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穿之男配逆袭记》 第1章无冕之王一 夜色深沉,北风呼啸。狭小的房间中,几个衣衫单薄的孩子蜷缩在破旧的木板床上,刺骨的寒风从糊着报纸的窗缝间钻进来,钢针般深深扎进皮肤里,几个孩子瘦小的身体不停哆嗦着,嘴唇又苍白了几分。 分不清是饿醒还是冻醒,有孩子从棉被下探出脑袋,借着外面渗漏进来的月光,隐约可见那是一张极为讨喜的脸,虽说又黄又瘦,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一点肉,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有神。 刚露出脑袋就被冻的一个激灵,那孩子缩着身子,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又是懊恼又是无奈,半点不像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该有的神色。 这番动作下来他身边的孩子也被惊醒了,睡意朦胧间熟稔地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凑到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阿苏饿了吗?” 白苏犹豫了一下,不等他有所表示,肚子就先一步给出了答案。 身边稍微年长些的孩子露出了纵容的笑容,眸子亮晶晶的,快速地朝四周扫视了几眼,确定周围的孩子都在睡觉,悄悄探手在枕头下摸出了条发黄的裹成一团的手绢,刻意压低的声音中带着些兴奋,“哥哥这里有吃的哦。” 打开来看,里面果然藏着几块廉价的硬糖,白绝手脚麻利地剥开一颗,不等白苏反驳就塞到了他嘴里。 糖的味道并不好,一股黏腻的糖精味儿,白苏却知道这是对方冒着被孤儿院院长打骂的危险去储藏室里偷的。 白绝似乎在这方面格外有天赋,孤儿院的孩子每天都在忍饥挨饿,因为受不了而试图偷东西吃的孩子并不少,白绝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却是唯一一个从未被发现的。 但白绝却从来不让白苏接触这些,或许潜意识里他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对。 事实上,他们并不是亲兄弟,孤儿院院长为了省事,让每个孩子都跟着她姓白,再随手从字典上翻个字就组成了孩子们的名字,“白苏”和“白绝”都是这么来的。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十分奇妙的,它让白苏和亲生父母变成陌生人,也让素不相识的白绝一眼就认定白苏是自己弟弟,费尽心力地照顾他。 白苏是一年前穿到这个世界的,彼时原主年近五岁还未学会开口说话,亲生父母以为他是个智障,怕他给家族抹黑,急急忙忙地将他扔到孤儿院,从此就再也没管过。 待在孤儿院里的日子,饥饿成为常态,残酷的生活迫使这里的孩子提前长大,每个人在初步认识这个世界之前都提早明白了死亡的含义,即使面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时,眼底也是不合时宜的沧桑和绝望。 白绝是个怪胎,这并不仅仅体现在他对白苏毫无原由的关怀上,更多的是他在孩子们心目中的地位,在温饱都成问题的情况下,他的人缘好到不可思议,白绝身上有一种可怕的亲和力,孤儿院的孩子们,性格无论是孤僻冷漠,还是活泼外向,都喜欢待在他身边,甚至隐隐有以他马首是瞻的感觉。 刺耳的铃声响起,提醒孩子们起床,七点的时候孤儿院厨房供应早餐,一碗白粥和两个包子,这对每时每刻都在生长发育的孩子们来说是绝对不够的。 早餐是限量供应的,若是去得晚了就只能喝稀薄如水的白粥,因此白苏丝毫不敢磨蹭,跟在白绝身后走向餐厅。 看到白绝,打饭的阿姨露出满脸笑容,极为自然地盛了两碗粥,米粒明显要比别人碗里的多一些,然而众人却对此视而不见,就连平时最喜欢闹事的几个刺头也一脸习以为常。 白苏偷眼瞧着,禁不住更加佩服了,不愧是要站在世界顶端的男人,小小年纪就如此不凡。 虽然国家已经开始实行九年义务教育,但院长却不太喜欢让他们上学,比起前者,她显然更加愿意让孩子待在房间里做手工艺品。是的,虽然年纪小,但总有些耗费时间的工作不需要太高的智力。 一上午的劳动可以换来一块方便面或一根火腿肠,这些对孩子们来说是来之不易的美味,白苏一边咒骂黑心的院长虐待孩子,一边在脑海中翻阅系统传来的资料。 白苏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诅咒,意外被一个外表和香蕉一般无二的系统绑架,从此就开始了他周游世界的穿越之旅,迄今为止,他已经经历了六个世界,完成了六次任务,原本以为噩梦就此结束,却不料被香蕉君告知那只是休假,换句话说他必须继续穿越,呵呵,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每一个世界都是在或影视作品的基础上衍生的,白苏穿越其中,成为里面的配角,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任务完成之后即可获得一定的积分。 至于现在这个世界其本元也是一本,名字叫做《末世之无冕之王》,讲的是宅男连华穿越到架空世界,成为名门贵族的私生子,凭借其身娇体弱好推倒的纯零长相,和纯洁如白莲花一般的性格,先后赢得几个小攻的倾慕,个个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不久之后,异变突生,天降陨石,病毒肆虐,无数人类感染病毒成为丧尸,连华在其大哥连君的保护下走上逃亡之路,并在路途上收服异能者,采集晶核,在一众后宫的辅佐下,最终建立自己的基地,最终成为末世中的无冕之王。 白苏一边想,一边哀叹,真是同人不同命,都是穿越者,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一些,瞧瞧人家一路顺风顺水,再看自己竟然连饭都吃不饱,这个看脸的社会可真是够了。 大概是他的情绪他过外露,连白绝都意识到不对了,担忧地问道:“阿苏,是哪里不舒服吗?” 白苏下意识想要开口否认,却发现嘴巴干巴巴的发不出一点声音,像是被自动消音了一样,无论怎么努力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张大嘴傻乎乎的样子像是在演默剧,这画面未免太过可乐,其他孩子有暗自嫉妒他和白绝关系好的,这个时候就忍不住笑了出来,“白苏,你嘴巴张那么大做什么,是不是又忘记了自己是个哑巴?”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才是哑巴,你全家都是哑巴!小爷的口齿不知道多么伶俐呢。 白绝眼眸一闪,压下心里的不满,冲着那些起哄的孩子摆手,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严肃道:“都别笑了,万一阿姨们听到了,我们又该挨骂了。”护工阿姨们积威已久,孩子们果然都吓得捂着自己的嘴巴,怯怯地朝窗外瞄去。 白绝停下手里的动作,一只手放在白苏的肩膀后抚了抚,温言软语地哄着,“别听他们胡说,我们阿苏才不是哑巴,你只是……只是说话晚而已。” 白苏偷偷翻个白眼,他其实一点都不着急,这个身体的声带发育良好,根本不是什么哑巴,之所以说不出话来也是因为原的设定缘故,何况等到末世到来之后这还会成为白苏保命的金手指呢。 看到他并没有因为小伙伴的话而伤心,反而呆呆的走神,白绝抿了抿唇,眉眼弯弯的笑了,再开始工作时手下的动作明显快了许多,他想在午饭之前多做一些,若是能比别的孩子做的好的话,护工阿姨说不定会多给他一块方便面,白苏现在实在太瘦小了。 第2章无冕之王二 这一天,白苏照常跟在白绝身后,看着他忙前忙后。昨天孤儿院迎来了一批物资,大多是半新不旧的衣物和书本,即使如此,院里的孩子们也兴奋的如同过年一样,白绝凭借其可爱的长相,对着护工阿姨们一通撒娇,好容易获得唯一一个泰迪熊的所有权。 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平时再如何早熟,一不小心还是会暴露出本性,白苏抿唇笑着,下一秒就看到泰迪熊兮兮的大脸,吓得后退了一步。 白绝笑弯了眼睛,将来之不易的玩具递到白苏面前,“拿去玩吧。” 白苏和泰迪熊相顾无言,心想你以为一个破熊就能够收买我了吗?真是不自量…… 卧槽,这贴在脸上的是什么鬼?! 白绝哈哈一笑,一手捏着熊的屁股,一手擎着它的脖子贴在白苏脸颊上,丧心病狂到不忍直视。 抱着被僵硬塞到怀里的玩具,白苏在心底沧桑地叹了口气,默默和香蕉君聊天,“小蕉,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好到这种程度,一句合眼缘已经解释不了了。 香蕉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软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敢轻视,“笨蛋宿主,那自然是有深意的,白绝可是原书中的正牌攻之一,你千万不要小瞧他,而且,你不觉得他那些收买人心的行为成熟的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吗?” 白苏点头,白绝在做那些小动作的时候从未刻意回避过他,或许对方是认为白苏不会泄露出去也不一定,毕竟他现在可是一只小哑巴。 白苏疑惑:“你是说他是有意如此,可是他能从那些孩子身上得到什么呢?” “孩子们还小,现在当然帮不了他,可是,你别忘了,等到末世来临,会有一部分人觉醒异能的,而据我所知,白绝有意交好的孩子在未来都大有作为。” 丧尸病毒爆发是在十年后,白苏十六岁生日的时候,这么看来白绝的投资可真是够长远的。 “这么说来白绝也知道末世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话音一落,香蕉君就陷入沉默,过了几分钟才再次开口,声音也带着困惑:“真是奇怪……” “怎么了?” “刚才我想远程扫描一下白绝的身体,结果竟然被不知名的东西给挡回来了,这人身上好像藏着某种巨大的能力。” 白苏怒:“卧槽!那你还让我去给白绝捅刀子,分分钟死无全尸好不好?!” 香蕉君安抚:“你别怕啊,只要捅刀子成功,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他找不到你的。” 白苏叹气:“可再这么相处下去,我就怕自己下不了手啊……”温水煮青蛙什么的,自己恐怕就要拜倒在白绝的牛仔裤之下了。 事情很快迎来转机,院长得到消息称有一大户人家要来孤儿院,主人家说想要收养一个可爱懂事的孩子给自己儿子做玩伴。 孤儿院上下很快炸开了锅,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护工阿姨们带着孩子收拾院子,将孩子们拥有的最漂亮体面的衣服浆洗干净,院里甚至破天荒的给每人提供一杯牛奶,可见其重视程度。 在众人的偷偷期盼中,这一天终于来了。 不用别人提醒,孩子早早起了床,无比认真地穿衣洗漱,显然,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这个机会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像是等待国王检阅的士兵,孩子们站成一排,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神色,一遍遍的整理身上的衣服,无比乖巧安静的样子。 哪怕是平日关系再好的孩子,这个时候面对彼此时也多了几份保留,谁不想离开这噩梦般的地方呢? 在这里暗自开心的孩子中间,静默无语的白苏显得格外扎眼,护工阿姨们说的很清楚,别人是要给自家孩子找玩伴的,自然不可能收养一个哑巴,因此都不曾在白苏身上费心,只嘱咐他要安静听话,不准闹事。 几辆黑色汽车先后停在孤儿院门口,黑衣保镖率先下车,态度恭敬地打开最前方那辆汽车的车门,立在一旁。 嘿,架势还挺大,不愧是京都连家,白苏颇感兴趣的看着,身旁的白绝侧首看了他几眼,眸色明明灭灭,白苏只做不知,他心底清楚,白绝是个生性凉薄且极有野心的人,对方看似对他无微不至,心底却另有一番计较,更加不会因为他浪费良机。 从汽车上走下来一位贵妇人,她穿着淡紫色的裙装,身形纤细,眉目清秀,虽然不够惊艳,却自有一股端庄优雅的气势,眼神所及甚至隐隐带着几分凌厉。 贵妇人朝着身后伸出去,轻柔的声音中隐含着几分责备,“君儿,下来。” 有人从车上蹦下来,双手插件裤兜里,率先朝前方走去,语气嚣张:“不是要我过来挑人吗?那就快一点。” 林青芸不满地蹙了蹙眉头,陪在一侧的孤儿院院长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笑道:“连夫人,院里的孩子都在这里呢,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这对待货物似的语气并没有引起孩子们的不满,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林青芸和连君身上,在他们短暂的生命里从未见过这么光鲜亮丽的人,一时羡慕不已。 连君皱着眉头打量面前的一群小萝卜头,虽然这些孩子都被收拾干净,但长久营养不良的生活让他们不可避免地呈现一幅面黄肌瘦的模样,风吹就倒似的,他心底涌上一股厌恶,仿佛闻到某种让他不喜的味道一样。 林青芸知道自己儿子孤僻乖戾的性格,讨厌与人接触,若非是担心他越来越自闭,也不会想出收养孤儿给他作伴的主意。目光从孩子们身上一一扫过,林青芸有些失望,这家孤儿院不大,收养的孩子也少,个个瘦弱矮小,并不讨她的欢心。 突然,目光落在最角落里的两个孩子脸上,林青芸眼睛一亮,“那两个孩子是?” 院长回头扫了一眼,招手让白苏白绝过来,一边好似殷勤过头的促销员般一个劲夸赞货物,“连夫人,您看看,这可是我们孤儿院里长得最漂亮的孩子了,名字叫白绝,平时也乖巧懂事,别提多聪明了。”说着在白绝身后推了一把,“快点叫人啊。” 白绝眉眼弯弯,乖巧点头:“阿姨好。” 林青芸点点头,面前这两个孩子长相都十分讨喜,稍大点的这个眉眼俊秀,眼眸黑亮,小的也是玉雪可爱,不过既然要收养的话,自然是年龄越小越好,她问另一个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想不想跟阿姨一块回家?” 那孩子抬头看着,双眸清澈,只是面容有点呆呆的,半晌也没开口说话,孤儿院院长尴尬不已,搓着双手解释,“连夫人别管他了,这孩子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 “噢,那可真是可惜了。”林青芸没什么诚意的感叹一句。 一直百无聊赖仰头看天的连君突然走了过来,伸手捏着白苏的脸颊左看右瞧,像是在挑大白菜,“喂,你真是哑巴?” 白苏死鱼眼看他,心底偷偷翻白眼。 连君却像是突然来了兴趣,“小哑巴,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白苏和他对视,眼前这个孩子虽然长着一张天使的脸,眼睛里却满满都是恶意,熟读原著的白苏简直要给跪了,竟然被这家伙给盯上了。 连君是一个十分另类的存在,他嚣张狂傲桀骜不驯,重度中二,极度厌世,而且根本就不打算治疗。最让人无语的是,这家伙行事全无章法,全看个人心情,就连汤姆苏主角连华都摸不准他的心思,轻易不敢惹怒他。 简而言之,这就是一个蛇精病。 蛇精病笑得一脸灿烂,丝毫不知道面前这个弱鸡一样的小孩子正在腹诽他,他懒洋洋地对林青芸道:“好了,我就要这一个,其余你随意。” 林青芸不满:“这孩子不会说话,我看还是收养白绝吧。” 无论如何白绝必须进连家,否则之后的一系列剧情就没法展开了,白苏揪着白绝的衣袖,可怜巴巴地依靠在他身边。 院长眼珠子一转,大力忽悠:“哎呀,连夫人您不知道,这俩孩子平常关系比亲兄弟还好呢,重情义,要不您就……”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连君又莫名开始烦躁了,不耐地道:“行了,妈妈,两个就两个吧,反正你也不差这点钱。” 林青芸看到自家儿子的表情,知道不能再耗下去,否则这小祖宗又会暴躁了,她点头,让助理去办收养手续。 其他孩子失望难过之余,面对白绝的离开也不禁露出不舍,白绝快速地将他们安抚住,然后做出以后经常回来看望他们的承诺。 连君坐在房车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新来的两个小伙伴,眼神睥睨,“以后好好听话,知道吗?” 两人点头。 连君顿感一阵无聊,这种感觉自他懂事后就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甚至越演越烈,常常让他觉得生活索然无味,进而做出一些在其他人看来十分疯狂的举动。 人生啊,可真是寂寞如雪。 第3章无冕之王三 连君坐在沙发上,一手擎着酒杯,醉眼迷离地看着眼前放浪形骸的众人。 包间里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少年,出身非富即贵,在懂事之前,家族就已经为他们选择好人生的路。这样纸醉金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众人都深谙此道,熟门熟路地抱着夜店里的公主玩闹。 暗沉沉的眼眸中闪过不屑,连君心底没来由的涌上一股恶心感。 大家玩得很嗨,唯连君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偏他的位置在正中间,一看就知身份贵重,有心思活络的姑娘看到了,娇笑着凑过去。 连君任她服侍,正眼也不瞧一眼,这几天他正心烦着呢,家里的老头子年纪越大心思越多,在外边勾三搭四也就罢了,偷吃后连嘴也不擦干净,现在又不知道被哪个狐狸精被迷住了,竟然要让一个私生子认祖归宗,闹腾得人尽皆知,今天就是那个私生子上门的日子,老头子一再发话让他早点回去,连君置若罔闻。 连家的事众人也有所听闻,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暗中看笑话的,华胜集团的三公子,素来与连君不睦,这个时候意有所指地道:“连少,这么晚还不回家,不怕被老爷子骂吗?” 连君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 对方看他不接话,以为连君怕了自己,变本加厉道:“哎呦,连少自己不怕挨骂,也不怕身边的人挨骂?说起来,你那个哑巴随从呢,那孩子虽然不会说话,一张脸还是很勾人的嘛。”一边说一边舔嘴唇,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喝酒的动作停了下来,连君慢悠悠地站起身,随手拎起一瓶酒猛然砸到对方的脑袋上,杀猪般的叫声响起,鲜血蜿蜒而下。 连君双手抄兜,居高临下道:“都tm把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否则……”话未说话,眯着眼睛扫了一圈,被那么冰冷阴鸷的视线盯着,众人下意识闭紧了嘴巴。 就在这诡异的安静中,敲门声猛然响起,来人均匀而规律的敲击三下,默了一会,迟迟等不到房间里的众人开口,那人径直推门进来。 黑色西装裤,纯白衬衣,一张精致而稚嫩的脸庞,十五六岁的少年静静走到连君身旁,点漆般的眸子落在他脸上。 “他让你来的?倒真是会用人。”连君嗤笑一声,也不顾地板上捂着脑袋不断哀嚎的人,单手拎着外套,率先往外走,“走吧,既然找我回去,我总要给老家伙一个面子,看看被他捧在手心上的私生子长什么样子。” 几年之前,白苏和白绝一起被连家收养,白绝聪敏懂事能力出众,没过多久就被连家现任家主连博涛看中,送到秘密基地暗中培养。至于白苏,没人真指望一个哑巴去做什么,何况虽然这个哑巴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但这样的人才容易掌控不是? 连君虽然是个蛇精病,但他是个十分护短的蛇精病,被他划定在私人范畴内的东西谁也碰不得,因此,这些年白苏一直以佣人的身份跟在连君身边,倒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只除了时不时忍受发病的连君。 比如,此时此刻。 对方将他抵在车窗上,漆黑的眸子望不到底,偶尔有窗外的灯光飞速落进连君眼中,白苏隐约看到其中暗自压抑着的某种晦涩。 “你说,你怎么就是一个哑巴呢?”连君的脸凑到近处,嘴里的酒气喷洒在白苏口鼻处,微醺。 还能为什么,系统设定呗,白苏暗想,不过主角受都出场了,看来再过三个月末世就要来了,要抓准时间准备了。 连君掐着白苏的下颌让他和自己对视,细细探索那双凤眸中的喜怒,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他其实喜欢极了白苏这双眼睛。 对方虽然不会说话,但他的眼睛太过清澈剔透,总是在不经意间将主人情绪泄露,自从几年前执意将白苏留在身边后,他就发现了一项极有趣的事,从这双眼睛中读取对方的心声,事实证明,这项活动对他的吸引力远比他所设想的大,这么多年下来,连君竟然从未厌烦过,真是不可思议。 小哑巴虽然是个哑巴,却很少使用哑语。 小哑巴常常发呆,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傻乐。 小哑巴喜欢吃甜食,闭紧嘴巴咀嚼东西的时候像只小小的仓鼠。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竟也将那么多的细节放在心中。 连家主宅里的气氛略诡异,连博涛满脸笑容的说着什么,嗓门都比平时高一度,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坐着个少年,细软的头发,乌黑的眉眼,身形纤细的像个女孩子。 娘们兮兮的有什么好,亏得老东西还费劲找回来,连君恶意揣测了一番。 向连博涛和林青芸点头致意后,白苏默默退回角落处,缩在几个厨娘间听八卦。 主角受长得确实不错,一看就是作者大大的亲儿子,抿着唇角笑得温和而乖巧,看起来十分讨喜。 连博涛生性风流,就白苏所知的这些年,上门认亲的绝非一两个,结果都是一张支票打发了事,而连华穿越过来不过几个月,却能在林青芸的严密监管下暗中认亲,并成功讨得对方的欢心,进而登门入室,只这一点来看就不简单。 客厅中,也不知道连华说了什么,引得连博涛哈哈大笑,招手让连君过去,林青芸冷眼瞧着,脸上的笑容都快僵掉。 连华站起身,怯怯的叫了声大哥,白皙如玉似的脸颊上染上几分淡粉色,引人怜惜。 连君顿时恶心地如同吞了苍蝇一般,眉眼一挑,语气刻薄:“谁是你大哥?别乱认亲戚,还是先回家找你妈问清楚的好。” 闻言,连华的脸更加红了,却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双手无措地扣着衣角。 连博涛有些不满:“连君!你怎么说话的,小华可是你弟弟。” “嗤,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也真难为你当宝贝一样疼着,行了,你愿意认就认,不过以后让他躲着我走,否则有个好歹,我怕你心疼。”连君说完也不看众人神色,流里流气地上了楼。 卧槽!这么酷炫,白苏默默给连君点了个赞,不过想想原书中设定的两人初见时确实是相爱相杀模式,倒也不担心。连君那家伙眼高于顶,开始的时候确实对连华爱答不理的,直到末世来临,连博涛和林青芸不幸去世,连君恰逢异能觉醒,一连昏睡了三天三夜,连华衣不解带地照顾着,连君醒来之后看到往日娇嫩如花骨朵般的弟弟憔悴不已,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承了他这个情,并自愿跟在连华身后保护他。 想来,那个时候父母去世,丧尸横行,就连冷漠坚毅如连君也会不可避免地出现脆弱的一面,从而给了连华可乘之机。 白苏捏着块点心边吃边想,这次的任务是给原书中的正牌攻们捅刀子,那么除了白绝,连君自然也是任务目标,只不过这个任务比较特殊,必须要在末世来临后才能开始执行,还要让任务目标在生理或心理上遭受到一定的伤害,达到一定的标准,才能够获得积分。捅刀子不难,难的是怎么才能在安全捅完一个后,在最短的时间内捅另一个呢,以这两人的实力,若是间隔时间长的话,说不定就送自己回复活点了。 是先捅白绝呢,还是先把连君给卖了呢? 想的出神,白苏偶然抬头,冷不丁地就对上了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幽暗深邃,有取笑的意味。却原来是已经上楼的连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栏杆处,目光盯着角落里的白苏,似乎已经有一会了。 白苏默默和他对视几秒,快速咽下嘴里的点心,手指垂在身侧,悄悄在裤子上蹭了蹭。 连君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这个白痴…… 白苏第一次近距离感受主角受的魅力是在第二天的早晨,花匠爷爷的老风湿犯了,请了两天假,白苏便提着花壶浇花。 刚站了几分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白衣少年,眸子湿漉漉的带着泪花,语气激动地感叹道:“真美好啊……” 白苏:? 少年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当火红的太阳从东风冉冉升起,微风轻抚大地母亲,崭新的一天便从此开始,这花园里每一朵精灵都对我们露出甜美的笑容,这是生命的渴望,是命运的礼赞,多么让人感动!” 白苏:呵呵…… 文艺青年什么的,我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了,否则会扑上来咬我也不一定。 可惜他不想去招惹对方,连华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反而激动地扑了上来,亲热地握着白苏的手,“你是家里的花匠吗?这里的花都被照顾的很好呢,真是麻烦了,以后也请多多费心哦。”说着还认真鞠了个躬,直起身时,直直地注视着白苏。 话说这孩子的眸光可真是炽热啊,白苏有些受不住,鸡皮疙瘩疯狂涌现,抽了几下才也未将手抽出。看起来那么娇弱的美少年,为什么手劲这么大呢,真是不科学。 “你在做什么?”远远传来一声烦躁的呵斥,连君端着咖啡走了过来,眉宇间尽不耐,径直对着白苏说:“快点滚回来,傻乎乎的,别什么阿猫阿狗的话都听。” 被人这样下面子,连华却没有露出丁点不悦,礼貌问好:“大哥。” 连君嗤笑一声,眼底刻着轻视两个字,无视对方的反抗,捏着白苏的领子将人提走了。 及至走到连华视线盲区,连君才将人放开,带着凉意的手指拍在脸颊上,“以后离他远点知道吗?” 第4章无冕之王四 在征得了连博涛的同意后,连华正式入住连家,他长相可爱,行事又温柔乖巧,比嚣张狂傲的连君得人心的多了,几天的时间内就赢得连家佣人们的集体喜爱。连君冷眼看着,根本不为所动,每日忙着收集物资,因其一贯行事不着调,倒是没人太在意。 只苦了林青芸,她恨毒了连华,亲生儿子又和自己不亲近,外边还有连博涛的一众小情人虎视眈眈,心内着实急得不行。 另一边,白苏的心情也十分糟糕,大概是因为幼年时曾有一段营养不良的经历,他现在的这具身体体质较柔,虽然这些年有意锻炼,结果却也不尽人意,若是太平日子倒也没什么,可等到末世一来,法律作废,道德沦丧,只有绝对实力才是活下去的保障,偏偏这一样是白苏现在最缺的。 就在白苏着急上火时,白绝回来了。 白绝是作为连家的心腹重点培养的人才,一别几年早已不是吴下阿蒙,连博涛不是傻子,白绝这么厉害的人物,若是有心脱离连家的掌控并非难事,是金子到哪里都会放光,在这种情况下,若要连家对白绝放心,总归要有一两样牵制他的东西,白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主动将白苏这个软肋暴露在人前,每年都会托人送回好多礼物,以此证明白苏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阿苏,好久不见,都长这么高了,想哥哥吗?”白绝轻柔地抚弄着白苏的头发,语调温和。 白苏默默看着他,眼前的男人身材高挑,笑容温柔,手臂上的肌肉蕴含着满满的力量,落在发顶的手掌一如既往的温暖,白苏却不知为何微微颤抖了一下,尽管他极力忍耐下来,却还是被对方发觉了。 白绝眯着眼睛微笑,“还是小孩子脾气啊,总喜欢和哥哥闹别扭,好了,以前是哥哥不对,不该离开这么长时间,阿苏原谅哥哥好不好?”面上一副对弟弟无限包容宠溺的模样。 白苏有些无措,他不明白既然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已不如儿时纯粹,白绝又为何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说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对方想要的? “阿苏,这就是你哥哥吗?长得好帅哦。”连华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脸崇拜的看着白绝,水汪汪的眸子清澈见底,却又带着似有若无的媚意。 白绝揽着白苏的肩,笑着回视连华,“华少说笑了。” 连博涛将白绝安排到连君身边,说是要辅佐他熟悉家族产业,连君表现的兴趣缺缺,每每流连到深夜才回家。因为连华的存在,林青芸和连博涛之间的关系本就低至冰点,近来更是越演越烈。 随着时间流逝,连家大宅里的气氛也一日比一日压抑。 再一次扶着烂醉如泥的连君上楼,白苏熟门熟路地给对方换上干净的衣服,连君躺在床上,微蹙着眉头,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觑了一眼他的神色,瞧着没什么大碍,白苏正要离开,冷不防被连君揽着腰,粗鲁地摔到了床上,对方迅猛坐起,覆在他身上,幽邃的眼眸逼视过来,极具压迫性。 白苏吓得一跳,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将自己当做了别的人,后来才发现连君清醒着。 “你就不恨他吗?”连君嗤笑一声,意有所指,“把你当做货物一样抵押在这里,行走坐卧一举一动都要受人监控,不恨吗?” 白苏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白绝对他的利用确实让人反感,但他并不恨他,毕竟他可是时刻准备着给白绝捅刀子的╭(╯^╰)╮ 连君的手一只紧紧箍住白苏的腰肢,另一只放在下颌处,掐的有些疼,这样带着狠戾的强势是对方的惯常举动,白苏并不害怕,冷静的和他对视,因为他心底清楚,连君不会真的伤害他。 很暧昧的姿势,连君几乎有些心猿意马,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这些天家里可能会有些乱,没事的话就老实待在房间里,不要外出。”连君说完拍拍白苏的脸颊,示意他离开,径直闭上眼睛睡觉。 白苏很快就明白了对方所谓的乱是什么意思,连博涛竟然在家里被杀了。连家的安保系统一流,偏巧那天出了故障,若说凶手是外人,白苏是不信的。凶案现场很凌乱,几乎采集不到有用的指纹,经佣人整理之后才发现连家祖传的玉石手串不见了。 对于连博涛的死,连君并未表现出丝毫伤心,反而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了然,白苏深感细思恐极,连着好几天见到连君就露出恐惧的神色。 连君有些暴躁:“你tm想什么呢,老家伙虽然招人烦,但还不至于让我出手了结他,动手的是我妈。” 白苏:=口= “把你那嘴巴合起来,老子看着烦!”连君对白苏的惊讶很不屑,“就他做下的那些事,你以为我妈能容忍他多久?” 若说是林青芸动的手,那就难怪警方一直找不到证据了,只是她为何要拿那玉石手串呢,且不说林青芸身份高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即使她真的看上了那东西,只要开口,连博涛难道还会不给她? ——等等!玉石手串,难道…… 白苏急急写下一行字,示意连君看。 “什么样式?不就是普通的和田玉嘛,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如果没记错的话,原书中连华在末世之初就是捡到了一串和田玉的手串,然后不慎将自己的血滴在上面,从而获得空间,这究竟是巧合呢,还是有其他人知道手串的玄机? 情况似乎比自己设想的更加复杂,白苏忧心忡忡地想,眼看末世一天天逼近,转头和连君沟通,试图说服他带着众人去b市。 不知道出于哪方面的考虑,连君并没有同意,只是派了保镖将林青芸送到了b市的娘家。 林青芸走后的第二天,全国开始出现天气异常情况,天空布满阴霾,不分昼夜,气温亦是忽高忽低,再然后陨石从天而降,许多人陷入昏迷当中。全国上下一片恐慌,各大媒体报刊中也争相报导这一异状,而病患集中最为密集的医院中,已经开始出现“吃人”现象。 白苏定定地看着电视中残忍血腥的画面,正在播报的外景主持痛心疾首地陈诉自己的观点,她不知道,身后面目狰狞溃烂的丧尸正在一点点靠近,缓缓张开血盆大口…… 沙发上的几人都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良久,连华白着张小脸瑟瑟发抖,“这……这是什么东西,怪物吗?” 连君手里的打火机开开合合,面容阴沉,一言不发。 白绝倒是气定神闲:“那是丧尸,现在,末世已经来了。” 家里的佣人早就被遣走,白苏私自在他们的工资之上又添送了些食物,再多的话他也无能为力了。客厅里只剩下白苏四人,离午夜十二点还有一个小时,按照原剧情,白绝和连君会同时陷入昏迷,再醒来就是三天后了。 “一个小时后大家可能会陷入昏迷,醒来之后就会觉醒异能,当然普通人会保持清醒。”白绝一边说,一边将别墅的门窗关闭,电力防护系统现在虽然还能用,但很有可能会随时瘫痪,还是小心些好。 连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随后也站起身凑到白绝身边帮忙。白苏身子微微一动却又被连君摁在沙发上,声音低沉:“别动。” 白苏回头看他,心里五味杂陈,末世来临,系统任务也已开启,换句话说他现在就可以开始捅刀子了,但白苏却突然有些下不去手。两相比较的话,他其实更愿意选择虐心模式,而不想真的给他们造成什么身体上的伤害,难的是,怎么才能让这俩家伙有被捅刀子的觉悟呢? 将门窗关好,众人带着防身武器和充足的食物前往地下室。一路上,白绝的目光几次落在白苏脸上,瞅着机会捏了捏他的手指,“自己小心点。” 之后的发展果然和原书中的一样,连君和白绝同时陷入昏迷。连华睁大了眼睛,左等右等也没等来传说中的昏迷,他有些不甘心,嫉妒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两个男人,也不知道他们会觉醒什么异能? 白苏默然看着他,一只手被昏迷中的连君握在手心,另一只藏在衣兜里,那里放着一把精巧的手枪,是连君昏迷之前悄悄塞给他的。 “看来你也没有异能。”连华微微笑着看过来,心里多少好受了些。 其实并不是,白苏没有昏迷是因为他的体质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而连华不知道的是,现在白苏的喉咙炙热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喷薄而出,让他忍耐的十分辛苦。 对方冷淡的态度让连华心内不爽,不过转念又想自己作为穿越人士,命定的主角,何必跟一个残废计较。虽然没有异能,但按照主角定律,未来肯定有数不尽的金手指等着他。连华始终坚信,真正的强者不是只能依靠武力的莽夫,无数穿越届的前辈告诉我们,真正能杀人于无形的是美色。他现在的这具身体虽然不如白苏美丽精致,但胜在乖巧干净,再加上穿越之后有心向原主那个做情妇的妈多学了几招,还怕没有人争着抢着保护他?而且,就在刚才,他借着帮忙的借口,故意接近白绝,以言语撩拨,只说以后愿意跟着他,白绝那个冷硬强势的男人,不是照样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纳入羽翼吗? 第5章无冕之王五 时间静静流逝,每一秒都显得特别难熬,白苏嗓子疼得难受,根本咽不下去东西,只能凑合着喝点流食。他隐约知道自己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巨大的变化,不再像之前那样病歪歪的一步三喘,熬了这么长时间也没累到,反而觉得浑身充满力量,他偷偷趁着连华睡着的时候张嘴试了试,竟然真的能够发出声音,虽然稚嫩微弱,但音色意外的好听。 白苏眯着眼睛偷偷暗乐,他知道,这是香蕉君给他安排的金手指来了。 地下室结构精妙,声音也传不进来,白苏不知道外面此时是个什么情景,只从头顶石板的震动中模糊推测,似乎是来过几波丧尸。 也不知道现在种豌豆的话还来不来得及╭(╯^╰)╮ 白绝和连君的体温忽高忽低,周身隐约缭绕着某种荧光,时强时弱。第三天夜里,两人垂在地板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白苏眼睛一亮,凝神看过去,只见两人睫毛颤动,抿紧的嘴唇放松下来,呼吸平缓,猛然睁开眼睛,眸底精光乍现。对上两人的目光,白苏身子一颤,他清楚地感觉到这两人周身气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连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过来,兴奋地盯着他们,“你们醒了?异能觉醒了吗?是什么?” 白绝撑着地板坐起身,淡淡道:“冰系异能。” 连君听若未闻,起身走到白苏身体坐下,揽着他上下看了几眼,连华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软软地问道:“哥哥,你的异能是……啊!” 掌心间跳跃着一簇火苗,连君冷眼看着连华捂着脑袋上蹿下跳,对方黑色短发被点燃,散发出难闻的焦味,模样滑稽又可笑。白绝掌心扫过去,淡蓝色碎冰瞬间将火扑灭,转头对上白苏好奇疑惑的视线,温柔一笑。 白苏凝眉不语,刚才,就在白绝扬手间,他竟然在对方的腕上看到了那串玉石手串。 白绝语气温和道:“好了,大家不要闹了,末世已经来临了,若是想要活下去的话,这个时候还是把以前的那些个人恩怨忘了的好,咱们齐心协力,又有异能在身,总能在这末世闯出一片天。” 连华犹自不服气,顶着一头卷曲的头发,愤愤开口:“白绝哥,他们……”话未说完,身子一颤,下半句匆忙咽进肚子里,强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我听白绝哥的。”只有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的恐惧,那个眼神,刚才白绝扫过来的那个眼神,冷冰冰的,像是在看一个死人,竟然让他感到由衷的害怕。 白苏有些意外,这剧情的发展似乎和原书中差别略大啊,就连人物性格也都崩坏了,白绝的定位不是温柔忠犬男嘛,怎么现在倒是对连华不假辞色的样子。而且他刚才说的那段话明显是不打算为连华做主,反倒是有意拉拢连君。 连君大概是饿坏了,倚在墙壁处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对上白绝探寻的视线,似笑非笑道:“一起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想知道,这个团队里以后谁说了算?” 白绝避重就轻道:“大家都是朋友,以后遇到什么事自然是商量着来,不过,连少平常潇洒恣意惯了,只怕是不耐烦管这些琐事。”竟是要众人以自己为首的意思。 其实白绝这话说得不错,连君性子太傲,不屑与人相处,更别说让他去协调领导一个团队了,估计用不了两天就会暴躁的想杀人。至于白绝,作为连家花大力气栽培的人才,能力出众,再加上他一贯为人处事的手腕,只要他想,白绝可以和任何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朋友。 连君和白绝僵持着,白苏正想得入神时,忽然看到白绝对他温柔一笑,问道:“这几天阿苏吓坏了吧,别怕,以后哥哥会保护你的。” 白苏忽然产生一股不妙的预感,果然,下一秒连君就冷了脸:“你tm什么意思?” 白绝翻找出一袋熟牛肉,一边吃一边笑道:“阿苏是我弟弟,我自然要护着他,我知道你们关系好,末世前也收集了不少食物,但是没有空间异能,你们又能带走多少呢,还是说你们打算永远耗在这里?” “我们没有空间异能,难道你就有了?”连君嗤笑。 白绝诡秘一笑,手腕翻转间地上凭空多出一瓶矿泉水。 连君被他这一手震撼了一下,白苏拉了拉他的袖子,冲着连君点头,连君脸色臭的要命,却没再开口说话。 白绝笑了起来,他知道对方这是同意了。 走出地下室时众人的面色都有些凝重,几天之前他们还生活在科技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现在却要游走在死亡的边缘,为了生存,不得不拿起武器,当真是世事难料。 打开铁门,一股恶臭迎面扑来,触目所及萧条破败,地上甚至还有干涸的暗黑色血迹。 白绝从空间里取出一辆悍马,指挥众人将连家仓库里的食物搬上车,自己又用空间收纳了大部分。 怀抱着武器,众人踏上未知的征程。 一路上车里气氛都很是沉闷,白苏也就罢了,反正在其他人眼里他就是一小哑巴,连君更不用说,一副不屑与凡人对话的拽样。奇怪的是一贯以乖巧可爱形象示人的连华竟然也沉默起来。 路上遇到些丧尸,幸好都只是零星的三五只,没有遭受到大规模的攻击,白绝和连君两人完全能搞定。往日繁华热闹的城市一片寂静,偶尔听到一两声惨叫。路途上也遇到过其他逃亡中的人类,有漠然对他们视而不见的,也有上前求助或寻求加入的,白绝仍然是一副温和阳光的样子,却没留下任何人。 晚间众人打算在一栋两层小别墅里休息,供水系统还能用,洗漱过后,白绝将人堵在浴室里,“阿苏这是怎么了,总是不理哥哥?” 白苏抬头看他,对方眸色暗沉无光,眼底的某种情愫疯狂涌现,早已压抑不住,他微启唇,说出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句话:“你知道末世的事。” 少年的声音冷冽清越,大概是从未开口讲话的缘故,有些滞涩,语调异常缓慢,落在耳中却又莫名多了股纯洁的诱惑,白绝微一恍神,却又很快将自己的思绪拉回,看着白苏的眼神立刻就变了:“不愧是末世后的第一言灵师,当真是不可小觑。” 白苏默然。 言灵,末世后最诡异最难掌控的异能,以“语言”作为操控别人的工具,每一句话都可能成真,而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话会说什么。而这,就是系统赋予他的金手指。 “没错,在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末世将会来临,所以我才故意和孤儿院中的某些孩子交好,毕竟他们未来都会成为站在世界顶端的强者。”白绝直言相告。 “也包括我?” 白绝默了片刻,出乎白苏的意料,他竟然否认了,“不管你信不信,刚开始见到被父母抛弃的你时我确实是拿你当弟弟的,对你的喜爱也出自真心,只不过后来,我在你身上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这才让我的想法随之改变。” 白苏好奇:“什么?” 白绝俯身凑近少年,带着薄茧的手指落在白苏脸颊上,在眉眼处细细摩挲了几下,“刚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你的长相,但随着时间流逝,你的眉眼渐渐长开,我突然发觉你这张脸长得十分肖似一个人。” “谁?” “大陆第一言灵师,末世后让无数人畏惧的强者,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只听说那人姓白,你说是不是很有趣。”白绝有些恶意的笑着,一贯温润如水的眸子中渐渐弥漫起令人心惊胆颤的疯狂。 白苏不答,他已经确认了一件让他猜疑很久的事,因此语气笃定道:“你是重生者?” “哈,竟然被你发现了。”白绝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一点惊讶的神色,“你说的不错,我在三十九岁时重生到了三十多年前。” 被那双清润的凤眸注视着,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白绝竟然开始述说自己的来历,“上一世的时候,我在孤儿院待到九岁,然后被连家收养,当然那个时候我并没注意到你。你知道的,连君脾性傲慢嚣张,实在很不好相处,我在他手底下吃了不少亏,几次差点被他整死,后来还是连博涛看不下去将我送到秘密基地培训。可笑的是去了基地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人间地狱,大概是看我孑然一身不好掌控,连家给我注射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以防我逃离,那样的生活究竟有多痛苦你可能永远无法相信。几年之后我带着一颗麻木冷硬的心回到连家,心如死灰,打算接受连家安排的命运,但就是这个时候连华出现了,他表现的干净乖巧,笑容温暖,又总是似有若无的关心照顾我,在末世之初甚至无私地将自己有限的食物分给我,当然,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他有空间的缘故。” “于是你就这样沦陷了。”白苏表示理解。 白绝点头:“对,从来没有感受过他人的温暖,所以第一份总是显得弥足珍贵,我爱上了连华,对他充满怜惜之情,严格执行他说的每一句话,明知道他所谓的善心在末世究竟有多愚蠢,还是同意带上他救下的人类,甚至在看到他故意勾引连君的时候,也用兄弟情深的借口自欺欺人。不过,后来证明他的运气总是好到不可思议,被他随手救下的人,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体质,后来却总是会莫名其妙的觉醒异能,而我也在日常相处中慢慢发现这些人中有的竟然还是和我出身同一所孤儿院。” 不是连华的运气好,是穿越大神赐予的金手指足够粗,白苏默默吐槽。 有些烦躁地拧了下眉心,白绝继续道:“拜连华诡异的好运所赐,我们一行人在末世中无往不利,经过几年努力甚至将自己的基地发展壮大成末世后世界第一基地,收容了无数人才,丧尸的数量也在逐年减少,而我和连君在连华梨花带雨的哭泣中,竟然鬼迷心窍地同意了‘三人行’的提议,是不是很可笑?”他说着,自己先就讽刺地勾起嘴角,眼底森冷。 “更可笑还在后面,即使已经有了我和连君,那人竟然还是不满足,日日顶着一张纯洁如同白莲花似的脸孔和基地里的后起之秀腻在一起,开始的时候,我还会伤心愤怒,但每一次的质问,得到的永远只是连华的泪水和不明真相的群众的指责,渐渐的,我心累了,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连君呢?”白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以那家伙的傲气怎么可能容忍心爱的人背着自己勾三搭四,难道不是像喷火龙似的将他们通通烧死吗? “他?”白绝嗤笑一声,意味深长道,“其实我一直怀疑他根本不爱连华,那家伙每天都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就连连华和情夫在他的房间滚床单的时候,我也没见到他发怒,当时他是怎么做的,哦,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了声‘玩的愉快’,然后就转身走了。” 转身走了…… 身走了…… 走了…… 了…… 卧槽,君少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直视你?! “再后来,我开始厌倦那样的生活,有意寻求各种各样的刺激。因为无聊的缘故,我和连君冒着生命危险,带人围堵那个姓白的言灵师,并成功将人擒住,关进实验室。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再想起那个人,直到有一天,我偶然走近实验室,然后在那里看到了手术台上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大陆第一言灵师,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有什么方法将人困在那里的,但是显然,手段十分残忍,据说每当那人的舌头生长出来时,都会被一点点的拨下来。” 对方的声音缓慢而怪异,白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心中发寒,小蕉曾经告诉过他,前世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就是因为受不了折磨自尽,自愿放弃重生的机会,将身体借给白苏用的。 究竟是怎样的痛苦,能够让身体在灵魂消散十年后听到相关话题依然战栗不安? 不过,目前有另一事困扰着白苏,他问:“你在实验室做了什么?” 白绝微微一笑,那是一个混合着自信和迷惑的笑容,“在那里,我见到了一块散发着强大能量的晶石,实验室的教授不肯告诉我它的来历,但我当我靠近它时,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让我偷走它,我有种预感,只要得到它,我就能获得更多更强的实力,我想办法支开看守人员,暗中窃取那块晶石,但奇怪的是,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它时,我突然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孤儿院了。” 晶石?难道小蕉说的未知力量就是指这个,“那晶石在哪里?” 白绝正要说话,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暴躁的敲门声,那人用的力气极大,跟要将门板碎尸万段似的,不用说也知道来者是谁。 白苏走过来开门,连君略微扭曲着的五官闯进眼底,“洗好了不赶快滚回来磨叽什么呢?!”径直拉着人离开,从始至终没看白绝一眼。 别墅虽然不大,但住四个人却是绰绰有余的,连君也不知道抽什么疯,非要按着白苏让他睡自己身旁,白苏多次反抗都被*,愤愤地想,劳资早晚捅死你个蛇精病! 白绝的那一席话对他产生了不小的触动,白苏翻来覆去也没睡着,索性在脑海中和香蕉君聊天。 “你说他既然得到了那么个宝贝,为什么不自己吸收了呢?” 香蕉君道:“应该是能力不够,担心爆体而亡吧。”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提高了声音兴奋道:“宿主,你不是一直不忍心下死手捅刀子嘛,要不就把那块晶石偷过来算了,你想想那可是白绝冒着生命危险偷来的东西,又一直小心保存这么多年,可见重视程度,如果被你这个所谓的弟弟给偷走的话,肯定会十分愤怒难过。” 白苏犹豫:“这样可以吗?” 香蕉君雀跃:“别担心啊宿主,别忘了,你可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言灵师,若真是到了危急关头,拼一把,未必比白绝弱,至于连君,我看那家伙一直对你没什么戒心的样子,应该很好成功,不过,你白天的时候最好多收集一些晶石吸收能量,以保万无一失。” 白苏点点头,正要说什么,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第6章无冕之王六 白绝抱臂倚在门框处,眼神阴冷,默然看着不远处的连华。对面的少年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衬衣,赤|裸着双足踩在地板上,因着刚刚梳洗过的缘故,露在外面的肌肤越显白皙细腻,脸颊上两抹淡淡的红晕,低垂着头,水汪汪的眸子时不时的往白绝身上瞟去,模样十分勾人。 可惜,被他默默注视着的男人却没有丝毫动容,脸上惯常带着的温雅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像是一头觉醒的恶魔,眸子里盛满遮掩不住的邪恶。 白苏听到动静走过去时刚好看到两人相对而立的画面,心底有些疑惑,大半夜不睡觉杵在这里干什么呢? 察觉到身后有人,连华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难堪的神色,欲言又止地看向白绝,后者挑眉:“还不去休息?”连华身体一僵,脸色莫名苍白了几分,勉强保持住脸上的微笑,点头,脚步踉跄地离开。 因着光线较暗,白苏此时才看清连华身上的穿着,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心想自己莫不是坏人好事了,可刚才那声凄厉的尖叫是怎么回事? 看出白苏的疑惑,白绝云淡风轻地解释了一句:“小孩子家胆小,我不过是吓唬他一下,竟然就怕成那个样子。” 白苏有些不相信。 第二天起来,众人吃过东西后照常上路。白苏冷眼看着,发觉连华和白绝之间的气氛似乎有点古怪,虽然之前连华一直表现的十分温和无害,但白苏总觉得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心底自有算计,这从昨天连华对白绝温柔小意甚至有意讨好的态度中就可以看出,令人诧异不解的是,今天连华似乎是有些畏惧白绝,恭敬之中带着些疏离。 如此又过了十几天,众人一路走走停停的,倒是采集了不少晶核,其中大部分被白绝和连君平分了,多余的一些被白绝收在车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件包裹竟然被交由白苏保管。 私心里,连华是有些怕白绝的。那夜他故意跑去引诱白绝,谁知道对方非但不领情,反倒捏着他的手腕让连华滚,当时白绝的眼中充满嫌弃的意味,像是在看一件令人恶心的垃圾,着实把他吓坏了。穿越之前他只是一名普通大学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呢? 又因为害怕自己没有异能在身,会随时被白绝丢弃的缘故,连华最近安分了不少,平时里几人吃饭洗衣的琐碎事情也一直抢着做。如此兢兢业业过了一段时间,看到白绝除了对自己神色冷淡了些,私下并不拒绝自己有意无意的亲近,连华提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白苏的反射弧虽然长了一点,但这么长时间也足够他想明白前因后果了。说来也是奇怪,那日浴室之中白绝和他摊牌,谈及连华时分明带着厌恶和杀意,他本以为对方会寻机将连华抛弃,但这些天的相处却又让他改变了想法,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途中休息时白苏偷偷说出自己的想法,白绝听后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注视着白苏的眼神像是在看单纯无害的小孩子,“你以为我带上他是对他余情未了?”微侧首看向窗外不远处正在煮面的连华,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语气幽幽的像是叹息般,“见识过他和不下十个男人滚床单的情景,你以为我还会对他心存怜惜,不,你错了,每一次见到他,我都恶心的想要呕吐。” 白苏更加不解了:“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带上他?” 白绝伸手揉弄他的头发,眯着眼睛意味深长:“他的运气那么好,总能带着身边的人化险为夷,死了岂不是太过可惜。” 白苏张口结舌,这么说来他是看上连华能带来的机缘了?也对,白绝虽然是重生人士,但想来上一世连华也未必会将自己的秘密都告诉他。比如,白苏就发现,白绝根本不知道连华是穿越到这个世界的。 之后的经历充分说明了白绝物尽其用的能力,但凡是连华表示想要予以救助的人类,白绝大部分时间内都会在短暂的思索后选择将他们留下来,这种做法曾一度导致连华以为白绝喜欢纯洁善良的少年,于是越发连蚂蚁都不敢踩了。而那些被救下的人类,也正如白绝所说的那样,总是在不久之后莫名其妙地觉醒异能。 随着队伍里的成员越来越多,白绝也越来越有领导者的派头,白苏心知再不下手的话,人多眼杂,以后会更加难办,于是不分昼夜地练习香蕉君给他提供的功法,将言灵咒语牢记在心中。 夜色深沉,大家洗漱过后回房休息。今晚刚好轮到连君和另一个刚加入的土系异能者守夜,他将枪塞进腰间,说了句早点睡就要走,临到门口时却又突然转过身来,眯眼看着白苏,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白苏心里吓了一跳,面上却又敢泄露分毫,只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示意他,怎么了? 连君倚在墙壁处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难道自己露了马脚?白苏迟疑着摇头。 “是吗?”连君明显不信,却又无意深究,只看似随意地叮嘱了句:“前半夜我守夜,有事的话去一楼客厅找我。” 连君走后,白苏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安,对着床上摊开肚皮打滚的香蕉君说:“你说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没事的。”香蕉君无所谓道:“等我们偷到那块晶石之后再跟他解释好了。” “为什么一定要去偷那个东西?”三好学生白苏表示自己从没做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香蕉君蛊惑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 白苏死鱼眼看他,所以你安排这一切都是为了好玩吗,魂淡! 时间一点点推移,整栋别墅都被夜幕笼罩,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与僵尸奋斗一天从而精疲力尽的人们躺在床上,沉浸在梦乡之中。 别墅二楼的走廊深处,有一抹纤细的身影无声无息的走过,他掂着脚尖,轻盈地来到某间房间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握住门把,轻轻地旋转几下,门开了。 房间里很黑,白苏停顿了几秒,等到眼睛适应了周围的环境才往里面走。今天白天的时候他们几人不巧遇到一批为数不少的丧尸,虽然最后成功将它们屠杀,但大家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白苏暗中以咒语牵制丧尸的行动,也差点被逼的呕出一口血,不过其他人并不知道。选在这个时候下手也是因为白绝受了重伤,警惕性较低的缘故。 “怎么样,感受到晶石在哪里了吗?”白苏偷偷问香蕉君。 小蕉不解:“奇怪,明明以前我还能感受到的,怎么现在突然不见了呢,难道是被他放在空间里了。” 以白绝的性格来说,这确实很有可能,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就比较麻烦了,空间已经认主,除了白绝外其他人是没办法从里面取出东西的,除非控制住主人的心神。 “小蕉,我今天要是死在这里的话,记得多给我烧点纸钱。”白苏说完,默默叹了口气,悄悄走到床边,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白绝的喉咙。 果然如同白苏料想的一般,即使身受重视,在指间触及对方的皮肤的那一瞬间,白绝立刻睁开了眼睛,“你……” “闭嘴!”白苏低低的呵斥一声,默默加持上精神力,双眸在暗夜之中发出暗紫色的光芒,他直直地盯着白绝的双眼,缓缓启唇,有一种充满蛊惑意味的语调,轻柔却不可抗拒地命令道:“看着我的眼睛……” 在醒过来的一瞬间白绝就意识到不对劲,只可惜他今日异能消耗严重,纵然有心抵抗却也被白苏的言灵之术控制住,甚至根本无法张嘴呼救。 四目相对,双方默默僵持了一会,白绝渐渐不敌,四肢越发酸软无力,意识剥离,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 注意到对方的情绪变化,白苏心内一喜,面上却冷脸肃容,一字一顿缓慢却坚定道:“把空间里的晶石拿出来……” 残存的意识察觉到不对劲,想要反抗,白苏受到反噬,喉头一甜,他默默咬紧牙关,眼底的光芒突涨,持续重复道:“拿出来!” 白绝终于放弃抵抗,双唇无意识的默念了几个字,冰蓝色的光芒从他的手腕间泻出,空中漂浮着一块比核桃稍大些的晶石。 白苏双眼一亮,看来就是这个东西了,伸手去拿晶石,却不料就这片刻的意识放松,白绝却看准了机会骤然反击,迅速从他的控制中抽身,劈手就要去夺晶石。 白苏心底一突,暗骂自己掉以轻心,矮身躲过他的攻击,死死抱着晶石不松手。万万料想不到他会如此背叛自己,白绝被彻底激怒了,他绷紧了脸皮,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咬牙切齿道:“阿苏,不要惹我生气,把它还给我,哥哥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白苏摇头,一步步朝后退去,想要伺机逃跑。 注意到他的动作,白绝面色越发阴寒,突然纵身一跃,将白苏扑倒在地。 第7章无冕之王七 白绝人高马大身形健壮,白苏被他压制在身下,一时竟然挣脱不开,只好双手拼命往头顶上方举,躲避白绝的抢夺,他抿了抿唇,刚想开口,白绝却先一步看出他的动机,一手狠狠掐在白苏的脖颈处,迫使他把即将吐出的命令咽下去。 白绝居高临下,鹰隼一样的眸子散发着狠戾的幽光,胸膛剧烈起伏,灼热的气息喷洒过来,极具压迫性,他缓缓低头,双眸逼视着白苏,一字一顿冷冰冰道:“阿苏,是我平常对你太过宽容了吗,以至于你竟然敢如此背叛我?” 被这双铁一般的大双钳制着,白苏喉间像是着了火,难受的要命,恐怖的窒息感弥漫在心头,他艰难地张大了嘴,像一条濒死的鱼,费力地吞吐着空气,虚弱地发出一个模糊无比的音节:“放……” 可惜对方根本不为所动,双手也越收越紧,胸腔里的空气急速减少,白苏疯狂扭动着身子,想要用脚将他从身上踢下去。 白绝的脸色顿时更差了,眼底泛起妖异的寒光,声音冷的像是冰碴子,表情困惑又不解,“为什么不听话呢,哥哥对你还不够好吗?”俯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那里早已因为疼痛而蓄满生理性的泪水,在幽暗的夜色中反射着微弱的光芒,白绝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靠了过去,眼里燃烧着火焰,痴迷地看向身下的少年,那人纤长而优美的脖颈延伸出完美的弧度,掌心下的肌肤细腻光滑吹弹可破,因为窒息的缘故,淡青色的血管都凸显了出来,脆弱而无助,美的像一只绝望的白天鹅。 白绝心中蓦然涌现出异样的情愫,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弟弟有一副不错的长相,很是讨人喜爱,尤其是那双清澈纯净的凤眸,目光清泠泠的注视着你时会让人克制不住的喜欢上他。 想要亲吻,想要抚|摸,想要他永远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脑海中的念头越来越疯狂,白绝却第一次放弃了抵抗,任由欲|望的洪流将自己淹没。 真是奇怪啊,经历过上一世的事,遭遇过连华的背叛,他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动心的,爱情那种东西只是生活中可有可无的调剂品,权利才是他的毕生追求。所以,当年在察觉到自己产生不该有的心思时,他武断地将之定义为青春期的正常生理反应,然后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离开。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本以为那些难以言说的想法早就消散了,平日里也遮掩的很好,但是,很可惜,他能骗过所有人,唯独骗不了自己的心,否则刚才在发现来人是白苏时,他绝不会那么伤心愤怒。 白苏的脸色越来越白,瞳孔也开始涣散,他眼神哀戚地看着白绝,难道对方是真的想要杀了他吗? 触及白苏的目光,白绝内心一震,迅速松手,眼神晦涩地盯着正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的白苏,对方眸子湿漉漉的,苍白的脸颊染上红晕,薄唇水润粉嫩,模样真是诱人极了。 眸色一暗,白绝阴沉沉的脸上突然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既然忍不了,那就不要忍了,但凡他想要的,总归是要得到的,比如权利,比如名望,比如白苏。 他这般想着,猛然扑上去堵住了白苏的唇。 “唔……”卧槽,什么情况?白苏快要疯了,刚从死亡边缘逃脱出来,转眼间就变成肉|蒲|团了?他伸出手抵在对方的胸膛处,左摇右摆地躲避对方的唇舌,脑袋晕乎乎的。 白绝毕竟是正牌攻中的优良种子选手,技巧娴熟,又完全被身|下之人挑起了兴趣,便吻得越发炽热。面临危机,白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死命挣扎起来,手里的晶石早不知道滚到哪个角落里。 下|身一凉,白苏骇得睁大了眼眸,妈蛋,他只是来偷个东西好不好,事情怎么会变成|肛的野马朝着如此黄暴的方向撒丫子狂奔呢?! 白绝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从始至终都未闭上眼睛,反而是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白苏的反应。 衣服被解开,白苏惊恐地瞪着他,发狠朝他的舌尖咬去,白绝面色一暗,刚要有所动作,一柄冷冰冰的枪支抵在他的额头处。“别动!”来人压低了声音喝道,声音冷漠无情,又带着强自压抑住的愤怒。 白绝身形一僵,不甘心地放开身下之人,抬头时正对上连君阴鸷的眼神。 “从他身上滚开!!”连君命令道,双唇紧紧抿在一起,脸上毫无血色,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连君已经被彻底激怒了。他有些暴躁地猛然朝着白绝踢了一脚,落脚处恰恰是那人白日里被丧尸抓伤的腹部,白绝面色一白,单薄的浅色衬衣渐渐晕染出血迹。 连君上前粗鲁地将白苏提了起来,不经意间看到对方红肿的唇,凌乱不堪的衣着,顿时更加愤怒了,气势汹汹地抬手、瞄准。 白苏慌忙拦下他:“别开枪!” 连君一怔,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被他这么看着,白苏不知怎么的有点心虚,抓着衣襟赔笑:“回头我再和你解释,现在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估计听到的人不止连君一个,枪声一响肯定会被大家围堵在这里。 连君意味不明的冷哼一声,手中的枪却没放下,白绝挑眉,一脸挑衅地和他对视,似乎是笃定了连君不会开枪。连君阴测测地上前。一个手刀利落地将其劈晕,大概是觉得不解气,临走还又补了好几脚。 其他人果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有的房间里已经亮起了灯,白苏将晶石从柜子底下扒拉出来,塞进口袋里,转身拉着连君就跑。 两人砸开一辆越野车跳了进去,楼上的惊呼声和吵吵嚷嚷的争论声传入耳中,很快就有人意识到连君和白苏不在,大声叫着他们的名字。连君坐在驾驶座上,油门一踩,车子飞快行驶出去。白苏知道末世之前他经常和一群狐朋狗友一块飙车,连君开车总是有股子赶着投胎的急迫感,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车子开出去很远,确定暂时不会被人追上之后,连君将车停在一处偏僻的街角,忽而捏着白苏的下颌强迫他张嘴,上下看着,“说吧,你这嗓子是怎么回事?” 白苏打开他的手,刚才白绝也差不多用这个姿势对待过他,下巴和喉咙现在还疼着呢,他看着连君面上不善,就知道这小子今天晚上是气的狠了,毕竟连君生平最恨别人骗他。白苏跟他解释:“你别生气,我以前确实是哑巴来着,现在之所以能够开口说话,大概是因为觉醒了异能的缘故。” 连君挑眉:“什么异能,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白苏坦白从宽:“是言灵。”然后又挑拣着将言灵的特性解释了一番。 连君倚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眼听着,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处,白苏偶然在他的指间看到了新磨出来的茧子,心里不知怎的有点难受,话说以前这位在家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那手比小姑娘家的都嫩。 “好,这个勉强算你过了。”连君斜眼看他,“接下来解释一下,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别的男人的房间里去干什么?!还有,你刚才从犄角旮旯里扣出来的那块东西是什么?” 虽然是事实,但为什么这描述听起来怪怪的样子,白苏苦逼脸将散发着冰蓝色光芒的晶石托在手心里让他观赏,“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至于为什么要去偷它,咳,这个说来话长,总之,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连君和他对视片刻,冷哼一声移开视线,对于白苏的隐瞒,他心底其实是十分不爽的,这在之前时从未有过的事,小哑巴一直生长在他的可见范围内,又生性单纯,表情都写在脸上,一眼望过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是头一次,对方让他有种抓不住的感觉。他烦躁地皱了皱眉头,不耐道:“爱说不说,别以后遇到什么事又哭着来求我。” 白苏早就习惯了他的大少爷脾气,闻言也只是点点头。 两人都没有储物空间,但好在越野车的后备箱里还存放着些食物,俭省点用,一路上再想办法收集了些,倒是也没饿着肚子。脱离了团队,身单力薄的两人处境无疑更加艰难,但连君却从未开口抱怨过什么。 只是白苏心里藏着事,面上也难免带出来了些,连君也察觉到了,几次开口问他怎么了,言下之意是要出手帮忙。白苏无言以对,只能哀怨地看着他,心想难不成还能让你给自己捅把刀子? 相处的时间越长,白苏越觉得连君这人不错,虽然他脾气大了一些,性子傲了一些,为人娇气了一些,嘴巴毒了一些…… 但除此之外,连君还是很不错的,可越是这样,白苏就越是纠结,不忍心下手,这种纠结甚至比去偷白绝的晶石时还要浓烈。 这日傍晚,两人不幸被一大波丧尸围堵,不得已弃车而逃。两人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行动便比往日滞缓了些。 连君冷着脸,将一只靠过来的丧尸一枪爆头,拉着白苏且战且退。对面的丧尸疯了似的扑过来,远处有些还在不断往这边赶来,白苏皱着眉,一遍遍的吟唱咒语,心里发冷,这么多的丧尸他们根本解决不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这些丧尸似乎很兴奋,不要命似的往他们这么边挤,如果不是脸部溃烂眼中的话,说不定还能看到它们的笑脸呢。 形势越来越严重,连君带着白苏退到一座居民楼的楼道处,站在门口处,以一敌百,越来越多的丧尸围了过来,子弹用尽,两人被逼的一步步后退,最后来到顶楼天台处。 异能也是有极限的,连君握着木棍,浑身血迹,形容狼狈不堪。他将通往顶楼天台的铁门关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转过头来时嘴角却犹带着一抹笑容,“看来,今日我们俩要死在这里了。” 白苏微愣,还来不及答话时脑海中突然传来香蕉君的声音,那家伙兴奋地叫道:“宿主,想办法把他推到下面去,快点!” 白苏一怔,不可置信道:“你疯了,下面那么多丧尸,他会死的!” 小蕉高深莫测的笑了:“不会的,相信我,宿主,他会没事的。” 连君正站在天台边缘垂眸往下查看情况,白苏慢慢走近他,心底仍是犹豫不决,小蕉继续蛊惑:“听我的没错,我保证他会没事,但宿主要是再这么犹豫下去,你们两个恐怕都会丧命于此。”看到白苏有些意动,立刻催促道:“快点吧宿主,不要磨蹭了!” 铁门被大力拍击着,发出刺耳的砰砰声,眼看丧尸就要破门而入,白苏咬牙:“但愿你没有骗我!”快步走到连君身后。连君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正要和他说什么,身子却猛然遭受重击,踉跄了一步,一脚踩空,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般飘落。 “你……”连君只来得及吐出这一个字,他死死地盯着白苏,眸子里瞬间划过笔墨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有绝望,有愤怒,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在短暂的难以置信过后,他甚至露出一个和往日相差无几的微笑,薄唇微勾,双眼眯起,带着说不尽的讽刺。 白苏呆呆地注视着他不断坠落的身影,胸口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匕首缓缓刺入,疼到窒息,对方的脸随着距离的拉大而越来越模糊,诡异的是,那双眼眸中的绝望和悲哀却越来越清晰,让他想要忽视都做不到。 楼下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随之而来的还有丧尸们异常兴奋的嘶吼,白苏的脸苍白如纸,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他跪坐在地上,拼命往下面看去,却只能看到丧尸脓肿溃烂的身体,嘴里不禁喃喃重复道:“不,不该是这样的……” 香蕉君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蹦了出来,不解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为何这么伤心:“宿主,你应该开心点,捅刀子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白苏却听若未闻,伤心地问:“你不是说他不会死吗?现在这样又是怎么回事?” 小蕉摆摆手:“放心好啦,我说他不会死就一定不会死的,不信你看看,地上是不是没有血迹?” 白苏一愣,凝神往下看去,下面的水泥地是灰白色的,若是有血迹的话纵然隔得远些也是能看出来的,而现在确实什么都没有,不但如此,就连刚才还聚集在此的大片丧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了,他抬眸看向街道尽头,果然看到大波丧尸的背影,他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快速离去。 白苏惊得目瞪口呆:“怎么回事?连君呢?” 香蕉君:“被丧尸抬走了。” 白苏:“你特么在逗我?!”那些怪物们抓到人类不都是奉行一口吃掉的政策吗,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储备粮食了? 小蕉挠头:“宿主别激动,方正你知道他不会死就对了,我们现在还是说一下你的问题吧,要不要脱离这个世界?” 白苏默了片刻,离开吗?可要是离开的话,连君那个家伙怎么办,只要一想到刚才那人绝望的眼神,他心底就止不住的难过。想了半晌,白苏摇头:“我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走。” 香蕉君收敛起脸上玩笑的神色:“宿主,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假的。” 白苏点头:“我知道这是假的,可……他的难过是真的。” “好吧,随你开心好了,大不了还用你的积分交换滞留时间,看在快过年的份上,给你个八折优惠好了。” 白苏:“……” 想到了刚才丧尸群异常兴奋的情景,白苏嘀咕:“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莫名其妙地被丧尸围堵。” 香蕉君剔牙:“哦,那大概是因为那块晶石的缘故。” “晶石?” “对呀,我也是刚刚发觉的,那块晶石散发的气息和丧尸身上的气息很相似,而且比起它们来要更加强烈,所以,丧尸感受到晶石的存在,会本能的选择亲近,嗯,也会产生畏惧。” 白苏点头:“原来如此,——等等,那它们还疯了似的攻击我们?” “咳咳。”香蕉君抹鼻子,有点心虚,“其实它们只是想靠近晶石而已,结果你们抢先出手攻击,它们自然就……” 白苏无语:“这么说还怪我们了。”过了一会,又想起连君,电光火石间突然福至心灵,“你刚才说连君不会有事,难道也是因为晶石的缘故?可是那东西明明在我这里啊。”一边说一边在身上翻找。 香蕉君顿时更加心虚了:“别找了,我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给放到连君身上了。” 白苏:“……” “别,别瞪我,我也是为了他好,虽然任务是要捅刀子,但真闹出人命我也不好和主神交代。” 白苏默默叹气,总觉得自己哪天会被这家伙坑死也不一定。 第8章无冕之王八 白苏缩在角落里,脸颊鼓鼓,像只仓鼠似的咀嚼着来之不易的食物,小声抱怨道:“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饿死的,都怪你给我安排什么捅刀子的任务,好了,现在两边都得罪了,里外不是人。” 香蕉君很无奈:“任务都是主神发布的,跟我没关系。” 白苏纳闷:“主神很讨厌白绝和连君两人吗?让我们这么整他们。” 香蕉君摇头:“也不是啦,虽然任务是主神发布的没错,但即使是他也不可能完全随心所欲,总要考虑一下其他因素,比如将身体借给你使用的原主的意见,宿主不要忘了,上一世中原主的死可是和白绝连君两人有很大关系,估计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些怨念吧,会让你替他稍微报一下仇也不奇怪。” 白苏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一小块面包很快被吃完,白苏意犹未尽地砸吧嘴巴,抚摸着瘪下去的肚子微微叹了口气,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暖洋洋的光线晃花了他的眼。片刻的温馨安逸让他难以抑制地产生懈怠的情绪,倚靠在墙角,昏昏欲睡。 香蕉君推他:“宿主别睡,这个地方不安全,我们还是快走吧。” 这个时候要是睡过去,再醒过来可就难了,白苏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站起身,晕眩感突然袭来,他慌忙伸出手扶墙,这才舒了口气。连日来不停奔波,他又是单枪匹马一个人,体力消耗严重,如果不是小蕉时常出手相助,估计他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系统已经下线,白苏握着一柄西瓜刀,像之前的几天一样小心地在街巷中穿梭,他想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供他休息,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能找到些吃食果腹。 面前出现了一所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居民楼,白苏快速扫视了几眼,眸中燃起期待的微光。贴在墙壁处侧耳倾听了一会,丧尸走路时步子普遍沉重滞缓,现下里面却很安静,看来是没有丧尸存在,白苏抿唇微笑,掂着脚尖往里面走,步子尚未踏实,一柄枪突然抵在他的眉心处。 白苏心中暗叫不好,刚想启用言灵,头顶上方却突然传来一声冷笑,与此同时,从背后猛然扑上来两人,快速钳制住他的双手,随之而来的还有堵住口舌的毛巾。 看来是遇到熟人了,白苏抬头,果然对上一双危险而野性的眸子。 白绝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语调却绵软而怪异,让人莫名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阿苏真是不听话呢,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哥哥玩离家出走这一出?” 手中的武器早已经被打落,双臂被人抓着拗在身后,抓他的两人力气极大,白苏费了半天劲也没扭开。最难过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之前没做过这样的事,业务不熟练,嘴里的毛巾塞得太多,堵在喉咙处,让白苏恶心地反胃。 “老大,现在处置这个叛徒?”理着寸头的高大男人义愤填膺地问道。 白绝温和一笑,声音如春风拂面般温暖,“今天真是辛苦两位了,把他带到车上吧,我有些话要和他说。” 看到他唇畔的笑意,寸头男不知为何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白绝的目光,挠了挠头,粗鲁地一摆手:“嘿,这算什么,老大不用这么客气。” 绑着双手双足被人塞到车里,白苏难受地蹙着眉头,视线不经意间和坐在副驾驶座上回头看过来的连华对上。对方的神色说不出的怪异,勾着唇角,表情既开心又得意,眼中还有隐藏的很深的嫉妒和恶意。 白苏微怔,心里暗自奇怪,难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正百思不得其解时,白绝悠悠然地上了车,淡淡道:“连华,你先下去吃饭。” 连华脸上的笑挂不住了,隐蔽地瞪了白苏一眼,乖巧点头:“好。”起身走向不远处的人群,大家刚煮好面,正酣畅淋漓地吃着,看到连华纷纷点头致意,只有最近刚加入的一个叫张诚的寸头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怔愣愣地看向汽车,一手端着碗,一手夹着面,面条都快凉了也不见他吃。 连华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心底嗤笑一声,癞□□想吃天鹅肉。 连华盛了面坐好,刚吃了没几口,身边就围上来两三个男人,都是当初他为了保持单纯善良的形象,开口求白绝救下的。这些人倒也知恩图报,除了对白绝忠心耿耿外,平常也对他颇多照拂。但让连华恶心厌烦的也正是这一点,他们也不知道是听不懂暗示还是故意如此,闲暇之时总喜欢往他身边凑,更甚至挨挨蹭蹭的,做行动间透着股子暧昧。 连华打又打不过他们,又不好撕破脸,只能暗自忍着,转头再似有若无地朝着白绝抱怨,但让他心寒的是白绝听了之后根本没有任何表示。连华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他知道那几个男人都有异能在身,除了有点男人的通病风流好色外,办事能力并不弱,白绝是不可能为了他舍弃这些下属的,他清楚那个男人的野心,也感觉得到白绝对他的厌恶,但那又怎么样,他现在没有异能在身,在这个人吃人的末世里,如果不找到一个强者庇护的话,下场绝对会生不如死。 该怎么做呢,要怎么做才能改变白绝对他的印象呢?连华敛眸深思着。 车中。 细心将对方身上搜查一遍,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白绝心中难掩失望,坐在一旁点燃了香烟。隔着薄薄的烟雾,白绝凝神仔细打量白苏,对方瘦了很多,这在刚才他触及对方的身体时就已经察觉到了,少年身上干巴巴的没有一点肉,脸颊也凹陷下去了,眼眸中有遮掩不住的疲惫。蹙着眉头将烟掐灭,他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抚着白苏脸上苍白的皮肤,“你这是何必呢,离开我之后,想必过得很辛苦吧。”顿了顿,诱惑道:“只要阿苏把晶石还给我,过往之事一笔勾销,你还是我最疼爱的弟弟,我还会像以前那样疼你,好不好?” 白苏翻了个白眼,心想就算要谈判也麻烦你先把我嘴巴里的毛巾拿出来啊魂淡! 白绝注意到他的动作,轻轻一笑,捧着他的脸颊,让两人视线在空中相交,语气缠绵又危险,“阿苏,我可以取出你嘴里的毛巾,但前提是你答应我不再动用言灵,否则的话……”眯起眼睛,表情像嗜血的恶魔,丝毫不见刚才的温柔怜惜,“重生之前我可是见过实验室中的教授是如何对待你的,不要逼我用那些残忍的手段。” 白苏生生打了一个寒颤,都快吓尿了,尼玛说好的兄友弟恭相亲相爱的画面呢?!权衡再三,他点头答应白绝的条件。 白绝笑了,将白苏往自己怀里揽,手指搭在他肩上一下下的轻拍着,“这才乖嘛。”说完,当真兑现诺言取出毛巾。 白苏呛咳几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又活过来了,费力地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口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句很可能会激怒对方的话:“晶石已经被我弄丢了。”怕对方再追问,又赶紧加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它丢在哪里。” 白绝神色一冷,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像是在判断他说的话是否属实,“连君呢?” 白苏身形一僵,低头狠狠咬了自己舌尖一下,疼出满眼泪水,“被丧尸抓走了。” 这话并不算撒谎,因此白苏说的没有一点迟疑,再配合他哀痛的神色,白绝也不免信了六七分,下意识以为连君也变成丧尸了,他冷笑一声,心里说不出的快慰,但想到自己团队里自此少了一得力干将,又不免有些可惜,心中暗自筹划着怎么样才能多收容一些人才。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弄到的晶石,竟然就这么丢了,白绝不可谓不遗憾,想要惩治白苏,看到他那副面黄肌瘦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冷言冷语地刺了他几句,转身让人端过来一碗面,看着他吃完了。 虽然拿掉了毛巾,但白绝对他的戒心却一点没减少,吃过饭后白苏的手脚仍然被绑住,白绝就坐在他身侧,大有亲自看管的意思。 白绝还是有些不死心,让白苏详细描述了他近日行走的路线,带人沿路又找寻了一番,结果自然是毫无所获。 队伍里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体能消耗又大,饭量自然也十分惊人,眼看着空间里的食物一天天减少,白绝也知道不能再这么耗下去,带领着众人前往农业大省h省,想在那里补充食物。 这些日子以来,白苏被他们看管的很严,即使遇到了丧尸也大多会留人看守着他,倒是也有人私下抱怨养了个废物,之后白绝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什么,众人便都不再提此事。 晚上睡觉时,白绝大多会用手铐将白苏铐在床柱上,然后将钥匙交给其他人保管,吩咐那人第二天早上再送过来,除此之外谁要钥匙也不能给,包括白绝自己。如此一来,即使白苏夜里用言灵将白绝控制中,也没有办法成功拿到钥匙,香蕉君又不知为何始终不上线,白苏便始终没能找到机会逃脱。 第9章无冕之王九 众人一路走走停停,几天之后终于来到h省。下车将几个拦路的丧尸处理掉,白绝阴沉着一张脸回到车上。白苏看着他染血的外套,心中也不好受。 说来也是奇怪,这一路上总是时不时的遇到丧尸堵车,有时他们停下车休憩,隔着不远的距离还能清楚地看到丧尸在附近徘徊,却又不上前来,简直像是在寻找时机下手一般。虽然白绝已经提醒了大家小心戒备,但有几次还是被它们钻了空子。 眼睁睁地看着队伍里一个阳光开朗的小哥被丧尸撕成碎片,鲜血染红了天空,隔着车窗,白苏几乎被烫伤,他死死地睁大眼睛看着,第一次怨恨白绝将他困在车上。 白绝的心情很糟糕,一直等到车队行驶出去很远,他紧紧抿在一起的薄唇都未舒展开。接连惨死的属下在他心中刻下了不可忽视的痕迹,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能清晰地回忆起他们的死状,纤毫毕现。 情况很不对劲,白绝敛眸沉思着,以往的路途中,从来没有像这几日般频繁遇到丧尸,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劳累的身体出现了幻觉,他总觉得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时刻关注着他们的举动。 邪恶的,贪婪的,怨恨的,包含着深深恶意的眼睛…… 白绝猛然回头朝车后看去,透过玻璃窗清楚地看到后方广阔平坦的道路,以及两旁飞速倒退的树木,长眉蹙起,白绝有些疲倦地按揉眉心,难道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了? 晚上睡觉时白绝照常将白苏铐了起来,自己却没有离开,抱着他一起躺倒在床上,半晌无言。白苏回头看了他一眼,白绝紧闭着双目,脸上早已卸下了温和沉稳的面具,露出少见的脆弱和疲惫。他能感觉得出来,白绝此时的拥抱是毫无欲|念的。 夜半,一室静谧中,熟睡中的黑衣男子突然发出了一丝细微的□□,白皙的脸庞慢慢被红晕侵染,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他难耐地咬紧唇瓣,下意识地抱紧怀里带着丝丝凉意的身子乱蹭着。 白苏在睡梦中模糊觉察到不对劲,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意识渐渐回笼时被吓了一跳,身后白绝的体温高的吓人,隔着几层衣物都能感受到那份滚烫。这、这是生病了?白苏惊疑不定,试图叫醒他。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白绝倒是睁开了眼睛,只可惜在强烈的药效下,人却没有清醒过来,瞳孔涣散,双目迷离,眉梢眼角都带着渴望,额头逐渐沁出细密的汗水。 到了这个时候白苏也隐约猜出了什么,心里大叫不好,白绝这样子只怕是着了别人的道了,他抿了抿唇,心惊胆战地安抚道:“别激动……千万别激动,这是有人要算计你呢。” 白绝意识昏沉,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让他更加心痒难耐了,当即不再犹豫,遵从本能扑上去。白苏迅速侧身,堪堪避了过去,一个了鲤鱼打挺提着裤子就想跑,手腕处猛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白苏哀嚎一声,这才想起还有手铐的存在。 “冷静点!”白苏试图用言灵控制白绝的身体,缩在床角高声喊:“来人,快来人啊!”遗憾的是此时大多数人都在沉睡,少数人听到了,想起白绝的告诫让他们离白苏远一点,又都犹豫了。 白苏的言灵能掌控白绝的神智,却没办法抵制他身体的本能反应,刻意压制之下反而反噬的更加严重,汹涌澎湃的情|欲瞬间将理智碾压,白苏被他按压在墙上,泪眼朦胧地感叹,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然而就在此时又突生变故,寂静的夜里,不知道是谁拔高了声音惨叫起来,紧接着是某人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声音因为惊恐而有些走调,“丧、尸……丧尸来了!”惨厉的尖叫划破夜幕,整栋别墅瞬间炸开了锅,大家瞬间进入御敌状态。 白绝英俊的双眉皱在一起,眸子血红,抱着白苏一通乱啃,就连言灵也阻止不了,白苏一边对付着他,一边分心细听外边的动静,一边高喊着张诚的名字,想让他把手铐的钥匙送过来。 门碰的一声被踢开的时候,白苏身上的衣服已经所剩无几了,因此他几乎是用看救世主的眼神看向来人,结果看清之后却当场愣在那里。 那绝不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脸。比白纸更加苍白的肤色,眼窝处呈现出十分不自然的青紫,双唇乌黑,眼神邪恶放肆。 明明是无比熟悉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让人感到无比陌生,白苏怔愣片刻,连抵抗白绝的骚|扰都忘记了,过了半晌,突然红了眼睛:“你回来了……” 来人抚唇一笑,表情狂放恣意,“是,拜你所赐,我又活着回来了。”目光凉凉地移到白绝身上,意味深长地笑了,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为了他……” 愧疚之情将他淹没,白苏心痛如绞,直觉告诉他,连君会变成这样完全都是他的关系。 连君走到近处,伸手搭在白绝的肩上,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白绝的身子便突然飞起重重摔到墙壁处,跌在地上,巨大的疼痛唤醒白绝的意识,让他得以有片刻的清醒,他眯着眼睛看向连君,撑着墙站起,冷笑道:“原来你没死。” “是,让你们失望了,我活得很好。”他的语气很愉悦,但脸上的表情却完全是另一回事,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理睬白绝,走到床边,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挑起白苏的下巴,目光痴迷而幽怨,叹息道:“原来,单纯善良的小哑巴才是最心狠手辣的人,我可真是小瞧你了。” 白苏和他朝夕相处十年,自然知道连君此人最恨别人背叛他,无论原因为何,根本不听解释,因此也不再费口舌,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知道连君并没有因为他的关系而提前丧命,心里也没了牵挂。他平静地注视着连君,淡然道:“如果能让你开心的话,现在就杀了我吧。” “呵。”连君倒是没料到他会如此,落在下巴处的手指缓缓下移,停在咽喉处,他眯起眼睛,看着白苏脆弱的脖颈,有种完全掌握对方生死的快感。连君俯身凑近白苏,薄唇微启,露出两根寒光闪闪的獠牙,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扭曲,仿佛下一刻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咬碎。 白苏闭上眼睛,等待着疼痛降临,肩膀处有某种湿冷的物事贴上来,身体一颤,白苏几乎可以预料到自己鲜血淋漓的凄惨下场,但等了半晌,却只等到对方冰凉的唇舌渐渐濡湿肌肤。 脖颈后传来剧痛,白苏霍然睁开眼睛,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只看到连君毫无温度的笑容。 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白苏打昏,白绝眸子一暗,在再次被药效完全控制之前,迅速从空间中取出一柄匕首,咬牙往自己左手掌心划了一刀,借着疼痛维持清明,戒备地看向连君:“你要对他做什么?” 连君随手一挑,白苏手腕处的手铐应声碎成几段,他冷冷地道:“与其担心他,倒不如多替自己考虑一下。”说完抱着白苏大步离开了。 白绝起身欲追,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匕首跌落在地,就在此时,一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突然映入他的眼帘。 温暖的阳光从未完全关闭的窗台间洒进来,床上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片刻的迷茫过后,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瞳孔紧缩,垂眸,一挂的身体落入眼中,一股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男人转头,果然看到一张沾染着媚意的清秀脸庞。 床单上的可疑痕迹,对方身上的青紫,满屋子的暧昧气息,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白绝眼眸明明灭灭,沉默之时,身旁的少年嘤咛一声醒来,不知想起了什么,白玉似的脸颊渐渐红了,满脸羞赧,含羞带怯地看着身旁的男人。 好一个欲语还休,白绝眸子越发冷冽,这么好的演技,若非他早已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货色,只怕也要因为愧疚和心疼而心甘情愿地充当护花使者,再次被连华玩弄在鼓掌之中了。 只可惜,重生一次,他早就对这人厌恶透顶了。 无视连华频频暗顾的秋波,白绝起身走出房间,顿时就被外面破败凌乱的景象给吓了一跳,空中弥漫着经久未散的血腥气味,他皱着眉头叫一个下属过来问话,谁知那人神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我还是有事。”转身就离开了。 虽然他表现的不明显,白绝还是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敌意和轻视,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说这一个只是巧合的话,那么接下来众人的反应,则十分清楚地表明了对白绝的不满,他皱眉看着大家冷淡的神色,心底又是一阵窝火,脸上也不禁冷了下来,最后还是张诚不忍让他难堪,将白绝拉到一边,讷讷地解释了一番。 白绝听后心头火起,恨不得直接冲回房间杀了连华,却原来昨晚大批丧尸来袭,众人与之苦战,一部分人当场丧命,大部分人都身受重伤,白绝一直不曾出现,自然让大家十分疑惑,担心他遇害,便派人前去寻找,结果却正好目睹一场活春宫…… 下属们在前面浴血奋战,身为首领的白绝却沉浸在温柔乡中,如此又怎能服众? 第10章无冕之王十 羽睫轻颤,白苏缓缓睁开眼睛,头部钝痛,他捂着额头环顾四周,干净宽敞的房间,蓝白色调的简洁装饰,很熟悉的风格。末世爆发后,白苏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温馨舒适的地方了,猛然看到,不由感到心情愉悦,前提是忽略脚上的镣铐。 白苏苦逼着脸看自己脚脖子上的铁链,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触感冰凉,看起来十分坚固,另一端固定在墙上的铁环处,只看了一眼白苏就知道,除非能狠下心剁了自己双脚,否则还真心拿这双铁链没办法。 反正也挣脱不开,白苏折腾了一番就又滚回床上,闭着眼睛翻滚了两下,舒服地正叹息呢,就听到耳边冷冷的嗤笑声,抬头对上连君暗沉沉的眼眸,那里面像是压抑了许多难言的情绪,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连君身上的气息太过阴郁,自带黑化背景,白苏就算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他坐起身,担忧地看着面目阴狠的男人,“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连君倚在墙壁处,并不上前,他怕自己靠近的话会毫不犹豫地掐死这个人,这个他曾经全然信任,并且视若珍宝的人。薄唇微勾,嘲讽道:“很惊讶对吗?把我推下去的那一瞬间,你难道没有想过我会变成这样?还是说,没有如你所愿的凄惨死去,让你失望了?” 白苏面色惨白,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末世之前,连君无论如何嚣张冷酷,却从没有将那些手段用在他身上,甚至一直在纵容着他的存在,用外人难以察觉的方式保护着他。越是亲近的人,越无法容忍对方的背叛,这是连君的处世哲学。他想,以连君的狠心果决,只怕是下半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是我对不起你。”白苏只能这样说。 “哈,对不起?”连君冷笑,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你知道被丧尸撕咬的感觉吗?明白那种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吗?如果你知道,你就会明白你的这句对不起究竟有多么廉价!” 白苏表情哀伤,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沉浸在仇恨之中的连君好受一些,这是他犯下的错,无从逃避,只能喃喃地反问道:“我的死能让你开心吗?”他微仰着头,脸上有泪水滑落。如果对方点头,他会给连君一个满意的答案。 连君却立刻被激怒了,一个箭步冲上来,死命掐着白苏的下颌,半俯身,眼神疯狂,表情狰狞:“死?!你怎么会想到死,呵,你以为我会那么容易放过你吗?死亡跟我曾经受过的痛苦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所以,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让你这么早解脱的,我要一点点折磨你,让你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唯有如此,才能安抚我心中的魔鬼!”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白苏看着他偏执疯狂的眼神,心中又哀又痛,最终却因为连君微微发抖的手而软了心肠,“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会尽量配合,直到你消气的那一天。” 很奇异的,原本躁动愤怒的心因为这一句话而渐渐平复,但连君并没有表现出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连君几乎是习惯性地去捕捉白苏眼里的情绪,继而就被其中的哀痛烫伤。 手一抖,连君猛然将白苏摁在床上,让他背对自己,迅速隐藏起脸上一瞬间的迷茫和脆弱,狠戾道:“记住你说的话,如果你再敢耍什么花样的话,我就让你那便宜哥哥生不如死!” 白苏点头,连君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不多时有个身体僵硬表情呆滞的女孩子端着饭菜进来,白苏试着和她搭话,对方的反应像木偶一般。 之后的日子里连君行踪飘忽不定,每隔几天才出现一次,见到白苏或是神经质的发脾气,或是木着张脸冷嘲热讽,总之没个好脸色。白苏被他打击习惯了,根本不以为意,倒是有天夜里猛然醒来,冷不丁看到坐在床侧的连君脸上尚未收起的微笑时,心里有些酸酸的。 看到那些丧尸对连君恭敬顺从的样子,白苏隐隐明白了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也曾为此担心不安过,试探着问他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结果连君根本不领情,嘲笑他都自身难保了还在多管闲事。 至于白绝,这么长时间,白苏也早就看明白了,那个人口口声声说疼爱自己,其实他最爱的还是权势。白苏感激年幼时对方给予的照顾,但一再的利用和伤害,到底还是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每每提及白绝,连君的表情便会变得很难看,白苏虽然没办法离开房间,但也从连君的脸上看出了些端倪,知道他最近必定是忙于报复。连君这个人他再清楚不过,压根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一般有什么恩怨,当场就会了解,若是当时吃了亏,回头也一定会找补回来的。现在连君一心认定自己当日会将他推入丧尸群,完全是白绝的授意,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白苏一直惴惴不安,既担心白绝落入丧尸的虎口,又担心连君不慎受伤。但事实上连君并不打算赶尽杀绝,或者说他觉得吊着白绝几人会更有趣,时不时的派丧尸过去攻击他们,却又在他们绝望之时留下一线生机,放任他们逃跑,直到他想到新的游戏方式。 如此一个多月下来,白绝队伍里只剩下仅仅不到十人,其他人要么是死于丧尸之手,要么是在巨大的压力里下选择背叛。 掬起一捧池水将脸洗干净,昔日意气风华踌躇满志的男人此时瘦的不像话,风尘仆仆,满身倦意,他咬了咬牙,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转身时,又变成了那个沉稳温和的领队。 连华没有异能,做饭等后勤工作一直由他和末世之前身为厨师的张诚负责,等到白绝坐定,他就上前索要食材。 白绝默念了咒语,想要从空间中取出食物,却悲哀地发现,里面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了,他的空间原本就不大,又是在末世前不久拿到手的,因此根本来不及准备太多东西,经过这几个月的消耗,现在剩下的即使拿全出来也根本不够吃,说不定还会因为分配不均而引发争端。 连华等了半晌,注意到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没有了吗?” 不等白绝回答,其他人已经变了脸色,他们可都是有异能在身的人,自认才干不在白绝之下,以往不过是看在对方有储物空间的份上,才选择跟随他,可现在他们听到了什么?白绝空间里也没有食物了?! 呵,他们累死累活地追随对方,难道连顿饱饭都不提供吗? 本来这一段时间内总是遇到丧尸已经够让人窝火了,何况他们也不是傻子,那个能够操纵丧尸的黑衣人明显是和白绝不对付,他们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现在身为首领的白绝又说没食物了,他们怎么可能不愤怒。 当即就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究竟是没有食物了,还是舍不得拿出来啊?” 这话一出,白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冷眼看着众人的反应,几个男人都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反而赞同地附和着最先开口的那个人,言辞激烈地声讨他,嚷嚷着要另谋出路。 “哐当”一声脆响,张诚将手里的菜刀扔到临时搭建的简易厨台上,黑着脸吼:“都tm有完没完!爱待不待,谁求着你们了?不高兴在这就都给我滚!” 张诚的异能比较奇特,力大无比,其他人也不想跟他硬碰硬,纷纷咒骂着离开,想到其他地方寻些吃食。 连华搓着衣角,眼珠子转来转去,最后看了白绝一眼,想到他对自己冷酷无情的态度,一咬牙,还是叫住了那几个男人,谄媚着跟了上去。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地方,眨眼间就变得安静无比,白绝虚弱地倚在树干上,看向张诚:“你为什么还不走?” 就像之前发生过无数次的情景一样,一对上他的视线,张诚就抑制不住的红了脸,刚刚一脸凶神恶煞的男人,此时竟然害羞起来了,“我不走,留这……照顾你。” 白绝心里一暖,他其实早就看出来对方喜欢自己,也曾卑鄙的利用这份喜欢,让张诚心甘情愿地替自己去办事,那个时候,在明知道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情况下,对方还是毫不犹豫的去了,他当时只是纳闷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根本没有生出哪怕一点感动,张诚五大三粗的,根本不是他会喜欢的类型。但,此时此刻,在这样困境中,白绝突然为那时的自己感到羞愧。 他微合双目,摆摆手:“算了,你还是走吧,连君那个人我还不清楚,阴损薄情,最善记仇,他不会让我好过的,你跟着我,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白绝平常最注重礼仪,即使在末世也是风度翩翩文雅体面,在张诚心中,这个人一直是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此时看到他如此脆弱颓唐的一面,心都软成了一片,蹲在他面前,笑着小声道:“没关系的,我不怕。” 对方倔的像头驴一样,白绝死活说不动他,最后只能无奈地骂一句:“白痴!”张诚傻笑着看他,高兴的像得了夸奖一般。 感受着对方痴迷的目光,白绝恍惚之间想起了自己的上辈子,那时他从连家的培训基地出来,涉世未深,不懂情爱,在连华的连番示好下,轻易赔了一颗真心,最后被那贱人戴了无数顶绿帽子,成为整个基地的笑话。 这一世……,白绝的眼眸渐渐被哀伤侵占,这一世他本有机会得到自己所爱的人,只可惜最终还是输给了他对权势的渴望,明明是他先遇到那个少年的,如果……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真心以待,这一世他会不会得到幸福? 耳边张诚在小声絮叨着什么,白绝从思绪中抽身,无奈地看着对方,这个白痴真是一点眼力价儿都没有,竟然连伤春悲秋的机会都不给,不满地问:“怎么了?” 张诚小心瞄了一眼他的脸色,“那个连华,你怎么能放他走呢,他不是,不是你的……” “不是什么?”白绝冷笑:“你想多了,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恶心。” “哦。”张诚心里一喜,赶紧点头。 白绝神色冷淡,看着连华几人离开的方向心里冷笑,他以为跟着那些男人离开,那些人就会保护他?真是笑话,如果连华知道那几人一直暗中游说自己,向他讨要连华供他们玩乐,那个贱人还笑不笑得出来呢? 不远处的角落里,白苏默默收回视线,问身旁的男人:“你带我来这里,是想告诉我什么?” 连君表情闲适地站在一旁,微微眯着眼睛,像是要遮掩住里面汹涌的恶意,他伸出一根冷冰冰的手指挑起白苏的下巴,答非所问道:“好好活着吧,看着他们是如何苟延残喘的,你会发现这是一项不错的游戏,当然你也可以随时选择退出,只不过,你猜,你死之后,我会怎么对待白绝?怎么对待那些残存的人类?” 白苏躲开他的手指,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我明白了。”然后,沉默着转身离开。 身后,连君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一改刚才的嚣张邪肆,目光哀伤地注视着少年离去的身影,眉宇间泄露出挣扎和痛苦,最后渐渐趋于坚定。 如果,用这种方法能困住你离开的脚步,那么,即使被怨恨着,我也在所不惜。 第11章无冕之王番外篇 末世爆发后的第十年。 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伤痛,当初在丧尸的威胁下而惊慌失措的人类,在几年之后的今天也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坦然面对现实。人类数量锐减至末世前的百分之五,能够活下来的,绝大多数都有异能护体。 人类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生物,在末世后的第三年,几个初具规模的基地先后建立,即使身处连君的残忍打压之下,依然用着缓慢却坚定的速度,一点点超前发展。 其中,除了远在b市的由政|府军为主力的中央基地外,由白绝一手筹建的不落城实力同样不容小觑,并且逐渐崭露头角。 连君万万没想到,只是自己闭个关的时间,白绝竟然有能力克服各方面的困难,给他弄了个见鬼的不落城,当初听到消息后他肺都快气炸了,想要去找白绝的麻烦,却又被白苏这个猪队友拖住了腿,以至于给了对方发展壮大的机会。 这一天,连君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审问对面的青年:“你又背着我偷偷去见他了?” 白苏咔嚓咬了一口苹果,甜甜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幸福地眯起了眼睛,末世之后这么好的水果已经不多见了,幸亏白绝当上首领之后决策英明,鼓励辖制内的百姓开垦土地,在不落城附近种植各种农作物,知道他喜欢吃水果,特意派人将大棚内培育的新品种送来了些。 白苏吃饱喝足后一般心情都不错,因此笑眯眯地点头:“是啊。” 连君暴躁:“你去见他干什么?”难道还没看出来那家伙的险恶居心?! 白苏将果盘端到他面前,示意连君看,无奈道:“家里的东西吃完了,你又整天不见人影,我不去找他,难道等着活活饿死?” “那些蠢东西这几天没拿东西给你?!”连君吼了一半,自己也意识到不对了,丧尸再怎么进化也不可能和正常人一样聪明,接到连君的命令后,也总是以自己的思维模式定义“吃食”,然后拖着一条条断臂残肢回来,滴着口水将它们放到白苏面前…… 白苏懒得理他,虽然这些年两人总是形影不离的待在一起,但连君内心却好像十分缺乏安全感,尤其是在面对有关白苏的问题时,经常毫无征兆的发怒,白苏见得多了,对此早就淡定了,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进步的,言灵技能逐渐强大,几乎可以和连君一较高下,尤其每次切磋时,连君面对他还总是下意识地保留实力,就更加不是白苏的对手了。因此,在白苏眼中现在的连君压根就是一只纸老虎,不足为惧。 连君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开,咬牙切齿地想着怎么给白绝添点麻烦,那家伙明明知道他和白苏已经在一起,这些年还时不时的撩拨白苏,真是可恶!想当初他为了留下白苏,故意说出那番威胁的话,以至于让白苏对他留下了坏印象,给之后的追求之路添了不少难度,同时也给白绝可乘之机,在自己未曾发觉的情况下,两人竟然和好如初了! 真特么想呵呵白绝一脸! 他做出的努力,凭什么是白绝受惠?! 当年如果不是怕白苏离开这个世界,他又何必做小人? 连君真是越想越心塞。 大自然的法则就是优胜劣汰,现在地球上残存的人类虽然不多,但平均寿命却得以延长,就拿白苏来说,因为有异能强健体魄的缘故,虽然已经不多三十的人了,但看起来却和二十出头的没什么两样,也难怪白绝这么多年仍然对他念念不忘。 他倒是也想过暗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白绝,可惜白苏曾说过,若是白绝出了什么意外,他也将不得善终,用言灵将两人紧紧捆绑在一起,如此一来,即使连君真的想要做什么,也不得不投鼠忌器。 更何况,白苏与他不同,他已经完成顶级进化,又是丧尸之身,根本不用吃任何东西,可白苏毕竟是肉身凡胎,而且还是一只小吃货,经常偷偷跑去不落城大快朵颐,连君虽然知道,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不能真的饿着他,就像白苏曾经说的那样,难道他还能指望一群丧尸去种地做饭? 傍晚的时候,白苏换了一身衣服,拿着几枚能量石往外走。连君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犯馋了,立刻站起身跟了上去,“我陪你一起。” 连君现在是所有丧尸之中级别最高的,外表也变得和普通人类一样,就连血红的眸色都能随时隐藏起来,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异常,因此白苏也就随他去了。 两人熟门熟路地摸进不落城,径直朝位于街角的一家不起眼的面馆走去。 因为是熟客,又和面馆的老板相识,店里帮忙的伙计一眼就认出了白苏,笑着问候道:“小白先生来了,快请进,今天还是照旧来一份牛肉面?几样小菜?”一边说一边将他们引上二楼雅间。 伙计虽然瘦削,但看起来精神奕奕,想必生活应该不错。末世后,食物紧缺,就算这些年来一直有科研人员想办法培育高产作物,但因为人口少,种地的人更少,许多土地因为被当年降落的陨石辐射眼中,根本不适宜种庄稼,因此粮食产量也一直维持在勉强满足基本需求的地步,且价格较贵,一般人根本没有能力多买,只好减少食量,这也是大街上许多异能者身形消瘦的原因。 白苏环顾一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好奇道:“你们老板呢?” 伙计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带着善意调侃道:“白先生过来了,老板现在哪有心思做生意,啊,对了,白先生和老板在雅间里,小白先生要不要去见见他们?” 连君挑眉无声冷笑,白苏倒是很开心能遇到白绝,点头笑道:“好啊。”一边熟练地将能量石递给他做小费。能量石和晶核有异曲同工之妙,其中蕴含的能量可以帮助异能者进化,因此在末世之后取代纸币成为流通货币。 雅间中,张诚正微笑着向白绝介绍一道新菜,原本冷硬的眉眼因着这抹微笑而软化下来。 白绝把玩着手里的一柄精巧的匕首,面色冷淡地听着,他抬眸看向对面滔滔不绝的男人,对方围着围裙,一身居家气息,和他的外表十分不搭,即使已经看了很多年,白绝冷不丁见到,还是会觉得好笑。 白绝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的话,心里也不禁佩服对方的坚持,这么多年,他前后拒绝对方不下十次,张诚也真是够倔的,无论他的话说得多么狠,这人都能一脸微笑地听着,根本不为所动。 看到白苏进来,张诚便停了原来的话题,笑着起身道:“你们兄弟俩聊,我去给你们切点水果。” 白绝瞭了白苏一眼,放下手里的匕首:“你怎么来了,不怕你家里那位吃醋?”虽然已经知道两人在一起了,也多次说服自己放弃,但每每想起昔日那个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孩子,白绝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心。 听了这话,白苏还没吭声,连君就仰着头冷着脸,一脸狂炫酷霸跩地走了进来,还十分具有挑衅意味地冷哼了一声。 一看到他,白绝就没了好心情,嗤笑道:“我记得自己说过,不落城不欢迎你,君少不会忘记了吧?” 连君居高临下,半垂着眼睛看他,蔑视道:“你以为如果不是我看在阿苏的面子上有意放水,这什么不堪一击的不落城能存活到现在?真是笑话。” 眼看着两人又要掐起来,白苏道:“好了,你们别吵了。”又转移话题,“对了,哥,我前一次来不落城,好像在红|灯|区那一片看到连华了,不过不太确定。” 无论什么地方都没办法真正杜绝邪黑滋生,不落城自然也是如此,虽然有白绝的严格管辖,但还是有些没有异能,或异能较弱的人为了一口吃食,而出卖自尊,红|灯|区那边到处都是这样的人,只需要一块面包他们就能任你施为。 白苏上一次偶然路过那边,在街边看到过正热火朝天纠缠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眼含媚意,眉眼间有连华的影子,说不确定是因为年龄似乎有些对不上,那人看起来很沧桑的样子,身体干瘪,肌肉松弛,眼角边甚至布满皱纹。 白绝听了之后毫不惊讶,或者说他本就知道这件事,“不用怀疑,那就是他,当年他弃我而去,想要寻求其他人的庇护,却不知道那些男人对他惦念已久,不但将他狠狠玩弄了一通,还为了食物转手把连华送给了别人,最后几经周转,才来到我这里。” 白苏听了一时唏嘘不已。 不多时,张诚端来一盘水果,打过招呼,便下楼去了厨房,说是再添两个菜。 白苏看着他忙前忙后,笑眯了眼睛,“唉,这么好的男人,也不知道以后便宜了谁。”说着拿眼睛去瞟白绝,意思十分明显。白苏因为没办法回应白绝的感情,一直心存愧疚,和张诚接触几次之后,发觉这人外表粗糙,内心却很温柔,又对白绝一片痴情,就有意帮他一把。 谁知白绝却神色自然地避过这个话题,淡淡道:“再说吧,他那么好的人,总会得到幸福的。” 等张诚炒好菜,白苏跑去帮忙,顺便将白绝的话转述了一遍,问他有什么感想。 张诚比他想象中看得还开,爽朗一笑:“谢你费心了,不过这种事也强求不得,我长这样不讨人喜欢,也难怪他接受不了,其实我早就想好了,现在这样当朋友处也不错,什么时候得空了还能一起吃个饭。现在不比从前,男人和男人在一起都不算个事,实在不行的话,过两年我找个人一起凑合着过日子也行。” 白苏默默叹了口气,强扭的瓜不甜,算了,还是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饭桌上,四人相处还算融洽,连君几次打算开启嘲讽技能,都被白苏一巴掌镇压了下来。 白绝冷眼看着他们俩的互动,默默诅咒着秀分快,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该找个伴儿了,一低头,突然发现碗里多了块红烧肉,抬头对上一张笑意温和的脸。 “多吃点吧。”对方这么说。 白绝默了片刻,心内叹了口气,一点点将红烧肉吃掉。 第12章守护爱情一 放学铃声准时响起,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一群半大孩子背着书包兴冲冲地跑出去。 穿着白衬衣的小少年微笑着和同学道别,转身朝学门口走去。 离得近了,漆成暗红色的铁门出现在眼前,走出校门的一霎那,炙热到令人心悸的视线毫无意外地落在他身上,白苏捏着肩带抬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如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对方穿着灰不溜秋的工作服,左腿半蜷,蹲在校园斜对面的花坛台阶上,指间有烟雾弥漫。那人的视线隔着薄薄的烟雾看过来,漫不经心地露出一个弧度很小的笑容,皮肤微黑,线条硬朗,倒显得那口牙齿白森森的格外抢眼。 白苏微微皱眉,抬脚往回家的那条路上走。 一步,两步,三步…… 走到第七步时,身后不远处再次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很轻,不刻意听得话根本察觉不到,但白苏却能一下子就辨别出来,原因很简单,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身后这个男人,白苏对他一无所知,在他的概念里男人完全就是个陌生人。但显然,对方并不是这么想的,这一个多月来,每逢放学时分,男人几乎是风雨无阻的守在校门外,然后也不上前搭话,就一路默默跟在白苏身后,直到他回到家。 这种情况很诡异,白苏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对方如此惦念。他咬着唇瓣回头,视线刚好和男人的目光不期而遇,那人微微一怔,抬起的步子又收了回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那么深深地看着白苏,姿态摆得极低,卑微而恭敬,忠诚而驯服。 男人看白苏的目光总是会让他产生一种对方其实很爱自己的错觉。 天啊噜,我到底在想些什么?!白苏内心的小人抱头哀嚎打滚,腹诽道,难不成是被这个不正常的男人传染了,否则怎么会产生这么羞耻的想法? 其实认真回忆起来,男人的出现并非是无迹可寻的。大约是在一个多月前,白苏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雨夜,两人的第一次会面就是发生在那天晚上。 这里本是南方的小城,彼时又正值梅雨季节,白苏那天因为初来乍到不熟悉路线而不幸迷路了,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一座公园里。公园有些年代了,供人游玩的基础设施也很破旧,平常疏于管理,杂草丛生,水珠滴落在草丛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雨势越来越大,白苏虽然撑着一把天青色的伞,却也多大作用,身上的校服被淋到半湿,又冷又饿,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着,狼狈到不行。 然而,就在此时,白苏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凉亭内坐着个黑衣男人,犹豫了片刻,暗自想了一下在这样的天气里遇到下一个人的概率有多大,白苏咬咬牙,还是决定上前问路。 很普通的黑色长款风衣,但偏偏衣服的主人气质太过出众,硬生生地将衣服穿出几分贵气。笔挺的鼻梁,浓黑的双眉,英气十足地长相。这样一张脸本该是正气而严肃的,却又因为那双犀利的眼神而添加几分野性。 听到动静,对方转过头来,那一瞬间,置身在男人危险的目光当中,白苏竟然下意识地想要逃,但疲累的双腿却像是被男人冷冰冰的视线钉在地上,挪不动丝毫。 男人剑眉微蹙,脸上的表情有些沉闷,像是在思索什么极为复杂的事情一样。 雨滴渐连成线,淅淅沥沥的垂落,不时隔断两人对视的视线。 简直就像是羊入虎口,白苏暗想。 在这样糟糕的雨夜,面对一个如此危险的男人,白苏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得来的勇气开口,他听到自己微微发颤的声音,忐忑地道:“请问,你知道花园小区怎么走吗?”声音很低,几乎一出口就淹没在雨声中。 男人半天没有反应,只一直用那种幽暗深沉不辨喜怒的目光注视着他,白苏和他对视片刻,脸上的微笑渐渐僵住了,心下懊恼,以为对方根本没有听见,又直觉因为眼前奇怪的氛围而害怕,他强自镇定地朝那人点头示意,就要转身离开,男人却先他一步起身,直直地闯进雨里。 白苏反应不及,愣愣地看着对方走出几步远,直到男人回头挑眉疑惑地看着他,用眼神问他为什么不跟上,白苏才猛然惊醒,快步跟了上去。 夜里气温较低,对方又淋了一身的雨,白苏几次开口邀男人同乘一把伞,那人都摇头拒绝了。 白苏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手里的伞,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只是柄一人用的小伞,顿时也不说话了。 走到小区楼下,白苏感激地朝着那人致谢,苍白如纸的脸上绽开一抹微笑,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离开了。 很普通的问路经历,真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也就是对方长相出色,极容易给人留下好感。 那天本是周五,隔天不需要去学校,却有一大堆的家庭作业要写,白苏又因为淋雨的缘故感冒了,再加上香蕉君突然冒出来给他传送新世界的资料,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便把那个热心的风衣帅哥给忘在了脑后。 人生的旅途中总会遇到形形□□的过客,无论当时怎么感动,过客终究只是过客,也许不用太久,只要一场好梦的时间,我们就会将他们彻底忘记。 在再次见到男人之前,白苏也是这么定义风衣帅哥的。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在家休息的两日中,有人早已将他的生平过往调查的一清二楚,甚至收集了他从小到大在学校档案中的所有证件照。 几天之后,上学的路途中,白苏再一次地回头看去,疑惑不解地挠头,心想难道是自己出现幻觉了,但那若有似无的视线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个时候白苏还能用幻觉来解释的话,那么之后的几天,那种强烈到令人心悸的感觉,已经没办法让人继续忽视下去了。 白苏提心吊胆了几天,认真考虑了一下报警的可行性,又想了一下让自己那不靠谱的哥哥保护自己的可能性,最后发现……还是继续提心吊胆下去吧╭(╯^╰)╮ 战战兢兢过了几日,白苏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因为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除了一路默默跟随外,甚至还出手帮他解决了几个不怀好意的小混混。 那人的战斗力不弱,以一敌五竟然还游刃有余,白苏躲在角落里暗暗观察着,这才发现男人竟然是在雨夜里见到的风衣帅哥。 一番动作下来,风衣帅哥额上沁出细密的汗水,白苏小心地蹭过去,停在五步开外,将兜里的手帕递过去,眨眨眼,好奇地问他:“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风衣帅哥缄默,微垂着头,视线落在淡蓝色的手帕上。 天色渐晚,白苏受不了这种异样的气氛,跑过去将手帕塞到他怀里,转身走了。几秒钟之后,男人沉默着跟上去。 从此之后,这样的情况就不断上演着,男人好像很闲似的,每天都会准时守在白苏家楼下,远远地看着他进学校,再在快放学时等候在校门外,护送他到家,如此循环往复,一直持续到今天。 不多时白苏到家,估摸着哥哥白琪应该还没回来,就站在门前往书包里寻钥匙,东翻西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白苏懊恼地咬着唇,心想不会是又忘记带了吧?正犹豫着要不要给白琪打个电话,却模糊听到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混合着细细弱弱的呻|吟,低哑的喘息…… 白苏手一抖,突然就明白了刚才路上遇到的邻居意味不明的暧昧笑容代表了什么,这个时候他那个哥哥是不会想起他的存在的,而且白苏现在也并不想看到那个总是暗中对他动手动脚的男人。 幸好书包里还有些零钱,白苏跑进小区附近的超市拿了条面包,还有一盒奶,再多钱就不够了。他坐在小区花园的长凳上,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将食物吃完。 风衣帅哥倚在不远处的一株梧桐树干上,微仰着头抽烟,落在白苏身上的目光极具侵略性,周身危险的气质和这个宁静祥和的小区格格不入。 第13章守护爱情二 在外面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等到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开车离开,白苏才往家里走,临进家门前,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朝着某处挥了挥手。 客厅里很凌乱,不大的空间内弥漫着某种让人难以启齿的味道,沙发以及茶几上沾染着醒目的乳白色液体,白琪半拥着浴袍,懒散地躺在沙发上,眉眼间还带着尚未消散的媚意,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青紫一片。 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情|欲的味道,任何人都知道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 白琪捏着烟,微微眯起那双勾魂夺魄的凤眸,仰着脖子吐出一个烟圈,纤长的脖颈延伸出一个优雅完美的弧度,性|感而妩媚,迷离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扫了白苏一眼,未及开口就先冷哼一声,声音中透露着浓重的不满,“死哪去了?天晚了都不知道回家……” 这个时候,白苏是不需要做无谓的辩解的,只要好好听着就行。 果然,说了一会,白琪自己也觉得索然无味,夹着烟的手一点白苏,拿下巴指着厨房,“都特么快饿死老子了,还不滚去做饭!” 白苏点头走进厨房,做饭还难不倒他,麻烦的是家里没什么菜了,他不得不再去超市一趟。等到饭菜端上桌,白琪已经昏昏欲睡了。 注意到白琪走路的姿势,白苏皱了皱眉头,转身去拿了靠垫,一言不发地递过去,饶是如此,白琪坐下来的时候身子还是大幅度的颤了一下,皱着眉头“嘶”了一声。 白苏夹菜的手一顿,想了想,还是劝了一句,“哥哥,以后还是别请谢导到家里了,对身体不好……” 白琪明白他的意思,却不以为意,秀眉紧蹙,眉眼间刻着深深的不耐,“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不请谢导他们来家里的话,你以为以往那些角色会落到我头上,别搞笑了,我又没有一个有钱的爹。”白琪和白苏的父亲早在十几年前就抛弃了他们,这些年一直不闻不问,就连白母死的时候都未曾露面,白琪为此吃了不少苦,因此在这个问题上有些偏激。 白苏默默听着,他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因此很清楚白琪这么说的原因,当年白母死后,白琪变卖了所有家产偿还债务,并将人安葬,然后带着年幼的他一起睡桥洞,最艰难的时候两人饿得只能捡别人扔的垃圾充饥。大约是因为那时候的贫困生活在白琪心中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对于权势财富一直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渴望。 两人靠着捡垃圾的钱艰难地生存着,再往后,白琪渐渐长大,为了混口饭吃去影视城跑龙套,因为长相出众,机缘巧合之下,在一部大制作烂剧情的古装电视剧中饰演了某个悲情讨喜的小公子,虽然只有一句台词,但颜值给力,尤其是在一群明明三四十岁还非要演少男少女的阿姨大叔中间,就显得更加青葱可爱了,也不知道是戳到了观众的哪个g点,竟然引得不少人注目。难得在狗血天雷大剧中看到个正常人,还是个颜值不错扮相俊美的小鲜肉,观众恨不得把屏幕舔一遍,纷纷搜索小公子的扮演者,于是就这么阴差阳错的,白琪渐渐走到了公众视线之下。 对于时年十五岁的白琪来说,这大概是从出生开始他生命中唯一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也是白琪第一次为自己的运气庆幸。白琪十分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也对自己的容貌有很高的自信,因此在娱乐公司辗转找到他时并提出有意签下时,白琪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白琪情商很高,事实上,任何一个人独自带着自己幼弟在社会上辛苦挣扎几年后,他的情商都不会太低,在白琪看来,演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他带着弟弟乞讨的时候需要演戏的时候多了去了,现在不过是换个场地,观众也更多了而已。 但事实上,白琪还是太天真了,娱乐圈这种地方,不是光长得好就行的,这个圈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各种类型的帅哥美女,白琪虽然有些小聪明,却没有后台,平常训练和演戏的过程中没少被人欺负。 于是白琪空有一张漂亮脸蛋,却总是接不到适合自己的角色,处处受人打压,被人陷害,就连不明真相的群众也渐渐不再喜欢他。新鲜感过后,他什么都不是。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尝过甜处之后,白琪怎么肯甘心在窝会阴暗的桥洞下面,因此他开始不折手段的向上爬。 白琪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去爬谁的床,那些投资商名导演,大多脑满肠肥形容猥琐,他自然是不甘心将自己送给这些人。可是后来,形势渐渐由不得他了,他越是清高自持,那些人越不打算放过他,他们财大气粗,连娱乐公司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他一个小小的艺人。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纵然开始再伤心难过,到后来也都慢慢习惯了。 但白苏知道,对于他哥来说谢导是不同的。谢导全名谢行云,名字很有意境,人也高雅,出身名门,自幼饱读诗书,之后专修影视编导,擅长拍摄文艺电影,其执导的几部电影广受好评,甚至曾在国际上获过奖,但凡是参演过他的电影的明星,不管之前有什么黑历史,名声再臭,之后都能一飞冲天。 也是因此,无数人挤破了头皮都想参演,但谢行云名气大,脾气也大,外人即使想要讨好也常常不得要领。 白琪是在一场宴会上偶然结识谢行云的,之后就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后来又想办法爬上了他的床,虽然没能参演谢行云执导的电影,却通过他的关系拿到了好几次试镜机会,因此对他越发上心,至于这其中究竟有几分真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吃到七八分饱,白琪开始有力气闲聊了,有些犹豫地吐出几个字,眼睛微垂,眼尾却时刻注意着白苏的反应,“对了,刚才,谢导还问到你来着……” 白苏差点被自己嘴里的米饭噎死,抬头时瞪了白琪一眼,“他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喜欢我在他身边晃悠?” 白琪蹙眉,面色不善,答案很显然。 想到那个总是用某种隐晦而暧昧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大导演,白苏也没了胃口,开始收拾碗筷,一边问他哥:“你这次在家待多长时间,什么时候进组?” 白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烦躁地应付道:“还没定下来。” 这么看来那个什么谢导也没什么作用嘛,白苏想着,一边为他哥不值。 第二天白苏起来做早饭,在客厅里遇到了上厕所的白琪,对方语气不善地叫住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喜欢男人吗?” 白苏无语地看着他,还能再不靠谱一点吗,他偷偷翻个白眼,无奈地回答:“哥,我今年初三。”心想我还是个孩子,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白琪没想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紧跟着问了一句:“你觉得谢导人怎么样?” 白苏抬头看他,对方脸上贴着一层面膜,看不清楚表情,倒是语气听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他不想谈及那个人,敷衍地说:“还可以吧,我也没见过他几次。” 白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回房补眠了。 第14章守护爱情三 中招考试结束后就是期盼已久的暑假,白苏发挥良好,觉得自己成绩应该差不到哪去,便心情轻松地思考着暑假找份什么兼职做,白琪名义上虽然是个小明星,看起来很风光的样子,其实日子苦着呢,为了维持人前的光鲜,片酬都砸在穿着上了,也剩下不了什么,而且白苏也知道白琪的钱来之不易,实在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让他养着自己。 白苏沿途进了几家咖啡馆甜品店,询问店老板是否招人,对方扫了他一眼,俱都微笑着说不收童工,几次三番下来,白苏未免有些丧气。 “你在做什么?” 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白苏猛然抬头,对上风衣帅哥轮廓分明的脸,因为没料到他会上前,心里有些讶异,愣了一下才回答:“找兼职。” 风衣帅哥狠狠皱眉,“你还未成年。” 其实这人的声音还挺好听的嘛,可惜不经常开口,白苏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哥哥养家太辛苦了。” 听了这话,不知为何,风衣帅哥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略微考虑一瞬,拉着白苏的手道:“跟我来。” 白苏跟在他身后,一路穿街过巷,最后来到一家面积颇广的汽修店。两人一进去,一西装革履经理模样的眼睛男就迎了上来,点头弓腰恭敬地叫了声:“琛哥。” 风衣帅哥漫不经心地点头,招手示意一长相甜美穿着职业套装的小姑娘过来,“带他去休息室,记得拿些点心。”说着在白苏肩背处拍了拍,“等我一会。” 白苏愣头呆脑地跟着小姑娘走了,心想那人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走在前面的小姑娘被他这副呆萌的样子逗笑了,眨眨眼,一脸八卦地问道:“小弟弟,你跟裴先生是什么关系?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带人来我们店呢。” 白苏看了一下墙壁上挂着的几张合照,又扫到印在休息室玻璃门上的公司名称,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经常看到风衣帅哥穿的那件灰不溜秋的工作服上似乎就印着这几个字,“裴先生?刚才那个男人姓裴?那他叫什么名字?和你们什么关系?” 小姑娘讶异,大概是没想到白苏竟然连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她一手推开休息室的门,示意白苏进去,一边笑着解释:“裴先生名叫裴琛,是我们老板的好朋友,据说当初我们老板能开这家店,也多亏了裴先生仗义相助呢,而且裴先生特别擅长机械组装,经常来店里玩,所以我们都认识他,何况裴先生那么帅气。”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不无遗憾地叹气道:“可惜裴先生太冷了,话也少得很,我们平常没事都不敢打扰他。” 白苏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裴琛身上的气势太冷硬了,一般人根本受不了,更何况是小姑娘,不过他总觉得男人的身份没那么简单,“那个男人……呃,我是说裴琛先生,他是做什么的呢?” 小姑娘摇头:“如果连你都不知道的话,那么我们这些人就更不知道了,裴先生经常神出鬼没的,有时候连我们老板都联系不到他,不过,他最近在店里待的时间倒是长了很多,时间也规律的很。” 小姑娘让白苏坐下,自己出去拿点心,白苏客气地道谢。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裴琛才回来,白苏正拿着手机玩游戏,听到动静抬起头,刚好看到正推门而入的男人。 四目相对,静默无言,白苏站起身,有些尴尬地看着他,说实话两人算不上熟识,对方的行为又总是出人意料,白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琛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紧张,摆手示意他坐下,突然来了句:“我刚才和经理说了一下,这个暑假你可以来这里工作,大概就是收拾东西整理档案什么的,应该不会太累。” 白苏这才明白对方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感激地看着裴琛,笑着道谢。 这人虽然冷冰冰的,但心底却不错呢,白苏笑眯眯地想着,下意识地排除了对方欺骗自己的可能。 之后的几天,白苏每天吃过早饭后就往汽修店跑,他年纪小,长相又精致乖巧,很讨汽修店里的同事们喜欢。在这里工作的大多数是粗犷豪爽的糙汉子,没什么心机,平常相处起来倒也轻松。 在汽修店待得久了,就不可避免地要遇到裴琛,何况每次下班后对方还总是不由分说地拉着自己一起吃饭,次数多了,白苏也渐渐和他熟悉起来,裴琛这人看起来沉默寡言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其实对白苏很是照顾。 就在白苏以为日子大概会一直这么平静地过下去,直到他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的时候,现实突然来了个神转折。 第15章守护爱情四 天色渐晚,白苏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暗想都这个点了白琪怎么还不回来,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呢? 白琪几天前好像刚拿到一个试镜机会,为此难得露出了点笑容。试镜的角色是一部狗血都市爱情喜剧中的男五号,也就是女主的竹马,虽然戏份不多,但好在设定讨喜——热心撮合男女主的红娘,兼职树洞。 看得出来,白琪挺重视这部戏,连着几天早出晚归的,估计就是在忙这个,只是每次回来脸色都不太好,脾气也暴躁了许多,额头上甚至冒出了几颗痘痘。白苏想着偶像剧对颜值的要求应该很高,怕影响他荧幕形象,一连几天变着花样做苦瓜炒蛋、苦瓜蛋花汤,可惜貌似没什么效果,白琪依然很焦躁。 等到饭菜都快凉掉的时候,铁门被人啪的一声推开,白苏精神一振,扭过头去:“你回来了,饭菜都做好了,洗了手就能……” 看清楚白琪脸的一瞬间,白苏像是突然被人掐住喉咙,后半截话卡在嗓子眼里,只觉得胸口憋闷不已,心中酸涩难受,小声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白琪瞬间愤怒了,一脚将门踢上,摘掉墨镜,随手扔到茶几上,黑色的大墨镜滑了出去,发出刺耳尖利的摩擦声,最终啪的一声掉在地板上。 白琪双目赤红,发丝散乱的模样像是一只困兽,满脸狰狞一个劲地咒骂着:“李杨!李杨!……贱人!他怎么敢!若不是有谢行云在,他以为我会怕他!” 白苏顿感不妙,若非是气急败坏的时候他哥是不会直呼谢导的全名的,至于李杨,这名字并不陌生,似乎是一个新近崛起的年轻小生,白苏曾在同学口中听说过他,再联想到白琪刚才的话,不难猜到发生了什么,估计他哥这是被人欺负了。 人都是偏心的,想到这里,白苏瞬间对那个李杨没了一点好感,他用干净的毛巾包着冰块,想要给白琪冷敷一下,否则高肿着脸,明天他怎么见人呢。 白苏拿着毛巾走过去,还未靠近就被对方冷冰冰的眼神冻在了原地,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眼神中包含着毫不掩饰的怨恨和嫉妒,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默了片刻,白琪收回目光,“把毛巾给我吧。” 白苏回神,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白琪的神色,见他虽然尤带着几分愤怒,却没了刚才那幽幽冷冷的目光,暗忖大概是自己看错了,转身去厨房盛饭。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白琪半敛着的眼眸中明明灭灭,幽光闪烁,眉宇间一片挣扎神色,想到白日里李杨对他的羞辱,原本应给自己的角色却屡次被对方抢走,白琪咬紧牙关下了决心,若是有强大的背景可以依靠,他又何至于被人如此欺负。 目光幽幽地注视着厨房的方向,白琪垂在沙发上的死命攥紧。 不要怪我,我也是别逼的,在这个娱乐圈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实在太难了,我没有别的办法…… 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好好补偿你…… 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只是没有办法的权宜之计,以后他会加倍弥补白苏,仿佛只有这样他才有勇气再次面对少年清澈的眼眸,不至于在对方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仿佛历经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好像只是在短短的几秒间,他做了一个足以改变自己以及白苏人生的决定。 白琪伸手抚摸着自己高肿的脸颊,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李杨,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未尽的话语带着深深的怨恨。 吃饭的时候,白苏几次偷眼瞧着白琪,心里盈满疑惑,总觉得他哥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看起来怪怪的样子。 白琪拿出一瓶酒,自斟自饮,顺便也给白苏倒了一些。 白苏为难:“哥,我不会喝酒,醉了很麻烦的。” 白琪满脸落寞,瞭着眼皮看了他一眼,“随意喝一点,就当是陪我好了,哥今天心里难受。” 白苏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顿时也不忍心再说拒绝的话了,和白琪碰了个杯,微微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让他皱紧了眉头,再开口有些踌躇:“哥,家里的日子比起以前已经好多了,钱,省着点也够用,你不用这么辛苦的,娱乐圈那么乱,我们以后不做了行吗?” 他的目光清澈如水,看着人时透着一股子清纯至极的诱惑,此时微微带着点哀伤,黑曜石般的眸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越发让人移不开眼睛,饶是和他相处已久的白琪都忍不住恍神。 真漂亮啊,怪不得,怪不得只是偶然间的惊鸿一瞥,竟然能让一向心高气傲的谢行云念念不忘如斯,费劲心机接近他,就连自己也不过是占了这张脸的光,若非是和白苏有五成相似,那晚的宴会上,那个人又怎么会注意到自己一个小小的演员? 他想方设法的往谢行云的床上爬,外人都以为他是看中了那人手中的权势,有谁知道,其实他也悄悄动过心,他讨好谢行云,并不是为了他手中的资源,至少并不全是。 谢行云作为世家子弟,骨子里清高自傲,脾气也乖戾的很,身边从来不缺讨好献媚的人,真正能入他眼的却少之又少,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白琪被他留下了。 那个时候白琪高兴坏了,整天想着如何讨他欢心,谢行云却一直不为所动,反而几次三番借口来白家拜访,有意无意地向他打探有关白苏的信息。 白琪渐渐意识到不对,却强撑着不肯相信,直到某夜,烂醉如泥的谢行云抱着他,嘴里却喊着他弟弟的名字。 呵,真是有够讽刺! 白琪摇了摇头,甩开脑海中那些让人心烦的场景,他看着自己的弟弟,心里难得的涌上一些愧疚,低低地叹息:“晚了,你哥我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一边说一边将酒往嘴里倒。 白苏劝不住他,累了一天的身体不胜酒力,不到几分钟就开始觉得头昏沉沉的难受,他起身将碗筷收拾了,想要扶白琪回房休息,对方一把将他推开,并不回头看他,声音含糊道:“你先去睡吧,我再坐会儿。” 白苏没料到那酒的后劲会这么大,晕晕乎乎地点头。 等到他离开后,白琪深深吸了口气,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干,抖着手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白琪听到自己发颤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响起,“阿苏喝醉了,你来帮我照顾他吧。” 夏日的夜晚温馨而静谧,偶有几只知了在林叶间发出清脆的鸣唱。白苏径直沉睡,迷迷糊糊之中感受到一道非同寻常的目光,炙热而黏腻,落在皮肤上的时候几乎将人烫伤,他有些烦躁地踢了踢床单,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笑声,身上的床单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一双大手带着滚烫的温度落在腰间,暧|昧地摩|挲了两下,沉浸在睡梦中的白苏舔了舔唇,下意识地蹭了蹭身下带着凉意的竹席,恍恍惚惚地想难道自己这是要做春|梦的节奏? 那双手探进睡衣间,缓缓上移,白苏浑身一个激灵,妈蛋,这要是梦的话那也太真实了点,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目光直直落在位于自己上方的某处黑影上,对方察觉到他有清醒的迹象,不得不停下动作,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白苏瞳孔剧烈收缩,惊叫一声,试图推开那人,对方一手撑着身子,一手去抓白苏乱挥的手,嘘了一声,优雅磁性的声音染上几分低哑,在夜色的掩盖中越发暧|昧惑人,那人似乎心情不错,带着笑意哄道:“安静点,宝贝儿。” 白苏死死地盯着那人,这道声音,这声宝贝儿,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以往白琪每次带谢行云来家里,他都会在白琪注意不到的角度,暗自用看待猎物的目光看着他,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一口。 大脑迟钝地运转着,白苏被他钳制在身下,带着颤意的声音透露出主人的恐慌,他双手抵在谢行云的胸口,试图推拒着他的亲近,急切地高喊着:“哥,救命!哥!” 猎物已经跌进他设下的陷阱,谢行云并不急着收网,他本就是个强大且自信的男人,从未想过有人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而且看着猎物从挣扎到放弃再到对他百依百顺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享受,他追求极致的美感,并不愿因为自己的急切而破坏眼前这道盛宴。 少年还不知道他已经被自己的亲哥哥给卖了,此时仍在高声喊着白琪,想让他帮助自己摆摊困境。 长久的挣扎让少年红了眼睛,谢行云爱怜地伸手抚摸着白苏的脸颊,“乖,别喊了,你哥是不会过来救你的。” 白苏喊了好几声,一直没得到回应,他也没多想,只以为是白琪晚饭后喝了酒,此时睡得比平常沉,听到谢行云这么说,顿时一愣,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谢行云大概是觉得好笑,也确实笑出了声,“宝贝儿,你怎么这么傻呢,难道你就没想过大半夜的,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们家里?若非是有人给我开了门,我又怎么进得来呢?” “你是说是我哥放你进来的?不可能!”白苏如遭雷击,下意识去反驳,虽然他只和白琪相处了几个月,可是因为原主记忆的关系,他其实很亲近白琪,将他当做这个世界里的唯一亲人,现在有人告诉他,白琪将他出卖了,他怎么可能不伤心难过,但最让他恐慌的是,不论他怎么叫喊,白琪真的就一直不曾露面,间接证实了谢行云所说的话。 少年一遍遍叫着哥,声音渐渐变得悲戚而绝望,白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死死捏着手里的酒杯,用力到指尖发白,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想到母亲临死前的嘱托,想到白苏对他亲近依赖的目光,心中的愧疚自责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只能一杯接一杯不要命似地灌自己酒,嘴里翻来覆去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第16章守护爱情五 覆在自己上方的身体越来越火热,气息喷洒在脖颈处引起一阵战栗,白苏不适地左右摇动着头部,躲避对方灼热的唇舌,急的冒出一头冷汗。这具身体还未成年,体质又弱,平常疏于锻炼,体力跟不上,推不开谢行云不说,白苏自己反倒累得气喘吁吁。 谢行云优哉游哉地看着他,觉得他有些不自量力,好笑道:“好了宝贝儿,别闹了,我可不想伤到你。” 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白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安静地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如此模样,倒是让谢行云误以为他终于认清现实选择妥协,声音中的笑意顿时更浓了,手上的动作也轻柔不少,“乖,我会好好疼你……啊!” 白苏瞅准时机瞬间反扑,捞起床头的闹钟就砸了上去,谢行云措不及防之下竟然被他得手,捂着脑袋惊叫了一声,却又立刻镇定下来,迅速躲过白苏紧随而来的第二下。 好不容易得了片刻自由,白苏眼睛一亮,站起身就跑,谢行云冷哼一声,纵身前扑,高大健壮的身体将少年牢牢压制在身下。 身子跌到地板上,胸口处传来一阵钝痛,白苏痛呼一声,下意识抓住了前方的什么东西,夜色之中一时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只救命稻草般握住。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谢行云也动了怒,双手抓住白苏的脚,就要将他往床上拖。 地上没有铺地毯,夏夜里又穿得单薄,胸口和腰腹处被无情地摩擦着,白苏疼得眼泪汪汪,手里抓着的东西却不肯松开,这么一拖一拉之下,那东西一歪,书本哗啦啦掉了一地。白苏这才意识到这东西是裴琛最近送给他的简易书架。 再次被扔到床上,白苏死鱼般躺在那里,不知不觉委屈地掉出了眼泪,他不相信这么大的动静白琪会听不到,但他却从始至终都未出现,虽然已经明白他是打算把自己卖掉了,可真到了这一步,还是会觉得难以接受。 到了这种地步,谢行云也懒得再整什么柔情攻势了,直接开始脱衣服,白苏想起香蕉君发布的任务,说什么要成年之前不准做羞羞的事,否则要受惩罚,顿时觉得更加委屈了。 就在此时,客厅里突然传来白琪的惊呼声,隔着墙壁,白苏隐约听到他和什么人在说话,似乎很生气的样子,愤怒地让谁滚出去,但是,很可惜的是,那人并不打算听白琪的,强硬地将人推开后直接一脚把门踹开,顺手打开了灯,待看清楚房间内的情景后,脸色立刻铁青一片。 “裴琛?”因着刚才的嘶喊挣扎,白苏的声音还带着点沙哑,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裴琛,忽然眼睛一红,差点再次哭出来。 被人坏了好事,谢行云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转过身去,冷冷地看着来人,“这位先生,私闯民宅可是犯法的。” 裴琛听若未闻,浓黑的剑眉紧紧蹙在一起,显示出主人糟糕的心情,视线落在白苏脸上,然后又迅速收回,走到谢行云身边,突然出手一拳打在他腹部,疼得谢行云当即一个踉跄,裴琛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出手如电,招式狠毒,斗大般的拳头都往人身体上的弱点攻去。 谢行云心中暗自惊诧,其实从男人一走进这房间他就意识到不对劲了,这人身上的气势很强,沉稳内敛,收放自如,简直就像是一柄寒光湛湛的宝剑,让人不敢小觑。谢行云不傻,他很敏锐地感觉出这人来历不凡,但当他注视着白苏时目光却又不自禁地柔和下来,同为男人,这种目光代表了什么谢行云再清楚不过了,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容忍别人染指自己喜欢的人,他们生来就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一种可怕的占有欲。 猜到这人可能和白苏关系匪浅后,谢行云就一直在暗自警惕,他出身世家,家族里明争暗斗的事从未曾断过,谢家的子孙从小都要接受体能训练,因此就算感觉到男人强大气势,谢行云却并不胆怯,却不想等到男人一出手,谢行云就被狠狠摆了一道,他昔日所学的东西根本派不上用场,男人出手之后,他也想过反击,却都被对方轻轻松松地镇压了,那人甚至冷淡地评价了一句:“花拳绣腿。” 谢行云立刻明白自己遇到硬茬子了,想要报警,对方却先一步看出他的意图,毫不在意地将他握着手机的手指踩在地上,狠狠碾压了一遍。 裴琛的情绪有些失控,不要命似地狠揍谢行云,并状似无意地断了他两条肋骨,谢行云疼得脸色苍白如纸,身子蜷缩着,不过好在他还强撑着没有求饶,保住了自己的尊严,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像现在这般狼狈过,谢行云苍白着脸吐出威胁的话语。 眼看着谢行云的脸色越来越白,甚至吐了血,白苏胡乱将衣服套好,上前抱住裴琛的胳膊,“够了,你要打死他吗?!” 裴琛随手将几欲昏死过去的谢行云扔在地上,捡起白苏的外套给他披上,“今晚先去我那里住一夜吧。” 白苏点头,随着他离开,走之前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垂首不语的白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质问的话语,或许那些早已经不需要了,白琪的行为已经清楚地表明了他对白苏的态度,语言反而显得苍白无力。 裴琛住的地方离白家很近,走路十分钟就能到,因此两人是吹着夜风走回去的,白苏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嗯,就是谢行云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裴琛侧首看了他一眼,带着冷意的眉眼奇异地柔和了下来,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眼睛微眯,“你不会想知道的。” 白苏纳闷,你是怎么断定我不想知道的呢,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裴琛似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谈,索性也不再多问,反正无论如何,裴琛都救了他一次,其他的并不重要。 裴琛住的是简单的两室一厅,黑白为主的装修色调简洁大方,风格稍显硬朗,客厅里稍微有些乱,很多日常用品都没有,一眼就能看出是单身男人的住所。 裴琛好像并没有感到不好意思,反而当着白苏的面大大方方地将房间简单整理了一番,顺便倒了杯果汁拿出来,递给白苏时忽然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白苏自己也意识到不对了,身体变得越来越燥热,开始还以为是反抗谢行云的时候累得,便一直忍着没说,路上吹着凉风还不觉得如何,现在裴琛一靠近,他突然有些受不住。 qaq身体越来越热就算了,为什么腿还软得跟面条一样呢,快要站不住了啊摔! 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更黑了,裴琛捏着手里的玻璃杯直接道:“你被人下药了。”然后,硬硬的钢化玻璃杯就碎了…… 白苏惊讶地张大嘴巴,裴琛倒是丝毫不以为意,拉着白苏绕过碎玻璃,直接回卧室,语气嘲讽道:“给你下药的人好在还有些良心,药剂的量不大,弄出来就好了。” 白苏:=口= 下巴都快惊掉了,看着前面黑魆魆的尚未亮灯的房间,白苏突然产生了一种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的错觉,希望只是错觉,否则,呵呵…… “咳,还是我自己来吧……”白苏有心挣扎,裴琛却直接拉着他走了进去。男人的手骨节粗大,指肚上覆着一层厚茧,动作却意外的轻柔,恭敬而虔诚地将他放在床上,按在腰间的手却说明了主人的坚决。 大概是怕白苏紧张,裴琛并未开灯,带着丝丝凉意的手指落在皮肤上,语气轻柔地像是在哄一个孩子,“等会就好了,弄出来就不难受了。” 粗糙的手指出人意料的灵敏,白苏脸色越来越红,双颊像是着了火,情不自禁地绷紧了身体,连脚趾都舒服地蜷缩在一起。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破坏任务?白苏迷迷糊糊想着,一边羞耻地捂着脸。 第二天早上,再次见到裴琛时,白苏多少有些尴尬,不自在地躲闪着他的目光,对方倒是一脸淡定自若的样子,也不知道昨晚是谁的手一直在发抖╭(╯^╰)╮ 找了个白琪不在家的时间段,白苏在裴琛的陪同下回家拿了些换洗衣物,期间一直担心会遇到白琪,幸好没有。 裴琛让白苏在家休息一天,原打算自己也留在家里陪他的,但见白苏看起来似乎很拘谨坐立不安的样子,就找借口去了汽修店。 他一离开,白苏就疯狂呼叫香蕉君,过了半晌,小蕉才蹦蹦哒哒从角落里走出来,打着哈欠问:“怎么了,宿主?” 白苏真是杀了他的心都有了,“上一次你说系统故障,只给看了原著的简介,结果坑得我差点被谢行云那个混蛋吃掉,现在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故障也该修好了吧?” 香蕉君挠头,心虚地想原来我这次是用的系统故障的借口啊,幸好没主动开口,否则就穿帮了,下次要和主神反应反应,他喜欢逗着宿主玩没什么,但万一玩脱那可就难办了。 “话说原书到底讲了什么?”白苏好奇。 香蕉君来了一个标准的二十字以内的简介:“谢行云和不同男人啪啪啪的故事。”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啦。” “……” 白苏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说好的震撼人心呢?!” 香蕉君干咳了一声,“宿主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谢行云作为总攻,能做到让每一只小受都死心塌地地跟着他,难道不是很震撼人心吗?” 白撇撇嘴,对此不屑一顾:“不就是因为谢行云啪啪啪的技能被点满了吗?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顿了顿,想起白琪,又问:“这么看来白琪也是小受之一?” 香蕉君点头:“原书是一攻多受的设定,小受的款式多样,除了白琪之外,你和李杨也都在名单上,当然还有一些其他人。” 白苏对谢行云的印象顿时变得更加糟糕了,“怪不得这次的任务那么奇葩,原来整个世界的本元竟然是一本小黄|书,保住清白,在十八岁以前不做羞羞的事?嗯,这应该没什么难度,裴琛说这次的事让我别担心,他能摆平,等这次的事情结束后大不了我以后躲着其他男人走。”言语间充满对裴琛的信任。 蠢宿主,香蕉君简直不忍直视他了,它默了片刻,掏出一管软膏塞到白苏手里:“任务完不完成都无所谓,机会以后多的是,先保住小命要紧,这东西你拿去用,效果很好的,放心,不扣积分。保重,宿主,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白苏听得云里雾里的,疑惑地低头看向手里的软膏,上面写着三个黑体字,菊!炎!灵! 额头青筋暴起,白苏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气,努力挤出一抹微笑,像是诱拐小萝莉的怪蜀黍,“小蕉,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真的!” 中午裴琛打电话说不回来了,帮白苏叫了外卖,让他一个人在家好好休息,隔着电话,白苏听到那边似乎很安静的样子,不像是在汽修店,不由好奇他去了哪里,对方却避而不谈。 单身男人独居的地方,卫生条件总是不尽人意,白苏一个人待在家里无聊,拿着清洁工具打算大扫除,当然他只是打扫客厅和厨房,其他太过私|密性的地方直接跳过,但就算如此,还是给他发现很了不得的东西。 第17章守护爱情六 电视柜的边边角角处积满了灰尘,白苏拿着毛巾擦拭,视线下落,刚好从未关紧的抽屉缝隙中看到了某样黑乎乎的东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将抽屉拉开,伸手将那东西拿出来,这才看出,那东西竟然是一只望远镜,白苏虽然略觉怪异,但也没往自己身上联想,只是等到他视线下移,再次往抽屉里看去的时候,却被震惊到失语。 刚才被望远镜压着所以看不清,现在里面的东西却清清楚楚地展示在白苏面前,铺满半个抽屉的照片,镜头或远或近,或清除或模糊,却都毫无偏差地落在同一人的身上,照片上的少年时而静静微笑,时而满脸哀怨,时而侧身与同学笑谈,秀美的眉眼,微翘的凤眸,即使隔着照片都能看出他五官的精致。 这个少年白苏再熟悉不过。 白苏抖着手翻了一下照片,果然看到下面几层也毫无例外地铺着他的照片,从照片上的衣着上来看,应该都是在这几个月内拍摄的,手法也很业余。 被人偷拍了这么多照片而自己竟然毫无所觉,白苏开始觉得冤枉小蕉了,至少他喊自己蠢宿主不是没有道理的。注视着这些照片,白苏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望远镜走到窗边,一开始他就注意到裴琛住的地方离自己家很近,近到可以直接从这边的窗户望到自己家,但他那时只是单纯觉得惊奇,此时却只剩下满满的惊吓了。 他深呼吸了几下,有些颤抖地举起望远镜,镜头对焦,慢慢看向自己家的方向,望远镜中的画面渐渐清晰,最终落在一间熟稔无比的卧室,温馨的暖色调装饰,苹果绿的床单。 白苏心底震动,瞳孔猛烈紧缩,不敢置信地盯着对面看去,默了半晌,才捂着胸口收回视线,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昨夜差点被人强了,好不容易逃出虎口,以为自己被英雄救美了,结果…… 其实英雄自己也心怀不轨好吗?!这惨烈的事实。 白苏一脸血的回了客厅,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再看向这房子时目光就变了,蛇精病似地东瞅西看的。妈蛋,总觉得什么地方安了监视器怎么破?! 当然,裴琛还不至于未卜先知的在自个儿家装什么监视器,他只是一不小多拍了几张照片而已。 将房间内可能安装监视器的角落检查了一遍后,白苏渐渐冷静下来,拿出一沓照片翻看起来,照片并未过塑,因此有些卷曲,看得出来应该是经常被人拿在手中观看的,右下角明显有些掉色。照片上都是自己,白苏看了几张便觉得有些无聊,心想这有什么好看的呢,不经意间翻转,却见照片背面写着几行字,字体遒劲有力,笔锋犀利,再翻了一下,竟然几乎一半多的照片上都有字。 5月5号,周一,多云。他生病了,脸色很白,应该是淋了雨的缘故。 5月7号,周三,晴。他今天差点迟到,昨晚上应该已经吃了感冒药。 5月12号,周一,阴。他很喜欢街口那家包子铺,早上吃了四个包子。 5月20号,周二,晴。街口那家包子铺换地方了,明天起床时间要再早半个小时。 …… 白苏越看越心惊,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招惹了一个痴汉吗? 傍晚。裴琛一进门就敏锐地发觉了不对,看到他身影的一瞬间白苏像被针到似的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拘谨地笑着打招呼:“你回来了。” 很不对劲,这样子似乎比自己离开时更加紧张了,裴琛微微眯起眼睛,却不急着去探究背后的原因,示意他看自己手里提着的袋子,“快去洗手吧,我买了你爱吃的可乐鸡翅和酸笋老鸭汤。” 白苏原本连东西都收拾好了,就打算等他回来亲自告别然后离开,结果听到酸笋老鸭汤和可乐鸡翅几个字,眼睛唰一下就亮了,脚尖在地板上磨了一下,心想,就吃个饭的功夫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吧? 视线落在他微微蹭动的脚尖上,裴琛微不可察地勾唇一笑,他暗中关注了这个人那么长时间,早已对他的一切动作了如指掌,他很清楚,每当白苏做出这个小动作,就是表明他在摇摆不定,这个时候只要再稍微加重一点筹码,天平就会立刻倾斜。 裴琛回厨房将酸笋老鸭汤和可乐鸡翅分别放到汤盆和瓷盘里,故意摆放到最靠近客厅的地方,让香味飘散出去,洗了手出来,看似不经意地催促白苏:“怎么还不去洗手,一会就要凉掉了,这可是永福楼的李师傅做的,听说他就快要退休了,错过这次,以后再想喝到这么正宗的老鸭汤就难了。” 满屋子的浓郁香味,勾得白苏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再听说是李师傅做的,眸子雪亮一片,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去洗手,至于告别什么的,那是什么,有可乐鸡翅好吃吗? 看到白苏走进洗手间,裴琛快步来到客厅,视线一扫,迅速判断出哪些地方被人动过,他眉峰一动,走到电视柜边,拉开抽屉看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合上,转身离开,赶在白苏之前回到厨房,整个过程从始至终没发出一点声音。 作为一只正宗的小吃货,白苏的全部心神都在美食上,根本不知道某只腹黑已经将他看穿了,只一个劲地埋头大吃。 盛了碗汤送到他面前,裴琛贴心地给他夹了块鸡翅,看着他吃得额头都沁出了汗珠,也不禁觉得好笑,吃到一半的时候,裴琛叫的饭后甜点到了,他本身是对甜食不感兴趣的,叫这些自然是为了白苏。 白苏吃得开心,小肚子都鼓了起来,圆溜溜的像藏了只西瓜,幸福得不得了,懒散地靠在椅背处,慢慢悠悠地吃着甜品。 这么能吃,养起来一定要花很多钱,幸好我的存款够多。裴琛这么想着,脸上表情却异常柔和,就连心底小小的抱怨都带着得意的炫耀意味。 碗筷是两人一起洗的,裴琛原本是舍不得他做这些的,但想到两人分工合作的温馨画面,又抵制不了诱惑,再者他也想趁这个时机逐渐拉近两人的关系,总不能让白苏一直这么怕自己。他一边洗碗,一边闲聊似地说:“对了,明天晚上永福楼的李师傅会派人送酒醉鸭和秘制回锅肉来,我可能回来的比较晚,你在家的话就接一下吧。” 酒醉鸭?!秘制回锅肉?!为什么觉得自己又饿了呢?白苏差点咬掉舌头,“李师傅不是快要退休了吗?” 裴琛一脸理所当然:“所以他为了报答我,打算在退休之前每天晚上做些吃食送过来。” 吃货白苏震惊了,卧槽!每天都有人做好了美食送上门来,这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而且还是永福楼的李师傅! 这位师傅做菜的手艺好,在市内很有名气,许多达官贵人就喜欢去永福楼点他做的菜,只可惜据说这位李师傅背景颇深,脾气也怪,平常很少掌勺,大多数的时候只指点着徒弟们做菜,为此曾引得无数饕餮客扼腕叹息,而裴琛竟然有本事让李师傅出手,还是每天都送! 白苏睁大了凤眸看他:“报答你?你做过什么?”心里则在疯狂呐喊,啊啊啊啊!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才能有这样的福气,你快缩快缩啊!我也好去试试运气啊,看看能不能让他也报答我一下! 裴琛轻易听出了他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微微的……嗯,嫉妒。背对着他露出一个弧度很小的微笑,“其实也没什么,当初执行任务的时候,我曾经救过博文一命,哦,对了,博文是李师傅的独子。” 其实这话并不完全属实,在边境执行任务的时候,他确实出手救过李博文,还为此身负重伤,差点死在那里。李博文的母亲是某大学文学院的教授,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而李博文的父亲,却是一个脾气倔强桀骜的小老头,但这个小老头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老婆。至于让李师傅亲自下厨做几道菜的提议,则是裴琛主动和李母说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等等,执行任务,是什么样的危险任务以至于那个李博文差点丢掉性命,从刚开始见到裴琛的时候,白苏就觉得这人藏着秘密,气势不简单,不由好奇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将碗洗净,沥干水,裴琛一边将它们收到碗橱里,一边淡淡道:“特种兵。”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他是个卖菜的。 卧槽!白苏惊讶不已,这一天可真是精彩连连刺激不断,万万没想到在我身后□□了好长时间的神秘男人竟然是特种兵,呃,还是一只有隐藏痴汉属性的特种兵! 裴琛拿毛巾擦手,像是不明白白苏为何会如此惊讶,干巴巴地添加了一句:“已经退役了。”语气没了一开始的轻松,表情有些苦闷。 这种表情,白苏曾经在他的脸上看到过,初次相遇的那个雨夜,裴琛一个人在荒凉的公园中静坐,脸上就带着这种表情,他隐隐明白了什么,大概也是一段不好的经历,因此也不再问下去。 两人静默下来,气氛有些压抑,白苏懊悔不已,埋怨自己竟然提起这个话题。裴琛的生活一向很规律,早睡早起,吃过饭后就是例行锻炼时间,他换了身衣服就下了楼,还不忘嘱咐让白苏早点睡,白苏正自责着呢,听到他这么说,下意识地点头答应,直到门关上,他才回过神来,嗷呜一声捂住头,暗想自己怎么就被区区几道美食给收服了呢,竟然忘记跟裴琛说离开的事。 白苏是在下午看到那些照片的,冲动之下就做出了离开的决定,若刚才裴琛回来的时候一鼓作气的说出口也就算了,此时冷静下来,吃饱喝足正犯懒的时候再来考虑这个问题,白苏又不禁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真的要离开吗? 可是早上刚刚答应裴琛在他家里住一段时间的,到了晚上就反悔,是不是不太好?而且,离开这里后,他又能去哪呢,难道回家? 当然不能回家,白苏立刻反驳了自己,咬着唇瓣思索,举棋不定,最重要的是,离开了这里是不是就意味着没有美味的酒醉鸭吃?没了可口的老鸭汤喝?裴琛说他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如果自己不在的话,他是不是就要把它们给扔掉? qaq暴殄天物一定会遭雷劈的! 第18章守护爱情七 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每当白苏试图提出离开的想法时,裴琛总会拿出些勾得他食指大动的美食,再加上他自己心里也不坚定,就这么一拖再拖的,又住了下来,只是因为曾经发现过那些了不得的东西,到底是多了几份戒心。 这天下午,白琪突然打来电话,说是相约白苏谈谈,白苏犹豫不决。 听到这边默了半晌,白琪也知道他的顾虑,接着说道:“我前几天接了一部戏,马上就要进组,明天上午的飞机,戏份挺重,这一走没个三五个月的回不来,有些事不说清楚了,我心里不踏实。” 到底是自己的亲哥哥,以往相依为命的情分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再者说白琪约见的地点是一家咖啡店,想来大庭广众之下也出不了什么事,于是就同意了。 他到的时候,白琪已经点好咖啡,桌子上还有一碟白苏喜欢吃的芒果布丁,淡青色碎花桌布,净白瓷的小碟,还有奶黄色的布丁,场景温馨宜人,只可惜坐在一旁的青年脸色不大好,本该是鲜活朝气的面孔上如今布满疲惫,眼底盛满倦意和忧伤。 白苏坐下,垂首看着面前的桌子,上面摆放的咖啡和甜点都是他喜欢的,以往白琪若是在拍戏之余想起给他带一块,白苏必定开心不已,现在看着却没了什么胃口。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白苏到底还是把这句话问出来了,他不是不怨的,他没有想到全然信赖的哥哥竟然对他做出那种事,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感觉实在太痛苦,像是一根毒刺,狠狠戳到他的心上。 白琪的脸色一白,连粉底和腮红都遮不住,他狼狈地垂下头去,躲避过少年探究的视线。 白苏慢慢收回视线,“哥,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很小的时候,妈妈刚去世,陌生人上门讨债,把家里能搬的东西都搬走了,亲戚嫌我们累赘谁也不肯收留,那时候,有个阿婆劝你把我扔到孤儿院去,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捏着咖啡勺的手死死捏紧,想起以往那些艰苦岁月,白琪眼神也不禁有些恍惚,微微启唇,吐露出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话语,喃喃道:“他是我弟弟,我就是饿死自己,也不能把他给扔掉。” 同一句话,回忆起来和亲耳听到的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白苏不觉怔然,心里默默叹息,怪不得即使白琪进入娱乐圈后脾气越来越大,对弟弟越来越漠然,原主也没生出一点怨怼。白琪对他有养育之恩,名为兄弟,可实际上和父子也没什么差别了,原主记忆中有一件事记得特别清楚,那就是白琪被娱乐公司签下的那晚,在贫民窟般的出租屋里,白琪抱着他喜极而泣,一个劲地说以后再也不会让他饿肚子,他会努力赚钱让两人过上好日子。 事实上,白琪确实说到做到了,从他正式进入娱乐圈开始,兄弟俩逐渐过上以往想都不敢想的生活,住进温暖干净的房子,吃着营养可口的饭菜,而这一切,又是白琪牺牲了多少才换来的呢? 白苏眼睛渐渐湿润了,“那个时候,我们活得那么辛苦,你都没有抛弃我,为什么现在反而不要我了呢?” 白琪的胸腔剧烈起伏着,脸上的表情迅速变换,有悲伤有不甘,有愧疚也有愤怒,扭曲着五官问道:“你以外我不想对你好吗?如果不疼你的话,当初睡桥洞捡垃圾的时候,我又何必为了给你找一口吃的,被人揍得满身是伤?是,你是我弟弟,我要疼你宠你!妈妈走的时候都不忘叮嘱我照顾你!可是凭什么好定西都是你的,凭什么我就要活得像一条狗似的,抛弃自尊陪吃□□!而你却能享受着我的成功,永远干干净净!对,你高贵纯洁阳春白雪,我就下贱到让人恶心,捧着一颗真心巴巴地赶上去还被人弃如敝履!” 原来,原来他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越来越讨厌我每天视而不见? 青年眼中含着□□裸的恶意,浓烈到让人心惊,白苏胸口密密麻麻的疼,半敛眼眸,避过白琪的视线,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些话。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暖暖的洒落一地,穿着白衬衣的少年沐浴在阳关中,半隐半现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忧愁,整个人美好的像一幅画,白琪看着看着,眼睛突然一酸,失神地喃喃道:“你以为我愿意那样做吗?如果不是没办法,谁愿意把自己弟弟推到心上人的床上?” 这句话说完之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两人相对静坐,默然无语。 半晌之后,白琪的电话响了一下,他看了一下,微微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扔给白苏,“还是回家住吧,总待在别人家里不是个事,再过大半个月就要开学了吧,茶几上有张□□,里面是你的学费和生活费,密码是你生日,一个人在家小心点,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到这里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白苏,红着眼睛叹了口气,“刚才的话你听过就忘了吧,至于谢行云那里,你也不用担心,他最近好像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短期内应该没空找你麻烦。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白苏捏着钥匙起身,看着他单薄消瘦的背影,眼睛有些发酸,刚要说再见,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白琪着红痕的后脖颈处,他心中一动,突然上前将白琪的衣领拉低,刚才他就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大夏天的穿个长袖也就罢了,领子还要拉起来,却原来是为了遮掩伤痕吗? 白琪本来都要走了,冷不丁地又被他拉坐了回去,他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惊慌,却又很快就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掩好衣领,“大惊小怪什么?这是不小心磕到的。” 他在撒谎,脖颈处的伤口青中泛紫,看起来极为恐怖,明显是人为,白苏红着眼睛看他,声音都带了些哽咽,“谁打的?” 白琪默然,他没有显赫的背景,以前有谢行云在,旁人多少顾忌着点,现在却完全是肆无忌惮了。 白苏也想到了这点,“一定要待在娱乐圈吗?我们做点别的不好吗?”看着白琪受人欺负,他心里不好受。 白琪挣开他抓着自己衣角的手,站起身,淡淡道:“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白苏第一次意识到白琪的狠绝,只不过这一次伤害的却是他自己。 因着这一场谈话,白苏心情低落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对着一桌子的美食都没缓过来,神情恹恹地吃了几口,就不再下筷子了。 裴琛几乎以为他生病了,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白苏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三言两语地概括了一下白天的谈话,神情有些纠结。 “你恨他吗?”裴琛问得很直接。 沉默片刻,白苏摇头,咬着唇道:“他毕竟是我哥。” 这个答案是在意料之中的,裴琛点头表示理解,“那你还在纠结什么?” 白苏叹气,“谢行云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有他的名头在,外人也不敢随便打我哥的主意,现在……”脸色黯然,无意识地拧着手里的抱枕,“我今天在他身上看到了伤痕,很严重,他却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 裴琛安静地听他说完,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少年一头细软黑发顺滑无比,手感不错,“不能劝他离开那个圈子吗?据我所知,那不是一个好地方,很多新人怀抱着理想进去,到最后却连底线和自尊都遗失了。”其实裴琛心底最担心的还是白苏,他看得出来少年和他哥哥的关系不错,就算有这次的事在,以后也未必真能狠心疏远白琪,有一就有二,他又不可能将少年时时刻刻都绑在身边,万一那人再动什么坏心思怎么办? “你好像很了解那个圈子?”白苏好奇。 裴琛仍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家里有人是在做这方面的生意。” 白苏一下子来了精神:“具体是做什么的?明星?影视巨星?歌坛天后?” “不,他只是开了家娱乐公司,名字好像是星空?”裴琛皱着眉头回想,自己好像也不太确定的样子。 卧槽!卧槽!卧槽! 白苏简直要疯了,特别想握着他的肩膀穷摇,能不能不要用一副谈论天气的表情扔出此种重磅炸弹啊摔!不要怪他太过激动,实在是因为星空娱乐公司的名气太大了,就连他一个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路人甲都知道它的大名,据说星空娱乐在业内绝对是领头羊般的存在,就连第二名天娱都被他甩出n条街啊! 等等,貌似听哥哥说星空娱乐的总裁也姓裴啊,难道…… 白苏看着眼前这个一再带给他震撼的男人,弱弱地问:“你和裴玹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哥。” 白苏一阵头晕目眩,他觉得这个世界彻底不能好了。 第19章守护爱情八 白琪走后,家里空了出来,白苏趁机向裴琛提出要搬回家住。 裴琛深深皱眉:“李师傅今晚会送东坡肘子。” 不要说得我好像一只吃货呀,白苏握着行李箱的拉杆不语,东坡肘子虽然好吃,但跟自己的清白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好嘛。 裴琛扔下手里的东西,坐到沙发上:“我们来谈一下吧。” 白苏忐忑:“谈什么?”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有很多话想要问我。”裴琛紧紧盯着白苏,像是怕他下一秒就会夺路而逃一样,微微停顿下,径直下了判断,“你很怕我。”这真是一个让人无比挫败的发现。 那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东西呀,白苏泪目,心想对方这么问,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拍我的照片?”说完有些无措地咬了咬唇角,心底略觉羞耻。 裴琛轻轻一笑,“我以为你早就明白了呢。”他起身走到白苏身边,有意将周身冷硬的气质收敛起来,粗大温热的手掌落在白苏手背上,另一只手轻柔却不又失强硬的将拉杆扣了出来,食指似有若无地在白苏掌心间划了两下。 白苏浑身一激灵,吓得立马松手,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什么意思?” 随意地将行李箱推到一边,裴琛伸出手捧着白苏的脸颊,微微俯身,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声音低沉恍若叹息,“我会等你长大的。”神态虔诚无比。 这个吻稍纵即逝,快得仿佛是错觉,却又像是一块巨石投射到心湖,激起千层层涟漪,白苏控制不住的红了脸,退后一步,摆脱他的双手,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要回家。” qaq总觉得再不回家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裴琛主动拉过行李,点头:“我送你。” 白苏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就放人,立刻乖乖地跟了上去,两人一路静默着,白苏是觉得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至于裴琛在想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裴琛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逼的太紧,因此并未在白家多留,临走之前,他回过头来,目光专注而温柔地看着白苏,“不要有什么负担,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可能接受不了,这些事可以多考虑一下。”他说完便离开了。 白苏有些发怔,回过神来时,鬼使神差地跑到了窗台边,伸着脖子往下看,隐隐可见不远处的一个时明时暗的小红点,白苏知道,那是对方捏在指间的烟。 怎么就被这么一个强势的人给盯上了呢,明明才认识不久,竟然就对着我说这么情意绵绵的话,真是要命!白苏出神地想着,一只手无意识地捂着自己的屁股,默默祈祷这次的奇葩任务不会被破坏掉。 在家休整了两天后,白苏再次回到汽修店工作,只是有意无意地会避开裴琛,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却也没什么表示,照常在店里待着,中午的时候仍然会带着白苏一起吃饭。 八月初的时候一中开学,白苏拿着之前收到的录取通知书,背着书包就出了门,刚走到楼下就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过了一个暑假,白苏早已经把尾|行痴汉这回事给忘了,现在冷不丁见到他,不由一愣。八月多的时候天气还热得厉害,对方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只穿着清爽的t恤和休闲裤,大概是等了有一会了,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水,皮肤都被晒红了。 “你怎么来了?” 裴琛动作自然地接过白苏的书包,拉着他的手臂往前走,听了他的话,有些奇怪地反问:“你今天不是要去报到吗?” 所以呢?白苏一脸郁闷,不过看到他脸上的汗水,心下一软,也不好意思反驳他了。 两人来到停车处,裴琛将书包扔到车上,打开车门示意白苏进去。但凡是男孩子就没有不爱车的,白苏虽然买不起,但平常也没少翻杂志过过干瘾,他一脸艳羡地看着面前这辆酷炫的黑色汽车,一眼就认出是杂志上最近大力宣传的某名牌车其中一款,汽修店里的员工最近就在谈论它,不少男同事都是一边说一边流口水,但看到它*的标价,一个个又只能望而却步。 伸出手拍了拍车门,白苏兴奋地问:“这是谁的车?” 裴琛打开车门坐进去,从车载小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递给白苏,“我的。” 白苏差点被可乐呛到,反应过来之后就更加兴奋了,星星眼看裴琛:“土豪,求包|养!” 裴琛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那天他取完车之后就直接将它放在了汽修店,几个性子活泼的年轻同事也是打了鸡血似的围着他,嘴里不停嚷着这句话,他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也没太在意。外人看着他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就下意识地认为他不好相处,其实他很少生气,相对的他也很少会因为某件事情而高兴,他哥裴玹就曾说过他是情感缺失。 不过,此时此刻,少年的一句玩笑,他却生生听出了几分甜蜜的味道,裴琛侧首看他,唇角微勾,眼眸里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好。” 白苏愣了半晌才明白他这个好指的是什么,顿时脸又不争气的红了,垂着眼睛喝可乐,借以遮掩自己的尴尬,心里暗骂自己蠢,怎么就说出了这种玩笑话,若是对象是别人自然是没什么的,可如果换成一个刚刚跟他表白过的男人,未免太暧昧了些。 开学第一天也没什么事,报到之后就是交学费了。高一本来是要求住校的,但家在本市的可以申请走读,白苏有意避开裴琛,再说等白琪回来,两人住在一起估计也尴尬,因此他就填了一张住宿表。 刚填好,裴琛就将表格扯了过去,上下看了几眼,表格下面有简单的注释,普通宿舍是六人间,上床下桌,也有四人间和两人间,住宿费相对较多些,他拿过白苏手中的笔,随意勾了两笔,将白苏本来选的六人间换成了两人间。 住宿费是裴琛交的,白苏本来是不愿的,但又抢不过他,闷闷不乐地跟在他身后,裴琛揉了揉他的头发,有安抚的意味,却没说什么。 高中的学习生活总是枯燥乏味的,白苏本以为住校之后就很难再见到裴琛,却没想到每周末对方都会开车来接他回家,然后奉上一桌子的美食,离开时也总是给他塞满一书包的零食,就连白苏的同学都知道他有一个对他很好的表叔。 “表叔?”裴琛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年。 白苏也没想到只是出来吃个饭竟然会遇到同学,他挥了挥手和同学告别,等到那人走远了,才回头不好意思地看着裴琛,脸上涌现出被人抓包的些许尴尬,“啊哈哈,那不是什么,因为你长得成熟嘛,再说我就是说你是我哥,他们也不信啊。” 裴琛也无意深究,很快就转换了另一话题,“你哥快要回来了?” 听了这话白苏果然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头,“本来说是要待三个多月的,结果出了意外戏份被砍了一大半,这两天就要回来,听他的助理说,就算他好好的戏份也早晚要变成别人的,因为有人带资进组,导演有意再加一个角色,到时候我哥的戏份同样要缩水。”说到这里,他烦躁地咬了咬吸管。 裴琛点头:“这样的事很常见。” “我也知道。”白苏叹了口气:“只是他真的很喜欢演戏,有时候想到他为了一个小角色待在家里反复练习,满怀信心地进了组,结果被别人这么欺压,我就为他难过,助理说他吊威压的时候钢丝刚好断了,幸好当时离地面不是太高,否则……” 似乎也太巧合了点?裴琛挑眉,“白琪受伤了吗?” 白苏点头:“胳膊伤到了,要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听了这话,裴琛微微垂眸,一手捏着打火机把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20章守护爱情完 白琪是吊着胳膊回来的,脸色很难看,阴沉着脸将自己关进房间里,很长时间都没出来,白苏为了照顾他特意申请了一段时间的外宿,好在他学习成绩不错,又有裴琛这个传说中的表叔一旁作证,老师很快就批准了。 听说大骨汤最滋补,白苏买了些药材一起熬,做好之后汤汁鲜美,饶是白琪那么注重的体形的人也抵制不住诱惑多喝了几碗,喝完之后还语气真诚地道了谢。 自从上次谢行云的事情发生后,两人相处起来虽然看似和以前一样,但心底多多少少有了隔阂,白苏虽然不曾怨恨他,却也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次听到白琪说谢谢,知道他是有意和解,也只微笑以对。 且看以后吧,若他真的能够不再伤害我,那些事就都忘了吧,白苏一边煮着汤,一边想着这些,想通之后心情也轻松很多。 很快中秋到了,学校里放了假,白苏买了些月饼和礼品,打算自己在家做饭吃。这个主意本是白琪提出来的,往年的这个时候他要么是在外地赶通告,要么是和前辈同事们一起庆祝,今年因为受了伤的缘故,倒是难得清净,便想趁着这个机会和弟弟好好聚聚。 中秋当天裴琛打来电话,说是接他和白琪出去吃饭,白苏有些惊讶,他知道因为上次的事,裴琛一向不待见白琪,怎么这回反而要请他吃饭? 裴琛语气平淡:“我哥来了。” 联想到裴玹的身份,白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裴琛是有些提携白琪,心里感激不已,立刻就答应了。 白琪原本正懒洋洋地看着电视,听了白苏的话也愣住了,回过神来连忙去换衣服化妆,白苏阻止他:“裴琛说他哥不喜欢别人化妆。” 吃饭的地方是在永福楼,白苏想到李师傅精湛的手艺,眸子都亮了,倒是他身边的白琪很紧张的样子,一直皱眉思考着怎么给裴玹留下个好印象。 裴玹长得十分高大帅气,五官和裴琛有三四成相似,只是多了些温和儒雅的味道,双眸湛然,盯着人时会有被种被他看穿内心的错觉。 真不愧是是总裁,这品貌气质和中所描写的总裁们也没什么差别了吧,白苏这么想着,随着他哥一起打招呼。白琪到底是见过些世面的,虽然紧张但进退有度,清爽干净的一张脸很容易给人增加好感度。 几人寒暄过后即刻落座,裴玹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带着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应有的成熟稳重,微笑着的样子像是体贴的长者,语调不急不缓,话题巧妙,不会让人有太过殷勤之感,也不会任何一人受到冷落。 白琪微笑着点头应和他的话,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这是一次绝佳的成功机会,他必须把握住。 与裴玹优雅不失风趣的绅士风度不同,裴琛自始至终都没怎么开过口,只在他哥点到自己的时候随意应一声,但依然可以看出来兄弟两人关系极好,言谈间很有默契。 在这几人之间,白苏大概是唯一一个心无杂念,全部心神都放在美食上的人,裴琛熟稔地给他夹菜,都是白苏喜欢的菜色。两人一个吃一个夹,配合得天衣无缝。 裴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侧耳与白琪交谈,注意力却是放在另两人身上的,默默将自家弟弟的动作看在眼里,裴玹心里不可谓不吃惊,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裴琛自小就是个闷葫芦,对什么东西都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裴琛对一个人这么上心,那眼睛里的温柔简直都遮掩不住。 这顿饭吃得还算圆满,白苏满足了口腹之欲,白琪也成功拿到了裴玹的名片,皆大欢喜。 目送白家两兄弟走进楼道,裴玹好笑地看着自己恨不得将眼珠子黏在人家身上的弟弟,揶揄道:“就那么喜欢?” 裴琛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发动车子离开,慢悠悠地说道:“像你这种没人要的老男人是不会懂的。” 裴玹差点被自己弟弟噎死,不过他一点没生气,反而有些淡淡的开心,曾经冷冰冰死气沉沉的弟弟竟然也会开玩笑了?还是这样好啊,有点鲜活气儿。 “确定是他了?”虽然心中大致猜到了答案,但裴玹还是问了他一句,感情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他希望裴琛能够谨慎对待,以免彼此受到伤害。 裴琛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我只要他。” “嘿,那你可有的等了,我没看错的话,那小子还未成年吧?”一想到自己弟弟要忍耐着过苦行僧般的日子,裴玹就有些幸灾乐祸,脸上都是狐狸般的狡诈笑容。 裴琛漫不经心地瞟他一眼,心底深深为自己哥哥不耻,不放心地叮嘱道:“这副样子千万不要被你那些下属看到。” “为什么?” “太蠢,我怕他们会选择跳槽。” 裴玹不服气,想撸袖子虐自己弟弟,但接触到对方递过来的饱含警告的眼神,又立马蔫了,他怎么就忘了自从弟弟参军之后,自己就不是他的对手了呢,他无奈地叹气:“算了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什么时候追到手的话领到妈面前,让她老人家看看。唉,那孩子长相没得说,性子看起来也乖巧的很,应该比你我会讨妈欢心,我有预感,等到他嫁进门,我们俩一定会失宠的。” 裴琛表示无所谓,他巴不得自己妈能替他多疼白苏一点呢。 “对了。”裴琛想到了白琪,问道:“你觉得他哥哥怎么样?” 提到与自己工作相关的话题,裴玹一改刚才的散漫,微眯着眼睛道:“长相不错,说话做事也通透,应该不是个笨的,只是眼睛里藏了太多东西,恐怕不好掌控。” 裴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怕他会翻出自己的手掌心?” “当然不。”裴玹摇头,“只是未必值得我花大力气培养,我之前搜了一集他演的电视剧,演技还可以,但要想红还差点火候,而且听说他和几个投资商之间有些不清不楚的。” “不需要你费大力气捧他,你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尽量不要让白琪受伤,至于能走多远,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说完这些,裴琛问道:“谢行云最近怎么样了?” “他?”裴玹冷笑,两人早年间结下过梁子,裴玹一直看谢行云不顺眼,上次接到弟弟的电话,让他想办法给对方添点堵,裴玹几乎立刻就答应了,“他包|养男明星的事被闹到了家里,谢老气得差点厥过去,可怜谢家书香门第,谢老一辈子傲骨铮铮,到老出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孙子,据说连家法都上了,那腿伤的,没几个月只怕是下不来床,啧啧……”虽是这么说,但脸上却找不到一点同情的神色。 但裴琛对这个结果却不太满意:“找个机会再加把火吧,若是能让老爷子送他出国最好。” 裴玹欣然点头同意。 不久之后,白琪手臂上的伤痊愈,经纪人立刻带来了一份不错的剧本来找他。急匆匆地将剧本看完,白琪压抑着激动,难以置信地问道:“这真是找我来演的?你没搞错?” 若是以往听到这种话,经纪人就算不翻脸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今天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笑着说道:“哎呦,这怎么可能弄错,我的小祖宗,我告诉你,你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以我这么多年的专业眼光来看,这部剧必火无疑!” 这部中等成本的情景喜剧播出后果然反响不错,即使在几年之后重播率和点击率依然居高不下,而这部戏也为白琪圈了一大批粉丝,在他的演艺生涯中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白琪乘胜追击,在裴玹的帮助之下又接了几部戏,而他自己也摆脱以往的花瓶定位,不断磨练自己的演技,经过几年的努力,终于跻身一线,成为家喻户晓的阳光美男。 顶着一脑门的汗走出考场,在千千万万焦急等待的家长中搜寻到裴琛的身影,白苏走过去,动作自然地接过对方递到面前的毛巾和冷饮,抱怨道:“天气真是太热了,写字的时候一直流汗,估计答题卡上都留下汗渍了,希望老师不要扣我卷面分。” 不善言辞的裴琛试图安慰他:“明年还有机会。” 白苏无语地看着他,直接开车门钻进去,“走,回家吃饭。” 裴琛发动车子,黑色汽车缓缓启动,平稳地超前驶去。 白苏扣着手机,无意中翻到一条新闻,看到上面的标题“知名导演谢行云载誉归来”,有些好笑地想谢行云这是要回来了?三年的时间过去了,当年为他痴迷不已的小男生们不知有谁还记得他的名字,就连白琪,冷不丁地问他一句谢行云是谁,估计也只会觉得耳熟,说不定还会以为是哪部剧中的人物呢。 这些年因为白琪越来越红的关系,白苏对娱乐圈的了解也随之增多,渐渐明白了这个圈子里的规则,情爱什么的很多时候都是逢场作戏,连白琪也看淡了很多,心态变得越来越平和。 因为白苏和白琪长相相似,又多了几分青涩稚嫩,容颜美好,一年之前曾被人将照片曝光到网上,引来大批窥探的目光,对此裴琛和白琪都异常愤怒,动用关系将照片全面删除,白琪更是公开对媒体表示不允许弟弟进入娱乐圈,若是有人再打扰他的生活,不排除动用法律手段。 经过岁月的打磨,白琪身上的戾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温和淡然,他常笑自己心态苍老,说是看着白苏就像是看自己儿子一样。每当这个时候白苏就会跟他开玩笑:“我不就是你养大的嘛。” 两人相对而笑,当年犯下的错,留下的伤,一点点被岁月抚平,他们还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笑什么呢?”看着少年一个人径直低头傻笑,裴琛不禁觉得好笑,似乎无论过了多久,受过怎样的伤害,他都能拥有赤子心性,真是不可思议。 白苏捂着嘴角笑,声音还是从缝隙中泄了出来,“哥哥最近接的这部戏实在太好看了,尤其是男三,呆萌呆萌的,好可爱。” “哦。”裴琛看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实际上却在想当着我的面竟然夸别的男人,真是不可原谅,不过貌似对方的十八岁生日快到了,马上就成年了啊…… 抱着手机傻乐的白苏丝毫不知他已经被某匹狼惦记上了,这可真是……喜闻乐见。 第七双眼睛一 尹珏死了。 死在阳光明媚的春日。 瘦削的身子横卧在床上,交叠摆放在肚子上的双手没有一点肉,脸上是异常难看的青白色,冷冰冰的,隔着几米远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青年身上的死寂。 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能确定,死者生前的日子必定是不大好过的。 但,诡异的是,床上青年苍白死气的面容上却挂着一抹极不合时宜的微笑。 没人知道他因何而笑,面对死亡,似乎他并没有足够的理由发笑。 过于干瘪的身体,放在一个年龄不大的死者身上来说,这副样子是极不正常的,但来到这房间里的人却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确切地来说是他们早已习惯了这个样子的尹珏,毕竟青年在生前很长一段时间内便是以这副样貌示人的。 其实熟识尹珏的人心里都清楚,他即使活着,也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死是早晚的事。因此在得到消息后,他们甚至诡异地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这一天总算是来了。 尹珏那种身体状况,死了倒是一种解脱,青年挣扎得辛苦,他们看得也累。 因此在这个本该被悲伤淹没的房间里,众人脸上竟然一派平静。 只有两个人例外。 其中一个是坐在轮椅上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徐茂森。尹珏生前是徐教授的得意门生,在油画创作上天赋惊人,曾在徐老的指导下创作出不少佳作,莫说是在他就读的美术学院,就算是整个绘画界,也是小有名气。徐老爱才惜才,又怜惜尹珏自幼父母双亡,因此一直将他视作半子,一心指望他传承自己的衣钵,谁知道一把年纪了反倒体验了一番白发人送黑发的痛,悲伤之下,竟似老了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老人家坐在轮椅上,痛苦地看着自己的徒弟,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像是悔恨,又像是悲伤,眼底是深深的茫然,不停地轻声重复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可他怎么就……” 徐老的女儿担心他身体受不住,忙将他推到客厅里,细心劝慰着。 另一个守在尹珏身边不停啜泣的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那少年大概是来得比较急,穿着也随意,简单的黑衬衣,笔直修长的双腿包裹在黑色西装裤中。一身沉闷的黑色,倒衬得他的肌肤越发细腻白皙,容颜如玉,巴掌大的瓜子脸此时溢满哀痛,眼睛和鼻子红通通的,显然是哭了很久了。 少年并非是一个人的,他还年少,哪里经历过这样子的事,接到电话后就慌了神,管家程叔不放心,亲自将人送了过来。 程叔照顾他多年,算是看着少年长大的,这个时候就不免心疼道:“小少爷别哭了,尹先生生前多疼少爷啊,若是看到你哭成这个样子,走都走的不安心啊。” 白苏抬起头,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说道:“可是师兄怎么会就这么走了呢,明明……明明昨天还打电话给我,让我来看他,他说自己想我了,我走得时候他还好好的,程叔你知道吗,师兄最近又创作了不少作品,他昨天还说要送我一副,怎么转眼就……”说着说着就语无伦次地哭了起来。 程叔伸出宽厚的手掌在少年背后轻拍,无言地安慰着他,心里却一个劲地叹气,心想少爷虽然聪明,但到底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子,他虽然和那位尹先生不熟,但因着小少爷的缘故最近也见过两次,那人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脸色灰败,就算是最高明的医生也留不住他的命。程叔年纪大了,这些年替白家管事却遇到过的人形形□□,却是练出了一双毒眼,一眼就看出那位尹先生是先天不足之症,恐不能长寿,至于少爷所说的昨天还好好的,恐怕也只是回光返照。 不久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到了,为首的男人高高瘦瘦,眉眼细长而阴柔,将房间细细扫了一遍,暗自皱眉,知道这次恐怕是个没什么油水的活,死者住在这么寒酸的地方,想必他的亲友也不会太大方,转眼间看到黑衣黑裤的少年,却是眼眸一亮,肃容冷面地走过去攀谈,做他们这行的活儿倒是轻松,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要整天绷着张脸。 林修远对着少年微微点头示意,劝慰道:“节哀顺变。”他看少年哭得伤心,便下意识地以为这两人是亲人,虽然少年一身穿着气质和这破旧的出租屋格格不入。 白苏红着眼睛看他,见到他手里的工具,便知其身份,心里酸涩:“我师兄就拜托你们了,待会动作尽量轻一些,啊,对了,粉啊什么的能少用就少用,他不太喜欢那些东西。” 林修远点头,将其他人都请了出去,带着助手为死者整理遗容。 房间里没了外人,林修远一直紧绷着的表情也松懈下来,在动手之前先将死者面容端详了一番,这是他的职业习惯,将别人的脸型五官分析后,再动手总觉得事半功倍,化妆出来的效果也好,主人家给的赏钱也能多一些。 不得不说这是一张很俊朗帅气的脸,虽然苍白死气,依然无法遮挡主人的魅力,双眉细长而凌厉,鼻梁高挺,略显单薄的唇抿成一条性感的弧线,眼型也好,长而微勾,形似微微蜷缩着的花瓣,竟是时下最为流行的桃花眼。 林修远是个深度颜控,当年还曾在娱乐圈混过一段时间,帮不少一二流明星化过妆,虽然后来得罪了人,不得不离开那个圈子,好在手艺还在,总饿不死他。林修远自认为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猛然看到这种脸,还是忍不住心神动摇,暗想若是能扑上去亲一口就好了,回头神来又不禁暗骂自己没节操,竟然亵渎一个死人。 死了都有这么大的魅力,活着的时候还不知道如何勾人呢,真是暴殄天物。林修远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取出自己吃饭的家伙,动作麻利地给死者上妆,底子这么好,其实根本不需怎么动手,只需要稍微扑些粉,遮掩一下脸上的青白死气就好,因此很快就差不多完成了。 助理小刘吃坏了肚子,刚才一直忍着,这会看没什么事了,就急急忙忙地跑进了厕所。 做好最后一点扫尾工作,林修远本该起身请死者主事的亲友进来查看的,但不知为何,他并没立刻就这么做,而是坐在床侧细细看着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死者的长相合他的眼缘,因此他刚才化妆时十分用心,此时看着青年越显俊逸精致的五官,竟然慌神了好长时间。 若是能亲一口就好了。他再次这样感叹道。 亲一口…… 这三个字不断缭绕在林修远心头,他的眼眸中满满都是尹珏堪称完美的脸,棕色瞳孔中渐渐溢出痴迷,似水般的柔软情愫来的汹涌,他微颤着手去摸死者瘦如枯柴的双手,一边快速朝周围看了一眼,回过头时,对上那张让他心神摇动的脸,压抑着激动忐忑的心情,缓缓俯身下去。 近距离观看,青年眼睛已经被合上,紧闭的双目显得睫毛格外修长,这一点在刚刚化妆的过程中他就已经注意到,林修远怔然注视着,神色中参杂着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的疯狂,他听到自己渐渐加大的心跳声,几乎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幸福地晕倒过去,但是他没有。 两唇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只有一线之隔,眼看就要贴上去的时候,房间一角的吊灯突然摔了下来,刹那间支离破碎,碎玻璃渣四处乱溅,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修远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捂着扑通直跳的胸口,迅速坐直身子,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外边客厅里的几人也听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动静,推门进来看,白苏见到碎掉的灯,心里再次涌上一股酸涩,轻声道:“师兄总是这样,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家里的东西除非真的四分五裂了,否则就能一直凑合下去……” 其他人听了,思及尹珏贫寒的生平,在绘画上万中无一的才情,以及他对油画非同一般的偏执钟爱,为了能达到尽善尽美的境界,宁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买最好最贵的颜料,顿时唏嘘不已。 除了白苏外,来的其他人大多是美院里教授过尹珏的老师,他们事多,也没法多待,林修远走后不久,他们也就离开了。 程叔叫了外卖,站在厅里喊白苏出去吃饭,虽说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伤心,但人活着总要往前看,不吃饭是万万不行的,白苏身子一直也弱,看到尹珏英年早逝,程叔在白苏的饮食上更加不敢懈怠了。 白苏正在收拾碎玻璃,听到程叔的话低低的应了一声,老人家的一片好心,他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愿意陪着他吃点,洗过手出来,白苏随意往床上扫了一眼,原本盖在尹珏身上的白布现在竟然褪到了胸口处,露出一张毫无生气的脸,眼睛睁着,瞳孔黑漆漆的,乍一看有些恐怖。 白苏皱眉,先走到窗台前把玻璃窗关紧,然后回到床边,动作轻柔地将手覆在尹珏眼睛上方,想要帮他掩住双眸,手缓缓下移,尹珏长而微卷的睫毛从掌心划过,像是带着细微的电流,突然,青年的睫毛颤了一下。 白苏触电似的收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床上的人,那人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嘴角又擒着一抹微笑,略有些邪气,与他生前时常绽出的微笑一般无二。 大概是自己太伤心,出现幻觉了,白苏这样想着,重新将白布罩好,一边往外走一边想,那个自称为林修远的入殓师实在是太不专业了,竟然忘记将师兄的眼睛合上,这可是大忌。 第七双眼二 艺术家多多少少都一些自己的怪癖,尹珏痴迷绘画,性格阴晴不定,喜恶完全看个人心情,持才傲物,平常甚少和其他人交流,除了白苏,竟再也找不到关系熟稔的朋友,偏偏白苏年幼,社会经验不足,处理起事情来难免有些手忙脚忙。 下午的时候徐师母带着两个相熟的老姐妹来帮忙,她们年纪大了,阅历丰富,又没什么忌讳,做起事来比白苏方便多了。 作为一个将绘画视为毕生追求的艺术青年,尹珏的性子是有些洒脱不羁的,小小的出租屋里堆满了颜料、画板、脏衣服,乱得根本没有下脚的地,白苏收拾了一上午还是没法见人,上午那些老教授们溜得那么快,未免没有嫌弃的意味。 好在有徐师母她们帮忙,女人家心思细腻,三个老太太手脚又麻利,三两下将屋子收拾干净,东西分门别类地摆放起来。 徐师母之前是见过尹珏的,又有徐老整日价在耳边念叨,因此对这孩子很有好感,现下人说没就没了,也为此伤感不已,拉着白苏道:“小白啊,你尹珏师兄命不好,就这么走了,你以后可不能和他还有我家那老头子学,什么画啊艺术啊的我也不懂,但再怎么着能有自己的命重要?要是让我知道你为了画画不好好吃饭,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家和徐家是世交,交情深厚,否则当年白家老先生也不会把自己孙子托付给徐老,其实认真算起来白苏的入门时间倒是比其他人来得都早,只是当时年幼,怕小孩子没个定性,因此并未认真拜师,之后又因为生意之故,白家父母带着白苏定居国外,一年前白苏好不容易说服父母,独自回国,再去探望老师时才发现徐老竟然收了几个资质不错的弟子,又都比白苏年长,一番玩笑下来,白苏莫名其妙地成了关门弟子。 白苏乖乖点头答应。 按照老太太们的指点,将房间里的红纸镜子等物收了起来,之后也就没白苏什么事了,正式的遗体告别仪式被安排到了明天上午,到时候接待一下来宾,下午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会来人将尹珏运走。 晚上守夜请的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做的,说实话,若是让白苏一个人陪着尹珏,他心底还是有些怕的。回到家的时候厨娘已经做好了饭菜,白苏勉强吃了几口,抱着木匣子回了房间。 木匣子是尹珏留给他的遗物,据打电话通知他的房东太太说,当时尹珏靠坐在沙发上,怀里就抱着这个木匣子。木匣子上贴着一张素白色的便签,上面写着“赠予白苏”四个字,字体虚软无力,却依稀可见其风骨,是尹珏的笔迹。 嫩白的手指落在雕花木匣子上,缓缓摩挲上面精雕细琢的纹路,半晌,白苏鼻子莫名一酸,这匣子是尹珏去世已久的奶奶留给他的,也是长辈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尹珏平时里很珍视它,轻易不会拿出来。匣子有些年头了,折枝梅的花样透着股子老旧之气,大概是被把玩的多了,本该坚硬的边角处也变得圆滑不少。 白苏犹豫了一下,啪嗒一下按下暗扣,将木匣子打开,随着匣盖子的缓缓开启,他隐约闻到一股清幽幽的冷香,仿佛便是月下寒梅的香气,但其中却又微不可见的参杂了一股难以描述的气息,像是久未见太阳的陈腐之气,说不出的沉闷,待要细细品究,却又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阴冷。 他一时好奇心起,垂眸去看匣子里的东西,匣子不大,长宽大约各二十厘米,高约十厘米,内分两块区域,中间有格挡隔开。左边放着几张卡,一本黑色封面的日记本,下面铺着几层证书,都是尹珏曾经获过的奖项,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嵌着猫眼绿宝石的挂坠,挂坠是女式的,许是尹奶奶的遗物。右边的东西就比较熟悉了,两块手表,几对水晶袖扣,都是为了让尹珏参加比赛活动时不至于被人瞧不起,白苏特意送予他的,却不想尹珏竟然都记得。 白苏看得心中压抑难受,躺在床上半天仍然毫无睡意,便起身倒了一杯牛奶,坐在沙发上,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外边灯火辉煌的世界。 第七双眼 白苏是在一年前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当时原主正在回国的飞机上,香蕉君很遗憾地告诉他,这个世界发布的任务难度比较大,而且因为系统出现故障,部分数据遗失,所以这次世界只能告诉他主角受的身份,其他的要靠他自己摸索,当然,难度这么大相对的积分自然也比较多。 “主角受是谁?”当时白苏捂着头异常崩溃地问道。 “是一个叫林修远的化妆师。”香蕉君一脸悲悯地看着他,“对不起宿主,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但你要明白我们是为你好,有时候,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心想若是把原书给你,把你吓跑了怎么办,你要是跑了,某个凶残的家伙还不弄死我? 白苏欲哭无泪:“林修远是吧,好,我记住了,你现在可以发布任务了。” “找到第七双眼睛。” 白苏来了点精神:“是解密游戏吗,啊哈哈哈,这种考验智商的游戏我最在行了,找什么眼睛,在哪里找? “一幅画。” “什么画?”白苏想如果只是找个东西的话应该没什么难度,何况积分还是其他世界的三倍,这任务不能错过。 香蕉君沉吟:“这个你不用操心,那幅画会主动出现在你面前的,你只要记得从上面找到第七双眼睛就好了。” 这有什么难得,直接数人头不就好了嘛,一个人一双眼睛,多简单的常识,白苏觉得自己冤枉小蕉了,它对自己还是挺不错的。 “唉。”想到这里白苏禁不住忧郁地叹了口气,原主在国外是学油画的,回国之后跟着徐茂森继续进修,身后又有几个才华横溢的师兄在,平常接触到的油画绝对不上,但可惜每一副都跟系统任务没什么关系。 在这些师兄之中,尹珏是最特别的,他自大狂傲目空一切,除了绘画什么都不在乎,清冷冷的没有一丝人气儿,徐茂森曾点评过,说尹珏的所有的热情都给了绘画。 白苏原本是有些害怕这位师兄的,这实在不能怪他,莫说是他,就算是其他几个和尹珏相处了几年的师兄们,冷不丁看到他也会哆嗦一下。尹珏孤儿出身家境贫寒,所有的积蓄差不多都用在了绘画上,整个人清瘦的厉害,长长的头发杂草似的覆在头上,遮住半张面孔,偏偏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湛然有神,偶尔从发丝间探过来,能直直看进人内心处最隐秘的地方,笑起来的时候张扬邪肆,看起来邪气十足。 那个时候,两人初见,出于礼貌白苏笑着和这位传闻中桀骜不驯的文艺疯子打招呼,对方本来就要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听到白苏的声音又收回了脚步,极缓慢地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自上而下地注视着白苏,一动不动地看着。 白苏的笑都撑不住了,手僵在半空中,尴尬不已,正欲收回,对方却突然伸出手来,握了上去,手指冰凉,食指和中指的第二关节处还带着因长久握画笔而留下来的茧子。 “你好。” 尹珏的声音很好听,清冷冷的如同玉石相击,又如溪水流泻,唇畔的笑容勾人无比,白苏微微一怔,马上扬起一个微笑,也道:“你好。” 后来接触的多了,白苏才发现这位尹师兄其实人不错,只是个性太过张扬,但在绘画技巧和心得上却从不吝啬,碰上徐茂森忙时,经常义务教导白苏。 尹珏面冷心善,私下里待白苏不错,但惟独在与绘画相关的事情上要求苛刻,从未有一丝含糊,若是白苏心存敷衍,他即便是冒着被徐教授徐师母责罚的代价,也要压着饿着肚子的白苏重画一副。当然,他自己也经常忍饥挨饿三餐不定。 老实说,白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了这位师兄的眼,对其他人都冷冷淡淡的样子,在自己的事情上却格外上心,但白苏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人对他好一分,他自然要想法回报三分,看到尹珏生活清苦,就经常帮他参展,或是将成品拿去寄卖。 尹珏骨子里虽然清高,但到底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知道钱财的重要性,因此除了几幅自己特别重视的画,其余的若是遇到合适的价,也都出手了,钱不多,好在吃穿不愁。 其实除了有心帮尹珏一把外,白苏拿那些画去寄卖,也有自己的考量,他想试一下,看那些是不是系统指定的那幅画,好早日完成任务,结果自然都不是。 尹珏不耐与人交际,这些琐事都是白苏帮他打理的,为此尹珏对他的态度也越发与众不同了,早在几个月前就曾告诉白苏,想要送他一副画。 尹珏在绘画上很有灵性,白苏也很喜欢他的画,听到他要送自己一副,自然开心,只是不久之后尹珏旧病复发,身体越发虚弱,连画笔都握不住,白苏也就劝他好好养身子,将画的事搁下了。 第七双眼四 敲门声响起时,白苏还在睡,昨晚因为尹珏的事他一直到很晚才睡,因此比平常醒得晚了些,程叔担心他,所以才亲自上来叫他。白苏懒懒地答应了一声,等程叔离开之后才坐起身,顶着一头杂草似的乱发,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向洗手间。 掬一把水洗脸,接触到凉丝丝的水,皮肤感受到凉意,白苏的意识才渐渐回笼,握着牙刷刷牙,睡眼惺忪地看着镜子里的少年,对面的人穿着淡蓝色睡衣,凤眸半睁半闭,脸上尚带着几分慵懒之意。 他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忽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盯着自己身上的睡衣看了一会,俄而自己笑了起来,心想程叔真是的,担心他睡不好,还上来帮他换睡衣,自己昨晚一时犯懒,可是直接躺在沙发上睡了的,连衣服都没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得动自己的。 吃过早饭,白苏婉拒了程叔想要陪同的提议,独自一人去了尹珏的出租屋,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已经帮忙将简易灵棚搭建好,客厅正中间的墙上挂着一幅放大的黑白照,照片上的尹珏眉目冷然地看着这个世界,偏嘴角挂着一抹微笑,狭长的眼睛微眯,邪气十足的样子。 白苏上前鞠躬,将手中的白菊放下,不多时就其他得到消息的同学老师陆续赶来,无论关系好坏此时都是一副悲痛的表情,尽管白苏很清楚他们其中有些人和尹珏不和已久,那人桀骜不羁的性格确实很容易拉仇恨。 出乎白苏意料的是那个名叫林修远的入殓师也来了,还送来了一副花圈,祭拜的时候表情真挚,态度恭谨肃穆,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他是死者至亲。这番动作下来,饶是原本心存偏见的白苏也不禁对他另眼相看,略点了点头道:“谢谢。” 林修远的目光看似不经意间在黑白照上饶了一圈,最终又转了回来,落到白苏脸上,眸子深处闪过惊艳,心想上一次只顾着看死者的脸,倒是差点把这少年给忽略过去,这两人倒是各有各的美,若是能早些认识他们就好了,现在……,唉,真是可惜了那张脸。 这般想着,林修远微微抿唇,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悲伤表情,既不会显得流于表面轻浮虚假,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过殷勤,“我虽然不认识尹先生,但观其面貌,便知他必然是极富才情的,听说尹先生生前特别擅长油画创作,没想到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真是天妒英才。” 白苏点头,赞同道:“师父常说他教导的所有弟子当中尹师兄的天赋最高,人又刻苦,假以时日必定大有作为。” “是吗?”林修远淡淡一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涣散,神情悲苦,“实不相瞒,我对油画也很感兴趣,当年还曾哭着央求父母带我去学这个,可惜小时候家境贫寒,父母又觉得艺术这东西太虚,没有填饱肚子的粮食来得实在,所以一直没舍得花这个冤枉钱,否则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校友呢。” 说这话时林修远细长的双眉轻蹙,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哀愁,白苏听了不免信以为真,心下为他惋惜,便好心地介绍了几个风评不错的由美院老师开办的绘画班。 林修远脸上自是一副感激的表情,微微侧身以示自己在认真倾听,心里却不免有些得意,心道当年在娱乐圈混了那么长时间,果然还是有点用处的,起码这点在内行人看来不值一提的演技,骗骗纯情小男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因为场合不对,两人也未多聊,只些许闲谈了几句,林修远虽然有心给白苏留个好印象,但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留下“想学绘画,以后有空必定上门请教”这个引子,以后何愁没机会相见。 吊唁仪式结束之后,工作人员便将尹珏运到了殡仪馆里,等到死者的亲友签字同意之后就可以火化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流年不利,亦或者有时疫传播,殡仪馆里有些“尸”满为患,排到尹珏时估计已第二天了。 在白苏看来早一天晚一天的并没什么差别,听了工作人员的解释后就直接回家了,约定好明天下来再来,甚至都没想到要叮嘱他们几句,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思考,都不应该会有人会打尸体的主意,再说殡仪馆管理严格,好像也出不了纰漏。 但,诡异的是,这天晚上偏偏就出了意外。 接到工作人员的电话时白苏整个人都懵了,一路恍恍惚惚地来到殡仪馆前厅接待室,直到经理弓着腰解释了半天,他才找到了点真实感,呆呆地问了句:“什么叫丢了?你把话说清楚,一个……怎么可能丢了呢?” 经理脸色比他还难看,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里他就开始查探情况,麻烦的是值班守卫咬死了说没有任何异常,监控录像看起来也毫无异状。经理在几个下属的陪同下将录像快进着反复看了好几遍,越看越心惊,背后缓缓沁出冷汗,最后几个人苍白着脸面面相觑,一阵恐怖的寒意由脚底迅速蹿进心间。 监控录像显示,真的没有人靠近停放尸体的地方。 经理脸上的冷汗擦都擦不干净,做他们这个行当的,忌讳本来就多,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其他人怎么想先不说,几个下属都被吓得面无人色,甚至有人动了辞职的念头。 此时听到客户发难,经理腿一哆嗦,差点给他跪了,他也知道这事说不清楚,客户要是有心追究的话自己就麻烦了,因此不等白苏继续询问,就白着脸说:“这是我们的工作出现了疏忽,我们会加派人手,尽量快点找到丢失的那个……,您看,您还有什么要求,只要您提出,我们一定会尽量满足!” 白苏心中一动,知道对方这是想要拿钱私了,他微微皱眉:“我只想找到师兄,让他尽快入土为安,其余的还是免谈吧。” 如果可以,经理是万万不愿将事情闹大的,因此目光恳切地看着他,想要让白苏收回刚才的话,再多考虑一下,可惜他左等右等都不见白苏开口,便知道白苏这是铁了心了,不免觉得自己有些下不来台,伸着脖子高声叫道:“报警,必须报警,这样的事以前从未出现过,肯定是有人捣鬼!”说到后来声音隐隐提高了八度,语气更是斩钉截铁,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白苏也点头:“那就报警吧。”老实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本来是要通知徐教授一声,请他拿个主意的,但想到老人家最近因为徒弟丧命本就伤心欲绝,再听说这事本身就透着股子蹊跷,恐怕徐老知道了后身体受不住,因此白苏虽然心里有些怕,但好歹硬撑着没有怯场,何况丢的那人是他师兄,就算真的有什么科学难以解释的事情发生过,以尹珏生前对他的疼爱,应该不会伤害他……吧? 接待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几个平常最爱吹嘘自己胆大的保安此时都安静下来,坐在沙发上的腿时不时地还会抖几下。 情绪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在这个狭小紧闭的空间内,沉默悄无声气地蔓延,空气之中像是隐匿着一条无形的手,它紧紧扼住众人的咽喉,让人喘不过气来,众人仿佛看到自家脖子上方悬着一把刀,随时都能斩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 突然,接待室里爆发出凄惨的哭声,缩在沙发角落里的一个值班人员忍受不了这异样的氛围,直接抱头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我就知道……这地方那么多死人,阴气多重啊,我奶奶早说过不能做这个的,不能做这个!呜呜呜,我要辞职,马上就辞职……” 他这么一嚷,别人冷不丁地抖被吓出一脑门的冷汗,经理捂着自己的心脏,觉得今天要是能活着走出去的话,他也立马回家打辞呈,顺便买些速效救心丸,他掏出一条手帕擦着汗,先是抖着手合十念了几句阿弥陀佛,然后才冷冷瞪了那个下属一眼,“哭什么哭,能有点出息吗,不就是丢了……,说不定是被谁偷了呢!” 众人都用看蛇精病的眼神看他,心里并没有感受到哪怕一点安慰,除非是疯了,否则谁会去偷这种东西?就算偷到了又有什么用,能吃吗? 不久之后警察到了,估计他们也是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案子,两人在做笔录的时候明显有些不在状态,时不时交头接耳一番,像是在思索如何给这次的案子定性。 几人依次做完笔录,警察也商量出了结果,决定初步定性为失窃案,然后要求经理带着他们去看监控,白苏鼓足了勇气趁机提出一起观看。 听说要求监控室,经理一个劲地推脱,不大情愿的样子,引得两名警察心声疑虑,对视一眼,态度更加坚定,经理见劝不住他们,不停唉声叹气,最后十分勉强地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失窃”的具体时间,但因为之前经理就已经看过一遍录像,心里有谱,此时为了节省时间,便直接跳过前面的那些,径直播放最重要的一段。 录像是以俯视角度拍摄的,最开始时并没有什么异状,停尸房整体呈现单调灰白的色调,冷清的让人只看一眼便心生寒意,房间内依次摆放着十几副铁床,罩着的白布隐隐凸显出人形。 在八倍速的播放设置之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快速流逝着,很快就来到午夜十二点,数字快速地跳动了一下,所有数字全部变成零,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监控室内的众人心脏都不约而同地重重跳动了一下,紧张的气氛瞬间在这不大的空间内渲染开来,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惊疑,再次把视线放回屏幕上,然后他们注意到了什么,突然齐齐低呼一声。 落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抓紧裤子,白苏努力把脑海中不断上演的“回顾全球100部经典恐怖片”系列小短片踢出脑海,白着脸看过去,“怎么了,你们叫什么?”目光投在屏幕上,白苏瞳孔剧烈紧缩一下,失态地站起身,差点踢翻椅子,慌张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我师兄呢,刚才不还在这里呢吗?” 没有人回答白苏的问题,因为此时他们都被巨大的恐惧狠狠掐住咽喉,被自己看到的东西震惊到失语。 尹珏的编号是十三,因此从开始观看录像开始,众人的视线便一直紧盯左上角第三架铁床,那架铁床的床头正悬挂着上标十三的数字牌,就是刚才,时间跳转到零点时,罩在十三号床上的白布突然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逐渐苏醒,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十三号床上的尸体突然消失,白布突然塌了下去。 是的,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除了之前的那点动静,再无其他的异常,镜头里也始终不曾有其他人出现。 怎么会这样,刚才那一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动?是有人在故弄玄虚,还是……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强硬地切断自己不好的联想,殡仪馆的经理捂着自己的心脏处,一个劲地念叨:“我就说,不能看,不能看的,你们不信,这下好了……” 两个警察受了点惊吓,但年长的那个明显是经过事的,很快就缓了回来,找经理要监控录像,说是要带回去找技术人员分析一下,看看这份录像是不是被人动过手脚。 经理自然是同意的,其实之前他就已经让下属中的电脑高手给看过,结果对方一直坚信录像是原装的,所以他心里才会犯怯,但既然警局里有技术更精湛的人在,说不定可以看出点什么。抱着这个想法安慰了自己一番,心想也许只是那个贼手法比较高明,瞒过了我们的眼,时代在发展,贼也在进步,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白苏心情不虞,胸口闷沉沉的喘不过气来,扫视周围几眼,向经理告别之后就转身离开,不知道是不是他私心作祟,他十分不喜这个地方,总觉得多待上一分钟,自己就会窒息而死一样。 因为心情不好,不想惹程叔担心,白苏便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沿着小道慢慢悠悠地走着,毫无目的性,只当是散心。 道旁种植着高大的梧桐树,此时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满目清爽绿意,白苏看着看着原本灰暗的心情渐渐好转,这才发觉自己在殡仪馆逗留了一下午,竟然连吃饭都忘记了。 正要找地方去吃饭,却突然发现前边的小道旁闪过一道熟悉的人影,看其形容,似乎是……“林修远?” 对方没有想到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遇到熟人,微微一怔,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白苏清楚地看到林修远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慌,心下诧异,这是怎么了? 白苏慢慢走过去,这才注意到林修远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裹,挟裹在腋下,看似不经意地拿手臂遮挡住,好像是不想让人注意到。 林修远很快就镇定下来,细长阴柔的眉眼微眯,笑得艳丽又魅惑,“原来是你啊,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经他这么一问,关于尹珏尸体的事再次涌上心头,白苏脸上的笑收敛了些,“是师兄出了点事,我下午去了殡仪馆,因为一时没想到要去哪里,所以就在这附近走走。” 听到他这么说,林修远抓着包袱的手不禁微微用力,一边往前走,示意白苏跟上,一边以闲聊姿态不解地问道:“哦,是这样啊,但尹先生能出什么事?” 白苏明白他的意思,在大家的认知当中,一个死人能出什么事,人死如灯灭,自然是什么都不用担心的,但尹珏这里偏偏就出了事,白苏一想到师兄的尸骨现在不知道流落在哪里,便觉心酸。他突然想到林修远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受,说不定会有什么独特的见解,便将事情经过跟他说了一遍,林修远拧着眉头听了半晌,微微睁大了眼眸,不敢置信道:“竟然会发生这种事?真是奇怪,我在殡仪馆工作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林间拂过一阵清风,带来草木的清香,却又夹杂着某种隐秘而诡异的气味,白苏心中一动,将失望的心情暂且放下,看向林修远怀中的包袱,“这里面装着什么,你拿它去做什么呢,竟然还亲自抱着,看起来份量不轻的样子,要不要我帮忙?” “这倒是不用。”林修远神态自然地拒绝,对着白苏眨了眨眼睛,笑着打趣:“一看你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手这样白嫩,我可舍不得让阿苏做粗活。” 说起来两人不过之前见过两面,并不是十分熟稔,林修远的语气却含着似有所有的亲昵,这样的态度出乎白苏的预料,不免让人有些尴尬,只是对方也没什么恶意,却也不好给人脸色看,因此白苏只笑着含糊过去,并不打算理会林修远的亲近。 林修远嘴角含笑,似乎是根本没有注意到白苏那一瞬间不自然的神色,很快就转换了另一话题,“饿不饿?不如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据我所知这附近有家烧烤做的不错,我以前常和朋友一起去。” 白苏原本就觉得饿了,听了这话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跟在林修远身后走上另一条道,走了约有十分钟左右,果然看到街道拐角处有一家烧烤店,店面不大,但收拾的还算干净,临街的道路旁摆放了几张折叠桌,扎着围裙的老板娘满面笑容地招呼客人。 刚刚走到近处就闻到一阵烤肉的香气,白苏眸子都快绿了,只闻着香气就知道味道绝对不会太差,脚下的步子也急促了几分,上前扫了一眼菜单,一口气点了许多。 两人落座,林修远随手将包袱放在自己脚下,开了一瓶啤酒,倒了两杯。 白苏忙摆手:“我不会喝酒,如果喝醉的话就麻烦了。” 林修远失笑:“只是啤酒而已,少喝一点没事的,不然等会吃烤肉会口渴的。” 白苏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低头瞄了一眼林修远脚边的包袱,“放这里没事嘛,刚才看你抱着它急匆匆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哦,没事的,只是点不值钱的东西。”林修远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干,笑道,“可不就急匆匆呢,我那可是要回去看美人的。” “美人?”白苏先是惊讶,想明白后就笑了,“我知道了,金屋藏娇!对不对,哈,原来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林修远摇头,“当然不,我可是一个gay,怎么可能有女朋友?”一边说一边用含笑的眼神暧昧地看过来,借着倒酒的姿势将胳膊落在白苏放在桌上的手上,似有若无地轻蹭了两下。 白苏触电似的收回手,呵呵干笑,一时嘴快,只顾着打趣林修远,竟然忘记了这人可是原书中的主角,当然是喜欢男人的。 “不是女朋友,那就是男朋友了?”白苏决定还是说点什么打破这种暧昧的氛围。 “也许吧。”林修远低头喝酒,微长的刘海遮住他的眉眼,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隐约窥见唇畔意味不明的笑容,语调幽幽冷冷的,透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只要是美人,又何必太在乎性别呢。” 他的神色太过奇怪了些,白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幸好老板娘适时地将烤肉和凉拌菜送了上来,他索性低头吃肉。 过了一会,林修远又起了一个话题,他为人风趣幽默,见识又多,常常几句话就能诱得白苏笑出来,短短几分钟过后,白苏便已把刚才的事忘诸脑后。 期间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波客人,大多都是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们,不得不说大排档是极适合男人们交流的地方,他们不在乎形象,言谈随性,连带着白苏也被这种热闹的氛围感染,不知不觉中就多喝了几杯。 店门口支了一张木桌,上面的电视正播放着一部最近大热的古装武侠剧,画面精致,主演们颜值上佳,看得出来应该是很受女人们喜爱,偶尔闲下来的时候老板娘就会伫立在电视机前忙里偷闲得扫上几眼,就连门口吃烧烤的客人都好奇地看了过去。 有新来的客人要点菜,老板娘沉迷在剧情之中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反应就慢了几拍,正在烤肉的老板气得骂她:“做生意呢,还看什么,没听到有客人叫你呢,真实的,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一把年纪了还追什么星,当自己小姑娘呢!” 客人善意地哄笑起来,先前点菜的客人显然是熟客,也不拘束,笑着打趣老板娘:“这是看什么呢,叫了你几声都没听到?” 老板娘指着电视让他看:“新剧,里面有许晨呢!他在里面演一个剑客,可帅了!” 听了这话别人尚可,林修远却突然变了脸色,放在桌子边的酒杯倒了都不知道,直接洒了他一身,白苏本来是要提醒他的,只是叫了一声却没得到回应,抬头去看,就见林修远脸色怔然,双目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电视。 白苏好奇心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电视里白衣玉冠的侠士身影如电,动作迅捷潇洒,电光火石间几个宵小全都负伤,倒在地上哀哀而叫,越发衬得站在中间的白衣侠士长身玉立身姿飘逸。 “这不是许晨吗?”白苏惊诧。 林修远此时回过神来,刚好听到白苏这句话,勾唇而笑:“你知道他?” 白苏点头:“人家是明星嘛,何况他又长得那么帅,我听别人说过,怎么了?” “长得帅?”林修远嗤笑一声,脸色难看,语气有些刻薄,“可不就是长得帅嘛,否则当初……”至于当初究竟怎么样却是没有再说下去。 白苏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这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啊,怎么听着像是两人相识,而且还有宿怨的样子,可是林修远是怎么认识许晨的?而许晨在原书中又是什么定位呢,炮灰攻?路人甲?还是正牌攻? “许晨会画画吗?”白苏咬着筷子问道。 林修远被他这神来一笔给弄懵了,怔愣了一下才下意识地回答:“会一点,怎么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果然关系匪浅啊,连人家会不会画画都知道,可是林修远语气里好像带着很深的怨怼,难道这次的剧情走得是相爱相杀模式? 白苏微笑:“我很喜欢许晨,所以好奇多问一些嘛,体谅一下我们这些追星族的心情啦。” 林修远颇有深意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聊到后来,天已经很晚了,林修远执意要先送白苏回家。白苏喝了点就酒,坐在车上有些头晕,偏首抵在玻璃上,脑海中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以免真的吐在人家车上。 旁边的林修远目光幽幽地看了他好久,微微俯身凑近,声音极轻地说道:“你知道那天我去给尹先生整理遗容时发现了什么吗? 听到尹先生三个字,白苏本来飘荡的思绪一下子集中起来,他看向林修远,这一转头才发现两人靠得极近,呼吸可闻,对方带着酒气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上,这让白苏有些不舒服,下意识仰头躲避,嘴里却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一件很有趣的事。”林修远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魔力,直直穿透阻隔,抵达心底,“我发现,尹珏的身体很轻。” 白苏忍无可忍地将他推开,脸上带着被人愚弄后的羞恼,“这还用你说,师兄一向消瘦,自然比正常人要轻。” “不,不,不是这样!”大概是因为酒精的关系,林修远有些兴奋,还有些激动,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隐秘一样,再次凑到白苏耳边,声音诡秘地低语:“嘘,别说话,我告诉你哦,尹珏他……” 车子突然停止下来,轮胎和水泥地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后座的两人身体不受控制地磕到前面的靠背上,顿时疼得低呼出声。 林修远捂着额头怒瞪司机:“你怎么开车的?!” 司机却根本不理他,缩在宽松的鼠灰色风衣中,整个人存在感十分低微,垂着头看着自己脚背,声音模糊沙哑地像是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低低地道:“到了。” 不远处就是白家,白苏也无心难为司机,还想抓着林修远追问尹珏的事,对方却先一步打开车门,示意白苏下去,“回去早点休息。” 白苏即将出口的话又被堵了回来,感觉真是糟心极了,他捂着被撞疼的额头摆摆手,下车离开。 因为在外面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回到家时天已经很晚了。 如果是在平时的话,这个时间点白苏早已经上床睡觉了,因此整个人有些困顿,疲倦地睁着眼睛,大脑被酒精熏得晕晕乎乎的,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恰看到天上那轮残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作祟,出现了幻觉的缘故,他隐隐觉得今晚的月色似乎有些不大一样,猛然一看竟然是猩红色的,就像是原本淡黄色的月亮被什么东西蒙住了一样。 朦胧而诡秘的月色下,白家花园小别墅也变得神秘起来,黑洞洞的入口像是未知的洞穴,仿佛下一秒就会有野兽嘶吼着狂奔而出。 白苏捂着额头,微微皱眉,以往若是他晚归的话程叔肯定会等到他回来才睡,他也劝过对方,说他一把年纪了不必如此,程叔虽然答应了,但每逢白苏不在家的日子,也总是不放心地给他留着灯,今晚这般的情景倒还是第一次出现。 难道是程叔忘记了?白苏这样想着,也没将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反正他早已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需要大人处处为他操心。 白苏输入自己的指纹,等到叮的一声轻响后,才伸手去推门,木质的大门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夜深露重,触感冰凉。 吱呀一声轻响,在暗夜之中显得格外清晰,飘荡在空旷的客厅中,便变得悠长起来。 家里的摆设还算熟悉,白苏摸索着去按门后墙壁处的开关,灯没亮。 再按,灯还是不亮。 咦,家里的灯坏掉了?一直按不开客厅里的灯,白苏有些委屈地扁扁嘴,心想这些东西可真是不禁用,明明不久前才刚换过的,竟然这么快就坏了。 就在此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模糊的笑声,声音很轻,像是在刻意压制着,音质清越,听起来有些熟悉。 “谁,谁在那里?”白苏吓了一跳,仔细辨认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瞪大了双眼看过去,昏黄的月色从窗台间洒进来,客厅里能见度很低,根本看不清东西。 白苏不敢轻举妄动,站在原地屏住呼吸等了半晌,四周静悄悄的,空旷而安静,远处时不时有车辆呼啸而过,车头灯的灯光打在窗上,下一秒又快速消散,不停变换着的灯光经过层层折射落在地上,最终组合成千奇百怪的图案。 客厅里一直很安静,白苏侧耳仔细听了一下,除了他自己似乎并没有别人的呼吸声,灌进身体内的酒精渐渐发挥作用,头脑变得越来越沉重,长久的站立使白苏双腿僵硬,他终是失了耐心,索性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打算去开靠近楼梯的另一组吊灯。 一步,两步,白苏掂着脚尖走路,步子踏实之前必定要左右观察一番,及至察觉到四周并无异样,才悄悄松了口气,暗想大概是自己太过紧张听错了也不一定。 放下心来后,白苏的动作也不自觉加快,稍稍迈大了些步子,却不料脚下突然绊到了什么东西,措不及防之下狠狠朝前摔去。 白苏惊呼一声,下意识闭起眼睛,心里庆幸家里铺着地毯,应该不会太疼,但,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迎接他的是一个带着阴冷气息的怀抱。 “程叔,是你吗?”下意识地抓住那人的手臂,白苏松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抱住他的人似乎比他高一些,只是体温低得吓人,隔着两层衣物都能感受到那冷冰冰的触觉,而且整个人消瘦得厉害,手臂下的胳膊竟似毫无一点肉,硬邦邦的有些膈人。 白苏的话落地,四周便恢复寂静状态,半晌过后,仍然等不到回应,两人之间的距离本是极近的,那人不可能没听见,却不知为何始终不肯开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白苏渐渐意识到不对劲,那人的手落在他腰间,姿势中透出一股浓浓的占有欲,而且,最令他心惊的是,这种姿势隐隐带着一股熟悉感,只是白苏一时有些想不起来究竟是谁曾这么抱过他…… 这人到底是谁呢,难道是入室行窃,白苏心底一哆嗦,想到此处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他在心底悄悄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暗道不要自己吓自己,说不定只是家里的其他佣人呢。 白苏拼命找着借口,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尽管他心底十分清楚家里的佣人除了程叔外都是女性,体形上根本对不上,他抖着手试探着去推那人,却发现根本撼动不了,想要起身离开,腰间细如枯竹的手却像是蕴含着无穷的力气。 白苏逃脱不开,心一横,抖着嘴唇问道:“你是谁,究竟想要做什么,如果是要钱的话那好商量,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在二楼的书房里,有卡,还有几件名贵的瓷器,都是古物……”求求你快去搬啊! 他觉得自己可以被评定为年度最配合的屋主了,可惜那人却不想当最佳劫匪,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不动,也不说话。 利诱不成,白苏又开始威逼,但对方依然惜字如金,他心里还是犯嘀咕了,这人难道是哑巴,可那哑巴也不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啊,如果不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对方是如何将自己揽入过去,他简直以为自己是摔到一尊雕塑怀中了。 长久的静默耗费了白苏的耐心,他试探着叫程叔的名字,声音由低到高,劫匪没反应,程叔也一直没来。 直到嗓子都喊哑,白苏才不得不相信一个诡异的事实,眼前这人竟然不会阻止他任何呼救的举动,可惜刚才摔倒时手机掉了出去,不知道落在那里,他伸出了胳膊摸了半天也没任何发现,否则就能报警了。 虽然知道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眼前的情景很难让人开心,鬼使神差地,白苏伸手去摸那人的脸,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只是心底有道声音一直在诱惑着他,让他去揭开谜底。 距离越来越近,堪堪只剩下几厘米时,一只冷冰冰的大手突然将他的手握住——用一种白苏十分熟悉的姿势,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只是太纤瘦了些。 等等,这只手不是……不是尹师兄的吗? 一张苍白死气的脸突然闯入眼帘,唇畔的笑一如既往的邪气恣意,像是之前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低低地叫他:“阿苏,过来。” “——啊!”白苏终于崩溃了,惨叫着坐起身,顶着一脑门的冷汗。 “小少爷,你怎么了?”程叔满含担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等了一会,没听到白苏的声音,终究是有些不放心,直接推门进来,看了白苏一眼,顿时大惊失色:“少爷,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做噩梦了?” 白苏明显有些精神恍惚,呆呆地看他:“程叔,昨晚是谁抱我上来的?” 程叔心惊,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小少爷,昨晚你喝了酒,醉醺醺的自己上了楼,我担心你要扶你,结果少爷一直说不用,还让我去煮杏仁奶茶给你喝,少爷都忘记了?” 白苏藏在被子下的手颤了一下,他单手撑着额头,借以遮掩自己的表情:“哦,大概是我记错了,好了,没什么事你先去忙吧,我有点头疼,想再睡一会。” 程叔点头,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直到程叔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白苏才再次睁开眼睛,心惊胆战地起床照镜子,左看右瞧,似乎除了有点萎靡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可是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那冷冰冰的触感,那恐怖阴森的氛围,怎么会是梦呢?梦又怎么会如此真实。 而且,他其实并不太喜欢杏仁奶茶,觉得它有些腻,因此从未让家里佣人做过。倒是师兄尹珏,因为是南方人的缘故,很喜欢这些甜食,杏仁奶茶是他的最爱,也是他唯一会做的吃食,之前常常亲手做给白苏喝。 白苏看尹珏一番好意,自己虽然不喜欢,但也不太讨厌,偶尔喝几杯也没什么,便一直没有拒绝,结果尹珏竟真的因为他很喜欢杏仁奶茶,做的越发勤了,白苏原本是有些受不了的,但当时尹珏几乎已经病入膏肓,一副骨瘦如柴的样子,如此,白苏又怎么忍心说出口,如此这件事竟然就这么一直瞒了下来。 第七双眼五 因为精神不济,白苏一整日都窝在家中,他心中有事,整个人便显得没精打采的,惹得程叔担忧不已,还说要请医生过来看看,被白苏劝阻了。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有人前来敲门,说是要找白苏。 白苏听到动静走下来,前来找他的是两个穿着土黄色工作服的男人,看起来很陌生,白苏确认自己之前并未见过这两个人,问道:“两位是?” 其中一个国字脸的男人看了白苏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拿着的什么东西,带着笑抬头:“您就是白苏先生吧,我们是装裱店的,来给您送一副画。” 一幅画?白苏心中一动,难道这就是小蕉所说的会自己送上门来的那一副?他接过纸笔签了单子,好奇地问道:“你们店叫什么名字,这幅画又是怎么回事?” 国字脸笑道:“我们店就在商业街的外围,名字叫李氏装裱店,至于这副画,是几天前有位客人送来让我们装裱的,他留的地址就是这里,还再三叮嘱一定要将它送到一个叫白苏的少年手中。” 他一边说一边招呼同伴出去抬东西,这副油画虽然比较大,好在不沉重,仔细着边边角角的地方不要碰到了就好,因此很快就被抬到了画室。 那油画上罩着白布,看不到画的究竟是什么,但白苏也算是精于此道之人,一嗅之下就知道这颜料价值不菲,只是这股味道之中隐隐参杂着其他味道,有些熟悉,白苏一时之间想不到之前在哪里闻到过,好奇之下不由盯着多看了两眼。 两名工人小心将油画放好,就要离开,白苏叫住他们,“请问送这幅画到贵店的客人叫什么名字,你们还能想起来吗?” 国字脸挠挠下巴,皱眉想了一下:“那客人神神秘秘的,根本没有露面,送画来的是搬运公司的人,钱也是通过网上转账的,不过我接到过那位客人的电话,声音很好听,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记得老板好像称呼他为尹先生。” 尹先生?!白苏瞳孔剧烈紧缩,十分震惊,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几天前的情景。 那是在尹珏死的前一天,他接到对方的电话,说是几日不见,有些想他了,尹珏的声音虚弱无力,时不时夹杂几声咳嗽,白苏一听之下心立刻软了下来,挂完电话马上就跑去了。 现下细细回想起来,尹珏那日的神情似有不对,他的性格一向冷清,看似经常挂着浅笑,其实笑意均未达眼底,鲜少有真正愉悦的时候,但那日他却似乎很开心很激动,看到白苏时主动提出要给他做杏仁奶茶喝,白苏当时只以为他的病情有了好转,高兴之余根本没有多想。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自从尹珏病情加重,身子越来越消瘦,他脸上的笑容便渐渐少了,常常沉默地静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身气息阴郁森冷,让人不敢随意靠近他三尺之内,也只有在见到白苏的时候,他身上的坚冰才会融化稍许,露出几分鲜活气儿。但白苏却细心地发现,尹珏每次面对他的时候都很哀伤,注视着他的目光痛苦而绝望,细长的眉紧紧蹙在一起,十分犹豫纠结的样子,却又很小心地在白苏看过去的一瞬间迅速收敛好表情,若无其事的继续玩笑。 而且,有一次白苏不小心落了东西去而复返,刚好透过未关紧的门缝看到尹珏用枯木般的手紧紧抱着头颅,嘴唇间发出低低的哀叫嘶吼,一遍遍问着为什么,他注定得不到答案,因为没人知道他在问什么。俄而尹珏血红着眼睛站起身,愤怒地将茶几上大大小小的药瓶扫落地上,像是一只受伤的困兽,濒临死亡,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白先生,白先生?”国字脸的工人试探着叫白苏,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您怎么了?” “啊,没什么。”白苏迅速回神,“你还记得那位先生是什么时候将画送到你们店里,他都说了什么吗?” “这个嘛,您先等等。”国字脸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翻了几页,眼睛突然一亮,“啊,找到了,尹先生是4月25号将东西送来的,除了让我们小心,尽快弄好给您送来,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4月25号?白苏蹙眉沉思,他是在4月26号那天接到尹珏的电话,然后去看望他的,隔天就是尹珏的死亡日期,这么说来这画是在他死亡的前两天送到装裱店的?那天尹珏心情不错的原因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他这样想着,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总之不会是高兴。 这副油画面积很大,长约五米,高约三米,靠放在墙壁处,白苏一时倒有些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出自尹珏之手了,毕竟谁都知道,尹珏因为精力不济的缘故甚少绘制巨幅油画。 罩着油画的白布白得有些刺眼,这让白苏产生了某些不好的联想,他走到油画前,费了一番功夫才将白布取下来,然后后退两步细细端详着。 看清油画所绘内容的刹那,白苏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凤眸圆睁,一眨不眨地盯着油画,脑海中似有惊雷乍现,惊得他一时反应不能,头脑一片空白。 一眼望去,油画上最吸引人的是位于中央位置的青年,他穿着藏青色休闲款西装,内搭纯白衬衣,脖颈处系着复古的纯黑色领结,皮肤是久居内室的病态苍白,墨黑色的瞳孔璀璨熠熠,宛若子夜寒星,他的双目直直注视前方,眼眸中带着一股倨傲和自信,还有几丝难以隐藏的深情,一直手捏着火红色的花束,另一只超前伸出,像是在等待爱人到来的王子,优雅而高贵,浑身充满语言难以形容的魔力。 白苏一直都知道尹珏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但他不知道对方的天赋高到如斯地步,画上的青年绘制的栩栩如生,简直像是下一秒就会活过来一样,而最为精妙的是那双眸子,也不知道他是用怎么样的手法画成,漆黑如墨,流光溢彩,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会有一种他正注视着你的错觉,这是何等精妙的技艺! 可想而知在白苏看到这画像的一瞬间,他的精神受到了怎样的冲击,以至于下意识地用手捂紧了嘴巴,仿佛若是不这样做的话,他就会立刻失态地尖叫出来。 一直过了好几分钟,白苏才稍稍回过神来,不再和画中的尹珏对视,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竭力避免自己被“尹珏”吸引住目光,将视线落在油画的其他地方,这才看清画面的整体布局。 尹珏作画的时候惯用清冷灰暗的色调,这幅画自然也不例外。画面上方是灰蒙蒙的天空,左边层层阴云之下隐约可见一处破败的哥特式教堂,尖利的穹顶高耸入云,在雾霭之下若隐若现。大片枯枝凌乱交叉,青年背对着颓败之景,周围却环绕着火烧云似密密麻麻的彼岸花,妖娆无比,触目惊心,一半冷寂如死,一半炙热若火,明明是十分矛盾的景物,却被其巧妙地融入同一副画中。 但,这其中最夺人眼球的依然是画中的青年。 看着看着,白苏目光中渐现痴迷神色,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超前走了两步,脑海中只剩下画中青年深情款款的眼眸,和他若有似无的期盼,恍惚之中白苏伸出手,缓缓递向“尹珏”。 此时此刻,画中人眉眼间的冷傲竟似都消失不见了一般,只剩下脉脉温情,目含关切,鼓励地回视白苏,隐有催促之意。 随着距离的拉近,白苏意识越发模糊,整个人都要贴在画上,指尖碰触到画中青年伸出的手指,触感微凉,大概是恍惚之中出现了幻觉,白苏竟看到一抹不自从何而来的欣喜迅速从画像的眼眸中掠过。 就在此时,白苏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声“叮”,系统提示继而出现:“任务目标已经出现,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一瞬间,白苏眼眸中的层层浓雾尽数散去,他迅速收回手,想到刚才自己蠢到不行的举动,脸都快红了,心想自己以前没有这习惯啊,那时候整日和师兄腻在一起都不觉如何,怎么现在反倒对着一副画像花痴起来? 不过,既然系统已经给出提示,那说明小蕉所说的任务就隐藏在这里了,白苏又将油画快速扫视一遍,不由皱起眉头,原以为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呢,现在看来却非如此,一个人一双眼睛这是稚子都知道的常识,这油画之中再怎么看都只有一个人,哪里来的什么第七双眼睛? 难道画中还隐藏着其他人?这并非是白苏异想天开,很多学习绘画的人都知道,有些心思奇巧的艺术家喜欢在作画的过程中用些特殊的手法,藏些东西,比如将一件完整的东西藏在光线明暗明显不同的几个地方,利用人眼对光线明暗色彩浓淡的辨认习惯,将某样东西切割,暂时蒙蔽观画之人。 再比如,利用画中物品的线条、色彩、形状,在画中藏画,这种情况下,观画之人只有在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出来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除此之外也有在已经画好的作品之上再用其他特殊颜料作画的,这种隐形的画往往也需在特定的条件下才能显现出来。 将以往老师说讲的几种技巧细细过了一遍,白苏心里慢慢有了谱,这些方法总要一一试过才能知道答案。 安静的画室之中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白苏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接通,听到那边说了什么,顿时露出喜悦的笑容。 “……真的?……啊,好,好的,现在吗?没问题,我这就过去。” 收了手机,白苏用白布将油画罩好,笑容灿烂地快步走了出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门窗紧闭的画室内突然起了风,白布翻卷纷飞,露出下面油画中一双邪气的眸子。 第七双眼六 街边的冷饮店。 白苏咬着吸管,笑着调侃道:“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舍得回来,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扎根美帝了呢。” 对面的青年闻言轻笑出声,他穿着英伦风的棉质衬衣,浅咖色休闲裤,五官俊朗,笑起来时眉目温润:“阿苏又来打趣我,那边再好也不及故土,何况,你都回来了,我还留在那里做什么。”说着眨眨眼睛,孩子气地睨了白苏一眼。 白苏失笑:“不要说得好像你是为了我跑回来的一样,否则温爷爷一定会吃醋的。” 听了这话,温书默也跟着笑了起来,阳光为他温和的眉眼镀上一层柔光,整个人像是水墨画中走出来的浊世佳公子,自有一股动人气质,“那又有何不可,我和阿苏一书一画,岂非是绝配?” 温书默出身书香世家,其祖父在书画一道研究颇多,温书默自幼跟在他身边,得其教养,也写的一手好字,是以会有此说。 没想到家教甚严的温书默也能说出这种话来,白苏笑得眉眼弯弯,一扫连日来的阴霾情绪,“我倒是想,只可惜,我跟着徐老师学习的可是油画,若是跟你的毛笔字搭在一起,那效果恐怕让人难以直视。” “这可不一定。”温书默眼睛微眯,颇有深意地看着白苏,“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他说着伸出手握着白苏的手掌,动作轻柔地摩挲了两下,低垂的眉眼蕴含着无尽的温柔,“前些时日我和同学一起去巴黎,在那里得了一对很漂亮的男戒,我觉得很适合你,阿苏会要吗?” 事情突然朝着白苏未曾设想过的方向发展,他心底惊呼一声卧槽,这应该不是我领会的那种意思吧,说不定只是温书默语言表达有问题……你妹! 怎么说着说着就吻上了呢摔! 温书默俯身,动作虔诚地在白苏手背处印下一个吻,语气缱绻:“阿苏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白苏嘴角抽搐,试探着将手指往外抽,却发现对方动作看似轻柔,力气却不小,他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呵呵了半天才十分认真道:“愚人节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这是想要逃避,温书默心内无奈地叹息一声,当初他跟随父母定居国外,通过两家的生意往来结识白苏,第一次见面他就对这个干净乖巧的男孩很有好感,后来更是经常借故去找白苏,外出游玩时也总喜欢拉上他作陪,只可惜年少懵懂,鲁莽地将那一份青涩的情感定义为兄弟之情,直到白苏回国之后,他像是失了主心骨一样,恍恍惚惚地过了几个月,这才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看清自己对白苏的感情之后,又费了些时日处理琐事,这才急匆匆地赶过来,却不想自己的真情告白对方根本不接受。 “不要转移话题,阿苏,我知道你听懂了。”温书默心知不能逼的太紧,恋恋不舍地将手放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这是我走了许多地方才找到的,我等着你来取。” 锦盒打开,白苏下意识地望了过去,戒指线条柔和,通身呈现素雅的银白色,只中间点缀着晶莹剔透的宝石,白苏认真看了几眼,目光移到温书默的手上,这才发现两枚男戒看起来款式竟然是一样的。 两人相识已久,白苏自然知道温书默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轻狂之徒,奈何他只是拿温书默当好友相处,从未想过其他,待要反驳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正自尴尬之时,手机响了起来,他道了声抱歉,接起电话,心底却偷偷松了口气。 电话是警局打来的,说是尹珏尸体失窃一事有了新的进展,想麻烦他去一趟。这通电话来得巧,简直算是救自己与水火之中,白苏心里庆幸自己有借口可以离开,连忙说不麻烦不麻烦。 接完电话一抬头,对上温书默失望之中参杂好笑的眼神,揶揄道:“是不是觉得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我猜,这个时候就算打电话的是你仇人,阿苏都会心生感激吧?” 白苏也惊觉自己刚才的举动太过伤人,万分抱歉地看着他:“温哥,我不想骗你,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只把你当做亲人。”他看温书默笑容渐消,心里也不好受,只是这种事长痛不如短痛,拖得越久越不好收场,想通了这一点白苏狠心不去看他的脸色,站起身道:“温哥,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聚吧。” 走之前白苏还是没忍住鞠了个躬,道了声对不起,转身兔子似的溜掉了,倒是把正沮丧的温书默弄得哭笑不得,暗想果然是孩子心性,他略坐了会,心情才渐渐好转,心想既然还是孩子,想法时有更改也是常有的事,说不准以后就同意了呢,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还有机会的。 这边白苏急匆匆地跑了出来,缓了片刻后立刻就囧了,好端端的鞠躬干嘛,正是太丢人了,他拍了拍微微发烫的脸,坐上出租直奔警局。 接待白苏的还是上次见过的周警官和李警官,白苏也是事后才知道他们姓名的,一见面他便急着问道:“两位警官,你们说事情有了进展是什么意思,可是找到我师兄了?” 周宏倒了杯水递给他,笑道:“你也太心急了。” 白苏起身接过水,无奈道:“现在温度一天比一天高,若是再找不到师兄,那可就糟糕了……” 李伟笑笑,表示理解,“经技术人员分析,那夜的监控录像确实被人动过手脚,可以确定是人为偷窃,我们这次找你来就是要问问你,尹珏先生生前可曾和什么人结怨,有了范围我们也好展开进一步的调查。” 果然是有人在捣鬼!白苏微微松了口气,有人参与其中就肯定会留下痕迹,现在科技那么发达,总能找到的,只要不是…… 不过,结怨?白苏皱眉想了半晌,还是一无所获,“我师兄他性子比较孤傲,又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整日闷在家里,连人都很少接触,怎么会和别人结怨呢。” 两警官对视一眼,周宏又诱导道:“你再好好想想,不要放过任何一点细节,说不定你提供的线索就能帮助我们破案呢,你也知道现在天气热,越早找到越好。而且,我记得你说过尹珏是搞绘画的,天赋还特别高,玩艺术的人思想比较偏激也不奇怪,难道就没有人心生嫉妒?” 白苏想了一会,无奈摇头:“美院的人看着确实都有些难以理喻的怪癖,但本性不坏,师兄和他们也就是些小口角,再怎么也不至于做出亵渎尸体发泄怨气的事,何况,那些人本质上都是文弱书生,胆子小着呢。” 这倒也是,听了这话周宏眉头紧皱,难道就没有别的线索了?两人和白苏又聊了几句,确定真的没有可疑之处才放他离开,转而把注意力移回殡仪馆。 回家之后白苏到书房观赏了会油画,寻思着该如何下手寻找其中隐匿的眼睛才不至于损坏油画本身,又列了张清单,打算采购一些可能派的上用场的东西。 之后的几天白苏一直忙于此事,警局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倒是温书默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或是约他吃饭,或是借故找他一起采风,都被白苏婉言谢绝。 如此过了几日,白苏的解密游戏一直没什么进展。 这天下午,白苏外出觅食,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突然有人上前拉住他的衣袖,笑嘻嘻地说道:“这位施主,我观你印堂发黑,气色灰暗,恐有凶兆啊!” 这句话的穿越感太强,白苏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闯进了别人的镜头里了,左右扫了几眼,并没有看到类似摄像机的东西,便抬了抬胳膊,想要扯回袖子,屡试未果后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冲着他一呲牙,威胁道:“快松手,否则我咬你哦。” 对方嘿嘿一乐:“呦,牙口不错,应该不会得蛀牙。” 白苏抬眼看他,眼前这人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脸型圆中见方,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黑灿灿的格外灵动,唇边挂着笑,白嫩嫩的颊边还带着两个小酒窝,十分阳光帅气的长相,声音也清爽,看着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只是他那一身穿着却是极不得体,上身是靛蓝色道袍,衣袖和领口处明显有些脱线,道袍下摆处露出一小截浅蓝色牛仔裤,脚上穿着微微泛黄的白色球鞋。 小道士看白苏一个劲地看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嘴皮子十分利索地说道:“嘿,我说,施主算一卦呗,不是我吹,你别看我年纪不大,但卦象却准的很呢,别人都叫我陆半仙呢,有道是阴阳五行,十卦九灵啊。”说到这里嘴巴一努,示意白苏看他身侧的幡子。 白苏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白色道幡上写着三个飘逸的黑体字,恰是陆半仙三字。白苏嘴角一抽,用看蛇精病的眼神盯着自称为陆半仙的青年看了好半天,心想,这都什么年头了竟然还有人穿道袍?难道是附近哪家精神病院的墙塌了? 他无奈的抽回手,试探着问:“你住几号病房?” 这回换陆半仙嘴角抽搐了,他伸手在下巴处虚虚一捋,收敛表情做高冷仙人状:“愚蠢的凡人,竟敢如此冒犯本半仙,你一定会后悔的。” 白苏没有心情和他多做纠缠,只无奈道:“好好,我后悔,我后悔。”一边掏出手机打算拨号。 陆半仙气恼:“都跟你说了,我不是神经病,算了,你爱信不信,阴气缠身尤不自知,等到将来有你哭的时候。”十分傲娇地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几步,站在原地探头探脑地观望了几分钟,寻找到下一目标后,陆半仙又兴致高昂地扑了上去,“施主,你印堂发黑,恐有凶兆啊!” 可惜对方根本不理他,骂了一句神经病拽出袖子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拍打衣服,像是沾染上什么脏东西似的,一连几个皆是如此。 白苏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出问题了,竟然没有转身离开,站在这里看那个小神棍如何唬人,默默看了几分钟后,见他一单生意都没做成,白苏抽出几张纸币走了过去,“陆半仙,算一卦多少钱?” 第七双眼七 捡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白苏看着对面正胡吃海喝的青年,无语了半晌,“我说,陆半仙,不是说好给我算一卦的吗?” 陆半仙正在啃鸡翅,油乎乎的爪子摆了摆,头也不抬地说道:“急什么,你又死不了,再说了吃饱了才好做事。” 白苏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己真是傻了,竟然相信一个江湖骗子的话,算了,就当是花钱找人陪自己吃饭好了。想通了这一点,白苏也不再纠结,索性也放开了吃起来,时不时和陆半仙聊几句,一来二去的两人很快就熟识起来。 看得出来,这个陆半仙本身也不是城府深的人,家境似乎也不甚富足,出来算卦或许也是无奈之举。 吃饱喝足后,陆半仙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圆溜溜的肚子,舒服地喟叹道:“好久没吃这么饱了。”抬头看到白苏,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本半仙就给你卜一卦。”说着站起身来,示意白苏跟上。 两人洗过手再回到包间,陆半仙低头从衣衫的内兜里取出一个破旧的蓝布包,打开之后露出六枚古朴雅致的铜钱,他将铜钱推到白苏面前,收敛了脸上嬉笑神色,语气严肃道:“将铜钱合扣在掌心,双手紧闭,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想你要测算之事,记住,一定要摒除杂念,诚心问卦!” 看他如此,白苏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认真地捡起铜钱,那铜钱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触感微凉,质感粗硬。 白苏依照陆半仙所说将铜钱放于手心,闭目冥想,约莫有一分钟后,才将铜钱随意洒落在已撤去碗碟的桌面上,他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睛,低头看铜钱,见它们毫无章法的散落着,一时也不得要领,问陆半仙道:“这是何意?” 陆半仙大而圆的眼睛眯了起来,左手食中二指按在铜钱上,将它们一枚枚移至自己面前,摆放整齐,细细端详半晌,道:“地雷复卦。” 白苏疑惑:“何解?” 陆半仙似模似样地念了几句卦辞:“若占此卦不相和,忧疑愁闲无定夺。恩人无义反成怨,是非平地起风波。”看到白苏仍然一副懵懂的样子,问道:“刚才卜卦时你心中想的是什么?” 白苏踌躇了一会,迟疑着回答:“找寻一样东西。” 陆半仙点点头,又好心解释了几句,“那卦辞简单点来说就是寻人不见,心事不定,交节换月,自然安宁。” “寻人不见?这么说来是找不到了。”虽知此事做不得准,但既然算了,人人都想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白苏自然也不例外,一时脸上不禁露出失望和悲伤的神色。 陆半仙挑眉,他将铜钱收回布包中,冲着白苏痞痞一笑,又成了那个笑容灿烂满口胡话的青年,“哎,我说你要找的到底是人还是东西?” 白苏皱眉,叹了口气,语气悲凉:“以前是人,现在是东西。” “什么意思?你到底丢了什么?” 看时间晚了,白苏起身准备离开,淡淡解释了一句:“丢了一具尸体。”这话说出后,就连号称自己无所不知的陆半仙也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幻,隐约呢喃出声:“怪不得……这回,可真是麻烦了……” 看到白苏已经走了出去,连忙追上去叮嘱了一句:“喂,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卦辞还没解说完呢,我告诉你,你最近摊上事了,以后做事小心一点,不过,你只要撑一个多月就应该没事了,记住啊!”说完不等白苏回答,径直抱着幡子离开。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白苏看到客厅里亮着的灯光,心里一暖,他换鞋进门,微微提高了声音冲着厨房喊道:“程叔,是你吗,怎么还不睡?” 厨房里传来熟悉的响动,程叔身着家居服,端着一杯东西走了过来,勾唇笑道:“我看少爷这么晚还不回来,担心你又喝酒,就给你做了杯杏仁奶茶,快点喝了吧,对身体好。” 听到杏仁奶茶四个字,白苏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何突然产生了一股难以抵制的悲伤,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他看着递到面前的奶茶,叹了口气,十分无奈道:“程叔,我在外面吃过东西了,现在喝不下。” “是吗?”程叔定定地看着白苏,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望神色,“之前曾听尹先生说过少爷很喜欢喝杏仁奶茶,我特意去学的,原来少爷并不喜欢。”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低至不可闻。 白苏原本正自纳闷程叔怎么突然会做这种奶茶,这话恰好解答了他心底的疑惑,又思及程叔一把年纪还为自己操劳,心里愧疚不已,态度也软了下来,“好了程叔,别伤心了,我这就喝。”说着端起来一口饮尽,还特意让他看了一下杯子,笑着道:“这样可以了吧。” 程叔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少爷真乖。” 这话程叔以前并未说过,反倒是每次白苏听话的完成练手的作品后,尹珏就会揉着他的头发,这般夸奖一句,因此听了这话,白苏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他抬头和程叔道了声晚安,转身就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刚才程叔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对劲,待要说到底怎么不对劲,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自我安慰道一定是看错了。 楼下,程叔端着杯子目送白苏上楼,带着皱纹的沧桑脸庞半隐在黑暗之中,让人只能窥见他紧紧抿在一起的唇。 半晌后,程叔笑了,表情有些邪气。 关于那晚陆半仙所说的话,白苏原本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解谜游戏中,直到现实再次给了他一记痛击。 画笔啪嗒一声摔到地上,红色的颜料染红了地毯,触目惊心,然而一向对这块白色羊毛地毯格外珍爱的白苏却顾不上这些,他握着手机声音颤抖,语无伦次地问道:“你……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不信……他怎么可能……” 对面的女生大概是见惯了这样的事情,声音依然清冷镇定,不含一丝情感,“很抱歉先生,医院绝对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我们是通过那位先生的手机联系到您的,他的手机中只有你一个人的号码,不过因为车祸现场比较凌乱,并没有发现相关证件,无论如何,请您尽快来一趟吧。” 白苏惨白着脸挂掉电话,抓起钱包就往外走,急匆匆地来到医院某手术室外,早有护士等在那里,手里抓着一款新手机,一见到白苏就扑了上来,“您就是阿苏吧?” 白苏下意识地朝护士握着的手机看去,正是前几日他刚在温书默手里见到过的,他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温书默的手机里只存了他一个人的号码,也下意识地不敢去想如果手术室里躺着的真是温书默的话他该怎么面对温家父母,他只是狠命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叫白苏,可以让我看一下这部手机吗?” 小护士看他脸色不好,连忙答应下来,将手机递给他。 手机的屏保是一张白苏的近身照,他看了几眼就不敢再看,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起来,“他的情况怎么样?” 长着一张精致乖巧的脸是很占便宜的,原本等在这里要带病人家属去缴费的小护士看到他毫无血色的脸,立刻就心软了,扶着白苏坐到椅子上,小心措词:“情况……可能不太好,那位先生因为是在驾驶位坐着,所以受到了很大的撞击……” 白苏的手紧紧握着手机,嘴唇颤抖地看那小护士:“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刚才病人被推过来的时候,小护士曾匆匆瞥了一眼,想起那人帅气的长相,有点不忍心:“长得很帅,眉眼很俊,啊,对了,他左边脸颊上有颗小痣。” 难道真的是他?不,不可能,说不定只是巧合…… 白苏双腿有些发抖,他费力地站起身:“我们去交费吧。” 小护士犹豫了一下,点头领着他到收费处。 温家父母都在国外,这个时候什么都没确定,自然是不能通知的,而温爷爷年事已高,也禁受不起刺激,白苏想了一下,头疼不已,注视着手术室,手掌合十,默默祈祷着。 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白苏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见到程叔拿着一件外套走了过来。 程叔将衣服为他披上,皱着眉头,不悦道:“少爷,今天雨下得那么大,你怎么能不添件衣服就跑了出来呢?” 一直强行隐忍的白苏终于找到一个倾述的渠道,他抓紧了外套的衣襟,带着哭腔说道:“程叔,她们说温哥出事了,正躺在里面抢救……” 程叔并没有如白苏所料那样露出担忧的表情,反而盯着他发怔,微愣了一下才挤出一句:“没事的。”手掌放在白苏肩膀上轻轻拍击着,无声地安慰, 白苏正在痛心,无心他顾,否则他就会发现程叔此时的反应有多么反常,作为一个慈祥的老人,他一向同情心泛滥,以往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事都要伤感半晌的,而今天听到白苏的好友遇到这样的祸事,他竟然从头到尾毫无反应。 手术室的红灯一直亮着,白苏足足等了五个小时,才看到医生走出来,他连忙赶过去,就听到一句俗到不能再俗的话。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白苏身形一滞,转而神情激动地扑到病床边,时隔不久,他再次见到那罩在人身上的刺目白布。 颤抖着手掀开白布,白苏看到一张十分熟悉的脸庞,他终于忍耐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第七双眼八 “少爷,多少吃点东西吧,否则身体会受不住的。”程叔将手里的托盘放下,略显浑浊的眼睛担忧地看着白苏,自从温书默意外身亡,两人从医院归来之后,白苏就一直没什么精神,整日茶饭不思,不过短短几日间,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 听到声音,白苏从回忆中抽身,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句:“先放在这吧,我等会再吃。” 程叔明显不相信他,“这话少爷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程叔,我心里难受,你说温哥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呢?”白苏的情绪很低落。 程叔淡淡道:“少爷忘了那天下雨了吗,雨天路滑,温先生一时不慎也不奇怪。” “不,不可能的!”白苏摇头,“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的很,温哥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偷偷跑去跟人赛车,车技好得很,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程叔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似有些不悦,加重了语气道:“少爷,温先生已经死了,您伤心也没用,还是多注意些自己的身体吧。”说着将白瓷杯递了过来,里面一如既往地盛满杏仁奶茶。 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后,白苏心下叹气,以前怎么就不知道程叔这么执拗呢,竟然明天都逼着自己喝杏仁奶茶。 两人正僵持不下时,白苏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恍恍惚惚地接了起来,就听到对面传来周宏略显兴奋的声音,“小白先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案子最近有了新进展,您快过来一趟吧。” 终日阴郁的白苏闻言勉力提起精神,涣散的瞳孔也有了神采,这么说来快要找到师兄了,他连忙应道:“我这就去。” 挂掉电话后就要离开,程叔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听他接电话,此时见他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不赞同地说道:“少爷,无论什么事都没你的身体重要,还是先把饭吃了吧,否则我担心你晕倒在外边。” 心中有了牵挂的事,白苏也不再沉溺在悲伤的情绪中,连连点头,“你说的对。”端起饭碗就往嘴里扒拉饭食,差点噎到自己。 程叔默默看着,在白苏察觉不到的角度露出一个混杂着悲哀和心疼的表情,有些自嘲地勾起唇角,无声呢喃着什么。 时隔不久再次见面,周宏和李伟都发觉白苏的精神状况不太好,因此有些担心道:“你真的没问题?” 白苏摇头,“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你们这回又找到什么线索了?”不要怪他急切,实在是尹珏的尸体失踪的太久,让他耐不下性子。 听到他如此说,两人也不再废话,李伟从抽屉中取出一张照片,举起示意白苏辨认,“这个人你认识吗?” “林修远!”白苏朝那照片看去,只见上面的青年穿着蓝色polo衫,黑色短裤,手里捏着个大大的墨镜,倚在石壁处,正冲镜头灿烂的笑着,细长的眉眼妩媚的眯在一起,茶褐色的眸子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可不就是那个叫做林修远的入殓师? 周宏和李伟对视一眼,都有些兴奋,像是已经看到犯案之人伏法一样,“你认识他?” 白苏点头,“这人叫林修远,是殡仪馆的入殓师,我师兄出事后请的工作人员中就有他。” 周宏伏在桌案上,一边拿着纸笔写写画画,一边问道:“那尹珏生前是不是也认识他?“ 白苏立刻摇头,“不可能的,我师兄性子孤僻的很,我敢肯定他一定不认识林修远。” “这就奇怪了。”李伟看着白苏,表情有些困惑,“我们之前曾去殡仪馆详细调查过几遍,发现尹珏先生失踪那晚当值的人员当中本来没有林修远,结果却有人说曾经看到他出现过,而且时间恰好是午夜时分,你说是不是很巧?” 这么说来是林修远做的?白苏怔愣当场,一脸不解,“可是林修远完全没有理由要那么做啊,他根本不认识我师兄,自然谈不上结怨不结怨的。” “是吗?”周宏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或许这个案件之所以难以破解,是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如果我说那人偷窃尹珏的尸体根本不是为了泄愤呢。”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白苏不解。 李伟笑眯眯地接过了话题,幽幽道:“作为师兄弟,你应该很清楚,尹珏的长相其实很漂亮吧?” 白苏的脸色有些不好,尹珏都已经死了,他无法接受其他人用这种调侃的语气亵渎师兄,“那又怎么样?天下长得漂亮的人也不止我师兄一人。” “是,你说的很对,但,如果我说偷窃之人恰好很喜欢你师兄的长相呢?”李伟的有意放缓了语调,带着股子洞悉世事的感觉。 将这话放在脑海中细细过了一遍,白苏脸色突变,失态地站起身,语气激动且愤慨:“你是说……你是说,那人是为了……”最后奸|尸两个字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虽未说出,周宏两人却都听懂了他的意思,在白苏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缓缓点头。 白苏倒抽一口凉气,心乱如麻。 李伟起身,拿起自己的警帽,“看来是时候去找这个林修远聊一聊了。” 白苏闻言心中一动,也立刻跟了上去,“如果两位不介意的话,请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警方之前对林修远做过一番调查,知道他的居住地址,那是距离殡仪馆不远的一处社区,一行人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这社区看起来有些破旧,基础设施也不完善,守卫大白天的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几人很容易就混了进去。 3栋701门外,隔着一扇铁门,激烈的争吵声源源不断地传了出来,几人面面相觑,白苏凝神听了一会,听出其中一道尖细的声音是属于林修远的,只是另一道男声因为拔得太高有些失真,倒是听不出来什么,他一时有些诧异起来,林修远和谁在争吵?听这语气倒不像是普通朋友,可上一次他不是说自己还是单身吗? 等了一会,见里面的人毫无休战的意思,叫骂声反而越演越烈,李伟等得不耐烦,他敲了敲门,提高了声音问道:“林修远先生在吗?”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停顿了约有两分钟,直到门外的三人开始急躁起来,带着斑斑锈迹的铁门才吱呀一声被打开,但让人意外的是,出来的人并不是林修远,而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他微低着头,脸庞被大大的黑色墨镜遮掩起来,让人看不真切,但露在外面的下巴弧度完美,皮肤白皙,嘴唇稍薄,此时微微上翘,勾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林修远不在,你们改日再来吧。” 撒谎!明明刚才还听到他的声音呢,白苏忍不住从缝隙中往房间里窥探,希望能搜寻到林修远的身影。 两名警官也明显不相信此话,较为老成的周宏皱了皱眉,开口问道:“那林修远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这话时有意放柔了语调,但毕竟是一五大三粗的男人,又审惯了案子,便不免习惯性地带上了些质问的语气,他自己未曾察觉,对面的男人却十分敏感地听了出来,一时脸色有些难看,轻轻嗤笑一声,像是刚看到周宏和李伟头上的警帽一样,语带嘲讽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警官来查案来了,只是不知道,修远犯了什么事?” 李伟毕竟年轻气盛,纵然有心忍耐,也被这凉凉的语气激出一股怒气,“他涉嫌一起偷窃案,如果你认识他的话,还是不要阻拦我们查案,否则我们不排除你是同伙的可能。” 年轻男人轻蔑地笑了起来,仍然堵在门口,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我虽然无知,但也略懂些法律,你们现在只是怀疑,应该没有权利抓捕,而且私闯民宅也是违法的吧?想要进去,有搜查令吗?” 他这副样子轻狂傲慢至极,周宏两人心中暗暗发狠,一时有些埋怨自己思虑不周,对方一口咬定林修远不在家,没有搜查令在手,他们还真不好硬闯,只能吃下这次的教训。 他们这边愁云惨雾,白苏却被青年男人的脸吸引住注意力,盯着他仔细观看起来,一边蹙着眉头,暗想这人看起来有些熟悉,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只是究竟是哪里呢?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露骨,那男人也意识到了,偏首去看站在后侧的白苏,掩在墨镜之下的眸子快速闪过一抹惊艳,心想可真是一个好货色,这么一张脸实在太勾人了,如果能…… 虽隔了一层墨镜,白苏却也渐渐觉察到不对,这人似乎在盯着自己看,他一时好奇便问道:“请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那人轻笑一声,心想这真是一可爱的问题,若真是见过自己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他摇头,意有所指道:“以前从未见过。”不过,以后可就难说了。 “是吗?”白苏轻应一声,以眼神询问周宏的看法,却见那人微微点头,示意先行离开,因此便道了声打扰,转身离开。 带着墨镜的男人目送他们走下楼梯,唇畔自始至终噙着一抹笑,勾人至极。 第七双眼九 一直等到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许晨才关上房门,他随手摘掉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张俊朗无匹的脸,坐在沙发上,意犹未尽地回忆着刚才见到的那个少年的音容笑貌。 浴室的门啪嗒一声被打开,林修远裸着上半身走了出来,他仅围了一条浴巾,修长的双腿和柔韧的腰肢暴露在空气中,因是刚刚沐浴完毕,白玉似的肌肤上还带着淡粉,当真是秀色可餐。 只可惜,一道菜纵使再美味,每天都吃,终究会有腻味的那一天,美好的臆想被打断,回过头来就看到相处了几年的情人,许晨顿觉索然无味,心底的某个角落却越发蠢蠢欲动起来。 想得多了,身上就难免有些反应,许晨难耐地翘起一条腿,两腿交叠着坐在沙发上,皱着剑眉,带着几分怒气道:“你又犯了什么事?就不能小心一些,我说过,我不想再给你收拾烂摊子了。” 从相识到相交,再到确立关系,这么多年的交情在,林修远实在是太过了解这人,注意到他的动作,细长若柳叶似的双眼中泄露出一丝鄙夷和难堪,想到刚才隐约听到白苏的声音,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从冰箱中拿出一罐啤酒,冷哼一声道:“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吧,白家的小公子,你以为是可以任凭你愚弄的角色,其他人不说,只他哥哥一人,你看看你那一身皮肉可禁得住报复?” “竟然是白家的人?”许晨闻言脸色突变,这地界姓白的人或许不少,但能够让林修远这么忌惮的,只有一家。知道了少年的身份后,许晨难以克制地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一根烟,烦躁地抱怨道:“最近日子真是越来越难熬了,每天都只有些丑陋无比的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偏偏我还只能忍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极品,又是只能看不能吃的!” 他越说越烦,禁不住踢了踢坐在身侧的林修远,眯着眼睛,十分期待地看着他:“最近,可有遇到什么好货色?” 林修远喝啤酒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回头看许晨盛满恶趣味的眸子,心底清楚这人压抑在内心深处的魔鬼正在逐渐复苏,若是往日,他必定会花大力气安抚一番的,但因为发生了那件匪夷所思的事,几日来他一直坐卧不安,被心中的恐惧反反复复地折磨着,精神极度疲累,自然无暇他顾。 许晨和林修远是通过网络结识对方的,从骨子里来说,他们都是同一种人,深度颜控,对美丽的东西有一种病态的执念,尤其是一张漂亮的脸孔。 因为心底的秘密,又因为对方的长相刚好合了自己的眼缘,所以他们一拍即合,很快就熟识起来,床上他们是彼此亲密无间的情人,床下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一起在娱乐圈猎艳。 那些接二连三在“意外”中丧生的娱乐圈新人,难道真的仅仅只是巧合? 若是有记者去看过林修远的“收藏”,只怕他就不会再这么说了。 两人的最后一次合作中,那个秀美的小男生从威压上摔下来,本以为会按照他们的计划当场死去,但诡异的是他偏偏活了下来,当然付出的代价也十分惨烈——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就在林修远和许晨暗自可惜丢失了一件即将到手的收藏品的时候,事情再次朝着他们料想不到的方向发展,本以为毫无背景的小男生竟然是世家子弟,而林修远也被人指出在拍摄那场打戏之前,曾接近过威压。 自此林修远遭受到残酷的打压,好在许晨未曾暴露,他又凭借演戏多年积累的人脉从中斡旋,好歹保住了林修远一条命,只是不得不离开娱乐圈,此后万般无奈之中他只能到殡仪馆工作,终日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因着两人的沉默,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压抑,林修远心中有事,多喝了点酒,便起了倾述的心思,他身上的秘密太多,在外时每日都要戴上面具度日,也只有在许晨面前可以畅所欲言。 “十几天前我确实遇到一个极好的货色。”林修远忽而幽幽地说道。 原本只是随意一问的许晨不由精神大振,眼底泛着炙热而疯狂的光芒,“快点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得手了没有?” 林修远置若罔闻,仍然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叙述:“那是一具尸体,一具堪称完美的男尸。”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天所见的画面,眼神深邃幽暗,渐渐变得痴迷而狂热起来,“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么美好的人,他的眉,他的眼,他挺直的鼻梁,紧紧抿在一起的唇……,一切一切都深深让我着迷,我毫不怀疑,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已经爱上了他的脸……” 许晨眼中燃起兴奋的火焰,情不自禁地倾身过去,迫不及待地问道:“然后呢,你把他偷过来没有?”他说到这里时突然想起来什么,立刻激动地抓住林修远的肩膀,“啊,我知道了,刚才那两个警察所说的偷窃案,该不是就指这个吧,啊哈,你竟然真的把他偷过来了,真是太棒了。” 他越说越亢奋,整个人几乎都贴到了林修远的身上,抓住他肩膀的手也无意识地收紧,“既然已经到手,你有没有及时把他做成藏品?如果他真像你所说的那般完美,那一定会成为我们最顶级的藏品,噢,我都忍受不住了,快点让我看一眼!” 林修远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宁静无波,任谁也无法看透此时此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看到他一直不回答,许晨有些等不及了,他激动地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脸部肌肉不停颤动,眸子里泛着幽幽绿光,突然将林修远推到在沙发上,站起身熟门熟路地冲进了林修远的收藏室。 巨型冰箱里没有,福尔马林里浸泡的也没有…… 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搜寻了一遍之后,许晨被巨大的失望和愤怒淹没,情绪的大起大落让他有些失控,他马不停蹄地冲出房间,死死钳制住林修远的肩,强迫他跟自己对视,像是一个正在经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的瘾君子,双眸圆睁,拔高了声音叫道:“在哪里啊,究竟在哪里?!!” 林修远见多了他这副不正常的样子,倒是能理解他的心情,“没有,我没有将他的脸收藏。” “没有?”这话许晨当然是不信的,他们太了解彼此了,以至于对方的一切在自己眼里都是透明的,为了一张美丽的脸而不惜杀人放火的他们,怎么可能放弃到嘴的美食? “你在骗我!!”许晨愤怒极了,五官都扭曲了起来,“说,你该不是起了私心,想要据己有吧?!” 本就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的林修远,在这一声又一声的质问当中突然爆发了,他霍然站起身,一把推开许晨,反手就将茶几给掀了,上面零零碎碎的几样小东西全都摔到了地上。 许晨措不及防之下,竟然被他推了开来,狼狈地摔倒在地方,从未受人忤逆,在两人的关系当中也一直处于主导地位的许晨彻底被激怒了,然而不等他骂出声来,就立刻被林修远的反应震慑住了。 林修远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害怕而绝望,“你以为我将他藏了起来?!哈哈,这真是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好笑的话了,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从来没见过那个人,也不曾一时鬼迷心窍,做出偷窃尸体的蠢事!!” 说到这里,他看着许晨震惊的脸,不由嘲讽地笑出声来,“我躲尚且都来不及呢,你却上赶着要掺和进来,你不是想知道我把他藏到哪里了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他抬起手,颤抖地指着林修远身下的地板,阴森森地笑了,“就是这里啊,我就把他放在了这里!” 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寒意陡然由脚底升至心间,许晨慌忙移开了身子,看着自己刚刚摔到的地方,那里空无一物,“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林修远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他蹲下身子,和许晨对视,声音空洞洞的带着一丝茫然,“其实那天晚上去殡仪馆的时候,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并没有开车,尹珏虽然很瘦,但他好歹也是一个成年男人,若要我徒手将他运回家,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掩人耳目的吗?” 许晨摇头。 “我只是把尹珏从停尸房里偷了出来,并没有立刻带回家中,而是把他藏在殡仪馆外的草丛里,然后第二天上班再将他移到我的后备箱里,下班的时候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 许晨和他死寂的眼神对视,身子诡异地颤抖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会,到底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然后呢?”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林修远的眼眸中突然露出恐惧,神色脆弱,声音发抖,神经质地说道:“那天我带他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因为订购的大冰箱还未送到,我就将他放置在客厅的地板上,看,就是这里!” 他指了指面前的某处,微顿了一下,再次陷入回忆当中,“然后我想到似乎有许多工具和药水该添置了,不能再耽搁,就跑到殡仪馆附近那家不正规的小诊所里去买了点,当时我走得小路,回来的时候还遇到了白苏——就是你刚才见到的那个少年,然后和他一起吃了顿饭,到家的时候,尹珏就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难道是被其他人偷走了?”许晨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提供了一种最有可能发生的猜想。 “不,不是的!”林修远惨白着脸,抱着自己的头,惊恐到语无伦次:“家里的铁门没有丝毫撬动的痕迹,一点也没有!你知道的,因为家里那些藏品,我特别怕遭贼,每次出门都把门口的监视器打开,但那天的监控里什么人都没有。” “监视器在哪?”许晨问道。 林修远终于肯将双手放下,他点了点门框上方的某处,许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墙角看到一处不起眼的摄像头。 许晨细心观察了一下,发现那摄像头离刚才林修远所说的放置尹珏的地方有点距离,便问道:“能监控到这里吗?” “能。”林修远点头,“但因为是躺倒的,只能看到一双脚。” “然后呢,监视录像的内容呢?” 这句话像是某个控制情绪的开关一样,瞬间让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林修远再次激动起来,双眼因为惊恐睁到了极致,“那双脚本来是静止不动的,但在十点多的时候,突然动了,就好像,就好像……他突然站起来了一样!” 许晨也不由心惊胆战,“除了这一点,家里还有什么异常,丢东西没有?” 林修远摇头,喃喃道:“没丢,什么也没丢,只有窗户是开着的,我出门的时候明明记得把它锁起来了,暗锁在里面,从外面是打不开的,这又是七楼……” 听清楚他说的话,许晨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两下,莫名产生了一股心悸和恐慌感,他看着精神恍惚的林修远,声音发抖地问道:“哪扇窗户?” 林修远不答,只是抬起头来,目光幽幽地盯着不远处半开的两扇式玻璃窗,注意到他的动作,许晨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一阵微风拂过,两面窗扇突然摆动起来,发出轻微的声响。 房间里的两人不知怎的齐齐打了个寒颤,脸上毫无血色。 第七双眼十 因为有白家的关系在,搜查令很快就下来了,白苏也跟着去了,但为了不妨碍周宏他们,只等在门外,程叔陪着他。 林修远的家并不大,几名警察同时经行的话搜查用不了多长时间,但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几人进去之后竟然没有一点动静,房间里静悄悄的。 封闭的楼道里突然起了一阵风,带着丝丝阴凉之气,隐约参杂着绝对称不上好闻的气味,白苏不知道为何心中一紧,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探头往房间里看了一眼,见到周宏李伟几人全部堵在某间房间的门口处,许久未动。 白苏想要走过去看看。 一只宽大粗糙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程叔微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声音幽幽地说道:“少爷,不要去。” 白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挣脱开来,安抚地笑了起来:“别担心,程叔,我就看一眼,说不定可以帮助他们找到师兄呢。”转身走开。 在他背后,程叔终于抬起头来,被岁月染刻上沧桑痕迹的脸上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带着某种势在必得的坚毅以及无坚不摧的狠戾,他就那么深深凝望着白苏,看着他一步步离开。 “你们在看什么呢?”白苏走过去,问道。 听到他的声音,前面几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了一下,他们动作僵硬地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声音嘶哑地说道:“别……别过来,不要看!” “什么?”这话说得语焉不详的,白苏一时不能很好的领会他们的意思,脚下的步子也在惯性的驱使下迈了出去,他稚嫩青涩的脸上漾开一抹善意的微笑,像是临风初绽的百合。 “别过来!”周宏心叫不好,疾走两步想要拦住他,殊不知他这一动恰好使本来站得密不透风的人墙露出一个缺口,被他们有意遮掩过去的血腥画面直直落入白苏眼底。 白苏脸上的笑僵住了,下一秒,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一把推开扶着他的周宏,冲进了洗手间,开始大吐特吐起来。 血,满地的鲜血,几乎灼伤人的眼睛。地上的人身体以一个刁钻到近乎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断臂残肢静静躺在不远处,四周散落着数不尽的皮肉碎块。而他们的脸上的表情,惊恐扭曲,双目暴凸,死死盯着空中的某一处,无言地述说着自己的恐惧。 究竟是看到了什么东西,能让将两人吓成如此模样? 是的,两个人。除了林修远之外,前几日见到的那位墨镜帅哥也死在了这里。 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白苏才抬起头来,他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苍白如纸的脸,毫无血色的唇,以及带着淡淡黑眼圈的眼,一副萎靡虚弱的样子。 空气中漂浮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味,而这回,白苏突然明白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的味道——血液。 想到此处,白苏再次趴在洗手台上吐起来,一双冷冰冰的手落在他的背上,轻轻拍抚着。 意识越发昏沉,白苏无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看来者是谁,通过镜子他恍惚之中捕捉到一双寒凉的眸子,再要细看时眼前突然一黑,白苏昏了过去。 措不及防之下,一起偷尸案突然转变成谋杀案,又是以这么残忍的手法,周宏丝毫不敢大意,指挥其他人封锁犯案现场,又匆忙往警局内打电话上报情况,请求支援,一时间忙得团团转,自然无暇关注白苏是何时离开的。 程叔将白苏半扶半抱地带到车上,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很快就回到了家。 厨娘看到他半抱着白苏下车,想要上前帮忙,被程叔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小心地抱起白苏,径直上了楼。 被拒绝的厨娘撇撇嘴,心想看不出来程叔一把年纪了,体力竟然还这么好。 程叔将少年放在床上,细心地盖好薄毯,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坐在床侧,眸光暗沉深邃地盯着白苏。 少年睡得很不安稳,双眉微蹙,贝齿紧紧咬着形状完美的薄唇,因为太过用力,下唇处染上一抹浅浅的红色。 程叔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少年的胸膛处,目光痴迷而疯狂地聆听着他的心跳声,过了片刻,他突然将右手落在自己的心脏处,死死地捂着,近乎神经质地寻找着什么东西,神情惶恐不安。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究是放弃了,绝望地看着沉沉昏睡的少年。 多么鲜活的生命啊,他还如此年轻,有长长久久看不到尽头的岁月,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而他已经…… 真是不甘心啊,男人这样想着,目光中便流露出浓重的悲哀和眷恋来,他的面容阴暗晦涩,缓缓伸出双手爱怜地在少年的脖颈处摩挲几下,略停顿了一会,然后将对方纤弱的脖子握在手中,一点点收紧。 他看着身下不断挣扎的少年,目光哀伤的像是在哭。 感受到脖间的桎梏,昏睡中的白苏难受地蹭动几下,胸腔中的空气渐渐减少,他像是一尾离开海洋的鱼,痛苦地在沙滩上扭动着,直到遍体鳞伤。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白苏挣不开,逃不脱,他拼命地往前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逃避些什么。跑了很长时间,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迈出的步子越来越小,白苏急的大汗淋漓,急促地喘息着。 别怕,这是梦,只是一个梦而已,醒过来就没事了,白苏这样安慰着自己。 浓雾似的黑暗将他缠裹,白苏大骇,无声地嘶喊着,快醒啊,快点醒过来啊! 层层黑暗之中,突然冒出了一张鬼气森森的脸,冲着他邪气地笑着,语调怪异,一字一顿地说道:“阿苏,我好孤单,你过来陪我好不好?” “——不,不要!”白苏霍然睁开眼睛,双眸残留着惊惧,愣愣地呆坐在床上。 “少爷,你怎么了?”程叔端着杏仁奶茶走过来,关切地看着他,“是做噩梦了吗?” “程叔,程叔!”白苏一惊之后,迅速回过神来,他伸手抓着程叔的衣角,心有余悸地喃喃道:“程叔,我好怕,我好怕……” 程叔顺着他的力道坐下来,眉眼间带着悲悯,静静地回望他,语调缓慢毫无起伏,“少爷在怕什么呢?” 白苏渐渐安静下来,他的眼神透着说不出的迷茫,“我也不知道……” “没事的,少爷。”程叔眼神温和,“先把这个喝了,然后再睡一觉就没事了,乖。”说着将奶茶递到他唇边。 白苏恍恍惚惚地喝了下去,没过多久果然就睡了过去,再也没做过噩梦。 周宏本来以为目前的案情已经够麻烦了,等到调查到许晨的身份后才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太年前了。这实在怨不得他,作为一个每日只知道抓犯人审犯人的警|察,他的生活无疑是单调而无趣的,对小姑娘们痴迷追逐的明星什么的一概不知,所以并没在第一时间里认出许晨来,也丝毫不知他的影响力。 但是,等他看到警局里一个新调来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眼泪汪汪地说着:“不,不,这才不是许晨呢,许晨怎么会死了呢,qaq,简直太虐了,嘤嘤嘤,我也不活了……” 周宏突然产生了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事实证明,他果然没有猜错,因为许晨身份特殊,粉丝众多,这起案件引发了各方媒体的关注,警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舆论压力。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头疼的。最令人头疼的是他们在林修远的家里发现了许多保存完好的头颅,头颅的主人每一个生前都是以脸走红的明星,个个俊美不凡,都在意外逝世的时候引得无数粉丝哭晕在厕所里。巧的是他们全都是在和许晨合作拍戏时遭遇“意外”的。 可以想见,如果林修远私藏这些头颅的事被曝光,那么将会掀起怎样的风波,而耐人寻味的是和林修远关系匪浅的许晨,又在这样变态的事件当中担任了怎样的角色? 国人信奉死者为大,许晨刚刚遇害,正是粉丝们最为悲伤难过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警方将许晨生前可能参与亵渎他人尸体,甚至谋杀他人生命的猜测公之于众,恐怕粉丝们不但不会相信,还会在失控之下做出一些过激行为。 想到这里周宏顿时一阵头疼,这次的事一定要慎重再慎重,否则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这身警服就保不住了。 出了这样的事,整个警局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又因为周宏和李伟是当日发现尸体的人,调查过程中少不了他们的配合,因此找寻尹珏尸体的案子就暂且压了下来。 周宏曾经私下给白苏打过电话,让他别着急,既然林修远会收藏其他相貌美好者的头颅,尹珏尸体丢失那一夜他又曾出现在殡仪馆里,那么基本已经可以肯定尸体就是他偷窃的,现在唯一麻烦的是不知道尹珏究竟被他藏在了哪里,关于这一点,他会在调查的过程中多加留意,应该能帮他找到。 白苏虽然有些伤感难过,但也知道轻重,只说是不着急,私下里却每日都在关注警方的动向。 为了平息公众怒火,警局加班加点争分夺秒地忙碌着,就盼着能尽快找到凶手,但可惜的是情况并不乐观。 林修远家里除了许晨的指纹脚印外采集不到任何其他人的痕迹,门窗完好,没有丝毫被撬动的迹象,警方在林修远的家中发现了一架监视器,两人死亡的那晚监视器是开着的。 监控画面显示当晚林修远收拾齐整,似乎是要出门的样子,然后许晨意外到来,两人站在门口处交谈了几句,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尤其是林修远,虚弱无力,一副随时都会倒下去的样子。 最诡异的是他的神情,总是惊恐地睁大眼睛,神经质地左瞧右看,惶恐如惊弓之鸟,明显是受惊过度。 他死死握着许晨的手腕,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嘴里急切地反复说着什么,随着他嘴巴的开合,许晨的脸一寸寸苍白下去,惊愣地站在那里,忘记做出反应。 然后,林修远情绪越来越失控,他颤着手指向房间深处,整个人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柳枝,一边大声说着什么,一边拖着许晨走向他手指的地方。 两人走出监控范围后,再也没有出现,直到发现周宏几人带着搜查令到来,屡次叫门不果后,叫来物业开门进去,发现他们被残忍地凌虐而死。 第七双眼十一 安静的画室。 白苏拿着放大镜仔仔细细地将尹珏送予他的油画查看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明澈澄净的眸子流露出几分失望,他有些沮丧地放下手里的工具。 还是没有找到隐藏其中的眼睛,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白苏蹙着眉头陷入沉思。 尹珏的尸首下落不明,林修远和许晨一案又一直没什么进展,白苏纵使焦急担忧,却也于事无补,只能整日窝在书房中观赏油画,以期能早日窥破其中奥秘。 时间静静流逝,太阳以它固有的频率缓慢升至半空中,明亮的光线从玻璃窗间洒下来,有些刺眼,白苏揉着酸疼的眼睛站起身,心里叹了口气,这事急也没办法,慢慢来吧。 虽是这样开解自己,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痛快,白苏换好衣服下楼,径直出了门,他想到外边走走,待在白家别墅里总是让他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压抑感,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起,但它近来倒是越来越强烈了,让人难以忽视。 五月份的时节,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路上的行人大多已经换上了短袖,道旁的绿化带里花繁叶茂,生机盎然,几丛月季姹紫嫣红,开得好不热闹。 白苏看着临风怒放的花朵,感受着生命的美好,倒是把积压在心底的郁卒消散了些,无论怎样生活总是要往前看的,麻烦也总有被解决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白苏不由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阳光下,白衣少年精致美好到恍如虚幻,笑容纯粹干净,引得过往行人频频回头。 “喂,一个人傻乐什么呢?”不远处有人笑着打趣,声音透着股子爽朗。 白苏循声望过去,看到一个穿着靛蓝色道袍的青年正冲着自己招手,俊朗帅气的脸上露出灿若骄阳的笑容,简直闪瞎人眼。 这人的笑容太过灿烂了些,白苏受到感染,心情更加轻松起来,他笑着走过去,端详了几眼,略有些好奇地问道:“原来是你啊,陆半仙。” 面对他的调侃,陆半仙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了:“你竟然还记得我,不枉我辛苦为你算了一卦。” 白苏走到近处,朝四周看了几眼,这才发现自己迷迷糊糊地竟然走到了商业街,而陆半仙正优哉游哉地依靠在中心广场处的喷泉边上,一脸的潇洒恣意。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苏问道。 陆半仙拿脚踢了踢被他扔在地上的幡子,“自然是来做生意的。” 白苏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见那白色的幡子皱皱的铺在地上,旁边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破旧茶缸子,再往下是用白色粉笔写着的几个大字,仔细辨认了一下,正是上次见面时对方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阴阳五行,十卦九灵”。 白苏坐在水坛边上,笑道:“那你今儿一天挣了多少?” 陆半仙闻言脸都皱起来了,抱头哀叫,“一毛钱都木有,看来又要饿肚子了。” 白苏惊讶,“怎么可能,这人流量不是很高嘛,你口才又那么好。” “怎么不可能。”陆半仙毫不客气地冲着他翻了一个白眼,“我的大少爷哎,我再能说也要别人肯听啊,再者说,我上哪找你这样的冤大头去。” 白苏拿眼去觑那茶缸子,弱弱地说道:“可是那里面……” 陆半仙咬牙切齿,面无狰狞:“他们以为我是要饭的!” “噗。”虽然知道这样很不厚道,但看到一向笑眯眯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白苏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不过他马上就知道自己闯了祸,满含歉意地看着陆半仙,一迭声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算啦。”陆半仙瞪了他半晌,眼睛也开始酸了,他大大咧咧地道:“看在你还记得我的份上,原谅你。” 白苏冲着他暖暖一笑:“谢谢。”他看得出来,这个陆半仙本性不坏,性子也坦荡磊落,虽一时落魄,却并不自怨自艾,身上散发着一股蓬勃朝气,很能感染人,白苏也愿意和他结交。 “说实在的,你有没有想过换个职业?”白苏小心翼翼试探,有点怕自己再次冒犯别人。 陆半仙叹气:“难啊,实话告诉你吧,我从小就没爹没娘,跟着村里的一个老神棍长大的,除了算卦糊弄人的东西,其他什么都不会,连高中都没上完,你说就我这样,哪个老板敢要我啊?” 原来是这样,白苏心里有点惋惜,陆半仙眸子清亮,神情灵动,看着就是一个聪明人,若是能有机会好好上学,将来肯定前途不可限量,想到此处,白苏心中突然一动,认真地看着陆半仙:“如果让你半工半读,白天上班,晚上去夜校,你能抗的住吗?” “你什么意思?”陆半仙躺在水坛上,懒洋洋地眯起眼睛,神情慵懒的像是随时都会睡着一样。 白苏说道:“我有一个提议,嗯,只是提议,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我家里的公司每年都会招收一批实习生,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试一试。” “哇哦!”陆半仙眼睛亮了,突然坐起身来,凑到白苏面前,半抱着他的肩,兴奋地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一只小土豪,土豪,我们做朋友怎么样?” 大热天里靠的这么近,白苏不适地将他推开,不好意思地挠头,“公司是我哥哥在管,跟我没什么关系,老实告诉你,我在管理公司方面是一窍不通的。”顿了顿,看陆半仙一直在避重就轻,便催促道:“怎么样,答应了吧?” 陆半仙过于灿烂的笑容淡了一些,“这个嘛,我确实有些心动,毕竟谁也不喜欢饿肚子,但是,这样会不会让你很为难,毕竟我学历实在太低了。” 白苏笑着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事的,我只是把你介绍过去,具体用不用还要看我哥的意思,而且你以为那些去实习的大学生真的什么都懂吗,听我哥说照样要手把手地一点点教,大不了你多用点心,回头我给你找些资料看看,恶补一下,应该没问题的。” 陆半仙静静地听着,神情有些恍惚,然后扭头看着他,半晌没有开口。 白苏纳闷:“你不同意吗?” 陆半仙摇头,突然抱了白苏一下,在他耳边轻轻道了声:“谢谢。”态度很真挚的样子,却又很快就放开,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呵呵道:“哈哈,这么说来本半仙就要换职业了,唉,没了我陆半仙,对整个占卜界来说可都是一次史诗级的灾难啊!” 大概是阳光过于灿烂,驱散了心中的阴郁,白苏的心也变得柔软温暖起来,凤眸弯弯,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 陆半仙看着他的笑容呆滞了一瞬,不知怎么了,突然双手扶着他的头,将白苏掰过去和他对视,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眼底浮现丝丝隐忧。 白苏一愣,“你干什么?” 陆半仙回神,神情复杂地凝视着白苏,视线在他泛着青黑之气的眉宇间徘徊许久,喃喃道:“你一定会活下去的。” “什么?”白苏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会活下去。”陆半仙的眼神恢复清明,语气也变得坚毅起来,“你会好好活下去,福泽深厚,长命百岁。” 这人的神态太过虔诚,不像是在揶揄他,白苏有些忐忑,“你到底怎么了,好好的干嘛说这些?” 陆半仙不答,他像是突然下了某种决心,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一样了。陆半仙从内兜里掏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福袋,递给白苏,“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把这福袋送给你吧,这福袋里藏着一颗珠子,是经一个大师开过光的,能保你平安康泰。” 福袋是大红色的,上面用丝线绣着“平安”二字,听了这东西的来历,白苏当然是不敢接的,“谢谢你的好意,可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陆半仙摇头,直接将那福袋塞到白苏手里,“你没听说祸害遗千年吗,我这人跟小强是亲戚,命硬着呢,要这东西没用,还是你拿着吧。”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严肃嘱咐道:“只有一点你一定要谨记,既然拿了它,就要贴身收着,千万不要取下来,知道了吗?” 他这般郑重其事,白苏也不由谨慎起来,连连点头答应,小心将那福袋收到口袋里。 看到他收好,陆半仙微微松了口气,心里暗自祈祷,希望这东西在关键时刻能救他一命。 白苏坐了一会,想要开口主动借给陆半仙一些钱,又怕让人觉得难堪,正为难间,有两位上了年纪的大妈走了过来,看样子是想要算卦的。 一看到来生意了,陆半仙精神更加振奋,他不耐烦地推了推白苏,“你怎么还不走,大热天的,在这晒着好玩是么?” 白苏有些无语地站起身,怕打扰他做事,就要离开。 陆半仙突然叫做了他,一边准备算卦用的东西,一边拿下巴一点周围,提高了声音道:“我每天都在这附近算卦,你若是有事可以来这找我,记住,只能你一个人来,谁也不能带!” 白苏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所谓有事又是指什么事,心里觉得十分奇怪,想要再问一句,但看到陆半仙已经径直和大妈攀谈起来,只好先行离开。 回到家,白苏迎面碰到正端着东西走出来的程叔,不用说,肯定又是杏仁奶茶。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白苏算是知道了程叔固执起来有多难对付,但凡他想做到的事,总能不动声色地完成,白苏屡次反抗都被巧妙化解掉,现在算是生不出一点反叛的心思,反正,无论程叔端过来什么东西,乖乖喝掉就对了╭(╯^╰)╮ 老实说,喝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白苏也差不多习惯杏仁奶茶的味道了,正准备再饮一杯时,却发现程叔不知道为何突然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正在换鞋的白苏惊了一下,“程叔,你没事吧,我都说了厨房的事交给其他人就好,你年纪这么大了,该多休息的。”他说着,不由加快了换鞋的动作,踩着拖鞋就要往程叔身边走,看看他受伤没有。 随着他的靠近,程叔的身体抖动的更加厉害,他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去,出声喝止道:“别过来!” “程叔,你……”白苏有些无措,不解地看着他,停顿了一下,又担忧道:“程叔,你脸色很差,还是让我扶你去休息吧。” 低垂的眼帘遮住眸子中一闪而逝的惊疑,程叔扶着沙发勉强站直身体,“少爷,我有点不舒服,要回房睡一会,等到晚上再来陪少爷聊天。” 忍受着体内剜心蚀骨般的疼痛,将这句话吐出,程叔立刻转身离开,动作快得根本不给白苏反应时间。 “程叔这到底是怎么了……”站在客厅里的少年喃喃自问,神情有些忧愁,“希望不会有事。” 傍晚,最后一抹橙红色的夕阳隐匿在地平线之下,夜幕悄然降临的时候,程叔才终于走出房间。 “程叔你好些了吗?”白苏正在吃晚饭,见他出来,眼眸一亮,连忙问道。 程叔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和蔼:“谢谢少爷关心,我没事的。” 白苏仔细查看他的脸色,仍然是有些苍白,但见程叔笑意盈眸,似乎精神不错的样子,应该没什么事,便放下心来,笑着招呼程叔坐下吃东西。 程叔名义上虽然只是白家的佣人,但他伺候过白家三代人,兢兢业业几十年,劳苦功高,白家上下从来没把他当做外人,白苏也一直将他视作长辈般尊敬,再者父母大哥都不在家,他一人吃饭也太无聊了些,因此常常邀请程叔和他一起用餐。 程叔笑着应下,坐下来却没怎么吃东西,反而和白苏闲谈了起来,两人聊得开心,白苏也越来越放松。 给白苏夹了一筷子他喜欢吃的菜,程叔状似无意地笑道:“天儿这么热,少爷今天去了哪里,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你手里捏着东西,可是又遇到了什么新鲜玩意?” 白苏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他以前上街时总喜欢淘回来些小东西,自己也觉得这习惯有些孩子气,不由辩解道:“程叔你猜错了,那可不是我买的,是别人送给我的。” “哦,是吗?”程叔微笑,好奇地问道,“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好东西,让少爷这么高兴?” 对着这个照顾自己十余年的老人,白苏还真是生不出一点戒心,当下就笑呵呵地将福袋拿了出来,一脸献宝的表情,“是个福袋,据说里面还有一颗开过光的珠子呢,程叔,你要不要看看?”说着作势将福袋递过去。 他这般伸手过来,福袋离程叔便又近了几分,灯光下他的脸色越发白了,却强行咬牙忍耐着,撑着一口气,镇定自若地摇摇头,“还是不了,我眼花的厉害,看不清楚的,不过,既然是别人送的东西,少爷又喜欢的很,还是找个妥帖的地方收起来吧,否则万一弄丢了就不好了。” 白苏有些犹豫,“可是送我福袋的人要我贴身带着,不能取下来的……” 程叔莞尔一笑,目光温和慈爱,隐隐带着几分好笑,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包容而宠溺,“少爷又在说傻话了,难道连睡觉洗澡都不摘吗?” 白苏笑笑,也觉得每时每刻都带在身上有点不切实际,“洗澡睡觉的时候放枕头下面好了。” 程叔笑着点点头,眸子里却藏着一抹不易擦觉的阴鸷。 第七双眼十二 白苏将自己闷在画室中,一连忙活了好几日,用尽了他能想到的方法,仍然没能破解油画中隐藏的秘密,这让他有些烦闷,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困兽似的转来转去。 油画上的青年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温柔地注视着他。 “啊啊啊啊!”白苏像是一只小兽,烦躁地抱头叫喊了几声,回头看着油画上的青年愤愤道:“不管了,我一定要找到你身上的秘密。” 发泄过后,他坐到地毯上,百无聊赖地打着滚,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白苏蹭得一下坐起身,脸上露出几分兴奋之色,“以前怎么没想到呢,咱可以场外求助啊,但愿……” 说干就干,白苏掏出手机拨号,往徐茂森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徐师母接的,听出是白苏的声音后就不满地唠叨起来:“……唉,别提了,你徐老师住院了……什么时候?前两天的事……他那个别扭性子,谁都不让说……还能为什么,老毛病了,胃病!……你要去?嗯,也行,上午我去看他的时候还跟我抱怨说无聊呢,你要是能去的话,他肯定会很高兴……” 听了徐师母的话,白苏心里又是担忧又是自责,这些日子以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人应接不暇,他忙着寻找尹珏的尸首以及油画上的第七双眼睛,□□乏术,倒是许久不曾去看望徐教授了,竟不知他进了医院,真是失误。 白苏来到医院时徐茂森刚吃过药,一看到他便皱着眉头抱怨药太苦,嚷嚷着要早些出院。 将提着的果篮放下,白苏颇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老师,你这么任性师母她老人家知道吗?” “唉。”徐茂森倚在靠枕上,推了推眼镜,情绪十分低落:“医院实在太无聊了,你师母她连本书都不给我带,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师母也是为您好。”白苏劝解了几句,将自己带来的百合花插好,捧给他看,笑道:“老师,好不好看?” 徐茂森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好看。”想到了什么,眼神黯然:“如果你尹师兄在,肯定会忍不住将它画下来的,他喜静,身体情况又不允许他经常外出,因此常拿些插花摆件练手,这种静物画像,看着容易,其实对光线和色彩的处理要求很严格,尹珏心细,也耐得住性子,画出来的东西比你的可细致多了。” 尹珏尸体丢失的事白苏一直瞒着他,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还是有风声传入徐茂森的耳中,老人家身体状况本就不尽如人意,又连番遭受打击,所以才一病不起,被徐师母强硬地送到医院来,因此尽管尹珏的事警局那边一直没什么进展,白苏却不敢在徐教授面前露出丝毫担忧神色,他有心开解,故意吐了吐舌头,做出一副调皮的姿态来:“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老人家的法眼,唉,没办法,我每次画到最后,不是想上厕所,就是肚子饿得熬不住,急匆匆收工,老师,你今天不是秋后算账想要罚我吧?” 徐茂森瞪他一眼:“你这孩子聪明是聪明了,就是有些懒散,孩童心性收不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艺术容不得一丁点的马虎,你这样也就只能画些小品了,怎能成大器?” 白苏乖乖认错:“qaq老师,求原谅。” “算了,算了,若是让你师母知道我又说你,耳根子又要不得清净了。”徐茂森拿手指一点床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苍老的脸上显露出几分疲惫,“这几天待在医院里,闲着没事我也想了很多,之前我对你们几个要求一向严格,手中的画笔不可有一日丢弃,心中更要时时刻刻保持着对美的感触,可是现在,经历了你尹师兄这事,我开始有些后悔了,也许你师母说得对,画画再如何也没有生命重要,当初我若是能早些看出你尹师兄的偏执,想办法予以纠正,他也不至于死……”说到这里神色哀戚,眼中似有泪意。 白苏心里一动,抬头细看徐茂森的表情,试探着问:“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师兄的死不是因为他身体虚弱之症吗?” 徐茂森惊觉失言,闭口不愿回答,却终究敌不过白苏的纠缠,他凝视着窗外不远处开得正好的一丛蔷薇,声音满是萧索凄凉:“我以前曾经告诫过你们,身为一个绘画者,不能一叶障目闭门自创,要走出去多看看大自然的美丽。很久之前我学绘画的时候,老师也是这么要求我的,那时候我年轻气盛,胆子也比现在大些,背着画板就开始四处流浪。我走过很多地方,去过地图上都未标记的深山老林,那里封闭落后,人们思想保守愚昧,甚至还保留着巫术迷信思想,我本来是要想办法离开的,但机缘巧合之下,竟然在那里发现了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原来老师年轻的时候还做过流浪画家,白苏震惊之余,也生出了些钦佩,就是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和尹珏之死究竟有什么关系,他没忍住,好奇地追问道:“是什么事?” 徐茂森喘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我去的那个地方,当地人似乎特别喜欢绘画,那里还有一种不被常人理解的风俗,若是有人身死,就会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将死者画下来,贴在墙上,以供吊唁,但,让我惊讶的不是这些,而是他们绘画所用的颜料。” “颜料?”白苏不解。 “是的,颜料。既然是深山老林,交通自然是极不方便的,当地人很少外出买东西,所以他们用来作画的颜料,是用几种野生植物自制的。他们将香魂茉莉、紫苏、白药、广藿香以及其他几种植物的花叶晒干磨成粉,再兑入当地一种野果的汁液,那汁液本身是淡红色的,画在纸上,晒干之后,即使过了很久也不会褪色,当地人都相信用这种方法作画,死者的灵魂就会附在画上。”说到这里,徐茂森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道:“当地人称这种画术为留魂术。” 留魂术?不知为何,听了这三个字白苏只觉得心惊肉跳,蓦然产生一股十分不祥的预感,他紧紧盯着徐茂森,想要从他脸上窥探出某些东西,“老师,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徐茂森终于肯将目光移回来,他眸色复杂地看着白苏,深深叹了口气:“几个月前,我曾无意中将此事说给尹珏。” 师兄知道留魂术的事?白苏的心脏重重跳动几下,几乎从嗓子里冲出来,手心渐渐冒出冷汗,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只是下意识地在害怕着即将揭晓的答案,甚至隐隐生出逃避的心思。 然而,徐茂森并没有如他所愿的终止这个话题,他自顾自地缓慢叙述着:“你知道的,尹珏他素来有些怪癖,性子也偏执执拗,我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谁知当时他听说之后竟然表现得十分感兴趣,几次三番缠着我要所谓留魂术中用到的颜料的具体配方……” “其实在你几个师兄中我最看好的人就是尹珏,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艺术疯子,如果不是他英年早逝,将来绝对能在画坛掀起一场风暴,只可惜……”徐茂森摇头叹息,“只为了一种稀奇古怪的颜料配方,他整整缠了我一个星期,我实在没办法,就将自己昔年听到的信息都告诉了他,只将其中一种配料瞒了下来,跟他说是我也不知道,却不想,他竟然自己推测出来了……” 一阵清风从窗间吹来,带着丝丝阴凉之气,扑到身上,驱散几分暑热,本该是十分惬意之事,白苏却生生打了个寒颤,语气不稳地问道:“老师,那一种配料是什么?” “是人血。”徐茂森说完这三个字,便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脸上瞬间涌现自责和惋惜的神色。 “什么?!”白苏闻言大惊失色,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什么,他想要抓却什么都留不住,脸上的神情几度变换,一时间心乱如麻,“老师,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尹珏他……”徐茂森抬起头来,脸上已是老泪纵横,万般语言只化作一句深深的感叹:“他糊涂啊!” 不需要他再说什么,白苏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但他却宁愿自己什么不知道,一瞬间,他想到了那天夜里林修远故作神秘的那句话,他说尹珏的身体很轻…… 想到此处,白苏满脸惊愕,嘴唇颤抖,难以置信道:“您是说他……” 大概是这些悲伤愧疚的情绪积压在心里久了,此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发泄口便不管不顾地通通涌了出来,徐茂森点头,神情哀戚地说道:“我知道这孩子有时候行事是偏激了一些,却没想到他会做到如此地步,竟然真的拿自己的血去做实验,怎么就不想想,当时他虚弱成那个样子,哪里禁得住折腾?” 竟然是以血作画…… 疯了,尹珏真的是疯了。 白苏心里慌乱极了,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一样,他抠弄着自己的手指,心惊胆战地回想,自己在怕些什么,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某些画面,白苏紧紧咬着唇,蹙眉沉思,那被他忽略的细节到底是什么呢? 血,红色的血,尹珏将头调配成颜料,用来画什么东西呢? ——等等! 难道是那个…… 白苏霍然站起身,顾不得向面露惊讶之色的徐茂森做出解释,匆匆扔下一句:“老师,我还是有事,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然后就飞也似的离开了。 白苏心中压着一个巨大的谜团,他不敢逗留,一路飞奔到家,直直冲进画室,一把掀开罩在油画上的白布。 满目刺眼的红,灼伤了白苏的眼睛,他惊愕地睁大双眸,颤抖地伸出手去摸画纸上大片火焰似的彼岸花。 “原来是这样……” 留魂术,留魂术,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 眸色眷恋地看着白苏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程叔站在花园中,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半晌,低头,咔嚓一下剪掉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他深深嗅着玫瑰的芬芳,神情痴迷,喃喃道:“就快得到你了,我心爱的玫瑰。” 阴沉沉的天空像是随时都会下起雨来,花丛中的老人脚步轻快地走向别墅,脸上是这个年纪绝对不该有的邪肆狂傲,目空一切,像是睥睨天下的王。 “少爷,您在做什么呢?” 苍老的声音传入耳中,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白苏吓了一跳,他慌乱地掩好油画,结结巴巴地说道:“没什么……” 程叔带着慈祥的笑容走近,亲昵地握住白苏的手,“总是盯着油画对眼睛不好,少爷该休息一会的。” 很凉,彻骨的寒意从交握在一起的手中传过来,白苏如遭电击,他死死盯着对方青白色的手,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惊疑和恐惧。 程叔对此却视而不见,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奇怪的表情一样,“少爷下去喝点东西吧,我做了些你喜欢喝的杏仁奶茶。” 不知道是不是白苏的错觉,他觉得对方似乎咬重了杏仁奶茶四个字的发音,他抬头和程叔对视,却发现老人本该有些浑浊的眼睛不知何时变得黑如点漆,看着人时像是一股深深的漩涡,简直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白苏不知道从何得来的勇气,突然发力挣脱开来,慌慌张张地往楼下跑去,“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不用管我了。”从头到尾没敢再看那人一眼。 第七双眼完 “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什么?”陆半仙翘着一条腿坐在水坛边上,笑嘻嘻地反问道,“或者说,你在怕什么?” “我不知道。”白苏有些慌乱,从在医院里听到尹珏死亡背后隐藏的秘密,再到发现油画上颜料是以人血调配而成,他整个人都懵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是遵照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下意识避开程叔,跑来找陆半仙。 顿了顿,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情绪,白苏小心翼翼地问道:“留魂术,真的存在吗?” “当然。”陆半仙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根本不知道白苏听到这两个字后是多么的震惊,“不过,一般来说,用这种方法最多可以使灵魂遗留人间七七四十九天。” “所以,你才让我小心撑过一个多月是吗?”白苏心里冰寒一片。 陆半仙看他脸都吓白了,心下微微叹息一声,解释道:“是,但前提是他不舍得伤害你,老实说我之前没有直接告诉你,就是怕万一撕破脸之后,那东西会狠心对你下毒手,至于现在……”摇头,十分头痛道:“难啊。” 白苏紧紧抓住陆半仙的手,“那我该怎么办?” 陆半仙丝毫根本没有被他害怕的情绪感染,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想到跑来跟我说这些的,还是说已经有人引起你的怀疑?你最好实话告诉我,锁定目标,我们才能勉力一搏。” 白苏眼眸大睁,有些语无伦次:“我本来也没想过怀疑他的,他照顾我那么多年,是我的亲人,可是……,可是他的手好凉,根本不像是正常人的体温,而且,他本来不会做杏仁奶茶的,也不喜欢甜的东西,我一开始根本没有注意到的,是他反反复复地拿给我喝……” “是吗?”陆半仙笑了一下,“那个人是谁?” 白苏踌躇:“是程叔,他是我们家的管家。” 陆半仙点头,皱眉思索一会,突然下了判断:“这么说来,尹珏的尸体很有可能就在你家别墅里!” “什么?!”白苏又惊又怕,即使他和尹珏的关系再好,这个时候也不免害怕起来,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住所里藏着一具腐烂的尸体,他的心里就止不住漫起一股寒意。 陆半仙冲他安抚一笑:“别着急,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现在还不能肯定,唔,你现在就把事情原原本本一丝不漏的告诉我,就从和尹珏最后一次见面开始,记住,任何一点可疑之处都不要放过。” 白苏点点头,他不知道所谓的可疑之处具体指什么,只能尽量详细地将最近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说给陆半仙听。 听得越多,陆半仙的脸色越沉重,心下暗想,这次的事情可真是难办,若是一般的鬼念些咒,贴张符也就行了,可这一只,似乎是心怀执念啊,只怕不易对付。 白苏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将事情的经过交代清楚,他急切地看着陆半仙,“怎么样?” 陆半仙叹了口气,脸上也没了刚才的轻松,微一沉吟,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故意露出破绽的。” 白苏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听了这话,陆半仙仰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心情也变得更加阴郁起来,“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尹珏是死在四月末,现在已经是六月初,留魂术又只能将灵魂强行留在人间七七四十九天,那么,他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白苏稍微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你的意思是他要对我下手了?”他说这话时带着不解和微微的委屈,无论如何对尹珏这个师兄,他自问绝对是仁至义尽了的,却不想对方如今要来害他,他有些难以相信,轻声道:“我并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 一看满脸他纠结的表情,陆半仙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当下干脆利落地翻了个白眼,解释道:“生老病死自有定数,如果不是执念太深,你以为人人都能违抗世间法则?” 白苏疑惑地看着他:“执念?” “是的,执念。”陆半仙点头,喟然长叹一声,“所谓执念大半由爱恨衍生而来。”说到这里,漫不经心地瞟了白苏一眼,“至于他为何独独针对你,若是没猜错的话,原因大概用三个字就能概括了。” “什么?” 白苏意味深长地笑了:“求不得。” “……求不得?”白苏惊诧,想明白这三字背后的含义后又觉得难以置信,喃喃道:“怎么可能……他从未说过……”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陆半仙眯着眼睛看天边的一朵浮云,表情有些虚幻,声音也带着股子空茫,“因为得不到,所以不甘心,宁可除去他身边的所有人,也不想看着他属于别人……” 白苏回神,仔细琢磨他这句话,暗自心惊,“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那位温哥,还有林修远许晨,估计他们的死都和那东西脱不开关系,啧啧,这么多条生命,真是造孽!”陆半仙摇头感叹道。 白苏如遭雷劈:“你,你是说温哥他们都是被他……,不,不可能的,他生前心肠那么软……” “是与不是总要去看看才知道。”陆半仙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白苏,“他既然故意露出破绽给你看,摆明是不打算善了了,躲避是没用的,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否则等到天黑的话,情况对我们会更加不利。” 白苏接连遭受打击,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我们该怎么做?” 陆半仙咧嘴一笑:“烧掉那副画。” 一路上,白苏不断做着心理建设,暗暗给自己鼓气,饶是如此,双腿还是止不住发颤。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白苏看到自家那栋花园别墅,这场景本该是熟悉又亲切的,此时此刻看来却让无端让他多出几分畏惧。 静,诡异的安静,暗沉沉的天幕之下,整栋别墅显现出有别于往日的灰冷死寂。 白苏勉力压下心底不好的预感,挤出一抹苍白的笑,站在客厅中微微提高了声音叫道:“张姨?刘婶?” 空荡荡的客厅中只有他明显有些颤抖的声音,白苏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直到他突然听到一声轻笑。 声音是从客厅的角落里传过来的,白苏立刻望了过去,然后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坐在一张深色沙发上,半长的黑发遮掩住面容,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整个人静悄悄,好像一件死物,竟然毫无存在感,以至于白苏甚至不能确定那人是刚刚出现,还是从头到尾都存在于这客厅之中。 “我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来了。”那人低着头笑,声音透着股子说不出的阴冷恐怖,黏腻腻的像是一条蛇,听在耳中,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再然后,他缓缓抬起头来,冲着白苏展颜一笑。 白苏急促地发出一声惊呼,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睁大惊恐的眸子,死死盯着对面那人,青年穿着一套白苏十分眼熟的藏青色修身西装,露在外面的手脚呈现出令人心惊的青白色,与之截然相反的是他那形状美好的薄唇,殷红如血,触目惊心。 那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独属于尹珏。 “果然是你。”陆半仙收起往日游戏人间的神色,皱眉道:“既然阳寿已尽,就该早日转世投胎,为一己私欲犯下如此多的罪行,当真是天理难容。” 听了这话,尹珏终于舍得将目光从白苏身上移开,桃花眼中的痴迷顷刻隐匿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嘲讽,“那个赠予阿苏福袋的人就是你吧,真是可恶啊,为什么你们总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不知道这样会让我很生气吗?” 陆半仙冷笑,反唇相讥:“难道他就属于你吗?” 大概是被这句话踩了痛脚,尹珏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缝,五官都变得扭曲起来,却又在下一秒很好的收敛起来,他甚至露出一抹微笑,眼神悲悯地看着陆半仙道:“我是不会和死人计较的。” “是吗?”面对他的威胁,陆半仙没有露出丝毫畏惧,眯着眼睛,笑道:“可惜我却恰好相反。” 尹珏眉心微蹙,即使如今的他面容阴森死气,做出如此动作照样能美到让人呼吸一窒,“你让我很不开心呢,该怎么惩罚你呢?”他歪着头,一手轻抚额头,表情异常为难的模样。 “啊,有了。”尹珏突然拍了拍额头,作恍然大悟状,黑漆漆的眼眸直直望过来,“我最近一直想创作一副新画,可惜颜料不太够了,不如,借你的血一用,如何?” 陆半仙与他对视,“你且试试看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 尹珏坐在沙发上,仍然是一副慵懒恣意的样子,听了这话也不为所动,只是落在扶手上的右手食指轻轻敲击了两下。 安静的客厅当中,那食指似敲击在人的心脏上,让人紧张地不禁屏住呼吸。 二楼的地板上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苏醒一般,陆半仙严阵以待,一手悄悄探入口袋里。 几具人形物体突然从二楼扑了下来,挟裹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伸手往陆半仙身上抓去,幸好陆半仙反应也不慢,就地一滚避了开去,动作利索地掏出两张符纸往离得最近的那东西身上拍去。 陆半仙左支右绌忙碌不已,让人觉得奇怪的是,站在一旁的白苏从头到尾竟然没有受到一点攻击,他掩下心底的惊诧,仔细观察陆半仙周围的那些东西,待看清楚之后不禁冷汗涔涔。 那些东西竟然是几具腐尸! 再细看,赫然是死去不久的温书默、林修远,以及许晨! 等等,那最后一个,行动稍微滞缓的是…… 白苏心中一痛,哭喊出声:“程叔!” 可惜往日疼宠他的老人听了这称呼根本没有一丝反应,他的目光呆滞无神,面部表情僵硬死板,埋头不要命似地袭击陆半仙。 程叔没有反应,尹珏却望了过来,不等白苏再说些什么,他突然站起身来,也不见他是如何动作,身体就瞬间移动至白苏面前,一只手还占有欲十足地揽住少年的腰肢,直到这时,尹珏才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微微低头,温柔至极地低喃:“阿苏,我好想你,我已经有太长时间没有抱过你了……” 对方落在腰间的手让白苏毛骨悚然,他试图推开尹珏,却发现自己手脚发软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惶恐之感将他淹没,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脸孔,这一刻却让白苏由衷的恐惧,“放开,你快点放开……” “阿苏要乖,不可以离开师兄,否则我会生气的哦。”尹珏低低地哄劝道,他身材颀长,本比白苏要高一些,这样低下头来与他轻声细语地说话,外人看来就像是他将少年完全纳入怀中一样。 正在和死尸打斗的陆半仙抽空看了一眼,当下大喝一声:“不要被他迷惑,快将我送你的福袋中的珠子拿出来!” 白苏闻言心中一震,眼眸瞬间恢复清明,他急匆匆去掏口袋里的福袋,左右翻找,直到急出满头大汗,仍然没有发现那颗开过光的宝珠。 一只瘦削的手探过来,径直取走福袋,苍白的肤色和大红色的福袋形成强烈对比,尹珏清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丝丝笑意问道:“阿苏在找什么呢,师兄帮你找好不好?” 唇畔是甜美的微笑,眼眸却嗜血而邪恶,尹珏就那样盯着白苏笑着,像是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咬断他脖颈的毒蛇。 “啊!”白苏惊慌失措地将他推开,崩溃地哭喊:“找不到珠子,我该怎么办……” 陆半仙踢开脚边的腐尸,突然一把将白苏推开,沉声嘱咐道:“别哭,我拦着他,你去把油画烧掉,记住一定要赶在日落之前,要快!” 尹珏冷笑一声,笑靥如花地看着白苏,白苏匆匆和他对视一眼,咬了咬牙,转身就往书房跑。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这么对我……”看到白苏离去,尹珏的笑容瞬间褪地干干净净,眸子血红一片,他一遍遍追问着为什么,声音空洞洞的,带着绝望和不甘。 陆半仙取出一把桃木剑,持剑而立,声音异常笃定:“因为他不爱你。” 这句话像是锋利的匕首一般,直直戳进心脏,尹珏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起来,“那我就把他身边的人都杀掉,让他只能爱我一人。”他伸出舌尖舔舐一下血红的唇瓣,缓缓笑了,“现在轮到你了,放心,我不会让你太痛苦的。” 得了陆半仙的嘱托,白苏急匆匆跑进画室,颤抖着手去翻找东西,嘴里不停重复道:“烧掉,对烧掉,烧掉就没事了,不用怕的……” 厨房在一楼,来回一趟耗时太多,白苏不敢冒险,干脆用纸等易燃物替代食用油,将画纸抽纸但凡能找到的东西通通扔到那副油画上,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火苗蹿起,一点点蔓延,渐渐变旺,眼看就要烧到中间的那副油画时,火势突然诡异的灭掉了。 白苏心中一咯噔,僵在原地。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有人动作缓慢而坚定的靠近,细瘦的手垂在身侧,殷红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毯上,留下一长串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白苏觉得自己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缠裹着,任凭他急出一身汗,仍旧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那人来到他的身后,伸出冷冰冰的手将白苏拥入怀中,深情缱绻地唤他:“阿苏,没人可以分开我们,谁都不可以。” 白苏垂眸,他看到那双手上沾染着的殷红血液,巨大的悲哀顷刻间攫住他的心神,死人是不会流出这样新鲜的血液的,他艰难启唇,声音干涩地问:“你把他怎么了?”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几乎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身后之人轻轻一笑,语气平淡至极,“他死了。” 一滴泪从白苏的脸颊上滑落。 尹珏身体一震,无助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冰冷的唇贴在白苏面颊上,一点点将泪水吻去,“别这样,阿苏,不要为别人哭。” 白苏双腿虚软,气若游丝:“你是来杀我的,对吗?”没人比他更清楚尹珏的偏执和扭曲,在得知尹珏爱他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明白了尹珏回来的目的。 这个人从来都是凉薄且自私的,他的东西从来不会让别人碰触,所以他死了,所爱之人也只能陪他一起,即使是下地狱。 尹珏的表情温柔缠绵,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一点迟疑,“乖,不会很疼的,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永永远远。”他这样诱哄着,脸上绽放出幸福甜蜜的笑容,像极了一个求婚成功的普通青年。 就要死了吗?白苏这样问自己,他知道他逃不掉,没有完全的把握的话,尹珏是不会轻易动手的,他的性格如此,行事总是格外谨慎小心。 拢在脖间的手渐渐收紧,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白苏急促地大口喘息着,却仍然敌不过空气的迅速流失,意识慢慢变得模糊起来,灵魂从身体内一寸寸抽离。 白苏眼神迷离,视线落在面前的油画上,片刻后,突然释然地笑了,嘴唇轻颤,喃喃道:“原来答案在这里……” 乌云渐渐消散,微弱的太阳光线从窗间照射进来,落在油画上,像是镀了一层金,俊美青年带着几分浅笑,眼神邪肆不羁,宛如活过来了一般,而在他身后,蓦然浮现出几个纤毫毕现的人像来,或温文儒雅,或邪魅阴柔,或阳光俊朗…… 这些人可不就是温书默林修远他们,甚至连程叔和陆半仙都在。 尹珏,温书默,林修远,许晨,程叔,陆半仙。 六个人,六双眼睛。 那么,第七双在哪里呢? 白苏盯着那副画,突然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来。 最后一个人,可不就是自己吗? 第七双眼睛,原来竟是在这里。 眼前一黑,白苏终于彻底失去意识。 金乌西沉,橙红色的余晖洒在地上,像是刺目的血。 第七双眼番外篇 一根修长白净的手指伸过来,落在脖颈处,缓缓摩挲了两下。 正在埋头吃点心的少年抬起头来,忍了再忍,还是笑出声来,情不自禁地往后躲了一下,凤眸弯弯,轻声埋怨道:“哥,好痒。” 坐在他旁边的青年刚刚洗漱完毕,身上尚带着几分氤氲水汽,听了这话微微眯起眼睛,淡淡反问道:“阿苏不喜欢吗?”声音清冷如月下幽泉,含着若有似无的冷意。 白苏眨眨眼,像是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就不高兴了,虽然青年掩饰的很好,但白苏还是看出了他的不悦,不由得小心应对道:“也不是不喜欢啦,只是感觉有点怪。”他说着,抬手去摸自己的脖子,颇为无奈地想自己这哥哥最近也不知道是抽什么疯,总喜欢将手放在他颈项间逗弄,这习惯也未免太奇怪了些。 面容俊美斯文的青年展颜一笑,眉梢眼角蕴含着几分邪魅,意有所指道:“习惯了就好。” 白苏不置可否,拿起一块红豆糕轻轻咬了一口,幸福地眯起眼睛,随意地问道:“哥,我起来的时候没看到你,大清早的你做什么去了?” 白珏默默注视着他的动作,也随手捡了块红豆糕吃,“自然是跑去晨练了。”说到这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笑容微敛,蹙眉看了白苏一眼,径直传达自己的命令:“你的生活作息太不健康了,这样对身体很不好,从明天开始你和我一起晨练。” 没想到只是一句闲聊就招来这么个苦差事,白苏暗骂自己最贱,顿时失了胃口,丢掉手里的糕点,泪眼汪汪地扑了上去,嘤嘤哭诉道:“哥,你可是我亲哥……”言下之意你可不能这么坑我。 白珏桃花眼中潋滟生波,悠悠然道:“撒娇这招对我没用。”嘴上说得强硬,姿态却闲适惬意的很,任谁一眼都能看出这人此刻心情必定是十分愉悦的。 你这磨人的小妖精,嘴上说不要,身体却诚实的很嘛,被白珏紧紧抱在怀中的少年默默吐槽,再接再厉地拿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 “而且……”白珏顿了顿,故意拉长了声音卖关子,低头,果然看到正在自己怀里撒欢的少年停下了动作,正睁着一双黑曜石般的凤眸,微张着润泽的红唇,自以为萌哒哒其实傻呆呆的等着自己下面的话。 白珏被取悦到了,轻柔地揉弄着少年细软的黑发,慢条斯理地说道:“……而且,我也不是你亲哥。” 白苏微怔了一下,自悔失言,认真去看他脸上的神色,见他神情自然,不像是在说气话,心里倒是觉得奇怪起来。 白珏和白苏确实没有血缘关系。这事说来话长,原主的父亲白俊明经商多年眼光独到,在原主很小的时候就看出来他不是做生意那块料,白家父母思想开明,不是那等死守钱财的顽固之人,也不舍得强迫一心学画的独子放弃梦想,但又怕自己放权之后唯一的儿子被人家欺负,几经商讨之后便决定收一养子,这要收养的孩子其他方面都可以凑合,但务必要品行端方知恩图报,其次还要足够聪慧,能够管理好白家的商业帝国。 这条件不可谓不苛刻,白俊明夫妇几经挑选都不满意,最后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孤儿白珏。也是这养子的身份合该落在他身上,白家父母一见白珏便觉得亲切不已,又听说是本家,简单考察了几句之后就下了决定,将白珏收为养子,带在身边教养。 不得不说,白父白母的眼光还是十分毒辣的,有道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白珏行事成熟稳重,智商和情商都远在常人之上,最为难得的是他一心将白苏当亲弟弟疼,对白氏夫妇也十分孝顺,因此不久之后便赢得了白家上下所用人的喜爱。 但,问题也正是从此而来,白珏记事早,又在外面漂泊了几年,受了不少苦,因此在来到白家后虽然不曾有什么隔阂,但沉默寡言的性子却无论如何都是改不掉的了。 白苏年幼时不懂得这世间有人生来口蜜腹剑,而有些人则面冷心热,因此喜欢之余,也不免对这位名义上的大哥有些畏惧。 如此,经年累月下来,两兄弟间和睦是十分和睦的,只是比起别人来少了份亲昵。 再者,因为不是白家亲生骨肉的缘故,当年白珏跟着白俊明学习掌管公司时,引来不少非议,这渐渐成了白珏的一块心病,白苏也清楚此事。 也是最近几日白珏太宠他了些,刚才的气氛又十分轻松,白苏一时口快将“亲哥”两字吐了出来,其实说完之后他心里就有些后悔了,现在突然听到白珏轻轻松松地接过话题,一时倒觉得诧异起来。 白珏依靠在沙发上,任少年打量自己,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他的脸颊,玩笑道:“可看够了?” 对方的手指微凉,贴在脸上引起一阵战栗,白苏回神,笑着小心问道:“哥,你不介意啦?” 白珏眯着眼睛,笑得意味深长:“其实有没有血缘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感情。”而且,没有血缘关系才好方便自己下手不是? 白苏闻言心中松快,连明天就要开始去晨练的事都被他抛诸脑后,欢呼一声道:“哥哥英明!” 明亮的光线洒落进来,室内也变得格外温馨,而一心抱着哥哥撒娇的白苏丝毫不知白珏看他的眼神沉甸甸的隐含了多少情愫。 “好了。”白珏看了一眼时间,一手扶着白苏的下颌,让他和自己对视,“我没记错的话,徐教授布置下来的作业你还没完成吧,阿苏近来实在是惫懒,哥哥不得不予以督促,如果今天还是完不成的话……”尾音悠长,暗含威胁。 白苏虎躯一震,算了一下交画的日期,二话不说就往画室里跑,一边跑一边愤愤道:“qaq我都受伤了,你竟然还这么对我,真是太无情太无耻太无理取闹了!” 这句并不完全是玩笑,白苏不久前确实刚刚受过一次重伤,情况严重到医院都下了病危通知书,远在大洋彼岸的白父白母以及白珏得了消息后都吓了一跳,当天夜里就乘飞机赶了回来。 这些都是事后白珏告诉他的,事实上白苏当时整整昏迷了三天,什么都不知道,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忘记了很多事。 是的,白苏失忆了,不过好在只是部分失忆,并不影响日常生活,身体也没大碍,小心调理就好。 白苏失去的是他回国后这一年的记忆,关于这一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丝毫不知,也曾起过好奇心,但他身边的人都不太喜欢提起此事,尤其是徐教授,每每都三言两语的搪塞过去。 据白珏说,他这一年里的经历实在是平淡的很,根本不用为此介怀,失忆的事也是他运气不佳,遇上了车祸,好在最后化险为夷。 白苏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而且不知道徐教授对他父母说了些什么,自白苏失忆后亲友们就对他格外照顾起来,还特意将白珏留下,说是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这边。 出院后白珏就直接将他接回了自己新购置的住处,白苏不是没提过回白家的老宅,可惜对方告诉他,老宅那边遭了火宅,短时间内是不能住人的。 白苏听了之后担忧不已,问他看护老宅的管家程叔有没有事。 直到此时白苏还能清晰地回忆起白珏那天的反应,他先是微愣了一下,像是在不解白苏怎么会问及这事,然后便笑着打趣道:“看来阿苏是真的失忆了,竟然忘记几个月前程叔就生病去世了吗?” 那天的阳光很灿烂,白苏却只觉得心中有股说不出的伤感,胸口闷闷的疼,难受的几乎要落下泪来,白珏在一旁柔声细语地哄了他很久。 那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呢? 白苏捏着手里的画笔,将最后一点涂抹好,微微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哥哥最近似乎对他的油画格外感兴趣起来,若是遇到自己懒散敷衍的时候,对方还会皱着眉头训斥他,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 幸好这副画得还算不错,不用担心再被骂了,白苏这样想着,端起旁边的白瓷杯,喝了一口。 感觉有些腻,味道太甜了些,白苏微微皱眉,疑惑地看着杯子里的东西,这好像是杏仁奶茶吧?真是奇怪,大哥以前不是很讨厌甜食吗,怎么现在不但经常和我抢红豆糕吃,还每天都煮这种奶茶喝? 想了半天,没得到答案,白苏也只能摇着头,将这定义为男大十八变。 “嗨,宿主,好久不见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蹦出一根软乎乎的香蕉,笑着和白苏打招呼。 白苏冷不丁地差点被呛到,惊讶道:“小蕉,是你,你怎么来了?” 小蕉站在他面前,说道:“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说着它上上下下地扫视白苏几眼,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更加灿烂了,语气欣慰道:“看来是我白操心了,看这红光满面的样子就知道你现在过得很不错。” 白苏拿手指去戳它软乎乎的小肚皮,谴责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为什么一直不出现,你知不知道我出车祸失忆了,把你发布的任务都忘记了,哦,对了,这个世界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我有没有完成?也不知道现在再做的话还来不来得及。” “别担心啦。”小蕉无所谓的摆摆手,“任务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事。” 白苏怀疑自己听错了,“没完成任务也没关系吗?” 小蕉点头,突然收起脸上玩笑的神色,深深地盯着白苏,露出不符合它平日形象的温和表情,语气轻柔地像是在安抚一个正准备离家出走的孩子,“宿主,你什么都别想,只要你能开开心心的就好。”毕竟,这一切可都是为你创造的。 从未见过如此严肃正经的小蕉,白苏一时有些反应不及,“……难道也不用受到惩罚吗?” 小蕉突然高深莫测地笑了:“宿主,谁告诉你任务失败了?” “这么说来我已经完成任务了?”白苏顿时更加好奇了,“你能让我恢复记忆吗?我想知道这一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蕉注视着他清澈剔透的眼眸,态度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能,但我不愿。”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很快乐。” 白苏表情复杂地看着香蕉君,“这是什么意思?” 小蕉笑而不答,反而说了句:“宿主,珍惜眼前的一切吧,系统希望你能一直幸福下去。”它说完这句话,根本不等白苏有所反应,立刻就下线了。 白苏愣愣地看着小蕉消失,良久释然地叹了口气,心想既然大家都不愿他想起往事,那就忘掉吧,反正这些人是不会害他的,想明白了这一点,白苏只觉得连日来压在心底的一块大石头突然消失了,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白苏好奇心起,探出头来看了几眼,只见两个身穿相同制服的男人正搬着什么东西进来,似乎是要往地下室送去。 白苏见那物件扁扁平平面积挺大的样子,倒是像字画一类的东西,不由起了好奇心,噔噔噔地跑了下来,“这是什么东西?” 两个中年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答道:“是白先生让搬运来的油画。” 听到油画二字,白苏心中莫名一动,他想伸手掀开罩在油画上的白布,看看上面究竟画了些什么。 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斜伸过来,恰恰捏住白苏的手掌,有人在身后问道:“怎么跑来这里了,你的画完成了?” 白苏扭头,打趣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油画感兴趣了,难到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缘故?” 白珏拉着他躲到一边,挥手让搬运的工人过去,笑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比如?” “唔。”白珏偏首看他,“比如我喜欢你。” ……妈蛋,敢不敢不要这么突然啊摔! 白苏默默和他对视良久,依然没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丝毫玩笑之意,青年漆黑的双眸专注地望过来,视线暗沉沉的极具压迫性,眼眸深处的炽热几乎烫伤白苏的皮肤,片刻之后,他不得不接受一个惨烈的事实——白珏是认真的。 事情来得太突然,白苏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回过神来之后脑海中竟然只有一个念头: 这下,我们白家是真的要绝后了,呵呵…… 感觉有点小心塞怎么破?! 不过,这一丝淡淡的羞涩…… 绝逼是错觉! 迎着白珏越来越露骨的视线,白苏禁不住脸红腿软,说了一句:“我有点困,再去补个觉。”然后,就推开人慌里慌张地跑走了。 默默注视着他跑远,白珏收回视线,脸上温文尔雅的笑顷刻间消散,眼底迅速闪过阴鸷而邪肆的光芒,他脚步轻快地朝地下室走去,打发搬运工人离开,然后,一把掀开了那片白布。 灰蒙蒙的天空,光秃秃的枝桠,大片盛开着的彼岸花,中间的俊美青年持花而立。 在他左右,围绕着几个面容各异的男人,呈众星拱月之势。 那些男人,或俊朗或温润,或阴柔或帅气,或年轻或苍老…… 白珏静静看着这幅油画,眸子中渐渐流露出一丝不舍,伸出手一寸寸抚摸着,动作轻柔而爱怜,神情专注的像是一个正在聆听天籁之声的音乐家,充斥着说不出的满足。 随着手指的移动,白珏殷红薄唇微启,低柔而缓慢地吐出字来,细细听来,竟然是一些人名。 “尹珏,程叔,温书默,林修远,许晨,陆半仙……” 突然,青年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手指落在油画上的某处,那里正站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青年——或许是画者比照着白珏的形象创作而成的也未可知。 白珏看着画上之人和自己现在一般无二的脸,半晌,突然邪气地笑了起来,清冷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得意。 “最后一个,白珏。” 最后一个名字落地,白珏脸上溢出满意的笑容,他将提前准备好的油浇到油画上,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 火势汹涌,不过片刻时间,油画已经被火苗焚毁大半。 白珏收起笑容,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毕竟,比起这些,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一年之后。 远在夏威夷沙滩度假的白家爸爸收到一封喜帖。 白家妈妈偏首看了一眼,有些惊讶:“我们都躲到这里来了,竟然还能找到,看来是老熟人寄的,不过,到底是谁呢,我不记得最近有谁家要办喜事啊。” 白爸爸拿着喜帖的手有些抖,他怀疑自己得了老花眼,不得不一看再看以作确认:“……是咱们家。” 白妈妈面露喜色:“真的假的?老大还是老二?” 白爸爸一脸便秘的表情:“是老大和老二。” 场面一瞬间变得十分安静。 足足过了三分钟,白妈妈才怒气冲冲地拍桌:“岂有此理!老大和老二这回真是太不像话了,这么大的事竟然都不跟我们说一声,眼里还有我们两人吗?!” 白爸爸在一旁狂点头。 白妈妈继续气愤道:“……明明婚礼应该由我们来办啊,竟然都不告诉我,真是太可恶了!” 白爸爸:“……” 把重点放在婚礼的决策权上真的没问题吗?! 唉,摊上这么个迷迷糊糊的老婆真是好心塞。 这辈子都抱不上白白胖胖的孙子感觉更心塞。 第35章尹珏番外 一滴泪落在我的手掌上,几乎将我烫伤。 看着少年血色尽失的脸,这一刻,我坚硬冷漠的心突然开始动摇起来。 我叫尹珏。 我这一生少年孤苦,亲缘寡淡,于四岁头上便失了父母,亲戚们也都不富裕,又怎么肯将辛苦赚来的血汗钱花在我身上,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跟在年迈的奶奶身边,祖孙俩相依为命。 日子虽然清苦,但总算还有一个人疼我,若生活就这么一直过下去,我想我应该还不至于养成日后偏激乖戾的性格。 只可惜上苍从来不懂得怜惜穷苦人家。 六岁的时候终日辛劳的奶奶一病不起,几位叔伯姑姑像踢皮球似地将我们推来推去,谁也不肯沾手,唯恐染上一点晦气,只意思意思地拿来了些吃食药品。 我守在病床边,看着那个慈爱的老人越来越虚弱,骨瘦如柴食不下咽,最终被病痛折磨的形销骨立。 她躺在床上,睁着浑浊的双眼,视线虚虚的望过来,可能在看我,也可能只是在发呆,过了很久,她开口让我过去,将一个雕着折枝梅花的木匣子递给我。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木匣子,往日里她总喜欢死死抱着它,谁也不让碰,就连她那几个儿女,软磨硬泡那么久,我都不曾见她妥协过。 她将木匣子递给我,告诉我说,如果有一天碰到自己喜欢的人,就将里面的东西送给那人,当做是聘礼。 后来,她死了,往日避之唯恐不及的亲友们纷纷上门,将家里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他们觊觎木匣子里存放着的几件老首饰,逼我说出木匣子的下落,见我不肯开口,便直接拳打脚踢。 再然后,他们打累了,将伤痕累累的我丢出家门。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我自小体弱,重伤之下又狠狠淋了一场雨,不一会便发起了高烧,后来虽然扛了过去,身体却越发羸弱不堪。 其实好不好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死亡对我来说倒是一种解脱,拖着这残破的身体苟且度日,我自心底里感到厌倦。 周围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苍白单调的,常常让我莫名感到厌烦,唯有绘画是我生命当中唯一一抹难能可贵的亮色。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便爱极了那种感觉,肆意涂抹,随性勾勒,用手中的画笔筑造属于我一个人的王国,那是独属于我的世界,外人谁也进不来。 大概是这一生中我能得到的东西太少了,我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独占欲,我厌恨别人碰触它们,所以我绝少在外人面前作画,随手留下的东西也都会刻意抹去。 宁可毁去,也绝不与人共享,这才是真正的尹珏。 现在想来,或者我的悲哀也正在于此。 我带着奶奶留给我的遗物,一个人在外四处流浪,艰难求生,等待着在下一场寒雨里失去生命,心情平静到诡异。 后来,有一次我随手绘制的画纸被风刮走,偏偏那么巧就落到正在街边散步的徐教授的脚边,当时他的神情很奇怪,随意看了一眼后双眼便亮了起来,对着前来索还画纸的我问,愿不愿意跟着他学画。 我本来是不想跟着他走的,长久独居的生活已经把我变成一个披着人皮的异类,我不懂得如何跟别人相处,甚至不能条理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我只懂得作画,那才是属于我的语言。 但,那个戴着眼睛的怪老头当着我的面绘制了一副画,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艺术大家,也由衷地为他的绘画手法折服。 如果是为了更好的作画,我想我可以答应他,成为他的弟子。 事后回想起来,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一次选择,如果不是徐教授的话,我想我大概是永远不可能和他产生交集的,毕竟我们属于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那是跟着徐教授学习绘画的第三年,我在徐家的宅院里,见到了一个少年。 时至今日我依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天的所有细节,他站在阳光下,净白细腻的皮肤几近透明,微微上翘的凤眸清澈如水,怯怯地望过来,展颜一笑,我的整颗心便乱了。 他笑着和我打招呼,水润润的黑眸中带着几分小心,自以为隐藏很好的打量着我,神情无辜又可爱。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呢,再遇到他之前,你甚至不相信爱情,以为自己会孤独一生断情绝爱,但只要你见到他,只要对方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你便会干脆利落地推翻之前的所有论断,依旧甘之如饴。 白苏,我的同门师弟,也是唯一一个走进我的内心世界的人,他拥有一颗单纯的赤子之心,由衷地热爱着世间的一切,明明是与我完全相反的性格,但奇异的是,我偏偏就爱上了他。 相处的越久越难自拔,我听从他的建议,在身体好转的时候出外采风,试着接触这世间的美好,于是那段时间里,我笔下的画第一次不再灰冷绝望,正如我的内心,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和悸动。 我是多么感激上苍将他送到我的身边,如果之前近二十年的不幸,都是为了能遇到他而付出的代价,那么我愿意从此刻起不再怨天尤人。 但,生活总喜欢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就在我以为我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用一辈子的时间守护他的时候,我突然悲哀地发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起来。 消瘦,苍白,气若游丝,正是对我的真实写照,我试着抬起手,却发现连握紧画笔的力气都没有,如此,我又怎么能保护他? 他是那么年轻,生命才刚刚开始,有数不尽的时光等着他挥霍,而我呢?缩在阴暗的房间里,吃着苦涩的药物,苟延残喘,被病痛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出于同情,他或许会来照顾我,然后将我狼狈不堪的丑态尽收眼底,再然后,我死了,他还健健康康的活着,或许,第一年里,他还会记得我,可是再往后呢,会有其他人发现他的好,陪在他身边,占据他心底最重要的位置,到那个时候,他又是否记得曾经有一个叫做尹珏的人,对他爱若性命?! 我不甘心,我怨恨命运,只要一想到在我死后,会有另一个人将他拥入怀中,我就恨不得立刻杀光他身边的所用人,这样他就只能属于我。 就在我愤恨绝望的时候,我偶然间听到徐教授说起一种偏远地区的诡异画术,名曰留魂术,他本是说者无意,我听了后却激动不已,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大胆而诡异的想法,如果,这留魂术是真的存在呢? 我死死缠了徐教授许多天,好不容易得到留魂术所需的特殊颜料的配方,然后迫不及待地赶回家里实验,大约是少了一种配料的缘故,我一直调配不出和传言中一样的颜料。 一次又一次的实验,增减不同配料的比例,我足足测试了十次,依然没有成功,我日渐心灰意冷,却在最后一次尝试中不慎割伤了手指,然后,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我欣喜若狂地看着血液融入颜料之中,心底蓦然产生一种诡异的兴奋感,不要命似地割破自己的手掌,让鲜血染红配料,那一刻,我知道我马上就要成功了。 我闭门谢客,埋头作画,凭着一股执念支撑,终于用这种特殊的颜料绘制出一幅满意的巨作,失血过多让我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甚至能够清楚地感知到生命的快速流失,我知道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了。 我给一家装裱店打电话,将油画寄放在他们那里,等到裱好之后再给他送过去,然后,我告诉少年说我很想他。 是的,我是真的很想他,思之如狂,刻骨铭心。 他很快就来了,大概是看我精神不错,以为病情有所缓解,所以他表现得很开心,我也笑,即使身体上正忍受着锥心蚀骨的疼痛,可我依旧想将自己最好看的一面留给他。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走之后,我抱着木匣子坐在沙发上,看着缓缓下沉的夕阳笑了。 谁也不能阻拦我对你的爱,死亡也不可以,我的少年。 那之后的事大致朝着我所筹划的方向发展,不过因为林修远这个变数,倒是让我逃离殡仪馆的计划更加顺利了,我耐心等待着他出门,然后趁机从窗户中离开,我要去找我的少年,一刻也不能耽误。 我找到白苏的时候,他正跟林修远待在一起,我静悄悄地蛰伏在一旁,伪装成司机跟着他回家,然后花了一点时间杀死他身边那个碍眼的老头,借用他的身份跟在少年身边。 能够日日夜夜守护少年,我很开心,但让我不满的是他身边竟然有人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我异常愤怒,恨不能立刻饮其血食其肉,为什么,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喜欢抢夺我唯一的宝物呢? 我杀了温书默。 以前活着的时候我愤世嫉俗,但因为世俗道德枷锁的禁锢,许多念头只能隐藏在心中,比如我一直想将少年囚禁在身边的想法,只能无终而疾。 但现在,沦为亡魂的我,再也没了顾忌,因为任谁也想不到,凶手会是一个死人,就算他们知道又如何呢,还能捉拿我归案不成? 可即使如此,我仍然不满足,因为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 我狠下心肠,故意露出破绽引诱他和陆半仙来对付我,然后,趁机杀掉那个惹人厌烦的神棍。 少年背对着我站在画室中,因为惊吓的缘故,纤弱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我熟稔地将这具年轻柔软的身体纳入怀中,一手落在他的颈间。 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犹豫了,否则,我就永远无法得到他了。 可是,看着他痛苦的神情,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疼? 呵,原来自私凉薄的尹珏,有一天也会体会到心疼的滋味。 在他断气的前一瞬,有一只面容奇怪形似香蕉的家伙突然跳了出来,它似乎很着急的模样,急匆匆地告诉我,即使我真的杀了白苏,他也不可能和我待在一起。 那个时候,白苏陷入假死状态,灵魂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突然惊慌起来,用遍了我所知的所用方法还是没能寻到他的灵魂。 就像是被人活活摘去心脏,世间再也不会有任何事让我像这样惊慌失措了,我死死抱着他的身体,不知不觉间竟然流下泪来。 整个过程中那个奇奇怪怪的家伙一直在旁边看着,然后,它让我将白苏送去医院,说它有办法寻回白苏的灵魂。 即使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尝试一下,我放了一把火,将白家别墅里的几具尸骨丢入其中,然后将白苏放在草坪上,等待着救护车的来临。 白苏昏迷了三天三夜,我便守了他三天三夜,在这期间我想了很多,我想这大概就是命吧,我这般卑劣邪恶的人是注定无法得到他的。 病房里来了一对夫妇,我知道那是白苏的父母,他们看起来很疼爱他的样子,见到病床上的少年的一瞬间两人便止不住哭了起来。 我死在四月末,现下已是六月初,最后一天夜里,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变得更加虚弱,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撕扯着我,也许,下一秒我就会魂归地狱也不一定,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守在所爱之人的身边,我的心中竟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微微俯身,动作虔诚地在少年眉心虚虚吻了一下,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他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我发自内心地笑了。 午夜的钟声敲响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沉闷的灰色西装,一副商业精英的长相,我认得他,这人白日的时候来过,他是白苏的大哥白珏。 他沉默着,慢慢走近病床,然后,伸手握住输氧管。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他来的目的,再然后,我笑了起来。 这一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阿苏应该不会怪我吧? 第36章不卖萌会死一 白苏醒来的时候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入目是纯白色的墙壁,空气中飘散着刺鼻的消毒水味,他单手撑着床铺试图坐起身。 守在一侧的护工立刻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连忙将他扶起,然后按下通讯按钮,片刻后就有一群白大褂小跑着过来给他做全身检查。 白苏有点懵,没等他说话,病房的门就再次被推来了,这次进来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长相说不上多么精致,气势却很威严,尤其是一双眼睛,湛然有神,格外明亮,脸型也偏硬朗,轮廓有些深,仔细看来竟然还有些混血的痕迹。 他穿着白衬衣,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健康的麦色手臂,进门后先是随意将搭在臂弯处的西装外套扔进沙发,然后快步走到了病床边,皱眉问道:“他怎么样了?” 医生迅速做完了检查,回道:“身体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腿脚上的擦伤小心养两天就没事了,我们现在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那少年不悦地看了医生一眼,“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医生表情一僵,“您知道孩子的心灵比较脆弱,出事的那天他又将现场的惨状看在眼里,我们担心可能会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影响他的成长。” 少年点点头,“我知道了。”说完便摆摆手,示意其他人都先出去。 房间里很安静,白苏呆呆地看着面前陌生的少年,心想也不知道这人和原主是什么关系,他刚醒来,意识混沌,还没来得及整理原主留下来的记忆。 少年的薄唇紧紧抿在一起,身体看起来很紧绷,似乎正在压抑着什么,等到其他人都离开,少年才沉默着走近,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一本正经地捏了捏白苏的脸颊,然后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整个过程都十分的严肃,看起来认真极了。 妈蛋,这哪里来的面瘫啊!白苏苦着脸被他揉揉捏捏,直到被人一把塞进怀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缩水了,从手脚的大小来看,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白苏睁着水汪汪的眸子看他,少年很快就察觉到了,垂眸问道:“看什么?”语气很冷淡,不含一丝情感,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的,对答案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动作和神情表现出两个极端,白苏有点被萌到了,他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是心底对这少年的抵触却少了些。 少年大概是不经常和小孩子相处,动作带着股子生疏,自顾自地说道:“我叫苏衍之,是你母亲苏敏之的堂弟,你父母出车祸去世了,以后我就是你的监护人,你要跟着我一起生活,知道吗?” 原来是遇到了车祸,怪不得穿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这具身体好几处都带着伤,白苏乖乖点头,心里却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若是这人有照顾孩子的经验的话,刚才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了,这要是换成别的小朋友,听到父母出事,还不闹翻了天? 既然达成了协议,苏衍之也不再废话,直接指挥护工收拾东西,自己抱着白苏,径直离开医院。 窝在少年的怀里,白苏佯装劳累的闭上眼睛,趁机在脑海中呼叫系统,向它了解情况。 “小蕉,这次又是一个什么故事?” 香蕉君的声音很快响起,慢慢说道:“你已经见过苏衍之了吧,是不是少年英才,看起来很有气势?实话告诉你吧,他可是原书中的终极boss。” 白苏惊讶:“那这个世界的正牌攻受呢?” 香蕉君继续道:“主角受叫苏曼宁,属于为可爱软萌类,和正牌攻慕容晔是从小竹马竹马的交情,两人都是阳光孤儿院中的孤儿,相互扶持着长大,日久生情,慢慢对彼此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然后就在两人快要捅破窗户纸的时候,变故突生,原来慕容晔的身世很不简单,他是京城名门慕容家家主的私生子,慕容家原本并不打算承认这个孩子,但奈何天意难违,现任家主的几个孩子先后出了意外,眼看就要绝后,慕容家主这才把注意打到慕容晔的身上,吩咐下属将人带回了家。” 白苏很喜欢这样的狗血小白文,兴致勃勃地追问道:“然后呢,苏曼宁没去找他?” “当然没去,因为那个时候苏曼宁自顾不暇,虽然心里担忧无故失踪的慕容晔,但根本是有心无力。” “怎么回事?” 香蕉君声音带着几分得意,充分展现了剧透党的优越感,“前面不是说了吗,攻受两人一直在孤儿院长大,所以没什么积蓄,为了维持生计,两人平常都会找些兼职做,苏曼宁每天晚上都会去酒吧里做侍应生,然后,恰巧遇到了去那里喝酒的终极反派boss,也就是你的便宜舅舅苏衍之。” 白苏点头,抢答道:“然后,苏衍之对小受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于是他放下分分钟几千万上下的家族生意不管,开始一心一意追求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香蕉君冷哼一声,鄙夷道:“宿主你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苏衍之是对小受产生了好感,但作为一只邪魅狂狷的反派,他是不会自降身段去讨好一个侍应生的,所以他只需要轻轻巧巧地说句话,自然有其他人争着抢着将人给他送到床上去,然后,这个时候就轮到你出场了。” “我?我做了什么?” “苏衍之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原主被他养在家里,不知世事,性子比较天真,遇到了同样天真乖巧的苏曼宁后很快就产生了好感,再听说是自己舅舅用非法手段强硬地将人留在家里的时候,原主瞬间正义感爆棚,偷偷将苏曼宁给放走。” 白苏咬唇:“我看苏衍之不像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啊,被自己外甥这么扯后腿,就没生气?” “他又岂止是生气,因为苏家早年是从事黑|道生意的,苏家的人耳濡目染,行事手段都比较狠辣,苏衍之的性格又有些极端,平生最恨被人背叛,所以,他直接下令,活活打断了你的腿。” “卧槽!”白苏震惊了,他睁开眼,下意识地盯着自己的小短腿看。 苏衍之察觉到怀里的动静,问他:“有事?” 白苏立马摇头,模样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看着小孩软软萌萌的小眼神,抱着他小小的身体,苏衍之原先被自己父亲硬派过来的不满倒是消散一二,暗想其实小孩子也没那么难相处,看起来挺乖巧的,嗯,身上的奶香气也很好闻。 白苏闭上眼睛,急切地追问:“再然后呢?” 小蕉笑道:“再然后慕容晔卧薪尝胆,凭借他那遗传自作者大大的高智商,慢慢夺取慕容家的主权,苏曼宁来找他,二人取得联系,得知自己的小受差点被别人欺负后,正牌攻瞬间怒了,然后,王霸之气一泻千里,正式对苏家宣战,两方人马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当然,最后还是慕容晔棋高一着,将苏家挤兑地频临破产,苏衍之心怀怨恨,派人将苏曼宁绑架,引来慕容晔,几个人又斗了一阵,然后,慕容晔成功将美人救出,凯旋而归,全文完。” “……这就没了?”白苏迟疑着问,“那我呢,为什么后来我一直没出场?” “你腿都被人打断了,还怎么出场?”香蕉君偷偷翻白眼,“腿断之后你一直生无可恋,整日郁郁寡欢,被苏衍之困在家里哪都去不了,哦,对了,慕容晔救人成功后在苏家老宅放了一把火,你因为腿脚不便的缘故跑不出来,和苏衍之一起被活活烧死在里面。” 白苏简直快被这神展开给虐哭了,“不是异性恋也要被烧死?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香蕉君安抚道:“别难过啦,宿主,既然你都穿来了,那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想安安全全地活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白苏泪眼汪汪地看它:“什么意思?” 小蕉给他解释:“你想啊,原书中慕容晔为什么要报复苏衍之,那是因为苏衍之动了他的小受啊,既然是这样的话,你想办法阻止苏衍之作死不就行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那只要苏衍之不去招惹苏曼宁就行了。” 小蕉点头,蛊惑道:“对啊,你想想,如果苏衍之从来没有得罪过慕容晔,那就算慕容晔再霸气,也不可能跟疯狗似的到处咬人吧,所以你要尽量盯着苏衍之,让他没机会出去寻欢作乐,这样不就避免了他调|戏苏曼宁的可能?” 盯着苏衍之,让他没机会出去寻欢作乐?白苏细细想着这句话,虽然逻辑上是没什么问题,可为什么这最后一句话听着有点不对味呢。 白苏狐疑:“小蕉,你没有在坑我?” 专业卖队友一百年的小蕉立刻否认,声音十分诚恳:“怎么会呢,宿主,系统可是对你一片忠心啊!” 但愿如此吧,白苏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没找到症结所在,也就不再纠结。 看到他相信了,小蕉立刻道:“所以,这次的任务是避免反派boss用任何方式骚|扰主角受,此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苏家老宅坐落在京城东郊的老城区,那里可是风水宝地,许多建筑还保存着原有的历史风貌,极具历史价值和观赏价值,那里几座有名的大宅院也是有钱都未必能买得到的宝贝。 正是夏日午后,阳光温热,苏衍之径直抱着白苏穿花拂柳,走过古色古香的回廊,路过假山,一路直往主楼而去。 怀里的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一双明澈的眼眸,呆呆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苏衍之不以为意,以往其他人第一次来到这片老宅的时候也都是这种表情,无一不为这种独具匠心的建筑风格所折服,他早就习惯了,心想,这里的环境确实不错,也难怪孩子会喜欢。 但苏衍之不知道的是,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已经担忧的快要哭出来了。 尼玛!这么旧的房子,到处都是木质的建筑,怪不得会被一把火烧掉了!这么多易燃物质,万一着火了怎么办?我还有机会逃出去吗? 第37章不卖萌会死二 苏衍之抱着白苏走进主楼时,训练有素的佣人们纷纷惊掉了下巴,卧槽,眼没花吧,咱家清冷高贵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什么时候会抱孩子啦? 有人反应过来之后快速走了过来,伸手欲接住白苏。 苏衍之微侧了下身体,避开佣人的动作,视线在客厅里扫了一圈,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苏老爷子,立刻走了过去。 苏海穿着一件深褐色唐装,手里拄着龙头杖,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虽然上了年纪,但龙头大哥的气势依旧让人不敢小觑,只是一双眼睛忍不住时不时地瞟过来,眼底带着的几分急切,泄露了主人的情绪。 “这就是敏之的孩子?”等到两人一走近,苏海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苏衍之点头,将白苏放下来,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叫人。 qaq这老头看起来很凶的样子,以后不会克扣我的零食吧,白苏想着,弱弱地叫了一声:“外叔祖。” 听了这甜甜萌萌的声音,苏海的眼睛明显更亮了,脸上虽然没多大表情,语气却很温和,他招了招手,让白苏过去,拉着他的手问:“多大了?” 白苏答:“五岁啦。”这是他刚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的。 苏海本身也是穷苦出身,很小的时候为了混口饭吃就跟在街头巷尾的一群混混们身后,给他们做小弟,这世上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苏海打架斗殴从不手软,他好像天生就该是吃这碗饭的,明明长得瘦瘦小小,看起来一副风稍大点就只能去天上找的模样,可打起架来却从不手软,轻易没人敢招惹他,人送外号“疯狗”。 没人教他读书识理,在苏海简单的人生观中,只有打赢了架才能有肉吃,才能不饿肚子,拳头是他生活下去的唯一倚仗。大字不识的苏海就凭他这幼稚而现实的逻辑,拼杀出一条血路,渐渐在道上混出点名声,再后来他被黑虎帮的龙头老大看上,收为已用。 苏海人混,脑子却不傻,知道若是给别人跑腿的话,最多也就是一条得宠的狗,随时可能被主人牺牲掉,所以在得知黑虎帮有意收纳自己时,聪明的没有露出一点抵触情绪,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他潜伏在黑虎帮,小心蛰伏多年,学得一肚子的阴谋诡计,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卧薪尝胆二十年,最后趁着原帮主生病的时候,一举将原帮主及其拥护者全部清除掉,取而代之。 在苏海的领导下,之后的几年黑虎帮不断发展壮大,蒸蒸日上,这是一件好事,但苏海当时却满腹愁虑。 苏海胆大心狠,不惧鬼神,也从来不相信什么因果循环的报应论,但等他弟弟家的孩子苏敏之小学都快毕业,而他却养不住一子半女,所有情人生下的孩子全部夭折,原因还死活查不出来的时候,苏海才不得不开始接受这些论调,并重金请了位声名远播的法师,向其询问破解之法。 之后,苏海开始修心养性,有意减少帮里的血腥事件,禁止下属伤害无辜,出钱资助贫困山区的孩子上学,如此这般的坚持了几年,好歹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得了一子,也就是现在的苏衍之。 因为是晚来得子,苏海对自己这唯一的孩子一向宠爱,怕自己早年做下的孽事报应到他头上,越发小心谨慎起来,甚至有意漂白黑虎帮。 这么大一个帮|派,自然不是说漂白就能漂白的,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损害任何一方的利益,都会招来疯狂的报复,白苏的父母便是遭了无妄之灾。 那天苏敏之在丈夫儿子的陪同下回娘家,次日一早和思女心切的苏洺夫妇一同出游,刚好乘上那辆被动过手脚的房车,待几个大人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只来得及在危急关头将年幼的白苏护在怀里。 说到底,这次的事也是苏家对不起白苏,苏海心底有愧,便让儿子将白苏带回家,打定主意要多多补偿他。 想到弟弟一家惨死的景象,苏海心中酸疼,努力挤出一抹笑来,哄白苏道:“好孩子,别叫什么外叔祖了,太拗口,要叫我爷爷,知道吗?” 老爷子杀戮一生,浑身戾气,这些来的安逸生活也没能磨去他匕首般锋利的气势,此时虽然有心表现得慈爱些,做出来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说不出的怪异。 好在白苏心智比较成熟,还不至于害怕,当下甜甜地叫道:“爷爷。” “哎!”苏海长长的答应一声,别提多开心了,他原本想着自己虽然和儿子的年龄差距大了点,但身子骨还算争气,撑着一口气总能抱到白白胖胖的孙子,谁成想某次他催促儿子赶快交女朋友的时候,这小子面不改色地给了他会心一击。 苏衍之面瘫着脸说:“爸,我对女人没兴趣。” 想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后,苏海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苏家血脉没断在他这里,反而要断在他儿子那,麻烦的是苏衍之从小就主意正,脾气固执,他决定的事从来没有更改过。 人活到苏海这种地步,钱权什么的也就都不缺了,就求个儿孙满堂,苏海一心想要含饴弄孙,表示只要能让他抱上孙子,之后苏衍之想跟谁鬼混就跟谁鬼混,他绝对不干涉,而苏衍之则坚决不配合,两父子冷战了很久,久到苏海都忍不住动摇起来,开始认命,而就在这个时候,白苏来了。 白苏虽然不是苏家的嫡孙,但却是亲外孙,身上有苏家一半的血脉,若是从小教养在身边,那跟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苏海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态度也越来越温和,轻声细语地和白苏交谈起来。 这边两人越聊越开心,那边苏衍之却皱起眉头,“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们相处,现在他刚出院,该去休息了。” 怪不得他那些年轻时凶神恶煞的老伙计,现在都一个个缩在家里逗孩子呢,是挺有趣的,你说这小胳膊小腿的,看起来怎么就那么可爱呢,苏海意犹未尽地止住话题,干咳一声,“那你还不赶快带他去,要是累出了什么毛病,我要你好看!” 苏衍之沉默了,白苏仰着头看他,竟然诡异地在那张面瘫脸上看到了无奈和委屈,他心里觉得好笑,奶声奶气地和苏海告别,临走还亲了他一下,把这位杀人放火都不手软的老煞星喜得见牙不见眼的。 裤子上感受到一阵拉力,苏衍之低头,对上一张可爱乖巧的笑脸,对方冲着他张开手,一点不认生地叫他:“舅舅,抱抱!” 刚才不是还和那老头聊得开心嘛,怎么不让他抱你?苏衍之默默吐槽了一句,心里倒是平衡了不少,他弯腰将面前的小孩抱起,特意看了自己父亲一眼,然后才步履平稳地上楼。 家里已经布置好儿童房,白苏好奇地东瞅西看,天花板上粉刷着蓝天白云图案,四周的墙壁上零星画着垂柳、花草,靠近床榻的地方还有一个正在放风筝的小孩子,整个房间装饰的充满童趣。 苏衍之将他放在床上,随手捡起一只懒羊羊,塞到白苏话里,“好好睡觉。”明明是一句充满关心的话语,却说得生硬的像是命令一般,难怪在原文中会莫名其妙地得罪主角。 看到他要走,白苏有些急了,伸手抓住苏衍之的衣角,“舅舅!” 苏衍之回头,“怎么了?” 白苏拍拍身下的床铺,欢快地叫他:“舅舅快来,这床好软!”说完还扑到上面打了两个滚,一脸舒服惬意的表情。 苏衍之直直地盯着他看,眉头紧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默了片刻才依言走过去,拍了拍白苏的小屁股,*地道:“别淘气。” qaq不是说苏衍之这人虽然看起来很冷漠,其实是一个深度萌物控的面瘫吗?为什么小爷都表现的这么呆萌了,他竟然没反应? 白苏拖过来一只灰太狼,递给苏衍之,“诺,送给你哒。”然后就用萌哒哒的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这个小舅舅看,一副“你为毛还不跪下谢主隆恩”的表情。 面前出现一只毛绒绒的玩偶,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苏衍之面瘫着脸将东西接过来,仔细看了一眼,努力表现的喜欢,搜肠刮肚地赞扬了一句:“谢谢,这只小狗很可爱。” “这不是狗狗噢。”白苏努力挺直小身板,“是狼啊,灰太狼,舅舅你不知道吗?” “哦。”苏衍之脸上的表情罕见的僵了一秒,沉默着将白苏的外套脱掉,因为是第一次照顾别人的关系,还颇费了些功夫,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完了,为什么他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白苏躺在被窝中忧心忡忡地想,卖萌究竟管不管用呢?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烦,万一惹自己的长期饭票反感就不好了。 抱着一只灰太狼回房,一路无视佣人们装模作样试探着看过来的目光,苏衍之薄唇紧抿,面容严肃,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仿佛他怀里抱着的根本不是一只玩偶,而是一枚定时炸弹! 回到卧室,将灰太狼摆放到床头,苏衍之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简洁地下达命令:“去找一个心理医师,嗯,要擅长处理儿童问题的那种。” 挂了电话,苏衍之看了一下表,已经过了他的午休时间,现在就算躺到床上,他也睡不着,索性也不再睡了,径直去书房处理公务,一边走一边想,家里刀具枪械之类的危险品该好好收起来了,万一被小孩子摸到就麻烦了。 第38章不卖萌会死三 苏衍之洗漱完出来时,刚好看到自己大床中央圆滚滚的一坨,那小东西不知道他已经出来了,仍旧撅着屁股摇摇晃晃地扭摆着身子,看起来就像一只傻乎乎的小狗一样可爱。 一时没忍住,苏衍之伸出去手在小孩的背部摁了一下,玩得正欢的白苏惊呼出声,噗通一声呈大字型趴在床上,不满地控诉道:“舅舅坏!” “为什么不去睡觉?”苏衍之问道。 床上的小孩身体僵了一下,鸵鸟似地将头塞到枕头下面,稚嫩的声音嗡嗡嗡地传了出来,“不要一个人睡。” 身后之人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白苏忍不住好奇,偷偷从缝隙中瞄过去,就见到冰山脸的少年浓眉紧皱,表情称不上愉悦。 一只手伸过去,抓住衣服上的背带,将小孩提了起来,手的主人带着白苏的身体转了个圈,让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苏衍之说:“哭吧。”语调冷冰冰的,乍一听简直就像是在威胁人。 白苏疑惑(⊙_⊙),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衍之却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他躺到床上,将白苏放在一侧,然后在他背上轻轻拍击着,重复道:“哭吧。”心里却不知道为何悄悄松了口气,少了几分忧虑,他之前见到这个孩子,虽然欣喜他的乖巧懂事,但看他在父母外祖身亡后仍然毫无反应,心底便有些疑惑,特意让下属找了一位名声斐然的心理医师。 晚饭后他刚和那位刘医生通过电话,将白苏的情况描述给那人听,对方告诉他小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成年人要脆弱的多,身逢巨变,又来到完全陌生的居住环境,如果真能哭闹几场反而对身心有益,如果没有出现任何反常情绪,则需要特别注意,因为这有可能是孩子对刚接触到的亲人心怀戒备,悲伤和害怕都被他积压在心里,如果不及时疏导的话,很有可能诱发心理疾病。 故而此时看到这孩子突然跑来自己的房间,苏衍之下意识地便认定对方是在闹情绪,等哭出来就没事了,还自以为贴心地将人揽在怀里。 白苏被他突然柔和下来的眼神整蒙了,趴在他胸前,闷闷地想,我只是遵循系统的指示,来找你卖萌的,这种诡异的发展是怎么回事? 之后的几天,白苏在苏家住得十分愉快,凭借其萌萌哒的长相和见人就笑的优良品质,很快就俘获了苏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尤其是厨娘和帮佣们,谁见到他都恨不得抱怀里揉搓一顿。 白苏是如鱼得水,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潇洒,直到某天早饭后,佣人突然递上来一个小书包。 “这是什么?” “书包。” “……”白苏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人侮辱了,但可惜他完全没办法侮辱回去╭(╯^╰)╮ 瞥了一眼白苏郁卒的小表情,苏衍之低头看了看餐桌上的小笼包,嗯,感觉挺像的,白白嫩嫩还带着褶儿。 吃饱喝足后,苏衍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淡声解释道:“手续已经办好了,从今天开始你要去上学。” 一个人玩的太嗨,白苏都已经忘记上学这回事了,现在听到这噩耗,小嘴巴顿时嘟了起来,为毛他一个在现实社会很快就要大学毕业的大好青年,要跑来这里上小学啊,敢不敢不要这么玩我? 苏衍之昂首阔步地走出去,后面跟着耷拉着脑袋的白苏,一大一小上了车坐定,司机发动汽车。 “不喜欢上学?” 白苏抬头,看到苏衍之正襟危坐,严肃地像是等待视察的士兵一样,他慌忙地点头,怕苏衍之看不到,还特意扑到他腿边,一个劲地说:“是啊,是啊,舅舅,苏苏不喜欢上学。”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苏衍之点头,道:“哦。” 车里很安静,一直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对方有其他表示,白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被这面瘫给耍了,气愤地叫道:“舅舅太坏了!” 前面的司机噗的一下笑出声,苏衍之从后视镜中漠然扫了他一眼,司机立刻干咳一声,伪装成植物。 苏衍之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竟然俯身将白苏抱在膝上,叮嘱道:“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和同学们好好相处,不要打架,知道吗?” “嗯哒。”白苏乖乖点头,捏着他冰冷的手指把玩,好奇地扭过头去问道:“舅舅在上几年级呢,你有没有和同学们打过架?” 他这么看过来,两人眼眸直直对视,苏衍之有些被萌到,却强撑着表情,仰头往后躲开,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两只小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小孩双腿划桨似地在空中踢了两下,甜软的声音中还带着兴奋,“舅舅快说呀。” 苏衍之微微挑眉,云淡风轻地说道:“都赢了。” 白苏嘴角抽搐,这淡淡的傲娇感是怎么回事? 白苏不知道的是,苏海的教育方式有别人常人,从来不禁止苏衍之打架斗殴,只要他能赢,而苏衍之从小就是个天才,智力比常人高,连续几次跳级,现在虽然才十七岁,但早已攻读完管理类的硕士学位。 因为是苏衍之亲自过来送人,校方十分重视,校长和一年级的各科任课老师都等在办公室里,一看到两人的身影便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苏衍之现在已经开始接手由苏老爷子创办的苏氏集团,事务繁忙,和校长简单交谈了几句便携助理一起离开。 班主任带着白苏去教室,将他介绍给同学,安排好座位,接下来便是课间休息时间。 白苏的同桌是一个小胖子,穿着黑白搭的校服,衬衣被他圆溜溜的肚子撑到极致,脸颊白嫩嫩的,笑起来的时候很难找到眼睛,他探过头来看白苏,含糊着说了一声你好。 新同桌人不错,看得出来是被娇惯着养大的,有点小脾气,却不难相处,小孩子的友谊总是特别容易建立,两人相互通报姓名后就成了朋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白苏一直过着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虽然舅舅苏衍之沉默寡言,性格有些冷淡,但每次对上白苏时却总会软和下来,苏海更是将他当作眼珠子疼。 如此这般的过了两个多月,某天,放学的时候到学校的必经之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来接孩子们的家长不可避免地被堵在半路上,白苏左等右等一直不见司机大刘,其他孩子站成一排,眼巴巴地望着远处,白苏应付完第n个以为他是女生而前来他搭讪的小男生,不堪其扰地退到退伍的最后面。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学校围墙的拐角处露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那小脑袋的主人长着一张白净稚嫩的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定定地望向这边,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渴望。 那人似乎没想到会被人发现,对上白苏的目光时明显被吓了一跳,嗖的一身缩了回去,过了半晌,又悄悄露出探出来,再次被抓包后立刻红了耳朵,模样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看起来十分可爱。 好萌的小盆友!白苏心里惊叹一声,瞅着老师不注意,贴着墙根悄悄溜了过去。 看到他的动作,那孩子惊讶极了,傻傻地张大了嘴巴,却又很快就捂了起来,想要立刻逃走,却又不知为何犹豫起来,他站在那里,整个身子不倒翁似地左摇右晃的。 既然这么害怕,那为什么不逃呢?白苏心里好奇,加快动作摸了过去,临到拐角时小跑着扑过去,抓住了那孩子落在墙壁上的手。 “啊!”小孩子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瑟缩地看向白苏。 白苏连忙去捂他的嘴巴,“别叫,我不是坏人。” 小孩呆呆的点头,脸很瘦很小,倒衬得那双眼睛又大又圆,格外引人注目,他歪着头看白苏,嘴巴里陆续吐出几个字来,“衣服……好……” 白苏拉着他蹲下来,两颗小脑袋凑到一块,形似地下党接头,他压低了声音哄人:“喜欢哥哥的衣服吗?” “嗯。”小孩点头,笑着伸手过来摸白苏身上的校服,“咯咯漂亮。” 啊咧?我漂亮?应该是帅气啊摔! 不过这小孩看起来又萌又乖,实在让人生不起气来啊,白苏仔细看他,心里渐渐觉出几分怪异起来,这孩子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样子,应该有五六岁了吧,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神情也这么懵懂? 白苏逗他:“叫哥哥。” “咯咯。” 白苏无奈扶额,从书包里掏出两根火腿肠,剥开来递到小孩嘴里,“吃吧。” 小孩的眼睛亮了,大口吞咽起来,含含糊糊地说:“咯咯,肉肉好香。” 白苏看着他瘦的皮包骨头的模样,心里有些酸涩,“慢点吃,哥哥这里还有呢,但是,哥哥给你吃了肉肉,你要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做什么的,好不好?” “好。”小孩甜甜地应了一声,揪着白苏的衣服要说什么。 一道稍显稚嫩的男生在不远处响起,语气带着气急败坏的味道,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岁大小的男孩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伸手一抓就将白苏身旁的小孩抓了过去,一边还警惕地盯着白苏。 小孩正在吃香肠,被他这么一扯差点被呛到,弱弱地叫道:“咯咯……” “闭嘴!”男孩低喝一声,“不是跟你说过,不准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吗,怎么还吃?!真是个小白痴!” 被骂作白痴的小孩讨好地冲他笑,小声辩解道:“咯咯很好,给肉肉吃。” “他是你哥哥,那我是谁?”男孩似乎更加生气了,说完这句话就恶狠狠地盯着白苏,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五官,只是一双眼睛野性又凶恶,跟狼崽似的。 白苏扶着墙起身,悄悄翻了个白眼,知道这家伙不好惹,也不打算多留了,他挥手和小孩告别,故意挤了挤眼睛,小声道:“哥哥改天再来看你。” “嗯,咯咯再见。”小孩笑着说道。 一直等到看不见白苏的身影,男孩才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人,“说吧,为什么要和陌生人待在一起?” “咯咯好看。”小孩傻笑着回答。 男孩想起刚才那人光鲜亮丽的穿着,再低头看自己身上早已看不出原色的衣服,静默半天,眸色却一变再变。 第39章不卖萌会死四 再去上学的时候,白苏有意多拿了些吃食,偷偷投喂给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可惜的是每次还没说上几句话,大的那个就循踪而至。 几次三番下来,白苏也仅仅知道小只的那个叫做宁宁,称呼大的那个为虎子哥哥,其他的就都不得而知了。 将手里的报纸放下,苏衍之垂下眸子看向站在餐桌边的小孩,因为太矮的缘故,对方堪堪露出一双明净的凤眸,模样乖巧到让人看一眼便软下心肠。 “怎么了?” 白苏咧嘴一笑,上去揪住他的手指,“舅舅,吃完饭是不可以看书的,否则会不消化的。” 这话不太像一个小孩子会说的,苏衍之心知他必定是在学舌,便冷着脸逗他,“为什么会不消化?” 白苏翻个白眼,“舅舅你真傻,当然是因为吃下去的饭饭不喜欢看书啊。” 四周的仆人笑出声来,苏衍之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挺傻的,他顺着孩子的力气站起身,“拉我做什么?” 白苏带着他往沙发那边走,“去看光头强啊,舅舅,你不要整天都忙着看书,老师说,那样人会变傻的。”说完,还惋惜似地看着苏衍之。 苏衍之嘴角有些抽搐,说来也奇怪,他自认为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平日里下属朋友们见了他都拘谨的不行,偏偏这小鬼头一点都不怕他,还是说这就是缘分? 想到这里苏衍之心中莫名一软,便依着他坐了下来,随手将小孩当做抱枕似地揽在怀里,还在他乱扭乱蹭的时候拍了拍他的屁股。 白苏羞得脸都红了,可惜考虑到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又只能选择忍辱负重,简直要吐血,好在光头强的音乐很快就响了起来,两人依靠在一起看电视,气氛温馨而安逸。 因为心智过于早熟的原因,在同龄的小朋友孩子看动画片抢玩具的时候,苏衍之小学都快毕业了,因此这般坐在沙发上看幼稚动画片的经历,对苏衍之来说倒是十分新奇。 今天是周五,第二天不用早起上学,白苏很高兴,看完光头强仍然意犹未尽,继续对着一部都市狗血偶像剧看得津津有味。 偶像剧的内容很俗套,狂炫酷霸跩的总裁上班的路途中不小心撞上了白莲花似的女主,因为不想耽搁时间,直接扔下一张支票,打算用钱解决,白莲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将总裁骂了个狗血喷头。 总裁虽然长得人模狗样的,但其实他骨子里是一个深度抖m,生平第一次被人骂,简直对骂街技能被点满的女主惊为天人,不择手段地将女主弄回家,对外宣称她是自己新招的保姆。 温柔深情的男二对此表示了强烈的谴责,坚持要总裁放过女主,因为只有他自己才能给女主幸福! 总裁一听当然不干了,他以为是女主背着自己勾引了男二,盛怒之下借着酒劲强了她。 此时电视剧正播放到男主酒醉后与女主吵架的一段,听着那绕口令似的“你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你才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台词,苏衍之的三观被狠狠刷新了一遍,他简直不敢想究竟是怎样的编剧,才能写出如此独具个性的台词。 看着正炯炯有神地盯着电视的白苏,苏衍之开始为小孩的智商担忧起来,“以后不准看这种剧。” 白苏震惊了:“为什么?” 苏衍之沉吟:“智商堪忧。” 白苏:“……” 就在此时,电视剧内容峰回路转,男主怒气攻心之下将女主囚禁在家里,富贵不能淫的女主伤心欲绝,在一群神助攻的帮助下,带着肚子里正悄悄孕育的小生命逃跑了。 这边白苏还在抓着自己舅舅,追问:“为神么不让窝看,你缩啊,快缩啊。” “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苏衍之忧心忡忡地捏开他的小嘴,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怎么看了集电视剧,连话都不会说了? 看到孩子委屈的小眼神,苏衍之无奈地给出解释,他指了指电视上正趁着男主沉睡出逃的女主道:“既然下定决心要将女主困在身边,那为什么还要将手铐的钥匙当着女主的面放到枕头下面?怀疑自己的兄弟和女主有染,那为什么还放任两人接触?明明看出来女主有心逃脱,竟然还疏于防范?岂不是太蠢,要是怕她逃跑,直接将她腿打断不就行了。” 直接将她腿打断不就行了…… 腿打断不许就行了…… 就行了…… 白苏慌忙捂着自己的小脑袋,包子脸紧紧皱在一起,唔,信息量太大,处理器都快瘫痪了,他惊恐地看着苏衍之,“qaq舅舅,你为什么辣么凶残?” 不是你让我给你解释的吗?苏衍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不开心,声音闷闷的,“这是实话。” 不开心的时候话就变得更少,这几个月的相处已经白苏掌握了反派boss的一些习性,看到他这样,心里叹一声闷骚,他倾身抱住苏衍之的脖子,语重心长道:“舅舅,不能打断腿,会疼哒,应该要对她好,很好很好,这样她就不舍得走了,就算走了也会想男主哒。” 所以以后也千万不要打断我的腿啊。曲线救国的白苏表示自己真是太机智了,必须手动点三十二个赞。 这小身子带着奶香气,软绵绵的抱起来挺舒服,苏衍之的不满散去了些,他将白苏的话细细想了一遍,发现还是有些道理的,但是小孩子思考问题未免太天真,只想到要对别人好,却没想过如果光靠好意留不住人怎么办?就像这电视剧里演的,作为女主总有男一男二男三以及其他人对她好,一味忍让是没办法在这场争夺战中获胜的。 如果我是男主的话,应该怎么做呢? 或许,可以先对那人好,如果ta还是决意离开的话,再把腿打断好了。苏衍之暗想,这也不失为一个两全之策,恩威并施才是王道。 十年后。 白苏随着人潮走出校门,视线扫到某辆黑色房车,眸子立刻亮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舅舅,你来啦。” 五官英挺俊朗的男人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修身西装,明显是从公司直接赶过来的,他放下手中的合同,偏首看了过来,微带着点灰蓝色的眼眸闪烁着冷静睿智的光芒,声音冷冷的有着玉石般的质感,“上车。” “知道了,总裁大人。”白苏应了一声,坐了进去,熟练地抱着苏衍之的腰,仰头看他,“舅舅,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出了什么事吗?” 苏家第三代只有白苏一个孩子,苏衍之也多次私下表示不会再要孩子,因此公司里的事情从来没瞒过白苏,听到他问便道:“慕容家最近不太平,连带着我们也受了影响。” 慕容家是地产大商,和苏家有许多生意往来,最近慕容家的家主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几个儿子接连出事,重点培养的继承人也殒命于车祸中,这消息又被竞争对手故意泄露出去,惹来群众热议,慕容家的股票跌了不少,慕容家主白发人送黑发人,公司又状况频发,一时忙得狼狈不堪。 听到慕容两个字,白苏心中就是一咯噔,妈蛋哎,这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运转了? 白苏小心翼翼地试探:“舅舅,你心情不太好?” 苏衍之皱眉:“怎么这么问?” “千万不要去借酒浇愁啊!”白苏抱着他的胳膊殷殷叮嘱。 苏衍之早就习惯了他不按套路出牌的思考方式,感觉略无奈,“这恐怕不能答应你了。” “为什么?” “最近事忙,应酬也多。”苏衍之亲昵地拍了拍白苏的脸颊,为自己蠢外甥的智商表示担忧,“我来接你吃饭,待会让司机送你回去,一个人在家好好休息,不准熬夜看电视剧,尤其是偶像剧。” 白苏欲哭无泪,心想我那不是为了纠正你偏激的人生观,让你感受到世界的真善美吗?所以才拉着你一起看爱情剧,谁知道你一点不感冒,反而整天用看蛇精病的眼神看我。 两人去的一家专做私房菜的高级餐厅,据说这里完全是会员制,而且每晚只接受三十桌客人,名气大的很,有时候提前一个月都未必预订好位置。 餐厅装点的优雅奢华,二楼的座位用一架架形状各异的苏绣屏风隔开,纯天然的竹制座椅,上好的青花瓷杯盏,穿着素雅旗袍的美女服务生,形成一副古色古香的优美画卷。 白苏自小偏爱中餐,讨厌西方那些半生不熟的牛肉块,因此苏衍之才会带他来这里。白苏夹了一筷子青菜,刚入口眼睛就亮得好似会发光,啧啧惊叹道:“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做出来的,明明是最普通的青菜,味道竟然这么好。” 苏衍之不大重口腹之欲,不过既然白苏说了,他想了想,说道:“这里是叶知的产业,你要想知道的话,回头可以亲自去问。” 这话刚落音,紧靠厨房入口的地方便传来一阵笑声,有道清脆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衍之,你可真是一个好舅舅,这么疼咱们阿苏。” 穿着雪白厨师服的清秀男人走了过去,他态度随意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抱怨道:“这么一天天的,可累惨我喽。” “原来这里是你开的。”白苏惊讶无比,听到叶知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又不禁羡慕道:“你累什么,我看你是最轻松不过的,整天游手好闲,还能赚那么多钱。” “哎呦,这话可冤死我了。”叶知怪模怪样地皱着眉头,“不赚钱,我拿什么养活你?” 一直沉默的苏衍之听不下去了,“管好你的嘴。”心里不禁后悔起来,早知道他这个损友在,就换到别家了,叶知这人什么地方都好,就是有时候开起玩笑来不分轻重,常常让人恨不得活活捏死他,偏偏白苏少年心性,又不肯轻易认输,两人每次对上,都要来回不停呛声。 叶知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他招手让服务生过来,吩咐她拿副干净的碗筷,又加点了几个菜,径直坐下来开吃。 苏衍之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又被他给压了下去,“我记得,我好想没有请你共享晚餐吧?” “有吗?”叶知装傻。 白苏狠狠点头:“对哒,没请没请。” 叶知运筷如飞的间歇抽空瞪了白苏一眼,笑骂道:“小没良心的。”顿了顿,又道,“我过来是想跟你们分享一件有趣的事。” 白苏抢答:“你的餐厅要倒闭了?” 叶知痞气兮兮的笑,“这你就放心吧,就算你舅舅破产,我这儿都倒闭不了!哎,别扯远了,我来是要告诉你们,慕容家出事了。” 叶知是做餐饮生意的,消息比较灵通,他既然说是得了消息,那十有□□是真的,苏衍之心中一动,挑眉看他,吐出一个字:“说。” 大哥,你为什么这么拽?! 叶知懒得跟自己好基友一般见识,故意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慕容远那老东西估计是坏事做多了,临老临老的,儿子又都出了事,为了延续他们家的那点血脉,你们猜他们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不就是把一个抛弃多年的私生子找了回来嘛,白苏默默吃菜。 果然,叶知继续道:“慕容老头派了大量人手去找一个什么私生子,嘿,你别说,还真被他给找到了,这不过几天就是那老东西的五十大寿吗,想借这个机会把那个私生子介绍给大家,啧啧,这慕容远为了他们家的生意也真是蛮拼的。” 苏衍之放下手中的筷子,“慕容远再怎么煞费苦心也要别人配合才行,被丢在外边十几年不管不顾,那个私生子就没有一点想法?我看未必。” “就是这个理儿啊!”叶知兴奋地一拍大腿,“据说那孩子是被打晕了强行带回来的呢,这几天被困在慕容家也不怎么安分,且看着吧,以后有的闹呢。” 第40章不卖萌会死五 镜子里的少年穿着一身纯白色的小西装,眉目精致,容颜如画,白苏冲着他展颜一笑,镜子里的少年便也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站在他身后的男人扣好衬衣袖子,皱着眉头又问了一次:“真的要去?” 白苏嗖的一下转过身来,讨好地冲他笑:“让我去长长见识呗。” 苏衍之将他脖颈处的领结理正,有些不放心地叮嘱:“要跟紧我。” “嗯哒。”白苏乖巧无比地点头,十分有眼力见地服侍他穿衣服,苏衍之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薄唇微勾,摇头叹息:“也就这个时候才会听话。” 晚宴是在慕容家的别墅举办的,以苏衍之的身份地位,自然不需要去得太早,他甚至不需要向门卫出示请帖,毕竟整个上流社会还没人不认识他苏衍之。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宴会上的男男女女们面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优雅笑容,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 见到两人进来,相识的不相识的都纷纷望了过来,微笑着向苏衍之问候,全然不顾他那冰山似的冷脸。平心而论,苏衍之确实是一个极有魅力的男人,这种魅力不仅仅来源于他的权势地位,更多是由于他自身的优雅稳重,而这无论对于女性还是男性,都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苏衍之不是话多的人,三言两语间便将众人的试探挡了回去,领着白苏往里走,别人看到他小心呵护的神情,便知道自己刚才想差了,他身边的少年的身份恐怕也不简单,绝非男|宠之流。 两人来到宴会厅的中央,那里此时正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眉目慈祥,笑容满面,有些发福,身上穿着暗红色以金线绣金龙祥云纹的唐装,滚圆的啤酒肚将衣服撑到了极致,像极了大肚弥勒佛。 看来这位就是慕容老爷了,白苏暗暗猜测。 果然,苏衍之礼貌性地点头打招呼,祝福道:“身体康健。”一边示意白苏将抱在怀里的礼品盒递过去。 因为苏海超然的地位,苏衍之虽说年轻,但辈分却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要高,论起来他就是和慕容远称兄道弟也是应该,毕竟在苏海面前,狡猾如慕容远也不得小心以晚辈自居,故此,苏衍之并没有像宴会上的其他人那样用敬称。 慕容远立刻笑了起来,拍着苏衍之的肩,一个劲地叫苏老弟。 像这种名流晚宴,宾客们一般是不会带助理进来的,这边白苏捧着礼物递过去,慕容家那边却半天没人接,正在和慕容远交谈的苏衍之停了下来,微蹙着眉头扫了一眼站在慕容远身后的年轻人。 慕容远的脸上快速地闪过一抹不悦,他哈哈一笑,微侧身子,宽厚的大掌落在身后那人的肩膀上,语气慈爱地说道:“你这孩子真是迷糊,竟然在这个时候走神,还不快去将你衍之叔叔送来的礼物接过来。” 衍之叔叔?白苏莫名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好笑,尤其是看到对面那青年看起来和苏衍之差不大多的时候,更是乐得偷偷抿起唇角。 苏衍之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知不觉间也缓和了神情,因为辈分的关系,这些年来不知道闹出了多少可笑的事,他早就习惯了。 他抬眸看了眼对面静悄悄的青年,心里明白这人恐怕就是慕容远刚找回来的私生子了,刚才两人过来的时候,那青年便一直低着头悄无言语的,这会儿又在人前如此落慕容老爷的面子,可知是对慕容家没有一点感情的。想到此处,苏衍之不禁摇了摇头,慕容远为了将企业的大权牢牢掌握在本家,可算是费尽心机,只可惜用错了方法,这青年未必会乖乖被他利用。 僵持了一分钟,那青年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带着点讽刺的笑意,上前两步来接礼物。 来到近前处,青年视线不经意间从白苏脸上扫过,身子突然微不可见地僵了一下,他一扫刚才的抵触,勾唇笑了起来。 他这番变化,身后侧的慕容远因为角度的关系没有注意到,苏衍之却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瞬间起了调查青年的心思。 看到青年的笑,白苏不知怎的心中猛然一跳,蓦然产生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仔细看了眼对面这人的眉眼,隐隐觉得带着几分熟悉感,一时之间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慕容远指着那青年,笑着向苏衍之解释道:“这是我最疼爱的一个孩子,名字叫慕容晔,之前被我送到国外去读书了,不久前回来的,说是学成归国要帮我分忧呢,以后,还要苏老弟多多提携小辈。” 苏衍之淡淡道:“客气。”心中却对他的话很是不以为然,暗道,这个叫做慕容晔的青年眼神野性,态度也敷衍,明显是不服管教,慕容远若是能控制住他也就罢了,若是不能的话,恐怕要反受其害。 卧槽!原来这位就是正牌攻啊,白苏虎躯一震,探究地看了过去,心道,为什么正牌攻看起来十分不喜欢自己的样子,身上带着一分难以遮掩的敌意,难道说自己之前得罪过他? 注意到他的神情,慕容晔笑了,冲着白苏挑起眉头。 苏衍之表面上虽然和慕容远相谈甚欢,其实暗中一直在关注两人,见到他们眉来眼去的互动,心底十分不舒服,看到其他宾客上来问候寿星,立刻借机带着白苏离开,走到餐点区。 那边叶知正在吃水果,看到两人便轻轻叫了一声,笑道:“你可算是来了,我一个人在这里都快无聊死了!哎,阿苏也在?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苏衍之挑拣了一杯专门为女士们准备的果汁,递给白苏,这才看向叶知,“他说一个人在家无聊,我带他来长长见识。” 叶知点头,“也对,男孩子家的是不能整日闷在家里,反正今儿只是一场寿宴,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白苏打了声招呼,松开苏衍之的手,自己挑选东西吃。 叶知冲着苏衍之贼贼地挤了挤眼睛,“哎,你有没有见到慕容家的那个私生子?感觉怎么样?” 苏衍之选了张沙发住下,视线刚好能落到不远处的白苏身上,他想了想,答道:“看起来是挺聪明的样子,只是,千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才好。” 叶知嘿嘿笑了起来,“慕容远可是将他当作宝贝一样捧着呢。” 苏衍之不置可否,神情淡漠,看起来是不太喜欢这个话题,叶知便也从善如流,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脸颊鼓鼓正在吃甜点的白苏,笑得打跌:“哎呦,我可真是服了,就没见过比咱们阿苏更爱吃甜食的人,你说他也不怕牙疼。” 苏衍之皱眉,忽然十分认真地看着他,叶知看他表情严肃还以为是要说什么正事,就听他面瘫着脸冷冷吐出一句话:“是我们家的。” 叶知:尼玛! 寒暄过后,慕容远走到宴会厅中央的高台上,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稍后,他低沉的声音缓缓从麦克风中传出,“诸位,感谢大家今晚赏光来参加敝人的生日宴会,时光易逝,到了现在,慕容远已经五十岁了,回顾我这一生,可谓是半世辛劳……” 白苏端着餐盘回到苏衍之身边,听了这种感性的话,有些惊讶,“他这是在做什么?” 叶知翻白眼:“打感情牌啊,等着吧,用不了一会他就会说年事已高,要退位让贤,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将那个私生子介绍给大家。” 接下来的发展果然如他所料,慕容远拉着慕容晔的手,一副慈父模样,惺惺作态地交谈了几句,又对着台下某处招了招手,一个穿着浅紫色紧身抹胸晚礼服的少女微笑着走了上去,站在慕容远身侧。 慕容远拉过少女的手,让她和慕容晔手掌相叠,笑道:“这是我的养女杨雨薇,大家之前也都见过的,小雨可是个好女孩,乖巧懂事,对长辈又十分孝顺,小晔之前一直在国外,所以他们俩的事一直拖着,小雨虽然没什么怨言,但我们慕容家却不能委屈了她,今晚趁着我的寿宴,我想宣布一件事,来个喜上添喜。” 此情此景,众人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即便是明知道杨雨薇之前一直在和慕容家大力培养的另一位继承人交往,这个时候也只能装作不知。 “孩子们两情相悦,我这个做长辈的也没有阻止的道理,小晔和小雨将在今年的11月8号在皇冠酒店举行订婚仪式,到时候,还请大家前来捧场。” 台下的宾客善意的笑了起来,纷纷表示一定到场,苏衍之望那边扫了一眼,低声道:“杨雨薇?这不是慕容家花大力气培养的童养媳吗,据说手腕可是非同一般。” 叶知笑叹:“长得倒是很漂亮,慕容晔这回有福喽。”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据都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来,长得漂亮,也要让人有福消受才可以,只看那杨雨薇眉宇间总是似有若无的流露出几分算计,便知道也绝非什么省油的灯。 那边,慕容远在慕容晔手背上轻拍了两下,示意他上前讲几句。 慕容晔一言不发地站到麦克风前,现场陷入长久的静默当中,台下的宾客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慕容远脸上的笑容僵的都快掉了下来,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好自打嘴巴地教训自己“疼爱”的孩子,只能先记下这笔账,等到无人时再慢慢细算。 宾客中依稀传出几声议论,慕容晔回头看着自己名义上的父亲挑眉一笑,一手抓住麦克风,笑容邪气,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很抱歉,我恐怕不能跟杨雨薇小姐订婚了,因为,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 众人哗然,虽然现在社会开放了,上流人士间也不乏养男明星取乐的男人,但同性恋始终不是社会的主流,也一直不被大多数人接受,所以,尽管大家心知肚明知知道这样的事真的存在,却打从心底里不以为然,玩男人没什么,只要不耽误娶妻生子就好,而现在,慕容晔竟然当着自己父亲和差点成为未婚妻的女孩面前公开出柜,怎么能不让人惊讶? 但,慕容晔显然并不满意现在这样的效果,他甚至站在台上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来,继续挑战慕容远的心理承受能力,意味深长道:“而且,我已经有心仪的对象,他,就在这里。” 这下,群众的八卦情绪被挑了起来,当即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宾客无视了慕容远的黑脸,笑着问道:“不知道慕容少爷看上了谁?” “我看上的人嘛——”慕容晔痞气地挑起眉头,手掌抬起,伸出手指指向某处,视线穿过层层宾客,落在五官精致美好的少年身上,一字一顿大声道:“是他,白苏!” 正在吃糕点的白苏:=口= 僵硬片刻,苏衍之黑着脸转过头来,声音阴沉沉地问道:“你是不是该对我解释些什么?!” 白苏:“……嗝!” 第41章不卖萌会死六 现场一片静默,只有白苏打嗝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 白苏看着苏衍之阴沉的脸色,知道自己摊上事了,他丢掉糕点就扑了上去,颤巍巍地捏着苏衍之的衣袖,“你……嗝……听我……嗝……解释……嗝……” 妈蛋,慕容晔那厮不按套路出牌,突然拉我下水,可怜劳资都快被噎死了好嘛!真心快要吓死爹了! 苏衍之垂眸看他,眼神暗沉晦涩,半天没有言语,一看便知心情已是差到极点,接触到他的视线,白苏吓得……打嗝打得更欢了。 好歹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平时经常斗嘴,这个时候看到他泪眼汪汪的样子,叶知却不由得心中一软,连忙上去打圆场,笑道:“哎,我说,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看把阿苏吓得,回头要真是出了事,心疼的还不是你?” 也不知道这话起了作用没,苏衍之倒是将视线从白苏身上移开,半拥着他的肩起身,嘴里的话却是对叶知说的,“你慢慢吃,我先带他回去。” 叶知耸耸肩,递给白苏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苏衍之带着白苏往高台边走去,感受到他身上迫人的压力,众人不由自主地避了开来,让出一条路,两人很快就来到慕容晔身前。 眸光冷冷地将台上的从头到脚青年扫视一遍,苏衍之渐渐露出点挑剔的神色来,抿在一起的薄唇微微开合,冷冰冰地说道:“阿苏是我的外甥,这些年一直教养在我身边,恐怕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我的一些习气,而我这人最不喜欢将就。” 宾客们听了这意有所指的话,纷纷微笑起来,京城上流社会谁人不知苏衍之性格冷傲,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此外他还是一个极度的完美主义者,据说因为没有遇到合心意的人,苏衍之这些年来一直保持单身,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半点桃色新闻都没传出过,现在他说了这话,明显是在暗指慕容晔出身卑微,条件太差,人家苏家根本看不上! 看到众人的神色,慕容晔脸上邪气的笑容一点点消褪,看似恭敬地说道:“衍之叔叔眼光高,别人却未必有您这般的条件可以挑剔,您说是吗?”顿了顿,又别有深意道:“更何况,您贵人事忙,恐怕也不能每天都好好照顾白苏,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衍之叔叔不理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说这话时有意咬重了衍之叔叔四个字,却是在说暗讽他年纪比较大,和白苏之间有了代沟。 这话说得挑衅意味十足,迟钝如白苏都意识到不对劲了,他和苏衍之关系亲厚,听不得别人这么说他,努力想要解释清楚:“舅舅……嗝……很好……嗝!” 他这般不停打嗝的样子看起来很好笑,苏衍之也真的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不但白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也让现场宾客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众所周知,苏衍之就是一座移到的冰山,这么多年来还从未有人见他这笑过,有时候即使迫不得已笑了,也透着一股子僵硬,看起来吓人的很,久而久之,大家也都默认了苏氏企业的这位总裁是个大面瘫,知道人家冷着脸是性格使然,并非针对自己,这个时候冷不丁见到他突然笑了,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其实苏衍之面容长相并不错,因为生母是中美混血的缘故,脸部轮廓较深,五官比起其他人更为立体,这么一笑,长久以来的冷漠形象被打破,当真如大地回春,寒冰乍破,颇有些惊艳之感。 白苏呆呆地看着微笑着的男人,吓得连打嗝都忘记了! “好,很好!”苏衍之笑道,幽深的双目紧紧盯着慕容晔,“你很有胆色,若非是触及我的底线,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朋友,现在嘛……” 他直接掠过慕容晔看向他身边面色不佳的慕容远,“慕容老爷一片慈父心肠,想要流落在外的孩子认祖归宗,只可惜却是引狼入室,白白折损人力财力,以后还请小心为上,可千万不要使这份家业移主才好。” 一番话说得慕容远脸色几经变换,小心赔笑道:“苏老弟,孩子不懂事,你可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到了这般地步还不打算放弃慕容晔,心存侥幸,真是愚蠢之极,苏衍之已经提醒过他,至于听不听就与他无关了,他对慕容晔道:“阿苏和你只是第一次见面,慕容少爷若是不喜欢杨小姐,也犯不着拿个孩子说事,我却是要为自家孩子讨个说法了。” 这话说完之后,众人脸色各异,站在旁边的杨雨薇脸色更加难看起来,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在台下从容谈笑的苏衍之身上,抑制不住的产生丝丝崇拜仰慕的情愫,再看一眼身旁的慕容晔,心底的鄙夷和不甘更加浓重起来,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若非是慕容远那几个婚生子接连出事,她又怎么会沦落到跟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寻回来的野种订婚?更可恶的的是她都尚未说什么,慕容晔先就将她摆了一道,她杨雨薇不喜欢没关系,什么时候论到一个私生子来嫌弃她?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生母不过是一个下贱陪酒女罢了,说出来都嫌脏了自己的嘴! 她的父亲本是慕容远的结拜兄弟,当年杨家父母出事,无奈之下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慕容远,此外还将半世辛劳所得留作遗产,交由慕容远保管,在遗嘱上表明,待到杨雨薇成婚之后才可启动。 为了这笔数目不菲的遗产,慕容远便打起了她的心思,杨雨薇对此心知肚明,却选择顺水推舟,慕容远贪心,她又何尝不想成为慕容家未来的女主人? 这本来就是一场博弈,大家自愿入局,谁也怨不得别人,可是现在,看到一身流氓习气,满口粗话的慕容晔,再看到优雅成熟的苏衍之,杨雨薇的心却突然开始动摇了。 人心总是不知足的,有更好的选择存在,那么谁还会想要一个瑕疵品? 至于其他人听到苏衍之的话,再看他身边的少年果然才十四五岁的样子,神情天真懵懂,明显是个被保护的太好的孩子,而且这小少年看着慕容晔的眼神疏离戒备,还有一丝畏惧,却唯独没有恋人该有的迷恋,一看便知是和慕容晔不相熟,心里便回过味儿来,暗道慕容晔来这一手恐怕是为了拉苏家下水,同时反抗慕容远的安排,而白苏却倒霉的成为挡箭牌。 慕容远心里暗骂,私生子就是私生子,半点规矩都不懂,坏了他的好事不说,竟然还将苏衍之给得罪了,他倒是半点不害怕,但慕容家和苏家的生意往来怎么办? 心中虽然恼怒,面上却满是慈祥的笑容,慕容远大手一抬,刚好按住慕容晔的胳膊,偷偷使力,押着他走下高台,来到苏衍之两人身边,笑道:“今儿是小晔的不是,喝了点酒就说胡话,让白小少爷受惊了,伯伯给你赔罪。”一边向候在一侧的管家使了个眼色,“伯伯这里有两样新奇的小东西,不值什么钱,送给你玩,你就不要生你慕容哥哥的气了好不好?” 杨雨薇也娇笑道:“是呢,我看小弟弟可不是个小气的人。”话虽然是在对白苏说,眼睛却一个劲地往苏衍之身上瞟,眼波流转间带着盈盈媚意。 管家适时递上来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白苏也不接,只是问询地看着苏衍之。 苏衍之淡声道:“慕容老爷费心了,只是若真有空的话,不若去管教儿子,你经商多年想必是有很多经验可以传授的,现在天色已晚,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直接带着白苏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扫那些礼物一眼。 不管身后众人反应如何,白苏一路缩头缩脑的跟在苏衍之身后,乖巧的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两人坐进车里,苏衍之按下按钮,车子挡板升起,将驾驶座和后座完全阻隔开,然后便一言不发地看着白苏。 苏衍之气场全开,又岂是白苏这种不知世事的少年所能抵挡的,仅仅过了几分钟便有些吃不住,讨好地笑道:“舅舅……” 可惜,苏衍之却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一路沉默着回到家,领着白苏径直往楼上去,佣人们看出他心情不好,都吓得噤若寒蝉,面对白苏求救的眼神,也只能回以一个同情的眼神,心想,若是老爷在家就好了,否则,先生那脾气谁能劝得住,不殃及自身都算好的了,至于小少爷,唔,先生平日里那么疼他,应该出不了事吧? 略带凉意的手紧紧牵着白苏,动作利索地推开门,进去之后猛然用脚踢上,听到那碰的一声响,白苏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心里忐忑不已,苏衍之一向注重自身形象,什么时候做过这么失态的事,看来舅舅这回真的是气得狠了,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苏衍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错哪了?”不是知错没,而是错哪了,这便是已经给白苏定了罪,只待他认错悔改了。 还真是霸道啊,白苏眨巴眼,眼底是毫不遮掩的疑惑和不解,心想甭管错哪了,反正及时认错就对了,于是伸手去抓他的衣角,小声道:“我错了。” 他说自己错了,清澈的眸子却将他出卖,清清楚楚地向苏衍之传达一个信息:错?哪里错了?啊,不管了,反正认完错就没事了\(^o^)/~ 苏衍之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还生气?看来只能用老办法了,白苏跪坐在床上,直起身子,蜻蜓点水般在苏衍之面颊上亲了一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像是在说,看,我都亲你了,你就别生了好不好? 苏衍之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苏海又是一个冷硬的大男人,很少抱自己孩子,苏衍之的成长生涯中其实是缺少与亲人间的肢体接触的,因此他特别喜欢白苏这些表示亲昵的小动作。 明明是一个很轻的吻,肌肤与嘴唇的接触短暂的让人来不及反应,一切在苏衍之回神之前就已经完成了,而这个在白苏看来无足轻重的小动作,却直接在苏衍之心中掀起了千层巨浪,他瞳孔剧烈紧缩,脑海惊雷频现,心跳快得不受控制,垂在身侧的手甚至开始颤抖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我这究竟是怎么了…… 相对无言,几分钟后,白苏意识到不对劲,弱弱地叫他:“舅舅?” 再细小不过的声音,苏衍之脸上却不知为何快速地闪过一抹慌乱和难堪,他甚至不敢接触白苏明澈的眼眸,快速地转身离开,样子有些狼狈。 第42章不卖萌会死七 苏衍之急匆匆地下了楼,司机不知道他半夜还要外出,已经回去休息了,苏衍之便自己开车,漫无目的行驶着,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去哪里,唯一确定的就是他现在不想面对白苏,或者说是不敢。 车外绚烂的霓虹灯打在玻璃上,苏衍之脸上的神色明明灭灭让人看不真切,他无意间朝车窗外看了一眼,鬼使神差地下了车。 这是一家高档酒吧,环境还算干净,里面的客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正中间的舞台上有位穿着紧身皮衣的男子正抱着吉他唱歌,嗓音低沉沙哑,音调散漫忧郁,总之听在耳中还不算讨厌。 苏衍之慌乱的心得到了片刻的安宁,他走到吧台处随意要了一杯酒,喝下去的时候皱起了眉头,在他二十七年的岁月当中,他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喝酒也永远只在宴会或谈生意的饭桌上,一时有些不适应。 二十七年来,严谨自持的苏衍之第一次破例,为了一个外人永远猜想不到的理由。 他想到那个经常赖在他怀里撒娇的孩子,想到他那全然依赖的眼神,揪在一起的心脏似乎更加难受了,但让他想要逃避的是,在想到少年的一瞬间,他心底竟然诡异地产生了一丝甜蜜。 这是罪恶的,苏衍之隐隐明白了什么,却下意识不想用自己敏锐的思维去做出理性的判断,或许,潜意识里他自己也知道,那会是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答案。 生平第一次,苏衍之想要灌醉自己,喝酒的动作便越发快了,不多时就有些醉眼朦胧。 调酒师久经风月,早已练出一双火眼金睛,摇头笑叹又是一个为情所苦的,酒吧里每晚都能见到这种借酒浇愁的客人,他早已见怪不怪了,唯一能吸引他注意力的,大概是这位客人不凡的长相以及通身尊贵的气派,心想这人看起来似乎来头不小的样子,样貌看起来也很出色,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但酒吧里每日迎来送往,见得客人多了去,调酒师想了一会便以为是之前来过的客人,也没放在心上。 驻唱歌手下了台,转而播放起其他舒缓优雅的音乐来,酒不醉人人自醉,苏衍之的意识渐渐模糊,整个人昏昏欲睡,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间或夹杂着一道稚嫩青涩的男声。 下意识地,他眯着眼睛看了过去,不远处站着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呈合围之势将某人困在中央,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 酒吧里闹事的人并不少见,酒气上头争一时意气也是常有的,苏衍之看了一眼便要收回目光,谁知此时为首那穿着黑色夹克衫的男人不知为何突然动了气,伸手推搡着面前的某人,被他教训了半晌的少年呆愣之下被推倒在地,惊慌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乖巧干净的脸,眼神清澈而无辜。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苏衍之恰恰对上那双眼眸,酒精麻痹了他的思维,在某个瞬间,这双眼睛的主人似乎变成了另一个少年,正张着红润的小嘴,甜甜地叫他。 苏衍之浑身一震,心里软成一滩水,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走了过去,努力让自己更加清醒,冷冷的语调带着上位者的强势和霸道,“放开他!” 一瞬间,挑事的男人和摔倒在少年都看了过来,几个男人对视一眼,待确定之前并没有见过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后,他们有恃无恐地笑了:“你谁啊?想要英雄救美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别一会被爷几个打趴下的时候再求饶,到时候可就晚了!”说完几人哈哈大笑起来,明显是没将苏衍之放在眼里。 苏衍之毫无温度地笑了,太久的安逸生活似乎让众人忘记了,苏家以前究竟是如何发的家,苏家子弟从来就不畏惧拳头,即使喝了酒又怎样,这些人照样不是他的对手。 他的动作很快,招招狠辣,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这场争斗就已经结束了,以至于有很多客人甚至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起哄般叫好鼓掌。 体内酒精含量太高,这让他有些不舒服,解决完几个男人之后,苏衍之转身欲走,冷不防地裤脚却被人抓住,他低头。 地上的少年仰着头看他,声音软软绵绵的道:“谢谢你。”嘴边还有一个甜甜的笑。 很奇异地,苏衍之停下了脚步。 夜已经很深了,白苏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坐在床上,无意识地揪着抱枕,小声嘟囔道:“究竟去了哪里啊……” 白苏觉得有些奇怪,还有一些委屈,苏衍之性格虽然冷,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在他面前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这么多年来,白苏不敢说从没惹过他生气,但是每一次,只要乖乖地认个错,再凑上去亲一口,苏衍之就是有天大的怒气也会立刻消弭于无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将他一个人扔在家里,一句话都不说地离开。 明明是慕容晔那家伙太可恶,我是无辜的啊,白苏愤愤地捶了一下怀里的小熊,心想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打电话向爷爷告状,说你凶我,看他不飞回来用拐杖揍你!哼,再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要是还不回来,我一定这样做! 一分钟。 三分钟。 十分钟。 一个小时过去了,苏衍之仍然没有回来,手机也一直乖乖地躺在枕头边睡觉,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这个夜晚,苏家老宅安静的让人害怕,白苏莫名感到孤单起来,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可怜! 唉,心好累…… 清晨。 楼下传来走动声,白苏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昨晚本来是要将功赎罪等苏衍之回来的,也好用苦肉计求得他的原谅,怎么后来就熬不住睡着了呢。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认真听楼下的动静,待听到某道熟悉的男声后眼眸立刻就亮了,欢呼一声就往下面跑,问道:“是不是舅舅回来了,他人呢?” 佣人们早就习惯他这种跳脱性子,连忙上前帮他整理好衣服,只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将他的问题忽略了过去。 白苏洗漱好再下来的时候苏衍之正坐在餐桌边吃东西,他原本轻快的步伐慢了下来,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扭扭捏捏地问好:“舅舅早。” 苏衍之淡淡嗯了一声,除了咀嚼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一秒外,似乎与平时也没什么两样。 白苏傻乎乎地笑开,以为这便是和解了,拉开椅子坐到自己的位置,却冷不丁地看到一张生面孔。 那是一个少年,和白苏差不多的年纪,有一头细软乌黑的短发,眸子清澈,脸蛋白净,五官似乎比常人要秀气一些,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乖巧软萌的气息。 此时,那孩子正站在楼梯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先是怯怯地看了苏衍之一眼,然后视线便一直围着白苏打转,眼底有惊喜,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白苏觉得对方歪着头看过来的模样十分眼熟,问道:“舅舅,那是谁?” 苏衍之已经吃好早餐,正在喝茶,听了这话抬眸看了过来,目光却是落在白苏脸上的,“是我昨晚遇到的一个孩子,以后留在家里陪你吧。” 这倒是一点不像苏衍之该有的行事作风,白苏惊讶过后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他看起来好可爱哦。” 隔着薄薄的香茶雾气,苏衍之眸色似乎有一瞬间的改变,他的视线在白苏脸上绕一圈,有些自嘲地勾起唇角,默然片刻,却又不甘心地重复一次:“是在酒吧里遇到的。”特意加重了酒吧两字的读音,因为他一直有一种模糊的感觉,白苏似乎很不喜欢他去那种地方。 果然,白苏脸上的笑僵住了,张大了嘴巴傻傻地问道:“酒吧?” 苏衍之心里好受了些,颇为享受地盯着他的表情看,矜持地点了点头。 “不,这不是真的……”白苏喃喃道,然后招手让那孩子过来,本来想着以他怯弱的表现,只怕还有多费一番功夫,却不料看到白苏的手势后,那孩子立刻笑了,利落地跑了过来,小声叫他:“哥哥。” 在近距离下看这孩子的面容,白苏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扶着餐桌,虚弱且惊恐地问道:“……你是宁宁?苏曼宁?!” 苏曼宁不解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为何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他勾着白苏的手指,傻傻点头:“是我是我,哥哥还记得我。” 卧槽!宁宁就是苏曼宁?那我这些年来都干了什么?! 白苏的目光在苏曼宁和苏衍之之间来回转换,特别想问一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究竟发生过些什么,大概是他的脸色太过难看,另两人不禁担忧地看着他。 缓了片刻,白苏捂着心脏对苏衍之道:“求求你放过他吧,宁宁还是个孩子!” 苏衍之虽然有心试探,但也被他这种神神叨叨的态度给整的晕头转向,而且看样子这两人之前还认识?想到这里心情就更加不爽了,慕容晔是这样,眼前的少年也是这样,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苏衍之霍然起身,拿起外套就走。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白苏才反应过来,他拉着苏曼宁的手好奇道:“宁宁,你去了哪里?我一直找不到你。” 当年两人初见,白苏年幼,又实在喜欢宁宁的性格,心软之下便把他当做弟弟似的照顾着,原本想要寻机向苏衍之说明此事,说服他收养宁宁,哦,还有那个冷酷脸的虎子哥,结果没等到他向两个孩子询问意见,这两人便消失不见,任凭他找遍了学校附近的每一个角落,始终不见他们的身影。 听到他这么问,苏曼宁眨巴着眼睛说道:“虎子哥带我走了,他不喜欢我和你玩,说要打我。” 白苏早在第一次相处时便隐隐觉察出曼宁的心智似乎有些问题,傻倒是不傻,只是反应慢了些,人也有些呆,时隔几年再相遇,见他依然单纯如水,心底先就多了些怜惜,曼宁这话虽然说得不够详切,但大致意思不错,白苏知道又是因为那位虎子哥,撇撇嘴,问道:“那你的虎子哥呢,他不是经常说自己一个人就能照顾好你,让我不要靠近你吗,怎么现在又不管你了?” 曼宁扁着嘴,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虎子哥被坏人抓走了,我救不出来!” 被人抓走?卧槽,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从昨晚开始便不停受到惊吓,白苏觉得就算下一秒有人告诉他世界末日来了,他都能够一脸淡定地准备跑路,他摆出笑脸,尽量慈祥地问道:“虎子哥是不是叫许虎?” 曼宁点点头:“是哒。” 白苏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似乎有些明白慕容晔为何要独独针对他了。 第43章不卖萌会死八 苏衍之在躲着自己。 白苏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已经是几天之后了,因为曼宁的到来家里变得热闹起来,两人每天一起愉快地玩耍,白苏玩得太嗨,自然没有精力关注他舅舅的身心健康问题了。 深夜。 苏衍之洗漱完躺到床上,奔波忙碌了一天的身体极为倦怠,很快就昏昏欲睡,意识渐渐模糊,就在这时,身侧的被子突然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被窝下面慢慢蠕动。 本来快要陷入沉睡的苏衍之猛然睁开眼睛,眼底清明一片,他一手按住正朝他靠过来的某颗毛绒绒的小脑袋,一手毫不客气地掀开被子。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白苏撇撇嘴,有些不甘心这么快被发现,明明他刚才装死装得很像啊掀桌! “为什么跑过来?” 就像之前发生过无数次的场景一样,白苏将脑袋枕放在自家舅舅的胸口处,听到他这么问,略有些诧异,“当然是过来睡觉啊。”其实白苏是有自己的房间的,但他自小就比较黏苏衍之,十天里倒有九天两人是挤在一张床上睡得,白苏的房间也就渐渐被他们遗忘。 但,此时此刻,苏衍之却破天荒地拒绝了白苏,他摇了摇头,神色很是不赞同,眯着眼睛看过来,低低地叫他的名字,“阿苏。” “嗯?” “你要知道,我不只是你的舅舅。”苏衍之的声音低沉,表情沉闷,隐约带着几分纠结和动摇。 白苏呆呆地看他:“所以?” 男人的手宽大温润,手指修长,指肚和虎口处有些薄茧,是每年坚持训练留下来的。现在这样的一双手正放在白苏的后颈处,来回摩挲,带来几分难以抵制的痒意。 “身为一个成年男人,我也会喜欢上别人的。”苏衍之的声音低地像是似有若无的叹息,视线一直胶在白苏脸上不曾移开。 “……啊?”白苏傻傻地应了一声,有些迟钝地回想着这句话,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变了,迟疑着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在白苏皮肤上来回抚摸的手指停滞了一下,苏衍之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似乎多了些什么,他点头:“我想是的。” 想到躺在客房里的曼宁,白苏只觉得心里发寒,为什么他都这么小心地让两人避开了,尽量看着舅舅不让他去*,怎么这两人还是会遇到,而且貌似苏衍之还一见钟情了? 白苏不想断腿,更不想苏家辛苦积攒下的家业在正牌攻的报复下毁于一旦,他最最不想看到的是苏衍之葬身火海,爷爷苏海禁不住打击吐血而亡,只要一想到那副凄惨的画面,白苏便觉得剜心蚀骨般疼痛。 就算明知道现在苏家势力远远高于慕容家,苏衍之的才能也绝不在慕容晔之下,可是白苏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没人比他更清楚主角光环的巨大作用了,慕容晔有作者大大的金手指,可是苏衍之却没有,他不能冒险。 在这一瞬间白苏想了很多,脸色也一变再变,而苏衍之便一直倚靠在枕头上,低垂着眼帘专注地看着他,眸色带着点哀伤。 白苏突然坐起身来,盯着苏衍之问道:“你确定要喜欢他,即使将来会身败名裂?” 苏衍之身形一僵,表情越发晦暗,声音带着几分苦涩:“是的,我很确定。” 为了曼宁,竟然连自己一贯珍视的好名声都不在乎了,白苏咬着自己的嘴唇,心底产生了一股微妙的嫉妒,就好像是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变成了别人的一样,让他措手不及。 丢下一句话,白苏突然起身跑了出去,带着些赌气的意味。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回音,苏衍之颓然地躺在床上,眼睛注视着天花板,眸子中深藏着痛苦,一动不动地躺了很长时间。 良久,他终于动了,以手遮住眼眸,薄唇微启,低叹:“我早就知道的……” 早就知道会这样,却还是忍不住心存侥幸,原来他苏衍之也有这么不理性的时候。 白苏心神激荡,毫无睡意,一路跑进客房,抱着曼宁的胳膊问:“你不会伤害舅舅的,对不对?” 沉睡之中被人吵醒,曼宁也没有产生一丝应有的烦躁,反而关切地看着他,揉着眼睛问:“阿苏哥哥,你怎么了?” 看着他单纯无害的表情,白苏心底的担忧散去了些,他拉着曼宁回到床上,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突然用力捶了一下床单:“我决定了,以后我和你一起睡!”免得舅舅把持不住搞个夜袭什么的。 听到他要陪自己睡觉,曼宁很开心,连连应道:“好啊好啊。”一边说一边往床侧挪动,分给白苏一半地方。 白苏躺在他身侧,殷殷教导道:“宁宁,哥哥跟你说几件事,你可千万要记住啊!” 曼宁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什么事?” 白苏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第一,以后要躲着我舅舅走,如果他要带你去吃饭啊看电影啊什么的,一定不能答应!” “好哒!”曼宁毫不犹豫地点头,在他单纯的认知里,苏衍之确实是好人,毕竟曾经救过他,但那人身上的气势太强硬了,他实在害怕的慌,就算白苏不说他也不敢答应的,只不过,苏先生为什么要请他去吃饭看电影啊? 可惜白苏并没有给他说出自己疑惑的机会,他看到曼宁点头,便高兴地叙述下一条:“第二,如果以后见到你那位虎子哥,不要跟他提起舅舅,知道吗?” 曼宁有些理解不能,虎子哥人都不知道在哪里,他就是想说也没办法啊,而且应该让虎子哥好好谢谢苏先生啊,为什么不让说? 看出了曼宁的困惑,白苏压低了声音诱哄道:“原因哥哥以后再告诉你,曼宁是个好孩子,答应哥哥好不好?”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曼宁有些发困,便点点头,轻声嘟噜一句:“好。”脑袋一点就睡了过去。 唉,可算是搞定了,希望今晚这个约定能作用,让正牌攻消除对舅舅的恨意。折腾了半天,白苏也累坏了,闭上眼睛睡觉。 明亮宽敞的总裁办公室。 叶知捏着一只高脚杯,单手撑着下颌,不解地看着自己好基友:“喂,我说你们两个这几天在搞什么鬼?一个有家不回整天待在公司加班,一个天天闷在家里不出门,竟然连我一起去野炊的邀请都给拒绝了?!” 听闻此言,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随手将不知道几年前的文件扔到了一旁,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敷衍道:“你不懂。” “切!有什么是我不懂的?”叶知不服气,这几天苏衍之的状态不对,像台机器似的没日没夜的加班,本来不该他做的工作都被他揽了去,再这么下去身体非垮掉不可。 这么多年的交情,叶知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有心事,否则也不会放着自家生意不管,大晚上的跑来跟他缩在这沉闷的办公室里,他追问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说出来让兄弟乐呵乐呵,别整日跟个闷葫芦似的一个字不往外倒,你知不知道,阿苏可担心坏了,这几天可没少跟我打听你的情况,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呢。” “没用的。”苏衍之仰靠在真皮座椅上,微微抬头,似乎在看一组吊灯,也或者什么都没看,他的声音带着股说不出的沉闷,“你帮不了我的。” “卧槽!”叶知被他这种态度吓着了,故意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捂着胸口道:“你先等等,兄弟,你究竟是杀人放火还是抢劫银行了?” 他这般说笑,大胆臆测,苏衍之却好像没听到似的,一个人沉默地坐着,就在叶知实在熬不住,打算放弃,滚回去睡觉的时候,他却突然开了口。 “叶知。”男人低低叫了他一声,视线却全然不在他身上,好像完全是无意识地动作般,他仿佛是笑了,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可以称之为愉悦的东西,那表情甚至比哭还让人心酸,他捂着自己的眼睛,不知道在逃避什么,轻声吐出三个字。 他说:“我有罪。” 与此同时,慕容家的别墅里。 慕容晔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刚好遇到外出归来的杨雨薇,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轻蔑地扫了他一眼,纤长的手指小心地拎起自己的裙摆,好像是怕被他弄脏了一样,态度倨傲到令人生厌。 慕容晔知道对方看不起自己,不过这没关系,以后他有的是时间让她后悔自己的傲慢。 擦肩而过时,慕容晔侧首,别有深意地对着杨雨薇笑了,他抬手从对方抱着的一束蓝色妖姬中抽出一支,垂首嗅了下,低声道:“再名贵又如何,等到盛开的时候,还不是任人攀折?你说是吗?杨小姐,或者,该称呼你为小薇,毕竟你可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妻呢。” “——你!”杨雨薇气恼,她如何听不出来慕容晔是在故意羞辱她,但这一切还不是拜慕容家所赐,为了父母留给她的遗产将她算计,现在又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来评判她水性杨花,当真是可笑至极! 不过,她总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自然不屑与慕容晔撕破脸对骂,杨雨薇缓了口气,反唇相讥道:“对,我是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任人攀折,但,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慕容远是真的一片好意,想要将偌大的家业叫个你打理吧,你不过是他的找回来的一个无用的傀儡而已,啊,让我猜猜,你那好父亲这几天正在做什么,估计是在派人千方百计地寻找你心爱之人吧?等到他找到能牵制你的人,你还能不能一脸轻松地站在这里跟我说笑呢,慕容少爷!” 慕容晔脸色一变,心里暗自担忧起来,面上却是一派悠闲:“还没结婚就开始吃醋了吗?与其关心别人,杨小姐不如想办法提高一下自身的涵养,看看怎么样相夫教子,待在家里尽量不要外出,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娶残花败柳。”说完也不看杨雨薇难看的脸色,径直离开。 杨雨薇目光凶狠地看着他的背影,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第44章不卖萌会死九 白苏和舅舅的关系陷入僵局。 他防备着苏衍之,怕他和曼宁走得太近,苏衍之又不知为何总是不回家,细细想来,两人竟然已有好几天没有见面了。 几天之后,事情突然出现转机。 这天,苏衍之出席某珠宝大商举办的宴会,白苏待在家里,十一点左右的时候突然接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上说苏衍之在酒会上出了事,让他赶快过去一趟。 白苏心里一咯噔,慌忙给苏衍之打电话,对方的手机却不知为何一直关机,再给司机打,司机倒是接了,只是他的身份在哪,根本进不去宴会厅,自然也不知道里面的情景,也正着急着呢。 白苏担忧不已,怕苏衍之真的出了什么事,嘱咐曼宁先睡,吩咐家里的佣人照顾好他,一个人急匆匆地就赶了过去。 宴会是在一处私人庄园举办的,因着之前慕容晔在其父慕容远寿宴上的那番举动,白苏倒是火了一把,大家都听过他的名头,他又坚称自己是苏衍之的外甥,宴会的负责人出来查看,认出他的身份,果然将他请了进去。 此时虽然已经是半夜,但对宴会上的男男女女们来说显然还不算太晚,他们正兴致高昂地谈笑着,神情愉悦,姿态轻松随意。 这座庄园建造的雅致精美,处处点缀着奇花异树,再加上缠绕在树枝花木上的小彩灯,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朦胧之感,气氛温馨而暧昧,受邀的宾客大多是年轻人,两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难免心旌动摇,在夜色的掩盖下躲在花丛中调笑起来。 白苏急得不行,在这样的场合又不好大声叫苏衍之的名字,只能在花园里绕来绕去寻找对方的身影,结果没找到苏衍之不说,反倒是看了一幕幕限制级画面。 被搅了好事的男士们气得险些顾不上自己的风度,低声咒骂起来,白苏脸皮好似火烧,只好一个劲地赔不是,说自己年纪小酒量轻,好歹蒙混过关了。 他这般无头苍蝇似的乱跑乱撞,又毫无方向感,没一会便有些晕头转向,也不知怎么的就摸到主楼的后面来,说笑声渐渐低弱下去,他像是突然闯入了另一个世界,昏暗而静谧。 夜间的空气凉爽清新,白苏深吸一口气,躁动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下来,脸上滚烫的热度也渐渐降了下去,他静站了一会,转身欲走,却突然听到不远处的玻璃花房里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喘息声。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隐隐牵扯着他,白苏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转而轻手轻脚地往那边走去。 后花园里只有零星几盏路灯,灯光昏黄,偏这里草木浓密,越发看不清道路,白苏小心翼翼地拨开高大的绿植,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突然,白苏一时不慎被什么东西给绊倒,整个人猛然朝前面摔去,白苏心里暗骂自己不小心,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待疼痛来临。 一双大手伸过来将他带入怀中,身下的人抱着他就势一滚,卸去白苏摔下来的力道,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哪怕一丝的响声。 玻璃花房里的人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走近,激战正酣,时不时地发出几声难耐的呻|吟,紧紧抱在一起忘情地扭动着身体。 白苏垂眸,此时下方正有一双幽深暗沉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眼眸深处跳跃着两簇火焰,狂热而疯狂,简直像是要理智燃烧殆尽。 熟悉的面容,深邃的眼眸,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儿,白苏瞬间就明白了身下之人是谁,对方身上散发着不容错辨的危险气息,整个人侵略意味十足,隔着几层衣物,白苏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滚烫的温度。 啊咧?这是个什么情况? 白苏的脑袋停在苏衍之上方,中间隔着极短的距离,唇与唇之间只有一线之隔,两人在月色下对视,苏衍之的眼中暗藏汹涌,好似漩涡般引人沉陷,白苏跌进那双眼里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相对无言,唯有耳边不时传来别人情动的叫喊声,白苏清浅的鼻息喷洒在苏衍之的脸颊耳侧,像小猫咪毛绒绒的爪子般,瞬间扰乱他的心扉,他看着身上凤眸朱唇的少年,呼吸渐渐乱了。 敏感地察觉到苏衍之的身体变化,白苏僵住了,脸上的温度瞬间回升,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他动了下身子,想要摆脱眼下尴尬的处境。 只轻轻动了一下,苏衍之呼吸便变得更加浑浊起来,声音极低地在他耳边斥道:“别动!” 白苏眨眨眼,不解地回望过去,小小声叫他:“舅舅?” 苏衍之的双眸像是着了火,目光炽热地盯着白苏,僵持良久,他忽然轻笑出声,认命般低声道:“就这样吧。”像是解决了一直以来困扰他的难题般,神情轻松惬意。 “什么?”白苏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夜色遮掩罪恶,苏衍之终于放弃挣扎,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他用自己宽大火热的手掌握住白苏的手,诱哄道:“阿苏帮帮我。”声音带着引人堕落的魔力。 “什么意……”话问到一半,剩下的都被苏衍之吞进了嘴里,白苏惊讶地睁大了眸子,呆愣地看着突然变得邪气魅惑的苏衍之,心跳的好似擂鼓,仿佛下一秒就会死掉一般。 直到手掌沾染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白苏才惊叫出声,整个人慌乱地快要哭出来,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将来肯定会被爷爷胖揍一顿的! “没事的,乖。”发泄过后的身体还有些虚软,苏衍之却顾不得自己,先抱着白苏哄了一番,然后细心将他手上的东西擦掉。 此时此刻,苏衍之长久以来的积威发生了作用,白苏虽然满心忐忑,却不敢真的反抗他,委委屈屈地再次被他抱进怀里,只能不停喃喃道:“我们一定会被爷爷打死的,一定会的……” “不,不会的,我保证。”苏衍之的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含着丝丝缕缕的宠溺,脸上的表情放松而满足,他半搂半抱着白苏起身,低声道:“我们现在就回家,你好好休息一下,剩下的事都交给我。” 白苏浑浑噩噩地被他拥着往前走,一时有些精神恍惚,连苏衍之神色自然地和宴会的主人说偶然听到玻璃花房那边有异动可能是遭了贼,这些话都没听到。 至于之后,庄园里的保安前去抓贼,结果看到两个男人赤体搂抱在一起什么的,白苏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 司机一直等在庄园的停车处,看到两人过来心里松了口气,马上发动了车子,只是他隐隐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劲,便不由多看了几眼,结果被先生用冷冰冰的眼神警告,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升起挡板,将车子的前后座完全隔绝开,苏衍之安抚性地抚弄着白苏的头发,垂眸看他:“你有什么要问的?” 白苏被他牢牢抱住,挣脱不开,试了几次也就放弃了,但要让他直白地问出你为什么吻我,是不是喜欢我这类的话,他还真的做不到,犹豫了半天只能转移话题:“花房里的人是谁?” 怀里的少年低垂着头,细软的头发刚好落在他的脖颈处,蹭来蹭去的有点痒,苏衍之回答:“一个是那位珠宝大商的儿子何正凯,另一个我们不久前刚见过的,慕容晔。” “怎么可能?!”白苏惊诧不已,一时也顾不上害羞不害羞的问题了,正牌攻应该是曼宁的人啊,他怎么可能去动别人? 苏衍之狠狠皱眉,抬起他的下巴又在唇上起了一口,亲完果然见他红了脸颊,再也没有心思想别的男人,“我不管你之前和慕容晔有过怎样的交集,但是以后,千万不要让我知道你和其他男人过从甚密,否则的话,我应该不会太轻易放过那些男人。” 白苏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吓得缩了缩脖子,心想,你怎么还亲上瘾了呢,眼看着苏衍之眼神越来越露骨,白苏连忙抓他的衣袖,转移他的注意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苏衍之也不想将人逼的太紧,便停了俯身的动作,抬起头来,“慕容晔和何正凯之前并未见过,是不太可能第一见面就搞在一起,但,可惜的是慕容晔今晚误喝了一杯酒,一杯杨雨薇特意递给我的酒,然后他就克制不住了。” 这么说来那酒有问题?想到了某种可能,白苏眼睛亮了,期待地看着他,含糊地问道:“所以,你刚才……嗯,是因为那杯酒的缘故?” 苏衍之对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了解深刻,一眼就看穿白苏的想法,他眯起眼睛,利落地摇头,击碎白苏自欺欺人的借口,“当然不,你不要忘了,我每年都会抽时间去参加特训,体能和意志力比常人都要好,一般的药物对我起不到什么作用。” 话说到这份上,再往下说就对自己格外不利了,白苏果断闭紧嘴巴,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两人回到家时已经是后半夜了,白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正靠在苏衍之身上打盹,就见到管家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先生,少爷,出事了。” 苏衍之扶着白苏站定,“说清楚点。” 管家知道他的脾气,也不敢再废话,直奔重点道:“先生,刚才少爷说去找您,让我们待在家里看着那个叫做曼宁的孩子,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知道,少爷走后不久那孩子突然跑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手里抓着手机,似乎正在和什么人通话,急得跟什么似的,我们拦都拦不住,结果这一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 白苏本来已经昏昏欲睡,听到这话又活活被吓醒了,连忙追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他往哪边跑?或者有没有听到他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管家眉头紧皱,想了好半天,才迟疑着说道:“我年纪大了,有些耳背,其他的也没什么,就是仿佛听到那孩子说了句虎子哥哥什么的……” 第45章不卖萌会死十 “他在哪里?”慕容晔的声音有些刺耳,带着一股暗自压抑着的怒火。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低垂着眼睛喝茶,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 他这般不咸不淡的态度终于将慕容晔惹怒,他上前一步猛然将茶几给掀翻,大声重复道:“我问你他在哪里?!” 慕容远突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扇了他一耳光,指着慕容晔的鼻子,破声大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这么说话?!别以为我把你接回家你就可以骑在我头上撒野,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之前跟那个白痴搅在一起就算了,现在我都给你安排好婚事了,你竟然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个男人不清不楚,果然是跟你那个下贱的妈一样,毫无廉耻!” 慕容晔捂着自己高高肿起的脸颊,死死地盯着他,目光凶狠如狼,仿佛下一秒就会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从对方身上狠狠咬下一口血肉来。 良久,他放下自己的手,吐出嘴里的血丝,满脸嘲讽地看着那个自己应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又有什么资格来侮辱我妈?她就算再不好,也不会像你这般狼心狗肺,连自己亲身儿子的死活都不管,你将我们母子扔在外边二十多年,你在这里高床软枕,我们却要在外边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凭什么?!我告诉你,慕容远,我恨你,恨不得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这些年来慕容远养尊处优,何曾当着面被人如此折辱过,顿时恨的银牙紧咬,目露凶光,“很好,很好!你不是要咒我死吗?那我索性来个先下手为强,打死你这野种!” 他一边骂,一边寻找趁手的工具,视线扫到地上的水晶果盘,立刻拿了起来,将全部力气灌注其上,朝着慕容晔狠狠扔了过去。 慕容晔在市井之间混迹多年,打架斗殴都是家常便饭,轻轻松松地避了开去,猛地冲上前去捏住慕容远的手腕,恶意地笑了,“省省吧,老东西,万一不小心断了胳膊伤了腿儿的,岂不是让我说不清楚?”他这样说着,却毫不客气地将慕容远推了出去。 慕容远身材有些发福,本就不甚灵便,再被他一推,当即摔到在地上,额头撞到墙壁处,疼得眼冒金星,大张嘴吸着冷气,口腔里发出令人厌烦的嘶嘶声,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慕容晔一步步靠近,伸手掐住慕容远的喉咙,五官因为狰狞的表情而扭曲起来,他一字一顿道:“你说不说?” 慕容远肥大的手无力地在空中划了几下,最后覆在慕容晔双手之上,努力想要摆脱他的桎梏,却发现一切不过是徒劳,他试图将避出去的佣人喊回来救驾,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脖颈处的手收得更紧,紧到连呼吸都苦难的地步。 “你,信不信……如果你再不放开,咳,我派去的人会让你那个傻……咳,你那情人生不如死?”慕容远费力地长大嘴巴,双眼暴凸,艰难地一字字吐出这句话来。 可惜,慕容晔并不吃这一套,他冷笑道:“是吗?那你信不信,在那些人动手之前,我会先送你下地狱!” “呵……”慕容远虚虚地发出一个嘲笑意味十足的单音节,嘴里说着故意激怒慕容晔的话,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却悄悄去按墙壁处的按钮,那本是用来提醒仆人上茶点的,这个时候却发挥了另一种作用。 与按钮相连的铃声在厨房响起,家里的佣人照规矩来送茶点,却突然被眼前这惊悚的一幕吓得打碎杯盏,失声惊呼道:“……来人,快来人啊,少爷要杀人啦!” “狡猾的东西!”慕容晔没想到自己还是中了他的算计,胸腔燃起熊熊怒火,让他愤恨地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失控地丢开慕容远,不断施以拳打脚踢。 慕容远保养的虽好,但毕竟上了年纪,挨了几下便有些受不住,死猪般瘫在地上,闷哼出声,抱抱头缩脑,等待着家里的佣人冲上来救他。 可惜的是他这个愿望终究是要落空了,别墅里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就连之前端茶点来的佣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拳头与肌肤相接的沉闷声,以及哀哀的嚎叫。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带着丝丝戏谑之意的声音,有人笑道:“再继续下去的话,他会被你打死的。”这话虽然是在劝慕容晔住手,但语调却不含丝毫关切,透着股懒散和不正经,仿佛这句话只是他随口一谈,慕容晔听与不听他全然不在乎。 慕容晔被仇恨冲昏的头脑因这人的话而渐渐恢复清明,他停下动作,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回头朝说话那人看去,只一眼双目便重新染上血色,狠声道:“原来是你!” 男人姿态闲适地倚在门框处,身上穿着骚包的黑色紧身皮衣,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眸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的好戏。 眼前这男人态度轻挑,眼神放肆,看向人的目光带着似有若有的撩拨之意,一看便知是位风月场中的老手,可不就是风流成性的何正凯嘛! “是我,宝贝儿原来你还没忘记我,我可真是太开心了。”何正凯挑眉一笑,走过来揽着慕容晔的肩头,微微低头,嘴唇几乎贴到对方的耳垂上,嘴里的话更是露骨之际,“宝贝儿,那晚你的表现真是太棒了,害我一直忘不掉你,这几天,我的身体可真是想死你了!” 慕容晔之前公然宣称自己是同性恋,这话并不假,他确实对女人没兴趣,但这不代表他就喜欢被人压,毕竟,无论出于雄性的自尊还是男人骨子里的霸道,他都不可能让自己处于被动地位。 但可恶的是,那天晚上他的身体不知为何一直燥热难耐,极度想要发泄,为了不在众人面前出丑,他特意一个人偷偷溜到别墅的后花园里,躲在玻璃花房里纾解自己的欲|望。 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当天晚上玻璃花房里并不只他一个,有人趁着他失神之际悄悄靠近,再然后他被人扑倒在地上。 对方的力气很大,而他又不知为何虚弱无力,身体的温度节节攀升,于是之后的事也就顺理成章。 想到那天晚上的荒唐事,以及现在的满城风雨,慕容晔脸色难看的像是吞了苍蝇一般,低喝道:“闭嘴!” 生气的小模样可真是迷人啊,看着那双因为怒火高涨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眸,从来都是用下半身经行思考的何正凯差点起了反应,他无视对方刀子一样的目光,笑道:“宝贝儿,你可不能这么无情,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上流社会谁不知道你跟我有一腿,我刚才还帮你解决了个大麻烦呢,你怎么能用完就扔呢?” 慕容晔额头青筋直跳,可惜他刚刚痛殴过慕容远,体力流失严重,想也知道若是这个时候反抗,简直就是以卵击石,于是便决定无视他前半句话,问道:“你帮我?什么时候?” 何正凯笑眯眯地看他:“宝贝儿,你狠是够狠了,只可惜考虑不够全面,你说刚才要是那些保安佣人都冲上来,你就是有三只手也应付不来啊。” 刚才他被慕容远看蝼蚁般的蔑视眼神激出满腔怒火,哪里来得及想那么多,他知道何正凯说的很对,但这又如何,慕容晔还是对这人生不出一丝好感,当下冷冷道:“放心吧,没有你多管闲事我也死不了,而且,你他妈能不能不要叫老子宝贝?!” “这个嘛……”何正凯拖长了腔调思考一瞬,果断摇头,“恐怕不行。” “那你就少他妈废话!”慕容晔烦躁得不行,骂了一句,摔开他的手就要走。 何正凯笑着注视着他的身影,不疾不徐地问了句:“你难道不想知道苏曼宁的下落了?”微微眯起的眼睛流露出自信的光芒,像是笃定了慕容晔会回头。 迈出去的脚步因为这句话而被钉在地上,慕容晔僵在原地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回头恶狠狠地盯着那个恶劣的男人。 白苏在家里急得团团转,不停地看挂在墙上的钟表,嘴里喃喃道:“怎么还不回来,这么晚了,难道是出了事……” 想到了某种可能,白苏脸上血色尽失,苍白脆弱,看起来可怜极了。 管家连忙上前劝他:“小少爷,你就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你也不想想我们苏家以前是做什么的,这些道上的事咱们门清,别说是去解救一个被绑架的孩子,就是去消灭这些团伙,照样难不倒我们,不过是几个不懂规矩的小辈,莫说是先生了,就是老头我,若是遇到了,也能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想当年我可是咱们黑虎帮一霸,整条街就没人敢惹我!” 管家爷爷是苏海的心腹,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武力值爆表的主儿,后来黑虎帮漂白,他也没离开,一直待在苏家,帮忙料理琐事,这些年来一直忠心耿耿。 想到当年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大坏蛋现在成了一笑容慈祥两鬓秋霜的老爷爷,白苏就莫名觉得可乐,想想管家这话说得在理,心底也不再那么担忧了。 几天前曼宁突然从苏家别墅里跑了出去,在那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白苏曾将当天的事细细回想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当天晚上先是他接到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再是苏衍之差点被人下药,然后就是曼宁被人一个电话勾了出去,这么多事撞到一起,明显是阴谋。 苏衍之曾让手下设法查证过,奇怪的是,当天慕容晔并没有给曼宁打电话,那么那个将曼宁引出去的人又会是谁呢?或者说他是被谁授意的呢? 虽然幕后黑手的身份目前还不明朗,但好在苏家之前在道上混了那么久,积累了大量的人脉,其他事不敢说,找几个做见不得光的生意的绑匪,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经过几帮人马的不懈努力,今天傍晚终于收到消息,说是有人在后山那片废旧化工厂里,看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其中仿佛就有一个瘦弱的少年。 确定消息来源无误后,苏衍之便带人赶了过去,并且严厉拒绝了白苏跟随的提议,并且嘱咐管家看好他,于是白苏再焦急也只能等着。 第46章不卖萌会死完 深夜时分,白家别墅前突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闭着眼睛假寐的少年立刻跳了起来,脸上带着些惊喜和兴奋:“是舅舅回来了吗?” 大门被打开,一身黑衣面容冷峻的苏衍之抱着胳膊被人扶了进来,脸色有些苍白,额上却沁出了细密的冷汗,紧紧咬住嘴唇,似乎正在忍耐某种难捱的痛苦。 白苏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走上前去扶着他:“舅舅,你怎么了?” 苏衍之挤出一抹虚弱的笑容,声音轻飘飘的毫无力道,是和平日里完全不同的形象,显露出难得一见的脆弱来:“阿苏别担心,我没事的。” “老大,你胳膊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能说没事呢?!”站在他身侧的汉子惊呼出声,嗓门奇高,语气里带着一股子愤愤不平。 白苏抬头看了一眼,见对方一副五大三粗身形健壮的样子,浑身透着一股子精悍之气,面容很陌生,之前倒是并未见过。 “多嘴!”苏衍之低斥一声,不赞同地扫了那人一眼,汉子接到他饱含警告的视线,不甘心地停了话头,只是心里尤自担心不已,他原是孤儿出身,穷困潦倒的时候差点走上弯路,机缘巧合之下受到苏衍之的帮助,这才有了一份像样的工作,因此心里很是感念苏衍之的恩德,这次的营救行动也是自愿跟去的。 看出白苏的担忧,苏衍之低声劝解道:“没什么的,只是不小心被子弹擦伤了手臂,不严重,衣服上的血也大多是别人的。”他一边说,一边将身体朝着白苏移过去,却又小心地将重心落在自己这边,只是虚虚地爬在对方肩上。 苏衍之抬头看着曾经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们,说道:“今晚的事多亏了诸位,大恩不言谢,改日我会在鸿雁楼设宴款待大家,现下天色已晚,大家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众人连称不敢,说笑着散去,客厅里很快便只剩下白苏两人。 距离太近,白苏可以清楚地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刚才顾忌着有其他人在,有些话不好说,这个时候却再也忍不住了,白苏红着眼睛看他:“真的没事?” 苏衍之微勾唇角,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点头道:“伤口已经去医院包扎过,医生也说没什么大碍,养好之后不会留下任何影响的,相信我。” 说话间温热的鼻息喷洒在皮肤上,撩拨着白苏敏感的神经,他略有些不适地扭了扭身子,却又怕牵动到苏衍之的伤口,微动了一下便强忍住了,他低声道:“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两人的体形差距有些大,让白苏去照顾苏衍之其实是有些费力的,他下手没个轻重,几次差点按到苏衍之受伤的手臂,意识到这一点后,本来就忧虑不已的心情顿时更加低落了,有些泄气地对正坐在床上调整呼吸的苏衍之道:“还是叫其他人来吧。”说完就想转身出去叫人。 苏衍之眼疾手快地捏住他的手心,用大拇指缓慢摩挲着,脸上的表情温和而包容,声音坚定:“我不介意。”他的眼神清亮至极,是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于是白苏便赶鸭子上架,一点点摸索着来,动作更是小心再小心,等脱掉苏衍之染血的外套后,直接累出一头汗。 整个过程中苏衍之一直用那种混合着慈爱和宠溺的眼神注视着他,既像是在看自己的小辈,又像是在看放在心尖上的恋人。 忙碌完之后,苏衍之拉着他坐下,拿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去的手帕递给他,“擦擦汗吧。” 白苏一言不发地坐到他身侧,感觉有些别扭,自从发生过上次那件事后,每当两人独处时他总是控制不住地联想到脖子以下的那些事,感觉真是羞人极了。 苏衍之的视线粘稠如蜜,牢牢地黏在白苏身上,短短几分钟后,他便抵抗不住丢盔弃甲,瞪大了眼睛佯装凶巴巴地问道:“看什么?!” 对方这副模样像极了一只即将炸毛的小猫,苏衍之握拳抵唇干咳一声,堪堪掩住嘴角的笑意,“没看什么。” 大概是怕白苏真的恼羞成怒,顿了顿,又连忙转移话题:“苏曼宁已经救出来了,人没受伤,只是你也知道他心智有些问题,医生担心他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建议入院观察一段时间,我同意了。” 刚才看到苏衍之受伤后,白苏又惊又怕,心神满满地被此事占据,一时根本没有来得及询问曼宁的情况,此时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连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待缓过神来,酒会那晚的事又再次涌入脑海,白苏纠结:“这次的事究竟是谁做的?曼宁那个单纯性子不太可能得罪人啊。” 苏衍之修长的手指落在他的发心,“我已经让人调查过了,似乎和慕容远脱不了干系。” 听到他提及慕容远,白苏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他想用曼宁来胁迫慕容晔,好让他乖乖听话?” “嗯,你接到的短信也是他的授意,想要把你引开。”苏衍之淡淡点头,夸赞道:“比以前聪明不少。” 其实是因为我熟知原书剧情,知道慕容远不是个好东西啊,不过,白苏才不会傻到直接说出来呢,他直接一点不心虚地点头,骄傲且矜持地抿着嘴唇乐,小尾巴都快翘上了天。 这次事发不但提前暴露了慕容远的狼子野心,也让苏衍之对他增添了几分嫌恶,大概是受家庭环境的影响,苏衍之其实并不是一个迂腐呆板的男人,为了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也从来不排斥使用阴谋诡计,但像慕容远这般直接对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下手,就未免让人瞧不上了。 然而,没等到苏衍之腾出手给慕容远制造点麻烦,慕容家先就出了事,先是慕容远意外暴毙,虽然对外宣传是突发性时疾,但大众还是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同的气味,不久前的寿宴上慕容远还一副容光焕发红光满面的样子,怎么才短短几天时间就突然因病去世了? 记者们像是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瞬间蜂拥而上,不出三天,事情果然发生惊天逆转,慕容家的养女杨雨薇跳出来指责慕容晔为了夺取财产而杀了慕容远,可惜她却拿不出什么用力的证据,就连慕容家的下人也都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紧接着,有人爆出杨雨薇其实早已和地下情人秘密交往了几个月,说不定现在已经珠胎暗结。 爆料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可惜围观群众被美色所误持怀疑态度,那人便淡定地甩出了几张艳照,众人哗然,这才相信原来这位长相清纯甜美的女孩不但早已有男友,私下里更是和许多人都有着暧昧不清的关系。 之后的几天,慕容晔突然十分强势地和杨雨薇解除了慕容远定下的口头婚约,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迫她嫁给某下属。 结婚之后杨雨薇被看管的极严,之后便再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白苏抱着花来到医院,曼宁正一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无聊的一个劲地吐泡泡,看到他的时候眼睛瞬间亮的可以直接用来照明,蹦下来围着他笑道:“阿苏哥哥你来了,这里一点都不好玩,我们回家好不好?” 看来真的是困在这里无聊坏了,否则一向乖巧听话的曼宁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白苏拍了拍他的头,想了一下道:“唔,宁宁你先坐在这里吃水果,我去问问医生,如果身体真的没事的话,我就接你回家。” 曼宁听了直接欢呼出声,乖乖地坐在床侧。 白苏叮嘱他了几句才离开,问过医生,对方说曼宁已经没什么大碍,也没有什么创伤性心理障碍,可以出院静养了。 再次回到病房时,白苏被吓了一跳,刚才还好好的曼宁不知道为什么哭了起来,看起来委屈又难过。 白苏心疼:“怎么了,宁宁?” 曼宁呆呆地看着房门,带着哭腔开口:“刚才虎子哥来了……” 白苏心底咯噔了一下,急急地追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讨厌我,说我是个累赘,还说如果不是有我在的话,他早就发大财了……”曼宁一边哭一边说,最后已经泪流满面,“虎子哥哥说以为让我不要去找他,否则就打死我!” 看他哭得可怜,白苏不忍地安抚道:“没事的,还有阿苏哥哥在啊。”可惜曼宁此时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虎子哥哥,哭得快要晕过去了。 门外,穿着艳红色紧身丝质衬衣的男人挑眉,邪邪笑问:“你不心疼?” “当然心疼。”慕容晔直认不讳,眼神哀伤地透过缝隙看着房内痛哭失声的少年,心底酸疼难受。 何正凯嗤笑一声:“装这副深情样子干嘛,要真是舍不得你就进去啊。”看慕容晔脸上悲哀之情俞重,隐隐浮现出一丝犹豫,右脚轻抬,他便又笑着加了一把火,“想去就去吧,只是我这人懒,别人家的事我可不想管,你们家那些糟烂事自己解决去吧,否则看着你们双宿双飞,哥心里可受不了。得了,我现在就告诉那些正在帮你看管公司的下属,可以收工了。”说着就要掏手机打电话。 “何正凯!”慕容晔恶狠狠地喊出声,冲过去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他妈不得好死,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见他了,但是,要是让我知道你没有遵守诺言,动了宁宁,我他妈跟你死磕到底!” 啧啧,怎么总是这么容易冲动呢,何正凯摇头感叹,心下郁闷,其实他昨晚只是有点吃醋,然后就酸酸地说了句:“那小白痴有什么好的,早知道就不把他的消息故意透露给苏衍之了,要是能消失的话就更好了……” 谁知道就那么巧刚好被慕容晔听个正着,然后那家伙就怒气冲冲地问他什么意思,何正凯气不过,一时嘴贱来了句:“老子说你要是再去找他我就弄死那个白痴!” 再然后慕容晔就红着眼拎起来一把椅子砸了过去,至于打着打着就滚到床上什么的,我们还是装作不知道好了,免得被灭口╭(╯^╰)╮ 因为慕容晔的那些话,之后的几天里傻白甜的曼宁突然变得郁郁寡欢起来,无论白苏怎么哄都不见好,直到某人的意外来访。 “卧槽卧槽卧槽!”叶知拔高了声音惊呼出声,抖着手指着曼宁,惊恐地像是见了鬼,片刻后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握着曼宁纤薄的肩膀使劲摇晃:“老子可特么找到你了!” 可怜瘦弱矮小的曼宁在他手里抖得像暴风雨中的最后一片秋叶,一副随时都会晕倒的模样。 白苏像护鸡崽的老母鸡一样跑过去,一把将曼宁护在身后,怒瞪叶知:“你别欺负人!” 叶知也瞪眼,伸手欲将曼宁揪出来,“你起开,我今天非要和他好好算算旧账!” 卧槽!还真是来找茬的,虽然不知道曼宁是怎么得罪叶知的,但白苏还是下意识地选择站在曼宁这一边,毕竟叶知给人的感觉实在太不靠谱了,因此大声叫道:“不行!” 叶知气得要吐血,郁闷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为什么跟看流氓似的,我告诉你,几个月前这小子突然昏倒在我餐厅门前,你问他是谁好心把他给收留了?!是我!谁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是一个小白眼狼,打碎了我五十几套碗碟不说,还没等我扣他工资,他什么都没拿就跑的没影了,我特么就那么可怕吗?!其他的也就算了,竟然连证件和钱都不带在身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也不怕被人给卖了!卧槽,可特么担心死老子了!” 曼宁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嘴一扁,哇哇大哭:“是你说的要把我卖掉,我害怕,然后才跑掉的!” 看到他哭了,叶知一个头两个大,闷声闷气道:“哭什么哭,我又没怎么着你,而且,谁特么说要把你卖掉了?” 曼宁抽抽搭搭:“那天晚上,你和人打电话,我都听到了……” 叶知皱紧眉头,想到了什么之后猛然一拍脑袋,惊呼道:“该不是那晚吧?!”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暧昧呢,白苏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叶知狠狠地伸出手指头隔着白苏戳了一下探头往这边看过来的曼宁,骂道:“能不能长点脑子,谁特么要卖掉你了,我那个时候急着用钱,是准备把手里的一栋房子卖掉!真是猪脑子,也不想想就你那模样,能卖的了多少钱?” 到了这时曼宁也意识到是自己听差了,不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捂着额头,弱弱地看着叶知:“欠你的钱我很快就会还的,你放心,我在酒吧找到了一份工作,钱很多哒。” “酒吧?!”叶知的重点全然不在钱上,反而抓住了他话中的另一个关键词,瞬间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怒道:“长本事了啊?!竟然还敢去酒吧,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一顿!”说着撸袖子就抓人。 曼宁惊呼一声,转头就跑,生怕挨揍,叶知狞笑着跟了上去,双方你追我赶闹得不可开交。 担心曼宁吃亏,白苏也撸袖子准备加入战局,结果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苏衍之给拦了下来,对方摇头,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眯着眼睛看着客厅里的两人,意味深长道:“随他们去吧。” 其实叶知的身手不比他差多少,若是真的想要抓人,曼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现在叶知却被单纯无害的曼宁一次次用抱枕靠垫砸中,要说这里面没有鬼,苏衍之是绝对不相信的。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朋友的重要性了,看明白了叶知的心思,苏衍之决定帮他一把,于是故意揽着白苏离开,低语道:“好了,别管他们了,还是说说我们自己的事吧。” 白苏惊:“我们有什么事?” 苏衍之挑眉看他,眼神清亮。 白苏心虚,低声道:“qaq我还是一个孩子。”所以,能不能求你放过我啊! 苏衍之笑,动作虔诚地俯首在他眉心处吻了一下,轻声道:“我会等你长大的。” 白苏讷讷,尴尬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如果你被爷爷抡拐杖暴揍,我是不会救你的。” 苏衍之的双眸似乎在这一瞬间变得更亮了起来,他笑得很自信:“他会答应的,放心吧。” 三年后。 身边的床榻微微下陷了些,有人俯身过来,凑到耳边柔声道:“宝贝,快起床,我们今天还要去参加叶知新店的开业庆典呢。” 对方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耳侧,有些痒,白苏不堪其扰地醒了过来,捂着腰愤愤道:“还不是都怪你!等会见到曼宁,要是被他看出来的话可怎么办?!” 当年慕容晔突然跑到医院里,残忍地扼杀了曼宁处于萌芽状态的所有青涩情感,曼宁为此大受打击,整日闷闷不乐,后来还是叶知鬼点子多,整日带着他去寻美食,做小吃,今天放风筝,明天就泡温泉,好不容易才让曼宁将他的虎子哥哥给忘记。 说起来叶知这段追妻路也真是蛮辛苦的,整整坚持了三年,曼宁也就是在前几天才稍稍松了口。 在求爱这件事上,苏衍之和叶知真可谓是一对难兄难弟,两人经常相互调侃,相互勉励。 好在,老天终究是不忍心将他们这么多年的坚持给辜负了,有情人也终成眷属。 两人来到叶知的新店时,现场已经十分热闹,这几年叶知的餐饮业做的越发红火,占据了极大的市场份额,隐隐有成为京城业界龙头老大的趋势,也难怪会有这么多记者闻讯赶来了。 曼宁正在摆弄一束百合花,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叶知和苏衍之正在一旁招待宾客,白苏便凑过去,低声道:“这花怎么了?” 曼宁咬唇:“卡片上是虎子哥哥的字迹。” 白苏惊讶,慕容晔回国了,真是稀奇,他家那位可是远近闻名的醋坛子,脾气又古怪,自从两人去国外定居后,就一直不怎么让他回来,说起来这三年里他们还真是没怎么听到慕容晔的消息,险些把人忘掉呢。 这三年的时间也足够白苏明白,叶知对曼宁是动了真心,只看平日相处的时候叶知无微不至小心谨慎的态度便知道曼宁对他来说究竟有多重要,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一丝希望,白苏也不希望这事被慕容晔给搅了,连忙岔开话题:“好了,别想了,他既然送了你就收着吧,不过你的虎子哥哥现在已经是别人家的,以后也就别再想着了。” 被他这么劝导了一番,曼宁也不再纠结了,反正据听说何正凯对他的虎子哥哥很好,知道虎子哥哥过得不错,他也就不担心了。 两人手拉着手走出去,站在大门边交谈的苏衍之和叶知同时望了过来。 视线在空中交汇,四人便同时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来。 第47章谜一 温暖的阳光洒进青山医院。 一双手伸向纯白色制服,那手修长而纤瘦,肤色也偏白,指甲修剪的圆润整洁,煞是好看。 手的主人长了一张极为出色的脸,其完美程度一点不亚于他的手,俊朗温润,眉宇带着一股沉稳平和之气,单只是看着便会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一路行来,遇到的护士纷纷张大了嘴巴,捂着胸口做捧心状,眼里的痴迷根本遮掩不住。 廖青森对着她们展颜一笑,不出意外地听到高低起伏的惊呼声。 在整个青山医院里,你要问谁的医术最高开刀的手法最精妙,那恐怕会听到各种争议,但你若是问哪个医生颜值最高,答案永远只有一个——廖青森。 廖青森是上任院长的独子,廖老院长在青山医院待了几十年,一辈子兢兢业业,救死扶伤无数,其清名享誉全国,谁提到他都要翘起大拇指赞一句妙手回春。 受成长环境影响,廖青森自小便对医生这个行业极有好感,他生母早逝,廖老院长事务又忙,无奈之下只能将他带到值班室里,因此廖青森竟是闻着消毒药水的味道长大的,后留美归来,秉承父亲遗志,进到青山医院里工作,这一待就是几年。 廖青森是精神科的医生,在这方面研究颇深,整个青山市无出其右,远近闻名,许多政要富商的家眷若是遇到精神方面的问题十有八|九会到廖青森这里医治,否则,几个月前青山市的名门大族白家也不会特意将家里的小少爷交给他看顾。 白家家资深厚,权势滔天,青山医院接到消息后严阵以待,现任院长甚至还将廖青森叫过去慎重交代了一番,生怕他年轻气盛莽撞之下得罪白家,压根不给廖青森一点回绝的机会。 廖青森在国外求学多年,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一些开放风气,追求自由平等,因此对这些特权阶级骨子里便透着一股子不屑,虽然面带微笑地听着院长的殷殷叮嘱,心里面却打定主意要对即将到来的白小少爷敬而远之,尽到自己的本分也就算了。 抱着这种迎瘟神的心态,廖青森硬着头皮接手了自己这位来头不小的患者,但现实却大出他所料。 新来的病人不仅长相精致秀美,性格也十分乖巧安静,一点豪门贵族高高在上的架子都没有,笑口常开,尤其是一张小嘴,见到谁都甜甜的打招呼,别提多招人喜欢了。这不,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月就明显将他的人气比了下去,一跃成为整个青山医院里最受欢迎的人。 啧啧,那群喜新厌旧的女人啊,廖青森微微撇了下嘴角,心里抱怨着,眉梢眼角却没有丝毫不满。 耐心细致地为问诊的病患讲解病情,忙忙碌碌的,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廖青森抬手看了一下表,唔,到了少年吃药的时间了,自己作为他的主治医师理应去看一眼。 廖青森来到位于顶层的高档独立病房,推门前脸上先就抑制不住的流露出一丝笑意。 病房很大,装饰精致奢华,几件电器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一看便知是新换的,床头和窗台摆放着可爱精巧的工艺品,倒是让本该单调清冷的病房多了份温馨,若是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肯定会以为这本来就是某人的公寓呢。 廖青森的视线毫无停滞地直直落到病房中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穿着淡蓝色的宽大患者服,盘腿坐在病床上,手里握着一个五颜六色的三阶魔方,他低垂着眼睛,微微抿着唇角,神情专注地摆弄着魔方,脸上是十分认真的表情,仿佛天地间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入他的眼。 正午的太阳温暖到炽热,阳光眷恋地亲吻少年墨色的发,纤长白皙的脖颈,于是他白瓷般细腻无暇的皮肤便显得越发透明起来,隐隐可见正在跳动的淡青色血管。 还真是怪异啊,廖青森想。 一间漂亮到不像病房的病房,以及,一个美好到不像疯子的疯子。 是的,疯子。 将少年送来的白家佣人亲口告诉他,他们的小少爷是个疯子,精神有问题,让他多多费心。 这样完美到不真实的少年怎么就疯了呢?真是令人惋惜啊,若是能早些遇到他就好了,廖青森不无遗憾地想。 他就这般在门口处站了很好,静默无言,直到双腿僵硬,宁可忍受着蚁噬般密密麻麻的疼痛,也不忍打破眼前的宁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终于舍得将眼睛从魔方上面移开,大方地分给廖青森一点注意力,弯起凤眸笑了起来:“廖医生你来了?” 他这般灿然一笑,便让看到的人立刻有百花齐放之感,廖青森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脑海空白一片,只除了这抹笑靥。 怎么就疯了呢!廖青森愤愤地在心底感叹一句苍天不公,在少年清亮的眼眸注视下,很快便调整好面部表情,微笑着走了上去,“阿苏,今天吃药了吗?” 白苏浅笑着点头,几根纤长的手指仍然抓着那魔方不放,时不时地拧动一下。 少年微笑的模样乖巧到令人手痒,廖青森也真的没忍住,伸出手揉了一把少年细软的头发,好奇地说道:“又在玩这个魔方了,你好像很喜欢它?” 少年带着羞意点头。 廖青森不解:“为什呢?” 少年似乎之前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此时冷不丁的听他这么一问,便有些愣住了,蹙着细眉歪头思索,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记得它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那人似乎说过,让我好好保存着……” “是谁?” 少年捂着头,表情有些痛苦,“想不起来,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廖青森吓了一跳,虽然大家都在说白苏是个小疯子,但其实除了太过安静外,平日里他的行动举止都十分正常,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待在青山医院的这三个月里,白苏发病的次数寥寥可数,以至于他差点忘记少年的神经其实是有些问题的。 有精神类疾病的患者最忌情绪激动,廖青森慌忙柔声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想不起来就算了,既然是你十分重要的人,那很有可能就是至亲好友什么的,以后总会有机会见到的,到时候你不就能都想起来了吗?” “是这样吗?”白苏终于放开了手,露出一双明净澄澈的凤眸,呆呆地问道。 “当然!”廖青森斩钉截铁地说道,笑得越发温柔和善起来,“廖医生是不会骗你的。” 大概是他的话起到了作用,少年果然不再纠结于此,转而笑着说起其他事情来,廖青森自然是十分给面子的,即使白苏说的不过是些琐碎无趣的小事,他的脸上也始终带着灿烂的笑容,认真地像是在听一场医术研讨会。 两人亲密无间地交谈着,时光静静流淌。 往日少年总是显得安静而乖巧,鲜少有如此多话的时候,廖青森心细,想了一下便明白了问题所在,问道:“是不是新来的那个护工不讨你喜欢?”所以才将人憋成这样。 在这方面少年是十分直率的,若是不喜欢的人他便很少与之交谈。 白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原来还真是这样。 白苏家世非凡,在青山医院养病的这段日子以来,一直有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护工照顾他,那位女士姓黄,廖青森给白苏做检查的时候也见到过她,长相很普通,但眉眼慈和,整个人看起来很有亲切感。 廖青森对靠自己双手吃饭的人都很尊敬,见她真的是在用心做事,就又添了些好感,有时见到了便也随着白苏叫声黄姨。 黄姨做事细心谨慎,经验也丰富,每每看到白苏时便会控制不住地露出和蔼的笑容,闲暇时还会特意拿来些开发智力的小玩具,和白苏聊天,哄他开心,任劳任怨的样子和一个慈爱的母亲也不差什么了。 至于现在新来的这位,想想对方那张画过妆后形似调色盘的脸,以及险些被撑破的白色半透明上衣,廖青森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心里默默吐槽,这哪是来照顾病人的,分明是来上演制服诱|惑的好嘛! 他能看出来的问题,白家那些人精会看不出来?前后两个护工差距这么大,白家到底在搞什么?! 一想到有个衣着暴露举止不检点的女人整天待在白苏病床边,像觊觎猎物的野兽一般虎视眈眈,廖青森就止不住为小白兔的清白担忧起来。 廖青森笑着对白苏道:“新来那位确实不太讨人喜欢,唔,我来试试看能不能把黄姨换回来吧。” “真的?”白苏很开心,双眸熠熠生辉。 廖青森回以一笑,让白苏安心等待,便自己回了办公室,找出白家人塞给他的那张名片,三个月来第一次主动联系白家人。 手机上并没有和白家人的通话记录,廖青森这个时候才想到白家将人送来之后似乎就再也没管过此事,这么长时间不说过来看看白苏,竟然来询问病情的电话都没有一通。 其实少年从一开始便是被佣人送过来的,白家的人竟然从头到尾都不曾露过面,想到此处,廖青森微微皱眉,暗道这些豪门世家的人果然都薄情的很,连血缘至亲之人的生死都漠不关心。 铃声刚响了一下,电话就被人接通了,对方有些苍老浑浊的声音从手机中缓缓传了出来。 从对话的话中廖青森知道这人是白家的管家,他想了下护工的事这位管家兴许能做主,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对方一直默默倾听着,只在他的话告一段落的时候表示自己明白了,会尽快解决,态度客气而疏离,语调平静到诡异,说完便径直挂断了电话。 从始至终都没有主动提及白苏。 廖青森抓着手机静站了片刻,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烦闷。 第48章谜二 白苏是真的不知道送他魔方的人是谁。 三个月前白苏穿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原主就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甚至还因为惊吓过度而失了心智,所以没等到白苏从白家大宅里看出些什么,他就被打包扔进了青山医院。 系统说这次的任务是揭开原主失忆背后的真相,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查出原因,就算是攻略成功。 唉,貌似难度很大的样子,毕竟现在的他连青山医院都出不了,更别提回到白家大宅了,不是没想过恢复正常,可是小蕉却曾经高深莫测地提醒过他千万不要那么做,否则后果会很糟糕。 白苏被它吓住了,只能无视外人看蛇精病的眼神,尽忠职守地扮演一只神志不清的小疯子。 其实青山医院的环境也很不错,安静舒适,有活泼可爱的护士姐姐,以及温润端方的廖青森,不管是出于对白家势力的忌惮,还是真心喜欢他,这些人确实都对他很好。 当然,要想十全十美显然也不可能,这里再好总归不是他的家,待得久了难免心生厌倦,白苏有时候也会想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惜的是,这里守卫严格,尤其是对于精神科的病人来说,每天都会有人定时定点查房,身边随时都有护士看着,想要离开很困难。 啊啊啊,真是要疯了!白苏愤愤地捶了一下床,将一个正常人关在到处都是蛇精病的疗养院里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特别是你身边的所有人都认为你是神经病的时候。 廖青森以为他不喜欢新来的护工是讨厌那女人的做派,其实他更不能容忍的是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同情和轻视,以及一点点不知从何而来的优越感。 每次被她用那种目光注视着,本来就快被憋成精神病的白苏就觉得心头火起,幸好廖青森说白家已经答应换掉这个护工了。 如果黄姨能回来就好了,白苏这样想着,蹙着眉头在异常宽大的床上滚来滚去,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身上的衣服也变得皱巴巴的。 白苏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在大家眼里我根本就是一个小疯子,还在乎什么形象干嘛! 他一个人自娱自乐玩得正嗨,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廖青森微笑走了进来,看到白苏没来得及止住的动作,顿时莞尔一笑,上前站在病床边,低头,刚好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眸。 少年横躺在大床上,发丝凌乱,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胸口缓缓起伏着。 两人就这么一站一躺,方向颠倒地对视着,视线紧紧纠缠在一起。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对方微弱的呼吸声,廖青森伸出手,一点点将白苏纠结在一起的头发细心理好,动作竟然轻柔到不可思议。 明明是一个大男人,手指却如此灵巧,还真是拉仇恨呢,白苏怅然感叹道。 手指在发丝间穿插往返,带来丝丝战栗,麻麻痒痒的,感觉还不错,白苏长舒一口气,幸福地眯起眼睛。 注意到他小猫般慵懒勾人的神情,廖青森勾唇一笑,心想果然是出身名门世家,就是会享受。 因为白苏留得是短发,很好打理,廖青森很快就将它们一一抚整好,本该及时抽出手指的,只是看到少年可爱的表情,他心底鬼使神差地产生一股留恋,稍稍犹豫了那么一两秒,便任劳任怨地替床上的小少爷揉按起头皮来。 手指间的力道恰到好处,手法也很精妙,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做,白苏心底有点好奇,借着疯子的名头,直白地问了出来。 廖青森闻言微笑起来:“当然不是第一次,以前我爸爸工作繁忙,每次他熬夜太久头疼,或者因为要做大型手术精神紧绷,我都会帮他揉按头部的穴道,这样可以帮助他尽快放松。”说到这里时他勾起的唇角缓缓落了下来,那笑意便寡淡许多。 再开口时廖青森的语气中多了些失落和怅惘,“只可惜,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 呃,貌似不小心戳到了人家的伤心事,白苏心里内疚,又不知道该如何劝他才能不暴露自己是个正常人的事实,便闭紧双眼装死,只是终究有些过意不去,忍了一会便悄悄睁开眼睛望了过去,谁知道刚好和廖青森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廖青森笑了起来,情绪一扫刚才的低迷,主动转移话题道:“好了,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我们来说点别的吧。” 白苏眨眼:“什么?” 廖青森坐到他旁边,“上次你家里的管家告诉我会尽快将那个叫林娜娜的护工给换掉,今天她似乎没来,我看,说不定下午的时候就会有其他人过来接替了。” 白苏咬唇:“我想要黄姨回来。” 廖青森有些为难,微微叹了口气,“这恐怕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管家说黄姨家里出了事,短时间内回不来的。” 看到白苏脸上露出几分失望来,廖青森又连忙哄道:“这次派来的护工应该会好很多,你很快就会适应的。” 白苏撇撇嘴,那可未必,因为他心里一直隐隐有种直觉,那个家里的人似乎很不喜欢自己,他们应该不会在他身上花费太多心思。 后来的事充分证明了白苏其实还是十分有乌鸦嘴的潜质的。 泼墨似的黑色长发,巴掌大的瓜子脸,精致小巧的五官,含情脉脉的大眼睛,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长相柔弱的少女怯怯地站在不远处,修身的白色护工服勾勒出她曼妙的线条,开口前先就红了双颊,声音更是细若蚊蝇:“少爷好,我是你的护工孟佳。” 好一个楚楚可怜的清秀佳人! 听到声音白苏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便移开了视线,淡定自若地玩着自己的魔方,良久都没有再抬起头来。 将这个叫做孟佳的小女生从头到尾扫视了几眼,廖青森脸上没露出什么,心里却觉得说不出的怪异,这白家的人脑子是有坑吗?挑选护工的标准是什么?脸吗?! 刚才他仔细看过孟佳的手,手指纤细白皙,还涂着漂亮的粉红色指甲油,穿着打扮看似简单,但细看也知道是用过心的,这样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照顾好白苏! 白家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廖青森越发觉得困惑起来,但就算他有再多不满,刚刚才赶走一个林娜娜,现在还真不好再把这个孟佳给撵走,说到底用什么样的护工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作为一个医生,他提几句意见别人或许会承他的情,但要是管的太宽的话只怕就要招人嫌了。 只是以后还是让白苏少和这个女孩接触为妙,其他不说,这姑娘看人的时候总一副受了什么委屈泪意盈盈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随意找了一个理由将人打发出去,廖青森按了按抽痛的额头,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以后要记得离这个孟佳远点,晚上的时候不要和她待在一起,知道吗?” 白苏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敷衍地点点头。 “哦,对了。”也不知道廖青森想到什么,突然拍了下额头,踌躇片刻,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吞吞吐吐道:“还有,你千万不要,呃,在孟佳面前脱衣服……也不要让她来脱你的衣服,更不能……”结结巴巴了好半天,干咳一声,低声道:“总之,绝对不能让她占你的便宜!” 白痴!白苏无声地咒骂一声,心想你说反了吧,就算要占便宜也是我占她的啊!他囧着脸将自己埋到枕头底下,闭口不答,看起来别扭极了。 “我说你到底听到没有?”廖青森忧心忡忡地絮叨半天,结果说完之后才发现对方正在冒充鸵鸟,心中顿觉郁闷不已。 廖青森上前将少年从被褥间刨出来,按着他的肩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看到他的脸,少年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指责道:“你好啰嗦!”语气嫌弃极了。 廖青森心想我这都是为了谁啊?!你个小疯子不知道感激算了,竟然还这么说,不由狠狠地戳了下少年的额头,笑骂道:“小白眼狼!” 新来的护工很奇怪,具体表现在无论周围气氛如何这姑娘都能自顾自地做出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自带眼药水技能,而且不论何时何地不论天气如何变化永远穿着一袭白衣。 白衣飘飘什么的听起来是很有意境,但若是出现在医院这种阴气本来就很重的地方,配合一头飘逸的长发,夜幕降临的时候,分分钟吓死个人! 第n次拒绝了对方捶腿捏肩的提议后,白苏暴躁了,态度强硬地将人关在门外,困兽似地来回转圈圈,手里的魔方被他拧得咔吧响,听起来像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门外的女人还在深情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白苏跺脚:“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有时候白苏甚至怀疑白家人已经看出来他是在装疯,所以才派孟佳过来,想要活活将他折磨疯掉! 卧槽!好恶毒的计策! 不管了,他一定要想办法出于放放风! 其实白苏一直以来就很渴望到医院之外的地方走走,只可惜没有监护人签字陪同,院方是不可能放人的,他只好忍耐了下来,结果现在又突然来了位小白花似的护工,为了自己的精神健康,他的出逃计划不得不提前了。 哦,对了,小白花是医院里的护士姐姐们给孟佳起的绰号,原因是这姑娘头上经常戴着一只嵌着小白花的发卡。 只是,要怎么躲过医院的看守呢?出去了之后又要藏到哪里呢?白苏托腮沉思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肚子开始咕噜噜的鸣唱讨饭歌,白苏拍拍自己软哒哒的肚皮,心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吧,至于现在,唔,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第49章谜三 黑色汽车急速驶来,引擎声在医院门前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 车门打开,首先探出来的是一只乌黑发亮的圆头军靴,在皎洁的月色下,反射出冷硬的微光。 被深蓝色紧身裤包裹着的腿修长而矫健,弯曲的弧度带着男性特有的力度美。 很帅气的男人,脸部线条流畅,长眉入鬓,眼睛狭长,颜色较深的嘴唇此时正似笑非笑地抿着。 郑叹捂着受伤的手臂下了车,眼神凌厉地扫了一下医院的门牌,心里低声咒骂了一句该死,说起来也是他倒霉,今天晚上接到线报,说是在东四码头那边会有人经行毒|品交易,本来各方面都准备妥当,以为必定是万无一失的了,却不料被临收队的时候又被人放了冷枪。 医院里很安静,走廊里亮着惨白的灯光,照射着同样惨白的墙壁,硬质皮靴踏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脚步声,周围阴测到令人胆寒。 不过,这种环境对于常年与各种刑事谋杀案件打交道的郑叹来说就不值一提了。 即便如此,他脸上的笑依旧不达眼底。 不是被吓到了,而是生理性地厌恶。 年幼时亲眼看着身患癌症的母亲被病痛折磨的形销骨立,最后不治而亡,从那之后他每次闻到消毒|药水的味道都禁不住恶心反胃。 这次如果不是子弹嵌到的位置太巧妙,稍不注意就可能降低手臂的灵敏性,从而影响用枪,他是宁愿自己动手,也不愿来到这青山医院的,反正也不是没自己取过子弹。 值班的医生看过他的情况后立刻准备了手术,又是打麻药,又是护理伤口的,来来回回折腾了很长时间,等完全结束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左右了。 拒绝了医生的入院提议,郑叹拖着被缠裹成木棍的左手走出病房,右手食中二指捏着外套领口,随意地搭在自己肩上,优哉游哉地往厕所里走,手术一下子经行了那么长时间,他被憋坏了,现在要去开闸放水了。 郑叹溜溜达达地往前走,突然听到前面楼梯拐角处传来一阵异动,似乎是有人在说着什么,此时夜深人静,那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起来。 职业病作祟,郑叹几乎是下意识地凑了过去,有意放慢脚步,侧耳倾听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说话的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从身上的制服来看,应该是青山医院的护士。 个子稍矮小些的那个护士满脸急切,语调又轻又快,隐隐还带着一丝惶恐,死命抓着另一个姑娘的手,慌乱地问道:“张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你知道那小祖宗临睡前是必须吃药的,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知道他突然闹着说药太苦,死活不肯吃,还要打发我出来给他买干果,我一路小跑着去买了些,结果回来推门一看,人竟然不见了!你说要是廖医生知道了,还不直接扒了我的皮!” 另一个看起来较为年长的姑娘性子还算稳重,虽然听了这话也吃了一惊,却很快就又镇定下来,努力抽出自己的手,说道:“哎,你怎么能……算了,你也是刚来不知道情况,那位病人来头不小,廖医生那里还不算是最严重的,要是让白家那些人知道我们把人给弄丢了,整个青山医院都别想落个好!” 说到这里看到那小姑娘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张姐又连忙安抚:“好了,好了,你先别着急,我这就去给廖医生打电话,然后去保卫科那边看监控,你现在先去顶楼再看一遍,说不定是自己一时眼花。”顿了顿,脸色染上几分忧愁,“要是还找不到的话,就只能上报给院长了。” 两人商量完毕,立刻分头行事,急匆匆地走掉了,自然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已经听了很长时间了。 “顶楼?白家?”郑叹喃喃着重复一遍,脑海中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然后也不离开,身姿轻健地走向顶楼。 郑叹跟在那小护士身后,悄悄将她输密码的动作看在眼里,等了约有五分钟,直到小姑娘红着眼睛一脸愁容地跑下楼去,他才从容上前,低着头躲避着摄像头输密码。 动作利落地将顶楼查看了一番,郑叹眉头皱了起来,这里的防护系统确实很严密,顶楼和下层相接的唯一通道处安置着密码防盗门,走廊里到处倒是摄像头,左右两扇通风窗也都镶嵌着钢化玻璃铸着铁柱,可谓是密不透风。 这么谨慎,就是不知道究竟是怕人进去,还是防着不让里面的人出来? 顶楼很大,但现在一半以上的房间都已经被打通,形成一间超豪华的病房,从门板上的一方透明玻璃上,隐隐可见里面奢华景象。 郑叹撇着嘴角啧啧感叹了几声,心想这可真算是黄金牢笼了,倒是挺像白家人的手笔,只是这里面的人究竟和白家是什么关系呢? 大概是对外面的防护很放心,这扇门倒是没什么玄机,郑叹试探着推了一下,竟然真的开了。 踱着步子在病房内走了一圈,默然片刻,郑叹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好像窥破某人的小把戏了。 郑叹走向房间内唯一的床,慢慢坐了下去,长腿交叠,抬手拍了拍床榻,笑道:“待在下面不觉得难受吗?” 床榻下面好像传来了一道极轻微的抽气声,当然也可能是郑叹听错了也不一定。 等了半晌,下面没了动静,郑叹对着空气摊了摊手,无奈道:“唔,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只能下去请你了。” 静默片刻,床榻下面有人轻声嘟噜了句什么,然后不等郑叹再说什么,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探了出来。 郑叹踢掉鞋子,腿盘坐在床头,兴味盎然地看着一点点爬出来的“贞子”。 病房外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郑叹勾唇一笑,心想大概是发现了蹊跷之处的护士或医生去而复返吧。 睡得正熟的时候被午夜凶铃吵醒,廖青森本来是积压了一肚子起床气的,结果听到说是白苏不见了,又活活被吓没了,一路飙车开到医院,来到顶楼的加护病房就看到有人坐在白苏的床上。 一个长相不俗的男人,长而微勾的桃花眼,削薄无情的唇,此时托着腮低头看着什么,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游戏风尘的放|荡感。 廖青森平素最讨厌的便是这种人,又看到他旁若无人的姿态,心里顿时更加不满了,冷冷地问道:“这位先生,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听到他这种腔调,郑叹就止不住笑了起来,心想这语气自己太特么的熟悉了啊,可不就是他平常审问嫌疑犯的时候用的吗?却不想今天被人用到了自己身上,可真是现世报啊。 不过,这个时候郑叹的注意力都在另一件事上,虽然觉得这白大褂挺有趣的,却没心思回答他,反而竖起一根手指,冲着廖青森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顺便指了指床下。 廖青森满腹疑虑地顺着他的动作看了过去,就见到已经露出半个身子的少年,对方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费力地蠕动着,头脸和双手上蹭到了不少灰尘。 廖青森看得额头青筋直跳,又气又急,上前抱着少年的腰身将人带出来,带着怒气问道:“不好好吃药,藏到那里做什么?” 白苏当然不可能对他说实话,他依靠着廖青森的力道站起身来,一脸天真无邪地笑道:“当然是跟护士姐姐玩捉迷藏啊,廖医生,你真笨!” 旁边的郑叹噗嗤一乐,笑吟吟地看着少年。 笨笨的廖青森被气笑了,点了点白苏的额头,眯着眼睛问:“真的只是想玩?” 白苏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廖青森知道少年虽然偶然会出现情绪失控的情况,但其实人很聪明,也爱干净,如果没事的话绝对不可能往床底下面钻的,想到他自来到这里便一直被困在这空荡荡的病房,心里倒是漫上了一股怜惜,想了想,他摸着白苏的头发,哄道:“以后我每天抽空带你去花园玩好不好?” 这是要把我当猫狗一样溜吗?白苏有点郁卒,声音闷闷地说道:“好吧。”心底却禁不住悄悄涌上一股得意,自己这次的试探已经成功了,逃出青山医院指日可待! 不动声色地将少年眼底的情绪变化看在眼底,郑叹笑出声来,心想真是一个狡猾的小东西。 “这位先生!”郑叹的笑声引起了廖青森的注意,他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讨人厌的家伙没有打发走,于是开始重审犯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郑叹笑眯眯地将少年和医生上上下下巡视一遍,举起自己的胳膊示意让他们看,“我叫郑叹,一个普通的病人。” “普通病人可没有能力跑到顶楼来,郑叹先生太过自谦了。”廖青森不咸不淡地说道。 郑叹厚着脸皮接受了这句明显意有所指的赞赏,笑道:“哪里哪里,其实我一直都是这么的虚怀若谷!” 听了他这话,白苏笑了起来,却又因为目前剑拔弩张的氛围而不敢发出声音来,忍得五官都快要扭曲了,郑叹注意到他的表情,冲着他呲牙一乐,于是廖青森更加生气了,直接下了逐客令。 “啊,对了。”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处的郑叹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廖青森问道:“以后我可以来探望他吗?”抬手指了一下白苏。 廖青森皱眉:“你不认识他。”言下之意既然不相识,自然也没什么好探望的。 郑叹耸耸肩,不以为意道:“一回生两回熟嘛,以后就认识了。”说完还十分风|骚地冲着白苏抛了个媚眼。 白苏咬着唇角低头,他已经不敢去看廖青森的表情了,心里却在想郑叹真不愧是原书中的正牌攻,一出场就能把温润如玉的廖青森给气成这副模样,以后两人肯定会继续相爱相杀的。 第50章谜四 郑叹说到做到,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果然经常抽空来青山医院探望白苏,有时候手里还会拿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 但凡郑叹来,廖青森也会跟着出现在病房里,两人遇上了总要来一番唇枪舌战,火药味十足,白苏觉得无论过程如何,既然是原书中的主角cp,那最后一定是要he的,也就随他们去了。 “原来只觉得廖医生手术刀用得精妙,现在才知道,嘴皮子更利索呢,不去当主持人,真是太过可惜了。”郑叹坐在床侧,用完好的右手揽着白苏的肩膀,嘴里的话却是对着廖青森说的,脸上还似模似样地带着几分惋惜的神色。 廖青森微微一笑,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道:“这样的思维误区每个人都会有,比如我之前还曾认为所有警|察正气浩然的呢。” 真是小气啊,一点都说不得,郑叹翻了个白眼,手里的苹果不停地抛来抛去,说道:“廖医生将来可千万不要娶一个话多的人。” 正在摆弄魔方的白苏闻言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真笨!”郑叹毫不掩饰自己对白苏的鄙视,虽然受了伤战斗力依旧爆表,毒舌道:“难道不知道同性相斥吗?万一娶到一个长舌妇,再和廖医生凑到一起,到时候岂不是家无宁日了吗?” 白苏憋着笑闭嘴,这时才知道郑叹是在拐着弯的损人呢。 廖青森周身气压又低了一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是我孤陋寡闻了吗,现在的人民警|察难道连婚丧嫁娶都要管吗?” 这两人一来一往谁都不示弱,白苏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几分钟后就犯了困,捂着秀气的鼻子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郑叹侧首看着白苏无精打采的小模样,笑着调侃道:“你是属猪的吗?不是刚起床吗,怎么又困了?” 白苏揉着眼睛,费力地撩起沉重的眼皮,苦恼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好像特别容易困……” 廖青森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他默默将少年的神态和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挤开郑叹,满怀关切地对白苏道:“既然累了就多睡一些吧,春困秋乏,这是常有的事。”说完就扶着少年躺下去,然后率先往门外走,临出门前满含警告地瞥了郑叹一眼。 郑叹摸摸鼻子,十分自觉地跟在他身后出去,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他的病情最近怎么样了?”他已经知道白苏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了。 听了这话,走在前面的廖青森步伐稍稍停滞了一下,他回头深深地看了郑叹一眼,淡淡道:“和以前一样。” 这个人似乎很不喜欢自己接触白苏啊,郑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看出他不想多谈,直接告辞离开。 廖青森默默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莫测。 正自怔愣间,负责照顾白苏的护士拿着几瓶药经过,礼貌性地向他问好。 廖青森猛然回神,突然叫住了那护士,说道:“顶楼那位病人的药已经吃够了三个疗程,我会重开一副药方,待会你记得去拿,让病人从明天开始照方吃药。”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三步之后廖青森却不知为何又毫无症状地停了下来,不放心地叮嘱道:“对了,记得一定要让病人按时吃药,一次都不能落下!” 护士被他有别于往日的严肃给吓到了,连连点头应诺。 几日后。 病房的门被推开的时候,白苏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他以为是郑叹来了,那家伙可不知道什么是客气,每次来到这里比他这个主人感觉还要自在些呢,根本不用他招呼,所以白苏便一言不发地继续着自己的游戏。 病房里很安静,来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白苏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了,郑叹可是个坐不住的,绝对不会这么耐心地看着他玩魔方,想到这里,他不由好奇地抬起头来。 男人穿着纯白色的高档手工西装,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五官温润俊雅,目光平静而深邃地注视着白苏,颇有些意味深长之感。 看到白苏抬头看他,那男人有短暂的呆滞,茶褐色的眼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哀伤,还有深深的怀念和惋惜,他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来道:“你好,我是韩文轩。”指尖微不可见地颤抖了几下,眼底带着不知因何而来的期待。 白苏眨眨眼,心底有些惊讶对方对待正常一般的态度,不由暗想这人大概是不知道自己是“疯子”。玩闹心起,白苏轻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指,笑道:我是白苏。” 本是极普通极正常的一个动作,韩文轩脸色却骤然一变,表情狰狞而扭曲,冲上来死死捏住白苏的下颌,语气颤抖地说道:“不,不,这不是真的!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这男人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手劲却着实不小,白苏只觉得下巴都快要被他捏碎了,疼得他满眼泪水,费力地抓着对方的手,试图摆脱韩文轩的控制,叫道:“好疼,放开,快点放开!” “疼?”听到他的话,韩文轩不知为何突然红了眼睛,脸上的表情诡秘至极,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他默了片刻,哈哈大笑起来,“疼就对了!” 韩文轩将白苏扑倒在床上,死命掐住他的脖子,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少年,眼神却有一瞬间的恍惚,“你不是最心疼他了吗?平常不是把他当做眼珠子一样疼的吗?现在呢,你看看,他就快要死了啊!就快被我杀死了,你以前不是说过擅动他的人都要死吗?!那你来杀我啊,我等着你,你出来啊,快点出来啊!” 卧槽,这特么才是真正的疯子吧!白苏因为缺氧而出现晕眩的大脑被他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话搞得更加混沌,他大张着嘴费劲地喘息,努力伸手去抓床边柜子上的玻璃花瓶。 握住玻璃花瓶的前一刻,黑暗突然不期而至。 再次醒来的时候,白苏首先感受到的是咽喉处火烧般的肿痛感,他睁开眼睛,看到守在床边满脸担忧的廖青森。 注意到他的动作,廖青森起身倒了一杯水,然后动作轻柔地扶起白苏:“先喝点水。” 喝过水之后喉咙感觉好了一点,白苏抓住廖青森的手问:“那个坏人呢?”声音还有点嘶哑干涩。 提起那个人,廖青森便觉得怒火中烧,白家虽然说过要好好看护白苏,不准他乱跑,却没说不让别人来看他,因此只要不是形迹可疑的人签名之后就能在护士的陪同下待一个小时,那天也是他们大意了,值守的护士拉肚子一直跑厕所,所以才放任韩文轩和白苏单独待在一起,如果不是郑叹刚好跑来探望白苏,后果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廖青森皱着眉头解释道:“韩文轩蓄意伤人,已经被郑叹带走了,你别怕,以后不会出现这种事了。”只是他心里却也清楚,以韩文轩那举止派头,绝对是大有来头的,说不定又是一个豪门贵族,郑叹即使把他带走恐怕也没办法真的拿他怎么样。 廖青森的猜想没错,将韩文轩带回警|局的当天就有律师前来保释他,对方提供了齐全且权威的医疗文件,证明韩文轩其实有间歇性精神疾病,偶尔会出现情绪失控现象。 “嘿,精神病对精神病,这事可真是稀奇。”将人送走之后,小张摇头感叹道。 这话听得郑叹心底很是不舒服,不由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你要是真闲的无聊,就滚去整理档案,别在这里碍眼。” 郑叹为人宽和,小张平日里和他玩闹惯了,根本不怕他,反而嬉皮笑脸地凑了上去:“老大,我错了,还不行吗?” 看郑叹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小张便也坐了下来,当真去整理桌子上的档案和口供,只是视线扫到某个地方时突然停滞了下来,皱着眉头,费力地思索着什么,嘴里喃喃道:“白苏?……好熟悉啊,究竟在什么地方听过呢?” 郑叹被他呱噪得不行,不满地敲了敲桌子,“我说你神神叨叨地干什么呢?” 小张回神,脸上尤自带着几分困惑,“我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白苏这个名字,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郑叹白了他一眼,明显不相信:“得了吧,这位可是白家的少爷,跟咱们没什么交集的。” “不,不对,我确定自己听过这个名字,是真的!”此时的小张变得意外地坚持起来。 郑叹无所谓地敷衍了一句:“好吧,你听过,那是在什么地方听过呢?” 小张双手紧握在一起,眉头纠结成团,半晌后,他突然一拍额头,惊呼道:“我想起来了!白苏不就是三个月前白家被烧死的那位小少爷吗?” “你胡说什么!”郑叹变了脸色,这种话怎么能够乱说,“他要是死了的话,那我在医院里见到的人是谁?鬼吗?” 小张被他难看的表情吓得瑟缩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我说的都是真的,老大,你忘记了吗?三个月前白家突然失火,消防队赶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据说里面还烧死了人,在现场找到了两具尸骨,其中一具是白家的家主白宏,另一具经过鉴定是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 随着小张的嘴开开合合,郑叹脸上的不以为意渐渐消失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张问道:“这事为什么我不知道?” 小张解释道:“因为火势太大,很多东西都被烧毁了,白家上下又坚持说是意外,说以,这事根本没有在我们这里存案。” 郑叹疑惑:“那你为什么说白苏已经被……” 小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老大,之前忘记跟你说了,我女朋友的母亲在白家做帮佣,事情是她偷偷告诉我的,白家对外宣称那烧死的少年是他们家的佣人,但其实是他们家的少爷白苏!” 听到“白苏”两字,郑叹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怪异感和难受,明明今天他还在医院里见到那个少年,怎么到了别人的嘴里就变成了他已经被烧死了? 郑叹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钢笔,无意识地转动着:“你怎么确定你未来丈母娘说的是真的,说不定是她一时眼花了呢?” 小张态度坚定地摇头:“不可能的,头儿,李阿姨虽然上了点年纪,但身体状况却不错,眼神也利得很,而且,她待在白家的时候一直都是负责照顾白苏的,用她的话说跟养个儿子差不多,就算是白苏化成灰她都认识!白家出事那晚,她哭得可伤心了。” 郑叹连呸两声,说了句晦气,嘱咐小张以后不要胡说,然后就打发他离开了,只是他心里却默默记住了此事。 第51章谜五 夜沉如墨。 郑叹一个人走在归家的路上,心乱如麻。 一个小时前他去了小张说的那个李阿姨的家。 据李阿姨说,她在白家待了十几年,在白苏会走路之前她就已经在了,白苏的衣食住行这么多年都是由她打理的,私心里早就把白苏当作自己的儿子一般,根本不可能认错人。 郑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如此执着,只是一句无稽之谈,他就真的特意跑去问了,在听了李阿姨的话后,还不死心地追问道:“不是说已经被烧得面无全非了吗?那你是怎么确定死的是白苏,而不是其他人?” 李阿姨是这么回答他的:“我照顾了他那么长时间,感觉是骗不了人的,不怕你个小辈儿笑话,当时他被抬出来的时候,只看了一眼,我就觉得心如刀绞,那眼泪啊止都止不住。” 李阿姨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双眼通红,捂着胸口小声啜泣着。 虽然对方说的言辞凿凿,态度也很坚定的样子,但感觉可做不得准,比起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郑叹还是更加相信真凭实据,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也觉得难受地喘不过气来。 大概是被李阿姨的情绪传染了吧,郑叹这样安慰着自己,他抖着手指抽出一根烟,却又顾忌着女士在场而没点上,只是习惯性地捏在指间把玩。 他听到自己问道:“还有什么其他证据吗?” 李阿姨擦拭一下眼角的泪,细细想了一会,点头道:“有。” 郑叹急急问道:“是什么?”声音隐隐带着颤意。 “我们家少爷孩子心性,喜欢吃甜食,出事的那天,刚缠着我做过红豆糯米糕,这点心是我的拿手绝活,整个白家只有我一个人会做,那天那具尸骨被抬出来后,我心中不舍,悄悄去看过,曾经在他的口鼻处发现过红豆糯米糕的残渣。” 郑叹的心狠狠一颤,他已经不想再问下去了,心里说不出的哀伤,但想到青山医院里那个活蹦乱跳的白苏,又觉得也许一切都只是个误会。 他就这么安慰着自己,慢悠悠地往家里走,被清爽舒适的夜风一吹,心里的躁动不安渐渐消散开来,郑叹望着近在眼前的家门,缓缓露出个微笑。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郑叹握着冷冰冰的手机,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几秒钟之后预感成真了。 廖青森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过来的时候有些失真,听在耳中便显得陌生起来。 他说:“你来医院一趟吧,阿苏出事了。” 即使隔着手机,郑叹依旧能感受到对方的惶恐与不安,他心知必然是出了大事,也来不及再细问,直接打车赶过去。 夜晚的青山医院总是显得格外冷清凄凉,郑叹迈步直接往顶楼跑。 防盗门开着,廖青森一直等在那里,微仰着头,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清冷而孤寂,周身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哀伤。 听到郑叹的脚步声,廖青森瞬间回神,冷幽幽的目光轻飘飘地望了过来,淡淡道:“进去吧。”猛一看似乎和平日里也没什么两样,只是双眸中浓重到化不开的悲伤却轻易地将主人出卖。 两人相识也有一些日子了,廖青森每次出现在他面前都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微抬着下巴,只用眼尾扫视他,郑叹还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心里一时竟然感觉有些不适。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向病房,郑叹原本还以为是白苏的情绪又失控了,便想试着宽慰廖青森两句,但等他越来越靠近病房的那扇门时,他突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股粘稠而令人作呕的气味从病房内传出,浓重到让人不容错辨。 长久以来积攒下来的工作经验让郑叹立刻就明白了那气味究竟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那是血,新鲜的人血。 以这气味的浓郁程度来判断,出血量很大,绝对不会是一般性的擦伤或割伤,这说明事态很严重——廖青森脸上的沉重表情也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郑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在推开那扇门的时候,他还心存一丝侥幸,但当他看到一个女人毫无生气地躺倒在地上的时候,郑叹知道自己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女人倒地的姿势很奇怪,四肢扭曲,周身鲜血蔓延,渐渐汇成一片,原本纯白色的制服已经被鲜血侵染地面目全非,触目惊心。 双眼暴凸,狠狠睁到极致,惊恐地望着不远处,看起来像是遭受到了什么惊吓。 皱着眉头将死者从头到尾审视一遍,郑叹知道此次的事恐怕难以善了了,他问廖青森:“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廖青森看着地上的女人,眼神悲悯,却没有一丝畏惧,有条不紊地慢慢叙述:“她叫孟佳,是白家的人给白苏安排的护工,负责照顾白苏……” “晚上也要守夜?”郑叹突然发问。 “当然不。”廖青森立刻反驳,直直地回视郑叹别有深意的双眸,“男女有别,毕竟不方便,而且阿苏很聪明,许多事他自己会做,夜里通常不会让孟佳留下来,会有其他值班的护士来查房,确保白苏安全无恙。” 郑叹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那她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廖青森皱眉:“我是医生,除了看病之外什么都不懂,这个问题,我想应该由郑先生来回答我吧?” 郑叹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忽而问道:“白苏呢?” 听到白苏两字,廖青森身形一僵,眼底快速地闪过一抹担忧,他抬手指了指阳台,说:“阿苏就在那里。” 郑叹没有错过他脸上转瞬即逝的不自然表情,越过他直接走往阳台。 阳台很大,和内室之间以落地玻璃门相隔,旁边点缀以白色纱幔,清风徐来的时候,纱幔迎风舞动,倒是别具一番风情。 这里是唯一能够让白苏窥探外面世界的地方,所以,他经常待在这里。 而现在,白苏就缩在阳台的角落里,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深深地埋进双腿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郑叹回头以问询的眼神看着廖青森,对方犹豫了一下,冲着他微微点头。 得了应允,郑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也学着白苏的样子依靠着墙壁坐了下去,带着笑意柔声叫道:“阿苏,你看看谁来了?” 在他这话说出口的刹那,郑叹明显看到白苏的身体抖了一下,对方将头埋地更加深了。 郑叹知道自己不能心急,他不断说着和往日一样插科打诨的笑话,等到白苏渐渐放松下来的时候,才轻声诱哄道:“阿苏,抬起头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柔和如水,没了以前的浮夸和不正经,整个人变得就像是一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兄长般,事实上郑叹也正试图传达给白苏一种温暖平实的力量,他可以感觉出白苏的害怕和绝望,此时的少年已经濒临崩溃。 过了许久,在郑叹的不断鼓励下,白苏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以及蕴含着惶恐不安的眼眸,脆弱的像是随时都会死掉。 郑叹想要抬手抚一下他额前的碎发,却被少年机警地躲开了,他的身体似乎瑟缩地更加厉害了,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不要再试探他了,阿苏是第一个发现孟佳尸体的人,他被吓坏了,已经禁不起任何的刺激。”默默站在一旁的廖青森突然开口道,毫不掩饰语气中对郑叹的谴责。 郑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和廖青森一起回到内室,他点燃一根烟,“说说吧,究竟是什么情况?” 医院里是禁止吸烟的,廖青森注意到他的动作便是眉峰一蹙,但想到眼前的现状,却又把嘴里的不满之词咽了下去。 “白苏情况特殊,顶楼有单独的护士在,值班护士会在每天晚上十点左右查房,今天晚上当值的是美玲,据她说当时看到快要十点了,就将手里的其他工作放下,准备来看看白苏的情况,结果在走廊上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她吓了一跳,跑过去推开门就看到孟佳一身鲜血地躺在地上,白苏就站在她面前,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染血的水果刀。” 郑叹狠狠抽了一口烟,略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你留在这里照顾白苏,记得带他到别的房间去,我马上往局里打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这事透着古怪,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廖青森同意了他的说法,连哄带劝地将白苏带到其他房间。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郑叹微微眯起眼睛,他怕破坏现场证据,一直不曾走动,待在阳台边直等到警局来人。 “怎么样?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吗?”郑叹问鉴证科的同事。 同事摇头:“鲁米诺反应的结果显示,现场只有死者躺倒的地板周围有血迹,其他的地方没有任何发现。” 另一位女同事也很无奈:“现场很干净,只采集到聊聊数枚指纹,还需带回去做进一步的对比。” 郑叹心中一动,指着已经装进证据袋中的匕首道:“那个东西带回去好好检验一下。” 众人点头称是,之后又采集了廖青森白苏和值班护士几人的指纹,封锁了现场,然后才离开。 身体很困倦。 但白苏不敢睡。 每一次,只要他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鲜血淋漓的孟佳抽搐着倒在他面前,双眼死死盯着他,带着惊恐和难以置信,不甘且怨恨,像是在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不,不是我!白苏想要嘶声呐喊,可他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扼住了咽喉,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孟佳慢慢咽气。 彻骨的寒意由脚底蔓延而来,直到将他的心脏冻结,白苏狼狈地缩成一团,努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回想昨晚深夜的细节。 天渐渐亮了,东方隐隐现出几抹鱼肚白,离案发已经有几个小时了,而白苏一直睁着眼睛到现在,不曾休息过片刻,廖青森担忧地皱起眉头,他有些怕少年的身体受不住。 “睡一会吧,我在这里陪着你,别怕。”廖青森抬手安抚性地揉了揉少年的黑发,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温柔,孟佳的死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沉稳行事。 白苏无助地抬头看他,对方脸上的表情果然仍是淡然且自信的,平静到诡异。 凝望着廖青森的双眸,白苏突然觉得很累,他不想再伪装下去了,此时此刻他需要有人能够倾听的心声,于是他认真地说:“廖医生,人不是我杀的。” 廖青森脸上的神情平静的像一汪湖水,就连白苏这句话也没有引起一丝涟漪,他站在床侧,动作轻柔地将白苏揽进怀里,淡淡道:“我知道。” 不该是这样的,白苏心里觉得怪异无比,就好像他已经做好准备,将积压在心底的秘密吐露给别人,结果聆听他秘密的人却一脸平静地说:“哦,这个啊,我早就知道了。”让打算爆自己料的人一阵憋屈烦闷。 白苏紧紧抓住廖青森的衣襟,“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呢……”连他自己到现在都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别人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廖青森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只是轻轻地吐出几个字,云淡风轻的姿态好像是在梦中呓语一般,却瞬间抚平了白苏心中的恐慌。 他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穿着黑色休闲装的男人站在青山医院前,踌躇不前。 一根烟燃到了尽头,险些烫到手指,郑叹最后又抽了一口,将它扔在地上狠狠碾灭,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这不是郑叹第一次来到青山医院,却是他最不想来的一次,本来因为整日和白苏廖青森两人待在一起而习惯消毒水味的鼻子,这个时候又再次故态萌发,那略带刺激性的味道,直直呛进口鼻间,让他恶心无比,却偏偏又吐不出来。 顶楼的病房出了人命案,白苏现在移至别的地方住,白家的人显然是已经得到了消息,却仍然是对白苏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倒是派来看守他的人多了一倍不止,一同被送过来的还有一个长相妖艳妩媚的女护工。 对于这点,廖青森早已见怪不怪了,他原本是想不明白白家的用意的,直到今天早上他接了一通白家人打来的电话。 自家孩子住的病房里发生了人命案,白家的人第一句话不是关心白苏的死活,而是提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电话那头的管家用不含丝毫感情的声音问,白苏的身体发育的怎么样,精|子成活率有多高。 廖青森呆愣过后,便忍不住嘲讽地笑了起来。 挂掉电话后,廖青森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白家的资料,特地留意了有关白苏的信息。 第52章谜六 关掉电脑页面,廖青森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生平最注重健康和养生的他,第一次抽起烟来。 网上给出的资料显示,白苏是白家现任家主白宏膝下唯一的子嗣,自小受尽万般宠爱,经常跟着白宏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因此上流社会的很多人都认识他。 又因其身份贵重,衣食用品奢华无度,白苏竟是在无数的鲜花和掌声中长大的,这么看来,白苏只是有些天真不知世事,而没有被养成不堪的纨绔,简直可称为奇迹。 当然,如果事情真像大家看到的表面现象一样,白宏对自己的儿子宠溺过度,那么廖青森也不至于这么烦闷,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是,白家对白苏的教养模式很奇怪。 廖青森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出身,但当年上学的时候也结识过几个富家子弟,就他认识的那几个人而言,谁不是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除了学校里的课程,还要抽时间接受家里人安排的各种各样的培训,或是早早进家族公司实习。 与他们相比,白苏过往的生活日程似乎是太轻松了些,轻松到让人感到不正常,不像是在培养继承人,倒像是在有意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来,否则也不会隔三差五就会有白家小公子的新闻传出来,当然最近白苏精神失常入住青山医院的事被瞒了下来。 就在廖青森闭目沉思的时候,诊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女护士说道:“廖医生,有人找你。” 廖青森抬头看了过去,刚好对上站在她身后的郑叹望过来的视线,对方微微眯了下眼睛,径直走了进来。 女护士离开后,廖青森将门关上,转身问道:“郑先生有什么事吗?” 郑叹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我想看看那天晚上医院除顶楼外的其他监控。” 廖青森皱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晚上你们警局就已经有人去过保卫科了,怎么现在又来找我?” “廖医生不知道吗?”郑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只是眼眸依旧平静无波,倒是显得那脸上夸张的表情有几分虚假之嫌了。 廖青森冷了脸色:“知道什么?” “那天夜里监控室里关于顶楼的录像莫名其妙的被毁掉了,你说会是谁做的呢?” 廖青森岿然不动,“你可以去查。” 郑叹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笑道:“保卫科说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人留守监控室,那天晚上也一样,但奇怪的是值班的保安说临近十点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廖医生你去顶楼,但是却又不知为何停在了病房外,站了几分钟,一直不肯进去,然后就转身下了楼。” 他说完这些,偏过头来看廖青森脸上的表情,问道:“廖医生,你能告诉我当时你为什么要去顶楼,又为什么会到了门口却不进去吗?” 廖青森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仍旧是淡淡的,“到了顶楼之后我突然发现自己忘记拿一样东西,所以就又下去了。” “哦,是吗?”郑叹笑笑,“廖医生一贯斯文严谨,这可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廖青森很镇定:“是人就会有犯错的时候。” 郑叹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那请你告诉我,下楼之后,你又去了哪里,有谁可以作证?” “这是把我列为嫌疑人了?”廖青森微微露出点笑容,带着些嘲讽的意味,“下楼之后,我回了诊室,然后看了一会书,路上遇到过值夜的护士,但我没有注意到对方究竟是谁,你可以去查值班记录。” “好,我会去的。”郑叹拍拍手起身,“现在,我要去看看白苏,你要和我一起吗?” 在有关白苏的问题上,廖青森总是显得格外敏感,不出郑叹所料,他果然跟了上来。 白苏现在住的是院方开辟出来的另一间vip病房,虽然比不上顶楼那间,但也算是顶级配置了。 两人来到病房的时候,白苏正在握着魔方发呆,神情很是恍惚,这让郑叹的脚步微微停滞了一下,他坐到白苏身侧,试图和他攀谈,但对方的态度十分冷淡,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从头到尾都没有给予郑叹丝毫回应。 半个小时过去了,郑叹有些烦躁地站起身,走到阳台处抽烟。 廖青森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视线落到辽远的天际,良久,说道:“你应该多给他点信心。” 郑叹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老实说他一直觉得自己看不透廖青森,以前是这样,现在更是这样。 这次的事古怪无比,白苏和廖青森两人都牵扯其中,最终定案之前,谁也摆脱不了嫌疑,但廖青森的表现却隐隐带着几分诡异,面对他的试探竟然能平静以对,反而在涉及到白苏时有些反常。 “情况对你们很不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郑叹突然产生一股向对方倾诉的冲动,他也真的将案件的初步分析结果告诉了廖青森,“那把水果刀上只有白苏一个人的指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廖青森放在口袋里的手狠狠握紧,目光锐利地盯着郑叹:“所以呢,你们现在就要给他定罪吗?可是你别忘了,白苏是我的病人,就在三天前,我刚和医院里的其他几位精神科的教授一起给他做过会诊,会诊报告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白苏有间歇性精神疾病,偶尔会出现难以自控现象,所以,你们不能拘捕他!” “你别紧张。”郑叹表情无奈地冲着廖青森摊了摊手,“我也没说要怎么样他啊,只是想让你了解下案情,然后尽量配合我们的调查,以便早日找出真凶,毕竟你也不希望白苏背负着杀人的罪名吧?” 廖青森勾了勾唇,笑得凉薄,“你不怕人是我杀的?” 郑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上一副轻松自在的神色,心底却犯起了嘀咕,暗自留意廖青森的神情,笑道:“水果刀上可是只有一个人的指纹,怎么可能是你?” 廖青森冷冷一笑,并不答话。 相对默然,过了许久,郑叹将烟蒂丢进垃圾桶,说道:“你放心吧,我们现在还不会带他回警局,不过,你下午最好还是去一趟警局,说明情况的好。” 廖青森点点头。 郑叹在病房里待了很久,期间白苏一直未曾开口受过一句话,渐渐地他便有些心灰意冷起来,起身准备离开,廖青森送他。 两人走到病房门口处,一直沉默着的白苏突然开口了。 他说:“我没杀人。” 郑叹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之感,反应过来究竟是谁在说话之后,又急匆匆地走了过去。 郑叹满含期待地注视着白苏,小心翼翼地问:“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没杀人。”白苏的眼神仍然有些呆滞,孟佳的死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创伤,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他回视郑叹,费力地叙述着,“那天晚上,我不知道孟佳在,我一个人在病房里玩电脑,到九点多的时候觉得有些困,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然后突然就睡了过去……” “等等!”郑叹打断他的话,有些疑惑道:“你平常都是几点休息的?” 白苏答道:“是十点半。” 既然如此,那晚又为什么会那么困呢?郑叹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线索,但想到之前几天经常见到白苏犯困,又觉得或许只是巧合,“后来呢?” “后来我突然又醒了,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站在病房的地板上……”白苏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越发苍白,他激动地站起身,手脚并用地比划着,声音带着颤意,“……孟佳躺在我面前,肚子上有个大洞,不停地往外流血,地上到处都是红色的液体,她离我很近,那些血很快就流到我的脚下……” 廖青森看着白苏毫无血色的脸,心知不好,连忙上前揽着他,低声安抚:“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 郑叹心里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问道:“那你手上的那把水果刀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白苏又显露出慌乱的表情,瞪大了眼眸,语无伦次地说道:“我醒来的时候手里就已经握着那把水果刀了,上面还在滴血,我很怕,就想把它给扔掉,但这个时候护士姐姐进来了……” 廖青森警告地狠狠瞥了郑叹一眼,一边温柔地哄劝着白苏。 郑叹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讪讪地笑:“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你睡着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白苏摇头:“没有,当时我睡得很沉,醒的时候也是毫无症状的就醒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郑叹皱眉沉思,正常情况下,孟佳被人捅了一刀肯定会发出惨叫的,即使口鼻被人堵住,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吧,如果白苏当时就在距离她几步之外的地方睡觉,为什么一会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呢? 只有两种可能,白苏和孟佳两人之中至少有一个被药物控制了,接下来要查证的是究竟谁被药物控制,以及下药的人是谁,郑叹这么想着,下意识地排除了白苏撒谎的可能。 离开的时候,郑叹突然盯着廖青森问道:“能告诉我那天晚上你站在病房外,看到了什么吗?” 廖青森脸上的表情明显地僵住了,过了片刻,他忽然回头从未关闭的房门间注视着白苏,淡淡道:“我什么也没看到。” 他在说谎,郑叹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他更清楚的是自己现在没有办法撬开廖青森的嘴,这个人看似温和,内里却冷漠坚硬。 白苏大概是廖青森唯一的软肋了,只可惜他同样是郑叹不愿意去伤害的人。 法医对孟佳的尸体经行了检验,断定致命伤是腹部那一刀,死于失血过多,凶手的手法很精妙,伤口整齐平滑,这说明凶手很有可能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而且他在杀人的时候很坚定,没有出现丝毫犹疑。 验证报告上同时表明,在孟佳体内并没有发现任何药物的痕迹。 没人比郑叹更清楚这两条线索意味着什么了,他不想怀疑自己的朋友,但在生命和法律面前,他并没有权利隐瞒真相,那会让他良心不安。 送走郑叹之后,廖青森回到病房。 白苏抬头看他,目光充满依赖,轻声问:“他会抓我去坐牢吗?” 廖青森摇头,语气很坚定:“不会的。” “可是美玲姐姐说,当时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白苏很迷茫。 迎着白苏清澈如水的眼眸,廖青森的手狠狠颤抖了一下,可最后它还是稳稳地落在白苏的发心处,一下下轻抚着。 隔天。 “你要带他去哪里?”廖青森将白苏护在身后,敌视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郑叹微叹了口气,“你不要让我为难,已经牵扯到人命案里了,事情根本不是我能掌控的,就算今天我放过他,明天上面也会派别的人来调查,到时候恐怕对白苏更不利。” 廖青森寸步不让,“那可以在青山医院里做检查,为什么一定要去别的地方?” 郑叹默默和他对视,轻轻笑了一笑,意味深长道:“你应该知道原因。” 两人僵持片刻,谁都不想轻易退让,最后还是听明白因由的白苏开了口,他看着郑叹道:“我同意和你一起走一趟。” 廖青森还想再说什么,白苏却堵住了他的话头,笑道:“廖医生别担心,没事的。”态度却意外地坚持。 “那好吧。”廖青森默然许久,最终只能无奈同意,他对白苏道:“当时你家人把你送来的时候,再三要求我们绝对不能放你出去,院长同意了,想必你也知道这医院里有很多你家里派来的保镖,他们应该不会同意让你离开。” 这些保镖是孟佳死后白家特意送来的,平常隐匿在人群之中,并不会限制白苏的行动,前提是他没有逃走的企图。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出去溜溜,却又遇到这样的难题,白苏很苦恼,哭丧着脸看着郑叹,“那该怎么办?” 郑叹思索了会,打了个响指,“别担心,我有办法。”然后拉着白苏的手就走。 廖青森注视着两人相偕离去的背影,目光无奈又悲凉。 第53章谜七 白苏坐在墙头上,望着下面对他伸张双臂的郑叹,紧张兮兮地问:“真的要跳?” 郑叹狂点头:“快点啊,别怕,我接着你。” 所以你说得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这样子的么,敢不敢不要这么坑?! 青山医院里一半以上的病人都是精神科的,为了防止他们乱跑,院墙筑造的比其他地方的要高很多,足有两米半,白苏身处其上,被冷飕飕的夜风一吹,顿时摇摇欲坠起来。 看着对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郑叹鼓励道:“没事的,放下,哥在这里呢,肯定不会让你伤到,放心大胆地跳!” 他说得气镇山河,看起来可靠极了。 于是白苏信了。 一分钟后。 白苏颠了颠屁股,身下软乎乎的肉垫坐起来舒服极了,他点了点头,说道:“嗯,确实没有受伤。” “小祖宗哎……”郑叹试着抬了抬身子,扭过头去看他,“咱能先移驾别处吗?” 白苏起开,郑叹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招呼白苏道:“走吧。” 两人沿着医院周边的小路慢慢走着,这附近杂草横生,出租车比较少,索性人都已经出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白苏又有意散心,于是两人边走边聊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起的话头,总之,不久之后,他们将话题绕回到孟佳那件凶杀案上了。 “其实,你也发现了吧?”郑叹笑得意味深长,视线轻飘飘地在白苏脸上绕了一圈,看似漫不经心的玩笑道:“廖医生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呢。” 白苏迈出去的步子冻僵在半空中,顿了一下,他想了想,盯着郑叹,语气异常认真地说道:“廖医生对我很好。”所以廖青森不可能做出陷害他的事。 “是,这个我同意。”郑叹点点头,手指夹着一根烟往嘴里送,在微弱的火光映衬下,那张脸上的笑容越发耐人寻味起来,“可是,孟佳身上的伤口平滑整齐,凶手显然是精于用刀之人,你猜,凶手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才有机会经常接触到刀具呢?” “杀手?军人?屠户?……”白苏试图举例反驳他的话,有些慌乱地说,“难道这些人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郑叹先是微笑了一下,然后突然加重了语气,“可是你别忘了,这世上不是每个屠户都有勇气去杀人,更别提在杀人的时候做到干净果决,毫不犹豫,而军人管理严格,你知道他们没什么理由为难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姑娘,至于杀手……” 他噗地笑出声来,揶揄道:“你以为现在是在拍电影吗?” 白苏被他的话打击得溃不成军,丧气地垂下了头,轻声道:“不是说水果刀上只有我一个人的指纹吗?” 郑叹皱了皱眉头:“这也是我最为头疼的地方,不过,我最近好像有了点思路。” 白苏唰得一下睁大眼眸,“是什么?” “你知道网上最近有一部关于心理医师的电影吗?”郑叹停了下来,偏首注视着白苏,俊朗帅气的五官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内容很有趣,讲的是三个男人合谋奸|杀了一个女孩,并将她抛尸荒野,那女孩没什么亲人,警|察也不大上心,案子最后不了了之,三个男人继续逍遥法外。” 白苏不知不觉间入了迷,连忙问道:“后来呢?” 郑叹道:“很多年后,这三个男人功成名就,地位超然,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开始不断做噩梦,性情变得越来越暴躁,产生幻觉,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最后,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杀人,当然,他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白苏听出来了点意思,若有所思地问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一个心理医师,他给他们做了催眠,下各种心理暗示,不留痕迹地引导他们犯罪。” 夜色沉沉。 周围太过安静,恰好让白苏听到郑叹唇边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以及那句几不可闻的话。 郑叹说:“廖青森在进青山医院以前,曾经是一名十分出色的心理医师。” 给白苏做身体检查的是一个老医生,从业几十年,很权威,有自己的私人诊所,私下里和郑叹交情不错,所以才答应帮这个忙。 老医生给白苏抽血,郑叹在一旁着急,问道:“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急什么,检测报告明天才能出来,折腾了老半天,你先带他去旁边吃点东西。”老医生一边说,一边暗中对郑叹使了个眼色。 郑叹心中一动,连忙带着白苏到隔壁的休息室中,拿出些点心给他,然后借口上厕所又回到问诊室,着急地问道:“到底怎么了?” 老医生脸上的表情很沉重,有些犹豫地说道:“刚才给他抽血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血液好像有些问题,不过我也不太确定,算了,还是等到明天的检测报告出来再说吧。” 郑叹翻白眼,语气有些急躁:“等什么报告,您我还信不过吗,快点说,看出什么来了?” 老医生道:“有人在给他喂安眠药,而且,似乎不是一两天了。” 安眠药?郑叹心中咯噔一下,他想起了白苏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犯困,孟佳出事那晚,他也说过自己是突然就睡着的,难道真的是有人在给他下安眠药? 可,为什么是这种药呢? 如果凶手真的是那个人的话,他完全可以用所学的心理知识控制白苏的情绪,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那样做的话暴露的机会不是更小吗? 没等他想出答案,老医生突然又给他扔下一枚重磅炸|弹,炸得他简直头晕眼花起来。 老医生十分困惑地盯着他说:“你说你这个朋友有点精神问题,可是为什么在我看来他很正常呢?” 是啊,平心而论白苏的言行举止哪一点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郑叹悚然一惊,如果不是先入为主,谁会认为白苏是个疯子? 那么,如果白苏是正常人的话,他又为什么要一直装疯? 郑叹突然觉得自己越来越迷惑了,他已经看不清目前的形势了。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廖青森不放心他们,所以他一直在白苏的病房里等着,看到两人才放下心来。 郑叹盯着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廖青森照例为白苏梳理头发。 “呵,好一副深情款款的画面,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门口处有人笑着调侃,语气中却隐含着明显的恶意。 这话听着真是刺耳极了,白苏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同上次一样,韩文轩穿着纯白色的西装,淡蓝色的衬衣,脖颈处扎着漂亮的领结,就连满头黑发都被一丝不苟地打理了上去,衣冠楚楚的样子倒真像是贵公子。 让人诧异的是,他手里竟然还捧着一束艳红如火的玫瑰花,红艳艳的一簇,看起来足有几十朵。 因着上次的事,廖青森对韩文轩很是厌恶,看到他进来,不由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探望故人的。”韩文轩微微一笑,透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如果不是差点被这人活活掐死,白苏恐怕也不免心生好感,当然,也只是如果而已。 “谢谢韩先生的好意,阿苏需要多多休息,还是请回吧。”廖青森不想让他接触到白苏,注意到他的动作,连忙上前将两人隔开。 “是吗?”韩文轩惋惜地摇了摇头,看白苏似乎不想和自己交谈,他便停下脚步,说道:“廖医生实在不必太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送完花就走。” 他说着将玫瑰花隔着廖青森递了过去,恰恰停在白苏的鼻尖处。 然后,白苏突然色变,控制不住地开始打喷嚏,他狼狈地后退一步,一边用手推拒着那束玫瑰花,一边大声道:“拿走!快点拿走!” 廖青森看了看已经退到阳台处的白苏,眸色几度变换,最后回首盯着韩文轩,笃定道:“你是故意的。”他虽然说得坚定,但心里却也有些疑惑,之前白苏入住医院的时候可是做过一系列的检测的,当时并没有发现他对玫瑰花过敏。 韩文轩呆呆地看着白苏,良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肆意又癫狂,险些笑出眼泪来,不停地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怎么会死呢……” 声音中充满愉悦和快意,任何人听了必然会明白,此时此刻韩文轩是真的很开心。 “你知道了是不是?”廖青森紧盯着他的双眸问道。 韩文轩好不容易止住笑,整个人都还处于极度放松之中,便也不介意回答他的话,笑道:“知道什么?” “知道他有精神分裂症?”精神分裂症五个字廖青森说得很轻很慢,像是含在嘴唇间缓缓吐出,带着一丝犹疑和不确定。 “不,不,当然不是!”韩文轩很亢奋,“他很好,没有任何病。” 廖青森的脸色有些难看,低声喃喃道:“果然不是么……” 韩文轩却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顿时露出一个诡秘的微笑来,声音极轻地吐出一句话来。 而这句话对廖青森来说,简直不亚于晴天霹雳。 韩文轩说:“你没发现吗?他的身体里可是承载着两个人的灵魂呢。” 第54章谜八 白家老宅。 白秉清坐在书桌后的宽大红木椅上,饱经风霜而越显毒辣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耐,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声音淡淡的,并没有多少怒气,垂首恭立的男人却兀自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拿眼觑了一下上首处的老者,触及他威严的脸庞,顿时更加拘谨了,“老爷,您别着急,小少爷现在毕竟年幼……” 白秉清冷哼出声,下面的男人立刻闭口,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年幼?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他又在做什么?天真懦弱,这样的性子,根本不配生在白家,如果不是他父兄都出了事,你以为我还会留着他吗?!”想起惨死火场中的儿子,白秉清心痛之余又多了几分怒气,语气越发刻薄起来。。 白老爷提及白苏,不像是在说自己的孙子,倒像是在谈论仇人,眼里是不容错辨的杀意和仇恨。男人却早已对习惯了这样的白秉清,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似乎自从那场大火后,白秉清对自己这个孙子的不满便达到一个顶点,连遮掩都不屑。 白老爷子固执偏执一生,在商场上杀伐果决,做事从不手软,即使对象是自己的孙子。 偏见太深,这心结已是不能轻易解开的了,男人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不用说任何话的,只需要听从白老爷子的命令就可以了。 静默片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白秉清的怒气渐渐平息,看着男人,“还有什么事?” 男人犹豫了一下,像是拿不准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但被白老爷子冷厉的目光一瞥,立刻便道:“是韩少爷那边……” “他?”白秉清有些意外,韩文轩这个小辈几乎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他的心思白秉清可谓是一清二楚,韩文轩对自己的孙子有些想法,他知道,却不以为意,感情这种东西在他看来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有时候还会成为阻碍男人前进的绊脚石,否则,又怎么会有红颜祸水一说? 不过,鉴于韩家的背景,他不曾出手阻拦过,毕竟,这个棋子用好了,说不定可以成为白氏的一大助力。 “是,韩少爷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经常去青山医院,而且,似乎对少爷很……嗯,很关注……”男人用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词,作为白秉清的心腹,他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白家辛密的,当然清楚韩文轩一直很仇视白苏,现在突然表现的对白苏很关心,这不是很奇怪吗? 白秉清听到他这话,也微微惊讶起来,那场大火之后韩文轩可是恨不得直接弄死白苏的,他去青山医院难道是为了…… “没有给白家留下子嗣,现在他还不能死。”白秉清下意识地将韩文轩的反常行为定义为心怀鬼胎,思虑过后,他开口道:“算了,还是把他接回来吧,在家里毕竟安全点。” 男人点点头,立刻着手去办。 郑叹再次出现在青山医院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份关于白苏的体检报告。 此时正是白苏和廖青森的固定游戏时间。所谓游戏,其实说白了就是摆弄那个魔方,试试看能否将它每个面上的方块颜色达到统一。 魔方这东西看似简单,其实需要不少技巧,两人之前找不到规律,所以一直处于摸索阶段。今天却不知为何状态特别好,很快就将其中四种颜色拼接到一起。 眼看就要成功了,郑叹推门走了进来,廖青森现在心情不错,看到他时便罕见的没有横眉冷对,甚至还微微露出点笑容来。 但是,接下来郑叹的一句话,又突然让他变了脸色。 郑叹冷不丁地厉声喝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孟佳?!” 廖青森闻言色变,良久突然笑了起来,他起身,直直地和郑叹对视,“你发现了什么?” “白苏体内的安眠药是你下的吧?为什么要这么做?”郑叹皱着眉头大声问道,一边激动地将报告摔到廖青森脸上。 其实郑叹心里也未必好受,于公他不得不追查真相,缉拿真凶,可是于私,他一点都不希望廖青森这个人出事。 廖青森身子笔直,语气坦荡:“是我。” “怎么会?你……”原本以为郑叹在开玩笑的白苏被他这句话惊到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廖青森,脸上的表情很受伤,“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原本不想让你知道的。”廖青森低低地叹息一声,“你们不是都猜到了吗?我以前修过心理学,而且成绩不错,所以控制一个意志力薄弱的疯子,让他杀人,这不是什么难事,因此那把匕首上才会出现白苏你一个人的指纹。” “不,这不是真的!”白苏猛然上前,死死揪住他的袖子,急切地说道:“怎么可能是你,那天晚上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知道的,所以一定不会是你!” “是我!”廖青森微微提高了声音,霍然抬起头来,那双犀利明亮的眼眸从略显凌乱的发丝间望过来,蕴含着化不开的哀伤。 他有条不紊地叙述着,“我在你吃的药里加入了安眠药,所以你才会整天犯困,精神萎靡,用这种方式削弱你的意志力,然后再隔着房门给你催眠,让你杀掉孟佳。” 廖青森说完这些,偏首看着郑叹问:“你不是想知道那天晚上我去顶楼做什么吗,对,我就是去催眠白苏,怕在现场留下自己的痕迹,所以根本没有进去,我透过小窗,看到白苏亲手杀掉孟佳后,然后才放心地离开了。” “不,这怎么可能呢……”白苏喃喃低语,无论是他的情感还是理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可廖青森坚定坦然的态度却又让他疑惑不已。 就连郑叹也被他这供认不讳的模样给吓到了,惊愣地看着廖青森,“你……” 廖青森抚了抚白苏的头发,努力让他安静下来,低柔的声音似含有让人安心的魔力,他说:“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试图逃跑,你逃不开那些人的眼睛,更不要和其他人走得太近,记住了,一定要和所用人保持距离!” 和所有人保持距离?白苏被摁在他的胸口处,听着廖青森这匪夷所思的话,心里疑惑不已,张嘴想要为什么,廖青森却突然推开了他,走到郑叹面前,伸出双手,露出手腕来。 郑叹叹了口气,笑容蒙上了苦涩的意味,摇头道:“不用了,你肯跟我走就好。”说罢,背过身去,像是在逃避什么。 白苏回过神来猛然扑过去,抓住郑叹的手,急急说道:“你不要抓他,一定不是他做的,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再等等好不好,我们可以继续查下去,凶手肯定另有其人!” 郑叹无奈又心疼,却还是忍住满腔苦涩,哑着嗓子开口,“没用的,已经有其他人怀疑到廖医生身上了,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抓他回去。” 其实无论真相到底如何,上面都会下达抓捕廖青森的命令,毕竟,比起背景深厚的白苏来,还是廖青森这个软柿子好捏。 白苏还想说些什么,廖青森却不赞同地冲着他摇摇头,阻止了他到了嘴边的话。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临到门口处,廖青森停下脚步,反身抓着白苏的手,说了一句十分莫名其妙的话。 “你不是问,如果因他而死,我会不会后悔吗?现在我就告诉你答案。”廖青森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温暖笑靥,棕黑色的眸子中有细碎的阳光闪烁,他俯身在白苏的唇上亲了一下,小声道:“我一点也不后悔。” 白苏惊住了,愣愣地听着他叫自己的名字,用一种温柔深情的语调。 他说:“阿苏,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恢复记忆。” 看着眼前深情缱绻的一幕,郑叹夹着香烟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差点烫到自己,他狼狈地转过身去,走到门外,一口又一口地不停抽烟。 直到两人离开很久,白苏都没办法完全平静下来,面对廖青森突如其来的告白,他惊讶之余还有深深的感动,无法否认的,他对廖青森有很深的好感,信任且依赖着他,可要是说谈及情爱,却又觉得如果对象是廖青森的话,会让他有种亲人变爱人的羞耻感。 算了,还是以后再纠结这种事吧,白苏拍了拍微微发烫的脸颊,心想眼下还是先想办法把人救出来吧。 廖青森被郑叹带走,虽然对外宣称是协助调查,但归期不定,院方不得不将其暂时停职,另寻了一名口碑和业绩都不出的精神科医生为白苏治疗。 白苏表明没有任何异议,心里却很是不适应,一连几天都做梦梦到廖青森安然无恙的回来。 哦,顺便说一句,最近他的睡眠时间好像又增加了。如果这一点还能用身体不舒服来解释的话,那么接下来白苏经常在自己身体上发现的细小伤口,以及几处瘀伤,就让人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白苏模糊发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好像有某种强大的力量正在觉醒。不过,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最近患上中二病的缘故╭(╯^╰)╮ 每天被困在青山医院里,是不可能救出廖青森的,白苏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千方百计地想要离开这里,尽管廖青森曾经劝诫他不要试图逃跑。 当然,青山医院的看守一如既往的严密,这让白苏一直找不到机会实施自己的计划,直到某天夜里,病房里突然来了很多人。 第55章谜九 白苏警惕地看着对面一群黑衣男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男人们身形强健,人高马大,着装统一,带着黑色墨镜,一看便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身上萦绕着明显的戾气,望之令人胆寒。 听到白苏的话,为首那个浑身剽悍之气的男人摘下墨镜,微点了下头,“小少爷,我是徐正信,老爷让我们请您回家。”虽是用的敬语,语气里却毫无敬意,深邃的眼眸中还藏着丝丝不屑。 白苏心里蓦然产生一丝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他如果真的回到白家,他的生活未必有待在青山医院里自在,可是眼前这些人态度如此强势,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听取他的意见。 “可是,我的东西还是没收拾好。”白苏试图拖延时间。 徐正信的声音很冷硬:“少爷不必麻烦了,那些东西直接丢掉就好。”他说着举起右手摆动了一下。 身后几人看到他的手势,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握住白苏的手臂,说道:“少爷,请吧。”恰好将白苏牢牢钳制住,让他无法动弹。 自己这模样,不像是回家,倒像是要奔赴刑场了,白苏暗想。 看到白苏乖乖配合,徐正信便对下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将白苏带到车上去, “等等!”白苏想到了什么突然大喊出声,他以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我的魔方在抽屉里,可以让我带上它吗?” 果然是被宠坏的小少爷,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只记得玩,徐正信心底越发不屑起来,冷冷嗤笑出声,“少爷,老爷还在等着您,我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妈蛋,要不要这么冠冕堂皇,就拿个东西而已能浪费多少时间?白苏虽然好性子,但毕竟是被人护在手心里长大的,怎么可能一点脾气没有,顿时也不高兴起来,冷声道:“我住院这么长时间,你们家老爷都没着急,现在又等不了了?” 白苏说完,偏首看着身旁抓住自己的人,命令道:“放开!” 无论白家的人究竟有多不待见他,可他都是白家名义上的少爷,至少在明面上这些人是不能直接顶撞他的。 “少爷。”徐正信略带嘲讽地开口,“您就不要闹脾气了行吗?”目光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白苏对这人感观极差,一点也不想再和他交谈,兀自大力挣扎起来。 他这般连踢带打的,丝毫不顾及形象,身旁的男人顾忌着不要伤人的命令,一时有些束手束脚,竟然真的几次差点被他给挣脱开。 折腾了这半晌,徐正信早已失了耐心,不由冷然一笑,上前一个手刀直接砍在白苏的脖颈处,将人劈晕,冷声道:“走吧。” 几个男人点头称是,扶着晕倒的白苏往门外走。 就在此时,少年紧闭的双眸霍然睁开,眼底清明狠戾,湛然有神,他不动声色地瞄了一下周围的男人,瞬间明白了目前的情况,淡粉色的薄唇抿在一起,微微勾弧度,露出一个堪称诡异的笑容来。 徐正信不知道少年是什么时候醒过来,亦或者根本就没有昏迷,他更加不知道的是少年究竟是怎么出手的,但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两三个下属躺倒在地,失去意识。 长久以来的训练让徐正信迅速调整状态,摆出防守的姿势,用审视的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少年,严阵以待。 少年穿着一身单薄的乳白色睡衣,袒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细腻如玉,容颜几可入画,眉目精致秀美,看起来美好又脆弱。 美色是降低警觉性的利器。这副长相,本该是极容易让人松懈的,事实上,就在几分钟前徐正信对这少年也是充满轻视的,即使对方是白家少爷。 但,现在,徐正信却第一次悔恨自己的鲁莽和大意。 少年站在门口处,眼眸深不可测,静谧无波,就那么冷冷地注视着病房中的几个男人,唇边犹带着一抹苍白的笑,说话时语调轻到令人头皮发麻。 “想要带他离开,你经过我的同意了吗?”少年笑着发问,模样纯真又可爱,却让面前的几个男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什么叫带“他”离开?明明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上,少年却诡异地选择了一个第三人称代词,这怪异又偏执的语气,就像是…… 就像是一个正在谈论心爱之人的男人。徐正信谨慎措辞,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大概是糊涂了,否则怎么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 少年的话实在太过奇怪,众人被他身上阴狠的气息震慑住,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回答。 短暂的沉默过后,少年似乎是失去了耐心,他纤长白皙的手指随意地搭在距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肩上,歪着头看他,笑得无辜至极,却又隐隐泄露出不容错认的邪恶。 他说:“我讨厌别人动我的东西,刚才你的手碰了他,所以,现在把它们留下来好不好?” 把什么留下来?男人被他的笑容迷惑,思维有些迟钝,还没想明白少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手腕处却突然感受到钻心的剧痛。 男人惨叫出声,五官因为疼痛而扭曲出奇诡的形状,他控制不住地摔倒在地上,然后就看到一双沾染着鲜血和灰尘的手…… 很熟悉的手。 一分钟前,这双手还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没人看清楚少年究竟是怎样出手的,只是不知不觉间所有人的眸子里都染上几分惊惧。 徐正信知道自己是碰上硬茬子了,他眼神晦暗,冲周围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打算合力将人擒住,然后当先冲了过去。 少年出手果决,招招狠辣,春葱般的手指间狭着一柄薄薄的刀片,动作间隐有寒光乍现,行动诡秘莫测,让人防不胜防。 他将分寸把握的极好,躺倒在地的男人们虽然都受了伤,却无性命之忧,最多只是失血过多导致昏迷而已。 不过是短短几分钟间,干净整洁的病房就变成修罗场,鲜血蔓延,地上甚至还散落着几样温热的人体器官。 少年抬脚踩在徐正信的胸口处,柳叶般的刀片恰恰抵住他的咽喉,微眯着眼睛说道:“我今天本来不想出来的,可是,你们这些人实在太吵了,打扰了我睡觉,又用那种眼神看着他,真是可恶啊。” 徐正信不敢动,少年眼底的浓重杀意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对方是真的会动手了结了他。 “不过是白家养的一条狗而已,却连自己的主人都认不出来,那这双眼睛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吧?”少年说完这些话,右手轻抬,被捏住的刀片直直刺进徐正信眼中。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值班的护士和保安事前得了徐正信的警告,并不敢靠近这间病房,因此,即使有人听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动静,忌惮着白家的势力,也只能装作不知,倒是为少年行了方便。 韩文轩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甫一进门就被病房里浓郁的血腥气给呛到了,他捂住鼻子,扫了一眼地上呻|吟求饶的几个男人,想到了什么,眼眸突然亮了起来,期待却不敢置信地盯着背对着自己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喊他:“……阿苍?” 白苍捏着一方手帕,很认真地擦拭着指间的血迹,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清来人后,他笑了出来:“你来的正好,倒是省了我再跑一趟……” 韩文轩爱慕他这么多年,哪里见过他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过,何况又是在对方“死而复生”之后,一时情难自已,满目痴迷地注视着白苍,再次确认道:“阿苍?” 白苍冲着点点头,微笑着示意他走近。 韩文轩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被这个笑容蛊惑,当真顺着他的意走了过去,激动且欣喜地说道:“阿苍,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一只手突然探了过来,紧紧扼住他的脖颈,迫使他咽下后半句话。 白苍微仰着头,从下至上地看着韩文轩,明明是处于低位,偏却产生一种居高临下之感,极具压迫性,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温度,缓慢地问:“韩文轩,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试图伤害他?!” 原本炙热滚烫的心脏像是被浇了一桶冰水,冷的让人近乎绝望,韩文轩回过神来,苦笑出声,他怎么就忘了,白苍这人自小就是一个不知不扣的疯子,断情绝爱,除了孪生弟弟白苏,他从来不屑对任何人假以辞色。 爱上白苍是韩文轩这辈子做出的最错误的选择,有时候夜深人静,韩文轩甚至会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他爱上的是性格恶劣的白苍,而不是天真纯善的白苏。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长相,不是吗? 一个杀人从不手软,一个连走路时都会下意识避开蚂蚁。 魔鬼与天使,黑暗与纯白。 如果对象是白苏的话,他是不是会少受一点折磨呢? 不,不会。 他险些忘了,比起自身来,那个人更不能容忍的可是别人动白苏的主意,从小到大,因着这个缘故,白家可是莫名其妙的死掉不少佣人呢。 良久,韩文轩自嘲地笑了起来,无论如何他的真心都已经交付,永远不可能再收回,再想这些似乎也无济于事了吧? 而且,自己马上就要死在这人手里了吧?其实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他这样想着,微微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来,静待死神来临。 窒息的前一秒,白苍松开了手,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没有下一次。”然后他拿着一个让韩文轩十分眼熟的魔方,直接跳窗离开了。 韩文轩瘫软在地上,疯狂且凄然地大笑起来,直到笑出眼泪都不曾停止。 第56章谜番外篇 相同的容貌,不同的命运。 外人都以为白家家主白宏只有白苏一个儿子,其实并不然。 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妇产医生曾经为白家夫人接生下两只一模一样的小小婴孩。 同卵双胞胎的概率很小,饶是妇产医生工作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几对,因此便不由多逗弄了两下。 刚出生的孩子脸蛋皱巴巴的形似红皮猴子,其实并不十分好看,但这两个孩子却有些与众不同。 大的那个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紧紧抿着嘴巴,眼睛眯成细长的一条缝,微微露出点眼睛,似睡非睡的。 小的那只却早已睁开了眼睛,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着,说不出的灵动,短小的手指蜷缩在一起,毫无章法地在空中胡乱挥动,看得出来长大必然是个淘气鬼。 小家伙自顾自玩了好半天,大概是看哥哥一直不理自己,觉得孤单了,竟然委屈的瘪瘪嘴,张嘴哇哇大哭起来。 奇异的是就在弟弟哭出声的一瞬间,一旁的哥哥突然睁开眼睛,慢腾腾地看了弟弟一眼,顺便举起手碰了碰弟弟的手指。 然后奇迹发生了。 弟弟安静下来,乖乖地缩在襁褓中,依靠着身旁的哥哥,安静又乖巧。 围观了全过程的无聊医生表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呆萌的双胞胎,顿时整颗心都要化成水了,将孩子递送给白宏时,他甚至在偷偷设想这个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严肃男人会露出什么的笑容来,是不是和其他傻爸爸一样激动到语无伦次,毕竟这可是两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呢。 但,出乎医生预料的是白宏不但没有展露出丝毫有关喜悦的神情,他甚至不耐地蹙起眉头,厌烦地随意扫了一眼孩子,然后就将他们塞给了佣人。 这是白宏唯一一次抱自己儿子,此后的岁月里,他继续心无旁骛的投身到工作当中,每月和两个孩子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其实,白宏冷淡的态度不是没有原因的。 白家人骨子里都是冷漠无情的,却又对权利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渴望,在他们心目中处于第一位的永远是家族利益。 而作为一支传承了几百年的名门望族,白家的先祖中只出现过一对双生子,然而,就是这对双生子带给了白家灭顶之灾,两人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险些使白家基业毁于一旦。所幸最后这对兄弟被白家暗卫诛杀,但从此之后,白家子弟世世代代谨记教训,对双生子格外忌讳起来。 他们将双生子视为不祥的象征。 所以即使知道双生子将来会弑父的预言根本是无稽之谈,白宏心里却始终存着芥蒂,而且,如果未来其中一个孩子成为白家的掌舵人,那么拥有一张相同脸庞的另一人,很有可能会成为威胁大权稳固的隐患。 白宏原本是想要杀掉其中一个孩子的,但得到消息的白秉清及时阻止了他,并对外宣称自己只有一个孙子,名字叫白苏。 其实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在五岁之前,两个人都是“白苏”,也都不是“白苏”,因为那个时候白宏和白秉清对两人尚处于观察阶段。 在看到两个孙子的一瞬间,老而弥辣的白秉清心中就浮现出一个计划,白家的未来家主当然只能有一个,可是白家屹立不倒这么多年,明里暗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他们会眼睁睁地看着白家的继承人安全长大? 那么,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站在明处,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暗处的真正继承人岂不是安全很多。 但当个时候两个孩子实在太小,看不出差距来,所以白秉清决定先观察五年,等他们五岁时,再决定将谁放在明面上,谁藏在暗处。 白苍是一个怪胎。 这孩子智商很高,自小就显露出非同一般的天赋,但也正是因为太过早熟了,他总是能轻易看透人心,感知别人隐藏极深的恶意。 于是他明白了原来被所有人誉为模范夫妻的父母根本就是貌合神离,优雅端庄的母亲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杀掉自己的丈夫,而稳重威严的父亲,与其说是将他和弟弟当做儿子宠爱,不如说是为了家族的将来培养敛钱工具。 看起来越是光风霁月的人,撕掉伪装后的内在越是丑陋和肮脏,周围的所有人都在演戏,以一种白苍一眼就能窥破真相的拙劣技巧,这让他为之深深地厌恶着。 白苍有很深的厌世情绪,他敏感偏执固执己见,他愤世嫉俗性格恶劣,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是无趣的黑白色,无味又可憎,很多时候他甚至会产生毁灭一切的冲动。 但白苏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大概是由于双生子之间某种科学难以解释的心灵感应作用,白苍经常和白苏产生情感上的共鸣,切身感受到他的心境,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分享相同的喜怒哀乐。 很多时候,白苏在白苍面前都是透明的,他的任何心思都瞒不过自己这位孪生哥哥,而白苍早已经习惯了掌控白苏的一切。 好像是自血脉里带出来的默契,白苍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这位孪生弟弟是不同的,他的纯真和良善是白苍唯一愿意相信并决心守护的美好,也让严重厌世的白苍放弃自杀的念头。 或许是因为那份特殊的血脉联系,亦或者是心智的早熟促使白苍下意识地充当保护者的角色,无论如何,白苍对白苏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 几年岁月弹指一挥间,渐渐地,两个孩子长大了。 奇怪的是两人明明是一母同胞,一模一样的长相,内里却截然不同。 这种不同体现在很多方面,性格、喜好、习惯…… 好像除了那张脸之外,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共同之处。 白苍多智而近妖,白苏却懵懂而天真。 毫无悬念的,白秉清选择了白苍,决定牺牲白苏,于是他们开始有意将白苏带到社交场合,对外表现的十分宠爱且重视这个孩子。而白苍却被打晕了,暗中送到白家远在国外的秘密培训基地。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两兄弟都无法适应这种改变,对方的离开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割舍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疼痛是在所难免的。 白宏对白苏说,如果他乖乖听话,以后每年会让他和哥哥见上一面,白苏答应了,于是他尽职尽责地扮演者一个受尽万般宠爱的继承人,出席各种名流晚宴,应付来自各方的试探。 在被送走的第二天,五岁的白苍就凭借着自己超越常人的智商洞悉一切,蕴含在天性中的狠毒和无情让他毫不犹豫地恨上了白宏和白秉清。 当然,一个整天把复仇挂在嘴边的人,通常最后都会沦为炮灰。 白苍深切地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表现得很平静,坦然接受一切,努力投身训练之中,用最快最残忍的方式让自己迅速成长起来,因为还有人等着他去守护。 每年的农历七夕是两人唯一被允许会面的时机,因为那一天是他们共同的生日。 一点点见证白苏成长历程的感觉新奇又美好。 每一次会面,都会让白苍看到一个不一样的白苏。当年那个动不动就哭的小包子,慢慢成长起来,脸上的婴儿肥渐渐消褪,身子抽高成小白杨。 白苏笑着调侃他:“你要是想我的话,直接去照镜子就行了,反正我们长得一模一样。” 不,这是不一样的,白苍微笑着看他,并不反驳,心里却清楚地知道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同一种人,就像是现在,即使顶着同一张脸,也依然不会有人将他们错认,除非白苍刻意伪装。 白苍在地狱式的培训基地挣扎太久,身上早就形成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之气,而白苏即使已经知道亲生父亲选择牺牲他,气息依然纯粹而干净。 他好像天色就缺失“恨”这种情绪。 不过,没关系,白苍想,只要还有我在,就没人可以伤害你,我会连你的那份一起回报给白宏。 白苍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一种偏执的独占欲和控制欲,而白苏是唯一一个被他划分到私人领域的人。白苍原本以为这是源于血缘亲情,但随着年龄的渐渐增长,他发现了自己对弟弟不同寻常的心思。 过早成熟的心智让白苍很快就明白了那种情愫究竟属于什么范畴,视伦理道德如无物的他毫无心理阻碍的接受了这一切,并深深地为之欣喜。 白苍想,他们本来就是应该在一起的,无论活着还是死去。 也正是因为这种想法,那天在白家老宅看到白苏毫无生气地躺在他怀里的时候,白苍的心在那一瞬间就死了。 自从发觉自己对弟弟的感情后,白苍就有意克制隐瞒,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瞒过了白宏,却没有瞒过老谋深算的白秉清。 白秉清看出了白苍于世不容的想法,并将所有罪名都推到白苏头上,认为是他勾引了自己孪生哥哥,命令白宏暗中将他除掉。 计划很顺利,唯一的变数是白苍突然逃出基地。 白苍潜回白家,他原本是打算偷偷带着白苏离开的。但就在这时,他发现经常不见踪迹的白宏出现了。 白宏让白苏去书房见他。 他看到自己那孩子心性的弟弟不舍地放下红豆糕,磨磨蹭蹭地去了书房。 白苍下意识认定白宏没安好心,他不放心,所以悄悄跟了上去,躲在窗外,密切地注视着里面的情形。 书房中的父子两人坐在沙发上交谈着,白宏面容冷淡,眉眼森冷,白苏小心翼翼地捧着茶杯,时不时地应一声,像是见到猫的老鼠。 白苏喝了一口水,然后他突然惨叫出声,嘴唇黑紫,捂着腹部倒在沙发上,满头冷汗地挣扎呻 吟着,而他的父亲白宏就那么冷眼旁观着,像是在看一个仇人,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又沏了一壶茶。 意识到不对的一瞬间,白苍就冲了进去,他的动作很快,可死神的动作更快,白宏下的药十分毒辣,几乎是见血封喉,他根本没有给白苏留下任何生还的机会。 怀中的身体渐渐冷却,白苍被恨意冲昏头脑,他血红着双眼站起身来,然后拿出一柄薄薄的刀片,先是割掉白宏的舌头,防止他喊叫出声,然后一点点将他凌迟。 白宏最后是活活疼死的。 杀掉自己父亲之后,白苍在书房中放了一把火。 白苏死了,他也没有任何活下去的意义了。白苍紧紧拥着弟弟冷冰冰的身体,想要和他融为一体,烧成灰烬,混杂在一起,任何人再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书房中都是一些易燃品,火势很大,很快就将他淹没。 无视身体上的疼痛,白苍一遍遍抚弄着弟弟凌乱的发丝,神情温柔又爱怜,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甜美笑容。 白苍以为这便是他们生命的终结,但奇迹突然降临了,意识模糊之际,他的身体里突然出现一道诡异的声音,含含糊糊地抱怨着感觉好难受快要热死人了啦……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声音。 听到那声音的刹那,白苍就知道究竟是谁在说话了,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他想要亲自验证这个猜想,于是他最后吻了一下弟弟冰冷的唇,拖着快要窒息的身体走了出去,然后控制不住的晕倒在众人面前。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天之后了,奇怪的是当时他身处医院之中,周围的护士都叫他阿苏。 于是白苍终于确定闯进自己身体内的那抹灵魂究竟是谁,明白之后他开始窃喜起来,因为随着意识的觉醒,他发现自己除了夜里会醒过来,白天的时候也能偶尔窥探到白苏的内心,甚至通过同一双眼去看外面的世界。 他们的距离好像又拉近了。 只有两件事让白苍很不开心,白秉清那老东西又在打这具身体的主意,而照顾白苏的那个廖医生,似乎和他有一样的心思。 夜晚来临的时候,阿苏睡着了,白苍睁开眼睛,给廖青森打了个电话,说找他有急事,然后他来了。 白苍将廖青森绑到椅子上,态度恶劣地警告他离阿苏远一点。 廖青森震惊地看着他,短暂的怔愣过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我会将你治好的。”眉眼间带着难掩的心疼和怜惜。 如果事实真如廖青森所想,白苍和白苏本质上都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作为第二人格存在的他大概是会被廖青森这种深情款款的样子感动。 但可惜的是,白苍并不是,而且,他和廖青森还属于情敌关系,所以被人当面挖墙脚的白苍出离愤怒了。 当然他没有选择杀掉廖青森,这人在白苏的心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如果他出了事,白苏难过之余一定会将这人记得更牢,而这是白苍所不愿看到的,所以他打算用另一种方式逼廖青森主动离开白苏。 他将真相告诉了廖青森,欣赏了一番对方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将人给放走。 之后的几天廖青森一直不敢相信这件事,但事实由不得他不信,当年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他曾经研究过精神分裂这种病症。 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人都会有一个主人格和若干个次人格,但无论这种人格究竟有多少,主次人格都是同一人,次人格只是主体隐秘心理的扭曲化展现。 即使再如何分裂,主人格从来没有看过没有接触过的东西,次人格是永远不可能掌握的,就如一个人从来没有碰过枪,那么他的次人格自然也是不会的。 而白苍不但会用枪,手法还很精准。 随着时间的推移廖青森渐渐相信了白苍的话,并充分认识到这人的狠毒,于是在某一天,当白苍以一种诡秘的语气告诉廖青森,他很不喜欢那个经常出现在病房里的女护工的时候,廖青森突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廖青森也不太喜欢孟佳,但他没办法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而无动于衷,于是他开始想方设法地阻止白苍做违法乱纪的事,甚至不惜给白苏下安眠药。 但很可惜,白苍从而都认为自己该是凌驾在法律之上的。 廖青森知道自己没办法动摇白苍后就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提前组织专家教授为白苏会诊,不动声色地暗中动了手脚,促使会诊报告上出现他想要的结果。 其实几个月的相处,已经足够廖青森确定白苏很正常,他根本没有疯,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装疯,但廖青森却想要利用这件事,在白苍犯下罪行的时候为白苏开脱。 这是他保护白苏的方式,虽然他希望这份报告永远没有面世的机会。 那天夜里,做着灰姑娘式美梦的孟佳终于失去耐心,她悄悄躲在病房的衣柜里,等到白苏睡熟后走了出来,然后开始脱白苏的衣服。 她设想的很好,以为一个疯子是不懂得反抗的。事实也确实如此,白苏早已陷入深层睡眠,对于她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 孟佳以为自己就要成功了,但就在此时,白苍醒了过来,然后对着她露出一个满怀恶意的阴毒笑容,趁她不备,一脚将人踢了下去。 知道那天是廖青森值夜班,白苍给他打了个电话,将人叫上顶楼,然后在听到他的脚步声时,一刀刺进孟佳的小腹。 廖青森站在门口处,脸上失尽血色,白苍抬头和他对视,甜甜地笑了。 耳边是孟佳越来越微弱的求救声,眼前是心爱之人的脸,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廖青森想了很多,却又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然后,在听到隔壁休息室里的动静后,廖青森知道值班护士马上就要过来查看情况了,他深深地看了白苍一眼,迅速转身下楼,轻手轻脚地来到监控室。 留守在监控室的保安已经从屏幕上看到美玲惊慌失措的脸,和她大喊大叫的反常举动,他意识到不对劲,一边往顶楼跑一边通知其他人。 等他离开之后,廖青森进了监控室,将属于顶楼的录像全部毁去,然后给郑叹打电话。 其实白苍并不舍得让白苏面对这种杀人场景,但他更知道,只有发自内心的恐惧才能帮白苏洗刷嫌疑,而且,那个时候他还不能让白苏发现他的存在,所以他唤醒了白苏,让出了身体的使用权。 之后的几天中,白苍又陆续出来过几次。 有一次,夜里闲逛的时候遇到了廖青森,白苍问他:“警方应该已经怀疑到你身上了吧,你说,如果因此而丧命的话,你会不会后悔自己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廖青森当时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其实那个时候廖青森早已陷入两难的局面,他是不会让白苏去顶罪的,可是真正的凶手却恰恰利用了他这一点,企图将他送进监狱。 廖青森并不蠢,他看透了白苍的目的,却无法逃出这个局,甚至还不得不为凶手掩盖真相,悲哀地认下罪名。 第57章谜十 黑暗阴森的审讯室。 一束强光照进眼底,廖青森下意识拿手挡了一下,疲倦而无奈地反问道:“能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郑叹抬手示意身旁的记录员先出去,对方点头离开。 对面的男人虚弱无比,俊美的五官在惨白灯光的映照下忽而显现出以往不曾出现的疲倦感,郑叹几乎以为自己传讯错了人,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廖青森一直是温润雅致的,感觉就像他身上经常穿的那件医师袍一样,纯白高洁,却又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距离。 郑叹微眯着眼睛抽烟,房间内陷入一片静谧,两人长久的沉默着。 许久,廖青森轻声说了一句话:“吸烟对身体不好。” 捏着烟的手指抖动一下,有零星的烟灰洒落在手背上,郑叹费了好大的劲都没办法稳住自己的手,他有些烦躁起来,索性直接将烟摁灭在桌角。 看着虽然虚弱萎靡却依旧淡然沉稳的廖青森,郑叹像一只暴躁的狮子,突然大声道:“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东西?!” 那天适逢白苏的体检报告出来,上面又发话让他去逮捕廖青森,他一时激动就跑去了医院将人抓了回来,但冲动过后,郑叹却又突然想到了一些以往被他遗漏的细节,这让他本就不甚坚定的心再次动摇起来。 廖青森淡淡一笑,“什么都没有。” 他还是不肯说,认识到这个事实后,郑叹忽然觉得无比的挫败,他走过去,握住廖青森的肩膀,迫使他抬头和自己对视,逼问道:“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认下这个罪名意味着什么,我告诉你,它意味着你很有可能下半辈子都要在监狱里度过,再也出不去!它意味着你的清誉和名声即将毁于一旦!它意味着你!完!了!” 他的语气激动而愤慨,廖青森心底微微有些惊讶,却还是再次重申:“人是我杀的。” “好,你说是你杀了孟佳,可是据我所知你们最多只是点头之交,无仇无怨的,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郑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概是早就猜到了他会有此一问,廖青森从容不迫地说道:“是因为感情纠纷,我是个同性恋,喜欢上自己的病人白苏,但孟佳却对他存着不轨的心思,三番四次地想要勾引他,这让我很愤怒,所以我给白苏下心理暗示,让他对孟佳产生厌恶情绪,然后在那天晚上寻机催眠白苏,杀掉孟佳。” 他的神情轻松坦然,不像是在交代犯罪经过,倒像是在闲聊一般了,郑叹心知这套说辞必然是廖青森之前准备好的,所以根本不相信,他皱着眉头思量半晌,有些无奈道:“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廖青森的态度很坚决,语调轻柔而和缓,眉眼间的坚冰尽数融化,带着丝丝甜美满足的意味,“我是真的喜欢他,不,或许该称之为爱。” 郑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褪了,其实在很早之前他就看出来廖青森对白苏的感情不一般,只不过一直不敢相信而已,现在,连最后用来自欺欺人的借口也被廖青森无情地击碎了。 他想,自己心里丝丝缕缕的疼痛感应该只是幻觉。 “所以,你是为了维护他,对吗?”郑叹觉得自己明白了些什么,虽然他本人并不太愿意接受这个答案,但无论如何总比廖青森真的教唆白苏杀人的好。 廖青森微笑不语,却是已经默认。 想到之前医院那边传来的消息,郑叹突然为廖青森感到不值,他说:“你这是何必呢,白家势力显赫,即使这事真的跟他有关系,你以为白家的人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入狱,而且据我所知,白苏已经被接回白家了。” 听到这句话,廖青森微微皱了下眉头,转瞬却又笑开,轻声呢喃:“那个人应该不会让他有事的……” 郑叹疑惑:“你说什么?” 廖青森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神情静谧而安详,答非所问道:“你不会明白的。” 郑叹拿他没办法,想了想,还是不死心地说了一句:“你难道没有发现吗?白苏他根本没有疯,你不觉得他装疯这件事透着蹊跷吗?所以……” “不!”廖青森霍然睁开眼睛,斩钉截铁道:“这事跟他无关,我说过他只是一个情绪不能自控的疯子。” 郑叹无言以对。 头脑昏昏,眼皮很沉重,白苏睁开眼睛的时候恍惚觉得自己沉睡了很久,但事实上才过去一天,这让他很是费解。 周围低调而奢华的摆设让白苏很快就明白了自己身处何方,他记起前一天的深夜,确实是有几个自称是白家保镖的男人说奉命接他回家。 白家的膳食十分精良,但凡出入就有仆从前呼后拥,衣食住行都远非青山医院可以比的,但白苏仍然十分不适应。 白苏原本以为既然将自己接回来,那自然不可能是没有原因的,自己只要耐心等着就好,但一连几天都没接到白秉清的传召后,他开始有些心急了。 其实那天夜里,在得知那些男人的目的后,白苏就清楚地明白自己逃脱不开,既然反抗不了,不如坦然接受,知道白秉清到底想要做什么,然后他才能和对方谈条件,毕竟他还想要借助白家的势力将廖青森救出来。 担心廖青森在警局里吃苦,白苏最终放弃再等下去,他想要主动出击。 但事实证明,他的这项计划根本就毫无用武之地,被他问询的佣人满面惊诧地看着他,惊疑不定地说道:“少爷,您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晚上,不是特意去找过老爷吗?怎么能说一直没见到……” 这怎么可能,我什么时候去见过他,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白苏以为她在开玩笑,但对方脸上的表情太过认真,由不得他不信。 白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他只觉得心里乱糟糟一片,好像有很多纷杂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却又什么都抓不住,脑袋密密麻麻的疼,像是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破土而出。 之后的几天,白苏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比如他前一晚明明很早就睡下了,隔天却听到佣人说看到他大半夜地在花园中不知道在做什么。 说不清楚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白苏鬼使神差地走向了花园,然后,看到昨天还开得好好的玫瑰花全部都被毁掉了,大红色的花瓣洒落在地上,密密的铺成一片,像是鲜血蔓延,唯美之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电光火石之间白苏突然想起来第二次见到韩文轩时的情形,那天对方抱着一束玫瑰花,不顾廖青森的阻拦,非要将手里的话送给自己,然后他就开始抑制不住的打喷嚏,随之而来的还有心底浓浓的厌恨和恶心感。 在那一瞬间,艳红色的玫瑰花让他产生了某些不太愉快的联想,譬如倒地不起的孟佳…… 可问题是他本人很喜欢玫瑰花,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花粉过敏现象,为什么那一次突然就受不住玫瑰甜腻的气味呢? 白苏恍恍惚惚地回了房间,然后注意力就被放置在书桌上的魔方吸引住了,他咬着唇,不解地思索着什么。 如果没记错的话,昨晚他临睡前曾经特意将这东西收进抽屉里,怎么现在又突然出现了呢? 这个问题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仍然困惑不已。 这一夜,白苏睡得很不安稳,心脏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掌控着,让他产生了窒息感,好几次满头大汗地从噩梦中惊醒。 天刚亮,白苏就起了床,态度强硬地要求外出,这一次白秉清终于不再装聋作哑,将人叫过去狠狠训斥了一番。 这是白苏第一次见到他这位传说中的爷爷,对方果然和他想象中的一样严肃冷漠高不可攀,眼里闪烁着算计的寒芒。 白秉清眉眼冷淡地扫了一眼自己的孙子,勉力压下心底的厌恶,问道:“又在闹什么?” 白苏没有错过对方语气中的不耐,老实说他也不想和这位大名鼎鼎的白老爷子聊天,但除了他,白苏现在不知道该去向谁求助,才能让廖青森平安无事。 他想了想,谨慎措辞:“我知道您不太喜欢我,但我的一位朋友最近出了点事,我想请您帮忙。” 白秉清冷哼一声:“你凭什么要我帮你?” “就凭我现在是白家唯一的血脉。”白苏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怯场,他鼓起勇气寸步不让的和白秉清对视。 待在白家的这几天里白苏思考了很多,俗话说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时间长了竟然还真给他发现了些蛛丝马迹,如果事情真像报纸新闻上说的那样,白家子孙稀薄,白宏又葬身火场,那么自己岂不是成了白家仅存的子孙? 除非白秉清甘心将偌大家业拱手他人,否则,他必然会用尽办法将这条血脉延续下去,医院里那些环肥燕瘦各具特色的美女护工,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出现的吗? 白秉清眼神睥睨,目光像是在看一只渺小的蚂蚁,“我会让人给你安排女人,生一个基因优良的孩子,然后我就出手帮你的朋友,怎么样?” 被人当做种|马一样对待,白苏心里有些膈应,而且作为一只纯零小gay,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即使真的将他和一群女人关进小黑屋,恐怕最后结果也只能是一群百合一个基,但是现在对方却让他克服这种心理障碍,和女人一起生宝宝,这让白苏产生一种生吞苍蝇般的恶心感。 但是,想到被警局拘捕的廖青森,白苏又实在不忍心,因为他其实一直有种模糊的直觉,对方那么做是在保护他。 犹豫过后,白苏点头:“好,我答应……” 一阵强烈的晕眩感不期而至,白苏昏了过去,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白秉清惊诧的脸。 第58章谜十一 少年微微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已然凌厉如刀,让人畏惧不已,他冷笑出声,迎着白秉清不解的视线走了过去,“爷爷,这么久没见,原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残忍冷漠啊。” 不过是片刻时间,少年周身纯粹淡然的气息便被阴狠冰寒取代,白秉清隐隐觉得此时的白苏似乎和另一个长着相同脸庞的少年重合了起来。 想到此处白秉清心中一凛,道:“不要故弄玄虚。” 白苍仍然安静地微笑着,只是那笑意变得越来越流于表面了起来,缓缓说道:“爷爷,我是阿苍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阿苍?白苍!怎么可能……”白秉清闻言色变,且不说白苍已经被烧死在火场中,只说就在刚才这人还一副单纯乖巧的模样,面前这少年又怎么可能是他那个为人阴毒的长孙? 白苍并不答话,只是姿态悠闲地在书房中走了几步,像是在寻找什么,片刻后,他在一套红木桌椅前停下脚步,小桌上摆放着一套茶具,色泽通透的橙黄色茶汤映衬着乳白色的杯盏,煞是好看。 只是白苍的眼眸却在一瞬间染上哀痛,“真不愧是亲生父子,连爱好习惯都相差无几……”语调带着淡淡的嘲讽。 白苍抬手倒了一杯茶,单手执起,放在白秉清面前,眯着眼睛笑道:“爷爷,你错了,死在火场中的不是我,而是阿苏,啊,不对,确切的说阿苏是被你的好儿子给亲手毒死的,怎么样,听到这个答案爷爷是不是很开心?你们的计划成功了。” 不可否认的,白秉清确实曾经在事后无数次的设想如果死的是白苏就好了,毕竟,白苍是他花费十几年力气培养出的继承人,就这么没了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当时少年从火场中逃了出来,救醒后就失去记忆,白秉清暗中让人观察了几次。 毕竟,记忆可能会丢失,但一个人的性格习惯却是改不掉的。 只是之后传回来的答案并不如人意,少年不但记忆全失,人也有些精神恍惚,白秉清顿时心灰意冷起来,将白苏定义为罪魁祸首,直接派人将他送到青山医院,怕他想起过往之事而逃跑,还特意让人对院方宣传白苏患上精神类疾病。 而现在,听到白苍的话后,白秉清确实难以抑制地产生一股喜悦之情,如果按照他之前的计划让人生下白苏的孩子,再行培养的话,时期未免太长了些,变数也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孩子们就可能夭折,再或者万一是跟他们父亲一样绵软的性子,那该怎么办? 注意到白秉清的神情变化,白苍心底不住冷笑,越发怨恨起来,他注视着溢出袅袅香雾的茶杯,声音轻柔到不可思议,眉眼间带着哀愁和爱怜,轻轻地叙述着:“那天,阿苏被白宏叫到书房,他喝了一杯茶,然后就死了,我甚至都来不及抱着安慰他,那时候他就躺在我怀里,悄无声息的,身子一点点变冷,口鼻间还带着几缕黑血……” “呵呵……”不知想到了什么,白苍忽然笑出声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笑得几乎站立不住,腰部依靠在书桌上,明明是这样灿烂的笑容,却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悲伤。 白苍笑睨了面容复杂的白秉清一眼,眸子已然染上凛然杀气,“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看你和白宏不顺眼了,如果不是你们从中作梗的话,我的阿苏不会受那么多苦,是他一直劝解我,让我忍耐,让我放过你们,结果呢?” 白秉清静静地坐在书桌后,无言以对。 提高的音量暴露出主人激动的情绪,白苍大声道:“结果你们却杀了他!用最残忍的方式!不给他一点生路!” 缓了缓口气,白苍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阿苏最怕疼的,那晚他倒在沙发上呻|吟出声,白宏却无动于衷地看着,真是无情啊,所以,他那样的人活该被自己儿子杀死。”他有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别有深意地看着白秉清。 “是你杀了阿宏?”白秉清惊愕而气恼,手里拄着的拐杖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极了白秉清此时沉闷却又急乱的咳嗽声。 两鬓隐现秋霜的老人剧烈地咳着,几次差点晕厥过去,白苍却冷眼看着,根本不为所动,反而用手将茶杯推到白秉清面前,缓缓笑开,说道:“喝吧,爷爷。” 从商几十年,控制着全市经济命脉的白秉清白老爷子突然暴毙而亡,这对于青山市各行各业的龙头们都绝对算得上一等一的大事,至于其中几家欢乐几家愁,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白老爷子一死,新的接班人上位,权利交接,人员自然也要有一番变动。 三天后,白秉清的孙子白苏继位,一手掌控经济大权,以雷霆之势清除白秉清和白宏留下的旧党,手段狠辣,态度坚决,丝毫没有顾忌两位已故先人的脸面,白氏自此开始全面洗牌。 这个七月份,青山市注定难以平静。 警局里,郑叹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视线牢牢地凝在某处版面上,久久不动,眉头紧蹙,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半晌后,他将报纸放下,打开电脑搜索页面,键入“白苏”两字,点击后瞬间跳出无数词条,郑叹随意看了几眼,发现大多是什么“新任掌舵人铁血手腕,白氏发展何去何从”、“白氏新晋继承人颜值逆天”、“惊现史上最年轻最酷炫的霸道总裁”…… 当然,后面还有一些用词更加猎奇的。 顿了顿,郑叹点开了一个微博上被人顶上来的视频。 视频拍摄的很清晰,似乎是某新闻发布会中的一段。 画面上,依然年轻却不再稚气的白苏一身西装革履,眉眼沉稳如水,丝毫不惧眼前的众人,像是早已经见惯了这种大场面,进退有度,谈笑风生,衣冠楚楚的模样更是多了些斯文禁欲的味道,薄唇微勾,似笑非笑,配上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当即引发无数人观看视频的妹子们尖叫刷屏,莫说是这些小女生,就连和白苏熟识的郑叹都忍不住产生眼前一亮的惊艳感。 只是,在惊艳过后,他却敏锐地觉察出几分不对劲,镜头上的这个人是长得和白苏一模一样不错,但,似乎气质性格相差很多,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郑叹不自觉地伸出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到那通电话时,郑叹其实是十分意外的,他笑道:“要来看廖医生?呵呵,我这边倒是没问题,只是你现在今时不同往日,贵人事忙,能抽的出来时间过来?” 面对如今的白苏,他已经很难像以前一样轻松自在了,语气中竟然不自觉地沾染上几分客套疏离。 对面的人也笑,只是那笑声却迥异于郑叹记忆中的白苏,听在耳中便让人感到陌生无比,他道:“再忙也要去看望一下老朋友啊。” 生疏感太强烈,郑叹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只笑着应了几句,敲定了时间,放下手机的一瞬间,脸上的笑也随之消失了。 自从亲耳听到廖青森承认对白苏的感情后,郑叹就一直避着不怎么见他,此时却借着这个理由,顺理成章地将人提了出来。 因为郑叹提前打过招呼,负责看守的人知道他和廖青森关系好,也乐意卖郑叹个面子,倒是不曾责打辱骂过廖青森,只是他仍然很憔悴。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莫说是一方小小的囚室,就算是金屋银屋,失去了自有,又有何趣味,也难怪人会变成如斯模样,身上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死寂。 郑叹看不得他如此,便将白苏的话告诉他,原本以为人会高兴点,却不料对面的男人表情变得十分奇怪,还问了一个更加奇怪的问题:“他主动给你打的电话?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郑叹不防他有此问,惊愣了一下,然后才将详细情况描述给他听,顺带着也将白家近些时日发生的事都说了。 “你说白秉清死了?”廖青森忽然坐直了身子,紧张地盯着他,眸子里闪烁着郑叹看不懂的某些东西。 郑叹点头:“对,就在几天前。”他说着这些话,眼睛却紧紧盯着廖青森,这人的神情太过奇怪了些,由不得他不多加注意,心里暗自思索他这么问的原因。 听到他的话,廖青森脸上的期待之情一扫而空,坚定摇头:“你告诉他,我不想见他。” 郑叹简直不敢相信他说的话,惊愣地重复道:“……不见?” 廖青森点头:“不见。” 说不清楚原因的,郑叹忽然产生了点窃喜的感觉,只觉得心情无比轻松舒畅,他连忙点头应承道:“好,我帮你拒绝他。” 对话至此告一段落,廖青森沉默下来,眉眼低垂,自顾自陷入沉思,郑叹原本是该命人将他送回去的,却又有些不舍,便费尽心思地找了个话题聊:“其实,你不见他也好,白苏最近有些,嗯,变得有些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廖青森从思绪中抽身,微微挑眉:“怎么说?”他现在虽然有些气色灰败,但五官依旧干净俊朗,做出这般表情仍是看得郑叹心头一跳。 郑叹怕惹他反感,小心谨慎措辞:“你在这里面不知道,白家的人都快死绝了,就剩个白苏,他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公司,现在已经是白氏的总裁了,而且,做事也有些不折手段……” 廖青森眉眼间带出些忧愁,却不知在担心谁。 第59章谜十二 白苏再次获得身体使用权的时候,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白秉清被安葬在城郊的墓地里,家族公司也历经了一次大换血,现在被提拔上来的人大多都没什么背景,对有知遇之恩的“白苏”自然格外敬重。 所有人见到他都是一副毕恭毕敬感激涕零的模样,完全不同于以往流于形式的敷衍,佣人们也格外殷勤起来,倒是让白苏有些受宠若惊了。 不过,这也让他心中的模糊猜想渐渐得到验证。 临窗摆放着一组布衣沙发,白苏坐在上面,目光落在窗外,恰好看到花园里工人忙碌的身影,手里还捧着些奇花异草。 白苏知道,这是花匠们在花园里栽种花草。 白家老宅里原有许多姹紫嫣红的玫瑰,如今却都被换成了薰衣草及百合。 他默默看了一会,收回视线的时候,心里却下了一个决定,毕竟,有些事早晚都要面对。 白苏起身走到床头柜边,拿起上面的魔方,顿了顿,猛然用力朝地上摔去。 魔方发出咔吧一声响,瞬间四分五裂,有什么东西从裂开的缝隙间露出一个角,静静等待着白苏。 大概是因为回到了以前居住的地方,唤醒了脑海中的深层记忆,近些时日,白苏竟然慢慢想起来些东西,虽然只是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画中的关键性人物也看不清五官,但他就是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直觉,所有的答案都藏在这个魔方里,只要自己打开它,就能知道一切事情的真相。 他蹲下身子,用手指将魔方的碎片拨开。 一方折叠好的淡蓝色信纸袒露出来。 白苏手指有些抖,他捡起那张信纸,打开,一行行认真看了起来。 “阿苏,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个东西,也没有足够的勇气现在就将自己心底的隐秘吐露给你听,只好借这个东西倾诉一二,但愿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喜欢。——白苍。” 白苍?白苍是谁? 信纸掉在地上,白苏紧紧捂着额头,冷汗涔涔,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画面,有人微笑着对自己说着什么,轻轻地叫自己阿苏…… 像是有人用重锤敲击着自己的脑海,疼到难以忍受,白苏双眸紧闭摔到在床榻上。 下一秒,少年脸上痛苦忍耐的表情突然消散了,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他慢慢睁开眼睛,眼眸平静无波,视线虚虚的落在天花板上,蓦然笑开。 白苏的记忆恢复了,但有时候他宁愿自己一无所知,他已经开始渐渐领悟到廖青森最后对他的那句话的涵义了。 从过往的记忆中,白苏知道了白苍的存在,并慢慢确认了自己之前的猜想,虽然听起来十分匪夷所思,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合理解释。 他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人,不,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他和别人共用着一具身体,而那个人就是他的哥哥白苍。 对方似乎知道自己暴露了,而且并没有继续遮掩下去的打算,行事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有时候白苏一觉醒来就会惊悚地发现自己身旁摆放着一束薰衣草,也或者是其他玩偶一类的东西。 白苏有些无奈,他从来不知道白苍竟然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竟然喜欢这些东西。 当然,那些贴在玩偶和花束上的小卡片,以及上面爱意满满的话语,已经被他下意识忽略掉了。 没办法,虽然哥哥是个糙汉子,但架不住人家长了一颗粉红色的少女心╭(╯^╰)╮。 白苏不傻,知道白苍的存在后,联系孟佳遇害那晚自己突然昏迷又突然醒来的情况,再加上廖青森奇怪而又哀伤的反应,他便大致猜出了事情的经过。 于是,白苏第一次试着在脑海中和白苍对话。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道听起来音质一样但感觉全然不同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几分笑意回道:“阿苏不是都知道了吗?哥哥本来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怎么,你害怕吗?” 白苏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对方的作为确实让他畏惧又胆寒,但也许是以前两人相处时的温馨回忆起到了作用,他真的很难发自内心地厌恶白苍。 不过,既然孟佳的事与廖青森无关,白苏自然不能看着他遭受牢狱之灾,他知道以白苍霸道又傲气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去投案自首,而且,老实说白苏自己也不想坐牢,只好试着寻找其他办法。 这么考验智商的事,白苏可不认为凭借一己之力能够想出对策,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向白苍寻求办法。 如果陷害廖青森的人不是白苍,而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此时大概都会毫不留情地嘲笑白苏的异想天开,毕竟,让一个辛苦布局的人去自毁长城,简直不亚于痴人说梦。 但,如果这个人是白苍的话,一切就都另当别论了。 就像白苍能够一眼看穿白苏心底的想法一样,白苏虽然不如自己哥哥聪明,但他对那人足够了解,照样能猜个□□不离十。 而且,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但凡他开了口,白苍就一定会答应的。 果然,听了他的话后,白苍虽然很不高兴,却没有一口回绝,只是淡淡道:“现在不躲着我了?” 白苏有些尴尬,刚开始知道白苍存在于自己身体内的时候,他是很不适应的,毕竟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恐怕一时之间都难以接受,于是白苏连着几天都在回避此事。 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这一切都是白苍犯下的罪行,又觉得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罪魁祸首还在这里逍遥法外呢,自己心虚个什么劲? 于是,白苏理直气壮道:“还不都是你的错,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白苍仍然不会所动,柔声道:“你怕什么,反正也查不到我们身上。” 白苏额头青筋直跳,咬牙道:“那廖医生怎么办?” 白苍冷哼一声:“自然是听从法院的判决。” 这个阴狠的家伙!白苏气恼,困兽似地在房间里转圈圈,赌气道:“好,你不救是吧,那我就去自首,说人是我杀的,反正郑叹巴不得用我去换廖医生呢。” “你敢!”白苍冷喝一声,立刻将身体的主权夺走,他姿态悠闲地走到沙发边坐下,“这些事你就别管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白苏这一次竟然没有失去意识,他能看到周围的情况,也听得到窗外隐约的风声,只是不能掌控身体了而已。 白苏嘤嘤哭泣的声音传到白苍脑海中,引得他心疼又无奈,对方委屈地控诉道:“你凶我?你竟然凶我?不答应的话,qaq信不信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乖,除了这件事,其他的我都听你的行不行?”白苍还是不太愿意轻易绕过廖青森。 白苏意识到这些口头威胁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他必须要让白苍看出自己的决心。 于是,之后的时间里白苏说到做到真的不再开口一句话,默默缩在身体内沉睡,有时候即使白苍主动把身体让给他使用,白苏也能够忍住贪玩的本性,在沙发上静坐一下午,滴水不进。 在用尽一切办法都没能让白苏开口之后,白苍慌了,两人现在的相处现状本就微妙,无法像其他人一样产生肢体接触,若是白苏再不说话,那对方存在的痕迹岂不是就要一点点被抹消了? 明白了白苏是打定主意不达目的不罢休后,白苍妥协了。 没办法,在白苏面前,他永远不可能真的狠下心来。 答应了白苏后,白苍便开始着手解决这件事,他先是花大价钱请了一个著名律师为廖青森辩护,然后交代下属收买青山医院的工作人员,制造不在场证据,同时亲自请孟佳一案的相关审理人员吃饭,最后白苍命人找了一个整日在附近流窜,做过不少伤天害理肮脏事的地痞顶罪。 整个过程做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顺顺利利地将廖青森从整件事中摘了出去,案件最终被判定为那个地痞见色起意,在非礼孟佳的过程中失手将人错杀。 沸沸扬扬闹了将近一个月的孟佳案自此完结,郑叹虽然对案件中的某些细节仍然存着疑虑,但也知道这是白苏有意在帮廖青森,他更加明白的是以白家如今的势力,自己根本动不了他们,若是执意为之,反而要害人害己。 何况,比起救人无数的杏林圣手廖青森,郑叹自然更加乐意看到那个地痞认罪伏法。 至于,这里面有没有他的私心作祟,那就不得而知了。 廖青森无罪释放那天,白苏一直在法院外面等着他,看到出来的一瞬间,立刻跑了过去。 两人许久不见,廖青森猛然看到他,倒是不自觉地露出些笑意,轻轻揉揉白苏的头发,轻声感叹道:“还好我们都没事。” 看着廖青森消瘦的脸颊,凹陷的双眼,白苏只觉得一阵心酸,“是我对不起你。”他说是“我”而不是白苍,是下意识地将白苍归类为自己人,事实上,他们现在也确实和一个人差不多。 廖青森摇摇头:“我都知道的,这事跟你无关。” 一旁的郑叹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却不愿看到廖青森和白苏接触过多,连忙硬挤上去,笑道:“哎,好不容易出来了,我们去吃一顿好的呗,就当给你去去晦气,今儿我请客,怎么样?” 廖青森淡然摇头,“算了吧,比起胡吃海喝,我还是比较希望回家睡一觉。” 郑叹有些失望,却还是笑着点头道:“应该的。” 廖青森便转头去看白苏:“可不可以让你的司机送我一程?” “呃……”迎着郑叹想要吃人一般的目光,白苏硬着头皮笑道:“当然可以。” 上车后,廖青森深深凝视着对面的少年,主动按下了隔绝前后座的挡板,说道:“我们来谈谈吧。” 这话是对白苍说的,他听了出来,便掌控住身体,面无表情道:“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如你所愿的离白苏远一些,可是,你要知道,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某种意义上你们俩现在是一种人,难道你要让他永远活在你的控制中吗?或许,短时间内他会乐意如此,但是,时间长了呢?让他永远没办法拥有自己的爱人,还是你要跟他谈一场纯精神层面的恋爱?”廖青森言辞犀利,直指重点。 不得不说,廖青森实在很聪明,这些话刚好踩中白苍的痛脚,立刻让他变了脸色。 “我们的事不劳你操心。”白苍冷笑出声,默然片刻,又眯起眼睛,意味深长道:“或许,我该将你再送进去一次……” “可惜,你不敢。”廖青森毫不畏惧他的威胁,气淡神闲地微笑着,“否则,你就不会将我救出来了,我猜,白苏那种良善的性子,应该受不了你做这种事吧?” 白苍咬牙冷笑,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急速行驶着的车子突然猛烈颠簸了一下,白苍心叫不好,连忙去拉车门,想要跳车,可惜为时已晚。 第60章谜完 病床上的少年霍然睁开眼睛,视线清明凌厉,他低垂着眼睛查看了一下身体,发现只有几处出现轻微擦伤,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白苍微笑着呼唤白苏的名字,一直等了很久,却没听到任何一句回应。 白苍脸上的笑渐渐僵住了。 他不顾护士的阻拦,一把撕下输液针,随意抓过一个医生,紧紧扼住他的脖颈,满脸急切地问道:“和我一起被送到医院的都有谁?现在在哪里?” 医生被他脸上凶神恶煞般的表情吓到了,抖着手指着对面的一间病房,“还,还有一个青年,就住在那里。” 听到这个答案后,白苍动作粗鲁地医生丢下,急急跑到对面的病房,眼眸中带着深深的期待,问旁边的护士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护士迟疑,小心翼翼地去觑他的神色,“医生说目前正在观察阶段,至于清醒时间,还不太确定,可能就在今天,也可能要过个一两年……” 随着护士嘴巴不断开开合合的动作,白苍脸色渐渐灰暗下去,他点点头,示意护士先出去,自己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凝望着床上的青年,眼眸深邃,还有一丝隐藏很好的害怕。 毕竟,那样的奇迹发生过一次,谁也不敢保证它会发生第二次。 但,此时此刻的白苍只能暗自祈祷着上天垂怜,也只能依靠着这微弱的希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至于现在就失控。 白苍简直不敢去想,如果这一次白苏真的弃他而去的话,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鲜血从手背上被扎出的伤口中不断沁出,缓慢汇聚,顺着低垂的手指滴落在地上,渐渐晕染开,在安静的病房中显得格外诡异。 时间一天天过去,廖青森仍然在沉睡。 阴暗的地下室中,白衣如雪的少年坐在上首处的椅子上,笔直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纤长的手探出,掌心间托着一天青色茶杯,露出一截初雪凝霜似的皓腕,无比诱惑。 少年看着几步开外的男人,眉眼森冷死寂。 地板上躺着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他穿着早已被鲜血遮掩得看不出原色的衣服,呼吸微弱几不可闻,察觉到少年的存在,费力地抬起头,从凌乱的发丝间露出脸庞来。 那是一张十分恐怖的脸,足以吓哭任何一个不听话的顽童。 蜈蚣似的刀疤纵横交错,狰狞而丑陋,有的早已经结成血痂,有的却还在不断流出鲜血,看得出来这些伤,绝不是一两天能够造成的。 长久以来的非人折磨早已将他精力耗损殆尽,看到少年身影的那一瞬间,韩文轩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并心情平静地猜想是不是马上就要迎来回光返照。 毕竟,自从那件事发生过后,白苍可是恨不得将他凌迟,又怎么可能会跑来见他呢? 虽然知道因为那次的车祸,白苍对他恨之入骨,命人日日夜夜不停折磨他,害的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韩文轩并不后悔。 如果,上苍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他大概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不是任何人都用足够的胸襟和气度,看着心爱之人和别人在一起秀恩爱的,韩文轩恰恰就是其中之一,他认识白苍那么多年,早已对他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看到他出手营救廖青森,便明白对方绝对是为了白苏才做出的妥协。 无论之前还是现在,白苍于他而言一直都是这么遥远,以前白苍对他的一颗真心视若敝履,之后更是越发厌恶了。 白苍永远不可能接受他。 认清现实的那一刻,韩文轩被嫉妒的火焰冲昏了头脑,于是在酒精的怂恿下,他悄悄开车跟在白家的车后,找准时机,发狠撞了上去。 韩文轩试着张了张嘴,以一种嘶哑难辨的声音说道:“……你杀了我吧。”语气中带着难以忽视的悲哀,以及隐隐的期盼。 经历了这么多,韩文轩已经没了昔日的锐气,如今的他只求一个解脱。 “杀了你?”白苍轻声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笑容越发艳丽,却又危险之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死狗般瘫软在地上的男人,长眉凌厉如剑,视线冷冽如刀,“杀了你怎么够呢,你现在经受的痛苦,尚不及我的十分之一呢。” “呵呵……”韩文轩闻言笑出声来,夜枭般凄厉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着,直听的人毛骨悚然。 “……三年了,已经过了三年,你的怒火仍然没有得到平息吗?”他看着白苍,眼神不知为何竟然染上几分哀戚和怜悯。 白苍被他这种眼神激出一肚子火气,冷哼一声,手中的茶杯跌在地上,顷刻间碎裂。 安静的地下室中,白苍幽幽冷冷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活着吧,好好活着,你才能知道,有时候死也是一种奢望。” 周六上午是白苍固定去医院的时间,这个习惯他已经坚持了三年,所以今天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无论医生还是护士都早已司空见惯,对外界传闻中强大冷漠的男人再也生不出一点好奇心。 病床上的青年径自沉睡着,神情静谧安详,只是因为久居内室,所以皮肤不可避免的多了几分病态的苍白,身体也消瘦的厉害。 白苍到的时候,郑叹正在用毛巾给青年擦拭脸颊和手臂,动作轻柔到不可思议,尤其是他还长了一张俊朗野性的脸,搭配在一起,真是说不出的违和。 这样的场景尽管已经看了三年,白苍也还是有些不适应,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倒是渐渐理解了郑叹。 他期盼着阿苏就存在于这具身体中,郑叹却希望这人仍是廖青森,完完全全的廖青森。 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在这一点上两人永远不可能达到统一,所以尽管经常相见,他们却很少交谈。 看到白苍出现,郑叹手上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下,当年的事他已从白苍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真相,虽然知道自己动不了对方,在现实的重压下也无奈地选择退让,但出于一个警察的基本职业操守,郑叹本能地排斥着白苍。 白苍看着病床上的青年,眼神晦涩难辨,不可否认的,现在白苍对青年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因为当年廖青森对白苏的爱恋,他会产生厌恶的情绪简直理所应当,但另一方面,想到那个万分之一的可能,白苍又发自内心地希望他早日苏醒。 郑叹有意加快了动作,轻手轻脚地为青年理好衣服和头发,习惯性地捏了下他的脸颊,微微俯身,故作嫌弃地轻声道:“你躺在这里装死的样子真是难看透了,玩够了的话就早点醒过来吧,醒过来骂我,我一直都等着呢。” 青年依旧毫无反应,郑叹等了一会,终究仍是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只等来失望,他站起身将洗漱用具端进卫生间,没有注意到廖青森掩在被子下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病房安静下来,白苍站在窗边,凝望着外面几株随风舞动的垂柳,眼神灰冷,声音惆怅:“你什么时候才舍得回来看我呢?” 没有人回答他,白苍枯站了一会,随意地转过身来,却敏锐地察觉到青年睫毛正微弱的颤动着。 白苏的身形僵了一下,意识到对方正在苏醒,他激动地快步走上前去,坐在床侧,紧张且忐忑地看着青年,小声地呢喃道:“阿苏……” 那一刻,白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青年眼珠转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过了片刻,他突然睁开眼睛,望向白苍。 四目相对,眼神交接,白苍的手开始颤抖,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着,而手的主人就是这病床上的青年。 对方牢牢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轻易决定他究竟是生存,还是立刻死去。 青年默了片刻,眼眸逐渐清明,他冷冷地看着白苍,语气疏离,带着一份狐疑,“你是谁?” 廖青森是真的很疑惑,虽然面前这张脸看起来十分眼熟的样子,但,为什么自己会隐隐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呢? 他的话刚落音,白苍脸上的笑就完全僵住了。 看他不说话,廖青森便自己试着动了动手臂,发现体力不错后,他慢慢撑着床铺坐起身来。 郑叹洗完手出来,视线瞬间和一双清泠泠的眼眸对上,他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巨大的惊喜突然降临,将他整个人都砸懵了。 呆滞了片刻,郑叹疾步走过去,双手小心翼翼地搭在对方的肩上,语气中带着遮掩不住的颤意,“……你,你醒了?” 听到他的声音,本来正垂眸沉思的廖青森突然抬起头来,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郑叹,毫无温度地笑了一下,语调清冷,缓缓地问道:“刚才那个骂我难看的人是你,对吧?” “呃……”郑叹一时无言以对,瞬间产生很不妙的预感,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间闷头作死了一次。 当然,之后无比艰辛的追求之路,也直接证明了他的预感没错。 这边郑叹仍在越描越黑的费力解释着,一旁的白苍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他终于再也忍受不住,起身走了出去,周身狠戾阴冷的气息直接震慑得等在外面的一群保镖噤若寒蝉。 廖青森已经醒了,那么他的阿苏又在哪里呢? 白苍痛苦而绝望,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掌心间隐隐有温热的泪流出。 从医院回来后,管家告诉他,韩文轩咬舌自尽了,白苍听若未闻,面容像是寒冬腊月的湖面,没有丝毫涟漪,眼神冷寂如死。 既然阿苏都已经不在了,其他人的生死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看到他如此,管家也不敢再拿小事烦他了,心想那个被他拦在门外自称是先生孪生弟弟的少年,大概只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吧?毕竟两人长得可是完全不一样呢,啧啧,现在的骗子都这么不专业的吗? 上任不足三年的管家大人丝毫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笑眯眯地退下了。 “qaq我说的都是真的啊,不信你去问你们家的先生啊,我真的是他的弟弟,唯一的弟弟,qaq为什么都不相信我……” 被拦在门外的白苏简直快要被虐哭了,三年前的那场车祸,他莫名其妙地从白苍的身体内溢出,再然后就被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一股冷风一吹,直接飘荡到了偏僻的山区,随后附身到一个刚刚断气的少年身上。 至于你问为什么迟了整整三年他才回到这里? 不知道山区交通基本靠走吗? 不知道白苏他方向感奇差无比吗? 实在进不去家门,白苏只能无奈表示等着半夜去爬墙头了,再严密的防护都有疏忽的地方,这里毕竟是他家,白苏了解这里的一切,想要偷偷溜进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愿这三年间白家的防卫系统没有大的变动。 眼皮很沉重,精神倦怠,白苍躺在床上,眼神渐渐迷离,脸上露出一个安详而幸福的微笑,身旁的地板上散落着空了的安眠药瓶。 “我这就来找你了……”白苍轻声呢喃道。 因为白苏的事,这三年来他经常半夜从噩梦中惊醒,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身体极度疲累,白苍想这次自己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吧? 几分钟后,白苍被吵醒了。 耳边有人在哭,委屈又难过,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冰凉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脸颊上,却烫得白苍的心脏一个哆嗦。 白苍睁开眼,视线落到一个面容完全陌生的少年脸上。 “阿苏?”他有气无力地问道,表情仍有些恍惚。 白苏嘤嘤嘤着点头。 “真的是你吗?” “是我是我。” 白苍费力地抬起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对方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动作熟稔至极,好像从出生开始,他就已经在不自觉地这么做了,一切都十分的天经地义。 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却没能让自己弟弟安静下来,好不容易回到他身边的白苏只觉得无比难过,他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你为什么不等我,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傻事呢……” “别怕,没事的。”白苍微笑着安慰他,没有告诉他如果不是自己心存死志,放弃求生的话,这样份量的安眠药还不足以杀死他。 白苍打起精神,让白苏给他的私人医生打了个电话,然后便静静地躺在白苏怀中,贪恋地看着他如今这张完全不同却又格外清秀俊美的脸,“为什么要让我等这么久?”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白苏顿时哭得更加厉害了,控诉道:“你不是知道我不认路的吗,qaq我被困在深山里面好长时间都走不出来,山脚下的车一个月才来一次,还贵的要死,我又没钱……” “所以……” 白苏哭得眼泪啪嗒的,说不出的可怜,“所以我就把大白小白给他们了……” 白苍疑惑:“大白小白?” “就是我养的两头小猪啊!” “……” 第61章蔷薇少年一 白苏是被活活饿醒的。 胃里空荡荡的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四肢虚软无力,精神恍惚,随时都会昏过去的样子,白苏微微动了下身子,抬眼查看四周情况。 光线太暗,白苏睁着眼睛适应了一会才隐约辨认出些东西,灰暗冷清的房间,身边坐着七八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抱膝缩成一团,脑袋深深地埋进怀里,时不时地抽动一下,似睡非睡的模样。 耳边偶尔传来几下咕噜声,在安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毫无疑问的,这些孩子和他一样正忍受着饥饿的折磨,白苏皱了下眉头,心里已经模糊猜出了些什么。 没有父母舍得这么虐待自己家的孩子,何况就白苏目前所见,这几个孩子年龄普遍偏低,穿戴差别很大,应该是来自于经济能力不同的家庭。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们遇到人贩子了。 之后的所见所闻也证实了白苏并没有猜错。 天快亮的时候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微的声音,房间内的孩子们却像是遇到晴天霹雳一般,瞬间惊醒,待听到那声音越来越近,顿时更加惶恐畏惧,个个瑟缩不已,身子抖得形似筛糠。 房门被打开,一个三十多岁左右的矮小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土黄色半新不旧的外套,下面的裤子歪歪扭扭随时都会掉下去的样子,嘴里咬着一根烟,尖嘴猴腮,表情凶恶,不断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眼睛眯成细细的一条缝,皮肤泛着油光,说不出的猥琐,看一眼便让人打从心底里感到厌恶。 “……操!又要换地方……一群恶心的兔崽子!……麻烦死了,凭什么每次都是老子来弄……” 男人骂了几句,动作粗鲁地往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孩子胸怀处用力踢去,大骂道:“睡什么睡?!赶快起来,都他妈的睡死你们算了!” 那孩子身影单薄,受了他一脚后控制不住地往后摔去,后脑勺磕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声响,一听便知肯定十分疼痛,但那孩子却忍着眼底的泪,一声不敢吭地迅速爬起来。 显然那孩子也知道,如今的他已经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上的宝贝了。 在这里他们没资格撒娇。 白苏看着那孩子死气沉沉的表情,感觉有些心酸,但垂眼看了一下如今自己小胳膊小腿的模样,却又清楚地明白,此时绝对不能意气用事,轻举妄动的话不但不能救出这些孩子,说不定还会招来更加残忍的惩罚。 不过,听这男人的语气,他们似乎是团伙作案,还有其他人在,而且男人在这个团伙中的地位好像并不高,所以这些琐碎麻烦的事才会每次都被分派给他做,男人积怨已久,已经心生不满。 白苏默默将这些信息记下,暗自想着或许这会成为一条突破口也不一定。 几个孩子动作麻利地收拾整齐,缩手缩脚地站成一排,没人敢发出任何一定声音。 男人冷哼一声,将手里提着的一个布袋子扔过去,尖着嗓子不耐地说道:“一人一个,不许多拿,否则将你们手给剁掉!” 被他这么一吼,孩子们吓得一个哆嗦,小心翼翼地依次上前从布袋子中拿出一个馒头,低着头狼吞虎咽起来。 馒头很凉,还带着一股子馊味,不知道是放了几天的,白苏心里有点嫌弃,嘴巴却十分诚实地迅速分泌出口水,肚子也咕噜噜响了起来。 饿了太久,一个馒头根本不够,但孩子们却没人敢提出任何异议。 简单至极的早餐结束之后,又有其他一男一女走了过去,为首的男人高大魁梧,身形健壮,长相十分粗野,下巴处分布着密密麻麻的胡渣子,眼睛里带着危险又邪恶的光芒。 白苏偷偷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刻收回目光,有些头疼地想,这个男人似乎不好对付啊。 见到那高大男人,隔着几步远,这边房间里刚才还一脸不满的男人立刻换了表情,点头哈腰地笑问道:“哎呦,虎哥,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就这几个毛头孩子,我一个人就行……” 被他称为虎哥的男人嘴里叼着烟,斜斜地瞥了他一眼,笑骂道:“少特么废话,陈老二,这些孩子都吃过饭了吧?” 陈老二连忙点头:“吃了吃了,都已经收拾妥当了,随时可以上车走人。” 虎哥不可置否地笑了一下,走到房间里,用脚拨开地下的布袋子扫了一眼,然后回身一脚将陈老二踢倒在地,挑眉笑问道:“我给你的钱都喂进狗肚子里了?!” 看着陈老二呲牙咧嘴的模样,白苏心里偷偷暗乐,该!真是现世报! 陈老二捂着疼痛的腰腹,后怕不已,有些心虚,但仍硬着头皮答道:“虎哥,您不知道,这些孩子能吃的很,那一笔钱早就花完了,我这也是没办法……” “是吗?”虎哥笑了一下,取出嘴巴中的烟,用力摁在陈老二的脸上,对方疼得一个劲地抽冷气,哀声嚎叫,却因被他身上的气势所震慑,不敢生出丝毫躲避的心思,大声求饶着。 看到这一幕,孩子们都吓得面无人色,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直到烟头完全熄灭,虎哥才直起身子,“我早就跟你说过,只要好好照顾他们,有你赚钱的时候,没想到你还是这么鼠目寸光,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我就直接废了你,知道吗?”他说完伸出宽大的手掌态度轻蔑地在陈老二脸上拍了几下。 陈老二看清了他眼底的阴鸷和狠毒,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连连点头,赌咒发誓地表忠心。 这时,一直静静等在一侧的女人走上前来,伸出纤纤玉手搭在虎哥的肩上,妩媚一笑,娇声道:“虎哥大人有大量,您消消气,就别和这狗崽子一般见识了。” 白苏心中一动,抬头觑了那女人一眼,见她穿着大红色的紧身连衣裙,一头栗色长发烫成波浪状,垂在胸前,粉面朱唇,身体玲珑有致,十分魅惑。 不过,白苏却隐隐觉得着这女人绝非是胸|大无脑之辈,起码要比她表现出来的聪明的多,比如刚才,虎哥在发脾气时,她没有立刻上前劝解,而是选择先行观望,等到他发泄的差不多的时候才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既避免了引火烧身的可能,又在陈老二面前卖了个好,着实是聪明人的做法。 杜曼双眸盈盈眼波如水,乖巧地取出一根烟点燃,递到虎哥嘴边,柔嫩的手指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脸颊,娇笑道:“请吧,虎哥。” 虎哥笑了起来,张嘴咬过那根烟,滚烫的大手落在杜曼的柔韧的腰上,不咸不淡地说道:“还是你最贴心。” 杜曼回以一笑,只是心里究竟信了几分恐怕就没人知道了。 “行了,赶快爬起来,你们两个把这些孩子收拾干净,找些东西喂他们,动作麻利点,我们今天还要赶路呢。”虎哥踢了踢陈老二,示意他起来,然后对着杜曼叮嘱了几句,挣开她的手,走了出去。 他离开之后,房间内沉闷压抑的气氛才得以缓解,陈老二爬起来,一边拍打着自己身上的灰尘,一边心有余悸地说道:“卧槽!可真是吓死我了,不就是几个孩子嘛,就算饿死了又能怎么样,犯得着做得这么绝吗?” 杜曼收回注视男人背影的目光,看向陈老二时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她撇了下嘴角,将心底的不屑很好的掩饰过去,随口解释了一句:“好了,你也别埋怨了,虎哥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我听说这些孩子都是为一个大人物找的,当然要好好照顾着,否则出了什么事,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陈老二不大相信,心想既然是大人物,那要什么东西没有,找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做什么,这该不会是虎哥的托辞吧? 看到他的表情,杜曼心底冷笑一声,暗骂真是没见识,同样是在道上混的,看看人家虎哥那身气势,再看看他,烂泥扶不上墙! 那个大人物找这些孩子的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连虎哥这种在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心甘情愿地为人家跑腿,可见那人身份确实不凡,既然如此,只要把这事办成了,还愁没有好处拿吗? 不过,杜曼的目标可不止钱,如果可能的话,她更想要通过这次机会,结识那位所谓的大人物。 当然,这些心思杜曼是不会告诉陈老二的,她刚才提点他一句,也是怕陈老二日后继续虐待这些孩子们,自己交不了差。 在陈老二和杜曼的监管下,白苏和其他几个孩子依次到卫生间洗漱,然后每人分到了两个鸡蛋一盒奶,这些东西下肚,白苏虚弱的身体才渐渐好受些。 然后,陈老二用绳子将孩子们绑成一长串,在天彻底亮起来之前,把他们带到一俩卡车上,没日没夜地赶路。 之后的几天,白苏和几个孩子基本上都是在卡车上度过的,杜曼和陈老二会按时拿东西上来给他们吃,确保不会将人饿死。 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担任司机,白苏曾经在下车解决生理问题的时候看到过他徒手掰断一颗碗口粗的小树,于是他心里刚刚筹划好的偷跑计划立刻就破碎了。 而且,据白苏观察,这些人手里还有枪,他要是真逃跑的话,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于是,他只好静观其变,暗中寻找机会,顺便抓紧一切时间蛊惑其他孩子入伙,可惜他们都被打怕了,面对白苏的试探和暗示,都是一脸麻木。 第62章蔷薇少年二 卡车再次停下来的时候,白苏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悄悄挪到最外侧,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经过几天的相处,白苏和这些孩子彼此熟悉起来,他们也早已习惯队伍里的这个异类,所有人都默默看着他,没人阻止,却也不敢上前相助。 这样地狱式的生活对人所造成的折磨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可怕的是它将会消磨掉孩子们的鲜活朝气,一点点把他们变成麻木不仁的傀儡,而就目前的情形来说,他们无疑是成功的,因为已经没人再敢生出一点逃跑的心思。 除了白苏。他是这些人中唯一还不曾放弃的,这从白苏灵动狡黠的眸子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尤其是当他身处一群表情呆滞眼神漠然的孩子中间时,这种区别就变得更加明显起来。 白苏知道这点不同很可能会给他招来麻烦,所以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完美地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懦弱胆怯的小孩子。 整日缩在卡车上,气氛沉闷而压抑,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莫说是其他孩子,就连白苏有时候都会被铺天盖地的绝望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外面很安静,男人们交谈时有意压低了声音,白苏也听不太清,只是隐约听到一道陌生的男声,似乎是前来接应的人。 这么看来目的地马上就要到了,白苏顿时忧愁不已,这几天里他已经知道了那个经常穿着红色紧身连衣裙的女人名字叫做杜曼,也从她和陈老二时不时的对话当中,大致猜出了些东西。 既然要寻他们的是一个大人物,那么目的地的防卫系统肯定不一般,若是等到被带到那人身边,成功逃脱的几率恐怕就更小了,而且鬼知道等待他们这几个孩子的究竟是侩子手还是油锅? 只是,那人找几个孩子做什么呢? 白苏回头看着身边几个缩头耷脑的孩子,试图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两个共同点,但似乎除了年纪小,都是男孩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白苏有些泄气,倚在卡车的铁皮上,闭上眼睛融合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 原主出生在某偏远山区的一户普通农家,家境贫寒,上面又有几个哥哥姐姐,原主的父母实在负担不起孩子们的生活开销,就将尚在襁褓之中的白苏送给了别人,却不想竟害的他落到人贩子手里,几经辗转,半个月前才被卖到陈老二这里。 原主小小年纪,却已经遭受了太多的不幸和磨难,被人贩子控制住,以乞讨度日,整天打骂不休,这也是白苏会在这具身体上看到伤疤的原因。 这段记忆灰暗绝望,白苏只回忆了一会便觉得满腹辛酸苦涩,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便将这些暂且放下,开始召唤香蕉君,迟了约有一分钟,这个蠢哒哒的小东西才上线,问道:“亲爱的宿主,怎么了?” 若是此时能见到对方的实体,白苏必定要冲上去狠狠揍小蕉一顿,他恶狠狠地问道:“老实交代,这一次你又把我送到什么世界了?” 香蕉君有点心虚,努力想要安抚他,“宿主别激动啊,我马上就把原书传送给你。” 将原书剧情细细浏览一遍,白终于搞清楚了现状,只是明白过后,他对这些孩子们不由更加怜惜起来,试探着问小蕉:“你有办法把他们救出去吗?” 香蕉君想了一下,迟疑道:“虽然有些麻烦,但勉力可以一试,只是让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你也知道找这些孩子的人权势滔天,除非他自己答应放过他们,否则,你救得了一时救得了一世吗?说不定还要连累他们的家人。” 白苏也是心下不忍,所以才有此一问,听到他这么说,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有些无奈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仍然有些不好受,接下的时间里他一直闷闷不乐的。 当天夜里,白苏几人被带下卡车,改乘轮船,如此披星戴月,终于在三天后抵达一处小岛。 双脚踏上土地时,白苏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没办法,他是个土生土长的旱鸭子,这些天又一直和别的孩子挤在一间房里,许是轮船行驶的太快,船舱也颠簸的很,他已经吐过好几次了,其他孩子的脸色也不大好。 码头边站着几个统一穿着黑色西装的魁梧男子,带着墨镜,气势俨然,像是保镖之类的人物,为首的男人越有四十多岁,整张脸严肃地板着,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唇边留着一撇胡子,下巴高高仰起,冷冰冰的眼神淡淡地扫过来,看起来十分不好相处。 看到那男人,虎哥眼眸中快速地闪过什么,将脸上放松至极的表情收敛起来,紧走两步上前,一改刚才的流里流气,笑道:“于管家,怎么还劳动您亲自出来了?真是折煞小弟了。” “田老弟客气了。”那位于管家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神色间带着几分高不可攀的傲气,像是十分不屑与虎哥笑谈,些许应承了几句便将目光放到几个孩子身上,眯着眼睛一一扫过,眸底精光乍现,“就这么几个?” 看出他对自己的轻视,虎哥神色自若地将僵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来,态度自然地好像刚才做出递烟姿势的人不是他一样,笑着解释道:“于管家整天待在这岛上,哪里知道外面的情形,现在生意难做啊,就这么几个孩子,也费了老弟我不少心血呢。” “是啊,是啊,现在的孩子都金贵着呢,不好偷啊。”一直缩在虎哥身后的陈老二也忙不迭地点头,其实他这么急着插话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刚才下船的时候他偷偷往这岛中央扫过几眼,虽然距离有点远看不太真切,但隐隐约约的也感受到了主人家的贵气,便想要在这位于管家面前露个脸。 却不想,对方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眸中的不满几乎快要化为实质,嘴里的话却是对虎哥说的,“田老弟其他都好,就是在管教下属方面太过心慈手软了。” 虎哥微微眯了下眼睛,脸上笑意未减:“让您见笑了。”似乎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转过身去瞥陈老二的那一眼,却已经染上几分杀气。 之后两帮人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白苏几人很快就易了主。 大概是觉得几个孩子翻不出什么花样,也或者是对岛上的守卫太自信,这一次白苏他们倒是没有被绑住双手。 白苏混在队伍中间,低垂着头尽量减低存在感,一边偷偷用眼尾扫视周围的环境,试图记下些标志性的建筑。 只可惜,岛上花木繁多郁郁葱葱,几条羊肠小路打眼一看却又相差无几,白苏偏又是个路痴,方向感奇差,费劲记了半天仍不得要领,反倒是把自己整得头昏脑涨的。 于管家带着几个孩子绕来绕去,走了半小时左右,终于来到小岛上的别墅区。 早有八名佣人规规矩矩地等在入口处,一见到几人身影,不待于管家吩咐,立刻走上前来,熟门熟路地领着孩子们进内室洗漱,看其形容举止,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子的事情了。 带白苏去洗漱的是一个圆脸蛋的姑娘,皮肤偏黑,骨架宽大,不大像本国人,行事作风透着股慓悍气,不顾白苏的反对径直将人扒|光摁进浴池里。 白苏有点小羞耻,缓了片刻才试探着和这姑娘打招呼,想要套出点有用的信息,对方却听若未闻,兀自埋头拿毛巾给他擦拭身体。 圆脸姑娘动作麻利,快手快脚地给白苏洗好澡,又拿来一套新衣服,给他换上。 白苏再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洗漱完毕,全部穿着白衬衣和黑色背带裤,齐刷刷地站成一排,小脸上还带着几分沐浴后的红晕,看起来可爱极了。 于管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眼紧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等到所有孩子站定,他才睁开眼睛,淡淡道:“都到齐了是吧?那好,既然来到了这里,出去是不太可能了,为了避免你们做出蠢事害人害己,我现在就给你们讲讲这岛上的规矩,省的你们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的语气平静之极,好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却不知对孩子们来说是怎样残忍的现实。 顿了顿,看到孩子们都在认真倾听,于管家才继续说道:“岛上规矩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有几点,这第一嘛,先生喜欢安静,在岛上禁止大声喧哗,否则的话就割掉你们的舌头,就像是她们一样。” 他说到这里,微微挥动了下手,这简单的动作就像是连接在女佣身上的某种开关一样,安静侍立在一侧的她们立刻走上前来,机械地张开嘴巴,动作整齐划一,提线木偶似的,宛如出自同一个人。 那张开的嘴巴里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只除了深处一截结了疤的舌根,恐怖而残忍。 “——啊!”有两三个胆小的孩子经受不住刺激吓得叫出声来,感受到于管家望过来的毫无温度的目光,却又马上乖觉地紧紧捂住嘴巴,小小声地啜泣着。 只看了一眼,白苏便立刻收回目光,眼睛却慢慢红了,此时他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个圆脸女孩一直不肯开口。 她已经成了一个哑巴。 于管家对这样的震慑效果很满意,微点了下头,示意女佣们退下,然后才继续说下一条:“第二,对先生的命令绝对服从,否则你们将会被扔进海里,葬身鱼腹;第三,不要试图逃跑和反抗,除非你不介意被打断双腿……” 第63章蔷薇少年三 白苏第一次见到贺云楼的时候,对方正坐在花园里看书。 正是春日时节,阳光温软,暖暖地洒落一地,各色花朵艳灿灿地开着,空气中漂浮着清甜香气。 男人面对众人坐着,穿着随意,姿态闲适,素净的浅蓝色衬衣外面套着一件米白色针织衫,双腿上覆着一条浅灰色羊绒薄毯,膝上摊放着一本书,再往上就是落在书页上的几根修长白净的手指了。 身后的广玉兰树擎着千万花苞,几株樱花树密匝匝地缀满粉嫩花朵,那男人端坐在树下,头部微垂,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流泻而出,亲吻着他线条美好的侧脸。 于管家领着几个孩子站在几步开外,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个大概就是书中的大反派贺云楼了吧?白苏这样想着,面上一副乖巧模样,视线却悄悄延伸过去,围着那男人绕了一圈,然后才不动神色地收回来。 他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一切动作都被男人看在眼里,只是未曾点破罢了。 直到将某个章节看完,贺云楼才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难描难画的精致脸庞,眉眼温润如水,含着几分醉人风情,淡粉色的薄唇紧紧抿在一起,轻声道:“于管家。”声音清雅如三月春风。 听到他的声音,于管家立刻躬身上前,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恭敬和畏惧,点头道:“先生,田成虎办事不力,只找到八个孩子。” 早有仆人动作轻柔地取走贺云楼腿上的书,然后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尊造型古朴小巧的手炉,另有仆人拿着外套上前,却被贺云楼摆手挥退了。 贺云楼抱着手炉微微眯起眼睛,温和一笑:“罢了,先让我看看这些孩子们吧。” 注意到他的动作,白苏心中一动,看来这位大反派真的和书中描写的一样,体弱多病,生性畏寒了。 虽然想要吐槽这种病美人似的设定,但白苏可不敢真的小瞧贺云楼,其他不说,在原书中能逼的攻受双双跳海,差点葬身鱼腹的人,绝对不容小觑,如果不是有主角光环辅助他们的话,谁能笑到最后还真不一定呢。 得了他的话,于管家示意孩子们上前一步,简单介绍道:“按照先生的吩咐,找来的八个孩子都是男孩,年龄在五到八岁之间,身体情况不错,至于有没有家族遗传病和其他疾病潜伏,还需要进一步检测。” 贺云楼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利刃般的视线从眯起的眼睛中探出,素白的手指轻轻抚弄着手炉上雕刻的花纹。 于管家小心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回头轻声对孩子们说道:“去给先生问好。” 孩子们来之前就已经被训练过,听到这话,虽然有些胆怯,却也都规规矩矩地上前一步,小声说了句:“先生好。”只是毕竟年幼,还未经历过什么风雨,声音里便不免带上些颤意和畏惧。 贺云楼一直眯着眼睛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听着。 白苏是最后一个,如同前面的七个孩子一样,他上前一步,小声问好,奇怪的是他刚刚张开嘴,闭目养神的贺云楼便霍然睁开眼睛,直直与他对视。 男人的视线犀利明亮,几乎能照进人心底最不堪的地方,白苏被他这样望着,惊愣之下竟然忘记要说什么,只是傻呆呆地张大了嘴巴。 贺云楼轻轻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白苏如实回答。 贺云楼点点头,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恰有轻风乍起,无数桃粉色的樱花花瓣簌簌飘落,被风卷裹,香风来袭,贺云楼许是不慎吸入了些花粉,竟然不停打起喷嚏来。 若是别人如此也就罢了,贺云楼的身体却是忍受不住的,不一会便有些呼吸急促,连咳带呛的,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都被给憋红了,看起来好不狼狈。 侍立在一旁的佣人吓了一跳,拿药的拿药,请医生的请医生,但因着贺云楼的古怪脾性,却没人敢随意触碰他,就连于管家也是慌乱不已,急得差点跳脚,伸出去的手却不敢落在对方身上。 看到贺云楼的脸色由红转白,白苏心知不好,再这么下去,说不定会休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和其他几个孩子就别想活了。 想明白了这点,白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冲上去三两下将贺云楼身上的花瓣拍落,然后用手轻抚着对方的胸口,小声劝导:“呼吸,慢慢来,对……” 正捂着嘴咳嗽不止的贺云楼颇感意外,诧异地看了白苏几眼,桃花眼里快速地闪过某种不知名的亮光,下意识地按照他说的那样吸气,慢慢平缓呼吸。 在此期间,白苏不断帮他顺气,因为个子太矮的缘故,还不得不踮起脚尖,再加上这具身体虚弱瘦小,不一会就累出满头大汗。 孩子的手稚嫩柔软,一下下落在自己的心脏处,惊起一阵涟漪,微微酥痒的感觉让贺云楼十分意外,他凝眉感受了一会,暗道原来被别人触碰的感觉,其实没有他设想过的那般糟糕。 私人医生方平赶到的时候,贺云楼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了,只是身体有些乏,脱力地坐在那里。 白苏悄悄退到一侧,有些后怕地想也不知道于管家会怎样罚他,虽然某种意义上他是救了贺云楼不错,可是昨天晚上于管家才警告过他们,他说贺云楼有很深的洁癖,不喜欢和任何人产生肢体接触,以后做事的时候要格外注意这一点,否则的话…… 想到于管家给他们科普的种种残酷刑罚,白苏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佣人将贺云楼推回房间,白苏抬头时刚好看到对方身下的轮椅,有些惊讶,心想原来反派boss这么早就已经坐上轮椅了,那他的身体状况岂不是十分堪忧。 白苏虽然做错了事,但毕竟算是救了贺云楼一次,于管家便命令他跪在花园里反省,然后带着其他几个孩子离开。 书房。 贺云楼依靠在宽大的沙发上,神情淡漠,却偏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高傲感,“怎么了?” 于管家问道:“先生,那八个孩子怎么安排?” “教好规矩,送到后面的别墅,找些人训练他们。”贺云楼连头都没抬,淡淡回答 于管家点头称是,他想到了什么有些踌躇地说道:“刚才那个叫白苏的孩子,是不是也照规矩剁掉双手,然后扔到别的地方?” 捏着纸张的手微微停滞一下,贺云楼皱眉想了一下,摇头道:“算了,难得遇到一个合我胃口的孩子,就留在身边吧。” 于管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底惊讶,面上却沉稳如水,“我会找人教导他,等再大些就可以留在先生身边伺候了。” 贺云楼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径直低头看书。 于管家静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每一个喜欢脑补的人都有一个自己的小世界,白苏虽然被罚跪,但他也没浪费时间,正埋头沉思着,在这一个世界中,白苏的任务有点特别,他不需要特意去攻略什么人物,只要努力保证自己能在魔王先生的手里坚|挺地活下去就好,活得越长久,积分越多。 没错,魔鬼先生说的就是贺云楼。 这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主角攻受还没出场,暂且不表,但作为原书中终极boss的贺云楼,可着实是真绝色,其他不说,只这家伙的一张脸就在原书中占据了近一千字。 贺云楼生得惊采绝艳,自小就才智过人,只可惜天妒英才,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身体比常人要虚弱的多,也受不得刺激,整日闷在小岛上。 他的双腿倒是能够走路,只是常常走三步喘两步的,因此十天里倒有九天是在轮椅上坐着的。 贺家权势滔天,黑白两道均有涉及,贺云楼作为贺家的掌舵人,寻找一颗匹配的心脏移植,其实并非是难事,问题是贺云楼的血型是万中无一、被称为熊猫血的rh阴性血,这么一来,事情就麻烦了。 因此,贺云楼派出大量人手寻找具有这种血型的孩子,将他们教养在身边,衣食住行无一不精,甚至有意将他们训练成精英,其实都不过是为自己打算罢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贺云楼是一个极度自恋且极度自负的人,他坚信拥有这种熊猫血的人最终都将成为人中龙凤,所以除了充作人体器官储备器之外,贺云楼还有意将这些孩子收为己用,毕竟他只需要一颗心脏就够了。 在这一点上,贺云楼并不打算欺瞒孩子们,他从一开始就将选择权交到他们手上,让孩子们认清现状,要么拼命训练,成为站在制高点上的强者,要么就只能沦为牺牲品。 当然,在一切训练开始之前,孩子们首先接受的便是一场洗脑仪式,然后他们就会忘掉一切,只剩下效忠于贺云楼的念头。 贺云楼从来不是良善之辈,既然几年之前他能为了家主之位,亲手杀掉一干阻碍自己前进的长辈,那么在几年之后的今天,他就可以为了活下去,选择牺牲几个无辜的孩子。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春天的夜里,乍暖还寒,清风吹来时白苏硬生生打了个哆嗦。 一双擦拭的干干净净足以充作镜子的皮鞋出现在他眼前,白苏抬头,对上于管家略显浑浊却依旧精明无比的双眼。 对方冷淡的话语传入白苏的耳中,感觉竟比夜风还要寒凉一些。 他说:“以后再这么鲁莽的话,这双手可能就不再是你的了,明白吗?” 白苏点头。 第64章蔷薇少年四 天刚破晓,东方显出几抹鱼肚白,晨曦由窗台间渗透进来,让原本暗沉沉的房间添了丝暖意。 感受到光线变化,床上安静沉睡的青年眼珠转动了几下,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喟叹,手背覆在额上,静静躺了片刻,才闭着眼睛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熟门熟路地按下床头的警铃。 一分钟后,有人捧着衣服从套房的隔间里走了过来,步伐轻灵至极,脚尖踩在软软的地毯上,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那人来到床边,轻声喊了一句:“先生?” 贺云楼睁开眼睛,视线对上一双明澈璀璨的凤眸,似有子夜寒星洒落其中,眼尾微微上勾,轻轻一眨,便有无数光华流转,形状姣好的薄唇边带着几分浅笑,直看得他的心也温软下来。 只是下一秒,原本轻松慵懒的贺云楼却倏忽变了神色,目光往下移了一寸,不满地命令道:“去换衣服。” 尽管在贺云楼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白苏还是常常感觉自己看不透这人,贺云楼就像是一台遥控器已经落入喵星人之手的电视机,所以,你永远猜不到他下一秒是其乐融融的温馨家庭剧,还是无理取闹的都市偶像剧,亦或者是阴气森森的侦探悬疑剧。 就比如现在,刚才还好好的,莫名其妙的就不开心了,白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今早的穿着,藏青色衬衣搭配深蓝色牛仔裤,虽然远没有达到什么惊为天人的地步,但也不至于不堪入目吧,怎么到了他这里就不行了呢,白苏感觉很无奈。 不过,谁让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呢,白苏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点头道:“我这就去换。” “等等。”身后贺云楼突然叫住了他,淡淡道:“就在这里换。” 白苏脚步停滞一下,然后轻手轻脚地进了衣帽间,来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区域,一边找合适的衣服,一边暗自寻思贺云楼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当年他被带到这岛上,从五岁开始接受各种训练,学习如何服侍贺云楼,在白苏十岁之前贺云楼身边有其他年长且经验丰富的女仆伺候,他只需要候在一侧慢慢用心学就好,但等白苏十岁之后,这些事就通通被交给了他,尽管有时候贺云楼发病,白苏甚至都扶不动他。 白苏是贺云楼的贴身仆人,只不过,在我国博大精深的语言体系中,“贴身”有不止一种解释,何况两人确实经常单独待在一起,于是在其他下人眼里,白苏自然就成了贺云楼的情人。 说实话,几年前被贺云楼带到床上的时候,白苏也是吓得心胆俱裂,差点都快哭了,妈蛋要不要这么重口啊,我还是个孩子啊qaq。 但之后白苏才知道,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贺云楼只是单纯想找一个人体暖炉而已,他生性畏寒,又不喜欢吹空调,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即使产生肢体接触,也不会因此而犯恶心的人,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因为常年吃药的缘故,贺云楼发育速度很慢,明明是快要三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却和二十左右的少年郎差不多,身上还带着一份淡淡的药香,清冷中透着点苦涩,和他本人一样的感觉。 自从发现一切都是自己在杞人忧天之后,硬抗了两夜不睡的白苏就彻底放心下来,睡了个昏天暗地。 然后,问题来了。 他这边是睡得香甜了,贺云楼却不堪其扰,在白苏第无数次将腿踢过来的时候,他硬生生地被砸到犯病了,不用说,之后自然是一阵兵荒马乱。 第二天,大家看白苏的目光都变了,隐隐还带着点怜惜和敬佩,诡异的很,就连于管家也特意将他叫了过去,训斥一番,然后暗示他以后悠着点。 自此白苏算是彻底坐实了男宠之名,每当他想要解释的时候,众人就捂着耳朵一副“我不听我不听你个小婊砸竟敢这么谄媚主上真是干得漂亮以后务必再接再厉”的表情。 至于贺云楼,呵呵,你指望一个狂霸拽的蛇精病去跟众人解释这种事? 算了,还是放弃治疗吧。 白苏拿着衣服回到卧室的时候,贺云楼已经坐起身,双目闭合,依靠在枕头上似睡非睡的,精致的五官在床头灯的照射下发出莹润微光,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脱。”贺云楼言简意赅地说道。 白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脸皮微微发烫,手指落在衣扣上一粒粒解开,心里偷偷咒骂一句死变态! 虽然不愿,但白苏也知道以贺云楼的性格,什么话只要说出口,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如果心存反抗,下场肯定更惨,所以就磨磨蹭蹭地将上衣脱掉,刚拿起一件白色衬衣准备穿上,就听到贺云楼冷淡的声音,“别动。” 白苏僵在原地,贺云楼的视线在他赤|裸着的上身绕来绕去,剔透的眼眸中盛满某种情思,粘稠如蜜,连空气都变得暧昧起来。 良久,直到白苏冷得打了个哆嗦,贺云楼才若有似无地轻叹出声,“真好……” 看他精神恍惚,气势消减,白苏飞快将衣服套上,依样换掉裤子,然后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动作快得简直像是被人捉奸在床! 贺云楼回过神来就看到穿戴整齐的少年,他微微勾了下唇角,也不再追究什么,眯着眼睛笑了一下,说道:“过来吧。” 白苏依言上前,半揽着他的肩,扶着他坐直身体,然后拿过熨烫好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给贺云楼换上。 服侍他穿好衣服,白苏将轮椅推过来,搀扶着贺云楼坐上去,推着他去洗漱,然后用早餐。 一切井然有序,白苏已经熟练至极。 早餐后是半小时休息时间,之后推着贺云楼去二楼,接下里的几个小时他都会待在书房办公,白苏只需要做些添茶送水之类的事,倒是十分轻松。 只是今天这个日子却是有些不同的。 贺云楼看完一份文件,揉捏了下眉心,问道:“他人呢?” 白苏刚出去查看过,十分了解情况,便回道:“在园子里等着呢,先生要现在见他吗?” 贺云楼点头,“让他过来吧。” 白苏走出书房,通过墙上的通讯器向门卫传达命令,不一会,就有一猿背蜂腰俊眉修目的青年大步走了上来,那人的双腿修长矫健,脚上踩着硬质皮靴,落在楼梯上时却轻若无物,宛如蜻蜓点水。 其实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凡在这个岛上生活过的人,走路的时候脚步声都是这般轻不可闻。 也有步伐沉重的,只是后来要么死在训练当中,要么就是因为扰到贺云楼的清净,被暗中处理掉了。 开始的时候,白苏还会想方设法地救下一两个不懂规矩的人,贺云楼听到他的请求时表情很诡异,眼神嘲讽之中透着些悲悯,然后他突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以后一定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之后发生的事证明了贺云楼没有说错,那些被白苏救下的人并没有心生感激,有的执意要逃出去,有的想要杀掉白苏取而代之,结果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没了他们,还会有其他人源源不断地填补空缺,岛上的一切照常运行,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只是白苏却不敢再意气用事了。 看到站在二楼入口处的白衣少年,青年身体有片刻的僵硬,继而便若无其事地快手快脚地走了上去,与白苏擦肩而过,径直推门走进书房,从头到尾没有正视白苏一眼。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形,白苏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毕竟在很久之前的那段黑暗岁月里,他们也曾经相依相伴亲密无间过,只是那些情谊,最后都随着世事的变迁而更改。 书房里的两人正在商谈秘事,这个时候白苏是不会进去的,他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想有一天因为知道的太多而被人灭口,于是便一直静静等在门外。 枯站无聊,白苏脑内小世界又开始疯狂运转,短短的一个小时里就上演了不下十部集科幻奇幻魔幻玄幻狗血伦理爱情亲情于一身的大片,以至于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冷冰冰的男声时,白苏冷不丁的还被吓了一跳。 “这么长时间没见,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蠢,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这里活下来的。”青年一上来就疯狂打脸,简直丧心病狂。 面前这男人叫卫七,当年那八个孩子中除了白苏之外年龄最小的一个,至于其他几个自然是卫一到卫六了。 只有白苏还保留着原来的姓名,其他佣人都说是先生对他宠爱非常,所以破了规矩,不过白苏倒是觉得说不定只是因为贺云楼起名废的病症到了晚期,但又举得卫八这名字实在叫不出口,所以才随他去的╭(╯^╰)╮ “卫七,你回来了?”白苏回过神来,微笑着问好。 卫七仰着下巴,鼻孔朝天,一副不屑于和凡夫俗子对话的高冷表情,听若未闻。 白苏仍然笑着,并没觉得生气,别看卫一和卫七这几人名字起的很随心所欲,但其实这些家伙随便任何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行走在外面,替贺云楼办事,所到之处无不是前呼后拥。 以卫七如今的地位,当然有资格给他脸色看,毕竟,在大家眼里白苏只是一个以色侍人的男宠罢了,和他们这些肱骨之臣没法比。 第65章蔷薇少年五 卫七这人向来毒舌,说话从来不留情面,为此没少得罪人,两人自幼相识,白苏早就熟知他的秉性,也不和卫七一般见识,看他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就想要先行离开。 却不想,刚转过身就听到卫七冷冷嗤笑一声,不满地问道:“怎么,怕我吃了你?” 这大少爷可真是难伺候,白苏很无奈:“你现在不是很讨厌我吗?” 卫七不置可否,以挑剔的目光居高临下地将他审视一番,视线触及他身上的衣服,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语气凉凉地说道:“听说这些年来先生身体只有你一个人,他倒是宠你……” 被误会的多了,白苏也懒得解释了,反正即便他说自己和贺云楼之间是清白的,大家也肯定不相信,只是,他们怎么就不想想,以贺云楼那副弱不胜衣的模样,能做的了什么? 说来也真是奇怪,那人明明孱弱不堪,但任何人想起他时,首先涌入的绝对是强大阴狠一类的形容词,很少有人去注意他的身体和面貌。 说了几句之后,卫七话锋陡然一转,言辞犀利地问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你现在是年轻漂亮,可是将来呢?等到你年老色衰,甚至根本不用等那么久,等哪天先生玩腻了,自然有其他更年轻鲜嫩的漂亮孩子前仆后继的扑上去,到时候,你又算什么?” 卧槽,为什么这家伙的脑洞比我还大,真是不甘心! 看白苏微张着嘴巴,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半天没有说话,卫七会错了意,以为他不赞同自己的话,立刻加重了语气说道:“你别不以为意,先生坐拥那么大的家业,有的是人拼了命地往他床上爬,而且贺家现在可是连一个正式的继承人都没有,你一个男孩子能做什么?能给先生生孩子吗?等到未来主母进门,你以为还会有你的容身之地?” 认识这么久,白苏第一次知道卫七竟然还有如此唠叨的一面,他有些反应不能,下意识想要为自己申辩几句,“我没有……先生……” 卫七眉头微皱:“什么?” 白苏正打算豁出面子,再说得直白一点,就听到左手腕上特殊材质的通讯手表中传出了贺云楼的声音,对方命令他快点过去,白苏不敢耽搁,冲着卫七点头示意一下,连忙推门走进书房。 贺云楼坐在书桌后,面前摊放着一份文件,眉眼低垂,一手捏着钢笔,一手落在书桌上,轻轻地敲击两下,这细小的动作正是他心情不虞的表现。 白苏了解贺云楼的所有小习惯,瞬间就明白这死变态又不爽了,于是立马夹起尾巴做人,轻手轻脚地将书桌一侧的文件整理好,又为贺云楼泡了杯热茶,然后静静地贴站在角落里,充当壁画。 可惜,贺云楼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身体虚弱,气势却格外强劲的男人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微微眯起眼睛,五官隐在薄薄的香雾里,看不真切,就连那清泠泠的嗓音也变得飘渺起来。 贺云楼问道:“卫七跟你说了什么?” 白苏小心觑了他一眼,斟酌用词:“让我早做打算,以免将来主母进门后落得个凄惨下场。”这倒不是白苏心性凉薄,转头就卖队友,而且他深知贺云楼的脾性,这人生性多疑且敏感,若是说谎,反而会引起他不必要的猜忌,到时候即使解释贺云楼也是不听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据实以告。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白苏多心了,他总觉得刚才贺云楼叫自己进来的时机也太巧了一些,说不定已经知道了两人的对话内容。 若真是如此的话,这个时候撒谎,简直是自寻死路。 果然,听到白苏的话,贺云楼脸上毫无惊讶之色,反而笑出声来,薄唇勾起,眉眼弯弯,灿烂得根本不像是贺云楼应该有的表情,这样的笑容并不会让人觉得开心或愉悦,倒是让白苏更加紧张,甚至隐隐生出了丝胆怯的心理。 贺云楼眉眼带笑,瞥了他一眼,问道:“那你觉得呢?” qaq求求你别笑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白苏简直快要被他吓尿了,噗通一声跪倒地上,回道:“这都是卫七那个蛇精病听信谣言脑补过度,我会向他解释清楚,还先生清白的。” 不要鄙视他说跪就跪没有男子汉气概,如果白苏是在乎这种东西的人,他早就在这个岛上死一万次了。 白苏原以为自己这么说能让贺云楼稍稍消些气,却不料这家伙的脸更加黑了,说话时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了,“是吗?” 迟钝如白苏也意识到气氛不大对了,一时讷讷不敢言,生怕再惹贺云楼生气,要知道每次他犯病,受苦的可都是白苏,毕竟于管家可不敢将责任归到自己主子头上,这种情况下,自然要拿白苏开刀。 看他不言不语地垂着脑袋跪在那里,贺云楼心里有气却偏偏发泄不出,只冷哼出声,对白苏道:“你过来。” 白苏走过去,跪到他的轮椅前,直起身子和贺云楼对视。 这是贺云楼立下的规矩,他常年坐在轮椅上,又不喜欢仰着头看人,所以但凡身边人想要和他交谈,就必须跪下。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贺云楼是比律法更加崇高的存在,比之古代的帝王也不差什么了。 贺云楼倾身,用略带些凉意的手指轻柔却强势地挑起白苏的下巴,轻道:“我不会娶其他女人的。”语气虽淡,却隐隐带着些解释的意味。 当然,白苏可不认为高傲如贺云楼会向一个仆侍解释什么,他也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反而有些困惑,“不娶主母吗?其实卫七说得没错,先生现在是需要一个继承人……” 贺云楼额头青筋直跳,被他气得胸口都开始隐隐泛疼了,他抽回自己的手指,忍了半天还是气不过,冷声道:“今天的晚饭别吃了。” 听此噩耗,白苏是真的要哭了,他现在正处于长身体的年纪,饭量上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饶是不断胡吃海塞也常常在半夜被饿醒,结果贺云楼还要断他的口粮,真是丧心病狂。 白苏正在慎重思考着如果抱住贺云楼双腿痛哭的话,能不能动摇这死变态的决心,就听到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响起。 敢在这个时候过来打扰贺云楼的只有一个人。 白苏看了一眼贺云楼的神色,起身将门打开,果然看到神情严肃面容古板的于管家,他径直越过白苏,来到书房中央,躬身垂首,“先生。” 于管家待在贺家几十年,是个知道轻重的,断不会拿小事烦他,贺云楼深知这一点,便将满腹的烦躁丢开,问道:“怎么了?” 于管家答道:“刚才保镖巡逻时看到靠近岸边的水域里漂着什么东西,打捞上来一看,才知道竟然是个陌生男人……” 贺云楼皱眉:“照以前的规矩办事就好,怎么还来问我。” 所谓规矩就是指将这些意外打捞上来的陌生人送回大路上,前提是ta能提供一笔丰厚的酬劳,否则的话,呵呵,岛上有的是工作分派给这些人。 听出他语气中的淡淡不满,于管家也有些无奈,惶恐解释道:“这次打捞上来的男人情况有些特殊,他的身手特别好,岛上的保镖根本制不住他,现在卫七正往那边赶呢,所以我来问问先生的意思,要不要加派人手过去,还是放任他离开?” 岛上的保镖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在体能和格斗方面丝毫不输于特种兵,一般人对上他们根本讨不了好,对方既然能占到上风,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贺云楼一直闷在书房里,看了这么久的文件感觉也有些倦了,正好想出去走走,闻言便道:“推我过去。” 这句话是对白苏说的,奇怪的是对方却一直没有反应。 贺云楼偏首,看到白苏一脸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眼间甚至渐渐染上几分急切和惶恐,他颇感兴趣地挑起眉头,微提高了声音问道:“你怎么了?” 白苏回过神来再看向贺云楼时,目光已经变了,这几年间他待在岛上艰难求生,每天自顾不暇,生怕自己什么时候出了一丝错漏就身首异处,根本没机会去想原书的剧情,以至于刚才听到于管家的那些话时,顿觉一道晴天霹雳。 他怎么就忘了,正牌攻可是马上就要出场了的。 迎着贺云楼疑惑的视线,白苏微微一笑,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外面风大,先生还是待在房间里吧,我们到晚上再出去,行不行?” “嗯?”贺云楼纯黑色的眼眸中似乎暗沉光芒涌动,他也报以一笑,在白苏双眼亮起来的瞬间,坚定地摇了摇头,慢条斯理道:“这恐怕不行。” 白苏有些泄气,沮丧地上前一步,推着轮椅往外走,心里暗暗祈祷卫七现在已经把正牌攻秒杀,嗯,最好能把那家伙揍得连他亲妈都认不出来! 对着一个面无全非的猪头脸,我看你还怎么一见钟情!白苏默默腹诽着,嘴巴也没个消停,一路上喃喃有词的小声絮叨着什么。 第66章蔷薇少年六 白苏一直都知道正牌攻有一副好皮相,也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他真的见到本尊时,还是不免被惊艳了一把。 男人发丝凌乱,形容狼狈,虽被几人围困,却丝毫不落下风,被海水浸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几近透明,隐隐显出几分莫名的诱惑。 只看了一眼白苏便连忙收回目光,偷偷去瞄贺云楼的反应,对方坐在轮椅上,神情淡漠,是一贯闲适且高冷的表情。 卫七急急后退一步,躲开男人攻来的拳脚,缠斗良久,气息慢慢急促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吐掉嘴里的血丝,眉眼越发冷冽起来。 许久没有遇到这么强劲的对手,卫七的斗志完全被激发出来,丝毫没有推却的意味,正要纵身扑过去,就听得耳边传来一道冷淡至极的声音。 “卫七,住手。” 卫七身形一僵,立刻停下步子,转向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恭恭敬敬地弯腰问候道:“先生。” 贺云楼并不看他,反而一直眯着眼睛注视着不远处的陌生男人,脸上没有一丝动怒的迹象,却也称不上开心,仍是淡淡的,就连语气也轻飘飘的,好像一切都不过是他的随意一问,“你是谁?” 在海上漂了那么久,上岸之后迎接他的又是众人的刁难,景辰撑到这个时候,也觉得累坏了,看周围围堵着自己的一群黑衣人都停了下来,和自己说的男人又是坐在轮椅上,他索性直接坐到地上,双手撑在身后,微仰着身子,笑得痞气又邪肆,说道:“我嘛,一个运气不佳的游客而已啊。” 贺云楼凉凉地勾了下唇角,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以命令的语气说道:“在这座岛上,想要活下去,就要守我的规矩,你也一样。” 景辰的气息还有些不稳,说话时便有些断断续续的,“唔,这个啊,刚才你身边的那个呆板的小老头已经告诉我了,其实我觉得你多虑了,我有手有脚的,肯定不会留下来吃白饭的。”说完还附赠一个大大的笑容。 白苏看着两人神色自然地交谈,满心忐忑之外还有一丝惊叹,贺云楼和景辰虽然一冷一热,表面看起来南辕北辙大相径庭,其实骨子里却有很多相似之处,同样强大且自傲,身上也都具有达到成功的一切必备要素。 从某种层面来说,他们是同一种人,原书中贺云楼会在初次见面时就对景辰心生好感,估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景辰是一个非常风趣且健谈的人,天生自带一股亲切感,笑容也极具感染力,让人很难生出戒心,但前提是他面对的那个人不是贺云楼。 贺云楼表面是在与之闲谈,实际上却一直在暗中审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视线在他布满薄茧的虎口处轻轻滑过,心中渐渐生出些许警惕。 担心剧情作用太强大,贺云楼逃脱不开,白苏突然插了句话,“先生,该回去吃药了。” 贺云楼眼神微闪,略点了点头,“那就回去吧。”神情却似比刚才轻松不少。 目送着两人离开,卫七眉头紧紧蹙在一起,脸色阴沉如水,看向景辰时神色更加不善,冷笑道:“想留下来是吧,那好,到时候可别后悔。” 景辰笑容依旧,轻声道:“那就请多多指教了。” 自此景辰就完全在岛上安家落户了,他为人聪明,做事又勤快,没多久就完全搞清楚了工作流程,就连特意塞给他的那些脏乱累的活计也能应付自如,倒是让原本等着看他笑话的卫七大失所望。 岛上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平淡,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有所改变,贺云楼也仍是每天忙着处理各种文件,始终没有主动提及景辰,但白苏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这么多年的陪伴做不得假,白苏虽然常常在心底骂贺云楼是死变态,也时不时地会被他匪夷所思的神逻辑弄得一个头两个大,但要说让他眼睁睁看着这个死变态死于非命,白苏还真是做不到,尤其是在最近,贺云楼对他的态度竟然隐隐产生某种积极的变化,抽疯的次数正在慢慢减少的时候。 越是薄情的人真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越是痴情,为了让死变态不至于和原书中一样陷进去,白苏提心吊胆地防备着景辰,没少暗戳戳地诋毁他,其频率之密集让贺云楼都意识到不对劲。 “你好像很关注那个叫景辰的男人?”贺云楼说出这话时表情有些微妙。 白苏撇撇嘴,下意识插刀:“他不是好人。” 贺云楼唇畔的笑多了些真实的意味,“为什么这么说?” 白苏再接再厉:“你看他眼泛桃花的模样,肯定是个风流成性的家伙。” 听了这话,贺云楼将视线从书页移至他的脸上,看到他懵懂无邪的神情,又不禁莞尔一笑,轻叹道:“你怎么会懂呢……” 贺云楼会轻信一个不知根底的陌生人吗?答案当然是不会,其实贺云楼心底早就对景辰的身份有所怀疑,之所以将他留下来,也只是为了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便于掌控而已。 贺云楼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这个年纪若是放到其他人身上,即便是赞一句风华正茂也是应当的,但对于他来说却偏偏是致命的坎,说不定哪天就会栽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身体状况是越来越差了,只是担心引起贺氏上下的恐慌,所以有心掩饰着,没被人看出来而已,但他心脏移植手术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这次之所以把卫七叫回来,也是想着有他坐镇,自己多少能放心一些。 毕竟,这个世上,除了自己,也就是他不会害白苏了。 心脏移植不同于其他手术,难度很高,对各方面条件要求苛刻,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手术失败,即使如方平这般深造多年的圣手,也不敢轻易尝试,更何况对象又是贺家的家主,前期准备自然要更加慎重些。 饶是如此,手术的成功率也只有三成,毕竟,贺云楼的身体情况实在太差了,退一万步讲,就算移植成功,后期能不能扛过排斥反应,谁也不知道。 方平曾经将这些情况如实反应给贺云楼,并建议他采用保守疗法,但对方的态度意外的强硬,坚持要经行手术。 那么接下来要担心的就是心脏来源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贺云楼的眉心紧紧拧在一起,昭示出主人烦躁的心情。 继卫七之后,卫一他们也都纷纷回归,多年不见,大家再聚到一起时明显有些生疏。 几人对视一眼,面上神情都有些凝重,这些年来他们甘心充当贺云楼的耳目,在外奔波行走,替他办事,渐渐在贺氏占有一席之地,若非是有重要的事先生是不会找他们回来的,而七人全部聚齐的情况,之前更是从未出现过。 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七人全部回来呢? 不约而同的,他们想到了贺云楼日渐羸弱的身体,以及那场即将到来的心脏移植手术。 当年的洗脑很成功,七人早已忘记过去,全心全意地效忠贺云楼。 如果只剩下他们其中任何一人,但凡先生说要用他们的心脏,没人会犹豫,事实上也容不得他们犹豫,可是现在偏偏大家都在,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没人会心甘情愿地沦为牺牲品。 几人一起长大,虽然近些年来见面的机会少了,但彼此都十分了解,不过须臾之间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大家明显都抱有同样的想法。 最为年长的卫一笑眯眯地开了口,“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其他人俱都笑而不语,默了片刻,不知是谁突然说道:“我们在这里发什么愁,除了咱们七人,不是还有一个吗?” 其他人还没开口,卫七就先拍了桌子,“不行!”顿了顿,又解释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想的,但白苏是先生的人,你们最好别打他的主意。” 卫四慢悠悠地喝茶,笑道:“你急什么?先生的人?不过是一个男宠罢了,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先生是真的喜欢他吧?他配吗?” 卫七闻言色变,语气冷森森地说道:“卫四,管好你的嘴!” 卫四冷冷一笑,场面彻底僵了下来,颇有些箭拨弩张之感,就在这时突然有佣人来敲门,说是贺云楼点名要见他们几人。 卫七几人连忙起身,往贺云楼的书房而去,不出意外地在那里看到了正在泡茶的白苏。 看到他们进来,白苏便快手快脚地收拾好东西,就要离开,却意外地被贺云楼叫住了,对方淡淡道:“过来。” 顶着众人诧异的视线,白苏依言走过去。 贺云楼神情慵懒地倚靠在轮椅上,视线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你们带回来的资料我都看过来,做得不错。” 众人微微松了口气,贺云楼既然这么说就代表着对他们工作的认可,那么自身的价值也会得到重新评估。 “找你们回来的原因估计你们也猜到了,心脏移植手术定在下半年,这段时间岛上可能比较乱,你们要帮我多看着点,知道吗?” 众人点头称是。 心思灵活的卫三却抬起头来,问道:“不知道先生选了谁得心脏?” 这话一经问出,众人的脸色便随之变换,俱都竖起耳朵凝神以待。 贺云楼诡秘一笑,声音轻到让人不寒而栗:“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第67章蔷薇少年七 景辰最近的表现有些奇怪,奇怪到让白苏觉得自己遇到了蛇精病,为什么总是当着我的面试图调戏贺云楼啊摔! 在景辰又一次捧着花束跑过来的时候,没等贺云楼说什么,白苏先就怒了,他这边提心吊胆日防夜防的,景辰竟然还敢给他添乱简直不能忍。 “你在做什么?” 景辰痞气兮兮地笑了,摇了摇手里的花,“当然是送花啊。” 白苏冲他呲牙,“先生是不会收的。” 看他生气,景辰笑得更加开心了,他看向一旁正专注于膝上书册的男人,笑得意味深长:“那可不一定,对吧,贺先生?” 贺云楼抬起头来,不笑不怒,淡淡地吩咐白苏道:“去给我沏一杯茶。” 明明身边的木桌上就有果汁,却下了这样的命令,白苏如何不知道他是要故意支开自己,撇着嘴一言不发地转身,有些赌气的意味。 “不过见了几次就这么维护他,你也不怕被他趁机掐死,真是的,早晚被景辰那家伙坑得家破人亡……”白苏小声嘀咕着,手下泡茶的动作却丝毫不慢,这些事他早已做过千万遍,即使闭着眼睛也照样出不了错。 目送少年离开,景辰颇有些恋恋不舍地砸吧一下嘴,埋怨道:“怎么这么不禁逗呢,不过,他好像对我意见挺大的样子啊……” 贺云楼瞥了他一眼,说道:“景先生你多虑了。”他嘴上虽然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有些阴沉,落在书册上的手指也渐渐收紧。 景辰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忽而俯下身子凑到贺云楼耳边小声道:“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贺云楼身子微微一震,眼眸深处有冷厉的寒光一闪而过,快得像是错觉,“这与你无关。” 景辰不置可否,还想再顶着他身上冷冰冰的迫人气息多套出几句话来,就听得不远处突然传来一身惊呼。 看着两人暧昧至极的姿势,白苏震惊不已,嘴巴都可以塞下一颗鸡蛋了,目光顿时变得十分微妙,颇有一种自己辛苦侍弄良久的白菜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猪给啃了的感觉,愤懑又不甘。 白苏走过去,使劲瞪景辰:“你在做什么?我告诉你,以后离我家先生远一点,知道吗?” 就是这副模样,凶巴巴的,像一只炸毛的猫,娇贵的要命,偏偏又可爱到爆表,景辰眯着眼睛看向白苏,笑得灿若骄阳:“怎么,小家伙吃醋啦,要不哥今天陪着你?” 白苏脸蹭一下子红了,小声骂道:“流氓!” 那边贺云楼啪的一下合上手里的书,微提高了声音道:“把景辰给我带下去,以后不准他再接近这里。” 这话刚落音就有几个黑衣保镖从不远处的高大绿植后绕了出来,齐齐应了一声是,扑过去趁景辰不备拿住他的手臂,态度强硬地拖着他离开。 景辰无奈地摇摇头,笑叹一句:“吃醋的男人啊……”并没有出手反抗,顺着众人的力道被带走。 “等等。”贺云楼突然抬手,示意几个保镖暂停,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勾起唇角,语气里却带着几分不悦,注视着景辰意味深长道:“我劝景先生还是不要再把精力浪费在岛上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景辰依靠在保镖身上,耸了耸肩,“总要试过才知道结果。” “看来是话不投机了。”贺云楼冷笑出声,抬起的手落了下来,“带走吧。” 白苏在一旁听得雨里雾里的,隐约猜到景辰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什么人,他皱起眉头,满心的不解,毕竟在原书中可从来没提过这回事,只说是景辰在海上游玩的时候不幸遭遇到超强风暴,然后机缘巧合之下被贺云楼的人所救,之后在岛上待了几个月。 注意到他的神情,贺云楼偏首问道:“你在想什么?” 白苏迟疑:“景辰是来找人的?” 贺云楼轻声嗤笑一下,反问道:“不然呢,满船的人,只有他一个漂到这里,不觉得太巧了吗?” 白苏想了想,疑惑道:“可是他要找什么人呢,岛上没人认识他啊。” 贺云楼抿着唇角,笑而不答,微微挑眉道:“过来,倒茶。” 话题至此算是告一段落,之后贺云楼一直不曾主动提起,白苏也慢慢遗忘了这件事,直到岛上再次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贺云楼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有午睡的习惯,这天,白苏服侍他躺好睡下,刚出房门就接到负责岛上守卫工作的保镖队长李胜的电话。 李胜说小岛附近来了一艘船,有人坚持要上岛,说是要找景辰,无论怎么说都不听,若是一般人也就算了,根本不用理他,可是这少年却有些蛮不讲理,怕扰了先生安静,所以想问一下应该怎么处理。 事关景辰,白苏不敢大意,只是这个时候贺云楼刚刚睡下,也不好再去打扰,于管家又不在岛上,他便打算自己过去看一眼。 白苏来到码头,顺着李胜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一个穿着浅蓝色休闲装,背着旅行包的少年,对方此时正满脸急切又蹦又跳地说着什么。 那少年看到白苏时眼睛微微一亮,加大了嗓门喊:“喂,你是不是管事的,快点放我上去吧,我有急事啊。” 白苏听得有些头疼,贺云楼有先天性心脏病,受不得惊吓,岛上的人说话都习惯了轻声细语,冷不丁的见到这么一个闹腾的,感觉还真是受不住。 那少年不断大喊大叫,白苏这边却无一人敢如此,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白苏转身和李胜商量了几句,让人放那少年上岛,等人走近,问道:“你是谁?找景辰做什么?” 少年停在三步远处,偏首看着白苏,视线不着痕迹地将人从头到尾打量一番,眉眼弯弯地笑道:“哥哥,我叫叶子,找景辰,是因为……咳,他是我男朋友。” 白苏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兜头劈下,垂在身边的手指微微颤了几下,心想叶子?那不是原书中的主角受吗?!可是他怎么会来到这里呢,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喂!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叶子糯糯地叫他的名字。 白苏回过神来便听到这个称呼,心中没来由的颤了一下,他抬眼去看主角受,见他眉眼秀气,一头栗色短发软软地覆在头上,倒是和书中说的一样,看起来十分乖巧安静,只是…… 白苏苦恼地皱起眉头,总觉得主角受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他又找不到原因,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时便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叶子两手合十,置于胸前,笑得讨好意味十足:“哥哥,拜托啦,让人家留下来啦,好不好?” 白苏看到他的动作,倒是莫名心中一软,想了半晌,答道:“你可以先上岛,但是不能到处乱跑,我去帮你找景辰,不过他之前惹先生生气,已经被关起来了,所以究竟能不能让你们见面,要等到先生醒过来,听他的意思。” “啊,这样啊……”叶子拖长了音调应了一声,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满,却又很快就压制了下去,他带着和之前看起来一般无二的甜美笑容,上前一步捏住白苏的衣角摇摆两下,“那就麻烦哥哥啦。” 白苏微笑着摇头说没关系,然后便带着他往自己的住处走,叶子跟在他身后,一路上低眉顺眼表现得异常乖巧,只是藏在发丝间的眼睛却在不动声色地扫来扫去,心中念头几度转换,眸色也不复刚才的纯粹。 能拥有如此不俗的岛屿,想必主人身份也非同一般吧?若是能和他攀上关系…… 只是不知,这岛的主人比起景辰来如何,如果身家在景家之上也就算了,否则的话,岂不是得不偿失。 算了,还是再看看吧,都已经在景家的继承人身上花费了那么久的精力了,总不能说扔就扔,若是能两者兼得…… 想到此处叶子微微勾起唇角,似乎是很满意这个解决方案,并对此十分自信的样子,根本没有考虑失败的可能。 两人一边走一边时不时闲谈几句,大多是叶子在问,白苏回答,倒是不觉得无聊,两人很快就来到白苏的住处。 白苏的住所在主楼的侧后方,是一座粉刷成草绿色的小洋楼,虽然不大,但看起来清爽宜人,内部装修也以温馨舒适为主,寥寥点缀着些手工艺品,却也不至于失了应有的格调,房间里处处充斥着低调的奢华。 叶子在娱乐圈混了几年,现在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明星,倒是也见过些好东西,但进了这小洋楼还是忍不住眼睛一亮,貌似天真地说道:“好漂亮啊,哥哥,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吗?” 白苏点点头:“嗯,先生喜欢安静,其他人都住在后面。”不过,这里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住过了,贺云楼居住的主楼里有的是房间,为了方便照顾他,白苏近些年来大多是住在套房的隔间里,这样近的距离,如果贺云楼夜里犯病的话,他也好尽快赶过去。 一个佣人住的地方竟然都这么精致,那主人的房间还不知道怎样奢华呢。叶子心里感叹着,脸上却仍挂着浅浅的微笑。 第68章蔷薇少年八 青年面容安详地躺在床上,蝶翼般的羽睫轻轻扇动两下,睁开眼时尚带着几分慵懒和轻松,显露出平时不为人知的弱势一面。 白苏伸展双臂,欲扶他起来,却被贺云楼抱住身子摔到床侧,对方微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什么事?” 白苏惊讶无比,一时间都忘记了反抗,“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说?” 贺云楼将脑袋架在他的肩窝,似有若无地叹息一声,惬意地合上眼帘,答非所问道:“你从来不照镜子的吗?” “……嗯?” “不知道自己所有的心思都写在眼睛里了吗?”贺云楼似笑非笑地调侃了一句。 看他此时心情不错的样子,白苏也顾不得羞恼,瞅准机会汇报情况,“刚才岛上来了一个少年,说是要找景辰,你看……” 贺云楼微微挑眉,“什么样的少年?” 果然一遇到和景辰有关的事整个人就变了,平常那么清心寡欲的一个人,现在竟然也学会八卦了,白苏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还是认真回答道:“他叫叶子,是个明星,好像是景辰的小男朋友,看起来很可爱的样子……”他有意咬重了小男朋友四个字的发音,意在告诉贺云楼,人家已经名草有主了,咱还是尽早洗洗睡了吧。 “叶子?”听到这个名字,贺云楼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后又慢慢勾起唇角,笑得有些危险,问白苏道:“所以你一时心软,就把他给留下来了?” 白苏讨好地笑了起来:“反正他一个小孩子,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是吧先生?” 贺云楼看着他的脸,若有所思地呢喃道:“果然是……难怪会这样……” 白苏不明所以,满脸疑惑地看着他,试图将贺云楼的注意力拉回到主题上来,“叶子闹着要见景辰。” 贺云楼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不过,这事我会交给卫一去办,如果景辰能自愿和那个叫叶子的少年一起离开最好,否则的话……”说到这里他潋滟生波的桃花眼眯成纤长的一条缝,隐隐有寒光流泻而出,盯着白苏缓慢道:“不过,你以后不要再见这两个人知道吗?” 有杀气!白苏身子一震,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知道了。” 卫一是几人当中办事最为稳妥谨慎的一个,这么多年来从没出过错,别看这人整天一副笑眯眯和气生财的模样,其实骨子里毒辣的很,得了贺云楼的暗示,知道若是景辰不配合的话大可以使用非常手段,他脸上的笑便更加遮掩不住了,跃跃欲试地退了下去。 白苏沏好茶,端到贺云楼面前,起身往外走,堪堪在门外和卫四擦肩而过,对方态度轻蔑地嗤笑出声,目不斜视昂首走进书房。 白苏一直都知道卫四讨厌自己,这种讨厌不同于卫七的嘴硬心软,而是一种完完全全的厌恨,以及某种微妙的嫉妒,虽然白苏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是值得卫四嫉妒的,毕竟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干,对方都绝对能将自己碾压成渣。 这并非虚言,白苏虽然有一副好相貌,但因年龄所限,过于青涩稚嫩,而较为年长的卫四却正值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偏又长了张妖娆秀美雌雄莫辩的脸,嫣然一笑,便有艳压百花之感。 而且,卫四绝非是徒有其表的人,比起万中无一的颜值来说,他的狠戾聪敏以及爆表的武力值才是让他在这座小岛上活下去的资本。 “先生。”卫四进了书房,来到贺云楼身前,虔诚地跪下身去,魅惑的双眸中满满都是痴迷,就这般坦然地呈现在人前。 贺云楼拿起一方浅蓝色的缎帕擦拭唇角,淡淡一笑,便让下方之人立刻产生了一股意乱情迷的感觉,他视若无睹,居高临下地看着卫四,语调里含着几分不满,“你最近似乎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啊。” 卫四毫无退避的意思,直直地和他对视,视线落到贺云楼左手心里的白玉杯上,眉眼间藏着一丝急切和不甘,却又强撑着不敢表露出来,脸上扬起一个艳丽的笑容,媚意十足,“这些琐碎的事卫四也可以帮您做,先生又何必留着他……” 贺云楼眸色倏然一冷,表情寒凉,“记住你的身份,趁早断了这些念想,否则的话我不介意出手帮你一把。” 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脸庞,卫四脸色发白,死死咬住嘴唇,直到沁出血丝,他勉强挤出个难看的微笑,眼神恍惚,“卫四知道了。” 贺云楼盯着他的双眸,默了片刻,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文件,“下去吧。” 卫四艰难起身,脚步慌乱地急匆匆走了出去,背影颇有些狼狈之意,双手攥成拳,指甲死死地陷进掌心间,眼里的恨意几乎遮掩不住。 为什么总是看不到我的存在呢,他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厚待与他…… 是不是只有将他除掉,你才会给我机会? 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深夜。 沉睡中的白苏隐隐觉察出有些不对劲,黑暗中似乎隐藏了一双眼睛,此时正幽幽地盯着他。 白苏强迫自己醒过来,动作利落地翻身一滚,跌落在地,刚想要夺门而逃,一双手就探了过来,紧紧握住他的肩膀,手臂用力,将人摔到地上。 脊背撞击到地板上,传来一阵钝痛,白苏闷哼出声,还想垂死挣扎一下,来人却覆在他身上,麻利地钳制住他的四肢。 白苏费力地扭动着,问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那人轻笑出声,并不回答,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缓缓靠近,白苏凝神看过去,隐约的月光下,输液针反射出淡淡的蓝光,看起来危险无比。 卧槽,这该不会是要给我注射什么毒品吧?白苏吓坏了,顿时更加大力地挣扎起来,一边试图安抚那人:“你别激动,有话咱们好好说,想要什么你开口……” “嘿嘿,这么胆小?”来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得浑身的力气都散了,身子也软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这人在笑什么,但此时白苏无比感激这家伙长歪了的笑点,他凝了一口气,大喝一声朝对方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地方踢了过去。 “卧槽!”那人虽然笑着,动作却不慢,抬腿避开白苏的攻击,屈膝压在他的胸口处,带着笑意道:“以前竟不知道你脾气这么坏,打架也就算了,还净使些下三滥的招儿。” 白苏撇嘴,不是他不想学正规的格斗术,只是他自小便不是练武的料,便是这些所谓下三滥的招数,也是贺云楼找人特意教导给他,说是让他在紧急关头用来防身。 贺云楼不觉得这些招数有什么不好,白苏也乐得多一些自保的本事,从来没有嫌弃过,今天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给笑话了,这让他心情很是不爽。 只不过,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熟悉啊。 “你到底是谁,再不说我可喊人了!”白苏威胁道,其实他也就是口头恐吓一番,并不敢真的大喊大叫,毕竟隔壁还睡着贺云楼呢。 对方笑了一下,掏出打火机摁了一下,亮起一束蓝幽幽的火苗,俊朗无匹的五官显露在微弱的火光下,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 白苏惊讶:“怎么是你?”回过神来就怒了,质问道:“咱俩多大仇?” 迎着他愤怒的视线,景辰也罕见地心虚了一把,抬手摸了下鼻子,笑道:“嘿,我这不是没办法吗,你别生气,如果不是找你有事,我又何必大半夜的来回折腾。” 白苏阴沉着脸拍开他的腿,撑着地板坐起身,狐疑道:“你能有什么事?”指着他手里的针问:“半夜cos容嬷嬷?”就算编借口也找一个靠谱点的好吗? 景辰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其实我是想取一点你的血样。” 白苏身形一僵,防备地看着他:“你要我的血做什么?”该不会是这家伙也有一个rh阴型血的亲友等着做心脏移植手术吧? “哎,我说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又不会怎么着你。”景辰白了他一眼,率性地坐到地上,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以一种混杂着遗憾和感慨的语气陈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一直在找一个人,可惜我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住址,唯一清楚的就是他的血型比较特殊,而你和我记忆中的他有几分相似,所以我想试试看。” 白苏也学着他的样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血型再怎么特殊也不可能全天下就那一个人有吧,我是rh阴性血,但就我所认识的有这种血型的人就不下于八个。” “哎呀,你不懂!”景辰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了些什么,在白苏的发顶拍了一下,斩钉截铁道:“总之,这一次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你真的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人。” 白苏困得直打哈欠,“蛇精病!我怎么不记得以前见过你?” “那你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吗?” 白苏摇头,昏昏欲睡:“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毕竟那些人选择抛弃自己的时候,他甚至还没怎么记事,时隔多年,怎么可能想得起来。 “是吗?”景辰有些失望,想到了什么,又不死心地问道:“是不是因为贺云楼给你洗过脑?” 白苏勉强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气哼哼道:“跟他没关系!”他说完便起身往床边走,打算补个觉,耳边却传来景辰饱含深意的话。 “你不觉得叶子的眉眼跟你有几分相像吗?” 第69章蔷薇少年九 白苏站在床边,看着正在闭目昏睡的少年,左右端详半天,狐疑地盯着景辰问道:“我们长得很像?” 景辰翘着二郎腿,坐在紧靠在墙壁处的一张单人沙发上,点头答道:“当然。”说完又痞气兮兮地笑了起来,“不过他没你好看。” 白苏毫不客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率先朝外面走。 景辰讶异:“哎?你这是要去哪?” “出去。”白苏回头睨他一眼,“还是说你喜欢站人家床边聊天。” 白苏领着景辰出门左拐,熟门熟路地推开一扇木门,从壁橱上取下一盒干果,放到紧靠窗户的小桌上,自己捡了张藤木椅子坐下,“说吧,你的目的。” 穿着素白色家居服的少年鼓着腮帮子吃干果,大大的眼睛透出剔透璀璨的光,让景辰无端想起亲戚家小辈养的那只小仓鼠,他勾唇笑了一下,在白苏对面坐了下来,“你不用防备我,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我只是想找回一个故人而已。” 白苏咀嚼东西的动作停滞了一秒,沉默半晌,然后才说了一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他姓叶。” 景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混娱乐圈的有几个用的是真名,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能够容忍白珍宝这样的名字?” “白珍宝?他的本名?” 景辰点头。 白苏彻底安静下来,虽然有很多事已经忘记,但关于原主名字的由来,他却一直都记得,“白苏”是一种不值钱的野草,原主的父母不喜欢他,所以连名字也是随意起的,跟白珍宝这种爱意满满的名字比起来,感觉还挺…… 好吧,其实也没那么难接受。 偶然得知自己很可能是主角受的弟弟,白苏心绪繁乱,沉思良久。 景辰一直关注着他的神色,见状连忙追问一句:“现在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白苏神态迟疑:“好吧,就算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可是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我呢,难不成我欠你钱了?” 一只手伸进盒子里,抓走大把干果,景辰右手捏起一粒话梅干抛进嘴里,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闲闲地说道:“欠钱倒是没有,为什么要找你?老实说我自己也搞不懂,当年我被人绑架,卖到深山老林里给人当儿子,好不容易等到机会逃出来,结果又累又饿,差点死在路边,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有个小孩子偷拿了家里的东西给我吃,说不定这世上就没有我景辰了。”说着抬头瞟了白苏一眼,那个孩子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白苏眸色复杂的盯着他,心想不会那么巧吧,当年那个脏兮兮的臭小子竟然是景辰?呃,他要是知道年幼的原主是把他当做猴子一样逗弄,今天还会不会这么感激? 不过,事实上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原主被发现偷拿食物,才让本就心生不满的父母下定决心将人送走。 景辰眉眼带笑地看着白苏,轻轻叹息一声,“幸好,这么多年的功夫没白费。”他直起身子,收起脸上轻浮的笑,郑重其事地问道:“你有什么愿望吗?” “嗯?”白苏想了一下,摇头,不是没有愿望,只是他唯一的愿望并不是单纯依靠人力就可以达成的,索性便不说。 景辰温和地笑了,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隐隐带着一份蛊惑,语调缓慢说道:“我带你离开这里吧。”他用的是陈述句,而非问句。 老实说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困在岛上,只偶尔有机会陪着贺云楼出国疗养,其余时间完全与世隔绝,白苏也会常常出现厌烦的情绪,但当他听到景辰这句极具诱惑性的承诺时,内心首先涌现的不是重获自由的喜悦,而是担忧贺云楼得到消息后会不会直接被他气死。 “还是算了吧。”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白苏摇头回绝了对方的好意。 景辰挑眉:“你不心动?” 吃饱喝足就犯困,白苏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面瘫脸看他,“再心动也要有命在才行啊,我告诉你先生很厉害的,你最好不要试图挑战他的权威,否则后果一定很惨。” “切。”景辰嗤笑一声,“胆小如鼠!行了,困得话就回去睡吧,我刚才的承诺一直有效,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或者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了就告诉我。” 白苏听出了点意思,疑惑地看着他:“你还不准备离开?”以贺云楼的性子能够容忍景辰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奇迹了,对方竟然还要继续作死? 景辰不满:“啧啧,你这是要赶我走?亏我还这么担心你在这里被别人欺负。” 萍水相逢对方却能够做到如此对他,白苏心里有些感动,嘴上却说道:“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被人欺负?你还是早点走吧,最近岛上事务多,先生心情比较烦躁,你和叶子要是再待下去恐怕不太好。” 景辰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嘀咕出声:“原本我还觉得贺云楼是个人才,挺佩服他的,现在见了才知道,这家伙臭毛病也太多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把你留在身边,不就是为了一颗心脏嘛。” 听他提到此事,白苏脸色也不大好,却还是强撑着劝解了几句,“这本来就是注定了的事,何况也不一定是我,总之,你们赶快走吧,今天晚上我就当做没见过你,以后也别再找我了。”他可是没有忘记贺云楼对他下的命令,让他离景辰和叶子远一点。 “好吧。”景辰无奈地耸耸肩,“不过我觉得现在贺云楼应该不会轻易放过我了。” 白苏讶异:“为什么?” 景辰笑眯眯地抬起下巴指了指白苏身后,道:“回头。” 白苏回头,然后对上贺云楼阴云密布的脸,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手里的塑料盒掉在地上,五颜六色的干果洒落一地。 boss的脸色看起来好可怕,妈妈救命! 贺云楼坐在轮椅上,走廊里的白炽灯光打在他身上,晕染出清冷苍白的色调,他的目光落在白苏身上,幽幽冷冷的,让人畏惧又胆寒。 气氛凝重而压抑,景辰却似毫无知觉一般,突然伸手揽住白苏的腰肢,冲着贺云楼呲牙笑道:“贺先生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啦,年轻人谈个恋爱很正常的。” 卧槽!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别添乱了,白苏气得狠狠掐了他一把,示意景辰赶紧闭嘴,然后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没有……” “呵。”站在贺云楼身后的妖艳青年发出一声嗤笑,凉薄的语气中透着十足的嘲讽,“大家都以为你傻,谁知道你才是心眼最多的一个,阳奉阴违,白苏,这一手你可玩得真漂亮啊。” 白苏抬头,看到卫四混杂着得意和鄙夷的笑容,顿了一下,缓缓下移,落到贺云楼身上。 对上他明澈的视线,贺云楼眸光微闪,沉声开口道:“推我回去。” 白苏一言不发地上前,来到卫四面前,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接,互不退让,最后在贺云楼不悦的神情中,卫四满心不甘地退开。 贺云楼淡淡吩咐卫四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卫四躬身答应,目送他离开,然后阴着脸抬头,熟练地活动着手指,指间发出清脆的噼啪声,盯着景辰道:“打伤保镖,逃出地下室,潜入主楼,惊扰先生,这些事是你做的吧?” 景辰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对啊对啊,怎么,崇拜上哥了吗?哎呀其实我的身手也没什么的,只是比你们这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稍稍强上那么一点而已。” “很好。”卫四彻底被他不正经的言谈激怒了,冷冰冰地笑了,“究竟谁是花架子,打过才知道。” 房间里的两人此时怎么拳来脚往,白苏是完全不知道了,他正蔫头耷脑地推着贺云楼往主楼走,暗自猜想着对方会如何惩罚他。 一路上,贺云楼始终保持着沉默,不开口说话,也未正眼看过白苏。 两人回到卧室,白苏想要上前搀扶贺云楼回床上消息,对方霍然睁开眼睛,避开他的手,目光毫无温度的看过来。 白苏身子一颤,咬着唇角跪下来。 “你想要离开这里吗?”贺云楼的视线落在窗外,嘴里的话却是在问白苏。 白苏心中惊诧,想不出对方问这句话意欲何为,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贺云楼脸上神色,没有开口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贺云楼不会接受一个虚假的答案,而白苏也没办法坦荡地说自己没有动过离开的念头,但若是直接承认的话,白苏总觉得自己下场一定很凄惨。 “自己也不知道吗?”贺云楼笑了,清越的声音在夜色下浮动,带着几分醉人意味,低沉而不失磁性,直听得白苏这个声控差点红了脸。 “那么我现在给你一个逃离的机会。”贺云楼说完这句话,搭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食指轻轻敲击了一下,然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出一把精巧的袖珍□□,他捏着枪柄将袖珍枪抵在自己胸口,微笑着捡起白苏的手指强迫他握住枪身。 白苏看得心惊肉跳,手抖得不行,想要抽回来,贺云楼落在他手背上的宽大手掌却在暗暗施力,让他无法挣脱。 “摁下去。”贺云楼继续笑着诱惑他,眼神纯洁如天使,却说着如此邪恶的话语,“只要你的手指轻轻动一下,一直以来困扰你的问题就都不复存在了,我会如你所愿的死去,而贺家的家业就都是你的了,然后你会发现,那笔钱足以让你下半辈子都过着奢侈无度的生活,怎么样,杀了我吧?” “不,不要……”随着贺云楼的叙述,白苏的脸色渐渐苍白下去,慌乱无比。 贺云楼俯身,贴着白苏的脸颊道:“杀了我,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你想做的事,那么,为什么不动手呢?” “杀了我……” 覆在白苏手背上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白苏吓得面无人色,惊慌失措地将□□扔到角落里,带着几分委屈和后怕,哭着说道:“我没有想要你死,从来没有……” 贺云楼盯着他的脸看了一秒,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第一次在无人搀扶的情况下走下轮椅,他的脚步还有些踉跄,神情却愉悦无比。 来到白苏面前,贺云楼蹲下身子,强势地将人抱入怀中,满足地叹息道:“我知道……” 白苏还在啜泣,眼睛都红透了,“你不会死的。” 贺云楼揉着他的头发,承诺道:“是,我不会死。” 第70章蔷薇少年十 岛上众人常常称赞卫四容貌惊艳,但事实上除了颜值上佳外,卫四的武力值同样不可小觑,所以,饶是景辰这种精于搏击术之人,也在他手里讨不了什么好处,一时不查,便不免负伤。 而叶子在岛上待了两日,虽然被这里的奢华景象迷花了眼,但面对奉命前来的卫一,也不敢如何放肆,虽满心不甘,却只能另寻良机。 景辰受了伤,叶子又不足为惧,卫一本以为这趟差事绝对是手到擒来,费不了多少工夫,却不料半路出了岔子。 那天,卫一以及几个保镖押着景辰两人从花园旁走过,不想正好遇到推着贺云楼出来散步的白苏,卫一停下来躬身向贺云楼问好,几人便耽搁了一会。 白苏扶着轮椅站在那里,抬头时恰好对上景辰望过来的视线,对方看起来有些苍白憔悴,脸颊上还带着几处明显的淤青,唯有一双眼睛仍然是精神奕奕的样子,心情应该也不错,看到白苏时甚至还呲牙一乐。 一旁的叶子微垂着头,眼珠子左右转动了几下,带着几分算计的意味,视线从发丝间探出,在贺云楼身上绕了一圈,然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亮,他抬起头来冲着白苏笑道:“哥哥。”声音软软甜甜,神态天真而娇憨。 若是白苏没有和景辰交谈过,那么今天见到叶子如此可爱的言行,必定会忍不住心软,但偏偏他知道了两人间的血缘纠葛,再面对叶子时,已经无法做到心无芥蒂。 因此听到叶子这么叫自己,白苏心里不免别扭,尴尬着应了一声,笑容有些勉强,却没再多说什么。 素来懂事乖巧的叶子此时却像是完全看不懂脸色了一样,羞涩地笑开,丢开身旁的伤号景辰,小跑着来到白苏面前,捏着自己的衣角怯怯地看向贺云楼,小声问白苏道:“哥哥,他是谁啊?” 看到他的神情,白苏没忍住,嘴角狠命抽搐了几下,啧啧,连贺云楼的主意都敢打,这胆子可真肥啊…… 听闻此言,贺云楼才正眼扫了叶子一眼,然后,诡异地笑了一下,迎着阳光微眯着眼睛回视他,“你叫他什么?” “……啊?”叶子微愣了一下,良久,像是刚想明白贺云楼这句话中的“他”指的是谁,笑得眉眼弯弯,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白苏,答道:“我叫他哥哥啊。” “是吗?”贺云楼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的样子,继续问道:“为什么叫他哥哥?” 白苏站在贺云楼身后,有些诧异地盯着他的发顶,心想死变态今天是抽什么疯,往常也不见他好奇心这么旺盛过。 叶子拉着白苏的胳膊将他从轮椅后带出来,动作利落地快速揽上他的肩膀,注视着白苏的侧脸,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一见到白苏哥哥就觉得很亲切,唔,大概这就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吧。” 他说这话时眸子晶亮,脸颊带着薄薄的绯色,眉眼间蕴含着浅浅的羞意,转头看向白苏时颈部延展出纤长完美的线条,以及一小片细腻宛如羊脂玉的皮肤,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恰恰暴|露在贺云楼面前,只要他稍一抬头,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白苏心底微微触动,看向叶子的目光渐渐软化。 默默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不远处的景辰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他眯着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某人在那里唱独角戏。 当年叶子主动找上来的时候,景辰就知道这人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单纯,就连之后一系列看似巧合的偶遇,也夹杂着一丝认为的痕迹,只不过当时他自己也是闲的无聊,又自信叶子翻不出他的手掌心,抱着这种看戏似的心态,将人留在身边。 之后叶子多次故作无意地提及自己的家乡,这才引起他的警觉,景辰惊讶之余暗中派人去查证,事实正如叶子所说,这人的老家确实是在当年他被卖到的那片深山老林附近,而那一片姓白的只有他们一家。 景辰记得当年那孩子给他拿食物的时候,曾经有附近的邻人路过,然后喊那孩子做白家娃娃。 一切的证据似乎都在说明叶子就是当年那个孩子,但景辰却始终保留着最后一丝怀疑,直到手下再次传来消息,说他们打探到除了叶子外,白家还有一个男孩子,只可惜在多年前就已经被卖掉了。 在某种不知名力量的驱使下,景辰没有放弃,他投入了所未有的耐心和恒心,继续追查着那个孩子的下落。 通过一些非正规途径,景辰知道了这座小岛的存在,于是他设计自己落水,然后故意漂到这里。 至于叶子所说的男朋友什么的,则完全是对方一厢情愿了,他之前虽然因为叶子有可能是自己要找的人,所以对他多了几分照顾,叶子在他面前也总是一副温柔小意的样子,但景辰却从来没做过任何超出朋友范围的事。 就连这次的出行,景辰也是特意瞒着叶子的,却不想对方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竟然黏了上来,这就有些让他生厌了,更何况刚才还口口声声担心自己,转脸就开始冲着另一个男人抛媚眼,纵然景辰对他没什么心思,也不免觉得膈应,偏偏事件的主角认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呵,真以为全天下就他一个聪明人吗? 贺云楼高深莫测地笑了,盯着叶子问:“你想要留在这里吗?” 叶子眨眨眼,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里很漂亮,我当然想要多待一段时间,只是会不会太打扰你了?” 贺云楼表情温和,落在叶子身上的视线却毫无温度,轻声道:“当然不会。” 这句一经说出,不但白苏惊讶无比,就连卫一几人都不禁怀疑老板没吃药,毕竟以贺云楼超强的占有欲和强烈的领土意识,还从来没有主动邀请别人来小岛上居住,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少爷破了例,怎能不让人惊诧? 先生今天似乎是有些不正常呢,卫一这样想着,目光无意中扫到白苏,却又轻易推翻了自己的结论,……不,或许在很早之前,在他遇到白苏的时候,先生就已经开始不正常了,否则的话,当年他们八个孩子,先生为何独独留下白苏呢? 不管别人如何惊疑不定,叶子此时却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讶,睁大了眼眸看着贺云楼,难以置信地再一次确认道:“真的吗?这么说我可以留下来了?” 贺云楼点点头,盯着卫一吩咐道:“好了,你可以去做事了。” 卫一慌忙收起满腹疑虑,押着景辰离开,临走前,带着痞气笑容的青年冲着白苏挤了挤眼睛,笑出一口大白牙:“等着哈,说不定哪天哥闲了,就跑来看你了。”模样真心幼稚极了。 “啊,景辰哥!”叶子像是此时才想起景辰的存在,神情紧张地看向他,为难地咬着唇角道:“景辰哥,我想留下来和白苏哥哥多待几天,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这话说的,若非景辰刚才就在现场的话,几乎以为叶子是被迫留下的了,他撇了撇嘴角,满不在乎地轻哼出声,低声道:“这是拿我当傻子哄呢,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吧,别到最后里外不是人……”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叶子想要攀高枝景辰没意见,但两边都不想撒手,就难怪他看不上对方的行径了。 叶子眸子深处的恼怒一闪而逝,他可怜巴巴地看向景辰:“景辰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有那种想法呢?” 景辰咳嗽一声,懒得跟他废话,主动跟着卫一离开了。 贺云楼轻拍了下手掌,然后立刻有穿着黑白两色制服的女仆走上前来,躬身垂首等待着他的命令。 “把他带到于管家那里,让他安排一下。”贺云楼淡淡吩咐道。 女仆应了声是,客客气气地带着叶子去找于管家。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默然片刻,贺云楼突然轻声问道,“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白苏诚实点头,迟疑地问道:“先生很喜欢他吗?” 贺云楼毫不犹豫地摇头,“当然不。” 白苏越发想不明白了,贺云楼行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绝对不会委屈自己,既然不喜欢叶子,又怎么会将人留下来呢。 看出他的疑惑,贺云楼缓缓笑开,略带凉意的手指覆在白苏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声音悦耳而低沉,意味深长道:“以后你就知道了。”隐隐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的自信,气势强大到让人肃然起敬。 知道他不想说,白苏只好不再追问,耐着性子等待,想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却不知这一等竟然就是半年时间。 白苏原本以为贺云楼只是一时兴起,最多将叶子留个几天也就算了,谁知他竟然一直不曾开口赶人,而叶子就更加奇怪了,丢下自己的工作不管,整日耗在这里抢佣人们的工作,忙着为贺云楼端茶倒水,倒是有些不务正业了。 岁月流转,时光飞逝,岛上一天天冷了下来,而贺云楼心脏移植手术的日期也渐渐临近了。 第71章蔷薇少年十一 随着心脏移植手术日期的渐渐逼近,岛上众人间的氛围明显变了,卫一几人各司其职,虽然表面看来风平浪静一派和谐,心里却暗自警惕,默默祈祷着厄运不要降临到自己身上。 太过压抑的气氛,导致众人都有些草木皆兵了,这个时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发一系列的蝴蝶效应。 贺云楼越发憔悴虚弱,白苏不得不在他身上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熬夜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再加上怕贺云楼半夜发病,白苏干脆打个地铺,直接睡到他床边。 有一次,白苏半夜不知怎么的突然醒了过来,迷迷糊糊中看到贺云楼坐在床上,低垂着眼帘看向自己,薄唇轻抿,微带着点笑意,安详又满足,眼眸深处却藏着一抹隐忧。 白苏佯装熟睡,翻身避开他的视线,即使看不到对方,但身上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却一直持续了很久,这让他有些莫名的难怪,但白苏知道贺云楼不会想要自己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贺云楼是人不是神,他再如何强大也会有弱点和缺陷。 身体上的劳累还不是最可怕的,相比较而言心灵上的煎熬其实更加折磨人,白苏眼睛里的忧愁和害怕越来越浓重,已经渐渐遮掩不住,而贺云楼夜间失眠的次数也在不断增加。 他们都知道对方在怕什么,却心照不宣地没有点破,只是相处时越发默契亲密,旁人根本插不进去。而这无疑让本就妒火中烧的卫四更加愤怒不甘。 岛上有相当完善的医疗设备和手术室,而贺云楼的身体也不适宜多移动,因此心脏移植手术就定在岛上经行,方平也被人请了回来。 当天晚上,贺云楼和方平密谈了一番,不久之后,于管家也奉命进了书房,同样是没让任何人旁听,至于三人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白苏照例守在门外,在心里暗中猜测着贺云楼叫方平两人进去的目的,他隐隐觉得这次的事或许和自己有些关系。 他想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根本没有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死死盯着他,带着噬骨的嫉恨。 大概是真的被累到了,抵抗力下降,那晚在走廊里站了半夜,受了寒,之后白苏竟然发起高烧,一病不起。 贺云楼让方平为白苏诊治,之后又强势地命令他回去休息,嘱咐他不要多想,好好养病。 白苏虽然有些放心不下,但也知道自己现在带着病,于管家是不会允许他靠近贺云楼的,只好乖乖回自己的小洋楼修养,只当是休了次小长假。 每天只管吃喝玩乐万事不操心的白苏一定想不到,就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会突然发生异变。 几天之后,夜沉如水。 一群穿着黑色紧身运动衣的男人悄悄潜上这座小岛,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悄无声息地打晕了守夜的保镖,然后兵分几路,熟练至极地摸进小岛的中央部位。 清冷的月色下,隐约可见一抹抹快速移到的黑影。 这群人身手矫健,动作迅捷,训练有素,明显是有备而来,一经上岛便毫不犹豫地往主楼的方向跑。 彼时白苏早已陷入梦乡之中,对这一切丝毫不知,直到他被一阵嘈杂的声响给惊醒。 窗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女佣低低的惊呼声,白苏意识到不对劲,慌乱起身,动作利落地披上衣服,顺手抄起角落里的一根棒球棍,这本是他从卫七那里借过来锻炼身体的东西,想不到此时竟然派上了用场。 白苏轻声轻脚地走到窗边,小心掀起窗帘往外看去,四周是浓墨般化不开的黑暗,本来应该亮着的几盏路灯此时都已熄灭,有的还散发着黯淡无比的微弱光线,间或闪烁一下,电线滋滋作响,似乎是遭受到人为破坏的样子。 难道是有贼溜了上来?白苏警惕地贴着墙壁,暗自皱眉沉思,不过究竟是什么贼竟然敢跑到这岛上行窃,而且还偷到了贺云楼的头上? 窗外的脚步声很快便消失了,快得像是错觉,白苏刚要松一口气,却突然听到了门锁撬动的声音。 暗夜之中那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下直击耳膜,传到心间时简直如同晴天霹雳,震得白苏手忙脚乱,心跳渐渐加速,手掌间慢慢沁出冷汗。 他掂着脚尖挪到门后,深吸一口气,将棒球棍高举至头顶,准备给对方来个迎头一击。 门锁被人握住缓缓转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再然后,门被人推开了,一只踩着黑色长筒军靴的脚伸了进来,落在地毯上。 就是现在,白苏抓紧机会,死死握住棒球棍,大喝一声冲着对方的后脑勺敲了过去。 却不想来人竟像是背后长眼睛了一样,轻轻松松躲了开去,猿臂一扬,五指探出,恰恰抓住白苏的手腕。 对方暗中施力,白苏挣脱不开,抬脚欲踢,那人却转过头来,笑着摇头调侃道:“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弱鸡似的,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这声音听在耳中很是熟悉,白苏费力地看向对方隐在黑暗中的脸,迟疑且惊讶地问道:“景辰?” 景辰松开手,噗嗤一乐,“是我。” 白苏丢开棒球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埋怨道:“刚才差点吓死我,啊,对了,深更半夜你怎么又上岛了,竟然没被巡逻的保镖扔进海里喂鲨鱼?” 带着笑意的眼睛在夜色中灼灼生辉,景辰揽着白苏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哥这么厉害,那些保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白苏还是觉得不安:“那你又回来做什么呢?” 景辰理所当然地拍了拍白苏,“当然是来接你走,我不是答应过你要带你离开这里吗,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像拯救公主的骑士?啊哈哈,恶龙马上就要被我打败了!”语气里透着一股洋洋得意。 “公主?骑士?”白苏嘴角抽搐了几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脑回路真清奇,还什么恶龙……”话音戛然而止。 几秒后,白苏想到了什么,抖着手指问:“……恶龙该不会说的是先生吧?” 景辰不以为意,闲闲地答道:“可不就是他嘛。”说完看白苏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转身欲跑,又连忙抓着他的胳膊不解道:“你干什么去?” 白苏急得直跺脚,“你不是知道他有心脏病吗?万一要是吓出个好歹来……” 景辰悻悻地抹鼻子,“我只是想给贺云楼个教训,他行事作风实在太狠辣了,一个劲地打压我们,要不是有我的英明领导,景家说不定现在都已经破产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自我夸赞,真是丧心病狂,白苏快被他的厚脸皮气笑了。 与此同时。 卫三步履匆匆地走进书房,来到贺云楼身前,语气急切地说道:“先生,岛上出事了。” 贺云楼放下手里的文件看过去,仍是一副自信淡然的样子,不见一丝慌乱,“说。” 卫三微喘了口气,“先生知道今晚是我当值,刚才我出去巡视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似乎有几个可疑之人潜了上来,花园里的还躺着几个昏迷的女佣。” 贺云楼微微皱眉:“可看清是什么人?” 卫三摇头,面露难色,七人当中他是武力值最弱的那一个,虽然擅长经商理财,在处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时却不大在行。 前来汇报事务的卫四听闻此事,微微一笑,凉薄又邪恶,轻声对贺云楼道:“先生不必烦恼,这事不如就交给我去办吧。” 贺云楼点头:“也好。” 卫四行事狠戾毒辣,得了贺云楼的命令后,直接将卫一几人召集在一起,然后紧急调动了岛上三分之二的保镖,一寸寸搜寻,剩余的一小部分保镖则用来守卫主楼,确保贺云楼的安全。 岛上地势复杂,花木繁茂,景辰带来的人不熟悉地理环境,虽然身手不错,但没过多久还是被发现了,两帮人马狭路相逢,之后自然是一场恶战。 天时地利人和,卫四等人占尽优势,虽费了一番功夫,最后还是将人全部擒住,唯独剩下景辰不见踪迹。 卫四捏着一把水果刀,笑容妖艳魅惑,挑眉问身边其他人道:“还有什么地方没搜查过?” 众人纷纷回想,卫一迟疑道:“除了先生居住的主楼外,似乎只有白苏那里还没看过。” 卫四眸光一闪,笑容越发灿烂起来:“那就走吧。” 分了些人手押送俘虏,卫四带着保镖往白苏的住处走。 门铃响了很久,白苏才睡眼惺忪地过来开门,困惑地看向卫四:“有事吗?” 卫四冷笑,视线越过他往客厅里看去,“磨蹭了这么久才过来,你刚才在做什么?” 白苏揉了揉眼睛,“当然是睡觉。” “睡觉?我看未必。”卫四意味深长地笑了,“介意请我们参观一下吗?”嘴上虽然在问询,却根本不等白苏回答,直接将他推开,带人走了进去,挥手示意众人赶快搜查。 知道拦不住他们,白苏偷偷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无奈地等待着暴风雨来临。 第72章蔷薇少年完 天刚亮,女佣上前禀报说卫四已经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应该是有事要汇报。 刚醒过来的贺云楼尚带着几分慵懒,闻言长眉轻挑,“让他到书房等我。” 用过早饭,贺云楼来到书房,出乎他意料的是,除了卫四外竟然还有一个人。 一个被麻袋套住人,静静地依靠在墙角处,若不是那轻不可闻的呼吸声,贺云楼几乎以为那是一具死尸。 “他是谁?”贺云楼盯着卫四问道。 跪在地上的卫四扬起一抹艳丽的笑,微抬起头和他对视,“昨晚闹事之人,其他几个已经被我教训过,然后扔到别的地方,只剩下这个罪魁祸首,卫四不敢擅自处置,所以特来请示先生。” 他虽说的轻轻巧巧,贺云楼却知道以卫四的性格,那些人肯定已经付出惨烈的代价,不过,这些并非他要关心的事。 一连几日遭受病痛折磨,白苏又不在身边,贺云楼最近颇有些精神不振,心不在焉地摆摆手道:“既然如此,也就一并交由你处理吧。” 谁知卫四却没有露出丝毫应有的喜悦之情,反倒是盯着贺云楼,谆谆诱导道:“岛上最近有些不太平,太久时间没见血,您又很少露面,人心都开始浮动了,还是先生亲自来吧,也好敲打一下他们。” 卫四说完,见贺云楼仍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暗中咬了咬牙,言辞恳切道:“卫四是为先生您考虑,否则再这样下去的话,等到您去做手术的时候,万一……” “是吗?”贺云楼轻轻一笑,毫不在意卫四话中未尽之意,只是抬起肤色苍白若雪的右手,命令道:“把枪给我。” 卫四心中一喜,连忙取出自己腰间的□□,跪行到贺云楼面前,双手上举呈给对方。 贺云楼一言不发地捡起,握住枪身,然后瞄准角落里那个被麻袋严密包裹着的人,手指摁在扳机上。 卫四屏气凝神,紧紧盯着那只白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期盼着它尽早落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贺云楼却始终没有动作。 胸腔中的心脏越跳越快,急促如雨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头,卫四的呼吸渐渐加重,小声提醒道:“先生?你……”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贺云楼右手一动,黑漆漆的枪已然抵在卫四额前。 “先生!”卫四大惊失色,眸子里闪过一抹慌乱,却又极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殷红薄唇微微翘起,笑道:“您这是做什么呢?” “我给过你机会,可惜你却不珍惜。”贺云楼居高临下,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遗憾。 卫四的笑容黯淡下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为时已晚。 枪声响起,一颗子弹洞穿了卫四的脑袋,留下一个黑乎乎的血洞,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蔓延而下,瞬间染红卫四的脸庞,原本妖娆妩媚的五官此时也变得格外阴森恐怖起来。 双眼睁到极致,清楚地倒映出贺云楼带着残忍笑意的脸,卫四的身体渐渐软到在地,死不瞑目。 房间内唯一个看客却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反应,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躺在地上的人,他随手将枪支扔到地上,手掌落到轮椅的扶手处。 正当贺云楼想要驱使轮椅往墙角处移动的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因用力过度,书房的门板撞到墙壁上,发出碰的一声巨响,听起来刺耳极了。 生平第一次,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如此失礼,这让贺云楼颇感兴趣地眯起眼睛,暗自压下心底的不悦,朝来人看去。 触及他冷冰冰的视线,卫七身子一颤,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似乎犯了先生的忌讳,连忙深吸一口气,收敛自身气势,但因心中有事牵挂,缓了片刻,他还是忍耐不住,急切地开口:“先生,白苏不见了,我……” 贺云楼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 “什么?您知道?”卫七吃惊地看着贺云楼,然而不等他再发问,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就已经提醒卫七情况有异,他低头看向地板,直到此时才认出那毫无生气的人竟然是卫四! 卫七暗自吃惊,刚才在外面时他不是没听到枪声,也隐隐辨别出那声音是从书房传出来的,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中枪之人会是卫四,而且似乎还是贺云楼开得枪。 和卫七的慌乱困惑相反,贺云楼一直十分镇定,他没有开口解释什么,只是吩咐道:“去把那东西解开。” 卫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到角落里被麻袋套着的什么东西,凸显出来的人形物体矮小而瘦弱,他心中一动,连忙点头应了一声是,快步走过去,轻手轻脚地解起绳子来。 里面的人大概是感受到了卫七的动作,兴奋地扭动了几下,夹杂着一两声微弱的呜呜声。 “别急,很快就好了。”卫七轻声安抚了一句,双手却不敢有丝毫停滞,绳子终于被解开,带着几分愉悦,卫七笑道:“好了,可以出来了,白……” 话音戛然而止,最后一个字被他含在口腔里,再也吐不出来。 卫七身材高大,站在那里刚好将被五花大绑的少年完完全全遮挡起来,贺云楼虽然看不到,但也敏锐地从空气中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不由坐直了身体,问道:“怎么了?” 少年被捆绑了太久,遭了不少罪,好不容易等来救星,谁知道对方却傻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这让他焦躁不已,一个劲地挤眉弄眼。 默了片刻,卫七才将自己半开的嘴巴重新闭合在一起,满脸失落和担忧,怕被贺云楼看出来,狼狈地低下头去,挪开身子。 贺云楼冷然的视线望了过去,看到少年带着恳求意味的眼睛,对方唇红齿白,眉眼精致,却偏偏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怎么会是你?”看清楚对方面容的一刹那,贺云楼脸色突变,失声喝问道,但叶子嘴巴被胶带封着,根本说不出话,自然也没办法回答贺云楼的问题。 贺云楼的脸色阴沉得简直能够滴出水来,他没想到卫四竟然在这个地方摆了自己一道,其实在对方蛊惑他动手杀掉麻袋中的人时,贺云楼就已经猜出了对方别有用心,并认真观察了一下麻袋的形状。 麻袋中的人体形纤瘦,这让贺云楼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某种猜想,且自以为看破卫四布下的局。 他想让我亲手杀掉自己所爱之人,贺云楼这样下了判断,但他又怎么会让卫四如愿呢? 于是,贺云楼将枪抵在了卫四额上,却不想,仍然中了他的局,一个用生命设下的毒局。 想到了什么,贺云楼突然面色一白,急声道:“出动所有的保镖,全力查找白苏的下落,要快!” 很显然卫七也意识到不对劲,听到这命令,二话不说就往外跑,心中默默祈祷着那人没事。 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可惜贺云楼的心却注定无法平静,眼皮一个劲地跳着,他本来并不相信什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话,此时此刻却无比希望自己跳动的是左眼。 时间缓缓流逝,夕阳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而卫七那边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贺云楼压抑着愤怒和惶恐的心情,垂眸看向地上早已冷却的卫四,对方脸朝上静静躺在那里,唇角勾起,含着一抹诡异至极的笑,像是在得意自己能将贺云楼玩弄于鼓掌之间,又像是在嘲讽众人白费精力。 “我倒是小瞧了你……”贺云楼冷冷地吐出一句话,声音中蕴含的仇恨宛若尖刺,几乎化为实质,扎伤人的皮肤。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叶子时不时发出一两声低低的呜咽,只可惜现在却无人顾得上他。 白苏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房间里的东西保存完好,柔软的被子半掀开着,床单上还有人睡过的痕迹,一切都和主人在时没什么两样,仿佛白苏只是出去上了趟卫生间,下一秒就会凭空冒出来一样。 当然,这也只是众人的美好期盼而已。 事实上,一直过了很久很久,都没人再见到过那个白衣若雪,笑容温暖的少年。 贺云楼原打算用叶子的心脏,但现在卫四被他杀掉,白苏又下落不明,再见到眉眼间有几分像白苏的叶子时,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下不去手。 贺云楼等了很久,一直拖到心脏移植手术开始的最后一分钟,也依然没有收到任何与白苏有关的消息。他终究只能带着满腔的失望,被人推进手术室,与之相伴的,还有深深的不甘。 在贺云楼短短二十七年的生命里,他每时每刻都在于病魔搏斗,未曾有一天得闲,沉重的精神压力让他即使在遇到一个令自己心动之人的时候,也不敢做出丝毫轻率之举,因为任何一点情绪波动,都很有可能是夺走他生命的□□,于是只能选择忍耐。 而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摆脱病魔的机会,那生命中唯一一抹亮色却消失了。 世界回归苍白。 即使此次心脏移植手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即使他顽强的熬过了排斥期,即使现在的贺云楼早已不再需要轮椅,走路时健步如飞,也仍然没有让他露出哪怕一点笑意。 那次夜间窥岛的行动,致使景家损失了一批优秀人才,加上贺云楼有意出手教训,云城景家因此元气大伤,上任家主病逝,而作为继承人培养、带着一身的伤从岛上逃出来的景辰亦不得不临危受命,接手偌大家业,再也没有时间像以前一样玩闹,身上锐气渐渐被消磨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戴上眼镜,配上一身严谨沉闷的西装,倒是一副商业精英的经典扮相,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洒脱和率真。 至于叶子,他被强制留在岛上,看在那张脸的份上,贺云楼没有杀他,却也从来没有给予他任何一丝优待。 但叶子依然很害怕,每天兢兢业业提心吊胆,而这一切都归功于贺云楼说得一句话。 那天叶子缩在花园里,泄愤似地揪着一丛蔷薇花的花朵,贺云楼不知怎么的突然走了过来,看着那丛蔷薇,冷然笑道:“据说用人血浇灌后,花朵会开得更加鲜艳呢。” 那诡秘的语气简直让叶子不寒而栗。 叶子第一次生出了后悔的心思,如果不曾来到这座岛,或者在更早之前,没有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现在是不是正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贺云楼转身离去,叶子抱膝痛哭,绯色的蔷薇花瓣红得好似沾染上了鲜血。 没人知道一具尸骨就埋在那蔷薇花下,随着岁月流逝,慢慢腐烂。 第73章蔷薇少年番外 院子里的蔷薇花开了。 层层叠叠的花瓣密簇簇地拥在一起,在阳光下吐露芬芳,时有彩蝶蹁跹飞过。 花园里的男人保持一个姿势,已经很久没动了,他坐在一张象牙白色的休闲椅上,膝上的书页上早已落满绯红色的花瓣,而他却浑然不觉。 清风来袭,挟裹着清浅的花香,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贺云楼无意识地皱了皱鼻子,眼眸突然亮了起来,那花香自然清新,隐隐夹杂着一丝清甜,却毫无攻击性,闻起来舒爽宜人。 就是这个味道,贺云楼深信自己没有认错,毕竟他已经连着好几个星期梦到同一个场景了。 梦里面,他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顶着一头乌七八糟的长发破土而出,越长越高,站在窗外,眼神幽幽地看着自己,然后那头黑发好像活过来一般,蓦然化作万千触手,沿着玻璃缝隙,迅速爬了过来。 很奇异的,面对如此恐怖阴森的场景,贺云楼竟然没有生出一丝畏惧的情绪,反而感到由衷的开心,时隔多年,他终于再次见到他了。 于是,贺云楼毫不反抗地任由那些头发将自己四肢缠裹住,然后平稳地带着他来到窗外,吧唧一声扔到草地上。 “啊啊啊啊啊,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喝酒不要喝酒啊!喝酒也就算了,能不能不要吐我身上,感觉很恶心的!”形似鬼魅的白衣少年愤愤地冲着他怒吼,看起来十分凶神恶煞。 贺云楼略迷茫:“我什么时候吐你身上了?” 白苏瞪他一眼:“前天,还有今天不都吐了吗!” 贺云楼皱眉沉思,仍然没有能够完全理解他的话。 “还有啊,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就算心脏移植手术很成功,也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愁得花叶都快掉光了,在这样下去,一定会变成秃头的!”少年尤自控诉他的罪状。 贺云楼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少年那头浓密的秀发,明智地选择不与争辩,只是问了另一个让他挂心不已的问题:“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呢,为什么我一直找不到?” “你当然找不到啊!”提及这个话题,白苏就更加愤怒和暴躁了,心想还不是你惹下的风流债,否则当年卫四也不会嫌我碍眼,痛下杀手,然后将尸体埋在蔷薇花下。 他正想将事情真相告知贺云楼,谁知此时身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白苏心底卧槽一声,这是能量要用完了啊,然后不等他在说什么,地上裂开一道黑乎乎的巨缝,白苏掉了下去。 “等等!”贺云楼大惊失色,奋力扑上去,想要让白苏把话说清楚,但他却毫无症状地醒了过来,此时正好端端地躺在自己的床上,除了一脑门的冷汗外,一切和之前的夜晚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贺云楼再无睡意,睁着眼睛直到天亮,黑沉沉的眼眸里满是未知的幽光,深邃莫测。 第二天起床后,贺云楼特意去花园里转了一圈,然后好不巧不巧地看到叶子拿着一把剪刀烦躁地胡乱修剪花枝,却错手将几只开得正艳的蔷薇花朵也剪了下来。 贺云楼没来由地一阵愤怒,他对叶子的不满似乎在此时此刻达到了一个顶点,直接让下属将人带下去,教训一番,然后送走,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他走到那丛蔷薇花旁,小心地将花朵捡起,指尖触及半舒半卷的细嫩花瓣,动作轻柔到让贺云楼自己都感到诧异,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么温情的一面。 如果一次还能说是巧合的话,那么之后的多次梦魇,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了。 于管家发现,他家主子最近好像喜欢上侍弄那些花花草草了,尤其是对临近主楼的那丛蔷薇,格外细心。 一夜又一夜,贺云楼在梦里和白苏交谈着,醒来便去花园里走一走,久而久之,竟也对园丁的工作驾轻就熟起来。 时间就这样悄悄流过,转眼又是一年秋,寒风乍起的时候,花园里的花开始凋谢,五颜六色的花瓣洒落下来,铺了一地,引得人无端伤感起来。 一贯强势冷漠的贺云楼也失了镇定,因为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梦里见过白苏了,生平不信鬼神的男人,第一次由衷地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贺云楼命令下属大肆搜寻奇珍异宝,盼望能够为白苏觅得一线生机。 很多人来了又走,没人能给贺云楼提供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初雪降临,贺云楼独自站在院子里,守着满目凄凉。 一把伞突然出现在头顶,他转过身去,对上一双明亮清澈的凤眸。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对方却穿着一身单薄的半透明状白衣,青丝及腰,眉宇间带着妖娆的媚意,赤脚踩在积雪上,撇着嘴角做嫌弃状:“出来赏雪也不知道带个人跟着,真是不懂得照顾自己,幸好有我在……”语气里有不容错辨的担忧,以及小小的得意。 贺云楼沉默地看着他,突然展颜一笑,将人揽进怀里。 白苏挣了一下,未果,在贺云楼看不到的角度里,他收起脸上灿若骄阳的笑容,把脸埋在对方胸口,虚张声势道:“我告诉你,我现在可是妖怪,不想死的话,就记得离我远点……” 贺云楼却一眼窥破他的心思,不满地皱着眉头,沉声道:“不要再说这些无谓的话了,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我是妖怪啊。”怕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白苏再次重复道。 修长如玉的手指落在白苏背上,贺云楼轻拍了两下,以作抚慰,“没事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他说完后退一步放开白苏,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红色小锦盒,打开来露出两枚素雅的男士钻戒,柔声问:“喜欢吗?” 贺云楼的目光粘稠如蜜,白苏有点撑不住,脸悄悄红了,却还会忍不住想要傲娇一下,口是心非道:“才不喜欢呢,钻石这么小╭(╯^╰)╮。” 一时静默无言。 半晌,贺云楼满含威胁地瞥了他一眼,径自拉过白苏的手给他套上,又握着白苏的手指为自己戴上戒指,然后,眯着眼睛问道:“你是不是忘了谁是你的主人?” 再然后,贺云楼突然将白苏扛到肩上,大踏步往主楼走去。 嘤嘤嘤,花妖白苏哭得可怜极了,一时得意,怎么就忘了这死变态的脑回路跟别人的是不一样的,最喜欢不按套路出牌了! 被蹂|躏了一宿,白苏整个妖都不好了,早知道回来后就要过上如此水深火热的生活,还不如继续躲在黑乎乎的地下冬眠呢! 第74章乱世传说一 浅抹朱唇,细描黛眉,三千青丝整齐地挽起,有命妇屈膝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嵌着夜明珠的凤冠与白苏戴上。 上完妆,八名贴身侍女请白苏起身,动作利索地为他穿上大红色喜服,为首的侍女跪在地上,细心整理着宽大的喜服下摆,待修整完毕,才笑着称赞道:“公主今天真美!” 其余婢女嬷嬷亦连连点头,嘴角带着微笑,杂七杂八地议论道:“要不说陛下最疼我们公主了呢,竟然为您寻了这门好亲事……” 旁边有人接口道:“正是这话呢,你我虽身处这深宫之中,但也听过昭和太子的大名,可真真是惊采绝艳,人中龙凤呢,除了他,还真没人配得上我们大雍第一美人碧姜公主呢!” 你们真是够了…… 白苏嘴角抽搐不已,用死鱼眼看着黄铜镜中花容月貌的“少女”,再一次怒骂不靠谱的小蕉,心想哥一大好青年,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什么第一美人呢,还公主,你见过长着小丁丁的公主吗?! 掏出来绝对能吓死你们,愚蠢的凡人! 他正自思索着该如何应对眼前的情况,宫殿之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唱诺:“皇上驾到!” 众人不防皇上会过来的如此之早,慌乱整衫肃容,拜行大礼,因有几名外命妇在此,南宫旭平倒也不好冒然进来,只端坐在正殿上首处,命人请公主出来。 大雍繁荣富饶,几百年间出过不少文采风流的墨客雅士,自诩是礼仪之帮,这婚礼的程序也格外繁琐些,更遑论现在成婚的还是南宫碧姜,这位被太上皇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凤翎长公主,礼部越发不敢怠慢起来。 不说其他,只白苏现在身上所穿的喜服,里三层外三层,足足让数十名蜀中顶尖绣娘花掉一年的时间准备,上面以金丝银线绣以凤穿牡丹的花样,点缀着琉璃、翡翠等珍宝,在朝阳的映衬下,光华璀璨,灿灿然不可直视,直看呆了无数宫人。 白苏提着裙摆往外走,依照着身体内残存的记忆来到正殿,犹豫了几秒,微微颔首屈膝,低声道:“皇兄。” “嗯。”南宫旭平轻应了一声,脸上带着笑,声音里却满是怀念和不舍,摇头感慨道:“时光易逝啊,一转眼碧姜丫头都这么大了,马上就要嫁人,倒是让皇兄心中很是不舍呢……” “呵呵……”白苏抖落一地鸡皮疙瘩,恶作剧心起,抬起头来甜甜一笑,上前拉住南宫旭平的袖子,故作天真懵懂道:“皇兄既然不舍,那碧姜便终身不嫁,一直陪着皇兄您好了。” 看谁恶心死谁! 南宫旭平的笑容不变,抬起左手落在白苏手背上,饱含深意地看着他道:“又在说笑了,瞧瞧,要不说还是个丫头呢,头发乱了都不知道,如此莽撞可怎生是好……” 南宫旭平一边说,一边支起身子,倾身凑到白苏面前,动作轻柔地理着他的鬓角,轻轻启唇,声音低不可闻地说道:“若是不想再尝一次‘断魂’的滋味,就好好听皇兄的话,知道吗?” 听到断魂两个字,白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那是原主遗留下来的条件反射,脑海中的记忆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断魂发作的时候究竟有多痛苦,那已经不是任何一个简简单单的词汇可以描述出来的感觉,当真就像是肠子内脏等一点点被碾碎,让人由衷地畏惧,每每思及,就连灵魂都惶恐不安。 看到白苏一脸惨白的模样,南宫旭平笑了起来,很满意“断魂”对他的威慑作用,继续蛊惑道:“你若听话,每月一次的解药自不会少,否则的话……”他并未将话说完,白苏却懂他的未尽之意。 “好了,时辰不早了,母后她们估计都在等着呢,小九还是随皇兄一起去吧。”南宫旭平起身,率先起身大踏步离开,宫婢见机慌乱上前捧起白苏喜服后摆,另有两人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他,朝宁康宫走去。 皇女出嫁,嫔级以上的宫妃皆要出面送亲,此时个个盛装华服,簪金戴玉,行动间环佩叮咚,莺声燕语不绝于耳,俱都环绕在太后身前凑趣。 年长的嬷嬷拿了锦垫蒲团过来,白苏依礼拜见太后太妃们,聆听教诲,然后领下诸多赏赐,这些添妆毫无例外地是一些光听名字就觉得价值不菲的宝物,白苏收东西收得手软,倒是把心里的郁气消散一二。 拜别皇室宗亲,白苏乘着一顶四人抬织金绣花软轿来到正阳门外,然后换乘八人抬赤金八宝翠羽华辇,在骠骑将军和羽林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朝千里之外的胤国出发,身后拖着长长的送亲队伍,真可谓是十里红妆,锦绣成灰。 因吉时尚远,白苏又挂着个凤翎长公主的名头,骠骑将军楚以啸认为“她”金枝玉叶,受不得苦,但凡宿营扎寨,必要选一富庶之地,民风淳朴之乡,因此一路行来,除了身上凤冠霞帔的喜服太累赘外,白苏倒没遭什么罪。 这天夜里,侍女端来吃食给白苏果腹,吃饱喝足之后,他照例将人打发出去,一个人脱掉外衫,只着里面的亵衣,盘腿坐在榻上,正自昏昏欲睡之际,有人突然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 对方冷冰冰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冰得白苏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慌忙拿衣服去遮自己平坦的胸部,现在他的小命还攥在南宫旭平手里,万一被别人发现自己是个男孩子,鬼知道那个阴险小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行了,公主殿下,您不用麻烦了。”来人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满头青丝用缎带高高束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五官比之寻常女子少了几分精致美丽,多了些英气凌厉。 她说这话时有意加重了“公主殿下”四个字的发音,不大的眼睛半眯着,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视和嘲讽,却是早已知道白苏真实身份的样子。 白苏呼出一口气,拍了下胸脯,警惕地看着这陌生的女人,“你是谁?” “婢子剑舞,奉主人之命来保护公主殿下。”对方淡淡回答道。 主人?白苏皱眉,有意试探道:“皇兄说了什么?” 剑舞冷冷嗤笑一声,轻蔑地瞥了白苏一眼,“自然是说让我保护好公主殿下,像您这般天生丽质之人,万一被强人给掳走,岂不是糟糕了。” 呵,说什么保护我?我看是来监视还差不多,不就是怕我逃了嘛,白苏撇嘴,心底有些不屑南宫旭平的这些手段,一味依靠阴谋诡计,即使真的被他得了天下,他又能守得了几时呢? 冷不防地一枚药丸弹射过来,狭裹着冷风,直直打在白苏脸上,疼得他当场红了眼睛,咬着牙,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冷声喝问道:“你什么意思?!” 剑舞毫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敷衍地行了个礼,“属下一时失手,不过,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想是不会因一点小事而责怪属下的,对吧?” “对你妈个头!”白苏彻底怒了,之前剑舞一直阴阳怪气地跟他呛声也就算了,看在对方是个女孩子,而且年纪不大的份上,他忍了,可是现在都啪啪打脸了,要是还忍下去,那自己就真成了“公主”,没一点男子还气概了。 白苏捂着自己发疼的脸颊,皱眉思索了一会,盯着剑舞,阴气森森地问:“我说,你该不是在嫉妒我的美貌吧?” 果然,对方听了这话之后,表情僵了一下,虽然很快便掩饰过去了,但还是被目不转睛的白苏给发现了,他心底嘿笑一声,知道自己找准地方了,之前白苏就觉得奇怪,在原主的记忆里,他和剑舞从未见过面,自然也没什么过节,对方纵然看不上他,也不至于一开口就夹枪带棒的吧,而且,还总是用那种幽幽凉凉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脸看。 再厉害的女人也是女人,是女人就改不掉骨子里爱美的天性,剑舞虽然长得不丑,但大雍崇尚纤柔秀丽的袅娜风韵,南宫旭平又爱好“细腰”,上行下效,导致现在大家皆以瘦为美,而剑舞,无论是偏中性的长相,还是一马平川的扁平身材,都刚好与主流审美相反,这对一个正值韶华的女孩子来说,绝对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 至于她为什么嫉妒白苏,呵呵,你以为他大雍第一美人的称号是浪得虚名吗?! 白苏高高昂起下巴,露出冷艳高贵的表情,将矜持而怜悯的目光放在剑舞的胸口处,也不说话,只微微摇了下头,轻声叹息。 女人从来不缺乏想象力,看到这一幕,剑舞差点被气吐血,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剑,冷笑一声警告道:“公主殿下!” 白苏小心脏砰砰直跳,面上却一派淡然,还主动上前一步,将纤长优美的脖颈完全暴|露出来,笑道:“既然要动手,干脆就往这里砍好了。” 他这般一说,剑舞反而停了下来,隔着几步远,嘲讽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招?” “你说,大雍的碧姜公主好好的上了辇轿,再下来的时候身上却带着伤,胤国的昭和太子会不会觉得这是南宫旭平在打他的脸呢,哦,不对,或许你是连皇兄的脸一块打了也不一定呢。”白苏一边说一边细心观察剑舞的神情,见到她在听到昭和太子时毫无反应,反而在自己提及“皇兄”两字微微变了神色,便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一个女人恋爱与否是做不得假的,因为眼睛会泄露她所有的秘密,而剑舞每次谈及南宫旭平时,眼底都会有异样的光彩闪过,只怕是已经芳心暗许了。 这么想来,之前的疑虑之处也就说得通了,毕竟,世上长得漂亮的人千千万,但有机会经常接触到南宫旭平的人却不多,而白苏恰好就是其中之一,也难怪会让剑舞嫉妒失控了。 如果事实真如白苏所猜测的那样,至少现在他还是安全的,剑舞应该不会罔顾南宫旭平的命令。 果然,虽然一脸不甘愿,但剑舞还是缓缓还剑入鞘,只是临走时,突然诡异地笑了一下,“刚才那枚黑色药丸正是断魂这个月的解药,唔,不知道现在它被公主殿下丢到了哪里,如果找不到的话那可就麻烦了,毕竟,主上给的解药可是十分有限呢。” “——!”白苏震惊了,等到剑舞消失后,立马撅着屁|股毫无形象地翻找起来。 第75章乱世传说二 送亲队伍晓行夜宿,二十多天后,终于抵达胤国境内,因上面早有文书批下,各地方官员丝毫不敢怠慢,衣食住行皆打理妥善,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送亲的使臣,行路速度也有了明显提升。 如今天下势力三分,大雍居南,得天利之便,守富饶之乡,更有海上贸易盛行,丝绸、瓷器等手工艺品远销海外,经济十分发达;胤国地势偏东北,一年四季气候分明,土地肥沃,农作物产量高,纺织和造纸业发达。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让人不敢小觑的国家北戎。 北戎位于西北方,是游牧民族,大多逐水草而居,民风剽悍,无论男女皆生的高大健壮,精于骑射,因此虽在人口上略少,但大雍和胤国却不敢轻易发起战争。 至于其他诸如南诏、西夷等小国则依附于大国,在夹缝之中艰难生存。 大雍、胤国、北戎常年呈现三足鼎立之势,相互制衡和约束,明面上倒也相安无事了几年,只可惜胤国现任国主元德帝骄奢淫逸,昏聩无能,终年沉迷于美色之中,听信谗言,错杀忠臣,引得胤国上下怨声载道,这么一来,却在不知不觉中打破某种平衡,各方势力遂蠢蠢欲动起来。 在沿途官员的护送下,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胤国国都繁城,为表重视,昭和太子偕迎亲的文武百官候在城门外。 听到外边的动静,白苏好奇心起,坐在华辇之上,悄悄地捏起一角轿帘,往外看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一队人马,整整齐齐姿态俨然,为首那人穿着一身大红色锦衣,脚踏绮云靴,皂色披风猎猎作响,在风中不断翻卷飞舞,直灼烧人的眼睛,只观其气势便觉不凡,可惜距离有些远,面容倒是看不大清。 奉旨送亲的使臣上前,两方人马相互寒暄着,大雍派来的使臣本是文官出身,能言善道巧舌如簧,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惹得胤国众人纷纷笑了起来,昭和太子亦露出一个温雅的微笑,清亮的目光投到白苏所乘的华辇上,停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虽隔着重重帘幕,白苏仍被那一眼看得心惊肉跳,这个昭和太子看似温和高雅,骨子里却也怕是个危险人物。 进入繁城内,但见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店铺鳞次栉比,行人身上大多穿着绸衣,少数穿着布衣者布料也是崭新干净,看得出来百姓的生活水平应该不错。 大雍凤翎长公主的美名天下皆知,此时听得凤驾到来,又有昭和太子的号召力在,众人俱都涌了过来,站在道旁,目光热切地望了过来,嘴里小声地议论着什么,却都默契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井然有序不见丝毫慌乱。 白苏看得啧啧称奇,心道这些人不愧是在天子脚下长大的,只怕平常也见过不少王公贵族,转念又想起元德帝那奇臭无比的名声来,暗自撇嘴,据说那个昏君每日只知喝酒取乐,应该无心过问政事,想来这很有可能是昭和太子的功绩。 若说碧姜公主是三国之中名声最盛的美女,那么昭和太子绝对是男人中的翘楚,除了俊美无俦的长相外,最为人称道的是他三岁识千字,五岁做古诗,七岁研读兵法,十岁便一己之力破解了前朝隐士逍遥先生留下的三大谜题的光辉历史。 据说,曾有某次科举殿试中的前三甲心生不服,私下找昭和太子讨教,名为讨教,实则却是比试,结果最后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而且,昭和太子在胤国极得民心,三国百姓心里都清楚,昭和虽名为太子,实际上却一直子代父职,在他的治理下,胤国河清海晏政治清明,这才不至于使胤国百年基业毁在元德帝之手。 也正是顾忌着昭和太子的存在,大雍和北戎多年来虽虎视眈眈,却一直不敢轻举妄动,若非如此的话,南宫旭平也不会费尽心机地想出和亲这办法了。 是的,白苏此次和亲对外虽然宣称是为了促进两国友好和谐发展,其实却背负着刺探敌情的任务,南宫旭平怕他不合作,早在几年前就在原主身上下了断魂,有意训练他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生怕昭和太子看不上碧姜公主。 原主的生母本是大雍宫里面不受宠的一个小小才人,无权无势,担心自己保不住儿子,是以铤而走险,收买了近身侍婢以及接生嬷嬷,谎报是生了公主,自小让白苏男扮女装,充作女儿教养。 不平凡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原主懦弱怕事的性格,使他当真就像是女孩子家一般娇娇怯怯,尤其是在生母被人毒死之后,失了这层屏障,越发软弱起来。 面对南宫旭平的逼迫,原主无力反抗,心里却又不甘被他完全操纵,遂萌生死志,故而在小蕉联系上他,提出借原主身体一用时,他惊诧之后,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当然作为报答,系统会将他送到另一个文明和平的世界。 白苏刚刚穿来的时候曾经问过小蕉,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对方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一统天下!” “……”听了这话,白苏一脸吃屎的表情,沉默半晌,说道:“我突然发现这四个字简直和世界和平有异曲同工之妙。” 非地球土著居民的小蕉表示搞不懂人类的幽默,它傻乎乎地问:“什么意思?” 白苏突然就愤怒了,一把握住小蕉,上上下下地使劲摇动,“意思就是我特么的根本办不到啊!” 小蕉被他摇晃得一个劲翻白眼,捂着脑袋喊救命,尖声道:“……宿主快停下,别激动,还有办法的!” 白苏恶狠狠地瞪它:“什么办法,你要是敢说让我去谋朝篡位的话,咱俩今天就同归于尽好了!” 小蕉拼命摇头:“不是不是,宿主,一统天下的办法有很多种,也不一定要你亲手去做,如果你能找到一位明君辅助的话,同样算是完成任务,换句话,只有你在一统天下的过程中出过力,都会得到一定的积分。” “这样么……”白苏点头,听明白之后立刻将小蕉给扔掉了,弹了弹衣角,一脸高贵冷艳地起身往外走。 “等等,宿主,你要去做什么?”小蕉好奇。 “去看看康熙有没有穿过来。” 白苏这边兀自沉思,华辇却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四名女婢鱼贯而入,小心打理白苏的仪容,外面隐隐传来男人的交谈声,想是已经到了太子东宫。 一路上为了方便,白苏很少着凤冠霞帔,此时虽然不愿,也不得不一件件穿戴上,蒙上盖头,由婢女搀扶着,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宫人们分成两派,规规矩矩地站在东宫门外,待到白苏甫一露面,便整齐划一地拜倒,因两人还未拜过堂,此时只口呼公主万安。 昭和太子下马,走过来握住白苏的手,领着他往里面走,身后随侍着无数仆从。 白苏视线受阻,看不清路,身上的衣服又颇显累赘,为了避免进门就摔倒的尴尬场面,只好顺着昭和太子的力道走,好在对方似也顾虑到他此时不便,有意放慢了脚步,两人并肩而行,在外人看来,倒真像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昭和太子的手瘦而纤长,却自有一股柔韧,温度偏低,感觉像是触摸着一块上好的玉石。 两人一路行来,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昭和太子放开白苏的手,低声道:“公主舟车劳顿,今晚且在这里休息。”说完又嘱咐侍女们好生照顾他,若是有什么不满,尽可以去找张管事,众女纷纷应诺。 这个人的声音感觉就如他的手一样,带着冷冷的质感,泠泠如玉石相击,却又带着几分疏离,对于即将成婚两人来说,这态度却是客气有余,亲昵不足。 昭和太子走后,众人便服侍着白苏沐浴更衣,然后用膳歇息,为了应付次日繁琐的成婚仪式,这一夜,白苏早早上床休息,径自陷入沉睡,因此他丝毫不知道自己卧室内曾经来过几位访客。 次日一早,便有嬷嬷将白苏唤醒,伺候他洗漱上妆,然后偕同昭和太子一起进宫拜见太后,一个时辰后出宫进太庙拜祭皇家先祖,之后乘轿辇绕皇城一周,戌时左右回府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拜堂。 再然后就没白苏什么事了,他只需要坐在洞房里等待着昭和太子就好,趁着婢女们不注意,白苏在宽大袖摆的遮掩下偷偷摸摸地吃糕点,心想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用手帕包了些点心藏起来,否则肯定会被饿晕过去。 只是,等会昭和太子过来,若是执意要和自己圆房,那该怎么办?想到此处,白苏咀嚼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两条细眉紧紧地蹙在一起,颇为烦恼地想南宫旭平明明早就发现了原主是男儿身,竟然还将这件事交给自己去办,脑子没病吧?他就不怕昭和太子一怒之下,发动战争? 他正这般想着,突然听得喜房内传来几下轻微的噼啪声,然后窗户吱呀一声被打开,有人翻身跃了进来,就地一滚,起身来到喜床边。 “这是主人寻来的迷药,若是昭和太子欲和你亲近,你便将它下到酒里,哄他喝下,然后他便会产生一夜绮梦,难辨真伪。” 来人正是剑舞,她将一小小的白色瓷瓶掷到白苏怀里,匆匆交代了几句,立刻飞身离开,临走时指尖弹出一股内力,侍女们便纷纷清醒过来,掩口打了个哈欠,想起刚才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还以为是连日奔波,熬不住睡了过去。 白苏小心将瓷瓶收起,攥在手中。 第76章乱世传说三 红烛高照,帷幔低垂。 临近子夜,龙凤喜烛已经燃到尽头,昭和太子还没有来,白苏熬不住,早已昏昏欲睡,悄悄倚在床侧,闭目假寐。 贴着大红色双喜字的门板被推开,昭和太子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脚步有些凌乱,看样子醉得不轻。 侍女们惊醒过来,连忙上前搀扶,然后将昭和太子扶至屏风后,伺候着洗漱更衣。 待新郎修整完毕,喜娘拿着一柄点金嵌玉的喜秤走了过来,躬身双手呈上,嘴里说着讨喜的吉利话。 昭和太子醉眼惺忪,微顿了下,接过喜秤,挑起了绣着龙凤呈祥花样的盖头,然后一张沉鱼落雁般的秀美脸庞暴露在烛光之下,螓首蛾眉,瑶鼻樱唇,小巧的芙蓉面精致柔丽,一见便有夺人心魄之感。 看清楚自己新婚妻子的容貌后,昭和太子微微眯了下眼睛,眸底有暗芒迅速划过,心道看来传闻确实非虚,这碧姜公主倒真当得起大雍第一美人的称号。 若真要挑出点什么毛病来,大概也就是因年龄尚小的缘故,身材过于纤瘦,巴掌大的脸上竟似没有一点肉,倒显得脸部轮廓不够柔和。 他这般边看边想,浑然不觉自己的目光有多刺人,白苏在昭和太子的注视下只觉如坐针毡,睡意顿消,狠狠攥着手里白瓷瓶。 喜娘却掩嘴一笑,语气暧昧道:“看来太子殿下很喜欢我们公主呢,那奴婢们还是不要待在这里碍眼了。”说完便和众侍女一起施了个礼退下。 侍女离开之后,喜房之中只剩下白苏和昭和太子,两人对视,一时安静无比,落针可闻。 静默片刻,昭和太子忽然上前一步,白苏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连忙出声提醒道:“等等,还没喝交杯酒呢,我去倒。” 说完看昭和太子微微发怔,没有阻止的意味,白苏起身来到圆桌边执起长颈白玉酒壶,倒了两杯酒,借着衣袖的遮掩,快手快脚地将白瓷瓶中粉末撒入,然后将掺了料的那一杯递给昭和太子。 对方轻笑一声懒洋洋地接过,反应与明显过于紧张忐忑的白苏截然相反,主动上前,伸出手臂与白苏挽在一起,干脆利落地仰头将酒喝干,露出纤长优雅的颈部线条,以及微微凸起的喉结,垂着眼帘,目光下压,直直地落在白苏脸上,极具压迫性。 注意到昭和太子吞咽的动作,白苏提着的心至此才放了下来,亦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昭和太子将酒杯倒扣,暗示自己已经完全喝完,然后低声道:“时辰已晚,公主殿下还是早些休息吧。” 白苏心中咯噔一声,细看他脸色,见昭和太子双颊微醺,凤眸中带着几分慵懒之意,薄唇微勾,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由犯起了嘀咕,心道药效到底是发作了没?万一还没有的话,现在上床睡觉的话岂非自寻死路? 却不知就在白苏心内翻江倒海之时,昭和太子已经径自脱掉衣服,躺在床上,还很贴心地为白苏留出了“半壁江山”。 白苏蹙着眉头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慢吞吞地脱鞋子,摘凤冠,一直拖了很久,才试探着转过头去,果然见到昭和太子已经闭目沉睡过去。 有感于这一天经历内容之曲折,白苏拍拍胸口,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连忙加快速度,将厚重繁琐的喜服扒拉下来,担心被昭和太子识破身份,倒是不敢像之前那样只着亵衣,只好抽出一身质地柔软的布裙,苦逼着脸套到身上当睡衣穿,然后将自己团吧团吧,缩成个球状躺在床里侧。 大概是经了刚才那番折腾,心情尚未完全平复过来,白苏此时倒不太困了,索性在墙壁上几颗夜明珠荧光照射下打量起自己新婚“夫婿”来。 刚才只顾着思考如何蒙混过关,白苏不曾注意过昭和太子的相貌,此时细细看过才猛然发觉,这人得了个惊采绝艳的名头绝非是侥幸,面容儒雅清俊,宛如谪仙,难怪这次昭和太子大婚的消息传出后,引得胤国和大雍无数未婚少女柔肠尽碎。 玉桂西斜,摇落一地清辉。 不知过了多久,白苏沉沉睡去,与此同时,喜床另一侧的男人却悄悄睁开眼睛,目光平静无波地看了过来。 第77章乱世传说四 卯时刚过,白苏便被侍女轻声唤醒,他睁开眼睛坐起身子,看到四周精致奢华的摆设,这才恍然想起,昨晚自己已经“嫁人”了。 房内已然没了昭和太子的身影,白苏微觉惊讶,心想这人竟然起得这么早,而自己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换上橘黄色盘领窄袖,下着了件烟霞红色百褶裙,白苏终于忍无可忍,对着侍女捧过来的珠翠首饰使劲摇头,宁死不屈,只捡了支素雅的玉簪挽发。 被众人簇拥着来到偏厅用膳,见昭和太子已经端坐在主位上,白苏略一犹豫,忍着抽搐的嘴角上前施了个礼,两人视线相接,对视了一瞬,却又十分默契地各自移开。 两人些许用了些东西果腹,之后便乘着马车往皇宫而去。 不同于大雍皇宫的精致梦幻,胤国工匠们喜用黑、红、金三色,布局伟岸庄严,倒是显露出非同一般的大气来。 进入内宫后,两人便不再乘马车,步行来到乾清宫外,早有身着藏蓝色长衫的小黄门等在那里,见到两人慌忙上前请安,嘴里一个劲地说着恭喜。 昭和太子淡淡地应了声,握着白苏的手,便欲往内走,冷不防地却被那小黄门给拦了下来,对方那张干瘦的脸上挤出一抹尴尬的笑意,小心翼翼地回禀道:“太子殿下,皇上他……此时尚未醒转,您看……” 听了这话,白苏才知道刚才这小黄门见到昭和太子时脸上为何出现不自然的笑容,心里不免想道这元德帝也真是荒谬,明知道今日昭和太子必然会谐新妇进宫请安,竟然还能做出如此行径,岂不是当众给他们两人没脸? 握住白苏的手微微收紧,昭和太子飞入鬓角的两条长眉紧紧蹙起,神情明显有些不悦,低低地重复道:“……未起?” 冷幽幽的视线落到那小黄门身上,直吓得他抖似筛糠,哆哆嗦嗦地应道:“是。” 昭和太子便不再说话,一言不发地转身往皇后中宫走去,步子迈得又急又快,白苏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昭和太子是元后嫡子,与当今这位许皇后关系却始终不咸不淡,加之又要避嫌,是以两人略待了片刻便离开了,许皇后亦不曾多留。 这一日便耗费在皇宫与太子东宫之间,实在称不得有趣,尤其是在回去的路上,昭和太子明显心绪不宁,面容阴沉,致使白苏越发拘谨起来。 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白苏渐渐明白,胤国的昭和太子并不如表明看起来那么风光。 之后的一段日子过得倒也算宁静闲适,昭和太子本身并非是多事之人,日理万机,忙碌得很,即便是身为太子妃的白苏十日里也有三五日是见不到他的,这个时候白苏就无比庆幸他嫁的人是太子,不用像寻常人家一样侍奉公婆,否则若要自己每日像个小媳妇般端茶倒水,他肯定会疯掉。 唯一让白苏觉得揪心的便是他体内的断魂了,昭和太子忙于政事,和白苏之间并不亲近,偶尔见了也是相敬如宾,其他人尚好,一直暗中监视白苏的剑舞却心情急躁,催促着他早些做事,警告白苏莫要被胤国的荣华富贵迷花了眼。 对方掌控着他的生杀大权,思及断魂的滋味,白苏确实不敢不从,只是南宫旭平命他取得昭和太子的信任,这却并非易事,其他不说,只白苏大雍碧姜公主的身份就敏感的很,稍有点心机的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剑舞这个猪(神)队(助)友(攻)开始给白苏出谋划策,让他用怀柔政策,借用温柔攻势,先赢得昭和太子的好感,然后获取信任。 看着纸条上列出的几条方法,什么深夜送鸡汤啊,亲手做饭菜啊,绣香囊织荷包等等,无一不是小女儿家的手段,白苏一脸郁卒:“不做行吗?” “可以。”剑舞居高临下藐视道:“但剩下的断魂解药我会拿去喂狗。” 白苏咬牙切齿:“算你狠!” 自此白苏毫不犹豫地将自身节操剁吧剁吧喂了狗,化身温柔贤妻,嘘寒问暖不要太殷勤,只是他终究有些做不惯这样的事,每次强迫自己,五官都有些扭曲。 昭和太子站起身,舒展身体,任由宫人服侍他穿衣戴冠,看到白苏脸上的表情,皱眉问道:“你不舒服?” “啊?”白苏困惑,端着燕窝粥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最近时疫横行,让太医过来给你看看吧。”昭和太子扔下这句话,拢了拢衣襟大踏步离开。 白苏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心内感叹昭和太子没口福,一转头正对上侍女们来不及收起的同情眼神,当即被唬了一跳。 “你们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侍女们相互对视一眼,踌躇不敢言,她们都是自幼卖身宫中,经过严厉调|教的,自然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可以议论的,只是看着懵懂无知白苏,又不觉产生一股感同身受的义愤,心道碧姜公主这般美貌的人都留不住夫君的心,自己以后如何敢轻易嫁人? 注意到众人的古怪神色,白苏心生疑窦,知道自己逼问不出来,只好加倍留心。 白苏骨子里是有些大大咧咧的,之前并未多想,是以忽略了很多细节,现在突然上了心,没多久就发现了真相。 以往昭和太子若是深夜不归,大多是拜访朝中重臣,亦或是出门狩猎,而如今却绝非这两种可能,倒像是瞒着白苏流连在秦楼楚馆,否则他衣服上的缕缕幽香又是从何而来,白苏可是深知,昭和太子素日只爱青竹的淡雅气息,从不在衣服上熏染花香。 怪不得这些日子以来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些怜悯,想是大家早已知晓此事,只自己一人被蒙在鼓里? 想到此处白苏有些坐不住了。 是夜,剑舞收到暗号,三更时分准时出现,刚一露面便不耐地问道:“你有何事唤我?” 白苏眯着眼睛,问道:“你整日隐匿在暗处,肯定已经发现昭和太子近些时日颇有些不正常了吧?” 剑舞点头,倒是没打算隐瞒,反而用一种悲悯中混杂着轻视的眼神看着白苏,有些幸灾乐祸道:“他去了花街柳巷。” 果然如此,白苏单手撑着下颚,冥思苦想了片刻,突然眯起眼睛狐狸似的笑了起来,一双凤眸星光熠熠,直盯着剑舞不放,一边还发出嘿嘿嘿的猥琐笑声来。 剑舞被他这个笑容恶心到了,抱剑横与胸前,警惕道:“你中风了?” 白苏被呛到了,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黑灿灿的眸子转动一圈,摸着下巴,狡黠地笑了起来,然后说了一句十分欠揍的话:“你还没去过青楼吧,明晚咱们试试?” ……剑舞把白苏胖揍一顿。 次日晚上,用完膳昭和太子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他一走白苏立刻回房,将众侍女打发下去,声称自己不舒服要早点休息,众侍女露出个“我懂”的眼神,乖巧地离开了。 白苏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坐起,来到窗边轻轻敲击三下,片刻之后,剑舞翻身跃了进来,将手里提着的一个包裹扔给白苏,然后径直坐到桌边喝茶。 白苏打开包裹,果然看到昨晚自己提到的男装,心内欢呼雀跃,喜滋滋地捧到屏风后换上,月白色广袖长衫搭配浅蓝色宽腰带,衣领和袖摆间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腰边缀着一黛蓝色绣兰草的荷包,因年龄较小,尚未及冠,只用一方天青色逍遥巾松松地束起一半青丝,散于脑后。 绘着十里芳草图的纸扇唰得一声被打开,白苏兴冲冲地看着镜子里白衣若雪的少年,似模似样地执扇挥动两下,勾出个笑,得意地问剑舞道:“怎么样,是不是风度翩翩潇洒邪魅?” 剑舞纹丝不动,敷衍至极地嗯了一声,想了想警告道:“注意你的身份,不要露了马脚。” 终于不用再受胭脂水粉的荼毒,不用再穿繁复华丽的女装,好不容易穿上男装的白苏根本没注意到她在说什么,一个劲点头,几乎感动到热泪盈眶,这种幸福感谁!能!懂! 黑夜如墨,初更过后,街上行人明显减少,繁城褪去了它白日的繁华与喧嚣,渐渐显露出古朴厚重的一面,横卧在月色清辉之中,静静沉睡。 而有一个地方,却正与周围静谧的夜色相悖,此时门庭若市人声鼎沸,穿着暴露的姑娘们站在门前,笑语盈盈娇声连连,倒真是热闹非常。 “冷香楼?为什么不是怡红院呢?”白苏微仰头,只见眼前这栋三层小楼虽矗立在深巷之中,却不见半点陈旧,门前窗外点缀着纱幔,亦或摆放着几盆花草。 正门中央悬着一块木质泥金匾额,上面题写着“冷香楼”三个柳体字,字体爽利挺秀,骨力遒劲,风韵却是不俗,说不定是哪位书法大家几碗*汤下去,失了神智,然后提笔书写的也未可知。 听出了白苏语气里的失望,剑舞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嫌恶地点评了一句:“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嗯。”白苏颔首,欣然赞同,然后歪着头,状似天真地问道:“包括我皇兄吗?”说完不等剑舞回答,直接往楼里走,刚一靠近,就有穿红着绿描眉画目的年轻姑娘迎了上来,拉着白苏的胳膊就往里面带。 这姑娘圆圆的脸蛋,皮肤白皙,不够惊艳,细看却带着几分可爱,看到白苏时目光猛然一亮,直如见到鲜肉的饿狼般扑了过来,明明年岁不大,说话时语气却十分老成,挽着他的臂弯娇笑道:“小公子,看着面生呢,想必是头一次来我们冷香楼吧,哎呦,那你可是来对地方了,你出门打听打听,在这繁城里谁不知道我们冷香楼的名头……” 她一凑近,白苏便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忙拿着手帕掩住鼻子,往四周梭巡了几眼,露出个稚气的笑容来问道:“竟这样热闹,每日都是如此吗?” 圆脸姑娘掩口而笑,帕子一挥,朝白苏抛了个媚眼,“那能啊,也算你赶巧,今儿是楼里花魁出场献艺的日子,说起柳姐姐,莫说是平头百姓,就连权贵官老爷们也常来捧她的场呢。” “这么厉害?”白苏起了好奇心,遂在一楼大厅内找了个位子坐下,又扔了锭碎银子,让龟公上了些酒菜,然后便在折扇的遮掩下,打量起四周的嫖|客来,能来到这楼里的,绝脱不了钱权二字,身上穿着自非寻常,其中亦不乏相貌俊雅之人。 压轴好戏往往都在最后,这是古往今来颠扑不破的真理,至于绝色美女自然更有骄傲的本钱,所以在等了半个时辰仍然不见花魁的身影时,白苏丝毫没觉得惊讶,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闲适模样,倒是候在不远处的龟公给忙出了一头汗,原因无他,只是这小祖宗不知怎的竟对这冷香楼里的梅花香饼十分钟情,吃完一碟便再点一碟,前前后后竟已经吃下去足足五碟了! 掰着手指头算清楚之后,龟公暗暗咋舌,心道这小公子看着瘦瘦弱弱的,想不到胃口这么大,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实在是怪不得他大惊小怪,但凡来到这里的恩客,谁不是为了一个色字,虽然都点了些酒菜,但基本上也就是略尝几口助助兴,有谁像白苏这样,对看台上歌妓们的表演兴趣缺缺,却抱着点心死磕到底? 晚饭时因昭和太子在场,白苏又心里有事记挂着,未曾敞开了肚皮吃,此时早饿得不行,一口气吃了几份梅花香饼才稍稍好些,招手让龟公过来,开口道:“再来一……” 话未说完就看到对面中年男人一脸惊恐,抢答道:“还要吃?” “……”顶着来自各方的探寻视线,白苏硬着头皮摇头,冷艳脸高冷状:“不,没事了。” 其实我只是想要他给我上杯热茶啊摔! 好在这时暖场时间已经结束,上了年纪却依旧风韵犹存的老鸨上了台,她上着一件石青色绣野菊花的比甲,下身穿了绛紫色软纱裙,面上敷着白粉,只用胭脂点了下殷桃小口,风情款款地说了几句场面话,似有若无地撩拨着众人纤细敏感的神经,直至将大家的情绪完全挑|逗起来,引得一些酒酣耳热的汉子哄笑出声,连威胁带诅咒的逼着老鸨赶快将花魁请出来。 老鸨深谙适可而止的道理,见此情形满意地笑了起来,媚笑着故作委屈道:“哎,你们也别急着赶我,想当年我陶妈妈在这烟花街也是头一份,现在却是不行啦,行了,你们既是相见我家柳儿,我这便将人给各位爷请出来,诸位何必说这些绝情的话呢。” 她说着双手举起,于空中拍击两下,然后腰肢款摆,慢慢退了下去。 二楼悬着的数十盏琉璃灯突然熄灭,整个大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众人纷纷惊呼出声,更有脾气暴躁之人直接破口大骂起来,皆以为是冷香楼经营不善,在这当口出了意外。 正在此时,一道细细柔柔极为轻微的声音传了过来,回音袅袅,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刚才还吵闹争论不休的众人似齐齐被扼住了喉咙,下意识地屏息凝神,转头往那道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舞台最后方隐约显出一点星光,隔着层层纱幔,似远山般飘渺。 再然后那星光不断晃动,纱幔一层层去除,渐渐变得清晰可见,雪白的薄纱上勾勒出一抹曼妙婀娜的身影。 歌声再起,比之刚才少了些空灵,多了丝若有似无的忧愁,这份愁绪虽然浅淡,却有着非同一般的穿透力,钻入人的脑海,点点滴滴不断侵蚀心神。 众人被这曼妙的天籁之音蛊惑到了,如痴如醉地倾听着,唯有白苏一副遭了九天玄雷的表情,幸好在黑暗之中却也无人注意到。 卧槽,怪不得刚才就觉得这歌的前奏十分耳熟呢,能不熟悉嘛,这不是东坡大大的水调歌头吗?!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公主,系统发布的任务又十分艰难,白苏痛恨小蕉的不靠谱,所以一直赌气不愿看剧本,这个时候却不得不面对惨烈的事实,灰溜溜地召唤香蕉君。 “这是怎么回事?” 小蕉很傲娇:“你不是说永远不理我了吗?哼,你这个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小婊砸!” 白苏抹了一把脸,诚恳道:“其实上一次我是被人盗号了,真的。” 小蕉鄙夷地翻了个白眼,言简意赅道:“简单来说,这次的故事就是穿越女靠美色统一天下,收尽后宫。” 白苏大致浏览了下原书的目录和简介,三观在短时间内被碾碎了重塑,一脸生无可恋,“其实统一天下最快的办法是……靠脸?” 耳边蓦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白苏思绪被拉回现实,睁开眼睛才发现大厅已经恢复了最初的灯火辉煌,台上的少女一袭白衣,瀑布般的青丝简简单单用一根碧玉簪挽起,明眸善睐,娇艳倾城,右手提着一盏琉璃花灯,左手却微微平举,长袖半褪,露出一截白玉凝雪般的皓腕。 白衣少女从后方走出,微提着裙摆,玉足踏着丁香色的绣鞋,行动间裙摆翻飞舞动,漾出一朵纯洁的花,步步生莲,娇娇袅袅,最妙的却是她眉宇间的一抹高傲,居高临下地看向众人时,甚至微微泄露出一丝挑衅。 本是身处如此肮脏之地,偏又配上这般冰清玉洁高不可攀的神情,异常矛盾,却又带着一份奇异的和谐,瞬间燃起男人骨子里的征服欲。 第78章乱世传说五 白衣少女走到舞台前方,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矜持而又自傲地说道:“大家好,我是柳轻烟。” 这明显现代化的用语习惯让白苏不由一愣,不料周围的恩客此时却集体聋了耳朵,呆呆地看着柳轻烟那张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脸,惊艳过后,一个个摇头晃脑赞赏不已。 什么“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回头一笑百媚生”之类的话都出来了,眼珠子恨不得黏在柳轻烟身上,视线也露骨得很,偏偏被人这样观赏的少女却不以为意,丝毫不觉得被人冒犯。 白苏看得微微皱眉,柳轻烟没穿越之前不是大学里的一名中文系老师吗,怎么举止如此轻浮,被人当做货物似的品头论足,竟也不见她露出半点生气的模样。 英雄尚且难过美人关,何况此时此刻出现在这冷香楼里的大多还不是英雄,一时群雄激昂摩拳擦掌,个个都盼着自己能抱得美人归。 只是这冷香楼里的规矩却是与别处不同,秦楼楚馆里花魁大多是价高者得,这里却在事前言明,除了钱财外,还要能得到花魁娘子的青眼,若你当真长得貌比潘安玉树临风,指不定人家还愿意倒贴钱陪你呢。 不得不说这条规矩着实讨巧得很,新奇不说,还激出了男人们好战的天性,毕竟没人会发自内心得认为自己丑的不能见人。 也是因了这条规矩,此时一些心思活络的恩客已经开始对着柳轻烟挤眉弄眼,一边故作潇洒地仰头摇着折扇,嘴里再念两句不伦不类的酸诗,旁人见了如何肯被别人比下去,自然也要念几句的,一时间大家诗兴大发,滔滔不绝,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误入哪家诗社了呢。 唯有白苏一人,此时正闭着眼睛快速翻看着原著。 消失了半晌的陶妈妈再次出现,走到舞台上,站到柳轻烟身旁,看着台下众人的反应,嘴边的笑意忍都忍不住,帕子一挥,“哎呦,诸位爷别急啊,我这冷香楼里的规矩你们也都知道,我陶妈妈可不是那等只识黄白之物不顾女儿死活的狠心人,若是能让我家柳儿看上了,妈妈我绝不说二话。” 这话一出口,台下众人又添了几分激动,没人会嫌白花花的银子烫手,美人是温柔乡,钱财是亲爹娘,哪样都少不了,若是能一个子儿不动得赢得花魁娘子的心,说出去也更有面子些,也有那等自命不凡家境稍差些的书生,闻言更是跃跃欲试。 “只是嘛……”陶妈妈停顿片刻,忽而拉长了音调,开始诉苦起来,“诸位爷也看到了,旁的不说,我家柳儿生得这般标志,能和她相提并论的,在这繁城里能找到几个?陶妈妈好吃好喝的养了她这么多年,那银子流水般往外花,今儿又大办了一场,冷香楼实在是有些入不敷出,知道诸位爷心善,只当是可怜可怜我们娘俩,总要给我家柳儿几分体面……”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加之又有柳轻烟在旁柳眉轻蹙樱唇微抿,露出一两分愁容,众人便纷纷点头不跌,直嚷着让陶妈妈说句痛快话。 陶妈妈掩在帕子下的嘴唇勾起,得意地笑了起来,“别的也不多说,若是对我家柳儿有意,就请诸位爷拿出一百两做个彩头,然后由我家柳儿出题,若是能一连答对三题者,便可在我这楼里歇一晚,至于究竟是和我家柳儿秉烛夜谈,还是其他,那就看我家柳儿的意思了……”说到最后语气暧昧轻柔,众人也都纷纷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一百两在这个遍地皆是王孙贵族的繁城还真不算多,甚至对部分恩客来说,自己请朋友在鸿宴楼吃顿饭都不止这个价,至于其他人也能掏得出来,当下都点头答允下来。 青衣小婢捧着个托盘依次走过,收了一沓的银票,在这种场合,谁也不好意思被人看轻,掏钱掏得无比爽快,只是走到大厅后方的一张偏座时出了点意外。 少年软软的依靠在座椅处,双目闭合,红唇微嘟,青衣小婢有些为难地咬住了唇角,这是睡着了? 一身男装,侍立在侧后方的剑舞实在看不下去了,用剑柄在白苏侧腰处捅了一下,冷冷道:“交钱。” “……啊?”白苏惊醒过,连忙坐起身,虽然他刚才一直沉溺在剧情当中,没听清楚大家在说什么,不过只看这少女的动作也知道是要钱来的,又想到原剧情里好像是提到过这么一节,便也肉痛无比地拿出荷包,磨磨蹭蹭地掏了一百两,然后挥手做驱赶状:“快走吧。” 那青衣小婢在冷香楼里待了这么久,见多了各种人物,一般即便是真的囊中羞涩也都会装出挥金如土的豪气来,头一次见到别人吝啬得如此理直气壮,撇着嘴角离开了。 剑舞鄙夷地瞅了白苏一眼,嫌弃无比,“大雍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白苏重新放松姿态,倚到靠背处,嘟囔着解释道:“你懂什么,嫁妆不能动,东宫里的月例银子也不能动,不省着点,我怎么统一天下……”最后四个字只含在嘴里滚了一圈,并没有吐出,是以剑舞并未听清,否则指不定怎么看白苏呢。 #原来蠢萌蠢萌的公主殿下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一个,暴露野心了啊喂!# 待众恩客都交过钱,陶妈妈便开心地让出了舞台,躲到后面数票子,柳轻烟一人立在台上,嘴唇轻启,声音带着几分冷意,“第一题,今有雀一只重一两九铢,燕一只重一两五铢,有雀、燕二十五只,并重二斤一十三铢,问燕、雀各几何?” 胤国人重学识修养,精诗词歌赋,算术却被认为是雕虫小技,除了商贾,很少有人去学习此道,因此这第一题便难倒了一部分人,不过也有心思奇巧之人,略一思索便答了出来,比如二楼雅间里的某位。 这道题于白苏来说本不难,何况他又提前了解剧情发展,所以直接提笔写在芙蓉笺上,抬头时不经意间瞄到二楼右手旁的雅间里走出来一黑衣劲装做侍卫打扮的青年,对方冷着脸将芙蓉笺递给候在门口处的婢女。 顺着白苏的视线看过去,剑舞极为隐蔽地打量了那侍卫一眼,解释道:“那是昭和太子的暗卫之一。” 白苏点头表示了解,倒是没有露出她期待的怨妇表情。 柳轻烟坐到一张红木椅上,纤纤玉手擎着一青花瓷盏,淡淡抿了一口,然后公布答案:“雀十四只,燕十一只。” 两名穿着桃粉色衣裙的小姑娘站在她身后,手里分别拿着一沓芙蓉笺,快手快脚地轻轻扫过,挑出答案正确者。 第一题下来便有将近一半的人被淘汰出局,却也让胜出者越发兴奋起来。 紧接着,柳轻烟给出了第二题:“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显乾坤。请对下联。” 这却不是白苏擅长的了,但好在他有作弊器,直接挥笔写就“鸾九声,凤九声,九九八十一声,声声引鸾凤”,只是句倒是好句,字却歪七扭八丑得不像样子。 其他恩客中也只有寥寥几人答了出来,如此第二关下来连着白苏也只剩下不足十人,柳轻烟便命人将这几位胜出者请到台上来。 及至此时,白苏方才到见到昭和太子,对方穿着一袭紫色华服,外罩银色软纱衣,手里拿着上绘泼墨山水画的泥金折扇,姿态优雅地从二楼踱步而下,神情轻松宛如闲庭信步,往台上一站,长身玉立俊美无俦,让人不由眼前一亮。 柳轻烟没忍住,多看了昭和太子几眼,心下满意,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实了些,轻声道:“剩下一题,白头翁,持大戟,跨海马,与木贼草寇战百合,旋复回朝,不愧将军国老。请对下联。” 这一联中嵌的白头翁、大戟、海马、木贼、草寇、百合、旋复、将军、国老都是药名,因此除了机敏才学外,还要对医药有所了解,无形之中便加大了难度。 此时此刻众人的情绪完全被调动起来,虽知道自己无福于此,却也都好奇最后花落谁家,纷纷伸长了脖子,屏住呼吸等待。 白苏提笔再次写上答案“红娘子,插金簪,戴银花,比牡丹芍药胜五倍,从容出阁,宛若云母天仙”。 他一动,昭和太子便也提起了笔,似是没想到有人会比他更快,目光在白苏单薄的背影上绕了几圈,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头。 昭和太子是原书中毫无疑问的夺魁之人,可惜现在多了白苏这个变数,两人的答案又一模一样,柳轻烟思索了片刻,便同意让两人都过关,只是她的视线却一直在昭和太子脸上留恋,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花魁娘子只怕已经芳心暗许,不过,这倒也能理解,白衣小公子看起来年龄尚小,又是一脸文文弱弱的长相,确实没有紫衣公子讨人喜欢。 听到柳轻烟说两人答案一样,昭和太子略觉惊讶,挑眉看向身旁的少年,却见这人触及自己的目光时明显瑟缩了一下,眼神微微闪躲,转瞬却又镇定下来,黑葡萄似的眸子转动两圈,嘴里小声嘟囔了句什么。 昭和太子平日里经常与贪官污吏打交道,见惯了各种嘴脸,历练出了一双毒辣的眼睛,只微一打量,便下了判断,心道这孩子穿戴不俗,气质也出众,倒像是繁城中哪家娇养的小公子,只是小小年纪怎的来了这种地方,身边之人竟然也不劝诫一二,着实糊涂。 昭和太子倒是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关心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这般作为却是与他往日行径大相径庭。 白苏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见到昭和太子忽而眉宇一冷,还以为是识破了自己的伪装,小心脏噗通直跳,被他直勾勾地盯着,小腿肚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第79章乱世传说六 三题过后还剩下两人,只好再来一道附加题,不过为了避免再次出现双方持平的现象,柳轻烟言明先答出者获胜。 这提议倒是与正合了白苏心意,闻言不免嘻嘻一笑。 附加题仍是一句上联,不过难度加大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柳轻烟嘴里轻轻吐出五个字,却正是那闻名遐迩的千古绝对“烟锁池塘柳”。 看似平淡无奇的几个字当中却大有玄机,字字嵌五行为偏旁,而且意境优美,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后,满座皆惊,拍案叫绝。 昭和太子亦是心中一动,看着柳轻烟的目光亮了几分,胤国人自诩为风流雅士,从不限制女子读书,是以繁城内并不缺名声斐然的才女,但机敏才辩到如斯地步,在短短数息之间便想出这种绝对,实乃罕见。 如今天下局势不稳,胤国更是几乎处于腹背受敌的境地,身为储君,昭和太子丝毫不敢大意,听闻近些时日繁城之中多了些陌生面孔,且身上似有大雍和北戎的痕迹,便利用闲暇时间出来查访,却不料种种矛头都指向这家冷香楼,昭和太子无奈之下只好稍微修饰了下面容,微服私访,接连几日留恋在几家秦楼楚馆间,倒也没人认出他来。 昭和太子成功将自己伪装成一个风流成性的纨绔,眼见着就要接近这冷香楼的核心人物,半路上却杀出了一个程咬金,唔,还是一个如此可爱粉嫩的程咬金。 白苏瞥了昭和太子一眼,见他正自蹙眉沉思,便似模似样地一摇折扇,气定神闲道:“桃燃锦江堤。” “好一个桃燃锦江堤!”最先叫好的竟然是昭和太子,一双桃花眼璀璨生辉,盯着白苏的目光里不见半点怨怼嫉妒,全然是惊叹赞赏,朗声笑道:“这位小兄弟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才学,在下拜服,这一局傅某输的心服口服。” 白苏没想到昭和太子能有如此气度,见他神情坦荡,又不免生出几分愚弄古人的罪恶感,连忙依样学样地抱拳躬身做了个同辈礼,嘴里只说不敢。 柳轻烟本是自矜身份,一直保持着冷冷清清的表情站在稍后方,此时台上两人称兄道弟亲亲热热,台下诸人也是起哄的起哄,叫好的叫好,竟是将她完全晾在一旁,被人追捧了几个月的柳轻烟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遂轻咳一声不情不愿道:“小公子请上二楼吧。” 白苏正捏着昭和太子的衣袖狂刷好感度,大概是身处深宫之外,抛开了肩膀上的枷锁,此时的昭和太子比往日来得好说话了些,竟难得露出了点真实的笑意。 听到柳轻烟那意味深长的话,白苏呆呆地抬起头来,问道:“去二楼干吗?” 若是别人说出这话来,昭和太子必定会将之定义为轻狂之徒,认为对方是在蓄意调|戏柳轻烟,但刚才两人交流的几句话已经让他断定这白衣小少年心性单纯,再看对方一脸懵懵懂懂的神情,心里不知怎的便软了一下,莞尔一笑道:“贤弟当真不知吗?” 不待白苏回答,下面的恩客们已经哄堂大笑起来,今儿算是开了眼了,当真是古往今来头一遭,天生掉下来的艳福,竟然不知道捡,于是有那热心解答的,也有酸溜溜阴阳怪气的,七嘴八舌,总结起来就一句,“当然是让你抱着花魁娘子*一度啊!” 柳轻烟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几欲咬碎一口银牙,只拿那冰寒的目光针似的刺进白苏皮肤里。 白苏撇撇嘴,知道这位柳花魁不开心了,心下不免轻轻一叹,但凡进了这种污浊之地,谁管你是卖艺还是卖身,左不过用来取乐的东西,今儿能把你捧到天上,明儿就能将你打进泥淖,现在他们不过是一时得意忘形,将心底的实话说出来了而已,这般都受不住,当初又何必出尽风头呢? 两名粉衣侍女收到柳轻烟的暗示,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拉着白苏的袖子,赔笑说道:“小公子,您快请吧。” 这个时候上去一定会被揍,白苏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挣脱二人的钳制,躲到昭和太子身后,探出脑袋来笑道:“先别急啊,柳姑娘,我有事想向你请教呢。” 柳轻烟厌恶地皱了下眉头,“你说。” “刚才那几句精妙的上联,都是柳姑娘想出来的吗?为什么我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呢?”白苏歪着头问道。 柳轻烟黛眉一敛,眉头蹙起,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高贵模样,冷声道:“你这话是何意,柳儿福薄,生长于这烟花巷,但也知廉耻礼仪,刚才的上联全都是我读书之余偶然得来,还请小公子慎言。” 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怎么还是如此看重这些虚名呢,等会可千万不要后悔。白苏笑了一下,问道:“那想必柳姑娘平日里看过不少书吧?” 柳轻烟站在不远处,身子笔直如松,头颅高高昂起,淡漠道:“些许读过几本罢了。”只是语气里却含着似有若无的傲气,清楚地向众人昭示着这不过是自谦之词。 白苏点头,忽而狡黠一笑:“既然如此,我也要考你三题。” 一言惊四座,众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白苏:“你要考校柳姑娘?”回过神来便纷纷笑了起来。 白苏却认真无比地点头,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下柳轻烟,状似天真道:“她都能考我,我为何不能考她?” 众人笑得更加开怀:“因为她是花魁娘子啊!” 白苏笑眯眯:“那也没有我漂亮啊!” “……” 诡异的沉默,众人看看柳轻烟,再看看白苏,最后不得不承认这小公子他说得对啊! 昭和太子侧首看了一下身旁这张脸,凤眸澄澈,皮肤白皙,精致小巧的瓜子脸,绯红色的薄唇,单论容貌,却是远在柳轻烟之上,若非是笃定闺阁千金不敢踏足这种地方,他几乎以为这孩子是女扮男装! 众人像是在这一瞬间突然意识到白苏的美貌,先前的敌意不知不觉便消散了些,都觉得这小公子孩子心性,当真可爱的紧,于是便有人抱着逗孩子的念头问道:“你要出什么题呢?” 白苏拿纸扇拍打着脑袋,做沉思状,片刻后抬起头来,眸子亮晶晶地说道:“我这第一道题马上就说,但是在说之前有个要求,等会你们可不许拆我的台,都要保持安静,知道吗?” 这末一句却有种大人哄孩子的意味了,众人笑得打跌,都点头应允下来,心道今晚算是来得值了,竟遇到一场好戏。 “刚才来这冷香楼的路上,恰好看到有人划着瓜皮小艇在莫愁湖那边喝酒赏月,好不惬意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前朝诗人白莲居士的那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当真是绝世好句,可惜我竟忘了这首诗的前两句,柳姑娘博学,应该是知道答案的吧?” “这……”柳轻烟心中惊诧,想了半晌,仍不得所以,她虽是一名中文系教师,但穿越之后一心想着怎么用中华上下五千年的知识俘获古人,让他们拜服在自己石榴裙下,隐隐产生一种身为现代人的优越感,对于现在这个世界的文化书籍一直不大看得上,知之甚少,此时被白苏一问,不免有些懊悔自己平时不留心,但面上却云淡风轻道:“白莲居士的大名谁人不知,柳儿倒是也读过他的一些诗集,只是未曾记在心上。” 这话一出口,台下众人均露出呆滞状,不敢置信地看着柳轻烟,就连昭和太子的目光都有一瞬间的锐利和疑惑。 “原来是这样。”白苏笑了笑,继续道:“刚才听得柳姑娘用中药名作对联,想必一定是精于医道,熟读沈万平先生的《百草集》,却不知这旋复代赭石汤是主治什么病症?” 柳轻烟不是傻子,此时已隐隐觉出不对劲,可惜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公然翻脸,一时踌躇不知如何作答,额头渐渐沁出稀薄的汗珠来。 昭和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纸扇,视线在白苏和柳轻烟之间来回梭巡,眸色几经变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姑娘不知道吗?”白苏疑惑地盯着她,“啊,是我忘了,刚才有位楼里的圆脸姐姐说柳姑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或许你是更擅长书画之道?” 柳轻烟知道自己入套,捂着胸口,露出一副捧心西子风露清愁的模样来,轻声道:“柳儿身体有些不适……” 白苏见机极快,指着墙上的一副画,目露期待地笑道:“既然柳姑娘不舒服,那我也不强求,不如把这副姑娘亲手绘制的《渔舟归晚》送予我做今晚的彩头可好?” 柳轻烟接二连三被他堵得无话可说,早对白苏厌恶之极,恨不能直接扑上去撕了他,一听这画是自己所做,更加不舍,直接回绝道:“这幅画耗时颇久,我又甚是喜爱,君子不夺人所好,公子莫要为难柳儿。” 她说完便想要丫鬟搀扶着自己回房,却不料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一脸惊恐地松开了手,退到了后方,惊叫道:“你不是姑娘……” 陶妈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哭叫着扑到柳轻烟身上,嚎啕道:“我的柳儿啊,你这是得了失心疯不曾,怎的净说些胡话……” 柳轻烟心叫不好,抬头时果然对上白苏笑意盈盈的凤眸,旁边的紫衣公子也褪去了最初的赞赏,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眉宇间还藏着几分厌恶和轻视。 台下的恩客们闹哄哄地议论开了,偶尔有几句话飘到柳轻烟耳朵里,直听得她心惊肉跳。 “‘醉后不知天在水’不是唐温如先生的名句吗,什么时候成了白莲居士的了?” “就是就是,那白莲居士又是哪位,怎不见有人提过?” “还有《百草集》那可是穆清平穆老先生耗费了毕生心血写就的医药典籍,连我这等不学无术之人都听过他的大名,怎的这位被誉为才女的柳姑娘竟丝毫不知呢?” “对啊,对啊,莫不是真的了失心疯?满繁城的人都知道那副《渔舟唱晚》是任小侯爷赏给柳姑娘的东西,她竟说是自己绘制的?” …… 柳轻烟的脸渐渐白了,几乎站不住,看着白苏的目光像是要吃人,横眉竖目道:“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这般陷害我,是何原因?” 白苏笑而不答,只是看向昭和太子道:“喂,你现在还觉得她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吗?” 第80章乱世传说七 原以为穿越之后就能惊艳四座,一路顺风顺水地成为人生赢家,谁知道迈出去的第一步就狠狠摔了个跟头,柳轻烟如何肯咽下这口气,气得直跺脚,势如猛虎地冲着白苏扑了过去。 昭和太子拉着白苏后退一步,堪堪避开对方染着大红色蔻丹的指甲。 一群护院闻讯赶来,柳轻烟犹如见到救星一般,指着白苏和昭和太子叫喊道:“愣着干嘛,还不赶快去把这两人给我抓起来!” 柳轻烟在冷香楼里地位颇高,护院听到她如此说,连忙手脚并用地爬到舞台上,气势汹汹地冲了上去,有那等胆小的恩客此时早已吓得两股战战,转身便跑,生恐遭了无妄之灾,一时推推挤挤,乱成一团。 见此情形,昭和太子亦不愿多留,猿臂一伸揽住白苏的腰肢,气沉丹田,足尖轻点,凛然生风。 清爽的夜风扑面而来,两人渐渐远离喧嚣的人群,来到一处竹林边,昭和太子轻飘飘地落了地,低头一看白苏的神情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原还担心这娇生惯养的孩子会被吓到,不曾想竟对上一双璀璨生辉闪烁着兴奋光芒的眸子,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可有受伤?” 第一次体会到轻功的奥妙,白苏乐不可支,满脸崇拜地看着昭和太子,呆呆地摇头,笑眯眯地说道:“刚才多谢啦。” 昭和太子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其实我很好奇,你这般年纪,为何要去冷香楼那种地方呢,不怕家里人责罚?” 月色清润,竹影婆娑。 白苏惬意地深呼吸了一口夜间带着凉意的空气,冲着昭和太子眨眨眼,“放心吧,我偷偷溜出来的,他们都不知道。” 昭和太子轻摇纸扇,状似随意一问:“我看贤弟机敏聪明,想必家学渊博吧?” 白苏似真似假地叹息了一声,小声抱怨道:“哪有什么家学渊源,其实我都是被逼无奈,至于刚才那些对联啊诗词啊什么的,都是别人教我的。” “哦?”听他如此说,昭和太子突然来了兴趣,满怀期待地问道:“不知是哪位贤士,竟有如此大智,傅某可有幸拜会?” “。”白苏苦逼脸,“这辈子你是见不到他了。” “那倒是傅某福薄了。”昭和太子的表情有些遗憾,转瞬却又盯着白苏笑道:“小兄弟师承名家,想必也有自己过人之处吧?” 白苏看他误会,索性将错就错,大模大样地点头道:“哪里哪里。” “不知道小兄弟擅长什么?” 白苏眼珠子一转,涌出一肚子坏水,瞬间神棍附身,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笑道:“我告诉你哦,其实我有异能在身。” “是么?”昭和太子从善如流,配合地低下头,凑到白苏面前,挑起长眉问道:“是什么异能呢?” 卧槽,犯规啊! 昭和太子虽然易过容,但眉宇间的风流神彩尚在,朦胧夜色中更添几分邪魅和危险,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近距离观赏之下,白苏撑不住红了脸,避开他的视线,躲躲闪闪地小声道:“预言。” “什么?” “我能预知将要发生之事。”白苏说谎不打草稿。 昭和太子心中一动,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当真?” 白苏知道自己已经勾起昭和太子的兴趣,但初次见面若是表现得太过热络,反而会引来怀疑,便注视着昭和太子的双眸,高深莫测地笑道:“一个月后,你可能会多个长辈。” 他说完这句话,摆摆手直接跑开了,昭和太子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唰得一下将折扇合拢在掌心,薄唇微启,清冷的声音在暗夜之中显出几分飘渺之意。 “先知吗?还真是令人期待……” 一口气跑出去好远,白苏停在街口,倚着柳树大口喘息,缓了片刻,试探着喊道:“剑舞,剑舞,剑……擦!” 一抹形似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幽幽地问道:“你和他说了些什么?”方才昭和太子将人带走,剑舞远远地缀在后面,担心暴露自己的踪迹,一直不曾靠近,是以根本没有听清楚两人在说些什么。 白苏半真半假地忽悠她:“自然是跟他谈天说地花前月下啊。” 剑舞目光锐利地盯着白苏,冷声警告道:“记住你的身份,不要玩弄花招,否则主上随时有办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白苏撇撇嘴,抱怨道:“一会让我想办法取信于昭和太子,一会又害怕我和他亲近,你们可真难伺候。” 剑舞把白苏胖揍一顿。 冷香楼。 陶妈妈叉着腰,一路骂骂咧咧没个消停,气冲冲地踢开了房门,当先走了进去。 身穿灰蓝色廉价短打的中年男人跟在她身后,畏畏缩缩地走了进去,脚下的步子都有些踉跄,围观群众见状不由投去一抹同情的眼神,暗道何三今晚要倒霉了,精心准备了那么久,结果被人砸了场子,柳姐姐又像换了个人似的不断大吵大闹,陶妈妈能不发火吗?唉,也怪何三命不好,谁让那个白衣小公子是他伺候的呢,自然是要受些牵连的。 密闭的房间内。 刚才还猥琐懦弱的龟公像是突然变了个人,眼神再无一丝卑微感,他挺直腰板,身子像破土而出的竹子般瞬间拔高,将单薄的衣服撑起,居高临下地看着陶妈妈,不满道:“这就是你策划了三年多的结果?呵,倒真是让我看了一场好戏。” 陶妈妈跪倒在地,满脸惶恐不安,“主上息怒,轻烟素来听话懂事,在媚术和下毒方面天赋极高,一直是暗部中的翘楚,属下苦心教导她多年,本来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谁知道她会在关键时刻出乱子,导致功败垂成。” “好了,我没有时间听你解释。”男人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将柳轻烟三字放在嘴里咀嚼一番,暗自思忖道究竟是她在装疯卖傻,还是有人易容顶替呢。 这出戏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陶妈妈察言观色小心应答:“属下已经命人将柳轻烟关了起来,她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的。” “还是小心点吧,再过一个月就是元德帝的寿诞了,千万被再出什么岔子。”男人淡淡提醒道。 “主上放心,属下有的是法子治好柳轻烟的失心疯。”陶妈妈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细长的眉眼微微一颤,宛如锋利的刀片,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第81章乱世传说八 昭和太子除去常服,换上一袭赤色九章纹冕服,衣裳之下衬以白色中衣,束宽边玄色绣吉祥云纹的腰带,头戴冕冠,足踏望仙鞋,肃容敛色,气势威严。 转眸看向自己寡言少语的太子妃,见对方一袭丁香色广袖流仙裙,青丝及腰,玉带绕臂,明眸善睐,皓齿凤眸,盈盈一笑,倾国倾城,心底蓦然划过一抹惊艳,这样的姿容几乎可以让任何男人倾倒在地。 可惜,也只是几乎而已…… 昭和太子见他淡扫蛾眉,素衣浅衫,眸色不由一变,捡起一枚和田玉的芙蓉步摇,上前一步扶着对方柔顺的秀发,轻轻簪在发髻之中,“今儿是父皇寿诞,太过素净总归是不好。” 对方身材修长,仿若玉树临风,双臂伸展间便如将白苏纳入怀里一般,他微抬头,只看到昭和太子修长光洁的颈部,以及一抹玉白精致的下巴,线条流畅而深刻,让白苏不觉联想到战刀一类的利器。 挽了一条暗红色洒金绣花披帛,看身上再无不妥,白苏和昭和太子相偕上了马车。 车声漉漉,以其恒定的频率有条不紊地超前行驶着,车内的两人相对而坐,静默无言。 昭和太子倚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修长的手指挑起腰间的竹青色荷包,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只在将要下车时嘱咐白苏道:“今晚跟在我身边,安分一点。” 虽然对方是出于好意,只这语气却怎么也让人舒服不起来,反正昭和太子现在闭着眼睛呢,白苏肆无忌惮地冲着对方翻了个白眼,嘴上却乖巧无比:“臣妾知道了。” 为了庆祝元德帝四十岁寿诞,皇宫里早已装饰起来,一路行来,但见彩带飘飘,宫灯高悬,本是深秋季节,廊下亭边却都摆放着五颜六色的奇巧花草,想来花房的匠人们必定耗费了不少心血。 此时正值酉时初分,距离宴会开始尚有一段时间,白苏被几位公主拉去御花园赏花,昭和太子自去安排相关事宜。 一群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活泼好动,说笑玩闹,倒是把白苏累出了一头的汗,便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休憩一下。 白苏提着裙摆往池塘边走,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坐下,刚想喘口气,却忽然听到一段模糊的谈话,说话之人似是两个男人,距离有点远,听不大真切,但隐隐能觉察出两人语气不太好,像是在闹什么矛盾。 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地方,白苏累得腿软,一时不大想起身,正犹豫间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字眼。 “……昭和太子……戒心极重,根本不可能……” 白苏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倾身过去。 “稍安勿躁……布局就要完成,到时候一石二鸟,昭和太子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山洞里的两人说得兴起,声音忽高忽低,偏又谨慎得很,用语模糊暧昧,白苏听了半晌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设了个什么局,心里猫抓似的难受,只隐隐觉得其中一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究竟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过了片刻,两人又低低地叙谈了几句,然后分头离开,身影一晃,迅速隐匿在暗夜之中,须臾消失不见,白苏此时方直起身子来,被冷风一吹,才知道自己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 辨认路径,循着声音来到宴会厅,白苏甫一露面,昭和太子的近身侍仆便走了过来,请他到偏殿。 “你这是怎么了?”昭和太子放下手中茶盏,疑惑地看向面色苍白虚弱的白苏。 白苏挤出一抹虚假的笑容,“刚才摔了一跤,献丑了。” 昭和太子嘴角抽搐了一下,招手让白苏过去,淡淡地将一份册子递给他,“好好看。” 白苏接过,垂首一看,每页上都绘着面容各异的人物肖像,下面写着姓名祖籍和兴趣爱好,总结起来大概就是胤国贵族名谱了。 临时速记了几个,待到和昭和太子谐手而出时,果然派上了大用场,遇到贵妇诰命上前搭话,好歹不至于连人家的来历都不知道,于是三言两语间很快便拉近了距离。 白苏侧首看了昭和太子一眼,心想这人倒是细心。 手持拂尘的太监上前唱诺,帝后二人终于姗姗来迟,众人跪行大礼。 这是白苏第一次见到元德帝,因着之前听到的各种传闻,他一直以为元德帝必然是一副肥头大耳脸泛油光,脚步虚浮纵|欲过度的模样,谁知这一见之下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元德帝今年不过四十岁,实在称不得老,又因为保养得宜养尊处优,看起来竟然和三十多岁差不多,五官轮廓很深,面容和昭和太子有五成相似,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只是,这元德帝比之昭和太子少了几许神采,眉眼间透着一股死寂,即便是在今晚这种喜庆的场合,亦不见他脸上流露出任何笑容,反倒是隐隐有种生无可恋的倦意。 帝后落座之后,其他人才得了令起身,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先是歌舞助兴,然后众人献上各自的贺礼,听着一串又一串大同小异的贺词,白苏只觉得昏昏欲睡,惦记着最后那场压轴好戏,却又不舍得离席。 身着文官朝服的斯文男人站起身,笑着将元德帝恭维了一番,什么勤勉为政英明神武爱民如子勤政为民,说得跟真的一样。 白苏咋舌不已,心想这文人拍起马屁来也真是蛮拼的,明知道元德帝早已不理政事,还能厚者脸皮面不改色的阿谀。 元德帝不喜亦不怒,表情麻木的听着,手里的酒杯握住后就再也没放下过,片刻后便有些醉眼迷离。 那文官的奉承终于告一段落,见元德帝一脸兴趣缺缺,便语气暧昧地说道:“微臣近日偶得一稀世珍宝,特献与吾皇,以恭祝陛下福寿绵长。”说完之后双手拍击一下,便有四名黑衣小厮抬着一口宽大的木箱走了上来。 元德帝终于舍得施舍给那文官一个清醒的眼神,“珍宝?”语气似含着浓浓的嘲讽。 文官笑得得意且自信:“是。” 众人的兴趣都被勾起,交头接耳低声交谈,猜测着里面究竟是何种宝物,值得那文官如此大费周章。 四名黑衣小厮静悄悄地退下,暗红色的雕花木箱突然从里面打开,一匹纯白如雪的白绸被抛掷在空中,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绯红淡粉的花瓣,空气中飘散着清甜的香气,引人迷醉。 清风徐来,花瓣随风飘舞,那白绸却缓缓下落,就在这时,一只皓白凝霜的纤纤玉手探了出来,轻轻抓住白绸。 有人慢慢从木箱中站起身来,穿着一袭单薄柔软的白衣,面覆白纱,只堪堪露出一双翦水秋瞳,此时正欲说还羞娇娇怯怯地看着众人。 *抬起,那人盈盈走出,双臂伸展,凌风而舞,形舒意广,曼妙从容,赤脚在地毯上,一步步似踏在心脏上。 众人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舞者,心道原来这稀世珍宝竟是一位美人。 白苏悄悄撇了下嘴角,心想看了也没用,这可是元德帝的人。 一舞完毕,那白衣少女娇娜无限地跪倒在地,柔声道:“皇上万福。” 元德帝仰头将酒喝干,命令道:“摘掉面纱,抬起头来。” 白衣少女依言摘去面纱,露出一张闭月羞花般的秀美脸庞,当真是天生丽质秀色可餐,可不正是月前见过的柳轻烟。 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孔,昭和太子心中一动,蓦然回想起那白衣小少年意味深长的话来,多个长辈,难道是…… 想到此处,昭和太子眸子中闪过危险狠戾的光,借着喝酒的动作底下头去,掩饰着自己的神情,只是唇畔的那抹笑又冷了几分。 视线在柳轻烟身上绕了一圈,元德帝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今晚第一个微笑来,“不错,爱卿有心了。” 纵然已经见过太多次相似的场景,许皇后心中依旧愤恨难平,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端庄贵气的微笑,柔声道:“既然皇上喜欢,不如将这孩子留在宫里多住几日,就当是陪臣妾说说话吧。” 孩子?昭和太子玩味一笑,在他父皇面前,柳轻烟可不就是孩子么? 柳轻烟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带着一抹淡淡的羞意,跟着宫人退下,只是起身时视线扫到上首处的昭和太子,微愣了一下,带着一丝疑惑离开了。 柳轻烟走后,元德帝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略坐了片刻便推说是身体不适,众人心照不宣,也不点破,纷纷起身恭送他。 “呵,这就是我的好父皇……”昭和太子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元德帝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讽刺出声,之后的时间里他喝酒的动作明显变得更加频繁了,带着些逃避的意味,就连脸上的笑都透着股苦闷。 昭和太子不胜酒力,醉醺醺的路都走不稳,白苏便命人回禀了许皇后一声,留宿在昭和太子昔年住所毓庆宫。 几名侍女提着宫灯引路,白苏扶着昭和太子跟在后面,临到毓庆宫时,忽然闻到一股股飘渺的幽香,白苏抬眸,看到星星点点的亮光隔着几丛花木间渗透过来,不由指着不远处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引路的侍女对视一眼,满脸惶恐和尴尬,“回太子妃殿下,奴婢不知。” 白苏如何看不出这些人是在撒谎,但见到她们表情惊恐,瑟瑟发抖的样子,倒是不忍再逼迫。 宫人服侍昭和太子洗漱安置,毕竟是他名义上的丈夫,白苏也不好离开,只在一旁守着,恍惚听得昭和太子嘴里念念叨叨,不断呢喃着什么。 白苏提着裙摆凑近,见榻上之人眉宇紧蹙,表情痛苦,断断续续地说着:“……你要杀我,你要杀我,不……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他这般双目紧闭的躺在那里,在灯光的映照下,褪去白日的锋利和冷硬,剥去厚厚的伪装,显露出难得一见的柔软来,蝶翼般的羽睫轻轻颤动,惶恐而脆弱,像是一个正被噩梦困扰的孩童。 白苏犹豫一下,伸手在他额头处揉捏着,冷不防地便被对方抓住了手腕,紧紧握在怀里,如获至宝的样子。 昭和太子力气不小,挣了几次,对方反而钳制地越发紧了,白苏便坐在床榻,脑袋小鸡啄米似地轻点着,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苏忽然从梦中惊醒,手脚有些发凉,好在昭和太子已经将他的手放开,径自睡得香甜,总算能够起身洗漱更衣。 深更半夜的白苏也懒怠去叫宫人,自己抱着衣服去了偏殿的浴池边,舒舒服服地泡着温泉。 洗去胭脂水粉,露出本来面目,白苏披着衣服起身,失了睡意,暂时不想回房,便沿着花丛中的小径漫无目的地走着。 夜色之中,胤国皇宫更添一份神秘,仿若一条沉睡的巨龙。 走了片刻,恍惚看到不远处一座精致古朴的小院,门前植着柳树和松柏,从低矮的竹木篱笆望过去,隐约可见院中竹屋茅舍水井石台,巴掌大的一块地上种着些矮矮的菜蔬,耳边还有家禽时不时地鸣叫声,处处显露出农家气息,和四周大气恢弘的建筑格格不入。 莹白色月辉轻柔洒下,整座小院朦胧而梦幻,白苏几乎以为自己误入了桃源深处,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驱使着,他轻轻推开了那扇竹门,走进一个未知的世界。 第82章乱世传说九 小院的边角处种着几株不知名的花木,香气馥郁清雅,悄悄在鼻端蔓延。 白苏慢悠悠地往里面走,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借着月色打量四周,见这里虽然简陋,但处处充斥着一种返璞归真的田园意味。 就在此时,茅舍内忽然传来一声呵斥:“谁在外面?” 白苏猛然惊醒,脚步一顿,这才想起自己的举动十分不妥,怕惹上事端,便欲转身离开,却不料身后门板被人大力打开。 再然后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冲过来牢牢将白苏抱在怀里,颤着声音呢喃道:“清远,清远,是你回来了对不对,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的,我就知道……” 白苏浑身一僵,用力挣扎起来,慌乱地解释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清远!” 那人却似听若未闻,见白苏反抗,反倒激出他执拗的心理,双手攥得越发紧了,悲伤地问道:“清远,你当真心狠至斯,打定主意不肯原谅我吗?”说着竟落下滚烫的热泪来。 白苏挣脱不开,便换了策略,试图安抚对方:“你先松开好不好,这么抱着很难受。” 那人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神智不大清醒,警惕性却很高,讨价还价道:“你若答应永远不离开我,我就放开。” “好,我答应你,清远永远不会离开你。”白苏耍了个心眼。 对方闻言一喜,带着笑意绕到白苏身前,再次确认道:“此话当真?” “(⊙o⊙)!”白苏瞪大双眸,表情呆滞地看着面前这张英武不凡的脸庞,隐隐觉得自己今晚貌似触碰到了某些宫闱辛密,很有可能会被灭口,却又不死心地叫道:“……皇上?” 元德帝穿着一袭普通的灰色长袍,闻言有些不悦:“清远为何不叫我的名字?” 因为臣妾不敢,啊呸,这都什么跟什么,白苏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指:“你看那是什么?”然后趁着对方回头的瞬间拨腿就跑,谁知三步过后突然被人扑倒在地,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疼得他眼冒金星。 元德帝却心情甚好地眯起了眼睛,无奈地喟叹一声,“清远,你为什么总是学不乖呢?” 昭和太子醒过来的时候,寝殿里只有自己一人,他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回想起昨夜睡梦当中握住的那只温暖的手掌,眼神有片刻的软化。 “太子妃呢?” 伺候他洗漱的宫人小心应答:“回殿下,奴婢等过来的时候太子妃殿下就已经不在了。” 擦脸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昭和太子微不可见地皱眉,“昨夜当值的侍卫首领呢,让他来见我。” “哎呦,殿下不用忙了,太子妃她好着呢。”手持拂尘的太监总管小碎步走了过来,堆起满脸虚假的笑容,微躬了下身子道:“皇上命杂家来传道口谕。” 昭和太子心中一动,目光审视地盯着他,起身,迈步从脚踏上走下来,躬身行礼,“公公请说。” 太监总管笑了道:“皇上说碧姜公主活泼可爱,说话风趣,所以想留公主在宫里住几日。” 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昭和太子眯了下眼睛:“不知父皇将公主安置在何处?” 太监总管小心觑了一眼昭和太子的脸色,亦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荇叶渚。” “荒唐!”昭和太子忍不住暴喝出声,脸色阴云密闭,额头青筋凸起,“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众人唯唯诺诺噤若寒蝉,没人有心思去指责昭和太子不敬君父,毕竟元德帝这次行事着实过分,明知道碧姜公主是昭和太子的正妻,竟然还将人带回荇叶渚,如此岂非是陷太子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昭和太子拔下自己的佩剑轻灵,一脚将拦在身前的小太监踢开,一路气势汹汹地冲进了乾清宫,厉声道:“父皇,碧姜公主在哪里,儿臣现在要接她回东宫。” 元德帝手里拿着一幅画,正在细细赏玩,闻言轻蔑一笑,悠悠道:“她不会跟你回去的。” 昭和太子面色一白,紧紧抿起唇角,眉眼间透着股狠戾和悲哀,轻声道:“您当真要这么逼儿臣?” 元德帝随意地将画丢在地上,微仰着身体,视线落到远处一抹白色天空,语气恶劣地说道:“以后记得对碧姜客气点,她马上就要成为你的长辈了。” 昭和太子脚下一个踉跄,难以置信地看着元德帝,目光哀痛而绝望,他从小便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年幼无知时也曾费尽心机讨好,对方却从来都不屑一顾,这么多年他渐渐习惯了,也不再奢望那份注定无法得到的亲情,本以为能够淡然应对任何伤人的话语,却不料还是敌不过对方的心狠。 早该知道的不是吗,父皇可是恨不得自己死呢,又怎么会在乎他的脸面? “朕累了,你退下吧。”元德帝懒懒地摆手。 昭和太子恍恍惚惚地站在原地,不言不语,低沉着头,脸部隐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怎么?还要让人请你出去不成?”元德帝满脸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嫡长子,说出去的话竟比寒冰还要冷几分,然后便不耐地冲着暗卫摆了个手势。 几抹黑影倏忽而至,恭敬地对着元德帝点头示意,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昭和太子隔开,你来我往,拳打脚踢,虽然不至于伤了性命,但这些人下手却十分狠辣无情,逼得昭和太子不得不一点点后退,直至完全退出乾清宫。 第83章乱世传说十 荇叶渚。 白苏坐在软榻上,身前敞开着两扇窗,视线所及碧波粼粼,水草依依,时有清风来袭,清爽恣意,确实是一副让人陶醉的画面。 如果面前这个人能消失的话就更好了,白苏恶毒地这样想着,他拿起一个大白梨,咔嚓啃了一口,无奈地再次重申道:“我不是清远。” 元德帝懒洋洋地哦了一声,继续翻看手里的册子,过了半晌,指着某一页问道:“你觉得这套礼服怎么样,会不会不太厚重沉闷?” 白苏瞟了那画册一眼,顿时被雷个半死,凤冠霞帔加一块足有几十斤重,衣服后面还拖着长长的衣摆,感觉竟然比上一次成婚时穿的那套还要繁复华丽,他浑身一个激灵,扑上去将画册抢过来,带着哭腔说道:“大哥我错了,咱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大哥……”听了这话,元德帝身体一僵,眼神恍惚,轻声呢喃道:“他以前经常这么叫我的,只可惜后来……” “后来怎么样?”白苏的八卦之魂瞬间苏醒,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看。 “没什么。”元德帝回神,淡淡地敷衍了一句,情绪明显有些低落,“你准备一下,下个月二十六我们成婚。” 竟然玩真的…… 白苏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他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跟元德帝一比简直弱爆了,“容我再提醒你一次,我已经嫁过人了,而且那人还是你儿子。” 元德帝轻轻嗤笑一声,不以为意地反问道:“那又怎样?”头颅高昂,视线下压,眉眼间蕴含着睥睨天下的气势,简直邪魅狂狷的一塌糊涂。 呆愣过后,白苏慢半拍地摇头,“不怎么样,只不过我若嫁给你的话肯定会背上红颜祸水的罪名,也会成为昭和太子一生抹不去的污点。” “我不在乎。”元德帝身子后仰,百无聊赖地说道。 白苏长长地叹了口气,意有所指道:“你行事这般肆无忌惮,若是我父皇地下有知的话,你猜他会不会怨你?” 空气像是凝滞般沉闷。 长久的静默过后,元德帝忽而笑了一下,明明是坐在那里,偏却产生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你是怎么知道的?” 站着太累,白苏拖过来一把椅子坐下,笑道:“很简单啊,身为一国之君想必你见过的美人绝对不少,但你却唯独想要和我成婚,还总是称呼我为清远,那说明我和清远之间至少应该有几分相似,而据我所知我和我那早死的生母长得并不像,剩下的血亲之中,有机会接触到你的,好像只有我父皇一人。” “你很聪明。”元德帝锐利的双眸软化下来,慢慢铺上一层薄雾,看着白苏时恍惚散漫,像是在通过他看向另一人,语调惆怅地说道:“二十多年前,清远还是个少年,他长得很好看,天生一双勾人的凤眸,脸蛋还没有我的巴掌大,身形也单薄的厉害,和现在的你差不多。那时候清远正是贪玩的年纪,不喜束缚,仗着父母宠爱便逃婚出宫,谁知道走到胤国和大雍交接处的秀水山时突然遇到山贼,清远一直养在深宫之中,没什么行走江湖的经验,结果狠狠吃了一个大亏……” 白苏眸子晶晶亮,顺着他的思路猜测道:“然后你就踏着七彩祥云出来英雄救美了?” “怎的和你父皇一样不着调。”元德帝显然是没听懂他的幽默,眉头微微一皱,转瞬便又松开,继续道:“清远心性单纯,见我救过他一次,便心生感激,并没有因为我胤国人的身份而心生芥蒂,整日拉着我的袖子大哥长大哥短的,央我和他一起到处游玩,我若是不应,他倒也不会说什么,只每每拿双凤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元德帝不急不缓地说着,声音低沉,带着淡淡的惋惜,似在追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认识清远之前我一直很正常,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染上断袖之癖,但遇到清远之后,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我就彻底推翻了之前的论断。” 真是俗套又狗血的情节,白苏一边听一边心中暗暗吐槽,想到他那位从未谋面的父皇,又添了几分好奇,“然后你们在一起了?” “如果是的话,世间就没有你这个人了。”元德帝冷笑一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突然变得凛冽起来,“我和清远两情相悦,本能够成为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可惜纵然我小心隐瞒,清远的存在还是被有心人打听出来,之后母妃装病骗我回宫,将我关了禁闭,强迫我和宰相之女章婉月成婚,我执意不从,谁知道那章婉月出身名门大族,倒养出来一肚子阴谋诡计来,她也聪明,整日摆出一副楚楚可怜温柔不争的模样来,我本对她心中有愧,在小事上便屡屡迁就,结果一时不查,竟然着了她的道……” 白苏咔嚓咬掉一口梨,表示后面的剧情自己已经预料到了,“然后就有了昭和太子,父皇以为你背叛了他,从此与你恩断义绝?” 元德帝阴沉的脸色间接验证了白苏猜测的正确性,他一掌拍碎椅子扶手,恨声道:“若非是章婉月不知廉耻,以春|药害我,我又怎么会做出对不起清远的事,他也不会一怒之下答应之前一直抗拒的婚事,娶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最后郁郁寡欢,不到而立之年就撒手人寰!” 白苏咀嚼东西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若有所思:“所以你把一切罪责推到昭和太子的身上,怪不得你这么讨厌他……” 元德帝厌恶道:“他本就不该出生,每次看到他,我就会想到章婉月那个贱人!然后便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白苏被他怨毒的语气惊到了,讷讷地为昭和太子辩解道:“这些事本就跟他无关,何况昭和太子是你的亲生儿子啊!”所以你怎么能盼着他去死呢,被自己的生父这样仇视着,昭和太子又该有多悲哀?更可悲的是他永远无法解释推诿,因为那毕竟是他生母做下的事。 嘴里的梨失去了味道,白苏突然觉得有些伤感。 元德帝像是突然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跌落在宽大的红木椅中,“分开后的前十年,母妃一直往我宫里塞人,清远大概是气不过,为了折磨我,竟也逼着自己广纳后宫,我们都太偏执,走上绝路就再也回不了头,很久之前我许诺他的那场婚礼却是再也无法兑现了。” 相对默然,过了片刻,白苏幽幽感叹道:“娶不成父皇,所以你就要娶我?”这浓重的羞耻感,对方可是他名义上的公公啊摔! 元德帝抬头看到白苏扭曲而惊恐的表情,淡淡一笑,“你放心吧,我只是想要实现当初的承诺而已,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其实清远死之后,我的心就已经跟着死了,宫里那些女人不过是养着好看罢了。” 切,谁信!也不知道是谁在自己寿诞上见到柳轻烟时眼睛都快直了,就差当众流哈喇子了,白苏撇撇嘴压根不相信。 注意到他的表情,元德帝蔑视地看着白苏:“你以为那柳轻烟只是个普通舞女,我虽然多年不理政事,但好歹还没瞎。” 白苏疑惑:“就那么短短一支舞的时间,你就意识到不对劲了?怎么看出来的?” “舞步。”元德帝眯着眼睛,“她确实跳得很好,但问题就是她跳得太好太投入了,以至于泄露出了一些本该被用心隐瞒着的东西,她的步伐不同于胤国舞女的轻柔,双腿敏捷而有力,看似柔软实则暗藏玄机,这说明她应该练过武,而且下盘功夫不错,很有可能是北戎的人。” 竟然完全都猜中了,白苏顿时对元德帝刮目相看,若不是过原书,知道被柳轻烟身穿的那姑娘就是北戎的暗探,他自己可绝对看不出任何可疑之处,“你把她留下来是想要就近观察?” “不错,我虽无心政事,却也容不得别人这么挑衅,何况对方竟然敢利用清远,那就必须为之付出代价。”元德帝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 真不愧是亲生父子,就连这些细微的表情动作都一样,白苏抿了抿唇,不解地追问道:“你是说有人利用我父皇和你当年之事,我怎么不知道?” 元德帝冷冷地睨他一眼,答非所问:“我收回之前的话。” “什么?” “你一点也不像他,清远比你聪明多了。” “……”有种这幕戏拍完之后别走啊魂淡! “那天夜里你为什么会去梨香院?” 白苏回忆了一下,答道:“我看到那小院附近有许多星星点点的微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时好奇就过去看看。” “那是萤火虫。”元德帝解释完又问道:“可有发现什么怪异之处?” “怪异之处?”白苏皱眉,细细回想那天夜里的情景,忽而一拍额头,“啊,我知道了,那晚我好像闻到了一股香味,幽幽渺渺的,闻起来挺舒服的。” “舒服?”元德帝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下,“那是沉水香,十分珍贵罕见,当年清远最喜欢这种香料了,常用沉水香熏衣服,时间久了,便渐渐染上带着这种香气,那天夜里我本来正在一个人自斟自饮,醉醺醺得快要睡着时却忽然闻到了沉水香,打开门就见到了你。” 白苏了然:“然后你就把我误认为父皇?” “在那样的环境中,看到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认错简直顺理成章,何况还有人在沉水香里加了料。”元德帝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 白苏惊诧:“什么料?” “依兰花,可以让人产生幻觉,然后情动。” 怪不得他越靠近小院越觉得精神恍惚,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夜里的经历确实犹如蒙了一层纱,如梦似幻,看不大真切。 只是,情动吗?白苏手脚发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晚的寿宴闹到很晚,之后许多皇室宗亲可都是留宿在宫中的,若是当时他们两人之中有任何一人把持不住,再有人“碰巧”撞破,引来众人围观,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么歹毒的局究竟是谁设下的呢?下意识的白苏想到了那天在湖边偷听到的谈话,这件事跟那两个男人有没有关系呢?原书好像没提过这一点,元德帝也没有说要娶碧姜公主,反而对柳轻烟表现得十分在意,以至于本就关系淡薄的父子彻底成为仇人。 柳轻烟是北戎的人,而白苏总觉得设下这个局的人应该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对当年之事如此了解,似乎南宫旭平的嫌疑更大一些? 这世上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身为绯闻男主角的元德帝还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于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当今圣上和大雍第一美人碧姜公主有私情,翁|媳伦|乱的流言甚嚣尘上,三日之内传得人尽皆知,五日之内坊间便涌现出不下十个版本,说得是绘声绘色惟妙惟肖,一时朝野为之震动。 第84章乱世传说十一 元德二十一年冬。 气温骤降,连日阴霾,空气中似夹杂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隐隐有股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胤国上下人人自危。 雕花木门被打开,入画刚迈出一只脚,等在门外的芳草就再也忍耐不住,上去拉住她的袖子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太子可吃药了?” 入画摇头,将手上的托盘略举了举,满脸无奈和惋惜。 “已经三天了,自从太子殿下他带着一身伤从宫里回来就整日茶饭不思,汤药也不喝,如此可怎么是好?”芳草忧心忡忡地说道。 入画心里也不好受,蹙眉道:“即便吃了又能怎样呢,太子殿下他这是心病啊……” 芳草咬唇,探头将四周看过一遍,见无外人在此,便压低了声音问道:“入画姐姐,你说外面那些传言难不成都是真的,这么多天了,太子妃她不说回东宫,竟然连一句问询的话都没有,也忒没有良心,将来太子他可如何自处呢?” “不足轻重的小蹄子!”入画连忙去捂她的嘴,骂道:“这句也是咱们能说的,横竖当好你的差就是了。” 见她如此,芳草也知道自己莽撞了,吐了吐舌头,讨好地笑道:“好姐姐,你只当是没听见,我这还不是为太子殿下担心嘛。” 入画这才丢开手,只是脸色的神情却不大好看,回头看了一眼门窗紧闭的寝殿,不由轻声叹了口气,她自幼入宫服侍昭和太子,迄今已有近十年时间,如何能看不出来宫里那两位贵人的态度,只是苦了他们家主子,一片孺慕之情被人弃如敝履,偏偏昭和太子又不是那等巧舌如簧的人,纵然有心,也无从分辨,竟渐渐成了一块心病,生生逼得好好一个人养成这种阴郁深沉的性格。 自那位太子妃入东宫,入画冷眼旁观着,她家主子明面上倒没什么,私下里也却活泛不少,眼看着这人好不容易有点鲜活气儿,结果又出了这种事。 虎毒尚且不食子,元德帝若真执意如此,岂不是要活活逼死太子殿下? 深夜,西洋进贡的自鸣钟响了三下,昭和太子忽然睁开眼睛,因那日在宫中受的伤,此时脸色尚且有些发白虚弱,但浑身气势凌厉如寒刀,让人不敢小觑,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里现在已经染上几分凉薄和绝情,他看向房间内不知何时出现的黑影,冷声道:“什么事?” 黑影单膝跪地,神情恭谨:“将军让属下来问太子一句话,如今时机可成熟了?” 掩在被子下的手狠狠攥紧,昭和太子沉默片刻,继而答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将军,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得了答案,黑衣人点头称是,转瞬便消失不见。 房间恢复寂静,昭和太子仰靠在软垫处,释然一笑,喃喃道:“早该如此的……”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抱有希望,无论是求而不得的亲情,亦或是其他。 时间一天天过去,白苏被困在荇叶渚,哪里也去不了,元德帝每天都会抽时间来看他,倒也不做别的,只是一遍遍要求他回忆过去,讲述他那为数不多的和自己父皇相处的片段。 虽然被人好吃好喝地供着,白苏依然忧心不已,这种愁闷和焦躁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增加,致使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无论他如何逃避,十五这一天终究是来了,这意味着白苏体内的断魂就要发作了。 彼时元德帝如同之前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像任何一个普通人般絮絮叨叨地说着他和南宫清远之间的过去,而白苏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时不时望向窗外。 金乌西沉,玉兔高升,白苏脸上的血色渐渐消失,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他突然低呼出声,腹痛如刀绞,立刻矮下身子紧紧捂住肚子。 这番变故来得突然,元德帝毫无防备之下竟然被吓了一跳,皱着眉头上前搀扶,“你这是怎么了?” 白苏痛苦难当,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挤出一抹苍白的笑容,用气声开口道:“女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的……” 第85章乱世传说十二 太医奉旨前来为白苏诊治,最后却都束手无策。 若是断魂真的那么容易被解除,只怕南宫旭平当初也不会放心让他离开,白苏心里早有猜测,因此倒不是太失望。 腹部的疼痛越来越难捱,白苏只得寄希望与剑舞,找了无数个借口才哄得元德帝离开,顺便撤销荇叶渚外面的守卫。 月上中天,在白苏快要昏死过去的前一刻,剑舞终于姗姗来迟,冷冷地看着向他,施舍般抛过来一颗药丸。 白苏如蒙大赦,忍着不适起身,狼狈地捡起那粒药丸咽下,仰靠在墙壁处,闭目缓了半晌,终于觉得好受了些,他勾出一个苍白虚弱的微笑,轻声道:“元德帝寿诞那晚,你也在宫中吧,或者说这一切本就是皇兄布下的局?” 剑舞闻言面不改色,并未开口反驳,只是冷声吩咐道:“断魂的滋味不好受吧,再过十天就是你和元德帝的婚礼了,若是还想要下个月的解药的话,到时候就千万不要出任何岔子,想办法获取他的宠爱,然后废掉许皇后,取而代之。” 呵,真是好大的野心,只可惜元德帝未必配合,白苏沉默片刻,在剑舞威迫之下点头应道:“我明白了。” 剑舞消失之后,白苏支起身子打开窗扇,望着夜空中一轮莹白皎洁的明月,幽幽叹了口气,他原本还心存疑窦,此时却渐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南宫清远子嗣众多,碧姜公主母族势力微薄,纵然因为容貌姣好的缘故得了些宠爱,但远嫁到胤国和亲这种事,原也不是非他一个男孩儿不可,但南宫旭平却辛苦筹谋这么多年,绞尽脑汁地将人掌控在自己的手心里,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现在想来,不过是为了他这么一张肖似南宫清远的脸罢了。 所以,南宫旭平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只是昭和太子,他明明知道元德帝的那块心结,还上赶着将白苏嫁过来,再三再四地命令他取信于昭和太子,然后又用沉水香诱他到梨香院,只怕是有意引得父子失和。 为了一介小小女子,父子反目成仇,到时候重视礼仪伦常的胤国人又岂能忍得下去? 再说那位穿越女柳轻烟,自从那次晚宴上惊艳座,元德帝将人留在宫里,她本是满心地激动和期待,以为自己终于找到机会完成陶妈妈暗中分派的任务,成为元德帝的宠妃,然后开启宫斗副本,像其他穿越女那样混得风生水起,最终成为一代贤后。 但现实却与柳轻烟的预期相去甚远,她是如愿以偿地进了宫,却被一些五大三粗身手不凡的侍卫给关了起来,每日除了审讯和拷打再无其他,莫说是身为一国之君的元德帝,就连寻常的宫女太监都见不到身影,如此还怎么攻略副本? 进宫这么多天,任务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想起陶妈妈那狠辣的手段,柳轻烟的身子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她已经开始意识到,穿越后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美好。 元德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废掉许皇后,执意按照中宫规制迎娶碧姜公主,朝野上下一片反对之声,引得众人怨声载道,文武百官拼死进谏者不知几何,然而,元德帝均不以为意。 是年十二月十八日,驻守在山海关附近的威武将军薛怀仁愤而起兵,清君侧,除奸妃,势如破竹,拥护者甚广。 昭和太子称病不出,十二月二十日,元德帝派大将韩通征讨薛怀义,奈何民心背弃,寡不敌众,遂节节败退。 十二月二十五日,薛怀仁兵临城下,韩通及禁军首领困守皇城。 前来禀报情况的侍卫小心觑了一眼元德帝的神色,看到他的手势,犹豫一下,带着满心不甘悄然退下,临走时终究没忍住神色不善地瞥了白苏一眼。 “这么说来我现在已经成为人人喊打的祸国妖孽了?”白苏搓搓下巴,仍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转头看着元德帝,幸灾乐祸道:“你可能要沦为千古昏君了。” 元德帝淡然一笑:“虚名不过身外之物,不必太在意。” 这场婚礼对元德帝有着不同寻常的重要意义,无人可以动摇他的决心,白苏深知这一点,也不再多说,想了想,问道:“对了,柳轻烟现在怎么样了?” “倒是审出来了点东西,也不枉辛苦这么一场。”元德勾唇一笑,眉眼带着冷意,“北戎的人近来越发不安分了,竟然敢将手伸到我这里,不回报些东西,怎对得起他们的一番苦心。” 翌日。 天刚破晓白苏便被人叫醒,换上大红色喜服,乘上鸾轿,来到事前已经布置完好的梨香院,昔日的田园农舍,如今已经被摆上各色古玩字画,险些将这小小的院落给挤破,倒真真是蓬荜生辉。 白苏止步不前,心里隐隐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脸上也不禁露出几分忧愁,领路的老太监是伺候了元德帝几十年的福全,此时正谦卑地弓着身子道:“皇后娘娘,您请吧。” 他的声音尖细而阴柔,白苏听得鸡皮疙瘩疯狂涌出,不由多看了福全两眼,心说穿越过来不到半年,自己马上就要完成从公主变成皇后了? 如今胤国风云突变,局势不稳,宫里面也是人心惶惶,有不少心思活泛的早已经另谋出路,现下还愿意留在这里的大多都是元德帝的心腹,因此做事格外用心,小小的院落倒也修整的干净整洁,只除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不大好闻,其他都甚是赏心悦目。 梨香院中矮矮的三间茅屋此时房门洞开,高大健壮的元德帝穿着喜服站在正堂中央,阳光只堪堪照射到他前胸处,整张脸都隐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楚他的五官。 看着对方伸过来的那只手,白苏恍惚想起了另一个身形面容与之相似的人,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大概是因为多年夙愿即将达成,元德帝今天心情颇好,表情也难得柔和下来,面对白苏的迟疑也不生气,反而温柔如水地小声道:“清远……” 听到这声深情款款的呢喃,白苏霍然清醒过来,想起之前答应元德帝的事,便忍着尴尬之情,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 元德帝牵着白苏,带着笑意,指点着房间里的摆设字画给他看,这些毫无例外都是南宫清远喜欢的东西。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宫人仆侍都守在院外,元德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回忆着两人的过去。 二十多年前的夜里,天真懵懂的南宫清远和少年老成的元德帝便是在这样一所乡间小院里私定终生,互许婚约。 时间在这一刻倒流,当年的承诺终于可以以另一种形式实现。 随着元德帝的描述,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面在眼前展开,白苏不禁为两人之间的经历动容,他闭紧嘴巴,默默倾听着,这个时候元德帝是不需要他给出任何回应的,因为这些话,是说给他的“清远”听的。 元德帝扶着白苏跪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动作缓慢而虔诚。 福全端着托盘走过来,上面摆着一把青玉长颈壶,他执起,斟了两杯酒,然后默默退出去。 “清远,以后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好不好?”元德帝捏着酒杯,与白苏手臂相挽,充满期待地问道。 白苏沉吟,迎着元德帝情意绵绵的目光,莫名觉得压力很大,最终勉强点了点头。 元德帝如愿以偿,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仰头将酒喝干。 算了,都这样了,不差这一步。收到元德的眼神示意,白苏心一横,也随之将酒喝干。 礼毕,元德帝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坐在一张有些年头的红木椅上,目光迷离,一遍遍地叫着南宫清远的名字,神情恍惚而满足,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哀伤。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隐隐夹杂着某些人的哀叫和惊呼,下一刻昭和太子带着一群劲装佩刀士兵破门而入,他阴沉着脸,缓慢踱步到两人身前,毫无温度地笑了起来:“父皇今日大婚,儿臣来迟一步,您不会怪我吧?” 元德帝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嘲讽道:“你终于忍不住了?” “这不都是拜您所赐吗?父皇。”昭和太子冷冷一笑。 白苏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倒是觉得如今的昭和太子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像是完成了某种蜕变,抛弃以往的温润和儒雅,眉眼锋利无比,尽显锋芒。 只是不知,这种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元德帝冷蹙着眉头扫了一眼门外密密麻麻站成几排的士兵,淡淡反问道:“逆子,你这是要逼宫?” 昭和太子目光冷冽如霜,勾着唇角,露出一个邪气无比的笑容来,“父皇放心,儿臣继位之后肯定会好好将您奉养到老,绝对不会让您受一点委屈。” 元德帝嗤笑出声,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怀疑两个字,他扶着额头,疲惫而厌烦地摆摆手,“想要那个位子就自己去拿,现在你可以滚了。” 面对他的侮辱,昭和太子面不改色,径自对着门外的侍从吩咐道:“父皇累了,你们留在这里,好好照顾他老人家,千万不要出任何差池。”众人齐声应是。 “好啦,我的太子妃,现在孤王该跟你算一算旧账了。”昭和太子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身着喜服的白苏,只看得他浑身不自在,不等白苏说些什么,昭和太子便握着他的手,态度强硬地带人离开。 感受到昭和太子身上散发的阴冷气息,其他人都识趣地退后几步,远远缀在不远处,低垂着脑袋装聋作哑。 对方力气很大,手指被攥得有些疼,白苏试图着开口:“能不能先放开我?” “放开?!”也不知道这句话让昭和太子想到了什么,瞬间便愤怒起来,他揽着白苏的腰肢,俯首凑到他面前,气势咄咄地逼问道:“放开你,好让你回去找他,然后让我彻底沦为全天下人的笑柄?!” “不,这里面有误会,事情并非是你想的那样。”白苏试图和他解释清楚。 “呵。”昭和太子冷笑出声,声音狠绝:“你不会天真得以为我现在还会相信你的话吧?” 白苏默然,竟觉得自己无言以对,两人正自僵持,一个容貌清癯身材瘦削的男人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那人穿着一袭普通的石青色儒生服,头戴纶巾,大冬天的手里还拿着一柄鹅毛扇,满脸精明和算计,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若非是朝代对不上,白苏几乎要将这人错认成诸葛亮。 “太子殿下。”那人先是躬身冲着昭和太子行了个礼,然后眯着眼睛,以手抚须,目光审视地盯着白苏,“想必这位就是碧姜公主了吧。” 白苏敷衍地点了下头,努力忽略心头涌动的不安。 昭和太子放开白苏,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殿下不必担忧,一切进展顺利。”那人温和一笑,颇有自得之色。 白苏听了几句,隐隐明白两人正在筹谋大事,不由担忧起元德帝今后的处境,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中快速地划过什么东西,想明白之后白苏霍然变色,转身拔腿便跑。 昭和太子没想到他会如此,微怔了片刻才阴着脸冲侍卫命令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追!” 众人回过神便纷纷行动起来,只是忌惮着白苏的身份,并不敢如何用强。 白苏憋着口气,没命地往梨香院这边跑,一边暗中祈祷是自己想多了,却不料尚隔着一段距离,便听到一声爆炸声,空中浓烟密布,气味刺鼻,宫人侍卫乱作一团,有人大声叫喊道:“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昭和太子紧随而至,见此情景亦不免脸色一变,他急急地抓过一个宫女,问道:“皇上呢?” 那小宫女吓得面色发白,哆哆嗦嗦地回答道:“皇上,还在里面……” 昭和太子眉眼一沉,丢开那宫女,转而吩咐侍卫就近取水,尽快灭火,一切安排妥帖,训练有素地侍卫很快便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昭和太子转身,紧紧盯着白苏,语气危险地审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白苏脸色也不大好看,早该猜到的,元德帝最近的表现,不恰恰说明了他已经心存死志。 “……这个小院中埋了硫磺。” 第86章乱世传说十三 毓庆宫偏殿。 白苏洗尽铅华,仅着一身缟素,坐在临窗的软榻处,满腹纠结和愁虑,参杂着难言的伤感。 元德帝死了,当年的那份承诺已经完成,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留恋,于是他点燃了事先埋好的炸药,毫不犹豫地去找寻他的南宫清远。 当时白苏被昭和太子拉着离开梨香院,临到门口处不知怎的便回头看来一眼。 白苏看到那个贵为九五之尊站在胤国权力巅峰的男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他坐在那里,身上阳光和黑暗参半,卸去以往的强势,徒留一身萧瑟,隐在阴影中的双眸却闪烁着慈爱的光,含笑回视白苏,带着某种悲怆和诀别的意味。 外面风言风语传得难听,但事实上被困的这段日子,元德帝对他甚是照顾,毫无亵玩之意,清醒时也多以长辈自居。 只可惜三人成虎,真相反倒没人相信了。 就比如现在,韩通部下及禁卫军骁勇善战,越挫越勇,薛怀义率领的义军久攻不下,昭和太子出面与之和谈,双方渐渐达成共识。 薛怀义及手下各部将同意奉昭和太子为新帝,但前提是让他赐死碧姜公主,此提议得到了文武百官的一致赞同,只有昭和太子不知为何一直不肯松口。 一批批官员来了又走,无一不是在劝谏昭和太子以大局为重,尽早登基,另立新后。 偏殿外有人守着,白苏出不去,只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胡思乱想,但心里也有了些准备。 天色渐晚,圆月高升,昭和太子端着一个托盘进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面无表情地看着白苏,那只红木托盘上清清楚楚地摆放着白绫、匕首,以及一小壶酒。 白苏心中一个咯噔,站起身,不抱希望地解释道:“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昭和太子眉峰一动,下一瞬却又归于平静,他将托盘放到白苏面前的茶几上,淡淡道:“你选一样吧。” 白苏看了那托盘一眼,像是被烫到似的立刻移开视线,有些慌乱道:“他真正想娶的人是我父皇南宫清远……” 却不料听了这个名字后昭和太子明显更加愤怒,冷冷嗤笑一声,意味不明地说道:“你们南宫家倒真是多出美人。”这话就已经有些阴阳怪气的感觉了。 白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昭和太子只怕是十分不待见南宫清远的,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夺走了他的生父。 昭和太子本就心绪不宁,看到白苏迟迟没有动作,越发烦躁起来,他抬手斟酒,视线下垂,语气平淡地说道:“这酒里加了些鹤顶红,发作得很快,不会让你太痛苦的。” 一听他这么说,白苏更加不敢喝了,他不知道剑舞会不会冒险出来救他,但这个时候能拖的一刻是一刻,于是便打点起精神,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来:“你当真不念我们的夫妻情分了吗?” 昭和太子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顷刻又恢复成冰冷和狠绝,寒声道:“夫妻情分?你若当真念着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就断然不会做出此等不知廉耻的事!” 对方身上气势阴冷,五官因为愤怒而微微有些扭曲,显露出刻骨铭心的恨意来,骇得白苏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过得片刻,昭和太子眉眼一暗,上前捏住白苏的下颌,迫使他开口,强硬而粗鲁地将酒水灌了进去。 昭和太子的手掐得很紧,辛辣的酒水呛进气管里,疼得白苏眼泛泪花,除了身体上的疼痛外,心里还涌现出铺天盖地的绝望,让他难受到窒息。 忍下心里些微的抽痛,昭和太子冷冷审视着白苏脆弱而哀伤的神情,深邃的眼眸暗沉无光,对方的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他心里一个激灵,略有些狼狈地丢开手。 鹤顶红确实发作得很快,却远没有昭和太子说得那样轻松,其痛苦程度比之断魂也不遑多让了,白苏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生命的快速流逝,死亡的阴影将他一点点蚕食。 嘴角渐渐有鲜血溢出,白苏的意识开始模糊,他躺在地上,因为疼痛而控制不住地开始小声地啜泣。 昭和太子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不见丝毫涟漪,淡定地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白苏看到他的表情,顿时哭得更加厉害,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委屈和难过,他知道昭和太子是真的想要他死,原书中曾经提到过薛怀义和昭和太子私交甚笃,这一次的起兵或许根本就是一场阴谋,既然如此,昭和太子若是真的想要保他,又怎么可能做不到? 眼前景象开始模糊,白苏眼帘半阖,以为自己真的就要死在这里,却不料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四盏琉璃宫灯同时熄灭,雕花木窗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借着朦胧月色,白苏隐约看到有人动作轻盈地跃了进来。 “谁在那里?”昭和太子轻喝出声,反手握住托盘上的匕首,横与胸前。 来人并不出声,一言不发地扑上去与昭和太子缠斗,另有一人来到白苏身前,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手指转动,连点他周身三大穴位,将人抱在怀里翻身飞出,迅速隐匿在黑暗之中。 见那人得手,缠住昭和太子的黑衣人立刻收手,转身欲走。 昭和太子哪里肯放他离开,屡屡阻下黑衣人逃跑的动作,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值班守卫,那人不敢恋战,拼着受伤,硬接下一掌,飞身离开。 众侍卫姗姗来迟,闻到空气中的血腥气,心中暗叫不妙,连忙点上宫灯,却见昭和太子握着一柄染血的匕首,站在窗边,心思莫测,一脸沉郁。 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自己的身体,疼痛从四肢百骸间源源不断地涌出,白苏几次被疼醒又陷入昏迷,辗转之间,万分难耐。 偶尔白苏费力地睁开眼睛,迷糊之中会看到几张陌生的面孔围绕在自己身边,不等他辨认清楚,疲倦便再次席卷而来,将他卷裹住,拖入黑甜乡。 有人端了黑乎乎的汤药过来,喂他一勺勺喝下,然后再依循惯例,漫无目的地唠叨一番,烦得白苏睡梦之中也不得安宁。 如此这般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某一天夜里,沉睡良久的白苏终于醒了过来,他躺在床上,意识渐渐回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不大的石室,布置十分简陋,除了白苏身下的石床外,只有一张矮矮的石桌,再无其他。 石室的温度很低,白苏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感受到沁人的凉意,胸肺间闷痒无比,低低地咳嗽起来。 听到这边的动静,隔壁突然出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人端着烛台走了过来,对上白苏清亮的视线,挑眉一笑,痞气兮兮地说道:“终于醒了。” 来人身材颀长,高大健壮,眉目英俊,五官轮廓很深,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被随意地披散在身后,懒懒地掩唇打了个哈欠,放下烛台,伸手搭到白苏的额上,笑问道:“可有哪里不适?” 白苏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终于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他费力地摇了下头,艰难地蠕动了下嘴唇:“水……” “等一下。”那人听了这话快手快脚地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他上前一步,动作轻柔地将人扶起,慢慢喂他喝水。 一杯水喝完,干燥的咽喉得到了滋润,白苏道了声谢,顺着对方的力气躺回被窝,这一动立刻察觉到了什么,白苏低头看了自己身子一眼,表情有些僵硬:“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会一挂地躺在这里? 青年耸肩,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这样擦洗身子的时候比较方便嘛。”说罢神情自然地给白苏掖了掖被角,然后俯身,双眸晶亮地盯着床上的少年,笑道:“哦,对了,我叫俞子晋,反正你已经被看光了,不如以身相许吧?” 白苏死鱼眼看他,难道我穿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嫁人的吗魂淡?! 第87章乱世传说十四 白苏坐在床上,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宇间藏着说不尽的忧愁。 俞子晋进来时便看到这副西子捧心图,连忙劝解道:“怎么起来了,身体刚好一点,快躺下睡觉。” “睡不着。”白苏抱怨道:“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我都快被你养成猪了。”说着说着却不免咳嗽起来,脸色白的跟纸一样。 “你看看,我说什么。”俞子晋白他一眼,拿了件衣服披到白苏身上,自己挨着他坐了,翘着二郎腿说道:“你急什么,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中的又是鹤顶红,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白苏泄气,懒懒地倚靠在石壁处,这些天的经历当真如做梦一样,那日在皇宫里,昭和太子逼他喝下加了鹤顶红的毒酒,他本以为是难逃一劫了,却不料危急关头被俞子晋给救了出来。 “老实说,那晚你为什么要救我啊?”白苏好奇。 俞子晋痞气兮兮地笑:“我对你一见钟情,想要娶你做我夫人啊。” “你有车吗?有房吗?在哪工作?月薪多少?” 俞子晋被他整懵了,“……啊?” 白苏一脸冷艳高贵,无情地嘲讽道:“没车没房还想娶老婆,下辈子吧。” “车?是指马车吗?这个倒是可以买一辆,至于房子,咱们现在住的不就是嘛。”俞子晋反应过来,似懂非懂地说道。 白苏捶床,“谁要跟你一起住在坟墓里啊!” 想当初他刚醒来那会,还以为这地方是什么地下密室,没想到他喵的竟然是繁城城郊的一片墓地啊摔! 知道了这残酷的真相之后,白苏连睡觉都不敢了,屡屡在梦中惊醒,精神也一天比一天恍惚,整个人瘦的几乎脱形,后来俞子晋抱着铺盖过来打地铺,情况这才有所好转。 “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繁城里如今是个什么状况,不如我们出去看看吧?”白苏拉着俞子晋的袖子,语含期待地说道。 俞子晋不赞同:“你身体还没好呢。” 白苏满脸失望之色,轻声感叹:“本来还想回去取样东西呢……” “什么东西,很重要吗?”俞子晋的手指落在腰间的佩刀上,缓缓摩挲着,微低着头,五官隐在阴影里。 白苏轻轻一笑,注视着俞子晋的侧脸,表情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俞子晋深深地看了白苏一眼,床上的少年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泼墨般的青丝松松散散的垂在胸前身后,凸显出一条形状妩媚的美人尖,精致的脸庞十分消瘦,越发显得下巴尖尖巧巧。 想起大夫所说的那句“即使捡回一条命,以后也恐年寿不长”,俞子晋握紧手里的佩刀,沉声道:“好,我们去。” 白苏现下身体虚弱,吹不得冷风,俞子晋便拿来一领狐裘斗篷,为他细心披上,戴上兜帽,退后一步仔细端看,见着实相得益彰,便勾唇而笑道:“这衣服你穿着不错。” 这斗篷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摸起来油光水滑,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白苏眯着眼睛笑,“如此破费,你倒是舍得。” 山路崎岖,如今又刚下过一场雪,马车赶不上来,俞子晋便矮下身子,背对白苏道:“上来吧。” 白苏趴到他背上,俞子晋便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步往下走,道路湿滑难行,身上又负着一个人,纵是他武艺高强,一路行来也累出一头汗。 听着对方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白苏颇觉不好意思,想要自己走路,俞子晋却又不肯,只笑着调侃道:“怎么样,我这般尽心尽力掏心掏肺,你有没有爱上我?” 白苏缩在狐裘里,轻咳几下,笑得眉眼弯弯:“还差一点点……” 俞子晋闻言故意重重叹了口气,“看来我还需要多多努力啊。” 白苏附在他背上,笑而不答。 确实只差一点点,如果白苏不曾在现实世界里学过表演专业,如果他没有修过微表情分析课程,如果对方不是叫“俞子晋”这么个在原书中出场率和昭和太子旗鼓相当的名字,白苏也许真的就被感动了。 只可惜,缺少的这一点恰恰是永远无法弥补和更改的。 已是深冬时节,天气寒冷非常,繁城内的百姓都已换上厚厚的冬衣,街上行人渐少。 下山之后白苏便坚持自己走路,虽是好意,却不免拖慢了行程,两人来到繁城内时已经是午时左右,又累又饿,便随意找了一家酒楼进食。 年关刚过,酒楼里的装饰尚未除去,因是国丧期间,并不见如何奢华喜气,只在梁柱上绕着彩绸,食客们也拘谨,不敢大声喧闹说笑,只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偶尔传入白苏耳中一两句,却也足够他了解一些情况。 “昭和太子已经登基了?”白苏喝了口热汤暖胃,小声问道。 俞子晋正专心吃着一锅水煮肉片,明明辣出了一头的汗,手中的筷子却不见丝毫停滞,随意地应答道:“现在你应该称呼他为新皇。” 白苏沉默,低头慢慢喝汤,缓了半晌,才觉得身体渐渐回暖。 无论什么时候人民群众都对艳闻轶事有着非同一般的喜爱,尤其是那种似是而非半遮半露的,不但具有挑战性,又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于是酒酣耳热之际,一群人便凑到一起聊起了不久前轰动胤国的奇事,元德帝死后,碧姜公主竟突然消失了。 关于这一点,有人猜测碧姜公主已经追随大行皇帝,夫妻两人双双殉情,也有人说是昭和太子不堪其辱,亲手杀掉了碧姜公主…… 旁边有人持反对意见,放下酒杯道:“未必。” 众人闻之,纷纷请教其高见。 先前说话那人得意一笑,抚着胡须笑道:“想那碧姜公主何等美貌,便是赞一句沉鱼落雁也使得,据说当年未嫁之时,在大雍曾引得无数士子争相追逐,如此姿色,哪个男人会舍得下毒手?更何况,愚兄我可是听说,自碧姜公主去后,新皇可是悲痛不已,夜夜留宿在碧姜公主居住过的荇叶渚,朝中大臣连番上书请求另立皇后,新皇可是发了好一通脾气,狠狠发落了那些官员,引得朝堂上下现在竟无人敢再提此事。” 众人听了一阵唏嘘感叹,遥想碧姜公主的美貌,个个心驰神往。 不料,却又有人说道:“若是新皇当真钟情于碧姜公主,那大行皇帝的死,会不会另有蹊跷……” “打住!”众人纷纷呵斥那人,沉脸骂道:“你这年轻后生,也太不知事,这话岂是能够随意出口的,当心祸连家人,快休提此事!” 其他人亦点头附和,心照不宣地说起了另一新奇事。 白苏此时已有七八分饱,不由摇头感叹道:“果真是三人成虎……” 两人在繁城内待了半日,及至夜深人静,俞子晋抱着白苏,小心躲过守卫,在夜色掩映中,快速在东宫穿行。 好在昭和太子已是新皇,现下迁至乾清宫居住,东宫守卫锐减,只要小心谨慎些,倒也没什么危险。 在白苏的指点下,俞子晋揽着他来到寝殿,房间内漆黑一片,怕引来守卫,并不敢点灯,只将床柱上的帕子取下一块,露出一颗嵌在床上的夜明珠。 白苏来了精神,轻手轻脚地走到梳妆台前,伸出手指头,东摸摸西扣扣,也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 俞子晋心中一动,凑上去看,“你在做什么……咳咳,这什么东西,好大的味道!”忙不迭地退后退,一个劲地打喷嚏。 “是香粉啊。”白苏拿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精致小盒,敞开口,露出里面薄薄一层粉末,他笑着递到俞子晋面前,“很香的,要不要来一点?” 眼看着拿东西就要扑到自己身上,俞子晋吓得连连后退,最后干脆打开了窗扇,坐到窗台上,一脸嫌恶地问:“你一个男孩子怎么能喜欢这种东西呢,该不会是扮女人扮得久了,移了性情吧?” “切,真是不懂欣赏。”白苏大大方方地将那盒香粉塞进袖子里,翘着兰花指对俞子晋抛了个媚眼,“人家喜欢不行吗?” 一句话说得是千回百转柔情无限,听得俞子晋恶寒不已。 白苏垂头狡黠一笑,继续翻翻拣拣,半晌从犄角旮旯里拖出来一个小布包,他坐到床上,打开布包,露出一些散碎银两和几张银票,笑眯眯地一张张清点着。 俞子晋百无聊赖地看着,笑着问道:“有这么开心吗?你若是喜欢钱财,直接嫁给我多好,我保证你这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唔,这样吗?”白苏睁大了眼眸看他,半晌摇头笑道:“不好。” “为什么?” 白苏理所当然道:“已经嫁过一对父子了,总不能再和另一对牵扯不清,否则岂不是坐实了我这红颜祸水的骂名。” 房间内一时落针可闻。 在这压抑的氛围中,俞子晋脸上过分灿烂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眉宇间的玩世不恭顷刻消失,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危险而陌生,他以审视的目光看着白苏,勾唇一笑:“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苏低咳两声,微笑着和他对视:“早年间曾听闻北戎民风奇特,若是父亲死了,儿子有权继承他的一切财产,包括除生母外的任何女人,我若嫁给你,将来岂不是很有可能成为你儿子的人,还是算了吧。” “呵呵,你说得不错。”俞子晋低笑出声,表情邪肆而狂傲,一双鹰眸紧紧锁住白苏,“不过,你是怎么识破我身份的呢?” “就是刚才那盒香粉啊。”白苏慢条斯理地将银票折叠起来,悠悠答道:“据说北戎的女子和男人一样英勇慓悍,个个都是巾帼英雄,想来很少用胭脂水粉这种东西吧?” “不错。” 白苏笑得单纯而无辜,轻轻眨了下眼睛,神情狡黠,像是正在回味什么东西,“冷香楼的梅花香饼很好吃。” 听了这话,俞子晋长眉一挑,颇感兴味的看向白苏,“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当日在冷香楼里,白苏倾身去接糕点的时候,那中年龟公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眼睛里藏着一抹微不可见的嫌恶,白苏刚开始不明所以,又点了几分梅花香饼后才恍然明白,因为经常扮女装,他身上已经染了些胭脂水粉的香味,那龟公闻皱鼻子是因为他不惯这个味道,“一个在秦楼楚馆里待了很多年的龟公,却还不能适应香粉的味道,这不是很奇怪吗?” “果然是心细如发。”俞子晋笑赞了一句,忽而又问道:“但你是怎么知道那龟公就是我假扮的呢?” 至于这一点则是从剧情里推测出来的,柳轻烟穿到架空异世,先后赢得昭和太子、俞子晋、南宫旭平三个男人的宠爱,与他们谱写出一场如魔似幻的旷世奇恋,原书中曾经提到过俞子晋之所以对柳轻烟心生好感就是因为钦佩对方的文采,这说明柳轻烟出场时,俞子晋也在冷香楼里,只不过没有直接露面罢了。 再加上对方刚才躲避香粉的动作,白苏这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对俞子晋说的,于是他露出一副世外高人的神情,忽悠道:“天机不可泄露。” “你既不愿说便罢了,左右你今后也只能跟在我身边了。”白苏知道那么多,除非死掉,否则俞子晋又怎能让他脱离自己的掌控。 “那可未必。”白苏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 俞子晋心叫不好,纵身提气朝白苏扑去,却终究是晚了一步,白苏身下的床板霍然裂开,少年就势一滚,早已跌落进密室之中,床板转瞬之间便恢复原状,只余一道夹杂着笑意的声音隔着床板模糊传来。 “三皇子,救命之恩,他日再报。” “南宫碧姜!”俞子晋狠狠捶了下床板,低头一寸寸搜寻着密室的开关,忙碌半晌,却仍然一无所获。 第88章乱世传说十五 床板之下砌着层层台阶,白苏为了躲避俞子晋,直接滚落下来,摔得腰酸背痛,瘫在地上好半天方站直身子。 这密室筑造得精巧,石壁之中凿出了一条暗道,引地下水流入,空气流通,人待在里面不会有胸闷窒息感,短时间内倒是绝无生命危险。 墙上嵌着些夜明珠,光线虽微弱,却足以看清密室中的情景,白苏原照先前元德帝所说的指导,来到左手边第一隔间内,果然见到不大的房间内摆放着一张供桌,左右各置一盏烛台,矗着两根未点燃的白色蜡烛,中间放着一尊祭拜用的香炉。 一张较高的条案嵌套与供桌上,上首处供奉着牌位,牌位上写着“吾妻南宫清远之位”几个字。 白苏走到供桌前,抬首看着墙壁上悬挂着的画像,皓月当空,星光璀璨,溪流婉转曲折,苇草一望无际,穿着淡青色长衫的少年坐在石头上,伸手欲抓萤火虫,凤眸弯弯,闲适恣意,显露出独属于少年人的天真和活泼来。 白苏细看那少年五官,确实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便知是原主的生父南宫清远,他从供桌上捡了打火石将蜡烛点上,又拿了几根香,点燃,肃着脸恭敬地拜了三拜,小声道:“便宜老爹,也不知道你现在投胎了没,若是没的话,就再等等吧,他已经去找你了。” 祭拜完毕,白苏一边念叨着“勿怪勿怪”,一边撩起袍角,踩到那供桌上,伸出手将画像小心卷起,露出下面紧密切合的石壁。 白苏曲起手指一寸寸敲击着,倾身仔细听着声音,过了片刻,眼睛一亮,用手指试探着按下某处不起眼的凸起,轰隆一声闷响,两块石壁突然裂开,露出一口约有两掌宽、七八寸长的红木匣子。 将画像放好,白苏抱着匣子跳下来,带着几分兴奋和期待打开来看,只见匣子里放着一块三指宽五指长的金牌,造型古朴大气,质感冷硬,线条锋利,正面雕着“秋水楼”三字,反面却只有“至尊”两字,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除此之外还有一方明黄色绣双龙纹的绸缎。 看到那代表着皇权的明黄色,白苏心里一惊,这东西很可能就是元德帝临终遗诏,说不定还有关于继位之人的旨意。 昭和虽贵为太子,但因父子两人关系冷淡,并不受宠,加之元德帝死得蹊跷,登基之后朝野之间也是颇多猜疑,现下只怕正在费力寻找着元德帝的遗诏。 白苏抖着手指将那道圣旨打开来看,依仗着自己在高中学来的文言文知识,连蒙带猜地看懂了大半,一时不由惊讶出声:“竟然如此……” 那日两人在梨香院拜完堂,元德帝拉着他的手述说着这些年来对南宫清远的思念,昭和太子突然到来,以强势的姿态阻止他继续下去,那时元德帝曾捏着白苏的手心说了一句颇有深意的话。 他说:“有空的话别忘了去祭拜一下你父皇。” 大雍远在千里之外,碧姜公主既然已经出嫁,又岂是能够说回去就回去的,何况白苏早已将自己受制于南宫旭平之事据实以告,元德帝当时那么说,本意绝对不会是让白苏回到大雍皇宫,那么他说的祭拜之地就只能是这间密室了。 早在荇叶渚里两人闲谈时,元德帝就曾经特意告诉过白苏,当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亲手为南宫清远绘制过一幅画,就藏在东宫寝殿下面的密室里。 想到此处,白苏不免摇头感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昭和太子一向厌烦南宫清远,即便他知道这密室的存在,不一把火烧掉就算好的了,又怎么会来祭拜,自然也就不会发现画像下面的秘密了。 至于这块金牌,大概是属于元德帝培养的暗卫组织,当时元德帝执意要举办一场婚礼,白苏知晓其中利害,抵死不从,元德帝别无他法,便承诺若是白苏乖乖配合,他便出手帮助白苏摆脱南宫旭平的控制,送他一张“保命符”,想来应该就是此物了。 白苏将那金牌捏在指间细细把玩半晌,心中暗自筹划,待理清了思路,有了几分成算,这才顺着暗道往密室的出口走去。 密室出口乃是在距离东宫不远处的一片竹林里,此时仍是深夜时分,奔波劳累了一整天,白苏只觉得胸肺间闷疼不已,捂住嘴角低低地咳嗽着,嗓子里一片腥甜。 找了最近的一家客栈入住,白苏按照元德帝先前教导的方式,用一截红线挽成奇怪的花样,挂到窗户外,然后便抵抗不住身体上沉重的倦意,上床休息。 第二天醒来,白苏觉得手脚虚软无力,知道是前一天劳累过度的结果,也不在意,俞子晋野心勃勃,繁城内不知道有多少他的眼线,白苏担心泄露行踪,索性便窝在客栈里哪也不去。 这一天过得倒也平静,直到深夜之时,才有人在窗外不轻不重地敲击三下,然后翻窗而入。 五六个穿着相同黑色劲装的男人,面容都被遮掩住,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眸,进来之后也不急着说话,贴墙而站,目光复杂地盯着白苏。 白苏将至尊令拿在手中举起,几名黑衣人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齐声道:“参见楼主。” 秋水楼素来认令不认人,元德帝仙逝,至尊令落在白苏手里,那么他现在就是秋水楼的新任楼主。 知道这是对方已经认可了自己,白苏悄悄松了口气,摆手示意他们起来,问道:“谁是首领?” 左边一黑衣人上前一步,抱拳道:“属下暗一。” 白苏抱着杯热茶暖手,“你将秋水楼的详细情况说与我听。” “属下遵命。”暗一点头,沉吟片刻,仔细思考了下措辞,便捡着重要的事情,有条不紊地一一说来。 原来这秋水楼迄今为止已经成立十余年,楼中管事每年都会在各地收养资质较高的孤儿,根据个人天赋加以培养,虽然规模有限,楼中上下加一块也才几千人,但俱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而且楼中诸人各司其职,制度严谨,在胤国各地,甚至是大雍等处都有自己的酒楼、钱庄等产业,除了赚取钱财外,还负责收集各方面的情报,如今在江湖上已经声名远播,却又因为楼中众人行事低调,因此一直无人得窥其真面目。 “原来如此。”白苏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点头,“如今天已经晚了,你们既然都有各自的职务,留下一人,其他人就回去吧,等等,留下这人最好是没有和昭和……咳,新皇,打过交道的。” 听了这话,暗一便指了其中一人留下,然后迅速带着其他人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白苏看着不远处的黑衣男人问道。 黑衣人垂首:“属下在楼中排名第九,楼主可以叫我暗九。” 白苏点头,又是一连串急促的咳嗽,想起昭和太子逼他喝下的那杯酒,心中微微有些刺痛,无奈道:“暗九,方便的话明天找个可靠的大夫过来吧。” 暗九站在房间的阴影里,整个人悄无声息,毫无存在感,只在白苏狼狈咳嗽时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声应答道:“是。” 隔天,暗九果真带回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夫。 那姓张的老大夫给白苏号脉,一边抚须,一边摇头感叹,双眉紧紧地纠结在一起。 白苏好笑:“看来我这是命不久矣了。” 张大夫却没有心思开玩笑,满脸忧愁之色:“楼主明鉴,您先前本就中了一种致命毒药,虽然每月按时吃解药,但毒性一味压制,根本未被清除,再加上近些时日的鹤顶红,两相综合,越发刁钻古怪,稍有不慎,便是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之前为楼主诊脉的那位同仁也是深知此理,故而用药小心谨慎,老夫倾毕生之力,也只能炼制几丸丹药加以缓解,想要彻底根治,难啊……” 这话和俞子晋曾经跟他说得情况相差无几,白苏苦笑一声,可怜巴巴地问道:“那断魂——就是我先前所中毒药,以后可还会按月发作?” 张大夫摇头:“断魂和鹤顶红已经相互融合,当日也是因为以毒攻毒,楼主才侥幸活命,可您体内残余的毒狠辣非常,十分棘手,属下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这么说来发作时期可能要更改,从定时炸|弹变成不定时炸|弹?白苏唏嘘不已,只能苦中作乐道:“解不了没关系,只要能找到方法缓解疼痛就好……” 张大夫无语,想了想又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之前楼主每月服下的解药,若是还有的话,可否取出一枚,让属下研究,查明其中成分,或许还能勉力一试。” “解药?”白苏苦笑,那解药按月限量发放,自己又怎么会有多余的?他倚着床柱沉思,心想自己恐怕要想办法和剑舞取得联系了,就是不知道自己“死后”,她是否回了大雍。 想到剑舞,白苏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疼,他勾着唇角,换上一副亲切和蔼的表情,问暗九道:“你打女人吗?” 既然得了自由,当初的旧账总要一笔笔清算才好,白苏眯着眼睛想到。 第89章乱世传说十六 白苏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杯热茶,时不时呷一口,一派悠然闲适。 剑舞站在不远处,满脸厌恶地看着他,撇着嘴角说道:“小人得志。”话刚落音,身后的男人便毫不客气地往她腿弯处踢了一脚,按在肩膀处的手臂暗中施力,剑舞便控制不住地跪了下去。 白苏原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但没想到秋水楼的人还真不是吃素的,那天暗九听了他的吩咐后,也没说别的,只淡淡应了一声,询问了一下剑舞以前经常待在什么地方,然后就不再提此事,谁知道今天一早,白苏刚睁开眼睛,就看到暗九提着人回来了,而且一个嘴角带伤,一个淡定自若,高下立判。 白苏笑眯眯地看着剑舞,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愉悦,“风水轮流转,当初你揍我的时候恐怕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受制于人吧?” 剑舞冷冷嗤笑一声,薄唇紧紧抿起,低着头,一副抗争到底的模样。 暗九点了剑舞身上的穴道,拱了下手,对白苏道:“公子恕罪,属下没找到解药。” 为避人耳目,白苏之前叮嘱过暗九,让他换一身普通的衣服,行走在外时也勿要以“楼主”二字称呼自己,因此此时暗九只穿了一身玄色武装,腰间悬着一把市面上常见的佩刀,用以蒙面的黑布也早已取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眉目高挺的脸,整个人显得英气十足。 “无事。”白苏摆手,苦笑道:“若是这么容易就被我们找到,那我还真不敢服用。” 暗九明白他的意思,沉吟片刻,便道:“若是公子放心的话,可否将此人交给属下?” 白苏生在法制社会,有些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更改的,这本无可厚非,但现在情况复杂莫测,若再是一味妇人之仁就有些不合时宜了,白苏明白这个道理,但苦于刚接手秋水楼,一时还不能充分利用其中的资源,暗九主动提出,也是刚出了这位新楼主的为难之处,白苏自然不会拒绝,想了想,便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把她带下去,找些可靠的人看守着,想办法从她嘴里套解药的下落。” 暗九恭敬地答应下来,转身便将人带回到秋水楼在繁城内的一处秘密据点。 几天之后,白苏午睡醒来,一眼便看到不远处的圆桌上摆放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瓶,“这是什么?” 靠站在墙角阴影处的暗九悄然睁开眼睛,墨黑的眸子冷冽清明,声调毫无起伏地说道:“断魂的解药,属下已经给张大夫留了一颗。”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白苏砸吧一下嘴,感觉略神奇,他还以为短时间内是不会成功的呢,毕竟剑舞可是十分固执的。 暗九眉眼不动,一脸云淡风轻:“其实也没什么。” “哦。” “属下只是让人废了剑舞的武功,用刀在她身上划了几下,涂上蜂蜜和盐巴,然后再寻了些蛊虫,跟剑舞说,如果她还嘴硬的话,就用她的血肉滋养蛊虫。” “……”白苏一脸菜色,抿了抿唇道:“既然剑舞已经武功尽失,就把她留在楼里做些杂务,不要让她有机会接触到其他人。” “是。” 白苏拿起玉瓶将解药倒在手心,把那寥寥几粒丸药翻来倒去地数了又数,小声嘟囔道:“竟然只有五颗……算了,总比没有强……” 看他无事吩咐,暗九便再次闭上眼睛假寐,白苏无意中瞥到,顿时敬佩不已,心想自己要是有这种站着也能睡的技能,当初上学被罚站的时候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第90章乱世传说十七 中元节。 繁城富饶,百姓崇尚奢华,虽是国丧期间,不好大办,但该有的章程却一丝不漏,天刚擦黑,就有无数豆蔻韶华的小姑娘呼朋引伴,手提花灯,翩跹而至。 窗外一片欢声笑语,热闹非凡,近些时日白苏不是被关在墓穴下面,就是窝在客栈里,正自憋屈烦闷,听了着声音,更加心痒难耐,笑着对暗九说道:“据说今天晚上许愿特别灵,我们也去放个花灯吧?” 暗九无动于衷:“祈求你长命百岁么?” “……”把这话收回去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一轮皓月高悬于空中,闹市之中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看到周围众人笑语盈盈的模样,白苏凑了回热闹,也在地摊上挑挑拣拣地拿了支做成白兔形状的花灯。 摊主笑容灿烂地说道:“承您惠顾,一共三十文铜钱。” 白苏伸手去摸荷包,然后脸上的笑僵掉了,腰间空空荡荡的,竟然什么都没有…… 看他如此,摊主的笑容也快维持不住了,“客人,您不是想要赖账吧?” 白苏此时无比后悔自己将暗九打发走,早知道就不让他去排队买糖炒栗子了,想了想,只好忍痛割爱,等会再来拿,“花灯还你……” 正在此时,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不轻不重地落在白苏手背上,另一只手顺势将一小块碎银子拍在摊主的木桌上,微带些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些可够?” 摊主连连点头:“哎呦够了够了,来,这是花灯,客人,您拿好。” 昭和太子接过花灯,提在手里,转身对着白苏笑道:“送给你。”说完这句话,却见对方不知为何一直低着头,精致小巧的脸庞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只隐约看到对方略带苦涩的眉眼,少年的手很冷很凉,在自己凑近的一刹那,微不可见地颤抖了几下。 昭和太子忽然感到一阵不知因何而来的苦闷和失落,他深深凝视着身前的白衣少年,疑惑道:“你怎么了?” 白苏抬起头来,挤出一抹虚弱的微笑,摇头:“没什么,这位兄台,谢谢你的花灯。” 少年的笑苍白而脆弱,眉宇间显露淡淡的灰败之色,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昭和太子瞳孔紧缩,讶异道:“不过月余未见,何以至此?” 看着昭和太子清俊儒雅的五官,白苏心中忽然涌现出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握着自己的手如此温暖,谁能想到就在不久前,这手的主人还险些夺去他的性命呢,当真是世事难料,思及此处,不由苦笑出声:“没什么……” 语气中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疏离和防备,昭和太子心中疑惑更胜,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人对自己的态度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昭和太子生母早逝,自己又不得元德帝的宠爱,偏又占着储君之位,几欲成为众矢之的,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无数的阴谋诡计当中,鲜少有人以真心待他,因此养成了多疑偏执的性格,而上次在冷香楼之中,两人相处时间虽短,却是昭和太子生平第一次不用费尽心机算计防备,故而对那白衣小少年印象深刻,此时出宫散心,一眼便在人群中认了出来,谁知再见时竟隐隐有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初见时这小少年眉眼灵动,神情天真纯澈,极是讨人喜欢,此时却形容枯槁,弱不胜衣,而现在不过刚说了几句话,便是一阵克制不住的咳嗽。 私心里昭和太子是对这少年有几分好感的,是以有些担忧起来,他眉头微皱,又问询了几句,见白苏落落寡欢,应答迟缓,便知道他是不想提及此事,只好先放下自己的关怀之心,温文一笑,说道:“你上次的预言成真了。” 听了这话,白苏想起了那个被自己搁置的计划,他沉默半晌,深深地望了昭和太子一眼,若有所指道:“你想要天下吗?” 昭和太子身形一僵,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睛,偏首看着白苏道:“此话何意?” 白苏不想看到他眼里的猜忌和警惕,便低下头去,淡淡道:“一个月后,胤国边界祁周山暴雨不断,届时可能会出现山体塌方,如果你想要做一个明君的话,就早做准备吧。” 说完不等对方有所反应,直接走开。 白衣少年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昭和太子想要追赶,却已经来不及,不由站在人群中深深蹙眉沉思。 这一刻,昭和太子发现,有些事似乎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了,而诡异的是他竟然还控制不住地产生了几分期待…… 白兔形状的花灯看着漂亮,但因为头重脚轻,不容易掌握平衡,白苏试了几次,花灯每一次都在五步之内歪倒,而旁边莲花形、桃花形、梅花形的花灯却密密匝匝的连成一片,顺着溪水漂出去很远。 白苏愤愤,拿手指戳着小白兔露出两颗大白牙的嘴巴,小声嘟囔:“连你也要欺负我……” 暗九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看了他一眼,将糖炒栗子递过去,无奈道:“还是让属下来吧。”他走到溪边,以手扶正花灯,暗运内力,轻缓吐出,花灯一颤缓缓地漂走了。 白苏站在一旁,忍了半晌,还是莫名其妙地红了眼眶,慌忙低下头吃栗子,白玉似的脸颊不慎染上了些黑灰,被泪水一冲,越发狼狈不堪,那模样可笑又可怜。 暗九看了一眼便转开眼睛,抱着佩刀倚在一株柳树旁,默默望着天上的明月。 第91章乱世传说十八 那天晚上,白苏回去之后就发起了高烧,体内残余的毒趁机发作,疼得他冷汗涔涔,即使服了解药,也没多大作用。 一个月后,祁周山附近暴雨连绵,山体滑坡、泥石流等情况严重,摧毁了山下无数民居民田,所幸胤国新皇见机早,提前命令当地官员防范准备,组织百姓撤离,因此没有人员伤亡,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早春二月,冰雪尚未完全消融,空气中潜伏着蜇人的寒意,南方的柳树却渐渐抽出嫩芽,枝头萦绕着一抹淡淡的浅绿色。 开春之时,青黄不接,正是北戎人一年中最困苦之时,偏今年又逢大王病重,日子越发难过起来。 暮春三月,北戎首领赫连律病逝,皇三子赫连晋众望所归,继承王位。 这位年轻的北戎之王素有狠名,骁勇善战,手段非凡,登基之后立刻大刀阔斧实行改革,无视之前签订的和平条约,屡屡纵容下属侵犯胤国边界,胤国新皇震怒。 天色渐暗,暗九拿着一件湖蓝色披风走了出来,小心为白苏穿戴好,低声道:“公子,已经起风了,您还是回内室吧。” 白苏临窗而立,看向下面站在庭院中气度高华的青年,“他什么时候来的?” 暗九往下面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回答:“午时左右。” 白苏拢好衣袖,“他做什么?” “请公子出山。”暗九看着白苏,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其实之前他就已经来过两次了,只是没有让您看到而已。” “既然如此,就请他到客厅吧。” 片刻之后,锦衣华衫的男人从容走来,冲着白苏淡淡一笑。 白苏倚靠在椅背处,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累,他低垂着眼睛,疑惑地问道:“傅青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份。”昭和帝傅青玄动作一顿,目光复杂地盯着白苏,语气认真而危险,显露出主人不可一世的野心,“我想要这天下。”他慢慢走近白苏,低下头,两臂张开,手指握住椅子扶手,“你会帮我吗?” 果然还是说出来了,白苏想起自己那项毫无进展的任务以及元德帝的遗诏,默然不语。 “如今北戎和大雍虎视眈眈,三国之间局势诡谲多变,势必会有一番征战,与其受制于人,不若先发制人。”傅青玄退开一步,握紧手里的泥金纸扇,望着窗外阴云密闭的天空,轻声一叹,“这天马上就要变了。” 良久的沉默过后,白苏疲惫地闭起了眼睛,“好,我答应你。” 之前因为碧姜公主生死不明,大雍百姓已经颇多微词,昭和帝又始终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南宫旭平派使臣前来交涉,想要见碧姜公主一面,昭和帝拒不同意,双方不欢而散。 南宫旭平思妹心切,一怒之下愤而起兵。 接到消息的白苏很无语,心道南宫旭平倒真是不舍得浪费任何一个机会,竟然连“死人”都不放过,这是要压榨干他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第92章乱世传说十九 白苏虽然答应了傅青玄会尽力帮他,却并不愿意再回到胤国皇宫那个伤心地,依然住在之前让暗九买下的清净小院里,只是言明,若是傅青玄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可以来找自己。 三月中旬,胤国西北处边境忽然出现许多流寇,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致使当地哀鸿遍野,人心惶惶。 傅青玄闻听此事,特意命令镇守在边关龙城的车骑将军何盛元出兵剿匪,但奈何敌暗我明,对方又狡猾如狐,一时竟不能尽除,反倒让赫连晋多了一条用兵的借口。 北戎之事尚未平息,大雍又趁机派兵北上,前后夹击,致使胤国腹背受敌,崇尚奢华风气的胤国人终于暂且放下风花雪月,转而担忧起国家存亡起来。 自元德帝驾崩之后,胤国本就民心不稳,再经此磨难,纵然有傅青玄拼死力挽狂澜,仍是显出几分风雨飘摇之感。 大概是因为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白苏在胤国待的时间最久,因此比起生性凶残的北戎,以及狡猾精明的大雍,他还是对拥有高雅风骨的胤国人更有归属感,只是因为现在剧情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跟原书相去甚远,虽然有金手指在身,白苏也只能对未来之事推测一二,丝毫不敢托大。 胤国现今局势凶险万分,秋水楼名下的各项产业也颇受影响,白苏查看过最新一个月的账簿后,就将几位主管叫来,商量着关闭了几家钱庄,同时让分布在大雍境内的酒楼布庄低调行事,暗中收购一些粮食和布匹,以备不时之需。 朝政繁乱,傅青玄琐事缠身殚精竭虑,偶尔心绪烦乱时会来白苏这里坐一坐,倒也不一定非要逼他想出什么对策,很多时候只是喝杯茶水就走。 白苏自二次中毒之后,身体就每况愈下,每日都需睡足五六个时辰,因此傅青玄虽然来得勤,但十次里也常有三五次是见不到他的,两人相处起来倒是有几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知晓白苏身体虚弱,傅青玄曾多次带御医前来诊治,但白苏体内的两种余毒十分棘手,这些杏林圣手也大多束手无策,最后逼不过,只斟酌着写了一张温养的方子。 于是傅青玄再来时,身后便总跟着两个提东西的侍从,什么千年人参百年灵芝极品何首乌,不要钱似地往这小小的院落里送。 有一次,白苏午睡醒来,看到房间里突然多出了几尊莹润通透的白玉观音、福寿仙尊,不由惊讶道:“暗九,你是出去抢古董店了吗?” 谁知暗九不见踪迹,应声过来的反而是傅青玄,他走进内室,袍角一撩,坐了下来,望着白苏展颜一笑,“玉能养人,你且留着赏玩吧。” 真是财大气粗,白苏暗中咋舌,不解道:“干嘛对我这么好?”他可是深知傅青玄的狠心和多疑,这么冷心冷情的一个人,还真是鲜少有主动对别人示好的时候。 傅青玄端起茶盏,慢慢啜饮着,并不回答。其实有时候他自己也理不清自己的思绪,每每见到白苏,总是十分诡异地生出一股莫名的酸涩和愧疚,以至于下意识地对他好。 即使隔了这么久,傅青玄依旧清楚地记得,元宵节那晚两人相遇时白苏看他的那个眼神,因为身量不足,对方微仰着头,潋滟的丹凤眼直直望过来,琉璃般剔透的眼眸里含着说不尽的忧伤和悲哀,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倾诉怨念,隐隐还夹杂着一丝不知名的情愫,周围的灯火落在那双眼里,摇落无数星光。 只是转瞬即逝的一个眼神,却让傅青玄着了魔般辗转反侧。 傅青玄甚至笃定,除了这个少年,自己此生,再也不会被人用如此眼神看待了。 又过了月余,在白苏把最后一颗解药吃下后,张大夫终于弄明白了解药的成分,并根据鹤顶红的毒性,加以改进,制成了一种新的药丸,但因为其中一味药材十分罕见,纵是秋水楼上下费尽了心血,也只得了三十余枚。 几名下属再三保证,一定会尽快采集药材,多制出些解药,白苏笑着颔首,好奇道:“什么药材这么难得?” 张大夫抚须,摇头叹气道:“是天山雪莲。” 他这么一说,白苏方知难在何处,这天山本是在北戎境内,而雪莲历来被誉为疗伤救命的圣药,十分稀少珍贵,药用价值高的雪莲往往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才开一次花,除非运气上佳,否则寻常人根本找不到,更何况,此时两国交战,北戎的防备自然更加严谨,若想要采一朵雪莲,只怕是难于登天。 白苏虽然觉得遗憾,纠结一会也就坦然接受,暗自祈祷这些解药能让他多撑一些时间,然后便把天山雪莲之事丢开手,殊不知由这一味珍贵药材,又衍生出多少后事。 暗九身为秋水楼里排名前十的杀手,犯在他手上人命不知几何,身上早就不可避免地沾染上几分阴鸷狠戾,为人寡言少语,除了在白苏面前,甚少说话,因此在傅青玄又一次登门探望白苏时,看到少年那个冷冰冰的暗卫走过来,摆出一副有事要谈的姿态,心里也不免微微惊诧,遂挑起剑眉,静静等待着。 暗九并不赘言,单刀直入,言明若是能寻得一朵天山雪莲,当对白苏的身体大有裨益,说完不等傅青玄有所反应,就直接转身离开。 竟然要用上雪莲,当真已经到了如此凶险的地步?傅青玄心中一沉,垂眸沉思,招手让跟在身后的侍从出来,命他们拿着自己的令牌回去,查找宫中以及王公贵族的府邸可有天山雪莲,若是有的话,当不惜一切代价取回来。 傍晚时分,侍从传回消息,称整个繁城内都无天山雪莲。 捏在手里的朱砂笔一顿,在奏章上留下一团刺眼的痕迹,傅青玄淡淡吩咐他们退下,抿紧唇角,一眼不发地继续批注,只有紧蹙在一起的长眉,暴露出主人烦躁的心情。 或许,攻打北戎的计划是时候适当提前一些了。 思及此处,傅青玄不免再次想起那位名叫柳轻烟的舞女,当初元德帝将人留在宫里,他只以为自己这位好色的父皇又动了心思,却不料自己一时大意,竟然没有看出其中的蹊跷,等到元德帝去世,傅青玄全面接管宫中事务,这才从臣下的回禀中窥见真相。 既然对方是敌国奸细,并非是父皇遗妃,那他自然再无顾忌,审讯过后直接将人关押在地牢里。 只可惜这柳轻烟不知是存心装疯卖傻,还是真的被吓得精神失常,竟然对北戎的情况知之甚少,除了套出冷香楼的幕后老板在北戎身居高位,意图侵占胤国大好河山,多年来训练了无数歌姬舞女,通过或明或暗的手段,送到胤国许多朝中重臣家中,其余一概不知,被恐吓一番后,这位昔日名噪一时的花魁娘子竟然满嘴胡话,全是些陌生的名词,简直不知所谓。 时年六月,胤国除了留守军队,剩下所有兵马分成两路,一路挥师南下,一路远赴边陲,誓死拼杀。 傅青玄颁布一系列新政,建立明确的赏罚机制,鼓动士气,凝聚民心,胤国上下成年男子无论出身,皆投身军戎,许多未及弱冠的少年亦请命参加,贵妇千金纷纷节衣缩食,支援前线。 前狼后虎,胤国岌岌可危,几名常来汇报事务的主管虽然不曾明说,但脸上的神情确越来越凝重,说到底大家都是胤国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纵然平时再如何散漫无忌,国难当头时少不得要尽一份力,只是碍于白苏没有下达明确的命令,只在私下里行事。 看着大家满含期待的眼神,白苏深感压力山大,他摆摆手,说道:“我给你们放个假,想做什么便去吧,只是别失了分寸,千万保全自身。” 众人喜不自胜,商量过后决定留下几人保护白苏,其余者皆伪装成寻常百姓,混入军队之中,上阵杀敌。 待众人离开之后,白苏沉默良久,对暗九道:“收拾一下,我们进宫。” 暗九深深地看了白苏侧脸一眼,没有询问原由,沉默着将白苏用惯的东西打包,然后和另几名暗卫一起赶着马车往胤国皇宫而去。 行至正阳门外,白苏从袖中取出一枚暖玉,让暗九拿着递给守卫看。 一见到那九龙玉佩,原本还威风赫赫的守卫立即收敛了脸色,忙不迭地跪倒参拜。 这九龙玉佩原是傅青玄送予白苏的,说是见此玉佩即如见他本人,白苏可凭此物随时入宫。 白苏这边刚至内宫,傅青玄那边就得了消息,连忙命人将他请了过去,眯着眼笑道:“我还以为送予你的玉佩早就被丢掉了呢。” 平常见到傅青玄时,这人都是一身常服,此时见他穿着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衮,头上倒是没有戴通天冠,只是用一尊玉冠将青丝紧紧束起,身下的软榻也是漆金雕龙,周围布局雄伟庄严,白苏这才恍然意识到对方其实是九五之尊的皇上。 说起来,对方似乎从未在他面前用“朕”字自称呢。 六月本是盛夏时节,天气炙热,白苏浑身上下却还紧紧地拢在一袭月白色的长袍中,脸上更是毫无一丝汗珠,傅青玄走近握住他的手,果然感受到玉般的莹润触感,虽然舒适,却也太寒凉了些,不由皱起眉头。 白苏却是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想要抽离,对方却提前一步放开,转身吩咐宫婢呈上姜茶。 晚膳是两人一起用的,只有四菜一汤,简朴得很,注意到白苏的神情,傅青玄洒然一笑,“是没法跟你那里比,不过,先将就些吧,如今战事吃紧,国库空虚,我纵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白苏见到傅青玄眉宇间紧紧缠绕的疲惫,以及双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原本还理直气壮的怨恨着这人,此时却不知为何隐隐感到别扭起来。 第93章乱世传说二十 深夜。 傅青玄处理完奏章,洗漱过后,刚躺下入睡,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脚步声杂乱无章,隐隐还夹在着几声低语。 “发生了什么事?”傅青玄唤来贴身太监安平,不悦地问道。 隔着纱帐,安平小心翼翼地往床上看了一眼,“回禀陛下,是今日进宫的白小公子那边出了事。” 想到白苏虚弱的身体,傅青玄心中一紧,连忙坐直身体,吩咐道:“更衣。” 因傅青玄登基之后多忙于朝政,后宫形同虚设,倒是不用避嫌,是以白苏进宫之后就被安置在距离乾清宫不远处的福阳宫,片刻时间就能走到。 傅青玄来到的时候,白苏正抱着手炉坐在偏殿的一把椅子上,微闭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模样,身子被罩在藕荷色披风下,整个人捂得密不透风,只有偶尔抬手时能窥见一抹玉白精致的手腕,以及一方纯白色的亵衣衣角,见此情景傅青玄便知他也是仓促起床,不由上前为白苏拢了下衣襟,好笑道:“三更半夜不睡觉,这是怎么了?”说完之后才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白苏避开他的手指,缩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解释道:“不该惊扰陛下,只是草民的一块羊脂玉不知为何突然不见了,所以唤各位侍卫大哥们问询一番。” 傅青玄点头:“既如此,你把这事交予下人去办也就是了,何苦自己坐在这眼巴巴地看着。” 白苏摇头:“那玉佩对草民来说意义非凡,自然要小心为上。” 听闻此言,傅青玄也捡了张椅子坐下,笑道:“理应如此。” 白苏瞥了傅青玄一眼,见他一派悠闲淡然地品着香茗,似乎短时间内不准备离开,不由低咳一声说道:“陛下不怪罪草民僭越就好,您日理万机,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傅青玄道摇头:“无妨,你不用顾忌我,继续审问吧。” 见劝他不动,白苏也不再坚持,对暗九道:“继续吧。” 暗九点头,手里拿着纸笔记录着什么,让侍卫一个个依次上前,禀报自己的姓名籍贯和性情爱好等,说完之后见白苏毫无反应,便挥手让下一个上前。 约莫小半个时辰便审问了半数以上的侍卫,而白苏始终微阖眼帘百无聊赖的样子,神情放松而慵懒,见他如此,本来尚惴惴不安的侍卫们都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心里难免嘀咕一声这人还真是古怪,哪有用这种方式审问疑犯的,既然东西丢了,为何不搜身呢? 傅青玄忍着困意坐在一旁,眼里倒是慢慢溢出几许兴味,他倒要看看这位有着预知能力的少年,今晚究竟要做些什么。 用来审讯的问题一成不变,后面的侍卫听了,心里早就打好腹稿,上前时对答如流,因此速度越来越快,剩下的侍卫快速减少。 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男人走上前来,低着头回道:“属下萧楚,籍贯隆平……” 还要往下说时,却不防一直闭目养神的白苏突然睁开眼睛,冲着他微微一笑,说道:“隆平是在祁周山附近吧?” 那侍卫微顿了一下,头垂得更加低了,“是。” “那就没错了。”白苏直起身子,对暗九道:“抓住他。” 暗九扔掉手中的纸笔,纵身一跃,双手挥出,擒拿对方的手臂,那侍卫武功倒也不弱,反应也快,迅速闪身避开,两人你来我往一时竟然难分胜负。 傅青玄冲着呆立在一侧的众侍卫使了个眼色,众人回过神来,连忙上前襄助,片刻之后便将那人完全制住。 暗九运指如飞,将那侍卫周身穴道点住,摁住他的肩膀使之跪倒在白苏面前。 白苏困得不行,连打了几个哈欠,对傅青玄道:“这人是大雍的将军楚以啸,你让人带下去审问吧,应该能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这话一出众人十分惊讶,皆感到汗颜无比,跪在地上的楚以啸霍然抬起头来,目光凶狠地盯着白苏,“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苏笑而不答,去年冬天元德帝寿诞时他曾偶然在假山边听到有人要陷害傅青玄,当时白苏一直觉得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甚是耳熟,只可惜始终想不起来究竟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直到某次午夜梦回,他突然回忆起在大雍备嫁的那段日子,然后心中才有几分猜测。 大雍居南,多为水乡,当地人说话时语调柔软,素有吴侬软语之称,楚以啸虽然有心隐藏,但说话时仍会在不知不觉中显露出一丝痕迹。 最重要的是自今年开春时的那几场暴雨后,祁周山附近一直天灾不断,被冲毁的农田房屋短时间内也难以完全复原,隆平就在祁周山附近,肯定也会被殃及,而方才楚以啸提到自己的家乡隆平时眼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忧虑,这岂不是太过奇怪? 是以白苏才完全确定自己的猜测,而所谓丢失的羊脂玉佩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原本白苏以为自己帮助傅青玄拔出楚以啸这根钉子,对方必然会欣喜激动,谁知这人微皱着眉头,偏首深深凝视着他,脸色阴沉沉的,神色复杂莫测,总归不是开心,沉默半晌后径自带人离开了。 白苏深觉莫名其妙,小声骂了句蛇精病,干脆回去睡觉了。 楚以啸在大雍官拜骠骑将军,深得南宫旭平的宠信,否则他也不会放心将卧底这种事交给楚以啸,只要傅青玄方法得当,必然能从楚以啸嘴里获取不少信息。 因着前一晚睡得较晚,白苏第二天直到午时左右才醒,结果一睁开眼睛便见到自己床边坐着一面容沉郁的青年。 大概是为了不影响白苏休息,此时寝殿里门窗紧闭,重重纱幔低垂,将光线牢牢阻隔在外面,房间里昏暗而安静。 傅青玄背对着白苏,仅露出半张侧脸,抿紧的薄唇显露出刀锋般锐利的弧度。 “你怎么在这里?”白苏有些不自在地拉过被褥。 “我今日方知她的难处……” 白苏惊疑不定:“什么?” “那时我娶她,不过是为了两国间的关系,无法推诿罢了,私心里也从未将她看做是自己的妻子,大多数时候更是心存防备,今日听了楚以啸的话,我方知,原来她也有那么多的不得已……” 白苏意识到什么,脸色霍然变得难看起来,所幸此时傅青玄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注意到他的神情。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父皇执意要娶她……”说到此处,傅青玄微顿了一下,懒懒地勾起唇角,笑得苦涩又无奈,“你大概不知,我那位父皇十分厌弃我,从小到大从未给过我一个好脸色,我生母虽出身名门,却心机深沉,权利之心极重,她活着的时候便每日不停地算计这个,打压那个,未曾有一日得闲,只可惜父皇一直将之视作死敌,将她架在皇后的宝座上煎熬,却又不给她应有的荣宠……” 白苏沉默下来,手指紧紧攥住被褥。 “其实母亲在时我也未体验到寻常百姓家的亲情,每每见面便是一顿训斥,让我小心守好太子的宝座,莫要被他人抢了去,她自诩聪明,结果最后还是着了别人的道,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傅青玄默了片刻,手指挑起腰间的石青色绣丛竹的荷包,缓慢摩挲着,“小时候见多了她和父皇之间相互折磨的场景,那时候我便想这一生宁愿孤独终老,也不要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可你还是娶了。”白苏垂下眼睫,毫不客气地指责道,声音里含着微不可见的颤意。 “是啊。”傅青玄苦笑一声,“终究是我对不住她……” 白苏莫名觉得难过起来,低喃道:“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经死了。” 傅青玄身体一僵,猛然转过头来盯着白苏,紧张地问道:“她当真已经死了?” 白苏缓缓点头。 “怎会如此……”傅青玄脸上浮现出一个混杂着懊悔和悲痛的神情,“原本她被人劫走后,我还心存侥幸,现下听你这么说,竟是我在自欺欺人了,只是当时虽被情势所迫,不得不平息流言蜚语,但我喂与她的却是息香,无论如何,也不至死啊……” 息香?不是鹤顶红吗?白苏心跳有些加速,他觉得自己似乎隐隐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慌忙坐直身子,盯着傅青玄问道:“息香有何作用?” 傅青玄敏锐地觉察出白苏的神情有异,心中一动,丢开自己满腹愁绪,解释道:“这是几十年前宫里一位御医研制出的秘药,人服下之后会出现假死现象,暂无呼吸脉搏,三日之后方能恢复如常,我原想将息香喂与她,然后偷天换日,却不料后来变故突生。” 怎会是这样,白苏将信将疑,继续试探傅青玄道:“碧姜公主言行不检,毫无廉耻之心,你为何不杀她?” 傅青玄摇头一叹,“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负她良多,虽然做不到心无芥蒂,但若能救她一命也是好的,更何况,她与父皇之间确实清白的很。” 白苏心下一惊,“你是如何知道的?” “父皇驾崩之后,他身边的太监福全告诉我的。” 这么说来傅青玄并没有杀他之心,但当时白苏腹痛如绞的感觉又作何解释,俞子晋还有可能骗他,但张大夫在秋水楼待了几十年,一直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说谎。 白苏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看傅青玄神色似乎并未说谎,那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 第94章乱世传说二十一 经过一番审讯,傅青玄果然从楚以啸嘴里掏出不少东西,及时调整了作战部署,只可惜寡不敌众,形势依然不容乐观。 如此又过了三个月,南方战事吃紧,死伤严重,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士气低迷,前方每传来一次消息,伴随而来的都是无数人的哀泣。 慎重思考后,傅青玄遂决定御驾亲征,力挽大厦于将倾。 深夜,乾清宫。 傅青玄领着白苏来到博古架处,挪开一琉璃花樽,旋开底托处的开关,角落处响起一道沉闷的声音,墙壁缓缓裂开,露出一口黑黝黝的暗道。 “我若战死,你便领着暗九他们从这里逃走,寻一世外清净地,隐居起来,莫要再受这战乱纷扰。” 白苏心中暗自吃惊,胤国皇宫地下的密道历来是各位皇帝最后的一条退路,傅青玄竟然肯告诉他,还说出如此话来,他望着对方俊美邪肆的面容,忽而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人,一时沉默无言。 “你本该身处红尘之外,是我强行将你拉入这泥淖之中,你怨我恨我都是应该,我只求你一件事。”傅青玄上前一步,凑近白苏,微低下头来,刀刻般锋利的五官竟不知何时沾染上浓重的悲哀和眷恋,望过来的视线复杂到难以言说。 白苏笼在衣袖间的手微微颤抖,“什么事? “不要忘记我。” 白苏苦笑一声,又气又怒,却偏偏还带着一丝酸涩难过,“傅青玄,你可真是心狠,你若是死了,也要我一辈子都念着一个死人么?” 傅青玄伸手握住白苏双手,放在胸口处,勾唇一笑:“真好。”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发现,自己每次一靠近白苏,对方都会下意识地躲避,这次无论原因是何,总算是不再躲着他了。 他望着白苏的眸子炙热如火,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惊的狠绝,“我这一辈子,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争来,抢来,算计来,我若不争不抢不算计,早就一败涂地了,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你让我如何能甘心放手?!” 白苏心中一颤,止不住咳嗽起来,他奋力推拒傅青玄,冷笑道:“放心吧,你死不了的,只需小心一点,到了白水城……” 话未说完,傅青玄忽然抬手捂住他的嘴角,冲着白苏摇头道:“你以后千万不要再使用预知的异能。” 白苏有些呆愣,“为何?” 傅青玄摇头,目光晦涩地说道:“世事皆有定数,你这般泄露天机,必然会减损自身福寿,否则你身体何故如此虚弱不堪?” “你……”白苏此时方知对方是心生误会,以为他的身体之所以这般羸弱多病,是上天降罪与自己,只是傅青玄竟然会因此就放弃利用他? 白苏试探道:“你不想要天下了?” “当然想。”傅青玄毫不避讳地点头,“只是我不想得到天下的代价是牺牲你。” 白苏深深看了他一眼,扔下一句“我不会被你感动的”,转身便走。 傅青玄看着他走远,脸上神色几度变幻,万般心思最终也只是化作一抹自嘲的笑容。 翌日。 傅青玄穿着一身威严厚重的铠甲,单手执剑,立于三军之前,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英俊无匹的脸上噙着一丝势在必得的自信笑容,眉眼间棱角分明,威风凛凛,仰头将酒喝干,率性地将酒碗掷于地上,挥剑指天,气振山河道:“保家卫国,视死如归!” “保家卫国,视死如归!”三军将士齐声呐喊,豪气干云。 就连偷偷立于城墙之后的白苏都不觉受到感染,涌现出几分豪迈,只可惜被冷风一吹,喉咙里又痒了起来,当即低咳不断,什么豪迈之情也都通通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骑在马上已经行出去不远的傅青玄忽然回过头来,隔着清晨的淡淡雾霭,直直望向城墙上的某处白色衣角,俄而不由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虽死无憾矣……” 被风一吹,这低不可闻的呢喃便淹没在唇齿间,再也无人能够听见。 暗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低声道:“天冷,公子还是回去吧。” 白苏点头,往回走时才发现自己身后三五成群的站了不少人,都是宫里的侍卫或太监,脸上一派肃穆悲壮的神色,还有几个年纪小的宫女缩在角落里偷偷红了眼角。 白苏低咳一声,无奈道:“你们哭什么,傅……皇上他不会有事的。” 众人都对白苏的异能或多或少的有所耳闻,听了这话不由眼眸一亮,紧紧地盯着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白公子,您说的是真的吗?” 白苏一脸正气地回视过去:“当然。”然后又摆手,“快些散了吧,别回头再挨了骂。” 众人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有所安慰,应了一声,很快便都离开了。 暗九瞥白苏一眼,“既然皇上此行有惊无险,公子又何必再担心呢。” 白苏面不改色:“谁担心他了。” 暗九面瘫脸吐槽:“口是心非。” 第95章乱世传说二十二 与大雍一战耗时颇多,转眼便已是三年之后,而白苏的解药无论再怎样省着用,时至今日也只剩下寥寥几枚。 在白苏毫不知情之时,秋水楼众人借着战乱悄悄潜入了北戎境内。 临近冬日,傅青玄终于率领部分将士凯旋回朝,繁城内万人空巷,百姓夹道欢迎,许多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热情的笑容,但不多转瞬间,便捂着嘴角哭了起来。 几经征战,去时的几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很多士兵都身负重伤,拖着断臂残肢,却依然坚持保卫国家。 这一场鏖战,胤国人付出了无比惨烈的代价,即使已经打得大雍节节败退,但所有人都清楚,还有一个更加凶悍的北戎等着他们。 白苏和其他人一起等在城门处,眼看着三军将士慢慢走近,却始终没有看到傅青玄的身影,不由心内一紧,问一个面熟的将领道:“陛下呢?” 那将领眸光一闪,面有难色,却又很快便掩饰下去,干咳一声道:“陛下连日奔波劳累,精神不济,现下正在软轿中休息。” 不对劲,很不对劲,以傅青玄的脾气秉性,若非是病重的爬不起来,又怎会在行军打仗时让人给自己置软轿? 白苏望向那将领,毫不意外地从对方眉眼间看到闪躲和忧虑。 深夜,白苏在暗九的护卫下,态度强硬地闯进乾清宫,看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面容苍白虚弱的男人,这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时候的事?”白苏坐到床侧,看着傅青玄被纱布紧紧缠裹着的腿。 傅青玄单手撑着床榻支起身子,面容因为三年征战而消瘦憔悴,双颊深深凹陷下去,下巴处分布着密密的一层青色胡茬子,眸子却贪婪地紧紧盯着白苏,听到这话,他舔了下干燥开裂的唇瓣,笑道:“在白水镇,不小心中了南宫旭平的埋伏,那厮倒是心狠,竟然弃自己的子民不顾,用几千人的性命做诱饵,哄我上勾……” 白苏落在膝上的双手无意识地握紧,“白水镇?我当初不是让人给你送过一个锦囊,那里面写得清楚,怎么还是……” “我没看。”傅青玄从怀里掏出一个浅蓝色的锦囊,牢牢握在掌心间,垂着眸子,纤长的手指缓缓摩挲几下。 白苏只觉得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气恼,“为何不看?” 傅青玄忽然凑近,挑起长眉,笑得邪肆无比,还带着一丝以前绝对不曾在这人出现过的痞气,“三年前我说的话你都忘了不成?” 白苏紧张起来,往后缩着身子试图避开对方,转移话题道:“这伤什么时候能好,以后可会影响行走?” 傅青玄眉尖一皱,显然是不大满意白苏的态度,抬眸瞪了他一眼,嘴上却还是回答道:“应无大碍,只是这时机却太巧,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瞒下来了,否则被有心人知道了,徒生麻烦。” 白苏犹豫了一下,提醒他道:“慈宁宫那位,你还是小心着点吧。” 傅青玄微侧着头,认真端详了一番白苏别扭的神情,忍下笑意,回答道:“我省的,又劳你费心了。” 白苏叹了口气,气势汹汹地来,转身忧心忡忡地走了。 回到自己的寝殿,白苏将身边的宫人都打发下去,放下纱帐,躲在床角召唤系统。 “小蕉,我以前攻略的世界里有没有是担任将军或军师的?能让我暂时借用一下其他世界的记忆吗?”白苏满含期待地看着面前软乎乎的香蕉君。 小蕉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宿主,你实在想得太多了。” “好吧……”白苏其实也觉得自己不是当将军的料,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于是只好降低要求,“那能不能用积分兑换一下现实世界的军事书籍?” “这个可以。”小蕉很爽快地答应了。 翌日。 傅青玄刚起床,就看到白苏抱着一摞书册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将它们扔到自己怀里,然后高深莫测地说道:“有时候打战并不一定非要事事亲力亲为,能做到‘运筹帷幄之中,决策千里之外’,不是更加高明么?”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那书册足有半人高,傅青玄差点被砸得断了气,正自莫名其妙,听了白苏的话倒是若有所悟,待看到最上面的一本书的封面,眼眸立刻亮了起来。 “《鬼谷子兵法》?” 傅青玄虽然撤离前线,但留了相当一部分兵马围攻大雍的都城,后期仍然有许多繁琐的工作要做,毕竟想要让一个国家彻底臣服,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傅青玄带回来的兵马经过短暂的养精蓄锐之后,又及时奔赴北戎战线,而傅青玄本人则因为腿伤不得不滞留下来,而这也恰恰给了他学习兵法谋略的时间。 傅青玄的腿伤虽然严重,但未伤及根本,据随行的御医说安心休养一段时间,还是能够做到恢复如初的,为了安定民心,此事一直被他压制着,只有白苏和其他一些亲信知道。 但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纸包不住火,不知道是哪里露了马脚,慈宁宫那位许太后执意要请傅青玄过去一起用晚膳。 许太后本是元德帝的继室,并非傅青玄的生母,但胤国人重视孝道,傅青玄倒也不好公然不敬嫡母,给人留下话柄,因此之前一直不冷不热地敷衍着,只是对方此次三催五请,傅青玄受伤的事又不能让她知道,却是有些麻烦了。 白苏面露忧色:“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在故意试探你?” 傅青玄的视线落在手中的兵法书上,闻言冷笑出声:“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我那位五弟恐怕就要回宫了。”到底还是将许太后派来的人打发走了。 他所说的那位五弟正是许太后所出,名字叫做傅青岩,元德帝在世时他就一直对皇位势在必得,私下里没少和傅青玄作对,这人极善钻营,拉帮结派,在许太后的帮助下,倒也勾结了不少势力。 很快,傅青玄的猜测便得到了证实,许太后以凤体违和作为借口,急召傅青岩回宫。 与此同时,沉寂了三年多的流言再次甚嚣尘上,关于元德帝的死因,很关就掀起了新一轮的探讨,其狂热程度比之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得到消息后,傅青玄当即沉了脸色,双眸中杀意若隐若现,“看来我这位皇弟还是贼心不死呢。” 白苏关切道:“这次明显是针对你而来的,你打算怎么做呢?” 傅青玄不知想到了什么,姿态轻松地依靠在龙椅上,“怕什么,最近我在你找来的兵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他轻蔑地嗤笑一声,笑意凉薄,“呵,还不足为惧。” 白苏却仍未放下心来,直觉告诉他这次的事应该没那么简单。 果然,几天之后,几位上了年纪的皇室宗亲突然出现,共同求见傅青玄,态度软中带硬绵里藏针,十分不好难缠。 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这些都是傅青玄的长辈,家里的子孙们又都大权在握,万一处理不当,必定后患无穷…… 傅青玄心里阴沉沉地笑开,自己到真是小瞧了这对母子,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许了什么好处,竟然能同时说动这么多人? 心思转换间,傅青玄早已换上一副恭谨温和的表情,微笑着走下龙椅,“各位皇叔突然来访,不知若为何事?” 几位亲王对视一眼,想到傅青岩所说的那些话,到底忍不下开了口:“陛下莫怪,皇叔近日听了些流言,心中着实不忍你父皇死不瞑目,所以,有些事想要问一问陛下。” 傅青玄神情坦然,表情真挚:“几位皇叔说笑了,流言终究还是流言,再如何,也没有为了流言猜疑自己家人的道理,您说是吗?” 年纪最长的端亲王表情踌躇,抚须干笑道:“这……” “呵呵,多年不见,皇兄还是如此能言善辩,青岩佩服。”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话落音,身着竹青色衣袍的青年缓步走了进来。 傅青玄心里厌恶,脸上却适时露出温厚和蔼的表情,宛如任何一个称职的兄长般,笑道:“皇弟说笑了,好不容易回宫,怎好让你为这些俗务困扰,这些小事朕自会处理,你还是多去陪陪太后她老人家吧。” “小事?我看未必吧……”傅青岩眼神阴邪,脸上却伤感又悲愤,“当年父皇不过才四十岁,春秋鼎盛,身体康健,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驾崩了,皇兄,您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吗,皇弟可是听说,当日父皇出事的时候梨香院里埋了许多炸药,之后皇兄便顺理成章的登基,皇弟知道您和父皇之间关系一直不和,但那毕竟是我们的生身父亲,皇兄,你怎可糊涂至此?!” 呵,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自己这位皇弟倒真是位人才,上来就不动声色地将所有罪名扣到了他头上,若非是场合不对,傅青玄简直要为他鼓掌叫好了。 听到傅青岩的话,其他几位亲王也纷纷反应过来,先后发难,誓要傅青玄解释清楚,拿出继位的遗诏,否则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傅青玄每日操心前线战事,近日来又抽出时间学习兵法,整个人忙碌不堪,本就不耐与这些老东西周旋,又被他们这么胡搅蛮缠一通,额头青筋直跳,正想要让人将他们赶出去,就听得一道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响起。 “先帝遗诏在草民这里。” 第96章乱世传说完 白衣少年双手托举着一方明黄色的绸缎走了进来,浑身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冷声道:“先皇遗诏在此,尔等还不下跪!” 众人皆自惊疑不定,抬眼去觑那方绸缎,见上面绣着双龙纹样,针脚精致细密,确实像是出自针工局。 震惊过后,傅青玄拖着重伤的腿在侍从的帮助下,最先跪了下去,其他几位亲王见状也都犹豫着下跪,唯有傅青岩一人还站在那里,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傅青玄冷冷地看了傅青岩一眼,轻笑着提醒道:“皇弟?”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威胁。 傅青岩满脸不甘地跪了下去。 白苏摊开遗诏,不急不缓地念了出来,浑然不觉这短短的百余字给众人带来了怎样的震撼。 宣读完毕,白苏将遗诏塞给傅青玄,对方失态地一把握住他的手指,颤声道:“你……” 白苏半弯着身子,撞进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眸,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快速离开了。 几位亲王迅速起身,嘴里不停惊呼荒谬,示意傅青玄打开遗诏,众人端详再三,最后面面相觑,小声道:“竟然是真的……” 夜晚。 不出白苏所料,傅青玄果然过来寻他,白苏正坐在窗前吃茶,见到被人扶进来的傅青玄,说道:“你想问什么?” 傅青玄挥退下人,拄着拐杖艰难上前,一把将白苏拥入怀中,半晌无言。 元德帝的遗诏不长,却明确下达了三层意思,将皇位传于昭和太子傅青玄,封傅青岩为蜀地郡王,永世不得入繁城,若有反叛之心,则贬为庶民。 最后一点,让傅青玄娶持此诏书者为妻,无论男女。 老实说,第一次看到诏书内容时,白苏也被吓了一跳,至今没能完全理解元德帝的深意,也就难怪傅青玄听到之后,会如此激动反常了。 当然,傅青玄的失态并不只是因为诏书中堪称诡异的内容,其实他更在乎的是白苏得到这诏书的途径。 “诏书你是从何得来?”傅青玄将额头抵在白苏的肩侧,轻声问道。 对方的声音透着股沉闷,白苏低头,以这种角度,仍然只能看到傅青玄线条锋利的侧脸,他淡淡道:“你不是已经有所猜测了么?” 傅青玄的身子狠狠一颤,受伤的腿几乎难以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他紧紧握住白苏的两肩,激动到语无伦次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其实在此之前,傅青玄不是没有怀疑过白苏和南宫碧姜是同一人,毕竟单从背影身形等方面来看,两人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他一直不敢确定而已。 在这一刻,傅青玄终于明白了白苏为何会有那种哀伤的眼神看着自己,明白了对方抗拒自己的原因。 傅青玄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痛恨曾经的自己,他只能紧紧抱住怀里的人,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一句。 白苏有些喘不过气来,无奈道:“你无须如此,当年之事早已过去,我都忘记了。”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所以你也根本不用娶我。”他当初之所以百般犹豫,不敢将遗诏拿出来,怕得就是引火烧身。 “不!”傅青玄斩钉截铁地拒绝,语气坚定,眼神却含着隐隐的悲哀之意,“诚如我当年所言,彼时年少气盛,不堪受辱,是以做出许多偏激之事,险些铸成大错,你想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这婚事万望你能允诺。” 白苏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将腰间的荷包取下,打开让傅青玄看,“一颗解药最多让我撑一个月,吃完这些,我就要死了,如此,你还坚持要娶我吗?” 那秋香色的荷包里装了几丸褐色丹药,此时正散发着清淡的香气,傅青玄双手接过捧起,看过之后,脸上血色尽失:“只有这么多了?” 白苏涩然一笑:“是。” 傅青玄脸色苍白,默然离开。 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白苏颓然坐回椅子上,心里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 一连几日,傅青玄始终不曾出现,白苏复杂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他却不知在这短短的几日内,傅青玄便以雷霆之势将傅青岩软禁起来,同时用为国祈福之由将许太后送到皇家宗庙,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傅青玄再次收拾行装,御驾亲征。 得到消息后,白苏立刻跑去了乾清宫,果然见到对方一身戎装,整装待发,他强自压抑下怒气,喝问道:“你疯了?腿伤还未痊愈,这个时候行军打仗,还要不要命了?” 傅青玄却前所未见的淡定,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我若是能找到天山雪莲,你可愿嫁我?” 白苏气恼之余心底深处还有一丝不愿承认的感动,明面上却紧绷着一张脸,生硬地回绝:“不愿。” 傅青玄眼眸中快速划过一抹黯然,俄顷又笑道:“没关系,我可以等。” 傅青玄走后一个月,大雍都城传来消息,久攻之下,南宫旭平终于按捺不住,率兵偷袭胤*队,混乱之中被人斩杀,大雍群龙无首,遂乱作一团,胤国将士乘胜追击,尽除南宫旭平旧部。 彼时白苏正在想办法为北征的将士赶制御寒的衣物,听到后也只是一笑而过。 胤国在与大雍一战中本就元气大伤,北戎之人大多骁勇善战,丝毫不给胤国人喘息之机,傅青玄知道躲避不过,遂率领全军浴血拼杀,双方皆死伤惨重。 之后,傅青玄几次偷偷潜望天山,欲寻找雪莲,身入险地,九死一生,只可惜最后都未成功。 战事整整持续了五年。 一切结束之后,傅青玄身负重伤,最后被人抬回来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朵成色上佳的雪莲。 随行的御医有些看不过眼,偷偷告诉白苏道:“这雪莲是陛下亲手为白公子寻来的,为了能最大程度的保留药性,一路上都以内力冷却封存,连吃饭睡觉都不曾稍有松懈,若非如此,陛下身上的伤又岂会迅速恶化……” 白苏怔怔地听着,心脏密密麻麻的疼,他走进内室去看,果然见到那朵雪莲上还凝着一层寒霜,而傅青玄的手始终托在下端。 在白苏的目光注视之下,傅青玄悠悠转醒,他先是习惯性地将手中的雪莲察看一番,然后才将视线移到白苏身上,这一看,眸子立刻亮了起来,“你来了?” 这特么不是废话么?白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没来,你看到的是鬼。”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呆愣了片刻,傅青玄才回过神来,唇畔溢出一串低沉黯哑的笑声,其间还夹在着几声咳嗽,他伏在枕上,眸子斜飞到白苏脸上,似笑似叹道:“瘦了好多。” 默然片刻,白苏上前,从傅青玄手中接过雪莲,递给一旁的侍女,然后将头偏向窗外,不解地问道:“干嘛用自己的内力保存它?” “不为什么。”傅青玄看着他这副别扭的样子,低笑出声,想到了什么,忽而正色道:“我让御医尽快将解药制出来,以前那些就先留着,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用了吧?” 白苏奇怪地盯着他:“这是为何?” 想起在龙城战场上,北戎赫连晋所说的那番话,傅青玄眸色暗沉下去,抬手轻抚着白苏的鬓角,笑道:“没什么,只是些琐事,无须你劳神。” 见他闭口不言,白苏心中越发疑惑,私下里问过秋水楼里的众人,这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原来这五年间用来续命的两朵雪莲,竟然都是赫连晋偷偷送来的,傅青玄担心对方耍花招,一直不大放心让他服用,只是他始终寻不到雪莲,御医又再三保证那两朵雪莲没有问题,逼不得已,才不得不退让。 白苏讶异:“他为何要将雪莲这么珍贵的东西送与我?”还是一送就两朵,他原本还以为那雪莲是傅青玄的下属寻来的呢。 若果真如此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怪不每次写信提到那两朵雪莲,傅青玄的回信里都带着一股子酸味。 暗九答道:“据说兵败之日,赫连晋亲口对陛下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 “他说自己曾玩过一出李代桃僵的把戏,有幸掳走了一位美人,只可惜最后那美人还是离他而去了。” 卧槽,白苏震惊了,这么说来当初的事情都是赫连晋做的? 先是把什么息香换成鹤顶红,又跑出来充当他的救命恩人…… 白苏神色复杂:“原来如此。”想来那人当初只怕也是冲着元德帝留下的遗诏和至尊令去的,只是世人只知元德帝不喜欢傅青玄,却不知道那人之所以能成为皇帝,首先具备的一点特质就是足够清醒和冷静,知道谁才是最适合坐上那把椅子的人。 “对了,赫连晋最后如何?” 暗九想了想,皱着眉头回答道:“北戎国破后,赫连晋就突然消失了,任凭大军翻找遍每一寸土地,都没有发现那人的踪迹,有人说他已经自杀殉国,还有人说曾目睹他白日飞升……” 白苏了然,人民群众的想象力总是十分强大的,不过想到那人古怪恣意的脾性,白苏却觉得赫连晋断然做不出自杀殉国这种事,比起这个,他更愿意猜测对方是装扮成小乞丐,偷偷溜掉了,想起来还真是让人头疼。 正事说完之后,暗九犹豫一瞬,忽然站到白苏面前,袍角一撩,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 白苏惊诧,连忙去扶:“暗九,你这是做什么?” 暗九避开他的手,岿然不动道:“楼主恕罪,暗九这些年一直待在秋水楼和楼主身边,从未到别的地方去过,现下天下初定,各地宵小流寇却尚未除尽,暗九想向您求个恩典,允许属下游历四方,除暴安良。” 一席话说得是情真意切,语气真挚至极,白苏听了不免感触良多,“罢了,你先起来,这事好说,但你也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暗九眸色深沉,暗自将内心不断涌出的留恋不舍压制下去,一派冷静淡然地问道:“楼主尽管吩咐,暗九绝无不从。” 白苏打开衣柜,取出一件软甲递给暗九道:“你护卫我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劳苦功高,这些我都记在心上,你心里想什么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些,皇宫内院规矩繁琐,你是天上的雄鹰,不该跟我一样被困在这里,只是江湖险恶,你又素来孤傲,难免会得罪人,这件金丝软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你且拿去护身吧。” 那金丝软甲触手温润,灿然生辉,一看便知绝非俗物,原是用傅青玄费尽心机得来的天蚕丝编织的,一共就得了两件,其中一件被傅青玄送给了白苏。 暗九照顾白苏这么久,自然知道这东西的来历,连忙摇头拒绝道:“公子费心,只是这般贵重的东西暗九实在不敢收。” 白苏微笑:“谁说要送给你了?我只是借给你穿,将来还要收回来的,我今年二十五岁,等到十年后我三十五岁的时候,你可记得一定要穿着这金丝软甲回来给我贺寿啊。” 身为江湖人,暗九行事是有些无惧生死,不计较后果,白苏这么说其实是在变着法的提醒暗九保重自身,暗九又怎会听不出来,顿时只觉肺腑之间一阵暖意,恭恭敬敬地叩首,“暗九遵命,公子放心就是。” 胤国民风开发,傅青玄治理有方,得了个明君的称号,因此白苏虽为男子,但有先帝诏书在,白苏这些年为胤国鞠躬尽瘁又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两人的婚事倒也没受什么阻碍。 唯有一点不能尽如人意,连年征战,胤国如今经济萧条,百废待兴,因此即便傅青玄有心将最好的东西统统捧到自己心爱之人面前,但现实条件却不得不限制两人之间的婚礼规模,傅青玄为此耿耿于怀,婚后反复念叨了很多年。 白苏对此倒是不大在意,谨遵御医嘱咐,只一门心思地调养身体。 婚后生活平淡之中透着温馨,傅青玄自认为对不起白苏,又真心喜爱他,因此事事迁就顺从,连无子嗣这事都坦然接受了。 系统发布的任务已经完成,白苏抛开了心里上的压力和成见,在傅青玄的怀柔政策下,也逐渐对之敞开心扉。 这么多年傅青玄身边只有白苏一人,面对文武百官的劝谏,顶住来自各方的压力,摆明立场,坚决不纳后妃,最后为祖宗基业计,才不得不过继了一父母逝世的皇室子弟到自己名下,权且当作亲生儿子教养,所幸那孩子乖巧伶俐,对白苏也十分孝顺,父子三人相处融洽。 一只宽大温热的手伸过来,落到白苏的腰肢处,上下摩挲几下。 白苏在睡梦之中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流氓!” 耳朵传来一阵轻笑,带着些释然和安心的意味,轻手轻脚地将白苏揽入怀中。 关于傅青玄喜欢暗地里动手动脚的坏习惯,白苏早已见怪不怪,见他没有别的动作,也就放心地陷入沉睡。 傅青玄经常半夜将人抱在怀里揉捏,白苏刚开始一直以为对方是存心耍流氓,后来有一次半梦半醒之间隐隐发觉对方手指带着颤意,在自己不动不响躺了半晌之后,颤抖着试探他肌肤的温度。 因为气虚体弱,白苏一年四季手脚冰凉,傅青玄自然是知道此事,但那一夜不知道是睡糊涂了,还是心中的恐惧被人为放大,在感知到白苏冰冷的体温后,傅青玄竟然慌了手脚,白着脸将手指放到他鼻尖下。 那个时候,白苏才知道一贯冷漠强大的傅青玄为何总是夜半惊醒,不抱着自己就睡不着觉。 暗九是重信之人,一诺千金,所以在白苏三十五岁的那天,他依照当年的承诺穿着金丝软甲来为白苏贺寿,手里还提着一盒从极北之地寻来的珍珠,据说对治疗体虚不足之症有奇效。 但,那些珍珠注定是用不上了。 当年所中的毒慢慢渗入内脏,药石无效,白苏最终还是死在了傅青玄的怀里,就在他三十五岁生辰的前一晚。 而这一切暗九丝毫不知。 《胤国史》中有载,昭和十九年七月初六,皇后白氏归天,帝甚哀,然以玉棺储皇后凤体,秘不发丧。 昭和二十年七月初六,帝扶棺而泣,哀不自胜,于亥时一刻驾崩,帝后同葬皇陵。 第97章白与黑一 清晨,旭日东升,白色的欧式别墅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显得圣洁可爱,院子里花草争艳,仆佣往来穿梭,却都不敢发出丝毫声音,井然有序。 房子左前方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支着一架户外遮阳伞,伞下摆放着一张小桌并两把象牙白色的休闲椅,其中一把椅子上面正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众人,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身形单薄消瘦,搭在扶手的手指宛如上好的白瓷,莹润通透,几近透明。 俄顷,院门口出传来几句谈话声,那声音似乎是被刻意压低了,传到此处时已经十分微弱,白衣少年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于是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这话时身姿丝毫不动,仍是微低着头,眼睛微垂,视线也是漫无边际的,不知道落在何处,并不看向身旁不远处侍立的佣人。 两名佣人知道这位小少爷喜静,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慌忙跑去大门口处看了一眼,然后马不停蹄地折返回来,神色复杂地说道:“是……二少爷来了。” 是来了,而不是回来了,可见这位二少爷平常是很少出现在这里的。 这话一落音,众人脸色俱都是一变再变,眉眼间一片纠结之色,然而遮阳伞下的少年却注定是看不到他们的神情了。 听了这话,少年慢吞吞地站直身子,微笑着说道:“原来是二哥来了。”语气里带着些微的感慨之意,他说完便作势迈步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众人见了忙不迭去拦,欲言又止道:“少爷,您……” 像是没有听出众人的迟疑和担忧,那少年摆摆手,“没事,二哥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这个做弟弟的总要去见一见。” 佣人看他态度坚决,只好上前搀扶,刚走了两步就见迎面走来一高大健壮身材颀长的青年,对方穿着一套深驼色三件式西装,气势威严,五官轮廓极深,线条锋利,带着几分凛冽的冷意,就这么一步步从容不迫地走过来。 即使目不能视,少年依然清楚地察知到对方身上带来的压迫性气场,不觉停下脚步,睁着一双黑曜石般妩媚潋滟的凤眸,虚虚地望向前方,视线散漫毫无焦距。 苏成砚走到近前处,站在距离少年两步远的地方,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抬手为他整理下衣襟,语气玩味地说道:“好久不见,弟弟。”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也被苏成砚做得潇洒恣意,再配上他那张剑眉朗目的脸,绝对有资本让任何一个看到这幅场景的人脸红心跳。 只可惜,白苏并没有被包含其中,毕竟,再如何俊美无俦的脸对一个盲人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 于是他可以坦然面对苏成砚这张被外界誉为“上帝的杰作”的脸,客气而疏离地回道:“二哥。”夹杂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看着他微笑的模样,苏成砚险些被迷花了眼,他眸色一闪,转瞬又恢复成平静无波,关切道:“佣人就是这么照顾你的?大清早就放任你跑到花园里来吹冷风,生病了怎么办?不过是几天没教训就如此惫懒,还是把他们都辞了的好,回头二哥再给你找些好的来。”做足了兄友弟恭的戏码。 刚来就想要越俎代庖拿自己的人开刀?白苏又怎会如他所愿,见招拆招地微笑道:“二哥要帮助爸爸管理公司,事务繁忙,这点小事我自己处理就好,还是不麻烦二哥你了。” 苏成砚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长腿一抬,越过白苏,径自走到遮阳伞下,拉开椅子坐下,“那就随你吧。” 白苏在佣人的搀扶下走过去,“二哥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苏成砚手指落在木桌上,缓慢而规律地敲击着,“大哥出了车祸,你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哥哥出了车祸?”白苏惊呼出口,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凑近苏成砚,“二哥,究竟是怎么回事,麻烦你说清楚。” “其实也没什么,公司事情多,几个老对头最近有点不安分,大哥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不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不放心,所以派我过来接你回家。”苏成砚不紧不慢地解释,说到最后带着嘲讽之意的笑了,也不知是针对谁。 “我知道了。”白苏点头,想到了什么却又有些犹豫,“可是爸爸那边……”苏玄可是命令禁止他离开别墅的,以往也不是没人大着胆子偷偷带他出去,只是最后的下场都十分惨烈。 想到那个强大而邪恶的男人,苏成砚脸色一暗,“这个你不用担心,来之前我已经征得父亲的同意。” 听他这说,白苏也不收拾什么东西,换了身衣服,直接带着两个照顾自己多年的佣人就跟着苏成砚走了。 白家的根基主要在b市,而白苏这些年因着体弱多病的缘故,一直被苏玄养在风景宜人四季如春的海岛,很少回白家老宅。 苏成砚带着弟弟和几名下属登上私人飞机,然后便坐到一旁看文件,看样子是不打算和白苏交谈。 说起来两人虽然是兄弟,苏成砚却不大喜欢白苏,不,或者更确切地说该是反感,为此白苏常常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他一个瞎子好像都不可能对苏成砚构成任何威胁。 下午的时候,两人下了飞机便直奔医院,苏惜年刚做完手术,正在睡觉,白苏不想吵醒他,就坐在病床边戴着耳机听语音课程,苏成砚大忙人一个,自然是没这个时间的,将白苏送到之后,脚不沾地地走了。 过了约有一小时左右,苏惜年方悠悠醒转,他睁开眼便看到自己素日最为偏疼的弟弟正守在病床边,两只耳朵都塞着耳机,尖尖巧巧的下巴一点一点的,嘴巴时不时地蠕动一下,说不出的可爱乖巧。 白苏本就目不能视,此时连耳朵都被堵上,根本不知道苏惜年已经醒了过来,尤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苏惜年也不提醒他,仰躺在病床上注视着少年的侧脸,神情放松,眼神也褪去了一贯的冷厉和严酷。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汨余若……汨余若将不及兮,恐……”白苏咬唇蹙眉,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苏惜年磁性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很明显的笑意。 白苏和他关系亲厚,连忙扯掉耳机,雀跃道:“大哥,你醒啦?” 苏惜年伤在腹部,不好动作,只低低地嗯了一声,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 白苏凑过去摸索着将人扶起,又给他塞了一个靠垫,然后才絮絮叨叨地埋怨道:“大哥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就受伤了呢,总是这样子会害大家担心的嘛。” 白苏十岁之前一直被养在苏州,是以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带上些吴侬软语的腔调,平常尚会记得收敛,但每每太过紧张或高兴时,便会暴露无遗。 苏惜年自是知道他这个习惯,温煦一笑,揉搓了一把少年的额发,讨饶道:“大哥错了,下次肯定注意。” 总而言之,兄长没有兄长应有的威严,幼弟也没有幼弟该有的恭顺,整个是不成体统,好在当事人并不觉得如何,乐在其中。 “大哥,你接我来做什么呢?”白苏偏首问道。 仗着白苏看不到,白惜年也没个顾忌,抚唇笑得邪气四溢,嘴里的话却温软含情,“你不是总说一个人待在外面无聊吗?大哥请你看戏好不好?” 白苏深知自己这位大哥本性并不如他平常表现出来的善良,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脑海里又冒出什么阴损的点子了,于是担忧道:“你做事要小心嘛,当心爸爸知道了打你屁股。” 苏玄? 呵,苏惜年漠然冷笑,一手揽着白苏,双眸深处带着诡谲的幽光,喃喃自语道:“那我们不告诉他好了。” 第98章白与黑二 深夜。 床上的少年好梦正酣,一只宽大的手掌悄悄落在他的腰上,指间尚带着几分沁人的凉意。 白苏一个激灵,霍然睁开双眸,望向床侧,试探着问道:“大哥,是你吗?” 那人却不回答,恍惚是低笑了一声,径自躺倒白苏身旁,倾身过来,屏息啄吻他的唇瓣,没过几分钟便乱了气息,手掌也越来越火热,带着几可灼伤人的温度。 白苏被他夺去了呼吸,渐渐有些承受不住,手忙脚乱地去推他,逮着空隙大口喘气,“你……你到底是谁?再不说话我喊人了!” 那人低低地嗤笑一声,带着些不以为意,落在白苏腰间的手攥得更紧了。 白苏感到危险,以手抵在那人的胸口处,防止他再犯,暗运一口气,放声大喊:“来人……唔!” 那人眼疾手快地捂住白苏嘴巴,掩得紧紧的,将他抱在怀里,摁在胸前。 白苏还想再挣扎,突然感受到脖颈处抵着某种冷冰冰的东西,顿时安静下来,不敢再有所动作。 即使看不到,白苏也能猜到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那人似乎是对白苏顺从的态度很满意,手下的动作也放轻了些,却又确保白苏挣脱不了,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白苏茫然地睁大双眼,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那人单手制住白苏的双手,将人放倒在床上,右手捏着水果刀,尖利的刀尖贴在白苏的皮肤上,顺着颈部线条,一点点慢慢下滑,然后挑开他睡衣的扣子。 整个过程对白苏来说无疑使一种煎熬,身体条件的限制让他只能受制于人,即使想要试图谈判都找不到切入点,想到自己一个大好青年,莫名其妙地被小蕉丢进这个世界,生活在无边的黑暗之中,现在还要被人吃豆腐,顿时涌出满腔的辛酸和委屈,眼圈都忍不住红了。 注意到白苏的神情,那人的动作一顿,忽然俯身,对着他的唇势如猛虎地扑了上去,一通啃噬舔弄,疯狂无比。 卧槽!白苏心底咒骂一声,暗忖自己今晚莫不是要交代在这里?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掠夺,鼻腔里充满男性荷尔蒙的味道,极度缺氧之下,白苏忍不住头晕目眩,意识朦胧,不知道什么竟彻底昏睡过去。 看到白苏失去意识,那不知名的夜行者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确定人没事之后,轻手轻脚地为白苏穿好衣服,将一切恢复成自己来之前的模样,然后走到窗台边,拉开窗帘,眼神幽幽地望向某处,片刻后身影一闪,快速离开了。 次日。 白苏醒来后有一瞬间甚至以为昨夜经历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直到他的指尖无意间触及睡衣衣襟,发现上面少了两粒扣子,这次明白自己在自欺欺人。 被佣人搀扶到楼下用早餐,白苏特意留心了众人的言谈,结果发现大家对昨晚的事竟然一无所知,言行如常,似乎只有自己一人受到骚|扰。 想到此处,白苏不由蹙眉沉思。 昨晚的事处处透着蹊跷,事发突然,白苏当时没来得及多想,此时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许多可疑之处,苏家在b市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老宅位于城郊,安保系统十分严密,那人竟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绝非是等闲之辈。 其次,这些年白苏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寻常人想见他一面都不可得,苏玄也绝对不会允许他的照片流传出去,断不会与人结怨,昨晚那人又为何单单去寻他的麻烦呢? “阿苏,想什么呢?”坐在白苏左侧的苏惜年看出了他心不在焉,关切地问询道。 白苏回神,犹豫了一下,顾忌着有外人在场,也不便多说,摇头说没事。 苏惜年刚刚出院,休养了几天,虽然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但一时之间精力不济,也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白苏。 白苏摸索着去夹自己碗碟里的菜,因为有些心不在焉,费了好半天的劲才吃到嘴里。 就在此时,楼梯上突然传来一阵走动声,餐厅里的气氛瞬间转变,空气像是凝滞一般,众人面露惊讶之色,全都躬身而立,就连身旁的苏成砚都不顾腹部的伤站了起来。 白苏敏锐地觉察到周围众人情绪的变化,疑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人回答他,众人俱都噤若寒蝉,屏息凝神,恭敬地将脑袋垂下去,不敢直视正一步一步从楼梯上下来的男人,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白苏还想再问时,有人沉默着走到他的身后,两手握住他的腰肢,将人提了起来,强烈到宛若实质的目光将人从头到尾扫视一番,带着笑意扔下两个字:“瘦了。” 白苏惊疑不定:“爸爸?” 苏玄嗯了一声,将他摁回椅子上,径自走到上首处,佣人机灵地上前一步为他拉开椅子,男人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 确定来人是苏玄之后,白苏惊讶之余亦有些欣喜:“爸爸,你不是出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玄刚刚起床,绛紫色丝质睡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虽年近不惑,一张脸却依旧俊美无匹,岁月非但没有折损他的美貌,反而在苏玄身上沉淀成某种难言的韵味,也难怪外界会将这人奉为妖孽,传得神乎其神了。 不过,此时面对自己的小儿子,苏玄却难得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少了几分妖媚,多了些世俗烟火,“爸爸昨晚回来的,怕打扰你休息,就没惊动你们。” 咦?竟然是昨晚?鬼使神差地白苏问道:“爸爸,那你昨晚来看过我吗?” 佣人摆上一副新碗筷,苏成砚抬头去看苏玄的神情,就见到那人端起泡好的香茶低头喝了一口,动作间不紧不慢,悠然闲适。 苏玄将茶杯放下,拿起一方雪白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望向白苏,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带着些调笑意味开口:“爸爸昨晚太累了,没有去看你,下次一定记得去,好不好?” 白苏看不到苏玄的表情,但单从这两句来看的话,对方似乎真的一无所知,难道是自己想多了?昨晚只是一起单纯的入室行窃案?可是自己似乎没丢什么贵重东西啊? 不过,苏玄这人行事一向诡秘莫测,整日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就连苏惜年和苏成砚也常常见不到他,这次突然回来,其他人不说,苏惜年和苏成砚却是各怀鬼胎,两人对视一眼,转瞬又淡定自若地移开。 白苏看不到两人的这场眉眼官司,仍自和苏玄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想起好久不见的母亲,便问苏玄道:“爸爸,你去看过妈妈吗?她什么时候回家呢?” 白苏目不能视,是以看不到那一瞬间苏玄神色的变化,听到这话后,苏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给出了一个之前用过无数次的借口:“你妈妈身体弱,等到她休养好,自然就会回来看你了,阿苏也不想妈妈总是生病吧?” 类似的话已经听过太多次,白苏忽然涌出一股无力感,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早饭过后,苏玄放下筷子,对苏成砚道:“上午先别去公司,跟我来书房。” 苏成砚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惊惧,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握紧,恭恭敬敬地跟了上去。 两人走后,白苏也没了胃口,他向一旁的苏惜年抱怨道:“爸爸为什么总是不许我去见妈妈呢?” 苏玄年轻时生性风流,长相又万中无一,曾经惹下不少风流债,只看苏惜年他们就知道了,事实上除了这三个被摆到台面上来的儿子,那人暗中还有不少私生子私生女。 白苏的生母方雨柔原是大家闺秀,生得秀丽妩媚,风骨天成,自有一股勾人心魄的风情,加上性格聪慧可爱,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引得多少青年才俊拜倒在石榴裙下,可惜这位方大小姐心高气傲,寻常人哪能入她的眼,生生拖到二十三岁的时候,才看上了比自己小了整整五岁的苏玄。 说起来也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当时方家尚未败落,势力雄厚,赞一句呼风唤雨也是应当,追求方雨柔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而方大小姐喜欢谁不好,偏偏看上了一个已经有女朋友的。 苏玄家里虽有小富,跟家大业大的方家比起来就完全不够看了,更何况他又素行不端,一张脸生得比女人都美几分,是以当时方老爷子坚决反对,甚至不惜将方雨柔禁足,可惜方大小姐也是个硬气的,认准了方向宁死不回头,又是上吊,又是闹绝食的,逼的爱女心切的方老爷子不得不松了口。 至于之后的事错综复杂扑朔迷离,大街小巷间流传了不下十个版本,除了当事人外倒是没人能说得清楚了,反正无论过程如何,最后都是苏玄当时的女朋友抛夫弃子,拿着支票远走他乡,方雨柔软硬兼施,成功上位,不久之后就产下白苏。 十几年来这件事一直都是b市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直到近些年苏玄渐渐上了年纪,分了一部分权力给两个儿子,韬光养晦,收敛锋芒,慢慢淡出公众视野,众人才转而八卦起其他事情来。 但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玄仍是苏氏真正的掌舵人,手里留了不止一张底牌,轻易倒是没人敢掠其锋芒。 当然,让白苏感到疑惑的不是这些陈年旧账,而是苏玄和方雨柔夫妇奇怪的相处模式,即使不曾亲眼目睹,白苏也常常听到外人夸赞两人鹣鲽情深琴瑟和谐,简直可以被誉为模范夫妇。 但事实真就如此吗? 想到自己那位从小到大没相处多长时间的母亲,白苏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若苏玄真的爱她的,又怎么会舍得将人远远地养在国外,平日里也甚少提及,倒真是有些流放的意味了。 看到白苏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苏惜年抬手抚了一下他的头发,“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却绝口不提苏玄的异常。 第99章白与黑三 自苏玄回来之后,家里的气氛渐渐开始发生变化,白苏原本以为对方肯定会像之前那样态度强硬地将他送回海岛,但事实上,苏玄并没有这样做。 阳台,白苏坐在藤椅上听音乐,心里却在思索另一件事。 小蕉将白苏送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曾经说过,他这次的任务是找到原主双目失明的原因,只要白苏能完成,它就想办法帮他治好双眼。 白苏不想一辈子生活在暗黑之中,自然要加倍用心去完成任务。 只是,真正探寻起来白苏才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原主自失明之后一直郁郁寡欢,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过着自暴自弃般的生活,再加上年纪幼小,很多记忆已经开始模糊,白苏唯一能确定的也只有原主并非先天眼盲,而是在七岁左右意外失明。 佣人们都是近些年来新换的,不知道当年的事,而苏家的其他人又都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连提都不敢提,就连苏成砚那么桀骜不驯的人,也不敢主动去触碰这片禁区。 据说这一切都是苏玄的授意。 要想查明真相,似乎就要从苏玄入手,但想到自己这位性情多变,喜怒不定的父亲,白苏只觉得一阵头疼,虽然两人相处时间不长,却也足够白苏了解到苏玄有多狡猾难对付,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谁也别想要从他嘴里套出来任何有用信息。 还真是愁人啊,白苏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苏玄合上手中的书,疑惑地望向白苏,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阳光投射在他纤长的羽睫上,留下细密的阴影。 白苏当然不敢说实话,只好采用迂回战术,试图曲线救国:“爸爸,我的眼睛还能治好吗?” 听了这话,苏玄眸色一变,转瞬便移开视线,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沉默不语,只是唇畔的笑意多了几分邪气。 如此又风平浪静地过了一段时间,夏天悄然溜掉,只剩下一点尾巴的时候,白苏的生日也快要到来了。 不知道是何原因,方雨柔最近给白苏打电话的频率忽然有所增加,除了关心他的身体和学习外,有时也会说一说自己的近况,或是倾述对苏玄爱意和思念,说自己一个人生活在大洋彼岸太冷清,抱怨没人去看望她。 白苏每次挂完电话都免不了一阵唏嘘感慨,觉得自己很是不孝。 临近七夕的时候,佣人事先得了苏玄的吩咐,将家里布置起来,一切准备就绪,因着苏玄不喜欢吵闹,白苏的情况又太特殊,并没有邀请外人,只是将苏家的几个成员聚在一起为白苏庆生,场面倒也温馨。 苏惜年和苏成砚依次送上礼物,白苏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吃蛋糕的时候却明显有些神思不属,连双颊沾上蛋糕屑都不知道。 苏玄好笑地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抬手擦掉白苏嘴巴边的蛋糕屑,眨了眨眼,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白苏回神,赌气道:“爸爸都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谁说我没有准备。”苏玄懒懒地应道,“在你床上放着呢,等你回房间就知道了。” 白苏咬唇,为自己的智商感到捉急,方雨柔求了他那么多天,若是再找不到机会求情,那她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回来呢。 “想什么呢?”苏玄对蛋糕之类的甜食不感兴趣,倚在宽大的沙发上,微阖着眼帘,似笑非笑地说道:“想要什么就说,过了今晚,想要我答应可就难了。” 有一瞬间白苏几乎以为苏玄已经看透他的小心思,不觉萌生出退意,但终归是对方雨柔的思念占了上风,犹豫了片刻,白苏踌躇:“爸爸,我想妈妈了,把她接回来好不好?” 客厅里一时安静到落针可闻,佣人都识趣地退了下去,苏玄表情不变,眼睛里却多了些慑人的冷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神色自然地从桌子上拿起一根烟,夹在素白的手指间。 这副神态妖孽无比,哪里有一点为人父的威严庄重,苏成砚冷冷一笑,眼神嘲讽,有一个比女人还妩媚的父亲真是让人厌恶,这种畸形变|态的相处模式他也早就受够了。 相比之下苏惜年可就淡定多了,除了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外,一点异常都没有,四平八稳地坐在哪里,等着看他父亲如何应对。 香烟被点燃,苏玄淡粉色的薄唇微张,深吸了一口,仰着头,轻轻吐出,露出白皙纤长的颈部,锁骨处的线条精致而魅惑,薄薄的一层烟雾暂时抵挡了众人窥视的目光,苏玄的神情有片刻的迷乱,眼神迷离。 “那就接她回来吧。”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身上那种无形的压迫感突然消失,白苏松了一口气,微微窃喜。 得了苏玄的赦令后,方雨柔欣喜若狂,泣不成声,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十分思念丈夫和儿子,当天晚上就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第二天下去,方雨柔在几个护工保镖的护送下,带着大大小小十几个行李箱,浩浩荡荡地回到苏家。 甫一见面,方雨柔便扑上来紧紧抱住了白苏,嚎啕大哭,连妆容都花掉了,情绪明显有些失控,身后的护工却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动作熟练地将人拉开,倒水的倒水,安抚的安抚,分工明确。 白苏在现实世界中原是孤儿,自小无福享受家庭温暖,心里一直十分羡慕那些父母双全的孩子,现在被方雨柔这么一哭,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遗留下的情绪作怪,心里顿时酸涩起来,连忙嘱咐佣人好生照顾她。 方雨柔痛哭了一通,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她紧紧攥住白苏的手腕,急切地问道:“你爸爸呢?” 白苏看不到她脸上复杂的表情,据实以告:“爸爸在午睡。”说完之后却忽然有些懊恼,也不知道方雨柔听了这话会不会生气,毕竟自己好不容易回家,许久未见的丈夫却是如此事不关己的态度,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不会觉得开心吧? 果然,方雨柔语气失落地说道:“哦,这样啊……” 白苏笨拙地安慰了她几句,方雨柔也配合地将此事丢开,转而絮絮叨叨地和白苏闲谈起来,母子两人聊了很久,又哭又笑,十分激动。 少年坐在沙发上,眉眼精致如画,气质纯然干净,唯独一双凤眸有些无神,无意识对视上时只能看到一片黯淡,令人心疼不已。 方雨柔捂着嘴角,红着眼睛看向他的双眼,一只手爱怜地抚弄白苏的脸颊,“老天怎么总是如此不开眼,竟然忍心为难你……” 白苏握住她的手掌,微笑道:“妈妈不用担心,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将近十年黑暗无光的生活,可不是要学会习惯嘛。 想到自己的任务,白苏觉得方雨柔作为原主的生母,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遂故意半试探半感叹地说道:“如果当年没有出事的话就好了……” 原本白苏也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并没抱有太大的希望,谁知听了这话,方雨柔的手指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身子发僵,喃喃重复道:“是啊,如果我……” 白苏心中一喜,正要洗耳恭听,冷不丁地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苏玄站在楼梯口,神色不善,居高临下地看向客厅里的两人,“这是做什么,太太一回来就哭哭啼啼的,这是不高兴见到我?” 方雨柔惊得差点跳起来,双手抓着自己上衣的衣角站起身来,哆嗦了一下,然后才挤出一抹甜美的笑,“阿玄。”双眸里带着盈盈笑意,那是女人面对心爱之人时才会露出的眼神。 苏玄忽而笑了,步履轻松地走了下来,拍了一下方雨柔的肩,像是任何一个深爱妻子的丈夫般关怀道:“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累了吧?先去洗漱,我等会上去看你。” 方雨柔迟疑了一下,视线扫过安静坐在一旁的白苏,然后点了点头,顺从地回了房间。 方雨柔走后,苏玄在白苏身侧坐了下来,眼神挑剔地看着茶几上摆放的礼物,用两根手指捏住一件水晶摆件,举到空中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诡秘一笑,然后忽然松开手指。 水晶摆件摔到地上,刹那间四分五裂。 白苏被那道刺耳的声音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问道:“什么东西碎了?” “哦,是一件水晶摆件,好像是你妈妈送你的礼物。”苏玄没什么诚意地道歉,别有深意地说道:“爸爸不小心给你弄坏了,回头再赔你几件好的。” 白苏有些心疼,那毕竟是方雨柔的一番心意,但既然苏玄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抓住不放,只能顺着他答道:“那你可不许赖账。” 苏玄轻笑一声,“知道了。”然后勾了勾手指,示意管家过来,拿下巴指着茶几上各种各样的礼物,薄唇微启,无声地吐出冷冰冰的两个字:“丢掉。” 管家会意,轻手轻脚地指挥女佣将礼物拿下去。 “干嘛要拿走?”白苏听到了动静。 苏玄偏首看着他的脸庞,恶劣地笑了,学着白苏素日说话的语气道:“免得我一不小心又弄碎一件嘛。” 第100章白与黑四 方雨柔是个很贤惠的女人,做得一手好菜,自她回到苏家后,就经常亲自下厨做饭,味道竟然不比大厨做得差,除此之外她还隔三差五地煮些药膳,端给苏玄或白苏喝。 可惜的是苏玄好像天生缺了一根筋,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端进他房间的药膳通通被原封不动地端出来,不但如此,他还怂恿白苏将药膳倒掉。 好歹是方雨柔的一番心血,白苏是不大舍得的,捏着鼻子喝了几次,一连几天嘴巴里弥漫着一股消不掉的苦味儿。 苏玄在家里待了几天,之后又恢复了他神出鬼没的生活方式,经常消失不见,往往是前一天佣人挖地三尺都找不到苏玄的身影,结果第二天就见到他施施然走下来吃早餐。 某次闲谈时,白苏以开玩笑的语气问他:“你该不是在躲妈妈吧?”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忍不住勾起了唇角,真没想到霸气侧漏的苏玄竟然也会怕老婆。 苏玄习惯昼伏夜出,白天大多数时间里都是躲在房间睡觉的,这天带着困意被白苏拉起来喝下午茶,听了这话也只是撩起眼皮,不怀好意地笑了,“要躲也是她躲我。” 白苏明显不相信,抿唇直乐,觉得自己很可能已经洞悉了真相,但为了不被灭口,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苏惜年受伤之后一直待在家中,公司的事都被他推给苏成砚,自己安安心心地养伤。 因此苏成砚身兼数职,忙碌不已,也无暇再去关注家里的情况,少了他的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白苏顿觉轻松不少。 时间就在这种温馨而怪异的氛围中悄然流逝,深秋的某天夜里,忽然下起了大雨,气温骤降,空气中潜伏着蜇人的寒意。 奇怪的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连日不归的苏成砚却开车回了家。 彼时苏玄也被这场雨阻在家里,许久未见的父子两人在餐厅打了个照面,相看两厌,苏玄撇着嘴角慢悠悠地开口:“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他说这话时眼敛微垂,视线落在面前的餐盘上,语气里平淡至极,良久才抬眸扫了苏成砚一眼,蹙着眉心追问一句:“你抱的什么人?” 苏成砚有着一头浓黑刚硬的头发,往日里大多被造型师精心塑造出凌厉的造型,气势迫人,此时被雨水一浇,无不服服帖帖地爬在头皮上,狼狈而弱势,“刚才开车时不小心撞伤了人,医院太远,想到家里有私人医生,就赶回来了。” 来了,白苏手一抖,筷子与碗碟的碰撞声在这个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有些不好意思,慢慢收回手,心脏砰砰直跳,若是剧情没崩坏的话,被撞得大概就是正牌受了。 “不舒服?”苏惜年歪着身子凑近了问道。 “我没事。”白苏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微笑。 苏惜年看他面容恬静安详,确实不像是有事,便坐直了身子,抬头时看好对上苏玄望过来的视线,森冷锐利,满含警告,顷刻却又归于平静,仿佛那一瞬间的杀意只是苏惜年的错觉。 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呢,苏惜年迎着父亲的目光,淡淡然微笑。 捏住筷子的手死命握紧,苏玄不悦,狠狠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偏首看向苏成砚,他从来不是什么心善之人,家里也不是开善堂的,况且内心深处又藏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占有欲,实在不喜欢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住到家里来,于是双眉不由紧紧纠结在一起。 了解苏玄的人都知道,此时此刻这个男人的心情很糟糕。 方雨柔虽然是苏成砚的继母,但该有的表面功夫还是会做的,见此情景连忙笑道:“我看这孩子伤的也不重,还是让人开车把他送到医院里,再赔些钱也就行了。” 苏成砚不喜欢方雨柔,这是苏家上下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即使苏玄在场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因此收敛,闻言冷笑出声道:“阿姨还真是菩萨心肠,怪不得别人都叫您大善人。” 方雨柔面色讪讪,又不好当着苏玄的面和苏成砚撕破脸,只满脸委屈地看着自己丈夫。 苏玄心中膈应,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正想出言训斥,就听得那被苏成砚牢牢抱在怀中的人嘤咛一声,恍惚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声音稚嫩悦耳,应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那少年见苏成砚不答,转过头来看向餐厅中的众人,额头处*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而垂落,露出一张苍白精致的脸庞,唇红齿白,秀眉凤眸,漂亮到有些雌雄莫辩的感觉。 餐厅里忽然诡异地安静下来,不远处的方雨柔低呼出声,下一瞬却又狼狈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表情惊恐而慌乱。 白苏侧耳倾听,担忧地叫道:“妈妈?” 方雨柔的声音带着颤意,听起来如同啜泣:“没事,妈妈不小心把汤洒到身上了……” “太太怎么这么粗心呢。”苏玄笑得艳丽而危险,“还是上去换件衣服吧。” “是,我知道了。”方雨柔脸上惨白一片,最后看了苏玄一眼,路过白苏时脚步微顿,踉跄着跑走了。 那少年硬撑着精神清醒了一会,没几分钟就又晕了过去。 苏成砚看着怀中少年,低低一笑,“父亲要是不同意的话,我这就把他扔出去好了,反正苏家家大业大,想来也没人敢拿此事做文章。”说完作势转身走出去。 苏玄抿唇微笑,语气温柔到令人战栗:“把他送到客房,让佣人好好照顾,千万不能怠慢。” 背对众人,苏成砚的唇畔浮现出一抹得意而诡异的笑容,“谢谢父亲。” 不愧是主角,自带光环,连苏玄这只妖孽都会为了他破例,白苏啧啧感叹。 出场的人越来越多,这出戏也越来越热闹了,苏惜年望向白苏,对方睁着双凤眸,带着满足的笑意捏着糕点吃,腮帮子鼓起,缓慢咀嚼食物,明明置身风暴之中,偏他毫不自知,一脸无辜,无端勾起人的破坏欲。 过刚易折,纯白易污,他的阿苏怎么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呢。 私人医生来为那陌生少年做了检查,结果显示他只是腿部受到撞击,失血过多导致昏迷,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一段时间不能走路,需要精心休养,以免落下后遗症。 于是苏成砚便安置那少年住下,并让佣人购置了拐杖和衣物,等到他苏醒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原书中曾经说过主角受齐书悦颜值上佳,有着难得一见的美貌,但因为命苦,自小父母双亡,后来被人送到孤儿院,在那里长到十五岁,一个人搬出来,半工半读,辛苦赚钱供自己读书,长期处于忍饥挨饿的状态下,因此身体瘦弱多病,惹人爱怜。 白苏看不到齐书悦的长相,但仅从这些天来佣人的只言片语间也能推测一二,据说这人脸蛋漂亮讨喜,五官精致,没有任何瑕疵,最妙的却要数他的眼睛,剔透明澈勾魂摄魄,颇有几分苏玄的神韵呢。 齐书悦心地善良,得知事情的经过后,不但不怪罪苏成砚撞伤自己,大度地原谅了他,还对苏家人感恩戴德,不顾腿上的伤,坚持要向苏家家主道谢。 当时苏玄正在花园里看书,偶一抬头便看到不远处的白衣少年,那人背光而立,阳光照射在他身上,为少年镀上一层暖光,模糊了面容。 许是阳光太过刺眼,苏玄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才看清来人的脸庞,然后心底便控制不住的涌上一股失落和难过,但脸上的笑容却妖媚到炫目,“你有什么事吗?”一边说一边用粉红色的舌舔了下唇瓣,动作间满是惑人的风情。 齐书悦毕竟太过年轻,哪里见过这样活色生香的画面,立刻涨红了脸,局促地揪着自己的衣摆,吞吞吐吐地说道:“……啊,谢谢您让我留在苏家,不过您放心,等我好了之后会马上离开的。” “——哦。”苏玄拖长了音调,慢吞吞地应了一声,一手捡起桌上的打火机,捏在指尖开开合合地把玩着,良久,带着笑意睨了齐书悦一眼,像是在疑惑这人为什么还不走,“还有别的事吗?” 齐书悦沉浸在对方的美色诱|惑当中,反应便慢了一拍,他惊愣了一下,连忙摇头:“没事了,您忙,我不打扰了。”说完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 苏玄点燃香烟,咬进唇舌间,眯着眼睛看对方离去的背影,带着一抹玩味。 齐书悦虽然是孤儿,但性格乖巧可爱,自醒来后便事事亲力亲为,能不麻烦佣人的地方就自己动手解决,有时还会帮助佣人做些家务,说话也懂事贴心,没几天就赢得了苏家佣人的一片好评。 但奇怪的是一向与人为善,以温柔可亲形象示人的方雨柔竟然不怎么喜欢齐书悦,偶尔提到他时语气里也带着掩饰不住的轻蔑和厌恶,以及隐隐的嫉妒。 这让白苏暗自疑惑不已,几乎以为是自己弄错了,毕竟方雨柔身份高贵,和齐书悦又没有什么交集,怎么会自*份的为难一个少年呢? 直到后来苏玄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和齐书悦走得也越来越近时,白苏才隐隐明白了些什么,暗叹女人的直觉果然非比寻常。 苏玄沉浸在这场“忘年恋”里,难免就冷落了自己儿子,于是这段时间里白苏倒是经常和苏惜年待在一起。 而这位温文尔雅的大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频繁在白苏耳边提到苏玄和齐书悦相处时的情景。 白苏微笑,歪着头问身旁的苏惜年:“大哥,你是不是去见过那个齐书悦了?” 苏惜年说得口干舌燥,结果得了这么一句反馈,也不知道心里有没有感到气馁,微叹了口气,“……是,怎么了?” 这就对了,怪不得语气里那么大的酸味呢,像这种万人迷汤姆苏似的剧情,主角受要是没和兄弟或父子两人暧昧不清,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别的主角受打招呼好嘛。 不过这个世界是升级版,走的是“父子+兄弟”的剧情模式,羞耻度都要破表了好嘛! 苏惜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直觉白苏的笑容有些不对味儿,当下伸手拧着他的双颊,笑骂道:“鬼机灵,又在想些什么?” 白苏一边往后仰,一边打他的手:“你冤枉好人,我什么都没想。” 兄弟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就听得耳边出来一道慢悠悠柔和清雅的男声,“他冤枉你什么了,跟爸爸说说?”正是许久不曾过来的苏玄。 白苏站起身来,脸上因刚才的打闹而带着抹红晕,喘着气道:“爸爸,你来了?” “嗯。”苏玄走过来,拉住白苏的手,扶着他一起在临窗的沙发上坐下,然后看向苏惜年,语气不满地说道:“既然身上的伤都已经好了就滚回公司去,别整日游手好闲,浪费口粮。” 苏玄训起儿子来从不留情,比对待仇人都严苛几分,苏惜年二十多岁的人仍不得不像小学生般乖乖认错:“父亲说的是,我明天就去。” 这边苏玄还想再补充几句,静立在一旁的齐书悦却柔声开口道:“苏先生不要再责怪大少爷了,我这几天在苏家待在,经常看到大少爷忙进忙出,我的房间还是他让人收拾的呢。”语气天真无害,但吐露出的字字句句却都昭示着他和苏玄关系匪浅。 更令人吃惊的是听到他这么说,苏玄非但不以为忤,反而沉吟道:“那就算了。” 这是遇到真爱了?所以愿意为他收敛脾气?这么短的时间内两人关系突飞猛进,难道是一见钟情,白苏咋舌不已,但心里却觉得整件事透着股子怪异。 来这个世界之前,他只看过原书,没见过苏玄也就算了,现在白苏好歹和苏玄相处了几年时间,深知他的秉性,貌似这人的独占欲和控制欲都很强,若是真爱上什么人,是万万不可能跟人分享的。 那么原书中三攻一受的结局又是怎么回事呢? 齐书悦腿上的伤本就不严重,半个月后就已经彻底痊愈了,只是苏玄没开口赶人,苏成砚又极力挽留,齐书悦也就顺理成章地继续住了下去,每日忙里忙外,操持家务,比方雨柔这个正经的女主人还要上心几分。 初冬的某天夜里,苏成砚开车带齐书悦出去吃饭,说是庆祝他腿伤痊愈。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佣人们惊讶不已,心道大少爷一贯都是老好人,他喜欢那个齐书悦也就算了,竟然连老爷和二少爷也如此善待他,真是太奇怪了。 风雨交加的深夜。 一道刺眼的雷电划破天幕,方雨柔霍然睁开双眼,望向自己身侧的床榻,那里空荡荡冷冰冰的,什么都没有。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寂寞和伤感攫住了她的心神,方雨柔精神恍惚,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幽魂似地穿过走廊和客厅,行走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万籁俱静,所有人都已经陷入沉睡,角落里的几盏照明灯发射出昏黄的光,方雨柔一袭白衣,散着长发,表情空洞茫然。 “——啊!”起夜的佣人不经意看到她,冷不丁被吓了一跳,鼓足了勇气,捂住剧烈跳动的胸口问道:“太太,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休息?” 方雨柔僵着脖子回头,幽幽道:“我要去厨房。” “去厨房做什么?” “做药膳,对,做药膳……”方雨柔呢喃出声,神经质地不断重复着,一边直直走向厨房。 第二天夜里。 方雨柔端着一碗药膳上楼,她走到白苏的卧室前,深吸一口气,挂上亲切关怀的笑,推开门道:“阿苏,快过来,妈妈给你做的药膳,多喝几次你身体就会变好……”后面的话却被梗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良久才挤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来,“阿玄,原来是你在这里,孩子呢?” 苏玄倚靠在宽大的沙发上,浑身没骨头似的酥软,姿态比女人还要妩媚撩人,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方雨柔,不答反问道:“你来做什么?” 方雨柔刚刚进来时就已经说明了来意,苏玄却故作不知,又问了一次,摆明是要给她难堪,方雨柔想通此节,脸上的笑容渐渐僵掉,忐忑地站在房间中央。 见她不答,苏玄起身,拢了下半敞开的睡袍衣襟,不急不缓地走到方雨柔身边,微微俯身,凑近她耳畔,语气危险地轻声道:“收起你那些廉价无用的关心吧,我的好太太。” 方雨柔咬紧嘴唇,脸色发白:“阿苏是我的孩子,我只是想对他好……” “他不需要。”苏玄斩钉截铁地说道,直起身子时手指微勾,迅速掀翻了托盘,瓷碗跌得四分五裂,汤汁淋淋漓漓洒了一地。 苏玄裂开嘴,勾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带着孩子气的毫不掩饰的恶意,合掌笑道:“还是这样顺眼一些。” “你们在做什么?”白苏摸索着从洗漱间走出来,身上散发沐浴后的清爽气息,慢慢走近两人。 “啊,没什么,你妈妈太不小心,打碎了东西,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药膳。”苏玄语气懊恼。 白苏担忧道:“妈妈你没事吧?” 方雨柔蹲在地上捡碎瓷片,闻言不知为何身体微微一颤,手指被瓷片划破,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她低声道:“没事。” “好了。”苏玄握住白苏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你房间脏了,今晚就陪爸爸睡好了,走吧。” 不等白苏做出回答,一只手忽然死死握住他的手腕,手指冰凉,掌心间还有某种黏腻的液体。 白苏诧异,睁着空洞无神的凤眸回头:“妈妈?” 带着颤意的手越收越近,白苏等了很久,渐渐感觉到疼痛难忍,方雨柔却始终不发一言。 苏玄挑眉一笑,高昂着头颅看向方雨柔,微微启唇,恶作剧般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 方雨柔像是被蛰到一般,匆忙松开手,惊慌道:“……没事,你,快去睡觉吧。” 苏玄捏住白苏染满鲜血的手,牵着他步履从容地走了出去。 目送两人离开,方雨柔蹲到地上,表情呆滞地看着自己不断涌出鲜血手指,眼底渐渐漫上一层痛苦和绝望。 第101章白与黑五 作为苏家的家主,苏玄的房间位于别墅的三层,占据了最好的位置,通风性和采光度都极好,内里的装饰低调而奢华。 苏玄的独占欲很强,厌恶别人动他的东西,所以这房间除了苏玄本人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佣外,很少有其他人被允许进入。 “先把手洗干净。”苏玄牵着白苏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握住他的手指开始冲洗。 少年人的手白皙柔嫩,尚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青涩,落在苏玄的手掌上,手指伸展,是全然信任的姿态。 苏玄将他的手指一一洗净,然后伸出手,十指相扣,翻来覆去地把玩着,褪去了白日的邪气和妖媚,唇畔的笑意真实而温暖,眉眼间萦绕着淡淡的幸福滋味。 白苏渐渐意识到不对,微侧着头问他:“还没好吗?” “啊,已经好了。”苏玄收起脸上的甜蜜笑容,站到白苏身侧,幽深的视线落到镜子中的少年身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一瞬间的阴鸷和诡谲。 气氛安静而温馨,白苏终于问出了那个近日来徘徊在他脑海中的问题:“爸爸,你很喜欢齐书悦吗?” 通过镜子,苏玄看到白苏稚嫩美丽的脸庞,带着安静从容的微笑,贝齿轻咬唇瓣,显露出淡淡的疑惑和苦恼,他还年轻,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这苏玄很庆幸,却也让他很绝望。 从那张脸上泄露出很多东西,却唯独没有苏玄想要的答案。 “怎么这么问?” 白苏理所当然道:“佣人都说齐书悦长得很漂亮,而且,你经常和他待在一起。” “如果我喜欢男人的话,你会不会觉得很恶心?”苏玄紧紧盯住镜子中的少年,不敢错过他脸上丝毫神情变化。 “不。”白苏下意识摇头,顿了顿又道:“那是你的自由,但,爸爸,我希望你能多替妈妈考虑一点,她真的很爱你。” 苏玄沉默。 白苏以为他不愿意答应,心里很是难过。 当然,促使这种情绪产生的原因很多,有父亲被人抢走的伤感,也有对方雨柔的担忧。 “好了,太晚,回去睡吧。”苏玄对方雨柔避而不谈,轻轻巧巧地将话题带过,揽着白苏的腰肢走出洗手间。 一夜无话。 那夜的谈话开始的突然,结束的迅速,恍然像是一场梦,过后再寻不到一点痕迹,苏玄依旧整天待在家里,专心一志地“宠”着齐书悦,对方雨柔一天比一天阴郁的脸色视而不见。 更要命的是除了苏玄外,苏惜年和苏成砚都对齐书悦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经常在他的房间内流连,一切都按照原书中所描写的剧情运行着。 白苏知道苏成砚天生反骨,对苏玄向来只有表面的敬意,若是父子两人同时爱上齐书悦的话,苏成砚可绝对不会客气,到时候父子相争反目成仇,再加上一个态度暧昧不清唯恐天下不乱的苏惜年,那场面真是想想都够醉人的。 不知道该说是齐书悦的个人魅力大,还是作者大神赐予的金手指够粗,主角受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三个难缠的家伙整的五迷三道的,任凭白苏千方百计的阻止,也没能消减他们对齐书悦的热情,让人不得不感叹剧情作用的强大。 周末,苏家客厅。 苏家人难得赋闲在家,聚在一起喝茶聊天,气氛还算融洽,直到齐书悦擅作主张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微笑着善解人意地对众人说道:“你们说了这么久,累了吧,快来吃块西瓜吧。” 苏玄柔软的身子陷在宽大的沙发中,闻言笑看了他一眼,柔声道:“还是你有心,只是这些事有下人做呢,若是把你累坏了可怎么是好?” 切,他又不是纸糊的,端盘水果就累到了?大概是最近充当人形树洞听方雨柔吐苦水听得多了,白苏实在很难对齐书悦产生好感,听到苏玄这么说心中不由默默吐槽起来。 当然,会这么想的肯定不止白苏一人。 方雨柔满脸厌恶之色,撇着嘴角看向不远处的少年,见他穿着一袭简单的白衬衣,笔直纤长的双腿被包裹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当中,脸上挂着大大的灿烂笑容,整个人朝气十足,充满青春活力,此时正因着苏玄那句话而害羞着,脸颊染上薄红,莫名便多了几分可爱。 什么东西!当她没有看出来嘛,不过是在故意模仿阿…… ——不!我在想些什么,方雨柔面色发白,及时强迫自己停止,不敢再细想想去。 “这些小事没什么的,我每天待在苏家蹭吃蹭喝,若是你们什么都不让我做,那我肯定会惭愧死的。”齐书悦闻言软语地说着,一边还孩子气地皱了下鼻子。 “书悦你想多了,我的家人都很喜欢你,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在这里住下来,不用顾忌别人的想法,若是有人欺负你的话就跟我说,明白吗?”不等苏玄做出回应,苏成砚冷哼一声说出这番话来,一边拿冷冰冰的眼神扫视方雨柔,明显是意有所指。 方雨柔刚被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吓了一跳,此时惊魂甫定,哪里受得了刺激,当下也不高兴起来:“成砚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好歹是你继母,以往你不尊重我也就算了,现在还要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来诋毁我,真是目无尊长!” “尊长?呵,真是可笑,你算我哪门子的长辈?”苏成砚站起身来,居高临下语气嘲讽。 “不,成砚哥,你不要乱说话,阿姨人很好,又是你的长辈,你千万不能惹她生气啊。”齐书悦见势连忙上前一步,拉住苏成砚的胳膊,急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只可惜方雨柔却不愿承他这个情,指着齐书悦说道:“你闭嘴!我们苏家的事没有你插嘴的份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妄想攀龙附凤,也该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齐书悦像是没有料到方雨柔会这么说,吓得脖子一缩,白着脸颊怯怯地回望过去,小声道:“阿姨,你误会了,我没有……” 方雨柔却着实看不上他这副娇娇弱弱的模样,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得苏玄不耐地拍了下桌子,冷然道:“够了,都给我闭嘴!” 见他发怒,众人俱都噤若寒蝉,方雨柔亦不敢再辩,只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厉害,她眼神复杂地看了自己丈夫一眼,急匆匆地跑上了楼。 目送方雨柔离开,苏成砚眼眸中划过一抹得色,悠悠然坐了下来。 齐书悦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忐忑道:“阿姨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说着面露懊恼之色,语气自责,“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苏玄收敛怒气,淡淡解释道:“太太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大好,这么多年没养好她的病,倒是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了,你以后记得不要招惹她。” 齐书悦乖巧地答应下来:“我知道了。” 白苏满心嫌弃地撇着嘴角,心想你们可真爱演,简直比狗血天雷剧都俗套。 第102章白与黑六 朝阳初升,晨露未晞。 苏家别墅三层某间奢华的卧室内,苏玄穿着一袭浅紫色睡袍站在落地镜前,白玉般的手指捏着木梳,懒洋洋地整理着头发,神情慵懒而魅惑。 视线不经意扫过某处,苏玄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他上前一步凑近镜子,神情复杂地紧紧盯着镜中人的脸庞。 狭长的桃花眼微勾,眼尾晕染出淡淡的绯色,带着几分天生的媚意,眼波流转间足以勾魂摄魄,年轻时这双眼轻轻一眨便能惹乱无数芳心。 可是如今,这双眼睛已经被倦意侵染,年少时的英气和恣意渐渐被消磨,眼尾处甚至浮现出细细的皱纹,虽然浅,却也让人无从忽视。 捏着木梳的手缓缓下垂,苏玄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半晌,幽幽地问不远处正在整理房间的老人,“忠叔,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听到这话,忠叔放下手中的东西,诧异地看向苏玄:“老爷怎么这么说,您现在还不到四十岁,年轻着呢。” “不到四十,可也快了。”苏玄不再照镜子,扔掉木梳,走到阳台边,喃喃自语道:“还是老了。” 忠叔在苏家待了几十年,自小便照顾苏玄,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白面团子的小家伙长成如今这副模样,心里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平常在苏玄面前也能说得上话,此时见到他不知为何忽然被伤感的情绪所笼罩,不由担忧道:“老爷,您……” “没事。”苏玄摆摆手,依靠在阳台处,“一时伤感罢了。” 忠叔看到他脸上带笑,神色自若,这才放下心来,一边继续整理东西,一边笑道:“老爷也别多心,人活到您这份儿上,钱权名利什么都不缺,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再说了老爷您人长得好,咱这市里不知道多少名门千金把您当做梦中情人呢。” 苏玄失笑,轻声道:“年轻的时候,喜欢我的人爱我的脸,现在她们爱我的钱。”半晌笑容透出几分苦味来,幽幽一叹,“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我唯一想珍视的人根本看不到……” 忠叔上了年纪,有些耳背,没清楚他的话,疑惑道:“老爷,您说什么?” 苏玄不欲再谈,缄默不语。 正在此时,别墅前的花园里忽然传来一阵争吵声,间或夹杂着隐隐的啜泣。 苏玄凝神望过去就见到方雨柔站在草坪上,嘴巴一开一合怒气冲冲地说着什么,苏成砚与她相对而立,一手揽着齐书悦,全然是保护者的姿态,而被护在身侧的少年红着眼眶,纯白的衬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所污,看起来十分刺眼,而此时少年衣角处仍有液体淅淅沥沥的滴落着,模样狼狈而脆弱。 “唉,隔三差五的就要闹上一次……”忠叔显然也猜到了外面的情形,深深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在说谁。 苏玄嘲讽地笑了,“方雨柔这辈子就聪明过一次,可惜不是现在。” 花园里的几人战况愈演愈烈,苏玄却打定主意不出头,一派悠闲地待在房间内喝咖啡,方雨柔三人都不肯善罢甘休,最后还是老好人苏惜年看不过去,将他们给安抚下去。 晚上。 房门碰的一声被大力推开,正握着手机听故事的白苏吓了一跳,刚想说话,双手就被人死死攥住。 “阿苏,你一定要帮妈妈,一定要帮我!”方雨柔神情疯狂,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白苏感觉到疼痛,微微皱了下眉,“妈妈,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方雨柔蛊惑道:“阿苏,你去跟你爸爸说不喜欢齐书悦,让他马上滚出我们家,好不好?” 看来这是又跟齐书悦闹矛盾了,白苏了然,只是想到苏玄对齐书悦的态度,他不禁踌躇道:“爸爸不会听的。” “不,不,他会的,你去说好不好?”方雨柔径自重复道。 齐书悦到来之后就搅得苏家上下鸡犬不宁,白苏虽然看不到,但直觉这人身上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太过完美,反而让人不敢轻易相信,因此也不大喜欢主角受,但要是贸贸然去改变剧情,会不会诱发什么恶性反应…… 看到白苏沉默不语,方雨柔以为他不肯答应,顿时更加伤心愤怒起来,丈夫靠不住,现在竟然连至亲的儿子也要背叛她。 想到此处,方雨柔怒从心头起,她一把丢开白苏的手,推着他,恨声道:“好,连你也不肯帮妈妈是吧,到底那个小贱人给你们灌了什么*汤,勾得你们一个个失了魂似的!” 白苏猝不及防,被她推得一个踉跄,直直地摔了下去,他茫然地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但掌心间却什么都没有。 脑海中忽然掠过某些画面,不断浮现,转瞬消逝,快得让他难以窥见任何端倪。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白苏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对方身上的气息清爽而熟悉,带着淡淡的木质调香水味。 “太太最近很闲?”低柔清雅的声音响起,隐隐蕴含着压抑的怒火。 竟然是苏玄?白苏依靠在他怀中,撑着苏玄的手臂站直身子,想到他们夫妻两人本就关系不睦,没必要因为自己再生事端,于是解释道:“刚刚不小心踩到了东西。” 苏玄自然不会相信这句话,但看到白苏苍白的脸色,却也不忍说破,只是不悦地回头对佣人说道:“以后照顾少爷的时候记得多用心。” 佣人讷讷称是。 苏玄淡淡望向方雨柔:“你跟我过来。” 自刚才白苏差点摔倒开始,方雨柔便一直白着脸站在一旁,神色怔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保养良好的漂亮脸庞上浮现出后悔和愧疚,不再清澈的双眸深处却藏着一抹疯狂的快意。 听到苏玄的话,方雨柔心知躲不过去,无声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无言,径自来到书房。 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苏玄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就消褪得干干净净,冷着脸看向方雨柔,眼神蔑视,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苏玄的脸上总是挂着各种各样的笑容,轻佻的,邪气的,清冷的…… 熟悉他的人知道,一旦苏玄不再笑,那就表示这个男人真的怒到了极点,那么,惹他生气的人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方雨柔鼓起勇气窥了一眼他的脸色,当即被吓得心脏狂跳不止,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忐忑道:“你这是做什么,阿玄……” “你是不是觉得我纵然你一次,就会纵容你第二次?”苏玄挑眉问道。 方雨柔神色慌乱:“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玄低低地嗤笑一声,对她的话听若未闻,轻描淡写地抛下一枚重磅炸|弹,“我会让律师拟好离婚协议书,到时候记得签字。”说完转身欲走。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听到离婚两个字,方雨柔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紧紧抓住苏玄的手,哀求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阿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惹你不高兴了。” 苏玄回头,眼帘半垂,厌烦道:“拿开你的手。” 眼前着苏玄就要走出书房,方雨柔情绪忽然失控,她尖叫一声,跑过去抵在门板上,大展双臂:“你不能走,我有话要说!” 即使见到方雨柔如此失态,苏玄仍不肯多施舍给她一个眼神,捡了张椅子坐下,闲闲地把玩着手指间的打火机,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方雨柔深吸了口气,声音抖得像是在哭,“你不能跟我离婚,否则我就带着他离开,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他。” 苏玄眉眼不动,神色懒散。 方雨柔真的哭了出来,眼泪冲花了精致的妆容,面容在昏暗的书房里显得恐怖而怪异,但此时此刻显然两人都没有开灯的意思。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怎么可以!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个变态,只要我把这件事说出去你一定会身败名裂的!”方雨柔大声嘶吼道。 “亲生儿子?”苏玄终于停下了动作,他淡淡扫了方雨柔一眼,嘲讽道:“这么多年我从来没碰过你,太太是怎么生下我的亲生儿子的?” “你……”方雨柔瞪大双眸,满脸震惊。 “我怎么会知道?”苏玄接过话题,“当年你未婚先孕,想要找挡箭牌维护你那姘头,我想借方家的势力扩展生意,咱们不过是各取所需,这场婚姻不过是一出彻头彻尾的骗局,如果不是后来你那姘头意外去世,恐怕太太早就琵琶别抱了吧?” 苦心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结果对方早就知道,甚至根本不曾放在眼里,这一刻方雨柔忽然觉得就像是被人愚弄的小丑,她笑得惨然:“是,当初我是利用了你,可是后来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我甚至想拿出父亲留给我的遗产,好帮你解决资金问题,结果我去找你的时候看到了什么,我的丈夫竟然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的儿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方雨柔疯狂大笑起来,她扑到苏玄面前,双目赤红,大声叫道:“苏玄,你真是禽兽不如,哈哈,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哦。”苏玄拖长了音调应了一声,像是挥赶苍蝇般,抬手推开方雨柔,直接站起身子走了出去。 书房的门半开着,隔着短短的距离,方雨柔听到苏玄吩咐护工的话语。 “太太又发病了,记得给她喂药。” 语调柔和,饱含关怀之意,却听得方雨柔遍体生寒,她伏在地板上,痛哭失声。 第103章白与黑七 夜深露重,苏成砚回到家里时,身上尚带着几分迫人的寒气,衬得那张刀削斧劈的脸越发凌厉英挺。 挥退上前搀扶他的佣人,苏成砚迈步往二楼自己的卧室走去,路过书房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吵闹声。 苏成砚心中一动,停下脚步,侧首往书房内看去,透过半敞开的房门,见到几个身着白色制服的护工将方雨柔团团围在中央,为首年纪较长的那位手里捏着白色药瓶,嘴里不断说着什么,试图让方雨柔安静下来。 “我没病!滚开,都给我滚开……”方雨柔大声嘶吼着,随手抓起水杯笔筒之类的东西就往护工身上砸,后来见再也找不到什么趁手的工具,索性伸出十指,亮出了锋利的指甲。 护工们顾忌着方雨柔的身份,不敢用强,几个回合下来就挂了彩,脸色出现道道血痕,狼狈极了。 “哈哈。”方雨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把裁纸刀,将之紧握在手中,冲着护工们得意而疯狂地笑了起来,“来啊,你们过来啊……” 众人投鼠忌器,一时也奈何不了她,几人面面相觑,均露出为难之色。 苏成砚冷笑一声,推门而入,顾不得看众人的神色,直接上前几步一脚踹在方雨柔的腹部,对方吃痛,狠狠摔到在地上。 趁着众人尚未反应过来,苏成砚一脚踩到方雨柔胳膊上,劈手夺走裁纸刀,矮下身子,认真欣赏着对方痛苦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说道:“当年你害死我妈妈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 方雨柔拼命挣扎,脸上的表情几近扭曲,双眸深处有噬骨的恨意熊熊燃烧,“那是她活该,竟然想要跟我抢苏玄,他是我的丈夫,我绝对不会让给任何人,绝对不会……” “二少爷。”护工们回过神来,知道苏成砚和方雨柔关系不睦,满脸忐忑和后怕。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成砚自然不会将方雨柔如何,他站起身来,毫无温度地笑了:“苏家的钱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拿的,要是再有下一次的话,你们可以直接滚了。” 护工们声若蚊蝇,点头应是。 苏成砚起身往外走,刚一出门就看到不远处的苏惜年,对方悄无声气地站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卧室门外,身子紧紧靠在门板上,侧耳倾听着什么。 那是白苏的房间。 察觉到苏成砚的目光,苏惜年非但不为所动,反而抬起头来,冲着他展颜一笑,笑容温软而诡异,然后竖起一根白净如玉的手指,抵在薄唇处,无声地嘘了一下。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凉意悄然爬上脊背,苏成砚对这个家的厌恶情绪在一瞬间达到了顶点,他勾起唇角,语气嘲讽地说道:“一群疯子。” 古朴雅致的阁楼,平整有序的草坪。 夏日的午后,穿着浅蓝色儿童套装的孩子午睡醒来,开始寻找自己的小伙伴,“喵喵,喵喵?你在哪里?” 翻遍了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都没能找到他那只白底黄花的小猫咪,小男孩不满地嘟起嘴巴,转而往老宅的阁楼跑去,喵喵最喜欢待在阁楼的顶层晒太阳了。 阁楼已经有了些年头,木板陈旧,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湿气以及淡淡的腐朽气味,却也恰好遮掩了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一层,两层,三层…… 终于来到了阁楼的顶层,小男孩有些累到,扶着膝盖喘气,就在这时,房间内忽然传出几声怪异的惨叫,声音凄厉尖细,宛如初生的婴孩,听得人不寒而栗。 喵喵?那是喵喵的叫声!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小男孩一把推开了门,再然后…… 再然后是什么呢? 白苏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死死握住抱枕,拼命地回忆着那段模糊而凌乱的岁月,试图从里面找到蛛丝马迹,从而揭开自己失明的真相,然而任凭他用尽一切方法,仍然没有丝毫进展。 “在想什么?”苏玄紧靠着他坐了下来,一手十分自然地搭在白苏的肩侧。 白苏只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不由问道:“妈妈呢?” “大概是回房睡觉了吧。”苏玄应得漫不经心。 犹豫了一瞬,白苏尝试着开口劝说苏玄:“妈妈还不够好吗?你跟齐书悦的事,让她很伤心。” 苏玄艳若桃李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我想有些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了。” “什么?”白苏敏锐地觉察出此时此刻的苏玄有些不对劲。 揽在肩侧的手微微收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白苏听到苏玄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方轻声道:“其实我跟你母亲的婚姻只是一次商业合作,这么多年从来都是相敬如冰,而且,我们马上就要离婚了。” 白苏惊讶:“是因为齐书悦?” 苏玄只是望着他笑,眸色深沉,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白苏摸索着去握他垂在身侧的手,“那妈妈呢,你不要她了吗?她会受不了的。” 苏玄并没有因为白苏的话而心软,他反手握住白苏的手指,“她必须接受,我跟她有缘无分,强行绑在一起也不过是相互折磨,倒不如现在就放她走,趁着年轻,说不定还能再找到一个合心意的。” 白苏无言以对,这么多年的时间足以让他了解到苏玄的内心到底有多冷漠,他做出的决定从来没有人能够更改,况且平心而论的话苏玄也绝对不是一个好丈夫。 见他沉默下来,苏玄意味深长道:“而且,我已经不打算再忍下去了。” 听到他如此说,白苏忽然觉得有些气愤,说不清楚是为自己还是为方雨柔,他毫不客气地指责苏玄道:“你就那么喜欢齐书悦?为了他老婆儿子全都不要了,将来还要跟两个儿子一起……” 声音戛然而止,白苏意识到后面的话不能乱说,只好咬着唇瓣,赌气道:“那我跟着妈妈。” 苏玄正因为他的生气而窃喜,听到最后一句,又神情狡黠地笑了起来,用某种带着淡淡宠溺意味的语气说道:“还是跟着我吧,否则耽误了你妈妈的姻缘可就不好了。” 这个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 只要一想到这个强大的男人会因为齐书悦而折损自己的骄傲,在爱情当中不得不一再让步,最后甚至沦落到要跟两个儿子分享爱人的地步,白苏的心底就忍不住涌出一股淡淡的酸涩感,他气鼓鼓地望向苏玄所在的地方,愤愤道:“我讨厌齐书悦!” “哦。”苏玄想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点头,最后却因为少年炸毛的表情而破功,忍不住噗嗤一乐。 见他态度如此敷衍,白苏恼羞成怒,扶着沙发站起身,想要往床边走去,一边还说道:“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冷不防地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苏玄眼疾手快,抱着他一同摔在地毯上,自身垫在下面,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 白苏看不到他的神情,尤自想要挣扎,对方却伸出一只手将他的脑袋摁在胸口处,听着对方平稳有力的心跳声,白苏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语重心长地教育苏玄道:“爸爸,佛家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齐书悦现在是长得很美,但过个几十年还不是一副白骨,你干嘛这么执着呢,何况我听佣人说他根本没有你好看。” 苏玄听得好气又好笑,想了想,还是承诺道:“你别着急,再过几天,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唉,好吧。”白苏忧心忡忡地点头,明显是不相信他。 相对静默,白苏试探着站起身来,想到了什么,又问苏玄道:“爸爸,我是不是曾经养过一只叫做喵喵的猫?” 苏玄脸色突变,视线紧紧锁住他的脸,转瞬又笑得春暖花开,“是养过那么一只。” “那后来呢,它怎么样了?”白苏攥住苏玄的衣角,满脸急切。 苏玄垂眸看向白苏空洞无神的双眸,笑意渐渐消褪,“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苏玄慵懒一笑,神情无辜,慢吞吞地回答道:“唔,不记得了。” 次日。 方雨柔没下来用早餐,护工说她身体不舒服,众人神色如常,只有白苏面露忧色。 苏玄招手让齐书悦过去,指着方雨柔的位置,腻声道:“既然太太不舒服,你就坐下吃了吧,免得浪费。” 齐书悦怯怯地站在那里,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连连摇头道:“不不,先生太抬爱了,我怎么敢动太太的东西。” “让你坐你就坐,不用想那么多。”苏玄不理众人惊诧的表情,态度强势地要求齐书悦坐下。 苏成砚冲齐书悦温柔一笑:“没事的,坐吧。” 齐书悦讷讷地应了一声,一步一步蹭了过去,小口吃着东西。 “说起来,好像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吧?”苏玄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一边问齐书悦道。 齐书悦笑得眉眼弯弯,小兔子似的直点头,“是的,先生。” 苏玄放下筷子,“既然这样,不如我们一起庆祝一下,想好要去哪里玩了吗?” 齐书悦又惊又喜,实在推辞不过,最后悄悄瞄了白苏一眼道:“我听说小少爷住的海岛别墅很漂亮,我可以去看一下吗?”说着睁大了眼睛看向苏玄,眸子亮晶晶的盛满渴望。 躺着都中枪的白苏表示自己死的真心惨,对方软糯娇柔的声音听得他一阵反胃,顿时也没心情再吃东西了,直接放下筷子,静静等待着苏玄的答案。 苏玄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空白,他端起牛奶盒了一口,再放下杯子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笑道:“既然你想看,那我们就去一趟吧,顺便可以乘着游轮在海上玩几天,散散心。” 敏锐地嗅出空中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苏惜年骨子里的邪恶因子被瞬间激活,他笑意盈盈地对苏玄说道:“父亲,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苏玄点头允诺。 早饭过后,白苏在佣人的搀扶下来到方雨柔的卧室,他问躺在床上的母亲道:“妈妈你好点了吗?” 方雨柔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半晌不语。 白苏担忧:“妈妈?” “我没事。”方雨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昨晚睡得晚了,有点头疼,乖孩子,你怎么过来了?” 想到前一天晚上苏玄说的那些话,白苏踌躇:“妈妈,爸爸要和你离婚,这件事……” “我不会答应的,他做梦!”方雨柔失控地大叫了一声,注意到白苏惊诧的表情,又深吸了口气,压制住脑海中奔涌的偏激想法,她握住白苏的手道:“我爱你爸爸,妈妈不能没有他,你去求他不要离婚好不好?” 白苏曾听佣人说过,方雨柔之前已经在国外居住了近十年的时间,与苏玄甚少碰面,原以为两人感情不深,外界所谓伉俪情深的传言也都是假的,但现在看来却似乎并非如此,方雨柔好像在苏玄的事情上格外偏执。 白苏没想到这件事会引起方雨柔那么大的反应,他一边安抚对方,一边说道:“好,好,妈妈先别急,我会试着和爸爸说这件事的。” “一定要记得,一定要记得啊。”方雨柔神经质地不断重复道。 白苏点头答应下来,心里则想着方雨柔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对,不如趁着这次出海游玩的机会,带她出去散散心,也免得她一个人闷在家里整天胡思乱想。 大概是想得太过投入,白苏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房间外,带他上来的佣人不知道去了哪里,白苏想自己摸索着走回卧室,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小少爷没事吧?”对方伸手扶着白苏,急切地问道。 听出是齐书悦的声音后,白苏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敷衍着回答道:“没事。” 齐书悦却不知道为何收紧双手,死死握住白苏的手腕,阴森森地说道:“小少爷一定要小心啊,否则万一伤到就不好了。” 白苏蹙眉,冷着脸道:“请你放开。” “别生气嘛。”齐书悦语气天真,伸出手指抚摸着白苏的眉眼,“哎,小少爷这张脸还真是漂亮呢,可惜你自己看不到。” 齐书悦眼神带着恶意瞟了一眼白苏的脸色,俯身凑到了他耳边,轻声道:“你猜,我们两个人谁更漂亮呢?” 怎么回事,为什么对方语气里会有这么大的怨气?白苏自认从未得罪过齐书悦,闻言只觉万分奇怪,于是问道:“你好像很讨厌我?为什么?” 齐书悦冷笑,恶狠狠地说道:“当然是因为这张脸。”看到白苏面露不解,又缓缓说道:“不明白?呵,别着急,你很快就会明白了。”说完之后快速转身离开,徒留白苏一人在原地沉思。 第104章白与黑八 苏玄霸道独|裁,制定好出游计划后就容不得别人反驳,饶是苏成砚和苏惜年这两个大忙人也不得不将公司的事暂且搁置,全心全意地配合他。 主人一声令下,自然有无数仆佣准备相关事宜,没用几天时间就已经安排妥当。 那日苏玄声称要和方雨柔离婚,之后说到做到果然有律师拿着拟好的离婚协议书上门,也不知道苏玄是用了什么方法,总之等到他从方雨柔的卧室出来之后,一直表现得十分抵触这件事的方雨柔竟然变了态度,无比乖顺地签了字。 要说苏玄这人行事也真是诡谲多变,明明之前还对方雨柔不冷不淡,一副懒得多看一样的模样,离婚之后反倒对她露出了笑脸,也多了一份尊重,只看得众人暗自咋舌不已。 白苏所居住的海岛和b市一在南一在北,相距千里,几人风尘仆仆地赶了过去。 海岛别墅里的佣人事前得到通知,将房间收拾的焕然一新,此外还准备了许多精致的食物,这么用心,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苏玄对齐书悦极为重视。 作为主角,齐书悦这几天可谓是出尽了风头,无论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最终都会在苏玄那里得到满足,也一再刷新众人的认知。 而方雨柔忽然一改以往的高调,在征得苏玄的同意而跟来后,整日沉默寡言,静静跟在几人身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旁人与她说话,她也总是答非所问词不达意,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天深夜,玩闹了一天的苏家众人相互道过晚安,早早回房休息。 苏玄手里捏着一杯红酒,神情慵懒地倚在窗台边,双眼半开半闭,意态撩人,几近妖媚,视线落在遥不可及的天际,带着某种掌控一切的傲然与自信。 “叩叩”寂静的房间内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伴随而来的还有齐书悦软软糯糯的声音,“先生,你睡了吗?” 来了,苏玄精神一振,仰头将杯中红酒一口喝干,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门被从里面打开,齐书悦脸上的笑单纯而乖巧,眉宇间一片懵懂神色,眼睛里藏着爱慕,他看着面前这个俊美到不似真人的男人,将手中的托盘往上举了举,小声道:“先生,我看你晚饭吃得很少,担心你夜里饿,所以特意做了些宵夜,你要吃些吗?” “难得你有心。”苏玄笑意盈盈地睨着他,侧着身子道:“进来吧。” 齐书悦悄悄红了脸,低垂着头走进房间,将一方雪白细腻的脖颈完全暴露在苏玄眼前。 苏玄漫步过去,端起那晚米酒汤圆看了一眼,慢悠悠地吃了一颗,粉嫩的舌轻轻舔过唇畔,别有深意道:“很甜。” “啊,先生喜欢就好。”齐书悦站在他面前,无措地抓紧了托盘,脸上晕染出一片淡淡的红晕。 苏玄眯着眼睛笑,“我当然喜欢,以后可以经常做给我吃吗?” 齐书悦点头不迭。 将一碗米酒汤圆吃完,苏玄放下碗,单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略带些歉意地看着齐书悦,“大概是今天太累了,所以觉得有些困。”说完伸出手揽着齐书悦的腰,呢喃道:“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齐书悦脸都红透了,扭捏道:“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苏玄浑不在意,拉着齐书悦的手将他推进浴室。 见苏玄态度强硬,齐书悦半推半就地留了下来,洗漱过后一步三蹭地上了床,躺在苏玄身侧,而大床上的另一个男人双目紧闭,此时已经陷入沉睡。 耐着性子躺了半个小时后,齐书悦悄悄睁开了眼睛,试探着支起身子,将一只手放在苏玄的脸上,柔声喊道:“先生,先生?”苏玄毫无反应。 齐书悦终于放下心来,长长地舒了口气,借着如墨夜色的掩盖,得意地笑了一下,然后迅速起身,纤足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来到房间内的欧式书柜边,轻手轻脚地翻查着。 书柜上摆放的东西很多,光线又太暗,齐书悦费了好半天的劲,仍然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由着急起来。 就在这时,安静的房间内忽然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你在找什么呢?” 啪的一声,所有的灯在一瞬间亮了起来,习惯了黑暗的双眼不适地眯起,齐书悦浑身一震,抬手遮挡住过于强烈的光线,不敢置信地望向那声音的来源处。 苏玄懒懒地依靠在床头处,手里捏着个手机大小的东西,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已经……”齐书悦愕然。 “已经怎么?昏睡过去?”苏玄替他说出接下来的话,想到了什么,纤长的眉忽而一蹙,他语气懊恼道:“米酒汤圆很好吃,只可惜里面好像加了点别的东西,破坏了它的味道。” 看着对方艳丽魅惑的笑容,齐书悦只觉得脊背发寒,颤声道:“你都知道?” 苏玄慢吞吞地起身,赤着雪白的双足走过来,捏住齐书悦的下巴,强迫他仰头,笑道:“知道什么?知道你这张脸是假的,还是知道你和我那好儿子合演了一出好戏,诱我上钩?” 齐书悦的脸原本就是按照白苏的相貌整容而成的,如何经得住他这么大的手劲,当即疼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了,无助地哭泣道:“不,这跟我没关系,一切都是二少爷的主意……” “算了吧。”苏玄笑意凉薄,“收起你的眼泪,他费尽心机地找了你来,又特意将你弄着这么一副样子,难道就没告诉过你,装可怜这招对我没用。” 齐书悦见他虽然带着笑,但眉宇冷冽,眼神毫无温度,心知苏玄说得不错,想到自己努力了多日,原本以为一切胜券在握,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早就入了别人的局,而苏玄竟能隐忍这么长时间,平日里不露出一丝破绽,心机之深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知道事情败露,齐书悦便想逃之夭夭,仗着自己年轻体健,又受过体能训练,一把将苏玄推开,拔腿就想往外跑,却不料房门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眼见着苏玄一步步不紧不慢地逼近,齐书悦慌忙跑到窗边,想要跳窗逃走。 苏玄手里仍然捏着那手机大小形似遥控器的东西,轻轻一摁,就见原本好端端的窗户唰的一声紧紧闭合起来,天花板上掉落一个铁笼,恰好将人困在其中。 齐书悦满脸惊惧,看着缓缓靠近的苏玄,像是见到了魔鬼。 “害怕吗?”苏玄抚唇而笑,“忘记告诉你们了,这栋别墅里藏着很多机关,只要我想,任何人都走不出这里。” 齐书悦缩着身子坐在地板上,沉默不语,如临大敌。 “不相信吗?那就让你看看好了。”苏玄垂眸摆弄了一下那遥控器,就见得房间四周的墙壁忽然轰隆作响,慢慢裂开,露出里面无数监视屏幕,全方位多角度,清清楚楚地显示出别墅里的每一个角落,无一遗漏。 一股寒意控制不住的漫上心头,齐书悦看着径自笑得开心的苏玄,失控地叫道:“疯子……” 第105章白与黑九 次日,太阳照常升起。 苏玄欲带几人去海上游玩几天,白苏眼睛不方便,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架不住苏玄坚持要他陪同,又想着齐书悦如今“圣眷正隆”,担心方雨柔吃亏,就跟着去了。 海上空气清新,景色如画,众人难得放松下来,就连方雨柔和齐书悦碰面时都少了几分争锋相对的火气。 白苏暗中惊叹不已,疑惑地问苏惜年道:“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最近齐书悦收敛不少,不再恃宠生娇了。” 苏惜年双眉微蹙,下一瞬却又十分自然地舒展开,打趣道:“或许是父亲的意思吧。” 纵然看不到,白苏也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敷衍和不以为然,不由无奈地附和道:“但愿吧。” 夜深人静,游轮上的某间卧室内却突然响起了对话声。 “情况有些不对劲。”苏惜年皱着眉头,神情凝重,“这几天齐书悦似乎有些不正常……” 苏成砚显然也已经发现了这一点,闻言说道:“难道是那人看出来了什么?” 苏惜年点头,“有可能,而且齐书悦一直在躲着我,该不会是生了别的心思吧。” 想到那种可能,苏成砚的脸色冷了下来,面若寒霜:“如果是的话,那他也留不得了。” 苏惜年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无论如何还是小心点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玄运气太差,面对美景美色竟然无福消受,来到海上的第三天就病倒了,白苏为此担忧不已,尽心照顾陪伴。 游轮上原本是有随行医生的,奇怪的是,对方给苏玄做了全身检查后却声称苏玄病的太过突然,一时之间他也找不出原因。 苏玄这一病,众人之间的氛围也随之变化,其他不说,苏惜年和苏成砚却是心思各异,算盘打得哗啦响,面上却找不出一点漏洞,在苏玄的病床边小心侍奉,十足十的孝子模样。 作为一个盲人,照顾病人这种事原本是落不到白苏身上的,但苏玄却坚持将他留在身边,每日里同床共枕,也不知道是谁在照顾谁。 这天晚上,白苏吃过晚饭,摸索着往苏玄的卧室走去,行至半路的时候,方雨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说是有事要和他谈。 白苏拗不过她,只好随着方雨柔来到来到一僻静处,疑惑地问道:“妈妈,怎么了?” “乖孩子,妈妈上次求你的事怎么样了,你爸爸答应和我复婚了吗?”方雨柔语气急切,刚一站站定就急不可耐地问了出来。 白苏哑然,这事几天前他曾试着向苏玄提过,结果对方险些大发雷霆,手落在他屁股上好悬没有打下去,说起来也真是羞耻,他这么大的人了竟然差点被苏玄打屁|股,如此白苏又怎么敢再提,更何况不久之后苏玄就病倒,每日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白苏更难找到机会,撺掇父母复婚的事也就被他暂时搁置了。 看到白苏默然不语,方雨柔气结道:“你倒是说啊!” 白苏无法,只好将当日的情形转述一二,却不料方雨柔激动且不敢置信地说道:“不可能的,我不相信……” 听到她如此说,白苏心内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耐着性子闻言软语地劝慰了半晌,方雨柔慢慢安静下来。 白苏悄悄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却不知道莹白月色下,方雨柔的脸色有多么难看,她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少年,那目光与其说是在看儿子,不如说是在看仇人,双眼之中燃烧着噬骨的恨意,望之令人心惊。 “是因为你对不对?”方雨柔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 方雨柔双目僵直,神情执拗,上前一步紧紧握住白苏的双肩,“一定是因为你,我错了,我应该早点杀了你的,不,不对,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生下你,如果你死了就好了,那他就是我的了,所以你去死好不好?” 听清楚对方的话语后,白苏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起来,下意识选择逃走,他转过身去欲跑,方雨柔却扑上去牢牢将他抱住。 白苏费力挣扎起来,嘴里大声喊着救命,祈求游轮上的人能早点发现不对劲,赶来救他。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量,平日里娇娇弱弱的方雨柔此时臂力惊人,两人争执半晌,越来越靠近围栏,见此情景,方雨柔被仇恨湮没的双眸闪过一抹狠戾的光芒,她推搡着自己儿子走到游轮的边缘处,然后冷笑一声,用力一推。 腰间的双手忽然撤离,白苏心叫不好,但苦于看不到东西,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背部传来一股力道,白苏狠狠摔落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模糊却又熟悉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慢慢揭开一个惊人的真相。 第106章白与黑完 游轮前方的动静最终还是惊动了众人,苏惜年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只看到神情疯狂的方雨柔,那人散着头发,坐在甲板上又哭又笑的。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苏惜年看向方雨柔:“发生了什么事?” “哈哈……”方雨柔听若未闻,脸上的笑容诡异而满足。 苏惜年努力将脑海中可怕的猜想压制下去,嘴里吐出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意:“阿苏呢?” 听到那两个字,方雨柔终于有了反应,她盯着苏惜年阴测测地笑开:“他死了,哈哈,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不可能!”苏惜年脸上温暖如春的笑容出现了裂痕,他上前一步死死攥住方雨柔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是你亲生儿子!” “可我宁愿没有生过他。”方雨柔推开苏惜年,她以手撑地,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围栏处,视线从神色各异的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忽然展颜一笑,用手指着船下深不见底的大海道:“你不是要找他吗?我告诉你,他就在这下面。” 苏惜年如遭雷劈,脸上惨白一片,喃喃道:“不可能的,怎么会……” 见到众人吃惊的神情,方雨柔突然感到一股疯狂的快意,她仰着头癫狂地大笑起来,长长的头发被夜风吹乱,张牙舞爪,形似从地狱而来的魔鬼。 “那你也去下面陪他好了。”一道阴柔旖旎的男声响起,带着压抑的恨意,轻描淡写地抛下几个字,但这话背后的深意却激得众人浑身一颤。 像是被人忽然扼住了脖子,方雨柔的笑声戛然而止,僵直着双眼呆愣地看向某处,半晌方讷讷吐出两个字,“……阿玄?” 从浓墨似的黑暗深处缓缓走出来一个男人,他披着暗紫色睡袍,皮肤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径自走到方雨柔面前,笑容魅惑而邪恶,带着强烈的诱哄意味道:“为什么跳下去的不是你呢?” 方雨柔控制不住地发抖起来,身子在寒风中不断瑟缩,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小声地叫苏玄的名字。 苏玄笑意不减,俯身凑近她,继续蛊惑道:“不是想要和我复婚吗,那你跳下去啊……” 方雨柔神情恍惚,呆呆地问道:“跳下去?” “对啊,跳下去……” 一双手落在方雨柔的肩膀上,强迫她转过身子,面对大海,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三个字。 “跳下去……”方雨柔无意识地呢喃道,不受控制地上前一步,肩膀上的手忽然施力,她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飘落下去,视线中最后出现的是苏玄冷若冰霜的脸。 看着眼前这堪称疯狂的一幕,众人都被骇得说不出话来,没有人敢上前阻止这个被恨意占据全部心神的男人,此时此刻苏玄身上的气息让人由衷地感到畏惧。 海面上激起一层浪花,转瞬又恢复平静,苏玄默然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视线冷冰冰的,落在身上的时候几乎将人冻伤。 看到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眸中,无数痛苦可怕的回忆涌上心头,身子下意识地战栗着,齐书悦最先忍受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害怕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跟我没关系的……” 苏玄轻轻嗤笑一声,收回视线,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 还真的跳下去了啊,苏成砚面沉如水,望着那空荡荡的船头,心里五味杂陈。 齐书悦还在啜泣,却再也没有人顾得上他,苏惜年疯了一样,抓着船上的救生员,让他们赶快救人,打捞持续了三天三夜,除了昏迷不醒的苏玄外,再也找不到其他人。 苏玄醒过来后沉默了很久,那张艳丽无双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等他再次露出笑容时,做的第一件事是将齐书悦送到精神病院,有生之年他都不会再有机会出来了。 至于苏成砚和苏惜年,苏玄收回他们手中的权利,将人赶出了苏家,声称是谁先找到白苏,谁就是苏氏企业的下一任掌舵人。 听到苏玄的这个决定后,苏惜年很想问一句,如果永远找不到那人呢,但看着苏玄偏执决绝的神情,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苏玄派出了大批人手,花重金悬赏,任何能提供线索的人都能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以期能找到白苏。 三个月过去了,白苏依然杳无踪迹。 苏玄心灰意冷,将公司交由别人打理,自己一人独居海岛别墅,夜夜买醉。 深夜,寂静的庭院里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走动声。 朦胧月色下,白衣少年拿着手机照明,蹑手蹑脚地走着,嘴里嘟囔道:“啊,怎么回事,一个人都没有,不过是三个月没回来,怎么感觉这里变成鬼屋了呢……” 三个月前白苏被方雨柔推进大海,再醒来的时候便置身于某座偏僻医院里,据护士说是一个好心的老渔夫将他从海滩上捡回来的。 被自己的至亲抛弃的感觉很糟糕,尤其是当时白苏还带着一身的伤,瘫在床上,寸步难行,唯一值得安慰的大概是他的双眼忽然能够看到东西了。 忍受了历时三个月的痛苦治疗,欠下大笔医疗费,时至今日,他终于再次回到了这里。 摸索着打开房间的门,空气中涌动着刺鼻的酒气,白苏捂着鼻子,抱怨道:“好臭!” 听到他的声音,黑暗之中,一双眼睛悄然睁开,片刻的迷茫之后,迅速被巨大的惊喜攫住,苏玄踉跄着起身,扑过来一把将人抱入怀中。 暗哑低沉的声音在黑夜之中响起,带着失而复得的无限庆幸,以及隐隐的哽咽,“阿苏,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白苏被他唬了一跳,几乎以为自己见了鬼,待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才迟疑地叫道:“爸爸?” 苏玄轻轻地嗯了一声。 微弱的手机光线打在对面之人的身上,对方穿着灰扑扑的家居服,精致的脸庞惨白瘦削,发丝凌乱,双眼周围一片青紫,但这一切丝毫无损这个男人的美貌,反而为他平添了几分颓废美。 白苏惊呆,原来苏玄长这样,怪不得大家提起他都是一副恨不得跪|舔的语气呢,就连方雨柔都…… 想到此处,白苏的心脏微微抽痛,他怎么也没想到,害原主双眼失明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母亲,因着这件事,苏玄当年大发雷霆,特意将人送到国外软禁起来,又担心原主留下心理阴影,所以请来心理医师为其治疗,诱导他遗忘此事。 看到白苏黯然的脸色,苏玄双手微微收紧,恨不能直接将人揉进骨肉之中,眸子深邃晦暗,承诺道:“别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伤害你了。” 白苏再迟钝此时也渐渐意识到不对劲了,他抬头看着苏玄的双眸,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不要说什么两人是父子的原因,毕竟,苏玄对自己其他几个儿子的态度向来都很恶劣。 苏玄低低地叹息,表情魅惑,有意放柔了语气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白苏觉得有些别扭,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开什玩笑,我可是你儿子啊。” “你还不知道吗?”苏玄笑着解释道,“我们俩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你那亲生父亲早十几年前就死了。”顿了顿,又悠悠然地加了一句,“再说,你是我儿子又怎么样?” 也只有苏玄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白苏顿时觉得对方真是各种狂炫酷霸跩,差点控制不住给跪。 看着对方失神,苏玄危险地眯起双眼,抓住机会,将人扑倒在地,对着那朝思暮想的粉色唇瓣狠狠吻了下去。 “唔……”白苏措不及防,差点被对方吃干抹净,眼看着苏玄的手越来越往下,脖子以下的部位岌岌可危,连忙将他推开。 苏玄邪气一笑,锲而不舍。 “卧槽,老流氓,你往哪摸?!” 第107章结束之后 白苏醒来时恰是午后,阳光斜斜地洒落在地板上,他恍然觉得自己似乎是睡了很久很久,整个人慵懒无比,神情恍惚。 别墅里很安静,福伯和李婶都不在,起居室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声响,白苏循着声音走过去。 巨大的落地窗间摆放着一组布艺沙发,穿着藏青色丝质衬衣的青年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前的原木小桌上茶香袅袅,香气氤氲。 白苏突然不舍得破坏眼前这副温馨的景象,一个人愣在那里,怔怔然地盯着青年俊美的侧脸,似水的眉眼,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讶异之中透着些微的雀跃,原来这个人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苏战抬头睨了白苏一眼,招手让他过去。 这句看似平淡的话像是一句咒语,瞬间打破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隔阂,白苏展颜一笑,紧走两步扑了上去,欢快地叫了一声:“哥!” 苏战笑着嗯了一声,伸展双臂揽着他,将人摁在沙发上,想了想,还是微皱着眉头训斥一句,“跑什么,万一摔倒怎么办。” 说起来这并不是苏战第一次训他了,白苏与苏战原非亲兄弟,当年苏家父母从孤儿院里将白苏领养回家,刚相处了短短一段时间,还未来得及培养感情,苏家父母就因车祸意外去世,只留下年幼的苏战和白苏。 苏战遭逢巨变,很长时间内没走出来,他为人沉稳谨慎,一边兄代父职教导白苏,一边又要与一众居心叵测的亲友周旋,是以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待人处事都透着几分融化不了的冷漠。 彼时白苏年幼,慑与苏战身上自带的冰寒气息,下意识畏惧他,一直和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哥哥亲近不起来,再加上苏战天生一张冷脸,就觉得对方不喜欢他,在养父母去世后,便等待着随时被送会孤儿院。 但出乎白苏意料的是苏战并没有抛弃他,反而顶住各种流言蜚语,将人好吃好喝地养在家里,凭一己之力守住偌大的苏家产业,彻底打消有心之人的觊觎。 苏战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在教导白苏方面从不疏忽懈怠,白苏从小到大没少挨他的骂,青春期叛逆情绪上来的时候也曾因此与苏战疏远,直到近些年才有所好转。 但奇异的是,今天再次听到苏战用这种语气训导自己,白苏竟然莫名觉得眼睛酸涩,他伸手抱住苏战,喃喃道:“哥,我好想你。” 苏战笑容一滞,转刻又便松懈下来,拧着白苏的鼻子笑骂道:“小混蛋。”语气亲昵,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之情。 白苏脸蛋微微一红,刚想说些什么辩解一番,肚子却极不配合地发出一阵哀鸣。 苏战挑眉而笑,依靠在沙发上,神态放松:“中午吃饭的时候怎么都叫不醒,现在知道饿了?” 白苏羞赧,迎着苏战温煦的笑容,腆着脸凑上去撒娇。 苏战嘴上虽然说不要,实际上却很吃他这一套,将白苏推进盥洗室,自己系着围裙进了厨房。 一根胖乎乎的香蕉从角落里蹦了出来,冲着苏战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主神,主神,我做得怎么样,宿主现在对你很亲近,情商也大大提高了,我是不是可以去见小菊了?” 苏战切菜的动作停顿了一秒,收起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看了它一眼,“他的记忆怎么样了?” 香蕉君忙不迭邀功:“都被封印起来了,否则那么多世的记忆,说不定会引发精神错乱,不过,主神大人放心,我做得很小心,不会伤害宿主的身体哒。” “嗯。”苏战对这样的结果还算满意,挥手送香蕉君去见它心心念念的小菊,然后侧首盯着盥洗室的门,沉思良久。 苏战原本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某种神秘而强大的能力,能够活得长长久久,不死不灭,但白苏却因为幼年时在孤儿院的贫苦生活,而落下许多小毛病。 苏战想和白苏长相厮守,碍于对方虚弱的体质,不敢轻易尝试改造他的身体,只能另辟蹊径,将两人的灵魂渡入虚幻的世界,用另一种形式在一起。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白苏洗漱后出来,刚好看到苏战唇畔一抹怪异而满足的笑容,带着些危险的味道,不由虎躯一震,心想这又抽什么疯,他畏畏缩缩地走过去,期期艾艾地叫道:“魔王先生?” “怎么?”苏战长眉微挑,勾着笑容回视他,眼波流转,竟然蕴含着不容错认的媚意, 夭寿哦! 有一个喜怒无常,酷爱精分的哥哥简直是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没有之一! 白苏小腿一颤,脸色像是吞了苍蝇般难看,结结巴巴地说道:“没什么,呵呵。” 苏战的厨艺很好,简简单单的一个蛋炒饭也做得鲜美可口,白苏埋头吃得很开心。 苏战坐在一旁看报纸,过了半晌,用谈论天气好坏的语气淡淡说道:“下个月和我去国外结婚。” “?!”白苏先是一惊,继而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苏战放下报纸,将人揽过来,伸手在白苏背部拍击几下,“吃个饭也这么不让人省心。”然后递了一杯水到他唇边。 喝过水后,感觉好了些,白苏紧紧捏住苏战的袖子,弱弱地问:“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苏战蹙眉:“你不想和我结婚?” 白苏迟疑了一下,点头。 “哦。”苏战垂眸凝望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用一种“我很宽容很大度我接受你的建议做出让步”的语气说道:“那就先订婚好了。” “……”白苏囧,大哥你搞错重点了啊摔! 苏战但笑不语。 白苏沉默良久,吭哧着说道:“你是我哥哥啊……” 苏战点头,淳淳善诱道:“也就是说你抗拒这个话题的原因并不是你讨厌我,而是顾虑彼此的身份会带来困扰,对吗?” “呃……”白苏迟疑。 好在苏战也并不需要他给出回答,径自下了判断,他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你我的感情,不应受任何世俗眼光的约束。” 看着他温情脉脉的眼眸,白苏感动之余又不知怎的有些负气,抠弄着手里的勺柄,嘟囔道:“以为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勇气嘛……” “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但凡有我在一日,就没人敢说三道四,我有的是法子让他们闭嘴。”苏战神色睥睨,端得是邪肆不羁。 白苏的小心脏控制不住地颤了一颤。 看出白苏的犹疑,苏战推开座椅,起身单膝跪下,手里托着一个心型的红色锦盒,深情地望着自己心爱之人,催促道:“答应了吧?” 竟然玩真的…… 白苏咬唇,想到苏战的秉性,不由问道:“如果我不答应的话你会怎么样?” 苏战皱眉,明显是不太喜欢这个话题,便眯着眼睛,漫不经心道:“哦,也不会怎么样……” 白苏松了一口气。 “……只是你以后就别想再踏出家门一步了。”苏战淡淡地追加了一句。 哐当一声,白苏手里的勺子跌在地上,他又气又恼,又不敢发作,最后恶狠狠地瞪了苏战一眼,没好气地问道:“有你这么求婚的吗?” 苏战颇有得色的笑了,一股邪魅之气在眉眼间晕染开,“反正最后你一定会答应的,不是吗?”说完不等白苏再说什么,直接倾身过去,堵住了少年微微开启的淡粉色唇瓣。 触及那温软柔嫩的唇,苏战心里舒服地喟叹一声。 无论过程如何曲折艰辛,他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第108章番外之年少时的相遇 十二岁的时候,苏战第一次见到白苏,当然那个时候他还不叫这个名字。 苏家的生意做得很大,父母需要经常旅居国外,大概是担心苏战的性格会变得越来越孤僻,他们决定收养一个孩子,在两人因为工作而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可以代替他们陪伴苏战。 苏战的祖母是法国贵族,苏妈妈身上有一半法国人的血统,喜欢浪漫和幻想,心地善良,多愁善感,在得知距离苏家不远处的城郊就有一座孤儿院时,她立刻带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赶了过去。 孤儿院很破旧,屋舍简陋,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建筑,就连空气中都散发着一股腐朽发霉的味道,让一贯养尊处优的苏战下意识地排斥这里。 看到有人来拜访,上了年纪的院长急匆匆地迎了出来,她看起来已经有五十多岁了,整个人苍老而瘦弱,脸上带着风霜侵染的痕迹。 苏战注意到她的手指间还有些水渍,身上也带着一丝烟火气,再联想到时间,不难猜到对方应该是在准备午餐,接到休息后才慌忙赶了过来。 苏家父母都是极有教养的人,身份尊崇,却从不以气势压人,说话也和气斯文,点名来意后,苏战清楚地看到院长的眼睛亮了起来。 也是,对生活在这里的孩子来说,能够有机会成为苏家的养子,大概不异与天上掉馅饼吧? 果然,听到他们这么说后,院长显得十分高兴,却又极力压制着这种兴奋,吩咐孤儿院里的护工和阿姨把孩子召集到院子里。 逆境是最好的催熟剂,生活在这里的孩子都知道这样的消息意味着什么,在护工的帮助下,他们慌手慌脚地换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快速又不失效率地简单洗漱一遍,甚至还用沾了水的梳子将头发细细理好,露出红润可爱的脸颊。 这样的用心,悲哀又可笑,却是这些孩子们所知的唯一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方法,他们站在阳光下,冲着苏家父母羞涩地微笑,眼睛里却藏着遮掩不住的忐忑和期盼。 苏妈妈是一个十分感性的人,见此情景,瞬间就软了心肠,将孩子们挨个抱了一遍,柔声和他们交谈着,渐渐地,孩子们放下心防,显露出这个年龄应有的天真和稚气来。 其实苏战并不觉得自己一个人会觉得孤单,诚然父母一次又一次的离开会让他伤感,但那样的日子他早已经习惯,之所以跟着父母过来,不过是不忍心拂了他们的一片心意,何况,苏家家大业大,多养一个孩子也算不得什么。 但是,年幼的苏战并不知道,他会在这里遇到一生的劫数。 看着苏妈妈絮絮叨叨地和孩子们交谈着,苏战枯站了一会,颇觉无聊,便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地走到角落里,沿着墙边植着的花木,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细弱弱的抽泣,听起来像小猫一样,苏战心中一动,他停下身子,借着蔷薇花架的掩护,悄悄朝着声音来源处望了过去。 几步远处的柳树下,一个约有五六岁大的小姑娘正在哭泣,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一只手却还在不停地揉弄着,另一只手无措地抓着染上大片污渍的花裙子,看起来委屈极了。 就在苏战犹豫着准备上前询问一番的时候,一个小男孩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他穿着廉价至极的t恤和长裤,脚上的小皮鞋甚至还掉了漆,然而这一切却丝毫不能掩盖他身上的光芒。 小男孩在柳树下站定,额头不断沁出细密的汗水,脸上还带着运动过后的红晕,模样可爱的很,他却恍若未觉,哄着那小姑娘道:“妞妞别哭了,看我给你抓了什么。” 他的语气里有小小的得意,眉眼弯弯地笑着,一副献宝的表情,看得花阴处的苏战不禁莞尔一笑,甚至罕见地冒出了点好奇心,那孩子手里握着的究竟是什么呢? 苏战的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他看到那小男孩将右手凑到小姑娘面前,缓缓放开,慢慢露出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阳光从柳叶缝隙间渗漏出来,斜斜地打在树下的一对稚儿身上,瞬间柔和了两人的面部轮廓,一切恍如精工细作的巨幅油画。 小姑娘破涕为笑,伸手去抓那只彩蝶。 那小男孩松了口气,也随着露出愉悦的笑容来,美好的令人心悸。 苏战定定地看了一会,忽然转身大步离去,见到他回来,苏家父母连忙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孩子,毕竟不出意外的话,那养子以后大概会和苏战朝夕相处。 听到父母的话,苏战缓缓笑了,他很少笑,那一刻却发自内心地觉得开心,他说:“当然。” 那天下午,苏家父母收养了一个叫小白的孩子,并遵照苏战的意思,给他取名叫做白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