深看了几眼,就皱紧了眉头。 江偌以为他是挑剔这里的卫生或者档次,“将就一顿吧。” 陆淮深看她一眼,说:“不将就也没其他办法。” 江偌觉得他话中有话,但她理解不出来其他意思。 等菜的间隙,江偌还在研究地图,陆淮深嗤了一声:“你一直看,看出什么花儿没有?” 江偌乜了他一眼。 慢慢的到了下班时间,商场越来越嘈杂,店里的客人也越来越多,陆淮深越发感觉不耐烦。 江偌瞧他一眼,放下碗筷,抽了张纸巾说:“好了,走吧。” “吃完。”陆淮深盯着她碗里剩的小半碗米饭。 江偌说:“我吃好了。” 陆淮深不动,就那么微锁着眉头看着她。 江偌拿起筷子,几下将饭扒完。 离开的时候觉得口渴,又去买了几瓶矿泉水以备不时之需,看见奶茶店又去买了杯奶茶,让陆淮深先去车上等一下。 江偌拿着奶茶上车,二人才重新开车上路。 江偌在微信上给高随随时保持联系,报备情况,那边裴绍也不时打来电话向陆淮深确认位置和情况。 高随:到哪儿了? 江偌:刚吃完午饭,在往山上去。 高随:小两口山里度蜜月头一回吧? 江偌:病得不轻啊。 高随:你有没有想到办法,让陆淮深保证不将这事转告给江渭铭父子? 江偌的手指头顿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打字回复:我有打算。 高随:最好是。 高随:不过就目前来说,是江家更多的依附陆家,姓江的不敢命令陆淮深报告做了什么吧?除非陆淮深打定主意联合他们搞你。 江偌维持了三小时的平静,因为这句话打破,她收起手机了。 车子往山上开,这边地形奇奇怪怪,岔路又多,要先上山,再由某个岔路口进去,顺着这条路一直往里开,就能到达章志所在的村子。 两人都是头一遭来,江偌怕陆淮深开错,暂时没敢分心,一直盯着前方路况。 山底下有寥寥几家农家乐,这边风景好,春天的时候,有人会来踏春,过了那季节,就冷清了,门面也破败下来。 上山的时候,还能在路旁看见几栋楼房,越往上走,只有越来越茂密的植被丛林,极少的行人车辆,路也是一段平坦一段坑洼。 在半山腰的时候,遇见有个卖水果的摊贩,江偌问他章家村一组往哪儿走,摊贩一直往上,一个路口插着有个木头指示牌,上面有写章家村。 江偌心想,幸好有人同行,这地方荒凉偏僻,要她一个人来,她还真不敢。 如果她生父一家的车祸真的是人为,那也能理解,为什么要选在这儿作案,出了事,一没监控,二没证人,没人经过,就一直不会被发现。现在都是如此,何况是更封闭的七年前。 证据不足,是破案的重大阻碍。 经过了好几个路口,江偌都没发现有什么指示牌,又往上开了几百米,江偌眼睛一亮,指着前面说:“是那个指示牌吧。” 陆淮深嗯了一声,打了一圈方向盘往岔路里开。 山道多是新旧不一的水泥路,有些是新修的,有些是翻新的,但是路比较窄,只够两辆轿车错车,江偌很难想象七年前章志要常常开车货车从这里经过。 刹车再有问题,怎么会不出事? 第91章一天到晚脑子里就想着我会怎么弄死你是吧? 山路蜿蜒,弯道急,越往下坡势要平缓许多,没有断崖,道路两侧也不再是嶙峋山体,除了林木就是已经被开垦的农田。 江偌从车窗遥遥往下望去,能看见四面环山的中央地带有聚居的房群。 近山脚的地方,能开始看见建在山路旁的民居。 这山里的村组同属一个县,外来人员很难找到准确地点,经过第二栋民居的时候,江偌让陆淮深放慢车速,停在那栋房子前。 楼房为了适应地势,建了高高的台阶方便出入,有位满脸沟壑的老妇人坐在院子里剥玉米,远远看着陌生车辆靠近。 车停在她家门前的时候,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浑浊的目光带着好奇与警惕地看着车里的人。 江偌下了车,走上台阶,看向那位妇人,“您好,请问知道章家村一组怎么走吗?” 江偌戴着黑色棒球帽,穿着一身明黄防晒外套,袖子挽了一半,在阳光下看起来肌肤似雪,白花花细皮嫩肉的,简直晃花人眼。 老妇人眯着眼睛打量她两眼,听不懂江偌在说什么,便问:“你城里来哈?” 老人已经到了掉牙的年纪,只剩两排光光的牙龈,说话含糊,加上有东南省的地方口音,江偌完全听不懂。 江偌伸出手指比了个一,“章志,一组。” 这次老人听懂了,“哦,章志啊,死掉啦,你们是来送他的吗?” 江偌觉得她听明白了,又好似没明白,直到老人伸手指了某个方向,“往下面走嘛,家里办丧事的就是他家了撒。” 江偌只听懂了‘下面’二字,道了谢之后上车,“老人说的方言,我没怎么听懂,她说要继续往下面走。” 陆淮深没接话,过了良久才开口问:“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江偌愣了一下:“章志。” 这一路上,陆淮深什么都没问,江偌也什么都没交代,两人各有所想,江偌也私底下一直对陆淮深保持着某种程度上的防范。 “跟你爸的死有关?”陆淮深这话更像是肯定句。 江偌没直接回答,而是忽然笑了下,睁着一双眼尾弧度长翘的眸子看向他,“你自己猜到的吗?” 陆淮深也不答反问:“你应该还想问另一个可能?” 事已至此,江偌也不再避讳,“江渭铭还是江觐,他们是不是知道了?” 陆淮深看着她,眸如深水,江偌着急一皱眉,“看我干什么,你看路啊,我可不想跟你一起车毁人亡。” 陆淮深眸光一凛,横她一眼,双眼盯着前方目不斜视,漫不经心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江偌笃定说出想法,“你肯定从姓江的那儿知道了些什么,不然你仅凭我一两句话就能推测出跟我讲电话的是高随,还知道我们要找的人跟我生父的死有关?” 陆淮深看她着急上脸两颊泛起绯色的模样,语气更加不以为然,“我神通广大行不行?” 江偌一急,直接上手把他的脸推开,“求你好好看路,这是山路,不是康庄大道。” 陆淮深睨她一眼,淡淡嗤道:“怕死还敢来?江渭铭如果早就察觉你和高随的目的,你们过来就是送死。” 江偌觉得陆淮深就是故意跟她兜圈子。 她面无表情,语气不由染上几分愤慨,“那你跟我来不是一起送死?” “他们不敢动我。” 江偌冷笑,“照你这么说,让你跟我同往,你还间接做了我的护身符?” 陆淮深略有得意,“可不是么。” “谁知道你是来做间谍的,还是来保我的命的?”江偌故意这么说。 陆淮深脸色果然变了,长途开车后有些儿慵懒的眉眼瞬间凌厉,咬牙切齿威胁她:“反正我的车你也上了,你再这么跟我讲话,我现在就把你扔这儿。” 江偌恨恨地瞪他一眼,扭头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桃子树上结的果子都比陆淮深那张脸好看。 不过多时,车开出水泥山路,前方道路变成凹凸不平的泥路,视线却豁然开朗。 这山中央地势平坦,有河有水的,除了交通不便,倒很适合居住。 江偌看了一眼时间,随口说道:“从山外进来,一个小时的路程,章志每天外出工作,仅仅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得两个小时。” 话音刚落,江偌听到有别的乐声钻进耳里,车载播放器连接的是她手机的蓝牙,她关掉手机上的音乐,降下车窗,细听一阵觉得骇人,“有唢呐和哀乐声。” 陆淮深并未当回事。 进了村子,到处是新旧不一的楼房,一条村道将这些民居串联起来。 前面有个拎着塑料袋的青年男人,江偌看里面好像是香蜡纸钱,让陆淮深放慢车速,到那人身边时,江偌问:“请问章志家在哪里?” 男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前面大院儿办丧事的就是他家。” 江偌心底凛然,“他的长辈去世了吗?” 男人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诧异,“死的就是他啊,我还以为你们是来吊唁的。” 江偌心里直发凉,心不在焉跟人说谢谢,下意识看了眼陆淮深,两人都没说话。 已经过了晌午,陆淮深将车停在章志家院子外面的空地。 江偌看着扎了白花和柏树枝的灵堂前摆着花圈,灵堂上挂的白纸写着‘音容宛在’四个字。 江偌整个人都像被沉进水里,章志死了,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手脚发软,看向陆淮深的表情有些凝滞,“……是不是江渭铭他们干的?别再跟我扯什么神通广大,你是不是一早知道他们的计划?” 陆淮深倏然盯着她,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冷硬,“你心里早就这么认为了,我要是说不,你会不会信?” “你从一开始就瞒着我,要我怎么信?” “我瞒你什么了?防着我的是你,我猜猜看,你是不是心里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让我闭紧嘴巴不将今天的事告诉江渭铭?要不是我问起,你恐怕到离开这里,都不会说清楚你到底是来干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陆淮深目光冷冰地锁住她的脸,一字一句低沉又极具冲击力。 剑拔弩张的气氛愈演愈烈,江偌嘴唇发颤,指控道:“是又怎么样?别忘了我和我爷爷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谁。” 陆淮深手握成拳砸在方向盘上,骂了句脏话。 “下去。” 江偌怔住,随后才说:“你,我算是知道了,你就是想让我死在这穷乡僻壤里!” 深呼吸后陆淮深才忍住脾气,“你一天到晚脑子里就想着我会怎么弄死你是吧?章志死了,他家人还在,你想问什么下去问,我说明白了没?” 江偌心虚的垂下眼,气势瞬间弱了三米,“人家在办白事,空手去不太好吧。” “现金,封白包。” “哦。”江偌从包里拿出钱包,平时没什么用现金的地方,她包里只有六百现金,她全部拿出来说:“六百够不够啊?” 陆淮深阴声阳气说:“土豪,你难道还想包六千?” 江偌斜眼瞪他,又看了看手里的毛爷爷,“我看刚才有人带了香蜡纸钱,是不是需要买点?” 陆淮深又开车调头,去了村口那家小卖部。 江偌下去买,朝他伸手,“我只有包白包的钱了。” 陆淮深将钱包扔给她,还在气头上,不是很想跟她讲话。 江偌下车去,说要买香蜡纸钱,老板娘是一个中年妇人,问她是不是去章志家。 江偌点头,指着老板拿出来放在玻璃展示柜上的东西说:“就这些就够了吗?不需要其他东西了吗?” 老板娘二话没说,把各种花哨的小件丧事用品给她来了一套,还说:“我这儿还有灵房,你要来一栋吗?” 江偌看着角落里那纸糊的房子,背后渗出一层凉意,她连忙摆手:“不,不用了。” 一回到车上,江偌就跟陆淮深讲,刚才老板娘要她买那种纸房子,太可怕了,陆淮深用鼻音哼了声,没理她。 车再停到章志家门前的时候,有邻居跟章志的家人说:“那是不是你们的客人?刚才来了又走了,现在又过来了。” 章志的大哥出了家门去看,见下车的是一对陌生的年轻男女,他儿子跟过来说那车多贵。 章志的大哥皱着眉,“你小叔哪会认识这样的人?”看那男人的模样和气度就跟他们不是一类人,又开着豪车,非富即贵。 章志的大哥还是礼节性的去迎客,只是疑惑道:“你们是?” 江偌说:“我们是来吊唁的。” 章志的大哥说:“有心了,里面请。你们是我弟弟的朋友?” 江偌不知如何回答,朝陆淮深使了个眼神,陆淮深说:“是他朋友的朋友。” 江偌附和:“对,朋友有事不能过来,让我们替他过来吊唁章先生。” 章志将信将疑,将人往里面的请。 去二楼取东西下来的章志妻子,看见来人,打量对方几眼,目光顿时戒备起来,问章志的大哥:“他们是谁?” 第92章毁尸灭迹 因伤心过度,章志的妻子形容枯槁,面上透着一股衰败之色,现在眼睛突然亮起一种尖锐的光芒,还一动不动盯着江偌看,显得有些吓人。 章大哥说:“阿志朋友的朋友,代替朋友来送他的。” 章志的妻子脸色一点也没和缓,那紧张又防备的表情,仿佛来人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江偌被章志的大哥领去上香,陆淮深等在外面。 灵堂里摆放着冰棺,正中央有一张章志的遗照,那就是一张极其普通的中年男人的模样,微微发福,眼角微塌,眼袋有些重。 跪蒲扇上烧纸钱的是一名少女,文文静静,眼眶鼻尖泛着红,向江偌点了点头,“谢谢。” 灵堂里人少,有些阴冷,她跟章志素不相识,有可能这人还跟她父母哥哥的死有关,站在这里,余光不经意间对上遗照上那双眼,让江偌觉得浑身不舒服,上完香她便立刻出去了。 章志的妻子朝她走过来,表情凝重,先从头到尾将她打量一番,才问:“不知道你们的朋友是哪位?如果我认识,我想给他致电道谢。” 陆淮深走到江偌身后,替她回答:“姓江。” 章志的妻子回忆了一下,目光忽然间闪烁了一下,随后毅然道:“我并不知道我丈夫认识姓江的人。” “真的吗?要不你再好好想想。”陆淮深微眯着眼,语气听着倒是和气,但整个人气势太盛,目光又冷锐,让人不敢直视。 章志的妻子眼睛看向别处,“我说没有就没有!” 江偌觉察出一些端倪,试图缓解章志妻子对他们的防备,“章夫人,您别激动?也许是章先生并没有跟你说过呢?” “章夫人?章先生?”章志的妻子被江偌的称呼逗乐了,略微讥讽说:“我们就只是山里的农民,什么先生夫人,这称呼也太假了。” 江偌:“……” 章志的大哥对他们和善且礼貌,但章志的妻子对他们有很强的敌意,江偌猜想,也许是她知道什么内情,出于心虚,急于掩饰什么。 章大哥见弟妹对人态度不好,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来者是客,又是来吊唁的,这样也太过分了,念及她刚丧夫,脾气难免不好,便对陆淮深和江偌道歉:“不好意思,我弟弟刚去世,我弟妹太伤心了,情绪不稳定,别见怪。” 江偌说:“能理解。不过,您弟弟他是怎么去世的,听朋友说起,他的年纪不算大。” 章志的妻子红了眼眶,带着哭腔气道:“还能怎么死,就那样就死了,死鬼,他算是一了百了了,留下我和崽崽,呜呜呜……” 说着说着自己就呜咽起来,江偌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章志叹息着摇摇头,请陆淮深和江偌坐下,告知二人:“我弟弟吧,人还是好的,就是平时爱喝酒,一有空就出去找人喝,常常喝到半夜醉醺醺的才回来,也就痛风发作的时候忌嘴。老话不是说么,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前晚上去隔壁村子找朋友喝酒,回来都凌晨两三点了,自己昏头昏脑的抄近路,那天下了雨,那条路又窄,底下就是荒废的水泥沟,两米深呢,当晚就摔下去了,第二天人找到的时候,后脑勺都破了个大洞,人都硬了。” 江偌问:“你们没报警,没验尸么?” 她感觉这并不是意外,太巧了,但她不敢将内情告诉章志的家人。 章志的妻子一听她这话,立刻直起头来,瞪着微凸无神的眼睛,“为什么要报警验尸?自己喝多了掉水沟里,还不嫌丢人啊?” 江偌说:“我只是觉得,这万一是人为的呢?” 章志的妻子更加激动,“人为?什么人为?我们老章平时又没得罪什么人,谁会想害他啊?” 陆淮深目光掠过她,“我们只是说万一,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我死了老公,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一来就问我男人是不是被人害死的,我不激动谁激动?” 章大哥见弟妹态度太恶劣了,只怪她是没了老公,情绪不稳定,索性对她说:“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跟侄女儿来接待客人。” “我不想去。” “你都两天两夜没睡了,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章志的妻子开始哭天抢地,拍着大腿说:“我不去,呜呜呜,谁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人,打的什么主意啊……” 众人束手无策,江偌很尴尬,陆淮深毫不在意的冷眼盯着这妇女。 又没将她怎么着,问几句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章大哥也无可奈何,知道章志的女儿烧完纸钱过来,冷眼看了看她妈,“哭什么哭,说我爸丢人,你在客人面前这样就不是丢人了?” 这个女孩子看起来顶多二十来岁左右,江偌吃惊于她对母亲的态度。 然而章志的妻子似乎早就习惯女儿对自己这样说话,只是哭,章大哥责怪侄女:“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年轻少女皱眉,推了推她母亲的肩膀,不耐烦道:“都叫你别哭了,别人都看着呢,你让人看了怎么想?” 章志的妻子顿时止住哭声,泪眼迷蒙,肿着眼泡看向自己女儿,颤巍巍地捂着脸说:“那……我先进去睡觉,你跟我一起去。” 随后母女俩搀扶着进了房间。 院子里聚集着一些邻居和章家亲戚,不多时又有客人来,章大哥起身说:“不好意思哈,你们坐一下,我去接一下客人。” 章大哥走开之后,陆淮深说:“章志的老婆和女儿都有问题。” 江偌怎么看不出来,她心烦意乱,“刚才那女人就言语偏激,不正面回答问题,现在直接躲起来了,估计什么也问不出了。”说完,她盯着远处的山坳低声喃喃一句:“章志的死肯定不是意外……” “的确有可能是江觐让人干的。”陆淮深低声道。 江偌目光专注地看向他,想听的是他的下文。 陆淮深注意到身旁的视线,看向她,挑了下眉头,沉声道:“江渭铭和江觐他们早些日子就发现高随在帮江启应调查你爸妈的死因。” 事情是江渭铭告诉老爷子的,但是并未坦白这事跟他们有关系,反而是说江启应想将陈年旧案的脏水泼到他身上。 想借此说动老爷子催婚,让江舟蔓尽快嫁进陆家,两家人就能同仇敌忾,江启应便不足为惧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事百分之百跟江渭铭脱不了干系。 陆淮深又说:“怕高随真的查到章志的头上,干脆来个毁尸灭迹,在这鸟不生蛋的山里,连个公安局也没有,村民法律意识又不强,随便做成意外身亡的假象,去开个死亡证明,办完丧事就下葬,神不知鬼不觉。如果章志真的收过来自江家的好处,她老婆肯定会心虚,要是再受到威胁,更是什么都不会说。” “这趟难道注定只能无功而返了?”江偌说着,目光看向章志的大哥,又问陆淮深:“要不然问下章志的大哥?” “他能知道什么?明显就被自己弟弟和老婆蒙在鼓里。”陆淮深说完,章大哥过来,他问面前的男人:“院子里那辆白色的雷克萨斯是谁的?” “哦,是我弟弟去年年底刚买的,去年庄稼收成不错,赚了些钱,他掏出以前的积蓄买了这车。他闺女不是在省城里上大学么,他打算自己先开着,等女儿毕了业,就把车给孩子。” 陆淮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打量了两眼章志家的楼房。 江偌想了想,问章大哥:“有个问题冒昧问一下,您弟弟去世前,有跟什么陌生人联系过么?或者说,有不认识的人来找过他?” 章大哥神情微一怔忪,随后笑了两声掩饰过去,“这我哪知道呢?我弟弟又不是事事都跟我说的,不过你们为什么这样问?难道我弟弟真是因为惹上不得了的人,才会出事?” 江偌摆摆手说:“不是的,我就是觉得,鲜少有人是那样摔一跤就去世的,所以想问问是不是有其他原因。” 章大哥沉默两秒,回忆着说:“真是摔死的,我去现场把人带回来的。那石沟里到处都是石头,后脑勺端端地砸在石头尖上,”他蜷起手指比划,“这么大个窟窿,血流了好多。” 说着眼眶湿润,不再谈。 章志的大哥留两人吃完饭,并且说一会儿要做法事,人马上就要来了,请陆淮深把车移到前面人家的院子里去。 陆淮深说:“不用了,我们等下就走。” “这么快啊?大老远走来,怎么坐一会儿就走了?” 江偌说:“只是带个心意来,不便再叨扰了。” 开着车刚上路,江偌问陆淮深为什么要问起那车? 陆淮深手肘搭着车窗,手指支着下巴,单手扶着方向盘说:“章志家是普通的农民家庭,没什么文化,能做什么高新工作吗?那辆SUV最低配近四十万,这笔钱对他们家来说,应该是很多年的收入了。” “章志以前是搬运公司的大货司机,算是苦力了,这种工作工资的确不会太高。” “还有他们家的房子,装修翻新扩建过,比别家都豪华。” 第93章如果我哪里说得不对,请陆先生指点 江偌觉得这的确是一个疑点,但因此就下定论章志拿了好处帮人做坏事,似乎还是不够有说服力。 她做出设想:“万一章志除了做大货司机,还有其他的收入来源呢?比如跟亲戚朋友做点投资什么的。” 陆淮深:“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不切实际。” 其实江偌还想问一些章志生前的事情,但是因为章志妻子过激的反应,让章志的大哥对他们也有了提防,从她问章志生前有没有跟别人联系开始,他就已经有所保留。 再追问下去,目的张扬,对方警惕心只会更强,一样什么都问不出来。 之前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话,哽在江偌心里,“我还是应该问一下,章志是不是生前一直都在做大货司机。万一他改行了才增加了收入呢?” 陆淮深淡声泼她冷水:“嗯,你继续顺着这条线推测下去,章志跟你爸妈的死应该就没关系了。” 江偌:“……” 陆淮深又说:“你这次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出章志和江渭铭的关联,现在怎么本末倒置了?主要问题得不到解决,在次要问题上纠结就是浪费时间。” 前面有弯道,陆淮深一边说这话,一边减了速,但江偌觉得车控制得好像不怎么稳,陆淮深好像也感觉到了,无声的拧了下眉。 本来要接陆淮深的话,这会儿出口变成了:“你还是专心开车吧,别飘。” 弯急路窄,前方山体挡住了视线,不知道对面会不会有车过来,但逢这种情况陆淮深都会按声喇叭,结果这次刚摁响喇叭,对面一辆小型货车疾速进入视线。 江偌大惊失色,陆淮深反应快,踩下刹车,控制着车身往右靠,然而车子忽然不受控制左右摆动了几下,眼看差点跟货车碰上,江偌吓得脸色煞白,陆淮深直接将方向盘往右抡,车头撞在了山体上才停下来,但右边的轮胎也卡在了道路与山体之间的凹槽里。 车头因撞击变形,安全气囊弹出,江偌手心贴在气囊表面,心跳加速,因受到惊吓血液倒流导致脸色惨白,脑中嗡嗡作响。 “有没有事?”陆淮深解开安全带,伸手拍了拍她有些呆滞的脸。 “没事……”江偌意识到自己说话都在发抖。 陆淮深按住她不住轻颤的肩膀,给她解开安全带,“没事了,先下车。” 副驾驶车门都快抵到山边的石头上,江偌是从驾驶室那边被陆淮深半抱半拖带出去的。 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脚沾地了都险些站不稳。 后面那辆货车的车主也吓得不轻,差点冲出护栏开到山地下去,将车子停稳后下车来问有没有事? 看清这车车尾的标志,只恨不得两眼一抹黑昏过去算了。 车主是一名穿旧汗衫的高大中年男人,劫后余生,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你们人有没有伤着?”他怕赔偿车辆,更怕车里的人出事。 江偌惊魂甫定,“没事。” 绕过车头要去检查右车轮的陆淮深直起身来,一眼就知道对方在忧虑什么,说:“不用担心,不会追究你责任。” 货车车主明显松了一口气,“那你们这车都成这样了,怎么出山去?” 江偌想起来之前陆淮深交代过裴绍做接应,朝对方说:“会有人来接我们。” 车主哦了一声,“我现在急着去送东西,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把东西送了再来帮你们可以吗?” 江偌瞧了眼他的车,问他:“你是去给姓章的家里的送东西的?” 车主连连点头,“你们知道啊?” “我们刚从那儿过来。” 车主错愕,“章志家的亲戚还是朋友?” “朋友的朋友。”江偌咬定一开始的说辞。 车主打量江偌和陆淮深之后,说了句:“章志这些年果然是发达了。就是命不好啊,掉沟里都能摔死,阎王爷要收人,逃不掉。” 江偌眼睛一亮,“你认识章志吗?” “对啊,”男人点头,黝黑略显干瘪的脸上难掩惋惜,“早些年前我们是一个在一个地方工作啊,一起开货车的朋友。” 江偌看了看陆淮深,她想借机套问点事,陆淮深看懂她的意思,没做声,由了她去。 江偌问这男人,“很多年前?那他去世之前已经没开货车了吗?” “早就没啦,”男人皱着眉大嗓门地摆了下手,忽又看向江偌,“你们不是他朋友吗?不知道啊?” “是朋友的朋友,替人过来看看的。”陆淮深站在旁边,一手支在车顶上,一手搭着腰。 车主恍然地点点头,也不疑有他,追忆着把前事道出:“以前他有个同村的也是我们一起开货车的,有一次在下雨天出了车祸去世了,章志知道那车子刹车片有问题,忘记去修了,结果兄弟开那车出了事,他自责呀,公司也不要他了,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听说把所有积蓄都拿出来跟外面认识的朋友做什么小生意啦,赚了点儿小钱呢。结果好日子没过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 江偌像聊天一般同他说:“那你一直都跟章志保持着联系吗?” “没有,他不干了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了,我也离开那家公司,自己买了个小货车跑跑,我是在过年那段时间见到他,一起喝酒的时候听他讲的。嘿,那时听他说赚钱买了车买了房,我还羡慕得很呢。” 江偌一惊,“买了房?” 那人表情一怔,像是后知后觉发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让我别说来着……” 这时,陆淮深去打开后备箱,拿出裴绍准备的用来应酬的烟,直接递了一条给那男人,“抽烟吗?” 车主见那烟上一溜的英文,以前替有钱人家做事的时候,别人意思过一包,那价格是他平时想都不会去想的,他哪好意思收。 陆淮深说:“别人送的,我不怎么抽烟,放那儿也是浪费。” 有人驾轻就熟地睁眼说瞎话,江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那多不好意思。” 陆淮深将烟往前一递,那男人也就笑着收了,拿在手里掂了掂,接着将后话说完:“那也是他喝醉了告诉我的,说是赚了钱太张扬的话,怕招人惦记,所以一直不敢说。那房子在城里,早买好都装修好了,打算等闺女毕了业就举家搬出去。他闺女心气有些儿高,跟村里山里那些孩子不一样,以后不愿意待在老家,说买车买房都是为孩子做打算。” 陆淮深问:“那他说具体在做什么没有?” 那人想了想,摇摇头,“没说,就说在做小生意,人家不想说我也不好砸破铁锅问到底。” 说完,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指指他车上满满的桌椅说:“诶哟,都这个点了,我得先把东西送过去了,明天就要送出去火葬了,晚上他家有客人有点多。” “云胄市的房价应该不低吧?”江偌盯着远去的货车,“章志向旧友炫耀买了车买了房,却不敢告诉别人钱财从哪儿来,做生意赚了钱,不应该是好事么,什么叫怕别人惦记?这理由也太蹩脚了。” “章志收好处办事,你和高随一开始不就这么猜想的噩梦?只是现在越来越多证据证明而已。” 陆淮深说完去查看车子,江偌问他还能开吗? 陆淮深踹了一脚右车轮,冷哼道:“车轮都快被人卸了,再开真的就要如你所说车毁人亡。” 江偌不懂车,不如陆淮深一下能感觉到问题出在哪里,听说车子被人动了手脚,不由错愕,“可车不一直都在我们视线之内吗?” “叫我们挪车之前,停车那边有好些人在来来往往搬东西,估计有人混进去,那边又是盲区。”陆淮深眉心紧锁,掏出手机给裴绍去了个电话,让他派车过来。 江偌这边也给高随打电话说明这边的情况,包括问出了什么。 高随还没讲话,手机就被陆淮深夺去了,江偌伸手去抢,后面有一辆车过来,陆淮深就势将人按在身前,搂着她站到了路边的安全区域。 陆淮深垂眸睨了眼贴在自己胸前的江偌,听高随在电话那头讲:“车被动手脚,肯定是你们让人觉得有威胁,不过章志的老婆,应该没这么好的脑子会让人破坏你们的车。” 陆淮深说:“分析的有道理,继续。” 高随那边沉默下来,片刻后继续道:“除非更有脑子的知道了你们去了那村子里。” “嗯。”陆淮深懒散应了声。 “应该就是派人跟踪我的人,”高随猜陆淮深已经知道了江偌去章家村的目的,但他不是江偌,不确定陆淮深是敌是友,不会百分之百信任。 高随悠然笑了一笑:“你之前肯定觉得江渭铭不敢动你,可你现在帮江偌,对他们来说,你就是最大的威胁,这件事的真相如果被翻查出来,他们分分钟完蛋。不过他们的确不敢要你的命,就是给你提个醒,如果换成是江偌一个人,或者我跟她,恐怕结果就不一样了。你应该也想到这一层了,如果我哪里说得不对,请陆先生指点。” 第94章要是发现我别有用心,你会怎么办? 见陆淮深已经跟电话那头的高随聊上了,江偌在阳光下虚着眼看着他,用手扇了扇脸驱热。 不知道高随说了什么,陆淮深突然扯了扯嘴角,然后朝她看来,那目光饶有兴味,“没什么可指点的,倒是好奇,你帮江启应图什么?” 江偌不想跟他有视线上的交汇,会条件反射避开他的目光。总觉得在那双眼睛注视之下,仿佛思想都会被一层层剥开在阳光下暴晒,干净的肮脏的,都藏无可藏。 她将视线钉在前方绿油油的一顶树冠上,刚才陆淮深问出口的话,也深埋在她心里许久,是以她竖起耳朵想听出个究竟。 “你这也没什么可好奇的,替人消灾自然是因为拿了人钱财。” “江启应哪里来的钱给你?多少钱才能让高大律师不惜跟江渭铭作对?” 江偌心想:果然是因为钱,意料之中,情理之中,只是她不知道爷爷哪里来的钱,像高随这样的人,并非一点小惠小利可以打动。 高随:“这就不是你有权知道的了。” 陆淮深愈发笑起来:“高律师是个有意思的人。”但江偌瞧着他那笑,十分的漠然。 对方说:“跟陆先生您还是比差远了。” 陆淮深顿了一顿,冷笑一声,直接收了线。 江偌看他直接撂电话了,一面伸手去拿自己手机,一面不满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还没跟他讲。” 陆淮深直直的一眼盯过去,浓眉深眸,一贯的凌厉,忽然将拿着手机递出去的手抽了回来,“你要跟他讲什么?” 江偌没好气:“你可管得真宽,注意你的身份。” 陆淮深气笑,“我还真不知道我什么身份,要不你告诉我?” 谈话讲求势均力敌,方可打成平手,陆淮深跟高随这俩都是老油条了,在谈判方面同属一个级别,在这两人面前,江偌经验不够阅历不足,轻则谈话被带偏方向,重则将她绕进圈里出不来。 江偌被烈日晒得心浮气躁,两颊水红,她看了他半晌,留给他一个斜眼,毫不给面儿地说:“不该管的闲事少管的身份。” 陆淮深脸上的笑已不见踪影,“谁今天求我管闲事来着,你还真以为我闲的慌?” 江偌见招拆招说:“这哪算是闲事呢?毕竟和江渭铭父子有关呢,你跟那家子关系又千丝万缕的,还真不算管闲事。” 她脸上漾着清浅的笑,脸上肌肤在阳光下色泽通透,连那笑意都明媚不少。那笑越好看,说的话越是不中听。 陆淮深眼里的江偌,身姿纤细柔柔立在那里,身后却像是竖着一道无形的锋刃。 江偌知道和陆淮深之间靠一根薄弦维持的和平,绷紧一点点都有可能四分五裂,有些话题是碰不得的禁区。 在陆淮深面前她在口头上难占上风,所以只好不断挑起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他面前,讽刺他让他难堪,于她而言也是在重复揭开未愈的伤疤,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 立场不同的两个人,每走一步都是在背道而驰。 江偌走过去,想要拿回自己的手机,陆淮深不知怎么想的,就是不给,将手一扬,她踮着脚也够不到,英气凌厉的眉宇间尽是淡漠,盯着她也不出声。 江偌有些沉不住气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就这么信任他?”陆淮深突然问了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江偌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高随。 江偌说:“他是我爷爷的律师,目前来说他是在帮忙,别无选择只能暂时选择相信。” 陆淮深又问:“因为我今天帮了你,所以你也是别无选择只能暂时信任,一旦发觉不妥,你会怎样?” 江偌听完,直觉这话有诈,答不对就要引火烧身。 她微微凝眉,垂着眼眸,心思不停转动,随后才抬头望住他说:“你这话的逻辑是成立的,但你跟高随不一样,他是出于职业道德,而你跟我本来就站在对立面,暂时信任你我也需要莫大的决心和勇气。” 陆淮深笑笑,“你还挺会避实就虚的。” 江偌看不懂他这笑是什么意思,也冲他笑了笑,他却立刻翻脸,冷眼注视着她:“你笑什么?” 江偌忍着气骂了句:“有病。” 陆淮深伸手捏着她下巴,看着清澈眼眸里自己的倒影,“认真审题,答题答重点,说,要是发现我别有用心,你会怎么办?” 江偌刚才就被车祸惊出一身冷汗,又在太阳底下站了许久,脸颊发烫,额头也冒着细汗,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他灼热的呼吸也喷洒在她鼻尖,一下比一下缓慢、厚重。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变化,皮肤上的温度仿佛浸入心里,让她心头也躁动不已,早就乱了思绪。 盯着他干净的下巴颏,目光缓缓上移,越过他挺直的鼻梁,匆匆掠过他的眼睛,垂下眼低声却又清晰肯定地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跟你同归于尽。” 醇厚的嗓音低沉轻缓下来,“怎么个同归于尽法?” “不惜一切。” “不惜一切?” “嗯,不惜一……” 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被挡在喉咙里,温热湿润的双唇相贴,江偌眼眶蓦然发疼发热,就像偷偷做了不该做的事,那种羞愧与刺激的情绪在她体内碰撞,让她身心俱颤。 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喜欢刺激,因为心跳会超过常速,在平平无奇的生活中爆出火花激起涟漪,那滋味就像吸毒,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对其上瘾,抱着侥幸心理一遍又一遍地试探,永远觉得还有机会抽身,直到已经弥足深陷。 江偌都不知道怎么跟陆淮深在这样情况下亲上的,他掐着她的腰往他身上按,动用双手使她身子发软,她紧闭双眼,双手攥住他的衣衫,睁开眼近距离看见了他微微跳动的眼睑,神思回拢那一刻差点魂飞魄散。 江偌手比脑快,立刻就要将他推开,陆淮深一把禁锢住她的腰,深邃的瞳孔里闪动着她曾熟悉的谷欠望,抵在小月复上的东西让她羞恼不已。 江偌僵着身体,连声音都是绷紧的,“你先放开我。” 估计陆淮深也觉得继续下去要完,两人面面相觑几秒,他主动松开了她,面无表情坐进车里去了。 车里比外面还热,陆淮深打开右侧车门散热。 江偌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捧着发烫的脸,平复着心跳。 没过一会儿,从山下开来一辆车停在了他们旁边,江偌看向车里的人,觉得眼熟。 那人下了车,江偌才看出是章大哥的儿子,穿着白色宽松的运动短袖,黑色短裤,一身清爽。 江偌不知怎么称呼,站起来笑了笑,“你好,你怎么来了?” 章大哥的儿子就是一大男孩的模样,皮肤黝黑,笑容爽朗,“刚才送东西来的说你们在这儿出了车祸,暂时走不了,你们的朋友什么时候才到?” 陆淮深从车里走出来,说:“估计还要些时候。” 江偌看了眼陆淮深,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 “我爸让我接你们下去坐一会儿,现在天气这么热,你们一直等在这儿也不行。” 江偌不解,章大哥既然看出自己弟妹很排斥他们,竟然还要再主动请他们到家里。 陆淮深看她一眼,说:“走吧,让裴绍直接去章家。” 江偌看了眼这天,心里其实也在计算着,能不能再打听出什么来,另一方面又怕出什么意外,心里犹豫,见陆淮深这么果断,也没再想其他。 陆淮深仍是那副老板派头,坐进后面,江偌则坐了副驾驶。 到了章家,看见去而复返的他们,章志的妻子脸色大变,又看见是大侄子亲自去接的,当下就找到了大哥质问:“章全,你这是什么意思?” 气上了头,直接连名带姓。 “弟妹,我倒想问你今天怎么了?”章全拉下脸来,“人家是客人,在山上出了事,这么大的日头我让人家来家里坐一坐哪里不对了?再说人家给了白包,你懂不懂礼貌?” “你……你……”章志的妻子说不出话来,你了好半天,扭头就进了房间并且将门反锁。 她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没响几声就接通了,急得几乎是吼出声的,“那一男一女又来了,你,你说现在怎么办?!” 那边说这话,她捂着嘴,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她放下手,恶狠狠地朝那边说:“你还敢威胁我是吧,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现在我男人已经死了,我可不怕你们威胁,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都讨不了好!”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亲戚邻里越来越多,章志的妻子不想惹来别人异样的目光,只好收敛着情绪。 露天的院子里临时搭了雨棚,家里也坐着客人,人来人往的,门框打开,开着空调也无济于事,不得不在四周支了几个风扇。 陆淮深在一边给裴绍打电话,过了会儿走过来,江偌问:“什么时候能过来?” “一小时左右,在安排。” 第95章走投无路 这里青山绿水,虽不如钢筋水泥的城市炎热难耐,但毕竟已是夏季,烈阳高挂,蒸烤着万物,这里又其实是四面环山的地形,难免闷热。 江偌坐在凳子上,电扇吹到身上的风都是燥热的,此刻她无比想念DS大厦里二十度的恒温,她很想体验一下大热天小腿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但这里能坐,能挡阳,总比刚才站在山石嶙峋的山路边好得多。 她无话找话问了句:“裴绍是从云胄市那边过来么?” 陆淮深说:“之前已经路上了,安排其他的耽搁一些时间。” “其他还有什么?” 陆淮深远眺山顶白云,答非所问,“你想快点离开?我以为你想抓住机会再从这家人这儿问出点什么。” “我倒是想问……” 路上遇见的那个车主一番话,确实让江偌按捺不住想要知道更多,但是回想着章志的妻子见到去而复返的他们的反应,她又不抱什么希望。 她们是外来人员,万一引起什么纠纷,他们就是众矢之的。 江偌说出自己的担心,陆淮深嗯了一声,“静观其变。” 江偌觉得他这话别有深意,“你发现了什么?” 陆淮深侧过身看了眼坐在凳子上好奇仰头的她,“不是说了让你静观其变么?” 江偌抿住唇,脑中想事情的时候,时不时还会想岔,画面跳到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上,反观陆淮深泰然沉稳的样子,好似事情从未发生过,也许这就是阅历。 江偌看着周围陌生的面孔,眼里都透着好奇,以及还能听到一些讨论他们来历的细碎言语,彼时她又清醒认识到,抛开过去,不想将来,仅仅这一刻,陆淮深能让她在身处异乡僻壤的时候安心些。 章家人忙来忙去,章志的女儿就坐在灵堂里,一会儿去烧纸钱,一会儿坐在一旁玩手机,江偌不经意看去的时候,发现那女孩子正在盯着她看,那副冷静过头的样子在稚嫩的脸上,有些格格不入,跟程啸那种少年老成又不是一回事。 见江偌看向她,她微眯了下眼睛,有种毫不退让的意思。 过了会儿,章全的儿子见他们面前的茶水都没有喝过,又去给他们拿了冰矿泉水。 江偌上次有被下药的经历,也是她不敢碰这茶水的原因,尤其是在知道这里的人对他们有敌意的情况下。 但是从车上拿来的矿泉水已经喝完了,江偌实在口渴,她拧开瓶盖,语重心长对陆淮深说:“我先喝,你别喝啊,我要是出事了,你就是我的希望。” 陆淮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慵懒又悠闲地接她的话:“试毒还要废那么多话。” 江偌叹息,“皇上,臣妾舍身试毒,你为何还如此冷漠?” 陆淮深低笑一声,“爱妃,你戏太多,在后宫活不过三天。” 江偌笑着纠正:“我是正宫,注意一下称谓。”本想在后面接一句,江舟蔓才是妃,想想这话一出,不免又是一番唇枪舌剑,便作罢。 陆淮深目光黏在她脸上,有些深,那淡淡的笑意也不知所踪。 江偌后知后觉刚才那玩笑话似乎也有不妥,不动声色转开脸,捏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冰水。 山里的天干净澄澈,肉眼可见日头迅速偏西,开始起微风。 待得久了,听着那循环往复的哀乐,让江偌心浮气躁,早上起早了,奔波一天到现在,精神也委顿,忍不住问陆淮深裴绍什么时候才到。 这么久了,章全四处忙活,章志的妻子也不见了人影。 “沉不住气了?”陆淮深反问。 话音刚落,见章全忙完了朝他们这边走来,江偌瞬间直起了身子。目光往后,却又看见章志的妻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模样战战兢兢,神色恍惚又眼露固执,站在远处盯着章全的动向。 江偌和陆淮深坐在安静的一角,这里没什么人,说话也还算方便,章全走过来坐下,却似乎有难言之隐,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江偌心焦。 “章大哥你有话说?”江偌主动询问。 章全点点头,“那个,希望你们别怪我冒犯,其实我听我弟妹那语气,心里也猜想过你们来我弟弟的追悼会,是不是别有目的,你们是不是想打听我弟弟生前的事?” 偌表情微微一凛,随后一笑过去,“受那位朋友所托,确实想了解一些事情。” 陆淮深一言不发,扫了眼就站在近处的章志的妻子,那做贼心虚的样子,似乎是怕章全嘴漏,乱说什么话。 “你们有什么想问我,可以问我,我尽我所能……” “章全!” 章全话没说完就遭一道粗嘎尖锐的女声打断,章志的妻子红着眼走过来,死死瞪着他,这下章全的不耐烦彻底写在了脸上。 章全好脾气地跟江偌和陆淮深道歉,“实在不好意思,话都不能好好说一句,我先跟我弟妹商量一下。” 说完就走在前面,径直往堂屋里走去,章志的妻子大步跟在后面。 章志的女儿看了一眼,立刻起身跟过去,要进门的时候,被章全挡在了外面,她猛地踢了一脚房门,站在外面不走。 房间隔音不好,外面都听得到。 章志的妻子一改之前剑拔弩张的态度,求起人来,“大哥,算我求你了,你不要理那些人,别跟他们说话,我求求你了。” 说完差点给他跪下。 章全忙扶住她,和善地笑了起来,跟章志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却陡然多了一份算计,“我跟阿志都是亲兄弟,你跟我还说什么求不求的。” “那你答应了?” “弟妹啊,不是我不答应,只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么害怕那两个人?” 章志的妻子磕磕巴巴说:“我……我不是害怕他们……” 章全笑着,脸上浅浅的沟壑挤得更深,他循循善诱,“那是为啥?” 她说不出口,也不愿意说,打算一言蔽之,“就是老章惹了事,他现在人都走了,我不想再有麻烦,我就想跟崽崽安心过生活。” 章全不依不饶,“他惹什么事了?” “哎呀,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章全见她嘴巴这么紧,也没了耐心继续同她周璇下去,“行吧,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但是你想让我不跟那两个人说话,我有个要求。” 章志的妻子愣了一瞬,直觉问:“什么要求?” 章全说:“阿志的遗产,得分我一半。” “你放的是什么狗屁?”章志的妻子顿时瞪大了眼,章全这话画龙点睛,她一下子就想通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敢情是想要钱! 她性子本来就烈,直接骂了回去,要不是想到他是章志的大哥,她定要啐这杂碎一口。 章全被骂,登时来了脾气,龇牙咧嘴用鼻孔出气的模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无赖。 “万青,我现在就告诉你,刚才我就是故意跟那两个人这么说的,你看看你,心里有鬼,一秒都坐不住了吧?”章全说完,动手推搡着她。 万青倒退了几步,手撑抵在五抽柜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向来都和和气气的大哥,“这么多年了,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以前虽然知道你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至少人品没问题,你……” 章全嚣张恶劣更甚:“我怎么了?难道你男人人品就没有问题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章志帮人做了脏事发了一笔横财,还好意思说什么做生意,他那脑子能做什么生意?” 万青颤抖着手指着他,“你弟弟尸体还放在外面呢,他魂儿还没走呢,你说的这些,他都听得见!” “听得见又如何?他做人的时候怕我,做了鬼难道我就会怕他了?” …… 那两人进屋没一会儿,章志的女儿便跑过来找陆淮深和江偌,通红眼睛眨了好几下,难受又隐忍的模样。 她咬着牙关说:“你们不是想问我爸的事吗,先帮我救我妈。” 江偌愕然,下意识看了眼刚才章大哥和他弟妹进的那间屋子,“你妈妈怎么了?” “我大伯在我爸死之前,没钱了就威胁我爸找他要钱,他没工作之后,都是靠我爸养着他,现在我爸死了,他威胁我妈,要分走我爸的遗产。” 这话信息量太大了,江偌还没消化完,陆淮深已经问道:“他威胁你爸什么了,又威胁你妈什么了?” 小姑娘昂着头颅,“先帮我把事情解决了,我再告诉你们。” 陆淮深低哼,“谈条件,你还嫩了点。事后耍诈的多了去了,没保证凭什么要帮你?” 江偌已经心软,觉得陆淮深过于冷血,这孩子或多或少肯定知道章志以前的事,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到走投无路,不会来找他们帮忙。 章志的女儿频频回头,着急得腿都在抖,“你们,你们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回答。” “你爸的钱哪里来的?” “别人给的。一个问题已经回答完了,剩下的我之后再告诉你们。” 陆淮深不动如山,悠悠道:“你想我们怎么帮你和你妈?这是你们的家庭纠纷,外人无法插手。” 第96章这是我太太 章志的女儿虽然心气高,长期在外面上学的缘故,比当地的同龄孩子更有主见,可毕竟也只是二十来岁的稚嫩年纪,又在父母疼爱的健全家庭里长大,没什么心眼儿,哪里能跟陆淮深这种在谋略上造诣颇深的人比较? 见陆淮深依然从容沉着,小姑娘气得不行,不惧那人的目光,指着他恨恨地说:“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陆淮深摊手:“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你给的信息太少,我们无从下手。” “你还想知道什么?如果你们得到了你们想要的东西,拍拍手走人,我和我妈怎么办?”章志的女儿学以致用,用陆淮深方才的话堵他。 她确实走投无路了,那个电话里的人,打电话来威胁她们闭嘴,大伯又威胁她们给钱,这么下去,她们钱也没了,还有人身危险,让她们母女怎么过呢? 那些人长期游离在法律的边缘,不怕死,不要命。 让她们这种普通人怎么拿命去搏? “不算笨,”陆淮深也不知是赞许还是讽刺,“你的目的是,想我们插手让你的大伯一分钱都拿不到,还能保证你们家的秘密不泄露,让你妈不受威胁。但这两者之间本来就是悖论,我们要的,就是你们家的秘密。” 小姑娘捏着裤腿,看向别处,低声道:“跟我们又没关系,他死了都死了,现在我们国家又不兴连坐制度。”说完又看向陆淮深:“我爸真正做过什么事,我不清楚,我妈都是在我爸去世前两天才知道,也不告诉我。但经常联系我爸的那个人肯定清楚。” “联系你爸的人?” “也是这几天威胁我妈的人,如果告诉了你们想知道的,他们会报复的!” 江偌瞬间的感觉仿佛拨开迷雾见青天,高随也说过,江渭铭和江觐不会直接跟章志联系,一定有一个或多个替他们做事的中间人。 章志的女儿所说的联系她父亲的那个人,有很大可能就是她要找的和江觐有直接联系的人。 一开始来找章志的目的,就是为此! 陆淮深岿然不动,看向那女孩儿,“你怎么就确定我们能帮上你?” 章志的女儿虽然心系母亲那边的情况,仍然回答着陆淮深的问题:“不确定,猜的而已。那些人能给我爸那么多钱,恩威并施,将我爸吃的死死的,来头肯定不小,而你现在让他们急得像热锅蚂蚁,就像老鼠见了猫,就要自乱阵脚了,说明你至少也是跟他们一个级别的人物。” “不错,思路清晰。”陆淮深说完看向江偌,“你怎么看?” 见陆淮深迟迟不给话,情急之下道:“你可真是墨迹,这点事情还要问这女人,有没有主见了?” 江偌心里直诧异,看人下菜碟这话准没错,柿子捡软的捏,大腿找粗的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人之间谁更有本事。 陆淮深倏然一笑,语气有点儿凉,“怎么,你瞧不起她,还是瞧不起女人?” 章志的女儿梗着脖子嘴犟道:“我可没这意思,但是她能拿主意么?” 陆淮深告诉她:“那你觉得这样行不行,她不答应,我就不帮。” “你……” 江偌也不知道为什么挑这种时候护她的面子,心里既别扭又感激,虽不知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心意她领了,她拉拉他袖子说:“你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陆淮深眼神钉在那女孩身上,“教她什么什么是尊重,别以为年纪话就不用负责不用过脑。” 江偌心想,你哪有资格说教别人? 章志的女儿也是能屈能伸,知道这时候要求人,不能硬磕,立时就道:“行,我承认我刚才太冲动了,说话的方式不对,不尊重人,我向你女朋友道歉。” “这是我太太。” 江偌完全搞不懂陆淮深了…… 章志的女儿微讶过后,“我向你老婆道歉!” 说着还要朝她鞠躬,江偌忙站起来阻止,“不用了。”她赶紧跳过这事,问陆淮深怎么办,让他想想办法。 …… 房间里,章全和章志的妻子万青吵得不可开交。 万青一口一个无能地痞,刺激得章全几次朝她动手,因为今天有客人在,留下他打这女人的痕迹,让人发现了可不行。于是她气急了便将她推倒在地上,反正窗帘拉上的,外面又看不见里面。 而万青也害怕别人发现自己的家丑,一直压着声音,章全更是为所欲为,直接掐住万青的脖子。 “臭娘们儿,你给不给钱?信不信老子今天在这儿把你干了,让别人都来看看你这个刚死了老公就不守妇道的女人!” 万青因脖子被男人的手掐住,血液不流通,很快脸就涨得通红,力气也渐渐流失,骤然听见这男人口中的污言秽语,突然卯足气力,一脚往他的关键部位踹过去。 章全吃痛,夹紧腿,捂着双手去护痛处。 此时此刻,万青的性子会做的事不是逃跑,而是趁机拿起矮柜上的绿萝盆栽就往章全头上敲,盆栽的土盆并非土盆,是塑料的,敲在头上身上,不会要人命,但会让人苦不堪言。 “臭不要脸,这种话你也敢说?你现在是连脸都不要了是吧,老娘今天替你爸妈教你做个人,你这个畜牲不如的!” 章全一开始护下面去了,生生挨了好几下,下面的痛缓过劲儿来之后,也被打出脾气,一把将万青往墙上使劲掼去,失去理智地扯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使劲往墙上撞。 撞了两下,万青已经说不出话来,章全的女儿在外面敲门,抖着嗓子说:“我录音了,你放开我妈,现在就开门,不然我就拿着录音去公安局,告你蓄意伤人!” 章全心里一惊,终于恢复了些理智,一把去拉开门,谁知道外头还站着两个人,顿时脸都僵了。 陆淮深见他双眼赤红眼袋肿大,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由一皱眉。 江偌看了都惊了一惊,章全衣领歪斜,短发凌乱,额头上还有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伤的血痕,模样狼狈又凶狠。 陆淮深往里看了眼顺着墙壁坐在地上的万青,对方额头上还在流血。 “非法威胁,抢夺遗产,蓄意伤人,先不讨论够你喝几壶的问题,”陆淮深指了指坐在地上的女儿,问章全,“如果她告你,你有钱打官司吗?” 据章志的女儿所说,章全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无业游民,中年离婚,儿子早年辍学在外打工久不归家,这个章全连生活都要靠弟弟接济,那辆大众帕萨特也是看章志买了车,他眼红,硬逼着章志出钱给他买的。 他哪儿的钱打官司? 真面目被戳穿,章全也不多加掩饰,嚣张至极地说:“她不敢告我!” “怎么就不敢告你了?以为她怕你揭发章志生前做过的事?” 万青原本头昏脑涨,听见这话,一个激灵看向陆淮深,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喉咙又像被掐住了一般难受。 章全凝着浓黑杂眉瞟了眼陆淮深,心说他怎么知道的? 看了眼侄女,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章全手握紧拳头就想朝侄女脸上挥过去,他人高马大,年轻时又长时间做苦力,那手掌比常人都要更加厚大,一个拳头比章志女儿那张脸的一半还大。 章志的女儿在他抬起手的时候,一个闪身往陆淮深身后藏。 陆淮深说:“章志死都死了,他的所作所为,这对母女不承担任何责任,在他死前,她们也毫不知情,你揭发也没用。你虽然是章志的亲兄弟,但他没有立遗嘱,遗产继承就得顺位,他老婆孩子都在,你没资格。” 章全咬紧牙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呼吸紧促,一身劲道集中在手上,挥拳就往陆淮深脸上砸去,还没碰到陆淮深分毫就被他一脚踹进了房间了。 章全重重砸在地上,四仰八叉,陆淮深抬脚进了房间,江偌和章志的女儿紧随起后。 章志的女儿反手关上了门,家丑不愿外扬。 陆淮深转转手腕,垂眸盯着地上那人,“无用莽夫。” 万青被女儿扶起来,重新审视着陆淮深和江偌,忽然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 “崽崽……” 她女儿坦白:“是我找他们来的,我跟他们做了交换,他们会帮忙,你只用告诉他们威胁你和爸爸的那个人是谁。” 万青猛地摇头,“不行!这些人跟黑社会没什么两样,违背他们的意思,出事了怎么办?” “跟你这种思想局限的人说话就是累,你怎么就不好好想想,既然他们的出现让那个人如此紧张,”章志的女儿指向陆淮深和江偌,“他们当然有办法对付他,难道你要这样担惊受怕一辈子吗,这件事总要解决,爸爸都死了,就算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又不用承担刑事责任。” 万青双目茫然地听着,开始动摇,但是还是说:“不行的……” 她女儿斥骂道:“懦弱!你想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威胁中吗?我不想!我才二十岁,我的人生还那么长,”她握住母亲的手,切切看着她:“你难道忍心我今后的生活也如履薄冰,总是担心什么时候会被那些人毁掉吗?我们不能逃避问题,要想办法解决问题才行啊妈妈。” 第97章是我太太的父母和哥哥 见母亲只知道一味地逃避,根本不想听她再说,小姑娘桎梏住母亲的脑袋,让她看着自己,“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懦弱?遇见比你有些头脑的就像被束手束脚毫无办法了似的,天外有天有人外有人你不知道吗?那边被威胁着命,这边被威胁着钱,前有狼后有虎,这么下去,怎么着都是死,等着我们的就是一无所有!” 少女红着眼眸指向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这个人面兽心的男人,你也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了,我以前就偷偷听见过他来找爸爸要钱,那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我们家生来欠他一样!现在找你要一半的遗产,以后呢?说不定连你剩下的钱都要要走。爸爸就跟现在的你一样,因为做过亏心事,总是活在阴影中,所以才会连这种一事无成的渣滓都能踩在他头上吆五喝六,你再想想他最后变成了什么样。他就是别人的棋子,被人操控利用完,因为知道得太多了,最终被毁尸灭迹!” 万青怔怔地看着自己女儿,那些话仿佛她听不懂的字符,一个个跳进她耳朵里,却又不停刺激着她的神经,她随着那些字眼感到害怕,感到自己的无用,恨那刚死的男人将这烂摊子留给他们孤儿寡母。 孩子还那么小,就像她说的,她才二十岁,二十岁啊…… 不敢想象,她父亲的惨剧,在她身上重演。 耳畔又传来女儿絮絮的话:“我知道你其实也有跟对方鱼死网破的决心,但是缺少契机你什么都做不成。你就当做,就当做爸爸在天有灵,让这两个人恰好出现,他们才有本事跟那些人抗衡。” 万青忍不住哭了,泪水蒙住了她的眼,“崽崽……” 女儿抱住母亲,两条细细手臂仿佛有着无穷力量,附在母亲耳边说:“告诉他们想知道的,我待会儿会再跟他们谈条件,会没事的。” 其实她也不确定,她也只是在拼,她也怕结果不尽人意,但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不是么? 只靠她妈妈,她们母女这辈子都注定水深火热。 万青点点头,同意了。 章全仍不死心,指着章志的女儿说:“章遥,你就怂恿你妈吧,迟早害把你们自己害死!” “你现在,滚出去!”章遥指着自己的大伯,“需要我用笤帚赶你吗?想让邻居亲戚看笑话,我可以帮你。” “你这小崽子……”章全怒不可遏,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冲侄女动手。 江偌立刻竖起手机对准他,并出声阻止:“你好好想想,这一拳下去,你承不承担得起后果。” 陆淮深挑眉看了眼江偌,似在说孺子可教也。 章全环视了一拳这些人,重重地甩手出去,只敢撂句没意义狠话,“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 章遥将母亲扶在床上坐下,又拿创可贴帮她先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后看向陆淮深和江偌,“接下来,你们有什么可以问我妈,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有话说。” 陆淮深拉下脸来冷笑一声,江偌怕他又说出什么‘臭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出尔反尔还敢谈条件’此种话来,便抢先开口说:“你讲。” 章遥盯着地上属于母亲的几滴血迹,在心里又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你们刚才也听见了,那些人本事通天,之前威胁过我妈让我们家在本地待不下去,后来直接威胁我们的命,告诉你们关于那些人的事,就是与他们作对,我们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那你想怎么样?” 章遥说:“现代社会,不都讲求等价交换吗?就看这事对你们来讲有多重要。” 陆淮深:“那也要看你们知道多少。” “我先说我的条件,要一套省城长榕区靠近警局的小区的公寓,不用大,够我和我妈住就行了,一套二吧。” 话一出口,江偌和万青都震了一震,倒是陆淮深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淮深笑:“以为自己拿着点之前的东西,就敢漫天要价?你知道东南省省会的房价吗?” 章遥说:“当然知道,我还没说完,我们家在云胄市的房子可以卖掉,你找人不要让我们经手最好,卖掉的房子的钱,拿来抵押省城房子的钱,少了我们不补,多了你们要退。你们从我们这儿拿东西,也就是跑跑腿,这样公平吧?” 陆淮深点点头说:“不算过分。” “还有就是,能直接保障我们安全的,就是让威胁我们的人伏法,”章遥想了想,最后抬起脸来的时候,尽是无力,“这一点我无法确定你们能不能做到,就看命了,但是如果能让相关部门插手调查的话,希望你们尽力。” 江偌问她:“就算你爸以前做的事被查出来,也没关系么?” 章遥低落一瞬之后,又坦然说:“他死都死了,如果警察来问,我们就坦白好了。” 江偌不得不说,章遥虽然比一些同龄人聪明有胆量,但是考虑事情还是不够周全,也许是还没深入过这个社会的黑暗面,她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之后牵扯到了多少人,而且还是有社会影响力的人。 陆淮深答应了她的要求,然后问万青:“所以你和你女儿这么多年都不知道章志到底做了什么?突然有了钱,你也从未怀疑过?” 万青似乎仍是难开口,自己低着头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我们家一直是老章做主,在外开了那么多年车,见的人比我多,办法也比我多,我确实怀疑过,他不说我也没办法。” 她看向床头柜上的照片,是一家三口在章遥入学那天,在东南大学门口拍的。 “七八年前吧,跟老章一起开货车的邻居老陈开着车出去的时候,半路出车祸死了。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巧,前一天晚上他喝了挺多酒的,第二天痛风发作,痛得走路都哎哟哎哟直叫,跟公司那边请了假,不用去上班,结果老陈死了,他也变成了嫌疑人。家里警察来了好几回,也去警局做过口供,好不容易洗脱嫌疑了吧,公司那边又说不要他了,车子刹车出问题了嘛,怎么都是他没及时去修车才导致了车祸,说他继续留下来,会影响别人,影响公司声誉。” 万青说着,默默抹着眼泪。 “后来没过多久,他就说,以前开车跑业务认识的人找他做生意,要拿多少钱出去,收入会翻番,家里萧条,不能入不敷出,他说得很肯定,我又阻止不了他,只能由他去。果然,才一个月,就赚了本钱的一半,第二个月第三个月,钱越来越多。他拿出去做生意的钱,已经是我们一辈子的积蓄,后来才不到半年就赚了十倍,我从没见过那么多钱,我就怀疑他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世上哪有这么快来钱的行当,他又没文化又没人脉的。我问他跟什么人做的什么生意,他一问三不答,脾气还越来越不好,说有钱用就够了,少问些有的没的,没犯法就行了。” 她说着没犯法三个字,自嘲一笑。 “之后他还是每月都会交一些钱给我,虽然不如以前多了,但保证一家人的温饱还有大量盈余。他告诉我,害怕别人惦记我们的钱,让我别跟外面说。等攒够钱,在城里买房子,带着孩子搬出去。积蓄越来越多,我心里也挺满足,虽然有时候还是会过问他的‘生意’,他也还是老话搪塞我,但想到这么多年都还比较稳定,也就没往坏处想。后来他一声不吭将房子买好了,连车也买了,我还跟他吵了好几次。” “再后来,就是前几天吧,有天晚上他喝了酒回来跟我说,那些钱,都不是他做生意赚得,是早些年前他帮人做事,拿到的一笔钱。因为怕一下子拿回来让我生疑,就藏在了外面租的房子里,用了起码四五年,才一点点拿回家。我一下就想到了老陈车祸的事,问是不是他干的,他说不是。又大吵一通,这事儿还没过去,那晚上他又去找隔壁村子的人喝酒,那晚上一晚上没回来,我以为他是看我心烦,不想回来跟我吵架就住在外面了。谁知道,第二天就有人来找我,说在水泥沟里看见他了……” “后来,我还在准备丧事,他的手机里就个陌生电话打来,没有通话记录,我接了就说什么他那儿有老章以前害死人的把柄,知道我们家住哪儿,连家里有多少钱都知道,告诉我,如果家里来了陌生人,问关于老章的事,一个字都不准说,更不准把手机和他的手机号给你们,否则就让人去崽崽的大学里整她,轻则让我们母女俩无处安身,重则要我们的命。” 根据万青所言,家里一直都是章志在出主意,她完全是被引着走的那人,夫妻俩都没什么文化,又做过亏心事,要封他们的口轻而易举。 陆淮深问:“所以我们刚来,你就通知了他?” 万青点头,“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没办法的,我什么用都没有……”每个字都诠释着她的无奈。 “你知道在那场车祸中死的另外三个人是谁吗?” 对面母女双双愣在当场。 陆淮深:“是我太太的父母和哥哥。” 第98章我说过要跟你住一间了吗? 听到这句话,江偌心里的起伏不大。 并非她冷血,她只是无法因为那三个素昧蒙面的人的生死而激动愤慨,顶多会有对生命的逝去感到惋惜的心情。 程栋的死,才让她有真实的失去父亲的心痛。 就算是如今,她跋涉到这样一个地方,追寻所谓的死亡真相,也不过是出于现实需要而已。 她在来时甚至想过,如果并没有当年的车祸,也就没今天的这么多事了。 可一件事的果,往往是另一件事的因。 倘若没有那场车祸,她的生母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说出她的存在,她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江家,像世间大多数人一样,平凡艰难而又心怀缥缈希望地走完这一生,江觐也不会在那华光十色的宴会厅跟陆淮深说:看,我们家刚来的小村姑。 然后,陆淮深看见了她,她收紧心里的一片兵荒马乱,故作无事地偷偷离开他的视线。 并不是说回到江家更好,那时的程家已然是行入绝境,江启应让他们一家四口绝处逢生,而她现在是在偿还。 纵使心有不甘,即便疲惫不堪,想想曾经,她也不会有太多怨言。 章遥也是第一次从母亲那里听说那些往事,得知是她父亲导致了江偌父母哥哥的死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脸红是因为羞愧,脸白是因为刚才互相答应的要求,都将变成空话。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立场互换的问题,如果江偌的父亲害死了她爸,她还会给予对方帮助吗? 不会的。 章遥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难怪你们一直没提为什么要找到这里来……” 江偌说:“刚才谈好的条件依然作数,我们没有要反悔的意思。” 江偌这话应当是起了定心丸的作用,但是章遥好像不大相信,她自嘲一笑,“我爸害死你爸妈哥哥,你还会帮我们?” “你爸做过的事,跟你们无关,再说,配合我们,你们也冒着极大的风险,为自己考虑,是人的本能。”江偌不确定,如果从小跟生父生母生活在一起,她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章遥只觉得自己现在没有任何底气,他们家这么多年的富裕,是用四条人命换来的。 如今,她作为肇事者的家属,还跟死者家属谈条件,是有够无耻的。 但是,即使心难安,她还是不得不这样做,她们母女也是走投无路,就像这个男人的老婆说的那样,为自己考虑是人的本能。 江偌让章遥把章志手机里要留下的东西拷贝走,准备把手机带走,回去让人查有没有留下有用的信息。 因为章志和那人通话之后第一时间就会删掉记录,江偌又从万青那儿拿到了最近那威胁电话的号码。 陆淮深说:“这人不可能长时间使用同一个号码,一旦暴露,察觉到了危险就会弃号。” 江偌低头看着章遥递给她的手机,万青根本没见过那人,连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章志叫那人火哥,所有的一切都被章志带进了棺材里,只能寄希望于这手机里能找到些什么。 陆淮深电话响起,裴绍已经到了章家,“是在办丧事这家吧?院子里有辆白色雷克萨斯。” “嗯,等着。”陆淮深挂了电话,告诉江偌裴绍已经来了,准备走了。 章遥一直注意着陆淮深,那作风分明就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 江偌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出事的时候两三点,她不禁疑惑,裴绍安排什么用的时间也太长了些,不大符合他高效率的作风。 “走吧。”江偌把手机放进手提包的内层里。 万青早去外面招呼前来吊唁的客人,还要跟章全装作若无其事的和谐模样,别人问起她额头上的伤怎么回事,她尴尬一笑带过,说刚才在家里不小心摔了一跤。 陆淮深和江偌临行前,章遥心里越来越没底,直到让裴绍给她拟了个合同。 章遥确认过裴绍的身份证和合同上的证件号码,这才放心。 裴绍问那小姑娘那穿着道袍的人是怎么回事,章遥说:“因为我爸无病无灾,算是横死,照我们这儿的习俗,得做法事。” 裴绍虽觉惊讶,但还是尊重死者和当地风俗,没露出不该有的表情。 章遥拿着那纸合同,小心折叠保管好,看了眼停在面前的车,又看了看陆淮深和江偌,“你们慢走,我就不送了。” 车子启动,慢慢加速离开,江偌隔着车窗,看见章遥走到灵前跪下,就像他们来时,默默无声烧着纸钱。 江偌觉得很压抑,她想起了程栋被推进火化炉的那一刻。 那时候天气还有些冷,她几乎三天两夜未睡,火化炉里轰轰燃烧的声音敲得她耳膜生疼,那时候乔惠病危没来,送行的只有她和程啸两个孝子,以及三两亲友。 那些天,她一滴眼泪都没掉,每次感到眼睛朦胧,她只是低下头,使劲眨眼睛把眼泪咽回去。 但是程栋躺在火化炉前的纸棺材里,最后一次让亲人瞻仰遗容的时候,江偌才有了真切感受,世界上再也没有程栋这个人,她再也见不到这个固执一生的父亲,他的好他的坏,今天过后,统统都会被带走。 例行公事的工作人员早已麻木,迫不及待便将人往火里推,她突然就崩溃了,想上前阻止,“等一下,等一下,让我再看看……” 程啸从后面拉住她,鞭炮声响起,人已经被推进去了。 她来不及捂住眼睛,眼泪直往下流,最后被程啸在一片哭喊声中架出去了。 江偌眼睛又微微泛酸,其实距离程栋过世,也不过一季光景,她却恍觉已过多年。 她不忍再看,将脸专向另一边,这边有丧父之痛,那边却岁月静好,夕阳半悬在山头,一片火红缎带办的烟云从这个山头延绵至另一个山头。 耳边是陆淮深一如既往淡然的嗓音:“需不需要让裴绍帮你查?” “查什么?”江偌情绪低落,一时没回过神来。 “手机。” “哦,”江偌反应过来,手压了压包,说:“不用了,我让高随查就可以了。” 江偌没觉得说错了什么,却见陆淮深勾了下唇,表情有几分讥嘲,“怎么,怕我从中作梗?” 江偌先前陷进情绪里,思想都变得有些迟钝,哪会想到这一层。 思及这次多亏有他,就算他语气不好,她也好脾气地解释:“我没这意思。你今天大老远陪我跑一趟,我很感激,之后的事情就不再麻烦你。” 感激是真感激,客气也是真客气。 陆淮深顿了片刻,盯着她不知作何想,随后冷笑着回:“现在倒是分得很清楚了。” 江偌有些生气,冷静下来之后,微微拧着细眉说:“我现在不想跟你讲话。” 陆淮深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江偌偏向于息事宁人,她就不说话,随便他怎样,想吵都吵不起来。 因为在这青山绿水间只有她和他,可以暂时抛却俗世纠葛,让她生出和他相依为命的悸动,但那些悸动在此刻在荡然无存。 这一天,就像镜花水月不是真,他们要直面的,终究还是那些俗世纠葛。 江偌半开着窗,拢着凌乱发丝,裴绍坐在副驾驶一声不敢吭,后来她也不再主动搭腔,就怕打破残存的一丝平和。 车离开村子史上山道的时候,江偌才发现还有三辆车等在这里,不想引人注意,才将车停在村外的路边。 见他们的车开出来,两辆车在前面开道,一辆跟在后面,怕发生什么意外。 江偌从裴绍和陆淮深的谈话里得知,裴绍来之前是去安排直升机了,以防车在半路又出意外,直升机不是一般的交通工具,需得到相关部门许可,费了不少时间。 出山天已黑,从丘南县到省城的机场近三小时车程,现在已经快八点,最后一班飞东临市的航班是九点,显然已经来不及。 江偌给高随打电话,高随在得知他们没事之后已经去机场了,他明天一早要去见客户,本来原定计划就是二人乘九点的飞机回去。 今晚她便只能和陆淮深在省城的酒店住一晚。 江偌在车上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到了下榻的酒店。 江偌跟着陆淮深去前台开房间,陆淮深此人要求颇高,他要住的套房江偌是住不起的,打算自己开个标间。 陆淮深跟裴绍站在前面,江偌听裴绍跟前台交涉时说,要一间总统套房,一间江景房。 江偌有些迷糊了,陆淮深还有习惯跟裴绍住一间?也不过问她,就给她开了江景房。 前台问:“入住人数呢?” “套房两人,江景房一人。” 陆淮深的证件在裴绍那儿,江偌看见陆淮深拿起一只黑色金扣的女士钱包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身份证给裴绍。 接着裴绍将这张身份证,连带着陆淮深的身份证往前一推,“总统套房的。” 江偌整个人钉在原地,气急败坏拧着前面那人的腰:“陆淮深,你什么时候拿了我钱包?” 陆淮深扯开她的手,握住那瘦小的拳头抬脚就往电梯间走。 江偌愣愣地看向包裹着自己的大掌,心里生出莫名的绮念,她想都不敢深想,奋力就要挣脱,“我说过要跟你住一间了吗?” 第99章你明知道我无法心安理得跟你做这种事 这个钟点,奢华敞亮的酒店大堂里人来人往,江偌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压着声音说话,用尽气力想将手从那修长遒劲的骨指中抽出来。 陆淮深神色如常,眸光微暗地投来一个眼神,似威胁,又似别有他意,江偌看不太懂,但又好像能懂。 成年人之间的事不需要用直白的言语挑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看清对方目的。 她心里砰砰乱跳,思绪凌乱,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埋下头盯着光可鉴人的地砖,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种迷惘和矛盾之中。 陆淮深身长腿长阔步往前,手里又将她拽着,那力道仿若铁钳,让人无法挣脱,江偌只能三步一小跑地跟上。 作为沿海仅次于东临市的大都市,这里有源源不断的境外游客,开不完的国际性会议,在多种语言的讨论声中,陆淮深带着她站在人较少的一台电梯前。 裴绍那边追过来有要事跟陆淮深说。 陆淮深捏着她的手腕的手紧了紧,然后跟裴绍走到两米外较安静的地方,江偌独自一人立在那儿,盯着反光镜面里的自己,那模样,就像一个愣头青。 眼底满是不确定,眸光闪烁,神态上又有些复杂的羞赧,还像什么呢? 还像第一次被男朋友拐来酒店开房的年轻女孩儿。 江偌这么看着,这么想着,突然如梦方醒,自己倏地自嘲一笑。 电梯到了,旁边一位黑人男性站在一旁笑着冲她说:“Lady/first。” 江偌收神,别人等着她进去,她看了眼陆淮深的方向,抬脚先进了电梯,但是房卡在陆淮深那儿,她自己没法按楼层。 见人要关电梯,她不得不阻止:“不好意思,还有个人要进来。” 刚说完陆淮深就缓步进了电梯,按了楼层后,自如地站到了江偌身旁。 江偌一身游客打扮,陆淮深却是西装革履,二人这样站在一起,引来别人好奇的打量。 一路没什么话,电梯到了六十多层,跟随陆淮深出了电梯,江偌退却的想法愈发浓烈,她甚至想转身离去。 她脚步无意识慢了下来,陆淮深似乎是察觉了她心里想法,抓住了她的手腕往前,微粝的拇指扣着她的内腕,那里肌肤温度灼热,脉搏跳动,速度和她的心率如一。 江偌似乎怕暴露不安定的内心,有些抗拒,在他掌心里转了转手腕,却间接使他的拇指沿着她的肌肤摩挲了一圈,摩擦引起淡淡的酥麻不适,每一个细节都在促使气氛往不可挽回的方向进行下去。 临门一刻,江偌仍是想逃的,被陆淮深打开房门,轻而易举带了进去。 他反手合上门,将她抵在门板上,漆黑光线里,她抬头便看见了他眼底的暗涌,因离得近了,她抬头时,额头还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下巴。 一天下来,他的下巴已经泛起青茬,有些刺人。 因视觉受限,其他感官感知能力便被放大,即便两人相对无声,江偌仍能感到他粗沉的呼吸,以及那带着侵略意味的男性气息,类似雄性是捕猎前的一种征兆。 两人都没讲话,陆淮深抬手将房卡放进墙上的凹槽里,偌大的房间里灯光逐次亮起,仿佛一瞬间从黑夜到白昼。 陆淮深的脸在眼前清晰起来,背光而自成翦影的深挺轮廓,凌厉英气的眉眼,只是此刻薄唇紧抿,眸光深暗,充满了危险气息。 他拿手环住她的腰,声音沙哑地问她:“你没什么想说的?” 江偌往后退,身子更加抵紧在了门板上,腰也往那横在门和身体之间的掌心里送去,他满意握住揉捏了一把。 “我……”她声音一软,分明不是自己原本的声音,“你连我证件都能悄无声息拿走,我说什么有用?” 这话本该是带着讥诮,带着质问,此种情况下,就像被人强灌一腔春水,嗓音发甜发腻。 所有事情仿佛都已经脱轨,明明知道他的意图,她还是上来了。不管她再怎么不承认,事实是,她但凡有一点不情愿的想法,事情都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女人是种神奇的物种,能灵敏地察觉到即将发生的危险,但却不能精准地避开。 在她眼里,陆淮深本人就是最大的危险,一次次逼她越过中间那条泾渭分明的线,一次次带她涉足不可触碰的灰色地带。 可是越危险的东西,越有吸引力。 她就像个傻子一样,明知不该,还是像打了肾上腺素一样,一面战战兢兢,一面走火入魔般去涉险。 陆淮深手猛地一收紧将她往自己身上按,唇刚刚碰到她的,她没闭眼,反而是掀起眼眸盯着他,“但我想知道为什么?” 陆淮深没动,她的唇翕阖间,像羽毛一样扫过他的唇,呼吸细细的,带着一点温热潮湿,挠得他心上痒意四起。 “什么为什么?”他嗓音喑哑得厉害,呼吸变得急促,没忍住,低头先吮住她的唇咬了一口。 本只想解个馋,却越发心痒难耐。 “你今天帮我,就是在跟唔……”江偌被他一下一下亲着,话都说不利索,呼吸不匀,身体发软,她攀着他的肩,微微喘着气道:“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你说。”他回答,手却四处作乱。 防晒外套被挑开,她里面只有薄薄的T恤,胸前被异样的温暖裹覆住,江偌低哼了一声。 江偌双眸沾水一般清凉,看着他颤抖问:“不是说我不值得你放弃江家么,你今天明摆着跟江渭铭作对,现在又想跟我……” 陆淮深迫不及待,不容拒绝地捧住她的脸,从她耳廓吻到脸上,嗓音低沉近似蛊惑,“我们是夫妻。” 江偌眼神迷离,仍是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你这回答仅是针对我最后一句话,只有在你想*的时候才认我们是夫妻,以前你可从来不认为我们是夫妻。” “你记恨我?” “你不一直都知道吗?你明知道我无法心安理得跟你做这种事,你依然我行我素。” 陆淮深一口咬在她下巴颏儿上,江偌痛呼,他附在她唇畔说:“那你就先心安理得试试看。” 第100章就像她也拒绝不了他一样 心安理得试试看? 她如何心安理得呢? 江偌未来得及将陆淮深这话理解透彻,也没想出心安理得的法子,便被重重地攫住唇舌,如疾风骤雨让人无法喘息,似浪头拍岸惊起三尺水沫飞溅。 她脑中一片空白,被迫接受着他的味道侵入她的口腔,承受着他轻重不一的力道,让他指尖的温度一寸寸地往自己身上渡。 江偌脑子发蒙身体发热,闭着眼睛,那心情痛苦又快乐,想拒绝,又想接受。 紧密贴合的身体,男人的强硬,女人的柔软,在相互挤压中发生刚与柔的碰撞。 鼻尖触碰之间,两人双双一愣。 那转瞬而逝的温存错觉,让江偌无所适从,他颤颤地睁开眼睛,陆淮深轻锁眉心看着她,往日里沉静深邃的双眸不再冷清,一抹浓色缠绕其中,似一张巨网将她笼住,挣不开逃不脱。她仿佛从这双眼里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她被以适应他的高度按进胸怀,她踮着脚尖,人昏昏沉沉仿佛虚坠在半空,不得不攀住他的肩膀,紧紧依附在他身上。 四目相对,不动声色,却又似火花四溅。 江偌微启着水润的双唇,每一次呼吸,胸就往他身上挺送一分,撞上他坚硬的胸膛,她立刻收敛住呼吸,妄图维持这一刻的相安无事。 陆淮深突然伸出手指,像以往两次一样,指腹重重碾磨过她的上下唇,江偌对此有印象,煞一时间心潮澎湃。 她鬼使神差地将下巴一扬,主动吻上他。温软的唇舌,不似他那般霸道而带有攻击性,虽然力道轻柔,急切又毫无章法,却又歪打正着地能勾起人满腔谷欠火。 江偌的主动,让陆淮深相当满意,急不可耐地反客为主。 意乱情迷之时,衣服刚要扒完,江偌感到肌肤上传来些微凉意,陆淮深的手抚上她光洁圆润的肩头,她缩了缩肩膀,偏着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一个不太温柔带的啃咬落在那里。 她半合着没什么焦距的眸说:“我想洗澡。” 一天下来,风尘仆仆,身上不知道汗湿过几回,想想就很脏。 话刚说完,陆淮深单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提起便往旁边浴室里走。 江偌心神晃动,拍他的肩说:“你出去,我自己一个人洗。” 陆淮深将她放在冰凉的盥洗台上,头顶一盏如昼清光将她每一寸肌肤照得白皙通透,他拨着她身上最后的遮挡物,声音低沉喑哑,“这个时候你让我等?” 说完将人抱下来,站在淋浴底下。 江偌浑身无力,水珠顺着身体滑落,相贴的部分有些黏腻。 江偌脑中已经一片混沌,忽然被他转了个身面对墙壁,她掐住他横在胸前的紧实小臂,两人不约而同发出难受又欢愉的喟叹。 …… 从浴室到床上,江偌困到指尖都懒得动一下,陆淮深刚一出来,还在躺着平复呼吸,她闭上眼直接睡了过去。 不过一分钟,陆淮深偏头看江偌,巴掌大的脸陷进枕头里,双眼紧闭,眉心萦绕着倦意,手指自然蜷曲着放在耳边,头下垫着一张浴巾,半湿的头发的铺散在上面。 神经中充斥着释放过后的空虚,陆淮深半靠在床上,动了动喉结,慵懒地眯着眼看着天花板,就那么伸手去摸了下身旁那人的脸,一手的滑腻细嫩。 被人打扰,江偌半睡半醒地说了句什么,翻身蜷成一团背对着他。 陆淮深起身,随便套了件浴袍在身上,四处没找到烟和打火机,才想起都放在了车上。便走到吧台那儿倒了杯酒。 他站在吧台旁,手里是酒杯,从那个方向刚好可以看见起居室的床,一条细白的小腿露在被子外。 他想起了之前江偌说过的话:你明知我无法心安理得跟你做这种事,你依然我行我素。 有些人,生来就是逃避主义,被人逼急了才会做选择。 他逼她承认喜欢他,逼她跟他做,又站在高处告知她,她不值得他放弃某些东西,转身又做着违背心意的事。 他分明极其讨厌倔脾气的女人,也明知道这种情况下,跟她的牵扯越多,事情的发展越不受控。 但他又向来如此,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哪怕那东西本身并不情愿,哪怕要徒增许多麻烦。 陆淮深放下酒杯,去冲了个凉才躺回床上,一边闭着眼酝酿睡意,一边将手横在床板和江偌的头之间,手指碰到几缕发丝,他握在手里把玩了几下。 似乎是扯痛了她,他停住手,她却翻了个身,躺在了他身侧很近的地方。 他睁开眼,在一片静谧中,身旁传来清浅规律的呼吸,他再次闭上眼,长臂一探,连人带被往自己身边搂了搂。 似乎是房间里冷气太足,她将被子裹得很紧,随着他的动作主动往他身上靠了来。 …… 江偌一早醒来,周身都传来运动过度的酸痛。 睁开眼,入目就是男人半遮半掩的随呼吸起伏胸膛,肌理分明,肌肉紧实,江偌记忆里还有清晰的触感,以及被那有力的双臂拥住时的安全感。 愣愣地好一会儿,悄悄从被子下伸手去摸了摸那壁垒分明的小腹,感叹手感之好。 作为*,陆淮深已经超出合格线很远了。 江偌收回手,看了眼那还在睡梦中的男人的侧脸,褪去平日里的冷峻和攻击性,短发凌乱,薄唇紧抿,整个人平和之中透着慵懒的性感。 江偌心中却怅然若失,想起陆淮深曾经如何对她,现在又是如何想方设法想跟她上床。 不管跟心有没有关系,至少现在他在身体上拒绝不了她,就像她也拒绝不了他一样。 如此一想,竟觉得出了一口恶气般畅快。 可是转念又想,到底是谁损失更大?各自欢愉过后呢? 江偌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重重地闭上眼,脑中一团乱麻。 头顶突然传来阴测测的质问:“你叹什么气?” 江偌睁大眼,心惊肉跳地看向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陆淮深垂眸睨着她:“你摸我之前。” 第101章变得像陆淮深会喜欢的那种女人了 江偌还躺在他臂弯下,头只枕了洁白枕头的一角,闻言之后滞愣了几秒,接着席卷而来的是无地自容。 她再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忍不住将脸埋进被褥里。 正所谓放纵一时爽,事后难收场。江偌从未跟陆淮深这样赤身*地在一个被窝里醒来,更别说她还自作聪明地在他醒来之前各种自得又惆怅,叹息得意尽写在脸上。 江偌好歹也是好强要面的人,在此事上纠结得很,唯恐被他嘲笑。 但是陆淮深并未在这事上做过多纠缠,重复了刚才那问题:“我问你叹什么气?” 江偌被他这话提醒,思及自己当时叹气是因为心里在想,*来时不管不顾,之后依然前路茫茫,两个明知不会有结果的人,不会为了对方而努力,却还屡次纠缠不休,床上你侬我侬,床下反目成仇。 这种关系畸形且病态,夫妻不像夫妻,情人不像情人。 江偌没去看他,也能感受到头顶的压力,但她不会在他面前剖白,打算糊弄过去,便又像刚才那样叹了口气,“你昨晚……” 眉心微拢的样子,似乎有难言之隐。 话还没说完,陆淮深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江偌望着那张噙着清冷笑意的轮廓,眼底分明是风雨欲来。 空气中情谷欠的气息似乎还未完全散去,他身上的味道很干净清爽,又带着清晨独特的阳刚气息,混合在一起,已让她难以集中注意力,加上晨间苏醒的男性特征若有若无地威胁着她,脑中那些正经的不正经的话,一时间全都找不回来了。 江偌双手抵住他*强健的胸膛,手心里传来暖意,她很勉强地维持着原本的表情,将话锋一转,感叹说:“你昨晚太用力了,我很受罪。” 那句‘太用力了’明显带着夸张吹捧的成分,而且陆淮深不用想就知道这不是她本想说的话。 他看着她没说话,天色已大亮,光亮被厚重的窗帘阻挡,些微余光从缝隙里钻进来,室内半明半暗,像极了昼夜交替那一刻,晦涩,朦胧。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脸上,一如往常那般邃然锐利,乍一看是专注的眼神。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江偌的错觉,他未完全褪去慵懒睡意的眉间,似乎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缱绻。 因这层想法和他让人心慌的眼神,江偌渐渐难自制,她和他本就不适合在这种时候温存,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会让她觉得浑身不对劲。 她承认,陆淮深处理这种关系时泰然自若的态度,是她永远学不会也做不到的。 “我要去洗一下。”江偌推了推他,示意他从她身上下去。 陆淮深丝毫微动,还故意往她身上压了压,她两位数的体重,哪能承担他的重量,顿时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股份还给你怎么样?” 江偌还没缓过气儿来,这话就像一颗石子,毫无预兆地抛进平静无波的水面,咕咚一声,涟漪泛起一圈又一圈。 江偌的心情可谓是瞬息万变。 一开始是惊喜得说不出话来,一件为之受尽磨难绞尽脑汁的事情终于有了喜人的结果,她如何不惊喜? 可接着她又想,这人是陆淮深,他怎么可能松口?是阴谋陷阱还是纯属逗她玩乐? 当然不可避免的猜测,他做这样的决定,是否是因为对她有了情感上的改变? 但这个念头并未在她脑海中停留太久,她不敢往下想,明知得不到的东西,她不会去肖想。 江偌心中历经百转千折之后,终于平静,见他目光沉定,没有要反悔的意思,她抿着唇轻笑了一下,不是讥嘲,也没有激动,只有些愣。 她咬了下唇,手指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下,“你确定要现在跟我说这种事?” “现在怎么了?”陆淮深皱眉。 江偌说:“不严谨,你就像是一时冲动在给女票资,我无法确定你事后会不会反悔,而我到头来空欢喜一场。不如我们把衣服穿上再好好谈谈?” 陆淮深似笑非笑地,故意迷惑她的视听一般,被子里的手在一身软腻上游移不定,看着她五官难耐的皱起,眼神也不再清明,俯身含住她的下唇正中,然后慢慢撬开她的齿,动作极尽缓慢又十分有力。 在她乱得不行的时候退开稍许,与她鼻息交融,“你不敢要?” 江偌脑子里完全是一团浆糊,正准备细究他的话,不防被他趁机撩拨,几乎要沉溺进去的时候,又被他提起这事,她突然就像暂时性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遵从本能地赞同他的话。 她的确是不敢,她怕这是一个阴谋。太轻易地送到手边,她反而不敢接了。 陆淮深勾了下唇角说:“不要就算了。”说完便要起身。 江偌怕错过这机会,心里一乱又一急,咬咬牙,牢牢抓住他的手臂说:“要。” 他挑眉望向她:“要什么?” 江偌还捏着他的手臂,慌急之中用力掐了一下,“股份。” 陆淮深收起脸上的笑意,只是应了一声,“嗯。” 江偌:“……” 没有书面合同,连口头上多余的字眼都没有,她觉得十分不靠谱。而且他突然提出要给她合同,也让她一头雾水,整件事情被披上了扑朔迷离的外衣。 江偌一个个问题的想,书面合同可以找律师拟,他这人向来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答应了应当是不会反悔的。 那,他的出发点是什么? 她开始发散地联想,事情从他答应陪她去找章志开始,就有问题了。 她试图理清一切事情,自己一边想一边看着他问:“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还记得你以前说过的话吗?从你答应跟我一起找章志,到现在要将股份还给我……陆淮深你言行不一,甚至做的事情跟你的立场截然相悖。” 陆淮深轻描淡写说:“人都是会变的,何况是立场和目的这种抽象又灵活性极强的东西。” 他掀开被子站起来,下面不着寸缕,江偌移开眼,他随手套上丢在沙发上的浴袍。 陆淮深的回答模棱两可,江偌不由得往他和江渭铭一家有了出现了利益冲突上想,除此之外她找不到其他原因。 江偌坐起来,失神地盯着那道宽肩窄腰的高大背影。 她理不清思绪,其中复杂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想清楚的,索性先起身去洗澡。 顺手拿过床头那张浴巾裹住身体,下床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垃圾桶里有个用过的计生用品,但好像第一次在浴室的时候,并没来得及用,这个应该是第二次的。 她现在并不在安全期,虽说没弄在里面,但她心里总有些忧虑。 虽然陆淮深曾说过有了就生下来,但她并不想在这种诡谲莫测的环境下跟他闹出人命来。 可能于他而言,多一个孩子少一个孩子并无所谓,毕竟亲生的私生的,陆家都不差钱养孩子。另外她也不知道他为人父会是怎样一种状态,所以暂且不作无意义的评价,总之和他怀孕生子是个不明智的决定。 被太多事情占据大脑,因此,江偌从洗澡到吃早饭都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已经是周一,江偌昨晚就跟G请了假,说还在东南省省会,中午过后才能到公司。 谁想当时G的态度并不冷淡,反而有些令人难以捉摸,笑着问她:“私事还没解决完吗?” 江偌说是,因为无法说具体原因,心里不着底。 G竟也没有追问,准了她半天假,让她下午准时去公司,因为秘书下午有事要请假,办公室会缺人手。 所以下了飞机,江偌连稍事休整的时间都没有,机场距离陆淮深的别墅近许多,DS大楼也在城东,两地相距不远。江偌回别墅那边换了身衣服,午饭也未来得及吃便马不停蹄往公司赶去。 江偌去之前才搞明白,项目组是临时成立的,由多个部门的人组成,要在兼顾本职工作的同时,完成项目组的工作。 江偌下午刚到公司,就有项目组的同事问她要考察报告,她只在飞机上写了个大概,还需要时间完善,G这边也有许多亟待处理的琐碎,时间被挤得毫无缝隙。 下午过半的时候,她又接到了一个私人电话,来自明钰。 江偌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自御楼那件事之后,她跟明钰便断了联系,因为在明钰发来的最后一通短信里,她说:江觐不让我跟你联系了,珍重。 江偌走神几秒,忙接了起来,“明钰?” “是我,江偌。” 江偌盯着文档上的文字,忽然间眼花缭乱,她起身走到楼道里,想说话,却不知道用什么开场白,最后只得一句:“你最近怎样?” 明钰笑笑,带着一点浑然天成的柔媚:“还行。你的事……我偶尔有听江觐提起。” 江偌扯了扯唇,“是吗,他对你好不好?”话刚出口,江偌便觉得自己问了句蠢话,但已来不及收回。 “还行的。”她低低的答,还是那句不变的话,还行,都还行,过得去,她永远都是这样。 随后就跟她谈起正事,“今晚有空一起吃饭吗?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讲。” 江偌:“可以是可以,只是我手头上工作有点多,不知道会不会加班,时间确定不下来。” 明钰:“没事,我等你。”说完又郑重补充道:“你一定要来。” 江偌答应了,只是明钰最后那话,让她提心吊胆,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偌挂了电话回办公室,坐在电脑前,发了一阵呆,百思不得其解,干脆重新投入工作。 项目组的组长是个挺刁钻的人,极其讨厌下属行敷衍糊弄这一套,江偌一点不敢注水,写完之后一个字一个字检查多次,自觉没什么差池之后才发送过去。 一看时间已经快七点,办公室的人走得稀稀拉拉,就剩她和王昭这两个赶工的。 江偌给明钰发消息说会迟到之后,明钰也没打电话催,更让江偌过意不去,收拾好包便要走人。 王昭苦哈哈地望着她,“我被返工了,你帮我看看行不行?” 江偌为难:“可是我有个朋友在等我,我都迟到一小时了。” 王昭也没强人所难,朝她挥挥手,继续苦哈哈地修改自己的劣质品。 江偌到明钰跟她约好的地点,跟前台报了明钰的名字后,被领到了一间包厢前。 如此兴师动众,江偌更觉得古怪。 推开门进去,餐桌旁坐着一妙龄女郎,栗色卷发,穿着某奢侈品牌当季限量新款连衣裙,气质靓丽不落俗,眉心似有似无地皱起,萦绕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愁绪。 听见声音,明钰看过来,笑起来淡淡的,“来了?” “对,不好意思,工作走不开。”江偌说。 明钰亲自给她倒酒,裸粉色的指甲圆润饱满,长短适中,酒红色蕾丝衬得她明艳动人,跟她手里酒的颜色相得益彰。 江偌顺下去打量了一下自己,黑白色系的OL装,样式虽然不错,但颜色单一,难免显得有些无趣。 明钰放下酒瓶,看着江偌说:“你现在变得很不一样了。” 江偌笑:“哪里不一样了?” 明钰眨眨眼说:“变得像陆淮深会喜欢的那种女人了。” 江偌脸上的笑一僵。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曾听她提到过陆淮深,也只有一个人知道,她曾说他不会喜欢她这样的。 那唯一的一个人就是明钰。 但是这些事情过去好多年,明钰如果不提起,她应该也不会主动回忆起。 江偌笑着抿了一口酒,她不说,谁知道她今早是和陆淮深在一张床上醒来的呢? 她以前因为程家太过声名狼藉,没什么朋友,就算是曾经和她玩得好的,后来也都避之不及,唯一还跟她亲近的,只有明钰。 因为跟程栋合作工程,最后卷款出逃的就是明钰她亲爹。 两家人是住在上下楼的邻居,江偌当时不懂事,怨怪明钰爸爸的时候,也连带着怨过他们一家。加上事发之后,明钰当时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找过她,上下学也躲着她走,江偌也权当再没有这个朋友。 直到后来明钰的妈阑尾炎要开刀都没钱,明钰哭着来程家道歉,求他们借一点钱。 江偌其实并没有想过,明钰母女会过得比他们家艰难。 第102章江偌不能留 明钰的母亲是一名人民教师,也是江偌初中时隔壁班的班主任。她父亲家里兄弟姐妹众多,高中毕业后便去当了兵,退伍后便跟学过工程报价的战友的亲戚在建筑公司做事。 后来那亲戚和明父积攒了一些人脉,便决定出来单干,因为明父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父宠母爱,便给了他一笔钱做本钱。 事业刚起步,明父便遇见了明钰的母亲,后来两人步入婚姻殿堂,也算恩爱。不过多久,在承包工程这一块儿刚有了起色,又陷入了官司纷扰中。 这一场官司一缠就是好几年,积蓄几乎全赔了进去,官司尘埃落定后的近一年的时间里,因剩下的积蓄用来重启事业,全靠明钰妈妈的工资支撑一家。 那几年萧条之后,明家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明父做什么都风生水起。受挫之后,明父怕了,便追求稳妥,虽然没有赚得盆满钵满,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直到后来和程栋合作,工程出了事。如果不抽身,轻则赔到倾家荡产,重则承担刑事责任。 程栋当时正抓破头想办法,四处找关系、找责任方,明父在意识到没有回旋余地之后,唯恐再次跌入绝境,多日准备之后,悄无声息地卷走所有钱,抛弃妻女,撂下烂摊子,不留只言片语,远走高飞,至今杳无音讯。 那时候明钰的母亲把手里头的余钱,加上从娘家竭尽所能借来的钱给了程家。 两家自顾不暇,除了明钰的母亲来给钱那一次,互相都未再打过照面。 不到半个月,明钰来程家,是江偌开的门,印象很深的是明钰那双红肿的眼,已然已经哭了很久。 明父向来忙于事业,明钰从小几乎是由妈妈一人带大,两人性格很像,知书达理,性情单纯温和,唯一不足就是有些胆小怕事。 江偌的记忆里,明钰虽然一着急就红眼睛,但也从未看她哭成这样过。 所以一时间连她也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乔惠立刻将人请进去问清缘由后,明钰不停为她爸爸曾经做过的事情道歉,只因为担心程家不肯伸这援手。 江偌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明钰的爸爸离开前,取光了家里所有银行卡,只留下三千块钱,可能本意是想在明钰妈妈发工资前,足够维持母女俩这个月的温饱。然而明钰的母亲却也是有气节的人,留下千来块,其余的都在之前给了负债累累程家。 并且之前明钰妈妈去娘家借钱时,遭受了不少冷眼。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亲戚邻里都知道她家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心知肚明那钱借出去,就相当于成了泼出去水,初中教师每月工资就那点儿,母女两个要生活,不知多久才能还的清,谁又说得清楚,她会不会像她男人那样跑路呢? 以至于后来明钰再去借钱,别人直接将她拒之门外。 切阑尾炎也不是什么大手术,程家那会儿正在变卖家产,把刚拿到手的钱拿了些出来给明钰妈妈动了手术。 两家人那段时间里都是磕磕巴巴地过着,尝遍人情冷暖。 江偌后来有宛如神祇般应时出现的江启应,但是明钰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江偌回到江家之后,跟明钰在不同城市,最初每周都会通过电话联系,只得知她们母女日子过得不怎么样,明钰母亲的娘家那边甚至冷血地跟她们撇清关系。 孤儿寡母,十分可怜。 江偌在离开后第一年明钰的生日时回去看她,给她带了礼物,偷偷在礼物里塞了一张储蓄卡,那是她攒了大半年的零花钱,不算多,但是会让她们生活好过点。 江启应对她很大方,但毕竟是个小孩,也不会到放纵的地步,爷爷给多少,江偌就拿多少,大部分她要偷偷给乔惠和程啸,因为程栋那时候还在做他的发财梦,一发现有钱就要拿去做什么投资,即便已经多次血本无归。 所以她能帮明钰的,也就那一点了。 明钰给她打电话,抽噎着说非常感谢她,但是她妈妈说不能收,约她出来,把卡硬是退给了她。 明钰的高中注重升学率,从高二上期开始,周六晚上开始就要上课。那会儿她们分别时,日头西沉,江偌看着她穿着白色蓝边的夏季校服,宽宽长长的校裤裹着长腿,垂着脑袋头也不回,留给她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 那天之后,江偌和明钰的联系越来越少,她只短短徐徐从乔惠那儿听说她们家的近况,譬如明钰跟她同届毕业了,考到东临市来啦,又说她们家的债终于还完啦,母女俩可算是能轻松些过日子了。 再之后,江偌出国,连乔惠也跟明钰母亲断了联系。 直到一年前大学毕业那次回来,江偌得知明钰做了江觐的情妇。 那个高瘦高瘦,斯文漂亮的女孩子,如今仅是淡施妆容,已是精致绝艳,风情婉转。 回忆转瞬过,江偌放下酒杯,悠悠道:“你也有了很大变化。” 明钰敛眉一笑,“我知道,我自己很清楚。” 这回答让江偌不知如何接,话里似乎还有自嘲的意味,江偌怕她误会,说:“我是说你变得更漂亮了。” 明钰只是挑了下眉梢,笑着说谢谢。 江偌怅然,曾经躲在被子里打电话,无所不聊的人,到现在也只能你来我往说几句这些暗藏玄机的空话了。 她又喝了一口酒,掩饰着心里那些冒酸的情绪,然后问她:“你说今天找我有重要的事,是什么事?” 明钰嘴角的弧度凝结了一瞬,笑容随之慢慢消失,她盯着面前的餐盘说:“先吃吧,你加班到现在没吃晚饭吧?” 江偌说好,心想又是单独开包间,又这般吊人胃口的,让人很难往好处想。 随后她拿起刀叉,无意间往明钰那边瞄了一眼,见她握着餐具的手在发抖。 江偌起初以为是灯光反射造成的错觉,但认真看了眼之后,发现她指节都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江偌心往下沉了沉,直直看着她问,“你怎么了?” 明钰刷地抬起头,因为动作有些快,而显得不自然,她紧紧抿着唇,双眼发红,眼眶轻颤。 江偌现在又觉得,明钰似乎还是那个明钰,一紧张就眼红手抖。 明钰没吭声,眼光往手机瞟了瞟,像是下定什么决心,拿起手机找出一张照片,吸了口气才说:“我昨晚,听见江觐打电话时,说起了你,就是和这个人。” 江偌心中一凛,接了过来。 明钰两手交握放在身前的桌子上,“他在洗澡的时候,手机放在床头了,我没他手机的密码,也不敢看他短信,我就只好拍了下来。” 江偌将目光落在那照片上,是手机锁屏界面,上面一通来自‘水火’的未接来电,然后有一条来自‘水火’的短信:来了四辆车接陆淮深和江偌走了,外面还有两辆直升机待命,陆的助理让警方的人往村里去调查章志的死因…… 因手机锁屏时,短信显示的字数有限,后面的内容隐藏了。 这个‘水火’,难道就是章志妻子提到的那个打威胁电话的‘火哥’? 她竟不知陆淮深是什么时候授意裴绍去让警方调查章志死因的,不过就目前来说,警方的介入,是保障章志妻女的安全的唯一方法。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江偌不明白。 明钰说:“江觐洗澡前跟这个人通过话,我听到一句,江偌不能留。” 第103章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不能留。 江偌听见这三个字,感到有些肝颤,脸上表情都灿然失色,她愣了一愣,随后低下头舔了下唇,刚过嘴的食物留在舌尖的香醇,霎时间变得索然无味。 以前只知道她跟江家死磕,对方也不罢休,如今也能从丘南县一行后猜到江家想要针对她,但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性命得到威胁,就像被人罩住眼,知道面前悬着一把刀,却不知那刀刃什么时候会递到眼前。 可她现在完好地坐在这里,感受着恐惧细细密密地传遍全身,在她的皮肤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先不管明钰听来的消息是真是假,有了她生父一家的前车之鉴,她相信江觐是做得出来的。 明钰拿回手机,盯着漆黑的屏幕,始终未抬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得很清晰,“关于你为什么不能留,好像是因为股份和江舟蔓,我那会儿惊住了,没有听清。我听江觐后来那话里的意思,他好像很忌惮陆淮深,又需要陆家。”她抬眸望着看起来还算镇定的江偌,“阿偌,我觉得你好好跟着陆淮深,或许现在只有他能保证你的安危。” 江偌将每个字都听进去记在心里了,但是没去细究这个保全自己安危的办法到底可不可行。 因为心里始终还存在一份怀疑。 “之前江觐让你不跟我联系,现在你贸然告诉我这些,他会不会对你怎样?” 从江觐的出发点来看,他长期出入明钰的居所,肯定会有不够严谨留下些不可言说的秘密的时候,让明钰切断和江偌的联系,是在防江偌,也在防明钰。说明江觐根本不信任明钰,用的是强制手段让她听从。 明钰跟着江觐,似乎也不好过,但又指望着依靠江觐过日子,违背他的意愿,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他不会知道我跟你说了这些的。”明钰想对她笑来着,但是又笑不出来,显得表情牵强,江偌从进门开始,在她身上看见的一切光鲜亮丽,随着时间流逝,正在片片龟裂。 她低声说:“快吃饭吧,也许江觐待会儿要去我那儿,我不能待太久了,让他怀疑就不好了。” 江偌不知道说出这话的她,心里是不是在担惊受怕。 明钰冒险告诉她这些,她应该说句感谢,“明钰,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明钰切着菜,摇摇头,抬起头又冲她笑了笑说:“不客气,我应该做的。” 江偌听了一愣,心里一阵难受,她不知道明钰这些年在江觐身边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似乎很不开心,若无其事又无不透着卑微与小心翼翼。 江偌说:“没有什么是你应该做的。” 明钰看向她。 “你要是因为你爸当初酿成的后果而觉得自责,觉得欠了我们家,没那个必要。当初那工程问题已经造成,你爸就算不走,也不会改变结果。”江偌颇有种认命的麻木感,“做多大事,承担多大风险,都是命,怨不得别人。” 到如今,连江偌也分不清到底是从哪个环节开始除了纰漏,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是程栋生意失败?还是她生父母的死亡? 到底是待在程家好,还是该庆幸回到江家? 如果程栋生意没有失败,她大可选择留在程家,就能远离江家那摊浑水。如果亲生父母没有那场车祸,待在山穷水尽的程家,对她而言就是走不出的深水炼狱。 就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永远是个谜。 任何一个决定的改变,都会让事件走向另一个不同的未知,她和明钰的今天,都是别人或自己做错了决定导致的避不开的结果。 明钰怔怔的,听完只是点了点头。 这顿饭吃得两人都不是很舒心,各怀心事,快速解决完便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江偌说:“回见。” 明钰只是点头,没给确切的回答,江偌瞬间明白过来,下一次见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又是怎样一副光景。 江偌等了许久,等来一辆出租车,上车后给陆淮深打了个电话,“你今晚回别墅那边么?” 陆淮深沉吟一声,回:“你不如去问裴绍?” 江偌无言,以前为了避免和他直接联系,拐弯抹角从裴绍那儿打量他的去向,陆淮深的心眼儿大概只有针眼那么大。 江偌说:“我有重要的事找你。” 那边沉默片刻,说:“我在公司,敢来你就来。” 江偌心说有什么不敢的,除了陆淮深之外,又没有洪水猛兽,可细究一下陆淮深这话,才恍悟,人言可畏。 流言蜚语才是最大的洪水猛兽。 她退缩了,“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要不然去临海别墅那边等你?” 陆淮深低沉的笑传来,“你就这么怂?” 江偌惯常般淡笑着回:“这不是怕在你公司抛头露面次数多了,耽误你开始下一段婚姻嘛。” 陆淮深那边静默两秒,直接给她撂了电话。 江偌气得不轻,盯着电话想,你不是了不起么,怎么就这点道行?说你两句就受不了,你以前对我说教的时候,我统统忍着,几时撂过电话了? …… 江偌还是去了博陆。 摩天大楼里已是一片昏黑,从外看,有好些儿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江偌给陆淮深打了电话,给她解决了通行问题,直上高层总裁办公室。 江偌来过,凭着印象摸去办公室,这一片区亮如白昼,不少员工跟着陆淮深在加班。 她瞧着裴绍站在一助理办公桌前,在核对文件上的资料。 陆淮深办公室的门没关严实,她以为里面没别人在,刚推开,听见了里面传来谈话声。 江偌看见大班台前坐着一男人,正跟陆淮深谈话,她赶紧闪身出去。 裴绍交代完事情看见了她,跟她聊了几句。 江偌有些尴尬,笑着问:“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难怪陆淮深当时会说那样的话。 总裁秘书室的一众助理秘书投来好奇又八卦的目光,她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在,倒显得她像个入侵者,打破了这里的和谐。 第105章那你站我这边吗? 江偌却心惊肉跳得厉害。 一门之隔,外面清光大亮,人声不断,她却和他贴着门做这样的事,刚才开了门又关,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注意到没有。 这么想着,江偌一时觉得不堪,一会儿又感到刺激。可是转念想到是他主动,本能地为自己开脱,该觉得不堪的应该是他。 思绪昏沉起伏间又借那一缕理智冷静地想着,他又想用这种方式终止一场争辩。 都怪自己将弱点暴露得太明显,他深知她脸皮薄定力差,对于他无论是有目的还是无目的的调情,都难以抗拒。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暴露的,她这一刻竟然毫无头绪。 她想法太多,以至于注意力不集中,睫毛不停地颤动,偏着脸想要去躲避他的亲吻,她很明白,法律盖章的关系下,这样的亲热于他们而言合乎常理,但是不合情理。 贪欢变成感情纠缠,才最可怕。 可是,推与就都难随人愿,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沦陷,阵地失守却又别无他法,次次抱着侥幸与放纵的心理接受他。 江偌稍微清醒了些,趁陆淮深的唇往她下巴印上去的时候,她彻底将脸别开,伸出虚软无力的手去推他肩膀。 “陆淮深,外面有人。”她皱着眉,目光几分迷离几分沉静,声音很轻,呼吸不稳。 “他们听不见,也不会进来。”陆淮深微喘着气在她耳畔说,又逼近一分,抬起她的后脑勺,似乎在惩罚她的心不在焉,在那殷红柔软的下唇咬了一口后更加深入。 揽在她腰后的手也往下移,在那丰润有致的臀上动作几下。 江偌呼吸一紧,仿佛一把温火忽然炸开,瞬间摧毁她的理智。 半身裙摆下的小腿肚紧紧贴着他的西裤,一开始觉得质料冰凉,腿抖了一下,不一会儿便被体温捂热。陆淮深穿着衬衫,她的上衣亦单薄贴身,形同虚设的薄薄衣料,无法阻挡体温与身体轮廓在对方身上留下痕迹。 身后的门板冰凉,陆淮深绕开那坚硬的金属门把手,护住她的腰往旁边移开稍许。 陆淮深的吻如雨点骤落,来势汹涌,落在她脸上脖子上,手上动作因兴致高涨而变得有些粗鲁。 江偌启唇吐气,眼睑挡住了灯光,一片白茫茫的光色浮在眼前,却又照不进眼底,她像脚不着地一般没有实在感,于是半睁开眼,余光正好对上落地窗外五光十色的夜景。 站在那里,能将东临市中心最繁华景象的净收眼底。 耸入黑云的摩天大楼,广告牌上的霓虹仿佛在云沫中闪烁,朦胧虚诞,一点也不真实。 陆淮深将她的衣摆从裙腰中扯出来,骨节分明的大掌带着灼热的温度,把玩着那片骨软肤嫩的地带。 怀里的身体香软纤细,与男人的清爽阳刚截然不同,几下就软倒进他怀里。 江偌外面衣衫凌乱,却都还挡得严严实实,里面的却被他扒开了扣子。她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胸前被陌生的暖意和力道覆盖时,背脊猛然紧张地躬起。 两人都有些一发不可收拾,但是在这儿做这种事,江偌不如陆淮深泰然,瞻前顾后跟做贼一样神经紧绷,以至于突然响起敲门声的时候她抬手就将陆淮深推开。 门就在她身后,几乎是贴着她耳朵想起,尖锐得可怕。 陆淮深推开稍许,但还将她揽在身前,眼神紧紧攥住她,又深又沉看不见底,大有不管不顾继续下去的意思。 江偌双手用力抵住他胸膛,抿紧了唇冲他直摇头。 外面裴绍说:“陆总,刚改好的策划书送上来了。” 陆淮深也不是色迷心窍的人,就是关键时候被逼停刹车,简直要命。他盯江偌那双紧张兮兮的水眸,将门外的人晾了一会儿,硬是摸够亲够才意犹未尽地将她松开。 江偌转身就奔逃进了休息室。 关上门之后,江偌脱力地倒在床上,紧紧闭上眼,心跳久久不能平复,身体也在帮她回味着陆淮深在她身上留下的感觉。 她抓住被单,懊恼又羞人地将脸埋了进去。 …… 刚送来的策划书仍然错误频出,这项目事关重大又迫在眉睫,管事的人出差未归,下面的人就跟不上节奏,陆淮深亲自把关到现在,很难有好脸色。 宣布下班明天再议之后,陆淮深走去休息室,见江偌蜷缩着躺在床上,头埋进手臂里,已经睡着了。 陆淮深捏了捏眉心,走去她旁边躺了下来。 他刚躺下,江偌便惊醒了,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一脸茫然地撑着床坐了起来。 半晌回过神来,问他:“你不走?” “躺会儿。”陆淮深闭着眼,低沉嗓音里带着淡淡的鼻音。 江偌想了想,坐在床边穿好鞋说:“那我先走了。” 陆淮深拉着她的手臂往后一拽,江偌失衡倒去,身高差和角度原因,头直直地砸在了他腰上,脸紧紧贴着他的紧实的腹部。 刚要起身,又被他按住头,维持着那不舒服的姿势。 江偌想说什么,又发现无话可说。随着他的呼吸,腹部又规律地小幅度起伏,四周寂静,两人都没说话。 一双手轻贴在她脑后,江偌感受着从脸庞上传来的温度,舒服宁静,但她却仿佛听见心上褶皱堆积的声音,有些难受。 江偌没再睡着,陆淮深手松开的时候她便直起了身,顺势看他一眼,见他大掌按着眉骨,难掩倦意,才想到这几天他也是连轴转,没比她好到哪儿去,工作还不比她轻松。 江偌将一些冷硬的字眼咽回去,低声问:“走了吗?” 陆淮深起身,两人一起出去,外面已经熄了灯,人基本都走逛了,到处黑灯瞎火,只剩安全通道亮着灯,照不透这宽大的楼层。 陆淮深按了负二楼去停车场,江偌按了一楼。 陆淮深挑眉看了她一眼。 江偌说:“我回家。” 陆淮深说:“去我那儿也可以。” 电梯迅速下坠,江偌一颗心上下起伏不定,想了想,仰头望向他,“那你站我这边吗?” 她似笑非笑间,澈目里的情绪极为平静。 第106章她没办法相信,陆淮深会为了她而任性 电梯下降的速度很快,失重感让耳朵有些难受。 逼仄的密闭空间里,澈白的灯光下,二人脸上细微的表情都一览无余。 江偌现在清醒得很,平心静气地将这事挑明了说。 以陆淮深现在的立场,站队出现偏差,牵扯到的不止是他个人,还有博陆和江家,接下来不论是她或是他,都会面临许多接踵而至的麻烦。 陆淮深的出身与地位,都决定了他必须要站在制高点顾全大局。 参照曾经陆淮深对这段婚姻的排斥程度,她没办法相信,陆淮深会为了她这个人而任性。 如今她已是穷途末路的赌徒,不敢在毫无保障的情况下,将所有希望押注在陆淮深身上,可事已至此,她又不得不赌一把。 因为顾虑太多,不敢轻信他人,所以她才总是瞻前顾后。 陆淮深若是有明确的目的,她反而觉得是一笔你来我往的交易,两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才有理由同心。 天下熙攘,为利来,为利往。 陆淮深往后靠着电梯,投来兴味的眼神,“你名下江氏一半的股份。” 江偌表情一滞,“不行。” 她的那点股份本来就不足以跟江家三人抗衡,削掉一半给陆淮深,她只剩百分之十…… 陆淮深也没多说,“那就算了。” 真没得谈了,江偌又没由来地心慌。 江偌咬了下唇,想了想说:“我所有的股份不多你也知道,给你一半之后,我接下来怎么办?” 陆淮深攥住她的眼神,低缓道::“就你一人,最多加上个高随,你们家那老头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翘辫子,股份再多,你们又能成什么事?” 江偌一愣,不得不承认,陆淮深这话虽然残酷,但也是事实。 章志的事,高随虽然能从各个渠道收集信息,但能力有限,更别说还要面对江渭铭父子的施压,今后更加举步维艰。 江偌很清楚,不然不会在危险当头的时候,选择来找陆淮深。 江偌陷入纠结,电梯却在一楼应声而开。 陆淮深泰然不动,目光扫向门口,意思明显,将选择题抛给了她。 时间一点点流逝,所剩无几,江偌慌急之下低声说:“我还得想想……” 电梯门要缓缓合上,她伸手挡了一下就要出去,陆淮深伸过手来,将她拽了回去。 江偌眼看着门关上,选择未做出,但仿佛提前预示了结果。 江偌上了陆淮深的车,但是让他送自己回锦上南苑。 陆淮深没说话,江偌笃定他肯定是听见了,她心里宛如绕成一团的毛线,她需得一点点将那结给绕开,也没兴致再开口。 最后车停在了锦上南苑小区外。 江偌看见小区外熟悉的绿荫道时,微微恍惚,拎着包下了车。 陆淮深启动车子往前,那尾车灯很快消失在了视线里。 江偌打开家门,程啸晚自习结束回到家有一会儿了,还在一边看球赛一边吃夜宵。 程啸听见响动,隔着玄关的镂空屏风看过来,咽下嘴里的东西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程啸好像和小姨通过气,如今在她没提前告知不回家的情况下,就算不回来,他们也不会打电话询问,心知肚明她去了哪儿。 江偌将钥匙扔进玄关的钥匙盘里,低头换鞋:“这么晚了还看球。” 她换上拖鞋进去,程啸看着她手里除了一只包什么都没有,心如明镜,却故意问她:“你的行李呢?” 江偌在饭厅打开冰箱找水喝,隔得有些远,装作没听见,进房间之前嘱咐他早点睡觉。 程啸也装作没听见。 江偌将包扔在一旁,拿出手机,调出明钰发给她那张照片,那些字眼极具冲击力,看的她眼晃心惴。 晚上没吃多少东西,肚子有些难受,江偌心烦意乱地抛开这些琐事,点了外卖,跟程啸坐在一起看球赛。 自从德国队小组赛第一场爆冷输给墨西哥之后,公司里买了足彩的同事输得挺惨,叫苦不迭,纷纷约好天台见,王昭第一场就下血本,第二天哭着对她说这个月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电视里两队打得焦灼,好歹能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无暇去想其他。 没过一会儿,身旁的手机震动,一则短信,来自明钰:他知道我见过你了。 短短几个字,再无其他,却让江偌心起波澜。 …… 明钰吃过晚饭回到公寓。 这里是江觐的置业,地处交通便利的繁华地带,距离吃饭的地方不远,她也不敢挑在太远的地方,唯恐回来晚了被她发现。 公寓里一片漆黑,她打开玄关灯,看见鞋柜前那双黑色皮鞋的时候,心已经凉了半截。 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包柄,里面悄无声息,她却紧张的眼睛发热。 换好鞋,她轻轻朝里面唤了一声:“江觐?” 无人回应。 她走进去,按开玄关处的灯,江觐正阖眼靠在沙发上,穿着深色衬衫,身材略微瘦削,轮廓棱角显得有些锋利。 此刻放松地伸展着身体,却有一股让她畏惧的气息蔓延在周围,让她不敢靠近。 她立在一旁,故作轻松问:“你今天没说要来。” 江觐缓缓睁开眼,盯着天花板,过了片刻才看向她,笑了笑:“我什么时候来,还得通知你么?” 明钰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出去吃饭了?”江觐的声线始终稳在一个调上,毫无起伏,平直得反常,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明钰眼睫颤了颤,点了点头。 江觐没说话,站了起来走向她,嘴角依然噙着笑,勾起她的下巴,审度着她那张尖尖小小的脸,“和谁一起?” 明钰僵住,忍不住屏息着。 江觐一把将她的头往上抬了些,方便她低头就能看见她的眼睛,轻声一笑,那声音就像冬寒的夜晚,没什么温度,“抖什么抖?怕我吃了你?” 这幅样子,就是他要发火的前兆,明钰再清楚不过。 她抓住他的手腕,试图平息他还未发出来的怒火,不明所以般,有些惧怕又有些温柔地问:“你今天怎么了?” 第107章姓陆的趁火打劫 小心翼翼,卑微又谨慎。 那双细手柔柔地贴上男人的手腕和手背,却被他毫不留情一把挥开,“少跟我来这套,我问你跟谁去吃饭了?” 明钰吓得不敢作声,也不敢再去碰他,手僵在半空,瑟缩了一下,眼眸轻颤地望着江觐。 “江偌……”明钰实话实说。 她不敢骗他。 江觐给她派了司机,除了方便她出行,明里暗里也起着监视作用,将她的行踪汇报给江觐。 她今天出门没有用司机,江觐自然会觉得反常,如果她撒谎,江觐若真想查她见了谁,还不是轻而易举。 江觐目光瞬间阴鸷下来,冷冷盯着她不讲话,胸口起伏着,额头青筋隐现。 明钰在他开口前,还想安抚他的情绪,“我真的只是跟她吃个饭而已,她是我的朋友,”她哽咽,“因为你,我很有可能再也没有这个朋友了!” 江觐动作粗鲁地将她推在身后的墙上,按住她肩膀的力道几乎捏碎她。 他一只手游离在她的脸和脖颈的肌肤上,声音很低,酝酿着狂怒,寒声道:“你要乱七八糟的朋友干什么?是我给你的不够,还是钱不能让你满足了?” 那些话就像刀子,给了她会心一击,带起一阵熟悉的麻木的钝痛。 眼眶通红,眼泪在她里面打转,她拼命忍着,嘴角攒出个笑,带着哭腔,十分难看。 “你这个也不让我见,那个也不让我见,你有没有想过与世隔绝我可能会生病的江觐……” 江觐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朝她咬牙切齿:“江偌不能见,我难道没告诉过你?你妈病好了,不需要钱了,你也胆敢背叛我了?” “我没有……”明钰摇头。 江觐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嘴里发狠道:“果然御楼那种地方出来的,不管是情愿不情愿,骨子里统统一样,吃里扒外,认钱不认人!” 明钰被这话震住,等不及她反应过来,眼泪已经猝不及防。她呼吸发紧,整张脸因为充血而涨红,下眼睑肿起,那双好看的杏眼不复盈润,看起来十分痛苦狰狞。 一条水线顺着脸庞流进江觐的手里,鼻尖酸疼过后,哭意造成堵塞,导致她彻底无法呼吸,难以自抑的抽噎声就像是濒死之人卡在喉咙里的最后一口气,不上不下,沙哑可怖。 江觐双眸猩红,突然醒悟一般松开了她。 明钰大口呼吸着空气,顺着墙壁跪坐下来,捂住喉咙,一只手撑在地上,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江觐看向地上那摊晶莹的水渍,回想着方才魔怔的举动,怔了一怔,看着那裙子里包裹着的纤细背脊不住颤抖,他往后退了两步,捋了把头发,看向一边烦躁咬牙道:“哭哭哭,就知道哭。” “你放过我吧。” 一把微弱哽咽的声音传来,极低极轻,江觐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眸光顿然变得锐利,“你说什么?” “你放过我,江觐我求求你放过我……”明钰曲起双腿,捂着脸将头埋进膝盖里。 江觐站在几步开外,上帝视角一般吹膜,面无表情看着她蜷成一团的影子,那身颜色鲜艳样式华贵优雅的衣裙,就像一座囚牢将她纤纤的骨架锁在里面,裙摆散在她脚边,露出过瘦的脚腕,纤长的小腿,肤色被那裙子的颜色衬得趋近病态的苍白。 “你要我怎么放过你?”江觐沉默地看着她。 明钰只是哭。 “你想我怎么放过你,啊?”江觐又问,已经恢复平静的脸上,因为明钰的反应又出现了一股子烦躁,他皱紧了眉,不耐地留下一句:“闲得慌了就去逛街喝下午茶,别给我没事找事。” 江觐懒得再在这地方待下去,哭哭唧唧的,看着心烦。 门砰的被合上,公寓里恢复了安静。 明钰的眼泪断了线一般往下掉,她咬住唇,用掌骨抵住眼睛,只有破碎的声音从唇缝里溢出,在空荡荡的公寓里尤显凄清。 …… 江偌收到那条短信后,心里总觉得像是被什么胶住,始终提着一口气在。 江觐不是善茬,金钱买来的关系,他能有几分在乎? 她担心明钰在他手里出什么事。 想拨个电话回去,可不知道江觐在不在她身边,这则短信是她背着江觐偷偷发的,还是江觐不在时发的。 剩下的半场球赛江偌哪里还有心思看,自己踱步回了卧室,还是放心不下,回了一条看似慰问的短信:你精神还好吗,好好休息,有空的话,电话联系。 江偌希望她回电。 她等了好一会儿,明钰只回了几个字:我还好,晚安。 江偌撂下电话,收拾了一番进浴室洗漱,开着淋浴等水热,她散着头发撑在盥洗台前,看着自己满怀心事的脸,心想如今自己步步为营谨小慎微得可怕。 之前还怀疑别人的用心,现在又忍不住担心她安危。 她紧闭上眼垂下头,暗自宽慰,明钰好歹跟江觐关系亲密,江觐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虐待自己的女人,而她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想再多又有何用? 再抬起头,镜子上已经氤氲了一层水汽。 江偌失眠了整夜。 翻来覆去,从夜深到天色渐明,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划破整晚的沉寂,邻居已经从锅碗瓢盆开始了新的一天。 江偌从床上起来,头晕目眩,脸色也苍白难看,遮瑕腮红上了全套妆,才盖住了那抹憔悴。 去公司的路上提前约好的高随晚上一起去趟医院,陆淮深提出分股的事,她得找爷爷商量一下,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没细想过股份拿回来之后,又要怎么做。 老人家的想法她知道,是想重新拿回江氏,可是凭她一己之力,想都不用想。 而她对江氏,感情不深,也并没有执念。 一直以来,都是被现实推着,一步步才走到了现在。 股份所有权拿回来之后,恐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一旦做了选择,就没有回头路。 在企业管理、战术谋略上,她理论基础强,实战经验薄弱,股份的去向,还得让江启应做决定。 江偌和高随在医院碰了头。 上去之前,高随说:“你爷爷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法院那边已经给了传票,过不久就要庭审了。” “这么快?”江偌忧心忡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股份都还没到手,反击江渭铭的法子也还没找到,就要庭审,她又问:“一审定罪的几率有多大?” “我从来不做保证,”高随道:“鉴于法院收到的证据充足,目前来看,我只能证明有一份证据是造假,对证据真实性提出质疑,可以拖延一段时间。最坏情况,经济罪成立的话,要看轻重,轻则罚款重则判刑,这个之前也是跟你谈到过的。你爷爷毕竟是商人,有些不该做的事,他也的确做过,罚款跑不了。大部分会导致判刑的证据都是江渭铭伪造的,这个玩不过他,就只能从侧方面着手,比如,将案子反转成谋杀案。” 高随看向江偌,停了下,又才说:“如果能找到江渭铭造成你父母车祸的证据,你爷爷和你父母哥哥就成了受害人,这案子自然就能扭转乾坤。另外,江渭铭现在能坐上你爷爷的位置,手也不干净,公司财务漏洞,股市操控,都有沾染一些,能找到这方面的证据,或许还可以私下跟他们谈判。” 江偌暗叹,“这哪里是打官司,分明就是玩阴谋。” 高随笑道:“就是玩阴谋和心理战术。” “你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从业这么多年,见过的阴暗面多了去了,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案子,比起你们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偌没说话。 高随指节按了下眉心,又说:“我家里有个表弟,从小家里捧在手心里长大,后来上了警校,去年将他弄进了市里的刑警队实习,过了小半年心态就崩了,说是半年来把这二十多年未见过的阴暗面全给见识过了,想考研去读别的专业,这行待不下去。” 江偌淡淡一笑:“小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差了些。” 高随停下来看向她,有些好笑,“他也就比你小一两岁,我发现你这人年纪轻轻,却总是一种过了半生似的心理,其实你在我眼里,也就是小孩子的年龄。” 他又不避讳地补充:“可能跟你的经历有关,比较早熟,又历经几次家庭变故,你注意一下心理健康。哦对了,我认识一位心理医生,你要是觉得郁郁寡欢时长心情沉重,可以找她聊聊,按小时收费,治疗心理焦虑引起的失眠也挺有一套,我试过很有效,”高随在自己眼睛下比划了一下,“瞧瞧你那黑眼圈。” 江偌横了他一眼,忍不住伸手去摸下眼睑,自言自语道:“难道是遮瑕化掉了,我明明出公司前才补了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到了病房前,高随主动等在外面,等她先去和江启应谈。 江启应头发已花白,正靠在病床上戴着老花镜看报纸,人比病前苍老瘦削了不少,原本稍显富态的面容上,多了很多沟壑褶皱。 江偌提前跟管家柳叔打了招呼,江启应看见她也不意外,收起报纸,让她到病床边来坐。 江偌问了几句他的身体状况,后来江启应沉不住气,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江偌才将陆淮深的意思告诉他。 江启应当即冷笑了一声,气得一把摘下眼镜扔在被子上,“姓陆的臭小子趁火打劫,算盘打得倒是响当当。你给我问问他,今天这局面,有没有他的功劳和苦劳?” 第108章陆总,干完杯能快点回来吗?想跟你谈谈 陆淮深纵然在罪魁祸首之列,但江偌认为这场硝烟里,没有哪一个人是无辜的。 包括她自己。 江渭铭狼子野心,江启应强人所难,而她做了帮凶,陆淮深运筹帷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哪一个人是清白的呢? 都是在自己的选择导致的结果中挣扎而已。 这些,江偌也就在心里想想,现在不是跟老人谈这些的时候,说了他也不一定能听进去,即便是这么想着的她自己,也知道别无选择的时候,谁都很无奈。 江偌缄默良久,问他:“可拿到了股份之后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势单力薄我们能做什么?没有拥趸,以您现在墙倒众人推的情况,谁敢帮我们呢?” 江启应知道江偌说的有道理,只是他不甘心。 “那陆淮深帮你,你以为他图的是什么,你以为就那些股份吗?百分之十哪能满足得了他?!他铤而走险,舍近求远从你这儿下手,等我们跟江渭铭战得两败俱伤,他才是渔翁得利你知不知道?利用江氏的资本,慢慢地将整个江氏掌握在手中,他毫厘不损。这才是他的作风!” 江偌心里没太大的波动,失眠整的整夜里,她就已经想过这个最坏的结果:陆淮深要的不是和江氏互惠互赢,而是想要整个江氏。 如果这个可能性成立,那陆淮深在她身上下这么多功夫,可真是处心积虑了。 所以她并不是没想到,也不是不愿去想,而是害怕自己所想成为现实。 一个男人好像喜欢你,他其实只想利用你。 想想这种讽刺性事件的发生,真不知道是这个男人太无情无义,还是这个女人太傻。 江偌说:“也不一定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绝对,如果他什么都不要,义无反顾地帮忙才应该觉得反常。” 江启应也正在气头上,陆淮深敢提这要求,就是打定主意他们别无选择,无论怎么挣扎怒骂,他知道自己最后还是不得不妥协。 正在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愤怒,听到江偌这么一番话,生气地恨铁不成钢道:“你现在怎么会偏向陆淮深说话?” 江偌愕然,她只是站在常人的角度思考,反而被指责带有偏向性。 这番话催化了心里长时间积累起来的压力,第一次让她觉得做的这一切是毫无意义的。 心里极其苦涩不满:你在背后指点江山,我在外面奔波效力,受尽委屈,所有的苦累打落牙齿和血吞,到头来却只得来一句质问。 江偌语气有些生硬地回驳:“在商言商而已。陆淮深是商人,不会做亏本生意。当初他为什么跟我结婚,您难道不清楚么?他凭什么要不计较得失地帮曾经碾碎过自己自尊的人做事?平白无故的援助,才更有可能藏着刀子。” 江启应瞪大眼,气息顿时往上一抬哽在喉咙里,胸腔起伏很大,情绪有些激动。 江偌见状惊了惊,不敢刺激到他,忙说:“您和我所说的都是揣测,分不出对错的,眼下的首要之急,是要您做个决断,到底让以百分之十的股份换取陆淮深的助力,还是攥好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却无计可施?当年车祸调查面临着瓶颈,江渭铭父子私下也在搞小动作,我孤身一个人,没有千军万马,高随能力也有限,希望您能权衡好之后做决定。” 江启应缓慢沉重地呼吸着,没有说话,两害相较取其轻的道理他哪会不懂。 他只是心有不甘,只恨自己力不从心。 江启应吁出一口气,语气沉重又酸楚,颇有些任命的感觉,只当是嘱咐她:“你驾驭不了陆淮深,他那样的人……” 他哪样的人,江启应没说完,最终让她答应陆淮深的要求。 江偌应了,心里想了又想,最后才将一事问出口:“爷爷,当初您为了让陆淮深答应跟我结婚,到底做了什么?” 江启应脸色一变,有些浑浊的眼瞳闪过一丝什么,江偌来不及捕捉,他就皱着眉说:“这个你不用知道。” 江偌抿了抿唇,低声说:“这会让我在面对他的时候心里没数。” 江启应态度强硬起来:“我说了,你不需要知道,都是爷爷做的事,你知道也是徒增烦恼而已。” 江启应说完,似乎觉得说漏嘴了,咂咂嘴,别开脸,不再说话。 但已经足够让江偌知道,事情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简单,江启应瞒了她一些事情,而陆淮深也从没说过。 高随后来进来跟江启应谈官司的事,江偌在旁边听着,正事谈完,江启应问起高随的父亲,两人私交不错。 江偌起身去了外面的洗手间,将时间留给他二人闲谈。 她一路想着事情,半路跟一个病人家属撞在一起,江偌连连道歉,对方也没做纠缠。 江偌今天一有空就会将手机摸出来看明钰拍的那张照片,盯着出神,直到联想到后面的事,感到阵阵心神不宁才关上。 她从洗手间出来,坐在病房外走廊的椅子上,又打开了那照片。 她失神地想:答应赠予陆淮深百分之十的股份,在扳倒江渭铭之前,这婚就彻底不能离了。 股份削掉一半,本就处于弱势,如果离了婚之后,陆淮深反悔或倒戈,那时候就是真的再无办法了。 江偌只觉得心里泛苦,以前家里出事之后,她就从没过多期待过自己以后的人生,哪里能想到会过成这样,连婚姻都彻底沦为工具,她更是想都不曾想象过。 晚餐时间的医院,家属进进出出,时不时地有人迈着匆忙的脚步从她面前经过,周遭声响有些嘈杂。 有人拎着保温桶,嘴里朝电话那头抱怨兄弟姊妹总将这差事推给他,全家都忙,难道就他不忙么? 还有家属收到病危通知,哭着打了数个电话给家人,让其来见最后一面。 也有小孩子不知世事,在走廊里来回奔跑。 众生百态。 江偌静静坐在那儿,为接下来的事发愁。 …… 江偌离开病房后,江启应跟高随聊了几句题外话后,又将话题转移到江偌身上,苦叹一口气:“她在外面生活了十几年,回到江家也就那么几年光景,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多深的归属感,对江家的一切,也不像我和她爸妈哥哥那样执着。她现在做这一切,为的是我和她自己。她没多少*去争取,因为她自己并不想要。” 高随说:“人之常情,我觉得她只是想偿还江家当初给予程家的帮助,如果江渭铭和江觐没威胁到她自己的生活,她更加没有动力。不过我觉得她已经很尽力,只少对你还是有爷孙亲情,她看重你,才会尽力去帮你守住些东西,不枉您那么多年对她的疼爱。 江启应欣慰一笑,随后满脸落寞与怅然,显得面容瞬间苍老不少,“怪我以前一直不同意她妈妈嫁给阿璋,总觉得她妈妈对阿璋不是真心,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逼得乔珮也是走投无路离开江家,谁知道两人私下见过面,又有了江偌。我不满乔珮一辈子,现在只庆幸,她还给江家留下了一个江偌。” 高随也不知该怎么评判,这种事他见得太多了,最终只是来了句:“造化弄人。” 这四个字足以囊括世间所有的爱恨嗔痴贪。 如果不是江启应在两个儿子之间做不到一碗水端平,江渭铭不会起歹心;如果不是乔珮在两个男人之间纠缠不定,生下江偌也不敢告诉江家人她的存在,又偏偏在最后一刻透露她的消息,江偌的命运也不是如今这样。 所以,真是造化弄人。 这边事情结束后,江偌和高随一起离开医院。 高随开车来的,提出送她回去,江偌问他家在哪儿。 高随说了个地址,江偌只说,我跟你反方向,不麻烦了。 江偌和母亲弟弟一起住在锦上南苑,高随是知道的,至于跟他的住址是反方向,又是她能去的,好像只有城东临海那处顶有名的别墅区。 高随不点破,道别后取车走人。 江偌叫了辆出租车去了临海别墅那边,抵达时已天黑。 夏至时节,天黑得晚,虽然刚日落西头不久,实际上时间已不早。 别墅外边的照明灯将四周照得影影绰绰,站在外面的山道上,能眺望远处建在近海滩的DW酒店。 屋里黑灯瞎火的,悄无一人,江偌进了门将灯打开,换了鞋,熟门熟路上了楼上客卧,给陆淮深打了个电话,问他几时能回。 陆淮深像是在外面应酬,她听见了一道谄媚的女声在劝某总干杯。 江偌撇了撇嘴。 电话那头的杂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应该是陆淮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讲电话,“有时?” “陆总,干完杯能快点回来吗?想跟你谈谈。” 陆淮深在那头被她这话逗笑了,半天没说话。 他随意地靠在墙上,手里头还有半支烟,手抬到唇边,才发现已经燃了半截灰,吸了一口之后抖落烟灰,看着灰烬洋洋洒洒落下,才收起嘴角的笑意,淡淡对那边说:“等着。” 江偌挂了电话之后去卸洗澡,换了舒适的家居服,心想着陆淮深应该没那么快回来,就敷了张面膜盘腿坐在床上刷微博。 后来跟王昭在微信上聊了起来,王昭正在给她推送世界杯实况,江偌听得心痒痒,跑下楼准备打开电视看球赛。 刚到客厅打开电视调到体育频道,陆淮深开门进来,两人撞个正着。 陆淮深目光在她脸上游走,那眼神也是相当有意思了,一开始觉得惊讶,后来又觉得好笑,看得江偌直窘迫,一把扯下脸上的面膜,“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淮深扯了扯衬衫衣领,又拨开一颗扣子来,看着她轻哼两声:“回来早了你也有意见?” 江偌摸摸自己满是黏糊精华的脸,起身往楼上走,“等下,我先洗个脸。” 洗好脸下来的时候,陆淮深正闭着眼靠在沙发上,手搭在眉骨上,只有解说员的声音响在安静空旷的客厅里。 第109章如果我接受这段婚姻的存在 那样的宁静直击心上,江偌自发地放轻了脚步,犹豫地走了过去。 陆淮深的手挡住了眉眼,按住眉骨的手指来回揉动,似乎在纾解疲倦。放松又随意的一个动作,无意中点缀着沉静和性感,神态很是舒缓。 江偌用手贴了贴脸,刚擦过面霜的脸很润,还有股淡淡温和的香味。 她没直接喊陆淮深,而是在沙发上坐下,沙发凹陷才惊动了陆淮深,他拿开手掀眸看向坐在另一边的江偌。 幽邃黑眸没什么情绪,就那样看着她,江偌立刻心领神会,挪过去坐到他身边。 陆淮深这才转过头盯着电视,长臂往沙发上一搭,“你们家老爷子松口了?” 股份是江启应一定要,给出去,江偌自然要先得到江启应的首肯。 陆淮深算得很准,江启应身陷囹圄,除了答应,没别的办法。 江偌瞧他那志在必得的样子,仿佛事事都在掌握之中,时时给人一种在位者意气风发的感觉,而她心态从无奈到不顺畅,跟陆淮深对比起来就是两个极端。 江偌收拾收拾心情谈正事:“你一开始就料想到结果了吧?” 陆淮深:“这叫前瞻,做每个决定前,都要估测成功率和可实施性。” 江偌心服口服,刚要说话,陆淮深在她之前开口:“饿了,会不会做饭?” 这话题转得措手不及,江偌直愣愣地看着他没反应,陆淮深圈起手指在她脸上弹了一下,“傻了?” 江偌挥开他的手,刚从饭局回来,陆淮深身上有股子烟味,味道有些重,但不属于他,应该是在饭局的时候附着在身上的。 江偌依稀却深刻的记得陆淮深身上的烟味是什么样的味道,他抽烟不算少,但也没多大的瘾,烟味新鲜时和散去后,皆不浓烈也不刺鼻,淡淡缭绕,在干净健康的体味里添加了几分烟火气。 孑然独立,高高在上,又多了那么点儿世俗。 江偌撑着头假模假样地笑,“你不是在干杯么,饭也没吃,干了多少杯呀?” 陆淮深半垂着眸睨着她,神色莫测,凉凉地调侃:“爷屁股都没坐热,就有人约谈,你猜我干了多少杯?” 江偌被他看得不自在,又觉得他话里有话,饿着了他的肚子,那事今晚就甭谈了。她不想浪费时间,一件事情不解决,她就觉得心里焦虑得难受。 江偌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准备往厨房走:“陆大爷,想吃什么?” 陆淮深将双手枕在脑后,看她一眼说:“不难吃就行。” 江偌的厨艺不好不坏,以前在程家,学了点简单的菜式,勉强上道。回江家之后,几乎没有机会自己动手解决三餐,在国外鲜有时间自己做饭,尽管做,也是做点简易便饭,回来之后照顾程啸和乔惠,做的东西也只是比能下咽好吃一点,大菜她更是不会做。 江偌拉开冰箱,看了眼吴婶准备的食材,挑了最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 陆淮深趁这时间,上去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一身清爽下来,面已经放在桌边。 陆淮深拉开椅子坐下,看了眼跟前的面,“那么多食材,这就将我打发了?” 江偌心里吐槽,米其林三星的东西才配得上大爷你的胃,可我又不是米其林三星的主厨,您可爱吃不吃。 嘴上却胡乱糊弄着说:“大半夜的,吃其他的不好消化。” 陆淮深和面,“也只有你会把图省事说得这样冠冕堂皇。” 说完,还是将面往嘴里送。 陆淮深白衣灰裤,简单舒服的打扮,头发也还半干,几缕发梢软下来搭在前额上,居家形象与平日形象大相径庭。 江偌看呆了几秒,随后看了眼自己穿的T恤和短裤,与他这样面对面坐着,还真像一对寻常夫妻。 突然的想法,让她变得如坐针毡,心里没由来地涌上一股焦躁。 那想法萌生的时候,就像突然栽进温水满溢的浴缸里,潮潮暖暖,一下子又像陷进暗无边际的海水里,无法自拔。 一边是潜意识催生的幻想,一边是拉她走出幻想的现实。 江偌想将这些想法和情绪从大脑里排出,没想这时候是否适宜,便开了口:“股份可以给你,但暂时不会跟你离婚,这是需要提前告知你的。” 她想尽快将这事谈妥。 陆淮深没发表意见,目光扫过她安静闲淡的脸,继续吃他的面。 江偌又补充说:“只需要维持法律上的婚姻关系就行。” 陆淮深动作一停,然后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了下嘴,忽然笑了一声,掀起眼看她,“只需要法律上维持婚姻关系?倒不如直说你需要一层保障,当你发现我拿到股份,却不履行承诺帮你解困,又或是反过来威胁到你的时候,婚姻就能成为你掣肘我的手段。但你难道就没想过,如果我接受这段婚姻的存在,你这层所谓的保障,还起的了作用吗?” 江偌愣住,然后怒火中烧。 她笑出声,神情却难掩冷淡,“接受这段婚姻的存在?陆淮深你大半夜说什么冷笑话。你忘了为了跟我离婚,逼得我低声下气跟你要钱给我小姨和爷爷续命的时候了?我等在江家外面淋了快半小时的雨,迫不得已到御楼去,都是因为谁要我净身出户?” 江偌说完,情绪明显激动。 陆淮深目光黏在她脸上,难辨息怒的脸上此刻有些清冷阴沉,明显因为她这番话有些不高兴了。 江偌垂下眼睫,没再去看他,稳稳情绪,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接着说:“你要娶江舟蔓也好,要娶谁谁都好,我没说要困你一辈子,这事结束后,你想娶谁仍然可以娶。你现在提出这种会陷我于困境的假设,明显是没有诚意,让我怎么安心给你股份?” 陆淮深冷笑道:“你别忘了这是一交一换的过程,双方都要承担风险,你要是没有做过风险预估,觉得不公平,这事也不必再谈。” 他好整以暇地观察着江偌僵硬的表情,淡言道:“再说,当初不是你要结婚的么,怎么我接受了这段婚姻,反而还让你深陷困境了?” 第110章有了你要打掉? 夜里下起雨来。 夏季的雨总是忽然而至,以瓢泼之势过境,又戛然而止,留下满地潮湿以及漂浮在空气里的闷热。 室内开了冷气,外面雨声嘈切,落地玻璃窗上很快就爬上一层水雾。 江偌觉得自己的脑袋和心上也同那玻璃一样,雾蒙蒙的,又潮又模糊。 她和陆淮深都在避重就轻。 她不愿提起他和她结婚的理由,他也不深谈曾对她逼人太甚的行为。 两人都以为避开雷点就能心平气和地谈,谁知难以卸下的是互相的防备,各站立场,各执一词,想要达成统一,谈何容易。 往事难以启齿,毕竟不是光鲜事。 江偌未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那当初极其排斥这段婚姻的你,突然接受的理由是什么?” 这时,江偌莫名想到了不久前被陆淮当面质问是否喜欢他,直至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无地自容,以至于心里像被火燎一样焦灼。 她嘴角扬起,似真非假地笑着:“是喜欢上了我,还是陆总你本人以前只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慢慢地放弃抵抗,身心都顺从起来。” 江偌说得面不改色,一动不动地笑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谁知陆淮深仍是一贯的目无波澜,倒是笑意深了不少:“一天不见,陆太太你本人可谓是信心暴涨。” 江偌觉得被讽刺了,心情有些沮丧。心理战玩不过他,反讽本事他亦居高不下。 心头略堵,江偌静了两秒,强撑着笑意开口:“自己洗碗,不伺候了。” 说完,径直起身头也不回地上楼,进房关门。 关上门的那一刻江偌清醒过来了,自己太沉不住气,老话说输人不输阵,她说不过就走人,简直丢人还丢阵。 在陆淮深面前,她再也无法像当初纠着他离婚要钱时那样厚脸皮。 她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心里跟自己过不去,将陆淮深那些话翻来覆去地想,最后终是忍不住走出房间。 客厅一片漆黑,书房也没灯,卧室门紧闭着,门缝下透出光亮,江偌想也不想推门进去,恰好遇上又冲了次澡的陆淮深从浴室里出来,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件深色睡袍,不动声色看向冲进来要找他理论的女人。 卧室里冷气开得低,江偌刚进来就打了个激灵,人冷静不少,看到他时,又突然冲动起来。 陆淮深站那儿没动,江偌说:“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跟你讲清楚,我不离婚,是以防万一,是自保的方法,也是预估风险之后做出的决定。反倒是你,说什么接受这段婚姻,也就表示着你在双方还未达成友好合作关系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出尔反尔的准备,归根结底就是陆淮深你仗着自己有钱有势趁火打劫,还想将自己的风险降到最低,你这人,你这人……” 江偌说到激动处突然结巴了。 “我这人怎么了?”陆淮深看她义正言辞的样子,气极反笑,“我不是说过,不愿意就算了,何必这么义愤填膺?” “我就是觉得你这人卑鄙。” 陆淮深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忽然走近她,立在她跟前,“知道我卑鄙你还送上门来,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江偌虽然觉得不忿,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 她对他毫无办法。 陆淮深再次逼近,贴着她的耳畔,声音越来越低:“其实,是让婚姻成为你的保障,还是成为陷你于困境的定时炸弹,完全取决于你个人。” 那声音惑人,江偌听得一怔一愣,心惊又雀跃。 陆淮深的一只手抚上了她腿,带了电的指尖,从短裤下往里探,那酥麻的触感,几乎让她立刻软下身子来。 她抓住他作乱的手,稍稍退后,仰头看向他:“可你接受这段婚姻也只是个假设而已,我若是选错了,到头来岂不是人财两空?” 陆淮深的眼睛不同于往日,可能是刚洗完澡的缘故,眼睛很黑很亮,专注地看着她时,眼里都是她,也让她生出他心里有她的错觉。 “就看你有没有办法让它从假设变成绝对。”陆淮深将她揽向自己,动作有些迫切之中透着温柔,呼吸加深,声音低沉,在她耳边说些鼓动怂恿的话。 男人的体温总是要高一些,一靠近他江偌就觉得热,由身到心的热。 她心跳加剧,低声反驳他:“自己强求来的,往往都不能够称心如意。”这话是她对过去的总结。 话里的失落和平静,让陆淮深有刹那的失神,他停了下,然后说:“想办法跟强求,是两回事。” 话音落下,不再容她多想,绵绵密密的吻落在她的脸和脖颈上,江偌举止间带着不确定地抓住了他浴袍的衣襟,平整的布料在她手里皱成一团。 江偌混乱之中想的是,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打算做出改变,还是,仅仅是想和她上床的借口? 她抬眼去看他,动了下脸,刚好碰到了他的唇角。 四目相对,呼吸交织,两人双双顿了一下,这个时候,似乎已经不容她多想。 后脑勺被托住的时候,江偌也主动伸手贴上他的侧脸与他缠吻,另一只手甚至主动解开他浴袍的腰带。 刚浅尝过几次对方滋味的年轻男女,都渴望着彼此的身体,尤其是江偌,已经过了适应期,云胄市之行结束那晚,又让她切实地感受过了性事的美好。 这次想法没那么多,也没有那些矛盾的推推拒拒,洶前身后的柔搓,在她身体里积累着一层又一层的热浪和快意。 在这种事情上,江偌始终还是羞涩被动些,而陆淮深又更喜欢掌握节奏,两人比任何时候都要默契配合。 除了在时间长短上,两人无法达成一致。 江偌觉得陆淮深太凶残,陆淮深觉得江偌不扛造。以至于结束后,和以往一样,一个觉得筋疲力竭,一个觉得意犹未尽。 陆淮深并无穿睡袍睡觉的习惯,身上就一条短裤,江偌清洗之后,便将他那件浴袍拢上出来。 经过床边垃圾桶的时候,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反应过来之后,背后猛地一凉,喉咙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见她突然愣在床边,没了响动,躺床上的陆淮深睁开眼:“不睡觉站那儿干什么?” 江偌无措地摸了下自己的脸,心不在焉地喃喃道:“我……回去客房睡。” 她刚迈出脚,陆淮深就将她拉住,她身子轻飘飘的,事后又没什么力气,身形晃了晃。 “怎么了?”陆淮深看她忽然间就魂不守舍的样子,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江偌看向陆淮深,“在东南省那晚上在浴室你没戴套,我忘了吃药。” 昨天刚落地立刻回公司赶工,晚上明钰找她,她又去找陆淮深,之后心里一直想着股份的事,早就把吃药的事情抛诸脑后。 一点纰漏都会让她坐立难安,头一回是恰好来了例假,这次没了好运气,还不在安全期。 已过了四十八小时,她吃药还有用吗? 江偌看着陆淮深的表情,与她的慌乱不同,他没做声,一直很冷静,脸色甚至有些不好看。他的态度一如既往,似乎极其不耐烦她总是在这件事上纠结,如他曾经所说,陆家并不是养不起一个孩子。 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江偌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往外走。 陆淮深跟了几步将她拽住:“去哪儿?” “买药。” 陆淮深登时来了气,语气有些重:“真是受不了你,这么晚你去哪儿买药?” 受不了你。 江偌哪能想到刚才千方百计哄她上床的男人会送她这四个字,顿时心里凉了个透,眼眶一下就通红,这时候的心理简直脆弱得自己都意想不到,她睁着眼淡淡回他:“你用不着忍受我。” 陆淮深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在胸腔里乱窜,看见她眼睛通红,更加郁闷。 他点点头,“行,要买药是吧,我跟你去买。” 各自换好衣服下楼,上了车两人都没说话,车厢里弥漫着一股火药味。 早已过了夜里十二点,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凌晨下山的路上鬼都见不着一个,车子疾驰在夜灯下,马路昏黄,风在耳边呼啸。 绕了半个多小时都没见着一家在营业的药店,江偌不出声,陆淮深也不停下,继续开着车到处绕。 凌晨两点过的街道,空旷得宛如一座空城,路灯霓虹,交相成影。 最终还是找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陆淮深跟江偌一起进了药店,收银台的营业员玩着手机,扬声器里放着已不是哪个年代的歌。 “Goobye/my/love,我的爱人再见,Goodbye/my/love,从此和你分离,我会永远永远爱你在我心里,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记……” 见到来人,营业员抬起头来,话都在耳边了,见了这二人的表情,硬是将话放慢了一倍速说出口:“买什么?” 江偌喉咙发紧,说:“避孕药,七十二小时的。” 有些年纪的营业员神色顿时变得了然且麻木,从柜子里拿了药扫码说价格,摆在江偌面前,目光若有若无扫过江偌的肚子,似在替那即将被扼杀受精行为的细胞惋惜。 江偌拿起药,陆淮深扔了一张一百现钞,拉着她转身就走,力气大得几乎将她捏碎。 上了车,车上手边就有瓶水。 陆淮深没发动车,江偌坐在那儿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逼人冷意。 她低头去拆药盒,手有些发抖,好一会儿才将两粒白色药片剥落在手里,拿过旁边的水拧开喝了一口,刚抬起手要将药片喂进嘴里,陆淮深劈手夺过她的手腕,将她攥在手心里的药片抠出来,降下车窗利落地往外扔。 江偌扬手就将手里的药盒往他身上砸,“我也真是受够你了!” 药盒从他身上掉在了座位下面,陆淮深没去捡,阴郁地看向她,显然动了怒,轮廓都变得冷硬锋利。 江偌她要去开门,啪嗒一声,陆淮深锁了车门。 江偌重复做着开车门的动作,也不知道跟谁较着劲,最后一把拍在车窗上,手心震痛,疼得她眼泪都要掉出来。 她背对着他,手心扒在车门上,久久未动。 过了许久,从身后伸过来一双手将她托起来往后抱,江偌挣扎,然而车内逼仄施展不开,仍是被他稳稳抱到腿上坐着。 江偌对他拳脚相向,双眼愤红地瞪向他,她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像个泼妇,陆淮深先前所说的那些话,遇见这样的她,一定都不会作数了。 陆淮深也不还手,目光沉沉,用双手钳制住她的手脚,使劲将她按在怀里,压紧着声音道:“差不多得了。” 江偌气得发抖,陆淮深良久后又才开口:“上次是我疏忽,你不想生就不生。” 这句话后,江偌的情绪如排山倒海爆发而来,将她湮没,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手又动弹不得,连遮掩都做不到。 她索性仰起脸看向他,哑声道:“你总是觉得无所谓,可在一切都没有定数的情况下,你确定想要让个孩子让事情更加复杂化吗?在‘你接受这段婚姻’都还只是个假设的情况下,你真的会喜欢我生的孩子吗?” 陆淮深深深凝着她,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眼神复杂:“你喜欢吗?” 江偌挣脱他,低下头,顿了顿说:“不喜欢。” “有了你要打掉?”陆淮深觉得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不那么顺利,似乎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操控着。 江偌说不出话。 首先她对陆淮深并不是没有感情,第二那是她孕育出的生命,必然会有舍不得的心理。有了这两个条件,现实因素会显得不堪一击,就看她够不够狠心。 为了不做令人痛心的抉择,她只能预防这样的事发生。 各自静默许久,江偌心里祈祷这次能让她再侥幸一次,陆淮深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江偌,你真的明白我说的‘把假设变成绝对’是什么意思么?” 第111章当时怎么伤的? 盛夏雨后的夜里,气温也不见得凉爽,空气如人心躁动。 她心里无法平静,声音低低哑哑,带着一点鼻音:“我不想再做把所有希望押在没有定准的事上,我认为,想再多办法让你接受这段婚姻是没有意义的。” 车窗开了个彻底,江偌被迫靠在陆淮深胸膛,耳畔是他咕咚咕咚的心跳,沉稳而有力,她却因为他方才的发问而未能感到安心,那心跳轻声拍打着耳膜,跟催命符一样,跳一下就使她更急躁一分。 她抬起头看向他,欲言又止,最终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胸膛上:“因为你根本没有做好接受婚姻的准备,其实……” 男人的胸骨很硬,江偌手指弯起,压了压后收了回来,“你才是最大的变数。” 比如他跟江舟蔓这么多年,她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就此了断。 可他既然会说出接受他和她的婚姻这种话,应该早就做了抉择。但他和江舟蔓之前的种种,让她不敢轻易下判断。 她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她不信任他,也不知他只是临时起意,还是真有打算跟她就这么过下去的想法。 言尽于此,江偌认为,话终不能一下子说太多,也不能说得太明白,人和人之间有一条泾渭分明的分隔地带,在那两边各自为界,需找对方法慢慢跨过去,太心急想要一步越过,容易闪到腰。 陆淮深和她之间,横亘着太多麻烦,不能一次性解决个干净。 江偌从他身上起来回到副驾驶上,因姿势别扭,她只能抻着腿蹭过去,样子难看又狼狈。 坐回置上,陆淮深将那药盒往捡起来揉成一团扔在一边,说:“别吃了,过了这么久吃了也不一定有用,对身体伤害大。” 说完,直接不给江偌思考机会,直接启动车子往回开。 江偌为此闷闷不乐,陆淮深说:“没弄在里面,怀上几率不大。” “万一有了呢?”江偌反问。 陆淮深说:“那就是你运气不好,只能生下来。” 江偌忽然觉得之前跟他说的一通话都是白说,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她换了个思路问他:“陆淮深,你喜欢小孩子吗?” 陆淮深想也不想:“不喜欢。” 江偌难以置信:“那你为什么让我生?” “我没说不喜欢自己的。” “……”江偌觉得和陆淮深的谈话遇到了瓶颈,她艰难地吁出一口气,看向窗外:“可我不想生。” “理由。”陆淮深手搭在车门上,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畅通无阻的夜路。 江偌抑住心里的烦躁说:“我跟你的关系,还不适合养育一个孩子,还要我说几遍呢?” 陆淮深:“法律盖章的关系,你说说哪里不适合?” 江偌:“我们都没准备好当父母。” 陆淮深:“我跟你结婚的时候也没准备好,一样也结了。” 江偌竟觉得无法反驳,急了道:“我还这么年轻,生孩子身材会变形,皮肤会松弛,漫长的孕期和哺乳期,我的青春凭什么要浪费在生孩子上?” 陆淮深回她:“陆家不缺你的工资养家,你有充足的时间调养恢复。孩子迟早要生,年纪越大,风险越大,所以你的一切顾虑都是借口。” 争论到了白热化阶段,江偌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心想他凭什么要了她的东西,还要她的人和心,而她却要承担许多无妄的风险? 江偌抿唇瞧着他路灯下深挺的侧脸,一个字一个字说:“我就是不想给你生孩子。” 江偌看他看得认真专注,以至于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他陡然生变的脸色。 他看也没看她,紧抿着薄唇,下颌因愠怒而收紧,凌厉气一下子就从眼角眉梢溢了出来。 气氛相当紧绷。 这话搁在两三个月以前说过,那时江偌一点也不担心会伤人。而今时过境迁,双方心境已有了变化,这样冲动尖锐的字眼说出来,她感受不到任何快意。 江偌有些后悔,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这样的情况下,她也说不出话挽回的话。 今晚陆淮深让事情彻底乱套,她来不及消化和接受,一时茫然又怀疑,一时担惊又受怕,深知已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她索性撑着下巴看向窗外,跟陆淮深在一辆车上无话可说时,这是她做得最多的动作,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和半张侧脸,也不用因漫长又令人窒息的沉默感到难熬。 然后在下车的那一刻,这一切的宁静都会荡然无存。 因来回路程就耽搁了不少时间,又在车上‘耳鬓厮磨’了许久,等车开到家门口外的水泥山道上时,江偌忘了眼远空,一抹灰白在从海平面上推移过来,天是墨蓝中浸着透亮的色泽。 已经凌晨四点。 陆淮深将车停进车库,江偌率先下了车,穿过连接车库和客厅的走廊,慢慢踱上了楼,经过主卧,径直朝客卧走,跟在身后的陆淮深拧开门,顺带将她也推进了主卧。 “干什么?”江偌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一下,皱起了眉头低声问。 “换一下床单。”陆淮深扫了眼房间,将身后的门合上。 江偌的注意力转向凌乱的床,以及散在地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衣物,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出现不久前令人脸红心跳画面,那*长有力的大掌抚摸柔弄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指尖过处皆颤栗的酥意。 江偌没言语,只红着脸将衣服收拾起来放在一边,又将床品换了全套,才刚直起腰,陆淮深就掀开被子上了床。 几近通宵没睡,江偌困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瞧了眼陆淮深,让她不由想起陆淮深毕竟也是有身份好面子的人,她在车上说的那话,抛开其他不谈,至少是折损了他作为男性的自尊。 江偌敛眉,转身要离开,谁知陆淮深勾着她的腰就将她往床上带,她整个人跌在床上,以匍匐的姿势趴在他身上。 江偌愣了一下,随后一拳给在他胸口,腰后横压着一条手臂,让她无法起身。 陆淮深也不出声,一直维持着这样一个姿势,江偌弄不清他的想法,也实在疲倦,几番激烈与奔波,身体酸疼不适,干脆趴在他身上平顺着呼吸没有再动。 江偌盯着地板,不一会儿就眼睛发直,眼皮耷拉,而陆淮深的身子有些硬,她趴睡着,压着洶极其不舒服。 “我想睡觉。”江偌含含糊糊开口。 “没人不让你睡。”陆淮深说话已带着鼻音,慵懒而低沉。 他看了眼趴在身上的江偌,黑发散在他身上,遮住了半张脸,从这个角度看下去,鼻梁挺俏,鼻尖有着圆润的弧度,似睡非睡的困顿之时,五官柔和,模样温顺。 她眉毛拧起来,说:“这样不舒服。”说着还扭了扭身子,以示不满。 陆淮深伸手拉开她衣摆,熟门熟路地就要将她上衣脱下来,江偌登时就清醒过来,上衣是出门时穿的宽松短袖,来不及阻止,就被陆淮深从衣服里剥出来。 “你干什么?”江偌面臊,抬起半身要从他手里抢衣服。 陆淮深则是垂眸往下看了看,丰润的洶部裹在烟绿色的內衣里,因俯身的姿势,显得更加饱满,白皙的皮肤上还有浅浅的红那画面旖旎艷绝。 陆淮深收回目光,将她上衣扔到床尾,“换身衣服睡。” 江偌余光一动,看了眼他上床之前脱下来的睡袍,洶前凉飕飕的,未做它想,伸手抓过来套在身上,然后起身脱了洶衣和短裤,才到床的另一边背对着他睡下。 关了灯,陆淮深自发地贴上来,从身后环住她,这样紧密而亲昵的动作让江偌心里一跳,莫名想到一个词:柔情蜜意,心里头震惊又酸涩。 “让我睡觉。”江偌低声呢喃,听似慵懒昏沉,想从他怀里逃开,去找自己的枕头,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陆淮深不动神色地将她远离的半个身子按了回来,并用下巴抵住她头顶。 江偌僵住,一动不敢动,她倍感头疼无力,直言道:“你这样我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江偌用紧巴巴的声音说:“姿势不舒服。” 陆淮深便调整姿势,在她脖子和枕头的空隙里横进一条手臂。 江偌:“……” 她难以适应这样的姿势,更难以适应这样的陆淮深。 但困到极致的时候,再怎样的不适应也能睡着,江偌枕着陆淮深的手臂,慢慢地人软下身子,呼吸也均匀软绵。 半睡半醒之时,陆淮深的手从睡袍下摸上了那处纹身,感受肌肤上不平整的旧伤痕。 江偌觉得有些痒,睡意越发浓厚,轻哼了一声。 “当时怎么伤的?”陆淮深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 江偌听得不真切,以为他问当时伤得痛不痛,脑子里闪过历历在目的画面,有些血腥,她咕哝一声:“痛……” 随后她感觉陆淮深拥着她的力道大了一些。 江偌睡了两个多小时被闹钟闹醒,脑袋都快裂开一般,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她拿开腰上沉重的手,陆淮深翻了个身平躺着,手臂搭在额头上,“几点了?” 第112章男人再好,驾驭不了也是白瞎 江偌将手从被子里拿出去,关掉手机闹钟,睁开因严重睡眠不足而酸疼的眼,“七点。” 天亮时分又下起了小雨,及至现在也没停,窗外阳台上的檐水凝成水珠坠落,缓慢而有节奏,窗帘透进来的光也是阴冷灰蒙的。 江偌抻了抻腿,脚尖不小心触到了不属于她的体温,被子里也热烘烘的,她稍微一动,便发出窸窣的轻响。 余光扫过陆淮深半露在外的麦色胸膛,目光忍不住上移,定格在他晨醒后慵懒惺忪的脸上,短发睡得凌乱,紧闭双眼补眠,浓眉微微蹙起,一脸未睡醒的样子。 外面雨声稀稀拉拉,身旁的人呼吸均匀绵长,江偌看向天花板,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宁静,心软如丝,却又觉得不切实际。 她重新重重地闭上眼,叹息已经在了嗓子眼,陆淮深突然搂住了她,她一怔,仰起脸跟他对视片刻,然后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 “我去洗漱了。” 陆淮深看了眼空落落的手臂,目光深远,想起刚才江偌闭上眼时,脸上是懊悔的表情。 …… 因晚上没怎么睡觉,江偌一天都很迟钝,具体从早上陆淮深捎她上班开始。 陆淮深陪她折腾了半宿,也有些疲倦,是以没自己开车,先让司机送江偌去公司,到了公司附近的路口她就下车,藏着掖着的生怕被人看见。 下车之后木头木脑地往前走,没走几步发现自己手里只捏了个手机。 转身一看,车已经开出去,又赶紧给陆淮深打电话让停车,她的包落在车上了。 卡着点到了公司,又跟Gisele撞了个正着,对方冲她微微一笑,还邀请她共乘高层专用电梯。 事出反常必有妖,江偌吓得不轻。 今天没什么重大会议,琐事却不少,她强迫自己集中精力,整理了明天的议程,核对各项需签字的文件,拿去给Gisele过目。 上午一晃而过,午休时间,江偌松懈下来,整个人都快垮掉,午饭也没吃,趴在办公桌上补眠。 王昭吃完饭不久过来找她,喊她几声才见醒。 江偌迷迷糊糊看她一眼,又要趴下去睡,王昭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左看右看,“你昨晚偷牛去啦,困成这样。” 江偌心说偷什么牛,偷人还差不多。 她撑着头,王昭拉她去茶水室冲咖啡,还捎来了一个八卦,“你知道么,听说Lauren吴怀孕了。” 江偌一时反应不过来,“Lauren吴是谁?” 王昭:“公关部副总监吴丽丽啊!果然熬夜不仅使人秃头还影响智力,姐妹你可悠着点吧!” 江偌嘴硬:“你突然说英文名,谁能将Lauren和吴丽丽联系在一起?” 王昭大笑:“得了吧,吴丽丽上班第一天起就宣布了,”她学者吴丽丽的招牌动作,双手环胸,扬着下巴,用鼻孔和侧脸看人,还淡淡一笑,模仿对方矫揉造作得不行的语气:“大家,以后叫我Lauren吴就可以了。谁敢叫她吴丽丽,你敢吗?第一个叫她吴丽丽的,被她扣了三个月奖金。” 王昭夸张地竖起三根手指。 江偌笑倒,“你那句话里叫了三次吴丽丽,小心工资都给你扣掉,看你拿什么买球。” 王昭横她一眼,“没正形,我都被你带跑偏了,差点忘了要说什么。” 江偌喝了一口咖啡,提醒道:“Lauren吴怀孕了。” 王昭一拍额头,“对,关键她肚子里孩子的亲爹是跟我们有合作关系的,”她附在江偌耳边悄声说:“姓陆。” 江偌脸上笑容一滞,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然后呢?” 王昭一脸丧气,“什么然后呢,你都不猜猜是哪个姓陆的?” 江偌:“姓陆的那么多,我哪知道是哪个姓陆的。” 王昭神神秘秘地挑眉说:“自然是博陆那一家子姓陆的其中一个。” 江偌觉得这咖啡有点苦,好像忘了加糖,她摇了摇杯子,没回王昭的话。 王昭自顾自地继续说:“不过目前传来的前线消息称,具体不知道是哪个陆,听说啊姓陆的好几个都是婚外情的惯犯,毕竟陆家私生子出奇的多,而且没一个私生子的亲妈露过脸,可见善后工作也做得极妙。” 说着说着她就感慨:“所以豪门太太也很难做,有钱有势的男人再好,驾驭不了也是白瞎,明知男人在外偷腥,作为原配还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偌答不上话,她既不能提醒王昭她是陆淮深的原配,又不能配合她一起数落陆家男人有多渣,于是剩了一半咖啡也没喝了,笑笑说:“到点儿了,工作还没做完呢,我先撤了。” 王昭那番话其实一竿子打死一船,据她所知,至少陆嘉乐的爸爸对婚姻还是很忠诚的,没结婚陆重,为人低调,也没见他花名在外。 想到陆淮深,江偌打开了公司内部系统,找到了那吴丽丽的照片,虽然有几分姿色,但对比起清丽脱俗的江舟蔓来,两人不是一个档次。 江偌片刻失神,从电脑黑边里看见自己的倒映其中的脸,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蠢事,立刻关掉系统。 她再也无法静下心。 直到下午三点,一名身姿窈窕的女人挽着包款款朝总经理办公室走来,从头到脚一身名品,还能穿得气质出挑。 接了咖啡从茶水室回来的江偌,正巧遇见秘书恭敬地将人往办公室里请,两人打了个照面,对方愣了愣,立刻转开脸去了,昂着头踩着高跟鞋往里走。 江偌原本还浑浑噩噩,霎时困意全无。 那人是她该称一声五婶的季澜芷,也是她据知对婚姻忠诚的小叔的妻子,陆嘉乐的妈妈。 事已至此,江偌不得不把公司私底下盛传的八卦,与季澜芷的到访联系起来。 秘书出来,带了茶水进去,门又关上。 江偌僵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中还隐隐担忧着,五婶会不会无意中兜出自己跟陆家的关系。 手机上收到王昭问来人是谁的微信,她魂不守舍地回:还不知道。 刚回完消息,听见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靠近,吴丽丽一脸急色要进办公室,江偌想起自己的本职,忙将人拦住,“吴总监,经理正在会客。” “我要见Gisele,你帮我通报。” 江偌打了内线电话进去,告诉G吴丽丽要见她,G云淡风轻来了句:“拦住,别让她进来。” 发生什么事,江偌心里已经有底,好言劝说吴丽丽回去,对方一改平日端庄作风,一把推开江偌。 江偌之前脚受过伤,现在穿高跟鞋很容易累脚,时间一长也会有轻微痛感,被人推搡之后,鞋跟崴了一下,痛楚铺天盖地。 她咬住牙去拦人,已经失去时机,吴丽丽已经推开办公室的门,江偌追进去想将人请出,不防被吴丽丽不耐烦地摔开。 江偌刚好撞在刚站起来的季澜芷身上,对方伸手扶住她,“没事吧?” 江偌道谢,双方也不道破什么,只是表情都有些尴尬。 Gisele皱眉看向来人,语气不善,“你这是干什么,不知道我有客人在?” 吴丽丽虽说是做公关的,可哪知道季澜芷如此手段,直接找上了她公司领导,她轻则被公司开除,重则被业界封杀,前途堪忧。 她被逼得走投无路,想了一计先发制人的险招。 吴丽丽看了看季澜芷又看了Gisele,眼里含着泪,羞愧地说:“总经理,我知道陆太太来访,也知道因为什么事,我只是想来将事情解释清楚。” 季澜芷笑着睨她一眼,一点儿也没原配见了小三的激动,宽宏大量地给了她一个机会,“你解释,我听着。” 吴丽丽咬咬唇,“其实我的确跟陆清时先生拍拖过,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他是有家室的。” 季澜芷掩着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笑眼里瞬间染上讥讽,“我还以为你这张能言善辩的嘴能说出什么扭转乾坤的话来,看来我还真是高看你了。” 吴丽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Gisele看了江偌一眼,示意她过去关上门,但没让她出去,江偌便和秘书一起候在一旁。 季澜芷二十三岁就给陆清时生了陆嘉乐,现年三十八岁,皮肤保养得细腻非常,身材纤细丰满,无论是看脸还是看气质都胜过三十岁的吴丽丽。 “简言之,你是被小三了是吧?”季澜芷穿着凸显身材的裸粉色丝质裙装,踩着高跟鞋比吴丽丽高了小半个头,看她时需要微微垂眸,模样从容又优雅,“不好意思,公关小姐,你是不是沉迷工作太久,分不清现实与网络,认为人人都蠢笨得会相信你们这套糊弄人的说辞?陆清时45岁,我与他携儿带女多次出入公众场合,你告诉我不知道他有家室?你骗鬼呢!就算你不知道跟你乱搞的男人有家室,试问你们DS这么大个公司,公关总监跟合作方来往都不了解一下对方的基本信息,是属于总监失职,还是公司根本就在默许私生活不检点的员工在外乱来?” 第113章在我看来,你可不就是贱么? 将问题上升到公司名誉的高度,季澜芷在反驳吴丽丽狡辩的说辞的同时,也是在给Gisele施压。 Gisele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听完只是略微一皱眉,看向吴丽丽,“Lauren,针陆太太的话,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有,我当然有……”吴丽丽心急又心虚,嘴上拖延时间,脑中快速运转,回忆着季澜芷的那段话,将其切分成数段,字句拆开找漏洞,想要往那洞里一钻了事。 江偌打量着异常镇定耐心的季澜芷,不仅没有因情绪激烈而失了身份,不咄咄逼人剥夺对方的话语权,还能逻辑缜密地将对方的谎言一一击破。 而吴丽丽给自己树立一个吃了哑巴亏的弱者形象,打算卖悲惨卖可怜,以此达到平息战事的目的,在知悉事情经过的人面前,这样博眼球拉拢人心的作为,使她看起来像演技拙劣的小丑。 吴丽丽噙着一双水汪汪的泪目,要哭不哭的,相当委屈地辩解:“在此之前,我是真的不知道陆清时先生还处在婚姻关系中。我们刚开始接触的时候,他告诉我他离异,况且你们夫妻能出席的场合,动辄就是家族或业内的高级聚会,我不过是一介公关总监,那样的场合也不是轻易能出席的。只怪我考虑不周,被陆清时先生的魅力迷了心智,没有弄清楚状况就跟了他,才酿成现在的局面……” 她说完,哽咽了一声,近乎恳求地看向季澜芷:“陆太太,我现在已经知道事实了,我一定会跟您先生断干净的。” 季澜芷听完,还是那副似笑非笑地表情,轻哼了一声:“漏洞百出。” 说完,也不纠正她话里的漏洞,淡淡睨向吴丽丽裹身裙下已微微有了迹象的肚子:“那这个孩子你要怎么处理?” “我……”吴丽丽欲言又止,最终面露痛色,“上次做检查,医生说我是高龄妊娠,加上身体不好,打胎会承担极大的风险,自然流产的几率也很高,如果无法自然流产,只能……” 季澜芷嗤笑:“只能什么?只能生下来么?” 吴丽丽吸了一口气,听起来像是隐忍地吸了吸鼻子,说:“先不说自然流产率很高,生下来的几率不大,就算别无选择生下来,我也不会让你们陆家负责的,毕竟我也算无意中做了坏事。” 从进门到现在,江偌第一次从季澜芷脸上看见了不耐烦,一脸我忍你很久了的表情。 季澜芷从容不迫地瞧向吴丽丽,声音里带着冷冷的鼻音,“毕竟是我丈夫干出来的缺德事,怎么能让你独自一人承担这么严重的后果呢?这样吧,我陪你去做产检,刚好我娘家有位表亲是产科主任,我一儿一女的生产都是由她把关的。如果真如你所说,风险如此大,我们陆家更要对你负责,不然传出去又得说我们陆家欺负人。现在的人哪有闲心去了解事情经过呢,不管对错,反正你地位更高,你高门大户有钱有势,一定就是你们姓陆的欺负别人。” 吴丽丽越发没了对策,抢言道:“不用了,我有产检单,我可以给你看。” 季澜芷说:“那可不行,谁知道你在哪个医院做的检查,医生是否靠谱,还是我亲自看着,用放心的医生,才能对症下药。我们陆家也不缺钱,你打完胎能让你安稳疗养,坐完小月子,打不了胎也能保你平安到生产。” 意思相当明显,要是吴丽丽撒谎,一旦查出立刻做掉,如若说的是事实,自然也会养着她直到生产。不过那之后的事,孩子何去何从,又是后话。 吴丽丽脸色煞白,已经就要忍不住想要上前撕烂季澜芷那副虚情假意的面孔。 可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她又何尝不是在演,她一定不能先乱了阵脚。 吴丽丽两眼通红,憋了半天也掉不下一滴眼泪,此刻更是咬紧牙关不说话,眼神闪闪烁烁。 季澜芷见状,缓缓坐会沙发上,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姿态端庄又平静,“怎么不说话了呢?难道是心里有鬼,不敢答应?” 吴丽丽打算继续延用老套路,满脸都是弱者的委屈,和忍住不哭的倔强:“陆太太,我前天才做过检查,您生过两个孩子了,理应知道产检是定时的……” 季澜芷拍了下沙发,随意道:“没关系,那我就等你到下次产检时间。” “可是每个时间段检查的项目也是不同的……” 一再的推脱,耗尽了季澜芷的耐心,她凉凉看向吴丽丽:“吴小姐,戏演完了吗?” 吴丽丽愣住,精致面孔透露着一丝不解和恐慌。 季澜芷不再多说,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入耳第一句就是来自一道熟悉尖锐的女声:“陆清时,你确定不要我也不要这个孩子是吗?” 男人冷静得近乎冷漠质问:“每次我都做了安全措施,你孩子怎么怀上的?” 已经能从声音辨别出,谈话的二人正是陆清时和吴丽丽。 “谁说避孕套能百分之百保证安全?但我不否认,我的确是动了手脚,谁让我爱你爱得发疯,你外面养着我,心里却一直装着家里那个姓季的,你精神分裂啊你?” “你再敢提她!” 江偌看见播放这段录音并且从中听到了关于自己的季澜芷,表情没有因此而发生任何变化。 也许是哀莫大于心死呢? “我提了又怎样?”吴丽丽崩溃哭泣了几声后,卑微的恳求,“你既然会在外面找女人,说明你对你老婆已经没有感情,你不是也说过,待在家里让你很难受让你感到沉闷吗,你跟你老婆也渐渐没了共同语言,为什么不离婚?” 陆清时忽然一笑:“女人最可怕的是什么?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不管那个家再怎么让我难受,你也永远比不上她。我会让她给我生儿育女,同样的事情我却决不允许你做。我不会跟她离婚,更不会娶你,这就是你跟她永远的差距。不就是一开始只想出卖自己身体赚零用钱,最后却贪心渐盛,妄想嫁进陆家么。说得简单点就是个金钱交易的关系,你何必还要玷污爱这个字?” 良久的沉默。 此刻站在办公室里的吴丽丽已经双脚发软,连简单的呼吸和吞咽就变得艰难。 Gisele始终是一副旁观看戏的样子,而且她也听不大懂录音里的中文,只知道上帝早已不再眷顾Lauren吴,心中已下决定,公关总监可以有无数个,陆家能给DS的机会只有一次。 录音里,吴丽丽突然发了狠道:“行,姓陆的,我算是看清你了,你既然这样绝情,那大家一起鱼死网破好了。你不是怕你老婆知道吗,我就偏要让她知道,我还要让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又是许久的静默。 陆清时稍微有了妥协的意思,“你想要什么?” “我要当陆太太。” “做梦。” 录音到此结束,季澜芷笑而不语地将手机放回包里,“不好意思,大家的时间宝贵,我只截取了最能证明事实的这一段。” 这时,Gisele看也不看站不住脚的吴丽丽,让江偌给她归纳概括刚才录音的大致内容。 被点名的江偌不知Gisele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找更信任的秘书?此刻却又容不得她多想,开口前,她看了下季澜芷,这样的局面,一度让她觉得很尴尬。 季澜芷现在倒是无所谓,让江偌说就是了。 江偌这才将录音里的内容用英文解释给Gisele听,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每一句话都在吴丽丽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巴掌印。 其实Gisele从吴丽丽的反应就能猜出个大概,只是听完江偌的归纳总结后,为强言狡辩的吴丽丽感到几分尴尬。 季澜芷说:“我不得不佩服吴小姐,这两面三刀的把戏玩得太溜了。一边威胁我丈夫要生下孩子当陆太太,转头就换了说辞,一会儿说自己被小三,一会儿说孩子自己抚养。其实我都能理解,你又没什么后台,只能靠拖延时间拖到把孩子生下来,凭借孩子闹一场,就算不能上位,也能捞一大笔,想的总是比做的美。” 她说着慢慢淡了笑容,语气微凉,“其实你这种人我看得多了,认为自己够努力,能力也不错,姿色又不俗,可就是输在没背景,心里就不甘心啊,觉得这么优秀的自己怎么能屈就给一个平凡人呢?结果攀不上没结婚的,就打起了已婚男士的主意,简单来说就是贱。” 季澜芷放松地靠着沙发,交叠着双腿,身上有种慢悠悠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其实每个人三观不同,别人也许并不这么想你,只觉得你是为了摆脱现有生活而做的一个选择,如果我不是这件事中受影响的当事人,也许我也不会评价你。不过你影响了我的婚姻,我的生活,还打算跟我玩手段,在我看来,你可不就是贱么?” 第114章江偌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白甜 吴丽丽看看Gisele,又看看季澜芷,心知局面已经无法挽回,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然发挥了它该有的作用。 陆清时对季澜芷真的没有感情吗? 吴丽丽从陆清时的话中早就发现了答案,只是她不愿意去承认而已。 陆清时不愿跟季澜芷离婚,怕事情败露被她知道,所以才苦苦隐瞒,不让吴丽丽做出危及他婚姻的事来。 既然如今季澜芷已经知道,陆清时便没有顾虑了,只需要考虑怎么安抚太太,而从季澜芷现在举止来看,她也并不打算因此就从这段婚姻中退出。 现在陆家要担心的是吴丽丽会选择私了,还是坚持目的不动摇,誓要将这事闹得双方下不来台,好借此上位。 然而陆家也是有能力压下舆论,之前陆清时的两位哥哥将私生子都领回家,外界不也是悄无声息,如同水面始终波澜不惊么? 陆终南当年更是领着不同的小蜜光明正大出现在公众场合,私生子一个又一个,除非对公司的发展有影响,股票动荡引起股民不满,否则大众都心照不宣地将这种*当做茶余饭后的八卦。 而现在小一辈的在外乱来,为了财产,要顾及自己在老爷子心目中的形象,要估计外界的眼光,已经收敛很多,至少是选择私下平息,而不是无所顾忌地摆上台面。 吴丽丽底牌亮完,对方证据又确凿,她无计可施,有似乎看到了自己被断送的工作,便改用中文讽刺季澜芷,“你又能好到哪儿去?留着一个变心的人,你不觉得可悲吗?” 季澜芷不解反问:“这个男人既不会为小三而跟我闹得不可开交,我也依然享受着陆家带给我的物质条件,他反而还求着我继续跟他过日子,你说我为什么要觉得可悲?” 她撑着腮的手指点两下,挑挑眉继续道:“我反倒是替耗尽所有依然求而不得的小三感到可悲。你说年轻也不及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气质庸俗,这事闹出去,哪个有地位有身份的看得上你呢?又说说你这肚子吧,就像你所说的,也是高龄了,它的去留,等吴小姐真的决定好了,可以再来找我。” 吴丽丽仿佛被人按在墙上捶了数拳,那无地自容的痛楚直刺心脏。 季澜芷不再给吴丽丽说话的机会,转而想Gisele说:“抱歉在上班时间打扰,我想说的方才跟你已经说过了,这里也不是争执的地方,跟您下属之间的纠葛得另找时间再解决,我就先走了。” Gisele起身送季澜芷:“因为我司下属,给您和您的家庭造成了困扰,我对此感到非常失望和抱歉。”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季澜芷笑着看向Gisele,说了句别有深意的话后离去。 Gisele留下吴丽丽,然后吩咐江偌去送季澜芷离开。任务分到她头上,江偌也只能接住。 江偌和季澜芷离开办公室,一前一后,都未开口。 江偌一直将人送到电梯间,季澜芷终于转身,看向她:“其实我来之前知道你在这儿工作,不过因为这种事情在你公司打了照面,也挺挂不住脸的,没打招呼是不想让不知道的人看笑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当然不介意。”江偌那声五婶都已经到了嗓子眼,无奈还是叫不出口。 周围没人,电梯间只有两人低声絮絮的声音。 季澜芷问:“你公司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和陆家……” 江偌已经听出她要问什么,在她话音落下之前就回答:“都不知道的。” 季澜芷笑了笑没有再问,电梯到了之后两人分别。 电梯门刚一合上,季澜芷脸上的笑就像忽然被黑板擦拭掉的粉笔字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撑着扶手,紧紧闭住眼,每一寸五官都诠释着筋疲力竭,整个人再无光鲜,双手捂住脸的前一刻,那表情自嘲又沉重,使她看起来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事关信任与忠诚,从没有人能做到置身事外。 …… 江偌刚回到位置上不久,吴丽丽是真的哭着走了出来,脚下虚浮无力,高跟鞋一拐一扭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要走不稳摔倒。 Lauren吴再次变回了吴丽丽。 那身光艳时尚的拼色OL裙装依旧靓丽,但衬得她脸色尤为灰白,死物无法在你从云端坠落的时候跟你共情。 江偌想起了在对峙中应对自如的季澜芷,在没有充分准备的前提下,她绝不会轻易出手,一旦出手,必然会达成诉求。 能在豪门中游刃有余的女人,哪一位是会任人宰割的? 只能说吴丽丽心大肚皮小,太过贪心,吃不下,又不愿一下子吐出来。 江偌心中怅然,坐下后看了眼手机,屏幕亮起来,上面全是王昭发来的消息,她头疼地扶额。 …… 紧闭双门的总经理办公室里,Gisele沉下脸来,无声地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她被吴丽丽气得不轻,对那人很不齿,“我不是没见过小三上位的事,但是豪门是她那种人能轻易加进去的么?现在被人生吞活剥就快只剩骨头,还觉得不甘心,幸亏那陆太太还是个有脑子的,如果她不来找我,让Lauren吴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DS跟着遭殃。本来总部就已经乌烟瘴气了,再出了这事,让我怎么跟上头交代?” 秘书说:“辞退她,今后再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后续,跟我们也就没有关系了,若是不幸被卷入其中,还可以说第一时间知道后就已经做出了辞退处理,我司不能容忍这样的人破坏公司名声和工作环境,反而会收获外界好感。” Gisele冷笑:“她做了什么事说实话我并不想管,做小三还是做什么,败坏的是她自己的人格,只要不会对公司造成影响,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江偌……” 说到这儿她停下,嘴角上扬,不屑地笑了一声,“其实看不出她这人斯文又规矩,竟然还跟自己的姐夫不清不楚。” 这事说起来也是巧合,在项目组去名留山考察的那个周末,她不死心想再跟陆淮深交涉,于是向留在名留山的投资部经理打听了一下陆淮深的行踪,谁知对方说陆淮深上午已经离开了,应该回东临市了,还捎上了她的助理江偌一起离开的。 经理的意思是,她可以向自己的助理打听。 Gisele思来想去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先向陆淮深的秘书室打了电话,询问陆淮深的行程,对方说陆淮深买的是周日晚上的飞机,回来之后不会再会客了。 G作罢,等到晚上,江偌给她打电话请假,说因私事赶不上最后一班飞机滞留在了东南省省会,周一可能需要请半天假,G准了。 这个时候她已经能将这二人对上号了,次日一早又让自己秘书打到陆淮深的秘书室,那边说本该在周日晚回来的陆淮深,昨晚滞留在了东南省,今天才会回来。 多么误打误撞的巧合。 之后,因为听说过江偌在青蘭会馆那次的应酬中因为喝醉提前离席,而陆重和贺宗鸣也在后来出现在了包间,她便让行政部门一位性格吃得开的员工,约了钟慎的助理出来吃饭,并且旁敲侧击地询问当晚发生的具体经过。 那个叫陈洱的助理是个小年轻,有对那位女员工有好感,三缄其口之后,还是让人套了话。 陈洱说,江偌离开之前,已被人灌了酒,灌她酒的那人有特殊癖好,大家都猜测那酒里是有东西的,江偌明显已经有些上头了,一杯酒又递到了跟前,她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刚巧这时候陆重和贺宗鸣突然跟着副总沈程锦回来了,甚至给江偌解围,让她离开包间,江偌离开后就以身体不适之由再未回来。 陈洱嘴漏,无意间说了句,江偌必须得醉啊,我的任务才算完成。 Gisele接到电话的时候在家里准备洗澡,穿着浴巾在刷牙,听完之后,一把将杯子往镜子砸去。 钟慎这人真是阴到家了,将她恶心透了! 他肯定早就知道江偌和陆淮深的关系,那江偌为什么会被钟慎安排在自己身边,也就有了答案。 江偌哪是什么钟慎的眼线,她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白甜! 昨天下班时分在电梯偶遇,她当着电梯里众高层的面,讲出钟慎曾靠女人上位的黑历史,将他抹黑了个遍,但仍然感到不解气。 这仇,她总有一天要报,江偌也必须要留着。 江偌在外刚缓过神准备解决手头上的事,秘书从里面出来了,走到她面前怅怅然叹了一口气:“我一直觉得Lauren吴为人干练,不屑做这种偷鸡摸狗败坏三观的事,果然人不可貌相,自以为肚子里有货就能改变什么,可小三始终是小三,登不上大雅之堂,江助理,你说呢?” 第115陆淮深胸腔里的郁火忽然就消了大半 被秘书点名要求发表意见,江偌看向她一如既往朝气和顺的笑容,不知为何,现在那笑看起来十分奇诡。 江偌刚翻开文件夹的手就那么顿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笑了笑说:“也许是每个人心中衡量道德的标尺不一样,所以才做了错事。” 秘书点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人是个体,若是思想完全趋同,那也就没有意义了。不过,江助理怎么看待婚姻、爱情,以及出现在两性关系中的第三者呢?” 江偌觉得秘书今天和工作无关的题外话尤其多,尤其是她还未从刚才的事件中缓过神来,第一时间里无从作答。 秘书又是个急性子,不等她说话,又抛出第二个问题:“江助理有男朋友吗?” 江偌盖上文件,说:“没有。”说完,顺带回答了秘书第一个问题:“也许我在有了男朋友之后可以回答你前一个问题。” 她认为自己不算说谎,她的确没男朋友,但有老公。 可对方又没问,她更无须兜出自己隐私。 秘书靠着她的办公桌,似乎还准备跟她长聊,听了她的话忽然垂眸一笑,“我想起之前在纽约的时候公司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只不过那件事中的女主角可能要比Lauren吴幸运些,或者说要更聪明些。她怀孕了,但是没有告诉男朋友,等那男人与妻子因矛盾冷战的时候,将这事说出来,那男人终于下定决心结束了自己的婚姻。” 秘书Miya·Chou,中文名叫周致雅,祖籍中国香港,自小随父母移民美国,虽然会中文,但是蹩脚,其中还夹杂了粤语音,但她一字一句说得慢且清晰,江偌都听懂了,但是没接茬。 周致雅又说:“其实呢,Lauren吴事件和我说的这件事,发生的背景不大一样,陆清时和他太太首先婚姻没有到无法调和的厌倦期,两人都没有觉得过不下去。而纽约那对夫妇因为工作和思想上有了距离,想尽办法都无法再靠近彼此,那个男人虽然想要挽留,但也只是出于惯性,这段关系就像肉瘤,不容忽视,经过时间推移,肯定会恶化,最终还是会被切掉,情妇怀孕,只是一个推动他提前做这个决定的契机。” 她说完看了眼江偌,发现她神情平淡,眼眸微微眨了一下,像蝴蝶轻巧地扇起翅膀,留下一小片翦影。 江偌还在很心里对比着周致雅这段话里的两段婚姻。 很多人并没有那么幸运能在一开始就遇见爱情,步入婚姻后也是得过且过,即使发乎于情,步入婚姻后也会被时间耗尽*,那时候靠什么维持婚姻? 有些人遇见新的所爱,满心欢喜地以为那人唤醒了年少时的怦然心动,以为这将是一辈子的最爱,干脆就奔向那新的怀抱。殊不知,多年以前也曾认为枕边人是此生最爱。 而另有些人会选择经营,让婚姻起死回生的也大有人在。 不同的人想法不同,需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毕竟还有更为复杂的个例,比如她和陆淮深…… 江偌想到这里,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联想着周致雅的前后文,连她的表情都变成了别有用心的证据,她心里骤然间惶惶不安起来,好像对方突然的健谈,只为了举例来影射她。 江偌心神不安地笑笑,“那个怀孕的女人后来怎么样了?” 周致雅说:“我正想说呢,她嫁给了那个男人,不过因为那男人在圈内是知名人士,前妻也又是名媛,即便那女人怀孕生子,努力融入男人的朋友圈与阶层,但依然饱受非议,两人甚至为此吵架冷战多次,在我离开纽约的时候,听说那女人生了第二个孩子,患上了产后抑郁,男方已经在向律师咨询离婚事宜。所以,一切想以怀孕为手段达成目的的女人,都太不聪明了,万一以后情变,男人还会怪你破坏了他的婚姻。你说对不对?” 江偌在意的是,谈话到目前为止,周致雅已经不知道问了多少次‘你觉得呢’‘你怎么看’‘你说对不对’,似乎每一次发问,都是在试探。 江偌还勉强地挤出笑容,点着头回应。 心里却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唯一有可能暴露她和陆淮深关系的,就是她帮Gisele约陆淮深的时候,可那已不知是哪个时候的事,周致雅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 周致雅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说:“你是不是有点累了?Lauren吴这事,的确让办公室许多人都静不下心工作了,再忍忍,就快到下班时间了。” 说完踩着高跟鞋离去。 江偌坐不住,去了卫生间,坐在隔间的马桶盖上,反复想着周致雅的话,总觉得每个字都具有针对性。 到了和陆淮深关系曝光的那一天,不了解内情的别人,又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她呢?是否就和她今天看吴丽丽那样?觉得她真是自作孽,可悲又可笑。 从昨晚开始到现在,雨下下停停,直至现在地面还未干。 江偌走出公司时,天灰蒙蒙地快要压下来似的,她想到要买新的护肤品,便步行往附近的商场走去。 距商场还有一个红绿灯的距离,雨又下了起来,暮色渐浓,雨丝飘摇,并以肉眼可见之势迅速变成雨幕,宛如倾斜的珠帘,将车灯映得越发红艳。 江偌将包顶在头顶挡雨,红灯变绿,她几步冲过去跑进商场。 买了东西出来,她被雨势阻挡,而这时商场门口已经有商贩驻足买伞,这些人吃的就是时机和天老爷的饭。 江偌花了十多块钱买了把透明雨伞准备拦出租车,手机却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迟疑了半晌,最终掐掉了电话。 不过几秒,电话又打进来,江偌视若无睹,撑着伞下了台阶,走到出租车候车点排队打车。 那电话没再打来,仿佛掐准了时间一样,在她坐进出租车的时候又打来。 江偌没胆子再挂,接了起来:“喂。” 那声音轻轻软软的,带着一点雨丝浸润后的清凉,陆淮深胸腔里的郁火忽然就消了大半,“怎么不接电话?” 江偌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大雨早就糊满车窗,出租车电台里发布着暴雨预警,车外机动车的鸣笛和人声雨声混杂在一起。 她在嘈杂中回他:“下大雨呢,刚才撑着伞打车没空接电话。” 下大雨呢。 陆淮深彻底没火气了。 他停了片刻,只清声问:“你回哪边?” 江偌的心情说不出来的沮丧,如果此刻见到陆淮深那张脸,她一定会更加沮丧,并且还会矛盾得难以自处。 她从包里掏出纸,擦干小腿上的雨水,盯着半裙上那些点点水痕低声说:“回我家。” 陆淮深说了声嗯,便挂了电话。 江偌并不知道陆淮深打这通电话的意义所在。 雨越下越大,电台里说好几个区经过昨晚和早上的暴雨过后,路面积水已经淹至一米多高,积水未干,又迎来新一轮大降雨,城市排水系统严重堵塞,积水对交通安全造成了严重影响。 其中一区,就包括锦上南苑所在的区。 江偌估摸着程啸现在是晚餐时间,便打了个电话过去,“雨下这么大,晚上别骑车回家了,我过来接你。” 程啸说:“我现在已经回家了,据说傍晚到晚上有暴雨,学校取消了晚自习。” 江偌放了心:“那就好。” 程啸:“你今晚回家吗?” “对,刚上出租车。” “别回来了,这边积水很深,还堵车,我都是淌水回来的,你离陆淮深那儿近,先过去将就一晚得了。”程啸说完,语气略有不满地补充:“反正你也将就那么多晚了。” 江偌无言,刚挂掉电话,就听司机说:“电台说锦上南苑那边被淹了,还堵车,恐怕过不去,要不我送你去附近的地铁站,你坐地铁回去?出站还要淌水走一段路才能到锦上南苑。” 江偌犹豫,想起上次雨天车祸还心有余悸,便问去临海别墅的路况。 司机说:“那边是地形更高,应该没积水,就是雨大,又正下班值高峰期,可能还是会堵车。” 江偌不再犹豫:“那去那儿吧。” 出租车上山道没多久,后面一辆车渐行渐近,江偌一开始没注意到,还是司机说:“我以为那车要超车,我都放慢速度了,他怎么还不超?” 江偌转过身看了一眼,那车像是陆淮深今早出门坐的那辆,因雨水挡住视线,看不清车牌和驾驶室的人。 到家之后,那车径直开进了车库。 江偌与陆淮深一个从大门进,一个从车库那边的门进,一个滴水未沾,一个狼狈不堪。 雨来得又急又快,吴婶也没办法回家,刚好留下来给这二人准备晚餐。 江偌换了衣服,吹干头发下楼吃饭,看了眼也刚出卧室门口的陆淮深,抿着唇默默从他身边经过。 陆淮深握住她的手臂,将人拉回自己面前,垂眼注视着她,“怎么了?” 第116章我多看你一眼都嫌恶心 走廊只开了暖橘调的壁灯,光色柔和,氛围静谧,衬得陆淮深得的目光专注而深沉。 每每被他这样看,江偌就容易心神晃荡,便反问一句想要脱身:“你怎么了?” 陆淮深果然放开了她,江偌松出一口气,说:“吃饭吧。” 晚饭过后,陆淮深接了个电话便去了书房,江偌回客卧洗了个澡,才八点就已经撑不住困意,可脑袋里总想着白天的事,有些字句漂浮在脑中,她可以选择暂时忽视,但不能完全无视它的存在。 以至于时不时的想起来,就足以让她辗转难眠,江偌只好从床上起来,到楼下热了杯牛奶喝下。 回楼上的时候,陆淮深处理完事情从书房出来,看了眼江偌,总觉得她身上萦绕着一股萎靡不振的气息。 江偌看他一眼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陆淮深这一晚上,从她眼里看到这眼神不止一次两次,似有什么无声积累后终于爆发,搂着她便将人拐进卧室。 江偌被抵在门上,唇被含住,舌尖被吸得发麻,一双手从她的衣摆下钻进去,重重柔捏那纤细腰身,那力道就如外面的雨势,江偌招架无力,手也无处安放。 她下午的想法变成了现实。 面对陆淮深,使她更加沮丧,并且矛盾得难以自处。 她的手拿在半空中,想那宽阔的肩就在咫尺,她想抱住,但又怕自己抱住就会忍不抱更紧,抱紧了就贪妄着不想放手。 毕竟情到深处,谁能控制得住自己呢? 而陆淮深纯属是被江偌整晚都要死不活的状态刺激到,但她嘴里牛奶的余香,沐浴后带着湿润气息的身体,一切都柔软得要命,让他的动作也跟着温和下来。 一开始带着愠怒且势头汹涌的吻,渐渐变得缠绵缱绻。原本贴着她腰际重重流连的手也包裹着她的臀,随着亲吻而轻轻捏弄。 江偌仰着头承受着由狠至柔的力道,心里既欢欣又惧怕,就怕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迷了心智。然而无处安放的手,已经做出了选择,颤颤地环住他的肩。 陆淮深一只手托着她半张脸,江偌便忍不住将脸往那手心的热源里埋。 谁也没急躁的进一步动作,宁静的卧室里,只有交缠的呼吸声和亲吻时发出的暧昧响动。 从未有过的体验,在分开的之后反而在两人之间滋生出一丝尴尬,江偌目光似含着水光,陆淮深像举行什么仪式般,拇指指腹按擦过她的唇瓣,眸色愈渐深沉。 刚好这时陆淮深的手机响起来,打破了令江偌感到无所适从的尴尬。 陆淮深没动,只盯着她,剑眉英气十足,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凌厉,目光深邃,沉沉的探不见底,江偌心跳如鼓,推开他让他听电话。 陆淮深见她敛着眉,抿着唇,难得一见的娇羞,眉梢微挑,接了电话。 江偌只听见陆淮深表情变得有些不屑,应了几声之后挂断电话。 陆淮深收起手机看向江偌,“今天五婶去你公司了?” 这茬再被提起,白日里某些情绪纷纷涌上心头,杂乱不堪。 陆淮深接了电话这么问她,那通电话应该和陆清时夫妇有关,她点点头,问:“怎么了?” 陆淮深说:“陆清时出车祸了,醉驾。” 出车祸的地方人流量比较大,陆老爷子怕有些媒体不懂事,带节奏引起社会关注,让陆淮深通知公关部处理,幸好除了陆清时本人,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造成了交通堵塞。 “醉驾?”江偌有些冷漠的想,这个时候买醉,是为了吴丽丽呢,还是为了他老婆? 或许是江偌情绪太外露,将那抹不屑都写在了脸上,和陆淮深之前接到电话的表情如出一辙,他好整以暇看着她:“什么表情?” 江偌说:“我在想他这个时候醉驾,无论如何,都不值得同情。”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陆淮深伸手将门锁转了一圈,锁住了,意思明明白白。 江偌扭头看向陆淮深,他又有电话来,接电话之前,他下巴朝床的方向扬了扬,“睡觉。” 江偌心想,她何必纠结那么多呢,至少目前他结婚证上的法定配偶是她。可心里又有另一道声音反驳,你忘记今天发生的事了吗,兔死狐悲,难道还不足以让你未雨绸缪? 陆淮深一边接电话,一边又转过来看了她一眼。 于是江偌脚不受控制地走向了那张床,掀开被子躺进去,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那通电话是季澜芷打来的,跟陆淮深说大致情况,然后商量怎么处理。 季澜芷打电话的时候也是刚到私人医院,看都没看陆清时,从医生那儿了解了伤情之后,直接就坐在沙发上开始打电话准备善后。 陆清时脸上擦伤多处,断了手骨,胸骨骨裂,身上多处外伤,都经得到了紧急治疗,此刻正躺在床上,目光一动不动落在自己妻子身上。 季澜芷满面平静,仿佛出事的不是她的丈夫,她现在也只是在处理一件自己不得不出面的工作。 陆清时转开脸,喉咙滚动,心中感到无比落寞。 终于等到季澜芷打完电话,他看向她,想试着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先问起了孩子:“嘉乐和逢瑞怎么没来?” 季澜芷面无表情,“这么大雨他们来干什么,明天还要上学。” 说完才想起陆嘉乐已经中考结束,但也懒得再说什么,只道:“事情差不多解决好了,医院这边安排了护工,我就先回去了。” 陆清时只在季澜芷身上体会到了冷漠二字,可这一切又是他亲手酿成,前两天还在他面前絮叨这样那样的她,现在根本不想再跟他多说一个字。 “你再待会儿吧。”陆清时也是自尊心极强的男人,这两天内他不敢与季澜芷正面交谈,也是第一次说出这样低声下气的话。 季澜芷语气冷笑来,有些讽刺,“我就不用了吧。” “你留下来。”陆清时再一次恳求,而这次的恳求里带了一丝强硬与执着。 季澜芷冷冷看着他:“我留下干什么?留下来思考为什么你会在吴丽丽肚子里留种?” 陆清时顿时黑了脸,不再说话。 季澜芷差点控制不住情绪,深吸一口气后,无比冷漠道:“我多看你一眼都嫌恶心。” 第117章你明知道我只是想见你而已 季澜芷说完这句话之后,看见陆清时细纹清晰却仍显清隽的脸上闪过愤怒和狼狈,她感到相当畅快,可畅快之后又是无穷无尽的悲哀和空洞,再演变成不甘和怨愤,一寸寸重新填满她的胸腔。 一夜之间,生活天翻地覆。 最悲哀的也莫过于你曾付诸真心与信任的伴侣,日日都在挖空心思,在你和另一个女人之间左右逢源。 陆家前头几个男人作风浪荡,嫁给陆清时,她也不是没担心过他是不是也同自己两个哥哥一样,深藏着男人的劣根性,指不定哪一天就爆发出来。 和他的婚姻生活虽不是热情永在,面对渐渐消逝的荷尔蒙,日渐膨胀的家庭琐碎,他们也曾无计可施,但至少他待她始终如一。 在两个吃尽婚姻苦头的两个嫂嫂面前,她还多次对陆清时的忠诚引以为豪。 结果历史重演,她和他终究还是悲情落幕,惨淡收场。 季澜芷站在病床的几步之外,挺胸昂首,那样沉默却又不为所动,就像风雨中屹立不倒的标杆。 心中悔恨饱溢,陆清时忍下去后说:“有些事,我们终究需要好好谈一谈。” 季澜芷:“谈什么?离婚么?” 陆清时眉头紧拢,铿然强调:“我说过了不会离婚,之前不离,现在不离,将来也不会离。” 季澜芷发现事情的当晚,就很平静地问过陆清时要离婚吗? 陆清时说不离,季澜芷又追问一句:“真的不离吗?” 陆清时目光看向别处说:“我不会离的,你知道离一次婚,陆家和季家要付出多大代价。” 说完转身扬长而去,无法在这样风口浪尖的时候面对她。 后来两人都在通过陆清时的秘书交涉,从未再有过正面对话,陆清时表示不会留吴丽丽肚子的孩子,秘书再去跟吴丽丽沟通,无果,随后季澜芷才会亲自出面。 季澜芷说:“既然不谈离婚,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她穿着黑色连衣伞裙,披肩卷发打理一丝不苟,样子端庄而没有温情,像从欧洲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贵妇,而不是会朝他娇嗔的他的太太。 陆清时很无力地发现,季澜芷和他之间,本来就存在的距离越拉越大,他就快看不见她,她就要变成一个他不再认识的人。 这一刻,出轨时从未想过的所有,统统都想起来了,季澜芷的一颦一笑,床笫间的亲密无间,偶尔的冷淡,常有的温情,这一刻如潮水涌来,他拼命想抓住一丝一毫,却又在眼睁睁看着攥在手心里的东西在流逝。 “是我对不起你。”陆清时从床上撑起来,难免压碰到伤处,有伤口崩裂,从纱布里浸出鲜红的血。 季澜芷都看在眼里,却毫无触动,看着他动作显得笨拙,她也未伸手帮忙,只是淡淡笑了笑说:“何必说这样的话呢?有你爸和你哥的前车之鉴,我多少有心理准备,不至于伤心过度,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接受并看开。” 她说着,笑容也逐渐收紧,“这婚我不跟你离,原因有很多,但没一个再跟你有关,不管对不对得起,事情你已经做了,就这样吧。”她顿了下,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对了,你妈打了电话给我,明天雨停了再来看你。” 语罢,季澜芷转身离开,背影没有一点留恋。 陆清时两手支肘在膝盖上,将脸埋进手里,随后将手指*发间,整个人颓败又无奈。 季澜芷来时坐的车是陆清时平日里的座驾,司机也是他常用的那个司机。 上车之后,车内气氛沉闷,过了会儿,司机问她要听音乐吗? 季澜芷嗯了一声。 雨势渐小,但整个城市大面积堵车,车子在雨水中艰难前行着,司机打开车载播放器,熟悉的前奏让季澜芷如遭重击。 司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最近车上天天放的都是这首歌。” 他不敢提陆清时,将听这歌的人也从这话中省去。 季澜芷默不作声,关上了前后座之间的挡板,同一时刻,眼泪无声落下来。 歌里正唱:今天起的每晚,纵有星光灿烂,可惜心灰意冷,情途更暗淡路更弯。 她静静坐着,没有撕心裂肺,雨声歌声在耳畔,唯有不同的只是眼前多了一重水雾,什么都再看不清,两条水线淌过脸庞,砸碎平静,满心绝望。 …… 江偌不知道前一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睁眼已是天亮。 陆淮深什么时候上的床她也没感觉,昨晚两人各占一边,相安无事睡了一晚,醒来之后也没有因维持一个动作而感到腰酸背痛,更没有因半夜翻身而吵醒对方。 江偌慢慢扭头看了眼陆淮深,他正赤膊平躺着,手搁在头顶。 离七点的闹钟还有十来分钟,江偌轻手轻脚起身,回那边房间收拾洗漱。 昨夜雨势得到控制,今早天色阴沉,空气里飘洒着雨丝,江偌搭陆淮深的车去公司,仍在距公司有一段路程的路口下车。 车往反方向路口开去,陆淮深从反光镜里看了眼那道纤细背影,撑着伞,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地避开人行道上的积水,直到距离越来越远,那人变成了一个小点消失不见,这才收回目光。 刚到公司,裴绍说江舟蔓打来了电话,想约他见一面,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陆淮深问:“说是因为什么事没有?” 裴绍说:“董事会有文件要您签字。” 那属于江偌的百分之二十江氏股份由陆淮深托管,陆淮深也会以大股东身份代理江偌参与江氏内部决策。 而决议文件,一般都是公司董事会秘书拿来给陆淮深签字,江舟蔓也不过是找一个见他的借口而已。 陆淮深说:“就今天晚上,时间你看着安排,把位置订好。” 裴绍订了江边一家餐厅的包间,七点钟的光景,暮色渐浓,江面已浅浅倒映出两岸华灯,水光潋滟。 江舟蔓先到十来分钟,静坐的那十分钟里,心里一阵沉过一阵,仿佛被什么重物倾轧着。 她凝着桌上那个黑色厚重文件夹失神的时候,陆淮深推门而入。 江舟蔓身形凝固了一下,随后才慢慢转身向后看了一眼,淡声笑了下,“来了?” 餐桌位置正好,能透过整片的落地窗俯瞰江面,江舟蔓特意打扮了一下,修身垂坠质感的吊带长裙,暗橘色缎面衣料上隐隐似有光在流动,跟波光粼粼的江面遥遥相映衬。 但是她发现陆淮深进来之后,既没有看江景,亦没有看她。 陆淮深坐下,她便将那文件递过去,“你看一下,没什么异议签字就好了。” 陆淮深看了眼,是一份关于江氏内部股权变动的文件,看了之后,在右下方签下名字,然后将文件递还给江舟蔓,说:“以后这种文件,你不用亲自跑一趟。” 江舟蔓很直接地说:“你明知道我只是想见你而已。”话里总是无意中流露出凄楚,这是她也不想的。 陆淮深:“有话要说?” 江舟蔓心底猛窒,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她从小身体有些不好,身形纤瘦,在过亮的光线下,肤色有种孱弱的白,这样笑起来,尤显寂寥。 “对,我有话要问,”江舟蔓看着他,“你打算把股份还给江偌,是打算离婚呢,还是不离婚?” 陆淮深言简意赅地回:“不离婚。” 答案明明早已猜到,听到他亲口说出来,那瞬间的窒闷,犹如刀子忽然刺进皮肉那一瞬间,痛的人倒吸一口气。 她咽了咽喉咙,嗓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我呢?” 陆淮深微眯了下眼,不以为然回道:“我以为你跟江觐早已做了决定。” 江舟蔓神色微僵,“这是什么意思?” 陆淮深闲闲地靠着椅背,面上并无波澜,那眼神却像一把利刃,刀锋泛冷,让人无处躲避。 “我经手的项目,被人拉线给了陆清时,背后的推手是江觐,你知道但是并未告诉我。” 这番话并不是质问,而是陈述。 他既然能这么说,那必然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江舟蔓知道自己再多做解释,也只是把自己变成陆淮深严重的笑料而已,因为是事实,她也无从解释。 她要怎么辩解呢,说那只是为了给他施压?可她明知陆淮深厌恶别人两面三刀。 “我知道,伤害你的利益,来换取我们的利益,这种事并不光鲜。但是,我们家做这一切的初衷只是想让两家还能保持……合作。” 江舟蔓越说越觉得说不出下去,以至于声音越来越小,停顿越来越多,最后索性直接问:“真的没得谈了吗?” 江舟蔓曾屡次想过,绝不用卑微的姿态挽留一个男人,但如今看向他的目光的里,透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卑微。 陆淮深说:“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这句话,让江舟蔓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在江偌都还没有出现在江家之前。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她受父之命接近陆淮深开始。 那时候,江启应还浑浑噩噩一头栽在丧子之痛中,她爸爸想找一个更有力的靠山,以保证将来能坐稳江氏一把手的位置。 她肩负着一家三口的前途,在陆淮深面前玩尽若即若离的把戏,以为他对自己有了好感之后,江家便迫不及待地问陆家是否有联姻意向。 她还记得那时候陆淮深与自己父亲达成意见一致时,说的是:合作愉快。 第118章你家,我家,分得清清楚楚 时至今日,此时此刻,江舟蔓才将这四个字理解透彻了。 从头到尾,陆淮深始终如一,不过把他们一家当做合作对象,包括她。 她脑中回想着过去种种,她所认为的他在底线之上的容忍,礼物、约会,都像是在开定期例会,他的所作所为,都在对待一个联姻对象的正常范畴内,做得刚刚好,不多不少。 现在想想,能做得这样恰到好处、关系定位明确的男人,真是很难找出来第二个来。 江舟蔓试着以局外人的视角俯瞰这段关系,她当初靠近他的目的昭然若揭,他们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抱着相互合作以达彼此目的的想法,两个人的出发点是相同的,只是过程中,运气不好,出的差池太多,她被他迷昏了头,又对自己太过自信,以至于这段关系是开始偏离轨道的时候都未能意识到。 现在终于明白,当双方无法在利益层面达成一致时,这关系自然便走向了终结。 她痴痴地讽刺一笑,忍不住红了眼眶,“难道江偌跟你就有合作的必要了?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难道忘了当初为了让你跟她结婚,她和江启应给你造成多大损失吗,你竟然不长记性,到头来总有苦头让你吃。” 终是心有不甘,让自己露出这幅嫉妒的丑陋模样。 陆淮深并未说话。 江舟蔓仍不住偏开头看向窗外,伸手偷偷擦掉了眼泪,随后语气冷然道:“既然如此,我也就先把话说清楚了,你选择跟江偌站在一起,从今以后在与江偌有关的决定上,江家做决定的时候恐怕就不能考虑是否对你不利了。” 陆淮深目无表情看着她:“不用考虑,大家各凭本事。” 江舟蔓身上那股势头猛地萎了下来,灯光清明,她可以看清陆淮深脸上的每一寸棱角,他神色一如既往地淡然,没一点情感外露,没一点不舍。 她咬着唇,最终还是将那毫无自尊的问题问出口:“你爱过我吗?或者喜欢过我吗?” 陆淮深说:“你心里应该明白,对于商业联姻来讲,感情不是必须。” 江舟蔓一直看着他,没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但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例如惋惜,例如遗憾,也没发现他在说出这番话时有过犹豫。 她崩溃睁大眼瞪住他,痛恨道:“你跟江偌本质也是联姻,甚至不是情愿的联姻,你对她有感情吗?” 陆淮深用冷淡而不耐地眼神,皱眉看了她一眼,瞬间将她的往日的尊严与傲气击得粉碎。 她却像是不在乎,自顾自嗤了一声:“你看我问的是什么蠢问题,要不是因为江偌,我们也不至于是这样的结果。” 江舟蔓说完,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押上最后的希冀问:“如果没有江偌,你会跟我结婚吗?” 陆淮深说:“商场瞬息万变,谁能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没有江偌,不一定没有别的意外。” 江舟蔓似乎听出了点什么,但她犹不死心地追问:“那没有江偌,也没有意外呢?” 陆淮深说:“也许吧。” 仍然不是一个肯定的答案,说明没有江偌也没有意外,陆淮深跟她结婚的心也是不坚定的。 “那……如果我和我哥……我们一家,没做过伤及你利益的事呢?” 江舟蔓想着,病急乱投医的行为,毕竟情有可原。 陆淮深这次没有再回答。 江舟蔓脸思绪都滞住,她连点了好几下头,仿佛看透一切,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知道了,果然是这样,陆淮深你喜欢上江偌了吧?”她笑:“我们家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做了错误的事,所以致使事态无法挽回。” 这个错误的时间,就是在陆淮深已经喜欢上江偌的时候,一切的举动,都是在将陆淮深往江偌身边推!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真相竟是这般残忍冰冷,江舟蔓只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猝然垮塌,她狠狠闭上眼睛。 漫长的沉默让她稍微平复了跌宕起伏的情绪,再睁开眼时,心里已经空荡得漏风,她似自言自语般喃喃了一句:“真是遗憾了,只能有机会再合作了。” 她拿起包和文件夹,动作一气呵成,站起身朝陆淮深露出一个勉强的笑:“饭就不吃了,我先走了。” 转身之后,她笑容全无,一步一步,脚步都像灌了铅似的。走出这道门,和陆淮深算是彻底结束了,连之前仅剩的利益羁绊都不会再有,再见面可能就是针锋相对,她心知肚明。 忽然之间,那种不愿放手的执念前所未有。 江舟蔓离开之后,陆淮深得空看向江面,观光游轮的汽笛声隔着玻璃窗遥遥传来。 结束一段关系对他来说,是一件麻烦却简单的事。 简单在于表明态度,麻烦在于要用言语明确地互相告知,关系结束。 平心而论,江舟蔓懂事又知进退,没得到允许从不干涉他的生活,的确是一个很合适的结婚对象,在跟江偌结婚之前,他也的确一直将她当做结婚对象来对待,麻烦一下也无可厚非。 然而,在江舟蔓问他,没有江偌会不会跟她结婚的时候,他试想了一下如果没有江偌的可能性,总觉得那感觉有些索然无味。 江舟蔓的话也仅是拨开迷雾说事实,道出了那些他不屑承认又不愿去深想的事实。 这晚深夜陆淮深才回家,客卧主卧都没看见江偌,掏出手机去了个电话。 那头的人被从睡梦中扰醒,带着轻微鼻音与起床气,“什么事?” “人在哪儿?” 江偌没好气回:“人在家。” 陆淮深明知故问:“哪儿的家?” 江偌说:“当然是我家。” 你家,我家,分得清清楚楚。 陆淮深没说话,沉默数秒后掐掉电话。 江偌只觉得陆淮深莫名其妙,挂了电话后反而清醒了些,盯着满室黑暗,不由自主地去猜想陆淮深打来那通电话的意图。 最后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拥着被子入眠。 DS在东临市的第二家酒店竣工几月,将于近期投入使用,开业前有一次开业酒会,相关部门已经着手筹备,江偌也参与了一些。 周五这天下午将策划案拿给Gisele过目之后,出来正准备收拾一下下班,却看见手机上有两通来自同一人的未接电话。 看见陆星叶这个名字江偌就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她装作没看到电话,将手机往包里一扔。 刚踏进电梯时,电话第三次打进来,江偌不好不接了,看了眼电梯里或认识不认识的同事,光明正大朝那边喊了声:“小姑姑?” 陆星叶小声抱怨道:“打了好几通电话你怎么没接呀?也不回拨给我。” 江偌心虚地撒谎:“刚才一直有事,没看到。” 陆星叶说:“今晚二婶约几个婶婶和我们去她家吃饭,让我来接你。” 江偌心里往下一沉,说不抗拒那是假的。 前两次陆家主动找她去吃饭,都没安好心,几兄弟明争暗斗,妯娌之间也不和谐,二婶忽然设宴招待,将她也算进了邀请名单,打的什么主意尚且不知,江偌自然不会赴约。 她婉拒说:“今晚我已经有约了。”电梯到了一楼,她一边讲电话,一边走出去,“再说,今晚不应该是陆家的家宴吗?” 陆星叶说:“我爸去香港了,还要一周才会回来,我现在已经在你公司门口了。” 江偌本来往公司大门走去,闻言立刻调转方向,躲进电梯间的死角里。 江偌对于陆星叶每次不事先招呼,总爱先斩后奏的行为感到不快,对方又爱用长辈的身份压人,让人别无选择,现在又堵在公司门口,她又没开车,一时找不到办法脱身。 她支支吾吾说:“可是我人现在不在公司啊,我下班前接到任务,出去送文件,然后直接下班回家。” 陆星叶极其会捕捉文字漏洞:“你刚才不是还说你晚上有约会吗,怎么又下班又回家了?”她悠悠一笑,阴阳怪气说:“侄媳妇,你要是讨厌小姑姑和婶婶们,不想赴约就直说呀,小姑姑也免得大老远跑一趟来接你,吃力不讨好,回去还要被二婶说我办事不利。” 那声侄媳妇喊得江偌抖了抖,又被她接下来的话说得面烧,最后抿着唇强辩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星叶主动递上台阶给她下:“小姑姑也没责怪你的意思,知道你年纪小,跟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这种聚会难免觉得不自在,多几次就好了。” 江偌不想上这贼船,几多犹豫,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显得小家子气,躲着藏着,诸多借口,还被人看笑话。 “你给我说地址吧,我现在不在公司,待会儿自己打车去。”江偌觉得刚才还说不在公司,现在又从正门走出去,也太尴尬。 陆星叶也没再坚持,一再强调要她准时到。 江偌也的确在晚上七点半准时到了二叔家里。 第119章陆淮深迫不得已才跟我分手的 江偌不仅准时到了,还与另一个踩点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这个时候夕阳将落未落,天边云层的金边正在迅速变浅变淡,季澜芷下了车,一身橘色连衣窄裙,还做了配套的复古发型,在逐渐黯淡的天色下,整个人依然夺目,远远地朝江偌微一颔首。 今晚这场宴是为谁而设,江偌在看见季澜芷的那一刻,心下顿时有了答案。 江偌于陆家而言是一个特殊存在,她就像混迹在这个大家族里的自由人,就算她日常缺席家宴,老爷子也不会有意见,跟陆淮深之间如履薄冰的夫妻关系大家都看在眼里,算在心里。 可就是因为她的特殊,她拒绝出席陆家的任何宴席都在情理之中,陆星叶才会不得不对她使用一些逼迫的手段。 今天连嫁出去很少回陆家的大姑姑陆苇云也抽了空过来,她和陆淮深的继母常宛刚好先江偌一步早到。 作为老幺的陆星叶只比江偌大几岁,却比她高了一个辈分,身为唯一一个小辈,江偌无法安于其间。 尤其是,江偌进了屋之后发现在座都是衣香鬓影,特意打扮,比平日里都要隆重几分。 江偌却穿着白色丝质衬衫,柚色半裙,裸色高跟鞋,一身色调温和的轻熟风OL套装显得过于简单。 本来没什么不妥的打扮,在这样的氛围里,一下子就被凸显成了特立独行的个体。 几个人笑容满面地互相招呼,江偌纯属浑水摸鱼,打了招呼就安静站一边儿笑,别人问什么她答什么,不想说的就点点头,继续含糊一笑。 而今天大家似乎也没什么精力为难她,炮火全都集中在季澜芷身上。 季澜芷才刚坐下,三婶一脸忡容地看着她说:“最近老五的事让你操心了吧,看看你,人都憔悴了好多。” 季澜芷嫁进陆家这十多年来,落井下石的事情没少见,这次轮到自己,她早料到这些女人不会轻易放过她。 季澜芷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以为意笑笑:“憔悴了吗?其实我也没操多少心,大多事情都是秘书在处理。” 江偌闻言,也暗中打量了一下五婶的气色,说实话,事出前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反而从容沉稳了不少。 谁不知三婶在睁眼说瞎话,可正需要一个人将话题引到这事上去,二婶顺势应和:“眼袋都有啦,我们都明白,这段时间对你来说不好过,你也别将自己累垮了。” 季澜芷笑着回:“谢谢二嫂关心,来之前我还想着,你也是过来人,我倒想从你这儿听取些经验,希望你能不吝分享。” 二婶脸上表情一僵,不少人心中也偷着乐,陆缄当初被陆丞云抱回陆家的时候,这一家子可是好长一段时间闹得鸡飞狗跳。 二婶说冷笑:“我这儿倒是没什么能分享的,我就是顺其自然。男人嘛,偶尔管不住下半身是正常事,只要不离婚,小三终究是小三,陆丞云虽然把孩子抱了回来,但那野种的妈还不是只能拿了钱走人,我们陆重在家里的地位也没受到影响。” 江偌想起那次警局里那个桀骜少年,程啸口口声声保证过的本心不坏的陆缄,被人一口一个野种的叫着…… 可能是因为那孩子是弟弟的朋友,所以她听着那样的称呼,心里还怪不舒服的。 上次从陆缄梗着脖子跟陆淮深顶嘴的话里也能听出,陆缄也很不喜欢自己的身份,因为在他无法选择的情况下,从出生起就要遭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在家里的日子估计也不好过。 有人问:“说起来,今天不是周五么,陆缄怎么没回来?” 二婶说起就来气:“谁知道呢,那死孩子叛逆得很,哪能指望他给你报告行踪?” 三婶安慰她两句,随后话锋一转,充满看好戏的怜悯:“陆重平常也不在家里,二哥又夜不着家,也就陆缄跟你作伴了,可那孩子又跟你不亲……你也是真大度,让小三生的孩子住家里,好吃好喝地伺候,要是我,早让他搬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这一句句的,都是夹枪带棍,伤敌一千八百,江偌不知道这样的攻击有什么意义,越来越难以忍受。 江偌一直没有搭话,想要从这场硝烟弥漫的口舌之争中置身事外,但是开饭前又来了一人,将她也带进了漩涡中心。 保姆在摆盘,三婶说:“咱们再等两分钟,还有一个人要来。” 不多时,江舟蔓和陆重前后脚进了家门。 除了三婶,众人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却又不能将客人赶出去。 陆重环视了一圈一屋子的女人,明显是有人蓄意搞事情。 二婶目光在江舟蔓和陆重之间徘徊,脸色骤然沉了沉,问自己儿子:“你们怎么一起来的?” 陆重:“门口碰上的而已。” 江偌看二婶脸上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陆重跟自己大姑母打了声招呼,又看了眼江偌,她根本没看向门口,只留了个后脑勺,他微微拧眉,抬脚就往楼上去,拿了东西就下楼准备离开。 “不吃饭啊?”二婶问。 陆重:“你们吃。” 江舟蔓是被三婶请来的,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江偌一度有不管不顾走人的冲动,可江舟蔓毕竟不是东道主请来的,她这样会显得不尊重人。 季澜芷难道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二婶忽然将陆家的女人聚在一起意欲何为吗? 就为了看笑话而已,誓要让别人尝遍自己当初体会到的各种滋味才罢休。 明知对方目的险恶,季澜芷不逃避,逮着机会就反击,大家心里难受得要死,却也都不撕破脸,就为了争那一口气。 江偌觉得,三婶之所以将江舟蔓也叫来,是以前在陆家刁难她时,被陆淮深讽刺得不轻,因此耿耿于怀,陆淮深她不敢得罪,便朝她撒气。 她想过,如果就这么走了的话,或许被别人说小气,或许会让陆淮深丢人,可她凭什么要无缘无故承受别人的攻击挑拨? 因此,在三婶的有意安排下,江舟蔓坐在她身边,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将沉默写在了脸上。 三婶说:“上次家宴的时候,我跟蔓蔓聊得还不错,所以把她也叫来了。” 有些人在笑,江偌默不作声,也没跟江舟蔓说过话。 不时,江舟蔓言笑晏晏地跟众人打成一片,有说有笑,除了江偌另一边的季澜芷,找江偌聊些无关的。 季澜芷以前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和事佬的角色,并未跟她说过刻薄或挑衅的话。 此刻没有随其他人一起看她消化,孤立她,不知是因为DS那天她在场,莫名拉近二人距离,还是因为两人今天境遇相同,一时有了同类相惜的情绪。 各自聊着,忽然三婶问江舟蔓:“你当初是怎样跟淮深认识的?” 江舟蔓顿住,随后尴尬地笑了笑:“无意间在聚会上认识的。” 一副不好意思多说的样子。 三婶又说:“你们以前也谈了好些年吧,本来都该结婚了……”话音未落忽然看向面无表情的江偌,呵呵一笑:“我的意思是,世事无常,一切皆有可能。” 江舟蔓神色黯淡,说:“没办法,当时我爷爷认为江偌更适合他。” 二婶添油加醋,愠怒又惋惜道:“你爷爷也真是,怎么就不想想,你将人让出去,心里会多难受?” 江舟蔓似乎是想起往事,双目晶莹,似乎有泪光,还勉强一笑:“大家都是身不由己,情深缘浅。” 季澜芷余光看了看身旁的江偌,越过她看向江舟蔓:“这也不算情深缘浅吧,我记得淮深跟江偌结婚之前,跟你是分了手的,只能说感情这种事没有先来后到,更不能勉强,他要是对江偌没有感情,又怎么会娶她呢?” 江舟蔓笑容淡了下去,辩解道:“是爷爷让他和江偌结婚,陆淮深迫不得已才跟我分手的。” 陆苇云说:“我们家老大难道还能受你爷爷胁迫不成?” 江舟蔓苦笑:“还是那句话,我和他都身不由己。” 大家都听出了其中的意思,陆淮深真正钟情的还是她,跟江偌结婚,纯属利益捆绑,不然也不会跟江偌结了婚,还与她时常来往。 二婶同情地看向江偌:“现在事已成定局,大家也不要过于执着于前尘往事了,江偌啊,婚姻不一定要以感情为基础,就算他爱的不是你,但人毕竟还是你的。” 刚说完,一直没出声的江偌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当着众人的面接了。 气氛突然就安静了。 陆淮深问她:“你在哪儿?” 可能是长时间没说话的缘故,江偌声音有些哑:“在你二叔家里。” “吃晚饭?” “嗯。” “有哪些人?” “很多人。” 陆淮深察觉江偌语气有些不对劲,不再多问,说:“我过来接你。” “你来吧。”江偌也不拒绝。 “淮深要来接你吗?”季澜芷离江偌比较近,看到了来电显示上的名字。 江偌只是点点头,陆星叶忽然大气不敢出,看向眼神闪躲的三婶,一脸你要完的表情。 第120章江偌第一次气得想要不管不顾给江舟蔓一个耳光 季澜芷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往二婶那边瞟过一眼,笑说:“看来他不仅人是你的,心也是你的。” 有人吃瘪,脸色难看。 江舟蔓更觉脸颊甚疼,宛如被人呼了一个巴掌般难堪。 无论如何,陆家的女人在立场上还是跟自己男人共通一气,就算婚姻早已没有爱情可言,却也还凭借着夫妻亲情与利益吊着那么一口气在。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最近陆淮深的律师顾问频繁出入公司,加上江氏董事会那边走漏出的消息,陆家兄弟已经基本知道陆淮深准备把股份还给江偌,可还不知其中细节。 当初在陆家的家宴上,江偌将话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想要离婚,拿江氏的股份来换。 上下一联想,便揣测陆淮深是不是已经准备跟江偌离婚了? 可这样的结果又并不是他们想看到的。比起爹疼兄爱的江舟蔓,没靠山的江偌之于陆淮深,就是个拖后腿的。 如果不离婚,那江偌拿着这些股份,两人也能各自壮大了羽翼。只是陆淮深会放弃江舟蔓身后更为可观的背景而兵行险,可能性并不大。 家族内部风云诡谲,人人都脱不了干系。 本来二婶将江偌请来,是想着从她嘴里套出三言两语,能让大家心里有个底,也有时间做心理准备,谁知道三婶将江舟蔓也带来了。 在座的明里暗里也清楚,三婶让江舟蔓来,不过是为了让江偌难堪,而各位也就顺水推舟,权当看个戏而已,看她憋屈,四舍五入就当是看陆淮深憋屈了。 反正这种事男人都不爱听,江偌估计也不好意思私下里给自己男人打小报告,更何况她应该也清楚,自己和江舟蔓对陆淮深来说,究竟谁的分量更重,所以她要是聪明的话,更不会向陆淮深告他心上人的状,只会独自咽下这口闷气。 三婶觉得江偌忍还是能忍的,像第一次在陆家,似乎是怕给陆淮深惹麻烦,一直忍气吞声,谁知这回反而有了小脾气,江舟蔓来了之后便话也不再说了。 正伙同二嫂和江舟蔓刺激了她几句,总算是报了上次被陆淮深当众讽刺的仇,谁知峰回路转,陆淮深对这小妻子的行踪都过问起来,倒让她又心虚起来。 她嘴硬地反驳季澜芷的话:“夫妻之间,打电话来问一问行踪是常事,和心意情意都扯不上关系的。” 陆苇云斜眼瞅了瞅她:“那你说和什么扯得上关系?你一把年纪了,怎么总跟小辈过不去呢,你不妨思考思考,这跟什么有关系。” 陆苇云在陆家排行老四,跟陆老二是一母同胞,跟亲哥哥家来往得更勤,因嫁进了红门,自己也在司法机构居高位,身上一股子正气,也不爱插手陆家这些明争暗斗,陆重和陆淮深对她也是极为尊重的。 三婶因常常被她说得下不来台,对她是又惧又恨的心里,那句‘一把年纪’真真是一把刀子,后面那话更是别有深意,分明就是拐着弯儿说她跟小辈过不去,是做人有问题。 谁会听不懂呢? “陆苇云你适可而止啊。”她忍不住说。 “曹文茉你见好就收。”陆苇云冷哼,“提醒你一天到晚少在那叭叭叭的,别出了事没老公撑腰又只能求哥哥告爹爹,大家都忙,你也给人省省心。” 被点名道姓的曹文茉呼呼地哼了一声,气得饭都吃不下了。 有人出来震场,唇枪舌剑的场面暂时停止。 陆苇云去上洗手间的时候,她二嫂跟了上来,拉着人进了旁边的小隔间里说话。 “你也别总是让你三嫂难堪了,她也不容易,儿子没了,老公又瘫痪,其实也可怜。” 陆苇云冷呵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江偌得罪她了,她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她二嫂说:“有次在陆家吃饭,她也是逞口舌之快为难江偌,刚好被陆淮深听见了,说了她两句,她记到现在,也就是想出出气而已。” 陆苇云登时声音网上一抬:“她活该!她有什么理由为自己出气?先为难人家一个小姑娘,老大骂她理所当然,她敢情觉得自己委屈了?江偌二十出头,她多大了?全程我就没见江偌还一句嘴。” 她一拨利落短发,指了指自己二嫂,没好气地训话道:“我说你以后也少搞这些有的没的,陆重跟老大关系也不错,就你们这些长一辈的跟防狼一样,三个兄弟但凡一个有本事,爸他也不会这般重用老大,谁的问题你们自己不会想想吗?现在还连带着欺负起人家老婆来,人家婚都结了,真爱还是表面夫妻,轮得到你们指指点点?就没想过老大真的喜欢那姑娘,你们现在这么为难人家,到时候老大护短,有你们叫苦不迭的时候。” 二婶憋红了脸,理论道:“你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陆重没本事吗?哪里比不上陆淮深了,你少为你爸开脱,他就是偏心,陆淮深也是个狼子野心的。我说陆苇云,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谁才是你亲侄子?!” “我没说你儿子比不上陆淮深,人陆重根本就无心参与陆家这堆破事,他才是比你们聪明得多,自立门户又有老大相帮,假以时日功成名就,自由自在,哪里不好了?” “他那是傻,放着现成的不要,他那小公司,跟博陆能比吗?” 陆苇云烦了,挥挥手打断她:“话我就说这么多,你要是坚持己见我也没办法。” 说完她就要往外走,她二嫂气得不行:“你少说那些,你就是胳膊肘往外拐!” 陆苇云顿时转身盯着她,面无表情地问:“我哪里胳膊肘往外拐了?就陆重姓陆,陆淮深不姓陆了?” “不一样!” “那是你们自己看低自己,觉得自己跟人家不一样,光明正大些争取,把玩旁门左道的功夫用在正事上,起码爸会更信任你们。” “你怕是当官当傻了,还以为这是一颗红心照太阳的年代啊?自古以来,偏偏就有那么些东西不靠手段得不到,黑非黑,白非白,你更该明白。” “别掰扯这些了。”陆苇云已经不愿意听,她不能用自己的观念去要求别人,自己能理解二嫂等人的立场和苦衷,但不会支持,所以干脆没得谈,免得伤感情。 陆重母亲依然不饶不休:“苇云啊,我们跟你没不一样,你嫁了红二代,人生又圆满,可你好歹还是为你哥哥,为你侄子设身处地想想啊。” “一码归一码,”陆苇云忍不住皱眉,“我原本的意思是让你消停点,别不嫌事多煽风点火,一天不是针对这个就是为难那个,你当初跟二哥闹离婚的时候,五弟妹给你伤口撒盐了吗?” “她那时候刚嫁进来,她有心无胆!” 陆苇云不知说什么好,又问:“江偌呢?把对老大的气撒在她身上,你们真的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她以后都得习惯,现在她才刚尝到苦头而已,陆淮深又不是真的在乎她,以后才有得她受!” 那理所应当又不齿的口气,陆苇云都气笑了:“最毒妇人心,我现在算是见识到了。欺软怕硬,江偌那是性格好识大体,遇见个脾气大受不得气的,分分钟踩你们的痛处,骂得你们体无完肤。” 她只觉得这些个嫂嫂的怨气来得毫无逻辑,比她工作上遇见的小人还难揣摩。 “嘿,你这是什么话呀,我是你嫂嫂。” 陆苇云直接不耐烦说:“就是因为你是我嫂嫂我才卖你面子来吃饭,以后这种事少找我,反正我说得话你也不爱听,我也眼不见心不烦。” 两人前后回到饭桌上,都看不出异常来。 一顿饭都快结束了,陆淮深还没到,也没来个电话。 三婶曹文茉又开始气焰嚣张起来:“江偌啊,淮深怎么还不来呢,别只是说说而已。” 江偌还没发话,江舟蔓淡淡接茬:“不会的,肯定会来,淮深不是那样的人。” 江偌特别想笑,于是也笑了出来,嘴角一道微妙弧度,一改之前的冷淡,整个人都艳丽起来,语气听起来也是和和气气的:“你这么了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陆淮深是要来接你的,要不要我跟他说一声我先走了,你留在这儿让他来接你呢?” 江偌拿起电话作势要打出去。 江舟蔓心里一凛,昨晚跟陆淮深见面的场景历历在目。 这通电话打出去,他的回答,根本就不需要想。 江舟蔓装作毫不在意地说:“江偌,你小题大做了,我只是顺口一说,况且陆淮深是怎样的人,你难道不明白吗?你是他老婆,不管怎样,在外还是要以你为重的。” 这话说得,江偌都佩服,话虽反着说,但是意思都能明白——江偌不明白陆淮深,在外以她为重,因为她是名义上的陆太太,私底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江偌第一次气得想要不管不顾给江舟蔓一个耳光,帮她醒醒神。 第121章没人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么? 江偌语气未变,声音里有种轻描淡写的平和:“陆淮深是怎样的人,我还真是不清楚,要不你告诉我?” 江舟蔓拧了下眉,心里在想,至少现在在这些人眼中,她还是陆淮深放在心上的人,她还以另外一种方式跟他联系在一起。 陆淮深说断就断,她却做不到一夜之间将过去种种都抹杀。 即便在昨晚之前,她和陆淮深之间早已形成了某种默契,互断联系,她甚至默许江觐背后对他使阴招,知而不报。 可她以为只要端住身份,渐渐地陆淮深顶不住压力,自会做出明智选择。 只是有这种想法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是错的,错在用情感手段去对付一个只把自己当商业伙伴的人。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背道而驰,也无法确定到某时某刻作为分界线,可她始终认为,只要互相还没宣告结束,这段关系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陆淮深是个理智的人,就算对她没感情,可从长远利益出发,她才是他的良人。 在她的潜意识里,陆淮深是不会放弃她的,所以当她如棋子被弃,那种毫无选择的不甘远远大于失去这段感情的心痛。 所以她忍不住接受别人邀请来了陆家的地盘,因为听说江偌会来。 江偌得到的也不一定是完整的陆淮深,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将陆淮深看透过,江偌又算什么呢? 说那些话只是想让江偌知道,她曾在陆淮深的生活中驻足那么多年,即便和他无疾而终,那些没有江偌参与的年头,她和陆淮深之间的经历与记忆永远无法抹去。 即使博存在感的手段不光彩,也总好过黯然退场。 女人最了解女人,因为知道什么样的话最能稳准狠地戳进对方的心窝子。 江偌就是这样,总爱装作不为所动,心里应该早就在意到难以自抑了吧。 昨晚跟陆淮深见面之后,江舟蔓到现在仍然没有缓过来,这么想着,心里麻木钝痛的感觉似乎得到了丝许缓解。 正要说话,江偌却又抢先开了口:“正好你说知道陆淮深在外以我为重,我倒想知道他私底下有多重视你。反正你乐在其中,这么想倾诉陆淮深多年来对你情深意重,你不如一次性说个够好了。” 她撩起嘴角,靠在椅背上,懒懒地用余光扫了她一眼。 陆星叶觉得这样的江偌似曾相识,就在江舟蔓参与的那次家宴上见过。 孤立无援时,只好挺直背脊,自己给自己撑腰。 江偌安静沉默时,足以混淆他人视线,让人以为她是温顺待宰的羔羊,可当她觉得没有再同你虚情假意的必要时,她又能变成另一种样子,不动声色中带着无所畏惧,目盼流转之间,皆是锋刃。 一番话轻而易举地拨动了江舟蔓的敏感神经,颠覆了前一秒的自得。 她看向江偌,目光又快速从她脸上移开,手掐着自己的衣摆,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慢慢地她红了眼眶,“反正现在他的人已经是你的,你说什么都对,但你为什么不设身处地想想,我跟他为什么走到爱而不得的地步?” 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苦涩又令人痛心,故意挑事的人以退为进,俨然一副弱者形象,江偌反而成了恶人。 江偌气笑,逐字逐句慢慢道:“好一个爱而不得,你俩真够爱死爱活的话,早就排除万难险阻在一起了。想要人财两手抓,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又别人面前扮可怜装同情,无非是想让我难堪。说实话你也确实恶心到我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你也别念昔日情,少跟我提你跟陆淮深以前有多恩爱,只要民政局的钢镚敲在了我和他的结婚证上你跟他就是婚外情。你要真有那个信心,跟我到陆淮深面前做个了结,他若是愿意离婚娶你,我们仨一起去民政局,离婚手续一办,你俩立马就能结婚。在陆淮深没跟我离婚的前提下,天天在别人面前旁敲侧击讽刺我,脸皮不够厚还真做不到你这程度。你还真是跟你亲爹一般,都是狗肉上不了正席的货色。” 江舟蔓被人踩了痛脚,顿时气血上涌,只觉得手指尖儿都控制不住地发抖,气到极致,脑袋直发蒙,张口就是气急败坏的一句:“你说什么?!” 江偌挑眉,歪着头看向她:“你听力不行,还是理解能力有问题?我上面说了那么多,哪个字不懂你告诉我,我翻字典给你解释清楚。” 在座的都能察觉到江偌已经忍无可忍,一把撕破了这晚粉饰太平得来的平静。 三婶曹文茉见气氛剑拔弩张,江舟蔓面红耳赤,想着人是她找来的,还是帮了句腔:“江小姐不是都说了,人已经是你的了嘛,她和淮深相爱,也不是他们的错,大家得饶人处且饶人,别将话说得那般决绝。” 江偌看向曹文茉,“那三婶你做到得饶人处且饶人了么?上次你主动出言刁难,陆淮深说你几句你便记恨至今,故意找了江舟蔓来陆家的恶心我,三婶似乎从来不懂尊重二字是什么意思。再说说这‘相爱’……你老公跟小三相爱,怎么没见你好心给他们的爱腾腾位置呢?” 曹文茉脸色一白:“你就是这么对长辈说话的?” 江偌笑:“以前把你当长辈,是我不懂事。” 气氛僵到极点。 这一桌的女人,就属陆苇云说话有分量些,二婶见场面就要失去控制,偷偷用手肘撞了撞她,示意她说句话。 陆苇云心里直冒火,要不是二嫂做局,哪会闹成当下局面? 曹文茉自食其果,江偌反击也是情理之中,她反而觉得大快人心,不愿出面说情,可又需要一个人来终止这场面。 她想了想,说:“三嫂,事是你挑起来的,江小姐也是你叫来的,于情于理,你都欠江偌一个道歉。” 曹文茉正在气头上,股着眼横过去:“我是她长辈,我凭什么要道歉?” 陆苇云是直脾气,又不能忍,直接斜她一眼说:“因为你是个人,做点人做的事行不行?倚老卖老不觉得丢人吗?” 曹文茉觉得脸面尽失,不能再丢了最后的尊严,硬是嘴犟,数落江偌不尊重她云云。 江偌并未搭理她。 陆苇云说:“你是想现在主动道歉,还是想老大来了,被他按着头道歉?你自己想想,在三婶和自己老婆之间,陆淮深会护着谁?” 江偌淡淡说:“不用道歉。” 曹文茉恨恨地看向说:“少在那儿装大度,刚才不是还伶牙俐齿咄咄逼人么?你不就是等这一刻?你是陆淮深老婆又怎样,江舟蔓受委屈了他还顾得上你?” 陆星叶突然有了一丝后悔,早知道江舟蔓会来,江偌找托词婉拒邀约的时候,就给了台阶放过她好了。 虽然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但上次在陆家,江偌离开那一眼,已经让她心有不忍。 待会儿陆淮深来了,如果真的替江舟蔓抱不平,江偌又怎么办? 然而江舟蔓可没有曹文茉说得那样自信满满,她余光静静黏着在江偌脸上,见她只是浅含笑意,看着众人七嘴八舌的争吵,如观众看一出家庭闹剧,被其中的荒诞逗笑。 江舟蔓忽然起身说:“我先走了,不给各位添乱的。” “你别走。”曹文茉当即制止,她还从未像今天这样,面子被江偌那样年纪轻轻的小辈踩在脚下,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一副火冒三丈丧失理智的模样。 江偌眼神都未动一下,一把抓住了江舟蔓的手腕,“对啊,别走,反正陆淮深一会儿就来。” 江舟蔓心里一慌,下意识想要挣脱,江偌却不放手。 保姆来说:“陆先生到了。” 刚说完,陆淮深从大门进来,里面鸦雀无声,他立刻便察觉席间气氛诡异。 他在餐厅门口站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沉着而凌厉,眉梢眼角总透着让令人畏惧的威严。 江偌没转身看他,他便盯着她的后脑勺,“怎么回事?” 江舟蔓还来不及坐下,此刻局促不敢,干脆转开头不作声。 在陆淮深的眼神之下,方才还气鼓鼓的曹文茉,顿时底气漏了一半。 “没人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么?”柿子捡软的捏,陆淮深直接逮住了目光闪躲的陆星叶。 陆星叶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又很纠结,怕说了事情经过,陆淮深站江舟蔓那边怎么办? 同情江偌是一回事,但是跟陆淮深结梁子又是另一回事,为了避免后者,她一定会选择牺牲江偌的…… 正当她顶不住压力的时候,江偌说:“事情经过比较长,要从我下班突然被人请来陆二叔家里做客说起。” 陆星叶:“……” 陆淮深看向仍是不转头看他的江偌,应道:“嗯,然后呢?” “然后……”江偌表情平静,声线微有清凉,她笑着说:“然后江舟蔓悲情控诉,你俩情投意合却身不由己,却被我逼得爱而不得。” 她仍是目不斜视,问江舟蔓:“表姐,我总结得对么?” 第122章江偌年纪小,在家又被我惯出了脾气 江舟蔓不开口,因为江偌说得每个字,都是刚才从她嘴里冒出来的,那么多只耳朵都听着,并且能心领神会其中涵义,她若是硬要否认,敢做不敢当,反而被人瞧不起。 她僵站在那里,感觉脚下有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将她炙烤。 只听江偌又问:“陆淮深,是这样吗?” 声音很轻,在无人吭声的客厅响起,仍是极为清晰。 曹文茉瞄了眼陆淮深看不出喜怒的表情,拿不准他是怎么想的,上次在陆家,他明显是帮着江舟蔓在说话,他目前又已经开始处理江氏股份,应该是离婚分财产没跑了。 这么一想,相当于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也不管江舟蔓真跟陆淮深成了事,对自己有什么坏处,只想着今天非要让江偌吃不了兜着走才解恨。 她壮着胆子接腔说:“当然没错!他和江小姐早就有结婚意向,本来连我们家老爷子都同意了这门婚事,你横插一脚,可不是害得人家爱而不得?” 陆苇云真是不忍直视,曹文茉越来越像个白痴! 江偌朝她轻笑:“看来三婶也是迫不及待让江偌嫁进江家了,所以今天才刻意把人带来给大家混混眼缘。” 陆淮深面无表情地看向曹文茉:“你把江舟蔓叫来的?” 曹文茉有点儿搞不清状况。 这语气,其实在座的都有点分不清了,他究竟是在怪曹文茉将江舟蔓卷进来呢,还是怪她让江偌不高兴了呢? 还是季澜芷最先反应过来,若是维护江舟蔓,可不会这么连名带姓的叫。 她忽而抿着唇笑了下,暗自摇了摇头,置身事外一般缓缓将面前酒杯里的酒饮尽。 这个家,这些人,她和江偌一样,对此感到厌倦。 这个家里,没有人愿意剥开现象看本质,因为她们只需要停留表面的光鲜,不打破这延续多年的平衡。 曹文茉后知后觉说:“是我啊……” 她笑了下,可依然没人插嘴,空气仿佛凝滞,将她的笑衬托得突兀而滑稽。 她看了眼各人,收起笑正色道:“上次在家宴上,跟江小姐聊得不错,请她吃饭有什么问题吗?” 陆淮深问:“今天你做东?” 陆淮深的眼神让曹文茉相当不安,可又仿佛被吸住一般,越心虚越恐惧,反而让她越加不敢躲避。 陆淮深一身白衬衫黑西裤,发型也不像时下流行的年轻男人会剪的样式,永远都是一头干净利爽的短发,不加修饰的额头,加上剑眉深目,分明棱角,英气阳刚中更带着扑面而来的凌厉气息。 面无表情又寡言的时候,那眼神淡淡一瞥都让人望而生畏。 曹文茉用了很大力气才在他的视线压力中转开脸去,理所应当地说:“你二婶做东,可我带个客人来有什么关系?” “你想带个客人来没关系,”陆淮深走近,居高临下盯着曹文茉,“可你明知江偌在场,还故意找来我的前女友,这就有关系了。” 在座的人为之大震。 曹文茉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看着陆淮深,动动喉咙想要说话,目光无意间掠过江舟蔓泪水弥漫的双眼,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也许之前还有人猜测陆淮深准备跟江偌离婚娶江舟蔓,但仅仅是‘前女友’三个字就足以说明一切。 三个字反转局面,摆明态度。 陆苇云叹了口气,劝陆淮深:“你三婶她说话做事都不巧妙,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人什么样,别跟她计较了。” 季澜芷不知何时已经挪了位置,跟陆星叶坐在一起,刚好江偌旁边的位置就空了下来,陆淮深坐下,伸手抓住江偌在空调房里待久后有些微凉的手。 江偌的手一直藏在桌下放在腿上,指甲紧紧的嵌进了手心,陆淮深的手伸过来的瞬间,她将拳头松开,顺从地被他握住。 “别用计较这两个字,显得我们小气,”陆淮深往椅子上一靠,看向江偌:“这事追究还是不追究?” 陆淮深手中源源不断的暖意渗到江偌的手上,传递进她骨子里。 那动作并不隐晦,所有人都看到了。 江舟蔓就站在江偌旁边,她看得更加清楚,她还看着陆淮深的拇指毫无章法地,轻轻摩挲着江偌的手背。 他用‘前女友’三个字,踢走她的台阶,用这个亲昵动作,漠视了她的存在。 他甚至不多问一句前因后果,就选择站在江偌身后。 江偌现在心里怎么想的呢,是否像她曾经那样甜蜜又窃喜? 你的昨天,我的今天。 你也不要太高兴,你的今天,又是谁的明天呢? 曹文茉此时肺都要气炸了,陆淮深他什么意思?江偌要是说一句追究,他难道还要拿她怎么办不成? 而江偌并不多言,只垂着头低声说:“不用。” 陆淮深掀起眼皮盯着曹文茉,凉声笑道:“三婶,不看僧面看佛面,江偌年纪小,在家又被我惯出了脾气,在外面尤其受不得委屈,你以后有什么火气,冲我发。” 此话一出,江舟蔓一分一秒也待不下去,自嘲一笑:“看来是我这个坏人让江偌受委屈了,是我来错了地方,打扰各位了。” 陆淮深始终还是给江舟蔓留了个面子,没有为了维护江偌而说她的任何不是。 可对于江舟蔓来说,彻底的无视,造成的伤害更深刻彻底。 江舟蔓拎着包快步离去,一头闯入夜色中,仗着有了黑暗的庇佑,眼泪便肆无忌惮。 外面起了大风,江舟蔓开门时只开了一小半,手松开,门啪的重重合上。 声音在偌大的客厅里回荡。 二婶见风使舵说:“三弟妹也真是的,太不懂事了,以后可要多注意了。” 墙倒众人推,曹文茉肚子里的火正烧着呢,哪会自己吞下这口气,立刻冷笑着揭穿:“你刚才添油加醋不是挺得劲的吗?” “少胡说!”二婶想要撇清关系。 陆淮深冷声打断:“以后这种饭局别找江偌了,她工作忙,不像你们一天到晚闲得没事,没时间也没工夫应付你们,有问题找我,想约她也先找我。” 说完,跟姑姑陆苇云招呼了一声便拉着江偌一起离开了。 这时季澜芷已经喝了不少酒了,撑着脑袋感受那阵眩晕,人有些飘飘然,仿佛所有烦恼的事情全都离她远去。 她双颊微红,加深了腮红的颜色,又呵呵的笑着,衬得她保养极好的一张脸愈加年轻起来。 她伸出食指,朝桌上几个女人点了点,随后自己笑着摇摇头,“想看别人笑话的人,却被别人看了笑话。你们的生活就是无趣,就是闲,才一天天寻思着怎么给别人找麻烦。” 她佩服江偌跟这些人撕破脸的勇气,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回想那场面仍然觉得意犹未尽。 江偌算不算是熬出头了呢?至少陆淮深心中的天平已经倾向她。 而她,要将心抽离,慢慢地、麻木地,度过这漫漫长的余生。 这话像破风的箭矢,击中了某些人的痛点,满心的愤怒与不悦,见季澜芷全然一副喝醉的模样,醉人醉语,也不同她计较,权当是她最近日子不好过,喝醉发泄。 季澜芷长叹后说:“玩够了吗?玩够我就走了哦。” 说完,娇俏地笑笑,拎起自己那只同裙色差不多的爱马仕铂金包,摇摇曳曳地走了,十足像个放飞自我声色犬马的贵妇人。 开门那一刻,她脚步依然虚浮,笑着笑着就哭出来了,瘪着嘴冲夜色喃喃:“陆清时,你让我下辈子都要像她们一样过了……” 她是第三个从这个房子里走出来的伤心人。 …… 江偌刚出来后就将手从陆淮深手心里挣脱出来。 陆淮深没设防,被她挣开,他看向她,江偌已经目不斜视往他停车的地方走去。 陆淮深停在原地几秒,随后隔着几步的距离,跟在她身后,将车门解锁,江偌拉开车门坐进去。 陆淮深上了车,关上车门的刹那,外界都被隔绝,车里安安静静。 江偌靠着车座,目光一瞬不瞬盯着窗外路边的绿化,那树冠茂盛遮天,里面矮植丛生,一片黑暗。 她开口说:“麻烦你送我回锦上南苑。” 陆淮深系安全带的手顿住,盯着她的侧脸,白腻肌肤柔和轮廓,每次看都能让他有不一样的感觉,比如现在的感觉是郁闷恼火。 客气得跟他是出租车司机似的,下车她会给车费那种。 陆淮深没吭声,那瞳仁黝黑,目光沉得跟夜色几乎就要融为一体,他抿着唇启动车子。 陆二叔家在的这一片区她不熟悉,但是陆淮深开下高架,又拐进了一条三车道,江偌抬头,看见了昏黄路灯下的指示牌,那是去城东的。 她控制不住,开口就是寡淡的声音:“陆淮深,可以送我回锦上南苑吗?” 陆淮深冷嗤:“你要不再说个‘请’字?” 江偌照做:“陆淮深,请你送我回锦上南苑。” 陆淮深咬牙,腮帮发紧,使劲抡了把方向盘,将车停靠在旁边的公交站台前。 第123章江舟蔓跟你之间的破事,就是铁打的事实 这动作里,是带有明显的怒意的。 若是往常,陆淮深生气的时候,沉着一张脸,冷厉一瞥,江偌也多少会有点怕。 可现在江偌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甚至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她知道他的怒点所在,所以也没开口明知故问,她敛眉,随后又将脸转开去了。 这一系列的动作,更是让陆淮深感觉到窝火,他压着火气说:“江偌,看着我。” 九点过的光景,路上车流渐稀,道路通畅。 墨色穹顶之下,一辆辆夜车从后视镜里只见车灯的模糊轮廓,到快速靠近,又往前方疾驰而去。 江偌明显一怔,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眉头皱了又展开,淡声说:“你别把车停在这儿。” 陆淮深没说话,启动车子往前开,又从前方岔口里开进非机动车道,靠边停下。 江偌不由看向陆淮深,见他侧脸棱角紧绷,她的语气强硬起来:“我要回去。” 陆淮深看也不看她,目视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道路说:“要回自己回。” 一晚上下来,江偌的心早就像吸了水的海绵,吸附着她的情绪,装在她的身体里,又沉又重,慢慢地连说话都很费劲。 此刻她面无表情看他两秒,根本没犹豫,从包里掏出手机。 自己回就自己回。 这附近都是四通八达的高架桥,从市区通往郊区和高速入口,除此之外就是出入市中心的宽敞大道,入夜之后,除了来往的车辆,人烟稀少,方才停留的公交站台,只有两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年轻男人坐没坐相地靠在长凳上。 微博上总能看到女性夜晚独身出事故的新闻,这里人生地不熟,江偌心底不怕是假的,吵架是一回事,自己的安全是一回事。 她打算自己在手机上叫一辆出租车,刚打开叫车软件,旁边伸来一只手,夺过她的手机就往后座扔。 江偌看向后座,手机撞上靠背,弹落在座椅上,还亮着屏幕。 江偌彻底炸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陆淮深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说完想要下车,去后座拿手机,咔哒一声,连车门也锁了。 江偌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起身想要从驾驶室中间的缝隙钻过去捡手机,陆淮深一把将她捞回来。 江偌神烦他碰她,抬手就打开,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跨过他,去找车门控制按钮。 此举正中陆淮深下怀,困住她手脚按在自己腿上。 江偌挣扎,却又不如他力气大,挣得漫天通红之后选择放弃,她看着一言不发的陆淮深,彻底没办法:“你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是你先跟我装哑巴的?上车之后就没说过一句中听的话,别人气你,你就气我?”陆淮深捏着她的下颌,沉沉地看着她。 江偌看尽那双漆黑的眼里,一动不动看着他,认真反思了自己上车之后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确实不理智,她也理智不下来。 她低下头说:“我现在很乱,你先让我冷静一下。” 头发半垂下来,遮住了小半张的脸,松不开的眉心,使她看起来疲惫不堪。 陆淮深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反应异常,但那些问题在他这里本就不是问题,他以为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江偌却不知道还在在意什么。 他去之前的具体细节他一无所知,江偌又不开口,他越来越火大,以她冷暴力的方式还击,可见她这样,又感到于心不忍。 陆淮深沉默半晌,放开她:“行,你自己冷静。” 江偌回了自己座位上,“还是回锦上南苑。” 陆淮深没回答,重新将车开回正轨。 现在这条路是去城东的,要回锦上南苑就得绕一圈。 江偌本来担心陆淮深自我惯了,气头上根本不会听她的,便专注地看着路边街景,认真看每一块指示牌,直到最后发现车的确是在开往她家里,心才松懈下来,同时也冷静了下来。 有些被常年埋藏在阴暗角落不愿触碰的话题,就像跨不去的坎,每次被提及,都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其实不管结果如何,江舟蔓达成了她的目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表达着她跟陆淮深是多么的情投意合,却又不得不妥协于现实,只能顶着不被别人接受的关系交往的事实。 每个字,都让江偌无法释怀。 车开进小区里,一直停在了单元楼下。 这边是多年前建成的老小区,虽然里面的房子已经有了些年头,但环境还不错,绿树已成荫,居住密度也不大,唯一不足的就是车位不够。 这里不是电梯公寓,也没建地下车库,车位早些年就已经卖光,很多住户后来买了车都只能将车停在通行道上。尤其是房价疯涨这些年,这里交通便利,又在城区中心地带附近,房价相对于新落成的房子便宜一些,不少上班族在这里落家,一人又一辆代步工具,车位更加不够用。 因此陆淮深每次晚上送江偌回来,车位停满,他只能停在单元楼下的通行道上。 江偌不想他多留,他的车对于这个小区来讲,太打眼。 但是车刚停下,陆淮深还掌着方向盘,就问:“冷静够了没?” 江偌心里跳个不停,盯着前面,没吭声,其实一边组织语言的同时,也在做心里准备。 陆淮深又问:“没什么想说的?” 江偌想过很多次,要怎样有力又有逻辑的表达出自己的疑问,而陆淮深又会怎样回答。但要开口的时候,之前的设想都不作数了,她甚至忘了自己刚才断断续续的都在想些什么。 她凝神许久后开口第一句问的是:“你跟我结婚,是不是当初我爷爷还对你做了什么?” 很好,这个问题是导致今天种种局面的根源,相当于蝴蝶效应中,引起风暴的蝴蝶扇的那一下翅膀。 江偌现在也忘记,她有没有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她只知道,在医院的时候,她问过爷爷,对方却推诿着不愿告知。 路灯是昏黄的,车内灯没开,车外那些微弱灯光将人脸照得模糊,将表情变得隐晦。 江偌问出口后,看向陆淮深,一双眼眸,显得格外灼亮。 陆淮深沉默了片刻,拧着眉心说:“现在问这些有什么意义?” 江偌将他的问题听得很清楚,但是同时还有精力分神地想,陆淮深不管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表情,那眉眼都是锐利的,或不耐,或懒散,或狠厉,让人没有信心对他说的每个字提出质疑。 她顿了下,回答说:“当然有。” 陆淮深莫名地看向她,眯缝了眼问:“跟今晚的事有关系?” 江偌下意识地觉得,陆淮深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 她当即心里就有些烦闷,既然你不想说,何苦让我开口问? 静默稍许,她看着某一楼亮着灯的窗户,有些失神地说:“江舟蔓说你们身不由己,我就想我爷爷到底做了多什么,才能让你都身不由己。” 她说完,将头转过去,看向陆淮深。 正在这时,开了一半的车窗外,传来一声高低起伏的绵长吼叫,间或间还有球赛里的哨声从一楼住户大开的窗户中传出。 陆淮深不悦地往那窗户里看了一眼,又轻描淡写地回答江偌的话:“都是过去的事了。” 陆淮深是打定主意不会说了,江偌也知道他不想说的事,从他嘴里撬不出一个字来,也正因为如此,让江偌感到无可奈何的郁闷,心情也因此受了影响。 她决定不死缠着这个问题,想了想,说:“在你来之前,江舟蔓还在说你在外以我为重,意思就是私底下还是重视她的,所以我不知道你来之后又说江舟蔓是前女友,两个人口径截然相反是什么意思。是如江舟蔓所说,在外只是为了照顾我陆太太的面子,当然也能顺便照顾你自己的名声,可如果你们真的结束,那江舟蔓为什么还会出现在陆家,并且每个字都在隐晦地宣扬和你是真爱?” 江偌越说越停不下来,每多说一个字,就控制不住地激动一分,到后来变成了质问的语气。 何止是她,陆淮深也越听越脸色越冷,一股郁气在胸腔里四处乱撞,说话时也带了点儿脾气:“我怎么知道她会出现在陆家,她说什么做什么,我又不能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空气中弥漫起了火药味。 江偌肩膀微微发抖,说:“你的确不能限制她的自由,但你默许她的行为,就是给了她底气!” 陆淮深气得不行:“默许个屁,我哪里默许她了?” “上次在陆家难道不是默许?” “多久前的事了你拿出来讲?那时候跟现在能比?” “不管时间长短,只要发生过就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跟现在有什么不同,怎么不能比?江舟蔓跟你之间的破事,就是铁打的事实!” 陆淮深看了她两秒,被她气得怒极反笑说:“我跟江舟蔓的确以结婚为目的交往过,没有江启应的暗中作梗我也不会跟你结婚,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没打算接受这被人强塞给我的婚姻。你说得没错,这些事情已经发生过,的确不能当做没发生。那你要我怎样?我又不能给你洗脑让你忘记那些破事!” 第124章你难道对我还有真心实意? 车厢里有片刻的沉默。 一楼那户人家养了一只毛色漂亮的鹦鹉,专门在一楼自带的小院子里给它建了个简易房子,白日里叫嚣不停,入夜之后安安静静的,或许是被主人客厅里传来的嘈杂,以及车里的争吵刺激到,忽然叫了起来。 声音尖利无比,刺破黑夜笼罩的静谧。 江偌脸色发白,倏地粲然一笑:“不用,反正我也忘不了。我看见你就会想起你和江舟蔓做过的那些让我难堪的事,每次跟你靠近都觉得煎熬,每次,每次跟你上床之后我都会遭受自己良心谴责,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清醒清醒,问自己数遍:怎么能忘记你以前是怎样逼我净身出户的?怎么能忘记我爷爷是因为谁一把年纪进了监狱又进医院的?” 她觉得心脏颤抖不已,语气也不由轻颤起来,越来越轻:“现在想想,我还真不敢让你接受我接受这段婚姻,因为一旦想到我和你的关系曝光后,江舟蔓再像今天这样在人前道尽委屈,而我被别人用尽污秽言语评头论足,我就觉得……我们的确无法做一对正常夫妻,别说是你,就是我也一直接受不了这段婚姻。而我那晚竟然还被你说得动摇,有了怀孕生子也不是不可以的想法,现在回头一想,我真是蠢。” 陆淮深脸色此刻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面无表情地讥讽道:“靠近我你都觉得煎熬,跟我上床这么有负罪感?那上床过后我说要给你股份,你那不值一提的负罪感还在么?” 江偌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像是反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而话说出来之后,陆淮深也有那么点后悔。 江偌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白着脸去找自己的包,发现就在腿上,又想起手机还在后座,直接探身去拿,一时间手忙脚乱,举止毫无章法。 陆淮深没阻止她,喊了声:“江偌。” 她没应,他又喊。 江偌拿到了手机,伸手去开车门,发现是锁上的,压着声音说:“开门。” “江偌。”陆淮深伸手去拉她,江偌直接拿包去打他的手。 她上班背的包很大,又硬,使劲砸在他手上,力道又不小,陆淮深咬牙忍了,江偌远远地靠着门,指着他,咬着牙充满防备地说:“滚开。既然你认为我跟你上床可以明码标价,那行,那些股份我也算是劳动获取,什么接受婚姻就算了,都别在那儿为了丁点儿虚情假意了。” “你认为我是虚情假意。” “你难道对我还有真心实意?” 陆淮深看她眼神渐渐归于淡漠甚至是冷漠。 江偌不再理会,刚想让他解锁车门,忽然一道身影停在车外,伸手叩了叩车窗。 外面男孩儿骑在自行车上,穿着白色蓝条的短袖校服。 江偌心里一惊,程啸又叩响车窗,她便不由自主按了车门上的某个键,车窗缓缓降下来。 程啸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虽然从后面看早就猜到这车是谁的,这小区里,还没谁能开得起这种几百万车,看到陆淮深的时候,他忍不住眯了眯眼,觉得陆淮深的脸色有点儿可怕。 又看了看江偌发红的眼眶和还没缓和的脸色,猜出点儿什么来了。 车门解锁,江偌看向弟弟:“挡车门前干什么?我要下车。” 江偌语气一时转换不过来,还是刚才跟陆淮深说话那冷淡口气,程啸可从没听过江偌用这种语气跟他讲话,一时间也愣住了,乖乖地将车往单元楼里骑。 程啸正在锁车,听见有高跟鞋咔哒咔哒的声音靠近,扭头一看,他姐头也不回往楼上走,他赶紧跟上去。 江偌不说话,气氛十分紧张,程啸亦步亦趋地跟着。 走到了二楼的时候,他从楼道的窗户往外看了眼,冲前头那人说:“楼下那车还没走呢。” 江偌还是不理他。 程啸刚才看陆淮深竟似有火不能发的样子,莫名觉得心情澎湃,他冒着胆子问他姐:“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江偌斜了他一眼:“操心自己吧。” 程啸:“我自己没什么可操心的,学习又好,估计能申请报送名额,期末考试今天也考完了,自己真没什么能操心的了,所以只好操心操心你。” 江偌从没觉得程啸这么猴精过,没好气,拎起包就往他身上扔,程啸立刻接住:“这包这么重,手累了吧,得,我帮你拎着。” 江偌更觉奇葩,古怪地看着他:“你最近是不是跟陆缄混久了?” 程啸无语:“这有什么关系?” “你被他传染了,近墨者黑。你知道你像什么吗?就像是中学里不务正业、满嘴浑话招惹女孩子的男生。” 程啸立马将脸上略显谄媚的笑容一收:“你这可抬举我了。” 江偌睨他一眼,又不讲话。 程啸见她心情不佳,不再故意逗她,怕适得其反。 到了家门口,程啸主动在前面掏钥匙开门。 乔惠已经睡觉了,家里玄关处留了灯,程啸进了门立刻将书包往沙发上一扔,撑着沙发背跃过去,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打开电视看球赛。 江偌奇怪:“你今天不是考完试了吗,怎么还这么晚才回来呢?” 程啸说:“今天考完试我们聚餐啊。” 说完又想起什么,指着自己书包说:“里面有吃的。” “什么吃的?”江偌好奇,去拉开程啸书包,结果发现了一盒Godiva的巧克力,她拿在手上问:“这是你买的?” 程啸看了眼,不以为意说:“不是,别人送的。” 江偌瞬间明白过来,忍不住笑,“女孩儿送的吧,你舍得给我吃?” 程啸脸色微红,说:“我又不吃,正好用来安慰你好了。” 江偌假装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打开挑了块咬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放冰箱里,她走出来,程啸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上,说:“现在女孩真是没有新意,也不想想,几个男生爱吃巧克力?” 江偌:“那你倒是说说,送什么才好?” 程啸想了想:“什么都别送好,因为我并不想收。” 江偌扬了扬手里剩一半的巧克力,“那这是怎么回事?” 程啸看她半天,找不到理由,干脆哼了一声。 江偌笑的不行:“虽然你不想收,但是又不忍见那女生伤心,对吧?小小年纪这么闷骚,长大还得了?” 程啸见她笑得开心,也没反驳,但是又不想让她自己在那儿胡乱猜测,说:“都怪你在楼下磨蹭,我都错过了球赛开场。” 江偌收起腿坐在沙发上,看了眼电视,说:“不用看了,法国2:0乌拉圭。” 江偌知道程啸支持乌拉圭,所以故意逗他的。 果然程啸立马炸毛,瞪住她:“收回去。” 江偌胡言乱语:“真的,我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 程啸不想再理她,刚好明天周六,江偌不上班,也就没急着去洗漱,跟程啸一起看球赛。 结果最后比分真的是2:0,程啸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江偌:“……我随便猜的。” 程啸抓狂了:“你这张乌鸦嘴,你怎么不去买彩票,一届世界杯下来你就能成富婆。” 这场看完,程啸说还要继续看两点场,点了烧烤拿出冰啤酒,诚邀江偌跟她一起观赏巴西碾压比利时。 江偌反正也无所事事,不想一个人静下来,便跟他一起看。 最后巴西队被比利时碾压,酒量不高的江偌也有些微醺了,烧烤没吃多少,酒倒喝了不少。 看到最后的时候,她跟程啸各自占据沙发一边,她已经枕着抱枕睡着了。 程啸把她的样子拍下来,本来想发出去,结果最后改变主意,将江偌的手机拿来,偷偷用她的手指解锁,拨了个电话出去。 …… 陆淮深从锦上南苑离开之后,去青蘭会馆找了贺宗鸣等人。 贺宗鸣和陆重坐在沙发里看人大牌,见了他足足愣了好几秒:“你不是去接江偌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陆淮深二话不说,扬着下巴让一人挪出位置,叼着烟坐上了牌桌,一边砌牌一边问:“打多大。” 这时候,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女人忽然搭上了他的肩,在他身旁坐起来,娇笑着说:“陆老板想打多大呀?” 陆淮深看了她一眼。 那女人见陆淮深注意到她,一时无措又惊喜,见他不说话又臊得慌,立刻抓住机会同他攀谈起来:“刚才他们说你去接江偌了,江偌是谁呀?” 陆淮深眼神一暗,笑着将手里麻将一扔,说:“以钱算输赢没意思,来点儿有意思,你就坐这儿。” 那女人大喜,蹭过去,抬手就要去挽他的手。 陆淮深指着桌上那些人说:“我输给谁,你就跟谁。” 女人一愣,手上动作顿住,笑容也僵在脸上,整过容的脸,笑容极其不自然,妆又弄,卧蚕涂得亮晶晶,陆淮深看得极其不舒服。 刚才陆淮深还没注意到,现在她靠近了些,才闻到她身上的味道,跟江偌今天擦的香水味有那么一些相像。 他脸色渐渐沉下来,扭开头看牌,看也不看她说:“滚开。” 第125章恨与爱喜欢与讨厌,两种极端怎么能同时存在? 滚开二字,简洁利落,语调低沉静穆,陆淮深甚至眼皮未抬,叼着烟去看牌,一副不甚在意的懒散模样。 可越是这样,越让人感到冷漠萧杀。 那女人的指尖只差毫厘就要碰到他的手臂,闻言一吓,立刻将手收了回来,陆淮深的阴晴不定,也让她不敢再在他身旁逗留,讪讪地坐回原来的位置,滴溜溜转着眼珠子打量这屋子里的男人,琢磨着另找一位。 可左看右看,目光总是又回到了陆淮深身上。 此间也不是没有高大英俊的,可跟他比起来,要么少了点儿男人味,要么喋喋不休大笑大骂,无素质也不成熟。 而陆淮深虽难接近,反倒让他有了一种叫人欲罢不能的吸引力。 贺宗鸣远远瞧着刚才那女人一双媚眼直往陆淮深身上瞅,似乎还不死心,不由得耻笑了一声。 想起陆淮深刚才的举止,虽然他不喜欢外面的女人乱跟他套近乎,但也极少像今天这样让人无地自容,贺宗鸣说:“老陆是不是在江偌那儿碰钉子了?” 陆重瞧着陆淮深那表情,点点烟灰,吸了口烟才轻笑一声:“谁知道呢?” “不是你告诉江偌在你家吗?接个人都能接出那么大火气来……”贺宗鸣正觉得奇怪,转念想到什么,顿了顿,又问:“你们家都有哪些人?” 陆重说:“陆家的女人和江舟蔓。” 贺宗鸣一拍大腿,说:“你妈是故意吧?” 陆重:“我没过问,所以还真不知道。” 贺宗鸣没追问,叹了口气说:“甭管江舟蔓因为谁而来,但用脚趾想也知道,江偌肯定被人针对了。那么就有可能江偌将气往老陆身上撒。” 毕竟陆淮深和江偌那摊子事情,贺宗鸣跟陆重还是知道的。江舟蔓和江偌凑一起,再加上几个煽风点火的,肯定坏事。 贺宗鸣过了会儿又说:“我觉得江舟蔓肯定是故意的。假如我是江舟蔓,我肯定也是不甘心的,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尤其是她跟江偌之间的矛盾,除了男人,还有家仇,男人没了,仇恨就如滚雪球,迅速膨胀。女人一旦丧心病狂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陆重似笑非笑:“你这么了解,难道有哪个丧心病狂的女人对你做过什么?” 贺宗鸣:“什么叫丧心病狂的女人对我做过什么?这是古今中外前人的经验总结!笼统看来,其实江偌也是带有丧心病狂的潜质的,你看看她以前跟陆淮深死磕的那股劲儿,要么给股份,要么不离婚,就算自我毁灭,也要焚掉你一层皮。” 陆重说:“那你说,除此之外江偌还能怎么做?人被逼到绝境,也是没有办法的。” “说来说去还是立场的问题嘛,”贺宗鸣自觉看得很明白,“说穿了还是江家那老头不懂事,非要把江偌塞给陆淮深。要是有人逼着我娶谁,我这辈子都不会接受她。” 但有一点他又不明白:“其实从我们和婚姻的角度出发,江舟蔓是再合适不过的结婚对象。为了个不省心的,放弃一个合适又懂事的,白白给自己找不快活。” 陆重:“依我看,江觐父子俩觉得驾驭不了大哥,难免会玩儿阴的,陆家内部矛盾重重,大哥自然不会再让自己受制于江家,而江舟蔓又会站自己亲爹。所以就算没有江偌,这两家的姻亲到最后也不一定结得下来。只是有了江偌,这种事提前发生了而已。” 贺宗鸣不完全赞同:“所以目前来说,江偌才是主要原因,你颠倒主次了。” 陆重笑着挑挑眉:“相辅相成而已,有什么差别吗?” 贺宗鸣竟无话可驳。 他看着牌桌上笼在烟雾里那张面孔,纠结着眉头问出口:“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江偌动了心思?当初他非要将毁掉那孙俩的感觉也不像是假的,结婚这两年,也根本当江偌不存在。关键是江启应和江偌当初做到那样的地步,他都能惦记上人家。” 贺宗鸣回想着江偌回国之后的一些事,他是能感觉到陆淮深的变化,那变化润物细无声,但是旁观者清。 他就是不能理解,这世上恨与爱、喜欢与讨厌,两种极端怎么能同时存在? 如果是此消彼长的过程,一方盛,一方弱,那也不该是呈压制性的反应。 他觉得陆淮深对江偌的包容,弹性很大,可以随他的底线无限扩张,甚至有超出底线的倾向。 贺宗鸣喃喃将自己无解的问题抛给陆重。 陆重问他:“看过麦克劳德吗?” 贺宗鸣:“什么德?” 陆重:“阿利斯泰尔·麦克劳德。” 贺宗鸣:“泰尔没看过,泰戈尔倒是看过,《飞鸟集》嘛,stray/birds/of/summer/come/to/my/window……” 陆重斜他一眼,直接打断他道:“他的短篇里有句话:‘你盘算好了要置于死地的东西,要打心眼里喜欢它是很难的,不过要真心讨厌也一样不容易。’” 贺宗鸣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陆重真是博学多才,特意夸了他,并建议他以后跟自己说话还是直白点儿,别整那文绉绉的一套。 说完还问陆重:“我这是欲抑先扬吧?倒过来就是欲扬先抑。” 陆重:“你想说明什么?” 贺宗鸣没好气地哼了声:“老子也学过语文!” …… 三人最后都喝了酒,陆淮深又是自己开车过来的,贺宗鸣跟他顺路,一道送他回去。 将人送到家,车都快开出山道了,车里响起手机的震动。 陆淮深将手机落在他车上了。 凌晨三四点,江偌给陆淮深打了个电话。 贺宗鸣生怕江偌是打电话来求和的,一秒也不敢耽搁,抄起手机就接了,两边同时‘喂’了一声。 然后双双‘卧槽’了一声! 怎么是个男的? 打电话的不是本人,接电话的也不是本人,两人十分默契地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手机里进来一条短信:你谁? 贺宗鸣想了想,直接在锁屏界面回:你有是谁,江偌跟你什么关系。 那边回:我是她男朋友。 贺宗鸣知道江偌有个弟弟,但不确定电话那头是不是那小子,万一江偌一气之下绿了陆淮深呢? 于是他回了个:我也是陆淮深男朋友。 …… 程啸收到这条消息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用嘴型无声说了无数个卧槽卧槽卧槽! 他看向睡着的江偌,眼神变了又变。 难道他姐是因为发现了陆淮深取向不正常,才跟他吵架的? 他一边估计着陆淮深骗婚的可能性,一边装作男朋友口吻回复那边:陆淮深就是因为你,才跟江偌吵架的? 贺宗鸣:你怎么知道他们吵架了?江偌告诉你的? 程啸:你别管,你跟陆淮深在一起多久了? 贺宗鸣:二三十年了吧,青梅竹马。 程啸:死骗子,我现在就截图聊天记录,明天拿给陆淮深看。 贺宗鸣:小兄弟,行行好,我是他兄弟。 程啸:不信,证明一下。 贺宗鸣:要不我发个自拍? 文字后面跟了三个粉红色的心。 程啸被恶心得不行:滚,死基佬。 程啸删掉了聊天记录,将手机放回江偌手边。 贺宗鸣就麻烦了,作完妖发现他解不了锁,删不了聊天记录,要不是怕手机里有未存档的重要信息,他真想直接给扔海里去。 …… 球赛结束,程啸喊醒江偌,让她到床上去睡。 江偌刚才已经洗漱过,回了房间直接倒在床上,盖上被子对着满室黑暗却越来越清醒。 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陆淮深的那些话,时不时也会清晰地想起江舟蔓今晚脸上的表情,那种身不由己的愤怒,爱而不得的遗憾。 种种,种种,都是她的心魔。 可是所有的心魔,都由自己一手创造。 如今她已经在这段关系里骑虎难下,谁让她迫不及待地,在陆淮深之前,将人和感情都完全搭了进去。 越是在乎,越难不在乎。 今晚她说,如果陆淮深选择江舟蔓,那她愿意离婚。只因当时莫名觉得有底气,理所当然地认为陆淮深会做出有利于自己的抉择。 是陆淮深给了她错误的自信。 事实是,她和陆淮深都还没走出互相接受的那一步,就已经陷入僵局,无法进退。 江偌胡思乱想停不下来,只觉得烦恼为何这样多,迷迷糊糊睡了不到一小时,早起的邻居醒来做早饭,她听见声响立刻就醒了,简直要神经衰弱。 第二天在家里加班跟进名留山的酒店项目,中午本想休息一会儿,又被Gisele打电话叫去她所在的酒店公寓,去把她的一份签过字的文件送到某位老板那儿去。 某老板又在某声色场所,江偌马不停蹄一下午,回家的时候,困到极致,全靠意志支配着身体的行动力,麻木得像行尸走肉。 她妆也没卸,倒在床上,终于没力气再庸人自扰,睡过去之前只觉得,这样也好。 第126章让陆淮深处理 江偌不到一分钟就陷入深睡,梦境来得猝不及防,将她拖进光怪陆离的世界。 梦做了一半又被乔惠强行叫醒起来吃晚饭。 家里还是请着一个阿姨,因为只来做做早午饭,打扫卫生,有时候只用做一顿午饭,价格不贵,江偌现在收入也能承担。 江偌本来没休息好,脸色就显得苍白,妆花了一半,眼圈青黑,显得更加憔悴。 乔惠不停往她碗里夹菜,念叨着说:“你太瘦了,我看见你都觉得担心,你多吃点,将身体养好些。” 江偌看着碗里堆成小山似的饭菜,哭笑不得,又不忍拂了乔惠心意,全部吃完。 江偌这几个月过得不太平,没那空闲照顾自己的身体,也生了几次病,但是没放在心在。 乔惠苦口婆心说:“天大地大,身体最大。健康都没有了,其他的拥有得再多,又能怎样呢?” 乔惠觉得江偌这个年纪本不该承受这么多,但是怕说多了,反倒让她想起那些烦心事,念念叨叨的,徒增她的烦恼。 江偌人混混沌沌的,连连点头应了。 乔惠叹了一口气。 吃过晚饭,江偌卸妆洗澡睡觉,因为太过疲倦,沉沉地一觉到快第二天中午,梦里刚被魇住的时候,她被手机铃声吵醒。 江偌伸手去摸手机,一直摸不着,她将眼罩推开一点,露出一只眼睛,看了眼位置,拿起后没看来电显示,迷迷瞪瞪地就接了。 “喂?” “江偌,你还没起床吗?” 江偌觉得这声音听起来耳熟,她扯开挡视线的眼罩,将手机从耳边拿开,重新看了眼来电显示。 看见陆星叶三个字,江偌忍不住用手捂住眼睛,心想这人怎么还阴魂不散了。 陆星叶迟迟没听见回答,又犹疑地‘喂’了一声。 江偌从床上撑坐起来,开了整晚空调,有点受凉,她舔了下唇,抄着浓浓鼻音说:“我刚起来,有什么事吗?” 陆星叶心里难过地想,她果然是得罪江偌了,连声小姑姑都不叫了。可一想到,若不是自己,江偌那晚也不用在二嫂家里受那气,顿时也没有理由去追究那声称谓了。 她一走神,旁边身来一只手使劲戳她,用口型告诉她:“说话啊!” 陆星叶:“哦对,那个陆嘉乐不是考完试了吗,想约你出来吃个饭,逛个街。” 江偌猜测,极大可能是陆星叶用陆嘉乐做借口,但她第一时间里,宁愿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陆星叶心虚,看了眼坐在车里的陆嘉乐,顿时又有了底气,说:“陆嘉乐啊,上次她的狗不是吓到你了吗,她请你吃饭,给你压压惊。” “不用了。”江偌刚想说这理由真是让人无言以对,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还压惊…… 下一秒手机听筒里果真传来陆嘉乐的声音:“大嫂,我是陆嘉乐,一起吃个饭吧,我替罗奇向你道歉。” 江偌怔坐在床上,张了张唇说:“真的不用。” “可是我们都在你家楼下了啊。” 多么似曾相识的说辞,我都在你公司外面了啊,我都在你家楼下了,好像你拒绝了就是不给面子,故意不想跟对方打交道。 江偌相当无奈地起床换衣,最快速度化了个淡妆,拎着包下楼,一辆白色轿车就停在小区大门外的林荫路上。 陆嘉乐探出头来向她招手:“大嫂,这里!” 烈日炎炎,那声脆生生的大嫂,叫得江偌脑袋疼。 陆星叶将陆嘉乐赶去后座,陆嘉乐乐呵呵地从中间的空隙里钻到后座去。 江偌拉开车门进去,陆星叶笑着跟她对视一眼,双方都觉得有些尴尬。 陆嘉乐问江偌想吃什么,全听她的。 少女肤色粉白,偏瘦体型,却有些微肉,穿着颜色鲜亮的吊带小裙子,松松地将头发分成两股粗麻花辫垂在肩上,满满都是夏天的气息。 江偌看她笑得一脸无忧无虑,心想着她应该不知道父母之间的事情。 陆星叶似乎看出她的想法,问陆星叶:“你今天不去看你爸啊?” 陆星叶说:“当然要去啊,天天都得去看他,他说一个人在医院无聊,让我和我妈多去看看他来着。对了,晚上吃了晚饭你送我过去吧,我妈那个时候应该也在,刚好我就和她一起回家。” 语气没有任何异常。 江偌也差不多懂了,陆星叶的确不知父母矛盾。 陆清时估计也想借不知情的女儿来修复和妻子的关系,但是他就没想过,万一陆嘉乐以后知道了这些,又会怎么看他这个父亲? 大多数的父母婚变,都会选择瞒着孩子,因为不想父母在孩子心目中的形象变得不堪。 像陆嘉乐这个年纪,被家庭保护得很好,没怎么见过社会的黑暗,还保留着部分的单纯,越是单纯,越是遵从本心,好就是好,坏就是坏,还不懂得好坏之间还有一条模糊的分界线,叫做情有可原。 中午用餐的地方在东临市一家数一数二的餐厅,一栋独立三层小楼,位置紧缺,需提前预订,不知道陆星叶使了什么方法,让人家破了例。 江偌从出门到吃饭整个过程,都在揣测这姑侄俩请她吃饭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总不会是无缘无故。 她始终觉得,陆嘉乐只是陆星叶打的幌子。 但江偌也沉住了气,一直没开口问。 吃过饭,姑侄俩说要去逛街,某某品牌最近的新品很好看。 陆嘉乐是个热情的姑娘,跟江偌手挽手,套近乎的目的太明显。 但江偌一看她,她就笑,露出两个俏生生的酒窝,江偌什么扫兴的话也说不出。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却有点出乎意料。 陆星叶一边给自己挑,一边给江偌挑,觉得适合的都要让她去试,陆嘉乐就是起哄的,吵着说好看,让江偌试。 江偌试完,陆星叶问陆嘉乐好不好看,后者点头,前者刷卡。 江偌这才明白过来,又是上一回的套路。 头一回江偌没阻止,接着逛到包店,陆星叶这次没问江偌意见,直接拿起一个包让人包起来,刷卡三万几,扭头就给了江偌。 江偌已经品出不对劲来,愣是没接,陆星叶尴尬笑笑,先收在了自己手上,打算最后一起给她。 之后,等陆嘉乐去试衣服的时候,江偌走向选衣服的陆星叶,挑明了说:“小姑姑……” 刚叫了一声,陆星叶吃惊地看向她,看得江偌莫名其妙,怔了一下,差点忘了说什么。 陆星叶:“你说。” 江偌浅浅地吸了一口气,说:“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可以直接跟我说,能帮上忙我自然帮,可你什么也不说,不停给我买东西算什么呢?” 有句话比较难听,江偌没说出口——拿人手短,但这样先不管不顾强往别人手里塞东西,最后请求个什么事,让别人不好拒绝,这很不尊重人。 江偌也不觉得,自己能帮得上的忙,值得陆星叶给她买这些东西的钱。 她更没有平白无故收人家礼物的习惯,一次都让她不自在,两次更让人反感。 何况上次陆星叶送她一件贵的要死的裙子,结果转头就把她坑了,她有心理阴影。 陆星叶生怕江偌想歪,赶紧自证清白:“你想多了,前天晚上去二哥家里,是我做得不对,明知道你不想跟陆家人接触,还拿长辈身份压你,还导致了不太愉快的结果……” 陆星叶的声音越来越低,江偌也不可避免回想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她没吭声。 陆星叶又说:“这都是小姑姑补偿你的,反正都是陆家的钱,我是拿博陆分红的,公司的盈利大多靠陆淮深,你就当是他送你的。” 这神逻辑,江偌不敢恭维。 “这没什么好补偿的,如果硬要说补偿,刚才那顿饭已经足够了,”江偌说完,又淡淡补充:“况且我也没损失什么。” “那当然不行,刚才那顿饭是乐乐请的。”陆星叶不容拒绝地将东西给江偌,妥协说:“那我之后不买了好吧,但这些你一定要收下,一件衣服一只包而已,你不要感到负担。” 江偌收下,心里已有打算,找办法转账,把钱还给陆星叶。 晚上陆星叶先送了陆嘉乐去医院,然后送江偌回家。 到小区楼下,陆星叶把两个大购物袋递给江偌,“喏,拿着。小姑姑再给你道个歉,那晚的事,你别再放在心上,还有……让淮深也别放在心上哈。” 江偌顿时会意,最后一句,才是陆星叶今天一整天的目的。 江偌在路上已经想好了办法,直接转账给陆星叶,她是不会收的,觉得让裴绍做这个中间人,极为合适。 结果江偌晚上洗了澡翻了下那两个袋子,发现里面多了个珠宝盒子,被压在衣服下面,绝不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江偌拿出来打开一看,三十几万的项链,她啪的就将盒子合上。 打电话给裴绍交代始末,请他把东西拿走,让陆淮深处理。 第127章陆淮深的动机最明显 江偌来电,裴绍不敢怠慢,但心中有苦难言。 唯一能消减内心苦闷的是,江偌对陆淮深的称呼,总让他觉得新奇。 平日里听太多旁人对陆淮深千篇一律的称呼,逃不开‘陆总’、‘陆先生’和‘陆老板’,语气大多恭敬或赞赏。 江偌则是连名带姓地叫,要么直接一个‘他’字带过,要么还会用‘那谁’代替。 那些书面化的礼貌性称谓,从她嘴里冒出来,也是或讥诮或漫不经心的,总跟别人比起来,有相当独特的辨识度。 今天说起那名字时,她语气明显更轻更淡,用很快的连音念出来,好似迫不及待地想要跳过这三个字,带着一种不易察觉逃避和不耐烦。 裴绍了解江偌来电目的之后,说:“这个我先知会一下陆总。” 江偌回他:“嗯,你知会吧,给你添麻烦了。” 挂了电话,江偌看着床上那堆东西着实发愁。 陆星叶在陆家的日常生活骄奢惯了,买这些东西于她而言就是动动手刷卡的事情,买东西送给他人,希望借此跟人拉拢关系,修补人情,想法没有对错,但是江偌不想收。 长此以往,陆星叶次次效仿此法怎么办? 次次送,难道她就要次次收? 到最后可能就会让对方形成一种固定思维:我对你做什么都无所谓,因为我可以事后用最简单的方式补偿你,反正你以前也接受了。 江偌不想跟除陆淮深以外的陆家人,有任何金钱上的撇不干净的关系,这是原则问题。 更何况,陆淮深以前就说过,陆星叶在陆家就是墙头草,估计是怕陆淮深把那晚在陆二叔家里的事怪在她头上,毕竟人是她硬找过去的。 陆星叶就是典型的不作不死,做贼心虚又屡教不改。 可也不怪陆星叶是这样的性格,因为陆家没人知道陆星叶亲妈到底是谁,只知道是老太爷跟人露水情缘后,对方故意怀了孩子,目的简单明确,生下孩子就交给陆终南,要了笔钱,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留下陆星叶在兄长众多、兄长的母亲们对她诸多为难的环境下长大,全靠讨好博得父亲喜爱,小小年纪便学会审时度势,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暗中观察风吹草动,谁风头盛她就默默站谁,却也不明确地表示立场,因为深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 她也只是为了能在陆家生存下去,确保在家里这些纷争结束后,自己也能有一席立足之地。 回去的路上陆星叶还在暗自感叹,以前是她小瞧江偌了,目前来说,这人还是值得下功夫的,希望这次没看走眼。 谁知道晚上就收到了陆淮深秘书划来的五十万。 她当时正敷着面膜,看见银行和裴绍同时发来的信息,面膜都给她气裂了,差点哭出声来。 …… 裴绍给江偌打电话,说事情已经解决,陆总已经让他把钱还给陆星叶了,东西她留着用就行。 第二天上班,一早的会议,裴绍跟在陆淮深后头往会议室,忽然想起这茬,说:“我已经将处理结果告诉太太了。” 陆淮深嗯了一声,然后看了眼腕表,沉默。 正当裴绍以为没下文之后,陆淮深问他:“她怎么说。” 裴绍:“嗯。” 陆淮深不咸不淡地瞧他一眼:“问你她说什么没有。” 裴绍:“她说‘嗯’。”还配上了重重点头的姿势,表示江偌只回了个:嗯。 陆淮深冷冷横他一眼,一把推开会议室的门。 人已经来齐,陆淮深往那主位上一坐,眼睛往下面一扫,说:“开会。” 会上,陆淮深跟常宛在公司对不同项目的资金分配上有了分歧,两人互不退,场面一度尴尬。 多年来,国际金融、房地产和电子科技是博陆控股的三大重点发展领域,也是公司最主要盈利来源,陆淮深半接手博陆控股时期,将金融投资这一块推向了新顶点,近几年将酒店业纳为重点发展板块,海内外并驾齐驱,业绩显著。 之前因为陆终南的关系,陆淮深之前看重的城东沿海度假村项目,被陆丞云捡了便宜,A市的在谈项目,因为江觐在背后搅浑水,被陆清时截胡,那老爷子也暗中帮了把。 现在陆清时出事,陆淮深本想把项目拿回来,谁知常宛满肚坏水地想要插一脚。 常宛一开始是说陆淮深近两年在酒店领域投入资金太多,业绩虽然不错,但高投入得到的回报,比起预期,还差强人意。 陆淮深回:“酒店这一块,老爷子和我爸做主的时候,没怎么当回事,重新形成系统性、长远性的发展蓝图是首要,别用你狭窄的眼界衡量长远的发展。再说了,当初我提出两年内总收入增长百分之三十,在第一年就已经做到。你所说的预期,是指谁的预期?你自己吗?” 常宛冷笑,“总收入增长超预期,是因为你投入成本增加,实际上第一年净利润只增长了百分之十几个点。” “您是不是忘了当初预估的利润增长比率是百分之十,我超额完成,你能吗?”陆淮深动作随意地往椅子上一靠,嘴角噙着抹笑说:“或许是当初你还对此还不上心的缘故,问问你儿子,他估计是清楚的。” 话一出口,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连纸张翻动的声音都莫名消失了。 常宛脸色倏地也沉了下来,死死地看着陆淮深。 常宛跟陆淮深的父亲有个儿子陆甚憬,本是婚外情所生,后来常宛嫁进陆家,私生子也名正言顺了。 陆淮深进博陆后没几年,陆甚憬出了严重车祸,他爹跟着去世,之后陆淮深全面接手博陆控股,陆甚憬这么多年一直待在美国疗养。 单独看一件事,或许是时运所致,但是结合在一起,就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揣测其中的微妙联系。 固然所有人都曾暗地里怀疑过陆淮深,因为他的动机最明显,最有竞争力的弟弟半瘫,生父一命呜呼,陆淮深又再公司里能力卓然,最终的受益者唯他一人。 然而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谁都不敢断言。 常宛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紧握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倏然松开手,冲陆淮深笑了笑:“我会问问他的,可能是我搞错了。” 说完顿了一秒,又将话题拉回:“但我还是主张一定程度上削减对酒店领域的投入,金融投资才是我们的本行,这方面的投入只能多不能少。” 陆淮深凉声笑笑说:“行,你先去跟老爷子讲。” 老爷子现在求稳,一度压制着陆淮深大刀阔斧往前冲的劲儿,一口一个太激进。 常宛想再加大某个领域的发展力度,去了陆终南那儿也只有碰一鼻子灰。 会议结束,陆淮深让裴绍检查日程,找时间去S市出差。 自从去年陆甚憬身体稍有好转之后,老爷子便让他帮忙打理北美分部,但似乎陆甚憬现在能力有限,成果也不显著,而常宛一心想让儿子重回总部。 有消息称,常宛在跟S市那边的人搭线,一边计划着让他减少对酒店的投入,趁他放松之后,再自个儿拿走S市的项目,此举估计是想给她儿子铺路。 陆淮深问裴绍:“最近陆甚憬那边有没有情况?” 裴绍说:“没什么异常。” 自从知道常宛想撬陆清时墙角,陆淮深就让裴绍查了下分公司情况,一派风平浪静。 陆淮深便准备自己再去趟S市,早点把这事定下来。 过了快两周,陆淮深和裴绍抵达S市没两天,律师顾问那边关于江氏股份归还与赠予的文件,需要江偌过目,没异议的话需要她签字。 陆淮深让他自己约见了江偌。 …… 江偌接到陌生的电话的之前,Gisele正让她整理DS新落成酒店的开业酒会的最终宾客名单。 陆家一堆人排在名单之首,之后便是江家。 江偌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熟悉的名字,最后视线定格在某三个字上,许久,删掉了三个字。 正准备撤销删除的时候,接到了电话。 那时候正值下午,江偌有些昏昏欲睡,此刻又有些不在状态,当对方说他是什么律师事务所的,当时江偌就觉得是诈骗电话,给挂了。 对方又打来,江偌看了一眼,又挂了。 不过多时,手机屏幕又亮起,这次不是陌生号码,而是陆淮深。 江偌看了看手机,又看向电脑屏幕,犹豫着接不接,那晚之后,她没再去过临海别墅,没见过陆淮深,也未与他通过电话联系。 就像那些刺耳的言语是利刃,已经一把切断了两人之间模糊的纽带,但是又有利益层面的东西将二人捆绑在一起,做不到完全断绝联系。 这通电话接或不接,似乎都成了问题。 刚好这时候秘书周致雅从Gisele的办公室出来,目光向她看来,江偌下意识心虚,怕她看到来电显示,立刻接起来,握着手机往茶水间里走。 第128章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你有什么事?”江偌压低声音问,嘴角微微上扬,半敛着眉目,神态温和却又给人距离感,使她一眼看去,跟接客户电话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江偌那样一边走着,一边警惕地用余光确定自己身边没有任何人。 像做贼。 “你怎么不接电话?”陆淮深问。 听起来像是他忙里抽闲打的这通电话,因为她不接电话,所以才让他不得不先放下手里的事,冷肃的语气中带着点儿质问的意味。 江偌摸不着头脑:“什么电话?” 刚问完,江偌想起了他这通电话之前的陌生来电。 不等她出生,陆淮深说:“刚才给你打了两次都被你挂断那个。你存下号码,和江氏股份有关的事都是他负责,他那儿有几份文件要你签一下。” 江偌没什么情绪地回了个:“哦。” 她刚要进茶水间,发现里面有两个在聊天的同事,立刻又改变路线,往楼梯间走去。 然后她发现,她的那声‘哦’之后,陆淮深那边没有了声音。 江偌以为他已经挂断,拿起手机看了眼,上面显示还在通话中,她又将手机放回耳边,推开了楼梯间的门,问那边:“还有什么事吗?” 高楼大厦里,楼梯间几乎无人使用,藏在两扇合上的铁门后面,楼梯间的窗户大开,冷气也进不来,以至于这里边儿空旷又闷热。 江偌刚一说话,声音回荡在白墙和望不见底的台阶之间。 陆淮深大概有两秒没出声,过后说:“没有。” 很平常的语气,但江偌觉得是带着情绪的。 江偌站在楼梯间的缓步台上,将脸面向角落,这样能减轻自己的声音在此处的存在感。 她问那边:“股份归还合同里有新增什么条款吗?”她顿了一下,说下去:“比如归还股份,终止婚姻之类的。” 江偌认为,那晚之后,陆淮深是有可能改变想法的,主动权在他手上,之前拿了股份不离婚的条件是她提出来的,他现在又有了更充分的拒绝的理由。 也许之前陆淮深可能觉得跟她之间还有发展的可能性,但现在他有可能已经明白,他只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互相都不痛快。 陆淮深气乐了:“你觉得我跟你一样,出现问题就食言,一吵架就分道扬镳?” 江偌愣了一下,心思被人猜中,她无地自容,嘴硬道:“什么叫跟我一样?我什么时候食言了?我又什么时候说要分道扬镳了?我只是说过没办法做正常夫妻,没说要离婚。反而是你……” 江偌犹豫着,没有继续说。 陆淮深冷笑着问她:“我怎么了,你倒是说。” 江偌抿着唇笑了笑,将他那番话改了个说法:“我想说,你说得对,跟你在一起我觉得煎熬又负罪,拿到好处的时候,立刻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反而觉得自己忍辱负重的精神可歌可泣。” 陆淮深一时没吭声,忍辱负重那四个字也是挺有意思的,他气得不轻,最后还是勉强沉住了气,说:“那时候都在气头上。” 江偌低声接道:“话已经说出口。” 话已经说出口,伤害已经造成。 “你说的话又能好听到哪儿去?”陆淮深问她。 江偌深呼吸,那边裴绍的声音隐约传来:“对方要报警。” 陆淮深厉声扔回去一句:“让他报!” 江偌心里一怔,关心的话已经脱口而出:“出什么事了?” 陆淮深说:“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江偌越来越听不得他指挥人的语气,好像道理都在他那边,错都在她。而他还真有那种本事,在他几句强势逼问下,开始怀疑自己,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她火气蹭蹭蹭往头脑上蹿,说:“不用想了,我承认我话说得太过,但那也是矛盾积累的结果,迟早要爆发。你只知道让我好好想想,你怎么不自己想想?”她无比嚣张冲那边说:“你给我好好想想你自己说过的话,再好好想想当初你说要接受这段婚姻的时候,跟江舟蔓那堆破事了解没有?” 江偌说完,十分解气的挂了电话。 周遭忽然静了下来,一时间,她心情冗杂,犹如大夏天被人用棉花塞满心脏,又闷又难耐。 江偌一面后怕地回忆,自己当初说那话有没有控制音量?被人听去了又怎么办?一面又担心陆淮深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怎么闹到要报警了? 后来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不长教训,有什么可关心的? 一会儿又乱糟糟地想,太认真了,别人反而不会将你当回事,而她对陆淮深越来越认真。 可陆淮深对她又有几分认真呢?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打算接受和她的婚姻的? 是觉得她是好妻子人选?还是得过且过算了? 似乎两者都不成立。 因为她压根算不上一个好妻子,凭陆淮深的条件,他也无需和谁得过且过。 答案似乎昭然若揭,江偌却又不太敢承认。 也许陆淮深想要的就是她,可她找不到自己对陆淮深的吸引力所在,更怕事实与想象不符,也许陆淮深只是对她一头热,并非真情实感。 江偌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楼梯间里,看着窗户外面日光大盛,身上冒着热汗,一颗心颤颤地就要跳出嗓子眼。 楼上有人抱着文件下来,江偌听着高跟鞋的声音靠近,赶紧拉开门匆匆离去。 江偌穿了件黑色排扣V领西装裙,感觉在楼梯间没待多久,里面的打底衫都快浸湿了。 她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电脑上的嘉宾名单,‘陆终南’和‘陆丞云’之间缺了个名字,是她之前删掉的。 江偌将‘陆淮深’三个字重新补上,感觉心尖儿上某个地方颤了颤。 …… 陆淮深在S市跟人谈完事,在回酒店的路上出了车祸。 对方直行,陆淮深的车左转,陆淮深的人全责。 车子保险杠被撞出凹痕,车门也有刮擦,对方车头部分毁坏,这种事情报了警就会走保险,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警察也建议私了,本来就是赔偿问题,谈好就行。 对方一开始也是倾向于私了,但是又见这车挺贵的,估计是有钱人,不满意裴绍提出的赔偿条件,又站定自己无责任,想讹诈一笔,就威胁说要报警。 裴绍最后又添了笔钱,已经是正常赔偿金额的三倍,对方一副很勉强的样子收了,嘴里还念念有词。 陆淮深被江偌挂了电话后,一肚子火正没处发,刚好通过挡风玻璃看了眼外面,当事司机拿还在喋喋不休。 陆淮深当即下了车,瞥了对方一眼,问:“还嫌不够是吧?” 司机说:“你没看见我车头都那样了?” 陆淮深挺和气地冲他笑笑:“那行,要不你报警,你车送去修理厂,要是真能修这么多钱,除保险之外,我再给你十倍,要是修不了这么多,我让我的律师给你寄律师函告你讹诈怎么样?” 那人见来了个不好惹的,顿时就怂了,拿了钱开车走人。 陆淮深皱眉盯了裴绍一眼:“你怎么办事的?” “是我办事不利。”裴绍顺着他的意思说,心里却想,这得在你老婆那儿吃了多大的瘪啊? 下车回到酒店,两人往里走,周围只有来来往往的住客,裴绍低声说:“刚才线人发来了消息,找那‘火哥’的事有了进展。” 陆淮深说:“继续。” “云胄市的警方对章志的死展开调查后,通过章志生前出入的地方和交往人群,确定出了几个嫌疑人,但是找不到任何作案证据,也审问不出什么,就无罪释放了。后来,这其中的两个人在第二天就离开了云胄市,之后查到,这些人是来了东临市。但是这几个人中,没有一个被称作火哥的。” 裴绍调出手机里几张照片给陆淮深看。 陆淮深说:“章志生前不是从那火哥那儿拿钱吗?” 陆淮深细看了一些从监控中调出来的影像,发现章志每次跟这些人见面都是在晚上,而且是在同一个地方。 “这些人可能就是火哥的手下,负责跟章志联络,每次约定好时间地点拿钱。这些人什么职业?” 裴绍回到:“都在一家水产公司做事,公司老板是做了多年水产生意的当地人,警方已经查证过,老板身家清白。章志生前也经常出入那家水产公司,应该是他做生意的幌子,营业执照上和相关证件都没有他的名字。” “也可能是那个火哥用来掩盖身份的。”陆淮深说完将手机递给裴绍:“让人盯着到东临市的那俩人,剩下的还在云胄市的也别掉以轻心。” 裴绍说:“是。不过那个火哥身份应该不简单,明明跟章志有过往来,但是却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进了电梯,陆淮深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低声说:“简单的话,江觐也不会用他。” 能凑齐那么多偶然因素,创造一场意外车祸,说不定这人还有很丰富的作案经验。 第129章陆淮深就站在不远处注视着她 江偌本想跟那位律师约在周六或者周五晚上。 那位律师犹豫了一下,说:“今晚怎么样?早点确定下来,就能尽快走接下来的流程,周六我还要见我的一位当事人。” 说完还甩锅给陆淮深,说:“陆先生说您挺急的。” 江偌对这些按小时计费的人,靠嘴皮子吃饭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下班之后江偌就去了律师事务所,对方跟陆淮深差不多的年纪,言辞之间听起来跟陆淮深关系还不错,有点儿私交的那种。 江偌无意间说了句:“以前没见过你。” 说完发现,自己对陆淮深的生活一点也不了解,他的朋友圈子里有哪些人,她以前也没刻意了解过,就知道一个贺宗鸣。 律师笑了笑说:“我以前也没见过你,但我见过你和陆先生的婚前协议。” 江偌正要喝睡,顿时差点连杯子都拿不稳。 对方看向手上整理出来的文件,别有深意地笑了下,那一笑,让江偌想起婚前协议某些条款,瞬间感到羞耻。 江偌在股份归还和赠予合同上签了字,离开律师事务所,江偌回到家,暮色已至,傍晚的时候起了大风,天光很快就暗了下来。 江偌前脚刚踏进小区,如豆的雨点就朝身上砸下。 江偌小跑着进了单元楼,发现单元楼门禁的铁门是打开的,她省了麻烦,将门禁卡扔回包里,进去后顺手将门往后合上,抬脚往楼上走。 走了几步远,身后也没有铁门关上的咔哒声,江偌觉得奇怪,回头匆匆看了眼,发现关上了,也就没在意,往楼上走了。 前两天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物管一直没来修,江偌鞋跟踩在台阶上试着踏了下,灯还是没亮,她只好打开手机照明。 刚往她家所在楼层的缓步台前一照,发现一道黑黢黢的背影站在家门口,江偌魂都快吓掉了。 对方看见光亮后,侧过身往楼下她所占的位置看了眼,主动招呼了一声:“请问你们这层有姓张的人家吗?” 江偌站在原地,没再往上走,跟那人隔了十多级楼梯的距离,她摇头说:“没有。” 夜黑风高,那人打扮怪异,戴着黑色棒球帽,帽檐往下压得很低,他又低着头,遮住了大半张脸,又是侧对着她,更看不清容貌。 江偌怕是劫匪,不敢用手机的光往他脸上照去,但她偷偷解锁手机,准备给程啸打电话了。 那人在喃喃自语:“难道是我找错了,明明是二栋三单元四楼啊。” 江偌说:“您可能真的找错了,这里是三栋二单元。” “我就说,敲门叫老张,怎么没人应呢,”那人一拍脑门儿,指了指江偌家的防盗门说:“幸好没再敲这家。” 那人说着,转了个身面朝江偌,脸也正对着她,她看见他高挺的鼻尖下,是一张布满胡茬的下巴,他顿了一顿,忽然冲她勾起唇角,外面响起一阵闷雷,江偌吓得尖叫一声。 ‘棒球帽’往下走了,江偌畏惧他靠近,镇定自若地看了对方一眼,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发软的手指点了点屏幕,拨出了程啸的电话。 这时听到尖叫声的程啸已经打开门,担忧地叫了声:“姐?” “这儿!”江偌连忙应他。 往下走的男人也停了下脚步,随后继续往下要离开,江偌站在原地,没在动。 那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低低的老烟嗓,若有若无的笑意,让江偌浑身发麻汗毛倒竖。 他穿着宽大的军绿色薄款工装外套,身上有一股很浓烈的烟草味,混杂着汗味,被大雨来临前的闷热空气烘成一股刺鼻的潮湿味道。 江偌呼吸间无意闻到,忍不住屏息起来,等他走开之后,她三两步小跑回了家里。 程啸问:“刚才那人是谁。” 江偌一手拎着包,一手撑着鞋柜换鞋,“不知道,怪得很,还有点吓人。”说完她又扭头看程啸:“记得把门反锁。” 程啸扭着门锁说:“正在锁呢。” 乔惠正在看电视,对外面的一切一无所知,问江偌刚才在叫什么。 江偌说:“没什么,被打雷吓到了。” 乔惠笑话她:“多大了,还在怕打雷。” 江偌跟着笑了笑,随后想起什么,笑容慢慢消失,她快步往厨房旁边的小阳台走去,将头探出去。 绿化带旁昏黄的灯光下,风雨飘摇,雨水在朦胧的光影中,像大颗的尘埃洋洋洒洒。 一道身影从单元楼里出来,将工装外套的帽子往头上一盖,阔步走进雨帘中。 雨势很大,他步子迈得大,走得却不急。 没走几步,他站定,突然仰头望上来,看的就是江偌现在的位置,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在那儿看他的去向一样。 江偌吓到了,赶紧退回去。 过了会儿,她又试探着往下看,那人已经走远,转了个弯朝大门口的方向离去,没有去二栋。 这人举止诡异,有可能是劫匪提前来踩点。 江偌第二天就买了个家用摄像头,让程啸安装在大门口,然后留意物管方有没有发布失窃或者抢劫之类的通告。 几天过去,江偌对那晚的事心有余悸,但也不如头两天那般战战兢兢,一定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家。 DS酒店的开业酒会如期而至,江偌要跟Gisele一起出席。 今天她不是主角,穿了身非常低调又中规中矩的白色露肩筒裙,跟在Gisele身旁,帮她收递各种各样的名片,或是陪人寒暄,或是在Gisele脱不开身的时候,去帮她留住某些有合作价值的对象。 跟她做着同样事情的周致雅接了个电话,跟Gisele耳语了几句之后,过来找了江偌,两人凑在一块儿喝了杯香槟。 G跟人聊完,让江偌跟着她去见个人,结果领着她走到了钟慎跟前,跟钟慎身旁的一位老总聊了起来。 G跟钟慎相杀数载,在公司里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江偌便只猜是G跟钟慎抢客户,安静候在一旁。 谁知G说:“钟,我的助理跟着我无聊,你请她跳支舞如何?” 江偌愣住,虽然知道她此举是想支走钟慎,但还是有些排斥。 江偌向来跟除家人之外的男性交往时,都会保持距离,她甚至没有关系尤其好的男性友人,更别提钟慎这人,她对他是存有警惕心的,一切目的不明的示好,都可以看作是心怀不轨。 钟慎对她虽然算不上示好,但是第一次接触就不顾上下级关系,坚持要送她回家,后来又通过职权,将她留在DS,并且换掉她的职位。 这一切种种,虽然不算示好,但绝非无目的。 钟慎倒也不拘泥,直接伸出只手来邀请江偌:“江助理赏个脸?” G给江偌使了个眼色,江偌咬咬牙才将手递了出去。 那一瞬间江偌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有男性朋友,这种很普通,并且在礼貌范围内的肢体接触,都让她觉得浑身别扭。 江偌心想,莫非是自己早在潜意识里将自己定位成了已婚女性,所在会格外在意自己跟除丈夫以外的其他异性相处时,行为是否越矩? 而她的丈夫呢? 消失太久,江偌都怀疑他是不是打算在某个出差的地方定居了。 正想着,钟慎已经带她走到了舞池。 江偌今晚的衣服实在不适合跳舞,裙摆太窄,步子跨不开,舞步跟不上,三两步踉跄一下,顺便再在对方鞋上踩一脚,即便钟慎已经迁就着她,适当地缩小了步距。 江偌说了许多个对不起,仰头看着他,不好意思地说:“要不就不跳了吧?喝点儿酒怎么样?” 钟慎十分好脾气,就算被她踩了好几脚,现在一点儿都没不耐烦的表情,反而笑着打趣她:“你酒量好吗?听说上次在青蘭会馆你没喝几杯酒就不行了。” 江偌说:“现在又不是需要拼酒量的时候,小酌即可。” “那我若是不想喝呢?”钟慎举起她一只手,让她转了个圈,又重新将她拉近,掌心贴在她腰上。 江偌转了一圈,有点晕,看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钟慎也没为难她,说:“我知道,你只是奉命行事,这支舞你也不是心甘情愿。” 江偌仰着脸,直视着他的眼睛,十分诚恳:“我没有。” “你刚才还犹犹豫豫的不肯递出你的手。”钟慎毫不留情地揭穿她。 江偌羞愧地低下了头。 钟慎玩笑似的说:“没什么,我理解你,谁让我愿意和你跳这一支?” 江偌抬了抬眼皮,发现钟慎正笑看着她,她也扯了个笑,说:“谢谢配合。” 笑完发现自己刚才傻愣愣的,一愣神,又踩了钟慎的脚尖,自己也没站稳,身形歪了一下。 钟慎想帮她站稳,手上用了点力,免不了将人往怀里按了几分。 钟慎说:“抱歉。” 刚好这舞结束,江偌退开稍许,往G那边看了眼,见对方还没完事儿,就问钟慎:“去喝一杯吗?” 她的手指向放香槟的地方,眼睛也往那边看过去,目光一扫之间,却发现陆淮深就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注视着她。 第130章刚才跟别人聊得挺欢实,见了我就不吭声了? 江偌事先就知道他在受邀宾客名单之内。 陆终南年迈,已鲜少露面。陆淮深如果在外出差,也不一定能准时赶到。 即便如此,自她进场之后,目光还是多次不由自主地去寻找他的身影,就因为他说,其他的事回来再说。 江偌看不起自己,竟如此认真地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而陆淮深现在就站在十来米开外,一身剪裁熨帖的黑色西装,身量高大,不输站在他身旁的两名年轻健壮的白人男子。 他目光深极,却不够专注,似乎只是无意间看过来,刚好看到了她,视线便在她身上多逗留了几秒。深邃的眼映着灯光,如黑曜石,漆黑而又剔透,在那遥遥而望的漫不经心中点缀了三两分认真。 江偌在四目相对后的短促瞬间里,视线匆匆在他脸上逡巡了一遍。 他身旁的人正跟他聊着,江偌又模糊听见钟慎说喝酒,于是两人各看一眼,互相走开。 江偌跟钟慎一人拎了杯香槟站在酒台边,听着身旁的人不遗余力地跟人套关系,说有机会合作肯定会很愉快云云。 她百无聊赖伸手去拨弄用作装饰的鲜花,一拨,水珠坠下来淋她一手。 钟慎看着她皱着眉甩干手上的水珠,不免笑道:“跟我待着就这么无聊?” 江偌无奈看他一眼:“不,是酒会太无聊。” 上流阶层各色各样的宴会就是为交流人脉提供契机,大家都戴着一张笑脸,网罗潜在的发展机会,江偌摸着自己的手包,这里面可是装着不少的人脉资源。 手心手指湿漉漉的,半干之后有些黏,江偌注意到Gisele那边,她同人握手之后,各赴下一个目标。 她暗吁一口气,终得解脱,冲钟慎扬了扬手说:“钟总,我去趟洗手间。” 钟慎笑容变淡,看着江偌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不远处陆淮深的方向,搭在杯壁上的指腹轻微摩挲了两下,微眯着眸若有所思。 直到江觐从旁侧走到他面前,笑着举杯,拉回了他的思绪。 …… 江偌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心里想着事,没注意到来人,差点跟人撞上,她说:“抱歉。” 对方是个年轻女人,穿着黑色珠光长裙,发丝松松地盘起来,看似不走心,实则每一根垂坠的发丝该在哪个位置都精心设计过的,慵懒又贵气。 那人刚准备说没关系,看了眼江偌,似乎是认得她,立马变了变脸色,一副不想与她多说的样子,仰着下巴走了。 江偌全然不知哪里得罪过这女人,只是觉得这人看起来有几分面熟。 没做他想,去了洗手间,将包放在水池边,把手伸向水龙头下方的时候,她抬眼看向镜子里,灵光一现之间,想起了在哪里见过刚才那人。 上次碰面时就是在洗手间,那人跟江舟蔓一起的,因为上次她和陆淮深在大庭广众之下挑了支舞,那人看她的眼神也是极其不屑。 江偌疲于做任何解释,也没放在心上。 在这种场合,有小部分人是认识她的,但因为知道江家的种种,也知她现在境况落魄,也没人会主动来接近她,除非是想故意来找她麻烦的。 江偌回到主厅的时候,没见到Gisele的人影,只有秘书周致雅在替她同客人聊天。 那人似乎跟周致雅认识,聊得热络,江偌也就没参与,自己到沙发区找了地方坐下歇歇脚。 不过多时,周致雅往她这边走来,说:“原来你躲在这儿,找你好久了。” “怎么了?”江偌以为有什么急事。 “G在找你,让人带话来,要你去一下后面的3号休息室。” 江偌不由分说起身离开主厅往休息室去,心想G应该有什么要事交代,不然不会单独将她叫过去。 这边她不是很熟,休息室的编号又是打乱的,分散在不同的位置,绕了两圈她才找到3号休息室。 江偌敲了敲门,没人应,顿了一秒,她推开门进去。 进门之后,主厅里的音乐声便被隔绝,里面空无一人,更加静谧。 “Gisele?”江偌打量了一圈,没看见G的人影,目光移动之间,才瞧见外面的弧形阳台上站着个人。 江偌钉在原地。 DS新酒店开业前的宣传做得很到位,最引人瞩目的是临海新酒店设有三个主题宴会厅,用于承办高档晚宴。 开业酒会所在地点就是最顶层的森林主题宴会厅,利用全息投影技术和空运新鲜花材和绿植,深度还原森林景象,让宾客宛如身临其境。 顶层足近三层楼高,利用弧形封顶营造恢弘庄严的氛围,而休息室则是圆形玻璃屋设计,环包着整个宴会厅,玻璃屋外接弧形露天阳台,近可俯瞰繁华的城东夜景,远可眺望深海高山。 陆淮深不知是看的哪边。 明明门就在她身后,陆淮深站在外面也不一定知道她进来了,但是江偌觉得脚好似被黏在了地上。 正当她在想,要是站足一分钟他没发现她,她就走的时候,陆淮深转头看了进来。 背景是黑色的,他身后是望不到边际的海面,城市的霓虹夜灯像悬空嵌在那片墨色中一般。 阳台和休息室之间的门是合上的,江偌听不见他的声音,只看见他的嘴唇翕阖,口型是:“过来。” 江偌像是跟他对着干似的,站在原地就是不动。 直至陆淮深轻微地皱了下眉,她这才慢吞吞地朝外面挪过去。 感应门在她一步之外滑开,这下她和陆淮深之间唯一的阻隔也没有。 晚上起了风,楼层又高,江偌一出去,一阵湿热的风呼啦啦地过境,吹乱她的头发,裙摆也贴着腿不停抖动,江偌勾起发丝怨念地看向陆淮深。 至此江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冒充Gisele,让人给周致雅带话,可是到时候周致雅向G问起这件事,她要怎么圆场? 江偌想着想着,到最后索性不管了。 与他已逾半月未见,上次见面又是以那样惨烈的场面告终,时间弱化隔阂与矛盾,使人冷静,又有几天前的那通电话做缓冲,再见面已经平静不少。 可时间又加深距离,江偌一时无话可说,甚至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陆淮深在电话里说,其他事等他回来再说。他想说什么?脑中闪过一些有的没的。 “刚才跟别人聊得挺欢实,见了我就不吭声了?”陆淮深刚才一个人在抽烟,这会儿吸了一口后,低头将还剩小半的捻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 江偌余光便见他的轮廓笼在亲白色的烟雾里,风一吹就散了,虚幻得很。 “不吭声自然是没话说。”她收回目光,轻淡的嗓音在风里飘散。 那人高大的身躯逼近,江偌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陆淮深没好气制止她:“你躲什么躲?” 江偌抬眼看他:“有话你好好说。” 陆淮深挑了挑眉:“我不正在说么?” 江偌低眉垂眼的。 陆淮深问她:“文件签了?” “签了。” 他又问:“上面的内容看过了?” “看了。” “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没有。”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没……”江偌受惯性驱使,差点就要回答了,发现不对劲,及时收声,望向他。 陆淮深嗤了一声:“你也知道没有?” 他正站在风向上,面对着她,刚好替她挡了风,两人隔得又近,空气里都是互相的气息。 江偌一动不动看着他的眉眼好一会儿,也许是有些日子没见的缘故,竟然觉得有些陌生,又或许是那凌厉之感淡化了一些。 陆淮深也盯着她没出声,四周只有风声,还带来了遥远的车声。 当他又靠近的时候,江偌没躲,陆淮深攫住她的下巴,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往怀里一带,江偌一下跌进他怀里,还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来不及准备便被他撬开了唇齿。 陆淮深今晚犹如饿虎扑食。 这是江偌的第一感觉。 他扣着她的后脑勺,经验之谈,江偌觉得陆淮深相当喜欢这个动作,一来能满足他的索求,二来她还不容易逃开。 另一只手便游走揉涅着,轻重全随他的感觉而变化。 情绪是极具感染力的,江偌从一开始的被动,攀着他的肩,试着回应了一下。 陆淮深忽然扣紧她,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按去。 江偌感受到他身上某处的异样,面红耳赤地退缩了一下,被他不容拒绝地抓回来,她也就顺其自然了。 江偌今天穿的裙子腰身很窄,刚好贴身包裹着她的腰,陆淮深手掌的虎口刚好就能卡在她的侧腰上。 江偌闭着眼,手往他宽阔的肩背后探去,触感坚硬结实,掌心里传来属于男性的力量。 他的手顺着往上移,江偌舔了下他舌尖,他一激动,覆盖在她洶上的手用力一捏,江偌呜呜直叫,退开稍许,瞪着他说:“痛!” 说完舔了下唇,陆淮深便想起她刚才那个动作,哑声回了俩字:“活该。” 第131章我对你有意思,我想跟你过,这总行? 江偌人还在他怀里,距离说远不远,但却相互无言。 不可挽回地大吵一架之后,再见面却又是这般亲密急迫,难免让人觉得有点尴尬。 江偌脸皮薄,经历少,不如陆淮深老练稳重,遇任何事都能应对自如。 当她想无声推了推他,想要往后退的时候,抬着脚想要往后退的时候,陆淮深将她拉回怀里,将头埋进她脖颈间,平复心情。 为了适应今晚的酒会,江偌擦的香水留香时间短,有迎合世俗的脂粉味,又有独特的干净简约,到现在只余淡淡尾调萦绕,像一颗褪去了酸气的橙子,夹杂着柔和的花香,香甜温柔。 江偌就那样僵直地站着,感受到他的热情慢慢地低下头,手还是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摸摸索索。 陆淮深将她抵在高高的扶手上,往远处眺望一眼,随后看向她,开口:“没什么想说的想问我的?” 江偌愣了下,又想了下,问:“你指什么?” 陆淮深:“任何事都可以。我的话你好好想过没有?” 江偌垂眸,唇边有淡淡的笑弧,随后抬抬眼皮回:“我的话你好好想过没有?” 陆淮深深眸凝视着她,江偌心下快速跳了跳,不想又把交流变成博弈,所以她沉默两秒后点了点头,说:“我都想过。” 陆淮深的手撑在她两侧,她看他一眼,在玻璃扶手和他的胸膛之间转了个身,看往远处沉寂的海面,遥远处有一盏灯塔,孤独立在海中央,穿透海雾,于微亮中透着希望。 她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过去的事的确没办法当做没发生,也无法轻易忘怀,而我跟你结婚本来一开始就是错的,我跟你一样,都这么认为。因为这场错误的婚姻引发的惨案,就像是一个疙瘩,始终都会存在。如果真的想要重新认真对待婚姻,我跟你还是会因为这些事引发争执,而我根本不确定你的心意……” 她似乎饱受这件事的烦扰,顿了顿又说:“应该说是,我不确定你对我到底只是一时兴起,还是真有跟我一直过下去的打算。所以即便你说你愿意接受,我也没胆量拿出自己的感情跟你赌。” 陆淮深沉默少顷才开口道:“婚姻不是赌博,你这种‘赌一把’的想法就是错的,如果我说现在以及将来都非你不可,你信吗?” 江偌说:“的确不信。” “我也不信你非我不可。” 江偌没说话了。 大家都还没有到非对方不可的地步,可能只是她动了感情又放不下,而他也记挂上了的程度。 陆淮深说:“在还没有进一步的发展之前,婚姻就是合则过,不合则散。但已经到了现在地步,互相也有那方面的意思,不妨好好过下去,也许还能有意外的结果。” 江偌小声辩驳:“谁对你有意思了?” 陆淮深看着她粉红的耳根,低声就在她耳后说:“我对你有意思,我想跟你过,这总行?” 江偌心跳怦然,希望自己也能有飞蛾扑光求死般的毅然决然,感觉就像面前有一个红澄澄的苹果,她对此渴望已久,但又怕深藏剧毒。 美丽又极具诱惑力的东西,通常都很危险。 陆淮深在她耳畔,低沉醇厚的嗓音有如蛊惑:“问题可以一个个解决。” 江偌静默一下,低低地“嗯”了一声。 “试一试?”陆淮深的身体抵上她的,格外亲密无间。 江偌闻见他身上熟悉的清冽味道,本就不浓的烟草味被风吹散,留在身上的淡淡余味使他更加性感,她的身两侧是那双好看的手,修长却有力,她忍不住搭上他的手背,声音仍是她自己的,很清晰:“试一试就试一试。” …… 江偌独自一人回到宴会厅的时候,神经还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但她心的里又很平静,这样的落差让她有些空,三两下决定了接下来要走的路,觉得跟做梦似的。 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人群里乱转,最后找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拿起香槟灌了两口。 喝下去的瞬间是冷静的,但是入腹不久,一股热流涌动。 她突然就想起了在御楼的那晚,不知是谁告诫过她来着,少喝香槟,易醉。 她砸吧了下嘴,看了眼杯子里淡金色的液体,也就剩一小口了,她喝掉,将被子放在一边。 周致雅过来找她:“G都回来好久了,你怎么才回来。” 江偌总觉得她无时无刻在盯着自己似的,想起跟陆淮深的那一茬,顿时心虚,说:“我上洗手间了,酒喝太多。” 周致雅说:“行了,有个人需要你接待一下。” “谁?”江偌被周致雅推着走。 “还记得DS前段时间挑选出来的亚洲推广大使名单吗?上次是你经手的。” 江偌点头,面向亚洲的话,就得选国内知名艺人,符合亚洲和国人的审美标准,名单里有顶级流量明星,也有形象符合公司要求,但是欠缺了点儿名气的。 周致雅说:“那位叫杜盛仪的来了,G忙不过来,你跟我一起去,先把她稳住。” 杜盛仪就是那位,形象符合要求,但是名气还差点儿火候的。 名单上那几位女明星江偌都了解过,这位杜盛仪一开始是模特儿出道,走过几场国际大秀,后来转行做了演员,她曾在一篇采访中直言,转行是因为做模特儿不够赚钱。 做了演员,却没有观众缘,电影电视剧拍了不少,还因为一些没有石锤的绯闻,被男艺人的粉丝攻击抹黑。 而她本人也不屑回应,态度十分高冷,因此性格,反而还赢得了一波粉丝。 因为她出道比较晚,年龄也不小了,发展时间不长,空间不够大,名气自然比不上当今霸占微博热搜榜的各路流量女星。 周致雅带着江偌直奔某个方向。 杜盛仪正独自一人站在偏僻的角落里,也不跟人交流,找了个酒台,半倚着身子,低着刷放在面前的手机。 一身黑红拼接的抹胸长裙,身材高挑,长发半绾,露出线条完美的肩颈,十分引人注目。 她五官很立体,并非高鼻深目的立体,而是有棱有角,却显得柔和的立体,乍一看,十分美艳大气。 周致雅走过去跟人招呼道:“杜小姐,我是DS集团总经理的秘书周致雅,这位是助理江偌。” 杜盛仪闻言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的却是江偌。 江偌伸出手跟她握手:“你好杜小姐。” 杜盛仪握住她的手,目光好奇:“你叫江偌?” 江偌说:“是的。” 杜盛仪‘嗯’了一声,收回手也收回了目光,过了两秒,才又忍不住看向她说:“幸会。” 第132章天道好轮回啊,苍天饶过谁5000+ 简洁的二字,平静无波的语气,以及无声中透着孤傲的眼神。 性格确实跟江偌从网上报道看来的评价,相差无几。因不了解,无法对她的为人评价,她也没有因网上的一些负面评论对杜盛仪产生偏见。她深知网络评论里,或多或少都掺杂了故意的恶意。 周致雅露出职业笑容:“DS酒店亚洲推广大使的选拔案子,我和江助理都有参与,不知道杜小姐有没有入住过DS旗下酒店呢?” 推广大使最终人选还没定下来,最终的合作对象是杜盛仪还是另有其人,都还待下定论,所以周致雅也没将话说满,用这话题挑开话头,却不会为了稳住人心而揪着‘推广大使’不放,以免给对方造成人选已定的误解。 杜盛仪始终没什么特别热络的情绪,但也不会显得不礼貌,会轻点下头:“住过。” 也是言简意赅,不是特别健谈。这样的性格,在普通人眼里,可能会让人觉得高冷,在有心人眼里也许就会将其恶意定义成傲慢。 这也不难理解,网上为什么有那么多关于杜盛仪的恶评。 江偌依稀记得,有人评价过杜盛仪,说她这样的性格是不适合在娱乐圈混的。 于是又有人就杜盛仪的性格探讨起来,是什么环境和经历造就了现在的她? 有人说她是童年苦难,导致了性格上的不健全;有人说她是落魄的富二代,那种傲气是骨子里的;也有人说她感情失败后得了抑郁症,此后什么都不大放在眼里了。 各种说法五花八门,关键是还都有鼻子有眼的,抛出几张所谓的圈内人的爆料截图,就将一个人的过往盖章。 从此以后,围绕她生世性格经历的言论层出不穷,也没人去求证这些信息的真假,信息化时代,网民大多只会承认那些能让自己阴暗心理得到满足的证据,谁会多事去管一个事业成功的漂亮女人,她的一切究竟是真的靠她自己的努力拥有的,还是靠在床上取悦一个老男人得来的呢? DS酒店的几个推广大使候选人,只要没有日程冲突,都到场了。 这些人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好些年,都已打磨成社交好手,人脉广的在场又有熟人,总之都身着华裳,身边从不缺聊上几句的人。 反观杜盛仪,一个人孤零零的,也许是本身不爱交友,又或是性格原因导致人缘不好,但江偌觉得,杜盛仪本身看起来也是不在乎的,她甚至都不怎么看重DS推广大使的代言机会。 但杜盛仪始终是候选人之一,DS作为主办方,不能因为她名气不如别家,就怠慢了人家。 周致雅跟人聊起来,问她对在DS酒店住过之后有什么感受,又问她平常住酒店有没有特殊的要求,偏好哪种类型的酒店。 杜盛仪有问必答,接着周致雅又跟人介绍起DS酒店来,从成立初期的成功,到酒店自成一派的特点。 江偌听着都心神向往,恨不得到周致雅口中那些分布在各个城市岛屿的DS旗下酒店各住一遍,看看是否如她所说的那样每间酒店都能有不同的绝妙感受。 杜盛仪始终保持着安静倾听的姿势,时不时会点下头,表示自己在听。 这时候杜盛仪微信里有一条信息跳出来,来自她经纪人苦口婆心的叮嘱:祖宗,王母娘娘,求求你一定表现热情点,跟人拉拉关系,就算拿不下这代言,也给人留个好印象。 杜盛仪草草看了眼,锁了屏,没理。 过了会儿,信息又来了,似乎是知道她不会回,也不会照做一样,信息内容字字都透着恨铁不成钢:DS向来出手大方,代言费可有不少,拿到手对你的发展有利无害,拿不下来少不了被人冷嘲热讽,自己看着办! 杜盛仪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看过就锁屏。 周致雅一直说到无话可说,心里也觉得跟这杜盛仪交流也太累了,架子着实端得高,但是你说什么,她又都礼貌听着,也会回应,不会给你目中无人的感觉,让人气不起来,却又憋闷得慌。 好在周致雅也见识过不少怪人,一直没让三人的场子冷下来,江偌不时搭两句话配合。 周致雅又说完一断后,停顿了几秒,而就在这几秒的空当里,谁都没说话,即使周围热闹纷扰,她们这儿的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 后来杜盛仪十分自如地拿起自己的手包:“我去抽支烟。” 她展唇淡淡的笑,唇上的哑光复古红,与她裙子上的大红呼应着,让人眼前一亮,就像看着寒冬腊月里被霜雪覆盖的花,抖落那层冰霜,霎时间露出千娇百媚那一面。 江偌诧然中在想,不历经岁月人事的女人,不会有那般韵味。 杜盛仪突然看向她:“江小姐抽烟吗?” 江偌说:“我不抽的。” 杜盛仪望向江偌,见她抿着唇轻轻地笑着,应该是酒喝多了的缘故,脸颊粉红,眼睛里光色盈盈,黑眸从容淡静,又仿佛酝着一汪漾着波纹的春水。 杜盛仪什么也没说,捏着包走了,高挑的身影,背脊挺直地缓步绕过人群,走向吸烟区。 周致雅难得夸一个人,夸杜盛仪美,随后又贬了一句,这性格说好听是淡泊,说难听叫孤僻,跟她相处真是累。 江偌不敢苟同,没接话。 周致雅一副精气耗尽的模样:“我先走一步,待会儿她要是再回来,你顶一下。” 江偌来不及回答,周致雅已经撤得没影儿了。 江偌一个人等在那儿,怕杜盛仪再回来。 “哟,陆太太一个人?” 一道不大正经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有几分熟悉,但绝对不是陆淮深,转头就去看来人,这声‘陆太太’把江偌吓得不轻,导致她看向对方的眼神惊恐中透着防备,看起来像在凶狠地瞪人。 发现是贺宗鸣,江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了。 贺宗鸣觉得江偌特别不待见他,替自己抱不平:“弟妹,你这是什么眼神呐?” 江偌盯他一眼:“你占谁便宜呢?” 贺宗鸣比陆淮深大一点,平时在陆淮深面前讨不着好,别想他称自己一声哥,仗着江偌年纪小,占起她的便宜来。 他理直气壮地说:“四舍五入就算占陆淮深便宜了。” 江偌发觉自己跟了陆淮深有什么好呢,一个个平时没胆量找他麻烦的,把她跟他划等号,还真觉得欺负了她,就等于欺负了陆淮深似的。 江偌实在没事干,视线没有目的地在人群里游离,她刚才站的位置背对着整个会场,也不好在跟人讲话的时候频频看向别处,这时换了个位置,面向人群,肆意打量,一眼就准确给陆淮深定了位。 后来又堪堪收回目光,他在跟人应酬,而她总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万一被他看见还以为她一刻都移不开眼了。 可江偌发觉,有些事迈出了那一步,再看他,感觉似乎都变了。 变得踏实,变得跃跃欲试,看见他,就不由地对新的开始充满希冀,那是她期待已久又不敢轻易开始的尝试。 陆淮深应该是不能了解这些感受的,江偌匆促一眼后就低下头,不再去看他,怕被他发现,也怕招人笑话。 贺宗鸣见江偌对他爱答不理,打算跟这弟妹解解心结:“你还因为上次的事生我气呢?” 贺宗鸣指的是,上次他非要热心肠送她回家,结果转头就把她送进陆淮深那贼窝的事儿。 “那事有什么好生气的。”江偌也没撒谎,她确实不上生气,就是看不惯贺宗鸣自以为是。 贺宗鸣能感觉到不大喜欢他。 他也发现江偌这人其实有些蔫儿坏,她讨厌一个人的话,除非是打定主意老死不相往来才会不管不顾地撕破脸皮,否则都会尽量粉饰太平,但早暗自在心里给你打了个分,以后的交往全凭这个分数定深浅。 若说她经历过了大起大落吧,其实她又涉世未深,初出社会,但与人相处自有一套,面对不同的人,同事、朋友、亲人、爱人、仇人和陌生人,她有不同的态度和方式。 就拿陆淮深来说,她在陆淮深面前偶尔就嚣张得很。有回陆淮深跟他在外面,跟她通了个电话之后,就被气得七窍生烟,他还没见哪个女人三两句话能将陆淮深气成那样。再说上次陆淮深高高兴兴去陆重家接她,最后阴沉着脸回来,还牵连上了别人。 在他面前,又是那副冷清疏离的模样,上次在他车里,把她惹急了,直接冷下脸,一言不发瞧着他,从此以后,见着他就没好脸色,一看就是个有脾气还记仇的主。 贺宗鸣后来算是摸索出结论了,这位祖宗是真惹不起。 可陆淮深既然决定跟她好好过日子,贺宗鸣自然要表示一下态度,曾经冒犯过的,该道歉道歉,该解释解释。 可江偌听了,反倒不自在起来:“真的没必要,我没有生气。” “这可是你说的。”刚好酒保来换了酒,贺宗鸣自己一杯,递给她一杯,“喝了这杯,旧事不提了啊。” 江偌也不是小气的人,既然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又是陆淮深的朋友,她没必因为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还对人家心怀成见。 爽快地干了杯。 放下杯子贺宗鸣沉默了一下,开口问她:“刚才跟你聊天那个女明星,你们认识?” 江偌嘴里还有香槟的香甜味道,她抿下唇间残留的酒液说:“不认识,这是第一次见,她是我们公司推广大使的候选人。” 贺宗鸣又问:“你们打算找她?” “我觉得她气质挺不错的,公司也看好她,但是结果还待定。”江偌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好像过问得有点多,“怎么,你对人家有意思?” 贺宗鸣飞快撇清关系:“诶,这话可不能乱说。” 江偌看他严肃过头的样:“你反驳这么快,难道不是做贼心虚?” 贺宗鸣不经刺,嗬地一声挺直腰板儿发毒誓:“你说谁心虚呢?我要跟她有什么、对她有什么歪七八遭的心思我遭雷劈。” “至于么?人家那么漂亮,招人喜欢也实属正常。” 贺宗鸣看着她说起‘人家那么漂亮’时,眼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他愣了一下,叹声气,大手一挥说:“算了。” 两人正闲话着,江偌看见面前不远处,有两方人马交汇,互相握手,笑容爽朗。 左边的几人,是江渭铭一家三口。 江偌之前就看见了江家那几人,但江偌有意避开对方,互相都没为难,各自装作不认识。 “乔叔叔,这是我的未婚妻,许斯荏。” 那些人隔着不远,乐声悠扬又不嘈杂,江偌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因为说这话的人是江觐。 而江觐说完那话,将一个女人从身后拉出来,之前她站在阴影里,江偌并没有看到她。 江偌心中百味杂陈,江觐什么时候有的未婚妻?明钰知道吗?他这么做,是否跟明钰已经了断? 她死死盯着江觐,以至于那目光太过灼烈,江舟蔓察觉后朝她看了一眼,冷冷淡淡的一眼,带着无声的讥诮。 江舟蔓心里在嘲笑她的心安理得,就算她有了陆淮深又怎样?江家想要的,一样有办法留住。陆淮深反而会因为她,不得不花时间精力,解决原本不需要的麻烦。 有些事情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立场变动,从而产生任何实质上的改变,江启应爷孙和江家之前的矛盾,仍是江偌不得不得面的首要问题。 贺宗鸣是鲜少的知情人之一,无论是江偌和陆淮深之间的婚姻,还是江偌和江家之间的仇恨。 说起来,贺宗鸣认为,当初陆淮深帮助江家对付江启应,只要这事一天没了,在他和江偌之间就始终会是个结。 贺宗鸣告诉江偌:“许家的地位在首都根深蒂固,江觐显然是因为她妹跟陆淮深吹了,所以只好牺牲自己,替江家另找了颗好乘凉的大树。” 江偌看着贺宗鸣:“吹了?” 贺宗鸣也看着她:“对啊,吹了。” 所以陆淮深那晚所说,江舟蔓是前女友的事情,并非有假? 她想起那晚互不相让的争吵,整个过程是越激越烈,什么话狠就朝对方扔,完全不顾后果。 她不确定问:“什么时候吹的?” 贺宗鸣毫不犹豫说:“跟你结婚前吹的。” 江偌眉头一拧:“你当我傻子呢?” 贺宗鸣尬笑两声:“我也没撒谎啊,他们正式分手不就是跟你结婚前吗?只是后来没名没分的,江舟蔓又时常找他,不过那时候……” 他说着看了眼江偌的眼色,心里琢磨着这些话也不该他这个外人来说,那时候发生什么事江偌也是心知肚明,他不好再提及,就只说:“他们其实也好长时间没联系了,既然到了该了结的时候,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前些日子将话都说开了,老陆没告诉你?” 江偌敛着眸,没说话。 贺宗鸣见她沉默,生怕自己说错话坏事,想多解释两句补救:“其实这也怪不到……” 江偌打断他:“行了,我自己会问他。” “诶……”贺宗鸣讪讪的,“你问,你问,说开了当然好。” 江偌手机在包里震动,晚宴用的方盒手包也就比手机大那么一丢丢,里面除了手机她放了两片口香糖,其余就是替Gisele收起来的名片,挤在小小的空间的。 江偌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陆淮深。 她抬头向陆淮深之前所在的位置看去,没看见人,反而目光转动,看见他也站在人少的某处,握着手机放在耳畔,朝她使了个眼色。 江偌接了电话:“干嘛?” “待会儿跟我一起走。”江偌远远看着他嘴唇在动,声音却在自己耳畔响起,感觉很奇妙。 她低声说:“不行,别人会看见。” “看见怎么了?”陆淮深不高兴地高皱着眉。 “总之现在不行。” 陆淮深真是觉得天道好轮回啊,苍天饶过谁。当初是她想曝光两人关系,他偏压着她,现在全反着来了,那感觉还真他妈憋屈。 其实现在想想,江偌当初也并不就是心甘情愿的,她没有其他选择,她知道和他关系曝光之后要势必要面对一些难听的言论,可迫在眉睫的时候,名声什么的她也顾不上,只能顶着未知的压力,孤注一掷。 陆淮深一瞬不瞬看着她,淡漠沉静的目光里有隐怒,随后又在短暂的沉默中缓和下来。 江偌对着他做口型,轻软声音从手机听筒进入他耳里:“挂了?” “去地下停车场。”陆淮深语气不容拒绝。 江偌拗不过他:“待会儿再说。” 这个待会儿,已经是两小时以后。 陆淮深离开得早,走时给江偌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在停车场某某区,让她下了负一楼直接过去。 江偌要跟Gisele一起待到宾客几乎都快离场,中途陆淮深再无音讯。 最后离开时Gisele等人的车都是直接等在酒店门口,江偌找理由跟其他分开走,乘电梯下了负一楼,找到了陆淮深说的停车区。 此刻,划给贵宾的VIP停车区只剩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 江偌拉开后座,先矮身探头朝里张望了眼。 陆淮深一双深眸对上她的眼,似笑非笑的:“你做贼呢?” 第133章化被动为主动 酒店开业前三个月,已经在官网接受线上预订,三天前正式投入使用时,就有大批客人入住,地下停车场已经并不冷清。 空旷宽敞的地下空间里,进出车辆的车轮碾过减速带时,摩擦出的响动被放大无数倍,响彻耳畔。 江偌跟他对视一眼,垂下眼睫,按着裙摆躬身坐进去。 电梯的方向,一行人交谈着往停车的地方走去,江舟蔓抬眼便看着陆淮深的座驾开出停车位,往出口驶去。 江启应父子正跟钟慎相谈甚欢,江舟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车尾而去,她渐渐听不清近在身旁的说话声,满心满脑都是刚才车门关上之前,在她视线内短暂停留的身影。 陆淮深本来早就离开了,特地在这里等这么久就是为了江偌? 接下来他们又会去哪儿?去陆淮深的家里?也不能这么说,那里是他们共同的家,是婚后爱巢。接着呢?名正言顺住在一起气,过着那些平常而又细碎的夫妻生活? 她陷进自己的想象里无法自拔。 她多希望陆淮深对江偌,是像他曾经对自己那样,那江偌迟早有一天步自己的后尘,那她只需要静待那天的到来,然后悲悯地看着江偌,告诉她:你和我没什么两样。 你是江家亲生的又怎样?你也跟我没什么两样。我爸现在得到了江家的一切。 可她转念又想起在陆二叔家里那晚,陆淮深即使给她留了台阶,甚至没有说她一个不字,但他每个字的重心,每句话的出发点,都意在维护江偌。 可她被陆终南请去陆家那晚,她曾自以为陆淮深在公然偏向自己,其实他的注意力还是在江偌身上。 因为江偌故意说难听的话气他,他怕江偌口不择言惹怒老爷子…… 陆淮深对自己的维护,从来都是出于客观原因,因为跟她的关系需要他那么做。他维护江偌,仅仅因为看不得江偌受人欺负。 人果真要摆脱掉无谓的自信和自负,才能看清事情真相。 她曾一味地陷入一段感情中,认为它稳定得不会被一切因素动摇,她沾沾自喜于陆淮深对她的包容与尊重,认定婚姻会是他和她的终点。可当现实和她的认知出现偏差,她一边接受现实,一边不遗余力地想借助外力稳固这段关系。到最后,当自信被消耗殆尽,她才在筋疲力尽中把事情看透彻。 可看透了又怎样?人都是一样,道理都懂,但不愿意接受。 江舟蔓越想越觉得意难平,胸腔里的情绪仿佛要挤破喉咙溢出来,自己都没察觉到脸上流露出来的狠色与固执。 一只手突然从后伸来拉住她,江舟蔓猛地回过神,见她哥正面无表情盯着她。 他们已经到了车边,她爸正在跟钟慎道别,江舟蔓察觉自己走神失礼,低下头躲避着她哥的目光。 上了车,江渭铭和江觐坐在后面,江舟蔓坐副驾驶。 江渭铭解开自己西装的扣子,发出一声冷笑,“这个钟慎还真有点本事,跟谁都玩迂回战术,我们已经把话说得明白,合作的诚意也拿出来了,他始终不表态。” 江觐反倒沉着得多,“他现在是拿不准我们两家的关系,一边吊着江氏,一边在陆淮深身上下功夫,如果陆淮深跟他达成一致,提出条件要江氏出局,钟慎会毫不犹豫放弃江氏。” “可我们现在有许家!”江渭铭掷地有声,“将来江家和许家结成姻亲,如果钟慎愿意合作,相当于帮他打通了首都的路子。” 江舟蔓悠悠地说:“这不是还没成吗?既然我们单独找上他,钟慎肯定已经知道陆江两家不可能再同时合作。江家和许家,还是陆家,钟慎不可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就做决定的。” 江渭铭从后座看向自己女儿的侧脸,拉着脸接话:“谁让你留不住陆淮深的。” 江舟蔓不可思议地愣了愣,江觐为自己妹妹说话:“这也不能怨她。” 江舟蔓的情绪统统爆发,她自嘲一笑,“对,是我留不住他。谁让你当初卖女求荣,嘴脸太难看,人家压根就没把你女儿放在眼里呢?嗬,目的不成,也是我的错,你可别忘了要是没有我在中间,你会有今天?当年坏事全让我去做,现在锅也让我背,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好亲爹!” 江启应在听见‘卖女求荣’四个字的时候,脸色一青,听完更是又怒又愤,直喘着粗气,“反了你,真是反了你!” 江舟蔓不屑一顾。 江觐看了眼江渭铭:“她已经尽力了,别出了事就推卸责任,你还真以为陆淮深是什么好把控的人么?蔓蔓你也别口不择言。” 江渭铭被江舟蔓那番话气得就要失去理智,“我还说不得她了?!你看她最近干的什么事?要她跟老李的儿子的见面,她跟人吃了顿饭,把人家讽刺得颜面无光……” 江舟蔓怒然打断他:“你扪心自问为了攀姻亲,你让我见的都是什么人?对方满口黄牙油头肥耳,三观败坏,把我当生育工具,婚后还不能干涉他的事,你真的觉得这种人是正常的吗?我讽刺他算好的,要不是念在你和李叔叔有交情,我直接拿开水往他脸上泼!” “嫌人丑直说!陆淮深喜欢你吗?你还不是上赶着!”江渭铭一张脸气得皱纹都挤在一起,“你不就看上他长得人模人样吗?长得好看管屁用,关了灯还不是一个样。” 江舟蔓心里想能一样吗?陆淮深那身肌肉跟那姓李的啤酒肚摸起来的感觉能一样吗?! 一回忆起那人趾高气昂的样子,满身腻歪的体味混合着刺鼻古龙水的味道,她依然觉得作呕。 她悲哀的发现,除了陆淮深,再也遇不见哪个男人能跟她的理想型对上号,或许应该说,她的理想型是按照陆淮深的样子塑造的。 她麻木地说:“至少陆淮深尊重我,姓李那个仗着有几个臭钱,就不把女人当人看。” 江渭铭不屑的冷哼。 可见,他自己也从未把女人当人看的,连他自己的亲女儿,他也只当做是用来巩固家族地位的工具而已。 江舟蔓突然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 一个女人在自以为是的男人面前谈尊重和平等,就是在挑战他们固守千年的男性权威地位。 自己的亲爹,跟那个目中无人的男人,除了有她父亲这层身份,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江渭铭又说:“那今晚让你见了几个伯伯的儿子,你讲几句话也对人家爱答不理的。” 江舟蔓懒懒的说:“我不喜欢。” 江渭铭气得笑,呼着气念叨:“行,你现在跟我谈喜欢,你等着啊,到时候你爷爷出来了,一无所有了看你拿什么谈喜欢不喜欢!” 一语惊醒梦中人,江舟蔓渐渐从所有人都不懂她的梦境里走出来。 她想反驳,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江渭铭觉得她应该将话听进去了,沉了沉语气,才又对江觐嘱咐:“时间不多了,江偌和江渭铭那边,得赶紧解决。” “嗯,快了。”江觐看着窗外,微眯着眼,低声开口,像在自言自语。 …… 上车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 中途陆淮深接了两个工作上的电话,看着平板电脑里对方发来的资料,严肃正经地跟人探讨需更改的地方。 江偌看着窗外,身体有些疲倦,心里却躁动不安。 她一会儿摸摸耳垂,取下将耳朵弄得不舒服的耳挂,一会儿又揉着自己发酸的小腿。 后面那通电话,陆淮深讲了挺久,跟人交代完事情之后挂了电话,车子已经快到家门口。 两人下车,司机回家。 院子里亮着灯,陆淮深走在前面,江偌落后了半步的距离,他的身影斜斜地半罩在她身上。 走动时,江偌的手不经意擦过他的尾指,她赶紧往后收。 陆淮深察觉他的动作,侧过脸看她一眼,江偌毫不示弱地看回去,像在给自己壮胆。 夜色底下,他的眼一如既往地幽深,藏着她看不明白的种种,他挑了下眉,要笑不笑的,那样子能让人一眼看出是打着坏心思的那种,痞气、性感与沉着兼存。 江偌一步步跟在后头,陆淮深输密码开门进去,她刚抬脚,前面的人忽然一个转身,只手拦腰将她拎进去。 江偌脚刚沾地的时候,已经被人按在了玄关一侧的墙上,陆淮深抬腿将门踢回去。 他低头的时候,江偌都已经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的事的了,结果他突然停下。 室内一片黑暗,外面的灯光和月光,将客厅照得一半幽亮一半漆黑。 他就那样隔着半掌的距离,适应过黑暗,借着模糊的光打量她。 江偌呼吸不紊,掀眸看着他,眼底透着茫然和疑惑,被他看得心神晃荡,咬着唇眨了下眼睛。 “怎……” 她刚开口,陆淮深握住她的洶,又狠又重地咬住她的唇。 江偌几乎是在他贴上来的同时,就主动张开了唇准备好接纳他。 江偌听见自己的心跳几乎要撞出胸口,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带起了心底最深处的谷欠望。 陆淮深眼底深藏笑意与情谷欠,松开她稍许,又若即若离地亲上一下,然后就看着她急不可耐地追上来缠住他的脖子,化被动为主动。 第134章让我瞧瞧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 独栋别墅的好处就是几乎不受任何喧嚣打扰,夜里只听得见虫声蛙声远远近近地传来,更衬得四下静谧。 江偌此刻却无暇感受夏夜的宁静。 她只觉得心里有把火在烧,燎热她的身体,霸占她的感官,在她的脑中噼里啪啦爆着火花,让她片刻不得安宁。 陆淮深却变得不徐不疾,这是前所未有的。 亲吻时极尽耐心地同她玩着的你来我往的把戏,他太了解江偌了,一只手卸下她裙子的肩带,按住她瘦削弧圆的肩头压在墙上,另一只大掌拉下她背后的拉链。 江偌哪是他的对手,被他压住肩膀,柔荑无力地攥着他的衣襟,另一只细细的手臂用力环住他的后颈,将他往下按,将自己往上送。 陆淮深却离开她的唇,经过她的耳后,一路到脖颈和锁骨,最后又回到她的唇上,浅尝辄止后又离开她。 他的指腹描摹着她背后两片蝴蝶谷的轮廓,又顺着脊柱往下,没入更深的地方,饶有兴味地审视着她难耐的半眯着眸,微张着殷红水润的唇瓣发出轻微的哼声。 陆淮深看得喉头发紧,身体忍得发疼,他却更想多看看江偌沉迷不能自已的模样。 他噙着笑凝视她迷离的双眼,胸腔微微震动。 江偌倏地睁开眼,看着陆淮深那双漆黑的笑眸,她终于发觉他是故意的。 她穿的露肩裙,本来两根褶皱设计的肩带刚好斜斜地挂在肩头,此刻一边肩带松松挂在手臂上,后面拉链大开。 江偌喘着气瞪着他,看着他除了衣襟被自己捏出褶皱,还是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她顿时抿着唇负气道:“不来了。” 说完将裙子的肩带朝上一拢,又绕到背后去拉拉链。 陆淮深攥住她的一只手腕,环腰将她紧紧搂住,哑声道:“不行。” 江偌挣扎了两下,将脸别向一边:“我没感觉了。” “我感觉正好。”陆淮深挤着她,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唇畔,与她鼻尖挨着鼻尖,江偌立马就软得没边儿了。 江偌报复性地伸手绕到他身后,捏了把那肌肉紧实的臀,捏完还啪地拍了一下。 陆淮深呼吸一紧,忍耐力在瞬间崩塌,伸手就将她衣服往下扯,大有就地办事的意思。 江偌哼唧一声说:“回房间去。” 陆淮深将她抱进怀里,裙子顺着身体的曲线滑落在地上,被他面对面抱起来的时候,江偌把高跟鞋也甩掉。 到了卧室,陆淮深将她扔在床上,覆上去。 江偌被他牵引着去脱他上衣,又解那皮带。 她心口急促起伏,畅呼着抱住他宽阔肩背,屈膝贴着他的腰身,从没有哪一回像这次一样,抛去所有心理阻碍,身心交融。 …… 大汗淋漓之后身上湿腻,江偌却一动不想动,裹着被子半睁着眼睛放空。 陆淮深靠在床头抽烟,江偌冷不丁被呛了一口。 江偌虽然不能理解那种‘事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的说法,但是突如其来的空虚与茫然却是真的。 陆淮深伸手捻灭了烟,又挥散烟雾,伸手将人捞进怀里。 江偌软趴趴的,任他摆弄。 江偌看向地上扔得乱七八的衬衫西裤,突然想起,她的裙子还在楼下! 万一明天早上吴婶来了,让人看见了,那得多尴尬。 她立即推开陆淮深,他拉她一把:“干什么去?” “我衣服还在楼下。”江偌捡起他的衬衫当裙子穿,扣子也没扣,将前襟交叠一拢,抱着手就下了楼,把鞋子摆好,又捡起自己的裙子,才重新上楼。 反正也从床上起来了,身上黏糊糊的她睡不着,去冲了个凉,陆淮深中途也进来了,什么都没穿。 江偌用背对着他:“你就不能等我洗完?” 陆淮深趁她抹泡泡的时候,挤开她站在淋浴下,看着她闪闪躲躲的样子就好笑:“你害什么臊?” “我是矜持。”江偌说完,似乎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害臊,要强地转过身,面对着他。 “刚才怎么没见你矜持?”陆淮深自上而下睨她一眼,搓了把她的腰,沐浴露的泡沫沾他一手,滑嫩得很。 随后学她之前在楼下的动作,大掌拍在她身上同样地方,清脆的一声,“给你能的,你说是不是?” 江偌羞得不行,半嗔半怒瞪他一眼,见他眯缝着眼半笑不笑看着她,眼神又逐渐深下去,江偌赶紧冲洗干净,裹着浴巾出去了。 江偌换了干净的床单被套,将地上的衣物收拾在脏衣篮归类后,才舒舒服服地躺进床上。 陆淮深从后面贴上来,手臂搁在她腰上,将她锁在怀中。 江偌没由来地愣了一下,缩了缩肩膀,然后若无其事地搭上他的手,指尖顺着他手臂上一根青筋来来回摸来摸去。 接着她睡意越来越浓,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手指软软地搭在他小臂上,呼吸平和均匀。 她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陆淮深的声音将她吵醒:“以后都住这儿如何?” 江偌迷蒙睁开眼,已经陷入睡眠状态的大脑反应慢了半拍,花了几秒才清醒过来,“程啸要上学,我妈不能没人照顾。” “你不可能跟他们住一辈子,找个放心家政过去。” “我妈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我请的那个阿姨,都是做晚饭打扫完就离开的。”江偌带着鼻音。 要她一下子改变之前的状态,她其实有点别扭,进展太快,有些不真实,她一时难适应。 可既然说要试一试,也包括试着以夫妻的方式生活,一边嘴上说着尝试,实际上却连介入他的生活,也接受他介入自己生活的准备都没有,那跟以前有什么差别? 但是江偌不知道要怎么跟乔惠和程啸说这件事,怕他们不能理解。 也怕万一尝试失败,到头来她和陆淮深还是无法善终,到时候又要解释。 没有谁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能确定结果是否真的圆满。 陆淮深没再接话。 江偌也明白,两个不同的人在事情的解决方式上,也会有差异,得有人做出妥协。 她想了想说:“暂时还是像以前那样,我家里和这边都回。我东西都还在那边家里,一次性搬过来,我妈可能会多想。” 陆淮深有些不快地说:“一三五你妈那儿,二四六我这儿?你还真是雨露均沾。” 他语气并没有嘲讽的意思,江偌转过身去想跟他讲道理,刚转过去,被他一巴掌蒙住脸,重新将她扳过身去,“睡觉。” 江偌没在出声,心想他这是同意了。 过了会儿又听他说:“既然不想一次性搬,那就慢慢搬。” 江偌:“……” 江偌在陆淮深这边的东西寥寥,换洗衣物几套,随身小物几样,总让人觉得她随时都会将东西一兜就走人似的。 第二天周末,两人都睡晚了一点。 江偌被陆淮深的手机震动的声音吵醒,身后有窸窣动静,陆淮深松开她接了电话。 裴绍:“陆总?” “嗯,说。”陆淮深闭着眼捏了捏眉心。 江偌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陆淮深看了她一眼,对那边说:“等一下。” 然后他起来,套了件睡袍去了书房。 江偌盯着他绕过床尾,又拉开门出去,临出门前,他回头用手指冲她比划一下,让她再睡会儿。 江偌昨晚睡得很沉,这会儿醒来就睡不着了,干脆起身去洗漱。 而她的东西都在隔壁,她去客房收拾妥当出来,陆淮深盯着神清气爽的她半天,随后说了句:“把东西搬到主卧去。” 江偌也没扭捏,她东西很少,找了衣帽间一个角落挂衣服,盥洗台也腾出一半给自己,最后一看,整个主卧,她的东西的存在感仍然弱得很。 陆淮深有事要出门,顺带捎上江偌,让她回家收拾点行李过来。 到了她家楼下,陆淮深说:“多带点东西。” 江偌正烦心万一被家里人看出端倪,到时要怎么说,欲盖弥彰道:“够用的。” 陆淮深哼笑一声:“够用?你来我那儿度假的?” 江偌看着他没说话。 陆淮深说:“要不我上去打个招呼?” 他作势要开车门,江偌赶紧拉住他:“不用了,我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江偌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陆淮深将人扯回来,重重亲了一嘴才放开,哑着声问她:“晚上我来接你?” 那眼神,暗示意味很明显。 江偌发现陆淮深现在跟她待在一起,随时随地都想干那回事。 “你就不能想点正经事?” 陆淮深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这怎么不是正经事?” “这哪里是正经事了?你不正经!” “就你正经,啊?让我瞧瞧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陆淮深蓄意使坏,在她胸前揉上一把,那神情痞里痞气又漫不经心。 昨晚被他丧心病狂咬的地方,摩擦着发疼,江偌面红耳赤地丢开他的手,下了车摔上车门就往楼上走。 进门之前,江偌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对着手机抿了几下嘴,没异常了才掏钥匙准备开门,结果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程啸那高高瘦瘦的身子往门前一挡,靠在门框上不让她进,摆出兴师问罪的阵势:“刚才在外面干嘛呢?进门之前你还自拍啊?” 第135章江偌驾驭不了陆淮深 江偌心虚,程啸肯定事先通过猫眼看见了她。可她没提前说她这个时候要回来,他怎么就恰好来开门了? 她避而不答,问:“你要出门?” “不出门,就等你呢。”程啸还环着胸堵在门口,眼神往她脸上扫,每个字都透着阴阳怪气。 江偌心里一咯噔,想起家里的小阳台,探头就能看见单元楼前那条通行道,每次陆淮深都是将车停在那里。 她想起车里跟陆淮深的一切,被小孩子看到这种场面,简直让她无地自容,整个人都有种被窥探了隐私的羞耻。 江偌表情有点僵硬,竭力保持镇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伸手挡开他,故意拉着脸说:“你站这儿当门神呢?赶紧让你姐我进去。” 程啸小人得志地怪笑一声,凉凉哼道:“少来,每次都拿家长身份压我,充其量你就比我大六岁而已,陆淮深都比你不止大六岁,他把你当小孩了吗?” 程啸这话的意思,就是做个对比而已,江偌虽然明白,但是仍然忍不住想偏,觉得他是意有所指,是特指她跟陆淮深在楼下卿卿我我。 她恨不得挖个洞自埋,她就想不通,为什么每次都能被程啸看见,心里深深吸气数次,才能故作平静,保持眼神毫无波澜,“你俩没有同比性,一个是亲人,一个是……” 江偌顿住。 程啸咄咄追问:“一个是什么?” 江偌看向他:“丈夫。” 程啸已经比江偌一个头,闻言之后,他眉头一蹙,垂下眼帘,俯视着她,“你认真的?打算真的和陆淮深在一起?” 江偌将钥匙拍在鞋柜上,盯着墙边一株吊兰,沉默了片刻,既然程啸问起,索性点头承认,因为她不知道否认之后,要怎么跟程啸解释楼下的事。 “只是先试试看,能不能改变一下相处方式而已。”江偌低声说着往里面看了看,没看见乔惠人。 “那以前那些事呢?当做没发生?”程啸拧着眉头愤的不行,恨不得戳她脑门儿让她清醒点。 上次他去博陆找陆淮深的事他还记得呢,她以为他那么做的初衷是什么?是为了让她羊入虎口吗? “当然不是。但后果已经酿成,我跟他既然重新做了决定,就会解决历史遗留问题。” 程啸严肃道:“你这人就是记吃不记打。” 他心里极力反对江偌跟陆淮深谈感情,看得出来江偌喜欢陆淮深,但是他不知道陆淮深对她姐到底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只怕结果仍然伤人。 江偌看着程啸棱角青涩的面孔,想了想说:“不用担心我。” 见她神情坚定且平静,程啸觉得也许自己真的担心得太多,江偌经历得比他多,也比他了解陆淮深,他能想到的,她怎么会想不到? 乔惠从卧室里出来,江偌叫了她一声:“妈。” “你们俩站在门口说什么呢?” 乔惠看起来气色不错,回家一段时间,体重也涨了些,人看起来健康了许多,江偌看过生母乔珮的照片,两姐妹长相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乔惠的气质要婉约许多。 江偌说:“我问他暑假补课的事。” 说完她转身看了眼程啸,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程啸马上高三,八月一号就要回学校开始上课。 乔惠不疑有他,也没多问。 临近晚上,江偌拿了个行李箱在收拾东西,乔惠看见了,问她:“你收拾东西要去哪里?” 江偌就是故意让她看见的,反正最后拿东西走也要解释,索性光明正大点。 她说:“那边的东西比较少,有时候忙,去那边住的时候,换洗衣服不够。” 乔惠知道‘那边’指的是陆淮深家里,她也一直知道她不回来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去了陆淮深那里,也都习惯了。 自从上次陆淮深亲自找过她之后,她就不怎么过问江偌和他的事情,她觉得江偌那么大了,经历了那么多,想法已经成熟,她没必要再干涉她的任何决定。 但是母亲的洞察力以及女人的第六感,早就让乔惠察觉江偌和陆淮深之间有了不止微妙的变化。 今天早上在卧室里,她其实听见了些江偌和程啸的对话,只是在装作不知道,不让江偌为难而已。 说实话,她不认为陆淮深是个好女婿人选,因为过去的事情,让她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印象。可老派的传统思维又让她打从心底里希望江偌跟陆淮深能好好过,毕竟婚姻不是儿戏,如果矛盾能解决自然好。 她更担心的是江偌驾驭不了陆淮深。 一个男人外表不凡,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他的重心都在事业上,还有没有精力重视一个女人? 再说,以前程栋做生意的时候,她也帮衬过,过程听来不少那些生意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博陆这样的公司,跟他们那时合作的小公司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陆淮深要有多强劲的手腕,多深的心思,才能坐稳现在的位置? 她就是怕江偌吃亏。 万千忧思在心头,乔惠坐在江偌靠床边的小沙发上,看着她收拾东西,说:“你可以多带些东西过去,毕竟你公司离陆淮深那里更近,下班回那儿,能免去好多奔波,还能多些时间休息。我现在身体好得差不多,又有阿姨每天来做饭做家务,你没必要再经常往家里跑。” 江偌明明是想先拖延一段时间的,可现在她向程啸招了事实,乔惠似乎也心如明镜。 她整理衣服的动作慢下来,一时没说话。 乔惠见她不吭声,大概明白她在想什么,说:“你没必要顾虑我,你自己的感情,你自己定夺就可以了。”她迟疑了一下,又问:“只是,你爷爷的事,他现在是什么态度?” 江偌不想让乔惠知道江觐想对自己下狠手的事,只告诉她马上就能拿回股份,会给陆淮深一半,他会帮爷爷的律师收集证据,先挺过下一次庭审。 其中关系复杂,调查当初她生父母车祸的真相,陆淮深是重要的一环,他人脉广,财力雄厚,怎么说办事也会更顺利。 江偌把当年车祸的事告诉小姨,然后问她:“你知道她们为什么会去云胄市吗?乔家在那边有没有亲戚之类的?” 携家带口地去那么偏的地方,总要有个理由。 乔惠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是,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姐姐的死,竟然很大可能是一场阴谋。她一边回想一边说:“我跟你母亲那十几年根本没怎么联系,乔家也没亲戚在东南省啊。” “可你爷爷当初说,你妈去世之前才告诉他你的身世,有没有可能,他们去云胄市跟你的有关?” 江偌盘腿坐在地上,说起生母,并没有什么真情实感,就像从局外人的角度在讨论一件充满悬疑的谋杀案,“可是我出生她就把我留在老家,之后也知道你收养了我吧?没理由再跑去千里之外。” 乔惠也毫无头绪。 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她得找个时间向爷爷了解一下当初车祸前后的事。 乔惠忽然想到什么,“如果这些事真是江渭铭他们做的,要是他们知道你在调查这些,会不会对你不利呀?” 江偌面不改色安慰她:“不会的,他们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乔惠不轻信,“怎么不会?”她顿时担心得六神无主,恍过神来,便赶紧催促江偌:“你多收拾点东西去,以后跟陆淮深住一起,在他眼皮子底下,江渭铭他们总不敢轻易乱来吧?” 这是乔惠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办法。 江偌再三跟她保证,不会发生她想象中的事。 程啸本来在房间里打游戏,这会儿拉开房门,讲着电话出来,走到门口去开门。 乔惠听见陌生的说话声,走出房间去看,江偌听见一道熟悉的清亮嗓音,带着少年气,在卖乖地讨好:“阿姨好,我是陆缄。” 江偌将箱子盖起来,也跟着出去,看见陆缄就站在玄关处拖鞋,还一脸谄媚地恭维这个家的家长:“阿姨你看起来怎么这么年轻啊,皮肤这么好!” 那孩子嘴甜得不得了,乔惠虽然知道那是客气话,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陆缄看着走出房门的江偌,那小眼神儿立刻变得放荡不羁,“哟,这位是该叫嫂子呢,还是叫姐姐呢?” 程啸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叫姐。” 陆缄瞪向他,直磨后槽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立刻堆起小脸,冲江偌就是一声:“姐姐您好嘞。” 语气相当皮。 江偌问程啸他为什么在这里。 程啸说:“他要来住一晚。” “你自己没家吗?”江偌看向陆缄。 陆缄啧了一声:“姐姐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第136章不知道还以为你要跟人私奔 在江偌眼中,陆缄就是那种典型的中二病还喜欢惹是生非的顽劣富三代,仗着家底不错,有人给收拾烂摊子,做事便不考虑后果。 即便本性再怎么不坏,根深蒂固的小坏习性也难改掉。 乔惠也数落江偌:“小陆是客人,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陆缄得意起来:“就是,姐姐,我是客人,你不能这么说话。” 那副吊儿郎当又小人得志的小模样,看得江偌简直又气又好笑。 乔惠让江偌去把她刚买回来冻在冰箱里的西瓜切出来,又问陆缄想喝什么饮料,让他自己去冰箱里拿,把这里当做自己家。 江偌在厨房切西瓜,程啸尾随进来,说:“陆缄他跟家里人吵架了,他爸最近出差,他哥不住家里,没人护着他,他在家里待不下去,所以到我们家来住两晚。” 江偌想,既然陆二叔不在家,陆重又不住家里,那这个‘家里人’肯定就是陆重母亲了。 “那他怎么不去他哥那里?” “他说他哥忙,去了也没人搭理他,索性来找我玩两天。” 陆缄他们家的情况江偌了解,也没反对的意思,“你们晚上打游戏看电视什么的都注意点,妈妈休息得早,别吵到她。” 说完听见她的手机在房间里响,让程啸帮她把手机递过来。 是陆淮深打来的。 江偌手上有水,歪着头,用耳朵和肩膀把手机夹住,“喂?” 听筒那头是陆淮深低沉而平缓的声线:“东西收拾好没,我待会儿来接你。” 江偌停下切西瓜的动作,“今晚我在家吃饭,之前请的那个阿姨今天休息,而且……” 她往厨房外看了眼,厨房和客厅之间还隔着饭厅,看不见人,只听见笑声一片,“陆缄现在在我家里。” 陆淮深明显不快:“他没事跑你家干什么?” “程啸说他跟家里人吵架了,离家出走呗,”江偌唏嘘:“小孩子气性大。” 陆淮深不予置评。 “你可以晚点过来。”说了几句,江偌挂了电话,将切好的西瓜端出去。 陆缄是真的嘴贫。 江偌做饭的时候,像苍蝇似的围在她身边可劲儿恭维,饭菜上桌,他尝了两口,咽下去,说:“虽然味道欠佳,但卖相不错,再说做菜的人又是嫂子又是姐姐,必须要敬一杯。” “我干了,您随意。”说完将手边啤酒杯里的冰啤酒一口干掉,豪爽得不行。 陆缄就是有那种本事,即便对他虽有诸多不满,但对他又完全讨厌不起来。 心里想想,也只是个孩子啊。 陆缄其实心里也明白,谁喜欢自己,谁又是真的讨厌,反正他又不在乎。你喜欢我,我不一定乐意待见你,你要不喜欢我,我也不招你。 江偌于他而言是那种别人家的姐姐,让他想接近,所以他的行为出发点是:你虽然不喜欢我,但我努努力,兴许你能对我有所改观。 暑假里,程啸主动接下了洗碗任务。 晚饭过后,程啸洗碗,陆缄过去帮忙,手滑,摔坏了一个杯子一个碗。 酒足饭饱,陆缄拎起沙发上的书包,钻进了程啸的房间里,掏出程啸的暑假作业,刷刷刷复制粘贴。 房间门没关,江偌路过的时候往里一看,陆缄勾着背坐在程啸的书桌前,手不停地动。 江偌悄声走过去,站在他背后,瞧见他手下垫着一张数学模拟卷,另一张写满了答案的是程啸的,他正在把一道解析几何大题的答案往自己卷子上搬。 摆在一边的,还有厚厚一叠各科试卷,等着抄的。 陆缄抄得入迷,直到意识到光线有点暗,才发现书桌上映着半个人影,他一把蒙住自己的卷子,警惕地往后看。 江偌啧啧两声,“常年抄作业才能练就这种条件反射吧?” 陆缄扭着脖子哼了一声,理直气壮:“姐姐你上学的时候没抄过作业?” 江偌还真不敢说没有。 她初中到高中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家里原因,导致成绩起伏很大,甚至自暴自弃,回家作业也懒得做,每天早上去教室,趁早自习老师来之前或者课间的时候抄同桌的。 但在刚上初中没多久,日子还平静的时候,她就有过跟明钰互相抄作业的经历。 作业太多,于是二人分工,你写语文,我写数学,第二天上学前就在小区楼后面的花坛边抄完再去学校。 江偌清清嗓子说:“你不会是打着离家出走的旗号,就为了来抄作业吧?” 陆缄一甩头,继续埋头他的‘事业’,“不交白卷,我已经很良心了。” “良心?”江偌错愕。 陆缄头也不抬:“对啊,给老师面子,不让他们难做嘛。” “那这些题你自己会做吗?” 陆缄摇头晃脑的,不带一点犹豫:“不会。” 江偌转身要出去,陆缄喊住她:“其实我认真做一做,还是会的。” 江偌点点头,但那表情明显是敷衍。 陆缄抓了把头发,“真的,我也不是不学无术的。” 她看着陆缄说:“现在成绩不好不丢人,要是因此进了社会混不好,才丢人。” 陆缄哂了声:“文凭这种东西,花点钱就可以买来的。也许大多数人是要靠学历当敲门砖,因为他们别无选择。那你看陆淮深混得好不好,我哥混得如何?陆家个是个的常春藤毕业,你以为都是没掺水的吗?现在还不是被人捧上了天。” “那你确定你以后到了他们现在的年纪,社会地位也能与他们比肩?”江偌觉得同一个顽固的孩子探讨这些,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而且她上次从警局出来的时候从陆缄的话里就听出来,他有种极端的自信和自负,他看不起陆淮深,总觉得他是靠陆家才有今天,他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给他同样的背景与支持,陆淮深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得到。 江偌觉得他脑子里真是有许多奇奇怪怪的逻辑。 陆缄说:“走着瞧。” 行,走着瞧,过不了多久,他应该就能认清现实,才能明白能力与自信相辅相成。 江偌收拾好东西,又重新铺了床。程啸那边的床是单人床,挤不下两个人,她得将自己这边腾出来给程啸睡。 刚收拾好,陆淮深就打电话过来,他已经到楼下了。 江偌收拾妥当准备离开,让程啸帮自己拿一下行李。 之前整理的时候,她发现一个箱子装不下,另外又找了个20寸的小箱子,单独装自己的化妆品日用品,一个大箱子装衣服,鞋子还只能拿出来用鞋盒装了拎手上。 程啸掂量着她的箱子,又看看她手上好多个鞋袋,白了她一眼:“你这是把家都搬空了吧?以后还回来了吗?不知道还以为你要跟人私奔。” 江偌将鞋袋往他身上怼,“你懂什么,女孩子的生活用品,跟你们这些两套衣服走天下的糙汉能比么?” 江偌以前还是小富婆的时候,买了很多包和鞋,虽然那时候不怎么穿高跟鞋,但是喜欢买,几乎都是经典款。 不加上陆淮深家里的,还有她手上的,大概只有总数的三分之一,平底的、高跟的、中跟的,一点点的收集癖,让她后来手头紧的时候,也不差鞋穿,并且满足各类场合需求。 这些都是当初她回国后,回江家搬出来,但是手头上最值钱的几套珠宝都被江渭铭扣下了,声称那些是江家的资产。 其实就是怕江偌拿去当了,那些珠宝价格不菲,能让她和江启应今后不受经济拮据的困扰。 陆缄帮江偌拎那个小箱子,程啸拎大的,其他的江偌自己拿着。 陆淮深的车已经等在楼下有一会儿了,见三个人出来,打开后备箱,程啸将江偌的东西一一放进去。 陆缄闷着头跟程啸要上楼,没去跟陆淮深打招呼。 陆淮深降下车窗,喊了声:“陆缄。” 陆缄极不情愿地回头。 陆淮深招招手。 陆缄又极不情愿地走到车旁。 陆淮深从车上找出一张银行卡扔给他:“你哥让我给你的,密码你生日,数额有限,自己省着用。” 陆缄大喜过望,捧着银行卡连亲数下,笑呵呵的对陆淮深说:“谢了啊。” 原是陆缄跟陆重的母亲阳凌秋发生口角,双方都说了难听的话。 起因是陆缄听见阳凌秋在跟朋友打电话时私下骂他野种,骂他生母一个样,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货色。陆缄则骂回去,骂她怨妇心机婊,难怪她老公宁愿去外面找女人,连讽刺几句,阳凌秋被气得直哭,于是口不择言骂得更难听。 据用人跟陆重说,陆缄都抄板凳想动手了,阳凌秋吓得满屋子乱窜。 结果就是阳凌秋把事情添油加醋告诉陆丞云,陆丞云一怒之下把小儿子禁足,并且冻结了他的银行卡。 陆缄是揣着仅剩的一百零六块现金打车来找程啸的,那六块钱还是他之前在学校买饮料找零,在他一条穿过没洗的校裤里摸出来的。 大老远打车过来,就剩下四十多块了。 第137章那点刚营造起来的温存,刹然间又荡然无存 陆缄和程啸勾肩搭背上楼,说他这两天住这里,给房租,给伙食费。 有钱了,说话的口气都大了不少。 上了楼,陆缄放下暑假作业,打开陆缄的电脑玩游戏,后来说家里不稳定,说去网吧玩一会儿。 刚好离家不远有一家网吧,程啸跟家里知会一声,便跟陆缄出去了。 家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乔惠盯着电视心里发慌,总担心江偌出什么事。她回到卧室,打开她用了许多年的一个雕花木制收纳盒,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 经过岁月的洗涤,彩色照片已经有些褪了色,照片上两个模样相仿的女孩,一左一右站在父母身边,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笑容甜美,一个穿着时髦衬衫和萝卜裤,模样淡然。 左边的是乔惠,右边穿裤子的是乔珮。 乔惠手指抚过姐姐的脸,心想,江偌长得真是像你,多灾多难也像你,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你。 乔惠想起隐瞒了江偌的那通电话,就在乔珮出事前两天,两人曾大吵了一通,出事那天,乔珮再给她打电话,她没有接。 …… 随陆淮深回到家里,江偌一刻不停地将东西整理出来。 把自己的瓶瓶罐罐摆上浴室的盥洗台,香水和化妆品放进分开放一边,又回衣帽间里将陆淮深的衣服挤一挤,给自己腾出位置放衣服,把墨镜塞进陆淮深放墨镜的抽屉,一人一边,诸多小件物品也分门别类。 原本男性化的衣帽间,一下子多了不容忽视的女性元素。鞋柜上有男人的高跟鞋,女人的皮鞋,衣柜里除了西装衬衫,多了长裙蕾丝,样式繁多,颜色或素雅或靓丽。 好在装修时,就将这一天做过参考,空间设计得大,够用。 陆淮深去衣帽间逛了一圈的时候,感受寥寥,因为江偌一次性搬过来的东西也不算很多。 只是浴室里的场面就有点过分了,江偌的东西几乎霸占整个盥洗台,将他的剃须刀和须后水被放在了最右边。 这样的改变,是明确直白,且肉眼可见的,也预示这另一种生活的开始。 江偌收拾了挺久,陆淮深洗完澡出来她才将空箱子拎进储物间里放好。 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江偌看着半靠在床上的陆淮深,尴尬局促了好半晌,就像突然进入陌生领域的时候,有期待却也有陌生。 陆淮深抬眼看向她,怔了怔,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 一身香槟色上下分装的丝质睡衣,上面是吊带,里面是真空。 陆淮深眼神一变江偌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更加窘迫,踮着脚尖,踩在地毯上没什么声音,身姿轻盈地跑到床边,又速度地钻进了被窝里。 她拉上被子,盖到了下巴。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淮深看向她,乐了,气的。 “我有点不习惯。”江偌又将被子往上拉了点,思忖了一下,她试探地伸出头,“要不然,我还是先去睡隔壁?” 陆淮深掀起被子就将人往怀里捞。 江偌的手刚抵到他肩膀,就被重重吻住唇瓣,那手也往她衣摆里身,她里面什么也没穿,直接就能肌肤相贴。 江偌呼吸一急,也没抗拒,缠上去。 她刚洗过澡,触手温热,身上一股子沐浴露的清香,他吻上去,那味道又不清晰了,鼻尖只有她自然的体香,很淡很干净,几乎没有什么杂质,不是能具体形容出来的味道。 江偌一到这个时候,就觉得神思都飘飘然,呼吸绵长又用力,身体轻颤。 昨晚之后,两人都没那么迫不及待,互相愉悦,一步步等待着身体里的情和谷欠累积到顶点的那一刻,陆淮深褪去她的吊带,江偌意乱情迷之间伸手往他那底下摸去。 这个时候,江偌的手机响了。 她刷地睁开眼,伸手就要去拿手机,陆淮深将她的手臂拽回来,想让她沿着原先的轨迹进行下去。 江偌抽回收手,清醒过来,无比赧然:“我接电话。” 陆淮深看着她不说话,那眼神和脸色黑得她都不敢看。 江偌拿起电话,看见陆嘉乐三个字,以为她打错了,狐疑着接了:“喂?” 陆淮深故意使坏,顶了顶她,又凑到她脖颈间又啃又咬,似乎是想保持*不灭,待她结束通话,还能继续。 江偌却推开了他,问电话那头:“你怎么了?别哭啊,好好跟我说。” 陆淮深撑着双臂在她身上,看着她担忧的表情,注意力转移,目光已然不在他身上。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咬牙翻身躺在床上。 陆嘉乐全然不知打扰了自己大哥的好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在你家小区外面,保安不,不让我进去。” 没说几个字就深深的抽噎。 江偌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跑我家去了?” 陆嘉乐捂着嘴:“我……我离家出走了,呜呜,我不知道去哪里……你跟保安说下,让,让我进去可以吗?” 江偌急得抓了抓头发:“可是我也不在家啊,你等一下,陆缄也在我家里,我让他们下来接你,你先就待在门卫附近,不要走开。” 现在都快十一点过了,江偌怕小姑娘害怕,没挂电话,用陆淮深的手机给程啸打电话。 电话半天也没人接,小姨这会儿估计也睡了,江偌只狠狠心吵醒小姨,让她等下给陆嘉乐开下门。 挂了小姨的电话,江偌又让陆嘉乐把电话拿给保安,表明身份后请他让陆嘉乐进去。 她听见陆嘉乐在那头说:“谢谢叔叔。” 然后进了小区,按照江偌说得单元楼走去,抽嗒着说:“嫂子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你不在,我,我会很不好意思,我都不认识你小姨,要不我还是走吧……” 江偌听着她情绪本来稳定了一些,说着说着又哭得抽起来。 “这么晚你去哪儿?” “我,我可以在肯德基待一晚上。” 江偌不由生气道:“胡来!现在都多晚了,你爸妈知道你的去向吗?” 陆嘉乐委屈地低吼:“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讨厌他们。” 江偌怀疑陆嘉乐是知道她爸出轨的事,哭得那么伤心,江偌也狠不下心说她。 但是这么晚了,家里就一个大人,三个孩子,哪里照应得过来,况且陆嘉乐情绪还不稳定,程啸的电话又打不通。 江偌决定过去一趟,“你先去我家里等着好吧,我等下就过来。” 陆嘉乐的哭声崩溃又压抑,语不成声的答应了她,“求求你,不要告诉我爸妈。” 江偌心情复杂地掐了线,无奈的看向陆淮深:“陆嘉乐去我家了,我得过去一趟。” 陆淮深拿起手机就准备打电话,江偌疑惑:“你给谁打?” “陆嘉乐她爸妈。” 江偌抢了他的手机挂断,“她现在情绪不好,已经无处可去才来找我,我刚答应她不告诉她父母,不能扭头就失信。她又不是小孩子,不能用那一套对付她。” 陆淮深没好气说:“难道这么晚陪她瞎折腾?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何必浪费时间?” “她还是个小孩子,也是你堂妹,你能不能把她和她的父母分开看待?” 因为江偌后面那句话,陆淮深漠下脸来,抿着唇盯着她不做声。 江偌无言,静默片刻,套上衣服,说:“我开你的车自己过去吧,你先休息,今晚应该赶不回来。” 那点刚营造起来的温存,刹然间又荡然无存,江偌也有些失落。 第138章不速之客 江偌不想因为别人的事,闹得双方不愉快。 她跪坐在床上,寻思着说:“我的意思是,陆嘉乐这个年纪,虽然已经懂事,但心性还不够成熟,不能无视她的想法,越是如此,她可能会做出更任性的事。我小姨对你二叔家的情况又一无所知,要有知情的大人在场才行。至少先将陆嘉乐安抚下来,再通知她爸妈。” 陆淮深的脸色稍有好转。 江偌心道幸好她并没有一走了之,而是先跟他说清缘由,陆淮深这人实际上有点吃软不吃硬。 陆淮深本人是懒得跑这一趟的,常年累月发号施令惯了,他倾向于能交给别人做的事,就没必要亲力亲为,何况是找上来的麻烦。 对,陆嘉乐就是找上来的麻烦! 但江偌开车那水平他也见识过,小心翼翼的,但一路开一路飘,这就属于技术层面的问题,他哪能放心让她自己一人开车回去? 最后还是起来换衣,拎了车钥匙随她跑一趟。 …… 夜渐深后万籁俱静,小区里家家户户已经熄灯就寝,就剩一两个窗户里透着微明的光,只有昏浅的照明灯亮着,每盏灯覆盖范围不大,树和植丛里漆黑一片。 陆嘉乐挂了电话抹着眼泪,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但也比蹲在街边有安全感。 她身上还穿着从家里出来时那套家居服,吊带上衣和运动短裤,吊带的衣摆还扎在裤腰里,手里拉着根牵引绳,一只黑白色的法斗吐着舌头紧跟在她脚边,像一只迷你奶牛,爪子敲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哒哒声。 一人一狗,背影看起来特别孤单寂寞冷。 到了单元楼下,只有一盏白炽灯将铁门照得反光,她站在门前,等着江偌的小姨来开门。 乔惠穿好衣服下来,拉开门就看见一个十几岁的高挑少女站在那儿,眼巴巴的望着她,眼睛肿得像核桃,同样眼巴巴的,还有她脚边那只敞着嘴哈气,看起来十分谄媚的肥狗。 即便有江偌这层关系在,陆嘉乐面对陌生的阿姨还是觉得拘谨,局促地捏着裤腿儿叫了声:“阿姨好。” 那小模样,乔惠看了是真觉得可怜,江偌在电话里说了是陆家的一个孩子跟家里闹了矛盾,估计心里特委屈。 “你就是乐乐吧?” 陆嘉乐点头。 “来,快进来。” 陆嘉乐牵着狗跟进去,那狗步子抬得不高,进门的时候个绊了一跤,立马又跳起来欢快的摇着屁股跟上。 进了门,陆嘉乐换了拖鞋,将罗奇的狗爪子在玄关的门垫上拍干净了才进去。 那狗到了陌生的地方十分乖顺,半步不离地跟着陆嘉乐。 陆嘉乐打量着面积不大的公寓,色调简洁,看起来很干净温馨,有一家人生活的烟火气。 想到这儿,就联想到自己那个破碎的家,她悲从中来,鼻子一酸,没忍住挤出了一声哭腔,那气儿是从鼻腔钻出来的,跟着出来的还有个鼻涕泡。 陆嘉乐一怔,慌忙用手去擦,结果讷讷地看着亮晶晶的手,成功恶心到了自己,一抬头又见乔惠在忍着笑,她羞得不行,不好意思地挪到茶几边,扯了几张抽纸擦鼻涕。 乔惠问她:“这么晚了,你吃饭没有啊?” 天擦黑的时候她跑出来,一个人在外面这么久,也没心情去吃东西,这会儿说起来才感到饿,肚子也应景地发出一声绵长又响亮的咕噜声。 陆嘉乐觉得自她懂事以来,从没这么丢人过,她低着头声若蚊蝇:“没有呢。” “阿姨给你做点吃的吧。” 陆嘉乐直接给鞠了一躬:“谢谢阿姨,打扰您了。” 乔惠和善地说:“不用这么客气,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呀。” 陆嘉乐去沙发上坐下,罗奇想跟着跳下去,她一巴掌怼在它屁股上:“地上蹲着去,这不是咱们家知道么?” 罗奇歪着头看看她,眨了下眼睛,似乎听懂了,撅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 陆嘉乐又饿又累,整个人都颓着,眼神放空地盯着电视。 乔惠给她做了碗番茄鸡蛋面,还多煮了些,余下来给那狗吃。 这时候程啸和陆缄紧赶慢赶回来了,看见饭厅里饿死鬼一样呲溜面条的陆嘉乐,陆缄的护妹之心爆发,着急问:“这么晚了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一个人跑出来的?” 之前两人打游戏打得专注,程啸想着这么晚了,也没人会打电话,便将手机静音,屏幕翻过去盖在桌面上,免得影响自己的打游戏,就这么错过了江偌头一通电话。 结束一把之后随手捞过手机一看,给他姐拨回去,才知道家里有人来了,还是陆缄他妹,两人才匆匆从网吧赶回来。 陆嘉乐惊诧地看着他,“你不是被你爸禁足了吗?又怎么在这儿?” 陆缄凶巴巴地瞪她一眼:“你管我!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瞎跑什么,离家出走也不知道提前准备好,看看你这穿的是什么?被人盯上了,你哭都没地方哭!” 陆嘉乐心虚又后怕,默默的抱着碗喝面汤。 虽然当时的场面很惨烈,但她走的时候可潇洒了,只给她爸撂下一句:你要是让那个女人把孩子生下来,要是你跟我妈离婚,我就永远不回来了。 然后她狂奔而出,之后却不知道去哪里,去同学那儿吧,家长有微信群,她妈在里面问一圈就能知道她在哪儿。 小姑姑和爷爷那儿更不能去,他们不亲自把她送回家都算好的。 她就是要让她爸妈不知道她的行踪,这样他们才会着急,才会重视她的想法,才不会离婚。 她上了出租车之后,想着父亲的情妇嚣张登门,站在她面前说几个月后就要给她添个弟弟的样子,她恶心得想吐。 她从没想到她爸爸竟然是这种人,背叛妈妈,背叛家庭,在她心里十几年如一日的高大形象,自此崩塌。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父母离婚,不希望一家四口被迫一拍两散。 她很难过,又发现今晚还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她还没有身份证,连酒店都无法单独入住,绝望感层层叠叠地累加。 打车到了学校,漫无目的地在周围逛了许久,挂掉数个父母的电话,她仍然找不到去处,最后才决定去锦上南苑。 她怕江偌拒绝她,也怕江偌通知她的父母,犹豫着在小区外蹲了快一个小时,接着有好几个醉酒的小混混路过时冲她吹口哨,在她周围徘徊着,她吓得不敢动,假装给家长打电话,装作在等父母来接。 那些混混听见后,才胡言乱语地走远,她浑身发抖,才终于鼓起勇气给江偌打电话,电话接通那一刻,她就崩溃了。 这些,她都不敢跟陆缄说。 陆缄见她一声不吭的样,拉开椅子坐在她旁边,戳她手臂:“问你话,怎么不回家?” 陆嘉乐生气地放下碗,“就是不想回!” “理由呢?”陆缄更生气。 陆嘉乐耷拉着头,哽咽说:“我爸在外面有女人了,那个女人怀孕了,还到我家来闹,我妈可能会跟他离婚。” “就这事?可你离家出走能解决什么问题?” “当然能。他们要是在乎我,就不会离婚。” 陆缄送她俩字:“天真!” 陆嘉乐刚平复下来的心情,顿时坠入谷底,像盛满了水一样,又重又沉地将她往下拽,光也变得刺眼,陆缄说话的声音挺起也万分刺耳。 她如坐针毡。 陆缄也不会骗她说父母不会离婚,因为不想给她无望的劝慰,到时候真离了,她恐怕更接受不了。 程啸让乔惠去睡觉,她的作息和身体都不比年轻人。但是乔惠还担心着陆嘉乐。 程啸说:“等下姐会过来的,你别担心了,去睡吧。” 过了会儿,江偌和陆淮深到了。 陆淮深还是第一次进这道门,进来后就四下观望了一眼,熟悉环境。 三个孩子还坐在饭厅里,陆嘉乐面前摆着个汤都喝光的空碗,腿缩起来放在椅子上,将脸埋进膝盖里,还有一只寸步不离的狗。 江偌一眼就瞧见了客厅里那狗。 受主人情绪影响,那狗也有些低落,吃饱喝足又有些昏昏欲睡,无精打采地趴在那儿,听见响动,抬起脑袋看过去,跟江偌对上了眼,顿时精神了。 确认过眼神,是它见过的人。 江偌有阴影,条件反射往陆淮深身后躲,她一看到那狗的舌头,就想起上次它舔自己的时候,那黏糊糊的感觉,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见陆淮深,那狗立刻又蔫了,乖乖地将脑袋放回爪子上。 陆淮深看向客厅里三个相顾无言的人,“这么晚开座谈会呢?” 陆嘉乐偷偷瞄了眼陆淮深,不敢说话。 陆淮深跟陆嘉乐年龄差距太大,两家关系也算不上好,所以二人根本没有所谓的兄妹情,陆嘉乐对他是又敬又畏。 “陆嘉乐。”陆淮深点名当事人。 “诶,大哥。”陆嘉乐小心翼翼地应了,放下腿,端正坐姿。 陆淮深说:“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 陆淮深往那儿一站,就有一股充满压迫性的震慑力,加上陆嘉向来怕他,他的话对她来讲,就有一种让她不敢拒绝的分量。但她还是冒着胆子拒绝了。 “那你要怎样,这儿没地方给你睡了。” 陆嘉乐低着头闷声说:“我可以睡沙发,或者让我哥睡沙发。” 陆淮深语气淡漠,好整以暇说:“你还挺理所应当的,懂不懂先来后到?” 一时间都僵在那里。 陆嘉乐忽然哇地哭出声,倔强地看着陆淮深,“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这件事上,陆缄本来是站陆淮深的,自知陆嘉乐的情况跟她自己不一样,这个时候最好还是回家去。 但这时候见她哭得鼻涕眼泪,立场瞬间倒戈,“行行行,我睡沙发。” 程啸跟江偌商量:“你们家那么大,要不让她去你们那儿呗。她要是留下来,妈还是病人呢,哪来精力照顾她啊,不然你也得留下来,那样更没法住,干脆你们将她领走得了。” 陆嘉乐听他的口气,觉得自己是真的给人家添麻烦了,还成了多余的累赘,泪水更加汹涌了,二话不说,抱着她的狗就要走,“我不用你们管了。” 江偌连忙拉住她,“你别冲动,这么晚你难不成真去快餐店待着?那明天呢?” 江偌觉得程啸说的不无道理,只能征求她的意见,问她愿不愿意去陆淮深家里。 陆嘉乐僵站着许久,想到在街边的经历,着实怕了,偷偷打量了一眼陆淮深的表情后,才微不可察地快速点了下头。 也不浪费时间,决定下来之后,陆嘉乐带着狗,上了车,跟陆淮深和江偌去了他们家。 陆淮深从反光镜里看了眼,陆嘉乐舒舒服服地坐在后座,心里哼了声,不速之客。 第139章可让人恨的,通常也是放不下的 神经紧绷一晚上,哭也哭累了,陆嘉乐现在已经筋疲力尽。 赌气归赌气,但已经过了失去理智的那个时候,即便不谙社会险恶,她也不想这样孤冷地在快餐里坐一晚上。 小区大门逐渐被抛在身后,车里静默一片,陆嘉乐抱着困得眯眼睛的狗,一边给它顺毛,一边看向反光镜里,发觉她大哥扫了她一眼,那眼神,甚是不欢迎。 陆嘉乐低下头,她穿着短裤,苍黄的路灯光影透过车窗照在她膝盖上,随着车速亮了又暗。 江偌往后看了看她,说:“到了之后,还是给你妈妈打个电话报平安。” 陆嘉乐不安地摩挲着手机,嘴上小声地抗拒着:“不想打……” 同是那个年纪过来的,又都是女孩子,江偌多少能猜到一些她的心思,但又不能完全以己度人。 江偌问她:“你就这样离开,知不知道他们会担心?可能你们家正因为你的出走乱成一团,家人因为你一个人提心吊胆。” 陆嘉乐闷闷的,但是回答得很用力:“我就是要他们担心,反正他们也不嫌乱。” 江偌在来的路上,程啸发消息告诉了她陆嘉乐离家出走的原因,跟她猜想的无差。 父母婚变对于在家庭圆满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她又在青春期,严重点,还会给心理带来重创。 江偌说:“如果你的目的是让他们担心,那你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 陆嘉乐埋着脑袋看着她的狗不说话。 江偌又轻声劝说:“事情总要解决,不是吗?” 陆嘉乐倔强地看向窗外,反手擦了擦眼泪,“解决?可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解决,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解决。我爸出轨是事实,那个小三还怀孕了,我现在想到我爸,就会想到那个小三,一想到那个小三肚子里有我爸的孩子,我都觉得我爸,好恶心,我恶心得想吐,连我都这样觉得,何况是我妈呢?可是我真的不希望他们离婚,我朋友爸妈离婚之后,她过得像个孤儿一样,”她边哭边摇头,“我不想……我不想变那样。” 她一边哭到失控,又一边想要保持平静地讲话说清楚的样子,看得江偌心揪。 “你可以告诉他们你的想法,就算你不想跟他们交流,想暂时离开家,你也应该跟他们保持联络,不管发生了什么,你的父母对你的在乎是始终如一的。” 陆嘉乐不停摇头:“我爸要是真的担心我,他就会让那个小三打掉孩子,我妈也不会离婚。” 江偌听得有些沉重,陆嘉乐还是小孩子心理。可她总不能残忍地告诉陆嘉乐,如果季澜芷真的被伤透了心,因为孩子而勉强过下去,对她来说是捆绑。 可逻辑一旦成立,短时间内无法打破。江偌深知无法改变陆嘉乐此时的想法,只能先放弃。 她看向陆淮深,他始终没说话,也不知是不想插手陆清时的家务事,还是单纯地懒得说话。 前方暮色深浓,黑暗一直延伸到视线的边界,陆淮深面无表情地开着车,薄唇紧抿,侧脸线条因沉默而显得凌厉。 一路畅通无阻,来回两小时,到家已经快两点。 三人在车库下了车,进门时,陆淮深看了眼陆嘉乐牵着的狗,刚想说把狗留在车库里,陆嘉乐立刻将狗抱起,红着眼睛切切地说:“它不脏的,只是爪子有灰,我进去给它洗洗就好了。” “这里没有狗用的东西。”陆淮深知道江偌怕狗,他也不喜欢家里有只动物乱窜,他有洁癖,受不了狗毛以及狗的味道。 “给个碗喂它吃饭就好了,它不会乱在家里尿尿,出去遛它的时候才会大便。” 陆淮深眉头一皱要说什么,江偌拉住他,“没事,一起进去吧。” 陆淮深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江偌把自己原来住的客房给陆嘉乐住,家里每天都有人打扫,角角落落都很干净,她搬到主卧去之后,客房已经换上了新床单。 陆嘉乐出门,钱包什么的也没带,就拿了个手机,住在外面,换洗衣物也没有。 江偌拿了件自己的T恤睡裙给她,还告诉她新的洗漱用品在哪里,陆嘉乐红着脸说谢谢,又小小声补充:“太麻烦你了。” 江偌笑说:“你跟你大哥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住自己家不用这么客气。” 在陆嘉乐眼里,陆淮深不像哥哥,更像是一个严厉难相处的长辈,本身接触得就少,她也从来没在他家里住过,初来乍到,放不开很正常。 反倒是江偌,让她觉得像姐姐,易亲近。 陆嘉乐两眼都是红血丝,眼周肿得像核桃,看起来十分无辜,她手里捏着睡衣,悄悄凑到江偌耳边跟她吐槽:“大哥这么严肃,你难道都不怕他的么?” 上次在爷爷家的时候,嫂子还跟他叫板,反正大哥一看她,她是浑身发凉,大气都不敢出。 江偌觉得,陆嘉乐用‘严肃’这个词,应该是比较委婉的表达方式了。直白点应该是凶残冷酷、不近人情等更加有冲击力的字眼。 “相处时间长了就没感觉了。”江偌说。 陆嘉乐眼睛一亮:“那说明你一开始也怕他呀!” 江偌竟然回答不上来,想想刚认识他的时候,怕倒是不怕,反而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自己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但也可以归结于她当时年纪小不知深浅。 对,她那时就是不知陆淮深这人深浅啊!纯粹是太年轻,见识短浅,被他的皮相和成熟男人的气魄迷了魂。但是,单就这方面来讲,她的眼光还是万里挑一的。 后来发现,那皮相还是好皮相,那气魄是愈发沉稳老练的气魄,但那人,恨到极致的时候,真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 可让人恨的,通常也是放不下的。 江偌眼前一闪而过当初江家门外,她浑身被雨淋透,车窗缓缓降下,她的眼前除了陆淮深的侧脸,还有靠在他肩上闭目养神的江舟蔓,她一点也骗不了自己,看见那一幕的时候,她心如刀绞。 恍惚觉得好像已经相去甚远,但仔细回想,又似乎在昨天。 往事不经想,陷入回忆仅仅瞬息,愤怒和怀疑再次萌生,让她开始质疑现在的决定,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以分秒之速变得愈加沉重强烈。 “是不是呀?”陆嘉乐见她不回答,又追问,“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江偌模棱两可地答:“这个说不清楚。” 陆嘉乐咬咬唇:“那,你们现在已经和好了吗?” “算是吧。时间不早了,你洗完早点睡觉。”江偌结束了这个话题,回了房间。 陆淮深在打电话告知季澜芷,陆嘉乐在他这儿。 江偌本来也有此意,陆嘉乐任性,他们也不能跟着任性,既然人确保无虞了,必须要通知她家里人。 往常这个点,季澜芷早睡了,现在整个家上上下下灯火通明,实在没有办法了,陆清时已经在找省局里的朋友,看能不能找关系调附近的道路监控追踪。 陆淮深这通电话,让陆清时夫妻俩都松了一口气,担惊受怕一晚,整个人都有点虚浮,从来不对孩子动手的季澜芷都有把陆嘉乐拎来揍一顿的冲动。 陆淮深看见江偌进来,把手机递给她,让她去解释前因后果。 第140章她觉得和陆淮深之间,是有很大问题的 江偌敛敛神,来不及多想,先接了电话,先跟季澜芷说了陆嘉乐是怎么找上她的,又转达了陆嘉乐现在的情况和想法。 这种事情,女人跟女人交流起来,的确要得心应手得多。 谈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江偌其实摸不太透季澜芷的心思,也不清楚这对夫妻在面临婚姻困境时的选择。但她觉得,陆嘉乐担心他爸让小三把孩子生下来,又怕她妈提离婚,是因为她在敏感的年纪面对敏感的问题,自己内心戏太多,根本没机会去了解父母之间真实的相处方式。 当初季澜芷会亲自出面解决,说明打算在事情尘埃落定后,愿意继续跟陆清时过日子。 江偌上次在Gisele的办公室听见了季澜芷播放的录音,暂时抛开出轨事件对他和季澜芷以及家庭造成的影响不谈,录音里,陆清时表明了态度,他的选择家庭,不愿意留下吴丽丽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让季澜芷善后,也是他的意思。 而上一次季澜芷到DS来见过Gisele和吴丽丽之后,吴丽丽已经被开除,她们私下就进行了怎样的协商,江偌不太清楚,但这件事没被曝光、大肆相传,说明陆家和季澜芷还是给吴丽丽留了一条生路,让她今后在这行业里还能混下去,她还可以是Lauren吴。 但凡有点自知之明和及时止损的睿智,吴丽丽都应该打掉孩子,跟陆清时撇清关系,继续她的公关之路,风生水起指日可待。 但江偌没想到,明明有退路的吴丽丽,会选择背水一战,实在是愚蠢。 祸害自己不说,还闹得别人家里鸡飞狗跳,尤其是两个孩子,正处于三观成形的最重要阶段,对其影响可大可小。 幸好这次陆嘉乐的弟弟一放假就被送去美国夏令营了,对这事一无所知,陆嘉乐就没那么幸运了。 要知道,在大多数健全的家庭里,父亲对儿女不仅仅起着教育和引导的作用,尤其是对女儿来讲,父亲是一种固定形象的象征,是她们成长中接触得最多的男性。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父亲,会让孩子产生崇拜与认可,反之,则会起到反向消极的作用。 但是前者在孩子心中维持数年的好父亲形象一旦垮塌,就很难再建立起父女、父子之间的信任。 从陆嘉乐的言语中已经可见踪迹,她觉得她爸很恶心,陆清时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一落千丈。 季澜芷说:“事情发生得突然,毕竟是我亲手教大的,她的反应会这么大,我也不是很意外。我也不希望在这种情况下让她知道她爸的事,这是最糟的方式……” 她的声音逐渐变小。 季澜芷有些头疼,陆嘉乐才十五岁,正值青春期,很怕这件事给她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江偌不擅长安慰人,也不想在这种关头去打听别人隐私,不管是出于好心还是无意,都不行,她只道:“陆嘉乐在这边暂时没什么问题,不如等她平复了心情,你们再试着好好沟通。” “也好,”季澜芷说,“对了,这几天家里估计不会安生,如果不会打扰的话,能不能让陆嘉乐在你们那儿多住几天?如果不方便,你们也可以送她去小姑姑那儿。” “不麻烦的。她来之前就说不想去找小姑姑,其实住这儿也好,可以让她自己静一静,等过个一两天,她愿意了,我就让她给你打个电话。” 季澜芷:“谢谢,我今晚收拾一些她的行李,明天晚些让人送过来。” “别客气。” 季澜芷顿了一下,又说:“还有陆淮深那边,劳烦也帮我转达一下谢意。” “没问题。” 江偌明白季澜芷特别补充最后那一句是什么意思,这么些年,陆淮深跟他们的关系算不上好,陆清时也没少给陆淮深使过绊子,陆淮深在陆嘉乐的事上能多担待,季澜芷是真的感谢。 江偌还是挺佩服季澜芷的,不知道她在丈夫面前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至少在外是极为得体的。 面对丈夫出轨的女人,能拿出陆太太沉着大气的姿态,处理得干净利落。孩子面前,又是严慈有度的母亲,陆嘉乐被她教得懂礼又不骄纵,几乎没有那些富家千金的坏毛病。应付刁钻的姑嫂,也没见她逞强或是跟人吵红脸。 或许这些跟她的出身有关系,季家是书香世家,即便后来家族从商,也仍有学者辈出,家庭在后代的修养方面,也一直很注重。 可男人从来不会在乎这些。 即便他心里一直认可你是他的终生伴侣,是他为他打造港湾的女人,但是只要有名有利,身边就不会缺少诱惑,能自持的男人,少之又少。 有可能陆清时已不一定是第一次出轨,只是这次被发现了而已。 如果这是第一次,这么多年的夫妻忠诚,一朝化为云烟,也过分伤人了。 江偌转身看着陆淮深,觉得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也有预见性,谁也不知道相同的事什么时候就降临在她头上。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否认,陆淮深是在陆家那个大环境下长大。 多年来的耳濡目染,是否已经让他觉得男人出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傻站在那儿干什么?”陆淮深朝她走来。 他站到她面前,影子兜头罩着她,见她还是直直地盯着他看,他不禁皱了下眉,“看我干什么?” 靠得近,他刻意放轻了声音,极为低沉的声线,听起来很是有种缱绻的感觉。 江偌摇头,“我在想你小叔的事。” 他搭着腰,垂眸时,视线噙着一缕瞬间而过的笑,随后目光又恢复以往的幽深,“咸吃萝卜淡操心。” 江偌看得有些入迷,这双眼,有时凌厉冷酷让人不敢直视,有时又深沉慵懒让人恨不得沉溺其中。 她觉得和陆淮深之间,是有很大问题的,但说她逃避也好懦弱也罢,她现在不想解决,没到那一步,她也无从解决。 陆淮深大手揽着她的背,将她往怀里一压,自上而下看着她,“你睡不睡?” 她点头:“睡。” 第141章你养我? 陆清时家里,夫妻俩一直没睡,都待在书房联络熟人,想方设法要找到陆嘉乐。 但这个点儿了,打扰别人太不礼貌,能联系上的很少。 陆淮深的电话打来后,陆清时先是感到大石落地的轻松,靠在椅子上拨了拨衣领,随后琢磨着他竟然肯帮忙,会不会有什么目的? 这时候接电话的人换成了江偌,季澜芷没看他,握着手机离开了书房。 陆清时盯着那紧闭上的门,发怔,沉默良久,从书桌上的烟盒里掏出根烟来抽上。 季澜芷回了卧室,站在阳台上跟江偌打电话,挂了电话就去储物间找出个行李箱,到陆嘉乐的房间给她收拾行李。 昨天,陆嘉乐才跟同学出去玩了一天,人还是陆清时亲自跟司机一起去接回来的,回来之后,包包和换下来的衣服扔在床尾的沙发上还没整理。 季澜芷翻开陆嘉乐的包看了眼,钱包等都在里边,她将包关上,整个放在行李箱里,又装包了一些化妆品和她平日里用的东西,衣服分类放好,最后添了两双鞋子进去。 陆清时不知在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不做声地看着,也不进来,季澜芷也像没看到这号人。 直到最后,季澜芷收整完毕准备关箱,陆清时摸了摸下巴说:“明天还是把她接回来算了。” 沉默那么久,这时候开口,有种没话找话的嫌疑。 他看不得她若无其事,又无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在找女儿的过程中,是这段时间以来,她跟他交流得最多的时候。 人找到了,她又是这幅样子,懒得跟他说一句话,更懒得跟他声嘶力竭,有时候他宁愿她大吵大闹,而不是这样……这样心如死灰,平静得让人心底发冷,好像除了沉默,她和他之间再无其他可言。 季澜芷淡淡道:“先让她在外面住几天。” “寄人篱下,万一她觉得委屈了……” “委屈?”季澜芷刚立起行李箱,突然转过头好笑地看着他,“再委屈,也没有你让她委屈。” 她停下来,笑意从脸上慢慢消失,“吴丽丽在我面前再猖狂都没关系,敢威胁我,我自有办法玩儿死她。但乐乐才十五岁,我一直觉得,这件事能安静解决最好,至少要保证我女儿不受伤害,但你找的好女人,揣着你的种在我女儿面前说了什么话?” “别一口一个你女儿,她也是我女儿!” “你还知道她是你女儿?你干那些龌蹉事的时候,想过你有家庭有女儿吗?”她说着,自己都好笑,悠然展唇,“也对,男人嘛,一时的爽快比如同枷锁的责任感重要多了。” 陆清时从她的每句话里,都能听到讥讽与轻视,神情又那般不屑一顾,最后不再多看他一眼,从他面前目不斜视地离开。 他怒火中烧,按住她的肩甲压在门框上,看向她眼睛的时候,那些如火烧灼的愤怒又如同被一把水浇灭,只剩青烟和火光偃旗息鼓后的‘呲呲’声。 他神情隐忍,突然紧紧抱住她,“你可以尽情讽刺我,我承认这次是我做错,这是第一次,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出轨要么只有零次,要么是无数次。” “不会的,”他手臂用力将她拥紧,嗓音低哑,听着很是卑微,“你别这样……” 陆清时身上的气息将她笼罩,让她无处可逃,她想推开他,但是忍住了。 鼻尖尽是曾令她着迷的味道,可如今她只会想到:这肩膀被别的女人靠过,这味道被别的女人闻过,甚至染上过那女人身上的脂粉味,以及,他和她在床上做过的事,他跟别的女人悉数做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晚上,他刚从别人的床上下来,又钻进了她的被窝里。 她终是忍不住,“你放开我,我想吐。” 陆清时一愣。 她觉得恶心。 这想法彻底激怒他,他松开她,又猛地扣住她的后颈,朝她的唇用力吻上去,如狂风暴雨,连让她呼吸的机会都不给,重重将自己的味道霸占她的口腔。 季澜芷使劲拍打着他的肩膀,即便车祸后他的伤还未痊愈,但力气也不容小觑,季澜芷的力道施在他身上,他也纹丝不动。 空气中只有重喘,和一记记闷拳落在骨肉上的声音。 她知道他哪里受了伤,便捏起拳头,用拳背狠狠压向他的肋骨。 陆清时吃痛,离开推开,季澜芷捂着嘴,转身就跑进陆嘉乐房间里的卫生间,扒着马桶狂呕。 陆清时看着卫生间那道难受地躬着脊背的影子,人和心都空了。 …… 翌日周一,陆淮深和江偌各自要去公司。 吃早饭的时候,陆嘉乐还在闷头大睡。 江偌和陆淮深都只睡了不到五小时,陆淮深身体底子好,影响倒不大,江偌却大不一样,本来就体弱抵抗力差,睡眠不足整个人都有点颓,眼底有很明显的浮青。 她一边吃早饭,一边跟吴婶说家里昨晚来了个亲戚,要在这儿住几天,麻烦吴婶给她准备一下三餐。 江偌搭陆淮深的车去公司,其实她跟陆淮深不是特别顺路,每次送她都要绕十来分钟的路程。 上车后,陆淮深看她精神不济,让她睡会儿,江偌闭上眼睛就睡过去了,车停下也不知。 陆淮深叫她两声,她才朦胧转醒,茫然地眯着眼睛适应光线。 陆淮深看着她还没清醒过来就捂着嘴打哈欠,说:“要不然辞职算了。” 陆淮深是老板,上班时间不受限制,江偌是拿人工资做事的,自然不能懈怠,陆淮深自然懂这个理儿,所以是劝她辞职,而不是劝她请假。 江偌有气无力,“不工作你养我?” 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信口一说而已,但无论哪种情况,她都不可能辞,谁知道两人之后有什么变故,没工作的她,总是少了分底气。 但这话江偌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 陆淮深挑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你那点工资,养你自己,再养你妈和你弟,还能剩几毛钱?” 第142章你总不能让我朝夕之间就改变原来的想法 江偌歪着头,微翘着眼尾望向他:“怎么,资本家看不起我们工薪阶层?” 她目前能每月的工资加奖金,比上不足比下却有余,若按她前几年的消费习惯,养她一个人都是不够的。 但人毕竟是顺应时势的动物,合理安排各项支出,养一家三口不成问题,只是确实存不下钱。 之前陆淮深给她的那笔钱,乔惠出院后,她全部都用在了爷爷身上,老人两月前病危过一次,情况稳定之后,住院开销不算特别大,家里没突发事件,她也没去动那笔钱。 只是老人现在不能脱离医药器材,日日都在医院里住着,存的医药费还是一天天在减少,如果再来场大病,后续所需费用也会增加,那钱也不经耗。 等到股份交接完成,她将持有江氏百分之十的股份,中途如不出差池,今后就不用再担忧经济问题。 江偌开车门,“不管钱多钱少,大家都是各凭本事吃饭。” “要是每个岗位上的人都有你这样的觉悟,做上司的倒能省很多事。” “那也要看是哪种上司。如果上司只知道压榨员工的劳动力,而不给予等量报酬,那就怪不得员工抱怨了。” 陆淮深觉得有趣,“那你觉得你的报酬,跟你上司分配的工作量成正比么?” 江偌看着前方进进出出的大厦入口,顿了顿,说:“这个也不完全是我说了算,这世上有多少人满于现状?我也只是平常人。” “说明还是不甚满意。” “大多时候还是满意……” 江偌话未说完,陆淮深打断了她:“江偌,我养你还是轻轻松松。” 不远处路口的红绿灯变来变去,行人熙攘,江偌盯着那处的热闹,有些怔住,车厢里便有了接下来的片瞬安静。 随后她回过头,冲他莞尔一笑,“你知道没有事业的全职太太是多高风险的职业吗?没有谁能保证婚姻不会破裂。” 她的言外之意很明显,辞去工作靠他养,没底气,没保障,连爱情都不能永驻,何况是他们之间基底不算稳固的婚姻? 陆淮深不动声色地瞧着她,先前的笑容也不见踪影,那眼神深浅莫测,看得江偌心里没底。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但两人刚达成一致准备尝试新的相处模式,她的警惕心和未雨绸缪的心态,不经意间又展露得这样强烈,不知陆淮深是否认为她诚意不够。 她轻抿下唇,语气缓缓道:“我知道我这点收入,入不了你的眼,但这是我融入社会、自食其力的一种方式。世事难测,就算有一天,”她瞄了眼他的反应,又继续说:“我是说如果,我们之间终究要一拍两散,我也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看来你从未想过依靠谁。”陆淮深左手整个小臂搭在方向盘上,侧过头掀了掀眼眸,慵懒语调里夹杂着不满,“江偌,你给自己留了太多退路。” 话里的那个‘谁’,指代意义十分清楚,江偌不至于听不懂。 江偌心底一跳,神情微怔,继而笑开,眉眼皆是清丽明朗,“跟你在一起本来就是犯险,我做那决定时,已经是不计后果,谁能有这勇气?看在我豁出去的份儿上,还不能给自己留点退路啊?” 陆淮深面色微沉,转开脸冷笑一声。 江偌忽地探身过去,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让陆淮深有些措手不及,冷眉冷眼的模样瞬间化为诧异。 外面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江偌总觉得四面八方都有目光投来,赧然红了脸,“这才刚开始,你总不能让我朝夕之间就改变原来的想法了。” 她皮肤很白,淡淡的红晕从两颊肌底晕开,长发吹散开,露出白嫩的耳垂,晨光从四面八方照进来,脸上和耳垂上细细的茸毛都在肉眼下清晰可见。 陆淮深一动未动,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美丽的面孔。 世上漂亮的女人有很多,美艳的性感的,见过的没见过的,眼前的也并非一开始就是最独特的,能记挂住,只因为看了一眼,又多看了一眼,慢慢地就忍不住总想去看一眼。 她冲他一笑,他那脾气是怎么发都发不出来。 陆淮深忍着,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浅了些,似乎有些无奈,触到他后颈的指尖动了动,察觉到她想要松开手,他淡声制止:“不准动。” 江偌懵然望着他,手就那么要搭不搭地落在他肩上,手指若有若无碰到他的发茬,他素来都是十分清爽利索的短发,又发又粗又硬,扎着她的手有些痒痛。 她一想,干脆将手指往那发间插进去,学着他平日里接吻时总是扣着她后脑勺的动作,将他的头往前一按,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松开他时,见他眼底隐隐的笑意,她便知道他满意得很。 江偌松开他说:“我去上班了。” 江偌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闪躲着大人逼问的眼神,看也没看他,推开车门下车,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脚步,心跳一下快似一下,一路也不敢回头。 上床的时候放得挺开,小亲小闹一下反而就像丢了魂儿似的。 难道是前者更多关乎*,后者则撇不开情爱? 思考着世纪难题,江偌快步进了公司。 到了办公室楼层,刚出电梯,后背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住,吓了她一跳,一转身看见是王昭,江偌抚着胸口说:“早啊。” 王昭眯起眼睛看着她,故意怪声怪气地笑:“瞧你吓得,干什么坏事了?刚才在电梯里还想叫你呢,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跟你挥手都没看见!” 王昭的头发长了些,换了个发型,红唇媚眼,少了几分利落,多了几分妩媚,故意扬着侧脸挑起眼角,更是别有味道。 江偌:“没有,在想事情,有些走神。” “少来!”王昭偷偷掐她一把,耳语说:“跟人在车里又搂又抱的,我可都看见了!老实交代啊,我瞧着那男的怎么有点儿眼熟呢,好像叫陆……” 江偌面不改色捂人嘴,一边还观察周围有无别人,其实这点音量,别人根本听不见,纯属江偌心里有鬼。 王昭去扒她的手,“妈的,你要憋死我啦!平时需要抱文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这么大劲儿呢?我可真是太单纯,日常被你这张嘴糊弄,一口一个‘昭昭,可以陪我去拿东西吗’,我都不忍心拒绝你。干活儿的时候柔弱无骨,封口的时候可一点儿都不含糊!” “您怎么不去说单口相声?混个青年杰出相声艺术家什么的,简直没难度啊!” “少给我转移话题,那个姓陆的怎么回事。” 江偌面不改色问:“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我进停车场的时候看见的,抱得那叫一个热乎啊!你那漂亮圆润的后脑勺,我老远就看见了。” 江偌矢口否认,“隔那么远,明显是你看错了。” “要是我认错了,你会第一时间来捂我的嘴?我郑重地告诉你,隐瞒八卦,是会被我半夜发恐怖视频的。” 第143章所以你认为我是他养在外面的女人? 此楼层是高层办公室,各区域有条理地划分开,宽敞且安静,两人并肩踩着高跟鞋,一边目不斜视往里走,一边低声絮语。 江偌就是不肯松口,王昭知道她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只好改变策略,将手里握着的冰美式递给她,故意捏着嗓子娇滴滴地说:“瞧瞧你这黑眼圈,昨夜太放肆了吧?来,喝杯咖啡醒醒神。” 江偌一个激灵,“我不要。” 王昭凶狠磨牙:“拿着!” 江偌斜她一眼,听话地接了,喝了一口,嘴里顿时苦涩扩散。 王昭复又笑起来,一声媚过一声地在她耳畔讲:“喝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人了,还不从实招来你跟那陆某某怎么会在车里脸对脸嘴对嘴,你可别说他眼睛进东西了,你在帮他吹沙子哦。” “……你别这样说话,跟个老鸨似的。” 王昭威胁:“少在这儿顾左右而言他。” 江偌见躲不过去,又临近上班时间,只好先拖延,“先上班,有空了我再跟你讲。” 王昭直跺脚,冲那落荒而逃的背影伸出五指,“小偌偌,你逃不过本宫的手掌心的。” …… 陆淮深和江偌刚走不久,陆嘉乐就被狗闹醒。 昨晚,她在卫生间给罗奇做了个简陋的狗窝,并且不让它出房间,怕它初来乍到不适应,弄脏了别人屋子。 罗奇也还听话,晚上乖乖睡在浴室门边的狗窝里。 结果早上陆嘉乐睡得雷打不动,迟迟不醒,那狗饿了,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转两圈又去刨两下门,绕着床畔踢踏着爪子。 罗奇垂着狗脑袋好一会儿,慢慢踱步到了门口,然后加速朝床上冲过去,敦实矮胖的身子直接砸在陆嘉乐身上。 陆嘉乐一口气没提起来,隔着被子一脚将狗子抖下床去,刚捂着肚子去教训它,那狗可怜兮兮地对她发出呜咽声。 陆嘉乐探手揉揉它肉呼呼的脑袋,起床洗漱好下楼,家里的大人早就离开了。 狗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到餐厅,看到餐桌,一个弹跳就坐上椅子,被陆嘉乐赶了下去。 吴婶给她做好早饭,还找出个塑料小盆给罗奇装了吃的放在地上,那狗风卷残云,几秒钟连食盆都添得发亮。 吴婶想起一事,跟陆嘉乐说:“刚才有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说是给你的,我都放在玄关的鞋柜那儿了,你吃完可以去看看。” 陆嘉乐愣了下,捏紧了喝粥的勺子,低头浅声说:“好。” 她几下吃完早餐,走到玄关那儿,看见一只哑光黑的28寸行李箱靠在那儿。 她前不久跟小姑姑去了趟夏威夷旅行,箱子的拎手旁边还贴着行李托运的贴纸。 旁边还有一袋狗粮和一只粉色定制的狗笼。 吴婶在收拾厨余,陆嘉乐一个人站在玄关旁,突然不能自已,拔腿就往楼上跑。 罗奇本来还围着食盆不愿走,见主人匆匆从客厅走过,它定住,眼珠子跟着她转了转,迈着短腿飞快地跟了上去。 陆嘉乐刚打开房门,那狗就从门缝里先钻了进去,站在里面歪着头好奇地望着她。 她扑在床上,将脸捂在被褥里,因抽噎和呼吸不畅,哭声跟卡克似的,一下下地往外蹦。 那狗懵了,坐在地上看着她,不知所措。 陆嘉乐忍无可忍,从短裤后面的裤袋里掏出手机就给她妈打了电话过去。 季澜芷还来不及说话,陆嘉乐跟竹筒倒豆似的质问过去:“你给我送行李过来什么意思?难道想把我扔在这儿不管了?我走了反而正合你们的意是不是?等我回去的时候,我跟陆逢瑞是不是就该做选择,跟爸还是跟你了?” 季澜芷听得脑仁疼,一股火自胸腔往头上猛蹿,听着孩子被哭声模糊的语句,又说不出重话,一时间只剩无穷的无奈。 她严正道:“陆嘉乐,你成熟点行不行?我理解你的惊慌失措,但你不问前因后果,自以为是地一走了之,没有任何人说过你担心的事会发生。” 陆嘉乐一怔,她担心的无非是小三生下孩子,父母离婚。 “你乱讲,你骗人……”陆嘉乐不相信,“那个女人都有孩子了,她万一把孩子生下来,你敢说你不会离婚?” “这是大人的事,我们会解决。” “这句话的意思等于:我在糊弄你。” “陆嘉乐!”季澜芷加重了语气,“你别在那儿一个人想当然,这几天你好好住在那儿,要是你更想去外公家或者爷爷家,我可以让你大哥送你过去。” “不,我就待在这儿,你放心,家里我也不会回去了。”陆嘉乐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没有得到父母不会离婚的保证,一气之下挂了电话。 随之便后悔自己把话说得那么绝,出轨的是她爸,妈妈又没有做错任何事,她也是最难受的人,不应该把气撒在她身上。 种种情绪压心,重得她承担不起。 …… 江偌刚在办公桌后坐下,便接到了吴婶的电话。 江偌第一反应就是陆嘉乐出什么事了,赶紧接了,“吴婶怎么了?” 吴婶说:“亲戚家的小孩吃了饭就跑楼上去了,打扫卫生的来了,说那女孩子躲在里面哭呢,会不会有什么事呀?” 江偌心情复杂地靠在办公椅上,“应该是受她父母的事的影响,孩子年纪小,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差。” “哦,”吴婶若有所思地应着,“今早有人给她送了个行李箱来,她吃完饭去看了眼,后来就把自己关进房间了,这行李是她家人送来的吧?” “对,她妈妈送来的。估计是想到父母了,她要是再有什么事,麻烦给我打电话。” “嗳,好的。” 刚挂了电话,江偌就被Gisele叫进去,交代了一堆事情给她,涉及到招标等重要事项,她不敢怠慢,无暇想其他事。 刚到中午下班时间,她准备下去吃饭,刚离开秘书室就被王昭半路拦截。 江偌脑子里塞满工作,看到王昭足足愣了两秒,才想起早上那茬,她全忘记了,连借口都还没想好。 王昭搂着她的腰,甜甜蜜蜜地说:“走,姐请你吃楼下新开那家牛排。” “这是鸿门宴吗?” 王昭点点她的鼻尖:“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江偌含蓄地做了个‘作呕’的假动作。 吃饭间隙,江偌还是告诉了王昭:“我其实早就结婚了。” “结、婚?”王昭惊讶,然后慢慢收起自己那副差点被惊掉下巴的样子,放下刀叉,镇定地盘问:“和谁?陆淮深吗?” 这种过分的镇定,是‘不相信’的另一种诠释。 江偌点了下头。 王昭环顾一下四周,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我告诉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陆淮深是什么人?你乱扯关系,小心他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你认为我是他养在外面的女人?” 第144章似曾相识 “所以你认为我是他养在外面的女人?” “诶?”王昭情不自禁往后靠了些许,颇有点想要同江偌那话撇清关系的意思。 不等她再说其他,江偌的反问紧随而来:“婚外恋,地下情,或者是单纯拿钱作陪的女伴?” 王昭赶紧摆手,否认三连脱口而出:“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江偌只不动声色看着她着急否认的样子,看得王昭头皮浸汗,只能投降,自证道:“我承认我的确乱猜过,可这不是人之常情嘛。” 她的猜想当然是有依据的。 当初江偌小姨刚出院的时候,她去江偌家里探望过,那就是很普通简单的一家子。 江偌父母早逝,跟小姨一家生活在一起,还有个长期住院的爷爷,家庭负担还挺重。她如果跟陆淮深结了婚,她何必还出来工作? 比起陆淮深的身价,她的薪资实属一般,且还累死累活,哪点像陆太太的作风? “嫁进了陆家,不天天过骄奢淫逸的日子,还来干这苦差事?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阔太买个价位一般的包。” 王昭已经信了,但是又想找些借口来缓冲内心的震惊。 她一动不动看了江偌几秒钟,简直痛心疾首:“江偌,你哪根筋没搭对啊?还是说你们富豪的老婆,一天到晚都是闲得慌,没事干所以来体验人间疾苦?” 江偌不知要怎样跟王昭解释其中复杂,若要一件事一件事地跟她掰扯清楚,那势必涉及到江家和陆家那些不为人知的事。 有些起因经过,连她都还懵然,何谈详叙。 她只能一言蔽之:“事情比较复杂,我跟他之前,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夫妻。” “之前?”王昭抓住了关键词。 “我结婚两年了。”江偌说,“我住在医院的爷爷,是江氏前一任董事长。” 王昭瞠目结舌,想起了今年春天广为流传的江氏投资的内斗事件——江渭铭跟他养父翻脸,亲手将他爹送进监狱,自己当了江氏扛把子。 她所知道的,大多是从新闻里看来的,加上她在DS工作,有些宣称‘知晓内情’的人说是有人在帮江家,至于是谁,众说纷纭。 而整件事情,是海啸中的深水旋涡,至于真正的内情,他们这些金融界中下游的虾兵蟹将,仍然无从知晓。 江偌只把结婚的前因后果跟她讲了,省去了两家的利益碰撞产生的矛盾等细节,生父母死因也在隐瞒之列。 本来江偌在王昭的心目中,富二代阔太的形象已经开始形成,没想到,人设倏地垮掉。 商业联姻,老公不爱,一夕之间从名媛变穷光蛋。 “什么呀,你也混得忒惨了吧!”王昭恨不得摇醒她,“换做是我,敢动属于老子的家产,豁出一切也要将那白眼狼一家搅得天翻地覆,就算最后同归于尽,也好过自己吃苦,还眼睁睁仇人却逍遥自在。” 江偌想,江家是否会天翻地覆,不到最后还不知晓。 至少现在看来,那一家子怕她生父母的死因被查证,接着她爷爷的官司就能有反击余地,她的股份也快要拿回手里,他们又失去了陆家这座靠山,忌惮越深,越不得安宁。 同样,她也如此。 仅仅是为爷爷平反就有诸多险阻,时间越长,离真相和证据越近,越提心吊胆。 江偌告诉王昭这事不要跟别人提起,其实就算王昭一时嘴漏,也无外乎只会让人知道她和陆淮深的关系。不能为外人道的,她也只字未提。 虽说告诉王昭自己的隐私是迫不得己,因为恰好被抓了个现行,再说王昭这人她还是信得过的。 当时她来家里探望小姨的时候,因为听说过她小姨自手术后总没什么胃口,来时还特意从家里带了养脾利胃的汤来,在公司两人也互相扶持过。 细节上的真心相待,跟目的性的讨好,江偌还是分得清的。 从江偌话里王昭也听得出,她还隐瞒着一些事情,但是人际交往重在尊重,既然江偌有难言之隐,她也绝不越雷池穷追不舍。 江偌想到陆嘉乐还在家里,下午下班之后便准备直接回家。 刚走出公司大门,看见附近刚好有辆出租车停靠在路边下客,下班高峰期不好打车,况且这里是CBD的中心街区,她忙向车招手,然后小跑着过去,生怕被别人抢了先。 江偌上车,报了地址,给陆淮深打了个电话,说她先回去了。 已经七月中下旬,天气炎热,出租车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江偌刚才小跑浸出的细汗冷干之后贴在皮肤上,冷意更甚。 但刚上车她就注意到这车里味道有些怪异冲鼻,想来是窗户紧闭空气不流通的缘故,她将车窗降下两指宽的缝隙,稍微缓解这味道带来的不适。 司机发觉她的动作,问她:“是觉得冷吗?要不我把空调关了。” “不是的,有些闷,我透透气……”江偌一边说的,一边习惯性将目光落在对话人的身上。 这个位置只能见到一半戴着棒球帽的侧影,那人穿着短袖,遒劲的手臂晒得黝黑,宽厚的大掌握着方向盘。 前方红绿灯路口,车子满满当当排了几十米远,鸣笛声不绝于耳。 她缓缓抬眼看向反光镜里,帽檐挡住了眼,只可见高挺鼻梁下一张长满胡茬的下巴,那张脸棱角略显方正,但因为面部肌肉紧实的缘故,看起来很劲瘦。 再聒噪的声音,都抵挡不住江偌心里莫名而起的寒意。 也许这帽子遮挡下的半张脸她感到似曾相识,也许是错觉,那这味道呢? 她曾在锦上南苑单元楼的楼道里,遇见过一个举止诡异戴棒球帽穿工装外套的男人。 烟味和汗味混合,在低温的环境中散发着和雨天相似的潮湿刺鼻味道,还有一股另外的味道,具体是什么,她没闻到过,说不上来。 江偌脚底都在发软,脚踩着高跟鞋踏在脚垫上,没有实感。 她安慰自己,是最近事多,她太过敏感,没这样巧合的事,男人大多抽烟,夏天天热,出了一身汗,蒸发后就是这个味道,况且日头这样大,长时间开车,戴帽子遮阳实属正常。 可那一模一样的下巴又该怎样解释? 她说服不了自己。 她低着头若无其事地划着手机,假装在看微博页面,这车无论有没有问题,她过不了心理这关,不敢再坐。 抬头看向窗外,前面一个商场外挂着一张巨大的进口超市的广告牌。 车子紧跟着前方车尾缓缓移动,没等到下一次红绿灯,又不得不停下。 江偌给陆嘉乐打了个电话过去,小姑娘正无聊地看电视,见她打来电话,想着应该到下班点了,家里终于要回来人了。 “大嫂,你下班了吗?” 江偌:“对,我在回来的路上,刚好路过一个超市,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买。” 她之前在陆淮深家住的时间不多,陆淮深也不爱吃零食,家里没什么这么大孩子喜欢吃的东西。 是个没有破绽的下车借口,也正好去买些吃的。 不管这开车的人有没有问题,下车总没坏处。 陆嘉乐在电话那头说着,江偌心不在焉,只记下了两三样。 江偌挂了电话跟司机说:“麻烦拐过红绿灯在商场门口停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那人抬头往反光镜里看了一眼,“那边不好停车,要调头,有点麻烦。” “你只管去,我可以多给你些车费。” “小姐真是阔绰。”那司机若有若无地笑了笑,嗓音有些低哑,典型的老烟嗓。 江偌浑身一震,接下来几分钟,直到车在商场入口停下,她都如坐针毡。 江偌从钱包里抽了张五十的给他。 他说:“就那么点儿距离,我收你十五吧,再找你三十五。” 江偌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伸手去开门,刚想说不用找了,发现车门是锁住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这是是闹市区,他不敢做什么的。 那人慢悠悠地找着钱,“这儿只有三十的零钱,现在好多人都用手机支付了,我再给你找找还有没有五块零钱。” “五块就算了,不用找了。” “那不行。”他似乎还挺有原则,在自己polo短袖衫的兜里摸了摸,又去掏裤袋。 最终摸了张皱巴巴的五块钱,一并给了江偌,啪嗒一声,车门锁也应声开了。 他转身将钱递给江偌,冲她笑:“咱们这是正经有证经营的车,不能胡乱收费的。” 江偌目光锁住那上翘的嘴角,头皮发麻,拿了钱,二话不说下了车。 关上车门的时候,她扭头朝里看了一眼,发现那人还面向窗外,似乎在看她。 江偌紧张的心脏狂跳,转身就往商场入口大步走去,紧捏着手里几张纸币,最上面那张湿冷的五元钞黏腻腻的附着在她拇指内壁。 是那人从裤袋里掏出来的,不知道贴在大腿上浸了多少汗液。 她忍着恶心将钱揉成一团扔进包里。 走着走着,她忽然想到什么,转身看向方才停车的地方,那车刚缓缓启动离开,她刚好能看到车牌号。 第145章种种艰险之中,唯有他能与她同行 商场周边设有临时停车位,不会在商场停留太多的时间的车主,为了离开方便,大多会选择将车停在临时停车位上。 这个时间点,正是车多人多的时候,那出租车停车磨磨蹭蹭,慢悠悠地往前挪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像极了那司机找零时的状态。 后面堵着几辆私家车,不耐烦地朝他鸣笛。 江偌心里默记着车牌号,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驾驶室里,出租车的车玻璃未贴膜,视线毫无阻挡,她在看他,车里那人也在朝她遥遥打量。 三伏天傍晚的闷热将她严丝密缝地罩住,衣衫罩住的身体在高温下快速地浸出细汗。 江偌呼吸仿佛都凝滞,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商场里走。 商场里人潮涌动,空间宽敞,嘈杂与封闭,给她一种异样的安全感。 乘电梯到负一层,超市入口处是西点区,空气中充斥着芝士与牛奶的香味。 江偌推着辆购物车往里走,许是她疑心生暗鬼,几次目光掠过身后时,总觉得有人正在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有。 若是以前,她不会认为跟踪监视这种电影里的桥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今却不是没有可能。 钱、权、欲,通常都游走在法律的边缘,一个不慎就会跨过那条模糊的界限。 江渭铭和江觐想要什么,她一直是清楚的。 江偌沉住气,站在牛奶货架前,掏出手机给陆淮深打电话。 接通之后,她屏着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出声,陆淮深问她:“你到家了?” 低沉熟悉的嗓音,仿佛隔空抚慰过她,按住了她惊惶跳动的心脏。 她吐出了那口憋在心里的浊气,“陆淮深……” 陆淮深听出她声音里的异样,不禁沉了声,“怎么了?” “好像有人在跟踪我。”江偌盯着面前各种牌子的牛奶,各种英文中文,只有‘milk’能印进脑海,否则她可能连自己在买什么都不知道。 “你在哪儿?” “我在超市。” 江偌心绪不宁间,竟连详细地址也忘了说,陆淮深耐心询问:“哪儿的超市?” 江偌补充了详细地址,商场就在市中心,距离博陆不远,陆淮深说:“待在里面等我过来。” 现在对她而言,公众场合是最安全的地方。 江偌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挑了两盒脱脂牛奶放在购物车。 陆嘉乐之前说她想吃什么,江偌有几样没记下,又拨了电话过去问。 陆嘉乐这次倒是不怎么好意思了,“不用这么照顾我的口味,买你们喜欢的就行,我不挑食的。” 挂了电话,江偌快速地买好东西,然后随意地穿梭在整齐排列的货架之间,直到陆淮深打电话来,她才推着东西去收银台结账。 陆淮深就等在外面。 他从收银台另一侧的入口进来,跟她一起排队,什么也没问。 在他来之前,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犹在。虽然后脑勺没长眼睛,但当被人盯着后背时,如芒在背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 陆淮深出现之后,站在她身后,大半个身子将她挡住,江偌感到安定了许多。 结账时,陆淮深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卡递给收银员刷。 递回来时,陆淮深没接,江偌看他一眼,替他接过,正想还给他,他已经单手拎着两只购物袋往外走了。 江偌小跑两步跟上去,“我可以拎一个。” 她记得明明没买多少东西,最大号的购物袋,却装了满满两个。 陆淮深拿眼盯着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将她牵住,动作熟稔得像是已经练习过多次。 江偌瞬间有些僵硬,目不斜视不敢去看他。 握住她的大掌指骨修长有力,拇指随意地在她手背摩挲了两下,被他抚过的小片肌肤有些酥痒灼热,心之所至,像是有股电流从她手腕扩散,温和地流蹿开。 陆淮深的车停在超市外的停车场。 靠灯光照明的地下空间,车声人声回音激荡,陆淮深松开她的手,将东西放进后备箱,坐进车里。 关上车门之后,江偌才敢开口跟陆淮深说事情经过。 “你确定见过那人?”陆淮深单手扶着方向盘倒车,右手搭在她座位的靠背上往后看,一气呵成退出停车位。 “不敢百分百确定,但实在太像了。”江偌心有余悸,“他行为鬼祟,那次在我家门外看起来流连了好一会儿,说找错了地方,但是从单元楼离开之后,直接往大门外走了。就是之前你出差,让我跟你律师签股份合同那天。” “这么说,那时候就盯上你了。” 陆淮深还有印象,那天裴绍收到消息,之前跟章志有往来的几个人,离开云胄市到了东临市。当时他已让裴绍派人盯着,被盯梢的那几人,那天并未去过江偌家附近,否则线人会立刻传来消息。 说明跟踪她的另有其人,当时有可能只是去踩点。 江偌看向陆淮深,见他支着手肘若有所思,她越发忐忑起来,“有没有可能是江觐?” 陆淮深如实说:“有可能。现在基本能确定,章志和你爸妈的死,都跟江渭铭父子脱不了干系。之前在云胄市扎根几年,跟章志有联系的几人已经到了东临市,初步估计是水火的手下。” 江偌也不知道这算坏消息还是好消息,但成为靶子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路遇红灯停下,陆淮深看了看江偌忧心忡忡的脸,“这事你没有办法,我这边已经派人在查,如果江觐知道被盯上了,轻易不敢对你下手,别担心。” 江偌从未质疑过陆淮深处理事情的能力和手段,因他语气的笃定和自信,并非刻意表露,而是由内自外让人信服。 江偌也明白这种让自信并非天生,而是由岁月积累提炼而成,历经世事,才能处变不惊。 她看向车外倒退的街景,心渐渐静下来。她明白在一点点交出信任的同时,正在依赖上陆淮深给予的安全感。同时她又怕这种依赖过于膨胀,以至于终有天会令她无法自拔。 可是在种种艰险之中,唯有他能与她同行。 …… 回到家里,江偌瞧着陆嘉乐的情绪还挺稳定的,当下就放心不少。 陆嘉乐点名买的东西,都是由陆淮深拎进来的,她笑着小声说:“谢谢大哥。” 陆淮深盯她一眼,“嗯。” 陆嘉乐吐了吐舌头。 这时候陆淮深接到老爷子的电话,小儿子的事还是传到他耳朵里去了,陆嘉乐离家出走后去了陆淮深家里他也知道了。 “就先让那个小的在你那儿住几天吧。”陆终南跟季澜芷的担心差不多,怕大人之间有隔阂,导致陆淮深不待见陆嘉乐。 陆淮深冷笑,“我几时说过不让她住这儿了?” 老爷子呵地一声,“你嘴上没说,不代表你心里不这么想。” 陆淮深正往楼上走,突然顿住脚步,手拍了拍楼梯扶手,顶着后槽牙冷笑一声,“那您可真是厉害了,我在想什么都能猜到。” 陆终南气得翻了个白眼,“你少阴阳怪气的,我在跟你说正事儿。你小叔现在这样,手上几个项目也不能做了,要么你继续跟进,要么找个靠谱的做。” 陆淮深嗤道:“当初想办法从我手里挖走,现在又塞回我手里,早知今日,当初何必费那事儿呢?” “什么挖走?!”陆终南吹胡子瞪眼低吼,“除了S市的项目是我让你给他的,其他的我可没插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叔一出事,你就紧盯着S市那边,你还搁我这儿装无辜呢?” 陆淮深气笑了,“那行,我现在手把手交还给他,你让他继续做去。” “少来,激将法对我没用。” “承认你儿子没那个本事,真是难。” “对,就你本事!”陆终南活到一把年纪,也算是定力颇深,被陆淮深气得语无伦次,又不能拿他怎么办。 儿子不争气,孙子揽大权,他再想帮儿子也没办法了。 陆嘉乐听见陆淮深讲电话的声音,好像是说起了她,随着书房门关上,彻底隔绝。 她跟江偌一起把购物袋的东西分类放进冰箱,她怅然若失问:“大哥是不是不喜欢我住在这里?” “他要是不想让你住这儿,会直接说的。” 亲戚之间感情单薄,甚至存在竞争力,江偌没办法改变这样的现状,也无力改变,但至少陆淮深没有将大人之间的恩怨转移到陆嘉乐身上。 在陆淮深眼里,陆嘉乐也就是万事不懂的小孩。 夏季天黑得晚,吃过晚饭,深蓝苍穹尚存一丝光亮的,闷热逐渐褪去,夏夜已至。 别墅周围灯光璨璨,陆嘉乐让江偌跟她一起出去遛狗。 江偌想着吃完饭也没什么事,索性跟她出去走走。 别墅后面是极宽敞的后院,青草地皮,中间有游泳池,淡蓝色的平静水面,在灯光映衬下折射出粼粼波光。 院子出口再往后,有一道缓坡,通向远处的人工湖,连接两处的是一条栈道。 走过去已经有些远了,虽然一路都有照明灯,但光线晦暗,周遭又几乎没人,两人就在后院遛了几圈。 江偌听陆嘉乐聊她出去旅行的趣事,抬头望向二楼的时候,见陆淮深站在书房的窗前打电话,四目在空中相交。 江偌见他眉心微拧嘴唇动着,她定定地看住他两秒,冲他笑了笑,转开了目光。 第146章说得好像我是仰仗着他活一样 陆淮深站在二楼窗边俯视下去,泳池旁两人一狗,影子被拉得斜长,橘色的朦胧光线下,将夜时分的气氛被衬得闲淡旖旎。 陆淮深听着电话里贺宗鸣的声音,看着江偌似乎又回头望了他一眼。 “我看见他们同行的人里有DS的高层,她会不会是为了酒店推广大使而来?” 陆淮深没做声,目光不离楼下那人。 江偌回来之后换了身湖绿色印花吊带长裙,收腰的褶皱浅V领,长发垂顺地披在肩上,加上一双人字拖,有种度假风的清凉。 电话那头,没听见回应的贺宗鸣又问陆淮深:“你要不要过来一趟?” “我过去干什么?”陆淮深微不可觉一敛眉,转身往里走去。 “那你打算什么都不做?不是我说,她平时那副看破红尘的样,对资源压根儿不上心,这次跟DS的合作这么主动,会不会有什么目的?” 陆淮深摇开打火机,点了支烟,烟雾丝丝缕缕升起散开,迷迷地将他面容笼罩,“你想说她奔着江偌去?” “那晚DS的开业酒会,她见过江偌了,你不是也知道?”贺宗鸣说完停顿了下,“她这人现在做事离经叛道的,尤其爱跟你对着干,谁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陆淮深翻看着书桌上一叠文件纸,叼着烟不怎么在意地说:“她傲里傲气的,不会做这种折损自尊的事。” 贺宗鸣仔细一想想,也许是这么个理儿,但谁能说得清呢? 挂了电话,也不打算再管,偏偏他站在外间打电话,被一熟人看见了,硬是要请他进去喝杯酒。 平时生意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贺宗鸣也不好拒绝,便跟着进去了。 包厢宽敞,环境不错,没那些乌七八糟的彩灯KTV,说吃饭还真的只是吃饭而已。 虽说席间男人平均年龄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但女伴的岁数估计也就二十几岁。女孩儿的均龄本该更年轻些,不过被某个人拉高了。 虽然年龄差挺大,也没一个是正经妻子女友,但也没人当众乱来。 贺宗鸣眼光一瞥,就见拉高女性平均年龄的某位,坐在椅子上微昂着下巴朝他看来一眼,随后吸了一口手中烟。 身旁的男人以为她不认识贺宗鸣,便凑近了些给她介绍,她便侧耳听着,随后朝身旁男人笑了笑。 贺宗鸣暗自叹了叹,瞧她那烟视媚行的样,这种场合,不是故意给人造成误会么?然后顺理成章打个感情擦边球,想要的便得手。 她明明不必这样。 他皱眉,喝了那杯酒,聊了两句转身出去。 没走几步,他听见身后传来关门声,他闻声回头看去——杜盛仪亭亭站在门口,眼妆将眼角勾勒得细长,顾盼之间,媚态横生。 她冷眼瞧着他,“贺宗鸣你刚才什么眼神?” 女人低柔的嗓音像一杯冷掉的白开水,没有过多的情绪,如同她本人,喜怒不表于情。 说完用手懒懒地挥了挥面前的烟雾。 贺宗鸣本人表示不理解,“什么眼神?” 杜盛仪太高半个音阶追问:“我问你刚才那样看我什么意思?” 贺宗鸣一皱眉,“没什么意思,我也没怎么特别地看你,”说完还淡讽了一句:“我看你是心理作用吧?” 杜盛仪一身黑色及膝裙,露背露肩,踩着淡金色高跟鞋,纤瘦又高挑。 她将烟捻在垃圾桶上,看着那烟熄灭,头也不抬说:“什么心理作用,你再具体说说。” “我说杜盛仪你可真是没意思啊,”贺宗鸣失去耐性,但是又不忍将话说得太重,“你自己赴这种局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你难道觉得我理解错了,要我给你道个歉?” “谁要你的道歉?”杜盛仪也不见恼,那张立体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薄笑,“只是希望你能当做没见过我。” 贺宗鸣犹疑,她这意思是,别让陆淮深知道? “为什么?什么叫没见过?” “就是让你没必要说的,就装在肚子里。” 贺宗鸣站在走廊上,跟她隔着三五米的距离,他看她半晌,最后插着腰冲她招招手,见她不为所动,他只好走近,颇感无奈。 “你说你这是干嘛呢,他平日里给你引荐的资源少了吗?何必委身来做这种事?” 杜盛仪唇角无声勾起一抹弧度,“这话可真是伤我自尊了,说得好像我是仰仗着他活一样。” “我可没那个意思。DS的推广大使,酬劳不多,也赚不了太多名气,要不这样……大家朋友一场,我这儿认识个娱乐公司的老总,筹划中的一部华语武侠挑女主角呢,介绍你去?” 杜盛仪没什么反应,“那麻烦你了,跟DS这个项目也没什么冲突,两边可以兼顾。” 她这么一说,贺宗鸣就更觉得不正常了,聊天儿似的问:“看来你是非要吊在DS上,能说说什么原因么?” 杜盛仪看着走廊外安静夜和灯,语气轻佻,“我喜欢,以及公司要求。” 贺宗鸣无言以对,颇不认真回了句:“这可真够任性的。” 他不再多说,道了声再见便回了自己那处。 …… 夜里陆淮深刚洗了澡,接到裴绍来的电话,又去了书房。 “特卫公司那边选的四名保镖资料我发到您邮箱了,您选出两位,我转告过去,明日就能上岗。” 陆淮深看着平板上四个人的资料,两男两女,长相偏大众化,适合隐藏身份,都曾受雇于保镖机构。 陆淮深选了一男一女,“让他们隐藏在人群中,别跟太紧,别让江偌发现,一定要注意周围形迹可疑的人。” 裴绍不大理解:“为什么不让她知道?” 让她自己也保持谨慎不是更好吗? “这些人也就给江觐起个提醒的作用,他一旦发现江偌身边有人跟着,计划难以实施,就不会轻易动她,基本就不会再有安全隐患。让她知道有保镖跟着自己,反而会吓到她。” 既然陆淮深这么说,裴绍也不会有意见,这些特卫都是经验十足的老手,江偌一个没什么侦查和反侦察能力的人,想要在她面前隐藏行踪,根本不费吹灰。 这事了解,裴绍又报告另一件事:“我问过了,从云胄市过来那几人,从来没去过锦上南苑,到了之后就住进了一栋租来的公寓,也没有见他们跟什么可疑的人有过来往。主要是我们行动受限,不能想警方那样调查,水火能装扮成任何普通人跟他们碰面,我们也不能将他们见过的人一个个调查。太太记下的出租车牌号还在想办法查,如果是水火,可能会留下痕迹,但出租车绝不会是以他的名字登记的。” 一旦被识破,岂不是有暴露的危险? 既然在云胄市的警方都查不到水火,那这人自然不会是蠢笨之流。 陆淮深靠在椅子上,目光深幽望着前方,陷入了沉思。 裴绍也没出声打扰。 过了片刻,陆淮深似自言自语般说:“如果让东临市的警方介入,调查的时候会方便很多。” 裴绍想了想说:“可我们甚至都不知道水火这人存不存在,警方需得有个契机,比如查证到水火的犯罪记录才能介入其中。” “谁说要从水火入手?”陆淮深眯缝着眼。 裴绍:“那……” “江觐。” …… 陆淮深刚去书房不久,江偌就接到了高随的来电。 陆淮深回来时,见她捏着电话盘腿坐在床上,愣着神,不在想什么。 听见声音,江偌回过头看了看他。 陆淮深反手带上门,“怎么了?” 江偌说:“高随问我这边进展怎么样,我爷爷身体无碍,二审就要开庭了,没什么有把握的证据,官司不好打。” 高随早就跟她说过,接下来无非就是两个方向:要么找到证明江启应无罪的证据;要么能证明江渭铭父子有罪,从这二人不纯的动机出发,反证江启应是被陷害。 而且还要看二审的时候,江渭铭方会不会向法院提供更直接的证据。 江启应毕竟经从商多年,重罪虽是没有,但打过的法律擦边球不少。 如果江渭铭和江觐杀害了江偌的生父母和兄长是实锤,那么从这条线入手比较好办。 可是制造车祸重要环节的章志已死,手机里也没找到有用信息,水火跟他联系的电话,是网络号码,还设置了防火墙,根本无法追踪。 江偌感觉现在的情况就是,遇溺不会游泳还腿抽筋,条条都不是生路。 陆淮深说:“让警方介入,作为刑事案件重新调查你父母的死因。” 江偌怔住,脑中迅速想了想可行性,“可已经结案很多年了,法医和现场鉴定都证明是自然车祸。” “江渭铭有动机,证人离奇而死,迷雾重重,种种因素重合,重新立案不是没可能。” 第147章陆淮深冷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意有所指 重新立案…… 夏季也是雨季,骤雨响起前的深夜起了狂风,呼号着拍向玻璃窗,声响之猛烈,能让人脑海里生成周围环境被肆掠得狼藉的画面。 江偌早先关了窗帘,卧室里只开着光线淡雅柔和的灯,空调温度很低,外面风声与室内低温此刻相得益彰,让人感到舒适。 陆淮深站在床畔,微微俯身望着江偌。 她仰着脸迎着他的目光,思索片刻说:“高随有位校友在刑警队,曾经手过我父母车祸的案子,之前也给高随提供了一些线索。” “他给高随提供线索有什么用,破案是警察的事。”陆淮深直起身,绕过床朝另一边走去。 江偌住进这间卧室后,占了这张床上陆淮深原本睡的位置,他只能挪到右边那侧。 “可以把目前找到的疑点罗列,问下高随那校友,重新立案有多大的可能性。” 陆淮深脱下睡袍扔在一旁的沙发里,掀开被子上床,反问她:“你找,别人就愿意么?” 江偌哽住。 陆淮深瞧了眼她说不出话的样子,又说:“这年头,闲得没事做愿意将陈年旧案拖出来重审的,可没几个。” 江偌盘着腿坐得笔直,心中滋味杂陈地看他两秒,“不是你提出让警方介入的么?现在有熟人,可以少走些弯路,有何不可?” “那是高随的熟人。” 陆淮深的声音里有些懒意,微微带着鼻音与漫不经心,经江偌观察发觉,这是他放松下来时的常态。 “高随是我爷爷的律师。”她觉得没什么不对。 “这场官司是场持久战,费时费力,他这么做什么目的?”陆淮深带了那么点儿讥讽意味,“他这么衷心,江启应跟他谈过什么条件你就没了解过?” 江偌不知道他忽然扯的哪门子淡,有些生气他这么说高随,忍不住同他理论:“人人做事都有目的性,没目的的那叫圣母,人家一靠脑靠嘴吃饭的律师凭什么平白无故帮你打官司啊?为爱发电吗?” “爱?”陆淮深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倒是说说爱谁?” 江偌一怔,伸直了腿,抱着被子躺下,“你少偷换概念,一种说法而已。” 陆淮深一把将她从背后抄起来,江偌身体的重心正往床上放,忽然被他截住,一时很难凭自身力气坐起来,有种鲤鱼打挺还挺不起来的丑状。 陆淮深强行将她从薄被里捞出来,“既然你说人人做事都有目的,你的目的是什么?” 江偌刚听清楚他的话,陆淮深冷不丁松了手,她还没来得及用自己的手支撑自己的重量,半个身体便歪倒在他身上。 陆淮深的手还搭在她肩背上,一种半搂的姿势,她趴伏在他臂弯里,撑起手肘的时候,发端撩过他的脖子和胸膛。 陆淮深动了下喉结,看着她仰起脸来望着自己。 她朝她自持一笑,有种耐人寻味的温淡,“那你的目的呢?” 陆淮深轻哼了一声,不满她的这种躲避方式,微耷着眼睑,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倏地将她往怀里收紧。 江偌穿着香槟色的缎面吊带睡裙,那料子跟她皮肤一样,滑不溜秋的,里面空档,贴在他身上跟没穿一样。 忽然跟他紧紧贴在一起,她呼吸一窒,一动不敢动地望着他。 江偌本还正思忖着该怎么回答刚才那问题,他又会有怎样的答案? 其实明明一开始大家目的都很明显,只是后来渐渐模糊了界限,变得很难再用言语完整地表达清楚。因为里面多了一些微妙的东西,难以言说,只可意会。 静默中,鼻间都是他的气息,胸腔里的心跳分不清彼此,但是越跳越快的肯定是她的。 即便已经负距离接触过许多次,沉溺于彻夜交缠,但她依然腆于主动投怀送抱,依旧会在突然的亲热中悸动得找不到方向。 现在的她,就像刚闯进一片充满诱惑的未知天地,拘谨又局促。 可她又和所有年轻女人一样,心底渴望无所顾虑地与爱人耳鬓厮磨,做尽一切荒唐又亲密的事。 陆淮深感受着怀里有些僵硬不知所措的身体,对比着她脸上的平静过人神色,两者极为不搭。 装,再装。 “今早不是很主动,嗯?”陆淮深刻意放低声音,因此听起来更加沉哑,传入江偌耳里是蛊惑的音调,也有一丝挑衅的味道。 陆淮深也无进一步动作,深眸凝视着她。 江偌眼珠刚转了转,陆淮深立马喊住她:“眼睛看哪儿?” 那语气颇像老师教育上课不专心的学生。 江偌倏然明白了陆淮深想让她主动的意图,就像她今天早上在车里那样。 有了这层想法,仿佛拿捏了他的把柄,可以趁机使点儿小坏,她反而放松不少,在怀里撑着脑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陆淮深,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说出来。” “光说不做假把式,我想要的东西,自会想办法得到。”陆淮深眸光微暗,噙着抹淡淡的笑容,说不出的自信与欠揍。 江偌反骨一生,心想着,偏不给你得到。 她直接躺在他手臂下方的枕头上,伸起两条细白的胳膊说:“我困了,睡觉了,晚安。” 随后搂着被子往旁边一滚,闭上眼睛,说睡就睡。 陆淮深在后面阴恻恻地磨了把后槽牙,关了灯。 江偌正疑惑着,陆淮深还真的能忍得住? 伴随着雨滴敲落在玻璃上的声音,身后被子被掀高落下,江偌人已经被捞进滚烫的怀里,有力的臂膀桎梏住她,陆淮深将头埋进她脖颈,唇瓣烙在她月几月夫上,她话都说不出来。 忍不住的何止是他? 江偌掐住月匈前的结实的小臂,裙擺被撩起,她咬住唇,呼吸一紧,身后那人闷哼了一声,似难受亦似喟叹。 …… 江偌早陆淮深十五分钟起来,他进来洗漱的时候,她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正对着镜子化妆,在脸上涂涂又抹抹。 原本就是男人的房间,没有属于女人的梳妆台,当前江偌也还没好意思跟陆淮深提出在卧室里添置一张梳妆台,只好将护肤品和化妆品香水等,全分放在浴室里的盥洗台和收纳柜上。 江偌抬起眼皮从镜子里看见了他,跟一个男人共同生活,一起站在盥洗台前,感觉还是有几分奇怪。 陆淮深站在旁边低头挤牙膏,两人都还穿着睡衣,江偌看着镜子里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一男一女,多看两眼,发觉古怪中竟透着一种和谐。 陆淮深抬眼,捕捉到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带着淡淡惺忪鼻音问她:“看什么?” “没什么。”江偌放下隔离,又涂遮瑕,再上粉底,步骤复杂,手势娴熟。 昨天陆淮深已经见识过了,今天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刮完胡抹完须后水,江偌往手腕脖颈喷了点儿香水,两人前后出了盥洗间。 换衣服的时候,江偌想起昨天睡前说起的让警方重新立案的问题。 她刚穿好裙子,手背过去拉拉链,似自言自语一般:“如果重新立案,章志生前死后的事,岂不是都应该作为证据之一调查?那他的妻女……岂不是又要被牵涉其中?” 陆淮深扣着衬衫,头也不抬说:“自然,而且那一家三口关乎重要。” “可章遥那么努力地想要过上安稳日子……” 江偌想起了那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拦住她和陆淮深的时候,微昂的头颅,一己之躯,要强得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陆淮深顿了下,“你于心不忍?” 江偌没说话。 他皱眉:“你未免也太过纯良。” 江偌知道这次他口中的‘纯良’并非褒义,“我只是觉得她们无辜,让她们母女再陷进此事,很容易给她招惹来祸事。” 陆淮深放下整理衣袖的手,“她们无辜?那你有没想过自己无不无辜?” 江偌顿住,心里往下一沉,紧紧抿着唇,一字一字严正道:“我只知道没谁无辜,也没谁不无辜,所有事都有起承转合,都是下承上因,但很多时候自己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迫承受后果。” 陆淮深脸色不怎么好看,盯着她良久,冷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意有所指。” 江偌不再看他,想了想,仍是道:“就是意有所指。” 江偌想着想着就觉得后悔,他们之间最敏感的话题,加上观念碰撞、一时冲动,又让历史重演,对比以往,结果毫无改变。 气氛仿佛凝固,良久后,陆淮深拉开放表的抽屉,随手拿了块表出来,又啪地将抽屉合上,转身出了衣帽间。 江偌继续背过手去拉裙子拉链,心浮气躁,怎么也拉不上,最后索性脱下来,重新换了身套装。 陆嘉乐今天早起,跟陆淮深和江偌一起吃早餐,坐下来才发觉桌上气氛怪异,沉默得可怕,观察了一下两人表情,各吃各的,连眼神交汇都没有。 她现在走好像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吃。 罗奇吃完狗粮,把食盆舔得发亮过后,跑过来坐在桌边,扭头看看江偌,又看看陆淮深,最后耳朵一耷,迈着步子坐到陆嘉乐身边去了。 陆嘉乐鼓起勇气挑起话题,“大哥,我在家里没什么事做,可以去嫂子家找我哥和程啸吗?” 陆淮深眼皮都没抬一下,回答简洁且冷硬:“随你。” 陆嘉乐又问江偌:“嫂子,可以去你家吗?” 江偌的回答温柔善良许多:“当然可以,出去看个电影什么的也比一个人待在家里好。” “那你们今晚上来接我吗?还是我自己打车回来?” 江偌说:“我过来接你吧。” 陆嘉乐问的是你们,但是江偌根本没把陆淮深提及到内。 陆嘉乐额头的汗都要出来了,赶紧吃完饭去客厅看电视剧了,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空气。 江偌还是坐的陆淮深的车去上班,一路无话,下车时车门关得并不重,但一个头也不回,一个绝尘而去。 今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陆淮深在原来下车的路口不停车,偏偏拐过红绿灯,就在她公司门前不远停车。 江偌觉得陆淮深绝对是故意为之! 好巧不巧,又让王昭撞见陆淮深送她上班,直接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入口,让江偌上她车,两人一起从负二楼乘电梯上去。 “你们怎么了?我瞧着你下车时脸色不对劲儿啊。” “别提了,糟心。”江偌有气无力撑着头,冷战真是耗费她许多力气。 王昭倒车入库,语气相当敷衍,“对啊对啊,谈恋爱就是糟心,分了得了。但你们俩分是要换证的,得想清楚。” 江偌:“还没到那地步吧……” 王昭点头,一副如我所料的表情,“情侣吵架都是正常,何况是夫妻。陆淮深那人,可是在神坛智商,金字塔顶端,脾气想必也是拔尖儿。你要么哄着,要么忍着……” 王昭话没说完,江偌便不服气回道:“凭什么?” “我还没说完,急什么?”王昭斜她一眼,“既然你能说出‘凭什么’三个字,说明你脾气也不小啊!你要不想哄着他,那就只有等他来哄着你。男人是你自己的,怎么使用、怎么雕琢得看你自己。” 江偌正琢磨着‘使用’和‘雕琢’俩词,王昭拍拍她的肩,握拳道:“加油。” 快下班的时候,江偌接到陆嘉乐的电话,问她晚上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吃火锅看电影。 下午的时候,程啸和陆缄跟人去了附近大学里打篮球,陆嘉乐害怕晒,在家里跟乔惠一起看了一下午家庭伦理剧。 这会儿程啸和陆缄才回来,准备晚上去吃火锅看电影。 江偌想了想答应了。 陆嘉乐问要不要叫大哥一起,江偌想着陆淮深应该不爱吃火锅,也不爱在拥挤的电影院看电影,便说不用了。 陆嘉乐说:“也是,大哥年纪比较大,也许跟我们一起会不合群。” 江偌无言以对。 下班之后王昭听说她要去跟人吃火锅,刚好顺路就捎她一程,江偌刚好将王昭也叫上一起。 王昭比江偌大一岁多,和孩子们的年龄处于一种很微妙的落差中,上可当长辈,下可做姐妹,但王昭性格好,又会聊天,几个人很快打成一片。 火锅店里气氛热火朝天,几人正边吃边聊兴头上,陆淮深打来了电话。 江偌划开屏幕接了,“喂?” 第148章你说行就行 店里座无虚席、喧杂鼎沸,江偌的注意力又在聊天上面,接电话时不大专心,听筒里头短暂诡异的沉默,她也没及时注意到。 陆淮深问:“你在外面吃饭?” “我们在吃火锅,晚点才会回去,你吃饭了吗?”江偌埋着头往靠左的角落里凑了凑,以便能听清陆淮深的声音。 陆淮深冷声冷气回:“没有。” 江偌原以为他就算没吃也会说吃了,或说自己有应酬云云,总之不会直接承认自己没吃。听他这么回答,她诧异了一下,随之生出一股愧疚感来。 桌上聊天的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目光全落在了她身上,四双眼睛一双瞪得比一双亮。 江偌问他:“你要不要过来?” “在哪儿?” 江偌报了地址,挂断电话。 陆缄整个人都愤气填膺的,‘嘿哟’一声,看她的眼神充满怨怼,“怎么还把大家长叫来了?” 这声故意拖长音的‘大家长’也相当有意思了,在陆家,若要论镇场子,陆淮深的震慑力某些时候可比陆终南还大。陆缄在陆家是个刺儿头,而陆淮深又专治各种不服,两人相当不对付。 现在已经过了晚高峰,陆淮深过来也就二十分钟不到。火锅店有三层,中间是打通的中庭,他们在二楼回廊靠窗的位置,怕他找不到,江偌亲自下去接他。 江偌离开后,陆嘉乐贼兮兮地跟他们讲:“今天早上大哥跟嫂子好像吵架了,互相不搭理,一句话都不说的那种,现在这算是和好了?” 陆缄嘁地笑出了声,“打是情骂是俏,人家明着看是在吵架,其实根本就是在调情。” 程啸皱了下眉,对他这么直白的说法不大赞同,但是又无法反驳。 王昭惊讶,心想这孩子长大不知多少姑娘要遭殃。 陆嘉乐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又从未谈过恋爱,虽然电视剧里看到过情啊爱的桥段,但心性总归还比较单纯,听到陆缄说什么调情都面不改色的,脸刷地就红了,眼神发亮,害羞中透着一股子好奇:“是这样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陆缄哼了声,“你现在要是看得出来,那可就坏事儿了。你以后长大了自然会懂,现在就别多想了,知道了吗?” 陆缄虽然也比陆嘉乐大不大哪儿去,但男孩儿大多不及女孩子内敛,加上他生性逆反,对于男女之间的事又早已悉晓,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言辞外露早熟自然没什么可稀奇的。 不过对于陆嘉乐,陆缄还是有种保护意识,认为她年纪尚晓又毫无防备心理,担心她一不小心给人骗了,所以不忘在最后警告她。 江偌到门口的时候,陆淮深停好车正往这边过来,他身量高大,又是一身白衬衫黑西裤,不苟言笑地穿梭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加之模样气场皆不俗,剑眉深目的,格外引人瞩目。 他身后深蓝色夜幕之下,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尽是灯火繁华。 江偌略微恍惚了一下,然后冲他摇摇手。 陆淮深看她一眼,她站在门口候号的人群中,两边挂着的大红灯笼将她的脸照得红彤彤的,轻抿着红唇,双眸水亮。 刚走到门口,火锅味儿渐浓,里面的嘈杂也传出,陆淮深忍不住紧皱眉头,表情中的喜恶一眼明了,江偌看在眼里,但什么也没说。 “今晚没应酬?”江偌跟他一起往楼上走,偏头看他,没注意到端着菜品经过的服务生,差点撞到人家身上,陆淮深眼疾手快,拽着她手臂将人往怀里拉了把才险险避开。 他沉着声轻斥:“看路。” 靠近楼梯的几桌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投来打量的目光,江偌不以为然地挣开桎梏住她手臂和腕间的长指,“上去吧。” “诶,上来了。”陆嘉乐的座位正对楼梯口,最先瞧见江偌和陆淮深。 这下几人都知道他们吵过架在冷战,于是特别敏锐地嗅到了萦绕在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江偌下楼的时候已经让人添了副碗筷,陆嘉乐主动让出位子给陆淮深,跟王昭坐一起去了。 陆淮深走到那儿,自发地占了江偌原本的座,江偌便自觉坐向旁边,将两人的碗筷对调,又拿起他的碗弄油碟。 江偌给他介绍王昭,又给王昭介绍陆淮深。 陆淮深点了个头表示招呼。 “我认识我认识,久仰陆总大名。”人精如王昭,也有种接受领导视察的局促。 陆淮深看了眼江偌做好的油碟说:“不用弄了,我不吃。” “不是没吃没吃晚饭么?”江偌以为可能是生活习惯不同,陆淮深接受不了这种大众餐饮文化,便说:“要不然我跟你到另外地方吃点?” 陆淮深又松口说:“算了。” 陆缄假装在那儿叹气,要讥不讽的:“您可真是难伺候。” 陆淮深斜他一眼,皮笑肉不笑说:“你爸打算过几天要把你送到你姨婆那儿,这事知道吗?” 陆缄愣了,“姨婆?哪个姨婆?” “南方乡下那个姨婆。”陆淮深轻描淡写,“你哥也同意了,要是不去,就收了你的卡。” 陆缄又怔了怔,顿时气得想掀桌子了。 江偌余光瞧见陆淮深神情舒坦的模样,觉得他有时候真是幼稚得可以,竟然跟陆缄那种小孩儿计较。 王昭看见江偌给陆淮深烫火锅,整个人都在状况之外,惊得回不过神。 知道她老公是陆淮深,这是一回事,亲眼见这二人以情侣夫妻方式相处,那又是另一回事!关键是她入行这么些年,做梦都没想过能大腕儿一桌吃……吃火锅啊! 江偌见陆淮深没吃几口便不吃了,便给他叫了碗米饭,自己喝了碗粥。 吃饭时陆嘉乐问陆淮深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看电影,不等陆淮深开口,江偌替他回答:“既然待会儿要一起回去,一起去看吧。” 说完看向陆淮深:“这样安排可还行?” 陆淮深垂眸看她一下,情绪毫无浮动,语气显得有些不自在:“你说行就行。” 第149章分明就是引诱 吃饭时陆嘉乐问陆淮深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看电影,不等陆淮深开口,江偌替他回答:“既然待会儿要一起回去,一起去看吧。” 说完看向陆淮深:“这样安排可还行?” 陆淮深垂眸看她一下,情绪没什么浮动,就是语气显得有些不自在:“你说行就行。” 王昭在旁边默默地扶了下额,我、的、天、呐! 而那边,陆嘉乐催促陆缄再订两张电影票,把王昭的也一起买的。今天并非工作日,现在还能买到相邻的座位。 到电影院排队的时候,几个小的一起去买爆米花和可乐,王昭一个人跟人两口子站在一块儿总感到不自在,便跟着三个小孩儿一起去买吃的。 江偌跟陆淮深坐在休息区等待,看得出来,他不怎么喜欢人多的环境,看着周遭人来人往,一言不发地拧着眉心。 江偌坐在旁边,凑过去,将手搁在他椅子扶手上撑着下巴,“既然这么不情愿,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其实从他打电话来时的语气,江偌就知道他心里不痛快。 陆淮深可不是愿意将就委屈了自己的人,火锅电影可没一样是他喜欢的。 这个男人服软的方式总是如此清奇。 陆淮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小人得志的表情,心里一堵,抬手便将她的脑袋推开。 还对她爱理不理的。 工作日里来看电影基本都是放暑假的学生和下了班的年轻人,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打情骂俏,充满活力。 只有陆淮深一个人表情淡漠,还穿着正装,样子实属招蜂引蝶那类,引得一些小女生明里暗里频频打量。 余光又见站在不远处一个穿着热裤身材纤细高挑的小女生,对着陆淮深又是抿嘴又是脸红。 而他不知是有意无意,目光跟人家对上了,惹得小女生躲在朋友身后害羞地嘤嘤嘤。 江偌倏然别开头冷笑了一声,笑出声那种。 臭男人。 王昭领了三个小的回来,人手一份爆米花和可乐,毕竟是成年人,非常敏锐地发现了江偌情绪的变化。 刚好到了进场的时候,几人排队检票进了影厅。 偌大的影厅,虽然是工作日,但因地处市中心,也坐得七七八八了。 陆嘉乐走在最前头,江偌跟在王昭后面,位置本来从陆嘉乐往后挨个儿坐,江偌与陆淮深顺理成章坐在一起,这本也是情理之中。 江偌却在陆嘉乐旁边坐下,让陆缄跟程啸他们往右依次挪一挪。 等陆缄和程啸坐下,王昭看了眼剩下的两个位置,整个人都有点呆滞了。 她使劲瞪江偌:姐妹,你存心害我啊?! 这时陆淮深忽然对站在过道上的说:“麻烦让一让。” 王昭没反应过来,行动上却发乎本能地点点头,在一空位坐下给大佬让行。 江偌余光注意着他的动向,见他走到陆缄面前,踢了踢他脚尖,用下巴指了下程啸的位子:“你们俩,往旁边挪个位置。” 陆缄一脸莫名其妙:“你跟陆嘉乐换不就行了?” 陆淮深很是理所当然:“我不想跟陌生人坐一起。” 陆缄真是火都来了:“那你看什么电影?这是大众文化,想没有陌生人你去包场啊。” 陆淮深用斜眼看他,陆缄深吸一口气,还是让了座。 陆淮深坐下,江偌翻了个白眼,咕哝一句:“毛病。” 旁边那人还气定神闲来了句:“早知道要看什么劳什子电影,我让裴绍提前包个场。” 江偌喝了口可乐,没理他。 陆嘉乐咔咔咔吃着爆米花,兴致勃勃地看戏,悄悄地问江偌:“你们还没和好啊?” 江偌不知道怎么说,问她:“爆米花好吃吗?” “好吃,比我以前吃的都更甜。” 江偌笑得格外温柔:“好吃就多吃点。” 陆嘉乐笑眯眯地点头:“好的。”说完就往嘴里塞了颗爆米花。 荧屏上本来放着贴片预告,忽然中间插了条杜蕾斯广告进来,陆嘉乐面红耳赤,把脑袋搭在江偌肩头,简直没眼看呀。 两个男孩子看得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陆缄摇摇头:“这个不好用,不如001。” 刚说完后脑勺挨了一下,陆缄气急败坏看向陆淮深:“你干嘛?” 陆淮深黑着脸警告:“注意你的言行。” “我只是发表一下意见而已。” “发表意见也要看场合,”陆淮深皱眉,“再说你怎么知道哪个好用哪个不好用?” 陆缄不以为意的样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陆淮深嫌弃地瞥他一眼:“别年纪轻轻就把自己搞得那么猥琐。” 陆缄抖着手指着他:“……你才猥琐!” 本想说你全家都猥琐,但是想到这个全家里包含了江偌和他自己,又硬生生将那话憋回肚子里。 电影开场,除了荧幕,一片漆黑。 十分适合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然陆淮深和江偌被‘少儿’包围。 熄灯那一刻,江偌的余光有些大胆地在他脸上瞄了眼。 江偌看了会儿,手下意识去拿可乐,摸了半天差点摸到陆淮深腿上去,也没碰到原本放在手边的可乐。 正奇怪着,手上突然一暖,江偌怔住,指尖颤了颤,往旁边看去,见陆淮深手里正拿着她的可乐在喝,还半垂着眼睑凝着她。 喝完后手腕一转,将吸管就放在她嘴边。 江偌脸一红,想自己拿饮料,他却捏着她的手不放,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吸管,做不出就着他的手喝饮料的事来。 她往他那边靠了靠,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松开……” “不喝我喝了。”他在她耳边说。 刻意压低的声音,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江偌用另一只手拧了他一下,“趁黑耍流氓,不要脸。” 陆淮深看着她的脸,久久没说话,良久后抬手将可乐放回原位,低声问她:“回去了?” 隔那么近,声音那么温柔,分明就是引诱。 江偌看了眼左右两边的孩子,伸出一根手指将他推开,赧然道:“好好看电影。” 随后做远了一些,跟他保持着距离。 陆嘉乐全程都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但是怕被发现,既兴奋又心惊肉跳,怕他们发现自己在头盔,只能保持着不断往嘴里塞爆米花的动作。 江偌有点口干舌燥,把剩下的可乐全部喝了,不一会儿就想上卫生间,躬身站起来,走过陆淮深身边的时候,突然感觉脚下踢到了什么。 第150章那要这喜欢有什么屁用? 江偌来不及收力,身形一晃荡间,用手撑住了他的大腿。 西裤料子摩擦着掌心,有些硬,还有些温热,那熨帖裤料底下是结实的肌理。 虽然影厅里光线晦涩时明时暗,但周围都是人,音响的巨噪声中,江偌隐隐感到脸颊发烫。 陆淮深那双长腿,在前后排座位空隙之间,有些难以安放,使得空间更显狭窄。江偌朝他看去一眼,小心翼翼从他腿间跻身出去了。 到了外间,走道通明,电影背景音乐的震动从走廊两侧的影厅中溢出,更显寂静。 江偌忽地想起方才看陆淮深的时候,他皱着眉,目光没有准头,似在看她,又似在想事情。也只是脑中灵光一时闪过,她也没细想。 电影结束后,王昭顺路送程啸和陆缄回锦上南苑,陆淮深和江偌直接带着陆嘉乐回城东。 到了家里,陆嘉乐接了季澜芷打来的电话,回了客房。 江偌买了些半熟芝士和舒芙蕾,她拎着盒子到饭厅,把东西放进冰箱。 冰箱门开了一半,陆淮深走到她身后,手从她耳边伸过,拿了瓶水出来。 身后热烘烘的体温靠近,气味熟悉,在亲密接触并不频繁的日常相处中,就像夏天忽至的雨,潮湿中涌动着热流,因它的猝不及防,更易令人心中悸动。 江偌无法忽视对这种亲近越来越绵密的喜欢和渴望。 今时和往日差别是:她不用也不会推开他。 她放好东西,转身见他拧开瓶盖,察觉到他眉心紧皱,一直未曾舒展,不禁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嗯。”陆淮深低沉应了声,抬手就灌了口冰水。 见他回得不痛不痒的,江偌半信半疑:“哪儿不舒服?” 陆淮深垂眸睨她一眼,喝了水慢条斯理将水放进冰箱,才探究地多看她两眼:“你不知道我哪里不舒服?” 江偌心里更觉这人是无病呻吟,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只不以为然说:“有病就吃药。” 她刚顺手关上冰箱,就被陆淮深堵住去路。 他搭着腰站在她面前,几番审视她,极短促笑了声后,沉郁着声线说:“有些人口口声声说的喜欢,看来也就那么回事。” 话题太过跳脱,江偌有点跟不上,急着反驳:“我什么时候说过?” 陆淮深一瞬不瞬俯视着她,淡然却肯定地说:“你说过。” 江偌脸热,倔强道:“我没有。” 她记得了,当时分明是他问她:你喜欢我? 她回答的是:喜欢上你有多简单,厌恶你也一样简单。 虽不是主动告知,但也算间接承认。 见江偌眼底浮现过转瞬而逝的恍然,陆淮深就猜到她记起来了。 他轻哼一声,神情懒懒的,甚是得意地说:“口不对心。” “说过的话那么多,我哪能每句都铭记于心。”江偌仍然嘴硬。 陆淮深不徐不疾看她脸颊的绯红染上了耳朵,“承认喜欢我就这么为难?” 不为难,是难为情。 “你没承认过,也没说过,你倒是说一句。” 江偌十分在意这事儿,即便是间接承认,但她也成了先把‘喜欢’说出口的那个,仿佛两人之间在感情天平上的落差,因这事而变得格外明了。 陆淮深挑眉:“言语没有分量,行动更为真实。”他靠近,伴着低沉的笑声,在她耳边磁声说:“难道你觉得我做的,不够努力?” 说完,唇在她耳畔发间贴了一下,动作很轻,也不知是亲吻,还是无意间碰到。 江偌抬手就掐住他腰,反诘道:“你的喜欢就只是两性生活。” “身体的慾望,是精神的直观反映。”陆淮深一手撑着冰箱,一手将她往身前揽。 江偌手贴在他胸膛,问:“出轨劈腿的大有人在,那些控制不住身体慾望的,也是精神的反映?” 陆淮深神情十分泰然并且理所当然:“上床不一定是喜欢,喜欢一定会上床。” “诡辩!”江偌莫名有股子气生了出来,“那这么说来,你们男人喜欢的上,不喜欢的也能上,那要这喜欢有什么屁用?” 陆淮深眉头一皱:“别说脏话。” 江偌瞪他:“我忍不住!” 她想起了陆清时和季澜芷,活生生又血淋淋的例子。 陆淮深太阳穴直跳,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男人永远别想跟女人比逻辑。 江偌知道陆淮深是什么意思,只为了纾解和发泄的男女大有人在,有些人并不会为了一次发泄而强行走在一起,如果不合适,自然不会产生感情瓜葛。 江偌这才想到,她本来不过是想问他身体哪里不舒服来着。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生物,思维方式天差地别,在某个话题上走偏,实在是情有可原。 江偌没好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胃不舒服,你不知道我不吃辣?” 江偌顿时讷住。 今晚他们几个都是重口味,点的辣锅,她还催他吃了不少,陆淮深刚开始还照单全收,后来估计是实在受不了,才停了筷。 江偌像做错事的孩子低声喃喃:“对不起……” 陆淮深见她满脸歉疚,低头衔住她的唇,江偌内疚得不行,主动捧着他的脸亲了几下,亲得极是温存。 她一只手伸下去,掌心贴着他胃的位置,在亲吻的间隙里情圣问:“难不难受?” 陆淮深追着她的唇,哑声说:“还好。” “要不要我再给你做点吃的?”江偌手环到他后腰,将他抱住。 “不吃了,懒得折腾。” 听到楼上的开门声,陆淮深松开了她。 江偌赶紧整理一下,换上若无其事的表情。 陆嘉乐下来看到他们,有些讶然:“你们还在这儿呢?” 说着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冰可乐,又拿起她放在客厅茶几上的半袋牛肉粒和一包薯片。 陆淮深说了句:“大晚上的吃那么多。” “这你就不懂了,”陆嘉乐晃荡几下手中的东西,“这可是追剧疗伤必备。” 陆淮深嗤笑,不言而喻。 陆嘉乐哼了声,说教道:“大哥,我们女孩子很玻璃心的,要是你以后有了女儿,你也对她这么嗤之以鼻,爱答不理?” 陆淮深斜眼看了看她:“你又不是我女儿。” “过分。”陆嘉乐心之大伤,哭丧着脸蹬蹬蹬上楼了。 第151章谁让你这时候谈这种事? 气氛静默,陆淮深定望着江偌。 所有的情感与温存,一旦被打断,过了那个时间那个刚刚好的点,便很难再寻回。 江偌摸摸耳朵,上楼去了。 对于在全然不知的情况下让陆淮深吃了辣这个事,一直到洗澡的时候,江偌心里都还在意着。 即便她已猜着,陆淮深当时不说之后却告诉她,是故意而为,目的不过是让她愧疚,在她早上故意讽刺他的罪行上再罪加一等。 心机男…… 江偌站在淋浴下,耳边都是沥沥的水声,容易让人沉静。 神思飘到天外,以至于她没听见外间响动,余光瞄见玻璃淋浴房外的人影,她本能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交叉着手挡在前面。 “你干什么?” 其实根本不需问。 陆淮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幽暗却灼烈。 江偌侧着头,下巴搭在自己肩头看向他,令她心颤的男性气息正不徐不疾地向她裹携而来。 陆淮深扯下腰间的浴巾扔在外面,往那湿漉漉淌着水的身体贴上去,大掌顺着圆滑的肩头往下将她拥在怀中,热烫熨帖在腰后,灼热呼吸似乎具有感染力,一寸寸将她也点燃。 她稍愣,才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眨去眼睫上使她视线朦胧的水珠。 陆淮深环住她腰身的时候,她踩在他脚背上借了点力,踮着脚圈紧他肩脖,亲密无间。 陆淮深在她腰上轻柔搓挲的手一顿,随后一发不可收起来。江偌配合得很,偶尔主动勾他,可以说是予取予求。女人柔软得不可思议,更加激发了男人的烈性。 紧要关头,陆淮深一边卖力一边哑声问她:“这么软,吃什么长大的?” 江偌已然说不出话来,只将挂在他身上的腿箍得更紧来予以回应。 家里多了个陆嘉乐,江偌很介意做那事,总怕弄出声响来,陆淮深这两天憋得慌,浴室是及私密的地方,两人才放肆了一回。 之后江偌缠在他身上动也懒得动,陆淮深一手托着她,扯了条浴巾裹在她背上,就那样抱着她往外走。 江偌将头搭放在他肩上,低软的声音里含着倦意:“我考虑过重新立案了,如果需要章志的妻女做人证,先征求她们的同意会不会好一点?” 陆淮深停下,蹙眉盯着她:“谁让你这时候谈这种事?” 江偌哑然,张着唇好一会儿说:“……因为我觉得气氛挺好。” 陆淮深将她放在干区的盥洗台上,目光暗暗从她头顶掠过,磨了把后槽牙,气笑了:“真是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江偌自己擦干身体,裹好浴巾,陆淮深穿好睡袍,又拿了擦头发的干爽毛巾递给她。 陆淮深单手拦腰抱着她,江偌落地站立,陆淮深忽然问她:“万一她们不配合,你怎么办?” 江偌看看他,一时无言,擦头发的动作慢下来,“我会再好好想想……” 陆淮深抬起她的下巴,说:“你在自己的事上瞻前顾后就算了,怎么对别人也总是心慈手软?” 江偌心头乱糟糟,但是又没精力去仔细将事情想出个结果来,只是一动不动看着他,眼睛清澈水润。 江偌将额头磕在他肩膀,闷声道:“不是心慈手软,人都是自私的。” 她只是怕背负上自私的后果而已,这是懦弱。 但是要重新立案,章遥母女是关键,势必要找她们,这无法避免。问题的主次,江偌还是分得清的。 “你自己决定,反正江氏的股份交接也差不多了。” 想到这个,也算是近来唯一感到舒心的事了。 但也不免因此想起那被陆淮深截走的百分之十股份,她抬眸望着他,迄今为止,她还仍不知他目的。 陆淮深见她脸上带点儿笑容,捞住她低声说:“高兴了?” 江偌眼底笑意宁静:“当然。” …… 吴丽丽被辞退的原因,公关部那边有职位变动,副总监职位空缺,之前的总监又刚升职,跻身高管层,总监的位置倒是立刻有人顶上去了,副总监却迟迟找不到合适人选。 因王昭被派出去随公关部的人出去应酬过几次,为人圆滑吃得开,公关部前任总监推荐了她,Gisele发觉她倒合适,但又考虑到她资历尚浅,几番犹豫。 总经办却有一个资历比王昭老些的,也一直盯着那职位,听说王昭被荐,心里不平衡,于是跟有些交情的某部门主管私底下暗度陈仓,终得机会受人举荐。 本来对方近公司比王昭时间长,业务能力也不错,跟王昭相比倒是难分伯仲。 眼看着就要这样被半路截胡,王昭气得肝疼,跟江偌吃午饭的时候,把叉子下的牛排当做那人,使劲戳。 王昭咬牙切齿:“老娘真的无语了,那八婆平常就爱跟我过不去,几斤几两不自知?进公司那么久混得不温不火的,全靠那宣传部的某某某,她好意思谈业务能力?” 江偌安慰她:“靠男人也算是业务能力,想开点,这事儿还没定下来,你还是有机会的。” 下午江偌刚得到消息,公司的推广大使定下来了,是杜盛仪。 不过多久就被通知,让她去跟杜盛仪方谈代言合同。 江偌讶然:“怎么会是我?” 理论上来讲,每个部门负责不同事项,怎么轮也轮不到她总经理助理。 Gisele说:“杜盛仪的经纪人说,上次她在宴会见过你和Miya,跟你们聊得比较来。本来是想让你们俩一起去,毕竟你刚来不久,但Miya要跟我去出差,你可以选个法务部或者公关部的人跟你一起。” “选王昭可以吗?” Gisele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沉默两秒,清晰洞察了江偌的目的,但是片刻后还是点了头,“可以。” G点头了,说明她王昭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到时候合同谈下来,在王昭的资历上又添一笔。借此东风,倒可以名正言顺让她接下公关部副总监职位。 得知消息后,王昭抱着江偌猛亲好几口,“宝贝儿,你是我的贵人啊……诶?这是什么?” 她话音刚落,江偌便发觉王昭正牵起自己后衣领往里看。 第152章你别说,我看女人的眼光,跟陆淮深还真有点像 江偌还不明究竟,就听耳边传来王昭的低叹:“果然是实践出真知啊。” “什么东西?”江偌狐疑。 两人下了班正站在电梯前,她们离开得有些晚,身后是空荡的办公区,电梯前就她们二人。 王昭翘着兰花指将她的衣领理好,还拍了两下使其服帖,不禁放轻声音补充:“床头打架床尾和啦!” 江偌后知后觉摸了摸后衣领的位置,才意会了王昭的话。 王昭目光在江偌身上逡巡一番,声音低了又低:“不过你和陆淮深解决问题的方式,相当暴力。”目光别有深意地落在她白皙的颈子上。 江偌清清嗓子,强作镇定地含糊其辞:“还好。” 要是真能将问题从根本解决,那倒也还好。 王昭家境虽谈不上富裕,但也算优渥,父母是商人,去年刚退休,将家里的厂子租出去,搬到郊区风景宜人的别墅区住了,闲来无事四处旅游。前两年王昭刚工作的时候便给她在市里购置了一套公寓。 装修完空置了一年,前几天才搬过去,距离锦上南苑不远,江偌下班后要去看看小姨和家里那俩孩子,添些日用,便搭了王昭的便车。 王昭忽然问起:“你有没打算将那租的房子买下来?” 锦上南苑距刚建起不久的高端商场就两个街口的距离,附近又有地铁站,那一带的老小区房价便因交通优势虚高了不少。 现在更有消息传出:附近要建写字楼,一旧小区面临拆迁,赔款数额惊人。消息还没确定下来,已有人趁房价未涨上去,闻声而去。这个城市房价本来就高,老小区就算地理位置优越,毕竟有些年头了,房价比起新竖起的楼还是便宜不少。如果以目前的低价购入,到时候拆迁按比例赔付,仅是拆迁赔款就能赚它个盆满钵满。 江偌说:“有闲钱可能会买。” 江氏股权快要交接完成,百分之十的股份不可小觑,能拿到的分红更不是一笔小数目,可以用它缓解经济压力,办事不再受经济拮据的束缚,但是对于这笔财产,江偌并不认为它是属于自己的。 况且锦上南苑那套公寓面积并不小,如果要买下来,依现在的形势来看,两三百万是需要的。 她其实有些谨慎过度,股份的市值再怎么随市场波动,两百万也只算得上九牛一毛。但她总怕花掉的钱,将来会成为关键时候补不上窟窿的那颗石头。 车缓缓在红绿灯前停下来,王昭说:“我妈看中了那要拆迁的小区,想买一套,刚好有人急着用钱要将房子转手。” 江偌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万一不拆迁呢?” “那就等它房价再涨涨,再卖出去也不亏。”王昭顿了一顿,想了又想才说:“你得为你自己和弟弟的将来打算一下,毕竟你跟陆淮深的关系……风险太大了。” 江偌无法反驳,王昭这说法还算是委婉,说直接点就是:过了今天看不清明天。 就算她决定安心跟陆淮深过日子,但在江家的事解决之前,也注定不会安稳。只能说她目前对婚姻的信心,一半一半吧。 见江偌沉默,王昭难得严肃:“不管你跟他如何,未雨绸缪总是没坏处。” 说完瞧了瞧反光镜,一面打方向盘右转,一面随口转移话题:“后面这车跟了我们一路了,还真是巧了。” 江偌一愣,想起近日疑似被人跟踪的总总,背脊忽冷忽热,立刻扭身往后挡风玻璃外看去,后面一辆黑色半新的大众迈腾,保持着安全距离跟在车后。 转过弯,江偌只能看清车里有两个男人,细看不及,对方便打着转向灯拐到了左侧车道。 江偌心有戚戚,“我总觉得最近有人跟踪我。” 江偌本不打算说出来,怕引起王昭恐慌,但又怕殃及王昭,担心在王昭毫无防范的情况被人盯上出了事。 若是换做以前,王昭可能会笑话江偌电影看多了疑神疑鬼,但知道了江偌跟陆江两家的渊源后,王昭不敢将她的话当玩笑。 “真的假的……”王昭咽了咽口水,“谁跟踪你啊?” “很有可能是江觐的人。”江偌已有些六神无主,让王昭也多加注意自己身边的异常。 王昭往后视镜里多看了几眼,“那车在大街上随处可见,我看着就像是普通的私家车,你看清车上的人了吗?” “没有,只看清是两个男人。” 高峰期车流拥堵,王昭视线受限,只从后视镜里见副驾驶上坐着一个穿黑色背心的普通男人,正半低着头接电话,看起来并无特殊之处。 她们注意着后方车辆,后方车里的人也一直盯着她们。 迈腾副驾驶上,男人坐相散漫,手肘支在车门上,握着手机的手指间还夹着烟,薄薄的嘴唇翕合不太明显,吸了口烟,沙哑嗓音也如傍晚日头,懒倦含糊:“确定有人跟着她。” 电话那头的人问:“谁的人?陆淮深派来的?” “还用问么?”男人将电话换了个手拿着,放下车窗,往外抖了抖烟灰,“是一男一女,昨天到今天,好几次故意超我们的车,像是有意要让我们发现。” 对方没接话。 男人皱眉,低哑一笑:“江先生,该您拿个主意了。” 江觐从牙缝里憋出一个字:“撤。” 江觐挂了电话,一脚踹在沙发脚凳上,陆淮深可不就是他妈故意的么! 身后传来女人惊悸的询问:“你怎么了?” 江觐闭了闭眼,再睁眼戾气全无,转头时更是一脸柔情,笑着安抚他那未婚妻:“没什么,手下办事不利,惹人心烦。” …… 车上。 开车的小弟问:“火哥,明天不用跟了吧?” 水火懒洋洋看着前面那白色轿车,眯了眯眼说:“跟,我自己来。” “江先生不是说了撤吗?” 水火手心在发茬上捋来捋去,“私人恩怨,跟江觐无关。” 那小弟一脸惊奇:“你跟那江偌还有私人恩怨?风流债啊?” 水火又点了支烟,乜他一眼,低骂了一句,淡淡说:“你别说,我看女人的眼光,跟陆淮深还真特么有点像。” 小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了,您的意思听起来好像跟陆淮深有交集?” “有,当然有,”水火吞云吐雾两口,拨开额际发根遮掩的地方,露出一截蜿蜒丑陋的陈旧伤疤,已有些年头了,疤痕已泛白,“这玩意儿可不就是拜他所赐么。” 小弟盯着那伤疤极为诧异。 恨及心头,眼神却越是淡薄,水火轻哼着,指了指前面路口说:“前面直走,别跟了。” …… 前方路口右转后,见那辆车直行了,王昭才卸下紧张兮兮的防备说:“看吧,应该只是顺路,你想太多了。” 江偌却疑心对方知道被发现,所以临时改的道,她还是将车牌号记了下来。 听说江偌要去超市给家里买补给,正好她想买些东西去新家,两人一起去了趟超市。 江偌回到家里,发现楼下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一般只有陆淮深来,他们这小区才会出现如此扎眼的车,但陆淮深的车库里似乎并没有这辆车。 江偌经过时,忍不住往车里瞧了眼,见陆重正将目光从手机界面上抬起来,江偌一愣,他已经放下车窗。 江偌主动打了声招呼:“你来接陆缄吗?” 陆重点了下头,看向她手里两个大大的购物袋,问:“用不用我帮你提上去?” 江偌婉拒,但请他上去坐会儿。 陆重刚要应话,目光落在她身后,陆缄和程啸一前一后出来了。 程啸立刻接过江偌手里的东西,陆重往陆缄空空如也的双手里扫了眼,“让你收拾的东西呢?” 陆缄在陆重面前规矩了些,但仍是一股颐指气使的派头,他说:“我想让程啸跟我一起去姨婆那儿。” 陆重给他一眼,并没应。 陆缄说:“那乡下我一个人都不认识,除了老头老太太和一群又一群的麻将搭子,就是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儿,要憋死我啊?” 想起去年被流放过去的日子,他整个人都丧得不行。 陆重:“你问过程啸意见了?” 程啸本人没发话,就被陆缄抢白:“他说要听他姐的意见,”陆缄望向江偌,立马像哈巴狗一样,嬉皮笑脸地梗着脖子将下巴一扬问:“姐姐诶,您觉得这么着可还行?” 陆缄就像高中班上成绩特差,却凭借一张俊俏面孔,人见人爱的男同学,特像一骄傲的公鸡。 熟悉起来以后,江偌每每见他这样就想笑。 她问程啸:“你想去吗?” 程啸耸耸肩,表达得很含蓄,“听说那儿环境挺不错的。” “那就去呗。”在乡下,应该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陆缄上了陆重的车,探出头跟陆缄说:“那我回去收拾了东西过来,明天下午的飞机,我哥过来接我们。” 陆重倒车,说:“你今晚就住家里。” 陆缄脸色一变:“不,在那家里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具体因为谁,陆缄不想说得太明白,毕竟那女人是陆重的亲妈,这个哥,他还是认的。 陆重没再多说,送陆缄回家里收拾东西,陆丞云不在,除去佣人,家里只有陆重母亲阳凌秋一人。 听见喇叭声,阳凌秋走到门口来,看见刚下车的陆缄,眼睛一翻,转身就进去了。 陆缄也没给她好脸色,进了门目不斜视往楼上自己房间去。 阳凌秋见自己好歹也是长辈,就这么被这孽种无视,脸一横就怒道:“给我站住!” 陆缄恍若未闻,阳凌秋不依不饶,站起身追过去:“让你给我站住!无法无天了你!不是说再也不回来了吗?现在就滚出去。” 陆缄咬了咬牙,站在楼梯的台阶上转身,看着那凶神恶煞的女人,用鼻孔对着她:“放心啊,我一会儿就走。” 阳凌秋咄咄逼人:“以后也不准回来!” 陆缄故意冲她摇头晃脑,“得嘞,不回来就不回来。” 阳凌秋气得脸都变形了,忘不了那天陆缄是怎么骂她的,咬牙切齿地指着陆缄脚上那双限量款球鞋说:“你身上穿的用的,都是陆家的,给我脱下来再走!” 阳凌秋越是暴怒,陆缄越是得意,“陆家的钱可不是你的钱,衣服是我爸给我的零用钱买的,这鞋是我哥买的,你算老几,让我脱我就脱?” 阳凌秋被激红了眼,抄起手边的电视遥控器就往陆缄身上砸:“你、这、个……孽种!” 在外接了个电话的陆重一进来就看见这一幕,不由黑了脸。 两人差点又要干仗,让人拉开他母亲,让陆缄赶紧去收拾东西。 阳凌秋在自己儿子面前,立刻换上委屈的模样,“儿子你看看他,在我面前多嚣张,处处跟我对着干,我在这个家里,还说不说得上话了?!” 陆缄咬着牙,生生忍了这口气,转身就上楼。 陆重无奈地拉开她:“是你先对他口出恶言。你要是看不惯他,我把他接到我那儿去。” 眼看儿子也不站自己这边,阳凌秋更是又哭又闹,陆重安慰几句无用,索性出去坐回车上。 之后让人送了好几样称她心意的礼物,才将人安抚下来。 江偌跟小姨和程啸吃了晚饭,打电话给陆淮深,他那边应酬还没结束,说让司机过来接她。 江偌想着懒得麻烦,自己打了车回去。 陆嘉乐听说陆缄和程啸要去乡下姨婆那里,她也想跟着去,陆缄表示并不介意多带她这一个累赘。 但是陆嘉乐的累赘——那条黑白色的法斗罗奇——被留了下来。 陆嘉乐整理好行李,特别恳求江偌一定要照顾好她的狗,必须要每天一遛不然狗子会被憋坏的,最好在傍晚,因为这狗在傍晚心情最好。 江偌十分不理解,做狗做得这么讲究的还真是少数。 等陆嘉乐终于交代完消停了,江偌洗漱完躺在床上,快睡着了才想起白天的事。 可万一真的只是她太紧张,疑神疑鬼呢? 江偌翻来覆去许久睡不着,陆淮深将人拖到自己身前,缚住她手脚:“你多动症?” 第153章你的男人 已是深夜,江偌人有些疲懒,扯了扯被他压在手臂下的头发,带着鼻音说:“你压到我头发了。” 陆淮深抬起垫在她颈下的手,江偌将被压住的发丝理好。 她依然无从开口,她可能只是被明钰的话搞得太敏感。下午的跟踪其实没有真凭实据,有可能确实只是刚好顺路的私家车。江觐纵然手伸得再长,应该也会对陆淮深心存顾虑。陆淮深之前已经在查水火一行的底,江觐要是知道被发现了,也不敢轻易动她。 江偌抚平心中惊悸,说:“可能是我太敏感了,那天之后,总觉得有人跟着我。” 陆淮深问:“怎么回事?” 跟着江偌的保镖今天已经向陆淮深报告过,监视江偌的人下午的时候已经撤走了,也不知道江偌发现的是江觐的人,还是他派去的保镖。 江偌将下午的事告诉了他,又说:“我还记下了那车的车牌号,但我觉得只是我想多了。” 那车牌号保镖早就记下转交裴绍。有趣的是,昨天和今天,这些人使用的并不是同一辆车。准备工作充足,且反侦察意识强。如若不是在江偌身边徘徊的时间太长,都很难让他的人察觉到。 陆淮深为使她安心,让她说出车牌号。 “万一只是普通私家车呢?” “那就简单了,有问题的车才更难调查。” 江偌记在手机备忘录上,拿给他看。 放下手机,江偌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撑着下巴望向他,嘴角还凝着抹似笑非笑:“陆总人脉如此之广,门道如此之多,真是佩服。” 陆淮深听出她的揶揄,沉曜目光浮浪起来,“那你不是该偷笑了?” 江偌疑惑地‘嗯?’了一声。 陆淮深长臂搭在枕头上,挑了挑眉说:“人脉广门道多的,是你的男人。” 江偌露出个‘你没懂我意思’的表情:“本想跟你商业互吹一下,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仍然是在夸你自己?” “想我吹你什么?”陆淮深一脸洗耳恭听的样子。 江偌越发来劲了,还故意装作不在意地说:“从我嘴里说出来,那有什么意思?” 你夸我呗,你可劲儿夸夸我。其实是这意思。 陆淮深摸了摸下巴,支颐看着她,却一言未发。 平常的江偌比起同龄人显得沉稳许多,这种特别鲜明的属于年轻女孩子的鲜活狡黠,和他这个年龄段格格不入的年轻,不是挤眉弄眼的矫揉造作,也没有故作矜持和刻意,罕见地正中他意。 陆淮深心思走偏,曾经以为自己将来若结婚,伴侣也应当是和他年龄相当,阅历成熟的女人,至少日常里能谈得到一块儿去。 江偌看起来,陆淮深仍是不为所动,她不自信起来:“我难道就没什么突出的优点?” “那还是有的。” “哪里?”江偌盯着他,想听他接着说,结果陆淮深抱着她便将她按在床上。 江偌瞪着眼睛,羞赧又不知所措地看着他,陆淮深覆住她臀部,手下丝滑面料包裹着柔软突兀,垂眸盯着她白皙饱满的脸庞,低哑道:“够年轻。” 因为年轻,她比他有无限可能,对他有无限吸引。 虽然这并不是全部。 第二天,江偌要上班,陆淮深也要去公司,便让司机送陆嘉乐去机场跟陆缄和程啸会合。 这天下午临下班前,裴绍将保镖的总结反馈给陆淮深,一整天观察下来,之前在江偌周围徘徊蹲点的那些人今天都已不在了。 似乎这一切都在陆淮深的意料之中,他头也不抬说:“继续盯着,别放松警惕。” 程啸离开之后,家里只有乔惠一人,未生事故之前,乔惠身体健康,四五十岁的年纪,照料自己和家务不在话下,江偌也从不会担心什么。如今怕她一个人的时候发生磕绊,又怕她太孤单,于是打算这段时间回家回勤一点。 她去的时候,请的阿姨正在做晚饭。这人跟乔惠差不多年纪,人又好相处,两人能聊到一块儿去。 昨晚江偌在这边的时候,乔惠私下里又说起不要再继续阿姨的事,她现在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自己做做饭还是没问题的,打扫卫生一星期一两次就行了。 乔惠怕她多花这份钱,江偌是知道的。 江偌说:“你跟那阿姨不是挺合得来的嘛?” “那不是一回事呀!合得来我们可以私下约出来玩,请人做事要多花那一份钱,”乔惠说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自觉放轻了声音,有些别扭道:“就算我觉得她人不错,那相处起来,也总觉得不那么舒畅嘛。” 稍微上了年纪又节俭的人,尤其是乔惠这种经济上有过大起大落经历的人,总有这种心理:就算别人是付出劳动拿报酬的,但因为赚的是自己家的钱,也会觉得别人做做家务就轻轻松松将钱入了口袋,心里便会不平衡。 毕竟家务活曾是她最拿手的,何必要花大量金钱假手于人? “妈你就别操心了,”江偌也无奈得很,之前说服了她,还以为她终于心安理得接受了,谁知没过多久又旧事重提,她说:“你说年轻也不年轻了,身体的恢复能力不能跟年轻时比,你伤的又都是骨头,愈合缓慢,要是引起个什么并发症得不偿失。” 乔惠缄默,有些不悦。 江偌又耐心说:“我现在每月工资加奖金,照顾你和弟弟绰绰有余。再说我马上就能重新拿到江氏的股权,你何必在请不请阿姨的事情上执着呢,你就好好休养不行吗?” 道理乔惠是懂的,但是口头上不服输:“那你有钱也不能乱用,要未雨绸缪懂不懂?仔细想想你爸,他就是例子。” 江偌低眉顺眼地顺着她说:“我懂我懂。” 后来乔惠还是答应了继续请阿姨,但江偌有预感,不过多久,旧事又得重新上演。 今天江偌在这儿吃了顿晚饭,下班忘了提醒吴婶帮她遛狗,想起时吴婶早都已经回家了。 江偌也没放在心上,心说吃了饭回去再遛。 江偌和陆淮深之间留给相互的空间很大,其实是没习惯自己去哪儿做什么都向对方报备,没特别的事情,甚少主动追问对方的去向。 天黑的时候下起雨来,江偌打开家门黑灯瞎火一片,然后便听见一声声夹杂着愤怒和委屈的低鸣传来。 接着一毛绒绒的重物便径直朝自己扑来。 江偌听见爪子哒哒哒快速排在地板上的声音时,浑身汗毛都有点竖起来,庆幸的是跟这狗相处过,已经适当地降低了对它的恐惧。 她打开灯,见罗奇正不断跳起来,两只爪子搭在她大腿上,两只大眼水汪汪抱怨地看着她,一边摇尾巴一边冲她‘汪汪’地小声叫。 江偌冷静下来,躲开它的爪子,蹲下来跟它讲道理:“你看,外面在下雨,今天就不出去玩了好吗?” 狗子定定地看了她两秒,忽然脆生生地‘汪’了一声。 好吧,跟狗讲道理本来就很荒诞。 陆淮深八点过回家的时候,看见水泥山道上,雨中的路灯昏黄迷蒙,一人撑着伞,手里牵了条穿着小黄鸭雨衣雨鞋的狗,一人一狗正溜溜达达地往家里方向走。 第154章尤其是你觉得会脏了你的手的事,我都可以做 画风过于清奇,在空旷的雨夜里也显得有些狼狈的诡异。陆淮深将车速放低,缓缓靠近。 江偌早就察觉一道亮晃晃的车灯刺破雨幕,却久不见车驶过,她奇怪地转过头,在雨刮器摆动的挡风玻璃下,看见了陆淮深。 雨势比起一开始已经小了不少,陆淮深将车开到她身边,放下车窗,雨丝立刻被冷风卷进车里。 “大雨天的遛它做什么?” 江偌投来无奈的眼神,抖了抖手里的狗绳,“它闹腾得慌,硬要出来。” 本来江偌只是想在前后院遛遛它的,但是罗奇一心奔着家外面宽敞的山道去。 这山本就不是什么深山老林,坡势平缓又临海,前面无高建筑物遮挡,视野开阔,专门开发来做高档别墅区,住宅也都选在地势平坦的地方,陆淮深家附近甚至还有人工湖。 别墅前院跟外面的山道由一条一车距宽的鹅卵石路连接,路旁有草坪也有枝繁叶茂的绿植,近大门处还有个小喷泉,遛狗绰绰有余。 但是罗奇跟疯了一样,出了门就沿着这条路撒丫子往外冲,拉都拉不住,江偌只好在外面山道前后一百米的地方遛了它两圈。 前面几步就是家门口,江偌牵着狗回去。 在门口,罗奇乖乖站着,任江偌给它脱衣脱鞋,又拿干毛巾给它擦干被雨水溅湿的皮毛。 陆淮深从客厅连接着车库的那道门进来,看了眼那狗说了句:“明天让人把狗给陆清时送回去。” 那狗歪着头看向陆淮深,吐着舌头满眼懵懂,模样讨好。 江偌犹豫了一下说:“那我待会儿给你小婶打个电话。” 她确实也嫌麻烦,本就没有照顾宠物的经验,对罗奇这种热情过头尤爱上蹿下跳的犬类,她还没完全克服掉恐惧心理。 但是一方面江偌又担心,陆嘉乐把狗托付给她,她又将狗送回去,会不会不太好? 罗奇有一个生活包,是季澜芷之前让人送过来的,里面宠物指甲刀、零食、雨具、玩具等等。 显然是希望这狗也能跟着陆嘉乐在这边小住一段时日。 季澜芷家里正是一地鸡毛的时候,江偌没陆淮深那么不念人情,所以这通电话一直没打出去,最后还自己说服自己,养着就养着吧,白天有吴婶照顾,她就负责遛遛狗。 或是让吴婶每天遛了狗再回去,遛狗时间额外补贴些费用。 …… 陆清时家里现在一地鸡毛都不足以形容。 季澜芷觉得自己当初太过善良,给吴丽丽留了条后路。 季澜芷当时去找吴丽丽的上司,是因为这个女人想进陆家,陆清时又不愿离婚,将这事交与她处置。季澜芷目的只为提醒她,将事情闹大对她没好处,陆家有的是办法切断她的后路。季澜芷给过吴丽丽心平气和私了的机会,打掉孩子拿了钱,她还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多简单的事啊! 偏偏吴丽丽不信这个邪,孤注一掷,将所有希望押在肚子里那个未成形的孩子身上,当不上陆清时的陆太太,也要砍下他陆清时的一半家产。 吴丽丽本就是做公关的,人脉广心思多,跟陆清时那档子事情被压下来没闹出风声,她便私下里跟名流贵妇结交,找机会跟人说自己怀了陆清时的孩子,并且配上神秘自信的表情,让人以为陆清时养着她,只等时机扶她上位。 这些个豪门阔太也不知撕过多少二奶小三,人家压根就不当一回事,只看笑话似的等着看她下场。 季澜芷久等不到吴丽丽找她,便知这人一定在整些幺蛾子,后来才从一位地产商的太太口中听闻吴丽丽在外作妖。 她想既然吴丽丽不想和平解决,那就由她去。 当初她也说得很清楚,不跟陆清时离婚的条件是:吴丽丽必须要跟陆清时断清关系,她也不接受任何来自吴丽丽肚子的孩子。 当然,那时候吴丽丽还很天真以为能给陆家施加舆论压力,直到后来,陆终南的律师找上了她。 季家世代书香,除了会赚钱,就会读书,季澜芷爸爸那一辈,本行是律师的就有三个,两个叔叔在检察院身居要职,娘家有钱又有法学背景,季澜芷又是孙辈唯二的孙女,备受宠爱,要是打离婚官司能打到陆清时破产。 事情传到陆终南那里后,深怕季家那些老学究找麻烦,亲自派人解决,这样一来,吴丽丽甭说想进陆家的门,那孩子也别想塞给陆家了。 吴丽丽火了,直接穿了身凸显肚子的紧身裙跑到了陆清时家去。 之前季澜芷本来打算,只要吴丽丽识相,陆家会给她一笔钱,权当用作给陆清时擦屁股,好息事宁人。 结果搞得陆嘉乐知道了她爸出轨的事,少女心破碎,直接离家出走,季澜芷这下也火了。 季澜芷当着陆清时的面说:“我现在不会给吴丽丽一分钱,无论是在东临市的公关界还是其他行业,她都别想再混下去。解决了她,我再跟你谈离婚的事。” 不管离不离婚,她都要先整死吴丽丽再说。 陆清时脸色一黑:“你不是说过不离婚了?” 季澜芷:“我仔细想了几天,我后悔了。谁知道你以后还会不会再犯。我曾经就以为你会是你兄弟中的里外,但我现在看透了,男人都是一个样,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外面没吃过的屎都比家里的饭香。” 事发之后,季澜芷说过的难听的话,比她过去三十几年加起来说的还要多。因为陆清时在她自以为甜蜜幸福的时候,狠狠给了她一个响亮耳光。 季澜芷要么跟他保持无交流状态,一说话就是夹枪带棍,陆清时从一开始的忍受劝说,到后来会跟她争执,而季澜芷通常只以一声冷笑结束谈话,并且锁了主卧房门。 这段时间陆清时一直睡客房,季澜芷说看了他就感到生理性厌恶,想吐。 陆清时气急保证:“再有下一次,我不挽留你,随便你处置,行了吧?” “下一次?”季澜芷轻蔑看他,指着他的胸膛说:“这一次我如果要离婚,也会先分走你的所有财产让你净身出户。下一次就算我能忍受,我女儿也不一定能承受得起。” 她着重强调了“所有财产”四个字。 陆清时诧异地看着她,良久说不出话,片刻后才咬着腮帮开口:“季澜芷,你有点无理取闹了,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 “相信你?”季澜芷轻飘飘扫他一眼,“不可能了。” 自陆嘉乐离家出走后,家里气氛闹得很僵,陆清时日日被季家长辈兄长为难,还被陆终南卸了他在公司的职务,季澜芷也一概不管,陆清时那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这种氛围,季澜芷也不敢让孩子回来,陆嘉乐住在陆淮深那里,小儿子美国夏令营回来后,刚下飞机就直接被送到他外公那里去了。 …… 是夜一家酒吧门口。 一辆红色皮卡停在路边,穿着深色衬衫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冒雨进了酒吧。 到了围台附近,有人看见他,立刻站起来给他迎座位,“火哥怎么来了?” “不希望我来?”水火坐下,抹了把胡茬,抽了根烟点上。 这小弟是昨天给他开车的,说:“你不是说今天要去跟那女的?” “姓陆的派了保镖跟着她,容易被发现,过个几天也不晚。” 那小弟一拍胸脯献殷勤:“那火哥之后可以带上我啊,我可以帮你。” 水火靠在沙发上,用斜眼睨他,懒然笑道:“你?能做什么?” “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咯,”说完,他意犹未尽地压低声音说:“尤其是你觉得会脏了你的手的事,我都可以做。” …… 江偌在接下DS和杜盛仪的签约工作之后,便联系到了杜盛仪的团队,双方需要沟通一下代言合同的款项。但是对方说,杜盛仪想要找个时候面谈,却又迟迟不空不出时间。 拖了十天半个月,每次问的时候,不是说要补拍电影镜头,就是说有通告要跑、有广告要拍。 到了八月初才说空出了一点时间,要江偌和王昭五点的时候到青蘭会馆,她从外地参加完时尚晚宴下了飞机会直接去那边参加饭局。 王昭耐不住脾气,说了句:“吊着合作方半个月,还抽吃饭前的时间谈合同,这是看不起DS呢,还是耍大牌?我们上头都在催了,她倒是不急,心安理得地给别人的工作添麻烦。” 江偌晚上跟陆淮深一起在外面吃粤菜,说起明晚要去一趟青蘭会馆。 陆淮深问:“去干什么?” 江偌中午没怎么吃东西,正饿得慌,咽下块菠萝咕噜肉才吐槽说:“我们公司要签一个推广大使,叫杜盛仪,之前这位杜小姐指定要我跟她谈,因为我跟周致雅在酒店的开业酒会上跟她聊过几句,感觉她的意思是更信任我和周致雅。但周致雅之前没空,便由我和王昭接了这活儿。那杜小姐还要求面谈,结果这都拖到周致雅有空了,她才抽出点时间,而且还是在她吃饭的空档。” 江偌摊手,抬头,发现陆淮深正一瞬不瞬盯着她,目光幽深怪异,她一愣:“怎么了?” 陆淮深调整了一下坐姿,问:“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江偌夹着筷子,回想了一下:“没有吗?也许吧。不过说了你也不认识她吧。” 第155章您太太她知道了,可怎么办呢? 江偌从不会过问陆淮深工作上的事情,除非与江氏有关。 陆淮深也从不过问江偌工作上的事情,当然,除非和江氏有关。 江氏就好像维系着她和他最紧密的一条纽带,它不可见,却又最无法忽视。 从今来看,她和陆淮深之间的交集、冲突与妥协,种种种种,皆是因它的存在而存在。 如果有一天这条纽带断了,会有两种可能。一种乐观的可能是:他和她在达成一致的情况下解决了江氏的事情,感情的事好说;另一种不乐观可能是:矛盾无法跨越必然引发更多问题,感情的事免谈。 毕竟这世上最无法忽视的是,事情的因果关系是不可逆的。 方形宽桌上,江偌与陆淮深面对面,忽然不约而同沉默了一会儿,四目相对时,所想却全然不同。 江偌抿下唇来,她撑着腮,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舌尖还有咕噜肉独特的余味。 可是怎么办,她好希望一切都是朝着乐观的方向前进的。 江偌似乎只是提了一嘴杜盛仪的事,并没有想深度探讨,以至于发散思维地设想起了和陆淮深的以后。 而陆淮深沉默过后,也没再多问,看了眼她面前吃了半碗的米饭,他已经吃好,手在下巴上摩了下,往后靠在椅子上,满眼闲淡地看向她:“赶紧吃饭,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饭?” 江偌垂眸拨了拨碗中米饭,她菜吃得多,已经饱腹,没什么食欲了,顺嘴便调侃道:“看你看饱了。” 她说这话时半低着头,攒出笑意,挑起眼尾看了他一眼,本是无意动作,样子却有些漫不经心,语气也有点贫。 陆淮深盯着她眼角眉梢不经意的撩拨,良久,他偏头看向窗外,自胸腔里低低地闷笑了一声。 吃过饭,江偌站在餐厅前等陆淮深将车开出来。 餐厅坐落于毗邻购物中心的梧桐街上,这条街两侧建筑都在三层楼高,多是装潢精致的高档餐厅、珠宝和奢侈品店,是情侣进行浪漫晚餐和商务交际的目标场所。 而这又是一条老街,并未修建地下停车场,每当夜幕降临,此处划出来的停车位就明显不够用了。 陆淮深的车停在餐厅的VIP露天停车场靠近出口的位置,结果一顿饭出来,出口狭窄的位置被两辆车严丝密缝地挡住。 餐厅工作人员只能联系车主来挪车。 客人既然是来晚餐,也许正在兴上,肯定不情愿被打断,请人挪车这事自然需要三请四请,还得赔不是,耗的时间长了些。 江偌远远瞧见陆淮深在跟停车场的工作人员交流,后来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小跑着进了餐厅。 停车的地方距餐厅十来米的距离,江偌刚过去还没来及说什么,余光瞥见正面走来一对你侬我侬的男女,女的挽着男的的手,一边摸着脖子上的钻石项链,一边高兴地说着什么。 江偌当时在原地愣了一秒,见那女的抬头看那男的,目光差点就要落在她身上,江偌心里一跳,当即一步上前扑进陆淮深怀里。 陆淮深被她扑得措手不及,被她撞得晃了晃,他立刻稳住身形,抬手接住她。 江偌抱住陆淮深的腰,用力将他转了个身,让他背对着人行道方向,然后将脸往他脖颈里埋,压着声音提醒:“别出声!” 女的说:“虽说这个系列的首饰我一直很中意,但价格确实……” 男的打断她:“你喜欢就行。” 女的用掐着嗓子才发得出来的无辜嗓音说:“那你太太那儿会不会……” 男的说:“这些你无需担心,你替分忧,我额外犒劳你,她也不会说什么。” 江偌暗搓搓地从陆淮深肩头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那对男女,见那女的突然转头过来,她立刻将整张脸重新缩回陆淮深怀里。 她听得见声音。 那男的疑惑问:“怎么了?” 女的迟疑了一下:“这个人,有点像我同事,这裙子和鞋子我今天……” 江偌抖了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害怕被发现的惶恐。 男的急着带她吃饭,没细听,也没那爱好看人家情侣你侬我侬,说:“你同事怎么会在这儿。”说完便拉着她走了。 江偌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陈姝姝。 江偌见那对男女进了隔壁一家西餐厅,抓住陆淮深的衣襟,指着他们的背影说:“陈姝姝啊!” “谁?”陆淮深环着她腰,不由皱眉。 “就是跟王昭抢着晋升那位,跟她一起的那男的是我们公司一董事……”江偌有点激动,忽而又愣住,“说了你也不知道。” 陈姝姝怎么又跟董事搞到一起去了?之前和她暗度陈仓的部门经理功满退场了? 陆淮深挑眉:“我的确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不把手放开,别人会以为我在跟我秘书搞地下情。” 江偌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跟他的动作多亲密,她紧紧贴着陆淮深,两只手搭在他肩上,露出半张脸,眼睛使劲朝那对男女消失的地方望啊望。 两人离开公司直接过来吃饭,陆淮深穿着西裤皮鞋衬衫,江偌也是一身OL风的套装。在大街上,又有灯光和黑夜气氛的渲染,实在引人瞩目了些。 江偌真是奇了怪了,退开一步,问:“为什么不是女老板和男秘书?” 陆淮深只给了她一个眼神,根本不用说什么她就能意会的眼神,只属于大佬的眼神。 江偌瞬间萎下阵势,低头看了眼自己刚买的Boss的男友风白衬衫和西装衬裙,以及她最喜欢的一双通勤风金属高跟鞋。 因为早上跟合作公司有个会,她穿得正式了些,头发也扎成一丝不苟的低马尾,看起来相当的干练,出门前还在穿衣镜前抬首挺胸欣赏了好几遍。 今天她也的确因为工作关系跟陈姝姝见了好几次,陈姝姝还问她穿成这样是要去踩小人吗? 江偌端庄柔和地笑了笑:“可不是么,专治各种花里胡哨。” 陈姝姝穿的正是一身白底彩色图案的廓形裙,立刻黑了脸,对着江偌那张笑得人畜无害的脸,有气撒不出来。 陈姝姝和王昭互相视对方为宿敌,江偌和王昭交好,自然不受陈姝姝待见,逮着机会也要讽她几句才舒坦。 陆淮深的“秘书与老板”言论之后,江偌起了玩心,换上一副媚眼,手指从他肩上往下滑,定在胸膛处绕指画圈。 “陆总,您总是私下找我吃饭不太合适吧?您太太她知道了,可怎么办呢?” 陆淮深皱着眉面无表情看着她,江偌以为他不接这茬,讪讪地要收回手,谁知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江偌一惊。 陆淮深稍稍俯下身,贴近她耳畔,低沉嗓音一本正经中透着下流气:“江秘书,我们晚些换个地方再好好说话。” 江秘书的脸“唰”地爆红。 因为那厮说完,手还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 第156章我惹到陆淮深了 江偌立刻伸手推拒,还忙不迭往后退了一步,慌乱整理神色。 大庭广众之下,她并不想引人目光。 陆淮深侧眼睨着退开一步远的江偌:“装腔作势。” 江偌斜眼瞪他。 “瞪什么瞪,有色心没色胆。” 江偌被他一激,愣了愣,挺起胸膛就要朝身上怼去,身后忽然传来声音:“二位久等了,车主来挪车了。” 江偌气势顿怂,规矩站定,脸上立刻扬起温煦笑意朝紧随在后的车主说:“麻烦了”。 拦住去路的有两辆车,但只要一辆车移开,就能空出大半个出口,就有足够空间倒车离开。 江偌略看了一眼,车主看起来是个二十出头相当年轻的男人,个子高瘦,穿着衬衫和休闲裤,清爽短发修剪成时下男孩子里流行的发型,手里拎着车钥匙,干净中透着几分纠杂了青春与成熟的气质。 江偌刚想要让到一旁,那车主突然与她打招呼:“江偌?” 陆淮深松懒的眼神一凛,看向她,遂又看向那年轻男人。 江偌看向来人,张了张嘴,叫不出名字。 “江偌,还真是你。”对方笑笑,肯定地说,随后见她有点懵,又说:“我是翰宋。” 江偌立时有了印象,“翰”这个姓氏少见,只有高中同学里,有那么一位。 高中时江偌跟男生交集甚少,又过去这么些年,而且她记得翰宋是有些胖的,现在瘦了不少,五官也更立体,第一眼没认出也是情有可原。 江偌诧异地柔声一笑:“差点没认出来。” “我倒是一眼认出你来了,比以前还漂亮了。”以前稚嫩,现在成熟,那气质倒是让翰宋眼前一亮。 “谢谢。”江偌大方笑笑,老同学见面不都这样么,互相客套客套,“我记得你好像去留学了,现在学成归来了?” “对,先回来公司工作两年,再去念个硕士。”翰宋将目光转到陆淮深身上,“这是?” 那意思是明显是想让江偌介绍介绍。 江偌一时有点怔住,慌里慌张中,差点沿用“秘书与老板”那套说辞脱口而出陆淮深是她老板。 她怔愣的片瞬之间,腰上横来一只手,轻拢住她的腰。 江偌脸顿时有点僵,现在看来,秘书跟老板可真是容易被人诟病的关系。 她松松脸部肌肉,笑得越发含糊:“这是……” 翰宋意会过来,爽朗笑笑:“明白明白,男朋友嘛,我先去给你们挪车。” 江偌没反驳,翰宋伸出手,陆淮深同他握了握手,当然也纯属礼节性客套。 翰宋上车之后,江偌心虚地瞧向陆淮深。 陆淮深面无表情抬起手腕看时间,余光都懒得理会她了…… 翰宋将车倒出来,留出出口,陆淮深去开车,江偌跟着过去,翰宋在车里叫住她,“老同学,加个微信吧。” 江偌微信里的联系人不多,尤其是以前的同学,只有高中几个来往频繁的女同学,但也只是平时朋友圈点赞的关系。而初中和小学的同学,除了明钰,已经全部断了联系。 老同学留个联系方式,也不好拒绝,心想着他也只是占个联系人位置而已,便互相加了微信。 但是江偌忘了,翰宋跟他们高中班长是铁哥们儿,那班长学习一般,却极其会来事儿,人缘奇好,尤其爱好组织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聚会。而她的高中里,大多数人的家庭都处于中产阶级及以上,东临市的官商二代,基本都聚集在了那里。圈子就那么大,关系网又复杂,最便于小道消息的流通。 江偌倒完全没想到这一层,只想着接下来怎么哄好陆淮深。 车子驶入如水夜色里,前两天刚逢台风过境,入了夜的天气很是凉爽,陆淮深没开空调,江偌放下大半车窗,任风吹乱耳畔压得规矩的发丝。 陆淮深上车之后便没说话。 女人总是能很敏锐地察觉到情绪和气氛的变化,江偌从她支支吾吾没说出陆淮深和她关系的时候,就已经发觉陆淮深变了脸色。 行至半路,上了高架,周遭没有那么多车水马龙的嘈杂,江偌小心翼翼探了眼他的神色。 陆淮深是看得到她的小动作的,但是没给反应。 江偌寻思着,主动开了口:“裴绍有说什么时候提车吗?” 前几天陆淮深给她买了辆车。因为她要在临海别墅和锦上南苑之间来回,有时候他有应酬不能接她,让司机接送,她又觉得太高调,高峰期也常常不好打车。 江偌现在花陆淮深的钱,已经有那么点儿心安理得的感觉了,所以陆淮深提出要给她买辆车的时候,也就没拒绝。 但她要求颇多,要出入公司,车不能太打眼不能太贵,不要SUV,不要车型太大抑或太小的。 陆淮深让裴绍挑了几款符合要求的,让她自己选,江偌挑了辆看起来比较低调的白色雷克萨斯,其实这系列这配置,价格也不便宜了。裴绍付了款,提车的时候会通知她过去。 陆淮深潦草回应:“他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哦,”江偌乎感无话可说。 气氛有些紧绷,江偌心中有些忐忑。于是打开手机给王昭聊微信,以缓解紧张。 江偌:我惹到陆淮深了。 王昭:什么程度? 江偌想了想,回:中等严重的程度。 王昭:恕我直言,陆淮深此人,我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毕竟我瞧着他喜怒不形于表的样子,也不像是能用普通人的度来衡量哈。 江偌发了个肥猫扶墙叹气的动画表情。 问了也是白问,江偌突然想起一事,立刻转变话题,跟王昭提起了陈姝姝跟那董事出双入对的事。 王昭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我怕是搞不动她了。 跟着她又发来:杜盛仪那破事,一天不落实我一天睡不好觉,Gisele那意思明显是只要这事成了,就能有个由头把那职位给我。要是我被陈姝姝截胡了,我该杀陈姝姝呢,还是该手刃杜盛仪? 江偌:姐妹,你不要冲动,明天下午就能谈合同了。 王昭:我觉着不一定,那杜盛仪捉摸不定的,总感觉是故意吊着我们,谁知道她什么目的,娱乐圈水那么深,万一只她是拿我们当枪使呢? 江偌:明天见了再说。 车停进车库,陆淮深熄火下了车,江偌跟在后面,两人一起进了屋,罗奇见他们回来,从它的狗窝里慢悠悠踱步过来。吴婶离开的时候,已经遛过它。 江偌蹲下摸了摸它的狗脑袋,抬头见陆淮深已经换了鞋上楼。 江偌回到房间的时候,陆淮深在更衣室里换衣服,换的是运动装备,看样子是要去健身,当初房子装修的时候,就在一楼娱乐室旁边延伸出去建了个健身房,空间宽敞,器材齐全。 江偌之前偶尔也会在陆淮深练拳击的时候,去跑步机上跑一会儿。 陆淮深下去之后,江偌也跟着换了运动内衣和训练裤跟着下去。 第157章我们也算扯平了? 健身房有一面落地窗,正对后院的泳池,平静水面在灯光照耀下折射出粼粼光泽。 陆淮深占用了跑步机热身,江偌过去旁边的椭圆机,坐在上面悠闲地蹬了几下腿。 江偌也不故意找话说,就安静地待在他视线范围内,用沉默干扰他。 过了会儿,陆淮深退下跑步机,手搭在扶手上,定眼看了下她,似乎是有话要说,又似乎是在等她说,目光无波,看起来无端有点严肃。 江偌后知后觉直起身,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来着,陆淮深在她犹豫的时候又转身走了。他以为他要往沙袋那边去,结果他直接离开了健身房。 江偌登时感觉冷水热水混合着从头顶浇了下来。 从年龄上看,她才二十三岁,性子虽说较为老成内敛,也是需要人哄着的年纪。 或许是最近陆淮深太顺着她,在他面前江偌也越来越懒得掩饰那原本的倔脾气,心头一股火混杂着不忿直往头上冲,她一把从椭圆机上跳下来,将室内运动鞋脱下来,赤着脚大步往楼上走。 在陆淮深进衣帽间前,她快步从他身侧走过。 前段时间江偌将衣帽间整理了一下,因为她搬进来,东西又多,便缩小了陆淮深的使用范围,衣帽间两侧衣橱,一人占据一边。 江偌在自己那边拿了睡衣就要去浴室,见陆淮深一直站在门口,她本想目不斜视将他当空气,可忍不住余光瞥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江偌脑子一热,木着脸的冲他冷声问:“看什么看,不是不愿意看么?” 陆淮深被她气得深吸一口气才能冷静,搭腰冷笑出声:“脾气这么大,你是觉得你还有理了?” 江偌被反诘得一懵,忘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她感觉得出陆淮深不是动气,就是心里不舒坦,因为她支支吾吾不向人介绍他与她的关系,最后还默认他是男朋友。 江偌降下声调:“是你先发脾气的。”她不过是以暴制暴。 陆淮深皱眉捏起她的下巴颏:“谁发脾气了?” 江偌气势早就弱下来,目光气愤地看了看他,别开脸了。 她吸了吸气,平静地与他讲道理:“翰宋是我同学,以前班上有人家里跟江家有来往,别人以前一直都以为你跟江舟蔓是一对,在你我没主动公布关系之前被人知道我跟你,指不定要在背后编排我。” 她承认她当时怯懦,越安稳的时候,越怕惹麻烦。 但她也知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和他的关系总会被人知晓,总会遭遇某些知情人异样的眼光。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能在所有事情平息以后,等跟江渭铭一家的账算清的时候。 陆淮深知道问题根源在哪里了。她在意别人的眼神和看法,以前不是不在意,只因形势所迫,没资格在意。 他垂眸安静凝她片刻,眼底噙着淡淡厉色,却冲动开口:“你以前不是巴不得让别人知道你是陆太太么?现在摆脱麻烦了,你却担心起名声来了?” 江偌登时气急,瘦削的肩膀都在发抖,她压抑着声音也同样压抑着怒意:“你也别忘了我是被谁逼得连名声都不顾,别忘了你那时怎么对我……” 陆淮深怔住,她胸口起伏着,与他对视两秒后,别过脸就要走开,陆淮深忽地强硬扣住她的手臂,低头便堵住她的嘴。 江偌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陆淮深搂住她的腰,抵着她的身子往后退,直到她的背脊贴在冰凉的衣橱门上。 室内开着冷气,木质纹理的门板冰凉,冻得她缩了缩肩膀。 江偌一条小臂隔在两人之间,被他的胸膛紧紧挤压着,她上身只穿了一件运动内衣,细腰暴露在空气中。她身形纤瘦,却并非平板身材,穿着紧身训练裤的时候,更能看出黄金腰臀比。 陆淮深大掌在她后腰臀之间抚弄时,遗憾此时看不见她那两个腰窝,跪坐着时才最为明显,也最好看。 当陆淮深无法自已地想入非非时,松开了她一点,两人呼吸都有些急促,江偌气还未消,故意不看他,然而热潮上涌脸红耳赤,整个一娇羞姿态,看得陆淮深心头发痒。 江偌这人,要是放任她说下去,不管是讲道理还是鬼扯,能把一百年前旧账全部摊在你面前,同时说服着她自己,当她的逻辑战胜了情感的时候,那就麻烦了。 陆淮深就是知道他和江偌以前的烂账不少,若两人都认真追究起来,结局一拍两散绝不是没可能,在主要矛盾面前,次要矛盾算个屁。 陆淮深将她的脸抬起来,她抿紧了唇,眼神满是不情愿。 他扬起唇角,嗓音低醇:“其实男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江偌不知他这话真话还是反话,因他那笑意过分温和,让她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试着答:“我也不是那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陆淮深接话快得她猝不及防。 江偌想了想说要不咱们换个角度想,“那你不如这样想,以前你委屈我不让我做陆太太,现在我委屈你做男朋友,我们也算扯平了?” 陆淮深松开她:“扯不平,虽然你这角度新奇,逻辑强行通畅。” 江偌主动踮脚搂住他,嗓音又柔又轻:“今时不同往日嘛,你我都有苦衷不是吗?” 她主动投怀送抱什么的,陆淮深向来不会拒绝,嘴上说着“少来这套”,手上动作却一点不含糊。 江偌一喘,拍他后背:“洗澡,都是汗。” 那谷欠望又从晚饭时便开始积攒,陆淮深只跑了会儿步,精力哪能发泄干净,拉着她来了场持久运动。 江偌冲洗完出来,已经筋疲力尽,躺在床上发现手机屏幕亮着,不停有微信消息进来。 她点开才发现翰宋把她拉近了高中班级群,群名:城乡结合部夜总会。同时微信界面还有几个新的好友申请。 翰宋的聊天框里有一条未读信息,是一个小时之前,他刚把她拖进群里,发消息问她:群名刺不刺激? 江偌顿时觉得太阳穴跳得欢快,刺激你妹啊刺激。 第158章陆淮深从未跟她提过,她从何答起? 江偌退出聊天框,又点进好友申请列表,好友申请都是来自群里的高中同学,对方也都发了备注,男女都有。 江偌看着那些名字,上学时跟他们基本都没什么交集,甚至在她脑海中印象都在淡化。 最后还是加了好友。 常人无法避免的好奇心怂恿之下,江偌一一点开他们的朋友圈,随便翻了翻,发现这些人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有晒世界各地的旅行照的,也有玩豪车名表的,也不乏家庭一般但学习努力者,进了国际企业或机构,却也是世界各地出差,抱怨工作时也透着冲劲和满足。 反观她的朋友圈主页,相当空白乏味了,寥寥数条,一翻到底,旅行照里也没有一张是正面照。而且自从家里出事之后就再未更新过,最后一条动态停留在一月份。 自那之后,连学业都不得不先放弃,至于度假她想都没敢再想。 江偌一边心中感慨着意外来得总是猝不及防,一边关掉了手机。 陆淮深不知临时又有什么事,刚又去了书房,房间门没关严实,虚掩了一条缝隙,江偌盯着那条缝,渐渐支撑不住困意睡去。 次日她却又重新领会了一次,什么叫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本来约好今晚见面的杜盛仪又毁约。但这次是杜盛仪亲自打给江偌道歉,说她这边临时出了点意外。 江偌坐在办公桌前,无奈地撑着头,反应还不能太过激,尽量语气平和地问:“不知是什么意外?有我们能帮得上的地方吗?” 前面那句才是她想问的,后面那句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问题显得顺理成章且不引起对方反感,一言一行都要考虑都她的感受。以她目前的职位,的确没有资格站在高点质问杜盛仪。 “没什么,”杜盛仪顿了一下,语气听来还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那般,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本以为她要避而不谈,谁知她接着道:“就是有人不想让我接DS的代言,其实我个人还是很希望和你们公司合作的,只是需要点时间处理我这边遇见的麻烦。” 江偌半信半疑,沉默片刻还是回了行。 上头时刻催着,她插手不了杜盛仪的事情,也无权做主是等待杜盛仪解决了自身困难再谈,还是就此换一位代言人,现在合同还没签,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她能做的是将情况报告给上级,拖延久了她和王昭也不好做。 说完就要挂电话,杜盛仪却又说:“其实这事你们公司帮不上忙,不过江助理你倒是……”说到这儿,她声音有种不自然的戛然而止,话锋一转又说:“算了,当我没说。” 江偌一头雾水,那边已经挂掉了电话。 能左右杜盛仪决定的,江偌能想到的,除了杜盛仪的经纪公司,就是竞争对手。 DS作为全球知名的高端酒店品牌,就杜盛仪当前的名气来说,接下这份代言,给她带来的利大于弊,公司理应不会阻止。 至于竞争对手,原本待选的那几位,要么是一线流量女星,要么是走大荧幕路线的青年花旦,杜盛仪除了曾经的模特身份在国际时尚圈稍有影响力外,名气较之她们,还是稍微差了些。而且她们对于国际酒店的代言,似乎并不是那么看重,所以也没必要恶性竞争。 江偌百思不得其解,仔细想了会儿杜盛仪说的话,总觉得漏掉了什么,却毫无头绪。 她将这消息告诉了王昭。 “我昨天就猜到苗头了,这事儿肯定又要出岔子,”王昭气不打一处来,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这时陈姝姝看见江偌过来,特地上前打了声招呼,随后目光不经意在她脚上扫过。 江偌靠着王昭的办公桌,往后收了收脚,她今天穿的是一双白色尖头的细高跟。 陈姝姝问:“对了,你们知道梧桐街有一家很有名的粤餐厅吗?” 江偌抿唇,垂眸的时候,余光发现王昭在暗中给她使眼色,她才抬起头看向陈姝姝,微微一笑:“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陈姝姝挑了挑眉:“我昨晚刚去吃过,味道很好,推荐给你们。” 江偌依然笑着说谢谢,办公室内风起云涌,良恶性竞争都有,江偌的原则是只要对方不太过分,那就尽量维持表面太平。 陈姝姝却对江偌这种人表示反感,表面待人接物温和有加,谁知道背后有没有另一幅面孔。 她扯了扯嘴角敷衍一笑,又向江偌打听:“杜盛仪那案子进行得怎么样了呢?” 江偌刚想要回答,王昭坐在办公桌后,将手上转着的签字笔往桌上一拍,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回:“跟您几毛钱关系呢?” 说完翻了个白眼,站起来,拉着江偌去了茶水间。 茶水间里空无一人,正方便讲私密话题。 王昭透过玻璃望向陈姝姝,“自己倒是心虚,不打自招了。为了个职位,连董事都勾搭上了,只会使这种败人胃口的招数。” 江偌叹气:“现在杜盛仪那边也没有进展。” 她其实有些愧疚,本来以为这是件轻松活,能帮王昭升职,谁知反而将她绊在了这案子上。 王昭心里一直装着升职的事,也受杜盛仪那事的困扰,“我有个同学在公关公司,跟很多明星团队有合作。听她说之前有个女明星为了争一大牌彩妆的代言,跟品牌的对头见了面,表面上放出风声在跟人谈合作,私底下却是态度模棱两可地吊着人家,为了自抬身价,争抢资源而已。娱乐圈这种事屡见不鲜,只是这杜盛仪我原本瞧着她是个心高气傲的,谁知是这幅德行!” 江偌说:“她过几天不是有部电影要上吗?或许是相等电影上映后看看观众反响,如果电影爆了,她名气大涨,自然是代言接到手软。若是不理想,再接下DS的推广代言,届时对她也没什么损失。” 王昭知道那部电影,她说:“就算爆了,带火一个女二的几率能有多大?再说了暑期档那么多电影上映,热度也不能维持多久。” 江偌说:“我等会儿跟Gisele说一下这事,如果杜盛仪那边确实协调不过来,看能不能换人。” 却不知,她进了办公室刚要说这事的时候,Gisele看见她,突然就想起来了,说杜盛仪的经纪人亲自打电话过来解释,杜盛仪最近跑电影路演,行程错不开,等路演结束后再谈。 江偌有些懵,两边口径竟不一样? 思量再三,既然Gisele已经开口准许往后推时间,她便也没再说什么。 有趣的是,下午的时候她又接到了杜盛仪助理的电话,说是为表歉意,送了四张首映礼的票,请他们提前看电影,并诚邀Gisele和钟慎出席。 那票下班前就差人送来了。 这一场首映礼邀请的都是业内人士以及媒体。 Gisele自是不会去的,让她看近两小时的中国武侠片,她会睡过去的。但她却要求江偌和王昭去,她俩是主要接洽人,去了美其名曰给杜盛仪面子。 “给她面子?她怎么不给我们面子?” 王昭说这话的时候是周六傍晚,两人已经坐在了电影院里。 她们在中间靠后的位置,前面坐着一对明星夫妻,左边隔了两个位子坐着一名青年导演和制片人。 王昭说完又看了眼旁边的空位:“你说钟总会不会来?” “估计不会吧,DS又不是投资方,CEO不至于为了一个没定下来的推广代言人跑来看场电影。” 江偌觉得这是情理之中,但未曾想不是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钟慎来了,在电影刚开始播制作公司片头的时候。 光线不好,三人一打照面,点个头招呼一声便安静下来,钟慎坐在了王昭旁边。 江偌喜欢看好莱坞科幻,心目中最经典的武侠片是《卧虎藏龙》,看演员的阵容,好多都是年轻面孔,便也提不起太大兴趣。 她意兴阑珊地支着下巴盯着荧幕,突然光线更暗,荧幕底色漆黑,最开始,用白色小字列出出品人,江偌扫了一眼,怔住。 身旁的王昭也激动地拍了拍她,讶异程度不下于江偌,“博陆投资了这部电影吗?” 江偌哽住,答不上来。因为陆淮深从未跟她提过,她从何答起? 她在出品人一行中看到了陆淮深的名字,她以为自己眼花,可王昭分明也看见了。 博陆需得是主要出资方,陆淮深的名字才会出现在出品人行列。 王昭又好奇:“博陆集团也开始发展娱乐版块了?” 江偌“嗯”了一声:“应该是吧。” 看电影的时候,江偌没看进去,不对她的口味,果然是提不起她的兴趣,所有色调都是灰沉沉的,冷兵器时代的兵戈相见也拍得差强人意,所有注意力倒是被杜盛仪吸引去了。 片中杜盛仪饰演一名女将,英姿勃发,棱角锋利,却爱上了世子身份的男主角。女将军在战场上铠甲茫茫叱咤风云,下了战场却穿上罗裙,为男主争权夺利付出一切。 奈何她是女二号,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她却始终没有姓名。 当然,这个角色的设定还是挺打动江偌的,但不知为何,杜盛仪演出来,她似乎便没那么喜欢了。 第159章看来想讨陆总欢心,还真是不容易 电影播放完之后是媒体见面会,江偌和王昭本打算看完电影走人,但在这之间有观众采访环节,无一人离席,都在鼓掌欢迎主创上台。 江偌跟王昭此刻要是起身离开,看起来定然突兀,也不礼貌,便也安分坐着。 那边王昭也跟钟慎聊上了。 王昭十分擅长拿捏与人相处的度,与上司交流,既不会逾越上下级界限,也能游刃有余地活络气氛。 江偌就要中规中矩许多了。 一来,众人皆知她的顶头上司跟钟慎的关系形同水火,她不能过分热络,原则上该避的嫌还是要避。二来,人际交往确实是她的弱项。 但能进DS归根究底是承蒙钟慎相帮,虽然她自作多情猜想过钟慎别有目的,然而这么久以来都相安无事,所以她自认为对待钟慎的态度不能太过生硬。所以聊起来的时候,她也会摆正心态,适时发几句言。 现场并不安静,第一个被进行观影感想采访的媒体人,从片中情节引申到了爱情论,论调还在向世界观层层推进,好在这人肚子里也是有墨水的,言语诙谐幽默,引得全场气氛高涨。连江偌这个没怎么认真看剧的人都慢慢开始跟着他的思路在走。 发言之后,掌声经久不息。 接着主持人又寻觅下一位观影人,名人明星自然是重点采访对象,角度切入点自然没有人家文人级别的精彩,江偌和王昭已昏昏欲睡饥肠辘辘,两人来前都没吃饭,还等着结束之后去觅食。 采访进行到大半,渐渐有人离席,江偌跟王昭商量:“下一波人离开的时候,咱们也跟着走了吧。” 王昭赞同。 再看钟慎,已经看了好几次表。 王昭问:“钟总有事?” 钟慎说:“倒是没什么急事,只是到了饭点了,也没什么留下来的理由。你们要走了吗?” “就走了。” 钟慎笑笑,指了指右边刚站起来的几人,大概意思是:时机到了,一起走。 江偌迫不及待半躬着身站起来,哪知道忽听做互动的主持人道:“那就这位小姐发表一下看法好了,刚好话筒传到你那儿了。” 话音未落,一只话筒被前排一人递在了眼前,江偌顿时怯场,这一出乌龙搞得她措手不及,接了不知说什么好,不接又不礼貌,并且肯定会给人一种羞怯怯落荒而逃的观感。 江偌一咬牙,接过话筒。 给她递话筒的居然还是一名当红男星,年轻却不是走小鲜肉风格,荷尔蒙爆棚,相当有男性魅力,还冲她一笑。 作为有夫之妇的她,也控制不住脸色一红,“谢谢。” 主持人调侃:“秦先生不愧是行走的荷尔蒙啊,谁都能迷惑。快停止散发魅力吧,你这迷人的家伙,我们还要采访这位小姐呢。” 那位秦姓先生尴尬一笑。 迷惑二字用得江偌心里不大舒服,作为女性,很是有被冒犯的感觉。公众场合,她也不能拉下脸来,嘴角弧度淡了下来。 那主持人很快将话题带到了电影上,问江偌有什么观影感受。 江偌不是什么专业影评人,在她眼里看来剧情来说没什么新意,她也不想长篇大论。 她想了三秒钟,说:“我很惋惜将军的付出,她很执着,可情爱之事太过玄学,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将军明知世子在利用她,依然心甘情愿付出,其实她也奢望世子爱上她,这是她的强求。其实她值得更好,但她若轻易放弃,将军就不是将军了。其他,就没什么说的了。” 江偌其实说得很官方,但是别人都在赞颂世子对女主的情深,只有江偌将眼光放在女二号身上。 主持人看向杜盛仪说:“将军,您认同这位小姐的看法吗?” 主持人意在让杜盛仪和江偌互动,但杜盛仪在镜头前高冷话少是出了名了,点头说同意,“谢谢江小姐关注将军。” 主持人好奇:“哦?二位是认识的?” 杜盛仪说:“对,江小姐是我邀请来的合作方的负责人。” 随后目光放在江偌身上,朝她微微一颔首。 江偌回了个笑。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杜盛仪本人,依然低调寡言,高挑精致,本来独自站在最左,还是别人把她推到靠中间的位置,但她即便只是安静站在那儿,也是遗世而独立,气场不容忽视。 江偌说完,坐下后和王昭相视一眼,耸耸肩。引来场上一轮关注之后,也不好立刻走人,又坐了几分钟后才离开。 离开的时候通向影厅门口一段缓坡上被主办方临时铺了红毯,人来人往,红毯起了皱,那儿是厅内厅外交接地方,光线没那么好,江偌也没低头看路,穿的又是平底尖头单鞋,鞋尖一脚被红毯绊住,猛地踉跄了一下。 身后忽然有只手拉住了她手臂,帮她稳住身形。 低醇的男声问:“没事吧?” 江偌回头,正是那位又帅又有型的秦姓男明星,对于之前被人调侃的事她倒没刻意记在心上,坦然说谢谢。 钟慎提出请二人吃饭。 江偌说她和王昭准备就在商场里找地方吃饭,商场所在是购物中心的集中地,两人打算吃完再去逛逛街。 钟慎说:“既然你们有活动,那就算了。” 王昭说:“以后还有员工聚餐呢,您别怕没机会请客,到时候我们可不会心疼你的钱包。” 钟慎笑笑,走了。 一码归一码,王昭和江偌都没那个胆子让钟慎单独请吃饭。 走出一段距离,王昭转身见钟慎进了电梯,才敢说:“你别说,钟总还真是挺闲的,你说他为了什么啊?你们家那位是投资人都没来呢,他作为一个跟电影女二号有合作的公司老总,居然纡尊应邀。会不会是专门跟Gisele对着干?还是说,杜盛仪从众多人选中脱颖而出,全都是钟慎暗箱操作?他潜了杜盛仪啊?!” 江偌:“……你的猜测总是这么新颖又跳脱。” “那我可真猜不到钟慎是哪根筋搭错了,要不是Gisele下令,我才懒得来,浪费时间。” 吃完饭,江偌跟王昭去逛街。 王昭家境殷实,逛的也都是高端商场的名品店,两人审美相投,但江偌现在不敢大手大脚花钱,即便现在经济无忧,却仍有未雨绸缪的后怕心理。 只是最近她热衷于买套装,专挑气场尖锐的职业风,看中了一件真丝衬衣和黑色包臀裙。衬衣是褶皱深V领设计,胸开得很低,但是有一只简洁的胸针可以收领,干练又性感。 江偌拿了这套去结账,打开钱包准备刷卡的时候,看见包里卡位上一张黑卡,那是陆淮深之前给她的副卡,但她从来都没用过。 江偌顿了一下,将自己的卡塞回去,取出那张卡递给收银员。 刚结账离开走出商场大门,陆淮深的电话就来了。 江偌接起。 陆淮深问:“你看完电影了?” “看完了。” “买了衣服?” “对。”她刷卡,应该是有消费信息发到陆淮深手机。 “吃饭没?” 江偌:“吃了。” 那边没声儿了,江偌觉得自己好像答得太敷衍,又主动问:“你喝酒了?”她听着他声音有些懒散,带着些微沙哑的鼻音。 他说:“就喝了一点儿。” “记得让司机过去接你,别酒驾。”江偌看看身旁的王昭,准备快点结束通话,不能把伙伴晾在一边。 陆淮深说:“我这儿就快要结束了。” “好的。” 陆淮深沉默一会儿后说:“挂了。” 江偌挂了电话,正要将手机放回包里的时候,他又打过来了。 江偌刚接通,就听他说:“你离我这儿挺近,你到我这儿来,等下一起回去。” “可我跟王昭在逛街呢。”江偌看向王昭。 王昭立刻凑近手机,拆台道:“不不不,我们已经打算回家了。” 陆淮深说了个地址就挂了电话。 两人分别后,江偌打车去了陆淮深跟客户吃饭的地方。 下了车,她站在酒店门口刚准备给陆淮深打电话,就见他正从里面出来,衬衫西裤,挺拔如斯。 他也盯着她看,对视使江偌微燥,不着痕迹别开眼去。 陆淮深朝她走近,手轻揽住她的腰,“装不认识呢?” 他身上有烟酒味,江偌凑着鼻子上前嗅了嗅,半笑不笑地抬头:“对方安排的项目还挺精彩的?” 他挑眉说:“没什么新意。” 她穿着平底鞋,不踮脚的时候刚到陆淮深下巴的位置,凑近的时候,发顶贴着他的下颌,身上发间都有股淡淡的香味,那是江偌的香水味道,尾调柔软好闻的。 陆淮深闻着她的味道,被饭局上浑浊气味冲得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身心都舒畅不少。 江偌抬头看向他微醺后格外澈亮双眸,故作叹息:“看来想讨陆总欢心,还真是不容易。” 陆淮深低头凑近就要亲她,江偌倏地将脸一转,“周围都是人呢。” 泊车的门童将车开来,陆淮深顿了下,说:“你开车。” 说完便坐进了副驾驶。 第160章对我的过去感兴趣就直说 江偌顿足了有那么一两秒,才跟着上了车。 不同于陆淮深开车时常常只单手掌控方向盘的潇洒懒然模样,她开车的时候很专心,两只手规规矩矩扶着方向盘,盯着路况的目光晶亮。 今天是周五,临近深夜的街上依然熙熙攘攘,市中心又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红灯设得多,等待时间又长,以至于等绿灯路口前车子排起了长队,一点一点往前移动。 江偌放在包里的手机响起来,电话是程啸打来告诉她,他们打算后天回来。 这段时间里程啸跟江偌的联系倒是不多,隔个一天两天给她和乔惠打个电话报平安,反而是陆嘉乐每天都要在微信上找她好几次。 前两天上午给她发一张乡间池塘照,感慨“空气真新鲜又是新一天”,傍晚又发来自己坐在小院儿藤椅上傻笑的照片,身后是绿昂昂的参天老树,小姑娘脸颊热得通红,手里的小风扇将刘海扇成八字,露出饱满的大额头,说乡间好是好,就是蚊子咬了满腿包。 陆嘉乐离开两天后,江偌跟季澜芷联系过,季澜芷说陆嘉乐好像在故意逃避家里的事情,也在躲着她和陆清时,打电话过去她不发脾气了,但是话也少了,母女两说不上几句,陆嘉乐也不会发好玩的日常照片给她,更别提陆嘉乐根本不接他爸的电话,更不回微信。 江偌想着季澜芷思女心切,会将陆嘉乐发来的照片转发给她。 江偌问程啸:“需要我来机场接你吗?” 程啸说:“不用,陆缄家里有车来接,你就懒得再跑一趟了,后天是周一,你上班也走不开。” 江偌像惯常一样叮嘱他注意安全,别跟着陆缄胡来,照顾好陆嘉乐。 挂了电话,陆淮深问:“也不一定是陆缄会带头胡来。” 不用开车的人悠闲地坐在那儿,舒舒服服地支着头,长指无节奏地翘着膝盖,随性散漫的模样。 江偌理所当然说:“陆缄性子本来就更野,家里又惯得随心所欲惯了。程啸就要冷静成熟多了。” 他微微侧转过头望向她模糊光线下格外柔丽的脸庞,“那不一定,这个年纪的孩子再成熟冷静又能成熟冷静到哪儿去?平时越是约束压抑着天性的,胡来起来越是管不住。” 江偌心里立刻不舒坦了,就像自己家引以为傲的三好孩子被人说了坏话,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护短。 “程啸怎么就成约束压抑了?难道只有放纵才是青春期孩子的天性?”江偌说完停下两秒,有意挖坑引他跳,“想必陆总是过来人,才能这么一口咬定。” 只是江偌段位不够,当她的称呼从“陆淮深”变成了“陆总”、“陆先生”或是“陆老板”的时候,陆淮深便能自然而然地闻到一股不对劲。 他淡定说:“你难道不是从十几岁过来的?” 江偌哽了下,反驳道:“我说的不是那意思。” 陆淮深在她还没说下句时就打断她:“那是什么意思?” 话没说完的江偌一口气堵在胸口,不抒不行,“意思是,只有放纵过的人,才认为那是天性正道。” 陆淮深不接话,只是极有深意地嗤笑了一声。 那笑让江偌觉得他仿佛是在容忍一个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的小孩子,她没来由的受到一股打击。 她冷静望着前方,半不认真道:“陆总以前是怎么个放纵法,说出来让我们这些只会压抑本性,约束自己的人开开眼界呗。” 红灯又变绿灯,江偌给了脚油,加快车速通过十字路口。其实话一出口后,她的心跳也跟这车速似的突突加快了两拍,隐约是在害怕被他察觉那脱口而出的,是她问不出的疑惑和她的千头万绪。 “对我的过去感兴趣就直说。”他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慵懒,还有些酒后的意兴阑珊。 江偌在他说话时偷瞟一眼,发现他盯着自己,噙着笑意的双眼在幽然中深邃而明亮。 她心下一跳,口不对心:“那倒不是,我只是为我弟弟抱不平而已。” 江偌没再看他,但余光总觉得他在盯着自己。他的目光即便淡淡,也充满威仪和审量,仿佛总是带着穿透力,能看破假象,直击心上。 江偌被他看得蛮不自在,稍一紧张,心思也渐渐飞到九霄云外,车子方向也越来越偏,差点开进旁边车道。 “你是不是开车习惯性走神不看路的?” 陆淮深的声音忽然唤醒她,她立刻修正方向。 后面一辆车真是看不下去了,一直用喇叭滴滴她,后来那车变道跟她并排,等红绿灯的时候降下车窗,那大哥正想嘲两句,一看是个女人,想了想,又看了看她副驾驶的男人,将话吞回了肚子里,无语地冲她翻了个白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偌羞愧。 陆淮深还在旁边泼冷水:“看见没,不好好开车是会被别人翻白眼的。” 江偌闷不吭声地哼了声。 陆淮深属于喝酒不上脸的类型,说白了就是特能装,装作没有醉,偏偏脚步还平稳,谈吐还清晰。但是有一个特点,他喝了酒后眼睛格外的亮,尤其是有醉意的时候。 江偌偶然发现后,便是以此判断。但无法断出的是,他醉酒的程度。 直到回了家,陆淮深上了楼便倒在床上,手搭在眼上挡光。 陆淮深通常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换衣服,如果晚了,比如今天这样,会直接去洗澡。 江偌在衣帽间换了身舒服的家居服,出来见他已经躺下了,她上前去拍拍他的小腿,“你洗了再睡呀,别穿着衣服躺床上,身上又是烟味又是酒味的。” 陆淮深喝多了酒本就头疼,兴许是觉得她聒噪了,抬脚就勾着她的腿绊住她,江偌站不稳,膝盖一弯往他身上扑去,陆淮深伸手将她稳稳接住。 江偌撑着他胸膛半抬起起身子,换衣服时将头发随便挽在脑后,额前有几缕较短的发丝扎不稳,此时发梢在陆淮深脸上鼻子上晃来荡去。 陆淮深皱了皱眉,将她的头按下去贴在胸膛上。 江偌听着他咕咚咕咚的沉稳心跳,她顿住,心中难以自抑地一阵悸动。 “你是不是喝多了?”她不动,就这样贴在他身上。 回来时开着车窗吹了风,他身上沾染的烟味已经散去,再加上室内低温,多了几分清冽,他自身的味道也越发清晰,充满了健康干净的雄性气息。 江偌极是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于是凑近又往上嗅了嗅。 “喝没喝多你不知道吗?”陆淮深带着鼻音,一只手压在她腰上,说完用手来回在她腰背处抚摸,动作轻柔又夹杂暗示。 江偌一愣,“醉没有?” 他依然紧闭着双眼说:“有一点。” 江偌稍微爬起来,用手抱住他的头,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真的只有一点?” 陆淮深睁开眼睛,那双湛黑的眸已经不再清明犀利,茫然中带着慾。 江偌笑着审视他,自顾低喃:“看来还醉得不轻呐。” 第161章我已经结婚了 陆淮深反应有些迟钝,看着她许久,才压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唇往自己面前送。 江偌这才笃信他已经醉得不轻。 卧室里格外安静,呼吸逐渐急促的频率异常明显,唇舌纠缠的声音也令人脸红心跳。 但她上他下的姿势,江偌哪怕趴在他身上,没一会儿也就觉得脖子发酸,躺着的人却惬意又享受。 她离开他稍许,右手肘撑在床上借力。 陆淮深睁开混沌双眼,一动不动盯着眼前人,酒力发作,他有些困,思绪也不太清晰,但刚才唇间触感又让他回味,遂干脆侧起身将她压在身下,手臂枕在她颈后,低头咬着那片绵软,可劲儿厮磨了一会儿。 手也从她衣摆下钻进去,对里面的光滑柔软爱不释手。 江偌唇瓣充血通红,她费力将他推开,“你去洗澡吧。” 陆淮深呼出一口浊气,看了眼抵在胸膛上的双手,握住一只,重新倒回她旁边。 江偌也有点喘,见他又闭上眼了,踢掉拖鞋踹了踹他的腿,“诶,你动一动。” 他含糊道:“你不让我动。” 江偌:“……” 刚才都来了点感觉,但其实也不是那么强烈,温存与欲,其实温存占大部分,让人心中柔软自不可言喻。 江偌见他一会儿醒一会儿睡的,心中起了心思,凑到他耳畔问:“今晚喝了多少?” 他不改口径:“一点。” “一点也醉这么厉害?”陆淮深的一点,可能是她醉得不省人事的量。 那他回来时一路上的清醒,都是装的? 他又问:“有没有女人?” “有。”他勾了勾唇角。 江偌被迷了心智似的,爬起来俯视着他,他处于放松状态时,薄唇微抿,刚才那温和一笑,唇角翘起,令她醉心得很。 她伸手,指腹在他胡茬上摩挲,打量着他清朗的眉目,灯光下高挺的鼻梁在一侧留下小片阴影。 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分明就是她最钟意的类型。 有多少女人初时见到这张脸的时候,会心跳加速? 女人心中多少都存在幻想,尤其是十几岁的青春少女。她见他第一眼,除了喜欢他那张梦中情人的面孔,还有那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气质与气场。她曾怀疑,自己就是言情电视剧和看太多,这人的外形满足了她脑海中对完美男人的所有幻想。 可直至后来幻想破灭,即便愧疚和恨意充斥心中,偶尔午夜梦回还是想起他时,却搞不清那是怎么一回事了。 上大学的时候,某次同学聚会中,班里一位来自香港的同学献唱了一首粤语歌,具体什么歌她当时没印象,却独独记得一句歌词:“其实每次见你我也着迷,无奈你我各有角色范围。” 其实那时候她跟陆淮深看似已经是两条平行线了,不大愿意去想起他。结婚后,她隔着太平洋和异国国土,想起这词的频率越来越高。 她觉得都是折磨,她甚至不敢回去,怕见到他怨恨的眼神,怕被冷眼相待。 可有些人甘愿受折磨,不都是期盼着折磨之后那一瞬之间的快慰么。 现在么,缺少天时地利,要论那得到的失去的,远比快慰来得复杂得多。 她回过神,又仔细端详他,依然被那难以抗拒的悸动填满心扉。 江偌细声细气地接着刚才的问题问:“有你喜欢的吗?” “别给我挖坑。”这是一道送命题。 “避而不答,就是默认。” 得,弄巧成拙。 他说:“没有。” “晚了。”江偌不买账了。 江偌不怎么过问他的行程,自然也不会去问他和席间女士相处如何,并非是信任也并非不信任,而是知道他的身份和工作,应酬在所难免,如果他每应酬一次,她就问一次,容易引起对方厌烦,也是对他的不尊重。 当然,这也是她在知道陆淮深不会将工作和私生活混为一谈的前提之下,如果她没明白这一点,她跟陆淮深就没有现在,也不会有以后,她会早早就将界线划明白。 陆淮深搂着她,没动静了。 江偌拍拍他的脸,他哼了声。 她安静了一会儿,问:“我今天看电影的时候,好像在片头看见了你的名字。” “嗯?” 他这声反问,有点本能应声的意思,江偌不知道他将她的话听进去没有。 “博陆投资了那部电影吗?” “嗯。” “没听你提过。”包括她说起杜盛仪的事时。 他说:“不是什么大项目,印象不深。” 江偌看他一会儿,点点头低声道:“这样。” 陆淮深睡了过去,意识朦胧,江偌给他煮了醒酒汤喝,又给他脱了衣服,在浴缸里放满水,扶他去浴室洗漱。 最后她扶着人高马大的他站在盥洗台刷牙的时候,她气喘吁吁地咬牙切齿:“以后再这样,我就让你醉死在地上,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她浑身几乎都快湿透,把他扔浴缸里之后她就没管,以为他自己清醒了自己会出来,结果过了好一会儿发现没动静,进去之后发现他在浴缸里睡着了,水都快凉了。 她过去拍醒他,陆淮深悠悠转醒,一言不发看她半晌,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伸手就要将她拽进水里。 陆淮深现在清醒了些,闻言笑着斜她一眼,在她屁股上涩情地拍了一把,“矫情。” 他穿着胸襟大敞的浴袍,湿润发梢搭在额前,那一瞥的眼神流里流气的,江偌差点被迷昏头。 江偌拿吹风机将他短发随便一通乱吹,然后将他赶出浴室。 她洗完澡,陆淮深似乎已经睡熟,她刚躺在床上,他的手就摸过来了。 江偌望着天花板,“我好累了,大半夜了,你不是醉昏头了吗?” “我做事向来讲究有始有终。”他覆在她身上,密密麻麻的吻从脸上往下。 江偌无语,一边缩肩膀,一边竖了个大拇指:“兄弟,佩服。” 陆淮深一愣,将愈发向下的头抬起来,皱眉挺不乐意地说:“谁要跟你做兄弟?你先问问陆老二他允不允许。” 江偌大脑轰然作响,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 翌日江偌是被Gisele的电话叫醒,要她起草一份文书,并强调事从紧急。 陆淮深也被电话震动声吵醒,江偌起来后,他翻了个身,卷着被子继续睡到快中午才起。 洗漱完,他四处没见着人,进书房的时候,过然见江偌占了他的书桌在敲电脑,他走过去看了眼,江偌捂着屏幕赶他走,护宝似的,“这是公司机密。” 陆淮深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瞧你那稀罕劲儿,加班给你多少工资?” “没……” “不人道,要不要考虑跳槽?” 江偌目光一亮,傲娇地挑挑眉:“你这是在挖我?” “来吗?” 江偌相当得意:“不来。” “我说真的,DS现在就是一是非地,前途堪忧。” 江偌想也不想说:“我也说真的,我待得挺好。不过,为什么说是是非之地?” “内部矛盾太严重了,你不是知道。” “你也知道,可你不依旧想跟DS合作?” 陆淮深提醒:“那不是合作,是入主董事会,合理分割他们的资源,让他们的利益,变成博陆的利益。” 江偌垂眸,显然陆淮深更有意愿跟大公子合作,想起Gisele付出过的心血,忽然有些不忍。 她咕哝道:“资本家。” 陆淮深撑着她身后的椅背,附身在她耳边说:“这是行业约定俗成的规则,优胜劣汰,利益争夺,本就残酷。” 江偌略微失神了一阵,有些怅然。 晚上要去王昭新家吃饭,刚好陆淮深也有事要出门,她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儿就去化妆换衣服。 陆淮深已经在楼下等了她好一会儿,她最后在鞋柜里选了双豆沙色绑带芭蕾鞋,她小腿细长,穿这种鞋显腿长又衬得肤色白皙,配了件风衣材质的吊带连衣裙,显得年轻但不稚嫩。 出发前江偌还在愁带什么礼物,陆淮深说让她去地下酒窖里选一瓶酒。 江偌不会选,让陆淮深去挑一瓶。 陆淮深拿了酒上车,江偌发现还有袋西班牙火腿,路上她又去买了水果篮和一束鲜花,终于两手满满。 下车时,陆淮深问:“晚上我过来接你。” 江偌比了个OK,背上包准备下车,“不过要是太晚我就睡我小姨这里了,反正比较近,我打算吃了饭过来看看她。” “嗯。” 江偌打开车门,陆淮深突然问:“你都不问我去哪里?” 江偌不明所以,他明知她没那个习惯,但察觉他语气似乎有深意,便顺着他的话问:“你去哪里?” 他看了她两秒,不着痕迹转头:“赶紧去吧。” 江偌下了车,不知道他突然为什么那么问。 直到上了楼,王昭听见声音来开门,看见她双手拿满东西,赶紧接过,问她怎么来的。 江偌说:“陆淮深送我过来的。” 王昭拉住她问:“你没叫他一起来啊?” 江偌说:“他待会儿有事。” 王昭接着又问:“那你跟他提这事没有。” 王昭之前就说除了父母,只叫了她一个人过来吃饭,江偌深知陆淮深这人老板气比较重,跟王昭本来就不熟,更别说王昭的父母了,叫他过来不太合适。 江偌跟她这么说了,王昭惊了片刻,数落她:“到现在你还把你们俩的生活和朋友圈划分得这么明显吗?别忘了你们是夫妻。” 江偌想想,似乎是这样,除了在家里,他们互相独立于对方的圈子之外。 王昭直摇头:“讲真,我真是从来没见过你们俩这样的夫妻。” 江偌不服,诚恳地告诉她:“所有的‘没见过’,都源于目光短浅。”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想起了刚才陆淮深没由来的问话,冗杂的情绪忽然爆开,回想他的反应,她心里不是滋味。 王昭的爸爸已经开始在厨房忙活,在客厅的王昭妈妈听见响动,又久不见人进来,走过来:“是不是小江来啦?” 听见声音的王昭爸爸也从厨房探出头,江偌重新提起精神,笑着跟王昭父母打招呼。 “来来来,小江快进来坐,来就是啦,还带这么多东西。”王昭妈妈热情好客,指挥着自己女儿带江偌去参观一下新家。 王昭的新公寓很宽敞,北欧风的装修,色调简洁明亮。 没过一会儿,王昭被喊去包饺子,王妈妈端着调好的馅儿出来,“不是喊着要吃饺子吗,自己来包。” 江偌坐着也没事,加入了包饺子大军。 王妈妈聊天时频频看向江偌,越看越喜欢,正好前些日子跟邻居聊天时,邻居太太的姐姐的儿子到了适婚年龄,请她帮忙留意有没有年纪合适的小姑娘,今天第一眼看见江偌,他就起了这心思。 琢磨了好久,王妈妈才旁敲侧击问:“小江你是几月份的生日呀?” “三月份。” “你比王昭要小一些吧?” “小差不多两岁吧,我二十三了。” 王妈妈心里一拍手,邻居姐姐家的儿子二十六,多好的年龄差呀! 她喜形于色,直奔主题:“那你有没有男朋友啦?” 王昭明白过来自己老妈的意图,打断她:“妈!” 王昭之前没提过江偌的感情状况,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亲妈什么时候会当起媒婆来! “怎么了呀?女孩子到了年纪就可以谈一谈了嘛。”王昭妈妈瞪她,转头又兴致勃勃跟江偌说:“小江,阿姨跟你讲,我们邻居太太的姐姐有个儿子,二十五岁,我看过照片,长得又高又帅,家里是做生意的,男孩子是在英国读的硕……” 江偌不好意思地说:“阿姨,我已经结婚了。” 王昭妈妈诧异得合不拢嘴,震了好久,不敢置信问:“你二十三岁就结婚啦?” “是的。” 王昭妈妈失落了好一会儿,“那个男孩子真是很不错的呢。” 王昭:“打住,人家老公也很不错,条件可比你那邻居太太姐姐的儿子好多了。” 第162章我有将他放在心上 这下王昭成功引起她母亲林女士的一轮炮轰:“你好意思咯?人家小江二十三岁都结婚了,你二十五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江偌这时候不敢火上浇油说自己其实二十一就结婚了。 林女士忽然停下手里的活,跟自己女儿抛了个眼神过去,打商量道:“诶,那要不然你去跟这个小伙子处处?” 王昭一早就表过态,二十八岁之前都不要给她相亲,不然就翻脸。不然林女士早就把相亲这事儿给她提上日程了。 她主要是不相信她母亲的眼光,相亲对象大多都是别人介绍来的,且不说这么优秀的男人,身边不会缺女人,要是真有,条件这么好的男人,人家为什么不往自己家里揽,反而要介绍给你啊? 都是人,都信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 王昭嘴角一耷:“处什么处,二十六的男人,嫩得跟豆芽菜一样。” 林女士嗬了一声:“有就不错了,你还挑人家年纪?比你大一岁哪里不好啦?二十六的都太嫩,那你想要多少岁的?七老八十的老白菜帮子?” 王昭捻起一张饺子皮,慢条斯理往里勾馅儿,“要是跟我各方面投契,就算是耄耋老头,也不是不能考虑。” 林女士气得瞪大眼,抬手就要越过桌子抽她,“你个混球!那么大年纪,你嫁过去是想给人家做后奶奶啊?” 王昭嘿嘿一笑:“不仅有免费儿子,还有免费孙子外孙,跟我同龄的得叫我一声奶奶,我连生孩子这事儿都省了,何乐而不为啊!” 林女士气得差点两眼一翻,忍无可忍问道:“那我跟你爸是该叫他女婿,还是该叫叔?” 王昭越说越来劲,唱戏似的比划着说:“你想想啊,人家比你大一辈,你们要叫人女婿,这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啊。” 林女士二话不说,拿起擀面杖就要揍她。 穿着围裙的王爸爸从厨房背着手踱步出来,跟领导调节员工矛盾似的,“别那么大火气嘛。” 这个家里,夫妻俩的角色分工一向明确,妈妈唱红脸,爸爸充当和事佬。 王爸爸摊手,安慰老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呢?缘分到了,自然就水到渠成了。再说昭昭现在过得不也挺好嘛,你硬逼着她谈恋爱,这世道那么多渣男,万一受了情伤,没个一两年走不出来,浪费的也是青春年华呀!” 王昭不能更赞同,噘嘴撒娇:“爸爸你说得太有道理了。” 林女士头顶冒烟儿,赌气道:“得,你们爷俩才是一家人,我是外人,我存了心想害她。”叹了口气,包着饺子喋喋不休:“我跟你讲,我可真是良言难劝该死鬼,等再过几年你周围人都成双成对儿了你可别跟我哭。我反正是看透了,你就是单身的命,等我跟你爸两脚一翘,你就孤单单地活着吧。哎哟,真是不知道你这驴脾气随了谁,罢了罢了。” 王昭小声说:“随谁不是显而易见么。” 林女士无声递了个眼刀过去。 父母健在,无伤大雅的拌嘴,一家人其乐融融,这样的日子离江偌已经很遥远,其实一直到小姨父生意失败前,他们一家四口也很和乐。 这个事儿林女士也不提了,提了糟心啊,转向江偌问:“小江啊,之前我听昭昭说你小姨动过手术在养病,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呀?” “现在还在休养,去医院定期检查的时候,医生说在逐步恢复了,暂时不会有大碍。还要谢谢阿姨之前送的汤,我小姨说比她做的好喝。” “不用客气的,以后阿姨给昭昭煲汤的时候,把你们那份也算上。” 林女士厨艺不好,嫁给王昭他爸爸的时候,一直就是王爸爸下厨,林女士愧疚啊,怕被嫌弃,觉得煲汤简单易上手,便二十年如一日学习煲汤,得到肯定便乐得合不拢嘴。 后来王家生意做起来,王爸爸忙不过来,家里请了阿姨做饭,但是王爸爸得空还是会给家人做顿饭,林女士也从未落下自己的煲汤大业。 厨房锅里在煮着东西,王爸爸在处理食材,时间一晃就到了傍晚。 客厅的电视开着,某电视台开始播放娱乐新闻,其中一段,正好是昨天江偌和王昭参加的新电影首映礼。 电影名叫《谋》,谋情谋爱谋天下。 却没想到,因为那位姓秦的男星正当红,长时间以来人气居高不下,报道完主创采访之后,娱乐新闻居然独独将观众提问环节里,江偌和那姓秦的被主持人调侃的那一段播了出来。 标题更为过分:秦书然魅力不可阻挡,绅士递话筒,粉丝害羞语无伦次。 江偌就是那个语无伦次的粉丝。 因为昨天去过首映礼,听到报道中的电影名,坐在沙发上聊天的王昭和江偌都将注意力放在了电视里。 直到看到后面这段,入境的除了江偌,还有她身旁的王昭和钟慎。 王昭和江偌都还挺冷静的,毕竟大家都是小人物,被人消费一下,也激不起什么风浪。 王昭嗤了一声:“现在的媒体,为了博眼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江偌说:“我什么时候成了他的粉丝?秦书然有什么作品我都不知道,我只在微博热搜见到过他名字。” “演悬疑网剧出名的,后来走了大荧幕。”王昭看着电视里放出的秦书然的肌肉硬照,一本正经地摸着下巴,“不是我说,这身材是真不错,据说他有一米八七,再看看那野性的眼神,跟狼狗似的。” “肌肉线条也不错诶,练过的吧。” 王昭跟江偌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眼。 林女士来了客厅,这段儿新闻刚刚结束,她只看到最后一幕,就是一个男人的半躶照。 她语重心长:“不找男朋友,却对着一个得不到的男人笑得那么猥琐。王昭,你是怎么想的呢?” “万一我得到他了,我就赢了成千上万的女人。” 林女士长叹:“哎哟,做梦可真好。” 王昭:“……” 论嘲讽,她不及她妈千分之一。 江偌和王昭也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一揭而过,去吃晚饭了。 王爸爸为人温和,王妈妈也特别会照顾人,江偌离开时给了她一个保温桶,另外还有几个密封食盒和罐头。 “这个保温桶是阿姨刚才提前盛出来的汤,密封盒里面是做好的龙虾,都是昭昭爸爸的朋友送的,肉多还干净,这个你带回去给你小姨,加热一下就可以吃了。这个罐头里的牛肉酱也你叔叔他是亲自炒的。” 盛情难却,江偌道谢后收下了。 王昭的公寓离锦上南苑很近,江偌步行过去不到五分钟。 到了家里,乔惠已经吃过饭。之前王昭父母本来想邀请她一起过去,但是乔惠觉得跟人家也不熟,一到夜里她身体又容易疲倦,不想给人家添麻烦,便没有过去。 江偌把需要冷藏的东西放进冰箱,把汤和未凉透的龙虾放在餐桌上,“妈,这个汤你待会儿饿了可以直接喝,放在保温桶里,还是热的。龙虾可能需要热一下,你不能吃冷食。” 乔惠说:“龙虾等明天你弟弟回来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哪吃得完,你再拿一点回去给陆淮深。” 江偌说:“不用,他又不缺吃的,想吃什么,有人立刻就能送到他面前。” 乔惠站在她身后,在她背上抽了一把,教育她:“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他缺不缺那是他的事,你做没有做,那是你的心意。” 江偌捂着被抽痛的地方,不满地咕哝道:“身体还没恢复呢,力气怎么这么大?” “那是,揍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乔惠想了会儿,又沉吟道:“你不是说你们关系跟之前已经不一样了么?可我看你的样子,好像也没多关心他。” 江偌嘴犟:“关心的方式不一样嘛。” 乔惠追问:“那你是怎么关心他的?” 江偌:“……这是我跟他的事。”她才不好意思在乔惠面前说夫妻二人的事。 江偌在厨房和饭厅之间进进出出,乔惠就跟在后面,苦口婆心传授经验:“你要谨记,夫妻之间不止是搭伙过日子而已,没意外的话,是要携手一生的人,要懂得关怀和付出,才会有收获。既然你已经决定跟他过,你作为妻子,作为伴侣,不一定是要你做到面面俱到,至少要时长想着他,将他放在心上呀。” 江偌觉得其实王昭妈妈跟自己小姨并没有什么差别。但她小姨厉害的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用道理征服你,你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 江偌嗫嚅了一会儿,小声地赧然道:“我有将他放在心上……” 乔惠稍感欣慰:“那最好。你可别嫌我唠叨,我是过来人,说这些是防止你们走弯路。”说完她回客厅了,还在絮叨:“你们俩开始本来跟人家一些夫妻不一样,得更加注意才是,人老了就是爱操心,操心完你,以后还要操心你弟弟。” 江偌心里一暖,走过去抱着她说:“以后有我跟你一起操心弟弟。” 乔惠点头:“你那儿不出乱子就万事大吉了。” 可是她不出乱子,不代表乱子不会找上她。 第163章你跟踪我多久了? 江偌原本考虑过今晚就住在这里,可后来总想起小姨和王昭那番话,脑海中便自动浮现出下车前陆淮深的表情。 不禁去猜他为什么会那么问,真正想得到的答案是什么? 只要脑海里冒出这样的念头,她整个人就莫名恍惚雀跃。 她深谙一个人付出的情感越多,想要的才会更多。 这样一来,接下来的见面都变得有些迫不及待。 江偌离家之前给陆淮深去了个电话,那通电话是她回自己房间打的。 小姨在看电视,她怕听不清他声音,又怕到时候想说什么,当着小姨的面她讲不出口。 江偌吸了吸起,拨了电话出去,漫长嘟声后陆淮深才接了电话,她问:“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开口时,语气带着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不同于往日的轻柔。 江偌的音色清细,其实透着一股子距离感,但她说话向来不紧不慢,故而显得温和讨喜不少。此刻又在此基础上故意放轻声音,伴着手机听筒里几不可闻的细细电流,柔风细雨似的。 还挺上道。 陆淮深勾了下唇,心情愉悦不少。 转瞬又觉得不应该这么放过她,次次都是撒娇卖乖一讨好,打发他的手段未免也太过简单。 “就快了,你再坐一会儿。” 江偌听他声音低沉清晰,那边气氛也很安静,她猜不着是在饭局或是其他什么地方。 她说:“那我去商场里买点东西,你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在商场外面等你。” “嗯。” 挂了电话,江偌脑子里不停盘桓着“心意”二字,在她看来心意需要通过仪式感表达。 锦上南苑的正门在安静的林荫道里,出去却是高楼大厦繁华闹市,在距离小区不远的十字路口旁,一家高端商场坐落在写字楼之间。 江偌打算到里面去逛逛。 刚走出小区,高随来电。 她爷爷的案子将于周三开庭,日子是上个月定下来的,越是临近,她心里越没着落,前几天开始就频繁叨扰高随,高随倒也不厌其烦地安抚她的紧张,还曾玩笑说,又不用你上庭,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高随这次主动打电话过来,是跟她确认一遍细节。 事从紧急,江偌下意识慢下脚步认真听他说各项细节,包括最后他提到可能出现的结果,好的坏的,不是想让她空担心,而是要在一定程度上做好心理准备。 “好,我都明白。” “之前我们谈过,以你父母车祸转移这案子的性质,之后会有司法介入,有章家的人站出来作证,有利于调查取证,你记得给章志的妻女做一下思想工作,你们有过面对面交流,比较方便。同时你也要做好准备,到时候公开质疑江渭铭参与谋杀你父母,他们会做出应对措施,事情走向会更复杂,估计会给你施压,你现在江氏的股权没到手,他们也许会在这事上动手脚,提防着点。” 股权转让,需要经过公司其他股东表态,这流程最易出纰漏。 江偌答:“我了解。那天我要去旁听吗?” “具体看你。二审敲槌定论的几率不大,更何况要牵扯出一桩命案。不过我担心到时候江渭铭的律师会将矛头指向你,毕竟现在你有股权转让问题,万一引来质疑得不偿失。” “好,我再想想。” 结束通话,江偌深吸口气。 进了商场,周末人比较多,江偌在一楼逛了逛,最后停在一家高奢男装店的橱窗前,风格很适合陆淮深这样的精英男性。 她看上了橱窗模特身上的那套经典款深蓝色西装,配有浅蓝色领带,包括那腕表配饰都精致无二,整套下来必定有些昂贵,是她力所不能及。 但那条领带,她的工资还是能负担的。 陆淮深平日里穿得最多就是西装,色调统一偏深,可搭配度高。 可她又想,如果江氏的股权交接成功后,她便可以不用有这么多的顾虑,看见适合他的,她可以立刻买下来。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人总想要去争的意义,因为能力之内,不用受困于选择。 渐渐有些走神,重新提起精神准备进店里的时候,她突然从反光的橱窗里,看见自己身后站了个陌生男人,像是已经停留了一会儿。 她怔在原地,目光定在身后那张轮廓模糊的面孔上,立刻头皮发紧。 “江小姐,想给老公买衣服啊?”男人笑起来。 江偌机械般转过了头。 男人几乎高出她一个头,穿着白色短袖polo衫,卡其色长裤和休闲皮鞋,戴黑边框眼镜,着装干净简单,短发和胡茬修理得干干净净,肤色呈现出一种充满力量感的黝黑。 此刻这男人依然朝她微微扬起唇角。 江偌在听见他准确以姓氏称呼自己的时候,再加上那种无法忽视的熟悉,使她浑身都凉透。 她脸上没有表情,强作镇定地冷冷看他一眼,说:“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江偌说完转身,要朝店里走。 他不缓不急叫住她:“怎么会不认识呢?你还坐过我的车。” 那低沉的烟酒嗓,令江偌濒临崩溃。 他的形象与前两次大相径庭,要不是那熟悉的声音和使人毛骨悚然的笑,她几乎以为不是同一人。 江偌钉在原地,控制住自己,不让微微颤抖的手指握紧,强作镇定转身,目光疑惑看向他:“先生,您真的认错人了吧?” 那男人慢悠悠上前两步,“我都叫你江小姐了,你要是真不认识我,或者我认错了,你首先就该反驳我:先生,你认错人了。” 江偌不说话,双眼坚定且冷冰地望着他。 “水火,这两个字听着熟悉吧。” 江偌不再装了,越是故作冷静,嗓音越是冷漠:“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能干什么呢?”水火小指划过发际线的位置,像是不经意的小动作,续道:“无非就是想找个地方跟江小姐喝点儿东西。” “没空,我先生等下要来接我。”江偌敢这么跟他当面硬刚,是因为知道水火想保全自身,自然不敢在人来人往的商场对她做什么。 水火嗬地笑笑:“少抬出陆淮深来压我。”至今他倒都是和和气气的,只是和气中无声透着威胁。 他说着指向二楼那家咖啡厅,“去那儿坐坐。” 那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我要是不去呢?” “只要你保证,你今后不会去人烟稀少的任何地方,陆淮深能一辈子当你的后盾,那你可以为所欲为。” 话外之意:我水火就是法外之徒,找机会就可以捏死你。 他说完,见江偌脸色不好看,于是又缓和了语气说:“这里这么多人,我能对你做什么呢?再说陆淮深一会儿要来接你,你要是出了事,我连善后的时间都不够。” 江偌在外,有把手机一直拿在手里的习惯,她抬起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 水火像是想起什么,往店里看了眼,问她:“要不要先把东西买了?” 江偌无奈而厌烦地转开视线不去看他,“走吧。” 水火一笑,带头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江偌磨磨蹭蹭,趁他没回头的时候,打开了手机的录音。 到了咖啡厅,服务员拿来菜单,水火点了杯冰美式,还要了份甜品。 江偌以为那是他自作主张给她点的,说:“我不吃。” 水火诧异看她:“我点给我自己的。”然后把菜单递给了服务生。 江偌无语,看向咖啡厅门口。 “怎么,想走了?”水火看她一眼,看出了她的不耐和焦虑。 江偌每个眼神和动作都仿佛受到拘束,她正眼看向水火:“你到底什么目的。” “我就是想让你请我喝东西,我没带钱。”水火靠着椅子,一只手搭着扶手,一只手吊在扶手上。 吊儿郎当起来,犯罪分子的气质盖都盖不住,让人一看就知道知道此人非善类。江偌如是想。 她从钱包里掏出两张钞票放在桌上,“这样行了吗?我走了。” 精准定位她,就为了让她请喝咖啡? 她反正不信这水火说的话,张口就扯淡。 水火看了眼她放在桌上的现钞,挑了下眉,“东西都还没上桌呢,你着什么急。” 江偌没好脸色:“怎么,你还想我看着你吃?” 水火从容道:“是你自己不点的。” 江偌在心里骂他神经病,这人恐怕心理变态。 水火没经权威鉴定有心理疾病,但他看着她明明害怕,还故作无事的样子,的确是挺享受的。 水火即便装扮得干净正经,但是却遮不住镜片之下粗犷罪恶的眼神。江偌一经与他对视,便不寒而栗。 她心里计算着,既然走也走不了,何不尽量从他嘴里套点有用信息? 江偌想了想,拿着手机的手放上桌面,手指翘着手机壳的背面,问他:“你跟踪我多久了?” 水火说:“你猜。” 江偌翻白眼,猜你妹。 遇上这种不正常的人,江偌一点耐心和脾气都没有了。 服务生上餐,放下东西又离开。 她呼出一口郁气,又接着说:“那我当你默认了,谁让你跟踪我的?江觐?” 水火这次没说话,而是似笑非笑看向她,江偌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 接着,水火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手机上。 江偌指尖一顿,下意识握紧了手机,想将手放在桌下,水火却忽然探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江偌惊呼的声音卡在嗓子眼,怎么也发不出来,一动不动看着她。 水火喜欢她眼睛里流露的恐惧,将她的手机抽出来,录音功能即便锁了屏也不会停止录音,所以水火一按开锁屏键,屏幕上显示的就是录音界面。 “别在我面前玩把戏,你的手机先没收。”他按了红建,停止录音,将手机放在了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第164章他能让女人心甘情愿活在他制造的假象中 水火说话时语速平缓,从她手里抢走手机的时候,也没有一点的气急败坏,嘴角竟依然带着善和的笑意。 正因如此,才更令人发指。 江偌低头看放在膝盖上的手,细白的手腕浮起红白相间的指印。她垂着眼睫,心跳过速,惊魂难定,手掌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水火搅拌着咖啡,随后将咖啡勺在杯沿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江偌被那声音刺得太阳穴一紧,抬眼看他,他正将小勺放在咖啡杯垫上,随后拿起叉子,一点点挖着抹茶甜品吃。 那动作斯文得很,江偌陷入玄幻,暗自猜想这人是否人格分裂? 第一次他穿着军绿色工装夹克,满身烟味潮汗,像刚下工的工人。 第二次穿着短袖,就像一个普通出租车司机。 两次都是粗犷市井的形象,这次着装得体,举手投足的变化可谓令人瞠目。 江偌联想到多重人格的电影里,一个人可以分裂出多种不同人格,着装喜好与性格都大相径庭。 可再多看他几眼,江偌打消了这个念头。 水火本质上给人阴森冷酷的感觉并没有变,他现在放松之后,一举一动不再可以斯文,水火还是水火。 但熙熙攘攘大社会中,他可以伪装成任何身份,混入其中,如鱼得水。 可及至目前,江偌对他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水火见她看着自己不知所想,也不以为意,将一块抹茶蛋糕送入口中,“这蛋糕味道不错,你真的不吃?” 江偌重新集中精神,见他吃得正香,她皱紧了眉心,将视线从他脸上转移。她早该知道水火防心很重,根本不会透露任何会暴露他的信息,她也用实际证明一句话都不想再同他说。 水火半开玩笑似的打趣:“江小姐似乎性格不太好。” 江偌似听见什么笑话,冷笑一声:“我又不在意你的评价。” 水火拿着叉子点了点她:“你的确是不用在意我的评价,但是人太宁折不屈了,不是什么好事。这种时候,你要是稍微屈服点,或许可以从我这儿打听到你想知道的。” 江偌不接话。 他兀自接道:“江启应的案子二审不是要开庭了吗?” 江偌心中一凛:“你想说什么?” 水火饶有趣味的笑说:“这就端不住了?” 江偌这才反应过来中了他的圈套,“也是,你是江觐的人,从你嘴里说出的话,又怎么会有可信度。这个时候放出假消息,才符合你们的立场。” 水火更正:“你说错了,我可不是谁的人。” 江偌犹疑:“你难道不是一直帮江渭铭和江觐做事?” 水火放下叉子,前倾了身子,将手搁在桌上,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目光低垂,像在思考什么,“各有目的而已,我混到今天,倒没人让我心甘情愿帮他做事。那只会让我想到一些不好的词,比如仆从,比如……狗。” 江偌见他说着,隐隐流露出一丝焦躁,他半低着脸,捋了把短短的发茬,自嘲一笑。 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你今天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在我面前露面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吗,好多年前我心甘情愿帮人做事,结果出了事,妈死老婆跟人跑,我还被推出来背了黑锅。”他似乎没根本没听见江偌的问题,说到最后笑意竟有些渗人,还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江偌反应过来,刚才的那一声自嘲,是他囿于回忆的悲痛中。 她对他却没有生出任何同情,只是皱了下眉。这世上太多不幸的人,况且他身上曾经的悲剧并非天生无法选择,而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后天造成,不值得同情。 “江小姐,你了解过陆淮深的过去吗?你了解陆淮深吗?”他对那些过去一笑而过,忽然切换了话题。 江偌瞳孔一震,心里有什么堆砌的东西狠狠晃动了一下。 江偌泰然道:“他的过去我了解了也不能改变,和我有关的是现在和未来。” 他听了哈哈一笑,忽然极其不屑道:“放屁。” 江偌脸色立刻变得不好看了。 水火略感得意,他知道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怀疑的种子就在她心里埋下了,那些被她按捺下的求知欲,只会在日复一日中膨胀。 他紧紧攫住江偌的眼神,戳住自己心窝对她说:“虽说傻人有傻福,但我知道,被人当傻子却是另一回事。你把江启应的野心,当做自己的责任,殊不知拿你当枪使的是他,把你推进深水旋涡的始作俑者,也是他。而陆淮深呢,他连让你知晓他计划的机会都不给你。” 他笑着叹息摇头:“人生啊。” 江偌这下反而放松了一些,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胸前,她感到好笑:“还说不是为那父子俩做事呢?开庭在即,给我们制造信任危机,手段还真是一点都不高端。” 水火无奈地咬了下牙,自言自语般喃喃:“陆淮深怎么还是会看上这样的女人?我真是不明白。” 他的声音不小不大,江偌刚刚听得见。 看着江偌不为所动,跟木偶一样麻木的表情,水火想发飙:“你知道陆淮深最本事的是什么吗?他能让女人心甘情愿活在他制造的假象中,你们怎么还会以为那是爱情?” 他说完,死死盯住江偌眼睛。 江偌跟他对视半晌,里面怒火欲燃,她真的觉得他像个双相情感障碍患者,躁与郁之间相隔一线。 她平静开口:“你以前认识陆淮深?” 水火眼神几乎狰狞,听见这问题,突然就平静了,眼里的火像是被一盆水瞬间熄灭,连火星都没有。 他点头:“对。差点忘了我本来的意图,就是想让你给陆淮深带个话。” 话还没说出口,江偌的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就在他手边,看了眼来电显示,他哼道:“说曹操,曹操到。” 他将手机递给江偌,递了一半忽然又收回了手,自己接了。 江偌气急。 “我马上到商场门口了,你在门口来等我。” 电话里传来陆淮深的声音,水火没出声,半眯着眼,瞳孔仿佛失去焦距。 陆淮深没听见回答,又叫了一遍江偌的名字。 水火淡淡笑开声音,随后用粤语问道:“陆淮深,阔别多年,你近来还好?” 第165章你算老几,跑来干涉我? 江偌神情冷漠,与水火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她依旧沉住了气。 水火一副兴致高涨的样子,目光里有着可见的兴奋,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在跟多年未见的老友许久。 电话听筒里没有传来应答,只有穿透沉默的车鸣。 水火佯作怨怪:“是我啊,老朋友难道连我是谁都听不出了吗?” 江偌僵坐着,她厌烦了水火的神经病作态,但疑问不断涌出水面,让她想一探究竟。 她上大学时,班上有香港人和广州人,但是并没有太多交集,她对粤语的了解只停留在粤语歌词,只能根据一些能听懂的词语猜测意思。 语言障碍让她有些抓狂,于是神色越发不和善。 片刻后,陆淮深问:“江偌呢?” “正坐对面,她请我喝咖啡呐,你老婆人还不错,就是脾气不大好。”水火烟犯上来,摩挲着手指,笑声粗沉:“对了,你不正面回答我,看来你听出我是谁了。” “让江偌接电话。”陆淮深根本不耐同他多说。 “怎么,怕我说谎,还是怕我动她?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在前两天将保镖撤了嘛,不过就算你不撤,我要是想做什么,也能找到办法的,今时不同往日了。” 陆淮深声音骤寒:“你试试。” “当我不敢啊?”水火晃晃腿,表情挑衅,好似陆淮深就在他面前一样。 陆淮深重复:“让江偌接电话。” 水火敛下眉目,过了良久才把手机递给江偌。 江偌快速夺过手机,刻意避开了和水火有肢体接触的可能。 “喂。” “在哪儿?” “商场二楼的咖啡厅,从正门进来往左大概几十米,抬头就可以看到。” “咖啡厅里人多吗?” 江偌半低着面,小幅度移动了一圈目光,店里有不少逛街逛累了在这儿歇脚的客人。 “挺多的。”她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利用咖啡厅里的音乐声和人声盖住她的话声,不想让水火猜到她和陆淮深的谈话内容。 陆淮深叮嘱:“你就待在咖啡厅里,我等下上来。” “好。” 江偌挂断电话,水火也在这一刻起身,临走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江偌,将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抬了抬,说:“再会了,江小姐。” 江偌未应声,只是拿波澜不惊的眼瞧了瞧他。 水火笑了笑转身,几步之后又去而复返,抬起手指了指她,“对了,我真是喜欢你这双眼睛。” 说完他竟然又上前,抽走了放在桌上的两张钞票,在手中扬了扬说:“车没油了,我去加点油,咖啡麻烦江小姐另结。” 江偌忍不住瞠目结舌。 水火不过才走两三分钟,陆淮深大步流星进了咖啡厅,江偌已经结好账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等他。 他一眼从人群中找到她,见她毫发无损地坐在那儿看手机,绷紧的太阳穴才松弛下来。 江偌其实是盯着手机在走神,手机界面停留在微博首页第一条,几分钟过去,翻都没往下翻一条。 等陆淮深走到她面前,她余光感应到,才抬起头。 陆淮深似乎来时走得急,此刻还有点喘。 江偌看到他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陆淮深下意识以为她被水火吓到了,他紧了紧眉心,伸出手去,大掌从她发顶滑到脸上,低沉柔声说:“没事了。” 江偌怔了怔,后来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安抚自己。 虽然一开始看见水火的时候吓得不轻,但后来的恐惧消减大半,现在人倒是很平静。惊吓是有,只是没陆淮深想的那么夸张。 她点点头,站起来说:“走吧。” 陆淮深牵住了她的手,然后拉住他往外走。 走出咖啡店,陆淮深依然牵着她。 江偌还是有些不习惯,她很少和陆淮深在外面这么一直手牵着手,总感觉是那种热恋期腻腻歪歪的小情侣才能做出来的事。 她抬起手晃了晃说:“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她基于刚才发生的事这么说,感觉陆淮深比她要紧张一点。 男女交握在一起的双手肤色差别鲜明,陆淮深骨指修长有力,江偌手很纤细,但是骨小肉多,捏起来非常柔软。 陆淮深眉梢轻挑:“不喜欢这样?” 江偌想了想:“倒也不是。” “还要想,那说明口不对心。”陆淮深作势要放。 江偌手上用力,没让他成功。 陆淮深拉着她离开商场,她亦步亦趋跟着,心不在焉。 为了不麻烦,陆淮深将车停在了商场东南门的临时停车位上。 两人刚驱车离开,水火从商场里出来,看着汽车那尾灯,抬手将眼镜扔进了垃圾桶里,眯着眼看那辆车融入夜色里,直至在十字路口转了弯,消失在视线里。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指腹搓挲着包里的纸币,拿着从江偌那里哄骗来的“油钱”,在路口处拦了一辆出租车。 水火刚上车就接到了电话,是前段时间给他开车那小弟,那人是江觐招揽来的。长久以来,他都不会用江觐的人替自己做事,不过看他机灵,他有了将这人收了的想法。 “火哥,江先生给你打过电话没人接,打到我这边来了。” “你怎么说?”水火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掏出烟点上,又随手降下车窗。 “我说你去酒吧了,可能没听见手机响,就是我们常去那家。” “知道了。” 小弟又献媚说:“免得江先生怀疑,我让人给您留了包间,您办完事儿了吗?要不要我让人给你安排点活动?” 水火沉默,小弟略慌:“火哥?” 水火说:“那就照你说的。” 挂了电话,水火让司机调转方向去酒吧。 这酒吧在这酒吧一条着实不打眼,门面简陋,店名俗气,进去却别有洞天,人气火爆。来这家酒吧的,都是些有特别“门路”的,想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酒吧包括地下一共三层,水火经人引路,去了二楼预留的包间。 刚打开门,就见那小弟被鼻青脸肿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一见他来,立刻挣扎着求饶:“火哥,火哥你饶了我,是江先生逼我给你打电话的,你不要搞我……火哥,我求求你。” 水火将目光移向右边,江觐坐在沙发上,身边跟了四个保镖。 水火就特别看不起江觐那样,想作威作福,每次找他又要带着一波随从保平安,生怕别人弄他似的。他要是猜得没错,外面还有十来人待命。 江觐翘着二郎腿,瞥他一眼,嗤道:“火哥今天打扮成这样,差点让我认不出来。” 水火说:“你想找我,我不是来了吗,把六马放了。” 江觐恍若未闻:“你去哪儿了?” 水火面不改色:“你算老几,跑来干涉我?” 第166章陆淮深竟跟这样的人有过交集? 江觐眼底漫起阴鸷,水火根本不将他的情绪放在眼里。 水火看着他重复道:“你我的事跟六马无关,你先放了他再说。” 六马并非那小弟本名,就如同“水火”也并非水火本名。六马姓马,家中排行第六,所以周围人都称他六马。 他们做的事边缘性太强,长时间行走在灰色地带,为保全自己,也保全跟自己有关的人,家人也好爱人也罢,藏姓埋名是常事。 “谁说跟他无关?”江觐反而揪着这事不放了,“六马拿我的钱,替我做事,却替你打掩护。暂且不论这事放在你们道上说不说得通,我只想知道,在六马帮你隐藏行踪的时候,你去哪里做了什么?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不喜欢跟让我不放心的人合作,”他眸色幽冷,笑里生寒:“你撬走我的人,还瞒着我做其他事,我放心不了,这也不叫干涉。” 水火好笑:“江先生,我看你是在这个位置上坐久了,颐指气使的毛病越来越严重。我水火可不是卖身给你,自此余生就要为你任劳任怨鞠躬尽瘁。” 江觐脸色黑个彻底,不再同他废话,“你去做了什么?” 肯定是对他有影响的事,六马才会替他隐瞒。 水火也不再隐瞒:“去见了见江偌。” 江觐顿时怒火直冲天灵盖,握紧了放在沙发扶手两边的拳头,指关节皮肤绷得发白,随后拳头一把砸在沙发上,突地站起来,指着水火怒目切齿:“江启应的案子开庭之前,你给我跑到江偌面前抛头露面?还说不是存心?” 水火在他坐过的沙发上坐下,大喇喇地翘起腿,给自己倒了杯酒,说:“你怕什么?那事情做得干净,查也查不到你头上。” 江觐此刻根本听不进水火这些搪塞的话,低下身一把攥紧水火的衣领,将他整个身子都往上提了提,怒极反笑:“这种关头闹事,我看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要是因你出了纰漏,抹上这块漏洞的方法,只能是除掉打洞的人了。” 出了事,水火就是替罪羊。 就像死掉的章志一样。 水火上下扫了扫他西装革履的行头,忽然也用力捏紧他的手腕,“我可跟你这种脸上带笑袖里藏刀的人不一样,比狠你是比不过我的。” 二人气势相当,比的就是谁更狠。 江觐:“别忘了你落魄的时候,是谁给你一碗饭吃!你现在混出头了,想过河拆桥啊?别他妈忘了你还是个重犯。” 水火呲着嘴,拍灰似的拍了拍他的西装垫肩,“重犯替你杀人销赃,你是什么?我们的社会精英,江氏新董事长的长子,江先生呐!你可要知道,你做的脏事被捅出去,别说是这些花哨的名头没有了,你还会变成各穷光蛋啊。”水火嚣张地笑,扯着领子上的手一点点摔开:“老子起起伏伏东躲西藏好几轮了,不怕多一回,改头换面又是一条好汉。” 江觐错就错在,忘记了眼前的人,是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不怕失去,也不怕从头再来。 而江觐,他唯一只怕一无所有。 水火放完狠话又无所谓似的安抚他说:“我帮你做的事,会给你做得干干净净,不给你添麻烦,但是你也不要来惹我。” 江觐站了起来,敛着眼皮看了他半晌,最后咬着腮无声用手指了指他,带着人走了。 之后水火去给六马解开身上缚着的绳子,六马浑身都在发抖。 事情到此,江觐不会再用他,而他受威胁又出卖了火哥,恐怕……恐怕连火哥也会质疑他的中心。 “火哥……” “怎么?”水火解开绳子,继续坐在沙发上喝酒去了。 六马颤巍巍地走过来,啪地在他面前跪下了,鼻涕眼泪混着流,“火哥,火哥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江先生威胁要整我妈和我哥哥姐姐。” 六马的父辈祖辈都是山里的农民,几个哥哥姐姐成年后也去了城里做体力活儿的,无权无势的,应付不了这些事端。 六马也是年轻时顽皮叛逆,高中都没上就到了城市,跟着大哥在建筑工地找了份活计,结果他不学好,常常去网吧酒吧鬼混,认识了一些街头流氓,跟着人家胡混,知道有些法子来钱快,还不用风吹雨打受苦受累,之后彻底跟家人断了音讯。 再帮权贵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又是好些年头之后了,但他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手里有钱,就会想法子捎一些给家人,让哥哥姐姐日子好过点,也能给年迈母亲养老。 “我妈三四十才生我,我爸死后就剩她一个人,人老了日子更难过,我不能再让我妈被我连累了。” 火哥看着不停磕头的青年,那卑微的样子似曾相识,他思绪有些恍惚。 直到“咚”的一声,六马磕得很重,脑壳发昏,额头爆血。 “别又跪又磕,老子还没死。”火哥皱着眉点了支烟,“念你有点孝心,又是因为我才挨顿打,饶你一回,以后看表现。” 六马反应好久才了悟他的意思,连说谢谢火哥,我一定唯您马首是瞻。 ………… 江偌上车后很安静,对水火的事绝口不提。 钢筋水泥到了晚上,被霓虹灯光一衬,便是璀璨万耀眼家灯火,她专心盯着车窗之外,看得入迷。 陆淮深也开着车,没说话。 这样诡异的沉默延续了挺久,陆淮深问她:“水火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江偌想了想,那些话杂糅在印象里,她挑不出一句最为重点的话作为答案。 正愁着,陆淮深见她沉默,又问:“你没什么想问的?” 江偌也不想藏着掖着,于是也就顺了他的话,问了个让她挖心挠肺想要知道的问题:“你以前跟水火认识吗?他说了些不明就里的话,让人觉得你们已经认识很久。” 陆淮深也没隐瞒,自若坦然道:“的确认识,十多年前了吧。” 听他亲口承认,江偌仍是一惊,陆淮深竟跟水火这样的人有过交集? 也许十几年前的水火,秉性纯良,并非现在的水火呢?她立刻这么安慰自己,明知只是借口。 她从水火那些似是而非的话里听得出来,他十几年前也并非传统意义的好人。 她抿着唇没往下问。 陆淮深看了她一眼,继续往下说:“不过那时候他不叫水火,叫隋河。” 江偌看向他,心底隐隐地躁动,想要知道更多。 陆淮深顿了下,看着前方灯光晕染的路,“但十几年前,隋河就已经死了。我没想到他还活着,而且‘隋河’和‘水火’两个名字,在粤语里读音差太多,所以我一直没将他们两联系起来过。” 江偌一愣,粤语? 她没忍住,急切插问道:“你在广东待过?” 第167章陆淮深,做人不能太奸诈 江偌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语气中流露的迫切,随即不着痕迹地转头看向前方,手摸着耳垂,做着掩饰性的小动作。 车子在高架上疾驰着,夜里的风猎猎刮过耳畔,江偌很想关上车窗,担心风噪声会使她错过陆淮深话里的任何信息。 说实话,她对他的过去感到好奇,很好奇,尤其是在见了水火之后。她现在的心情就像等待真相浮出水面一样,紧张而又不敢惊扰那之前的平静。 但她控制着自己,不对他的过往步步紧逼。 陆淮深说:“在香港待过几年。” 江偌平静答了声:“这样啊。” 江偌想他说下去,说以前的水火,说水火和他的恩怨,水火又怎么跟江觐走在了一起? 她总觉得其中有千丝万缕,想抓住什么,却在脑中一逝而过,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陆淮深转头看她,总觉得她神情木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她现在说这话题恐怕会让她心里更紧张恐慌。 片刻后,他便说:“以后再说这个。” 江偌看向他侧脸,心里想:“他难道是觉得现在说这个不是时候?还是说他想隐瞒什么,没有找好借口?” 这么想了,却又因为自己总是将他往坏处想而感到负疚。 便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好。” 陆淮深搭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江偌垂眸盯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掌,能完全将她的手包裹住,手上除了一只男士腕表没有其他花哨装饰物,干净而简约。 江偌又看看自己的手,腕间戴着一条镶钻花簇手链。 但是之前七夕陆淮深送了她一套首饰,不知道是他自己选的,还是让裴绍选的。无论如何,他和她之间过的第一个节日,心意到了位,她何必故意挑刺追问礼物是否亲自挑选。 江偌不喜欢珠光宝气,工作日时只戴项链作装饰。他送的那套珠宝都很隆重,不大日常,她要是从来不戴,似乎又对他不太尊重,她便挑了条手链,工作日之外一直戴着。 两人手搭在一起,这么一看,她忽又觉得似乎缺少了什么。 陆淮深余光扫向她,见她垂着眸发神,更加笃定她被吓得不轻。 等到了家里,江偌在手链取下来放进首饰盒的时候,无意间瞄见了珠宝盒里一只祖母绿的戒指,突然想到她和陆淮深手上缺的是婚戒。 陆淮深在洗澡,她脱下手链放进盒子里,拿起那枚祖母绿戒指看了看,又套进无名指里,尺寸刚刚好。 衣帽间是开放式,陆淮深洗完澡出来就见她在首饰柜前,把他之前送她那套珠宝挨个拿出来试了试。 江偌余光注意到他的时候,正把项链取下来,握成一团在手里掂了掂问:“你说我要是平常戴这些出去,会不会被抢劫啊?” 这颗吊坠可真是显眼。 陆淮深抱着手看着她,似笑非笑没说话。 “不过,这些东西多少钱?”江偌突然开口。 “怎么?”她问出这个问题,陆淮深就觉得她接下来没什么好话。 江偌将东西放好,啪地关上盒子抱在手里,“你送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不算婚内财产吧?” 陆淮深登时敛了笑,涉及分割婚内财产,自然是在要离婚的前提背景之下。 他沉默一会儿,温声冲她说:“算不算婚内财产,都是我说了算。” 江偌哼了声,把首饰盒放回去。 那颗戒指,刚才她上这个珠宝品牌的官网查了查,有个相近款式,钻没这个多都是七位数。想当初谈离婚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要,只问他要两百万,他都一副“你也配”“老子听了真火大”的嘴脸。 过了会儿,江偌准备换衣服去洗澡,裙子的吊带都要扯下来了,见他还杵在那儿,她停下动作说:“我要换衣服了。” 江偌还没有在他的注视下宽衣解带的习惯,脸上发臊。 陆淮深说:“给你的就是你的。” 江偌愣了一下。 以前在江家,江启应也总是把最好的给她,给她很贵的衣服和珠宝,仿佛穿上这些之后,在众人面前站在他身边,她才是他的孙女,才符合这个身份。 但是从没说过那些东西是她的,她也从来没觉得那些是属于她的,不管是动辄千百万的珠宝,还是头衔。 她因此认不清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姓程还是姓江? 江偌动了动喉咙,“珠宝是我的?” “嗯。” 江偌撑着衣橱,微微昂着下巴:“卡也是我的?”她指他给她那张副卡。 “你的。” 江偌垂眼,咬住下唇,食指的手指甲在衣橱门上滑过,随后才抬眼看向他:“你也是我的?” 陆淮深没回答,那双洞察人心的眼微微眯了起来。 虽然她问这话也没有太认真的成分,可后知后觉地认为这个问题太出格了,每个人都是独立个体,没有谁是完全属于谁的。 陆淮深朝她走近,她忍着没后退,他问她:“你想我哪里是你的?” 江偌故作轻松,双手夸张地在他胸腹上一通乱摸,“身体。” 陆淮深穿着很薄的浴袍,露出打扮胸膛,她的手无意间触到他皮肤上,摸得他忍不住滚了滚喉结。 “还有呢?” 江偌一下子有点茫然失措,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太贪心了不行,无欲无求也不行。 她目不转睛瞧着他,发现他黝黑的瞳仁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就说:“眼睛。” 陆淮深面对着她,靠在了衣橱上,“那属于身体的一部分。” 江偌傻愣住,话都说到这儿了,意指得如此明显,她要是还意会不了,那她白活这么多年了。 她低下头,声音低了些,终于正经了,将话题抛给他:“其他的,你愿意给吗?” “你想要吗?”陆淮深勾起她的下巴,眼神深不可测,让她无法回避。 江偌眼珠子转了转,咽了咽口水,故意为难:“意思是,我不想要,你就不给咯?” 陆淮深应对自如,步步紧逼:“你不想要,我也给不了。这是相互的。” 江偌被绕晕了头,他这意思是,他要她的心要她的感情,可她把这些给了他,他才会予以回馈? 她学他,抱着手,用余光瞟他:“陆淮深,做人不能太奸诈。” “做人不能回避问题。”陆淮深上前拦住她的腰,故意在她耳边吹气,撩的她浑身酥软。 江偌往后仰,想保持和他的上身距离,但耳根发软发红,声音气势都弱了下来:“你这摆明是在算计我啊……” 让她先说爱,让她先索取,让她先投入更多,让她越陷越深,还要为此甘之如饴。 陆淮深伸手禁锢住她,掌心贴在她的脖颈和耳畔,指腹摩挲着她的下颌,嗓音蛊惑:“你说要,就是你的。” 江偌忍不住觉得今天的陆淮深有点奇怪,但又脑中发热,沉迷其中。 “要不要?”陆淮深呼吸灼重,充满低沉的威胁。 “要。”江偌受其蛊惑,傻乎乎点头。 “要什么?”陆淮深贴着她的唇瓣。 “你……” 陆淮深吻下去,江偌迷迷糊糊被压在衣橱上,双手被举过头顶压住,耳边是他厮磨的吻和粗沉的喘。 第168章一声鬼鬼祟祟的老公,就要我为你做牛做马? 越到深夜,江偌却越清醒,后怕的恐惧在夜里无孔不入,以及那些丝丝缕缕的毫无关联的琐碎充斥心间,让她无法入眠。 她一旦休息不好,之后一整天人都是虚浮的,又没有自由充足的时间补眠,周一更是忙碌,早上一到公司就要准备各种例会,Gisele又临时让她修订一份策划案。 此人要求向来严格,又说她进公司已经有段时日,这些东西处理不好,就该质疑她的能力了。 江偌只得灌注所有的精力,期间还要解决Gisele不定时指定下来的任务。 临近中午,她一刻也没休息过,眼睛一直盯着电脑,眨一下都酸得快流泪。 之后手机里进来了陆嘉乐的两条微信消息,屏幕亮起的时候她匆匆扫了一眼,有一条似乎是第三方网站的链接,另一条内容她没看清,打算中午休息的时候再看。 午休时,王昭过来叫她一起去吃饭。 江偌一抬头,王昭看见她眼里的红血丝,吓了一跳:“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没睡觉啊?” 江偌摆摆手:“失眠,睡不着。” 江偌本想吐吐苦水,可回忆起之前她跟王昭说被跟踪的事,王昭被吓得不轻,她不想引起对方惶恐,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说是爷爷的案子要开庭,她心里担心,因此睡不着觉。 王昭拎着她的手臂,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隔行如隔山,打官司是律师的事情,你再着急也没办法。” 江偌只能叹气:“话是这么说。” 吃饭时,江偌才点开手机看陆嘉乐发来的消息,心想着这个点他们应该已经登机了。 江偌点开那条微博链接,没看文字,直接点开了配图,发现自己在图片中时,有些愣住,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放大照片——是秦书然和她自己。 照片原本环境比较晦暗,被处理调亮过,因此照片中的人轮廓虽然模糊,但具体是谁还是能辨认出。 照片上的环境,江偌还有印象,是她参加完首映礼离开的时候,在影厅出口的地方被红毯绊了一下,秦书然正好走在她后面,出手扶了一下。 江偌退出图片一看评论转发都近万了,这才去看文字,王昭见她盯着手机没动筷,表情还凝重,察觉不对,问她怎么回事。 江偌看了一下微博评论,吃饭的心思都被膈应了。 微博上的营销号为了博眼球,把首映礼上江偌和秦书然的那个小片段和这几张照片联系在一起,揣测江偌和秦书然是男女朋友关系。 无良营销号就像网络蛆虫,毫无道德底线,唯利是图,看中的就是流量,管你是真是假,先吸引关注再说,再加上看热闹的网友推波助澜,声明无用,众口难调,到最后黑白难分。 有个看完了整个首映礼直播的秦书然粉丝在次微博下评论辟谣:图中女子是女二号杜盛仪请来的,因为和对方的公司有合作,和秦书然一点关系都没有,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请不要看图说话歪曲事实。 然而众网友不嫌事大,吃瓜看戏人人有份,对这位粉丝冷嘲热讽,说她是粉丝滤镜,不敢相信自己的偶像有了女友。 甚至有人胡编乱造:杜盛仪和秦书然是一个经纪公司的,听说私下关系还不错,合作过两部戏呢,什么合作关系,杜盛仪在给秦书然当幌子呢! 信息时代,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被放大,尤其是有点名气的人沾了关系,秦书然又是备受追捧的当红流量男星,一口一个听说,一口一个知情人士透露,就将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强绑在一起推上社交网站热搜榜。 关键上热搜就算了,还上了两个热搜,两个热搜标题还相当简单粗暴:秦书然女友,江小姐。 王昭打开微博,看到这两个热搜标题,笑到不行,“秦书然和江小姐,哈哈哈哈,难道陆淮深不配有姓名吗?” 王昭饶有兴致地浏览了和这话题有关的微博,最后成了大型吃瓜现场中的一员。 王昭一边翻评论一边感叹:“网友个个都是人才,能把一个莫须有的新闻脑补成娱乐圈爱情。” 江偌没吭气,她是个怕惹事的人,因为处理起来很麻烦,所以她本质上是个嫌麻烦的人。 “还真有人开始写连载了,”王昭激动,声情并茂地演绎:“来自网友‘嘎啦叭叭爬爬公主’:‘今天然然说要带我参加电影首映礼,我很开心,可是我没想到,杜盛仪竟然是女二号,网上都说,他跟杜小姐的关系不一般,甚至一起吃过饭,后来杜小姐还谎称我是她合作公司的员工,我猜测然然对我有所隐瞒,于是负气离去,可他追上来拉住了我的手,冷冷道:女人,别想逃开我。’” 念到这里,王昭停下来,夸张地做了个呕吐的动作,“要是真有男人跟我说这种话,我一脚能把他踹出十米远。” 王昭抬头看江偌,发现她目光空洞,在放空。 “你就没反应吗?没感想吗?” 江偌语气毫无平仄:“我愤怒。” “还有呢?” “我害怕。” “诶?” 江偌支起下巴,愁容满面:“我怕陆淮深扒我的皮。” 陆淮深一开始的确是想扒她的皮。 这件事情上热搜,其实是经过了两天的铺垫,当时不以为意一笑而过的小新闻,配上其他暧昧图片,走向就截然不同。 事情被炒热的时候,陆淮深正在开会,之后又跟国外分部开视频会议。 前一场会议,被继母常宛挑刺,陆淮深还应对自如,气得常宛头顶生烟;后一场会议,被继母的儿子陆甚憬挑刺,对方是个以退为进极会忍的,陆淮深也依然不动声色。 陆甚憬在国外不争不抢,常宛在国内与他明争暗斗,且越发跋扈,还屡次在他背后跟老爷子卖惨,说自己年纪大了,希望儿子常伴身边,陆甚憬身体恢复差不多了,只要能回国陪着她,她别无所求,不会跟陆淮深争抢什么。 毕竟是膝下血脉,陆终南有时候也有动摇,但是让陆甚憬回国,总得让他参与到公司里来才说得过去。就算他不发话,常宛接下来也会找个名头让陆甚憬回总部。 这个常宛也真是有意思得很。 陆淮深开完会,坐在大班台后想事情,垂着眼睑,眉心微拧。 裴绍得知江偌跟秦书然上了社交网站热搜之后,立刻上报。 陆淮深听后,眉心拧得跟深,眼风一厉:“跟谁?” “秦书然。”裴绍解释,秦书然是当红男明星,模样顶好身材巨佳,关键还很年轻,是众多女性的梦中情人。 陆淮深冷冷看去:“谁问你这个了?” 裴绍忍笑闭嘴。 陆淮深看了裴绍递来的平板,在网页上浏览了一下,让裴绍跟秦书然的经纪公司沟通一下。 裴绍正要着手去处理,陆淮深又说暂且停下,他给贺宗鸣打个电话。 贺宗鸣在英国出差,陆淮深打电话去的时候国内中午快十二点,伦敦那边不到五点,接到电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扰人清梦,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 “江偌跟文华公司下面一个艺人传绯闻,你联系华清,让他跟下面的人打个招呼,跟我秘书联系,艺人工作室的澄清声明中,关于江偌的那部分,要由我公司的人撰写。” 贺宗鸣死死抓了把枕头:“华清管整个集团,娱乐版块有别的人管啊,为什么非要找他?让你秘书联系娱乐公司的人啊。” “华清是你表哥,你跟他比较熟,他话语权比较大,才能让下面的人引起重视。” 贺宗鸣沉默,陆淮深已不容分说挂了电话。 贺宗鸣闭眼数秒,从床上爬起来给华清打电话,嘴里叨叨着:“那姑奶奶哪次给过我好脸色?我还得为她鞍前马后!回去之后不请哥哥我吃顿饭说不过去。” 江偌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楼层后,缩到楼梯间给陆淮深打电话。 秦书然方对绯闻也措手不及,工作室已经紧急安排公关写声明,突然接到上头的直接指示,要他们联系不相关的公司。 打电话的上头那人,不是管文华娱乐,而是管整个文华集团的。 秦书然的工作室自然不敢怠慢,立刻联系了裴绍。 江偌这通电话打出去的时候,双方已经在协商声明的事。 响了几声,电话才被接通。 江偌:“喂?” “嗯,怎么了?” 江偌愣了下,有点奇怪陆淮深怎么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口吻? 她略加试探:“微博上的事……” “什么事?”陆淮深的嗓音听起来低沉放松。 江偌忽然就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他早晚都会知道,她索性直说:“你知道微博有个和我有关的热搜吗,那个是假的,不要信哈。” 陆淮深不徐不疾地回:“你那么小声做什么?不就是和别的男人传个绯闻,心虚什么?” 江偌听他这么说,自然猜到他已经知情,含糊其辞地呵呵两声:“假的假的,不要放在心上。” 陆淮深正经起来,严肃问:“问题是你要怎么处理?” 江偌不假思索:“我觉得你可以处理。” 陆淮深低声哼道:“凭什么?” 江偌抿了抿嘴,捂住听筒对那边慢吞吞地开口:“凭你是我老公……” 陆淮深:“一声鬼鬼祟祟的老公,就要我为你做牛做马?” 第169章应该杜绝利用夫妻关系走后门的行为 江偌所在的楼层高,员工上下楼都使用电梯,安全通道一般无人使用,除非是一层楼之隔的部门之间有工作交接,来不及等电梯才会使用楼梯。 所以安全通道的楼梯间自然就成了工作间隙摸鱼的好场所,尤其适合干不宜让外人看见听见的偷偷摸摸的事情。 江偌一边跟陆淮深讲电话,还要眼观八方耳听四路,随时注意附近有没有“同道中人”。 确实可以用鬼鬼祟祟来形容。 四下寂静,江偌咽了咽喉咙,也委实不知道能如何,既做不到理直气壮岁他说:这对你来讲不是小菜一碟么,婚姻里最忌讳的就是理所应当,可她也无法用更腻歪的方式撒娇讨巧,陆淮深想吃的也不是这套。 “那你想如何呢?”江偌靠在楼梯杆上,她穿的是绸质束腰衬衫裙,面料轻薄,瞬间有凉意从腰上传来。 “让那个秦什么……” 江偌接话:“秦书然。” 陆淮深顿了下:“记得倒是挺清楚。” 江偌识相地改口:“让那秦什么的怎样?” “让那姓秦的工作室声明,你是已婚人士,这样解决如何?” 陆淮深的声线低沉淡然,每个调子又干脆利落,敲在江偌心上,好听的声音令她心动沉迷,那话的字面意义却又像数颗石子接连落在水面上,涟漪四起。 江偌倏地抬起了头,好像陆淮深就站在她面前似的。 她惝恍地看着不远处的通道门,心里下不了决定,一瞬间,许多可能从她脑海中过了一遍。 现在这个时代,哪个不上网?公司里认识她的人不多但也不少,她替总经理做事,跟各部门不免有来往,但是目前只有接触了这个项目的,才知道公司在跟杜盛仪谈代言。 Gisele用不用微博,她不得而知,但总能从下属口中得知一二吧?若问起她为何要隐瞒自己婚姻状况,她要如何回答? 江偌心里正百转千回得厉害时,想到陆淮深说只声明她已婚,并未说要公布她的配偶是谁,分明是将她的顾虑也提前考虑在内。 人有时候只是需要咬牙打破僵局的勇气。 想到这儿为止,江偌便一鼓作气说:“那就这么办。” 她不知道这算是他们互让了一步,还是朝对方靠近了一步,至少达成了和谐一致。如此,就算以后结果不尽如人意的时候,也不会因为犹豫不决而遗憾。如果想让这段关系往更好的方向发展,第一步总要踏出去。 江偌是这么想的,当然她也希望陆淮深这么想。 可现在陆淮深才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把控着整体方向,他比她阅历丰富,比她稳重,比她思考周全,甚至他身上的领袖气质让她甘愿臣服崇拜。 江偌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只有结果出来那天,才能辨清好坏对错。 在秦书然工作室的声明发出来之前,事态还在持续发酵中。秦书然的部分不理智粉丝,已经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对江偌进行人身攻击,有的又说这只是电影方在利用流量小生炒作。 于是秦方粉丝分批行动,有辟谣当和事佬的,也有攻击电影制作团队和江偌,部分稍微理智点的都在骂媒体捕风捉影。 周一的网络世界,相当热闹。 半个小时后,秦书然的微博工作室终于将声明发出来,除了辟谣和警告部分媒体不要利用秦先生谋利之外,有一条特地指出:事件当事人江小姐已婚,工作室团队不希望谣言对江小姐和其丈夫的生活造成影响,谣言止于智者,望各位明晰事理,擦亮眼睛,不要跟风攻击任何人。 随后和“江小姐”有关的热搜全部被撤,“秦书然声明”持续占据热搜榜第一名。 “江小姐”对于网名而言,不过是路人一个,秦书然才是他们关注的对象,所以也没有人再将注意力放在江偌身上。 除了Gisele。 江偌一开始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态,Gisele中文不行,她连国外知名的社交网站都从未使用过,怎么会用微博? 但是周致雅看到新闻的时候,立刻将整个过程事无巨细全告诉了Gisele,而Gisele也准确地抓住了江偌已婚这个重点。 周致雅替Gisele传话,让江偌进办公室,还朝江偌耸耸肩:“sorry,我是替她办事的,我也没有办法。” 江偌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反正这事迟早会被知道,可周致雅那种我只是按规矩办事,语气平平的样子,还装作是无奈,让江偌上火的很。 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江偌心里却想:这是我私人的事情,她没发问你何必上报?我与你又没有恩怨,你何苦害我? 江偌最后也没应她,直接进了办公室。 Gisele坐在大班椅上看东西,见她进来,抬起头来,让她坐,第一句就是:“你应该知道我叫你来是因为什么。” 她扬起手中的东西,江偌才发现那是她求职时的简历。 Gisele面色严厉:“你简历上说你未婚。” 幸好江偌早已做好兵来将挡的心理准备,因此回答得极顺溜:“当时求职的时候是未婚,刚入职没多久,未婚夫求婚了才去领了证。” Gisele沉吟着,少顷才开口:“我怎么不知道?” 江偌抿着嘴唇说:“我认为这是我私人的事情,没必要跟工作的事情混为一谈。” Gisele靠着椅子,小幅度地将椅子左右转啊转,一直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那目光让江偌有些无所适从。 片刻后Gisele似乎放过她了,笑了笑问:“是我小题大做了,不过也怪我对下属不关心,连你结婚的事都不知道。你老公是做什么?” 江偌姿态放得谦逊:“做一点小生意而已,不值一提。” Gisele交握着双手,撑着下巴说:“我一直认为,你的丈夫一定会特别优秀。” 江偌更加谦逊:“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敢要求太多。” 江偌虽然心里有愧,但是面不改色扯谎的感觉,真是刺激。 原本以为Gisele对她的私生活应该没什么兴趣,可今天Gisele却咄咄逼人,追问不休:“你是江氏前任董事长的孙女,我以为你的眼界应该很高,一般男人恐怕入不了你的眼,而且你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江偌一愣,头皮发麻,说:“正如您所说,我爷爷只是前任董事长,那都是往事了,生活总要向前走,无法服从现状的人会过得很艰难。” 灯光下,Gisele那双绿色瞳仁颜色通透,一动不动看人的时候,仿佛有百般思量和算计在其中。 良久Gisele才笑道:“你活得很明白。”那笑容竟然十分平易近人。 江偌暗中吁了一口气。 Gisele又说:“既然你已经结婚,如果再让你帮忙约见陆淮深,好像就不太合适了。” 江偌刚放松不过三秒,又正襟危坐,支支吾吾说:“我们……的确有些不方便。” 这是两家公司的事情,到时候万一出事扯皮合作不成还有了商业纠葛,他们夫妻还要继续做啊,为了避免此种情况下各自难做,的确应该杜绝利用夫妻关系走后门的行为。 这个时候江偌已经选择性遗忘,曾经为了替Gisele约陆淮深,不要脸皮地用尽了坑某拐骗各种手段。 Gisele欲言又止,只是看着她笑了笑,挥手让她出去。 第170章男人如果想出轨,就算给他套金箍棒都没用 江偌自办公室出来,周致雅坐在位置上忙事情,目光飞快地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看了她一眼。 江偌恍若未见,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过了会儿,周致雅蠢蠢欲动,终于放下手里的事情,走来先向江偌关怀一番,又问刚才Gisele怎么说,有没有为难她。 江偌一直是本着在职场上尽量不与人积怨的原则,而且她和周致雅在工作上的接触最多,即便对周致雅私下打小报告还一副无奈的态度让她心里及不顺畅,也没表现在脸上让对方难看。 江偌只是淡淡应:“倒没有为难我,说了事情经过,她说能理解。” 周致雅靠在江偌的办公桌上,一身蓝黑配的包臀职业装,身材凹凸有致,目光犀利,很符合她职场黑寡妇雷厉风行的气场。这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她能在挑剔的Gisele手下工作那么久,还能得到重用。 她心里微哼,她想知道的不就是这个“经过”么。 周致雅今天戴的隐形眼镜,她是很好看的丹凤眼,眼型狭长,加上她长时间健身,脸小却紧致,棱角分明,思考事情时微阖着眼睑的样子,显得很有攻击性。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结的婚,竟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周致雅神神秘秘地冲她笑。 周致雅平时是个挺高冷的人,但是不知为何,江偌觉得她对自己的私事特别感兴趣,跟其他人之间,除了工作,只字不谈其他。 也不知她想打听些什么,又意欲何为。 江偌道:“才结没多久,我丈夫比较低调,只是领了证而已。” “是么?”周致雅半信半疑,看着她光秃秃的手说:“可你怎么连戒指也没戴?还是你丈夫低调到连求婚都不送戒指?” 刚好王昭进来送份文件,刚走进来就听见周致雅明嘲暗讽的话。 她走过去,将文件递给周致雅让她转交给Gisele,说道:“人家未婚夫送的可是鸽子蛋,私下里可一直戴着没取下来过。可换作上班时间戴那么大颗钻戒,容易招人嫉妒,被人说招摇过市怎么办?再说了,咱们这工作性质,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的不太好吧,有时候工作需要还得去运营中的酒店,能简洁就简洁。周秘书也是注重打扮的人,也没把大颗大颗的玛瑙钻石往脖子手指上套,你这个标准才是规范着装,底下的人都是向你学习嘛。” 王昭一张好嘴,既反讽了周致雅,又在最后捧她一把,让她有怒也不好发。 周致雅扯扯唇角,一把接过文件,翻了翻,问了几个问题后,头也不回进了办公室。 下午回去,江偌搭了王昭的车,程啸今天回来,她得回去看看。 路上,王昭说:“平时觉得周致雅这人作风果断,怎么私下里嘴巴这么碎?你也太给她面子了,背着你打小报告这种事只能忍,无可厚非,可她那种话说出口,你居然还给她好脸色。” 江偌说:“她这人不是心气高么,我懒得刺激她,伤了她自尊心,今后她为难起我来,还不变本加厉?” “心气高怎么了?谁心气不高?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多了去了。” 江偌清清嗓说:“关键是我也心虚啊,我确实没有结婚戒指,我当时正要说戒指放家里来着。” 王昭认证想了想说:“确实,你们俩当时的状况,让陆淮深求婚也不太实际。可是你俩现在连结婚对戒都没有,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陆淮深也没说将婚礼补上,戒指送上?” “多事之秋,哪有时间考虑婚礼。” 王昭苦口婆心说教:“就算这样,你也得让陆淮深的无名指上套只戒指啊!他这样的男人,财富阅历外表样样都有,样样都是拔尖儿,多的是女人往上扑,姐妹,你除了一本结婚证,没有优势啊,虽说你年轻貌美,可年轻貌美的女人是一浪接一浪,多得是数不清,你得让他身上多个象征,让外面的那些女人一瞧见就知道,这是个有妇之夫,懂吗?” “你真的觉得一只婚戒,就能让心思不纯的女人打消念头么?”江偌虽然也有些在意这个结婚戒指的问题,毕竟是陆淮深说要公开她已婚。 但她也不完全同意王昭的说法,“我怎么觉得往他手上套个戒指,显得他更性感呢?我要是别的女人,我也会忍不住想扑。” 王昭怒其不争:“你痴傻!简直被男人迷晕了头脑。什么叫婚姻?有原则约束的叫做婚姻。男人可贵,原则无价。忠诚是底线,求婚戒指、结婚证、婚礼和婚戒,这些是标配,这叫原则。” 江偌说:“错,那是规则。再说了,戒指婚礼都是有价的。” “你就说,这些你想不想要?” “想,但他送了戒指给我。” “婚戒?” “不是……” 王昭一副这不就结了么的表情。 江偌说:“如果能过下去,这些东西将来再想,我也不急这一时。而且,男人如果想出轨,就算给他套金箍棒都没用。” 王昭沉默了一下,说:“你就这么相信他?” 江偌看向窗外,夜幕从四下笼罩而来,华灯初上,整个城市斑斓炫目,她抿了抿唇说:“相信,至少现在是相信的。” 人想得太多,想要更多,就容易徒增烦恼。 她觉得已经有很多事情够她烦了,偶尔还是会想要更多,她不想把自己变得太贪婪。 王昭担心江偌这样的性格,容易在婚姻里吃亏,她太顺从对方的步伐,并且给予对方太多信任,只要对方愿意给,她就愿意付出。 江偌知道自己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可斗转星移,人心在变。 …… 江偌以为从乡下回来,陆缄和陆嘉乐也该各回各家了,谁知她回到锦上南苑,陆家那两个都在这儿待着。 陆嘉乐是情有可原,至于陆缄,她就想不通了。 江偌打开家门,就看见陆缄坐在沙发上吃葡萄,江偌故意过了会儿才委婉地问:“陆缄,你今晚怎么回去?” 陆缄理直气壮说:“今晚不回去,我就住这里。” 江偌正要说话,乔惠给她使了个眼色,“没关系,随便住多久都没关系。” 江偌没再说什么。 只是陆缄和他家里的矛盾,那是他们家的事情,江偌怕因此陆丞云怨上她,因此再迁怒给陆淮深。 陆缄有家不回,长居外面也不是办法,难道能住在外面一辈子么? 晚上江偌准备就在这里吃饭,没让阿姨过来,乔惠做饭,江偌打下手。 陆淮深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听说他没吃饭,江偌问他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以前的事的确是有抹不去的隔阂,自那次乔惠病危找他谈了一次,之后乔惠甚少对陆淮深发表不满的评价,也不干预他们关系的发展,但不表示已经对他没有成见,所以江偌几乎没制造过机会让这两人正儿八经地相处。 其实两方都有些尴尬,江偌夹在中间,以前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陆淮深接送她时,也从未提出让他上楼,怕小姨还未打消对他的成见,但不能让这种尴尬永远维持下去。 陆淮深很自然地答应下来。 饭快做好,陆淮深才来,江偌去开门,见陆淮深手里拎了许多东西,除了跟上次去王昭家差不多的东西——火腿和酒,另外还有许多昂贵的养生品。 江偌悄声跟他耳语:“你拿这么东西干什么?” 陆淮深挑眉:“这不是第一次正式登门拜访么?” “你那么短时间怎么准备这些的?” “之前准备的。” 江偌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乔惠已经过来,让陆淮深进来,两人都表现得相当自如,没有过多的客套,但也没什么交流。 乔惠知晓陆淮深的性格,没太苛求什么,只是陆淮深确实不是她理想的女婿的人选。 江偌也知晓,陆淮深并非一直寡言少语,应酬的时候遇见有在专业领域意见相投的,也会谈笑风生。 平常挖苦她的时候,口才也非常好呢。 再者,陆淮深跟自己家人坐下来好好相处的机会都未曾有过,何谈跟她的家人,他还没摸索到合适的方式。 虽然话少,但陆淮深对乔惠充分尊重,乔惠说什么,他都会认真聆听,并且不时会简单回应。 后来江偌在厨房洗碗,乔惠悄悄过来说,陆淮深不像在医院那次那么尖锐冷漠了,简单讲,放下了架子。 江偌说是,“他就是这样,习惯了陌生人面前端老板架子。” 乔惠连连点头,眨眨眼说:“对,老板架子。这么处起来,其实我感觉他人还不错,不管他是在我面前做样子还是什么,至少为了你愿意跟你的家人相处,这一点我觉得还是不错的。” 江偌酸溜溜地说:“这么快就帮他说话?” 乔惠反驳:“我说的是实话哟。” 江偌笑笑没说话。 乔惠说:“以后他来接你,你也别让他等在楼下了,让他上来坐,不然显得我这个人小器,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似的。” 江偌说好,乔惠笑着出去了。 陆淮深后脚就进来了,撸起袖子说要帮她洗,江偌也不客气,指挥他把洗好的碗放清水里再清洗一遍。 陆淮深照做,问:“刚才你小姨跟你说什么了?” 第171章看,你还不是好这一口 江偌没有隐瞒:“她夸你了。” 陆淮深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饶有兴趣地问:“怎么夸的?” 江偌偏头见他眉梢上扬,略有得意之色,她偏不想遂他的意,故意说:“还能怎么夸,其实就是客套一下子而已。” 陆淮深斜她一眼:“不可能。” 江偌动作娴熟地刷碗,懒懒地嗯哼了一声:“你挺自信的。” “不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么?”陆淮深接过她手里洗干净还沾着泡沫的碗碟,扔进清水里,又拧开水龙头加水。 一时没注意轻重,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滴溅得两人身上到处都是,陆淮深穿着深色衬衫倒不怎么看得出水渍,江偌穿的裸色衬衫裙,水痕就很明显。 江偌没好气看他一眼,用手肘撞开他,“算了,你别添乱了。” 有些人在生意场上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出面一谈动辄就是九位数以上的合同,背地里却连洗碗都搞不定。 陆淮深摸摸鼻子,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 厨房跟客厅之间隔着饭厅,格局原因,客厅里无法直接看到厨房,但是声音却能清晰传来。 陆嘉乐跟陆缄叽叽喳喳个不停,其间还夹有电视的声音,反而衬得厨房里格外安静。 洗碗池正对着厨房的窗户,中间是大片漆黑的绿化带,抬眼就可以看到对面人家的灯火。 江偌穿着围裙,洗碗前将头发挽了起来,露出脖子到耳廓的一片雪白,陆淮深心念躁动,喉结滚了滚,走到她身后,湿淋淋的双手撑在洗碗池边缘,将她圈在身体和流理台之间。 他一靠近的时候江偌顿时僵住,陆淮深微躬着背,下巴抵在她耳后。 江偌气势微弱地警告:“你注意点……” 耳边是陆淮深粗沉灼热的呼吸,空气中暧昧浮动,他紧紧贴着她,她也没有足够的空间动一动,只能放任他作乱。 江偌再也做不到心无旁骛,陆淮深盯着她粉白的耳根,将唇覆上去,江偌整个人颤了颤,洗碗球啪地掉进水里,溅起小小一团涟漪。 陆淮深坚实的胸膛挨着她后背,热度和硬度以及若有若无的摩擦,让她浑身酥软。 陆淮深的吻从她的耳根到下颌,沙哑道:“把脸转过来。” 江偌就像背着大人干了坏事的小孩子一样,心里紧张,可越紧张越兴奋,可她一抬眼就能看见对楼里窗户的明亮灯光,隐隐能看见阳台上人影晃动,要是那人仔细看一看,便能发现他们在做什么。 江偌纵然被撩拨起来,就是固执着就是不转头,“昨晚不是才……怎么又……”她说得隐晦得很。 陆淮深当然懂,但是故作糊涂:“昨晚什么?” 江偌抿紧嘴唇,心跳加速,紧紧抓住他按在厨台上的手指。 她放不开,她也不敢,但是陆淮深相当猖狂,直接咬住她的耳朵,江偌差点溢出声音。 她红着脸,屏着气息道:“陆淮深,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色,这是在我家不是在你卧室!” 陆淮深以前倒没把慾望这回事看得特别重,他也承认以前低估了江偌对他的吸引力,他将头埋在她颈间,亲吻她白嫩肌肤,语声低哑:“只对你色,不喜欢?” 江偌没办法说不喜欢,她的确还挺喜欢的,但她羞于启齿。 陆淮深低沉地笑起来:“看,你还不是好这一口。” 陆淮深很了解她的那些言不由衷,就像了解她身体的秘密一样,做了那么多次,早就摸索得熟透了。 江偌红着脸骂他下流。 陆淮深:“嗯,我下流,把脸转过来。” 江偌:“……” 她顿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侧过了脸,陆淮深鼻尖擦过她的,立刻攫住她的唇,撬开唇齿,呼吸相融。 江偌鼻间都是陆淮深的气息,熟悉的,也是让她迷恋的,她整个人都被闷在温暖的水里,呼吸困难,又被热潮包裹,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刺激得心尖都在颤动。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江偌一下子清醒过来,立刻手忙脚乱推开他,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地继续刷碗。 “大嫂,你洗碗怎么洗这么久?”陆嘉乐趿着拖鞋过来,扒着厨房的磨砂推拉门,露出个脑袋,看见陆淮深也站在旁边,她贼兮兮地笑:“你俩在里面做什么呢?” 陆淮深没什么表情地用余光斜了她一眼。 江偌没手是湿的,也没来得及整理自己,两侧发丝还贴在脸上,怕被看出什么端倪,她匆匆回头看了眼陆嘉乐,“怎么了?” 陆嘉乐抠着门吞吞吐吐说:“那个……我今晚可以再去你们那边住吗?” 季澜芷下午找过江偌,说晚一点和陆清时一起去他们家里接陆嘉乐。江偌本想洗了碗再跟陆嘉乐说这件事的,既然她提起,江偌想着就现在告诉她。 江偌还没开口,陆淮深就一口冷酷无情地说:“不行。” 陆嘉乐恼怒又幽怨:“为什么呀?” 说完觉得没什么底气,家是大哥的,她只是个外人,肯定是之前在他家里住太久,让他觉得不方便,或是他烦她了,于是心里的委屈愈加膨胀。 陆嘉乐垂着眼,脸上表情复杂,惹得江偌心疼。 江偌说:“你爸妈待会儿会过来接你回去,你太久没回家了,他们放心不下。” 陆嘉乐怀疑地看向她:“他们俩一起?” 江偌点头:“对。” “只是做做样子给我看吧。”陆嘉乐看透一般耸耸肩,她现在依然不想见她爸,倒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厌恶和不理解。 在她和妈妈面前是好丈夫好父亲,却在外跟别的女人做……做那种事,他整个人都颠覆了她对他的认知,她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以后要怎样跟一个行为出格的父亲交流。 她现在冷静下来了,她现在不想回那个家不再是因为怕他们离婚,而是她不知道跟关系破裂的父母怎么相处,一切都不会再是从前的模样了吧。 恐惧源于未知,而恐惧使人逃避。 “做样子又如何?要不是为了你,他们连装模作样都不必,你还要求什么?大人的事情有大人处理的方法,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是你的父母,除非你打算一辈子跟他们不相往来。”陆淮深说出这些话,江偌来不及阻止,气氛已然变得紧绷。 但现在江偌那套优柔婉转的沟通方式,的确不如陆淮深的果决有用。 陆嘉乐先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又渐渐地接受了事实。 陆淮深看向她,不徐不疾说:“你毕竟姓陆,你要是想跟家里断绝关系,我以后也可以供你上学,给你优渥的生活,直到你有工作能力,但你愿意么?” 陆嘉乐垂着头不吭声,看不清表情。 陆淮深稍微放缓了语气:“就算你埋怨你爸,但你妈没有对不起你,你现在的行为无疑是在她伤口上又添道疤。你现在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别总只想着自己。” 可不管陆淮深语气再缓和,说出这些话依然自成气势,威仪感太重。 陆嘉乐情绪有些上来,心里难过,不敢抬头,只是弱弱地点头说知道了,然后转身出去了。 江偌担心地看着她的背影,“会不会把话说太重了?” 陆淮深拢紧眉峰说:“她自己会想通。” 陆嘉乐情绪低落,自己沉浸在陆淮深那番话里,坐在沙发上出神,等江偌和陆淮深要离开时,收拾了东西准备跟他们走。 临走前,陆淮深四处没见着陆缄,才想起他的去处还没解决,左右找了找,才在程啸房间里看见他,坐在电脑前戴着全包式耳机摇头晃脑打英雄联盟打得正嗨。 陆淮深过去就抽走他耳机:“今晚住哪儿?” “这儿!”陆缄不耐烦地回,也懒得去抢耳机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嘴里念念有词:“爷的五杀!五杀!五杀!” 陆淮深啪地将他耳机扔在桌上:“玩物丧志,死皮赖脸待在人家家里那么久,你也好意思?” 陆缄理直气壮:“我好意思啊,你有什么意见?” 结果一边说话一边按键盘,手一抽,手速没跟上,游戏人物已经死了,他顿时气得想摔键盘。 他懊恼地抓头发,“我离五杀只差四个人头了!” 陆淮深懒得理他:“我给你哥打电话了,一会儿就来,自己收拾东西跟他走。” “我不想回去。”陆缄烦得要死,下意识伸手去摸裤兜。 陆淮深看见他这一动作,了然问:“想抽烟?” 陆缄默不作声,不承认也不否认。 家里人没人知道他会抽烟,他从不在家里抽,在外面抽完,也会把烟味散干净再回去,要是让陆重他妈闻出来了,会给他爸告状,再吹吹枕边风,他爸真的会揍他。 他以前小时候有多动症,调皮起来没完没了,那个女人就会添油加醋跟他爸告状,陆丞云轻则骂他一顿,重则狠揍,要是再碰见陆丞云喝醉了,也有过解了皮带就往他身上抽的情况,每次这种时候,都是陆重护着他。 陆缄长大后才知道,其实陆重这人也没那么重的亲情血脉观,只是见他没妈,又小小年纪无法反抗,觉得他可怜而已。 但仅仅如此,陆缄也很感激陆重。 陆淮深见他不哼气,淡声斥道:“没说一定要你回那个家,跟陆重回他那儿,总在人家家里住着不像话,程啸他妈妈还没病愈,没那么多精力来顾你。” 陆缄这次没再还嘴,回说:“知道了。” 游戏里人物复活,又精神抖擞地开始敲键盘,陆淮深瞧他那样跟魔怔似的,也懒得再跟他多讲。 陆嘉乐跟着陆淮深和江偌回了他们家,罗奇许久没见她,激动得不行,蹿起来就往她身上跳,陆嘉乐想抱着起来,然而狗子吨位日渐加重,她很吃力,抱了抱就把它放下了。 陆嘉乐上楼去收拾自己留在这里的东西,罗奇亦步亦趋跟着她,一步不离,不停摇着狗尾巴。 陆嘉乐收拾了一阵就坐在地毯上,抱着她的狗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弟弟现在晓不晓得爸妈的事情,从夏令营回来就一直待在外公家,也不知是他可怜还是我可怜。哎,还是无知的人最快乐,他如果一无所知,至少就不会有我现在的烦恼。” 陆嘉乐在乡下的时候,偶尔会跟弟弟陆逢瑞视频,陆逢瑞很羡慕她在外逍遥快活,说他在外公家里天天被逼练书法,练完书法还要学国画,学完国画还得跟外婆练钢琴,外公兴致来了,还要搞个钢琴小提琴的三人合奏,日子苦不堪言。 陆嘉乐看到视频里小屁孩那不识真正愁滋味的样子就想翻白眼,他现在所遭受的,根本不叫苦。 江偌推开客房的门,就见陆嘉乐抱着狗盘着退,眼睛发直,面露惆怅。 “收拾好了吗?”江偌在她面前蹲下来。 陆嘉乐说:“差一点点了。” 江偌柔声问:“你大哥晚上说话重了些,有怨他吗?” 陆嘉乐摇头,忍不住哽咽:“他说得没错,话糙理不糙嘛。” 陆嘉乐说着眼眶就发红,江偌一时不忍,上前抱住她,陆嘉乐将头埋在她怀里,“大哥说得对,我妈已经被我爸伤透了心,我不能再让她难过了,不管以后有什么事,我都会和她一起面对。” 楼下有说话声,季澜芷和陆清时到了。 江偌拍了拍陆嘉乐的背,轻声安慰道:“好孩子。” 季澜芷上楼来,陆嘉乐已经整理了一下,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她没事人一样往箱子里装她打包好的护肤品。 江偌跟季澜芷聊了两句,然后上前给她拉好箱子拉链,“东西确定都装进来了吗?” 陆嘉乐说:“还有罗奇的东西,都在楼下。” 陆清时怕惹女儿不快,一直在外面没进来。 陆淮深见他在外面踌躇踱步,让他进来,陆清时摇摇头。 这段时间他沧桑了不少,原本也是丰神俊朗正当风华,现在已经略现老态。 陆淮深给了他一支烟,陆清时顿了顿,接了,又向他借了火,心情复杂地抽起烟来。 陆清时吐出烟圈,说:“这段时间,陆嘉乐给你们两口子添麻烦了。” “谈不上麻烦,桌上添双碗筷而已。”陆淮深手里转着打火机,没抽,他停了会儿,又道:“不过你得花时间好好想想,怎么修复你们的父女关系了。” 陆清时心中怅然:“我明白。” 江偌送了母女俩出来,陆清时见状,立刻扔了烟踩灭,上前去接过行李箱。 陆嘉乐看也没看他,刻意避开了眼神上的交流,爸爸也没叫他一声。 陆清时心中更是百味杂陈。 最后罗奇的生活用品也搬上了车,陆嘉乐牵着狗绳子,江偌蹲下来揉揉他肥头,说:“也算亲自养了你一段时间,再见了。” 送走这一家人,江偌整个人都有点低迷。 “怎么了?” 江偌靠在沙发上,有些恍惚,“婚姻出现意外,夹在中间的孩子最是可怜。” 陆淮深拉着她的手,闻言拇指一顿,按在她的手背上,眸光深沉地看了眼她的神情,没有接话。 第172章不如今晚就让你先生请我吃个便饭 如果只是两个人的婚姻,结束时,只要一方下定决心,都不会那么拖泥带水。 但如果两个人已经有了结晶,那就不止是婚姻,而是家庭,如果两个大人要分开,那就得做好随时因“历史遗留问题”而操心的准备。 这是陆嘉乐的闺蜜告诉她的。 话中的“历史遗留问题”就是指她。 此闺蜜也是她的发小,从刚脱掉开裆裤起就上一个幼儿园那种,友谊维持了十多年,连互相的父母都对对方知根知底了。 陆嘉乐和她弟弟上学的问题,陆清时和季澜芷都做不了主,全是她外选择,从幼儿园到初中,学校必须是当地升学率及风评最好的省重点,学校里都有某位校长或主任是季家某位叔公或叔父的门生。 这次的高中就厉害了,三叔公的儿子刚上任该校校长。 她的高中和陆缄是一个学校,该学校是东临市最好的两所高中之一,另一所高中,基本上都是靠升学率撑起来的,学霸最多。他们这所高中就不一样了,各种“二代”最多。 尽管不少“二代”是靠人脉和金钱走后门被强塞进来的,但人家也并非都是不学无术之人,成绩好的大有所在,且大多是准备出国留学的,偏偏这所学校的国内应试升学率也不差,教育设施还很完善。今天这个学生家长捐栋楼,明天那个学生捐一笔建校费,教育设施能不完善么…… 陆嘉乐的外公的意思是,大学之前必须要留在国内,高中之后天高海阔任鸟飞,并且希望陆嘉乐能凭自己的能力上哈佛或是剑桥。 季澜芷觉得自己的老父亲真是抬举陆嘉乐了,陆嘉乐在学霸满天飞的班里顶多混个中等。 陆家买学历的也不是没有,并且还不少,以为姓陆的个个都聪明绝顶努力奋斗啊…… 有的是真材实料,有的不过是包装好看。出去跟人一说,个个都是常春藤毕业,让人觉得不仅有经济实力,学历还高,那么想来能力自然是不错的,多长脸。 回去路上,季澜芷问陆嘉乐开学之前还想不想去哪里度个假什么的。 陆嘉乐提不起兴趣,说不想。 季澜芷坐在副驾,转过头来看她,“那你下次度假可能就是寒假了,你考虑清楚了,高中可比你初中更辛苦。” 陆嘉乐顿时愣住了:“不是还有国庆么……” 季澜芷说:“国庆就别出国了,怕你在外玩得收不了心。” 这么一说,陆嘉乐感觉自己心脏又被插了一刀,她嗫嚅:“那我……我再考虑考虑。” 陆清时接茬说:“不如我们一家人去海岛?这会儿南太平洋的海岛正值好季节。” 季澜芷没说话。 陆嘉乐看向车窗外,冷漠道:“大热天去什么海岛,皮都要晒脱。” 陆清时知道她是故意跟自己对着干,她六月份毕业那会儿才跟她小姑姑去了海岛。 “那去北欧?”陆清时还不放弃。 “算了吧,你那么忙。”忙着帮别的女人养孩子呢。 陆嘉乐现在一根她爸说话,就容易火大,但最后还是忍着没把更过分的话说出来。 何必在她面前装呢? 季澜芷并没有帮陆清时说话,而是转移了话题,跟陆嘉乐说起将来高中的压力问题。 陆清时彻底变成了一个局外人,根本参与不进母女俩的交流,心中积累着的郁气又无处纾解。 到了家,季澜芷带着陆嘉乐下车,叮嘱陆清时:“你等下把她的行李搬进来。” 陆清时照做,保姆帮着拿东拿西,一切整理完,陆清时上楼去主卧。 …… 因为陆嘉乐要回家,季澜芷才让他回了主卧,但是他不能睡床,一开始陆清时很激动,“你疯了吗?一对夫妻,丈夫睡地板,这像话吗?” 季澜芷无动于衷:“你还可以睡沙发啊,你出轨的时候想过像话不像话么?” 陆清时绷着个脸,反驳不了。 季澜芷又说:“你睡床我睡沙发也可以,反正不要在一张床上。和你待在一个房间,已经是我做出最大的让步了。” 但是季澜芷以前练跳舞的时候伤过腰,虽然不严重,但是对床很有讲究,一点不舒服就会腰痛。陆清时哪能让她睡地上或睡沙发。 两人达成了约定,在孩子面前不能像之前那样声嘶力竭,也不能冷战,直到这件事结束。 她说过,先让吴丽丽付出代价,再来商讨和他以什么方式终了,到那时,这件事才算真正结束。 季澜芷刚提出的时候,陆清时以为她终于踏出了再次接纳他的第一部,隐约激动:“你的意思是……” 季澜芷打断他:“粉饰太平会把?装作若无其事会吧?” 陆清时的希望瞬间破灭,陆嘉乐回来的前一晚,他在客卧阳台抽了大半夜的烟。 …… 这时他回到房间,跟季澜芷说:“你找时间跟乐乐谈一谈,我怎么也是她爸爸,她不能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季澜芷在衣帽间拿睡衣,“你放心,她是你女儿,她不会厌恶你一辈子,但你也别想她那么快对你这个人正眼相看。” 陆清时一时说不上话来。 季澜芷转身看着她,眼底漠然,“人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这是你自己的选择造成的,怪不得别人,自己受着吧。” 陆清时这段时间过得抓心挠肺,但季澜芷有一点说得很对,他只能受着,在痛苦之余想办法弥补。 但受到伤害的人,愿不愿意接受他的补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季澜芷走出衣帽间,陆清时也跟着出去,捋了把自己的下巴,全是胡茬,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来去踱步。 季澜芷看得眼烦,“能不能别晃了,晃得我眼花。” 陆清时解开衬衫扣子,坐在床尾的沙发上,不一会儿,浴室水声沥沥,透过干区看里面,湿区的磨砂玻璃慢慢浮起水雾。 陆清时忽然沉住起,心和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平静与躁动之间饱受折磨,受此难熬的心情逼迫,他情不自禁站起来,朝浴室走去。 这段时间,他和季澜芷连肢体接触都很少,别说是行夫妻生活。 陆清时是个正常男人,而季澜芷身段又极好,柔韧娇软,禁慾太久,一旦想起在她身上那种销魂蚀骨的滋味,便难以自拔。 慾望来袭的每一夜都很难熬。 越走近,玻璃上的人影越清晰,虽然只能看清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但已经足够让他无法自已。 此刻,季澜芷的尖锐排斥与厌恶,他统统不愿去想。 是以,季澜芷洗着洗着澡,一转头隔着玻璃忽然看见个人影时,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陆清时拉开玻璃淋浴房的门,季澜芷一看见他,抬脚就朝他腿间踹了过去,一时激动,差点滑到。 陆清时一边要闪躲,还要伸手去拉她,结果季澜芷站稳后,怒不可遏,取下淋浴喷头就朝他脸上一顿喷。 拉上淋浴房的门自里面上了锁。 季澜芷洗碗出来,用浴袍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她指着刚换好衣服的陆清时,脸都气麻木了,“离我两米远,晚上要是敢碰我,我立刻搬出去。” 陆清时看了她一眼,转头就进了浴室,淋着凉水自己解决。 …… 开庭前一天,江偌不知是不是太紧张,工作效率差,做事频频出错重来,食欲都不振。 中午裴绍联系她,说明天可以取车了,问她有没有时间过去。 江偌想着明天爷爷的官司二审开庭,她估计还是会去法院,便让裴绍去办理相关事宜。 裴绍问她要不要一起过去,江偌想了想说:“不用了,我明天有事,麻烦你让人帮我开到公司,或者开去临海别墅那边。” 裴绍说:“那好的。” 车子是挂在陆淮深名下的,一开始陆淮深本来打算以她的名义上户。江偌觉得只是一个代步工具而已,又不是她出钱,要不是陆淮深车库里的那些个车都太高调,她其实都没必要再格外买。 今天天气格外炎热,正午时候的太阳刺得人眼睛发疼,外面的车水马龙声也格外躁耳。 Gisele下午要出去,让江偌跟着一起去。 江偌没想到,这种天气居然是要陪客户打户外高尔夫,她不理解,这种在外能热死人的高温日,大家为什么就不能选个温和点的休闲方式,比如在开着二十度冷气的茶室喝点下午茶,心平气和的把事情就谈了。 不过他们选的地方比主城区凉快许多,地点选在了南郊的高尔夫度假村,高尔夫球场在半山,要在山底乘观光车上去。 这次要见的一位大老板是从北方来的,下榻在这间度假村,过来跟这边的人开会,住一天就要走。据说他是因为被热的,所以根本不想出酒店。 江偌和Gisele坐在观光车上,越往上,气温要凉快许多。 这群人准备打四点场,过一会儿可以看见日落。 江偌在更衣室换好衣服出去,出大厅前,Gisele正问她把这位老板的资料记熟了没。 江偌说:“大致记熟了。” 但是Gisele至始至终没告诉她,跟这老板要谈的是什么合作,那人资金雄厚,他们公司在北方有些地位,但是跟酒店业倒是没什么关联,压根儿没朝这方面发展。 江偌正想着,就听Gisele说:“陆先生,好巧。” 江偌心里一跳,心想一边想着此陆先生会不会是她家里那位陆先生。 一抬头,果然是。 陆淮深一身polo短袖衫和休闲西裤,他身量高模样又好,气场在那里,穿什么都撑得出气质,魅力不减丝毫。 陆淮深目光正落在江偌脸上,微微挑眉梢,用英文说了句:“又见面了。” 回的是Gisele,看的是她。 江偌同他逢场作戏,用中文说:“陆先生也来打球?” 陆淮深一如人前那样模样淡淡:“可不是么,今天怎么是江助理作陪?” 江偌笑得官方:“说来更巧,每次我作陪都能遇上你。” “不乐意?” “乐意得很。” 江偌点到即止,闭了嘴。 Gisele看着二人一来二去,笑着说:“我差点忘了,你们是认识的。” 陆淮深笑笑没接茬。 Gisele又闲聊似的说:“我昨天才知道江偌已经结婚了,你们既然也算半个亲戚,陆先生想必也知道?” 陆淮深看了眼江偌,简单应道:“有所耳闻。” “哦?没有见过面吗?” 陆淮深:“没见过。” “我倒是想见见江偌的丈夫,不过听她说,她先生很低调。” “也许吧。” “她说是做生意的,虽然做得不大,不过跟你的行业应该也能沾边,你们见面兴许还能聊上一聊,毕竟都是亲戚,总有见面的时候。” “不一定,其实我跟江助理也不太熟。” 江偌客气说:“是的,以前因公麻烦陆先生,也没机会道谢。” 陆淮深嗯道:“无妨,总有机会的,不如今晚就让你先生请我吃个便饭。” 江偌说:“那我征求一下我先生的意见,看他有没有时间。” 一行三人在大厅的休息区等人,陆淮深搭着腰看向外面绿茵茵的球场,半眯着眼用中文说:“不就是个做小生意的,还能忙得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江偌亦用中文回应说:“我先生不比您财大气粗,要赚钱养家,只能辛苦点了,像这种天气还要再外面陪客户打球。” Gisele不能完全听懂,看向江偌,想从她表情弄清楚她的意思,陆淮深在Gisele的目光之外,他微微垂眸瞧了她一眼,嘴角有抹若有既无的笑。 Gisele面上微笑,心里冷笑:装! 要说这俩人没有猫腻她可不信,说中文无非是不想让她知道谈话内容,也不知道在暗中勾兑什么。 人来齐,一起往外走,江偌才知这位老板以前跟博陆有过合作,跟陆淮深关系不错,这次请他来不是为了谈生意,就是叙叙旧。 陆淮深对东临市的情况比较熟悉,所以想请他来把把关。 打了会儿球,江偌看Gisele眼色行事,G要跟那位老板私谈,所以让江偌回休息区。 不一会儿,陆淮深也借口离开,走到休息区,坐在江偌身边。 休息区这边暂时只有他们二人,江偌开了瓶冰水喝了一口放在旁边,陆淮深走来坐下就拿起她的水。 江偌立马低声阻止:“干什么,那是我的水!” 陆淮深二话不说,拧开瓶盖就喝了一口,江偌装模作样,故意装作与他没有交流的样子,眼神闪烁地看着球场方向,余光仍是飘到陆淮深那儿,见他微仰着头,喝水时喉结上下滚动。 竟然……性感得很。 江偌余光都忍不住定住,刚从阳光下离开,帽檐下双颊红扑扑的,看起来像是因为害羞红了脸。 陆淮深喝完水,盖上瓶盖,把水放在她手边,江偌不停地小幅度摆头说:“拿走拿走,我不要了!” 陆淮深兴味盎然地瞧着她,悠闲地散开退腿,懒洋洋地故意撩拨:“我都没嫌你,你还嫌我?” 江偌目不斜视:“闭嘴,周围都是人。” “有人怎样了?你见不得人?” 江偌心里急恼,他明知道她什么意思,“Gisele会看得见。” 陆淮深嗤道:“你真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第173章笑什么笑,你也有这一天 江偌刹那间有些不知所以,稍一动动脑筋,当场怔住了。 她看着球场穿着球服的高挑女性,低喃道:“她不可能知道……” 她和陆淮深结婚的事情,除了双方家里人,就是跟陆淮深关系比较好的三两个朋友。 朋友义气,这种事如果当事人没公开,自然不会往外乱说。 至于家里人,不管是姓陆的还是姓江的,这事牵扯着各自的利益,其间事态复杂,无需当事人告诫,都不会胡乱外传。 即便她和陆淮深在圈内同行众多的场所共同出现过,但江渭铭一家也都在,她毕竟是江家的人,不管是去走过场,还是去搞破坏,与江家人一同出现也是情理之中。 就算不小心叫Gisele的眼线看见她和陆淮深行为亲密,也不会往结婚上想。 江偌眉心紧拢,这才正眼看向陆淮深,笃定说:“她应该不知道我们结婚了。” “也许还没猜到这儿,但也起了疑心。”陆淮深淡淡道。 江偌从他语气就能看出他对此的态度,典型的有恃无恐。 陆淮深现在的确不惧为外人知道,但考虑到江偌担心自己的名声,以及现在两边公司局势都不怎么稳定,合适的时候,再将关系公之于众,会减少对她的影响,以及利益的损失。 Gisele如此不动声色,江偌哪能看出来? 她现在懊悔,早知昨天就说所谓“结婚”,不过是为了摆脱舆论而胡编乱造的。 若Gisele一直怀疑她跟陆淮深有什么,那她现在G的眼里,岂不是既结了婚,还跟别的男人勾搭的私生活混乱的女人? 她想起一事,Gisele会不会就她和陆淮深的问题跟周致雅私下通过气? 那么周致雅之前对她态度的转变,开始对她的私生活感兴趣,也就有迹可循了。她清楚记得,周致雅曾模棱两可地试探过自己对小三的看法,所以那时候周致雅根本就是在……讽刺她? 江偌怒从心中起,是她自己学不会揣测人心么? 并不是。 是这些人肚肠里想法也忒多了!闷不吭声利用着她,心里还乐悠悠地看着她的笑话。 江偌形容不来现在的感觉,她对这份工作也算是认真尽责,尽管陆淮深一直和钟慎保持着合作意向,但她也从未在陆淮深面前走漏过Gisele的任何商业计划…… 想到这儿,江偌又呆住。 既然Gisele对她和陆淮深的关系有所怀疑,那么钟慎……是不是也知情? 江偌气昏了头,紧紧咬着牙关,紧绷的脸色十分冷肃。 从刚才的话题推测,江偌的心理,陆淮深能知悉大半,但也止步于江偌觉得被Gisele利用,心有不甘。 其实从Gisele让江偌出面约他见面开始,陆淮深就觉得这人心思不纯。但是那女人纵横职场那么多年,手段怎么也简单不到哪儿去,不然怎么能坐上今天的位置,还受人重用? 这些花花心思,对比起生意场上的诡谲莫测,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江偌初出茅庐,嫩萝卜一枚,刚好身上又有值得利用的价值,人家怎会不拿你下手? 陆淮深说:“要不然辞职?” 江偌一愣,陆淮深以前就这么劝过她,她一直觉得陆淮深是看不起她这份工作,她还更加对于自己能靠能力吃饭而引以为傲,其实是她会错意了。 江偌气过之后有些颓,靠在躺椅上低声问:“你以前就猜到Gisele知道我们关系不一般,也知道她是利用我接近你?” Gisele一开始就看她不顺眼,留她在身边的目的,也不过是把她当做一颗随时用得上的棋子。 估计钟慎也是相同目的。 陆淮深单手支颐,目光没有目的,“接近我又如何?她就算费尽心思算计你,但她算计不着我。” 陆淮深察觉她的情绪波动得厉害,大掌往右稍微移过去,握住她白皙细巧的手腕,他五指一拢就能完全裹住,那点骨肉,将他蜷起的掌心都填不满。 他舒展开五指,轻搭在她手上,她这次没有躲闪,也没有拒绝。 陆淮深拇指摩挲在她手腕血脉交错那一处,开口的时候不由和缓了嗓音:“要是不想待下去就告诉我,工作而已,换个就行。” 江偌其实心思已经不在,没曾想他目光一直在她脸上,她听完转头看向他时,正好四目相对,她垂眸看了看他的手,走神想:这手骨节修长雅致,好看但是不显得柔弱,微微突起的青筋给人一种雄性力量感。 “在想什么?” 她说:“我在想你这手,以前生气的时候一用力,都能把我捏到痛,要是使上全部力气,会不会把我手腕掰断?” 陆淮深被她一本正经的神情逗笑,浅淡笑意浮上眼角,江偌正抬起头看他,她忽然定住,瞧着他一动不动,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事情。 “陆淮深,你知道你有鱼尾纹吗?” 陆淮深笑意顿时消失,板起脸来,五官依旧紧致,不大看得出岁月的痕迹。 江偌反被他的反应逗得抿嘴一笑。 陆淮深皱眉:“笑什么笑,你也有这一天。” 江偌凑近了些,得意地说:“我还不到二十四岁,离这一天还很早。” 陆淮深低头,看见她的一只手的手腕被他握着,另一只手反搭在他的小臂上,那眼底藏着得意,放松的表情里洋溢着温柔年轻的气息。 江偌被他一看,看得怔住神。 其实最私密的事情也做过了,但仍然敌不过他一个深沉专注的眼神。 江偌心情好了些,依然没有回答陆淮深问她要不要换工作的问题。 Gisele那边似乎已经结束,两人握手,也不知有没有达成口头协议什么的。 她将两手中握着的陆淮深的手一抛,说:“正经点。” 陆淮深神色难辨地看了她一眼,也明白她这是间接表了态。 她暂时还不会辞职。 来见这位北方老板的并不只有陆淮深和Gisele,江偌听他们的谈话,似乎涉及商业竞标,因为Gisele之前并未跟她提及只字,江偌也不太了解,只知道跟DS在国内的分部无关。 一行人中无非是这个“总”那个“总”,互相之间多少打过照面,经其中一人介绍,晚餐去了附近一家餐厅吃。 这店看似平淡无奇,内里装潢却相当别致,有点像日式,但又不完全是,氛围倒是极其安静。 郊区这边晚上空气凉爽,入了夜的风一吹,身上的困倦浮躁仿佛都一扫而空。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太阳下晒太久,又立刻进了低温空调室的缘故,江偌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进了餐厅坐下没多久就觉得身上冷热交替,肚里反胃。 尽管肚子饿,看见满桌精致佳肴,她也没有丝毫动筷的慾望。 随便喝了点热水,勉强吃了几口,她便听了筷,安静待在旁边。 Gisele落座的时候,正跟一位以前见过的女副总相谈甚欢,而陆淮深又跟那位北方老板坐在一起,江偌又得跟着G,位子这么一分下来,她刚好坐在Gisele和陆淮深的中间。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江偌也没心思管那么多了。 一开始她还勉强撑得住,端坐着和别人说话,到后来她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化了妆都挡不住那灰白的脸色,难受得忍不住皱眉。 陆淮深跟她挨得近,又时不时的会注意她,这会儿发觉她的异常,手在桌下去探了探她腿上的温度,有些灼人。 陆淮深抽回手,跟人说自己待会儿有点事,要先离开了。 说完又看向江偌,似是刚发现她的不对劲,问她:“江助理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江偌强打精神说:“好像下午的时候有点中暑,后来又吹了空调,感冒了。” Gisele瞧她一眼,关心道:“严重吗?” 江偌说:“还好。” “看样子你很不舒服。”Gisele皱眉,展露出上司对下属的关怀。 陆淮深说:“江助理,需不需要捎你去医院?” Gisele垂眸挑了挑眉,心想着也不知江偌是真病还是装病,她顺势送个人情给陆淮深好了。 她说:“我一会儿有司机来接,那麻烦陆先生先带我助理离开,”说完又拍拍江偌的肩:“你看起来很难受,去医院看看,别耽误了你明天的事情。” 来时的路上江偌就跟Gisele请了明天的假。 反正Gisele是认定他们有点什么,不过是顺水人情,估计想讨好陆淮深,江偌也没再跟她做犹豫的把戏,十分干脆地跟着陆淮深走了。 出了包厢,江偌就痛苦地捂住了肚子:“我反胃。” 浑身上下的皮肤热得发痛,身体里却在发冷,冷得她发颤,眼眶也在发烫,一双眼睛得在灯光下异常的亮。 陆淮深一把将她抱起,上了车就拿毯子给她盖上。 江偌说:“不用去医院,回家里就行了,应该是热伤风。” 陆淮深还是带她去了医院,值班急诊想当冷漠说:“普通暑湿感冒。” 开了盒藿香正气水,并嘱咐别吹空调饮食清淡,就这样将她简单打发了事。 陆淮深脸色严肃:“只是感冒么?她说反胃,都不用做个B超?” 医生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江偌以前夏天生病也这样,偶尔还会上吐下泻,一般睡一觉就好了。 回去路上,江偌已经好了些,身上冷热症状还在,她盖着毯子像霜打的茄子。她已经跟高随打过招呼了,她要去旁听二审,心里要安心些,高随也觉得不会有太大问题。 这会儿她反而担心明天会去不了。 上楼也是陆淮深将她抱上去的,也不是不能走,就有些费力气。 陆淮深问她:“你抵抗力怎么这样差,小伤小病没断过。” 江偌摇头:“这不叫抵抗力差,这叫命中带苦。” 陆淮深见她还有闲情开玩笑,盯着她的目光越发的难测。 回到房间陆淮深要将她放在床上,江偌不愿意,没洗澡没换衣服,她不想上床。 今天一天,满身都是汗,她爱干净,仍是要撑着洗了澡才睡。 洗了澡她身上又发冷,江偌让他找了床厚被子出来,她一个人蜷在里面瑟瑟发抖。 大夏天的,关了空调很难熬,她又盖着厚被子,那种闷热是无法缓解的。 一会儿跟陆淮深说热,一会儿说冷。 陆淮深不知从哪儿拎了只电风扇进来,让她盖着被子吹。 陆淮深洗完澡出来,江偌已经睡着了,只是睡梦中也不太舒服,她觉得自己已经睡着了,但又能听见浴室的水声和他出来后走动的声响,但眼皮很沉重,这么不知不觉也睡过去了。 半夜里,江偌睡得不好,陆淮深也热得不安生,不盖被子只穿短裤也难睡着,他多次被热醒,每次都把手伸进她的被窝里探她体温。 一度怀疑那医生在扯犊子,他怎么没得过这种感冒? 直到后半夜,他摸着江偌开始发汗,把被子给她松开些,又将风扇调到最小挡。 江偌好转了,他也实在受不了那热了,起身去客房开着空调睡了两三小时。 …… 江偌早上被脑中吵醒,觉得身上黏糊糊的,除了喉咙痒痛鼻塞之外,没什么其他不舒服了。 她还记得要去法院,挺身坐起来,听见浴室传来水声,她进去,陆淮深洗了澡穿着条短裤在那里刮胡。 陆淮深停下动作,抹了抹下巴上的泡沫,问她:“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江偌摇摇头,自然而然越过他去里面洗澡。 她的站在喷头下,隔着水声跟陆淮深说:“你待会儿记得送我去法院。” 陆淮深嗯了一声。 陆淮深跟吴婶提前打过招呼,江偌今天的早餐清淡得连盐味都没有。 这两天持续高温,江偌病后也不敢穿什么吊带装,而且法庭上气氛庄严,她便穿了件墨绿色的丝质半袖衬衫,黑色A字半裙和同色高跟鞋。 陆淮深将她送到法院便离开了,江偌进去后便坐在一楼大厅等高随。 第174章你有你老子给你护航,就不准我有个男人撑腰? 高随很快便到。 “嗨,来多久了?”高随拎着装资料的公文包,一刻没停留,跟她打了招呼就大步流星领着她往内走,江偌穿着高跟鞋,有些吃力,需走得很快才能跟上他。 江偌走快起来就呼吸就有点急,她侧过去看了看高随,“高律师准备得如何了?” 高随朝她泰然一笑,轻松同她打趣:“一般问这种问题的,都是对律师没有信心。” 江偌尴尬:“我只是随口一问,恐怕东临市都不会有人对高大状没信心吧。” 高随缓下脚步,笑容越发明朗,“江偌,你这是在拍马屁吗?” 江偌被人拆穿,面色极不自然,“我就是很紧张。” 高随不当回事,“看出来了。” 江偌看他这么志在必得的模样,自我安慰着,他肯定有把握,不会出差池的。 江偌等高随的时候看了开庭公告,她爷爷的案子庭审地点在第十法庭,上午十点半开庭,现在距离开庭还有一个多小时。 江偌就像每逢考试进陌生考场一样,而且法院里庄严肃穆的气氛让人敬畏,她更是紧张得头皮发紧,大夏天的,高院大楼里空调开得低,衬衫丝质面料很快变得冰凉,随走动贴在皮肤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江偌不再说话,无意识地咬着唇和他往电梯处走去。 等电梯时,身后传来交谈声,听参差的脚步声,应该有不少人。 江偌和高随同时转头看去,是江渭铭和律师一行。 江渭铭除了状告江启应违法操纵股市,危害金融市场之外,还以股东代表身份起诉江启应挪用公司资金,严重损坏股东权益,并且聘用了打金融官司的律界翘楚。 此人姓晁名涛,年逾五十,经验老道,鲜有败绩,高随跟他有过几次交锋记录,平均下来,也算胜负难分。 不过高随的从业时间只够这人一半,输赢次数上能打成平手,用晁涛的话来说,是后生可畏。 江偌第一眼注意的就是中间那名国字脸穿正装的律师,江偌在上次庭审见过他。 江偌第一次庭审前问过高随这人是否正直? 高随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给她肯定或否定的答案,“为当事人辩护是律师的职责,他的任务是维护他的当事人权益,与他正直与否无关。” 过了好久,他才又说:“江偌你知道吗?律师其实是个亦正亦邪的职业,坏的可以坏到毫无底线,但他在这个行业肯定无法站稳脚跟。其实说穿了,全取决于这个人有什么样的价值观。” 除此之外,他没再多说。 江偌回过神,将视线落在晁涛周围的人身上。 她心里不由好笑,还真够兴师动众的,一家三口都到齐了,还带了个秘书。 晁涛和高随是见过面的同行,只因服务的对象相互对立,每次在庭上互找漏洞,针锋相对,私下却没什么仇怨,这会儿遇见了还是握了握手。 高随介绍江偌:“这位是江偌,我当事人的孙女,之前你们见过的。” 晁涛扶了扶眼镜,看着江偌笑说:“有点印象。” 江偌当江渭铭一家是空气,至始至终也没问候一句,进了电梯,不知是不是江舟蔓故意,和她并肩站在了最里面。 江舟蔓一身黑色连衣裙,浅色红底高跟鞋,一如既往的熟龄优雅气质。 “工作日也抽时间来?”江舟蔓最先忍不住开口。 江偌用余光瞟了她一眼,冷淡应了声:“嗯。” 根本不给她继续话题的机会。 江偌很少会明显地表现出敌意,除江渭铭一家这种,此为宿敌,水火不容,还有就是水火这类对她产生严重威胁的人。 江舟蔓冷笑了一声,“你来了也不能帮上什么忙,什么也改变不了。” 江舟蔓声音很轻,又正逢电梯打开,一行人前后往外走。 江偌出去前冷眼瞧向江舟蔓,嘴角牵起一抹假笑,“那你来又能改变什么?你能左右法官的决策,还是能直接替法官宣判?” 江偌说完,上前一步,跟江舟蔓面对着面。 从裸身高上来看,江舟蔓比她要矮一点,但江舟蔓今天穿的鞋,跟儿更高,两人刚巧平视。各自又皆是深色穿着,气势相当。但江舟蔓太端自己的淑雅气质,江偌现在她面前可不会刻意装和善,一脸看她不爽的冷漠。 江偌看着江舟蔓眼睛里自己的倒影,面无表情地一字一句:“毕竟,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江偌说完头也不回出了电梯。 刚出去的高随回头时看见了二人对峙那一幕,一直想笑,“你们女人,现在还兴放狠话这一套?” 江偌昂首挺胸:“气势上至少不能输。” “上庭辩护的又不是你俩,拼气势没用,这就叫逞一时口舌之快。” 江偌嗤了声:“又不是我先惹她的,没看见我并不想跟她说话么?” 高随感到好奇:“你对仇人都是这样的?这么……”他的手抬起来,在她面前上下比划了一下,“这么冷酷暴躁?” 江偌面不改色:“那也分人。” “举个例子。” 江偌想了想,不知怎么说,灵光一现说:“哦对了,我打过她。一般人惹我生气,我不打的。这样举例够清楚了吗?” 高随讶然地睁大了眼,随后用手掩了掩鼻子:“……清楚了,庭审我会尽全力的。” “谢谢你。” “不客气,我应该做的。” 正说着,江舟蔓追上来,似乎是江偌那话将她惹急了,拦在江偌面前,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做不了什么,不代表我什么也不能做。” 江舟蔓说着将手指往江偌胸口上戳,一字一顿道:“把你卷进这场官司也是轻、而、易、举。” 说完她收回手,狰狞面色顿然消失,江偌莞尔:“也不知道你陷入金融纠纷,他还会不会承认你这个妻子。” 说完大步跟上了江渭铭和江觐。 高随头疼,捏了捏眉心,“这就是我之前担心的。” “什么?”江偌皱眉。 “现在你准备拿回自己江氏的股份,还要分一半给陆淮深,他们可能会当庭质疑江启应利用你在江氏内部做一些危害江渭铭利益的事,火烧到你身上,要拿你一半股份的陆淮深跑得掉么?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高随咬了下唇,眯着眼盯着走廊外面。 江偌不解:“他们能有什么证据,我是在合法使用我的股份。” “伪造证据,不知道么?” 江偌顿了下,问:“晁律师也是帮手?” 高随皱眉:“这话不可乱说。也许晁涛被蒙在鼓里,找不出漏洞也情有可原,毕竟你爷爷的案子里,他们伪造的证据少了么?” 江偌心里一沉。 高随又道:“想要牵扯到你倒是在意料之中,不过他们想用什么法子,现在才猜到。” “如果他们想陆淮深也卷进来,那江家这是不顾陆家脸面了?” “不知道。”高随沉思片刻,又道:“等我一会儿。” “有办法了吗?” 高随说:“不知道能不能成,几率很小,我试试,你在这儿等着。” 他刚走开两步,又折身回来问她:“你再把水火跟踪你的事跟我说下。” …… 江偌坐在审判庭外的走廊,高随不知去了哪儿,开庭前江偌被工作人员告知,该次庭审临时改为不公开,所有近亲属都不能进去旁听。 江舟蔓和江觐,以及一同来的秘书,也都也被拒之门外。 江觐沉默着,兄妹二人间气氛很僵,江偌心里也忐忑。 江觐背对着江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良久后他呵地冷笑出声,缓缓转身看向江偌,嘴角爬满冷笑,“江启应这辈子唯一做得像样的事,就是有你这么个好孙女,以及找了个本事不错的律师。” 江偌一笑:“过奖了。” 江觐倏地将脸上的笑一收:“他以为你不出现,我就动不了你了?” 江偌淡定笑道:“你连水火这种重犯都能收买,我相信你什么都做得出来。” 江觐沉着气没讲话,目光阴狠地攫住她的脸。 “水火原名隋河对吧?你知道他上次找我说什么了吗?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江偌坐在椅子上,悠闲地晃了晃脚尖,脚上黑色尖头高跟鞋随着她的动作,漆皮鞋面被灯光照得光可鉴人。 “水火说他完全可以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要了我的命。”江偌浅浅笑着说。 那笑容极其刺眼,江觐的拳头忍不住紧紧握起。 江偌坐在那里不动如山,歪着头仰着明丽小脸看他:“我行的正坐得端,你怎样才能动我呢?倒是江先生,见不得光的事好像做得不少。” 江觐气极反笑:“江偌,你现在变得这般不怕事,为什么?是因为陆淮深给你撑腰?” 江偌双手环胸,耸耸肩说:“你有你老子给你护航,就不准我有个男人撑腰?” 江舟蔓嘲讽一笑,江偌恍若未闻。 她垂眸想了会儿,看向江觐缓缓道:“所以说,做坏事还是不要露出太多马脚,更不能让人抓住马脚。” 可她不知,这马脚又不是江觐自己露的,是水火那猪队友主动露的。 第175章你要记得跟陆淮深要些东西 十点半,庭审已经开始。 江偌坐在外面等待结果,江觐和江舟蔓似乎见到某位法院熟人,被迎去了接待室。 高院里的氛围让人肃然起敬,走廊里极安静,只在时不时能听见清晰的脚步声来又走。 江偌坐在那儿发神,渐渐捋清楚的高随申请庭审不公开的用意。 若按照江舟蔓所说,他们想将她也卷进这场金融案件中,她如果再庭审现场,势必容易遭到质问,高随怕她不是晁涛的对手,容易被问住,怕她爷爷这方更受被动。 更何况,目前她在走股份转让的程序,而受赠人是陆淮深,她爷爷目前是犯罪嫌疑人,江渭铭这方有权怀疑他们是别有用心。如果进行深入调查,不仅她受到波及,陆淮深和博陆也可能成为调查对象。 所以高随临时申请不公开庭审,这样她不能进去旁听,江觐和江舟蔓亦如是。 高随又问了她关于水火的事情,水火的重犯身份,以及威胁江启应孙女的人身安全,还有章志那一桩命案,再牵扯出几年前她生父母出车祸的事情,估计足以让江渭铭心虚了。 听到水火这名字,江觐喝江渭铭恐怕已经打消拿她股份转让作文章的想法。 接下来就看高随怎么发挥了。 只是高随说了,开庭当天临时申请不公开庭审的几率很小,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结果的好坏,让等待的时间更显漫长。 江偌把手机里所有的社交网站全部打开刷了一遍,但是心不在焉,什么也没看见去,思想漫无目的,手上所做的纯粹是消磨时间的机械性动作。 十一点过,庭审结束。 等了会儿,高随才出来,江偌忙迎上去问结果。 高随给了她定心一笑:“没定罪,还得打。” 江偌松了口气:“没定罪就好。” 说明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你爷爷之前取保候审的期限到了,我会再申请,你现在可以去看看他。” 江启应被收押之前,江偌赶去见了他。 江启应自从上次在狱里发病之后,即便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身体状况仍然一日不如一日。年纪一大,最怕的就是生病,不仅难愈,身体耗损程度也变本加厉。 江启应在医院里的时候,江偌是亲眼见着他的精神每况愈下,江家出事之前,老爷子身体还是很硬朗的。 见他神态苍老,双眼也有浊色,江偌心下发酸。 但这次见面,江启应话很少,似乎很疲倦。 江偌拉着他干枯褶皱的手,“爷爷,你暂时忍一下,等高律师申请到了取保候审就可以出来了。” 江启应点头,说话也缓慢:“高律师他可信。” “我明白。” 年迈病体,江启应呼吸的时候有些重,“高随说策划杀了你爸妈的那人在跟踪你,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江启应住院的时候,江偌得空会去探望,顺便续医药费,问问他身体如何,再说说她的近况。 江偌没向他说水火的事是怕他担心,高随也只向他说了查到了水火此人。 江偌说:“青天白日的,他也对我做不了什么。” “你爸妈出事的时候,不也是青天白日的么?” 江偌安慰:“我又不会去那种荒凉地方。” 江启应垂眸想着事情,过了会儿又缓缓开口:“你要记得跟陆淮深要些东西,股份不能白给他知道么?事情要做,自己的安危也要顾及,让他保护你的人身安全,这点要求完全不过分。” “我没开口他也这么做了。” 她那天从水火和陆淮深那通电话里,依稀听见水火说陆淮深撤了跟在她身边的人,那天回去之后是准备问陆淮深的,不过后来也没开口。 陆淮深派保镖跟着她,应该是她跟他说被跟踪之后,但他一直没告诉过她,也许是怕她多想,引起她不必要的恐慌? 因为之前陆淮深跟她说过,江觐要是知道他插手,就会改变计划。陆淮深让保镖暗中跟着她,估计也是给江觐提个醒,后来江觐的人撤了,没什么异常,跟着她的保镖也默默撤走了。 所以之后水火才能趁机接近她。 但是江觐怎么会让水火暴露在她面前呢? 正如她之前所说,江觐为何要自露马脚,对他百害无一利。 江启应似乎还不太能相信陆淮深会真的对江偌上心,仍怕他别有目的,所以还是不断提醒江偌:“你也别对他完全卸下防备。” 江偌抿了抿唇,没答话。 江启应只是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江启应心里苦笑,江偌或许会觉得他谨慎过头,但要是知道了他曾经对陆淮深做过的事,她也许会明白,为什么不能对陆淮深放松警惕。 江启应不相信陆淮深是个以德报怨的人,除非他真的喜欢上江偌,可是再喜欢能有多喜欢呢?陆淮深可不是个看重感情和婚姻的人,以前他对江舟蔓没感情,也一口答应了联姻。 可江启应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很早以前提出条件让陆淮深娶偌偌,他就是不答应。 见了江启应后,江偌跟高随一起离开,走出法院的时候碰见了江渭铭一家。 一家三口,没一个人脸色好看,尤其是江渭铭。 江偌与他们擦肩而去,江渭铭应该是庭审的时候憋屈得很,看着江偌的后脑勺,重重哼了声:“目无尊长!” 江偌顿住脚步,站在高院门前的台阶上,转身看了他一眼,目光再往上就是高高挂在建筑楼正中的国徽。 她问:“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江渭铭气死了,指着她说:“我说你不把长辈放在眼里!!” 江偌垂下眼睫,低声笑道:“你连你爸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却斥责我不把你这个六亲不认没有血缘关系的伯父放在眼里?” 这话的语气说得那叫一个温声有礼,江渭铭却火冒三丈,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被她气得脸都涨红了,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她,你了半天你不出一个字。 憋屈加心火,高血压都差点犯了。 江舟蔓见状,赶紧把她爸扶好,毫不讲理地威胁江偌:“我爸要是有个什么,我不会放过你!” 江偌觉得这家人越来越有意思,“丢不丢人啊,这跟自己主动找别人撕逼,撕不赢就耍浑有什么区别?多大的人了……” 江偌最后嘟哝着看了眼这三人,转身就走。 第176章杜盛仪我说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关于江舟蔓为什么要故意去惹江偌的心理,江觐不理解。就像在法庭外,如果江舟蔓不是为何逞一时之快跟江偌说了那些话,事情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棘手的地步。 就为了在前男友的现任面前压她一头么? 得不偿失。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江舟蔓,是他们没料到高随如此本事,能猜到他们的目的,还能说动法官。 可就算如此,他们都还能应付。 但水火从没提起过,他在江偌面前暴露了自己本名。 高随当庭指控江渭铭是江偌爸妈和章志两宗命案的主谋,递交了从云胄市收集到的证据和水火的个人资料,怀疑水火是受江家父子的指示,是命案的策划人。资料中显示原名隋河的水火是几年前在香港受伤跳海而死的重犯,有谋杀和走私等犯罪记录。 高随还指出水火在前段时间威胁了他当事人的孙女,完全有理由怀疑是江渭铭心虚,想要私下迫害江启应的家属,想要威胁他认罪。 证据虽不充分,但有迹可循,牵扯的大案太多,二审无法宣判,接下来还会对牵涉的命案进行司法调查取证,水火也被纳入了调查范围。 现在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日头正烈。 江偌走进阳光里,精神松懈下来身体也放松不少,从一楼大厅到停车场的距离,被太阳一晒,这会儿才感到有些不舒服,说不上哪儿不舒服,但就是整个人都有些体虚似的。 法院离陆淮深公司不远,不过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吃午饭,江偌越发觉得不舒服,可能是昨天热伤风没好全,想回家去休息,反正她请了整天的假。 高随问:“你接下来去哪儿?” 江偌说:“我回家。” 停车场距离入口不远,江偌准备在这里跟高随道别。 高随说:“陆淮深不来接你?” “我没跟他说,懒得让他跑一趟。”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现在太阳那么大,现在这个点怕是不好打车,我送你吧,正好今天下午律所里没什么事。” 江偌想了想,没拒绝。 车子在太阳底下暴晒多时,车内温度太高,高随开着空调散了会儿热,两人站在一旁等了会儿。 江偌给陆淮深打了电话,说了下庭审的结果,然后告诉他,她一会儿直接回家去。 高随看向她,她正一只手挡在额前遮太阳,墨绿色丝质衬衫在阳光下显得平滑有光感,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不是那种病态苍白,而是通透但有血色的白。 她的脸很小,却并非千篇一律的脸型,下颌有很微妙的棱角,线条流畅,五官乍看柔美,眼角眉梢不经意间又隐约流露着媚态和一种道不清的锋芒。 高随的目光不由地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男人都一样,见了好看的女人会多看两眼,高随承认江偌不是那种一眼惊艳到不可方物的女人,但是越看越觉移不开眼,有种耐人寻味的气韵。 江偌忽然想到一事,开口问高随:“对了,你哪里来的水火的资料?” 高随移开了目光,半眯着眼看向一旁的路障,“有人前两天给我的,说我应该用得上。” “陆淮深?”她反应很快,并且听起来好像很确定。 高随没忍住,再看向她,见她眼眸里多了抹明亮的色彩,他挑眉笑道:“对。” 江偌抿唇笑了下,车里热气刚散了些,他被晒得难受,便率先钻进了车里。 “要不先去附近吃点东西?” 江偌想着高随要是送她回来,来回要挺长时间,总不能让人家空着肚子,刚结束庭审,请人吃顿饭也是理所应当。 她便说:“可以,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高随最后将车停在一家面馆前,“就这儿吧,懒得再找了。” 江偌沉默了会儿说:“我一顿好一点的午饭还是请得起的。” “我也不是每顿都必须去米其林三星的人。” 江偌诚恳地说:“我以为你就是的。” 江偌的确这么以为,因为高随最初跟她见面都是在高档餐厅,说他不喜欢嘈杂的地方,还害她出门前要换身正式点的衣服。 高随本来都熄了火,准备推开车门下车了,听她这么说,停下动作看她两秒,倏然将车门一关,“行,那就宰你一顿。” 最后两人去吃日料,餐厅非常日式,环境也很幽静,高随还要了个榻榻米包间。 江偌想收回自己之前的话…… 吃完饭江偌去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准备结账,才被服务生告知高随已经买了单。 高随说:“等你股份拿到手,我再宰你。” 江偌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两点。 吴婶见江偌这个点回来,有些惊讶,忙问她:“太太,你吃饭没有啊,要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帮你准备午饭呀。” 江偌笑笑:“没事,我跟朋友在外面吃过了。” “你爷爷的事解决了吧?”吴婶听说过江偌爷爷官司的事情。 江偌脾气好,也不端女主人架子,吴婶觉得她好相处,年纪也跟自己女儿差不了多少,所以没事的时候会喜欢跟她聊上几句。 江偌说:“没判,接下来还得打,反正没定罪一切都好说,至少能有时间想办法。” 吴婶心里唏嘘,可怜那江老头,“真是苦了你爷爷哟,那么大把年纪,还要受这折腾。” “没办法。”江偌只能说这无奈的三字。 江偌还是不大舒服,洗了个澡便上床睡觉去了。天气实在太热,她没关空调,把温度调到适中,然后裹紧了被子睡。 也许是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告一段落,她这一觉睡得安稳且沉,做了个冗长又没有营养的梦。 直到一阵嗡嗡嗡的声音穿透进梦里,江偌觉得吵,那声音不罢不休,吵着吵着她便醒了,才发现是手机有电话进来,不停震动。 江偌取下眼罩,卧室里一片漆黑,窗帘缝隙里的阳光变成了清幽的灯光,来自别墅周围的照明灯。 她从床上坐起来,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喂?”她声音里还带着刚起床的沙哑和鼻音。 对方一把不徐不疾的清冷女声:“你好江偌,我是杜盛仪。” 江偌回了下神,才说:“杜小姐你好。” 得到江偌回应,杜盛仪便说明来意:“江小姐,我找你是想说一下和贵公司合作的事情,不知道这周五有没有时间签合同?” 杜盛仪说得斩钉截铁,江偌可没忘记她爽约的事情,怕她嘴上说得好好的,到时候又临时借故取消见面。 江偌沉默了片刻,头脑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说:“杜小姐,你能确定吗?不知你那边的麻烦解决没有?” 杜盛仪溢出一声缥缈的轻笑:“当然解决了才找你,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周五见,时间和地点我一会儿就让我助理发给你。” 江偌:“好,我等下就跟我同事知会一声。” “好的,拜。”说完杜盛仪便挂了电话。 江偌给王昭打了电话说这事,王昭还在外面吃饭,嘴里还嚼着东西,咽下去了才说:“行吧,要是再像上次那样,别怪我不客气。” “你还能怎么跟她不客气?” “那势必要去老板那儿参她一状啊,这种代言人用了也是败坏公司名声,别把我们工薪阶层的时间不当回事。”王昭说完喝了口水,又说:“其实吧,这都不是主要问题。如果不能来提前说清楚也没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大喜欢这人,总觉得她这人有问题,但我找不到问题在哪里。” 江偌盯着床单上的凹痕,没立刻回答,想了想说:“没觉得。” 王昭大手一挥:“算了算了,不说她了。我在吃晚饭呢,你那边的事情了了吗?” “差不多了,法院那边的事结束我有点不舒服就回家了,睡了一下午,听到电话才醒。” “行,那你好好休息,记得吃晚饭啊。” 江偌挂了电话,查看其他消息。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了。 裴绍给她发了短信,说车已经提回来,牌照已上好,正停在车库,钥匙就在车库挂钥匙的盒里。 吴婶六点钟发微信说给她做了饭菜,怕她没睡够,所有没有叫醒她,菜都在厨房,起床后热一热再吃。 另外还有一通陆淮深的未接电话,估计是她那时候睡得太熟,没听见。他随后又发来短信,告诉她今晚要在外面吃饭。 江偌穿好衣服起床,下楼吃了晚饭,又去车库里看车,坐进车里感受了一下,连上蓝牙放音乐,嫌吵又关掉。 一个人又没什么事做,实在无聊,车里仪表盘和液晶屏的灯亮着,江偌开着车门盘腿坐在车上,解锁手机给陆淮深发微信。 【你还在吃饭么?】 等了会儿也没回信。 陆淮深有事一般都会打电话,微信和短信的使用率很低,十分符合一个三十多岁业务繁忙的男人的作风。 江偌想起杜盛仪,一直到现在也没收到她助理发来的时间和地址。 她有杜盛仪助理的微信,便发消息过去问。 …… 杜盛仪刚结束了一个半小时的采访,她身边的助理收到江偌微信后提醒:“杜姐,DS的江小姐问你要见面的时间地点。” “啊,我差点忘了这件事。”杜盛仪坐进商务车里,脱掉高跟鞋扔在一边,“周五晚上不是要去酒店跟曹总他们吃饭么,就在那里,晚上八点。” 她的工作人员把时间地址发给了江偌,转头又偷偷把她答应跟DS签合同的事告诉了杜盛仪的经纪人。 没过一分钟,经纪人就打了电话过来。 杜盛仪看见来电的时候,瞥了那小助理一眼。 小助理默默地低下头,“姚姐让我必须把你的事向她报告……而且,杜姐,你这算是跟公司对着干,私下接商业代言诶……” 杜盛仪没跟她计较,接了电话,姚屏劈头盖脸一顿骂:“杜盛仪我说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刚跟你说了要推掉DS的代言,你转头就给我接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知天高地厚?”杜盛仪面不改色,连声音都没有起伏,“当初不是你让我一定要尽力拿下DS的推广代言?” 姚屏被她说得语塞,火气直冒:“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大老板亲自发话,让你不要接,不要接就是不要接,会另外给你安排主演一部大制作电影,听懂没有?!” 杜盛仪挽起唇角不屑一笑:“大老板什么时候有闲工夫关心我们小艺人的发展了?一个代言而已,用这么大的项目跟我交换,是有人想要DS的代言,还是……有人看上我了?” 姚屏一愣:“……说不定就是大老板看上你了呢。” 杜盛仪冷笑:“华清的儿子都三岁了,你告诉我他看上我了?” 第177章以前对人爱理不理,现在对人轻言轻语 杜盛仪今天的主要行程是在南方一城市宣传电影,宣传结束后有一个对她的单独媒体采访。 采访之前,杜盛仪接到了姚屏的电话,让她一定不要答应跟DS合作,具体怎么回绝,明天自会有公司的负责人跟DS那边交涉。 杜盛仪问为什么,她表示对这代言挺感兴趣的。 姚屏不容拒绝的语气,连哄带骗告诉她:“你不要问,这是大老板亲自做的决定,问了也没用,总之之后会给你安排更有价值的项目。” 姚屏知道杜盛仪这人性格有些孤僻,跟这圈子里的人不太合得来,对事业发展也挺佛系的,没想到日子一长,发现她不仅无所畏惧,还一身反骨,不服从公司安排,甚至还跟公司对着干,越来越让人头疼。 杜盛仪以前受过情伤,家道败落,要不是没办法,她也不屑走这条路。 杜盛仪没撒谎,她之前宁愿当模特儿,也不愿进娱乐圈,后来进了这圈子,真的只是为了钱而已。 要不是带她这么些年,关系不错,打从心里觉得她不容易,姚屏早放弃她让她自生自灭去了。主要还是她觉得杜盛仪运气好,就像是老天赏她这碗饭吃似的。每次眼看着就要糊了,忽然就有大项目主动找上她,这叫什么来着? 对了,天无绝人之路,命不该糊。 要是杜盛仪真的混不下去了,再加上她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她姚屏再厉害也没有回天之力。其实凭借杜盛仪的形象,要是迎合一下现在的市场,早就大红大紫,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在一线和二线甚至三线之间徘徊不定。 但是偏袒她,不代表事事都要纵容,她手上那么多艺人,不乏一线大牌,就属杜盛仪最任性,最不服管。 姚屏这次真的被她气到了,如果只是她们所属的娱乐公司老板发话,她与人相熟,或许可以应付疏通一下。可这次不同,华清亲自交代了她,她哪能再由着杜盛仪乱来,要是就这么放任自流,杜盛仪迟早要完蛋,说不定还要牵连她。 姚屏语重心长劝她:“杜盛仪你真的别再轴了,故意跟公司对着干,你图什么呢?你不是最看重的就是钱么,大老板准备给你的是公司今年的影视计划中最具商业价值的华语电影,春节档,预估票房十五亿以上,带来的名气和收入是DS的商业代言不能比的。” 车子行驶在去机场的路上,她要乘深夜航班去另一个城市,后天周五电影上映,她的宣传会告一段落。 刚上路的时候就下起雨来,雨势瓢泼,隔着玻璃几乎无法视物,助理坐在旁边,还有两个工作人员坐在后面,但是整个商务车的偌大车厢安静得只能听见雨珠敲在车顶的沉闷声。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屏息关注着杜盛仪和姚屏的通话进展。 杜盛仪她出神看着车窗上的雨珠,折射着城市斑斓朦胧的影子,她低声笑喃:“图什么……图我开心啊。” “你……”姚屏气得无法接话。 杜盛仪打断她:“姚屏,你就告诉大老板说我提前答应了签合同,你并不知情,你对我有恩,我不会连累你的。” 她的语气任何时候都是不缓不急平平淡淡的,仿佛没什么能波动她心弦。 姚屏被她这话说的心中不忍,“这不是我们之间的事,是你和公司的事,你要知道,你要是因此跟公司闹翻,轻则配违约金,重则被雪藏。” 杜盛仪安慰她:“放心吧,不会的。” 姚屏脑中满是问号,哈地笑出声:“你这么自信?” 杜盛仪没讲话,“没什么事我先挂了,我周五要跟DS代言的负责人见面,我已经答应下来,你别在找他们公司说取消合作的事了,麻烦你跟大老板那边知会一下就行,如果要问责,我担。” “不是,我说你真……” 姚屏话还没说完,杜盛仪就挂了她的电话,留姚屏在那边跳脚。 知会一下就行?她是老板还是华清是老板啊?!真是越来越嚣张! …… 江偌收到那边助理的回信,见是市中心江边有名的豪华饭店,名流最爱。 不是高档会所,就是豪华饭店,江偌也能大致了解杜盛仪这方面的喜好了。 江偌把地址转发给了王昭,也不知王昭是不是吃完饭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许久没回她。 江偌又翻点进和陆淮深的微信聊天框,无回应。 盯着陆淮深三个字,她开始猜想陆淮深在外过着怎样精彩的夜生活,又回忆起王昭说陆淮深这种类型的男人对女人是如何如何有吸引力。 说实话,陆淮深正当年,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不,是相当不错,颜正身材好还多金,仅仅是“多金”这一条,就能引来不少女饿狼,关键是他这个年纪,性格已成熟,不浮夸够稳重,成熟男性的魅力和荷尔蒙正达巅峰,能将她轻易勾引,其他女人为什么不能? 可能吸引的还不止女人…… 江偌想到这儿立马打住,她总结了,人果然不能闲得慌,太闲就容易胡思乱想。 她为了转移注意力,打开那个被她屏蔽消息通知的同学群——“城乡结合部夜总会”。 有个男同学,每天都在群里呼喊:有没人出来玩? 今晚依然如此。 一人回:喝酒蹦迪? 他回:啤酒加枸杞,只蹦养生迪。 于是两人真的约了,还在群里直播蹦迪现场,两个人出去,玩了不到半小时,身边聚了一群男男女女,背景是舞池群魔乱舞的人群。 夜生活真是……相当丰富。 又有同学在下面给图片配文:好嗨哦,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高潮,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好夺目,好炫彩! 此同学就是翰宋。 众同学:沙雕。 江偌看了,内心更加不能平静,虽然她知道陆淮深此人应该不会蹦迪,但丰富的夜生活不止喝酒蹦迪。 她没忍住,索性拨了个电话过去,还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小姨也说要时常关心对方,以表对他的重视,才算是将他放在心上,她这正是在表达对丈夫的关心和重视。这么一番心里暗示之后,这通电话拨得心安理得多了,一点也没有要查岗的意思。 电话没响两声,通了。 “喂?” 电话那边背景非常安静,没蹦迪。接电话的速度很快,时间不够找个清净地方,说明一起吃饭的人不多。嗓音低沉清明,带着他惯有的不大自然的柔和,应该也没喝多。 恋爱中的女人逻辑能力媲美侦探,这话是真的。 江偌清清嗓子问:“你还在吃饭么?” “嗯,”他说完又徐徐问:“你从下午睡到现在?” “醒来好一会儿了,给你发了微信,你没回。”江偌语气很稀松平常的样子。 他又问:“吃过饭没有?” 陆淮深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通过电磁波传到耳畔,莫名抚平了她满心浮躁。 她轻声回应:“刚吃好。” “嗯,我这儿还有一会儿才结束,晚点回来。” 江偌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忙撇清:“我没让你跟我交代,我只是觉得无聊所以给你打个电话。” 陆淮深默了一下,嗓音愈发低了些,似还噙着不露痕迹的笑意:“让我交代也没任何问题。” 一瞬间,江偌心中袭来一股潮暖,又扩散至四肢百骸,让她头皮发麻,手腕钻心的酥痒。江偌觉得自己完蛋了,虽然无法将这种感觉具体化,但她知道,就是一种坠入爱河的傻女人听见动人情话的反应。 但是她羞于直白的回应,她和陆淮深都不是能腻歪的性格,有些话不必说得太过明朗,但对方能明白就行。 尤其是她,太外露的感情会让她尴尬到难以自处,所以她只想自己消化。 她抿着嘴好一会儿,显得非常镇定地说:“好的,我挂了。” 江偌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一边,趴在方向盘上,脸埋在手臂上露出半张脸,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陆淮深一辆车的车尾,被手挡住的嘴角忍不住翘起。 …… 陆淮深挂了电话,贺宗鸣若有所思看他半晌,叹息了一声。 今晚一起吃饭的只有包括陆重在内的几个相熟朋友,另外就多了一个华清。 不一会儿之前,华清的家属才打电话来催,问什么时候回家,华清跟老婆讲话,那叫一个温柔,关心完老婆,又问孩子睡没有,这样那样好一会儿才挂掉电话。 贺宗鸣还嘲讽陆淮深:“同样都是有家室的人,你老婆为什么不给你打电话,是不是对你的行踪不感兴趣?” 陆淮深并未在意,朝面前的烟灰缸里掸落燃完了半截的烟灰,默不作声地投给他一个多管闲事的眼神。 而不过半小时,陆淮深接到了江偌的电话。 在座都是相熟的,也不谈生意,所以接电话都没避开。贺宗鸣坐在旁边全程偷听,虽然听不见江偌说什么,但是陆淮深的回答,只字不漏。 听完之后,贺宗鸣呵了声,“骚,够骚。” 以前对人爱理不理,现在对人轻言轻语。 男人呵。 第178章这么下去不靠谱 陆淮深挑了挑眉,气定神闲地放下手机,不曾理会贺宗鸣,但那神情分明是挺自得的。 贺宗鸣笑着摇头,悠悠叹着气调侃:“栽了栽了……” 华清刚才跟陆重说话去了,没注意之前的状况,乍一听见贺宗鸣这么说,笑问:“什么栽了?” “有人跟你一样,栽给女人了。” 华清笑而不语。 贺宗鸣又跟陆淮深说:“上次你半夜扰我清梦,让我替你家那位解决麻烦事,不打算让她亲自出面说声谢谢么?我可是打算让她跟我说谢谢的。” “你有脸么?”陆淮深说,“别忘了你当初拿我手机干过什么好事,正好两相抵消,我不跟你计较。” 贺宗鸣骂了句脏话,“裴绍这个大嘴巴。” 当时他用陆淮深的手机跟江偌她弟逗乐子,后来找裴绍要了陆淮深手机密码删掉了聊天记录,他千叮万嘱让裴绍不准跟陆淮深提起的。 陆淮深:“给他发工资的又不是你,没义务替你守秘。” 贺宗鸣坐着转了个身,同他细细梳理:“就算如此,一码归一码,你那事跟她的事,不可混为一谈。” 陆淮深不动如山,“你既然你不讲理,那我就不跟你客气,先跟说说手机的事想怎么处理?” 贺宗鸣噎住,相当宽容一挥手:“抵消就抵消了罢。”过后又戏笑他:“我又不想撬你墙角,把人藏着掖着的干什么呢?” 华清听着他们说话,笑了笑,手机有电话进来,他转头到一边接了。 陆淮深手搁在酒杯旁边,已经见了底,他垂眸沉思片刻,问:“你想跟她吃饭?” 贺宗鸣光明正大承认:“是啊。” 陆淮深点点头:“行啊,另外找个由头。” 贺宗鸣一时没会意,后来才明白过来,“其实也没关系,一顿饭而已,什么时候吃,吃不吃都无所谓,总有机会。” 贺宗鸣要替他添酒,陆淮深伸手挡了,“差不多了。” 贺宗鸣转而给自己添了点,寻思来寻思去,难得由衷道:“不过我始终觉得,这么下去有点不靠谱,你就没想过,有一天江偌知道后……” “陆淮深。”贺宗鸣话说一半被华清打断。 华清示意陆淮深到一边说,陆淮深拧了下眉心,将烟灭了,起身。 两人走到一旁清静处,华清说:“刚才杜盛仪的经纪人打电话给我,说杜盛仪已经答应和DS签约的事,约了跟江偌周五见面。” 陆淮深垂眸听着,手搭在壁画下放花植的欧式柜上,他敲了下柜面,一时没吭声。 华清想了想说:“需不需要我再出面,用强制手段?” “不用了,”陆淮深拍了下华清的肩说:“麻烦你了。” …… 江偌跟陆淮深打完电话后,正好王昭到家了,回了她微信,两人聊了会儿。新车味道不太好闻,江偌这才离开车库,回了卧室。 陆淮深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江偌睡了一下午,晚上根本没有睡意,核对了之前拟好的和杜盛仪合作的合同,又把之前的策划案修订完,这才去洗澡敷面膜。 思及明天还要早起去公司,她关掉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酝酿睡意。 迷迷糊糊的时候停下了楼下有动静,又清醒了过来。 她缩在被子里没动,眼皮也没睁开,却一直注意着上楼脚步声。 二楼楼道的灯一直是打开的,等脚步声越来越靠近的时候,她睁开眼,从门缝里看见有人影晃动。门把手被拧开的时候,她又立刻将眼睛闭上。 陆淮深在门口停了一下,随后才反手关上门。 江偌屏住呼吸,察觉来人在向自己靠近,最后床沿的床垫往下一塌,她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一点,一双手摸进来,探上自己腰间,江偌觉得痒,顿时睁开眼,故意凶巴巴地喝道:“干什么的!” 光线不明亮,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江偌只看见一个黑糊糊的轮廓,对他气息的识别便格外的敏锐。 陆淮深一边往下压,一边将她往上捞,“就你会装,睡了一下午你还睡得着?” 他说话带着淡淡鼻音,江偌知道他喝酒了,不过闻那味道,喝得应该不多。 她从被子下往他腿上踹了一脚,拉上被子捂住自己:“又是烟又是酒的,臭死了,去洗洗。” “你要不再仔细闻闻?”他哑着声,手裹住了她半边臀用力。明明字眼轻佻,他却用那种一本正经的冷调子说出来,一点不惹人厌。 陆淮深酒没多喝,烟没多抽,一起吃饭的也都是讲究人,局上根本不是烟雾缭绕酒气熏天的气氛。说臭不过是江偌夸大。 她以前是极讨厌男人抽烟喝酒的,因为程栋有一段时间生意失败,天天烟酒不离手,精神萧条,也不爱打理自己,导致从他身边过,都是浓浓的沉淀后的烟酒味。 论生活上的讲究,陆淮深可比她还注重,身上那味道自不会难闻,沾染上烟酒味,回家也会及时洗去,也无嗜烟嗜酒这种不良习惯。偶尔身上有些烟味,江偌也觉得闻起来跟别人不一样,甚至有说不上来的喜欢。 江偌觉得有可能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喜欢一个人因此喜欢上他的味道。不过她从没想过,到底喜欢这个人是前提,还是喜欢这个人的味道是起因,因为也有人认为,喜欢一个人,通常都会先被这人的气味吸引。 陆淮深在她身上摸索一阵,还是放开她去洗澡了。 江偌这下也睡不着了,等他洗完出来,掀开被子上床,隔得近一点,都还能察觉到他身上燥热的湿意。 陆淮深伸手将她扯到身前,“闻闻。” 江偌手上软软推拒,说着口不对心的话:“闻什么闻,我困了……” 陆淮深一直很能意会她的心口不一,动作放浪起来,干燥而温热的唇落在卷过她的脖颈时,江偌抱住他,手环绕着他的背,手心底下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变得愈发偾张紧实。 …… 陆淮深这天一早神清气爽到了公司,没过多久接到陆终南电话,好心情烟消云散。 陆终南问他,让陆甚憬回来他怎么看? 陆淮深坐在大班椅后,将椅子一转,淡淡笑一声:“我还能怎么看?” “常宛最近总在我耳边念叨,说是她一把年纪了,没儿子陪多可怜,她儿子是在那边养病,又不是回不来了。”陆终南说着哼了一声,像是极不喜欢她这种哭惨行为,转头又说:“反正她说甚憬的腿,最近复健有效果了,能勉强走几步。他怎么也是你兄弟,他一直在外面,别到时候把兄弟关系搞得愈加生疏了。” 这不就是变相跟他说,要让陆甚憬回来么? 他要是阻止,倒是显得对兄弟冷漠。 他笑笑,慢条斯理说:“要回来就回来,能照应的地方我自然照应,谈什么兄弟感情就算了。” 陆终南知道他不肯放下以前的事,兄弟两年纪相差不大,陆淮深还没出生,常宛就怀上了陆甚憬,任谁也卸不下成见。 挂了电话,陆淮深立刻收了笑,脸色阴沉地将手机往旁边一扔。 裴绍进来说:“杜小姐的经纪人说她现在在工作,不方便接电话。” 陆淮深脸色更加难看,压着脾气说:“知道了。” 第179章江偌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一看是秦书然 这晚近夜深,江偌微信上有个来自杜盛仪的好友请求。 头像是个落日余晖下的后脑勺。 江偌一边添加了好友,一边又觉得奇怪,工作上的事情,有她工作室的人负责跟进,有问题她跟自己的工作人员协商就行,为何还要亲自加她微信? 因为除了工作,江偌跟她也没什么好聊的。 如果说杜盛仪对她有什么人际关系上的企图,可她们既不是一个圈子的,她现在资历,也帮不了杜盛仪什么。 江偌出于习惯,加了好友之后,会顺便看一眼对方的朋友圈。但是杜盛仪的朋友圈设置成了三天可见,最近三天没有动态。 杜盛仪发了消息给她:江小姐,我是来提醒你不要忘了明晚的约定。 江偌回得官方:好的,明晚见。 按理说,对话应该就这么结束了,但是后续来了。 杜盛仪:之前看了书然工作室的声明,才知道江小姐已经结婚,我这么晚找你,没打扰到你们吧? 既然前提是知道她已婚,这个“打扰”,自然是有深层含义的。 江偌才刚洗完澡躺到床上没一会儿,陆淮深还在书房,跟国外的公司有个视频会议。 杜盛仪这话问得让江偌不解,就算真的打扰了,她也不可能真的会回一个:对,你打扰我们夫妻的好事了。 江偌回复:没关系,不打扰。 杜盛仪:你们这么晚还没休息么? 用的是“你们”,不是“你”,这里面也包含了陆淮深。 江偌想起了王昭对她说过的话,王昭不喜杜盛仪,因为觉得她目的不单纯。江偌不会对一个并不太熟悉的人,发表喜欢或是讨厌的评价,但是从之前DS的开业酒会上,杜盛仪跟她相谈开始,的确让她感到不自在。 江偌:就快了。 言下之意,这次谈话可以结束了。 杜盛仪:那不打扰你了。 之后又补充: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跟你比较谈得来,后来发现江小姐做事让人放心,希望这次的合作,你能全程跟进把关。 如王昭所言,江偌也越来越质疑杜盛仪的意图,第一次见面那寥寥几句的交谈,也称得上谈得来?又平白无故对她的能力这般认可,这件事王昭其实比她更上心,法务部那边很多时候都是王昭在紧盯。江偌百思不得其解,把这事告诉王昭也不太好,怕王昭觉得自己的心血和付出被人忽略。 江偌良久才回:自然,都是我的分内之事,其实大部分事宜都是我同事在跟进,有她在,杜小姐尽管放心。 杜盛仪回:好的,也谢谢王小姐。 被杜盛仪这么一闹,江偌的睡意去了大半,过了会儿,她下楼热了点牛奶喝,如果睡前还很精神,她习惯喝点牛奶,不管是否真的助眠,她只图个心理作用。 上楼的时候,书房的门还是紧闭,江偌怕他还在开视频会议,便没有敲门,悄悄拧开门凑了个脑袋进去,正想问他什么时候结束,结果见他没在书桌前,而是站在窗前接电话。 她正想关上门,倏然听他对电话那边道:“不管你什么目的,适可而止。” 江偌手上动作进行到一半,停住了,因为陆淮深的语气听起来……很复杂。 那语气明明是在发怒边缘,已经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但声音却有种压抑着愤怒的冷漠,像是在忍耐。 江偌心想,什么人惹怒陆淮深还能让他忍得住不发脾气? 江偌索性光明正大探进半个身子,轻轻敲了敲门,示意她在这里,无意撞见他讲电话。 陆淮深转身看了看她,不知道那边又说了什么,他忍无可忍,寒声道:“挂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江偌也没问是谁,说:“我要睡了,你早点做完。” 陆淮深还穿着衬衫西裤,脸上因那通电话带来的冷戾还未消散,让她先睡。 江偌也没扰他,回房间关了灯,只留了盏光线朦胧的壁灯,自己先睡了。 陆淮深回房间的时候,她半睡半醒,没听见他洗澡的声音,他掀开被子,身上还带着潮意和沐浴露的味道。 估计是怕吵到她,在隔壁洗了澡才进来的。 …… 翌日下午江偌和王昭去赴杜盛仪的约。 因那饭店对着装有要求,两人提前带了正装去公司,去之前换上,两人都开了车,一人一车前后跟着到了地方。 东江饭店已有一百多年历史,一开始只接待名流政客,仅仅对上流阶级开放,经过几轮翻修与整改,成了集酒店与饭店为一体的豪华饭店,虽然面向的群体趋向大众,但某些餐厅和楼层依然实行会员制,只对指定群体开放,用作会议和聚会的场所。 饭店建筑风格以西式元素为主,内饰装潢无一不奢华考究,大厅中庭垂挂着一庞大的水晶吊灯,悠扬的小提琴乐声不断,宾客来往无数。 方踏进来的时候,王昭叹然:“真是纸醉金迷的好地方。” 江偌穿了件藏青色斜肩开叉连衣裙,王昭则是一件黑色挂脖露背长裙。 王昭拿着文件袋,两人被人领着上十二楼的餐厅包厢。 走进十二楼,餐厅里都是衣着讲究的男女,俨然太过精致正式,王昭说:“这杜盛仪未免太过讲究了吧,谈个合同哪里不是谈,选在这样的地方,到时候是我们公费结账,还是买单呢?让她买单,显得我们公司小气吧啦,但若要我们公司承担,这实为铺张浪费,这里的包厢可价值不菲,我们家只有过年的时候家族聚会才来一次呢!” 结果门一打开,两人都懵了。 在场的可不止杜盛仪,还有一桌男男女女。 王昭呵呵一声,用只有江偌能听见的声音说:“看来不用我们操心结账的问题了。” 江偌木然地回:“是的。” 因为除了其他几位面生但看起来身家不菲的大佬,还有一位手一挥就能结账的人。 江觐。 江偌目光复杂地看向杜盛仪,而杜盛仪提前为她们留了位置,这时候服务生将她们带去位置,贴心地拉开座椅。 坐下时,王昭侧过头小声跟江偌说:“这场面我还是头次见。” 王昭有跟公关部甚至领导去饭局应酬过,但是饭局里的人都属于可发展的合作对象,同属一个圈子,而在场的除了杜盛仪是她们的合作对象,还有不知来意的江觐,其他基本都是传媒圈的投资大腕。 杜盛仪今天来,应该是跟投资人吃饭,把她们叫上,是想谈代言合同,完全都不考虑,江偌和王昭同这些人根不是一个圈子。 这么一来,王昭怀疑杜盛仪的诚意和企图,完全合情合理。 杜盛仪向二人介绍饭局上的人,江偌和王昭都客客气气地与人打了招呼。 有位投资人不知道江觐和江偌之间的渊源,瞧着江偌漂亮,便套近乎道:“江兄没想到吃顿饭都能遇到同姓的女士吧?这可真是缘分啊。” 江偌含蓄笑笑:“的确是缘分。您这么一说,我发现这位江总跟我家里那位没血缘的堂兄,长得还挺像。” 江觐眼神透着冷意,笑容阴郁地盯了她几眼。 后来那位投资人眼神暧昧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还要跟她喝酒。 江偌推拒:“不好意思,我开了车。” 那投资人阔气得很:“没关系,哥哥送你回去,不然给你请代价也行呀。” 江偌从容笑笑:“我先生不太喜欢我喝酒,所以……” 那投资人愣了下,下意识朝她手上扫了眼,明明没婚戒,不过就是托词而已,他见得多了去了。 他晃着酒杯,阴阳怪气地说:“江小姐这是看不上我们,不肯赏面儿呗。” 这姓肖的,虽然模样还算周正,但那一副二世祖吊儿郎当的下流模样,相当令人厌恶。 江偌以前说陆淮深下流,那是情趣,此人做派中的下流是真下流。 江偌被人刁难,她们是杜盛仪请来的,王昭见杜盛仪泰然不动,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光听不动,迟迟没打算出面圆场。 王昭气不打一处来,脸上热情顿时消减不少,不过还算客气的,她问杜盛仪:“杜小姐跟这位投资人相熟吗?江偌酒量不好,待会儿还要开车。” 这是变相让杜盛仪结尾,她不信杜盛仪听不懂。 杜盛仪这才放下酒杯,说:“肖总,这位江小姐,就是之前跟书然传绯闻的那位江小姐,书然的工作室都声明了,江小姐已经结婚。” 她吐字清清缓缓,虽然在笑,话里却还是还有中漫不经心的冷淡。 姓肖的当时就在心里骂了声,臭娘们儿,管你结没结婚,他这杯酒已经添好,不喝就是拂他脸面。 见江偌虽没拉下脸来,但低垂着眼眸,漠然的抗拒,给人相当明显的距离感。 男人当时就心中嗤了声假清高,可不是一个圈子的,拿捏不住她,看样子也是个不会来事的,这么一来二去对她也没什么兴趣了,杜盛仪递了台阶来,他就顺着下。 “那要不这杯,杜小姐替她喝了。” 杜盛仪一声不吭放下手上的酒杯,接了肖总递来那杯,仰头一饮而尽,还将杯口朝下,一滴未剩。 姓肖的哼笑说:“杜小姐是个干脆人。” 旁人附和:“几时见她不干脆过?” 杜盛仪只是笑了笑,以作回应。 江偌想了想说:“杜小姐,今天这场合,我们好像也不适合谈合同,要不然改天?” 杜盛仪几不可查地拧了拧眉心,低声说:“实在不好意思,我最近行程比较忙,今天刚从外地结束宣传回来,接下来行程也很满,我想着这合同积压着有段时间了,刚好今晚跟下部戏的投资人吃饭,所以才叫上你们,顺便签了合同,以免再耽误你们的时间。如果给你们造成困扰,实在不好意思。” 杜盛仪说话就是给人一种不迎合不拉低自己的感觉,用王昭的话说就是,身在红尘,偏还遗世独立。 这样的人,在娱乐圈确实是一股清流。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偌怎好再说什么。 王昭说:“那杜小姐要不现在先看看合同?” “好的。”杜盛仪言简意赅,挺好说话的样子。 杜盛仪穿着浅色衬衫料深V领连衣裙,长发整齐地束成低马尾,额前有少许刘海,红唇媚眼,有种不露骨的风情。 任谁看了,都知是个有故事的人,她周身都有种孤静沉默的气息,特别是默默看着你的时候,像是在听你说话,但又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杜盛仪拿着合同翻了翻,速度之快,压根就没仔细看,只问:“内容是之前和工作室谈妥的么?” 王昭说是。 杜盛仪二话不说,直接拿笔签上大名,完了说:“接下来该走什么流程,你们跟进就行。” 王昭和江偌相视一眼,确实是个干脆人。 江偌心想,她到底是相信工作室,还是对这种事本来就不上心?就不怕DS使诈,里面有不平等条约? 杜盛仪将文件夹盖上递给王昭:“合同我签了,麻烦而为给我个面子,吃了这顿饭再走,这几位都是决定我下部戏的关键人物。” 她这么说,让江偌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对事业不上心,又怎会出席这样的饭局?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杜盛仪是个捉摸不透的人。 王昭和江偌答应吃了饭再走,刚坐下一会儿就离开,的确有些不给杜盛仪面子。 王昭倒是无所谓,合同到手,吃顿饭又何妨?这合同就是她的定心丸,升职的事总归有着落了,她心情不错,也就应了。 饭局上只要有女人,不论模样如何,总有些男人跃跃欲试地要去调戏两下,若是模样不错,歪心思就开始层出不穷,尤其这些男人多是爱玩的风月老手。 劝酒是带上床的第一步,睡不到手或是碍于某些关系不能往床上带,嘴上占两句便宜也好像能在同性面前彰显男人雄风似的。 男人遗留在骨子里千百年的劣根性。 江偌过后,王昭也未能幸免,不是她的客户,她也没那个心思去迎合,只用饮料搪塞这些人。 不过一会儿,包厢里又来一人,进来就说:“各位不好意思来晚了,之前的行程拖延了一会儿才结束。” 江偌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一看是秦书然。 杜盛仪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之前忘了说了,下部戏的男主角暂定了秦书然,所以他也会过来。” 第180章威逼利诱将她困在见不得光的关系里 江偌笑了笑,没说话。 到底是真的忘了,还是故意没提前告诉她在场还有这么多人,江偌觉得她如果去较真的话,可能会给自己添堵。 她和王昭之所以还保持笑容,真的只是为了不让双方难堪。 出来混,大多时候靠的不就是忍么。 只要合作达成,其他一切都好说。 秦书然看见江偌的时候,脸上也现出诧异,像是没料到她会在这里,“江小姐也在。” 江偌笑回:“跟杜小姐有点事情要谈。” 杜盛仪补充:“对,是我请江小姐和王小姐来的。” 王昭挨着杜盛仪,而江偌挨着王昭,江偌旁边隔了两个位置是一名导演和那姓肖的,姓肖的旁边就是江觐。姓肖的说是人来齐了,就让人撤走了一张凳子,秦书然便坐在了江偌身边。 两人统共就见过那么一次,还闹出了一场大误会,秦书然还是很绅士的,没有表现出尴尬因为这样反而会让女生更尴尬。 秦书然跟投资人和导演见过面喝了一圈下来,很自然地跟江偌说了声抱歉,上次给她带来了麻烦。 江偌大度说没关系。 其实说起来,怪谁也怪不了秦书然头上,只能怪捕风捉影的无良媒体。 从工作室发声明有第三方强势介入,而且还是由大老板亲自下令,秦书然就算不知道江偌的丈夫是何许人,也清楚对方不是一般人。 “不过江小姐怎么那么年轻就结婚了,是毕婚族吗?”秦书然开玩笑道。 他笑起来有两颗虎牙,左脸还有若隐若现的酒窝,也不拿架子,性格挺是平易近人的,说话也不招人反感。 江偌说:“算是吧,只要觉得时间合适,不用非要等到年龄合适再结。” 包厢里有人说笑,声音有些大,他一直半垂着头,微微靠近一点倾听,听完后他点点头说:“的确,我还挺羡慕你的,喜欢了然后觉得差不多了,想结就结。像我们做这行,婚姻上就没办法太随心所欲,而且现在工作也忙,就算组建了家庭也顾不太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书然喝酒喝开了,话匣子也打开了,十分健谈,跟江偌从婚姻聊到工作,话题都在正常范围内,谈吐也风趣。 江偌在这种只见过两次的人面前,不是很健谈,一切都是顺着秦书然的话题在说。 王昭在旁听了会,拿起手机小心翼翼对秦书然说:“书然,我能跟你拍张照吗?” 秦书然说:“好啊。” 王昭让杜盛仪给他们三人拍了一张,照片里秦书然喝了酒有点上头,麦色皮肤微微发红,但帅也是真的帅,一点不影响颜值。 王昭拿回手机就把照片用微信传了一张给江偌。 随后王昭跟江偌一起去洗手间,王昭拉着江偌悄声说:“秦书然真人近看起来比电视上更好看,电视上显得有些油腻。” 江偌斜睨她一眼,嘴角抿笑:“你喜欢?” 王昭赶紧摆手:“那倒不是,小伙子虽然俊,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王昭开始跟她指出原因一二:“你看,他年纪跟我差不多大吧?首先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爱玩,收不了心;其次,秦书然的这种好看,就是那种典型的头发丝都透露着花心的好看,你看他身材这么好,一看就是平时健身力度很大,性慾应该很强,要是有了女朋友,他因为工作原因天南地北到处飞,时长不在身边,怎么解决生理问题呢?” 江偌一脸震惊,但特别严肃地点头配合:“你说得可真是有道理。” 王昭还摸着下巴一副寻思状,像是很认真地在考虑跟这种男人在一起的可行性。 “总而言之,他这种长相最容易出渣男了。健谈风趣,很会讨女人欢心,还懂得适可而止,又长得一张头发丝都透露着花心的俊脸……”王昭摇摇头,直叹:“对于把控不住的男人,我会在把心动扼杀在摇篮里。” 江偌吐槽:“你连恋爱期间人家的生理问题都考虑到了,还把心动扼杀在摇篮里……脑子里都想到你们的孩子睡在摇篮里了吧。” 王昭给了她一个你真懂我的眼神,“这种男人嘛,idol啊,不就只能想想而已么。” 回包厢的路上,江偌发现江觐在外面的走廊里讲电话。 靠近时,听他说:“今晚真的不过来啊,你乖点,早点睡……” 语气相当温柔,也相当刻意,假得不能再假。 江偌一开始以为他是在和明钰通电话,接着却听见他说:“你现在搬来,你爸妈估计也不同意,这事等订好婚期再说……嗯,我也爱你,晚安。” 江觐爽朗又宠溺地一笑,片刻才朝电话那头“啵”了一下。 王昭默默朝江偌做个了想吐的表情,江偌心中也是如此。 江偌脚步一顿,几乎都快忘了,江觐还有个未婚妻。 江觐刚挂了电话,脸上笑意顿时间无影无踪,她转过头看向江偌,一脸要扒了她皮的冷酷。 江偌让王昭先进去,她有话跟江觐说。王昭是知道江偌跟江家的关系,也没多问,推开门先进去了。 江偌双手环胸,对上他的眼神:“恭喜江总就要抱得美人归。” “有屁快放。” 江偌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跟明钰的关系?” 在知道江觐有未婚妻之后,她联系过明钰,她怕明钰不知道江觐未婚妻的事,所以没提起,但是明钰整个人的状态不好,一直很低落,约她出来见面,她也一直拒绝,说江觐不同意她们二人来往。 江偌也确定,江觐在有未婚妻的同时,还在外面养着明钰,根据明钰的话来看,江觐强迫她的可能性比较大。 江觐嚣张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就要绕开江偌往里面去,江偌一把扯住他的手:“她是我朋友,我知道她心理很脆弱,你既然有未婚妻,你就别折腾她了!” 江觐顿了下,忽然一把大力摔开她的手,指着她的鼻尖咬牙切齿:“我他妈警告你少管她的闲事。” 他情绪恶劣得可怕。 江偌气得说不出话,一动不动看他两秒,忽然上前使劲推了他一把,江觐不防,被她推得一趔趄,撞在了身后的门框上。 江偌像他那样,仰头指着他鼻尖:“我他妈也警告你,别把她当犯人,切断她和外界的联系,威逼利诱将她困在见不得光的关系里。脚踩两条船,男人不像男人,人渣!” 第181章杜盛仪好像挺关心别人的感情生活 江觐目光冷冷擒住她,脸色已经不是用阴沉足以形容,因紧闭着唇咬住牙关,腮帮处的轮廓线条紧突,一脸风雨欲来。 近来发生许多事,超出了江觐的控制,而大部分都是因江偌而起,他一点也不吝于在江偌面前表现出残暴一面。 他伸手就像去扯江偌,江偌像是提前预知了他的动作,往后猛退一步,灵活闪开,高跟鞋踩在走廊柔软厚实的地毯上,有些不稳,她晃了晃后站稳,抬起手指了指上方的监控。 见江觐动作停在半空,拳头握紧,慢慢垂下。 江偌得逞地笑笑:“你要是想跟我动手,我也不介意让高随多得一条你公然危害他委托人人身安全的证据。” 江偌见江觐嘴角肌肉颤了颤,极力忍了那股怒意,他点了点头冲她笑,“你行。” 他缓缓转身,包厢间的走廊十分安静,短时间内连服务生都不曾见一个,一门之隔,里面气氛正热火朝天,无人知道外面这场针尖麦芒的对峙。 江觐面对这包厢门,又突然停下来,走到江偌面前,在仅隔了一步之遥处停下,他微微前倾躬身,在她耳畔一字一字地低声道:“早知道你今天这么横,我当初就该弄死那唯唯诺诺的小村姑,由同一人之手送你去跟你亲爹亲妈亲哥哥团聚。” 江偌听得背脊发凉,看着他的那双黑眸却一眨不眨。 江觐哼了声:“你爸生前还挺想要个女儿的,他要是活着,知道有个这么大的女儿,估计要高兴坏了。” 江偌没说话,心里头仿佛有什么波动了一下。 江觐双手抄袋又看了她两眼:“对了,忘了告诉你,你这眼睛像你妈,眼神像你爸,你每次这么盯着我看的时候,就像是你爸你妈同时盯着我。” 江偌觉得脸上表情有些僵硬,冷声道:“可能是现世报。” 江觐忽然低头笑了笑,随后看向她,神情冷漠又嚣张,“我不怕。” 说完,推门进去。 江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江偌站在走廊上久不能动,她望着尽头那金属框内的油画,深吸了一口气,一股颤栗由心而生。 她进去之后,王昭见她脸色不好,问她有没有事。 江偌摇摇头,顺手就拿起那杯还没动过的红酒,里面量少,她一口喝了精光。 她动作太快,王昭没来得及阻止,等她喝完才说:“你忘记你开了车了?” 江偌倾斜着高脚杯,垂眸看了眼空空的杯子,嘴里还有一股涩甜的酒精余味,“我忘了……没事,待会儿叫代驾。” 王昭说:“还是我送你回去吧,没看最近的社会新闻么,打车还是代驾都不大安全,先把车停这儿,明天或者你上班的时候再过来开就好了。” 江偌说好。 王昭担心地凑近,与她交头接耳:“那混蛋跟你说什么了?” “我回去再跟你说,现在不太方便。” 王昭比了个OK。 杜盛仪见她喝了酒,也问了同样问题,“江小姐不是要开车吗?” “我同事待会儿送我回去。” “既然如此,跟我喝一杯吧。”杜盛仪拿了酒,想再给她添一点,中间隔着王昭,王昭自然地接了酒,往江偌酒杯里倒了一些。 酒也喝了,杜盛仪又问:“江小姐的先生是做什么的呢?” 江偌显然不太想往这个话题上聊,只说:“做生意的。” 王昭跟江偌来往多了,能轻易察觉出江偌对于这个话题是否感兴趣,而且她很清楚江偌不喜欢在外面跟人聊自己的婚姻和感情状况,别人往深处问,她有不方便回答的地方。 不等杜盛仪再说话,王昭问:“对了,不知道上次见面临时取消,是什么人不想让你跟我们公司合作,方便说一下么?” 杜盛仪跟这些投资人喝酒很干脆,但她为人不热络,酒喝了,却不给人聊天的机会,被人言语上占便宜,她也只是一笑而过,喝了不少又始终不见醉意,男人就算有什么龌蹉心思,也有种无处下手的无力感。 江偌和杜盛仪在男人面前都是油盐不进的,王昭又精得很,在她们身上讨不到好,在座的男人也没将心思放在三人身上,各玩各的。 杜盛仪也压根儿不在意得不得罪他们,饭局是公司要她来的,她本分尽到了,成不成看天意,她心态就是这么佛系,反正丢不了饭碗。 三个女人一台戏,戏台子总在不经意间就搭起来了。 杜盛仪听完,沉默了片刻,一只手放在桌上,手指压着透明杯座,淡淡道:“别有用心的人吧,估计是觉得我跟你们公司合作,损害了他的利益,所以让我们老板给我施压,还另外给了我一个电影项目作交换。” 王昭觉得好像不亏啊……现在好多明星都在争欧美奢侈品牌的代言,对比而言,DS虽然也是国际高端酒店品牌,但受众度不如彩妆和奢侈品牌,电影能带来的知名度反而更大,还能提高身价。 江偌也有同样的疑问。 江偌想了想说:“可是我们公司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有哪位艺人想要跟我们合作。” 杜盛仪饶有兴致地看向她:“我没有说是艺人。” 江偌一愣。 杜盛仪又说:“罢了,不提也罢。” 杜盛仪有电话进来,她说了声抱歉,接了电话起身往外走,“喂,干妈……我在外面吃饭,有什么事?” 王昭说:“诶,杜盛仪是广东人吗,怎么说的是粤语?” 没听见回应,王昭转头看去,江偌一直盯着杜盛仪走开的背影,她问:“怎么了?” 江偌说:“没事。网上应该有她的资料吧,查查不就知道了。” 王昭还当真拿出手机查了某度某科,“S市出生的,生活在哪里没详细说,也许是在广东那一带生活过。” 江偌又喝下酒,问王昭说:“你有没觉得,杜盛仪好像挺关心别人的感情生活。” 王昭不知她为何这么问,“有吗?” 江偌忘了,她没跟王昭讲杜盛仪昨晚给她发微信的事情。 没过一会儿,江偌的手机在包里嗡嗡震动,王昭见她没反应,推推她说:“你电话。” 电话是陆淮深打来的,问她吃好饭没,什么时候回来。 江偌头有些晕,用手撑住额头揉了揉,嗓音带了点鼻音,慵懒得像是提不起力气:“我在东江,估计还得一会儿。” “你喝酒了?” 和江偌了解他一样,陆淮深也知道她喝了酒是什么反应。 “我只喝了一点。” “你不是开了车么?” “王昭会送我回去。” “我过来接你。”听起来倒不是征得她同意,而是类似:你等着别动,这种不容拒绝的语气。 江偌垂着眸,陷入沉思一般,脑子里清醒了一些:“你方便么?” 陆淮深说:“我就在那儿附近。” 江偌有一会儿没说话,陆淮深以为她醉得深,声音忍不住严肃几分,叮嘱说:“好好跟王昭待着,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江偌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反而还胶着上一个问题,吐字清晰地问他:“你怎么也在附近呢?” 他没片刻思索就回:“我有事经过这儿。” 江偌“哦”了一声,又顿了两秒说:“挂了。” 第182章陆淮深随便应了声便没再说话,不大感兴趣似的 不用开车,没了顾忌,江偌不知不觉中喝了不少,而且红酒浓度不是特别高,当下也很难感到强烈的醉意。 直到酒过三巡,陆淮深到了,打电话来让她去酒店门口,王昭也能借口和江偌一起离开。 杜盛仪和秦书然也说要赶行程,准备离开,今天是他们的电影首映日,三小时前票房已经过亿,电影团队邀主创去庆祝。 江偌从椅子上站起来,顿感一阵头晕目眩,接着就觉得神思有些脱离身体,飘乎乎的。 王昭见她身形微晃,趁别人没发现,将她扶住,压低声音惊诧道:“你这就醉了?” 王昭虽然是知道江偌酒量一般,但这……根本连一般都不如啊! 才几杯红酒就成这样子,看她一直不徐不疾地喝着,脸不红心不跳的,还以为她一点没醉呢。 江偌站定后缓一缓还能保持几分清醒,她摆摆手,悄声在王昭耳边笑嘻嘻:“我没醉,就是有点晕,微醺,微醺……” 王昭:“……” 王昭二话不说,把江偌的包往她肩上一挂,架着她就走。 一行人刚离开包厢,电梯关闭前,又进来一人,是江觐。江偌面上依然是一副沉着镇定模样,淡淡用余光瞟了他一眼。 江偌刚才听他们谈论这次筹备的新电影,才知道江氏也是投资方之一。 秦书然作为暂定男主角,跟这投资人打好关系也是情理之中。 江觐刚上电梯,秦书然就说:“江总不跟他们继续了?” 刚才男士们还在讨论,接下来去哪里娱乐。 江觐说:“工作上有点事情,需要过去处理。” 江偌不屑一顾,心里正在冷笑,包里手机又震动,陆淮深打电话来催,“下来了吗?我上来接你。” 江偌看了一圈电梯里满满当当的人,忙说:“不用了,在电梯里了,马上就下来,你就在车里等我。” 陆淮深本来担心她喝多了会晕头转向,听她说话还算清明,这才放心。 杜盛仪就站在她旁边,很是随意地开口问了句:“你先生来接你吗?” 江偌目光匆匆瞧她一眼,淡淡笑着说了个“对”字。 电梯出去便是酒店大堂,乐声和人声都瞬间在耳畔清晰起来,略有嘈杂之感,出电梯前,杜盛仪说:“你和你先生感情真好。” 这话不大声,杜盛仪见江偌和王昭相伴出去,并未回应,似乎没听见她这话。她也不以为意,神情依旧无波无澜。 酒店大堂里宾客来来往往,各色人种都有,有些国人注意到了杜盛仪和秦书然,随着目光越来越多,有人举起手机拍手,两人低着头加快了步伐。 酒店门口喷泉和台阶之间的车辆通行道上依次停着几辆轿车,秦书然和杜盛仪的商务车停在最后面,因是单行道,要等前面的车走了才能开过来。 江偌一眼认出了陆淮深的车,是司机开的车。 门口阶梯有好几级,王昭不动声色扶着她走下去,然后拉开车门将她往车后座塞。 为了配这身衣服,江偌穿的十公分极细高跟,还是最性感的尖头设计,这种鞋十分不好走路,她清醒的时候倒还能走得稳如泰山,这会儿人微醺,脚下的鞋尖和鞋跟同时不对付,人一晃,整个人就往车里栽去。 王昭刚松开她,来不及去扶,陆淮深眼疾手快,探过身来,半搂半拖地将她拽进了车里。 他向王昭道谢:“麻烦你了。” “都是朋友,应该的。” 江偌转头跟王昭说拜拜,王昭挥挥手,将车门关上。 王昭往后侧退开稍许,留出空间让车离开,江偌目光还未从车外收回,透过车窗,她看见杜盛仪站在台阶之上,垂眸凝视车内,目光隔着一层车窗毫无预料地撞在一起。 江偌觉着眩晕感一阵阵侵袭得更加浓烈,她紧紧闭了闭眼,靠着车座,将脸转向陆淮深那边。 这双鞋不怎么合脚,前面尖头部分太窄,脚趾很难受,她将鞋蹬掉,将腿缩在了座椅上。 她低垂着脑袋,怎么都不舒服,很想找个能让自己枕着头趴着的支撑物。 陆淮深却忽然擒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看向他,她眼里泛着清澈的光,衬得瞳仁越发黝黑,眼睑懒散地半垂着,眼神因此增添了几分有意无意的性感和婉转。 “你干什么?”她被他捏着脸,说话不甚清楚,迷迷糊糊的。 他似笑非笑打量着她的脸,“真出息,又喝醉,嗯?” “胡说八道,我没醉!”江偌为了证明自己没醉,扒开他的手,睁大眼睛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盯着他,捋直了舌头一字一顿道:“看到没,没醉。” 陆淮深神情闲淡地反驳:“神经病会承认自己有病么?” “我只是微醺,凭什么你能喝我就不能喝?”江偌不悦地瞪他一眼,拉过他的手放在中间的扶手上,立即将脑袋压上去,“给我趴一会儿。” 陆淮深见她在座椅上缩成一团,背脊曲起,两手抓着他的手臂,瞬间安静下来,像只温顺慵懒的猫。 陆淮深反手握住她细细的腕子,问:“喝了多少。” “没多少,就只喝了几杯,都是红酒。”江偌闭着眼囫囵地说着。 知道她酒量浅,陆淮深也没说什么,问她:“合同签下了?” 江偌迷蒙地说:“嗯,”随后她缓缓睁开眼睛,低声徐徐道:“没想到杜盛仪本人还是挺干脆的,说是之前有人不让她跟我们公司合作,但不是艺人,也不知道是会挡了谁的道……” 陆淮深说:“其他不用管,你这边工作完成就行了,之后的事你们公司自有相应的人会负责。” 江偌默了片刻,说:“杜盛仪希望我全程跟进,说是信任我,我与她也没什么交集,而且在公司资历算浅,不知有什么值得他信任的。” 她说完直起身,降下车窗吹风醒神,又听陆淮深说:“不想跟的话,交给别人做就行。” 江偌转头饶有意味地看着他,“我又不是老板,某些工作想不想做,不是我说了算。”她说着又看向窗外,驰行的车外风声猎猎,她半眯着眼说:“而且合同已经签了,接下来就是拍广告了,我多盯一下就行,应该也不费事。” 陆淮深随便应了声便没再说话,不大感兴趣似的。 回到家里,江偌一刻也不想多穿那鞋了,才走几步路,脚趾就被挤得通红,她蹬开鞋子,裸脚站在地上,不稳,晃了晃。 身后一只手便伸来搂紧了她,他穿的白衬衫,半挽的袖口还沾着她脸上蹭掉的粉底,江偌下意识转头仰着脸看他。 玄关的灯光有些朦胧,衬得她小脸有些许不真切,看向他时还发出一声带着疑惑和鼻音的:嗯? 手里的身体柔软得不行,陆淮深凝着她的脸,心中起意,低头便咬住了她的下唇,齿间轻磨,随后吸果冻似的口允抿了一口。 第183章她选择站在他这边 江偌愣了一下,眼前目光里,只看得见他闭上的眼,近到她可以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的地步,她呼吸窒住片刻,唇上触感与他浓烈的气息让她浑身酥软。 陆淮深高挺的鼻梁贴着她的,鼻尖压在她脸颊上,刚含住她的唇,又缓缓松开稍许。 江偌饭前擦掉了口红,过后也没补,唇色呈自然的裸粉色,此时带了点水光,微启着唇看向他。 陆淮深喉头一动,又要附唇而上,江偌忽然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动作急切地勾住他脖子,整个人往他怀里撞,一面踮起脚,一面将他的头往下带,急不可耐地主动贴上他的唇,如法炮制地先咬住了他下唇。 陆淮深没预料到她的热情,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踢倒了脚边她的高跟鞋,他一手圈紧她的腰往身上按,一手在鞋柜上撑了下,骨指修长有力。 他随即反客为主,掐着她的腰将她往墙上抵去,脊背微倾着去捧着她的头和脸。 两人呼吸渐紊,陆淮深那股劲一上来,就恨不得将她往骨子里揉似的,动作越发孟浪米且鲁起来。 江偌感到胸腔中的空气仿佛被吸干殆尽,所有感官都集中在唇上,和他手指撩擦过的肌肤上,难以呼吸,却又忍不住想要汲取和被汲取更多。 陆淮深身量足够高大,肩膀宽厚胸膛结实,江偌又纤细,紧紧贴在他怀里,那种安全感到达了极致。 两人互相点火,柔与刚相互交缠,柔不敌刚却能化刚。 江偌贴着他的西裤往上磨蹭,陆淮深呼吸一紧,顿时感到头皮发麻,身上紧绷的肌肉偾张得厉害,喝了点小酒的江偌简直热情主动的不像话。 长指游移间,吻离开她的唇移到她下巴处,江偌半眯的眼眸水光迷离,仰着脸捧住他的头说:“别在这儿,去楼上……” 陆淮深松不开手,直接抱起她便上了楼。 江偌挂在他身上,走动间,伸手毫无章法地去解他的衬衫扣子,刚进卧室又去解他皮带,被放倒在床上的时候,脚将他裤子往下一蹬,动作一气呵成。 陆淮深自然是喜欢这样的江偌,放得越开,越容易激起他体内最原始的兽性。 结果,猝不及防,江偌忽然将他推开,翻身……坐在了他身上。 陆淮深觉得有点突然,怔了下,衣襟大敞,两手停在半空,颇有点任她鱼肉的感觉,这幅样子看得江偌血液沸腾。 陆淮深虽然喜欢她主动,但在这种事上,还是喜欢占主导地位,不过江偌体力也不行,玩了一会儿便精疲力竭。 “不行就别逞强。” 江偌哼哼唧唧一声。 “不过这种程度的逞强还是可以的。” 江偌怀疑是自己的主动刺激到了陆淮深,最后吃亏的依然是她,毕竟体力和精力完全没法和他相提并论。 幸好第二天不是工作日,放纵也就放纵了,一觉睡到自然醒。 江偌睁开眼睛,整个人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她趴在陆淮深身上,脸枕着他温热的胸膛,隔着胸腔传来咕咚咕咚沉稳有力的心跳。 卧室光线仍晦涩,但窗帘缝隙透进明亮光线,时间应该也不早。 江偌一动不想动,手心底下是男人劲瘦紧致的腰身,她睁着惺忪睡眼,下意识地摸了两下。 垫在身下的手臂动了动,陆淮深醒了。 陆淮深眼都未睁,手抚上她的背,指尖沿着她中间脊柱的凹线上下轻挲。 江偌嗓音朦胧:“陆淮深。” “嗯?”他鼻音里还有慵懒睡意。 江偌将被子往上捞了捞,盖到下巴位置,想了想才说:“不要这么频繁,年轻时过度放纵,老了容易……你懂吧?” 陆淮深睁开眼,徐徐威胁:“不知道这种事不能胡乱质疑?” 江偌察觉被子下他又有那意思,江偌忙抱住他腰,有点难以启齿:“不是……我有点痛。” 而且他最近确实太频繁! 陆淮深愣了下:“我看看。” 不由分说就要掀开被子,江偌哪能真让他看,死死抓着被角,露出一双眼睛嗔怒看着他:“不要……” 陆淮深抬起她下巴亲了下,不带情慾,安抚似的,江偌眼神立刻柔软下来。 她有时候在想,陆淮深或许对她身体的兴趣比对她这人的兴趣更大,因为她年轻所以对他有吸引力,陆淮深也没否认过喜欢她的身体,却又说喜欢她的身体的前提条件是喜欢她这人。 即便如此,江偌仍会怀疑这是他为了安抚她的搪塞之词,如果有天她的身体不再吸引他,他会否对她这人也失去兴趣? 毕竟一开始,她就觉得陆淮深是因为喜欢跟她上床才答应她的种种条件。 可先喜欢她的身体还是先喜欢她这人,是否真的相互冲突? 她无解。 毕竟走到现在,既怕撞南墙,又怕真撞了南墙。 那次去王昭搬家宴回来后,王昭说了句话让她记到至今,王昭说她总担心事情结果的好坏,而忘记了在过程中努力,想得太多而做得太少。 江偌也怕以往的经历,真的让自己成为了消极悲观主义,主动逃避那些让自己受伤的不定数。 她认真思着昨晚为何反常,是酒精还是莫名其妙的危机感? “又在想什么?” 陆淮深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打断她的思绪,她说没什么,就是太困了。 在他身上躺了会儿,江偌起床,一看时间都快十一点了,陆淮深今日无事,也不着急出门。 江偌进了卫生间,挽起头发准备刷牙,陆淮深才慢悠悠走进来,江偌挤牙膏的时候,拿起他的牙刷挤好牙膏递给他。 动作熟稔,已成习惯。 江偌醍醐灌顶般,觉得自己想那么多,其实没有意义,事情已经朝着它该有的事情在发展。 …… 杜盛仪那合同签下来,周一例会过后,Gisele的人事调动文件就下发了,王昭顺利升职,搬离总经办去了公关部,一人独享一间办公室。 江偌将王昭拉近这案子的目的就是为了推王昭一把,Gisele一开始就心知肚明,还好她也认可王昭,私心希望王昭为她所用。 王昭刚做完职位交接,Gisele便让她先着重处理公关部的事务,把杜盛仪那案子全丢给江偌,接着又给她越来越多独当一面的机会。 江偌觉得也是有趣,Gisele知道她跟陆淮深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却从来不点明,她便也继续在对方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让对方以为她对此一无所知。 杜盛仪的大使合同签订之后,公司请了专门的广告公司帮忙设计广告,还聘请了一位名号极大的女摄影师亲自操刀。 跟杜盛仪和摄影师商议过行程之后,将广告拍摄时间定在了九月初。 这广告公司想的创意也是令人蛋疼,挑选了亚太地区三个不同国家不同风格的DS酒店取景拍摄,重点当然是东临市刚开业不久这家滨海酒店。 以为杜盛仪在国内有一定的知名度,为了避免引起现场骚乱,以及保证广告效果,拍摄当天无边泳池等地点要进行清场,江偌要提前跟酒店的相关部门安排好。 整个过程的预算巨大,但公司很是看重,要借此在国内进行宣传,还要再加上社交网站的自媒体,也就是所谓的网红大V的加持,想在众奢侈酒店品牌中打出知名度,因此砸钱砸得没一点犹豫。 Gisele怕到时候出乱子,让拍摄的时候要去现场盯,去国外也需有个说得上话的负责人,这项工作自然落在了江偌肩上。 另两个广告拍摄国家,一个是发达小国,一个是南太平洋的风景如画的岛国。岛国免签,另一个国家江偌之前签证签了两年,目前还没到期,不用随集体申请签证。 去国外估计要一周时间,江偌权当是去旅行了。 江偌过了几天才将这事告诉陆淮深,他问:“什么时候去?” 江偌:“一周后,下周拍国内部分。” 陆淮深默不作声看了她许久,不以为意道:“拍个广告还要你去?” “因为我是负责人,统筹全局,而且相当于公费旅行,何乐而不为?” 陆淮深跟她商量道:“换个人去。” 两人正在家里吃饭,江偌筷子一顿,“为什么?” “想去哪儿旅行,休假的时候跟我一起去。” 江偌垂眸扒着碗里的米粒,“这可不行,这不仅仅是旅行,还是上司安排下来的工作。”她抬起头问:“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去?” 陆淮深放下筷子跟她分析:“你对广告拍摄懂多少?你又不是行家,没法提出实质性的建议,就过去盯着么?你离开这段时间反而会错过能给自己增添价值的工作,你所谓的上司是在坑你而已。” 因为有Gisele知道她和陆淮深的事作为前提,所以江偌自然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Gisele应当是觉得她有可用之处,但不想让她获取太多主动权,的确有表面给甜枣,暗中挖大坑的嫌疑。 江偌一时没表态,陆淮深也没逼得太紧,留时间给她自己想想。 随后又说:“明天跟我回一趟陆家。” 江偌整个人都显得紧绷起来,“有什么事吗?” 住在一起之后江偌才发现,虽然老爷子规定每周五要回陆家吃饭,但是陆淮深对于这一规定,实在相当不放在心上。不管有事没事,都拿有事搪塞,除非陆终南动怒了,戳破他的谎言,他才勉强去一趟。 之前有一次是陆淮深刚到家在洗澡,老爷子打来电话,江偌替他接的。 这老头也坏的很,不说明来意,还装得好声好气问她:“陆淮深在吗?” 江偌不防,一下子上当,毕恭毕敬说:“他在洗澡,要我把电话递给他吗?” 陆终南变脸比翻书还快,顿时骂道:“猖狂!你们两口子真是猖狂!” 老爷子声如洪钟,把她也连带着骂了,江偌还不知所以,只是被吓得噤了声。 陆终南劈头盖脸问:“你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江偌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周五,得去陆家一起吃饭。 老爷子估计是年纪大了,很想享享儿孙福,对这事很是看重,陆淮深又是惯犯,但他油盐不进,老爷子拿他没办法,刚好逮着江偌这个软柿子,自然将她教训一通出气了事。 江偌只听着,没反驳,心里却想你不是不喜欢我么,我何必过来热脸贴冷屁股。老爷子家里,她的确是不想去的,主要基于前几次去,都没什么好事,让她产生了抗拒心理。 后来虽然也一起和陆淮深去了几次,但老爷子不喜欢她,坐在一桌,心里都不舒坦,所以只要陆淮深没提起,她也装不知道。 这次陆终南发大火,江偌挨了一顿训反而长了记性,每周会问陆淮深回不回老爷子家。至于结果……结果自然是两口子相互合作,一到周五同时有事,一月里顶多会过去一两次。 他们上周才刚回去过,所以陆淮深说去老爷子那儿,江偌立刻觉察出不对劲。 “陆甚憬回来了,老爷子让一起回去吃饭。”陆淮深说完,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饭。 江偌却觉得口中饭菜有些难以下咽,心思全无。 她是知道陆淮深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比他小几个月,他爸妈离婚之后,家世不错的常宛立刻带着儿子进了陆家的门,陆甚憬在他爸死前就出了车祸去了美国,美其名曰是治疗,但江偌觉得应当不简单。 而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因陆淮深甚少提及,她知道话题敏感,也从未问起,所以她知道的并不多。 陆甚憬这人,她以前见过,但是连具体见过一次还是两次,她都忘了,印象中是个斯文儒雅看起来就很好说话的人。 犹记得当年陆甚憬出事之后,所有人暗中将矛头指向陆淮深,她觉得陆淮深可能会怨恨这母子俩,但也不会下这种狠手。可后来江家事出,她又转变想法,觉得此人狼子野心,他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至于现在……他做没做过,江偌无法确定,但至少她选择站在他这边。 第184章上一次见江偌,她好像才十几岁 江偌将这晚时间预留下来,一位同事生日,邀她晚上去聚会,她也婉拒了。 早上吃出门前陆淮深本来想让江偌不开车,下班后过来接她,但她在城东,博陆在城中心,而陆家在城南,陆淮深来接她会绕很远,而且晚高峰还堵车,最终还是决定各自开车直接过去。 江偌下午又接到陆淮深的电话,吃饭的地点临时改到了东江。 江偌初初两次去陆家,穿的都是工作装,虽然不是死板的黑灰套装,但比起陆家诸位精心装扮的女性,显得随意了些,后来再去,她都会换身不那么隆重但颜色和细节精致的衣服,以免换来换去,衣服最好既能适应工作场合,又适合家宴。 因此选择范围就小了很多,但一定要突出一个主题,端庄。 结果临时改了地方,江偌想想那地方的氛围,还是换上了备用的用于应酬的连衣裙,把后备箱的金属细高跟和手包拿出来,下车时换上。 去往市中心的每条路这个时候都很堵,江偌过去的一路上,眼见着天幕如被打翻的墨水渐渐浸黑,华灯初上,车道两侧辉煌如昼,一个小时过去了,她还被堵在路上! 陆淮深打了通电话问在哪儿了,说完又叫她专心开车,不要赶,之后便没再打来。 江偌到地方的时候都快七点半,她有预感会被陆终南翻白眼,不过她竟然还不是最晚的。 陆清时一家四口,还有陆重陆缄都还没来。 但是陆终南还是给了她一个白眼,这就是纯属看她不顺眼了。 江偌也是有骨气的,一视同仁地朝陆终南和各位长辈打过招呼,也没跟他多说一句,安静跟陆淮深坐在一起。 然陆淮深正坐在老爷子旁边,江偌来了之后,他也很少再接老爷子的茬。 陆终南斜眼用余光看着陆淮深对江偌嘘寒问暖,心里头都气死了,只好转头去跟陆甚憬说话。 发现陆甚憬也在看江偌。 江偌无意间抬头,撞上对方的目光,只是互相含笑点了个头,客气客气。 自打进门起,江偌就注意到了老爷子左手边那人,一身深蓝色西装,五官清隽,谈吐举止温和谦逊。 看着陆甚憬的脸,江偌脑中关于这人的印象逐渐清晰了起来,只是和她印象里有了差别,他好像清瘦了许多,而且是……坐在轮椅上。 陆终南问陆甚憬:“怎么了?” 陆甚憬笑了笑:“就是觉得好像过了很久,上一次见江偌,她好像才十几岁。” 陆终南哼了声:“转眼那十几岁的丫头成了你嫂子。” 陆终南并没有刻意放轻音量,陆淮深和江偌都听见了。 陆淮深气定神闲地坐着,笑得像长兄那般和善:“这有什么,说不定弟妹现在刚上初中。” 江偌心里迅速算了算,陆甚憬比陆淮深小几个月,那也一样在往三十三的路上了。 刚上初中的话,差……差二十岁?? 江偌笑得端庄温婉,桌下,她交叠着腿,用高跟鞋鞋尖在陆淮深腿上踢了一脚。 陆甚憬依旧是笑:“确实,感情这种事情说不准,不然你跟舟蔓也……” 他话没说完,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合时宜,立时停住,一笑掩饰尴尬。 陆淮深面不改色,眼神了漠了下来。 两人其实互相都看不顺眼,眼神的交汇都是变相的针锋相对,只不过陆淮深是把不屑写在脸上,锋芒凛然,冷漠张狂,他瞧不上陆甚憬,跟瞧不上常宛一个道理。陆甚憬则一如既往地喜好旁敲侧击地刺陆淮深。 这话让江偌也尴尬,笑容不由淡了下来,转开目光看向门口,这时候陆清时一家四口才姗姗来迟,陆重陆缄跟他们在门口遇上,也一起上来了。 因为陆清时出轨那事,老爷子对他很不待见,以他为首,把晚来的都训了一通,“面子可真大,我这个老头子喊你们来吃顿饭都要三催四请,我还真担心你们堵车堵到明天早上呢。” 瞧这话说得,把江偌也含沙射影了一番。 季澜芷说:“家里的狗生病了,送去宠物医院来着,没想到耽搁了一会儿,就遇上了晚高峰,您久等了。” 陆终南知道自己儿子对不起人家,态度软和得不行,立刻换了副态度:“没事,反正还没上菜。”不苟言笑的老爷子为了防止让季澜芷心里不舒服,可谓是贴上了老脸,竟然还问:“你那狗怎么回事?” 陆嘉乐替她妈妈回答:“罗奇吃坏鸭头闹肚子了,上吐下泻的。” 陆终南了然地“哦”了一声:“医生怎么说?” “说还有感染的症状,在打点滴,要观察一晚。” 说起这闹肚子的事,其实是陆嘉乐的锅。 前阵子他们家附近搬来了新邻居,一个女人一个孩子,还有一只泰迪,但房子的主人是陆清时的朋友,这边的房产在此之前一直是空置的。 那女人孩子搬来之后,男主人过来一次,顺便过来跟陆清时叙旧,两人说话的时候被陆嘉乐不小心听见了。 大意就是,这女人是男主人养在外面的小三,孩子都几岁了,正房其实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只是故作不知,手里紧紧捏着这男人一半家产,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那男人也不敢提离婚。 小三没办法上位,只能一直没名没分的,好在为人也低调,躲得远远的,不在正室跟前晃悠,反正她的情人也不会却她吃穿,反而大把大把地塞钱给她,将她养得肤白貌美。 但就在前不久,那男人的太太一时兴起,想要为难那小三,说要把小三住的那套别墅卖掉,那男人大发雷霆坚决不同意,小三倒是看得很开,听了之后,很干脆地就搬走了。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跟季澜芷说:“妈妈,我今天忽然明白什么叫一丘之貉了。” 陆清时最近待在家的时间很多,季澜芷白天外出了,不知道陆清时的朋友来过,正不明所以,陆清时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还没说话,季澜芷就横他一眼,“发什么疯?” 陆清时在陆嘉乐面前完全没了作为父亲的威仪和尊严,可他还能怎么办? 只能继续忍气吞声吃饭。 后来陆嘉乐遛狗的时候,专门遛到她家门口去,罗奇那狗实在奇葩,拉屎必须要在草坪上,而陆嘉乐发现那小三家门口的草坪花花绿绿的很是好看,于是每天专门将狗带去那里拉屎。 罗奇也很开心,因为拉完屎还能跟那只怼天怼地的泰迪吵上一架,两只狗隔着一方草坪和一扇落地窗龇牙咧嘴。 泰迪:汪!你再瞅? 罗奇:汪汪!瞅你咋地?! 泰迪:汪汪!再瞅揍你! 罗奇:汪汪汪!来啊来啊有本事你来揍我啊你这只丑鬼! 但是这天,两狗吵得正起劲,碰巧遇见女主人带儿子逛街回来,陆嘉乐捡完屎拎着捡屎袋转身就往家里跑。 昨晚,罗奇仍然拖着牵引绳将陆嘉乐带到了那家门口,先舒服地在草坪上拉了屎,陆嘉乐刚准备蹲下来捡屎,罗奇的狗鼻子闻到一股香味,拔腿就去,陆嘉乐控制住牵引绳的时候,它已经吞下了大半的鸭头。 今早陆嘉乐就在狗窝旁发现了呕吐了,因为狗子以前也有吃坏东西的经历,吐了几次就好了,有时它吃了不喜欢的东西,也会任性地吐出来,她以为无碍,没想到越来越严重,下午的时候就无精打采的趴在窝里,呕吐腹泻也更加频繁,一家人这才立刻提前了出门,将狗带去了宠物医院。 陆嘉乐跟江偌比较亲近,刻意挨着她坐,悄悄告诉她,她是故意让罗奇把屎拉在他们家草坪上的。 但是她有捡屎啊,没想到那小三那么坏,竟然扔坏掉的鸭头勾引罗奇去吃。 江偌说:“万一是别人不小心扔在那里的呢?” 陆嘉乐斩钉截铁说不可能:“因为鸭头就离罗奇每次拉屎的地方两米远,我拉着牵引绳呢,不松开罗奇都够得到。” 季澜芷也是刚才才知道这事,听她跟江偌还说得振振有词,顿时瞪去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以后别再带狗去人家门口拉屎。” 陆嘉乐哼了一声,她这是嫉小三如仇。 第185章你不会是哪里有问题,所以怀不上吧? 这次陆甚憬时隔几年回来,陆终南拿出一家之主的强硬态度,要求家庭成员全部出席,因此在规定的七点四十之前人已经全部到齐,饭菜也陆续上桌。 昂首挺胸坐在自己儿子旁边的常宛,看起来特别像只骄傲的母鸡,长期忍受陆淮深的打压,现在终于有了盼头。 而陆甚憬就是那只令她自豪的鸡崽。 大姑姑陆苇云的孩子有公事在身没到,因此她把自己的外孙带来了,小孩子饿得早,陆苇云提前给他喂了饭,大人吃饭的时候,他就自己下桌玩,绕到了陆甚憬旁边,见他坐的是轮椅,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站在旁边左看右看。 小朋友身子矮小,站在椅子后面没人看见他,众人就只听到一声奶声奶气的询问:“二表舅,你的腿瘸掉了,是不是很痛呀?” 小孩子小名叫十七,刚满三岁,出生起就没见过陆甚憬,刚才陆苇云教他的称谓他却记住了。 十七声音清脆,席间虽然各自交谈,但是声音都不大,孩子的奶音就显得格外清脆。 三岁稚童还十分单纯,心思根本无法跟成年人比,他其实也只是出于关心才这么问,之前他爷爷腿受伤坐轮椅,奶奶问他:爷爷腿瘸了,你以后会照顾他吗? 因此在经历甚少的他脑中形成了一种认知:坐轮椅是腿瘸了,腿瘸了会很痛,爷爷都痛得睡不着觉呢。 而这童言无忌的话如同一把利刃,稳准狠地戳中了常宛的痛处。 她那么优秀的儿子,怎么能被人家说成是瘸子呢? 她当时就勃然大怒,冲小孩劈头盖脸地训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瘸不瘸的!”说完还把努力牵到陆苇云身上:“你们家里怎么教孩子的?出口就是没教养的话。” 她情绪失控的原因是她深知一个道理,陆终南是不会把家业交到一个瘸子手里。 可陆甚憬的腿是有可能恢复的,经过复健,他现在已经能走几步了,长此以往下去,恢复健康状态,指日可待。 陆苇云也觉得孩子说得直白,正要好言跟外孙解释,二表舅会好起来的,结果乍一听见常宛凶神恶煞的指责,陆苇云登时脑子一片空白,怒气直冲天灵盖。 而常宛斜斜吊着眼尾凶人的样子本就可怕,十七又被她这么一吼,整个人都愣愣的,吓得想哭不敢哭,眼泪包在眼眶里,泫然欲泣,小身子一抽一抽的,无助地看向周围,模样惹人可怜得紧。 结果陆苇云坐在同母弟弟陆丞云旁边,隔这边距离有些远,十七那小身板儿被椅子一档,什么都看不见。 陆苇云发怒之前,先站起来找小外孙,叫了一声:“十七?” 十七顿时眼泪哗哗地掉,哇哇道:“外婆……” 整个包厢顿时充斥着小孩委屈的嚎啕。 陆甚憬这个当事人都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没想到他母亲反应这样激烈,皱眉说:“他这么小,童言无忌,都是无心的。” 陆终南也呵斥她,说她大惊小怪,小气得很。 陆终南这么说她还是轻的,好戏还在后头,陆苇云此人可不是好惹的,几步过来抱起外孙,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向坐着的常宛,字字冰冷严肃:“你常宛何止小气,把三岁小孩无恶意的话放在心上,你冲他大呼小叫什么?他话都还说不利索呢。十七开口前还知道叫一声二表舅,论教养,你还不如一个三岁小孩!” 常宛当时脸都白了,站起来就反驳:“你可别看他小,他这个年纪,该懂的都懂了!” 一时间,大人的争吵和劝解,小孩的哭喊,充斥整个包厢。 陆终南眼看着好好的家宴,变得乌烟瘴气,气得高血压都要犯了,“都给我闭嘴!”说着看向常宛,厉声道:“这顿饭是给你儿子接风洗尘,一点小事,上纲上线,这饭你还吃不吃了?” 陆淮深就坐在陆终南旁边,至始至终未置一词,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不紧不慢地劝老爷子消消气,何必呢? 陆终南知他虚情假意,常宛吃瘪他肯定比谁都开心,但老爷子也不拆穿,只是斜了他一眼。 常宛脸色难看至极。 陆苇云懒得跟她一般见识,“要不是今天家宴,我非跟你论出个黑白对错。” 有人觉得常宛也是太护犊子,心思敏感了,才一时脑抽。 陆法官是你能惹得吗?一张嘴能把你说到无地自容。 常宛回过神来,也知道是自己先挑起事端,这个时候心平气和地为自己辩解:“是我太冲动了,爱子心切,自然不希望别人说他不好,他这个腿嘛,医生都说是可以好起来的,所以我生怕听见一点别人说他腿如何如何……” 这个时候,多数人已经开始同情她了,不断安慰说:医生说能好就能好,你要平常心,别担心过度。 陆甚憬这个时候却没说话。 说实话,他的母亲……让他丢了次人。 陆淮深看了眼延续卖惨套路的常宛,不屑地哼了声。 陆终南瞪他:“你注意点!” 你看戏就看戏,别不嫌事大得太明显好吧?你爷爷我还坐在你旁边你这个冷漠的混球! 这场插曲就这么被掩盖过去,只有十七还沉浸在惊吓里,歪在陆苇云怀里哼哼唧唧擦眼泪。 之后陆嘉乐不忍,过去把十七抱来玩,她年纪小性格又开朗,逗逗十七,小家伙就朝她张开了双手。 陆嘉乐让十七坐在自己腿上,拿出手机放动画片给他看。 十七看得入迷,两只搭在陆嘉乐手上的小手无意识的一捏一捏,江偌坐在旁边,见小孩子的手又短又小,肥嘟嘟白嫩嫩的,忍不住拉住他的手指晃了晃。 十七察觉,歪着头看她一眼,害羞地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卷毛,盖住眼睛笑了笑:“嘿嘿嘿……” 季澜芷发现江偌挺喜欢小孩的,想问问她什么时候要小孩,话到嘴边,又觉得太多事,又将话咽进了肚子里。 别干涉别人的生活,不该问的少问,这个道理季澜芷懂,不代表每个人都懂。 常宛看见了江偌跟那孩子玩,立刻就问:“江偌,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呢?” 江偌猝不及防被点名,抬起头愣了下,脸上有点臊,余光里,陆淮深竟也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江偌想了想说:“有了就要。” 说完觉得了脸颊好热。 江偌那话本来就有搪塞的意思,她不可能当着这些人的面说,目前不是很想要孩子,陆终南还在,他会怎么想? 那不过就是个保守答案。 结果常宛又揪着这问题继续问:“你们结婚时间也不短了,你回国后你们也住一起挺久,怎么还没怀上呢?”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你不会是哪里有问题,所以怀不上吧? 陆淮深当时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厉眸瞧向她,“这不是想挑个吉日么,又不用赶着生,你以为备孕不要时间?” 语气闲散,凉意却四漫。 第186章陆总为什么在这里抽闷烟? 赶着生。 这三个字才是重点。 陆家的人都知道陆淮深的父亲陆尤文和前后两任妻子之间的恩怨始末。 陆清时和陆丞云,是最早知道陆尤文在外有女人的,那女人在长嫂怀孕不久后也有了孩子,他们也是最早知道的。 常宛和陆尤文认识,是在陆淮深的母亲薛伽月之前。当时薛家正值鼎盛,陆终南看中了薛家,有意联姻,而在陆尤文心里,从来都是事业第一,情爱排之后。所以他和薛伽月的结合是意料之中,之后陆尤文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对常宛念念不忘,婚外情的萌生,也是你情我愿的产物。 陆尤文烦心时和两个弟弟喝酒说起过,他那时并没有想过让常宛怀孕,皆因他那晚喝了点酒,常宛那天又格外热情,她那里的计生品不知什么时候用完了,找套的时候已经箭在弦上。 第二天他告诉常宛要吃药,结果后来发现怀上了,常宛说自己公司有事忙忘记了吃药。 常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常宛会不知道自己未婚有了孩子,那孩子还是有夫之妇的,会有什么后果么? 三十年前,社会还没开放到完全包容未婚生子这种事情,而且常父当时已经有了满意的女婿人选。 常宛一开始就是有策划地怀了孩子,皆因薛伽月怀孕使她心理不平衡,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嫁给其他人,她就是奔着让陆尤文娶她而去,可不就是在赶着时间生么。 就算二人不离婚,她也要一辈子让姓薛的膈应死。 这些事发生的时候,除了陆尤文,陆家兄弟里只有陆丞云结了婚,阳凌秋是亲眼目睹了这段往事的全过程。 薛伽月在怀孕不足月的时候,发现了常宛怀孕,因而气得早产,陆淮深刚生出来的时候,还在保温箱里住了几天,等等,都是阳凌秋告诉之后嫁进陆家的其他女人。 所以当陆淮深这咬重音的“赶着生”三个字一出口,其中意思,在座的成年人,都再明白不过了。 常宛的表情说不出的精彩,闭着嘴,脸上一抽一抽的,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在忍,最后拨了拨短发,故作不懂陆淮深的话中话,脸上露出一副为人长辈的亲和笑容。 “我这还不是为陆家子孙操心么!你年纪也不轻了,江偌这年龄,身体状态最好,你爸要是在世,肯定是盼着抱孙子的,你是老大,当然首先就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可惜你妈也走得早,她要是还在,肯定也是要催的。” 前大半段话的时候,陆淮深依然面不改色的,衣服不以为意的表情,淡淡看着这个女人是如何装腔作势的。但是常宛一提到他母亲的时候,陆淮深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江偌坐在他身边,最能感受到他身上气场变化。就像春风和煦的天气,忽然温度骤降风雨欲来。 霎时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陆终南肃冷着脸咳了一声。 但常宛就是故意的,也没一点悔意,脸色都没变一下,还笑呵呵的,好似真的打心眼里为了陆淮深好似的。 陆淮深看她两秒,倏地笑了,“你又不是我妈,你凭什么替她操心?我妈在地下,你又是如何笃定她就是这么想的?难不成是她夜里给你托梦……”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常宛身上,拉长了疑惑的尾音,顿了一秒,漠然嗤道:“我看你那梦估计得是噩梦。” 常宛这下子脸都绿了。 陆甚憬觉得他妈今天是吃错药了,屡屡挑衅陆淮深,到头来把自己气得面如菜色,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常宛这些话,让老爷子听了心里起疙瘩,别人听了看笑话。不喜欢他,为什么一定要不停地让其他人也知道呢? 他皱了皱眉,为阻止常宛再就这个问题跟陆淮深暗中对垒,及时地换了话题,问陆淮深:“听说国内想掺和进DS的公司挺多的,公司现在的打算是什么?” 陆淮深声音仍是冷硬,不过是那种平时谈公事的严肃口吻:“你是指哪方面?” 陆甚憬说:“大公子和他继母对峙白热化,事情闹得被频频登上报纸财经和娱乐版面,股票跌了又涨,涨了又跌,我觉得抓住跌势,趁早下手比较好,所以博陆最好尽快决定下来究竟支持哪方。” 这话题江偌是再熟悉不过了。 野心勃勃的年轻继母,趁丈夫身体每况愈下之时,将整个公司大换血,换掉了大多数Spencer家族的心腹,频频打压对公司业务不够熟练继子,企图掌控世界上名列前茅的酒店管理集团,无论是财经版还是娱乐版,都足以攥人目光。 陆淮深道:“跟大公子已经见过两次,他那边能答应的条件,对博陆不够有利,入股DS存在一定风险,若无绝对把握,不能轻举妄动。” 陆甚憬又问:“哦?还欠缺的有利条件是什么?” 陆淮深别有深意一笑,目光审慎地看向他,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陆甚憬答得也很保留:“这项目我没参与过,也很长时间没参与国内公司的事务了,我的想法不一定是正确的。” 陆淮深简单道:“你尽管说。” 陆甚憬顿了下,像是在深思熟虑,良久后才说:“之前在国外,纵观了整个事件,另外了解到了一些数据上的客观事实和内部消息,我认为老董事长的儿子其实处于弱势,表面上是有一些支持他的元老,但那大公子本人,之前很多年都对公司不闻不问,在能力上就存在不足,我觉得他继母,能力居他之上,大批拥趸也更有潜力。” 陆淮深玩味道:“真是辛苦你了,让你在在外面静养,你还操心着公司了的大小事,可惜了老爷子一番苦心。” 陆淮深没正面回应陆甚憬的话,压根就没将他的建议纳入考虑范围。 陆甚憬这番话说得倒是委婉,以退为进,站得却是陆淮深选择的对立面,表达的就是要跟他正面刚的意思。 陆甚憬在这件事上下了功夫,这之前陆淮深还一点都不知道。 这母子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套玩得倒是溜。常宛表面上在国内跟他分抢客户,让他转移注意力。亲儿子却在国外谋划着,怎么才能在回国后以最快速度,重新在公司博得关注。 刚好入股DS的项目正在进行中,陆甚憬之前常住在DS总部所在地,可谓是近水楼台,十分方便。 陆终南有一会儿没说话,听完之后,只沉声道:“好了,兄弟俩一见面谈什么公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两人都没就此事再说下去,反而是常宛不愿意了,她说:“爸,甚憬刚回来,自然是需要多了解一下公司的事情,不然今后怎么管理这样那样的事情呢?” 陆终南脸色已经不怎么好看了,不耐烦地拧紧了眉,并没有理会她。 小不忍则乱大谋,常宛这是急功近利了,惹得老爷子心烦了。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即可,多说无益。 过了会儿,陆淮深起身,手在江偌背后椅子上搭了一下:“出去接个电话。” 江偌说:“好。” 过会儿还没见他人回来,江偌谎称去洗手间,也出去了。 她沿着附近视角隐蔽的地方找了找,最后在安静的吸烟处看见了他。 陆淮深背对着她,垂在身侧的手里夹着一支烟,缭绕烟雾顺着他的手臂攀爬上升,那背影看去,让人觉得有些烦躁。 江偌穿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却没有声音,等她走近快要贴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才察觉,还是因为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 有款香水她最近常用,馥郁清新的茉莉香,夹杂着温柔妩媚的脂气。 陆淮深转身,江偌便上前抱住他的腰,他身上沾了新鲜烟味,有些浓。她目光落到旁边的烟灰缸里,抽了不止一两支了。 陆淮深一声不响,一只手搂住她。 “请问陆总为什么在这里抽闷烟?”江偌有些困了,此刻头枕在他肩上很舒服,她有些昏昏欲睡,因此声音也是懒洋洋的。 第187章杜小姐,你为什么一定要江偌? “里面人多,”陆淮深吸了最后一口烟,将余火在烟灰缸里捻熄,“你出来干什么?” 陆淮深在避实就虚这方面向来是驾轻就熟的,只回答了为什么出来抽烟,很自然地避过了重点。 江偌便更加笃定陆淮深肯定是心情不利爽。 一是因为常宛故意提起他母亲,二来是陆甚憬暗中筹谋着想要重回博陆。这母子二人,对他又是一大威胁。 商界风云诡谲形势复杂,他再睿智铁腕,终究也是凡人,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所面临的阻力,不止那么简单。 她从来没有不理解陆淮深为什么一定要争那位置,不同成长经历环境,造就不同的观念,看重的东西自然不同。而他将他最为人知的价值,也体现在他所付诸心血的东西上。博陆不仅是陆终南的心血,更是陆淮深的心血,所以她没有立场质疑他的选择和决定。 江偌相信他能应对,但也怕最终结果事与愿违,登高则跌重,很少有人能承受那落差。陆淮深是个考虑周全的人,他应当也有应对最坏结果的法子。 有人赞他能力出众,也有人责他刚愎自负,她认为她能做的,就是去接纳他真实的所有。 江偌忽觉想远了,收整了困意,松开他,因为刚才那柔情蜜意的拥抱,有些脸红,她用手扇扇发热发红的脸颊说:“里面有点闷,我出来透透气。” 陆淮深目光定格在她脸上,江偌看向他,被他盯得赧然,眼神却柔软又宁静,她伸手握住他,将手指贴着他掌心。 掌心里柔软微凉的触感,让陆淮深那点烦躁刹然间烟消云散,心底像被揪了,扩散出一阵陌生的酸软,那感觉在浊世中找到了一片属于他的宁静地。 江偌并没有察觉到陆淮深不露声色之下经历着的史无前例的触动,只见他抿着唇凝着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她目光不自在地回避着他,朝门口歪了下头,拉了拉他:“赶紧回去了。” 江偌说完,拖着他的手往吸烟区外面走,陆淮深没动,在她走了两步之后,反手将她拽了回去。 江偌那鞋跟高又细,被不光滑的地毯摩擦得踉跄,陆淮深手将她腰箍得紧,稳稳将她带进怀里,低头便衔住她的唇。 江偌下意识地去抓住他的手臂,以此稳住身形,同时又已经条件反射地回应他,随着时间推移,这早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陆淮深大掌按住她的臀往自己身上按,一手拖着她的脸和头,攻势猛烈又温柔,江偌有点承受不了,那种高昂的情绪却感染着她,她努力迎合回应,手抚上他的脖子,情到深处时指尖没入他的发茬中。 “没办法,只能……咳咳!” 二人忘情之中,一道声音岔了进来,来人话说到一半,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陆淮深松开她,江偌浑身一僵,将脸垂下半埋在他胸口。 来人是陆清时和陆重,一人手上各夹着一支烟,明显是一同来抽烟的,没想到撞上这两人做这样那样的事,但这地方又在走廊尽头,右拐进来的就是吸烟区,没有避开的机会。 陆淮深神色自若,心底其实有些不悦这两人坏了他的事。 “打扰到你们了?”陆清时尴尬笑笑,跟陆重商量:“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江偌背对着门口,刚才一时没好意思转身,这会儿低着头转身,脑袋都没敢抬起来,边走边忍着无地自容的感觉说:“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离开吸烟区,江偌呼出一口浊气,没直接回包厢,而是去了洗手间。 江偌站在卫生间的盥洗台前,看着镜子里红肿得嘴手足无措,她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包,否则可以涂口红遮盖。 而这时,隔间里响起马桶冲水的声音,江偌立刻低下头,以免被人看出尴尬。 门打开,传来季澜芷犹疑的声音:“江偌?” 江偌听见这声音,顿时如蒙大赦,抬头看去,季澜芷惊诧地看着她的嘴,好像知道她刚才去了哪里,并且贴心地递上口红。 江偌万分感激:“谢谢五婶。” 季澜芷一边洗手,一边问她:“觉得这种家宴没什么意思吧?” 江偌补口红的手一顿,没撒谎:“是的。” 一群离心的人硬坐在一起粉饰太平,说话都是夹枪带棍的,的确没什么意思。 但是也没办法,如果是普通人家,说不定亲情感要更浓厚一些,然而涉及到庞大的财产分割问题,尤其是所有人的收益都来源于同一个家族,谁也逃不过钱欲的驱使,想要独大,只能各自为政。 老话说得好:亲戚不共财,共财不再来。 “爸爸对陆淮深的确纵容些,你也不用每周一跟开例会似的面对这些唇枪舌战,”季澜芷冲她无奈一笑:“真的累得慌。” 江偌只是笑笑,两人一同回了包厢。 路上季澜芷说:“谢谢你之前帮我照顾嘉乐,看得出她很喜欢你,回来之后还总提起你,说你人好。” 江偌不知道说什么好,笑道:“没什么,都是一家人。” 季澜芷:“嘉乐的性格还是挺单纯的,憎爱分明,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但是她带狗去别人家这件事,我站在母亲的角度,是不赞同的。” 她顿了下,又很冷笑话地说:“不过以我个人的看法来看,认为她干得漂亮。” 江偌心底其实好奇吴丽丽那事的进展,最近没听见丝毫吴丽丽的消息,这事就像进了水里似的,但季澜芷不主动提起,她也不好意思开口问。 家宴结束,都各自回家。 陆淮深喝了酒,坐的是江偌的车,他那车让司机开走。 常宛和儿子陆甚憬上了自家的座驾,江偌看见陆甚憬在上车前,就已经从轮椅上下来,两三步的距离,由常宛扶着他上了车。 距离陆甚憬出车祸也有三四年了,这么长时间复健效果才仅仅如此。明眼人都知,那腿问题还是有些大,那就不怪常宛那么紧张兮兮了。 上车之后,陆甚憬靠着车座养身,身体不如以前健康,人就很容易疲倦。 而常宛却在喋喋不休地抱怨他今天一点也不硬气,让步太多,让人家看低了去怎么办? 陆甚憬声音微寒,淡淡道:“你觉得应该像你那样激进,屡次将气氛闹僵?现在惹急了陆淮深到底有什么好处?别忘了现在博陆是他称大。” 常宛恨铁不成钢地怒斥道:“再怎么也不能任他嚣张!现在不挫挫他的锐气,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你看看他不将你放在眼里的样子……” 陆甚憬打断她:“是你不将他放在眼里,他才不将你放在眼里。” 常宛一窒,脸色乍红乍白,开始不讲道理起来:“你什么意思?我费尽心思帮你铺路,我还做错了吗?” 陆甚憬头疼地闭了闭眼,忍不住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切忌操之过急,接下来怎么做,我知分寸。” 常宛一咬牙,恨恨地瞪他一眼,从陆淮深那儿受的那口气,她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 杜盛仪的广告开拍之前,江偌周末就开始跟酒店那边的人核对各事项,以保到时候不会出现任何差池。 广告周三开拍,江偌却在周一的会上被钟慎安排去解决滨海那家新酒店的采购问题,之前的食材供应方,因为跟酒店在价格上的分歧,终止了合作,因此需要寻找下一个食材供应方。分公司要派一个人,同酒店内的采购经理去谈。 江偌接到这任务,那叫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每间酒店内都设有多个部门系统管理地分管酒店各事务,若说要派遣一个有地位的压场子,酒店经理也比她说得上话吧。 江偌一时没敢应,看了眼Gisele,谁知Gisele竟直接替她接了这活儿,让她将杜盛仪的事情先搁一搁。 既然上司已经发话,她也没什么异议。 江偌把这事转告杜盛仪的助理,说会有更得力的负责人接手接下来的事情,助理回:好的。 谁知杜盛仪却直接致电秘书室,让电话转接给Gisele,亲自要求江偌跟进这次大使广告的拍摄。 Gisele很为难:“杜小姐,你为什么一定要江偌?接下来就只是拍摄了,会有专业人员负责,合同也签了,出现问题法务部的人会解决。江偌其实没什么可以再做的了,我司会派出最得力的员工管控拍摄现场的流程。” 杜盛仪冷飘飘一句:“不好意思,我只信得过江偌。您不会是觉得让您的助理参与这事,是大材小用吧?” Gisele无语地磨了磨后槽牙。 就这样,江偌又被安排去管控广告拍摄现场。 周二晚,江偌去酒店那边跟副经理见面,和参与策划的员工开了个会,刚好陆淮深说他有事,不一起吃饭,江偌便叫上王昭跟她一起过来,等她开完会一起在酒店餐厅吃,之前就听说这边餐厅的龙虾很不错。 会议不过半小时,结束后七点过,餐厅人还很多,王昭提前就过来坐下,掐着时间点了餐,江偌来时刚好上菜。 这时候江偌接到了乔惠的电话,让她去高铁站接两个人。 第188章什么都明白了8000+ 此二人是程家亲戚,乘坐的高铁到达站在东临市偏西。 现在江偌和王昭在最东边的滨海酒店,去接人的话相当于是要去穿越整个城区,去往反方向。 到达时间大概是晚上九点过十分,现在已经快八点,她开车过去加上市区密集的红绿灯等待时间,要超过一小时。 江偌仍是不紧不慢和王昭吃饭吃到八点过,取了车往高铁站开去时,已经八点半了,天早已黑透。 如果是提前接到通知,乔惠肯定会提前通知江偌,这个点了才打电话告诉她,说明就是亲戚掐着点才跟乔惠说这事,并且提出想要在他们家落脚两天。 也符合这家人一直以来的作风。 江偌小姨一直是人善心软的人,尤其是对亲戚,觉得一点小事,能帮就帮,哪怕心里不舒服,也不会明确地拒绝。 江偌刚才尝着餐厅龙虾味道觉得不错,本来打算另外再订两人份,外带回去给乔惠和程啸,但是一听这两人要来,直接打消了这念头。 乔惠和程啸一直住在东临,她可以之后随时带他们来吃,但绝不想便宜那母女俩。 来的人是程栋的亲姐姐,江偌的姑姑,以及姑姑的女儿。 江偌不喜这母女俩,这种厌恶和排斥是在过去二十年里不断加深积累的。 乔惠和乔珮姐妹俩出生在乡下,但是在当地里家境算不错的,有个一直在城里工作的父亲。那个时候农村人员进城里工作,必须要有村里官员推荐,或是自己上学考进了城市里。 而江偌的外公,是靠自己考试进的,一个人的工资,足以养活妻女。 但是后来夫妻两人相继病逝,乔珮上了大学,上着上着失去音讯,父母留下的遗产,乔惠给妹妹留了一半,自己拿着另一半嫁了人。 夫妻俩婚后也在乡下安了家,但收养了江偌的时候,就开始有了闲言碎语,于是程栋和乔惠用存款在县中心买了套公寓,打算远离这些指指点点,也想给江偌一个没有是非的生活环境。 那时候房价还很便宜,买房之后留下了一些钱,后来投入到程栋的生意里,乔惠在单位也有稳定的工作,家里日子越过越好,之后有亲戚来寻求帮助时,只要是力所能及,都会帮衬一些。 而最贪得无厌的,就属这姑姑一家。 程栋只有一个姐姐,嫁给了一个好吃懒做的男人,自己又不想工作,屡次拜托弟弟给自己老公找个工资高点的工作,从不想那男人有没有能力胜任,工作找来不是嫌这个就是嫌那个,工作时间从不长久就觉得累辞了职。 工作都是程栋卖人情找来的,撂挑子不干,让程栋对朋友很是过意不去。 从小到大,逢年过节,姑姑携家带口来他们家里,那大江偌半岁的表姐每次都能从她这里顺走几样心爱的玩具。 乔惠每次见江偌闷不吭声扯着玩具不放手的样子,自然知道她舍不得,但江偌表姐就开始哭着抢,姑姑见状还理所应当说:“不就是几个玩具么,偌偌,你们家这么有钱,你把这个让给姐姐,你爸妈还会给你买新的啊。” 乔惠心里虽然觉得对方说法做法都有失妥当,但还是劝江偌说:“把这个让给姐姐,妈妈待会儿就带你去再买一样的。” 江偌还是把玩具让出去了,一开始觉得委屈,会哭,但乔惠也没失信,客人走后立刻就带她出去重新买了一样的。 长大些,江偌不想让乔惠为难,既然那表姐这么喜欢别人的东西,她给她就是,但也不会让乔惠给她重新买,即便是一样的也不是原来的了,没意思。 但随着年龄增长,那表姐的觊觎江偌东西的恶习不见丝毫改正。 刚上初中,乔惠给江偌买了mp3,表姐看到了,拿着就不放手。这回里面有她很多喜欢的歌,江偌就是不给,也知道这种人不能惯着。 姑姑恬不知耻道:“那么小个东西能值多少钱,要不然也给梅梅买一个吧。” 江偌生气了,刚想骂人,乔惠把她拉住了,还给人买了个mp3。 第二年,江偌的mp3坏了,换了个mp4,结果显而易见,又拉着乔惠去买了个一模一样的。 连程啸玩超级玛丽的游戏机,都不知道被姑姑的儿子抢走了多少个。 他们家想在乡下修房子,借了程家一万块,那时候一万块和现在的一万块不可同日而语,他们无力偿还,程家知道他们家情况艰难,也没让他们还。 程家对这家人仁至义尽,后来程栋生意失败后,姑姑一家却视而不见,甚至不再跟程家来往,生怕惹火烧生,生意程栋有起色时,又巴巴地跑来。 后来不知道从哪儿听说江偌找到了生父母,而且江家还挺有钱的,甚至把主意打到了江家,结果见程栋生意一直没起色,心想着江家也不算很有钱嘛,连程栋都扶持不起来,于是又跟程家断了往来。 连程栋去世,也没来悼念,甚至连葬礼都没出席。 如今又找上门来了,也不知是不是终于得知江家真的很有钱了。 江偌巴不得此生都不要和这种亲戚有人情往来,但乔惠并不是这么想的,始终觉得亲戚一场,那些恩怨过了就过了,人家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江偌路上打陆淮深电话没打通,给他微信留了语音消息,说她小姨这边有点事情,要去接两个亲戚,要晚点回去。 她迟了半小时才到高铁站,但是陆淮深还没回消息。 中途乔惠打电话来催了两次,江偌千叮咛万嘱咐别把她电话给这对母女,所以只能由乔惠传话。 将车停在站外,母女俩已经等候多时,乔惠把江偌的车牌号告诉了她们,因此看见她车来,笑嘻嘻地就来打开车门。 江偌打开后备箱,降下车窗说:“把行李放在后面吧。” 江偌瞧着她们大包小包,可不像是借住两天的样子。 放好行李,表姐许秋梅直接拉开副驾驶,江偌愣了愣,把自己的包放在座位中间的扶手箱上。 许秋梅兴奋地抓过她的包抱在怀里说:“SaintLaurent的包!” 姑姑程桦立刻把头挤进中间:“森什么特?很贵吗?” “两万多,当然贵了!” “冤大头哦!两万多买个破包!我看看是什么皮的?”程桦说着就伸手。 江偌一把将自己的包拿回来,放在腿和扶手箱之间的位置上。她这包是以前上大学买的,够大,装书方便,现在装文件和笔记本电脑空间也足够。 里面还装着公司文件,江偌不想让她碰。 许秋梅撇撇嘴酸溜溜的说:“我就看看而已……这包也不是很贵的,还不时尚,你怎么不买个别的?” 从CELINE比较到CHANEL,说某某款都比这只包好看,好像每个牌子的每个包,她都熟悉得不得了,说起来如数家珍。 “你觉得哪个好可以自己买一个。”江偌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路况,打了转弯灯,准备调头。 许秋梅没说话,转着眼睛打量她的车,“程偌啊,你这车也就值几十万吧?” 程桦纠正她:“什么程偌,人家早就叫江偌了。” 许秋梅嘿嘿两声:“不好意思哈,以前叫习惯了。” 江偌并没理她。 许秋梅又说:“你爷爷不是富豪吗?你怎么才开这几十万的车啊,怎么也得开宾利啊,再不然也得开帕拉梅拉吧?” 江偌真的觉得此生见过最脸厚心黑的人,不是江渭铭和江觐,而是许秋梅和她妈。 她淡淡笑着看向许秋梅:“富豪?以前是,不知道我家已经破产了吗?” 许秋梅脸上笑容刹然止住,程桦飙高音量,不敢置信道:“破……破产了?” “嗯。”江偌漫不经心回。 许秋梅说:“那你这车是谁买的?” “我自己。”她结婚的事,程家亲戚没一个人知道,江偌也不打算说。 “你工作买的?” “嗯。” “包也是?” “破产前买的。” 许秋梅这才正眼打量江偌,见她一身干练时尚的通勤西装,讷讷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靠工作买这车也挺牛啊,我这次就是想来找工作,能不能把我也介绍去?” 江偌问:“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们市的财经学院,三本。” “你理想的工资和职位是什么?” “职位是部门经理,工资两万加就可以了。” 江偌顿住,就、可、以、了?! 她沉默着长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理智:“不好意思,我们公司部门非管理层员工也要求必须是211、985毕业。” 许秋梅呵地一声:“211和985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学校依然有在外企当高层的学长学姐啊。” “学历不够,经验凑。你英语过四六级了?资格证有哪些?获过什么奖?过去工作时为公司贡献过什么?” 许秋梅被问得哑口无言,却又不服,斜瞥了江偌一眼:“你哪个学校?” “哥伦比亚。” 程桦在听说江家破产之后就有点不想说话了,这会儿不阴不阳问:“哥伦比亚很好么?不是说最好的大学叫常春藤么?” 许秋梅翻了个白眼,不爽地说:“常春藤是大学联盟的名字,哥伦比亚是盟校之一。” 不一会儿,江偌有电话进来,她手机放在中控的置物盒里,屏幕倾斜朝上,许秋梅闻声看去,刚看到来电人的名字,立刻快一步将手机拿起来。 “陆淮深是谁?是你男朋友吗?” 江偌真的不想跟她客气了,这时候刚到红绿灯,她踩了刹车才去抢自己的手机,许秋梅居然擅自点了接听,甚至想开扬声器。 江偌郑重警告:“别乱动别人的东西,礼貌不懂吗?” 许秋梅瞪大眼,错愕地看向她,还觉得自己有理了,“至于吗你?” 江偌没再理她,听了电话,陆淮深很少听她用这样的口吻说话,显得格外生气。 “谁怎么你了?” “没什么,我还在车上,接了我亲戚回我妈那儿。”江偌一边说,一边按着音量键,将音量调小。 “用不用我过来?” “不用,麻烦了。” 陆淮深停顿了好一会儿,“……麻烦了?” “现在不方便。” 陆淮深心领神会,嗯了一声,说:“开车慢点,早点回来。”然后挂了电话。 程桦问她:“你交男朋友了啊?” 江偌说:“没有,公司同事。” 江偌将人带到家里,因为路上已经得知江家破产的消息,因此对于自己不能住别墅或高档小区,许秋梅和程桦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看到是这样的老小区,心里不免嫌弃,并且是将这种嫌弃写在了脸上。 “啊,你们现在住这儿啊?有几个房间?这么多人,多挤啊?” 江偌一边停车一边说:“我现在住公司附近,有一个空房间可以给你们住,我们家就这条件,要是你们不想住,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们去酒店,房费自理。” 江偌脸上已没有一点笑。 邱玉梅又翻了个白眼,嘁了一声,推开车门下了车。 江偌倒是希望他们去住酒店,但这母女俩自然不愿意浪费自己的钱。 江偌把后备箱打开,让这二人去拿行李,谁知二人直接往单元楼去,问江偌:“快过来把门禁打开啊,在几楼啊?” 江偌坐在车里看着那二人,吁了一口气,一时不好发作。 她下了车说:“你们的行李。” “哎呀,这是程啸吧!” 江偌话没说完,就被程桦的声音打断。 高三课业紧,程啸从乡下回来第二天就已经开始上课,本应该更早的,但是今年教育部严查,不准学校占用太长的暑期时间补课,所以才拖到八月悄悄行课,程啸这会儿正下晚自习回来。 程啸不仅还认识这家奇葩,还印象深刻。 淡淡喊了声:“姑妈,梅梅姐。” 程桦赞叹:“小伙子长这么高了,又高又俊,上高二了吧?” 程啸只是扯了扯嘴角,没回答。 在楼上的乔惠听见了楼下程桦的大嗓门,主动下来接人了,于是那母女俩行李也不拿,直接跟着上去了。 江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的背影,手撑在车门上,气得插着腰。 程啸也挺无语,放好自行车,过来帮江偌一起拿行李,男孩子力气大,他拎着大部分的行李,江偌只拿了个小包。 乔惠六点过就吃晚饭了,那时候还没接到程桦要来借住的电话,阿姨只做了两个人的量,留了点饭菜给程啸回来当夜宵。 程桦母女在高铁上没吃晚饭,乔惠想着应尽地主之谊,便说给她们做一点饭,冰箱里还有鱼和牛肉。 许秋梅说:“这多麻烦啊,而且做好都很晚了吧,江偌,不然点个外卖吧,有没有小龙虾?” 程啸看了眼站在客厅正中的许秋梅。 江偌只得拿出手机点小龙虾。 许秋梅又说:“怎么这么热啊,有空调干嘛吹风扇呢?” 说着就要去关门窗开空调。 今天东临的夏天去得比较早,也没有秋老虎,八月底的夜晚已经带了一丝凉意,乔惠身体还没恢复完全,哪怕是夏天最热的时候,也不敢一直吹冷空调,都是空调和风扇换着来,现在不那么热了,就只吹风扇。 程啸回来后大多也在自己房间,一个人把空调开到很低,也不会影响乔惠。 江偌正在点小龙虾,没怎么听清许秋梅说什么,是程啸出声阻止:“我妈之前动了手术,身体一直不好,不能吹太多空调,晚上不热更不能吹。” 乔惠说:“让她们吹吧。” 程啸坚持:“不行。” 说完拎来一只更大的风扇,往许秋梅面前一放,“这个够了吧?” 许秋梅看着那能把人吹得脸歪嘴斜的大风扇:“……” 总之,母女俩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满意,但总比自己家里好,所以还是住下来了。 现在已经快十一点,江偌准备安置好她们就回去。 她把自己那件房间给这母女俩住,换了新的被褥,但是这间房的衣柜里还有她的一些衣服包包和鞋子,是之前没来得及拿走的,一直放在这儿忘了。 换被褥的时候,乔惠拉着她到一边说:“把你的东西收拾去那边吧。” 江偌问程啸要了他的行李箱,把东西一股脑塞进去。 吃好小龙虾的许秋梅经过走廊看见房间里忙活的江偌,立刻奔过来,看见行李箱的东西,眼睛一亮,拿出一双高跟鞋,脱了拖鞋就往自己脚上穿,江偌根本来不及阻止。 “这双ManoloBhnik很衬我哈!我们脚也差不多大,真巧。” 江偌:“……” 江偌是37码的脚,许秋梅比她矮好几公分,一米六出头,脚比江偌小一码半,但是脚比江偌的宽胖,即便如此,鞋仍然大了很多,走起路来都掉跟。 许秋梅看了看,似乎也发现大了点,“贴个后跟帖应该就差不多了。” 俨然已经把这鞋归为己有,许久不见,没想到她比小时候还脸皮厚。 许秋梅又拿起一个包背在肩上,“这不就是我刚才说的CHANEL的Leboy!原来你有这个包!这鞋和包真的好配哦,里面那个经典款的包我也好喜欢哦……” 江偌忍无可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喜欢吗?” “嗯嗯!”许秋梅点头。 江偌二话不说伸手就拽下包,“喜欢自己赚钱买。” 本来想让许秋梅把鞋脱下来,看了眼,估计她也不会再穿,索性拉上行李箱,说:“鞋给你了,我不要了。” 小时要玩具,大时要鞋要包,甚至一如既往地觉得你有钱你该给,以后是不是要车要钱要房也理直气壮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许秋梅竟然不想跟她妈一起住,想让程桦跟乔惠住,自己一个人住江偌的卧室。 江偌当场拉下脸来:“我妈身体不好,晚上睡眠质量差,不能被吵到。” 程桦说:“哪有那么娇弱,我又不会吵她。” 乔惠的床更大,反正都是两个人住,当然选择住大床。 江偌说:“不行就是不行,不愿意就去住酒店。” 江偌决定之后几天,每天都要来这边看一看,以免她们为难乔惠。 但是人生风云难预料,江偌此刻也想不到,自己第二天就把自己搞进了局子里,生活就此在失控路上渐行渐远。 临走前,江偌让程啸看着点这母女俩,别让她们乱来。 开车回去,到达时已经午夜十二点,陆淮深竟然还在她之后回来。 她刚把车开进车库,从后备箱里取行李,车库门的感应门就开了。 刚好那箱子太重,江偌让陆淮深帮她搬上去。 “怎么弄到这么晚?” 江偌把那奇葩亲戚光临的事说了,“你敢相信吗,她就那样顺走了我一双鞋!还让她妈跟我小姨睡,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完全不顾虑别人感受……你把箱子提起来,不然箱轮上的灰弄脏地。” 说着伸出手去想帮忙,陆淮深避开她的手,单手将箱子腾空拎起。 “行为的确令人反感,你那双什么鞋,喜欢再去买一双。” 江偌没说话,以前她穿不惯高跟鞋,穿的时间也不多,但是觉得好看就买了许多,那鞋她买了有些后悔,那时觉得气质太成熟,试了之后一次都没穿过,现在还挺喜欢这款式,跟她的衣服也配,之前都忘了还有这双鞋,谁知道就这样半路被许秋梅劫走。 江偌一直到洗了澡,才平复下心情,陆淮深洗好上床的时候,她才想起问他:“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晚?” “应酬。” 江偌往他怀里一钻,想稳稳有没有烟酒味,才想起他已经洗了澡,睡意昏沉中又记得他是自己开车回来的。 她闭着眼囫囵道:“应酬也没喝酒?” “没人爱喝酒,索性我也不喝。” “嗯,跟养生的老年人吃饭啊……” 江偌已经困极,今天从早到晚,没一刻歇息过,洗澡时眼睛都快闭上了,这会儿说着说话就睡着了。 陆淮深熄了灯,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宁静的黑暗中,耳畔只听得见遥遥虫鸣,还有她平稳均匀的呼吸。 第二天一早,江偌直接去了酒店那边,拍摄计划占足了一整天的时间。 前台昨天就在无边泳池设置好了温馨提示牌,向顾客说明,无边泳池下午四点后将不再开放,雨林景观楼层早上到下午两点也不对外开放。VVIP套房也空出了一间,涉及到杜盛仪露脸的场地有五个,需要关闭拍摄的公共娱乐场所有三处,所以在安抚住客方面,酒店需要下了功夫,给当天的住客依据房间等级赠送不同的丰盛早餐,亦或是免费使用其他需付费的娱乐设施等。 早上在“雨林”拍,江偌到的时候,杜盛仪正在做造型,江偌去见面打声招呼。 杜盛仪自己都没想到,之前的那部电影,因为人设太好,上映之后她的话题度竟然最后,热度竟然力压女主,人气涨了一波又一波,当然也被对方请公关黑了一把,反而还越黑越红。 近来片约和广告邀约不断,电影上映二十天,票房和口碑都还在持续上涨。 因此公司也看重她,为她多配了两名助理,甚至还配了单独的化妆师和造型师。 江偌一到临时化妆间,就见杜盛仪众星捧月似的坐在中间的意思上,化妆师和造型师各司其职。 杜盛仪还是那个杜盛仪,并没有因为名气上涨,而有什么变化。 其实她以前也经历过有人气高涨的时候,但很快就降下来了,幸好她一切都看得很淡,还想着,不知道这一波热度,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杜盛仪率先从镜子里看到江偌,寒暄两句,然后从面前拿了杯咖啡给江偌:“我助理刚买来的,冰美式要么?” “不好意思,我不太舒服,喝不了冰的。” 杜盛仪又给她换了杯:“拿铁,热的,温度正好。” 江偌正觉得没怎么睡醒,接了说:“谢谢。”然后喝了一口,说:“我出去看看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杜盛仪点头。 离开前江偌听化妆师说:“今天怎么眼袋和红血丝都挺严重的?昨晚不是很早就回去了么,没好好休息?” 杜盛仪顿了顿,嗓音清然道:“出了点事,气得睡不着。” “看了网上那些恶评?” “不是,私事。” 因此化妆师也没再问,江偌也走出了化妆间。 摄影师和广告策划正在分析场地,研究角度和取景等问题。 酒店派来一个负责统筹的部门经理,是一位挺年轻性格也不错的女性,两人昨天见过,这会儿见面互相聊了几句。 拍摄时,江偌那位经理都一直侯在现场,杜盛仪按照摄影师和导演的要求做出各种姿势,多台机器三百六十度摄取画面。 因为场地使用时间是有限制的,杜盛仪很敬业,配合得很完美,上午过去,这一场景的内容就已经拍好了。 趁着中午之间的一点时间,又去拍了两个小场景,在视频内容里几乎都是一闪而过的画面,所以没有浪费太多时候,小场景之一是在VVIP套房里,经理给大家订了午餐,工作人员基本都在套房里找位置解决。 杜盛仪和她的工作人员占了一张餐桌,江偌和经理也跟他们一起吃。 杜盛仪的助理吃到一半,接到电话,越听脸色越凝重,杜盛仪也恰好接到来自经纪人的电话,听了两句之后走到一边了,“什么绯闻?” 助理这边挂了电话,立刻登了工作室的微博,饭也不吃了,跟另一个助理面色严肃地走到一边讨论起来。 经理不是特别爱上社交网站,但是最近也从同事那儿听说杜盛仪最近新闻不断,她猜测:“是不是往上出现什么黑料啊?” 按照杜盛仪现在这个热度,若是有什么关于她的爆料,估计很快就甚嚣尘上,登上热搜了。 江偌拿起手机登上微博,热搜第一的关键词:杜盛仪男友。 点进去,就是几张典型的模糊偷拍照,江偌兴致勃勃地看完文字,说是一俊朗男子深夜出入杜盛仪家中,在她家楼下等候多时,才上了楼,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下来了,根据这位男士开的车来看,此男是个低调稳重型土豪。 除了拍到的这些照片,还有和杜盛仪同一栋楼的邻居作为爆料人之一,声称亲眼看见这个男的进了电梯后,电梯停在杜盛仪那层楼,杜盛仪所在的公寓楼是电梯入户型,一梯一户,除了是杜盛仪家还能是哪里! 而且这个男的有门禁卡,直接刷卡上的电梯。 因为有杜盛仪的粉丝力证清白:我们杜小姐跟这位男士只是朋友,二十多分钟能干什么呢? 热评第一条就不正经地反驳:二十多分钟,快的都能来两发再洗个澡了! 江偌一直没点开大图,看完文字看评论,最后才点了图片,看到第一张时愣了愣,看到最后一张,表情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经理也用她的手机一起看,偏头见江偌面无表情,还笑着说:“你怎么看花边新闻都这么认真?” 江偌记得,在她的车子刚提回来的那天晚上,她在车库里坐了很久,跟陆淮深打完电话之后,她趴在方向盘上,盯着前方陆淮深一辆车的车牌号许久,不知不觉都记进了心里,她现在都还背得出来。 陆淮深昨晚开着那辆车回来进车库的时候,她转头也下意识地略了一眼他那车的车牌号。 陆淮深昨晚说他应酬去了。 但是他的车和人出现在了“杜盛仪男友”热搜的图片里。 经理见她久久不说话,搁在桌上的一只手握得指节都发了白,经理觉得她有点不对劲,摸了摸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握得死紧,还在隐隐发抖。 她惊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江偌瞬间松开拳头,扯着嘴角一笑:“没事,我肚子忽然有点不舒服。” “是不是要来例假了?” 江偌极轻回答:“应该是的。” 她抬起头,杜盛仪打完了电话,逆着落地窗的阳光,长发蓬松地披在身后,身上穿的酒店提供的浴袍。 二人目光相撞,江偌目光灼澈,像是水里燃着一把熄不灭的火,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杜盛仪自若地冲她笑笑,恍若什么都不知道。 江偌来不去想太多,但顷刻间,她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第189章你是为了陆淮深故意接近我? 杜盛仪坐下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吃午餐。 经理作为乙方,为表看重,关怀道:“杜小姐,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么?” 经理其实还是挺怕担心出什么事,影响拍摄进度,这会直接影响各娱乐场所的开放时间,上头明确提醒过,一定要在规定时间内拍完,她和江偌一直把控着现场,也是为了保证进度。 杜盛仪稀松平常道:“没什么,就是些捕风捉影的花边新闻而已,交给经纪人处理就行了。” 化妆师问道:“是要发声明么?” “暂时不打算表态。” 化妆师没再多问,现在是有不少艺人对真实或不真实的恋情都表示沉默。如果是假新闻,则是不予理会清者自清;如若是真新闻,但又不想承认,便是另一种默认的意思。 化妆师认为杜盛仪是后者。 也许是昨晚跟男友吵架了,所以才失眠,黑眼圈和眼里的红血丝都得到了解释。 江偌餐盒里的食物还剩大半,但她早已胃口尽失。 杜盛仪抬头时见江偌盯着自己看,目光冷澈,淡然中有种利箭出弦般的尖锐,她淡淡抿着唇,默默无声,却是一身的逼人气息。 杜盛仪浑然不觉般摸摸自己的脸,皱着眉问她:“江小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江偌靠着椅子,手搭在自己腿上,忽然间莞尔,嘴角一抹淡淡弧度:“没。” 她转过脸跟经理说:“不好意思,我去下卫生间。”说完就拿着手机起身走了。 江偌去了卫生间站在盥洗台前,撑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用手揉了揉小腹,她肚子不舒服不是借口,算了算例假应该就是这几天,今天腰酸腹坠的感觉一阵一阵的。 她深呼吸了一下,想找个地方坐坐,寻了一圈,觉得马桶盖太脏,便在浴缸边缘坐了会儿,她目光怔怔地盯着盥洗台后的大面镜走神,在内心纷乱中,似乎又寻得了片刻的宁静。 过了许久,外面有人敲门,“里面有人吗?我想上洗手间。” 江偌收拾收拾,将垂散在脸两侧的长发一股脑往后捋了把,整理了一下,恢复了理智,这才起身出去了。 下午的拍摄,杜盛仪并没有受绯闻影响,最后一项无边泳池的拍摄,是从下午傍晚开始。 那时正值夕阳西沉,有大海有华灯更有美人。 杜盛仪需要穿比基尼下水,高挑身材,黄金比例一览无遗,因为职业原因,在身材管理方面下了大工夫,长时间健身使她身上无一处赘肉,跟光骨架的柴瘦截然不同,前凸后翘的身形令人艳羡。 天际渐染浓墨,黑暗终笼罩整个大地,但城市里有华彩流光,而延伸到天尽头的海面,夜幕降临后就彻底陷入黑暗,那黑暗也无尽头,像蒙住双眼的缎带,无端给人一种恐惧。 杜盛仪反复下水,又反复上岸休息,夜里海风卷带着凉意,助理一直拿着吸水的浴巾候着,等她上岸后,就不停给她擦头发擦身子,照顾周全,生怕她身体冻坏。 江偌和经理一直坐在入口处的椅子上,建筑挡了风,水下场景不好拍,杜盛仪似乎水性不大好,在水里待不了太长时间,所以总是NG。 这一次上岸后,她抱着手臂浑身发抖,杜盛仪的休息处也被搬到了江偌旁边,因为能挡风。 江偌靠在躺椅上,这个时候的温度很舒服,不燥热,也不过分凉冷,她的身体像是陷入了似醒非醒的状态,神思却格外清醒,清醒到紧绷,无法松懈。 杜盛仪裹着助理递来的毛巾擦着头发走来,江偌手旁边的椅子周围,全是杜盛仪身上地下来的水。 杜盛仪坐下后,助理将她的手机递过来,说是经纪人有事情跟她商量,让她休息的时候回个电话。 杜盛仪将手机拿在手里,却没有回电。 助理小声提醒:“杜姐……” 杜盛仪将手机搁在手边,不以为意地继续手上的动作,“不是说了吗,不要回应。” “为什么不回应啊,现在越来越多爆料,姚姐大发雷霆,问你那个男人是不是就是……” 杜盛仪不耐地打断她:“我说了,谁都不是!”脸上有鲜见的浮躁。 杜盛仪说着,打开微信,点开了姚屏的微信语音。 “杜盛仪你要是再这么不配合,我真他妈不会再帮你了,就要按照公司的强制要求做!” 杜盛仪点开语音的时候,因距离耳边较远,是扬声器播放模式,因此江偌在旁边也听见了。 她在这椅子上已经躺了许久,也没什么事可做,经理知道她不舒服,便同她一起在这儿坐着,杜盛仪过来之前,经理接到了领导的电话,走到一边去接听电话了。 杜盛仪擦头发时,不停有水珠甩在江偌身上,她恍若未觉一般,定定坐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杜盛仪语音回姚屏:“我早上就说过了,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做回应,我现在依然是这个态度,过几天就没人会再提起了。再说公司强制要求?是谁强制,你强制还是别人下令强制?” 她用一声冷笑结尾。 说完,也不打算再回复,将手机放在一边。 助理支支吾吾:“杜姐,你这样不太好吧……现在正是你赚人气的好时机,不给大众留下好印象的话,红的就会彻底变成黑的了……” “反正也没多少人真的喜欢我,我这么努力博得他们的好感干什么?” 这话,相当的杜盛仪风格。 “话不是这么说呀……” 杜盛仪抬手制止她,无需再说的意思。 江偌听着听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半垂着眼眸盯着杜盛仪的手机屏幕,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某种神奇的预感,不一会儿,那手机果真有电话进来,屏幕上是一串没有存名字的十一位数手机号。 杜盛仪看了一眼,过了会儿才接起来,嗓音冷淡:“喂。” 杜盛仪起身,低着头讲电话,一边缓缓踱步到了泳池边,她一身红色比基尼,脚下粼粼果冻似的水光轻晃。 江偌看着那场景,许久许久,才打开手机调出通讯录。 她盯着屏幕里那串手机号,首尾号跟杜盛仪手机来电号码重叠上了。 周围工作人员大多都在休息,各种笑闹和来自手机里的视频声音,闹闹哄哄成一团,江偌耳边嗡嗡作响,好似被一层膜覆住,各种声音显得异常遥远,与她隔绝似的。 江偌感觉自己情绪外的那层壳,仿佛有人拿东西,在裂痕缺口处敲了一下,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又有什么东西跟着满溢,几乎撑破她的胸腔,冲刷了她的理智。 她站起身,缓缓朝杜盛仪走去。 这个时候杜盛仪刚刚挂了电话,转过身,冷不丁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江偌,吓了一跳。 “怎么了?” 杜盛仪有一米七几,但江偌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看起来比光脚的杜盛仪还高出头顶。 江偌微垂这眼睫,笑着看向杜盛仪:“电话是陆淮深打来的吧?” 杜盛仪挑眉,又轻拧眉心,“不好意思,不便告知。” 江偌见她微表情的戏都做得这么足,特别想笑,她的确也笑出声了,眼睛微弯,眼尾有一点往上的弧度,眼梢带着若有既无的妩媚,使整张脸的表情都艳丽起来,眸光却噙着逼人的凉意。 “你还想再装?”江偌神情冷淡下来,说出口的每个字眼都带着不善。 杜盛仪面不改色,啧啧,那清冷模样,淡然表情,真像一朵浑然天成的莲花。 只不过杜盛仪是白莲花的黑色升级版,因为她看着江偌,忽地笑了,微眯着眼眸,打量着江偌的脸,却也不说话。 “杜小姐好演技好心思,一环扣一环的,我差点都信了。”江偌话到最后,声音又低又轻,近乎喃喃,却又似咬牙切齿。 杜盛仪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机,脸上表情无定点浮动,淡淡问:“怎么说?” “最开始在DS新酒店的开业酒会上,你听说我叫江偌,看我的表情都不一样了。我跟你素昧相识,也非公众人物,你除非在哪里听过我的名字,才会知道我,才会忽然另眼看我。之后不惜违抗公司意愿也要跟DS合作,还屡次点名要我继续跟你的案子,连现场把控这种事情,也要我亲自到场。说什么信任我……”江偌哂笑一声。 杜盛仪从头到尾没打断她,漫不经心似的听她讲,对江偌提到的反常行为,她也无一句解释。 见她这样的态度,似乎对所有事情默认,江偌已冷半截的心,沉沉一坠,彻底跌入冰窖。 “如果我没猜错,你跟陆淮深早就认识,也知道叫江偌的人,跟他是什么关系。不让你跟DS合作的不是你的大老板,而是陆淮深。” 杜盛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素颜脸上扬起丝丝缕缕难以捕捉的得意,“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答案?” 江偌其实不需要什么答案,从杜盛仪的反应中,抑或是她早已经笃定了自己推测了一下午的结果。 那些被串联起来的细节,强而有力,像被用聚光灯和放大镜铺放在她面前,让她无从躲避。 但她不信邪,她还是想一一确定。 “你是不是认识陆淮深?” “认识。”杜盛仪坦白直言道。 饶是知道答案,江偌心底仍是重重一震。 “你是为了陆淮深故意接近我?” “是的。”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和他结婚了?” “是的。” “你什么目的呢?”江偌声音轻飘飘的,都快被风吹散了。 “江小姐,”杜盛仪站直了身体,一字一顿,“你觉得呢?” 她微微扬起了下巴,用别有意味的眼神笑看着江偌,江偌觉得她仿佛在看一个傻瓜。 江偌快被身体那团膨胀充斥的怒意逼疯,她像被人咕咚一声抛进水里按住头,挣扎却不得解放一般憋闷窒息。 而周围人和景,一切都那么和谐,风吹动她的头发,发丝刮过她的脸,杜盛仪笑容清淡而出尘,在别人眼里都不会显得可恨,有人放音乐,歌里唱:“红尘来呀来去呀去,都是一场空。” 杜盛仪的手机又响了,江偌脑子里被“都是一场空”占据,劈手夺了杜盛仪的手机,重重掷进水里,水面只有咕咚的一声闷响。 而江偌在夺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抓到了杜盛仪的手,牵扯到她的整个身体都因此一晃,她脚下打滑,下意识朝江偌伸手,江偌以为她要打自己,一把挥开了她的手。 接着,泳池里砸出一大朵水花。 水花四溅,四周的人大惊失色,一窝蜂往泳池边围过去。 第190章只需要律师不需要丈夫 杜盛仪掉进泳池前,抓到了江偌腰间的衬衫,江偌又穿的高跟鞋,整个人都站不稳,眼看着也要往水里倒去。 但是运气这个东西也实在玄乎,江偌身旁正是入水的扶杆,她腰往杆上撞了一下,及时抱住扶杆,险中恰恰稳住了欲倒的身体。 江偌站在岸上,半个身子腾在泳池之上,她的样子模模糊糊地映在水面上,她却一动不动直直地看着水下那不停扑腾的人。 她脑中空白一片,心中只觉痛快,毫无愧疚之感。 一瞬间里觉得自己可能疯了。 现场瞬间乱来,有人下去救人,杜盛仪的两个助理和其他不少人都亲眼看见是江偌把杜盛仪推下去的,拽着江偌就怒声质问。 而江偌面无表情,目光发直,跟外界隔离了似的。 助理却只见她这样一幅冷眉冷眼的模样,分明就是故意动的手。 杜盛仪不是水性不好,而是根本不会游泳,而这边又是深水区,其实她站起来水也不会没过她的鼻子,但是杜盛仪掉下去的时候,脚绊到了岸边的机器线路,将远处的打光灯绊到,打光灯又撞翻了摄像机,两件都是重量级的东西。 而那拇指粗的线路套在了杜盛仪的脚腕上,她挣脱不了,反而在慌乱中使劲乱蹬,不知怎的越缠越紧。 下水救人的,一个人抬起杜盛仪的上半身,让她的头露出水面,另几人围在一起帮她解叫上的绳子。 杜盛仪呛了好几口水,此刻不断咳嗽,脚上的痛处让她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江偌始终置身事外一般,静静凝视着睡下的一切,砸起的水溅湿了她黑色的半裙,几乎看不出痕迹,风吹过,真冷,冷得她身体都在战栗,鸡皮疙瘩爬满身,消都消不去。 杜盛仪人还没救起来,杜盛仪那新助理,一直揪着江偌大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毒?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你居然动手?杜姐为了配合你的工作,不让你难做,推了多少的项目和行程你知道吗?你还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忘恩负义? 江偌转眼看向抓着她不放的助理,生怕她跑掉似的。 那助理瞧着她一声不吭的,表情还有些渗人,转而又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笑?” 说完拿起手机就去报警了。 经理之前走到了室内打电话,就是电梯到达处,那边清净,结果打着打着听见呼叫声,她立刻挂了电话出来。 见到现场一片狼藉,水里还有人,江偌呆站在岸上,她心里叫苦不迭,立刻朝江偌走过。 “江助,这是怎么回事?” 旁人冷嘲热讽,“你们公司这位江助,把杜小姐推到水里去了,我们还想问你们怎么回事呢。” 这人是摄影工作室的,眼看着都要这部分都要拍好了,这样一闹,之后又要补,这不是添麻烦么! 而且这江助也太不叫话了吧,把自己的甲方推到水里去,这得是多大仇啊? 经理一开始以为她是被这状况吓到了,谁知竟是江偌一手造成。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江偌,“真是你啊……” 这两天接触下来,经理觉得江偌性格挺温,为人也不错,非常好相处,她不大相信江偌会做这样的事。 江偌并没有为自己辩解,她什么话也没说,表情像她眼底一样,总觉得空洞洞的。 经理没再多问,觉得她反应有点不正常,便伸手去扶她离水边远一点,不小心发现她裙子都快湿完了,赶紧拿了旁边叠好的干毛巾给她擦了擦。 江偌这时候神情才有松动,讷讷说:“谢谢。” 杜盛仪救上来了,但还是不停咳嗽直不起身,脚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助理见状立刻打了急救电话。 很快,警察和急救同时来了。 江偌只听见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作证,江偌恶意将人推入水中,情节恶劣。 江偌没解释,毕竟这时候说一句“不是我”,也没多大说服力。 江偌被警察带走,一起去的还有多位人证。 下楼时,停在楼下的警车和救护车引起了围观,杜盛仪被担架抬下来的时候,无数围观者拿起了手机拍照录影。 经理害怕事情闹大,也跟着一起去了,并且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酒店领导,领导又报告分部。 消息一直上传到Gisele这儿,彼时她刚到家站在玄关处,听到消息的时候,厉声狐疑地让对方重复一遍:“你说谁把谁推水里了?” 酒店总经理回:“您的助理江偌,把杜盛仪推水里的。” Gisele听完,沉默了两秒,“知道了。” 她挂了电话,啪地将钥匙给扔在鞋柜上:“Damnit(妈的)!” 夜里的警局光如白昼,澄澈的白炽灯将人脸上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江偌惨败的神色更是被放大,看起来格外憔悴暗沉。 她低头坐在审讯桌前。 做笔录的警察质问:“你推的人?” “不是。”她抬起头,却垂着眸。 “可证人都说看见了。” “有监控,你们自己调来看。”她的嗓音一直保持着平直,淡淡的,一点起伏都没有。 “嗬,你……”警察晃了下笔,将笔尖指向她,目光无意间看向她放在桌上的手,衬衫袖子下一截白花花的手臂,上面还有几坨淤青和被人抠破皮的指甲痕,他愣了愣,本想训她两句态度不端正,这会儿改口说:“监控我们自然会调,证人提供的证词我们也会采取,现在先把流程走了。” 江偌抬起眼说:“我可以打电话给律师么?” “你还有律师?” “有的。” “丈夫呢?” 江偌身份证交上去,派出所这边的系统可以看见她的婚姻状况以及配偶信息。 江偌动了动喉咙,声音有些干哑:“律师就够了。” 做调查之前,江偌的手机被收了,上交之前她把手机关了机,这会儿她重新开机打了电话给高随。 对方在饭局上,听她说了事情经过,沉了沉声道:“我等下就过来。” 通话途中,有电话进来,江偌也不理会。 挂了电话,她神情把手机放在旁边,等会儿跟律师沟通。 刚放下手机,又有电话进来,江偌看了眼屏幕,视而不见。 民警抖了抖腿,看向她手机:“谁的电话,你接不接?” 江偌摇头。 她周围光线暗了暗,一层翦影将她笼罩着,察觉身旁有人,江偌迟钝地缓缓转过头去看。 陆淮深面沉如水,手里还拿着拨号中的手机,声音低冷紧绷,“为什么不接?” 江偌眸子在白炽灯光下幽亮清澈,像两颗色泽饱和的黑曜石,却又空又静,像一口孤寂无底的山洞,令人看一眼都觉荒凉。 她定然看他数秒,无声转过头,才道:“有什么必要?” 那嗓音里一点情绪都没有,让陆淮深听得心里坠坠一沉,腰际因紧紧咬牙而鼓绷起来。 过了会儿他说:“我叫了律师过来,待会儿……” 江偌目视前方,看也不看他道:“不用了,我已经叫高律师过来了。” 陆淮深看着她柔亮的发顶,握紧了手机,这是第一次,他想质问她什么,却如鲠在喉,无法问出口。 他捋了捋发茬,没再说话,去向民警了解经过。 民警看了眼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问他:“你是她谁?” “我是她丈夫。” 民警心中了然:哦,就是只需要律师不需要丈夫的那个“丈夫”。 高随吃饭的地方离这里比较远,陆淮深的律师比高随更快到,这个时候监控也调取来了。 无边泳池上有两个监控拍到了杜盛仪落水的经过,不可否认的是,的确江偌是过错方。江偌先扔了杜盛仪的手机,也是因为她这一动作,杜盛仪才没站稳,接着江偌又推了杜盛仪的手,直接导致杜盛仪落水。 陆淮深说:“她是无意的。” 民警大哥:“……” 扔别人手机,那可是相当直接粗暴,一点儿没看出哪里是无意的! 第191章让我把牢底坐穿赔得倾家荡产,反正这是你最拿手的 江偌始终保持缄默。 陆淮深看完监控想都没想就说她是无意的,江偌不知道他是真相信她是无意的,还是仅仅为她开脱而已。 不过都已经不重要。 民警看向江偌闷不吭声的样子,像他以前接触这种纠纷案件,一般来说先动手的一方开始还会狡辩,监控视频一摆在眼前,口径顿时就变了,端正态度认错,再痛定思痛一再保证不会再犯,希望能私下和解,接着就会协商赔偿金。 但他瞧着这当事人的从始至终的态度,都不像是想解决问题的样子。 不过这女人的丈夫来头不小,上头亲自打招呼,宽容解决,可关键是她伤的人来头也不小啊,人家可是公众人物,什么事一放到网上,众口难调,事情也会变得黑白难辨,他哪里敢疏忽呢? 要是真将事情闹大,上头的人屁事没有,还会将他们这种小人物推出来背锅,可他又不能无事上头下的令。 人啊,真他妈的难做! 陆淮深跟律师打了招呼,按照江偌是无意之举来解决,先把人弄出去,关于赔偿与和解,之后再说。 江偌这个时候虽不愿与陆淮深沟通,但也不至于会跟他对着干,这个当口上,她要是落下什么不良记录,怕会被有心人利用。 陆淮深带来的律师,是博陆法务部的高级律师顾问,事情解决得还算顺利。 手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高随来了,还带了一个人来,嘴里叼了一支烟,身材高瘦,皮肤黝黑,但模样极周正,穿着黑色长裤和素色衬衫,下巴上的胡茬还没搭理干净,目光桀骜,带着点江湖痞气。 那人走在高随之前,进来便拿掉嘴里的眼,环视一圈,“小周?” 问话江偌的那民警抬起头来,看见来人,手上工作放了放,调侃道:“哟,陈队,东南西北风的哪股风把您给吹来了?” “你们所长呢?” “您也不看现在什么点了,所长怎么会会在。您什么事儿呀?” 小周顾着和陈队说话,没看见陆淮深的脸色。 陈队笑笑,向人介绍:“这是高随高律师。”陈队说着挠挠头,在办公桌的烟灰缸上捻灭烟,“来帮人处理点事儿。” 小周这才下意识的看了下江偌。 高随道:“我是江偌的律师。” 小周看了眼江偌身边的陆淮深,说:“又来一律师啊,不是已经在办手续了么?” 高随笑了笑:“谁办都无所谓,关键是要办好。” 高随又跟江偌说:“这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我校友陈晋南,现在在省刑警队任职,就是跟过你父母案子那位。” 而他向陈晋南介绍江偌,就是很简单的一句:“这位就是江偌。” 江偌立刻有了印象,之前高随给她看的案件经过,就是靠这位校友帮忙调出来的。 她忙站起来,“感谢陈队上次帮忙。” 陈晋南虚虚与她握了下手,道:“举手之劳而已。” 陆淮深这个时候很有自知之明,江偌不会主动向别人介绍他,便主动说:“我是江偌的丈夫,劳烦跑一趟了。” 陈晋南同他握手,“不用客气。” 律师的观察力是相当敏锐的,高随一来就察觉江偌跟陆淮深之间有事,江偌甚至不主动跟陆淮深进行眼神交流,便猜到江偌出事情跟陆淮深脱不了干系。 做了登记,陆淮深的律师善了后,她现在就可以离开,她打算接下来的事情,委托给高随处理。 一行人往外走,陈晋南队里有突发案件,接了电话,一个人先离开了。 江偌从站起来开始,陆淮深就拉着她的手腕,江偌没抗拒得太明显,但是与他暗中较劲,想要挣脱,可陆淮深的力气,不是她能轻易与之抗衡的。 出了派出所,陆淮深依然不愿放手,拉着她便要往车里去,江偌便反手拉了他一下,陆淮深停住脚步,轻皱了下眉头看向她。 江偌跟高随说:“你能不能等我一下?” 陆淮深听见这话,眼神顿时冷了下来,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这话,江偌是想避开陆淮深说的,但他不放手,所以她也当着他的面说了,意思是她不会跟他走,但是她还有话要问他。 高随说好。 陆淮深目光沉沉地笼罩着她,却不再动了,这下,江偌很容易地挣开了他的手。 “上车吧,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她转身将他抛在身后,径直往车那边走。许久,身后都没动静,直到江偌走到车边,车灯闪了两下,江偌听见了很轻的“咔哒”声,门锁应声而开。 江偌拉开车门上了车,不时,驾驶座那边的车门打开,陆淮深也坐进车里,却按了一键启动。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他声音如一贯地低冷醇厚,只是有些疲惫,但依然有种不容拒绝的气势。 江偌说:“就在这里,你要是不想我跳车的话。” 江偌说的是气话,陆淮深也知道,但是他知道,就算将她强行带回去,江偌仍然会走。 话虽是气话,决心却是真的。 陆淮深手刚扶在方向盘上,长指紧紧地握住方向盘,目光凛冽地望着前方,良久后,还是熄了火。 这时江偌才开口,没有一点迂回婉转,直接了当道:“我有几个问题。” “你问。”陆淮深松开方向盘,往后靠在座椅上,眉心紧了紧。 “你认识杜盛仪?” 江偌声音很平静,现在的内心也很平静,她直直地看着挡风玻璃外的场景。 夜里将有雨,开始刮起了大风,派出所停车场周围稀疏的树被吹得枝叶乱晃,照明灯的光线又极为黯淡,派出所大厅门口里透出来的如昼光线显得突兀,更衬得周遭晦暗又萧索。 陆淮深说:“认识。” “在她跟DS合作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 “所以你之前说不认识杜盛仪是在骗我,之后是瞒着我?” 陆淮深不说话。 他的沉默打破了她内心的平静。 “不说话当你默认了,”江偌每说一个字,每问一句话,如同自己摔碎自己曾经坚定不移的信仰,难受,但更多的是难堪。 “那是为什么瞒着我呢?”她顿了一下,偏头看向他,语气依旧还能保持平淡,“你出轨了?跟她睡了?” “没有。” 江偌一动不动看着他的侧脸,他的唇在她目光里翕阖,没有一点犹豫地说了个答案。 江偌没有反应。 陆淮深转头看着她,重复道:“没有。” 江偌跟他四目相对,那双眼她再熟悉不过,就是那双眼曾或沉着或深情地瞧着她,但无一例外的是,她看不懂却被牵动心神越陷越深。 “那是因为什么?”她轻声反问,嗓音清晰可听见有些微的颤抖。 江偌讨厌声嘶力竭,讨厌撕破脸皮将双方搞得没有台阶下。 她希望所有的关系都能像天平的两端,保持着和谐的平衡。 她不想让自己疾言厉色咄咄逼人,她希望能理智地解决所有棘手事,不管内心经过多少无力的挣扎,至少在别人看起来是轻而易举。 她但愿所有人对她的评价都是温和聪明,挥挥衣袖就能解决掉别人理所不能及的麻烦。 她想做个这样的人,但她永远都在这条路上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因为总有些人总有些事在不断挑衅她的底线,似乎就等着看笑话一样看她被愤怒吞噬,看她失去理智,他们好趁虚而入,找到她的弱点,对准那处轻轻一戳就让她溃不成军。 陆淮深做到了。 他怎么做不到呢,每夜每夜的耳鬓厮磨,每夜每夜的同床共枕,她把感情交出去,她把心交出去,她把信任交出去,这时他只需要动动手指轻轻一捏,都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就能让她尝尽憎痛的滋味。 而她像个傻子一样,还在打算将所有所有都交付给他。 陆淮深沉沉看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悲喜不显,情绪难辨,那双眼跟深渊似的凝视着她。让她想起一句话,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陆淮深可不就是彻头彻尾的深渊! 她就是疯了才会决定奋不顾身往里跳。 江偌眼前渐渐模糊,胸膛起伏不定,她抄起手边的纸巾盒就往他身上扔去,“问你为什么,你说啊。”声音绷得很紧,像是在极力忍耐情绪。 陆淮深咬紧牙看着她水光满溢的双眼,依然没吭声。 江偌把包也朝他身上扔去,砸到了他下颚,他只是偏了下头,眉头都没皱一下,那包很硬很重,被砸中的痛楚,常人绝不能做到面不改色。 江偌知道他不想说的话,问一次没结果,问多少次都是白搭,因此更加愤怒,没东西客可扔,直接上手,一个巴掌砸过去,到后面越来越无所顾忌,指甲将他脖子和下颌拉出了好几条红痕。 陆淮深也没还手,见她闷声动手,眼泪无声地从顺着脸庞往下掉,抬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欲要去擦她的眼泪,江偌一偏头躲过了,哑声道:“滚。” 她使劲地挣开了陆淮深,转头看向车窗外。 车窗上映出她现在披头散发的样子,十分难看。 她无声止住眼泪,控制着情绪说:“你知道我今天看见那则新闻,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恍然大悟后的心情吗?我那时候才惊觉,杜盛仪以往看我都像在看傻瓜,因此我想,你把我欺瞒得团团转的时候,看我开心对你投怀送抱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我像个傻逼真好骗?女人嘛,给她几颗糖就忘乎所以了。” “没有。”陆淮深声音低哑。 即便他说的那样笃定,江偌也是不敢信的。 她缓缓转头看着她,脸上是在笑,那话却一个字比一个字咬得更重:“让杜盛仪不要跟DS合作的是你,给她大项目的是你,投资她电影的是你……你可真是她的金主啊!显然,你也不打算跟我解释。” 她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什么心甘情愿的婚姻,根本就是你陆淮深给我设的一个骗局,说得那么好听,只是让我更心安理得被骗而已。显然你这次还没想到搪塞我的理由,什么狗屁心甘情愿,我还是更喜欢心不甘情不愿。” “江偌,别说这种话。”陆淮深觉得喉咙发紧,那些话让他恼怒,胸腔里一团郁气,却发泄不了,看向她失神喃喃的侧脸,他想抱她,又怕像刚才那样惹急她。 她忽然看了他一眼,眼眸清冷,语声更淡:“杜盛仪就是我推下去的,我不仅想把她推下去,我还恨不得让她死在里面,我没感到愧疚,我只感到痛快。” “江偌!”陆淮深拧紧了眉,喝住她。 江偌笑笑,眉眼极其好看地舒展开来,“怎么,你心疼了?那帮她伸张正义啊,帮她告我,让我把牢底坐穿,赔得倾家荡产,反正这是你最拿手的。” 她抹了把脸,甚至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拿起包径直下了车。 高随的车一直停在旁边,他开的是一辆SUV,江偌拉开副驾驶做进去,“可以开车吗?” 高随看了她一眼,但江偌已经低下头去,头发挡住了她的脸。 他没多问,启动车子离开了派出所。 第192章我对处理结果没有异议 陆淮深隔着车窗看向外面,后视镜里那辆黑色SUV渐行渐远,体内情绪横冲直撞,难以自消,更无处发泄。 他降下一点车窗,打开烟盒捻出支烟来,打火机打了好几次都划不出火,最后一次火苗升起,窗外一股风吹进来,火苗顿时灭尽,一点温度不剩。 陆淮深顿了一下,从嘴里拿下烟在手里揉成一团,忽然咬肌一紧,压槽磨了磨,连烟带打火机扔到一旁树根下的石堆里。 车子驶离,派出所大门渐渐被甩远。 高随这时才问江偌:“你打算去哪里?” 江偌愣了一下,她现在似乎无家可归。 锦上南苑房间被姑姑母女俩占据,就算能住,她也不会回那里,她怕小姨多想,自己没能解决的问题,不想多一个人操心。 江偌拿出手机,本想看看附近的酒店,这才发现手机里有多个未接电话,除了陆淮深的,还有不久前王昭和周致雅打来的,甚至还有一通来自Gisele。 江偌向高随报了个地名,麻烦他送自己去那里,随后依照事情轻重紧急,先回了Gisele的电话。 她知道她闯祸了。 电话响了几声,Gisele接起来,不等江偌说话,她便冷硬道:“经公司高层临时商议决定,予你的处理结果是暂时停职查看。” “嗯,好。” “你没什么想说的?”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Gisele气极反笑:“你不是给我添麻烦,是给公司还有你自己添麻烦,你怎么会做出那样不经大脑的事情?你跟杜盛仪什么恩怨?” 江偌经了大脑,她那时虽然气,但她没想对杜盛仪动手,她知道杜盛仪是公众人物,若是她动手,事情闹大她可能工作会不保。 但人生总是事与愿违不是么? 江偌看向窗外的车来车往,夜已经有些深了,城市开始渐归于静,她平静对电话那头道:“我对处理结果没有异议。” 对于其他,她避而不答。 Gisele沉默数秒,最终冷漠说:“OK,公关部已经在处理此事,但会以公司利益为首,你保持电话通畅,等这事过去,再公布对你最终处理结果。” G说完便挂掉电话,江偌的“好”字就在嘴边,还没有说出口。 她给王昭去了个电话,王昭还没来得及问她什么,江偌便问今晚能否在她家借宿。 王昭怔住,随后斩钉截铁说:“好。” 江偌还记得王昭家的方位,下车后跟高随道了谢,并说:“这事的后续也交给你了,费用我会照给,之后有情况麻烦你通知我。” 高随说好。 江偌下了车,王昭给她开门禁。 上了楼,王昭就等在电梯外面,她已经大致了解了情况,从电话里听江偌语气失魂落魄的,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正见到她的时候,还是有些吃惊。 她从未见江偌这么狼狈过,做好的发型胡乱披散着,光面衬衫也皱巴巴的,浅色缎面高跟鞋上全是被水打湿后的痕迹。 王昭二话没说,拉着人带进了家里。 关于杜盛仪拍广告受伤的事在社交网站上已经传开了,酒店路人拍的视频也在传播,视频里很明显可以看见江偌和经理上了警车,网友都在猜测肇事的是江偌和经理其中一个,反正无论如何都是DS的员工。 事情在发酵成为指控DS员工恶意伤人事件之前,公司公关部向跟着江偌去派出所的经理了解了情况,接着就发了声明,说那只是泳池水滑,双方无意间碰撞,造成一方落水受伤,为保护措施不当向杜盛仪方表示歉意。 当然,各方都要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隐瞒其中一部分实情。 杜盛仪的工作室很快就转发了这封道歉声明,表示只是工作意外,与人为无关。 但由于最近杜盛仪风头实在太盛,对头趁机买了水军攻击带节奏,质疑是杜盛仪为博热度自我炒作。 杜盛仪本人没回应,工作室和各方都没发声。 江偌怀疑工作室澄清,并非杜盛仪本人意见,她不信话都说到那样地步了,杜盛仪还会就此大事化了。 不过,她也确实不明白杜盛仪到底什么目的。 江偌感到前所未有的累,不仅是精神,还有身体。 王昭是个很贴心的朋友,因为两人气场相合,王昭很懂江偌,进门之后,王昭也没抓着她多问,摸着她裙子竟然都是湿的,让她赶紧去洗澡。 江偌什么过夜的东西都没带,王昭让她就去主卧自己的浴室洗,她的护肤品都在里面,又去给她拿了套新的洗漱用品,找了自己洗净囤来给客人用的新浴袍。 “卸妆的和护肤的都在洗漱台和旁边的篮子里,你都认识的。” “好。”江偌默默点头。 江偌洗澡的时候,发现热水冲刷过身体,手臂上有些疼,她抬起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皮,还有淤青。 她没理怎么理会,因为这会儿又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她怕例假会晚上来,洗完澡问王昭要来一片卫生棉,提前贴上。 洗好出去,发现王昭的床上躺着一只猫,颜色非常漂亮的英短银渐层。之前王昭跟她提过,她把爸妈家两只猫的其中一只结过来了。 那猫正揣着两只前爪,两只大瞳仁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江偌冲它学了声猫叫,它歪了歪头,模样相当可爱。 江偌笑了笑,走到床边想去摸它,那猫一下子跳得老远,对这个出现在家里的陌生人充满了好奇和警惕。 王昭进来,见状叫了声:“王有钱,过来。” 此猫就叫有钱,家里另一只叫招财,都姓王。 关系不好的邻居被这两只猫扒过窗户,曾背地里吐槽:有钱了还要招财,可见这家人多贪得无厌! 王有钱看了她俩一眼,偏开了猫头,迈着矫健的步伐从门缝里溜出去了。 王昭问江偌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江偌中午那饭也没吃几口,十个小时就只喝了小半瓶水,早都饿得没有恶感了。 这么晚了,王昭明天还要上班,江偌不想耽误她休息,只是摇摇头说不用。 “对了,我被公司停职了。” 王昭面色微沉,她已经能猜到这结果,停职接受检查,最终处分是什么还不知道。 “事情明面上是解决了,但是主要看之后杜盛仪那边怎么说,只要愿意和解,工作至少保得住,我找机会跟上面疏通疏通……” 江偌说:“不用了,万一把你牵扯进去,你刚升职,而且如果上面决定要开除,你也说不动,反而给上级留下坏印象。” “那不可能,我能升职,你可是有功劳的,过河拆桥这事我可不会干。具体如何我会看着办的,别担心。” 王昭见她脸色不太好,没再多说这事儿,“客房我已经铺好了,先去休息,这么晚了,有什么明天再说。” 江偌进房间前想起了什么,“我能不能在你这儿多住两天?” “当然,住多久都成。” “谢谢。” 王昭给她一个无需言谢的眼神。 第二天江偌在工作日闹钟响时醒来,正想起床,想起被停职的事情,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继续蒙头睡。 第193章江偌不是这个家的附属物,她做什么有我担着 江偌在王昭家住了两天,一步都没出过门,她多数时间都在睡,睡得人浑浑噩噩,主动与外界隔离,不上网不看电视。 那天早上江偌被闹钟吵醒又睡过去,再醒来竟然已过了中午,王昭早已上班。 王昭早餐用做了鸡蛋培根三明治,给她留了一份,这个时候早都冷了。江偌用微波炉重新热了一下,当做中午饭吃了。 八月的最后一天,阳光时有时无,暑闷见消,但温度依然不低,王昭出门时没关主卧的空调,要是猫热了,会自己拧开门把手进去。 江偌吃东西的时候,那猫踱着懒散步子出来,跟江偌对视一眼,然后熟视无睹地径直往自动喂食器面前坐着。 江偌觉得有趣,以为它会自己掐点去等食。 整个屋子里就只有一人一猫,安静得能听见窗外川流不息的车声。 江偌吃完三明治,把餐盘拿进厨房,将王昭今早没洗的一起洗了。 出来时她听见一声声猫叫,一声比一声绵长焦躁,她过去看猫,见有钱不停用爪子扒出粮口。 江偌蹲在它身边,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有钱,你饿了吗?” 王有钱向她投来一个求助的眼神。 江偌心想,哦,原来也不是特别高冷嘛。 江偌查看了一下自动喂食器,才发现是出粮口堵住了,她伸手指进去弄了弄,猫粮哗啦啦地往盆里滚。 王有钱是只没有感情的猫,转头自顾自地吃猫粮去了,看都没再多看江偌一眼。 江偌席地坐下看它吃饭,也不知是不是周围环境过于安静的缘故,她又昏昏欲睡。 等王有钱吃完猫粮,用爪子沾了点宠物饮水机了的水,舔了几口,头也不回地回王昭卧室乘凉午睡去了。 江偌也回了客卧。 这一睡半梦半醒,竟也混过去整个下午。 王昭刚升职不久,工作忙,晚上基本都在外吃饭,江偌饭食自理,吃过晚饭,从客厅的书架上找了本《万历十五年》来看,那猫躺在两米之外的猫爬架上玩挂在上面的球。 晚上,程啸给江偌打来电话,他不怎么上网看那些没用的花边新闻,所以江偌的事,他是从陆缄那里听来的,然而陆缄一开始也是在阳凌秋跟陆丞云背后编排陆淮深时听到了江偌跟一个明星上热搜了,随后才去了解了一下。 程啸怕这件事对江偌的工作有什么影响,但是江偌向他隐瞒了自己被停职的事实,乔惠那边也没提过一个字。 她还怕许秋梅那大嘴巴在小姨面前乱说话,让程啸盯着那人,原因是不想乔惠因为这点小事操心。 程啸没起疑心。 江偌觉得自己是工作和情感上紧绷太久,一下子从中原来的环境中脱离,整个人松懈懒散下来,因此疲惫感越来越重,第二天几乎又沉沉睡了一天,将之前欠的睡眠要一次性补回来似的。 王昭昨晚回来,让她出去走走,一直闷在房子里,容易生病。 江偌例假还没来,她觉得是最近的事情的导致自己内分泌失调,所以也打算听取王昭的建议。 她下午收拾了一番,去滨海新酒店的停车场把车开走,又回了临海别墅,收拾了一些自己的衣物和日用品,24寸的行李箱装得满满当当。 收拾东西的时候,手机里有微信进来,江偌整理得腰酸,正打算休息一下,划开手机看新消息。 是陆淮深发来的维信。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陆淮深发了八条信息。 内容分别是—— “江偌。” “江偌。” “江偌” “在干什么?” “睡没有?” “起床了吗?” “江偌。” “江偌。” 他也不是没有打过电话,但是江偌不接。 江偌总结出了一个不算规律的规律,当她不理他的来电时,陆淮深接下来便不会再打来,也没有任何信息,若是她本人挂断了电话,他跟着就会发条微信消息给她。 也许是笃定江偌这个时候能看到。 江偌看了眼手机屏幕,将手机往扔在床上,接着就拿了收纳袋,将盥洗台上的护肤品一股脑扫在里面,装包带走。 江偌觉得离家出走这种行为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但现在她的确不想看见陆淮深那张脸,她接受不了那些事,接受不了陆淮深的态度,就算他现在开口跟她解释,她觉得自己也不一定听得进去。 她需要重新审视跟陆淮深的关系,重新思考接下来的路。 各自冷静,才是良方。 如果寻不到解决方法,就此挥剑斩愁思,也许会是最好的办法。 江偌质疑过自己遇事只会往坏处想的是否太过消极,但如今看来,比起无知乐观,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更加重要。 回程时,江偌打算去超市给家里买些补给,顺便也买些吃的填填王昭的冰箱。 江偌先去了锦上南苑。 今天周五,程啸的学校一号全校开始行课,高三部今天放假,程啸出去跟同学看电影吃饭,江偌回去的时候,钟点工阿姨正在做晚饭,客厅里只有乔惠和程桦在,许秋梅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玩电脑。 江偌得知许秋梅今天下午早早回来,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见乔惠并没有什么异样,似乎对前天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看了眼瘫躺在沙发上的程桦,借宿一晚,看来是要变成常住一段时间了。 吃饭时许秋梅才从房间出来,看见江偌,倚在饭厅的墙边冲她笑:“你怎么来了?” 江偌见不得她那副把这里当自家的理所当然样,从她身边掠过,用余光看了她一眼,“这是我家。” 许秋梅哼了哼,跟在她后面往厨房走,没头没尾地问了句:“最近工作顺利吗?” “嗯。” “真的吗?” 江偌顿时警惕起来,猛地看向许秋梅,却忽然盯住她脖子上戴着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关键是这项链她看起来十分眼熟。 “你项链哪儿来的?” 许秋梅笑嘻嘻地捏着沉甸甸的项链吊坠,“这不是你送我的么?” 江偌忍无可忍,伸手就要去扯下来,许秋梅轻轻一闪,用只有江偌能听见的声音问:“虽然工作没了,可你还有个有钱老公啊,连条项链都舍不得啊?” 江偌木着脸瞪着她,许秋梅得逞地扬起嘴角。 江偌一把扯着她的衣领,按着她的手就往卧室里拽。 进了卧室,江偌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反手关上门。 “许秋梅,你要不要脸?” 许秋梅气恼,一股脑从床上起来,愤愤地看着江偌,像点燃的炮仗似的:“你才不要脸!你最不要脸!说什么车和奢侈品都是自己赚钱买的,还不是因为傍了个大款,你居然还敢骗我陆淮深是你客户,是不是害怕被我知道你傍大款的事实?” 江偌一脸冷锐:“谁告诉你的?” “舅妈啊。” “我妈不可能告诉你。” 许秋梅自得一笑:“因为我那天看你接电话的反应就知道陆淮深不是什么客户,所以我试探问舅妈,陆淮深怎么不跟你一起回来,阿姨以为你告诉了我你和陆淮深结婚的事,我多套两句话,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她说着,控诉地看向江偌:“反倒是你,为什么瞒着我们你结婚的事?是怕我们这些穷亲戚沾你的光么?你可真是忘本,找到了亲爹,嫁给了有钱男人,就忘了是谁把你养大了,就看不起我们这些亲戚了是吧?” 许秋梅越说越激动,好在外面电视机的声音开得比较大,没人听得见她们在里面的谈话。 许秋梅一边说着,那手按捺不住地一下一下地指着江偌,那蹬鼻子上脸的样子看的江偌烦不胜烦,一把攥住她的手。 因为许秋梅比她爱不少,江偌手上一用劲,许秋梅因为抗拒则用了反劲往回抽手,江偌越用力,许秋梅垫着脚,几乎被她提起来。 江偌一个字一个字地警告她:“养我的是你舅舅舅妈,跟你们没一点关系。忘本的是你们家,谁在落魄的时候帮你们维持生活的,你忘了?我爸死的时候,你们一家四口哪一个来上过一炷香?” 许秋梅睁大眼望着她,结结巴巴说:“舅舅欠了那么多高利贷,他只有我妈一个姐姐,万一牵连了我们呢?那时候舅妈都被打得住院了,要是我们、我们家再出什么事,你、你和程啸就彻底没依靠啦!” 江偌冷笑,“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说得没错,我就是看不起你们家,跟穷没有关系,也不分过去和现在,我从小到大一如既往地看不起你们,因为你们都是一群自私自利手脚还不干净的白眼狼。” 江偌说着,看着许秋梅脸色气得涨红,伸手就要将她脖子上那条项链扯下来。 许秋梅见状,死死抓牢了项链,就是不松手,“这是我的!我在你梳妆台抽屉发现的,你既然留在这儿就是给我的!” 这条项链,是当初陆星叶为了收买她,所以趁她不防放在购物袋里的,后来是陆淮深把钱还给了陆星叶。那会儿她随手将珠宝连盒子一起放在了抽屉里,后来江偌几乎都要忘了它的存在。 谁发现了就是谁的,这种说法从许秋梅嘴里听见,江偌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这条项链许秋梅在官网搜了一下,吊坠没这么大的相似款都要十几万,她可舍不得放手。 “你就不怕我把你被停职的事情告诉舅妈吗?!” 江偌冷冷地看向她,但是没松手,“你从哪儿知道的?” 网上并没有说她被停职的事,相对于杜盛仪,她只是个小人物,当时工作室澄清了,便没有那么多人抓着她不放,若是公布涉事员工被停职,就是在变相说明杜盛仪受伤不是一场意外,而是认为,这跟公司之前的口径不一致,不是打公司的脸么? 许秋梅一面揪着项链,一面梗着脖子说:“我看到网上的事情了,我问了你舅妈你在公司里做什么工作的,然后去了你们公司,想让你帮我介绍工作,我骗前台说我是之前跟你约好见面的客户,结果前台打上你们办公室,说你已经被停职了。”许秋梅用鼻孔对着她,不屑道:“江偌,你就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江偌懒得跟她废话,“放手。” 许秋梅见她不受威胁,急了,“你真的就不怕我告诉舅妈?” “我现在就帮你收拾东西,送你去睡大街。” 许秋梅见她言辞甚笃,顿时急道:“那我走之前也要把你丢了工作的事情告诉舅妈,告诉她你殴打客户!” “随你的便,我公司的正式处分还没下来,我不算丢了工作。” “那我要是告诉她你老公出轨呢?” 江偌愣住,气血冲脑的一瞬间生出了用手上这条项链绞死许秋梅的想法。 许秋梅说:“我上网搜了陆淮深的照片,杜盛仪那个绯闻男友,不就是陆淮深么。” 许秋梅本来是不确定的,因为往上流传的照片都是偷拍,而且特别不清晰,只看得到半张侧脸,恐怕只有和陆淮深关系好的人,知道他那天穿什么衣服,开什么车才认得出他。 但是许秋梅将这些事情联系了一下,江偌也不像是脾气大的人,居然跟客户产生了纠纷,虽然后来江偌的公司发了声明澄清,但有几个这种声明是真实的呢?如果真的如声明中所言只是意外,那江偌为什么会被停职? 她才不信世界上又那么巧合的事,疑似陆淮深的男人出入杜盛仪的住所,然后第二天江偌就跟杜盛仪起了争执。 现在一看江偌的表情,她就百分之百确定了。 啧啧,她都佩服自己这副好脑子啊,逻辑简直完美! 见江偌不再说话,许秋梅把江偌的手使劲一推,将项链从她手里解脱出来。 “我觉得这条项链很好看。”许秋梅自鸣得意似的看着她。 江偌未做一词。 “你送给我的。”许秋梅继续不要脸道。 江偌自上而下看她,冷淡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别人不要的,给你好了。” “那你可不可以再托人帮我找个工作呢?你在那么大的公司工作,人脉应该挺广的吧?我要是找不到工作,就没有租房子的钱,也不知道会在这里住多久,好担心哪天跟舅妈聊天,不小心把某些事说出口,舅妈肯定会伤心。”许秋梅一脸无辜和真诚。 江偌冷锐地瞪她数秒,一言不发转身。 “诶……”许秋梅想叫她。 江偌淡淡往身后抛出一句:“等我消息。” 江偌这顿饭吃得很不顺心,吃了饭便离开了,刚坐上车里,手机又来了条微信。 “吃晚饭了没?”——来自陆淮深。 江偌看见这三个字就来气,回了个斩钉截铁的“滚”字,将车倒出单元楼前的停车位。 陆淮深站在陆家外面的草坪上,看着手机里来的那个字,叼在嘴里的烟,风一吹,烟灰洋洋洒洒,有些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他拿下烟,用夹烟那只手的拇指将烟灰撇开,露出完整的“滚”字。 “大哥,爷爷叫你吃饭啦。”陆逢瑞站在门口的屋檐下冲他喊。 陆淮深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陆家吃饭比较晚,今天他是被陆终南三催四催没办法才过来,他是最后到的,因此今天开饭时间又往后推了推。 陆终南此刻脸色阴云密布地坐在饭桌主位上,小辈也依次上了桌。 陆终南没好气说:“到都到了,怎么还在外面站那么久?” “工作电话。”陆淮深随便一搪塞。 陆终南哼了哼,“江偌不来?” “她有事?” 陆终南还没说话,常宛便急不可耐地插嘴道:“她一个打工的能比你还忙么?” 陆淮深斜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常宛却忘了儿子之前的告诫,没完没了起来,“她是不是介意你跟杜盛仪的事啊?” 陆淮深脸色已不怎么好,整桌的人也不约而同地沉默。 常宛喋喋不休接着说:“既然嫁进陆家来,她怎么还能这么小家子气?这八竿子没一撇的事,看见网上的桃色绯闻,听风就是雨,度量未免太小。” 季澜芷道:“在婚姻里,这是原则问题,一旦被犯,正常人都会无法忍受,这不叫度量小。” 常宛烤箱椅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季澜芷,说:“我知道你是感同身受才会说出这番话,但你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陆淮深和杜盛仪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江偌就这样闹脾气,家宴都不来,一点小事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让人替她觉得委屈才好么?这不仅肚量小,还任性,不将长辈放在眼里。” 常宛这话,细数一圈下来,可是同时得罪了四人。 陆清时脸也跟着一黑。 季澜芷不以为意笑笑:“你觉得这是一点小事,可不正是因为你不能感同身受么?因为你才是让别人委屈的那一方,所以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陆清时和季澜芷一直以来在陆家都不会偏向谁说话,不会为了巴结任何一方而去在言语上偏帮着踩压另一方,说多错多,得罪的人更多,不到最后,谁知道风会朝哪边吹呢? 所以这还是常宛第一次帮江偌说话,而且如此强硬地与常宛针锋相对。 常宛故作不明,抓住季澜芷话里漏洞冷冷回驳:“什么原则,什么感同身受,陆家不需要没有大局观的女人,要是因为她丢了陆家的脸……” “丢你的脸了?”常宛话没说完就教一道寒声打断,陆淮深盯着她,一字一句说得即使缓慢:“你要是知道脸是什么,当初也不会整日跟有妇之夫厮混,陆家最没资格提‘脸面’的人就是你。我跟她的事,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江偌不是这个家的附属物,她做什么有我担着,更轮不到你污蔑。你听懂了吗?” 你听懂了吗? 陆淮深跟这些人说话,很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听起来从来都是不徐不疾的语气,但每个字的重量都让人难以忽视。 常宛脸色清白交加。 她最讨厌别人说她插足陆尤文跟薛伽月,明明是她先认识陆尤文在先,论插足也该是姓薛的插足,怎么,以为有一纸结婚证书就能够掩盖住她过去和陆尤文的感情吗? 说起这个脸面,要不是当初为了陆常两家的脸面,她早就大闹陆尤文跟薛伽月的婚礼了。 薛伽月的儿子,凭什么还敢说她? 桌上,没一人吱声,只有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的陆终南就要发作,没想到在那之前,常宛先忍不住:“陆淮深你狂妄!” 陆淮深不置可否,这饭他也不打算吃了,只跟路终南说:“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起身走人。 常宛刷地站起来,大有想要跟陆淮深吵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陆甚憬二话没说,头疼地拉住常宛,使了大力气将常宛重新按在了位置上。 陆淮深走出大门,听见碗摔在地上的声音。 接着是陆终南的吼声:“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吃饭你都非要挑拨事端?早知道让你也给我滚到国外去!” 陆淮深脚步停了停,老爷子声音都在发颤,他心有不忍。 采购的人正送日用和食材来,管家正在外指挥把东西放进仓库,听见动静赶紧往主屋跑来。 陆淮深拉住管家说:“今晚让人守着他,免得老毛病犯了。” 管家深深看他一眼,匆匆应是,然后进去了。 陆淮深开车刚离开陆家,接到裴绍打来的电话。 “我去酒店停车场看了,太太已经把车开走了。” “知道了。” 经裴绍这么一说,陆淮深想起昨天的事。 他给了裴绍一把备用钥匙,让他把车开走,开到他没住过的一栋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江偌不知道他那处房产,自然是找不到的。 但后来他又反悔了,让裴绍将车给她开回去。 因为他想通了,就算她找不到车,她也不会来找他。 陆淮深猜测她会去哪里,一般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不会让她小姨知道,所以不是在酒店就是在她朋友家里。 第194章起码那时候没那么心软 陆淮深饿着肚子回了家里,面对的是冷锅冷灶。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他基本不会在家吃晚饭,跟江偌在一起后,没事时下了班就会回来吃晚饭,有时候是吴婶做饭,偶尔是她做,他独自回来晚了,或是在饭局上没怎么吃东西,也会给他简单做点吃的填肚子。 她厨艺其实生疏,只会做一点简单的,太复杂的,味道还是差强人意。 现在环视一眼周围,楼上没动静,楼下也没点饭菜香味,空荡荡的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陆淮深在厨房客厅转了一圈,在冰箱前驻足片刻,随后抹了把下巴上楼,准备洗澡,拿换洗贴身衣物的时候,无意间瞧见江偌那排衣橱空了一块。 江偌有点强迫症,当季的衣服必须要放在最显眼的柜子里,并且衬衫T恤外套裙子,都是按类型集中摆放。所以衣服少了,很明显看得出来中间的空缺。 他上前去翻了翻,又拉开她的鞋柜,鞋子也少了两双。 走到卫生间,预料之中,干区盥洗台上的瓶瓶罐罐也没了,剩下少许,都是她不常用的。 江偌搬进来之后,这个家里不知不觉中多了很多她生活的痕迹,厨房也有了烟火气。 陆淮深才恍然觉得,家里骤少的是烟火气,她人不在,衣物孤零,她的生活过痕迹也不过是死物,没了生气。 他进了浴室洗澡,水从头顶冲刷而下,和她有关的念头总是挥之不去。 他原以为他这一生中,绝不会为了事业以外的东西如此烦恼,也认为感情这种东西可以有,但一定不要或是本就不必看得太重要。因这世道向来如此,没有谁离了谁过不了,没有谁在他这一生中是必不可少。 但他屡屡为了她劳神费心,处心积虑想遮掩那些会对她造成伤害的事实,即便要自欺欺人地忽视她本就是其中无法忽视的一环。 他有时候宁愿所有的一切停留在几个月前,起码那时候没那么心软。 江偌回了王昭家,因为这楼盘在交通不错的位置,方位也靠近市区中心,房子卖得很好,车位也没几个,王昭有幸抢到了一个。 江偌这车只能在露天停车场里找找还有没有空位,幸好回来得早,单元楼前还空着几个位子。 江偌到的时候,王昭也已经回家了,听说江偌把车开过来了,王昭说地下停车场还有几个没卖出去的车位,让她可以停那里,免得在外面日晒雨淋的。 江偌想着也不会住多久,也就没去挪车,她是外来车辆,无论如何都是要给停车费的,停哪里都一样,相反停在露天停车场要方便一些。 江偌整理好行李,给乔惠去了个电话,说是有些不好让别人听见的话要跟她说,让她先回房间里去。 过了会儿,乔惠说:“我回房间了,你要说什么?神神秘秘的。” 江偌先问:“妈,你有问过姑妈他们要在这里住多久么?” 乔惠叹了口气:“人家毕竟是客人,怎么好意思问这种话呢?” 江偌能听得出乔惠心底还是介意,毕竟谁能受得了别人在自己家里长期白吃白住,又不是开慈善机构的。 “她们的确是客人,但她们不一样,说得难听一点,她们没有羞耻心。要是许秋梅找不到工作,我们就要一直管她的吃住么?我知道您想说作为亲戚,姑妈是爸爸唯一的姐姐,接济一下是可以的。但有些话我本来是不想说,您知道他们一家是什么德行,今天我就发现许秋梅把我忘在房间里的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江偌没说话,乔惠就低声惊呼:“原来那条项链是你的?今天她还说是自己买的……” “她没经我同意拿走我东西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那些小物可以不计较,那项链几十万,是陆淮深小姑姑以前送我,她硬要,一会儿说陆淮深家里有钱,一会儿说我小气,我也不好意思不给,但她这德行是改不了的,长此以往……”她适时地打住,欲言又止的样子,也省略了许秋梅威胁自己那部分内容。 随后又才说:“妈,我股份还没拿到手,经济上也不富足,我们家可经不起她们母女俩这样无止境地勒索,我总不可能去把陆淮深的钱拿来供她们索取吧?” 乔惠沉默半晌,坚决道:“我会找时间跟她们说这个事。” 江偌还是了解乔惠的,后面那个事情,她忍不了,她挺怕陆淮深对她们家品行上有什么偏见,尤其是涉及了金钱方面,这话题太敏感。 江偌最怕的就是许秋梅会添油加醋说些不该说的话刺激乔惠,逼急了的人,她不可能注意自己的语气和措辞。 所以她只好从乔惠这里入手,让她对那母女彻底失望,不然她还一直以为这母女俩是什么可怜人。 江偌这电话没避着王昭,王昭在客厅看剧,听见她说起那奇葩亲戚,觉得特搞笑,“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父母特别容忍自己的兄弟姐妹,我们有个奇葩二姨,连二胎的奶粉钱都要我妈出,不给就卖惨,说什么一起长大的情分,我妈见他们家过得确实一般,真的就不停给他们家钱,说是借,借出去的钱一分都没还过。” 江偌告诉自己被威胁的事,王昭劝她一定要小心行事。 “你妈现在也四十好几了,心脏还有问题,你不是说她还心搏骤停过吗?那会猝死的!” 乔惠今年确实受打击大,先是丧夫,后来差点连命都没了,今年整个人仿佛一下老了十岁,原本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现在看起来比同龄人还苍老不少,人也有些佝偻了。 “你别以为现在父母还是壮年,我爸前两年痛风犯了,养病的时候病恹恹的,后来我觉得他的脚就没正常过,走路像个老年人,仿佛一下子就老了。” “我也不可能真帮她找工作,她跟她爸一个德行,一份工作挑三拣四,还要求月入两万以上,还想做管理层,简直异想天开。” “你先找个工作将她稳住,先让她搬走。这样,我最近接触了几个客户,看看有没适合她的职位,找个离你家远点的公司,她不想搬也得搬。到时候找到工作了,最好当着你妈的面告诉她。她要是再嫌这个嫌那个,让她走,你妈也没理由说什么了。她要是提陆淮深出轨什么的,你就说她是狗急跳墙,想挑拨关系,让她以后都别进你家的门。” 江偌觉得王昭这办法不错。 王昭:“这种傻逼,现在不赶出去,还留着过年一起吃年夜饭啊?” “那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工作的事情。” “没问题。” 事情有了着落,江偌心情稍好,回房间洗了个澡,刚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发现有条一分钟前的未读微信。 消息是陆淮深发来的,江偌的心情顿时呈现断崖式下跌。 本不打算看消息,但是消息内容是一张图片,江偌好奇心作祟,点开了。 照片是空空的冰箱。 现在冰箱里除了酒就是水,还有几颗蔫掉的番茄和洋葱,以及一堆大葱小葱,只剩辅料。 江偌关掉图片,他又发来一条消息:“这些东西可以做什么菜?” 江偌盯着那行字读完,沉默一会儿,忍不住想,他没吃晚饭?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江偌就觉得自己犯贱,所以打算关掉手机当没看到。 正要这么做,陆淮深又发来一条:“没吃晚饭。” 江偌回他三个字:点外卖。 他立刻就回:嗯。 江偌察觉上当。 他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会亲自下厨,又怎么会想不到点外卖呢?就算他不想下载外卖软件,一个电话就有人为他穿越整个城市,送来最合他口味的东西。 给他请个厨子来都没问题! 她真是一如既往的痴傻。 她感觉尊严受到了挑战,一气之下,她直接把陆淮深拉黑了。 陆淮深穿着睡衣站在冰箱面前,看着刚发出的消息前面出现红色感叹号,冰箱因为超时未关门,开始响提示音,陆淮深嘭地将门重重甩回去关上。 没发出的那条消息是:你做的更好吃。 后来周末两天,江偌和王昭开车去附近山里的民宿住了两天一夜。 山中岁月容易过,就是信号不好,还没有WIFI。 只能早晨看雾,中午看山,下午看水,晚上泡温泉。 山里入了夜有些冷,温泉又是露天的,江偌贪恋这景色和温暖的池水,泡得太久,手指上的皮都泡皱了,一站起来头晕眼花,整个人扑腾一下直直栽进水里。 王昭吓死了,赶紧扯着她手臂将人捞起来。 江偌刚栽进水里的时候就清醒过来了,只是浑身没力气,王昭连拖带拽将她扶起来,执意想带她去医院,江偌说是贫血加低血糖,这样情况下,任谁在热气腾腾的水里泡这么久,都会有这反应。 王昭心有余悸地作罢。 周末回去路上接到高随电话,让她明天去签个字,办点手续。 江偌很平静地说:“好。” 但心中已然不能冷静,明天过后,她的股份就能拿到手了。 第二天一早,江偌换好衣服化好妆,王昭早上上班急着走,临出门前让她给猫拆个罐头。 江偌出门前记着这事,在有钱的零食柜里找出个罐头拉开。 拉环拉开瞬间一股腥味扑鼻,熏得江偌胃里直翻腾,她干呕了几下,忽然将罐头扔在地上就往卫生间跑去,扶着马桶,身体都不受控制似的,喉头一动,早餐吃的东西接二连三全吐了出来。 第195章思考到底要不要跟你离婚 江偌吐完站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俯身撑住盥洗台,拧开水龙头漱口。 那味道残留在嘴里十分恶心,她取出牙膏牙刷重新刷牙。 刷到一半,她抬起头看向镜子里,惊觉到了什么,她整个人定住。 良久,她觉得浑身血液倒流,回过神来,匆匆吐了泡沫,抽了两张纸巾擦嘴,手按在脸上,她再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家里只有她一人,猫也没动静,卫生间的窄小空间里,安静得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 江偌将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转身回房间补妆去了。 她还是不敢相信,或是说不愿意相信某个可能。 一般情况下,她经期是很准的,偶尔会提早或推迟一周,但这次推迟早就超过一周了,她一直认为是最近发生的事致使内分泌紊乱,早前江启应和程栋接连出事那月,也有这样的情况。 她没想过…… 但没想过不代表这种可能的不存在性,相反,它是很可能发生的。 之前她和陆淮深的确有几次没做保护措施,而且自从两人谈了孩子的事情之后,她虽然还是觉得生孩子为时过早,但已经不如以前那样抗拒。 可今时不同往日,正是她要重新审视和陆淮深的关系时…… 江偌仍然坚信是自己胃不好和近期精神压力过重造成的身体异常,她想找个时候去医院做个体检。 她补妆时心不在焉,拿着散粉刷,刷两下又发呆,直到高随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里了,她才匆忙涂口红,涂了一半动作一滞,心里几经挣扎,最终还是擦掉口红,涂了一款成分天然的润唇膏。 两人约好在律师事务所见面,高随见了她,随口一问:“你脸色怎么不太好。” 江偌下意识摸摸脸,小声道:“没睡好吧。” “因为之前那事?” “嗯?”江偌不怎么在状态,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后来才想起,高随还是她指定的律师。 高随说:“等你公司跟杜盛仪商议出解决办法了,涉及到了赔偿问题和刑事责任,我再去谈。” “好。” 江偌进了高随的办公室,签了文件,又随他跑了趟相关部门。 之前,关于股权变更和股份转让,在江氏股东和董事会内部已经同意,前后也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到目前,所有股权变更手续完成,江偌正式拥有了江氏百分之十的股份。 相同,陆淮深在江氏,也握有与她持平的股份。 这边事情刚结束,江偌接到小姨的电话,让她下了班后送程桦去高铁站。 听小姨那支支吾吾的无奈语气,也知道是某些人不想花那点车费,点名要她送。 现在距离她平常的下班时间还差一会儿,正好高随的律师事务所往前不愿就是商场集中的繁华购物区,江偌去逛了会儿。 不知不觉就逛到了某个品牌专柜,据说这家的口红孕妇可用。 刚走到专柜口红柜台前,就有导购上前问:“小姐想要看下口红吗,是怀孕了吗?我们家的口红孕妇也可以用哦,里面没有添加任何孕期不适用的成分……” 江偌打断热情推销的导购,“没有,我只是看看。” 导购顿了顿,依然笑道:“好的,您有需要叫我。” 江偌最后还是买了两支口红,结账后,导购笑着递给她购物袋。 一圈转下来,江偌又买了些没有美白抗皱等功能性的护肤品。 下了停车场,想到待会儿要接人,江偌把东西放在了后背箱里,她盯着那些购物袋,整个人情绪都是低沉的,心中徘徊着惝恍不安。 江偌去了锦上南苑接人,程桦买的是晚上八点的票,目的地离东临市两小时左右的车程,到了地方,出站就是地铁站。 江偌问她为什么不买早一点的票,下地铁都十一点了。 程桦笑呵呵的说:“你那时候没下班,不是怕你没办法送我么?” 江偌竟无言以对。 许秋梅还要留在这里找工作,仍然要先住在锦上南苑,和江偌一起去送她妈。 去高铁站的路上,程桦不停嘱咐她女儿一定要争气,又让江偌能照应的地方一定要照应,毕竟都是一家人。 江偌没应声。 许秋梅怪腔怪调地笑道:“她当然要照应啊。” 江偌直接打开了车载音响,转移注意力。 回程的时候,许秋梅问她:“你承诺我的找工作,现在找得怎么样了?” 江偌说:“我让我朋友帮你看看了,这才两天,还是周末,人家都放假,工作日再说。” 许秋梅半信半疑:“你可别骗我啊。” 江偌:“我又不是你。” 到了进锦上南苑那个路口,江偌让许秋梅下车自己走进去。 许秋梅眉头一皱:“为什么啊?” 江偌面无表情催她下去:“我懒得再调头出来,就几步路,一分钟就到了。” 许秋梅不情不愿地下了车。 江偌看她走进那条岔路,直到身形被拐角的建筑挡住了,江偌这才下车,进了电器城旁边那家药店。 这个点人已经很少了,江偌为了防止结果出差错,买了好几种不同的验孕棒和早孕试纸。 刚结账走出药店,江偌手机响了,看见是陆淮深打来的电话,她没来由的心虚,做贼似的左右观望了一会儿,又犹豫了几秒,这才接了电话。 这是那天之后江偌第一次接他电话,陆淮深本来不抱什么希望,突然接通了,倒让他愣了一愣,“你在哪儿?” 这一句,更是让江偌心头一抖,绷着嗓子冷声冷气回:“你少管。” 陆淮深说:“你在家?” “嗯。”江偌看了看周围,她也没说谎,她家附近。 “真的假的?” “真的。” “那我去找你。” 陆淮深这人说得出做得到,江偌连忙阻止:“我没在,早走了。” “那刚才回去做什么?” 江偌刚才一急,还心有余悸,这会儿反应过来又被他套话,脾气一上来,冷冷地咬牙切齿:“关、你、屁、事!” 陆淮深对她的语气浑不在意似的,徐徐道:“那我去问你小姨。” 江偌明知他是故意,仍怕他去锦上南苑,她没好气地回:“送我姑妈去高铁站,问那么多干什么!” “就问问你而已。” “闭嘴吧你。”江偌态度十分恶劣。 陆淮深不为所动,低声问道:“还在外面?” 那声音极为低沉醇厚,由听筒传来,犹如他本人就在耳畔,江偌到了街边临时停车的地方,深夜的车流已经疏通,车子接着飞驰而过,带起猎猎风声掠过。 江偌盯着对面站台,眼眶渐红,沉默了一会儿说:“挂了。” 上了车,江偌将装着验孕工具的药袋塞进包里,心里难免怨怼,心下暗骂了那始作俑者一声。 江偌开车回了王昭所在的小区,她回来得晚,担心没有车位了,她放慢车速,沿着露天停车场开到底,发现了挨着绿化带那儿,还有一个空车位。 但是中间放着一个石头,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恶意占车位,看起来不是特别大,江偌估摸不出到底会否刮到车底盘,索性下车准备用脚将那石头踹到一边,但她穿的高跟鞋,那鞋跟脆弱得很,她也不敢使太大力气,最后只得用手搬开,这番来去,将她折腾得有些喘,她站在原处盯着那石头歇了一会儿,随后才将车倒进去。 江偌熄了火,拎着包下车去后备箱拿东西。 正要将后备箱盖合上的时候,见一道颀长身影从对面渐行渐近,江偌余光感应到的时候,已经心知是谁。 她整理好神情,正眼看去,陆淮深站在昏黄路灯下,脚边的影子被拉得斜斜长长。 江偌握紧了手里的包柄,顺便看了眼他身后,停着他的车,就正对着她这车位。 刚才她瞧见这边有停车位,便没注意到另一边。 陆淮深阔步朝她走近,江偌见了他,所以直到他在她面前站定好几秒,她也没吱声。 她垂眸侧目看向另一边,余光里看得见他西裤包裹的腿和皮鞋。 江偌将包握得越来越紧,这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以来,那熟悉的味道,就像烙刻进她灵魂里似的,他一靠近,她的大脑到身体,都在做出反应,转达的同一个信息叫“贪恋”。 “才几天不见,脸就瘦一圈。”他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江偌抬头看他,也分明见他下巴颏的轮廓尖了些,她还是不声不响地讽刺:“几天不见你应该过得挺滋润,脸都圆润不少。” 她瘦是因为她这几天的确胃口不少,吃不了多少东西,今早吐了之后,中午跟高随吃东西的时候,即便是很淡的油荤味,都让她反应很大,强撑着喝了点菜前汤,她也忍不住去卫生间吐了,之后什么也没吃。 高随问她,她只说吃不下,高随以为她是心情原因,她也没多做解释。 陆淮深知她是故意说这些刺他,他也没生气,淡淡笑道:“你不仅瘦了,视力也不好了?” “你来跟我叙旧的?”江偌仍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对他的态度不仅冷淡,冷淡中还带着嚣张。 “来看看你。”陆淮深脸上笑容缓缓消失,眸光深沉地凝在她脸上。 江偌看不得他的眼,将脸别开,“现在已经看过了。” “什么时候回去?”陆淮深靠近她一步,她后退了一步,他轻拧了眉心。 江偌答非所问:“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猜的。” 江偌幽幽哂道:“陆总可真是料事如神。” 江偌这种对他拒之千里的态度,让陆淮深已经没耐心就这么焦灼下去,他单手叉着腰,抹了把下巴,动作里隐隐透着不耐。 再开口时,他声音愈加放得低哑,伸出手去,不由她抗拒地贴着她的脸,皱着眉头说:“江偌,别总这样说话。” “你这是命令还是什么?”江偌冷着一张脸,眼里情绪也是漠然。 她脸上针锋相对的样子,仿佛又让陆淮深看到了出车祸那次的江偌,那时候她连曲意迎合都不再愿意。 之后,他渐渐能在她脸上看见不同以往的温柔,笑起来也不再是不达眼底的虚情假意。 但现在,他一瞬间有些恍惚,她仿佛一瞬间里,将那些都收了回去。 一切似乎重归原点。 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他让她陷入了更深的挣扎,而他比当初更不忍心。 对,不忍心。 江偌见他盯着自己不讲话,心累地想,干脆就这样,瞥他一眼,准备绕开他走,陆淮深拦住她去路。 江偌还来不及多想,就被他搂住腰按在车上,一手按住她不让她动弹,一手扣着她后脑,连给她反应的时间都不够,便覆住她的唇直接撬开齿关,攻城掠地,毫不含糊。 江偌虚张声势地捶他掐他,甚至想上脚,但膝盖被他紧紧抵住,她拗不过他。 这个吻陆淮深并未持续太久,缓过了那劲儿,便松开了她,江偌这时候脾气更烈,不由分说就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那巴掌拍的是下颌和脖颈的位置。 上次江偌在车里,也是指着那处挠破了皮。 陆淮深紧紧搂住她,下巴抵着她发顶,缚住她的手脚,江偌本来想推开他的,但是看见他脖子还有没好全的一个指甲印,莫名迟疑了,于是就由他这么抱着。 怀里的人没了动静,陆淮深将她抱紧了些,“跟我回去,嗯?” 江偌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后咽了咽喉咙,问:“就这么跟你回去?” 他顿了一下。 江偌:“你现在依然没什么要跟我讲的?” “你都可以问。” “为什么一定要我问?”江偌贪心地悄悄将鼻尖搭上他的肩膀,呼吸间盈满了熟悉的味道。 她呼吸很慢,不敢太快,怕被他发现似的。 他说:“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杜盛仪跟你什么关系?” “曾经的女友。” “认识多久了呢?” “十几年。” 真长,十几年。她从知道有个人叫陆淮深至今,都不到八年,更别说深入接触的日子,其实也就区区几个月。 怎敌他那十几年。 “分手多久了?” “十几年。” “你跟我在一起后……”江偌讷讷地盯着小区门前的门牌号,使劲看使劲看,却越看越不清楚,她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问:“出过轨吗?精神或肉体都算。” “没有。”陆淮深仍是跟那晚一样,回答得毫不犹豫。 江偌半晌没再说话,过了良久,她带着些鼻音说:“你松开。” 陆淮深闻言手上紧了一下,随后才放开她,问:“回去?” 江偌俯身将刚才落在地上的购物袋拾起,站起来时,看也不看他说:“不回。” 陆淮深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放下身段先服软,其实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他便想着,无论如何先把人带回家再说,随即哄诱道:“有什么事回家再说,总住在别人家也不太方便,嗯?” “我还需要时间静下来思考一下。” 江偌拿好东西看他一眼,“思考到底要不要跟你离婚。” 陆淮深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江偌头也不回地进了单元楼大厅。 王昭趴在阳台上盯着楼下好一会儿了,见这两人黏黏糊糊的,一直没拉扯出结果来,她都快愁死了,这陆淮深到底行不行啊? 正这么想呢,江偌突然利落一个转身,走了。 王昭好似看见大戏落幕,叹息了一声。 没过一会儿,门口响起动静,江偌开门进来,在门口换鞋,王昭假装一直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办公,茶几上摊着电脑和一堆的文件。 电视联网放的一部宫斗网剧,江偌瞄了一眼,一个女演员正被穿龙袍的男演员一把扯进怀里。 江偌:“……” 王昭装作不知她和陆淮深在楼下那番纠纠缠缠,举起手边的可乐,“喝冰可乐吗?” 江偌摇摇头。 王昭看见她手上的购物袋,随口问了句:“逛街了?我看买了什么?” “跟高随办完事,我妈让我送亲戚去高铁站,这中间有点时间,随便去逛了逛。”江偌走来沙发上坐下,事先解释了为什么去逛街,刻意把装了验孕棒的包放在另一边。 王昭翻了翻她的购物袋,“口红,精粹水,眼霜,还有补水面膜?” 江偌躺在沙发上,语气懒懒的,“随便买的。” 王昭便没多问,把东西挨个儿放回去,江偌坐了会儿便借口说累了,要去洗澡。 江偌在卫生间里看着所有验孕棒和所有早孕试纸的结果,浑身都因为紧张和心慌而轻微地颤抖着。 她坐在马桶盖上,愣愣地。 虽然早有预感,但看到确凿的结果,心情从惊喜到无措,历经了百般复杂。 她无力地垂下头,双手插进发间,所有情绪过去之后,仅剩的是不知所措。 王昭见江偌进了洗手间,许久都不见任何动静,说要洗澡,这都多久了,也没听见水声。 她担心江偌是在楼下见了陆淮深,因为交流无果,或是其他原因致使她心情不好。 王昭上前敲了敲洗手间的门,“江偌,你在洗澡了吗?” 江偌手肘抵在腿上撑着头,声音有些瓮,“还没有。” 王昭一时听岔,以为她哭了,立马推门进去,见江偌坐在马桶上,被她突然破门而入吓了一跳,两人面面相觑。 王昭视线一转,看见了摆在洗漱台上那一排验孕棒和试纸。 第196章男人有时候不就是喜欢外面的么? 江偌咬了下唇,垂了垂眼眸,眉心透着疲倦。 王昭真不知该说什么,收起那惊诧的眼神,咽了咽口水说了句:“恭喜啊!” 江偌越发沮丧。 这本不该是件沮丧的事,本该如王昭所说,是件喜事。 可一旦事情发生的时间发生偏差,是福是祸,是喜是悲,都可能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王昭走进去,盯着那排整整齐齐的验孕工具,心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流水的验孕棒,铁打的事实啊! 但是江偌显然有点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虽不能感同身受,但设身处地想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现怀孕,的确有些糟心。 王昭想起江偌买的新口红的牌子,这会儿才恍悟过来原因,江偌肯定是心有察觉,所以连东西都准备好了。 冥冥之中,她就已经提前给了自己心理暗示,做好了接受结果的准备。 许久,王昭说:“江偌,你该面对了。” 这些天来,王昭顾及江偌心情,所以一直没提过他们两人之间事,也没多过问什么。她认为除了让她自己消化,别人的询问,都会给她造成困扰。 江偌不可否认,那天之后她过得萎靡颓废有意逃避现实,但也不至于一蹶不振,要死不活。 江偌直起身来,将头发往后梳理了一下。 王昭说:“我刚才看见你们俩在下面了,他不是来找你回去的……” 王昭话音戛然而止,发现说漏嘴了。 江偌懒懒问:“他找过你吗?” “我什么都没说!”王昭忙撇清关系,解释说:“是他套我话!你是他老婆,他本人的精明程度你再了解不过了吧?不知不觉中就把我的话套走了!” 江偌想起药店外的那通电话,他应该是没让人跟着她,不然他早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她的行踪,虽然她也没想过故意瞒着他,但也不想他找来。 王昭见她这么六神无主的,伸手戳戳她脑门,“你可别有气无力的,打起精神来,你想生个丑孩子吗?不是都说孕期孕妇心情最重要吗?” 江偌茫然,喃喃道:“我还不知道要不要生下来……” 王昭怔住,表情瞬间凝重起来,“江偌,这不是小事,你还是得跟陆淮深商量,有什么矛盾能解决则解决,无法解决再想之后的事,你可不能一时意气决定孩子的去留啊。” 江偌都明白,“我自然会慎重考虑。” 王昭放不下心,多问了句:“那天你跟杜盛仪到底怎么回事?” 她所知道的,都是网上那些人云亦云的,在公司听见有人以讹传讹说江偌跟杜盛仪在池边生了争执,最后把杜盛仪推到水下去了。 王昭想过可能是陆淮深跟杜盛仪之前有点什么,毕竟从之前网上流出的图来看,是有点像陆淮深,但她不确定,两件事连起来想一下,还是能还原部分事实的。 至少她相信,江偌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跟杜盛仪动手。 “杜盛仪一直都在骗我,所有的一切,包括和我们公司合作……”她仰头看向王昭,冷笑道:“她都是有目的的。” 陆淮深第二天晚上刚入夜十分,去了一趟锦上南苑。 来开门的是许秋梅,看见他的瞬间,眼睛亮了亮,恍过神来,才一边用余光打量他,一边冲客厅里道:“舅妈,来客人啦。” 看见他独自前来,乔惠讶然,“怎么一个人来的,偌偌呢?” “她跟朋友吃饭去了,我朋友去出差,我让他带了点当地的特产回来,今天刚好经过,就送上来。” 许秋梅听得半信半疑,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别的女人牵扯不清,江偌都跟那杜盛仪动手了,还会心平气和跟他过吗? 该不会是江偌跟他闹掰了,他故意来讨好丈母娘,希望丈母娘帮他说好话的吧? 乔惠一看是自己家乡的特产糕点,果然很是开心,这礼物和心意算是送到乔惠的心坎上了,满心欢喜地手下东西,然他进来坐。 许秋梅穿的是家居服,默默地回了房换了身方领群出来,头发还特地梳弄了几下。 再出来时,乔惠见了她,脸色变了变,跟陆淮深介绍:“这是我先生妹妹的女儿。” “听江偌说姑妈也来过?之前工作忙,没来得及见上一面。” 陆淮深这声称呼,是间接认可江偌在程家的身份,也间接认可乔惠是江偌的母亲。乔惠怎能不惊讶,像江家,一直拒绝江偌在外人面前称她和程栋爸妈。 乔惠点头笑道:“对,昨天刚走的。梅梅还要在这儿住几天,找找工作。” 陆淮深这才看向许秋梅:“工作找到了么?” 许秋梅在他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垂眸咬唇,勾了勾自己的耳发说:“还没呢,现在工作难好找的,我听说你是开公司的?” 陆淮深递给她一张烫金名片,淡声道:“有需要的话找我。” 许秋梅接下名片,交叠着腿,背脊挺得很直,看了眼名片,然后眉目含春地笑了。 陆淮深跟乔惠聊了一会儿,起身道别。 许秋梅主动跟着起身:“我送你啊妹夫。” 陆淮深抬手制止:“不用了。” 许秋梅坚持:“没关系,几步路,我去关门。” 走到门口,许秋梅欲言又止地“诶”了一声,喊住他,“我真的可以来找你么?”许秋梅手里还拿着那张名片。 陆淮深挑眉:“当然可以。” 许秋梅扭捏地扶着门:“好的,再见。”说完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可以叫我Sisley。” “嗯,Sisley。” 门关上,陆淮深脸上笑容骤然消失,冷哼了一声,下楼了。 许秋梅关上门,拿着那张名片打量来打量去,脚步轻快,甚至哼起不成调的歌。 乔惠简直看得心口紧! 她拉沉了脸上,尽量保持客气平和的语气,“梅梅啊,这两天尽快找找工作啊,江偌的一个姨婆过两天从国外回来,要在东临市转机,她嫌中转的时间太久,就干脆分开买机票,打算在这儿住两天。” 间接的逐客令,许秋梅自然听懂了。 她故作乖巧地说:“好的,我会找的。”工作嘛,当然会找的,不是江偌帮她找,就是她去找陆淮深要。 她进了房间,趴在床上跟朋友发微信。 “我今天见到我表妹的老公了,真特么帅!” “照片呢?” “我哪能当人面儿拍照啊,跨国集团的老总,他给了我名片……我感觉他对我有意思。” “你疯了吧,人家怎么可能对你有意思?你有脸有胸还是有屁股?有你表妹漂亮么?” “那很难说哦,男人有时候不就是喜欢外面的么?” 不然陆淮深怎么会跟杜盛仪拉扯,杜盛仪虽然气质好,有气场,但是长相更偏向外国人的审美,还是江偌五官精致一点。 哎呀,这男人呀……不试试,谁知道呢? 许秋梅第二天拿着名片找到了博陆。 前台扫了她一眼,态度尚可地问她找谁。 她说:“找你们陆总,陆淮深。”她亮出名片,“这是他给我的名片,你们可以打电话上去问问。” 前台拨了电话到总裁秘书室,接线秘书转给陆淮深,前台告知有位女士拿着他的名片找他。 过了片刻,前台问:“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Sisley。” 前台说:“不好意思,中文姓和名。” “……许、秋、梅。” 前台说:“这位女士叫许秋梅。” 陆淮深刚开完会在跟人谈事情,压根忘了这事,说不认识,让她走。 前台转告,让她走。 许秋梅急了,大声道:“那你告诉他我叫Sisley!他说了我可以来找他,他会给我工作的!” 她嗓门儿太大,引来不少目光,前台无奈,值得照做,告诉陆淮深:“陆总,她说她叫Sisley。” 陆淮深顿了下,说:“让她上来。” 许秋梅到了总裁办公室楼层,一秘书已经专程等候在那儿,许秋梅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许小姐是吧?我姓裴,是陆总的秘书,陆总现在正在会客,您先到休息室等候一会儿,我让人给您泡杯咖啡。” 许秋梅说:“我不喝咖啡,给我苏打水吧。” “行。” 江偌接到陆淮深电话的时候,刚下B超台,做完检查医生给了她一张黑白照片,若不是医生指出,她根本找不到那个五周大的小点点在哪里。 电话一响,她心中一颤,每次陆淮深给她打电话都像是掐点似的。 江偌接了电话没吱声,陆淮深问:“现在在哪里?” “有什么事?” 陆淮深徐徐道:“有个叫许秋梅的跑到我公司里,说是你表姐,有这回事吗?” 江偌听见许秋梅三个字,心都凉了半截,她万万没想到许秋梅这么本事,去了DS,现在又闹到博陆去。 陆淮深换了一副严肃口吻:“你要过来处理一下吗?” 医生说她有轻微的先兆流产现象,孕激素过低,给她开了黄体酮,并让她一定要保持心平气和,要注意休息补充营养,切忌大悲大喜。 江偌深呼吸几个来回,才勉强恢复了冷静,“我马上过来。” 第197章要不要告诉 许秋梅在客用休息室里等待许久,不一会儿,陆淮深办公室里出来男女各一人,皆是西装革履领导模样。 女的年轻,脸上虽有岁月痕迹,但气场极强,经过时,目光往休息室里扫了眼,压根没有多做停留。 许秋梅对以自己一直有一种自信,认为自己配得上顶尖的男人,她生来就应该在这样的办公室里指点江山,像刚才经过的那名女性一样,即便到了三四十岁,不用靠容貌的年纪,也能继续靠本事,稳固住事业和男人。 然而,她会混成如今这样低不成高不就,甚至是一无所成的局面,她将责任归咎于自己原生家庭,因为原生家庭无法给她提供好的教育和优渥的生活条件,所以她才距离自己向往的生活越来越远。 不过,她仍然在为之努力,她现在总算明白了,人要成功,想要高人一等,必须就要无所不用其极,不放过任何的机会。 她一边喝着尝起来寡淡无味的苏打水,一边这么想着,更加自信满满起来,安心等着秘书过来通知她进去。 不时,那位裴姓秘书的确是来了,不过是来通知她继续等待的,因为他们陆总在开视频会议。 许秋梅心中虽有不快,但也忍了。 她一边刷手机一边等,不停看向手机顶端的时间,快十一点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许秋梅心中一喜,抬头望去,笑容静止在脸上。 “江偌?”她惊讶得下意识挑高音量,尾音差点要破音。 江偌抿紧了唇,寒着脸站在她面前。 “谁让你来这儿的?”江偌没什么情绪,声音很轻,却更显得冷淡不屑。 江偌沉下脸的时候,模样严肃清冷得可怕。许秋梅她心虚,怕知道自己的意图被江偌发现。 “我怎么了?妹夫的公司我不能来么?”她仍梗着脖子狡辩。 “你自己离开。”江偌不想在这里争执被人围观。 许秋梅觉得江偌是在耀武扬威,当时就冷笑了一声:“凭什么呢?你老公公司那么大,给我一份工作怎么了?而且是他……” 许秋梅是想用找工作,掩饰心思不轨的事实,但她才刚这么一说,江偌立时冷眼看向她。 “许秋梅,我说你不要脸,你还真不要脸了?”江偌没有疾言厉色,那种轻飘飘又漠然的语气,反而更能让人感知话中贬义。 许秋梅唰地站起来:“我不要脸?你傍大款就要脸!” “在你的观念里,婚姻中另一方资产雄厚,就只是傍大款是吗?”江偌看着她,仍是冷静语气,顿了一下顿,下巴往外扬了扬,“那你也去傍一个,去。” 许秋梅却愤红了双眼,尖叫道:“江偌我真是看不起你!从小就自以为高人一等,总是把我们一家人当叫花子似的施舍,谁稀罕啊!” “施舍?”江偌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江偌被她的话惊住,她原来一直以为许秋梅只是脸皮厚点,没想到她心里一直是这么颠倒黑白。 所以程家以前都是白帮了这一家子白眼狼,人家不止索取的理直气壮,甚至还把援助当做是施舍,典型的打从心底里看不起你们,但是又不得不向你低头,于是心里生出了不平衡。 许秋梅一激动就像个点燃的炮仗似的,又叫又吼,浑身都透着一股暴躁的气息,江偌一把扯住她,盯着她的眼睛,逼迫她冷静下来。 “不是我们施舍,是你们在乞讨。”江偌一字一顿告诉她。 “许秋梅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是从来没意识到自己有问题!从小到大,每一样你从我那里拿走的东西都不是我愿意给你的,是你从不问别人意见,强行占为己有,这叫强盗。我和陆淮深都没义务帮你,你更没资格向我要求这样那样,愿意帮你,那是因为我妈认为亲戚一场,帮,是看在情分上,不帮,是我的权利。你连让人帮忙的态度都没有,我凭什么还要帮你?” 许秋梅无理可辩,撒泼似的叫道:“强盗?你竟然说我是强盗!明明是你们家想在我们家面前获得优越感,你懂吗?从来都不把我们当亲戚,当人看,不过把我们视为博得优越感的对象而已,难道还想让我们感激涕零吗?” 江偌彻底说不出话来。程家可从来没想过要他们感激,只希望他们能有点良心,能适可而止,能做个人。 但人家却觉得你一家子都低劣。 许秋梅梗着脖子,冷笑:“怎么,没话说了吧?你们一家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嫁个有钱老公还以为人家多爱你呢,还不是个在外面乱搞的,你活……” 许秋梅话没说完,江偌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她彻底怔住。 “清醒了没有?”江偌咬着牙,胸口起伏,几乎被她那话气昏头,竭力才保持住理智。 许秋梅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喃喃:“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显然是太久没见,江偌没料到许秋梅的泼妇程度,所以当许秋梅整个人朝她扑来的时候,江偌直直退了两步,疯起来的人,江偌知道自己是按不住她的。 许秋梅上前就要抓她头发,江偌浑身汗毛竖立,生怕被她碰到,已经做好防御准备,身后却抵上一个胸膛。 “裴绍,让人把她安静地轰出去。” 陆淮深刻意强调了“安静”两个字,意思是不要让人看见她在公司里撒泼。 许秋梅在距离江偌不足一米的地方,被裴绍按住。 虽然裴绍此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但毕竟是男人,气力非女人能比,许秋梅身材矮小,还穿着行动不太方便的高跟鞋,轻而易举地将他制住。 许秋梅看着被陆淮深护在身前的江偌,再看向陆淮深森寒的表情,这人昨天今日行为天差地别,许秋梅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人利用,又惊又怒。 她咬牙切齿,“陆、淮、深!” 陆淮深未给她机会说下文,嘱咐裴绍盯紧她,等保安上来带她出去。 说完便拉着江偌进了办公室,江偌挣了挣,“干什么?不能把她一个人扔那儿,谁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来。” “有裴绍在。” “那我看着她离开就走。” “我先看你受伤没有。” “没有。” 许秋梅被裴绍挡住视线,但是听见那两人谈话声渐远,她双手握拳,愤然转身坐回了沙发上。 “我告诉你姓裴的,今天我就坐这儿不走了,你们谁都别想动我,敢动我我就叫,我就报警!” 裴绍嘴角抽了抽,不动如山地挡在休息室门口,门神似的。 短暂的争吵发生在陆淮深的办公区内,裴绍警告下面的几名秘书和助理,不准将这事声张出去。 江偌半推半就被陆淮深带进了办公室里,进去后,身后办公室的门啪嗒一关,她脚步停下,反悔了,转身就要走。 “你刚才在哪儿,怎么那么快就到了?”陆淮深紧紧圈着她的手腕。 “外面办事。”江偌答时下意识的攥紧了包,包里还装着她的检查报告。 她心不在焉地纠结,现在要不要把这事告诉他? 第198章你要是不想,我不会去打扰你 江偌站在门口附近不愿走,陆淮深也没逼迫她,松开她的手,人高马大的站在她面前,让她很有压迫感。 “你不是停职了,股权交接手续也办完了,还能有什么事?” 江偌扬起个没有破绽的笑:“你的意思是我就不能有我自己的生活了?” “我没这意思,你不用过度联想。”他轻微地皱了皱眉。 “说我臆想症?”江偌存心跟他玩刁钻的文字游戏。 陆淮深便不搭茬了。 两人眼神对上,一时都没说话。 江偌抿着唇看了他几秒,又生出想走的心思。 陆淮深好似察觉了她的想法似的,拉着她手将她困在怀里,江偌自然是挣扎的。 “有话说话,你给我松开。” 江偌为了方便检查,穿了过膝的A字半裙和衬衫,还穿了平底鞋,被他拉进怀里后,因为身高差的原因,额头贴着他脖子,脸被捂在了他胸膛里,因此她说话都是闷声闷气的。 陆淮深将圈住她的手松了松,给她留出了一点活动的空间,但是没有彻底放手。 江偌闷得慌,呼吸都不顺畅了,从他胸膛里挣扎着把脸仰着露出来,一抬头就发现他侧眸看向她。 江偌出于本能地躲闪,心头慌乱,并且不想被他注视。 “松开。”江偌看向大班台后的书架顶。 “一起吃午饭。”陆淮深恍若未闻,手贴着她腰臀那处摸来摸去,反正只要亲或抱的时候,手就不会老实。 “你摸哪里?!”江偌反手过去想要制止他,结果被他连手也反剪在了背后。 陆淮深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重复了刚才的话:“一起吃午饭。” “我不想跟你一起吃饭。”江偌别开头。 “我待会儿还有工作,就不出去吃了,我让裴绍点了餐,点了你爱吃的。” 江偌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听他的语气里透着不露声色的温柔。 江偌心想不能上当,他不过是因为欺骗心中有愧,才故作温柔,不过始终稳住她和糊弄过关的手段而已。而他这一次休想糊弄过去。 江偌定了定心神,转头正视向他,表情相当冷硬,语气更是嘲讽:“你知道我爱吃什么?你不是一门心思想着怎么骗我,居然还有精力来关心我喜欢吃什么?” 陆淮深脸色不怎么好看,他一言不发看了她良久,这才道:“就因为这件事你要否定我所有?” “你所有?”江偌面不改色嘲弄,但手上推拒他的力气越来越大,陆淮深察觉她暗中较着大劲,不由拧紧了眉心。江偌接着道:“我现在甚至不明白你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觉得我好骗,才说一套做一套。我都看不清你这个人的所有,我怎么否定?” 陆淮深听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往嘴外蹦,太阳穴突突跳,越听越气,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脸色也跟着阴沉下来。 “到现在,我到现在都看不透你。”江偌一瞬不瞬看着他说。 “相反,我过于天真,过于相信你,给了你拿捏我的本事,你能轻易地看透我揣测我。而我对你一无所知。你说要跟我试着开始正常的婚姻,我就不遗余力地去靠近你,你说可以要个孩子……哪怕我现在不想要,但我怕你认为我不是真心实意想要跟你过下去,从此以后我便不再提。就算我担心你在外面有女人,我也不会在你晚归的时候打电话催促,我怕你觉得我烦,我告诉自己,你本有很多选择,你既然决定跟我在一起,那就是决心安定下来,我应当给予信任和尊重。你呢?你做了什么!” 以上这番话,陆淮深头一次真切感受到什么叫戳心戳肺,他看着江偌说着说着,眼底逐渐被隐忍充斥,陆淮深心底窒闷,几乎有被那感觉吞噬的失控感。 他握住她的肩:“江偌……” 江偌停不下来,说得极其缓慢清晰:“你骗我不认识杜盛仪,你偷偷去见她,你把我的信任和尊重践踏得一文不值,你好意思跟我谈否不否定,你做的那些事,把我都全部否定了。” 有些话说出来就容易带出情绪,就算极力收敛,仍是徒劳。 陆淮深见她忍耐的模样显得异常辛苦,他不管她反抗,重新抱住她:“我没让你知道,是因为我跟她早已没有男女感情层面的关系。” “所以你认为没必要告诉我?” “嗯。”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没告诉我的吗?” 江偌知道当然有,他都说了和杜盛仪没有情感关系,但现在仍有牵扯,甚至一开始就不想让她知道杜盛仪的存在,当然是有原因的。 他顿了一下说:“有。” “但你也不会告诉我。” 这一次,他没接话。 良久的沉默过后,江偌的呼吸平缓下来,情绪也很平和,她喊道:“陆淮深。” “嗯?” 她疲倦地说:“我要走了。” 他不松手,并且是不容决绝的态度,“吃了午饭再走。” “不吃,放开。”江偌态度也很坚决。 正说完这话,餐已送到,裴绍敲门。 陆淮深:“进。” 江偌看人将饭菜一一摆上沙发区那边的茶几。陆淮深虽然注重生活品质,但并非骄奢淫逸之人,不会做一人吃饭却点许多菜这种事,那桌上非一人份的菜色,也不像那么短时间能做好送到的。 而且她看了一眼,的确有她平时爱吃的。 江偌觉得是陆淮深的阴谋,但是想不通是哪个环节有问题。 江偌被陆淮深拉去坐下,陆淮深点的东江饭店的中餐,她口味挺挑剔的,平时喜欢重盐重辣,现在仅仅闻着那味道就反胃。 她忍过那阵呕吐感后,说:“我不想吃。” 陆淮深顺着她,问:“想吃什么?” 江偌的肚子很不合事宜地发出咕噜声,说不饿也为时已晚。 她说:“粥。” 于是陆淮深让人去买粥。 市中心的CBD区域,遍地都是餐厅,任何种类的吃食都有,不一会儿粥就买回来了。 裴绍特地选了某粥铺口碑和销量最火的一款,江偌看了一眼,又闻了闻,无不适感,这才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裴绍跟陆淮深说:“太太的表姐还在外面。” 江偌将碗一放:“她还没走?” “她不愿意走,一直坐在那里,抬都抬不走,除非把沙发给抬出去。”可那也太大动干戈了,不符合陆淮深的“安静离开”这一要求。 “让她在那儿继续坐着,饿了自己会走。” 江偌忽然将勺子重重一放,陆淮深看向她,“怎么了?” “你故意用她引我来的。” 陆淮深拿着筷子好整以暇一笑:“那你觉得我会提前知道她要来?” 江偌不相信,恨恨瞪着他道:“手段!心机男!” 陆淮深不紧不慢说:“我只是想着你来时刚到好了饭点,顺便一起吃个午饭,怎么就叫手段了,还扯上心机。” 江偌确实只是猜测,听他这么一说,又质疑起自己的猜测。 即便这么想,她还是不想作罢,不依不饶说:“你就是心机,你心怀叵测!” 陆淮深看她两秒,抵了抵后槽牙,“行,我心怀叵测,”随后又催促道:“赶紧把你碗里的吃了。” 江偌恍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一点意思都没有。 江偌早饭吃得少,她早就饿了,几下将自己的粥吃完,“吃完了,我走了。” 他说:“吃完就走,不消化一会儿?” 江偌用“你真的有病”的眼神看着他。 陆淮深说:“你现在平静的时间够了吗?之前跟你说的事情想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 “回来住。” 江偌没说话,但显然,她并不想搬回去,陆淮深从她的沉默中就能得出答案。 陆淮深说:“我华领府有一套公寓,你可以先过去住,等你哪天想回来的时候再回来。” 江偌看向他,没说话。陆淮深瞧了她一眼,她若是觉得这建议不行,她会直接拒绝,不说话代表想听听看。 陆淮深便接着道:“那边到你公司或者到你小姨那儿都不算远,属于两地折中的位置。你不能总住在王昭家里,房租水电就算你想给,人家也不想收,买点吃食日用你就能心安理得住在那儿了吗?” 江偌不得不说,陆淮深很适合跟人玩心理游戏,因为他总是能一语中的。 江偌昨天帮王昭缴了水电气费,但是王昭全退给她了,以至于江偌都没将房租的事情提出口,白吃白住的话,实在让她心难安。 王昭那里实在不能久待,锦上南苑她现在也不能回,其实她还有个去处。以前江启应送了套别墅给跟了他大半生的管柳明,这次出狱之后,江偌还没拿到股份,就算有,江启应也不打算让她拿一部分变现,一时没办法置办房产,柳明便把他接到那里去住了。别墅装修后,柳明妻子去世,儿子在国外,那别墅一直没住过,现在随老爷子一起搬了进去,也可以照顾他。 但住那里,江偌几乎能想象,每天待业在家,要面临老爷子怎样的数落和质问。诸如“叫你不要相信陆淮深”“吃苦头了吧”“股份怎样怎样”的念叨,肯定层出不穷。 出于私心,江偌也不想生活在江启应的管控之下。 这时候,江偌对于陆淮深的提议有些心动,但是毕竟是他的房子,他岂不是想进就进想来就来,那跟住在一起有什么区别? 陆淮深又说:“房子去年就已装修好,再打扫一下便能住。你要是不想,我不会去打扰你。” 真正让江偌答应下来的是最后这一句话。 陆淮深让裴绍找家政去将房子打扫好,本来当晚就可住进去,江偌觉得累,懒得搬,便推迟到了第二天。 陆淮深本提出帮她搬,但江偌就一个24寸箱子,除了上下车时拎一下,根本不费力气。 钥匙和门禁江偌前一天离开陆淮深公司的时候就拿走了。 去到华领府的公寓,新家没有生活过的痕迹,同时也缺日常用品。 江偌回临海别墅那边又带了些衣服过来,随后便出门去附近买食物和拖鞋等日用品。 华领府是前些年刚竖起的顶级公寓,看房需验资,此间住户都是有一定资产的人,因此也带动周边设施的升级,公寓外最大的超市是进口超市,物价高出平均水平不止一点。 江偌进去逛了一圈,买的东西不少,价格更加不低,最后刷了陆淮深的卡。 买好东西,已经过了午餐时间,江偌在超市的餐厅吃了午饭才回去。 带过来的衣物还没收拾,江偌早上起得早犯困很厉害,先把一些需冷藏的东西先放冰箱,便去铺床睡觉了。 陌生却安静的房间里,公寓所在的楼位于中庭,几乎听不见车声,江偌睡得极踏实。 房间窗帘是挡光深色,房间里黑漆漆的,江偌醒来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她睡得浑身酥软,刚伸了个懒腰,却忽然听到外间有响动。 依稀听着像是刀切在菜板上的钝声。 江偌警惕地坐起,从房门下的缝隙看,有光。 江偌掀开被子下床,先附耳到门上听了听,这里安保周密,应该不存在小偷潜进,而且哪个小偷会在进了门之后去切菜呢? 江偌确定是切菜的声音之后,气得脑子一热,拉开门光着脚就气势汹汹地冲出去。 她走到饭厅,见开放式厨房里,陆淮深挽着衬衫袖子,躬身在厨台前……切莴笋。 “陆淮深。” 陆淮深切得一下又一下,那刀下得很重,不知道是不是莴笋跟他有仇,他要用那么大力气。他切得专心致志,江偌光着脚,走在地上几乎无声,要不是她叫他,他都没发现她。 听见喊声他抬头,接着又低下头去切那莴笋,“睡醒了?睡多久了?” 江偌不答反问,并且是咬牙切齿的质问:“说好的不打扰呢?” 陆淮深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她,“我来给你做饭也算打扰?” 江偌刚醒来,有起床气,说话跟炮仗似的:“谁要吃你做的饭,你会做饭吗?切手指头给我吃?” 第199章不用这么着急撵人 陆淮深没什么情绪的眼神在她气冲冲的脸上盯了两秒,江偌看得出他不爽,但他没说话,接着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事情了。 新家纤尘不染,唯独厨房一片狼藉。 陆淮深将她买回来的东西拎到厨房里去了,从那东一堆西一堆的摆放痕迹来看,应该是经过了漫又长纠结的食材挑选过程。 陆淮深没接话,偌大空间里许久没人声,只有那刀一下下切在菜板上的动静。 客厅厨房明亮如昼,流理台的高度对于陆淮深来说有些刁钻,他必须要低着头微躬着背脊才能操作好手上的工具,但是行动相对而言就没那么自如了。 江偌无声站在那里许久,陆淮深忽然抬起头来,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眼,说:“把衣服换了。” 江偌最近尤爱跟陆淮深唱反调,笃定他理亏,除了纵容,别无他法,于是态度总是嚣张。 陆淮深说这话时,江偌不假思索便道:“你这房子给我住,你还得管我在房子里怎么穿?” 陆淮深又将切菜的动作停了一停,认真看着她,眸光有种异样的深,他顿了顿才说:“你这么穿着在我面前晃悠,我没法专心做事。” 江偌这才想起低头审视一下自己的穿着,顿时无言以对。 她睡觉时只穿了睡裙,这是之前在王昭家,王昭网购了闺蜜睡裙,宽松T恤样式,但前面图案是手绘的卡通人物,月匈部那里尤其夸张,甚至看起来有3D效果。以前跟陆淮深在一起的时候,她没穿过这类型的,一般都是布料摸起来质感不错,半遮半掩的款式。 当时接受了已婚的事实,作为妻子,在丈夫面前卖弄性感无可厚非。 现在自己一个人住,便有些放飞自我了。 睡觉时又没有穿文月匈,此时睡衣上的3D月匈部图案,显得尤为真实。那儿的布料偏透且薄,该看的都能看到。 江偌双手往胸前一遮,还不忘骂一句:“色谷欠熏心。” 转身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江偌行李还未整理出来,一个是刚从临海别墅那边带来的箱子,一个是之前带去王昭那里的。 九月初,暑热基本已经降下去,她受不了热,下午回来时还是开了空调,思及现在的身体状况,保暖点总没有坏处,她从行李箱里找出一套长袖长裤的黑色缎面家居服换上。 换衣服时她就在思考怎么让陆淮深离开的问题。 陆淮深之前说的“不打扰”这种话,显然跟放屁一样,陆淮深的嘴,骗人的鬼,套路那是一层又一层。 她从不否认对他的感情,加上肚子里又多了一位,她怕自己动摇,怕稍不注意便不能保持理智审视当下的问题。 她不能让陆淮深留下乱她心神。 出去时,陆淮深切好了莴笋,但一直搭着腰站在菜板前,迟迟未开始下一步,抿着唇,对着那堆食材深思熟虑的样子。 江偌凑过去看了看那切成块的莴笋,暂时没发表意见,问他:“你想做什么菜?” 陆淮深说:“莴笋炒鸡蛋。” 陆淮深翻了江偌买回来的那堆东西,看见莴笋,觉得比较绿色,用手机在网上搜了一下,刚打出莴笋俩字,接着第一个就是莴笋炒鸡蛋。 那么就做莴笋炒鸡蛋,反正看起来程序也挺简单。 江偌盯着莴笋说:“你准备就这样下锅?怎么炒?这么大一块你确定炒得好?吃了会不会中毒?” 陆淮深尴尬地掩唇清了清嗓,拿起一块莴笋说:“我忘了削皮,我看食谱上切好的笋片,好像没外面这层浅色的皮。” 江偌:“……” 最终还是江偌将那莴笋重新挨个去皮,既然是陆淮深自己要做,她后续便不再管,将去好皮的莴笋放那儿,说:“你自己弄吧。” 江偌说完,自己拿着电脑到客厅了,她最近在准备重新找工作,DS那边,她要做好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 她想先面试几个公司,看能不能挑选到满意的,最好要在公司对她做出辞退处理之前,她做好准备,主动辞职。 之前联系过她的猎头闻风找到她,说是有公司看中了她,但江偌对那公司不太满意,便就此作罢,猎头说会继续看看。 江偌盯着电脑,厨房里飘来油烟味,她揉了揉鼻子,皱眉朝那边喊:“开抽油烟机!” 不时,油烟机和翻炒的声音一同传来。 江偌能猜得到陆淮深做的东西不能吃,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实践过。 不过她过去坐下,发现卖相没那么不堪入目,其实味道也还能下咽。 但就这么一道菜不够,陆淮深格外在酒店订了几个菜让人送来,江偌除了一道清淡点的清炒虾仁能吃,其他味鲜色美的菜到了嘴边就没了食欲,反而是陆淮深做的那道口味略怪的菜,她多吃了几口。 江偌觉得应该是以毒攻毒的效果。 不得不承认,陆淮深动手能力还是不错,比她第一次做菜的效果好得多。 江偌现在三餐依旧吃得很少,虽然那医生让她要补充营养,但她吃不下又有何法? 之前王昭让她妈妈煲了鱼汤,据说很营养,补充蛋白质,特地回去一趟用保温桶给她带来,那汤若是平常闻起来应当很香,但江偌那汤还没喝下去,刚放到嘴边,那一丁点的腥味都被她闻到,转身就到厕所吐了一遭。 那汤最终还是都下了王昭的肚。 昨天王昭又从家里给她带来一桶蜂蜜,说是她爸爸朋友乡下亲戚自酿的,能解孕吐。今天又问她要不要鱼肝油,她有朋友在澳大利亚,近期回国,可以帮她带一点。 对待怀孕这件事,王昭反而比她自己还要上心,也间接让江偌感到越发焦虑。 所以今天去超市,江偌特地买了许多对孕期有好处的食物,那莴笋据说就能补叶酸,结果被陆淮深糟蹋了。 江偌刻意挑着清炒虾仁吃,陆淮深知道她以前就爱吃,一点也没跟她抢。 江偌吃完饭坐在桌边,等他放下筷的那一刻说:“饭吃完了。” 他嗯了一声,动作优雅斯文地抽纸巾擦了下嘴。 江偌不知他是真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便挑明:“饭吃完了,你可以走了,别跟我来饭后休息消化那一套。” 江偌现在是典型了吃了饭不认人,神情看起来对眼前的人漠不关心。 陆淮深四肢舒展地往椅子上靠着,还真有要在这儿饭后休息一会儿的架势。 他懒懒挑眉道:“毕竟是来给你做饭的,不用这么着急撵人。” “你做什么了?你糟蹋了我一只莴笋,其他的菜都是点的外卖,所以你并没有起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第200章再说多少遍都一样,我不会道歉的 江偌同陆淮深面对面坐着,陆淮深看着她,没立时接话,一只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一手搁在桌边。 因为不常住,房子装修上陆淮深没花心思,一切由裴绍负责,没加入太多的陆淮深个人喜好的细节元素,是浅色调的简洁现代风,整体上倒是符合了陆淮深的偏好。 虽之前没怎么来过,但他往那儿一坐,主人气势十足,人与房的风格莫名契合。 餐厅光线格外清澈,清辉照在他脸上,那双深眸尤显明亮。 陆淮深过了片刻才说:“房子水电之类,用不用我给你检查一下?之前没人住过,万一有问题,好及时发现。” 江偌:“……” 她之前那番话,宛如鸡同鸭讲了? 她说:“你又不是水电工,有问题我自己会找人来修。” 其实房子装修好是裴绍亲自来验收的,若是有问题,当然早就已经解决妥当,这一点陆淮深是心知肚明的。 陆淮深挑了下眉,垂下眸,一时没再搭话。 江偌瞧他那样,担心他又在找借口留下来。 她想了想,轻拧着眉,并且口吻严肃地说:“陆淮深,你之前承诺过的。到底还能不能说话算话?你连这自己说过的都做不到,还让我怎么相信你?” 陆淮深轻松的表情渐渐从脸上消失,他凝神看了她一会儿。 良久他起身,转身时淡淡说:“走了。” 此刻陆淮深才感受到一种史无前例的真实,江偌的确不想跟他共处一室的真实。并非她矫情,并非她欲擒故纵。 她是真的想要认真考虑离婚的事。 他的出现,是她现在唯一的困扰。 陆淮深没有为了一个女人而死缠烂打的经历,这是第一次,就狠狠踢了铁板,哪怕是江偌,也难免感到伤自尊,挫败感十分强烈。一口郁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心情相当不利爽,于是陆淮深觉得待下去也没意思,遍懒于再同她周璇,如她所愿了。 到了地下停车场,坐进车里时,又有些许后悔。难道真的就由她这么胡思乱想,到头来走到离婚的地步? 陆淮深扶着方向盘,在车里待了会儿,随后抹了把脸,这才启动车子离开。 门关上,响起一道沉闷声。 江偌盯着对面空荡的椅子,心里一瞬间很空,脑袋也纷乱如麻,她手撑在桌上,手指插进发间,静坐了好一会儿,直到饭菜已冷,这才起身收拾残羹,将厨房收拾好。 她拿起手机一看,还不到八点,也不太想收拾行李,突发奇想地想去买些孕期科普书籍。 现在她除了孕吐带来的身体上的难受,并没有那种强烈的感知到肚子里有另一条小生命,简单来说,她的母爱还不太浓烈。 当下她很茫然,并不是那么确定一定要把它生下来,但在真正做决定之前,责任驱使她应当做些事情,保护它暂时不受伤害。 可她明白其实这也很残忍,如果到时候真的不要它了,那么这之前做的这一切,无疑是给个甜枣再给个巴掌,伤害来得更加深重。 现在它根本还未成形,不懂别离和选择,更不懂伤心难过,让它在肚子里渐渐长大,只会让她愈加不舍,到时候割舍的是它的生命,真正意义上的伤心,还是要她承受。 可现在让她去打掉,她也下不了这个决心。她想象了一下那场景,忽而觉得有些承受不住这种血脉的剥离。 江偌摒去那些纷扰想法,换了衣服去了附近一家商场,胡乱逛逛,希望在里面找到一家书店。 结果还真让她给找到了。 书店里书香气氛浓厚,进来的人自觉保降低音量,内里设有休息区,不少人在那里喝东西看书。 书本细分归类,江偌往里走,才在近尽头处看见孕婴类的书架,书架前站着一个挑书的年轻女人,穿着不是很宽松的连衣裙,可见小腹微微隆起。 江偌不知道哪些书推荐度比较高,一路看下来又翻了翻,挑了几本看起来比较科学靠谱的,结账离开书店。 商场离华领府并不是很远,但江偌懒得走路,仍是开了车过来。 刚将书放到副驾驶,江偌接到王昭来的电话,说的是给许秋梅找工作那事。 “我问了我朋友公司,人家要么不缺人,要么你表姐那水平够不上。之前我家呢,听我妈说我一个堂姐在一个汽车公司里当财务部门的主管,那里缺人,刚好你表姐是会计专业的,先去试用看看,转正后待遇还是不错的。” “在哪个地方?” “对,正要跟你说来着,就是地方比较偏,在靠近郊区那里,有个公司的产业园,办公室就在那里。因为跟国外的总公司有业务上的对接,也有一些国外的员工在那里,所以对英语有些要求,你先让你表姐准备准备。” 江偌说好,“问过她后给你答复。” 江偌已经决定,不管许秋梅愿不愿意接受这份工作,这次之后,她不会再帮她,家里也不会让她继续住下去。 江偌给许秋梅去了个电话。 因为那天在博陆的事,许秋梅后来打电话大骂了她一顿,程家上下都没放过,江偌听了不到半分钟,打断她:“我录音了,你再骂一句,我就把录音给我妈听,你要么继续骂,要么赶紧找房子,不然你今晚就准备露宿街头。” 许秋梅气得挂了电话。 许秋梅脾气大,却没什么骨气,想着还要靠江偌给她找工作,她看中江偌和陆淮深夫妻俩的人脉,还是暂时安分着。 电话接通,结果那头嘈杂不堪,夜店里的电音背景声让江偌根本听不见许秋梅讲话。 江偌说:“你工作的事情有着落了。” 许秋梅大声道:“我现在在外面,回去再说。” “你回去是几点?” “十二点之后吧。” “我早就睡了,明天晚上我来锦上南苑,你准时回来。” “好。” 江偌为了不让乔惠发现她被停职的事情,工作日的时候都是晚上过去。 她准备找到新工作后,再告诉乔惠是她不喜欢原来的工作,所以才主动辞职。当然,要是这事能和平解决,她也懒得折腾,去别的公司又要重头开始,并且也没那么容易找到公司级别和待遇都与DS相当的工作。 翌日傍晚,江偌去了锦上南苑,许秋梅果在。 江偌到后,许秋梅穿着一身宽松家居服慢慢走出来。 在这里的日子,她过得很是自在,有钟点工定时来做打扫,一日三餐,早餐她不用吃,另外两餐都有别人做,而且还不用她自己花钱,过得有些乐不思蜀了。 江偌看她那样子,也愈发觉得碍眼。 自那日许秋梅对陆淮深搔首弄姿之后,乔惠对家里这个闲人,也更加不满起来,程桦走后,平常就她们俩人在家里,基本没什么沟通。 许秋梅往沙发上一歪,示意江偌可以说事情了。 江偌将地点和职位告知她之后,许秋梅登时不乐意了,“我知道那产业园,在近郊,那也太远了吧,我才不要去那么偏的地方工作。” 许秋梅的反应,在江偌的意料之中。 “你让我帮你找工作,我帮你找了,你不喜欢不愿意去,那就是你的事了,既然我帮你找的你不喜欢,”江偌摊手,“接下来你喜欢什么工作,靠自己了吧。” 许秋梅怒气上脑,不可理喻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要求吧?你就拿这工作来糊弄我?” “糊弄你?”江偌笑了笑,“有句老话叫,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能不能实际一点,先掂量清楚自身水平呢?你三本院校毕业,没有拿得出手的工作经验,一上来就要做管理层,还要月收入两万以上,你知道那汽车公司财务部主管坐上这个位置用了几年吗?人家是一步步靠努力得来的,既然你不想脚踏实地,那就只能永远做梦了。” 许秋梅认定是被江偌戏弄了,凭江偌的人脉,肯定能帮她找到更好的工作,她只是不愿意而已。 乔惠说:“这份工作还是不错的,你毕业没多久,一直没稳定工作,现在稳定下来好好做,将来自然是有机会升职的。” 许秋梅听不进去,心中埋怨江偌,并且认为是江偌故意侮辱贬低她。 她冷冷一笑:“江偌,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江偌皱眉。 “你故意给我找那种偏僻地方的工作,不就是想让我赶紧从你家搬走么?” 乔惠说:“梅梅,话可不能这么说呀……” 许秋梅没让她将话说完,阴阳怪气道:“舅妈您不知道,江偌她是有私心!她就是故意给我那种没前途的工作,她……” 江偌怕她一时气急胡说八道,及时截了她的话:“我什么私心?怎么就故意了?我朋友的堂姐是那里一步步升上去的财务主管,公司内部是双语工作环境,要是工作出色,有机会到国外进修,甚至还有可能升职到国外总部去,到时候申请移民,定居欧洲非常容易。你眼高于顶却不切实际,更没有远见,到底是工作没前途,还是你本人没前途?” 许秋梅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想反驳却找不到她话中的漏洞,感觉就像被人教训一通,不服气却又无处可发。 说穿了,还是吃了文化的亏,只知道蛮横撒泼,却讲不出一针见血的道理来。 而且经江偌这么一说,许秋梅竟然觉得还有点道理,主要是最后那进修和升职的待遇听起来很是诱人。 她瞪着江偌小半晌,狐疑道:“你说的是真的?” “这种事情,进了公司,一问便知。” 许秋梅斟酌了一下,最后才勉强说:“那我去试试。” “你别抱着轻松就能过面试的想法,人家对英语是有要求的,你就算没等级考试证书,趁现在练练口语,到时候能应付面试官也好。” “知道了。”许秋梅不情愿应道。 说罢,她画风一转,问江偌:“你跟妹夫现在还好么?” 江偌心底一条,面不改色道:“当然好,只要你以后没事别再去陆淮深公司闹事就行。” 许秋梅嘴角一抽。 乔惠看向许秋梅:“你去了陆淮深的公司?” 许秋梅扭捏道:“不是想去那儿看看,能不能让他给了工作么?” 江偌不知前因后果,不知道许秋梅那晚看陆淮深的眼神,但乔惠是心知肚明的,便不会相信许秋梅现在说这些话了。 她旁敲侧击地想提醒江偌:“你去送姑妈离开的第二天晚上,陆淮深来过,带了我们老家的特产过来。” “对呀,这事他告诉过你么?”许秋梅看热闹似的说。 江偌回忆起,送程桦的第二天晚上,不就是许秋梅去博陆的前一天么? 她皱了下眉,说:“我当然知道,他来之前就跟我说过了。” 许秋梅冷笑,她才不信。 江偌处理完许秋梅的事离开,许秋梅主动提出送她下去。 江偌猜测应该是许秋梅有话跟她说。 关上门,两人一同往下走,许秋梅在后面阴声阳调威胁她:“要是我发现那公司不是你说的那样,我肯定会将你和陆淮深的事告诉舅妈。” “我跟陆淮深有什么事呢?” “你还问我,你自己心里不明白么?” 江偌刚走到缓步台,她站定,返身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许秋梅,你这人其实不是很聪明,却自以为聪明,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通常就指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你以为我妈还会相信你么?你千不该万不该去博陆大闹一场,这时候我就完全可以有理由说,你是心有不甘,所以出言污蔑。我停职是因为工作失误,所以主动引咎辞职,以免给公司带来不良影响。至于陆淮深和杜盛仪的绯闻,那完全是无稽之谈,媒体的胡编乱造,陆淮深在那儿有房产,他去的根本不是杜盛仪那栋楼,连陆淮深跟杜盛仪同框的照片都没有,哪里值得相信呢?而你,为了报复我,所以利用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威胁我。” 许秋梅气得直抖:“你……你竟然连说辞都编好了,你颠倒黑白,你还要不要脸?” “对待不要脸的人,自然是要拿出不要脸的架势来。”江偌神色冷下来,淡然瞥她一眼,“许秋梅,你要工作,我帮你找了,那六位数的项链我也白送你了,就算你把那项链二手卖了,也能让你短时间内生活无忧了。我仁至义尽,你好自为之。工作有着落之后,自己找房子搬走。不然我也只能用比你更低劣的手段,让你尝尝什么叫威胁了。” 许秋梅看着江偌离开,气得大叫了一声,三层楼的声控灯都被她喊亮了。 自从那日陆淮深来过之后,舅妈对她冷淡了很多,她当然感觉得出来,现在又听说了她去博陆闹事,更加不会相信她的话。 手段用尽,她现在的确没招再威胁江偌。 江偌上了车,没立刻离开,先给王昭打了电话,告诉她许秋梅愿意去汽车公司试一试。 王昭说:“好,那我跟我堂姐联系一下,让你表姐等通知。” 说完,她又想起一事,“对了,今天我跟周致雅在公司里碰了一面,我本想向她打听现在公司跟杜盛仪经纪公司商谈的结果,但是那人一点风声也不透露。” 江偌一点不觉得奇怪,“周致雅这人职业素养高,口风奇紧,出了名的只对Gisele效忠,而且她前段时间跟我不太对付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落井下石我就感恩戴德了。” 王昭觉得有些奇怪,“不就是商量责任和赔偿的问题么,至于商量这么久,这都一周过去了,还没一点风声,你这儿拖着也不好找下家啊。” 江偌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她:“我再观望观望,察觉到无可挽回,我会主动辞职,我最近已经在找工作了,有合适的我回去应聘。” “有道理,最好未雨绸缪,”王昭刚说完不到两秒就反驳了自己的话,“不对,我觉得你现在要不要先暂时把工作的事搁一搁,好好养胎,你现在拿到股份,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了。孕早期先兆流产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得好好休息,别忘了还得去复查。” 江偌说:“我再想想看……” 王昭挂了电话,江偌开车上路,不敢分心,没想其他的,回了家觉得困了,洗了澡就睡,将和工作有关的事都抛在了脑后。 结果第二天半刚睡醒就接到了Gisele的电话。 Gisele听她答电话的声音慵懒,哂笑道:“你这不用工作的日子,倒是过得滋润。” 江偌可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好话,便没有回答,她问:“是处理结果出来了吗?” Gisele稍作沉默,才道:“我打给你的目的,正是跟此事有关。杜盛仪希望你能给她道个歉。” 江偌怔了怔:“是杜盛仪本人要求的,还是她公司要求的?” Gisele有些不耐烦:“你管这个做什么,此事因你而起,道个歉不是应该的么?” 江偌听她掷地有声的说辞,挺火大的,她从床上坐起来,咬了下唇,语气很郑重:“我不会道歉的,我没有对不起她。” “你、你再说一遍?”Gisele被江偌坚决的态度震惊到有些语无伦次。 江偌从容道:“再说多少遍都一样,我不会道歉的。” Gisele哈地笑了一声,加重语气字字铿锵说:“江偌我看你现在还搞不清状况!因为你,杜盛仪伤了脚,没办法去海外拍另一部分的广告,现在整个工期延后,所有参与此项目人员的损失都要公司赔付,买好的机票,订好的日程统统都要推掉。现在没让你为此负责,只让你道个歉,你跟我说不?” 江偌沉默。 上周之后,江偌被停职,自然不能出国参与海外部分的广告拍摄。她之前买了几件泳衣和度假的裙子,对南平洋的海还挺期待的,但后来她行程泡汤,那些衣服也被压在衣柜角落了。 她这几天一直没上网,对杜盛仪受了脚伤一事她不太知情,王昭在公司也许听说了,但是估计怕坏她心情,也没告诉她,只说广告拍摄延期了。 Gisele见她半天不给反应,更是火冒三丈:“说点什么啊!” 江偌沉了一口气,说:“我会交辞职报告。” Gisele被她这句话搞得一愣,“什么?” “我说我会辞职。” 这次换做Gisele不说话了,过了片就,她平静且冷肃说:“来公司一趟,现在收拾好立刻来!” 江偌也没敢怠慢,毕竟只是停职而非已经辞职,她仍是她的下属。 江偌起床洗漱,快速化了个淡妆,因为最近睡眠时间太长,气色好了不止一点。 因为时间尚早,江偌热了牛奶和面包,吃完才驱车去公司,抵达时也不到十一点。 江偌出电梯时,遇见了刚要下去的钟慎。 钟慎见了她似是意外,江偌依然如往昔那样朝他淡淡招呼一声:“钟总。” 钟慎挑眉笑了笑,问:“复职了?” “不是,来处理点事情。”江偌说得不多,钟慎云里雾里,她也没再解释,直接道:“钟总再见。” 电梯门关上之前,钟慎忽然伸手一挡,电梯门打开,他走出去,“江偌。” 江偌回身看向他:“钟总还有事?” “你这次来是因为杜盛仪那件事?” “对。”江偌回答得很干脆。 钟慎垂首不知所想,不时,他抬起头欲言又止,顿了顿才问:“你有何打算?” 江偌不知他什么意思,“什么打算?” 钟慎看着她的眼睛说:“去或留,你心中肯定衡量过了。” “能留则留,不能留就走。”江偌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如果真的逼她道歉,她愿意辞职。 钟慎想了会儿,问她:“有没有意向到我这儿来做事?” 意思是他可以从这次的危机中保她,并且帮她换个职位。 江偌莞尔,随后笑容淡了淡,对上他的眼睛直接了当问:“钟总这么看重我,是因为陆淮深吗?” 钟慎脸上的笑有些僵住。 第201章拉拢陆淮深至关重要 钟慎这个反应其实很耐人寻味,但也间接说明了江偌猜测的真实性。 他没第一时间反驳,说明他是被猜中了心思,反驳就是狡辩。他闻言变色是诧异于江偌当面拆穿他原以为不为人知的想法。而且脸面上着实有些挂不住,还得想办法圆场。 江偌的直白,是真的出乎他的意料。 钟慎很快地敛去僵硬表情,他在这关头,仍想力争清白,笑容依然如以往般温和:“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江偌笑容如一汪平静池水,客气道:“钟总如果想自辩,不是首先该问我,为什么扯上陆淮深吗?” 钟慎看着她,收收笑,不语。 公司还未到下班时间,大多人都在工作中,电梯间这会儿没什么人。 江偌接着说:“以前我一直在猜测,你暗中操作将我招进DS到底意欲何为,但是很长时间我都没有结果。不知该说我愚钝,还是钟总心思缜密。直到前几天发生的一件事,于我而言有如醍醐灌顶,将所有事情都想通了。” 钟慎被反驳她的说辞,只是好奇:“什么事?” “在DS推广大使广告拍摄之前不久,你在公司会议公然让我放下这项目,去跟进酒店采购部的工作。” 钟慎这时候抵着唇,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 “真是无巧不成书。”江偌微垂下眼睫,及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没猜错,临时给我指派其他工作,是陆淮深跟你商量之后的结果,也许还跟你做了一些交换。” 钟慎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沉默着。 每一次沉默,都是对江偌的猜想最有力的证实。 江偌又说:“再想想我们第二次见面,在江启应生日宴上,你执意要送我回去,应该在那之前,你已经对陆淮深和我的关系有了猜测,那天之后,在心里更加肯定我和他之间关系非同寻常。你把我留在DS,是希望我作为拉拢陆淮深的一步棋,安排在Gisele身边,是为了膈应她,因为我曾当众顶撞她,让她失了脸面,并希望我能在需要的时候,离间Gisele和陆淮深。之前跟沈总去青蘭会馆应酬,遇上些麻烦事,刚好陆淮深和他朋友在那里,沈总出去不久,陆淮深的朋友就来解围,席间我不停被您的助理劝酒,可能并非形势所迫,而是事先预谋,而且沈总跟您关系好,也不是什么秘密。” 钟慎忽地笑了,“江偌,你很聪明,记忆力好,逻辑缜密。但你的猜测并非事实。” “是么?你曾说你留我在DS,是因为惜材,但我确实不认为我这个硕士中途辍学的毕业生,会因为能力出众而受您赏识,毕竟我当初作为一个翻译在会议上说那一番话,实际上并不严谨,我的职责只是翻译,那场发言实际上是多次一举,还让我间接与Gisele为敌,一个出色的人,绝不会如此莽撞。当时年轻,其实让你们看了笑话。” “我的确赏识在众人皆沉默时勇敢发声的人。” “不,那叫沉不住气,逞一时之快罢了,如果我当时知道今后跟Gisele成为上下属,那场会议我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当然,你应该也就不会多看我一眼,也没有今天你我面对面的谈话。”江偌从头到尾语气都很平和,她停了一下,笑道:“其实于人而言,有利用价值是好事,是对这人价值的间接肯定,但是……”她直直望向钟慎,“钟总,恕我承受不起您这份赏识。” 有陌生脚步声靠近,江偌目光未在钟慎脸上多做停留,轻轻一颔首:“钟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钟慎目不转睛盯着江偌的背影,十分笔挺,像是一副不屈傲骨,嘲笑他的算计不过尔尔。 江偌到了办公室,秘书室有两个办公位,一个属于周致雅,一个是她的,桌上东西还保持着她离开那天的样子。 她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到公司任何一个人的工作节奏,缺了她这一环,自然有其他补位。 周致雅还是一如既往地干练如风,她今天戴了黑框眼镜,依然一身性感但有度的衬衫和包臀裙搭配。 周致雅见了她冲她笑了一下,“来了?几天不见你瘦了点,还是以前的轮廓好看点。” 江偌装作听不懂她的挖苦,“你还是跟之前一样。”回她一句,权当客气。 周致雅笑着静看她两秒,低下头核对手上文件,头也不抬说:“G等你多时,你可以直接进去。” “谢了。” “不用。” 江偌推门进去,Gisele果然像是已经等候她多时的样子——听见动静她便从办公桌后抬起头,轮廓冷硬,目光宛如镭射,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好像在寻思,要怎样才能将她平分成八块,并且保持切面平整。 还好江偌这些时间以来,对这位女魔头的脾性已经了如指掌,并且对其免疫。 “总经理,我来了。” Gisele又垂下眼皮看她的文件,不咸不淡说:“我没瞎。” 江偌保持着作为下属应有的表情。 来公司,江偌还是换了正式的OL装,那些半裙都是掐腰设计,将腰身衬得不盈一握,即便怀孕,也没到显怀的时候,小腹平坦如初,腰身甚至还瘦了些似的。 并且她还穿着高跟鞋。 Gisele极为烦躁地长叹了一下,“江偌。” “您说。” Gisele保持着江偌刚进来时的姿势,语气有些无奈,“就算帮我个忙,去跟杜盛仪道个歉。” 江偌没吭声,Gisele抬头看她,见她眼神坚定,似乎她的决定不会再有所改变。 Gisele捶了下桌子,极忍耐地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别让我为难好吗?” “如果我辞职呢?我辞职了,公司可以把过错归咎于我个人,跟公司无关。” “God!”Gisele将手上的笔一扔,半讽半怒道:“舍我其谁,哈?这个时候懂得牺牲小我了?你推她下水那一刻你想过结果吗?” “是我考虑不周,不过我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Gisele翻了个白眼:“哦对,你只是扔了她的手机,并且在她将手伸向你求救的时候挥开了她的手。” “我有原因。”江偌不卑不亢道。 “什么原因?” “私人原因。” “你还不如不说!” “所以私人原因私自解决,不会连累公司,下午我会给您辞呈。”江偌很是有抱歉的态度,模样特别诚恳,Gisele简直拿她没有办法。 Gisele站起来,手撑在办公桌上,倾着身,目光犀利地攥住她的脸:“江偌,只是道个歉而已,满足了对方的条件,这件事它就会被当做一个意外翻篇,拍摄计划仍按照原计划进行,我可以让你不用再参与其中,你就不会在面对杜盛仪的时候感到不愉快,该为你着想的我都已经想到了,DS不能再经历任何风雨的摧残了,尤其是在国内这么一个舆论扩散极其快速的环境之下。” 江偌从未见过Gisele如此真实地在她面前表现出无可奈何的情绪,公司情况江偌自然了解,也知道Gisele别无他法。 江偌心中有些松动,但一想到要给杜盛仪道歉,之前自己所受那些有目的性的蒙骗算什么呢? 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江偌犹豫道:“难道我辞职解决不了问题吗?” “你不用辞职,我也不需要你辞职!”Gisele提重语气。 江偌跟她对视许久,低声反问:“为什么?因为陆淮深么?” Gisele的反应跟钟慎刚才的反应,真是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江偌并不想跟Gisele闹这么僵,即使Gisele对她有利用成分,工作这段时间里,她还是认真教过她一些东西。 所以她没有像在钟慎面前那样,讲话说死,而是给对方留了面子。 “G,陆淮深目前并无跟Spencer太太合作的意向,而且我也左右不了他做任何商业决策,所以您不用在我身上下功夫了。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Mandy·Spencer,人称Spencer太太,也就是DS前董事长的第二任夫人,大公子的年轻继母,跟Gisele也算是半个亲戚。 Gisele看着她,张了张唇,欲言又止,却始终未说一个字。 江偌抿唇,颔首后转身出去了。 江偌出来后,整理了办公桌上自己的私人物品,周致雅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江偌,你在干什么?” “收拾东西。” “为什么?” “我下午会递辞呈,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么?”江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 周致雅无语:“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让你走?” “行为即言语。” 周致雅叉腰站在一旁,皱着眉不讲话。 江偌的私人物品比较少,一个小小的方形折叠纸箱都没装满,很快就整理完了。 走时她向周致雅道别:“再见。” 周致雅回过神来,冲她背影喊了声:“嘿……” 江偌并未回头。 等电梯时,电梯门开,钟慎和副总沈程锦一同从电梯里出来。 江偌对两人都招呼了一声,钟慎轻微地点了下头,沈程锦看了眼她手里的箱子,最终什么也没说。 等江偌离开,沈程锦问:“她这是……辞职了?” 钟慎让他进办公室说话。 两人到了办公室,沈程锦说:“她要是留在DS,总归对拉拢陆淮深是有好处的。” 钟慎往老板椅上一靠,扯了扯衬衫领,看起来颇为烦心,“她都知道了。” 沈程锦无言。 过了会儿才钟慎说:“陆淮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陆甚憬回国了,此前我收到消息,陆甚憬还在美国的时候跟Mandy·Spencer见过面。在陆淮深回陆家之前,是陆终南最中意继承人人选,一直当做继承人培养。此人的母亲是个厉害角色,陆甚憬就算腿瘸了,脑子还在,加上他母亲,陆淮深也不敢轻敌。所以,拉拢陆淮深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那江家那边呢?” 钟慎摇摇头,“暂时不考虑了,江家现在不稳定,陆淮深和江偌都有了江氏的股份,江氏父子迟早自身难保。” 第202章最明智的方法,是让陆淮深去解决 也就是说,江氏迟早会有一场腥风血雨,DS已经是泥菩萨过河,万不能再蹚其他浑水。 钟慎主要是考虑着,江渭铭坐上江氏一把手的位置,靠的本就不是正经手段。要是坐稳了倒还好,可现如今那父子俩站在高处,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相比而言,博陆比江氏更稳定,陆淮深比江渭铭父子靠谱。 沈程锦坐在钟慎对面,撑着额想了想说:“杜盛仪那事要怎么解决?江偌如果辞职的话,杜盛仪那边要是追究起责任来,其实推到江偌身上是最好的办法。” 钟慎摇头:“不能追究江偌。” 沈程锦微微拧眉:“杜盛仪是个阴晴不定的主,明显就是冲着江偌来的。怕她目的不成,找公司的麻烦。” “要是真让江偌一人揽责,陆淮深会追究谁呢?自然是让江偌名利受损的我们。”钟慎用指节无节奏地叩着桌面,沉思着道:“所以这件事,最明智的方法,是让陆淮深去解决。他到时候维护谁,让谁吃了亏,反正都跟我们没关系。” 这天上午,博陆在进行季度总结大会,公司里中高层全员出席。 会议室里,三层阶梯式环形会议桌旁坐满了人,陆淮深坐在正中间,面对PPT墙,听各部门进行PPT汇报。 每次做季度总结,各部门派上去做汇报的人都有那么一点不情愿,因为站在台上眼睛往下随便一瞄,都能看见老总,真跟活阎王无异。 而陆淮深虽然看似姿势随意,只要稍有停顿,或是出现错误,他便不露声色抬眼随便一瞥,带着一股凌厉劲儿,让人后脑勺冒汗。 以前就有一个老员工首次上去做报告时,因PPT上出现了一个小错误,回答问题让陆淮深不大满意,被他冷着脸斥了几句,平时一个自信的男青年,吓得连结束语都结结巴巴。 而今天,陆淮深从落座开始,表情就不大和善,整个会议他仿佛在玩“老子来找茬”,细枝末节的错误都没逃过他的眼,提问切入点更是刁钻,数个有经验的发言人,屡次被他问得接不上话。 见人吃瘪,他反而又挺善解人意地让人继续往下说,问题提出来,没解决的,部门主管肯定会跟进解决,他只需到时候检验结果。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陆淮深今天屡次对人发难,必定受了刺激。 那刺激若不是来自他身旁坐着的陆二公子陆甚憬,那就一定…… 其实大多数人也无法猜测缘由。 能说得出个一二的,大概也就只有裴绍了。 陆甚憬的确是让陆淮深脾气不定的原因之一。陆甚憬被陆终南安排进公司重新“熟悉环境”,虽没有确切地让他任职某个职位,但方方面面他都有权去了解,比如董事、股东以及公司各大小会议他都可以参与,公司项目他也可以给意见。 抛开一切来讲,他仍是公司股东兼董事。 那另外的原因,裴绍根据自己在这岗位上待了多年的经验揣测,那一定是昨晚死皮赖脸一阵,最终还是被江偌一个毫不留情的逐客令赶出了华领府,致使这位天之骄子的自信心遭遇了滑铁卢。 自己的房子,待不得。 自己的老婆,碰不得。 谁会不憋屈呢? 会议结束,有一董事前来跟陆甚憬搭话,此人向来跟常宛一个阵营,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此时来陆甚憬眼前混个眼熟,也是理所应当。 随后也笑呵呵地招呼了陆淮深一声陆总,并对其似假似真地恭维了几句。 常宛有儿子在身旁,意气风发得很,一点也不见以前被陆淮深打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郁结模样。 陆淮深对这有儿万事足的女人近来间接性抽风的行为见怪不怪,起身往会议室外走,遇见一些眼熟的高层,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常宛母子也一道跟在身后。 等陆淮深身旁清净了,裴绍附耳道:“陆总,刚才太太来过电话了。” 陆淮深会议上指点江山时锋利眼神还未褪去,此刻松动了几分,顿了下问:“什么时候?” “结束前不久。” 陆淮深当时正问话台上发言那人,那人最后答得磕磕巴巴,陆淮深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实在听不下去,给人台阶下了。 陆淮深让裴绍把手机递给他。 跟常宛走在一起那董事问起陆终南近况,常宛简单说了两句,“老爷子还好,就是子孙多,爱操心,最近被气得高血压都快犯了。” 那董事瞟了眼前面的陆淮深,在人面前,也不好得罪得太明显,所以想囫囵过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难免的,难免的,哈哈……” 常宛没答,却向前方的陆淮深的喊话:“你爷爷最近身体不好,你也该回去瞧瞧了,虽然他嘴上强硬,其实心底还是惦记你的,毕竟是被你那事闹腾的……” 那事是什么事还没说出来,她本想由此提起江偌,结果就被陆淮深打断。 “我的事如何,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陆淮深停下脚步,慢悠悠转身过来,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说看向她:“花时间好好反省下自己,老头那晚都扬言后悔当初没将你也一起送国外去了,这是提醒你别再一哭二闹三上吊求他这样那样。挑拨离间坏人食欲,换做我是他,我也受不了。” 常宛笑容一僵。 陆淮深笑容渐冷,边转身边瞥她一眼说:“你最近就别在他面前去晃悠了,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容易,只想正儿八经好好地吃顿饭。你老大不小了,也善解人意点。” 陆淮深面不改色训完人就走。 常宛心道,那张嘴比谁都厉害,乾坤未定,看谁才笑得到最后。 陆淮深给江偌回电话的时候,江偌正在开车,给他挂断了。 她怕有些事情谈不拢她会动气,最近情绪起伏总是很大,也不知是不是怀孕导致的内分泌方面的问题。 陆淮深此刻正心烦,电话被挂断,一股火腾地就起来了。 江偌真是越发嚣张,一通电话没接就甩脸色给他看。 他面沉如水盯着手机数秒,又打了过去。 江偌刚好在等红绿灯,接了电话不等他开口便道:“我在开车,我回去之后再打给你。” 陆淮深怔了怔,神色一松,下意识就顺着答:“好。” 第203章他如果轻易因为一个女人而动摇,他就不再是陆淮深 江偌挂掉电话,看向侧方依次等待红绿灯的车辆。 她还是走了神。 连日来的无形心理压力,让她有些挨不住。 临近正午,阳光从车窗外照进来,太阳毒辣,光线照在车身上折射出的铮铮冷芒,无端有种荒凉感。 她微微眯着眼,眼神渐渐放空,红灯变绿灯也不知,直到后方车辆按喇叭催促,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见有些车等不及,已经从两侧变道绕开她。 她松开刹车,加了脚油,通过十字路口。 回到华领府,江偌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从公司搬回来的箱子里没什么重要东西,平常也不太用得上,她也懒得搬,便只拎了随身的包上楼。 到家后,江偌没忙着先去换衣服,刚在玄关处换了鞋便从包里找出手机,准备给陆淮深回电话。 点开通话记录准备回拨的时候,她的动作忽然又止住,咬着下唇,盯着手机屏幕半晌,思考一会儿后,准备好了措辞才拨通号码。 这次响了一声便被接起,速度快得令江偌有些诧异。 “喂。” 陆淮深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 江偌这才抬脚往前走,说:“我有事情跟说,现在方便么?” 刚才她打过去,裴绍挂断了,给她回复消息说陆淮深在开会。他日程紧凑忙碌,江偌怕他在做正事。 陆淮深:“你说。” 江偌往房间走,略想了下说:“今天Gisele找我去公司,想要处理之前那件事,杜小姐那边要我道歉,我不知道是杜小姐还是她经纪公司的要求。” 陆淮深那边没吭声。 江偌知道他在听,等不到他的回应,她索性继续道:“我听Gisele话里意思,我如果不道歉,杜小姐可能会找DS的麻烦。我没招惹她,是她一开始就故意来找我麻烦,至于原因,我想应该是你,”江偌顿了顿,语气一直没太大的情绪起伏,显得淡漠,“所以……这个歉我不会道。” 杜盛仪挑衅到她面前,用意不明,将她当猴耍,江偌也是常人,不是什么舍小我成全大我的圣母,就算是为了公司,她也不会放弃个人尊严底线去道这个歉。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事情皆因陆淮深而起,是他和杜盛仪的历史遗留问题造成的,应由他自己去解决杜盛仪那麻烦。 陆淮深沉默良久,沉默到江偌连他细微的呼吸声都听不见,气氛一度令人窒闷。 片刻,陆淮深说:“我知道了。” 江偌点点头,又想到他不在面前,看不到,随后才道一声:“好的,那我挂了。” “还有没有其他要说的?”他的声音极淡沉。 江偌拐进主卧里的开放式衣帽间,将包放在一边,淡然回:“没有了。” 江偌答完没立刻掐线。 一呼一吸的短暂静默后,陆淮深挂了机。 江偌将手机从耳畔拿下来,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将套装脱下,从衣柜里找了件宽松的上下装睡衣换上。 现在差不多正是午饭时间,昨天刚去超市采购,冰箱里塞满了东西,她翻翻找找,拿了虾和蔬菜出来,准备做两个清淡简单的菜。 江偌在国外上学的时候,通常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这几个月来,一日三餐都是同别人一起吃,不是小姨弟弟就是王昭,更多时候是陆淮深。即便已历经几天的适应期,此时面对餐桌对面的空荡,竟还是有些难以习惯。 江偌胃口还是不大好,最后是硬逼着自己将那一小碗饭全部吃完。 吃过饭休息了一下,江偌拿出电脑写电子辞呈发给Gisele,写之前,江偌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邮箱,有几封来自收到了她简历的公司的回信,她之前已经收到面试邀请短信,江偌匆匆扫了一眼,关闭了邮件。 她深思熟虑后采纳了王昭的建议,暂时不忙着找工作。肚子里那位情况还没稳定,而且她这个年纪,之前在DS拿着丰厚薪水,职位也不错,现在别的公司在她看来,不是这里不好就是那里不好,比起几月前刚找工作那段时间,被惯得更加挑剔。 吃过大鱼大肉,便无法再接受只能提供温饱的馒头白菜。 好听点叫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其实一方面也是因为江偌现在暂时没有经济上的后顾之忧,所以能泰然地做打算,如果自身经济吃紧,又跟陆淮深出了感情问题,她可能会更加认真地考虑要放弃这个孩子。 江偌靠着沙发,对着电脑发了会儿呆,这才揉揉眼睛写辞呈。写完她便合上了电脑,回卧室卸妆午睡。 躺在床上时,江偌心里又开始莫名觉得慌张,那种无所事事的空虚正在将她慢慢吞噬,她其实很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这种浑噩度日的状态不断地加重她的心理紧迫感。 江偌孕初期实在很好睡,并且睡再多也感觉睡不够,这一觉自然睡醒又是天擦黑时。 她在睡觉时将手机调至震动模式,中途Gisele给她打了电话来,她睡得太沉根本没听到。 江偌缓了缓,等清醒一些过后,给Gisele回了电话过去。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Gisele离开公司,还被堵在回家的路上,将夜未夜时,城市光线似明非明,有种朦胧旖旎的美感,她放下车窗接电话,脸色很不好看。 “江偌,请问你这是自暴自弃吗?给我发了辞呈连电话都不接了。”还想说的是,她还没同意辞职! 江偌解释:“不好意思,我身体不舒服,在午睡,没听见电话。” Gisele沉了口气,心道什么身体不舒服,今天来还壮得跟头牛似的,气色红润胜过以往任何时候。 “辞呈我当做没看到,好吗?”Gisele连打商量的语气都透着一股强势,如她一贯作风。 江偌没犹豫道:“我不愿意做违背心理底线的事情,但我也不想给公司添麻烦。” 她稍作沉默,又说:“G,我很感激你这段时间的照拂。无论你是否是利用我,总归还是教了我不少东西。你真的不必再因为陆淮深而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他的商业决策如果能轻易因为一个女人而动摇,他就不再是陆淮深。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Gisele听完冷笑:“所以你认为我不同意你辞职,只是出此原因而已?那看来你也并不是真心感激嘛,那何必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搪塞我?真是极其虚伪。” 这话说得有些狠,江偌一时讲不出话。 Gisele不等她再说什么,冷哼着挂断了。 江偌还坐在床上,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将手机仍在被子上,曲起腿揉了揉头发,因为Gisele那几句话,心里不怎么舒服。 江偌一直以为Gisele从来没真诚对过自己,其实如果Gisele单纯只是讨厌她,但又觉得她有利用价值,完全可以不给她有任何价值的工作机会,把她当做摆设更来得简单。 许秋梅工作的事情刚敲定,已经找到房子准备搬走,江偌穿衣起床,准备去锦上南苑看看。 到家里,许秋梅不在,乔惠说她一早就去租房处附近的家具超市为新家后置东西了。 所以说,不是没钱,只是能贪便宜的时候,就不想花自己的钱。 江偌来时思考着如何跟乔惠说自己工作的事情,吃饭时先给她打了个预防针,说她想要换一份工作。 乔惠没多问什么,只说自己决定就行,吃了两筷饭后又问:“那新工作找到了吗?” 江偌说:“在投简历,暂时没有满意的。没找到就再等等,不急。” 今时不同往日,过日子的方式也不同。若是几个月前,乔惠肯定心里会担心。但现在江偌拿回了股份,又有陆淮深,自然不用急的。 江偌在许秋梅回来之前就离开了,开车往回开的路上,江偌接到了贺宗鸣的电话。 “喂?”江偌开了免提,心里隐隐猜到贺宗鸣突然给她打电话是和谁有关。 贺宗鸣一开始还跟她客套:“吃饭了吗?” “吃过了。”江偌说。 夏日尾声,江偌没开空调,而是放下一般车窗,任舒爽夜风习习灌进车内,同时被带进来的,还有车声。 贺宗鸣问:“你在外面?” “对,我刚从我小姨那里离开。”江偌说完,问:“你有什么事吗?” “你方不方便跟我见个面?”贺宗鸣似乎欲言又止,江偌没给反应,他才又补充:“想跟你说说陆淮深的事。” 江偌犹豫了一下:“在电话里说可以吗?” 贺宗鸣掐准江偌对他想说的“事”有好奇,便再接再厉装作为难的样子说:“嗨,这不是电话里一时说不清楚么?” 江偌又是许久没开口。 贺宗鸣说:“我知道你俩最近出了点问题,他以前的事,我不完全了解,但也算一知半解,我大致知道你们闹矛盾是因为什么,他这人心思重,以前有些不愉快的事也不爱提,你有什么想问的,我可以告诉你。” 江偌觉得贺宗鸣对陆淮深的事不是一般的上心,她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是不是暗恋陆淮深?” “我靠?” 贺宗鸣猝不及防,爆出一句质问语气的脏话。 他语重心长保证:“妹妹,就算我喜欢男人,也会喜欢听话乖顺的小白脸好吗?” 江偌点点头,“嗯。” “嗯是什么意思呢?”贺宗鸣笑笑,报上某会馆名称:“请你喝点东西,这里清净,私密性高,园林风格,不用担心鱼龙混杂。” 江偌抿了抿唇:“好。” “到了报我名字,会有人带你进来。” 半个多小时后,江偌到了苏州园林风格的会馆,到大厅报了贺宗鸣名字,工作人员派人开了辆会馆内的小型观光车载她去见贺宗鸣。 会馆占地极广,小桥流水,甚至还有人工湖和人工岛,回廊流水自不会少,休闲娱乐和居住区离得远,居住区又划分不同类别,如非会员可开车入内,必须要游览车接送。 最终江偌到了一栋小楼前,工作人员带她进了去。 事实证明,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可再相信贺宗鸣那张臭嘴。 贺宗鸣唬人功夫天下第二,应该没人再敢认第一。 电话里听他那么真情实感,江偌竟然信了。 而现在,推开门就看见贺宗鸣跟几个男人围在一桌前,嘻嘻哈哈地讲荤段子,几个男人听了笑的笑,骂的骂。 只有陆淮深一人坐在一旁寡淡地勾了下唇,提不起兴致的样子。 江偌当时想转身就走的,还没来得及迈出脚,陆淮深抬起头,已经看了见了她。 本来正想将手里的烟往嘴里送来着,见了她,手上动作停住。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同时,手指指腹搓了下烟头,然后不徐不疾地将只抽了两口的烟往烟灰缸里按。 贺宗鸣见陆淮深看向门口,想到什么,往后一看,才发现江偌。 “哟,来了,进来坐。”贺宗鸣热情迎人,一点不觉得心虚,脸皮奇厚。 江偌用余光不动声色斜了贺宗鸣一眼。 见有女人进来,男人纷纷绅士地捻灭了烟。 陆淮深起身,过来拉着她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这么多人,江偌不好让他没面子,甩脸走人这种事做不出来,便跟着他坐下。 席间除了华清,都是认识许多年的朋友,也知道他们那些事。 陆淮深将华清和另外两个江偌没见过的介绍给她,随后将手横在她腰和椅背之间,虚拢着她,向其他人介绍道:“江偌,我太太。” 陆淮深刚走进她的时候,江偌就察觉他喝了不少,身上烟酒味都有,酒味尤其重,说话时语气竟依然清晰沉着。 而且看他见到自己时,眼底转瞬而过的诧异,显然,陆淮深并不知道自己回来。 骗她过来,很有可能是贺宗鸣一个人的主意。 突然多了个女人,男人们收敛不少,说话也不像之前那样无所顾忌说荤话。 陆淮深问江偌:“吃完饭了吗?” 江偌挺直背坐着,闻言偏头朝他那边看了一眼,“嗯,吃了。” 他不再继续抛话题让她说话,而是沉默着有一杯没一杯地喝酒,跟人搭话的时候也少,寡言得很。 江偌渐渐坐不住。 第204章这么晚了,别走了 一样坐不住的还有贺宗鸣。 他余光时不时地扫向对面那两人一眼,发现这两人交流基本为零。 贺宗鸣颇感恨铁不成钢。他一番苦心把江偌诱来,可不是为了让陆淮深跟她比赛谁能更长时间不说话。 没见着人的时候喝闷酒抽闷烟,见了人又沉默复沉默。 若不是见陆淮深状态不对,他也不必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心中实感心虚。毕竟江偌第一次见杜盛仪,他也在场,那时就故意装作跟杜盛仪不认识。虽然这只属于男人在某些事情上不约而同的默契。 人总是胳膊肘往里拐的,他跟陆淮深十几二十年的交情,做事自然首先是站在陆淮深的角度考虑。 以往是,现在也是。 江偌坐下后,陆淮深让人添了一副餐具,江偌没动,她刚吃了晚餐不久,现在看见任何佳肴都没有食欲,只要了一杯鲜榨果汁,时不时地喝上一口。 她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任谁看来都是不骄不躁的模样,没将心底情绪表现在脸上,更没让使计引她来的贺宗鸣难堪。 陆淮深靠着椅背,左手放松微曲着搭在桌上,手指一直虚挨着酒杯,随时都方便端起酒杯来一口。 江偌伸手去拿果汁的时候,手肘不经意跟陆淮深的碰上,她触电般抖了一下。陆淮深微微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江偌故作无事人般避开他眼神,不着痕迹地拿着果汁喝低头了一口。 陆重在一旁看见两人无意间的互动,心里直想笑。明明是夫妻,反而像处在有一点肢体接触都感到不自然的暧昧阶段似的。 陆淮深不跟她说话,江偌也能理解。毕竟赶他出去的是她,今天那通电话的谈话内容也算不上愉快。 江偌心里仿佛被什么搔挠着,使她感到坐立不安。 这时候王昭发来微信,江偌刚想出去透透气,便跟陆淮深说:“我出去一下。” 陆淮深“嗯”了一声,江偌看了他一眼,随后才拎着包起身出去。 谁知刚站起来,陆淮深扯住了她的包,“放儿就行了。” 江偌垂眸看了他垂眼的侧脸,心想还怕她跑了不成?她只是在外有随身带着包的习惯而已。 她迟疑一下,将包放下了,只拿了手机出去。 江偌出去后,陆淮深摸了只烟出来,陆重似笑非笑的,无声搭了下他的肩。 贺宗鸣朝后望了眼江偌离开的方向,坐了会儿,假装有电话打进来,捏着手机出去了。 江偌果汁喝得有点多,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一边慢悠悠走着,一边低头回复王昭的微信。 没走多远,被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贺宗鸣堵了去路。 江偌走着走着见前方光线暗了不少,眼下出现一双穿着皮鞋的长腿。 江偌抬起头,看了眼贺宗鸣,收起手机。 贺宗鸣冲她扬起个笑。 江偌也笑,不过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了一下。 她对贺宗鸣的印象一直很复杂,其实一眼就能看得出此人并非善茬,别看他平时吆五喝六不大正经的样子,能跟陆淮深建立起深厚友情的,又怎会是只懂吃喝玩乐的草包? 只是江偌屡次着他的道,心中总是对他不待见的。 “还生气呢?我这不是没招了么,别跟我这人计较。”贺宗鸣有点儿赔罪的意思,尽管不大诚恳。 “贺先生……” “嗨,你这是干什么?”贺宗鸣被她这声客气的称呼吓到,不等她说完便打断。 “……”江偌也就不客气了:“贺宗鸣我知道你什么目的,但你每次都不征求我的意见和感受,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贺宗鸣双手合十:“好的,对不起。这次我承诺过的决不食言,你随时找我,随时提问,我能说的都会说。” 江偌反应极快:“什么是不能说的?谁知道我的每个问题得到的答案会不会都是‘这不能说’呢?” 贺宗鸣被她的反应整得一愣。 江偌眸光静静,沉默中透着犀利。 贺宗鸣挑了挑眉,“你这是质疑我的人品。” “你在我这儿本就没什么人品可言。” 贺宗鸣浮夸地捂了下心口:“那你可就真是伤我心了。” 江偌无所谓地扯扯嘴角。 贺宗鸣“啧”了一声,咬了下唇转头看了眼院中夜色,思忖了一下说:“这么说吧,我一开始就不大看好你和陆淮深。” “我知道,不止是你,他身边我身边的所有人都不看好。”连她自己都不看好。 贺宗鸣没说,他对江启应有成见,所以一开始连带着也不是很待见江偌这人,这种成见即便逐渐减弱,但也一直延续至今。 不过他只是局外人,他的看法没那么重要,也没必要站在道德中心对别人的感情指点江山。看着陆淮深对江偌情感的转变,他除了偶尔提醒几句,也做不了什么。 贺宗鸣笑:“这段时间因为你们那事他阴晴不定的,他挺长时间没这么闷头喝酒了,所以才找你来。要是我说他在这儿,你肯定怎么都不会来的。感情里的矛盾么,不就是那么回事。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江偌笑说:“听起来你好像感情经历挺丰富的样子。” “那不敢当。其实吧……”他说着说着神情淡了些,但还是在笑,“我是不大看得惯陆淮深因为一个女人情绪波动这么大。你们原本就有无法逾越的隔阂,还能走到一起不容易,他跟你在一起,也跨越了极大的心理障碍,所以有什么事是没办法好好谈的呢?你说对吧?” 语气和善,话里的意思却不怎么好听。 江偌直直看着他:“听你的意思是在埋怨我跟他置气是不识大体?可以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贺宗鸣敷衍否认:“那倒不是,你可以理解为我劝和不劝分。” 江偌不动声色:“华清是你表哥?” “是。” “让杜盛仪别跟DS合作,是你在陆淮深和华清之间牵线的?” 贺宗鸣:“……” 江偌冲他灿然一笑,慢条斯理道讥讽:“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也看不惯你贺宗鸣,觉得你这人不仅自大还自以为是,可我也没私下找你让你改改,免得影响到了陆淮深。知道我太爷爷为什么活到了九十六岁么?” 贺宗鸣被她讽得一愣,突然被她这么一问,更懵了,“为什么?” 江偌面不改色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因为他从来不管闲事。” 说完,从贺宗鸣身边擦过。 留得贺宗鸣在原地,气得半天没挪动脚。 贺宗鸣在微信上找一个亲戚介绍的相亲女,面都没见过,倒是经常互相撩骚,朋友圈还互相屏蔽。 他问:我兄弟的女人说我自大自以为是多管闲事,这是辱骂还是讽刺?我是不是得罪她了? 对方回:辱骂级别的讽刺,言外之意就是说你八婆。显然你得罪她了。 贺宗鸣觉得有点委屈:可我是为了兄弟着想。 女的回:人家的感情你唧唧歪歪的,不是八婆是什么? 贺宗鸣没回了。 女的立刻又问:出来喝几杯么? 贺宗鸣:哪儿? 女的:我这儿。 贺宗鸣:没那兴致。 女的:哦……没心情啊?因为一个男人没性致了?硬不起来了?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贺宗鸣:我去你大爷! 这女人爱开荤段子,常常刮风不下雨,也就只敢打打嘴炮而已,约她出来就装死,不是加班就是出差,贺宗鸣关了手机,再不理她。 回到位子上,江偌并没有什么异样,其实被贺宗鸣气得有些胸闷。 贺宗鸣故意在外待了会儿才进来,心虚得没敢再看陆淮深,更不敢跟江偌对视。 不由反思自己是不是话说得有点难听,其实他觉得自己的语气还好,反而是江偌太上纲上线玻璃心,不采纳别人的看法。 然而越是这样越无法说服自己。 别人都看得出那两口子之间不对劲,有江偌在,也没办法畅聊,所以早早就散了。 江偌和陆淮深坐在靠里面的位子,离开时顺理成章最后走。 江偌本想让陆淮深走前面,陆淮深起了身却没动,扬了扬下巴示意让她走他前面。 江偌照做。 两人全程都没什么言语交流。 这些人的车全部都开到会馆里,停在吃饭的小院外面。 前面的人互相道别散去,喝了酒的,都叫了司机来开车,见陆淮深身边有江偌在,也没考虑陆淮深怎么走的问题。 院前有灯笼,四周有路灯,小院前光线亮堂,江偌张望了一下,没看见一辆载她过来的观光车,来时观光车都开了挺久,她不熟悉路线,走出去的话不知走到何年何月。 而陆淮深跟她站在一起,一声不吭的也没动静。 江偌没好气地偷偷使劲瞪他,这人比她更能憋。 “你没叫裴绍或者司机过来?” “没有。”陆淮深立刻偏头看她,仿佛在一场比赛中赢得胜利,江偌似从他黝黑深眸里看到了一丝得意。 因此江偌感觉从贺宗鸣那里受的气,越来越旺,烧成了火。 江偌脸一黑:“打电话吧,你在这儿等着。” 说完也不管离出口有多远,抬脚就走,路上总能遇见一辆车,要么也能遇见一个工作人员,让人派车来送她出去。 只是她穿的猫跟鞋,还是尖头的,不太好走路就是了。 这才刚走出两步,陆淮深手一伸将她给拽回去了。 陆淮深没个轻重,因为料定能接住她,还能把人给扯进怀里。但是江偌没设防,踉跄了一下,担心自己摔倒,吓得不轻。 江偌刚被他拉近身前站定,心有余悸,抬手就推了他一把,“使那么大劲干什么?” 陆淮深以为她只是闹脾气,轻拧着眉心说:“对不起。” 江偌以为自己听岔了,愣了愣,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他。 陆淮深微微躬身,捧起她的脸,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动作温柔,用鼻尖去摩挲她的鼻尖,像是在用行动重复刚才的那三个字一般。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江偌看不清他,只知道他已经醉的不轻。 江偌偏头要去躲,他抓着她不放,手上微微用力一紧,将她的脸挤得微微变形。 江偌恼怒地抓着他的手腕,“松开!” 陆淮深竟然笑了下,在她水润的唇上亲了下。 江偌怔住,心跳如鼓。周遭无人经过,夜里的微风拂过,枝叶簌簌的声响将他二人围裹,江偌的几缕发丝缠在一起擦过脸庞,酥痒难耐。 看见他盯着自己撩唇笑的样子,气恼骂道:“你这痴人!” 她硬着心肠想:少来这套,我再也不会上钩。 江偌偏开头,面无表情地推开他,伸手在他裤袋里摸索,摸到了车钥匙。 她踩着坚毅的脚步朝车那边走去:“我送你回去。” 她打算把陆淮深的车开去停车场,然后换她自己的车,这样她还能开自己的车回华领府的住处,不打算给他丝毫找上门的机会。 走了几步她转身见陆淮深动作慢吞吞,她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扯着他拉开车门将人塞进车里。 这里面路其实不难找,一条主干线开出去,就是比较远。 到了外面她停车的地方,偏头看了眼陆淮深,他已经撑着头闭眼睡过去。 江偌推他一把,“起来,换我的车。” 陆淮深缓缓睁开眼,眼更黑更深,也更亮,他看她一眼,仿佛在回忆她刚才说了什么,半天才说:“就开这车。” “那我送你回去后要将车开走。” “可以。” “让裴绍或者司机来取,总之你不要来。” 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可以。” 江偌心中微哼,倒是好商量。 路上陆淮深时睡时醒,醒着时会侧过头一直盯着她看,江偌余光有所察觉,但是一直没理他。 到了家门口,陆淮深睁开眼。 江偌赶人:“到了,下去吧,我回去了。” 陆淮深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江偌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这才转过头,有了车顶的遮挡,院子里照明灯的光只有部分能照进车里,车厢里光线昏昧,衬得他眼神更加深不可测。 江偌忽然质疑他到底有没有醉,从反映和眼底的亮色来看,的确是醉了,但沉着看人的样子又和平常无异。 江偌心乱如麻,不想再跟他耗,冷酷道:“下车。” “我下车之后你去哪儿?” “回我住的地方。”江偌一直用冷漠的侧脸对着他,也看不清他神色。 “这里不是你住的地方?” 江偌握着方向盘没说话。 不一会儿,一只大掌抚上她的手背,她一颤,他已经将她握紧,牢牢攥住,不容她挣脱。 “这么晚了,别走了。”他嗓音带着酒后的醇厚,比寻常时候更加低沉。 江偌抗不住那语气里流露出的挽留,闻言一顿,转头看向他。 第205章陆淮深半醉半醒,眼里只有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两人目光于昏黑中相遇。 一个敛去温柔故作疏离,一个酒后柔情不复锋芒。 车停在空旷院子里,植丛里的聒噪蝉鸣被风带进车里,更衬得周遭夜色寂静。 男人身上的体温似乎总是高一些,他手心里燥热的温度灼灼渡进她手背,他掌心有薄薄的茧,触感微粝。江偌出神地想,这与抚过她后背时的感觉又完全不一样。 他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就在前不久,她睡前剪指甲时帮他也修剪过。将他大掌放在腿上,抬起一根根修长手指,羡慕地说他手指真好看,骨节分明的,不像她的,虽然骨细,但总有些肉感,随后又自我安慰说,她这是抓钱手。 回忆如潮水,退涨无规律却又不歇地层层递进,一下一下,总会更有力地拍打在心上。 江偌恍然如梦般,区区几月,她和陆淮深之间,随便一眼都是回忆,在不经意间丝丝入扣,根种于心。 “下车吧,我要走了。”江偌不去看他,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 陆淮深一开始握得紧,她挣扎了一下,他的手才渐渐松开了。 江偌目光坚定不移地看着挡风玻璃外,光影下夜色朦胧,身旁想起开关车门的声音,接着陆淮深的身影缓缓融入眼前夜色里。 他直直走向家门,细看脚步有些虚浮。 江偌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不知怎地,迟迟没发动车子。 陆淮深一路没回头,江偌看着他进了家门,正要松开P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一道重物倒地的声音,噼里啪啦一阵响。 江偌怔住,立马朝家门口方向看去,半一片寂静,什么声响都没了。 门廊下的灯还亮着,门也没关。 没听见动静,江偌心底不安,立即推开车门下去。 走到门口,见到里面场景,她脚步慢下来。 玄关处一套高尔夫球杆倒在地上,原本放在鞋柜上的钥匙盘此刻躺在地上,陆淮深正俯身捡四散在地上的各种钥匙。 看样子是他没注意被放在门口的高尔夫球杆绊到,手去撑鞋柜,又将钥匙盘扫到了地上。 听到脚步声,陆淮深已经站起身回过头。 江偌避开他的目光,走过去先将球杆扶起来,一整套球杆加上外壳并不轻,江偌刚拎起来,就被陆淮深接过,抬起来靠在一边。 江偌说:“球杆怎么放在门口?” 他说:“刚买的,放这儿忘了收拾。” 江偌又去捡脚边的钥匙,“吴婶呢?” 以前都是吴婶负责将东西归类放置。 他看着她说:“这两天有事请假,没过来。” 江偌看了眼客厅里,茶几上用过的东西随便放,杂志报纸摊开扔在一边,除了水杯还有凌乱摆置的烟和空酒瓶。 可见他这两天过得还挺放纵的,抽烟喝酒一样没落下。 以前都是吴婶每天在家盯着钟点工前来打扫,吴婶不在,家里没人,也没让钟点工来打扫。 江偌将最后一串钥匙放在钥匙盘里,抬头要说话,却见他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似乎已经盯了好一会儿,见她看来,依然没将目光收回。 陆淮深眉眼生得很英气,剑眉星目,风流潇洒,而今经岁月着色,透着上位者的精明和凌厉。现下醉意柔和了他的眼神,于隐隐中溢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着她时,让她越来越觉得那种情绪和深情挂钩。 江偌被他看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她心下烦躁,她不知道是讨厌陆淮深一言不发用这样的眼神看他,还是讨厌为这样眼神所动的自己。 她倏地别开头,“我走了,你自己早点休息。” 还不等她迈开脚步转身,陆淮深探手将她压进了怀里。 贴上他的那一刻,江偌呼吸也随之紧窒。 陆淮深身量高大,微躬着身将她紧紧笼着,脸贴在她的脑侧,江偌脑子里嗡嗡地响,感觉太阳穴都在不受控制地跳动。 她一声不吭去推他。 她越是想推开他,他反而将他抱得越紧,如同铜墙铁壁,将她重重困住,没有一丝缝隙。 江偌渐渐从一开始简单的推拒,变成抡起拳头使劲砸他,“放开!” 他纹丝不动,江偌气馁又无力,张口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他肉糙又硬,咬也无用,江偌气得语塞:“陆淮深,没人像你这样的!” “什么样的?”他抱紧她不撒手。 江偌喘着气,挣扎中憋红了脸:“你不要脸,你就会逼我,以前是,现在也是。” “我不逼你。”陆淮深低声说着,“我没有逼你。” 江偌心想他反正也喝醉了,便也把心里苦楚一股脑倒出来:“你让我一无所有,又逼我爱上你,是你骗了我,现在又逼我原谅你。是你太本事,是我总无能,你嘴上不说任何威逼的话,做的全是步步紧逼的事。陆淮深,我受够你了!” 这话,他也曾对她说过了。 人喝醉了,是梦是醒难分清,江偌不知道他有没有将她说的话听进去,只发现他箍着自己的双臂紧了紧,又去亲她耳廓,亲她下颌,动作一下比一下轻柔。 无声挽留最致命。 江偌心底动容,又不想理智被感情战胜。 “贺宗鸣为你抱不平,说你跟我在一起跨越了极大的心理障碍,我不该这么跟你置气。那我呢?”江偌没再推他,安静待在他怀里说,她停了停,静静反问:“我抛弃的原则底线就不值一提吗?每次爷爷提起你,我都不敢直视他。”因为我爱上了置他于此地的人。她在心里补充。“当初我在他面前信心满满,现在我甚至不敢在他面前说,我做的选择没有错。” 江偌又顿了下,带着淡淡讽意笑道:“你有什么资格买醉装失意?一句话不说就想让我围着你鞍前马后吗?” 江偌感觉他身体有些紧绷。 江偌说完便不再吱声,等陆淮深放开自己。他却按着她的后脑勺,让她往自己颈间贴去,哑声喃喃道:“不知道该拿你怎样。” 这话几乎是贴着她耳畔说的,他的呼吸蹿进她耳蜗,潮暖酥痒。 江偌僵硬回:“我也是。” “你随便拿我怎样。” 江偌权当他是在说醉话,故意道:“我要你放开我。” 陆淮深:“……” 她冷嘲:“不是说随便拿你怎样?” 他没了声响。 江偌觉得这样子很傻,两个人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抱着,不知道的还以为难舍难分,其实只是陆淮深在发酒疯。 江偌像个布偶一样被他揉在怀里,过了良久,他还是不撒手,一开始那点触动和温情过了,江偌就有些烦了。 她不耐道:“上次我就说过,你再喝成这样我不会管你。” 江偌没听见回应,抱住她的手也有松动的迹象。 江偌一挣扎,他的手顺着她的腰滑落,她肩头一重,他整个人的重量几乎要全落在她身上。 江偌:“……” 陆淮深块头大,江偌的力气是不可能把没什么意识的他弄上楼的。 江偌把他扶到沙发上躺下,气喘吁吁地直接坐在了身后的茶几上。 她缓了一口气,见他一跳腿还吊在沙发外面,又弯下身将腿给他推上沙发。陆淮深动了动,光线太亮,他皱着眉将手臂搭在了眼睛上挡光。 江偌发了会儿呆,也不知明早醒来,今天的话他能想起来多少。 盯着他紧抿的唇,江偌鬼使神差地伸手摸向他长出胡茬的下颌,指腹摩挲,传来痒刺感,自言自语般低喃:“陆淮深……你总是让我在迈出一步后又想退缩。” 江偌看着他,心情复杂,还是缓缓靠近他,蹲在沙发旁,抱着有今天没明天的心态,拇指擦过他的唇瓣,像他往常抚摸她的唇那样,然后低下头,亲了下他的唇,停留两秒后离开。 目光稍往上移,忽然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手背搭在额头上,目光直直的望着她,目光深邃幽黑,辨不出他是清醒与否。 江偌一怔,陆淮深突然扣着她的后脑勺往下轻轻一压,两唇再次相碰。 陆淮深不像她刚才那样无欲无求,蜻蜓点水般般浅尝辄止,动作急切又不紊地撬开她唇齿,情谷欠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姿势别扭,江偌一手撑着他胸膛一手撑着沙发才能稳住身形,看上去整个人像是覆在他身上一般。 江偌一开始受不了他节奏,呼吸艰难粗重,难受得直皱眉,适应之后,嘴里发出模糊的轻哼,情难自禁地闭上眼。 等两人都有些呼吸耗尽时,他微微松开她,各自情绪都难以平复,鼻尖依旧抵在对方脸上,呼吸交缠着。 江偌睁开眼,人还愣愣的,她直觉想要逃,条件反射地直起身来,陆淮深眼明手快将她捉住,困了她半个身子,坐起身来就就要将人往自己身上抱。 江偌刚被他亲得反应迟钝了不少,坐在他腿上时,从他带笑的眼底看见了自己那无措的神情。 陆淮深懒懒地轻摩她的脸,用微醺的语气低声道:“还要走吗?” 江偌仿佛被他看穿了自己的口是心非,心里狂跳,过后便是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从他身上站起来。 陆淮深半醉半醒,眼里只有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第206章你还不明白么,杜盛仪她就是想搞你 门口砰地一声。 陆淮深看着门口,调整了姿势,舒展地靠着沙发,手搭在立起的抱枕上,一双幽亮又若有所思的眼盯着门口方向。 不时,一道车灯晃过落地窗前,车光远去,院子里再无动静。 陆淮深闭上眼揉了下作痛的太阳穴,捻了捻手指,掌心依稀还残留她头发上的香气似的。 他养了会儿神,捞起一旁的手机给贺宗鸣打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陆淮深等待的时间里,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捻了支烟出来咬在唇边,刚要点火时,电话接通。 “怎么了,这会儿打电话?” 贺宗鸣也刚到家不久,接到陆淮深电话还觉得意外,这会儿他不应该正跟江偌在一块儿么? 陆淮深没立刻回应,点燃了烟,将打火机一抛,吸了口后将烟卷从唇间拿下,才问:“你今晚跟江偌都说了什么?” 贺宗鸣头皮一紧,装了把蒜:“什么说了什么?” “晚上吃饭时你不是后脚跟着她出去了么?”烟灰落了几缕在他身上,他皱眉抖了抖烟灰,然后将衣服上的灰烬掸去,“你找她麻烦了?” 贺宗鸣嗬地笑了下,轻飘飘道:“我哪儿能呢?她跟你说了什么?” 陆淮深:“说你跟她提起我,什么跨越心里障碍之类的。” 贺宗鸣:“……” 啧,这江偌怎么还兴告状的呢? 贺宗鸣问他:“现在江偌跟你在一起?” 陆淮深懒然道:“她在我会打给你?” 贺宗鸣顿了下,“我真没找她麻烦,就找她谈了谈心。再说她是会任我欺压的性格吗?” 江偌看着好相处,前提是别将她给得罪了。她跟别人相处怎样他不清楚,反正他是讨不了好处的,因为他一开始就开罪了这位姑奶奶。 “谈心,你跟她谈什么心?”陆淮深不悦反问。 贺宗鸣有理说不清,急了,“我可是站你这边的,这不是想制造机会让你们俩谈谈么?” “能谈就不会等到你出面了,”陆淮深沉默片刻,“好意心领了,你以后别去招她,越添越乱。” 贺宗鸣越发难为,支吾道:“这次由不得我了,我引她过来,是借的杜盛仪的由头,说会告诉她杜盛仪的事,这承诺许下了,我也不能随意爽约啊……” 陆淮深:“……大爷的,欠抽呢你?” 贺宗鸣忙补充:“放心,该说不该说我心里有数。” 陆淮深没接茬,贺宗鸣跟他说了些陆甚憬的事,最近常宛带他跟谁谁见面来着。 “你那弟弟在你们家老头子面前装得倒像个样子,若真说他无欲无求,哪可能呢?” 陆淮深听着电话里头的人说话,手里的烟燃了小半截,几乎看不出火光,他吸了一口,火星乍明。 “你让江偌过来的时候,怎么跟她说的,她什么反应?”陆淮深突然打断贺宗鸣。 贺宗鸣沉默,“逗老子玩儿呢?刚才我说的话你在听没?” “我早知道他不会安分。”陆淮深回他,又问:“后来她跟你说了什么?” 贺宗鸣哂笑:“你那么想知道问她去呗?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个被女人甩的怨夫,四处打听和她有关的事情。”贺宗鸣说得直摇头,“堕落了,我当初就说过,陆淮深你堕落了。” 江偌开车离开时,山道上几乎只有她一辆车,只遇见一回程车辆,与她反方向擦肩。 远处是高楼栋栋,更远处漆黑海面,而她视线前方路灯昏昧,她一个人掌着方向盘,感觉心中似有什么在静夜中胡乱攒动。 江偌感觉注意力不太能集中,一路上都将车速放得很慢,到家已经是深夜。 停车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车还在会馆那边,还要多跑一趟去取,再加上晚上发生的事,心中不免烦躁。 如游魂样乘电梯上了楼,刚到家觉得肚子隐隐有些不舒服,江偌赶紧到沙发坐下,这种不适好些日子没再出现,过两天她还要去复查,回想这几天,她也没真正做到卧床休息。 那股不适过了许久才消失。 江偌有些心慌,吃了叶酸便去洗澡睡觉。 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也不敢起来肆无忌惮熬到三更半夜直到有困意,只能闭眼强迫自己入眠。 闭眼的时间长了,才不知不觉睡着。 江偌睡前定了早上八点的闹钟,强迫自己起来吃早餐。之前用了各种法子缓解孕吐,颇有成效。吃了早饭过后又爬进被窝里睡回笼觉,到了饭点又起来,一整天如此循环而过。 因昨晚那阵不适,江偌忐忑得晚上做噩梦,下定决心这几天要卧床静养,三餐也用心做了吃,希望复查时不要有坏结果。 傍晚江偌在做晚餐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有响动。 江偌切牛肉的手一顿,接着有人推门而入。 等陆淮深走过玄关,一转头就看见厨房里举着菜刀的江偌,正皱眉盯着他,随后将刀往彩板上一剁,刀刃陷进牛肉里。 陆淮深看了眼她面前的彩板,“我过来取车。” 江偌放下菜刀,手撑着流理台,抿了抿唇说:“我不是说了让你叫裴绍来取么?” 陆淮深将门禁卡放在旁边柜子上,“裴绍在楼下,我上来拿钥匙。” 她没做声。 他又说:“裴绍一人过来也开不走两辆车不是么?” “等一下,我给你拿车钥匙。”江偌低头,拧开水龙头洗了手去房间里拿车钥匙,昨天钥匙放在背的包里忘了拿出来。 陆淮深的手机响了,他应了她一声,便拿着手机去阳台那边接电话了。 九月的傍晚,天色半黑,镶了金边的晚霞垂在天际,摇摇欲坠。 江偌拿了钥匙出来,陆淮深还在打电话,她朝阳台看了一眼,那人撑着阳台的窗台,说话内容她听得不真切,抬眼隐约望见远方一团掩在云层后淡了颜色的火烧云。 江偌把钥匙放在茶几上,忽然看见放在水杯旁边的叶酸,她心中跳了跳,下意识想藏起来的同时又纠结了,要不现在告诉他? 陆淮深讲电话的声音大了些,似乎在朝这边走来,江偌余光关注过去,果然看见靠近点的身影,她来不及多想,脑子一热,把药不着痕迹地收进手里,然后和一些桌面杂物一起放进了茶几下的抽屉里。 陆淮深走过来说:“裴绍有任务先走了。” 江偌嗯了一声,“刚好,你把你的车开走。” “你的车呢,什么时候去取?” 江偌听出来他想说的是,他带她过去会馆取车。 江偌说:“不急,我过两天再去取。” “要取的时候我过来接你?”陆淮深从果盘里捻了个江偌没吃完的葡萄剥开。 江偌拒绝:“不用,我自己会过去。” “那地方离这儿挺远。” 江偌想了想,“那到时候再说。” 她反正是打定主意,这几天哪儿也不去。 陆淮深吃了那葡萄,抽了张纸巾擦手,江偌指了指茶几一角说:“钥匙放那儿了。” “嗯。”陆淮深看了一眼,却不拿起来,问她:“你晚上吃什么?” 江偌说:“红烧牛肉炖萝卜。”说完深深看他一眼,陆淮深假装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他问:“要不要帮你切?” 江偌看他不想走的样子,心想是不是自己昨晚的举动,让他产生了什么误会?比如误会她既往不咎,打算与他重归于好这种想法。 陆淮深见她盯着自己不吱声,自作主张走去厨房,挽高衬衫袖子,还真拿起菜刀。看了看她之前切的大小,依瓢画葫芦将剩下的大半切了。 江偌也没阻止,站在一旁看着,他切菜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加上穿着正儿八经的衬衫西裤,跟厨房一点不搭调,她脑中莫名出现一句话,君子远庖厨。 可他算哪门子君子?顶多算一骗子,骗人骗心骗感情的骗子。 “还有什么要切的?”陆淮深切完牛肉放下刀。 还不知江偌就看了他那么一会儿,情绪七上八下了一轮。 江偌抄着手在旁边说:“西兰花和胡萝卜切块。”有苦力,不用白不用。 陆淮深照做,切得倒是有模有样,江偌去焖米饭,陆淮深把其他食材准备好,菜也是他做的,只是有江偌在旁边指挥。 两人又顺理成章地一起吃晚饭。 饭吃到一半,江偌有电话,是Gisele打来的,她拿了手机起身到阳台去接电话。 “江偌,你可以跟杜盛仪见一面吗?”Gisele开口便直奔主题,怕江偌拒绝,又补充:“不一定道歉,先跟她见一面。” 江偌想,这“不一定道歉”几个字显然内有乾坤,先将她哄住,到时候又想办法让她开口道歉。 “是她想见面?” “对。” 江偌想了想,“我跟她实在没有见面的必要。” Gisele沉默数秒,似乎在深呼吸,不久后冷酷道:“江偌,你现在是想跟DS撕破脸吗?让公司冒着风险给你擦屁股你心里很爽?” “我没让公司为我担责,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负责,所以我辞职了不是么?杜盛仪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让她联系我,那是我跟她之间的矛盾,可以单独找我处理,不必再经过公司这一环。” “异想天开!”Gisele气不打一处来,“你还不明白么,杜盛仪她就是想搞你,就是要逼你道歉,不管你有没有辞职,她都要先找公司的麻烦,给DS施压逼你现身!” 第207章那我凭什么给你道歉?你又算个什么玩意儿? 江偌不语。 Gisele这时候才会意过来,江偌一直都明白,但她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她这么费尽心思劝江偌与杜盛仪和解,从始至终都带着浓厚的私人情感,目的性极强,江偌一直心里有数,这才是说服她的困难之处。 Gisele选择以退为进,“你想怎么办,你先跟我说说?万一杜盛仪揪着你不放,做出危害你个人利益的事情,你要怎么应对?” 江偌不是没想过,杜盛仪是公众人物,有很大可能会利用身份之便,把她推进上舆论的旋涡中心。 但同样也因为杜盛仪是公众人物,她要顾忌的也有很多,稍不注意便会给自己抹黑,比如杜盛仪为何跟人起争执?深夜会见的男人如果被人发现是有家室的会怎样? 如今网友对于“出轨”和“小三”的包容度很低,即便杜盛仪跟陆淮深没有发生实质上的关系,跟“小三”两个字扯上一点点关系,都会对她的事业造成冲击。 当然,如果杜盛仪真的一丁点都不在乎她的事业,那就另当别论了。 江偌未正面回答,也退一步说:“我会找时间跟她谈。” Gisele也松口,不再紧逼。 江偌掐了线,若无其事地回到位子上吃饭。 这房是大平层,空间很宽敞,饭厅到阳台隔了一个客厅,还有错开的半堵墙阻挡视线,刚才江偌都没听清陆淮深打电话的内容,她还刻意将声音放低,打开了窗户,陆淮深很难听见她跟谁说了什么。 江偌神色也并无异常,陆淮深看了她一眼,没问她是谁来电。 吃完饭江偌赶人离开,陆淮深也没强留。 走到门口的时候,江偌悠悠提醒他:“看看车钥匙和其他东西都带齐没有,别漏下了。” 言外之意是,别再找借口回来了。 陆淮深转头看她,江偌靠着椅抱着手冲他淡淡一笑,他定看她两眼,舌尖抵了抵牙关,有意无意地冷哼一声,走了。 ** Gisele因事务耽搁,现在才准备离开公司,离开前给江偌打去的电话。 挂机后,她叉腰盯着手机,秘书刚转发了一份工作邮件到她邮箱,来自一个难搞的客户,她厌烦地看了一眼,将手机扔进包里。 Gisele走出办公室,周致雅还在伏案敲资料,她用包敲了敲了周致雅的办公桌,“我先走了,你收拾一下可以下班。持续跟杜盛仪工作室那边保持联系,江偌说会找时间跟杜盛仪谈,你适当周旋一下。” “好。”跟人玩拖延战术,周致雅是专业的。 可是尽管工作室始终是持息事宁人的态度办事,却不代表杜盛仪也是如此想。 Gisele让江偌跟人见面再谈道歉的事,已经是周致雅跟人拖延又周旋后的结果,杜盛仪的经纪人也跟杜盛仪做了思想工作,但杜盛仪可能也就是听听而已。 Gisele已经充分了解到,杜盛仪并不是个听话的人,这种人也最惹她厌。 就像江偌一样。 但江偌这种表面乖顺骨子里叛逆的,横起心来软硬不吃,更加难搞。 ** 陆淮深一走,江偌动作不紧不慢地将餐桌和厨房收拾好,一天睡到晚,浑身酥软没什么力气,把这当做简单的运动了。 因为没有工作时的紧迫感,又有初为人母的小心翼翼,动作起来很是懒慢悠闲。 收拾好一切,时间也不算晚,她洗了个澡,很有闲心地打开iPad看某个品牌的童装,小裙子和小鞋子总算是让她的母爱泛滥了一次。 心平气和之后,江偌打了电话给高随,聊了杜盛仪要她道歉,甚至Gisele因此提出让她二人见面这个事情。 事出之后高随一直实时跟进着,对目前的情况也基本掌握,他说:“不管你是否有过错,杜盛仪就是存心想找你麻烦。” 江偌:“其实现在我对她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还不是很清楚,到底只是针对我,还是最终目标是陆淮深。” 高随说:“另一种可能是,如果她就是想兜着你俩玩,你就算真的跟她道了歉,她也未必会就此作罢。” “Gisele让我跟她见面,我没答应,只答应会找杜盛仪谈谈,”江偌咬了下唇,停了一下,才跟着道出原因:“她给公司那边施压,公司没办法只能找到我,毕竟是我惹出的麻烦,Gisele她……” 江偌心里纠结,没继续往下说。 “那你先找她谈,稍作试探。” 江偌结束和高随的通话,静坐一会儿,给杜盛仪打过去。 接电话的不是杜盛仪本人,而是她的助理,“您稍等一下,我把手机给杜姐。” 不一会儿,接电话的人换了。 “江小姐?”杜盛仪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地淡,连疑问中也听不出任何诧异,如一汪如何也掀不起波澜的死水。 仿佛别有用心的不是她,在泳池边忽然笑得张扬的不是她,屡次要求道歉的也不是她。 江偌本以为自己会听见她得意的炫耀,哪怕语气依然是不值一提那般清傲,但是都没有。 所以江偌觉得还挺魔幻的,对于杜盛仪这人的印象更加复杂化。 江偌应对自如:“听说杜小姐腿受伤了,康复得如何了?” 就像合作公司的员工对客户致以慰问那样,对杜盛仪如何伤的腿不以为意似的。 两人似乎在比谁更沉得住气。 杜盛仪淡淡回应:“好多了,不是什么大伤,江小姐为何给我打电话?” 江偌说:“难道不是你要求的吗?” 杜盛仪想也没想,回说:“不好意思没表达清楚,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肯给我打电话了?” 这个‘肯’字咬了重音。 “杜小姐不断给我高层施压,我只得来履行以下义务,问问您到有何诉求。”江偌说得慢条斯理的,嗓音平和如故,只是多了那么点冷淡意思。 杜盛仪淡声道:“诉求倒是谈不上,从始至终只有那么一个合理要求。之所以给你的高层施压,是因为我觉得江小姐可能认为有个男人为自己遮风挡雨,就忘了自己的错误要自己承担。而且你先生派个秘书来替你谈判,也太看不起我了,那谈判内容还是带有威胁性的,不道歉就算了,还威胁人,谁会心甘情愿接受呢?” 秘书?是裴绍么? 昨天才有杜盛仪要她道歉这事,所以是她昨天电话里找了他之后,让裴绍去跟杜盛仪谈了? 江偌还挺好奇陆淮深怎么威胁她的。 依照杜盛仪的性格,面对威胁估计也是无动于衷的表情,但至于心里是不是无动于衷也就不得而知了。 江偌心里快速顺了顺杜盛仪这番话的几个重点:第一,你要道歉;第二,让陆淮深解决没用,你必须道歉;第三,谈判没有诚意,至少也要陆淮深亲自出面,你江偌必须亲自道歉;第四,不仅没出现还出言威胁,你道歉了我心里才会舒服。 江偌印象里,这估计是杜盛仪话说得最多的一次了,竟然还是从不同方面突出同一个重点:总之你必须要道歉,跟陆淮深告状也没用,我不会怕他。 “要道歉是么?”江偌莞尔,随后笑出声来,完全是被杜盛仪的无耻气笑的,“那你要不要先解释一下大晚上为什么会在家里会见我先生?” “我凭什么给你解释?你算什么东西?”杜盛仪有点动怒的意思,但江偌没理解到杜盛仪生气的点是什么。 她冷笑道:“那我凭什么给你道歉?你又算个什么玩意儿?” 硝烟在最后一刻燃起,又在顷刻后熄灭。 两人分别毫不留情挂了电话,因意见无法达成一致,此次谈话不欢而散。 江偌把通话内容录了下来,发给了高随。 高随听见两人最后吵起来,冷静中剑拔弩张的气氛,隔着设备都让他头皮发麻。 高随说:“我现在还有个案子在忙,你那边有进展再联系。” 江偌说好,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没营养但能逗她笑的综艺,等困意一来便睡觉去。 为了晚上能睡好,江偌手机连震动都不开,静音开到早上九点,这个点她也差不多刚醒来。 拿起手机一看,数条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 都是来自Gisele还有王昭,其间打过多次电话,尝试微信短信联系她,仿佛都石沉大海。 江偌拿起手机还来不及看那些未读消息,便跳出王昭的来电。 江偌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缓了一下才接了电话。 不等江偌开口,王昭说:“我等下就到你家了,赶紧起床,看一下我发给你的消息。” 江偌已经猜到和什么有关,并且听王昭的语气,应该还有点严重。 其实事情的起源,不过是因为杜盛仪半夜发了一条微博:我需要一个道歉。 江偌脑海里只冒出一个念头:这人是不是有病? 她昨晚已经用夜会陆淮深这事委婉威胁了一下,显然杜盛仪并不在乎。 第208章我只是在赌而已 真敢拿事业冒险来逼她一个道歉? 江偌心里有个猜测,也许杜盛仪在乎的不是事业也不是那句道歉,她就是单纯地想将事情搅得天翻地覆而已。 至于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可能得追溯到陆淮深和杜盛仪那些过去了。 这世界上总不会有平白无故的敌意和仇恨吧? 当然,除去那些生活太过艰辛,自身素质及眼界又无法寻找到自我开导的良方,从而导致心理阴暗,或是有心理疾病的人。他们会把自身的负面情绪,转移到他人或他处,从而获得心理上的快感和慰藉。 然而杜盛仪看起来不像是有病,也不像心理素质不好的样子。 王昭几分钟后到了楼下,江偌去给她开门禁,王昭手里一个大容量手提包,手里拿着个平板进了她家门。 “都看到了吧?”王昭走的急,有点喘。 今天本是周末,王昭去公关部后工作量增加,好不容易有个完全闲下来的周末,结果部门天刚见亮就打电话来召开紧急会议,启动危机公关预案。 就是因为杜盛仪那条微博,将她粉丝将怒火引向了DS,认为那场所谓的拍摄意外,并不单纯是意外而已。 距离杜盛仪拍摄事故已经过去十天,这段时间里,杜盛仪因为脚伤停了所有电影拍摄和商业行程。但由于暑期档那部电影,给杜盛仪赚名赚利,粉丝暴涨。尤其是前不久又传出一部大受期待的春节档电影,已经定了杜盛仪跟秦书然为男女主,秦书然那是一线大流量小生,两人名字搭一块儿,杜盛仪的声名更旺。 总之杜盛仪的经纪人姚屏也没放过这机会,蹭秦书然的热度,买热搜给杜盛仪炒高冷气质美人的人设,总之怎么能红怎么炒,名气是越炒越旺。 然而过犹不及,红了之后就是黑,一群黑子也趁势蜂拥而上,部分是觉得杜盛仪给自己喜欢的偶像造成了太大竞争力,另一部分都是某些行内人买水军抹黑而已,再有一小部分是单纯看不惯她,所以冷嘲热讽加谩骂。 在如此知名度下,杜盛仪凌晨两点过发布的微博,许多年粉丝都是熬夜党,那火在微博发布之后迅速烧旺。 发现时,“杜盛仪需要DS一个道歉”的话题已经刷上了热搜第一,给DS的名誉已经造成一定影响。 月转星移,旭日初升,在雾霭褪去之后,新的一天来临,更多的人拿起手机登录社交网站,那形势更如脱缰难以控制。 在公司一种中高层跳脚的时候,江偌她……还在呼呼大睡,全然不闻身外事。 王昭是知道江偌的身体情况的,昨日睡前两人还例行闲聊来着,江偌说她肚子不舒服,心里不安,这几天打算不出门,在家静养。 而公司需要向江偌提供更多内情,方便公司更准确地做出应对策略,王昭心想她出面,可能会少些迂回,也少些公事公办的磨合,而且她会过滤掉江偌的隐私。 王昭刚在沙发坐下就叫苦连天,“因为这事,我六点不到就起来,到现在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我烤点面包给你?冰箱里还有橙汁和牛奶。” “全麦的吗?我减肥。” “有全麦的。” “那全麦面包加橙汁。” 江偌去厨房,王昭从她的包里,掏出一个大文件夹,左手手机,右手平板,平板用来实时观察网上动态,手机用来跟同事联系。 江偌在厨房,王昭没忘记自己是带着工作任务来的,照例问了江偌几个问题。 “时间追溯到当晚,杜盛仪到底是怎么掉下水里的?” 江偌捣鼓那烤面包机,漫不经心回她:“我把她手机扔水里了,她没站稳,伸手来拉我,我以为她要推我下水,我就把她手挥开,她就掉水里咯。” 王昭:“……你知道她当时其实是在向你求救吗?” 江偌:“不知道。她掉下去我才反应过来,不过就算知道我也不会拉她一把的。” 王昭无话可说,这她怎么敢写? 公关部想要在声明中还原事情经过,但江偌陈述的这些,任别人看来,都是江偌错在先啊! 王昭舔了舔干燥的唇:“那,那你为什么要扔掉她手机。” 江偌正把剩下的全麦面包放进冰箱,闻言,她手撑着冰箱门,盯着冰箱灯轻描淡写:“因为……我看到了她手机上陆淮深的来电显示,以及之前我问她是不是因为陆淮深接近我,她的话模棱两可,但表情显然是默认了。” 有些表面事实,她在派出所,在高随那儿,已经陈述过了,唯有她为什么扔杜盛仪手机,这是第一次正面回答。 还能因为什么呢? 自然是因为气到失去理智。 王昭看了看她,默默地转头,叹气:“所以,、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真相,但特么能写吗?只会越扯越乱!” 她忽然顿了顿,灵机一动,“如果把重点往杜盛仪跟你老公暧昧不明这方面扣,那公司和你,都算是受害者。”王昭声色并茂:“在声明里隐晦地提杜小姐跟我司合作,目的不纯。声明一发再买个热搜‘杜盛仪也会有妇之夫’,和‘杜盛仪做小三被当众暴打’,真的太精彩了!看还搞不死那杜婊,让她装逼,道您爷爷的歉!” 激昂勃发说完一转头,江若手里拿着橙汁幽幽看着她:“那不是全天下都知道陆淮深出轨,我被戴绿帽子了?” 王昭打趣:“那你也给他戴回去,互不相欠。” 江偌假装认真想了想,“有什么好的人选,建议一下。” “我觉得钟慎可以。”王昭深思熟虑。 “不行。”江偌想也没想。 “为什么?” 江偌嗤笑,淡淡道:“伪君子。” 王昭一边回微信群里的信息一边说:“没想到你对钟慎这么大成见呢?这不是商人特质么,陆淮深就不虚伪不狡诈了?” 江偌:“……怎么非得跟他比?没得比。” 王昭煞有介事‘噢哟’一声:“是谁比不上谁呢?” 江偌没说话。 沉默良久后才道:“杜盛仪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不能用危害陆淮深名声的办法转移重心,他的名誉受影响,在博陆的说话权也会被牵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江偌可没有因为这件事,就想要毁了他苦心经营的事业。 王昭说:“放心,DS宁愿得罪杜盛仪也不会愿意得罪陆淮深的,毕竟现在公司可是急着想拉拢博陆的资金。DS这么大的公司,虽然业绩是遭重击了,一时半会儿是倒不了,只要能拉拢博陆注资,内部形势一稳定,就能起死回生。孰轻孰重,领导心里都有一杆称。” 听王昭这么一说,江偌脑海中有东西一闪而过,终于明白了为什么Gisele不愿将责任推到她身上了。 都说了,博陆的融资对DS来讲至关重要,而Gisele和钟慎即便不知她和陆淮深已经结婚,但心里明白她和陆淮深有那么一层非同寻常的关系,要是真的让她一人背锅,恐怕会惹毛陆淮深。 本来融资入股的事就还没谈妥,要是陆淮深彻底放弃入股DS,什么大公子还是Mandy,两派之争都是次要了。 DS在欧美那边名声都快臭透了,而今经济形势下滑的基础上,基本已经没有拉拢资金的希望。 即便国内的公司包括博陆,盯上DS无非都是想趁危机时吞掉这个百年酒店品牌,野心最小的也想拿走绝对的控股权。但只要资金注入,公司摆脱危机,打破现在内部矛盾的平衡,一切就有余地可言,所以稳住陆淮深比什么都重要。 江偌拿着面包和橙汁去客厅,自己的是热牛奶。 王昭一边看屏幕,一边吃,看见江偌往面包上涂热量满满的花生酱,她馋得要死。 最终放弃所谓的减肥,“给我点酱。” “吃一点没关系的。” 江偌幸灾乐祸说:“一顿多吃一点,顿顿多吃一点,后果是什么?” 王昭看着她,想揍她,“最近你胃口挺好啊。” “好一点了,但总喜欢吃奇奇怪怪的还有味重的东西,”江偌指指桌上的橙子说:“我还特别喜欢闻橙子皮剥下来的味道,酸唧唧的,怪好闻的。” 王昭在江偌这里解决了早饭,又问了她一些事情,随后拎着包又往公司去了,有同事正在跟杜盛仪和她经纪人交涉,视情况拟声明。 王昭刚坐进车里,手机里有一天短信。 她解屏之后,还停留在工作微信群的聊天框界面,她返回看新消息,之前累积了好些消息没空回复。 这时,备注为“东临第一男公关”的人发来好三条消息。 “你的雄狮已上线。” “我的小野猫在何方?” 然后是一个女人跪着被拍臀的表情。 相当情色猥琐,但荤得没一点让人反感,可能是王昭已经习惯他插科打诨的风格,毕竟她说的也没一句正经话。 她回:边儿去,今天对你没兴趣。 男公关:青春荒唐我不负你,全套包夜八百元起。有兴趣了吗? 王昭忙着开车没看消息,回到公司停好车,看到消息后回:这不正在给你赚包养费么,等忙完这个月有钱吃饭了,包你十天,一夜七次,少一次不准下床。 男公关秒回:你到底做什么工作的? 王昭:又不结婚,你查户口呢? 男公关:不想结婚,介绍人给你微信你就加,你加我干屁呢? 王昭:对,只是想干你的屁而已。 王昭回完,来了个电话,一边讲话一边踩着高跟鞋往电梯那边飞快走去,随后把手机扔进包里没再理会这人。 王昭回到办公室,问同事:“杜盛仪那边谈得怎么样了?” “经纪人一直说抱歉来着,本意想着大事化了息事宁人,但是杜盛仪始终不肯,还在做思想工作。”同事无奈耸肩。 王昭冷笑,从开始到现在,这杜盛仪就是不是个省心东西。 王昭回自己办公室里,把这边的进展告诉江偌。 谁都没想到杜盛仪会硬碰硬。 有些实情DS这边还不了解,姚屏已经把杜盛仪的手机没收,并尝试过登录微博账号删掉那条微博,以杜盛仪喝多了,想起以前失败的感情为由,把整件事装饰成一场乌龙。 杜盛仪的微博有时候会由工作室代发,所以工作室管微博发布的员工手里也有杜盛仪的微博账号,包括姚屏也知道密码。 但是杜盛仪在发布微博前,把密码修改了。 姚屏气得要死,人冲到杜盛仪家里,她现在出院在家里养伤,一个小助理跟着住在这儿照顾她的起居。 姚屏没收了她的手机,坐下之后接了无数个电话,最后一个是华清打来的。 姚屏听了之后,沉默了许久。 心一横,转头走向坐在落地窗前单人沙发里的杜盛仪。 “杜盛仪,最后一次问你,微博密码是多少?” 杜盛仪穿着一身宽松家居服,模样慵懒窝在沙发里,听见声音只是抬头看看她,挑了挑眉笑说:“我不会删微博的,除非江偌给我道歉,我就会另行解释那条微博的缘由,不会跟DS还有江偌扯上任何关系。这话你告诉DS和江偌了吗?” 姚屏一身利落衬衫西裤,她听完直冷笑,双手往腰上一搭,再无纵容,“杜盛仪,你是不是真有病啊?你先去招人家的,现在反过来硬要人家道歉,你到底什么意思啊?硬要别人忍无可忍爆出来是你先勾搭有妇之夫,你猜甘心是吗?” 杜盛仪淡淡垂眸:“我没勾搭他。” “那你为什么非要去招惹江偌呢?就因为她是陆淮深的老婆?你说的那段失败的感情,那个男的就是陆淮深吧?可那都几百年的事情,你还揪着不放呢?” 陆淮深眼眸森森瞥向她,“不知道就别乱说。” 姚屏咬牙看她半晌,“杜盛仪,你知道什么叫登高跌重吗?你现在不是那个为所欲为的,说什么都没人在乎也不会关注的小明星了。你现在要是摔下去,惨烈程度能把你摔成烂泥。” 杜盛仪没吭声。 “所有的金钱名利,你都没有了。” 杜盛仪目光深远看着窗外:“那就看看谁赢得过谁。” “谁赢得过谁?”姚屏笑着反问,“我现在收到指示,停止帮你接任何工作,知道什么意思么?就是断了你的收入来源。要是今天删掉微博,按要求澄清,一切当做没发生过。若你执意如此,你挂在公司名下的工作室也只能关闭了。” 杜盛仪缓缓笑起来,手撑着颌,淡然道:“这威胁,我都听腻了。华清下令,其实是陆淮深请他帮忙。我对华清,对整个公司而言,其实可有可无,我火了,公司受益,我倒了,一人倒,我都知道。” “都知道你还这么犟?” 杜盛仪掀眸看向她:“我只是在赌而已。” 姚屏真是听她这些神神道道的话就烦,皱着眉问:“你在赌什么?” 话刚说完,杜盛仪手机里有电话进来。 她拿起一看,嘴角牵出笑弧。 第209章节你有冤申冤找他去,跟我这儿较什么劲呢? 姚屏在旁边盯着,除了不让她登录微博之外,电话还是要她的接的。 下意识瞧向来电人的名字,姚屏不由皱起了眉。 她是很希望杜盛仪能好好的,如果杜盛仪不这么任性,她会尽自己全力帮她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姚屏从带杜盛仪开始,不等她开口她便觉察出,她进这个圈子只是单纯为了谋生而已,最初那段时日,只要有钱赚她就上,因此演了不少烂戏。杜盛仪的戏路太窄,性格又不太会迎合人,因此一直混迹在三四线,花了不少年头才有所起色。 如今到了三十出头的年纪,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却依然跟自己过不去,竟一直一副觉得断送了前程也无所谓的态度。 杜盛仪以前告诉姚屏,她只需要钱。姚屏这些年为了让她有钱赚,也费了不少功夫,如今杜盛仪这样,让她有种自己多年苦心都喂了狗的挫败。 姚屏与杜盛仪合作一段时间之后,慢慢有了深交,交集不止停留在工作层面,但她知道杜盛仪对她交心却未交底。 她只得知杜盛仪早年家境十分优渥,后来因故家破人亡。后来她身负巨债,因为在香港太多熟人,太好面子,出路又被某些势力堵死,便通过以前熟人介绍,签了模特儿公司。 因她父亲攒下的人脉,得到机会替奢侈品牌走过几场时装周,但她的面孔不太符合欧美人对亚洲人的审美,整个模特生涯虽在国际上混了点小名气,但总的来说无功无过,那点收入很难填上父亲留下的债务窟窿。 后来,一个杜盛仪父亲旧交的女儿在一场秀上遇见她,给了她姚屏的名片,让她试试去娱乐圈发展。 姚屏觉得杜盛仪很难带,却觉得她只要上进,是颗好苗子,结果她眼里的好苗子,除了前两年当过拼命三娘,结果名气还没起来,就开始这样要死不活地挨,一直挨到了三十。 自从知道杜盛仪杠上的人是陆淮深,她想了好久,不明白这两人是如何认识的。到后来,她想到是什么,翻了翻过去杜盛仪几部片子的投资人,里面几乎都有陆淮深。 后来她去问杜盛仪,每年生日送礼物过来的男人是不是陆淮深。 杜盛仪不置可否。 那姚屏更不知道杜盛仪为什么要去挑衅陆淮深了。就因为他跟别的女人结了婚,她不甘心么? 圈子里给别人当情妇当二奶的,她见得多了,所以她心里直觉杜盛仪这么做,是想上位,但这种硬碰硬的方式未免太过偏激。 杜盛仪见姚屏神色复杂的站在旁边,她提醒:“我要接电话了。” 示意她应当避一避。 姚屏恍若未闻,问出自己的疑惑:“你跟陆淮深,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姚屏没想把话说得太难听,所以意思表达得很委婉。 杜盛仪却冷淡一笑说:“你想问的是,我什么时候给陆淮深当的情人吧?” 姚屏有种被人拆穿的不自在,以及言语伤人的愧疚,因为杜盛仪自嘲的神情告诉她,事情并不是她猜想的这样,是她以己度人了。 杜盛仪没看她,敛神道:“给我点空间接电话。” 姚屏转身走开。 杜盛仪按了接听,没听见对方声音,她也没主动开口,颇有耐心地等着。 她可能也是太过倒霉,当天反摔下泳池的时候,腿重力一折,致使小腿骨折,后来摔进水里又被设备线缠紧,脚踝又有软组织损伤的情况。两天前刚出院回住处,腿上一直打着石膏,坐在沙发上,腿搁在前面的脚凳上。 她动了动腿,角度一个没对,疼得她直拧眉。 陆淮深一开口就是一句不带商量的话:“把微博删了。” “为什么要删?”杜盛仪撑着头哂笑:“我还没等来一句道歉。” “给过你时间考虑了。”陆淮深嗓音毫无情绪。 但杜盛仪能想象电话那头的男人是怎样的冷眉冷眼。 “让你秘书来跟我谈条件,让华清用封杀来威胁我,这就叫做给我时间考虑?”杜盛仪笑,一股清冷嘲讽夹杂其中。 陆淮深:“你要是还有怨恨,你冲我来,江偌没招惹你。”劝诫的话里一股子森冷,“我之前说的话现在依然算话,你现在收手,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包括你那晚找人偷拍把照片卖给记者,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杜盛仪盯着打了石膏的脚,冷笑着轻飘飘地低喃:“我可不就是在冲你来么?” 陆淮深沉默数秒,直接挂断电话。 杜盛仪握着手机,看着远处的车流楼宇不做声。 姚屏听见这边没动静,走过来将手机从杜盛仪手里拿走,放到她够不到的地方去。 杜盛仪冷眼看了看,并没做声。 姚屏觉得刚才自己的那话伤了杜盛仪自尊,解释道:“别把我话放心上,我只是胡乱猜想而已。” 杜盛仪没搭腔,低着头扯了扯自己衣服,然后把目光落在电视上,之前姚屏跟她说事,把电视调成静音,她按了按遥控,音量恢复,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心思却全然不在其中。 姚屏欲言又止,手机铃声打破尴尬,她转身接电话去了,“对,华总你说。” 杜盛仪看了眼她的背影。 姚屏听完华清的指示,有点懵,她走到客房里面,反手关上了房门。 杜盛仪彻底听不见声儿了。 临近中午时分,王昭来电,事情解决。 杜盛仪的微博已经删除,工作室发声明澄清,那条微博并无针对,事关杜盛仪家庭的私事,苦闷积压多年,昨夜喝多了,一时伤感而已。 随后DS的官博转发:向杜小姐致以真诚慰问。 都没提起那场拍摄事故。 江偌正觉吊诡,杜盛仪这么处心积虑的,哪能突然罢休? 接着杜盛仪一个电话就打来了。 江偌没跟她迂回,也没好语气,“你还有什么事?” “微博删了,我还可以发第二条第三条,就算账号被封我还可以开小号。” 江偌忍无可忍,挺认真地骂她:“杜小姐,请问你到底什么毛病?有病治病,你跟陆淮深什么怨什么仇,你有冤申冤找他去,跟我这儿较什么劲呢?” 杜盛仪声音淡然冷飘飘:“麻烦你搞清楚,我跟他的仇怨是一回事,跟你又是另一回事。” 江偌僵着脸说:“我相信丈夫的前女友苦心积虑挑衅到面前来,耍猴似的耍自己,这种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就不是单纯扔你手机这么简单了。” “道歉吗?” “免谈。” 杜盛仪深吸了一口气,悠然冷笑:“那我只能在微博上点名你公司了,相信他们会不厌其烦地来求你道歉,以维护他们的名声。” “那我只能让我的律师介入了。” 杜盛仪笑而不语。 江偌木着脸,良久才又问:“你拼个鱼死网破,就想要要我一句道歉?我总觉得不像是这么简单。” 杜盛仪此刻没再掩饰,“的确,我就想跟你见个面谈一谈。” “事到如今,我跟没什么可谈。”在江偌眼里,杜盛仪现在说什么都是信口雌黄。 杜盛仪缓缓道:“谈一谈,陆淮深。” 江偌顿了一下:“我没空。” 杜盛仪:“没关系,我等你有空。反正现在脚上打着石膏,挺闲的。” 江偌觉得杜盛仪是在装傻,“我的意思是说,你跟我说什么我也不会信。” 杜盛仪嗬地笑笑,从容回应:“不管我说的是真是假,你总能过滤出一部分你愿意相信的。” 第210章习惯了房子里多个人,突然少了就不习惯了 江偌半会儿没讲话,随后问她:“我要是一天不答应,你是不是就跟我耗上了?” 杜盛仪没接话,态度却显然。 江偌这刻尤其明显地感到,自己从前是如何低估和忽视了杜盛仪这人。 江偌说:“我这两天没空。” 杜盛仪问她:“你哪天能有空?” “周三上午过后。”她约的是周三上午复查。 杜盛仪说:“那就周三下午。” 时间敲定,杜盛仪丢开手机,姚屏脸色不好地站在旁边,杜盛仪正眼没给她一个。 过了会儿,姚屏好奇又讽刺地问杜盛仪:“你怎么就这么不甘心?因为不再参考你意见就让工作室发布声明?” 那声明是华清让发的,杜盛仪微博,是有人黑了她账号删除了,现在杜盛仪连自己微博都登不上去了。 知道之后,杜盛仪就没跟她讲过一句话,姚屏也没再将就她。 不过多时,听见她给江偌打电话,那种拼死都想搞得人家夫妻不和睦却还不以为意的语气,听得姚屏难受。 她开始很认真地思考杜盛仪这人的精神情况。 这两日天气不大好,昨傍晚开始下了一整夜的小雨,气温骤降不少,今天雨后也一直阴云密布,房间里一股子潮冷,不开空调都要穿外衫。 杜盛仪接了姚屏的话,“我知道那是你的工作,我不再为难你,但你也不要再干涉我。” 杜盛仪坐着,姚屏站着,她居高临下看了杜盛仪一眼,“我就问你一句话吧,你还想不想赚钱了?” 据她所知,杜盛仪从业到现在,除了保障生活的钱,基本没有存款,全数还债。 而杜盛仪曾经娇生惯养,那习惯更改不掉,导致现在生活花销也大,她不知道杜盛仪离开了这个行业,还能怎么维持自己奢侈的生活。 杜盛仪没表现出任何可能失业的慌乱,十分平静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偌在家按医嘱安安分分躺了两天,身体倒是没再感觉出什么异常,但是每天吃得太过清淡营养,嘴巴都快淡出鸟来,加上在家没事,躺得浑身不周正。 她想约王昭出来,去吃点味重的东西,王管家婆不同意,觉得外面的不干净,江偌便把算盘打到了锦上南苑那边。 跟小姨说,下班之后过去吃完饭,想吃她做的酸菜鱼和可乐排骨。 乔惠当晚亲自下厨,把两个菜做了出来。 江偌掐着点儿到的。 许秋梅已经搬走,家里没了碍眼的人,江偌心情好了不少。 江偌打开门就顺着味儿往厨房里钻,见饭厅桌上除了她点的两个菜,还有两个小菜,厨房里乔惠还在煲汤。 江偌说:“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小陆一会儿还要过来,嫌少不嫌多。” 江偌一愣,“你怎么把他叫来了?” 乔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不能叫他了?”她看回冒烟的锅,“吵架了?” 江偌若无其事说:“没有啊。” “那怎么不能叫他来?” 江偌睁眼扯谎:“他应酬多。” 乔惠抓住她言语和逻辑漏洞,更加狐疑:“你问都没问他,就知道他有应酬?” 江偌猝不及防,怔了一怔,“我就是突然想来吃顿饭而已,何必去哪儿都要带上他?” 乔惠没揭穿她,说:“常在外应酬的人,平时更应该饮食清淡,才能养胃。你的胃也不好,还不多注意些。男人对这些可能不大上心,你得多叮嘱他,少在外面吃,你也是,少点外卖,注意均衡搭配。” 江偌怕说多错多,只得应是是是,拿了碗筷赶紧离开了厨房。 她到不久,陆淮深后脚便到。 江偌去开门,陆淮深站在门口,两人四眼相望。 江偌问他:“要来怎么也没提前说?”稀松平常的语气,听不出别的味道来。 陆淮深目光在她脸上审视一番,便知这人实则压抑着真实情绪。 他一手掌着门,一手撑着门框:“工作忙,后来忘记了,反正也会见着,提不提前有那个必要么?” 江偌冲他笑嘻嘻的:“那吃饭也不一定有必要是吧?” 陆淮深双眼附着在她脸上,默不作声,似乎觉得她说那话有意思,但又挺气人的。 江偌不好在门口跟他杠起来,转身进去了,陆淮深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转到厨房里去跟乔惠打了声招呼。 乔惠因上次他带了特产来,觉得他既然对江偌的家人伤心,那对江偌也应当是真情,于是陆淮深在她心里的形象越发趋于完美,对他也热情许多。 陆淮深折身回到饭厅,江偌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进了房间,陆淮深随后跟进来。 许秋梅搬走之后,钟点工把床品全部拆洗了,为了防止床上落灰,又用防尘布把床遮了起来,加之许秋梅入住前,江偌将自己在这儿的东西都搬走了,这房间愈显空荡。 陆淮深走进来,江偌伸手绕后将门关上。 她站在陆淮深面前,“你待会儿在我小姨面前不要胡说。”她顿了顿,垂了垂眸又说:“就是我住外面的事,尤其不要提起。” “这么怕她知道?” 江偌垂着头,见跟前那双腿逼近了一部,江偌不着痕迹往旁边站了站。 然而空间就这么大,她离他都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我不想她多想。” 大多子女在面对感情或事业上的岔路时,都不愿让父母知道。首先两代人的思想不在同一个层面,他们无法给出最适合自身的建议,反而还会给他们增加压力。尤其是大部分父母,思想比较保守,乔惠就属这一类,认为婚姻不可儿戏,若非原则问题,能合则不分。 她还记得以前刚上初中的时候,以前老家的亲戚离了婚,瞒着孩子瞒着父母,给了父母两年的缓冲时间,循序渐近地告诉他们事情,最后知道真相的母亲情绪激动,病了半个月,之后身体就没好过。 但是江偌对感情的认知已经萌芽,认为那位亲戚的丈夫冷漠而且难相处,妻子也是事业有成的女强人,吵起架来两不相让,逢年过节都能在饭席上怼起来,互相闹得很难看。 当时在这样的基础上,小姨认为男方会赚钱,不打人,也不乱搞,这婚为了老人考虑都不该离。 江偌大概就知道小姨对这类事情看法如何。 而且现在乔惠整日在家无事可做,容易胡思乱想,没有定论的事情,江偌觉得没必要让她知道。就像江家的事她也没完整告诉她,她不明白其中利害牵扯。 “既然不想让她多想,那就不要留下马脚。”陆淮深再次逼近。 江偌稳住没动,额头差点抵在他下巴上。 心里突突了几下,她故作镇定地伸手推了他一把,“吃饭了。” 江偌本来推开他,结果他纹丝不动,伸手抓住她手腕,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就往她腰上去了。 江偌身体一僵。 陆淮深沿着她脊沟上下挂了两下,似乎想让她放松下来。 天气入凉,江偌穿了丝绸褶皱衬衫,薄薄的一层,他指尖的温度和轮廓她都能清楚感应到。 那地方敏感,酥痒顿时爬满背脊,她缩着脖子脸一红就要将他推开。 他忽然低下头堵住她的唇,江偌算算有些日子没跟他这么亲密无间,那晚在客厅不由自主亲他那一下,也没像这样贴的毫无缝隙,如耳鬓厮磨般。 她咽了咽喉咙,有种紧张抗拒,又有种久别重逢的熟悉。 “家里最近没点人气,住着怪不舒服的。” 江偌手贴在他胸前,隔在两人之间,她把头偏在一边没看他,只感到他淡淡的呼吸,温热喷洒在她脸上,痒酥酥的。 “以前你一直一个人住,怎么没有不舒服?” 陆淮深见她没抗拒他,便将下巴贴着她脸:“习惯了房子里多个人,突然少了就不习惯了。” 江偌声音微颤了一下,后又坚定说:“习惯都是可以改掉的。” “我不想就改不掉。” 第211章弄疼你了? 江偌理智告诉自己,不应该把这种文字游戏放在心上,一边却又感性地想:不知道吴婶休假结束没,家里是否有人打扫,他的日常有无人料理,晚上工作太晚时有没有人送吃递喝? 江偌转念又想,自己这分明就是管家婆思维。 她硬声道:“你不是不习惯没有我,你只是不习惯没人照顾你的起居。” “我以前也不喜欢别人干涉我的起居。” 江偌假装不明白他的意思,退开一点,看着他不再回应。 这时外头小姨喊:“吃饭了,人都到哪里去了?” 江偌忙推开他出去了。 吃饭时,小姨一口一个“小陆”喊得亲切热情,江偌心里听得怪别扭。 离开时,乔惠送到了门口。 门关上,江偌与陆淮深站在家门外。 江偌依然穿成上班的样子,红色风琴袖衬衫和黑色过膝半裙,下面一截纤白小腿,红色丝绒高跟鞋颜色跟衣服呼应。 这身衣服色系衬肤,声控灯光线较暗,堪堪能照明,照在她身上,柔和了白皙过人的肤色,眼里双眸在黯淡中显得格外柔亮起来。 除了门江偌就换了脸色,扔给他一个余光,便不管不顾往前走了,还故意走得飞快。 高跟鞋踩在楼道地砖上,清脆的回音荡在楼层之前。 陆淮深看了眼那轻盈背影,步履从容地跟在后面。 江偌到了楼下,发现陆淮深的车停在自己后边。旧小区单元楼前的通行道比较窄,江偌前后都有车,并且车距太近,当时停车的时候她并不知陆淮深会来,而且她怀疑陆淮深是故意的,车头都快抵到她车尾,她出不去,只能等他先走。 说起来,她的车还是陆淮深昨晚让裴绍给她开回来的。 偏生陆淮深步履悠闲,她都坐进车里了,才见他从单元楼里出来。 单元楼铁门内外停着两三辆自行车,还有些邻居为了方便,把婴儿车都放在楼梯旁边的空处。 陆淮深一身刚从CBD出来的打扮,背着楼道灯出来,甚至经过门禁的时候要稍低着头,人景违和。 江偌按了下喇叭催促。 陆淮深经过他车边,问她:“怎么不走了?”嗓音听起来低沉愉悦。 这话说得,就很挑衅了,那意思差不多就是:你倒是继续走啊,谅你脚底抹油也溜不了。 江偌心底暗骂小人得志。 江偌坐在车里,握着方向盘,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他,“你堵着我了,”末了还不忘讽刺一句:“会不会开车啊,停得这么嚣张。” 他冲她一扯嘴角:“不好意思,嚣张惯了。” 江偌不敢置信,扒着车门探出脑袋,瞪了一眼那背影。 开车上路,出了锦上南苑这条支路,外面便是车水马龙的城市大道,上方环路交错遮天。 两人一人一辆车,在红绿灯路口,并行停着等红灯。 九月中旬的天气下过一轮雨后气温还未回升,晚上凉意更重,但也还不到冻人的地步,江偌开车驾驶室两侧车窗,放在中控凹槽里的手机亮了,王昭发微信给她,她拿起手机看消息。 忽然旁边的车按了两声喇叭,江偌瞥他一眼,将副驾那边车窗升起来,然后语音回复了王昭消息。 接着陆淮深发来语音:好好开车。 江偌望向右边,隔着车窗,里面能看清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清里面,陆淮深却直直望向车里,仿佛能洞穿她的心思,接住她转过来的目光。 江偌心里微微一跳,下一秒已经将手机放了回去。 刚好这时候红灯变绿,她踩了油门往前。 到了下一个岔路口,陆淮深应该直走,而她往右。 但过了不久,她看想反光镜,陆淮深的车仍跟在后面,她不自觉放慢了车速,他也慢了下来,她快他也快,总之保持着适当但紧跟的距离。 江偌便有意无意地注意着,直到快到华领府,以为他会跟她到家里,陆淮深却在进入住宅区的前一个路口调转了方向。 随后陆淮深发来微信:早点休息。 江偌把车停稳后看消息,靠在车座里盯了手机屏幕半晌,回了句:开车玩什么手机?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江偌回完消息,下车上楼了。 之后他估计是认真开车没看手机了,等江偌洗完澡出来,才看到他几分钟前的新消息。 【明天来看你。】 江偌头发还没吹,头上顶着毛巾,她抄起手机回:别打扰了。 有水滴顺着头发尖滴下来,落在了手机屏幕上,江偌用指腹擦干净,锁屏。 江偌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有些不再状态,周围有一点声响都能让她忽然转移注意力。 王昭跟她打电话的时候,江偌总走神。 王昭问她:“你怎么了?” 江偌说:“没什么,总觉得门口有动静。” 王昭一脸奇怪:“怀孕还会幻听?你不是压力太大导致神经紧张了?” 江偌说:“没有。” 她顿了一顿,又补充:“陆淮深说他今天要过来,我以为是他。” 王昭哈哈两声,拉长声调打趣:“我刚才还想,是哪个坏人心神的狐媚子,让你魂不守舍呢!” 江偌没理会她。 王昭说:“既然放不下又断不了,要不然你就搬回去好了,反正他离出轨还有一线距离,他跟杜盛仪的事情,等以后再让他跟你坦白,慢慢算账。而且你怀着孕,有个是从紧急的时候,也不至于身边没人。杜盛仪显然是来故意坏事的,怎么也不能让她得逞。” 江偌觉得她之所以跟王昭处得来,还因为多次在自己做了决定,却还欠缺临门一脚的决心时,王昭能适时地猜中她的心思,并且推她一把。 江偌嘴上自然不会承认心里已经松动,有搬回去的意思,但又总觉得气还没出够。 王昭又问:“打算跟他说孩子的事了吗?” 她说:“我打算等明天之后再说。” 江偌觉得已经看清杜盛仪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会被她的言语影响。 此次答应赴约,不过是为了了却事端。 聊了两句,王昭到了家,江偌去做饭,比平日里多做了一个菜。 饭后,陆淮深并没有来。 江偌后知后觉悟出,昨天他故意说那么一句话的用意所在,可能只是为了撩拨自己,好让她悬着一颗心。 试探也好,撩拨也罢,江偌生气了。饭后吃了点水果,看了看电视消磨时间,又在跑步机上慢走两圈。 却依然觉得时间过得极为缓慢,因为心中有事悬而未决。 指针快走到十点,江偌闷声不响地去洗澡准备睡觉了。 刚洗好时,电话响了,江偌匆匆擦了擦身体,裹着浴巾出去接电话。 来电号码未知,江偌接通:“喂?” “您好,是江女士吧?” “我是。” “是这样的,您最近有买房意向吗?南华路飞龙榭最新学区房开盘……” “没钱。”江偌挂了垃圾营销电话,将手机扔床上。 她捏着胸前往下掉的浴巾,转身见房间门框边靠着一人,吓得她跌坐在床上。 房门什么时候打开的她不知道,陆淮深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她也不知道。 江偌惊魂未定,一个枕头扔过去:“你不出声吓谁啊?” 陆淮深伸手接过她的枕头,盯着她月匈前雪白不说话。 江偌顺着他视线低下头,不动声色将浴巾拉了拉,起身就往浴室走。 陆淮深走进房间,浴室的滑动磨砂门关上了,人影绰绰,那盯着那影子伸展着套进衣服。 江偌没带换洗的內衣进来,她准备洗完澡就睡的,吊带睡衣的外袍她也没从衣橱里取出来。 江偌她心不在焉往脸上涂护肤品,一面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悄无声息的。 她刚才匆忙之间没仔细看陆淮深,出去后见陆淮深正仰躺在她床上,闭着眼睛,听见动静后睁开眼,要往这边看来,江偌赶紧转身去了衣帽间。 这边房子的衣帽间跟起居室之间没有阻挡物,从床那边可以直接看进来,江偌也没办法再当着他的面穿内衣,便只取了件睡袍套在身上。 而她搬过来的行李中,都是夏季衣物,包括睡衣也是薄料子。 江偌用掌心贴了贴脸,宽慰自己,老夫老妻了何必害羞。 胆子一壮,腰带系好,出了衣帽间。 她站在床边,提了下陆淮深吊在床边的一条腿,“穿着衣服别我床上躺。” 陆淮深转过头睁开眼看了看她,这一看,江偌愣住。 不等多想,随即便俯下身往他身上一闻,她拉下脸来,沉着声音说:“一身烟酒味,从我床上起来。” 陆淮深仰面盯着她不做声,脚往她腿心一勾,江偌膝盖一弯,整个人往前扑下去,她吓得不轻,伸手撑住床沿稳住身体,减缓往陆淮深身上跌下的力道。 陆淮深伸手圈住她的腰,稳住她的上身。 江偌惊魂甫定,劈手就往他胸膛上打了一巴掌,心有余悸地白了脸色,“喝了酒就跑这儿发酒疯吗?” 陆淮深没想到她会生这么大气,将她放在床上,“弄疼你了?” 江偌翻身坐起,“没有。” 她往下拉了拉曾上来的睡裙裙摆,“你这么晚来做什么?” 陆淮深四平八稳躺着,目光看进她眼底,挑挑眉说:“我昨晚说过来看你。” “谁要你看,我又没缺胳膊少腿。”江偌每句话都在顶他,他也没生气,格外地顺着她。 江偌见他又闭上眼,赶紧推他:“你不要穿着脏衣服在我床上。” 他睁开眼说:“这床是我买的。” 江偌跪坐在他身边,抿着唇不说话。 陆淮深坐起来说:“我去洗澡。” 江偌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淮深已经起身往浴室里走了。 第211章你最近真的挺嚣张,老子亲你,你就用咬的? 江偌想拦住他,被挡在了门外。 这人居心不轨。江偌想。 里面的人在脱衣服,江偌赶紧跳下床,光着脚匆匆走到浴室门口,她啪啪拍门:“陆淮深,这儿没你的衣服。” 他没应声,江偌横了横心,正要打开门,里面水声却淅沥响起。 江偌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心中烦躁,抬脚往门上踹了一脚。 陆淮深洗完澡,走出淋浴间,四周环视了一圈,拉开盥洗间储物柜的门,里面放着两张叠整齐的备用浴巾,他取出一张围在腰间。 翻了翻储物柜里,还放着备用牙刷牙膏沐浴露和洗手液等日用品。 这么多的备用品,给他传递了一种江偌打算在这里长住的暗示。 陆淮深撑着柜门多看了几眼,随后拿出一只牙刷,合上了门。 出了浴室,卧室了没人,门大开着。 陆淮深这才得空仔细打量房间,靠着衣帽间外墙的黑色斗柜上放着插了鲜花的花瓶和藤条扩香,这东西江偌以前也买了放在他们的卧室里,味道清淡偏中性,这房间里的闻起来味道要温柔许多。 房间角角落落添了各种各样的装饰小物件,浓浓全是单身女人的生活气息,唯一的男性物品,应该就是他脱在浴室的那堆衣物。 江偌趁着陆淮深洗澡,拿了床单被套去隔壁铺上,铺完又站在床边,鼻尖是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她想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陆淮深绝不会进了她的房间,还会听从她的意见去睡客房。 但要是真就让他这么轻易上了自己的床,她总觉得不甘心,不甘心这场冷战就这样以此种方式迎来尾声。 然而任何一场拉锯战,时间一长,都会趋于疲软。 那些一开始的怒火和坚持,也早在日复一日中变了味儿。 江偌不堪纷扰,干脆将那铺好的床拼再一一拆下,就近放在了客房的衣柜里。 回到主卧,陆淮深早已洗好澡出来,她走进门就看见陆淮深打着赤膊盖着她的被子,双眸紧闭,一只手臂垫在脑后,像是已经睡着了。 江偌看了眼被抛在一边的浴巾,心想这人不会被子下面什么都没穿吧? 她进了浴室一看,门口的脏衣篮里露出一只男士西裤的裤脚,掀开一看,衣服果真都在里面。 江偌拿出他的贴身短裤洗了,又放进干衣机里烘干消毒,随后拎着那块布料出去,“你把裤子穿上。” 陆淮深刚睁开眼,便被一团布料蒙了脸。 自己原来的位子被人高马大的男人占据,她只好睡另一边。 走到床尾,陆淮深掀开被子起身穿裤子,江偌余光有意无意瞄见,耳根微微发热。 她故作沉着,一副见过大场面的样子,面不改色脱了外袍放在小沙发上,上床将被子往身上一蒙,声音瓮瓮传出:“关下灯。” 熄了灯,身后床垫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凹陷,江偌心里再也无法像一个人时那样平静。 一室安静,江偌回忆不起来上一次躺在一张床上却没有任何交流是在什么时候。 不时,江偌便感觉身后有整理被子的窸窣声,黑暗之中,视线受阻,听觉便最为机敏,注意力便被吸引过去。 身后突然摸索来一只手,江偌身体顿时僵住。 陆淮深察觉她的僵硬,顿了顿,将人从后环住腰捞到跟前。 后背紧靠的胸膛宽阔炽热,吊带睡裙露出半背,两人完全肌肤相贴。 最近天气有些尴尬,夜晚气温介于冷于热的中间地带,在不开空调的情况下,不盖被子会冷,完全盖住会热,这样的紧贴依偎,江偌觉得不舒服。 而且这种不舒服,完全不止于气温上的不舒服,还有心理上的不舒服。 毕竟那玩意儿抵在她腰上,她舒服不起来。 但是他就那么抱着她,也没进一步的动作,求又欠意思却又以另一种方式表达得赤裸裸,就等着她给一个同意的暗示。 过了会儿,江偌忍不住僵硬着声音喊了他一声:“陆淮深。” “嗯?”身后传来他带着低沉鼻音的回应。 “你不是喝醉了?” 他没接话。 江偌又问:“你装的?” “没。” “那你还能……那个得起来?”江偌有些臊。 不是说男人喝多了的时候,那方面功能会受影响么? 陆淮深闷闷地笑,江偌感觉到他胸膛轻微地震动着,“醉死过去才石更不起来。” 他说话时的呼吸扫在她耳后,痒得她伸手想去抓一抓,手才刚碰到耳朵,被他一把抓住。 江偌愣住,陆淮深忽然含住她的小指。 江偌脸和耳根顿时烧了起来,条件反射地想要抽回手,陆淮深却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身前,连手带腰圈住,亲吻一点点从耳根往下移,直到两片薄唇印在她肩上,牙齿挑开吊带,江偌沉溺之余猛地清醒,伸手就去推他脑袋。 “停下,你别动了。” 陆淮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翻身而上,将她的手压在两侧,趁着残余的那点酒劲想要硬来。 江偌一开始以为他不会来真的,现在手上的力道告诉她,这人性致正高,大有不做不罢休的势头。 “陆淮深!”江偌差点就要将怀孕的事脱口而出了,陆淮深突然停下来,抬头看向她。 江偌犹豫了,话重新哽回了嗓子里。 黑暗里,她回应着他的目光,声若蚊蝇说:“我说,今天不想要。” 他看她半晌,低声疑问:“你外面有人了?” 江偌忍住一脚踹他的冲动,皮笑肉不笑说:“对啊。” “有我厉害?”陆淮深低头去找她的唇。 江偌头一偏,吻落在她唇角,她忍笑:“神经……” 陆淮深又在她嘴角亲了下,吸住她的下唇咬了咬才松开,“要是你以后真有人了,告诉我。” 他呼吸有些粗重,声音里带着意犹未尽的低沉急切,散发着浓浓男性气息,江偌被他撩拨得心猿意马。 她一动不动看着他,“你要成全我?” “你想得还挺美,”陆淮深语气里似有笑意:“先废了他的子孙跟再打断你的腿,这算另一种成全么?” 江偌一愣,听他那语气却是够狠,立马在底下踹他一脚:“来断我腿啊。” 一脚不够,再来一脚,她气道:“打啊。” 陆淮深抵住她膝盖,捞起纤腰就在那臀上拍了把,威胁道:“少嚣张啊。” 江偌闷声不吭盯着他,手还投降状似的被他按在枕头上,两颗黝黑的瞳仁在黑暗里似有水光般澈亮。 看着看着,陆淮深正要去亲她,她忽然张嘴就要在他肩膀上,下口还挺重。 陆淮深不防,“嘶”地一声皱了眉。 江偌顿时松开口,“痛啊?” 陆淮深摸了摸肩膀上的牙印,手往那臀上啪啪几下:“你最近真的挺嚣张,老子亲你,你就用咬的?” “谁没亲过,用咬的多刺激。” “换个地方咬咬?” 江偌:“……” 陆淮深拉住她的手往下,江偌把手死死握成拳头,他半哄半诱:“乖点,把手松开,不让你咬。” 江偌耐不住磨,松开手,将脸埋向一边。 ………… 江偌最近习惯了晚起,陆淮深起床的时候吵醒了她,她惺忪睁开眼没好气地瞪了瞪他。 后来一直到他走的时候,她都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中途裴绍给他送了衣服来,还说给她留了早餐,还说今晚再过来。 江偌一律嗯声敷衍过去。 陆淮深刚出门,家里一下子静下来,她反而突然清醒了,才想起今天要去复查,昨晚被陆淮深那么一闹,忘记定闹钟了。 她赶紧起床去洗漱,幸好医院离这儿也不算远,二十多分钟的车程,过了早高峰,过去应该不会堵车。 收拾好出门,到医院复查,一切都挺顺利。 检查结果出来,HCG值正常了,但是孕酮还是有些偏低,医生让她继续补充孕酮,平时要尽量多平躺静养。 得知问题不算大,江偌略微安心,记下各项须知,随后回家去了。 江偌回家吃了午饭,午休之后化了个淡妆才准备出门。 她故意穿了能掐出纤腰的不规则修身连衣裙,显瘦的藏青色,还想穿双高跟鞋去赴约,后来穿上鞋站在门口试了试,还是脱了下来,换了双跟衣服颜色差不多的小羊皮平底单鞋。 杜盛仪在家养伤,所以请她到家里去。而且杜盛仪现在声名正旺,若是要她去公众场合,也不太可取。 杜盛仪的家跟华领府是反方向,江偌开车开了近一个小时,到的时候是四点左右。 到了杜盛仪所在的公寓,却是如报道所言,是一层独户的电梯入户式大平层。 江偌把车停在公寓楼外,是杜盛仪的助理给她开的门禁。 江偌上了楼,助理等在那儿,递来拖鞋,江偌说:“谢谢。” 助理说:“杜姐等你一会儿了。” 江偌点点头,没接话。 进门之后便是客厅,杜盛仪正坐在靠阳台的单人沙发上,打了石膏的伤腿平放在沙发前面的脚凳上。 第213章我只是单纯不想让他好过 江偌抬头就能望向她,她手里捧着本书在看,听见动静,视线才缓缓从书里抬起来看向门口。 杜盛仪素颜,长发松散地扎在脑后,一身灰色oversized运动风套装,是某个奢侈潮牌的新品,跟她有商业合作。 杜盛仪合上书,对助理说:“小蒋,问问江小姐要喝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江偌朝助理小蒋笑了笑,然后看向杜盛仪,声色淡了些:“你说完我就走。” 杜盛仪也没强求,让小蒋先出去溜达一圈,等她电话再回来。 小蒋看了眼二人,拎着包包出去了。 杜盛仪看了眼旁边的沙发,让江偌坐。 江偌坐在了杜盛仪对面的位置。 杜盛仪手边有个小茶几,她放下书,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一连串动作不紧不慢,挺有长聊的架势,却又迟迟不开口。 江偌打破沉默:“杜小姐,你有什么想说的请直接开门见山,不用弯弯绕绕浪费时间。” “你急着走吗?”杜盛仪挑起半垂的眸看向她,不等江偌回答,她又说:“能不能帮我把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递给我?” 江偌看向茶几,白色包装的女士烟和一只金属打火机,就放在她面前触手可及的位置。 她淡淡道:“不好意思,我不喜欢烟味,能不能忍忍?” 杜盛仪伸向半空准备接东西的手顿了顿,收了回去,她饶有兴致地看向江偌,没有妆容的修饰,眉眼更显冷然淡漠。 她看江偌一会儿,才轻点下头说:“行。” 却又无下文。 江偌实在没耐心陪她磨,正色道:“你千般百计让我来见你,却又总是这样无话可说的态度,倒是是为什么?” 其实原因无他,不喜欢的人,她做什么都是错的,连沉默都让人无法忍受。 何况江偌与她之前闹出那样大的嫌隙,更没可能在沉默中相安无事。 杜盛仪撩了下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地看向江偌,“好啊,既然你不想迂回,那我们首先还是谈一下道歉的事情。” 江偌皮笑肉不笑,无声地冲她勾了下唇,一脸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 “如果你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来见你,那现在人你见过了,如果没其他可说,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事要忙。”江偌说着就要拎起放在手边的包。 “急什么呢?”杜盛仪神色微冷下来,淡声阻止了她。 空气中硝烟无形渐起,杜盛仪不再与她说些废话,“既然我说过要谈陆淮深的事情,自然不会让你毫无所得就离开。” 她喝了口水,眼神一直落在江偌身上,“我一向很守信用。” 江偌背靠沙发,洗耳恭听的姿势。 杜盛仪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依然没有阳光,她回过头,问江偌:“你跟陆淮深什么时候认识的?” 江偌面不改色反问:“这跟你想说的有什么关系?” 杜盛仪挑眉:“不是说谈谈跟他有关的事么?” “我觉得你可能没搞清楚,答应跟你见面并非我情愿,再者,我也没有在外人面前曝光我和陆淮深私事的爱好,所以就不要再耽误时间,问类似我和他是怎么从认识到恋爱结婚这种私人问题了。”江偌竹筒倒豆似的说完,平直冷静得气都没多喘一口。 杜盛仪微眯着眼,似乎觉得她很有趣的样子,歪着头看她:“你口风很紧,好像对我防备心很重。” 江偌莞尔:“何止是很重。我相信没有人能和居心不轨,甚至想要毁掉自己事业的人坐在一起还可以洽洽而谈。” 杜盛仪若有所思:“以前我认为你是性格温和的人,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江偌:“可能你认为的温和,跟真正意义上的温和有差别。你想象的性格温和可能是任人怼上脸来还忍气吞声,可惜那类人叫受气包。” “你说得倒不是全对。性格温和又没人撑腰的人,最终只会变成受气包,若是有人撑腰……”杜盛仪停下,看向江偌,“就像你这样的,也不过就是仗着有人撑腰而已。” 江偌不假思索笑笑:“有人撑腰也是本事,你说呢?” 杜盛仪垂眸,“也许吧。但你真的了解替你撑腰的人吗?” 江偌不答,一动不动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杜盛仪声音低下来,仿佛一字一句都在蛊惑诱导:“你了解他的过去,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认识他之前,他做过什么事吗?” 江偌觉得,若是现在说“只要我想知道,他都会告诉我的”这种自我膨胀的废话,只会让对方觉得愚蠢。毕竟杜盛仪要是手里没点她不知道的“料”,断然不会这么有自信地拿出来炫耀。 “这不正想听你说呢么?”江偌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就那么要笑不笑的看着杜盛仪,就像看耍杂技的卖艺人,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江偌反应不如预期,让杜盛仪有种一拳打空的无力感。 不过她似乎也不大在乎,看向窗外深远的天际,回忆似的说了句:“我认识她的时候才不到二十岁。” 江偌嗯了声,“他说过。” 杜盛仪闻声转过头,忽然冷笑了一下,随后语气又恢复了惯常的淡然:“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接近你么?在见到你之前我也没想过故意跟你有点什么交集。” 江偌:“你的意思我可否理解为,你见到我之后一时兴起才想来整我?” 杜盛仪看了她一眼:“话不用说得那么严重,我也不是为了整你,我只是单纯不想让陆淮深在我经历了那些事之后还能好过,家庭美满的样子……”她顿了下,一字一句道:“我挺不喜欢的。” 哦,果然,杜盛仪针对的是陆淮深,她江偌不过就是杜盛仪为了陆淮深不好过的工具而已。 江偌对杜盛仪的反感又到历史新高。 她冷冷盯着杜盛仪,不置一词。 杜盛仪依旧面不改色,“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恶毒,像个揪着前男友不放的牛皮糖?” “恶毒倒称不上,比较败人胃口就是了。”江偌一点也没掩饰,“所以呢,为了让陆淮深不好过,你还想做什么?” “这不是正在做么?”杜盛仪看向她,示意道:“他不想让我跟你接触。他越不想我做的,我越要做。” 江偌动了动喉咙,回应着杜盛仪的凝视。 她笑:“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陆淮深为什么不想让我跟你接触?毕竟从我接DS的广告开始,他就一直大费周折地从中作梗。” 第214章你现在是不是很奇怪,我居然什么都知道? 江偌好整以暇地笑了下,从容道:“你现在是不是想听我问你,他为什么不想让你跟我接触?可就算我问了,你也不会给我任何答案,对不对?” 杜盛仪不置可否。 江偌摊手道:“我自然不会问,也不想问。我想知道他的过去,可以从通过他,可以通过任何人任何方式,但就是不想通过你。现任的前任,前任的现任,这两种关系有多敏感,每个女人都心如明镜,何况你自己都说了,你不想让陆淮深好过,见不得他家庭美满,那目的无非是不就是挑拨我和他嘛。我得蠢到什么地步才会想要从你口中得知陆淮深的过去,你不妨先算算这个几率。” 杜盛仪没什么情绪地勾了勾唇:“的确,我并不想告诉你,但是你敢说你对我说的这些没有丝毫兴趣吗?我和他有什么仇什么怨,以及,你知道他当初为什么那么容易就答应和江家联姻吗?” 她顿了下,觉得没说清楚,又补充点明:“对了,我不是指他和你,而是他和江舟蔓。” 江偌怔住,直直地盯着杜盛仪。 她什么意思? “你现在是不是很奇怪,我居然什么都知道?”杜盛仪整个人神态很沉静,既无得意之色,也无挑衅。 江偌已经觉得脸有点僵,思绪也不在线了,依旧强撑维持着脸上若无其事的神情,语气也稀松平常,“没什么好奇怪,毕竟是前女友。” 杜盛仪点点头,独自喃喃一句:“话是这么说。” “你跟我见面想要说的就是这些吗?还有其他的吗?”江偌心思已经不在杜盛仪身上,这段谈话,每分每秒都如度日般漫长。 “还有件事我想问你,”杜盛仪停下,欲言又止的眼神,“你知道隋河吗?” 江偌如鲠在喉,她说的是隋河,不是水火。隋河是水火多年前的名字。 江偌胸口萦绕着一口闷气,不上不下,憋得她难受,空气稀薄感,使她大脑思维运转都受到了影响。 她不以为意说:“自然知道,还面对面喝过咖啡呢。” 杜盛仪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好似无话可说了,眼神有些放空,似乎陷入沉思。 江偌看她那样子,好像是真的想知道水火的消息,而不是为了给她添堵。 “想说的说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吧?” 杜盛仪抬起眼,没有阻止她。 江偌站起来,平静地俯视着杜盛仪,“离开前,我有几句话送给你。我这人性格弹性大,你从我这儿得不到什么复仇的快感。再说了,对我而言,他的财产所占的分量比他的过去重得多,就算我真觉得膈应,要和他离婚,根据婚前协议,我还能分走他半数家产,我亏不了。” 江偌把杜盛仪的烟和打火机,放在了她旁边的小矮几上,接着道:“换做是陆淮深,也是一样的道理。没了我,他还有千千万万个选择。你要是真想让陆淮深不好过,你有本事搞他公司去,那才是他最在乎的,跟我较劲就没意思,反正你给我惹的麻烦,陆淮深会给我擦屁股。你除了有舆论优势,论财力论手段,都不是他对手,何况舆论是可以操控的,甚至连你拍的电影,都是他投资的。只希望您别一边嘴上喊着仇啊怨的,一边还要靠他在这行生存,多少还是给自己留点尊严。” 杜盛仪脸色一点点黑下去,眼神寸寸冰寒,连声音都因恼羞成怒而冷了几个度:“我劝你不知道实情别乱开口。” 江偌觉得有趣,上次听她这么说话,还是在前几天的一通电话里。 “那我也劝你不要为了一己痛快,没事找事做。”江偌漠然看她一眼,“话已至此,没必要的话,希望我们不用再见面。” 说完转身离去,在门口换了自己的鞋。 杜盛仪手紧紧抓着沙发扶手,看着玄关处那抹纤瘦背影,她端起水杯,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抖,克制却无果,门合上的同时,她一把将水杯摔在地上。 江偌下楼,发现了坐在公寓楼大厅休息处的小蒋。 电梯离就在休息处的沙发区对面,电梯门刚打开,小蒋就看见了江偌,起身上前去:“江小姐,你们谈完了吗?” 江偌:“谈完了,你一直坐在这儿?” 江偌看她也就刚毕业的年纪,长得小巧斯文的,跟杜盛仪不太像是一个性格的人。 小蒋说:“我不敢走远,杜姐脚动不了,离不了人的。” 江偌点了下头,没再多说,径直往外走了。 江偌坐上车,深深吁出一口气,握着方向盘,试图想要理清一些事情,发现心里平静不下来,尤其是发现她车停的位置,看起来异常的熟悉。 陆淮深上次来,是不是就停在这里? 江偌抬头往上看了眼,杜盛仪在十几楼,她仰头望得见分割得工工整整的数扇窗户,但望不见人。 她拧开保温口喝了口温水,这才驱车离开。 小蒋上了楼,杜盛仪正在讲电话,语气听起来很不好。 “江小姐,我删不删微博跟你有什么关系?” 小蒋很奇怪,江小姐不是刚刚才走吗? 杜盛仪不耐烦:“你真的找错人了,我跟你不是一路人。” 小蒋忽然想起来,这个应该前两天打来电话的另一位“江小姐”,叫什么江什么蔓的。 杜盛仪冷言冷语说:“你别管我和陆淮深什么关系,也别管我跟江偌什么恩怨,总之都跟你没关系。你这橄榄枝抛错地方了。” 说完也不管对方再说什么,杜盛仪直接挂了电话。 小蒋换好拖鞋,走过去才看见一地的碎玻璃渣,暗暗叹口气,拿了扫帚过来打扫。 杜盛仪看她不敢抬头的样子,说:“小心玻璃扎进脚里。” 她家里的拖鞋都是软薄底的棉麻拖鞋,锋利的玻璃渣很容易扎穿鞋底。 小蒋哦了一声,说好的。 杜盛仪看着她将那对玻璃渣收拾好,沉默一会儿问她:“小蒋,是不是觉得跟我待在一起很难受?” 她不爱说话,并且脾气不算好。 小蒋哪能将真实想法说出来,赶紧摆头,“怎么会呢。” 杜盛仪也不拆穿,说:“这两个月给你加点奖金。” 小蒋欣喜:“谢谢杜姐。” “如过我没被封杀的话。”杜盛仪又来了这么一句。 小蒋笑容顿时僵了僵,怯怯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哦……哦。” 陆淮深结束工作离开公司,在电梯间碰见了常宛母子。 陆甚憬这段时间,除了复健就是来公司当某些人的眼中钉。 陆淮深平日看他一眼都嫌多,但视而不见的前提是常宛不要来惹他。 然而常宛为了凸显自己儿子的优秀,总喜欢找陆淮深茬,陆淮深又是个绝不吃亏的主,高层办公室都能察觉到两人之间日比日重的火药味。 这天陆淮深心情还不错,见那母子俩,还关切陆甚憬一句:“复健得怎么样了?” 常宛推着自己儿子,心里想这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可不是好事。 陆甚憬说:“还行,能多走几步了。” 常宛接话道:“再过段时日就可以不坐轮椅了。” 陆淮深点点头:“不错。” 常宛这下才真是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后来上车才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虚情假意。” 陆甚憬不知多少次劝说:“妈你也别总是把敌意写在脸上,表面撕破脸有什么好处呢?” 常宛恨恨道:“我就是不喜欢他不把你放在眼里的样子。”她拍拍自己不动声色的儿子,说:“听说他老婆跟他分居了,这几天都在往江偌那儿跑,我看他心思都不在公司上了,围着个女人团团转,咱们找时间跟老徐吃个饭,他不上心的项目,咱们替他上心。” 陆甚憬皱了皱眉:“老徐那个项目风险大,陆淮深不上心也是有理由的。” “没说一定要成啊,替你攒攒人脉也是可以的。” “看看再说。” 江偌回到华领府,车停好还没下车,低头拿手机和包包,近处传来一声车鸣。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格外的刺耳。 江偌抬起头,才看陆淮深的车横在过道上,正要往停车位里倒车。 江偌隔着车窗盯着他,等他停好车,她才下车,扶着车门单手叉着腰问他:“你怎么又来了?” 陆淮深下车将车门甩上,动作潇洒得很,他瞧向她:“不让来?” 两人往电梯走,江偌目不斜视说:“我不一开始就不让你来么,”说完又低声自言自语:“你反正也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过。” 陆淮深扳过她肩膀,蹙眉问:“你又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江偌一脸不解看他:“谁跟你好好的?”模样茫然又懵懂。 陆淮深愣了下,电梯刚好停在负一楼,两人刚走进去,他便捏住她的腰,附耳低声从齿缝里溢出一句:“昨天帮我弄的难道是我自己?” 江偌脸一红,给了他一脚,冷声冷气地哼唧道:“少来。” 陆淮深笑了下,松开她,江偌快速站到一边去。 他问她:“今天去哪儿了?” 江偌看着轿厢镜面里的自己,“有点事,出了趟门。” 陆淮深看了眼她掐腰的西装裙,没再说什么。 第215章她要是不回去他还能用非常手段不成? 江偌到家先去换了衣服,穿着家居服去卫生间卸妆,洗完脸擦干的时候无意间瞄见盥洗台变的脏衣篓,她拉开盖子,里面是陆淮深昨天换下的衣服。 她出去时,见陆淮深正从冰箱挑食材,以门外汉的眼光打量那些东西,似乎是在寻思这些东西应该怎样才能做成菜。 江偌靠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要做饭?” “试试看?”陆淮深挑眉,也是疑问的语气。 江偌撇撇嘴,心想他一新手能做出什么好吃的,要是到时候不和胃口,还不是得她亲手重新做一遍,来来回回折腾,到那时得饿成什么样? 她现在虽然还有轻微妊娠反应,但是胃口变得好很多,一餐三餐一餐都不能少,还要不定时加餐,不然一饿就觉得难受。虽然她也不确定,这其中是否掺杂了自我心理暗示。 今天又是去医院,又是去见杜盛仪,她也早就没什么精力了,索性说:“叫外卖吧,你做的难吃,我自己不想做。” 陆淮深抛了抛手里的西兰花,听出她话里对他厨艺的戏讽,“好男人志不在厨房。” 江偌呵了一声,笑容浅浅的,听平心静气地说:“那你们好男人是不是也不用娶妻生子啊?” 陆淮深话势一转,转得极为自然流畅:“但其实我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好男人。” 他淡淡勾着唇角,意有所指地看着她。 江偌有那么两秒没吱声,是有点懵的状态,后来意会过来,遮掩似的垂了垂眸,“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陆淮深没接话,嘴角弯了个极淡的弧度。 提起吃饭这个问题,江偌又想起乔惠那些苦口婆心的叮嘱,虽然听时觉得啰嗦,再一想也觉得不无道理。 而且她看着陆淮深对做菜似乎有那么点兴趣的样子…… 她改口说:“要不然点几个菜,你再另做两个吧。” 要是失败了,也不至于没吃的重做。 陆淮深打了个电话出去,却不是打给外卖的,他不存那些号码,有需要直接打给裴绍让他订餐,说了几个菜名,都是江偌比较喜欢的,有重口味的,也有清淡的,可谓是面面俱到。 江偌站在餐桌边,翻过倒扣在杯盘里的杯子,倒了点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听他对电话里头那么说着,抬起眼皮暗暗观望了他一眼。 江偌也没真当甩手掌柜,到厨房给陆淮深打下手,其实就是充当指点江山那么个角色。 一回生二回熟,上一会他自己经过手,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快,撩起衬衫袖子,动作利落,面上透着工作时的专注,这次做出来的看起来还有模有样。 末了,江偌下定论:“天赋不错,要是你哪天破产了,改行当厨师兴许还能混出一条不错出路。” 东江饭店的订餐早已送到,陆淮深一副下完厨之后的满足感,闲适地往后靠着椅背,敛着眸想了想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江偌夹起一片笋,顿了两秒才放进嘴里,接着却又换了话题:“对了,最近水火有露面吗?” “怎么了,最近有人跟着你?”陆淮深定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她,淡然双眸中已经不动声色起了警惕。 江偌哦了声,“那道没有,高随就要找章遥母女取证,我怕江觐那边又收到风声,让水火出来作梗,毕竟章志那事就跟他脱不了干系,而且以前水火的老巢似乎就在东南省那边。” 陆淮深说:“暂时放心,这案子现在跟你爷爷的官司牵扯在一起,目前正依法调查,如果江觐和水火在这风口浪尖上贸然对谁动手,都是不打自招,还容易留下隐患,他们不会那么蠢。水火这段时间杳无踪迹,也是在避风头。” “嗯。”江偌应了一声,又很自然地问起,“你知道水火和江觐是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吗?” 勾结这词她直觉不太准确,但又找不到其他更加适合的词。 “不知道,”陆淮深摇头,语气很温淡,“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水火没死。” 江偌点点头,“那他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陆淮深看她一眼,想也没想说:“旁门左道。” 他没点明,江偌心里有数,但无法具体到某方面,大致归类于非法类。 江偌一只手夹着筷子,饶有兴致地撑着半边脸,“那你呢?” 陆淮深睁眼瞧着她,一时没做声,那双眸清淡一如平常,江偌丁点线索也看不出来,她莞尔,偏着头俏俏地打趣:“难道也是旁门左道?” 陆淮深凝着她白皙的脸,口吻半认真半玩笑,“我如果说是,你怎么想?” 江偌未经思索便说:“仅仅一个‘是’字,我做不出什么实际联想。” 陆淮深勾了下唇:“事情挺长也挺复杂,空了一起告诉你。” 江偌心想,得,还得挑个得空的日子。 她也没反对。 这晚陆淮深带会让要去趟陆终南那边,就没留在这儿,但离开时再次提出让她回去住,江偌表面已经有了松口的意思,“过几天,等我DS那边的事情落实了再说,我的辞职报告Gisele一直没批。” 陆淮深说:“你要是真不想干了,我去打个招呼,让她放人。” “不用。我再跟她沟通一下。”江偌随口说,又回到刚才住哪儿的话题上:“这几天你要是哪儿哪儿应酬晚了可以过来住。” 陆淮深心情不错,愉悦写在脸上,说话也明朗不少,叮嘱她晚上早睡。 江偌送人到门口,他说着抬眼对上她的视线,漆黑的眼底坦然干净得一点不舍都没有,陆淮深按着将人抵在墙上亲了一会儿。 别看陆淮深平常看起来衣冠楚楚,但在那方面,他其实流气挺重。 亲吻时一点也不掩饰那渐渐膨胀的谷欠望,江偌没几下被他弄得面红耳赤,四肢酥软,过后陆淮深放过她,额头抵着她的,说了句莫名的话:“不管你在考虑什么,我先等你些时日。” 陆淮深说完便走了,留得江偌靠在墙边久久没回过神,一直想着他那句话。 这些时日的限期是多久?限期之后呢?这是间接给她施压,她要是不回去他还能用非常手段不成? 江偌自嘲地笑了笑,那笑蓦地浮现在脸上,因此显得有些缥缈虚无。 陆淮深坐进车里就跟裴绍打电话,“向杜盛仪那经纪人套个话,问她杜盛仪今天是不是见了江偌。” “姚屏吗?” 陆淮深点了烟,降下车窗吸了一口,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对,那人聪明,口风也紧。” “好的,明白了。”这是得注意方法的意思,套话毕竟也是门艺术。 ** 第二天,裴绍往华领府送了个行李箱来,说是陆淮深的东西。 江偌知道他什么意思,一声不吭手下,还给人收拾得妥妥当当放在衣帽间里。 随后两天,陆淮深事情多,披星戴月地来,日暮晨曦时走。 不过倒是没再下厨。 江偌在家躺了两天,又觉得百无聊赖,那种心理的紧迫感又开始折磨着她,她终于再也坐不住,去了柳明的别墅,美其名曰看江启应。 第216章来可以,谁知道你来是什么目的 江启应当初赠送给柳明的这处别墅位于城南近郊一处别墅区,介于郊区和城区之间的地段,相对来说比较清静,无论是去城区还是去郊区也都很方便。 这边早前做别墅区开发时房价就不低,后来郊区发展起来,房价更是飞涨,一套独栋价格也不菲,江启应对柳明的重视可见一斑,也不枉柳明对他忠心大半辈子。 这栋别墅买后柳明当做资产一直空着,在市中心有一套大平层,和夫人常住在那里,因为儿子在市中心工作,忙时会把孩子交给他夫人带,别墅虽大却有点远,来回不甚方便。 江启应这次身体差不多痊愈,只需静养,无需再靠医疗设备,他的资产目前皆被冻结,柳明便把他接来这别墅,自己与他同住,也算是照应,另外还请了一位曾经在江家做事多年的保姆。 这保姆的薪水自然是由江偌主动承担的。 此前江启应住院时,柳明陪伴照料,江偌也给了他一些钱,后来才知柳明将这笔钱也花在江启应身上了。 江偌要再给,柳明便直说不要了,他跟了老爷子大半生,几十年来待他不薄,当初他事业失败,全靠老爷子收留,他才没倒下,他现在做的,相对于江启应给予他的,实在不算什么。 柳明这些年为江启应管家里,也替江启应处理公司事务,可谓是分割不得的左膀右臂。 江偌也信任柳明,对他诸多感谢,每次过来都会随手带些东西当做心意,大多是保健品和红酒之类的。 江偌来过这里几回,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就没提前告诉柳明。 入九月下旬了,没有秋老虎,又历经一场绵雨,秋意便来得早了些,但转晴之后半晌午的太阳还是有些蒸人,江偌车开到柳家附近,看见柳明穿着白衬衫在院子里,拿着水壶照料他的花草。 江偌按了一声喇叭,柳明闻声抬起头来,江偌笑着探头出去,“明叔。” 柳明停下动作,朝她笑着挥挥手,“怎么没打声招呼就过来了?” 江偌慢慢滑行着车说:“我临时起意,过来看看就走。”她看了看刚修剪过的平整草坪,还将将浇过水,绿油油一层浮着晶莹水珠,看着很是让人心情好。 江偌笑说:“您这草坪真是漂亮,我车就不开进去了,免得轧了草坪。” 柳明让她随意,“哪儿都行。” 江偌这次带的是茶叶,上好的明前的龙井。 柳明说:“都说让你人来就行了,我们不兴这些客套。” 江偌每次都投其所好,柳明虽然表面推辞,但心里的喜欢那是不必说的。 江偌说:“别人送陆淮深的,他拿了些送去他爷爷那儿,留下一份我就顺便带过来了,我跟他都不好这个,放着也是放着。” 柳明笑着收了,跟边聊边往里走:“那恐怕大多都要我这个老头子享用了,你爷爷以前就有结石,要戒浓茶,现在身体更加不好,都不怎么喝了,说是人生都没了乐趣。” “只要还有生命,就能发掘别的乐趣。劳烦您照顾他了。” 柳明摆摆手,示意没必要谈这些,领着江偌去了里面:“你爷爷才刚出遛弯儿了,就在这房子周围,非不让人跟着。你稍微等等,他一般就出去走小半个小时,一会儿就回来。” 江偌点点头道:“让他多走走,有利无害。” 柳明拿了茶具出来泡茶,他的茶具都是用完就收起来,江启应喜爱喝茶,怕他见了嘴馋。 两人坐着闲聊,江偌看着柳明泡茶。 柳明问:“你跟陆先生现在还好吧?” 江偌应:“都还好的。” 江启应虽然落魄,但人脉还在那儿,她跟杜盛仪那事一出,江启应就知道了七七八八。她来时便将她数落一顿,骂陆淮深那叫一个难听。 江偌那时说都是外边乱传的,媒体都那德行,这事是单纯杜盛仪作妖,算不到陆淮深头上。 江启应冷笑,一针见血:“算不到他头上,那你怎么有家不回?” 江偌也知搪塞的话在江启应这儿是不起作用的,便说:“感情问题,我也需要调节。” 江启应极其不屑,说她死鸭子嘴硬。 江偌不说话,他最后也懒得管。 “随你们俩怎么作去。”现在陆淮深握着江氏的股份,他还能说什么! 形势从不体谅人。 那几天江启应心情都不顺畅,柳明都看在眼里,听江启应感叹痛恨无数遍“这丫头准会吃亏”,听她说都还好,笑着回应,“好就行,好就行。” 也说不出到底是欣慰还是其他。 柳明虽已两鬓泛白,但精气神很足,年纪越大,那股儒雅气质经年累月更加厚重。 其实他跟裴绍有些相似之处,作为助手,很懂得收敛锋芒,处事之道更为原话,吃的就是揣摩人心的饭,做的是维护老板利益的事,方方面面都必须照顾得很周到。 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往江偌刚回江家时说,那时闹了不少笑话,都是柳明亲自在提点她。 江偌状似不经意说起:“对了,您还记得我刚来不久时,在后院摔了一跤吗?” 柳明回忆一下,立刻有了印象,“当然记得,那时你不敢告诉你爷爷,还是第二天保姆从你房间发现沾了好多血的睡衣,那天回来痛得瞒不了,伤口没处理好都发炎了。” 江偌抿着嘴也好笑。 “你那个时候不适应,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柳明想起江偌那时候的样子,心疼又好笑。 那事柳明没告诉江启应,江偌放学回来,柳明就见她走了有些瘸,脸色也不好,问她怎么了? 江偌痛得两眼水汪汪,忍着哭腔说:“摔了一跤……” 后来家庭医生来看,发现那伤口竟然还不浅,那阿姨为了让她引起重视,吓唬她再晚一天就要截肢了。 江偌吓得脸都白了。 那伤口太深,最后还是留了个不大不小的疤,医生给了她祛疤膏,她平时上课忙经常忘,有一天没一天的涂药,而且疤痕非常痒,她平时都在学校,那地方在月退根,痒起来的时候挠也不好挠,她很难受,后觉得那位置隐晦,别人又看不到,索性就不涂了,留了个疤在那儿。 后来每次陆淮深摸她那儿的时候,江偌就后悔,早知当初该忍一忍,把那疤好好祛了,哪怕上面有个纹身能遮痕,但是细摸就能摸到那处皮肤有些不平整。 江偌想起往事也难免一笑,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我记得,我当初在后院摔了,好像是听到外面有什么声响,像是有人在往墙里爬,我吓了一跳才摔的。那两天,我们家附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比如盗窃或是什么?” “那倒没有,家里安保系统很周密,当天后院那块安保的确出了点问题,但很快就发现修复了,家里也没发生盗窃。”因为当时柳明被保姆告知江偌可能受伤之后,他心里不安,那两天的事情他记得较为清楚,“但是第二天有警察上门来过,好像在追逃犯,问我们前一晚有没有看见嫌疑人,具体因为什么事我也没什么印象了。” “逃犯?” 柳明递了杯茶给她,“咱们宅子不是在那山上么,住那边都是独栋独栋的,人又少,免不了有些犯了事的临时往里藏,山高林密的,没那么容易被抓到。” 正说完,老爷子散完步回来,手里一根拐杖,人看起来精神还行,至少眼神亮堂没有浑浊病态了。 “抓到什么?” 江偌起身喊爷爷,“随便聊聊天而已。” 江启应看向那茶几,嘴巴砸吧了几下,几乎是顺着味道去了沙发上坐下,直勾勾盯着:“给我来一杯。” “您就别喝了吧。”江偌劝说。 江启应不管,看都让他看到了,还有不让他喝的道理? “一杯能有什么大碍。” 柳明说:“只一杯,”说着给了他一只袖珍茶杯,“给,沏满了还,不能再多了。” 江启应嘴角一抽,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后来柳明出去继续捣鼓他的花圃,江偌跟江启应在客厅里说话。 聊了会儿,江启应觉得奇怪,“你怎么今天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想起就来看看。” “这儿跟你那儿又不顺路,你不是前几天才来了次?来这么频繁我都不习惯。”江启应打量她,将她看得明明白白似的。 老爷子精得很,江偌避免跟他有眼神接触,笑说:“您爱信不信。” “得了,以后忙你的事,没事少往我这儿走,暂时还好得很,没什么要你操心的,把你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就能安心了,有事还有高随联系我呢。” “知道了,来看看你你还不乐意,那我以后干脆不来了?” 老爷子优哉游哉靠着沙发,拉着意味深长的音说:“来可以,谁知道你来是什么目的哦。” 江偌哭笑不得。 她来的时候也不早了,聊了几句就到了午饭时间,保姆做了午饭,江启应留她吃了饭。 饭后江启应就去午休了,江偌坐了坐也要离开了。 柳明跟着把人送出去,江偌边走边问说:“对了明叔,我有个事情突然想起来,问问你。” “你说。” 江偌想了想,开口说:“当初陆淮深跟江舟蔓是怎么认识的?” 柳明看她一眼,颇有深意地笑笑:“怎么,你在意啊?” “也不是,就问问。”江偌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让柳明更相信她是小女孩心思。 他爽朗笑了两声,笑得江偌脸都跟着红了。 柳明笑完说事:“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江舟蔓回来提起过,像是对他很有兴趣的意思,刚好你爷爷也挺满意她,后来两人具体怎么在一起的过程就不得而知了,江舟蔓他父亲后来跟你爷爷提了跟陆家联姻的事情,你爷爷没反对,没多久之后两家人就一起吃了顿饭,双方都有那方面意向,自然而然就默许了两人的交往,两家生意上利益牵扯也更多了。” 柳明说完顿了顿,又道:“毕竟利益共赢嘛,两家都挺乐意。” 第217章我选人的眼光更不错 江偌只是一笑表示能理解。 柳明担心她心里介怀,说:“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你也知道,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或敌人。” 柳明看着她,笑容绵长,饱含深意,说得语焉不详。 江偌觉得柳明是想让她明白什么。 一朝友,一朝敌。是指曾将陆淮深和江渭铭,还是指今天陆淮深和她? 江偌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往车那边走去。 走出几步她停下想了想,又回过头问柳明:“明叔,陆淮深和我结婚之前,爷爷跟陆淮深有没有谈一些我并不知道的条件?” 柳明静静听完,脸上无一丝波动,样子诚恳地摇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你爷爷跟陆先生见面时,除了他们两人,不让外人在场,所以你说的,我也无从得知。” 江偌扯扯嘴角,“那没事了。” 江偌自然知道明叔说的不是真话,他是爷爷的心腹,当初连遗嘱内容都只有他一人知道,他不过是给她个台阶让她顺着下,暗示她问再多遍也只是这个回答,就不要在做无谓的追问了。 她也曾问过爷爷,当初为了让陆淮深跟她结婚到底做了什么。她当时就已后知后觉,陆淮深并非轻易受威胁的人,因此结怨之深程度让人惊愕。但是爷爷当时大发雷霆,全揽责任,就是让她不要多问。 可越是三缄其口对她隐瞒,也间接说明其中有隐情。 她和陆淮深关系还敏感时,触碰不得这些话题,一点就燃,现在她则认为陆淮深并不会对她说真话。 有个挺有意思的选择,是甘愿活在谎言里,还是看清事实?前者自欺欺人但没什么忧虑,后者能保持清醒,但需要承受真相带来的痛苦。 江偌坐进车里,看向院子里,柳明拿着把剪刀在给他那堆花树修枝剪叶。 江偌离开不久,柳明放下手中工具,摘了手套,上楼。 他是掐着点上来的,江启应刚午睡起来,坐在床上擦他放在床头的眼镜。 柳明推门进来,他抬眼看了来人一眼,“走了?” “走了一会儿了。”柳明反手关上门。 江启应戴上眼镜坐起来,走到窗边,柳明过来告诉他江偌临走时问的话。 江启应叹了口气又轻哼了一声,“轴。” “这事儿搁在她心里够久,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儿忍不住了又问起。没得到个答案,她放不下。”柳明太了解江偌了,江偌回到江家之后,跟他相处的时间比江家任何一个人都多。 “她自然是在陆淮深那儿得不到答案,又知道我不肯开口,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江启应一语中的,“她还问你什么了?” “问了些陆淮深和她姐姐以前的一些事情,问他们怎么认识的。” 江启应取下眼镜,捏了捏眉心,似不省心。 柳明低声劝说:“要不然……把这事儿告诉她,了她一桩心愿。” 江启应皱眉,思忖半会儿说:“以前不告诉她是怕她心有愧疚,做大事的人,心里头必须要有股劲儿,愧疚上头,什么劲儿都没了。现在……动情啦,更怕她打退堂鼓,面前还是一头豺狼,要是没了底气,还不甘愿被人剥了皮?” 柳明不敢反驳,只是委婉说出自己想法,“难为您为大小姐考虑,只怕她日后知道真相又情根深种,反而会怨您。” “那你以为陆淮深为什么不告诉她?”江启应冷哼,不屑道:“他还不是花花肠子一大堆,算计着什么。” 柳明语塞。 “要是江偌知道了,指不定跟他一刀两断,她现在还得靠他,一人在扳不倒江渭铭的。” 柳明眼见着江启应说话间神情越发沧桑,隐隐的痛色附着在眉心。 当做儿子养的人反咬一口,再提起那名字已是连名带姓的仇人,还冠着自己的姓氏,怎会不痛心。 可柳明觉得,最苦的还是江偌。 ** 江偌中午刚吃过午饭,接到DS总经理办公室的电话,是周致雅打来的,通知她下周一回来上班的事情。 言辞间还毫不掩饰地提到,Gisele选择无视她之前那封辞职信,甚至亲自为她开脱,尽管杜盛仪那事尘埃落定了,但依然给公司造成了一定影响,Gisele可是顶着众多压力云云。 反正每字每句,都表达着对最终处理结果的不满。 周致雅这人也挺本事,尖酸刻薄的话偏偏能用义正言辞的语气说出来,一股子道德卫士的正义感。 江偌未加考虑道:“那麻烦你转告总经理,我那封辞职信仍然作数。” 既然都说Gisele已经顶着压力留下她了,如果她后续的利用价值跟不上,岂不是要让她失望?到时候像一个被玩剩的玩偶,被动等着被人一脚踢开的时候,她又要如何自处? “江偌,你是认真的吗?”这话分明是在拐着弯儿骂她不识相。 “麻烦了。” 周致雅停顿了一会儿,说:“G有事现在不在公司,见到她我会替你转告。” 这晚陆淮深仍是近夜深才来,江偌靠在床头看孕期相关书籍,看得昏昏欲睡,卧室门咔哒一声,江偌猛地惊醒,反手就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将书塞进去。 陆淮深先往床上看了一眼,见她眼睛不眨地盯着他,他挑眉:“在等我?” “没有,睡不着在玩手机。”江偌回答得太快,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陆淮深睨她一眼,走去换衣服,声音从衣帽间里传出来,“你明晚有没有安排?” 江偌犹疑一下,还是老实回:“没有,怎么了?” “明天贺宗鸣父亲生日,跟我一起去?” 江偌心里一咯噔,背脊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人应该挺多吧?” 陆淮深说:“没什么人,听说就是关系好的聚一聚,私人晚宴。” 江偌迟迟没给回应,到时候总有不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带她去的话,他会怎么介绍她? 陆淮深没听到回答,也没再问,脱下衣服就去洗澡了。 第二天下午,陆淮深让司机送来了一条裙子和一双鞋,还有一套珠宝,意思不言自明。 司机跟江偌挺熟了,四十多岁,轻微发福,长着一张和蔼的脸,笑着说:“陆总让我等您,把你捎去公司,晚上一起过去。” 说完就到楼下车里等着了。 陆淮深快下班时,江偌刚好到他公司楼下,她穿着礼服裙不方面,索性就在车里等着。 不时,陆淮深下来,另一边门来开,他进来时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扫过,淡笑发表评论:“不错。” 江偌假装不懂:“什么不错?” “我选裙子的眼光不错。” “只是裙子不错?” “我选人的眼光更不错。” ** 贺宗鸣父亲的生日宴在一山庄,在旅游风景区里占据绝佳位置,进山十多分钟便到。 说是要低调过生,场面虽不算奢侈无度,但也绝不是陆淮深所说的“没什么人”,包了山庄里一个晚宴厅,外面豪车依次排开,低调浮夸各有千秋。 反正江偌认出最白色造型最骚包那辆跑车就是贺宗鸣的。 贺宗鸣亲自出来接的人,见陆淮深真把江偌给带来了,扬长嗓音“哟”的一声上前去,“小江妹妹,真是许久不见。” 那声“小江妹妹”喊得是真的骚。 第218章还行吧,但她们都不是陆太太 小江妹妹。 一字一顿,噙着笑意的尾音慵懒。 江偌看贺宗鸣那热情劲儿,好像前不久将她骗去会馆接陆淮深那事,已经自动从他脑子里消除掉了。 江偌手搭在陆淮深的臂弯,微微朝贺宗鸣扬了扬嘴角,与他客气一句:“好久不见,上次你对我说过的话,还犹言在耳。” 贺宗鸣话到喉咙,蓦地一哽。 这人记仇,太记仇了! “你这么认真记着我的话,那可真是敝人的荣幸。”贺宗鸣想要硬着头皮强行把那事翻篇儿,“但我这人说的话,自己都记不大得,所以你也没有记着的必要。” 江偌只是挑挑眉,没做声。 察觉身旁那人似乎投来目光,那眼神附着在她脸上,就像有温度似的,让她不由自主想起那晚送他回去,在沙发上偷亲被抓包的行径,脸也跟着热起来。 贺宗鸣哪能察觉两人心思,把陆淮深带来的礼物交给打点的人,将两人带了进去。 晚宴并不像商业宴会那般隆重,设了三列西餐长桌,只请了家人和朋友,以及少数来往密切的合作伙伴。 陆淮深让人送来的裙子恰到好处地适应场合,香槟色的褶皱饰吊带裙,裹身裙摆刚过膝,棕色尖头高跟鞋视觉上比裙子深一个度,不会显得身上颜色单一,比日常精致,但没有商业宴那么隆重浮华。 在场的多是些没印象的生面孔,江偌第一次和陆淮深携手参加这种场合。进门刹那,心里顿时打了退堂鼓。 这一步跨出去,总有些东西会因此而变化。 察觉到她脚步一顿,陆淮深几乎是不给她犹豫的时间,握住她的手,直接将人拉着前行。 他目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似在笑她的临阵退缩。 晚餐还没开始,大家都还在娱乐区域活动,贺宗鸣父亲正在跟人说话,寿星脸上笑容亲和爽朗,瞧着贺宗鸣带着陆淮深二人过来,笑容更深,“看这谁来了。” 江偌默默地松开放在陆淮深臂弯里的手。 陆淮深笑笑:“贺叔叔,生日快乐。” “你有心了。”贺父说话间,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江偌。 陆淮深手往江偌腰间带了带,“这是江偌,我太太。”说完低头看了看她。 江偌心里多少有些紧张,面上倒是落落大方跟人打招呼:“贺叔叔,祝您生日快乐。” “好好,谢谢。”说完哈哈一笑,指了指陆淮深,“你可藏得够久啊,我从贺宗鸣那儿可是一点风声都没听见过。” 说完又开玩笑,连名带姓地质问自己儿子:“贺宗鸣你怎么办事的?” 贺宗鸣嗬了声,“我是签了保密协议的。” 贺母站在一旁边打量江偌,心里略感惋惜。 她娘家有个侄女,贺宗鸣生日时见过陆淮深之后,就看上了他,她原本想要撮合二人,但当时贺宗鸣说陆淮深对那孩子没想法,觉得年龄小太多了,可她瞧着现在这个,年纪看起来也不大…… 她笑盈盈的面目慈爱,问江偌:“江偌是吧,今年多大了呀?” 贺父睨她一眼,觉得她不合时宜乱问。 江偌倒没觉得有什么,老实回答:“二十三,翻过年就二十四了。” 二十三?! 贺母的震惊顿时写在脸上,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懵怔。 这个陆淮深真是有趣哦,当初嫌比他小六岁的太小,结果找了个差快十岁的! 贺父推了推她,贺母回神,不尴不尬地哈哈两声,“二十三好啊二十三,”她满脸羡慕地看着江偌:“年轻真好,我要是有个这么年轻的儿媳妇就好了。” 贺夫人心里很惆怅啊,早些年看见年轻漂亮姑娘,希望自己也能重返二十岁,现在么……她看了眼自己的亲儿子,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她觉得自己儿子都配不上人家了,儿子都成老男人一个了。 贺宗鸣在旁插科打诨:“那还不简单,明天给您带一个回来过过眼。” 贺夫人顿时收了笑容,给了他一个白眼,“上次你二姨给你介绍的那位呢?微信给你了,我现在连人家影子都没瞧见呢。” 贺宗鸣吐槽:“二姨去她邻居太太的姐姐家打麻将认识的麻友的女儿,连人家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只知道在外企做中层,就听人家长吹多漂亮多善解人意,也敢放心介绍给我?自己生的崽,一米六两百斤都能吹成身高一六八体重不过百的下凡仙女,我敢要吗?我不敢!” 贺宗鸣跟说相声似的一股脑说完,他妈脸都气黑了,咬牙瞪他,“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人家刚好一百斤!” 贺宗鸣一脸不敢置信,“这是重点吗?” 彭女士叉腰,眼珠子瞪得老大了,“这怎么不是重点?” 母子俩谈话是越来越剑走偏锋,贺父一脸无奈,侧过身跟陆淮深谈起股市来。 江偌没想到贺宗鸣还有婚姻上的烦恼,他好歹也是个钻石王老五,想要结婚,不管是单纯联姻还是找自己喜欢的,那还不容易? 据她所知,贺宗鸣可是玩得很开的,可能只是单纯不想被婚姻束缚而已。 那相亲对象贺宗鸣提起来都烦。 一开始两人就没认真聊过,聊天成了每天例行比马蚤,都想把对方吓走似的。那女的也挺绷得住,对他一点都不好奇,一旦他过问她的隐私,她立刻打马虎眼。 他前几天寻思着将人约出来吃饭,她来了句:“忍不住了?我知道一个挺有名的夜总会,我公司那儿有御楼的贵宾卡,让老板给你打八折!够意思吧?” 贺宗鸣当时寻思着这女的可能是有点儿毛病,不然怎么可能撩不动? 他一气之下回人家:你贵宾卡了不起啊,老子御楼VVIP会员。 那女的回:厉害,牛逼。 还附了个拍手的表情。 贺宗鸣当时就有点后悔了。 当天夜里对她开放了朋友圈,她偏偏还是八风不动,那之后甚至连微信也不怎么回了。 挫败,太挫败了! 晚餐时,陆淮深和江偌坐在中间那桌靠前的位置,身旁和对面有贺家的亲戚,也有贺父的朋友。 江偌坐在陆淮深左边,她右边是一位很有气势的中年女性,对面是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女人,好像是贺宗鸣一个表妹。 餐前,陆淮深跟认识的人打招呼时也向人用“太太”的称呼介绍了江偌。 江偌那时紧张得魂不着地,有点飘,也没记得住都有哪些人,所以那位中年女性忽然跟她搭话,并且叫她陆太太的时候,江偌没以为是在叫自己,愣了愣,幸好反应快,随后就笑脸向人,“你好。” 邻座女人用餐巾掖了掖嘴角说:“这牛排味道还不错,你吃不惯吗?” 江偌盘子里是服务生刚递来的切好的龙虾,刚才的牛排她切开发现里面还有血丝,顿时引发生理不适,本想忍一忍,可一小块下肚,总觉得舌尖上有腥味挥之不去,这么一想,胃里翻滚得更厉害,赶紧让人撤走,重新换了份龙虾。 江偌自然不会告知实情,只说:“我不太喜欢吃牛肉。” 陆淮深跟贺宗鸣的谈话刚好告一段落,静下来时听见江偌的话,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扫过她身旁的女人。 “龙虾配香槟不错,”女人拿起手前方的香槟杯,想要和她干杯。 江偌端起自己的果汁,跟她轻轻一碰,面对那人的不解,她胡乱扯谎解释:“不好意思,我最近胃炎复发,医生说暂时要戒酒,我就以果汁代酒了。” 那人笑容不真切,神情总给江偌一种她在琢磨什么的感觉。 江偌抿了口果汁放下杯子,目光无意扫过坐在对面的贺宗鸣表妹,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看。 目光交汇,出于礼貌,江偌朝她点头笑了笑,对方却敛下了眸。 今晚山庄的房间大半都被贺家包了下来,晚餐后有温泉棋牌等娱乐活动,无要事的都可以留宿在这里。 江偌是想着她不喝酒,如果陆淮深有什么要事,他们也可以及时离开。 龙虾分量不算多,江偌吃完然后吃了份甜点,拿着包起身去了洗手间。 正对着镜子补口红时,洗手间门被推开,贺宗鸣的表妹踩着高跟鞋走进来。 她个子有些娇小,四肢尤其纤瘦骨干,胸前却格外有料,踩着十二公分的防水台高跟鞋,比穿十公分高跟的江偌矮了一个头顶,洗手间地板湿滑,她却走得稳如泰山。 最终她站在江偌旁边,从手包里掏出口红。 江偌想起刚才那茬,便没主动打招呼,何况现在人家也神情倨傲冷淡,她更懒得冷脸贴热屁股,反正除此之外也再无交集。 哪知她突然出声,“江小姐,你什么时候和淮深哥结的婚啊,怎么连我都没听到点风声的?” 江偌觉得这表妹有些词用得真是相当精辟,比如“淮深哥”,又比如“连我”,区区俩次五字,就将她和陆淮深的关系塑造的相当朦胧又紧密,让人不想脑补都不行。 江偌补好口红,盖上盖子放包里,随后才抬起脸朝她笑,“有挺长日子了,除了家人和亲近的朋友,其他人都没说。” 表妹被“亲近”二字击得溃不成军,心里一堵,很是不甘心。 “那……”表妹歪着头瞧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加上娇小身形,模样很是甜美,但是话就没那么甜了,她说:“差点跟淮深哥谈婚论嫁的关系,算不算亲近啊?” “是吗?”江偌面不改色,温温柔柔地莞尔道:“跟你淮深哥差点谈婚论嫁的女人,怎么跟韭菜似的,多得一茬茬割不完呢?” 表妹脸上的笑顿时一收,大眼瞪起来像铜铃,她冷笑:“你也不过是众多韭菜中的一茬,被摘了炒进碗里的难道就不是韭菜了吗?指不定哪天淮深哥就想换换口味呢。” 江偌拿着包不以为意地“哦”了声,“那你也只能等到他想换口味的时候。就是可怜那韭菜,别等着等着枯萎了,到时候不仅颜色黄了,嚼起来都没劲儿了。” 表妹被气得脸色怒红,口不择言地攻击:“你也不过是仗着你年轻,想上他床的年轻小姑娘多了去了,都是些不知廉耻想走捷径的!” 江偌觉得非要这样,就很恶心了。 她转过身,挺好奇的,“当初你差点跟他谈婚论嫁的时候几岁?” “22。” “可不嘛,你年轻的时候他都看不上你,何况是现在呢?我瞧着你也有二十七八了吧。”对方张嘴乱开炮,江偌也就没嘴下留情了,都懒得再陈述她和陆淮深是夫妻这层关系,所以之后好言相劝对方认清身份这一环节也随之省略了。 江偌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也不给她机会再发言,转身就出去了。 她觉得自己特潇洒,正宫范儿特别足,然后呢,还是觉得有点糟心。如果让她给自己和陆淮深的婚姻写一本书,那它可能叫《总有刁民想抢我老公》。 江偌刚走出洗手间,便看见陆淮深朝她走来。 “怎么这么久?”晚餐差不多要结束,陆淮深是来问她去不去温泉,本想打她电话,结果她手机放在座位上。 江偌:“没什么,跟人说了几句话。” 话音刚落,贺宗鸣表妹气冲冲推门而出,看见陆淮深,跟变脸似的立刻笑容明媚,“淮深哥,好久不见。” 陆淮深眼神落在她身上,回忆一秒,问:“我们见过?” 哗啦。 表妹听见自己的心口碎裂的声音,“我是宗鸣哥的表妹,我叫宋颜。” “嗯,你好。”陆淮深权当给个面子招呼了一声,然后带着江偌走了。 二人渐行渐远,谈话声逐渐远去。 “阳。”表妹喃喃动了动唇:“我话还没说完……”两人身影消失在眼前,她使劲一跺脚,气红了眼,“我叫宋颜阳!” 走开后,江偌问陆淮深:“你真不认识她?” “没印象。”陆淮深真没撒谎。 江偌停住,扯了扯陆淮深的手:“可她说差点跟你谈婚论嫁。” 走廊右手边是落地窗,正对山庄外的喷泉。 “谁知道差点是差多少,”陆淮深抵了下唇,似笑非笑看着她说:“我十八岁就有人想给我介绍对象,这算不算‘差点谈婚论嫁’?” “那你行情还挺好呢。”江偌酸不溜就地说。 陆淮深挑眉,挑得意气风发眉目飞扬,“还行吧,但她们都不是……” 耳畔砰地一声,巨响平地起,外头烟火升空,斑斓的色彩照亮他的轮廓,盖过他的声音,但江偌看见他嘴唇翕阖,最后三个字是“陆太太”。 还行吧,但她们都不是陆太太。 江偌心尖上那团最软的肉仿佛被什么撞了又挠,弄得她又疼又痒,止步了疼,解不了痒,只能另想办法抒发那股甜蜜的折磨。 有人聚在空地上看烟火,唯独这条走廊只有他们,陆淮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烟火,双眸有浅淡的笑意。 江偌咽了咽喉咙,拉起他的手朝他走近一步。 陆淮深指尖上传来柔柔触感,他低头看向她,见澈亮的双眸有些闪烁不,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江偌鼓起勇气,耳膜被震动着,让她暂时听不见心跳的声音。 她手绕过陆淮深的腰,拉着他腰间的衣服,扬起脸在他轻轻耳边说:“恭喜你愿望成真啦。” 不知是不是烟火声太大,他表情有些疑惑,像是没听出她在说什么。 江偌泄气,忍不住抬高了声音说:“我说恭喜你,我怀……” “等一下,我接个电话。”陆淮深手心贴了贴她脖颈,拿着手机往里走了几步,接电话去了。 江偌看着他讲电话的背影,那话堵在嗓子眼,她很难受。 第219章臭不要脸,自导自演 陆淮深朝里走了几步,转身见江偌站在远处目光怨怨地盯着他,纤薄身形之后是漫天缭乱的五颜六色,他为之一震,电话里的内容却又让他沉下眉目。 他朝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站那儿别动,等他一下。 罢了转身脸朝内,神色阴沉隐晦,“继续说。” 裴绍继续刚才未完内容。 陆淮深听着,薄唇紧抿,手搭在腰上,不时转身确认江偌是否还等在那儿。 “通知公关部没有?” 裴绍语气严肃,“已经通知了。” “让钟情亲自出面,她跟不少媒体人交情都不错,让她势必在舆论发酵之前压下来,再查清楚谁在搞鬼,让她有进展亲自跟我报备。” 许多公司是将自己的公关业务外包给公关公司,而像博陆和DS这样的大公司,基本都有自己的专业公关团队,不仅素养能力一流,人际网更是交织错落。 “不用您说,钟经理已经在联系人了。” 陆淮深挑挑眉:“跟她讲,处理好了加奖金。” 随后又吩咐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一转身,烟火方歇,走廊空荡荡的。 陆淮深沿着走廊出去,离开大厅,夜里光线昏昧,偌大草坪靠地灯和灯柱照明,鹅卵石路四通八达,四处散落几个小亭子。 江偌坐在就近一个空旷亭子里,正在低头玩消除小游戏打发时间。 亭子里光线较周围更明亮,灯光倾泻包裹着她,初秋夜里本就温凉,现在还起了风,她光着两条手臂坐在那里,看着就冷。 陆淮深走过去,江偌注意到面前一道阴影挡住光线是,她抬起头,轻轻吸了下鼻子:“等我打完这关。” 陆淮深:“……玩的什么东西?” “益智小游戏。”江偌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 陆淮深脱下西装外套让她穿上,江偌说再等等。 陆淮深直接把衣服搭在她背上,戏谑道:“别人都玩杀人游戏,你玩消除游戏。” “我这么温和的人,不适合暴力游戏。”江偌自然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操作不来。 衣服上有余温,手臂和肩背瞬间被暖意包裹,江偌舒服地缩了缩脖子。 陆淮深说:“今晚就住这儿了,贺宗鸣安排了一间温泉房。” “温泉房?”江偌莫名地挑了挑嘴角,这房名听起来挺有内涵的。 陆淮深在她腰上揉了把,似笑非笑的语气暧昧:“想什么呢?” 江偌闷笑。 游戏通关失败,江偌一气之下直接将游戏卸载。 陆淮深取笑她:“看来你这么温和的人,根本就不适合玩游戏。” 江偌恼羞成怒地瞪他。 山庄占地辽阔,内部有溪流的几条分支,在溪旁沿着山体缓坡地势建了数座独栋温泉屋,只是温泉并非天然,纯靠人工加热。 山庄内安排了车送江偌和陆淮深去温泉屋。 温泉屋隐藏在丛林之间,石屋草房顶设计,房前有个小院,廊檐前还置了两张躺椅,半开发半原始的风格。后院毗邻着小溪,温泉池就在半开放的后院,一边是起居室,另一边是溪水,静夜里能听见溪水淌过的声音。 山庄是贺家一亲戚开发的,只在适当的季节开放,接待内部宾客,消费群体是固定的。 不得不说,很适合商业人士,忙碌后在这儿过两天无人打扰的悠闲时光,很是惬意。 草屋是单层,但十分宽敞,江偌推门开灯,温泉和起居室隔着一扇屏风,汤池由石头砌成,水面烟雾缭绕。 江偌将陆淮深的西装脱下来放在沙发上,走到汤池旁伸手试了试水温,刚刚好。 她觉得有那么点意思,想进去泡泡,问里头的陆淮深:“今晚真不走了?” 陆淮深声音传来,“不走,明天周末也没什么事。” 江偌甩甩手里的水珠,“那我泡会儿。” 陆淮深走出来,看着她蹲在旁边饶有兴致的样子,他靠着屏风笑问:“带泳衣了没?” 江偌说:“我一个人泡,你别看我。” 江偌先淋浴,随后还是围了条浴巾下汤池。 因客户群体差异,较之外面酒店,山庄内的卫生要求甚为严格,房间里所有东西在客人离开后都会换新,用的都是一线品牌的产品,产品费用算在房费里。 理所当然地,一晚下来价格也不菲。 陆淮深坐在沙发上,见她提着浴巾踮着脚尖从面前经过,小腿因用力而收紧,有一条很好看的弧度。浴巾堪堪遮过臀和退根,四肢报露在外,头发全挽在脑后,露出修长脖颈,与背脊形成柔和的线条,往下流畅隐没在蝴蝶骨之间。 陆淮深目光随她移动,动了动干燥发痒的喉头。 江偌全然不知,顺着台阶进了水里。 屋内音响设备放着轻音乐,江偌正觉得应时应景,那音乐忽地一切,换成了高昂的交响乐。 江偌正想让他换一首,乐声又忽然戛然而止。 陆淮深在接电话,“你说。” 随后他往外去了,说话声渐小,屋内外忽然一点声音都没有,江偌细听,果然耳边有细细的水流声。 衬得屋里更静了。 最近的一间石屋离这儿也有超过百米远,加上林木隔挡,听不见丝毫人声,只能林叶间隙中,看见远传的点点灯光。 她不禁伸手拍了拍水面,制造出一点声响打破这满屋沉默。 陆淮深接完电话之后,又给贺宗鸣去了各电话,“问你个事,范东溱和方也两口子走没?” 贺宗鸣说:“没呢,在茶室跟人聊天,出什么事了?” “等下跟你细说,我等下来找你,一起过去聊两句。” 贺宗鸣猜到陆淮深有事找那二人,便说:“方也是华清那边的表亲,我让他一起过去,有事也能行个方便。” “华清老婆孩子还在,就别打扰了。”陆淮深说着要往里走去拿衣服。 贺宗鸣说:“他跟我在一块儿喝酒呢,也就江偌把你看得紧,让你出来喝几杯生怕坏你一刻春宵似的。” 陆淮深淡定道:“你们一个单身狗,一个老夫老妻,能比?” 贺宗鸣计较道:“你婚了两年了,婚龄可比人华清长。” 陆淮深挑眉:“我新婚。” 贺宗鸣:“我呸!” 陆淮深把江偌手机给递过去,“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江偌意会成要离开,愣了一愣:“不住这儿吗?”她作势要起来,“那我跟你一起走,我也回去好了。” 一个人呆这儿没点人声,她其实有点怵,太静了。 陆淮深单手按住她的肩,将她按回汤池:“就在山庄里,跟人谈事情,我一会儿就回来。” 江偌想起前后两通背着她接的电话,心里头沉了沉,神情很稀松平常地应了声:“好。” 江偌泡汤不久,白皙皮肤上泛起一层淡淡细腻的粉红色,陆淮深不碰也就罢了,一碰就是一手的软滑,水珠还沾在他手心,很快凉了温度,但是她肩头余温和触感仍在。 汤池和石屋平高,但比后院要高出半人多高,旁边有几级石阶,下去才是后院。 陆淮深深深凝她一会儿,起身下了台阶,站在地下一级,抬手示意江偌到这边来。 右边池壁刚到陆淮深腰腹位置,站起来水深到江偌洶下,坐在水里的石头上,刚好在水面露出肩。 江偌以为他要跟自己说什么,他站在那里跟她讲话,两人距离不会差太多,她未多想,便从水里过去。 刚靠过去还没站稳,陆淮深伸手便扣住她脖颈,将人捞到跟前,倾身便吻了上去。 江偌急忙用手撑住池壁,不得不在在水里踮起脚来。 像是忍耐许久,亟待爆发,陆淮深来势汹汹,撬开唇齿,舌尖刮过她的口腔。 分开始两人都喘着气,江偌被他搞得不知所措,事后像使坏朝他撩水,想想他跟着还要出门见人,不得不作罢。 反倒是他,扣着她后脑勺哑声说:“回来再收拾你。” 江偌往水里一缩,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没好气地盯着他:“赶紧走吧你。” 陆淮深叮嘱她:“别泡太久了,小心头晕。” 江偌顺从地点头。 陆淮深出了门,江偌百无聊赖地趴在池沿,重新下载小游戏通关,寂静中飘荡着游戏的卡通音效。 正到关键一步,江偌犹豫了很久,王昭忽然打来电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江偌手一抖,点了挂断,随后又立刻回拨过去。 接通她还没说话,王昭便先开了口:“你现在在哪儿呢?” 江偌听她语气不像是打来聊天的,也不由得从水里直了直身子,“陆淮深朋友的爸爸生日,在荛山的山庄里。” 王昭顿了下,“哪个朋友?” “贺宗鸣,你们好像见过一次。”具体是哪次江偌突然记不起,只记得是江偌和王昭共同出席的场合。 “是吗?”王昭没印象似的低喃。 “你打电话什么事?” 王昭这才将话题回到正轨,“网上那事儿你知道了吗?” 江偌一头雾水:“什么事?” 王昭“啧”了一声,“没上班了,你怎么消息越发不灵通了?” 江偌一晚上没登录微博,除了晚宴之后等陆淮深的时候玩了把小游戏,连手机都没怎么碰,对王昭所说的事情自然不知道。 通过王昭,江偌才知事情经过。 杜盛仪受伤那事又“被”上了热搜,之所以说“被”,是因为整个事件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因为这次事件的主人公不是杜盛仪也不是DS,而是江偌和江舟蔓。 背后操作的人挺聪明的,先是给杜盛仪受伤的话题买热搜,等吸引了足够的流量,再抛出大料——杜盛仪和受伤是因DS员工江某故意而为,而江某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此前杜盛仪秘会对象是她老公,她因为老公出轨心生嫉妒,但其实江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插足堂姐,才能顺利和现在的老公结婚。 并且这事儿登上热搜,是在晚上七八点钟,正值流量高峰期,舆论扩散起来十分迅速。 接着便有“知情人”跳出来爆料,江某是东临市某集团原董事长的亲孙女,堂姐则是董事长养子的女儿,江某仗着身份仗势欺人,抢了堂姐的男人,后来原董事长因涉金融犯罪被调查,江某老公要离婚,江某却恬不知耻地想要敲诈老公拿一笔巨额离婚赡养费。 娱乐圈加豪门,围观群众纷纷感叹这瓜太精彩了吧! 评论大部分是水军,一边倒地骂江某不知廉耻,罪有应得,可怜了江某的堂姐。 路人则疑惑,为什么没人骂男主角?这男的才是真的渣透了好吧! 不过此事热度并未持续多久,热搜很快被撤,先降下话题热度,再利用水军和营销号控评。 一名爆料大V发长文:“求别带节奏了,江小姐老公和她堂姐原本就只是家族之间有联姻意向的关系,合则盟不和则分,江小姐和她老公结婚都两年了,人家恩爱得很好吗?!反倒是这堂姐一家子不是善茬,堂姐的亲爹是养子,为了争家产伪造证据把前养父送进监狱,好好想想为什么这个话题沉了那么久又上了热搜?为的就是顶着杜盛仪的话题,往江小姐身上泼脏水!杜盛仪跟江小姐夫妻二人都认识,杜盛仪还邀请过江小姐去她家作客。堂姐一家和江小姐的爷爷正在打官司,很怕江小姐的爷爷无罪释放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豪门只会比娱乐圈更乱,望各位理性吃瓜,别被表象骗了。江小姐和她老公今晚还去参加朋友爸爸的生日派对呢。” 博文下配了一张图,是江偌和陆淮深今晚站在一起亲密说话的照片,脸上打了码。 陆淮深的身份从头到尾是个迷,在社交网站所有的爆料微博中,也没有一张江偌的清晰照片。 这篇微博,是博陆公关花钱买的通稿,目的是维护江偌名誉,不能披露全部真相,还要适当地以假乱真。 博陆公关部有个吃得极开的经理钟情,不少传媒大佬和自媒体都认她面子,在公关这方面,钟情出面,比陆淮深出面还来得奏效。 随后大批水军逆转话题方向,开始研究江某陷害养父这件事了,随后不久,所有对江渭铭不利的微博和评论全部被删除。 结果被网友群嘲心虚,买热搜泼人家脏水,结果搬石头自砸自脚。 杜盛仪的粉丝气不过,在后援会粉头的带领下,众筹买水军隔空点名骂江氏集团江某蔓臭不要脸,自导自演一出戏,当初找她们家杜盛仪想要联合抹黑江小姐,被拒绝后,把她们家杜盛仪也一并抹黑了。粉丝后援会的粉头还在自己微博公布了一串电话号码,望江某蔓好自为之。 后来三方水军掐得不可开交,仍有评论刷屏带节奏,妄图把话题重点转移到江某抢堂姐未婚夫,甚至狗急跳墙地把江偌和陆淮深的个人信息发到网上,但刚发去就被删博删评。 热搜被压着,根本没法出现在大众视野,而且当晚有一场娱乐圈的时尚晚宴,与会的全是一线流量大咖,覆盖了整个热搜榜,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 江偌翻开通讯录一看,杜盛仪粉丝公布的那号码还真是江舟蔓的,看来是被气得不轻,都没给电话号码打码。 如果江舟蔓真给杜盛仪打过电话,那杜盛仪的粉丝拿到号码,难道是杜盛仪自己给的?否则粉丝怎会知道江舟蔓给她打过电话? 而且她很好奇,那篇通告里说“杜盛仪邀请她去家里作客”这一信息到底是从何而来。 江偌手机开着免提,一一看完王昭发给她的多个微博链接。 到现在确定是江舟蔓搞的鬼无疑了,这人一天到晚闲得慌,不惹事闲不住,她大概也猜不到陆淮深会直接让人把江渭铭干的好事抖出来。 王昭说:“博陆公关部那个钟情,的确挺有手腕的。之前杜盛仪和你那事闹开,她也出面打点过。” 公关界有点名头的人之间大多都有点交集,王昭倒还没见过这号人物,但是“钟情”两个字早就如雷贯耳。 江偌说:“我没听说过这人。” “对了,那江舟蔓抽什么风呢,突然整这么一出,间接性精神癫狂啊?” 江偌关闭网页,转身面向夜色,“警方重新立案调查我生父死因了,云胄市那边有一件相关联的案子,刑警过两天要过去调取资料,顺便见证人录口供,估计是怕查出什么,想要先占据主动地位。” 但她也只是猜测而已。 陆淮深要见的人在茶室喝茶,贺宗鸣和华清先过去,陆淮深紧随便到。 里面坐着几个人,贺宗鸣的父亲也在,茶室装潢和格局皆古香古色,檀木桌椅,一桌左右各两人,几人面对面相谈甚欢。 茶室里清香四溢,茶烟袅袅,陆淮深刚掀开帘子,里面一个女人眼光落过来,不语,敛眸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她对面有个空位,就在贺宗鸣旁边,与在座的相互寒暄之后,陆淮深坐下。 闲聊几句之后,陆淮深笑问对面那人:“范太太,听说您公司准备上市?” 那人叫方也,自己开了家公关公司,是范东溱的夫人,就是晚餐时候坐在江偌旁边,跟她聊了几句的女人。 第220章陆淮深我怀孕了 方也四十出头,保养得当,皮肤状态说是像二十多岁也不夸张,然而气势太煞人,没点拿得出手的经历,淬炼不出这样的气质来。 她朝陆淮深笑笑说:“对,在走审查流程。” 陆淮深说:“您手下得力干将众多,短短时间成绩斐然,实在业内少见。” “得力干将再多,也没一个能比上贵公司的钟经理,那才叫真正的能力出众呢,人脉广不说,应对危机公关的反应也是极快。”方也话里有话。 陆淮深从容不迫:“在其位谋其事而已,也就寻常事件能够应对自如,要是遇见您公司的人出马,她应付起来还是吃力。” 方也垂下眸,没说话,嘴边的笑已经淡了许多。 在座的都能察觉两人谈话有些变味,范东溱见自己太太表情不大自然,一时猜不着,也没说话。 陆淮深用手拎着茶盏的杯盖,他不喜欢喝茶,觉得大晚上来喝茶更是有毛病。 没两下,他将杯盖放回去,“叮”地一声,不轻不重,却让人心里没来由漏了一拍。 陆淮深转问范东溱,“听说范先生最近跟江家有生意往来?” 范东溱呵呵笑道:“八字没一撇的事,还没定下来。” “是新能源项目么?” 范东溱略有诧异,还是点头:“对。” “我记得之前好像听常总提到过。” 听到这儿,方也脸色顿时不大好。 范东溱做生意,太太开公关公司,人脉上替他打点周道,唯独之前在常宛那儿踢了铁板,因此看着陆家人都觉得碍眼得很。 常宛那人很是高高在上,说什么现在博陆不打算再在新能源上投入财力,明年公司要转移方向。 陆淮深说:“其实在新能源这方面,博陆有很丰富经验,江氏以前根本没接触过新能源项目,范总何不再考虑一下?” 方也凉声冷笑了一下,“我找贵公司常总谈过,常总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呢,说是没有前景,你们公司并不打算在新能源上投财费力了。” 陆淮深蹙眉,“还有这回事?” 范东溱心急,“难道你不知道?” “常总说是你们改变意向了,”陆淮深指尖在桌上叩了叩,思忖片刻说:“不如这样,找个时间,我和范总再详谈这事。” 那再好不过了! 范东溱心里顿时舒坦。 他其实也不放心江氏,内忧外患俱在,江渭铭抛来橄榄枝,条件开得很好,但他实在也不敢接,可碍于没找到合适的合作方,那江渭铭的女儿出于想促成合作的心理,跟他太太又走得近,他也没明着拒绝江氏。 如果真的要选择,那博陆肯定是首选。 方也半信半疑地看着陆淮深,谁知道是常宛没如实上报,还是他陆淮深临时变了口径? 华清掐准时机,开玩笑倒:“方姨,下次您要找,可得找准了那个能做主的人,博陆既然有陆总,您何必找什么常总?” 方也朗声一笑:“说得有道理。” 人家给了台阶,方也哪可能再拂人面子,哪个蠢人会把进了口袋的生意再黄了。 陆淮深有意做这桩生意,很明显是为了卖方也一个人情,而人情这东西,有来就有往,方也也得把诚意先拿出来。 陆淮深看向方也,“范太太,听说贵公司接了个跟我太太有关的案子?” “有这事?”方也先装了回傻,随后又说:“我让人看看,既然跟您太太有关,那势必要严谨把关。” 陆淮深说:“多谢了。” “应该的。”方也笑笑,本人是行动派,说完就出去打电话了。 不过多时,网上抹黑江偌的引导性言论迅速沉底。 而钟情这边配合操作,迅速平息了此事,像是平静的湖面不曾起过浪。 事既解决,便不再谈此事,陆淮深陪众人聊到散场。 离开后,陆淮深向华清致谢。 华清说:“应该的,上次那块地能拿下来,多亏了你。” 陆家家族支系庞大,从政的宗亲不少,只要不违背原则,在某个环节行个方便加快进度,并不是麻烦事。 贺宗鸣叫陆淮深和华清一起去喝酒。 陆淮深拒绝:“我回去了,江偌一个人在那儿待着不放心。” 华清:“我老婆和孩子还等着。” 贺宗鸣嘶地抽了口气:“我就不理解了,怎么,晚回去一小时老婆孩子会丢啊?” 陆淮深看他一眼,“走了。” 华清跟他是反方向,各乘一车离开了。 贺宗鸣打心里觉得心酸无奈又替兄弟高兴,祝他们家庭幸福,而他,是今夜这个山庄最靓的单身汉。 他掏出手机,微信上有条刚发来十来分钟的微信消息,当时在茶室里没看到。 来自小野猫的消息:在哪个地方? 前一条消息是他的:明晚我爸生日,来玩儿吗? 这是很明显的邀请她见面,并且顺便见父母了吧? 人家不回。 真得劲儿。 贺宗鸣昨晚发下毒誓,再理这破猫他就自戳双目。 他收了手机,潇洒去喝酒。 喝到一半有点上头,微醺,掏出手机,先伸出手指在眼睛上戳了戳,嘴里神神道道地念了句:“先自戳双目。” 随后打字回:荛山,山庄,有温泉,来吗? 九个字,分了四条发出去。 王昭洗了澡,看见备注为“东临第一男公关”发来的消息,整个人有点找不着北。 她立刻给她妈打了电话,林女士已经躺下准备睡觉,“这么晚打电话干嘛?” 王昭咬了咬唇,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还记得上次你给我介绍那对象吗?” 林女士啊了声,“记得,怎么了?”随后乐呵呵地笑了,“有进展了啊?” 王昭深呼吸一口,咬牙切齿说:“我的亲娘,你知道别人什么背景什么身份么,就给我乱介绍?!” 林女士没料到女儿突然炸毛,她急得从床上坐起来,提着嗓门儿理所当然地回:“我们邻居的妹妹的邻居的亲侄儿呀,说是开公司做点小生意的,三十三了,虽然比你大了七八岁啊,但是男人年纪大点才体贴人啊,说是性格很好呢,人品正直,从来不乱来的,就是前些年一心扑在事业上,才挨到这个年纪。哪儿不行了嘛?我们家也是开公司做小生意的啊,这不是门当户对么?我跟你讲啊,你也别太挑,差不多就得了,切勿眼高于顶。” 林女士显然把王昭的话,误认为王昭看不上人家。 王昭觉得这介绍人也太不靠谱了,一连串质问抛过去:“小生意?门当户对?人品正直?不乱来?” 林女士烦死她了,吼道:“你到底哪里不满意,少跟你妈我在那儿阴阳怪气的!” 王昭抹了把脸,无奈道:“妈我就是想告诉你,人家做的小生意,跟我们家做的这种小生意是不一样的。” 林女士愣愣的,“哪里不一样?” “人家随便一个项目,都价值十个我们家那小破公司你懂吗?再说我们家那不叫公司,顶多叫作坊。” “胡说什么呀,”林女士吓住了,“人家二姨说了,是做小生意的啦……我的妈呀,不行,我要找老王商量一下,要是真的是这情况,那,那你得赶紧跟他断了!” 林女士挂电话前一边穿鞋一边自言自语:“咱们可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陆淮深回到石屋的时候,江偌早已经泡完汤,洗了澡还洗了头,电视开着,她窝在床上睡着了,头发散在枕头和被子之间,露出半张脸。 屋里有光还有电视的声音,她一直没睡沉,听见声音就醒来了。 陆淮深走进来,见她朦朦胧胧睁开眼,他关了电视问:“吵醒你了?” “还没睡着。”她声音在瓮声瓮气的,动了动被子下松软的手脚,“你跟人谈完事了?” 陆淮深:“嗯,谈完了。” 江偌关了通向后院那道门,屏风在里,温泉隔绝在外,里面就是私密空间。 陆淮深在沙发那边脱去衬衫和西裤去洗澡。 江偌过了会儿从床上坐起来,听见浴室传来水声,不知怎么,和今晚在烟花下的那一幕重叠起来。 偌大的空间里,除了水声,再无一点别的声响,江偌起身往浴室走去,听得见心跳越来越快的声音。 她靠在浴室外,深呼吸一口,朝里面喊了声:“陆淮深?” “嗯?” 她面向门框,手指抠着门,“我怀孕了。”说出来,心里头骤然松了一口气似的,仿佛卸下什么重担。 江偌屏住声,里面的人却半天没反应。 江偌以为是她说得太小声,又有水声相扰,他没听见,于是又很快地重复了一遍:“陆淮深我怀孕了。” 尾音未落完,门刷地被拉开。 陆淮深淌着水的胸膛就在她面前,江偌余光无意瞄到下面,腾地红了脸。 他立在她面前,身上满是湿暖的水汽,眼里明明白白噙着笑,“我听到了。” 第221章他很高兴 江偌此刻看见他,刚落下的心顿时又飘起来,被他眼底笑意感染似的,也跟着笑了笑,有点局促。 有时候推动自己下决心的点很奇怪,也许是一个眼神一句话,刹那间感觉像是心口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分秒之间,没由来地便踏出了这一步。 甚至自己都来不及回神。 江偌从来都能意识到跟他之间还有许多不确定,但她当下唯一能确定的是,孩子她是要的。 有了这个大前提她才会考虑其他,父亲毕竟是孩子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陆淮深作为父亲也有权知道孩子的存在。 但江偌扪心自问数回,才大概猜到今晚如此浓厚的告知欲到底因何而来。 也许是烟花绽放那一刻,在那双对视过无数次的深邃眼眸里看到了自己,映着烟火余辉,他眼光格外清明,眼里她的身影也跟着被点亮,让她心生冲动。 机缘巧合,江舟蔓选在今晚搞事情,只是在她得知经过时,这件事被平息得连火苗都不剩了,最终唯一感想是,大事当前,陆淮深还是可靠的。 江偌也是第一次结婚,第一次学着去维持一段长久的男女关系,加之以前复杂的经历,心思难免比别人敏感早熟,考虑得也更多,但有时觉得该当机立断的时候,还是得遵从心意。 而且只有一方付出的关系,就如同没有根基的建筑,坍塌只是时间问题。她也不想欠谁,陆淮深给她什么,她就愿意回馈给她同等的东西。 所以那句“我怀孕了”,总的来说,不止是冲动,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江偌抿着唇笑容淡淡的时候,眼底里也有笑意,连轮廓都跟着温柔起来。 陆淮深寸长短发因水湿而贴在额前,他抬手将头发往后捋了把,轮廓五官无任何遮挡,棱角分明,平日里显得凌厉的眉目也因笑意而显得舒朗。 眼神无声传递着温情,江偌正因此有些不好意思,陆淮深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他亲上来那一刹,江偌愣了一下,手还抓着浴室推拉门的门框,反应过来,难以抑制地展唇一笑,陆淮深趁势舌尖往里钻进,勾着她忝弄了一下,又稍微退出来。 力度不小,有种刻意隐忍的温柔情动。 江偌仰着头,主动含住他下唇,轻柔吮了一口。 尽管他还没言语,江偌也看得出他是高兴的。 陆淮深似有点忍不住,不顾身上水渍,将人压进怀里,这次加深的吻便不再像先前那般浅尝辄止。 他身量高大,江偌被他压得腰往后折,全靠他的手臂承受自身重量,直到她舌头发麻,才气喘着推开他,触手都是附着在他身上半干的水汽。 她擦了擦被他蹭在脸上鼻尖的水珠,“你先擦擦。”眼睛又不自然往下扫一眼,囫囵道:“衣服也穿上。” 说完,用脚尖踩了踩他还沾着泡沫的脚背。 身高在那儿,陆淮深的脚宽厚长大,她37码的脚细瘦白皙,放在他脚上肤色大小比对相当明显。 江偌使完坏转身就跑了。 陆淮深冲完澡出来,江偌又窝回了床上,人陷进床被里,看起来瘦瘦的一团。 江偌手里捧着手机,目光看过去,陆淮深站在冰箱旁开了瓶冰水,一边喝一边看她。 江偌不大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脸:“看我干什么?” 陆淮深嘴角扬了扬,没说话。 他就是有点不敢相信,这么瘦个身子,肚子里还有个新生命,而且是他和她血缘的融合。 这时候再看看待“怀孕”这种事情,跟从前又全然不一样了。 刚才他在想她今晚是怎么如此淡定地攒着这事,于是也想起了饭后在走廊时,烟花爆开的时候,她说的那句:“恭喜你愿望成真了。” 陆淮深一想到,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角。 江偌见陆淮深现在好像已经冷静下来,其实除了那个吻,他至始至终都没什么太起伏的情绪,不过他向来情绪也不大外露,她也习以为常。 她这时候就挺想知道别的男人知道老婆怀孕时的反应。 江偌朝陆淮深勾勾手指,“有东西给你看。” 陆淮深放下东西过来,也不去床的另一边,就直接从她这边掀开被子坐到床上,江偌坐直了往里挪了挪,他靠着床头,手搭在被子上,盘腿在他身边,整个人也是被他纳在怀里的。 她从手机相册里找出照片,是她第一次去医院检查时,她把检查单上的照片拍了下来。 江偌把照片给他看:“这是六周多的时候,现在已经快八周了。” 陆淮深盯着手机,可以看见照片里有一团明显的黑色小阴影。 江偌没有解释为什么那时没告诉他,陆淮深也没问,心有灵犀似的。 陆淮深看了两眼,笑着嗯了一声,把手机还给她。 江偌觉得他反应仍是很平淡,她心有不满,垂眸盯着照片,“‘嗯’是什么意思?”然后抬头看向他:“你不是想要孩子吗?” 陆淮深看着她,手伸向她的脸,指腹擦过她下巴,“不是想要孩子,是想让你给我生个孩子。” 有了她,所以觉得有个和她的孩子也不错。 江偌认为他想要孩子,可能是因为陆淮深之前介怀她总是给自己留后路,随时都要离开似的,相当排斥怀孕,所以他想让她怀上,就像希望得到她的承诺一样。 安全感这东西,男人女人都需要。 但陆淮深比江偌更明白的是,之所以想要靠外力增强安全感,是因为关系不够稳固。他无法忽视,他和江偌现状确实如此。 后来他不再强求,会有意记得做措施,偶尔也有遗忘的时候。 但江偌怀孕,他很高兴。 没有太复杂的言语或情绪,他的愉悦单纯来自于江偌有了他的孩子。 江偌盘腿像尊佛一样直挺挺的,一动不动看着他,后知后觉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说:“那我现在有了。”就想他有点不一样的反应。 陆淮深专注看她一会儿,将她抱进怀里,“嗯,我很高兴。”说完咬咬她耳朵,他低声说:“要不要我用行动表示?” 热气钻进她耳蜗,迅速蔓延,她半边身子都酥了,拱来拱去躲他,还是在他怀里没出去。 她伸出手比了个三,“前几个月,不能做那种事。” “哪种事?”他垂眸似笑非笑睨着她,眼底流气痞气逐渐替代了正经那一面。 江偌紧紧闭着嘴,忍笑瞪他。 他头越来越低:“上床?” 她不满地啧了一声。 他又问:“苟且?” 江偌威胁道:“陆淮深!” “鱼水之欢?”陆淮深鼻尖抵住了她鼻尖,额头相贴。 江偌蹬了他一脚:“胎教你我有责谢谢。” 陆淮深眉梢微扬:“等它有鼻子有耳了再说。”说完顺势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稍稍拉开距离:“胃口是不是不太好?” 确定缘由,她某些反常行为,也就有迹可循。江偌挺喜欢吃牛肉,今晚那牛排她吃了一口就换了龙虾。 江偌说:“刚发现那几天反应比较大,什么都吃不下,王昭妈妈给了我一些偏方,这几天好些了,只要不是味道特别重的,都能忍住。” 他手在她腰上掐了把大小,“难怪前几天见你像是瘦了些,得养点肉才行,不然以后肚子大起来,像竹竿儿上挂了个气球,走路都得摇摇欲坠。” 江偌好笑:“哪有那么夸张,胖不一定好,孕期增重控制在合理范围内才是健康的。” 陆淮深:“我不懂,下次检查我陪你去,看看医生具体怎么说。” 江偌心里莫名动容,目光紧紧看着他,咽了咽喉咙点头说:“好。” 陆淮深又问:“可以回来住了么?” 江偌:“好。” 他又说:“让吴婶也住在家里,再让裴绍找个营养师和厨子,照应你的饮食。” 江偌:“……” ** 江偌近段时间睡眠一直都挺好,今晚却有点睡不着,情绪杂糅,莫名其妙的兴奋占据大脑,凌晨才抵不住困意睡去。 第二天是周末,陆淮深虽然不上班,工作电话也不停,说是假期其实是只是换了个地方工作而已,有时候节假日也有满满当当的行程。 江偌早上七八点钟被他的电话吵醒了,很快又睡过去,但睡得就不怎么好了,偶尔还会听见一些细微响动。 后来人也慢慢没了睡意,她下床环视一圈,没看见陆淮深人影,只在餐桌上发现了早餐。 陆淮深这个时候推门进来,怕吵到她,拿着手机到外面打电话去了。 见她起来了说:“早餐刚送来的,趁热吃,吃完下山。” 早餐有粥,有淋了很厚蓝莓酱的松饼,她肚子饿没忍住,先用叉子挖了块来吃,“你等会儿有事吗?” 蓝莓酱里果肉酸甜,她舔了舔唇,意犹未尽。 陆淮深把手机放在一边,“帮你收拾东西搬回家算不算事?” 江偌一愣,想起昨晚答应他的事,应了声:“哦。”说完挽起头发去洗漱。 两人吃完早餐回了华领府。 昨晚留宿在山庄,没有换洗衣物,她穿的还是昨晚的裙子,回到家里先去换了身衣服。 收拾东西的时候,江偌留了几身衣物,日用品也没全带走,陆淮深之前带来的衣服也留下一部分,方便今后临时在这边落脚。 第222章不放心我? 冰箱里还有食材,两人就在公寓吃了午饭,江偌怕冰箱里剩下的东西时间长了会坏掉,留下保质期长的,新鲜肉类果蔬等不利于长时间冷存的用一个箱子大包带走。 最终江偌东西收收整整,一个二十八寸箱子没装满。 两人当天下午回了临海的别墅。 江偌的生活轨迹和之前差别不大,家里一切照旧,也没按陆淮深说的让吴婶长期住在家里照料她,如今身体适应过来了,反而没那么小心翼翼。 陆淮深还是让裴绍找了营养师,本来还想找个专门的厨子供应饮食,但吴婶是个热心肠,说没那个必要,让营养师开出菜单就行,她可以照着做。 江偌也觉得可以,免得那么麻烦,因为吴婶早来晚归,工时长了,江偌给吴婶涨了些报酬。 除了在家养胎,去看乔惠和江启应的次数也更加频繁,因为生父母案子重查,今后一段日子也要常往高随那儿去,现今最大的改变应该是她没再工作。 自那天她让周致雅转告Gisele立场之后,公司那边也没再致电她关于复职的事情。 倒是过了没两天,人事部那边让她去结清工资,顺便走一下离职手续。 DS总经理助理的薪酬不薄,江偌可没豁达到放着钱不要,当天下午就去了公司。 临近十月,气温在降,江偌穿了件腰带式丝绸风衣裙,六公分的系带黑丝绒高跟鞋,化了很淡的妆,没平常通勤那样正式,但进出工作氛围浓厚的高档写字楼也不会显得随意。 来之前她跟王昭说了声,她前脚刚到财务部,王昭后脚就来了。 江偌说:“不耽误你时间吗,我自己可以搞定。” 王昭说:“有些人蔫坏,你在职期间出了点乱子,怕他们借此由头乱扣你工资。” 王昭跟财务部部长关系不错,两人见了面聊了几句,江偌在职时跟人也有不少工作上的接触,关系一般,但没有闹过不愉快。 底下人都极精,眼尖地瞧着三人有说有笑,结算工资没敢弄错毫厘。 江偌结算完薪水又打算往上去趟高层办公室。 王昭脸色微变,问她去干嘛。 江偌说:“与Gisele上下属几个月,来公司一趟,于情于理也不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吧。” “话是这么说。”王昭欲言又止,“但我觉得你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去触霉头。” 江偌心中一沉:“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正在等电梯,但这儿怎么也是人来人往的办公楼层,索性拉着江偌去了安全通道,通道门一关,把事情跟她将清楚。 “Gisele可能会被调回总部,但是回去之后会面临降职的危机,之后应该会派一名大公子的人过来接任总经理职位。” 江偌皱紧了眉:“什么原因?她能力不是一直挺出众的吗,在总部那边也备受重用。” 难道是她有段日子没接触这边的工作,形势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王昭说:“还不是因为钟慎,两人本来就竞争激烈,又分别是两个对立阵营的,私底下难免玩儿些阴的。事情是从前几天高层会议传出来的,高层觉得她一个外国人不懂入乡随俗,跟人谈事,不屑人情世故酒桌文化那一套,她本来职位又低钟慎一等,还没到人人都得求她的高度,Gisele的人脉圈都在国外,她原本的行事作风在国内就行不通了,钟慎又有个好帮手沈程锦,混得是如鱼得水,拉拢人心的本事更不错。这么一来,Gisele就招致诸多不满。” 江偌听得一脸疑云,“这分明就是有备而来,提前策划好的。之前那么长时间,也没见谁对她有什么不满意。况且国内公司的业务也有面向海外的部分,钟慎管国内业务较多,Gisele负责了很大部分海外业务,这怎么不说呢?忽然一下子矛头全都对准她了,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所以大家都猜测,是不是大公子要得势了。”王昭讽刺一笑,“钟慎可真是一把好枪,指哪儿打哪儿。表面正人君子似的,对付起女人来,无所不用其极。Gisele要是铩羽而归,回到总部地位也大不如前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王昭顿了顿,“谁会甘心啊。” 江偌笑了笑,有感而发:“职场嘛,只要能垫脚石,谁还管你是男是女,在这方面,两性真的特别平等。” 江偌还是决意去见Gisele一面。 她一出现在总经理办公室外,周致雅吊着眉毛看向她,惊讶了一把,“江偌?” 江偌解释来意:“我今天来结算工资,顺便上来跟总经理道别。” 周致雅转瞬间已经收起惊讶目光,打了内线进办公室,放下听筒说:“她让你进去。” 江偌点头致意,“有劳。” 进去,Gisele抬头看了眼复又低下头去,“有事?” 匆匆一眼,纵使发丝都透着精致,江偌仍是看出那人妆容下的憔悴,连眼神都透着力不从心的灰败。 江偌说:“我是来跟您道别。” 道别的话无非就是那些,感谢栽培希望对方和公司都越来越好之类的,听起来有些冠冕堂皇,但江偌还是掺入了几分真心。 Gisele听完一笑,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充满对她的嘲讽,以及对自己的自嘲。 她顿了会儿,放下手中工作,撩起红唇角看着江偌,靠在皮椅上左右转了转,“我何德何能,担得起陆太太一句感谢。” 忽然被戳穿这层窗户纸,江偌有瞬间的错愕。 她虽然有隐瞒自己隐私的理由和权力,但陆淮深对Gisele和DS来讲,起着一言定生死的作用。 站在Gisele的立场来看,埋怨她也是有理由的。 但她的原则是不能强求和干涉陆淮深工作上决策,而Gisele还未得知她跟陆淮深是夫妻的时候,就希望她能从中牵线搭桥,要是知道背后那层关系,肯定会希望她能促成合作。如此一来,江偌里外不是人,在这公司里位置也尴尬,这也是她最终决定辞职的原因之一。 江偌还是解释道:“之所以隐瞒我和陆淮深的关系,是有自身不能说的原因,望您见谅。” Gisele抬手,“没必要。”她垂眸,静默了片刻,才淡言道:“你没错,况且我谅不谅解,对你都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她说着,没所谓地摊了下手,“本来我一开始留你在身边就是想利用你和陆淮深那层关系行方便,谁会知道你们是夫妻。” 要不是前几天有个认识的人去贺家参加了生日聚会,震惊地问她知不知道这层关系,她现在仍像傻子被蒙在鼓里。 关于江偌和陆淮深,她猜测过很多,之前江偌说她已婚的时候,她曾怀疑过,但后来打消了念头。 她自诩准备工作做的足,谁又会知道圈子里的人对这两人的关系都知之甚少。说不定她还在无意中得罪了陆淮深。 而要追根溯源的话,一切还都是钟慎的功劳。 江偌缄默着,Gisele看起来,已经对扳回胜局不抱希望,她于心不忍,但也知道Gisele并不需要谁的怜悯,于她这样自尊心极强的人而言是一种侮辱。 Gisele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女士烟,点燃后夹在指尖,“不过我很好奇,一开始我无视你,为难你,你都没走,这次怎么走得这么果断?” 她想确定是不是杜盛仪的原因。 兴许是江偌受不了继续和杜盛仪有交集呢?杜盛仪没有终止合作,如果DS单方面毁约,将赔一大笔违约金,也许江偌是早已想到公司不会为了一个员工,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江偌说:“因为最近身体出了点问题,胃病复发需要静养,工作强度大有点吃不消,而且和陆淮深的关系越往后肯定越多人知晓,我在这中间,不太好做。” 怀孕这事自然不能让太多无关紧要的人知道,而且吴婶说,前三个月尽量不与外人说,江偌记得老家好像也有这个习俗,她虽然不信这些,但既然说起了,她也就想着图个心安。 事已至此,Gisele也说不出挽留的话,更无法求人,目不转睛盯了江偌好一会儿,说:“嗯,知道了,我还有工作要忙。” 得知江偌要回锦上南苑吃晚饭,王昭说:“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会儿,下班我们一起走,我今天没开车。” “好啊。”江偌答应了,离王昭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江偌到附近一家下午茶餐厅等王昭。 江偌问陆淮深要不要过去小姨那里,他说晚上要应酬。 江偌只得作罢,末了又关心了一句:“你最近很忙么?” 最近两天他回来得挺晚的,前天中秋节晚上回老爷子那边吃饭,也是她先过去,他很迟才到。 说起来江偌中秋那天跑了三个不同地方,中午陪江启应吃饭,晚上去了陆家,离开陆家又去了锦上南苑跟乔惠和程啸吃夜宵。 江偌就是那天告诉了乔惠怀孕的事情,乔惠自是喜不胜收,程啸惊得手里的排骨都掉了,这种话题他又不好意思参与,默默地吃他的饭。 本来也想趁这机会告诉陆家那边,但陆淮深想了想说等稳定一点再说。 但是私下里找了季澜芷,季澜芷有个表姐是妇产科教授,熟人而且权威,比较放心,加上季澜芷生过两个孩子,跟江偌又比较聊得来,可以让季澜芷多提供点经验。 季澜芷立刻联系了表姐,然后把江偌现在的情况,然后定好了第一次正式孕检的时间,这事从头到尾连陆清时都不知道。 江偌提前跟乔惠说要过去吃晚饭,乔惠刻意给她炖了鱼汤。 江偌吃得差不多就放下筷子,乔惠不停说她吃得太少,要多吃点孩子才长得好,江偌跟她说要科学怀孕,不是吃得多就好。 乔惠反而数落她,在有经验的人面前装什么懂,“当初你妈怀你的时候估计就是没注意营养,又没人照顾,你刚生下来瘦瘦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难看死了,小毛病就没断过。” “哪个孩子刚生下来不是皱巴巴的?营养过剩,母体太胖会增加得妊娠病的风险。” “你现在是两个人,太瘦又怎么行呢?” 江偌跟她讲不通,有些无奈,又不好拂了长辈的好意,只能硬着头皮又喝了碗汤。 吃完晚饭开车回家,吴婶已经离开了,陆淮深还没回来。 她洗完澡依然不见动静,江偌打了个电话去问他几时能回,她穿着睡袍坐在床上,手里翻着一本书,已经有了睡意。 陆淮深似乎笑了一声,极轻,“不放心我?” 江偌嗤他:“不打电话说我不关心你,打了电话又觉得我不信任你,现在做老婆的真难。” 也不知道那句话愉悦了他,语气多了不一样的爽朗柔和,“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到家,要是困了就先睡。” “好,那我不等你了。” 陆淮深挑眉:“你也不象征性地坚持一下?” 江偌歪着头夹着电话,搓开护手霜说:“但我是真的困。” 他嗯了一声,“那就早点睡。” 他那边背景音很安静,江偌猜他应该在没人地方接的电话。她这样的动作,耳朵离手机听筒比较近,耳边他的声音似乎放大了些,声音低沉沉的,让人听了心里很平静。 陆淮深还没挂断,似乎还在在等什么。 江偌将手机拿在手里,又多叮嘱了一句:“多吃东西少喝酒。” “嗯。” 还是没挂断。 江偌躺进被子里,“我要睡觉了。” “好。” 江偌猜到他想是想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她找不到话说,想了想说:“刚涂了护手霜。” 他问:“什么味儿的?”也不是很好奇,就是顺着她的话问而已。 江偌:“香的,跟我有一瓶香水味道差不多。” “你那么多香水,谁知道是哪个味道。” “回来给你闻闻呗。”江偌说着,把手背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他笑了笑:“睡吧。” 挂了电话,他回到饭局上。 酒过三巡散场,司机开着车侯在饭店门口,裴绍同他一起出去,正要出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厅,一道人影从旁侧急匆匆蹿出来,踩着高跟鞋小跑到他身后才喊了声:“陆淮深!” 第223章你想都不要想,我是不会见她的 刚听见声音,人已经站在他面前拦住了去路。 裴绍及时上前,隔挡在了来人与陆淮深中间,陆淮深面不改色地抄手看着她。 刚夜深,饭店里各色人士来来往往,江舟蔓看着退后一步与她拉开距离的陆淮深,她刚无意识地伸出来要触碰到他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裴绍挡了江舟蔓大半目光,他面色和气,口吻客气,“江小姐,您有事吗?” 左不过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江舟蔓缓缓落下手,看了眼裴绍,陆淮深站在裴绍后方看她的眼神真是异常扎心,她自嘲冷笑:“没必要视我如瘟疫。” 陆淮深神情淡漠,开口是两个淡漠字眼:“有事?” “我想跟你谈谈。”江舟蔓目光往裴绍脸上掠过一眼,又补了句:“单独。” 陆淮深:“没有可能。” 江舟蔓心口一窒,绷着脸咬牙妥协道:“那三个人也行。” “我的意思是,不谈。”陆淮深盯住江舟蔓的脸,语气平静无波,但又有一字一错顿的力道。 说完瞟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江舟蔓邀谈不成,胸腔里宛如一锅刚到沸点的水,忽地乱腾起来,一时冲动占据头脑,她定在原地几秒,倏地转身跟了上去,也不再绕圈子,只想着要把话说,目的要达到。 “陆淮深,就算你跟江家不再合作,也不用撕破脸,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人脉生意都在一个圈子,将来总有碰面的时候,你现在……” 陆淮深脚步忽然停下,厉眸扫向她,江舟蔓被他眼神惊得下意识闭了嘴。 江舟蔓比江偌还矮一点,陆淮深垂眸看着她,颇有种居高临下的睥睨感。 陆淮深盯着她没做声,江舟蔓一时竟也开不了口,忘记了自己要讲什么。 片刻后,陆淮深说:“这道理你既然都能说出来,怎么自己却理解不了?” 江舟蔓哽住。 他面沉如水,“私下里专门抢博陆资源的是你们江氏,在背后利用舆论损害江偌名誉的是你。要说撕破脸皮的话,是你们先动的手,怎么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们就跳脚了?” 裴绍想提醒,现在有个流行词叫做“双标”。 陆淮深冷冷转开眼,眼神犹如刀子能剜她骨肤。 “不过跳脚也没什么用。”陆淮深冷酷说完抬脚便走。 江舟蔓快步紧跟,狡辩道:“这是商业竞争,江氏没针对博陆……” “的确是没针对博陆,而是针对我,刚好江觐插手的项目都归我管。” 江舟蔓还想说什么,陆淮深目光冷沉地扫她一眼,“够了。” 他阔步上了停在门口的车。 刚好,江舟蔓也迈不出脚下的步子了。 她盯着那尾车灯远去,包里手机不停震动,她憋着一口怒气接了电话,接通后她还没来的发话,对面已经不断追问:“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江舟蔓忍不住说话很冲。 江渭铭沉默几秒,忽然爆发:“谁让你不经商量在网上造江偌的谣?” 江舟蔓心寒又心酸,出了事就把责任全部怪在她身上,她已经见怪不怪了,说出来的话也很平静:“又是谁故意在生意上故意给陆淮深使绊子?” “不是都没成功吗?是因为你!在出了你这联合公关公司泼江偌脏水这件事之后,陆淮深才计较的!” 江舟蔓扬起嘴角,周围人声充斥耳边,她却只听到自己嘲讽的声音轻飘飘:“你幼不幼稚啊?是你和哥哥怕事情败露,才狗急跳墙,才不择手段!”她越说越快,到最后几近咬牙切齿的程度,“我这么做也是想能在大把年纪进监狱之前,看看能不能扭转局势,而你呢?就知道让别人为你犯的错买单,自己拉不下脸皮,还让我来求人,我可没那么大本事为你擦屁股!我完全可以在你拉我下水之前一走了之,这烂摊子谁爱要谁拿去!” 江渭铭接手江氏之后,公司盈利直线下滑,资金链又出了问题,还在不停地招标立项,心大肚皮小,竟还异想天开地想打压陆淮深。陆家有人在证监会,公司现在有几个重点项目全卡在了审查阶段,甚至被证监会点名调查,董事会那边对此很不满。 内忧外患夹攻,现在的江氏就是风雨里的扁舟,一个浪打过来就能倾覆。 江渭铭被她这番话气得血压直线上升,缓了好久,才软下语气示弱,说是示弱也是威胁,“蔓蔓,咱们一家三口可是在一条船上,应该齐心协力。” 江舟蔓坐进车里,握紧方向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江渭铭动了动喉咙,好言相劝道:“那你去找江偌,劝劝她,让她跟陆淮深吹吹耳边风。她和江渭铭不是想要江氏吗?要是江氏垮了,他们一样什么拿不到?” 江舟蔓不可思议道:“劝?你是想让我去求她吧!你想都不要想。” “那你威胁她,要是她不出面,就等着江氏资不抵债破产吧!” 江舟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想都不要想,我是不会见她的。” ** 江偌睡前留了一盏落地台灯,舒缓朦胧的光线罩着房间一角,灯光边缘蔓延到她脸上,她睡不太着,一直都半梦半醒似的,睡梦中她无意识地抬起手,手背搁在额前挡光。 感觉像是已经睡了很久,江偌忽然惊醒。 因为她感觉手心里抓到了什么东西,吓得她一抖,猛地睁开眼—— 陆淮深鼻尖正抵着她手心,见她醒来,一副受惊的样子,他离开了些,在她惊魂未定的目光中捏了捏她的手指,“奶味。” 江偌惊魂甫定,却糊里糊涂不知他所云,张开五指一掌蒙住他的脸:“你吓到我了!” “我以为你睡着了,”陆淮深拉下她的手,说:“以后不用留灯,免得睡不着。” 江偌用被子蒙住下巴,“可你晚回来,我还是会被你的动静吵醒。” 陆淮深撑着床沿,支身在她上方,“想让我早点回来?” 江偌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想说你要是太晚回来,就去睡客房。” 第224章你好好的,等我回来,嗯? 这答案陆淮深的倒不是很意外,江偌这人有时候就是出其不意,他已经习惯。 见她确实有困意,也不再招她,起身去换衣淋浴。 他人进了衣帽间,江偌闻了闻自己的手。 哪里来的奶味? 明明是花香调的。 ** 这月进了尾声,陆淮深一天比一天忙,但这时早晚还能见上面,刚进十月,举国欢庆国庆假日的时候,陆淮深却要连着到三个城市出差,先去首都再去香港,最后一站是东南省省会。 有两个城市的行程是提前一天临时决定的,临行前才告诉了江偌。 刚知道时,江偌心情莫名的跌入低谷,倒不是因为他没时间陪她而低落,她并非依赖型性格,但似乎是因为这段时间被他早出晚归影响,她内心也时不时地感到一种焦虑,并且逐日递加。 江偌觉得是孕期激素变化的影响,情绪比较反复,时而低落时而亢奋。 上一秒焦虑来着,下一秒就在衣帽间心情极其平和地帮他收拾行李。 陆淮深离开这天早上,他起床刚冲了澡在刮胡,卫生间的门忽然打开,江偌光着脚就冲进来,扒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 江偌目前每天早上都会有孕反,但都属于不轻不重可以忍,偶尔有忍不住的感觉,但也好过刚发现怀孕那几天,除那些日子之外,就属今早情况最严重。 陆淮深当下就不放心,想带她去医院,江偌用过来人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他小题大做,她刚发现怀孕那几天,每天这种程度的反应有好几次。 陆淮深似疑非疑,还是不大放心,说要让季澜芷带她去季家那个妇产科教授表姐那儿看看。 跟他解释了几遍他不信,江偌顿时就感觉有点恼火,气话脱口而出:“以前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紧张?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哈。” 陆淮深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心里装着工作上的无数事情,体谅她孕期情绪反复,但这话听着还是很难觉得舒服,加上多日来的连轴转,精神上绷着一根弦,此刻这根弦砰地断了。 江偌因为吐到乏力,软坐在马桶前的地板上。 他立在她跟前看了她两秒,随后用毛巾擦了把下巴上剩余的泡沫,毛巾扔在盥洗台上,看也没看她说:“有了孩子的确不一样。” 然后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又转身向她,“关不关心你都有意见,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想怎样。” 江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仰着没什么情绪的苍白脸颊,眼睛直直看着他,默默掐紧了发抖的指尖。 陆淮深出去,到衣帽间换了衣服,提起拉杆箱。 江偌听见轮子碾在地板上,咕噜咕噜的声响在安静的早上,异常突兀,每一下都像轧在心上似的。 要搭早班机,裴绍和司机已经侯在家外,以往出差惯例是裴绍或者司机上来帮忙拿行李,后来怕打扰江偌,箱子都是陆淮深自己拿下去。 裴绍把箱子放进后备箱,见陆淮深迟迟没上车,瞧着脸色也不大好,他小心提醒:“陆总,该走了。” 陆淮深抹了把下巴,忽然又折身往家里走去了,扔下一句:“五分钟。” 入秋后走廊和楼梯铺了地毯,他踩在上面脚步无声。 房间门还没关,他刚走到门口,发现江偌正光着脚往床边走,她似是没料到他会返回,一时没来得及擦脸上泪痕,也没掩饰掉狼狈,一急之下掀开被子钻进了床上,弓着背对着门口方向,脸也盖住大半。 陆淮深心里猛地一揪,酸紧得厉害。 他走到床边,俯身连人带被抱进怀里。 江偌挣扎了两下,但其实软绵绵的用不上什么力气,他又抱得紧。 等被子里的人不再挣扎,陆淮深才将手伸进被子里把人抱出来,单膝跪在床沿,半俯着将她整个人紧拢怀里,江偌被迫抬起了半个身子。 陆淮深手臂托着她的后颈,从她耳畔亲到唇上,一下比一下重,到唇上几乎是用吸的。 江偌吃痛,“唔”了一声,陆淮深咬着她下唇,用齿轻磨,随后才放开。 他下巴紧紧贴着她的鬓角,轻声说:“你好好的,等我回来,嗯?” 江偌哽咽了一眼,下巴被抵在他的肩膀,手绕在他背后,西装因为他抬手的动作微微紧绷,肌理撑着布料。 她颔了下首。 ** 陆淮深走那几天,让吴婶住在家里照看她。 乔惠知道陆淮深要出差,觉得江偌一人在家孤零零的,便让她过去住几天,也好照顾,还刻意强调要给她好好补一补。 江偌一听到“补”字就瘆得慌,忙糊弄说陆淮深请的营养师,价格是按顿算的,不吃也照样要给钱,乔惠就再没提了。 这几天孕吐反应加重,心情也不佳,江偌几乎没怎么出过门,就在家里呆着养胎,与陆淮深也是一天只有早晚的短信交流。 “醒了吗?” “醒了。” …… “刚开完会,你早点睡。” “晚安。” …… “吃早饭了吗?” “吃了。” …… “什么时候回?” “后天晚上。” 有一天陆淮深没给她发消息,她以为他忙,找了中午的时间给他发了条消息,他一直到深夜才回,她那时都已经睡着了,收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又成了原来那格式的早安问候。 国庆结束,陆淮深没赶回来,多耽搁了一天。 回城日期推迟,他亲自打了电话告诉她,还说了一件事,八号晚上要去一个公关公司的上市答谢酒会,也就是明晚。 他傍晚航班落地,会直接过去,让她准备一下,司机送她去。 江偌一愣,说:“可是……我跟王昭明天约好要出去。” 陆淮深有一会儿没接声,再开口声音已经很疏淡,“你那儿要是能提前结束就叫司机送你去,不能就算了。” “……嗯。” ** 江偌第二天去了锦上南苑,刚吃了午饭就坐在沙发上。 乔惠问她:“你不是要睡午觉吗?” 江偌说:“暂时不想睡。” 后来又发现她一直在看时间,乔惠催促说:“你要有什么事就赶紧去做。” 江偌不动如钟。 又过了半小时,她起身到玄关换鞋,“妈我先走了,晚上有事不来吃饭了。” “这孩子……”乔惠斜了她一眼,“晚上得吃饭啊,慢点开车。” 江偌去了和王昭常去的那家造型工作室做了个头发,然后去国金中心买了条礼服裙,选鞋子的时候遇到难题,在八公分和十公分之间摇摆不定。 八公分的舒服是舒服,就是没有十公分的显得腿好看。 导购问:“请问您是平常穿还是出席活动穿?” 江偌盯着镜子里穿着不同鞋子的脚,“酒会。” “那选十公分的好了,这个高度是最衬腿型的,也显得高挑您觉得呢?” 江偌犹豫:“但是我怀孕了。” 十公分的她虽然已经习惯,也能驾驭,但是站久了也会累,孕期腰也容易酸。 导购说:“这个情况的话,只要您平时穿高跟鞋能走得很稳,问题就不大,加上我们家的鞋舒适度很高的,鞋型可以完美贴合脚型,您完全不用担心的。” 江偌最后还是买了双黑色八公分的。 做完这一切,天将将染黑,江偌怕晚高峰堵车,让司机来接会来不及,索性自己开车过去酒店。 到达酒店的时候,嘉宾入场已经要接近尾声。 昨天陆淮深告诉她的时候,是想让她先过来,所以给了她地址楼层,但是江偌又没有邀请函。 站在入口处正要给陆淮深打电话,身后有人喊了声:“陆太太?” 江偌一转头看见来人,她微讶,她见过这人,就是在贺宗鸣爸爸生日宴上做她旁边的女人。 但尴尬的是,她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能捏着手机笑了笑,“你好。” 对方一身黑色珠光面料华服,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耳脖挂着精致昂贵的珠宝,笑起来贵气逼人。 “我叫方也。”方也说着递了名片给江偌。 江偌扫过名片上“方溱公关”四个字,顿时反应过来,这人是今晚酒会的东道主。 “怎么没跟陆先生一起来?”方也一边问,一边带着她往里走,“来,先进去。” “谢谢,”江偌说:“他出差回来,傍晚的航班,怕来不及所以直接从机场过来,我有点事耽搁了。” 方也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陆先生刚才说你有事走不开,没想到你赶来了,感谢赏脸。” 江偌努力忽视身侧递来的眼光,纵观这望不到头的场地和人头,也知这答谢酒会规模非同一般。 方也就“诶”了声,朝不远处看去,说:“陆先生在那儿。” 几米远的距离,方也出声的时候陆淮深注意到了这边,抬眼看过来,江偌随方也一同走来。 江偌一边跟方也说话,余光也注视到了他。 走近时,陆淮深很自然地朝她伸手,江偌把手搭放在他手心,他手掌一手,握住,把她牵近自己身边,手放在她腰后,向面前忍着惊讶的商业伙伴介绍:“我太太,江偌。 第225章商业联姻而已,感情能有多深 江偌这个总那个总落落大方的招呼过去。 一人不忍好奇,问道:“陆老板,你藏得可真紧啊,什么时候有的喜事?” 话是这么问的,其实有些人听闻陆淮深已经结婚,但都怀疑是谣传,真真假假,当事人根本没动静,有人就干脆以为陆淮深娶的是江家那个江舟蔓,结果后来江启应落败后不久,陆淮深跟江家关系似乎也远了,让很多人都看不清内里乾坤。 结果未曾想到,结婚对象居然是江启应的亲生孙女。 对江家有所了解的人,知道这亲孙女是长在外面的,回来之后也不怎么露面,有的只知道这号人,却没见过,所以普遍对她印象不深。跟别提跟江家没来往的人,那就纯属只是道听途说了。 陆淮深看了眼江偌,并未将时间说得明朗,“她前两年还在国外上学,所以一直没机会介绍给你们认识。” 有人抓住这个模糊的时间关键词,前两年。 说明至少也结了两年了。 江偌到江家这些年,加上工作时经常出入名流场合,性子又是能忍能绷的,倒也一点也不怯场,表面虚与委蛇那一套也练了个八成熟,笑容还能拿捏得恰到好处。 等人一走,还不能立刻收笑,不然显得太假。 陆淮深看着她笑意缓缓地敛下,最后垂眸呼了口气,将杯子里用来装样子的一口果汁举杯喝掉,随后抬眸,无意间就跟他四目相对。 两人也就不到十天没见,对视许久,却找不到话说。 陆淮深凝着她,“还以为你不来了。” 江偌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因为跟王昭的事情提前结束了。” 王昭工作日的时候哪会那么闲。 但陆淮深也没揭穿她。 夫妻二人还没说上两句,高随走了过来,“你今天来晚了。” 江偌闻声转头,看见高随,诧异道:“这么巧,你也在。” “这家公司上市的法律事务是我们律所接的,”高随说完看向陆淮深,二人握了握手,“又见面了。” 后来江偌发现,在这儿遇见高随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还遇见了钟慎和Gisele,二人跟陆淮深谈起两边公司合作的事情。 曾经的上下级,江偌与人见面也不过点头之交了,不好插声。 陆淮深告诉江偌,是因为方也的先生跟DS有合作,方也本就是做公关公司的,人脉极广,加上她先生公司那边的人脉,上至官商,下至名媛明星,各行各界来了不少人。 甚至请了当红主持人做活动调动气氛,演艺界鲜肉花旦致辞献唱。 这场酒会是方也自己公司底下的员工策划的,布景突出高档奢华的主题,包下一整层的内外场地,连通了露天泳池和观景台,可活动范围极大,人也不用挤在同一空间里。 陆淮深问她:“来之前吃东西没有?” 江偌说没有,陆淮深陪她去餐点区拿东西吃,来这里真正会吃东西的人不多,只有服务生在清理餐具,添补餐水。 江偌看着那些东西不是特别有欲望,而且好多都是冷食。 她随便夹了点食物先垫着肚子,站了许久,她腰开始有明显的酸胀感,她一手撑着餐桌借力。 不一会儿,感觉一只手搭在腰后,拇指按压着她的腰。 江偌吃东西的动作一停,转头看他。 周围太多双眼睛,陆淮深动作不大,但能稍微缓解一下她腰上的不适。 江偌穿着及膝的藏蓝色小礼裙,上身是V领抹胸,下半身是及膝鱼尾设计,优雅和性感兼顾,怀孕十周多,她的体型还没有发生什么显著变化。 但是陆淮深靠近她耳朵说:“才几天,怎么感觉大了。” 江偌以为他说的是肚子,低头看去,看不太出什么变化,“没有啊。” 晚上洗澡的时候,她有对着镜子左右对比,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小腹只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凸起弧度。 还有可能只是晚餐吃得比较多。 江偌说完转脸看他,发现她目光盯的是她洶前。 江偌脸上发热,假装瞪他掩饰窘迫:“大庭广众耍什么流氓。” 她头发在脑后束成低马尾,鬓边有精心梳下来的几缕鬓角,额头饱满光洁,露出整张脸,五官显得更加精致大气,气笑了垂眸的样子,给整个人增添了几分温柔内敛。 江偌吃完东西去卫生间补妆,陆淮深也得去跟人应酬,裴绍今晚也在,陆淮深和江偌单独相处的时候不打扰,只有有应酬又尽职地跟着。 江偌补完妆出来,无意间听见站在大厅入口花瓶摆设柜旁的女人聊天,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她们提到了江家。 “谁会之前知道陆淮深娶的是江家那个小的,所以事情就说得通了,两家一开始本来就想联姻,把这个小的嫁过去应该是江启应的主意,毕竟是亲生的,但估计江渭铭气不过,直接算计了他老子。出事之后陆淮深跟江家渐渐少了往来,估计就是因为考虑到她老婆的立场。” 说话那人语气里透着压抑的兴奋,似乎因为自己掌握了事实而略感自得。 江偌背过身在一张欧式圆桌旁站着,背对着那几人,从桌上拿了杯看似白开水的饮品,凑在鼻子前闻了闻,好像是苏打水。 她抿了一小口,还真是。 背后的传来源源不断的讨论,“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陆淮深怎么还不帮忙给江启应脱罪?” “你不知道呀,江氏自从江渭铭担任董事长之后,资金流出了很大问题,这段时间好几个项目还被压着没进展,全卡在了审核批准的阶段,还被证监会指定调查,知道什么原因么?”她说着顿了顿,吊足了人胃口,才神神秘秘说:“陆淮深的表叔在证监会,他上个月跟他表叔一起吃饭,我老公也在。这么说,明白了么?” 众人恍然,咋舌道:“陆淮深居然会为了江启应费这番功夫,江启应那事明显很难回天了。” “估计是为了他老婆吧,毕竟是她的爷爷。” “我倒觉得没那么单纯,商业联姻而已,感情能有多深。” …… 江偌低着头,手指按在杯座上,看着杯子里倒映着灯光的液体微微出神。 身旁突然来了一人,“你听见她们说的了?” 江偌抬眸,面前的江舟蔓一身金色珠光刺绣长裙,差点没晃花她的眼。 今天江家只来了江舟蔓一人,江偌之前也看到了她,她是和范东溱前妻的儿子一起来的,但是隔得远,江偌也不想打招呼,所以也就互相视而不见。 但是她有预感江舟蔓会来找她。 因为几天前江舟蔓曾打过电话,有事要找她,电话里却又不说,江偌便直接挂了电话,之后又打来两次,她一律无视。 江偌看她一眼,想要绕过她离开,江舟蔓脚一挪将她堵住,却又不讲话。 “麻烦让一让。”江偌看着她,脸上表情并无变化,客气温和的样子,但单纯不想让周围人看出端倪也,否则不知道又要在暗地里作何揣测。 “我有话跟你说。”江舟蔓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开这个口。 江偌连“没什么好说”这样的话都懒得再说了,直接走开,“不好意思我没空。” 江舟蔓转身就跟了上来,“江家两姐妹,陆淮深前任和现任当场起争执,让别人看去不太好吧。” 说完便抓住了她的手腕,冲江偌笑。 这赤裸裸的威胁,江偌当然听得懂。 江舟蔓挺着胸,转了转眼睛,缓缓环视了一下四周,咬唇道:“这里不好说话。” 江偌警惕心强,说:“我不跟你独处。” 江舟蔓说:“去泳池那边,人多,总行了吧?” 那边是仿照后花园泳池的环境,铺了草坪,泳池四周设了许多桌椅,移植的树木在映着灯光影子斑驳,那边场地也大,人都是几个几个分别聚在一起说话。 江偌定定看她两秒,转身率先往那边过去了。 她选了个泳池边的位置。 这泳池的作用也就是营造气氛而已,没人会真的下去游泳,怕女宾穿高跟鞋不方便,泳池三面边界为了防滑也铺就了草坪。 江偌站在左边一处,江舟蔓觉得周围人多不好说话,指了指围栏和泳池之间的空地。那边现在没两个人,的确方便说话。 两人一人拿了杯喝的,江舟蔓的是鸡尾酒,江偌的是苏打水,远远看去,两人画风很和谐,就像单纯叙旧。 而真实的情况是,江舟蔓省去虚情假意那一环节,开门见山说:“江偌,江氏出了问题。” 江偌面无波动,顿了顿,“我知道。” 江舟蔓:“一切都是因为陆淮深,你能不能……” 不等她话说完,江偌打断她,好笑道:“江氏资金周转出问题,我记得是从你爸上任董事长之后就有的问题。”她垂眸转着杯子,“没那个金刚钻非揽瓷器活,从不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你跟陆淮深好歹交往一场,当初你爸上任后,他能帮衬的也都帮衬了,现在不分青红皂白,什么黑锅都一股脑往他身上扣,有些不道义了吧?” 第226章我哪敢啊 “道义?”江舟蔓冷笑,自然是站在己方立场反驳:“陆淮深做的那些事,你爷爷做的那些事,哪件道义了?” “那又是另外一个道理了,叫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江偌看着江舟蔓隐怒的眼,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角,“你先弄清楚一点,为了替自己开脱,把你们一家塑造成受害者,最好是在别人对你们的历史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不然真的只会起到恶心人的效果。” 从一开始,江渭铭当初抢财夺权,名声本来就不好听,上任之后不得人心,碍于他手握重股,又有个得力的儿子,用尽手段收买人心,有些人心有怨而不敢言。事实证明江渭铭急功近利,江觐手腕硬心太黑,脚跟都还来不及站稳,公司就被折腾得问题百出。这和别人没有关系,全是自己一手酿造。 “真是高高在上啊。”江舟蔓咬牙切齿。 江偌目光流转,捏着杯子与她手里的轻轻一碰,朝她一笑,“彼此彼此。” 江舟蔓的目光似要将她生吞活剥,心中压着一口愤气。 她还记得当初下着大雨江偌在她家门外,为了生计,为了钱。 但她又想到,江偌毕竟从未开口求过她。 江偌求的是陆淮深,义无反顾地用离婚作交换,全然不知道江渭铭为了让她顺利嫁给陆淮深,废了多大心思,甚至不惜做出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老话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这一年都还没过去呢,风水竟流转了一轮。 陆淮深是块肥肉,有点利欲心的都不想到嘴的肥肉飞走,为了死死咬住这块肥肉,他们家做了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挽留不成再反咬一口。当然,江舟蔓不会承认自家手段肮脏,反正他们最终也没从中讨得好处,明明就是陆淮深欺人太甚。 江舟蔓压抑住和江偌争出谁对谁错的欲望,她的目的是希望江偌能起到作用,帮忙停止这一切。 但她说的话,却完全跟请人帮忙该有的语气沾不到一点边。 “江偌你得明白,江氏这么下去亏损太大,你不仅拿不到分红的,江氏还面临破产危机。”江舟蔓语气郑重,严肃中透着威胁,“就算你和你爷爷到时候拿回江氏,到手的也只是个负债累累的空壳子,背在身上也能压得你们直不起腰!” 江偌好笑:“真到这种地步,你们一家三口不也是一无所有了么?我将手里股份买了便是。如果江氏不能完璧归赵,不要也罢。爷爷到了这把年纪,已经没多少力气操心公司了,公司拿不拿得回来已经是其次,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亲眼看到你们的报应。” 江偌这脾气,在不喜欢的人面前软硬不吃。 “报应是吗?”江舟蔓脸色随之寸寸难看下去,她直直盯着江偌,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之后,眼神中的阴郁褪去,她眉目里都染上笑意,看不出真假来。 江偌看了一眼江舟蔓脚下的池水,往身后更安全的地方退了几步。 江舟蔓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怕我推你啊?我哪敢啊,你如今可是众所周知的陆太太了,我要是在这儿动了你一根汗毛,别人指不定会说我是记恨在心,我们家在公司本来就饱受非议了。” 江偌眸光冷淡地看着她,没有言语。 江舟蔓忽然转变话锋,眼神落在江偌脸上,朝江偌走近一步,脚尖又变了方向,一步步往池边挪去,“可要是反过来,那会是什么效果?” 江偌皱起眉。 江舟蔓跟变脸似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惊惶,江偌才刚反应过来,江舟蔓身体的重心就往水里歪了。 “江小姐。” 江偌和江舟蔓同时一愣,才看见一人刚从树后阴影处走出来,金发绿眼,白肤红唇,她指了指江舟蔓身后,不紧不慢说:“小心脚下,要是掉下去可就不好了,江偌离你远,可能都来不及拉住你。” 因为站得远,拉不到自然也推不到。 这番话里有话的说辞,听得江舟蔓胸口发闷,她盯着来人,心里不情不愿,仍是万分感谢模样,“谢谢提醒。” 说完将酒杯匆匆往旁边圆桌上一放,“不好意思,我朋友还在等我,”她又看向江偌,“既然聊完了,我先走了。” 说完提着裙摆转身,脸立刻冷冷绷起。 江偌瞥了眼江舟蔓离开的背影,心有余悸。 她跟Gisele道谢,对方一脸不明所以,“你为什么跟我说谢谢?我只是在提醒你表姐而已。虽然我听到了你们在说话,但是并没有听懂,你也知道的,我中文不好。” “我知道。但无论如何……”江偌朝她笑了笑:“谢谢。” Gisele偏头看向江偌,微微扬起唇角,“不用客气。” 江偌难得见她在这种场合独处,既没一个又一个地与人攀谈,身边也没见助理或秘书跟着,“怎么不见周致雅?” 她敛下笑容,恢复工作场合里不苟言笑的样子,“我让她帮我处理一点私事去了。” 江偌心中有疑,但不好开口,是没有身份过多询问。 两人没聊两句,Gisele要提前离开,两人分别。 江偌回到室内,陆淮深带她去跟方也和范东溱夫妻二人道别,准备离开。 正巧这一家四口都在,另外还有个多余的江舟蔓。 范东溱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和前妻所生,另一个是和方也所生,但是方也跟大儿子关系也不错,两人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争执,互相不爱搭理。 陆淮深和江偌过去,打破了气氛,临别前,范东溱跟陆淮深握手说:“希望合作一切顺利。” 陆淮深和江偌离开后,方也头也不回走向一边。 范猷撒开江舟蔓地手,一脸不痛快地追上去,“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正要正式让她和爸见面,你怎么回事?” 方也平日里作风强势,肃起脸来,很有威慑力,“阿猷,我提前就告诉过你,这个女人居心不良,你不要跟她交往,我不会接受她,你爸爸不会接受她,我们整个范家都不接受她!” 范猷怒不可遏,指责她:“你之前跟她关系不是很好么?你们女人之间的关系就这么虚伪的?!” “那是生意上的关系,与私交无关!这个女人接近你,目的就不单纯,她这人嘴巴挺会唬人的,连我都差点被她骗进去,你们男人最容易被这种人哄骗!” 范猷一气之下怒道:“别打着为我好的幌子干涉我的私生活,你要是不接受她,我也不需要你接受,我亲妈接受就行了!” 方也震惊,不敢置信看着他:“范猷……” 范猷自觉话说得太重,又拉不下脸面道歉,忍了忍声,转身走了,离开时还不忘牵上江舟蔓。 方也气极反笑:“哈,荒唐!” 江偌上了车,立刻将鞋子脱了,舒舒服服地靠着车座。 平时她会在自己的车和陆淮深的私人用车上放一双舒适的平底鞋,但回去坐的这车是陆淮深平日的商务用车,没有她的鞋,她只得用脚尖踩着踩在斜面上。 陆淮深看她,车厢里很安静,他声音低沉:“累了?” 江偌点头:“有点。” 她想起一事,说:“下周要去做产检,小婶已经跟她表姐那边打过招呼了,在周五。” 因为陆淮深上次说,下次检查他陪她一起去。 第227章预产期是春暖花开的日子 江偌刚说完,又多说了一句:“你近段时间事情似乎比较多,要是太忙的话我可以和小婶一起过去。” 江偌看着他,街灯刺透夜色渗过车窗照进来,随着车子前行光线交替,将他深挺轮廓映得时明时暗。 “我把时间空出来。” 江偌说好。 车子又往前开了一阵,陆淮深连着接了两个电话。 他好像还是忙。 但是在忙什么呢? 他的工作她一向不爱过问,可一旦想起今晚江舟蔓说的那些她一无所知的事,喉头就像有一根绳子,吊着她压在心里的话,不停往外拉扯。 她余光便因此总在他脸上一次次虚无目的地似的扫过,也不难发现他脸有倦色,陆淮深连日辗转三个成日,刚落地又参与应酬,铁打的身子也不经熬。 江偌见他电话终于消停,说:“你先靠着休息一会儿吧,”她把他的工作手机拿开放在中间的扶手箱上,调了静音,“有电话我再叫你。” 江偌向手搭在中间,身子一半侧向他,双眸清亮。 陆淮深看着她的眼睛,说好。 陆淮深确实疲惫,不过多时,江偌就见他陷入了睡眠状态,呼吸平稳,胸膛平缓地起伏。 他这一睡,一直到家也没有电话再进来。 晚上二人基本没吃什么东西,江偌吃的那点垫肚子的也早就消化了,她早料到会是这情况,提前给吴婶打了电话麻烦她今晚留宿在家里,准备一点宵夜。 江偌上车前打了电话回来,到家饭菜差不多刚好。 晚上江偌洗完澡,吹完头发从盥洗台前经过,忽然顿住脚步,将身上的吊带睡裙裙摆往上撩起,先正面打量了一圈自己的腰身,这个角度视觉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侧身看了看,仍然觉得小腹那轻微圆润的弧度,是因为自己晚上吃得有点多。 陆淮深听见里面动静停了许久仍没出来,便走过来看了看,推开门正好看见她对镜自赏。 江偌打量自己的肚子正入迷,没注意到浴室门口情况。 陆淮深靠在门口看着她紧蹙着眉,一只手在肚子上比来划去,裙摆下是依然纤细的腰肢和双腿,但某些部位以肉眼可观的程度变得圆润饱满了些。 近半个月来不是会议就是合同和饭局,这样安静的相处让他觉得暌违已久。 陆淮深站了片刻,江偌才从镜子里看见他的身影。 她脸一热,忙把裙摆放下去,“你怎么不出声的。” 陆淮深朝她走来,“好像还没什么变化,你在打量什么?” 江偌把睡裙抚平,布料贴紧肚子,吸了吸气说:“我也觉得没变化,像是晚上吃得有点多,早上起来好像又会小一点。” 江偌以前从来不会对自己的肚子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每天都得看上几眼,而现在她每天都试图发现一些肚子里那个小东西正在发育的蛛丝马迹。 陆淮深能看穿她的想法似的,手放在她腰后,将人往身前带,低声笑着问:“那你是希望它有变化,还是没变化?” “唔……”江偌转了转眼睛想答案,抿嘴笑着摇摇头:“不知道。” 江偌怀孕后情绪来得很快,她想起陆淮深离开前那个拥抱,那个吻,踮起脚来一手抱住他脖子,一手攀着他肩膀,脸贴在他肩脖的位置拱了拱,柔声如水说:“陆淮深,你要当爸爸了。” 抱住他那一刻,所有不真实感都烟消云散。 陆淮深搂住她的腰,将她更紧的抱在怀里,唇角漾出笑意:“嗯,你也要当妈妈了。” 说完,在她耳边亲了一下。 怀孕前两人都没有刻意备孕,那时候江偌的身体情况也不算好,没什么大问题,但是胃上有些小毛病,那段时间工作强度也大,尽管怀上了,一开始也不算顺利,在养胎上耗费了不少心力,目前虽然稳定下来,但还没过排畸那一关,她就没法彻底安心。 女人怀孕,受体内激素影响,情绪本来就不稳定,常常因为想到一些坏的结果,情绪就忽然低落下来。 睡前说起这个事,陆淮深安慰她:“你还年轻,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不会有问题。” 直到产检当日做完检查,得到一切良好的结果,江偌悬着的心也落了大半。 产检约的是周五午后,陆淮深中午回来同她一起吃饭,然后两人一起去的医院。 怀孕生产所需手续繁琐,有季澜芷帮忙,陆淮深那边又提前做了安排,倒是免去了许多麻烦。 最后医生提醒江偌,她骨盆比较窄,胎儿最好控制在三千克,也就是六斤以下,不然到时候不好顺产,身体允许的情况下第一建议是顺产,但具体还得看到时候的情况。 一说起分娩,江偌心里就紧张,一来她怕痛,二来怕未知的万一。 王昭说过,她怀个孩子太忧虑太重了。 但看到超声图像,江偌的紧张褪去大半,之前看还是模糊的一团,现在已经能辨出是个小人儿。 十月下旬,刚经历了一次降温,江偌穿上了风衣外套,为了方便检查,里面穿的是半裙和修身上衣。 做完检查她一直忘了穿衣服,医院里也没外面那么冷,陆淮深便替她拿着外套,出医院前让她穿上。 今晚正是陆家那边聚餐的日子,陆淮深平日工作太忙,陆终南渐渐也默许他只需一月去两次。 江偌路上爱不释手地拿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阵,想到刚才季阿姨说它已经有手有脚了,对它的期待好像又多了一点。 江偌问陆淮深:“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女都行。” 并非敷衍,他的确觉得都行。 江偌又问:“你想知道性别吗?” 陆淮深转头看见她切切的目光,他笑:“想知道的是你吧。” 江偌觉得她忍不到生的时候,“提前知道的话,可以按照性别给它准备衣服玩具,万一买了很多裙子,结果是个男孩子怎么办?” 陆淮深:“那就留给下一个。” 江偌舔了舔唇,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说:“等到能看出性别,我们去做个鉴定吧,我想知道。” “为什么这么想知道?” 江偌撑着腮说:“如果是女儿,就给她买很多小裙子,预产期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再过一两个月就是夏天,刚好。” 她畅想得很美好,陆淮深眼前似乎都出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遗传了江偌白皙的皮肤,穿着粉嫩的裙子咧着嘴露出牙床朝他笑。 他问:“如果是儿子呢?” 江偌眼里都是笑意:“那就买很多男孩子的。” 陆淮深说:“好,都随你。” 这一幕太过美好,以至于每一帧都如刀刻般印在了陆淮深脑海里。 他盯着前方,手攥紧了方向盘,江偌在絮絮一些日常,温煦的嗓音柔柔地响在他耳边。 不一会儿,江偌叫他:“陆淮深?” “嗯,怎么了?”他看了看她。 江偌愣了下,说没什么。 第228章再信你我就跟你信 二人在医院用去了大半个下午,路上又耽搁了一会儿,加上深秋里白昼时长越发短暂,到半山腰的陆家大宅时,已经天光尽落。 车开在山道上,路灯和防护栏上的灯均已亮起,江偌从车内看向远方,自山腰往上,萧索林木之间漂浮凝聚白霭,恍若仙境一般。 今天陆淮深是特地空出了下午和晚上的时间,提前将工作集中完成,一场不太重要的应酬就让裴绍代为出席。 陆淮深和江偌是最先到的,这倒让陆终南挺意外。他不知从哪儿刚遛弯儿回来,在门口跟着两口子碰上了。 “哟儿,挺早。”陆终南斜着眼看去,那声精神抖擞的“哟”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像是看见天下红雨似的。 江偌还坐在车里,不好意思低了低头,随后反应过来,赶紧下车,站得规规矩矩喊了声爷爷。 礼貌周到了,但是感情没到位。 陆终南看了她两眼,沉吟了一声,往里走了,声音沉沉传来:“到了就进来先坐会儿,等人齐了就吃饭了。” 江偌看了眼那年迈迟缓却依然挺拔的背影,迎着傍晚的风拨了拨被吹乱的头发,低声答了声:“好的。” 也不管他听没听见。 江偌拿不准陆终南现在对她到底什么态度,但肯定谈不上满意,她也没想过去求得这位老人给她好脸色。 陆终南曾给过她的难堪,她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忘记。反正这陆家里的人,大多也都是粉饰太平地过着。就算当面撕过逼骂过娘的,下次再见也还能面不改色在一桌吃饭。 若是放在寻常人家,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偏偏这是陆家。 是有钱有势的陆家。 也是暗流涌动的陆家。 陆清时和季澜芷去学校接了一双儿女才过来。 两人相处表面上看起十分和谐,陆清时出轨一事已经尘埃落定,季澜芷没有同他离婚。 能有这个结果,全靠陆清时拉下老脸,死乞白赖求着人,不同方式的苦肉计,挨个儿试了个遍。 一开始陆清时在家装病,而且是打的持久战,季澜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眼看着他日渐憔悴,体重嗖嗖往下降,心里越发不安,让他上医院检查一下,说:“你这样子肯定是有点毛病。” 陆清时装作不在意,说自己在减肥,因为季澜芷嫌弃他中年发福。 结果又过了几日,季澜芷出门办事忘了带证件,回去发现他在偷偷吃药,一看,抗癌的。 问他什么癌。 他说肺癌中期。 季澜芷慌神,嘴上冷静说:“抽烟吧,继续,抽死你。” 这事陆清时说不能让家里人知道,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了,肯定逼他去养病,他手里掌的权,恐怕就要让常宛母子给劫了,他就是死,也要给季澜芷母子三人留下点东西。 季澜芷说行,那你耗着吧,我等着你死。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 陆清时心都凉了大半截。 季澜芷暗地里仍然是让人帮忙联系专家,陆清时不知道这事,等有天季澜芷回来忽然告诉他帮他联系好了医生,去做个全面检查,在看看癌变情况,陆清时懵了,这谎圆不下去,总不能等检查结果出来被当面拆穿吧? 而且他还打听到那个专家是她初恋,比他年轻比他瘦。 陆清时当时心里真是日了狗了。 他一五一十交代,其实是拿错了病历,他将计就计用苦肉计,狂瘦是因为他节食减肥,有点营养不良才显得脸色憔悴。 季澜芷让他把病历拿出来看看。 陆清时怅然,说当时觉得生无可恋,用碎纸机把病历碎了。 季澜芷面无波动看他几秒,淡淡说:“再信你我就跟你信。” 陆清时跟她嬉皮笑脸:“改姓那多麻烦,那是叫陆澜芷还是陆季澜芷?” 季澜芷铁了心要跟她离,可这装癌症刚被识破,陆清时胃穿孔了。 江偌怀孕后跟季澜芷联络很频繁,找季澜芷时,她说在医院,了解情况后,江偌忍不住感慨,真是天助渣男。 季澜芷平时看着挺平易近人的,其实本质上还是个狠人。 一边不动声色跟陆清时耗着,一边还将那吴丽丽收拾了。 自从吴丽丽惊动老爷子之后,被断了生计,躲了一段日子,等肚子大了点,季澜芷却一直晾着她,吴丽丽自己慌了,她所有的曝光门路,全被陆家打点过,事业也毁于一旦,知道孩子生下来陆家不会认,对自己而言也是拖累,便主动出面找季澜芷要钱,还声称自降条件,只要两千万,孩子她立刻打掉。 季澜芷出两百万。 两百万?! 吴丽丽恼羞成怒,这点钱还不够她一年的零花钱!再说她坐小月子调养不用花钱吗吗?精神损失费呢?这么大月份的孩子打掉,对她的身体会造成多大伤害,同为女人,姓季的你良心不会痛吗? 季澜芷减数,一百万。 吴丽丽二话不说走人,直接跑到一中门口去拦住刚放学的陆嘉乐,挺着个大肚子,声音大得引起围观,“陆嘉乐,我刚去医院检查了,你就要有个小弟弟了,以后弟弟到你们家去,你可不要因为他是私生子就欺负他哦!” 她快速把话说完,余光看见陆嘉乐的保镖发现了她,正快速朝她冲过来,她情急之下往马路对面跑,结果被横向而来的车撞倒。 孩子没了,肋骨骨折。 季澜芷直接将她做小三的事传到她老家,那是个民风比较淳朴的小镇子,几人被邻居议论纷纷,母亲扬言要跟她断绝关系,整个公关界也再无她的立脚之处。 季澜芷像打发叫花子一样给了她两万块钱,纯属羞辱。 吴丽丽崩溃嚎啕。 季澜芷居高临下怜悯地看着她,眼底却遍布冷酷,“你脚下跨出的每一步,都是你自己选的。” 吴丽丽怔愣看着她,半晌,她一把抓住季澜芷的衣袖呆呆质问:“那辆车是你……”她话没说完,倏地睁大瞳孔,醍醐灌顶般看着季澜芷。 季澜芷抓住她的手,“你要是不去乐乐的学校,又怎么会被保镖发现呢?” 保镖一追,她下意识跑,路上等着她的是什么?没人知道。路上车来车往,粗心大意,谁都有可能命丧车轮之下。 季澜芷微微倾身,一点点将她的手扯开,温声提醒:“过马路,可得小心。” 司机正常行驶,吴丽丽闯红灯,司机只赔了医药费,车险一走,损失的钱算下来统共没多少。 吴丽丽没当成陆太太,错过了最佳谈判时间,到最后筹码也没了,拿得两万块钱,一半还交进了房东手里。 人生如戏。 季澜芷并没有多痛快,因为这都是吴丽丽该得的。 而陆嘉乐自那天后越发沉默寡言,脾气也变得阴晴不定,季澜芷通过老师才知道,班上有同学因为吴丽丽的事在背后议论她。 高中入校才半月,季澜芷给她转了学校,后又带她看医生,诊断出是抑郁症。 去新学校之前,季澜芷带她去海岛旅行散心,也一直给她吃药,经过开导,陆嘉乐也配合治疗,国庆后又在家修养了几天才去新学校,今天是她去新学校的第一个周末。 季澜芷一直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让保镖在陆嘉乐出校门的时候就贴身跟着她,吴丽丽也就没机会将那些话说出口。 相比起来,陆清时的内疚自责则是无声累积的,他不敢跟陆嘉乐说话,甚至很少出现在她面前,整个人都很颓,苦肉计也顾不上使了,只是求季澜芷不要离开他。 江偌并不是了解所有经过和内情,但是陆嘉乐得抑郁症这件事是知道的。 曾经天真烂漫的孩子,像是忽然失掉了颜色。 自从陆嘉乐上高中以后,江偌便没见过她,先是出了杜盛仪的事,她有段时间没来过陆家,再是陆嘉乐在家疗养,没再来过。 陆嘉乐从车上下来,人瘦了很多,抿着唇低头看路,走到江偌身边的时候才叫她一声:“大嫂。” 江偌心酸,暑假后来的时候,陆嘉乐都叫她小江姐姐。 第229章你最重要 到吃饭的时间,人都到齐,唯独缺了陆缄。 陆重是独自过来,陆丞云和阳凌秋夫妻二人最晚到,陆终南问:“小的那个人呢?” 阳凌秋脸一拉,“他不想过来,由他去吧,就当陆家没他那个人。” 陆终南看她那脸色,就知道是跟那孩子闹矛盾了,“你一个大人跟他计较什么?” 阳凌秋生起气来,眼尾都是往上吊着的,她笑了声:“爸,您这话说得不妥当了,什么叫我计较呐?有妈生没妈教,我总得适当地教育几句吧,不然出去丢的还是陆家的脸面。” 常宛盛了汤优哉地喝着,听完徐徐道:“照我说,当初就不该把那孩子接回陆家,无论是生在外面的还是长在外面的,骨子都叛逆,”她目光似是无意扫过陆淮深的方向,垂眸补上最后几个字,“很不好管教。照我说,这种事上,还是澜芷做得稳妥。” 这话得罪的人可多了去了。 不巧,这长在外面的就有一个陆淮深。 陆淮深生在陆家,也在陆家待了十几年,后来随他母亲出去了,常宛是最得利的那一个,心里暗爽不已,可他后来回来了,还逐渐掌握了公司大权,常宛是万万咽不下这口气,拿他在外那些年的经历说事也不是一回两回,陆淮深全当她放屁。 说归说,你还能拿老子怎样?公司上使两脚绊子,立马让你知道谁才是老大。 可常宛那话里波及的另一些人,就不如陆淮深这样不把她当回事了。 陆星叶就坐在陆嘉乐旁边,清楚看见陆嘉乐握着汤匙的手指都紧得发白。 在这个家里,陆星叶最宠的就是陆星叶,这丫头单纯被家里保护得很好,没见过什么世事险恶,头一回就被搞出抑郁症来,已经很令她心痛了,常宛这张八婆嘴还往丫头伤口上撒盐,陆星叶这可忍不了。 “说起来还是道德教育不过关,暂不提男人,太多小三也是不知廉耻,更有些野鸡上位的案例给那些三观不正的女人提供了不良导向。大人犯的错还要怪罪到孩子身上,管好自己才最重要不是么?” 常宛万万没想到,让她难堪的竟会是陆星叶。 这颗一无是处的墙头草,真是能耐了! 陆嘉乐慢吞吞地放下汤匙,低着头说:“大家慢慢吃,我先去客厅看电视了。” 陆逢瑞察觉到什么,也放下筷子,跟在她屁股后面,“姐姐我跟你一起。” 陆终南不说话,已经在攒脾气了。 陆淮深掐着时机对老爷子说:“回回都这样,不如以后就不要折腾了,江偌现在怀孕了,有些人又实在败胃口,来回跑一趟却吃不了一顿饱饭,我在想以后就不带她过来了,有时间跟您吃顿饭就行了,您说呢?” 这一记惊雷,震住众人。 陆终南心里刚听到江偌怀孕,喜不自胜,一把年纪终于可以抱重孙了,即便对江偌不是那么喜欢,但重孙是真让人喜欢啊!他大半个身子都踏进棺材的人,除了挂念公司,就是挂念后代。可后面半句话,直接让他心情冰火两重天。 自从陆甚憬回来之后,常宛回回挑事,他已经忍了很久,上回气走陆淮深,老爷子气得打骂恨不得当初常宛一起滚出国外,常宛也是怕了,忍气吞声一段时间。 然而常宛总是想通过踩低别人,凸显自己和儿子的优势,殊不知老爷子最烦在家人之间挑拨离间。 本来已经火大,只想呵斥几句,陆淮深却扬言今后不带怀孕的江偌再来家里吃饭,无疑是火上浇油。 陆终南面无表情看向常宛,要怒不怒的眼神看得常宛心里发憷,别开眼故作镇定。 陆甚憬一边责怪常宛说话不经大脑一边维护她:“我妈年纪大了,说话有时候自以为是直爽,所以没有顾及到别人感受,不过大家都是一家人,她本身没有恶意,大家莫怪。” 他口中的“大家”此刻统统不做声。 陆终南用毛巾擦手,不轻不重说:“可不是嘛,一把年纪了,说话还不如小你半辈子的儿子,老二这两年修身养性,越发冷静了,你也多跟你儿子学学。你以前不是哭着喊着跟孩子太久没团聚了么,以后你多陪老二复健训练,淮深你那边看着给她减少点工作量。”他慢条斯理放下毛巾,继续拿起筷子,也不知是对谁说:“这人有时候脑子里想得太多,就容易浮躁。” 常宛霎时脸都白了,什么减少工作量,这不是就是把她从公司剔走的第一步么? 常宛却不敢再说任何一句补救的话,只怕更加弄巧成拙,还得笑着装作不懂一样迎合:“您说得是,爸您考虑得真周到。” 常宛吃饭都吃不进了,其余人看着这一出才真是感到大快人心。 陆淮深和江偌临走时,陆终南说:“怀孕了就不要工作了,一切以孩子为重,安心养胎,有空多过来坐坐。” 江偌嘴上说着好,心里却是极不舒服的。 最后陆终南又说了句:“知道是男孩儿女孩儿了吗?” 江偌说不知道。 陆淮深察觉她一路上不爱说话,不爽都写在脸上。 最后是江偌先忍不住,她坐直了,一副要理论个清楚的架势,“我觉得你爷爷特搞笑你知道吗,什么叫一切以孩子为重?以前看我不顺眼,现在知道我怀孕了,立马和颜悦色了,让我常去坐坐是想请他曾孙去坐坐吧?” 主要是陆终南那话的意思,让江偌感觉她今后就只能围着这个孩子转,她之所以能入他老人家的眼,只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她的价值也只有怀孕生子,把她当什么啊?陆终南这人还有很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明摆着希望曾孙辈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 江偌气不过,闷闷道:“我宁愿他跟从前一样对待我。” 路遇红灯,陆淮深停下车,伸出手用指腹摸摸她的脸,“他是他,我是我,于我而言你最重要,你不需要考虑他的想法,也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日子是我跟你过,不是他。你若是真这么在意,以后我们可以不过去。” 陆淮深跟陆终南也没多少爷孙情谊,当初父母离婚,也是因为陆终南从中怂恿,陆淮深自然不希望江偌也受到影响。 江偌见他并不像说假,顿时泄气。 “那怎么行?该去的还是要去的。”气虽是气,发泄过就算了,那边毕竟是长辈,江偌不能因为这点事情,让陆淮深跟他亲爷爷断绝往来。 “以后我尽量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江偌难得郁闷脆弱,将头枕在他肩上,“我不要去查性别了。” 陆淮深一切依她:“你想查就查,不查就等个惊喜。” 第230章江偌觉得借刀杀人这招用起来,真的挺爽快 江偌没从陆家那场影响心情的鸡飞狗跳中彻底走出来,也没真在情绪当头的情况下做决定。 次日江偌和陆淮深前后收到了江氏召开股东大会的通知。 前些日子,江氏内部就有所持股份合计超过百分之二十的股东请求召开临时股东大会。想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的大股东,无一例外都是董事会成员,由这几人扇动,再拉拢一些其他股东,最终申请通过。 如今江氏内部问题百出,资金周转不动情况下,江渭铭迫不得已只能拆东墙补西墙,据说之前是为了拉拢投资跟问题公司合作,合作方被调查,江氏才会被证监会盯上。 事出有因,雁过留痕,如果江渭铭清清白白,也就不会留下把柄。 主要还是由于江氏两个季度连续亏损,江渭铭一直拿内部变革来说事,可在位期间既无法带领公司往前发展,也无法挽回亏损趋势。 种种原因累积激增了股东和董事会不满。 其实仅仅江偌和陆淮深二人就持股百分之二十,但两从头到尾没主动掺和。因江偌与江渭铭一家恩怨,江偌和陆淮深如果主动带头挑起事端,势必会被人认为居心不良,便只是静观其变,果然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问责江渭铭已是势在必行,江觐作为执行总裁也逃不了。 江偌觉得借刀杀人这招用起来,真的挺爽快。 股东大会召开时间跟陆淮深的日程有冲突,当天博陆有一场重要会议,陆淮深便让裴绍代为出席。 与会前一晚,江偌担心会议进展不如人意,董事会想让辞掉江渭铭的董事长职务,她和爷爷等那么久,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陆淮深知道江偌心急,宽慰她:“江渭铭不可能任人宰割,要是他们明天就认栽,你才该担心。” 江偌顿了下:“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陆淮深未加多想:“弃车保帅。” 江偌几下抹完脸上的护肤品,掀开被子上了床跪坐在他旁边,“你的意思是说,江渭铭为了保住江觐会自动请辞?” 秋意正浓,天气越来越冷,江偌晚上换上了长袖睡衣,丝绸面料单薄丝滑,加上她最近丰腴了一些,洶前凸顶着面料,她兀自说得入神,陆淮深眼神不自觉被勾去。 他脑子里顺理成章地就联想到了男女那回事,目光扫过那两点,他动了动喉结,回答她问题:“如果江渭铭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江觐又是第二大股东,推举他暂任董事长职务很正常。” 江偌垂眸,也知这一家子难对付,否则江家不会是今日格局,爷爷也不会是如今境地。 她想到这儿,忽然抬眼,目光正落在陆淮深的脸上,她晃了下神,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深,差点忘了,当初江渭铭是有陆淮深相助。 江偌心情倏然又变得复杂。 当时陆淮深帮江渭铭如果是因为有共同利益,那她现在凭借什么,才能有足够底气确保陆淮深不会改变立场呢? 陆淮深盯着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深,不过是另一种情绪,声音也跟着沉哑:“怎么了?” 江偌回神,懊悔时至今日竟然还对他产生怀疑,遮掩着心虚说没什么,“是我太急了,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 陆淮深听她说的话好笑,似笑非笑问:“你有什么蛋?” 江偌立刻就意会过来,咬牙捶他一把,“屁股蛋!” 说完火速拉上被子要躺下,陆淮深手就垫在床上她腰下的地方,她一躺直接躺在了他手臂上,陆淮深收手,人便进了他怀里。 背贴着他胸膛,陆淮深的手贴在她微凸的肚子上,一时间两人都没声儿,温情动作的背后江偌却红了脸。 “……你退开点。”她推了推陆淮深。 掌心下的肌理,结实滚烫。 江偌抽回手,脸埋在枕头里说:“你拿开,杵着我了……” 陆淮深头埋在她脖子里,呼吸粗重,炽热的吻落在颈间,意思不言而喻。但是江偌怀孕十二周多,肚子才刚显出来,陆淮深不会真磨着她做,只能靠其他方法纾解。 睡衣扣子被解开,陆淮深手伸进来,江偌耳朵都红了,轻哼了一声,没抗拒的意思。 翌日是陆淮深送江偌去的江氏,裴绍已经先一步到了,正在一楼电梯间等着她,两人一同上楼。 到阶梯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有股东在陆续入场。 江偌风衣里面穿的黑色丝质衬衣和高腰皮裙,不明显的肚子被神色裙子一遮根本看不出来,脚上是十公分的金属跟高跟鞋,上台阶的时候,裴绍捏着她的手扶了她一把,让她借着自己的力上台阶。 江偌笑了笑说:“谢谢。” 渐渐会议室坐满了人,江觐和江舟蔓才进场,一个比一个面色凝重。 江偌坐的第一排,裴绍坐在她左边,右边就是一身白色套裙的江舟蔓,两人一黑一白行成打眼的反差,长相又都不俗,引得进来的人频频观望。 江渭铭最后如常,低眉跟身旁秘书说着什么。 股东大会本来是由董事会推举了一名董事主持,因为江渭铭和江觐一开始都说不主持,可临时江渭铭又临时说要主持。 江渭铭登上台时江偌已经察觉他要说什么。 果然,开场白过后,便没再按照发言稿上的走,直接提出辞去董事长职务。 其实这本来就是股东大会的主题,这下倒省得投票了。 此话一出,台下出现了短暂的沸腾,随后又渐渐安静下来,等他继续。 事实与陆淮深料想无异。 江渭铭把所有导致公司发展停滞或亏损的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一言一词可谓痛心疾首:“是我有愧众位股东和员工的信任,忽视公司现状,忽略本职,做法激进,导致错误决策无法挽回。如今我主动辞去董事长之位,希望公司能在新任董事长的带领下,发展得更好。” 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江偌面无表情看着他那张戏多的老脸,随后瞥了眼江觐,他不知垂眸在想什么。 接下来的新任董事长的推举,作为副董事长的江觐便是头号待选人,江渭铭虽然不再任职,但是手里有股份,江渭铭和江觐加上江舟蔓共百分之四十多的股份,加上一些拥趸,最终有超过百分之五十投赞成票。 江觐顺利接任。 而江觐刚上任,屁股没坐热,就提出要罢免一名董事,原因是受贿。 第231章她差点把自己溺死在浴室里,现在在医院 该董事当初带头要罢免江渭铭,也曾与江启应较好。江觐此举针对性很明显,可无奈证据确凿。 江觐站在发言台上,面对众人,垂眸往台下一扫而过,话语声不紧不慢:“前董事长的确有不足之处,林董一边对董事长的能力不满,带头声讨,可是自己私底下却行为不端,我父亲自知能力不足自动请辞,林董你还要隐瞒到什么时候?” 说完留白片刻,又说:“有句老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公司的发展与诸位股东息息相关,公司迫在眉睫的关键时候,有些人不仅不团结,带头引战不说,私下还利用项目谋私获利,等他撑饱那天,肚子里装油脂可全是从诸位身上搜刮而来。” 此言一出,引起部分人的深思,但是林董一派倒没有倒戈,看得清这不过是江觐打的心理战,受贿一事分明有蹊跷,可放在当下,越发显得是林董理亏。 即便很多人都明白江渭铭有问题,可江觐这番话,还是了起了颠倒乾坤的作用,将局势搅得越来越乱。 林董百口莫辩,直言是江觐为了维护江家名声,刻意污蔑,以此转移视线。 一江派董事问他:“那关于受贿事件,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没做!”林董六十来岁年纪,一张富态的脸硬是被气得面红脖子粗。 有人嗤道:“你见过哪个精神病会承认自己有病的?” 一人跟林董耳语:“别辩解了,他们有备而来,来日方长,先想对策。” 会议忽然多了这么个插曲,林董要是被罢免,就会空出一董事位,就要再选出一名新董事。 江觐宣布中场休息二十分钟再继续。 林董气不过,解开西装扣子,大骂姓江的王八蛋。 林董就坐在江偌后面,听到这句,江偌默默扭头看了看。 林董一愣,憋红的脸颤了颤,跟她大眼对小眼,“骂的不是你。” 江偌出去给江启应打电话,跟他转述了股东大会上几个比较重要的决议。 说起林董受贿被罢免时,江启应那边沉默了许久。 林董几人占着不少股份,也是靠着江启应有了今天。江启应出事时,这几位自知无能为力,纷纷选择自保,江启应也没怨怪。 但这几人也并非无情无义,一看江启应的官司有了转机,江偌也拿回了股份,也都在想办法帮忙。 如今其中占股最多的林董被罢免,也就意味着董事会里仍然拥护江启应的力量越来越单薄。 结束通话没多久,休息时间结束前,江启应又打来电话,说要让她进董事会。 江偌皱眉:“我资历不行,而且江渭铭那边的人不可能同意。” “先别慌,林伯伯他们会帮你。” 江偌忡忡挂了电话。 下半场会议开始,说起董事空缺一事,有人便提议投票让江偌进董事会,果不其然,多位股东及董事群起反对。 “什么身份心里没数吗,一没经验二没资历,乳臭未干的小孩,知道董事会干什么的吗?” “江启应的孙女,要是真让她进了董事会,谁知道她会不会利用职务之便利做些作奸犯科的事呢?” “这么年轻一女的,懂什么,就会搅浑水而已。” 一时之间,难听话的层出不穷。 会议室里有些热,江偌早脱了外套,此刻仍被这些话气得浑身蒸出一身汗,争议声越来越多,其间夹杂着各种轻蔑的嘲笑。 江偌气极反笑,打开面前话筒,面无表情一拍桌子,“说够没有?” 没人听她的,仍是各说各话,张张面孔流露出对她的轻视。 江偌一把掀了面前的杯子,一张4A文件纸落在地上,地上冷透的水渍慢慢在纸上洇开,杯子碎片弹得到处都是。 会议厅顿时鸦雀无声。 以前股东大会多少都会因为利益和观念的冲突而产生争执,骂人动手的纷乱场面也不是没有过,却没见过这么年轻一女的当场摔杯子。 “我问,放屁一样的话说够没有?”江偌仍然坐着,手肘搭在桌上,转头目光犀利地一一扫过扫过众人,冷着脸的样子,出现在那张年轻脸上,却有着不违和的震慑力。 “你什么态度啊你?你算老几?”有人反应过来,不屑地冲她皱眉。 此人就是刚才说她乳臭未干那人,不是董事会的,梳着油头大腹便便,模样比谁都嚣张。 江偌厉声回:“你什态度我就什么态度。”这地儿有时候就是得比谁的声音更大,江偌扬起声抑扬顿挫,样子里有狠劲儿,“我不算老几,不过就是个手里有百分之十股份的小股东而已,敢问您又算老几,占股多少,为公司做过什么贡献?活了几十年,在公众场合公然说出无知冒犯的话,您这半辈子吃的饭读的书,都被胃消化排除体外了吗?” 江偌捏着话筒往面前拉了拉,又看向一女人,“还有你,年轻女人怎么了?年轻女人刨您祖坟了吗?你难道就不是从年轻女人走过来的?别以为比别人多吃了几碗饭,眼角多了几条鱼尾纹就比别人厉害到哪儿去,思想层面不也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寻思着各位能坐进这里的,也都是些接受过高等思想教育的人,怎么说出的话就这么难听呢?还有因为我是江启应的孙女怀疑我会作奸犯科,你敢保证你祖宗十八代里个个身家清白吗?再说我爷爷落得今天这下场,不瞎的都看得出来是因为谁。” “反对我进董事会的,要是正经提意见,不管是主观还是客观,我就算不接受,也会听着,但要是不尊重人,在那儿胡言乱语,阴阳怪气尖酸刻薄,素质低下的,那就恕我不客气了。” 江偌说话时,气氛渐渐骚乱,但她捏着话筒,声音大,每字每句都一清二楚回荡在会议室。 油头被气得咬牙切齿,疯了似的眦目怒吼:“闭麦!来人啊,把这臭娘们儿的麦给!老!子!闭!了!” 会议室七嘴八舌已经炸开锅了,江偌被那油头气得心口阻滞,气极反笑说:“这位叔叔,您要是精神上有点儿毛病,我托人给你介绍一精神科医生,或者您也可以试试少说话少放屁,这有益于身心健康。” 江舟蔓被周围话筒的杂音吵得闹人疼,跟江偌说:“你少说两句。” 这人之前的例行股东大会上差点跟林董打起来,也是个烦死人的主。 江偌也是被气得不行了,垂着眸忍着脾气闷声道:“我凭什么,他先嘴臭的!” 等江偌发泄过了,裴绍出来打圆场,意思是让两边都消消气,最后还是让那位油头说话要注意。 油头正在气头上,“你他妈又是谁啊?!” 裴绍斯文儒雅气质不倒,客客气气回:“我是陆淮深先生的发言代表。” “陆淮深的股份不就是那小娘们儿给他的嘛,年纪轻轻的就学会抱人大腿,就知道走后门。” 江偌叠着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们夫妻之间股份转赠怎么着你了?你怨气这么重,是不是想抱他大腿没成功?要不我回去跟他商量一下,把大腿给你抱抱?” 陆淮深的名字在外还是响当当的,除了油头被江偌一番话激得大发雷霆,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江偌话中的“夫妻”二字,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油头眼睛横瞪,正要说什么,江觐不耐烦控场:“肃静!这会是开来给你们吵架的?各位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和形象。” 骚乱渐渐被平息,裴绍安抚江偌,特殊时期,让她别动气。 江偌深呼吸好几次才冷静下来。 江偌以为自己无法进董事会,反对票肯定占多数,没想到最后居然以半熟以上赞成票通过。 林董也觉得诧异,本来只是想试试而已,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江偌更没有想到起关键作用的,竟然是江觐。 江偌不理解江觐在搞什么鬼。 裴绍也蹙了蹙眉,神色有些担忧。 不仅是江偌奇怪,连江舟蔓和江渭铭好像也不知情,一个不敢置信,一个忍着怒意。 散会之后,江觐叫住江偌,说有事找她,让她待会儿留一下。 等会议室人走得差不多,裴绍一直待在江偌身边,江觐说有话跟江偌单独说,裴绍没动,等江偌的意思。 江舟蔓还跟她哥站在一起,江觐让她也出去,她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江觐,犹豫数秒才转身离去。 江偌不愿意单独跟江觐待在一处,偌大的会议室空荡荡,静得有些渗人,她提出到外面说,江觐没拒绝,跟她到了外面一处安静角落。 两人站定,江觐也没拐弯抹角,直言道:“今天投你赞成票,是想让你卖我个人情。” 江偌冷笑,信你个鬼。 看着她明显不信的神色,江觐也抹了把下巴,才将目的说出来:“你能不能去看看明钰?” 江偌顿住,明钰说过,江觐不让她跟自己接触,江觐居然会主动让她去看明钰。 江偌警觉,怕是陷阱,又怕是明钰出了什么事:“她怎么了?” “她差点把自己溺死在浴室里,现在在医院,人……”江觐停下,神情出现江偌不曾见过的焦躁,“人有点不正常,医生说是抑郁症。” 江偌看着他,片刻没出声,良久后咬牙道:“我就知道你是个人渣!你已经有未婚妻了,你就不能放过她,你非得把她逼死才甘心?” 江觐冷着脸:“我他妈怎么知道许斯荏会去找她?”他一直以为许斯荏不知道明钰的存在,不知道她怎么发现的。 许斯荏找过她之后,她人就开始有点不正常,有时候跟她说话,也不知她听没在听,眼神都是恍惚的。 “你们一家都是渣滓!你找我有什么用,你才是最大的问题!你别在纠缠她,胜过一切良药。” 江觐想也没想,面无表情说:“不可能,想都不要想。” 江偌木着脸狠心道:“那你就只有等她死。” 很早之前明钰找她,谈话间她就觉得明钰有些不太对劲,尤其是说到江觐。她本以为明钰事事听江觐的,是因为她自愿,但是当时她就觉得江觐屏蔽明钰与外界的联系,迟早逼疯她。 江觐忽然笑了,笑意又空又冷,“你怎么就知道她离了我,能过得好?” 江偌看着他认真道:“江觐,说实话我觉得应该看病的是你。” 江觐不理会,抓着她的肩膀,低声隐忍道:“你听着,她现在不接受治疗,状态很糟糕,她没有朋友,我找不到别人……” 被他抓住的时候江偌吓了一大跳,却被他话里那丝祈求怔住。 裴绍在远处看见,忽然冲过来将江觐隔开。 江觐说:“看在她是你朋友的份上。” 江偌被裴绍挡在身后,看了江觐许久,她垂了垂眼睫,转身走了。 走开后,裴绍问她:“太太,没事吧?” 江偌神不守舍地摇了摇头,“没事。” 下了电梯,江偌收到了江觐发来的短信,是一家私人医院的地址,包括了楼层和病房号。 江偌看了眼,收了手机,满脑子充斥着她和明钰上中学时候的记忆。 穿着校服的明钰,胆小懦弱但是会陪她罚站,等她抄作业等到迟到的明钰,最后统统变成穿着高定连衣裙小心翼翼的明钰。 上了车,裴绍问她去哪里,陆总交代他先送江偌再回公司。 江偌捏着安全带,“去医院。”然后把地址告诉他。 这会儿已经是中午,裴绍先带她去了餐厅解决了午饭,才将她送去医院。 到了医院,江偌让裴绍先走,她这边结束后自己打车回去。 江偌在路上买了一束花,是明钰喜欢的百合。 一人间的vip病房,设施很齐全,环境也安静。 到病房门口遇见一名护士出来,江偌拉住她问:“请问明钰是在这间病房么?” 护士说是,“你来得正好,她午睡刚醒。” “谢谢。” 江偌推开病房门,明钰正坐在病床上,她偏头看着窗外,江偌看不见她正脸,只觉得她整个人瘦得只剩骨架,病服里空空荡荡。 听见脚步声明钰也没回头,以为是医护人员。 直到江偌喊了一声:“明钰。” 江偌见她身形好像顿了一下,至少有了反应,最后才慢半拍地转过头来。 第232章听说你今天还挺威风的 即便江偌曾经很长时间都被生离死别的绝望萦绕,见了这般样子的明钰,仍然心里揪得慌。 明钰属于身材高挑型,骨架也不算小,脸部轮廓立体,然而一瘦下来,面颊凹陷,眼窝也因为睡眠不足而发青,白皙的脸上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空洞瞳孔反应也略有迟钝。 看见江偌,她有些诧异,脸上多了一丝麻木之外的神采,即便很快又了无踪迹。 江偌立刻敛去意外神色,朝她笑笑,就像是朋友之间普通开场的寒暄:“我进来前碰见护士,她说你午睡刚醒,”她扬了扬手里的花,抖落一股子芬香,“果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明钰笑了笑,因为脸上瘦得没二两肉,笑起来也显得牵强。 “你怎么来了?”她撑着床,将身子坐直了些,尽量显得自己更有精神。 江偌正在想理由,明钰已经猜到:“江觐告诉你的?” 江偌没否认,“对,今天江氏股东大会,他想着我跟你是朋友,所以让我来看看你。” 明钰扯了扯嘴角,牵出一抹自嘲的笑。 江偌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向来不怎么会安慰人,一时不知如何开解她。 而且她跟明钰这么些年来见面次数屈指可数,除了明钰在她心里占有特殊的位置,她其实对现在明钰,已经不大了解了,更不知怎样的谈话方式,会让对方感到舒服放松。 江偌抿了下唇,说:“我先帮你把花插起来。” “现在还有百合啊?”她配合说。 江偌拆开包装纸,“按理说咱们这儿应该没有了,天气冷了,但是花店有,应该是从温暖的地方运来的,或是其他办法培植的。” 明钰笑着回应:“好香。” 江偌去卫生间给花瓶灌了水,然后出来把花插进去,一边忙活一边趁着气氛还好,才跟她说起病情:“我看你瘦了好多,听江觐说你不愿意吃药治疗,身体是自己的,你得重视。” “药吃了也没什么用,这种病还得靠自己养。”明钰像是不怎么在乎,语气清淡淡,像一盘既无油荤也无盐味的菜,品不出什么意思来。 江偌不知她哪里听来的理儿,但是听她这么说,至少是能直面自己的病情。 “确实还要靠自己,但药物是辅助,适当用药能帮你快点康复。” 明钰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交叠错握着的手,江偌看去,见她动了动指尖,手指都是骨头,手背上都能看见三根清晰的筋骨。 江偌算是明白了,她清楚知道自己的病情,但就是不以为意,拒绝治疗,一副放之任之的态度。 江偌在网上看过太多这种病症的例子,很多人不以为抑郁症是种病,观念老旧的人甚至认为是患者自身矫情所致,但谁也无法触及患者内心,无法感知患者的痛苦。众例中,有的治好了,有的以死结果。即便有的像陆嘉乐那样积极接受治疗,结果仍然不尽人意。 既然江觐都亲自出面找她劝明钰,可知病情已经严重到了一定程度。 江偌一直不太了解明钰跟江觐在一起,到底是心甘情愿还是被迫,既然都被他逼出病来,为什么不干脆一走了之?江觐难道还能剥夺她的人生自由不成? “你这样子下去,阿姨怎么办呢?”江偌坐下来,劝说无用,只能搬出明钰的至亲,“她年纪越来越大,还生过一场大病,身体一直不好……” 江偌话声倏地止住,怔怔地盯着明钰手背上的滴液体。 明钰抬起头,眼泪止不住地流,脸上却没有什么情绪,她抹了把脸,语声清晰说:“江觐那个未婚妻去找过我妈了,我妈气住院了,见都不愿意见我,说把她的脸都丢光了,辛辛苦苦养她这么大,做什么不好,去做小三,给人当情妇,不知廉耻……” 许斯荏见过明钰没过两天,就去了明钰家乡,明钰妈妈是中学教师,目前刚刚退休,正是该享受生活的时候,平静日子却被打破。 许斯荏找上门的时候,明钰妈妈正在跟退休同事在小区楼下聊天,计划去云南旅游。许斯荏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让她管管自己的女儿,别再成天跟别人的未婚夫厮混,还说当初她治癌症的那笔钱,也是陪男人得来的。 明钰妈妈坚信自己女儿清清白白,顾不得周围人的眼光,与来人理论,结果许斯荏一手监控照片,一手明钰的录音,证据确凿。 明钰妈妈当场气得脑溢血,许斯荏没想到这人身体这样不经扛,趁乱溜了,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最终还是明钰妈妈的老同事打了120,然后通知了明钰,因抢救及时捡回一条命。 明钰去医院看望,她母亲不愿见她,让她滚,明钰哭着在病床前跪了两小时,她母亲以拔管威胁,让她离开,永远别再回来。 “我当初宁愿病死,也不该让你拿做那种事赚的钱给我治病!” 明钰回忆着当时她母亲说的话,记忆深刻到她可以一字不漏复述出来,心里空得没边,不敢去多想,一往深处想就恨不得立刻去死。 其实她想过,如果自己没心没肺一点,不把那话放在心上,今后日子想怎么过怎么过,如果母亲不想见她,她可以不出现在她面前,每月给她些钱养老,也算尽孝了。 但没心没肺的明钰,与真正的明钰隔着山山水水的距离。 人被逼到绝处,身不由己,江偌也曾经历过。她知道明钰一开始跟江觐是为了钱,但要不是为了她妈,也不至于跟江觐有今天的纠缠。 “阿姨再怎么说也是你母亲,当时说的不过是气话,她向来对你宽容,等她平静下来,母女感情可以修复,但前提是你得先顾好自己。”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即便有过相似国王,但是生活背景不同,性格不同,江偌并不能做到完全感同身受,她也不知如何能让别人宽心,只能用所有能想到的话去劝解。 其实道理每个人都懂,但一个跟自己轴上的人,很难听进去。 江偌最终还是没问她,为什么不离开江觐,她自我认为在这种情况,除了惹明钰陷入情绪黑洞之外,没有其他作用。 明钰好像从她刚才的话里听到了一丝希望,不知道问江偌还是问自己,“你真的觉得我妈还会接受我吗?” “你都说她是你妈了,当然会。” 会不会江偌哪敢真的确定,当下自然是安抚人心最为重要。 江偌陪明钰聊了半个下午,明钰心情的确好了些,适逢陆淮深打来电话找她一起吃饭,问她在哪里。 江偌说:“我还在医院。” “你等着,我过来接你。” 江偌答应了,挂了电话才忘记跟他说在哪个医院,随后才想起裴绍应该告诉了他。 江偌一直待到陆淮深快到的时候,护士刚拿了点滴进来给明钰输上,她起身离开,嘱咐明钰要好好休息,“有空我再来看你。” 明钰笑着说好。 江偌走出病房,江觐就靠在病房外的走廊墙边。 她刚刚起身往外的时候,看见门口有道人影闪过,应该就是他,也不知道站在外面多久了。 江偌冷冷看他一眼,追上前脚刚出去的护士,小声问:“请问刚刚给明钰输的是什么?” “营养液,”护士无奈说:“她吃不进东西。” 江偌站在原地,难受得不行。 江觐从后面走来,说:“谢谢你。” 江偌冷厉地横他一眼,不跟他搭话。 “果然有用的,至少她刚才笑了。”江觐说着,兀自笑了下,像是真心感到欣慰。 江偌将他的笑看在眼里,却感到阴森得很,越发觉得江觐这人可能有很严重的心理病。 他又说:“以后你常来看看她,常跟她联系,她应该就能好起来。” “好起来之后呢?你结你的婚,继续让她做你见不得光的情人?就算这次治好了,也会又下次。这病不是突然就有的,许斯荏的行为不过是加重她的病情,她早就有抑郁症了,”江偌看着他一字一句,丝毫不留情面:“是因为你啊,你这个人渣。” 江偌一直出了医院,鼻尖消毒水的味道终于散去,然而心里的压抑感经久不散。 为了减少麻烦,江偌在医院大门口等陆淮深,不到一分钟他就到了。 陆淮深坐在车里,远远就看见她背着包,两手揣在风衣衣兜里,眼睛盯着远处,明显是在走神。 傍晚开始降温起风,医院外的街种满了银杏树,满耳飒飒声,泛黄的叶子被风拽起,从她鞋跟处刮过,陆淮深目光扫过她裸露在裙摆下纤细的小腿,看着都冷。 车开到她面前,也没见她回神,陆淮深按了两下喇叭,江偌像是受了惊吓一样,肩膀都小幅度抖了一下,回过神来看见面前的车,这才拉开车门上去。 “想什么这么入神?” 陆淮深摸了下她的手试试温度,暖的。 江偌神情恹恹的,“想事情。” 见她兴致不佳,陆淮深主动挑起话题:“你朋友情况如何?” 江偌摇摇头:“不太好,都没了人形儿。” 她心情低落,话也不多。 陆淮深专心开车,过了会儿才又开口,转移了话题:“听裴绍说,你今天还挺威风的。” 第233章这事有结果之前,她都不会知道 江偌想起来股东大会上七嘴八舌的场面,整个会议室激荡着自己铿锵的声音,那经历,有史以来第一回,回想起来还蛮热血沸腾的,虽然当时更多的是被气得浑身发热。 江偌说:“你是不知道那些人说的话多难听。” 这种顶层会议里的大多都是些老油条,而且某些股东并不止在江氏有股份,身家不菲,心里边儿多少有些自视甚高,因为不到一年前那场内部斗争,本来就对江偌的身份持很大争议,加上一些江渭铭方的拥趸煽风点火,大家伙儿又见她是个年轻不经世事的女人,传统的世俗偏见一时半会儿没法扭转,那话就变得更难听了。 江偌平素里还是挺能忍的,但站在江渭铭的地盘上,不知多少人视她为眼中钉,想要刻意发难,她若再是能忍则忍的态度,岂不是助长他人威风。再说座中还不乏昔日对爷爷各种献媚讨好的,听了那些贬低的言语,还在底下毫不遮掩地发笑,她是听了刺耳看了辣眼。 江偌手撑在中间扶手箱,笑眯眯地看着他:“我最后懒得应付,把你拖出来挡枪了。” 在这种场合理直气壮大大方方说出和他的关系,也是有史以来头一回。 陆淮深朝她伸手,“报酬呢?不能白白帮你挡。” 江偌将下巴放在她手心,朝他眨两下眼睛,“就凭咱俩的关系还用说这些?” “什么关系?”陆淮深一边看着前路,一边儿合上手捏住她下巴晃了晃。 江偌嘴唇被他捏得嘟起,她两手托住他手背,将下巴与他手心贴得更紧些,咽了咽喉咙,不大好意思地含糊说:“我孩子叫你爸的关系。” 市区中心几百米一红灯,陆淮深踩了刹车,车子徐徐停下,他侧过脸来看着她,深邃专注的目光,不过两秒,江偌被他看得窘迫,想要把他的手掰开,“你好好看路。” 陆淮深被她挣脱之后,目光仍然黏在她脸上,情绪也不显山露水,半会儿没说话,江偌拿不准他在想什么,猜都无迹可寻。 “你怎么了?” 陆淮深看见她鼓瞪着一双眼睛,茫然中一股无辜感,勾着她的下巴把人带到面前,带着狂劲儿亲到后面车都在按喇叭催促。 他松开她,没头没尾说了句:“有出息了。” 江偌看了看他,又看看看挡风玻璃外的风景,挠挠下巴,有那么点小得意。 说起江氏有关,她心里总是莫名有些慌,“原先毫无准备,突然成了董事,鸭子上架似的。” 陆淮深思忖着什么,一时没说话。 过了会儿才说:“也不需要你去坐班,开会时露个面,有文件时签个字,你就当挂个职拿薪水。走一步看一步,没什么可慌。” 江偌心里想着明天还是要去趟爷爷那里,具体商量一下。 江氏股票起起伏伏好几个月,最近跌势明显,江渭铭辞职估计对股票也有影响,即便如此,她现在手上那点股份想要对江氏父子做点什么,如同蚂蚁撼大树,不得不一步步往下走着瞧。 吃完晚饭回去路上,江偌想喝可乐,陆淮深那玩意儿不能喝。 江偌非说可以,偶尔喝一点没影响。 陆淮深说:“你喝点其他的。” “我现在就喝可乐。”江偌还是想尽量说服的语气。其实 她平时也不是多喜欢喝,但是就是突然想起那个味道,馋得慌。 陆淮深开着车不接茬了,江偌脸一拉,也不吭声了。 到了前面不远有家便利店,陆淮深还是下车去买了。 江偌喝了两口,尝到了那个味儿就舒服了,陆淮深拿走喝了一口放在一边,江偌也没再动。 到了家里,陆淮深接了个电话进了书房,江偌还没进房间,又转身往楼下走去,嘴里念叨说把那双放在他车上的平底鞋拿出来,她明天要穿。 陆淮深没管她。 江偌到车库,从后备箱把鞋拿出来,又跑去前排把剩了大半的可乐拿出来,喝了两口后放在冰箱里,用其它更高的饮料盒子挡住,陆淮深除了喝水一般不怎么开冰箱。 楼上突然有动静,江偌立刻关掉冰箱门,然后踱去玄关处,把鞋子放进鞋柜里。 陆淮深从楼上下来,“我出去找贺宗鸣拿点东西。” 江偌看了眼时间,不算晚,但也不算早了,以为他这个点出门应该是工作上急着要的东西,便没多问。 陆淮深说:“困了就先睡,别熬着等我。” 江偌点头,“去吧去吧。” 陆淮深往车库了,江偌上了楼上房间换衣服。 洗完澡,她裹着睡袍下楼,心里发誓只喝一口,拉开冰箱拿起她的可乐,顿时觉得手感不对。 空的。 贺宗鸣最近很是本分,饭局少了,自己也不攒局了,陆淮深是去贺宗鸣家里拿的东西,一份文件。 敲开门,看见穿着睡衣的男人,看样子还刚睡醒一觉。 陆淮深从头到脚扫他一眼,“从良了?这才几点。” 贺宗鸣呵地一声,捋了把发茬,都不带搭理的。 文件放在客厅里,陆淮深没进门,贺宗鸣拿出来递给他,“这么着急走?” 陆淮深打开文件带,看他一眼说:“家里有人,晚回去把人吵醒不好。” 贺宗鸣看着他眼角一闪而过的柔和,心里呸了一声,来自单身狗的愤怒。 陆淮深将文件里的内容一一过目,然后收起来,说了声:“谢了。” 说完就要走,贺宗鸣又叫住他,欲言又止一下,最终问他:“你可想好了?” 陆淮深垂眸掂了掂手里的东西,沉默片刻,说:“都已经到这一步了,想也没用,做才有用。” 贺宗鸣手插在睡裤兜里,靠着墙,神色复杂地盯着他,“你想过到时候怎么和江偌解释吗?讲真,毕竟事关她心心念念的江氏,她就没怀疑过吗?” “不是她心心念念,是江启应的心心念念,”陆淮深顿了下,“这事有结果之前,她都不会知道。” 他沉声说完,又盯了贺宗鸣一眼,文件袋往他胸口前一拍,“管好你的嘴,别在她面前瞎逼逼。” 贺宗鸣骂了句脏话,“我什么时候逼逼过什么了?” 陆淮深嗤了声,转身走了。 贺宗鸣气死,冲他背影笑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哥们儿你尽管飞,翻船兄弟我也追!” 陆淮深一个眼刀过来,贺宗鸣啪地关了门。 第234章他就要三十三岁了,想要个孩子也无可厚非 因为大半罐可乐凭空消失,江偌睁眼到半夜陆淮深回家。 陆淮深进门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可乐呢?” “下水道里。”陆淮深一点不觉得理亏,答得很是直接,“谁说只喝一点的?你要是没下去找,怎么知道可乐没了?还做贼似的藏起来。” 他上车看见可乐没了,霎时就把她那点小心思捉摸透了。他也意外,怀孕的江偌竟会因为一罐可乐跟他置气,最近脾气也是说来就来没个定准,一直到他上床熄了灯,她也没跟他说一句话。 陆淮深权当作是情趣了,从背后摸过去,她往前缩,不让他碰。 陆淮深使了点力气将她圈在胸前,“一罐可乐而已,你自己难道不清楚那东西喝多了不行么?” 江偌没吱声。 过了会儿,陆淮深叹了口气。 江偌反思了一下,转过身面对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幼稚?” “那倒谈不上。”陆淮深躺平了,将她搂在身边。 江偌不相信他心里是这么想的,怀孕之后她没少因为不值一提的小事出现情绪波动,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若是放在平时,她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她没告诉陆淮深的是,有时候太过无所事事的时候看着他来回忙碌,她心情会陷入突如其来的低落,她牺牲了事业,每一天都是对过去积累的工作经验的消耗。 因杂事忙碌起来的时候,又觉得正值大好年华,为什么要浪费在怀孕上,十个月的空窗期,行事受限制,若不是因为怀孕她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效率会更高。 连王昭都不怎么约她吃饭逛街了,因为她是孕妇,她在别人眼里变成了一个虚弱,而且没用的母体。 社交圈变得越来越窄,娱乐时间骤减,做母亲的兴奋,并不能完全抵消孕期衍生出的消极情绪。 可是冷静下来反思,她觉得自己有把责任推给陆淮深的嫌疑,说实话知道她怀孕过后陆淮深已经很照顾她的感受,事事也料理周到。她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有大堆事情亟待解决,但是在陆淮深眼里,能解决的都不叫事,跟要孩子不冲突,而且,他就要三十三岁了,想要个孩子也无可厚非。 很多情绪,江偌只能自我消化,说出口就会变成抱怨和不满。 陆淮深察觉得出,江偌不太享受怀孕这个过程,怀孕生子对女人来说的确不容易,就算男人考虑得再周到,有些方面依旧无能为力。 “要不等我忙完这段时间,你身体也稳定下来了,带你出去玩几天散散心?” “去哪里?”江偌困意袭来,他身体就像舒适的热源,烘得她昏昏欲睡。 “想去哪里都行。” “就快要冬天了,去海岛吧。”她已经想去很久了。 “好。” “最好是一个安静的小岛,泳池面向大海,每天只用躺着晒太阳,傍晚了就在沙滩边看日落,晚上在餐厅可以听民谣,周围是露天的篝火,走出房间就能听见簌簌的棕榈树被风吹动的声音,像下雨一样……小时候爸妈带我和弟弟去过三亚,但我现在只记得泳池和棕榈树,还有差点被浪卷进海里的程啸。”江偌说着笑起来,语气慵懒已经有了睡意,“上大学后,假期里我去过不少地方旅行,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能去成海岛,所以对海岛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十来岁记忆中的样子。” 那时候程栋发了家,带着一家出去旅行,江偌还记得他年轻的样子,浑身都洋溢着风发意气。 陆淮深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挲着她的发顶,江偌高中时他们就认识,但她的整个大学时期,他们共同的记忆几乎空白。 说不上遗憾,毕竟当时不知今日事,就是忽然好奇她大学是怎么过的。 那四年,她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但他每次都能从不同人那儿得知,江偌回来了,没几天后,江偌又走了。有时候是江舟蔓,有时候是江启应,一开始他还不知道江启应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只记得老头儿长抱怨她回家跟住旅馆似的,没几天就走了,不是去这里玩就是去那里玩,再这么常年不着家,外面人都要忘了江家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当时他还想,还真够没心没肺的。 后来结了婚,她还是这样玩,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回家还先回江家,被江启应赶到婚房,在客房住一两个晚上意思意思又走了。 陆淮深想起这些,总有恍如隔世的错觉,事实上去年他们还形同陌路,各自生活。 而现在江偌在他身旁安然入睡,他手往下撩开她的衣摆,覆住她软软的肚子,那微微的凸形,他一只手便能盖住。 陆淮深低头含住她的唇,没有更深的动作,她迷糊中回应,搭在他胸膛上的手摸到他下颌,闭着眼在他腮部胡茬上摩挲了两下,不太清醒说:“睡了。” 江偌第二天早上起床收拾停当了就去近郊看江启应。 老人知道她怀孕之后,每次都要留她吃顿饭,早上来就留她吃午饭,下午来就要让她吃了晚饭再走,还曾抱怨陆淮深也不派个司机用,一个孕妇开着车跑来跑回出事怎么办? 江偌说没那么娇气。 反正江启应左右都觉得陆淮深这里不对,那里不对。 江偌本来觉得爷爷对陆淮深有意见是情理之中,她也不准备为他说话,听着就是,反正老年人也就是念叨念叨。 但江启应越说越严重,说起陆淮深这个人的行为作风问题,从工作到生活,把以前的不满全都说出来了。 江偌便忍不住道:“爷爷,江氏和官司您都还指望着他能帮上忙呢,私底下这么说不太好吧?” 江启应吹胡子瞪眼,越说越来劲,“这都因为谁?” 颇有种陆淮深做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意思。 江偌干脆闭嘴,转移话题问起昨天股东大会,突然想让她进董事会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准备? 江启应说:“怎么可能早有准备?你林叔叔被罢免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只能临时想对策,你进董事会,也比江渭铭推个自己人进去好。” 江偌也不再说难以应付之类的话。 吃饭时,江启应忽然想起,问她:“听说江氏最近丢的项目都和陆淮深有关?你知不知道这事?” 江偌停下筷子,说知道。 江启应:“你怎么想的?他有没有提前跟你通过气?” 第235章做亏心事的人才怕,你做过吗? 江偌没立刻答话,垂眸盯着自己碗里,筷子将酱排骨夹起又放下。 “是江渭铭和江觐先在背后搞小动作,他总不能任由别人骑到头上来还不作为。再说,没有他在背后推一把,江渭铭哪会这么快被迫辞职?” 她这番话有避重就轻的嫌疑,江启应怎么可能听不出,说那么多,一个字都没往他问的那个方向提。另外一层意思,也侧面承认了陆淮深所做种种都没提前知会她。 江启应拿起手边叠好的湿毛巾,轻微地哼了哼声。 江偌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他还要往下说什么,结果江启应放下毛巾,重新起筷吃饭,只字不再多提。江偌见状,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悬在心上。 吃过饭,江启应叮嘱她多盯着点公司,今后在董事会里行事多谨慎,有什么相关事宜,可以找董事会里某位伯父,说完才打发她离开。 从吃午饭到离开江偌手机一直放在包里没拿出来过,回到车上才看见有陆淮深发来的微信,问她在哪儿吃饭。 江偌这才回他语音:“在我爷爷这边吃过了,现在正准备回去。” 回完消息江偌将手机放在中控台里,手机刚放下去,屏幕显示有新消息。 陆淮深回:在开会。 陆淮深会议结束已是下午三点过后,议程较紧,不方便听消息,会议结束回了办公室才点开她语音,这时办公室门自外面打开,一道声音跟着传来:“我来找你们陆总。” 常宛前一秒跟秘书和和气气说完话,门一关,脸跟翻书似的说变就变。 陆淮深关掉手机,神色冷淡地瞧向来人,“常总还有事?” 常宛看他跟没事人一样的,气极反笑道:“这儿又没人,省省你那套!” 刚才在会上她还能忍得住,可忍一时越想越气,这会儿怒火跟浇了油似的噼里啪啦往外爆,“广力基金的收购项目从头到尾就是我负责,已经进行大半,你凭什么说换人就换人?” 陆淮深往后一靠,转了转脖子,皮笑肉不笑地回:“这是高层权衡利弊之后的决策,认为常经理年纪大了,观念老旧,团队能力不佳。你要是有意见找他们去。” 常宛怒不可遏,“你卑不卑鄙!有你这样甩锅的?” 陆淮深神色自若,笑笑说:“常总这话说得过了,你在老头子面前说得好好的想要多陪陪你儿子,现在我帮你减负,怎么还不乐意了?敢情你说话像放屁,一点都不作数的?”他说着脸色微变,一口嘲讽的冷调子:“有的人,一面在人前装得无欲无求,一面又死死捏紧职权不放手,搬了石头砸自脚,怎么还怪在别人头上?” 他又哂笑着添了句:“奇了怪了”,说着伸手去摸桌上的烟盒。 常宛咬碎了牙:“拿你那未出世的孩子打感情牌,你也好意思!” 陆淮深将烟点燃吸了一口,吊儿郎当扯了扯嘴角:“你不也利用你那儿子博同情么?少惦记别人孩子,有空还是多关心关心你那儿子,我瞧着他那腿像是没长进的样子。” 这事敏感,常宛一听就怒了,劈手指着他恨声道:“要不是因为你,他会是这个样子?” 因为激动,说话时带动全身都在颤。 陆淮深这种话听得多其实没多大感觉,只冷眉冷眼地懒声问:“证据呢?” 常宛怒火中烧,口不择言骂道:“早知你是个脸厚心黑的东西,不是什么好鸟。当初你爸可怜你跟你妈在外营生艰难将你带回家,找了最好的医疗团队给你妈续命,你妈命薄留不住,你爸自觉亏欠你,什么好的都给你,结果谁知道是引狼入室,一来就想要他另一个儿子的命!” 常宛一口气说完,陆淮深依然从容不迫,情绪上看不出任何起伏,“说够了?” 他站起来,脸色兀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他转瞬又笑道:“话是说得好听,要不是你和你儿子狼子野心想让博陆姓常,姓陆的哪还记得我们母子俩是谁?不然他早干嘛去了?说起这个……”陆淮深绕过大班台,笑得越发令人齿寒,“我妈的死,常宛你也是功不可没,你说呢?” 他步步逼近,脸上虽是在笑,气场却极为瘆人,常宛脸色倏地一变,不由地倒退一步。 陆淮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轻飘飘笑道:“怕了?做亏心事的人才怕,你做过吗?”话音刚落,他缓缓敛去所有表情,垂眸盯着面前的人,手跟铁似的拽着她丝毫不容撼动。 常宛手上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躲避他目光,强作镇定,“你给我放手!” 还没来得及挣扎,陆淮深已经主动丢开手,一股劲推得常宛差点站不稳,她气得要死,“流氓就是流氓,西装皮鞋加身也遮不住一身劣性!” 说完也不敢多逗留,转身摔门而去。 常宛前脚一走,裴绍后脚进来递交一份商业论坛的发言稿。 陆淮深坐在老板椅上,脸色难看地扯了扯领带,裴绍将发言稿递放在他面前,还戏谑了一句:“这常总脾气似乎也越大了。” 陆淮深冷笑,“年纪大了内分泌失调,不用管她。” 说完翻了翻面前的稿子,看了一眼就皱紧了眉,但也没说不好。 裴绍察言观色,准备一会儿就让秘书再改改。 “连日来您抽走她两个项目,常总恐怕是咽不下这口气。” 陆淮深眉眼一沉,淡漠中透着一股冷厉,“咽不下也得咽,为了她儿子也得忍,小不忍则乱大谋。陆甚憬也就在老爷子面前装得老实的,这么多年在他妈背后出谋划策,好不容等到回来这天,又怎么会因一时冲动前功尽弃。” 裴绍又报告了几项行程,确认之后便出去了。 关门前,他见陆淮深拿起手机,舌尖抵了抵牙槽,点开了江偌的语音,紧绷的脸上那股厉劲儿还未消散,一动不动坐在那儿,短短语音消息,重复听了三四遍。 裴绍不知道刚才两人在里面说了什么,陆淮深反应不大正常,让底下的人今天少去惹他。 第236章他心理有问题,你少跟他本人接触 上一次去看了明钰,中间隔了两日,江偌又去了趟医院探望,恰巧碰见江觐也在,见了江偌来,他主动回避,让江偌跟明钰单独相处。 过后她回家,江觐打电话给她,让她有空多来看看明钰,每次见过她之后,明钰的状态都会好很多。 这通电话被陆淮深听到,问是谁打的,江偌据实告知,陆淮深皱了皱眉,让她少去医院,病毒多。 然而江偌不忍心,明钰这些年跟着江觐,身边没有朋友,跟她母亲又闹成那样子,长期与人隔绝缺少社交,恐怕就是病因之一。如果能帮到明钰,她自会尽力。 病好后是否还要跟江觐在一起,那又是明钰自己的选择了。 江偌向来心软,何况明钰于她而言又是极为特殊的存在。 明钰在十一月的第一天出院,江偌其间去医院看望过她几次,每次都陪着聊聊天,明钰也知道了她怀孕了,觉得医院病毒太多,对孕妇不太好,让她少来,并且让江觐尽快给她办了出院。 出院后,江觐竟主动松口,让她有时间的话带明钰出去散散心,见见新朋友。 江偌都懒得说那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江觐以前所作所为堪比囚困,断了明钰与外界的交流,把明钰当做自己的所有物,让她无论从精神层面还是生活都离不开她,建立这种关系的心理简直病态得发指。 江偌明确告诉他,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明钰,跟他没任何关系,明钰病好之后,希望他重新审视和明钰的关系,如果以后他仍要曾经一样,一边搂着未婚妻,一边绑着明钰,明钰再出问题,她也不会再帮忙了,依她所见,明钰可不享受这种关系,与其这么痛苦,倒不如死了算了。 但是江觐听了,只是眼色森森的盯着她,没有做任何保证,还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哪天她要寻死你也袖手旁观?” “那她为什么要寻死呢?”江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拷问的语气:“要不是因为你,她会被你那未婚妻羞辱,甚至差点失去至亲?据我说知,许斯荏闹那一遭,江家跟许家的关系依旧好好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想着今后去平衡这两人的关系,但我告诉你,无论是你那未婚妻还是明钰的性子,她们都不可能共存。” 要么舍弃一个,要么等着明钰以悲剧收场。 为什么是明钰呢?因为她没有能和许斯荏相提并论的家世,也不似对方那般心狠跋扈,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江觐的对她的感情,然而江觐这王八蛋心肝脾肺肾都是黑的,他的感情能靠得住就有鬼。要是江觐又想要许家的后台,又想要明钰,那许斯荏注定会获得压倒性胜利。 然而江觐没表态,只是冷冷看她一眼,仿佛在说她讲的都是屁话,大爷我根本不想听也听不进去。 江偌气得心口闷,跟王昭反馈江觐的态度,王昭揣摩了他的心理后,一脸惊恐又嫌弃,“我看这个男人不仅变态,还嚣张得批爆。” 相反陆淮深的反应就很平静了,一副见怪不怪的态度,“他心理有问题,你少跟他本人接触。” 江偌不知道江觐是真的心理有问题,还是陆淮深只是在损他。 陆淮深警惕性高,说要给她配保镖,江偌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而且她去见明钰,江觐都不会跟她待在同意空间内。 江偌身边除了王昭也没有格的朋友,遂打算带明钰出来散心的时候将王昭也带上,让她多跟人交往。 明钰出院没两天就是周末,江偌带了王昭和明钰去了上次贺宗鸣爸爸过生日的荛山山庄住了两天一晚。初冬积叶满地,跟上次来时又是不一样的风景。 头天傍晚,三人刚吃着晚餐,商量着晚饭后回去泡温泉。明钰性子腼腆话又少,而王昭则正相反,性格外向,人情练达,既不会让明钰有任何被孤立感,也不会让她觉得自己是被特殊照顾的。看得出来明钰也是很喜欢王照的,慢慢褪去了拘谨。 饭刚吃一半,江偌接到贺宗鸣电话,说他也在山庄里,让她过去一起玩。 江偌说:“我跟朋友一起来的,要陪她们,不太方便。” 贺宗鸣笑:“有什么不方便的,叫上她们一起来呗,刚好我这儿有几个哥们儿单身。” 江偌看向明钰和王昭,想了想贺宗鸣平日玩乐的画风,婉拒道:“我们就打算自己玩玩,改日有空再约吧。” 贺宗鸣说:“老陆不放心你,还让我看看你的情况,我看他是想太多。” “他说的?”江偌似信非信,陆淮深晚饭前才给她打了电话。 “真得不能再真!”贺宗鸣发誓说,顿了会儿又问:“真不来?我们就喝喝酒唱唱歌,寻常聚会,不闹腾,陆重也在。” 江偌说:“我朋友又不认识你们。” 贺宗鸣啧啧道:“这话说的,见了就认识了,不见永远不认识,多个朋友多条路,你说呢?” “那我问下他们。”江偌捂着听筒,问明钰和王昭要不要过去玩。 明钰抿唇说一切听你们的,王昭问是谁。 江偌说:“陆淮深的朋友,叫贺宗鸣,还有个是他堂弟。” 王昭猛地一摇头:“不去,我要泡温泉,”说完看向明钰,“小明,泡温泉吧。” 明钰点头说好。 江偌反馈二人的想法,贺宗鸣说:“可惜了。你们在哪儿?” “在湖边的餐厅吃晚餐。” “好吧,再见。” 江偌没想到,再见就是几分钟后,贺宗鸣乘着电动高尔夫球车过来,江偌她们这桌就在落地窗旁,外边车一停下,江偌立刻就发现了。 贺宗鸣下了车,阔步生风,身形挺拔,风衣衣摆被劲风吹得后拂,瞧见里面的江偌三人,背着手走到落地窗边,朝里面三位女士绅士一笑,然后挥了挥手,特像领导视察。 江偌觉得有点丢人,问他干嘛? 贺宗鸣干脆转身朝里走进来,到了餐桌边,拉了张凳子坐在空位,“三位,真的不去玩玩?” 江偌给他介绍明钰和王昭。 贺宗鸣打过照顾,目光落在王昭脸上,“王小姐之前我们好像见过?” 王昭眨了下眼睛,装作想不起来的样子,“是吗?” 江偌提醒:“就是我们之前一起和Gisele去过的酒会上。” 王昭堆出一个假笑:“哦,那阵不好意思,隔太久我没什么印象了,贺总幸会。” 贺宗鸣只是笑了笑,目光不再落在她身上,“一起去玩呗,就你们仨能有什么可玩的,人少了多没意思。” 明钰见王昭跟人笑呵呵的,估计是想去的,那人又是江偌老公的朋友,江偌自然没理由拒绝,明钰怕她们是考虑到自己会不适应才会拒绝,所以主动说:“那要不然一起去吧?” “行,那你们先吃,我先过去,待会儿让人派辆车来接你们。”贺宗鸣冲江偌眨眨眼,“会有惊喜的。” 江偌很怀疑他所谓的惊喜,笑得很勉强,故意皱了皱五官,做出嫌弃的表情。 吃过晚饭,一辆山庄内的高尔夫球车过来,将她们送到娱乐区,一栋占地极大的圆顶建筑,有侍者把她们领进包间。 综合娱乐性包间很大,里面人倒是不多,射灯变换着光线颜色,伴着音乐声,将气氛烘托得喧嚣闹热,江偌还没看清里面的人,不知道谁就开始唱《偏偏喜欢你》,鬼吼鬼叫的。 刚唱一句,话筒里忽然传出一句:“哟,来了。” 江偌才看向坐在沙发上唱歌的贺宗鸣。 贺宗鸣拿着话筒清清嗓,“各位,容我郑重介绍一下,这是陆淮深老婆江偌,另外两位是她的朋友,”他忽然站起身,将话筒凑到王昭面前,“王小姐,请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王昭斜了他一眼,笑得很真:“没有。” 贺宗鸣“哇哦”一声,接着房间里回荡着他的声音:“兄弟们都听见了吗,她单身哦。”他又笑得一脸邪气放肆,低头看向她:“我们这里有几个也单身,有姓陆的,有姓华的,还有姓陈的姓沈的,以及,姓贺的。” 王昭:“……”有病,他都三十几岁了,怎么做到没被自己骚死的? 她故作矫揉造作地捂嘴:“我喜欢姓金的。”没等贺宗鸣回答,她娇笑:“金城武,呵呵呵……” 贺宗鸣反应极快:“刚好,他们都说我像高配版的金城武。” 王昭:“呵呵,是吗?”呸。 江偌怕贺宗鸣再去扰明钰,趁王昭应付他的时候拉着明钰到一边坐下,贴心问她:“要喝点什么,随便点,贺宗鸣买单。” 明钰在这种地方立刻变得局促许多,“我没什么想喝的。” 刚说完,一位男士在她们面前放了两杯果汁,“两杯都是纯果汁。” 这人是陆淮深朋友,她也见过两次,江偌笑着说谢谢。 江偌一门心思都在明钰身上,寸步不离跟她坐在一起,还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并非刻意的样子,但她总觉得有道目光在自己身上。 过了会儿,忍不住朝目光源头看去,陆淮深坐在左边最角落的位置,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那边光线很暗,江偌来时根本没认真看房间里的人,而且她和明钰坐的位置,跟陆淮深之间还隔了两个人,她更不会往更里面的位置去看。 中间两人见她终于发现陆淮深,忍不住笑出声:“你再不发现他,他眼神都能把你盯出洞了。” 见王昭也坐过来,江偌冲她使了个眼色,让她陪一下明钰,这才去了陆淮深那边。 江偌全身心关注她那朋友连他在场也没发现,陆淮深心里是不大爽快的,看着她笑着朝他过来,立时又松了面色,在江偌快到他身边的时候,将旁边靠枕立起来,很自然地伸手握着她的手腕将她往身边位置带了带。 江偌倏然想起什么,“贺宗鸣说的惊喜就是你?” 陆淮深看着她狐疑的眼神,蓦地拧眉,揉着她后腰威胁道:“怎么,我现在不能被称之为惊喜了?” 第237章就差一点点,就能将事情环环衔接起来 江偌体形纤瘦,虽然目前肚子大了些,利用衣服遮一遮,依然难见孕迹,背影更是苗条如初,陆淮深只有贴到她腰身,才能摸出一些肉感。 江偌不以为然说:“不是天天都在见么。”话里意思就是:没有什么可感到惊喜的。 江偌其实和陆淮深在某些地方有相似之处,都很难从对方嘴里撬出几句甜言蜜语。但江偌比陆淮深软得多,话再口不对心,却还是总往他身边靠。 话是软的,人也是软的。 即便二人经历的事情不少,但是按照时间来算,不长不短的几个月,还属于热恋期,不是说爱到浓时就牵肠挂肚么,每次见面都觉得新鲜。 江偌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和他行为过分亲昵,说完话只是含笑半嗔看着他,陆淮深也垂眸不着痕迹扬了下唇角,四目相对,一个眼神胜过言语。 “你今天怎么来了?”江偌问他。 “贺宗鸣打电话让来聚一下,没什么事就过来了。” 江偌想问他是不是借机来看她的,但是没好意思问,看见远处聊天的明钰和王昭,说:“你今晚回去吗?” “不知道,看情况。” 江偌看向他手边没了一半的酒杯,她对烈酒没什么研究,但度数总归不会低,“你喝了酒,带司机了吗?” 陆淮深侧眸看她,似在问她什么意思。 “今晚我得陪明钰和王昭啊,本来就是朋友一起来的,不能中途把人家丢下吧?”江偌有些为难,放在他背后的手轻轻抠了抠他塞进西裤里的衬衫,“要是你开不了车,就自己开间房吧……” 江偌说到最后声音不由小声下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他衬衫,指头还偶尔往西裤边缘里伸。 看着他情绪不显的脸,江偌还想说什么,他忽然附在她耳畔,“你手再往里伸一寸,今晚哪儿都别想去。” 江偌一愣,赶紧停下无意识的小动作,规规矩矩坐好。 过了会儿,又存心想逗他,眼眸里都是幸灾乐祸,语气却故作不忍:“陆淮深,你最近是不是忍得特辛苦?” 陆淮深冷哼了一声,看着她挑了下眉,似在说:你说呢? 江偌摊手,没办法的样子:“是你自己想要孩子的。” 陆淮深似笑非笑:“值了。” 江偌没得逞,不大乐意,“据统计,女人怀孕期间,是男人最容易犯错的时期。” 陆淮深:“谁统计的。” 江偌嘴硬:“你别管,就是有人统计的,再说这是普遍现象。” 陆淮深点头,坚决不进套,牵起她的手放在膝盖上,仔细摩挲半晌,又揉又捏,片刻后才说:“放心,毕竟我有它。” 江偌看了看手,又看了看他,手心刹然发烫,一个激动,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聚会结束之后,有些第一次来的,觉得这儿环境不错,想住一晚。陆淮深喝了酒不能开车,司机来也不方便,遂搭贺宗鸣的便车,把车停在这里,让江偌明天开回来,正好江偌三人来时是开的王昭的车。 贺宗鸣和几个朋友的车是开进来的,就停在外面的露天停车场,江偌随他一起到门口。 送她们回房间的高尔夫球车先到,江偌站在门口一级台阶上,视线面前与他持平,道别时陆淮深说:“我明天一早要出差,估计过几天才会回来。” “去哪儿出差?” “洛杉矶。” “分公司的事吗?” 陆淮深说:“嗯,自己照顾好自己。” 江偌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你也是。”明钰和王昭已经上车,司机在等她,她说:“那我先走了。” 陆淮深手贴在她背上没松开,“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江偌抿笑,抱了他一下,唇很轻地擦过他侧脸,“注意休息,起降平安。” 陆淮深不由抱紧她,在她耳廓边亲了一下,随后松开,“去吧。” 几人坐车走远,司机也开着贺宗鸣的车停在跟前,蹭贺宗鸣车的还有陆重。 贺宗鸣坐副驾驶,陆淮深和陆重做在后面。 贺宗鸣难免打趣陆淮深,“陆淮深你知道你刚才那样多像个粘人精吗?”他回想当时那画面,啧啧两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生之年,得以一见,淮深,我无憾了。” 陆重失笑。 陆淮深嗤他:“这话可别当着你妈说,不然你妈觉得你对我有什么特殊感情,耽误你的人生大事。” 陆重说:“听说他最近在网恋。” 贺宗鸣急了:“什么网恋,那是相亲对象。” 陆重扬长声音慢声慢调戏谑:“哦,你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工作,家世如何,本人长什么样吗?” 贺宗鸣嘴硬:“在外企做中层,小康家庭,父疼母爱,至于本人嘛,当然是聊得来再见面。” 陆重也是听别人说,贺宗鸣参加各种局的次数骤减,而且出来玩也常常看他抱着个手机,一脸痴汉样。 “少说也有两三个月了,聊不聊的来还不知道吗?” 贺宗鸣沉默了一下,“得多聊聊。” 陆淮深哂笑:“那不就聊成网友了吗?” 贺宗鸣摇摇头,无话可说,只能说:“你们都不懂。” 那个女人真的让人捉摸不透,欲擒故纵的招数使得贼溜,撩起他的兴趣,又忽然变得冷漠,总有天他会当着她的面,让她知道什么叫曾经你对我爱答不理,今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口:“你们说,她是不是因为自卑,所以不愿意见我?” 陆重表示不解:“她为什么要自卑?不是说小康家庭父疼母爱吗?按理说这种环境下养出来的女孩,性格什么的都不错。” 贺宗鸣:“她说她长得丑。” 陆重毫不犹豫地戳刀子:“这话换个意思就是她对你没感觉,不想跟你见面的意思。” 贺宗鸣愣了会儿,恼羞成怒道:“给老子闭麦,不要随意揣测我女人的想法。” 陆重笑笑:“要点老脸吧,人家答应做你女朋友了吗?” 贺宗鸣志在必得地抖抖风衣外套:“早晚的事儿。” 回到溪边石屋,时间已经不早,王昭和明钰还是下了汤池。 江偌上次来泡过了,而且她现在肚子肚子大了些已经不太适合泡温泉,就在温泉旁的躺椅上坐着陪聊天。 女人凑在一起,就有无数话题,不知怎么聊到王昭身上,明钰问说,今晚那个叫贺什么的,是不是对王昭有意思。 江偌说不准,综合她的几次观察来看,贺宗鸣玩儿得挺开,对女人都挺照顾的,所以也不敢一口咬定是否对王昭有那方面的意思。 王昭不屑道:“花丛老手,是个长得看得过去的女人他估计都会有意思吧?” 江偌觉得王昭看得挺明白,但是转念一想,又感觉不太对,“怎么不见他去招明钰,净往你身边凑呢?” 王昭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自我调侃说:“难道是我身上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说完摆摆手,“管他呢,都是成年男女,气氛到位,难免发……暧昧两句不一定代表有格外的意思,他可能只是为了满足内心空虚。” “那你对他没意思?”江偌问。 王昭楞了一下,咂咂嘴,“没意思,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种男的,说实话,真的很勾人,一看就是经验丰富会来事的,但只适合搞暧昧,不敢跟他认真。 “那你跟上次那个相亲对象怎么样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联系了。”但他总来招她,这让她不是很理解,她已经表现得很冷淡了,难道是她拒绝得不明显吗? 话说得太绝就没意思了。 聊了一会儿,江偌的作息时间到了,挡不住困意,去洗洗睡了。 江偌订的两卧的房间,考虑到她是孕妇,怕一会儿她睡着被动静吵醒,就让她一个人住一间房,王昭跟明钰一间。 睡前江偌跟陆淮深发微信,问他到家没。 陆淮深:到了,在收拾行李。 江偌回他语音:“好的,我先睡了,晚安。” 然后发了个卡通熊关手机睡觉的动图表情。 山中岁月悠闲,翌日三人睡到日上三竿,慢悠悠地吃完午饭然后返程。 路上江偌接到高随的电话,说陈晋南找她。 这名字听着熟悉,却想不起是谁,高随说是他校友,江偌顿时有了印象,这人也是以前负责她生父母案子的刑警。 “他为什么要见我?”虽然几年前那案子现在重新立案,但是并不归他管,所以江偌一头雾水。 高随听到她电话里有喇叭声,“你在开车?” “对。” “你要是有时间可以现在过来我事务所,电话里一时说不清楚。” 江偌答应,看了下所在位置准备调头,“我没什么事,我现在过来吧。” 江偌在前面路口变了方向,给王昭打了电话,她临时有点事,托她把明钰送回去。 江偌半个多小时后到了高随事务所,陈晋南也刚到,一身牛仔裤和黑夹克,头发很短,翘着腿坐在高随办公室的沙发上,拿着本商务杂志看。 听见开门声,放下腿朝江偌点了点头。 高随知道她怀孕,没让人准备咖啡,问她要喝什么,江偌要了杯白水。 高随放下手头工作,走来沙发坐下,三人各占一方。 陈晋南想找江偌,但是没她联系方式,而且恰巧高随又一直是她的律师,便约在高随事务所,刚好也方便高随了解情况。 陈晋南行事作风不善迂回,没聊几句便说明来意:“我们队一直在追查水火的下落,因为涉及到几项重罪,省里很重视,如果确定水火和你生父母车祸案有关,到时候会两案合并成立重案组。” 之所以还不能确定,是因为水火自江启应官司二审之后就不见了踪迹,江觐和江渭铭父子两次接受调查录口供,都拒不承认自己认识水火,更不承认和江偌生父母的案子和自己有关。而警方这边也还未找到确切证据,毕竟此案已经事隔多年,嫌疑人章志已经去世,章家母女知道的不多,水火虽然多次出现在云胄市,但找不到他和江觐串通的证据。 线索断了,一切都断了,但是水火的失踪,却也变相说明了他和江偌父母案有脱不掉的关系。 江偌了解完情况后,问陈晋南:“那你是希望我能提供什么信息吗?” 陈晋南背脊前倾,手搭在腿上,“听说你曾见过水火本人?” “对,见过三次,都是他跟踪我,”江偌想起那三次相处,仍有颤栗感,“他每次出现都是不一样的形象,很会利用改变外形隐藏在人群里。” 最可怕的是,如果他不故意露出破绽,会让你觉得他就是当下扮演的那个身份,一个工人,一个出租车司机,一个儒雅的中年精英。 陈晋南皱眉:“这对他而言的确轻而易举。” 他说着拿出几张截取的监控照片放在她面前,“这是一处高档住宅区有人被入室抢劫,调取的监控中无意拍到了水火。” 照片里是一个穿着帽衫的男人,打扮得很像外出运动的住户。 “时间是两天前傍晚六点过,后来我们调取各个监控发现,他尾随一个户主进了小区和住宅楼,在大厅里还能看见他背影,后来又尾随一个电梯维修工下了负二层,走到监控死角便没了踪迹,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 期间他把维修工敲晕拖到了楼道里,跟维修工互换了衣服,导致我们一开始被混淆,后来才发现他是装成维修工上了电梯。” 陈晋南说着抹了抹下巴,继续道:“后来我们发现,他所到楼层是一个女明星的家。” 江偌呼吸一紧,想到什么,重新看了一张监控照片,是住宅楼的大厅。 她去过。 杜盛仪的公寓就在这个小区。 陈晋南看着她的反应,若有所思。 江偌确定后,缓缓将照片放下。 陈晋南说:“后来我们去问过这个叫杜盛仪的女明星,她先是说家门口的监控坏了好几天,又说自己整天在家,那天除了电梯工来修电梯,没有人来过。但是水火确实到了她家那层,过了十来分钟才下来。而且,报修电梯的人就是她,真正的电梯工在水火走后不久发现自己晕倒在电梯口旁边,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拖去过安全通道,以为自己是被人恶作剧敲晕,无凭无据的,醒来后也没敢闹大,还照原计划去杜盛仪家检查过电梯,结果那电梯并没有什么问题。” 留了点时间给江偌消化,随后又接着道:“后来我们发现你跟她有点渊源,也去过她家,想问你跟她关系如何,她有没有跟你提过水火?当然,也是想让你再谈一下水火跟你说过什么。” 江偌连呼吸都快忘了,好像有什么真相要呼之欲出,就差一点点,就能将事情环环衔接起来。 第238章你分明对他一无所知 江偌回忆起那次在杜盛仪家中的会面,据实陈述:“我跟杜盛仪接触不算多,只有一次听她提起过水火,她问我知不知道水火这个人。对了,当时她说的是隋河,是水火的真名。” 陈晋南话里的信息量太大,江偌陷入被冲击的混乱中迟迟回不过神,只把自己当下能想到的告诉他。 但基本能确定是的水火和杜盛仪关系非同一般。 很明显是水火是奔着杜盛仪去的,而杜盛仪坚称没见过水火,只有两个可能:真的没见过,或是有苦衷。其中最诡异的巧合是,门口监控在那两天坏掉,这就让人不得不往提前预谋的方向去想。 会否是水火提前跟杜盛仪通了气,杜盛仪向物业报修电梯就是为了让水火有掩饰身份的机会,而杜盛仪从头到尾没有单独为水火开过门禁,门口监控又坏掉,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跟水火见过面。 电梯里监控范围太小,电梯外的画面能看到的不多,而且如果是有预谋而来,水火一定每个环节都策划预演过,此人心思太过缜密,手段又熟练,很难找到纰漏。 陈晋南皱眉沉思,肃着神色道:“尽管如此,她要是咬定没见过水火,也没办法,”他手里把玩着一支烟,想事情的时候就想来一根,因为江偌在,他一直忍着没点燃,只能转着烟卷以消烟瘾,“主要是这厮太过狡猾,来之前把小区周边的监控死角都了解透了,走进一个死角便找不到踪影了。” 江偌想到另一种可能:“她会不会是被水火威胁?” “有待考证,但可能性很小。若要是真的受到威胁,更不可能帮他制造机会到自己家门口。如果不是她在帮忙,水火需得提前预知她报修了电梯,这才能借电梯工的身份上楼,如果是恰巧遇见电梯维修和监控坏了,那就巧合得过分了。” 陈晋南眯着眼冷笑了一声,“更有意思的是,电梯里看到水火在她家楼层出了电梯,一梯一户,除了她家还能去哪儿?如果水火没敲门,也没见她,难道精心策划一通就为了小区一日游,看中哪家去哪家,只为欣赏别人家门口风景顺便观察风水?” 高随点出重点:“可她要是也不知道水火具体去向,在她身上下功夫,也是耽误时间。” 陈晋南靠在沙发上,手臂舒展地搭在两边沙发上,“江渭铭和江觐不肯说,是因为和水火生死利益相关,没证据,又不能拿他们怎样,现在那女明星就是唯一线索,不过……”他忽然停下,看向江偌:“你说说当初他为什么跟踪你。” 陈晋南有一双很精锐的眼,仿佛具有洞察人心的力量,给人一种高压感和的狠劲,同样的劲狂之中,还有无法忽视的正气。 江偌跟他对视了两眼,心里莫名其妙发虚,她别开眼,说:“可能是因为江觐的原因,那时候我爷爷要二审,他们怕结果对他们不利,所以让水火跟踪我,但最终没做什么实际危害到我的事情。” 陈晋南笑:“没机会罢了。” 江偌诧然。 他说:“江觐动不了你,他忌惮陆淮深。但理论来说,水火暴露身份,对江觐没好处,所以水火不大可能是江觐授意让他在你面前露面。”他淡淡看着她,又问:“水火还跟你说其他的了吗?” 陈晋南对水火,以及和水火有关人事的了解,超乎江偌的想象,甚至连这些人之间的利益矛盾都明了于心。 江偌不敢直对他眼神,垂眸装作思考的样子,手指不经意蜷起,拇指掐着十指。 陈晋南往她手上扫了一眼,仿佛知道她在顾忌什么,说:“听说陆淮深跟杜盛仪是前女友,两人曾经在香港待过几年,正好那几年水火也在香港,他所在的帮派相当猖狂,甚至跟警方交过火。” 他是在提醒,他们已经怀疑甚至确定水火曾跟陆淮深有不一般的交集,她无需再做没必要的隐瞒。 江偌默默深吸一口气,抬眼对上陈晋南的目光,坚定道:“他来见我怎么会告诉我意图?我怀疑这人有心理疾病,他说了很多恐吓我的话。” 高随看向江偌,没做声。 陈晋南挑了下眼:“比如?” 江偌放松靠在沙发上,低头稍作回想,说:“毕竟过了那么久,具体的我不可能一字一句都复述得出来,大概意思就是他想对我动手很简单,让我最好不要离开陆淮深的保护之类的。” 陈晋南点点头,看起来不疑有他的样子,又说:“我们跟香港警署那边调过水火的档案,杀过人洗过钱,帮派里的非法生意该沾的他都沾,以前以为他死了,现在是全球通缉的重犯。本来还以为他跟你先生有什么交集,可以提供一些有用信息。” 这个“本来以为”,让江偌有些困惑。 她说:“既然你们从香港警方那儿拿到了水火档案,自然也能从那边得知曾经跟他有交集的人都有哪些,这样不是更方便调查么?” “陆淮深在香港那几年的档案简单到只有在哪个地方上学和居住,没有其他任何和水火搭得上边的经历。”陈晋南一边说,一边观察江偌表情。 然而略有失望,江偌也一副茫然样。 “他在香港的时候,我都还不认识他,对他以前的生活也不太了解。” 陈晋南捋了把发茬,因为这事很烦的样子,“所以,到时候如果你们有什么消息,麻烦跟我联系,毕竟也涉及到你父母的案子,希望能多多配合。” 他递上自己名片,江偌接了放包里,“一定。” 陈晋南起身说:“队里还有事情,我就先走了,”说完看向高随,“有空再聊。” 江偌也要离开,跟高随告别,与陈晋南一同下去。 二人的车都停在地下停车场,一起从电梯到停车位,对江偌而言,时间慢得令人焦灼。 分开前江偌说:“案件有什么进展,还麻烦陈警官告诉我,不方便的话,告诉高随也可以,是他负责我爷爷的官司。” 陈晋南笑了下,点头:“行,再见。”转身就将夹在指间的烟点燃,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江偌一直到上了车也未敢松懈,踩油门的脚因为之前紧绷太久有些轻微发抖。 一路开车上高架又下高架,暮色渐浓,海滨大道的路上车流多起来。 有高随的电话进来,江偌接通按了免提,对方没说话。 江偌:“喂?” 高随那边静了两秒,似乎在想要怎么开口,“你放心,我不会告诉陈晋南。”说完这句他便挂了电话。 江偌没说话,没头没尾的一句,但是江偌知道他在说什么。 当时爷爷官司二审,她跟他说过和水火见面的具体谈话内容。 挡风玻璃上有细密的水珠凝聚,江偌打开雨刮器,在前方靠右停在临时停车位上。 脸仿佛跟车玻璃一样,沾满水汽,呼吸都是潮湿的。 江偌熄了火陷进车座里,捂住脸深深吸了一口气,手却没拿开,久久过后,手底下传来一声隐忍的哽咽。 在正确的事和陆淮深之间,天秤早就已经完全倾斜,而她无能为力。 陈晋南话里有话,明摆着不相信陆淮深会像档案里那么简单清白,她听懂了。 她第一时间下意识替他规避麻烦,怕他扯上祸事,就算陆淮深从未与她开诚布公地谈过他和水火到底有过什么恩怨。 每次在她以为又多了解了他一些的时候,事实总会重重给她一巴掌:你分明对他一无所知。 这场雨停停下下持续了两天,雨下了多久,她就多久没出门。 天气还没彻底放晴,这天半夜,江偌迷迷糊糊中接到明钰的电话,电话那头明钰啜泣着说救救她,她要受不了了。 江偌心惊地坐起来,不停安慰,问她发生什么事她也不说,电话那头还有江觐急声让明钰开门的声音。 江偌情急之下打了江觐的电话,江觐说许斯荏白天来见了明钰,走后明钰疯了一样将家里倒腾得一片狼藉,最后搜出了好几个监听器。 许斯荏偷偷安的。 晚上睡到半夜,江觐摸到身旁没人,房间门大开,出去才发现她爬到了客厅阳台,坐在了护栏上。 江偌听得心惊肉跳,也没功夫再去责备江觐,第二天就去了明钰那里。 明钰不肯再吃药,也不肯再去医院。江偌到的时候,客厅房间窗帘紧闭,没灯也没光,像活人坟墓。 明钰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睡,吃过午饭在江偌安抚下才勉强睡着,江偌在厨房烧热水,不小心碰倒了杯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响,又将她惊醒。 连续两天,晚上江觐看着她,白天江偌来陪她,这晚王昭下了班也过来了,陪她说话,她也没什么精神回应,整个人憔悴得皮肤蜡黄。 翌日明钰睡午觉前死死拉着江偌,双眼空洞地看着她,“阿偌,你帮帮我。” 江偌心下一颤。 明钰忽然从床上起身,在衣柜深处翻翻找找。 最后将一张卡塞她手里,双眸出奇的亮,让江偌想到一个词,回光返照。 第239章我怕他会让人跟踪你 明钰的神情让江偌不安,手中东西好像烫手山芋,她不愿接。 明钰紧紧将银行卡按在江偌手心,干哑着嗓子说:“我,算我麻烦你。” 恳切的目光是她整张脸上唯一的光,是她这几日最鲜活的时候,江偌不忍,一时没有说出拒绝的话,但也没立刻答应下来,“你先说想让我做什么。” “这是我这些年存下来的钱,”江偌坐在床边,明钰缓缓扶着床蹲下身,坐在软绒地毯上,手指摩挲着银行卡那串数字,她艰涩地扯了下嘴角,“江觐很阔绰,时不时会给我一些钱。但我吃穿住他全都安排妥当,这些钱我基本也没用。我将钱存在自己的卡里,刚开始太意气,想着如果将来我有了自己的生活,可以完全摆脱他,一定会将这张卡甩在他脸上。可我现在才明白,‘自己的生活’是一种多么奢侈的幻想,我已经……太久没有独立生活过了,我渐渐地想象不出来,离开了他,我自己能做什么,也意识到人不能跟钱过不去。” 她睁着茫然的眼看向江偌,第一次将自己心底的想法说与她听,神色卑微又夹杂着释然,“这些话说出来,我知道你会看不起我,但是江偌,人是不一样的,从小到大你都比我有想法,连我妈都说我脑子笨还懦弱。我常常觉得我这辈子活得没有意思,想死又怕死,终于鼓起勇气想做个了结,又被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我真的……” 她说不下去,一声苦笑。 “明钰,我从没有看不起你,我也有过难处,有过落魄无力时候,没有谁比谁有资格傲视他人。”除此之外,江偌不知还能说什么好,这么几天,安慰的话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句,也不知道能起多大的作用。 明钰蜷着腿,不敢看江偌的眼睛,指了指那张卡说:“可能这些钱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我而言,是从曾经想也不敢想的数字,你能不能……”她握住江偌的手,“能不能帮我交给我妈?” 江偌听她就跟交代遗言一样,吓得不轻,心猛地沉了下去,“明钰,我不能代表你,你得亲自交到你妈手里。” “我不能这样见她……”明钰压抑着波动的情绪,闭着眼不停摇头,“她也不会接受。” “明钰,我不能帮你。”江偌心中惴惴,如果这就是明钰唯一放不下的心愿,要是替她完成了,她了无遗憾了会是什么结果,江偌根本不敢想。反之,可能也会成为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 明钰双眼通红,似乎是憋着眼泪,又像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你不要多想,我只是不敢见她而已。她患的是癌,不是其他病,当下是控制住病情了,可指不定哪天就复发癌细胞扩散。她这个脾气……上次住院我离开前偷偷给她交了一笔住院费,要是她再有什么事,肯定不会再告诉我,她自己几乎没有积蓄,我怕……” 怕她母亲熬不到愿意见她的那一天,同样也怕自己熬不过去。 “江偌,”她嘶哑着嗓音哽咽,语不成句,“我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我只有我妈了。” 江偌无法见她这样,一把从她手里握紧了卡,“我帮你。” 明钰舒了一口气,感激地说:“谢谢你。” 江偌让她不要一直坐在地上,担忧地看着她眼睑下大片的青黑,“你不睡会儿吗?昨晚又一晚上没睡。” 得到江偌的应允,她很小心翼翼,江偌让她睡觉,她就立刻躺回床上。 江偌给她盖被子的时候,看见她脚背的骨头,真真宛若皮包骨,她动作不由顿住片刻,随后不着痕迹转开眼。 江偌把卡收好,明钰又拉住她,眼神切切,“之前我给我们家邻居留了电话,请她照顾我妈,出院或者有变故也通知我,但是这么久了,我妈一直没出院,我担心……” 江偌知道她什么意思,“我过两天就替你回去看她,安心好吗?” 明钰点头,放低了声音谨慎叮嘱:“还有,一定不要让江觐知道我让你拿了钱给我妈。” 她提起江觐时,瑟缩的神情,狠狠刺了江偌一下。 一边畏惧,一边却又无法逃离,何况明钰是对江觐有感情的。 这该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江偌问她:“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 明钰伤情道:“安顿好了我妈,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将来就算我要离开,他也没办法强迫我。” 江偌捏了捏她瘦骨嶙峋的手,“好。” “一定记住了!”明钰不放心地又强调,“不如,你就装作是回老家探亲顺便帮我看我妈,我怕他会让人跟踪你。” 江偌被她如临大敌的样子搞得莫名心慌,只能不停安抚让她心安,“你放心,他不会知道的。” 明钰点头,江偌关了灯,“你好好睡觉,等阿姨来了我就离开,我回去就买回老家的高铁票。” 明钰闭上眼睛准备入睡,江偌离开房间,关上了门。 门把声刚落,明钰缓缓睁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门口好一会儿,转了个声面向窗户,将半张脸盖在被子下,睁眼无眠。 过了会儿,照顾她的阿姨采购东西回来,江偌跟阿姨说了几句话离开了。 明钰闭紧眼睛,咬住牙关,脸上两行水线滑进发际,抽泣带动着肩膀跟着颤抖。 江偌这几天因为照顾明钰,难免受了影响,心情有些抑郁,加上连续几天的阴沉天气,整个人低落得时时感到胸闷。 陆淮深不在这几天,吴婶一直住在家里,是陆淮深的主意,有个人在身边照顾他才放心。 回到家里,吴婶在看电视,见她愁眉不展,知道她这几天在忙什么,起身给她做果盘,嘴里劝道:“太太,别嫌我老婆子多话哦。” 江偌靠在沙发上,笑说:“您跟我妈差不多年纪,皱纹都没几根,算什么老婆子?” 吴婶五十上下,没过病灾,看起来比乔惠还精神年轻。 吴婶听得笑呵呵的,“虽然你夸我,但话我还是要说的,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一切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朋友的事,你尽个心便好,可不能颠倒了主次啊。” 江偌慢慢敛下笑容。 吴婶动作利落地洗水果,嘴上也没闲下来,继续跟她说:“而且以前的人觉得孕妇最好不要沾染晦气,或许你会认为是老封建,但是你换个角度想想,你长期跟病中的人相处,你的心态和心情会不会受影响?我就看你这几天有些闷闷不乐。” 第240章心中有数 江偌没吱声,因为吴婶说得不无道理。 可任谁遇见这样的事情,也难以做到置之不理。她总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毕竟人命攸关,非同小可。 她打开手机看高铁票,东临市离老家不远,开车太费时间,高铁两小时便能到,早上出发的话,当天就可以来回。 老家已经没有住处,江偌也不想在那里待太久,打算办好明钰交代的事情便离开。 最终江偌买了次日的高铁票,晚饭前,她猜测这个点明钰应该也醒了,告诉她明天就去看她母亲。 明钰过了会儿回复:我跟江觐说了,我不放心我妈,让你帮我去看看,免得他自己发现后起疑心。 江偌琢磨几遍她的回复,回:好。 陆淮深人在大洋彼岸,十六小时的时差,她现在睡得早起得晚,常常是陆淮深发给她的消息,她第二天才看见回复。 江偌睡前发微信跟陆淮深说了要回老家的事,没过一会儿,一通越洋电话就打来,她这几天往外跑得勤,精力不够用,早早就困了,这会儿正要睡着,电话响起,她稀里糊涂的接起电话。 “睡了?”他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两边都分外安静,呼吸仿若近在耳畔。 江偌看了眼时间,刚过十一点,她重新闭上眼,“你起了?” 陆淮深说:“我十一点半的飞机,明天下午五点过到。” “不是说后天回来?” 满屋子漆黑静谧,江偌翻了个身,陆淮深那边听得见被子窸窸窣窣的声响。 “事情提前处理完了。” 江偌“唔”了一声,没反应了,陆淮深怕她睡着,趁她清醒时问她回老家的事,“你明天一个人回去?” “嗯。”江偌心里吐槽,不然还要前呼后拥么? 他又问:“老家那边有人接吗?亲戚或者以前的同学什么的。” 江偌清醒了些,说:“没必要麻烦别人,我去趟医院就离开。” 陆淮深沉默片刻说:“我找个人陪你去。” “谁?” “明早让人来接你,你是几点的票?”不容拒绝的语气。 江偌为让他放心,答应了下来,“九点三十八。” “嗯,我让裴绍挑个周到点的人。” 说完他没挂电话,江偌睁开眼,外面照明灯从窗帘底缝透进来一缕暗光,她细声说:“陆淮深,等你回来,我有点事想问你。” 陆淮深没有迟疑,“好,明天下午时间要是来得及,我到高铁站接你。” “嗯,我睡了。” “睡吧,挂了。” 要赶高铁,江偌起得比往常早,下楼的时候,从客厅的落地窗看见院子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江偌问吴婶:“外面那辆车是谁的?” 吴婶将热好的牛奶端上桌,“你不知道啊?可她说是来接你去高铁站的。” 江偌意外,嘀咕着走出去:“这么早啊?” 刚走出家门,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穿着风衣外套的女人,高挑,短发,相当干练的样子,穿着平底短靴,比江偌高出许多。 “您好,我叫程舒,陆总让我过来的。”来人不苟言笑。 江偌说:“你好,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吃。” 程舒:“来之前已经吃过了,我在车里等您。” 江偌也不好再说什么,独自吃过早餐,跟她一起上路。 程舒开着车,从后视镜看路况的时候,无意间扫过江偌,最后多看了两眼。 江偌目光从手机上抬起来,发现她在看自己,目光短暂接触之后,对方立刻收回了视线。 江偌问她:“你是陆淮深公司的?” 程舒说:“我是安保公司的,我们公司跟陆总有长期合作。” 江偌点头,好奇看着她专注的侧脸,“你以前是不是跟过我?” 程舒目光坚定看着前方,口吻也很死板,“不好意思,我们签过保密合同。” 江偌饶有兴味地笑笑:“那意思就是确有其事咯?” 程舒:“……” 可她也不能否认,否认就是撒谎,啧,女人怎么这么麻烦? 到东站二十多分钟的距离,江偌见她不爱说话,也没强行套近乎。 江偌买的商务座,程舒买票的时候已经没有江偌附近的座位,上车后跟江偌后面那人换了位子。 江偌惑然看着她,程舒解释:“陆总说要寸步不离跟着你。” 江偌:“可是我们在一个车厢,我在你的视线之内。” 程舒:“但若是发生紧急情况,多一米的距离,意外都会因为无法及时挽救而变成伤害。” 江偌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片刻后,讷讷道:“行……吧。” 两小时后到站,下高铁时,程舒紧跟在江偌身侧,一七五的挺拔身子和走路掀起的劲风让江偌相当有安全感,回头率也不低,偏偏程舒目不斜视,目光时刻尖锐地打量江偌周围,似在探测是否有可疑人物。 江偌原本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被搞得紧张兮兮。 程舒提前安排了车到高铁站等候,出站先带她去附近餐厅解决午饭。 江偌说:“我们可以先去医院看看。” 程舒严词拒绝:“不行,陆总说了,下车先带你吃饭。”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江偌被她公事公办的语气逗乐了,“你们陆总还说什么了?” “我们陆总……”话一出口程舒觉得不太对劲,立刻改正:“您先生都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也请您配合我的工作。” 相当严谨,江偌不得不服。 半路无聊她又忍不住问:“你们是哪个安保公司的?” 程舒脸转向她:“GNS,您有安保方面的需要吗?有的话,我可以给您名片,我们公司是亚洲首屈一指的安保公司,涉及业务包括信息安全,商业安保,私人保镖,珠宝现金押送和警报系统等。” 江偌撑着腮,故作为难地小声问:“贵吗?贵了我请不起。” 程舒脸上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一脸“大姐你逗我玩吧”的模样,“不太贵。” 她没撒谎,对陆淮深和她而言,的确不贵。 “大概金额呢?” 程舒说了个数,又道:“按小时计费,档次不同,价位也是不同的。” “你是哪个档次的?” 程舒相当自豪,眉毛一挑,“不吹不夸,最高那种。” 江偌捧场地拍拍手,“我咨询这事,你会告诉你们陆总吗?” 程舒:“当然,他是给工资的,如果问起了肯定要说。” “那跟派了个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也没什么区别。”江偌假装生气地拍了把扶手。 程舒一脸愣色。 “我说着玩儿的,”江偌笑笑冲她眨眨眼,“那你肯定也知道水火这个人咯?你们知道他的动向吗?” 程舒刷地转过脸没看她,也不应声。 江偌猜测着,步步紧逼:“难道水火不归你管?” 程舒顺势而下:“对,不是自己的业务,不了解。” 江偌心中已有数,没再为难。 第241章要是进展不顺利呢? 高铁到达站在城东,司机往城区的方向开,江偌和程舒在一家粤菜馆解决了午餐,又去买了一些养生品,随后才准备去看望明钰母亲。 江偌已经许多年没回过老家,她被江启应接走之后不久,程家也举家迁往东临市。 程栋生前浮浮沉沉好些年,亲戚之间早已不再往来,但每年清明前后,他还是会携妻带儿回来祭祖,虽然江偌不再姓程,可生母养母都是乔家的人,逢年过节理应随乔惠回乔家,不过乔惠怕她被亲戚议论,索性都不再带她回来。 一去多年,江偌望向车窗外打量路边飞驰而过的景况,以前发展滞后的城市郊区,新竖起了栋栋高楼,道路越发平整宽敞,医院也迁了新址,到处都是全新景象。 江偌见医院外有水果店,又去买了一个果篮,司机将车停好,江偌让程舒就在车里等着,程舒说和她一起上去。 江偌婉拒:“我跟病人有话要说,可能不太方便。” 程舒坚持:“我可以守在门外。” 江偌看她半晌,程舒目光坚定地与她对视,江偌率先败下阵来,“行吧。” 江偌循着明钰提前告诉她的楼层上去。 明钰母亲在三人间的普通病房,明钰曾想给她转到单人间,离开时钱都交了,她母亲却不愿住。 到了门口,程舒自觉坐在病房旁边的长凳上。 江偌进去时,一张床位是空着的,另一张床的病人正在跟明钰母亲聊天,见有人进来,二人纷纷看过来, 江偌笑着温声问好:“肖阿姨。” 肖麓难掩诧异,撑床坐起,“这……这是偌偌啊,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肖麓隔壁床是个年迈的老人,插着管,浑浊目光大喇喇地黏在江偌身上,微张着深色的唇,身体日渐沉重难挪动,只有头缓缓地随着江偌的方向移动。 病中的人毫无例外面色憔悴,躯体仿佛被抽干了精力,双目透着对身体日渐损耗的无能为力,年纪越大者,给人的直观感受越强烈。 老人说话口齿已不太清晰,她有气无力问肖麓:“这是你女儿啊?” 她前两天才入院,对肖麓和明钰之间的情况并不知悉。 肖麓讪讪笑回:“是我女儿的朋友,也是我的学生,我看着长大的,一晃都这么大了,好多年没见,出落得这么漂亮,差点认不出来了。” 对方笑着附和:“女大十八变。” 肖麓说:“是啊,不过她打小就好看,现在成熟许多,是不一样的好看。” 江偌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病房空间有限,每人一个收纳柜和床头柜,除了生活用品还有别人探病带来的礼物,柜子里放不下,只能往床下的架子上放。 江偌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聊天之间了解了肖麓的病情,又说起她以前上学时候的事,都各自避开明钰未提。 但是话题总有终止的时候,江偌想把卡给肖麓,然而这种比较私密又敏感的话题,不好当着外人说,而且肖麓肯定会一番推拒。 肖麓似看出江偌难处,问隔壁床的老太:“你待会儿要去做核磁共振是吧?” 对方点头:“三点钟,等医生过来。” 江偌明白她意思,肖麓想让她再等等,等隔壁床去做检查,就可以有单独说话的空间。 过了一会儿,医护人员提前过来,护士和老人的子女合力将人抬上病床,推着出去了。 江偌拿起一个香梨来削,问了下那老人是什么病。 肖麓叹息了一声:“老年病,年纪大了,身体很多毛病一下子爆发。听她儿子说换了好多个科室,以为有癌症,结果转来转去,都查不出什么致命的毛病,只说是消化系统有问题,又是高血压又患过偏瘫,还有炎症,用药的时候能控制住,一旦停药,几小时后又开始发高烧,反反复复,有时候神智都不太清楚了。” 她说着摇摇头,“太辛苦了,医生说很难熬过这个冬天,孩子们还坚持着想再治治看。右床那个之前也是,一天到晚都在昏睡,昨天家里人把她接回去了。” “那您平时在这儿都怎么打发时间?” “我要么看书,要么上网看看剧。”肖麓是教初中语文的,最喜欢的是李煜,平时也热衷于研究宋朝历史,本人性子又温和,是个不折不扣的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者,然而生平遭遇却是异于常人的残酷。 “那挺好的。”江偌抬眸朝她笑了下,把削好的梨递给她。 “谢谢,”肖麓接过,往江偌脸上多巡视了两眼,“偌偌,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说?” 自江偌出现在病房的那一刻起,肖麓其实就已经猜到了她的目的。 断联多年的邻居,又不在一个地方,何苦这么折腾地跑来?她这次住院的事情,如果不是通过明钰,江偌不可能知道。 江偌用湿巾擦了擦手,思忖着如何开口,随后一边从包里拿出卡包一边开口说:“阿姨,其实这次来,是想替明钰交给你一样东西。” 江偌递出那张卡。 肖麓听见“明钰”二字,脸上神色猛地波动了一下,见着那张银行卡,脸倏地冷了下来,像是心里有气有不好当场发作,便偏头看向一边。 东西没人接,江偌的手僵在半空,意料之中的结果,她收回手。 “阿姨,这里面有一笔钱,是明钰这些年存下的,她……” 江偌话说一半,肖麓打断她,郑重其事道:“江偌,阿姨最多想过是明钰拜托你来看我,没想过是她让你跑腿送钱。这钱她给我不会收,你转交给我,我一样不会收。既然你会有此行,想必也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见她,偌偌,你应该明白阿姨的想法。” 肖麓说完,似有大石压心,重吐一口浊气也无法纾解,她将梨核扔进垃圾桶,江偌顺手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手。 江偌知道肖麓并非不近人情的人,何况那是她女儿,而颠覆她长期以往坚持的道德观念的,也是她女儿。 肖麓自嘲一笑:“老话说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张脸,就因为她!我的脸皮和尊严当着那么多老同事和邻里的面,就这么被一层层被剥了下来,”她戳着自己的心窝子,一脸痛色,“她爸爸当年一声不吭丢下我们母女俩,我一边替丈夫还债,一边辛辛苦苦养她长大,送她去大学,她选了个前途堪忧的冷门语言专业,我都依着她,我只希望她能一生活得自由光彩,可她做了什么?不自爱不自重,出了家门就不知道姓什么了!” 江偌不能苟同,但能理解,想要说服她,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她说:“那您难道就没想过,如果没有那笔钱,您的病该怎么办?明钰当时不过一介大学生,她那时已经身兼多职,但您等得了吗?而且钱没筹够,恐怕她自己先倒下了。” 肖麓固执道:“那她也不该做……” “肖阿姨,你可能是被许斯荏误导了,”江偌一字一句耐心解释:“当年明钰和江觐在一起的时候,男未婚女未嫁,许斯荏她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问题顶多出在江觐和明钰在经济能力上无法对等,导致感情中的地位不平等,事实上,当时江觐作为男友帮助困境中的女友有何不妥?那时明钰也不知道自己所托非人,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肖麓抿紧了唇没接话,转开脸使劲眨了几下眼睛。 江偌垂眸:“您只知道明钰让你在人前蒙羞,却不知她牺牲了多少。” 她盯着手里的卡,随后将其放在了肖麓的枕边,“这些钱,本来是她给自己留的后路,但又怕您这边有急用,所以才托我交给您。” 肖麓没有看她,脸侧在一边,其实每句话都听进去了。 “阿姨,时间不早了,明钰拜托我的事已办到,我就先回去了,”江偌拎起包起身,临行前怕肖麓仍不把明钰给她的钱当回事,想了想道:“明钰她最近不太好,您是她唯一的念想了。” 肖麓倏地看向江偌,眼里没忍住流露出一丝焦急,“她怎么了?” 江偌:“等您愿意联系她了,亲自问她不是很好吗?” 江偌想,或许最后那句话能让肖麓看清,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在乎那个女儿了。 走出病房,江偌心里不是滋味,加上在里面待太久,空气里消毒水和病人体味糅杂在一起,使她胸口发闷。 一偏头,见程舒坐在那里。她一直坐在这儿,除了上洗手间就没离开过。 江偌跟她说辛苦了。 程舒关掉手机上的游戏界面,“现在回去了吗?” 江偌点头,话很少,不似来时。 江偌买的下午五点的高铁票,现在慢慢过去都还来得及。 因为回程始发站和到达站的不同,总共只用了一个半小时,江偌在中途接到陆淮深电话,他刚下飞机,说一会儿直接来高铁站接她。 过了大概半小时,陆淮深的电话又进来,他临时有事去趟广州,不能过来了。 那么点时间,他才刚刚出机场,又掉头回去,要买最近一班去广州的航班。 江偌愣顿片刻,立刻说:“没事,我自己可以回去,你忙你的。” “如果事情进展顺利,明晚可以回来。” 电话那头是机场广播播报航班延误的声音,陆淮深声线低沉清朗,听得出有些疲惫。江偌知道他对睡眠环境要求很高,在飞机上尤其睡不着,宁愿工作也不愿睡觉。 江偌看向动车窗外快速掠过的一帧帧景象,不知到了哪个地方,总之不在城市,天际如墨,地上隐隐有灯火人家。 她鬼使神差问了句:“要是进展不顺利呢?” 第242章家里来警察了,找你的 陆淮深轻笑,自信满满:“不会,最多后天。” 他出去这几天,大部分紧急工作让其它高管分担,但是最近积压了一些重要文件必须他签字,不能耽误太久,顶多再两天时间必须回来。 江偌低声说:“嗯。” 听她声音有些闷闷不乐,陆淮深顿了一下,“你那边进展不顺利?” 他是指去看帮明钰探望她妈妈的事情。 江偌握着手机,不知怎样开口。要说不顺利的话,明钰给她那卡算是成功交到她母亲手上了,可若说顺利,她心里仍然有难以言喻的不舒坦,那种明明觉得已经尽力,但犹觉得帮不上什么忙的无力感从未消失过。 正如吴婶所说,这事其实本质来讲与她没太大关系,作为朋友,适时帮一把就好,不用硬揽下这茬。可她要是只做做表面功夫,然后就置之不理,未免太过冷漠,毕竟两家人的恩怨交集能追溯到好多年前。 脑中想的一会儿是明钰的病情,一会儿是陆淮深,他回来之后要跟他谈的话题都在心里打过几遍草稿,也不知道见面时能不能悉数得到答案。许许多多想法挤压在心里,疏通不能,情绪一直不高。 她靠着车座望向车外,动车内的灯光映在窗户玻璃上,模糊看去,就像铺散在漆黑天幕上零星星。 良久,她才用没什么劲儿的语气回他:“都还顺利。” 商务座的座位空间宽敞,座椅也舒服,江偌放低了椅背,靠在上面,突然觉得困顿,渐渐眼皮合上。 …… 陆淮深挂了电话,裴绍确定下了七点半的航班,现在离登机只有不到一小时,跟机场负责人沟通过后,查到有座位没售完的航班,头等舱的值机柜台没什么人,立刻可以办理登机和托运手续。 两人往安检口走,裴绍看了眼时间,微皱了下眉:“我们在广州落地都十点钟了,会不会陆甚憬已经见过沈世严了?” 不久前飞机刚落地,手机通了信号,陆淮深就接到通知,沈世严回国了,在广州出差,陆甚憬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下午就和常宛去了广州。 沈世严的主力在国外,但不妨碍他同时在多家公司占股,他手里博陆的股份不算少,最近手头需要现金,便考虑将博陆这边的股份卖掉变现。如果沈世严同意将股份转让给陆甚憬,那事情可就不美妙了。 陆淮深得知消息的同时,副总也已经让人把沈世严下榻的酒店地址和行程打包发了过来。 陆淮深沉了沉声,脸上早已没有刚才通话时的笑意,“沈世严晚上有应酬,陆甚憬也才刚过去,今晚不太适合见面,不过保险起见,你先派个靠谱的人盯着,别让陆甚憬钻空子捷足先登。” …… 江偌刚眯着一会儿,已经开始进入梦境了,短短时间,梦里仿佛过去大半天,忽然感觉有人在推自己,“太太,醒醒,到站了。” 江偌听见“太太”俩字,一时没回过神来,头顶有灯,半梦半醒的,照得她睁不开眼,她神思涣散地想着:什么太太? 她以为还在梦里。 梦里她还在高中,根据校服样式来看,应该是回到江家转学之后,东临一中的校服比她以前学校的的校服颜色稍深。 那会儿是高二的第一个学期,学校规定每周日傍晚到学校上晚自习,夏末初秋的傍晚,从窗户看去,远处天边一抹灼灼的火烧云。 她刚在座位上坐下准备趴一会儿,肩膀被拍了拍,一张模糊的少年脸庞在眼前浮动,“江偌,你还给你的笔记,你看过了吗?” 她一脸茫然:“什么笔记?” “就是你借我抄的文综笔记啊,我那天本来到你家想亲自还给你,没能进门,就交给你叔叔了。” “我叔叔?”她更懵了,难道说的是江渭铭?她只有这一个叔叔。 “对啊,周五那天从你家开车出来的,被我遇见了,他让我把笔记本给他,他转交给你,不过你居然有个那么年轻的叔叔。” 年轻,那肯定就不是江渭铭了,江渭铭分明是个轻微发福的中年装X男。 她苦思冥想,到底这个叔叔是谁,怎么没把笔记本还给她? 晃她的人加重力道,“太太,到站了!” 江偌骤然回神,睁开眼目光聚焦在跟前,程舒皱着眉,一脸焦色。 程舒见她醒来,舒了一口气,“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江偌撑起身子,“不好意思,我太困了,睡得有点沉。” 辅一走出车厢,初冬的寒意扑面而来,江偌瞬间打了个哆嗦,将包挎在臂弯上,两只手叠抱在胸前,紧紧裹住了大衣。 江偌被冷风冻得缩了缩肩膀,埋着头往外走,程舒一路护着她。 司机等候多时,江偌上了车便给明钰发消息:妥了,我已经回来了。 因为怕被江觐看见消息起疑心,江偌言辞隐晦。 收起手机,江偌回想那个梦,部分梦境是现实的映射,她心里默默喃喃两个字:“叔叔?” 梦只做了一半,事实上当年那本笔记还回来的时候,里面应该夹着一封情书,但不知为何不翼而飞了。 程舒坐在江偌旁边,见她弯起唇角,自顾自地发笑,程舒心里有点发毛,这老板娘别是出去一趟惹上什么病了…… 江偌察觉到对方的眼神,立刻敛住笑意,面无表情看向窗外。 江偌到了家也没收到明钰的回信,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说的那些话,她放不下心,便打了电话过去。 响了好几声后,电话接通,但接电话的是江觐。 江偌听见声音,愣了一下,强作镇定问:“明钰怎么样了?” 江觐语气平常:“吃完午饭吃了一粒药睡着了,现在还没醒。” “你看着她吃的?”江偌生怕明钰服药过量,话刚问出口才反应过来有点不傻气,要是有异常,江觐在她身边肯定能发现。 她立刻又说:“睡着就好,她许久没睡过这么长时间了。”她想了想又道:“等她醒来,你告诉她,我已经见过她母亲了,目前没什么大碍了,过几天就可出院。” “好。”江觐与她说话的语气还算和气。 “就这样吧,我明天再来看她。” 江偌说完要挂电话,江觐又开口:“你这两天不用过来,我周末要带她去散散心,顺便看看周边环境比较安静的房子。” 江偌有些来气,金屋被发现了,就重新挪个窝继续藏娇?不过这话她没说出口,江觐不知悔改,她说了没用。 她默默听完,不置一词,直接挂了电话。 陆淮深果然第二天晚上无法赶回,跟她打电话的时候像是喝了酒,带着微醺慵懒的语调。 江偌泼他冷水:“你当时不是挺自信今天就能回来吗?” 陆淮深醉意之下懒散回道:“不是说最晚明天么?” 江偌哼笑了一下:“看来是事情进展不顺利。” “虽然费了点周折,但是没什么大问题。”陆淮深稳稳接住这茬。 江偌正站在盥洗台前往肚子和腰上擦护肤油,手机开着免提放在一边,敷衍回他:“陆总真棒。” 她看了眼镜子里,十五周的肚子正面已经可见凸起的痕迹,身体变化日渐明显。 擦完洗手,陆淮深问她在干什么。 江偌说刚擦完护肤油。肚子最近长得有点快,她担心会长纹,便着手开始预防。 江偌穿好衣服回床上,“明天跟小婶还有王昭约了去看电影,晚上去私房菜馆吃晚餐。” 陆淮深短暂沉默了片刻,“你那个朋友呢?” “明钰?” “嗯。” “江觐这两天带她出去散心了,想在安静点的地段重新给她找个房子。” 他嗤了声:“折腾。” 江偌心里也是这俩字,真的折腾。 …… 第二天周末,王昭电影看了一半,被公司找回去加班,私房菜就只有江偌和季澜芷去吃。 季澜芷是常客,老板给她们准备了包间,亲自接待,坐下后季澜芷跟老板说:“先做两个对孕妇比较好的菜。” 老板看了眼江偌,比了个OK的手势。 江偌穿的长靴和大衣,大衣里是遮过腿的毛衣裙,其实不怎么显肚子,江偌自我怀疑地低头看了一眼。 两人进了包间,不一会儿先上了开胃汤,江偌喝了一口,吴婶打了电话来。 江偌刚接起,吴婶便着急忙慌地说:“快回来,太太你赶紧回来!” 江偌心底一滞,捏着调羹的手也跟着一紧,“出什么事了?” 吴婶被吓得心神不定,“家里来警察了,找,找你的!” 第243章上面有你的指纹,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江偌刚接起,吴婶着急忙慌磕巴着问:“太太,太太你现在在哪里?” 江偌心底一滞,捏着调羹的手也跟着一紧,“出什么事了?” 吴婶被吓得心神不定,“家里来警察了,找,找你的!” 江偌本来还沉浸在私房菜馆舒适宜人的环境中,一通惊慌失措的电话,让她一时间乱了方寸,她脑子一阵空白,又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无缘无故的,警察上门找她做什么? “我马上回来,你冷静一下再跟我说,他们有没有讲为什么找我?” 江偌大衣脱下来,和包一起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季澜芷见她接了电话后脸色刷地严肃起来,电话没讲完就迫不及待去拿衣服和包准备走人。 季澜芷恐发生什么事,伸手按捺住欲走的江偌,“先问清楚什么事,我等下跟你一起。” 江偌如坐针毡,吴婶显然是慌了神,说话语无伦次,“他们在查案子,说有事要跟你核实……” 江偌听她也没说到关键点上,心急如焚,打断说:“他们在旁边吗?你把电话给他们。” “诶,好好。” 电话交接,听筒那边换了人,一道略粗的男声传来:“江偌是吗?” 江偌说:“我是。” 对方问:“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江偌报上私房菜馆的地址,警惕心在此刻达到了极致,又问了句:“请问你们查什么案子?” 对方问:“你认识明钰吗?什么关系?” 江偌愣住,“认识,她是我朋友。” 警察说:“那就对了。” 这话没头没尾,江偌皱眉,正要再追问,外间忽然传来骚动,接着包间的门被人自外打开,一男一女走进来,江偌手里还握着手机,看了眼屏幕,对方已经挂断。 “江偌?”为首的男人掏出证件给她看:“我们是东临市公安局经侦队,有人举报你涉嫌巨额商业受贿,麻烦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季澜芷听得心惊,江偌脑中彻底空白,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起身,“什么意思?我没有……” 女警见她一动,立刻上前扣住她的手,季澜芷更大的场面都见过,反应很快,立刻站起来说:“什么商业受贿?如果是匿名举报,你们核实过证据吗?” 女警说:“既然能合法出警逮捕,自然有经过核实的证据,案子还正在调查中,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从初始的懵然不知所措,到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对一切都了然于心,江偌就像被人迎头打了一拳,闷痛剧烈后,一股无法驱散的酸意并着愤怒将胸腔都填满,胜过被人扭住的肩膀。 江偌也挺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有理智在脑中梳理清楚事情始末,就算与她的猜想有差距,但也八九不离十。 江偌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汤品,异常平静:“我跟你们去。” 警察见她也没反抗等异常行为,也没上手铐。 季澜芷见她女警一直扳着江偌肩膀,“她怀孕了,希望警察同志稍微轻点。” 两名警察相视一眼,女警松开手,站在江偌身旁,出于职业习惯,站在了江偌容易逃跑的方向。 一切发生得突然,因老板知道季澜芷和江偌的身份,在警察进门出示证件要抓人的时候,老板已经着人清场。季澜芷向警察求了情,希望能等清场完毕再走,这案子毕竟还没盖棺定论,事关陆家,要是传出去,会对社会产生负面影响。 警察允许,等了几分钟,老板敲了敲门,示意可以了。 季澜芷拿好衣服和包,见江偌转身就要跟人走,立刻拉住她,把外套往她身上套,整理衣领时轻声的安慰:“不要怕,我跟你一起去,等下就通知淮深。” 江偌动了动喉咙,低声说:“他今晚回来,现在可能在飞机上,他回来之前,先不要告诉爷爷,还有其他几个叔伯。” 季澜芷点点头,“我明白。” 心里感慨她这么年轻,在这种情况下,还会考虑大局利弊,一般人恐怕早就慌了手脚。 “我有个律师叫高随,麻烦您帮我联系他,这人可以放心。”请律师是被允许的权力,警察也没阻止,江偌把电话号码给了季澜芷。 警察催促:“好了,别耽误时间了,走吧。” 私房菜馆位置比较隐秘,老板经济实力和背景都不差,馆址取在公馆内,客户群体定位交高,清场之后周围基本没什么人,一行人出去,江偌上了警车,季澜芷开车跟在后面一同去了公安局。 路上先联系了陆淮深,果不其然,他人在飞机上,电话关了机,季澜芷给他留了语音信息,又在微信上重新发了一遍语音,确保他开机后能立刻看到。 随后又联系了高随,但是高随人在外地,刚谈完事情,说先派自己的实习律师过来了解情况,他马上回来。 他是开车去的邻市,距离不算远,一个半小时可以赶回来。 季澜芷觉得实习律师不太靠谱,于是联系了自己的律师顾问,先过来压场子。 江偌进了审问室,季澜芷等在外面。 江偌坐了不一会儿,刚才那两名警察进来,手里拿着资料,警方觉得女性之间谈话比较容易,便让女警审问。 女警翻开资料,“江偌,你认识高翔吗?” 江偌直视对方眼睛:“不认识。” 女警看她两秒,接着又问:“认识明钰吗?” “认识。” 女警觉得有趣,嘲讽地笑了下,又立刻收敛,用笔尖敲敲桌子:“认识明钰却不认识高翔?” 江偌看了眼她胸前夹着的证件,面不改色说:“刘警官,对于你们所说的商业受贿,我不知道来龙去脉,到现在还一头雾水。” 江偌这种表现,在警方眼里就是死鸭子嘴硬而已。 刘警官笑了,翻了翻手中记录说:“还装傻?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随后江偌仿佛听了一个强安在自己身上的笑话。 高翔是华安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涉嫌挪用公款和非法竞争被逮捕,高翔挪用的部分公款走向不明,经此人招供,其中五百六十万给了她,而她则答应他当上董事后利用职务便利,促成江氏和华安的合作。 最为戏剧的是,因为怕事情败露,她还让高翔把银行卡给明钰,将那钱以明钰的名义放在明钰母亲那里,谎称是明钰给她母亲的赡养金,等风头过去,再把那笔钱取回。 江偌听完都笑了。 为了五百六十万,冒着犯罪风险,如此周折。她真不理解设这个局的人,为什么把别人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是陆淮深穷破产没钱给她用了,还是她视财如命,在不缺钱的情况下,冒着违法风险,连五百六十万都不放过? 她现在有江氏股份,如果她真的缺钱,可以卖股份变现,而且还得是在陆淮深不愿给她钱的情况下,可陆淮深几张卡的副卡又分明在她包里揣着。 她是有多想不通才能误入歧途? “明钰呢?”江偌笑完敛了神情,抬眸看向对面,“她怎么说?” 刘警官说:“我们已经通知她了,一会儿来配合调查。” 江偌淡淡问:“如果犯罪事实成立的话,她作为知情者,甚至是包庇者,会受到处罚么?” “那得看检方怎么判,你现在就别操心了,”刘警官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到底是你审我还是我审你?” 江偌扯了下唇没说话。 “以上所述,是事实吗?” 江偌一字一顿回:“不是。” 刘警官有些烦躁,舔了下唇,旁边那个警察按捺不住,厉声说:“我们已经调过你周五乘坐高铁的记录,医院护士和病人作证你到医院去看过明钰母亲,并且,”他说着扔来一张证物袋装着的银行卡,“这卡眼熟吗?是你亲手交到明钰母亲手上的吧?开户人是高翔的太太,上面有你的指纹,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第244章谁在说谎 对方一句一顿言辞肯定,任谁看来这都是一起证据充足,无异于板上钉钉的案件。 警察一身正气,面色严厉,江偌顶着高压强作从容,“这卡的确是我亲手交到明钰母亲手上,但是明钰让我给的。她说卡里是她这几年存下来的钱,她有抑郁症,病情时轻时重,跟母亲之间关系有裂痕,她母亲不愿意见她,她母亲有癌症使,最近又住了院,明钰怕有她母亲有万一,手上又没钱治疗,所以才托我去转交这笔钱。我从始至终不知道这卡开户人是谁,也不知道卡里的数额。” 事实如此,能说的都说了,但警方信不信不是她能控制。 刘警官从实习到从业几年,见过太多罪犯,最不乏的就是那种心理素质极高的撒谎精,为证清白,撒谎撒得面不改色。所以在案子没结果之前,对于嫌疑人的供词,她既不会完全相信,但也不会全盘否定。 她问:“高翔是否做了假证,等我们审过明钰便知。如果真照你这么说,卡是明钰交给你的,可你又跟明钰是朋友……你的意思是明钰联合高翔陷害你?” “目前看来是这样。” 情感背叛这一遭,江偌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刚开始想通的时候,那种愤恨的情感极为强烈,后来心中还犹存一丝希望,也许明钰也不知情的局中人,但当证据完完整整摆在她面前,事情始末都再清晰不过时,她反而平静了不少。 她知道,明钰最终的供词不会对自己有好处,一切的一切,就是一个骗局,明钰是能让她毫无防备的完美诱饵。 细端末节都精心策划过,才能让她今天的辩解毫无立足之处。 刘警官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口吻:“你认为她有什么理由构陷你?” “也许是受江觐唆使或利诱。江觐是目前江氏集团董事长,涉嫌故意策划车祸导致我父母死亡,江觐和他父亲江渭铭今年二月以多重罪名控告我爷爷,后被发现有伪造证据的嫌疑,官司还未了结,我父母的死亡案也在调查中,这一切都记录在档,可以查证。” 刘警官陷入深思,用笔戳了戳下巴,“明钰和江觐是什么关系?” 江偌毫无犹豫:“明钰是江觐的情妇。” 江偌本还想说江觐的未婚妻导致明钰抑郁症发作,她想离开江觐,也许会因此而受制于江觐,可话到喉咙,她开始怀疑连病情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审讯结束后,刘警官和同事出去,门打开的瞬间,江偌从门缝里看见路过的明钰。 她朝里面看了一眼,眼神闪躲着,快速经过。 门关上,江偌坐在四面都是墙壁的审讯室,头顶天花板上两盏白炽灯过于明亮,照得她眼睛酸涩,时间久了之后,有些疼。 …… 刘警官和同伴从审讯室出来,遇见直面而来的经侦队队长。 “杨队。” 杨队问:“你俩审出什么来没有?” 刘警官将大致情况说了,杨队冷笑:“证据摆在面前,她还能编出这种毫无说服力的谎来?” 刘警官皱了下眉:“不一定是说谎,我觉得这事疑点挺多,涉及的人物和关系复杂,我建议审完明钰再看。” 杨队没吱声,过了会儿才说:“审,先审。” 刚说着,后面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季澜芷和高随的实习生一起过来,高随说估计还有十多分钟就快到了,她的律师顾问之前走不开,这会儿才刚出发,她干脆让人不用过来了。 实习生是个高个子女生,穿着套装和高跟鞋,年轻干练中透着几分青涩的样子。 沟通过后,实习生去了审问室,季澜芷留在外面联系人,手机刚拿起来,见江觐和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过来,她放下手,看向来人。 江觐旁边那人应该是个律师,准备得还挺充分,人才刚到,律师后脚就来了。 “季女士,许久不见。”江觐笑得和气,朝她伸出手。 一件陆江两家有往来的时候,在某些场合,两人见过几次面。 季澜芷淡淡勾了下唇,看似毫无嫌隙一般与他握手,“好久不见。” “您先生最近如何?听说之前出了车祸。”江觐假意寒暄。 季澜芷抽回手,笑望着对方:“恢复得差不多了,感谢关心。” 江觐:“那就好。” 说完走往等候区走去。 季澜芷立马变了脸色,蹙眉看了眼江觐背影,陆淮深手机现在还是打不通,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上的飞机,什么时候能到。 她觉得这事有诈,不敢贸然联系陆家亲戚,先找了季家那边的人,想让他疏通一下,至少能了解情况,结果警方那边什么也不愿透露。 实习生进了审问室,站在桌子另一侧的江偌对面,朝江偌伸出手:“江小姐你好,我叫凌姣,是高律师律所的实习律师。” 职业原因,对方说话语速有些快,但是声音很温和。 江偌与她握手,“你好。” 凌姣一边向她了解事情始末,一边做记录,准备等高随来之后,能让他了解经过。 …… 刘警官先把江偌的口供听了一遍,又准备一下才往隔壁审讯室去。明钰已经等了一会儿,见人进来便低下了头,模样瑟瑟不安。 审讯中主要还是由刘警官提问,同性之间思维方式更相近,交流会相对容易。 几个流程化的提问之后,刘警官问:“你跟江偌是朋友?” 明钰点头,低声怯懦道:“是的。” “认识高翔吗?” 她摇头。 刘警官啪地拍了下桌子,明钰立刻点头。 “跟他因为什么认识的?” 明钰不敢直视对方眼睛,僵着没有反应,刘警官和同伴相视一眼,对方发话:“如果被我们发现你有包庇和窝藏嫌疑,会依法追责。” 明钰刷地抬起头,眼睛都急红了,“我只见过这个人的名字。” “怎么听说的?” 明钰咬了下唇,低声说:“江偌告诉我的。” 刘警官看她是个软柿子,稍加大声逼问,再用包庇嫌疑人的后果威胁,她竟然什么都招了。 “卡是江偌让高翔以快递方式寄给我的,”明钰掐紧了藏在桌下的手,“她……她跟她丈夫关系不好,几个月前就闹到要离婚,她爷爷住院的时候,还找我借过钱,虽然现在她跟她丈夫的关系缓和了,但她说要防患于未然,她说她有一笔钱,让我帮她把这笔钱放在我妈那儿,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她说那卡要……要以我的名义给我妈。” 刘警官莫名觉得她在撒谎,“难道你就没想过,这钱有问题?” 明钰说:“当然想过,我也问过她钱是哪儿来的,但是她不告诉我,只让我帮忙。当时我生病了,她常常来照顾我,要是不帮,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我只在快递的寄件人信息上看见过高翔的名字,我连他人都没见过。” 刘警官用笔挠了挠头,一动不动盯着明钰两秒,明钰直接又把头低了下去。 刘警官又问:“听说你母亲病了,江偌说那张卡是你的储蓄,你让她交给你的母亲治病。” 明钰辩驳:“怎么可能,就算再信任的人,除了自己的家人,我也不可能把自己的银行卡交给她,何况我上次去医院见我母亲,在医院那边缴了足够的费用,还告诉护士,要是钱不够了联系我,我再缴。” 刘警官拉长尾音嗯了一声,点了点旁边的人,“刚子,你问。” 叫刚子的男警问明钰:“听说你跟江觐是男女朋友关系,你知道江觐和江偌关系不和吗?” 明钰说话缓慢含蓄,声音也很小:“知道,但是江觐不太跟我讲这些事,我只知道江偌在跟他打官司,其他的就不太了解了。” 刚子又问:“你有抑郁症是吗?” 明钰点头。 审问结束后,刘警官和刚子离开审问室,刚子问:“你觉得谁在说谎?” 刘警官加班两天,头都没时间洗,她捋了把乱糟糟的刘海,“谁都有可能在说谎,因为中间还涉及一个关键人物江觐。江偌和江觐是对立关系,要么是江偌诬陷江觐,要么是江觐联合高翔和明钰让江偌背黑锅,涉及商业斗争什么的。等等,江偌是什么时候当选的江氏董事?” 刚子一边翻看案件记录,一边说:“上个月吧……” 刘警官想到什么:“不对啊,江氏不是跟华安基金早在之前就存在合作关系吗?” 随后又找江觐录了口供,与明钰所说无异,但是由于江觐和明钰关系特殊,刘警官和刚子认为证据有疑点仍待考证,杨队却让他们将人收押,准备以商业受贿罪将人移交检方,看是否予以上诉。 刘警官不敢置信地看向领导:“杨队,这不合适吧?两方供词完全不一样,其中是有漏洞和疑点的,不能这么草率。再说江偌是孕妇,不能收押,她可以保释。” 杨队坚持,正要呵斥下属,身后一道男声传来:“杨队。” 杨队转身,看见陈晋南带着一个同事过来,他里面转笑,虚情假意笑笑:“陈队怎么过来了?” 陈晋南双手插袋,昂着下巴看了眼对方,还算客气:“听说你们这儿有件案子,跟我手上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联,我过来看看。” 杨队愣了下,顿时呵了声,“您这是从哪儿听来的?你是省刑侦队的,咱们这儿市经侦的案子,能跟你的案子扯上什么关系?” “关系多了去了,千丝万缕我跟您捋了,您都不一定听得过来。”陈晋南皮笑肉不笑,拍了拍旁边那人的肩,“大鹏认识吧,你们市刑侦队的,手里一个陈年旧案的受害人女儿就是江偌。” 大鹏眼明手快指了指刘警官和刚子,先斩后奏说:“案子是你俩负责是吧?走,我先了解一下情况。” 刘警官看了眼杨队,转身就带大鹏走了,刚子后知后觉,“那啥,杨队我去忙了哈。” 这会儿正值高随和实习生从江偌所在的审问室出来,陈晋南抬手跟他招呼了一下。 陈晋南跟高随走了,杨队被晾在一边,脸色极难看。 高随问陈晋南:“警方这边会定案吗?” “现在定不了,再说就算定了,江偌不是孕妇吗?”陈晋南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淡淡道:“你可以走流程把她保释出去,准备帮她上诉就行了。” 第245章恶心事你都干尽了 高随回来得匆忙,跟人谈事时的正装还没来得及换,他松了松领带,笑了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老公是什么人,真闹成那局面,影响的可不是她一人。” “那就只能以无罪结果呗。”陈晋南从夹克外套里掏出烟盒,知道高随工作时间不抽烟,也就没递给他。 陈晋南一边点烟一边说:“说起来,上次江偌撒谎,我从她那儿屁都捞着,还得为她跑上跑下,我还没计较这事呢。” 他说着斜了眼高随,哼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俩那些外七八糟的默契。” 高随没打算辩驳,手虚握着往嘴便遮掩了一下,“有些隐情而已。” “我就奇了怪了,水火的案子要是水落石出了,对她有利无害不是么?” 高随附和:“的确是这样。” 陈晋南瞧出端倪,越发不爽,“你敷衍我?” “高律师?”高随和陈晋南站在走廊尽头清净处,季澜芷在找他,远远叫了他一声。 高随看向陈晋南,留下一句:“我会劝劝她。” “操,劝劝她什么意思?”陈晋南眼睛一瞪,“敢情警方办案她还敢不配合?” 高随脚的方向已经挪向季澜芷那边,他又看陈晋南一眼,仍是笑笑:“那你要是像今晚这样,强制将人带去审问也可以,但我觉得江偌这人有点吃软不吃硬。” 陈晋南想骂人。 高随做这一行时日久远,懂得什么叫权衡,先不说江偌是否在替陆淮深打掩护,就算真的查到陆淮深头上,也不一定能查出什么,他陆淮深是什么人?不能跟他硬着来,得让他主动配合才行。 季澜芷走来说:“陆淮深下飞机了,联系上了,但是我没跟江偌谈过,也不知道具体经过,还得你跟他分析一下情况。” 高随说:“行,我给他打过去。” …… 高随打过来的时候,陆淮深刚和季澜芷结束通话不久。 陆淮深下了飞机,让裴绍留下来取行李,他自己先把车开走去市公安局。 高随把涉嫌罪名和向江偌了解到的案件情况转述,并且做了预估,“整件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滴水不漏,但只要不事实,就肯定有漏洞。时间短暂,我还要花时间整理,案子也不可能这么快终结侦查,恐怕警方那边最终要拘留,得先走流程把人保释出去。” 陆淮深摸了把下巴,沉声问:“最坏结果是什么?” 高随:“警方调查后确定犯罪事实,决定起诉,移交检察院。” 他有两秒没说话,随后冷下调子直截了当道:“不行。” 高随说:“只要找到江觐和明钰口供的不实之处,让警方无法确定证据真实性,证据不充分,自然不能起诉。”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到,有劳了。” 陆淮深掐了线,立刻又播出另外一个号码。 …… 江觐录完口供刚出来,明钰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的,他嘱咐明钰跟律师在休息室待会儿,随后往杨队的方向走去。 话没说上两句,有电话进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办公室灯如白昼,但不用加班的员工已经下班,此刻只剩寥寥几人。 “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合适吗?”江觐站在经侦队办公区的窗户前,戏谑道:“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陆总怎么来晚了?” 陆淮深冷笑以对,“少打嘴炮,为什么你心里有数。我主要是有件事跟你确认一下,你知道马六这人吗?他居然告诉水火在帮你做事,我觉得奇怪,你怎么可能真的跟水火有勾结,江总这么衣冠楚楚的青年才俊,一看就是知法守法的好公民,你说呢,江总?” 江觐的笑容逐渐消弭在唇角,捏着遮光帘的手不由握紧,嘴上淡淡回:“那当然了。” 陆淮深冷哼,“挂了。” 江觐立刻致电水火,电话一接通,他咬牙低声:“你那个手下马六去哪儿了?” “他回老家了。” “什么时候?” “两天前。” “他联系过你没有?” “他手头又没重要事,为什么联系我?”说着,水火察觉不对,警觉道:“怎么了?” 江觐额头青筋都忍得爆起,“操!怎么了?他妈的人在陆淮深手上!” 水火沉默了一会儿,“陆淮深这两天不是去广州了?” 江觐一把掐了电话,撑着窗,背脊躬起绷得紧紧的。 杨队环视了一下周围,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 江偌最终以证据不足为由被释放,一行好几人,浩浩荡荡往外走。 陈晋南把人送出来,还要回去跟大鹏沟通案子的事情,正往回走来着,见江觐带着几人出来。 江偌听见谈话声,转身往后看去,明钰跟在江觐后头,露出半个身子,似乎察觉到江偌的目光,迟钝地看来,倏地又低下头,往江觐身后挪了半分,彻底挡住自己。 江偌目光如炬,一动不动盯着江觐身后,公安局大门前的灯光照得她瞳孔澈亮,平静底下却暗藏旋涡。 高随最先发现她这眼神,低声提醒:“冷静一点。” 陈晋南还没走,闻言看了眼江偌,挑眉戏言道:“这还在公安局啊,别寻衅滋事啊,免得再给抓进去。” 江偌抬眸,挺平静的淡笑着问:“你的意思是,出了这个门就行了?” 陈晋南耸肩:“我可没说。” 江偌瞥了一眼那几人,不知到在唧唧歪歪什么,江偌直接转身率先下了台阶,刚好一辆车开进来,车灯光线强烈,她看清了驾驶室那张熟悉面孔。 陆淮深车都没锁,下了车朝她走来,伸手揽住她。所有情况,到之前高随都告诉过他,也没什么可说的。江偌现在仍是嫌疑人身份,这事警方已经立案调查,高随说:“我这边会着手去取证,随时保持联系。” 陆淮深说:“有劳了,我这边随时提供需要的资源。” 高随点点头上车走了。 陆淮深向季澜芷道了谢,人也走了。 “航班延误了一会儿,我来晚了,”陆淮深这才垂眸打量了江偌一眼,将她往怀里按了按,“受委屈了?” 江偌手捏着他大衣的衣摆,摇了摇头:“没有,是我自己大意,错信了人。” 她真没觉得委屈,就是觉得心里有股气,不发出来她难受。 陆淮深探了探她湿冷的手心,“先回去再说。” 站这儿也不好说事。 江偌想了想,从他怀里挣开往驾驶室那边走去:“我来开车。” 坐上驾驶座,江偌也没启动,等一辆银色奔驰开出停车区后,她才启动车子跟着出去,一路尾随。 陆淮深猜到她要做什么,也没阻止,在适当时候提醒她加减速。 刚下高架之后,街道少了几分繁华,昏黄路灯下行人寥寥,只有不断来去的车辆,江偌见后向没有来车,一个提速超车,将前面那辆银色奔驰别停在了路边。 江偌推门下车,奔驰车门紧闭,她走到奔驰车头往里看了下,司机开的车,后座坐着两人,她往右后座走去。 陆淮深从副驾驶出来,靠着车身,看她面无表情拉对方车门,车门上了锁,她便敲对方车窗。 “明钰,这笔账今天我不跟你算,也总有一天要跟你算的。” 车窗玻璃一片漆黑,江偌紧紧盯着里面,知道对方也在看着她,眼光或许会畏惧,或许是不屑。 江偌听见车门解锁声,一把拉开车门,一手撑着车顶一手拉着车门往里看。 明钰被她吓到,眼神惊恐地看她一眼,然后别开脸去。 以前江偌或许会觉得她这幅样子楚楚可怜让人心疼,如今只觉得倒胃口。 “还装什么可怜?”江偌漠然看着她,口吻更是冷漠中透着讥讽,“恶心事你都干尽了,至少给个说法吧。” 明钰一动不动,什么反应也没有。 江觐坐在里面,哂笑道:“你犯了什么事,是警察说了算,你何必来为难她?” 江若至始至终没看他一眼,“我跟你说话了吗?” 明钰见江偌那誓不罢休的劲头,想了想,总算是鼓起勇气下了车。 刚站好,话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响亮的巴掌就落在脸上,左颊火辣辣的疼,她顿眼泪盈眶。 第246章这次是不是会给你添很多麻烦 江偌不发话,死盯着她,那巴掌她用了大力,过后手心都在发麻发热,冷风一吹,掌心温度逐渐冰凉,只剩麻木。 明钰根本不敢用正眼看她,只偏开头,垂着眼睫包住一汪眼泪,不让它掉下来。 初冬的夜风已经有了几分刺骨,江偌穿得不算厚实,毛衣裙加薄大衣,风争相从毛衣衣摆钻进去,愤怒加寒冷,她几乎想要发抖。 时间一点一滴溜走,明钰始终没有回应,江偌盯着她的脸:“没有一句话想说吗?” 江偌不信明钰心里不知道她想听那三个字,就当是用现在的惨烈为她念旧情的单纯买了单,明钰给她带来的事端,她不可能一笔勾销,但是在这之前,她竟然连一句最没用“对不起”都听不到。 不过江偌大概能猜到缘由,认了错,就是间接承认了这是她与人做的局。 所以明钰并不蠢,更不单纯,该考虑到的细节,她从不落下,她不是被人豢养的金丝雀,而是江觐亲喂的虎狼,最擅长的是伪装。 江偌目沉如水,将手揣进大衣衣兜里,视线缓缓掠过车里的江觐,最后落在明钰脸上,“那就祝你跟他天长地久。” 明钰显然一僵,江偌已经转身走开。 风吹起的长发凌乱地贴在她脸上,挡住大半被泪水糊满的脸。 明钰站在那里,陆淮深和江偌早已开车走了,直到传来司机的鸣笛,江觐喊了她一声,“上车了。” 她没动,江觐探身出来,伸手拉她。 明钰用力将他甩开,那股力道,扯得她自己手臂传来撕裂重挫感。默了片刻,她才上了车。 眼泪早就风干,脸颊眼泪流过的地方,皮肤有些紧绷,她一路没跟江觐说话。 快到家的时候,江觐受不了她这脾气,寒声道:“跟谁甩脸色?别一副逼不得已的样子。” 明钰猛地看向他,她眼睛本就大,瞪大眼的样子显得凶狠,“就是你逼我!” 江觐根本对她的情绪不屑一顾,本来马六可能落在陆淮深手上就已经足够让他烦心,这意味着本来完美的计划泡汤,他必须要做出部分妥协,他没那么多精力和耐心来应付一个女人的撒泼。 “我警告你少给我来这套!”他指着她,一脸厉色:“你口口声声说你跟江偌是好朋友,你要是真把她当好朋友,你会答应我的条件?再说了,”他扣住明钰难以置信的脸庞,“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我想你已经充分了解的这一点才做的决定,现在跟我装什么装?” 明钰眼睛干涩通红,震痛难当,她要紧牙关,做了她跟江觐以来最大胆的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你杀了我吧。” 江觐脸歪在一边,他愣了一秒,舌尖抵了抵腮帮,看向明钰的眼神逐渐变了味,冲动占据大脑,两手直接往她脖子上掐。 明钰还在机械般喃喃:“你杀了我吧,你干脆让我去死……”忽然脖子被紧紧勒住,她瞬间窒息,声音卡在喉咙发不出,瞳孔里映着男人近乎疯魔的面孔。 “你真他妈以为自己有病啊?”江觐失去理智一般。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后座情况,吓得六神无主,“江,江先生……人快没气儿了!” 明钰下意识不停蹬腿挣扎,直到她紧皱的五官骤松就快失去意识,江觐才松开手。 那种濒死的感觉放大她的恐惧,被松开后她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涌入鼻腔,她浑身发抖。 江觐语气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不是想死么?要死的感觉如何?” 明钰看他的眼神,又恢复了以往那般小心翼翼。 江觐倾身过来,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你要是敢出卖我,我不会让你和你妈好过,明白没有?拿着钱乖乖听话,该你享受的,一点不会少。” 他说完,笑笑拍了拍她的脸,不顾明钰惊恐僵硬的目光,手指在她脸上的指印上摩挲而过,“啧啧,可怜见的,人太懦弱果然只能受欺负。” …… 后来是陆淮深开车,江偌一路无话,走着神。 下车前,陆淮深拉住江偌一路上都在不停擦拭手心的手。 可能这动作她也是无意识做出来的,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陆淮深,“怎么了?” 江偌有时候的忍耐力强得惊人,看她现在反应,好像无事发生一样,其实情绪都往心底处压了。 但对江偌来说,有些情绪她可以自己消化,不想影响她周围的人,她不需要安慰,因为安慰也无用,她始终要过自己这一关。 陆淮深两只大掌合上裹住她的手搓了搓,“天气冷了,以后多穿点衣服再出去。” 江偌手往上抬了抬,指腹碰到他长出胡茬的下颌,“这胡子多久没刮了?” “早上才刮的。”陆淮深笑了下,也不在乎她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而随便起的话题。 他唇角的笑意就在她手边,江偌胡乱摸了一把,笑笑说:“长得够快,下车吧,我想吃点东西。” 说完她打开车门下了车,笑容一下就没力气强撑了。 裴绍刚才没多久将陆淮深的行李送到家,吴婶在楼下做宵夜,陆淮深把行李搬上楼,然后去洗澡了,江偌换了衣服顺手帮他把东西整理了,脏衣物分门别类放进脏衣篓里。 吴婶现在做菜大都迎合江偌口味,菜色基本都是清淡营养,陆淮深刚好也不爱吃重口味,洗完澡也下来陪她一起吃。 吴婶担心晚上的事情,问江偌:“事情解决了没有啊,严不严重啊?” 江偌让她放心,“没什么大问题。” 吴婶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你不知道啊警察来的时候我都吓死啦,问这个又问那个,还看着我不让我联系你,过了好久才让我给你打电话。” 江偌喝着汤想,警方估计是想上门拿人,没想到她不在家,向吴婶确认过她的位置之后,再派人去私房菜馆,但是怕吴婶提前通知她,所以必须看着吴婶。 “不要担心了。”江偌朝她笑笑。 吴婶见她没啥异常,也放心了。 陆淮深回来之后,因为江偌怀孕月份越来越大,便让吴婶长期住在这里照顾,周末休息,薪资也给她涨了一阶。 吴婶帮陆淮深看了好些年的家,现在江偌又好相处,给的待遇又好,所以各方面都做得尽心尽力。 吃过饭陆淮深便去书房了,江偌喝了牛奶上楼,顺便给他带了一杯水,有意让他晚上戒咖啡,所以用白水代替。 她打开书房门,见他站在窗前打电话,听到内容,她顿了一下,轻轻关上门推出去了。 陆淮深回房间已是深夜,江偌闭着眼睛却毫无睡意。 等陆淮深熄了灯上了床,从身后靠过来,“怎么不睡?” 江偌在黑暗里睁开眼,“这次是不是会给你添很多麻烦?” 事情来的蹊跷,也不好解决,她不想看陆淮深为了她拉下面子四处找人疏通关系,这一遭,不知道会让他欠下多少人情,以后都是要还回去的。 第247章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都接受? “能解决的都不叫麻烦,”陆淮深在黑暗里搭上她的腰,手掌握着的小臂轻柔搓挲,“不要多想。” 江偌知道他向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所以无法辨别这番话是否只是他的安慰,她无法平抑心中的烦闷和不安,无法轻易控制不去想。 她攥着枕头没出声,思绪繁杂之中,她跟明钰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由来的变得十分清晰。如果明钰的病是真的,想要离开江觐为自己而活也是真的,那她说的那句话对明钰来说,无疑是最狠毒的诅咒。 陆淮深见她不再应声,便问她:“之前你不是电话里说,回来之后有话跟我说?” 江偌想起之前自己说过的话,她沉默了一下,打了腹稿才道:“几天之前陈晋南找过我,”她挤了下眉心,怕他不知道陈警官是谁,又补充:“就是高律师的校友,就是今晚和上一次在警局都帮了忙那位。” 陆淮深微拧了眉:“他找你什么事?” “他们发现了水火的行踪,在杜盛仪的住宅。”江偌说到这儿,不由自主地稍作停顿,也许是内心想要趁此发现他是否会有异常的反应。 但是陆淮深连呼吸都没乱,“水火不是失踪许久了吗,怎么在这时候出现,他们查出什么了?” 江偌心下讶然,“你也不知道水火去向吗?” 陆淮深声音低沉:“本来一直盯着他的动向,想看他和江觐是否联系,但是后来有几天没动静,平常就在住宅周围活动,之后一段时间一直看不到人影,随后变彻底失了踪迹。” 江偌了然,毕竟陆淮深雇佣特殊人员怎么也不如警方光明正大,行事也没那么方便。 她继续将陈晋南告知她的进展讲完:“水火是扮成了电梯工去的杜盛仪家里,但是时间来得相当巧合,刚好遇见杜盛仪报修电梯,门口监控也损坏,之后陈晋南找上门,杜盛仪否认见过水火。后来陈晋南来问我,知不知道水火和杜盛仪之间是什么关系……” 江偌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我后来去见过杜盛仪一次,她问过我认不认水火,没多提及其他的,我据实告诉了陈晋南。” 但陆淮深的关注点在于:“你什么时候见过杜盛仪?”他声线依旧平稳,听不出其他情绪。 “有些日子了……”江偌摸摸耳垂,不留间隙接着又说:“我那话,算是间接向陈晋南提供了杜盛仪和水火认识的证据。” 他嗯了一声,鼻息低沉,“应该的。” 江偌之前忽略了陆淮深并不知道她后来又去见过杜盛仪的事,话说出口来不及编缘由,只好和盘托出,因此扰乱了她的思绪。 而且他这声“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怨怪她供出了杜盛仪,还是其他什么? 陆淮深趁她发怔的片刻,低声追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去见她的?” 江偌见逃不过这个问题,支支吾吾说:“挺久前,好像还住在华领府的时候吧……” 陆淮深发出质疑的声音:“好像?吧?有那么见不得人?她跟你说什么了?” 房间里是遮光窗帘,仅有窗帘底部能瞧见一点透进来的光,室内完全黑暗,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江偌还是背对着他,只能通过对方的语气感知对方情绪。 江偌有那么片刻没吱声,再开口就有些冷淡了,“你拷问我?” 陆淮深:“你不要自己随意曲解我的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怕她背后说你坏话?你觉得如果她说什么我就信什么,现在我跟你还会躺在一张床上?”江偌连连抛出几个反问。 陆淮深应对不及,竟然被她问得一怔。 她这话里意思肯定是信了杜盛仪一部分,但她藏了这么久什么都不提,现在她更不会提。有一部分没信,说明她是有选择地相信他。 他还有什么可说? 怎么说她都能挑出刺来。 陆淮深气笑:“我就是想知道你们聊了什么?” 江偌没好气用手肘往后顶他一下,“男人这么三八做什么?女人之间的谈话能让你知道?” 为了不让她继续讨伐自己,也为了不让话题跑歪,强行将话题扯会正轨,阻止她转过身来和他纠缠这插曲,强行按住她的身子不让动,“怎么回事,陈晋南接着又说了什么,你继续说。” “陈晋南想从我嘴里知道你认不认识水火,但是我替你撒谎了。”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就来气,江偌笑得那叫一个心平气和:“你却从没……”才说了几个字,心情实在无奈,顿了顿,又一字一停说:“你从没告诉过我你和他究竟因为什么而结怨,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吗?” 江偌这么几天已经想明白了,最严重不过是他曾在香港跟水火做的是同一类事。 她将自己所有展现在他面前,而他却将所有隐瞒。 她最在意的是这个。 思及此,江偌胸膛随情绪起伏,陆淮深动了动喉咙,将她往胸前紧紧环住,唇贴在她的耳畔,动作安抚。 “你是干干净净的,我希望你看到的一切也都是干干净净的,你以前经历过的,只是人世间的不如意,可还有更多的黑暗是你不曾触及,也超出你接受范围的。” 江偌怔住,她几乎能感受到他喉结滚动的频率,宛如一支羽毛轻飘飘落下,瞬间将她的焦躁抚平。 但她的话,让她不由往更坏处想。 她鼓足信心说:“只要你告诉我,我就可以接受,恐惧不都是源于未知吗?” 陆淮深轻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都接受?” 江偌故作夸张地咽了咽唾沫:“能……能啊。” 在她看不到的背后,陆淮深看她的眼神更深,柔声说:“那些不太好的事,我不想你接触太深,也不想你卷入其中。” 这话让江偌喜忧参半,一面心中涨满温柔,一面觉得她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依然跨不过疑虑。 他很快又说:“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杜盛仪曾经长时间遭受水火的骚扰。” 第248章做了就是做了 江偌愣了愣:“可既然如此,杜盛仪为什么要帮水火隐瞒?”她心内困惑不已,“这不是与摆在眼前的事实相悖吗?” 陆淮深声线沉郁:“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事实,也许不一定的是事实。时过境迁,谁也不知道现况是否有了改变。” 江偌不置可否。 陆淮深让她睡觉,“不要积虑过重,一切有我。” 多让人有安全感的一句话,可江偌却感到一种陷入死局无法转圜的压力,她对一切似知未知,麻烦却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以她当前的能力根本无法解决。最近陆淮深频繁出差,就算他不说她也知道公司那边出了点问题,她担心陆淮深顾了这头会顾不了那头。 她不接触博陆那边的事,仅知的消息,还是最近季澜芷透露给她的。 季澜芷说,自从那次家宴常宛惹得老爷子不高兴了,陆淮深便光明正大抽常宛的势力,裁换常宛的亲信拥趸,手还伸向了各大地区的分公司,而老爷子不知道为什么,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常宛和陆甚憬也非任人宰割之辈,私下暗中谋划。 更深层事态不甚明了,季澜芷也只是一知半解。 江偌就怕她这边的事情让陆淮深分心,让常宛母子有机会趁虚而入。 陆淮深从美国那边回来,时差都没倒又继续去其他城市,时差都没倒,每天都属于缺觉状态。 江偌没再缠着他问东问西,安静一会儿,身后传来的呼吸频率逐渐均匀规律。 江偌最近一段时间心里装事,本来情绪就处于低迷状态,现在更甚,最近时不时感到胸闷难舒,她很担心对胎儿产生不良影响,想到此处,她屏蔽所有外界带给来的消极感,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放空入睡。 尽管如此,她还是到了凌晨才睡着,早上迷迷糊糊中,听见旁边有被子窸窣的声音,至始至终灯都没亮,她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没多久便醒来,拉开窗帘,外面下过小雨,雨虽然停了,但湿意未散,地面上有积水,天也昏暗阴沉,江偌往衣帽间拿了件毛衣外套披在家居服外下了楼。 江偌吃早饭时问吴婶:“陆淮深什么时候走的?” “八点过不到九点吧,跟往常差不多。” 这么早就去了公司,陆淮深睡的时间不长,显然不能满足基本的睡眠需求。 她这晚睡得不熟,早上除了他起床的时候竟然都没听见什么动静。 早饭过后一通陌生电话打来,江偌接起:“你好?” 对方是一道女声:“江小姐你好,我是凌姣。” “凌律师,有什么事吗?” 凌姣说:“是这样的,我和高律师今天准备去一趟你老家,从明钰母亲那儿取证,你能把你们那天的谈话内容大致跟我说一下吗,我做个记录。” 经过昨天那事之后,江偌有点不信人,她多问了一句:“高律师跟你一起吗?” 凌姣似乎能感受到她的警惕,解释道:“对,我跟他一起的,现在我们刚上高铁,之前怕你在休息,所以现在才给你打。” 凌姣话音刚落,电话那头换了人说话:“你放心告诉她。” 有高随发话,江偌才将当日对话据实转述。 高随电话刚挂一会儿,王昭又打来电话。 周末的时候她开车去了趟外地出差,公司今天放她假,昨晚回来她直接去了爸妈家里住了一晚上,她妈妈煲了汤让她带走,她想起明钰因为抑郁症有些厌食,所以多带了一份送去给她。 她这会儿刚下电梯,忧心忡忡给江偌打电话:“你知道明钰怎么了吗?我刚才给她送汤,看见她脸上好像有没有消的巴掌印,说话也躲躲闪闪的,是不是江觐家暴她?” 要是真这样,无论如何都得报警。 王昭觉得江偌那边出奇地沉默,片刻后听江偌淡淡说:“我打的。” 电梯门开了,王昭愣住没走出去,惊得抬高声音:“你打了?” 电梯门眼见要关上,王昭连忙伸手当了一下,快步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 江偌将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下,听到前半段王昭便定住了脚步,站在负一层的电梯间里一动不动听着电话。 等江偌讲完,王昭咬牙切齿:“这臭娘们儿……”她停了一下,说:“我突然想起我的保温桶忘了拿,我妈花了好几百大洋买的,可不能便宜了她。” 不等江偌说话,她便掐了线,手机往包里一扔,乘了电梯原路上去。 门铃再响的时候,是阿姨来开的门,王昭笑嘻嘻的:“我忘记拿保温桶了,能不能把汤倒出来把保温桶给我?” 阿姨说好啊,出于礼貌让王昭进来坐会儿,不要站在门口。 王昭进去,环视了一圈问:“明钰呢?” “喝了点汤就回房间了,可能是睡了。” 正说着,明钰从主卧出来,阿姨说:“王小姐回来拿保温桶。” 明钰心里打鼓,讪讪哦了一声。 王昭笑着朝她走过去,明钰目光闪烁不定,明显是心虚的表现,“要不要再坐会儿呀?” 王昭站在她面前,一个巴掌扇在了她脸上,跟江偌昨晚留下的掌印重合。 阿姨惊慌失措,叫了一声,保温桶摔在了地上,她立时上前阻止:“干嘛呀,这是干嘛呀!” 王昭板着脸冷冷问她:“江偌怀着孩子才刚过危险期,为了帮你操了多少的心,你就是这么跟你姘头联手陷害她,你叫人吗你?!” 见明钰一瞬不瞬盯着她,泫然欲泣委屈极了,她更加的来气,怒极反笑道:“你还装,是不是连病都是装的?我看你就算真有病,这病根也是因为良心不安夜里睡不着觉吧?” 明钰没回嘴,家里阿姨不明缘由,可发工资是江觐,她自然站在明钰那方,对其多加维护:“王小姐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不由分说就上手了?有什么话不能心平气和说呢?你要是在这样我就报警了!” 明钰低声阻止:“我没事。” 王昭实在不理解,挨打既不反驳也不反抗,这是什么毛病?显得她好像多欺负她似的,导致更伤人的话她都不好说出口,本来她都想好明钰报警的情况下她要怎么应对了。 可这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太令人郁闷。 王昭想,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试探问了句:“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是不是江觐威胁你了?” 明钰顿了一下,摇摇头说:“做了就是做了。” 王昭冷冷看她半晌,无话可说,转身就出去了。 阿姨说:“那桶……” 门关上。 王昭来意根本不是为了那桶,明钰低声道:“收起来放在一边吧。” 回到房间,明钰靠着床坐在地毯上,窗帘紧闭,光线黯淡,她将下巴使劲往高领毛衣的衣领里缩,手指甲紧紧掐住膝盖,双眼空洞地看着床头桌上那张卡。 真正属于她的那张卡,之前被江觐发现,猜到了用途,强行拿走了,昨晚他还给她了,里面还多一倍的金额。 第249章事到临头,终于想起我了? 王昭今天不用去公司,从明钰那里离开便直接去了一趟江偌那里。 下车的时候天空飘着细雨,江偌已提前给她开了门,王昭将包往头顶一挡,小跑几步进去了。 江偌四肢没见胖,茶色宽大的长毛衣罩在身上,从肩头形状依稀可辨身形依旧纤细。 王昭本没打算来江偌这边,临时决定,把自己那份汤也给江偌了。 “给我了你喝什么?” “我要想喝天天都能喝到,还缺这么一两口么?”王昭把东西递给吴婶,“虽然我妈的汤煲得味道的确不错,但是以一周三次的频率喝了二十多年真会腻味,但我妈也就这能拿得出手,恨不得四处显摆,要是拒绝她的好意她就跟你急。” 吴婶听了直笑,把汤拿去厨房倒进汤锅里。 王昭看了眼江偌:“要不要跟我说说你那事?” 吴婶不知全情,江偌也不会当着她的面说,于是把王昭带到了楼上书房。 住到这边不久陆淮深把一间客房清空,重新简装了一下,给江偌做书房用。里面除了基础办公家具,还有两面几何形状的大书柜,沙发和地毯等装饰也是根据她的喜好布置。 王昭得悉经过,不愿再提及明钰,出于职业本能,是怕消息被放出造成不可逆的影响,需要防范于未然。 江偌说:“博陆这边只有陆淮深和他小婶知道,小婶是信得过的,就怕江觐那边出乱子,毕竟他就是冲着我来的,他肯定会趁机在公司里兴风作浪,肯定首先就要让我在董事会待不下去。” “你那律师怎么说?” “高随今天去取证了,但我觉得胜算不大。” 因为她当时去看明钰母亲,说的那些话,都是按照江觐和明钰提前设定好的剧本走的。在高翔和明钰的口供中,她先把赃款通过明钰之手,随后再假借明钰之名,把钱给肖麓,谎称是明钰攒下来的钱,用作今后医疗和养老费用。 如果明钰没有提前跟肖麓通过气,肖麓只知道那时她转交的明钰给的养老钱,这只能间接证实明钰作证无误。若母女俩提前传统,一致过口径,那么肖麓的口供更会偏向明钰。 王昭眉心轻拧,说:“我记得我之前跟几个公关公司的人吃饭,好像听说过他们经手过和你相似的案子,我回去问问结果如何,要是可以,我把案件做成资料汇总发给你看看。” 王昭说完怕她焦虑,又继续给她打强心针:“不要太过担心,陆淮深人脉广办法多,高随更是经验丰富,能解决的。” 江偌笑着点头:“我知道。但是江觐绝无可能接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果,他既然主动挑事,肯定是预测到无论结局如何,都能从我这儿拿走一些东西。” 王昭立刻想到什么:“你是说……” “股份。”江偌撑着腮看向落地窗外灰远的天际,“当然要是能把我扔进监狱里更好。但我现在怀孕情况特殊,让我背上刑事犯罪记录,我爷爷和我父母的案子上也能对他也有利,警方和检方有理由相信我是为了一己私利而诬告他。” “那你就只能这么把股份拱手给了?”王昭心里骤沉,“如果这样,就算你爷爷的官司赢了,可公司也回不来了。” “你知道吗?”江偌垂眸,咬了下唇,心情百感,顿了片刻她才继续道:“现在已经不是江渭铭一家跟我和爷爷之间的问题了,江家早就是一滩浑水,现在还把更多的人扯了进来,我没办法只顾自己了,稍有差错就会因小失大。” 王昭往深层次理解了一下她这个“因小失大”,会意道:“你是担心给陆淮深造成麻烦吧?” 江偌抱着抱枕低声叹道:“陆家也不平静。” “你就这么做了决定,你爷爷怎么看?他会同意?”王昭问。 江偌摇摇头:“我已经把事情搞砸了,昨天明叔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电话来问过我情况,但是我爷爷没什么反应。” 江偌觉得,江氏现在就如同摇摇欲坠的危楼,根基虽稳,无奈越建越歪,一旦塌了,再建很难。现在公司对内人心不稳,在外烂账一堆,如果真有万一,两害相较她会取其轻。 如果要因此让陆淮深承受损失,以及被常宛母子趁机插刀的风险来帮她渡过难关,她做不到。 以前在程家的时候,除了程栋生意失败,她就生活在整日柴米油盐的普通小家庭里,哪懂这种错综复杂的大企业里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她不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刻比她预想的来得还要更早些。 陆淮深下午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让相关中高层做汇报这段时间的情况。常宛和陆甚憬也在出席人员当中。 陆甚憬的腿复健多年,终于有了成效,目前已经能暂时脱离轮椅,只是行走的时间和速度仍然受限,短暂的走动之后必须坐下休息。 见他是“走”来的,会议室里除了陆淮深之外的众人难掩讶色。毕竟之前在广州见沈世严时,陆甚憬就已经没用轮椅。 会议结束后,大伙陆续立场,常宛当着周围面问陆淮深:“听说你家里那谁又出了点事情,怎么怀着孩子也不消停?” 陆淮深站起来准备走人,闻言一顿,哂笑道:“常总经理这么爱关心我们夫妻的事?” 周围的人刻意放慢动作想听听八卦,被陆淮深沉眼一扫,麻溜地收拾了东西出去。 等人走干净,陆淮深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似笑非笑看向常宛:“你听谁说她出了什么事?” 陆甚憬避重就轻地替她回答:“纸包不住火,有点风吹草动都容易走漏消息,哪家公司都一样。” 常宛接话:“要是传出去你老婆受贿,你知道会对公司产生多大影响吗?” “除了你们可没人知道。” 常宛皱眉道:“你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也是从别人那儿知道的,公司人多口杂,谁敢保证不是江氏那边走漏的消息呢?” 陆淮深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定格在陆甚憬和常宛脸上,“别人那儿是哪儿?” 陆甚憬撑着椅子两侧站起来,一派从容道:“没什么事就先走了。” “等等。” 就要走出去,陆淮深叫住他。 陆甚憬转身:“怎么了?” 陆淮深站起身来,徐徐道:“老爷子现在对你寄予厚望,有些事该不该做,你可得加倍衡量。” 陆甚憬笑了笑:“是,我一定谨言慎行,让你和爷爷都满意。” 陆淮深脸色一沉:“别装了,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没意思了。” 陆甚憬轻拧眉心,一脸疑惑:“我实在不太明白你在讲什么。” “你出车祸又没把脑子撞坏,你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陆淮深走近与他平视,不太客气。 常宛黑了脸:“你什么意思,怎么说话的呢?” “天知地知,”陆淮深拍拍陆甚憬胸脯,“你们知。” 那两下不算轻,陆甚憬身形晃了晃,陆淮深嗤了一声,就见不得他那林黛玉般虚弱的样。 回到办公室,陆淮深让裴绍订了一间环境清雅的餐厅,然后给陆终南去了个电话,找他出来吃饭。 陆终南傲气得很,“事到临头,终于想起我了?” 第250章以前那些事我不提,不代表过去了 陆淮深听陆终南话里这意思,应该是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 他毫不在意笑笑:“天天都惦记着您呢,一天也没敢忘。” 陆终南冷笑,不说话。 陆淮深催促:“给句准话呗,今晚这饭您想吃不想吃?” 陆终南气极反乐:“我寻思着你这是像在威胁我?” 陆淮深从容不迫:“哪有这意思,我是想说您要不吃我就另作安排。” 陆终南觉得正好,本来就想找他问话,结果他自己先找上门来。就是不知道这人肚子里又装的什么坏水,非要到外面吃。 …… 陆终南年纪大了,越发喜欢清静地方,陆淮深投其所好,找了间偏僻又风格精致的小馆,往里走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包间正对一间小院,竹帘升起来,能通过窗户一览院景,院里植物尖儿上还倔强地带着抹绿,终日潮湿阴冷的天气里反而显得别有生机。 陆终南现在成日工作不多,时间充裕,到了点儿就过来了,陆淮深处理公务来得稍晚。 陆终南坐在桌旁等了十来分钟就有些不高兴了,一见人进来就吹胡子瞪眼给脸色。 陆淮深权当他是年纪越大越小儿心性,室内恒温,一走进来,暖意扑面而来,他脱下西装外套搭在一旁,往陆终南酒杯里倒了点温好的酒,这才坐下。 “你血压高,尝个味儿就行了。” 陆终南目光往周围逡巡两下,意有所指:“怎么找到这好地方的?” 陆淮深说:“贺宗鸣一个朋友刚开的。” 爷孙俩聊了几句家常,趁上菜之前,陆终南问:“你找我出来就单纯吃顿饭?没话要说?” “自然有事要说,但您不都知道到了吗?” 陆终南小酌一口,轻哼一声:“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陆淮深心想老头还跟他绕弯子,索性开诚布公问道:“难道常宛或陆甚憬没跟你说过什么?” 说完他又想,陆甚憬做事深谋远虑,这次回来之后一门心思在老头面前装作与世无争,肯定是由常宛上前充当这么一个挑拨离间的角色。 陆终南也不再跟他故作糊涂。“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江偌出了事,不是由你告诉我。” 陆淮深笑笑:“这同样也让是我的疑问,昨晚出事之后,我让人封锁了消息。知情的除了江偌和她的律师,五婶,就是江觐的人。警方那边已经知会过,不会走漏风声,五婶连陆清时都没告诉,也只给季家的长辈打过电话,常宛跟陆清时不是一路人,您认为,常宛和陆甚憬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陆淮深说完靠着椅背看着陆终南的反应。 中途有餐厅服务员来上菜,等人上好菜离开,门关上,包间里再次只剩爷孙两人,陆淮深不徐不疾夹了块笋丁吃了,随口道:“这笋挺嫩。” 陆终南起筷,“还不错。” 见陆终南始终不主动提正式,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陆淮深暂时由他,让人先吃饭。 酒足饭饱后,陆淮深直接跟他开门见山说:“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要单独找你出来吃饭吗?” 陆终南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眼神瞥向他,用目光问为什么。 陆淮深笑了笑:“常宛和陆甚憬想回来跟你一起吃晚饭,要是我也回去,那可不就撞一块儿了么?” 陆终南垂眸,像是无奈地冷笑了一声,“你这么料事如神?那你再猜猜,他们想跟我说什么。” 陆淮深不假思索:“无非就是怕我利用职权帮衬江偌,损害公司利益等,拿着一个噱头就能做文章,的确是常宛的作风,以前三个叔伯在她手上可没少吃过亏不是么?” “江家那摊子混事,你少插手,”陆终南沉吟片刻,总算是首次对这件事表态,“也不是让你完全不理会,只是说,”他停了下,看向陆淮深说:“要适可而止,今时不同往日,江氏的情况是一天比一天糟。” 陆淮深点点头,“我就是想跟您说,我自有打算。” 陆终南皱起眉头,重重敲了敲桌子,“自有打算自有打算,你每次只拿这几个字敷衍我,不给我你的详细计划,你让我怎么信任你?” 陆淮深眼神一暗,脸上有笑:“至少我现在事事都将博陆的利益考虑在内,你不信任我,信任常宛和她儿子也可以,但你别忘了,当初陆尤文查出癌症时,你们为什么选择找我回来?” 陆淮深这话只不过是提醒陆终南看清事态,在陆终南听来,却变相成了一种威胁。 他怒不可遏:“你以为我就你这一个选择了吗?你少自大!” “这不是事实么,您这么激动做什么?”陆淮深淡然看向他,语气始终不缓不急:“当初博陆危机,常家趁火打劫,一边利用常宛在公司安插亲戚,个个身居要职,另一边给公司施压,照那个势头下去,博陆的领导班子恐怕就要姓常了。陆尤文拖着病,心有余力不足,您其他几个儿子有作为吗?要是有,恐怕陆尤文还不会想到我这个儿子,您也不会想起有我这个孙子吧?” 陆终南塌陷的眼倏地死死盯着他,气得牙关打颤,满嘴陆尤文陆尤文,连声爸都不愿意叫。 他嘴犟道:“当初是你妈坚持要把你带出去,你也非要跟着走,谁能留?既然陆家需要你,你妈也要钱治她那病,那还何必僵持不下?你爸妈离婚了,你难道就不姓陆了?” 陆淮深笑意不达眼底:“那你要不要再好好想一想,我跟我妈为什么这么拮据?我妈有文凭有经验,以前跟我我外公可没少学东西,就算脱离陆家,找份好工作不是难事,为什么会落到那下场?因为常宛不放过她,直接切断她的经济来源,陆尤文离婚给了她多少钱你心知肚明。” 他见陆终南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自己反而越发平静,“这一切不都是个计嘛。虽然表面上是受常宛枕边风的影响,之后常宛对我妈做的事,你和陆尤文会不知道?不就是以防哪天陆家有事,能让我立刻妥协。” “以前那些事我不提,不代表过去了,也不代表我一无所知。所以就别说什么选择和信任的问题了。你要是左右摇摆不定,可以直接跟我表明态度:博陆不需要我。” 第251章江家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包括江偌 陆淮深手肘搭在椅子两边扶手上,手指交叉放在身前,目光七分沉稳三分倨傲,那话不是他自大,而是他有那个底气。 陆终南也是深知这一点,可他又嘴硬拒不承认当初自己和大儿子所为所谓对不起陆淮深母亲。因此他既需要陆淮深,也依然觉得他是潜在的隐患。 做决策者并非易事,越是身居高位,越要步步为营,就怕一步错步步错,陆终南一把年纪经验丰富,也不敢断言对这些小辈了如指掌。 儿子们都想着独揽大权,常宛一心想着娘家和儿子,陆甚憬跟他妈始终一条心,陆淮深能力居上,又压得住场子,但他对以前的事心怀埋怨,性格难管控,很难说以后会不会跟他对着干。 但至少博陆在陆淮深手里能永远姓陆,他始终缺少的,是一颗定心丸。 见陆终南沉默不语,面露愠色。 陆淮深又和气道:“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威胁谁,是希望您能辨清是非对错,只有您站好队了,才能适当减少我的麻烦。” 陆终南赌气似的说:“你还想怎样?你之前大刀阔斧地针对常宛,我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还要我怎样!” 陆淮深挑眉:“你借我的手替你肃清常宛势力,现在还要追究我责任,以后谁还敢替你办事?” 陆终南哼道:“说得好像你清白得很似的,”他停了停,才又沉吟说道:“你还是适当收敛点,时间久了别人难保不会说我偏心,做事有失公道,怎么说小憬也是你弟弟。” “坏事全让我做了,好人尽让你当了。”陆淮深嗤笑,眯缝着眼不屑道:“他们母子不招惹我,谁有那闲工夫跟他们纠缠?我现在还在想,为什么偏巧在江偌出事前后的节骨眼上陆甚憬和常宛就跑去广州找沈世严了。” 陆终南沉了声:“这话怎么说?” 陆淮深笑了下,“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呗。沈世严在博陆的股份不少,他急用钱,如果要靠转让股份变现,你猜常宛和陆甚憬拿不拿得出那么多钱?” 陆终南陷入沉思。 陆淮深又说:“我后来又找过沈世严,问他跟陆甚憬谈得如何了,他说价格没谈拢,陆甚憬也没争取。” 按理说,常宛和陆甚憬为了能在博陆占据优势,肯定会不惜代价拿到股份。既然早知吞不下,何必还要跑一趟? “您也知道,公司最怕就是内外勾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这时候手上事情多,不敢保证能随时盯着外面动静没有一点疏漏。”陆淮深点到为止,便不再继续。 陆终南听明白陆淮深的意思了,这是要让他做选择题。信他,就得给他当后防。不信他,也别想他为自己尽心尽力。 陆终南静静打量着面前的人,心中忽然感到一丝茫然与懊悔。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怎么能将他身上每一分价值利用起来,今日看来,陆淮深对于他的利用与防备了然于心,可能连这些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所以你的意思是,江偌那边你一定要管?” 陆淮深不由分说:“是不得不。” 陆终南有些烦躁,转着手上的戒指说:“我现在是看清楚咯,江家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包括江偌,当初让你离婚……” 陆淮深凉凉打断他:“现在还在说这些,有意思吗?” 陆终南抬高声音厉色道:“事都做了,她就是不让人省心,说都不让说了?” 陆淮深语调缓慢:“这么说吧,我孩子的妈是江偌,要是让孩子今后听到你这么说自己亲妈,你猜孩子还愿不愿意叫您一声曾祖父?”他说着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反正当初我是站我妈那边的。” 陆终南语塞,“……谁稀罕!” “行,那就走着瞧。” …… 江偌在高随晚上回家之后接到了他的电话,她刚吃完晚饭,拿着电话去了楼上书房。 高随说:“我们去找过肖麓了,我直接跟你说我的结论吧,她的证词没什么作用。” 虽然在意料之中,江偌仍是止不住地心里一沉。 “我猜到了,”江偌到了书房,关上门说:“她具体怎么说?看样子是提前跟明钰串通过的吗?” 高随说:“她说你那天来看她,是代替明钰给她银行卡,明钰怕她医疗费用不够,生活没有保障。虽然这部分能跟你的口供对上,但是明钰和高翔的指控中,为了帮你隐藏这所谓的赃款,你们俩联合对肖麓撒了谎,意思就是,肖麓对这一切都不知情,她是从你嘴里得知这卡的由来,而你……” 江偌平静打断:“我明白。” 高随又说:“我看她的样子确实像被蒙在鼓里,对发生的一切都很茫然。” 江偌轻声笑了笑:“当初我看明钰也确实单纯可怜,我信了她。” 高随无言,沉默良久又说:“这还是要看警方怎么定夺。” “现在是不是只能等着警方决定是否起诉了?” “就算如此,公诉和审判阶段还可以想办法。”高随顿了下,“其实我有个建议。” “你说。” “江觐和明钰这么做肯定是有目的,你可以问问江觐他想要什么。” “这不是正中他下怀吗?难道给了他想要的,他就能左右警方做决定吗?”江偌字句铿然,“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想要股份,他还想让我坐牢,最好这辈子都不能再对他产生什么威胁。” 江偌撑着额头,手指埋入发间,她明知别无他法,但仍然觉得不甘心:“一次示弱,就会永远丧失主动权。” 高随安慰道:“你别急,毕竟江觐被怀疑跟你父母的死亡案有关,警方或许可以考虑到你这案子的特殊性再做考虑。” 江偌愣了愣,“如果我能确定害死我生父母的背后主谋是江觐和江渭铭,是不是就可以改变局面?” “可以,可现在警方正在查,水火在逃,你能想到其他办法吗?” 江偌喃喃:“让我想想……” 第二天下午,江偌驱车外出,半路买了果篮和一束鲜花去了某高档住宅区。 她站在住宅楼下的门禁前打了个电话出去,“杜小姐,我在你家楼下。” 第252章你说你要是在我这儿出了什么事…… 江偌认为是自己主动登门造访,不管关系如何,有事相问,空手总不太好。 杜盛仪的助理小蒋打开门,忙从她手里接过花和果篮,“江小姐,里边请。” 今日天气放晴,秋阳淡照,温度不算低,江偌穿了深棕色皮质廓形长风衣,里面是一件黑色高领打底连衣裙,系上了腰带,将肚子妥妥地遮住。 江偌脚上穿的一双平底高筒皮靴,小蒋本来已经将拖鞋放在门口脚垫上,见她鞋子不太好脱换,便说:“不方便脱的话,这里有鞋套。” “谢谢。”江偌笑了下,套上鞋套。 小蒋一边放东西一边说:“您打电话来的时候杜姐在午睡,麻烦在客厅坐一会儿,她收拾一下就出来。” “好。”江偌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不一会儿杜盛仪出来了,距离上次受伤两月有余,上个月已经拆了石膏,平时会用拐杖辅助行动,最近在试着撤掉拐杖,伤腿不敢用力,走起路来很费劲,小蒋怕她不小心磕碰摔着,会上手搀扶她。 养伤期间,杜盛仪推掉了所有需要亲临现场的活动,正在拍的戏也停掉了,剧组等不起,最终决定换演员,不过DS的推广广告依然是留给她的。公司安排她接受了几个网站的私人采访,微博也开过直播跟粉丝互动,热度勉强能维持住,刚好再过一个月新戏开机,她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江偌听见声音扭头看向她,随后站起身来。 杜盛仪定在原处片刻,目光指向书房,“进来聊吧。” 书房在卧室对面,小蒋搀着她进了书房,江偌后脚进去。 杜盛仪已经坐在沙发上,“坐,喝点什么吗?” 江偌坐下说:“不用了。” 杜盛仪便让小蒋先出去,“把门带上吧。” 门轻轻关上,书房只有江偌和杜盛仪对面而坐。 杜盛仪全素颜,刚睡醒起来,双眼还有倦意,她慵懒靠着沙发靠背,淡淡睨了江偌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江小姐这次主动找我是因为什么?” 杜盛仪这样直白,江偌先前想好的切入点,打好的腹稿也都作废,单刀直入说:“我想问关于水火的事。” 杜盛仪顿了一下,垂下眼睑的双眸忽然看向她,片刻,她倏然笑了下,“水火?” 江偌更正:“隋河。” 杜盛仪处变不惊,面色自若问:“我不了解他,不熟,关于这人,我知道的不一定比你多。” 语气听敷衍,江偌听得出来。 “警察找过我,”江偌意有所指,“说水火来找过你,问我知不知道你和他什么关系,当时你跟我提起过他,我如实告诉警方了。” 杜盛仪也没因此气恼,语调寡淡而缓慢:“我知道,警方后来又找过我一次。” “你真的见过隋河?” 杜盛仪挑眉看着她,避实就虚反问:“你这是在套我话吗?” 江偌双眼一动不动瞧着她,嘴角荡漾着轻松笑意:“我以为你这么直白是,是不想跟我绕弯子。” 杜盛仪态度坚决:“很可惜,我说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你现在硬要从我这儿得到些他的消息,是在为难我。” 气氛有些紧凝。 两人都是面色和善,但话题抛接之间,都没输下阵来。 江偌本来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过能成功,如果要杜盛仪改口,也就是在让她间接承认欺骗警方,这一点,她确实为难。 江偌有一种感觉,杜盛仪像某种意义上的亡命之徒,她仿佛无牵无挂,什么都不怕,脾气来了软硬不吃,若是来硬的,恐怕更会适得其反。 江偌静了片刻,从容不迫问:“或许咱们也可以公平点,你告诉我隋河的去向,我给你你想要的。我只需要知道他的消息,我不会告诉警方,这样可以吗?” “不可以。”杜盛仪拒绝得相当彻底,嗓音淡然,确带着一字一顿的坚决。随后又冷笑道:“我想要的,你可给不起,你也不会给。” 江偌不用想也知道和陆淮深有关,她发觉杜盛仪如此坚定为水火隐瞒去向的态度,并不像是对待一个曾经骚扰过的男人。 江偌像走进了死胡同似的无可奈何,也不能告诉杜盛仪水火关乎着多少宗案件的走向,要是水火被证实跟江觐之间有牵扯不断的关联,许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当初杜盛仪为了想让陆淮深不好过就专程来给她使绊子,要是知道真相,杜盛仪岂不是会乐见其成? 江偌仍是不厌其烦地将话题往水火身上扯,“听说你和隋河很多年前在香港就认识了。” 杜盛仪面色倏地往下一沉,压着眉头语气不顺问:“陆淮深告诉你的?” 江偌对答如流:“警方调查出来的。” 杜盛仪不信:“警方会告诉你这个?” “一切为了查案,没什么不可能。” 杜盛仪态度尤为强硬:“我保持我的话语权,你要是有任何疑问,告诉警方,让警方调查,就算有证据摆在我面前,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那人去了哪儿。” 江偌盯着她良久,背着包手揣进兜里站起来,自上而下看了她一眼:“那打扰了。” 走出几步,江偌又倒回来,倾身目视着杜盛仪:“我好心提醒一下杜小姐,水火无恶不作,被下了通缉令,如果到时候被查出来你跟他有来往却瞒而不报,到时候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无所谓啊。”杜盛仪一笑,有几分张狂,她放缓语调低声补充:“反正陆淮深不会让我坐牢的。” 江偌心里一窒,脸上一抹讥笑却不着痕迹地掠过。 杜盛仪见她那神情,“我差点忘记了,反正你也不会信我说的话,你对陆淮深可是有着无法动摇的深厚信任。” 江偌直起身,看向杜盛仪的眼神多了一种居高临下,她轻轻皱了下眉又松开。 杜盛仪看着她眉眼间熟悉的倨傲感,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陆淮深的影子,目光漠然地往江偌的肚子上扫了一眼,“听说你怀孕了,陆淮深怎么敢放你单独跟我见面,你应该没告诉他吧?” 她意味深长地扬起嘴角,抬起眼皮对上江偌的目光,“你说你要是在我这儿出了什么事……” “出事?出什么事?”江偌渺无表情打断她,“你威胁我?我来之前通知了我的律师,手机全程与他通话中,我要是出什么事,你今天也走不出这个住宅楼,”江偌拿出揣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机,显示通话中,她晃了晃机身,笑容明丽:“毕竟我对你的人品也不是很放心呢。” 第253章你要么为了江偌放弃,要么做好江偌跟你撕破脸的准备 杜盛仪表情僵在脸上。 杜盛仪给江偌的印象多是清冷孤傲,鲜少见她像现在这样明显吃瘪的时候。 由于当初杜盛仪一上来就跟她过不去,她迫不得已辞了工作跟杜盛仪脱不了关系,这梁子早已结下,心平气和坐下来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江偌也没打算低声下气求她,她所以事先打算以物换物,但杜盛仪贴了心金口不开,江偌也就不浪费时间了。 江偌离开,小蒋来送她。 走到门口小蒋还想跟她到电梯,江偌说:“不用送了,你回去吧。” 小蒋客客气气的:“那江小姐您慢走。” 江偌按了电梯,身后门关上。 电话还在通话中,江偌一只手揣在衣兜里,站在电梯前打电话,虽是高随的电话,但他在忙,电话那头是凌姣。 江偌说:“我从她家里出来了,给你添麻烦了。” 凌姣说:“没事。不过我听杜盛仪那语气,她似乎跟水火关系并不简单,言语隐晦,想必那天水火确实来找过她。” 江偌环视周围,电梯入户的户型,出了电梯就是自家,入户大厅两侧排列着大小不一的柜子,看样子是用作鞋柜和收纳,跟室内家具色调一致,靠近家门旁有一只斗柜,上面摆着一张油画。 她看向墙顶,在大门同侧的右上角发现了监控。 江偌将视线转回电梯,“两人一定见过面,不过水火行踪成谜,加上现在被警方盯上,他贸然将心中告诉别人也有风险,所以杜盛仪也可能是真的不知道水火去向。” 电梯到了,江偌挂了电话,将手和手机一同放在衣袋里,进电梯前,她看了眼监控,监控所在位置可以看到整个入户大厅的景象。 下到一层出了电梯,江偌才发现脚上鞋套一直忘了取,她脱下鞋套扔进了电梯旁的垃圾桶里。 江偌独自走路时很快,习惯性迈大步伐,尤其是穿着平底鞋,之前肚子没显出来的时候总是会忘记怀孕事实,现在身子能明显感到沉重,她才会下意识克制自己的走路速度。 往外走时,有电话进来,手机在兜里震动,陆淮深打来的。 江偌站在杜盛仪家楼下,对着这通打来的电话,莫名地迟疑了一下。 她接通,陆淮深问她:“刚才怎么一直没接电话?” “刚才跟人打电话。”江偌拉开住出入口的玻璃门。 陆淮深打她电话许久都占线,打回家问吴婶,吴婶说她出了门,但她没说去哪里。 他问:“这会儿去哪里了?” “在外面有点事,”江偌想了想还是一语带过,快速转了话题问他:“打电话给我什么事?” 陆淮深饶有兴致:“没事就不给能给你打电话?” “现在半下午的,你不忙?”要是没事,他不会现在这个点给她打电话。 江偌走到车边,忽然顿足,然后转头往高处望了一眼,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淡了许多,“你是不是知道我在哪儿?” 对面静下来,片刻都没回应。 江偌了然,她拉开车门上了车,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淮深不答反问:“你去找她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询问水火的消息。” 陆淮深呼吸明显一重,连带着语气也比刚才重了些,“警察都撬不开她的口,你去找她有什么用?” 江偌一股火腾地蹿上头,她使劲将车门拉来关上,很大一声闷响,对面似乎也听见了,便不再做声。 过了会儿见她始终不再开口,陆淮深稍微缓了缓语气说:“你跟她有过节,你就这么单枪匹马去见她?” 江偌深呼吸,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我怎么觉得你对我单独见杜盛仪特别介意?我不明白,杜盛仪一伤患她能对我做什么?你到底是担心她会对我做什么,还是怕她跟我说起什么?” 江偌语气一开始还能保持平静,后来质问的语气便再也隐藏不住。 陆淮深语气凉下来反问:“你什么意思?” 一股逼迫感也随之而来。 “字面意思。”江偌语气干瘪,“我不知道你到底有多事情没有跟我讲清楚,我尊重你的隐私,也选择相信你,但是你得知道疑惑和信任是成反比的,疑惑累积越深,信任也会随之崩塌。” 陆淮深那边没有声。 “我不想总是从别人口里了解你,”江偌脑中凌乱,语无伦次,嗓音微哽:“但,但你好像……总是给不了我像样的解释。” 江偌不想说下去,挂了电话。 她靠在车座上良久,被她扔在中控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偏头看了眼,是她常用护肤品牌发的会员短信。 陆淮深没有再打过来,她平复了一下,开车离开。 半途等红绿灯时想了想,变道去了华领府。 …… 晚上陆淮深跟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一聚,他主要是来问贺宗鸣马六的事。 贺宗鸣年少轻狂时跟一混社会的有了交情,那大佬行事谨慎也仗义,混得风生水起,双方各有需要时,偶尔互相帮忙。 水火刚失踪那阵,贺宗鸣帮忙跟这人知会了一声,请人帮他留意一下,毕竟说起来,水火跟他们才算一条道的。 前不久得知一个叫马六的人,跟这大佬手下的人提起了水火。 那时陆淮深已察觉江觐在谋划什么,公司这边又分不开身,以防万一就让人帮忙留意着马六的行踪。 而这马六实则是个头脑冲动的人,特别爱出风头,但也容易怂。 得知江偌出事后,陆淮深立刻让人扣了马六。 刚好那几天马六独自回家看她年迈生病的老母,在回程途中半路被截了。 马六帮水火办事,掌握着不少江觐和水火勾结的证据。 江觐怕得要死,这两天慌了阵脚,恨不得翻个底朝天把马六找出来。 贺宗鸣说:“要不现在就把马六交给警察算了?” 此刻会所独栋小楼的露台上只站着他俩,秋冬相交的晚上夜深露重,陆淮深手里夹着烟,吸了口,然后缓缓吐出青白烟圈,“不急。” 贺宗鸣想了想,没再说话。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过了,陆淮深也没走,以往最多十点多就着急往家里赶了。 贺宗鸣奇怪:“今儿不用早回去了?” 话音刚落,贺宗鸣见陆淮深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又发觉他今晚话也异常的少,整晚都是心事重重意兴阑珊模样,酒喝了不少,烟也抽了许多。 “怎么回事,你俩吵架了?” 陆淮深没吱声,兀自抽着烟,目光望向黑暗深处,指间的烟火苗时明时灭。 过了良久,他淡淡说:“江偌下午去见了杜盛仪。” 贺宗鸣心里替他一咯噔,“杜盛仪跟她说了什么?” 陆淮深一手撑在露台的围栏上,将烟掐灭在旁边,“不知道,说她两句就气得挂了电话。” 贺宗鸣寻思着江偌这生气可不是一般的生气,估计陆淮深也被戳着了,否则早就回家哄人了,也不会大晚上在外面厮混到这个点。 “你说什么了把她气成这样?” 陆淮深看去一眼,“不知道杜盛仪跟她说了什么,反正她已经在怀疑了。” 贺宗鸣沉默了。 过了会儿他叹口气说:“你早该有心理准备,越往后你越瞒不住她的,江偌又不是傻子。你一开始和她好的时候,我就担心你以后怎么收场。” 陆淮深又抽了支烟出来,贺宗鸣伸手抢走了,“你要么为了江偌放弃,要么做好江偌跟你撕破脸的准备,你兼得不了。” 陆淮深顿了下,瞟向他:“如果我就要兼得呢?” “你说你要是单纯为了自己还好,那叫野心,叫商场利益,可关键这其中牵扯着杜盛仪,到时候江偌会怎么想?而且江觐在这时候对江偌出手,博陆还有个陆甚憬在虎视眈眈,你很难顾全两边。” 陆淮深什么也没说,从他手里抽走了眼,拍拍他的肩。 贺宗鸣见他进去,去跟陆重坐到一起,低声说着什么。 …… 陆淮深带了司机过来,上了车说:“去华领府。” 车停进车位,陆淮深却没下车。 司机等了会儿,车厢里安静到了极致,他不敢看后视镜,只疑问:“陆总,不下车吗?” 陆淮深当时买这房时,买了三个停车位。 此刻他右手边,停着江偌的车。 江偌不想见他,躲到这里来,估计是没想到他也会来这儿。 陆淮深没吭声,闭眼靠在车座上,司机不敢再打扰。 过了好一会儿,陆淮深捋了把发茬,吩咐司机:“你先走。” …… 已经快凌晨一点,江偌睡不着,黑暗静谧中隐约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关上的声音更加明显。 她一下子撑坐起来,光着脚走到门口,看见客厅里灯开了,有光线从门缝底下透进来。 江偌一开始就没考虑是小偷,小偷没那么光明正大,还闹出动静。 家里拖鞋软底,走路几乎没声,看到门缝下有人影晃动,江偌眼疾手快立刻将房间门反锁。 外面的人刚好要开门,手刚打上门把,结果里面咔哒一声,他动作怔住,似乎不敢相信,尝试着转动门把手,锁死了。 第254章越到紧要关头,越要表现得若无其事 江偌站在门后,听见外面那人又徒劳地用力转了两下门把。 她淡淡哼了声,光着脚来,光着脚回到床上,还没盖上被子,陆淮深敲门:“我要洗澡。” 江偌不咸不淡回:“外面有浴室。” 陆淮深又说:“换洗衣物在里面。” “等着。” 江偌下床,打开房间里的灯,到衣帽间去给他找了条短裤和睡袍,连第二天要穿的整套西装衬衫和领带包括袜子都齐活了,以防他找其他借口想进来,又去主卫里翻出一套全新的日用品,拉开一道门缝给他塞了出去,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陆淮深抱了满怀,来不及腾出手,门已经紧紧闭上。 一瓶沐浴露滚落,一路骨碌碌滚到客房门口。 陆淮深舌尖抵着牙龈,手往门框上拍了一把,转身去了浴室。 洗完澡,陆淮深去客房。 之前长期没人住,床上用品都是拆放在衣柜里的,陆淮深看了眼光秃秃的床和床垫,直接从衣柜里翻出一条毯子去客厅睡沙发。 江偌一直没睡着,外面动静时有时无,直到最后彻底静下来,灯也熄了。 耳边听不到一丝动静,江偌在黑暗中睁着眼发呆,被子下的手贴着肚子,隔着睡衣用拇指轻轻在肚皮表面摩挲。 …… 夜里有些失眠,第二天江偌起得晚,醒了醒神,拿起手机看时间,发现有一个高随的未接电话,她洗漱完给高随回了电话过去,一边等电话接通,一边出了房间往客厅走。 路经客房,门是开着的,两个客房都没人睡过的痕迹。 “喂。”电话通了,江偌也看到了客厅沙发上那条毯子。 这边没应答,高随:“江偌?” 江偌回过神来:“高律师,你打过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你才刚起来吧?” 江偌蛮不好意思说:“昨晚睡得晚了些。” 高随感到并不意外。 江偌后知后觉反应是有事发生,心中不由发凉,嗓子眼也跟着紧了起来:“是不是案子出现了什么变故?” 高随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看来陆淮深果然还没跟你说。” 江偌心顿时又冷了一度,“说什么?” 高随说:“你受贿被立案调查的事在业界已经传开了,一早的时候,昨天网上有个财经博主提到了这件事,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指出受贿人是江氏集团董事会青年女董事,业内知晓内情的一眼就知道说的是你。” 之前江氏的股东大会闹得动静不小,加上在场的股东董事资产股权等涉及多家公司,人脉网更是错综复杂,江偌当选董事会成员一来二去在就在业内传开了,加上她是前董事长的亲孙女,现如今又是陆淮深的太太,这样的身份,更容易引起关注度。 “那个博主还把江氏半年来的形势分析了一通,说之前江氏被证监会调查,就是因为你从中拉拢江氏和华安基金合作,华安现在出了问题,江氏跟他们的合作涉及金额巨大,所以才会被证监会盯上。” 江偌满肚子的火,一听就是江觐手笔。 “这博主拿了江觐的钱吧?先不说证监会调查江氏是因为什么,华安和江氏开始有合作的时候我根本还没出任董事会。睁着眼睛说瞎话还真有人信?” “这不是显然的吗?说得头头是道,唬那些门外汉,偏偏有些内行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外行人也愿意信。后来这篇微博被资深财经博主转了,引起了一点小轰动,江氏股价也自昨天就受到影响,今天开盘大跌,还好在关注的人还不算太多的时候,陆淮深让人压下来了。” 当天江偌在大会上公然承认与陆淮深是夫妻,她要是被卷进舆论里,陆淮深肯定被牵连。 江偌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他找过我,有需要法务的地方,让我提前准备一下。”高随说完停了下,好奇问她:“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江偌临近餐厅,走到餐桌旁坐下,才发现餐桌上有早餐。 高随笑笑,随后又说:“你爷爷那边也打电话给我了,他收到消息,江氏准备召开临时高层会议,可能是要追责你。” 江偌一边听着一边细数早餐样式,有牛奶有粥,还有鼎泰丰的小笼包。 她冷嗤:“江觐够恶心人的,宁愿豁出公司利益都要整惨我,我怎么不记得我挖过他家祖坟?”说完摇了摇头,忍住了骂人的冲动,“不对,他应该都不知道自家祖坟在哪里。” “沉着点,越到紧要关头,越要表现得若无其事。” “我明白。” 高随要挂电话时,江偌问他:“你觉得,博陆会因此受负面影响吗?” “看事态怎么发展了,因为你跟陆淮深的关系如此,处理不好影响是会有的,不过博陆处理危机公关的能力不错。” 危机公关,不就是建立在企业名誉受损的前提下吗。 江偌听见高随那边有人跟他说话,说了两句后便结束了通话。 …… 凌姣拿了几单项目资料来给高随,无意中听见几句他跟江偌的通话。 放下文件的时候没走,欲言又止。 高随打开文件看她一眼:“还有事?” 凌姣眼珠一转,“师父好像对江小姐的事特别尽心尽力。” 高随对她还算宽容,对这种话外有话也没生气,他转了转笔说:“拿钱做事。” “拿了多少钱啊?”凌姣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半眯着的眼的样子充满灵动狡黠,但是转瞬又恢复正常,“之前那个并购项目可是几百万的报酬,还有其他各种不小的案子,您本来都在考虑筛选了,结果将江小姐出了事,你把项目都给推了。” 高随表情淡下来,镜片后的双眸看不出情绪,“你想说什么?” 凌姣察觉他情绪的变化,自知是猜中他心思,他估计是恼羞成怒了,她也不怕事,伸手替他理理办公桌角的资料夹,她抬眸冲他一笑:“就是说您对她特别尽心尽力呀。” 高随垂眸紧盯着文件,漠然应了声嗯,“没事就出去。” 赶人似的。 凌姣未置一词,转身出去了,坐在工位上,支着下巴盯着电脑上整理了一半的车祸保险材料发呆。 同期的实习生经过她的位置,推推她肩膀,“想什么呢?” 凌姣干巴巴说:“我在想男人为什么都那么贱。” “你一单身狗哪来那么多感悟?” “旁观者清。” “那你是发现了哪个贱男?” 凌姣看也没看他,兀自惆怅地摇摇头:“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的人。其实,同是天涯沦落人……” 实习生眼睛一亮,“有故事!”说完拉了办公椅到她身边坐下,“给哥哥讲讲。” 凌姣懒洋洋斜他一眼,一脚踹在他椅子上,连人带凳蹬出两米之外,“滚您。” 第255章她会不会是借着怀孕,逼宫要名分来了? 江偌打完电话将手机扣在桌面上。 早餐的搭配是她寻常吃的那些,样式多营养充分,分量分配得刚好合适,水果是切好装在密封盒里的,保温盒里的小笼包和紫薯还有余温,江偌只将牛奶和小米粥新热了下。 趁牛奶和小米粥加热的时候,江偌吃了只小笼包。 说起来还是因为她前两天晚上饿了,忽然想起它的味道,跟陆淮深说想吃鼎泰丰的小笼包。 陆淮深问她,自己做的行不行? 她说就要鼎泰丰的小笼汤包,咬一口满嘴香汁,你做得出来吗? 陆淮深沉默想了会儿说,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前两天早上没见着包子的影子,偏偏在今天送来,目的也太过明显。 小笼汤包个头玲珑,两只下肚解了馋便觉得油腻再吃不下,到现在早上偶尔还是会有轻微的妊娠反应,包子里的汤回味起来不知怎的觉得有些腻味,江偌用手顺了顺了胸口。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早饭吃完已经快中午,江偌也再吃不下其他东西,随早餐一起放在桌上的还有一杯牛油果昔,她早饭后蜷在沙发上喝着果昔,电视开着,放了部老电影,但她心思全然不在上面,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回季澜芷的微信。 之后到了公司午休时间,王昭打来电话,跟她谈起今天那事。 王昭出于职业习惯,看事情角度有些不同,以为江偌对整个过程都知悉,说陆淮深不知怎么做到,联合了方也和钟情处理整件事。 王昭饶有兴致:“钟情你知道吧,博陆的公关总监,她的手腕加上背靠博陆打下来的人脉和资源,本就不可小觑,方也更不用说了,手掌整个上市公关公司……不过我之前听说方也开出天价想挖钟情,不过陆淮深出面替钟情直接拒绝了,按理说方也脸上应该有点挂不住,这人是个要强的人,怎么还会卖陆淮深面子?” 江偌顿了下,舔了舔沾在唇上的奶昔,“你是说,方也和陆淮深有过不愉快?可是上次方也还邀请我们去了她公司的上市答谢酒会。” 王昭也同样疑惑,“算了,无论如何,事情的确处理得稳准狠,不然照那势头发展下去,江觐幕后操作曝光你俩的关系和信息,那麻烦就大了去了。” 江偌陷入深思,王昭没听见回应,“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江偌说:“没事。” 就是在想,如果没有陆淮深,这些事她不一定能应付得过来。她现在的社会地位,没有充分打开人脉,行事受限也很严重。而且因为江启应的关系,别人也害怕惹上麻烦。若以她个人身份出面,别人会觉得,你算什么? 而对这领域很了解的王昭却是DS的人,也不好让她利用公司资源帮忙。 …… 午休时间刚结束,裴绍进来汇报新的预约行程,陆淮深挑了几个重要的需要亲自出面的,其他推掉。 裴绍记好,出门时见陆淮深揉了下脖子,早上开会就见他好像脖子不舒服,于是关门前关心道:“陆总,您那脖子什么问题,用不用买点药?” 陆淮深说:“没事,有点落枕。” 裴绍觉得这真新奇,好好的床睡着怎么会落枕,陆总可从来没出过这样的问题。 莫非,堂堂上市公司CEO,在家连床都没得睡吗? 裴绍这么一想,忍俊不禁,手机震动,他赶忙出去办公室准备接,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江偌。 …… 下午刚到博陆的工作时间,总裁办出现一陌生女人,裴绍还跟在身侧接待。 裴绍接了来人手里的咖啡放在办公桌上,跟总裁办的主任交代了几句,主任笑得殷切圆滑。 人停留一会儿出去了,员工看她的方向,是去陆总办公室的。 主任说:“来啊,一人一杯,陆总夫人请客。” 楼下财务部一员工来总裁办里送资料,惊道:“那是陆总老婆?” 主任说:“对啊,陆总都结婚好久了,不知道吧?”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总裁办里的人几乎都知道,她弟弟来闹事那会,陆总把人扣进办公室了,后来就是她来接的那孩子。 当时他们还是从她弟弟说的话里猜出陆总已婚,总裁办的人都在场,但事发之后陆总封了口,私下里也没那胆子讨论。 办公室里几人凑到一堆交头接耳,“以前来都是悄无声息的,这次怎么还来溜达一圈?” “我知道是为什么!”知道更多的人说:“上次我听刘总说,开会的时候常总说漏嘴,说陆总老婆已经怀孕了。” 刚才那财务部的员工还没走,追问道:“可是你们没发现吗,她和陆总都没戴婚戒。她会不会是借着怀孕,逼宫要名分来了?” 总裁办众人后知后觉,心有疑虑,嘴上还是说:“估计是人家并不在意这种细节,毕竟连裴绍都认她,否则哪有这种待遇?” …… 身后议论声被渐渐抛远,江偌问裴绍:“我是不是来得太突然了?” 裴绍笑,悄声说:“不叫突然,叫惊喜。”想起什么,他又说:“您可以自己进办公室,陆总说他有点落枕,我去看看有没什么膏药之类的可以缓解。” 落枕? 江偌想起了沙发上那床毯子。 沙发上的抱枕哪能有床上的枕头舒服? 裴绍见江偌表情好像对这事不知道,他问:“陆总落枕,您不知道吗?” 江偌晃过神来,下意识点头,神情绝对诚恳:“知道啊,我只是不知道这么严重。” 进办公室前,正好有秘书要进去送咖啡,见了江偌有些诧异。 江偌从她手上接过咖啡,“我来吧。” 对方笑着交给她:“您小心烫。” 办公室里,陆淮深正站在落地窗边打电话,不知跟对面哪个“总”谈笑风生,说起面谈的事。 江偌小声说了声:“陆总,咖啡。” 陆淮深对周围事物的注意力大大降低,没听出她声音,头也没回,一点反应不给。 江偌把咖啡放在办公桌上,然后坐在他的大班椅上,转了转轮子,伸手拿了后面书柜里的一本旅行杂志安静翻看。 陆淮深一直有觉得身后有动静,没有开关门的动静,意味着人肯定没出去,结束通话,他正要问还有什么事。 一转身,大班台后的椅子背对着他,桌上放了一只黑色的女士背包。 第256章反正你已经别无选择,毕竟陆淮深也在等着这一天 椅背较高,完全挡过那人头顶。 陆淮深打电话的声音停了之后,办公室里安静得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 他盯着椅背许久,那人也有耐心绷着,听她翻书的速度也知只是走马观花胡乱看看,并不专注。 过了良久,陆淮深走过去,扶着椅背和扶手将椅子转来面向自己,“我办公室的书比家里的好看?” 江偌大半的视线和光线被挡住,面前的人像是横空向她压下来,两手还撑着椅子,空间被压缩,显得尤为逼仄,敞开的西装衣角虚贴在她腿侧。 江偌从书里抬起眼来,缓缓道:“书好不好看不知道,办公室倒是比家里书房大得多。” 陆淮深眼里划过一抹笑意,转瞬又恢复寻常。 他靠在桌子边沿,抽出江偌手里的书看了眼,占据双页大版面的是南太平洋某旅游国的介绍,背景是碧海蓝天和洋溢着灿烂笑容的深肤色当地人,满篇都是浓浓的惬意度假风。 江偌坐着没动静。 昨天的争执,两人都没忘记,气氛还有些微妙。 陆淮深合上杂志放在一边,问她怎么突然来了。 江偌想了一会儿,没回答,似笑非笑问他:“你昨晚没回家,直接去的公寓?” 江偌今早忽然想起这茬,打电话给吴婶,吴婶说陆淮深昨晚根本没回过家里,但陆淮深昨天也没打过电话给她,应该不知道她去了公寓住。 这就有趣了,不约而同不想见到对方,却偏偏在同一个地方遇上。 陆淮深被她问得打了下顿,没否认,平静道:“对。” 他的回答印证了她的想法,江偌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都沉默,气氛变得愈加奇诡。 江偌觉得婚姻中让对方没有台阶下,是极其消耗感情的事。以前看到别的夫妻包括父母在内,将尴尬的问题摆上台面,她难以理解,为什么不能换个方式,为什么要使用质问的语气? 这一刻,江偌惊觉自己变成曾经无法理解的那类人,她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而她跟陆淮深甚至没有恋爱期,甚至连对方都没了解透彻,婚姻的琐碎就使她应接不暇。 以前相互敌对时,她可以毫无负担地说出伤人又损人自尊的话,反正对方也会还击,互不吃亏。但现在,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她会有负担感,折磨得自己相当纠结难受。 她明明已经知道答案,明明可以在互让一步,昨天那种情况下,双方都需要自己冷静,可她一时脑热将话问出口,得到的回答将她置于现在难以自处的境地。 明明今天来已经决定好先妥协,她不想陆淮深在给她解决难题的时候还给他气受,设身处地想想,这难免会让他感到心寒。 可江偌这时理智不受控制似的,破罐破摔问:“为什么?你躲着我?” “那你又怎么会在那儿?”他沉着声,虽没正面回答,却从侧面承认。 她见陆淮深动了动喉结,又皱了下眉头,是不耐烦吗? 江偌偏过头,语气生硬:“因为不想看见你。” 椅子又被拉近了一点,陆淮深俯身下来,长指扣着她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低声道:“我昨晚在楼下看见你的车了。” 江偌将他这话解读出了两个意思:一个是知道你在这儿,到都到了不得不上来,不然良心上过不去,另一个是明知道你在这儿,但我没选择离开。 什么意思,全看她自己怎么理解。 人家都把台阶递到面前了,江偌自然顺势而下了。 她不情愿将脸靠近,别扭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亲完又不再看他。 陆淮深看着她似赌气又似不好意思的侧脸,伸手掌住她后脖颈,对准压上去,撬开她唇齿。 江偌手搭上他的遒劲结实的小臂,男性力量隔着衣料从手心传来,她呼吸渐乱。 陆淮深亲她的力度缓和下来,随后松开她,微喘着。 江偌与他鼻尖碰着鼻尖,他忽然说:“脖子疼。” 江偌低低说:“活该。” 话是这么说,还是口不对心地伸手给他揉了揉。 江偌边揉边说:“今早我接到江氏董秘通知,明天要开临时高层会议。” 就在她跟高随通话后不久。 陆淮深直起身,“那怪昨天突然来这么一出。先放大舆论,引起众怒,让你在董事会无法立足,他们才有充分借口开了你。” “恐怕还不止解除我职位这么简单。” 陆淮深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自己坐下去,将人按坐在自己腿上,“别露怯,江觐有把柄在我手上。” 江偌顿住:“什么把柄?” 陆淮深:“能证明他和水火有非法交易的证据。” 江偌讶然。 “所以你没必要去找杜盛仪,她不会帮你,你用不着求她。” 江偌瞟了他一眼:“我没有求她,公平交换,她不愿意就算了。” 陆淮深微眯着眼瞧她:“你要跟她交换什么?” 江偌耸耸肩:“还没谈到那儿去就谈崩了。” 陆淮深笑了下,心说崩得好。 办公室外有人敲门,江偌跟弹簧一样立马从陆淮深身上弹了起来,做贼一样的。 陆淮深让她到会客沙发上坐会儿,秘书进来,送了份要签字的文件,陆淮深花了会儿时间看完修正后的文件内容,在尾部落下签名,秘书这才拿着文件出去。 江偌说:“你要忙,我就不耽搁你了。” “不急,”陆淮深说,“你中午吃的什么?” “我早餐吃得晚。” 陆淮深蹙眉:“中午没吃东西?” 江偌说:“不怎么饿。” 陆淮深说:“陪你去吃点东西?” 说完就已经拎起车钥匙起身。 江偌想说,他刚才难道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吗?明明已经帮她做了决定。 “你不忙吗?” 陆淮深说:“下午有个电话会议,吃完饭回来刚好。” 江偌想了想说:“我现在不太饿,饿了自己会去吃,你就别见缝插针抽时间跟我一起去了,好好赚奶粉钱吧。” 江偌又在他办公司坐了会儿,秘书送来水果茶和甜点让她先填肚子,陆淮深开会前不久她才离开。 等电梯时遇见高层专用电梯到达,常宛和一领导级别的男子一同出来。 看见江偌时,常宛微有诧异。 江偌从没听陆淮深以家人的称呼叫过常宛,江偌与她也不对盘,如今在公司,耳目众多,旁边有几个员工也在等电梯,她不好不打招呼,便象征性称她一声:“常总。” 常宛笑笑:“来看淮深?” 江偌笑着点了下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人面前的缘故,常宛对她表现得特别亲切,“不错,有精力的时候可以适当出来走走,也有助于胎儿发育。我还有事,先走了。对了,用高层电梯吧,没那么拥堵。” 江偌笑脸送人:“好的,慢走。” 江偌刚上电梯,刚才围观的员工就开始起了哄,“之前小刘还说人家没名分,常总都知道她,肯定是陆家承认了的呀!” “可是你不觉得两人都没戴婚戒,真的有点奇怪么?” “不是婚礼也没办吗?有什么好奇怪,人家可能是想低调隐婚,另有打算不行么?”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裴绍的警告:“谁让你们工作时间妄议上司私生活的?” 几人吓了一跳,这几人跟裴绍又比较熟,开玩笑道:“裴绍,你给我们透露一下呗,他俩到底几时结的婚?” 裴绍煞有介事地看着几人,做了封口抹脖子的动作。 翌日,陆淮深亲自送了江偌去江氏出席高层会议,叮嘱几句后,江偌下了车。 遇见了刚到的江舟蔓和江觐,兄妹二人正好跟一名董事在门口遇见,顺便寒暄了两句。 高层会议不准他人参与,江偌只能只身赴战,下车那一刻,风一吹,她光腿穿了高跟鞋,凉意从小腿蔓延而上,那种壮烈感特强烈。 江偌下了车,江舟蔓注意到她,目光指向她身后缓缓开出的轿车。 江偌今日着装偏正式,西装里面是衬衫和高腰及膝直筒裙,正面看不出肚子,侧面又有西装遮挡,但这反而起到欲盖弥彰的效果,别人很容易感知到她在藏着掖着什么,毕竟直筒裙包裹之下稍显圆润的肚子出现在纤瘦身形上,突兀感会比较强。 江舟蔓看了眼她的肚子,目光黏在上面数秒,然后撇开了眼。 会议早已准备充分,高层陆续入场,江偌环视了一圈周围,她的确是年龄最小的。 林董最后到,江偌坐得偏后,她旁边有几个空座,但林董看也没看她,却坐向了对面唯一一个空位上。 江偌不解。 林董曾是爷爷的亲信,现在公司的很多事情也靠他转达,上次也极力推举她为董事,现在却好像故意撇清关系似的。 会议室门关上,董秘主持会议开始,宣读此次会议主题。 跟江偌想的没差,这次会议就是针对她,直直地朝她而来。 董秘之后,江觐皱着眉一副为难但不得不大义灭亲的模样,“以防有不明情况的人,我先将问题跟大家陈述一下。” 他说着将目光指向后排的江偌。 江偌正在百无聊赖地转着椅子,发现他的停顿,抬眸淡淡看了一眼过去。 江觐继续道:“众所周知,前段时间公司刚被证监会勒令调查,主要原因是公司之前跟华安基金有过项目往来,华安基金后来被查出账目问题,更多诸多打法律擦边球的严重问题,跟华安基金有合作的公司都被纳入了调查范围。之后,在警方的调查过程中,前华安基金高层供出,曾向我司股东兼董事江偌行贿,此事一出,给公司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市值蒸发上亿,多方合作面临终止,于公司目前资金紧缺的情况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他适时停顿沉默,会议室里如烫水下油锅,顿时沸腾起来,目光和言语指责全涌向了江偌。 有人怒不可遏:“江偌,你还有什么话说?” “当然有。”江偌不卑不亢,从容应对,“首先受贿一案我不认,警方在案件调查阶段,还没有盖棺定论,凭什么你就要定我受贿?” 她看向江觐,勾了下唇角一笑:“我都还没说你联合你情人一起陷害我呢,你就率先带节奏把话说这么死。另外,华安基金和江氏合作之时,我还不是公司董事,在公司无职权,怎么帮人做事?其次,和华安的合作并非江氏被证监会调查的主要原因,而是因为江渭铭出任董事长这半年多以来,公司有多次不正当竞争行为,扰乱市场经济,还有高层不顾公司资金问题,承揽太多无力跟进的项目。” 江舟蔓冷笑反驳她:“江偌,你还嘴硬。公司连续两天股价大跌,损失都是由你造成,这一点你还狡辩吗?” 此时江偌若是直说对江氏不良舆论由江觐或江舟蔓主导传播,他人定然不会信,最在乎公司利益的,除了姓江的这一家三口还会有谁呢? 江偌十指交叉搁在桌面,也故作疑惑:“我也很好奇,当时警局在场的只有你哥和你哥的情人,除此就是双方的律师,这种事情下,为了不损害公司利益,自然都会控制事情不要外传。然而短短一天之内,事情传遍业内,造成如此大的损失。” 江舟蔓想说什么,江偌没给她机会,快速说道:“你爸做董事长时,出现这样那样问题,怎么你哥当董事长,连公关都不会了?还是说……”她似笑非笑看向江觐,“更加会利用公关,以退为进,达成自身利益啊?” 江觐稳如泰山,闻言也不急着反驳,他徐徐道:“你没有职权又如何?但是林董有。” 江偌心中凝窒,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看了眼林董又看了眼江觐。 江觐说:“之前华安和江氏的合作,就是林董签成的,是不是?”他目视众人,沉声强调:“当初力推江偌出任董事的,也是林董。” 江偌一时慌神,掷地有声斥他:“江觐你这是胡搅蛮缠。” 江觐不予理会,继续说:“华安基金的高翔说过,当时林董和江偌曾向他保证,只要江偌当上江氏董事,今后肯定会促进双方深入合作。” 江偌死死看向林董,对方却垂着眸不看她,空前沉默。 江舟蔓得逞地笑:“这是还没坐上董事的位置,就开始提前预支滥用职权的权力了,有的人野心还挺大的。” 江偌在考虑林董到底是临时被收买,还是一早就是为了今天而假装支持爷爷,没工夫搭理江舟蔓。 江觐问林董:“林董,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林董推了推眼镜,看向江觐,眨了下眼,缓了缓,艰难道:“我没什么话可说。” 这出乎江偌意料之外,林董现在的倒戈,让江偌在这场高层会议上再也说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话。 “大家都听见了?”江觐严肃宣布:“虽然警方那边还未下结论结案,但因此事给公司带来的损失是既定事实,因此我决定,开除江偌在董事会的职位,并弥补给公司带来的经济损失,由财务部审计累积损失金额。” 这一决定,最终几乎以全票通过。 江觐最后有看向江偌:“如果你不执行,那公司将会申请司法介入,走法律程序强制执行。” 散会后,江偌拦住林董去路,对方闪避着她的目光。 “林叔叔,没得谈了吗?” 林董将头转向一边,“江偌,对不起,别逼我了。” 江偌好笑:“原来你做假证污蔑我,反而是我为难你了吗?你有什么苦衷不防告诉我,你要是现在被江觐压制,还望向将来有翻身之日吗?” 林董笑了小,低声说:“我顶多就是一董事,这把年纪了,我再怎么翻身还能做董事长不成?” 江偌紧紧盯着他闪烁的目光,冷肃中尽量保持友善:“我听你的意思是,反正都是屈居人下,是江觐或是江启应都无所谓了是吗?林叔叔你可想好了,你曾是我爷爷的拥趸,这段时间,我们能知道公司任何风吹草动,都全靠你,你觉得江觐真的会留你?现在是我,下一个说不准就是你。” “那你要我怎样!”林董气急,快被她搞崩溃,咬碎了牙低声说:“我去死好不好!一个二个都……” 他眼看呼吸上不来的样子,江偌吓了一大跳。 她松口:“不为难你了。” 林董深深看她一眼,立刻走了。 江偌呆呆站在会议室外的走廊里,大厦里的灯太亮,晃得她眼睛疼,她张了张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转身见江觐抱着手站在几步开外看着她,眼里带着与会上截然不同的笑意,满眼都是奸计得逞的狂傲。 江偌不动声色剜他一眼,直直就要走。 江觐一把扯住她,“走慢点,穿那么高的跟,也不注意一下。” 这种关心的话,在江偌听来,简直是变态,她抽手:“少假惺惺。” 江觐笑容冷下来,“我就是让你回去转告陆淮深一句话。”他说着靠近江偌耳畔,“到底是让你被起诉,还是让你赔钱,他只能选一样。别以为拿捏着我把柄就能换我彻底妥协,大家大不了鱼死网破。” 他说完恢复要笑不笑模样,“记得考虑清楚,要是你也被官司缠身,江启应的官司将会受的影响,博陆和陆淮深将要面临的社会舆论危机,你能不能承受的来。” 江偌死死看着他,“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点着头笑了笑:“你且等着。” “先别说我了,反正你已经别无选择,”江觐靠近她,一个字一个字说:“毕竟陆淮深也在等着这一天。” 第257章等下,我好像明白了 江偌被情绪左右,握着包柄的手指扣得死紧,另一只手握着拳,在极力克制下微微颤抖,她静望江觐两秒,倏然神情自若笑出声:“这一招你用得可真是不厌其烦。” 江觐笑了下,似嘲笑。 这条会议室外的走廊清净,与会人员散得差不多了,江觐往周围看了一眼,笑着动了动腮,“江偌,你脑筋很好,人聪明,可惜身处错误环境中,总是被周围的人和事左右。条件充分的情况下,你完全有能力纠正一切,但是可惜,你总是时运不佳,还很盲目。你为什么还不明白?” 他说着来劲,阴翳眼底中透着让人揣摩不出所以的兴奋,“我不妨提点你一下,陆淮深不是想和蔓蔓结婚,他只是想和江家联姻,你从头想想,”他单手撩开西装衣摆搭着腰,一手在脑边做了个转手指的动作,“头从到位,仔细地,事无巨细地想想,我说了,你很聪明。” 他说完,低沉笑了笑,转身走了,两步回头,笑容意味深长。 江偌目光紧攥着江觐的背影,立在原地许久,她出门前卷了头发,从头发丝到高跟鞋尖都搭理得无可挑剔,一身自信却在此前自内而外不见一丝端倪地渐渐崩坏。 江偌吸了口气,又颤颤地吐出,她动了动唇,抬脚大步稳稳往电梯间走去。 她没叫司机来接,在楼下打了车。 江偌打给高随。 电话一通,高随问:“开完会了?结果如何?” 高随让她今天会议结束后,如果有状况就立刻联系他。 “我来找你。” 高随听她语气不妙,顿了下,说:“我在事务所,你来吧。” 车等了许久才到,江偌上车。 司机问去哪儿,江偌警觉地看了眼司机,一个朴实的中年男子,往靠中间的位置坐了坐,目光快速扫了眼驾驶室,两部抢单手机,一个放在方向盘左边,一个贴在中控的空调出风口,正在语音播放周围的实时约车订单,副驾驶正对一张上岗证。 是本人。 江偌找到陆淮深号码拨出去,一边向司机报了高随的事务所。 陆淮深那边很快接了电话,江偌将会上经过和董事会做出的决议跟他大致讲了一下。 陆淮深长期聘用的律师顾问,主打金融方向的案件,属业内顶尖,打算让这律师着手解决此事。 江偌愣了下,“我已经告诉高随了,我现在正去他事务所的路上。” 陆淮深沉默了一会儿,“让他二人合作,稳妥一些。” 江偌说:“我问问看高随,他如果一个人能行,找他就可,”说完又急忙道:“我要到了,等下给你回电。” 江偌又保持通话两秒,那边一言未发,她挂了电话。 司机抬眼看了眼反光镜,说:“咱们起码还有十分钟才到得了呢。” 江偌看向城市道路旁后退的绿景,握紧手机,没搭话。 …… 江偌到高随的事务所的时候,正是所里午休时间,在办公室的人比较少,有人手头上工作比较急,一边吃外卖一边赶工。 凌姣就是其中之一。 江偌到了,凌姣对着电脑写诉状,嘴里包着一口炒河粉,她的座位靠近床边,离合伙人办公室比较远,出于某种感应,她抬头正好看到江偌往高随办公室进去。 她头一抬起来,江偌也看见她了,两人互相笑了下,打了招呼,凌姣咽下食物,说:“高律师在办公室等你。” 江偌笑笑:“好的,谢谢。” 江偌进去,凌姣静默地盯着同个方向许久,抿下唇又舔了舔,炒河粉忽然间失了味,她喝了口水,继续专心写诉状。 进去办公室,江偌见沙发座前的桌子上放着外卖,以为他是为了等自己没有出去吃饭,江偌指指饭菜:“要不然你先吃饭?” 高随说:“帮你喊的。” 江偌诧异,她原本想,谈的话应该也不会久到哪里去,怕高随有其他的事情,不好耽误,打算谈完事情自己去吃饭。 “我以为你刚散会就过来了,没时间吃饭,”高随看向她,“你难道吃了?” 江偌摇头,“没有。” “那正好,先吃吧。” 外卖盒是玻璃的,菜色清淡,三菜一汤,江偌难弗好意。 吃饭时高随也没打扰她,江偌快速解决,然后将情况说给高随,商量对策。 高随思忖道:“最终实际的赔偿金额不会小,他料到你不可能拿出那么多现金,只能用股权套现。江觐想要你的股权,现在能预测到的是,你到时候急需套现,他可能会从中作梗威逼利诱,低价购入你的股份。” “股份不能落在他手里,”江偌很坚决,“我不止这个选择。” 高随坐在江偌对面,“你的意思是,先让陆淮深拿出这笔钱?” “也不是。江氏丢掉的项目,每个动辄上亿,再加上股市亏损,这笔钱是大数目,陆淮深的资产除了不动产,都是股份基金期权等,怎么可能有那么大数额的流动现金,那也得套现。我也不会从他那儿拿走那么多钱,让他给自己填窟窿算什么?而且除了江氏的股份,陆淮深所有的财产,都属于婚前财产。” 高随懂她的意思了,“你给他股份,他帮你还债?”他顿了下,笑了,“这种情况下,你还分这么清楚?你问过陆淮深怎么想了吗?” 江偌低下头沉默,片刻后笑了下,“你们律师不都提倡,婚姻财产应该清清楚楚吗?” 高随轻松笑笑:“不,我刚才是站在你的角度考虑。” 江偌不知他是认真还是开玩笑。 接着他又严肃起来:“其实你的想法的确可取,到时候陆淮深手握百分之二十的江氏股份,江觐恐怕会更加忌惮他,对你而言,也算会带来间接好处。而且这股份,算你们的婚后共同财产。” 江偌僵住,身体如慢动作一般渐渐僵直,情不自禁喃喃出口:“等下,我好像明白了……” 高随看她反应有些古怪,“明白什么?” 江偌看他,神情忽然又有些复杂混乱,她摇头,“没什么。” 高随说:“高随都说了,让你们二选一,除了赔偿,现在其他方法都是铤而走险。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跟你爷爷征求一下意见,你觉得呢?如果现在卖掉股份,江氏暂时就和你不再相关了。” 江偌嗓子发干,“先去见我爷爷吧。” 高随征求她意见:“刚好等下有空,先一起过去?” 高随在场,方便及时解释法律层面的东西,也便于他们分析利弊。 第258章你这人报复心还挺重 其实江启应既然一生能有不俗地位与成就,自然有超乎一般人的谋略,但如今年事已大,又几经病痛,不够年轻时候果决,精力不足,忧虑却更多,柳明和高随能帮他出谋划策,也是变相的分担。 路上,高随开车,江偌话很少,时常走神看着车外。 到了近郊别墅,屋外院子没人,柳明爱惜一院子的花花草草,江偌此前每次过来,十有八九都能看见柳明在院子里,要么在修花剪叶,要么在打理草坪。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冷了的缘故,院子里花草均颓,原本平平整整的草坪也像是有些日子没推过,长势凌乱,草尖泛黄,还可见树旁长出杂草。 江偌四下一望,皱紧了眉,门突然打开,她看去,明叔从里面开的门,笑着将他们请进去。 江偌问他:“明叔,你的院子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明叔说:“这不是天气冷了吗,懒得打理,我这儿好多植物过不了冬,等天气再冷些,我收拾一回,就等开春再翻新了。” 江偌:“原来如此。” 江启应就坐在客厅里,江偌朝里喊了声“爷爷”,然后低头换鞋。 江偌有些日子没过来,主要还是出了事情之后,江启应一直没找过她,而她也因感到辜负老人期望有愧疚感。 房子大而空旷,室温比外面低,家里早早开了中央空调,新风系统和加湿器安静运作,室内体感温暖舒服。 江启应侧头往玄关那里看了看,身后枕着厚厚的靠枕,江偌换好鞋看向他,忽然觉得他清减了不少,脸色也不大好,跟之前住院时候一样,精神恹恹。 江偌心里紧了一下,将包放在一边过去坐在江启应身边,“爷爷,你脸色怎么不大好?” 江启应呼吸有些重,缓过了呼吸那一下才说:“感冒了。” 江偌听他嗓子是有些哑。 那边柳明跟着说:“之前降温的时候患上的,迟迟没好全,所以我才把新风系统和加湿器都打开了。” 江偌担心地看着他:“这么久没好,去医院吧。” 江启应抬手,不以为意说:“小感冒而已,医生给开了药,年纪大了,痊愈得比较慢而已。” 江偌疑惑看向柳明,“是这样吗?” 柳明笑着说:“当然,你爷爷说城市里空气不太好,过两天身体好点,想要搬去郊区山里跟你二爷爷住。” 江偌是知道这个二爷爷的,跟江启应是表兄弟,早在年轻时候就去了旧金山,老年后回来,在郊区傍山临湖的地方买了一块地,自己建了一栋庄园,主楼用来自己度假,其余还有几座小楼,用来接待朋友或者租给游客。 江偌说:“现在就要冬天了,那边会不会很冷?要不然就别折腾了吧,等过完冬天春天再去,我听说那边春天花期的时候,山上桃花和樱花很好看。” 江启应瘪瘪嘴,“那时候游客很多,一点不清净。”他呼吸比较粗,说话也愈加缓慢,说一句要停一停,“再说了,房子里有暖气,能冷到哪里去。那边景色好空气清新,待着比城里舒服多了。” 他既这么说,江偌也不好再阻挠。 今天柳明的妻子也过来了,带来了两岁的小孙,婆孙二人刚才吃了饭出去遛弯儿了,江偌坐下不久,一大一小回来了。 房子是柳明的,当初装修的时候,儿子还没结婚,但是已经提前为小孩准备好了儿童房。知道他们要谈事,奶奶带着小家伙上了二楼的儿童房。 都快走上楼梯,那小家伙又折回来,走到茶几旁边,高随腿长,完全占据了茶几和沙发之间的空隙,他过不来,就盯着江偌面前的那只奶瓶,伸出胖手:“姨姨,可以,可以给我水水吗?” 他刚在外跑了一通,小脸通红,说话还要努力提气,说完有些腼腆地笑了,两颊凹出梨涡,乖巧得不行。 江偌将装了白水的奶瓶递给他,他接过喝了一口,甜甜地说:“谢谢姨姨。” 然后蹦蹦跳跳走了。 小孩好看又懂礼貌,很讨江偌喜欢,也许是本身就要做母亲的缘故,看小孩的神情目光都温润许多。 江启应见状问她:“知道性别了吗?” “不知道。” 江启应说:“不打算查?” 江偌“嗯”了声,“男孩女孩都无所谓,留个惊喜。” 江启应没再多问,随后进入正题,说起今天的高层会议。 得知林董临时倒戈,江启应沉默不语,柳明说:“到昨天,他还跟你爷爷联系过,问过我们什么打算。当时和华安基金签下合同,可能就是江觐设的一个局,故意引林董往里跳,捏住他的软肋,才能逼他今天反咬你一口。当时华安的合同,本来是江觐在谈,但是林董按捺不住,怕项目被江觐签走,他沉不住气,先一步跟人签了合同,因为急躁,也没做细致的风险预估,才着了道。” 明叔叹叹气:“他也是好心办了坏事,他没能力逆转结果。” 江启应淡淡道:“现在说这么多也于事无补。” 江偌不响。 最终江启应跟高随意见达成一致,按照高层的决定赔偿,只要人先保住,江觐丧心病狂得厉害,跟他硬拼,保不准两败俱伤,目前各退一步是最好选择,留得青山在。 江启应精神不济,快速说完事,又将高随单独叫上楼去,有事跟他说。 江偌看着缓步台上年迈的身影,心里疑惑,爷爷对高随的信任似乎超出委托人和律师的关系了。柳明跟了他几十年,如至亲般的信任倒很能理解,但高随,就无解了。 他们现在处于被动,一般这种官司,律师都是以股份抽成,若是为钱,他们爷孙俩现在没几个子儿可图。 换种想法,高随是出于职业道德? 江偌为自己的想法发笑。 两人这一去书房许久,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等谈完,天已经开始暗下来,江启应没留江偌吃饭,她没开车,只能让高随送她一程。 江偌想去锦上南苑看小姨和弟弟,经过超市的时候让高随在附近放下她,她去买点东西。 高随在找周围哪里有比较好停车的地方,过后说:“我陪你去买吧,车停到地下停车场,待会儿直接送你过去。” 江偌说:“不用了,一条街的距离而已。” 高随目光往她脚上高跟鞋扫了一眼,“你确定穿这鞋还拎重物?” 江偌嘴上说走路而已,其实是想打车,不想麻烦高随。 高随不容分说,到了商场停车场入口,他已直接将车开了进去,“正好我也买点东西。” 江偌取了购物车,高随从她手里抢走购物车推着,自然地往前走,江偌跟上。 “你打算买点什么?” “不知道,逛逛看,先去买条鱼。” 两人到了生鲜区,江偌微微矮身盯着鱼池挑鱼,里面一条鱼突然要往池外蹦,江偌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高随本想伸手扶她,见她自己站得稳稳的,伸到她腰后的手又收了回去。 江偌无察觉,低头看了眼身上被溅到的水渍,让人剐了那条准备往外蹦的鱼。 高随笑说:“你这人报复心还挺重。” 江偌一笑,没否认,想起还有人也这么说过她。 第259章高律师跟江家是否有什么渊源? 中途陆淮深给江偌打来电话,问她在哪里。 江偌当时在挑虾,说:“我等下去我妈那儿,在超市买东西。” 末了又关心一句他的晚餐是否有着落。 陆淮深听见电话那边的杂声,“我等会儿过来接你?” 江偌说可以。 本来还想说什么,超市导购的声音让她岔了下神,一时忘记,然后挂了电话。 江偌又买了奶渍品和牛排,以及一些干货和程啸喜欢吃的零食。 逛了一圈下来,江偌说:“我买完了,你要买的东西呢?” 高随在临近出口的货架上拿了啤酒和矿泉水,还选了两瓶红酒。 高随一直给她做苦力,江偌怪不好意思的,到收银台,她本想帮高随一起结账,高随没让,江偌买的东西没他一瓶红酒贵,他觉得不太好,最后反而帮她把钱付了。 江偌当时没说什么,道了谢。 到了小区下面,东西较多,高随将车开进了她家单元楼下,随口一问楼层,太高,她一孕妇拎上去肯定艰难,便又说帮忙拎上去。 从下午到现在,高随都在为她的事奔波,江偌觉得出于礼貌理应留人家吃饭。 高随闻言婉拒:“你们一家人吃饭,我不好打扰,我一会儿出去吃。” “只有我跟我妈,买了这么多菜,一会儿多做两个,多双筷子而已。” 高随想了下,答应。 东西都放在后备箱,高随拿起刚买的红酒,说:“突然上门蹭饭,没准备什么礼物,这个当做伴手礼好了。” 不等江偌回答,他已经将东西拿在手里,“走吧。” 江偌只能缄口,将话吞回了肚里。 二人刚要往楼上走,一道车灯打过来,随后伴随两声有节奏的鸣笛,刻意提醒的意思明显,江偌高随齐齐往来车的方向看去。 车正是江偌早上去江氏的时候坐的那辆车。 车灯的光影中浮尘滚动,江偌看见陆淮深背光的面无表情的脸,双眸盯在他二人身上,虽然神情与平时无异,但江偌能察觉他眼神里细微的不同。 江偌定住脚步,陆淮深熄了火,下车。 “你怎么没提前过来了?” 江偌听他电话里说来接她,没说时间,便自动理解为饭后,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过来。 陆淮深看她一眼,“我不是电话里跟你说了?” 江偌发现他说话方式也阴阳怪气,于是不再囿于这茬,“下午高律师跟我去了爷爷那边,我没开车,高律师送我过来,我顺便请他去家里吃晚饭。” 高随与陆淮深点头招呼示意。 陆淮深笑了笑客气道:“今天给高律师添麻烦了。” “应该的。” 陆淮深从高随手里接过购物袋,高随并非不知趣的人,除了红酒,其他物品全到了陆淮深手上。 暮色四合,乔惠等回江偌,起身去做饭,第一次见高随,两人都很客气,乔惠让他们在沙发上坐会儿。 她身体几乎无碍,做饭什么的不在话下,江偌走进厨房给她打下手。 怀孕之后,乔惠将她想得异常脆弱,连碗都舍不得让她洗一只,见她进来,立马要赶她出去。 江偌赖着不走,“怀孕哪有那么娇贵,又不是玻璃杯,一碰就会碎。” 偌想伸手进水池帮她,乔惠啪地拍开她的手。 “不是怀孕娇贵,是你娇贵。以前我怀程啸的时候,还是一样做家务,但你们这一代跟我们不一样,没做过真正的体力活,身体素质跟我们不能比。”乔惠有点吐槽的意思,“尤其是你,不是发烧感冒就是胃痛,年纪轻轻身体就不行了。” 江偌好笑:“您怎么损我还不忘夸自己呢?” 乔惠自己都笑了。 江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乔惠低头洗菜,江偌帮她调小水龙头,然后从后面将头枕在她肩上。 以前小时候她也爱这样,那时候乔惠有些微胖,靠着舒服有安全感,但现在她都能感受到肩头突出的骨头轮廓。 乔惠问她:“怎么了啊?” “没什么,有点累。” 乔惠沉默一下,用头贴了贴她的脸,安慰她:“不要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江偌点头,眼眶温热。 江偌靠了一会儿,心情好些了,还是帮着洗菜切菜,乔惠热锅。 江偌说:“待会儿我来煎牛排。” “你们朋友来了,你不出去陪着说说话啊?” “陆淮深在呢。” 外面开着电视,乔惠平常没什么事,喜欢看些连续剧,到了七点,电视里开始播新闻联播。 陆淮深和高随两人都在阳台。 阳台外放着一排植物,品种多样,但无一例外都已残败,因为初冬气候不佳和料理不当,盆栽里基本都是残枝败叶,偶见其间有一两片还没死透的叶子,只有室内花艺架上的多肉和仙人掌还存活。 高随先挑开的话题,“你知道今天江氏高层会议表决的最终结果吗?” 陆淮深点头:“知道。” “江老先生的意见是,让江偌卖掉股份,用以赔偿江氏的经济损失。” 陆淮深看着阳台外,没什么意外的问:“是吗?” 高随偏头看了眼陆淮深,也许能猜到他一星半点的想法,但决看不清这个人。 陆淮深收回思绪,“高律师跟江家是否有什么渊源?” “渊源?谈不上。” “那么就是多少有点。” 高随模棱两可道:“可能算吧。” 两人交流简短,高随回了客厅坐在沙发上,陆淮深依然站在阳台,撑着窗沿望向外边,背影跟安静融为一体。 晚餐人多,江偌将买的牛排全煎了,给程啸留了一份,其余分盘成四份。 餐桌上,都没谈和今天会议有关事情,高随和陆淮深聊股市金融和业内轶闻,江偌跟乔惠聊菜价和陈年八卦。 饭后三人离开,高随的车在前面,在小区门口,两辆车去往不同方向,高随向后挥挥手,右拐。 陆淮深开车往左,一路过去,江偌发现车是往华领府去了。 江偌手搭在酒足饭饱后愈发圆滚的肚子上,“不回家里么?” “再住一晚。” “那我晚上饿了怎么办?冰箱里没现成的东西,你给我做吃的?” “你昨晚怎么不饿?” “因为我能绷。” 车正路过拥堵的红绿灯口,陆淮深眼露笑意看想她,她看着窗外。 附近是个公园,人行道上一家三口出来散步,有个小孩穿着卡通熊的连体棉衣,走路还蹒跚,爸爸手里拽着根绳子,绳子另一头在小孩背着的书包上。 江偌满脸喜欢:“那个爸爸遛孩子好像遛狗哦。” 陆淮深看着她充满憧憬的眼神,心中不免动容,神色跟着温柔下来。 怕她晚上真饿,路过商场时,进去买了一些夜宵带回去。 第260章打算把江氏的股份给你 上次留在公寓的衣服不多,睡衣都还是初秋季节的,回到家江偌便开了中央空调,洗了澡出来,室内已经暖烘烘的。 江偌有些饿,平常在家也是少食多餐,晚饭吃不了太多,同样饿得也快,现在正到宵夜时间,她穿着睡衣到餐厅想弄点吃的。回来时经过的商场餐厅所在楼层比较高,江偌嫌打包麻烦,就去负一层的超市买了新鲜食材和水果牛奶之类。 想着买回来的东西,盘算着怎么吃,她计划蒸一根紫薯,再做碗水果沙拉,还可以吃个蛋黄酥。 路过客厅一角,那儿放着电子秤,江偌随便站上去,盯着最终显示屏停下的数字,她怀疑秤坏了,下来又重新站上去,片刻后,嘴里念念有辞地下来。 陆淮深出来拿昨夜放在外面浴室的洗漱用品,看见她皱眉在说什么,问怎么了。 江偌不吱声,随后又让他过来,拉他到秤前,“你站上去。” 陆淮深上去,他体重常年无差。 江偌终于接受不是秤坏了,而是她真的胖了不少这个事实。 陆淮深见她那样就知道怎么回事,他挑眉笑笑:“胖了?” 江偌转身走开,没好气说:“我现在是两个人的体重,当然比以前重一点点。” 话没说完,陆淮深过来将她拦腰抱起,江偌轻呼一声,转眼已经被抱着上了秤。 陆淮深看了眼体重秤上数字,似笑非笑说:“的确只胖了一点点。” “一点点”还特别咬重了音。 江偌面不改色瞟他一眼,不高兴没太表现在脸上。 陆淮深说:“胖点没什么不好,一张嘴养两个人,想吃就吃。” 江偌拍拍他肩,让他放自己下来。 当初医生建议过,孕期增重最好在一定范围内,江偌将增重最快的孕晚期考虑在内计算过,每周每月增重在多少斤是在正常范围内。 这两天事比较多,没顾上称体重,一不小心就超标不少。 江偌从小到大,高中最胖时候,也就在一百边缘徘徊而已,现在猛涨不少,要说真的不在意,委实虚伪了些。 怀孕带来的身体和心理改变,让人越发容易因为小事敏感。 尤其是刚才陆淮深抱着她,他的腹部抵着她的腰,那里依然紧实而充满男性力量,是男人魅力无法或缺的部分。 江偌不免往多了想,将来等她到陆淮深这个岁数,她已经生过一个或两个孩子,身体经受的损耗是从内而外的,再加上岁月流逝给身体带来的变化,她会是什么样? 那时候的陆淮深四十多岁,他勤加锻炼,保养良好,越加稳重,岁月的痕迹只会成为他魅力的加持。 江偌承认,她的想法是有些消极,毕竟身边也有三十几岁依然风华夺目的女性,例如季澜芷,又例如Gisele。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洗了盒草莓。 王昭微信找她的时候,问她在干什么。 江偌回:“在吃草。” 王昭发来三个问号。 江偌把洗好的草莓发给她。 王昭:“你这两天受刺激太大,出现认知错乱了?” 江偌:“没有,任何不抵饱的食物在我眼里就是草。” 王昭:“怀孕了就敞开吃。” 江偌把自己最近的增重情况以及多餐内容告诉她,王昭回:是该节制点了…… 王昭问她之后什么打算,江偌没隐瞒,说了大概计划。 王昭:“你跟陆淮深商量好了?” 陆淮深洗了澡出来,见客厅里电视开着,央视频道正在放新闻,江偌光着脚躺在沙发上用手机发消息,茶几上的水果碗里还剩一颗草莓。 江偌听见声音,往陆淮深那边看了眼,把最后一颗放进嘴里,继续回王昭:“还没有,等下跟他说。” “在这儿体验我昨晚如何落枕的?”陆淮深走过来,将沙发上的毯子盖在她脚上。 江偌脑后正是他昨晚用来当枕头的抱枕,陆淮深在她腿边坐下,双腿支开,一手舒展地搭在沙发背上,一手放在她脚上。 江偌往前蹭了蹭,把脚放在了他腿上。 陆淮深侧眸看了看她,拉了拉毯子,将她露出来的脚背盖好。 江偌曲起腿撑坐起来,陆淮深看着她的眼神越发幽黑深沉,手掌心隔着薄薄的毯子在脚背和脚踝摩挲。 被子底下,她两脚搁进他两退间,脚心贴在他左月退内侧。陆淮深洗完澡只穿了睡袍,绸质深灰色,跟她身上的是同一款,里面就一条贴身短裤,他坐下,睡袍敞开。 此刻是肌肤紧贴。 江偌肚子突出来,抱膝的动作不太舒服,只好上身微微后仰,双手撑在两旁。 陆淮深看着她,不知道是自己心猿意马,还是她故意而为,总觉得那眼神别样勾人。 毯子下的脚趾微动,在他腿上撩擦一下又收走。 江偌本来只是想逗逗他,见他眼神变了味,脚上那手的力道也变大,一紧一慢地捏弄着。 有擦枪走火嫌疑。 江偌心跳加速,赶紧想要将脚抽回来,陆淮深直接探过来,手垫在她背后将她放在沙发上。 他微喘着粗气,抵着她鼻尖,嗓音略哑:“欲擒故纵?” “没……” 话音未完,呼吸和呼之欲出的辩解都被他绞入口中。 江偌瞬间软下来,一股酥麻从脚趾窜上头皮,她闭着眼抓着他手臂。 动作间,江偌衣摆上蹭,陆淮深探下手,直接就摸到了滑嫩微鼓的肚子。 意乱情迷的两人皆是一怔。 江偌轻轻推开他,两人隔得近,呼吸都未平复,鼻息交融,江偌咬了下唇,然后开口:“我跟你说个事。” 他垂着目光,往她唇上扫了下,微蹙下眉:“这时候?” 陆淮深手还没挪开,直接将衣摆撩上去,露出鼓鼓的小腹。 肚子还不算很大,再加上江偌腰身本来就小,他张开大掌就能完全覆住。 “今天高随和爷爷商量了,打算把我在江氏的股份给你。”江偌手摸着他脸侧的胡茬,声音低醇轻柔。 他一呼一吸,有些粗沉,然后笑了下,“但你为什么要用在床上的声音说这事?” 第262章她死前曾向我求救 明钰停下,江偌不声不响。 安静中,江偌才听见电话那头的背景声是钢琴曲,曲子成丝成缕极淡地飘来,明钰说话时,便盖住了乐声。 没有得到回应,明钰又自知理亏,说话带着几分低声下气,“江偌,你被迫卖掉股份,我难辞其咎,但那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我妈她什么都不知道,希望你不要怪她,”她忍不住想哭,又怕惹江偌烦,于是忍住时不时溢出低泣,又快速咽下去,“我现在的确没有资格让你在我妈面前帮我证明清白,我、我不会再强迫你的,如果打扰到你跟乔阿姨,我很抱歉。” 旁边传来一道温柔女声:“快别讲电话了,这是晚餐菜单,你看看想吃什么,先点。” 江偌心无波澜地听着明钰那番话,那柔柔弱弱的语调,好似这件事是她太过计较,太铁石心肠,她反而成了毁人家庭的罪人,她正冒火,听见那边在讨论什么晚餐,她看了眼时间,现在才早上十点过,午饭都还没到点就想着晚餐。 转瞬又想到,也许明钰是在国外,跟国内有时差。 但并不关她事,她并未多加在意。 明钰将电话拿开了些,回对方话时,她的声音江偌听不太清晰,大致知道是明钰告诉对方,她想再打打电话,让对方帮她点餐。 那头传来女人的急声呼喊:“你去外面干什么,多冷啊,你先披肩外套……” 女人的声音逐渐变小,是明钰离开了原先待的地方。 江偌一直沉默,对于明钰的道歉,和让她不要怪罪肖麓,统统没有回应。 但是她没挂电话,江偌也知道为什么。明钰小跑了一段距离,江偌注意着,背景里的钢琴曲也消失了,她略微失神。 明钰软声喊了她名字:“江偌。” 江偌放空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 室外很冷,明钰似乎真的没穿外套,江偌隐约听见她牙齿打架的声音,嗓音也带着颤栗:“我现在在邮轮上,沿着阿拉斯加北上看冰川。” 江偌翻着腿上摊着的书本,不走心地敷衍道:“恭喜,你自由了。” 她记得,刚上中学不久,她们二人从杂志上偶然翻看到一篇极地地区游记,路线是从阿根廷到南极,很长一段时间内,明钰对极地冰川有着着她无法理解的痴迷。 江偌以为,明钰最向往的旅行是经布宜诺斯艾利斯去南极看企鹅,但她重获自由后,竟去了阿拉斯加。 江偌不解,也不想深究。 只是明钰选在这个节点,江偌只会想到,这是她逃避良心谴责的方式,此刻她质疑明钰给她打这通电话的意图。 是真的表达歉意,还是故意气她? 明钰怎会听不出江偌区区几个字之间的讽刺,江偌即便没冷言相对,尤让她整颗心如坠冰窖。 “我本来是想跟我妈去日本,坐游轮去,适合老年人的节奏,她这辈子很辛苦,我希望她退休后能好好享受生活,但我妈知道了我做的事……所以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改变了路线。”明钰解释,随后停了下,说:“江偌……” 江偌发现明钰喊了很多次她的名字。 明钰希望江偌能像从前那样回应自己,但是没有。 耳边风声异常沉重地呼啸着,北半球高纬度的冬天,六点过的天早已黑透。 明钰站在甲板上,刚才在餐厅吃饭,她身上只穿着一条单薄长裙,裙身波光粼粼,就像此刻的海面,被巨型邮轮上的辉煌灯火着了色,一晃一晃,都是耀眼波光。 身子已经冰透,她仿佛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冷,盯着海面朝电话那头絮絮:“还记得我们上初中的时候吗?”她想起往事,莞尔道:“我们离学校明明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每次放学都要在路上耽搁一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外面那条小吃街逗留。我想吃又不敢,怕被我妈发现在外面乱吃东西,你帮我想办法,让我每次吃完炸串儿再吃口香糖。” 她笑起来,江偌依然不回应她,甚至她不知道江偌有没有在听。 明钰难过地掉眼泪,哽咽一声,又重新笑着说:“可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回去,发现小吃街拆掉建了商场,学校严格管控,校门外再也没有卖小吃和早饭的摊贩……” 江偌越听心情愈发复杂,沉声打断她:“为什么要说这些?” 明钰愣住。 江偌又问,加重了质问的语气:“我问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乞求原谅的时候就忆往昔情分,做坏事的时候眼里就只有自己,我是受害者,凭什么还要我为你的自私买单?” “江偌,我……” 明钰的声音几不可闻,江偌根本没有为此停下,“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至少还会觉得你敢做敢当,现在算是怎么回事?跟我倾诉你的苦衷,让我念在过去情分上,就能将你的过错一笔勾销?我就活该冤大头,被坑到一无所有,也该保持大度原谅?” 明钰呆呆地听着。 江偌:“明钰,世上绝无这样的好事。别再说你惨,比你惨的人多了去。能不能有点骨气,自己做过的事自己承担?” 明钰半天没说话,在江偌就要没耐心挂断电话的时候,明钰开口了,声音又哑又粗,失魂落魄,“看来,是我真的回不去了……” 江偌良久没说话,许久,确定地应了一声:“嗯。” “可江偌,我本来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虽然没有去成南极,但是我在这里已经看见了冰川的初貌,我们路程才进行了一半,眼前的光景已经足够令我惊叹,是我从未见过的,我好满足,我从来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真的能看到这样的景象,但是……” 明钰盯着黑瓮瓮的远方,喃喃到一半,手机忽然传来“嘟嘟”两声,她拿开手机看了眼,没信号了。 但是和你每天一起上下学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美好最难以忘怀的一段时光。 江偌听到一半,信号断了,那边再无声响。 江偌看了眼手机,放在一边。 眼睛重回书上,心思却再难定下来,她看得懂每个字,组合在一起,却读不出句子的意思。 东临市终于下雪了,在潮湿阴冷的雨天连绵了一周后。 雪从半夜开始下,市区里是雨夹雪,但是郊区和海拔稍高的地方,已是满目堆白。 江偌早晨拉开窗帘,她站在如春般温暖的室内,窗外雪花撕棉扯絮般安静坠进满地积雪中。 她心情大好。 别墅区里的每栋住宅相隔甚远,陆淮深和江偌的家在半山腰,雪一下起来,远处山林铺白,很有点避世隐居的感觉。 中午吃过饭,雪不见停,江偌想着打开微信,说雪还在下,让陆淮深晚上回来慢点开车。 饭后困倦,正要上楼午睡,有快递送来,吴婶去取了。 “太太,你的快递。” 江偌坐在沙发上,吴婶给她递过来,江偌看了一眼寄件人,不认识的,寄件地址是东临市某所大学。 陆淮深傍晚时到家,车子直接进车库,没沾到一粒雪花。 家里客厅灯光如昼,进门他脱掉外套搭在沙发上,吴婶在做饭,桌上已经摆了盘,菜上了几样,但没见江偌。 他问吴婶:“江偌呢?” 刚好吴婶听见声响,握着铲子就从厨房里出来了,一脸忡忡,“在楼上书房呢。” 陆淮深察觉吴婶表情不太对劲,他蹙眉:“怎么回事,饭点了还没下来?” 吴婶说:“我也不知道,下午她收到了一个快递,后来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一上午,我去叫她吃饭的时候,见她一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我有点担心啊。” 陆淮深心下一沉,“知道快递是什么东西么?” “是一封信。”吴婶知道,是因为江偌在她面前拆开的,但是一打开信,就合上了,上了楼,一下午就没出来过。 陆淮深转身往楼上书房去。 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一开门,只有沙发旁边的落地台灯开着,昏黄的灯光幽幽地宛如罩子一样将沙发上孤零零的影子罩着。 她手边的小圆桌上,是一封展开的信。 陆淮深将书房的灯打开,见她动了动,似乎在避着刺眼的灯光。 “怎么不开灯?”陆淮深一边问,一边向她走近。 但是她没应声,还是一动不动的。 陆淮深倾身,将她的脸扳过来面向自己,对上一双毫无生气的双眼。 陆淮深喉结艰涩地滚了滚,“怎么了?” 江偌想推开他,他固定住她的脸,目光紧紧攥着她,不让她有逃避的可能。 她终于目光闪烁,眼圈渐渐发红,泪水盈在眼眶,她看他半晌,眼泪掉下来那一刻,她哑声说:“明钰死了。” 陆淮深一愣,又似松了一口气。 江偌闭上眼,泪流满面:“我害死了她。” 陆淮深蹙眉:“你胡说什么!” “是我,她死前曾向我求救,她说那些,是希望我能挽留她,我懂了,我懂了……”她抬眼看向陆淮深,“但是我推了她一把。” 第263章我看到了属于我的唯一归宿 江偌脸色发白,无声望着陆淮深,双眸里看不出情绪,没有悲伤抑或自责,只有两条水线安静顺着脸颊而下。 陆淮深拇指贴着她的脸颊,一点点擦拭她脸上源源不断的泪水。 他安慰:“铁了心想寻死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死,不会因为你的几句话而改变想法。” 江偌愣了会儿,将脸别开,木然看向窗外簌簌雪夜。 整个下午,那通电话的内容不断在在江偌脑中翻来覆去,她将每个字嚼碎了般回忆。明钰说了很多,她希望获得原谅,并且不断回忆曾经。 但她始终冷漠回应。 又岂止冷漠,她那些话对于有了死心的人来讲,恐怕比寒冬腊月的冰霜还刺骨。 可她为什么要原谅?明钰又凭什么用死威胁她?从头到尾,她只在明钰身上看到自私自利,即便是死,也要想方设法让她背上良心的谴责。 明钰到死都这么可恶,所以她实在没有必要为此难过。 不该,也不必。 这一下午,她都在这样劝说自己。 过了会儿江偌站起来,除了依旧泛红的眼眶,整个人很平静,看起来像是无事发生。 江偌:“有点饿了,吃饭吧。” 陆淮深眉心不展,还欲说什么,凝望她片刻,最终只说:“好。”然后带着她下楼吃饭。 这会儿江偌听不进旁言,但陆淮深不认为她故作无事是一种好现象。但晚饭总是要吃,所以暂且先由着她把情绪放心里。 晚餐和平日里无异。吴婶早就摸透了江偌的饮食习惯,加上吴婶一手好厨艺,营养师给她的叮嘱都牢牢记住,早中晚三餐变着花样来。 江偌吃完正餐,开始吃饭后水果,照常夸赞吴婶:“吴婶,今天的虾很好吃。” 吴婶见她各方面如常,又不知道她一下午把自己关在上面怎么回事,只得笑呵呵应道:“你喜欢就好。” 江偌又说:“吴婶你会做酸辣粉吗?” 吴婶不知江偌为何想起这东西,诧异之后问:“你想吃酸辣粉啊?” 她是知道江偌口味比较重,怀孕之后,饮食清淡了许多,对于爱吃辣的人,长期吃味淡的东西肯定会嘴馋。 江偌点头。 吴婶说:“行,我明天出去买食材。”怕陆淮深不赞同,她还说:“自己做的比外面的卫生,偶尔吃点解馋也是可以的。” 陆淮深并没多说什么。 吃完饭在客厅坐了会儿,陆淮深跟在江偌身后上楼,见她回了卧室,他放心了些,转身进了书房。 饭前他发了消息让裴绍先大致查下明钰怎么死的。 裴绍反馈来的结果是,明钰上个月底去了北美,并没有在国内,可能是死在了国外,暂时查不到死因,也许消息是被江觐压下来了。 陆淮深问:“江觐最近有没有私底下出过国?” 裴绍说:“没有。” 因为陆淮深怀疑江觐跟陆甚憬二人有勾结,所以一直让眼线盯着江觐动向,确定江觐最近一周都在国内,为了收拾江氏的烂摊子,江觐应酬还挺多。 裴绍顿了下,像是明白了陆淮深什么意思,“您是认为,明钰的死可能和江觐有关?” “他杀自杀都有可能。”陆淮深靠在真皮椅上,抹了把脸。 他回来之后,在楼上,江偌也没跟他说太多,她明显不想提起,知道的消息不多,暂时不好下定论。 但他听江偌刚才的意思,明钰极可能是自杀,而江偌的反常,可能就是明钰死前那通电话,和寄来这封信。 他倒希望是他杀,也许还能减轻的江偌的愧疚感。 良久,陆淮深说:“找之前合作过的专门机构,深入调查一下,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 挂了电话回卧室,里面不见人,浴室的磨砂门里透着灯光,但是没听见水声。 陆淮深心里发紧,几步上前拉开门,看见江偌正对着镜子往肚子上抹护肤油,他才猛松一口气。 若是平常,江偌肯定皱眉不爽地睨他一眼,嗔道:“你干嘛呢?” 但她现在只是平平静静望他一眼,嗓音一股寡淡:“怎么了?” 陆淮深上前,“怎么洗这么久?” “在涂肚子,”江偌淡淡说,然后把东西递给他:“帮我涂下后腰。” 陆淮深撩起她的衣摆,他手劲大,怕弄疼她,因此动作格外放得轻,五指小心翼翼将护肤油抹开。 擦完,江偌把东西收好,让他洗洗手,便出去了。 陆淮深看了眼手心,有些油腻,散发着一股淡淡清香,偶尔会从江偌身上闻到。 陆淮深洗完澡出来,整个房间只留了他那边的床头灯,光线暖澄,江偌躺在床上,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 他掀开被子上床,从后面揽住她。 陆淮深一年四季,睡觉一般只穿一条贴身短裤,温热胸膛包裹住她的那一刻,江偌怔了一下。 陆淮深没放过这细微的动作。 他低声问:“想说会儿话吗?” 江偌当下没反应,过了会儿才摇了摇头。 陆淮深将手从她腰上伸向前,将她的手裹在手心里,“那就睡吧。” 但陆淮深知道她睡不着,连呼吸都不平稳,像是在憋气,然后又长长地深呼吸。 过了很久,江偌忽然说:“她是从邮轮上跳下去的。” 她仿佛如释重负,又像被人扼紧喉咙,一字一顿的,平静又艰涩。 陆淮深没说话。 江偌下午收到的那封信,是明钰出发去美国之前写的。 字数不多,半张信纸就概括。 “江偌,你看到这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世上了。” 江偌下午刚打开这封信,看到这一句,字里行间透着的决然肯定使她猛然怔住,下意识将信对折。 吴婶见她忽然神魂分离似的,吓了一跳,问她怎么了? 见江偌在沙发上呆坐片刻,拿着信便上了楼上小书房。 回到书房,江偌整个人都在抖,她甚至气愤地想,明钰求原谅不成,就跟她玩这种恶作剧,也许是种变相威胁。 她过了许久,才又重新展开信纸。 “江偌,你看到这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世上了。猜到你不会接受我最后一次亲口道歉,所以我还要说一句对不起,即便无用。我这短暂一生,本来懦弱和蠢就足以形容,但最后又添了坏。本来我所做的一切,是想拥有自由的人生,但我发现,这就是个死循环,我再也不会有自由,因此我也看不到未来。江觐以为我怕死,其实我并不怕,我只是舍不得,我舍不得这世间每一寸可能有机会踏足的土地,也舍不得这世间挂念的人。但当我想通一切,我看到了属于我的唯一归宿。能永眠冰川之下,就好了。勿念。” 落款:明钰。 江偌目光落在日期上,眼睛灼热,仿佛这一天就此定格。 第264章这一年太漫长了 江偌联想起那通电话里,明钰说她很满足了。说明一开始明钰的计划中,这就是一场没有归程的单程旅行。之所以打来这通电话,也许是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想要握住生的希望。 每每想到此,江偌整个人便如坠冰窖。 如果电话那头的是江舟蔓,她可能毫不犹豫地说你爱死不死,江舟蔓真的死了,她也不会有丝毫愧疚。因为她和江舟蔓除了仇除了怨,没有其他。 但江偌对与明钰之间,是复杂的。 年少时天真无邪的同伴,成年后重逢,各自舔舐日积月累下伤痕累累的身心,才知原来这些年都过得不容易,让趋于陌生的旧友又重新靠近彼此。 正因如此,江偌损失多惨重,就有多恨明钰。可死亡的代价太过惨烈,惨烈到模糊了恨的边界,哪怕江偌知道明钰死也摆了她一道。 江偌下午看完信后,在书房里呆坐许久都回不过神。她设想了很多可能,就是不相信明钰是真的死了。 最终,她如何也冷静不下来,拨了明钰几天前打来的号码,提示已关机,她又重拨了通讯录里明钰曾用的号码,听筒里响起嘟声,江偌屏息。 当快要因为无人接听自动挂断的时候,对面传来一声:“喂。” 是一道属于江觐的,低沉阴郁的声音,听起来跟平日里并无不同。 江偌抑制住嗓音中颤抖,冷声问:“明钰呢?” 江觐冷嗤了一声,像是在嘲笑她,“她明天回老家,你可以去看看她。” 江偌霎时松了一口气,这意思是,明钰没死成? 在她心里大石落地的瞬间,江觐又补充了一个地址:“长鸣山长鸣园24号。” 江偌意识到古怪,但没觉察出哪里不对劲,“长鸣山里哪里有长鸣园?” 老家是有一座山,是当地的郊游胜地,但她从没听说过有长鸣园,难道是最近刚修的别墅区,江觐给她购置了房产? 这想法刚在脑中闪过,江觐不咸不淡回:“不知道也正常,那公墓刚建好没几年。” 江偌如同被人迎头抡了一拳,眼眶发烫,脑子嗡嗡作响,窗外簌簌而下的雪仿佛静止,成片的白色刺得她眼睛发痛。 江偌下意识问:“怎么死的?” 即便从信里已经猜到。 “游轮上跳下去的。”江觐平静得仿佛在诉说一个无关的人的死亡。 就在给江偌打完电话后不到六小时,监控显示当地时间十二点前一刻,海上很冷,入了夜顶层甲板上除了偶尔巡逻的工作人员几乎没人,明钰她避开了人群,从顶层甲板上跳了下去。 那样的高度,几乎是冲击冰冷海面的那一刻,人就会没了意识,再加上巨大冲力,下沉得也很快。当时游轮所在区域,海面上已有浮冰,水温极低,身体落海便失温,加上海水灌入,几分钟便死亡。 夜深人静里跳下去时,无人发现,第二天江觐派去陪同明钰的心理医生才发现明钰不见了,找到游轮上的工作人员,查询监控,距离明钰跳海已经过了七小时。 人已经沉海,极寒天气下搜救困难,海上打捞多日无果,泱泱大海,人基本是找不回来了,肖麓接受事实后,最终决定以衣冠冢形势将明钰下葬。 江偌自言自语似的说完经过,情绪和嗓音都很平稳,却有眼泪不断涌出,洇湿了脸下的枕头。 陆淮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江偌也静了下来。 再开口时,她声音哑了,带着沉重鼻音,问陆淮深:“你觉得,她有存活的几率吗?” 答案她自己其实心知肚明。 陆淮深摸到她脸上的水渍,指尖微有迟钝,“或许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他并不了解明钰本人,不好多说什么,但不想让江偌受困其中,“你没有欠她,她的死跟你没有关系,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对自己的朋友下手,或者去死,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而已。 陆淮深猜测,明钰在坑了江偌之后,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同时母女反目,还要遭受背叛朋友的良心谴责。如果说明钰的抑郁症并非捏造,那么她的死,是在意料之中。 活也不想活下去了,但就这么死的话,她可能觉得也心有不甘,留下一封忏悔的信,会让江偌记着她一辈子。 江偌是比陆淮深更了解明钰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她只是一时陷了进去,毕竟是一条鲜活生命的消逝。 江偌转身挤进他怀里,整张脸都埋在他胸膛上,紧紧抱住他。 陆淮深轻抚她的背脊。 良久,胸前传来闷声哽咽:“这一年太漫长了。” 江偌回想,从过年那段时间开始,仿佛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漫长得像过了十年。 陆淮深手一顿,轻声在她耳畔安抚:“很快就过去了。” “真的吗?” “真的。”陆淮深不忍,怀里的人像一只蜷缩着的猫,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依偎在他身旁。 她有一会儿没说话。 过了很久,久到陆淮深以为她已经睡着,她突然说:“明天明钰下葬,没找到遗体,要立衣冠冢。” 陆淮深:“葬在哪儿?” “我们老家。” 陆淮深猜到了,“你想回去?” 江偌有那个想法,但是一想到要面对肖麓,有可能还会见到江觐,她突然生出抗拒心理。 她摇头说:“不回去,老家那边雪更大,路不好走。” 江偌果然没改变注意,第二天陆淮深怕她在家里一个人闷着不好受,想将她带去公司,江偌埋在被子里,说起不来。 结果晚上回来,问了吴婶她什么情况。吴婶说她又在书房待了一个下午。 这会儿吴婶刚将饭做好,陆淮深上去叫她,才发现她在书房的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条毛毯。 陆淮深将她叫醒,她睁开眼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 陆淮深正蹲在沙发便,一只手搭在她头顶,神情认真地端详着她。 江偌揉了揉眼:“怎么了?” 陆淮深将贴在她脸上的发丝拨开,“一个人待在家里是不是有些无聊?” “还好,外面又湿又冷,也没地方可去。”江偌看向窗外,雪时小时大,总之没怎么停过。 “明天把你小姨接过来陪你,你看怎么样?” 江偌一愣,从沙发上坐起来,“可她走了,家里就程啸一个人。” “把你弟也接过来。” 江偌诧异地看向他。 他说:“人多热闹点。” 江偌清楚记得,陆淮深可不是什么喜欢热闹的人,以前连吴婶都是到点离开,晚上家里就他一人住,他很不喜欢家里有别人。再说陆淮深和她家人根本没怎么相处过,偶尔吃顿饭还行,若要说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几乎是没什么共同话题的。 江偌刚醒来,反应有些迟钝,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陆淮深为什么突然想要把她小姨接过来。 她说:“这儿离程啸学校太远了,不太方便。” 第265章故意躲着她 江偌想了想说:“明钰自杀,对我的确有影响,但我的自我调节能力还行,我也一直都知道,自己眼下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我真的没事。” 江偌自认为没表现出任何过激的情绪和行为,但身边的人,似乎都担心她会因此而委顿。 陆淮深蹙了下眉,好像觉得她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让他安心。 江偌倾身过去,将下巴抵在陆淮深肩上,他蹲着,这样二人之间没什么高差。 江偌在他耳边轻声说:“要是你实在不放心,那我去跟我小姨住几天,那儿离王昭住的地方也停近的,刚好我看今天天气预报说今晚雪会停,过两天就放晴了,我换个环境,就当散散心,怎么样?” 陆淮深没立刻答应,似乎在思考。 过了会儿,他说:“行,让吴婶也过去吧。” 江偌:“那边睡不下。” “早上来晚上回,以前一直都那样的。” “行吧。” 陆淮深想了下又说:“要去哪儿记得让司机载你去,尽量别自己开车。” 江偌奇怪,开玩笑似的说:“我就去住几天,你怎么跟交代遗言一样?” 陆淮深闻言,在她腰上挠了一把,“你就不能盼我好?我要出趟差,怕忙起来的时候没太多时间管你,稍不注意你就出乱子。” 江偌狐疑地瞟向他:“我很不省心?” “你什么时候让我省心过?”陆淮深在她唇上亲了下,站起来,将手伸向她。 江偌握住他的手,他一用力,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身形一晃,被他双手牢牢稳住。 她手抵着他的胸膛,低哼一声:“到底谁不省心还不知道呢。” 晚上江偌洗了澡光着脚收拾行李,地暖烘得脚心暖热。 陆淮深也进来收拾出差要用的行李,看了眼她的脚,正要说话,江偌捕捉到他的表情,立刻去外面把拖鞋穿上。 收了满满一个行李箱,带了一套未开封的护肤品,衣服鞋子少量,但其他孕妇的日用品太杂,收着收着就收了满箱。 第二天乔惠开门看到她,掩饰不住眼里的诧异,要不是看她身后还跟着陆淮深和吴婶,还以为她跟陆淮深闹矛盾离家出走了。 陆淮深中午的专机去瑞士,送她过来之后便去机场了。 昨天入夜,雪势渐小,到凌晨已经完全停了,出门时还会看到少量积雪,市区里完全看不到下过雪的痕迹。东临市的初雪下了不到两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化雪日气温严寒胜过雪天,出门时江偌本来穿的大衣,被陆淮深强行换上了羽绒服,包裹得严严实实,进了门,江偌脱去厚长外套和围巾。 吴婶将房间打扫了一下,铺好床单被褥,江偌慢悠悠地刚将行李分门别类放好,陆淮深给她发来微信,说要准备出发了。 江偌回:平安。 晚上程啸下了晚自习,看见江偌穿着暖绒绒的家居服坐在沙发上,表情跟乔惠今天第一眼见江偌差不多。 不过程啸很快就收起了惊讶,“姐,你今晚要在这儿住?” 江偌在吃夜宵,碗里是粗粮麦片和牛油果昔,她挖了一勺子一边往嘴里送,一边笑嘻嘻问程啸:“怎么,不欢迎我?” 程啸也挺乐意她回来住的,敛住欣喜的表情,打趣道:“我敢不欢迎么,房租都是你交的。” 江偌嗔他一眼,“小没良心的,下个月扣生活费。” 冬日天冷,尤其早晚,程啸没自己骑车,改乘公交上下学,天寒地冻的,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洗个热水澡。 洗完澡程啸到江偌身边坐下,问她:“你怎么突然回来住了?” 江偌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目光从电视上移到他脸上:“因为陆淮深要出差,没时间陪我。” 程啸不屑:“平时陪你的时间很多吗?” 江偌不以为意:“理解,他给你外甥赚奶粉钱也不容易嘛。” “你怎么回事呢,胳膊肘老往外拐。” “那你干吗老是找他茬呢?” 程啸摇头假装自嘲:“我算是看明白了,你眼里已经没我这个弟弟了。” “你话说反了吧?分明是你没把我这个姐放在眼里。” 程啸许久没跟江偌这么坐着聊天了,他平日里要上学,江偌过来一般待不到他下晚自习,只有极少数的周末能见上一面,见面就忍不住嘴上过几招,拉近一下姐弟距离。 程啸正色起来:“说真的,他没有欺负你吧?” “没有。” “实话实说。” 江偌:“你这么希望我被欺负?” “也不是,不然我想不到理由你为什么要回娘家。” 江偌顿了下,实话实说:“因为他觉得明钰的事让我不好受,所以让我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程啸一听这个,霎时觉得触了雷,一时竟无法接话。 程啸跟明钰也是认识的,他那时候还小,江偌跟明钰家又挨得近,常常互相串门,明钰性格温柔安静,给程啸的印象很好。 程啸刚从乔惠口中得知明钰自杀的消息,一时难以理解,接着乔惠才告诉他,明钰之前联合江觐陷害江偌,自身又有抑郁症。程啸心情似坐过山车,跌宕起伏得很。 程啸平静安慰:“逝者已逝,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你也不要想太多。” 阅历有限,他说不出更大的道理。不过他认为,不管阅历如何丰富的人,此情此景,过多的言语也只会显得多余。 江偌说:“除了跨不过的伤感之外,我没多想,只是你们认为我会多想。” 程啸反问:“真的吗?” 江偌直直看着电视,肯定说:“真的。” 程啸愣了一秒,“那就好。” 江偌次日给她爷爷打去电话,许久没人接,快挂断的时候才接通。 接电话的是柳明,开口就先问她最近过得怎样,然后才问他打电话是有事吗? 江偌说一切都好,“爷爷呢?他在郊区那边住了挺久了,身体一切都好吗?” 柳明说:“都好呢,每天跟你二爷爷下棋钓鱼,又有娱乐,又有说得上话的人,不知道多悠闲。” 江偌问:“这个天气还有鱼会上钩啊?” 柳明笑说:“当然有了,冬天钓鱼的挑战更大,乐趣也大了去了。” 江偌笑着应了几句,又问:“您一直都爷爷在一块儿吗?” 柳明说:“对,杂事我还是要帮着处理的。” “这样,”江偌表示了解:“我想跟爷爷讲电话,他在你附近吗?” 柳明说:“我在家里呢,他跟你二爷爷出去散步了。” “这才刚下过雪,外面多冷啊。” 柳明对答如流:“他说老闷在家里觉得浑身不周正,之前下雪没出门,这不是待不住么,雪刚化完就想出去活动活动。” “行吧,他回来,你让他找个时间给我回电话。” “行。” 江偌挂了电话,盯着手机屏幕,难以言喻的诡异感在心里越积越浓。 爷爷住去郊区之后,她就从来没真正跟他讲过一次电话,每次都是明叔接电话,让爷爷回电,也从来没回过。她说要去郊区看看老爷子,让明叔给地址,明叔开始不是说老爷子第二天有安排,就说要接待老朋友。 一次两次江偌还会信,可次数多了,江偌便有种感觉——爷爷是在故意躲着她。 第266章电话那头是他的独一份 江偌心里隐隐不安。 凛冬时分,傍晚六点天就已经黑了个彻底,吴婶在忙晚饭,吃饭前的间隙,江偌算算时差,掐着陆淮深那边应该是午餐的点,兴许没有在忙公事了,才给他去了个电话。 没过多久,他接了电话:“江偌?” 那把低沉柔和的嗓音,将她心底阴霾驱散部分。 江偌稳稳神问:“你现在在忙吗?” 她在自己房间里关着门,坐在靠近窗户边的单人沙发上。 陆淮深听她语气,似乎又着急的话要问他,没说忙也没说不忙,“出什么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有可能是我自己多想了……”她欲言又止,顿了片刻,陆淮深那边没出声,她才接着说,“我爷爷总是不跟我通电话,也几番让明叔找借口搪塞我,不让我去看他,我怀疑他是有什么事,所以故意躲着我。” 陆淮深稍作思索,说:“老人家估计是不想让你一个孕妇大冷天的奔波来去,他也难得清闲,想过过清净日子也正常。” “是我多想了么……” 陆淮深气定神闲地说:“不然你觉得他能有什么事?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他的案子也没聊了结,保释期间内他离不开东临市,人怎么都是在的,还能遁地不成?” 江偌如此一想,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也没将陆淮深明着暗着揶揄老爷子的话放在心上。 爷爷出事之后,二人没再正式见过一面,她计划着,等时候差不多了,让两人见见面,总不能一直这样相互避下去。跟陆淮深相处这么久,她感觉得出来,他对当年事已经不怎么放在心上了,不过老人家对陆淮深还有放不下的戒心,当初他出事,陆淮深也从中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一时半会儿无法消恨,倒是能理解。 江偌就怕其中事,没她表面以为的那么简单,当初那老头嘴巴跟缝了针一样,竭力瞒着她些事情。 纷杂思绪,在脑中转瞬而过。 她回陆淮深:“那我过段时间再找他。” 陆淮深“嗯”了一声,说:“别思虑过多,注意身体。” 江偌正要回话,那边一道曼妙女声通过听筒不大清晰地传过来:“别讲电话了,再不出都凉了,一会儿你不还要……” 话音止得突然,像是被人有意阻止。 江偌愣了一瞬,回过神后说:“你在吃午餐吗?” 陆淮深简单应了声“嗯”,“一会儿还有工作,你吃晚饭没有?” 江偌也顺势要结束通话:“马上就吃了,就是想跟你说下我爷爷的事情。” “嗯,我知道了,”陆淮深耐心问,并没有多迫切想要挂电话的样子,“还有没有其他事跟我讲?” 江偌停了下,说:“暂时没有,你快吃饭吧,我也吃晚饭了。” “好。” 江偌挂了电话,盯着手机,愣着半晌没动作。 乔惠在门外敲了两下然后推开们,叫她吃完饭了,江偌回过头:“就来。” …… 江偌挂完电话之后,陆淮深也收了手机,眼神漠然如刀子一样扫向餐桌对面。 对面惊了惊,那眼神转瞬即逝,随即他又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女人这才朝他莞尔一笑,红唇潋滟。 陆淮深低头切盘里食物,语气听起来客克气,但是吐露的字眼却不是那么客气,“许小姐,我喜欢跟有分寸的人打交道。” 许斯荏笑了笑:“开玩笑而已。” “我太太不喜欢这种玩笑,”陆淮深看了她一眼,脸上是和善笑意,眼底像结了霜:“我也不喜欢。” 许斯荏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笑容勉强。 许斯荏刚才与陆淮深正在聊合作事宜,她此前没跟他打过交道,都说陆淮深这人难搞,接触下来,许斯荏觉得他除了太令人难以捉摸之外,待人接物倒是很礼貌,谈事情爽快果决。估计他人所说的“难搞”,就是太难猜到他到底想要什么,比如谈判之间开出丰厚的条件,他都是同样一种无动于衷的样子,这很容易让人产生自我怀疑,导致心里没底。 不过刚才一通电话来,许斯荏察觉他接电话前后,态度千差万别。在她眼里,接电话前的陆淮深,像是从尸横遍野的战场穿过,傲视群雄,衣冠楚楚地坐拥成果,属于商人的凌厉敏锐气质在他身上体现得极为极致。接电话那一刻,他脸微侧向一边,万般柔情集于那一刻。 她立刻觉察到电话那头是他的独一份。 许斯荏对于辨别男人是否对一个女人真心,第一次有了一种客观的标准。 江觐对她是客气的应付,对明钰是耐心的应付,无论如何,逃不过敷衍二字。无论她还是明钰,在他心里都不是最重要。他想从她身上获利,他想从明钰身上得到被依附感,一切的前提是,他不会给予任何情感上的回报。所以江觐的每句甜言蜜语,都显得虚伪刻意。 而陆淮深不一样,即便没有甜言蜜语,也能从他的语气神情中,清楚意识到他对电话那头那个女人的不同。 她一时魔怔,用风情万种的语气扬声说了一句话,打破那二人之间的和谐。 陆淮深几乎下一秒,一个夹冰带霜的冷厉眼神便朝她刺了过来,也是一瞬而过,因为陆淮深随后就没再看她。 她也识趣地闭了嘴。 许斯荏还是难受,始终意难平,她问:“既然你如此重视你太太,要是被她知道,你跟我合作,她会怎么想?” “不会怎么想,”陆淮深平静回答,语含警告,“公司有商业往来而已,除此之外,你恰好是江觐的未婚妻。” 许斯荏挑挑眉:“我是说,如果她知道明钰的死和我有关,而你又……” 陆淮深说:“到那个地步,应该是人尽皆知,法院就该给你递传票了,你做事之前没考虑过后果吗?” 许斯荏丝毫不觉有愧,反而冷哼着咬牙切齿:“你这是威胁我?” “没有的事,我只是有必要提醒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而已。你和江觐还有明钰的恩怨,你自己解决,少把我的人牵扯进来。教唆杀人,这罪名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就怕毁了许小姐的清誉。” 许斯荏冷嘲:“多谢提醒。” 陆淮深一笑:“客气了,你记住就好,东西呢?” 许斯荏拿出一个文件袋,“这是备份的一部分,等我看到成效了,再给你另一部分。” 陆淮深拿着文件袋,颠了两下,里面空落落的,只装着张U盘,“等我验证过后再给你消息。” 许斯荏双手交叉抵着下巴,微微一笑:“相信我,没人比我更期待看到江觐的下场了。” 陆淮深收了东西。 “我住柏悦府,待会儿去我那儿坐坐么?”许斯荏不经意般问起。 陆淮深正眼都没看她,慢条斯理笑笑:“要不这样,这儿新开一间会所老板是我熟人,我让他挑几个颜高身材好的送你那儿去,算我账上。” 许斯荏脸都绿了。 …… 陆淮深这次出差期间,几乎每天会给江偌打一通电话例行过问她的一日三餐,因为时差关系,他的电话一般在江偌午睡前打来,他那边是早上,有时是视频,忙的时候就是简单的通话。 这次行程耽搁时间不长,归期在即,江偌这边却接到一份邀约。 一通陌生电话打来,接了对方自报家门,是方也。 江偌参加过她公司的上市酒会,陆淮深也跟她讲了一些关于方也的发家史,她对这位公关界的传奇人物印象颇深。 但没想到她会打电话给自己,而且是请她吃晚饭。 江偌摸不清对方意图,想先问问清楚:“是贵公司有什么活动吗?” 江偌想,方也可能是想让她以陆太太的身份出席。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若是如此,应当方也公司邀请陆淮深,陆淮深不好推脱的话,可能会让她代为出席。 怎么着也轮不到方也亲自打电话来。 刚觉察到不对劲,方也就说:“不是公开活动,是私下聚餐。” 那江偌更不解了,她和方也总共就见过两面,除此之外,再无交集。 方也是个干脆人,犹豫不过两秒,坦言道:“其实这次呢,是想请陆太太您帮个小忙。” 江偌说:“您先说说看,如果能帮,我自然尽力。” “实不相瞒,我大儿子交了位女朋友,正是江舟蔓。”方也说着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家事,却要用这种方式来解决。 这个大儿子并非她亲生,因为她不是范东溱的第一任妻子,范东溱和前妻早早离婚,她嫁给范东溱的时候,范东溱的儿子范猷还未记事,所以范猷对她也没有寻常继子对继母的天然抵触心理,加上方也把他当亲儿子对待,所以两人的关系还算亲近。 但是自从范猷跟江舟蔓在一起之后,一身反骨,智商为负,方也早看透江舟蔓根本不是真心,只想利用他,于是对二人的恋情百般劝阻,范猷因此跟她闹了不止一回,话也说得很难听。 最近范猷又要拿钱出去,跟江氏投资项目,众所周知江氏现在就是摇摇欲坠的危楼,这钱极有可能有去无回,她更怕范猷把感情和钱财统统投入进去,最后才发现江舟蔓的真面目,会遭受前所未有的打击。 方也也是没办法了,只好找到江偌。 江偌听了个大概,了解了方也的意思,她沉默了片刻,问:“那方总想让我做什么呢?这是江舟蔓私人感情的事,我实在不便插手。” 方也似乎早就知道了江偌的答案,沉吟后缓缓道:“要是江舟蔓筹划的项目,和博陆有关呢?” 第267章我一开始就在这漩涡之中 江偌正要问这有什么关联,迟疑了一秒,将话吞了回去。 她想如果江氏和博陆是良性合作,方也断不会是这样请她出面阻挠的态度。方也好歹也是吃人际饭的人精,怎么会利用她去破坏博陆的合作,这不是存心破坏人家夫妻关系么?极大的可能是,江氏筹划的项目对陆淮深有损。毕竟陆淮深现在手握江氏百分之二十股权,会对江觐造成的压力不言而喻。 方也没有赘述,点到即止,相信不用多说,江偌也能体会到其中利害。 不过令江偌有些头疼的是,方也的意思是想借她拆散范猷和江舟蔓,这法子,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大光彩。 但有时候,光彩都是做给表面的。 似乎察觉出了江偌的犹豫,方也说:“这次实在无法,我才找到您的,不管成功与否,这个人情,我方某一定谨记于心,下次再遇到舆论事件,我司一定竭尽全力协助您和陆先生。” 江偌被一个比自己年长近一倍的前辈一口一个“您”,她实在有些承受不起,同时也听得出方也的言外之意。 曾经江舟蔓接近方也,假意与她交好,当时方也的先生范东溱的公司有一单项目在拉拢博陆的投资,但是被常宛所拒,而江舟蔓向方也传递假消息,抹黑陆淮深,实则为了利用方也的公关资源去造谣江偌。 后来是陆淮深卖了方也人情,从中拉动范东溱和博陆的合作,后来方也投桃报李,在江偌受贿案被江觐有意泄露的时候,大方帮了一把。 方也的确原话,话说得滴水不漏,在表达感谢的时候,也不忘提醒江偌谨记曾经人情。 人情这种东西,不就讲究你来我往么,要是占了他人便宜,别人有难时你又缩至一旁装瞎,下次谁还敢卖你面子? 江偌便应下了这茬,即便感觉有些烫手,但耐不住心里好奇,有机会瞧瞧江渭铭那一家三口又玩什么花招也未尝不可。 …… 陆淮深第二天晚上的飞机,本来之前江偌说好她会去接机,但因为方也请吃饭,她只好告知陆淮深去不了了。 陆淮深问理由。 江偌据实告知是谁人请吃饭,在考虑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他是因何缘故的时候,陆淮深问:“她为什么突然请你吃饭?” 陆淮深提前不知道这事,那肯定不是公开活动,但方也有什么私人理由请江偌吃饭? 江偌支吾一会儿,还是坦白了。 陆淮深听完静默了片刻。 江偌想起一事,问:“江氏进行的这项目,你也没有听到风声吗?” 陆淮深说:“早有所耳闻,”他一言蔽之,没多谈这事,只说:“只是不想把你卷进来。” 江偌早就察觉陆淮深工作量较之以前增加了不少,或许是跟这事有关。 她此时倒异常淡然,“我一开始就在这漩涡之中,所以就不存在卷不卷进来了。” 换言之,陆淮深一开始跟江氏本是利益共同方,反而是因为她的缘故,将他卷了进来。 江偌思绪纷呈,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卷入了谁的麻烦之中,总之他们都有无法推脱的责任。 江偌说:“你觉得,范猷的钱肯定是来自于范东溱的公司,你想如果江舟蔓得逞,成功拉到了资金,后果可能不至于不堪设想,但肯定会给你多添一层麻烦。” 江偌虽然已经答应了方也赴约,但此刻也想得到陆淮深肯定的答案——希望他肯定她要做的事情,对他是有利的。 陆淮深说:“行,明晚你晚餐结束我估计回来了,到时候我过来接你。” …… 挂了电话,陆淮深脸色不太好看。 裴绍观望他一眼,蹙眉道:“放总这次做事也太有失妥当,提前也不知会您一声,竟直接找到了江小姐。” 陆淮深不耐地松松衬衫领,冷哼道:“要是提前知会我,她就找不到江偌那儿去了。” 方也既然知道江舟蔓拉投资,自然也从中察觉到了什么,心里很清楚如果提前让他知道了,他肯定不会让江偌赴约,所以才直接从江偌处下手。江偌现在已经答应,如果他这会儿再阻止她赴约,势必引起江偌怀疑。 这个方也,这么多年不是白混,果然是揣摩人心的好手。 …… 方也是个周到人,第二天问好江偌的地点和行程,派了车来接她。 江偌坐上车,由衷感慨,有了陆太太这层身份,待遇和从前相比千差万别。 下属个个礼貌周到,更有权势者为了达成目的,向陆淮深示好时也不忘她。 自从少数人听闻陆淮深太太怀孕了,有的人连她的面都没见过,便往家里送来动辄六七位数金额的礼物。 甚至有些富商太太不知从哪儿搞到她的电话号码,邀她出去喝下午茶,不过都被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 江偌越发体会到,自古到今,为何那么多人前赴后继追名逐利。人们追逐的并非名利权势,而是这些背后带来的东西,便利,他人的仰望,和尊重。 夜幕揭开,城市满目华光,抵达酒店。 …… 范东溱一家三口和江舟蔓提前抵达,方也故意让司机少迟了一刻去接江偌。 范猷带着江舟蔓进来,看见只有范东溱和方也在,登时蹙眉,“弟弟呢?” 范猷有一弟弟,是方也所生。 他认为带女友正式见家人这种重要场合,家里至亲都得到齐,才体现了对他所爱之人的尊重。 方也说:“他临时有重要事情要出差,先不管他。” 范猷所:“行,那上菜吧,我们先吃。” 方也阻止:“等一下,还有一个人。” 范猷问:“谁?”心里忽然有个答案,莫非是他亲妈? 所谓亲妈,其实不亲,亲妈有自己的家庭,从小除了定时探望,也没给予他太多温情,所以来与不来他都不在乎。上次在上市酒会对方也说的“只要他亲妈认可”这种话,不过是气话。 方也藏得紧没说是谁,等到江偌推开包厢门,范猷厌恶地看向方也,江舟蔓则是脸色瞬变。 范猷既然跟江舟蔓在一起,对江舟蔓一家跟江偌之间的纠纷也有所了解,江偌为什么会来,那只能是方也的意思! 他登时怒了,拉起江舟蔓就要走。 范东溱冷着脸喝斥他一声:“你给我坐下,有你这么对客人的吗?” 范猷指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江偌,质问父母:“那你们倒是说,把她找来是什么意思?” 江偌神情平和,面不改色看着怒不可遏的范东溱和一言不发的江舟蔓。 方也暂时没理范猷,起身拉着江偌入座。 范猷不屑地用斜眼瞟向江偌,江偌看他那眼神,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江舟蔓在范猷面前将她塑造成了诡计多端的恶人。 果然是爱屋及乌,连她恨的人也要一起恨。 方也说:“你女朋友和江偌是堂兄妹,请她来有什么不可以?” 范猷紧紧咬着腮,指着方也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别有用心,这饭不吃也罢。” 看着那根明晃晃的手指,方也气不打一处来,以前范猷从未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就为了区区一个江舟蔓…… 好一个江舟蔓! 范东溱也注意到妻子的表情,瞪了眼范猷:“谁让你这么跟你妈说话的?我话放这儿了,今晚这顿饭结束之前,你要是敢从这个门出去,就别想从公司拨一分钱出去。” 范猷正想说,不给就不给,那也比被你们拿捏强,老子自有办法搞到钱。 结果却是江舟蔓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服软。 江偌一直默不作声坐着,此刻注意到江舟蔓的小动作,不免好笑。 江舟蔓看向江偌,正好对上江偌脸上莫名的笑,她死死咬紧牙关,还将这波屈辱吞下。 第268章这是一份收购合同,被收购方的法人姓杜 范猷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回位子上,用敌视的目光扫过对面三人,尤其是江偌。 在范猷心里,江舟蔓肯忍气吞声,是不想让他跟父母闹僵。无论何时何地,都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考虑,这样的女人,叫他如何不爱?! 江偌隔着张桌子,看着范猷深情又心疼地望着江舟蔓,好似江舟蔓受了极大的委屈和心灵创伤。 江偌心想这范猷也是奔三的男人的,至于这么没脑子么?江舟蔓算计他,他都看不出来?还是说这次江舟蔓对他是真爱,抑或是范猷宁愿自欺欺人? 不过有时候,男人的心理确实难以猜透。 方也觉得范猷病得不轻,以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在同龄人中,算是比较能担得起大事的人,为人温和又上进。 她不再多想,着眼当下,介绍江偌给范猷:“这位既是江舟蔓的堂妹,也是博陆陆总陆淮深的太太。” 范猷没给好脸色,硬声硬气说:“我知道。” 范东溱狠狠横了一眼儿子,这什么态度? 都说那是陆淮深老婆了,换做以前,他哪会这么不顾大局,摆出这种不屑一顾的表情! 范东溱夫妻俩正是见过他的曾经的好,才忍受不了他的坏,双双怀念曾经那个能顶事的范猷。 方也歉意地看向江偌,低声道:“别见怪。” 江偌笑笑:“我明白。” 此次请来江偌,是范东溱和方也共同商议的结果,办法自然是方也提的,为了让儿子看清事实,他也不会干坐着,主动带节奏发话,用聊天的口吻问江偌:“我一开始都还不知道,你们堂姐妹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此话一出,范猷就冷嘲,一脸“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理论上来讲,蔓蔓在江家待的时间更长,”范猷看向江偌,脸上笑容带着攻击性,“陆太太好像前十几年,都是长在外面的?于情来讲,蔓蔓跟江家的羁绊更深。” 江偌现在根本就没把江舟蔓当做自家人,谈何身世对比。 她挑挑眉说:“不过是个姓氏而已,姓江的多了去了,我跟我爷爷是一家人就够了。” 如此一说,是将他们爷孙俩,跟江渭铭一家彻底划清了界限。 “你这话就说得太过分了!”范猷皱起了眉,江舟蔓脸色微变,在桌下拉了拉她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然而范猷却是一副替江舟蔓不值的样子,紧紧反握住她的手,要替她讨回公道。 “什么叫你跟你爷爷是一家人就够了?蔓蔓他爸爸,跟她爷爷生活了几十年,人家的父子情分,爷孙情分,你想抹杀就抹杀?要不是你的出现,江家会是这样的结局吗?” 范东溱看着范猷言语激动的毛躁样子,恨不得能像他小时候犯错那样,狠狠抽一顿。 江舟蔓已是有些慌神,这时候宁愿当哑巴装可怜,也不能多说一个字,可范猷偏忽略她的示意,硬往对方陷阱里跳。气急败坏得想出声喝止他,但她惯常在范猷面前装弱者,只能从始至终地演下去。 她眼眶湿润,泫然欲泣地看着范猷,喉头哽咽:“你别再说了,和江偌无关,是我爸和我们兄妹的原因。” 江偌面无波动地说:“当然是你们的原因。” 范猷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说得这么理所应当?” “我为什么不能理所应当?”江偌还真相知道江舟蔓是如何在范猷抹黑她的,笑了笑,继续引导:“做亏心事的又不是我。” “分明就是你!是你仗着亲孙女的身份想要霸占江家家产,也是你硬要让你爷爷促成你和陆淮深的联姻,这样你就有足够的后盾支撑你垄断江氏,你敢说不是?” 范猷说完,一脸傲色,劝诫他的父母:“爸妈,你们可别被这个女人蒙蔽了双眼,虽说陆淮深的确是颗大树,你们也别错信她人,格局动荡,谁知道这个陆太太能做多久?” 方也一脸无奈的看了眼江偌:实在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变成了这个蠢样子。 范猷跟江舟蔓在一起之后就像着了魔,对江舟蔓所说的话深信不疑,毫无逻辑思考力。 对比起范猷眼里纯洁柔弱的江舟蔓,她就是一个城府极深横刀夺爱的窃贼,意图独占江家的财产,还抢走了江舟蔓的男人。 真真是十足的蛇蝎! 江偌并未因范猷的话而气恼,而是看向江舟蔓,似笑非笑道:“没想到小范总对我有这么深的误解。依你之见,为什么我不仅没得到江氏,我爷爷还遭受了牢狱之灾,反而是你严重的受害者江舟蔓一家子,坐拥整个公司呢?” 范猷冷哼:“兔子逼急了还咬人,江叔自然是为了自保,不得已做出反抗,再说江老确实犯罪,就别怪儿子大义灭亲。” 方也贴心为江偌准备了果汁,江偌一边听,一边镇定自若地喝果汁,喝完还跟方也说:“味道真不错。” 范猷见江偌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仿佛他的声讨,于她而言就是一场不怎么精彩猴戏。 他将原因归咎于江偌看不起江舟蔓,所以连他也不当回事。 他盛怒道:“江偌你别太嚣张,你如今不过就仗着陆淮深,有一陆太太的身份而已,除了这,你还有什么?” 江偌这才放下果汁,小臂交叠着搭在桌上,唇角漾开笑意,“小范总,陆淮深是我的,陆太太的身份也是我的,你凭什么要擅自把陆淮深和我的婚姻,从我拥有的一切之中除名?” 范猷欲接话,江偌没给他机会。 “小范总,你好歹也是全球顶尖的商学院硕士,为什么谈恋爱就……”江偌本想说他谈恋爱就不动脑子,但怕有损范猷脸面,生生一顿,改成:“为什么谈恋爱会变的这么盲目呢?你说你要投资江氏的项目,你考察过江氏资金状况,知道江氏现任董事长涉及三桩命案吗?我爷爷如果真的有罪,为什么现在还没定罪?因为罪名得法官判定,而不是你旁边这位江大小姐啊。” 如果范猷真的还存有一丝的自我思考能力,自然能明白她话里几个重点。现在范猷一心向着江舟蔓,若直接列他们一家的罪证,只会激增范猷对江舟蔓的保护欲。而且,很多事是有江渭铭和江觐操纵,严格来说,江舟蔓只不过是他们手里的枪杆,哪里有用打哪里。 从范猷的言语中不难听出,江舟蔓向他隐瞒了江氏部分真实情况。 她能做的只是引起范猷的猜忌,由他自己看清真相。 范东溱和方也都没搭话,只等着看范猷是什么态度。 范猷沉默看向江偌,似乎在思考到底要不要相信她的话。 江偌知道范猷要是真的这么容易信了她,他之前的坚持不就成了笑话吗? 江舟蔓因为范猷的沉默而乱了阵脚,故技重施,低眉顺眼道:“江偌,你说得都对……” 江偌没理她,直接看向范猷:“我说的几点都是有证可查的,只要你想了解,总有办法。我只是建议,投资什么的,按程序来,先摸清对方公司底细,对大家都好,免得人财两空才后悔。” 江舟蔓一脸愕然,“江偌你诋毁我就算了,好歹公司也有爷爷的心血,你就这么把它贬得一文不值吗?” 江偌一动不动看着她,眼底有掩不住的厌恶:“你适可而止,戏过了就恶心人了。” 江舟蔓:“江偌你……” 范东溱打断她,对范猷说:“这样吧,我不反对你投资,但是我们要做正规的风险评估和考察,如果江氏没有问题,那么我拨钱给你投,你看如何?” 这么一来,还给了范猷台阶下。 范猷顿了一下,觉得公平,说:“好。” 江舟蔓一点都不好,心已凉了半截,脸色顿时暗了下来。 江氏问题多得数不清,这么估来察去,不可能不暴露,再说范东溱是铁了心不想投资,肯定会故意使绊子。 范猷对她来说,基本没用了。 这顿饭大家吃得都不开心,除了江偌,她不吃孩子还得吃,到最后几乎只有她一人在认真动筷。 饭后离开,陆淮深已经在来路上,江偌拒绝了方也给她安排的司机,坐在一楼大堂等陆淮深,方也离开前给她点了份饭后甜点,刚坐下就有酒店服务生给她送来。 江偌刚吃饱没什么胃口,吃了一口就放那儿,从桌上的几本杂志中挑了本旅行杂志看。 谁知没过几分钟,有人坐在了她对面。 江偌将举在面前的杂志放低了一点,看向对面,没有丝毫惊喜,是江舟蔓那张充满怨气的脸。 她重新将杂志抬高,遮住自己的脸,“你有事?” 江舟蔓没一点晚餐时的柔弱,口吻生硬:“我有东西给你看。” 江偌想也不想:“不看。” 江舟蔓讽刺道:“自欺欺人有意思么?我知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陆淮深,是不是方也告诉你,江氏的项目是和陆甚憬合作?” 江偌心里一凛,陆甚憬? 难怪了方也说和博陆有关,陆甚憬是想借此打压陆淮深?什么项目引得江舟蔓这么重视? 江偌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知之甚少,找不到症结所在,思绪纷呈之间,江舟蔓又不安静,满嘴胡说八道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江舟蔓察觉到江偌根本就没在听她讲话,随后啪地一声,直接把什么东西扔在了桌子上。 江舟蔓话里夹杂几分怜悯:“你和范猷又有什么不同?你说范猷的时候,你就没发现是在说你自己吗?盲目!” 江舟蔓握着杂志的手指不着痕迹紧了紧。 江舟蔓说:“你看完了,自有答案。” 说完江舟蔓转身离去,知道她鞋跟踩在大理石上的清脆声响融入到人群中,江偌从杂志后露出一双眼睛看像桌子上的东西。 一份文件袋。 江偌心里在做斗争,望着桌上的东西,一动不动。 忽然肚子里那家伙踹了她一脚,似乎在提醒她别再墨迹。 江偌拿过文件袋,拆开,一气呵成。 里面装着的像是合同,她抽出来看了眼,像是想求证什么,直接去翻找印章。 签名处大红签章上有个名字:江行璋。 她亲爹的大名。 这是一份收购合同,被收购方的法人姓杜。 第269章和你有关的所有 陆淮深快到时给了江偌一个电话,抵达时见她已经站在酒店门口台阶之上。 江偌一身长款立领复古绿大衣,衣摆下露出半截穿着漆皮长靴的小腿,两手揣在衣兜里,小臂上挎着一只黑色经典款女士包。 雪后几天迎来了几日晴朗,晚上仍是寒风大作,江偌站在避风处,发丝还是时不时被侧面来风吹起,她眨眨眼,将下巴颏又往衣领里塞了塞。 司机按了下喇叭,江偌闻声抬起漆黑透澈双眼,朝车子的方向看去,随后抽出手来,拎着包拾级而下到了车边。 小腹将廓形大衣撑出略微圆润弧度,刚给前面客人开了车门的门童见状快步过来,手脚熟练地抢在她之前替她开了车门。 江偌笑着说了谢谢。 坐上车,江偌将包放在靠车门的腿边,陆淮深握住她左手试了试温度。 酒店内温暖如春,江偌吃饭时都是脱了外套的,出来后才沾了凉意,陆淮深裹住她的手,他手心的暖意源源不断从手背上传来。 两人眉间脸上都有倦色,陆淮深是因为长时间坐飞机没休息好,江偌困倦的一半原因是孕期反应。 陆淮深将她发丝别在耳后,露出漂亮的耳廓。“事情如何?” 江偌点头:“能说的我都说了,就看范猷是否听进去了。”她自然而然地将头靠在他肩上,“你呢,出差还顺利吗?” “顺利。”陆淮深偏头,从上而下的视角里,她闭着眼,卷翘睫毛在眼睑下铺上一层翦影,五官在昏昧不明的光线里,有种异样的柔和。 他揉了揉她发顶,“累了?” 她喃喃:“有一点,靠会儿就好了。” 陆淮深鼻尖传来一股淡香,熟悉得让他找到前所未有的归属感,江偌带着困意的低哝,让他心尖发麻。 他搂住她的肩,本想跟她说会儿话,但见她精神不是太好,只低声说:“今晚就回家里住了行么?” “嗯。” 江偌一边应着,一边将脸在他肩膀位置蹭了蹭,找更舒服的位置。 她虽然困,但一路上都头脑都很清醒,反而是陆淮深,似乎是真困了,搂着她,下巴垫在她头顶睡着了一会儿。 车子一停她便睁开了眼,陆淮深睡得很浅,也立刻醒了。 吴婶今晚不在,家里也黑灯瞎火的,江偌将四处的灯打开,陆淮深刚到家便接了个电话,江偌上楼,陆淮深就跟在她身后,电话对面那人说完,似乎不太方便在她面前讲,说了句“明天再说”便挂了。 陆淮深开始问她这几天的生活,无非都是些琐碎。 江偌一面跟他搭着话,一面进了卧室,把大衣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随后衣帽间,将包放进包柜里的空位。 一转头,陆淮深就站在衣帽间门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也突然没了声儿。 江偌看他两手空空,问:“你行李箱呢,怎么不拿上来,把里面东西整理一下。” “好几天没见,你就一点表示都没有么?”陆淮深跟她隔着一两米的距离,抄着手眼底噙笑看着她。 江偌看了他两秒,被他眼神灼得垂了下眸,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过冷淡,随后上前贴在他身上,仰起脸问他:“陆淮深,如果我没理解错,你这是在索吻吗?” 陆淮深抬起她下巴,似笑非笑地哑声说:“我索的可不止是吻。” 江偌环住他的脖子,一个吻落在他唇畔,“不要太贪心了。” 说完,从唇角亲一下停一下地啄遍了他整张嘴唇,亲一下问一句:“这样够不够?” 陆淮深的回答永远是:“不够。” 江偌抱怨:“还没够?我脚都踮麻了!” 陆淮深一笑,眼里闪着的簇簇火苗几乎将她燎燃,江偌看得愣神,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捧住她的脸,俯下身加深了这个吻。 这吻绵长到足以让人呼吸不顺畅,陆淮深才松开她,嘴唇都没彻底离开她的唇,呼吸灼热:“这才勉强够,懂了没?” 江偌点头。 陆淮深喉结滚动:“仅仅是懂了还不够,你得学以致用。” 话音刚落,江偌一笑,重重印上他的唇,学着他恨不得将她吞进去那股劲儿,比他更炽烈地吻回去,手指动情地贴上他下颌,手心底下的胡茬有些刺手。 江偌渐渐沉溺其中,手不安分地剥他外套。 他还没来得及脱外套,大衣里是一件高领羊毛衫,江偌剥不下他厚重的大衣,手直接从他毛衣下摆里伸进去。 她的手有些凉,至少跟他的体温比起来,软软的手在里面毫无章法乱钻。 陆淮深肌肉顿时紧绷起来,绷出了腹部沟壑分明的轮廓。 他惊喜于江偌忽然被勾起的热情,忍住冲动,制住她的手,嗓音依然低哑得不行:“我先洗个澡。” 江偌两只胳膊松松地挂在他脖子上,气还没喘顺,低低地“嗯”了一声。 在陆淮深要去洗澡,欲扯下她双臂的时候,她忽然收拢了手将他抱紧。 陆淮深都能感觉到她的肚子抵在他小腹上,察觉她的异常,他蹙了下眉:“怎么了?” 她将脸埋在他颈窝里,“陆淮深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他眉头皱得更紧:“为什么这么问?”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江偌将他的“为什么”抛回给他。 陆淮深停顿一下,问:“你是指哪一方面?” “所有方面。” “有喜欢,也有不喜欢。” “喜欢哪方面,不喜欢哪方面?”江偌大有刨根问底的势头。 陆淮深知道她想听什么,垂眸看着她,表情认真,声音低醇:“喜欢和你有关的所有。” 江偌难得看他用这么郑重的神情说这样腻味的话,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食指戳着他胸膛:“知道了。” 她说完抬眸看了他一眼,细声催促:“去洗澡。” …… 江偌觉没睡够,早上混混沌沌地被陆淮深喊起来吃了早饭,又钻进被窝睡回笼觉,醒来已经快中午。 江偌洗漱好下楼前,给柳明打了个电话。 柳明本来还担心她又是想跟老爷子通话,迟疑了一会儿才接。 电话接通后江偌问:“明叔,你今天也陪着爷爷吗?” 柳明说是,问她有什么事。 江偌说:“我想去你家里一趟,找找我以前的东西。” 江启应出事之后,他和江偌在老宅的东西全搬到明叔的别墅里放着了,还包括江行璋一家三口的遗物。 第270章我们骗了你 明叔想了想,问她:“你现在就要过去吗?” 江偌说:“对,我今天下午刚好有空。” 明叔回:“下午你爷爷跟你二爷爷打算上山去呢,我得跟在他身边。” 江偌心想,明叔一直陪爷爷待在郊区,听他每次说起都像世外桃源,他俩乐不思蜀,但她总觉得有古怪,打算趁此过去瞧瞧。“要不然我过来找你拿钥匙?” 柳明说:“你开车过来太远了,我家跟这边是反方向,那太折腾了,”他琢磨了一下说,“这样吧,要不然你去我儿子公寓那里,找我老伴儿拿,或者我让她给你送到门卫那里。” 江偌有事摆脱人,哪能再让人家为她奔波。“没关系,我过去拿就行。” “行行,没事那我就挂了。”柳明言辞谨慎却暴露出一种匆忙。 江偌故意没挂电话,追问:“明叔你现在很忙吗?” 明叔笑开来:“那可不是嘛,二老一会儿上山去,我得替他们打点。” “大冬天,山里有什么好去处啊?” “泉眼,观景台,峰顶,那可多了去了,”明叔一一道来,好似早就踩过点一样,“而且上面开了好几家民宿,你二爷爷的朋友就是其中一家的老板,三人没事就爱叙叙旧。” 江偌也没去过,不知那边景色如何,只半听半信,让他们注意安全。 午饭后不久江偌出了门,先去明叔儿子那里,找明叔的妻子拿了钥匙,而后再驱车去了近郊的那栋别墅。 江偌推门进去,家具地板纤尘不染,看得出有定时打扫的痕迹,只是外面的花圃,只有明叔精通照顾花花草草的本领,入冬后他也荒下了,长时间无人打理,现在只剩一院子的颓败。 独栋别墅面积较大,车库地下室和前后院配置一应俱全,之前从江家老宅搬过来的东西,都放在地下室。 地下室入口在客厅偏左侧的楼梯旁,顶部三分之一空间在地面之上,有光从高处的窗户照进去,里面虽然光线晦暗,但并非伸手不见五指。 推开地下室的门,一股灰尘和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江偌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味才进去。 从老宅搬来的东西,都装箱靠墙整齐摆放着,箱子外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里面装着的是谁的东西,活人的东西不多,大部分都属于死去的人。 江偌在老宅总共没住过几年,上大学之后那几年基本又都在纽约度过,重要物品她都以带走,搁置的东西零零总总一个大箱子就装完。 写着她名字的箱子旁边,两个重叠的箱子表面写着另一个名字:江湛。 江偌一时有些复杂情绪涌来,没记着先找自己要找的东西,反而打开了江湛的箱子。 关于这位兄长,江偌知之甚少,现在连他照片上的面容都记不太清晰,只记得当时她回到江家时,江行璋夫妇和江湛的两个房间是常年锁着的,但有人定时打扫,所有物品保持原样。 江偌记得有一次佣人打扫时,江偌从江湛房间路过,瞟见里面两个立柜上全部摆满了手办,他应该是有这方面的爱好。 如果江湛还活着,也就比她大两三岁。 江偌陷入一种陌生的惋惜,随后打开他的箱子,正是他的那些手办。 这些东西都是明叔亲手盯人收拾的,看得出来,江湛喜欢的东西,他也慎重对待,每只手办都用透明盒子装好再放进来。最上面的那一只红色手办瞩目,是第一代钢铁侠模型。 江偌随手打开旁边那只纸箱,最上面都是用相框框起来的家庭成员照,有单独照,也有全家福。 一张合照是江湛所在大学的橄榄球队赛后照,他在洛杉矶上的大学,并且在校橄榄球队有出色表现。照片里,一群肤色深浅不一的年轻男孩穿着橄榄球服,取下头盔抱在手里,每个男孩脸上都挂着胜利的微笑。 江偌一眼就找出了江湛,高鼻深目,笑容爽朗桀骜,身上还未褪去青春洋溢的少年感。 江偌从未见过这些照片,只在刚回江家的时候,爷爷给她看过一张中规中矩的家庭合照,分别告诉她,照片里那人的身份,老人或许是难以面对丧子丧孙的悲痛,怕看见这些照片会勾起回忆。 江偌找到自己十八岁那年和爷爷的合照,一对比才发现,江湛笑起来,几乎有一双一模一样和她的眼,五官轮廓的相似度也变得更高。 说不是兄妹都没人信。 或许江湛到死,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她这个胞妹。 江偌对上照片里江湛漆黑的双眸,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明明本质上是两个陌生人,实则却是一脉同出,长着相似的脸。 她胸口发闷,呼出一口浊气,没再耽搁时间,将手里照片归置原位,然后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江偌将属于江行璋那几个箱子翻了个遍,其间觉得腰酸坐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从箱子里扒出一个棕色皮质盒子,她心里有预感,打开一看,正是江行璋的私章。 江偌未加思索,将印章放包里便离开。 包还是昨天那个包,江舟蔓给她的合同也依然还放在包里。 她将合同和私章做了对比,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同。 昨天时间短暂,她来不及细看,这会儿将合同大致看了一下,问题也出来了:江行璋具有丰富的公司管理经验,收购合同上除了江氏公章,为什么还画蛇添足加盖自己的私章?江舟蔓也不会蠢到把原件给她,所以这份收购合同和印章的真实性,其实都有待考证。 江偌掏出手机正欲打电给高随咨询此类案例,明叔先一步打来。 江偌:“明叔,怎么了?” 柳明明显的沉默了片刻,“来下医院吧,你爷爷快不行了。” 冬日里的冷太阳,毫无暖意地刺透挡风玻璃,让江偌脸上的神情无所遁形。她脸色瞬间苍白,惊慌之中手脚冰凉,她手指一软,差点手机拿不稳。 江偌感到自己手心都有些冒冷汗,她咽了咽喉咙,强作镇定:“怎么回事,不是才说要去山上走走吗?难道是路上出了意外?怎么回事呢,不是都说要注意安全了吗?” 柳明打断她企图逃避事实的喋喋不休,“我们骗了你,你爷爷从来就没去过郊区的庄园。” 第271章好好为自己而活 这句话印证了江偌之前种种不安的怀疑。 江偌脑中空白,手也因为情绪地起伏而微微颤抖,她亟需抓住点什么,趁正在从身体里无限放大的悲恸还没溢出来来之前,她胡乱之中紧紧握住了方向盘。 她眼眶燥热,渐渐看不清挡风玻璃前的景象,嗓音几乎瞬间嘶哑:“在哪个医院?” 柳明这么多年,再大的场面也见过了,这种情况下虽然心情沉重,但职业本能让他保持着理智。 他沉吟问:“你还在我家那边?” “对,正准备走。”江偌机械般回答。 “安全起见,别自己开车。”柳明从她声音里听出她情绪不对,怕她路上出什么事。 江偌颤颤地答了个:“好。” 手忙脚乱地启动车子,双腿发软,抖着脚踩下油门的那一刻,仿佛连控制力道的劲都没有了,车子猛地往前冲出两米,江偌赶紧踩下刹车。 她深吸一口气,放弃了。 硬生生抑制住情绪,打了电话让司机来接她。 …… 上车后,江偌坐在后座,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放在双腿上握着手机的手,不知不觉越收越紧,直至关节发白,她也毫无察觉似的。 司机透过反光镜看了眼后座,见她脸色发白,面无表情,憋了许久,忍不住开口问:“太太,出了什么事需要通知陆先生吗?” 江偌反应了一下,才缓缓将头转过来,对上前方后视镜里司机询问的双眼,脑中最先冒出的念头是:当初送她从江家去御楼的就是他。 江偌又别开眼,低声淡淡道:“不用,有事的话我一会儿会他打电话。” 在明叔屋子里找东西加上来回路程,已经用了不少时间,临近冬至,东临市五点过就迎来了日落。一路上,江偌眼见着天边光晕越来越低,落入建筑的缝隙之间,直至消失不见。 今天傍晚将黑未黑的时候,景色格外好看,苍穹地下的城市仿佛被渲染了一层滤镜,路过东江大桥的时候,远远看去,城市的标志性建筑物上的霓虹都比往日亮了几分。 她明白,这一面之后可能就是再也不见。 麻木过去,崩溃来迟,眼泪渐渐蒙了眼眶。 到了医院,司机想要跟上来,被她遣走了。 江偌以为现在江启应身旁就柳明一个人守着,所以询问了所在楼层肚子去了住院部。 医院里总是缭绕着消毒水的味道,浓到盖过众多病人和家属的体味。 刚到晚餐时间,医院家属格外多,江偌许久才等来一部电梯。 电梯门开,到了心血管内科所在楼层,江偌穿着平底长靴,拎着包脚步稳又快,转弯就要往病房去,却在一抬头见看见一个熟悉的人站在不远之外。 江偌停了一下。 电梯间里寥寥几个等人的人,他个子拔高,鹤立鸡群般,让人一眼便能注意到他。 高随双手抄袋,见了她顿了下,随后几步到她面前:“别冷着了,赶紧进去吧。” 江偌看了他一眼,抬脚跟他走,真正到了要见面的那一刻,江偌心里突然有种反常的平静,她问高随:“你是来立遗嘱的还是怎么的?” 明叔既然伙同爷爷瞒了她那么久,若不是已经到了需要立遗嘱的最后关头,又怎会突然通知她? 高随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江偌刚好抬头,捕捉到他的异样,她问:“怎么了?” 她目光落在他脸上不移开,像是要一直看他看到从他嘴里听到答案。 事到如今,高随也不打算再隐瞒了,“年初你爷爷出事不久后就立好遗嘱了,前段时间我和你一起去柳明那里,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叫我去补充了一些遗嘱内容。” 江偌停下脚步,定定望着高随,忽然笑出声,“看来就独独瞒着我啊,”她说着,笑容挂不住,面无表情喃喃:“这么用心良苦,我非得问问他为什么不可。” 说罢不理高随,自己径直往前走。 高随几步赶上来,“你别怪他,他也是为你好。” 江偌想也不想,说话也带了情绪和意气:“那我怪你行了吧?” 高随叹息了一声:“他是我的委托人,我得听他的,你怪我也没办法。” 江偌脑子嗡嗡作响,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因为她还看到了不远处在病房门口张望的明叔。 这一刻,江偌感觉脚底灌了铅般沉重,她忽然不情愿进去了,脚步也慢了下来。 最后这段几米距离,江偌感觉走了许久,又宛若一瞬之间,她已经站在病房门口。 江偌条件反射问站在门旁的明叔:“不抢救一下么?” 柳明脸色憔悴,眼里还有红血丝,他沉默了片刻才说:“之前进了好几次ICU,也抢救过了,医生让联系家属了。” 说话时,避免这跟江偌有眼神接触。 柳明又将位置让了让,示意她进去,“他现在清醒着,能跟你说话。” 江偌牙关颤了颤,进去了。 柳明和高随都在外等着,没跟去打扰爷孙二人。 病床上,江启应睁着眼,双眸清澈,但嵌在一层蜡色的脸上,就透出一股回光返照的感觉。自江偌进来,他的眼神就黏在她身上,直到江偌在他身边坐下。 他问:“来啦?”像是力气不够,无法吐字清晰,像是嘴里含着东西似的。 江偌心里一片宁静,握住他的手,润着眼睛点头:“爷爷,我来了。” 江启应笑着点点头,似乎很高兴,看她两秒又问:“你没生爷爷气吧?” 她立马摇头:“不生气,我怎么可能生你气。” 江偌就算再多埋怨,此刻也不敢说一句不好,不想让他带着遗憾和不痛快走。 江启应气息不足,断断续续说:“你生气也是可以的,换做是我,我也生气。我不该打着为你好的旗号……” 他说着看着天花板,眼中流露出懊悔。 “人总是到这一刻,才将事情想通透。”江启应说着重新看向她,眼里也盈着泪光,“是爷爷自私了,让你背负那么多,我跟你道歉,啊。” 江偌眼泪掉在他手背上,赶紧用自己袖子给他擦掉,“我不怪您,真的一点都不。” 江启应显然不信,怜惜地看着她:“你才这么小的年纪,带着别人的希冀活,多累啊。我走了之后,你就好好为自己而活,其他都不重要了。我就是遗憾,看不到小重孙咯。” 他说着,猛地一窒,话音陡停,眼神也失了焦,气息开始只出不进。 第272章陆淮深将她抱紧,让她感受自己“你还有我” 江启应遭受了一段时间病痛的折磨,走的时候并不算安详。 江偌来之前,他身上维系生命的医疗器材已经全部取掉,那些管子的作用,只是让他在这世上张着嘴巴痛苦且没有尊严地多活数秒而已。 江偌守在病床旁,看着他从眼睛变得浑浊开始,生命渐渐流逝,半张的嘴里时不时吐出一口气息,显得很吃力。 柳明和高随也进来了。柳明坐在床尾对面的沙发上,高随则站在床边向下观望。病房里一片死寂,大家都在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江偌害怕,却逼自己一动不动盯着那张苍黄的面孔。 她的包放在一边,手机在里面震动她也毫无察觉。 是明叔先听见了嗡嗡的震动声,提醒她有电话。 电话是陆淮深打来的,江偌到病房外的走廊去接。 “你去了医院?” “对。”江偌曲起指节顶了顶眉心,也没空再去想陆淮深是从何得知。 陆淮深沉默须臾:“我等下过来。” “好。” 挂了电话,江偌发现陆淮深之前已经给她打了两通电话,只是她没接到。 死亡并不是一件轻松解脱的事,不知正在经历死亡的那人感觉如何,至少守在一旁的人并不好受。 程栋去世,江偌赶回来后看他的唯一一眼是在火化前,殡仪馆工作人员拉开白色尸袋拉链给家属看最后一眼逝者的遗容。 今天是她第一次目睹至亲死亡的过程。 时间走得缓慢,刚过九点,江启应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适逢陆淮深推门而入,心电监护的警报声像一道绵长的悲鸣。 陆淮深脚步微顿,随后走到江偌身后,手搭在那颤抖的纤瘦肩膀上。 医护人员早已候着,等心跳停止之后,拆下江启应身上心电监护仪的贴片,将要把死者送往太平间暂时停放。 “家属请节哀。” 江偌不说话,还死死握着江启应的手。 陆淮深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老人身上还有余温,江偌松开最后一根手指的时候,飞快地站起来,转身抱住陆淮深的腰,不再看那一幕。 陆淮深低头一刹那,才发现她为了忍住哭嘴唇都咬得冲了血。 医护人员问:“家属联系殡仪馆没有?” 柳树说:“已经联系好了。” 江偌听得心里一窒,又听他们交流了一些后事处理,她没听太清晰。 陆淮深顺着她的后背,不忍道:“想哭就哭出来。” 江偌用力摇头。在她老家有个习俗,长辈刚走后,尤其是年事已高寿终正寝的长辈,亲属不能哭,否则逝者不能去往极乐。 直到江启应的遗体被推出病房送去太平间,江偌因悲恸而止不住发抖。 而今能帮着处理后事的人手不多,江偌不得不收拾好情绪,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联系江家直属亲戚与爷爷的亲近旧友报丧。 有些电话,还得她亲自打。 时间还不算太晚,江偌红着眼打出去数个电话,对方听后,都会惋惜怅然地说句“节哀”。 不久后殡仪馆的人过来带走了遗体,停灵等流程都将在殡仪馆进行。 其实柳明之前都已经预定好,但还是会问一下江偌的意见,所以程序都要最好的行吧? 江偌点头:“当然要最好的。” 殡仪馆连夜布置好灵堂,柳明念着她怀着孩子,让她不要守灵,那儿环境也不好,让她回家先歇一晚。 江偌拒绝,“第一晚怎么也得守的。” 陆淮深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江启应名下就她这么一个直系孙女,如果她不守灵,等同于无人送终。陆淮深没强求她,就算将她押到床上躺着,她今晚恐怕也闭上不上眼。于是跟她一起过去守夜。 高随第二天要开庭,从医院直接离开了。 这整晚一直到天亮,江偌都没什么困意,天刚亮,柳明让她回去歇会儿再来。 江偌说:“要不我这会儿先给江家的远亲打电话吧。” 柳明说行。 江偌负责打给江家远亲,柳明负责通知那些曾经和江启应在生意上有过往来的政商。 江启应这一生,结识众多人物,而柳明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一般人听到柳明自报家门,都有印象。 停灵三日,将会在火化前一天举行大型追悼会。 江偌身体熬不住,除了第一天守了整夜,之后都是守前半夜,后半夜回家睡觉,第二天早上过来,和明叔换着来。 江启应虽然膝下已无子女,但是兄弟姐妹好几个,几个曾蒙他关照过得侄儿侄媳都会过来,江偌也是第一次跟人打交道,悲伤忙碌都来不及,也顾不上亲疏远近了。 说来,明叔第一天夜里就问过江偌,要不要通知江渭铭他们来。 江偌眼帘都没掀一下,一边往手臂上带孝章一边说:“不用,江家人脉众多,不消多久他们就会知道,想来就来,不想来就算了。” 柳明应了句好,就没再说什么。 陆淮深作为孙女婿也通知了陆家人。 江偌第二天回去睡到下午过来,陆清时和季澜芷先带着一双儿女过来看了看,江偌上前跟人道谢,眼睛一撇,却看见坐在一旁的江渭铭和江舟蔓,立刻便视若无睹地转开了目光。 在前来吊唁的宾客面前,也将他们当作空气,表面上的交流都不屑,搞得跟江偌搭话的江渭铭很是尴尬。 江舟蔓很来气,本想等江偌落单的时候跟她说话,但是陆淮深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之后陆淮深和江偌去送陆清时一家离开,回来的时候只有江偌一人,江舟蔓抓住机会上前,皱着眉问她:“爷爷去世,为什么没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江偌眼神漠然扫过她的脸,不客气道:“为什么要告诉你们?以前不是直呼大名么,现在装什么孝子孝孙?” 江舟蔓被堵得哑然,心里自是不悦,想着她说的是事实,若是反驳,就是虚伪。 她下来道:“无论以前我们关系如何,毕竟是生死大事,我们都有权知道。” 江偌望着门口方向,闻言看向她,忽地笑起来:“有权?有什么权?你们和爷爷没丁点血缘关系,如果要跟我扯什么养育之恩,那你们可真够不害臊。” 江舟蔓气极,怒瞪着她。 江偌冷言相对:“看什么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家子都在心里偷着乐。爷爷走了,你们以前干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总算又少了一个人知道,官司也不用打了,多省事,晚上都能睡个好觉了吧?” 江舟蔓被她刺一样的眼神看得心虚,因为她不否认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江偌早就看穿了似的,看也不看她,“既然你们想来守灵,做给外人看,那就安安分分守着,我也不赶你们,只是少来我面前嘚瑟,不然别怪我当着众多亲友不留情面。” 江偌大着肚子,总是多多少少能引来探寻的目光,江舟蔓也不敢与她当面起争执,只是降低了声音咬牙切齿:“既然你也这么说,那就别在外人面前让我爸尴尬。” 江偌冷冷盯着她:“还得我配合你们做戏?那我劝你们还是趁早滚。” 江舟蔓咬咬牙正欲还嘴,余光瞥见陆淮深走进来,她低声说了句:“合同看过了吗?爷爷临终前有没告诉你那件事?” 江偌斜眼瞟了她一眼,江舟蔓留下意味深长的眼神,在陆淮深过来之前,转身走了。 陆淮深走到她身边,皱眉看了眼江舟蔓的去处,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江偌淡漠道:“没什么,她发癫呢。” 接着两天,江觐也来了,江偌跟这三人一句话都没再说,江渭铭也没腆着脸在人前与她搭话,反而迎来一波“望节哀”的安慰,没逢这时,江渭铭就装模作样的叹息。 江偌气得发抖,每每都想拿扫帚将这人扫出去。 第三日,在殡仪馆举行了追悼会,众多来者之中,不乏政商界的大拿。追悼仪式的排场,也很配得上江启应生前最恢宏的地位。 翌日早上火化后,骨灰送到墓地下葬。 墓地是江启应未出事前早早给自己买好的,请人看过风水,选了最好的地儿,据说这朝向旺家族后代。 来葬礼的人远没有追悼会那么多,下葬仪式完成之后,大家各自往山下走去。 柳明订了酒店,一会儿亲友要一起过去吃饭。 路很长,一节节台阶仿佛没尽头,陆淮深握着她的手一步步往下走,提醒她不要回头。 路上偶遇其他送完葬的队伍,有人哽咽叹惋:“从今以后,世上又少一个人咯。” 江偌眼泪几乎瞬间而下,这次她没再忍,渐渐地泣不成声。 陆淮深闻声停下,心疼地替她拭去源源不断的眼泪,最后只得将她抱进怀里,站在一旁的常青树下。 江偌哭得累了,才慢慢缓下来。 江偌素颜,连日来处理杂七杂八的事,加上悲伤,脸色很是憔悴,天气又干燥,嘴唇都起了皮,那天被她咬破嘴唇,还有血丝。 江偌靠在陆淮深怀里,哑声说:“江家只有我一个人了。” 爷爷,父母,兄长,都没有了。基于血缘的家庭,从今以后,真的只有她了。 陆淮深将她抱紧,让她感受自己,“你还有我。” 江偌没有回应。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说:“走吧,别让他们等太久了。” 第273章看不到你的人我不安心 江偌路上整理好情绪,到停车场时,明叔和江渭铭携一众参加葬礼的亲友先去了酒店。乔惠和程啸等着江偌一起,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季澜芷夫妻和高随。 江偌坐进车里,抬眸发现高随上车前,目光有意无意地又看向自己,短短时间里已看了她好几眼,似有话想说。 到了酒店,正是饭点,客人已在餐厅落座,明叔给江偌他们几人留了一桌位子。 这几天里,陆淮深推掉了手头的工作,尽量电话解决。 吃饭时,他接了个电话,告诉对方晚点再说,随后又按掉了几个来电,江偌都看见了,她问:“是公司有事情吗?” 陆淮深说:“不是什么急事。” 江偌不大信,她知道公司运转需要他投入多少精,尤其他是决策者,方方面面都得谨慎。 “这么多天了,你公司要是有事,不能再耽搁了。” 陆淮深往她碗里夹菜,“先吃,我下午过去。” 江偌胃口依然不佳,为了保证胎儿摄入足够营养,又要逼自己吃,每顿都味同嚼蜡,江偌今早起床后吐了一次,本来平静许久的孕中期,又开始有强烈反应,而且这种反应,和初期的妊娠反应有些不同,她不认为是好现象。一照镜子,看见自己苍白的脸色,当时就吓住,抱着肚子坐在马桶上闷声哭了一场。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地调节情绪,努力进食了,可有些事似乎总是由不得她。 饭后陆淮深要去公司,本来想先送江偌回家休息,江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跟着他往外走,想了想,进了电梯后,拉了拉他手说:“我想再去我妈那里住几天。” 陆淮深低头看向她,江偌一身黑衣,电梯里澈亮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显得她脸色更加憔悴。 陆淮深也不认为现在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是好事,当下就答应了,又说:“我晚上过去陪你。” 江偌诧异望着他,担心陆淮深不习惯。 锦上南苑的房子是三室两厅,有主卫的主卧让给了小姨,她住的次卧没有独立卫生间,并且那是老小区,隔音不算很好。 电梯到了,陆淮深出去前,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在她脸上印下个吻,“就按我说的来,看不到你的人我不安心。” 江偌一时间里,只觉得心里满涨涨的。 陆淮深出了电梯,让她不要跟出来,回首给她按了上去的楼层。 江偌回到餐厅,宾客正在离席,明叔跟江渭铭一家在送客,寒暄之间脸上多多少少都有遗憾。 明叔和高随在讲话,江偌站在远处观望了一会儿,直到高随看到了她,两人说话间,都往她这儿看来。 过后高随走来,问她站在这儿干什么? 江偌收回落在江渭铭身上的目光,神色稍缓,笑笑说:“看戏。” 高随望了眼江渭铭所在位置,心里好笑,“的确有趣。” 江偌正色道:“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就是关于遗嘱的事,”高随一语蔽之,又说:“这事也不用太急,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你先缓缓,过几天再说不迟。” 江偌自知状态不对,急需调整,也没打算现在就执着此事,点头答应。 过了会儿乔惠和程啸出来,乔惠问她:“你怎么还没走呢?” 江偌挽住她的手:“这不是等你们吗?” 程啸眼睛亮了亮:“你还是回咱们家吗?” 江偌点头。 乔惠喜忧参半,能住在一起照顾照顾江偌,她自然是高兴,但是又怕长期分居,影响他们夫妻感情。 担忧还没说出口,江偌就道:“我再住几天,陆淮深晚上会过来。” 乔惠一想,这不错,转念又道:“他住不住得惯啊?” “他自己提出来的,就几天而已。” 从酒店离开,她的车还停在明叔那里,是明叔儿子负责送他们回去。 江偌路上跟乔惠说:“我最近想看看房子,妈你有什么想法吗?喜欢什么户型,地段之类的。” 乔惠一愣:“你要买房子啊?但是现在房价好高的。” 乔惠其实对江偌现在到底有多少资产不太清楚,但对房价是清楚的,三室两厅的房子,没个小百万也下不来,如果再考虑地段环境户型,那只会多不会少的。 江偌说:“我目前负担得起。” 本来江偌考虑过买下现在租的房子,但是房东估计也知道要拆迁的传闻,不给准话,江偌也就放弃了,除了地段好这个好处,楼层高隔音差,等小姨年纪再大点,就不再适合居住了,以后孩子出生,难免有在娘家留宿的时候,所以她打算买套宽敞些的电梯公寓。 乔惠没那么多要求,况且钱是江偌出,自然是江偌满意就好。 夜里陆淮深过来的时候,江偌把这想法跟他说了,陆淮深说他来出这买房子的钱。 江偌比较倔,觉得自己的资产足够,“你的那些股盈利可观,马上要年终分红,何止能买一套房。” 陆淮深纠正她说:“现在是你的股。” “对,是我的。” 用江氏换来的,确实名正言顺属于她。 陆淮深早起夜归,更乔惠几乎打不着什么照面,倒是和高三业务繁重的程啸作息一致。 吴婶继续往这边跑,经手江偌的一日三餐。 连日来,江偌精神头恢复得不错,人也舒服不少,择了一日去明叔家里取车。 江启应去世后,明叔也没回儿子那里住,反而将老伴接来别墅,儿子夫妻工作时候,会把孩子送到他们这儿来,周末也来与父母同住。 明叔也开始重新打理他的院子,草坪修建得整整齐齐,江偌来这天,明叔正抱着孙子在院子里玩。 那小家伙上次见过江偌,对她仍有印象,站在那儿盯她半晌,柳明问他:“这是谁?” “姨姨。”小家伙咧嘴笑嘻嘻,指指江偌的肚子,“有小宝宝。” 小家伙很亲人,跟她玩了一会儿,就粘她得紧。 江偌有事和明叔说,明叔妻子将小家伙抱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 明叔说:“你爷爷的东西,我都让人收起来了,一起放在地下室。” 江偌说:“有劳您了。” 江偌觉得家人的遗物老占着明叔家的地方也不行,陆淮深有空置的房产,打算把东西都搬过去放。 明叔说:“不用,我跟着你爷爷几十年了,这些东西反正都是闲置着,放这儿就当是给我留些念想吧。”他目光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心中无限感慨,“这房子还是你爷爷赠送的呢。” 江偌觉得这样也行。 除了爷爷的东西对她而言有些意义,其他的真的只能算上一堆杂物。 “你这次来,还有事问我吧?”柳明早已猜到。 “是的。”江偌没否认。 明叔带她往楼上书房去。 进去之后,江偌从包里拿出那份收购合同递给他,“我父亲当年经手的这起收购案,您有印象吗?” 柳明看向合同的那一刹,瞳孔微震,诧异张了张唇,缓慢看向她:“你这是从哪儿知道的?” 江偌还以为,明叔对她想过问的事了然于心,看起来,似乎明叔以为她要问的,跟这起收购案并非同一回事。 第274章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将她骗得团团转 “江舟蔓给我的。” 江偌在明叔对面坐下,从明叔的反应,她已经知道,这份合同多半是真的,所以她没打算撒谎。 明叔年事已高,眼神不好,拿了眼镜戴上,随之是良久的沉默。 柳明家里是偏中式的装潢,红木家具色调庄重,江偌坐在沙发上,微硬,反而让她最近酸胀的腰舒服了些。 明叔翻看着合同,并不仔细,目光扫过纸张,偶尔将目光定格在某处,似乎只在看关键信息。 江偌没打扰,耐心等着。直到他取下眼镜,放下那本合同。 江偌笑了下,象征性问了句:“明叔,这合同是真是假?” 柳明掀掀眼帘朝她看了眼,像是想要根据她的表情作答。 他转开视线,勉强地笑笑:“江舟蔓可不会低估你,觉得随便给你份合同你就会信。” 江舟蔓早就知道你自会四处查证,印证这东西的真实性,你心里也清楚不是么?明叔心里这样想,却没有说出口。 江偌垂眸,拇指不自觉地掐着食指,明叔的意思是,当年江氏收购杜家公司,确有其事。 “当初收购对方公司期间,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江偌盯着明叔年岁痕迹明显的脸,“还有,这上面为什么要印我父亲的私章?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柳明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坦然注视着江偌,追忆到曾经,仿佛那已经是一个久远的故事,久到无法用过多辞藻填充,他三言两语便可将其总结。 “我没那个权限过目合同,收购案也不必经过我这一环,所以那私章到底是不是你父亲亲自盖的,我也不知道。但这起收购案,差点让公司陷入困局,也间接激化了你父亲和江渭铭的矛盾。被收购的公司,跟当时香港的黑色组织有关系,你父亲此前却并不知情。收购案达成后,那家公司被查封,江氏也被迫卷入其中,损失惨重。那私章加公司公章,牢牢坐实了你父亲是此件事的负责人,惹恼了众股东,联名要撤销他的职务,并且怀疑他之所以盖私章,是从中跟乙方私下达成共识,想要从中获取私利。” 江偌想这不就是受贿么?如果江行璋真是被江渭铭如此陷害,那江觐岂不是将他爹对她爹做的事,再对她做一遍。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嘲讽道:“既然想谋私利,当然是私下另拟合同,谁会在公司正规收购合同上留下蛛丝马迹?” 柳明苦笑:“你还真说对了,香港警方还真在被查封的杜家搜出了一份你爸跟人家签的私人合同。事出之后,你父亲告诉你爷爷那份私人合同是假的,收购合同上的私章也不是他盖的,是江渭铭给他设局,收购合同上的私章是引起别人怀疑的导火索。你爷爷那时对江渭铭还心存信任,反而觉得你父亲懦弱,出了事情便将责任推卸给别人。后来你爷爷冷静下来细想,认为你父亲并非那样的人,便暗中调查,一查就查出了江渭铭有猫腻。” 那之后不久,江渭铭也发现了江启应对他生了嫌隙,并且对江行璋越来越偏袒,甚至暗中削他的权,这就有了之后江行璋一家三口的车祸。 江偌听完没搭腔,而是伸手那过那份合同,看了眼上面的私章,如果说私章是江渭铭偷了江行璋的私章盖上的,明叔也知道当初那些过往,那江舟蔓为什么还要引导她去挖掘其中内情? 目的显然不是让她发现江渭铭曾经做的龌蹉事。 她看向被收购方法人的签字,低声念出来:“杜秋华。” 江偌问明叔:“这人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 江偌皱了皱眉,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合同,问:“怎么死的?家里还有其他人么?” “楼上摔下来的,夫妻俩都死了,好像还剩个孩子。” “自杀?” 柳明摇摇头:“官方报道是畏罪自杀,小道消息说是仇家寻仇,将二人从四十几楼扔下去的。杜家出事之后,江氏为了避免被牵连,你爷爷托费了不知多大力气,才让江氏跟杜氏撇清关系。那家人的事,我也知晓得不多。只有你父亲跟杜家的人有深入接触。” 江偌似笑非笑,“知晓不多”真是推脱一切问题的最佳理由。 明叔话里有隐瞒,并且避重就轻,想要遮掩事情的关键。 柳明见她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正想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江偌却猝不及防一抬头,问他:“杜盛仪是杜秋华的女儿吗?” 柳明怔住,脸色以肉眼可见地变得不好看,江偌的表情告诉他,“知晓不多”这句话不管用了。 柳明端起热茶,缕缕淡雾掩饰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 江偌也不急,她有的是时间等,等他告诉她答案。 柳明见今天躲不过了,心里连叹,也不再想方设法隐瞒:“对,但我们也是前不久才注意到她。” “她和陆淮深传绯闻那次?” 柳明默认。 那次绯闻,陆淮深根本没露脸,被偷拍的图模模糊糊根本无人认出来,也就是说爷爷和明叔一直密切关注着陆淮深,也因为那次,才注意到了杜盛仪。 商场如战场,诡谲多变是常事,今天这家不再适应多变的市场而破产,明天那家运气不好被查,一个又一个曾经的辉煌落幕,身在其中的人看多了都已麻木,谁会去关注某个落败家族的遗孤呢? 就像江偌,如果没有陆淮深,如果没有江启应的执着,她可能也随波逐流,淡出他人视野,渐渐的,有人可能偶尔提起江启应,会说:哦,是那个被养子篡权的江氏董事长。而江偌就只是江启应人生中,不会再被提起的另一部分。 现在的杜盛仪,就是死去的杜秋华人生里,不会再被人记起的另一部分。 她有了新的人生和新的身份:一个资源不错,但不太上进的女明星。 江偌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她只知道保持理智,目光淡如平常地看向柳明,平静地说:“明叔,爷爷已经不在了,有些事你该告诉我了。” 明叔睁了睁眼,装傻:“你想知道的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他瞒了我一些事,你以为我这次来找你,想让你告诉我的事。他让陆淮深跟我结婚,做了什么让陆淮深对他恨之入骨?他在世的时候,极力瞒着我,我一直以为无伤大雅,但现在看来并不是。”江偌目光如炬,举起手里的合同,一字一句极为笃定,“这一切,都是有关联的。” 这一环扣一环的,每个人都是无法缺少的一部分,有的人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将她骗得团团转。 第275章今晚水火一落网,江觐也就该等着吃牢饭了 江偌被迫认清的是,这些所谓的“为她好”,不过都是幌子,归根结底其目的都是私利。若真是为她好,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 柳明怔怔盯着她手间的白纸黑字,倏然间哑口无言,回避着她如炬的目光。 江偌也是一时气急上头,没注意自己的语气。 冷静想想,明叔并无过错,替谁做事,自然就要和谁站在同一立场上,这是基本。 明叔似乎还有所顾虑,迟疑着不想开口。 江偌埋下头好一会儿,再抬头时已不由放缓了态度,由衷道:“明叔,这对我很重要,你可以告诉我吗?” 明叔对上她有些儿像恳求的眼神,感到整个人像夹在两堵墙中间动也难动,一面是他在老爷子生前立下的承诺,一面则不忍江偌苦求真相的可怜,他委实两难。 他不禁思考,让江偌蒙在鼓里,有没有可能将来她受到的伤害跟更大呢?如果让她早知真相,心里多杆秤,是否能做好未雨绸缪的准备?人生是她自己的,干涉性的隐瞒对她的确不公。 “爷爷已经不在,我至今却对许多存在的问题一无所知,您有没有想过,万一出什么事,我一个人茫然面对眼前烂摊子的感受有多手足无措?” 江偌这话,让明叔心里愈加惭愧,他实实在在意识到,如果真因此耽误江偌的人生和生活,自己就是帮凶。 明叔沉默着在心里措辞,末了松口道:“不管怎么说,你爷爷出发点是为你好,主要是不想你背负着他欠下的债,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不管他做了什么,都跟你无关。可也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事会对你和陆淮深的关系造成影响,才决定隐瞒。” 江偌犹如被人扼住颈喉,呼吸渐阻。她心里酸酸地想,这开场白真是聪明,先给她打一针镇定剂:无论怎样,你爷爷是为了你好,我们都是为你好,所以不管接下来说了什么你都不要怪我们呀。 她没打岔,无声等着对方继续。 明叔抹了抹脸,嗓音苍迈:“当初你爷爷跟陆淮深提过几次,想让陆淮深跟你结婚,陆淮深都……没同意。” 江偌想,这个“没同意”,应该还是比较委婉的说法了,实际上应该是严词拒绝。 “你父母死后,江渭铭暗中挪权,把戏多得不得了。把你带回来之后,江渭铭已经猜到你爷爷打算培养你,那时就已经开始谋划着给你爷爷设陷了。你和陆淮深结婚前不久,你爷爷确定你父母和哥哥的死跟江渭铭有关系,如果真让陆淮深跟江舟蔓结了婚,江氏恐怕就会彻底落入江渭铭手里,你们爷孙俩的境况也会堪忧。让你跟陆淮深结婚,一来是怕真出了事,还有陆家给你当靠山,江渭铭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这一点也确实成真了;二来,是希望陆淮深能助你保住江氏。” 这一点是否会实现,柳明没有也没敢下定论。 他顿了顿道:“但你爷爷没想到陆淮深会那么坚持。” 柳明至今仍万分不解,反正陆江两家都是联姻,跟江舟蔓还是跟江偌,有什么差别?看起来陆淮深也不是对江舟蔓感情多深的样子,那段时间陆淮深跟江舟蔓闹矛盾,江舟蔓跟家里说想分手,抱怨陆淮深对她的威胁无动于衷。这样一来,陆淮深那股只要江舟蔓不要江偌的执着就更让人捉摸不透了。 江启应掌管公司那时,又正是江氏最辉煌的时候,他甚至直接向陆淮深表明,将来会将公司交给江偌,但江偌是个没野心的,对这些个产业不够挂心,唯有劳请陆淮深多帮帮忙,他这个做长辈的将来走了也会更放心。言尽于此,态度了然,只要陆淮深娶了江偌,江氏相当于一半都握在他手里了。陆淮深的目的,不过是希望江家能给他加持么? 但陆淮深还是不干,拒绝得干脆果断。 江启应也没法子,为了保公司,也为了保江偌,不得不出阴招。 江偌一直以为,他爷爷只是捏住陆淮深某些不得为人知的把柄,稍稍威胁,哪曾想,江启应为了能让陆淮深点头娶她,要挟陆淮深将自己一半资产注入江氏,江偌的百分之二十股份由他代管,便是交换条件。不过,这仍然是不公平,代管时间有限,股份终将回到江偌手里。 当时的陆淮深除了博陆之外,私人的海内外投资资产总额已颇为可观,这样一来,陆淮深几乎将自己大半私产套现注入江氏。 江启应希望陆淮深能在两年时间里,看清时势,做出正确选择。毕竟从今往后,江氏也有他一半心血在其中,他怎么也得尽心尽力。 谁知江偌却是个心大的,结了婚就窝回纽约,一年到头见不着两回人,根本没将这段婚姻放在眼里,江启应骗她是为了帮公司度过难关,她天真地信了,还觉着挺对不起陆淮深的,打算等时间一过,就放陆淮深自由。 本来跟江启应说好毕业之后先到公司熟悉两年,然后去沃顿读商管硕士,到那时,跟陆淮深的感情也能基本稳定了,江偌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扭头就自作主张偷偷申请了本校硕士。 等拿到offer了,才通知江启应一声,江启应气得差点高血压进医院,在电话里炸毛说胡闹胡闹简直胡闹。 静下心来还得去维护陆淮深的情绪,老大一把年纪了还要放低语气在个小子面前好声好气说:“江偌年轻,想再深造两年,将来进了公司也容易上手,你说是不是呢?” 陆淮深也仿佛是在听说不相干的人和事,对此来了句:“随便她。” 这冷淡态度,江启应就意识到要完蛋。 是他做事太过极端,也将事情想得太简单,更是低估了陆淮深此人。 结果真就完蛋了。 江偌一边听着一边消化,从心惊到平静,情绪像坐了几遍山车。 陆淮深和她结婚是迫于威胁而妥协的结果,江偌一直都知道。但如今心情,又如何跟曾经相提并论?她心绪惝恍,柳明的话像有重量似的,一个个砸向她耳膜,砸得她心脏都在轰隆作响,砸得她原本的认知被颠覆。 她不得不重新审视和陆淮深怎么从开始走到现在,一幕幕片段从她脑海中杂乱地闪过,她开始质疑陆淮深娶她的目的,质疑陆淮深为何与她和解,她在模模糊糊中将每个看似无关的环节串联,事实似在面前,却又极其遥远,她的思维好似当机,再无力气往前跨出一步。 她听见自己恍惚的声音问明叔:“陆淮深被爷爷抓住了什么小尾巴?” 相互掣肘的道理陆淮深怎会不懂,除非江启应手上筹码比他大,那一定是个关乎重大的秘密了。 明叔说:“陆淮深曾在香港生活的那几年,跟一些帮派组织关系密切。他回陆家之后,陆终南几乎将他在香港的活动痕迹清理得干干净净,但你爷爷无意中得知了一些消息……” 这个“无意中”隐藏了多少处心积虑,也不大重要了。 江偌最后和明叔道别时,明叔苦心叮嘱:“你可别做傻事啊。” 江偌静静看向明叔,忽然好笑起来:“我能做什么傻事。” 江偌睡了午觉再过来的,在明叔家里待了许久,开车回去路上天色渐暗,不过刚到晚饭时间,已是夜幕遮城,华灯四起。 下班高峰期,路上堵车,江偌随着等待红绿灯的车流停停行行,抬头便可望见错综复杂的立交桥,横亘穿梭在城市之间,夜幕之下看似蜿蜒盘错的灯带。 各大商场开始为圣诞活动预热,大红大绿,喜庆热闹的氛围快要从建筑外的屏幕里溢出来。 江偌缓缓驱车往回开,拐进热闹城区里的老住宅区,入目是带着烟火气的万家灯火。 吴婶算着她回家的时间做好了饭,程啸学校周五没上晚自习,早已到家等着开饭。 江偌将东西放下在餐桌旁坐下,吴婶指着她面前的番茄牛肉汤说:“这是你小姨给你做的,这汤闻着都鲜。” 不知是不是下午没吃东西,饿过头的缘故,肚子空空,闻着味道有些胸闷。 江偌没说什么,仍是喝了一碗汤。 乔惠见江偌略有反常,以往她弟弟在家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她都爱问东问西的,今天却没怎么开口讲过话,饭桌上气氛也格外沉默。 老人不免往多了想,饭后就拉她进房间里问,是不是和陆淮深起矛盾了。 江偌说:“没有的事,就是今天出了趟门,人有点累。” 乔惠一双眼睛厉害得很,又不是没被她敷衍过,顿时就盯她两眼,没好气说:“少来,你是我养大的,你什么心思我不能清楚?有时候我是不点破,你还真以为我信了?” 江偌无语地看向她,不知说什么好,低头去整理梳妆台上的玩意儿以分散注意力。 乔惠疑心起来了就消不下去,“是不是他不满意你住在这儿啊?你也不要太任性了,久久待在娘家,他又要工作又要每晚来陪你,我们这儿他肯定是住不惯的。” 江偌闻言一嗤:“有什么住不惯的,那么大个人了,哪有那么矜贵?睡个觉而已,难不成还得红毯从门口铺到床脚?” 乔惠一惊:“瞧你说的什么话,我就说有问题!” 江偌扳着她的肩膀,“您就别操心了,他看起来像是能受委屈的人吗?住着不舒服他早就回家住了。您要真这么介意,我明天就搬走行吧?免得你一天天猜来猜去。” 乔惠:“我可不是这意思,我是为你们夫妻感情着想。” 江偌无可奈何,胡乱应付着:“知道知道,我都知道。” 正说着,江偌手机有电话进来,她看了眼然后举起手机给乔惠看,“你放心了吧?” 乔惠笑呵呵的,“你们聊。” 转身出去,还不忘带上门。 江偌接了电话,那边问:“怎么那么久才接?” 江偌问:“有什么事?” 陆淮深说:“今晚有点事要忙,估计很晚才能结束,就不过来了。” 手上进展的事就要有结果,他的嗓音听起来有几分愉悦,因此没注意到江偌语气的反常。 江偌说:“好。” 他又叮嘱她早些睡,江偌的回话仍没超过两个字。 正要问她些其他,裴绍推门进来有事报告,匆匆说了两句话后便挂了电话。 裴绍举着手机小声说:“陈队的电话。” 刚才陆淮深刚跟江偌通上话,陈晋南便打电话过来,事从紧急,见陆淮深这边正在通话中,便立刻打给了他的秘书。 陆淮深拿过裴绍的电话,刚一出声,陈晋南就不爽炮轰:“我的人已经到了,埋伏在这周围,不过这周围乌漆嘛黑的,你们找的什么地方,到晚上灯也不见一盏,红外线一瞄准立刻就得暴露。” 陆淮深看向不远处的贺宗鸣,斜了他一眼,地方是他的。 “现在换地方也晚了。” 陈晋南那边一阵窸窸窣窣声,他压低声儿说:“让你们的人把屋子里的灯亮上,只留俩人守在里面,待会儿将人引进去,最好在屋里办事。” “行,知道了。” 陆淮深挂了电话,让贺宗鸣去安排。 陈晋南说的那个地方,是远郊一处山下的废弃旧工厂,之前抓来的马六就被关在那里,为防被江觐和水火找到,已是转移的第三处地方。 几天前,水火在东临市现身,陈晋南的线人收到消息,水火正在派人四处寻找马六。而对方忽然之间那么着急找人,跟陆淮深脱不了干系。 就在前不久,省检察院那边收到一份检举,市经侦队队长利用职位之便,疏通上级,为知名上市集团非法谋利。顺这杨队往上,又查出几名高级别涉事人员。 陈晋南对这姓杨的经侦队长有点印象,上次江偌受贿一案,就是这人闹着要将人定罪收押的。那时陈晋南已经悟出了一点苗头,往后的事情更是确定了他的想法。 江氏频频出事,被人检举,数宗商业违法罪名就要落实,这些罪状看似不大不小,只要认缴罚款就能压得下来,但由于该公司有行贿行为,且牵连众多,上头本就不愿轻易饶过,江氏那边又有脱罪拖延罚款的意思,即刻又被上头查出有财务漏洞,巨额资金不知去向,打算往深了查。 陈晋南这下品出味儿来,经侦队的杨队不过就是个引子,这是有人打算往死了搞江氏,此人他也大概猜到是谁了。 江觐作为当事人,谁要整他,他比谁都清楚,他还知道这只是开始,还有个更关键的人物在对方手里。江觐坐不住,打算让水火加快速度找马六,马六知道的东西太多,怎么也不能再留。 接着水火现身东临市,陈晋南怀疑水火会杀了马六灭口,但他也不知这马六如今在哪儿,接着便接到了陆淮深的电话。 陆淮深愿意跟他合作,陈晋南并不意外,有些事利用警方之手,合乎情合乎理合乎社会规律,自己还能双手不沾腥,陆淮深早谙此道。 贺宗鸣派人将马六的行踪通过线人,层层外传,直传到水火耳里。 水火召集了一些人,打算于今晚去郊区灭口。 陈晋南带了手下和禁毒大队的人早早去那儿等候,为了不引起怀疑,车将他们放下,便停去了偏僻地方,一众人便潜伏在灌木丛里,幸好不是夏天,不然非得被蚊虫咬出满脑包。 而这地方真是荒无人烟,除了荒凉工厂里一间屋子亮着灯,周遭难以视物,红外线瞄准器一开,数条红线直直射在夜里别提多扎眼。 等贺宗鸣的人将马六挪了个位置,又将附近的灯多打开几个,陈晋南这才派了一小队人进去找地方埋伏,到时候里外夹击,饶是那水火长了翅膀也难飞。 博陆大楼高层,陆淮深正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整座城市。 胸腔中仿佛有火苗跳动,越燃越盛,如同随着夜色渐深而愈加璀璨的城市,楼似灯海,车如游龙。他一腔情绪无处抒泄,如果抛却某些顾虑,江偌这时候在他身边,他一定乐意告诉她看着计划一步步实现,那种成事在即的自信满足重新占据大脑,令他肾上腺素激增。 但现实是这一切都不能言说。 而他也因为此种想法滋生,江偌的脸开始在脑中挥之不去,她的笑眼逐渐被不解充斥,到最后盈满憎恨和眼泪。 于此,之前的振奋化为云烟,只如一潭死水。 他只好转移注意力,想想水火的事,可越想越觉得没底起来。 贺宗鸣打完电话,转身见他站在窗前,两臂支着窗不知作何想法,那背影落寞得像是苦寒冬日里兀自挺力的萧索树干,沉默得没一丝生气。 贺宗鸣一愣,走到他身旁,手拍了下他的肩,他不为所动,漆黑双眸直直盯着下方。 “今晚水火一落网,江觐也就该等着吃牢饭了,水火不是讲义气的人,供出他是迟早的事。” 陆淮深低声道:“我越想越觉得不会有那么简单。” “陈晋南有几把刷子,你暂且信他,只要水火能到那地方,他准能逮鸡一样逮住了。” 不见陆淮深应声,贺宗鸣看他一眼:“我怎么瞧着你不开心?”再看他一眼,他改了说辞:“你后悔了?” 陆淮深蹙眉:“后悔什么?” 贺宗鸣说:“有句话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还有句话说‘商场得意,情场失意’,你说后悔什么?” 贺宗鸣与他一起观赏起这夜色,久等不到他回答,他感慨:“你这里景色比我那儿好,看得我都心动。果然是多大本事,看多美的景。你说,是这里的景美,还是你家里的人美?” 陆淮深被他越说越烦躁,扯扯衣领说:“有屁快放。” “没啥,就是想说,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贺宗鸣说完不忘开玩笑幸灾乐祸地哈哈几声,被陆淮深冷冷横了一眼,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缺德缺心眼,立刻闭嘴。 贺宗鸣宽解他:“大事为重,女人嘛,到时候哄哄就行了。” 陆淮深想了想,又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这次没打通。 “你说你,耐不住性子。”贺宗鸣叹气。 陆淮深没理他,盯着手机又打了一遍,如果江偌真是能轻易哄好类型,他还真不会有后顾之忧。 这通电话仍是无人回应,陆淮深又打给乔惠,乔惠说江偌正在洗澡,陆淮深这才松口气。 贺宗鸣说:“怎么,怕人不接你电话?” 贺宗鸣还真猜对了。 陆淮深细细想了之前那通电话,江偌话很少,少到给他一种她不想跟他讲话的感觉,这时候恐怕只有她的声音,能让他心里舒服些。 贺宗鸣又说:“她应该什么都还不知道,你也太急了。” “她下午去了柳明那里。”江偌昨晚就跟他说过要去柳明那里取车,这是背景,但是,“跟着她的保镖说她在柳明那里待了一个多小时。” 贺宗鸣张口就来:“你多虑了吧,柳明跟了江启应几十年,两人可能是聊了聊,共同缅怀一下老人。” 见陆淮深眉心不展,贺宗鸣砸吧一句:“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 夜里八点,杜盛仪拍完杂志封面收工,换上自己的衣服,披上肥厚的羽绒服。 随行的工作人员等得晚了,晚饭也没吃,杜盛仪让他们自己去吃晚餐,顺便请杂志方的工作人员吃饭。 助理问她:“你不去吗?” 杜盛仪说:“我累了,想回去休息,明天还得早早去剧组,你们也早点吃完回去。” “那我们跟周哥他们一起了,让司机送你回去。” 杜盛仪独身离开拍摄场地,平日里接送她的商务车就停在外面路边,司机已经发动着车子等她了。 杜盛仪打开车门上去,刚沾座就闭上了眼小憩。 车子稳稳开出一段路之后,杜盛仪察觉有些不对,平常狗腿爱嘘寒问暖的小司机今天怎么不太爱说话。 她睁开眼朝反光镜里看了眼,看见半张脸,圆形黑框眼镜,看起来像小*的短寸头,右边耳上剃了个姓氏首字母“Z”。 确认过后,她又闭上眼:“小曾,你待会儿也去吃饭吧,顺便吃完饭把他们送回去。” 对方低声问:“你呢?不吃么?” 这声音…… 杜盛仪瞬间惊醒,困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第276章把你跟陆淮深那些破事儿告诉她,一个字都不能少 杜盛仪倒吸一口气,表情近乎僵硬地看向驾驶室那个后脑勺,她良久没做声,引来了前方开车那人的注视。 她余光注意到反光镜里,那人正掀起眼皮看她,她正眼定望而去,才发现刚才粗略一撇的眼镜下的那双眼,分明不是属于原来的司机。 四目相对时,他眼睑微弯,眼角堆起几条细褶,冲她露出笑意。 杜盛仪盯了他两秒,心里腾起一股恼怒,唯独没有被劫持的恐惧,或许是自心底认为他此举不会威胁到自己的性命安全。 她凉声问:“隋河,我的司机呢?” 水火左手肘支着车窗,笑了声:“应该还在拍摄场地的某个角落里睡大觉。” 又一次毫无征兆地出现,那把熟悉又陌生的烟嗓让杜盛仪感到浑身发麻。 杜盛仪没接话,看了眼窗外飞快后退的闹市街景,车子正在经过市中心,如果她摇下车窗向外喊几嗓子以引起路人注意,也不是没可能。 水火似能看穿她的想法,递来一句不咸不淡的威胁:“不要有不该有的想法。” 杜盛仪朝他递去一个恨恨的冷眼。 隋河连头发都伪装得跟她司机一模一样,分明是提前做好准备处心积虑而来,这次又是为了哪般?突然想起上次他出现在她家门口,莫名的一句:我想来见见你,怕以后见不到你。登时有种怪异感觉袭上心头,浑身不爽。 她重新看了眼隋河的侧脸,眼神里多了几分别扭。 杜盛仪一副不待见的语气:“这次又要干什么,你不会是专程来跟我聊天的吧?” “不可以吗?跟你聊天可有趣了。”水火抛来故作暧昧的眼神。 杜盛仪把脸一偏,冷冰冰地将他目光挡开。 纵使是冬夜,街道依旧人群熙攘,水火开着车,在下一个十字路口时,朝杜盛仪家的反方向开去。 这时他才开口:“希望你能帮点忙。” “你觉得我跟你像是互相帮忙的关系?”杜盛仪难得一笑,确是切切实实的嘲笑。 水火压根不放在心上,像是习惯她的所有冷漠与嘲讽。他换了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车里左翻右翻,最后从扶手箱里翻出一包属于原来司机的烟。先看了两眼牌子,眼神是有些嫌弃又只能将就的不屑,抽出一根点燃,将车窗打开一个口子,冷风猎猎灌进,他吸了一口烟,这才说:“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之所以用‘希望’二字,是出于我对你的尊重和礼貌。先礼后兵,事事顺心。” 杜盛仪打断他,一字一顿的语气显得有种突兀的冷酷尖锐:“顺谁的心?顺你的心,还是我的心?不顺我心,我凭什么接受你的先礼后兵?” “我说过了,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水火志在必得似的,听出她言语中的怒意,仍是不紧不慢说:“这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你难道不想早点将这事了结,和陆淮深之间尽快划清界限?”水火从镜中瞟她一眼,复而笑起来:“还是说你就喜欢现在这样的状况——跟他千丝万缕,缕缕理不清?” 那戏谑的话之后,水火观察着她的表情,迟迟没见杜盛仪有回应,尽管她神情如一,但水火认为她是默认了。 男人顿时一阵唏嘘:“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地装,对所有人和事都要装作不喜欢,装作不在乎,其实心里想得要命,恨不得把一切握在手中。” 杜盛仪沉默片刻,驳斥道:“你装作很懂我的样子真尴尬。” 话音刚落,水火踩下刹车,车子放缓速度,开进了一家火锅店外的露天停车场,直到车停稳他也没再做声。 水火停车下车动作一气呵成,一把拉开后座车门,宽大身躯往车门口一堵:“我就不跟你多废话了,把江偌叫出来,告诉她真相,结束这一切。” 车门一开,凌冽寒风争前恐后往车里灌,水火近在身前,挡住了大半风势,人体的温热气息若有似乎传来,杜盛仪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杜盛仪紧紧盯着他,用沉默与他对峙。 水火虽有耐性,但此刻没有时间跟她耗下去,等不到她的回答,他双手撑着前后两座的椅背,倏然逼近她,五官在晦暗中不甚清晰,唯有那双漆黑双眼里一闪即逝的凶狠冷酷,让人无法忽视。 杜盛仪见那张脸蓦地出现在跟前不到一掌距离,心里咚地沉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与他拉开距离。 “什么叫告诉她真相就能结束这一切?你想太多了,江偌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她有没有将你放在眼里,你叫她出来,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杜盛仪本来不动声色的,神情倏地闪过了然,她不由好笑:“原来你上次你来找我,目的就是想利用我引起警方注意。待警方抽丝剥茧深入调查,发现你我和陆淮深之间曾有过交集的蛛丝马迹,警方自然不会视其为偶然,刚好调查你的陈晋南跟江偌的律师是校友……” 杜盛仪声音渐渐低下去,她皱眉,心里疑惑,江觐和隋河绕这么大的弯子,处心积虑布局撒网,目的不会是江偌,况且现在江偌彻底没了江氏的股份,对江觐不再有任何威胁,唯一可能就是…… 江偌是江觐用来打击陆淮深的重要一环。 但为何要等到现在已经火烧眉毛的时候?拖延时间对江觐和隋河都没有好处……除非他们在等什么。 水火见她突然没了声音,还在走神,强行拉回她的思绪,半真半假笑道:“我当时就是为了见你而来,你信不信?” 杜盛仪闻言一愣,眉头蹙得更深,眼里有嫌恶,亦有不自在最终别过脸去。 “我不想做任何伤害到你或让你不适的事,但前提是你配合我。”水火说着把眼镜取下来,手一翻转,将眼睛稳稳架在她鼻梁上,那显得呆板的圆框眼镜,跟杜盛仪的酒红系性感杂志妆容显得格格不入。 杜盛仪也是个软硬不吃的主,逆着他心意道:“我要是偏不配合呢?” 水火凝着她,随后极其无奈地叹了声气,从兜里掏出来手机,屏幕里是一栋豪华公寓的客厅,中年女人坐在沙发上,双手被反捆在身后,一把锋刃正架在她脖子上。 杜盛仪失态惊呼:“干妈!” 水火给她看了一眼,便锁了手机,还没放回衣兜里,一个巴掌直接落在了他脸上。 杜盛仪使出了极大力气,水火这般皮糙肉厚的,也被打得脸麻肉疼,但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么人干的事儿,这巴掌他也受下了。 他舌尖抵了抵腮,满脸都是亡命之徒的狂妄,声音里少了那股作弄,冷言道:“我方才话还没说完,虽然我不想做伤害你的事,但我也知道你这人反骨太重,伤害你实属我无奈之举。” “你少给我冠冕堂皇!” 水火一把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往跟前拖,用绝无可再商量的声音告诉她:“我让人在三楼订好了包间,现在马上给江偌打电话叫她出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别耍花样,知道吗?” 最后三个字,乍一听竟是令人背后发寒的宠溺语气,语罢之后,他笑着用手拍了拍杜盛仪的脸,被她一把打开。 水火不以为意,对上杜盛仪憎恨的眼神,他第一次觉得她像他豢养的宠物一般,那又恨又怕的眼神,实在太惹人可怜。 他哄宠物一般放轻语气,眼神也柔和下来,“把你跟陆淮深那些破事儿告诉她,一个字都不能少,包厢里有语音监控,我就在这儿听着看着,别让我不满意。” …… 江偌洗完澡吹了头发出来,乔惠叫住她,说陆淮深打过电话,可能有事找她,“应该是打你电话没打通,打到我这里来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 乔惠说:“没说什么,就问我你在家没有,在干什么,我说你在洗澡。你待会儿给他回个电话吧。” 江偌用毛巾擦着发尾,心不在焉说:“行。”随后便回了房间。 其实在江偌收拾了衣服去浴室之前,陆淮深就打了电话来,她没接,然后将手机开了静音。 回到房间,江偌发现手机里除了有陆淮深的两个来电显示,还有三个未接电话来自陌生号码,每次拨来间隔只有一分钟,最后一通是两分钟前打来的。 除了重要几个人的号码她会记住,其余的都没什么印象。重复打来三次,应该不会是拨错了号,江偌怕别人有重要事情致电,于是给对方回电。 几乎是拨出去的瞬间,电话就被接起。 江偌说:“您好我是江偌,请问是您给我打了电话吗?” “对,”对方有着明显的停顿,“是我,杜盛仪。” 江偌拿下手机看了眼号码,思考着着要不要把电话挂掉。 “我有事找你。”听筒里传来杜盛仪的声音,迟疑了一瞬间,江偌又重新把电话放回耳边,却没主动说话。 杜盛仪说:“我可以告诉你水火的行踪。”她识趣地没有提任何关于陆淮深。 江偌微怔,立刻想起上次和杜盛仪不欢而散的谈判。 杜盛仪报出地址,江偌一听便知是距离她家不远的火锅店,她和王昭光顾过好几次,那店人气极高,座无虚席,杜盛仪一个公众人物怎会选在那样容易曝光身份的地方? 第277章陆淮深想把江氏给我,你信么? 有时候说世事凑巧真是巧得过分,江偌下午刚见过柳明,得以知道生父和杜家的过往,晚上杜盛仪便约她相见。 且不说江偌一肚子似真非假的猜测想要证实,水火的行踪,对她而言也是极具吸引力。 江偌几乎没用几秒钟思考,便决定前去相见。 挂电话前,江偌问她为何要约在那地方,“你不怕曝光自己身份?” “这里人多,你才不用担心我对你做什么,不是么?”杜盛仪戏谑完才正色道:“这家店是我认识的人开的,我让他预留了包间,戴了口罩墨镜没人认出我。” 江偌心想这是无与伦比的契机,她也不用另找机会见杜盛仪了,刚好可以一次性问个明白,未加多想,换了衣服便准备出门。 正碰上程啸出房间接水喝,他惊讶问:“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对我出去一趟,你早点睡。”江偌余光往他房间里瞄了一眼,电脑上是游戏进入界面。 程啸已经上高三,不过学业上向来自觉,江偌也不干涉他课后娱乐,倒是乔惠看见他打游戏会唠叨,程啸会尽量避着她。 自打江偌肚子大起来之后,程啸便十分关心她,这种关心也挺特别的,除了主动帮她跑腿的次数多了,只要二人待在同一空间里,程啸的目光还会紧紧跟随她,江偌不知道的是,这种时候程啸脑子里一直在设想,如果她没走稳,会以哪种方式滑倒,而他要有多快的速度,才能扶住她让她避免受伤。 程啸这会儿一听说她要出去,立马追问:“这么晚出去有什么事?” 江偌说:“有个挺久没见的朋友在附近吃饭,让我过去叙叙旧。” 程啸蹙眉:“什么朋友要约在这会儿?” 江偌面不改色胡诌:“大学时候的同学,她很少回国,这次因为公事回来,明天就要离开。” 理由充分,毫无理由怀疑。 程啸这道关卡,正式宣布放行。 江偌再用同样理由应付了乔惠后出门。 车就停在楼下,老居民楼隔音效果不太好,江偌听见一楼那家的孩子在练钢琴,卡农弹了一半,开始即兴弹《告白气球》,音符从窗户流出,家长的呵斥紧接着传来:“好好弹,弹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偌的车就停在那小孩儿房间的窗外,她往里看去,见那小孩儿负气起身啪地摔上房门上锁,把周杰伦弹得越发欢快。 江偌想起她小时候被送去练拉丁,拉筋总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每次回去都闹着再也不想去了,乔惠多半是被她当时眼睛红肿的模样骗了,觉得她可怜,每次都哄她再去一节课试试,要是实在不喜欢就不去了。 就这么半哄半就地上了一学期,江偌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后来说什么也不再去,乔惠也没再逼她,不喜欢就另找喜欢的。 乔惠认为如果没有兴趣为基础,所谓的“兴趣班”都是折磨,但她又特别想江偌能有一技之长。所以当时乔惠几乎给她把兴趣班报了个遍,因此江偌什么都学过一点,但没一样学精了。 江偌发现从小到大,父母从未在某件不喜欢的事上逼迫过她,后来想想,会不会因为她不是亲生的,所以乔惠会觉得,对她太严苛会对不起自己的姐姐? 不过乔惠的教育方式的确给她造成了不小影响,江偌目前虽未想好将来用什么样的方式教育后代,但一定不会在任何事上强迫孩子。 江偌坐在车上,手搭在肚子上走神,从明叔那儿回来之后,她便总是心不在焉,这会儿又多了几分紧张,不得不想些其他的转移注意力。 过了会儿才强打精神开车去往两条街外的一家火锅店,三层楼高的店面远远可见中式灯笼彤红一片,十分瞩目。 江偌将车停在外面,车位所剩不多,只有角落一个位置,费了些周折才停进去。 打开车门正准备下车,江偌觉得肚子有些发紧,过了几秒,不适感又消失了。 径直上二楼,找到名叫“飞池阁”的包间进去。 门推开,杜盛仪坐在正向门口的位子上,朝她看了一眼,夹起红锅里的毛肚在油碟里蘸了蘸,“来了,坐吧。” 江偌没想到,杜盛仪真在烫火锅吃。 江偌穿了件棕色泰迪大衣,包间里空调温度开太高,江偌坐下后把外套脱了放在一边。 她出门前刚洗完澡,发端还微润,身上洗发水和沐浴液混合的清新瞬间被火锅味包围吞噬。 杜盛仪说:“我没吃晚饭,就先动筷了,你不介意吧?” “没关系,我吃过了。”江偌面前摆了一副碗筷,她没动。 坐了会儿,见杜盛仪只吃东西,不说话,她忍不住开门见山问:“不是说要告诉我水火的行踪么?” 杜盛仪一改电话里诚挚的语气,喝了口凉茶,不以为然说:“就算我告诉了你,你觉得凭你一己之力能把他怎样?” 江偌立刻摸清杜盛仪言外之意,对方找她来的目的,并非是想告诉她水火的消息。 “我是不能将他怎样,但警方能。” 杜盛仪冷笑:“他多年前身中枪伤刀伤掉进海里,我也以为他死了,你别把他想得太简单。” 江偌早知杜盛仪说没见过水火是在撒谎,也就没在她突然改口,看似对水火很是了解一事上过多纠缠。 “所以呢,水火在哪儿?” 杜盛仪捏着筷子在碗里戳了戳,“我也不知道。” 江偌二话不说,拿起外套便准备走人,不过就是一个假动作,杜盛仪果然叫住她:“虽然我具体不知道水火在哪儿,但今天他来找过我。” 江偌动作一顿,杜盛仪接着说:“在我今天拍杂志的地方,我在摄影棚外面见过他,尽管隔着很多人,但我确定是他,那地方应该有监控,他之后往哪里去了,你告诉警方,他们一查便知。” 当时杜盛仪打电话找她的时候,江偌想要求证某些事的欲望胜过水火的去向,心里有种急迫,也就没想太多。 这会儿回过味来,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你为什么不自己告诉警察?还能摆脱你和水火是一伙的嫌疑。上次水火出现在你家,已经引起警方的怀疑。” “清者自清,在我这儿,他们也查不出什么。”杜盛仪继续旁若无人地吃东西。 江偌觉得杜盛仪特意找她出来,应该不是只为了说这一句话一件事,迟迟不开口,要么是吊她胃口,要么是还没好怎么开口。 江偌打算帮她开这个口,“杜盛仪,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了。” 杜盛仪拿筷的手一顿,看向她。 “和当年江氏收购你们家公司有关吧?” 杜盛仪好像来了点兴趣,放下筷子,叠着双臂搁在桌上,好整以暇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就知道这么多?” 江偌:“我在等你告诉我。” 江偌总觉得今天杜盛仪有些反常,以前对话时,杜盛仪让人感到有很强的攻击性,尤其善于用坚定冷锐的目光看人,这次却有一种注意力不集中的感觉。 江偌一直在观察她,发现她吃东西,筷子要将碗里的食物翻来夹去好几遍,迟迟不入口,其外,只要跟她目光稍有接触,她便会立刻低下头去,或是转移目光。 杜盛仪:“你不是说过你不会信我所说?” 江偌气定神闲地说:“你且说着,信不信由我,反正你都要说不是么?” “陆淮深想把江氏给我。” 气氛变得沉重,空气一点点黏着、沉淀。 杜盛仪望向她,笑意不达眼底,但有着得逞的恶意,“你信么?” 第278章曾经对陆淮深坚信不疑的自己,有多蠢 江偌没想到杜盛仪会这么直白,猝不及防,单刀直入,不给她预留任何做准备的时间。 江偌以为自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所以不管听到什么样的结果,都不会太意外。 但这句话从杜盛仪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江偌察觉自己原本坦然的表情瞬间僵硬。脸上宛如有一层水泥刹那间冷却,凝结成一张面具,眼角微微堆起的笑纹都原封不动静止在面上。 汤锅煮得热气腾腾,咕噜直响,空气里充斥着辣油和调料的香味。 江偌张了张唇,刚想说话,胃壁挤压,酸水直往喉头冒。幸在反应不强烈,咬牙可以压下的程度。 不知是不是包厢里空气不流通,她感到越来越不适,呼吸也越来越重,这种不适让她分去心神,突然忘记了要说什么。 “别问我信不信,我要是说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那你还要不要说下去了?说一句问我一遍信不信,你们做这行的说话做事都这么没效率么?不想说就别说了,免得耽误双方时间。”江偌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语气不自觉变得十分冲。 尽管江偌知道,杜盛仪也许就是想看她急眼跳脚,以满足自身卑劣的满足感,如果她此刻失态,才是正中杜盛仪下怀。然而她竭力维持的体面,早就摇摇欲坠,她已顾不上太多。 不过杜盛仪并未表现出江偌意料之中的得意,反而是表情复杂地噤了声。 江偌感觉喉头滞阻,冷静下来,觉得方才那番话,出于情绪本能的攻击性太强,可能让对方感到难堪。如果不是有理有据地反驳,一切发泄性质的言语都形同撒泼。 “我的意思是,杜小姐只打算告诉我结果,不打算告诉我因为所以吗?”江偌强作镇定地笑笑:“对了,据我所知,当初收购案后,杜家的公司被查封,江氏也被牵连其中,损失巨大。但我听你的意思,你好像把杜家家破人亡的责任怪在了江氏头上?” 杜盛仪闻言眼神一厉,蹙了蹙眉说:“我还以为你更感兴趣的是,陆淮深为什么要把江氏给我,他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江偌缄口,不予回应。 杜盛仪平静陈述:“当年我爸的公司破产,江氏虽然不是罪魁祸首,但也跟江氏脱不了关系。当年本就是江行璋趁杜氏遭遇资金链危机趁火打劫,时运如此,我爸也认了。收购合同里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收购完成后,杜氏将是作为江氏的子公司运行,但后来公司被查封……”杜盛仪被迫怀疑往事,嗓音发颤,她咽了咽喉咙,才将按捺不住的情绪咽了回去:“本来当初我爸就是被人暗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氏毫无作为,甚至暗中动用手段,撇清双方关系。压死骆驼的,就是江氏这最后一根稻草。这些你都知道吗?” 明叔的确说过,公司虽然受到损失,但爷爷做了些事,好在让江氏最终摆脱了这场危机,所以杜盛仪所说应当不假。江氏在这件事上为了保证自身利益,的确做得不厚道。但换做其他人,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 “没有江氏,也有陈氏王氏做这压死杜氏的最后一根稻草。”江偌仿佛不认识自己的声音,耳边嗡嗡,话像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 话音刚落,杜盛仪咬牙,一字一句地打断她:“狡辩!你姓江当然为姓江的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江行璋是你生父。” 他和你爸一样,也是被人陷害。这句话江偌没说出口。 她无言以对,沉默一瞬,问出关键:“但陆淮深跟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陷害我家的,就是陆淮深的仇家,”杜盛仪说着,垂了垂眼睑,手不自觉地摸向手边的香烟,“当年他离开香港后,消失无踪,对方知道我和他谈过,对杜氏下手,是想逼我引他现身,但那时我和他已断了联系,我对他的去向一无所知。” 江偌喃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杜盛仪最终还是没将烟抽出来,将烟盒打开又盖上,最后一个字说完,她手指紧紧掐住了烟盒。 江偌盯着火红汤锅,周围的空气被寸寸抽干,她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透明外壳包裹着,那壳越收越紧,压迫得她心脏发紧,肚子也有种被压迫的错觉。 “所以你想说的就是,陆淮深亏欠你,亏欠了杜家,他现在想用江氏赔偿你?”江偌盯着杜盛仪,眼睛也没眨一下。 她明知这就是事实,仍要反复确认,可能只是想让自己看看,曾经对陆淮深坚信不疑的自己,有多蠢。 杜盛仪眼睛看向一旁,呼出一口气,像是一言难尽的样子,许久她点了点头说:“对。” 江偌淡淡笑说:“好的,我知道了。” 不等杜盛仪再说什么,江偌起身,拿起外套和包离开了包间。 “江偌……”杜盛仪越来越良心不安,总觉得水火选在今晚出现并非偶然。 江偌对她的呼唤置若罔闻,离开后,包间的门没有完全关上,外面走廊上,端着菜品的服务员来去脚步匆忙,一步步像踩在杜盛仪心上,难以平静。 她心烦意乱,难再多想,起身追了出去,走到门口才恍惚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急忙从包里找出口罩急急戴上。 出了包间杜盛仪已见不着江偌的人影,只能顺着来时的路往楼下疾步而去,此时店里人声鼎沸,正是忙碌时,一路上皆是来来往往的服务生和客人,她跟人逆向交错,不时会撞到人,来不及说一句完整的对不起。 “我干了什么蠢事……”杜盛仪懊恼地自言自语,刚好看见就要走出门口的江偌,她出声叫她:“江偌!” 距离太远又太嘈杂,江偌恍若未闻般直直往外走去。 “江偌别出去!”杜盛仪顾不得许多,小跑着追出去。 “江偌!”在江偌快到停车区的时候,杜盛仪追上了她,一把拉住她。 江偌自晚上积攒到现在的情绪全化为力气,反手便将她推开,上了车。 杜盛仪望向靠近路口的位置,她的商务车启动,车灯亮起,水火的面孔藏在灯影之后。 第279章送我去医院 杜盛仪看见水火的时候楞了下神,没能及时拦住江偌。 江偌动作迅速地上车启动,杜盛仪就站在车的正前方挡住了出路,江偌面无表情盯着车前那人,按了下喇叭催促她让开,见她不动,便操纵着油门缓缓前进了一米,逼她让路。 杜盛仪看看江偌又看看水火,权衡片刻,忽然冲过来,站在车身前不到半米处,江偌见势猛地踩了刹车。 杜盛仪双手撑在车前盖上,她扒开口罩,紧蹙着眉:“江偌,快下车。” 车窗紧闭,将车内车外隔绝成两个世界,江偌只见杜盛仪嘴唇蠕动,并不能理解她此刻的紧张的神情出于何意。 是怕她一脚油门轰上去吗?那她为何要站着不动? 或是刚才有什么话没说完吗?可她刚才已经说得够多了,太够了。 还是杜盛仪蓄意编造故事认为不够圆满,怕她向陆淮深拆穿?实际上这种可能只是她自己自欺欺人而已。 车内十分安静,江偌像进入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径直空间,车外喧嚣仿佛来自异世,思考能力也似乎滞止。 她看着杜盛仪那张精致妆浓的脸,脑中盘桓的全是方才包厢里她嘴里吐出的字眼。 江偌想,她与杜盛仪本无冤无仇,却被蓄意牵扯进陆淮深和她的前尘恩怨中,她本是无辜,如果这一下撞上去,应该也不算情理难容。 片刻之中,身体已经率先做了决定,挂了倒挡猛地往后退开。 手撑着车头的杜盛仪倏然失去支撑,她噗通一下,膝盖硬生生跪在地上。 她三个月前那次意外造成的骨折,恢复周期非常长,目前虽然已经能正常行走,但不能做激烈运动,刚才从里面追着江偌出来,已经让她非常难受,现在膝盖毫无缓冲地撞在地上,小腿骨也受牵扯,霎时痛到喘不上气。 江偌内心本毫无波动,却在看见陆淮深的那一刻,所有克制尽数崩盘。 她攥紧方向盘入定似的一动不动,就那样置身事外般漠然地看着陆淮深径直奔向杜盛仪,而他扶起杜盛仪后看向自己,那眼神熟悉又陌生。 江偌试图弄明白是哪里陌生,又是哪里熟悉。 片刻后她豁然开朗,原来是他眼底那股喷涌躁动的愠怒,从未那样浓郁过,但似乎又在数月前杜盛仪落水那晚见过。 好似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令人无法理解的事。 看他现在的眼神,恐怕是恨不得将她拽出车门。 江偌从未想过,陆淮深那双眼拥有如此大的魔力,可以深沉多情,支绌一张温柔的茧,让她甘心陷入其中,此刻竟又宛如一双无情的手,在她胸腔肆掠撕扯蹂躏,她五脏六腑都在痛。 但江偌面上毫无反应,甚至坦然地迎上他盛怒的双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想到坦然这个词形容自己的反应,也许人在觉得自己没有错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给自己增添底气。 杜盛仪被他扶去一旁站着,陆淮深面色凌厉朝她走来,江偌将方向盘握得更加紧,向他说了一句话。 外面听不着声,只能看到她口型,她不知道陆淮深能不能懂,他突然怔在原地,江偌想他应该是懂了。 她难耐地用手扶了扶肚子,寡淡的表情中溢出一抹痛苦神色。 她没再去看陆淮深的表情,咬咬牙,松开刹车,脚下一脚油门,车子转了个弯,从狭窄车位中划出一道流畅弧度,迅速开了出去。 江偌不再有心思关注后面有没有人或车追上来,她被腹部越来越强烈的痛楚惊得冷汗涔涔,她集中精力一心往前开。 …… 当时远远地见江偌开车猛进猛退,伤人伤己,陆淮深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往头上冲,生怕她倒车再加速撞上去。 后来再看她的平静到反常的神情,他瞬间明白了她行为失控的理由。 陆淮深正要开车追出去时,杜盛仪突然来了句:“陆淮深,隋河在这里。” 陆淮深一怔,蓦地转头:“你说什么?” 杜盛仪将上身重量放低,撑腿而站,她盯着地面,心底确实有一阵阵心虚,但绝不会说对不起三个字。 她低声说:“隋河在这里,”她停了下,抬头看向陆淮深:“在我车里。” 陆淮深眼神寸寸冷下,几步上前,拉开车门,已是人去车空。他四目张望,人来人往,水火善于伪装,再想找人,如大海捞针。 陆淮深看着汇入车海那抹白色轿车的尾灯,心惊肉跳的感觉只增不减。 陆淮深下车到江偌离开不到一分钟,贺宗鸣刚停好车跑来,陆淮深一把夺了钥匙去开车。 贺宗鸣也料到事情不简单,脸色凝重起来,问他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无非是他才在担心的事提前成了现实这回事,而且现在还多了鬼混似的来去无踪的水火。 “你跟我走。”陆淮深脑子里全是江偌开车离开前那表情,那眼神。 不对劲,都不对劲。 贺宗鸣往回看了眼杜盛仪,“她怎么办?” 提及此,陆淮深眼底多了几分冷厉:“随她怎么办。打电话告诉陈晋南,水火在这儿附近。” 贺宗鸣一愣,脑袋转过弯来:“是水火让杜盛仪叫江偌过来的?” 陆淮深一脸风雨欲来,没应声,上了车就追着江偌而去。 贺宗鸣脸都黑了,“好个调虎离山,这下我们两边都扑了空。” 就在不久前,陈晋南告诉他们,郊区那边的确来了好几人,打算对马六下手,警方四面夹击,人的确抓住了,但是没有水火。 问他们身份目的,一个个三缄其口顾左右而言他,一看就是局子里的熟客。 陈晋南打电话来告知那边情况,那时陆淮深刚收到保镖发来的江偌的动向,江偌突然出了门,去了附近的一家火锅店。 他直觉两件是撞在一起并非巧合,水火可能是放了个烟雾弹,真正目标不在马六,而在江偌。 结果陆淮深赶到,事情却已经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夜里车流拥堵,陆淮深顺着江偌离开方向跟去,不多远,便在红绿灯前看见她的车。 之后怕江偌发现他追在后面,情绪过激开快车,陆淮深便只是隔着几辆车的距离一路跟着。 但江偌一直保持着匀速,不过每逢红绿灯时,起步缓慢,每每都要等到后车鸣笛催促,才慢吞吞往前开。 贺宗鸣看着她开去的方向:“她不回她家吗?这也不是回你们家的路。” 直至下一个红绿灯路口,红灯变绿,江偌的车子停在那里许久,一动不动,后方车辆车主不耐,喇叭声不绝于耳,有人钻出头来往前张望。 陆淮深心口一紧,立刻推开车门下去。 贺宗鸣见陆淮深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他也跟着慌了,赶紧跟下去。 陆淮深拉驾驶室车门拉不开,扣了几声,“江偌,车门打开。” 随后,车门解了锁,陆淮深一拉开车门,见到的是江偌五官紧皱,躬着脊背痛苦地扶在方向盘上,闭了闭眼,冲他声若蚊蝇道:“送我去医院。” 第280章正是那丝毫没有波动的目光,震得陆淮深心里一紧再紧 三十多年来,陆淮深自忖历经的世事超出该年纪应有,是以面对突发状况,就算不能及时想出万全之策,也绝不会慌了手脚,多年来,出现问题解决问题早已成为生活工作常态,他早已练就遇事自持冷静的习惯。 但他自身保持多年的习惯,却在江偌的事上屡屡遇挫。 他从不信别人说,生命中终将会有一个人的出现,渗透进你的生活,打破你宏远而有计划的人生,更是对太多情歌里“为了你我苦也愿意,妥协也愿意”的主题嗤之以鼻。这样影响自我发展束缚身心自由的感情,与囚笼有何异?就像他曾经也认为婚姻就是坟墓一样。 观念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无从追溯,但在送江偌去医院的路上,前所未有地清晰感到,他是如此惧怕与一个人的关系就此画上句号。 一段关系的结束,是内外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当时的情况下,他想是不是只有祈求她腹中的胎儿能安然无恙,才能让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有一线生机?否则,连他自己都找不到江偌还愿意与他继续下去的理由。 此刻江偌已接受完检查用药躺在病床上睡过去,陆淮深守在旁边,仍旧一秒也无法安定,有些想法在他脑海里不停盘桓发酵,不得停歇。 他的目光始终无法从那张脸上移开,总算是明白过来,纵然感情与婚姻似囚笼,也有人甘愿做困兽。 贺宗鸣一同来了医院,幸好他当时随陆淮深一道追了去,不然多了一辆车在晚间车流量高峰里占道影响交通,不知会多麻烦。 他从外间走廊打完电话进来,见陆淮深坐在病床旁,衬衫不复平整,神情看起来疲惫又颓丧,诸如“女人事后多哄哄就好了”的打趣话再也说不出口,甚至想想都想自打嘴巴。 也许不能感同身受,但贺宗鸣也能理解陆淮深此刻心情,白忙活一通,水火再次失去踪迹,江偌出事,也不知她醒来后要怎么面对。 依据江偌对陆淮深的态度,贺宗鸣这个局外人都能猜到江偌知道了什么。 不然也不会被刺激得进医院。 医生说是情绪过激导致的宫缩,较为严重,需住院保胎。 唯一能庆幸的,也许就是孩子目前算是保住了。 贺宗鸣已在门口站了有些时候,陆淮深这才向他看来一眼,随后撑直了背,抹了把脸才起身。 贺宗鸣和他一起出了病房,陆淮深反手将病房门关山。 走到尽头窗户旁,陆淮深问:“情况如何了?” 贺宗鸣靠着墙,想了想说:“陈晋南已经收队了,这次利用马六引出水火失败,以后水火估计也不会上当了,所以我直接让陈晋南把马六带走了。我跟他说了,一有情况会通知他,他也表示会继续配合,他回去就会调取火锅店附近的监控,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人,还有,杜盛仪这次应该会纳入重点调查范围。” 陆淮深撑住窗沿看向夜色,轻微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贺宗鸣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说:“已经不早了,今晚你先歇一下,其他的明天再说。” 陆淮深收回视线,拍了拍他的肩:“你也辛苦了,回吧。” 两人不约而同沉默数秒,贺宗鸣才迈开脚离开,“走了。” 贺宗鸣走后,陆淮深回了病房,保持着出去前的姿势,目光一秒也不曾从江偌脸上离开,像是要趁此刻多看几眼。 意识到这种心理,陆淮深愈加抗拒明天的到来。 江偌一醒,会怎样看他,跟他说什么样的话? 度日如年,却又寸秒难留,他感到极度矛盾。 刚送江偌到医院不久,程啸打来电话询问何时回家,那时江偌在做检查,是陆淮深接的。 他撒了个谎,告诉程啸,他带江偌回去了。 一来时间已经不早,老人经不起折腾,不知学生明天需不需要上课,二来,江偌不一定希望让家里人担心,得过问她的意愿。 另外就关乎他的私心,怕江偌的两位至亲对他改观,视若仇敌。哪怕这种情况,晚点到来都行。 陆淮深自嘲地想,自己还挺有自知之明。 随后他给吴婶打了电话,请她回临海别墅收拾一些江偌的衣物和日用,明早带到医院来,并且暂时不要告知程家母子,若是对方问起,就说和江偌一起回原来的家里了。 一切安排妥当后,他便如同等待判决一般,守在她旁边。 翌日,江偌醒来得有些晚。 她睁开眼,鼻尖的刺激味道提醒她所在之处是医院,花了些时间才清醒过来,江偌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肚子。 她侧卧着,手心下鼓囊囊的腹部,从未给过她如此强烈的安全感,她松了一口气。 卫生间里传来水声,床边的椅子空荡荡,江偌把视线转向洗手间紧闭的门上。 不时,门打开,吴婶拿着水壶走出来,第一时间视线就去查看床上江偌的状况,见她睁着黝黑瞳仁,吴婶惊喜,“哎呀,醒啦?我去喊医生!” 吴婶风似的,先按了铃,又怕医生来得不及时,放下水壶就出去找医生了。 江偌环视一圈病房,再无他人。 陆淮深一夜没睡,吴婶早早地去了临海别墅那边收拾行李,又早早地来了医院。 随后他坐了会儿,一分一秒过去,江偌随时会醒的样子,他便下楼来买早饭。 医院附近不少餐厅,早中午饭种类齐全,陆淮深就近选了家店面看起来最干净的店,买了些清淡食物。 昨日出门时,他还是西装三件套加大衣,意气风发人模人样,今日只剩抚不平褶皱的衬衣加外套,胡子也没刮,拎着两袋打包的早餐,闷头阔步走在车来人往的路上,大衣随步履往后翻摆。 早饭其实不必他亲自来买,这么做的缘由是什么,他自己再清楚不过,虽然明知逃避并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 回到病房里,医生护士围了一圈,陆淮深就站在门口附近,人群外围。 等到医生询完情况,问到家属去哪儿的时候,陆淮深应了声:“在这儿。” 医护人员往他这儿看了眼,纷纷为他让开一条道,江偌的目光这才从这条道,顺利落到他身上。 正是那丝毫没有波动的目光,震得陆淮深心里一紧再紧。 第281章早知道,我会说,不必非陆淮深不可 顷刻之间,陆淮深本就复杂的心情更如石头落入大海,垂直下沉却沉不到底,一种悬而未决的焦灼斥满心头。 陆淮深回避开与她视线的交错,转而看向医生,“我是她丈夫。” 医生颔首,与他详说了江偌的情况。 江偌现在有孕21周,正处于稳定的孕中期,但此稳定期是之于整个孕期,跟非孕状态无法相比,外界刺激引起的情绪波动导致不同程度的宫缩是常例,江偌情况较为严重,需住院观察数日,稳定后便可出院,当然,医生也没敢隐瞒可能发生的最坏结果,那便是胎停。 陆淮深一听,心底登时升起一股寒意,末了又听医生说:“不过也别太担心,您太太目前情况还比较乐观,胎停的几率比较小。” 几率比较小,但不排除发生的可能。 这话并没能给陆淮深任何安慰。 江偌基本无话,只静静听着,待医生走后,她无声翻过身背对着门口方向。 冬日里鲜少见得着太阳,有太阳也不一定有暖意,加上病房所在楼层不上不下,江偌睁开眼,透过窗户,只看得见灰沉沉的天际和楼宇,沉重感扑面而来,她疲惫地阖上眼。 江偌就在陆淮深眼下,她的一切动作他都尽收眼底,她这么做,无非是两种意思:不想看见他,或是拒绝沟通。但显然,陆淮深认为这两种意思皆有。 他一晚未合眼,下巴上冒出青茬,眉眼间有疲态,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颓气。他想过许多次,这时候要说点什么,然而真到这点上,满腹草稿却没一句能说出口的。这僵局既令他难熬,却又明白,在下一刻变数来临之前,这是他唯一能感到舒适的区间。 医生护士和实习生前呼后拥地来,又一窝蜂地说着话离开,此时空荡的病房里,空气中充斥着一种喧嚣过后诡异的沉默。 吴婶是明眼人,察出端倪,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连两下,随即识趣地出去了。 陆淮深正欲开口,他想说些关心她的话作为开场白,哪怕在此时,这些话更像些无用之词。但在他之前,江偌已经选择率先破了这僵局。 “你想说什么?”江偌能感到有道视线在身后,其芒灼灼。既然他留在这儿没走,总不会一直沉默以对,关于昨晚发生的事,他肯定有话说,他也应该要说点什么才行。 江偌停下两秒,没听见回应,她又道:“刚好,有些事我已花太长时间整理思绪了,是时候当面说一说了,有错漏,也许你也能补上。” 都是成年人了,早就过了遇事采用冷处理的方式。江偌也不想把这本就是历史遗留的问题再憋在心里,哪怕这件事本身很尖锐,很伤人,哪怕这种当面对峙,会导致无法预料的悲观结局。 陆淮深很想让她将这些话收回去,他不及多想,上前将她滑在腰际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俯身靠近她,手搭在她肩上。从后看,两人宛若亲密无间。 他却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有什么话等你身体养好再说,刚才的医嘱你也听见了,你需要休息。” “你在回避什么?”江偌漠然问,不再留丝毫余地。 江偌感觉身后的人呼吸一怔,放在肩上的手都收紧了两分。 江偌重新闭上眼,她说:“你如果能离我远点,也许我们还有平静沟通下去的可能。” 她不想他碰她。 陆淮深本就已经感到被动棘手,这个信息一传达在脑中,又被闷头敲了一棒。在江偌看不到的角度,他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就这样,”陆淮深语气也附上了几分偏执,更是将她按向自己,让他的前胸紧贴她的后背,“如果这样不能说,那就不要说了。” 陆淮深已预料到,她其实已做出分手的决定,更长远的一步是离婚,他知道,他有数,不管她说什么,结果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陆淮深靠她极近,她被迫困在他的气息所及范围内,如今这一切熟悉到依赖的感觉,包括肢体的碰触和属于他的味道,都让她感到不适,一股躁郁从心底扩散开来,直到身体忍不住做出挣扎的反应。 一开始,陆淮深以为江偌只是说的气话,她开始挣扎的时候,他抱她更紧,随后见她动作大到手肘撞到自己肚子,都像没感觉到似的,他一看她的脸,发现她咬紧牙关,整张脸憋到通红。 陆淮深震住,手也跟着松了力道,江偌立马将他的手甩开,翻过身来,看向撑在床上的他,胸腔起伏喘着气,冷静却有力地一字一字道:“别碰我。” 陆淮深怔忪两秒,心里一钝,将右手抬起半空,目光紧攫着她的神情,缓缓道:“好,我不碰你。” 江偌直视着他,用一别任何时候的冷漠口吻说:“别演了,别搞得好像自己用情至深多受伤似的。” 从陆淮深的反应看得出来,她这话挺伤人,放在平常,尖锐到这种地步的话,她只会对结怨之深的人说出口。 江偌忍住没有别开视线,强迫自己盯着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也许这话是重了点,但没有错不是吗?”江偌说,“我自然感觉得到你的确还是付出了些许感情,可我不确定的是,这份微薄的感情是不是基于愧疚和同情。毕竟你的目标只是江氏,如果当初没有爷爷从中逼迫,可能今天坐在这儿跟你说话的会是江舟蔓。” 被他因为愧疚和同情而施舍感情的,也会是江舟蔓。 她曾以为自己有多不一样,但其实在这段婚姻里,她只是个可以被任何人替换的角色。 女人都认为自己是特别的,可有这种想法就是最大的错误。 “你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要把江氏给杜盛仪,对吗?”江偌问。 陆淮深望着她数秒,缓缓直起了身。 他没有否认。 江偌一瞬不瞬望着他,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期许从他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结果。 她扯了下唇,转开眼,带着有商有量慢条斯理的语气说:“你千方百计阻止我与杜盛仪接触,为的就是怕我知道这件事,最后还是被她轻易抖出来。尽管此前就有诸多疑点,但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仍然选择对你深信不疑,这样的在杜盛仪面前,就像剧本里自欺欺人的角色,找她演她恐怕都会嫌弃。” “别说了。”陆淮深生硬打断她,语气中带着某种痛楚。 既是笃定的事实,江偌也不在乎陆淮深的回应了。 “为什么怕我说?我们要分开,总得把分开的理由说清楚,不能不明不白……” 她话未说完,陆淮深打断她:“不会。” 陆淮深直直站着,下巴不曾降低一分,垂眼看着她,他摇摇头重复,说得更清楚:“我不同意分开。” “终究会的。”江偌淡淡说。 陆淮深拉过凳子坐下,倾身向前手贴着她的脸,固执道:“我说,我不同意。” 江偌这次没躲避他的触碰,她笑了笑,眼里写着疑问:“你凭什么?” 他哑声说:“你不能单方面全盘否定我。” 江偌仿佛听到什么笑话,笑得更厉害了,笑到胸腔微震,“可你就要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换言之,我对你来说,物尽其用了。说是利用感情作为手段也好,总之,你赢了,所有股份都是我自愿给你的,接下来我也相信你也有本事能将整个江氏收入囊中。” 江偌说着,视线落在他衬衣衣领上,她一边伸手去整理,一边说着与亲密动作相反的话:“我没办法在跟你继续下去了,你有太多的秘密,对你而言,你的事业比我重要,弥补杜盛仪也比我重要,至于我,从来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替他利好衣领,又顺了顺他胸前衣料上昨晚被她抓出的褶皱,“你没有考虑过,拿我父母和我爷爷的东西去讨好另一个女人,换取她的谅解,会对我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就算当年杜氏的悲剧,我父亲和爷爷有责,但你现在是我丈夫……我想,你是一开始就已经做好选择,现在你的选择没有变,可能是因为……” 因为她并没有重要到,让他在这件事里考虑到她的感受而已。 “其实我昨天才知道,爷爷为了让你跟我结婚,做出了极大损害你事业的事情。我大概也知道了你和你妈,早年生活不容易,你回到陆家后,单枪匹马腹背受敌的,做出成就本就不容易,爷爷一来,差点让你之前的所有努力付之东流,换做是我也会恨的。要是当初我早知道,”她顿了一下,望向陆淮深,眼眶微润,水线猝不及防便滑了下来,那句话哽在喉咙里许久才说来:“早知道,我会说,不必非陆淮深不可。” 早知道她会爱不得恨不得,进退维谷又无以为继,她会另择他人,真的不必是陆淮深。 她伸手擦掉脸上水渍,叹息一声说:“我是真的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第282章跟你在一起,我很不痛快 人若想太多,注定得不到圆满。 江偌自认做不到恣意爱恨,将现实和矛盾抛却一边,就只能想方设法从中解脱出来。 陆淮深目光定住,像是黏在了她脸上,漆黑眼眸像台风中心的天气,平静表面的背后是风起云涌,他抿紧薄唇审视着她,连呼吸都规律绵长起来,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里找出哪怕一丝的言不由衷。 他从一开始最不想听见的,就是这句话。 陆淮深目光逐渐转淡,他不再看她,站起身,淡然却又不容反驳道:“你先好好休息,这件事挪后再说。这事我要慎重考虑,你也需要时间冷静,现在不是说这事的好时候。” 江偌听罢,就知道他什么意思,这语气里不容忽视的强硬和敷衍拖延,可不会让江偌认为他是真的要花时间慎重考虑,挪后再谈就是无限延期的意思。 深知他的意图,江偌也不再好言好语,咽了咽喉咙,抑制住刚才轰然涌上的情绪,冷声问他:“你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陆淮深转过身,背对着她,哑声淡淡道:“这不是由你单方面说了算的事,要不要分开,不能如此草率地决定。” 听起来倒是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实际就是霸王条款。“你既已目的达成,何必给再给双方找不痛快?” 陆淮深忽地转身,“我没有不痛快。” “我不痛快,”江偌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重复:“跟你在一起,我很不痛快。” 陆淮深只是凝视着她,沉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心里在说服自己,这次和以往的小吵小闹一样,不消太久,自然就会重归于好。 对于“跟他在一起她很不痛快”这个说法,陆淮深最终并没有给予任何反应,只是不动声色看她半晌,蓦地转身,留下一句:“你的提议我会考虑,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看你。” 江偌的脾气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呼呼外泄,说出的话便刻意往脱离实际的方向而去。 “不用你来看了。” 陆淮深脚步一顿。 “我看见你心情不好,”江偌说,“我看见你,就会重新回想一遍,你是如何隐瞒我利用我,假意与我有情,从而达到你的目的。” 陆淮深脚步定住,背脊僵直。 江偌盯着他背影,仿佛察觉不出这话多针针见血,说得不徐不疾,更不觉是在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你知道吗,从你第一次要我拿出一半股份开始,我的潜意识里就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是你对她有情,拿我一些东西作交换,既显得是情理之中,又能跟我有了剪不断的牵连。其实不是你的意思,只是正合我意而已。” 她就是被恋爱脑操控,陆淮深要是冲她来两枪,她恐怕第一意识都会以为子弹是粉红泡泡。 “我应该早就对你有所警觉的,杜盛仪不该因为我是你妻子就如此针对我,水火找上我更不是巧合,而水火和杜盛仪都曾向我明提暗醒,你在计划什么,我早该对你有所警觉的。”她自嘲一笑,“如果早知道你在跟我结婚伊始就因我损失惨重,根据我所了解的你的性格,怎么也会对你多留几个心眼,也不至于受他蛊惑乖乖将所有股份拱手。哪怕你还有后招,我也还有机会与你斗上一斗。” 然而陆淮深厉就厉害在,让她俯首称臣,让她心甘情愿。第一次是她受到江渭铭和江觐的威胁,主动寻求他的帮助,第二次仍是被那二人陷害,陆淮深伸出援手时,她对他全身心信赖。 她终究经验浅薄,料不到他每次的好意背后,都是更大的陷阱。正所谓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若不是这件事浮出水面,让她联系起曾经种种,她还待在自己营造的情深意重的幻觉里。江偌倒没有说要全部抹杀陆淮深的感情,只是微不足道得根本无法撼动他的立场分毫。 江偌挽唇,漠然笑说:“你这种深谋远虑,卧薪尝胆的毅力固然可嘉,但麻烦你考虑一下我现在是个孕妇,少在我面前晃悠惹我不痛快了。” 江偌本以为戳穿陆淮深的谎言,他会从自认理亏,到恼羞成怒,最终答应分道扬镳,谁知他只是站定片刻,一语不发地大步离开,头也不回地掀上门。 心虚,他心虚得反驳不了,所以采用这种厚脸皮方式。 江偌一边生气,一边这样安慰自己,可仍慰藉不了拳头打棉花上的愤怒,不仅掀不起波澜,反而是她自己重新回忆起前因后果,又一次感到苦涩难言。 说的不太好听一点,她这人太喜欢钻牛角尖,什么事都要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会忍不住揣摩陆淮深当初放弃江舟蔓转而选择自己时的心境,猜测他向自己隐瞒曾经经历的出发点,也许除了图谋江氏一事需瞒着她,其它细节他并未刻意隐瞒,她不问他不说,单纯认为她不需要这方面的知情权。 他心情好了哄一哄,工作累了抱一抱,他给自己划了一片天地,驰骋厮杀得疲倦了,突然想到天地之外有个可以给他片刻安抚的人,便跨出来歇息片刻。 江偌却以为他片刻的中场休息是他所有的温情,而他只是刚好有空应付而已。 江偌紧紧闭上眼,眉心的褶皱化不开,手摸到肚子,医生的话在脑中回响,她更是难得片刻舒畅,心里抑制着不住地难受起来,直到肚子又传来隐隐不适,她立刻放空,深呼吸起来。 陆淮深这一走,确实一天没再出现,不过他离开没一会儿,门口多了两个看守保镖,程舒直接坐在了病房沙发上。 那时病房里只有江偌一人,吴婶被司机接回去回去做午饭了,她侧躺在床上养身,手机里放着安神的轻音乐。 听见动静她正开眼,程舒做一身休闲打扮立在她跟前,“您好,您先生派我们来的,为防有紧急情况。” 江偌动了动眼皮,重新闭上,“什么紧急情况?怕我跳楼绝食还是刮宫堕胎?” 程舒愣了下,打了个官腔:“所有意料之外的情况。我就坐在沙发那儿,不打扰你,有什么事你叫我。” 上次江偌对程舒的印象还挺好,这次因为陆淮深的缘故,连带对程舒也难给好脸色了。 程舒碰了一鼻子灰,其实他们的工作就是监视江偌,江偌心里估计明清儿,可她们做这行的都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也没办法。 第283章我跟陆淮深可能要分开了 程舒一行人守住病房后,又来了一位年轻专业的护工。 仅有的空间里都是不熟悉的人,江偌内心的郁结像一股绳越拧越紧,好在来人都很安静,没弄出半点声响,她背身闭着眼能装作无视,但她总不能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她也不是对程舒或护工有意见,只要一想到她们是替陆淮深做事,几双眼带目的性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就满心不悦,浑身不舒坦。本就跌到谷底的心情,更有一蹶不振之势。 中午刚至,吴婶做好午饭带来。 程舒三人是轮班,等外面两个保镖先去吃完,再换她去吃。 吴婶进来问:“外面那三个人是?那姑娘看着面熟……” 江偌从床上坐起:“陆淮深派来的,不用管。” 吴婶点点头,一手一个大保温桶,将饭菜一一倒出来,不经意唏嘘道:“我见那姑娘跟两个大男人在走廊的凳子上紧赶慢赶地吃盒饭呢,做这行也不容易啊。” 江偌沉默片刻,本想让人进来吃饭,想了想,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饭后,家里打来一通电话,乔惠问江偌,问起她为什么突然回去了,“你不是说出去见个朋友吗?要回也不着急那一时一刻哪。” 乔惠其实就是觉得反常,暗带了几分试探。 江偌昨晚到现在还没跟家里交待过一声,这番说辞,肯定是出自陆淮深之口。 江偌在瞒与不瞒之间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坦白,这之后跟陆淮深分道扬镳,家里人也迟早会知道,瞒得越深,到时候解释起来越麻烦。 “是出了点事儿得住院,昨天太晚了就没跟你说。” 乔惠被吓住,声音打了旋儿似的地升高几个度:“这事儿怎么才说?” 话音未落,江偌就听乔惠那边背景音窸窸窣窣地像是在收拾东西准备过来,一边语炮连珠地问怎么回事,情况怎样,在哪个医院。 乔惠是过来人,江偌现在月份大了,若是有个好歹,可没有小月份流产那么简单。 江偌温声细语地答话:“别急,我这说话不是还好好的吗,要是真严重,我现在压根儿没力气跟你讲电话。” 没说上两句,乔惠就赶紧挂了电话过来。 一进门,先掀开被子看了眼,乔惠瞧见她衣服下圆鼓鼓的肚子,心中石头落下,立刻便拿捏起审问的架势,问她前因后果,外面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乔惠憋着一口气过来,脸都红了,一看就是急的。 江偌垂下眼,心里措辞,半晌不吱声儿,乔惠见她那样,火大得很:“又在想什么话骗我?”然而乔惠向来是个温性子,发起火来也没一点唬人的气势。 江偌故作诧异:“你说什么呢?就是出了点问题,指标不太正常。” 乔惠一听就拉下来脸:“平时好喝好吃的喂着你,你说什么不要太多脂肪要营养,全都按你说的在做,每天陪你走一万步,除此之外基本也就在家修养,什么指标会不正常?而且你总要说一下因为什么引起了哪方面不正常吧。还有啊,那个陆淮深夜夜十点之后才回家,我就说怎么昨晚突然把你给接回去了,他又是什么原因没说实话呢?” 乔惠猜测江偌有所隐瞒,心下也更加确定江偌和陆淮深夫妻之间有了问题,她就想从江偌嘴里逼出点实话来。虽然语气尽量克制,但明白人都能听得出她的不满,话里已然将矛头指向了陆淮深,大约是怪他这个丈夫不称职,并且怀疑她出事就是跟陆淮深脱不了干系。 江偌听得脑仁突突地疼,又怕她情绪激动,还得耐心安抚她:“你冷静点,这不是知道你心脏不好,怕吓着你么。” 乔惠望着她,半天无言,知道她是这份心,更不好多加责备,随后叹了口气,正欲说什么,江偌却先开口:“我跟陆淮深可能要分开了。” 她低垂着眼眉,令人猜不透她的情绪,声音也是浅浅静静的,然而这句话的力量却是能够撼动人心。 乔惠纵使是已经察觉到了苗头,但俨然没想过是这样的结果,顿时说不出话,回过神来讷讷问:“什么叫要分开了?” 江偌轻吸一口气,顿了顿,回得异常坚定:“就是现在先分开,孩子出生以后再离婚。” “为什么呀?”乔惠仍是不明所以,之前明明还好好的,本以为就算两人有了分歧,也只是小矛盾,万不至于到离婚的地步。 乔惠来的路上担心的要命,所以才气势汹汹一面质问她一面指责陆淮深,这会儿顿时就偃旗息鼓,甚至开始犯愁。 江偌一言带过:“难以调和的矛盾,没有共同生活下去的理由。” 有些事情不便隐瞒,有些事情却要适当遮掩。 江偌本就没打算将其中因由一五一十交代。 乔惠坐在椅子上,绷直了身子手足无措,想要出言劝解,却迟迟找不到切入点,一脸欲言又止。 江偌看向她说:“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您不是当事人,我们各自处境不同,很难感同身受,也许您不能认可我现在的决定,但我希望能得到您的尊重和支持。” 乔惠瞬间哑然,这时候有些说不出话来,其实还主要还沉浸在这件事带来的冲击之中没回过味儿。 江偌却知思想老派的父母长辈大多信奉那句: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当下被堵住了口,今后总会戴着机会旧事再提。 乔惠来了之后,吴婶见她二人谈话走势不对,便悄然躲进了卫生间,还给程舒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出去。 过了会儿等外面许久都没声儿了,乔惠突然敲了两下门,“吴姐。” 吴婶下意识看了眼门口方向,“请进。” 乔惠推门而入,然后反手合上门。 吴婶没敢看她,手头无事可做,只好低头把早就洗好放在一边的碗又重新拿出来……再洗一遍。 乔惠沉了沉气,才问她:“吴姐,江偌进医院这事儿你一早就知道了吧,还有这两口子他们怎么回事,你一直在他们家做事,他们之前有没有……” “呀!”吴婶轻呼一声打断她:“我什么都不知道呀,陆先生不喜欢人家乱说他隐私的,他就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来给小江做饭的。” 说话间甩了甩手上水珠,抽了纸巾擦干,乔惠还想问什么,吴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我突然想起,小江下午得吃水果,我得下去买点哈。” 乔惠:“……” 这密不透风的嘴,一看就是被陆淮深打点过的。 行吧,既然如此,陆淮深也就别指望她以后帮他说话了。 …… 公司里,秘书室订的午餐到了,裴绍让人送进陆淮深办公室去吧。 “那个,裴哥你行行好啊,今天陆总不太对劲,我可不敢去触霉头,再说连续开了两个会,我手里头工作还有一大堆呢,”女同事讨好地笑了笑,双手合十说:“而且今天是我结婚纪念日,我还想准时下班呢。” 裴绍挑挑眉,一时不给准话,似笑非笑说:“这话怎么说?你这是变相批评领导?” 女同事连道不是,“你可别跟我开玩笑了,今天陆总那脸色我见了都肝儿颤,昨天还风和日丽的,今天就直接晴转暴雨,我又不知道什么原因,一个不慎岂不是撞枪口上。”说着又话锋一转,多奉承了几句漂亮话:“裴哥,陆总大小事务都离不开你,你肯定知道什么情况,心底有数,又最清楚人脾性,肯定是应对自如呀,我们这些喽啰,不值得为难。” 裴绍笑笑:“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打算牺牲我去挡枪口么。” 女同事眨眨眼,“不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属于我们能打探的范围吗?” 裴绍摇了摇头。 同事给嘴巴拉了个无形的拉链,“我走了,”又指指桌上的午餐:“送进去啊,趁热。” 裴绍捏捏眉心,不知事实的心存畏惧,他这个知道前因后果的,更是发愁。 昨夜抓捕水火的行动落空,江偌进医院,说来正巧,今天常宛和陆甚憬又临时召开紧急会议,联合高层对之前陆淮深谈成的项目提出异议,认为陆淮深让利太多,还用江偌之前被构陷受贿一事映射陆淮深插手江氏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质疑陆淮深许多决策没有将公司利益放在第一位。如果陆淮深不采纳他们的意见暂停项目,就要开董事会进行投票表决。 搞得这么曲折复杂,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其实常宛的目的再简单不过,当初这项目是陆淮深在陆甚憬回国前夕从她手里抢走的,她当时不吭声,偏在合同敲定之后搞事情。 陆淮深一开始还打算好言好语跟她辩上一辩,接着中途接到北美分公司过来的电话,连续丢了几个合作,陆淮深放在那边的高层怀疑跟陆甚憬有关。 陆淮深本来就不相信陆甚憬在北美的时候会如此安分,现在看来,有的人是在偷偷埋雷。 这么多事一件件接踵而来,陆淮深不信有那么多的不谋而合。 当下在会上就不再给人面子,懒得再同这些人废话,一句“行,有什么疑问董事会上再讨论”强行结束了会议。 会议结束,又立刻跟北美那边开电话会议,过了中午才消停,裴绍也是跟着饿肚子到现在。 裴绍送餐进去,陆淮深坐在大班台后,椅子背对着门口,桌子上手机震个不停,他也纹丝不动。 第284章别拿她出来挡事 裴绍脚步微顿,随后将门掩上,“陆总,午餐到了。” 大班台上欢震不停的手机终于消停,陆淮深也应了声“嗯”。 陆淮深一旦忙起来便不太重视三餐,对吃什么也很随意,裴绍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他平时不喜复杂和油荤菜色,此时更得偏向怎么精简怎么来,裴绍便只订了简单清淡的两菜一汤。 将饭菜在茶几上摆开,裴绍没再打扰,自己也出去吃饭了,临关门前,好像又听那手机不厌其烦地嗡嗡响起来。 裴绍在自己桌前坐下,员工餐厅早已过了午餐提供的时间,他也只得点了外卖,一面拆开自己午饭的包装盒,一面在心里头感叹这多事之秋太磨人。 饭还没吃上几口,他的手机又进来电话,一瞧,是那陆家的老爷子。 裴绍想起被陆淮深放任不接的来电,犹豫了片刻,还是得接。 电话那头,陆终南的浑厚嗓音几乎压不住怒气,开门见山发了话:“帮我给陆淮深带句话。” 陆淮深敢拒接这位的电话,裴绍可不敢,默默接下这传话筒的工作,不多问缘由,应承道:“您说。” “让他下午过来见我。” “行,我一定转达。” 陆终南闻言一顿,立马提了提嗓说:“不止是转达!告诉他,我等他到六点,他要是没空,我就只能想办法亲自去见他了,顺便挂你个失职。” “想办法亲自去”这说法听起来可不太妙,裴绍心里一打鼓,嘴上也不耽搁,连应几声:“是是是。” 裴绍结束通话后把手机放在一边,准备将饭吃完再进去告诉陆淮深这件事,然而他脑子停不下来,一边吃一边想昨天到今天这些事,这饭越吃越没味道,索性放下筷子,立刻进了办公室。 陆淮深正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吃饭,这么久了,也没见他吃多少。 裴绍到了跟前,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米饭上,问:“怎么了?” 裴绍将陆终南那通电话以及意图告知,陆淮深咽下饭菜,点了点头,“知道了。” 过了会儿,没见裴绍离开,陆淮深侧脸抬眼看他:“还有事?” “您会过去吗?” 陆淮深说:“去,怎么不去。” 裴绍迟疑了一下开口:“我有一些疑问。” “讲。” 裴绍觉得他今天尤其惜言,整个人身上比平日还多了几分他从未见过的情绪,沉默中带着一种看不到边际的,死寂。 脑中突然跳出这个词,他自己有些愕然。 怔忪片刻,裴绍说:“您此次和陈晋南合作抓捕水火是保密行动,况且行动失败,警方撤退,两方都没透露出任何风声,常总偏偏在今天发难不说,北美那边同时又出了问题,恕我直言,董事长紧着要见您恐怕跟昨晚的事也脱不了干系,这些麻烦表面上毫无关联,却又让人感觉有着微妙的联系,会不会,董事长和常经理……” 裴绍适时止声,陆淮深脸上依旧波澜不惊,说明他此刻想到的,陆淮深也早已想到。 陆淮深望向他片刻,随后笑道:“是啊,哪有那么巧的事。是人是鬼,还得多试试才知道。” 说完继续低头心无旁骛地吃他的饭,裴绍觉着也不像饭菜多香的样子,那笑更是让他心里发毛。 …… 下午,陆淮深提前离开公司去了陆家见陆终南,赶在晚饭前一刻到达。 陆终南端坐在客厅正中,见陆淮深进门,沉怒溢出眉心,等他到现在,耐心早就耗尽,横眉看他一眼,转身先上了楼。 书房内,陆淮深推门而入时,陆终南拄着跟前的拐杖,在窗前背门而立,拐杖量身而做,将他的身形撑得笔挺。 陆淮深看了他一眼,反手推上门。 陆家男性基因相当稳定,身高优越,无一例外,只是陆终南年至耄耋,自然规律循环之下,身体无可避免地日趋干枯,他转身,抬起垂耷的眼,几度审视站在几米开外的陆淮深。 这人英气高大,一如他青年时。 如今他垂垂老矣,他的时代早已成过往,而陆淮深正值盛年,如此衬托之下,陆终南心中油然生出英雄迟暮的苍凉,继而想起陆淮深的所作所为,一步步脱离他的掌控,更是多次对他的地位公然藐视,此种苍凉进而演化成恼怒。 陆终南曾以为,陆淮深对博陆也付出了不少心血,就算不在乎陆家这一众人,但对他的心血总是在乎的。 可最近陆淮深行事过火,毫不在乎陆家颜面,触碰他的容忍底线,陆终南的忧虑一天多过一天。曾经多年对陆淮深母子不闻不问,甚至纵容常宛暗中断他们母子生路。曾经的这段记忆又开始折磨他的神经。 陆淮深真的能将心中芥蒂与公司的事完完全全分开吗?如若不能,那他这些年算什么?潜伏谋划吗? 陆终南日思夜寐,不得心安,他说服不了自己,又发现他约束陆淮深的能力已经有限,于是提防与信任的天平更加倾斜。 陆终南盯着他思绪纷呈的时间里,陆淮深径自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交叠起腿,神情淡淡:“有事找我?”说完抬腕看了眼腕表。 陆终南似以往看他不顺眼那般哼了声:“你赶时间去哪儿?” 陆淮深笑了下,冷腔冷调回:“我要去哪儿,您难道不清楚?” 陆终南阴着脸盯着他一时没做声。 陆淮深手往腿上一搁,手指点了两下膝盖,“您消息灵通,眼线遍布,我自然也心中有数,您就不必故作不知发生了何事,绕这么多弯子。今天找我来,不就是想说这事么,还是延续您向来直接的风格好了,有话直说。” 陆终南听他一口一个咬重音的“您”,感觉血压直飚,怒道:“你嚣张!” 陆淮深抬了抬眼皮,并未作何反驳。 陆终南狠狠瞪他许久,重新望向窗外,单手负后,“那什么水火,你知道昨晚为什么给你下套吗?”陆终南冷笑,看他一眼:“就因为你嚣张,你自以为是地对江觐步步紧逼!” 陆淮深对于陆终南知道水火在东临市活动并不感到意外,他语气兴味:“只有江觐么?我看你好像少说了两个人,你今天叫我来,应该不止是因为我惹急了江觐。” 陆终南脸上露出被戳穿后又一时无法措辞应对的急恼,这变化从他脸上转瞬即逝。 陆淮深徐徐道:“江氏情况不乐观,不足为惧,江觐如今无路可退,一面担心犯下的陈年旧案真相大白,一面因为我手握五分之一江氏股份而深深忌惮,一副狗急跳墙之态。换做以往,你早就让我趁势拿下江氏,怎么这回反过来责问我了?” 陆终南斥道:“那是因为你太不知分寸了!” “我怎么不知分寸了?”陆淮深靠在在椅背上,朝他微微扬起下巴,冷嗤道:“就因为这次常宛也牵涉其中?” 陆终南闻言别开脸,脸上闪过尴尬,嘴硬道:“一码归一码。” 陆淮深不屑道:“你不必遮掩,更无须放烟雾弹,我知道你的目的。” 陆终南索性不再掩饰,恼羞成怒道:“那你的目的呢?你往上头递检举信借官方之手对付江觐,本就不道德……” “道德?”陆淮深笑:“且不说江觐得寸进尺先朝我的人伸黑手,你阴谋阳谋一辈子,却要跟我谈道德?” “什么你的人,你直说江偌不就行了!跟江氏本不必闹到今天这样,就是因为江偌……” “别拿她出来挡事。”陆淮深沉声打断他,语气不大客气。 陆终南说:“不许别人说他,你倒是维护得好,那怎么不看看自己又做了什么事?我还以为,你有心将江氏做主的人改成陆姓,倒没想到,你竟是想给别人做嫁衣!” 陆终南是指杜盛仪,他收到消息,昨晚江偌见了杜盛仪之后进了医院,以为自己一番话戳中陆淮深痛处,能挫挫他的锐气。 谁知陆淮深盯着他看了良久,脸色极为难看,忽然扬唇似笑非笑起来:“没想到您知道的可真不少,谁告诉你的呢?常宛还是陆甚憬?容我再猜猜,他们应该是从江觐那儿得知的。” 陆淮深仔细观察陆终南脸上的表情,不由讥讽道:“看样子您是知道常宛陆甚憬跟江觐之间不单纯,但您今日找我来,是打算继续纵容?” “这不叫纵容,”陆终南表情稍微和善了些,“这事本来就是你做得不对,你怎么能连你后妈一起检举了?她也是陆家的人,你这样做,等同于是给陆家和博陆找麻烦。这种事情私下解决就行了……” 陆终南的语气有服软的意思,陆淮深也不好再对老人如此强硬,笑笑说:“那些都不是什么致命的把柄,就是给她提个醒而已。常宛针对我的所作所为,我都可以不计较,但她挪用公款滥用职权,在外非法操纵证券交易,一旦被发现就是给公司抹黑。这些事细挖还能挖出一大堆,桩桩件件都能让她翻不了身,要不是考虑到您老的颜面,考虑到揭发她对公司发展的危害,我还真不想留着这颗定时炸弹。” 第285章江偌冷声冷气地说衣服穿上,出去 陆淮深一番话还算巧妙,既给了陆终南面子,还能表达自己的大度,顺便踩常宛两脚。 陆淮深说完没再出声,等着看陆终南的反应。 陆终南沉默良久终开口:“你就不要再与他们母子为难了,我会找时间与他们谈谈,尤其是常宛,”他顿了下,叹道:“其实她终归也就是为母心切,为了甚憬,难免做出过激的事情,到时候,你们各让一步。” 陆淮深会过意来,顿时,脸上仅有的耐心和善寸寸殆尽,眼底掀起一抹凉冷。 他道:“我看您这不像是做中间人说情或讲和,反而像是明显的偏袒,敢情我刚才讲的话您都没有听进去。” 听陆淮深语气再次冷硬起来,陆终南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陆淮深说:“现今并非是谁与谁为难,而是常宛屡教不改,为与我作对,总是借故阻挠,导致好几个项目停滞不前,再这么下去,不仅资金会流出问题,还会影响博陆在合作方中长期建立起来的信誉。她作死也就算了,可到最后,还得我给她擦屁股,”他眼神讽刺看向陆终南,徐徐道:“您说,我凭什么?” 陆终南沉吟片刻,说:“这些我都知道,可你针对她时,不也存有私心吗?你们就当是扯平了。内部扯皮,他人捡漏,你也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吧?” 陆终南也是头疼得很,尽管他自己也知道单方面让陆淮深退一步,对陆淮深不太公平,常宛多次挑衅触及他底线,换做是谁都难咽下这口气,可他要是不出面,难不成还能等他二人主动讲和? 陆淮深忽地笑了,逼人眼神气势不减,徐徐道:“大家和和气气自然最好,但并不是我单方面忍让就能解决问题。我退一步,她得寸进尺,我进一步,说我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立刻扮可怜相。我还无父无母呢,我说什么了?” 陆终南似乎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似的,一时接不上话,稍作反应才将思绪拉回正轨,他这分明就是在和稀泥,不正面回应他的要求! 陆终南微恼:“你越扯越远,你到底听明白我说什么没有?” “不就是想我放过常宛么?我也说过了,我已经仁至义尽,没把路给他们堵死,反而给自己留了风险,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陆淮深油盐不进,陆终南指责他:“你说得冠冕堂皇,左右不过是因公徇私,找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满足你的私心,若是事小我也就不管了,你的做法又何尝不是拿公司的名誉做赌注?常宛若是爆出丑闻,那就是公司的丑闻!现如今互联网时代,信息传播速度极快,博陆树大招风,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一旦出事,被有心人添油加醋放在网上去,那些个网民不问前因后果,一人两只手,只需键盘敲一敲,就有人请你去喝茶,到时候所要面临的损失你估量过吗?你怎能这么不知轻重!” 陆淮深笑道:“您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不去问责引火的人,反而教训起灭火的人来了。名利场上无永远的敌友,你就敢保证常宛所做那些事没有人证,不会有一天站出来将她卖了?您这意思听起来像是,我不仅要任由她爬到我的地盘上拉屎放屁,她要是嫌地方小,我还得给她腾空间,那我得多贱呐?要是我早知道她会跟江觐联手将我一军,我早就收拾她了!” 陆终南发现自己的话在陆淮深这儿已经不顶用,好说歹说,他并不在意,怒道:“收拾谁?你也太不知所谓了,博陆现在还论不到你一人专断!” 陆淮深两手拍拍扶手,起身笑回:“那当然,有您在,我算什么?既然您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想问问,常宛陆甚憬和江觐私下来往的事,你知不知道?” “你少转移话题!” “分明是你怕我把话题转移到这上面,您想跟我谈,咱们敞开了谈,怎么还双标,只能谈你想谈的?再说咱们说的,最终不都是归于同一件事么?还是说被我说中,你在心虚?”陆淮深走到他身旁,立在窗前,负手看着窗外暗下来的天际,“也是,您连我的动向,江偌出了什么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怎会不知道常宛暗自打的什么算盘?” 他看向身侧老人,发现他咬着牙气得发抖。 陆淮深好笑:“我都还没生气,您生什么气?你看看啊,如果您早知常宛和陆甚憬在与江觐私下密谋一些有的没的,仍然选择劝我让步,该感到寒心的也该是我才对。今天早上我收到消息,北美那边分公司出了状况,相信您也知道了,陆甚憬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一查便知。” 陆淮深沉默片刻,声线略冷:“把博陆的前途置之不顾的从来都不是我,自我在博陆任职的那一刻起,对内竞争是有的,可从没以公司利益跟竞争对手作交换,以换得对方的支持。水火是什么人,十几年前你来港见我时就已知道。江觐跟水火又是什么关系,想必你也已经心里有数。常宛正无所不用其极地帮陆甚憬替换掉我,您此刻的表态至关重要。” 陆终南紧皱眉心,沉默下来。 陆淮深说:“进公司之后,我就是冲着一把手的位置来的,如果让我把经营的成果让出去,自然是不可能。你与其来跟我说和,倒不如让常宛和陆甚憬收收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如果说您坚持要我退让,那我有充分理由怀疑您的用心。你要是想让陆甚憬掌大局,当初就不应该来找我,这么多年过去,我为公司劳心劳力,还处处讨不了好,那也太没意思了。” 陆淮深这番话威胁有余,诚恳不足,却没有丝毫的错处。 陆终南眯了眯眼:“你威胁我?” 陆淮深笑笑:“这怎么称得上威胁,我是在给您合理分析,您不能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您说是不是?您老现在年纪也大了,心里也会有一些担心,但博陆在我手里,至少还姓陆,在常宛和陆甚憬手里……可就不一定了。” 陆淮深心想,你这老姜虽辣,可我也不是吃素的。 老头子至今立场未定,尤其是陆甚憬回来之后,见他腿脚日渐利索了,明里暗里帮他在公司博存在感,以便日后立足。常宛和陆甚憬暗中给他下套,这老头也装看不见似的,若到时候陆甚憬有了压他一头之势,陆终南说不定立刻就倒戈,那也别怪他到时不留情面。 陆淮深话里就这意思,只不过说得委婉,没那么难听,免得陆终南没台阶下。 末了又丢给他一颗定心丸,“我也不爱走苦情路线,谁给我气受,我都会往肚子里咽,常宛做事超过底线,不给她一点警告,她将来只会变本加厉。我能做的就是保证博陆不会受影响。” 陆终南犹豫了一会儿,问:“那常宛呢?” 陆淮深说:“自己犯的错,自然要承担结果。” 陆终南哼了声,也不知他是反对还是认可,过了会儿说:“双拳难敌四手,你现在自家后院都着火了,现在不适合跟江氏过不去,循序渐进的来,江觐和江渭铭就是墙角的疯狗,逼他们跳墙,恐怕会两败俱伤。” 陆终南有一点倒是看明白了,江觐和江渭铭至今还能有底气,就是因为有江偌这个筹码,和一个不要命的水火。如果让不要命的手里握住了筹码,那就是一条出路,一线生机。 陆淮深与陆终南在书房待了半小时,陆终南没开口留他吃晚饭,下楼时,管家让他吃了晚饭再走,陆淮深说还有事,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终南后脚下楼,关键看他脸色不大好,问:“没谈成?” 陆终南冷哼:“人家现在可不是能轻易被左右的。”说完停了下,看向门口,黑色车身从门前经过,他沉声道:“我也不可能由他乱来。” …… 陆淮深从陆家驱车去医院,路上遭遇堵车,到达时已经快八点,冬夜里天黑得早,此时夜色已浓。 他坐在车里,地下停车场光线灰白,偶尔传来车轮碾过减速带的顿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 周遭一安静下来,他早上离开前,江偌说的那番话就在耳边回响。 陆淮深从中控里翻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夹在指间,正欲点燃,犹豫两下,将烟在手里揉成团,推开车门下去。 一路走,一边想着事情,走到电梯旁,看见旁边的垃圾桶,才想起手里还有支揉皱的烟,随手扔了。 电梯层层停停往上,陆淮深想着待会儿见了她要说什么。 要是她见了他爱搭不理,他可以问“感觉好些了没,中午晚上吃了什么”。 要是对他冷言冷语外加讽刺,他或许可以说:“抱歉来晚了点,但我又来了给你找不痛快了。”这样她一定会表面不以为意地继续刺他,心里其实气得冒烟,搞不好晚上还气睡不着觉。 陆淮深远远看见病房门口,程舒坐在长凳上看杂志,两个保镖坐在另一侧,一左一右门神似的把关。 见她来了,程舒招呼了一句:“陆先生。” 推门进去,病床上的人背过身去的动作刚进行了一半,陆淮深顿了下,假装没看到似的问坐在旁边的吴婶:“她睡着了?” 吴婶面色尴尬地躲闪着陆淮深的眼神,支吾两声说:“对,刚睡下。医生说要多卧床休养。” 陆淮深点点头说:“我知道。今晚我守在这儿就行,我让司机过来了,一会儿送你回去,你可以明早再过来,什么对她身体好,劳烦看着做点。” 吴婶应下,起身离去。 等病房门关上,床上那人突然出声说:“你也走。” 估计是被子捂着口鼻了,她声音闷闷的。 陆淮深挑眉:“不是睡了吗,吵醒你了?” 江偌闷了一会儿,掀了被子坐起来,见他正将大衣脱去,随手扔在了沙发上,身上只余一件黑色高领羊绒衫。 江偌认得出,两件衣服都是刚入冬的时候,她新给他买的。 江偌冷冷盯着他:“衣服穿上。” 他转身凝向她,温声问:“怎么了?” 江偌冷声冷气地说:“衣服穿上,出去。” 陆淮深看了她两秒,转过身将衣服重新拿来理了两下,往旁边放,腾出正中的位子坐下,打开随身带上来的笔记本电脑。 陆淮深敲下密码开机,“我走了晚上你一个人不害怕?” 江偌说:“有护工,你在这儿用电脑有辐射。” 陆淮深不由自嘲地笑了下:“谁之前在家天天抱着手机电脑不愿离手的?总之换做是我,呼吸都是错对吗?” 江偌想也没想,斩钉截铁回了个:“对。” 陆淮深抬眼看了她一眼,不与她争,但是合上了电脑。 见她坐在床上冷冷恨恨盯着自己,打趣道:“电脑关了,要不要我屏住呼吸?” 江偌气笑了,胸中堵着一口郁气令她十分难受,她做不到好言相对,但也尽量让自己言语不要过激,她正色道:“陆淮深你能不能别装聋作哑?我以为我早上说得够多了,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说完这话又反应过来,陆淮深这人,只要是他不想听的,他都能装作没听见。早上她话都说得那样明白,更是故意将话说得很难听,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他冷着脸离开,晚上依然能像无事人一般出现在她面前,就像是心中笃定,任她再怎么闹,他也不可能由她掀起丁点风浪。 江偌现如今对他拿捏人的熟练手段是相当的厌恶反感。 她眼中的厌恶抗拒,也毫无障碍地落在了陆淮深眼里。与此前每一次矛盾时的眼神都不同,他能意会到其中的分量。 陆淮深突然什么心思都没了。 任他在陆终南面前再底气十足,舌灿莲花,此刻在她面前,依旧感到喉头紧涩,难置一词。 她的眼神就像绞刑架,每一眼都像无声凌迟。 第286章我不会伤害你 陆淮深思及与陆终南的谈判,最终看似是以双方达成共识而结束,但陆终南其实并未给他做任何保证,所说的每一句话,不过是粉饰太平的中庸言辞而已。 可归根究底,陆终南是他重要的后盾,陆淮深心知这后盾已摇摇欲坠,尽管憋了一肚子气,仍不能将话说死,还得想方设法稳住他。 昨晚计划失利,紧跟着棘手事情一件跟一件,他一腔怒火无处抒,终于见到一天想起无数次的人,那人却态度决然地在她面前竖起一道高墙,将他挡在墙外。 陆淮深本心怀侥幸地想,只要让她在自己视线之内,只要与她待在同一空间里,不给她丝毫摆脱自己的机会就行。 然而,他把她当成此刻唯一的呼吸孔,江偌却已把他当成急切想要割除的毒瘤。 就如同江偌当初走投无路之际,他是她唯一的希望,他却一心将她往外推。 他们似乎,总是在世上最无解的关系之中徘徊。 江偌见他久不应声,盯着看了她半晌,眉目深沉,无声无息似要入定,她别开脸,不由捏紧手下床单。 这时陆淮深低声开口:“如果说你是指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这件事,”他垂眸,停了一下,“你明知不可能。” “虽然挺让人生气的,但又好像是意料之中,”江偌平静笑笑,低声说:“毕竟你对我惯用了这招,你总是自信满满,总是认为哄哄骗骗,再适当展露一点柔情爱意,我又会满心满意投入你的怀抱。” 江偌挽唇看着他,眼神却虚渺空洞,遥不可及,让陆淮深感觉与她隔着的不是半个房间的距离,而是难平的千山万水。 她说着,不由真的觉得好笑起来:“说真的陆淮深,你就应该去找那种涉世未深情窦初开的女人,情智懵懂,随你怎么戏耍欺弄,只要认定你就绝不撒手,你也能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弥补错漏。最怕就是我这种明知有诈,心甘情愿上了贼车,又半途反悔想要说拜拜的。” 江偌语气轻松说过的话,砸在陆淮深心上的分量却犹如千金。 陆淮深暗自揪紧了心,表面淡然应对道:“你可知道,气话向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认为我说的是气话?”江偌注视着他,一字一顿的样子,诚挚得过分,“不是气话,我是真的后悔。” 后悔当初被感情蒙蔽双眼,应该是大多数遇人不淑者的心理。 所谓的“自己的选择,自己为结果买单”,实属无奈,因为结果无论如何都只能自己承担,不然呢?后悔自然也是会后悔的,还是彻彻底底的悔不当初。 但无奈就在于,即便悔不当初,当时其实也别无选择。 也就是说,不管自愿与否,一开始,陆淮深就让自己成为了她唯一的救生石,她只能选择紧紧攀住他。 可惜极少有人能在心之所动的人面前保持圣人般的理智,她也不例外。所以她明知他设陷,仍会决定先跳进去再说,因此注定会在陆淮深身上栽个大跟斗,注定要尝到苦果。 这简直就是不可逆的循环。 陆淮深遥遥看着她安静的面庞,脸色还有些苍色,显得柔弱却又冷漠。 他思考着她的话,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与她的距离,让他没有踏实感,他索性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 江偌觉得他今天情绪克制得厉害,无论她说什么样的话,他面上都是一副风雨不动的样子,他握住她的手,展开她的手指,似乎连指尖都流泻出温柔,轻轻摩挲她的指节手背。 江偌不解地看向他,抗拒地抽了抽手,被他紧紧按住,没能成功。 他声音略哑:“既然是你心甘情愿,是你先靠近我的,就不要着急离开。” 他语气带着几分强硬,以至于让人难以分辨剩下几分略带恳求的柔软。 江偌闻言微怔,抬眸一动不动看着他。 “我不会伤害你,你能不能,”陆淮深伸手摸了摸她下颌,又往上捏了捏她耳垂,良久方开口:“相信我?” 那一字一顿的慎重语气,让江偌心底猛然一颤,几乎是陆淮深说“我不会伤害你”的瞬间,江偌眼底湿润。他说完,她侧过脸,躲开了他的手。 江偌抽开被他握住的手,攥紧盖住肚子的被单,细软嗓音有些喑哑哽咽:“我可以拒绝吗?” 陆淮深手僵在半空,在她耳旁停留片刻,缓缓放下。 江偌垂下眼睫,目光始终落在一旁不曾看他,语气沉静,还染了些许不明的笑意:“你以前拒绝我的时候,可比我现在坚决多了,不是么?” 陆淮深一震,心情却莫名有了一瞬的轻松,此时此刻,她对他的怨怪,也总比默无声息的抗拒来得好。 “过去的事情……” 他本想说,过去谁都不曾想到有今日,没有当初也不会有今日。 江偌却截断他的话:“怎么能说是过去呢,不过是区区几月前的事而已。我早就说过了,我这人小心眼,爱记仇,心胸实在不豁达,连你把我关在你家门外不让进这种小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遑论你逼我净身出户的种种。以前我想跟你在一起,屡次让自己想,当时你我没有对错,只有立场,当时不过是我俩立场不同,所以决定不要再去计较而已。” 言外之意就是:既然决定不跟你在一起了,所以新账旧账可以一起算了。 陆淮深感到的轻松转瞬即逝,他听得明白,却尤不死心,问:“那现在呢?” 江偌抬眸看向他:“若计较起来,我们是最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个人。” 陆淮深皱了皱眉,“若我现在希望你不要计较,是不是不可能了?” 江偌垂下眼睫,半晌微微点了点头:“嗯。” 江偌眼前视线渐渐被水汽模糊,忽然,股指修长的大掌覆在她肚子上,江偌怔住。 “那它呢?”陆淮深语气有些咄咄,江偌蓦地抬头,他眼神逼人看着她,“它怎么办?” 就在他说完这话,江偌正脑中空白的时候,肚子里的小家伙突然动了起来,似乎同时在呼应陆淮深的话,问她要怎么办? 被子太厚,陆淮深并未感觉到,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江偌一面迎向他的眼神,一面感知着肚子里一阵一阵传来的动静。 江偌及时掐灭屡屡心软的苗头,“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想要跟你的孩子,因为怕走到今天这步,谁知道会一语成箴呢?” 江偌心里纷乱不已,乱了语序,也就是这一刻,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胎儿在母亲肚子里有对外界是有感知的,尤其对母亲的情绪与声音感知强烈。她忽然对刚才说的那话感到心虚。 她顿了下,补救说:“我不至于为了跟你分道扬镳而做出伤害它的事,至于抚养权的问题,以后再说。” 江偌不认为现在讨论出结果,将来他们不会反悔,时间尚早,只需明确他们即将分开的事实。 至于陆淮深,他已经听明白,既已说到抚养权的问题,那自然是跟离婚挂钩的。 陆淮深下颌发紧,抿紧了唇。 江偌刻意忽略他的表情,说:“很晚了,我想睡了,你让门口的人离开,你也走吧。” 说完拉了拉被子打算躺下,而她以为会缄默到底的陆淮深突然捏住她的肩膀,猝不及防,江偌吓了一跳,睁大眼看着忽然逼近眼前的男人。 “你听好,门口时的人不会走,我也不会走,”陆淮深鼻尖几乎抵在她脸上,他嗓音从唇齿逼出,一个字一个字告诉她:“我更不可能答应跟你分开,别以为你现在不说我就不知道,婚你一定要离,孩子的抚养权你也一定会要,如果你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妨跟你争争看。” 江偌顿时气得语塞:“你……” “想说我卑鄙是不是?既然你早就猜到有了孩子,跟我就不可能干干净净地断,那我也大可利用这点,留住你。” 江偌气红眼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反正我也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再卑鄙一点也无妨。”他说完,身子稍往前倾,准确含住她下唇。 江偌眼神转怒为冷,没躲开这个吻,但手上没含糊,一个巴掌招呼上去。 陆淮深反应过来,松开她唇,去拉她手的时候偏了下头,巴掌落在他下颌和脖子处。 那一巴掌是挺狠,清脆的一声,陆淮深耳脖瞬间红了一片,要是没偏,陆淮深此刻左右两边脸就是红白分明。 陆淮深眼底黑沉,见江偌闭眼眉心紧拧,急促调整着呼吸,扬起的手举着都忘了放下,他起身便往外走去。 江偌听见门关上,才睁开眼,她摸了下肚子,发紧不适的感觉犹在。 没一会儿,有护士推开门大步进来,“又宫缩了?” 江偌坐在床上,两手撑在身侧,“刚才有点,现在好些了。” 护士检查了一下,想起刚才来护士站喊人的男人神情紧绷,像是小两口感情不和,说:“最好保持心境平和,你情况本就不算乐观,任何的情绪波动都对你和胎儿都不是好事。” 来的刚好是值班的护士长,是位严肃的中年女性,语气也比较重。 江偌点头,“谢谢提醒,我会注意。” 护士长无奈心想,为什么不负责任的人那么多,夫妻问题都没处理好还生什么孩子,但在医院见多此类事件,说是已经麻木了也不为过。 出去时,护士长见那男人站在门口,口气不大好地说:“家属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跟患者搞得脸红脖子粗的,还不如别出现在她面前呢,这孩子你们还想要的话,就先把夫妻问题先搁置一旁。你太太没什么大碍,还没过观察期呢,以后注意点。” 说完就走了,甚至翻了个白眼。 陆淮深今天是什么瘪都吃了个遍,谁都给他脸色看。 这间医院并非江偌建卡做产检准备生产的医院,因这家医院是昨晚江偌离得最近的三甲,情急之下,才先行来这儿。之前建卡的医院是一家私人医院,准备等江偌情况稍微稳定些,再转院过去。 陆淮深怒而想,这态度简直没法比,VIP病房尚且如此,果然还是给钱多管用。 程舒跟两个同事站在一旁不做声,努力缩小存在感,见陆淮深脸色实在难看,上前开解说:“陆先生,人白衣天使也是为了太太好,要管顾的病人不止一位,说话虽不中听,但总归还是在理的。” 陆淮深二话没说,超电梯方向大步离开了。 江偌在里面听得见外间的动静,护士长的话她一字不落的听到了,很快,走廊上彻底安静下来。 江偌侧躺下闭上眼,心绪依然纷呈难以平静。 刚才陆淮深有些话几度让她心软,她尽量不去看他神情,怕自己又一时糊涂,再次踏进他营造好的骗局。 果然,陆淮深就不该走深情路线,太容易动摇人心,哪怕她已经再难相信他,那些话她依然觉得很是动听。 可仔细回想,她可不就是这么被他一步步骗下来的吗? 尽管这样想,江偌依然无法避免地回想着他说那些话时的低哑嗓音,充满着恳切,在陆淮深身上看见如此饱满的情绪,实属难得。 …… “既然是你心甘情愿,是你先靠近我的,就不要着急离开。” …… “我不会伤害你,能不能相信我?” …… “若我现在希望你不要计较,是不是不可能了?” …… 江偌蜷缩着,捏着被角抵住下巴,眼角湿润,酸意漫上鼻尖,她忍不住溢出一声细微颤抖的隐忍哭腔。 陆淮深下楼,乘电梯直入地下停车场。 驱车离开医院一段距离,将车停靠在路边临时停车位上,从烟盒里捻了根烟点上。 这路段人不算多,处于医院背面街道,通往一处老式住宅小区,林荫挡住部分路灯的光线,陆淮深降下车窗,影影绰绰中,吞云吐雾时烟光乍明乍现。 胃部的痛楚,短暂地被尼古丁平息。 抽到一半,电话响了,陆淮深眼皮都没动一下,仰面靠在车座上,半垂着眸,轮廓紧绷。 直至抽完整支烟,陆淮深才拿起手机,将电话回拨过去。 贺宗鸣是专程打电话来关心他的情况。 接通就问:“你现在在医院呢?” “没有。” 贺宗鸣问:“那你在哪儿?” “医院附近。” 贺宗鸣:“……”听这抑郁的嗓音,徘徊在医院附近,是没敢进去还是被赶出来了? 他问:“你吃饭了没?正想找你说点事,一起吃个饭。” 贺宗鸣不辞辛苦地从大老远赶到医院附近的馆子,按照定位找来的,要不是在外面看见了陆淮深的车,他还真怀疑自己找错了。 两间小小的门面,几张大小不一的桌子都被食客占据,空间看起来相当拥挤,并且人声嘈杂。 这附近的餐馆基本都是来医院探病的家属光顾,贺宗鸣穿过狭窄通道往陆淮深那桌走去的时候,就听见一桌在说谁谁快不行了,那桌在说医院太坑这么久查不出病因钱倒是一把一把地交,干脆不治得了。 陆淮深靠着椅子坐着等菜,贺宗鸣在他对面坐下,环视一圈,见各个桌上冒着食物的热气,在天寒地冻的夜里,看着就暖和。 他戏言道:“我可是难得见你这么接地气。” 陆淮深说:“不是说找我有事?” 贺宗鸣一拍脑袋,“哎哟,突然忘了什么事了。” 陆淮深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贺宗鸣瞧他这心思不振的思虑模样,心想估计是跟江偌的之间不太乐观。再一细看,疑惑道:“我瞧着你怎么还有点病恹恹的?” 陆淮深昨天一晚没睡,白天又是开会,又是公司陆家和医院三地来回奔波,加上胃痛,他忍痛许久,脸色已有些发青。 贺宗鸣忽然想起来,惊了下,问:“你不会是老毛病犯了吧?” 陆淮深说:“不碍事。”说完端起面前的热茶喝了一口,又给贺宗鸣倒上一杯。 贺宗鸣说:“你这可轻可重,要真难受,对面就是医院,去开点药什么的,治治。” “嗯。” 不一会儿上了菜,贺宗鸣倒是大快朵颐,“这馆子虽小,味道真不错,难得吃得到这么正宗的川菜。” 陆淮深说:“你怎么知道这是正宗川菜?” 贺宗鸣说:“年轻点的时候遇见过一个客户是成都的,我去成都出差那几天,天天大麻大辣,回来之后差点没犯痔疮,记忆深刻得很。后来吃得川菜,味道虽然也有不错的,但做法多少有点出入,尝起来也就差点意思了。” 陆淮深扯唇笑了下,以示回应。 见他只顾着喝茶,筷子都没动一下,贺宗鸣问:“你怎么不吃?” 辣的吃不得,鱼香茄子什么的总能吃。 陆淮深说:“没胃口。” 贺宗鸣只当他是因为江偌的事犯愁,也就没多想。 直到吃过饭准备离开时,陆淮深站起来时,背都打不直,许久都迈不出一步,贺宗鸣才知事情严重,立马架了人上急诊。 此时也不算太晚,急诊还人来人往的,医生检查之后,给安排了一张床位打点滴,还告诉他床位紧张,怕一会儿有病人来,让他输完液拿了药就可以回家。 贺宗鸣说:“他这是老毛病了,以前检查说要是发展得严重了……” 医生没好气打断他:“知道是老毛病了还不吃饭,这不是自作自受么?”说着就斜了陆淮深一眼,“目前看来是压力和长时间压力诱发的,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最好自己找时间做个全面检查。” 贺宗鸣无言以对,心里还对这番话表示赞同。 陆淮深输上水之后,贺宗鸣见他闭着眼,手搭在眼前挡光,满脸的疲色,由衷说:“陆淮深,我发觉你现在有点像在耍苦肉计,不过是走自我毁灭式路线的。” 陆淮深一点反应也没。 贺宗鸣自顾自说:“要不要给你弄到VIP病房去?毕竟你这急诊跟住院部不仅差了十几层,还分隔两楼,你这苦肉计压根儿就是独角戏,没观众也没有用。” 陆淮深根本不齿贺宗鸣这种想法,主要是没觉得有成功的可能,毕竟低声下气的好话说过了,江偌根本不为所动,什么苦肉计,他恐怕只有以死谢罪,江偌才能动动眼了。 陆淮深头疼得很,贺宗鸣又聒噪,搞得他想安静地歇息一下都不行。 等贺宗鸣闭上嘴了,陆淮深说:“你最近不忙?” “晚上还好,近段时间除了你那事,公司没事要加班。” “那你可以另外找点事做。” 贺宗鸣善解人意地说:“你现在这样,我不得在这儿陪着你嘛。” 陆淮深拿开手,沉默了一下,说:“谢了,但你还是别在这儿的好,我想安静一会儿。” “好心当成驴肝肺。”贺宗鸣假模假式地哼了声,娇嗔十足,随后才正色道:“自个儿待着吧,有事联系我。” 贺宗鸣走后,陆淮深很快眯着了一会儿,结果没过多久就被隔壁小孩的哭声震醒。 是个腿被开水烫伤的小孩,等伤口处理完,他也哭累了,就一直猫儿一样地呜呜咽咽。 陆淮深一直睡不着,困却清醒,等点滴打完已是凌晨,不适感也消除得差不多,这才拿着外套离开急诊,去了住院部。 摸黑进了病房,陆淮深轻手轻脚关上门,随后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困了就盖上大衣在沙发上将就睡下。 第二天一早,江偌醒来,天色大亮,吴婶刚到,正纠结着要不要叫江偌起床吃早饭呢。 见她醒来,面带和色说:“正想着要不要叫你起来呢,既然醒了就洗漱吃早餐吧,趁热。” 江偌坐起来,视线越过吴婶看了眼空荡的沙发。 昨晚睡得迷迷糊糊听见了动静,也不知是真是梦,陆淮深回来过没有,程舒他们肯定是知道的,但她没打算问。 下午江偌被安排转了院,王昭和乔惠前后脚过来。 “你怎么来了?”江偌讶然,还没将住院的事告诉王昭,不知她是从哪儿知道的。 王昭:“从一个朋友那儿。” 江偌想了想,“你有哪个朋友知道我住院?我早上可还在另一个医院呢。” 王昭见实在瞒不过,不太自然地说:“贺宗鸣,”末了又画蛇添足说:“工作上的事情找他,是他主动透露给我的。” 第287章能直接离婚是最好的 江偌意味深长地睨着她笑:“急着撇清干嘛,我又没问你那么多。” 王昭暗骂自己心里有鬼不打自招,顿时万分懊恼。 乔惠见她二人聊了起来,自己便先去外面会客厅里看电视了。 王昭瞪了江偌一眼:“你还有心情笑我,你自己倒是怎么回事?” 江偌笑容挂不住,立刻低下头,故作无事说:“就是你看到这么回事啊。” 王昭见江偌低下头那一刻,神色落寞,搞得她心情也忽然沉甸甸。 她坐去江偌旁边,新奇地摸摸她肚子,转移话题说:“有些日子没见,肚子好像又长大了些了。” “不大可就吓人了。” 聊了两句,王昭犹豫了许久,看了眼外厅的位置,江偌小姨正在看电视剧,她低声说:“最近外面有些风声,你想不想知道?” 江偌大概猜到与什么有关,问:“什么风声?” 王昭说:“同行里已经传遍,近几天有法院和警局的人频繁出入江氏,听人说是江觐疑案缠身,有人搜集了证据匿名递交给了证监会和警方,如调查结果属实,江觐基本就完蛋。” 江偌想,若江觐倒了,江氏不也就成了任人刀俎的一块肉了么?背后是何人,她用脚想都想得到。 不过江偌没觉得江觐会就这么认栽,那任人宰割的鱼,都去了大半条命,还能在砧板上挺几下鱼肚子呢。 王昭继续道:“此事被人在网上曝光,几经转发,已引起不少人的关注,一旦江觐罪名成立,调查此事的官方机构会对外宣布处理结果,江觐很难再有翻身之地。而江氏公关部早已人心溃散,都急着在找下家,舆情迟迟压不下来。这吊诡之处在于,方也居然在背后推波助澜……” 江偌一愣,打断她说:“怎么说?” 王昭回:“方也的公司为了提高与几家老牌美资公关公司的竞争力,所以将招聘要求拉得极高,其实是不太想招新了,基本靠挖墙角,盯准了那种有一定知名度和客户资源的公关老油条,博陆那个公关部经理钟情,方也亲自去磨了好久,开出最好条件,结果人家对博陆忠心得很,根本不为所动。这是前情。但方也最近放话,公司敞开大门欢迎有公关工作经验的人加入,江氏公关部那些人精立刻闻风而动,连部门经理都私下联系了方也,方也立马将人签了过去,江氏的公关经理去了方也的公司之后,还回头撬走了在江氏的几个心腹,有人猜是方也的意思。没走的那些,基本也是在骑驴找马,个个已然无心正事。” 江偌皱眉:“那江氏没招新人么?” “听说在找公关公司,准备把公关事务外包了。事从紧急,招新过程漫长,要组成一个有凝聚的公关团队难上加难,”王昭说,“不过我估计现在肯接江氏业务的公司,也是抱着捞一笔的心态,现在形势一边倒,聪明人看得出,江氏已无生机。看重名声的公司,根本不会接,这事不成,可不是败自家名声么。” 王昭还不知江偌起了与陆淮深散伙的心思,而这根源与江氏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虽然以前江氏也是江偌她爷爷一手捧起来的产业,可对江偌来说,公司境况今后一落千丈,于情,肯定会惋惜,但另一方面,如今江氏被握在江觐手里,看他一家风光,江偌心中定然不平。 所以王昭犹豫再三决定与江偌聊这事,是出于江觐倒了对江偌利大于弊的角度。 说时见江偌有些走神,王昭推推她:“你还知道什么内情不?方也常被人夸为人道义,这回怎么干落井下石的事了?” 江偌回神说:“方也这么做应该有其他出发点,针对江氏太明显了,”她停了下,说:“她的继子跟江舟蔓是男女朋友关系。” 王昭点头:“哦对,这我知道,那就更不应该了啊。” 江偌笑笑:“但是方也对江舟蔓很不满意,你知道吗?” 王昭恍悟,称大快人心,“原来是棒打鸳鸯这一招啊。” 江偌把上次方也请她吃饭的事告诉王昭。 “方也的继子范猷对江舟蔓死心塌地得很,为了她什么都不管不顾,还坚持认为江舟蔓也同样爱他。江舟蔓到底是不是真心我不知道,但江舟蔓在江氏面临困境时忽然跟人看对眼,还让人家儿子对她爱得死去活来的,这还没成一家人,就使得范猷一味想拿家里的钱去给江氏填窟窿,任谁都知道这钱极大可能是有去无回,可江舟蔓最后会不会嫁进范家,却是个问题。范猷被爱情蒙昏头,可人家方也夫妻俩没有。” 再说,方也之前承了陆淮深的情,一来二去,两方交往密切,互利共赢,这次方也既能给江舟蔓一个下马威,还能再送份人情给陆淮深,何乐而不为呢? 但江偌现在隐隐觉得那天杜盛仪突然将她约出来见面,太过突然,那些话为什么不早说?之前在杜盛仪家中见面的时候,杜盛仪被她堵得气势落了下风,对陆淮深的计划也只是点到为止,怎么现在突然松了口? 杜盛仪这么痛恨江家,认为她爷爷和父亲是间接造成孟家家破人亡的凶手,如果最后杜盛仪摇身一变成为江氏的主人,才叫大仇得报。 可杜盛仪在陆淮深跟江觐对垒的关键时候跟她说这些,就不怕出了差池,而错失报仇雪恨的机会? 江偌越想越觉有鬼,而且不由自主将江觐与杜盛仪之间关联起来。 王昭见江偌逐渐心不在焉,以为她精神不太好,便结束这话题,坐了一会儿便要离开。 临走前,江偌忽然想起一事,请王昭帮她看看所在小区有没有出售的房子,最好是要精装新房,能够尽快入住的。 之前她本想买清水房,自己装修,反正主要是给小姨和程啸住,既然有暂居处,也不急着搬新家。 现在看来,得在孩子出生前,找好新房。 王昭不明:“你着急搬家吗?” “孩子出生后,锦上南苑这边不够住。” “生完孩子住你小姨家干嘛,如果想让你小姨搭把手照顾孩子,你和陆淮深家那么大,还不够住的?”王昭说着说着,才后知后觉意会过来江偌的意思。 她这脑子,刚才将话题转到江氏去,竟然就跑偏,差点忘了问江偌与陆淮深之间怎么回事。 许是潜意识以为这俩人是夫妻之间的小打小闹,未曾想过会严重到涉及分居的问题。 王昭本来准备走人,这会儿身子一转,又坐下,刻意放低声音:“你这孕期和哺乳期分居,不太好吧。” “嗯,我也觉得。” 王昭松一口气。 谁知江偌下句说:“能直接离婚是最好的。” 但涉及二人财产划分问题比较复杂,加上要陆淮深点头需要时间,估计至少孕期是离不成的,所以江偌很有前瞻地将这些事放在了生产之后。 王昭震得不轻,“有这么严重吗?” “一时难以说清,”江偌垂眸,一言带过,“房子的事情,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 江偌对房子要求高,既要考虑地段面积,又要重视装修风格,还得是无人入住过的新房。诸多条件加起来,很难寻到一套满意的,她自己也在网上看,无奈精力有限,也不能亲自去看房,只能暂时划入待定清单。 刚才突然想起王昭所在的小区有她喜欢的户型,环境地段她也很满意,所以才托她帮忙瞧瞧。 王昭走后不久,江偌把乔惠也哄回家去,怕晚点陆淮深要来。她现在面对陆淮深,脸色就好不起来,不想让小姨看见她和陆淮深针锋相对的相处状态。 乔惠几番流连,最后才几步一回头地走了。 晚些时候,天光将暗,陆淮深出现在病房。 江偌吃饭刚吃了一半,抬眼见是他,只是动动眼皮,随后继续闷头吃饭。 这时吴婶起身,跟陆淮深打了声招呼,径直出去了,识趣得简直令人咋舌。 江偌心里极不是滋味,仿佛全世界都向他倒戈。 陆淮深先脱下沾了冷气的外套放在一边,在她身边坐下,江偌连想要交流的眼神都没给他一个,陆淮深也一言未发。 然而江偌余光却总感觉一道灼灼视线盯着自己,她直接转过头,陆淮深目光落在她脸上,冲她勾了下唇,眉目温柔。 江偌停下嘴里咀嚼的动作,朝他瞪了一眼,还有点翻白眼的意思。 陆淮深:“……” 气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问:“这么多吃得完吗?” 江偌避开菜里的白萝卜,头也不回地回他一句:“你在没话找话吗?” 陆淮深没声儿了,江偌不知道他什么表情。 过后江偌反思,这几天自己脾气太不招人喜,其中部分原因是不想见到他,另一方面完全是受体内激素变化影响,敏感时愈加敏感,喜忧厌憎都被无限放大,面对不想见的人,说出口的话是越来越不中听。 尤其是在吃完饭回床上的时候,无意间朝客厅看了眼,陆淮深背对着床的方向,正默默吃着她剩下的饭菜,沉默的背影震得江偌回不过神。 这是自那晚之后,第一次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 江偌侧躺着,手枕着头,盯着他微俯的脊背走神。 陆淮深这样骄矜的人,估计少有人在他示好的时候,将他置于这样难以自处的情景,他是否会感到自尊受挫? 陆淮深吃完,见他动手收拾餐具,江偌回过神,无声地转过了身,心情复杂难当。 之后,他又如昨晚那样,在江偌吃过晚饭后,让吴婶离开,病房里又只剩下他和江偌单独相处,哪怕江偌将他视如空气。 第288章这种时候你凭什么逼我面对你 陆淮深饭后调整了方向,坐在正对着病床的一组沙发上,以便他稍稍偏头,就能注意到里间的动静。 江偌无意间发现了,他总是时不时地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她翻身换个姿势,都能引来他半晌注目,隔得远远的,她能都感觉那幽深眼神中的专注和沉思。 二人之间气氛本就不如之前那般轻松自如,他时不时的“监视”更让她感到透不过气,以至于她只能安静地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玩手机,不一会儿就手脚酸麻。 之前转瞬即逝的歉疚消失的无影无踪,一股无名火又在胸腔里熊熊酝酿着。 陆淮深开始在外开电脑工作,偶尔传来敲动键盘的声音。 笔记本键盘的声音很微弱,跟机械键盘的脆响天差地别,但是在安静到极致的套房里,每一下都如同敲在江偌心头上。 心情烦闷,任何一点声音都是火上浇油。 过不久,不信邪的陆淮深还偏来撞枪口。 处理工作事务到一半,他走向内里病床,见江偌拿着手机划得入迷,于是撑着床,探身去抽走了她的手机,“不早了,该休息了。” 之前,只要陆淮深跟她待在一起,必定是会严格管控她使用电脑和手机的时间,并且是不容拒绝的强硬态度。 那时是江偌愿意听他的,知道他是出于为她着想的心理。 然今非昔比,陆淮深此举江偌骤生反骨,翻身坐起,动作迅猛差点扯到筋,她燥得要死,他送上门来给她降燥,那她何必同他客气。 “你是不是一天天闲得没事干,非要杵这儿给我添堵,惹我生气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陆淮深认真看两眼她的表情,不难看出她是忍无可忍,已经在爆发边缘徘徊许久。 陆淮深却正正相反,现在的他忍耐程度堪比坐化老僧,任你风雨交加,他自岿然不动。 他垂着眸,淡淡俯视着她,用带着刻意柔和的微哑嗓音说了句:“你太燥了,心境平和些。” 江偌面无表情看着他。 陆淮深猜她心里正在骂他,脏话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装,继续装。”江偌开口,格外平静的口吻,冷笑说完,要去夺他手里的手机。 陆淮深抬高了手,笑笑说:“我装什么了?” 江偌没由来地被激怒,情绪一丈高过一丈,越是如此表明越是冷静,语气却夹杂着气到极致的颤抖。 “少装得对我多好似的,”她一字一顿,尽量让自己吐字清晰,以为那样会显得她情绪稳定,“你早干嘛去了呢陆淮深?卖惨装可怜死缠烂打可不是你的风格,以前的你可是让你滚,你绝不多屈就一秒的脾气。没必要刻意在我面前放低身段,抛弃自尊。” 陆淮深神情寸寸冷寒,最后免不得自嘲冷笑,语气冷硬讽刺:“那你认为我为什么放低身段,抛弃自尊?” 江偌大大瞪着眼,盯着他没说话。她皮肤白,素颜更是干净,能清楚地看见她上下眼睑泛着红,随后眼眶里渐渐水意蔓延。 泪点不知在哪儿,总之泪意汹涌而来。 她眼神倔强可怜,令陆淮深后悔刚才语气过重。 陆淮深俯身,与她平视,硬了硬心,仍是逼问语气,“你说说看,我为了什么?我要是那样不堪,对你利用大过感情,就像你说的,我既然目的已达到,为什么还要放低身段,抛弃自尊?” “阴谋。”江偌转过头,与他面对面,但不接受他的引导,淡淡道:“是你的阴谋。” 陆淮深眼底的劲儿瞬间被抽干。 江偌默然看着他,两眼水汽弥漫,猝不及防往下掉。 陆淮深直发怔,胃都随着抽了一下。 他抬起手,顿了顿,还是伸手去擦掉她的眼泪。 他的手指温热,带着薄茧,触感微硬,江偌忍住没避开,“你还是不明白,并不是你感情多过利用或是利用大过感情,而是你在利用我去满足另一个女人的问题,你在偷换概念!” 江偌不由抬高了声音,控制不住泪如泉涌,形容姿态被逼得朝苦情片女主靠近,“你真的让我变得很难堪你知道吗?” “这种时候你凭什么有资格逼我面对你,我的话你从不当真,我的想法你从不尊重,你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做什么,有没有想过我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杜盛仪,我一看到你就会想到曾经你让我难堪的每一个瞬间,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 江偌说完立刻紧紧抿着唇,才吞回住喉咙里呼之欲出的声嘶力竭的话。 陆淮深怕她身体又因情绪过激出状况,只好顺着她,“真不喜欢我待在这儿?”他喉头都发紧,声音听起来哑得更厉害。 江偌只是目光转向一边,垂眸敛住目光,也敛住情绪,“同样的话为何要我说好几遍?” 良久,陆淮深叹气:“说就说,你哭什么?” “因为我说的话你,你根本听不进去。” 陆淮深沉默片刻,算是妥协,“我走。” 江偌嗤了声,似乎不认为他说的是真话。 江偌方才那句话——我一看到你就会想到曾经你让我难堪的每一个瞬间,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以及那声不屑的冷嗤,让陆淮深想起曾经嗤她的自己,他头一回相信有报应。 陆淮深说:“这几天我都不过来,你自己好好休息,有事联系我,”他顿了下,又说:“或是让程舒跟我联系也可以。” 江偌正眼看他:“让程舒他们也走。” 陆淮深在这事上很坚决:“这不行,他们暂时得在这儿,你可以让他们一直待在外面。” 这会儿,江偌仍是对陆淮深说暂时不会再来见她这事持怀疑态度。 直到陆淮深起身去收拾东西,这次不再磨磨蹭蹭或是找理由多呆一会儿,不过片刻功夫,收拾好他的外套和车钥匙,拎着电脑就准备离开。 江偌密切关注他的动向,待他走出门前,江偌问出迟疑:“真不会来了?” 陆淮深清楚,江偌不是在欲擒故纵,不是已经决定抛弃他,就是在考虑抛弃他的过程中。 这样的质疑让陆淮深感到恼火。 他在门前,闻言后稍作停留,没再回头,拉开门出去了。 一室寂静,偶有楼下街道的车声传来。 江偌盯着门,心里霎时间只余一阵空荡与平静。 …… 见陆淮深出来,程舒站起来。 陆淮深说:“江偌住院这段时间,别让可疑的人与她见面,有任何意外情况,随时跟我或裴绍联系。” 程舒点头说好。“可疑人物”的名单,裴绍此前已特别给了她一份,几人之中有男有女,身份或外卖特征都很容易辨识,她早已记住。 陆淮深走出几步,又停下,“还有,她要是出了病房,你们……” “一定不会让她离开我们视线范围。”程舒笑看着他。 陆淮深看她两眼,想了想,犹觉得不放心,却又看起来都安排妥当了,没什么可再说,这才离开。 程舒注意着他离去的背影,怪怅然的。 陆淮深的陪夜资格,在两晚之后被强制取消,甚至为了顾及江偌情绪,想见一面也得忍住。 裴绍见他日日思而不得见,揣摩心意,便私自做主替陆淮深去医院探望了一回,顺便想探探江偌口风,可有松动。 裴绍性格可比陆淮深温和易处多了,又会找话题,一开始对江偌只字不提陆淮深,两人反而气氛融洽。 后来裴绍随意说起陆淮深这两日近况,说他不仅工作繁忙,常宛还向陆终南挑唆,搞得博陆高层乌烟瘴气云云。 江偌听了只是笑了笑,不接茬。 裴绍算是知道了,陆淮深算是被拉进黑名单没跑了。 次日到公司委婉地告诉陆淮深,江偌状态日渐好转了,人也健谈了,医生说过不了几日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陆淮深听完,幽幽抬眼盯着他数秒,“你们都说了什么?” 裴绍细细说来,陆淮深一声不吭的听着,谁知道脸色却愈渐阴沉。 裴绍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大概想明白这人为什么火大。 江偌不待见他陆淮深,却跟外人相谈甚欢,见谁都不见你,跟谁聊也不跟你聊,是不是很气? 简直要气死了! 裴绍建议:“医生说,不出意外,跨年之前是肯定能离院的,到时候您去帮忙接送,也是顺理成章。” 相思之苦就再忍他个几天。这话裴绍也就在心里说出来暗爽一下。 陆淮深不为所动,这还用他说。 马后炮。 裴绍见状,将这事往旁暂搁,汇报工作行程,转移他的注意力。 裴绍成为陆淮深的得力助手多年,朝夕相处,虽然挂的秘书的职,做的事和拿的报酬皆远远超出该职位应有。一定程度上是陆淮深惜才,渐渐为他做铺垫,好在将来把他往更上层提拔。 对裴绍而言,陆淮深是他的伯乐,他很感激这份知遇之恩,二人关系亦师亦友,但是裴绍一直恪守上下级那条明确的界限。 打趣归打趣,但从来都有一个度,能在陆淮深情绪不爽之前,及时圆场。 综合来说,谈得了生意,哄得了老板,裴绍觉得就算陆淮深娶了自己也绝对不亏。 这晚,贺宗鸣无意中遇见在外应酬的陆淮深,家中互有来往的熟人嫁女儿。 贺宗鸣早几天前问过陆淮深要不要露个面,陆淮深说没空,好几个姓陆的都会去,他就不凑热闹了。 那会儿江偌刚住院,贺宗鸣自然认为他要多将时间花在江偌身上。 今晚遇见,陆淮深也没提前跟他说,贺宗鸣见陆淮深跟人社交时,一副无动于衷、灵魂委顿的模样,就找来裴绍问了几句,才知他被江偌长拒门外。 刚好这天贺宗鸣心情不好,席间多喝了两杯,说话越来越没顾忌,跟陆淮深搂肩搭背,微醺着脸说:“你想听哥说句实话吗?” 陆淮深一把掸开他的手:“不想。” “想啊,那我就说了,你别怪哥多嘴,”贺宗鸣拍拍他的肩说:“我就是觉得,你别装太过了。” 陆淮深登时脸就拉长了。 此话相当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以前我就提醒过你,江偌知道真相,你没法解释,你们两准玩完。你还是一意孤行,这件事里,你真不是该悲情的那一方,别装得很惨一样。你一点都不惨,老子才是真的惨!” 陆淮深知道他喝上头了,懒得同他计较。 陆淮深不理他,他兀自自言自语,“不过我也能理解你,女人的心思,确实千回百转。不过你跟江偌,至少到现在有感情基础,努努力,也许还有希望,药石能医。而老子的爱情还没开始呢,就被扼杀在了摇篮中。你万万猜不到,那谁拒绝我,是因为什么奇葩理由。” 陆淮深斜他一眼,“为什么?” “因为我太有钱了。” 陆淮深:“我以为是因为你太不要脸。” 华清提出另一个可能:“也有可能因为你情史太丰富。因为你经济能力比她强太多而拒绝你,就是个幌子。你的财富,掩盖不了你长期浸淫在胭脂堆里腌出来的味儿。” 贺宗鸣认真一想,坚决反对。 婚宴到了一半就直奔那人家外,到了之后被人父母告知,自家孩子工作日一半住在自己的小家。 贺宗鸣询问人女儿住在哪个小区,人父母面面相觑,最后是父亲站出来说:“年轻人,喝多了?你走错门了,咱家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啊。” 说完,啪地合上院子的铁门拦。 贺宗鸣第二天清醒后,一打开手机,就发现微信置顶对话框有新消息:再大半夜撒酒疯跑我家,我跟你没完。 贺宗鸣心想,我还就想你跟我没完。 转念一想,换了身衣服,往市里最大那家私立医院去了。 江偌转院后,他还是第一次来。 江偌看他一个人是来,还杂七杂八的伴手礼带了一堆,心想,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江偌吃完早餐,正在外厅活动,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套了件浆果色的针织长外套,衬得她气色极好。 贺宗鸣将东西交给吴婶,“看来恢复得不错。” 江偌冲贺宗鸣笑了笑,请他坐下,“你今天挺早,公司不忙?” “还行,没要事不用严格遵守上班时间。” “做老板的好处。”江偌泰然笑着接话。 后来寒暄几句,贺宗鸣只字不问来意,江偌也当他只是来探望自己。 贺宗鸣却渐渐坐不住,“这么些天,你朋友来看过你吗?” 第289章杜盛仪给她道歉,江偌下意识觉得她在鬼扯 江偌假装不懂,“来了几个。” 其实江偌并没有什么朋友。 高中转校,她从老家来到东临市,连当时最好的朋友明钰都逐渐没了联系,何况其他人。 高中是插班生,融入班级不太成功,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也仅仅是不错而已,出国之后,也不再有私交。 大学室友,大部分时间在国外发展,一年到头聚得了一两次就不错了,邮件也仅保持一两月一封交流近况,增进情谊的机会实在不多。 参加工作后,也就只有王昭,从同事发展为密友。 所以从头至尾参与了她的私生活的,只有王昭,她那话不过为了混淆贺宗鸣而已。 贺宗鸣心里一合计,寻思着你这妹妹到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故意戏弄哥哥我呢? “其实我没其他意思,就是想问问……” “王昭吗?”江偌说完,捧着保温杯喝了口热水。 贺宗鸣见江偌似笑非笑的眼神,咬咬牙,搓搓手,忍了,脸上笑嘻嘻,“你猜到了啊。” 江偌慢条斯理说:“王昭说她是从你那儿知道我住院的。” “你不希望她知道?”贺宗鸣显然会错意,以为江偌责怪他多事。 江偌说:“当然不是,她那几天工作收尾抽不开身,我本来打算转院后再告诉她的。” “原来是这样,”贺宗鸣思忖着喃喃,话锋骤转:“你知道她家住哪儿吗?我指的是,她一个人住的那个家。” 江偌吊着他,不答反问:“你怎么不自己去问她。” 贺宗鸣摆摆手,不假思索道:“那可就太唐突了。” 江偌心下翻了个白眼。 她装作为难的样子,“如果你们交情够深,一起吃个饭,送她回趟家什么的,住址自然就知晓了。要是你们连这种交情都不算,那我可不能私自做主透露她的隐私,谁知道你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出格?”贺宗鸣一脸的难以置信,“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你这可是在质疑我的人格。” 江偌默认,她就是在质疑,并且从来都在质疑。 贺宗鸣苦口婆心:“我好歹叫你一声妹妹……” 江偌打断她:“别,我可不是。” “弟妹也是妹!你跟陆淮深拿离婚证之前的任何一秒,你都是我妹。” 江偌受不了,趁他说更多之前,打断他:“我可以帮你问问王昭的意思。” 贺宗鸣觉得甚好,不问条件立刻答应下来。 江偌这才说出后半句:“但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贺宗鸣迟疑了片刻,脑子迅速轮转,揣测这问题与什么有关。 江偌说:“我见杜盛仪那晚,你一直和陆淮深在一块儿吗?” “对。” 江偌又问:“你们那晚,见过水火吗?” 贺宗鸣:“说好只问一个问题哦。” 心里却恍惚了一下,摸不清楚她几个意思。 江偌笑笑:“王昭刚阶段性工作刚结束,我打算让她多休息几天……” 贺宗鸣立刻说:“水火我是没见到……” 江偌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但是陆淮深见到了。” 江偌点点头,不表示。 贺宗鸣暗道这江偌越来越难缠,一边想着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一边一点点地将话往外挤:“就在你跟杜盛仪见面那家火锅店外,一晃而过,人就没了。” 江偌暗忖,所以在陆淮深来之前,水火的确一直都在火锅店外。 江偌今早刚醒来,手机里就有一条杜盛仪早上七点过发来的微信,消息还不短,占了半个屏幕。 杜盛仪发消息,是为跟江偌解释当日那事。 杜盛仪先是说,当天是水火以她亲人性命胁迫,逼她跟江偌说出和陆淮深的事。 至于为什么要解释,杜盛仪说,她虽与陆淮深有旧怨,但没想过威胁江偌的人身安全,但她迫于无奈,当日之事不后悔,因为家人对她很重要,所以针对那天对江偌的伤害,只能跟她道个歉。 杜盛仪给她道歉,江偌下意识觉得她在鬼扯,不知打的又是什么算盘,所以她选择性无视,也没回信息。 再说杜盛仪只是道歉而已,并没有否认当天说的是事实,所以这封不太诚恳的道歉信,于江偌而言,并没有实质上的意义。 只是杜盛仪说自己是被水火逼迫这一点,江偌半信半疑。 巧的是下午贺宗鸣便来看她,她想起这事,就顺便试探了一下。 杜盛仪竟没撒谎。 但根据贺宗鸣当时三缄其口的样子,江偌疑心还有其他内情。 江偌思绪有些走远,贺宗鸣叫她名字,江偌回神:“等王昭下班,我会找她聊几句。” “可不能只聊几句哦。”贺宗鸣旁敲侧击,想提醒她有任务在身。 江偌“嗯嗯”两声,“会多聊几句的。” 贺宗鸣:“……” 妹,你玩儿我呢? 贺宗鸣太天真了,他就不该跟女人玩文字游戏,就应该把条件明明白白地说在前头。 江偌那句“帮忙问问王昭的意思”,谁他妈知道是问什么意思,谁又知道她会不会胡乱问个问题来搪塞自己。 贺宗鸣有苦难言,觉得不能自己憋屈。 走之前来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认识一大师,我打算去给你和老陆算算。” 江偌不明所以。 贺宗鸣补充缘由:“我觉得你俩是流年不利,你这前脚住院,老陆后脚进急诊。” 江偌微怔:“什么急诊?” “就前几天晚上吧,鲜少见他痛得打不直背,医生开了一堆药,按他那性子,不等到下次痛,估计也不会吃。” 贺宗鸣说完,撂下稀里糊涂的江偌,舒坦地走人。 贺宗鸣目的的确达到了,因为他走后,江偌还沉浸在陆淮深是哪天进的急诊的回忆里。 事实证明,就算陆淮深不出现在她面前,她依然无法避免地想起他。 不想见他,并不是为了完全不要想起这个人,而是想要在冷静的状态下,客观地审视这个人。 贺宗鸣出现前,江偌也不是没想起过陆淮深。 不在刻意去想他的时候,他会没由来地以一瞬而过的影像在她脑中出现,连她自己也措手不及。 而贺宗鸣的出现,一句话,便让她不知不觉地,关心他,直至这种关心缓缓质变,成为想念。 第290章就当是离婚赔偿了 然而此种状况,江偌却也避无可避。 人之所以是高等动物,精神世界之丰富之百转千回,大概是其原因之一。 她与陆淮深共度数个日夜,亲密无间,哪怕生了怨,那些令内心悸动的相处点滴,仍使她难以忘怀。 于是想得越多,更觉难以割舍。 于是也更加难以理解,为什么他要使这段感情沦为这步田地。 于是,陷入这样的恶性循环中。 江偌太阳穴隐隐发紧,她懊恼地使劲闭了闭眼。 医生说她出现这样的情况并非是受了当天那一下刺激而已,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之前爷爷去世开始,已经过度疲劳,之后时间里,一直思虑过重,假性宫缩也不是第一次出现。 江偌在江启应去世那几天里,是感到过不适,当时发现后自己也吓得六神无主,好在休息过来后,没再感觉到明显的异常,她便没再放心上。 直到那天出了事,她方知可轻可重。 她不停给自己心里暗示,当下孩子为重,其他的,等度过了这段不稳定期再考虑。 江偌很怕经过这一次,孩子的健康会出现什么问题,但是医生告诉她各项指标渐趋正常,若还有其他担心,等下阶段产检再看。 她深知自己这人一但想事情,往往越想越会沉浸其中,越想越离谱,因此更加坚定,决定接下来一段时间只做个除了吃就是睡的心无杂念的孕妇。 江偌这么一想,这天就靠看书看电影度过,全然将贺宗鸣拜托她的事忘在了脑后。 过了两天贺宗鸣急不可耐地在微信上找她,问她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江偌内心只想着赶紧养好身子,能早日出院,这两天日子过得清净舒服,诸事不理,这时被贺宗鸣提醒,顿感有些心虚。 毕竟答应好人家的,也不是什么多复杂的事,直接说忘了也不妥,便拖延说,王昭加班,没来得及回消息。 殊不知贺宗鸣等得心焦,她这么一说,心里还好受了点。 因为王昭也回他消息,便把江偌搪塞他的理由当了真。 江偌这边立刻联系上王昭,王昭这两天手上没什么事,正闲着,只有昨晚去了饭局。 一说起贺宗鸣,王昭言辞间好像不太想提起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江偌本以为两人属于看对眼,正在发展中,后来才知道,王昭是根本不想跟贺宗鸣发展。 这两人,一个攻势热烈,一个躲之不及。 江偌想了想问:“你对他有感觉吗?” 之前在荛山山庄时,江偌私以为二人挺合得来的,兴许就是那时候贺宗鸣对她起了意。 结果,往深了一问,贺宗鸣竟然王昭家里邻居想介绍的相亲对象,二人早早的就互加了微信,不知根不至底地聊了许久,王昭是后来才知道对方是贺宗鸣。 王昭说:“感觉不感觉的是另外一回事了。” 江偌问:“你顾忌什么?” 江偌见顶框上“对方正在输入……”,过了许久她发来一段:“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家也就是中产家庭而已,我向来不信跨阶级的结合会有好结果,我也不是愿意在感情里甘于弱势的人,我更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 她虽表面性格外放,但内心却是个极其不敢犯险的人。 尽管父母催婚时,她说结婚一定是因为感情,不愿随便跟人潦草过日子,却也不敢为了没有保障的感情冒险。 贺宗鸣的追求,热烈大胆,华而不实,正如此人,跟她的世界是格格不入。 江偌明白了,她回:“那你跟他说清楚就可以了。” “我说了,”王昭说:“但我怀疑他听不懂人话,你得踹他。” 王昭又说:“可能是因为我自己对他的确有好感,一边抗拒,一边架不住会心动,所以没忍心把拒绝的话说得很难听,贺宗鸣可能因此觉得有希望,所以才没放弃。” 江偌试探:“那你要不要以只谈恋爱暂不谈其他的心态试一试?” 王昭想也没想地拒绝:“我不要。” 她暗忖,这建议也太江偌式风格了,她总算知道江偌为什么跟陆淮深有那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开端,还能走到现在,完全是因为江偌骨子里携带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基因。 江偌又问:“那贺宗鸣想要你的地址,给吗?” 王昭说:“不给,你可千万别出卖我。” 江偌回:“你放心,我站你这边。” 说完又找了贺宗鸣,给他消息:“地址没办法给你。” 这句话足够表明王昭态度。 贺宗鸣一直没有回信。 之后,这插曲三人之间互相都没再提。 江偌终获医生首肯,得以在跨年当天出院。 消息经由程舒传给陆淮深,吴婶上下帮忙整理东西时,陆淮深打来电话。 这是自那日陆淮深离开之后,江偌第一次跟他通电话。 这几天里,陆淮深会给她发来消息,随她回不回,他每日早晚一条,有时是道早晚安,有时说今日安排,有时发早晚餐吃的什么,图文都很简洁。 多了怕惹她心烦,少了怕她完全忘了他。 江偌确实一条都没回过,但每次都会情不自禁点开来看,头两天一看就会盯着屏幕久不回神,后来直接看一眼就强迫自己关掉消息界面,不去想他今天发消息的时间为什么这么早,不去想他晚上为什么会吃辣,不是刚进过急诊么,更不再想工作量这么大,是不是开始在为收购江氏做铺垫了。 后来江偌算是看明白了,博存在感的手段而已。 心机男。 电话里,陆淮深说要来接她出院,江偌答应了。 他停了会儿,又说:“你不用急着找房子了,华领府的公寓我过户给你,你可以去那边住,将要买的新房给你小姨和弟弟住就行,可以有足够的装修时间。” 江偌沉默了一瞬,也懒得再追问她哪里知道自己急着找房的。 进医院之前她就跟陆淮深说过买房的事,但是没想着自己马上要住进去,所以不急。后来打算与他分居,才想尽快找处居所,可处处满意的房子哪有那么好找。 华领府那套公寓,她那会儿住过一段时间,装修风格深的她心,地段好,离医院也近。 陆淮深说过户给她,江偌欣然接受,“就当是离婚赔偿了。” 陆淮深:“……” “不愿意?”江偌说:“不愿意的话,到时候财产分割,我把房子钱给你,虽然按现在的市价算我肯定会亏……” 陆淮深无奈打断她:“我送你的,赠予,懂了吗?” 江偌:“哦,好,那谢谢了。” 真客气啊…… 陆淮深简直心如刀割。 第291章想让你跟我待一晚上就这么难么? 陆淮深压根就不想扯上什么财产分割的问题,若不是想到,江偌自己找房子麻烦,若不是知道,她这次根本就是铁了心不会在回二人的家,若不是担心,她同母弟住在那三居室的不方便…… 他只是,想尽可能给她最好的。 在其他事上,他有解决问题的信心,也有重头开始的底气,但是唯独江偌,令他两难。 舍不得,强硬不得。 江偌总说他太懂得拿捏她,他不过是在束手无策中尝试挽留。 感情里,有些手段,他认为是必要,但若使用不当,或恰遇聪明敏感的另一半,便会适得其反。 他们二人本就是特例,先结婚,后恋爱,中间还夹杂过家仇离恨,于是陆淮深更得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消除隔阂,但又一矛盾的种子从一开始就埋下了,最终还是逃不过被反噬的命运。 …… 陆淮深下午四点从医院接走江偌,行至半路,渐渐地行进艰难,多个路口开始实行交通管控。 今天是跨年日,这个时间点街上的人流量较之平常明显增大,时间再往后,会有更多的人出来跨年狂欢,或是往江边聚集等待跨年倒数,按照以往惯例,多半会造成长时间的交通拥堵。 这次陆淮深直接送江偌去华领府的公寓,她若一人住,陆淮深无法放心,便让吴婶也住到公寓那边去照顾她。 江偌提前跟乔惠说过,出院有陆淮深接,让她不用来。 江偌没说要回锦上南苑同她一起住,乔惠便多嘴问她住哪儿,其实私心还是期盼听到江偌说回夫妻二人的家里住。 孩子还没生下来,就开始想离婚的事了,总让人放心不下。 江偌含糊其辞,说是住陆淮深的房子。 乔惠觉得不对劲,但江偌说要收拾东西了,很快挂了电话,导致她心里总悬着个问号。 住陆淮深房子什么意思,到底是自己住陆淮深其他房子,还是和陆淮深住一起? 乔惠早有发现,自从上次因为江家那个江偌的姐姐来医院将她气得半夜休克之后,江偌就被吓到了,每每再有事,江偌对她说谎也不是,坦诚事实也不是,所以大多时候选择跟她说吐露一半实情,再遮掩一半。 乔惠时常会反思,自己爱问这问那,思虑太多,导致江偌做什么决定还要花功夫去顾虑她的感受,而她对江偌的圈子里发生那些事知之甚少,就算告诉她,那些利益牵绊,她也无能为力,到头来也不过是给人徒增麻烦。 当时她住院时是特殊时期,丈夫过世,身家散尽,她总觉得自己命不久矣,连江偌也走投无路,她这个做母亲的既无法提供任何帮助,还给江偌雪上加霜。 于是乎,江舟蔓对她说那些话,其实更多是让她直面了自己的无能。 若是程栋能本本分分,别老想着一蹴而就发大财,到现在他们夫妻怎么也能有一笔不菲的存款了,关键时刻既不会为住院费发愁,还能帮江偌减缓一下压力,孩子也就不用去做那些别人口中背德的事情。 她那时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半梦半醒间总觉得觉得人生没什么意思了,总想着要是就这么去了,对江偌而言,反而是种解脱。 后来每当自己想太多的时候,她就将陆淮深当时与她说的那番话在脑子里过一遍,她屡次告诫自己,不要再徒增江偌的心理压力了。 如今也就只希望江偌过得好就行,她自己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只要是对她自己好的决定,她无条件支持就是了。 于是乔惠忍住再回电问清楚的欲望,过了很久,为求心安,给江偌发了一条语音消息:“你回到住处记得给我发个消息告诉我你具体住在哪儿,我跟你弟弟时不时的也好来看看你。你要是有什么事,千万别瞒着我,我知道你怕我担心,怕我身体气出毛病,但我现在身体一切健康,恢复良好,可以照顾你和小外孙了,你尽管安心,照顾好自己。” 江偌收到乔惠微信的时候,车正停在路口等绿灯,她支着头,微微发着怔,咬着下唇看江对岸广告屏上的跨年预热视频,丝毫没有想跟陆淮深交流的欲望。 吴婶坐在后座几乎与江偌一样的姿势,车里播放着音乐,仍能感到车厢里气氛压抑,她坐立难安,嗓子痒还得憋着不能清嗓,大气不敢出。 江偌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一亮她就划开了,看见一段时间不短的语音,她想了想,将语音转文字。 字里行间,担忧中透着小心翼翼,江偌意会到乔惠的用心良苦,刹那间鼻酸。 她动了动撑着脸的手,用衣袖挡住半张脸,一双眼水汽蒙蒙,一眨不眨。 过了会儿,她拿起手机,将华领府的地址发过去,并告知,如果要来提前打个电话,好给她开门禁。 打字见,听陆淮深打破沉默说:“公寓那边没什么吃的,冰箱里的东西上次走之前都清空了,得去买点。” 吴婶忙说:“没关系,我去买就行了。” 江偌抬头,看了眼周围景象,已经快到家了,她记得周边是有超市的。 江偌说:“就现在去超市买吧,免得回去了又出来。” 超市在一大型综合体商场的负一层,陆淮深将车开进商场地下停车场。 公寓离日用品齐全,江偌没什么要添补的,身子懒也不想下车,便由吴婶自己去购食材,陆淮深自然陪她待在车里。 吴婶一下车,气氛顿时又有点不一样了。 音响里男声正缱绻:“两颗心能塞几个问号,爱让我们留多少眼泪,你的眼神充满美丽带走我的心跳,你的温柔如此靠近带走我的心跳……” 两人没说话,但又明明知道对方都在细品那耳熟能详的歌词。 江偌打破这令人心窒的气氛,说:“我想回那边再收拾点衣服过来。” “那边”是指两人临海那处的家。 陆淮深愣了一下,“不够穿吗?” 其实他听得懂她话里意思,她是想在公寓这边独自常住。 江偌上次回锦上南苑,收拾了一些衣服,也只够短时间里换洗,冬季衣物占地方,看起来两大箱,但其实孕期日常用品居多。 现在那两箱行李就在车后备箱,是吴婶之前过去给她收拾来的。 江偌还未答话,陆淮深便掐断她的念头,“我去给你收拾了拿过来。” 江偌顺水推舟说:“行,你也不知道我想穿哪些,那就全拿过来。” 陆淮深:“……明天我过来带你回去收拾。” 江偌说:“一会儿就过去吧。”现在才不到五点。 今日事今日了,明天他就没理由再出现在自己跟前。 陆淮深假装不明白她的用意,“你不是没衣服穿,不用急在这一时。” “今天能搞定的事,不用拖到明天。” 江偌的回应可谓是相当的坚定冷酷又无情。 陆淮深也只能是无话可说,只能顺着她。 吴婶精通厨艺,要买什么心里列了个清单,快速买好就出来了。 到公寓时已经快到饭点,江偌想让吴婶独自上去,她直接跟陆淮深回临海的家里。 但陆淮深执意让她先吃了晚饭再走。 于是,陆淮深也自然跟她一起吃了顿晚饭,吃了饭正准备走,他又接连接了几个工作电话,在阳台一站就快半小时。 江偌怀疑他在拖延时间,并且有证据。 她本来都穿好了外套,结果室内暖气把她后背都闷出汗,她索性拖了外套,披了个披肩等他。 江偌越等越来气,眼看着天完全黑了下来,整个城市狂欢氛围愈渐浓烈,到时候路上再堵个车,到时候收拾完东西是不是要跟她说时间太晚,跟他一起将就一晚? 陆淮深打着电话,就瞧见客厅窗户上倒映着江偌的身影,站在他背后不远处抱着手,没好气瞪着他。 陆淮深见好就收,挂了电话,带人往家里赶。 这个家江偌有段日子没回,一切都还是原样。 只是一进浴室里,江偌感觉血压都高了,吹风机和刮胡刀,以及洗漱用品胡乱摆了一洗手台。 陆淮深跟在她后面,进来一看到江偌盯着盥洗台,脸色奇黑,顿时摸摸鼻子,出去了。 江偌拉开脏衣篓,睡衣衬衫西裤袜子全都堆在一个篮子里。 江偌怀疑陆淮深是故意的,并且真的有证据。 她有点小洁癖,但是在这方面,陆淮深单身独居的时候是比她更严谨的人,她就不信,她在外面住了一段时间,他就生活不能自理了。 反正她接下来也不会住家里,再怎么脏乱差她也看不见,爱收拾不收拾,难道还指望她一个孕妇收拾? 江偌转身去了衣帽间,拿了行李箱,将衣服鞋子装箱,家里还剩三个大的空箱,被她装得满满当当,给陆淮深一种她这一走就不会再回的感觉。 然后瞟了一眼她的衣橱,好在还剩大半。 事实上,江偌只是将衣服拿下来,陆淮深才是负责装箱的苦力。 但浴室乱糟糟的场景在江偌脑子里挥之不去,她怀疑她洁癖更严重了,于是出门前指挥他去把浴室收拾了。 这一磨蹭,时间便已不早。 陆淮深出来,抬手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要不今晚……” 江偌转身看着他,陆淮深见状停下。 她想笑,一笑出来就不受控制地成了冷笑:“这就是你的目的吧。” 陆淮深皱眉:“想让你跟我待一晚上就这么难么?” 第292章你想要的交代,我都会给你 江偌转过头,不看他。 陆淮深看到的是坚定冷酷的侧影,江偌则是害怕自己脸上可能会无意中流露出某种松动。 江偌不知陆淮深脸上表情,她脚步定在原地两秒,然后一把抄起搁在床尾凳上的羽绒外套,“我去车上等你。” 说完便往外走,越来越快,江偌不允许“那就留下来住一晚吧”这种答案从她嘴里说出来,连这种想法都不能出现,哪怕是一闪而过。 她脚步匆忙,落在陆淮深眼里,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刚走出卧室门,右拐往楼梯走去,身后传来陆淮深无奈的声音:“走慢点。” 江偌肚子大了,应季的下装已经穿不下,为了方便,出门几乎都是毛衣裙打底,下雪前夜,天寒地冻,为求保暖,江偌又舍弃了样式好看的大衣,投入羽绒外套的温暖怀抱。 因此就有接下来的尴尬一面,外套厚重,而她肚子大,行动不如从前灵巧,陆淮深拎着箱子下楼,她正在像企鹅一样挺着肚子笨拙地去够外套袖子。 她听见楼上动静,直接勾着塞了半截的衣袖,迎风冲出门。 上了车,江偌支着脸等着,无意中看到后视镜里的自己,体态臃肿,宛如白熊。 偶尔打量自己越来越笨重的身子,以及日渐圆润的腰身,和充盈的胸围,偶尔会令江偌感到烦躁。 陆淮深打开了后备箱,每个箱子装进去时,车子会微震一下。 江偌透过反光镜瞥了眼车尾忙碌的身影,想到陆淮深今天开了辆车库里没见过的车,新的,并且是一辆没长在他审美上的线条不够硬朗的SUV,胜在舒适,空间宽敞,以至于江偌这个大肚婆坐在副驾驶,腿脚伸展自如,上下方便,减震效果一流。 不能再往多了想,江偌怕自己自作多情。 她便试着将他做的任何为她着想的行为,当成理所当然,首先孩子有他一半,其次他对她有愧,所以他这做,是应该的。 类似的“首先”和“其次”,要数还能数出更多。 江偌努力屏蔽那些会让她觉得他这人变得愈发周到体贴的想法。 这是今天第二次,她开始念陆淮深的好。 第一次是在卧室。 属于二人的房间,角角落落蕴藏多少记忆自不必说,而人总是有种对保持现状的渴望,因为保持现状会使让人感到舒适安心。 坐在房间里,再看着陆淮深来来去去的身影,使她想到一起生活的日子。迷迷糊糊中被他拖起来的早安吻,工作日衣帽间里各自换衣,他出差回来时汹涌的热情…… 日常的点滴记忆,汇成海水涌上脑海。 思绪起伏之间,江偌骂醒自己,她这人太不坚定,所以少跟他接触,是个正确的决定。对方给个巴掌再给颗甜枣她就被哄好的情况,决不能出现下一次。 况且事态还分轻重,这一次…… 正想着,左边车门拉开,陆淮深上了车,江偌停下脑中越理越乱的思绪。 陆淮深却没即刻启动车子,江偌猜测他应该有话要说。 车前灯的光束里尘埃浮动,车里很安静,附近传来烟火的声音,江偌一偏头,从入口处瞥见一角斑斓的烟光。 这边是东临市私密性最强的别墅区,容积率低,加上离市中心有一定距离,不属于烟花爆竹禁燃区域,逢年过节,会有业主放烟花图个喜庆,也算是某种仪式感。 江偌以前没机会和陆淮深做这些,现在是没那个兴致,不然江偌倒很想体验一把在家门口放烟花的感觉,自她小学以后就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了。 江偌把下巴塞进毛衣领中,手揣在兜里,隔着衣服抱着肚子,等着他发话。 陆淮深本想说,纵然她抗拒,但他所作所为不过是在试着挽留,如果他当真什么都不做,那只能证明他从未有过真心,所以失去也无所谓。 但后来又觉得,现在并不是江偌能听进他话的时候,她对他恐怕已无丝毫信任。 最后,他只是探过身去,结果江偌发现他一靠近,便反射性地绷紧了身子,像如临大敌的猫,脊背弯成一张弓,摆出一种防御姿态。 这反应让陆淮深有些挫败,是比最紧要的项目迟迟没有进展,更带有打击性的挫败,当头棒喝似的。 他一手按住她肩膀,一手伸过去帮她把安全带拉过来,用半戏谑半自嘲的口吻问她:“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江偌拉住安全带,制止他:“我自己会系。” 陆淮深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无奈与愠怒参半,“你没必要这么排斥,”说着,不顾她的阻拦,抓着她手腕,将安全带亲自给她扣上。 江偌眼神漠然地勾了下唇角:“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 其实陆淮深那话里,并没带任何委屈或怨怼的语气,但江偌就是故意跟他抬杠。 陆淮深生生被她一堵,他这段时间,脾气被江偌磨得不止好了一点,不过也仅仅是在她面前这样。 有时候江偌就是故意说些话膈应他,恶心他,惹他生气。不过她那些话,他不仅不能置若罔闻,还要往心里去,还得仔细斟酌,筛除她故意说的气话,有则改之。如果真被她激怒,针锋相对起来,那才真是一发不可收拾,双方都剑拔弩张,便很难再有转圜的余地。 他事无巨细只想她舒服一点,生活得好一点,可他做的每件事,在江偌看来,那只是他于心有愧的示好,她始终不愿正视,他这么做的真正原因。 陆淮深心知急不得。 他沉默片刻,面色如常地启动了车子,回答江偌他是否觉得委屈这个问题:“我倒没那个意思,不过听者有意,难道是你觉得我委屈了?” 江偌火冒三丈,仍保持表面冷静,面不改色反问他:“我有什么理由会认为你委屈?” 现在江偌激怒他不易,自己倒很容易因为他而情绪起伏。 一路上江偌侧着身留给他一半背影,陆淮深则不同于今天吴婶在车上那般沉默,会故意找话题。估计是下午车上有外人,怕江偌不回应,到时候气氛尴尬,让人看销笑话,他拉不下脸。 现在就不同了,只面对江偌的时候,陆淮深收放自如,得不到回应,也无所谓似的。 回程时,无可避免地要经过市中心的街道,明明已近深夜,依然车多人多,到家时,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 陆淮深买的车位在靠近电梯旁边,很是方便。 车还没停稳,江偌问他:“你那儿有几把大门钥匙?” 陆淮深一听便觉不妙。 他沉沉气,忍住心里躁郁,问她:“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江偌蹙眉:“如果你想来就来,那我跟和你住在一起的时候有什么分别?” 陆淮深只是看着她不做声,脸色有些阴沉。 江偌看他一眼,转过头看向无人的停车场过道。 她说:“前几天,我收到了杜盛仪发来的消息。” 江偌余光察觉陆淮深紧绷了一下。 她顿了下,又接着说:“她跟我解释了那晚为什么突然要约我见面,她说是因为水火威胁她。她发来消息之前,我听王昭说起了江氏最近形势不太好,所以我猜,那天水火让杜盛仪约见我,应该是江觐指使。江氏历经财务问题和证监会调查风波,江觐如今元气大伤,没有能力跟你正面交锋,难免会故技重施,搞些歪门邪道,目的在于利用我,针对你。虽然手段不齿,可惜他们想让我知道的是事实,这点你无法辩驳,而且我看你从头到尾也没想解释这事的意思。” 江偌看向陆淮深,不再回避他的眼神。可能是成为占理的那一方,底气总是很足,恨不得将所有事实摆在对方面前,杀对方一个片甲不留,最后用胜利且不屑的表情告诉他:你无从狡辩。 “我以前很努力地想要知道你和杜盛仪还有水火的那些恩恩怨怨,并且心里寄希望与你能主动告诉我。事实证明,不能主动坦白的事实,都是心里有鬼。”江偌表情有些木然,“你这段时间拼命想对我好,面面俱到,至少说明你对我们之间的感情还保有基本的尊重。但陆淮深,你漏了最关键的一点。” 陆淮深目光紧紧攫住她翕动的唇,她说:“你想挽留,你不愿意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但你从未反思,是什么造就了这样的结果,你也从没否认过你是为了杜盛仪打算控股江氏,更从未打算给我个交代。你只是这样和稀泥,希望我跟你重归于好,然后呢?让我看着你扶持杜盛仪成为江氏最大股东?说起江氏股份,一半是我当初跟你交换所得,你三番五次让我免受江觐迫害,你是合格的伙伴,另一半是你真金白银按价所购。如此这般,我实无话说,但难以忍受。只有结束这一切,大家分道扬镳,各执立场,才不会因情感和利益冲突而了两难。” “你想要的交代,我都会给你。”陆淮深凝视着她,心中挣扎。 江偌目光专注,努力汲取他眼神里的信息,但一无所获。 “交代会给,但不是现在是吧?”江偌很短暂地笑了笑,“那就等你能给我交代的那天再说吧。” 她这话说得更像是敷衍,似乎根本不相信会有那一天。说完便解开安全带,头也不回下车了。 陆淮深盯着紧闭的车门,下颌因咬紧而突显。 江偌敲了敲后备箱的车门,陆淮深这才下车去提行李。 东西搬进连着主卧的衣帽间,江偌把行李推在一边说:“这些我自己明天整理。” 逐客令陆淮深还是听得出来。 走前他说:“大门密码你不用改,钥匙我也留一把,你现在特殊时期,总有需要人的时候,”他看着江偌脸上明显不情愿的表情,补充道:“如果我要过来,会提前跟你说,不会搞突袭。” 江偌直觉他这话里有漏洞,“意思是只要你跟我说了,不管我答不答应,你都来?” 陆淮深没说话,一手扶着中间的玻璃柜,一手搭着腰,紧抿着唇看她好半晌,才哑声说出酝酿了许久的话:“我想看看你,也不行?” 江偌沉默,态度尽在不言中。 陆淮深淡淡笑着说:“你刚才说过‘等我给你交代的那一天’,在这之前,我还是有机会的。” 江偌歪头看着他:“我竟然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陆淮深脸上的笑瞬间消失。 “你说话算话。”说完,想在她脸上亲一下,江偌横眉冷对地躲开,陆淮深仍是固执地扣着她后脑勺,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江偌用力躲都没躲开,脸都被他挤变形,气急败坏喝止:“给我松开!” 陆淮深心情煞好地对她说:“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江偌气恼得不行,换锁虽麻烦,但她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结果陆淮深第二天没来,第三天没来,连着好几天都没影儿,江偌想着他这次的确不再投机取巧,这才打消换锁的念头。 东临市从新年第一天开始下雪,时大时小连绵下了快整一周。 天气不如意,地上湿滑,江偌不能出门放风,连着一周没出过家门,每天除了修养就是在跑步机上散步,以完成一天基本的运动量。 没出门这一周,江偌身体才算是真正养好了。 这天江偌正坐在床上,拿着胎心仪在肚子上找胎心,季澜芷打来电话,问她想不想上一对一的孕产瑜伽,说是有靠谱的地方。 前几天季澜芷给她提过这件事,江偌正好有上孕产瑜伽的打算,便答应等天气好转一些,再一起去看看。 挂了电话,江偌找到胎心听了会儿,乔惠今天来看她,推门进来,听见“咕咚咕咚”的胎儿心跳声,脸上顿时乐了,走过来说:“听着真有劲儿。” 江偌笑了笑,听着的确让人心安。 乔惠说:“等下我跟吴姐去下超市,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我中午给你做。” 江偌想了想说:“没什么想吃的,只要是辣的就可以。” “那不行,辣的带火气,你得少吃。” 江偌摊手:“不给我做干嘛问我?” 乔惠斜她一眼,忍不住也乐了:“意思意思问你一下而已,免得你又嚷嚷孕妇没有人权。” 江偌:“……” 雪在第二天停了,看天气预报,过两天就会彻底放晴,只是气温还是趋近零摄氏度,江偌跟季澜芷定了两天后去上瑜伽课。 两人约好在瑜伽中心见,江偌是由程舒陪同而去。 知道之前是水火和江觐在从中作梗后,江偌便没有排斥陆淮深派人跟着她。 第293章你需要我就来了 江觐和江渭铭当年既敢谋财害命,今天也敢让她悄无声息消失,况且还有个穷途末路的水火相帮,这也是江偌最忌惮的。 陈晋南已是极为出色的刑警,负责水火的案件许久,进展仍是小得可怜,水火当年假死隐藏行踪多年,还能将警方玩得团团转,此人的危险性超乎想象。 关乎性命的事,江偌还是拎得清的。 出门在外,程舒便兼职保镖跟司机。 除程舒外,江偌还知道有辆黑色轿车一直远远跟着她,程舒说那车上有两个保镖,若发现周围有异常情况会第一时间通知她和陆淮深。 程舒比江偌年长些,又不善言辞,加上她受陆淮深雇佣,江偌与她的关系始终止于公事公办的层面。 与季澜芷碰面后,两人先聊了下陆嘉乐的近况。 陆嘉乐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已经好多了,至少日常学习和生活已不再受影响。 之前最严重的那段时间,陆嘉乐情绪极其反常,性格变得十分敏感,静的时候能一天不与人交流,却又会没有理由地突然狂躁。 季澜芷为此单独带着陆嘉乐在外面住了些日子,然而家里那个小的又会不满,季澜芷两边协调,也很不容易。 小儿子已经上中学了,对父母之间发生的事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对父亲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在他处事冷静,小小年纪,已有男子汉的风范,看望他姐的时候,还会想办法逗她开心。 陆清时两边不受待见,在家的日子自是不好过。儿子不爱搭理他,老婆女儿搬出去住,她见也不能见。 待陆嘉乐病情好转之后,主动提出回家去住,但后来跟她爸也远不如从前融洽,陆清时甚至连话都跟她说不上几句。 季澜芷说:“她其实就是不太待见她爸,之前我本来有想过让她住校,能减少她跟陆清时的接触,两人有了隔阂,强行相处对她没好处,另一方面也希望她能多跟同学接触,可我又怕她受到排挤,之前她患抑郁症的事情,被一些同学传开了,因此私底下还议论我们家的家世,我很怕她受到二次伤害。” 季澜芷叹惋,孩子遭受这些,她很心疼。 江偌说:“不管年龄大小,人们都会用异样眼光看待人群中异常的那一个,你的担心没错。” 季澜芷点头,说:“所以后来我想,要不干脆让她出国,离开这个环境,我可以过去陪着她,异国他乡她也没那么难适应,我可以把老二也一并带过去。” 如果她下了决定,陆清时也无法改变。他若想阻止,她大可向法院提交证据,发起离婚诉讼。 江偌问:“嘉乐怎么想的?” “她拒绝了,”这的确在季澜芷的意料之外,“嘉乐说现在的学校挺好,虽然是有些流言蜚语,但是同班级的同学大多数对她都很友善。我本来不信,后来私底下问了下她的闺蜜,确认属实,加上心理治疗结果往正面发展,我才放心。她好转了,还提出主动回去,说是不忍心让弟弟一个人。” 季澜芷确信她终究会跟陆清时离婚,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如果儿女对此表示赞成,她自然会免去很多后顾之忧。 二人到了接待区坐下,前台去通知经理。 江偌听季澜芷说过,她大学一毕业就结婚生子了,比江偌现在更年轻。 江偌沉默了一会儿,问她:“小婶,你有没有后悔过那么早结婚生子?” 季澜芷毫不犹豫说:“没有。都我自己做的选择,没得后悔。至少我之前的十几年是过得圆满的,况且人生此后还有大把时光,保养得好一点,健康生活,我怎么也还有几十年的日子。” 季澜芷不难猜到江偌这么问的理由,她拍拍江偌的手:“不管做什么决定,只要是你自己想做,只要你认为值得,任何时候都不算早,任何时候也不算晚,未来总是可期,一切皆有可能。” 江偌的看法与她相差无几,女人有时候这么问,只是出于求同心理,想让自己的想法也得到肯定,以坚定内心。 跟问朋友自己心仪的衣服是否好看一个道理,如果得到肯定,心里自然会认为这钱花得果然值;若是对方否定,自己也只会以“各花入各眼,彼此眼光不同”来安慰自己,但信心肯定会因此大打折扣。 江偌第一天来先体验了一节课,教练见她没有丈夫陪同,便问了句:“您先生以后有空一起参加课程吗?” 江偌没正面回答,只问:“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 瑜伽教练迟疑了一下,说:“因为之后的课程中,我们有些动作是需要准爸爸参与的,平常也可以帮助你放松,而且到孕晚期会有分娩课程,有准爸爸帮忙,会有益于加快产程帮助顺产哦。” 空气中有一瞬间静默,瑜伽教练是个气质柔和的女性,见过的孕妇不少,揣测这位准妈妈不是丈夫太忙,就是丈夫本身就对她不太关心。 怕触动人家伤心事,教练赶紧改口说:“没关系,这个可以以后再说,今天我先大致给你讲解一下我们这个孕产瑜伽的好处,以及注意事项……” 江偌跟教练交流了半节课,又体验了半节课,练完感觉周身轻松不少。 临走前教练贴心告知,如果遇到不方便出门的时候,可以提供上门授课服务,需要提前预约。 结束之后,江偌与季澜芷一起去吃晚饭。 江偌上了季澜芷的车,程舒开着她的车跟在后面。 晚餐时段,程舒见江偌跟季澜芷进了餐厅,自己跟一名同事先去附近吃晚餐,留下一人盯梢,等二人吃完了,再回来换班。 程舒吃过饭回来,坐在副驾驶。 江偌和季澜芷选的位置靠近窗边,程舒就与她们隔了一个人行道,另两个保镖的车在街对面。 程舒坐在驾驶座上,抬起手机,摄像头对准江偌一顿拍,完了也不筛选,统统给裴绍发过去,末了再发条文字消息:在吃晚餐。 这种日常,她通常都是先向裴绍报备。 裴绍回了个“收到”的表情。 过了会儿,程舒一边听着歌一边敲打着方向盘,想了想,又拿起手机,在裴绍最后那条消息后又回复:“还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跟你说一下。” 裴绍过了会儿才回复:“什么事?” 程舒:“江偌的孕产瑜伽需要陆总。” 裴绍像是来了精神,立马问:“怎么说?说清楚。” 程舒故意吊胃口,几个字几个字地发过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 “其实换做我也可以做。” “挺简单的。” “就是需要陆总学习一些动作,关键时刻帮她更好地生孩子。” 程舒觉得自己总结得很简洁了。 裴绍见她没再继续了,才回她:“下次一次性说完,谢谢您嘞。” 程舒“嘁”地一声,锁屏,转了转手机,又盯向玻璃窗里,江偌与季澜芷正相谈甚欢。 她支腮沉思,这两个女人的遭遇,坚定了她不婚不育的决心。 …… 裴绍百忙之中抽空回了程舒消息,立刻又回到饭局上应酬。 陆淮深跨年那晚重感,之后坚持不去看医生,药也不吃,裴绍知道他除了胃上有点毛病,向来身强力壮,有点感冒头痛过不了两天就会不治而愈。 怕感冒传染给江偌,那两天都没过去看她,每晚在健身房流汗,结果第二天便高烧不止,在家吊了两天水,之后吃了几次药,刚见好他便停了药,加上应酬颇多,工作强度大,就一直未能痊愈,拖到现在。 今天陆淮深又出现发热现象,他没当回事,直到下班前一刻仍决定出席晚上的饭局,裴绍说了句:“您想想,多久没去看太太了?” 也就临走前那一刻钟,陆淮深让裴绍同副总一起去了饭局。 江偌那边是一个原因,他不想在她面前消失太久,再者,常宛陆甚憬并不安分,之后有更多需要他亲自出面的场合。 夜里吊完水,医生刚离开,陆淮深便接到裴绍的电话。 听着电话,陆淮深挑了挑眉。 瑜伽? 裴绍给出建议,语气如工作时那般严肃认真:“陆总,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用得上您的地方,都会有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裴绍说着觉得哪里不对,措辞似乎不太严谨,会不会给陆总造成他只是个工具的感觉? 他未多想,接着说:“这样既能加深亲密度,还不失为一个见面的好理由。” 过了会儿,裴绍只听见他态度不明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随后便挂了电话。 裴绍疑惑,难道是经历过之前的失败,陆总已经不屑采取这种不要脸的趁势而上的手段? …… 江偌回去路上,想起晚餐时季澜芷的问过她话,“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江偌想了想,还是原来那个打算,说:“先生孩子,其他的事等孩子出生再说。” 季澜芷又问:“这是不是代表,陆淮深还有机会?” 江偌以为她误会:“我的意思是,生了孩子后,再协商离婚。” 季澜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手机里陆淮深每天发来的消息。 人虽没出现,但存在感却从没消失过。 江偌又有些心烦意乱。 有些后悔那晚说了“等他有了交代再说”这种话,听起来就是给他机会的意思,但是真到那时候,她不确定自己一定会有勇气再跟他重新开始。 伤害已经造成,信任已不复存在。 破镜重圆,会有很大几率会重蹈覆辙。 …… 江偌一周两次瑜伽课,第二次去的时候,除了她和程舒,还多了个乔惠。 乔惠听说她在上这课之后,第一反应是担心安不安全,非要跟她一起去,亲眼看见没问题才安心。 江偌上课的时候,乔惠就坐在一边看着她。 课上了过半,教练欲言又止说:“还有个动作,能很好地帮助你放松,但需要丈夫配合……” 教练声音渐渐小下去。 乔惠立刻自荐:“没事,我来。” 乔惠不算高,体型又远不如生病前那么丰满而有力,看起来弱不禁风,教练觉得她没力量,会扶不稳江偌,而这个动作,需要江偌将身体大半重量放在对方身上。 江偌的体重早已过百,这动作的设计,就是需要配合男人来完成。 江偌扭头看了眼程舒之前待的位置,没人。 正打算说算了,下一个动作,瑜伽室的门突然没推开。 江偌以为是程舒回来了,扭头一看,陆淮深正站在门口。 江偌看了眼他身后眼神闪躲游移的程舒,转开脸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教练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问陆淮深:“这位就是准爸爸吧,来得正好。” 教练迅速安排陆淮深参与进来。 江偌不好当着外人面撕开夫妻矛盾,便什么也没说,按照教练所说的来做。 陆淮深脱下带着室外寒气的大衣放在一边,把西服外套也解下,身上只余衬衫意见。 室内温暖,江偌也只穿着轻薄的瑜伽服。 教练一拍手,说:“好,现在妈妈把手放在爸爸肩上,爸爸要扶着妈妈的腰……” 这瞬间改变的称呼……江偌承认,这种由外力拉近的亲密感,使她略感不适。 江偌微微屈膝,整个上半身都紧贴着陆淮深,手紧紧抱着他的肩背,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随着口令轻轻晃动身体。 动作过分亲密了,乔惠有些传统,觉得看着有些不好意思,悄悄起身出去找程舒了。 江偌在他耳边,故意用不悦的口吻问:“你怎么来了?” 想念多日的人,一来就抱个满怀,陆淮深满意加满足,甚至萌生给程舒加报酬的想法。 他带着难以掩饰的愉悦说:“你需要我就来了。” 江偌抿唇,冷酷的很:“我不需要你。” 陆淮深感受着她拱起的上腹抵在自己腰上,病后还低哑的嗓音轻声说:“你不需要孩子也需要,这是我的义务和权力。” 唇畔的气息洒在她耳畔,江偌脸很热。 随后陆淮深听见她冷笑了一声。 第294章曾以为就算是江偌,也不值得他放弃多年布局 耳边响着教练喊节奏的声音,江偌在陆淮深后背拧了一把。 手下是陆淮深后背紧实的背阔肌,她这点小抓小挠不能耐他如何,没有如愿听到他痛吸的声音,江偌冷声道:“抛开义务谈权利,都是耍流氓。” 陆淮深正好抓住她话中漏洞,说:“我这不就是为了实现权力,正在履行义务么?” 说着还意有所指地托着她的腰,往上抬了抬。 “好,我们暂停休息一下。” 瑜伽教练话音适时而落,江偌站起身,松开他的时候,手上送了点儿力,想要将他推开。 陆淮深纹丝不动,反握住她的手腕,谴责她:“你这是典型的用完就扔。” 江偌漠着脸看了看他,将手抽了出来,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低声,朝他一字一字道:“没办法,你也就这点价值了。” 说完露出个转瞬即逝的笑容,转过头去,侧脸对着他,许久没听他应声,她用余光瞄了他一眼,见陆淮深一点恼羞成怒的痕迹没有,虽面无表情,但眼神柔和地看着她。 什么叫一拳打在棉花上?这就是了。 陆淮深不以为意的样子,就是给她添堵。 该动作重复了三次,并且教练让陆淮深谨记,既可用于日常放松,也可以在孕妇宫缩开指时帮助缓解疼痛。 之后又教给陆淮深一些按摩小腿的手法,江偌与陆淮深在瑜伽垫上面对而坐,陆淮深执起她的小腿,长指自上而下来回按摩。 江偌一开始心理是抗拒的,浑身都有些僵硬,后来觉得还挺舒服,干脆放松了享受。 直到上完课,对他一声不吭不理人,拍拍屁股走人。 离开瑜伽室,江偌没看见程舒,连乔惠也不见了人影。 江偌下意识认为是陆淮深让程舒找借口带走了乔惠,转身质问陆淮深:“我妈呢?” 陆淮深这刻沉默地看着她,眼底有种无力解释的疲惫,脸上写着“与我无关”四个大字。 这时候江偌目光越过他肩膀,看见从和程舒一同从洗手间出来的乔惠。 陆淮深顺着她目光转过头去看了眼,随后看向她,眼里仿佛写着:你要不要给我道个歉? 江偌对上他的眼神,装作看不懂他的意思。 江偌原本的质疑其实没错,因为支开乔惠和程舒的想法,的确在陆淮深脑子里出现过,但陆淮深这次先预想了一下结果——江偌肯定不会高高兴兴地跟他过二人世界,所以打消了年头。 不过由此正可说明,江偌对他某些心思实在了如指掌。 今天是腊八节,又是周末,吴婶下午就在家里开始准备饭菜,江偌本来打算练完瑜伽,去接程啸一起吃晚饭。 几人往外走,陆淮深没说是要自己离开,还是随江偌去家里。 到了停车场,乔惠对陆淮深说:“今天过节,你晚上要是没工作,就一起吃饭吧,吴婶做了腊八粥。” 乔惠主要是想着,现在两人还没离婚,即便有矛盾,但逢年过节好歹也要坐下一起吃顿饭,况且,人家都追到跟前来了……若是这会儿把人赶了,乔惠晚上吃饭都会一直想着这事,觉得愧疚。 乔惠此举正合陆淮深心意,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没给江偌阻止他的机会,便答应说:“好,正好今晚没什么事。” 临近考试周,程啸学校的休假时间稍作改动,原本一周一天半的假期缩减至一天,本来晚上就要去上晚自习,但程啸成绩拔尖,晚自习请个假相对容易。 老师大多对成绩好的孩子有优待。 程啸早上与同学出去过周末,跟江偌约好等她结束瑜伽之后,在市中心一座地标大厦下的商场门口见。 暮色四合,城市被光线昏昧的天际笼罩,江偌远远看见了立在商场外路口旁的程啸。 开车的是陆淮深,还是那辆SUV。 程啸没见过这辆车,车快开到跟前了,还目光涣散游移地盯着前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陆淮深按了声喇叭,江偌降下窗喊他。 程啸愣了下,看了眼开车的陆淮深,喊了声:“姐。”然后上了后座。 江偌住院的事是瞒着程啸,后来出院与陆淮深分居,程啸也是通过乔惠跟江偌通电话的时候发现了端倪。 具体细节程啸不知道,只猜到江偌想要离婚,毕竟没哪家不打算离婚的夫妻会在怀孕期间分居。 程啸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冲动去找陆淮深算账。其实对比青春懵懂的同龄人,他属于心理成熟头脑理智的那小部分,要不是曾见江偌被欺负得狠了,他也不会抱着大家非死即活的心态去跟陆淮深硬刚。 到后来,他对陆淮深也从未改观,不过是因为他姐喜欢,所以他才认这个姐夫。要是真伤了她姐的心,他自然也就不会认了。 所以上了车,程啸也没跟陆淮深打招呼。 乔惠暗暗瞪了眼这孩子,程啸装没看见。 乔惠心想,虽不是亲姐弟,毕竟一起生活了数年,这装模作样的样子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到家时,正赶上摆盘开饭。 程啸是第二次来这里,进门已是熟门熟路,帮江偌把外套和包挂上,又为她拉开餐椅,完美承包了陆淮深的所有工作。 他就是想让陆淮深知道,这儿其实没他什么事。 程啸总是向他投来挑衅眼神,陆淮深暗自好笑,小舅子还是太年轻。 吃饭时,江偌也发现了程啸总是跟陆淮深暗中较劲。 见陆淮深要往她身边坐,程啸故意抢先一步占了位,陆淮深只好坐在江偌右手的单人位上;每次陆淮深给她夹菜,程啸会把他夹的菜撇在一边,让江偌吃自己夹的。 江偌吃饭间隙抬头看陆淮深,他正用警告的眼神盯了眼程啸。 吃过饭坐了会儿,江偌主动跟陆淮深说:“你要走了吧,我送下你。” 对于逐客令,陆淮深已经习以为常,但江偌主动要送他,实为反常,也许是有话要说。 陆淮深挑挑眉,起身去拿外套。 门刚关上,陆淮深想起什么说:“妈和程啸是不是要回去,我可以送他们。” 江偌说:“你不顺路,要绕很远,待会儿让程舒送就行。” 说着替他按了电梯。 一转身,陆淮深就在她面前,低头专注地看着她,眼底噙着淡淡的笑意,用感冒刚愈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说:“担心我回家太晚?” 江偌立刻退后一步,斜他一眼,给他点好脸色就开始发骚。 “我只是想跟你说,程啸小孩子气,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我当然知道。”他大了那小子不止一轮,因为他这点幼稚举止就与他计较,他岂不是白多活了那么十几年。 “还有,我答应出门时让程舒随行,那是我惜命,并不代表同意她给你提供我行踪的便利。” 陆淮深拧眉思考片刻,抛出疑问:“我若不能掌握你行踪,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及时保证你安危?” 江偌那瞬间竟无言以对。 “行,那我换个说法……” 陆淮深没兴趣听下去,无非是不要让他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跟前,她时时刻刻不想见他,他便真与她日日分隔两地的话,就算江偌对他还有余情,也经不起时间对其的消耗。 如果他真的成为对她来讲可有可无的一个人,那才是真正的无能为力。 他打断她说:“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去南方,有个会议,估计要在那边待两天,回来之后还有公司年会要耽搁,估计好几天不能见面。” 陆淮深说完看着她,江偌抱着手点头,很欣慰的样子,“那挺好的。” 果不其然…… 陆淮深收起无奈,又说:“前段时间没来,是因为感冒了,怕传染给你。” 江偌想起之前贺宗鸣说他胃病发作进了急诊,他既绝口不提,这次也大可不必告诉她。 她沉默良久:“没什么要说的了,你走吧。” 江偌转身要回去,被陆淮深拉住手腕,本想抱她一下,但是江偌脸上的警惕和抗拒让他收起了心思。 他深深看着她,温热微粝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两下,“有事随时联系我。” 每次离开前他都会这么说,但是一次也没等到过江偌找他。 江偌没说话,进了屋子里,门关上。 每到这时,陆淮深会想起以前江偌缠着他的日子,或苦苦哀求,或硬气威胁,总比现在生动,只是他那时候排斥她每一次的故意接近,只对她生气,或故意戏耍她,完全没考虑到将来,会对她那些生动情绪倍加怀念与珍惜。 当时江启应以丰厚条件交换让他娶江偌,他没有同意,不用苦想原因,他一直都知道。 他就是担心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收手。曾以为就算是江偌,也不值得他放弃多年布局,这盘大棋,环环相扣,弃一子,毁整局。 电梯停过一次又关上了,他重新按了键。 江偌关上门,靠在门上发愣。 乔惠从饭厅去客厅经过玄关,欲言又止看了她一眼,江偌才换了鞋进去。 走之前乔惠进房间跟江偌解释了为什么要留陆淮深吃饭,怕江偌误以为她不顾当事人想法,硬想从中撮合。 江偌其他的没说什么,就说乔惠容易心软。 乔惠嘴快回了一句:“你不也是么?” 江偌愣住,说:“我不会。” 第295章我这人不是不接受威胁,但也得分人 陆淮深次日一早的飞机,去南方某一线城市参加投资论坛年会。 裴绍留在公司,担当重任,随行的是另外一位男性助理。 这次乃金融界盛会,与会人员皆是来自世界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各大奢华星钻酒店人满为患。 年会持续两天,陆淮深到达当晚有场晚宴。 博陆与该城市企业之间合作日渐紧密,需维系的关系也就越多,出面社交必不可少。 陆淮深正跟人说着话,一老者臂间挽着个姿容窈窕的年轻女人朝他走来。 次人是当地一公司的董事长,另一个身份是博陆的股东,也是陆淮深此次亲自前来的原因。 陆淮深迎上前:“秦老先生,好久不见。” 老人眉开眼笑,连道两声“好久不见”后拍了拍身边年轻女人的手,“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小孙女,秦瑟。” “陆先生,久仰大名。”秦瑟挽唇轻笑。 陆淮深看了那女人一眼,见她表面上落落大方,暗地里咬唇扭腰,目送秋波,陆淮深阅人无数,一看就知对方什么意思。 他故作有兴趣的样子:“秦小姐单名是哪个瑟字?” 秦瑟说:“‘锦瑟无端五十弦’,锦瑟的瑟。” 陆淮深敷衍:“好名字。” 说完转头跟秦老说话去了。 秦瑟没听出他敷衍的意思,得夸之后反而自信不少,站在她爷爷旁边,仗着在老人的视线盲区,光明正大地对陆淮深抛起媚眼来。 晚宴结束的时候,陆淮深邀秦老单独去酒店提供的私人会客厅谈了会儿事,大概敲定了双方合作意向。 年会和宴会在他住的酒店举行,陆淮深谈完事亲自走了一趟,将秦老送上车,随后返回房间。 助理住七楼的行政房,出电梯前将陆淮深房间的房卡给了他。 门刚打开,便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水和沐浴露混合的味道,之所以有闻出香水味道,是因为江偌有段时间很是钟爱此款香水,如果陆淮深没闻错的话。 房间里光线朦胧,陆淮深迟疑着将房卡插进卡槽,随着一阵短暂的电流声,房间顿时亮如白昼。 他经过浴室,里面的水汽和没来得及没散去的温度提醒他浴室被使用过。 陆淮深缓缓朝里走进,走过玄关,视线变得开阔,得以看到起居室沙发上一个穿着浴袍的女人背对他而坐。 大概是料到他看到了她,她转过头,捏着手里香槟朝他款款笑了笑,娇声缓缓喊道:“陆先生。” 陆淮深站在装饰用的斗柜前,手撑着柜敲了敲,好整以暇地将不远处的女人上下扫了眼。 “秦小姐,你不仅私自进了我的房间,还用我的浴室,开我的香槟。” 哪怕是对陆淮深稍有了解的人,都能意会到他笑里的冷意。 只有对他毫无了解可言的秦瑟,才会把他的敷衍和似笑非笑当好感和性日音示。 秦瑟放下香槟起身,自我感觉良好地说:“这不是为了给你惊喜么,”她原地转了一圈,“喜欢吗?” 陆淮深顺势靠在玄关附近的墙角上,看戏似的看着她,“你不知道我结婚了?” 她点点头,“但你不是马上就要跟你老婆离婚么?” 陆淮深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谁告诉你的?” 陆淮深这时的眼神让她有点发毛,秦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一笑而过掩饰慌张,“办法总比困难多,我既然想了解你,自然有办法知道。” 见陆淮深只是打量她,并无回应,她忐忑片刻后朝他走去。 “我不会介意你还没离婚,而且我听说她怀的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也是陆家现在第一个曾孙,你要是想留下孩子,我也没意见的,我以后会把孩子当成自己亲生那般对待。我这个人思想比较开放,只要你答应我之后会离婚,我可以等。” 秦瑟已然是一副陆太太名分已经手到擒来的口吻,说着想要伸手去解陆淮深的领带。 陆淮深直接拿起斗柜上一本杂志挡开她的手,说是挡,更像是打,一本旅行杂志分量可不轻,“啪”的一声,秦瑟手背到手腕直接红了一片,痛得她呲牙。 开始还以为陆淮深是手误,但见他冷眉冷眼的样子,才知不是。 “思想开放跟不要脸能是一回事?”陆淮深想着她爷爷是号人物,本想给她留分薄面,可谁知开口就是他不爱听的。 “谁给你自信敢把我太太生的孩子当自己生的?” 秦瑟捂着自己发疼的手,听着陆淮深说的话,又惊又怒。 她恼羞成怒道:“说得好像爱你老婆多深,谁都比不上她似的。出轨的难道不是你?装什么深情!” 她说完后悔,自己是带着目的来的,将他惹急了可不好。 一边又在心里怀疑得到信息的可靠性,那谁分明说陆淮深出轨,要跟他老婆离婚的,所以她才在心底早已将陆淮深盖章成下半身思考的渣男。 见陆淮深目光森寒,一点不似刚才好说话,估计是戳了他的痛处,男人不都是爱自尊么,越是身价高的男人,自尊越是值钱。 她软软认错道:“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这样说你的,”她顿了顿,说:“我不如直说吧,秦家在南深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虽然这十年来新兴企业如雨后春笋,但地位跟在这里扎根百年的实业企业还是有一定差距。江家落败已成定局,但秦家不一样,听说你有意扩大博陆在本市的影响力,跟秦家联合,是最好的选择。” 陆淮深目光锐利看着她,“你若是不提我太太,我可能会婉拒再好声好气请你出去,不过现在,”他冷声问:“你自己滚出去,还是我叫人把你轰出去?” 秦瑟不肯作罢,“反正你都要离婚,下一任为什么不挑一位对自己有帮助的?” 陆淮深懒得多说,拿起座机拨通前台,还没通就被秦瑟夺去听筒强行挂断。 秦瑟当着他的面褪了自己的浴袍,威胁他:“你想好了,你现在敢让我轰我出去,拂的是我爷爷的面子,是整个秦家的面子,你别忘了你还需要我爷爷帮忙!” 这种把自己扒光送到他面前的,陆淮深以前不是没见过,但大多脸皮薄,讽刺一句自己就走了,就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不知廉耻的。 陆淮深捡起地上的浴袍,又进了浴室。 秦瑟不明所以,跟进去,顿时脸都急红了,陆淮深竟把她换下来的衣物,用浴袍裹了裹,塞进了马桶旁边的垃圾桶。 陆淮深上前指着她说:“我这人不是不接受威胁,但也得分人。你爷爷对我而言不是缺一不可,只是锦上添花,南深市更不是秦家独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秦家什么地位,只要我一通电话问前台谁把我房间的房卡给你了,只要我追责,调查下去,你爷爷迟早知道你今日所作所为,到时候秦家还有你的份儿?威胁人也得弄清楚自己筹码够不够大,不然就是自取其辱,懂?” 陆淮深说完,拽着她的手腕,就要将她往门外拖。 秦瑟脸色大变,死死扒着浴室门框,“停下,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她挣扎得厉害,陆淮深竟还纹丝不动,秦瑟害怕他真将不穿衣服的自己给扔出门外,认输得不要太快。 秦瑟抱住胸,说:“我穿了衣服再走。” “新的浴袍不准动。” 秦瑟瞪大眼,“你想让我穿垃圾桶里的衣服?!” 陆淮深说:“想穿干净也不是不可以。” 秦瑟咬咬牙,看向一边:“什么条件。” “谁让你来的?” 秦瑟不说话。 “三,二……” “我自己要来的!” 陆淮深没什么耐心的样子,“知道我家事的可不多。” …… 江偌这天早上刚起床,在被窝里懒了一会儿,清醒后从床头摸出手机,发现有一条昨天半夜发来的短信,还是图片信息。 江偌愣了下,一一点开。 屏幕上四张照片。分别是陆淮深在宴会上与人说话,他背对着摄像头,对面着礼服的年轻女人目光火辣地看着他,陆淮深刷卡进房间,同一个房间门前,图一中的女人在刷房卡,最后,女人穿着浴袍站在陆淮深房门前整理头发。 一出好戏。 江偌存图,锁了手机起床洗漱。 …… 陆淮深在南深市待了两天,下午的飞机回东临市,下了飞机直接去公司年会,刚好赶上他发表讲话的缓解,进宴会厅时他才刚整理好领带。 常宛与陆甚憬也在,公司高层那一桌看起来和乐融融,常宛对陆淮深也是非常地亲热,时不时拍拍陆淮深的肩,频繁地与他交流,一副继母胜似亲妈的样子。 那做作的做派,虽然某些高层知道内情,但员工们看不出啊! 像陆淮深和常宛这种领导,一般待不到年会结束,一行人离开酒店往外走,其中有副总和董事会级别的高层,副总想套近乎说:“陆总最近很忙吧?刚从那边年会回来,又得来自家年会。” 常宛笑笑,意有所指眨眨眼道:“不仅工作忙,家里也有事忙呢。” 陆淮深的家事,常宛已不知多少次拿出来说道了,副总尴尬,一时装不出毫不知情的懵样,更不知如何接话。 陆淮深和气朝同行几位道:“对,最近实在抽不开身,趁今日有空,想跟常总唠两句家事,几位请先走。” 第296章他敢动你,我便动江偌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众人见状,纷纷告辞。 等人一走,陆淮深顿时收了脸上那几分敷衍笑容。 见陆淮深色变,目光缓缓移到常宛脸上,陆甚憬前移半步,站在了他妈面前。 “这儿人多口杂,不适合说话,要不找个安静地方,咱们再叙叙?”陆甚憬说着,目光扫了扫周围。 酒店大堂往来宾客众多,尤其是临近年关,是诸多活动宴会的举办地,比寻常还要热闹几分。 陆淮深视线从常宛脸上移开,看向他,那神情,像是在他说话之前,压根没注意到有这个人。 陆甚憬本只比陆淮深虚矮一两公分,但车祸之后,多年不能下地,腿部肌肉萎缩,即使复健,也要长期微微屈膝缓解不适,导致他视觉上看起来比陆淮深矮了小半个头。 陆淮深微微垂眸,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不太和善地笑了下,“不需要,就几句话而已。” 他看向常宛:“你有那时间往我身边安排女人,想制造些莫须有的误会逼我就范,还不如费点心思在江偌身上下功夫,你不是怕我抖出你的丑事么,把她哄开心了,我一高兴,就对常总那些来历不明的财产忘在脑后了,你过去无知犯下的错,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侮辱谁呢!”常宛气得脸红脖子粗,激动得一丝不苟梳好的刘海都散了下来。 让她去讨好江偌?陆淮深怕是脑子有毛病!加上陆淮深戳了她脊梁骨,又提起让她吃不好睡不着的那茬,顿时火冒三丈。 “秦瑟那种没脑子的你也敢撺掇着忘我跟前凑,你又是瞧不起谁?”陆淮深说着都觉好笑,“也对,早知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就不该对你的手段抱有期待。” 常宛咬牙道:“自己龌蹉到处勾搭女人,少血口喷人乱扣黑锅!” 常宛忍不住露出愤恨的眼神,前一秒母慈子孝,后一秒冤家路窄,做戏不做全套,简直缺乏专业性。 陆甚憬出声维护常宛,郑重责问陆淮深:“凡事都要讲证据,这里只有我们,有些话可以当做没听过,可是传出去,就是污人名声了。” 他这说得隐晦不明的,不知是指秦瑟受常宛唆使,还是指陆淮深指认常宛污点累累这事。 陆淮深说:“你要证据?我听说检方好像已掌握了挺多证据,想知道可以等开庭律师陈述。” 母子俩双双哽住,常宛激动得肩膀微微抖了抖。 陆淮深看在眼里,他笑:“别这边跟我讲证据,那边又到老头子跟前喊冤,见老年人年纪大了容易被误导,便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陆家是块大蛋糕,谁都想来分杯羹,竞争在所难免,老头子毕竟也推崇能者居之。但是打江偌的主意,这就不太合适了。” 陆甚憬闻言,仍是气定神闲,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我不太理解你在说什么。” 陆淮深默不作声,片刻后冷下脸来,“这里没别的人,你俩跟我装糊涂都是白搭。陆甚憬你什么时候见过江觐,我一清二楚。检方现在手里的证据都是警告而已,大不了罚点钱,你妈的名声好歹能保住,”陆淮深压低声音,指着常宛说:“你要是不想她下半辈子在监狱度过,趁早打消你不该有的念头。” 常宛有片刻的慌乱,“你别忘了,我们都是陆家的人!” 陆淮深狠声道:“你忘记了?我十几岁就脱离了陆家,陆家对我来说算个屁!”陆淮深说着,忽然笑了下,转变太快,显得那一笑过分阴鸷,“你做人不怎么样,做妈倒是尽责,事事打着自己的旗号,也不知道你出事了,你这好儿子,能不能好心救你一把。” 陆淮深笑意越发深了去,随后冷冷瞥这二人一眼,转身离去。 陆甚憬一言不发盯着他离开,常宛几乎咬碎了,却也未置一词。 随后二人一起上了车,司机在场,母子俩都没说话。 到了家,一进家门,常宛便一把扯下披肩摔在沙发上。 “这小兔崽子!猖狂!混账!”常宛气得鬓发散乱,胸膛剧烈起伏。 陆甚憬坐去沙发上,看她叉着腰摔包踹家具撒气,等她发泄过了才说:“放心,他得意不了多久了。” 常宛沉默着,心里不无担心,陆淮深向来有一说一,这点她还是很了解,她怕真的动了江偌,陆淮深会说到做到。 “陆淮深不像说假,”常宛忧虑,“他若有心找我错处,肯定会有结果。而且,他递交给检方的证据,都是属实,会不会他手上真的有……” 陆甚憬不以为然般:“你放心,他话是那么说,可他与陆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不会真的冒险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 常宛恢复理智,想了会儿,边想边摇头,低喃着:“不是的,不是的……儿子,这些年你跟陆淮深相处甚少,你不知道,他这个人从不说不确定的话,更不做没把握的事。” “那你的意思呢?就此收手?”陆甚憬交叠着腿,看着因担惊受怕而眼露惶色的母亲,她容颜不再焕发,目光不再自信,此时仔细一看,竟与普通妇人没什么区别。 陆甚憬收回目光,平静道:“你要想清楚时妥协的后果。不但我们这么多年的苦心成空,自此以后鲜有再与陆淮深抗衡的时机,老头在的时候,他肯定不会太过分,但爷爷去世以后呢?他一个不高兴,我们就得任他宰割。” 常宛在犹豫。 陆甚憬恍悟,面前这人,早已没有年轻时的野心和勇气,瞻前顾后,只适合嘴上耍狠。 常宛十年之前,仍是属于野心派,没点手腕怎么会如此顺利嫁进陆家。 自常宛嫁给陆淮深的父亲之后,儿子被当做接班人培养,陆尤文罹患癌症,时日无多,博陆顺理成章地就要成为他们母子的囊中之物,陆淮深不在,陆甚憬就是长孙,是优先考虑对象,他又那么优秀,一切看起来如此顺利。 变故应该要从陆尤文去香港寻陆淮深说起。陆尤文不仅送陆淮深去深造,还撑到了陆淮深能独当一面才肯死。 当年陆尤文刚把陆淮深调回国不久,陆甚憬便出了车祸。 陆尤文那时已经需要终日卧床,常宛力证此事是陆淮深所为,陆甚憬很可能因为车祸终身半瘫,陆尤文不仅不相信,甚至亲自把陆淮深送上今天的位置。 常宛坚信其中一定是出了差错,但她直至今日也想不通,一向打算委陆甚憬以重任的陆尤文,为什么改变了决定。 她已中年,儿子是她今后的希望,陆甚憬出车祸,极可能半身不遂,常宛备受打击,半生争取,到头来化为乌有,一度导致她陷入绝望。 这事也是导致常宛性格有所转变的原因。 不过陆甚憬倒是比她想的坚强,消沉一段时日以后重新振作。母子二人保持联系,通力合作,常宛负责向他转达国内风向,替他铺路,陆甚憬则远程献计,加上他远在大洋彼岸,装作心如死灰与世无争,行事反而不会引起怀疑。 常宛之所以留下那么多容易被人发现的把柄,其实是当年事导致的后怕心理,她想多留后路,不惜以身犯险。对商人而言,在法律边缘试探再寻常不过,可这些年,国内金融市场瞬息万变,加上她贪得无厌,才屡屡失败受挫。担心事迹败露,只能拿公司的钱去堵窟窿,掩盖事实。 一而再,再而三,便很难洗干净了。 常宛只是没想到陆淮深如此精明,更不知什么时候被盯上的,等她刚意识到不妥的时候,陆淮深已经掌握了所有把柄。 陆甚憬知道他母亲因何不安,他一面安抚一面劝道:“要是这个时候怕了,今后就只能永远活在战战兢兢中,就算出了事,我是你儿子,你还有整个常家,我们都会力保你。现下我们坐拥最好的时机,江觐助我们一臂之力,趁此逼陆淮深交出主动权,才是最好的方法。” 陆甚憬说着靠在沙发上,悠悠笑道:“他敢动你,我便动江偌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你猜他怎么选?” 陆甚憬对比起她,冷静得让人费解,常宛焦灼得在他面前来来回回,仍不确定地问:“真要这么做?” “到了破釜沉舟的时候,犹豫只会错失机会。” …… 江偌洗漱完,睡前躺在床上看书,收到一则陆淮深发来的消息:我回来了。 江偌看了眼屏幕,点都没点开消息。 许是太久没收到她回信,一通电话打来。 江偌没按掉,只是关了静音,把手机屏幕朝下盖在住。 到点有了困意,江偌半靠着枕头,这个姿势比较舒服,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书还在手边。 不知道睡了多久,深夜里江偌感觉有人给自己盖被子,手被放进被子里,触及被褥里的温度,她顿时将身子往被子深处缩去,还伸手扯了扯枕头。 头发贴在脸上很痒,半梦半醒之间她伸手去拨,没有触到柔软的发丝,却摸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她做了个梦,梦里她已经和陆淮深离婚,陆淮深仍然会半夜随意进出她的家,半夜她睁开眼,他就睡在自己身边。 她霎时间怒火中烧,“陆淮深,谁让你进来的?” 接着,卧室灯被打开,陆淮深旁边的床沿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然后一个小家伙费力地爬上床,压在陆淮深身上,伸手抱住他的脑袋,将口水往他脸上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爸爸爸爸,起床啦!” 灯光好刺眼,她眼酸,忍不住闭上眼,再睁开,房间空荡荡。 吴婶喊她吃早饭,已经敲了好一会儿的门,没听见回答,便开了房间的灯。 江偌半眯着眼盯着天花板,恍若梦中。 第297章这么一来,会是我亲手送陆淮深进火坑 见她转醒,吴婶说:“小江,该起来吃早饭了,你今天睡得沉哦,喊你好久都没声儿,吓到我了。” 江偌如今身边需要人,吴婶便不再早来晚归,而是住在这里,每周一天假期。 江偌说好,正欲起身,发现书被合上放在了床头柜上,台灯也是关上的,她记得昨晚自己是看着书睡着。 难道是半夜睡梦中放好了书还关了灯? 吴婶不会随意进房间,像今天哪怕是担心她不应声是出了什么事,也会只先打开一点房间看一看。 江偌恍然间想到那个梦。 也许不是梦。 她拿起手机,今天确实睡过头了,锁屏上除了一些软件的广告推送,只有一条未接电话记录,正是昨晚陆淮深打来但她没接的那通电话。 江偌正在吃早饭,手机有电话进来,放在房间望拿出来,她活动不再方便,吴婶替她将手机拿出来。 江偌看了下来电人是陆终南,她下意识直皱眉。 这位找他,可是从来没有什么好消息的。江偌接了电话,“爷爷。” 陆终南问她:“吃过早饭了吗?” 江偌狐疑地放下勺子,“在吃了。您有什么事吗?” 陆终南倒也不拐弯抹角,“你今天有没有时间,来我这儿见个面。” 江偌的确没什么安排,但她不想去见陆终南,单独找她,肯定是单独见面,江偌最不愿意单独见他,单独与他谈话都令她感到不自在。 江偌婉拒:“今恐怕不行,我跟人有约了。” 陆终南显然不高兴了,因为江偌听见他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便不再做声。 隔着听筒,人又不再面前,这点老年脾气对江偌来说不痛不痒,并不受威胁,“您有什么事,可以电话里跟我说。” 陆终南沉声说:“电话里不好说,需得当面说。既然今天没空,那你哪天有空,你说个时间,我等着你。” 反正好说歹说就是要跟她见上一面。 这语气也很有脾气了,有那么一种“我是长辈让你来你竟然敢拒绝”的意思,拿出长者权威施压,的确是陆终南干得出来的事。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江偌还真怕陆终南亲自找上门来。 江偌顿住片刻,装作很善解人意的样子,“这样吧,我跟朋友说一下改天见面,我下午过来见您。” 即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陆终南仍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战,所以不太好气的“嗯”了声,便撂了电话。 江偌听见盲音,心情也有些烦躁,将手机扔在一边,嘟哝道:“什么人呐……” …… 下午,程舒送江偌去陆家见陆终南。 江偌没特意知会陆淮深今天要去见他爷爷,就算她不说,程舒也会通风报信。 江偌如今有睡午觉的习惯,但为了见陆终南,特意缩短了午睡时间,没睡够,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坐在副驾上打哈欠。 江偌到的时候,主楼前的院子里停着辆银色轿车,除了有访客,不然家里的车都是放在车库里。 程舒在停车,江偌正疑惑着,从屋里出来个人,那人走下檐下台阶时,明显腿脚有些迟缓。 好巧不巧,江偌暗想,应该晚个几分钟出门的。 程舒说:“我就在车里等你吗?” “行,爷爷可能要单独见我,你去了也只能等在外面。” 江偌打开车门要出去,程舒又提醒:“有什么事记得打我电话。” “在这里应该没什么事……吧。”江偌说得不确定。 程舒没说话,晃了晃手里手机。 江偌表示明白,下了车。 陆甚憬的车停在右边,两车之间隔着一条宽阔的通行道。 陆甚憬本已该上车,但他驻足在车旁,目光锁在她身上,待她看来,朝她笑了笑。 按理说,应该叫他小叔子,或者弟弟,但他跟陆淮深同岁,江偌叫不出口,只能回以一笑。 陆甚憬主动与她攀谈:“过来见爷爷?” “对。”江偌面上带笑,心里吐槽,这不是废话么。 “听说你前段时间住院了,现在身体恢复了吗?” 陆甚憬再次出声留住打算进去的江偌,江偌只得耐住性子回:“已经好多了,谢谢关心。” 陆甚憬笑着点点头。 江偌说:“那我先进去了。” 陆甚憬目光跟随江偌身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口,他笑容逐渐消失,陷入沉思。 程舒拧着眉,观察着外面那男人。 忽地他转头,灼热视线看向对面白色轿车。 车窗贴了单向透视膜,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而陆甚憬那视线灼热得好像能看见她似的。 他目光停留的时间还不短,随后才上了车离去。 江偌上楼时心想,陆终南今日为什么要接连见陆甚憬和她?陆淮深呢? 她敲了敲书房门,收到“进”的信号,推门进去。 陆终南先是打量她一圈,问:“身体好些了?” 江偌顿生疑心,陆终南知道她住院的事?既然知道,她从住院到现在也没个电话,今天有事又急着召见她,来不了他还不高兴。 江偌不想有太多浪费时间的对话,答:“已经好多了,您今天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 陆终南思忖着,“是这样的,你与陆淮深的事,我知道一些。你俩矛盾的根源,我也大概了解了。” 这开场白确实够直截了当,江偌感兴趣的是跟他的目的有什么联系。 陆终南说:“不管你跟江渭铭他们有什么恩怨,但江氏始终是你爷爷一生的心血,陆淮深这事确实做得不对,尤其是你俩已经结婚,那杜盛仪已是过去式,他为了那人不顾你的感受,是对你的不尊重,之前我已经说过他了。” 江偌垂眸,抿住唇,一副丈夫变心她却无能为力的楚楚可怜模样。 心里头却明白得很,好个糖衣炮弹,这老头为了表明在这件事上是跟她同一立场,目的明确,紧抓人心,为接下来的话做铺垫。论自私自利,这陆家还属陆终南最为出色。 陆终南见她神情,感觉那番话已经使她有所触动,这才进入正题:“你也不要太伤心,这次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可以阻止陆淮深收购江氏。” 江偌看向他,“那,爷爷想要我做什么?”问这话,便表示他听懂了陆终南是有条件的。 陆终南觉得江偌第一次看起来这么顺眼,不用他多费口舌,他甚是欣慰地说:“不错,你心思倒挺敏锐。我想让你劝劝陆淮深,让他别再针对常宛和他弟弟。我跟他讲,他听不进去,总觉得我是偏心常宛母子,但他始终不曾想过,陆家是一体的,若是常宛自身出了事,会导致公司和整个陆家的社会名声受到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 江偌不解地看着陆终南,“您为什么会觉得我说的话有用?如果我能左右他的想法,从发现他想收购江氏的时候我就让他停手了。” “因为这两件事本质上不一样。” “不好意思,我想问您,哪里不一样呢?”江偌打断,她语气依旧不徐不疾,但已有了咄咄逼人之势。 陆终南沉下脸,因为她随意打断长辈的话,也因为看出她的态度,她并没有接受这条件的意愿。 江偌笑了笑,“这样,我们先以陆淮深愿意听我的为前提,如果他不再针对常总母子,那您敢保证常总母子不会针对他吗?而且我认为陆淮深对常总母子从来没有针对一说,所作所为只是应对竞争的手段而已。此消彼长,他若没有任何应对措施,常总母子总有一天会居上,您这么做更像是想让他乖乖受制与人。一旦在这种竞争关系中处于劣势,他会陷入别人给他营造的种种困境不说,维持他在博陆的地位也会变得难上加难,遑论格外再腾出多余的精力与财富投入江氏收购案中。” 陆终南脸色铁青,见她说话时逻辑通顺,眉目飞扬,哪有刚才那副受气包的样子。 江偌停了下,又说:“如果陆淮深无力再收购江氏,那么下一个准备将江氏收入囊中的会是谁呢?是您,还是常总?或是陆甚憬?反正没差。”她耸肩,“也就是说,这么一来,会是我亲手送陆淮深进火坑,自己也讨不到好处。” “你不是怨恨他吗?” “我怨恨他是我的事,我自有方法消恨,但绝不是用这种损他不利己的方式。再怎么说,我跟他好歹还是夫妻,对他的信任可大大多过您。”江偌看向沙发背后那张陆家全家福,没有她。 江偌不太客气地冷笑了一下:“我可还没忘记,当初您为了让陆淮深跟我离婚,专程把江舟蔓请来陆家家宴上给我下马威。所以我一直都记着,您从来都不是我这边的。” 第298章江偌一愣,不太懂他话里意思,这是威胁? 陆终南神色有种罕见的难看,双目如鹰,蕴藏戾色。 江偌镇定端坐,一点没露怯。 陆终南见此,忽然放声笑起来,声如洪钟,双眼褶皱堆叠起来,“很好,很好!” 转眼,他顿时收了笑,一副讽刺凉薄口吻:“相比起色厉内荏的,你这种心思缜密,不显于色的才是适合闷声作大事的。可惜你还是太过年轻。” 你还是太过年轻。 这句话江偌已经耳熟到她一听见,就能心生厌烦的地步。仿佛年轻就是无知,是原罪。但凡是个年纪比她大,多吃了几年饭多走过几座桥的人,一旦从她身上搜刮利用价值不成,就敢拿出这话来数落她。 江偌冷淡又客气地回了句:“那可真是有劳您说教了,”她拿起包起身,“要是没其他事,我先走了。” “慢着。” 江偌没应声,只是转身拿眼神看着他,等他说话,分明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你真的不再考虑?”陆终南话里多了几分威胁的语气。 诓人不成便威逼,的确是这人惯用伎俩,江偌越发不爽,语气越发不屑:“很遗憾不能帮上什么忙。” “但你必须要做选择,这是个死局!”陆终南恼羞成怒,一把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既然肯忍气吞声任他收购江氏,把江启应一生心血给那姓杜的,你既然到这地步都要为他着想,为什么不多想想,如果没有博陆给他足够的支持,他收购江氏可远没有预想中顺利。” 江偌垂眸,思考了一下所谓的“远没有预想中顺利”,到底是止于“不顺利”的程度,还是,有人会从中作梗,根本就不会让他成功收购江氏。 见她沉默,陆终南正要添油加醋,逼她一逼,谁料江偌抢先开了口:“我听出来了,”她点点头,低喃了一句,随后抬眼看陆终南,仍是之前那样不徐不疾又笃定的语气:“您的意思是,陆淮深若是执意要与常宛和陆甚憬为敌,您可能会出手干预,至于这干预程度如何,全看陆淮深到底要不要听你的话,会放多少权给常宛和陆甚憬。” “过犹不及,你懂吗?”陆终南沉吟一声,扬起下巴看窗外,算是默认了。 陆终南对陆淮深始终疑虑未消,怕他一人独大后露出狼尾巴。 江偌笑笑:“懂是懂,但是我想,该说的您肯定也对陆淮深说过了,要不是他不听,而您又没其他办法,怎么会找上我?可我还是那句话,恕我无能为力。” 陆终南冷冷道:“你的意思是,陆淮深将来地位不保,江氏也落入他人之手,你也无所谓?你要是不做出抉择,那么结果不管是对你,还是陆淮深百害无一利。” 江偌挑挑眉,好笑道:“江氏对我来说,虽然意难平,但也实在算补上是吸引力的诱饵,主要是以我一己之力,我吞不下,今后不知还有多少人对着这块肉虎视眈眈。何况给我下饵的,是我看一眼就会绕道的人。” 她耸耸肩,于她而言,承认自己无法管理好一家内部问题百出的企业,并不丢人,何况她曾任江氏董事的那段时间,连江氏高层错综复杂的派系问题都搞不定。 就算她真将江氏拿回来,首先内部整顿就是个大问题。对内,高层不服她,对外,要应对太多想要趁虚而入的外敌。 到那时,她腹背受敌,举步维艰,光是想想都要宫缩了。 当然,她也不是不可以聘请职业经理人帮忙管理,但如何挑选信任的人是个大问题,若是用人不当,之后又是永无止境的派系之争。 “至于您拿陆淮深的前途威胁我,”江偌若有所思地顿了下,然后没忍住嗤地笑了声,“实在是没必要。您既然知道陆淮深对杜盛仪旧情难忘,一心想拿下江氏给她,我疯了吗我还在乎他的事业和前途?” 陆终南最大的错误,就是用自己的立场,来考虑她的立场。 她现在只是个孕妇,还是个刚脱离危险不久的孕妇,她何必要在这种时候去搞陆淮深?抛开感情谈利益,现在只有陆淮深有本事保她。 在她和陆淮深的关系清理干净之前,只有陆淮深手握博陆的大权,最好永远无人撼动他的地位,她才是最安全的。 一旦陆淮深让步,地位受到动摇,大权旁落,对她和陆淮深而言,才是百害无一利。 江偌肚子越来越大,站久了腿就会难受,她半靠着沙发才觉得舒服点。 她咬着下唇,思考着说:“不过我以旁观者的角度说句公道话,您忌惮常宛和陆甚憬,同样也忌惮陆淮深,您想要的是让这两方维持某种平衡,相互掣肘的关系。但是您现在一味让陆淮深退步,只会离您理想的局面越来越远。论能力和对博陆的了解,陆淮深远胜过陆甚憬,您内心若是公证,自然是赞同能者居之。” 江偌故意停顿一下,让陆终南有足够时间理解她最后这句话里的深意。 以前陆终南的确看好陆淮深,在几个儿女面前,可以说是给了他足够宽泛的权力,可自从陆甚憬回来之后,陆终南心中的天平又慢慢开始端平,至此,已经开始倾斜。 “我现在看来,你显然是想让陆淮深慢慢放权,到最后,由陆甚憬取而代之。” 江偌这话说得直白,直接捅破陆终南的心思,令他恼怒,直接骂道:“妇人之见,妄自揣测!” 江偌不以为然:“是事实还是我的揣测,你心里有数。虽然我对名利场的争权夺利确实不太拿手,但在基于事实推敲人心这方面,还是稍微有点经验的。” 江偌装作不想多说,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的样子,“陆淮深这么多年为了博陆也算兢兢业业,为的不就是那一把手的位置?将来要是陆甚憬真的取代了陆淮深,恐怕不久之后,博陆都得姓常了吧?您确定到时候陆淮深还会帮你对付常家?” 陆终南沉着一张脸,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忽地气乐了:“还说对什么争权夺利不拿手,我看你倒是拿手得很嘛。” 这话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劲儿。 他叹道:“行,你既然这么执着,那到时候你俩要是出了什么事,也就别怪我老头子不好出面了。” 江偌一愣,不太懂他话里意思,这是威胁? 第299章准备好签离婚协议,没事别来找我 江偌一愣,不太懂他话里意思,这是威胁? 她顿时急了:“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正是明争暗夺风起云涌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棋差人一招就被打入万丈深渊,陆终南嘴里提到的“出事”二字,太有预示性,江偌猜他肯定知道有人在暗中谋划什么! 见她终于沉不住气,陆终南反而故意兜起圈子来:“如你刚才所讲,只要有竞争,就有手段。那手段有良性,自然也有恶性。既然你和陆淮深都反对我从中干预,我只好都不管,没有约束的斗争,终有人会走极端。” “这不叫干预,事实是你只想对陆淮深进行一边倒式打压。”江偌不平道。 陆终南一开始本想靠利诱说服她协助自己,现如今,既然摸清她的态度,只好威逼她妥协。 是打压还是算计,随她怎么说,只要他还在,事情的发展和博陆的未来,便不能让陆淮深左右,而应该由他控制方向! 刚才江偌质疑他的时候,他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太大,容易混淆是非,可他做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一生经验提醒他,防狼之心不可无,当初是他对不起陆淮深和他母亲,他也不要求陆淮深以德报怨,那他必须做出适当的防备。 他当然也知道,想要平衡两方势力,是冒着两边不讨好的风险在。 可说穿了,今日之举,都是在为曾经过错买单。 陆终南转过身,背向江偌,“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们若是听爷爷的,有了麻烦,爷爷替你们做主。若是不听,”他微微侧头,“你们自己尽管争,出了什么事,也别怪我袖手旁观。” 翻来覆去,他反正也不打算透露有用的消息,江偌也铁定心不妥协,冲他背影字字铿锵说:“哪怕你真不偏不倚为我或陆淮深做过哪怕一次主,您现在的话在我听来,分量也不至于如此轻。我走了,您保重。” 江偌说完,挽着外套不再逗留。 陆终南沉默,直到江偌要走出书房,他声如洪钟,厉喝一声:“站住!” 江偌脚步停下。 陆终南深吸一口气:“既然你这么为他着想,那就顾好自己,别让你成为他人威胁他的筹码,给他徒增麻烦。” 江偌呼吸一滞,她懂了。 她匆匆下楼,程舒见她出门大步流星,表情凝重,俨然忘了自己是孕妇。 随后她突然半路停住,望向车后方,程舒看了眼后视镜,看见陆淮深的车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陆淮深下来,径直过来,程舒自觉降下车窗。 陆淮深说:“你先走,我送她回去。” 程舒点点头,立即倒车离开。 陆淮深让江偌上他车,江偌脚步动了动,又迟疑,问他:“你不上去见见你爷爷?” 陆淮深走在前面两步,头也不回说:“没那个必要。” 江偌看他这反应,难道是知道陆终南找她所为何事? 江偌跟着上了车。 江偌今天好像收起了身上的刺,让他觉得有种久违的温和,陆淮深有些诧异的同时,心情也相对轻快了许多。 今早与贺宗鸣通话时,他说了句话:“虽道阻且长,但总有曙光。” 可真是借他吉言了。 上了车,江偌支着下巴盯着窗外走神。 半路上,吴婶打来电话,说要临时跟江偌请两天假,江偌问其原因,吴婶说是儿子突然出了车祸,现在还在手术室,江偌听来情况很是危急,让吴婶等她儿子情况稳定再回来不迟,又说:“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说。” 吴婶连说感谢,挂了电话。 马上就要春节了,在年关上出这样的事情,无疑会给整个家庭笼上一层阴霾。 陆淮深听明白了大概,等江偌挂了电话,他问:“我让裴绍再找个人这几天顶班,或者……” 陆淮深的或者还没说出口,江偌便拒绝了:“不用了,我过去我妈那儿住几天。” 她没娇弱到随时随地要人伺候,肚子也没大到生活难自理,只是怕出什么意外,没人照应。 华领府这边房子大许多,江偌的打算是,等程啸考完了试,把他们接过来住到过年之后。 锦上南苑距离程啸的学校很近,再有一学期程啸就毕业了,到时候看他想去哪儿上大学,若是想去外地或者出国,她就把乔惠接过来跟自己住,如果就在东临市,她已看好新房,年后就入手,到时尽快装修,等他大学开学差不多能入住。 陆淮深沉默着将“或者你先搬回来”咽回肚子里,才维持片刻的愉悦心情,一扫而光。 待车开下山道,他才问:“直接送你去你妈那儿?” 江偌摇头:“先回家,我要拿点东西。” 这个家字又是狠戳了陆淮深一下,事实昭然若揭,她以前和他一起住的那个家,在她心里恐怕已称不上是家。 车开进停车位停稳,江偌没立刻下车,而是稳坐着看着前方,面上淡得看不出表情,她双唇微动,似有话要说。 陆淮深抢先说:“上去收拾东西吧,我等下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待会儿自己过去。”旁边车位,她的车已经被程舒早开回来停好。 她很反常,陆淮深察觉到这一点,再回想到从陆终南那儿离开时,他错以为的她的温和,这刻才发现,那已经是反常的开始。 陆淮深心境开始动荡,他一手搭着方向盘,没有表情地望着车外,仿佛没听见她刚才的话,强硬地说:“想我跟你一上去,还是要我在这儿等你。” “我说了不用,现在不用,”江偌转过头,看向他紧绷的下颌线,“今后也不用了。” 陆淮深咬着牙关转过来,目光阴沉:“不管陆终南跟你说了什么,以后他再找你,你别乖乖后脚就去,对他言听计从,却专跟我唱反调?” 江偌甚至从他眼里感受到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意。 “你有意见是吧?憋屈很久了是吗?那你从今以后都不必再忍受了,你还不感谢我。”江偌觉得这话特胡搅蛮缠。 陆淮深不做声地盯着她许久,忽然笑了:“这就是你的台词?陆终南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不管他说了什么你都不需要当回事。” 江偌漠然看着他:“他说你现在的情况的会危及到我,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现在正怀着孕,真有个万一我连跑都跑不动,你告诉我不要当回事?” 陆淮深考虑了一下她这话的真实性,说:“你身边有保镖跟着,不会有万一。” “你能保证万无一失吗?”江偌嘲讽的质问语气很尖锐,“就算没有万一,还有你和杜盛仪这茬事,你觉得我能过得去心理这道坎?我收回之前说要等你给我交代的那一天,那不过是我遛你玩儿随口说的,不管你给我什么交代,我都无法再相信。” 陆淮深冷声道:“要不要我投部戏让你当女主角?” 江偌盯着他的眼睛,淡淡道:“随你相不相信吧,我只是不想因为你,再危及到我自身了。不要再等孩子出生以后了,我会让高随拟离婚协议书,你要是不愿协议离婚,那就法院见。” 说完就要开车门下去,陆淮深将她拽了回来。 陆淮深捏着她的肩膀,唇线紧绷,良久,他耐着性子说:“你听我说,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不会有任何事,你至少在这事上可以相信我,关于杜盛仪,我也可以告诉你,只要你相信。” “不用告诉我,我连知道的慾望都没有了,告诉我我也不会相信。再说你早干什么去了,在信任崩塌之后说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你懂吗?” 江偌说着,从包里掏出手机,翻出她收到的陆淮深和另一个女人在酒店的照片,屏幕转向她,语气难言无奈自嘲:“陆淮深我不想骗你,但是现在我收到这样的照片,连真实性都懒得去思考,因为我发现,你是否有别的女人,已经给我的情绪掀不起任何波澜了。”她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说:“既然任何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那不知我对你的感情已经消耗殆尽这件事,在你的掌控之中吗?” 江偌说完推开他,捂着肚子平缓呼吸,“还有,你现在说让我相信你这种话,我觉可笑又恶心,光是听了我都气得宫缩。” 陆淮深直直看了她好久,说:“行,我当你受了陆终南影响,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给你时间冷静,你要是想收回这些话,明天之前告诉我,我等你电话。” 江偌觉得正合心意似的,笑了:“可以,要是我没给你打电话,也希望你把我的话当真,准备好签离婚协议,没事别来找我。” 说完推开门下车,陆淮深说:“天亮之前,我会等你电话。” 他话说一半,江偌已经撂上车门。 陆淮深盯着江偌身影消失在电梯间后,掏出手机,拨了陆终南家里的电话,接通后不等对方应声,直接甩了一句话:“以后你再找江偌,别怪我不客气。” 第300章我们老大想带江小姐去个地方 江偌进了电梯,轿厢里就她一人,她看向反光镜面里的自己,还没缓过来,炽白的灯光刺的她眼睛酸涩。 回到家里,江偌把包挂在玄关的衣架上,天色已暗,屋子里黑瓮瓮的,她灯都没开,在沙发上坐了会儿,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手机里有消息通知,她条件反射拿起手机看了眼,社交软件的推送。 江偌盯着手机屏幕,划开解了锁,给高随去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江偌便说:“高律师,我想委托你起草一份离婚协议。” 高随明显怔住了,反应过来回说:“可你还在孕期……” “我记得法律没规定怀孕期间女方不能提离婚。” 高随:“的确,你提离婚是有优势的。” 江偌眨了眨眼睛:“那就行,我没什么其他条件,自愿放弃我爷爷当初与陆淮深签下‘若要离婚财产平分’的条件,我只要我名下的财产就行,麻烦你就按照我这个要求拟离婚协议。” 江偌没有丝毫犹豫,高随没有立场劝她三思,只是身为律师,有义务帮她争取合法权益,“在形势对你有利的情况下,有争取财产的优势,你确定不分割夫妻财产?” “嗯。” 高随沉默数秒,说:“行,我知道了。” 黑暗里,江偌摩挲着指甲盖,空旷的房子里,她的声音轻飘飘的:“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让更多人知道我在委托你办离婚,”她说完,又补充一句:“最好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尤其是陆家和江家的人。” 高随能觉察出她的意图,问她:“陆淮深知道你为什么离婚吗?” 江偌没立刻答上来,“该让他知道的都知道了。” “行吧,那你等我消息,有什么条件随时告诉我,我加上去。” “多谢。” 江偌挂了电话,肚子在叫。午饭之后,她没再吃任何东西,她起身去准备晚饭,打算明早再去乔惠那儿。 起身时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明白,她又没注意脚下,膝盖磕到了茶几角上,痛意经过短暂时间后才变得猛烈,痛到她眼泪都下来。 受她影响,胎动忽然变得强烈,江偌顺了顺呼吸,起身去了厨房。 她虽然饿,但胃口不怎么好,简单吃了点,收拾了厨房,也才八点,距离明天天亮,还有一整个漫漫长夜。 江偌去洗了澡,她现在身上需要涂涂抹抹,待在浴室的时间长了些,出来之后,手机里居然有两个来自陌生号码的未接视频电话,正觉奇怪,一条新短信跳出来:江偌,在吗? 江偌回: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发来一则图片短信,夜幕下普通的城市街道,照片是在车里拍的,右边的非机动车道,是骑着自行车的程啸。 江偌控制不住地心慌,她不确定对方目的,更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她根本还来不及反应那句“在吗”是试探她是否在手机旁边。 正不知该先给陌生号码拨回去,还是先知会程舒或者陆淮深,新消息宛如催命符不间断发过来:想乔惠和程啸活命,立刻接电话,不准报警或告诉其他人。 接着,电话拨了过来,仍然是视频电话,江偌不敢挂断,接了。 屏幕里的视频画面,随着车子行进有些晃抖,而身处画面里的程啸正戴着耳机,一无所知地蹬着自行车。 忽然一道陌生粗哑的男声旁插进来:“我们老大想带江小姐去个地方。从现在起,视频不能断,按我说的做。否则,乔惠被炸成残肢,程啸横死街头,我们概不负责。若是中途被陆淮深或者你的保镖跟上来,后果自负。” “你要我做什么。”她头发半干,贴在皮肤上发尾冰冷湿润,这股冷意仿佛瞬间传遍四肢。 “你有一分钟的时间,穿衣服出门,出门前我再说下一句。” 江偌睡裙外面套着毛衣外套,闻言立刻咬牙将腰带一系,从衣架上取了白天穿过的大衣套在外面,拿着手机到玄关迅速套上靴子。 她忍住颤音说:“好了。” 她盯着手机离,程啸停在红绿灯路口,对他身后的危险一无所知。 那边徐徐说:“接下来,戴上耳机,把手机放进兜里,避开门口监控,上车后再拿出来,自己开车回锦上南苑的家,不能让你那个保镖起疑心。” 江偌依言将手机放进大衣兜里,拎包出门,按下电梯。出了家门,外面冷空气肆虐,一股股冷意从衣摆往腿上攀爬。低温加剧着恐慌与紧张,江偌牙关打颤,身体不住颤栗。 江偌有些崩溃,恐惧减缓了思维运转,她不知道在被控制了通讯设备和行动之后,还有什么办法求救,若是给程舒透露求救信息,她怕对方会撕票。 这时想起来杜盛仪说,水火以她亲人的性命威胁她,江偌曾觉得她为给自己找借口瞎编乱造,即便水火是真的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当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她才知什么滋味。 到了负一楼,江偌进了停车场,程舒和同班在另一辆车上,见到她下电梯,立刻下来,问她去哪儿,准备替她开车。 江偌竭力用冷静口吻说:“我回我小姨那儿,自己开就可以了。” 程舒目光古怪地看着她像是要哭不哭的样子,心想也许是跟陆淮深吵了架,想要一个人待着。 程舒说:“那你自己开慢点,我们在后面跟着。” 江偌心存侥幸,或许可以靠程舒发现她的异常,于是闭了闭眼朝她使了个眼色。 程舒更是茫然了,这表情,是不要他们跟着的意思? “陆先生说了,你出门必须跟着你,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江偌放弃了,也怕程舒真的发现异常,被视频那头的人知道。 只有路上在想想办法。 上了车,江偌拿出手机放在中控台的凹槽里,对方要求必须要看得到她的表情和手上的动作。 江偌启动车子,说:“你刚才也听见了,保镖随时都得跟着我,就算我自己开车,我不告诉他们,他们也会一直跟着我。” “你放心,不让他们跟着才会反常引他们怀疑。”男人的语气有少许的阴谋得逞的味道。 江偌心下更没底,不知对方还留了什么后手。 江偌抑制不住自己的害怕,更怕在这样的心境下开车会造成任何可怕的后果,只好以龟速朝锦上南苑开去。 到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程啸已经到家了,那辆车进不去小区,便停在了小区外的林荫下,镜头里光线昏昧,正对小区入口。 待程啸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对方调笑:“这小子不用横死街头了,就算要炸成块儿也能跟乔惠母子团聚。” 江偌脑中那根弦“啪”地一声断了,咬牙切齿冲那边骂道:“闭嘴!我答应了会按你们说的做,都他妈给我闭嘴,你们这些阴沟里的垃、圾!” 江偌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攥紧了,指甲深深陷进方向盘的皮套里。 对方来了火,冷笑道:“呵,垃圾?臭娘们儿我告诉你……” 江偌硬声打断:“我告诉你们,现在我情绪可不稳定,再刺激我,要是我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你们接下来的计划都得泡汤!” “威胁老子?”男人咬牙切齿:“那你可得想清楚了,仔细把方向盘和油门儿把控好咯,要是你真有个万一,不仅你那儿容易一尸两命,我们收到命令,没拿住你,任务失败,那乔惠和程啸也逃不了被炸成焦肉块儿的结局。” 江偌死死咬住唇,才能勉强减缓将那些人碎尸万段的冲动。 她降下车窗,让冷风透进来一点,让自己保持清醒,以防止自己一个闹热踩下油门撞向前车。 她不知道到了家,自己又将面对什么,未知的恐惧一寸寸将她侵袭,冷风吹得她嘴唇哆嗦,导致她整个人紧张得麻木。 开到目的地这一过程极其漫长,踩下刹车的时候,江偌的脚冰凉发软。 程舒他们的车登记过,能跟着停进来,楼下已经没有车位,他们只能停在远处的花坛边。 江偌的车前方是一辆墨绿色的老旧商务车,她从没见过,就停在进单元楼的入口旁。 江偌忽然倾身去开副驾驶前的置物盒。 对面很警惕,立刻意识到异常,大声喝问:“你在干什么!” 江偌吼回去:“还能干什么,当然拿纸巾揩鼻涕,我衣服没穿够就被你么威胁出门,我是个孕妇,体谅一下,我要是有个万一,你们也别想讨到好处!” “少特么废话,给老子赶紧下车,上楼!” 江偌坐正,在摄像头范围内,当着他们面狠狠擤了鼻涕,这才下车上楼。 楼道里很安静,随着她的脚步,声控灯层层亮起。 江偌站在自家门前,在包里掏钥匙,电话那头尽然没有任何动静,江偌拿起手机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已挂断。 江偌起了心思,想着能不能趁此求救,这想法刚在脑海中浮现,她下意识打开了拨号界面,接着她却狠狠僵住——一把坚硬的东西抵在了她后腰上。 “江小姐,告诉过你,不可以报警或求救。”熟悉又陌生的烟嗓在她耳畔幽幽说道。 第301章江偌若是有心,一定会守时,他早该明白这点 江偌僵硬着身子,脱口而出他名字:“水火。” “感谢江小姐还记得我。”水火沉沉地一笑,手上用了点劲,锋刃仿佛就要穿透衣料刺进江偌的皮肤。 江偌猛一吸气。 水火掐住她的手臂,“抖什么,怕了?” 江偌一动不敢动,嗓音紧绷得有点卡壳:“你,要干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度个假。”水火抽走她的手机,“这玩意儿交给我。不准出声,现在按我说的做。现在,去天台上。” 水火压着她肩膀让她往楼上走。 江偌执拗着不动,知道自己对人有用,便多了几分提条件的勇气:“你们对我家人做了什么?我必须要先确保他们没危险。” 水火压低声道:“放心,也就是在你家放了颗炸弹而已,你只要乖乖听话,他们什么事都不会有。” “你们,怎么进我家的?”江偌一想到在乔惠和程啸不知道的时候,家里偷摸进了陌生人,顿时寒从脚下起。 为了让他相信,水火拿出手机调出一个界面,一个黑色装置上,红点闪烁,位置就在客厅的立式空调后面的角落。 江偌毫不怀疑真实性,水火及他手下的不法之徒,作奸犯科恐怕无所不能,那区区一把门锁能耐他们如何? “就算我跟你走了,那我又要怎么确定,这玩意儿会从我家消失?” “到时候给你直播取走它的过程,放心了吗?”水火有了一丝不耐:“赶紧的别废话,走。” 那刀子又在她背后戳了戳,江偌不敢迟疑,被他挟着一步步拾级而上。 单元楼共六层,江偌家在四楼,很快到了楼顶,天台被顶层住户利用起来,种了花草和菜。 出了天台的门,江偌才发现门后有个鼓囊囊的袋子,水火命令她把袋子打开,里面是深色冬装夹克和工装裤,还有一双沙漠靴。 “换上。”水火指挥着。 江偌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想让她乔装成陌生样子,才能不引起程舒他们的注意,然后顺利将她带出去。 见她半蹲着捏着衣服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水火催促:“别再磨磨唧唧的,不该有的想法赶紧从脑子里清除掉,你现在耽搁的时间,造成的后果,说不定到时候就由你妈和你弟承担了。” 江偌咬了咬牙,把衣服都拿出来。 江偌转头盯向水火,却不知什么时候,那把尖锐的匕首,换成成了枪,她一转头,目光正对上那黑洞洞的枪口。 江偌连呼吸都屏住了,想说的话,迟了很久才说出口:“你在这儿我怎么换。” 水火无语地笑了下:“谁让你脱光了?”说完恢复冷酷神情,颇有些凶残地冲她瞪了眼,“赶紧换!” 江偌不敢不从,脱下大衣外套,里面还有睡裙和一件毛衣外套,江偌将水火准备的衣裤套穿在外面。这身衣服一看就是男装,裤子腰身尤其宽大,江偌把手腕上的发圈撸下来,固定住裤腰。又挽起裤脚,穿上沙漠靴。 水火将她的大衣和长靴扔在了水箱后的角落里,跟着押她下楼。 水火脚步落地无声,并强迫江偌也如此,声控灯便无法亮起,只能靠楼道窗里透进来的昏暗光线缓缓下楼。 江偌亦步亦趋,生怕踩空,“就算你们……” 江偌话音刚响起,水火便重重地拽住她手臂:“不准出声。” 她只得咬住牙关,就这样无声经过了自家门口。 江偌此时很想有人从楼道经过,发现自己的危险处境,可转念想到刚才电话里那人说得话,怕他们目的没能达成,做出伤害乔惠和程啸的事。 一直出了单元楼,楼道里也没出现别人。 倒是单元门里面角落里有个人一直在那儿等着,待水火和江偌下来,跟在他们身后出去,然后绕过门口的那辆破旧商务车车头,钻进了驾驶室。 车后座被拉开,一个面容瘦凹的男人钻出个头,商务车车身较高,基本能完全遮过江偌。 水火将她塞了进去,自己也跟着坐在后座,之前那个瘦猴似的男人,坐去了最后一排,车里除了江偌,还有四个男人。 刚坐稳,江偌的头被水火按住,整个人被挡在了副驾驶的座椅后面,车子便启动,缓缓倒车,转向,径直开出大门。 隔不远的车里,程舒正坐在副驾驶吃同伴买回来的烧烤,目光也随时注意了单元楼外的动向。 见那辆商务车离开,放下筷子,说:“那辆车之前没见过吧?” 同伴咬了口排骨,不以为然说:“你哪能每辆车都见过,万一是业主或者是访客呢。” 程舒还是放下了手里东西,擦了擦嘴说:“我去问下保安。” 程舒用泡沫便当盒装了几串烧烤,下了车,程舒小跑到门卫室,问值班的保安,“大哥你好,我想问下刚才出去那辆车车主是这里的业主吗?” 保安用漫不经心的眼神瞟她一眼,说:“那是给二栋刚装修完的家里送空调的。” 程舒递上烧烤:“这么晚了,天气又冷,您也辛苦了,吃点热乎的。” 那保安露出笑,道了谢。 程舒又聊天般套近乎说:“这行行都不容易啊,送个空调这么晚下班。” “对啊,这些工人也不容易,送了这家还要送下家,都快到晚饭时间了才过来,得安装全屋的空调,也不知晚饭吃了没呢。” 程舒点点头,“这样,那您先忙着。” 上了车,同伴问她:“是业主的车吗?” “不是,安空调的。” 同伴哦了一声,这茬便再无下文。 …… 陆淮深送江偌回去之后,便回了临海的家。 他躺在床上,手里握着手机,看着墙壁上的挂钟指针过了十二点。 随着时间越往后推移,希冀也点滴流逝。江偌已经到了该睡觉的点。 陆淮深略有懊恼,江偌是孕妇,不能让她牺牲睡眠时间去冷静,或许他应该主动发消息更改约定时间?不如改到明晚十二点前好了。 想想又打消了念头,现在这个点江偌已经睡下了,只得等她明早醒来,或许会联系他。 这时,陆淮深根本已经把江偌让他尽管等,若是没等到电话就别在去烦她的话主动遗忘。 似乎是为了提醒他江偌有多决绝,裴绍的电话打了进来。 接通,裴绍说:“陆总,太太委托了高随拟离婚协议书。” 陆淮深半晌没出声,良久才冷着嗓音问:“你哪儿知道的?” “是高律师问我,你是打算协议离婚,还是想打官司?知道您的意思,他才能在拟协议书的时候尽量减少麻烦。” 哪个律师在替委托人拟离婚协议的时候,回来咨询她配偶的意见? 减少麻烦? 都算不上借口。 陆淮深握手机的骨节泛白,“告诉他,天亮之前,我不打算离。” 裴绍不明白为何要等天亮之前?但只能原话转传高随。 高随就更不明白了。 这一刻仿佛已经注定,陆淮深这一夜注定枯等。 但他信守说过的话,仍愿意等,等到凌晨三点,等到黎明破晓。 港口码头,经彻夜工序之后,集装箱起重装载完毕,天光泛白日夜交接之际,一声又一声货轮鸣笛声刺破天际,数艘去往不同国度地区的船只,迎着海风驶向大洋深处。 七点二十分,东临市已是天光大亮,今天天气一定极好,早早就有阳光露头。 江偌若是有心,一定会守时,他早该明白这点。 他致电裴绍,“告诉高随,协议离婚。” 裴绍怔住,来不及回来,他已挂了电话。 陆淮深起身洗了个澡,穿戴整齐,如往常一样,驱车去公司。 …… 七点四十,程啸出门去学校,在楼下看见了江偌的车。 他朝车里看了眼,疑惑得很,他姐昨晚回来了吗? 他今天已经起晚了,嘴里叼着面包,手里是热牛奶,来不及在家里吃。他给江偌打了个电话,关机。 他就要迟到,来不及多想,骑上车赶往学校。 八点过,乔惠收拾完厨房,照常下楼遛弯,看到江偌的车,在旁边看了看,掏出手机给江偌打电话,提示关机。 保镖的车里,男人拍了拍程舒:“醒醒。” 程舒扯下眼罩,疑惑问:“到点儿了?” 夜里两人是轮班盯梢,程舒觉得才睡下没一会儿。 “不是,好像有点奇怪。” 程舒赶紧坐起来,“怎么了?” “刚才江偌她弟弟和她妈都在她车旁边张望了一下,两人都打了个电话,好像是江偌的车不该停在这儿似的。” 程舒刚睡醒,脑子还有点混沌,没立刻反应过来奇怪的点在哪里。 她缓了两秒,道出症结所在:“他们不会不认识江偌的车,只有江偌不在家,才会觉得她的车不该停在这里!” 程舒说话的同时,立马下车。 乔惠认识程舒,见了她就问:“小程啊,偌偌的车是你开过来的吗?” 程舒脸霎时白了,说话都没了力道:“江偌自己开回来的啊,她昨晚不是回来了么……” “怎么可能,她没回来过啊。”乔惠一脸不明白对方说什么的表情。 程舒抓了抓头发,“阿姨您别跟我开玩笑了。” 同伴见状过来,问怎么了? 程舒喃喃道:“完了,江偌出事了。” 第302章陆淮深,我等着你回来求我 陆淮深昨夜想象过在天亮之际,会等来江偌一通电话。 也设想过,等不到这通电话,他要在她想要的离婚协议离,添加多少令她无法承受的条款,她才会毫无招架之力地放弃。裴绍那通电话后,他恨恨想,很多时候,江偌确实是需要逼一逼的。 但陆淮深却从未想过,会几小时后,他驱车在滨海大道,阳光刚驱散晨雾,海光粼粼,他正心灰意冷,咬牙切齿想着着日后日子还长,跟她秋后算账那一天,一定让她亲口将对他已经没有感情的话收回的时候,电话那头的声音告诉他,江偌失踪,估测已经超过十小时。 这电话来得之及时,之应景,仿佛正回应他心里正思考的话。 本来未来日子还长,但稍不注意,可能就再无未来,多一分一秒都没有。 他的心灰意冷和怒意随脚下刹车一齐戛然而止。 转而代之的是一种恐惧。 是在他曾在陌生城市为了生存刀口上舔血也不曾有过的恐惧,是与他母亲心脏停止那一刻截然不同的恐惧。 是此生都没有体会过的消极情绪。 大脑有一霎的空白,转瞬之间,车身往前冲了一下,在大道上,他车速较快,半路刹停,虽未酿成大事故,但却造成了几辆轿车之间的连环追尾。 待后面的人挨个看清他的车,一路上,脏话不断,同时又很庆幸,事故不是自己的责任。 前方就是红绿灯路口,有交警执勤,闻声后快速赶来。 陆淮深还停在原地,声音硬邦邦问:“你昨晚不是说江偌回锦上南苑了?” 程舒心情也很焦急沉重,但职业本能迫使她保持冷静:“她的确回来了,我是看见她在单元楼外下的车,可今早乔阿姨说,江偌根本就没回去过,也就是说她从上楼之后,便失去了踪影。很有可能是昨晚那辆装空调的商务车带走了她,我现在马上去找物业调监控。” 陆淮深抹了把脸,看着赶来的交警,很快冷静下来,告诉程舒:“先调监控,结果汇总给我,如果真是那辆车,立刻把车牌号发给我和裴绍。我这儿有点事,先挂了。” 挂完电话,交警来了,他降下窗,交警敬了个礼,然后指向右前方:“先生,请将车开至路边。” 陆淮深和后面几辆车车主,将车开至指定处。 陆淮深打电话给秘书,让她过来处理交通事故。 交警又过来说:“出示下身份证和驾照。” 陆淮深上交证件,下了车,又打给裴绍,让他打给陈晋南,“告诉他,江偌失踪了,程舒正在查车牌号,到时候需要他调出城市道路监控。你待会儿亲自去他那儿,我随后就到。” 交警本想等着他打完电话,例行程序盘问取证,结果听见一些电话内容,尽管陆淮深背着身,压低声音,他还是听见什么失踪和监控。 “同志,遇见什么问题了吗?若有人失踪,建议你先报警,如果需要帮助,我们这边……” 陆淮深取下电话,说:“多谢,已经报了。事故我全责,关于之后划责和赔偿流程,待会儿我助理来跟进。” 既然如此,交警和其他车主也无话可说。 秘书本来就在上班路上,离这儿不远,很快就赶了过来,把自己车给了陆淮深开去公司。 今早本来有个项目进度汇报会议,常宛和陆甚憬都会在,陆淮深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到公司已经逼近开会时间,与会人员都陆续进了会议室。 陆淮深叫来总经办的人,让人通知下去今天会议取消,择日再开,说完问陆甚憬到没。 总经办的人被他不动神色的冷怒震慑到,提着气应了声:“到了。” 陆淮深到陆甚憬办公室的时候,正遇见常宛从里面出来。 常宛远远就看到陆淮深,她顿住脚,眯着眼端详着与往日不同的陆淮深,想着他恐怕已经收到消息了,没忍住,乐弯了嘴角。 陆淮深走近时,常宛问他:“要开会了,你还不准备准备。” 陆淮深从她身侧大步经过,没看她一眼就罢了,还将她撞得一趔趄。 常宛大怒,但一转身看见陆淮深进了陆甚憬的办公室,顿时急了,衣摆一掀,赶紧跟上去,没料砰地一声,被紧闭的门撞了一鼻子。 常宛一愣,伸手就去拧门把手,发现自里反锁了。 她脸色大变,下意识将办公室外的人赶走,然后使劲地拍门,朝里喊道:“陆淮深你干什么!把门打开!” 陆甚憬站在办公桌后,看了眼陆淮深身后的门,常宛失态地吼了两句后,没了动静。 陆甚憬蹙眉看着陆淮深:“你这是干什么?” 下一秒,内线电话打进来。 陆淮深按了免提接听,常宛压低嗓子威胁道:“陆淮深,这里是公司,你不要乱来!” “乱来?你现在跟老子说这两个字?”陆淮深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却又充分地透露着咬牙切齿。说完一个拳头招呼在陆甚憬脸上。 陆甚憬不防,撞到了身后的书架,摆在手工装饰品倒地碎裂。 陆甚憬嘴角皮破出血,陆淮深手劲极大,拳头落在他脸上,脑袋感觉都震了震,眩晕感猛烈袭来,他本就有脚伤,重心不稳,此时更无力回手。 听见打斗声的常宛顿时咬牙切齿吼道:“陆淮深!你疯了!” 陆淮深拎着陆甚憬的领子将他提起来,咬肌紧绷,粗沉冷笑,“江偌在哪儿?” 陆甚憬目光散懒,痛得抽了下嘴角:“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再问一遍,江偌在哪儿!”陆淮深提高了声量,电话那头常宛也听见了。 两人竟同时不吱声。 陆甚憬紧皱眉心,难掩痛苦:“我说了,不知道你说什么,她不见你找她去,找我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陆淮深提膝顶在他腹部,又往他膝盖踹了脚,陆甚憬低声痛叫了一声,又被一把甩开倒在地上。 陆甚憬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闷哼。 陆淮深因动作幅度太大,领带有些歪,他抬手正了正,一脚踩在他伤腿的膝盖上,陆甚憬表情瞬间狰狞扭曲。 “我问你,江偌在哪儿。”陆淮深居高临下看着陆甚憬,脚下用力,踩着他膝盖碾磨。 陆甚憬痛的牙关紧咬,嘶吼声从牙缝里溢出,然后不断嘶喘着气,以舒缓疼痛。 常宛听见陆甚憬的叫声,脸色都白了,她几乎能想象,陆淮深是朝哪儿下手的。甚憬条腿,就算恢复,也无法像常人那样行动随意,若再是…… 常宛失去理智:“你不准动我儿子!混账!” 陆甚憬强撑着说:“妈我没事。” “没事?”陆淮深抬脚往他腰腹上踹上去,脸上平静,眼底戾气深重,“有事没事?” 短短时间,陆甚憬整个嘴角都肿了起来,半垂着的眼,奄奄一息的样子。 他忽然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抬手抱住陆淮深的腿,用力将他摔了下来,一拳挥在他脸上,“我说了我不知道!” 陆淮深呲了下牙,翻身按着陆甚憬脖子,数个拳头往他脸上砸:“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你他妈再讲一句不知道试试!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跟江觐合谋干的,你们俩,一个都跑不了。” 陆淮深打在他身上的每一处,都正中痛点,还是往死里揍的力道,陆甚憬这次是真的被打得只剩半条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常宛听得手都在抖,她双目发怔,阴阴地威胁:“你再敢动我儿子一下,我就撕江偌一层皮。” 陆淮深这次停手了,盯着陆甚憬看不出原样的脸,笑了下,“你妈替你招了。” 说完抬手往他脑袋上扇了把,“不就是想威胁我么,给你一次谈条件的机会。” 陆甚憬忽然吃吃了笑起来,然后无所畏惧地看着他:“我真的无话可说。” 陆淮深收了笑,面无表情看他数秒,陆甚憬那眼神仿佛在说:能拿我怎么样? 看他数秒,陆淮深起身,转身,两步之后又回来,用力给了他一脚。 有一瞬间,陆甚憬几乎没有知觉。 听见开门动静,常宛立刻冲上前去,结果从门缝里看到躺在地上几乎不成人样的陆甚憬,她不敢置信地看向陆淮深,然后红着眼睛冲他抡拳头,口无遮拦骂道:“土匪!流氓!烂人!” 陆淮深一把攥住她的手,指着她鼻子狠声道:“你敢动江偌,我就往死里揍他,不管你交不交人,总得把江偌那份儿先讨回来才公平,是不是?” 常宛还想动手,被陆淮深借力往外一推,常宛惯性倒在地上,目光恶毒地看着陆淮深离开。 直到陆甚憬发出笑声,一声又一声,沙哑无力却有种胜利者的愉悦。 常宛一愣,赶紧上去要扶他起来。 陆甚憬平躺在地上,笑得咳了一声,自言自语说:“陆淮深,我等着你回来求我。” 常宛看着陆甚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几乎泣不成声。 陆甚憬喃喃道:“比耐心的时候到了。” 谁要这时候跟他谈条件,当然是等他回来求他的时候,更有意思。 第303章最坏的可能 陆淮深下去的时候,遇上几个从会议离开在等电梯的中高层。 人人纳闷儿,人都到了干嘛要取消会议? 对着板着脸的陆淮深,以及方才从陆甚憬办公室隐约传来的动静,无人敢将心中疑惑问出口,同他一起进了电梯。 等各人到了各自办公层,流言开始在公司四散。 陆淮深离开博陆,驱车直往陈晋南所在的省公安厅。在车上给裴绍打了电话,问他进展。 裴绍说陈晋南很快答应了帮忙寻找江偌行踪,刚派人去锦上南苑和华领府调监控。程舒在警方过去之前,找物业看了监控,把可疑车辆的车牌号发过来了,等下就会调看城市道路监控。 程舒看监控的时候,发现嫌疑车辆里开车的人有些面熟,最开始陆淮深让他们跟着江偌时候,给过他们保镖团队几张可疑人物的肖像,让他们要尤其注意那几人,程舒牢牢记下了,虽然那人带着鸭舌帽,还是把照片放大发给陈晋南。 陈晋南发现这人的确跟以前常驻云胄市,与章志有往来的一个男人有些相似,与程舒印象中那人温和,于是程舒拿了清晰照片,去问装空调那家的女业主,是否见过此人。 程舒从物业保安那儿问到业主的门牌号,找上门去问了一下,刚好那家里有人。把照片给人看了,业主立刻认出来,说昨天就是这人和另一个年轻人来检查空调的。还说到空调昨晚七点前就弄好了,家里是早就装好的中央空调,只是出了点问题,找人来检查一下,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工人要跟门卫说是来安装全屋空调的。 而且她记得清清楚楚,完工后和工人同时离开家门,不过她有要紧事,出了家门走在了前面,没亲眼看着人开车离开。 也就是说,这些人撒谎来安装全屋空调,以预留足够在小区里滞留的时间,七点过后,检修完空调,就一直在小区里等着。 且间接说明,既然是水火的党伙,此事与水火更加密不可分。 水火一案久侦不破,陈晋南所在的侦查组连月来联系云胄市和港湾区等多地警方,但水火不似一般庸辈,聪明狡猾,经验丰富,还具有反侦察意识,神出鬼没,因迟迟抓不到人,领导方面频频施压。 陈晋南自警校毕业,从基层一直爬到现在,速度比人快,能力比同届的出众,但毕竟资历摆在那里,这是他第一次负责重大跨国涉黑犯罪案,同时上面是给了期限的。 陈晋南不想这案子被放入未破档案,更不想自己以失败告终。 江偌的失踪,对他来说,既是考验也是契机。 所以当裴绍肯定地说江偌失踪与水火有关,陈晋南只是稍作考虑,便决定试一试,最坏不过一无所获,但总比无头苍蝇似的好。 陆淮深到公安厅的时候,陈晋南正在指挥中心调看城市道路监控。 裴绍接他去休息室等。指挥中心外人不能进入,有任何问题,陈晋南到时候会把监控拷出来商讨。 这边的休息室装修简单板正,空间也不大,进去后裴绍便拉上了合页窗帘拉上。 室内私密,极度安静,裴绍坐下一会儿后,就见陆淮深坐在沙发上,面色沉着地盯着对面窗外灰沉沉的天气,手指却不停地敲之着沙发扶手,那样的频率,足以反应他内心。 陆淮深仍然盯着窗外,突然问他:“江偌以前在家门外安过一个监控,程舒应该也是知道的,问她查过没有?” 即便大概率确认绑走江偌的人是谁,但任何细节都不能错过。 裴绍问:“华领府的监控吗?那边陈警官派人去调监控了,到时候……” 陆淮深打断他:“是锦上南苑那边。” 当江偌第一次在楼道里见过水火之后,就买了监控安在自家门口。 这事裴绍是根本不知道的,程舒也压根没提起这茬。 于是陆淮深亲自打过去问。 程舒也是后知后觉想起来,陆淮深打过去的时候,程舒刚看完从昨晚江偌回锦上南苑,到那辆嫌疑商务车开走那段时间的监控,吊诡的点在于,江偌压根儿就在监控里出现过。 这一晚的监控,陈晋南派来的巡捕会一并带回来。 陆淮深挂了电话,裴绍见他眉心有倦意,让他休息会儿的话又难以说出口,他了解陆淮深,这样的情况下,在事情有结果好之前,他会一直绷着一根弦。 陆淮深手肘搁在扶手上,盯着休息室的一个角落,指关节时不时揉一下太阳穴。 他在想,昨天一系列事情发生不仅是非巧合,应当还是有预兆的。 陆终南单独见江偌,虽然只区区几次,但从来没什么好事。 见完陆终南之后,江偌便前所未有地坚决地要跟他离婚,其实之前一段时间,江偌对他的态度分明有了些松动。接着,她当晚便着急委托高随拟离婚协议。 高随还特意打电话给裴绍透露这一消息,他当时只以为江偌是想通过高随传达决心,而今再想,只觉得另有隐情的可能极大。 还有一点模糊了巧合和人为的界限的点,吴婶的儿子昨天恰好出了严重车祸,需要跟江偌请假,这样一来,江偌彻底落单。 当下陆淮深便致电高随。 “高律师,我是陆淮深。” 高随说:“我知道,打电话,难道是想说你改变决定了吗?”他指陆淮深昨晚同意了协议离婚。 陆淮深知道高随和陈晋南是校友,依照高随淡定如常的反应,他猜高随应该还不知道江偌失踪的消息。 陆淮深说:“江偌失踪了。” 陆淮深听见那头提了一口气的声音,不知是否自己听错。 高随很快问:“什么时候?” “昨晚,十点到十一点之间。”陆淮深又问,“他昨晚几点” “江偌昨晚六点左右给我打的电话。”高随说等一下,翻了下通讯录,精确到具体时间,“六点十一分。” 陆淮深说:“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你方便的话,可以现在过来陈晋南这边,我也在他队里。” 高随未加多想,立刻说:“我马上过来。” 陆淮深沉默片刻,说:“多谢。” 他更加确定,高随对江偌,的确不是律师对委托人这一类的关心。 挂了电话,陆淮深对裴绍说:“你回一趟临海别墅,把书房第二个保险箱里的那些东西拿过来。” 裴绍立刻知道是什么,其实陆淮深公司办公室里还有备份,但这种时候,尽量低调的好,常宛和陆甚憬都在公司,出入公司拿机密备份文件,肯定引起怀疑。 裴绍出发去取东西,陆淮深等了会儿,陈晋南从指挥中心出来了,到休息室找陆淮深。 陈晋南进来后反手合上门,陆淮深问:“有结果了?” 陈晋南没立刻回答,他看了眼陆淮深,径直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挠了挠鼻尖,眉心紧皱,在思考。 他那一眼,就让陆淮深感到不妙。 陈晋南说:“事情是这样,你要做好准备,如果江偌真的在那辆车上,要找人可能会比较难。” 其实还没完全的证据证明,江偌就是在那辆车上,因为小区里没有任何监控拍到她上了那辆可疑的商务车。她是在进单元楼之后失踪,也有可能被藏在楼里某个地方,还要等他们的人过去搜查后,才能排除。 当时思及时间不等人,陈晋南才预先锁定程舒报告的那辆可疑商务车,利用警方系统追踪。 “道路监控追踪那辆车到了泾阳港码头,”陈晋南顿了顿,神情严肃地解释,“东临市一共有五个进出口港口,目前泾阳港主要挂靠澳洲线、南美线、亚洲线的船舶。” 也就是说,如果江偌上了船,往乐观的方向看,只需追踪特定的某只船,最坏的可能是,追踪范围需扩大至多个大洋和大洲。 “等会儿我打算泾阳港,不论是监控还是目击证人,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 这是陆淮深从未想过的情况,这种涉及进出口贸易的船只,只要货物装载完毕,哪怕是半夜也会出发离港。 如果江偌真的上了船,这么多个小时过去,他们已经错失最佳时间。 陈晋南看了眼陆淮深陷入深思的神情,表面看不出什么,除了腮帮有用力的痕迹。 陈晋南站起身,说:“那我就不耽搁了,早点过去港口,江偌小区那边有什么发现我同事会通知我,你等我们消息。” 陆淮深跟着起身,“有劳了。等你回来之后我们再谈谈,我还有事跟你说。” “行。那你现在去哪儿?” “我叫了高随过来,我先等他。” 陈晋南点点头,推门离去。 这次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陆淮深重新坐下,双肘撑着膝盖,脸埋进双手里,屏息数十秒,直到忍到极致,双手微微颤抖,才深呼吸着使劲搓了把脸,才勉强让自己恢复冷静。 高随不久后到来,推门见到的沙发上背门而坐的陆淮深,他手搭在膝盖上,微倾着身子,低着头,松了的领带就这么垂下来,随着他的呼吸,幅度微小地晃动着。 他看起来有些颓。 第304章还有另外一个人,可能知晓陆甚憬的全盘计划 高随在他对面坐下。 陆淮深看向他时,已是与寻常无异的表情。高随在心里想,之前他绝对不是这样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的样子。 即便是他,来的路上,也有那么几次心往下坠的时候。 陆淮深感谢他及时赶来。 高随说:“江偌跟我也算朋友了,能帮上忙的地方,我自然义不容辞。” 高随话出口,由衷觉得这话很能自洽。他对江偌,的确有那么些朦胧不明的感觉,但对他而言,与她更明朗而重要的关系,是委托人,是江家遗孤,亦是朋友。 朋友都能在危难之际伸出援手,何况这个朋友,还处处充满着特别。 于是暂时放下手中的重要项目,也是值得的。 陆淮深正欲说什么,程舒打来了电话。 她说:“陆先生,我们在单元楼的天台上发现了太太昨天的穿的衣服,她应该是被换过衣服带走的。” 陆淮深说知道了。 紧跟着就有另一名刑警过来,让陆淮深去确认码头附近监控画面里,最后拍到那辆商务车下来的几个人里有没有江偌。 监控拍到,车里下来五个人,皆是男装,看起来都是男人。 只是其中一个,个子较其他人更矮一些,尤其是同架着“他”手臂的那人比起来。 而这人骨架应该很小,身上的夹克和裤子看起来肥大得极不合身,走路时,鞋子也似不合脚,显得步子拖沓。 其中一个画面,这个小个子在四处张望,于是监控拍到了这小个子的侧面,刑警定格住画面,问陆淮深:“是江偌吗?” 画面放大之后,比较模糊,小个子又戴着鸭舌帽,只看得见半张侧脸,从鼻尖到下巴的位置。 陆淮深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一瞬不瞬盯着电脑屏幕里的那张脸,喉结动了动,发声极其艰涩:“是她。” 刑警看了看他,点头说:“行,我通知陈队。” …… 陆淮深一言不发同高随回到会客室,说有事与他说。 这种时候,他也不与高随客套,直入主题,问:“江偌昨晚在见你之后,有没有特别跟你说过什么话,让你感觉有异常?” 高随早有所疑,昨晚江偌特别交代他,让他将她要与陆淮深离婚的消息传出去,这一点,就是最大的异常。肯定是她发现了什么事,又有了自己的打算。 高随将昨日通话内容,据实告诉陆淮深,末尾强调:“她特别说过,想让陆家和江家的人知道你们要离婚的消息,这跟江偌失踪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陆淮深只是沉默片刻,又问:“还有别的吗?” 高随摇头,“她交代完这些就挂了电话,很简短。” 陆淮深没再说话,靠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 高随没忽视他眼底的红血丝,问:“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陆淮深顿了下,说:“事是水火做的,但幕后主使另有人在。” 高随复想了一遍江偌说的,尤其将她要与陆淮深离婚的消息让陆江两家的人知道。江偌跟江觐一家恩怨由来已久,莫非江偌失踪一事,江觐也有参与其中?那陆家里,是谁让江偌心生提防? 昨日高随正是有这疑惑,所以将江偌找他拟离婚协议书的事透露给陆淮深,也是想从陆淮深那儿知道,是不是这其中另有原因。 只是高随没想到,江偌与陆淮深之间的裂痕修修补补多次,她选择与陆淮深分开有充足的理由,几乎让陆淮深都信以为真,所以陆淮深应下江偌离婚的诉求,高随就没有再多想。 而陆淮深的打算是,江偌既然不惜将话说死也要离婚,那他先答应,之后有的是法子让她改变决定。 只不过,包括江偌在内,无人想到,水火的动作会这么快,在江偌刚起疑的时候便下手,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不过,这只是对他们而言的措手不及,对方却是筹谋已久。 从支开江偌身边最亲近的吴婶,到以工人身份进入安保系统不够严密的锦上南苑,再把江偌引过去,精准避开保镖视线带走她。 细节严密,准备可谓万全。 高随与陆淮深探讨完事发经过和疑点后,高随说:“我觉得江偌突然这么坚决地要离婚,而且又想将消息散布出去,一定是有了危机感,所以这件事她可能是有预知的。” 陆淮深若有所思:“的确……” 而且江偌的异常和突如其来危机感,是江偌见过陆终南之后才有的。 陆淮深话锋忽转,说:“我让裴绍去取了份文件,待会儿你看看,够不够把江觐送进去。” 高随思忖:“真与江觐有关?” 高随是律师,心中的确有怀疑的人选,陆淮深这般确定,他想知道他有没有什么证据。 毕竟法律不认猜测,只认证据。 “不仅是江觐,”陆淮深脸色有些阴,“还有陆甚憬。” 江氏经陆淮深数次打压,江觐如今已如丧家之犬,想要扭转局面,需要破釜沉舟,放手一博。 而陆甚憬想争博陆,最好办法是利用走投无路的江觐,答应事后给他几分好处,让江觐能看到赢面,加上有江觐手底下的亡命之徒水火做黑事,陆甚憬既不给自己惹上腥,还能坐享其成。 二人结盟,因为有共同的敌人,既能互助,何乐而不为。 陆淮深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早就发现陆甚憬和江觐私下有往来,生意上左防右防,江偌身边也有保镖随时跟从,他万万没想到,下一步计划实行之前,江觐率先选了这种破罐破摔的方式。 陆淮深长时间以来,从各方面搜集江觐和江渭铭违法证据,之前几次只是为了破其根基,做足充分准备后,再一举将其拿下。 江觐不会不知道,如果利用江偌让陆淮深放弃收购江氏,也只能换取片刻喘息。 等江偌完好归来,陆淮深记仇得很,到时定会加倍奉还。若真伤了江偌和她肚子里孩子,他连这片刻喘息的机会都不会有。 而且依江氏现在的资金和业务状况,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除非背后有人,能支持他在风波之后重振江氏。 高随说:“既然他们绑走江偌,肯定是要跟你交易,他们有没有提条件?” 这就是最令陆淮深焦躁的。 “陆甚憬不开口,连条件也不提。”陆淮深鲜有表现出坐立难安的神色,他说,“他们带走江偌,车子一直行驶在监控范围内,选的全是监控覆盖的大道,车子光明正大停在码头附近的监控之下。之前的准备已经极尽仔细,他们完全可以选择销声匿迹的方式,走没有监控的小道,在路上,还可以把江偌转移到另一辆车,这更能给警方增加调查难度。” 高随皱眉:“这是故意留下线索。” 但不知目的为何。 如果靠警方这么一步步查下去,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十小时的时间差,本来就已经错失了最佳追踪时间。 目前需要做的,就是要撬开江觐和陆甚憬的嘴。 陆甚憬肯定提前跟江觐统一了口径,陆甚憬装疯卖傻,问江觐肯定也装不知道。 现在就只能看谁更能忍。 陆淮深就不信了,江觐能甘愿蹲监狱,都不开这个口。 裴绍将东西带来后,三人先讨论了一下,等陈晋南回来,这证据应该足够让警方对江觐实施抓捕。 不过码头那边的调查过程繁杂,陈晋南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事儿交给陈晋南的组员……也不是不行,但陆淮深和高随都一致决定,这事要亲自交代给陈晋南。 时间分秒过去,陆淮深决定先去个地方,让裴绍先回公司盯着情况,文件由高随先行保管,让他先与陈晋南联系,如果是码头那边找不到有用的蛛丝马迹,就直接把目标对准江觐。 三人一同离开,已经到了午饭时间,裴绍知道陆淮深昨晚没睡觉,建议他先吃了午饭再去。 陆淮深没吭声,闷头往前走,上了车,呼啸离开。 车上,陆淮深脑中梳理着事件始末,思考怎样的调查顺序,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江偌。 码头的监控如果有江偌踪迹,接着可以调查她上了哪条船,驶向何处。 如果她没上船,再顺着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查。 追踪什么的,警方更加专业,但这么查下去,太耗时日。 以上调查,哪怕最终只能得出大致方向,在此基础上,扣押江觐,让陆甚憬失去江觐这颗棋子,打破他的计划,他也许会松口。 当然,这只是他预测,结果不一定会如他设想的这般理想。 还有另外一个人,可能知晓陆甚憬的全盘计划。 …… 陆淮深到陆家的时候,陆终南才刚吃完午饭,出门在院子里溜达了几步消消食,正准备睡折返回去午睡。 陆终南刚走到门前,陆淮深的车一个拐弯,碾过草坪,直直开进来,横堵在大门前,截了他去路。 陆终南停下脚,不动声色握紧了他的拐杖。拐杖顶部手握部分,是他的生肖,他拇指习惯性地摩挲着虎头蘸了金的眼睛。 陆淮深推门下车,陆终南看了他一眼,很平静地说:“怎么这时候来了?” 说完,抬脚绕过他的车头往里走。 “站着。” 陆终南身形狠狠一滞,转过头,眯眼凝向一脸阴沉的陆淮深。 他忽地笑了,然后骤然笑容一收,拐杖抬起,狠狠触地,“你以为你在跟谁讲话?” 第305章如果我愿意放弃博陆…… 陆终南已然年迈,身子骨不抗冻,身上裹着厚厚的大衣和围巾,累赘衣着,将他的背压得有些弯,他眼神却不见老态,犀利狠辣地盯着陆淮深。 陆淮深反手将车门掀回去,车身重重一震。 陆终南的震慑对他丝毫不起作用,他死死盯着老头子苍老下垂的眼,“江偌在哪儿?” 陆终南沉默了好半晌,忽然哼笑了一声,悠悠转过身,朝屋子里走,嘴里缓缓念着:“人没了就来找我,关我什么事?还当你来干什么,结果是兴师问罪。” 多拖一秒,就会失去一分尽早找回江偌的时机,陆终南还在这儿跟他绕弯子,陆淮深早就怒火中烧。 陆淮深一字一字喝问:“我再问一遍,江偌在哪儿?” 陆终南走上了台阶,垂眸睥睨他:“你就这么笃定我知道?我的话就这么不可信?” 陆终南话里有责备,但语气却相对沉稳闲适,这样故作老神在在的样子,好似是在故意激怒陆淮深,又好似是很乐于见到陆淮深此刻焦急失控的样子。 他说完转身进去了。 在沙发上一坐下,陆淮深面色不善地跟进来。 陆终南实在笑不出来了,“少他妈拿这样的眼神看着老子!” 陆淮深嘲讽:“心里有鬼?今天我在公司打了陆甚憬,换做往常,你早找我问话了,我寻思着,今天怎么就一反常态,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陆终南劈手朝他一指,“我警告你,最好注意你自己说话的态度!” 陆淮深不屑:“我的态度取决于你做过什么事。” “我做什么了我,啊?你说说看,我是拐你老婆,还是害死你亲妈了?”陆终南越说越怄气,抑扬顿挫,拐杖频频跺地,呼吸不畅,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我要你给我记住!你是小辈,我是长辈,从你回到陆家那天起,在我面前就从没过好脸色,你既然这么看不惯我,看不惯这个家,当初你干什么要回来?!” “是陆尤文求我!”陆淮深撑住陆终南沙发旁的扶手,俯身盯住他的眼睛,冷笑:“是你求我的。” 陆终南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陆淮深直起身,俯视他,提醒道:“是你几个儿子残的残,有本事的也只想着为自己敛财,陆重恶心你们,不愿掺和你们这堆破事儿,而那陆甚憬,背后有个野心勃勃想要将陆家归于常家的常宛,陆尤文肝癌时日无多。可怜你引以为傲的陆家,竟一时找不出个既无私心也无党派后援,又能让陆家家业壮大延续下去的人,这才想起了还我这个人 “我母亲娘家失势多年,我孤立无援,又在陆家生活多年,对家里形势足够了解,实在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你们这种老油条,最懂掐人弱点谋利,知道我母亲病况恶化,我需要钱,需要给她最好的治疗环境。” 陆终南抿着唇不做声。 陆淮深回忆起过往,嗤了声:“你的确没亲手杀我母亲,但陆尤文接济我们娘俩的钱被常宛暗中拦截,你和陆尤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可都是递刀子的!你说讽不讽刺?我那时十几岁,学历不够,找不到高薪工作,做苦力?来钱不够快,她等不了。我妈好歹是世家之后,当年陆家求着娶她,竟然落得这样下场,要靠她儿子刀口舔血给她弄钱来看病,无权无势,找不到医学权威,她便只能一天天吊着命苟活。” 陆淮深狠厉地指着他说:“我也不妨告诉你,我肯回陆家,就是要让你和陆尤文最在乎的东西被我握在手里,就是想站到高处去看看,让你和陆尤文泯灭人性的风景,有什么稀奇的。博陆要么只在我手里,要么谁都别想要,我既然有本事捧起它,也能摔它个粉碎,到时候让你亲眼看看高楼起高楼塌。” 这些想法,陆淮深从未披露得这样明显。但最让陆终南为之震慑的是,陆淮深竟然不惜反过来用博陆威胁他,用这种一损俱损的方式。 陆淮深笑意冷锐,“是不是觉得很刺激?别以为我妈那事儿,我真能放下,我回陆家,不是为了任由你控制的,懂不懂?这些年,念在你始终认同我,我也不与你再多计较,你反正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粉饰太平地让你安享晚年就算了。” 陆终南恍悟般笑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么记仇的人,又怎么会忘……” 这么多年,陆淮深想要的,他做到了。 他从没忘记恨,更没忘记过报复。他只是日复一日,缓缓登上最高的位置,站上博陆最顶端,掌控住陆家命脉,到最后,让他这个老头子再也不敢奈他如何,就算真到了对立面,他也讨不到好。 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恐怕自从陆淮深随他母亲离开陆家的第一天起,他就与这个家,再无感情可言。 陆终南在笑,眼神却毫无温度,他问:“那博陆跟江偌,你怎么选?” 陆淮深垂眸盯着他片刻,说:“你猜猜看。” 陆终南皱眉。 “江偌要是没事,博陆我依然要,你希望博陆登高眺远,我会替你如愿。江偌要是有事,我的心血会由我亲手毁掉,不仅陆甚憬得不到,谁也别想要。” “好一个亲手毁掉!好你个野心昭昭!”陆终南气息不顺,“你未免太过自信!” “是不是自信,咱们走着瞧,你大可赌一把。反正我话放这儿,博陆在我手上,我会好好经营,你若想让陆甚憬来瓜分,让我在他和常宛之下,想都不要想,血亲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江偌失踪他也有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耳目众多,陆甚憬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中,昨天陆甚憬来见过你,他跟你说了什么?你叫江偌来,又跟她说过什么?” 陆终南毫无顾忌地笑了笑,说:“我能跟她说什么?我就是给她提个醒,竞争难免有伤及无辜的时候,让她劝劝你,若能劝得你退让一步,也间接是保全她自己。”他摇摇头,“不得不说,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江偌跟你做了一样的选择。” 他长吁一口气,后靠向沙发,“当初我说过,你若听我的,遇有情况,我可以帮你做主,你当时拒绝了,才有了现在的局面。而且你也高估我了,虽然大概知道甚憬在谋划什么,但我也并不是事无巨细的都知道,江偌在哪儿我确实不知道。这种时候,我要是偏向你,让甚憬失了先机,这不公平。而且你怀疑是他绑走了江偌,如果真与他有关,我还在这时候乘火打劫,还要求你让步来交换江偌,替他谋好处,也是不公平。你们两的事,自己解决。至于最后,到底是毁掉博陆,还是让它只属于你,就看你的运气和本事了。” 陆终南这番话,听似不偏不倚,但他所想实际与之前无异,他要的就是陆淮深妥协。 他得听出来,陆淮深为江偌不惜用博陆威胁他,不惜与博陆一损俱损,那么到最后,他也一定会为江偌妥协的。 他这时候,若是为了陆淮深给陆甚憬施压,让陆甚憬交出江偌,恐怕就永远不会有机会再让陆淮深退居其后。 让他二人斗去,他坐等结果便是。 想起陆淮深方才说那番话,他仍不寒而栗,这种豺狼虎豹之辈,他敢任其独掌大权吗? 陆淮深眸底深处暗流涌动,他思忖半晌,说:“如果我愿意放弃博陆……” 陆终南挥挥手打断他:“没人要你放弃博陆了,再说你跟我说没用啊,我也不知道江偌的消息,你认为人在甚憬那儿,你得跟他说去。” 陆淮深明了,“不是没人要我放弃博陆,陆甚憬想得很,不想的是你。你还想我今后制衡陆甚憬,我这一下子离开博陆,难免引起一番内部和股票的动荡。羊毛还没薅干净呢,哪能放羊走。” 陆淮深环视一眼周围,点点头说:“行,我知道了,”他异常平静地看着陆终南,“我再怎么也会撑到让你亲眼看博陆倒下的那天,您得保重身子,好好等着,你们现在都跟我这儿装聋作哑,到时候可别来求我。” 陆淮深转身大步往外。 陆终南看他背影消失在门口,仿佛浑身力气被抽干,形容霎时委顿下来,他埋着头盯着自己双腿良久,忽然抬首看向窗外,紧紧咬住牙关仰起脸。 他坚信他没选错,谁都别想让他低头,谁都别想威胁他! 跟他斗,吃够他这一生吃的饭再说! …… 陆淮深离开了陆终南那儿,陈晋南那边暂时还没消息。 程舒说,他们在江偌车子里找到了江偌的手机和包,还有一张留了车牌号的纸巾。 经警方查证,那辆车昨晚在江偌驱车回锦上南苑的时候,一直跟着她。最后那辆车提前开去了泾阳港码头,一切证据证实水火一行,是有准备地将江偌带到了码头。 不久之后,陈晋南打来电话,说在码头监控里发现了江偌,但对方很狡猾,只让江偌露脸了一瞬间,穿梭在集装箱之间,后来便没了踪影。 而昨晚码头值班的负责人,已经辞职,昨晚是他的最后一次班,下班后连夜收拾东西,坐晨间第一趟高铁回了老家。 第306章无言的结局 日渐西沉,这一天眼看就要飞速而过,利于寻找江偌的证据却变得越加扑朔复杂。 陆淮深虽然心下确定江偌的失踪与江觐陆甚憬有关,但是警方和法律,只认证据,陈晋南只能尽力往陆淮深所指发向调查。 说起来,陈晋南为了这事还在刑警大队内部还闹了些不愉快。 江偌失踪案本应单独立案,包括当初江偌父母的陈年旧案,就算作为积案,也应当是作为独立案件调查。 但陈晋南当时接手水火一案,因水火与江偌父母案有着紧密联系,所以他向上级申请将两案合并调查,上级准允。 可时间过去好些日子,案子未破,领导心生不满,加上同事中对他颇有微词的人,借机落井下石,江偌这案子,他也是废了好大力气,先斩后奏,取得上级同意,让他负责。 陆淮深见了陆终南后,又在高随的事务所,与陈晋南见了一面。 陈晋南看过陆淮深提供的证据,足以给江觐定罪,“我一会儿带回局里,核实过后,经侦队的人去缉拿江觐。” 他又详细说了下,下午在码头调查的最新结果:“昨晚在码头值班的负责人,老家是淮省一个四线小城市人,淮省省会城市离东临市也就三个多小时高铁的路程,但从省会城市到他的家乡,还要转动车,他现在应该早已到了,不过看时间,他现在也能到了。我们本已经通知了那边刑巡捕队的同僚,让他们协助调查。但之后队里其他人,分散去询问了昨晚值班的负责装载集装箱的起工人,有个人说看见了形似江偌的人进了集装箱。” 那名工人看过监控截图后,原话是:“我看不清楚脸啊,但那几个人身形的确差不多,”他指着水火和江偌的背影说:“这两个人我稍微有印象一点,其中一个男的特别高壮,另外一个比起来就很矮小,跟穿了大人衣服似的,被那高大男人架着手连拖带拽进了集装箱。我手上当时有活儿,没敢分心,看了几眼就没注意了,后来再去看就没见着了。” 陆淮深心下一凉,怒意直冲脑门:“集装箱?” 集装箱里是什么环境? 要是里面有货物,供人待的空间有限,他难以想象怀着孕的江偌待那种逼仄的地方,更别说集装箱是四面密封,孕妇本就比常人更容易缺氧…… 陈晋南知道陆淮深现在的心情,他也感到棘手沉重,但按照他的经验,江偌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他说:“如果是陆甚憬和江觐参与,他们目标必然是你,条件还没开出来,江偌是他们最重要的筹码,肯定不会伤害她。我和我同事,都在通过各个手段调查,希望能尽快找到她。” 这其实只是一番,只能给人空安慰的话。 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若找不到,也只能说尽力。 此时的陆淮深,还抱有一线希望。 陆甚憬肯定会提条件,江偌在他手上,应该不会伤及她,可江偌怀着孩子,情况特殊,不敢保证不会出现意外。 陆淮深一直在等陆甚憬开口,但这厮不知耍何花招,毫无动静。 江觐和江渭铭被捕,陆甚憬依旧岿然不动,置身事外一般。 陆甚憬被陆淮深打得不轻,当天就住进了医院,肋骨骨折,并伴有多处骨裂拉伤,轻度脑震荡,当然他那好不容易恢复的瘸腿一时又沾不了地了。这还是陆淮深收了力道,没想过打死他的情况下。 即便如此,好像也没激怒陆甚憬,他一反常态地变得沉默起来。 接着几日,陆淮深总在燃起希望与失望之间徘徊。 先是警方找到码头负责人家里,那人的家人告知他并未回家,随后他的尸体在水库中被发现。 接着调查那名装载集装箱的工人,他目击江偌身影时,那一片区的集装箱都是分别装上开往哪里的船只。 缩小范围后,一艘开往澳洲,两艘往东南域,往东南域的两艘都会在南边的齐州港经停。 从东临市的泾阳港抵达齐州港,视海上情况而定,大概需要四到五天航程。 全州警方接到通知,提早在码头埋伏等候,待船一靠岸,便进行全方位搜索盘问。 一无所获。 结果出来的当天晚上,常宛在别墅区的家中被警方带走。 陆甚憬依然无动静,反倒是陆终南沉不住气,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一律被他按掉。 陆淮深一连熬了几个日夜,来回家与公司之间,每天合眼不足三小时。 他大概明白陆甚憬想要什么了。 夜里陆淮深离开家,去了陆甚憬所在医院。 陆甚憬住在vip套间里,门口保镖把守,见了陆淮深,伸手一拦,“陆总不见客。” 陆淮深笑了,阴沉沉的,“哪个陆总?” 保镖被陆淮深盯得没话说,但没里头指示,他不也不敢让,尴尬地杵那儿。 这时,门从里面打开,陆甚憬的秘书出来,看了眼里边,小心翼翼地讨好说:“陆总,您这是干什么呀?我们这陆总,都被你打得有心理阴影了,这几天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而且这都什么点儿了呀,人都睡下了……” 陆淮深眼神一厉,“你说什么鬼话?” 走廊那边传来一道声音:“刘哥,你看,我们陆总是来探望的。” 陆淮深转头看去,裴绍竟跟了来,手里还拎着个果篮。 裴绍走来,直接就朝里喊:“陆总,我们陆总来看你了……” 秘书正要阻拦,里头传来一声应答:“都进来吧。” 说完,裴绍朝保镖和秘书露出个借过的笑容,挤开人给陆淮深开路。 陆甚憬躺在床上,偏过头看向来人,他好笑:“探望?” 揍得他起不来,还把他亲妈送进局子里的人,这时候说来探望,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么。 裴绍将果篮往陆甚憬床头柜上一放,拍拍他的肩,“陆总,我替我们陆总祝你早日痊愈。” 陆甚憬看了眼站在裴绍后边一脸无动于衷的陆淮深,无话可说。 陆淮深盯着那张淤青的脸问:“还不肯开口?” 陆甚憬勾了勾唇,时候未到,这也不是求人的态度,他嘴上却叹息着,显得格外孱弱无辜,“哎,我要怎么说你才会信?江偌失踪,真的跟我无关。” 那声装模作样的“哎”声刚发出来,陆淮深就有股弄死他的冲动。 陆甚憬话说话,陆淮深已经站在他床边,手搭在了他被子上,被子底下就是他的膝盖上。 刘秘书想上前阻止,被裴绍控制住,一边还说:“欸欸欸,他们兄弟两沟通感情,刘哥你就别掺和了。” 陆淮深渐渐把身上的重量,往手上放:“看来你这腿和你妈的死活,对你来说都不重要。” 腿上的疼痛逐渐加剧,陆甚憬表情从紧绷逐渐变得扭曲,感觉额头在渗冷汗。 陆淮深:“你现在有机会,只要把江偌交出来,我就停手,你妈年纪大了,胜负欲又这么强,后半辈子在监狱里度过,多凄凉。再加上你在国外国内干过多少好事……” 陆甚憬怔怔看着他,突然笑起来,他笑声癫狂,笑容无限扩大,在那张还青肿的脸上,显得尤其诡异。 他猛地收住笑,“如果我你交出博陆所有股份呢?” 陆淮深面无表情,“可以。” 陆甚憬皱紧了眉,显然不太相信,随后却又无奈地摆摆手:“罢了,就算你给我博陆,我也交不出江偌,你回去吧。” 话音刚落,腿上重重一痛,陆甚憬压抑地发出痛嚎。 “我再问一遍,有什么要求?” 陆甚憬急了,目眦欲裂地瞪着他:“我要博陆!但我给不了你江偌,你让我怎么办!” “行。”陆淮深点头,握拳就是一个重捶落在他膝盖上。 陆甚憬额头和脖子青筋暴起,咬牙嘶吼。 陆淮深恍若未闻,面沉如水地离去。 陆淮深夜里依旧无法入眠,一闭上眼就会想到各种糟糕的可能,似睡未睡的间隙里,那些不知是梦还是幻想的场景里,都有江偌凄楚的眼,和恐惧的哭叫。 每到这时,就宛如有一把钝刀,朝他胸口往里刺,尖锐真实的痛感,让他瞬间惊醒。 便又是一夜无眠。 陆淮深起身洗了把脸,冷水扑在脸上,凉意直冲后脑。 他拿毛巾擦了脸,手被胡子扎了下。 刮完胡子,须后水用完了,他拉开镜柜拿新的,柜子里整整两层,基本都是江偌囤的护肤品和洗护用品。 他竟一个一个拿出来看,分别是什么东西,想象往日江偌洗完澡后头上裹着毛巾,在镜子前往脸上涂涂抹抹拍拍打打的样子。 当他用一种观摩奇观的眼神看着她,问她“你到底要往脸上擦多少东西,才能在浴室里待一个小时,擦这么多有必要吗?”的时候,她会生气地要求他,根据她的护肤流程在他自己脸上来一遍,这个瓶子里的是什么功能,这个罐子里的又有什么作用,哪样要先乳化,还得讲究手法。 然后斜眼得意地瞧着他说:“知道我们女人想要精致,得多累吗?” 陆淮深弯了弯唇角。 无处安放思念与心慌,得到了片刻缓解。 陆淮深去了书房,也没开灯,点了支烟坐在电脑前。 外面院子的照明灯,余光透进窗户里,照着书桌前的他,也只有个晦暗的影子。 过了许久,烟灰缸里尽是烟头和灰烬。 陆淮深盯着电脑屏幕里,隐约看见自己的轮廓,漆黑,陌生,被困在方方正正的屏幕里。 这一刻他十分想念江偌,这是一种无法排解的想念。恨不能她就在眼前,听听她的声音,开心也好生气也罢,只要能让他看见那张灵动的脸,嗔笑怒骂都随她。 这是曾经的他所不能理解的,更无法想象,有一天和江偌之间,当这点念想成为奢侈,他会心如刀绞。 他开了电脑,点开桌面某个文件夹深层里的无名文件夹,里面有一张照片和一个音频文件。 这文件夹他已许久没打开,只记得有一张照片,忘记了还存了个音频进去。 他点开听到“曾经是对你说过这是个无言的结局,随着那岁月淡淡而去”,便有了印象。 这时候即便她唱歌时充满怨气的声音,对他而言,也是甘霖。 这是首比江偌,甚至比他年龄还大的歌。 那晚在御楼,他听见江偌和那一看至少是七零后的男人唱这歌,比针刺耳。 即便知道这是江偌为他设的局,他也分明也看见了,江偌的余光在往他的方向瞟,但他当时还是没由来地设想了一下,如果江偌真的为了那笔钱,做了这种事…… 只是这么一想,他就想掐住她那节纤细的脖子让她哭着说她错了。 他当时一怒之下想,既然她喜欢唱歌就让她唱个够。 不忍心的种子,其实早就种下。 唱首歌换一笔钱,怎么看都是笔划算买卖。但他脑海里,江偌当时的神情还很清晰——她觉得屈辱,心里应该还在咒他。 陆淮深陷入回忆,一动不动,音响里,江偌不断循环地唱那一首歌,唱到嗓子沙哑的时候,她开始胡乱地唱念歌词,“分手时候说分手,请不要说难忘记……” 他冷漠打断:“好好唱,不然这首不作数。” 这时只有音乐,她没有唱,应该是在恨恨地瞪着他,不时,又接着往下唱,唱得感情充沛。 “也许我会忘记,也许会更想你,也许已没有也许。” 那张照片是江偌大学时的新年舞会。那一年的圣诞假期,他从陆终南那儿得知江偌圣诞和新年假期不回来。他鬼使神差让裴绍找人去看看她都在那边干什么。于是有了这张江偌在新年误会上与同学朋友们的合照。 江偌一身黑色复古丝绒长裙,红唇黑发,还特意化了一颗很有感觉得泪痣,显得青涩又妩媚。站她旁边的是她那晚的男舞伴,被裴绍贴心地打了码。 如果没有他,江偌确实会过得更自由快乐。 江启应强加给她的责任,都只是她的枷锁和束缚。 陆淮深看着她笑意张扬的脸,陷入痴念中无法自拔。 “也许已没有也许……” “唱完了,钱呢?” 第307章孤岛 江偌抵达这座岛时,海上日头正盛。 走下船,毒辣阳光照得她眼睛刺痛,她一阵恍惚。 此行长途跋涉。 事发当晚,水火一行几人同她进了一辆集装箱,门外有人帮着上了锁,不时,集装箱被吊起缓缓上升,江偌一动不敢动。 集装箱装上船不久后被打开,货轮鸣笛,驶出了码头。 她被安排进一间船员休息室,定时有人来给她送食物,三餐和加餐,一顿没落下,但从没让她出过房间。 狭窄的房间里,两张床,一扇窗,一间和飞机上的卫生间差不多大小的盥洗室,洗澡四肢都不能完全抻开。 她在里面数着,一共待了四个日夜。 随后,不等货轮靠岸,停在海面上,她被人挟着上了一艘快艇,水火没下船,自那儿开始,她就没再见过他。 快艇送他们上了海上一艘小型货轮,这是从陆地南边一个城市港口出发去南部赤琉群岛的补给船。 补给船抵达赤琉群岛主岛码头时,几艘给不同小岛输送补给的运输船等候在岸,同时还有另外几个水火手下也在等着。 两方人会合,运输船装货完毕之后,她和这几人一起上了其中一艘。 这运输船海上行进几小时后,就停在百余米之外,由一艘只够容纳十来人的小船将他们运至此处,运输船则要绕到岛的另一面上下货的地方靠岸。 不让江偌从岛的另一边靠岸下船,大概也是不想其他岛民看见她。 这一路,江偌算是把不同型号的船都坐了个遍,她无数次庆幸过自己不晕船。 …… 身后那艘蓝色棚顶都生了锈的小船发出加速的“笃笃”声,她转身看去,那船正绕岛缓缓开远。 这边多是沙滩,下船之后,需蹚着没过脚踝的海水前行几米上岸。 阳光下,深蓝海面从远至近渐渐变浅,江偌脱了鞋的脚踩在浅滩的水里,她低头,清可见底的海水如果冻一般,轻柔浮动之间,折射出粼粼波光。 自那晚离开东临市开始,她在海上好几日,此刻脚沾地,尤其再看到这与世隔绝的岛屿,仍然感到眩晕和不真实。 站在江偌身后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喂”了一声,江偌瞥向他。 这男人是在赤琉主岛上才出现的,叫陈山。 一路过来,经江偌观察,他应该这群人的头头,事事都是他做主,其余人唯他马首是瞻。 陈山摸了摸刚长出发茬的头顶,盯着她莫名其妙地笑了下,“舍不得那艘船?” 江偌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神情冷淡,也不答话。 陈山附耳幸灾乐祸说:“别动歪心思了,你走不了的,除非你有翅膀,还能盾海。你乖乖配合,别给我们出难题,对你我都好。” 上船后江偌便没跟他们说一句话,陈山不知她听进去了没,说完推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往前走。 江偌这时却突然开了口,“听你口音,是粤省人?” 陈山垂眸看了她一眼,冷哼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江偌不听,自顾地问:“这里是南海?靠近粤省?岭南省?还是琼南省?” 陈山不耐烦,两道剑眉一蹙,“嘶,听不懂话是不是?知道了又能怎样,你难道能用意念传送经纬度给你男人?” 说完没好气瞪她一眼,“搞快点,磨磨唧唧的,娘们就是烦人。” 说完抬脚走在了最前面,工字背心下,露出半片背的肌肉和文身,肩胛那块儿的图案被伤疤破坏了完整。 江偌一边慢手慢脚往岸上走,一边打量周围环境。 刚才在海上,远远望到这岛,地势还算平缓,中间高四周低,有环岛沙滩,岛中大部分被植被覆盖。 上岛自后隐隐能听见清脆鸟声,此时无风,棕榈树静静矗立。环境虽好,但很明显看得出这地方过于偏僻,入眼只有一间土砖瓦房,右边沙滩上停着两艘破烂渔船,也不知废弃多久了。 沿岸是缓坡,往前十来米有数级石头砌成的粗糙台阶,连接着那间土砖瓦房,房子外的架子上挂着破烂的渔网和捕鱼用具,还挂着风干的鱼。 江偌跟着陈山拾级而上,走近才看见,台阶尽头站着个老妇人,神情冷漠,穿着土色碎花短袖,油亮的黄黑肤色,她几乎跟她身后房子的墙面融为一体。 随后,触及她的眼神,江偌感到一股浓浓的违和。 这妇人的目光精锐,漆黑的眼珠嵌在饱经风霜,沟壑纵横的面容上,显得格外有生机。 她看了眼陈山,又看了看江偌,皱紧了眉,不满又不敢置信地问:“孕妇?” 她音色尖亮,但是刻意压低着嗓门说话,显得有些阴狠。 陈山拉着她背过身说:“陈大娘,您帮忙看着些日子呗,管她住,管她一日三餐就行,物资都是火哥让人送来,火哥说了,您有什么要求都尽管提。” 陈大娘平静说:“我不知道是孕妇,万一给整出事了,我岂不是得背着良心债?你跟他说,我要加钱。” 陈山觉得从她嘴里说出“良心债”这种话特搞笑,一笑而过,应和说:“加加加,火哥说了,什么都依着你。” 陈大娘又说:“那你们几个呢?” “您这儿房子不是够么,您腾个一两间房给我们挤一挤就行,我们也是帮火哥做事,没办法呀。” 陈大娘斜眼看他:“意思是,你们也要住我的吃我的?” “物资都火哥让人送,劳您每顿多煮两锅饭菜啦。” 陈大娘盯他:“加钱。” 陈山:“行行行,火哥说了,一切都好说。” 江偌听见了陈山叫的那句陈大娘,心里揣测,难不成这两人有什么渊源? 这陈大娘从始至终都没给她几个眼神,与陈山说完话就领着人往里走了。 往里走,发这座土砖瓦房竟不小,中间是正屋,两侧分别还有两间房,三面围成了个院子。 屋子里虽然简陋,摆设也简单,但是打理得很整洁。 江偌被领到正屋右边的房间,陈大娘开了门后,看也没看她说:“你住这间。” 随后转身出去安排院子里几个男人的住处。 左侧一间是厨房,一间是卫生间。 院子右侧的分别是杂物间和客房,几个男人只能睡客房的大通铺,陈大娘让他们受不了就选两个人去杂物间,用木板随便搭着睡。 江偌站在主屋的堂屋里看着,心里琢磨也不知这陈大娘什么来头,说话毫不客气,这几个男人一声都不敢吭,个个都是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有三个男人离开不知去了哪儿,陈大娘去烧火做饭,让剩下几个人帮她砍柴。 江偌站得累,自己在廊下找了个把矮竹椅坐着。 这里虽然紫外线强,但温度实际也就二十八九度,只要在阴凉处待着就很舒服。 江偌坐在那儿想,这里是那个陈大娘和陈山的地盘,想跑可能有点困难,但是有没有可能,把她在这里的消息传出去呢? 刚才那个船夫说,岛的另一端是上下货的码头,只有那里可以靠岸。 这里都是渔民,靠海维生,把海产运出去,才有经济来源,才能买到满足生活的物资,那岛上与外界的贸易往来只能是靠她今天来时坐的运输船,那码头那里,会不会是岛民聚集的地方? 总有人会有手机吧,总不会所有岛民都是水火手下。 江偌不知道这般想法是不是太过理想化,也许真实情况会更糟,也许这里,就是一座孤岛,所有人都与世隔绝。 江偌一路精神紧张,早已疲惫不堪,但脑中好似绷着一根弦,仿佛一睡过去就会断。 她头昏脑涨的正想得发愁,陈山走到她跟前,投下了大片阴影。 江偌都懒得看他一眼,一路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到了这杳无人烟的落后破岛,绝望和焦躁正一寸寸地吞噬着她。 陈山抹去额头细汗:“别丧着一张脸了,咱们兄弟几个在这儿受罪,你在这儿悠闲地跟个老太婆似的,你有什么不满足?” “满足?”江偌眯起眼看他,“要不是你们,我这会儿该在上瑜伽课的路上,上完课我晚上可以待在暖气房里吃火锅,睡前还能点着香薰蜡烛泡个澡,而不是现在坐在土胚房下硌屁股的烂椅子上看你们劈柴,这破地地方怕是连一瓶可乐都找不出,你还觉得我该感到满足?” 陈山挠挠头,不知道她在将什么屁话,不懂为什么孕妇还可以做瑜伽,为什么吃火锅一定要在暖气房,为什么洗澡还要点蜡烛。 他盯着她两秒,伸手从裤袋里掏出个对讲机。 江偌愣住。 陈山开对讲机说:“买瓶可乐回来。” 江偌沉默过后,面无表情说:“不要可口,要百事。” 陈山按住对讲机:“不要可口,要百事。” “收到收到。” 陈山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又朝那边补充说:“再买些食材,今晚烫火锅。” “收到收到。” 江偌:“……” 不一会儿,陈大娘做好了午饭,她家里食材不够,做那么多人的吃食又太费神,索性用大锅囫囵煮了一锅。 端上桌的时候,江偌看着锅里的大杂烩,毫无胃口。 陈大娘看了眼江偌,“你跟我来。” 到了厨房,陈大娘盛出一碗鱼汤,厨房的小餐桌上还有一道炒时蔬,朝江偌说:“去取食材的还没回来,我这儿没什么好东西,不管你吃不吃得习惯,反正过了时间我不给饭,你要是饿出了什么事,我不负责。还有,话先说在前头,”她用下巴朝江偌肚子里扬了扬,“自己顾好自己的肚子,我们这地方偏,没有正经医生,只有个看看小感冒的老头,容不得任何万一,你自己掂量。” 第308章再动剖了你 江偌刚碰到碗筷,闻言后,手顿住。 从见到这陈大娘的第一眼开始,她就怀疑觉得这人有些诡异,到现在,她确信她绝不是普通的岛民,抑或是寻常的年迈妇人。 这二十多件经历了不少事,虽然还年轻,但自诩见识不算浅薄,不认为有哪个与世隔绝老妇人将绑架看得如同家常便饭,给钱就能帮管人质。 江偌不以为然地端起饭碗,淡定地笑笑,“我除了长途劳顿,身体有些疲惫,并没有什么不适,你这儿管饭管住,我能有什么万一呢?除非是,你们想让我有万一。” 陈大娘眯着眼打量她,警告意味明显,“我是看你不像省油的灯,所以提醒你一下,这个岛上两天才来一次船,盯着你的那些人会轮班,你走不了的。这岛上的人排外,别在没人跟着的时候独行,不要随意跟人套近乎。该吃饭时吃饭,该睡觉时睡觉,不该想的事不要想,不该做的也别做,别想拿你那肚子里的孩子威胁谁。” 江偌脸上笑意渐渐消失,良久才淡淡道:“你想多了。” 陈大娘冷笑,不再说话。 本来她已经很饿,但这顿饭,江偌食欲全无。 脑中一直回想着陈大娘说过的话。这陈大娘是个老手,连揣测人心都如此娴熟,除了最后那一句,其他说法,确实是江偌刚才在考虑的。 来时远看这岛不算太大,她想找机会甩掉陈山等人,独自去岛的另一端的码头看看,托人带出消息,或是看看有没有联系外界的方式,虽然过程可能不太容易。 尤其是现在看来,她能想到的,陈大娘与陈山肯定也已经想到,并且会提前做好防范。 饭吃到一半,刚才离去那三人从码头运了东西回来,是物资和他们的行李,借了码头附近一户渔民运海产的电动三轮车。 男人的东西都很简易,有一箱是专门为江偌准备的,里面装着崭新的衣服和日用品。 江偌吃完饭过去看了眼,衣服品味一言难尽,跟陈大娘的印花衬衫有得一拼,很东南域的沙滩风,所有东西仅满足日常所需。 江偌问:“能不能给买点护肤品?” 陈山拎起一瓶大宝SOD蜜,“这不是?” “我说的护肤品是洗面奶、爽肤水、眼霜、精华和面霜。” 陈山插着腰,“嗯,还有没有?” 江偌微讶,这么好说话? “还有妊娠纹霜,按摩油。” 陈山假笑:“你现在去睡,梦里啥都有。我说你咋没有作为人质的自觉呢?真当这里是你男人给你买的私人度假岛?” 江偌木着脸看了他一眼,转身要往房间里走。 陈山喊住她。 江偌转身,陈山从拎着瓶百事可乐,“你要的。” 结果,见江偌盯着可乐,也不动,陈山的不耐烦瞬间又浮在了脸上,“愣着干什么呢?” 江偌真的怀疑这人跟水火一样是神经病,情绪管理功能失调。 江偌拿了可乐,自己一个人去了房间。 这房间里只有一间床,一个老式斗柜,一张长方桌和椅子,斗柜上放着台电扇。 江偌坐在桌子前,低头看着手里那瓶可乐,冷冻过的,铝罐表层凝着细细的水珠。 她想起那瓶被陆淮深倒进水槽的可乐。 她眼眶酸涩,只是咽了咽喉头,哽咽就忍不住了。 来时路上,可能是情绪到达顶点,极度紧张与恐慌,只想着生存和接下来会面临的危险,反而没有哭过。 稍一松懈,想到几天前还平静安逸的生活,再对比眼下境况,远离熟悉的人和环境,周围的陌生,是她从前想都想不到的,而她被困在这里,像是一只即将要被磨掉尖锐爪牙的困兽。 水火的目标,从来都是陆淮深,或者说是水火背后的江觐,以及江觐身后的陆甚憬。 之前她就在想,陆淮深马上要收购江氏,恐怕是江觐决意孤注一掷。 除此之外,还有个疑点,是水火绑架她那天,她下午去见陆终南时,陆终南特别说到,如果陆淮深和陆甚憬这样的竞争关系恶化,会有人走极端,警告她,别让自己成为他人的筹码。 这个他人,肯定就是指陆甚憬和常宛。 可水火分明是江觐的人,那极大可能就是江觐与陆甚憬私下有合作勾结。 若真是这样,可不止是江觐想阻止陆淮深收购江氏这么简单,陆甚憬也想利用她,逼陆淮深让出博陆。 她失踪这么多天,陆淮深肯定已经报警,若是警方迟迟早不到她,若陆淮深真的答应江觐和陆甚憬的条件,损失的将是他在博陆的这十年,是他在陆家的所有。 她也不认为,江觐和陆甚憬得到想要的了,真的就会毫发无损送她回去。 他们还怕陆淮深报复,唯一的方法,就是让陆淮深彻底没能力再实施报复。 既然陆淮深已无力报复,那她是死是活,也就没意义了,她死了,还能给陆淮深心理来个重创。 肚子里的孩子还在动,江偌却被自己的想象搞得心底发凉。 江偌自知自己遇事总忘坏处想的性子不太好,但她怕最坏那天到来,自己毫无心理准备,会更受打击。 她要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最好是陆淮深能找到她,要么寄希望于她自己能跑出去,有希望总比绝望好。 但她也心知,随着时间推移,希望会变得更加渺茫。 江偌感到疲累,躺到床上,这里空气湿润,床褥被子也有些潮,屋子里也散发着一股霉味。 书桌在床边,江偌侧躺着,看着桌上那瓶可乐。 她这下才意识到,她不是看见可乐想起了以往的日子,她可能就是单纯地想着陆淮深。 江偌初到岛上这两日的生活宛如咸鱼,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海看太阳,白天坐在屋檐下看,傍晚在沙滩上看。 夜里的海有些恐怖,加上这里人烟罕至,夜里风至,棕榈树集体摇枝晃叶的沙沙声,跟下雨似的。 好在江偌和陈大娘都用正屋里的小生间,孕妇容易起夜,让她半夜跑去外面的卫生间她肯定吓死,而且江偌也很抗拒和几个陌生男人公用一个卫生间。 这天早上,江偌还没醒来,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动自己,她稀里糊涂地想,自己夜里睡觉明明从里将门反锁了,突然,她发现好像真的有人在扒自己的衣服,她瞬间惊醒。 江偌唰地睁开眼,陈大娘那张皮肤宛如干陈皮一样的脸放大在眼前,她惊恐得想尖叫,却发现张不开嘴。 她的嘴被胶带粘住了! 陈大娘果然在脱她的衣服,她的上衣扣子已经被解开一半,露出圆滚滚的肚子。 江偌不停往后退,手脚并用去推她。 陈大娘从枕头旁边摸出一把尖刀,对着她白皙圆鼓的肚皮比划了两下,眼神阴鸷地盯着她,“再动剖了你。” 第309章既舍不得孩子又舍不得死 陈大娘说着,将那把闪着寒光的尖刃抵向江偌的肚皮,刀尖在离她肚子不到一公分处停住。 江偌瞬间浑身僵硬,不敢再动分毫,连呼吸都不敢太深。 “你可得注意了,我老了,手容易抖,你这皮又嫩又薄,一戳……”陈大娘做了个转刀尖的动作,晦暗中,她冷笑了一下,露出白牙,显得极其阴森可怖,“恐怕得破。” 她将刀尖放平,贴着江偌的肚子拍了拍。 皮肤传来冰凉的触感,加上紧张,江偌再强作镇定,也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陈大娘见她不反抗了,这才把刀放回枕边,她触手可及,江偌又能一眼看见的地方。 她继续手上脱江偌衣服的动作。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要是有什么事……” 陈大娘收敛了所有表情,也恢复了平日那种冷淡语气:“你是不是想说,你要是有什么事,外面那些人的算盘就会落空了?” 江偌敏锐捕捉到她话里消息,这陈大娘很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恐怕不止是帮人看管人质。 江偌直截问:“你跟水火什么关系?” “什么水火?” “隋河。” “不认识。”陈大娘面不改色解完她的衣扣,接着又要去扒她衣领。 江偌死命拽住。 陈大娘脸一横:“刚才我说的话你当耳边风了?” 江偌无声紧绷着脸,用力揪着衣领,用尽力气维系最后一丝尊严。 “松手,不然别怪我伤着你。”陈大娘说完,便开始用强。 陈大娘看似干瘦,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是生生地掰开了她的手指,两人拉扯之间,一旦江偌反抗得厉害了,陈大娘便使劲掐她的肩膀,狠狠捏住她的肩窝,直到她疼得厉害了,四肢松懈,陈大娘趁机把她给扒了。 不过陈大娘也没讨到好,手臂被江偌抓脱了皮。 江偌终究没敢不管不顾地反抗,她六个月的肚子已经不小了,她怕这老太婆真的不顾轻重,伤到她肚子。 上衣褪去,那衣服布料质量本就不好,陈大娘力气又大,撕扯间衣摆都被撕成了两半,江偌身上只余一件香槟色的一片式无痕文胸。 外面还有几个男人,她是万万不敢就这么冲出去,而她的换洗衣服,都放在床尾对面的斗柜上,就算出去了,她也逃不出这座房子,逃不出这座岛。 电光火石间,江偌找不到任何脱身之法,见陈大娘从床下抽出一条麻绳,她趁陈大娘一只手抓不住她,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站到门后,冲她怒吼:“神经病,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门板被人敲得哐哐作响,陈山问:“怎么回事?” 江偌如惊弓之鸟,用背脊死死抵着门,手挡着月匈,瑟缩着肩,目光凌厉警惕地瞪向陈大娘。 陈大娘看了她一眼,又抬起手看了眼自己破皮的手臂,有些生气了,拿着麻绳走过来。 她嘴里说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乖乖坐到椅子上去,把手背到身后,咱们今天中午吃牛肉和鱼汤;第二,现在开门出去,中午晚上都没得吃,再顺便让那些男人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陈大娘说着,目光将她从头扫到脚,“虽然你是个孕妇,但一看就是娇养的身子,除了肚子大了点,哪儿哪儿都勾人,外面的男人基本没见过你这样的,哪怕是见过,也搞不成,你猜猜看……” 江偌听着就犯恶心,咬牙恨道:“你还是不是人?” “不算是了,半只脚都进棺材的年纪了,算是半只鬼。”陈大娘说着,走到了椅后,拿刀敲了敲椅背,“既舍不得孩子又舍不得死,更无法忍受欺辱,那就过来坐好。” 江偌一瞬不瞬看着平静说出这番话的妇人,仿佛透过那苍老干瘦的身躯,看到了她过去半人半鬼风雨飘摇的一生。 这人绝非善类。 江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乖乖坐在椅子上的。既定命题,她从来都没有第二个选择。 陈大娘将她双手绑在背后,和椅背捆在一起,在她脚踝处也绑了几圈绳子。 做完这一切,陈大娘直起身来从侧面看了看,又将她裙子的腰往下扯了扯,露出她整个浑圆的孕肚。 她凑近仔细看了几眼江偌的肚子,说:“果然养得好,没见过怀孕还这么干净的肚子。” 陈大娘凑近的时候,呼吸洒在她皮肤上,那种湿热的感觉,让她觉得恶心。 江偌闭上眼,转开头去。 陈大娘走开,把门打开一条缝,外面递进来一个相机,已经调好录像模式。 刚才慌张之中没注意,江偌这会儿才看见门后有一个三脚架。 她猜到了他们想做什么。 绑架勒索,总得有个人质在他们手上的凭证,但她想不通为什么要等到今天。 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恐慌,从一开始持续到现在,她还未能冷静下来,她脑中一片空白。 陈大娘说:“录一个小时,不准说话,不准发出任何声音,不然就重新再录一小时。” 说完,在相机开始录像之后便出去了,江偌听声音,门从外面锁上了。 这门和屋子一样简陋老旧,门里是老式别锁,外面是锁扣,江偌记得,锁扣上挂着有一把小锁。 门不隔音,江偌听见有个男人问陈大娘:“您这什么意思,从外锁了干什么?不放心我们?” 陈大娘毫不客气说:“一个个都血气方刚的,这岛上又找不出个像女人样的,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一时冲动,我可不能让你们坏了阿河的事。” 男人嘁了一声。 陈山喝斥他:“少他妈废话,你不服气?” 那人嗫嚅:“没有……” 陈山:“安分守着,要是坏了事出任何差池,剁碎了你丢进海喂鱼。” 之后门外没了声音。 江偌要么低垂着头,让头发遮住脸,要么直接转过头,尽量不让自己的脸暴露在镜头里。 如无意外,这段影像,会发给陆淮深。 江偌努力平复,但恐惧和被迫袒匈露肚的屈辱仍旧充斥心间,她止不住泪流,又不想陆淮深看见她懦弱痛苦的样子,不想让他在看见这段视频的时候,乱了方寸。 她还好,她还算好,只要他不乱,一定很快就能再见。 江偌长时间被这样帮助,四肢渐渐酸麻,因为母体不适,胎动也变得频繁。 已经过去四十多分钟,江偌害怕出事,不得不喊来陈大娘。 陈大娘开锁进来,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关了相机,取出存储卡,再替她松绑。 随后竟然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说:“换身衣服洗漱一下,出来吃早饭。” 陈大娘出了门,把存储卡交给陈山,“赶紧过去吧,船应该已经到了。” 陈山拿了卡去岛另一端的码头。 江偌换了衣服躺在床上,没再出去。 见她久久不出来,陈大娘在外面敲门:“现在不吃就没了,你要饿到中午,你有五分钟考虑。” 江偌数着时间,又躺了三分钟,然后起身,去厨房的餐桌上,端着豆浆鸡蛋和水果回了房间。 陈大娘也不管她,看都没看她一眼,埋头处理着午饭要用的食材。 江偌往里走,余光打量房子周围。除了不见陈山,另外几个男人和往常一样,四个在屋檐下分散坐着,有两个在主屋的客厅。 她一处来,各种目光就集中在她身上。 江偌将早餐放在桌上,把门从里锁了。吃完早饭,把餐具放厨房的洗碗槽里,又进了房间。 从这儿去码头那边,若是走路抄近道来回要四十多分钟,岛上紫外线这么强,一来一回皮都晒脱一层,所以陈山那天留下了那辆电动三轮儿,给了车主一点钱,当租金了。 陈山没一会儿从码头骑着三轮回来,手里拎了堆东西。 问屋檐下一个男的,“人呢?” 男人朝房间里努努嘴,“气性真大。”说完看了眼陈山手里的袋子,“这什么东西,都是英文,高级货?” 说着就要伸手去牵开袋子看。 陈山踹了他一脚,没好气:“滚边上去。” 陈山朝里走,到江偌房间门前敲了敲门,“开门。” 彼时江偌手里正拿着个塑胶皮的衣架,折弯了,准备晚上睡觉的时候,卡在门上,当做第二道锁,除非破门,否则打不开。 她这会儿正在锁上试,被陈山吓了一跳。 “干什么?”江偌掀了掀眼皮,继续手上动作。 陈山这人,给她的感觉没有其他几个猥琐,虽然脾气说来就来,但至少不会用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她。 陈山说:“给你带了点儿东西。” 江偌皱眉:“什么东西?” 陈山又不耐烦了,语气加重了些:“不是你说想要的吗?搞快点,不要老子扔了。” 江偌看了眼手上的衣架锁,说:“等一下。” 她拉开抽屉,把衣架放进去,随后才去开门。 陈山手上拎着个绿色大号纸袋,递给她说:“不知道你具体要哪种,让人随便买的。” 江偌接过,打开看了眼,里面居然有张收据,江偌拿起来,陈山劈手夺了过去,唰唰撕得粉碎。 江偌挑眉,“免税店?三沙市?” 陈山冷哼一声,“能耐你就游回去。” 第310章你不仅不忏悔,还对人质进行精神打压 江偌只把门开了一条缝,她站在门口刚好挡住,陈山把东西给了她,站在那儿没走。 她问:“还有事吗?” “你也不说声谢谢?”陈山原本是没这个意思的,但是看着她收东西收得心安理得,还一副你不是什么好人的表情,他心里就有些火。 虽然吧,他也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江偌的回答更是显得理所应当,“若不是你们,我怎会过上顿顿只能靠吃鱼喝鱼汤补充营养,早晚都只能用大宝SOD蜜的生活?” 江偌拎起手上的化妆品袋,指着自己说:“这是我该得的,”又指向他,“这是你该做的。” 陈山提醒道:“你是个人质!” 江偌早上被那个老太婆搞得心态本就崩了一回,她惊魂甫定,又来个陈山不忘时时提醒她,作为一个人质就该有处境艰难的自我认知。 她顿时拉沉了脸,“是,我是个人质,有本事就撕票!想利用我搞我老公的钱,还想让我天天卖惨博你们开心?你告诉隋河和江觐,门前就是海,惹急了大不了我跳下去,到时候他们一毛钱也别想拿到,试试看陆淮深会不会放过他们。只有无法靠本事赢的垃圾败类,才会不择手段绑架一个孕妇来达到目的。你也是帮凶,你不仅不忏悔,还对人质进行精神打压,真可耻!” 说完啪地使劲把门甩上,可这该死的门板真是该死的简陋,掀过去不仅关不上还重新弹开来。 外面站着面色一言难尽的陈山,江偌尴尬了一瞬,又迅速地把门按回去,别好门锁。 江偌抑扬顿挫地把心里的情绪发泄了一遍,虽然跳海什么的有些夸大其词,但至少心里舒服了一些。 就如陈大娘所说,她舍不得孩子,害怕死。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都会等,都会争取。 只要想着,这样的日子不会没有尽头,她就还能忍受。 本来做好了陈山冲她发怒的准备,但门外竟反常地安静。 过了许久都没声音,江偌确定他走了,坐在桌前发怔许久,这才把袋子里的东西看过去一遍,一整套护肤品,之前她说的那些都有。 她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院子和远处湛蓝的大海,眨眨眼睛,眨去委屈,心里空安慰着自己,真好,至少不用再用大宝了。 到了午饭时间,陈山等人每餐都在主屋客厅里撑个圆桌吃饭。圆桌其实不小,但这几人就一个“瘦猴”,其他个个人高马大,围坐起来甚至有些拥挤。 江偌出房间的时候,他们已经吃上了。 江偌去了厨房,陈大娘即便现在没做什么,江偌也对她有排斥心理。 只要看见她的脸,她就会想到自己早上睁眼看到的那一幕,那脸皮囊干枯又扭曲,宛如回魂夜的鬼魅,她已有心理阴影。 更甚的是,她会回忆起她拿着刀在自己肚子上比划的场景。 也不知是不是那一幕激起了她的护犊之心,从而激发了她远离危险的本能,江偌尽量像离她远些,不和她共处一室。 江偌自己拿了午餐回房间解决,至少这样不会食不下咽。 门还没关上,江偌听见门外有人在冷嗤,“这娘们儿,迟早有一天收拾她。” 陈山啪地将筷子拍在桌上,瞪想说话那人,还没开口训斥,刚进门的江偌折身出来,笑眯眯地问那人:“你想怎么收拾我?” 那男人瞧着她没说话,目光大喇喇的,不乏狠意。 江偌一直知道水火之流,不是什么好人,而瞪着她这人,可能正是个作奸犯科的亡命之徒,她好似一点不畏惧,脸上笑着,目光透着违和的冷意。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旁边的人用胳膊肘推了推他,示意他看陈山。 那男人在触及陈山愠怒警告的目光时,别开了眼,自顾吃饭,但江偌看得出来,他不是很服气。 江偌想起,这人就是早上陈山威胁说要把他剁碎扔海里喂鱼的那个。 陈山扭头看了眼江偌,“你吃饭去吧。” 江偌笑,慢条斯理地与陈山打商量道:“山哥,咱们得说好了,这人以后可不可以别让他出现在我跟前?我可真怕他收拾我,我要有个什么事,你们这一趟可不就是白忙活了么?” 这人从一开始看她的眼神就很恶心,江偌是真怕他。 主屋浴室与屋檐一墙之隔,昨晚上她在洗澡的时候,她听见外面有窸窸窣窣的脚步,随后听见这人笑声猥琐地跟同伴吐槽,说这面墙一扇窗一点缝隙都没有,只听声音真没劲。 可把江偌恶心坏了,匆匆洗完裹严实了出去。 陈山这会儿皱眉,像是在认真考虑她的话。 “你他妈有完没完了?”那人不知道是勃然大怒还是恼羞成怒,站起身来,要往前冲,被旁边的人劝说:“阿游,够了。” 陈山见状,问江偌:“你说怎么让他别出现在你面前?” “最少离我二十米远,最好别出现在我视线范围。” 陈山不假思索,说:“行。”他看向阿游,“以后你去守最外圈。” 阿游以前犯过强女干罪,那方面毫无节制,平常说话下流不遮掩,陈山也有所顾忌,干脆趁机把他换远点。 “山哥!”阿游不敢置信,指着江偌说:“这女人是个人质,你还真把她当上宾?山哥你是不是疯了!?” “阿游,听山哥的,别坏了事。”瘦猴是一直跟在水火身边的,在这些人中说话还算有分量。 阿游直接料筷子下了饭桌。 江偌朝大家笑了下,很假,“给大家添麻烦了。” 转身笑意收得一干二净。 关上门,江偌手都在抖。 在这么多边缘人士的面前叫板的压力,绝非常人所能忍受。这两天她什么也没做,没事就观察这几人,她早就发现这个阿游是其中最不服管的,表面对陈山恭恭敬敬,转头就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陈山肯定也知道这人是刺儿头,江偌趁阿游发出威胁信号的时候,提出让他离远点的要求,理由正当,陈山没理由不答应。 不过这一切也建立在,江偌认为陈山这人看重大局,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基础上。 下午,江偌也不再出去了。 书桌就在窗前,她打开窗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这里视野也挺好,若是屋子再精致些,这窗改成落地窗,或许还有海岛度假的感觉。 唯一的缺点就是,只开窗不开门,不通风,不像在屋檐下坐着,偶尔吹来一阵海风,浑身舒畅。 若是开了门,客厅有人守着,一眼望得进来。 她想,她现在还真是主动把自己关禁起来了,反而给他们省了心。 江偌坐了会儿,实在有些热了,打开电扇。 那电扇也是老式的,江偌不敢对着自己的吹,调了转动模式,那风扇持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噪音闹得她有些心烦。 这里也没有是什么娱乐,没有网,连陈山的小弟们每天都只能放放手机里的土味歌曲。 翻来覆去那几首,江偌听得都快吐了。 这会儿瘦猴正一边放歌一边怪声怪气跟着唱,并且是男女声转换。 “我对你有情你对我有意,别让爱擦肩而过,油嘴滑舌,甜言蜜语,我听过太多太多……” 江偌双手紧握成拳,陈山之前给她那瓶可乐还放在桌上,她忍无可忍地用可乐狠狠地敲桌子,制造出响动。 那些男人恍若未闻,唱得越发起劲了。 反倒是听到响动的陈山走来,立在她窗前。 江偌不客气地看向他,“闪开。” “你怎么越来越暴躁了?”陈山倚在窗前,仿佛已经把早上江偌冲他发气那事抛诸脑后。 “圣母在这儿都会变泼妇,别说我一个激素紊乱情绪不稳定的孕妇。” 瘦猴尖着嗓子唱女声,唱了还在咯咯咯的笑。 江偌仰着头对陈山说:“能不能让他别唱了,这是反面胎教,后果很严重的。” “有多严重?” 江偌一本正经:“会影响我孩子的审美。” 陈山笑出声,“反正肚子里的事它也记不长,审美什么的,以后培养不就行了。” 江偌问:“你有孩子吗?” 陈山沉默了一下,眉眼低垂,“没有。” 江偌说:“那跟你说了也白说。”心下却因为陈山刚才那一顿,有些异样。 两人都没再说话。 过了会儿陈山问她:“可乐怎么没喝?” 这会换成江偌卡了一下,“不想喝,喝多了不好。” 她突然转了话题,说:“这里太闷了,我想去外面走走。” 陈山抱着手,斜眸看她,“没人不让你出去,你前两天不天天出去吗?” 江偌迟疑了一下,说:“我是说,去这岛上四处走走。” 陈山表情冷淡,“太阳大,容易中暑。” “傍晚出去。” “天黑了路不好走,不好回来。” “你不是有三轮?在岛上转一圈很快吧?” 陈山眯眼打量她,“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该有的想法,想都不要想。” 江偌莞尔,格外平和好商量的语气:“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出去逛逛,这里太闷了。” 陈山咬定,“你想跑。” 江偌撑着下巴,一脸无辜:“你不是说我跑不了么?这里傍晚又没船,你们又盯这么紧。” “激将法没用。” 江偌真情实感地说:“孕妇也需要运动,知道吗?闷久了会生病的。你看你们天天轮班,休息的时候还可以去海里游泳钓鱼,骑着三轮到处兜风……” 陈山这回直接转身走了。 江偌失落,这事也不能一直提,不然他们会起疑心,可拖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传消息的法子。 她正发愁,陈山又回来了,扣了扣她的窗,“等一会儿太阳小点。” 江偌眼睛一亮,抑制住喜悦,点了个头,淡淡笑着回了个:“好的。” 陈山嗤了她一声。 第311章别心软,别生了恻隐之心 许浪是跟陈山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 刚才陈山跟江偌说话的时候,他就跟瘦猴坐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的摇椅上。 他看着陈山跟江偌说完话,回了趟房间,又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许浪跟瘦猴说出去转转,沿着陈山刚才离开的方向找过去。 走了没几步,就看见陈山坐在不远处棕榈树下那个破秋千上抽烟。 见许浪过来,陈山拇指弹开烟盒,许浪捻出一根点上。 许浪扯七扯八跟他聊了几句,陈山应得很敷衍,话尤其的少。 许浪就势坐在秋千下的泥草地上,他揪着稀稀拉拉的草根,问陈山:“山哥,你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想到了嫂子?” 这番话,他是在心里翻来覆去过了好多遍才敢问出口,平日里是提不得的。 陈山原本百无聊赖,把打火机扣的咔咔作响,闻言突然停住,也没说话。 许浪大气不敢出,过了许久,陈山盯着海平面,撸起短袖袖子,露出肌肉发达的臂膀,淡淡说:“你想多了。” 许浪松了口气,复又鼓起勇气说:“我知道,她现在的遭遇跟以前嫂子有点像,但她毕竟不是嫂子。” 陈山眸色黯淡下来,他五官长得冷峻硬朗,高眉骨深眼窝,习惯性地微皱着眉心,双唇紧阖时,不做表情也有些看就是凶狠之色,这种黯然神情与他极不匹配。 许浪感觉这话说得不合时宜,但他必须要说。 从再赤琉岛见到江偌的时候,许浪就发现陈山很不爽,因为水火事先没告诉他,要他带走的人是个孕妇。 当时可能是在船上待久了,江偌气色不怎么好,又是一言不发的孱弱样子,陈山看了她,连骂了几句操操操。 那时候江偌听见了,以为这是骂她,但只有许浪知道,其实陈山是在骂水火。 自从陈山老婆出事之后,陈山就渐渐退出这行了,但这条道不是想进就进,想金盆洗手就能立刻全身而退。 在道上混这些年,不知得罪过多少仇家,欠过多少人情,想要退,总要把该了结的了结的。 水火救过陈山的命,虽然只是偶然,所以水火找他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就当还他人情。 但谁曾想,水火这么不厚道,搞人老婆孩子。 许浪说:“虽然大嫂走了,但你要想想你女儿,你好不容易才捡回她一条命,做完这次之后,就能彻底抽身,带她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你知道水火这人的,要是因为你出了岔子,他不会放过你,你这辈子都会永无宁日的。” 打蛇打七寸,他知道陈山的软肋,他最在乎的就是他那个女儿。 那孩子能活着出生本来就是奇迹,当时陈山下决心替老婆报完仇就不干了,对外都称孩子胎死腹中了,知情的只有许浪。为了保护那孩子,他都做了那么多,他肯定不会眼看着这一切毁于一旦。 “山哥,”许浪凝重道:“别心软,别生了恻隐之心。” 陈山下颌紧绷着,心里反复念着“恻隐之心”几个字。 如果当初那些人哪怕有一点恻隐之心,她会不会还好好的? 陈山拍了拍许浪的肩膀,咬着烟,还是只有那一句:“你别多想。” 言尽于此,许浪知道陈山肯定拎得清孰轻孰重。 陈山说:“你过去守着,别让阿游接近她,要是她有什么事,水火那边也不好交差。” “知道。” 许浪离开后,陈山撑着膝盖,手捋进发茬,深深吐出一口气,随后直接往后躺在秋千上,晃晃悠悠看着绿叶中间的天日。 方才许浪走开后,阿游偷偷摸近走廊,瘦猴在捣鼓手机,一抬头,阿游已经凑到他身边了。 “候哥。”阿游讨好地拉过小板凳坐在他身边。 瘦猴皱眉看向他,也不好赶人,“怎么了?” 阿游说:“今天中午的事,真的是那娘们儿太猖狂了!” 瘦猴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没明确表态。 阿游愤愤不平:“而且你不觉得山哥他太维护那女的么?他以前可没少做过恶事,现在对一个人质有求必应,怎么,良心发现?”他说着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瘦猴挑了挑眉,他之前跟陈山没什么交集,因为这次任务才聚在一起,阿游可是陈山带来的人,却在他跟前说起陈山的不是…… 瘦猴想了想,“注意点是应该的,这个女人对火哥那边很重要,不能有任何意外,火哥也嘱咐过,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阿游没想到瘦猴也是这般态度,他从没直接跟水火联系过,非常怀疑“尽量满足她的要求”这一条,是瘦猴和陈山串通好的。 一定是陈山跟瘦猴背地里说过他坏话,为了把他支远点。 阿游越想不甘,陈山和许浪做完这一趟就要收山了,他可不想。他想趁机投靠水火,就用不着再愁以后。 或许现在正是机会。 阿游忽地笑了声,“说是这么说,可谁不知道他老婆怎么死的?他明显是看见这女的,想起了他老婆,看他对那女的态度多和软?没事还陪聊,说不准哪天就被那女的勾了魂,利用他跑了!” 瘦猴一顿,“他老婆怎么死的?跟江偌有什么关系?” 阿游做贼似的左右看看,靠近耳语道:“山哥的老婆师娇娇啊,特靓的一个女人,人家是正经人,也不知道怎么瞎了眼跟了山哥。也是怀着孩子的时候被山哥仇家绑架,那会儿都已经快临盆了。” 瘦猴皱眉,“然后呢?” 阿游说:“死咯。那帮人可不像咱们这么好吃好喝供着,还满足要求,呵。” 瘦猴又问:“孩子也死了?” “可不嘛,山哥赶到的时候,师娇娇都不成人形了,被人先女干后杀,送去医院的路上就断气了。” 瘦猴摩挲着下巴,“陈山没报仇?” 阿游一副你在讲什么屁话的表情,“陈山欸!当初他这人是道上出了名的又狠又记仇,敢惹他,皮都给你扒喽,惹他老婆,多扒一层。那几人反正死得比他老婆惨。” 瘦猴思考着,没再接茬。 “侯哥,你们和火哥,这几年都在哪一片活动?” 瘦猴斜眼看他:“你有兴趣?” “有!” “行,我知道了,”瘦猴搭住阿游的肩,凑近语重心长说:“你这次好好表现,之后问问火哥的意思。” 阿游宛如中了彩票的表情,正高兴着,许浪回来,还远远的,懒散的声音传来:“阿游,你在那儿干嘛,回你的地方去。” 阿游这回格外听话,起身颠颠儿地走了。 许浪又叫住他:“山哥待会儿要出门,你把地下那车给挪到阴凉地方去。” “好嘞。” …… 下午,江偌关门关窗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日落时分,江偌推开窗望了望,还没见着陈山影子,她走出门问许浪,“陈山呢?” 许浪说:“在地下等着呢,让你醒了就下去。” 江偌心情挺好地出去了,许浪之所以知道江偌心情好,是因为江偌笑着跟他说了“谢谢”,平时这女的都不拿正眼看人的。 他盯着江偌背影,欲言又止。 江偌走到院子边缘,陈山和瘦猴站在那辆红色电动三轮摩托旁边说话,陈山皱着眉听着,久久没说一句话,他紧抿着唇,下巴中间有一条浅浅的沟。 陈山五官是好看的,就是气质粗犷眉目凶狠了些。 陈山看见了江偌,跟瘦猴结束了谈话,转身骑上三轮,江偌收到指示,往他那边过去。 江偌立在车前,还有些犹豫,“我们真的要骑这个过去?” 陈山瞥她一眼,很冷淡,“不然?” “这车看起来很不安全,不会翻吧?”没有安全带,也没有座椅,中间放了个小板凳。 陈山给了她一个眼刀子,“翻翻翻,我翻你个白眼还差不多。赶紧上来,不然就别去了,除了这个就只有走路,一来一回天早就黑了。去码头必定经过岛中间的林子,谁知道入了夜,这林子会里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陈山说着就要撒手下车不干了,江偌一急,连忙说:“行行行,我坐。” 江偌看了眼,这车只能从最后面上,也没个踩脚的,江偌咬咬牙,先屁股坐上去,再把腿抬上去。 一番艰难才坐好,陈山发动,地有些颠簸,凳子也不稳,江偌紧紧抓着两边的栏杆不敢松手。 这里基本都是泥路,坑坑洼洼,稍微好一点的路就是石子路了,在靠近码头那一段,长长的缓坡下去就码头。 江偌背对陈山而坐,路两边,棕榈树和一些海岛植物茂盛生长,远处的火烧云将天际照的血红。 陈山捏停手刹,“这里就是码头了。” 一路过来,江偌鲜少看见有房子,除了家在海边的,就只有靠近码头这一片路两旁散落着的多户人家。 之前他们说码头这边有集市,说是集市,其实就是围着码头搭建的几个土砖棚,除了杂货铺,理发店,服装店和早餐铺,居然还有一间棋牌室。 陈山前两天让人买的可乐就是在杂货铺买的。 今天是运输船来的日子,有渔民送海鲜过来,下午就在这里打打牌,旁边的早餐铺,也卖早午餐,有些人打完牌还会吃点东西再回去。 这个时候,几间店都还开着,棋牌室传来麻将声,早餐铺也有客人在吃东西。 江偌下了车,往码头那边走去,经过集市几间铺子,一眼望去,没看见有青壮年男女。 这时候的码头已经不如白天热闹,岸边静静停靠着几艘棚顶斑驳的小船。 这岛上显有陌生人来,更别说是江偌这样的年轻女人了。 即便穿着跟这岛上妇女差不多的土色衬衫和碎花大脚裤,人家还是一眼认得出她不是这岛上的人。 别说这岛上的年轻男女都出去谋生了,就算留在这里的,常年日晒风吹,皮肤应是黝黑粗糙,而她不仅白,夕阳之下,肤色还如瓷通透。 一路经过集市,所有人都用陌生和对外来者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她,况且她肚子隆起,更惹人瞩目,连棋牌室里洗牌的声音都小了,有几个妇人一边盯着她,还低声议论,伴随着指指点点。 江偌被这些眼神盯得有些发憷,陈山在旁泼冷水,“你以为这码头有多好,人间天堂?逃出生天的曙光?非要来看看,真够天真。” 江偌不知道的是,岛上的人都知道陈大娘家来了几个年轻男人,当天送他们过去的那个船夫说,一起来的还有个女人,这两天,这事儿早就传开了,私下里都在猜她的身份。 陈大娘不是这里的原住民,她是十几年前搬来的,老说她儿子在外面做了大事,赚了大钱。 大家一开始不信,既然儿子那么本事,她吃饱了撑的才跑到他们这鸟不生蛋的岛上来。 但是后来发现,陈大娘家用的都是外面送来的,各种各样的电器,第一个用的,都是她家,她不捕鱼,但吃的用的,她从来不缺,久而久之大家都信了。 所以岛民都在猜,来的这个女的是不是她儿子的老婆?可她儿子,干嘛把老妈老婆都扔这岛上来? 见江偌不说话,明显紧张,陈山戏谑:“怕了?” 江偌不理他,朝最前头的餐铺走去,“我想去吃点东西。” 老板是个男人,江偌看不出年龄,中等身高,黑且瘦,眼窝很深,眼珠和陈大娘一样漆黑,显得又深又亮,江偌还没靠近,他就一直盯着了。 江偌被那双眼盯得极不自在,她在一张桌前坐下,陈山坐在她对面,老板立刻递来菜单,放在油腻腻的桌上。 她瞬间好像又出现了许久没有过的妊娠反应。 江偌看了眼菜单,很简单,基本就是各式各样的海鲜配饭或者面,江偌说:“老板,一碗蛤蜊面条。” 老板说好,转问陈山:“你要什么?” “一样的。”陈山说。 老板收了菜单,做面去了。 江偌抬眼打量这店铺,陈山起身说:“我去对面买包烟。” 对面就是那间杂货铺。 陈山走后,她转身看了眼,老板娘笑嘻嘻冲陈山招呼,她看起来应该是这岛上最年轻的女人了,虽然黑,但是皮肤紧绷,身材丰腴,穿着修身的碎花长裙,长发高高绾起,嘴角两个梨涡,模样也还标志。 江偌管不了那么多,看了一眼就转过身,走向在做面的老板。 老板穿着围裙,手上在处理新鲜蛤蜊,他看向她,目光有些死板,用带着地方口音的蹩脚普通话问她:“你有什么事?” 江偌站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又转头看了看对面,陈山在低头选烟,江偌回过头,问老板:“你每天都会在这里吗?” 第312章帮我给我老公打个电话 老板狐疑地看着她,“只要没遇上大风雨,都在。” “那您长期做这餐铺生意,是不是跟往来码头的人都比较熟?”江偌心里多少有些紧张,时不时扭头往路那头看一眼。 “我们岛上就这么多点人,几乎人人都会来这里啊。” 老板说话时躲避着江偌的目光,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全程低头继续着手上的活儿。 “那运输船上的人呢?”江偌尽量展现出聊天应有的轻松样子,怕太直白引起他的怀疑和排斥,打算循循善诱,“他们是不是偶尔也会在这里解决餐食?” 老板忽然抬头看她,双眼充满警惕,似乎不愿与她多说话。 那张淳朴脸上的排斥和冷漠,让江偌有种计划会落空的预感。 老板沉默了一下,问她:“你问这些做什么?” 江偌笑得很温和随意:“没什么,就是觉得岛上人不多,餐铺如果仅靠岛上的人光顾,盈利可能不太多。” 老板似乎放下了些防备,点头应道:“的确,走几步路就回家了,大家就靠点海鲜谋生,赚钱也不多,谁会浪费钱在我这儿啊,除了船来的时候。船上的员工确实常常会在这里吃。” 江偌笑着给支招,也是套近乎,“既然不是岛民,可以给他们适当地提高一下价格嘛。” 老板笑了笑,没接话。 眼见着这天聊不下去了,江偌赶紧趁气氛好,问:“我有点好奇,船每次来,船员都是同一批吗?他们有没有轮班制什么的。” 老板说:“有,但换来换去就那几个嘛。” “昂,那您跟他们都认识了吧?” 老板几下处理干净了蛤蜊,往烧开的水里下面,“一来二去当然就认识了。” 江偌问他:“可以帮我个忙吗?” “什么?”老板目光又恢复了先前模样,那样防范,好像她要请他做些杀人放火的事似的。 因为在他眼里,江偌本就不是正经人。 在他的认知里,没有一个正经女人会大着肚子,和几个男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江偌心下组织着语言,如果一来就要他帮忙打点船员,让人帮她离开,似乎不现实,而且请人做事,需要钱财,她现在身无分文。 江偌想了想自己浑身上下,只有手上那条孔雀石手链值点钱。 她说:“可以请你帮我点忙吗?” 他迟疑,“帮什么?” 这老板是更加对这个女人的来历感到好奇,按理说,她有什么需要,让那几个男人去办就可以了,干嘛要找上他呢? 这边江偌也不知道阿游他们有没有跟这些人提过他们的来意,更不知道这些岛民知不知道她是人质。 如果不先弄清楚情况,岂不如瞎子摸象,要是着了别人的道,她到头来还不是白忙活一场。 江偌低头,抬起自己手腕摸了摸,故意露出那串手链,“不知道老板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 老板顺口就将岛民之间互相猜测的结果脱口而出:“你不是陈大娘家来待产的儿媳妇儿么?” 今天早上被关在房间里,陈大娘出去训阿游的时候,说不能让他们坏了阿河的事,她怀疑陈大娘口中的“阿河”就是隋河。 如果真是这样,她若是陈大娘的儿媳妇,那隋河岂不是…… 江偌瞬间觉得有点气血上涌。 江偌笑得扭曲有尴尬,“你怎么知道的?” 老板心想,果然是真的,盯着她手上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珠宝,笑笑说:“大家猜的。” 江偌本以为是阿游他们之前来码头说的,既然是这些岛民嚼舌根猜的,那她将计就计好了。 她腼腆地笑着说:“城里乌烟瘴气的,我身体又有点不舒服,岛上空气好,他就让我过来住一段时间。” 老板好奇心上来,问她:“那跟你一起那些男人是……” 他说话间,朝江偌身后远处使了个眼神。 江偌看去,陈山买好了烟,正倚在货柜上跟那海岛风情的老板娘聊天,不知他说了什么,要笑不笑的将烟咬进嘴里,老板娘被他惹得笑得花枝乱颤。 江偌正看着,陈山朝她往来,脸上还挂着未来得及收去的笑,目光确格外悠长地看着她。 江偌心下瞬间一紧,怕被他发现什么是,故作淡定地朝他挥手笑笑。 转身朝老板说:“他们都是保镖。” 老板眉梢一扬,看来陈大娘儿子果然是混得不错,老婆出门还配这么多保镖。 江偌又放低了声音,悄悄说:“但是这些人,五大三粗的,不是什么正经门路的人,有些事,我不敢交给他们做,怕他们贪小便宜。”江偌将自己的手链取下来,“这手链买成三万多,出去让人验验,卖二手也能卖不少钱。” 老板的儿子在外务工,自己刚刚够养活自己,几乎没余钱给他们,有时还得他们接济。他这铺子,除去本钱,一年风雨无阻都赚不够这条链子的三分之一。 他问:“你想让我帮什么?” 江偌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你有手机吗?” “这里信号都没有,手机也没用。” “那你可以让运输船上跟你关系好的船员,帮我给我老公打个电话,让他帮我送些钱来。”江偌说,“陈大娘她,对我有些意见,我打算给她包个红包,让她开心一下,我在这儿也能住得舒服。我不敢让那几个男的帮我办这事儿,谁知道他们会私吞多少呢?我一个弱女子,又是个孕妇……” 老板看着她手上已经取下来的手链,很是心动。 江偌着急,催促道:“老板,行不行?”她说着,把手链塞进老板手里,“这个您先拿着,等我拿到钱,到时候再给您包个红包。” 老板想着也就是打个电话的事,确实不麻烦,陈大娘儿子既然能请得起那么多保镖,想来也有些底子,这条手链那肯定也是真的! 他捏紧手链,点头说:“好,你把电话号码给我。” 江偌庆幸,自己最亲近的几个人的手机号都能背下。 待老板从围裙里摸出皱巴巴的记事本和圆珠笔,江偌背出陆淮深的电话号码:“182……” 刚背出三个数,她感觉身后有人靠近,下一刻,一只文身满布的遒劲有力的手臂越过她肩膀,抽走了老板手中的纸笔,连带着,还把老板紧攥在手里的手链一并扯走。 老板与江偌面面相觑。 江偌转了个身,陈山看着本上的三个数字,又看了眼江偌。 江偌心如擂鼓,表情和身体都很僵硬,盯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陈山一言未发,将本子和笔还给老板,随后拉着江偌的手臂,将她的手抬起来,把手链给她戴了回去。 江偌很顺从,一点没敢犟。 陈山没发脾气,甚至出奇的沉默,江偌却感到一股窒息般的难受。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也知道陈山再也不会放任她,信任她。 陈山的手很大,也很粗糙,指甲又修剪得短而干净,几乎贴肉,手链的锁扣太精小,陈山弄了大半天。 江偌屏着呼吸,老板则在旁盯着,都没出声,只听得见此起彼伏的海浪拍岸声。 等给她戴好手链,陈山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催促老板,“饿了,搞快点。” 说完,径直坐到一开始的位置上。 江偌佯作轻松,朝老板撇撇嘴,一脸“很遗憾,下次再合作”的表情。 老板见了,都不敢再多瞧她一眼。 江偌也坐回了那张油腻腻的桌前,陈山没理她,嘴里咬着烟,挤着眉心,垂眸看手里烟盒上的字,也拒绝跟她答话。 直到面上来,陈山大口吃面,江偌动了动筷子,每次想吃,就会注意到油光锃亮的桌面,顿时又食欲全无。 而且面的味道,腥味油味都很重。 陈山吃完一碗,看了眼她的,问:“不吃?” 江偌摇摇头,“太腻了。” 陈山把她那碗也捞过来,一并吃完。 江偌点的小份,他的食欲跟体型成对比,这小碗面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吃完,陈山结了账。 天色渐晚,陈山起身说:“走了。” 江偌不知为何,明知已没有机会,却仍然想留,想等,想再争取一个时机。仿佛只要这一走,就只能在囹圄之中,再也挣脱不了。 “再坐一会儿吧。”江偌仿佛屁股黏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陈山目光定在她脸上,面无表情,语气也不重,只是跟她强调一个事实:“天快黑了。” 江偌抬眸看着他,眼里充满祈求。 那眼神,宛如慌不择路,只能求饶的小鹿,似曾相识的目光,让陈山狠狠震了一下,心下动摇。 就像刚才,他去买烟,故意给她制造机会,买好烟也不离去,静静看着她,可她每次投来慌张的眼神时,陈山心里都很煎熬。 一边是兄弟道义,一边是恻隐之心。 许浪说得对,哪怕她被迫重蹈娇娇的覆辙,可她终究只是个人质。 而他和娇娇的孩子还在等他回去。 陈山看着她的眼睛,咬紧了牙,眼神一狠,厉喝一声:“走了!” 第313章求求你了,找不到我陆淮深会担心的 陈山的翻脸速度向来如此。 江偌跟在他后面离开餐铺,在门口,她往里回望的时候,老板本来正偷偷观望她和陈山,她一看过去,他立马低下头去,连眼神的交汇都不愿再有。 江偌麻木地抬起脚步,频频回望这片码头。 如果这岛是一座囚笼,那码头就是唯一的出口,如今她只能眼看着离这出口越来越远,却无能为力。 就算她现在大喊着自己是被拐来的,不管岛民信不信,都不会有人伸手帮她一把,而她刚才还向那个老板默认了自己是陈大娘家的儿媳妇。 她若是闹起来,陈山大可以说是家庭矛盾。 说起来,这个岛上连个派出所,甚至是保安亭都没有,的确是个杀人沉尸的好地方。 江偌每走一步,越感脚步沉重一分。 她忽然转身回去,拿起老板的记事本撕了一张纸,用笔写了一串数字,将纸捏在手里出去了。 陈山大步流星,早已走到停车那边,此时正立在车边无声看着她。 天已经暗下来,整片的墨蓝的天际下,只有西边天海交接的尽头,有一丝余晖,海水开始涨潮,海声伴着风声,比来时添了几分凄厉。 磨蹭到车边时,刚好陈山耐心耗尽,他板着脸对江偌说:“别以为这岛上的几乎与世隔绝,就如同你自己想象的那般淳朴。”他盯了一眼江偌的手腕,那手链还在她手腕上,“你以为这是交易,说不准别人是把你看成待宰的肥羊。” 说完,他正要骑上车,江偌突然拉住他的衣服,“陈山,你帮帮我。” 陈山身形定住。 江偌哽了哽喉咙,用极卑微的声音说:“求你了。” 陈山突然转身,大力挥开她的手,他发狠地瞪着江偌,咬牙切齿地逼近她:“你觉得我像个好人?啊?我替水火做事,我把你困在这里,我是绑匪,就算哪天你死了,我也是帮凶,这是你说的!” 不知道是哪一句刺痛了他,陈山怒极,目光如兽,额头和脖子的青筋暴起,每个字都说得很用力。 江偌被他扑面而来的戾气吓得顿住半晌,好一会儿才说:“你像个好人。” 陈山冷笑:“那你可真他妈是侮辱我。” 说完就骑了上车。 江偌追上去,坐下的陈山,比她稍微矮一些,她将写了陆淮深电话号码的纸条交给他:“你帮帮我,只要悄悄的让人打电话给陆淮深就可以,只要你帮我,我回去后,会尽量,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陈山冷漠地看着他,也不接,江偌红着眼,急切地将纸条往他手里塞。 “滚!”陈山一把将纸揉成团,一把扔了。 江偌蹲下,将纸团捡起来重新放进他手心里,使劲按住他的手,强迫他把东西握紧,她带着走投无路的哭腔恳求:“求求你了,陈山!找不到我陆淮深会担心的!” 陈山看着她朦胧的眼睛,言语更加冷酷:“就是要他担心,他担心了,我们才他妈能捞得到好处,你这都不懂?” 江偌不知道是在哭还是笑,“陈山,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 陈山看着她的脸,一字一顿说:“你才跟我认识几天?老子干的伤天害理的事多了去了,你知道个屁,你算个球!” 说完,他甩开江偌的手,将那纸团使劲往远处一扔。 江偌怔怔看着他,又看向东西落下的位置,拔腿过去,一边走一边低头寻找,嘴里喃喃:“陆淮深……” 太阳落山,光线黯淡,周围又无灯光,地上都是些颜色深浅不一的大小石子,她找不到,只能蹲低了身子找,无果,她一下没稳住,膝盖猛地跪在了地上。 尖锐的石子刺破膝盖皮肉,她恍若未觉,疯了似地胡乱扒开周围石子,眼泪一直往下掉,视线早已模糊,她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抽噎着语不成句地喊:“陆淮深……陆淮深你在哪儿呀?” 手臂忽然被人拎住,陈山看她不得,怒喝:“这里没陆淮深!” 江偌一把推开他,手掌撑着地,崩溃地失声痛哭,嘴里翻来覆去只有那三个字。 陈山站在她身侧,看见她匐起的背,又窄又瘦,背后隐隐能看出圆润的腰身。 他想到了师娇娇。 师娇娇比江偌还要矮一些,怀孕的时候也很瘦,怎么都喂不胖,那日渐鼓起来的肚子,让他觉得她随时会被撑垮。 陈山仿佛着了魔,江偌变成了师娇娇,哭着求他们放过她。 瞬间,陈山宛如被人扼住喉咙。 他颤抖着手去碰她的肩膀。 她突然转头,一张挂满泪痕的脸,通红的眼,眼神死死地似要将他瞪穿,“都是你!” 陈山受惊般,猛地收回手。光线不好,他竟连这张脸都差点认错。 他狠心说:“再不上车自己走回去。” 江偌听不见似的,固执地找她的陆淮深,纤白的手满是尘土,还破了皮。 陈山直接把人从地上拎起来,半拖半挟地把她拉到车边,拦腰抱上了车。 陈山看着想跳车的她,威胁道:“这车可没安全带,摔着了可别怪我。” 江偌两手抓着栏杆,猩红的眼狠狠地望着他,却不敢再动了。 车子颠簸地行在路上,江偌没有再坐那条小板凳,而是直接坐在车面上。她抱着腿,眼泪风干,又流下温热的水线浸湿脸庞。 看着越来越远的码头,海天尽头交织着渐变的橙和蓝,随着最后一缕光掉进海里,天地晦暗。 江偌翕合着嘴唇,无声喊着他的名字。 …… 把人送到家里,陈山让陈大娘简单给江偌清洗了一下伤口。 许浪看着江偌失魂落魄的样子,双眼通红,明显是哭过。 他问陈山:“山哥,这女的怎么了?” 陈山一语带过:“没怎么,矫情得很,摔一跤就哭了。” 许浪“哦”一声,似信非信。 他们回来时,正好赶上吃饭,江偌没再进自己房间里吃,就在厨房的餐桌随便对付了几口,随后就沉默地进了房间。 陈大娘从不多问,吃饭洗碗睡觉,也不怎么与人说话,规律又安静。 夜里,陈山翻来覆去。 他和许浪,阿游,还有瘦猴一个屋。许浪和隔壁屋的两个今天夜里盯梢。 他在通铺的靠墙一边,阿游睡他旁边,被他翻来翻去的吵醒了。 陈山光着膀子起身,把床尾的汗衫往身上一套,要出去。 阿游轻声问:“山哥,去哪儿?” “热,睡不着,出去抽根烟。” 许浪昏昏欲睡地跟另外两个在屋檐下打扑克,不时发出克制的笑声,见陈山从屋里出来,问他要不要一起。 陈山摆摆手,夹着烟下了院子前的石阶,往右后边走去了。 过了会儿,许浪过去看了眼,夜里的海深得吓人,棕榈树下一片漆黑,唯独一点火星明明灭灭,陈山躺在那个破秋千上。 许浪回屋给他拿了蚊香。 天将亮时,许浪准备和阿游换班,见陈山才从外边回来,结果从院子前经过,也不进屋。 骑着车不知道去了哪儿。 等许浪睡到中午起来,发现陈山就在一旁,是手挡着眼躺着,睡得正熟。 自从昨晚之后,江偌发现陈山再也不主动来跟她说话了,连靠近都不会靠近。 那天之后,江偌感到每天精神不振,不是坐在屋里发呆,就是坐在屋外发呆,连傍晚去海边走走都没了兴致。 每天就在窗前看他们海里钓鱼游泳,许浪从码头借了辆船,每天开着那破船在海上乱蹿。 之后江偌从陈大娘家找出了几本泛黄的琼瑶,结果情节天雷滚滚,可她穷极无聊,仍是看完了。 一天,看完一本书后,江偌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词,叫绝望。 没有希望,称之为绝望。 在江偌以为,几乎要这样过到地老天荒的时候,一天早上,那几个人,进进出出地,把杂物间里临时搭建的床板拆了,被褥衣服也都搬了出来,放进了隔壁那个屋。 她下午才知道,这是为她准备的。 她知道的同时,也就被关进了那间充满着异味的杂物间。 江偌是被瘦猴和许浪亲自架着进去的,她没反抗,也没吱一声。她进去后,身后的门一关,被人从外面落了锁。 里面别说床板已经被拆了,就连个凳子都没有。 说是杂物间,但其实除了个破衣柜和几个箱子,就是一堆木柴。 左右两个空角落里,架着两台相机,有限的空间里,无论她待在哪里,都能被拍到。 江偌不能久站,把箱子里的杂物拿出来堆在一边,将木柴堆出个座椅的形状,找出衣柜里的衣服,填充木柴中间的空隙,又拆了纸箱铺在上面,上面再垫一层厚一点的旧外套,如此将就着坐。 她在里面住了两天,不能出去,不能洗漱,每天早上有人进来取相机里的存储卡。 每天她只能靠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保证基础的运动量。 第三天早上,她没有早饭。饿到中午,发现连午饭也没有。 此时江偌已经饿到有些低血糖,站起来就眼前发黑。 她走到窗户边,扒着铁栏杆,想喊个人,陈山正从海里上俩,甩着头发在院子里的水管下冲头。 江偌没力气,喊了声:“陈山。” 声若蚊蝇,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加大了声音喊:“陈山!” 陈山关了水,江偌确定陈山听到了她的声音,他却看也不看她,径直进了隔壁房间。 第314章那女的毕竟是个孕妇,估计会受不了 江偌盯着他身影消失,嘴唇动了动,再拿不出力气叫他一声。 她之前似乎是选择性地遗忘了一件事实,陈山哪怕是对她多有关照,那也是建立在要保全人质的条件之上。 但陈山怎样都不会越过底线。 她之前利用了陈山,对陈山而言,会陷他于不义,所以自那之后,仅有的关照也不复存在。 江偌只觉得可笑,人多卑微,这种环境下,竟然还要小心翼翼考虑绑匪的立场。 门外就坐着两个男人,是瘦猴和阿游,这么久来,她基本跟他们没交流。这些人时常流露的非善目光,让江偌不愿与他们有任何接触。 可能是陈山为首称大的缘故,做事更稳重,会约束手下的行为,另一个原因是,陈山没那么猥琐,让江偌稍微放心些。 如今她更怕,如果陈山对她也是死活随意的态度,这些人会做出猖狂的事来。 她来后每天都在算着日子,她已到了孕27周,马上就要到孕晚期,她食欲在上涨,孕晚期是胎儿发育的重要时期,她怀疑他们是故意掐着日子断她的食。 江偌站在窗前,在等陈山出来。 驻足许久,仍是不见她身影。 午饭时间已经过去,江偌本来就是需要营养的时候,昨天晚饭之后她就没再进食,若是常人也到了饿得头晕眼花的地步,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一个。 好死不如赖活着,她总想着,在这里能撑一时是一时,总能撑到陆淮深找到她的那一天。 可这些人如果一直断她粮,她想撑都没办法撑。 江偌最终还是迫不得已喊了瘦猴,“侯哥。” 这里面只有水火敢称他瘦猴,其他人都得称这人如其名的人一声“侯哥”。 江偌心里直叹气,人到此时,恐怕都得明白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瘦猴闻言,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事,诧异地挑着眉看了看江偌。随后从屋檐下的椅子上起身,走到窗前,跟探监似的。 “什么事?”瘦猴看她虚弱的脸色,有点发白,整个人像蔫茄子一样。 火哥叮嘱,饿一饿,要适度。可他没老婆,自己也没怀过孕,哪能知道孕妇饿多久是恰到好处,于是只能听陈大娘的。 陈大娘虽一边皱着眉说“造孽”,一边还是没给江偌准备吃食。 瘦猴看她这样,问说:“想要饭?” 江偌心里骂他千百遍,你才要饭,你全家都是要饭的,现实里却只能用有气无力的语气问:“侯哥,水火他们成功了吗?” 瘦猴盯着她,眼球微微外凸,像死鱼眼,眼神却精干得很,他好笑:“火哥成功了你还能在这儿?” “那我饿死在这儿,他们的事岂不是永远成不了?” 瘦猴扫她两眼,很放心说道:“应该饿不死吧?饿一饿而已,没什么大问题哈,你自己个儿忍忍。” “等真的到饿出问题的地步,你们不是说,这里没医生么,到时候就是一尸两命。” 江偌眉眼沉静,以最虚弱的语气放狠话,好像她话里的这个“一尸两命”与她并无什么关系。 瘦猴确实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说她强,其实她正是作为女人最脆弱的时候,可说她弱,她似乎又跟这个字不沾边。 瘦猴觉得有意思极了。 他让陈大娘煮了些饭菜,使唤阿游端进去。 阿游端起餐盘,正要走,瘦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叫住他,“等等。” 阿游不明所以,“侯哥,还有吩咐?” 瘦猴拍拍他的肩,意有所指:“好好表现。” 阿游愣了一下,瞬间领会,“一定,一定。” 阿游开了杂物间的锁,踹门而入的时候,江偌正坐在木柴上,这堆柴被她捯饬得跟个靠椅似的,还拿了个箱子当脚垫。 阿游冷哼。 江偌听见动静,抬眼看见是阿游,眼神不由自主地冷了几分。 阿游早就看她不惯,每次最令他火大的,就是她这谁都瞧不上的眼神。 阿游眼珠子一瞪,呲了下牙,凶神恶煞地呵斥她:“看着大爷干嘛?不想吃是不是?” 他说着,举高手里的餐盘,作势要摔。 江偌面不改色,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一看见那双眼睛阿游就怒火中烧,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不过就他妈是一双普通的眼睛,但就好像是随时都在睥睨着他,其间充斥着不屑,用一个眼神划开了与他的界限,她高高在上,而他只是她不屑为伍的三教九流。 以前干这些事的时候,哪一个不是抓着他裤脚求饶。 这女的都这样了,还装什么天仙圣母呢。 阿游越想越来气,以前不敢动她,是因为陈山管着,现在陈山应该是想通了,对这人质过分纵容,她还真把自己当姑奶奶了。 阿游有种变态的征服欲,哪怕他本身是不入流的,他也不希望受到任何的轻视。 干不过更强的,他就把怒气转嫁底层的小弟身上。 有些女人遥不可及,那他就让无法反抗的女人屈服于他。 当江偌失去陈山的庇护,她就是最弱的,如今连瘦猴都已经默许了,他若是对这女的做些什么,这岛上如此封闭,到时候就算把人放了,她敢跟自己男人说自己被绑匪干过么? 她不敢。 据说她男人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种人,不会容忍自己老婆受过此般凌辱,所谓的上层人士嘛,最不能丢的就是脸面。 假得很的。 阿游心中给自己铺垫完,底气足了许多。 他半蹲下,单手支撑着餐盘,举在她面前,收起那副凶恶的神情,似笑非笑地说:“听说呢,孕妇一个人要供两个人的养分。” 江偌穿的都是他们准备的衬衫,花色老土,质地轻薄,她坐着,衬衫自然垂坠,贴着她的肚子,凸显出肚腹拱起的轮廓。 阿游目光往下,盯着江偌的肚子,“几个月了来着?” 江偌目光冷淡地看着他,不作答。 阿游好似也不介意,“大人饿个几顿,也就是营养不足而已,吃饱了又活力十足。不过我不知道这些小东西……” 他说着,拖慢了语调,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江偌的肚子。 江偌在他的手刚朝自己伸来的时候,便抱住了肚子,阿游的手还没碰到,便被她用小臂拂开。 阿游手顿住,再去看她的目光,除了冷淡,似乎并无变化。 阿游嬉皮笑脸地说:“你怎么玩儿不起呢?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好好跟它打过招呼,听说它在肚子里还会动?我这不是好奇嘛,想看看它是怎么动的。” 江偌垂眸,盯着半蹲的阿游,那张小眼塌鼻的五官,配上猥琐的神情和因为天气炎热而出油的皮肤,让江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酸水直往外冒。 阿游说着已经要来掀她衣摆,猖狂得不行。 江偌笑着出声阻止:“你想玩?” 见江偌一改先前对他的嫌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阿游觉得有戏,看来这女人还是懂得审时度势嘛。 他不禁放大了笑容:“玩,当然玩。” 阿游说着,目光不再止于她的肚子,而是往上移了两寸。 他盯着那处,目光发直,心痒得手指不停摩挲,空出的右手不由自主侵袭上去,隔得一掌远的时候,江偌忽然抄起餐盘,往他脸上使劲一扣。 阿游顿时惊叫,他脸上钝痛,滚烫的菜汤糊了他一脸,甚至有油珠进了他眼睛。 他惊乱之中跌在地上,闭着眼一边抓着自己被烫红的脸,一边痛苦叫嚣:“操!操!操操操!臭娘们儿,老子今天非要弄死你不可!” 瘦猴一直在门口守着,准备等阿游搞出事的时候冲进去,结果一听声音不对,赶紧推门进去。 江偌正挺直了背坐在她的椅子上,紧抿着唇,漠然看着满地打滚哭爹骂娘的阿游。 瘦猴二话没说,先把阿游扶了起来。 谁知阿游被惹急,刚站起来,眼睛看不清楚,只盯准江偌身形所在,立马一脚踹了过去。 江偌被那一脚吓得倒吸一口气,刚要准备闪开,瘦猴反应很快,及时缚住阿游往后拖,没让那一脚落在她身上。 如果不是瘦猴,那一脚收不住,周围都是木柴,江偌避不开,那一脚怎么都会落在她身上。 她后怕不已,整个人抑制不住地想发抖,只是她紧咬着牙,克制着,只是定定看向瘦猴和阿游。 不是她很能逞强,非要让人觉得坚不可摧似的,而是她又气又怕,浑身僵硬,暂时难以做出其他反应。 瘦猴深深看她一眼,拽着阿游出去了。 阿游还满嘴不堪入耳的脏话,江偌机械地转过头看向窗外,那一扇天地里,院子,屋顶,棕榈树,和大海,本来是这几日里看得熟记于心的景色,她心神恍惚,得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门还开着,听见动静的其他人都围过来看了看,包括陈山。 只是他站在远处,只看见江偌怔怔地看着窗外,手抱着肚子一动不动,过了会儿,有人进去清理那一地狼藉,她也保持那个姿势没有动过。 收拾的人出来,门关上。 陈山去院子里水管下洗手,那个位置可以从窗看进里面,他拂水往手臂上浇,然后回头看了一眼。 江偌不似刚才紧绷到极致的样子,她松懈了下来,但五官紧皱,神色貌似很痛苦,那痛楚持续了一会儿。 陈山不由站直,视线紧紧盯着她。 没一会儿,她才疲惫地松开眉心,呼出一口气,抹去满脸湿润,靠在纸垫上,闭上了眼。 陈山驻足了一会儿,阿游用纸擦干了脸上的污秽,这会儿冲过来洗眼睛。 陈山往边站了站,垂眼看着阿游后颈因抬头而挤出的那层肉,甩甩手上的水,去找了瘦猴。 他问瘦猴:“刚才怎么回事?” 瘦猴想了想,“我没听清,但好像是阿游不太安分,把江偌惹毛了,”他摊手,“就成这样了。” 陈山“昂”了声,表示了解了,又重新回了他那屋。 走到门口,又折回来跟瘦猴说:“注意着阿游,那女的毕竟是个孕妇,又被饿肚子,又被这么整,估计会受不了。”他皱紧了眉,无奈说,“火哥应该跟你说了,做完这趟我就不干了,我可不想弄出人命,让我后半辈子都得东躲高原地。” “那当然,”瘦猴一副我都懂的表情,“而且我也不敢搞砸火哥的事儿啊,他都说了,这女的可不能有事,饿她也就是为了给她男人看嘛。阿游这事儿是个意外,你放心,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陈山应了下。 瘦猴又说:“不过山哥,我有些话得说在前头,这阿游心术不正,我之前也告诉过你了,如果他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为了火哥,我肯定动他,别怪我不念人情。” “明白。”陈山看着一脸郑重的瘦猴,蹙了蹙眉。 因为杂物间被腾出来关禁江偌,有三个人没得住,不过几人都是轮班制,等陈山那屋空出来时,可以去睡会儿。 陈山进房间时,刚才被动静吵醒出去看热闹的三个人又回来了,睡得四仰八叉,许浪还在海上开着破船转悠。 陈山甩掉拖鞋坐到床上,一脚踹开旁边的人。 那人痛得直叫,揉着尾椎骨,敢怒不敢言,充满怨气地睨了陈山一眼,“山哥,别使那么大劲儿啊。” 陈山没理会他,转过身面对着墙壁。 一墙之隔,那边是江偌。 他一旦闭上眼,就好像能透过墙壁,看到护着肚子满脸痛楚的女人,她的身影每每都会和娇娇重合,让他无数次被迫回忆起那些鲜血淋漓的场面。 …… 江偌那顿饭喂了阿游,她就这样饿到了晚上。 饿过之后其实就没什么饿感了,她虽然能忍受,但是孩子不能。 下午她被阿游那么吓了一遭,肚子发硬了好一会儿,紧随而后的是更加频繁的胎动,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好久没动静。 江偌从心慌到无助,心情似坐过山车。 所幸到了晚上,晚餐如时端了进来,或许是念着她几顿没吃,量很足。 可胎儿越来越大,挤压着其他的脏器,顶着胃,吃多了又很容易不适,江偌填饱肚子,有一点撑感时便不敢再吃。 入了夜,空气终于凉爽了一些。 守在外面的人换了,三个人正在打牌,骂骂咧咧的声音不停搅扰着宁静。 江偌很困,但是睡不着,因为白天的事,紧绷和焦虑如影随形。她将腿平放在前面的箱子上,半靠着纸垫,她之前又找出一些旧衣,裹一裹给自己做了个腰枕。 夜里,她听见外面的人在说:“明天就除夕了,让陈大娘做点好吃的。这大过年的,在这破烂的岛上,连年味都没有。” 除夕? 江偌差点忘了,从离开东临市起,已有半月,她被绑走那天,程啸已经在期末考。 不知程啸考得如何,不过他的成绩向来不让人担心,就怕他知道了自己失踪的消息,会影响最后两场考试的发挥,听说这次期末考也是摸底考。 高考若是正常发挥,程啸上个985是没有问题的,之前她已跟程啸确定过意向,他不想出国,要出国也要等考研时再说,只是他在东临市和首都的学校之间摇摆不定。 她还担心小姨,一如既往地怕她受刺激。 想起这些,江偌盯着乌黑天幕的空洞眼底,又多了几分光亮。 她又想,这本该是她和陆淮深在一起后的第一个除夕。 哪怕这一年历经聚散合离,她就是有预感,如果她还在东临市,不管她再怎么赶人,陆淮深还是会来找她一起过除夕。 江偌侧趴着,下巴垫在手臂上,仔仔细细地想着陆淮深,才发现他的每一寸眉眼,她都是如此的记忆深刻。 屋檐下一盏昏黄的灯泡,几只飞蛾围着转来转去。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江偌和陆淮深一起过了除夕,还是一家三口的除夕。 她想看清楚小孩子的脸,可总是模模糊糊。 她的脸颊很痒,有人在她的脸上动来动去,眼前昏黄的灯光晃着眼,将陆淮深和小朋友的身影照得越发模糊。 她喊:“陆淮深?” 忽然感觉自己嘴被人捂住,声音都被迫咽回喉咙里,似梦非醒间,江偌一惊,猛地清醒过来。 这是来这里之后第二次,她醒来被眼前狰狞的面孔,吓到瞳孔放大。 阿游伸手捂住她的嘴,那张扁平的脸上,被白天的汤水烫出了大片红肿,因为表情用力,又在癫狂似地笑,显得格外扭曲。 “臭娘们儿,看清楚老子是谁了没?” 江偌想要发出声音引人过来,无奈被他捂住嘴,只能发出“唔唔唔”的瓮声。 江偌手脚并用朝他又抓又踹,在他手臂上刮出一道道血印子。 阿游铁了心要整她,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一只手死死捂住她,另一只手开始胡乱在她身上摸来掐去,混乱中不小心按到了她的肚子,江偌目眦欲裂,忽然凝聚了全身力气,死死将指甲掐进他的手臂,然后往下一拉。 阿游手上的肉都被她扣了下来! “啊!”阿游不敢太大声,门口守门的刚被他支回去一会儿,恐怕还没睡熟,他硬是咬牙忍了剧痛。 他痛极,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恼羞成怒,一个巴掌甩在江偌脸上,嘴里污言秽语不断。 江偌有一瞬间感觉天昏地暗,耳边只有嗡嗡声。 趁她意识迷糊的时候,阿游松开她的嘴,去剥她的衣服。 江偌打起精神,乘机大喊:“救命啊——”同时一脚往他月退间踹过去。 阿游闻声想去捂她嘴时,那种无法忍受的痛楚从某处传遍全身,他松开江偌,夹紧腿捂住下面。 江偌随手抄起一个木柴往他头上敲去,拔腿就往外跑。 第315章明天 门是关上的,阿游被江偌的激烈反抗刺激得兽性大发,江偌还没碰到门,阿游忍住剧痛追上她,扯住她手臂和头发往回拖。 江偌整个身子后仰,阿游扣着她的手,还在不停往她身上施加着力道,要将她往地上摔。 江偌身体失衡,她不得已先放弃反抗,将所有的力都集中在手上,在身体就要摔在地上的时候,两手撑在身后,用手腕和手臂的力道承担了大部分身体重量。 江偌摔坐在地上,背后就是墙壁,左边是杂物间的旧衣柜,与门之间的角落里竖放着一些木工工具,在江偌和阿游厮打间,一通噼里啪啦倒在了地上。 阿游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时间,膝盖压住她乱踢的双月退,鲜血淋淋的手张开五指紧紧掐住她脖子,空余的手直接撕碎了她的衬衫上衣。 纽扣崩坏四散,江偌被扼住了呼吸,后脑勺被抵在墙壁上动弹不得,她张开嘴,仰起头,想获得一丝新鲜空气。 刚才木柴那一击,阿游还在昏沉中没缓过来,眼神无法聚焦,撕掉江偌的衣服后,大片瓷白的皮肤,使他努力凝聚视线,往她月匈口看去。 他咧开嘴,夹杂着笑声,迟钝地说:“老子,今天,看你还跑不跑得掉。” 说着闭上眼,低头在她脖颈间沉迷的深吸一口气。 阿游睁开眼往江偌脸上看,见她已经满脸涨红,额头的经络凸显,双眼还死死瞪着他。 阿游闷吼一声,掐着她下巴,虎口抵着她的下巴,一双手几乎将她的整个脸包裹其中,一拧就能拧掉她的下颌骨,他双目圆瞪,咬牙切齿:“再他妈瞪,老子戳瞎你的眼!” 说着就要往她唇上亲上去,江偌将头一偏,阿游亲在了自己大拇指上。 他气急败坏,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往她月匈上摸去,指尖还停在她心口的时候,阿游突然面目扭曲,哀嚎从齿间爆出。 江偌紧咬着牙关,目光阴沉凶残,手里正握着一把木锯,刀锋已经割破阿游的衣服,刀刃陷进他肩膀和手臂衔接处,江偌正一顿一挫地划动着木锯,下颌因过分紧绷,脸部肌肉微微颤抖着。 阿游双目爆睁,刚才被她抠破的手臂一直流着血,在锯刀陷进他右肩皮肉开始,这手便无意识死死压着江偌的胸骨。 江偌耳畔是阿游刺耳的惊叫痛嚎,她却什么也听不见似的,身上的任何痛处也都消失了般。 她压着眉,视线里只有刀,只有顺着刀片和他肩膀流下的鲜血,她仿佛听得见细微的汩汩声。 阿游想来夺她手上木锯,她握死不放,还用要将他手臂卸了的力道和执念,将刀往重了压。 阿游痛到眼冒白光,想往后退,躲开那刀锯,可他退一寸,江偌追一寸,他不得不重新掐紧她脖子,逼她放手。 当人身处于极端的恐惧和压力之中,有着可怕的无限爆发力。 “放手!啊——”阿游用手胡乱去抓江偌的脸,攻击她的头部。 锯齿陷入骨头,拉扯更加费劲。 江偌感觉有温热的东西溅在自己脸上,一股闷声从喉间溢出,渐渐凝成狠厉的尖叫,她快速地拖动手里的长锯。 陈山和瘦猴最先踹开门进来,门板碰到阿游的脚,又往回弹了过来。 最先入目的是凝成一滩的血,分不清血到底是谁的,江偌的叫声凄厉刺耳。 陈山脑子一空,心脏都在发颤,“娇娇……” 阿游正挥拳改变方向,要去攻击江偌肚子,陈山魔怔似的发愣,瘦猴上前拽住了阿游的手。 江偌发疯,阿游发狂,他竟然挣开了瘦猴,抓住江偌的头要往墙上撞,手却骤然顿住,抓着江偌头发的手渐渐松开,痛苦地倒地。 阿游倒下后,露出陈山手里的木柴,上面还沾着血。 阿游五官痛苦地挤在一起,渐渐闭上了眼,一只手臂扭曲地歪在身体旁边,几乎只剩一层皮相连。 江偌披头散发地靠着墙,陈山迅速脱下自己的汗衫盖到她身上。 其他几个人后进来,见状不知是震惊还是被震慑,没一个出声。 江偌举起手里的锯子,有鲜血顺着刀流过刀柄,滑过江偌手臂,顺着手肘滴在汗衫上,将白色染成鲜红。 她从脸到脖子全是血迹,一直延伸到盖住她的汗衫下。 她垂着睫,眼睛却是瞪着的,紧紧盯住地上躺着的阿游。 众人都看得见江偌明明浑身都在颤抖,握着锯子不放,惊恐与残暴交织在脸上,加上那满脸的血迹,极其瘆人。 良久,她松开牙关问:“死了没?” 陈山蹲下身,探了探阿游的鼻息,又摸了摸他动脉,“没死。” “真遗憾。”江偌表情近乎麻木,抬手想擦擦沾在眼皮上的血,结果手臂上更多的血糊在了脸上,越擦越多。 她放下手,将汗衫穿上,站起来,跨过地上的阿游,穿过围住门口的男人,一步一步走到院子的水管旁。 她弯腰拧开水龙头,倏地膝盖一软,她跪在了地上。 水声潺潺,江偌颤抖着将手伸到水龙头地下,沁凉的清水淌过肌肤,混合了血水,流进下水孔里。 陈山走过来的时候,江偌正专心致志地擦洗手臂,明明已经洗干净,皮肤都被她搓到发红,她看不见似的,还在用手指用力地摩擦皮肤。 陈山抓住她的手腕,说:“洗干净了,”指了指她的手背,“洗洗这里。” 江偌顿了下,一寸一寸地清洗自己的手掌,手心手背到指缝,重复地打了肥皂揉搓。 陈山给她端来一张小矮凳,“坐着洗,没那么难受。” 江偌听话坐着,陈山又说:“等下把脸也洗一下。” 他像个指导孩子洗脸洗手的家长,说话时,习惯性地顺着自己说的话,去指她的脸。 原本乖顺平静的江偌,忽然用力地挥开了他的手。 然后往脸上浇水清洗,她看着水池里,血色很重,她皱紧了眉,用手臂去擦了擦脸,发现洗干净的手臂又沾上了红色。 她一愣,慌里慌张地去浇水,胡乱地洗脸洗手,水池里的水却越来越红,她喃喃:“怎么洗不干净……” “你自己有没有伤?”陈山看着她的脸,洗了一半,看不出有伤口,应该都是阿游的血。 江偌恍若未闻,兀自地洗,洗一下看一下水池,还是满眼的红,她无力地盯着自己的手心,“洗不干净,洗不干净!” “在洗呢,马上就要洗干净了。” 陈山正说着,发现江偌定定望着自己手心,突然低头仔细去看指尖,她的指甲里有东西。 陈山也看见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江偌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将指尖放在水流中,不停地抠弄。 江偌力气很大,陈山怕她伤到自己,抓住她的手,“干净了干净了,别洗了。” “没有!”江偌冲他厉吼,眼眶通红,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面庞上的不知道是水还是眼泪。 陈山心揪着,告诉她:“真的没东西了,已经洗干净了。” 江偌掐着指腹,把短短的指甲缝露给他看,“还有!” 他问:“里面到底是什么?” 刚才里面确实有东西,但现在已经干净了,陈山觉得应该是江偌刚受了惊吓和刺激,心理作用而已。 “肉。”她专致地洗着。 陈山:“对啊,那是你的手指肉!” “是他的肉。” 陈山狠狠哽住,说不出话来。 江偌洗了很久,也就洗干净了手和脸,她不知道脖子和胸口还有污秽。 陈山看不下去了,捏她弱点说:“好了,已经洗干净了,现在很晚了,赶紧去睡觉,你大半夜在这儿吹海风,还这么压迫着肚子,你不怕孩子受不了?” 江偌一怔,低头看自己肚子,入眼的却是一团猩红。 她面露厌恶,捏着衣摆就想脱掉衣服。 陈山连忙按住她的手,“回房间去换,外面有人。” 江偌像没有感知的提线木偶,任由陈山将她扶起来,送她回原来的房间。 回去时,陈山站在她的左侧,挡住杂物间门口晃动的人影,那儿有人在给阿游止血急救。 江偌还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往那边放,陈山见状,又侧身挡了挡。 送她回了房间,陈山就在外面守着。 瘦猴过来找他,犹豫了一下问陈山:“你觉得怎么处理?” “谁?”陈山眉头蹙着就没松过。 “还能是谁?当然阿游。” 陈山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瘦猴摇摇头,“不大好,手怕是保不住了。” 陈山考虑一下说:“送医院吧,不然感染了这儿没法治。” 瘦猴也这么想的,“明早有船,等天一亮,找个人跟我一起,把阿游弄到码头去。” 陈山点头同意。 瘦猴又问:“他这情况挺严重的,怕撑不到那么久,万一死在路上怎么弄?” 陈山盯着瘦猴,沉默良久才说:“那就是他的命了。” 外面说话声不大不小,刚好江偌都听到。 她站在门后,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洗太久的冷水,她浑身发凉,在不停地抖。 门口安静了,她不知道站了多久,才想起去换衣服。 脱下汗衫,胸口和肚子上,赫然都是血渍,她急得拿起汗衫就去擦,可不仅擦不掉,汗衫上的血也印在了自己身上。 江偌呼吸急促,重新套上汗衫,找了套干净衣服去了浴室。 浴室里没有镜子,江偌不知道还有没有看不见的地方没洗干净,就只能站在淋浴下一遍遍地洗。 肚子上不敢用力,她只敢拿指腹轻轻打圈。 今天所受超负荷,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此刻水流温热,暖汽萦绕,温暖之中,仿佛血液才重新流动,她的注意力也逐渐回聚。 腹部传来的坠胀越来越明显,江偌掌心贴着肚子,痛苦闭上眼睛,水柱从头顶浇下,顺着鼻尖和下颏流下。 她抹了把脸上水,手却在止不住地颤,她用另一手按住,两手捂住脸呜咽起来。 江偌越是哭,越是止不住。 她害怕着关掉了水,擦干身体去穿衣服。 主屋里没人,屋檐下也没人,所有人都聚在杂物间。 江偌头发还在滴着水,她在主屋门口站了好久都没人发现她,她不想靠近那边,只得喊了声:“陈山。” 嗓子是哑的。 陈山听见声音转头,然后朝她过来,“怎么了?” “我不舒服,”江偌没意识到自己说话时,连嗓音也是抖的,她还故作平静,跟陈山商量:“我明天要跟他们一起去医院。” “不行。” “我肚子难受!”江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几乎失声,“你听见我说了吗,我快撑不住了!” 陈山捏着她肩膀,拉着她回了主屋,在人看来,像是生气地把她提进了屋。 陈山推她进了卧室,反手合上门,压低声说:“事情就快结束了,你马上就能回去了,再坚持一下。” 江偌看着他不说话,讷讷的,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陈山捏住她肩膀晃了晃,强迫她回过神,“现在把头发吹干了好好睡一觉,很快就能见到你想见的人了,到底懂我意思没?” 过了会儿,江偌呆呆地看着卧室那张颜色陈旧的门板,脑中反复回想陈山离去前用嘴型无声朝她说的那两个字。 明天。 这夜格外漫长,院子里几乎无人入眠。 江偌缩在被子里,努力平复心情,缓解宫缩,想再多坚持一下。 陈山瘦猴几人都在等天亮,时间一到,便用木板把奄奄一息的阿游抬上那辆电动三轮,缓缓开去码头。一同带走的还有从相机里取下的储存卡。 瘦猴路上问陈山:“江偌之前找你干什么?” 陈山抽着烟解乏,不以为然说:“说她肚子痛,想去医院。” 瘦猴一震:“你怎么没给我说?”外面正值紧要关头,要是陆淮深看不到完完整整的江偌,火哥他们恐怕会功亏一篑。 “她装的,昨晚把她吓怕了,想找法子逃走。离这儿最近的医院有网络有信号,你猜她去了会怎么做?”陈山嗤笑说,“什么肚子痛,威胁她两句,就不痛了。” 瘦猴松下心来,满意地看着陈山:“不愧是山哥,有你的。她之前估计还觉得你好说话,现在该知道厉害了。” “都是为了兄弟。”陈山拍拍他的肩,“这次之后,你恐怕就是火哥跟前的红人了,我呢,就不做了,以后有事相求时,希望你别忘了我。” 瘦猴对陈山了解不多,只知他哪怕已经隐退,也是火哥都要称声“山哥”的人,如今能对他瘦猴说出请求的话,心里难免多了几分自负得意。 表面还谦虚地与陈山客套:“哪里的话,山哥永远是山哥,今后只要你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陈山笑笑。 到了码头,瘦猴与兄弟把阿游抬上船,陈山则去了驾驶舱与人交涉。 陈山出来,船员正招呼渔民加紧上下货,瘦猴等在甲板上,陈山过去,跟他说:“跟船长已经说好了,到时候你们送阿游去医院,他会在码头等你,把你送回来。” 陈山一直等到船开,才返回陈大娘家。 …… 阿游状况不好,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并且还发起了高烧。 船上,他迷迷糊糊痛醒,耳边有“笃笃”的引擎声,还有瘦猴与人交谈的声音。 见他醒了,瘦猴就没再说话了,蹲在他身边看着他。 瘦猴嘴唇干涩起皮,他艰难地问:“还有多久……到医院?” “很难受啊?”瘦猴抽着烟,往他脸上呼了口烟雾。 阿游不防,猛地吸进去一口,呛得他咳嗽了两下,牵动了伤口,痛得叫起来。 但自做完之后,他体力透支,现在叫两声就没力气了。 瘦猴被他逗得大笑,跟旁边小弟说:“蠢死。” 阿游更加难以理解。 突然瘦猴指挥身边那人,一起抬着他,将他往甲板边缘抬去。 阿游一偏头,看见一个足足比他还长的铁箱子,瘦猴掀开盖子,由衷对他说:“阿游啊,我替火哥感谢你,要不是你昨晚兽性大发,我们还没有这么好的素材威胁陆淮深,这最后入魂一击,你做了大贡献。” 阿游仿佛料到将要发生的事,本就毫无血色的脸上,浮现出惊恐,“侯哥,侯哥,放过我,你不是说……让我以后跟着火哥……” “我是说过,”瘦猴挠挠头,“可是你都做了这种事,我还怎么能让你跟火哥?火哥也不敢要你啊。看了这视频,陆淮深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居然还想跟着火哥,岂不是故意连累他吗?心思好歹毒啊你!” “是你,是你让我做的啊!”阿游说着挣扎,发现自己早被人捆成麻花,这等死的滋味,简直比断手之痛更难以接受。 “谁让你做了?我让你好好表现呐,不是让你强女干江偌啊!”瘦猴抓着他的断臂一扯,旁边兄弟同时往他嘴里塞了个生鱿鱼堵住。 连接肩臂的皮肉被扯开,血肉之间可见森森白骨,阿游想尖叫,可鱿鱼在他嘴里蠕动,触须伸进喉咙,尖叫也成了干呕。 瘦猴拍拍他的脸:“再说我怎么可能真把你带到火哥跟前?你这种人,今天不服陈山,明天也能不服火哥,留着也是祸患。不过念在你这次有功,我会跟火哥说说,以后逢年过节,让兄弟们都给你烧点纸。” 说完,把人扔进铁箱,箱子里还装着修船时从船上卸下来的沉重零件。 瘦猴叫来旁边两个船员,打来护栏,几人合力将箱子推进了海里,铁箱瞬间没入海水中,往深处沉下去。 …… 陈山回到陈大娘家时,江偌坐在房间窗前的书桌后,正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听见动静,江偌抬起头看,发现是他,她目光定在他身上几秒,有失望,随后又低下头去。 许浪过来问陈山情况。 陈山说:“应该活不长。” 许浪叹了口气,“这瘦猴看着跟瘦猴子一样,人倒是挺狠,利用完就弄死。” 兔死狐悲,许浪有点怀疑他们这趟之后,是否真的能全身而退。 陈山拉着许浪去后面秋千抽烟,一支烟快抽完,陈山才开口说:“待会儿吃完午饭,你去码头把平日咱们借的那辆船开过来。” “行啊。”今早要运货,昨晚他才把船开去还给人家。可他们在这儿无聊,也就那点儿乐趣了,那船虽破,开到海上去转悠,再跳进水里游两圈,还是挺带劲的。 许浪正想着,陈山的下一句让他愣住:“今天下午咱们离开。” “什么?”许浪扔掉手上燃完的烟。 “离开,别惊动任何人,就装作和往常一样,说开船去海上,去游泳。” 许浪心跳加速,立马环视了一下四周,靠近了咬牙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不想被抓就听我的。”陈山眉心紧锁,那表情,许浪知道他是认真的。 许浪来回踱步,“山哥你在想什么!” 陈山猛吸一口烟说:“不出没外,下午就会有人来救江偌,到时候,这里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那就算咱们跑了,江偌还是会把我们供出来,以后我们还是只能做亡命之徒,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女儿啊!你到底干了什么!”许浪焦躁地抓着自己头发,愤怒地揪起陈山的衣领。 陈山任由他发泄,“我会跟她说,绑匪只有五个人。” “放屁!瘦猴的人你就没考虑?你觉得他们像是会包庇我们的人?” 陈山一把扣住他肩膀,看着他眼睛保证:“我说过,会没事的,一切按我说的做。” …… 二人回去,许浪一脸无事发生的样子,招呼那两个人打牌。 陈山则进了江偌房间,这会儿才看清她在做什么。 江偌在剪指甲,但是手一直抖,剪了半天才剪了一个大拇指。 江偌听见陈山进门的声音,扭头看去,差点剪了手。 陈山走过去,夺过她手里的指甲刀,又去拉她的手,江偌猛地往回抽,陈山用力握紧。 “放开!”江偌恼怒。 陈山看她一眼,冷哼道:“你这么剪,剪到陆淮深来接你都剪不完。” 江偌微怔,充满希望地看向他。他昨晚说的明天就是今天,她一晚没睡,静静等着,可直到现在,什么也没发生,她都在怀疑陈山是不是在骗他了。 陈山稳住她微微颤抖的手指,捏着指甲刀,一个个帮她剪。 良久才开口:“但我有点条件想跟你谈。” 第316章是不是等很久了? 江偌高度紧张的同时,又被兜头而下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她甚至认为,陈山冒着风险帮她,有条件是情理之中,如果被水火知道,很可能事后会报复他。 而当下,能离开才是重中之重。 “你说。” 江偌往窗外看了看,陈大娘在厨房隔壁的浴室里洗衣服,隔得远,他们说话小声,她是听不见的。 窗户不大,陈山站在桌子旁,身形刚好被墙壁遮住。 陈山剪完她的指甲,松开她手,又把指甲刀扔回桌上。 江偌垂眸,指甲摩挲着自己干净的指甲,按住自己总是不经意颤抖的手。 她心里不大自在,帮她剪过指甲的男人,除了陆淮深,就只有她还小的时候,作为她爸爸的程栋。 陈山倒是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抱着手,压着窗帘靠在墙上,完全隐匿着自己。 “本来这次过后,我和许浪就打算彻底不干这行,按计划的话,这事结束后我可以脱身,但是帮了你,我可能就走不了。”陈山把自己的顾虑和要求说得很明白,“我要你帮我和许浪脱身,今后若是警方问起,也不能供出我和许浪。” 江偌不知是不是精神极度亢奋中,思考和反应速度都很快,她不仅答应了,还接上他的后半段:“如果水火的人供出你们,我为你们作证脱罪。再不济,还可以交给我的律师和陆淮深处理。” 陈山满意地笑了笑,“其实还有一件事,到时候帮我和许浪离开这里。” 这里岛上的小型运输船,空间小,动力也不足,只适合环岛的短途运输。 只有赤琉主岛有离开这片海域的船,而这岛离主岛有三四个小时的船程,岛上的运输船根本开不过去。 如果等往来补给的运输船,下午有一班,但那是送瘦猴他们回来的船,他走不了。 要是开着这运输船去最近的小岛再想办法,太过冒险,因为那时肯定已经事发,瘦猴知道是他帮了江偌,很可能会带人追来。 江偌理解他的担忧,“到时候随机应变,视情况而定,能一起走我尽量带上你们,就说你们是这里的渔民。如果不能,我回去过后,再想办法帮你离开。” 陈山想了想,觉得可行,说:“谢了。” 江偌愣了下,现在竟是绑匪帮她脱困,而她也要帮绑匪脱身,绑匪向她说谢谢吗? 荒唐,荒谬,但好像不怎么违和。 说好后,陈山正要出去,江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喊住了他,“陈山,你知道外面的消息吗?” 陈山停顿了两秒,“你说哪方面?” “水火他们的计划,进行的如何了?” 陈山听出她真正想问的,“你是想问陆淮深?” 江偌默认。 陈山说:“不知道,我只负责带你来这里,看着你。外面的事都是瘦猴跟水火对接。但是,根据昨晚的情况,应该是还没成功。” “什么意思?”江偌不解,跟昨晚的事有什么关系?偷袭她,不是阿游背着他们做的么? 陈山说:“你不知道……” 陈山话没说完,江偌“嘘”地打断他。 陈大娘从洗衣间出来,往主屋这边走来了。 陈山会意,大声斥她一句:“少特么废话,好好呆着,再敢打歪主意老子打断你的腿。” 江偌:“……” 陈山说着横她一眼,转身出去,将门“砰”地合上。 出去后,许浪问:“她又怎么了?” “没什么。”陈山一脸郁色,暴躁地问另外两人:“你们侯哥有没跟你们说什么时候能完事儿,快被这娘们儿烦死了。” 令俩人说:“山哥你都不知道,我们哪儿能知道啊?这不都是只有侯哥能跟联系嘛,山哥你是火哥请来的,真不知道进展?” 虽说水火是“请”陈山做这趟,但明显水火最信任的是瘦猴,都让中间人跟瘦猴转达,这岛上无法跟外界联络,陈山哪能知道什么进展。 江偌被他们又关又绑的,就是最好的信号。 水火这人警惕心重,全程派了自己的人跟着,陈山知道他不放心自己,不过他也不在乎。 而且自从知道水火要他带走的是个孕妇,陈山就不想掺和其中,既不想良心更不安,也是明哲保身。 陈山说着,看了眼许浪,不耐烦起身,说要去后面抽烟。 等陈山先走,许浪跟另两个人说:“你们看着她,估计山哥被她搞得没耐心了,我去安抚一下。” 那两个人不疑有他,催促他赶紧过去,生怕陈山生气,把气发泄到他们身上。 之前被陈山被江偌搞得不爽,看见她就烦的时候,便把他自己的轮班时间分到他们头上,自己则天天钓鱼泡海,岛上到处溜达,别提多爽。 可瘦猴都敬他几分,他们也不敢有异议。 许浪过去找陈山时,手里拿了两个凿开的椰子,上面插着纯天然的木吸管。 靠近衬衫,他没了先前放松,做贼似的左瞧右瞧,生怕周围有人。 他把椰子递给陈山,窃窃私语问:“跟她谈好条件了没?” 陈山点头。 许浪又问:“她答应了?” “嗯。”陈山喝了口椰汁,沁甜的味道。 许浪不敢相信,“咱们绑了她,你说她真能帮咱们?山哥你真相信?” 陈山皱皱眉,望着蔚蓝海面,“赌一赌呗。” “赌??”许浪不忿地瞪他。 陈山笑,忽然转了话题:“你说我要不要带茜茜去个海边城市?” “东临市?”许浪哼了声,很嘲讽。 陈山仿佛听不懂他的戏谑,向往着说:“那儿的海能有这么蓝?最好是个人少点的海樱花国家,茜茜肺不好,热带岛屿空气好,适合她。” 许浪不接茬,仍是担心着问:“山哥,你真计划好了,咱们真能走掉?” “船到了主岛就有信号,消息传过去后,部署,再赶过来,动作快,天黑前吧。”陈山低声宛如自语,随后看向许浪,“你下午午饭后就去把船开过来,早做准备。等有动静的时候,咱们上船,装作是这里的渔民。如果时机合适,注意江偌的信号,如果可以,利用来接她的人离开这里。” 许浪想想都都觉得心惊肉跳,他叫苦不迭,“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警 察和警用直升机上的‘POLICE警 察’这几个字,我看了都有应激反应。来这地方解救人质,是警方派直升机和船没跑了,你让我坐他们的交通工具?山哥,我看你是故意为难我。” 陈山沉默了一瞬,反问他:“你真的认为,按照水火的计划,帮他做完这事就能全身而退?” “山哥你什么意思?”许浪迷茫,又似乎有点明白。 陈山说:“你也看见了,阿游不服我安排,跟瘦猴说了我不满,瘦猴转头就告诉我,说这种人,水火不会留,让我事情了结后决定阿游的去留,可另一边呢?吊着阿游,拉拢他,再鼓励他对江偌下手,利用他得到一份将对陆淮深产生巨大冲击的视频。阿游他肯定不会留,到时候就算被抓住了,或是江偌出了事,陆淮深报复,他也有证据证明,是瘦猴动的手,江偌出于自卫反击,阿游不治身亡。反正他能撇的干干净净。仅是瘦猴就如此心狠手辣,要是出了变故,水火会直接把我们推出去当替罪羊。” 许浪沉默,认真思量这番话。 陈山又说:“就算这事顺利完成,到时候陆淮深会报复,我们也卷进了水火与别人的恩怨里,更不存在全身而退一说。” “那你当初为什么接这活?” “还人情,结束后远走高飞。”陈山这些年存了不少钱,带上茜茜出国,日子也会过得很好。 “那既然都有风险,都是个逃,你干嘛帮她?” 陈山不做声。 许浪发现自己这一问是多余。 …… 中午这顿饭,江偌吃得很不安生。 她毫无胃口,本来不想吃,但又记着陈山对她的叮嘱,要她不能暴露,装得和往常无异,否则会被陈大娘看出端倪。 所以还是去厨房,自己端了午餐进卧室里吃。 江偌的肚子时不时的传来不适,她一边逼自己将食物咽下去,一边心理安慰自己,就快得救了。 再撑一会儿。 就这么心理暗示自己,一会儿又一会儿,一个下午都快过去了。 周围还是安安静静,什么都没发生。 江偌坐在窗前,要么像一尊石像,要么焦躁得在房间来回走来走去。 午饭后,许浪去了趟码头,开了船过来,陈山和他一起去了海上。 江偌盯着湛蓝海面上不时溅起的浪花,只觉得度日如年。 陈山和许浪去海上玩了一趟回来,如往常那样,赤着膀子将头伸到水管底下冲凉。 陈山本就是小麦肤色,这些日子下来,皮肤更加黝黑紧实,在太阳下反着光。 陈山和许浪回来后,换回了另两个。 其中一个走前问他:“这都三点过了,侯哥怎么还不回来?” 陈山说:“就算送了阿游到医院,还得打点一下,五点差不多能回。” 说完叮嘱这两人不要玩太久,“一小时后把船开回来,我晚些时候要和许浪要去下码头还船,顺便买些东西。” 那人答应了,颠颠儿地走了。 江偌紧盯着陈山的身影,目光难言焦急。 陈山进了房间,套了件干净汗衫出来,走到她窗边。 江偌等他一靠近,就问:“怎么……” 陈山皱眉看了她一眼,“淡定些,应该快了,如果他心里有你,恰好又不是个遇事毫无办法人。” “他不是。”江偌知道他说的是谁。 陈山挑眉:“这么肯定?” 江偌抿唇,垂眸盯着手心里的可乐。 这是她第一天到这里的时候,陈山让人买回来给她的。 陈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没喝,留了这么久,无事就盯着看。 陈山问:“有什么故事?” 江偌抬头,陈山朝她手里的可乐努努嘴。 “没有,就是孕妇不能喝。”江偌不想把和他的事讲给别人听。 陈山嗤了声:“骗鬼呢。” 师娇娇怀孕的时候,不知道偷偷喝了多少,茜茜生下来一样又白又好看。肺上的毛病是因为当时剖腹不及时,在肚子里窒息引起的。 陈山又想到了那些事,他不愿再想下去。 “就快能见到本人了,不用再睹物思人了。”陈山说着,抢了她手里的可乐开来喝了。 江偌怔住,只因为那句“就快能见到本人了”而心生激动,心尖仿似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陈山忽然说:“别抖了。” 江偌一愣,茫然地看向他。 陈山盯着她绞在一起的双手。 江偌反应过来,紧紧按住手。 陈山皱眉,她好像没发现,自己一直在抖。 …… 不知是不是陈山刚才跟她聊了几句,那些话就像定心丸一样。 随着时间逐渐推移,江偌的期待也随之溢满胸腔,一面也担心这没做好准备,到时候遇见突发事件,无法冷静解决。 她只是直觉,没有这么简单,能有人从天而降,直接将她拯救。 过了会儿,海上那两人回来了,将船靠在岸边。 太阳逐渐向沉向海面,落霞染红了整片天空,火烧云映红了天和海。 陈山叫上许浪离开,离开时他转头看了眼那扇窗,江偌目光紧紧锁住他,紧张在她眼里一览无余。 陈山背着光,朝她做了个抬起手掌下压的动作。 坐下,冷静。 江偌读懂了他的意思。 她坐在窗前,看着陈山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将暗,江偌在房间里再也待不住了,到了晚饭时间。 江偌吃了几口就去屋檐下坐着。 守着她的那俩人问陈大娘,“山哥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陈大娘吃着自己的饭,面无表情说:“他们说要耽搁一会儿,让我们先吃。” 那两人进了主屋。 江偌盯着院子的地形,想着要是有什么事,自己该从哪里跑? 她想着,不自觉起身,往沙滩那边去。 客厅里一个男人喝住她:“去哪儿?” “沙滩。”江偌背对着他回。 有个男人夹了几筷子菜到碗里,拿着碗跟着出去,坐在院子,盯着江偌,看她在沙滩旁的第一级台阶上坐了下来。 海水的颜色也随着太阳西下而变得更加深邃,海浪拍案的声音愈加沉重,海风拂过面庞有了凉意。 身后院子里的男人吃好饭,起身,拿着碗准备放到厨房去,忽然定住了脚步。 “什么声音?”风中隐约传来一些既非海浪也非海风的声音。 没人应他,他竖耳听着,类似引擎的声音,但不像是船的引擎。 果真有! 他瞬间升起警惕,大声问陈大娘和同伴:“你们听,什么声音?” 陈大娘在厨房,什么也没听见,皱眉看他一眼,“你说话的声音。” 这时,静默中,男人扭头看向远处墨蓝天际突然出现的螺旋桨,瞬间反应过来,突然大骂:“操!直升机!是安保员!” 陈大娘立刻冲出厨房冲人喊道:“去抓住江偌!” 院子里的男人向沙滩看去,哪里还看得见江偌,眼神一扫,发现远处右边一道影子掠过。 “站住!”那男人将手里的碗一摔,朝江偌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 江偌在那男人听到直升机声音的同时也听见了,趁其不备,托起肚子,拔腿就跑,怀孕后作为孕妇,她从来没这么敏捷过。 她在沙滩和树林之间纠结了一下,如果顺着沙滩跑,会暴露在那人的视线里。 沙滩松软,跑起来不容易,而且她再怎么敏捷,体力和速度也不如男人,肯定会被抓住。 现在天已经快黑了,光线不太好,林子里,已经漆黑一片,更是人树难分。 被抓住的后果,要么他们走投无路撕票,要么挟她逃跑。 江偌瞬间做出抉择,往林子里跑。 林子大多是棕榈树,还有一些茂盛生长的灌木。虽然容易躲藏,但不易寻路。 那两个人追了上来,凌乱的脚步声和男人凶狠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江偌,我看到你了!站住!别逼我动手!” 突然,男人被灌木绊倒,破口大骂:“他妈的,这什么玩意儿!别管我,你先去追。” 江偌呼吸急促,极度紧张,回头看的时候,也被灌木绊了一绞,她及时伸手撑住了旁边的树干。 她刚站起来,肚子又开始发紧,隐隐作痛着,她不敢再跑了,也跑不动了。 她环视一圈周围,直接猫着腰,闪身进了两棵树之间的灌木丛里。 灌木丛里待着也不好受,又细又尖的枝丫戳着她的皮肤,一股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捂住嘴,忍住想咳嗽的冲动,连呼吸幅度都不敢太大。 脚步声在附近徘徊,那两人愤怒地问对方:“人呢?看到人没?操,臭娘们儿去哪儿了?” 两人无法,只能分散去找。 江偌屏住呼吸,等周围安静下来后,为了避免发出声响,她才慢动作似地缓缓从灌木丛里出来。 这片林子靠近海边,但江偌现在已经迷失了方向,她最终还是要去沙滩上的,否则很难被救援的人发现。 江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视周围,迟迟选不出方向,只得根据来时的方向,猜测左边是海岸,她咬咬牙,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转身朝那个方向而去。 可还没跑多远,刚才那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我看到你了!还跑!” 江偌更加紧张,顾不了太多,加快脚步,可发现跑得太快,动静太大,还是会把人引过来。 若是停下,更是自投罗网。 江偌不敢停下,只得硬着头皮朝着自己选的方向跑去,可后面追上来的声音,就像催命符,江偌急得边跑边哭。 直升机在上空盘旋的声音越来越大,探照灯从高空照进林子里,到处搜寻。 江偌她顺着远传移动的光源,看到了海面,仿佛看到了曙光,心里一喜,蹒跚着朝那边跑去。 可探照灯有一瞬照在她附近,使她暴露在了追他的人视野里。 即便光线瞬间消失,那男人却知道了她的大致位置。 树林靠近海岸的地方有岩石,江偌跑不到沙滩上了,哪怕只是咫尺,她不敢冒险,打算先过去躲一下。 江偌闪身到岩石后,以为那头是平地,结果这边地形更高,岩石下一道两米高的沙坡,前面就是沙滩。江偌一脚踩空,顺着沙坡就滑了下去,她吓的惊叫一声,又瞬间捂住嘴。 那人却已经追上了她,像是捕获猎物般欣喜,“我听到你的声音了!赶紧滚出来,别让老子找到你。” 江偌小腿被沙坡上粗糙的碎石刮伤,痛得她直皱眉,她伸手摸了摸,好像出血了,指尖触到伤口又是一阵痛,她死死要紧牙不敢吱声。 直升机就在附近徘徊,这片沙滩太长太大,又有棕树遮挡视线,江偌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被第一时间看见,要是在那之前暴露了自己,一定会被人先一步抓住。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江偌浑身紧绷,在旁边试探摸索着,找到一个大一点的石头,她紧紧抱在怀里。 身后灌木丛窸窸窣窣,那人的声音逼近,威胁说:“自己出来,还是我找你出来?他妈的,让我找到你肯定先破了你肚子,要是我跑不掉,你也别想活着离开这座岛!” 江偌战战兢兢地双手扣着石头,就等着这人从旁边找下来的那一刻,砸破他的头。 忽然,海面上一道强烈的光,从一艘船上投来,直直地照向她。 那男人大声呼叫同伴:“她在这里!” 江偌不敢置信地看着船上的人,虽看不清脸,但她确定那就是陈山和许浪。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江偌猛地一惊。 目光里,却有一道高大身影从左边沙滩那头朝她大步而来,江偌手里抱着石头,痴痴地看着,只听得见自己因紧张而颤栗的呼吸。 他走近她,在她面前蹲下,从她手里拿走了石头。 强光电筒的光线里,江偌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来人。 面前的人用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污渍,嗓音沙哑艰涩得厉害:“是不是等很久了?” 江偌溢出一声哭腔,神经一松,往他身上扑去,用力抱着他,将脸紧紧埋在他肩上。 第317章你有没有闻到血腥味? 江偌做了个梦。 梦里海风腥咸,有人在动她,时而摸她肚子,时而还在扎她的手背。 她满脑都是陈大娘和阿游骇人的面孔,她想反抗,却使不上力气,更不敢睁开眼,怕睁眼会看到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脸。 在身上的触感消失后,她觉得舒服了好多,好似浮在海面上,海如棉花柔软,还带着被阳光烘烤后的温度,耳边是她每晚都能听见的棕榈树的沙沙声,她放下心来,任由自己在遥远的海浪声中昏昏沉沉。 当她惬意又舒服时,忽然,两侧的海面开了个口子,一边伸出一双手,江偌挣扎时,陈大娘和阿游的头从海里伸出,阴恻恻地看着她,抓住她便往海里拽,失重感顿时将她包围,江偌尖叫一声,从床上腾地坐起,满头大汗地盯着满室昏暗喘息。 江偌脑中空白,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怎么了?”身后传来一把熟悉低哑的嗓音,说话的同时手贴在她后背欲做安抚。 江偌被碰到的那一刻,突然整个人一抖,掀开被子跳下了床。 可她忘了手里还扯着他衣服,连带着床上那人被她扯得往旁边一倒。 “江偌!” 江偌还想往外跑的时候,听见声音才收住了脚步。 那人从床上起身站在她面前,江偌还像在梦里一样,盯着他的脸,觉得相当不真实。 “陆淮深?” 陆淮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摸到额头一手的冷汗,她胸膛剧烈起伏着,看他的眼神,很茫然,像是不认识他一样。 “做噩梦了?”陆淮深伸手摸到床头的开关,摁开。 霎时,房间被照得亮如白昼。 江偌抬头,看着天花板里的光源,是光线澄澈明亮的LED灯,不是岛上那间土砖房的光线昏昧的低瓦数白炽灯。 她有瞬间的恍惚。 再看面前的人,虽然消瘦了许多,但每一寸棱角轮廓,都与她牢记于心的样子重叠起来。 她终于清醒,在岛上最后发生的事情,涌入脑海。 江偌依旧抑制不住劫后余生的庆幸,踮脚紧紧抱住他,“陆淮深……” 陆淮深大掌贴在她后背,轻柔抚慰,掌心的温度隔着单薄的病号服渡进她的皮肤。 江偌把头埋进他脖颈里,让鼻尖充斥着他的味道。 是独一无二的,属于他的味道。 这时她紧绷的神经和身体才松懈下来。 “陆淮深……”江偌压抑着激动,嘴里喃喃他的名字。 “在。”陆淮深倾身抱着她,下颌紧贴着她耳畔,她叫他一声,他就应一次。 陆淮深突然想起什么,拉起她右手,“不疼么?都回血了,躺床上去。” 江偌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在医院这件事情。 江偌躺回床上,问陆淮深:“我睡多久了?” 陆淮深把她手放在床上,皱眉研究她手背上的输液管,“现在才五点不到,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不到三个小时,江偌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离开岛上,上了直升机,因为太累,宫缩频繁,身体不适加重,意识一直不太清醒。一直强撑着到了三沙市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医生给开了抑制宫缩的药,她才睡过去。 她这时才认真地看他,发现他也穿的病号服。 她扯了扯他衣角,“你也受伤了?” 陆淮深目光专注回她脸上,“没有,在岛上的弄脏了,我让裴绍把衣服送去洗了,没换洗的,所以临时借了套病服。” “是吗?”江偌放松下来,便有了困意,声音瓮瓮的。 她在岛上的最后一天一夜几乎都没合眼,长时间精神紧张,还剧烈运动,跑了那么长的路,陆淮深找到她的时候,她腿都是软的,抱着他脖子不松手,最后是陆淮深一路把她抱上直升机的。 江偌忽然想到了陆淮深找到她之前,那道从海上照过来的灯光。 她反手抓住陆淮深:“陈山和许浪怎么样了?” 陆淮深立即眉心紧压,拿开她的手,在床上放好,低声训了句:“手。别再乱动了,一会儿又回血。” 江偌盯着他追问:“他们怎么样了?” 陆淮深没立刻答她,卖了下关子,只是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的手,看着输液管里的血,一点点回进血管。 “嗯?怎么不说话?”江偌感应到气氛的转变,话音略带焦急与催促。 当时,陈山用强光电筒照向她的时候,她难过又震惊,以为陈山是要暴露她的位置给追她那人。 接着陆淮深找到她,陈山关了灯,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给陆淮深指引方向。 一同而来的警方在抓人,江偌趁那时,悄声让陆淮深帮陈山和许浪脱身。 在江偌没看见的地方,陆淮深眼底有戾气,她只听见他问:“为什么?” 江偌说:“是他们帮了我,让人联系你的是陈山,刚才帮你指路的也是陈山。” 那时候江偌死死扯着他的衣服,状态令人担忧,陆淮深没多想,都答应了她。 随后,他也履行江偌对那二人的承诺,对警方称,陈山和许浪是他找的私家侦探,帮他暗中寻找江偌,昨天刚到这里,能得知江偌的具体位置,多亏他们。 之后为了防止陈山和许浪被单独盘问,陆淮深还让他们随他和江偌上了一辆直升机。 陆淮深现在之所以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是因为在下了飞机后,他急着送江偌去医院,趁乱之中,这俩人就没影儿了。 除此之外,在飞机上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飞机上,江偌躺在陆淮深怀里,宫缩和阵痛频繁,惊吓过后人也昏昏沉沉的,陈山的目光就没从她脸上移开过。 那目光让陆淮深很介意,犹如自己的领域被人觊觎。 哪怕只是觊觎。 加之陆淮深本就没有因为江偌的话而对这两人消除敌意,漠着脸朝他说了句:“再看眼睛给你挖了。” 陈山故意刺他,似笑非笑说:“我在岛上天天看着她,一双眼睛可能不够挖。” 那样子,别提多贱。 陆淮深看向陈山旁边缩头缩脑的许浪:“那就把他的也挖了填上。” 许浪坐在写着“POLICE警 察”的直升机里,本就浑身不自在,看看陆淮深又看看陈山,简直一口老血呕出来:“关我屁事啊?” 这陆淮深言行举止看起来就不是善茬,他真怕他干得出这事。 许浪看了眼江偌,还是一言不发,垂着眸抓着陆淮深衣襟。许浪心里极不爽快,好歹山哥帮她这么多,此时她居然一句话也不帮。 江偌那时精神崩溃过后,脑中嗡嗡作响,除了要忍受痛处,还担心孩子会出事,飞机上还有螺旋桨的杂音,她根本就没心思去注意听他们在说什么。 陆淮深想的是,既然是江偌答应了别人的事,也不好反悔。可江偌只说,帮他们脱身,没说离开岛上后不能抓他。 江偌被绑架,他和他的同伴都是参与者,浪子回头依旧是浪子,绑匪良心发现难道就无辜了? 陆淮深打算先将江偌安顿下来,再找陈山二人算账。 可陈山估计是猜到他所想,所以下飞机根本没多留一刻,但是离开前还特意多看了江偌两眼。 江偌见陆淮深久不应声,有不好的预感,她说:“你放过他们,嗯?” 低低软软的一声“嗯?”,陆淮深还有什么不答应她的理由? 天知道这声“嗯?”,过去那段日子,在梦里都是奢求。 陆淮深见输液管里没血了,这才重新上了床,把她抱在怀里,“他们已经走了。” “去哪儿了?” “你想知道?” “不想。”随便他们去哪儿,是生死是死,是好是坏,都与她无关了。 江偌想问其他人抓住没有,比如瘦猴他们,又比如留在岛上那两个人,还有陈大娘。 但她一想就头痛,没由来地变得很焦躁,感官似乎变得格外灵敏,陆淮深伸伸腿,她都会惊一下。 鼻尖还传来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她努力地靠近陆淮深,尽量让自己只闻得到他身上的味道。 陆淮深见江偌皱着眉在他怀里翻来覆去,压着她肩膀,“怎么了?” 她神色不安地问他:“你有没有闻到血腥味?” “没有。”陆淮深躺平了身子,一手搂着她,一手放在身侧。 江偌没放弃,她笃信那血腥味是真实存在的,动着鼻子在陆淮深身上闻来闻去,靠近他左臂的时候,发现那味道更大了。 她愣了一下,去抓他的左手臂。 陆淮深抬起手臂避开她的手,低声安抚:“你是不是不舒服?睡一觉就好了。” 江偌根本听不见他似的,紧紧抿着唇,铆足了劲,执着地去拉他手臂。 陆淮深察觉到异样,没再抗拒,让她成功抓住自己手,撩开衣袖。 他手臂上绑着纱布,表面已经被血丝浸红。 “怎么回事?”江偌紧紧盯着他的手臂,可又像是透过他的手看到了其他东西,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艰难,好似缺氧,极度痛苦,接着手开始收紧,指甲嵌入他的手背。 陆淮深发现她眼神没焦距,他拍拍她的脸,“江偌?” “怎么回事?”江偌这话是反问自己,她被自己吓了一跳,紧皱着五官看向他,“我好像呼吸不上来……” 陆淮深立翻身而起,按了铃。 护士没一会儿就过来了,陆淮深把她放在床上,轻言安抚几句,江偌呼吸渐渐平定下来。 护士得知了江偌的情况,立马找来了值班医生。 值班医生了解之后,不能立刻下定论,让陆淮深继续陪着,平复她的心情,让她睡一觉。 刚好江偌打完点滴,护士来取走吊瓶,陆淮深给她放她平日睡前听的胎教钢琴曲。 江偌满心疲惫,能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常,她也无法控制。 她侧躺着,眼泪滑过鼻梁,她揪着陆淮深的衣摆问他:“我怎么了?” 陆淮深用手指刮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安慰:“就是太累,受了惊吓,睡一觉就好了。睡醒起来,我们就回去。” “嗯。”江偌应着,却还是睁着眼,一点也没想闭眼的意思。 陆淮深拍着她的背,哄小孩似的,她睡不着他就陪她说话,但说的完全无关于这场意外,和这场意外有关的人。 江偌问:“回去之后可以喝一口可乐吗?” 陆淮深很严格:“只能喝一口。” 江偌又说:“昨晚是除夕。” “对。” “今年我错过了团年饭。” “年味还没过。” 她摇头:“不一样了。” “还有明年,和之后每一年。” 江偌没说话。 陆淮深说:“明年还可以多一个人跟我们过。” 陆淮深说完一低头,刚给她擦干的脸,又是满面湿痕。 江偌现在只担心这孩子还能不能健康出生,做完检查医生说的话,她听得很清楚。 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她自己身体的异常,她也再清楚不过了。 江偌这晚是哭睡过去的,在将近天明的时候。 她一直扯着陆淮深的衣服不放,只要她没睡熟,陆淮深稍微一动她都能惊醒。 陆淮深只能侧着身,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她陷入深睡,气息绵长,他才小心从她手心扯出衣角,轻手轻脚下床,离开病房。 陆淮深去护士站,护士正在做换班前的准备,见有人到护士台前,因为他长得不错,多看了几眼,但因为彻夜的疲惫,没法给出笑脸。 “有什么事吗?” “麻烦帮我留意一下2号床的病人,我有事出去一下,有什么情况请及时通知我。” 护士点头说好。 陆淮深只身去了门诊。 医生看了他,气得两眼一瞪,“怎么又是你?半夜的时候不就来过一回?” 陆淮深指指背,“好像又裂了。” 床帘一拉上,陆淮深脱了病号服,前胸后背贴着好几处纱布,背上的伤口因为裂开出血,需要重新上药包扎。 医生揭开纱布,看了都替他疼,两处看起不规则的伤口应该是玻璃扎伤,另外还有三处刀伤,伤口本就没恢复好,又重复裂开,血肉模糊的一片。 背部和手臂重新清创换完纱布后,医生收拾器具,扯了扯脸上的医用口罩,没好气地叮嘱:“别沾水,也别再用力了,否则还得裂。” 结束后,陆淮深返回江偌的病房,路上接到裴绍电话。 裴绍去了附近酒店休息了会儿,顺便把陆淮深沾满血的衣服送了干洗,这会儿已经到医院了。 裴绍上来时还顺带买了早餐,陆淮深去卫生间换回自己的衣服,坐在外面起居室的茶几边吃早餐。 问裴绍:“航班安排好了没?” “订了傍晚的航班,医院那边也安排好了。”裴绍又说:“乔阿姨昨天半夜还打了电话来问情况,我怕她担心,所以只说人找到了,在这边住一晚就回去,没告知太太住院的事。” 第318章要挨着才行 即便在起居室,与里面病床相隔甚远,中间还有一堵墙,裴绍仍是说得极小声。 陆淮深沉默了一下,说:“做得好。” 然后埋头继续吃饭。 饭后不久,妇产科这边的值班医生交班前找到了陆淮深,跟他探讨江偌的病情。 其实他已经推迟了下班时间,就为了等精神科一位关系不错的同事上班,向他咨询。 陆淮深与两位医生去了办公室,留下裴绍在病房守着江偌。 到了病房,那位精神科医生询问陆淮深江偌来医院之前发生了什么? 陆淮深说:“她被绑架过,刚被就出来。” 医生点点头,说:“那我们这边的结论是,您太太可能患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她看见你手臂的血就变得焦虑,反应异常,很可能是她在绑架中,看见过同样的场面,在她心里留下创伤。这种叫做创伤性在体验症状,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触景生情,看到类似的场面,就会觉得的之前给她留下心理创伤的事件再发生一样。以及她还有过度惊觉和惊跳反应,都符合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临床表现。” 医生说完,习惯性补充:“当然,这是我们的初步推断。鉴于你们今天要回东临市,建议你们回去之后,找精神科医生再做进一步诊断,配合治疗。” 陆淮深不禁拧紧了眉,“容易治愈吗?” 他只知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不知其可轻可重到什么程度,他想提前有心理准备。 医生说:“其实这种病可大可小,症状轻的话可能几周或一个月就能慢慢减轻至痊愈,严重的话也有可能会持续数月数年,而且很容易伴生抑郁症和焦虑症,尤其是她现在处于孕期,体内激素不稳定,产后还会呈现断崖式下跌,如果那时还无缓解,就得高度重视起来。按理说,这种病通常是在创伤性事件发生互几天内发病,要么事件发生已经有一段时间,要么就是太太症状比较严重,之后要注意观察临床症状是否加重。” 陆淮深神情凝重,从听说这病的那一刻开始,眉心就没展开过。 虽然医生也是说出事实,和可能性,但是也不想故意让病人和家属产生恐惧心理,又说:“你也不要太紧张,尽量给她陪伴和安抚,积极接受治疗就可以了。我记得东临市一院有神经科权威,相信会给你们很大帮助的。” “好,多谢医生。” …… 江偌这一觉睡得很长,很沉,却不是很安稳。 昨夜在岛上抓了两个男人,那两个男人拒绝供出同伙,陈晋南在跟昨晚参与行动的粤省警方沟通,准备移交嫌犯。 关于这件事,陆淮深跟高随和陈晋南打了数个电话,除此,还有和博陆有关的事,要随时跟陆保持联系,除这三人的电话,其他工作来电,都交由裴绍处理。 接电话时,陆淮深就离开病房,其他时候,就在病床旁坐着,看着她,数她梦里皱眉的次数。 每次她眉头紧紧皱起,手指用力攥着被子,陆淮深以为她会醒的时候,拍拍她的手背,或是轻抚她额头和脸,她又能再次熟睡过去。 到了下午两点过,陆淮深不得不叫醒她。 她需要进食,再准备一下,就得去机场。 陆淮深想叫醒她的时候,又想起她半夜惊醒的反应,以及医生的那些话,改用刚才安抚她睡眠时的,指腹轻柔地贴着她脸颊,摩挲几下后,江偌眼睛动了动,有醒来的迹象。 陆淮深才让她听见他的声音,低声唤了声:“江偌,起来了。” 江偌缓缓睁开眼,还没彻底打开眼睛,视线里出现一张面孔的时候,她还是条件反射地使劲闭上眼睛。 知道陆淮深重新叫她名字,她愣了愣,深呼吸好几下,才睁开眼睛。 病房里拉着窗帘,光线也有些暗,她是从窗帘下透出光,发现已经天亮的。 她问陆淮深:“几点了?” 陆淮深把她从床上扶起来,给她背后垫高枕头,“下午两点过,你现在起来吃点东西,我们出发去机场。” 江偌点头说好,陆淮深伸手扶她,江偌手下意识地颤了下,想要躲开,陆淮深这边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江偌也察觉了自己刚才的反应,这种突发性,不受控制的行为,令她感到难过。 陆淮深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带她进了盥洗室,给她挤好牙膏,放了漱口水,出去外面等她。 江偌站在空荡荡的盥洗室里,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那种不安和轻微的心跳加速,她都不知道从何而来。 她马上转身拉开浴室门,陆淮深刚在沙发坐下,她扒着门框喊他:“陆淮深。” 陆淮深问她:“怎么了。” 江偌欲言又止,陆淮深起身过来,手很自然地摸了下她的脸,“怎么了?” 江偌低声问:“你能不能就站在这儿?” 陆淮深也不问缘由,说行,然后就果然就靠着门框,站在门口,还让裴绍先出去等。 江偌对着镜子刷牙,时不时抬眼,从镜子里往身后看去,确定他还在,才又低头继续。 每次她看去,陆淮深都专注地看着她,似想让她安心,反复几次后,江偌动作慢下来,一动不动凝着陆淮深的眼,心下涌起浓浓的悲伤情绪。 随后,她吐出漱口水,扶着洗漱台,盯着中间的下水管口,视线被水光模糊。 很快,她被温暖的怀抱包裹。 江偌默默抽噎,陆淮深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将她脸贴在胸膛,“都过去了,会好起来。” 待江偌平复后,陆淮深用纸巾擦干净她嘴边的水渍,又用洗脸巾给她擦脸。 江偌说要上厕所,陆淮深问:“要我在这儿还是出去?” 江偌也很纠结,当着他面她怎么上? 虽然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情况,当对方洗漱,自己又想上卫生间的时候,不会故意避开,但家里的卫生间,马桶和盥洗台之间还有一扇磨砂玻璃隔断。 更不存在对方解决的时候,就站在旁边盯着。 她纠结来纠结去,看着陆淮深认真的眼神,更窘迫了,说:“你去在外面站着,门打开,让我看到你影子就可以了。” 陆淮深凑近揶揄:“真不用我看着?” 江偌羞恼地被过身:“出去!” …… 洗漱完,江偌吃饭时,裴绍推了个轮椅进来。 江偌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手里的物件。 裴绍盯着陆淮深眼神的压力,说:“医生说您需要静养,机场里又要过安检,到登机口距离不近,这个会让您舒服点。” 江偌想到了陆淮深手上的伤,她感激裴绍考虑周到。 正如江偌所想,裴绍怕到时候遇到江偌不适,需要陆淮深抱上抱下,一张轮椅,解决所有问题。 五点四十,飞机从三沙市起飞。 飞机进入巡航阶段时,陆淮深替她关了窗,给她放低了座椅,问她要不要睡会儿。 江偌摇头,“把你那只手伸过来给我看看。” 她从上飞机开始,就拉着他右手,哪怕没拉到手的时候,也要挨着,或者牵着他衣袖才行。这会儿她看着陆淮深,拇指和食指正捏着他衣袖有一下没一下地磨搓。 陆淮深担心她看了又起反应,说:“别看了,就是前几天受了点皮肉伤,去包扎了一下,没什么问题了。” 她又问:“怎么弄的?” “车窗玻璃碎了。”陆淮深一言带过。 江偌脑中却想象出了很多画面,不知道是水火还是江觐,可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很难受,想到这些人和事,她脑子里就乱得很,接着会胀痛,呼吸也不顺畅。 她干脆不再想,也不再问,闭着眼睛休息。 陆淮深怕她下飞机会冷,现在的东临市室外气温只有两度,在机场给她买了围巾和外套,飞机上有空调,温度适宜,本来只在她身上盖了围巾,见她闭眼想睡,又把外套搭在了她身上。 不一会儿,江偌还真的睡着了。 陆淮深掌心合拢,裹着她的松弛微曲的手掌。他转头去看她,她脸色不太好,下巴缩在围巾里,睫毛眼下投下一片阴翳。 陆淮深如在医院床畔那般,近乎痴迷地看着她熟睡的脸,不光是江偌,连他也有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梦里也不是没梦见过她,只是睁开眼就成泡影,每个新的一天,不过是要他不断接受她已杳无音讯的事实,当脑中出现她再也回不来的想法时,就会发现这样没有奔头的日子,似乎时间的流逝,就只是生命消耗的证明而已,除此并无他意。 江偌劫后余生的后怕还没过去,他好像也还在失而复得的庆幸中徘徊。 下飞机时已经过了八点半,离开机场,陆淮深直接带江偌去了医院,办了住院手续,已经快要十一点。 江偌又见程舒。 程舒带了一男三女,分别轮班值守,这次还增加了巡逻任务,为了排除危险。 程舒见了江偌,就用抱歉和愧疚的眼神看着她。 都是她和同事疏忽,掉以轻心,没想到绑匪早就埋伏在了周围。 不过程舒不敢再与江偌亲近,更怕自己疏忽职守,只朝她问了句好,便守在了外面。 有护士来提醒江偌明早不要吃饭,明天要做检查。 待她安顿好,陆淮深才问她:“要不要见见你小姨?她很担心你,昨天知道我们去找你后,她担心得睡不着,半夜还跟裴绍问情况。” 江偌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而且她状态确实不少,比离开前差了好多,怕吓到乔惠。 “太晚了,先不见吧,我给她打个电话报平安。”等再休息一晚,明天再见她。 江偌当时留在车上的手机和包,警方拿去调查通话记录之后,就还给了陆淮深,但他放在了家里,就让她先用自己的手机打。 江偌打过去的时候,乔惠很急切地开口:“江偌怎么样了?她还好吗?陆淮深你最好别让她有什么事,不然我饶不了你!” 乔惠对陆淮深从来没这么不客气过,哪怕是最初陆淮深和江偌关系很僵持的时候,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着急愤怒。 江偌沉默了片刻,说:“妈妈,我是江偌。” 江偌从很小的时候,对乔惠就是“妈”啊“妈”地喊,好多年没再喊过“妈妈”,江偌听见乔惠声音的时候,就已经红了眼眶,难以自己地喊了这一声。 江偌不想乔惠担心,愣是控制着语气,竭力用平静地声音与她说话,“我刚回来没多久,因为身体有些不稳定,要在做检查,再观察几天,直接就过来医院了。” 反倒是乔惠,连日来悬起的心终于放下,在那边低低抽泣,说不出话。 江偌反过来安慰她说:“真的没什么大问题,您放心。” 乔惠说要今晚来看她。 江偌说:“太晚了,明天再过来吧,我都在这儿了,走不了的。” 听到动静的程啸,也拿过手机,问她:“姐,是你吗?” “是我啊,你考试如何?” 程啸听她声音还挺正常的,放心下来,可又很无语:“你这时候还管我考试?” “当然,不是说是摸底考吗?怎么样,北大清华有没有戏?” “我明天也来看你,到时候再告诉你。” 程啸本是舍不得挂电话,可又觉得江偌应该受惊不轻,想让她先好好休息,在陆淮深忍不住想要提醒挂电话前一刻,就掐了线。 陆淮深收了手机说:“我到公寓去一趟,帮你收拾些换洗衣物和日用品。” “别去了。”江偌靠在床上,不愿放人。 陆淮深很清楚她担心什么,她需要亲近的人在身边。 “行,我另外再找时间。”陆淮深在她身边躺下来。 江偌侧着身子,蜷缩着,放心地往他怀里靠。陆淮深躺在被子外面,江偌让他到被窝里来。 陆淮深说:“我没换衣服。” 陆淮深和江偌都有点洁癖和强迫症,陆淮深甚至更严重些,两人都不能接受在不洗澡不换家居服或睡衣的情况下上床,出去喝醉等特殊情况,即便如此,醒来也会换掉床上用品。 不过现在,江偌另一种情绪,暂时战胜了洁癖和强迫症。 她掀开被子邀请他:“要挨着才行。” 陆淮深如她所愿,进去挨着了。 但是挨着睡的晚上,其实也没那么安宁。 江偌不见时,陆淮深夜夜睡不着,如今人找着了,就在身边,可出于激动,还是无法入睡。 困极睡着后,也总是不间断地突然清醒,每次醒来都要往怀里看看,确认她是否在。 江偌惊醒次数不比他少,当身体本身的疲惫感缓解,她睡觉几乎无法进入深睡状态,每当似睡非睡的时候,心跳就会突然加速,然后睡意消散,又得重新酝酿睡意。 当天蒙蒙亮时,江偌真的有困意了,才真正睡着,可即便如此,也是噩梦不断。 睡不好觉,导致江偌第二天状态并不比前一天好。 陆淮深趁她还在睡时,天不见亮就去了华领府给她收拾东西,自己顺便洗了个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 他回到医院进病房的时候,江偌已经醒了,坐在床上,脸色憔悴,蹙眉看着他,没说话。 陆淮深将沾了寒意的大衣放在沙发上,推进来一个26寸的拉杆箱,“不知道你要用哪些,就把你盥洗台上和梳妆台上的东西都带来了,内衣裤几套,睡衣外套各两套,其他就是些日用品,毛巾拖鞋什么的。” 他说完,见江偌仍是一言不发将他看着。 他意识到不对劲,走到她面前坐下,“怎么了?” “你以后,”江偌抹了下脸,哽了哽喉咙才继续说:“你以后离开要先告诉我。” 陆淮深竟不知说什么,如鲠在喉般难受。 他抱了抱她:“好,以后去哪儿会先让你知道。” 他想着江偌睡着的时候他离开,她不知道,就不会那么没安全感,而且主要是她睡得晚,还整晚没睡好,想着她不会起这么早。 他离开得早,道路畅通,现在还不到八点。 江偌醒来的时候,冬日的早晨,雾气蒙蒙,房间里又空又暗,她身边没人,喊了一声“陆淮深”,连个回音也没有。 她自己静了几秒,跳下床就往外跑,好似身后有人在追。 出了病房,程舒被她吓了一跳,把她带回病房,打开了灯,一直在里面陪着她直到陆淮深回来。 这都是程舒过后告诉陆淮深的。 陆淮深打算陪她检查完,去找一下主任医师和精神科的医生。 但江偌这儿,不能离了人,他便在江偌做检查前给乔惠打了电话,后又通知了王昭。 检查完回来陆淮深跟她说:“我让你小姨和王昭过来了,等她们到了,我去找一下医生。” 江偌答应了。 乔惠、程啸和王昭是一起到的。 今天大年初二,王还在她爸妈家过春节,睡梦中接到电话,起身洗漱,随便套了身衣服就赶了过来。 陆淮深怕春节假期不好打车,派人过去接的乔惠和程啸。 王昭对陆淮深态度还好,因为知道陆淮深这段时间不容易,他受伤一事,贺宗鸣也告诉了她,所以她对陆淮深反而有些同情。 见他来开的门,王昭先问了句:“你还好吧?” “还行,别跟她说。” 王昭点头,“明白。” 而走在后头的乔惠和程啸,看陆淮深简直跟看仇人似的。 陆淮深客气招呼他们,程啸眼神都不给他一个,乔惠一副心累,不想与他交流的表情,不过在陆淮深叫她的时候,还是淡淡应了声,纯粹意思一下而已。 不过这也不怪乔惠,那天早晨,她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得知江偌失踪的,心脏差点被吓发病。 日日夜夜里,她都在怪自己,当初哪怕做个棒打鸳鸯的坏人,也要反对江偌跟陆淮深在一起。 她从前只道是,怕江偌驾驭不了陆淮深,这大家族形势又复杂,她个小虾米哪玩得过人家? 可谁想得到,竟连性命都要搭进去。 追根溯源,她把江偌所受的一切,都算在了陆淮深头上。 第319章陆淮深这封信里的内容,分明是要把博陆往深沟里摔 发现江偌失踪时,程舒忙着打电话通知陆淮深,乔惠就站在车边,愣愣看着,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听着从程舒嘴里冒出来的字眼,一字字听去,几乎站不住,人控制不住地顺着车身往下滑。 程舒一转身,发现她几乎瘫软在地。 那几日,陆淮深忙着配合警方找人,忙着和陆甚憬玩心理战,忙着收购江氏以杜绝江氏成为陆甚憬的爪牙的可能,一直未与乔惠见上一面。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陆淮深可以回避于江偌的家人见面。见面难免就要做出承诺,如果对于承诺是否兑现并无完全把握,他便不会这个开口。那时,连他都囿于无止禁的希望与失望之中,更别提再对乔惠做任何找回江偌的承诺。 期待落空的滋味,他每天都在尝。 他更不愿看见她家人苦苦等候的痛苦模样,光是听乔惠电话里的语气,都会给他一种江偌再也回不来的错觉。 江偌失踪当天,警方搜查了单元楼,包括江偌的家,后来在客厅空调后面找到了一个炸弓单。 拆除后,又将公寓内各个角角落落检查,排除危险后,陆淮深便让程舒等人日夜守在乔惠家。 乔惠当时伤心过度,拿不出主意,一天天精神恍惚的,是程啸主张腾出了客厅和江偌的房间,给三个保镖住。 夜里男的住客厅,程舒住江偌房间,白日里程舒贴身护守,两男保镖轮流到周围巡视。 即便此时程啸对陆淮深的怨恨,已经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但江偌出了事,轮到他承担起照顾乔惠的责任了。他无门道,无经济来源,能做的仅是确保自己和乔惠安然无虞。 他也明白,江偌出事,目的在陆淮深,这时候想找到她,主要还是得靠警方和陆淮深。 之后日子里,程啸也没去闹陆淮深,学校还补了几天课,他就靠电联陆淮深或从程舒那儿得知进展。 直到日子一天天过去,程啸也重复历经了好几次失望的过程,当希望渺茫的时候,他一次次坚定内心,如果他姐出了事,他将来一定要比陆淮深更强,让江偌陷入危险的人,他每一个都不会放过,包括陆淮深这个祸源在内。如果江偌能平安回来,他更要成为千万分之一的出挑者,让江偌今后不会再受制于任何人。 之后陆淮深去看过乔惠,跟乔惠细说这些日子寻找江偌的进展。 乔惠听完,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先找着人再说吧。她要是回不来,我们家今后跟你再无关系。她要是能回来,我希望你能跟她撇清关系。” 自此之后,陆淮深就再没来过。 这次,乔惠从他身边经过,深深看他一眼,似乎在提醒他,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仍然作数。 …… 这次相见,江偌努力营造出最好状态,好似她入院,真的就如她所说,例行检查而已。 江偌消减了,是跟她离开前对比,肉眼可见的瘦。 又也许是她肚子大了些,反衬得四肢更纤瘦。 王昭想给她个拥抱,却发现无从下手,最终只是轻轻搂住她的肩,来了个贴脸吻。 “想死你啦,宝贝。”王昭声音有不易察觉的哽咽。 程啸不善表达情感,叫了声姐,就在一旁当装饰,但目光却是分秒没从江偌脸上移开。 而乔惠此时的激动,难以用言语形容,亲眼见到毫发未损的江偌,比在电话里听见她的声音,来得真实得多。 嘴里一边又一遍说着:“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江偌始终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与他们闲聊,王昭没敢问她这段时间的遭遇,她本身不认为在她刚刚脱困之后,勾起她不好的回忆是一件正确的事。 至于乔惠,她不问,是因为不敢听。 总想着来日方长,最重要的是等江偌平安出院。 王昭中途接到个电话,脸色不大自然,拿了手机出去了,过了会儿进来说她妈叫她回去走亲戚,等晚些时候带爸妈来看她。 接着就剩乔惠和程啸陪着,可话总有说完的时候,江偌迟迟不见陆淮深回来,哪怕周围有人,她也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开了电视嫌吵,电视机里一点点的声音都闹得她头昏脑涨,她曲着拇指,指甲在手指上刮来刮去。 过了会儿,她实在忍不住问程舒:“陆淮深怎么还没回来?” 乔惠在一旁听着,脸垮了一点,随后又不动声色地恢复常态。 江偌问了陆淮深去向后不久,陆淮深回来了,她一瞬间身心安宁。 几人待在一块儿,江偌并没意识到气氛的不妥。 良久,不怎么说话了的乔惠问陆淮深:“你时时守在这儿,公司那边走得开么?” “暂时没什么重要的事。”陆淮深说,“我先在这儿陪陪她。” 乔惠转眼看江偌,见她满眼的陆淮深。 乔惠便不再说话了,气的。她极不希望江偌对陆淮深的依赖过重,气的是陆淮深似乎根本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到了中午,乔惠和程啸留在这儿吃过午饭,江偌本想让他们先回去。 乔惠格外坚持说:“我在家闲着也没事,你弟又放假,我在这儿好照顾你。” 江偌说不出拒绝的话。 但午后她想睡觉,可她发现没陆淮深在根本睡不着,闭上眼,脑中纷杂,心绪更是不得安宁。 哪怕是至亲守着她,哪怕她知道现在的环境毫无危险。 如果身后没人,她甚至不敢侧着睡,总会觉得在不经意的时候,身后会东西冒出来。 可她现在肚子大了,平躺时间太久,身体会难受,平常都是半靠着床的姿势,但这样她也无法入睡。 江偌别无他法,只得求助陆淮深,让他想办法,劝乔惠和程啸回家。 陆淮深的办法是实话实说。 他把乔惠和程啸叫出去,告诉他们,江偌现在有很严重的精神压力,并且请刚才他找的那位精神科医生解释了江偌的病症,医生希望他们尽量能顺从病人意愿。 乔惠算是听明白了,就是江偌现在对周围环境敏感,唯独对他有很重的精神依赖呗。 “行,她是我的孩子,我自然希望她好。只要她能好起来,我什么都愿意做。”乔惠说到这儿停了下,话风一转,愤然朝陆淮深说:“但至于你,江偌现在是有心病,她现在情况特殊,才会离不开你。等她好起来,我依然会让她跟你离婚。” 程啸沉默,同意她妈的话。 “我尊重江偌的意愿,”陆淮深看着这二人,又强调,“不过也只有她的意愿,能左右我的决定。” 乔惠觉得陆淮深这人真是可笑得很,也厉害得很,果然是高高在上惯了,整个人都散发着迷之自信的气质。 乔惠一向待人接物有礼且温和,第一次这么强硬,“你等她病好了再讲这些,你之前干的那些事,江偌失踪前准备跟你离婚,我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关于陆淮深收购江氏,与那个女明星的事,包括江偌委托高随拟离婚协议,是陆缄从他哥那里偷听来的,告诉了程啸。 程啸觉得陆淮深是时候从她姐的世界里滚蛋了,所以就告诉了乔惠。 陆淮深不置可否,他无意辩驳。只是别有深意地看了程啸一眼。 程啸理直气壮看回去。 送走母子二人,陆淮深捏了捏眉心,正感心力交瘁,一抬头就看见贺宗鸣一脸喜色跑来,他脸色更差。 贺宗鸣兴冲冲说:“听说江偌回来了,我来看看她。” 陆淮深马着一张脸,看着他空无一物的手,“你再说一遍,你来看谁?” 贺宗鸣一口咬定:“我看江偌!” “她累了,不见客,回去吧。” 贺宗鸣:“……我找王昭。” “她走了。” “她不是说待到晚上?”贺宗鸣丧了丧脸自言自语,触上陆淮深冷淡的眼神,又说:“来都来了,我要看看我妹。” 陆淮深不客气说:“伴手礼呢?” 贺宗鸣不好意思,面子上却犟得很:“咱们之间还讲究这些?” 陆淮深这才正了正脸色说:“她现在状态不好,等她好些再说。”说完还是道了谢:“谢谢你来。” 不管来意究竟如何,陆淮深觉得只要记挂江偌,他都愿意道个谢字。 贺宗鸣被他一本正经也搞得凝重了,本想活跃活跃气氛来着。 最后只能拍拍他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贺宗鸣还是去看了下江偌,与她说了两句话,见她脸色的确不大好,还要强撑着笑欢迎他,贺宗鸣自个儿都待不下去了,赶紧离去,好让江偌稍事休息。 离开前贺宗鸣又说:“你是真打算撂下博陆那烂摊子了?” 陆淮深想都不用想地点头。 贺宗鸣仗义道:“行,有什么需要,开口就是。” “谢了,但这件事,若无意外,我跟陆重就够了。”毕竟有风险,陆淮深不愿将更多人卷进来。 贺宗鸣知道陆淮深这人有仇必报,但没想到这次,他打算用这样极端的方式。 经过几天观察,江偌被确诊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她在孕期,无法用药物配合治疗,只能靠身边人的帮助和自我调节,可随着时间推移,她的症状却有加重的迹象。 从最初的缺乏安全感,高度惊觉,惊跳反应之外,她开始夜夜噩梦缠身,到后来几乎彻夜失眠,易怒,到白天有了阳光的时候,由陆淮深陪着才能睡。 并且不能去想跟绑架有关的任何人和事,一开始她以为,一想水火和陆甚憬或江觐就头疼,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太多,过于复杂,是她无法解决的,她感到棘手麻烦,才会为此头疼。 后来医生说这是创伤后的回避症状。 江偌为配合治疗,后来自主避开去想和接触那些会令自己不适的事,她主动过上与世隔绝的日子,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陆淮深知她情况,也不与她提起。 这些日子里,陆淮深几乎天天都与她待在一起,他是她最好的安眠药。江偌需静卧保胎,怕她无聊,他就给她带书和漫画来看,她看的时候,他就坐在她视线之内工作。 在情人节这天,当博陆员工满怀憧憬,盼着下班约会之际,他们的陆总裁,他们伟大的CEO,发布了一封公开信,同步下发到员工邮箱和公司系统。 多部门拉响加班警报,博陆员工私下不知道多少次在群里咒他性无能。 因为这也是一封辞职信。 这会给公司和股票市场带来多少动荡暂且未知,因为陆淮深这封信里的内容,分明是要把博陆往深沟里摔。更多人担心的是博陆的未来,是自己的工作和后路。 信中细数常宛自任职以来的数宗罪,挪用公款,收受贿赂,转移资产,非法竞争、操控股市等等,宗宗够她吃个几年牢饭。并且附上资料文件,以证之罪。 前段日子,常宛进过一次局子,后来不久被释放,只上缴罚款。是陆淮深念及江偌,做出妥协。 除此,更是披露陆甚憬与他太太的绑架案真凶有关,目的是他太太的性命与他交换博陆股份。而现在,他的股份转移程序正在进行中,董事会人人皆知,公司中高层几乎都有所耳闻,间接佐证了此事。 末尾处,他细数这些年在博陆历程,可谓是鞠躬尽瘁,而今再无法忍受与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共事,至此与博陆再无相干。 贺宗鸣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儿,跟身旁的王昭说:“应该是出自钟情手笔,开篇陈述事实,然后放大招打感情牌,遣词造句甚至还可以模仿陆淮深本人的风格,啧啧啧,陆淮深手下真是有不少得力干将,同样都是公关部门的,你好好学学,看看差距在哪里。” 王昭气不打一处来,“我牺牲工作时间跟你来这儿吃饭,就是为了听你跟我解析公关文案的?” “今天是情人节,何来工作时间一说?你该庆幸你不是博陆员工,否则还吃什么晚餐。”贺宗鸣要与她举杯,王昭黑着脸冷漠地看着他。 贺宗鸣极不要脸皮地执起香槟杯,探过去与她的酒杯一碰。 王昭忽然笑了声,娇惨了,贺宗鸣着实打了个哆嗦。 她撑着下巴,含情脉脉看着他:“我就说你今晚怎么要点香槟呢,说要庆祝,原来是庆祝陆淮深辞职。” 贺宗鸣笑而不语,享受着她的献媚,抿了一口酒。 王昭神秘地眨眨眼:“给我透露一下呗,他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贺宗鸣也像她那样,倾身过去,支着手肘,神神秘秘说:“昭昭,我订好了酒店……” “滚你大爷!” 第320章陆淮深,你不会是失业了吧? 贺宗鸣对王昭可谓是软磨硬泡手段用尽,从去年到今年,从国内追到国外,又从国外跟回国内,终于,在这个应景的日子,王昭同意了。 同意和他吃饭。 他受够了只能打嘴炮的日子,这导致王昭认为他只会打嘴炮。 好不容易上位成功,他必须要一展男性雄风,为自己和小贺正名。 毕竟他亲自说过,王昭点头的那一天,就是他把自己说过的一百八十式全部做一遍的那一天。 王昭都气无语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贺宗鸣这个人到底是装傻充愣惯了,脑子真不好使了,她答应他一起吃顿饭,他就以男朋友自居。 贺宗鸣眼巴巴看着她,见王昭不给回应,他循循善诱说:“餐厅里耳目众多,有些话不好说,待会儿我们去酒店,那儿安静,你想问什么就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宝贝。” 王昭想吐,但又被贺宗鸣那声“宝贝”喊得浑身发麻,莫名刺激。 王昭双手支起,下巴搁在上面,晶亮双眸看着他:“你知道吗,你的眼神特别像王来福。” 贺宗鸣很配合地问:“王来福是谁?” “我们家刚养的狗,还没绝育,最近天天发春,我打算找个合适时间把它给阉了。” 王昭说着,笑眯眯地朝他竖起剪刀手,手指一合,贺宗鸣双月退下意识一紧。 贺宗鸣不说话了,王昭不知道是不是说他像狗,他生气了,顿时有些怂。 “我不是说你像那什么,只是说你的眼神,有点……” 贺宗鸣沉默看着她半天,在她说到一半时,突然朝她“汪”了一声。 王昭:“……”对贺宗鸣不定时的发情,从来都是应对自如的她,突然无法应对。 贺宗鸣说:“宝贝,你确定要错过今晚热情似火的我吗?嗷呜——” 王昭憋了半天憋出三个字:“你好贱。” 饭后,贺宗鸣送她回家,路上仍不死心:“你真的不想知道了吗?” “什么?”王昭喝多了香槟,昏头昏脑地靠在车座上。 “陆淮深啊,你不是想知道他接下来怎么做吗?” 王昭嗤了声:“你跟他穿一条裤子的,怎么会把他的计划说给别人,你以为我傻?” “那你为什么还问?”他声音低沉喑哑。 王昭转头:“我就随口……” 王昭打住,因为贺宗鸣的脸就在她面前,与她呼吸绞着呼吸,她盯着他的唇,将要说的话说完:“我就随口问问,能不能得到答案并不重要。”语气却已经旖旎不少。 “刚好,我也就随口答应,会不会告诉你全看心情,”贺宗鸣鼻尖抵上她的,双唇只隔咫尺,吻住她的前一刻,在呼吸交织中,他用如愿以偿的口吻说:“如此看来,我们好般配。” 其实不用看心情,就算贺宗鸣被美色迷昏头脑,也不会把陆淮深卖了。 他谈情说爱时,虽没个正形,却是个很拎得清的人。 他知道对于陆淮深来说,此次计划有多重要,若出差池,可能他这半生所谋,会在一夕之间化为泡影。 第二天毫无意外地,受陆淮深辞职和那封信内容影响,博陆集团股票开盘迅速跌停。 王昭醒来后就在看股票走势,博陆是当地巨头企业,全国知名,昨天陆淮深辞去博陆职务的事情已经见报,各大财经媒体头版头条大写加粗强调此事,财经新闻请来专家在分析这件事带来的影响。 因为这其中还牵涉到刑事案件,在微博上也溅起了一些水花。 王昭很担心江偌看到这些。 这时候贺宗鸣从后面抱住她,宝贝宝贝地喊,昨晚还听得她浑身酥麻的两个字,今早就觉得恶心。 她推开贺宗鸣,“你好烦。” 贺宗鸣伤透心,“真是个用完就丢的渣女!” 王昭充耳未闻,出于职业病,她消化了一下这件事,居然脑中还给出了公关方案。 她起身穿衣说:“我得去看下江偌。” “我送你。”贺宗鸣跟着起。 王昭瞬间跳脚,警告他:“你别跟着我!” 贺宗鸣开始质疑自己,“你对我不满意?” 王昭去捂他嘴巴,动作粗暴,“闭嘴,谁跟你说这个。” “那我见不得人?”贺宗鸣持续质疑。 “就是别跟着我!”王昭烦得像炸毛的猫,该死的狗男人,要不是她微醺,要不是车里灯光太暗,她一定会睁大眼睛告诉自己,这是碰不得的狗男人! 贺宗鸣看着她,眼神好似在说:非要我满眼失望地看着你吗? 王昭竟然有了一丝愧疚之心,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无情,可生怕多留两秒,会多一分感情,别开眼敷衍道:“我得去看江偌,其他事之后再说哈。” 王昭到了医院,陆淮深在病床上支了个桌子,跟江偌下围棋。 王昭不懂陆淮深到底怎么回事,那没事人的样子,要不是王昭知道始末,根本无法把他与外面那场轩然大波的主角联系起来。 进门后,陆淮深似乎是知道她来意,朝她使了个眼色,王昭便知江偌不知这事。 王昭坐了会儿就走了。 陆淮深问江偌还下不下棋,江偌盯着必输的棋盘,没好气说:“这还下什么?” 陆淮深坐回床上,“让我看看怎么帮你赢。” “那有什么意思?”江偌没了兴致。 陆淮深悉心教导:“你才刚学,别想一步登天。” 江偌的耐心却已耗尽,“你最近是不是很闲,干嘛非要教我下棋?” 陆淮深专注调整着棋盘上的棋子,“这是爱好培养,也是胎教,有助于你静下心,来,再试试。” 江偌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棋盘上空动来动去,忽然问:“陆淮深,你不会是失业了吧?” 她做了做心理准备,除了问他的工作,尽量不要联想到其他。 印象中,陆淮深就没有这么闲的时候。 陆淮深提醒:“专注,看我怎么走的。” 江偌皱眉,挺着个肚子抱着手,说:“陆淮深,你现在像个六根清净的和尚。” 她说完,陆淮深突然抬起头看向她,目光极其耐人寻味,暧昧又克制,总之就是想让她知道,他六根并不清净。 江偌抿唇,垂眼看向棋盘,伸手一通乱搅,棋子四散,再看不出原样。 第321章你凭什么要选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选江偌? 从陆淮深教江偌围棋以来,这种场面已经见惯不怪,现在甚至会在她捣乱之后,给她摆一个显而易见就能赢的局。 江偌支着下巴看他摆弄着,陆淮深日益建立起的充足耐心,其实并未让她感到很安心。 她有时甚至病态地想要摧毁这浮于表面的平静。 她知道外面发生着变化,可能还是翻天覆的变化。可她碍于现状,为了让自己好起来,只能这么混沌度日,每天强迫自己脑子里只能存在peaceandlove。 她很想看穿每个来探望她的人,眼底到底藏着什么从外界带来的风起云涌。 可最坏的是,有些东西,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去触碰。 这些天,她真实感觉自己像被陆淮深精心栽培在温室培养皿里的花朵,她不受风雨,不经寒气。 温室虽好,但它只是人为营造的假象。 她现在的应激反应,说穿了就是一层保护壳,让她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逃避现实。可终有一天,她还是要迎接现实的冲击,只是早晚问题。 可又是这种想法,让她对那一刻的到来感到畏惧与退缩,于是她陷入死循环。 想要走出去,又想继续逃避。 江偌从前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脆弱不堪一击,脆弱到需要所有人充满同情地配合她演这一场世界和平的戏码。 “好了。”陆淮深摆好棋盘,将她从长久怔愣中唤回。 江偌时常这样,突然就走神发呆,让陆淮深怀疑,如果让她一个人待着,她可能会发呆一整天。陆淮深很想进她的思绪里看看,她这些时候都在想什么。 陆淮深把对局尽量简单化,对于江偌这样的初学者,一眼就能看出走哪一步会有赢面。 但是江偌十分叛逆,故意走了复杂的一步。 陆淮深笑着摇头,江偌是铁了心不想下下去,他也就不逼她了,问她:“那就下去转转,等下回来刚好可以吃晚饭。” 江偌一直未能出院,并非只是因为精神原因,更大原因是保胎。可她因为创伤后遗症,导致心力不济,对身体又产生着无法忽视的影响。 她几乎日日卧床,每天只有很短的时间下床走走,偶尔闷得不行,陆淮深会推着她下楼逛逛。 江偌也很想摆脱这样的状况,尽量积极配合所有医嘱,现在已稍有成效。 但是还未过危险期,医生建议她继续住院保胎,以免发生意外不能及时应对。 江偌刚住院那几天一直孩子怕保不了,有了好转之后,心情也明朗不少,她这几天开始为自己准备待产包,列出单子来让陆淮深去买。 陆淮深推她出去逛了圈回来,吴婶刚好送了晚餐过来,严格按照医嘱给她做的孕妇餐,基本都是味淡营养的东西。 陆淮深吃的跟她不一样,是裴绍让人私厨准备的,怕江偌眼馋,他都是等她吃过了,自己才去外面吃。 这日如往常一样,江偌吃了一半吃不完,剩下的扔了嫌浪费,便推给了陆淮深。 陆淮深毫不嫌弃地一扫而光,可这点对男人来说,填不饱肚子。 等真正到了他吃完饭的时候,晚餐吃一半就说吃不进的江偌,又偷偷站到他身后,从他肩膀后伸出个脑袋,“让我来看看你又在吃什么好东西?” 结果就是她眼巴巴盯着,除非是真的不能吃的,只要她用“这样菜求求你给我尝一口”的恳求式语句,就能尝遍陆淮深的每一道菜。 最近几天,江偌觉得,来看她的人多了起来。 刚回来那几天,明叔一家,还有季澜芷携儿带女都来看过她,陆淮深那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也来探望过。 得知江偌需要静养之后,只有季澜芷和王昭这两位能跟江偌聊得上的人,来的次数更多,而这次,连方也都来了,并且是和季澜芷一起来的。 江偌看到她俩同时出现,还有些诧异,江偌只当是季澜芷偶尔参加什么活动遇见过方也,所以方也才知她住院的消息。 而她不知道的是,陆淮深辞职事件,延伸出了多少妖魔化的揣测。 这几天的金融圈子里的饭后谈资,相当的精彩,上至高管,下至底层打工仔,只要跟博陆老总辞职有关的话题,都能凑一堆八卦几句。 现实主义派阵营以理智型中高层为中流砥柱,他们认为自己头脑最清醒,这就是内部竞争恶化,陆淮深被逼急了,不仅自己不干了,博陆的位置他不坐,别人也休想坐。 浪漫主义派的吃瓜群众,都沉浸在自我臆想中,相信陆淮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世间此种男人已不多见,虽然已婚,但是——陆总我可以! 然而,有一群人很特别,私以为知道点内情,便咬住陆淮深和江舟蔓之间恩怨不罢休,甚至为江舟蔓鸣不平,夺夫之仇不共戴天! 而另有高明者一一驳回。江舟蔓亲爹亲哥进局子,陆淮深后脚就收购了江氏,江觐和江渭铭被控告杀害江偌父母和兄长,追根溯源江启应也是被这父子俩逼死,综上所述,陆淮深收购江氏实则是为了江偌。江氏被收购,买家并非是博陆,而是陆淮深持资的公司,博陆就是他打的一个旗号,一个幌子,利用博陆的资源,收购之路才能顺风顺水,若买家是博陆,有陆甚憬和常宛在,董事会和股东大会可能放行吗?至于江舟蔓?她谁,股份有多少?将来陆淮深一定会通过各种手段带走江舟蔓手中股份,江氏最终很可能是陆淮深和他老婆江偌共同持有。如果不信,静观后续。 最诛心的是,还会添上一句:什么夺夫之仇,说得好像不是江偌,就能是他们似的。 这样的对话,正发生在CBD中高层办公室,抑或是名媛阔太的聚会中。 总之,最近大大小小公司的中层最欣慰,因为陆淮深,企业部门工作群都活跃多了,连加班都更有动力! 感谢陆总,感谢八卦。 猜测种种,真真假假实难辨别,但真中有假,假中肯定夹着真相,至少江舟蔓现在日子不好过是真的。 陆淮深辞职事件不到一周后,江舟蔓致电陆淮深,请求见一面。 江偌与季澜芷和方也在病房里说话,陆淮深到外面走廊接的这通电话。 这通电话,陆淮深是很乐意接的。 江舟蔓还没说出“你要是不来,我就去医院里找江偌”这样的话,陆淮深就答应与她见面,导致她十分震惊,另一方面,又对这次谈话持乐观态度。 陆淮深跟江偌说出去一趟,托两位女士陪江偌一会儿。 江偌碍于有人在场,没问他去哪里,只用眼神询问。 陆淮深走出病房门,给她发了一则消息:江舟蔓。 …… 医院离附近的市中心商圈三个地铁站的距离,非高峰期,开车过去二十来分钟,地方是江舟蔓选的。 因谈话可能难免会涉及私密信息,江舟蔓订了个包间,提前替陆淮深点好了咖啡。 陆淮深坐下后,却重新要了杯白水。 江舟蔓选了个很不明智的开场白:“你这么爽快答应见我,该不会是怕我去医院找江偌吗?” 陆淮深挑眉:“我为什么要怕?” 如果他真不想见这一面,他还真就不回来。他更没什么好怕,他几乎时时守着江偌,门口有保镖,还会定时在楼层巡视,就算江舟蔓有本事知道江偌住在哪个病房,她也接进不了。 江舟蔓讥诮:“我听说江偌精神状态不好,受不得刺激。” 陆淮深沉下脸,不是因为听到她说江偌不好,而是他实在讨厌这种小伎俩,自以为能抓住人心,其实只会适得其反,惹人厌恶。 说穿了,还是人的问题,如果换成江偌,他还是能接受的,兴许还会觉得有些可爱。 江舟蔓哪能猜到他那一个表情下那么多的心思,只觉得她越了雷池,踩了他划定的界限,他那表情就是不高兴了,如果她还想继续谈下去,就得换个话题了。 江舟蔓自知走到现在,什么骄傲,什么筹码,都是奢谈,她唯一能做的,可能就是在求人的时候,能保留那么一丝尊严。 正当她组织措辞时,陆淮深已经不耐烦地看表,“有事快说,我时间不多。” 江舟蔓前一秒劝自己理智,这一刻就丧失理智,口比恼快:“现在是一刻都离不得了吗?” 陆淮深抬眼看她,脸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关你屁事。 江舟蔓感觉在自取其辱,咽下那股难堪,索性直奔主题:“能不能放过我哥和我爸,江氏的问题,我们可以让步。” 她话说得很明显了,只要人能没事,拿江氏的一切换取都无所谓。 “不行。”陆淮深拒绝,原因有三,“第一,你做不了主,你这么想,不代表江渭铭和江觐也是这么想,他们不是安分命,出来之后作妖我懒得收拾烂摊子。第二,江偌不同意。第三,我不同意。” “那你直接说你能接受的方案。”江舟蔓不想听江偌,也不想意识到他如何为江偌考虑。 陆淮深说:“我不接受任何和解。不过我这儿有个提议,如果你劝江渭铭和江觐认罪,你个人在江氏的股份,我会折中以最合适价格购入,怎么样?” 江舟蔓可笑地看着他,她来求他放过她爸爸和哥哥,他却让她劝他们认罪?荒谬! 不过若以旁观角度,陆淮深的条件还算优厚。 自从江渭铭和江觐入狱,江氏股票跌停板,股票就是这点不好,都是虚的。她若是主动卖掉股份,但市值已经大打折扣,如此实在血亏。她坚持若不卖,陆淮深可以逼她卖。收购完成后,她爸和哥哥股份财产会被拿出来抵消之前的亏空和债务。 总之,陆淮深的意思是,要将她们一家从江氏剔出去。 江舟蔓质疑:“陆淮深,你收购了江氏,又没了博陆的股份,你还要再买我的股份,你确定你不会面临财务危机?”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江舟蔓突然笑道:“要是我不答应呢?你现在在走一步险棋,等着你的是一无所有,是万劫不复,我大可等着看你的后果就行了。” “那你何必找我?”陆淮深轻飘飘地捏破她的幻想,“你完全可以的等着陆甚憬把我斗到一无所有的地步,到时你们家就是陆甚憬的大功臣,何愁你爸和你哥出不来,何愁江氏拿不回来?” 这话一击致命,江舟蔓哑口无言。 是啊,如果陆甚憬还靠得住,她何苦来找陆淮深? 她曾经和江觐一样,相信这一战,陆淮深必输无疑,他们一家才甘心沦为神仙打架的棋子。 可最近几天的走势,让她终于肯承认,他们都站错队了。 陆淮深他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置之死地,他也留有后招,而陆甚憬,输在运气,更输在自大却没本事撑起自己的自大。 陆甚憬当初若是干脆点,直接用江偌威胁陆淮深,交出所有,不与他玩那么久的心理战,或许赢面会大得多。 而他想的只是先一点点地挫垮陆淮深,等到最后,再给他致命一击,陆淮深就会乖乖把博陆,把他的所有,都双手奉上。 可有时候,人真的不能贪求那一瞬间的心理快感。 江舟蔓当初也忐忑地在等待着那一刻,可偏偏陆甚憬就只差最后那一步。 当初江偌刚失踪,陆淮深为了逼陆甚憬交人,趁年关来临之际,加快进程收购了江氏。 在看到江偌在岛上的第一个视频的时候,他签了陆甚憬提前为他准备好的股份转让书。 可陆甚憬过度贪心,既要名下所持所有公司的股份,包括江氏,还想要陆淮深受一遍自己所受的断腿之痛,甚至想让陆淮深对他再也没有威胁。他一步步试探着,看陆淮深能为江偌做到什么地步,会不会肯为她,在永无天日的牢里终老。 但陆淮深提前找到了江偌,致使这一切功亏一篑。 陆淮深在找到江偌那一刻,也有可能在找到江偌之前,在签下博陆股份转让书那一刻,他已经准备好后着。 所以才那么巧地,江偌被找到的第二天,水火的马仔,那个叫马六的,主动向警方作证,江偌亲生父母和哥哥的死,江觐和江渭铭是幕后策划者,水火是执行者,包括章志的死,也是江觐为了毁灭证据,教唆水火杀人灭口。 江舟蔓去求过陆甚憬,让他去找马六的家人,以此威胁。此事也关乎陆甚憬的成败,于是很快派人找去马六的老家,结果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后来才知马六肯说出一切,是警方过了他的证人保护申请,陆淮深也同意亲自出资保护他的家人。 而辞职一事,陆淮深更是有备而来。 找到江偌后,陆淮深几乎没离开过医院,什么动作都没有,让人都以为他会咽下这闷亏。 结果凭空一封公开辞职信,那信发出之后,常宛被侦察机构带走,逃不了数罪并罚的后果,因这一切罪行已经公之于众,成千上万双公众的眼睛盯着,没人敢在这件事上渎职。同时还有多个高管被举报,博陆股票毫无意外地跌停,跟着就有人开始在幕后低价买入。 这手笔,妥妥出自陆淮深。 陆淮深来势凶猛,陆甚憬根本无力招架,就算已经得到了博陆,成了博陆最大股东,可一夜之间,集团亏空数十亿,他屁股都没坐热,就得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更有后手低价买入股份,继续下去,也不过是和江氏一样的下场。 看的就是幕后买家,能有多强势。可江舟蔓根本不知道,陆淮深的私人资产规模到底有多大,又或是有哪个财力雄厚的后援。 所以她认了,陆淮深要什么都好,只求能让父兄不受牢狱之苦。江渭铭年纪大了,受不了,江觐一身傲气,怎么能忍受? 江舟蔓颤抖着唇,双目殷切:“我承认,是我做错了,是我哥和我爸做错了。” 陆淮深认为她这个说法有待考证,听得他皱了皱眉,“你们可没觉得自己错,至少你没有。我猜你昨天应该还在等反转,等陆甚憬能力挽狂澜。” 江舟蔓不反驳,她挖空头脑,想不出能让陆淮深手下留情的办法。 情急之中,她只得说:“陆淮深,你就看在,看在我当初救过你,看在你就算没喜欢过我,但至少我们之间那一次情分是真实的份上,你高抬贵手。” 陆淮深眼色冷沉,盯着她半晌没出声。 江舟蔓心中打鼓。 他忽然问:“你救我?” “你忘了?”江舟蔓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就是因为那次,你才跟我确定下关系的!” 陆淮深笑了,“你确定,是你救的我?” “当然!”江舟蔓皱眉,很不满。 陆淮深靠着意思,单手支颐,格外有兴致,“那你的伤呢?” “什么伤?”江舟蔓蹙眉。 “我记得你那晚受了伤,还流了血,后来你说,都是小伤,擦点药就好了。”陆淮深嘲讽。 江舟蔓理所当然道:“对啊,只是小伤,那么多年了,我哪记得清楚。” 陆淮深手指点着椅子扶手,缓缓道:“可我记得,我晕过去之前,你流了不少血,裙子上都沾了血。” 陆淮深垂眸,眉目有一瞬间的柔和,“江偌大月退上,有个拇指长的伤疤,形状像叶子。”为了盖伤疤,还特别根据疤痕形状,纹了片叶子。 江舟蔓懂了,知道骗不过,自嘲笑道:“可你当时没说。” 陆淮深淡淡道:“因为我知道不是你。” 江舟蔓心都凉了半截,灯光照得她视线恍惚,她找不见自己声音,只听自己说:“那为什么,那次之后你要跟我确定关系?” “因为我想收购江氏。” 那凉凉淡淡的语气啊,听得江舟蔓简直想笑,她也果真是笑出来了,笑得相当难看,嘴角前一秒扬起,后一刻又瘪下,眼泪顺着脸往下流。 “收购江氏,原来从那时候……”她又哭又笑,声音嘶哑地夸他:“陆淮深,你戏可演得真好啊!”她瞬间又咬牙,“我可真是谢谢你,送我这么大一场骗局,花了不少心思吧!啊?!” 江舟蔓看着窗外的景色,看着江上的轮渡,还是觉得好可笑,这世上的一切都他妈是个笑话。 她伸手用手背抹掉自己的眼泪,粉底斑驳,眼妆晕在下眼睑,看起来狼狈至极,可她根本无暇管自己是否失态。 在他面前营造再好的形象都无用,他不在乎。 现在她也不在乎了。 “我终于想通了。”江舟蔓停了哭,又笑出怅然一声,她看向窗顶,似乎在回忆,“当时我知道江启应找你,好几次想让你娶江偌,你如何都不同意,我在想啊,原来你那么爱我,巨大利益诱惑面前,仍旧选择了我。我太天真了。” 陆淮深并无回应。 江舟蔓恢复到面无表情,腮红都挡不住一脸的颓败,她伸手擦了擦洇湿的下眼睑。 她陷入回忆与自省中,兀自说着:“后来,江启应连续打击你名下发展最好的公司,将你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毁去大半,你决定跟我分手娶江偌,那时我也是理解你的,是江启应做得不人道,我只怨他。” 她懊恼一笑,“现在想想,早知今日,我那时应该庆幸的,原本该发生在我身上的悲剧和痛苦,转嫁到了江偌身上。” 江舟蔓笑着哭哭着笑,她说,陆淮深你怎么能这么样呢? “你凭什么要选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选江偌?!反正她回江家的时候,你跟我还没确定呢,你完全可……”江舟蔓双手乱比划,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悲哀。 她忽然指着陆淮深,一脸痛恨与嫌恶:“陆淮深你太恶心了,江偌那时候还没有十八岁吧,你是不是那时候对她就有那种心思了?真的,你太恶心了。” 江舟蔓许久也不见陆淮深说一句话,她气急败坏地看向他,声嘶力竭地质问:“到底凭什么是我?!就因为你喜欢她?就因为你喜欢江偌,不愿意让她也喜欢上你,免得她得知你目的的那一天伤心,你自己会不忍心吗?” 第322章他把陆淮深当工具,却奢望陆淮深念及亲情? 陆淮深不置一词,漠然地看着她。 无声胜有声,江舟蔓知道他已经给了她答案。 她看着陆淮深眼中近乎癫狂的自己,一面觉得自己居然就是别人戏中的一个配角,她的人生居然就只有这点意义,可一面又不甘心。 陆淮深没兴趣与她多谈其他的事情,提到刚才他所说内容,“方才我说的条件,始终有效。” “高价购我的股份?”江舟蔓漫不经心看着他,讽刺问,“你这算施舍还是弥补?” “弥补?”陆淮深突然一笑,比她的笑讽刺多了,随后又淡了笑意,眼神逼人地看着她,说出一句,“你不值得。” “不值得?”江舟蔓一瞬间眼中难掩沉痛,“杜盛仪就值得是么?哪怕她也做过伤害江偌的事,她就是比我值得是吗?” 她见陆淮深脸色寸寸冷下来,突然感觉大快人心,他不辩解,她自当是他默认。 她拍掌,乐不可支道:“你那么苦心积虑地想避开江偌,可人生在世事事总有那么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事与愿违,江偌还是因你受尽苦难,这算不算上天有眼?” 江舟蔓站起来,撑着桌沿倾身对他一字一顿说:“股份我不会让的,想要,自己想办法来拿。哪怕能给你和江偌今后的事业人生爱情增加千分之一的难度,我也会竭尽所能。我会等着看你们有始无终!” 陆淮深慢条斯理拿起水杯:“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江舟蔓走后,陆淮深包间里稍坐了片刻,脑中回想着江舟蔓先前说的那番话。虽不完全准确,却也是事实。 最近天气渐渐回温中,日照时间渐长,陆淮深回去时,暮色正浓。 季澜芷是知道江偌情况的,方也有事先走了,她一直留到了陆淮深回来,跟夫妻二人说了两句话才道别离去。 刚好到了晚餐时间,吴婶送了饭来,让她吃饭,陆淮深又出去接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进来。 江偌目光就时不时地往他身上贴,眼里写着求知欲,面子上又装作不想知道的样子。 陆淮深看得不觉好笑,她在吃饭,又不想打扰她,就说:“等你吃完我跟你说点事。” 于是这顿饭,江偌吃得十分积极。 吃完还不经意说:“好饱,有点困了。” 陆淮深说:“那就睡一会儿?等会儿叫你,不然晚上又睡不着。” 他说着看向江偌,发现她不说话,就盯着自己。 陆淮深故意逗她,“怎么了?不是想睡觉吗?” 江偌脸一垮,站起来头也不回往床上走,负气道:“睡,这就睡。” 没一会儿,陆淮深跟进去,江偌右侧卧背对着起居室的方向。 陆淮深问:“睡着了?” 江偌没回应。 “真睡着了?”陆淮深故作惋惜道:“本来还想跟你说点事。” “不想听。”江偌声音闷闷的。 说不想,那就是想了。 陆淮深单膝跪上床,探身,两手撑在她身两侧,低声说起今天出去干了什么:“今天江舟蔓打电话找我出去,有点事想跟我说。” 陆淮深卖关子,说到这儿故意停下。 江偌回他一声冷笑。 “有点事想让我帮忙。”陆淮深简言概之。 江偌这回沉默了一下子,问他:“那你答应了吗?” 陆淮深不假思索:“没有。” “那她岂不是会恨你?” 陆淮深想了会儿,说:“随她,不是很重要。” 江偌在被窝里动了动脚,还是背对着他,没给反应,却也没有追问更多的意思。 陆淮深凑近了些,低声呢喃:“把脸转过来。” “干嘛?” “给我看看。” 江偌拒绝,没好气地附赠一句:“走远点。” 陆淮深亲自上手,转过她的脸,撑在上方,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江偌还有点别扭,怪不好意思似的,陆淮深噙着笑,掌心摩挲着她的脸,渐渐有了气氛,江偌顺应着闭上眼。 陆淮深克制着,在那双温热唇瓣上轻柔辗转。 夜夜贴身入眠,那方面的冲动也不是没有,可除了亲亲抱抱再没有其他,在动情之前,立刻中止。 一来是江偌身体不允许,他怕忍不住,二来江偌情绪不好,兴致更是不高。 这一次却有了不同。 江偌回应积极,气氛渐浓,让陆淮深在她唇上流连愈发舍不得放。 不时,陆淮深忽然松开她,已经憋得眼红面赤,他呼出一口气,拉开她不老实的手,抵着她额头,一边平复呼吸,一边哑声说:“不能继续了。” 江偌不禁面红耳赤,意识到方才大家都有点失控。 难舍难分之际,裴绍出现得十分不应景,“陆总,吃饭……”说着隐约看见里面一幕,动作敏捷地把食盒放在门口的柜子上,转身就走,“一会吃也行。” 那天,陆淮深去江舟蔓,没隐瞒江偌,本意是不希望江偌多想,使她自困。而江偌得到他的答案之后,也什么都没再问,好像真的也没多想。 天气转暖几天,又迎来倒春寒。 当真正暖和起来的时候,刚过三月上旬,各项检查合格后,江偌获准出院,离开前医生仍是留下一大堆医嘱,意思是她没有其他孕妇健康稳定,做好胎心监护,在家也要多多注意,一有不适立刻来医院。 总之,江偌宛如刑满释放,能出院就代表她也在缓缓生活回到正轨。 江偌还是选择回华领府的公寓居住,因为那里离医院很近,怕发生紧急情况,当初她也和陆淮深达成共识,临产前一阵子也会住到这边来。 此时离预产期还有不到两个月。 陆淮深自然也随她住到这里,但他不再像之前在医院那么闲。 春暖花开,万物苏醒,江偌想,她和陆淮深都在逐渐回到原先的生活轨迹。 但肯定是有些不一样的。 江偌买下了一套满意的精装房,乔惠与程啸马上就要搬过去,程啸早已开学,放弃了保送机会,正在做高考前的最后冲刺。母子二人还是时不时地会来探望江偌。 乔惠本想与江偌住一起,好随时照看她,但因为实在不想与陆淮深共处而放弃。但是每来一次,就要提醒陆淮深一次,大致就是要他别忘记考虑离婚。 陆淮深从一开始的不予回应,到后来学会敷衍:是是是。 乔惠哪能听不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每次开开心心来,都要气吼吼地走。 这话她又不敢跟江偌说,只打算着,随便他姓陆的怎么拖,等江偌生了孩子恢复好之后,她会认真让她考虑这事。她甚至私下高随,要高随适时提醒一下江偌离婚协议书这个事情。 高随觉得乔惠被江偌这次的绑架搞怕了,开始到处想办法要两人一拍两散。他相信,这件事江偌肯定不会忘,有了决定,她自己会来找他。至于怎么回应这个乔阿姨,他认为点头弯腰附和“是是是”,是最好的办法。 华领府的公寓里,有一间书房,也是目前陆淮深的办公地,只是比较空旷,很临时的感觉。 江偌回来之后,发现他并不是不忙,而是办公地点设在了家里,每天电话和会议不断,裴绍也常常上门报告工作,她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她一直忍着没问。 直到有一天,她午睡起来路过书房,听见陆淮深接了个电话,罕见的愠怒讥诮语气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我为什么要去探望?” …… “他不仁我不义,当初我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江偌出事时,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 他嗤了一声:“让他少拿这个压我,我若是认为我姓陆就有义务,那我不介意现在改名薛淮深。” …… “挂了。” 江偌立刻闪身回了房间,装作才从里面出来,然后伸手叩响门,推开,靠在门边问他:“吃下午茶么?” 陆淮深刚坐下盯着电脑屏幕,闻言合上电脑,问她:“想吃什么?” 江偌看他应该是还在忙,就说:“算了,再过不久都要吃晚饭了,你忙你的吧。” 这通电话后的第二天,季澜芷登门拜访,她本来是来见陆淮深的,但刚好裴绍也来了,正跟陆淮深关着门在书房与人开视频会议,暂时不能打扰。 于是便在客厅里和江偌聊天,等着陆淮深工作结束。 季澜芷有些心不在焉,考虑许久后,还是想请江偌帮忙。 谈话中,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季澜芷再开口,说的话突然从陆嘉乐和罗奇变成了:“江偌,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江偌早就发现了季澜芷多次欲言又止,所以她开口江偌也没感到意外,“您先说,我尽量。” 季澜芷其实也很纠结,她说:“其实呢,爸爸前段时间生病进了医院,情况不大好,他想见一见淮深,但是因为两人闹了矛盾,淮深一直不愿意见他,你能不能跟他说说,好歹爷孙一场,如果老爷子这次熬不过去,闭眼都见不到的话,会抱憾而终。” 季澜芷并非那种为了目的而拿捏人家软肋的人,她尽量简单地道出请求,至于为什么两人有矛盾,或是陆家和博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她都避而不谈。 其实如果用陆淮深为了江偌,辞去博陆职务另立门户,并且持续打压博陆,导致陆终南也无力回天,才因此病重,这种说法可能会更容易令江偌愧疚心软,从而劝导陆淮深。 但季澜芷知道江偌身上所发生的一切,而且她从陆淮深那儿得知,江偌失踪前的那天下午还见过老爷子,就算陆终南在其中只扮演旁观的角色,那也是助纣为虐,间歇导致江偌之后遭受的一切。 她一是不愿戳人痛处,二是江偌刚有好转,陆淮深都在等她主动打开心房接受外界的事情,她不能如此贸然向她提及最近发生的事情。 可江偌不想接触那些纷纷扰扰,不代表她失去了观察能力。 陆淮深从医院的闲暇,到最近的忙碌,她都看在眼里,以及陆淮深昨天那通电话,她自然知晓外面出了不小的变故。 她本人是想置身事外的,至少也要先等她把孩子健康生下来。 可她也知道季澜芷是个十分温和且有界限感的人,找她做中间人,应该也是别无他法了。 可惜,对于陆终南,江偌对他所有有记忆的印象,都十分不好。 包括出事那天,她到的时候陆终南刚见过陆甚憬,所以她很肯定,陆终南在自己被绑架这件事里有很大的责任。 况且他之前就想让陆淮深舍弃多年成果,为陆甚憬让路,凭什么有了事,就又想到了陆淮深? 如果没猜错,陆终南是想让陆淮深给他和陆甚憬所犯的错擦屁股吧? 什么见一面,不过是想打亲情牌而已,他把陆淮深当工具,却奢望陆淮深念及亲情? 江偌越想越多,越想情绪越加不稳定,手不由自主地轻颤着,呼吸起伏也加大。 季澜芷见状,立马说:“没关系,你不想说也没事,我也就是来尽我作为媳妇该尽的义务,带会儿我跟淮深说一下,他不愿意我就不会再多说,我该做的已经做了。” 她心有不安,立刻转移了话题说:“你现在还怕狗吗?要不要我下次带上罗奇过来?” 江偌想到那条大眼大肚的黑白色法斗,勉强笑了下说:“我养过它,所以还好,对陌生的狗比较怕。” “那就好。”季澜芷忽然想说:“对了,其实我跟方也打算合开公司,最近在谈,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公司?”江偌随后一问,关于以后,她其实还没什么具体打算。 季澜芷说:“投资证券方面我不是很在行,我也不是学金融的,我的意向是,娱乐影视产业方面,或者是和互联网新媒体有关的,方也手下又有公关公司,会起到很大的帮衬作用。” 江偌说:“你们缺人手?” 季澜芷笑笑:“缺得力人手,你是富婆,入股什么的,当然是多多益善。你有一段时间可以考虑,等你生完孩子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说起事业,江偌不免心动。她的看法一直都是,有了孩子之后,不会整个世界都以孩子为中心。 不过她也怕季澜芷是为了转移话题随口一说,便说:“行,我会考虑的。” 没一会儿,陆淮深出来,裴绍跟江偌和季澜芷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季澜芷跟陆淮深说找他有点事,叫他进了书房。 进去后,季澜芷正欲开口,陆淮深就提前打断说:“我知道你要讲什么,昨天小叔跟我打电话时,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 季澜芷一筹莫展,跟江偌说是那么说,只要尽了义务就行,但她实际上还是想尽力争取。 “你爷爷这次要是真去了,你不遗憾吗?” “不会。”陆淮深这话别人听来觉得冷酷,可能还会不信,但季澜芷相信他真是这么想的。 陆家这几兄弟之间的矛盾可谓是自各自懂事起就持续至今,亲戚不能共财,可这家大业大,矛盾在所难免。 可几家人从来都不是抱团,而是各自为政,各谋所求,各个都想成为老爷子归西后掌大权的一个。 老三残废之后,想找个靠山,便让他老婆出面讨好,与老二结盟,无论如何,这二人联合之后,总比单打独斗强得多。 但季澜芷也从不劝说陆清时与人联手,这家里人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没有永远的同盟,也无永远的对手。 可后来因为江偌,他们家与陆淮深关系缓和了许多,又念在陆淮深和江偌照顾陆嘉乐良多,所以她和陆清时选择在这次危机之中站陆淮深。 而且在事发之前一段时间,陆淮深提前通知了他们尽早抽身。 由于她在和陆清时谈离婚,陆清时为了挽回,把自己名下资产全部转给了季澜芷。季澜芷得知消息之后,把博陆股份该卖的卖,和博陆有关的产业资产该转的转,外人看来还是情理之中,以为她已经要和陆清时一拍两散,才会急着处理名下资产。 正因为如此,她和陆清时基本未受此次危机波及。 季澜芷本人对博陆没那么大兴趣,当时因为嫁给陆清时,所以全力支持他想做的。至于现在,脱离陆家,她毫无遗憾。 至于陆清时,他在把资产全部给她的时候,就已经无心恋战。 他们家和陆淮深现在关系,没有竞争只有亲情,或许以后还能有合作。 所以季澜芷说这些,没有别的目的,就只是希望他过去看一看。 老大老二都忙着自保,常宛和陆甚憬更不用说,只忙着捧住手中的博陆,忙着怎么把老爷子手里的股份算计过来。 当初陆重其实去看过陆终南,结果老爷子见了他,就满嘴是陆淮深和陆重不孝,陆重看似对家产不感兴趣,最终却协助陆淮深想要独吞博陆。 陆重听得烦,二话没说走了,再也不来了。其实当时老爷子刚进医院,气还没过,人又浑浑噩噩的,说的话确实过分了些。 之后就只剩两个女儿和陆清时时不时去关心老爷子,总之季澜芷看着也是蛮心酸的。好歹当初是一言震四方的一家之主,最终病床前却如此寥落。 后来陆终南天天念叨着想见陆淮深,季澜芷实在看不过去,才让陆清时找陆淮深。被拒之后,季澜芷才不得已找上门来。 因为她觉得陆终南这一次,可能真的过不去了。 季澜芷拍拍陆淮深的肩,叹道:“就去见一下,要是他真说了你不喜欢的话,你以后可以都不再来。” 第323章幕后黑手 季澜芷言尽于此,剩下的抉择,她就没办法干涉了。 离去时,陆淮深送她出去,等电梯时,季澜芷跟他道了个歉,说:“我跟江偌说了你爷爷想见你的事,本来想让她劝劝你,但我好像说得不是时候,江偌心里还有疙瘩……总之,希望你们原谅。” 季澜芷是个很懂分寸的女人,在陆家,陆淮深尊敬的人仅有两个,一个是陆家姑姑陆苇云,一个是季澜芷。 此事,季澜芷的愧疚大于担心陆淮深生气。 陆淮深说:“没事,不用放在心上。” 陆淮深送走季澜芷,回到家里,江偌在沙发上坐着听歌看书,一直到吃完晚饭,陆淮深陪她下去散步,她都没说起这件事,好像季澜芷什么都没与她提起过。 此后几日里,江偌总能通过裴绍,和陆淮深避开她接电话的只言片语中,得陆终南病重,想与陆淮深见一面的消息。 终于,江偌都怕他被扰烦了,于是这晚上睡前跟他说:“你去见他一面吧。” “不用。”陆淮深不是仅仅嘴上拒绝而已,而是真的不想去见。 江偌说:“去听听看,他到底想说什么。”过了会儿,没听见陆淮深回答,她补充说:“我也想知道。” 因为江偌这句话,陆淮深才在第二天去了医院。 江偌自然是不会跟去的,她不想看见陆终南,也懒得朝医院跑,过去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如无必要,她短期内都想再靠近了。 况且,她认为陆终南也不会想要见她。 …… 陆淮深是翌日下午去的医院,特需病房里除了医疗仪器的声音,别无他声,室中那张病床更显得孤零零。 季澜芷说,平日里都是护工在照顾他。陆苇云人家有一大家子,不可能时时陪着,陆星叶平日里对陆终南好,部分讨好部分是真孝心,但她平日里野惯的,更不会日日守着病床。 总的来说,也就这两个女儿和陆清时一家会轮流过来看看,至于剩下的,来看过一眼,但时时让人盯着这边的情况,估计等分遗产的时候才会真上心了。 唯一常伴左右的就一个管家。 陆淮深到的时候陆终南还没醒,正好护工也出去了,管家也替他办事去了。 他走到窗边往楼下看,春阳正暖,是下午最暖和的时候,可似乎外面的温暖和热闹,都与这里无关,病房窗户紧闭,开关的设计也很高,只能打开顶部。 当初江偌住院的时候,她说这窗户开口设计得这么高,是为了防止病人轻生,会给医院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也不知她是从哪儿听来毫无根据的话,他还回她:“并不是每间医院都这样。”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信了。”江偌有时候不太讲道理。 陆淮深撑着窗沿,盯着楼下车来车往,突然想到这样一段,他眼神不禁带了笑意。 这时护工拎着水壶进来了,因为知道这病人家底厚实,子孙个个也是社会地位不凡,看见窗边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猜测是雇主的家里人,但却没印象。 她问:“您是?” 陆淮深转身,“陆淮深,他是我爷爷。” 护工了然,顿时拉长了“哦”声,原来是老爷子常念叨那位孙辈。 “来看你爷爷啊?”护工表面笑呵呵的,心里却想,这老头都念了这么久,现在才来,想来也是个没什么孝心的,反正这有钱人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白眼儿狼,电视剧里演得可多了。 陆终南终日糊里糊涂地,一直躺在病床上,不是吃饭就是睡觉,时睡时醒,这会儿本来就没睡深,听见声音,渐渐清醒,但故意没睁眼睛。 陆淮深问护工:“他什么时候会醒?” “那不一定,睡够就醒了。” “平日里就你一个人照顾他?” “我跟另外一个年轻点的护工,轮流着。” 陆终南听着他们说话,偷偷将眼睁开一条缝,见陆淮深在看表,像是他再不行,他就想走了,陆终南顿时气不过,使劲咳了一声。 陆淮深闻声看了眼病床,见他即便脸色病白,也硬做出一副凶相。 陆淮深对上他锐利的眼神,神情平淡问:“醒了?” 陆终南朝护工说:“帮我把床弄高点。”说话不似以往有中气,气息虚浮。 护工依言行事,也算是个会洞察人心的,知道这老爷子跟他孙子有话要说,做完事跟他们说:“我就在外面,有事情就叫我。” 人一旦生病,消瘦是常态,陆终南也逃不过。严格来讲,他算是个自律的人,中年时没有发福,年老了因为保持运动,也还身强体健,但皮肤松弛之后,看起来过于精瘦,一场病多日消耗,就只剩枯瘦。尤其是病中脸色蜡黄,面容又凹陷,显得有些可怖。 陆淮深与他许久未见,两相对比,差别就格外明显,陆终南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精气神,那双眼睛,是过往的辉煌一生在他身上留下的唯一痕迹。 “听说你想见我?”陆淮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这给陆终南一种被施舍的直观感受。 “坐下。”他沉声说。 陆淮深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 陆终南看他一眼,语气嘲弄:“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到死都见不到你这位矜贵的陆总。” 陆淮深一笑,稳中带着狂妄与直白,“的确,若不是陆清时和小婶多次劝说,我也不会来。当然,最后是江偌劝我来的。” 前段话,听得陆终南心跳都不平静了,末了突然冷笑:“她?” “对,她也想听听看你嘴里还能说出什么来。” 这可不是好话,陆终南不至于听不出来,陆淮深这是一点都不在乎这爷孙情分了。 陆终南觉得可笑,“她这是在怨我?” “不应该吗?”陆淮深垂下眼帘,遮住眼底寒意,语气冷淡得很。 陆终南笃定:“看来你们两个,都怨我。”他因为生病,呼吸很缓也很重,精力跟不上,说话速度也跟着缓下来,“她的事,可跟我五官。” 陆淮深倏然抬眼,盯着他冷笑了一声,这是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认错。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找我恐怕不是为了跟我闲聊。如今我跟博陆事务已经没关系了,你要是担心公司,该找的是陆甚憬。”陆淮深是故意这么说的,他猜到陆终南就是想跟他说博陆的事,却迟迟到不了正题,所幸帮他一把。 陆终南听出他用心,质问:“你故意的?”他双眸一眯,“博陆会有今天,不都是因为你?” “错!”陆淮深斩钉截铁打断他,“是因为你。” 陆终南是个不认错不服输的主,陆淮深不介意告诉他原因,“是你自信满满,以为在你死前,都能死死控制住博陆。还记得当初你对我说的话吗?说若是出了什么事,不要怪你袖手旁观。可博陆已经不再是你的博陆,陆家也不再是那个你以为只有你说了算的陆家。” 陆淮深倾身,一字一句告诉他:“帮陆甚憬的是你,冷眼旁观陆甚憬对江偌出手的也是你。的确,你说到做到了,所以有今天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他靠回椅子上,甩出轻飘飘的结束语:“我不过正当反击。” “好你个正当反击!”陆终南被他气得口齿不清,字字铿锵地质问:“你所谓的正当反击就是要搞垮博陆吗?这是陆家,整个陆家,几代人的心血!” “我也一早跟你说过了,我回来就是为了博陆,我得不到,陆甚憬和常宛也想不要想。”陆淮深早已不屑在陆终南面前掩饰自己的目的,他眼神指着陆终南,道出事实,“况且,这近十年来,我在博陆上花的心血,这陆家里,可没哪个比得上。” “你都知道,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陆终南痛心疾首,难以自己的声音,震得他自己脑中嗡嗡作响。 “正因为这是我的心血,我更不可能让它被别人捡了便宜,还是利用不齿手段,伤害江偌从我手里捡来的便宜。” 陆终南语气说不出的嘲讽,“说穿了,就因为区区一个女人……就因为一个江偌,你把博陆置于险境!” 这话一出,陆淮深再也不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认真且愠怒地反问:“区区一个女人?” 陆终南没答话,盯着他,显然就是那么认为。 陆淮深气极反笑:“跟我妈一样是吧,她们只是‘区区一个女人’,你有没有把他们当人?薛家失势,你让我爸跟她离婚,所以你也能在得知陆甚憬打算绑架江偌的时候沉默。” 陆淮深最不能忍的是,这一生重唯二看重的女人,在陆终南眼里,就只是“区区一个女人”。 陆淮深面沉如水,“对于你来说,薛伽月只是区区一个女人,但她是我母亲。江偌在你看来,也只是区区一个女人,但她对我而言,是家人,是妻子,是爱人。你知不知道,江偌失踪那几晚,除了她,我也常想起我母亲。她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长大,涉世未深就嫁给了负心汉,此生遭受最大的打击,无非就是家道中落,还被人逼离当时唯一的庇护所。 “我亲眼见证过她所有的苦难,看着她在语言不通的陌生城市,是如何用力想要活下去,曾经用尽手段娶她进门的那个陆家,啊?就是你们,从未伸出过一次援手。想起她终日以泪洗面,又重复擦干眼泪拼命不想倒下的样子,我就会想到江偌。想到她是如何因为你的故技重施,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受什么样的苦。” 他终日在想,她会不会怕,能不能等到他,还忍不忍受得了煎熬? 更甚更糟的是,她会不会像他母亲那样,既无法逃脱当下惨状,又撑不到重见天日那一天。 陆淮深盯着他沉默的脸庞,看起来没一丝悔改,他感觉自己说的这些就是对牛弹琴。 他漠然道:“你就不一样了,对你来说,女人这个没了,找下一个就是。你大约仍然认为自己一点错都没有,你陷我母亲和江偌于不义,却仍颐指气使教训,你哪儿来的资格?还腆着脸来要求我挽救你的心血,大家本就不是一路人,现在连利益都不再相通,我有什么义务和必要再来帮你?” 陆终南被他激怒,发了狠地咬牙切齿说:“你也就是走运而已!提早找到了江偌,要是江偌没找到,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跟我这么说话?你早都一无所有了!” “一无所有又怎样?一无所有总有东山再起那一天。重利轻情,到头来也不过落得你这般境遇罢了。”过去半生,他目的明确,除了博陆,一生无挂。如今,他希望下半辈子能妻儿美满,过得有温度些。 陆淮深说完怜悯地看着他,又一字一顿问:“你不觉得凄凉吗,爷爷?” 陆终南万万没想到,陆淮深一本正经叫他一声爷爷,竟然是在这样的环境和语境之下。 他五脏六腑都在颤,眼眶灼热,“好,好!好一个东山再起,你自立门户重头再来,要过多少年,才能到如今博陆的高度?” 陆淮深理理衣服起身,“博陆这十年没有我,又怎会有现在的高度?我若真的没本事东山再起,做大做强,你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痴等着见我一面,请我救博陆于水火之中?” 这方面,陆终南最了解陆淮深,他从不是没本事的盲目自信,他的确有那个本事,否则他哪会重用他? 陆终南嘴唇苍白,看他良久,颤抖着猩红的眼眶,掷地有声地抛出接下来的话:“那我请你!请求你回博陆,请求你让博陆,回到正轨。我的股份,将来都会是你的。” 陆淮深下颌紧绷,转身背对了他。 过了许久,病房里只剩陆终南的粗重的呼吸,一下比一下艰难。 在门口静听许久的管家,推门而入,“先生,你也知道你爷爷的性格,年纪大了的确会犯错,他嘴硬不服输,可哪里有问题,他自己都知道。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 陆淮深没等他话说完,转身质问陆终南:“你每次都玩这招不腻吗?想打亲情牌也要看自己有没那个底气。你以为每周让儿女子孙回来吃顿饭就能培养感情了?你自己早就做了反面教材,看看你的儿子们,哪个不是上行下效?” 陆终南气急攻心,震怒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我不是教训你,提醒你自己为自己做的事负责而已。博陆就让你的陆甚憬去救,毕竟你对他寄予厚望,要是他不管你,但只要我还在一天,你又能撑得住,你这病我也会给你医下去。至于什么爷孙情分,那就算了。” 陆淮深自认仁至义尽,再无话可说,转身走人。 到了医院走廊上,管家追了出来,大有重重相求的气势,陆淮深在他开口前就打住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恕我无能为力,江偌要离生不远,另外,之前那事收尾和筹备新公司还一堆事情等着,我是真的没工夫管博陆。” 管家护主恳切:“先生,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份上吗?” 陆淮深根本不为所动,“老头子一把岁数了,也就剩那么点日子了,博陆是好是坏对他影响不大。你转告他,我可以给他养老,让他安度晚年,什么博陆,别想了。” “你也说了,他那么大年纪了,付诸一生精力在博陆上,到了晚年,一辈子堆砌起来的事业轰然倒塌,你让他心里怎么过得去?” “反正我是帮不了了。老头子自以为最大的把握就是,他那些昔日麾下,博陆众元老都还为他所用,他太信任这些人,所以这些人跟他吹耳旁风,鼓动他扶持常宛与陆甚憬的时候,他也很少想为什么。老头子还以为常宛是个人傻钱多的傻大姐呢,那女人的野心,被他越喂越大,才有了今天。” 这话说得极其隐晦,连管家都反应了好一会儿,最后面色青白难辨。 陆淮深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陆淮深独自穿过长长走廊,整个医院都是冷白色调,他站在电梯前,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既似薛伽月,又看得出陆尤文影子的脸,他不由地想起当初那段往事。 世人总以父母恩怨与后辈无关这样的话避免连累小辈,可现实却是,父母一代的恩怨,对后背总是会造成难以规避的影响。 当初在HK最苦最难的时候,陆淮深也想过,终有一天,他会等到陆尤文来求他,亲自为他所犯的错付出代价。 但他想不到,陆尤文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尝到了自食其果的滋味。 陆尤文放弃陆甚憬转而想要扶持他,主要是有一个极为可笑的理由——常宛出轨。 常宛同时与多个元老级董事走得非常近。 在多次博陆高层会议上,陆尤文听到了支持常宛和陆甚憬的声音,加上常宛很长一段时间,夜夜晚归,比他还忙。 起了疑心的陆尤文,偷偷查了常宛的信用卡交易记录,他不知怎地,就想起一位董事,请了私家侦探跟踪调查,发现不仅是这二人的行迹有重叠,顺着查下去,一段时间后,牵扯出多位董事与常宛有不轨关系。 陆尤文知晓此事之后,一边故作对她出轨毫无察觉,甚至装得格外看好陆甚憬,委以重任,另一旁,却暗中找到陆淮深,将其送往美国。 等常宛发现的时候,他就以陆淮深毕竟是他亲儿子,他母亲不行了,要是不回陆家,将来会无依无靠这样的理由搪塞回去。 常宛气结,却无力反驳。 逐渐,陆淮深在北美分公司风生水起,陆尤文有了理由调他回总部,常宛都不知道从何怨起,更加卖力地让董事们好好地捧她儿子,势必要阻止陆淮深将来担大任。 万万没想到,陆甚憬遭遇重大车祸,腿瘸了。 车祸看起来跟偶然事故没什么不同,常宛不忿,明里暗里把脏水往陆淮深身上泼。 可若让她自己猜,恐怕至死都猜不到这幕后黑手是谁。 第324章满满 在常宛出轨后,陆尤文甚至怀疑过陆甚憬不是自己亲生。 因为按照当时常宛怀上陆甚憬的时间来看,那段日子他们发生关系时都使用了计生用品。唯一有风险的一次,还是常宛说在安全期。 事实证明,安全期并不是百分百安全。 而且陆尤文更不曾了解过,女人的安全期到底是哪几天,常宛说安全期他就信,根本没想到是给他下的套。就算安全期这个“套”他能避过去,常宛也能干出戳破计生品的事来。 陆尤文那段时也格外谨慎,因为薛伽月刚发现怀孕,暂时不想闹出事来,但有些男人嘛,冲动来了,什么谨慎什么责任,都抵不过贪图那一哆嗦时的爽快。 常宛出轨后,什么陈年疑点他都想到了,唯独没想过,常宛所谓的安全期是骗他的。 疑心生暗鬼,陆尤文因此做了DNA检验,发现陆甚憬确实是他的孩子。 但是常宛贼心不死,与董事会那帮老头打得火热,越发猖狂,每次开会听见那些个鬓发半白的老头提到常宛时,眼里流露的色光,他胸腔都能忍出血来。 加上他长久观察的结果,发现陆甚憬可能对常宛与董事关系不寻常一事,早就心中有数,前所未有的背叛感,让他几乎失去理智。 陆尤文怕母子俩将来会完全掌控博陆的话事权,才想出个能光明正大地把陆甚憬送得远远的办法,虽然这办法太不念父子亲情。 这事毕竟是家丑,恶心得他生病那几年看着常宛都暴躁,抗癌再努力,感觉见常宛一名,他下一秒就会一命呜呼。 陆尤文在临终前才提醒了陆淮深,至始至终他连陆终南都没告诉,只让告诉陆终南,在他两个儿子里,一定要支持陆淮深。 可惜陆终南年这两年年纪大了,离公司事务又越来越远,心思太容易被动摇,偶尔想起长子临终前的嘱托,还认为他肯定是病糊涂了才会忘记陆淮深与陆家的隔阂。 就这样不堪的陆家,也是陆终南引以为傲的陆家。 陆终南认为“区区一个女人”,不能因为她们而影响博陆的前途。 陆尤文认为儿子的一条腿,跟博陆比起来无足轻重。 陆淮深开车回家的路上,往事奔袭而来,他已很少时间这么仔细去想过去的事情。 此时再想时,只感到几分庆幸,因为有薛伽月和江偌,才没让他成为陆家的祖传渣滓。 陆淮深最近真的挺忙。 江氏收购要收尾,有一家他持股占比较小的科技公司想聘请他做首席执行官,陆淮深婉拒了,召集曾经得力手下,筹备着新公司。博陆那边也需要他与陆重一直盯着,他自己的,加上和陆重共同持资的多家公司同时买入博陆股份,等这场危机到最后,他和陆重会是博陆最大股东。不过是卖还是收购,还需要静观其变。 回去之后,陆淮深同江偌亲亲抱抱完就进了书房。 江偌盯着他的背影,觉得他越来越像例行公事。 晚上,两人坐在床上,陆淮深给她剪脚指甲的时候,她装作不小心,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陆淮深被她踢得一愣,抓住她圆润的脚趾揉了两下,“怎么了?” 江偌见他眉心有倦色,眼里也有红血丝,一时又不太忍心,便指指肚子说:“它在动,我让你感受一下它怎么动的。” “它会踹这么用力吗?”陆淮深说着埋头在她肚子上亲了一口,装作恶狠狠地威胁说:“出来再收拾你。” 江偌暗暗做了个受不了的表情。 陆淮深又继续帮她剪指甲,江偌靠在枕头上盯着他走神。 最近对陆淮深的感情实在复杂,他对她冷淡了,觉得自己不受重视,还不如他的工作重要。陆淮深要是对她太好,她又嫌他烦,还会想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想在她知道之前好好跟她培养感情。更有时,又觉得陆淮深很可怜,工作那么忙,还要时时顾及她。 江偌知道自己是真的有病。 心情好时能在他身边腻半天,心情不好时,能因为他洗澡时把热水器温度调低忘了调回来而发脾气。而她一生气就容易跟自己杠上,因为一点小事气得发抖,从气他变成气自己。 而一旦情绪有失控迹象,她就只敢偷偷躲在厕所里,要么坐在马桶上等平复了再出去,要么就打开水龙头压抑地哭两下。 “陆淮深……”江偌情绪说来就来,叫陆淮深时已经眼眶发红,脸上却还撑着笑意。 “嗯?”陆淮深抬眼看见她的样子,心里一紧。 江偌起身,双膝跪在床上朝他蹭过来,扑进他怀里。 陆淮深不忍,轻顺她后背,“怎么了?” 江偌眼神讷讷地看着墙边斗柜上的香薰,她想问,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好起来,说出口的却是:“他今天跟你说了什么?” 他是指陆终南。 江偌本意是想转移话题,能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不要困在突然的情绪中。 谁料却听陆淮深说:“我辞职离开博陆了,但公司出了问题,老爷子想让我回去帮忙。” 江偌松开他,诧然看着他问:“辞职?” 她想过,陆淮深这么长时间在家办公,可能是想陪着她,可能也是因为陆甚憬之间的事情没处理好,但没想过他已离开博陆。 江偌很自然地将这件事的起因往自己身上揽,“是因为我吗?” “就算没有你那件事,老爷也打算把大权交给陆甚憬,我也会离开,这是早就做下的决定。”陆淮深没说谎,就算江偌没被绑架,他的应对办法也跟现在一样。只是现在提前丢了博陆的股份,行事会有更大的风险,当然困难也更多。 “那你股份呢?”江偌直指问题核心。 “还在。”他也没撒谎,之前没了,现在又通过购买方式拿回来了。 陆淮深怕她多想,重新把她抱进怀里,“别多想,关于博陆,只要老头子扶持陆甚憬的想法不改变,事情最终都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江偌脸枕在他肩上,低低道:“那他现在想法改变了。” 陆淮深想也不想:“来不及了,那是他的损失。” 江偌被逗笑了,虽然笑得没力气似的,“你好自恋。” 可即便如此,江偌还是多想了,一旦嗅到了一点不对劲的苗头,她就想挖掘更多。 天气越来越暖和,她也越来越懒,偏偏白天睡得多,晚上睡不着,就容易胡思乱想,加上换季,她有点皮肤过敏,更加令她难以忍受。 三月底下了一场春雨,一进入四月,温度又肆无忌惮地升,不知道是不是气候变化无常,江偌这几天莫名变得很焦虑,加上身子越来越笨重,她常常坐立难安。 这天趁傍晚太阳照不到阳台上的时候,她坐在鸟笼秋千上看育儿书,手机上进来一个陌生电话。 号码归属地是东临市,江偌想也没想就接了,“喂。” 结果那边传来江舟蔓一顿炮轰,大概说她是个不知所谓的白眼狼,就该随她亲生父母和那短命哥哥一起死在杳无人烟山里云云。 若是以前,江偌肯定会置之不理当她放屁,一定是狗急跳墙泄愤而已。 而今,这些话江偌听来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得她头皮发麻,肌肤仿佛都有痛感。 她颤抖忍耐着,咬牙问:“你疯了?” “对,我疯了,我爸和我哥至少会被判刑十至十五年,你满意了?”这还是律师估计的最轻的判处,现在水火外逃,如果被水火被抓住,再指证江觐与他有跟多地下勾当,江觐会被判得更重,江舟蔓仅是听到就丧失了理智。 加上股东支持陆淮深的提议,投票要她用自己的股份赔偿江氏损失,偿还曾经江觐欠银行的债,否则就要告她,曾今她负责过问题项目,以及账目作假,告她真是太容易了。 江舟蔓走投无路,决定出国,之前家里有部分财产转移到了国外,至少不会断了生路。如果她坚持握紧江氏股份不松手,到时候被判刑,她就得动用海外资产交罚款,更可怕是有可能会坐牢,那更是得不偿失。 陆淮深既然无情,那也别怪她无义。 江偌冷笑说:“那还真是判得轻。” 电话那头传来航班播报的声音,江偌猜她是在机场,也许要离开了,所以才敢肆无忌惮打电话来发泄心里怨气。 江舟蔓怒不可遏,“你也别得意,陆淮深收购了江氏又怎样,到时候还不是会是杜盛仪的,你恐怕至今不知道,陆淮深跟你结婚,就是为了收购江氏,杜盛仪是他的旧情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杜盛仪,因为你爸当初害死了杜盛仪全家!你猜当他目的达成,失去利用价值的你,将什么结果?” 说完也不留给江偌回话的时间,直接挂了电话进了贵宾休息室。 她走得不甘不愿,她也要让江偌心中永远留下一根刺。 对于江偌来说,这的确是一根刺,而且还是跟没被拔出来的陈年旧刺,埋在肉里,被人在那处按一按,又刺痛难忍。 江偌挂了电话后进了洗手间,坐在马桶上,肚子一阵一阵的痛传来。 这种症状自住院后期起就没再有过了,江偌张口吸气,又缓缓吐出,直到晚饭时间,吴婶来敲门叫她吃饭。 江偌吃饭心不在焉,陆淮深给她夹菜盛汤,她脑子里乱得很,随便吃了几口说不想吃了,然后就去洗了澡,早早上床躺下。 深夜里,江偌还没睡着,陆淮深办完公进来,跟她说:“我明天下午的飞机,去一趟洛城。” 江偌忽地抬眼看向他。 他说:“估计在那边待两天,我已经把后面的大部分工作往你产后安排了,回来之后,就在家陪你到生产。” 江偌盯着他不做声,宫缩来袭,她闭上眼,忍不住皱紧了眉新。 陆淮深见她脸色不对,问她:“你怎么了?” 江偌也无暇再想他的事,因为宫缩太强烈了,她有不好的预感。她皱着脸,等那阵疼痛过去后,她说:“把胎监仪给我。” 有几次宫缩,然后逐渐平复。 陆淮深问她要不要去医院,江偌说:“等明早再看看。” 这晚江偌睡着的时间大概有三小时,陆淮深心里莫名不安,晚上彻夜睡不着。 天际泛白之前,江偌被宫缩痛醒,打开手机记录宫缩,陆淮深很懂行地递上胎监仪。 发现是规律宫缩后,陆淮深即刻起身收拾待产包。之前江偌列了个待产清单,上面很多东西还是他去买的,什么用途他都清楚。可买得太多,现在情况紧急,没时间再慢慢收拾了,只将必不可少的往拉杆箱里一股脑地扔。 “别忘了证件。”江偌提醒完,起身去了趟厕所,准备等下去医院,结果刚从马桶上站起来,羊水破了。 乔惠本来打算等她预产期前一周再过来,谁知道会提前这么早,家里就除了夫妻二人就只有吴婶。 陆淮深抱着江偌下楼,吴婶推着箱子跟子在后面小跑。 江偌路上被吓得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到医院的时候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江偌进了待产室,陆淮深一直陪着她,江偌问医生最多的话是,“孩子不会有事吧?” 回答的都是陆淮深:“不会有事的。” 陆淮深本来下午去洛城出差,是跟他以前派到北美分部的博陆副总有重要项目要去谈,现在他得全程陪着江偌,只能让裴绍重新跟他协调时间。 对方是陆淮深心腹,陆淮深离开博陆之后,他也离开了,现在跟着陆淮深干,听说江偌要生了,只能想办法拖住合作方,帮他另寻机会。 几个小时过去,江偌宫缩超过二十分钟四次,诊断为早产临产,没过多久,胎心变高,又被判顺产条件不佳,江偌只能无奈选择了剖腹产。 江偌在乔惠和陆淮深之间,还是选了陆淮深陪产。 江偌被推进产房之后,过了会儿陆淮深才穿了无菌服进来,江偌抖着嘴唇跟他说:“你一会儿不准看,就在这儿,不准动。” “好。”陆淮深的声音隔着口罩,让江偌觉得不真实。 麻药从脊椎推进去的时候,江偌害怕得想哭,盯着亮得刺眼的手术灯,江偌死死掐着陆淮深的手。 手术进行不久,孩子被拉出来,江偌先感到肚子一空,之后才听到孩子弱得跟小鸡仔一样的哭声。 江偌心里一松,随后才胸腔颤抖着哭出来,朦胧间却看到热泪盈眶的陆淮深。 医生说:“是个男孩,恭喜。” 陆淮深擦掉她的眼泪,捧着她的脸,贴着她的额,触动之下声线不稳:“是个男孩。” 江偌说:“叫陆之隅。” 陆淮深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名字想好的,但是他觉得挺好。 陆之隅小朋友早产,体重只有2400多克,还不足五斤,江偌和陆淮深都只来得及看了孩子一眼,孩子就被送进了新生儿室的保温箱里。 江偌甚至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样,他又小又红,眼睛也肿得像两个灯泡,根本看不出像谁。 她本以为突然破水到待产这一段时间已经够痛苦煎熬,没想到之后的日子才如炼狱。 手术的原因,江偌想吐,怕冷发抖,开奶和排恶露的时候她一忍再忍,耐痛力还算高的她没两下就痛得叫出声。 麻药过后,那种皮肤撕裂的痛楚更是令她崩溃。 陆小朋友在早产儿里算是体重比较大,发育比较完全的,出生后几小时,被允许尝试亲哺母乳。 江偌和陆淮深第二次见到孩子,为之感动不已的同时,其实心里都在嫌他长得丑。 只有乔惠在旁边使劲夸:“太可爱了,好外孙,将来长大一定是个帅小伙。” 江偌和陆淮深同时选择了沉默,但还是对此抱有期待,毕竟都认为对方长得不差,自己也不差,孩子总不会丑到哪儿去。 江偌靠在床上,怀里抱着那瘦瘦小小的肉团子,此时不哭不闹,安静地缩躺在她手臂之间,脸颊贴着她的胸口缓缓动着。 江偌又想起他刚被剖出来时,极没有生命力的声音,她很愧疚。 愧疚在这种状况下把他生出来。 江偌盯着他皱巴巴的脸,用自己的脸去贴了贴。 陆淮深之前跟医生在外说话,这会儿进来看到的正是这一幕,既柔软又揪心。 孩子又要被送进保温箱,陆淮深从她手上接过,双手将他托在手中,仔细打量着他,一时也情难自禁,难以想象这脆弱幼小的声明,是由他和江偌带来人间。 思及此,他满心动容,眼眶微微湿润,说:“小名就叫满满。” 江偌想了想,嘴里喃喃念出这两个字,“满满?” 随后她点了点头。 陆淮深这时才想起掏出手机,发消息通知至亲挚友。 江偌本想打断他,她向来悲观,她觉得满满早产,身体不健康,想等稳定后再通知亲友,但陆淮深消息已经发出去。 “四月五号,陆淮深与江偌拥有了第一个孩子,母子平安,大名陆之隅,小名满满。” 随之而来的是潮水般的恭喜与祝福。 江偌又觉得,能有这么多祝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325章别生我气 自江偌从岛上回来起,她已告别社交网站许久,平日里连微信都很少上,关闭通知,app图标上显示一百多的消息条数。 孩子出生,江偌也还谁都没说,王昭也是收到陆淮深的群发消息才知道。 由于江偌刚生产完,男性朋友也不方便探望,一天里,王昭,季澜芷和陆星叶先后来探望,但因为早产,满满需要住保温箱特殊护理,来一趟都没看到孩子。 季家这两年,连续有好几个弟妹侄媳什么的生孩子,季澜芷有经验,提前就在帮江偌看月嫂。 本想着江偌离预产期还有个把月,产前再确定也不迟,没想到她提前好几周生了,又赶忙跟人调时间。 至于通乳师,和专业的产后护理,陆淮深已让人安排好。 带新生儿这方面,吴婶并不是很精通,但江偌怀孕的时候,为了以后能帮上忙,她也在跟着看书学习,可前几个月里,还是需要专业月嫂。 吴婶这般用心,江偌都看在眼里,之前吴婶的儿子可能是因为她而被无辜牵连,她从岛上回来之后,吴婶儿子其实并未痊愈,得知消息后又立刻回来照顾她,整整半个月里两间医院来回跑,做饭做两份。 江偌为让自己心安,在元宵的时候,以年终奖为由,给吴婶包了个金额不菲的红包,以补偿吴婶一家。 王昭想见见满满,得知孩子会在特定时间被抱来喂奶,第二天专门过来守了半天。 刚来时不太凑巧,江偌刚喂完奶,孩子才被抱走,翘首以盼两三个小时,才等来了小家伙。 只是满满跟王昭印象中实在差别太大,陆淮深昨天给她看了照片,她本来不太相信来着,猜想肯定是陆淮深把人拍得丑。 如今一见,也不能说是丑,只是那浑身通红,皱皱巴巴跟猴子一样的小肉团,她实在想象不出是江偌生出来的。得亏她没见过他刚从肚子里被拉出来时,浑身还沾满胎脂的样子。 由于满满早产,皮肤也更薄,血管都很清晰,让人生怕一碰就碎。 只敢在洗手消毒后,摸摸宝宝的脸和手,摸着摸着就爱不释手了,盯着他红嫩的嘴唇砸吧砸吧,心都要化了。 但乔惠怂恿她抱一抱时,王昭浑身都写满了拒绝,“不了不了不了……” 陆淮深和乔惠轮流抱一抱,护士就开始催,“好了,爸爸妈妈把孩子给我吧。” 王昭看得也是揪心,好不容易生下来,相处都如此短暂。 但是对于江偌本人来说,她不光要忍受心理煎熬,还要忍受生理上的痛苦。 肚子上的刀伤作痛,通乳涨奶的痛,按肚子排恶露的痛,每一种痛都让她觉得难以忍受。 晚上乔惠会离开,陆淮深留下来陪她。晚上她会因为堵奶被痛醒,孩子又不是每时每刻需要母乳,只能用吸奶器吸出来,密封存在冰箱里。 陆淮深又不放心把她完全交给月嫂,夜里听到她哼哼两声他就会跟着醒来,江偌又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袒露隐私,所以吸奶擦身,都是他亲力亲为在旁边帮忙。 陆淮深完全是陪她住在这里,除了特别紧急的工作,其他都往后推,或者交给别人。 产后没几天,江偌夜里发烧,是急性乳腺炎,体温飚到三十九度八。 江偌不得不接受退烧治疗,暂时不能再亲喂,满满只能喝之前囤的奶。 江偌这边还没退烧,新生儿室传来消息,满满长了黄疸。 即便医生安慰这是正常现象,而且早产儿的黄疸持续时间会比足月儿更长,让他们有心理准备。 江偌感觉浑身都在痛,发烧烧到她眼睛都在发烫,这时心理防线一时崩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绝望。 接着一段时间,又是反复乳腺发炎,发烧退烧。哪怕有陆淮深无时无刻陪在她身边,她仍然觉得自己好似一片孤舟。 哪怕陆淮深再对她无微不至,哪怕她也离不开他,可只要看见他,江舟蔓那天的话就会在脑海中时时浮现。 随后,她的母乳也越来越少,最后被迫停了母乳,之前囤的母乳用来和奶粉混合喂养,母乳没有之后,满满就只能喝奶粉。 夜里江偌闷在被子里哭得前后气不接,陆淮深听到一点抽泣声就醒了,过来上床从背后搂着他。 江偌不愿意让他碰,她已经好几天没洗头,她觉得自己现在特别油腻。 陆淮深温柔却强硬地把她锁在怀里,“就算满满不喝母乳,他也是你的孩子。” 江偌在他怀里摇头,使她难过的并不只是不能母乳,而是生产前后这些事,大大小小,好像要压得她喘不过气。 江偌被批准出院后,满满体重虽然已达标,但因为黄疸,还不能出院。 江偌没去专门的月子会所,而是和陆淮深回到了华领府的家里,产后护理项目让人定时来做。 每天醒来她都有一种不真实感,会下意识摸摸自己小下来的肚子,没有小脚偶尔踹她,可她也见不到那个小小人。 江偌仿佛又回到了从岛上刚回来的那段时间,精神状况一天比一天差,只有在医院规定时间去探望满满的时候,能获得片刻安慰。 陆淮深发现江偌一天比一天更沉默,有一天早上吃过早餐,他就只在书房接个电话出来,就发现她下了床,站在了卧室阳台上,撑着栏杆,盯着下面发呆。 陆淮深呼吸都一滞,过去准备带她进来。 江偌说:“里面太闷了,现在外面也没风,我站一会儿就进去。” 陆淮深说:“你等着。” 然后进去,拿了件她的羊绒大披肩,还有一顶针织帽,江偌被他用披肩裹住,又被戴上帽子。 江偌摸摸头上的帽子,不由好笑:“现在都快夏天了,这也太厚了。” 陆淮深正正帽子,又给她理理头发,坚持道:“不能受凉。” “这不是没风吗?还有你怎么也这么不科学?” “老祖宗的传统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万一真落下病根怎么办?” 江偌无语,生完孩子到现在,她头也洗过了,澡也洗过了,就在阳光下站一会儿,还怕她罗下病根? 即便如此,她还是满心接受了他的关心。 陆淮深从后抱着她,说:“你不能久站,往后靠着我,会轻松些。” “好啊。”江偌照做,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往他身上倚,陆淮深毫无压力。 “站一会儿就进去。”陆淮深很严格。 “好呐。” 江偌靠在他怀里,身上又被太阳照着,暖洋洋的。她走着神,盯着小区绿化树的枝头上簇簇姹紫嫣红的花。 头顶忽然传来他的声音:“我打算给把现在我手头上江氏的股份给你,你找个时间跟高随联系一下,让他帮你跟进流程。” 江偌怔住。 背后传来他说话时胸腔震动的频率,明明就很真实。 她脸上笑意没了,江舟蔓的又言犹在耳,她脱口而出:“你是在可怜我吗?” 这回答,出乎陆淮深的意料,他以为江偌会诧异,会犹豫,唯独不该是这种反应。 他一时没说话。 江偌突然挣开他的怀抱,紧跟着问:“我问你,你这是可怜我,还是因为我生了满满奖励我啊?” 陆淮深看着江偌满眼的讽刺,大脑一瞬空白。 他先是不敢置信,随后自嘲一笑:“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江偌愤怒讥诮道:“是!从开始到现在,你谋划了那么久,不就是补偿杜盛仪嘛,江氏现在是你的了,你给她啊,你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的,给我干嘛?” 陆淮深眼里的温柔寸寸消失,满眼失望地看她数秒,然后转身离去。 江偌呆呆地站在阳台,只剩懊恼,不久后,听见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眼泪瞬间模糊双眼,她抹了把眼泪,跟了上去。 从房间到玄关短短距离,江偌泪流满面。 吴婶在厨房洗碗,侧对着客厅的方向,脑中想着事情,月嫂也站在厨房里对中午的菜单,都没太注意,听到两道关门声,两人都愣了愣。 吴婶去房间看,夫妻二人都不见了。 江偌一边哭一边按电梯,她痛恨自己的极端敏感,后悔在不了解缘由的情况下,在单方面臆想下,对他说出这种话。 江偌脚上还穿着室内拖鞋,到了地下停车场,光线不甚明亮,她眼前模模糊糊,电梯间出来右边就是他们家的车位,车位上停着两辆车,一深一浅的颜色,一辆她的,一辆是陆淮深的。 但她扫过去一眼,发现他的车上并没有人。 江偌就地蹲下来,捂着自己脸痛哭。 陆淮深站在车尾,刚拆开后备箱里的婴儿提篮包装,他本来正在研究说明书,看怎么安装,忽然听见哭声,他楞了一下,绕过车,看见了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己的江偌。 江偌蓦地听见一把愠怒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她抬起脸,视线模糊中,陆淮深就站在几步之外。 陆淮深气不打一处来,既生气又心疼,看见她哭红的双眼,语气再也重不起来,他无奈上前把她拉起来,“跑下来干什么?” 江偌满脸的鼻涕眼泪,陆淮深让她到车上坐着,找了纸巾给她擦。 陆淮深用纸巾包住她鼻子,“擤擤。” 江偌看着他,听话地用力。 陆淮深也不嫌弃,把纸巾合拢扔车载垃圾桶里。 江偌从副驾驶过去,爬到他身上抱住他,将脸埋在他颈窝。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江偌又开始抽噎,陆淮深离开前的眼神犹如针扎在心口,时刻提醒她说的那些话有多伤人。 陆淮深喉头艰涩难当,拍拍她的背,“是我早该跟你解释清楚。” “别生我气。”江偌将他抱更紧。 她患得患失般,怕因为这些事这些话令他寒心,让他最后会离她而去。 “嗯,不生气。”陆淮深低头亲亲她的耳畔。 陆淮深听到那话的时候,的确会情绪上来,但又怎么会真正生她气,本身江氏这件事的源头就在他。之前精神科的医生就说过,江偌产后可能会有心理问题,他有这个发现之后,只是想让她开心些,在看不到满满的日子里,能有些盼头。 “这事等等再说,我们先去接满满,”陆淮深说,“刚才医院打电话过来,说可以接他出院了。” 从卧室刚回到书房,陆淮深就接到了医院电话,她想让江偌冷静冷静,把满满接回来再给她个惊喜,也许可以冲散这段不愉快,谁知道她会跟下来。 江偌又哭了,这次是激动的,激动得手都不知往哪儿放了。 陆淮深拍拍她的臀,提醒道:“上去换双鞋再下来。” 江偌上去换鞋,还顺便换了身衣服,戴了顶黄色的渔夫帽。 下去时,陆淮深已经把提篮底座安好。到了医院,两人接到了满满,放提篮里带走。 回去时,江偌和满满一起坐在后座。 满满黄疸消了,也长开了不少,比刚出生的时候好看多了,刚把他放在提篮上的时候他有些不适应,哼唧了两声,没一会儿就安静了。 江偌一路痴迷于看满满吐舌头玩儿嘴唇,在他吐舌头的时候按按他的下巴,他就会眯着眼睛朝她笑。 还没到家,满满就有些困了,耷拉着眼皮打哈欠,江偌忍不住捏住他柔软的小手亲了一口。 满满小朋友这段时间涨势喜人,脚丫像馒头一样,但皮肤还是很薄,吹弹可破,江偌亲了手又去亲脚丫,一点也不嫌弃。 满满似乎被她闹烦了,很困又没法睡,委屈地看着她,瘪瘪嘴就放声大哭,哭得那叫一个中气十足又绵长,一点也不似刚出生小鸡仔似的毫无生命力的哭,就是只打雷不下雨,见不着眼泪。 江偌连忙用手摸着额头轻轻安抚,“满满对不起,乖乖睡觉。” 满满哭累了睡过去,也到家了。 江偌把婴儿床安置在主卧里,想要亲自照看他,月嫂只是起辅助作用,之前错失那么长的相处时间,她想尽快跟孩子建立感情。 收到消息的乔惠,没一会儿就过来了,结果满满在睡觉,满心欢喜地看他许久才出去。 随后找到江偌,跟她说:“我打算给程啸办寄宿,我好过来,照顾你跟满满。” 江偌当时就婉拒了,“这里有人照顾我,三个人还不够吗?您想看满满的时候过来看就是了,但是程啸现在是关键时期,他走读惯了,万一寄宿让他不适应,室友打呼噜和其他生活习惯不一样,影响他怎么办?” 乔惠不赞同,“男孩子,哪有那么娇气。” 反正江偌就是不同意,舍不得程啸住校,其次也是怕自己有时候又像今天下午似的,让乔惠看见了不好。 本想着如果乔惠真的想随时看到满满,就让程啸也住过来,反正这里房间够。 可是转念一想,这里离程啸的学校更远,早上要多花一半的时间在路上,有这时间还不如让他多睡会儿,高三课业紧张精神压力又大,何必呢。 而且她早就看出来了,小姨对陆淮深好像很不满,明里暗里说一些让人尴尬的话,即使陆淮深觉得无所谓,心里很定会有想法。 一时间兼顾不过来所有人,江偌急得心里一片乱,平日里的巧言善于技能消失无踪,乔惠很坚持,她又说不听,江偌一时闷着不开腔了。 陆淮深也不知是不是跟江偌处久了,大概能从她话里猜到她的意思,见她应付不过来,便过来打圆场,循循善诱说:“要不这样,我们把程啸也接过来住一起?” 乔惠瞪他一眼,好似再说:哪里都有你! 她皱眉说:“这里远,早上得起多早。” 陆淮深又说:“我早上送他。” 乔惠不阴不阳说:“你这么忙,哪敢劳烦你。” 江偌不敢置信地打断她:“妈!” 虽然乔惠心里本来就是这么想,但话出来就不是那个味道了。其实乔惠现在心里也很纠结复杂,一面希望江偌和陆淮深离婚,免得今后再遭受无妄之灾。可是吧,这么久看着陆淮深对江偌照顾有加,事事亲力亲为,还真找不出几个男人能做得这么周到。而且他公司好像挺忙的,要随时兼顾两边,真不容易。早上还让他早起送孩子上学,她还真答应不下来。 陆淮深又说:“那要不然我找个阿姨,过去照顾程啸的起居和三餐?” “何必花这钱?”乔惠还是不满意。 虽然她知道陆淮深和江偌都不差钱,但这跟她想来的消费观完全冲突,这个家里一个吴婶,还有个月嫂,一会儿还有什么产后护理师,这个师那个师,还要再给孩子专门再请个阿姨? 乔惠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花出去,她可无法接受,而且若是花陆淮深的钱,这不就是受了他的好处吗,她还怎么理直气壮让他跟江偌离婚? 这么一想,乔惠妥协了,“算了,当我没说。” 乔惠在这儿待到晚上,陆淮深给她叫了车,送她回去。 夜里,江偌说起白天这事,觉得她妈最近有点怪怪的。 陆淮深点头:“丈母娘最近确实有点犀利。” 江偌蹭过去抱着他,小心翼翼问:“我最近是不是也挺犀利的?” 陆淮深没正面回答,好奇问她:“你今天为什么会那么以为?” 江偌不说话了。 陆淮深早起了疑心,引导她说:“是不是最近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第326章年少 江偌无法否认,江舟蔓之前的那番话给了她无法忽视的心理暗示,如果她真的不在乎,她那天不会气得宫缩,因此直接导致早产,更不会在今天陆淮深说要给她江氏股份的时候,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通常情绪的爆发,都是历经了长时间的累积。 关于江氏,关于杜盛仪,数月前就已成为她与陆淮深之间的症结,不过因为她后来不想提及,只怕一提及,她与陆淮深之间,只怕是又会回到过去那般无解的状态,最后落得个离婚收场。 人在沉溺时,会本能地寻找浮木。 陆淮深是她的浮木,而她只想求生,哪怕逃避现实,任由问题存在,也不想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失去这根能拯救她的浮木。 不过,她现在自然也不会说,是因为江舟蔓使她对这件本就耿耿于怀的事,有了新的解读。 比如陆淮深现在看起来十分在意她,却仍然在她最在意的问题上,未能作出任何改变。又比如他对杜盛仪是否余情未了。又比如,如果要他在她和杜盛仪之间做选择,选择把江氏给杜盛仪,就意味着从此要彻底与她断绝夫妻关系,他会怎样选择? 而今这峰回路转转得她也猝不及防。 江偌绕过陆淮深抛出的问题,反问他:“为什么要给我江氏股份?” 既然他已收购江氏,手上股份比重想必不会少,如果给了,她可能会是江氏最大股东,兴许还是拥有一票否决权的那种。 此时夜已深,满满在婴儿床中熟睡,为了不吵醒他,两人压低声音,说话仿佛情人呢喃。正经问题问出来,语调都显得跟“你爱不爱我”有异曲同工之妙。 窗帘遮去一切光亮,黑暗之中无法看清对方的脸,但两双眼眸有着朦胧亮色,极易寻找,因此,说话时会情不自禁对上那眼光。 “本来就该是你的。”陆淮深盯着她,脑海中描摹着她此时可能会有的表情,猜想她接下来的问题。 几月前他就说过,关于江氏和杜盛仪,江偌想知道的他都会说,现在依然作数,但现在他有唯一的不确定,就是江偌有没有做好准备。 显然,江偌好像并没有准备好,她说:“那我还是让高随帮忙走法律流程吧。” 高随做非诉业务的能力和经验不俗,之前都是由他负责,这次她依然打算如此。 想到这里,江偌就想起了她此前让他拟的离婚协议书,回来之后高随来看望她时,说那事他会中止,是撤销还是继续,随时等她的决定。 因为绑架一事,打乱了她原有的生活,同时也给她曾经的生活按下了暂停键,让她有机会活在这短暂的恩与怨之间的模糊地带。 之后江偌没再发问,脑中却是思绪纷呈,一会儿是江杜两家的恩怨,一会儿又是陆淮深跟水火那样的人到底是如何产生交集的?陆淮深到底惹上了什么人物,让杜家都被殃及?水火在陆杜二人之间又扮演什么角色? 迷糊之中她睡过去,但生产之后她一直没睡过整觉,这晚又受她睡前那些胡思乱想的影响,她梦到了水火和阿游。 梦里,阿游那条手臂只剩皮肉相连,水火当着她的面,扯着阿游的手,将其一点点撕裂,江偌清晰目睹皮肤组织被扯至紧绷到断裂的场面。 阿游绵长尖锐的叫声经久不休,最后声音逐渐失去力气,倒下的前一刻,水火笑着说:“他死了,是你干的!” 这时一阵哭声震着她的耳膜,她倏地睁开眼,耳边还回荡着阿游死前凄惨的哭叫,她大口呼吸,神思才逐渐回拢,梦里的叫喊声被现实里稚嫩响亮的哭声掩盖,是满满。 陆淮深也醒了,打开灯把满满抱到江偌身边,然后下床去泡奶。 这是满满出生之后两人第一次亲自带孩子,不过在医院时,二人就向月嫂和医院的护士学过怎样换尿不湿,怎么给孩子冲奶,陆淮深还学了怎么给婴儿做抚触。 但满满在江偌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的时候,她仍然感到手足无措。 哭声吵醒了月嫂和吴婶,半夜里,家里灯火通明,喝奶之后满满仍然哭闹不休,月嫂说可能是胃胀气,让他们试试飞机抱。 陆淮深把他趴放在自己小臂上,托着他在床边走来走去,过了会儿,满满才渐渐安静下来,江偌怜爱地抚着他抬眼皮时挤出的抬头纹,小家伙就会双眼迷蒙地看着江偌。 把孩子哄睡后,江偌又没了睡意,卧室重新安静下来,满是黑暗让她不安,她却不想闭眼。 她紧紧挨着陆淮深,害怕地说:“陆淮深,我可能杀了人。”她咽了咽喉咙,“一个叫阿游的,我……我砍断了他的手臂,但是过了一晚上才送去医院,他可能错过了救治时间,又或者在路上因失血而死。” 那天天微亮时,陈山他们把阿游用木板抬到车上时她偷偷拉开窗帘看了一眼,有几个人在杂物间里清理阿游躺过的地方,那些血用毛巾吸了又吸,刷子刷了又刷,她回去睡的时候,还没洗干净。 之前她从未想,一个正常人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又拖延治疗数小时,还有没有可能活下来。 她更没问过陆淮深,警方那边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 她心跳变得厉害,仍是鼓足一口气问陆淮深:“你们有没有查到,一个叫阿游的人,他死没死?” 江偌砍断阿游的手这个视频,陆淮深早就见过,但却是第一次听江偌提起。 陆淮深沉默片刻,说:“你没杀阿游,你只是出于自卫,砍断了他的手而已。” 江偌震惊:“你怎么知道?” 找到江偌的那天晌午,他接到了一个电话,那头男人操着一口带乡音的普通话问他:“是陆淮深吗?你老婆江偌让你给她寄点钱过来,就在赤琉群岛主岛以南的象鸟岛。”随后还报了精确的经纬度。 陆淮深接电话时就让裴绍立刻联系陈晋南,警方追踪号码,最终定位在赤琉群岛主岛,随后警方联系离赤琉群岛最近的城市警方一同部署。 那通电话之后,他又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邮件内容附件是视频文件。 陆淮深不愿回想当时看到满身是血的阿游倒下后,露出举着锯子的江偌呆滞的脸时他的心情。 那时他就已经在设想,如何让阿游逃脱警方搜查,再私下里找到他关起来,让他吊着那条手臂,在他死前没隔十分钟往他伤口的骨头里刺一刀。 但抵达岛上后,警方只抓到三个涉案人,两个壮年男人和一个老妪。 那个陈大娘是水火的生母,无论怎样审,始终坚持此时与水火无关。 至于那两个男人,一开始不愿供出水火和参与此案的其他嫌疑人,最后拿判刑威胁,才说除了陈大娘之外,他们一共有七个人。 此时还是陆淮深与陈晋南达成一致后,改了证词,其实他们是陈晋南的线人,一早就安插在水火身边,参与抓捕水火的行动,由于情况敏感,水火又是不法之徒,怕遭来报复,才刻意隐瞒。岛上没有信号,这两个线人要在不引起他人怀疑的情况下找到通知外界的办法,才会耽搁如此久。 陆淮深本不想放过陈山与许浪,还有逃走的另外三人。 但就在第二天,陈山又使用酒店座机联系了他,愿意告诉他水火在东南域的老巢,跟他做了交换,让他履行江偌对他的承诺。 陆淮深没立刻点头。 陈山又说:“如果没有我,你觉得江偌等得到你来救她?” 陆淮深松口同意,但加了码,还要陈山告诉他其他三个人的消息。 陈山说:“被江偌锯了手的那个是阿游,估计已经死了,那个叫侯明的,是水火的心腹,他只是利用阿游拍那种视频威胁你而已,且不说他真送去医院活不活得了,侯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送他去医院,容易被人查到,会留下证据。”陈山笑了笑,“或许你让人去搜一搜海底,会有发现。可那么大片海域,怕是会很难。如果你是想替江偌报仇,想必这事瘦猴已经替你做了,阿游不会死得多舒服。” 再后来,警方在岭南省省会海关捕获侯明与另一涉案男子,两人都否认绑架江偌是受水火指示,估计是怕今后出狱遭报复,但侯明笃定警方找不到阿游的尸体,说阿游半路跑了,谁知道去了哪里。 这些经过,陆淮深本来想等她好起来,找到合适时机再与她说,但看来,今天似乎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他说:“所以,你没杀阿游,杀他的是一个叫侯明的男人。” 江偌喃喃:“但是我砍了他的手,他失血过多耽误救治,也可能死的。” 陆淮深给她强调说:“你砍他的手只是正当防卫,而且谁说断了手可不一定会死。” 江偌心有余悸,那些画面在脑海中又变得鲜活起来,她陷入回忆中,不自知地颤抖着,她呜咽:“会死的……” 陆淮深捏住她的双手,“相信我,我有经验。” 江偌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陆淮深低声说:“还记得我以前在HK待过几年的事吗?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曾经我也砍断过一个人的手,跟阿游一样,只剩一层皮肤组织还连在一起,那会儿……我才十七八岁,夜里我也跟你一样,做过噩梦。” 果然,有类似经验的人,说出感同身受的话,都更令人信服。 “因为什么?”江偌希望他继续讲下去。 其实那两年,是陆淮深不愿回忆的岁月,它黑暗,肮脏,不堪。他曾经甚至害怕江偌会因为他这段不好的历史,而对他不齿。若说起这段岁月里的事,又避不开杜盛仪与水火。他不愿说,因为需避忌的太多。 他知道江偌对杜盛仪心有芥蒂,但却又不愿问出口,他一直等她开口,如今想通,或许应该在时机刚刚好的时候,让他来做主动开口的那一个,为她解惑,抚平她的创伤,让她知道无需自困。 陆淮深一手搂着她,一手枕在脑后,看着漆黑的天花板,低沉道:“可能是因为年少轻狂。” 当年薛伽月离婚后之所以会带着陆淮深远走HK,实在是因为走投无路,因为常宛那股穷追不舍的劲头,就是要让他们母子二人在国内无落脚之地。 薛伽月离婚后本来打算就留在东临市,但常宛估计是嫌她们母子对她仍有威胁,薛伽月虽然做了十几年家庭主妇,但好歹有高学历,当时那个年代的海归含金量还是很重的,但连基层工作都被拒,租房都困难。 薛伽月渐渐会过意来,才带着陆淮深去了HK。 以为那里山高水远,常宛的手伸不了那么远,可薛伽月背负着房租和陆淮深的学费,陆家的赡养费也不及时,并且和一开始约定的数目相差巨大,加上不久后她查出癌症,还有一种潜在的罕见基因病,母子二人越来越拮据。 到后来常宛直接断了她们母子赡养费,陆终南和陆尤文也睁只眼闭只眼。 好在当时薛伽月哥哥儿时好友无意中知道她来了HK,日子还那么难,不仅帮陆淮深换了不错的中学,负担了学费,还帮母子提供住所,医疗费用也帮忙垫付。薛伽月和陆淮深都不愿白受好处,每笔钱都打了借条。 帮助母子二人的,就是杜盛仪的父亲杜严华。 之后,常宛渐渐病情加重丧失劳动力,无法继续工作,陆淮深放学放假都会去做临时工,能赚一点是一点,用作母子二人的日常生活费。 有个周末,他在餐厅结算了工费下班后抄近道回家,在巷子里被混混拦住索要保护费。 陆淮深自小在陆家,什么拳击跆拳道都学过,当时又是穷怕了,护钱护得紧,发了狠与人打架,一打三,对方为首那人差点被他弄瞎眼。 陆淮深钱是守住了,三人落荒而逃,殊不知就此被卷入帮派内斗中。 当时帮派地盘划分可谓是泾渭分明,收保护费那三人是越了界,而这三人正是水火的人,不过水火当时还叫隋河。 隋河是新帮的人,当时新帮势力二分,洪佬与宵爷都在争那话事人的位置,隋河就是那宵爷的人。 那时隋河也不过二十出头,但打小出来混,又有胆有谋,获宵爷赏识,隋河为了往上爬,常常打压洪佬一派的人,以向宵爷示好。 当时好几个混混分成几批在洪佬名下的地盘收保护费,其他的都相安无事,刚好这三个混混在陆淮深这儿踢了铁板。可正好给了隋河理由,说是自己的马仔在他的地盘上被揍了,差点丢了只眼,要向洪佬要说法。 洪佬手下有个叫张天耀的是水火的死对头,那些个混混刚好就是闹到了张天耀的地盘上。 张天耀知道是水火欺人太甚,还恶人先告状,查下去后找到揍了隋河马仔的陆淮深。洪佬让张天耀把陆淮深招募进来,就当是给宵爷示威,反正也是个毛小子,放在那儿当摆设气气宵爷和隋河也无妨。 后来张天耀找到陆淮深,问他愿不愿意进新帮,说要收他当马仔。 陆淮深本来不想与这些人有纠葛,但又想,他揍了隋河的人,想必对方也不一定会善罢甘休,而且张天耀私下调查了他,知道薛伽月病重,说进了帮里不愁没钱给他老妈治病。 陆淮深当然知道这钱会从哪儿来,大概率就是要做收保护费这种事情。不过当时那城市,治安不像现在,一些酒吧舞厅,都是些下作营生,会定时给帮派交保护费,他大可只从这些地方捞钱。 他当时高中都未毕业,如果想靠读书,读到大学毕业,就算能及时赚到钱,薛伽月不一定等得到那时候,而且他总不能一直靠杜家,如果有钱给薛伽月提升生活质量也是不错的。 就此,陆淮深进了新帮,也因此得罪了宵爷,隋河更是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没过两天,两方因此干了一架。 陆淮深当时不懂这种群体约架具体有啥规矩,反正那时候张天耀也没多看重他,真的就把他当摆设而已。于是那晚,他就反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手里拎着根棒球棍跟在队伍最后头事不关己地晃悠,看人干架干得火热。 结果那天向他收保护费的水火的马仔看见了他,心有不忿,从旁边偷袭,陆淮深看到了,本能地一棍甩过去,敲断了人一条腿。 张天耀赞他干的好,后来隋河暗中派了四五人暗中跟踪他,趁他落单的时候一群人一拥而上围殴他。 陆淮深进新帮之后,书包里就随时备着家伙,但再怎么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落了下风,这些人想要剁下他一根手指向隋河交差,拿刀比现在的西瓜刀没短多少,关键时候,陆淮深抢了刀反手插在那人掌上,那时也怕再处于被动,只想活命,只想着跑,于是又抽出刀来砍了那人手掌,趁人惊慌之际,拔腿就跑。 运气好,又捡回一条命。 不过他自身也没好到哪儿去,浑身是伤,一张脸更是青青紫紫辨不出原样。他本就没想着回家,怕薛伽月看了,知道他在外面的事,甩开那几人,又游荡了几个街头之后,陆淮深站在红绿灯路口,一偏头,看到了对面平行街道上的杜盛仪。 杜盛仪自他放学就跟着他,在他被打的时候不敢出声,偷偷报了警,他逃脱之后,也紧紧尾随着。 陆淮深当没看见,径自往前走。 杜盛仪知道他看见了自己,跟在后头喊,“跟我去医院,不然我就告诉你妈。” 第327章离还是不离? 杜盛仪很聪明,知道为什么陆淮深不敢回家,以此拿捏他最有效。 薛伽月出身名门,即便落魄,还是有些名媛淑女的气性,她不一定能接受陆淮深跟那些街头古惑仔混在一起。但她至始至终都很爱护儿子,哪怕是对陆尤文恨之入骨的时候,也从未将任何情绪转移到陆淮深身上。 所以跟陆淮深的安全比起来,其他名声什么的不过都是身外物。 正知如此,陆淮深更不想见到的是薛伽月孱弱又充满担忧的眼神,那会更令他对今日所做感到后悔。 那晚,陆淮深跟杜盛仪去了医院,并让杜盛仪帮他向薛伽月撒谎报平安,说杜家有个宴会,杜严华请了他一起去,今晚就暂时在杜家住一晚。 事实是,打完这通电话,陆淮深给杜盛仪打了个医药费的借条,自己去了张天耀地盘上的一家酒吧里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张天耀手底下的人砍掉了隋河马仔的一只手的消息,不仅在帮里上下传得沸沸扬扬,同行又相通,别的帮派里隋河的死对头更是特地到他面前羞辱了一番。 不过最开心的还数张天耀,自打陆淮深出现以后,隋河多次吃瘪,宵爷跟着吃瘪,他高兴,洪佬也高兴,因此张天耀开始让陆淮深从今后跟着他,地位自然也就不似之前最底层的马仔了。 陆淮深因前两次的壮举,让同门的兄弟多有赞赏,不过也不缺那种认为他抢了风头,而对他心生不满的。 隋河本来是觉得他年纪小好欺负,没想到不仅难搞,还让自己丢了面子。 事后,就有个迟迟得不到张天耀重视的马仔眼红陆淮深,想转而投靠隋河,从别处偷听来陆淮深家里有个病重的老妈,私下告知了隋河。 隋河打听到陆淮深家住哪里,亲自带人找上了陆淮深家,打算为难一下陆母,出口恶气,让陆淮深知道他的厉害,没曾想在住宅区附近就遇见了陆淮深。 那天是周末,陆淮深与张天耀手下几个亲信刚去了趟地盘上的舞厅,几人抽成各自分了钱,随后去了陆淮深家附近一家小店里吃河粉,陆淮深吃一半就看见隋河带着人往自己家那方向过去。 起初陆淮深还将信将疑,后来尾随了一个路口,见隋河一行果真是要往他家去,陆淮深在楼下将人拦住,怕街坊邻居看见会告诉薛伽月,便好言请人离开,或者有什么事,坐下来谈。 隋河早看他不顺眼,又怎会如他意,硬是说要上去拜访薛伽月。 一起吃河粉的几个人见陆淮深一个人跟去,怕情况不对,立刻跟了上来,路上还通知了张天耀。 陆淮深为了引开这群人,跟其他几个兄弟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上前,跟人扭打成一团,然后将隋河几人往楼后的偏巷里引。 陆淮深一直没跟人动手,跟进巷子里,抄了木棍就加进了混战中。 隋河气得不行,转挑侮辱薛伽月的话刺激陆淮深,让他看好自己老妈,正好自己还没搞过又熟又有味的女人。 不管他有没有这种想法,那时年轻气盛,听到这话的陆淮深,想都没想,抡起手里的棍子就敲了上去。 隋河手下见状,纷纷扑上来,混乱中,陆淮深抢了把不知是谁的刀,往隋河脑袋上开了一刀。 那场混战在隋河中见血中结束,二人结下的仇也越来越深。 这一次之后,陆淮深更是在新帮里名声大躁,洪佬和张天耀自那之后,会派给他一些重要的活儿,能捞的钱自然也更多。 但陆淮深也挺有原则,不愿意插手重大违法的行当,也不动妇孺老幼,平时就在歌舞厅和酒吧那些地方混混保护费,偶尔找不到托词,会去争地盘的干架行列中充数。 渐渐地,陆淮深身上有了江湖气。这也是为什么常宛一急就骂他流氓土匪的原因,这种东西再怎么遮掩,知道他过往的人,仍然能看得见过去那些日子烙印在他身心深处的痕迹。 隋河在被陆淮深开了头之后,没再去找薛伽月麻烦,因为陆淮深让张天耀派了人随时在那附近盯梢。另个原因便是,隋河盯上了杜盛仪。 杜盛仪打小就是个傲气的人,但在认识陆淮深之后,这份傲气遇强则弱。 陆淮深跟她在同一所中学,她对他的动向本来就十分敏感,放学后常常找各种理由跟陆淮深一起走。昨天家里司机没空,今天想多运动运动,明天想吃哪家店的粥。哪怕陆淮深跟她没几句话好说,哪怕陆淮深对她的示好从无任何回应。 有一天,杜盛仪听见陆淮深在街头跟几个混混聊天时说了下流话,她觉得那样没有素质的话,不是曾经的陆淮深能说出来的,而眼前的人也变得陌生,离她理想的样子越来越远。 杜盛仪当时没忍住,冲出去当着陆淮深与几个混混的面,让陆淮深不要再跟这些人牵扯不清。 陆淮深故意朝杜盛仪发了大脾气,让她滚远点。 新帮没几个好人,陆淮深也宿敌不少,他不过是不想让杜盛仪成为他们的目标,让她平白受牵连。 不过隋河还是知道了杜盛仪的存在,他伤刚好,第二天就带人去拦路骚扰杜盛仪。 那是杜盛仪因为陆淮深让她滚,正闹着别扭,但还是偷偷跟在他后面,结果遇见了隋河。 陆淮深看见之后解了围,让杜盛仪以后别再跟着他,骗杜严华杜盛仪在外面乱跑不安全,让司机每天都准时来接人。 杜严华信了,给杜盛仪严格规定了回家时间,否则就不给零花钱。 杜盛仪接下来好多天都很安分,下课直接出门上车回家。除了她在陆淮深那儿自尊心受挫,不想理他外,她还每天放学都能在学校门口看见瞎晃荡的隋河,那赤裸裸的目光,让她心生战栗。 那之后,杜盛仪想了很久,下定决心后找到陆淮深,让他不要再干那些事,“我知道你需要钱,我爸爸帮薛阿姨治病的钱你一时也难以还上,但只要你跟我在一起,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将来跟我结婚,你用杜家的钱就是光明正大理由充分,如果你真想还,以后帮杜家赚更多钱不就好了?” 这番话在陆淮深听来就等于,做我的小白脸,我养你。 陆淮深当时冷冷看着她,重申道:“还记得我让你滚远点的话吗?我说真的,滚,看见你就烦。” 一句话就让杜盛仪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愣是没流下来,一气之下,甚至跟尾随她的隋河去了酒吧喝得烂醉。 直至今日,陆淮深仍然相信,隋河是真的喜欢杜盛仪,不管如今怎样,至少是喜欢过的。 因为隋河这种阅女无数的人渣,在杜盛仪醉得失去意识的时候,居然还叫了的士把她送回家。 那晚之后,杜盛仪就认为隋河对自己没恶意,隋河发现杜盛仪对自己不排斥了,也自作多情地认为她是自己的女人。 杜盛仪时不时地会答应和隋河出去吃饭,隋河甚至会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带她去高档餐厅。 跟着,杜盛仪开始染发抽烟,穿夸张的露脐装。 那期间,陆淮深会时不时地收到杜盛仪的消息,让他晚上去哪个地方,当心有人会来闹事。 一开始他还不相信,结果却多次成真。 之后他打算找杜盛仪弄明白,却撞见她和隋河在街头接吻。 陆淮深大概了解是怎么一回事。 杜盛仪在感情方面并不是随便的人,所以他相信杜盛仪对隋河怎么也是有点特殊的。 陆淮深跟杜盛仪说,如果真的喜欢隋河,那就别暗中出卖他,你那点小伎俩,次数多了,他不会没发现,如果不喜欢,就跟他划清界限,新帮的是非不是她能随便沾惹的。 杜盛仪却哭着说:“陆淮深,你是不是认为你特别了不起?我拉你来我的世界,你不肯,我融入你的世界,你也不接受,你还想让我怎样?你以为只有你有自尊,我杜盛仪不配有是不是?” 话虽这么说,杜盛仪还是决心跟隋河断了来往,可隋河总去找她,两人又开始断断续续地联系着。杜盛仪的成人礼,隋河还特地给她放了场烟花。 虽然陆淮深解释过杜盛仪和他是朋友,非男女朋友,但新帮上下都在传隋河为了报复他,抢了他的女人。一传十十传百,传得跟什么似的,陆淮深管不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时陆淮深在新帮已经捞了不少钱,断断续续地将薛伽月看病的钱还上了,甚至打算,接下来可以不再靠杜家,可是医疗资源却是个很大的问题,薛伽月的病情日益严重,他没有门道,找不到足够好医生,还是需要拜托杜严华。 可当时,杜家生意出了问题,杜严华也不太能顾得上他们母子,陆淮深就没再去找过了,开始想办法联系陆家。 杜盛仪知道后,想办法让自己母亲要到了陆尤文的电话。 陆淮深给陆尤文打了电话,过了半个月都没任何动静,在他不抱希望之时,陆尤文亲自找到了他。 陆尤文说可以让他母亲去那时医疗条件最好的美国治病,条件是他也要跟着去,去美国上学,进陆家的公司,将来接受博陆。 陆淮深进新帮,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薛伽月过得好一点,并且能活下去,他根本不需要考虑便答应了陆尤文。 但陆尤文说,今后要回博陆,他的经历必须清白。陆尤文人脉广,来找他之前就给他想好了办法。警方的人愿意合作,洗白陆淮深之前的黑历史,但需要陆淮深替他们办一件事。 陆淮深得到消息,宵爷为了坐上新帮话事人的位子,跟死对头合兴帮的老大秦生勾结,为获取秦生的支持,宵爷答应帮他盯一桩风险极大的重要交易,交易就在一周后的晚上进行。 不过宵爷要为今后打算,自然不会亲自涉险,于是派了自己好几个心腹亲自去,其中就包括水火。 当陆淮深在查交易地点的时候,又收到了杜盛仪的短信。杜盛仪告诉的他的正是交易地点,就在码头附近。 陆淮深接触不到帮里对顶层,宵爷对此事又高度保密,连警方都没查出来确切地点,最终只能按照杜盛仪告知的地点试一试。 没想到,还真让警方给蹲到了。 最后在几方混战中,隋河身中三刀一枪后坠海。 因这次交集涉及好几个帮,涉案资金巨大,警方扣押交易货物和帮派人员,导致几个帮损失巨大,一蹶不振。 之后,陆淮深被抹去在新帮的痕迹,去了美国。 因为转学,他中途留了一级,去美国之前念完了高三,接着就是上大学,与杜家没什么联系,后来是进公司的时候才听人说杜家破产,杜严华与他太太跳楼自杀,杜盛仪不知所踪。 陆淮深托了那时在国内有人脉的贺宗鸣帮他找找人,一直没什么线索。 后来回国后,陆淮深遇见了刚进娱乐圈还是十八线演员的杜盛仪,一查才知杜盛仪用英文名在洲域当过几年模特。 杜盛仪挺恨他的,说都是因为他惹上了帮派的人,搞得陆家被牵连,他倒是一走了之了,遭殃的是陆家。 质问他为什么跟陆家联系上却不告诉他,在江家过河拆桥的时候,如果陆家能帮杜家一把,也许结果不会是这样。 陆淮深自认为是自己的责任,不论如何,在当时最艰难的时候,是杜家帮了他们母子,杜盛仪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又身负杜家的债务,便暗中给了她一些资源。 杜盛仪却讽刺他不过是打发一下可怜的小猫小狗罢了,她当初提出要他当杜家女婿时,他嗤之以鼻,那凭什么要她接受这种马后炮的微小恩惠?有本事把江氏给她,那才叫扯平。 刚好,江舟蔓出现了。 不久,江偌也回了江家。 本来是以为一出好戏即将上演,却无人知晓将是一场恩怨纠缠。 …… 陆淮深低声讲着那些事,到最后,江偌在他怀里呼吸均匀绵长,已经困顿得迷迷糊糊了。 他问:“睡了?” 她稀里糊涂地“嗯?”了一声。 陆淮深却是睡不着了,静静躺了会儿,没过多久,天际已泛白,他轻声起床,去书房给北美的属下打电话。 他出去后,江偌才缓缓睁开眼。 不仅是陆淮深,江偌其实也没怎么睡,虽然一开始是装睡,但后来实在太困,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睡得浅,听见动静一下子又清醒了。 她装睡不过是因为不知道听他讲完后,要如何往下接。 他已将来龙去脉告诉她,也已经打算把江氏给她,她在意的问题已经得以解决,如果此时再执着于他是否还要继续补偿杜盛仪,以及要用什么方式,是不是太没事找事了? 江偌重新闭上眼,捏着枕头,脑中专注地回想陆淮深所讲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她曾经去那个城市旅行过,也许她走过的某个街头,某个小店,某个巷子,陆淮深都曾逗留过。 去年此时,让她唱几首歌就给愿意给一百多万的陆淮深,曾经就是在这个她经过的巷子里为了守住手中一点钱与人拼命。 原来他的曾经并没有比她平顺到哪里去。 可江偌想着想着就特别难过,难过之处在于,他这段鲜为人知的过去,杜盛仪有份参与,而陆淮深若是不说,她甚至不知道他有这种心酸的经历。 因此,她在想象陆淮深在那个城市的经历时,都会毫无预兆地插入杜盛仪的影子。即便那段过去里二人的关系,是杜盛仪主动与付出更多,且与水火有感情上的纠葛。 她想兴许所有女人都是这样,对于另一半的生命中自己没参与过的岁月,都充满了遗憾。 江偌接受了陆淮深给她江氏股份的建议,她联系高随,委托这项工作的时候,高随委婉问了一下,关于之前的离婚协议,如何处理。 江偌说:“撤回吧。” “行。”之后高随呼了一口气,让人觉得像是从某种困境中终得解脱。 江偌听到高随最后的反应,无奈又好笑,难道高随觉得帮她拟离婚协议事件麻烦事吗? 接着高随清清嗓说:“其实你妈找过我,她希望此事能顺利进行下去” 江偌诧异:“还有这种事?” 她总算是知道乔惠为什么对陆淮深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可能是绑架一事吓到乔惠,她希望自己跟陆淮深离婚,免得再遭受无妄之灾,刚好又从高随那里得知她之前就有意离婚的事,所以才一点都不遮掩对陆淮深的排斥。 江偌的反应在高随看来是在意料之中,他笑:“看来你不知道,如果她再找我,我要怎么跟她说?” 江偌问:“你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就……敷衍。” 江偌尴尬得头皮发麻,“那如果她再找你,你……继续帮我敷衍一下吧。” 高随笑出声,“看来你也招架不住她。所以你到底离还是不离?” “不离。” “真不离?”高随再度确认。 江偌好气又好笑了:“你很希望我离?” “多项业务多笔收入嘛,再说这种涉及巨额财产的,我们可是收提成的。” “sorry,让你少了一笔收入,不过江氏这个案子,同样是提成,能拿的可不少。” “谢谢你照顾我。” “好说好说。” 高随挂了电话,坐在车里半天没动静,脑子里都是江偌说的那两个字。 不离。 他感觉呼吸不太顺畅,松了松领带,怅然笑了一声。 看来是真不会离了。 第328章屡败屡试,屡试屡败 受此委托后,鉴于江偌不方便出门,高随过了两天亲自登门来跟江偌探讨细节。 江偌产子后,高随第一次与她见面,这次来也少不了两手满满的母婴用品。 刚好来的时候,程啸和乔惠过来看小孩,客厅里有一间更小的方便移动的婴儿床,程啸拎了把椅子坐在旁边逗小孩。 高随对小孩子向来是敬而远之的,为了表达一下对江偌孩子的喜爱,也站在一边看着,夸奖道:“可爱,真是可爱。” 程啸手贱,去捏满满又软又肉的脸,孩子一哼唧,有哭的架势了,高随立马往书房撤,生怕魔音绕梁,程啸也跟着起身,装作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程啸这人双标也挺严重,明明也不是个喜欢小孩子的,江偌生的小孩他就蛮喜欢,唯一一天的假期,也要用来玩小孩,可能是爱屋及乌,也可能是多了舅舅这一层身份。 但是满满对他的热情并不怎么在乎,满满最喜欢的是陆淮深,最依赖的江偌。 由于怀孕到生产的过程都不太顺利,母子俩都吃了不少苦头,陆淮深和江偌对满满都十分怜惜,一点风吹草动都紧张得很。 孩子刚生出来的时候,陆淮深对自己当父亲这件事,还并没有多大感觉,只是在起初,手里捧着这个小生命的时候,觉得生命的诞生很神奇是其次,他更难以忘怀的是江偌为了生下他经历的这一切。 之后在医院的时候,他看见江偌病床前的牌子上写着“儿子:陆之隅”的时候,仍然感到不可思议。 直到孩子回来那晚,满满在他怀里喝着奶,漆黑茫然的瞳仁却专注地看着他,看着他稍微长开了一点的五官,有了江偌的影子,鼻子也看得出是像他的,忽然手中的分量就变得沉甸甸了。 他不再是一个看不太出样子的小肉团,而是江偌和他的血缘至亲,是一份责任,更是一个独立而生的生命,他们将来的人生,都要把他考虑进去。 这两天,满满与两位家长之间的感情逐步建立起来,他喜欢江偌的气味,一定要在她怀里入睡,不舒服哭闹的时候要趴在陆淮深手臂上才能安静下来。 而且江偌发现,陆之隅最喜欢盯着陆淮深,那时而专注时而微笑的神情,像个深情的痴汉。 为此,她有点受伤。 江偌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你儿子好像更喜欢你诶”,陆淮深怕她会为无法母乳而错失了与孩子建立亲密纽带的机会而沮丧,只好给这位更多的关注。 隔了两日,裴绍给正在筹备的新公司看好了两个办公地址,两栋写字楼隔得很近,陆淮深下午出了趟门过去看看,前脚刚走,后脚季澜芷跟陆清时就上门来看孩子了。 满满对不熟的人都不太热情,成天吃了睡睡了吃,有人来看他,他听见动静,会蹙着眉头看人一眼,舌头一抿继续该吃吃该睡睡。 季澜芷抱着满满时有些怀念一双儿女还在襁褓的时候,陆清时见状,想伸手来摸满满的脸。 季澜芷抱着孩子一侧身,斜看他一眼,皱眉说:“洗手。” 陆清时:“……”算了,不摸了。 季澜芷怕人觉得她不给陆清时面子,温声解释:“满满是早产儿,免疫力不比足月的孩子,需要更加注意。” 陆清时不走心地附和:“原来是这样。” 过了会儿,季母给季澜芷打来电话,季澜芷把满满还给江偌,去了阳台接电话。 江偌和陆清时没什么共同话题,从她嫁进陆家,跟这位小叔有过的交流也不多,季澜芷一走,忽然就沉默下来,有些尴尬。 不时,陆清时开了口,“江偌,有点话我想跟你说,希望你不要介意。” 江偌看向他:“您说。” 陆清时余光看了眼季澜芷,然后说:“你爷爷他昨天出院了。” 江偌听这开场白,心下就一沉,出院的意思就熬过去了嘛,见陆淮深一面的效果还真大,而陆清时接下来要说什么,江偌也有了猜测,大概就是要她给老人家看看小孩子,毕竟是陆家第四代,哪有不给一家之主看看的道理云云。 陆清时还真就是这个目的,“其实老爷子他想看看孩子,我知道你对他这个人的行为不太能接受,但是陆之隅也是他的曾孙,不管关系如何,祖孙也不能一面都不能见是吧?” 江偌忍了忍,好脾气解释道:“满满之前因为早产和黄疸住院,才回来没几天,而且还没满月,抵抗力和肺部发育不太好,等他长得健康些了,会给他见见的。” 不过这些话,陆清时都认为是江偌不给陆终南见曾孙的理由。 陆清时笑了下:“出门就在车上,下了车又是半山里,那儿空气好,应该没什么影响吧?其实我觉得,给他看一眼就行了,总让他记挂着,他也恢复不好,看一眼了了他这个愿望,之后无论不想与他接触都没关系的。” 陆清时也是真情实意这么认为,没人愿意跟伤害自己的人谈亲情,陆终南做得如此过分,纵容陆甚憬绑架江偌,孩子也因此早产,现在却心心念念想见曾孙,却没想过,这个曾孙可能差点没机会出生。所以现在带去给他看一眼,然后在江偌放下这件事之前,都大可不与他往来。 季澜芷打电话的时候,就隐约听见陆清时再说什么老爷子想看孩子,挂了电话之后听到后半段,想也没想走过去打断陆清时。 陆清时看了她一眼,没继续说下去,到走之前都没提这茬了。 之后季澜芷又重新跟江偌提了之前合伙开公司那事,江偌上次以为她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她是认真邀请她入伙。 江偌这才说:“我会认真考虑的。” 陆清时本来想多待会儿等到陆淮深回来,但季澜芷晚上约了方也吃饭,怕来不及就先走了。 出了门,季澜芷脸唰地拉下来,“陆清时你是不是有毛病,干什么提这事?” “这有什么?”陆清时嘴硬,“只是说给老头看一眼孩子而已。” 季澜芷有些冒火,竹筒倒豆子似的炮轰他:“孩子正是需要小心照看的时候,看什么看,我看他硬朗得很,等到满满百日不成问题,这不是他说相见就能见,而是江偌和陆淮深夫妻俩心里有没过这坎,愿不愿意给他看。当初害得江偌孕晚期还住院一个多月保胎的是谁?没有他在背后支持纵容,陆甚憬算个什么玩意儿?” 陆清时招架无能,闭嘴投降。 季澜芷仍是窝火,斜他一眼说:“我真的觉得你跟你爸一个德行,自以为是,为所欲为!” 两人上了电梯,陆清时无语:“我怎么自以为是了?” 季澜芷无声看过去。 陆清时示弱:“我的确是自以为是,为所欲为。” 季澜芷知道他心不诚,懒得理。 陆清时却极不要脸地说:“我看你刚才很喜欢满满,不如我们再生一个?” “你是不是疯了?”季澜芷端庄地笑着看向他,一字一句都是温柔刀刃,“生下陆嘉乐和陆逢瑞我不后悔,但不代表我现在愿意跟你生第三个孩子,请你记住,在你出轨,在吴丽丽怀上你孩子那一刻,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生一个和你的孩子了。” 季澜芷的意思是,就算她将来有一天愿意和他继续生活,也只是她跟自己妥协的结果,因为她可能的确会放不下,但有些错误她不会再犯,比如对他完全信任,比如再和他生个孩子。 当然,也不排除她爱上令一个人,和别人生孩子的可能。 鉴于陆清时倾其所有挽留和季澜芷的婚姻,季澜芷暂时同意了不和他离婚,但仍然与他过着分房睡的日子,孩子们也已经习以为常。 陆逢瑞对父母的事不太干预,陆嘉乐就不一样了,她之前患抑郁症时基本不与陆清时交流,病情好转之后,开始时不时地嘲讽她爸,陆清时又不太有立场还嘴,只会马着脸说:乐乐,我是你爸爸! 除此,罗奇都不待见他,叫他喂食的时候,饭盆都摔得哐哐响。 他过的真真是人厌狗嫌的日子。 偶尔见季澜芷对他的态度还好,气氛又还不错的时候,陆清时会索吻,结果每次正值情深处,啪地就会挨个巴掌。 季澜芷:“不好意思,没忍住。” 陆清时怀疑季澜芷故意整他,仍然屡败屡试,屡试屡败。 不过陆清时这人也挺贱的,季澜芷收下他所有家产的时候,他说:“现在我一无所有了,今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要是找新欢,我就去睡你和你新欢中间。” 季澜芷无所谓,反正还没找到新欢,就任由自己和他这么纠缠下去。 …… 陆淮深是傍晚回来的,回来就见江偌好像有心事。 一直到晚上,江偌才跟他说,要不要找个时间带满满去见一下陆终南,不然让人诟病他们不孝。 陆淮深对这事跟江偌一样,也是冷冷淡淡的态度,说以后再说。 这以后,大约就是无限期。 满满终于迎来满月那一天的时候,全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陆淮深也为了庆祝江偌出月子,打算两人单独出去吃了晚餐。 出门前,江偌化好妆换衣服,去看满满的时候,发现他有些不对劲,有点呼吸不上来的样子,明明没睡着,但是逗他也没什么反应,体温也有异常,江偌吓得半死,立刻叫陆淮深取车去医院。 到了医院,满满被诊断是新生儿肺炎,接着做雾化,上氧气,随后被通知要住院治疗,这整个过程江偌都是飘的。 满满需要长时间住院,出院前家属每周只能探望一次。 江偌心力交瘁,回去后就患了伤风,胃口也不好,严重忽冷忽热,在床上躺了两天,人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精神。 第329章不管出发点如何,至少陆淮深现在对你是真心 继江偌病倒之后,陆淮深又发现她变得严重焦虑,睡不着觉是常事,还会半夜突然惊醒后,第一句话是问他:“你电话响了,是医院吗?” 但其实他手机根本没响。 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后,陆淮深以为只是她过于担心孩子,日思夜想出现幻听。 可他的开导并未起到太大作用,次数多了,便知这不太寻常。 直至这晚,江偌差点在浴缸里窒息。 事情发生在晚饭后不久,江偌回了房间,陆淮深进了书房。 陆淮深现在有个习惯,在书房工作一会儿,就会去房间看看她,这晚依旧如此。 头次进来,江偌拿了睡衣进浴室,第二次来看时,中间隔了四十分钟左右,浴室里悄无声息的。 陆淮深心下一沉,进去一看,浴缸里水面悠悠晃荡,江偌正没在水里。 陆淮深登时手脚发凉,上前将人从浴缸里拉出来。 他以为江偌已经失去意识,浴室门口到浴缸那短短几步距离,陆淮深脑子里一片空白,当江偌浮出水面的时候,忽然睁开眼,大口呼吸。 陆淮深捏着她皙白的手臂,手上无意识地加大力道,腮帮发紧,一动不动盯着她,“你在干什么?” 江偌有些被他眼底的愠怒吓到,低声说:“我只是有点困,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她抹了把脸上的水,手上吃痛也不挣扎,做错事般垂下头。 陆淮深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下不忍,也没顾上她满身是水,倾身紧紧抱住她,“你吓到了我了。” 江偌边哭边说:“对不起。” 陆淮深拿了浴巾把她从水里捞出来,擦干换了衣服,又给她把头发吹干。 江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说:“我想去看看医生。” 第二天,陆淮深带她去了上次的心理医生那里,江偌是焦虑症加产后抑郁,生完孩子激素陡降有关,也受之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影响。 医生开了药,又给出治疗建,除了家人的理解和陪伴之外,认为他们可以尝试换个能让身心安静的环境。 然而对于新手父母而言,似乎很难从和孩子有关的环境中抽身。 陆淮深便决定,趁满满住院这段时间,带江偌换个环境,不能太远最好在本市,能方便江偌去医院看望孩子。 陆淮深记得江启应去世前,江偌提过江家有个二爷,在郊区的森林公园的山上买了地,竖了几栋小楼,一半用来当民宿经营,一半自用来度假或招待客人。 于是陆淮深联系上了柳明,跟他说明江偌的现状,问可不可以过去暂住一段时间,让江偌散散心,他会付租金。 柳明那边联系了江家二爷,很快给了回复,说是空出了一栋两层别墅,让他们随时都可以过去。 陆淮深本也想过带江偌去荛山的温泉山庄,但那里商业化太重,时时有商务宴会。北郊的森林公园是景区,周围也有不少景点可去,关键是有独立空间,青山绿水,就环境而言,胜过荛山。 江偌同意之后,陆淮深便带她过去了。 起初两天,陆淮深说带她去周围转转,江偌也不去,因为再过两天就是探视满满的日子,她心里一直记挂。 去医院的前一天晚上,江偌一直睡不着,怕从医生那儿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江偌和陆淮深开车四五十分钟到了医院。 医生说目前情况稳定,但鉴于孩子早产,肺部发育不良,还要继续住院观察,等痊愈之后,医院会通知监护人。 来之前,江偌脑中幻想过无数次医生委婉建议她放弃治疗的场景,至少目前来看,不会危及生命,治疗也没出现困难,江偌一颗心才落下来。 不过江偌看着满满瘦瘦小小的样子,胸口堵了块石头般难受,尤其是在看到儿科那些白白胖胖的小婴儿的时候。 陆淮深为免她继续太伤情,没逗留太久便带她离开了医院。 江偌心里有了底,稍微安心了些,回去路上明显比来时心情要好些。 趁江偌难得有了些兴致,到了森林公园附近,上山之前陆淮深说:“要不去古镇里转转?” 江偌想了想说:“好。” 她最近心力欠佳,好似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但陆淮深因为她的事煞费苦心,她不想辜负,所以表现得兴致高昂的样子。 古镇大多依模画样,长得都差不多,今天这个跟江偌以前去过的古镇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其实有些无聊,但胜在最近春末夏初天气好,来时路上还可以看到远处的延绵的山峦郁郁葱葱。 这古镇是当地著名景点,附近又是森林公园,城区和周边城市来踏青的游客都会顺便来古镇逛一圈,又适逢周末,古香古色的石板街上人群熙攘,路边小店还有人在门口叫卖,一时间,烟火气扑面而来。 陆淮深和江偌到古镇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找了家特色餐厅吃饭,此时人已不多,很快解决了午饭。 江偌最近食欲不振,今天点了一份辣子鸡,口味很正,难得多吃了半碗饭。 古镇被一条河横贯,蜿蜒汇入尽头的江流分支中,河里有船供客人泛舟河上。 陆淮深和江偌上了一艘船,船夫撑着船缓缓游游地向前。 江偌穿了身橄榄绿的针织套装,半裙和小方领修身半袖上衣,阳光下更衬得她肤如白瓷。 午后的阳光有些晒人,江偌皮肤白且薄,脸上皮肤更是敏感,一热就容易泛红,陆淮深伸手替她当太阳,她扇了扇脸,又给陆淮深也扇扇。 陆淮深说:“我不热。” 陆淮深穿的深色衬衫,袖子挽起,额头已经冒出薄薄细汗,江偌问他:“你真不热?” 陆淮深嗯了一声。 江偌笑了,低头在包里拿出纸巾给他擦汗。 一抬头发现陆淮深正低头凝着她,目光专注,暗含温柔,江偌脸更红了,错开他的眼神替他擦拭额头。 她问:“要不要回去了?” 她知道陆淮深不惧寒,但怕热,担心他不舒服。 可陆淮深太久没见她开心过,刚才见她发自内心那一笑,让他感到阔别已久。陆淮深没忍住,手贴着她的脸,亲了她一下。知道江偌害臊,所以只是蜻蜓点水般,点到即止。 江偌赧然,在他腰上捶了一把。 陆淮深脸上划过淡淡笑意。 经过江偌被绑架一事,陆淮深渐渐改变了一些观念。以前江偌和他之间总因为一些事几乎闹到分道扬镳,无非是不够信任,认为双方感情不够深,因此就更懒于解释。 从前他认为,有些事不用特地解释,有些爱意更不用急于表达,总以为还有以后,时间会最好的证明,所以总把最好的藏着掖着不拿出来,一留再留,一推再推。却不知哪天起,就再没有以后,那些来不及给出去的轰轰烈烈,将石沉大海,永无天日。 陆淮深的确不善将男女感情过分外露,工作上再巧舌如簧也难敌感情方面的不善言辞,他唯有试着做更多,让江偌感受自己对她的在意。 日复一日,陆淮深证明了自己是对的,江偌逐渐加深着生活与情感上对他的依赖。 住在郊区这段时间,江偌是来散心养病,陆淮深陪着她,但工作进程也不能放下,白天带着江偌四处吃吃逛逛,晚上处理工作到深夜,天天睡眠不足,他还乐此不疲。 过了近两周,满满出院。 那天陆淮深咨询医生,适不适合带孩子住在他和江偌现在住的地方。医生说那儿空气好,适合满满这种肺部脆弱的孩子,而且就快夏天了,森林公园那边暑热没城市那么重,只要防好蚊虫就可。 于是夫妻俩拖家带口,带着吴婶和月嫂一起过去。 乔惠知道后,在没有知会江偌的情况下,立刻给程啸办了住校,跟着一起过去,加入了带孩子大军。 之前江偌失踪,彻底激发了乔惠的护犊之心。 什么婚姻道德传统观念,较之生死,一切都轻如鸿毛。 乔惠怀疑患应激障碍的不止江偌,还有她。 她总担心江偌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出事,总觉得江偌继续跟陆淮深在一起,还会遭遇类似危险,近几个月,她跟江偌电话和视频的次数,恐怕比过去一年都多。 但是乔惠过来照顾她和孩子,江偌却心疼程啸,生怕他住校会不习惯,打电话问过之后,程啸说这是和妈妈共同商量的结果,让她不要担心,江偌这才作罢,最后叮嘱他:“离高考不到一个月了,要保持好心态,不要过分紧张,住校不习惯要及时告诉我。” 挂完电话,又慷慨地给了一笔零花钱。 程啸回了个“叩谢”的表情包。 江偌是宠弟狂魔这件事,王昭早就知道了,用她的话说就是:幸亏你自个儿有钱,才算是宠弟狂魔,要是你自己没钱,那你就是世人所称的扶弟魔本魔。 出院之后满满的身体情况日渐稳定,不仅褪了红变得白白嫩嫩,还因食欲不错,涨势也喜人。 但江偌却不见明显的好转。 满满住院那段时间,江偌不仅失眠焦虑抑郁,后来因为睡眠不足,还出现心律不齐的问题。 满满出院之后,江偌又担心它的吃喝拉撒睡,哪怕有别人帮着照看,她依然止不住担忧。 一开始,江偌还坚持晚上要满满住在她和陆淮深的房间,可她现在睡觉很轻,孩子会醒夜不说,就算不醒夜,哪怕睡梦中哼一声都会把她惊醒,江偌怕孩子会出什么事,就会起身去看,一晚上醒醒睡睡,本来就有失眠问题,因此更难睡个整觉。 之后,江偌又经常头疼,毫无缘由地心跳加速,偶尔还会心脏绞痛。 看了医生之后,陆淮深强硬地要求她晚上把孩子放在月嫂和吴婶的房间,到点就监督她闭眼。 为此,陆淮深压缩了工作时间,每天陪她早睡早起。 陆淮深和江偌住的别墅空间不小,楼下有两个房间,二楼却是整层打通,类似酒店的格局,划分了不同区域而已。 二楼只有江偌和陆淮深使用,陆淮深的办公区离卧室不近,但陆淮深打电话的声音,江偌却还是能听见的。 这晚睡前,江偌听见陆淮深跟电话那人协调时间,最后说没时间走不开,直接推掉这项合作之类的。 这类似的话,江偌其实并非第一次听见了。 世事巧合不算少数,江偌住的这栋小楼第二天就迎来了一位客人。 柳明说他是来看望江家二爷的,顺便也来看看孩子。 午饭后,江偌和陆淮深跟两位老人在草坪上的凉亭喝了会儿茶,这里安静,婴儿车罩着纱帘,满满在在婴儿车里睡得正熟。 中途陆淮深接了个电话,然后回来打了声招呼,有点急事要处理,便先离开了。 江偌无端想到了昨晚那通电话,心里沉沉地坠。 没一会儿,二爷也说回去睡会儿午觉。之后凉亭里就只剩下了柳明和江偌。 江偌总有种感觉,明叔这次来是有话跟她说。 果不其然,明叔别有深意地打开了话题,他看着方才陆淮深离去的方向,“陆淮深最近都跟你常住这里吗?” 江偌说:“对。” “如今看来,是你爷爷错了。”柳明想了想,淡淡笑道,“陆淮深还是靠得住的。” 江偌忽地感觉喉头一哽,不知如何回答。 柳明抿了口茶,回忆往昔说:“你爷爷当初不放心,总怕陆淮深利用你,让你不要相信他,不要爱上他,可是你说,感情这种事,谁又能控制它的发生呢?人世间,最难揣测是人心,最难掩饰是感情。” 江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干净平整,是陆淮深给她剪的。 她听着明叔徐徐说着:“所以,其实你爷爷早就发现你喜欢陆淮深。” 江偌诧异地抬头看着他,关于她和陆淮深之间,她其实也不是很乐意在人前说太多,但又想听明叔说下去,说点关于爷爷的事。 江启应死前给她留下的那句话,让她今后好好为自己活,让她耿耿于怀到如今。 江偌很懊悔,在江启应活着的时候,因为跟他相处的时间不长,认为自己与他之间更多是责任,而没能好好用心跟他处一处,聊聊他的遗憾,谈谈他过去的人生。 子欲养而亲不待,大概说的就是她现在的心情。 “人生在世有很多无奈,当初要是逼不得已,你爷爷不会以那种方式让你和陆淮深结婚,要知道两个人之间的误会和隔阂,因外界而产生的阻力,要很努力才能跨越。他去世前,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让你承受了太多。”柳明怅然叹息,“你知道你爷爷,为什么临四前,都担心陆淮深不会真心待你吗?” 江偌看向明叔,欲言又止,良久才问了句:“为什么?” 柳明就是在等这一句。 他清楚记得,当时江偌私下问过他不不止一次,江启应为了让陆淮深跟他结婚,到底做了什么。 如果江偌现在说“因为什么现在都无所谓了“,那他肯定会选择闭嘴,如果江偌问“为什么”,那一定是对这件事仍然心怀不解。 柳明说:“可能是生在陆家的缘故,陆淮深很有商业头脑,又有胆去做。他其实一直不信任陆家的人,为防今后会发生不可控的变故,他在刚回陆家的时候,就开始为自己部署打算。大学的时候,与朋友开了家小公司,又在股票和基金上赚了点钱。进了博陆之后,有人脉有资源,他的投资范围也扩大,到他回总部的时候,自己除博陆外的身家已经不菲。回国之后又不断扩大自己的基业,就算那时离开博陆,他的前途也是无量。 “你爷爷在屡次劝他娶你无果之后,江渭铭那边又虎视眈眈,你爷爷没有办法,为了给陆淮深施压,几乎将他多年累积的成果毁于一旦。商人嘛,难以保证公司里账目清白,行为也完全规范。你爷爷活了几十年,人脉手段可不输陆淮深,除了截走他公司合作的项目之外,更是让人找到了陆淮深名下公司的一些账目漏洞,以及非法操纵的把柄,上报官方,直接给了个下马威。陆淮深一边要提防不被陆家的对头发现拿此做文章,一边要填上你爷爷给他挖的坑,有公司因此背负债务,他只好拆东墙补西墙,损失巨大。后来你爷爷威胁他,要么娶你,要么将这些证据公布给陆家。” 江偌听得心脏紧揪,指甲紧紧掐着手指肉。 怪不得,怪不得…… 至于江启应后来的种种担心,江偌都能明白了。 江启应只是怕陆淮深把怨恨都报复在江偌身上,他始终认为陆淮深不会简单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所以当江偌陷入感情中的时候,江启应才时时提醒她,让她不要陆淮深说什么信什么,担心她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傻傻把江氏拱手给人,更怕她情到深处却遭来当头一棒,为此受伤。 “不过你爷爷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管出发点如何,至少陆淮深现在对你是真心,在我得知他为了你,毫不犹豫签了合同,将自己博陆所有股份给了陆甚憬的时候我就知道……” “你说什么?”江偌难以置信地打断,心脏咚咚狂震。 陆淮深不是跟她说,他博陆的股份还在么? 第330章我们要不分开一段时间? 柳明不知道哪个方面江偌有疑问,“你指什么?” “股份,”江偌说,“他把博陆的股份都给陆甚憬了?” 柳明提前并不知道江偌对这事还一无所知,“虽然你爷爷去世了,但我这么多年还是养成了习惯去了解这行业里的事,据我所知,在他辞职之前,博陆开股东大会表决同意了此事,紧跟着陆淮深就宣布了辞职。” 柳明能理解陆淮深这么做的目的。 高层辞职本就会引起一番动荡,再爆出高层的不良事迹,导致企业声誉受损,背后带来的实际损失难以估量。 陆甚憬以为陆淮深会安静地走,就算为陆淮深辞职产生的影响提前做好了应对,但陆淮深这后招,陆甚憬绝对无法招架。 可见陆淮深手段决绝,压根就没为博陆的将来考虑过,估计就没想过再回去,或许也是为了不想让博陆最终真的落到陆甚憬手上。 江偌只觉脑中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就像她和陆淮深之间早就算不清的账。 对她而言,明叔此刻简直充当了解语花的角色,挖出她打算深埋内心的雷,让她发现,这雷其实并不会爆,亦让她明白她与陆淮深之间,过去有过利用索取,却也愿意彼此付出。 明叔洞察着她脸上的神情,加了把劲儿又说:“有句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当时的压力下,陆淮深收购江氏并不容易,而且我听说他在准备自立门户?想必也有很多要忙的。而且最近陆终南想改遗嘱把财产都给陆淮深,包括他在博陆的所有股份,只希望陆淮深能回公司,帮博陆度过这次危机,但是陆淮深没接受。”明叔拨拨茶盖,打趣道:“别人都以为他这主角在忙什么大事呢,谁知道他是陪你在这儿度假呢?” 江偌心里焦灼,恨不能现在就找到陆淮深问清楚,听见末尾一句话,她抬头看向明叔,顿了一下。 明叔放下茶盏,看着她,突然疑惑:“陆淮深在博陆十年,十年啊,付出多少心力,你说对于博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究竟是想回,还是不回?” 江偌垂了垂眼,掩去眼底的情绪,“您的意思是说,究其根本,陆淮深是为了我,所以选择彻底放弃博陆?” 明叔摆手否认,“不不,话不是这么说,那是他与陆家的恩怨,要不要放下取决于他自己。我真正想说的是,到如今,你是不是发现你们俩似乎已经分不清谁对谁错了?恩恩怨怨,孰是孰非?世事并不是非黑即白,对立的只是立场而已,立场改变,曾经的黑不是黑,白也不是白,就没必要不再囿于过去了,不要再想太多。既然陆淮深已经有新的打算,那你要快点好起来,别再让他担心,让他能放手去做。” 江偌顿了下,又笑了笑,只是笑得很勉强,更像是想哭。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问明叔吗?”柳明性格向来温和,话里又多了几分和蔼。 江偌咽下哽咽,摇头说:“谢谢明叔。” 柳明看向远处,自从江启应去世后,他看到江偌就总想起江先生去世前抱憾的样子,他想或许有一天他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把他那些来不及说的说出来。 今日如愿,满心轻松。 …… 陆淮深办完事下楼,准备再过去找江偌,结果见她已经回来,乔惠抱着刚睡醒的满满,江偌正要往楼上走,两人在楼梯上遇见。 陆淮深问她:“客人走了?” “走了。”江偌推着他往回走,“我有点事问你。” 江偌一定是又知道了点儿什么之前不知道的事,这点直觉,陆淮深还是有的。 上了二楼,江偌走在前面,一直走到陆淮深平日办公的区域,那儿地方宽敞,摆着书架书桌,角落的休闲区还有一把躺椅。 江偌现在的情绪挺矛盾的,她在纠结着如何开口,才能尽量避免使谈话成为质问。 由于她转身的时候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嘴就先快了一步,直接问他:“陆淮深你明明已经没有博陆的股份了,你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呢?” 她有些无奈,但绝对不怨怪。 是她自己过去几个月活在阴影和逃避现实中,陆淮深所做只是配合她,想让她保持平和心态,她都能懂。 可当她知道在过去那段时间里,不管是抗压收购江氏无条件给她股份,还是拒绝了多个新公司发展的机会,陆淮深都是平白遭受了多倍损失。 时下正是他最忙的时候,他却将时间与她一起耗在这方寸之间。 她觉得可惜,她更觉得良心不安。 陆淮深一派轻松,似乎没想到是这个问题,他挑挑眉道:“谁说没有了?当初事从紧急,陆甚憬想要我的股份才肯放你,那时我已有打算,股份先给他,之后博陆股价下跌,我再买入就是。” 江偌见他说得好像重新买入股份不需要钱似的。 江偌给气笑了:“短时间内你又收购江氏,江氏股份要转给我,你无法获利,另一边又要大量买入博陆股份,现在新公司还有投入资金,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陆淮深倒是没撒谎,“未雨绸缪,知道陆甚憬有动作的时候就卖了些基金,变现了一些股票。至于收购江氏的是我和陆重共同创建的公司,陆重给行了些方便。” “变现了一些股票,是多少?”江偌看着他。 陆淮深不说话。 江偌紧追:“不会是你在所有投资的公司的持股吧?” “那倒也不是,没那么多时间能等,就两三家占股比重较多的而已,卖了一家私有小公司。”陆淮深很快带过,转移话题说:“股份都是虚的,拿到手里的钱才是真的,怎么说也还能养得起你。” 江偌没好气说:“谁要你养,我现在有钱!” 做点小投资,养活自己什么的,绰绰有余。 虽然陆淮深说得轻巧,但她知道,他几乎是赌上自己所有身家了,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变卖不动产。 陆淮深问她:“那你在担心什么?” 江偌抬眸望着他,她也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他知道陆淮深离开博陆自立门户,将来照样会有所作为,她也相信他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本事。 她担心的可能是,这于他而言不是最好的,可能也不是他最想要的。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座囚笼束缚着他,就像明叔说的,让他没办法放手去做。 陆淮深一直在停下脚步等她,陪她,而她似乎越加心安理得,没为他做点什么。 两个人应该相辅相成,而不应该成为对方的拖累。 江偌心里沉重,却因为想通感到几分轻松。 “我想我们要不分开一段时间?”她靠着书桌,观察着陆淮深的表情。 果不其然,她话刚说完,陆淮深就变了脸,他还没开口,她就在他脸上看到了“想都不要想”几个大字。 江偌垂眸,挠挠脸,不敢说话。 “你还想干什么,一起说出来。”陆淮深声线倒是平静,但语调不对,江偌倒没真傻到他说就信。 她抬起脸,顺理成章接道:“既然不想分开,那你就去工作啊。” 陆淮深上前,贴近,手撑在她两侧桌沿,把她困在书桌与自己胸膛之间,“我现在也在工作。” 江偌动动眼珠,故作疑惑:“拒绝合作机会,也是工作?” 陆淮深对答如流:“都是没必要的合作。” “那你没必要的合作太多了吧,你开个新公司还得顺便严格挑选合作对象?我记得我生满满之前你本来是要去洛城的,有合作谈判,是不是也黄了?” 江偌说到这儿,自知有些不对,立马改口说:“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留下来,我也很感激你陪着我和满满度过了很艰难的日子。”江偌说着眼眶又些红,不想让陆淮深看见,索性把头埋进他胸膛,“同理我现在更应该支持你去做你该做的,你想做的。” 而不是拖住你前进的步伐。 陆淮深动了动喉咙,“我现在做的就是我该做的,也是我想做的。” “但我不想再这样。”江偌脸直接捂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呼出的气息,将陆淮深的胸膛烘得湿热,她说,“我不想今后成为离了你就什么都不行的人,也不希望你为了我放弃大好的时间和机会。” 江偌抬起头看着他,“我想自己整理整理,自己走出来,找到一份自己的事做,尽量快点跟上你的节奏。” 陆淮深沉默良久,捏着她一缕头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偌环住他的腰:“如果你有什么资金困难,可以终止股份转让流程,你可以卖掉江氏,给点儿你新公司或者和陆重公司的股份给我,咱们也算平等交易。”反正她也没打算以后接手江氏,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撑不起江氏,以后先聘请职业经理人管理。 陆淮深好笑:“放心,还没到那地步。” “今晚你就走。” 陆淮深一愣。 她说:“昨晚那个工作电话,听起来你也挺遗憾的,还可以挽回吗?” 于是这晚在江偌的督促下,陆淮深订了次日飞北美的机票。 第331章她错过的,到底还有多少 陆淮深刚走那两日,江偌无法习惯。 过去几个月,陆淮深几乎与她寸步不离,从未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更别说是异国。 如此紧密的相处,在以前江偌是想都不敢想的,甚至会觉得这种毫无私人空间的亲密关系十分奇怪。却没想到,她竟也在日复一日中习以为常。 而今这习以为常的陪伴突然没有了,江偌夜里身边无人,翻来覆去,怎样也无法入眠。 之后她找了件陆淮深的衬衣放在旁边枕头上,入睡时捏着衣角,虽然此举有些幼稚,让人觉得恶寒,但出乎江偌衣料,居然真的颇有效果。 江偌为了摆脱对陆淮深的依赖,尽量少与他短信或通话,每隔两天视频一下,让他看看儿子。 别说江偌不习惯,对于江偌突然的冷淡,连陆淮深都有些不适应。 本来陆淮深在那边就比较忙,和她又有时差,一天一来一回本就说不上几句,视频的时候,镜头还基本都对着笑得憨痴痴的陆之隅,嗯嗯啊啊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周围还充斥着乔惠和吴婶几人聊天的背景音。 其实他对儿子没那么想念,最想见的人总是躲在手机后头不露脸。 陆淮深是能理解她想重塑自我的决心,但这方式也太粗暴了。 于是有一天挂了视频,陆淮深发来一条消息:在?看看脸。 江偌那时敷着面膜,顺手对着盥洗室镜子照了一张发过去:美吗?满足吗? 陆淮深:很美,特别满足。 江偌:那就好,我要睡了,拜拜。 然后陆淮深通过聊天记录的时间发现,江偌不仅洗澡能洗半天,睡觉还能睡十几个小时。 一周后,陆淮深跟江偌说归期要延后两天,江偌回了个“OK”,让他注意休息好好吃饭,就没后文了。 第二天陆淮深问她:你现在在干什么? 江偌算了下时差,陆淮深应该是要睡了,于是说:奶孩子,奶完孩子准备洗澡。 那时国内时间下午四点。 不到一小时后,陆淮深在后山的人工湖旁逮到了人,人家正跟江二爷支了两把钓竿在钓鱼,脑袋上戴着顶宽檐帽,别提多悠闲。 陆淮深上前点点她肩膀,江偌疑惑地转过头,陆淮深正垂眸俯视着她,半笑不笑说:“还不回去洗澡?” 江偌:“……”骗子! 两人一同回去,陆淮深手里拎着江偌装鱼的桶,里面那两条蹦跶的鱼,是今晚的加餐。 江偌不知道怎么掩饰自己撒谎的尴尬,难道要她说,她张口就来,随便胡诌是因为不想他随时随地充斥在自己的脑海里?联系频繁只会更加念念不忘,真要摆拖依赖,只能从减少联系开始。 这几天下来,江偌认为这方法是可行的,就像戒烟初期最难熬,戒掉了就好了。 所以当陆淮深问她:“为什么撒谎?还以为你偷着做什么事。” 江偌说:“你不是要睡了嘛,为了让你早点休息呗。” 陆淮深说:“可以多说两句也无妨。” 然后江偌把自己上述理论说给他听,结果简直要把陆淮深气死了,他着重音反问:“戒掉?” 江偌仔细一想,这个比喻好像确实用得不对。 她顺顺陆淮深的手臂说:“这只是个比喻。这个‘戒掉’指的是戒掉非正常的,过重的心理依赖,你不要过度联想了。” 陆淮深认为这种依赖并非坏事,只是不可否认的是,在他享受这种依赖的时候,的确在一定程度上限制江偌的人格独立。 他当然希望江偌能更好,而不是限制她拥有更多的可能。 陆淮深揽过她,没再多说。 回去之后,陆淮深把行李拎上楼,江偌抱着满满上去的时候,见他站在床边,手里拎着她放在枕头上的衬衫。 江偌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她想趁他不注意下楼去,陆淮深却先一步发现了她。 看看衬衫,再看看她,挑眉问:“谁说要戒掉?” 江偌没好气走过去,把满满塞他手里,抢了衬衫扔洗衣机里去,嘴硬道:“这是你走之前换下来放在床上的,我懒得洗,就任它放在那儿的。” 陆淮深抱着孩子跟在她后面说:“我换下来的衣服不会扔在床上,你有强迫症和洁癖,见不得脏衣物长时间不洗。” 江偌停下来转身瞪他:“就你有嘴叭叭叭的。” 陆之隅把脑袋靠在他爸肩膀上,眼睛看着江偌,露出光秃秃的牙龈软软地笑。 江偌亲亲儿子的脸,跟他讲:“爸爸真讨厌是不是?” 满满什么都不知道地瞎乐:“哦,哦啊。” 江偌附和:“是哦?满满真乖。”然后抓着他的小脚亲来亲去。 陆淮深看得好笑,江偌真的很奇怪,喜欢闻儿子手心的味道,还喜欢亲他的面包脚,尤其是肉鼓鼓的脚背。 陆之隅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江偌亲他的脚,若是换成陆淮深亲他脚,他就会皱着眉一顿踹。 江偌认为是陆淮深的胡茬比较扎肉。 陆淮深表示这就没有办法了,再怎么刮,下巴和腮帮也不会跟江偌的一样细嫩平滑。 晚上,满满睡觉之前,一家三口在床上躺着,陆淮深把他趴放在胸口上玩了会儿,睡着了就抱下去给乔惠和吴婶。 江偌洗完澡先上了床,季澜芷在跟她说公司入股的事,季澜芷和方也的公司已进入筹备阶段,就等启动资金到位注册开业。 江偌已经决定入股,但到底投资多少数目,她还没确定。 陆淮深洗了澡,见江偌盯着手机发愣。 见陆淮深出来,江偌给他讲了投资这个事。 陆淮深打趣:“你怎么不投资我的公司?” 江偌睨着他:“怎么,你想开夫妻店?” 陆淮深捋了把还半湿润的发茬说:“跟我混,保你财源滚滚。” 江偌戳戳手机屏幕说:“你那规模太大,我可吃不消。”她又问,“你觉得投多少钱合适呢?” 陆淮深认真了些,问:“公司主要方向是什么?” “影视投资。” 陆淮深点点头,“方也在娱乐圈人脉比较广,操作起来应该会比较顺利。” 江偌眼睛一亮:“你觉得有得赚?可以多投点?” 陆淮深笑:“你能有多少可投?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别堵上全部就好。而且现在行业不景气,就算方也背后有范家,有人脉和资源,但仍有很多变故没法预料。先保守点,嗯?” “行吧,我再想想。” 江偌说着继续跟季澜芷聊着,陆淮深在旁边干瞪了两眼,清了清嗓子,抽走她的手机说:“不早了,比聊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不早啊,现在才九点。” 陆淮深把她手机放在一边,顺便拉了灯,找遥控器将窗帘全部合上,“做点其他的事,差不多就到睡觉时间了。” 他说话间,手已经探过去。 孕晚期到现在没做过那回事,江偌在接收信号上,显然已经有点迟钝了,好一下才会过意来。 情至深处,江偌被他吻得神思飘然,细手攀住他的肩往下,一手拂过他肌理分明的后背,但她突然停下了。 并且喊停说:“开灯。” 陆淮深呼吸深重,意犹未尽地贴着她唇问:“怎么了?” 江偌使劲捶了把他的肩,气急说:“我让你开灯!” 陆淮深抱着她没动,江偌推开他,自己去把灯打开。 陆淮深翻身倒在床上,在她打开灯的同时,把人捞进自己怀里,意图再亲上去,江偌一身滑不溜秋地在他怀里挣扎来挣扎去,就是没挣扎开来。 江偌挣得脸颊通红,肃了语气说:“少来这套,松开让我看。” 陆淮深似笑非笑说:“你哪儿没看过?还要怎么看?” 江偌看着他不开腔,但脸色很不好看,明显有点生气了。 陆淮深这才妥协,松开了她。 江偌抱着被子退开了些,看了眼他的胸膛,左胸靠近肩部的地方,有道起码十公分的刀疤。 江偌呼吸都不顺了,强作平静语气,“翻身。” 陆淮深还想着蒙混过关,久久没动。 江偌说:“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陆淮深知道躲不过,这才依言照做,翻了个身直接趴着。 陆淮深从肩胛到后腰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三处跟前面差不多刀伤,另外两处伤口有点狰狞,伤口当时应该已经严重到血肉外翻的程度。 不过伤都已经愈合,疤痕上的肉还是淡粉色。 江偌想到了他手臂上的伤,这些伤应该都是同一时间造成的。回想当时,他说什么来着?车窗玻璃碎了。 江偌问他:“车窗玻璃碎了,怎么把手臂和前胸后背都给扎了?角度还挺刁钻。”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话不像是自己说的。 陆淮深趴在床上,枕着手臂没回头说:“出了点小车祸。” 江偌倾身叠在他背后抱着他,“你说实话啊,我不会心疼也不会伤心。” 陆淮深低声笑笑:“你要真这样,那可能就换我伤心了。” 江偌脸贴着他的背,他身上温度比较高,暖烘烘的,他笑时,她能感受他身体震动的频率。 “是陆甚憬干的吗?”江偌问。 她脑中将细节串联,不难发现,当初是因为抱她,负重才导致伤口裂开。也是考虑到她当时心理脆弱,情绪容易失控,才瞒着她的。 所以她错过的,到底还有多少? 陆淮深嗯了一声,说:“他认为他的腿是我害的,你失踪那时,他想趁机把这个债也一并讨了。不过还好我反应快躲过了,所以只受了点皮肉伤。” 但其实陆淮深还隐藏了一部分事实。 陆甚憬本来是雇了人开了辆卡车来撞他的车,估计想做成意外车祸的样子,出事的地方就在临海别墅区外面的十字路口。 因为他提前发现那辆遇红灯不停反而加速的车有异常,便提前调转方向而躲过一劫,车撞在了绿化带上。 这一招失利后,车上立马下来四个打手,手里还备了家伙,有人带刀有人持棍。 但当时因为是非常时期,陆淮深身边有保镖跟着,保镖见状要上前,陆淮深猜到是陆甚憬的手笔,怕陆甚憬一无所获后,会迁怒江偌,所以至少要让陆甚憬解解气,所以抬手制止了保镖。 陆淮深跟人过招间,故意动作放慢,受了两刀,腿上也挨了一棍,持棍的人敲碎了车子的挡风玻璃,因此才有了后背那两处玻璃扎上。那些人并非像是只想要他一条腿的样子,更像是冲着要他的命来的。 然后保镖在事情变更严重之前出了手。 陆淮深翻过身,将江偌捞进怀里。江偌摸着他胸膛上的疤,指尖颤抖。 她只想到自己在岛上很煎熬,可陆淮深也不见得比她好过。她产生了心理阴影难以走出来,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甚至很少关心他。可他陪着她时,将她抱上抱下的,伤口裂开也没哼过一声。 她想想以前的自私,总是放大陆淮深从她这里拿走的,甚至不愿多花点时间看清事情全貌,还选择性无视他的付出。 江偌摸着那些伤口,越发心疼,记恨道:“千万别放过陆甚憬,更不能如他的愿,他想要博陆,你就偏不给他。” “这不是最紧要的,当下最紧要的是这个……”陆淮深拉着她的手往下。 江偌手心一烫,惊回神,立马抽开,故意说:“我没心情了。” 陆淮深哑声说:“那我帮你酝酿酝酿?” “怎么酝酿?”江偌装单纯,欺身而上,手下使坏。 陆淮深说了句“欠收拾”,翻身将人压过。 江偌挂在他身上,“你动静小点。” 陆淮深:“每次叫那么大声的又不是我。” 碍着家里有人,这晚虽不够尽兴,却仍是抵死缠绵了几回。 陆淮深没待两天又要出差,江偌陪他回了趟临海的家收拾衣物,顺便带着些自己夏天的衣物走。 她打算离开郊区后,在满满一周岁之前都住在华领府,医生说满满抵抗力低,小月龄的时候,可能会容易生病,华领府那边离医院近,很方便,也为了图安心。 陆淮深走了过后两天,程啸高考,程啸虽然之前没说,但他确实因为住校有些不习惯,室友鼾声很重,他实在休息不好。 所以高考那两天怕睡眠不足影响发挥,回了家里去住,乔惠便回去照看他的起居。 程啸倒是心态好,反倒是乔惠紧张得夜不能寐,程啸考完过后,她人看起来比带孩子还累。 程啸结束高考过后,就如脱缰野马,第二天就跟陆缄跑去新马泰旅行了。 乔惠又过来郊区这边的山上,第二天满满有点发热,一家人浩浩荡荡带了孩子去医院,退完烧便带回了家。 江偌怕症状不得缓解,到时还得去医院,当天就搬离了郊区,带孩子回了华领府。 满满不舒服,夜里容易哭闹,连续两天折腾得大人不安生。 乔惠更是接连几天睡不好觉,满心担忧,脾气也跟着涨,开始把不满发泄在陆淮深身上。 孩子一咳嗽她就阴声阳气说:“孩子他爸连个影子都看不见,我就说男人的好哪能持久呢?一开始看着尽心尽力的样子,时间一长就现原形,这种男人跟了他有什么用?始终还是不体贴。” 江偌一开始不好说什么,只装作没听见,多两次就忍不住想为人抱不平。 她用轻松口吻说:“家里又不缺人,四个人围着孩子转还不够么,总要有人出去赚钱呀。陆淮深当初离开博陆,带走了不少骨干精英,承诺了人家带薪放假,等着新公司筹备好就立刻到岗。这几个月,没盈利还得给人发工资呢,战线拖得越长,损失就越大。而且人家那些管理层的员工放弃在博陆的好岗位,难道还得等老板放完产假么?这让人家怎么想?” 乔惠这时候就会无理取闹,“行行行,我又不懂这些,陆淮深什么都对,是我不对。” 江偌被她怼得气急了,撂下一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是为了告诉我他多不称职,让我跟他离婚,你别想了,我不会离的。” 乔惠当天就气得回了自己家。 前段时间,乔惠和程啸已经搬进了江偌给买的新家,踏进家门她就会想到这房子是江偌给买的,气顿时又消了大半。 后来江偌还是送了条项链把人哄好了,乔惠收到礼物,一边骂人浪费钱,一边爱不释手地看。 陆淮深现在忙碌起来,在家的时间不是很多,江偌能设身处地,但乔惠不能,于是尽量不让二人相处,免得乔惠当着陆淮深甩脸甩色。 程啸与陆缄在外面浪到高考出成绩前夕才回来,江偌去机场接人,差点没认出来,她惊呼:“你怎么晒成煤炭了?” 程啸说:“那边紫外线强啊。” “那你不知道抹防晒吗?” 陆缄很直男地补道:“姐姐,你见哪个大男人擦那玩意儿。” 江偌看向陆缄,这孩子晒到鼻梁通红,明显就是晒伤了,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啸成绩出来,妥妥超重本线,填志愿的时候他还是选了东临市的大学,江偌以为他会选金融方向,让他跟陆淮深商量一下。 程啸极不愿的样子,“他大学和商硕不都是在国外上的吗?他能懂什么行情。” 结果最后程啸去了政法大学,学法。 高随直说程啸很有眼光,他本科就是在法大念的,江偌事后跟高随聊了两句,让他到时候有时间指点一下这位未来的程大状。 后来程啸加了高随微信,二人聊得还不错。 知道这事后,陆淮深就有点不爽。同样是男人,高随对江偌那点若有若无的心思,他早就有所察觉,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的人现在竟然还公然拉拢他的小舅子。 没过多久满满百日的时候,陆淮深发现江偌把高随列入邀请行列的时候,他故作不经意说:“高随没必要邀请吧,只是工作上有交集的人而已。”然后划掉了高随的名字。 江偌用“你不是人”的眼光看了他一眼,重新添上高随名字,“人家是我很重要的合作伙伴,也是我朋友,他帮过我很多。” 百日宴上,高随出现,江偌上前打招呼时,陆淮深抢先握住高随伸出的手:“欢迎,多谢高律师赏脸参加我和江偌儿子的百日宴。”话里的重音咬得特别刻意。 高随笑得温文尔雅,“应该的。” 这话可把陆淮深给气乐了,什么叫应该的? 陆淮深面不改色松开他手,“里面请。” 第332章似乎已经岁月久远,但其实也不过一年多 满满的百日宴在江畔的一家酒店中操办,规模不大,只邀请了至亲好友。 江偌现在与方也算是合伙人的关系,私下联系也频密,加之此前陆淮深也跟人有过人情往来,因此范东溱与方也夫妇也受邀而来。 夫妻二人只带了小儿子一同前来,季澜芷问方也:“范猷又走了?” 方也提起那个继子就说不出的心累。 这么多年她把他当亲生,事事为他着想,现在他却为了个一无所有,甚至视他为工具的女人要跟家里断绝关系,甚至多次出言伤害她。 数月前方也请江偌吃饭,目的无非是为了让范猷看清江舟蔓的真面目,让他意识到,江舟蔓不过是想利用他而已。 谁料范猷事后竟然说,甘心被她利用。 那之后,范东溱也动了怒,知道这小子拎不清,直接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范猷并非普通纨绔富二代,自己做事业也有些收入,维持原有的生活不成问题,但若要让他拿出自己帮助江家,那不现实。 后来江舟蔓知道了,转身就跟他分了手。范猷鬼迷心窍,非要说是方也一手造成了现在的局面,让江舟蔓对他的家庭寒了心。 方也当时就给了他两个耳光让他清醒清醒,“做男人做到这种地步,你嫌不嫌丢人。” 范东溱后来关了他儿子两个月,看起来正常了,在江觐和江渭铭入狱之后,他也不再提什么江舟蔓了。 结果江舟蔓这人也挺不要脸的,临走前跟范猷打了个电话,透露自己要去美国了,梨花带雨说今后恐怕再没有机会见面了,当初怕江家拖累他所以才选择跟他分手,既然以后都没机会再见面,有些话还是想跟你说清楚,我是爱你的。 一听这话,范猷就不得了了,这回学聪明了,为了不让范东溱和方也发现,偷偷以公务为由,跑去美国私会江舟蔓,大把大把的钱拨出去给人买房买包。 方也知道后,都不知二人见了多少次面,范猷给她花了多少钱了。 前几日范猷又带回消息,说江舟蔓怀孕了,他要在美国陪她养胎,等孩子生下来,就带她回范家。 方也骨子里是泼脾气,知道江舟蔓在电话那头,气极了对着电话就是一通破口大骂,贱人要是敢进范家,我铁定撕了她的皮,让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也最后警告范猷:“随便你跟她在外面怎么搞,但是,从今以后你胆敢把范家的一分钱花在这女人还有那个野种身上,我不骂你,更不打你,我就只盯着她,看我不搞臭她!” 江舟蔓这时候怀孕目再明显不过,没了江家,又得罪了陆淮深,父兄又都是嫌疑犯,在东临市她无法立足,转身就给自己寻了个新的靠山,想借范猷名正言顺回东临市,做她的白日大梦去! 方也说起来就气不顺,强作平静跟季澜芷说:“且不论她肚子里的到底是不是范猷的孩子,就算是,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不管是什么江舟蔓还是扬州慢,都休想来祸害我范家。” 季澜芷陪她喝了两杯,安慰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百日宴上拍全家福的环节,因为陆淮深的父母皆已离世,陆终南未到场,所以百日的全家福里只有一家三口,乔惠和程啸。 陆清时在上次跟江偌提起让她带孩子去看看陆终南被季澜芷骂了之后,这次百日宴上也没再提起,但江偌前一晚已经跟陆淮深商量过,百日过后带满满过去看看陆终南。 翌日早上,满满醒来过后,一家三口去了陆家。 江偌上次来还是冬天,时隔多月再踏入这里,景象并无变化,甚至夏季绿意更盎然,但不知是否出于心理作用,知道陆家如今人心四散,连曾经每周一聚的规矩都不复存在,她竟觉得周遭气氛凄凉了许多。 满满躺在后座的安全提篮,江偌也坐在后座上陪着他,车停下,小家伙犯困得打哈欠,江偌给他解开安全带把他抱起来,他顺势就往江偌怀里靠,结果江偌一转手,把他交给了陆淮深,满满不解地看着她。 江偌说:“你们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陆淮深说好,“我快去快回。” 江偌说:“不急。” 满满看着离妈妈越来越远,眉头一皱,嗯嗯地假哭了两声,陆淮深拍拍他的背,哄了一下,他又冷静了。 陆终南生病之后,腿脚也不太方便了,上下楼梯变得特别费力,他住二楼,平常基本不会乘电梯,都是小辈们住家里的时候,上三楼用的。 而今上下都离不开电梯了,甚至要长时间坐轮椅,于是着管家将一楼客厅到电梯口这一路上的所有花瓶柜子等用于装饰的家具全部收走,或是摆在其他不会碍事的地方,因此客厅显得空旷了许多。 早知陆淮深会带孩子来,陆终南一早就等在客厅,进外面大门的时候,陆淮深按喇叭让里面开门禁时陆终南听到后,就一直往外张望。 不多时,陆淮深抱着孩子从门口进来了。 陆终南视力也不如以前了,看向门口时,只模模糊糊看着陆淮深抱着个小东西,他认真努力想看清楚的样子,显得目光没什么焦距。 等陆淮深走进了些,他才看清楚陆之隅的样子。 哪怕之前陆清时已经拍了照片给他看,如今真的看到摸到还是不一样的,而且孩子长大了些,五官较之前看到的又有些变化了。 陆终南伸手去抱,陆淮深直接把孩子放他腿上,陆终南喜笑颜开。 陆终南头发几乎全白,精神也不如以前了,刚回来的时候,筷子都拿不稳,现在也还有手抖的毛病。不知是不是有这层原因,他整个人看起来比从前和善了许多。 满满斜躺在陆终南腿上,他用手托着孩子的头和背,颤巍巍地握住那稚嫩的手,“我是你曾祖父,记住了啊。” 满满只是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他,没两下,又被其他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转着眼睛到处看。 江偌本来坐在车上,现在已经七月份,十来点的太阳已经有些毒辣,照在车里,哪怕她打开空调,也觉得阳光透过车窗晒在身上不舒服,心里其实又有点在意里面的人说了什么,于是下了车往屋檐下走去,坐在了廊下的秋千上。 江偌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她穿着雾蓝色一字肩的连衣裙,靠向秋千椅背的时候,碰到椅背顶部的金属,传来一阵凉意。 她想起前两次来陆家的光景。那时她基本都会掐到饭点来,跟陆家人没什么话好说,因为不熟,众人心思又各异,陆终南让她给陆淮深打电话催一催的时候,她如蒙大赦般逃出来,就会坐在这秋千上给陆淮深打电话。 犹记得那会儿初夏傍晚,她坐在这儿时,这个角度看过去的火烧云最是令人记忆深刻。 回忆过去,似乎已经岁月久远,但其实也不过一年多而已。 过了会儿,江偌听见陆淮深好像在跟陆终南告别,因为满满想睡觉了,在不舒服地哼哼。 江偌等着陆淮深出来,却听见陆终南在说:“以后多带他来玩。” 那声音很苍老,而且失了他往日的强硬,带着微弱的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江偌听得很难受,心中愤怒与心软纠杂着。 既觉得他在卖可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曾经满满在她肚子里的时候,他可从来没为这孩子着想过。 可另一方面又觉得他是真的可怜。 接着又听陆终南说:“回来接管博陆吧。” “这事我已经表过态。”陆淮深没像上次在医院那样把话说得很重。 陆淮深佝偻着背,手搭在轮椅两侧,“我也是在再一次地请求你。” 陆淮深说:“我新公司还很多事,的确没什么时间。” “我等你忙完,如果我能坚持到那时候死不了,博陆也还没倒的话。”陆终南淡淡说。 有点赌气的意思,又不敢像从前那样施压施得很强硬。 陆淮深听得好笑。 博陆目前虽不至于要倒闭的地步,但形势却不容乐观,继续这样下去,没人能挽救局面,又时运不济的话,最终也难逃那样的结局。 在陆淮深辞职之后,陆甚憬激发了众股东不满,全靠几个被陆甚憬拿捏把柄的董事在继续撑他,而今陆甚憬不得人心,大部分事务都由陆重的父亲陆丞云负责。 但陆丞云思想老派,跟诸位高层意见不合,外界名声受损,公司里还乱成一锅粥,所以始终看不见起色。 陆终南说:“我知道你之前在买入博陆的股份,我也猜到是你辞职那一招,是蓄意让博陆股价跌底,反正你的目的都是为了拿回博陆,现在我把我的股份给你,你就是最大的股东,为什么不情愿?” “你可能搞错了,我的目的不是拿回博陆,是为了以后拔高股价再卖掉它。好歹我也为它付出不少,就算离开也要拿回我该得的报酬,要让我自己觉得不亏,心里才会舒服。”陆淮深声线平淡,只是陈述事实的语气。 “我请求你不要这么做。” 陆淮深突然烦躁,眉心紧拧,透着不耐,“你说这么请求有什么用?说十遍百遍‘请求’,就能抵消因为你犯下错误造成的伤害?” 本来薛伽月的账,陆淮深打算作为她儿子接管博陆,就一笔勾销这陈年恩怨。 当初他就讲得很清楚,博陆在他手上,他会历尽所能为其谋发展,陆终南至少不用为其前途而担忧,只是陆终南始终不明白,不是陆淮深放不下这件事,是他自己放不下,才总是担心陆淮深因为报仇做出危害博陆的事。 陆终南不再说话,孤独而沉默地坐在那里。 陆淮深终是有点动摇了,深深看他一眼,说:“等我忙完新公司的事再说,博陆先让二叔管着吧,陆重肯定也会给些建议,自己好好养着,别操那么多心。” 满满困得不行了,想睡觉,手胡乱抓着陆淮深的衣领,哭闹起来。 陆终南看到希望,心里好受了些,心情颇好地说:“孩子闹了,赶紧带去哄哄睡吧。” 陆淮深看到他脸上得逞的笑,极其无语。 他抱着满满出来,见江偌就坐在秋千上,低声问他:“这就结束了?走了?” 陆淮深好笑,“装。” 刚才在外面该听的她估计都听到了。 江偌忍笑,到了车上,往满满嘴里塞了个安抚奶嘴,哄睡了再放进安全提篮里,这才驱车离开陆家。 江偌想着陆淮深最后同陆终南说的那番话,她想问他愿不愿重新再接管博陆,那话到底是为了搪塞陆终南,还是真的这么想。 江偌倒不是不想他回博陆,而是单纯好奇。 陆淮深把母子俩送回家,又去了新公司。 等他晚上回来,已经是半夜,江偌现在好不容易调回了作息,晚上能稍微睡个好觉,但惦记着要问白天的问题,一直没睡太熟,听到开关门声就醒了。 陆淮深洗完澡上床的时候,江偌睡眼朦胧地靠过去,问他:“你怎么想的?” 陆淮深顿了一下,“什么怎么想的?” “回博陆那件事。” 陆淮深把问题抛给她,“你怎么看?” 江偌想了想,说:“你重新接管博陆,陆甚憬是不是会被气死?” 陆淮深被她整笑了,“你这个思考方向,倒是别具一格。” 江偌舒了口气,清醒了些,“他不是说了股份都给你吗,向来今后也无法再拿捏你。” 她从来没进过江氏,对公司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反而觉得它更像枷锁,像一座沉重的无法负担的压在身上的大山。但博陆于陆淮深而言,却绝对不是这样。 她曾见过陆淮深为了公司连轴转的样子,那并非只是为了守住自己的地位和说话权,而是真真正正地在承担着这份责任。 这也是为什么陆淮深在任时如此得人心,他离开,底下精英也义不容辞随他离开。 陆淮深沉默良久,问她:“你希望我回去?” 江偌想,陆淮深心中肯定已经有答案,但如果她的肯定能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定,那她会说:“当然。” 第333章这件事的根源与她息息相关,但却让她感到陌生又可笑 陆淮深新公司基本进入正轨之后,才计划着回博陆的事。 他将新公司的大任交给两位心腹,并对曾经从博陆跟他出走的员工承诺,如果将来认为新公司的前景,不符合自己的预想,可以选择回博陆。 但陆淮深从不委屈人才,新公司的福利十分客观,而且在职场混过多年的老油条们,目光都放得长远。 将来陆淮深稳定博陆之后,肯定会用博陆的资源和背景扶持新公司,说不定以后也会并购成为博陆的一部分。如果能成为新公司的功臣,当来也很有可能调到博陆,到时候陆淮深能给的,只多不少。 相反,现在正是新公司起步发展的重要时期,若是现在就撂挑子急着回博陆,陆淮深会不会记仇,那可就说不定了。 在陆淮深正式重新任职之前,公司里就已经明里暗里传开,一定程度上振奋了士气,留住了大部分骑驴找马的员工的心。 陆淮深重新出现在博陆的第一天,开会,任职宣言,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投票罢免陆甚憬。 而陆淮深现在持股近百分之五十,几乎拥有一票否定权,加上某些摇摆不定的股东,见陆甚憬大势已去,并且这些弄权之人嗅觉最是敏锐,深知陆淮深上任之后,肯定会洗牌,借机剥去陆甚憬和常宛的残余势力,因此便纷纷站了陆淮深。 投票支持罢免陆甚憬的超过百分之七十五,压倒性胜利。 剩下的一些,多是被陆甚憬和常宛拿捏着把柄的董事,生怕与常宛的丑闻曝光,硬着头皮投了反对。 大约也是猜到了自己的结局,散会的时候个个脸色灰败。 不过,到时候以他们不敌陆淮深之实,被踢出董事会,陆甚憬肯定也无话可说。总好过被陆甚憬曝光曾经的丑事,他们也是有头有脸的,否则将来还怎么混? 陆淮深又以最大股东身份,毫无意外地当选董事长。 而陆甚憬对于这一切,只是看着,会后默默由秘书推着要去办公室收拾东西。 陆甚憬上次为了吊着陆淮深不肯说出江偌消息被陆淮深打了之后,陆甚憬的腿伤上加伤,恢复起来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也有可能这辈子都这样了,几个月过去,现在仍然坐着轮椅。 陆淮深挡在陆甚憬前头,堵住了去路。 会议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个磨磨蹭蹭的,看见陆淮深拦住陆甚憬,也加快脚步赶着远离是非。 陆甚憬头也没抬,他淡淡笑问:“陆董还有事?” 久不见陆淮深回话,陆甚憬忍不住抬头,发现陆淮深正在打量他的腿,他面色不动声色地一沉。 陆淮深好整以暇抱着手说:“这腿真废了,博陆你也没得到,还把自己亲妈搭进去了,后悔吗?” “你会承认自己后悔做了某件事吗?”承认后悔,就等于承认自己错了,陆甚憬嗤笑,“你只是运气好而已。” 陆淮深听了他的话,还仔细想了一下,“并不是我运气好,是你没有自知之明。说起来我还真有那么一件后悔的事,”陆淮深倾身,两手抓着他轮椅扶手,从他助理手中将轮椅控制权夺过,一字一顿说:“那就是没有提前告诉你,你这条腿是因谁而废,又是谁,导致你失去这么多年的先机。” 陆甚憬笑了一声,似不屑,又似不相信,更像是什么都不想听,认为他接下来的话只是胡诌。 陆淮深直起身,居高临下望着他,朝他投去同情一眼,“陆尤文早就知道你和常宛干的龌蹉事了,说穿了,我也就是他用来截断你们母子计划的一步棋而已,现在我和他算是相互成就了彼此的目的。” 陆淮深说完,拍拍陆甚憬的肩,“听说你要回常家,祝你早日康复,弟弟。” 陆淮深笑着转身,身后传来重物跌地的闷声,秘书惊呼:“陆总!” 陆甚憬齿间溢出恨声:“滚——!!!” …… 陆淮深回了博陆之后,还得处理之前那场危机导致的种种负面影响,比如企业声誉,又比如导致项目停滞造成不可逆的损失,多个合作方要求终止合作并收取赔偿等等,陆淮深比之前在新公司还要忙。 而江偌入股的公司开业,有两个项目从筹备到立项,开不完的会,虽然方也和季澜芷带来了一些人才,但岗位依然有空缺,江偌不得已,把王昭也给招募进来了。 王昭真是一个人当两个人用,既要面试新人,还要负责公司宣传。不过方也作为最大股东,给王昭开的薪资是DS的双倍,并且作为创始团队成员之一,拥有享受公司红利的资格。 因江偌家里还有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她现在还没在公司任职,只是以合伙人的身份,参与重要会议。 这段时间,江偌除了出入公司开会,就是在家看书充电,因为满满有吴婶和育儿嫂照顾,乔惠还常常会来帮忙,她几乎不用太费心。 而且满满夜里能睡整觉之后,江偌把他的小床移到了卧室,也算弥补了白天缺少的陪伴。她还计划着,等他满一岁搬回临海的家,就让他单独住婴儿房,培养他自主入睡的能力。 但是满满一直因为免疫力不好,偶尔出现小病小痛,江偌和陆淮深如果都不是太忙,就会一起照顾。遇见对方她忙碌,稍微闲暇的一方就会多付出一些心力。 夏末秋初的时候,江偌忙中抽空去听了江渭铭和江觐的庭审。 结果在现场遇见了明叔。 在此之前,两人似乎心照不宣,并没有告诉过对方会来庭审现场。 一审宣判,多罪并罚,江渭铭和江觐分别被判处十五年和二十年有期徒刑。 二人申请上诉被通过,所以之后还会有二审。 高随告诉她,就算是上诉,结果也不会有太大改变,但是江偌并没有觉得如释重负。 因为这场庭审,她听了一个宛如故事的真实事件,事实由警方调查结果和证人的证词还原而成。 其实这件事的根源与江偌息息相关,但却让她感到陌生又可笑。 从别人口中她才知道,故事的起因,皆要从一个女人二十多年前生下了一个生父都不确定的女婴说起。 这个女婴就是她自己。 第334章名字其实是乔珮取的,单名一个“偌”字 江偌的生母乔珮在生下她之前,就早与江行璋有了一个儿子,但由于乔珮出生平平,江启应始终不同意两人在一起。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江启应认为乔珮就是个贪图富贵荣华,心思不纯的女人。 她早在江行璋之前就交往过三个男人,与人交往谈感情不是坏事,只坏在她个个前任非富即贵,并且她与上任男友方南分手之际,正是方家出现破产危机之时,随后,乔珮与方南分手不过几天,又与作为方南好兄弟的江行璋好上了,正是如此,江启应才看不上她。 更甚的是,江启应发现她与江行璋在一起之后,还在与方南纠纠缠缠。 在江启应的强烈反对之下,乔珮就这样无名无分地跟了江行璋几年,在跟江行璋屡次提出结婚得不到回应之后,乔珮打算以分手给江行璋压力,好让他争取江启应的同意。 为了让江行璋看到她的决心,她还做了一件人生最错的事,在离开江行璋的第二天就去找了方南。 而那时方家已摆脱危机,眼看又有了点起色,她觉得应该更能刺激到江行璋。 乔珮虽然从头到尾就没打算与方南再有些什么,但方南因为当初乔珮在他最难的时候与他分手,一直记恨至今,在晚餐时灌醉了乔珮,趁她人也认不清,与她发生了关系。 江行璋与乔珮分开当晚,他就和江启应吵了一架。 乔珮出走正合江启应的意,他乘时机正好,威胁江行璋,要是敢去找乔珮,今后就别想再继承江家一毛钱的财产。 江行璋那时本来就沉浸在乔珮莫名其妙提分手的伤心之中,她明知江启应有多强硬,还非要那一本证,非要给他出难题。 这下江启应再出面为难,他夹在中间,索性打算让二人都冷静一下,待过了头脑一热的时期,再去寻她。 可次日江启应便告诉他乔珮去找了方南,还给他看二人出入餐厅的照片。 这有凭有据的,江行璋登时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便也下定决心告诉乔珮,答应与她分手。 乔珮眼看江行璋竟这般不理解她的意图,更不为二人将来着想,如果他真的拗不过江启应,那她岂不是一辈子无名无分?要是将来江行璋有了二心,找了别的女人,更是想怎么打发她都行。 乔珮一时间心如死灰,若是就这么找回去,折损了自己的傲气,便打算回老家待一段时间,以示决心。 可方南那厮以为她是回心转意,硬是不放她走。 此前方南强行与她发生关系,她也不敢报警,怕传到江启应那里,到时候江家接纳她的可能姓更小。 方南就是利用这一点威胁她,要她陪他几日,哪怕只是闲逛和吃饭。 乔珮心里骂方南不是人,可又不得不留下与他周璇了几日,乔珮趁他有公差的时候,才得以回了老家。 回去老家她也没回乡下,而是自己在外面租了公寓住着,等着江行璋回心转意来找她,或是等一个时机再回去,毕竟她儿子还在江家,她回去看看也是理所应当。 结果没过多久,乔珮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不敢去找江行璋,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她在和江行璋分手的前一晚还有过性生活,虽然有用计生品,但因为她是安全期,又过于忘情,在最后千钧一发之际才戴上,她不敢保证在这样的情况下避孕到底有无效果。 而方南,这人渣根本就没用套。 那晚之后方南又总是时时刻刻缠着她,她根本没机会去药店。 乔珮想去打掉这个孩子,但是又怕孩子是江行璋的。 几经内心挣扎,乔珮最终还是决定打掉它。 去了医院检查过后,结果却是不妙,医生说她体质太弱,有自然流产史,第一胎又大出血,导致子宫受损,这胎再打掉,以后怀孕几率可能会很小。 乔珮留下了这个孩子。 因为她担心这会是她和江行璋的最后一个孩子,就算不是江行璋的孩子,那也可能是自己的最后一个孩子。 乔珮等肚子大起来都已接近临盆,才告诉乔惠这件事。乔惠不辞辛苦,经常从自己家炖了汤从家里骑车送去给她。 后来孩子生下来,乔珮看着她怎么看都不像江行璋,想着反正是个女孩子,即便江行璋常说想要个女儿,但江家整个环境都重男轻女,想来这个女孩儿也不会讨得江启应的喜欢,使他松口让她跟江行璋领证。 看那个江舟蔓的待遇就知道了。 江渭铭跟外面一个女人好上了,听闻好上的时候,对方还是个未毕业的大学生,在一家公司做实习秘书,好上的方式也不太见得光,江渭铭很清楚江启应不会同意这种开始就不正当的关系,索性根本不把人带回来,只是有了孩子就领回来,再给对方一笔钱了事,反正对方也不强求身份。 江觐带回来的时候,江启应虽然不喜欢江渭铭的做法,但对孩子明显还是喜爱的,并亲自给起了名字。 后来带回的江舟蔓,江启应的反应显然淡了许多。 那时候做亲子鉴定是一件极麻烦的事,还要冒着被发现她劈腿过方南的风险,要是孩子真的不是江行璋的,事态恐怕会闹得复杂,还不如装作这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所以孩子满月当天,乔珮便狠下心把孩子偷偷放到乔惠家门口,不告而别。 乔惠见到门口的婴儿,她一眼就认出那是乔珮的孩子,身上穿的还是她买的婴儿服。那时是三月末的早上七点过,也不知躺在地上多久了,娇滴滴地包着眼泪,可怜极了。 乔惠当时简直要气疯了,找去了乔珮的住处,却发现她竟已退租离开。 乔珮自从到东临市上大学之后,与家里的联系便少了,上世纪九零年代初交通和通讯都不够发达,他们只知道乔珮学的什么专业,什么大学,其他个人生活一概不知,常常是三两个月一通电话打回来保平安。后来有了手机,却也不知道她的号码,想要联系上更是困难重重。 那时和程栋已经结婚有一两年,两人也没有孩子,索性就收养了乔珮的孩子。 名字其实是乔珮取的,单名一个“偌”字。 乔珮离开老家便启程回了东临市,才得知江行璋找了她很久。 以前她告诉江行璋自己是独生女,家在东南省云胄市,所以江行璋才苦寻她无果,毕竟在机场等不来一艘船。 在她消失后一个月,江行璋便后悔了,想去找她,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有结果,便开始浑噩度日,成日抽烟酗酒,不理公事。 江启应见他这样,恨铁不成钢,却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对这小情侣太不近人情。 见证了他的独生子这近一年是如何潦倒之后,乔珮一回来,他便同意了二人的婚事,敲定日子领了证,但婚礼仍然是没办。 乔珮这一遭虽然惊险,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所以她更不能把江偌接回来,惊扰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 第335章怀抱 乔珮藏着这个秘密十几年,其间还偷偷给乔惠寄去过一些钱。 乔珮在江家一直没被允许插手经济大权,为了不让江家发现资金异常,所以寄钱的次数和金额都不多。 后来通讯逐渐便利,乔惠搬了家,乔珮托人几番辗转要到了乔惠当时的手机号码。 乔珮遗弃自己的孩子不告而别,甚至一断联就是多年,乔惠难以原谅自己姐姐,她也不稀罕乔珮那几个臭钱,说孩子她养得起,既然是她自己当初选择丢弃孩子,也就已经决定斩断和她的母女关系,那么从今以后没事别找孩子,别来打扰她的生活。 乔珮曾经寄给乔惠的钱,她都放在了存折里,后来都用在了江偌的学费和兴趣班上。 这个秘密封存十几年后,乔珮在江家地位稳定,又随着科技时代不断发展进步,做亲子鉴定是很容易的事。 但她仍然犹豫的原因在于,如果江偌真的是江行璋的孩子,那她到时候该怎么向他解释自己当初隐瞒孩子的出生。 江行璋又不蠢,知道她那段时间跟方南见过面,顺着一想肯定会怀疑她跟方南发生过关系。 如果江偌确实是江行璋的,乔珮回想着乔惠电话里的语气和态度,大约也不会轻易把孩子给她。如此一来,她隐瞒自己家世的事也将败露。 撒一个谎需要无数个谎去圆,如果没有想到完美的说辞,江启应肯定第一个跳出来质疑她的用心。 可十几年过去,她也不时会想那个孩子过得怎么样了,如今想要与她相认的念头时不时地浮现,后来乔珮便偷偷雇了私家侦探,让人去查探程栋和乔惠的现状,再去偷拍江偌的照片。 私家侦探前去乔珮老家的当天就传来消息,说是程家现在日子不好过,程栋欠下巨债,程家一贫如洗,江偌初中成绩本来名列前茅,后来受家庭变故影响,成绩一落千丈,勉勉强强地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成绩也不怎么好。 乔珮与乔惠寥寥几次的通话中,乔惠并未透露程家的难处。 听说程家的状况之后,她更是有了带走江偌的决心。 在下午放学的时候,侦探又发来了江偌的照片,同时假装路人与江偌相撞,扯了她一根头发带走。 乔珮一看江偌的样子,更像她,隐隐有江行璋的影子,即便不明显,但绝对不像方南。 之后便让侦探拿头发回来,她这边也取了江行璋的头发,送去做亲子检测。 没过几天,她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发件人是方南。 方家企业已经在十年前正式宣告破产,举家移民迁往美国费城。 方南此次找她,为的钱。 方南在发来的邮件里有一份附件,全是他与乔珮发生关系过程中拍下的照片,照片上甚至还有确切时间,正是乔珮与江行璋提了分手离家出走后那次。 方南要乔珮给他两千万,并且是要乔珮带着江行璋和儿子江湛一起去她口中的老家云胄市,等到到了地方,他再告诉她下一步要怎么做。 如果她敢报警,或者耍花样,他就会把这些照片发给江启应,并且告诉江家,她还生了个女儿,因为担心不是江行璋的孩子,所以才弃养在外。 乔珮当下便慌了神,如果这件事让江启应知道,她一定吃不了兜着走,如果到了云胄市,她再向江行璋坦白,说不定江行璋会原谅她,帮她想个能让江启应相信的说法,事后还能借助江家的势力从乔惠身边要回江偌。 于是便有了乔珮带着丈夫儿子一家前往云胄市旅行加探亲一事。而且江启应以为云胄市是她的家乡,也不会多疑。 乔珮本来怕方南耍花招,想让江行璋带保镖,转念一想,此时不能露出任何异常,若是出去游玩也带保镖,江启应会怎么想? 而且方南现今无钱无势,要靠诈骗钱财获利,应当也没那个本事伤害他们。 这一切就毁在乔珮毫无提防心。 到了云胄市后,她收到了方南的新指示,要她让江行璋准备好两千万,全部支票,到了再给他。 方南谨慎,这时候没有告诉她交钱地址。 乔珮再也瞒不下去,将实情和盘托出,包括自己的身世,包括江偌的存在。 庆幸的是,她在那天早上收到了亲子鉴定的结果,江偌确实是江行璋的孩子。 具体江行璋在听到真相后什么反应,无人得知,想来是正中乔珮猜测,愿意为她一起撒谎。 不然也不会按方南所说,准备好钱,带着妻儿一同前往云胄市丘南县。 江行璋一开始觉得有异,让乔珮跟方南商量,能不能换个地方。 方南不愿意,说是怕他们报警,他会容易被抓到。 江行璋大概理解方南把交钱地点选在丘南县原因,因为那里地势偏僻,方便逃,巡捕总不可能搜山,而且支票不累赘。 这一切,乔珮请求江行璋暂时不要告诉江湛,她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曾撒过的谎。 毕竟还涉及自己的感情纠葛,在小辈面前难以启齿。 当时一家三口启程前往丘南县的时候,江湛都一直以为他们是要去母亲的亲戚家探亲。 按照方南要求,他们下午三点从云胄市市中心启程,到达丘南县所在的区域时,已经是傍晚。 在城区里留宿了一晚。 乔珮晚饭后回到房间,给乔惠打了个电话,说想要接走孩子,乔惠不愿意。 乔珮拿江家威胁她,要么主动把孩子还给她,她会给程家一笔钱还债,要么就走法律程序,现在程家恐怕连律师费都给不起吧? 乔惠骂了她一顿,乔珮虽然知道这么做有些过分,但孩子始终是她生的,她有资格要回来,程家既然无力抚养她,何必再让孩子留在程家受苦。 乔惠骂她白眼儿狼没良心,除非江偌自愿,否则她倾家荡产也要与她争下去。 自愿? 乔珮笑了,江偌怎么会不愿意呢? 云胄市夜里下了些雨,第二天天刚见亮一家三口便出发去山里。 半路崎岖山道上,一辆迎面而来的货车因为刹车失灵,又避不过,两车相撞冲出防护栏坠山。 货车坠地后压在了小车上,江家三口所乘小车几乎粉碎,江行璋与江湛当场死亡。 乔珮因为坐在后座,苟延残喘了一段时间,经历了杳无人烟的山里无法呼救的绝望后,用最后力气找到最近通话,也就是鉴定中心的电话,让他们将亲子鉴定寄给江启应。 山里信号断断续续,接乔珮电话的那人只听到一些关键词,后来便没信号挂断了。 江家三口在几小时后,太阳破出云层,大雾消散,有人从山路经过发现了才报警。 事故之后,乔珮的邮箱遭遇了病毒,所有的邮件全部被删除,并且无法恢复。 而她之前都是用邮箱与方南取得联系,邮件丢失了,便再无线索。 这一事故的背后主谋,是江渭铭和江觐。 虽然他们早就计划想杀了江行璋,却一直缺少一个时机,江渭铭一直找人在盯着江行璋和乔珮的动向。 因为江渭铭平时作风谦让,表现得毫无争斗之心,甚至对弟弟一家极为亲和,谁都没想象过他这张平静的面容之下,是多狰狞的獠牙,更不会平白对他心生提防。 江渭铭收买了私家侦探,得知了江偌的存在,江觐联系水火杀人灭迹,水火门路广,找个黑客更不是难事。 事后江渭铭再打点一下局子里能做主的,案子就这么以意外车祸致死定案。 即便当时还是小基层的陈晋南发现仍有很多疑点,却阻挡不了上面的决定。 而江渭铭提到的方南,在警方重新调查的时候,发现方南在江行璋一家出事之前不到两个月,在费城因为酒驾车祸已经去世。 江渭铭招认的口供中表明,“方南”邮件里面的照片,都是早前江渭铭用一笔钱从方南手里换来的。 因为缺失了早已查无此人的方南,后来又得知云胄市并非乔珮的家乡,无人知晓这一家三口去云胄市的目的,差了这最重要的一环,所以一直无法破解。 …… 江偌一直等到了庭审结束,江渭铭和江觐被押下去的时候,江偌一动不动盯着他们。 她真想让江觐明白她眼神的意思,报应来得虽迟,但好歹让她等到了这天。 就当做明钰的账,也一并算了。 江偌拎了包起身,转身离开,这时已没见明叔人影。 出去的时候,才发现他坐在外面的凳子上,似乎在等她。 江偌眉心难言倦意,勉强笑了笑,“还没走呢,明叔。” 柳明似乎一瞬间老了许多,他闻声站起来,“一起出去吧。” 一路走着,却都没说话。 江偌和柳明都是自己开车来的,到停车场要分别时,柳明才喊住江偌,可又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说:“别怨你爷爷和你母亲。” 江偌顿住。 明叔似乎不忍等她的答案,钻进车里开车走了。 夏末临近中午的太阳仍然毒辣,阳光下站久了,她的眼睛泛酸几欲流泪。 她上了车,回到小区门口,却突然转了方向,去了公司。 公司办公室选在金融城的中心写字楼,这边不比市中心的CBD繁华,更安静人更少,商务气息比较浓厚。 到了中午,到处都是穿职业装的员工到附近商场和餐厅觅食。 上了十七楼,刷卡进公司,她找了一圈,没看到王昭,问了她准备去吃饭的助理,才知道她下班前就被一个男的叫出去午餐了。 江偌手搭着助理工位的挡板敲了敲,问:“那男的姓贺吗?” 助理想了想,“好像是,不知道是贺还是何来的……” 江偌笑了笑:“行,我自己给她打个电话。” 她今日有些不爽,就想给贺宗鸣找找晦气。 江偌打给王昭,得知他们在旁边商场顶层的西餐厅,她立马就过去了。 贺宗鸣看见江偌的时候,整个人都丧得很。 江偌她一定是故意的。 当初他没少糊弄过江偌,现在敢情是循着机会就复仇? 江偌落座,贺宗鸣立刻赔笑:“听说你今天去听江家两父子的庭审,结束了?” 江偌低头理好餐巾,“对啊。” “那你不回家,直接来公司,太敬业了啊!”贺宗鸣竖大拇指,王昭斜眼警告他少讲话。 江偌笑说:“我以为你要问我庭审结果。” 贺宗鸣哽了下,顺坡下驴问:“什么结果啊?” 江偌耸耸肩,“各判十五年和二十年,他们要上诉。” “哦。”贺宗鸣反应平淡,估计是知道上诉也没啥用。 只有王昭注意到江偌情绪不佳,吃完饭便催贺宗鸣赶紧走。 贺宗鸣就很不乐意了,明明约好饭后去参观一下她的新公司的。看了一眼江偌,后者对他笑得一脸无辜。 贺宗鸣气冲冲地走了,王昭问江偌:“你这时候怎么来公司了啊?” 江偌说:“下午不是有个会吗?” “知道你今天有事,昨天就说好,下午的会你可以不用参加的。” 江偌狡辩说:“这不下午没事么,明目张胆逃事不太好,再说公司刚起步,本就很忙,我不能永远只活在股东名单和会议上啊,这不就是个摆设么,我心里过意不去。” 王昭哼哼两声,悄悄询问:“是过意不去,还是听了庭审郁闷啊?” 江偌努着嘴没做声。 王昭一把揽住她,“这时候姐妹儿才是最合适的倾诉对象,下午开会,忙完一起去喝酒。” …… 下了班,王昭带江偌先吃了晚饭填饱肚子,然后去了附近一家清吧。 坐在卡座里,江偌喝得微醺,手里抱着杯子靠在隔挡上。 王昭见她嘟着嘴,两颊微红,酒后也不吐真言,着实为她着急了一把。 她一问:“庭审上到底怎么回事?”,江偌就只会:“哎,一言难尽。” 王昭也是没招了。 直到又是几杯下肚,江偌撑着头盯着杯子里映着光的液体,跟王昭说:“我以为,大多数小孩都是在父母的期待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以为我也在这‘大多数’之中。” 她更像是自言自语,“她就算丢弃孩子,肯定也是有什么苦衷。但我没想到,是这种……这种苦衷。” 因为她来的时机不对,因为她很有可能是她生母嫁进豪门的绊脚石。 她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虽然她童年过得挺幸福的,如今已为人母更是过了渴求母爱的年纪,但她就是觉得,乔珮她不配。 哪怕被人认为是“江偌的母亲”,她都不配。 难怪乔惠告诉她生母是谁之后,也几乎不与她提这个人。 因为她确实不配。 江偌絮絮叨叨了许久,其实王昭只听得半知半解。 江偌说累了就趴在桌子上,隔着杯子看周围,模模糊糊的。 不多时,视线里出现一道身影,她觉得熟悉,把杯子挪开才看清来人。 她愣了一下,还是趴着,红着眼睛朝来人伸出一只手,“抱。” 随后手被大掌包裹住,她被拉进了一个怀抱。 第336章宝贝 陆淮深本来说先送王昭回去,她喝了酒不能开车。 王昭说:“不用,我就喝了一杯,等下我找贺宗鸣过来送我回去,你赶紧带江偌走吧。” 陆淮深跟人告辞,扶起江偌离开。 江偌颠三倒四的,冲不远处一个陌生女人挥挥手说:“昭昭,拜拜。” 王昭一脸震惊。 今天去看庭审,江偌穿了通勤风的黑色丝质衬衫和墨绿色包裙,脚上是十分考验平衡性的尖头高跟,喝醉了走起路来跌跌撞撞,步子还迈不开,陆淮深怕她崴了脚,将人横抱着出了清吧。 出去之后,晚风一吹,江偌觉得舒服极了,将头后仰,在陆淮深手臂上舒舒服服地敞着手臂和脖子,好让风替她驱散体热。 她闭着眼睛喟叹:“好舒服……” 陆淮深看着怀里四仰八躺的人,好气又好笑,“你倒是舒服了,今晚还得我伺候你。” 江偌迷迷瞪瞪睁开眼,勾着他脖子,嘟着嘴娇嗔道:“干嘛,你不愿意啊?” 陆淮深笑而不语,抱着她稳稳朝车那边走。 “你以前很愿意的!”江偌不依不饶,用脑袋去拱他下巴。 “嘶。”陆淮深下巴上被她咬了一口,他瞪她一眼,“安分点。” “愿不愿意嘛。”江偌眼巴巴地看着他。 陆淮深打开车后座,把她放进去,撑在她上方没动,“亲一下就告诉你。” 江偌二话没说,抱着他的脸就是一通啃,这令人窒息的爱意让陆淮深措手不及,赶紧控住她,“行了行了,我愿意。” 江偌听着“我愿意”这三个字觉得诡异得很,她就像个强行给人套上戒指,让人心不甘情不愿承担婚姻责任的坏女人。 联想到此处,她手一撒,变脸奇快,“不愿意就不要强求。” 江偌半躺在后座上,高跟鞋底还踩在陆淮深膝盖上,她强忍眼泪地看向一边,不再理他,好似受了天大委屈。 陆淮深捏了捏眉心,只觉这人喝醉后一次比一次难搞。 他俯下身,正过她的脸,郑重且真挚地说:“我,心甘情愿伺候你,求之不得,绝无勉强。” 江偌似信非信地看着他,娇滴滴地咬着唇说:“脚疼。” 陆淮深接收信号成功,给她脱了鞋,还顺便给她揉了揉脚踝,又问:“还有哪儿不舒服?” 江偌眼神迷离地看着他,摇头。 “想不想吐?” 她也摇头。 陆淮深倾身过去给她扣上安全带,这才上了车,驱车离开。 今晚乔惠住在华领府,陆淮深怕带她回去让长辈念叨,便带她去了许久没回的临海别墅。 一路上江偌就趴着窗看着一路疾驰而后的夜景,也不怎么说话。 庭审结果陆淮深已经知道了,也大约明白江偌如此情绪不振的根源。 到了家,陆淮深拉开后座车门,江偌自然地伸开双手,挂在他身上,陆淮深一只手托住她的臀,另一手去拿她的包和鞋。 江偌歪着头,脸枕在他肩上,进了门发现不是这几个月熟悉的家门,恍恍惚惚说:“不回家呐?” 陆淮深好气道:“在好好看看,这里不是家?” 果真是太久不着家,把真正的家都忘了。 江偌真仔细打量了一下,又重新闭上眼,嘟哝道:“我说满满在的那个家呀。” “你这满身酒气怎么回?你妈今晚在那儿,你还想回去?” 江偌一激灵,“那可不行!” “这么大了还怕家长。”陆淮深把她的鞋搁进鞋柜,然后抱人上楼。 “我妈可爱念我了,总说这样不行,那样不好。”江偌恍然间就想起乔惠小时候监督自己写作业的样子,周末把自己从床上抄起来送去兴趣班的样子,做错事皱眉教训自己的样子,那就是一个普通母亲的样子。 可这些普普通通充满烟火气的生活,乔珮从不曾参与过,她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剥夺乔惠做她母亲的权利呢? 江偌想着想着就呜咽起来,“我觉得恶心。” “想吐?”陆淮深加快脚步进卧室,要送她去卫生间。 江偌含糊不清说:“那个人让我恶心。” 陆淮深怔了下,问:“那个人是谁?” “生下我的那个人。”江偌抽了抽气,她双手抱住陆淮深的背,汲取着他的温度,“她让我的今天的心情很糟糕,明明她在我的人生中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她想不想要我,其实我不并不在乎了,但我从别人嘴里得知,她就只是单纯怕我碍事而丢弃我,我还是很不开心。” 或许每个人都是这样,宁愿自己抛弃别人,也不愿意成为被别人抛弃的那一个。因为后者会令人质疑自我,是不是哪里不够好,是不是不够讨人喜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可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乔珮。 江偌喃喃:“我是不是不够好?小孩子刚生下来那么可爱,就像满满,小小一团,脆弱又柔软,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为什么她会忍心扔掉我呢?” 陆淮深直接抱了她进浴室,把她放在洗手台上,指腹擦掉她的眼泪,“是因为她不配做你母亲,不配得到你的好。” 江偌倾身腻在他身上,“那你喜欢我吗?” 陆淮深笑说:“喜欢。” 江偌捧着自己的脸,双眸水色迷蒙:“那你觉得我可爱吗?” 陆淮深为难:“你儿子比较适合‘可爱’这种形容词。” 江偌丧气,脸都垮了。 陆淮深解释:“你根本不是可爱那一挂的。” “那我是哪一挂的?”江偌眼睛半合,努力装作清醒的样子。 “那得找人给你算一卦才行。”陆淮深拿下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要不要洗个澡?” 江偌掐指一算,“我知道了,我是陆淮深喜欢的那一挂。”说完就凑到他跟前索吻,“喜欢不?” 陆淮深被她逗得乐的不行,在她唇上亲了下,“喜欢得不行。” 江偌不满叫嚣:“喜欢得不行为什么还不多亲几下?” 说完扬起下巴送上自己的唇,让他赶紧亲。 陆淮深盯着她,动了动喉结,江偌在车上嫌热,多解掉了一颗衬衫扣子,他这个角度,一垂眸刚好能看见她衣领里的景色。 江偌顺着他视线看下去,然后眯着眼慵懒看着他,风情万种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宝贝,你是不是有感觉了?” 说着就挺起胸膛,头发往后一拨,开始解衣扣。 没解两颗,就往他身上一倒,“好累。”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你动动手呀。” 等陆淮深真的动手,江偌却突然挣开他,跳下洗手台,抱着马桶呕吐。 陆淮深看了眼蹲在地上的她,又看了眼自己开了的皮带,头疼地呼了口气,重新拉好拉链,去给她顺背。 江偌推他,让他走开,不想他看到自己的呕吐物,“纸。” 陆淮深去扯旁边纸盒里的纸巾,江偌冲掉马桶。 这一呕吐,江偌难受得要死,筋疲力竭地趴在马桶盖上。 陆淮深把她扶起来,去刷了牙,她往脸上浇了把冷水,清醒了些,开始指挥陆淮深给她按卸妆乳,在脸上涂抹按摩,冲掉。然后将他赶出去,自己去淋浴。 虽说家里没人这些日子仍然有人来打扫,床品定时换,以防哪天回来住,但浴室里的东西都收起来放柜子里了,江偌洗完找不到浴巾,又冲外面喊:“陆淮深,浴巾和睡衣。” 看到身影进来,江偌打开淋浴间的门,露出个脑袋。 陆淮深哼了声,“遮什么呢?” 江偌手攀着门,将脚尖伸出来,在他小腿上一蹭,咬着唇说:“怕你忍不住啊宝贝。” 陆淮深一把将浴巾盖在她头上,“骚话连篇。” 江偌出来,陆淮深立马进了浴室,抓紧时间快速地冲了澡,出去时,却见趴在床上依然睡熟,头发还用浴巾包着没吹干。 江偌喝了酒本就头晕脑胀,四肢乏力,加上水蒸气一熏,她困极,沾床就睡着了。 陆淮深被她折腾得够呛,忍着肿胀,去拿来吹风帮她把头发吹干,随后又重新冲了个冷水澡。 醉鬼的勾引从来都是不负责任的。 江偌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睁开眼不知什么时分,屋子里一片暗,她往床头摸索手机,已经十点过了。 随后才开了床头灯,见床头柜上放着保温杯,里面温水。 江偌头痛欲裂,胃里空空,又犯恶心,喝了口水才舒服些。 昨夜的事她还是有记忆的,清醒过后再回想,难免感到无地自容。 但看现在,陆淮深应该是去公司。 她打开门欲往楼下看,正遇上陆淮深从隔壁书房打开门出来,见她鬼鬼祟祟的,戏谑道:“你做贼呢?” 江偌一震,又立刻故作无事般:“你没去公司啊?” “我走了谁送你回去?”陆淮深走来,在她耳边低声补充,“宝贝。” 江偌石化。 喝醉的样子,总有人帮你记得。 江偌掩面跑去洗手间洗漱。 陆淮深在她后面说:“楼下有早餐,洗漱完吃了我们再回去。” 江偌洗漱完下楼,早餐放在保温箱里,家里冰箱空无一物,是陆淮深点的外卖。 吃完之后江偌让陆淮深把碗洗了,她去楼上换衣服。 宿醉之后,她气色不太好,化妆品又都拿回那边公寓了,只好用深色眼影代替眉粉画了眉毛,涂上口红,整个人看起来才精神点。 她下楼陆淮深还在慢条斯理擦餐碟,江偌跟他一起把剩下的擦干净放好,两人这才出门。 江偌穿上鞋,发现鞋尖不知道在哪儿被顶坏了,一块明显的磨痕,她心疼地念了句:“限量款呢。” 陆淮深拎着她往外走:“心疼鞋你也不心疼我?” 江偌睨他一眼:“干嘛心疼你?你有哪儿坏了吗?” 陆淮深盯着她笑得意味深长,“你说呢?” 江偌故意抓了他那里一把,“这不没坏呢嘛!” 陆淮深怔住,的确没坏,很有反应。 上了车,江偌尴尬地看了看他,有点不好意思说:“你要不冷静冷静我们再走?” 陆淮深没吱声,也没发动车子,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他一只手掌着方向盘,一只手搭在江偌座椅上,“要不办完事再回去?” 江偌口干舌燥,有些心痒痒,有了念头,又犹犹豫豫地说:“可我们昨晚都没回去,要不今晚……” 陆淮深凑近了些:“今晚谁知道你妈会不会还住这儿,你不会觉得放不开么?” 程啸上大学后,乔惠基本对他就是放养状态了,加上满满生病比较频繁,她心里挂念,便会偶尔来住上两天。 江偌一偏头,陆淮深已经帮她解开了安全带,将座椅后移,把她抱到自己身上。 江偌看了眼周围,心跳加速,“到家里去……” “这儿又没人。” “可是……” 陆淮深覆住她的唇,堵住了她要说的话。 …… 江偌和陆淮深下午傍晚回到家里,乔惠果然还在,进门就问她怎么现在才回来。 昨晚虽说陆淮深给她打了电话,说江偌公司事情多,加班有点晚,怕回来打扰家里人,所以去了临海那边。 可今天又去了哪里,现在才回来。 江偌扯谎说:“白天又去了公司,刚好下午陆淮深过来我们公司附近跟人谈事情,我就跟他一起回来了。” 乔惠哦了声,也没多问。 这时刚好饭点,吃过饭刚见暮色,江偌把满满放在婴儿车里,准备带出去散步遛弯。 满满躺在婴儿车里,开心得直蹬脚。小家伙发质随了陆淮深,发量却随了江偌,又多又粗,并且是往上炸开生长,江偌觉得滑稽,给他戴了一顶发带,将头发收拢了一点,露出整张可爱小脸。 满满眼睛追随着江偌的手,趁江偌挑他下巴逗他的时候,抓住她的手指就往嘴里塞。江偌抽出自己的手,往他嘴里塞了个奶嘴。 本来陆淮深要陪江偌一起去,乔惠阻止,“你不是工作多么?你留在家里,我跟她一起去。” 陆淮深什么都还没说,乔惠推着婴儿车就先出去了。 等电梯时,乔惠还跟江偌拉家常,下了电梯她就没话了。 “妈,你是不是想问我昨天庭审的事?”江偌主动告诉了她法院那边是如何判的,乔惠听了嗯嗯两声,又问:“那你知道他们跟你爸妈的死,到底怎么回事了吗?” 江偌又一五一十地说了。 乔惠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她说:“偌偌啊,你会不会怪我?” 江偌竟不知道她还有这般担心,“我怎么会怪你呢?” 乔惠难以启齿般,“因为你妈出事前给我打过电话,这个我一直没跟你说。” 江偌神色平淡,“这有什么呢?在当时她就是与我无关的人,她既不想跟我有任何牵扯,我也不想知道她的任何消息,所以你根本就没必要把你们通过话的事告诉我。而且她拿我们家那时的遭遇威胁你,想要回我的抚养权,本就是无情无义。你是我妈,是你抚养我,承担着母亲的责任,我永远不会为了这种人,这种事去怪你。” 乔惠眼眶红了,“后来警方找我录口供,去年重新调查的时候,也重新找我录了次口供,就是问当年的那些事情,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 乔惠打住,没说后半截。 多年前,她和乔珮重新联系上之后,才知道乔珮嫁给了一户很有钱的人家,还早就生了个儿子。 乔惠那时就猜测,乔珮丢下江偌,很有可能是因为,江偌并非她和现在丈夫的孩子。 所以她在江偌面前很少提乔珮,不想让江偌对乔珮有不好的印象,怕终有一天,江偌会想回到乔珮身边。 如果她告诉江偌实情,怕给江偌造成“她生母抛弃她,是为了要嫁人”的印象,担心江偌以后会怨她。 去年警方找她的时候,她没告诉江偌,也是怕她心里不好受。 她虽说是乔珮的妹妹,对她曾经的生活也并不了解,整个案子知道的也只有江偌的身世这一小部分,还就不如等警方调查出真相,一切水落石出,观其全貌,相信江偌自有定论。 如果连警方也查不出,她就打算一直瞒下去。 毕竟乔珮已经去世,不必再给江偌徒增伤感。 江偌握住她的手,再三强调:“我真的不会怪你,也从没怪过你,一点都没有。我只是庆幸她还有点良心,是把我送到你家门前,而不是随便找个垃圾桶把我扔掉。” 乔惠瞪她一眼,“这是什么话,她不坏,再狠心也不至于如此。” “她坏不坏不是你我说了能算,我们对她而言都是不重要的人,毕竟你们是亲姐妹,你都从未了解过真实的她。”乔珮为了嫁给江行璋,谎称自己家人已经早逝,这不变相等于否定自己父母姐妹的的存在了么。 乔惠似乎不忍心再说,摆摆手道:“对对,都过去了,过去了……不说了。” 可到了晚上,乔惠还是忍不住回忆曾经姐妹融洽的日子,她不知道具体是从什么时候有了变化。 似乎是乔珮上了大学后就与她逐渐生分了,放假回家好不容易聊聊天,她也总是以“不跟你说了,你不懂”这样的话来结尾。 乔珮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时髦,也会说一些她无法苟同的话。 乔珮说,我们不一样,你当然不懂。 第337章世上有很多阴差阳错,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乔惠几乎一夜无眠,第二天精神状态相当差。 本来这天江偌要带满满去打疫苗,乔惠也想要跟着一起去的,江偌看她脸色不好,让她就留在家里休息。 乔惠想了想说:“我还是回家里去好了,刚好我觉得有点鼻塞,恐怕是有点小感冒,怕传染了孩子。” 江偌本想说送她回去,想起自己昨天和陆淮深一直在临海的家里厮混到傍晚才回来,她的车还在公司那边。 便让陆淮深送她和孩子去医院,中途顺便把乔惠送回家里去,新房距离这里也不是很远,不必绕远路。 陆淮深公司那边还有事,开车到医院门口把母子俩和吴婶放下,江偌便催他离去,陆淮深想到江偌一会儿没车回去,还是一起进去了。 满满打疫苗的时候,被江偌抱着,陆淮深压着他的手脚,一开始不知将要发生什么的小朋友露着牙床朝江偌笑得软萌,医生将疫苗针推进肉里的时候,小家伙怔了一秒,笑容凝固,针尖拔出,他才反应过来似的,小脸瞬间皱成一团,放声痛哭到失声。 吴婶受命开着摄像头录像,在手机后面笑得手抖,并且在事后把视频发在家庭群中供大家欣赏。 视频里,满满大哭,江偌一边摸着满满的脸哄他,一边笑得一抽一抽的。 乔惠发来质问:你们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江偌:程啸小时候打疫苗你笑得也挺开心的。 乔惠没回她。 程啸:妈妈,是真的吗? 乔惠:不知道,我去吃饭了。 程啸:十点过你吃什么饭? 乔惠:我想吃就吃,你话怎么那么多? 打完疫苗,江偌想去公司那边取车,陆淮深便送人过去,把提篮在江偌车上安装好才离去。 …… 距离江觐和江渭铭初审还不到半月,江觐在看守所中与人发生冲突,被几个人围殴至重伤,随后不得不保外就医。 江偌听闻这件事后,总觉得事情不太简单。 那天是江偌公司的又一个影视项目顺利开机,公司为予以奖励,组织了员工聚餐,方也豪气,订了一家不错的西餐厅。 聚餐上江偌喝了些酒,脸颊红扑扑的,给陆淮深打了电话让他来接。 这时方也接了电话,她就坐在江偌旁边,江偌敏锐察觉她接通电话听了两句之后,脸色唰地难看起来,周遭气氛都僵冷起来。 “兔崽子!把他给我拦住,我马上过来。”方也挂了电话就要走,看见旁边的江偌,又停下告诉:“江觐在看守所被人打成重伤了,要保外就医。” 是看守所那边通知了江舟蔓,可江舟蔓人在美国,只好让范猷去帮她。方也放在范猷身边的助理第一时间向她报告了这件事。 江偌见方也要走,她立刻说:“我觉得事有蹊跷,你务必拦住范猷,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还得范家担责。” 方也脸色凝重,“我就是想到这一层,这不省心的东西,我先走了。”说完拿着包便离去了。 方也走后,江偌如坐针毡,喝了口香槟压压惊。 等陆淮深快到楼下时给她打来电话,江偌离去,到商场门口等他。 十月已过去三分之一,白日里夏季的余热仍在,但夜里气温渐冷,江偌身上穿着单薄的黑色丝质衬衫,风一吹,冷意袭来,她搓了搓手臂。 她在想江觐那事,想着想着就有些走神,直到陆淮深的车停到跟前。 上了车,陆淮深问她:“刚才在想什么?” 江偌是不是在走神,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江偌把江觐在看守所里与人起冲突被打致重伤的事告诉他,陆淮深表情还算好,因为陈晋南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已经告诉了他。 陆淮深问她:“你有想法?” 江偌忖度过后说:“江觐并非莽夫,不会招惹别人到需要动手的地步,除非是跟他起冲突的几人本来就跟他有仇。” 陆淮深摇头,“非亲非故,无仇无怨。”江偌说的这点,他也想到过,但是据陈晋南说,那几人与江觐并无瓜葛。 “所以才让人觉得有问题。”江偌手支在车窗上,猜测说,“水火至今未找到,你说江觐会不会犯险利用保外就医的机会,让水火帮他逃狱?” “无论如何,陈晋南跟看守所那边会处理的。” 陆淮深一边开着车,一边抽空往江偌脸上看了一眼,光影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片片翦影,她支着头在思考,牙齿无意识地咬着下嘴唇。 他忽而念头一转,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说:“这一次水火可能还真会帮江觐,如果是在你父母车祸之前二人就开始互利合作,那么他们之间的利益牵扯恐怕很深。还记得很多年前,我在江家附近受了伤,翻墙进了江家后院么?” 陆淮深如同只是突然想到这事,衔接得非常自然,语调放得缓慢,说完看向江偌,见她收起了支在车窗的手肘,端正放在腿上,可能她自己都未能察觉自己下意识地反应。 江偌咽了下喉咙,咬住的下唇松开又咬住。 她见陆淮深没往下说,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唇边似乎还有若有若无的笑意。 江偌清了下嗓子,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了下,“看我干嘛?” 陆淮深给她个眼神,回忆着接上文说下去:“那天晚餐后我离开江家,没多远就有人从旁边林子里蹿出来挡在车前,那些人本意是想拦截抢车,没想到领头那人是以前水火的一手下,等降下车窗发现是我,估计怕我暴露他们行踪,同时也想解当年的心头之恨,抢车不成,便跟我动了手。后来听见警笛声,便又从原路跑了。事后我让人去了解了一下消息,才知这几人在东临市犯了事,在警方抓捕过程中逃了。警方沿着山路巡逻,几天都没见着人影。后来得知江觐与水火早有勾结,所以我猜那几人应该是被江觐藏了起来。” 江偌问他:“你被他们伤了,那你干嘛要逃?” 她记得当时陆淮深的样子,脑袋应该是挨了一下,不然不会翻进来就晕了过去,额头和身上也有血迹。 那不叫翻墙,完全是从墙顶砸进来的。 “那时我在公司根基不稳,不少人虎视眈眈,不能让人抓着把柄。若是警方盘查到我这里,让我跟逃犯扯上哪怕一点联系,都会对我不利,何况那人还知道我的过往。” 当时他强撑着让江家的佣人开了门禁,说是有东西忘了拿,为了不让人看见他身上有伤引起怀疑,将车停进了最左边的车库里,车库离江家后门很近,他下了车便从后门出去,打算往山里走,再找人来接自己。 结果没走几步就听到动静,警方顺着那几人最后的踪迹在搜山,他本想原路返回,但出来时后门已被关上,形势紧急,他后脑勺被人击中后先是视线模糊,后是意识逐渐不清,情急之中翻进了就近那堵墙。 江偌只是听着,听完也没接茬。 陆淮深又说:“那时候翻过墙便没意识了,恰好遇上江舟蔓,她帮了我。” 江偌情不自禁盯他一眼,欲言又止。 陆淮深故作不知,看向她:“你有话说?” 江偌抿着唇不做声,扭头看向窗外。 陆淮深如同没察觉她的情绪一般,继续说道:“如今想来,估计也是江觐授意,怕我被警方发现,供出那几人在江家附近徘徊过。” 江偌闷声问:“那他没怀疑你为什么要逃?” “我说怕传出去,让公司某些人散播我与逃犯有勾结的谣言。” “哦,理由挺正当的。但那件事之后,江觐恐怕就知道你以前的事了。”只是当时江觐想让陆淮深娶他妹妹,自然不会让这种不利于他的消息传出去。 江偌觉得胸口堵了一口闷气,她不禁问:“你不是说你翻过墙已经没意识了,你怎么知道是江舟蔓帮了你?” “我是在她房间醒来的,身上还被包扎过。”陆淮深说着,好整以暇看了她一眼,“不是她,难道是你?” 江偌斜了他一眼,又立刻垂眸掩去情绪。 她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虽然知道事情经过,也是自己选择隐瞒,但当陆淮深亲口说出,他一直认为当年救他的人是江舟蔓的时候,她仍感到失落郁闷。 江偌心里反反复复,根本没注意到陆淮深说那些话时的表情,她心想,恐怕她现在就算有情绪,陆淮深也不知从何而起,顶多当她是介意他提到江舟蔓这个人。 当年陆淮深从墙顶上砸下来,砸中的是她,导致她的腿还被墙根边的乱石刺破了皮肉,留下痕迹至今。 把他半拖半扶进自己房间的也是她,给他包扎上药的更是她。 只因为她去找药时被江舟蔓发现了,随后管家又问起,陆淮深的车在,却不见人,才有之后江舟蔓起了疑心,闯进自己房间,带走陆淮深这一事。 同样,江舟蔓封她口的理由,跟陆淮深差不多,说是陆淮深伤势来因不明,恐是遭遇了什么困难,若是让公司针对他的人发现了,怕会不好收场,并且请她忘了这件事,就当救了陆淮深的是她江舟蔓。 江舟蔓那时跟她讲话,岁总是带着莫名的倨傲,但好在没有正面敌对的情况发生,语气也还尚好。 她那时刚回江家不久,陆淮深与江舟蔓又在发展阶段,她哪敢表现出对陆淮深有这样那样的心思,况且江舟蔓说得不无道理。 如果说是江舟蔓救了陆淮深,对这段关系而言是锦上添花,有利于促进两家联合。 而换做是她救了陆淮深,就算告诉他,也不过是会换来他一句“谢谢”而已。 江偌哪怕再不愿,哪怕再希望陆淮深今后看她的眼神有不同,这都是觊觎自己的姐夫行为。 那时江偌心里也挺排斥自己那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心思,索性就同意了江舟蔓的提议。 这恐怕就是自作自受。 后来有一次被他发现伤疤,那时他对她并不上心,不仅如此,恐怕那时他对她仍有恨意的,她怕自己道出实情,反被他嘲讽一番,也是自找不痛快。 江偌闷闷不乐半晌,纠结着要不要告诉他,可想到陆淮深曾经某些恶劣行径,心里又莫名来气,想着干脆瞒他一辈子算了。 忽而回过神,发现这并不是回华领府的路。 “又去那边?”江偌皱眉,气性大了些,“你最近是不是有瘾?我不去,我要回去看儿子。” “那边”已经成了某个暗号。 自从上次在临海的那个家里尝到了二人世界放纵的滋味,两人后来得空又去过几次。 陆淮深起心思的时候,就会说:“去那边?” 其实她也主动提出过一次,“去那边”三个字说出口都自带让人脸红心跳的氛围。 但这个时候,因为得知江觐保外就医,加上刚才那个话题毁心情,她根本就提不起兴致。 陆淮深仍是一意孤行地将车往临海那个家的方向开。 江偌说不动他,干脆随他去。 到了地方,江偌解开安全带要开车门下去,发现他锁着车门不开。 她皱眉回过头看他,“我要去洗澡了。” 陆淮深熄了火,笑说:“先不急。我看你有怨气,先发泄了再说。” 江偌瞧他那样子有些古怪,他不应该看不出她心情不爽,可那笑,她有些参不透。 陆淮深不说,就看着他,她也看着他,左打量右打量,总算是意识到问题所在。 她反应过来之后,气不打一处来,气笑了说:“你故意的?你一直逗我玩儿呢?” 江偌简直气死了,拿起手上的包就朝他扔过去。 陆淮深接住,忽觉有些过火了,探过手去,硬是把人抱过来禁锢在怀里,无视她的挣扎,轻声道:“我就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对我说实话。” 江偌反声诘问:“实话?” 陆淮深自知用词不当,改口说:“想知道你会不会告诉我实情。” 江偌被各种情绪充斥,气得头脑发热,胸膛起伏着,不答反问:“那你既然知道当初第一时间救下你的是我,为什不告诉我?” 陆淮深无奈:“是我在问问题。” 江偌冷笑,屁股往后一坐,坐在他膝盖上,背抵着方向盘,抱着手看着他,“就你这样,还想让我回答你。你先说,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陆淮深顿一顿,“当晚。” 江偌更气,嘴特快,问题一个接一个:“好,那你知道那晚我帮了你,你当初还那么对我?有你这么对恩人的?既然你知道,你不仅不直说,反而试探我,你又是何居心?” 江偌这些话看似条理清晰,其实缺乏对当时情况的考虑。 在根本互相不明心意的境况中,抑或是在感情不明朗的前提下,都有不愿说不出口的理由。 陆淮深明知是她当初施以援手,故作不知,不过就是为了斩断和她之间的一切可能,避免将来造成伤害,亦不想因为萌生了感情而打破自己的计划。 江偌选择隐瞒,是出于他的角度考虑,怕给他惹上麻烦,更怕自己藏不住感情,被人架在道德的十字架上。 江偌丧气得很,似乎又有明知故问故意挑事的嫌疑。 她叹气,陆淮深见她刚气势汹汹问质问完,又突然泄气地沉默,便将膝盖往上抬,颠了她两下。 江偌不禁好笑,按住他肩膀,“你干什么?” “刚才不是小嘴挺会说,怎么突然没声儿了?”陆淮深靠着座椅,神色自若地笑着,好似并没因她刚才的话而感到扫兴。 江偌身子前倾,像只青蛙一样趴倒在他怀里,脸贴着他衬衫有气无力说:“不想说了,说来说去都会回到那些已经翻篇的问题上,没意思。” 陆淮深将椅背放低了些,身子顺着后仰,江偌整个人从他胸膛滑到了他腹部。 “哎呀!” 陆淮深架着她手臂将人往上提了提,江偌趴在他身上,脸蹭了蹭,“我化了妆哈,衣服蹭上粉底莫怪我。” 陆淮深手似有似无地勾着她的头发,江偌问她:“你不是说没意识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裙子。” “嗯?” 陆淮深将手枕在脑后,“摔下来的时候痛得又清醒了一点,你把我推开之后,我看见了你校服的百褶裙,你捂着腿在抽气。” 江偌再回想,有点好笑,“那你有没有感动?幸好我房间比较靠近后院,又要引开佣人,还不敢乘电梯,你一个一百好几十斤的人,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拖上去。” 感动是感动,可感动也会带来更多的挣扎。 他偶尔也会想,如果当时能直面内心,会不会能让江偌免受一些不必要的苦难? 只可惜世人都没有“早知今日”的本领。 江舟蔓说得没错,他当初的对江偌的确有些男女方面心思,可也只是止于蠢蠢欲动的阶段。 说穿了一切都是时机问题,当初江偌太年轻,他没有深入发展的想法,远离她至少能尽可能使她避免遭受感情上的伤害。 世上有很多阴差阳错,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为什么帮我?”陆淮深捏着她的耳垂,捻得发烫,他低沉着嗓音笑问,“胆小怕事的小村姑?” 江偌瞪他:“你才是村姑!” 陆淮深笑:“我是村夫。” 夜里两人没回去,江偌跟乔惠说在外有应酬,结束后可能会很晚,应酬的地方离临海很近,跟陆淮深暂时过去住一晚。 江偌洗澡想到满满时,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 又因为能过上不被尿布奶粉围绕的一晚,而感到自由不已。 但陆淮深这人绝对有病,晚上总顶着她文身所在的位置,还慢条斯理的,那地儿隐秘又敏感,对她而言就是求而不得的折磨。 求他快点,他就问:“为什么帮我?还不说?” 多次对垒后,江偌欲哭无泪,“因为你是我喜欢那一挂的。” 陆淮深反应了片刻,才会过意来。将人逮着亲了个遍,兴致更加高昂。 在“去那边”的次数多了之后,乔惠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找了个时间跟江偌说:“现在满满看起来挺健康了,既然你们工作应酬离那边更近,要不要搬回去?” 江偌不自在地喝了口水,“您不是对陆淮深有意见,这是意见消除了的意思?” 乔惠顿时来劲儿了:“你少混淆我的意思,我对他本人没意见,有意见的是的怕你们两的婚姻关系将来还会让你的人身安全受威胁,我让你离你愿意吗?” 江偌不假思索,却小声说:“不愿意。” 乔惠嗤了声,“那你跟我废什么话?” “那个,妈……” “说。” 江偌目光闪烁,“您最近是不是,更……更年期?” 第338章大结局上 之后在乔惠的建议下,江偌打算带满满去医院检查一下,若是身体健康,便打算搬回临海别墅。 虽说华领府这边的公寓是大平层,但是一家三口,加上育儿嫂和吴婶,以及时长过来小住的乔惠,的确会导致夫妻之间缺少私人空间。 临海的家里有保姆间,三楼也有客房,二楼完全可作为一家三口的私人空间,前后院也方便遛孩子。 满满体检合格,尤其是先天发育不完全的肺部目前发育良好,之后便举家搬回了临海别墅。 搬家前这晚收拾东西,江偌打算在卧室留一部分夫妻二人的日用品和衣服等,以便她和陆淮深应酬太晚时来这边落脚。 陆淮深闻言,凑来她耳旁说:“方便来这边做那事?” 江偌头也不回手里继续叠着衣服,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脑子里天天只有那回事?我看你也不是精力过剩的年纪了,怎么还跟……”她打住,顿了一顿说,“为以后考虑考虑好吗?” 陆淮深不屑且不服地嗤笑了声,“做这种事不同年龄段有不同的频率,再说,你为什么要拿年纪说事,个人体质不同,水准也不同,”他从后贴着她,要小不小地低声说着,“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我和我们那方面的和谐度,才会用大众平均水准衡量我。我觉得次数多一点,会可能加深你对我的认知,你觉得呢?” 江偌赧然,“我觉得最近有点累。” 陆淮深语气越来越低沉,“那我们可以多探讨一下如何能让你躺着就能舒服,嗯?”他说着去扯江偌手里的衣服,“叠了半天也没见你叠出个样子来,是不是想了?” 江偌被气笑了,无语地将衣服扔在他头上。 搬回临海别墅,江偌有种恍若隔世般的感觉,这仿佛是一种生活步入正轨的信号。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以及这里承载了太多她与陆淮深的回忆,对她而言,这里才算得上是她和他真正的家。 只是如今的三口之家,与以前自然又有了些不同。 家里的空间一部分分给了满满,就像陆淮深与江偌彼此都要分出一部分精力给这位新的家庭成员。 不知道是不是满满知道江偌孕程辛苦,所以特别地省心。 六个多月时开始吃辅食,江偌公司那边无事的时候,会亲手帮他做些果泥和蔬菜泥,满满特别给面子,来者不拒,到嘴就吃。因为不挑食,体重涨势非常乐观,目前已经追上了足月生产的同月龄孩子的平均体重。 江偌曾想等搬回来的时候,就培养满满自主入睡,但如今提前搬回来,他还太小,即便在婴儿房安装了监控,江偌也不太舍得。 此前在江偌心理状态恢复之后,陆淮深就同意将满满的小床挪回卧室,那时他醒夜的时间基本能固定。但那时候陆淮深工作忙,江偌怕满满醒夜会打扰他本就不足的睡眠。 直到一个月前,江偌开始给他断夜奶,除了前两天有些不习惯,夜里哭过两嗓子,不过很快就适应能睡整觉,相当令人省心,之后江偌便把他的转移到了卧室。 陆淮深知道江偌的心理后,建议她暂时留满满在卧室睡觉。 平日里陆淮深本来就挺忙,江偌为了适应工作节奏,去公司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能相处的时间就只有晚上了。 满满七点上床,江偌和陆淮深会轮流陪他玩一阵子,然后给点睡前奶,九点左右入睡,一觉能到早上,跟夫妻二人的生物钟毫无违和。 这日陆淮深公司事情较多,晚饭后江偌和乔惠给满满洗了澡,两人在卧室陪满满,江偌下楼了一趟给满满泡奶。 满满的婴儿床放在陆淮深那边,靠窗,乔惠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陪他玩。 江偌上来,乔惠说:“刚才高律师给你打电话了,你手机调的震动,我是说什么在嗡嗡的,后来发现你手机的时候他都挂断了,你要不要给他打回去。” 江偌把奶瓶递给乔惠,过去拿手机。 如今秋意渐浓,满满回卧室的时候江偌就关了窗,她拿了手机开窗去了阳台,出去后顺手关上。 她解锁手机,打开通话记录,屏幕顶部发来一条推送:警方在东临市某一小型船停靠港口附近的海域击毙一名在逃嫌犯和…… 因通知条幅有限,后面内容未能显示,江偌大致看了一眼,划掉,给高随回电。 电话接通,江偌问:“高律师,刚才你给我打过电话?” “你在忙吗?”高随语气不似聊天,有些办公时的正经与凝重。 江偌笑笑说:“给孩子泡奶。” 高随闻言,语气倏然放松了些,“带孩子不太轻松吧,也很难有个人时间了。” “其实还好,有我放心的人帮忙,个人时间还是充足的,只是多了份牵挂,有些事还是想亲力亲为。”江偌说完,觉得自己的带孩子日常别人也不乐意听太多,所以快速回到主题,“你刚才打电话给我因为何事?” “哦,是这样的,”高随的语气瞬间又郑重起来,“不知道你有没收到消息,水火助江觐出逃,二人在海上被警方击毙了。” 江偌怔住,握住栏杆地手倏地送开,手都不知往哪儿放。这消息宛如巨石,震得她脑子里嗡声长鸣,她喉咙发哑,说不出话来。 她想到刚才看到的社交网站的消息推送,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还算平静,“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高随沉默一秒,“好的。”除此,他没有合适的词汇作答。 挂了电话,江偌打开社交网站差看消息,某浪新闻的新闻稿里都没有明确点名被击毙嫌犯的名字,只用“江某”和“隋某”代替。 逃犯隋某在江某保外就医过程中,帮助其逃脱,并劫持了一名人质杜某,行至码头,开了停靠在码头的私人游艇出海,打算在海上登上去往东南域的货轮。警方出动快艇和直升机追赶,隋某与江某非法持械,率先向警方开了火,警方出于自卫与其交火,鉴于二人危险性极高,重伤三名警方人员,还有伤及人质的可能,遂将二人击毙,同时捕获五名共犯。 此事已经上了该社交网站热搜,后面标有红色“沸”字。 闹出这么大动静,其实与他们劫持的人质是名演员有关。 有很多自称是目击者的网友发帖称,被劫持的杜姓演员,就是这一年绯闻满天飞爆过多次热搜的杜盛仪。 其实不用看什么目击者爆料,江偌在看到官方通报文章里的“杜某”,心中便已有了数,浏览完网页,不再多看其他,立刻关了手机。 江偌呆站在阳台很久,望着后院过道上的地灯,散发着幽幽的光。 她身上只穿了件复古绿的针织吊带长裙,室内温度适宜,没穿外套,这会儿冷风吹得她手臂上直起鸡皮疙瘩。不知是风吹得冷,还是江觐和水火的死过于突然,让她感到颤栗。 乔惠早已给满满喂完奶,看她在外面站了好久,拿了她放在床尾的披肩出来。 江偌发着怔,脑袋空空,又时不时像闪回一般浮现一些和江觐有关的景象,她没有听见开关门声,直到肩头一暖,她偏头对上乔惠担心的眼神。 乔惠问:“出什么事啦?” 江偌皱着眉,说了这事。 乔惠不知作何想法,只是叹了一口气,“应该是因果循环吧。” 十点过陆淮深回来,因为满满在睡觉,房间里灯光调了睡眠模式,昏黄柔和,江偌坐在婴儿床便看着,她背对着卧室门库,长发绾在脑后,披肩挎在臂弯上,露出纤长流畅的肩脖弧度,周身萦绕着安静沉默的气息。 她听见动静回头,眼神带着几分倦意,轻声问:“回来了?” 陆淮深走过去看了眼小床里的儿子,又很自然地往她额头上亲了下,“还没洗澡?” 江偌摇摇头。 她垂着眸,睫毛在眼下铺开一层阴影,她张了下唇,顿了会儿才说:“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 江偌望向他,往他身上靠,搂着他的腰,有些失神地说:“太突然了,我还有些消化不了。” 她希望江觐和水火得到惩罚,并且最好不要威胁到自己的生活,这是一回事。 可人死带来的震撼,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是她万万没想过的,如此硬碰硬的方式。 江偌想不通,“你说江觐为什么要逃,明知机会是千万分之一。” “对他而言,哪怕是千万分之一活得自由的机会,他也会试。”陆淮深轻抚她的发丝,“你认为江觐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偌想了想,发现无法界定江觐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善谋,但用错了地方,一定程度上心术不正,对她而言是具有威胁性的人。 但这仅仅是站在她的角度来看。 对江舟蔓,江觐虽然重利,却也尽可能地善待妹妹,勉强算一位好兄长。 对明钰,江觐也许对她有真感情,却也是要了她命的情人。 对江渭铭,江觐是一个能继承他夙愿的完美儿子。 江偌本就看不透江觐,对他的看法也大多浮于表面,又如何回答得出这个问题。 陆淮深却点醒他:“江觐也有傲性,他宁愿拼死博那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也不愿意在狱中荒废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二十年。” 江觐已过而立之年,二十年刑期,出来后已经五十多岁,失去的那二十年,就是失去了人生最好年纪里能创造的所有可能。 江偌不知道江觐死前是否觉得此次出逃值得,但她不希望江觐最后一刻是觉得解脱,而是希望他能找回一点对明钰的歉疚之心,意识到这是一命偿一命的报应。 人之将死,当有这样的醒悟。 江觐死后,远赴大洋彼岸数月的江舟蔓归国,料理了兄长后事。 江偌也是听方也说起的。 方也对此很不满,因为江舟蔓连墓地都是让范猷出钱买的。从认领尸首到火化,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并未举行悼念环节。 江渭铭听闻丧子噩耗,血压升高,悲痛之中在狱中昏厥,经救治已有好转,警方怕父效子法,加派了人手去守着病房。 江觐下葬那天,范猷本想带江舟蔓回家吃饭,方也门都没让他们进,范猷怕损了江舟蔓面子,谎称家里没人,把方也的小儿子哄出去陪江舟蔓吃了顿饭。 毕竟是做弟弟的,不似父母那般能摆出强硬姿态,而且兄弟俩虽然同父异母,但感情向来都好,他不忍让哥哥没面子,便跟着去了。 结果吃完饭,劝他哥哥回家跟父母认错,适当服软,反被哥哥教训一顿,说他被爸妈洗脑了,还骂他叛徒。 这下搞得小范十分不爽,跟他哥生了隔阂,越发讨厌搞得家里关系紧张的江舟蔓。 江舟蔓似乎也不太急于让范家人承认她与范猷的关系,在国内待了两天,便启程返美。 这边高随从陈晋南处打听了消息,得知水火的后事是杜盛仪操办的。因为她是公众人物,所以托经纪人帮了忙。 这就是一起社会事件,互联网时代信息更迭快速,很快被其他的热点覆盖,事件平息。 深秋的一个周末,江偌独自驱车去了郊区的公墓。 登记后,上半山找到了江觐的墓。 她穿了身黑色风衣,同色高跟鞋,带了一束花。 她不知江觐喜好,在到花店时,看见满目璀璨娇艳,鼻尖芳香逼人,她想到明钰最爱的百合,所以选了几支,加以水仙束好。 许是过了花期,这些都是温室培植的缘故,江偌对花的味道和品相都不甚满意。 江偌把花放在墓前,揣着手环视周围,心说江舟蔓给他选了个好位置。 不知是不是刻意,江舟蔓选的公墓跟江启应所在的公墓,南北遥遥相对。 她驻足片刻,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选的应该是更年轻时候的照片,五官俊朗,眉目带着桀骜,哪怕嘴角似乎噙着淡笑,眼神依旧冷酷锐利。 江偌想到了初到江家,江觐看她时的眼神,就是如此。 她与江觐无话可说,墓碑上那张遗照的眼神也令她有些不舒服,站了不到两分钟就走了。 日子忙碌而又有序地推进,年底的时候,博陆局势基本稳定,但位于北美的最大分公司依旧有些遗留问题,比如因项目停滞而惹上的某些官司还没个结果,陆淮深新派去接管分公司的CEO水土不服,他不得不亲自去坐镇。 陆淮深一去粗略估计都是半个月,临行前江偌还担心他要明年才能回来。 不过陆淮深跨年前几天,两人视频时,他说那边事情进行顺利,估计跨年前能回来。 不巧的是,翌日江偌就临时受命得去新加坡出差。 公司筹备的一部电视剧在演员接洽阶段,公司看中的男主角第一人选是秦书然,这秦书然资源本子本接得手软,为了表示重视,得派出公司有分量的人去与人商谈,以表重视。 因为投资方在催进度,需得尽快将演员定下来。 但是年底方也的公关公司忙得不行,王昭与季澜芷也得负责年终各项事宜分身乏术,就属江偌时间灵活好调配,加上这次剧本在公司开开会的时候,江偌是看过的,对其又有了解,平时当个混子角色让江偌也蛮不好意思的,于是二话没说揽下了这活。 秦书然与杜盛仪在去年一部暑期档中,因为人设极为讨喜,杜盛仪势头碾压女主,二人被网友选为年度最遗憾cp,所以此后合作了一部现代都市剧。 如今这剧已经临近杀青,在新加坡进行最后的拍摄,此时等待他点头的影视公司都急不可耐,纷纷派人亲自与他洽谈。 江偌便是其中一个。 她出发当日,正是十二月三十号,陆淮深也是三十号的航班回国,两人恰恰错开。 江偌与助理于午后抵达新加坡樟宜机场,排队等待入境时陆淮深发消息问她是否抵达。 江偌与他在微信上聊了几句,陆淮深问:什么时候能回来? 江偌:“顺利的话明天或许能回来。” 陆淮深:“还有不顺利的情况?” 江偌语音说:“因为不知道秦书然晚上什么时候收工,太晚打扰似乎不好,我要先与他助理约个时间。” 陆淮深:“行。你住哪个酒店?” 江偌意识到什么,嘴角情不自禁撩起笑,“你要干嘛?” 陆淮深:“我改航班。” 江偌盯着手机笑得收不拢嘴角,助理忍俊不禁:“江总,你和你老公这么甜蜜啊?” 江偌故作平静地收了手机说:“没有,我在看朋友圈别人发的段子。” 江偌自知实事做得不多,但好歹挂的副总的名头,做领导的还是要有点领导的样子。 过了会儿乘助理没注意,又打开手机,给陆淮深发去酒店地址,并发了张嘟嘴亲亲的表情包。 此表情包是从王昭那儿存来的,是一张长满胡茬的嘴,有些油腻,江偌嫌弃中带着喜欢,跟陆淮深的聊天中用得很上手。 一分钟后,陆淮深回了个流汗的表情。 这次出差入住的酒店是公司订的,位于滨海湾的新加坡地标性建筑金沙酒店,秦书然所在剧组演员就住在此处。 助理的房间楼层较低,江偌的房型要好一点,是正对滨海湾市景的高层套房。 入住后,江偌亲自与秦书然的助理取得联系,自报家门,表示想见一面,对方态度表面恭敬,实则有端架子的嫌疑,说什么秦书然这几天行程较满,如果得空了,会立刻联系她。 江偌回:“行,我二十四小时开机,欢迎随时联系我。” 她想,如果她就真的如秦书然助理所说这么等着,恐怕等到他们回国都等不到。 来之前,王昭就给了她秦书然所在楼层以及房间号,是方也之前让她公关公司的人跟剧组的某个合作过的演员套的话。 江偌在办理入住的时候,特地跟前台要了这一层的房间。 到了傍晚,江偌跟助理到酒店餐厅吃晚餐,然后便回了房等着。 她决定,如果明天中午之前得不到回复,就亲自去敲秦书然的房间。 不过在九点左右,秦书然的助理居然给了回复,因秦书然拍摄日时间排得比较满,只有明天早上八点左右有空闲,八点半要动身去片场,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问她是否方便来房间谈。 江偌自然要抓住一切时机,晚上把关于剧本和投资方等资料准备好,第二天一早起来化了个淡妆,换了身白色的黑色休闲西服套装,八点时准时去敲门。 化妆师正在帮秦书然做造型,开门的是秦书然的助理,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女性。 她拉开门,江偌笑着伸出手说:“你好,我是盛应传媒的合伙人江偌。” 助理同她握了握手,邀请她进来。 秦书然也跟着起身,握手,寒暄,按照的是寻常见面套路。 随后秦书然看着她若有所思,“江小姐有些面熟。” 江偌笑笑:“我去年参加过一次您电影的发布会,的确有一面之缘。” 秦书然回忆了一下,了然道:“我有印象了,没想到第二次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我记得之前与我联系的,是一位姓王的小姐。” “她临时有些事来不了,所以我替她前来,想跟你谈一下合作的事情。” 秦书然认真听着,回答也非常有诚意:“你们公司递来的本子我看过了,质量和题材我都觉得不错,只是我公司那边希望我接下来接一部古装戏,所以我可能需要与我经纪人再商量一下。” 江偌表示理解,她说:“要不这样,我先跟您详细介绍这部剧的制作团队以及我们公司的详情,方便您与经纪人了解后做决定。” 秦书然态度倒是谦和,暂停了做造型,专注地听江偌讲。 她也不想耽误秦书然的时间,尽量长话短说。 结束后,秦书然本人合作意向强烈,但口径没变,还是要先与公司那边协商,“我会尽力说服他们的。” 门外有人敲门,助理去开门。 秦书然说:“要不我们交换下联系方式,等我这边确定后告诉你。” 江偌也知道不能强求他现在立马点头,需尊重对方的安排,便与他交换了微信。 江偌看时间已经不早,起身与他道别,说话间扭头看了眼门口,她目光定住,“期待与您合作”剩下的最后一个字眼卡在嗓子里。 杜盛仪手里拿着剧本,懒懒倚在玄关处,隔着十来米远的距离跟江偌四目相对。 不过杜盛仪很快就移开了目光,看向秦书然,“你还没弄好?” 秦书然应声:“就好。” 江偌把位置让给秦书然和造型师,然后离开。 玄关的通道被杜盛仪和她身边的工作人员堵住,江偌经过时淡淡说:“麻烦借过。” 杜盛仪侧身让了她,江偌头也不回出去了。 没走几步,她便听见杜盛仪在身后喊住她,“江偌,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吃个便饭?” 江偌转过身,脸上没有波澜,“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约了。” 杜盛仪又问:“那中午呢?” 江偌垂眼,她在犹豫,她确实不太想和杜盛仪相处。 杜盛仪用那一贯清冷的嗓音补充:“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就单纯吃个饭,就当是为一些事情向你道歉。” 江偌说不诧异是假的,事情过去这么久,现在突然想要向她道歉? 曾经杜盛仪为了让她道歉,手段可谓是极端,现在竟舍得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江偌依然没给个准话,杜盛仪兀自说:“就在楼下酒店的餐厅,十二点,我定好位置等你。” 说完不等江偌回答,便进去找秦书然对台词去了。 第339章大结局下 昨天赶飞机起得早,晚上没休息好,江偌有些疲倦,回到房间卸了妆又小睡了一会儿。 这一短觉却也睡得不太踏实,总是半梦半醒的,到了中午前她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在床上躺了会儿,翻身起来重新洗脸化了个妆,换了身轻盈缎面的银色束腰衬衫裙。 江偌在赴任何不想参与的聚会或饭局前,内心总会翻来覆去地在去与不去之中徘徊,结果都是收整得当准时到场。 今天也是这样,除了到餐厅的时间晚了那么十分钟。 而迟到的这十分钟,不过是因为她睡觉把一侧头发睡得有些扁,找出吹风和夹板弄了许久。若是见其他人,她或许随便打理一下,看起来得体便行。 但可能是出于同性比较心理,加上她与杜盛仪之间微妙的关系,使她对自己要求更高,从发丝到穿高跟鞋时脚踝到脚背的弧度,都必须精致完美。 弄完这一切,江偌看着镜子里精致得甚至有些隆重的妆面和发型,觉得有些可笑。 若她这样出现在杜盛仪面前,对方是女人,肯定顿时能明白她这么大费周章的原因。 在丈夫的前任女友面前,尤其还是从来都是单方面痴恋他的前任面前,表现得太过在意,会不会间接助长对方的气焰? 江偌面无表情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拿出粉扑盖了盖颜色过于明艳的腮红,擦掉攻击性较强的深色口红,拨了拨头发,将发根弄得蓬松随意,涂上裸色口红,妆容瞬间清淡温柔不少。 到餐厅的时候正值饭点,加上又是跨年日,餐厅几乎座无虚席。 江偌踩着高跟稳步快速地在餐厅之间穿梭,没多久便看见了独坐等待的杜盛仪。 她过去坐下,说:“不好意思,刚才睡了会儿,起晚了。” 杜盛仪说:“无妨,看看菜单,想吃什么。” “你决定就好。” 杜盛仪点菜,江偌多看了她两眼,发现她状态不错,好像并未被水火绑架而受到任何影响。 那件事之后,江偌在社交网站看见网友都在议论,说杜盛仪不会水,但是当时泡在水中受重伤的水火,拉扯着杜盛仪,似乎想要将她拉下快艇。 不过好在警方最后一击致命,杜盛仪得救。 此后去医院检查,除了手腕有擦伤,并没有大问题,第二天就回剧组去了,粉丝少不了对自己偶像的一顿夸,称这种沉着冷静且敬业的态度,绝无仅有,后来又因为霸热搜太久,遭来对家的冷嘲热讽,免不了又是一场唇枪舌战顺网线撕逼。 后来江偌就没再去了解了。 不过她看杜盛仪丝毫未受影响的样子,不仅揣测她内心是否也是这样无动于衷? 尤其是知道杜盛仪与水火之间曾有过感情上的纠葛之后,关于水火绑架她一事,她对此有些疑问,却也不好问出口。 杜盛仪今次请她吃饭,似乎还真就是单纯请吃饭,以此向她道歉而已。 她开了瓶香槟,向江偌举杯说:“那次让你进了医院,我为此道歉。” 杜盛仪只是为这件事道歉,因为那次并非她本意,因为差点伤及她孩子的性命,仅为此事而已,至于她其他的所作所为,她不感到抱歉。 江偌没接声,对杜盛仪的道歉也没说接受,也没明确拒绝,只是喝了口酒。 接着便无话可说。 杜盛仪过了会儿开口说:“我前段时间在DS的私人宴会上见过钟慎,听他说你们之前那个总经理,好像叫Gisele来着,离开了DS,去了一家风投公司。” “我前不久刚听说了这事。” DS因为陷入危机,没能及时挽救,被另一家高档酒店品牌MAB收购,江偌得知Gisele去向之后,与陆淮深聊到此事,才知陆淮深与陆重的公司早就投资了MAB,是这家酒店集团的股东,因为二人创立的公司法人是陆重,之前又没有一点消息表明MAB打算收购DS,导致钟慎对陆淮深毫无防备。 陆淮深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投资DS的打算,不管是Spencer家的大公子,还是钟慎,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表面上向人抛出橄榄枝,表现出极高的投资意向,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帮MAB争取准备时间。 的确称得上是老奸巨猾。 江偌自认在商业方面的谋略,与陆淮深比起来就是云泥之别,在陆淮深告诉她之前,她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MAB收购了DS之后,钟慎被聘为DS总裁,回了北美总部,Gisele本来也在总部总经理选行列,但她难忍败北之耻,一怒之下辞了职。 而杜盛仪,现在依然DS的推广大使。 本来在狮城拍戏,DS免费给她提供了本公司旗下酒店房间入住,但为了能多利用空闲时间跟秦书然对戏,还是配合了秦书然住在了滨海湾。 这话题过去,两人几乎沉默吃完了这顿饭。 杜盛仪吃完,放下餐具,擦了下嘴。 看向江偌说:“我猜你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 江偌抬眸,顿了下,杜盛仪既然如此问,她也没所顾忌,“我想知道水火挟持你,你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 杜盛仪脸上化的是剧妆,红唇黑发,相当凌厉美颜的女强人形象,眼线是微微往上挑的,闻言看向江偌的时候,挑了挑眉,很是风情。 “看来陆淮深跟你讲过以前的事了。” 江偌笑而不语。 杜盛仪说:“不知你说的挟持,具体指哪一次?火锅店那回,是他挟持我过去的,用我干妈威胁我。” “那海上那次呢?” 杜盛仪没说话,江偌等着她。 杜盛仪拿起酒杯抿了口酒,又将杯子放回去,垂着眼眸盯着酒液许久,她偏了下头,无声地挽起唇角,抬眼望着江偌说:“我自愿的。” 江偌竟不觉得意外。 杜盛仪望了眼窗外,目光没有焦点,不知道在看什么,她说:“他出事后还在我家住了两个月,是我帮他躲过了警方严密的搜查,然后又用保姆车送他出了城。”她语气不急不缓,平铺直述的语气,但表情让江偌看不明白。 像自嘲,又有几分落寞。 不等江偌问,她自顾自地说:“后来他消失了几个月,又突然出现说要离开。我问他去哪儿,他说要回离开HK之后那两年待的地方,并且还要带上江觐。我知道不会太容易,所以给了他机会用我当人质。” 杜盛仪停在此处,并且当做她和水火之间的结尾。 她看向江偌:“我本来以为你想问我,我和陆淮深的过去。” 江偌耸耸肩,笑容再平淡不过,但杜盛仪看得有点讽刺。显然江偌已知经过,她再在这里卖弄玄虚,只是自讨没趣。 杜盛仪脸色有些冷,“我和他的过去,也早就是过去了。其实说穿了是我自作自受,”她嘴角的自嘲越发浓烈,“当初是我单方面告诉他的兄弟我是他的女朋友,别人传来传去,他解释不清,最后干脆懒得辩解。连这段关系,都是我单方面强加给他的。是我故意掺和进他和水火的恩怨之中,说来还是我自己给杜家惹了腥。再见面之后,我把这些仇恨强加到他头上,他二话不说也接受。我后来想,其实他是因为杜家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他母亲,他从来没有觉得对不起我,他只是对帮助过他们母子的杜家心怀歉疚。” 陆淮深根本没有喜欢过她,没有男人能任由自己的“女朋友”给自己带绿帽,她与水火在他眼皮子地下搞暧昧,他都能无动于衷,他帮里的兄弟都戏谑他,他也不在乎,说过最多的话只是劝诫,劝诫她不要卷进来。 杜盛仪都不知道这么多年,到底在恨什么,其实她对陆淮深的感情早就消磨殆尽了,她恨的只是,一腔付出却落得如此下场。 她不想陆淮深用感情偿还,只想让他付出代价而已。 杜盛仪吁出一口气说:“陆淮深过去那么多年,能做的都做的,除了江氏他不愿意给我之外,”她口吻带了些玩笑的意思,“算了,给我我也要不起,这顿饭加这杯酒,”她举杯,“我再代水火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江偌全程没什么反应,杜盛仪更像是自言自语,说着喝光杯子里剩下的酒,起身径自离开了。 杜盛仪迈步往外走,脚步飞快,只想在眼眶红之前离开江偌的视线之内。 她胡乱地走着,想回片场来着,但酒店内四通八达,她走错了路走到了酒店的购物中心,中庭的球状喷泉落下水流,汩汩飒飒的水声盖过了纷杂的人声。 她驻足看着底下的水池,青蓝色水面映着璀璨的灯光,她想起了那晚漆黑没有边际的海面。 她半个身子都悬空在海面上,迫切地想要抓住一个人,拉住一双手,记住一段过去根本不想承认的感情,哪怕她惧水,还有深海恐惧症,哪怕她稍不注意就会同他一起落入海中。 他那时身中数枪,面无血色,居然还笑得一脸痞气,“你猜我这次有没有命活下来?” “你喜没喜欢过我?” “不敢承认喜欢我这种人?不说话就代表至少有一点喜欢。” “放手。”他整个身子的重量带着她也跟着往下坠,他用力掰开了她手。 杜盛仪站在繁华的购物中心,着魔般盯着水面如那晚一样喃喃出声:“隋河……” …… 杜盛仪走后,江偌还坐在原来的位子上,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换个角度想,杜盛仪怨恨陆淮深是情理之中,没人会接受自己家破人亡是由自己简介造成,转移恨意,也是为自己开脱。 可江偌无法设身处地,因为她置身事中,受到过强烈的影响以及间接伤害,她能理解,但绝不接受她这种行为。 不过杜盛仪道歉,似乎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并没说一定要得到她江偌的谅解。 这作风的确很杜盛仪,她说一说便罢了,江偌也就听一听算了。 过了会儿她离开餐厅,去了趟购物中心。王昭托她帮忙带一只包,因为是品牌经典款,很难遇见专柜有货。 江偌去看了一圈,没买到包,反而给自己买了两双鞋。 她看了眼时间,才不到两点,陆淮深预计八点十五到机场,过关入境到酒店,少说也要十来点。 江偌便打车去了趟乌节路,那边是各大商场的聚集地,购物天堂。 逛了许久,王昭想要的那款包确实没货,王昭退而求其次选了另外一个颜色的,江偌帮她买好,然后自己随便到处逛了逛。 到最后,她自己买了不少东西,占满两手,拎着都费力,先打车回了酒店将东西放好,然后准备再去滨海湾花园逛逛。 彼时暮色渐浓,滨海湾有跨年烟花,开始前两小时,气氛就已经逐渐热烈,人群逐渐往周围聚集准备迎接跨年狂欢,狮城气温四季如夏,空气中带着闷热潮湿的气息,这样的跨年氛围,与深冬严寒的国内又是截然不同。 江偌晚餐自己一人在海鲜店随意应付了,回去路上不时看表,已经快八点。 她回了酒店,心中依然躁动不安,索性在一楼找了间咖啡厅坐着。 酒店大堂人来人往,较之平日更加热闹。 江偌等着,度日如年似的。 八点过,陆淮深发消息给她:下飞机了。 九点钟发来消息:已上车。 江偌没告诉他自己在楼下等,始终回以:好的。 过不久,他打来电话问:“我在前台开房间,你在几楼?待会儿我来找你。” 江偌立刻起身离开咖啡厅,拿着手机故作冷静报了自己的楼层和房间号。 陆淮深说:“知道了。” 说完掐了线。 江偌收了手机,到办理入住的柜台去找他。但是大堂里划分了区域,设置了多处入住办理柜台,江偌只能从一头开始找起,一路寻过去。 但是这个点人特别多,每个柜台处都排满了人,江偌找得眼花缭乱,硬是没看见人。 路过电梯的时候,她听见远远一声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快步经过电梯间,反应过来后,脚步惯性往前迈了两步才停下,立马折返去看。 陆淮深立在电梯前,身旁一只拉杆箱,朝她招了招手。 江偌无意识地嘴角上扬,小跑过去,本想跳到他身上去,突然想起自己穿的裙子,立马打住,刹在他跟前,抿着唇,轻轻上前给了个拥抱,软软说:“好久不见。” 陆淮深习惯性吻了下她的耳畔,气息温热,“好久不见。” 许是有跨年气氛烘托,让江偌第一次体会到“小别胜新婚”是多难以言喻的美妙。 临近午夜那个钟头,烟火声愈加频密,烟火将漆黑房间照得忽明忽亮,房内也是热火朝天。 江偌低俯脊背,一下一下吻过他的唇,吻他炽热的胸膛,加深余韵。 陆淮深平复着呼吸,将她散发别在耳后,江偌又热又累,抱着他脖子趴在他身上。 江偌同他絮絮叨叨,问的都是没营养的问题,问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吃了什么,这回直飞十几个小时,飞机上睡得着了没,又说满满最近更会爬了,甚至还想自己攀着小床站起来,估计再过不久就能学会走路。 陆淮深很配合地倾听或作答。 江偌抬起头,又往他下巴上亲了亲,有点扎,“你这次走了好久,搞得我有一点点想你。” 其实也就十六天。 陆淮深手伸向被子里挠她,“就只有一点点想?” 江偌傲了,撇撇嘴说:“我想你的程度,取决于你想我的程度。” 陆淮深撑起身,把人按在怀里一顿亲,咬着她耳垂说:“我想不想,刚才还不够证明?” 说着又有继续的势头。 外头烟火似乎更加盛大,江偌推着他的头,撑着床探身去床头拿了遥控器,打开窗帘。 外面天空一片绚烂,滨海湾上空以烟花为背景,更有充满科技感的无人机组成各种形状,不过他们所在的视角离得太近,看不出全貌,江偌只隐约看出有吐着水的鱼尾狮。 江偌半撑在床上,被子半掩,盯着外面看得专注,将陆淮深彻底晾在一边。 陆淮深叹了口气,探身扯过一旁的裤子。 江偌看了他一眼,转开眼继续看她的烟花。 过了会儿,她感觉陆淮深在玩她撑在床上的右手,接着,一个冰凉的东西,套上了自己的手指。 她愣住,其实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但硬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无名指上有只切割精致的钻戒。 她笑,看看戒指,又看看他,“什么意思?” 她索性抱着被子盘腿坐起来,抬起手,映着外面鎏金般的火光看了看,璀璨夺目。 果然是钻石恒久远。 陆淮深连人带被抱进怀里,“我还准备了婚戒,什么时候给个机会戴上?” 江偌手转着戒指,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他这是要办婚礼的意思? 她抬起手,笑得有些傻,“这不是婚戒?” “求婚戒指。” 江偌佯作不满,“这就求婚啦?” 陆淮深指指外面:“烟花,还有无人机,”又抬腿抖抖被子,抖出几片玫瑰花瓣,“玫瑰花。” 江偌抿着唇笑说:“你可真会捡现成的便宜。” 陆淮深闷声笑说:“要不然我再给你放个烟花,请来亲朋好友见证,用话筒在众人面前下跪求婚?” 江偌光是想想那场景就头皮发麻,五官紧皱,“噫……” 陆淮深果然还是了解她的。 江偌打量完戒指,睨向他说:“你还有婚戒?什么时候准备的?” 陆淮深搂着她,和她一起看烟花,“去年。” 无人机变成了时钟的形状,进入新年倒计时。 江偌:“去年?” “婚戒是去年买的,”陆淮深说着抬起她戴着戒指的手说:“这是前几个月请人设计的。” “你居然捂到现在,”江偌掩不住眼底的笑意,“婚戒我见都没见到过。” 陆淮深沉默了一会儿说:“准备好之后,总出些意外,总错失时机。后来我想等你解开了心结,能开心地戴上它,才是最好的时机。” 他手里握着江偌的手,说着低头亲了下她的手指,“江小姐,请你嫁给我。” 陆淮深专注的眼里只有她,眼底是她曾经难以一见的温柔。 江偌鼻尖一酸,想起从开始到现在,这双眼睛是如何卸下了疏离,何时褪去了冷漠,他们又是如何努力地接纳对方。 生活其实已经在朝着好的方向往前,这只是一个句点,句点之后是新的开始。 江偌先是小幅度点着头,然后用力点头。 十二点钟声敲响,新岁已至。 江偌说了“好”。 ———— 正文完。 番外一陆氏夫妇 陆淮深与江偌从狮城返家后便敲定了婚期,日子就定在一个多月后江偌的生日,二月二十三号。 江偌希望婚礼低调从简,于是按照她的喜好,陆淮深让裴绍筛选了一些适合举办婚礼的地方,最终将举行地定在南太平洋某岛/国的一座小岛上。 是江偌曾经期待过,但又错过的地方。 江偌本来还想,在江二爷的度假别墅那里举行一个简单的花园婚礼也不错。 后来陆淮深给她看了海岛婚礼的概念照,她又心动不已,顿时改变了主意。 由于婚礼筹备细节杂事诸多,且时间紧迫,就得投入更多人力物力。 江偌一开始除了订婚纱礼服,余事不管,都由陆淮深安排。 婚纱和礼服是陆淮深托季澜芷请的一位巴黎高定婚纱设计师操刀设计。 陆淮深问她对婚纱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前跟设计师沟通。婚礼其他部分,他可以搞些惊喜,但婚纱他认为还是要按照江偌的喜好来。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江偌很随意的样子,十分专注地逗着躺在床上抬腿扯袜子的满满,过了会儿她说:“我想好了,不要大拖尾裙摆,但最好要长头纱,不要多层蓬蓬裙,最好剪裁贴身,裙身不要纱面,多些缎面元素最佳。” 陆淮深被她逗笑,“要求的确不特别,但挺多。” 不仅如此,在江偌说出此番对婚纱的设想的同时,又想到陆淮深的婚礼礼服该要什么样式的。 塔士多礼服还是燕尾服?英式塔士多还是美式塔士多?英式的戗驳领似乎更显气质,可她竟又很钟意法式的双排扣。 又或者,燕尾服是不是更有仪式感一些? 陆淮深听了都头大,试探说:“平时参加宴会的礼服是不是就可以了?” 江偌抱着手笑得挺有深意,“你觉得我们的婚礼跟你平日参加的宴会差不多?” 陆淮深:“……我觉得可以根据你婚纱最终的样式来搭配,你觉得呢?” 江偌一时竟想不出更好的回答,只得说:“我觉得可以。” 之后,江偌觉得陆淮深越来越鸡贼,两人在仪式和宴会的几套礼服上出现了好几次的意见分歧,每当这时候,陆淮深就会把问题甩给她,从不给肯定句,不是“你觉得呢?”,就是“我相信你的审美”,更甚的还有“只要是你选的我都喜欢”。 江偌不仅掌握了决定权,并且眼光还得到了肯定,简直从全方位满足了她的自信心和虚荣心。 事实上是陆淮深根本对穿什么不以为意,他早就有了“婚纱照和婚礼中男人只是背景和女人的时尚单品”的觉悟。 江偌发现其中猫腻之后,故意找来多套样式看似差不多,其实细节处完全不同的衣服给他挑选。 陆淮深结婚前的衣服是裴绍安排专人采购或定制,搭配好放衣橱里。他的偏好无非是黑白灰以及深色调,领带可以允许有稍微出挑点的颜色,例如酒红色。 在一起后江偌也会时不时为他购置衣物,审美其实跟陆淮深差不多,只是搭配上更年轻化。 所以陆淮深从未因挑选衣物而费神。 江偌现在根本就是给他出难题。 他白日里被裴绍问了太多类似“婚礼鲜花要什么颜色什么种类”,“婚礼背景要什么色调”这种问题,除了他确定的,每次都是用排除法来挑选江偌最喜欢的。 现在看她给的西装,一眼扫去,首先他能基本确定江偌喜欢黑色,因为黑色款占多数,再往下猜一猜,她喜欢缎面,因为她的婚纱强调缎面元素,于是选了一款镶缎戗驳领英式塔士多。 江偌她盯着平板上的图片,撑着腮皱眉,“唔……” 陆淮深心里咯噔一下,接着就听她说:“老公,你不觉得燕尾服更好一点吗?” 陆淮深全军覆没。 江偌就此不知不觉地加入到婚礼的筹备过程中去,一切只是出于干好奇。 说好全部交给陆淮深安排,她不过问,可今天问婚礼蛋糕你决定了吗,是翻糖的还是奶油的?明天问伴手礼的礼盒里要放些什么?一会儿又问宾客航班你怎么安排的? 自此之后,陆淮深便知道江偌按捺不住好奇心,每确定下一件婚礼细节,便会告知江偌,当然除惊喜环节之外,如她有不满意之处,就按照她的意思去置办。 婚礼前一个月,两人得空提前去了趟婚礼举办地拍婚纱照,顺带考察一下环境。 江偌对婚纱照没有执念,陆淮深平日工作量就大,江偌更不忍压缩他的时间,于是就拍只了一套以作纪念。若不是婚礼需要,江偌可能都不会想到拍婚纱照。她对排场性的环节,向来不太热衷。 婚礼筹备期的时候江偌心情还挺平静的,除了感到繁琐之外,丝毫没有一点婚期临近的紧张。 婚礼前几天,设计师连日赶制的婚纱和礼服相继送到的时候,作为当事人的她才意思性地慌了下神。 江偌与陆淮深提前两天出发,除乔惠和程啸之外,还有季澜芷一家与负责带满满的吴婶同时前往。 当地与国内五小时的时差,加上二十小时飞行和转机时间,抵达时正是婚礼前一天的早上。其余宾客会根据自己的日程,分别在下午和明天早上抵达。 外面阳光耀眼,在空中便能看见湛蓝海面点缀着绿色岛屿与拖尾沙滩,阳光,大海,蓝天组成的画面静谧却饱含令人着迷的吸引力。 踏出机舱,潮湿热浪扑面而来。 热情的当地人有特殊的欢迎仪式,一路弹唱民谣欢迎旅客下机,给每人戴上一圈充满海岛风情的花簇项链。 乘车至码头,水飞送一行人至小岛上。 此次婚礼,除了婚庆公司,还有方也公关公司的线下团队严格把关,负责安排新人和宾客的行程,统筹一切环节。 该岛是私人岛屿,面积可观,一岛一酒店的设置又具有私密性,婚礼租用前后这几日,不会有参加婚礼之外的人上岛。 陆淮深和江偌几人是最先到的,岛上已经开始搭建明日举行仪式的场地,工作人员前后忙碌,也没显得冷清。 午饭后,江偌本想去跟工作人员核对宾客房间,座位和餐点,再确认一下明日细节。结果被季澜芷阻拦,说她和陆淮深会负责,然后把江偌推去做了个全身spa。 此次婚礼陆淮深和江偌只邀请了至亲好友,大约百余号人。傍晚时分,大部分宾客已经到齐,入夜之后,宾客稍作休整后出来晚餐,酒店露天餐厅燃起篝火,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贺宗鸣在酒吧准备了单身派对,早早把陆淮深拉走了,江偌也回了房间,想着要早点睡觉,养好精神。 结果满满因为时差,下午开始就酣睡,半夜两点过就醒了。 这晚江偌和陆淮深要待在不同房间,她好奇陆淮深的单身派对有什么活动,比如有没有脱衣舞娘,她其实更想知道,陆淮深脱了没。 她不相信贺宗明不会搞事情。 于是江偌盘问陆淮深,王昭则去探贺宗明口风。 结果就是,因为岛上限制人员出入,酒吧只有酒和乐队。而且那什么单身派对,个个都是已婚男士,其中就陆重一个真正的单身汉,众人集中火力把人陆重喝趴下了。 江偌抱着手机看陆淮深发来的视频,可怜见的,单身派对连服务生都是全男士配置。 江偌之后便没再管她,与王昭聊到凌晨一点过,实在抗不住才睡去。 谁知道刚睡着一会儿,感觉呼吸越发困难,胸口好似被什么压住,逐渐醒来,才看见满满趴在她身上,露出两颗小牙,一摸胸口,衣服湿漉漉全是口水。 江偌有些崩溃,满满不知,见她醒来,嘴里开心地发出单音节:“麻!麻!” 一边喊,还一边用肉乎乎的手去拍江偌的脸,蠕动着身子要往她脸上亲。 江偌困得不行,有些后悔,乔惠说今晚让满满跟她睡的时候,就该答应,这时大家都睡了,也不好打扰,只好电话求助陆淮深。 满满睡醒,精力旺盛得很,陆淮深推开江偌房间后面的落地窗,做贼似的。 江偌躺在床上把儿子放在自己身边,满满看见他爸,更是激动得踢腿尖叫:“爸——” 江偌被闹腾得简直快哭出来,闻了闻他身上,只有淡淡酒味,“你去洗个澡,我再看他一会儿,等下你把他带过去。” 陆淮深酒后嗓音低沉清冽,“我今晚睡这儿。” 江偌正想说王昭和化妆师很早就要过来,他又说:“天亮之前等你醒了我再走。” 陆淮深说完转头地抱起捣蛋的家伙,在他屁股上拍了下,“小坏蛋。” 满满以为陆淮深在跟他玩,更是乐不可支,眯起眼睛,笑得鼻头都皱起来。 江偌这次很快睡着,陆淮深在外面哄满满,等他也玩困了才抱回到床上一起闭了会儿眼。 早上七点过,江偌醒来,陆淮深已不在身边。 接着便是化妆师,摄影师,王昭,乔惠和季澜芷陆续进来,江偌夜里没睡好,整个人头昏脑涨的,洗漱完任由旁人化妆、投食。 江偌的伴娘就王昭一个,伴郎不用找,贺宗鸣就主动急着要上。 婚礼是件苦差事,江偌紧张加上高度亢奋,倒也不感觉困了,而且接亲环节除了堵门时热闹一下,没有其他花里胡哨的游戏,也算是减了负。 之后便是换上婚纱,举行仪式。 婚纱完全符合江偌预想,裙身以缎面为主,后背和长袖部分采用重工镂空蕾丝,按照她的身高设计,穿上高跟鞋,裙摆刚好触地二十公分。 由于没有父亲,江偌一开始就决定不让其他人代替这一角色,所以她穿着婚纱,独自一人在宾客的注目中走向了陆淮深。 其实,没有父亲的这条路,也不是那么艰难。 她穿着钟意的婚纱,披着洁白头纱,路尽头是她爱的人,宾客席上坐着她的家人朋友,她深爱的宝贝投来好奇纯真的眼神。 但此情此景,她偏偏只能想到程栋。 那个小时候会像大多数父亲一样把她举高驮在肩上的男人。 哪怕后来他容颜沧桑,眼神无光,她心中仍有一个角落永久保存着他最意气风发的样子。 江偌眼眶温热,隔着头纱,更像雾里看花,她脚下小心翼翼,于是这一路走得却也不是很容易。 一步之遥的时候,陆淮深伸出手接住了她。 一瞬间,她仿佛走过万水千山,终得坦途。 证婚人是柳明,他语速缓慢且郑重地念出誓词,最后江偌说出“我愿意”的时候,柳明偷偷擦拭了一下眼睛,缓了缓才哽咽着继续说:“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二人交换戒指,陆淮深掀起她的头纱,江偌看清楚他的脸,一如曾经初见他时,有心跳加速之感,直视两秒,她赧然垂下了眸。 陆淮深捧着她的脸,温柔地印上她的唇。 晚上的答谢宴,江偌换了身香槟色抹胸礼服,晚宴上,见证过她和陆淮深感情经历的人都上台发表了感言和祝福,惹得江偌泪腺有些失控。 最搞笑是贺宗鸣,最感动是乔惠,最不忿的当属程啸。 程啸上大学之后,幽默细胞和损人技能迅速增长,简直上演了一场“陆淮深批判脱口秀”,结论是:这样你都还能娶到我姐真是三生有幸,无论如何还是祝你幸福,毕竟你幸福与否,直接关乎我姐幸福与否。 来宾发言完之后,江偌和陆淮深答谢众人,本以为就此该结束。 陆淮深却突然敲了敲杯子,凝聚众人注意力,重新拿起话筒说:“其实接下来还有一个特别环节。就在不久之前,我都还认为感情只要双方心有灵犀便不必时刻挂在嘴上,但经过了某些事之后,我更知感情不应该吝于表达,毕竟时光易逝,容颜易老,此刻是最好。但我与江偌都不是太爱表达内心的人……” 说到这儿,江偌在一旁震惊地摊手,陆淮深牵过她的手,改口说:“好吧,我承认,只是我个人还有些不太习惯表达而已。所以,有了今天接下来的一首……歌。” 江偌惊在原地。 她之前隐约知道陆淮深私下跟婚庆负责人商量什么,她猜到会是一个秘密惊喜。但万万没想到,陆淮深会唱歌。 要知道平日里,让他哼个调子他都不愿意,江偌本以为他是五音不全,可她后来居然在书房顶层收纳盒最底层的相册里,发现了他小时候参加校园歌唱比赛获奖的纪念照。 之后想让他给她唱首歌,他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拒绝,这不失为江偌的一个遗憾。 答谢宴不比婚礼仪式正式,大家皆着各式礼服,手里执杯,陆淮深一说要唱歌,人群就开始跟着起哄。 陆淮深选这首歌没前奏,他看着江偌近乎清唱开始第一句。 是Ed·Sheeran的《thinking/out/loud》,一首相当适合情侣表白的歌,曾在江偌开车时单曲循环过。 陆淮深是很典型的美式发音,会有点懒音,也不似原声那般音高,低沉浅缓,果然不是江偌想象的五音不全。 他唱至:“And/darlin/I/will/be/lovin/you/til/lwe’re/70,baby/my/heart/could/still/fall/as/hard/at/26。(亲爱的就算我们年入古稀,我也依然爱你,我的心跳依旧如26岁遇见你时那般剧烈不息)” 人群躁动,对歌词中的变化一无所知,江偌极度专注认真,立刻便听出了其中不同。 这里的原词本是:“我的心跳依旧如23岁遇见你时剧烈不息。” 婚礼仪式时她忍住的眼泪,此刻却难以自抑。 江偌十七岁回到江家那年,陆淮深二十六岁。 江偌回忆往事,犹如梦境,而今陆淮深对她低沉深情地唱着渴望厮守的歌。 歌词里说,“我也只想让你知道我是如此爱你。” “我一直在想,人们是怎样不知不觉就坠入爱河里,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番外二贺氏夫妇 王昭与贺宗鸣吵了一架,再之后,分了手。 一开始,只是因为王昭在江偌和陆淮深婚礼上多喝了两杯。 贺宗鸣借口送她回房间,随后恃靓行凶,用美色迷惑了她,就如第一次那晚那般,用蛊惑的口吻在她耳边低喃细语。 一口一个“昭昭”,一口一个“宝贝”。 着谁能顶得住? 说穿了,她能跟贺宗鸣走到一起,还得归根于她贪图美色,色令智昏。 不看能力,也撇开令她敬而远之的他的家世,仅贺宗鸣这身皮囊,这张脸,就直戳她的审美。 王昭本本以为这种平时看起来不着调的性格非她所爱,可见到他认真时候的样子,只会让她加速沦陷。 当你对一个男人的某一面习以为常,偶然发现,他的另一面竟与你心中预设的理想型的样子重合,那种内心冲击与惊喜,无论多少次都不会平淡。 王昭喜欢他半痞半认真地叫她“昭昭”或“宝贝”时,用鼻尖下巴在她脸上若有若无蹭吻,贺宗鸣总能轻易挑起她最原始的冲动。 而贺宗鸣与她那方面相当和谐,一年来,对她的偏好了如指掌,当晓得这招对她适用之后,屡试不爽。 那晚就是如此,贺宗鸣故技重施,王昭被这厮迷得神魂颠倒,酒后气氛妙极,发生些什么再正常不过了。 可她本人出门这几天,压根就没想过这回事,别说还往行李箱塞计生品了,贺宗鸣倒是做好了充足准备,但关键时候谁还能忍得住回隔壁房间找套。 说起两人分隔两房的问题,其实是基于王昭个人强烈要求,与贺宗鸣约好暂不将恋情告诉双方父母,得知贺家父母也会参加婚礼之后,她特地嘱咐江偌不要把她跟贺宗鸣安排在一间房。 王昭让他用酒店的,贺宗鸣非说他不能用外面的,要过敏。 炽烈男女,为求欢愉,一时冲动,在所难免。 第二天王昭醒来却翻脸不认人,新账旧账一起算,说贺宗鸣就是故意,毕竟这人有前科,就参加婚礼前不久才被她发现过在套上扎洞。 贺宗鸣服软,又是道歉又是撒娇。 陆江婚礼之后还包岛五天,为了让时间宽裕的宾客可以留在岛上度假。 王昭这半年几乎就没休息过,借此难得机会跟公司请了五天假,留在这里度假。 而在贺宗鸣的计划中,他们应当是在面朝大海的床上度过。 结果王昭几天都不让他近身。 本来二人气氛渐渐回暖,王昭也消气了,最后一天还是按照贺宗鸣预期度过的。 直到回东临市之后,王昭在公司的地下停车场被贺宗鸣某个前女友堵住去路。 王昭上班,一身干练修身的职业装,那女的眼神极其讨厌地从上至下扫过她,接着说了些阴阳怪气的话,诸如“没想到贺宗鸣这次换口味持续时间还破纪录了”,以及“渣男回头果然必须要理由,有些人哪怕平平无奇,可只是站在他面前,他也愿意把心捧着送上前”,还有“王小姐,你觉得他喜欢你什么?你父母是何人?身家几何?他有过那么多前女友,你算哪个小宝贝?”这样的话。 这不过就是些女人维求而不得,心生怨意而耍的一些小手段。王昭再明白不过,她本不必放在心上。 即便当时王昭面不改色反驳回去,将人损得体无完肤,但对方还是有句话,令她耿耿于怀。 她之所以不想让双方父母知道他们的关系,是因为她不确定,贺宗鸣对她的喜欢能保鲜多久。 不想急着让她出嫁的父母,为了让她在婚姻中配得上对方而倾尽家产,也怕对方父母不喜欢她,认为她高攀。 仔细想了过后,王昭跟贺宗鸣提了分手。 贺宗鸣以为她是为岛上的事还在跟他闹别扭,一如往常那般道歉,哄她,讨好她。 王昭却依旧面冷,用疲惫的语气说:“贺宗鸣,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这表情,这语气,着实让贺宗鸣有些受伤。 他其实也知道王昭不是闹着玩儿的,在一起将近一年,无论有什么小吵小闹,她就从来没说过分手二字。 他收回抱着王昭的手,“说说,哪里不合适。” 王昭说:“你太优秀了。” 贺宗鸣嗤之以鼻,“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那这么说吧,你有不俗的外表,过硬的家世背景,你有丰富的恋爱经历,你有资本在感情中占据主动权,我们财富和社会地位不对等,懂吗?” 贺宗鸣自嘲一笑:“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说,我感情经历丰富,配不上纯洁的你呢?” 王昭被一激,脑子一热,说:“对。所以我们不合适。” 贺宗鸣面沉如水,气氛极其紧绷,“不合适你不早说,都一年了现在才说?” 王昭气极反笑:“别忘了是你死缠烂打。” 贺宗鸣看了她半天,“我对你的好,你视而不见,我为做的一切都是死缠烂打,你对我笑一下都是施舍,是我不要脸,上赶着往你跟前凑。敢情这么久以来,你都当我是猴儿呢?”他死死盯着她,平静到了极致,“王昭你果然没有心。” 这与王昭想象中的和平分手不一样,几乎是以撕破脸收场,不欢而散。 贺宗鸣那话就像是王昭心里一根刺,日日夜夜,反反复复,让她不得安宁。 夜里难寐,白日上班走神,后来精神恍惚,身体乏力,确实熬不住,跟公司请了假,在家里每天关着窗帘在床上度日,饿了就点外卖。 江偌知道之后,到她家里来看她。顺便还带上满满来逗她开心。 满满很亲人,尤其是对他好的人。 他看见王昭特别开心,江偌与王昭说话时,他就坐在中间玩玩具,时不时眼睛在二人之间打转。 一会儿喊“麻”,一会儿喊喊“姨”来吸引她们的注意力。满满的眼睛像极了江偌,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瞳仁漆黑晶亮。 王昭抱起小小人儿啄他白嫩嫩的脸:“满满乖宝贝,给姨姨爱爱。” 聊了一会儿,王昭情绪渐好,江偌问她跟贺宗鸣出了什么问题了,为什么要分手? 在江偌看来,贺宗鸣以前虽然有过不少感情经历,但不离滥情滥性还差得远,每段感情里,也没有劈过腿,大家合则来不合则分。 她一开始也担心贺宗鸣对王昭有兴趣,只是新鲜感在作祟。 可后来贺宗鸣所作所为,她也看在眼里,真心不是可以装出来的,贺宗鸣对王昭的好,可谓是面面俱到。 不过这也只是她作为旁观者的角度,也许王昭本人并不这么认为。 所以江偌没有任何劝和的意思,一切选择都取决于王昭。 王昭眼神黯淡下来,她叹了口气说:“我们不合适。” “我配不上他。”她倒下床,看着天花板喃喃:“贺宗鸣说他配不上我,以为我说他太优秀都是假话,事实上我是真的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就像他那个前女友说的那样,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我,我们天差地别。” 江偌说:“其实你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自己是哪个地方吸引了他,事实上是你并未意识到自己有多好。贺宗鸣不是只看女人皮相的人,你独立自信,你拥有自由且独一无二的灵魂,对于他来说,你就是最特别的。” 王昭的性格受她自小生活环境的影响,父母恩爱,家境优渥,造就她独立自信的性格,正因如此,她自小知道自己要什么,适合什么样的人。 什么锅配什么盖,多少码的脚配多少码的鞋。 她很有分寸,也有自知之明。却没想,遇见了贺宗鸣。 贺宗鸣很自信能给她爱情与家庭,消解她心中的忧虑,他想用孩子留下她,用不成熟的方式,去强行消除他们之间的距离。 可他这样只会让她害怕。 就像被迫被人束缚手脚扔进没有边际的大海里,那种感觉很无力。 江偌知道,王昭只是担心两人之间的差距,最终会带来伤害。 充满差异的关系里,很难找到安全感,还是希望王昭能自己想通。 这段时间里,贺宗鸣也不太好过。 陆淮深也成天见不到他人,后来才知他成了工作狂,白天用工作麻痹自己,晚上用酒精麻痹自己。 王昭从分手中缓过来之后重回公司上班,贺宗鸣又多了一个行程,每天下班之后去中心写字楼的路边待一会儿,盯着的灯火通明的某层楼抽闷烟。 最近贺宗鸣尤其反常,明显消沉话少,贺母很担心他,问:“儿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失恋了?” 贺宗鸣起了个心思,他垂眸不语,贺母看得揪心,也不像从前那般数落他,格外慈母地问他:“你到底怎么了?” 贺宗鸣说:“我想要户口本。” 贺母顿时眼睛差点等出来,喜不自胜,“啥啥啥?” 贺宗鸣看着他妈,可怜兮兮说:“我想要户口本,我想结婚。”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简直冲昏了贺母的头脑,想也没想,从衣柜里找出户口本,刚要交出去,贺父打断她:“你疯了?你儿子发癫你也跟着发癫?连对方什么人都不知道,户口本都递出去了!” 贺母犹豫了,“儿子喜欢上的人……应该不会太差吧。” 贺父冷笑:“你信他?” 贺宗鸣盯着他爸,学他冷笑,“她就是担心我的家庭不接受她,才跟我分手的,原来她没错。” 贺父莫名其妙被钉上无情家长的罪名:“……那你总得跟我说说她姓甚名谁,家里父母是做什么的吧。” 贺宗鸣故作伤神:“就是当初二姨想给我介绍的那个女孩子,二姨邻居的姐姐的小区的邻居家的女儿。” “不是……”贺母有点懵,这事都多久了,不是没成嘛,她早忘了,“你说名字。” “王昭。” 贺母一愣,一拍手:“不就是陆淮深老婆的那个,那个伴娘嘛!”说完户口本塞给他,“告诉她,我们贺家非常欢迎她。” “谢谢妈。”贺宗鸣接过户口本,笑得像个刚哭完又被塞了颗糖的孩子。 贺父盯着户口本,欲言又止,“人家不是跟你分手了吗?你总得先把人追回来再说吧。” 贺宗鸣扬扬户口本:“这就去追。” …… 于是这晚,贺宗鸣喝酒壮了壮胆,揣着户口本去敲了王昭家的门。 发现没人,又找到王昭爸妈家去。 按了门铃,久久不见有人出来,可里面亮着灯,他朝里刚喊了声:“王昭。” 别墅大门打开,王爸爸站在门口,隔着院子的栅栏冲他吼:“嚷嚷个啥大晚上的!你找谁?” 贺宗鸣站直,毕恭毕敬地回:“岳父好,我找王昭。” 王爸愣住,看着这个酒疯子,火气蹭地冒起来:“你叫谁岳父!你是怎么进来的!” 贺宗鸣见惯大场面的人,此刻也有点嘴瓢了,“那个,那个,我二姨的邻居家的姐姐是你们这个小区的。” “管你谁谁谁,再在这儿小嘴叭叭叭,我报警告你扰邻。” “我真的是王昭男朋友!我带户口本找她结婚来了!” 王爸笑死了,王妈妈出来,问他在外面跟谁说话呢,王爸指着贺宗鸣说:“那小子说他是咱们昭昭的男朋友,要来找她结婚,咱们女儿哪儿来男朋友啊?” 王妈狐疑地看着他。 贺宗鸣说:“事实上是前男友,我来找她复合,顺便求个婚。” 说着手里还拿出了一只丝绒戒指盒。 王昭最近一周一直加班,好不容易放假可以休息,早早上了床,睡了一半,半梦半醒听见楼下有人在说话,她清醒过来,一细听,竟然是贺宗鸣的声音。 她赶忙从床上翻身而起,因为起太猛,眼前一黑,她缓了缓,才跑到窗边看。 靠,真是贺宗鸣! 王爸还怀疑贺宗鸣在扯谎,差点上手赶人了,王妈拦住他,悄声说:“陈姐以前确实给昭昭介绍过一个男朋友,昭昭说是家里条件太好了,没成,”她用眼神看看贺宗鸣,“会不会就是他?” 王昭从家里冲出来,身上还穿的睡衣,她朝爸妈说:“我跟他说点事,爸妈你们先进去。” 王妈表情窃喜,相当夸张地扯走老公,“那个王来福饿了,我们进去喂!” “来福已经吃了很多顿了!” 两人拉拉扯扯,王爸一步一回头地进去了。 王昭看着眼前的人,多日未见,下巴尖了,胡茬也像是没好好刮,真个人潦草不少。 贺宗鸣见到了王昭,却说不出话,“昭昭……” 王昭见他小心翼翼那样,也有些揪心,垂眼遮住眼底心疼,“有什么事。” 贺宗鸣将身后背着的手伸出来,一手户口本,一手戒指。 王昭顿时眼神复杂,眉头不经意皱起来。 贺宗鸣顿时又没底了,他情急之下抱住王昭,低声在她耳边说:“昭昭对不起,我为我那天的话道歉,是我自己考虑不够周到,是我太过心急,未曾顾及你的想法。” 王昭不敌,心防骤卸。 贺宗鸣松开她些,指端拂过她的脸颊,“我只是,怕你离开我。” 其实这段感情里,不仅是王昭没有安全感,贺宗鸣更没有安全感。 如江偌所说,王昭是自由而独一无二的灵魂,她渴望平等的两性关系,所以她不受束缚,不愿去争取与自己不匹配的东西。贺宗鸣从前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因为自己的财富和地位而担心失去一段感情。 “所以才会想到用那些幼稚的手段留下你,以为有个孩子,就能与你步入婚姻,才能使我从患得患失中走出来。” 贺宗鸣拿起左手钻戒,“这是我的爱情和责任,”他又举起右手户口本,“这是我家庭对你的欢迎和接纳。我妈妈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人,她会喜欢你的,相信你也会喜欢她。” 王昭怔愣地看着他手中的物件。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如你仍有迟疑,我可以等你,等你愿意点头那一天。”贺宗鸣亲昵的抵着她额头,哑声说:“我只想你回到我身边。” 他的唇近在咫尺,王昭轻轻凑上,闻了闻,“你喝酒了?” “我只是小酌了两杯。”贺宗鸣略微紧张地说。 王昭错开与他相触的鼻翼,“那谁知道你清醒之后,这些话会不会忘,还作不作数。” “我不会忘,”贺宗鸣深深说:“昭昭,我不会忘。” 王昭往他肚子上捶了下,“那你把戒指攥着,是打算自己拿回去给自己戴上的吗?” 贺宗鸣不敢置信地笑了下,抹了下脸清醒清醒,激动了半天才打开戒指盒要单膝跪地,王昭拉他站起来,“不要跪。” 贺宗鸣捏着指环的手都在颤抖:“昭昭,你愿意吗?” 王昭伸出手,贺宗鸣欲给她套上戒指,她突然把手抽回去:“先说好,这只是订婚,结婚的事……不急。” 贺宗鸣一个平日里极善言辞的人,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嘴瓢,“我,我都依你。” 戴上戒指,郑重以尊严性命发誓,爱你这件事,我不会忘记。 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贺氏夫妇持证上岗。 ————全文完———— 最后 简介: 杜施喜欢孟延开,喜欢到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什么叫“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孟延开青梅竹马的恋人结婚后,杜施得偿所愿成为了孟太太,婚后她荒唐地以为,得到了他的人,迟早能得到他的心。 直到他的小青梅离了婚,她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 杜施留在公众视野中最后的影像是:八月孕肚,被德高望重的前辈牵扶着走上电影节领奖台,可谓万众瞩目。 她在事业上升期选择了结婚生子,又在摘得影后桂冠之后迅速销声匿迹,微博主页三年未更新。 三年后,杜施携新电影复出,在发布会上被媒体追问近期网友关于她的猜测:“听说您与您丈夫已经离婚,孩子的抚养权在谁那里呢?” 杜施淡淡回应:“我没有孩子。” “一无所有”中,包括那个孩子。 这不过一场,从很久以前就为她精心设计好的骗局。 2020.4.3 ———— 就此完结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等更的人,谢谢票,钻,打赏,订阅,和添加收藏的你们。 也谢谢陆淮深和江偌,陪伴我走过一年零十个月。 突然想到之前有人问江偌的原型。 人物没有原型,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如果你某天在街上,在餐厅,在飞机上,或在度假途中,看见擦身而过的某个人,能让你想到江偌,那她就是“江偌”。 人物来源于生活,他们也归于生活。 感谢。 20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