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你心动了》 第一章不喜欢,不代表要离婚 清晨,上城禄山海上救助机场。 顾温柔已经整整二十四小时没有回家了,昨晚有一场执飞任务,忙到深夜才睡下,也不知道小耳朵怎么样了。 从昨天下了飞机到现在,江知行始终没有找过她。 好在她也已经习惯了,拿了换洗衣物和包就去了停车场开车回家。 路上堵车,她比平时晚到家一个多小时。 两个多小时后,车子停靠在了一幢三连排的别墅门口,她将车子停在了院子里。 这是江宅。 江宅的院子里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豪车,有普通轿车,也有越野车和跑车。 这些都是江知行的玩具,他平日里看上去成熟稳重,却喜欢车子喜欢得紧,尤其喜欢赛车。 就连顾温柔平时开的这辆黑色的G500,也是她跟江知行随便要了一辆,当代步工具。 她头一天去机场上班报到就开了这辆车去,所有人都惊呆了,一个女人来当救助飞行员原本就够奇怪了,还开了这么一辆帅到极致的车子,关键还是豪车。 所以,禄山机场人人都传言,顾温柔家境优渥,就是嫁不出去。 顾温柔快步走进江宅最旁边的一幢别墅。江宅是三连排,分别住着江姓的三家人。 走到玄关处的时候,她看到了江知行的鞋子。 她还以为他昨晚不会回来…… 顾温柔换了鞋,风尘仆仆地上了二楼,准备先回自己房间把换洗衣服放下再去小耳朵的房间。 她推开房门,下一秒,便看到江知行正在穿衬衣。 他刚穿上衬衣,正在系纽扣。他手指修长好看,就连系纽扣这样细微的动作都是好看的。顾温柔很早就意识到,像江知行这样的男人,举手投足都是风景。 江知行对于顾温柔的出现并不意外,这里是他们两个人的房间,也是两年前他们的婚房,她出现合情合理。 顾温柔眼神淡漠地穿过他身旁,去主卧自带的洗手间里放下了衣物,换了一件干净的居家服才出来。 江知行的目光无意间扫视到了顾温柔的身上,她穿了一件米白色纯棉的及脚踝长裙,无袖的款式,很保守,但是略微修身的款式又将她身上的曲线完美地勾勒了出来。 她的身材很好,他是最了解的。 和穿着飞行服英姿飒爽的她不同,居家服让他觉得她稍微更加亲近一些。不过,他仍觉得她生冷。 顾温柔察觉到有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但是当她别过头来看向江知行的时候,却又看到他拿出了烟盒和打火机,准备抽烟。 他熟稔地点了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动作矜贵好看。 顾温柔看着他那张雾霭沉沉后的脸,一边喝水一边问他:“昨天早上出门之前,我问你能不能留在家里陪小耳朵,他病了。你说你有案子,要出庭。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律师在海上出庭的。” 顾温柔的声音像是冰山一样冷淡。她一双杏眸紧紧盯着他,眼里有失望和不耐烦。 “下午出庭,案子成功了,原告要求一起出海庆祝。”江知行深吸了一口烟,一边回答她的问题,一边走到一旁去翻看资料。 顾温柔点了点头,走到他身旁:“跟原告一起出海庆祝,需要带宋若祎?另外,别欺负我无知,你是涉外律师,我没有在你们船上看到一个外国人。” “在飞机上拍你的那个人,是个华裔。”江知行主动避开了宋若祎的这个问题。 顾温柔沉默了几秒,觉得自己像个盘问自己丈夫为什么不回家的女人。 不过仔细想想,她跟江知行之间的确就是夫妻关系,只不过在此之前,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盘问过他。 房间里一片死寂,顾温柔蓦地淡淡开口:“从下飞机到现在,你连一句谢谢都不打算送给我?” 说完,她也不等他答复,走出了房间,去了小耳朵的房间。 江知行在原地沉默了几秒,将烟蒂掐灭在了烟灰缸里。 昨晚,深夜十二点,上城禄山海上救助机场。 顾温柔正在飞行员休息室里面休息,今天轮到她所在的值班机组值班,二十四小时待命在禄山机场。上午她离家之前儿子小耳朵刚好发烧了,40度。所以,她到了机场之后整个人都安静不下来,时常打电话回家问问小耳朵的情况。 此时她正在值班室里面跟小耳朵视频。 家里的保姆江姨抱着小耳朵举着手机。 “小耳朵,妈妈问你有没有好点儿了?” 小耳朵低着头玩着玩具小汽车根本不理顾温柔。 江姨抱歉地朝顾温柔苦笑了一下。小耳朵现在两岁多,从小就不跟顾温柔亲近,现在他生病她不在他身边,恐怕就更加生疏了。 “小耳朵,妈妈明天回家陪你一起看《小猪佩奇》好不好?” “不骗人?”小耳朵抬起头一脸小委屈地看着顾温柔。 “嗯,不骗人。来,我们拉钩……”顾温柔的话还没有说完,也还没来得及跟小耳朵拉钩,休息室里的广播就响了。 “东经122度,北纬31度,有一艘私人游艇触礁快要沉没,船上的人发出了求救信号。”指挥人员的声音从扬声器里面传出来,将顾温柔一下子惊地从床上起来,“顾机长,你驾驶,35分钟内出发。” 顾温柔听到之后,连忙对视频里的小耳朵抱歉地皱眉:“小耳朵,妈妈要飞了,你乖乖听江姨的话。” 还没等小耳朵回复,顾温柔直接就挂断了。时间紧迫,一分一秒都是人命关天。 走出休息室的那一秒,她停下了,拿出手机快速地发了一条短信:“你早点回家,小耳朵烧得厉害。” 收件人是“江知行”。 发完之后,她就直接将手机放在了休息室里。 她快速跑到更衣室去换衣服,这次跟她一起飞的是一名男飞行员。整个禄山海上救助机场里,只有她一名女直升机飞行员。 “温柔,听说这次要救的是一艘私人游艇。好家伙,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私人游艇长什么样呢。”男飞行员叫徐斌,一边穿着救生服一边对顾温柔说道。 “动作快点儿。”顾温柔没有理他,催促着。 徐斌一边戴飞行头盔,一边阔步跟着温柔一起出去,还不忘调侃她一句:“温柔,你这么不温柔,以后哪个男人敢要你?” 顾温柔还没有戴上头盔,目不斜视地拿着头盔用力撞了一下徐斌的胸口,痛得徐斌弯起了腰。 “少说两句就能早点儿起飞。”顾温柔跑了起来。 徐斌直起身来跟在顾温柔身后,看着她修长消瘦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顾温柔是他们救助机场唯一一个女飞行员,也是工作最拼命的那一个。他们是同期进来的,不过几年时间,顾温柔已经是机长了,他还是飞行员。 顾温柔刚进单位的时候,所有员工都不能理解,一个长腿长发的美女为什么要来做救助飞行员。 上城是沿海城市,多雨。一个多小时前上城开始下雨,不算大,却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得雾蒙蒙的,飞行视线并不好。 顾温柔跟徐斌跑向了直升机,以最快的速度上机,起飞,寻找经纬点。 徐斌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直升机外一片雾蒙蒙,忍不住皱眉:“你说这群有钱人是不是吃了饭没事做,偏偏要选这种下雨的天气出海?还私人游艇,这样的天气,大游轮都看不清。” 顾温柔没有理会他,她飞行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就找到了失事船只。 豪华的私人游艇在夜晚显得有些墨黑的大海里漂着,看上去像是一叶扁舟一样不堪一击。游艇被深海、黑夜和雨水包围着,根本没有办法突出重围。 “绕船一周开始侦察。”顾温柔开口。 “是。” 飞机稍微往下降了一些,顾温柔可以稍微看清楚私人游艇的大致轮廓。 她没有多想,打开了直升机上的对讲机:“救生员准备吊运。” 直升机上载着的几名救生员开始吊着安全绳索下降,由于大雨的缘故,搜救工作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飞机的油都快要被耗完了。 在救上来最后一个人之后,顾温柔松了一口气,副驾驶上的徐斌也是。 徐斌嘴多,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对顾温柔开口:“啧啧,一看就是一群富二代在聚会,纨绔子弟。” 顾温柔还没有回应徐斌,身后的机舱内却传来男人愤怒的声音:“你在说什么?说谁是纨绔子弟?” 顾温柔听到之后微微拧眉,徐斌就是话太多,没事惹事。 徐斌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理会这个男人。 “你怎么不说话了?不就是一个飞行员嘛,神气什么?”那男人气势汹汹,一副就要冲到驾驶舱里来的架势。 直升机不比客运飞机,客舱和驾驶舱都很小,一点点声音就能够被听到,飞行员和乘客之间的距离也很短。 徐斌忍不住嗤了句:“不就是一个飞行员?你小子的命都是我们救的!” “够了,徐斌。” “行了。”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在机舱内响起,都是简短有力。话落,顾温柔愣了一下,脊背后面仿佛渗出了涔涔寒意,一瞬间,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单是两个字,她就辨出了他的声音。 江知行也一样,他听到机长位置上传来的声音,朝与暮的日日相处,她的声音他也早就烂熟于耳。 刚才上飞机的时候,他没来得及看驾驶舱,也没有想到会是她执飞。 “知行,我好冷。” 一个女人细腻且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无异于像是雷电一样瞬间击中了顾温柔的心脏,她觉得自己的心在那么一瞬都是停止跳动的。 宋若祎,她也在那艘私人游艇上。 顾温柔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好在她的理智还是在的,现在是工作时间,必须要有工作状态。私事,等下飞机再处理。 “请问飞机上有没有干燥的毛毯?”江知行询问救生员。 徐斌大概是在为刚才的事情赌气,插了一句嘴:“你以为这是民用航空,还有空姐准备毛毯的?” 顾温柔听到徐斌的话也没有说什么,换作往常,她作为机长肯定会责骂徐斌话太多,对被救护人员不尊敬,但是此时徐斌的话像刺一样针对着江知行,矛头是对着宋若祎的,她觉得很痛快。 江知行没有说话,顾温柔觉得这不像是他的脾气。 “喂,还有多久可以飞到机场?我们快冻死了。”刚才那个跟徐斌争执的暴脾气男人伸手拍了一下顾温柔的肩膀。 顾温柔颤了一下,幸好她这个时候没有在按开关,不然飞机里成千上万个开关,一不小心蹭到就关乎机上所有人的性命。 副驾驶座上的徐斌将这个动作看得最清楚,他恼了:“机长正在驾驶,你随便碰一下就有可能坠机,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命!” “我就碰怎么了?”暴脾气男人好像也是气不过,故意又伸出手去。 这时,徐斌看到刚才问救生员要毛毯的男人伸手抓住了暴脾气男人的手:“安分坐着。” 暴脾气男人听到之后撇了撇嘴,安安静静地坐下了。 徐斌侧过头去打量了一下要毛毯的男人,男人长得很好,看上去也很高,即使浑身上下被雨水淋湿了很狼狈,也仍旧难掩他的气质。 徐斌心想,这种人怎么会跟这群纨绔子弟混在一艘船上。 这时,顾温柔打开了机舱内的对讲机:“我们距离禄山机场还有半小时飞行距离,请各位耐心等待。” “还要半小时,是要冻死我们吗?” “你就不能开快点儿?我家私人飞机的飞行员都比你开得快。” “……” 这群富二代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顾温柔充耳不闻,兀自驾驶着。 这时,一个女人忽然低低地对机长的位置开口:“温柔,是你吧?”因为被雨水冲击过,声音里好像都带着寒意,温柔至极。 相反,顾温柔的声音则显得一点都不温柔,反而冷冰冰的,像是雪山上最厚的那一层雪:“驾驶期间,机长不闲谈。” 一旁的徐斌听了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宋若祎撞了一脸灰,怏怏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江知行。 江知行没有说话,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顾温柔侧脸的轮廓,她的嘴唇紧紧抿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了一道扇形。她飞行时的样子,他还是头一次见。 半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上城禄山救助机场,医护人员早已经在下面准备好了。 一下飞机,所有人都被裹上了厚厚的毛毯。顾温柔作为机长没有跟着他们一起下飞机,她透过驾驶舱的玻璃窗看了一眼窗外。雨水渐渐小了起来,机场跑道上的灯光照射在这群被救助的人身上,她能够清晰地看到江知行。 她看到医护人员给了江知行一块毛毯,他却把自己的这块毛毯让给了已经有了一块毛毯的宋若祎。 现在是秋天,天气不算太冷,他这么宝贝着宋若祎怕她着凉的样子,让顾温柔心里很不舒服。 她和徐斌去停飞机。 徐斌见这群富二代总算是下飞机了,长舒了一口气:“哼,这都什么人?我们救了他们还说三道四,还说你开得慢,那个男的还拍你!” “这是我们的工作。救助他们是我们的义务,但是感谢我们,不是他们的义务。”顾温柔正义凛然地说出这句话,徐斌听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觉得我们机场就应该找你做代言,人长得漂亮又一身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过兵。” 顾温柔嘴角略微弯了弯,心情稍微好了点。 “对了,刚才那个要毛毯的男的,素质不错,长得也跟电影明星似的。他好像是带女朋友一起来的,我刚瞥了一眼,他女朋友也挺漂亮。”徐斌又多嘴了。 话落,顾温柔的笑意瞬间没有了:“你是不是也想说,那女的跟电影明星似的?” “对啊,你怎么知道?” 顾温柔没有说话。 顾温柔下了飞机,摘下头盔拿在身侧,准备去更衣室换衣服。 此时,一道纤细的身影朝她跑了过来:“温柔,现在你下飞机了,可以跟我说话了吧?” 宋若祎浑身上下包裹着两块毛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却露在空气中。她这一身装扮,顾温柔也是看不懂。 现在是十月末,她大晚上出海还穿裙子,顾温柔很佩服。 就这样,江知行还怕冻着她? 顾温柔松开了飞行服的袖子,让自己稍微放松一些。她站在机场的停机坪里,抬眸冷冷回了宋若祎一句:“这里是机场停机坪,闲人勿进。”说完,直接小跑着离开了。 宋若祎有些无语地站在原地。 徐斌离开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宋若祎那两条光着的腿,心底默默想着:好腿。 江宅。 顾温柔走到小耳朵房间里,看到小耳朵正一个人看《小猪佩奇》。 小耳朵背对着门口坐着,坐在婴儿房的柔软地毯上,看上去小小的一团。 小耳朵一听到门口的动静,立刻就拿起了遥控器关掉了电视,电视里小猪佩奇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了。小耳朵的大眼睛瞥了顾温柔一眼,噔噔噔地跑到了角落里面,背对着她,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 顾温柔走到小耳朵身后,伸手轻轻戳了戳他肉乎乎的小肩膀:“小耳朵,妈妈回来陪你看动画片了。你好点儿了没有呀?” “哼!”小耳朵哼唧一声。 顾温柔知道是因为自己回家晚了,所以小耳朵在生气。 小耳朵是一个特别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大概是因为她跟江知行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好,让小耳朵很少能够感受到家庭温暖的缘故。 顾温柔拿小孩子没有办法,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江知行的声音:“小耳朵,爸爸陪你看动画片。” 小耳朵一听到爸爸的声音,小小的身体腾地坐了起来,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了。 “爸爸。”小耳朵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好像顾温柔刚刚欺负了他一样。 顾温柔看着这小小一团从她面前小跑到了门口,扑进了江知行的怀抱中,她觉得既无奈又有些难过。 她陪在小家伙身边的时间太短了…… “妈妈是骗子。”小耳朵低声在江知行耳边说的话尽数落入顾温柔的耳中,都被她听到了。 顾温柔微微皱眉,抬头的时候恰好撞上了江知行的目光。 江知行的眼神里看不出是什么神色,她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正不知道是该出去还是该继续留在这里时,江知行忽然从地上抱起小耳朵,对孩子沉声开口,口气很温和,却又带着严肃的味道:“妈妈不是骗子。妈妈路上堵车了,来晚了。” 顾温柔愣了一下,江知行这是帮她在孩子面前说话吗? 罕见。 小耳朵听到之后,抬起头偷偷瞥了顾温柔一眼。顾温柔立刻趁机上前俯身亲了亲小耳朵胖乎乎的脸蛋:“爸爸说得对,妈妈是下班路上堵车了,妈妈今天陪你一天好不好?” 她这两天休息,所以可以多陪陪孩子。 “我要爸爸妈妈一起。”小耳朵喃喃地开口,声音很轻很轻,好像生怕被拒绝一样。 顾温柔抬头看了一眼江知行,他正在重新打开电视。她见他紧抿着薄唇不说话,心里已经猜到了他肯定是要拒绝的,虽然小耳朵是他们共同的孩子,但是他们几乎从来没有一起陪过小耳朵。 她刚准备开口,就听到江知行的声音响起:“一起。” 顾温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听错。 也由不得她答不答应,小耳朵已经高兴地准备看《小猪佩奇》了,她也只好在父子两人身边坐下,开始看动画片。 小耳朵年纪还小,经常会想要睡觉,看着看着动画片就有些昏头昏脑了,最后在江知行怀里面着了。看动画片的全程,顾温柔跟江知行之间没有半点儿互动,只有江知行偶尔跟小耳朵说几句话,顾温柔偶尔插几句嘴,否则,这父子俩都是不会跟她说话的。 “小耳朵睡着了。”顾温柔看到江知行臂弯里躺着的小小一团,温柔地开口。 她的口气难得温柔,在江知行的印象中她永远都是冷冰冰的,而比平时更加冷漠的一面他也见识过了,就是在她工作,驾驶飞机的时候。 “嗯。”江知行起身,将小耳朵放到了儿童床上,转身看向她。 顾温柔也准备起来,但是因为长时间盘坐在地,她的右腿被压得有些麻了,酸溜溜的,提不起劲来。 她站了一下之后觉得腿麻得厉害,一不小心差点儿又跌了回去。江知行已经伸手来扶她了,她却自己伸手抓住了一旁的栏杆,她从小就很独立,不喜欢借助别人的力量。 在工作上是这样,生活上亦是。 江知行的手伸了一个空,有些僵硬地又垂下。 “后天小耳朵有个学前班体验,你有没有空一起去?”因为刚才的尴尬,顾温柔态度稍微放得柔和了一些,不再像刚才一样强硬。 久久没有得到江知行的回复,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怕小耳朵会哭,我一个人制不住他,他比较依赖你。” “嗯。”江知行很淡定地回应了一句。 顾温柔没再多说,转身出了房间。 江氏律师事务所。 萧瀚坐在江知行对面,反复强调着自己要离婚,过不下去了。 “江知行,作为律师你一定要帮我,我是弱势群体。”萧瀚语气坚定。 江知行坐在办公桌旁,幸好今天律师事务所里没有太多人,否则,他一定会把萧瀚赶出去。 “我是涉外律师,不接手也不精通离婚诉讼案件。” “你不精通肯定也比别的律师精通啊,我真的跟江知澜过不下去了。”萧瀚控诉着。 江知行拿过一个文件夹开始看案子,口气冷淡地回应他:“你跟我姐过不下去了,你找我来告我姐?” 萧瀚的脑回路,江知行一直都摸不透,他甚至都不知道当年江知澜是怎么跟萧瀚凑到一块儿去的。 萧瀚愣了一下,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江知行拿起钢笔修改了一下别的律师送上来的诉讼方案。 “我不接手离婚诉讼案,如果你们公司有涉外的案件,我免费帮你打。”江知行的口气带着调侃。 萧瀚皱眉,他跟江知行是发小,从小穿着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关系。因此一想到打官司,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知行。 萧瀚拿起水杯喝了两口水,像是在喝酒一样:“阿行,你这次帮我打官司,就当是磨炼自己了,反正下一次,你肯定也会接触到离婚案啊。” “我为什么会接触到离婚案?” “你跟顾温柔啊!” 萧瀚一句话就让江知行的脸色稍微冷却了一些。他握着笔端的手指也停顿了一下,钢笔的墨水在A4纸上逐渐晕染开…… 他紧抿着薄唇没有说话,继续看案子。 萧瀚急了,还继续强调:“你想啊,你现在帮我打官司练练手,等到时候解决跟顾温柔的离婚案是不是会轻松很多?” “你怎么这么确定,我们会离婚?”江知行若无其事地问他,口气冷漠。 “就你们俩这破关系,难不成打算凑合着过一辈子?你们当初结婚不就是因为顾温柔怀孕,你妈坚持让你们结婚的嘛,你又不喜欢她。”萧瀚的嘴皮子向来快,说话口无遮拦。 “不喜欢,不代表要离婚。”江知行的眉心略微沉了沉。 “你这不是典型的渣男行为吗?”萧瀚皱眉,“不喜欢她还吊着她。” “我们之间,有小耳朵。”江知行的声音沉了一些。 萧瀚伸手摸了摸鼻子:“啧啧,我说你是不是其实是喜欢顾温柔的?就是这么多年了碍于面子不肯说?” 江知行没有理会,就当没有听到。 萧瀚凑上前,笑眯眯地看着江知行:“说实话,顾温柔的脸蛋和身材那都是数一数二的,你是不是对人家动过贼心?” 江知行觉得萧瀚的话太多,从小到大,就数他的话最多。 江知行放下钢笔,拿起一旁的咖啡喝了一口,眼睛里带着一点儿不悦:“合法夫妻。” 他强调了一下,总觉得那句“贼心”听着糟心。 “啧啧,你说,你跟顾温柔,你俩结婚之后做过几次?你们结婚有……有三年了吧?”萧瀚还伸手数了数。 江知行起身,走到办公室的茶水柜前面又倒了点儿黑咖啡:“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原来还有打听人这种事情的癖好。” 萧瀚不仅不觉得丢人,还很激动地上前伸手抓住江知行的肩膀:“你跟我说说看,我又不会嘲笑你!” “滚!” “滚”字刚刚落地,秘书就敲了敲门。她走进来说:“江律师,有一位女士说找您。” “嗯。” 宋若祎从秘书身后进来的时候,脸上挂着温柔的笑。萧瀚看了一眼,忍不住在心底摇头。 宋若祎跟顾温柔一直以来就是两种性格,两种姿态。顾温柔不温柔,宋若祎足够温柔,也难怪在江知行身边的一直是宋若祎。 男人一旦拥有一个不温柔的女人,那可能就会喜欢温柔的那种类型,朱砂痣早晚变成蚊子血,而白月光也迟早变成白米饭。 但是萧瀚不喜欢宋若祎,他一直觉得这个宋若祎让人很不舒服。 “知行,昨天晚上你没感冒吧?”宋若祎一进门就开口问道,手中还提着东西。 听着这话,萧瀚打了一个激灵,压低声音对江知行开口:“你俩昨晚在一块儿?”好家伙,江知行跟宋若祎真是够明目张胆啊! 江知行向来都不会回答萧瀚这种愚蠢的问题。宋若祎知道萧瀚不喜欢她,所以也没有搭话,而是从纸袋中拿出一个保温盒,将保温盒打开,一股浓郁的姜汤味钻入了鼻端。 “我熬了点儿姜汤,你喝点儿驱驱寒气。”宋若祎一边说一边将姜汤盛起来端到江知行面前。 江知行接过,喝了一口之后若有所思。顾温柔也是知道他淋了雨的,却半点儿举动都没有。 “以后你不用做这些。”江知行开口。 萧瀚以为江知行是怜香惜玉,猜着他下一秒估计会说“让保姆去做”,结果江知行却忽然补充一句:“不需要。” 宋若祎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面色隐隐难看,抿着红唇没有说话。 萧瀚挑眉,这两人,有问题。 “萧瀚,午饭要不要跟我和知行一起吃?”宋若祎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忽然问萧瀚。 这一问将萧瀚问住了,他看了江知行一眼。 江知行从一旁拿起西装外套,很显然是不会拒绝。 “一起吃吧。” 电梯口,宋若祎接到了一个电话,走到不远处的地方去接听了。 萧瀚趁机低声问江知行:“什么情况?你不是说好跟我一起吃午饭的嘛,你这个渣男。” 江知行也完全不了解情况,宋若祎总是喜欢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帮他决定好他一天的行程,大多数时候都是要他陪她。 “我怎么知道。”江知行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他根本没有答应过宋若祎。 如果今天不是萧瀚在,他得给宋若祎面子,不然他是不会答应她的。 宋若祎也算是十几年如一日了,隔三岔五地就会做出这些举动。 “好了,知行,走吧。”宋若祎打完电话上前,伸手轻轻挽住了江知行的手臂,姿态亲昵。 萧瀚忙别开了眼。 然而,江知行轻轻地拂开了宋若祎的手。 余光注意到这个动静,萧瀚倒是惊了一下——江知行在他面前还要装腔作势地推开宋若祎? 被拂开了手,宋若祎略显尴尬,伸手捋了一下头发,淡淡哂笑着掩饰过去。 午饭地点是宋若祎提前订好的,是一家粤菜餐厅。 宋若祎吃了一口虾饺,笑着对江知行说道:“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吃这家的虾饺了。” 萧瀚吃了一口云吞面:“小时候你不是在孤儿院,还吃得上虾饺?” 闻言,宋若祎的脸色隐隐沉了下去,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局促,而江知行也并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这么些年,萧瀚一直怀疑江知行跟宋若祎有猫腻,毕竟守着那样一段在外人看来不幸福的婚姻,没有男人能坚持得住。况且,宋若祎长得漂亮,又多年追随他,他怎么可能会不偷腥? 不过,今天江知行的行为却让萧瀚微微惊讶—— 难不成,江知行还真是柳下惠?宋若祎不断倒贴无果? 第二章爸爸妈妈情侣装哦 一行三人坐在餐厅的大厅里,人来人往看得一清二楚。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他们身旁落座,声音是一贯以来的僵硬,一点儿都不温柔:“我平时吃川菜比较多,是重口味。” “那我今天选的餐厅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萧瀚别过脸去看,同时也瞥到江知行也顺着声音看向旁边,他想,江知行可真够闷骚的,明明一听到自己老婆的声音就有点儿坐不住了,脸上还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事。”顾温柔摇了摇头。 前几个月,她救了一艘货船。当时货船着火了,而货船里装的都是易燃易爆的物品,据说那是一家大的上市公司专门运送货物的船只,如果船只爆炸的话,损失惨重不说,人员伤亡也会非常严重,因为船上有很多负责质量安检的人员。 当时顾温柔花了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完成了搜救,赶在船只爆炸之前将所有人都救了出来。 眼前这位跟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准备吃饭的,是那艘货运船只所属公司的总裁,陆云琛。 陆云琛一直说要请她吃饭,一直都被她以这是她的职责为理由推托,最近实在推不过了,这几天恰好又有空,所以她就只好答应跟他一起吃顿饭。 “顾小姐喜欢吃面还是饭?” “你看着点吧,我都行。”顾温柔只想赶紧将这顿饭吃完,好让陆云琛不再打扰她。 “嗯。”陆云琛听到她这样冷淡的话也并不生气,而是叫来服务员,点餐。 此时刚刚点完菜的宋若祎也看到顾温柔了,她瞥了一眼目光一直定在那边的江知行,抿了抿唇:“知行,那不是温柔嘛。” 江知行将目光收了回来,没有理会。 顾温柔此时心不在焉,也并不知道身旁坐着谁。 陆云琛点完菜之后将菜单还给了侍者,替顾温柔倒水:“我听机场的人说,你还没有结婚。” 因为两桌隔得真的挺近的,所以顾温柔这边所说的话,那边全都听得清。 江知行闻言,装作不在意地喝水。萧瀚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在想,等自己跟江知澜离婚了之后一定不能再结婚了,婚姻啊,就是坟墓。 瞧瞧江知行的样儿。 顾温柔喝了一口大麦茶,回应道:“嗯。” 一个轻轻的“嗯”字,让旁边一桌的气氛陡然间冷却了。 萧瀚一副看笑话的样子,对江知行唇语:“好家伙,你要被绿了。” 他早就看不惯江知行跟宋若祎纠缠不清了,现在顾温柔适时一击,也好挫挫这家伙的锐气! 萧瀚唯恐天下不乱一般想要叫一声顾温柔,没想到一道如水的嗓音抢在他前面,先一步开了口。 “温柔,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吃饭?”宋若祎笑着叫了声顾温柔。 萧瀚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顾温柔听到声音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当看到旁边桌上的三个人时,眼底先是吃惊,继而又恢复了冷漠。 “你朋友?”陆云琛一边替顾温柔加了一点儿茶水,一边问她。 “嗯。” 陆云琛礼貌地跟他们颔首。顾温柔看到宋若祎和江知行坐在一起,宋若祎整个人都快贴在江知行身上了,生怕她看不到他们坐在一起吃饭一样。 幼稚!顾温柔在心底冷冷地想着,宋若祎从小就这样,总是想方设法地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时顾温柔这边已经开始上菜了,她吃了几个虾饺,觉得味道很一般。陆云琛频频问她觉得怎么样,她也只是敷衍地点头。 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本身不喜欢吃粤菜,还是因为江知行在一旁让她觉得不舒服,这一顿饭她吃得味同嚼蜡。 她话很少,陆云琛也不怎么跟她说,大概是看出她不喜欢说话。 相反的,旁边那一桌宋若祎却像是故意想要让顾温柔听到一样,一直都在用她那把如水的嗓音跟江知行说着亲昵的话,不过他倒没怎么理她,像是宋若祎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临到快吃完了,陆云琛忽然问她:“吃完饭,有没有空一起看一场电影?” 顾温柔原本脱口而出想要拒绝,身边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江知行忽然开口:“下午小耳朵在等你。” 他撂下一句话,便起身离开去买单。 “……”萧瀚听着觉得刺激得很,江知行,可以啊。 “小耳朵是谁?”陆云琛问道。 “没什么。”顾温柔的心摇摆了一下,她看着江知行的背影,淡淡地对陆云琛道,“有空。” 等到江知行买完单回来,身旁的那一桌已经空了,只留下吃过的残羹。 江知行扫了一眼萧瀚:“人呢?” 宋若祎有些不悦,端坐在那里:“温柔走了,跟那个男人一起去看电影了。” 萧瀚暗自在心里头叹了声气,江知行明明是问他的,宋若祎非要火上浇油地多说一句,女人真是可怕。 “你怎么不看住?”江知行没有理会宋若祎,反倒是质问萧瀚。 闻言,萧瀚委屈得不行,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我?你什么时候让我看着了?再说了,你老婆我怎么看得住?” 一句“你老婆”,让宋若祎脸都绿了。 “知行,我们也去看电影吧,新上映的……” “我要回律师行,萧瀚,送她回家。” 萧瀚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个背锅侠,他不就是去律师行找江知行咨询一点离婚上的事情嘛,饱受跟这两个人一起吃饭的煎熬不说,还要送宋若祎回家? 萧瀚趁着宋若祎还没有离开,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有件事情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声。” “什么事?”宋若祎心情不好,因此说话的口气也很难听。 “阿行跟顾温柔是夫妻,无论如何你的存在都会被别人视为第三者。别误会,我不是圣母多管闲事,只是阿行是我发小我才会说的。” 宋若祎闻言,微微挑眉,没有急着开口说什么,而是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萧瀚。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温柔跟江知行的婚姻都烂到骨子里去了,如果知行喜欢顾温柔,那他也不会理我了。”宋若祎说完,拎着手包转身离开了。 留下萧瀚一个人愣在那儿,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接而嗤笑一声:“啧,现在的小三都这么猖狂了?” 下午五点,电影结束。 顾温柔看电影的全程都是心不在焉的,她满脑子都是江知行和宋若祎在一起吃饭的画面,只要想到,就觉得刺眼。 全程她没有跟陆云琛说话,直到看完电影从电影院出来,陆云琛提出要送她回家。 “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陆云琛按下了电梯的按钮,询问顾温柔。 顾温柔闻言,淡淡地看向了陆云琛:“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 刚才去粤菜馆赴约的时候,顾温柔就是打车过去的,平时除了上下班,她都不喜欢开车。上班是在操控交通工具,她不想下班了还要紧绷着神经开车。 所以大多时候,她都是在打车。 “怎么可以让女士自己打车回家?太不绅士了。”陆云琛的脾气看上去很好。顾温柔下意识地想到了江知行的脾气……那人的脾气算是她见过所有人当中,最糟糕的。 江知行不易怒易爆,而是最擅长冷处理。 “陆总的绅士可以用到对待您女朋友的身上,用在我身上浪费可惜了。”顾温柔的措辞非常直接。她不喜欢跟人玩暧昧,而她也感觉得到这个陆云琛,是想要跟她玩暧昧。 陆云琛倒是也不急着说什么,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是在仔细地打量她。 顾温柔是素颜出的门,她不是喜欢素颜,除了工作时间她也喜欢化妆,但是她不觉得陆云琛是一个需要她化妆去见的人,免得给对方误会。 她素白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像是在等着他回答。 陆云琛是个聪明人,没有再强求,而是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烫金的名片,递到了股温柔的眼前。 “一张名片,收下不过分吧?” 顾温柔垂首看了一眼,淡淡接过:“我没有名片可以给你。” 意思是,我没有打算要跟你继续联系,收下名片只是礼貌。 “嗯。”陆云琛也不生气,笑着点了点头。 电梯直达一楼,顾温柔先离开了,她打车回了江宅。 回到家之后,她让江姨去休息,自己则去厨房做饭。 她做饭的手艺并不是特别好,只是在她休息日的时候,基本上都会自己下厨做饭给小耳朵吃。 在厨房忙了一个多小时,等做完饭已经快七点了,客厅的门也刚好被打开。 江知行回来了。 顾温柔觉得跟江知行相处的每一天都很吃力,好像两人之间有一根牛皮筋,两人总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牛皮筋便越发紧绷,到最后紧到两个人都被勒得生疼,连呼吸都困难。 每日如此,日复一日。 江知行看了一眼穿着围裙的顾温柔,她看到他来了也不跟他说话。 “小耳朵呢?” “楼上。” 顾温柔在赌气,他听得出来。 相处久了,彼此的气压如何稍微一感知就能知道。 他还没生气,她倒是先生气了。江知行心里如是想。 他脱掉西装外套放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将衬衫的袖子卷起了几褶,走进厨房去洗手:“下午那个男人,是谁?” “朋友。”顾温柔故意不说是谁。 “你跟他也介绍说我们是你的朋友。” “那你想听什么答案?难道你想让我告诉他,你是我的合法丈夫?”顾温柔有力地反驳了一句,她知道江知行无话可说。 他们两个人是隐婚,除了几个亲近的人外,无人知晓。 江知行洗完手,拿过纸巾擦干,一双黑眸盯着顾温柔:“是为了赌气,所以跟他去看电影?”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去看而已。”顾温柔心底难受,嘴巴却硬得很,“我跟谁去吃饭,跟谁去看电影,都是我自己的事。就像你跟宋若祎昨晚一起在游艇,今天中午一起吃饭,也是你自己的事。” 顾温柔打开蒸笼,她刚才蒸了一些奶黄包,准备待会儿给小耳朵吃。 蒸笼的盖子被打开,冒出了氤氲的水汽,顾温柔伸手轻挥了一下,拿过一根筷子戳了戳奶黄包。 软了,可以吃了。 江知行看她兀自做事根本不予理会他的样子,心头有些恼。 他们两个人说话从来都不会超过二十句。两个人好好说着话,都好像是互相打了一拳头在棉花里,没有任何反应。 “昨晚和今天中午,都不止我跟宋若祎两个人。”江知行难得解释了一下。 “那只有你们两个人的时候你们会干吗?上床吗?”顾温柔一双明眸盯着他,问得直白。 她也不等他回答,转身去端蒸笼。大概是因为心不在焉,她一下子竟然忘记了蒸笼是滚烫的,手一触碰到蒸笼,下一秒,烫得她叫了一声。 “啊……”她缩回手,烫得直甩手。 还没等她冷静下来,被烫伤的手就已经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捏住,江知行将她的手放到了他的耳朵上。 顾温柔怔了稍许,没有反应过来江知行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她的指腹触碰到江知行的耳垂,顿时热量就传递走了,手指好像瞬间舒服了一些,没有刚才那么烫了。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以前小时候她手烫伤了,妈妈都会让她摸自己耳朵…… 她记得她怀孕的时候有一次,江知行忙一个案子很晚才回家。 因为忙碌,他都没有吃晚饭,回到家准备煮面条。顾温柔刚好被惊醒,下楼来看到江知行在厨房里面忙碌的身影,心生不忍。 她也不跟他说话就进了厨房接替了他手上的事情,帮他煮了一碗面条,在端出来时手烫了一下,当时整碗面都撒在了地上,碗也碎得精光。她被吓了一跳,当时只想着要俯身去捡碎片,甚至都忘记了手上的烫伤。 当时已经是孕后期,她的肚子已经很大很大了,想要俯身已经成了不切实际的事情。 她刚刚弯腰想要尝试一下时,被烫伤的手指便被江知行捏到了手里,覆在了他的耳朵上。 当时指腹上绵软的触感温暖了顾温柔一整夜,彼时她怀孕由于荷尔蒙的作用心情很不好,整个孕期几乎也没有被温柔相待过,这是唯一一次。 她记住了那天晚上的温柔,所以等孩子出生后,她给孩子取了个乳名叫小耳朵。 思绪回来,她指腹的触感有些奇怪,他的耳垂很软,耳郭凉凉的,她觉得刚才被烫伤的热量,一下子全部从指尖传递到脸上了。 她红了脸,连忙将手从江知行的手中抽了回来,用另一只手紧紧攥住。 “你去端一下,待会儿蒸烂了。”顾温柔的声音不再像刚才一样冷冰冰的,听上去一点温度都没有,而是变得有些紧张。 江知行没有急着去端蒸笼,而是拧开了水龙头调到了冷水:“来,用冷水冲几分钟。” 顾温柔没有拒绝,走到水池前面去冲手指。 她的余光瞥到江知行将蒸笼摘下,将奶黄包一一放到了盘子里。 江知行看了一眼奶黄包,放下筷子:“连奶黄包都是小猪佩奇的样子,做小孩子真好。” “……”他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让顾温柔有些应接不暇,“后天小耳朵要去学前班,给你个机会做回小朋友。” 江知行感觉到顾温柔的心情似乎好一些了,他颔首:“嗯。” 今天的晚饭有些迟了,小耳朵被江姨从楼上抱下来的时候已经饿得不行了,看到小猪佩奇的奶黄包就激动得一只手抓了一个,吃得满嘴都是馅儿。 “爸爸,昨天隔壁小橙子的爸爸妈妈带她去迪士尼了哦。”小耳朵一边疯狂吸奶黄包,一边看着江知行。 江知行平静地吃着菜:“所以?” “你能带我去吗?我也想去,小橙子说迪士尼可好玩儿啦,还有活的米老鼠!” 江知行面对儿子撒娇一样的话,并不为之所动,而是看向了顾温柔:“米老鼠难道不应该是我们小时候的童年记忆吗?他怎么都知道?” 顾温柔吃了口菜,摇了摇头。 小耳朵坐在婴儿椅上,费劲地想要凑近江知行:“爸爸明天上班吗?” “你发烧好了?” “好了呀。”小耳朵说完还拿起江知行的手在他的脑袋上试了试温度,笑着说道。 “嗯。”江知行颔首,“妈妈一起去。” “……”顾温柔有些无语,她什么时候答应要一起去迪士尼了?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热闹的场所,尤其是像游乐园这种顶热闹的地方,她觉得很吵。 而且她好不容易有假期,她只想在家里休息…… “好哎!”还没等顾温柔拒绝,小耳朵这边已经应下了。 顾温柔看了一眼江知行,他在给小耳朵夹菜,不为所动。 饭后,顾温柔把碗筷洗了,回到房间准备去收拾一下明天出门要带的东西。 小耳朵是早产儿,身体不大好,所以只要他出门,无论冬天夏天,顾温柔都会帮他准备好小帽子和小外套,生怕他着凉。夏天有些地方冷气足,小孩子会受不了。 当她在衣帽间里找东西的时候,衣帽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江知行进来,看他的样子,是来拿睡衣的。 “小耳朵说想在迪士尼住一晚,把明天换洗的衣物也带上吧。” “住一晚?” “嗯。” 顾温柔点了点头:“哦。你想带哪件?” “你选吧。”江知行倒是很放心她的品位。 顾温柔看了一眼,帮江知行拿了一件黑色的T恤和牛仔裤:“这套好吗?平时看你穿正装比较多,去游乐园,休闲一点。” “你决定。”江知行听到她说的话,莫名觉得,他们好像难得会这样和平相处。 顾温柔接着去拿自己的衣服,她随手拿了一件黑色Moschino宽松版的T恤,再拿了一条牛仔短裤:“我穿这一套,好吗?” 她随口问了一句,问出口之后才发觉有些奇怪。 她跟他之间从来都不像寻常夫妻一样,两个人不是处于低气压之中,就是在形成低气压的途中。 顾温柔这样一问,显得他们好像是一对随和的夫妻一样。 江知行看了一眼,看到她将衣服放在自己身前比画,颔首:“挺好。” 顾温柔的身材很好,一双长腿笔直纤细,穿什么都是出挑的。 她觉得有些尴尬,转过身去继续收拾东西。 翌日。 顾温柔准备了一个小号的行李箱来放一家三口的东西,吃完早餐便出门了。一上车,小耳朵就指着顾温柔和江知行说道:“爸爸妈妈穿情侣装哦。” 顾温柔下意识地瞥了江知行一眼,他上身穿着黑色的T恤,再想想自己,上身也是黑色的T恤…… 要是小耳朵不说倒是还好,但是一说,她就觉得很尴尬了。 毕竟衣服是她昨晚亲自挑选的……小耳朵一说,就显得她很刻意地都选择了黑色…… “爸爸,不是吗?你们为什么不理我啊?”小耳朵真的是神助攻,让顾温柔越发尴尬了。 她伸手捋了一下鬓角掉下来的头发,她怕去游乐场会出汗,所以特意扎了一个高马尾,又化了一个淡妆,看上去年轻活力。 “是。”江知行莫名其妙地承认了…… 他完全可以当小耳朵是在胡诌,不理会就好了。但是他却承认了,这让顾温柔隐隐地红了红耳根。 她记得刚刚跟江知行确定要结婚时,她曾经买过一套情侣装,准备送给自己和江知行。 但是她送到江知行面前的时候,大概是刚好撞到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被他拒绝了。 自此之后,她就再也没了想要跟江知行穿情侣装的欲望了。 后来随着时间的消磨,婚姻变得越发寡淡无味,这种念头再也没有冒出来过。 今天经小耳朵一“提醒”,她心底其实是隐隐高兴的…… 早上十点的迪士尼已经人满为患了,顾温柔很怕晒,时时刻刻都在补防晒喷雾,就连排队玩旋转木马的时候也在补。 小耳朵由江知行抱着,看着妈妈喷防晒喷雾的样子,将自己的小脸蛋儿也凑过去:“妈妈,给我也喷点。” “小孩子不能喷,你戴帽子就好了。”顾温柔将小鸭舌帽扣在了小耳朵的头上。 小耳朵闷闷不乐地撇了撇嘴巴。 顾温柔拿着防晒喷雾,正准备放回包里的时候,余光忽然瞥到了江知行的脸。 江知行的皮肤属于比较白的类型,不是奶油小生的白,反倒是恰到好处。皮肤白,所以让他的五官轮廓更加清晰耐看。当然,皮肤白,也更加容易晒伤。 她摇晃了一下喷雾,仰头问江知行:“你要不要喷点儿?脸都晒红了。” “不用。”江知行果断地拒绝了,连思考都不带的,“女人才用这种东西。” 顾温柔略微干笑了一下:“等明天早上你看到自己晒伤的脸之后,就不会觉得这只是女人该用的东西了。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喷不喷?” 他自己舍得他这张脸,顾温柔还替他舍不得。 这么好看的脸,怎么能够晒伤? 江知行略微皱眉,像是很排斥一样。但是还没等他拒绝,顾温柔就已经把喷头对准他,按下了喷头,直接将防晒喷雾喷到了他脸上。 喷完脸上之后还不够,她又在他手臂上、脖子上也喷了一些。 江知行感觉到皮肤上奇怪的触感之后,眉心紧皱了好几分:“黏糊糊的。” “明天你就会感谢我了。”顾温柔淡淡笑了一下。 江知行很少见到顾温柔笑,她在他面前没有半分的温柔。从以前面对他时的胆怯,到现在的冷漠,从来没有过温柔。 原来她偶尔也是会开玩笑的。 “咯咯咯咯咯……”小耳朵看着江知行排斥的样子,颤抖着小胖身体笑出声。 “你再笑,就不玩旋转木马了。”江知行威胁着小耳朵。 小耳朵立刻噤声,委屈巴巴地想要投入顾温柔的怀抱:“妈妈,爸爸凶……” 顾温柔见小耳朵难得跟她亲近,伸手立刻想要去抱小耳朵。但是下一秒,小耳朵肉乎乎的身体就被江知行抓住了,不让他扑向顾温柔。 “你这么胖,你妈抱不动你。” 小耳朵:“……” 顾温柔听到之后嘴角弯了弯:“谁允许你说我儿子胖了?” 她也开了个玩笑,她觉得今天跟江知行相处起来倒不像以往那样不舒服,大概是身处游乐园这样的环境下,两个人的心境都会相对轻松一点吧? 第三章江知行,你难道不讨厌我吗 晚上,看完烟花秀之后小耳朵的困意就来了,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低一低,好像随时都会睡着似的。 江知行换了个姿势抱他,小家伙很快就睡着了。 他订了玩具总动员酒店,就在迪士尼里面。 到了酒店之后,他将小耳朵放下,准备去洗澡。 顾温柔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你抱了一天耳朵,手臂是不是特别酸?” 江知行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在他的印象当中,顾温柔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关心的口吻跟他说话了。 结婚前是有的,那个时候是少女的羞涩,他都快忘了那样的顾温柔了。 “我就这么点力气?”他反问了一句,脱掉了上身的T恤。 顾温柔下意识地别过头去不看他。因为预订得比较晚,所以这个酒店只剩下了几个小房间,这个房间就很小,一举一动都能够落入对方的眼中。 比如说现在,顾温柔虽然转过头去了,但是她的余光能够清晰地瞥到江知行的上半身…… 他腰部的人鱼线很性感,是常年健身的表现。青筋隐隐凸出,想不注意都很难。 两个人洗完澡,非常自觉地在小耳朵的身边分别躺下。 今天一天很累,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排队当中度过。由于工作要求她必须长期保持锻炼,她的体能素质已经算很好了,排了一天队尚且觉得累得不行。而江知行抱孩子抱了一天,肯定比她还要累…… 顾温柔这么想着,偷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江知行。 此时此刻,江知行刚好也睁开了眼,准备帮蹬掉被子的小耳朵盖好被子。 房间的灯光还没有关掉,一片通明,顾温柔的目光撞击到江知行的双眼,她心虚地连忙闭上。闭上之后她就后悔了,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看他一眼怎么了?看一眼他又不会少块肉! 于是,她又睁开眼,发现江知行还在看着她。 “你看着我干什么?” 她冷冰冰抛出来一句话,像是浑身都长满了刺的刺猬一样……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语气给惊了一下。 好凶,一点都不温柔。 “睡觉。”江知行起身,关掉灯。 一下子陷入了黑暗当中,顾温柔的眼睛还有些不适应,她浅浅吸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搭在了小耳朵的手臂上。 小家伙软乎乎的手臂,搭着好舒服。 就在她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低吟声。 顾温柔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紧接着隔壁的声音忽然又大了一些,女人尖锐急促的一声叫喊,让顾温柔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声音…… 即使现在四周一片黑暗,顾温柔的脸还是瞬间变得血红血红,她觉得如果现在开灯照镜子的话,她肯定能看到自己的脸在滴血。 她在心底想着,坚持一下等他们结束了就好了,不至于会很久的。但是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那边的声音还在继续。不仅没有消失,反倒是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激情。 顾温柔烦躁地翻了个身,酒店的隔音效果应该还可以,只能说隔壁房间,太浪了…… 她伸手捂了一下耳朵,但是没有任何效果。她因为疲惫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点睡意,顿时全部都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那边还在继续,怎么这么……持久?! 她又翻了个身,担心吵醒小耳朵,所以翻身的动作也很轻很轻。 就在她翻过身去的时候,借着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顾温柔的眸子一下子撞上了江知行的双眼。 她魔怔了一下,僵了脊背。 他们每晚睡在一张床上,醒来互相看到对方的脸和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 很尴尬。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对视了十几秒钟,床头好死不死就抵在墙上,所以隔壁的声音是直接透过墙穿透到他们耳中的…… 她听着这种声音觉得莫名地烦躁,但是一想到江知行也因为这些声音还醒着,她心底顿时平衡了一些。 他是男人,听到这种声音肯定比女人要更加难以忍受。 她只是觉得烦,他可能就没这么简单了。 隔壁房间甚至传来了打碎玻璃的声音。顾温柔对这种事情没什么经验,她跟江知行之间唯一的一次,只是当年被江母安排,他喝醉了,阴错阳差的那次。 小耳朵现在都两岁多了,他们一次都没有。 唯一的那一次还是糊里糊涂的,在她也是微醺的情况下做的,所以她完全不知道做这种事情的感觉是如何的。只是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身体莫名地滚烫。 她不知道江知行这些年有没有跟别的女人做过,或者说有没有跟宋若祎发生过什么。如果有的话,那他现在肯定特别难受。 顾温柔继续看了他一会儿,黑暗之中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便淡淡地转过身去。 让他憋死。 这是顾温柔当时脑中冒出来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想法。 她平日里是严肃的人,偶尔心底也会有一个小恶魔冒出来。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那边的叫声仍持续不断,跌宕起伏。顾温柔觉得今晚可能一晚上都不用睡了,她听天由命一般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没过一会儿,床好像轻了一些,她感觉到身旁的人起身,走向了洗手间。 江知行起床了?他去干吗? 顾温柔稍微睁开眼,目光循着江知行而去。 江知行走进洗手间,还没等顾温柔想到他去干什么,忽然他阔步走到了她的床头,俯身将她从床上捞了起来…… “你干吗?”顾温柔是真的被惊了一下,感觉到身体的悬空,她伸手连忙抓住了江知行的手臂。 他穿着睡衣,她隔着睡衣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指甲都快嵌进去了,抓得他生疼。 江知行却没有理会,他阔步走过去,将她放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沙发不是特别宽,容纳两个人有些困难,于是,江知行索性直接压在了她身上。 当顾温柔感觉到江知行滚烫的身体触碰到她的时候,她才知道江知行要干吗。 “你放开我。”顾温柔又变成了平日里那个说话一点都不温柔,口气冷冰冰的女人,“你再不放手,我们就试试看谁的力气比较大。” 顾温柔接受过严格的体能训练,她的力气是很大的。 没想到上方的男人却轻笑了一下,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你的力气再大,待会儿也会软下来。” 这一声轻笑像是羽毛一样,在顾温柔的耳边挠了挠,让她顿时觉得耳根子都软了。 她是最经不住江知行撩的,少女时代是这样,没想到经过了温水煮青蛙一般的婚姻之后,还是这样。 没骨气。她在心底暗自唾弃自己。 “你再不松开,你信不信我让你软下来?”顾温柔的眼神凛冽,仿佛不含任何情欲。 “你试试,只会越来越硬。”江知行的心情看上去还不错。 顾温柔语塞,她以前从来没发现江知行是一个外表正经内心流氓的斯文败类。 这一次出来倒是发现了。 “挨不住了就自己去洗手间解决。你刚才不是都去了吗?干吗又折回来?”顾温柔怼了他一句,心情很不好。 她并不是排斥这种事情,而是她觉得她跟江知行此时,并不合适做这种事情。 他不喜欢她,甚至在早些时候还厌恶她,现在顶多也就只是慢慢接受了她江太太的身份,她为什么要跟他做? 江知行的手已经不安分起来了,探入了顾温柔的睡衣当中。 顾温柔浑身打了一个寒噤,紧绷起了身体。 隔壁的声音还在继续,一浪更比一浪强,这种声音仿佛就是上好的催情剂一样,刺激着两人的神经。 尤其,是江知行的。 江知行将顾温柔的两只手牵制住,俯身吻了吻她雪白的脖颈。 她身上有独特的香味,像是野生的小菊花一样的味道。每天晚上睡在一起,他都能够闻到。 “合法的太太在身边,我为什么要自己解决?”被情欲催使着的江知行果然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顾温柔立刻明白了他刚才去而复返的原因…… “我不做。”顾温柔用三个字表明了决心,态度坚定。 江知行并没有停下,顾温柔有些烦躁地咬了咬牙:“你耳朵聋了吗?放开我!” 江知行被她强烈的态度略微惊了一下,他没想到她这么抗拒。 “这么讨厌我?”江知行的面色也冷了下来。 在他的记忆当中,顾温柔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死鱼脸,难得有笑的时候,也是有小耳朵在场的时候。 在他眼中,顾温柔是讨厌他的,哪怕年少时候的略微热络,应该也是一时冲动,激情退去,现在的她对他的态度很差。 “你不讨厌我吗?”顾温柔反问了一句,脸上没有半分嘲讽,话语却像是利刃一样,“江知行,别拿碰过宋若祎的手来碰我,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她。” 顾温柔挣扎着想要起身,就在她觉得今晚可能逃不脱的时候,忽然江知行松开了她。 她得以脱身,但是没有半分的高兴,因为她把江知行惹怒了。 她伸手揽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将睡衣重新整好。她看着江知行进了洗手间,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冲澡声。 顾温柔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错,只觉得没有违心。 她不是有精神洁癖,只是在没有确定江知行跟宋若祎到底是什么关系之前,她是绝对不会跟他发生什么的。她厌恶宋若祎,从小到大。 顾温柔不敢多想,躺到了床上,抱着小耳朵想要睡觉。 没过一会儿,洗手间的门打开,她以为他会回来睡觉,但是下一秒就听到了阳台门被打开的声音。 江知行出了阳台,她悄悄睁开眼,看到他在阳台上抽烟。 顾温柔觉得脑袋涨涨的,很不舒服。 就在这时,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 因为职业特殊的关系,她从来都不敢在晚上关机。 她支撑起身体,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看到是机场打过来的电话时,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 “喂,顾机长,海上出事了,今天原本是季机长值班,但是他吃完晚饭之后肚子疼就去医院了,现在暂时赶不回来。你在哪儿?马上过来!徐斌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顾温柔听到之后立刻从床上起来:“我在迪士尼,过来大概二十分钟,我开快一点,尽早赶过来,让徐斌先做起飞准备。” “嗯。” 挂断,顾温柔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换衣服。 她没有想太多就直接在房间里面换了,现在时间紧迫,根本想不了这么多。 当她脱掉睡衣准备穿上内衣的时候,正在阳台上抽烟的江知行被顾温柔打电话的声音引了过来。 顾温柔在这个时候也没有遮遮掩掩的工夫,她用最快的速度穿上了内衣,没工夫去换干净的衣物,随手捞过早上的T恤穿在了身上。 “机场有紧急的救助任务,值班机组的机长临时身体不好不能够飞,我要顶上。晚上不好打车,我能开你的车子去吗?” 顾温柔跟江知行说话的时候永远都是保持着距离的,比如说现在,她的口气永远都像是对陌生人说话一样。 很客套。 “我送你过去。”江知行没有换衣服,拿过车钥匙准备出门。 “不用。小耳朵还在这里,他醒来要是发现房间没人会害怕的。” “现在是晚上一点多,你一个人过去我不放心。”江知行脱口而出的一句不放心,让顾温柔心头好像莫名被人敲击了一下…… “我让萧瀚过来陪小耳朵。” “萧瀚家距离这里那么远……” “他跟我姐吵架,一个人住在了郊区的公寓里,过来不过十分钟。放心了吗?” 萧瀚跟江知行是发小,从小到大萧瀚都像是江知行的小跟班一样,随叫随到。所以现在江知行最不怕的就是把他叫醒。 顾温柔一边快速穿鞋,不作回应。 还是江知行最后一句话让她做了决定:“我开车比你快。” 顾温柔权衡了一下之后,才决定让江知行送她过去。 江知行喜欢赛车,他平时开车很稳健,但是经常会去参加一些赛车的比赛,他开车肯定要比她快得多,而且要稳得多。 第四章不过是同床异梦,名存实亡 一上车,顾温柔就拨通了徐斌的号码。 “喂,徐斌,你到了吗?你先去准备起飞,准备工作全部都做好,我尽快赶到。” 她在电话里面交代了一大堆,江知行趁着她心思在机场那边的时候,加快了油门。 车子开得飞快,顾温柔一点都没有察觉。 十分钟后,当车子停在了禄山海上救助机场的时候,顾温柔才发现到了。 这就到了? “你开了几迈?”顾温柔转过头去看了江知行一眼,她刚才一直拿着手机在跟同事联系,都没有注意江知行到底开了多少迈。 “下车。”江知行没有回答她,让她下车。 顾温柔也没有纠结,匆忙下车,跑向了机场。 江知行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要不是那晚亲眼看她飞的样子,真的难以想象她一个人能够驾驶这么大的飞机。 他联系了萧瀚,在确定萧瀚已经赶到酒店了后,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他低头看了一眼,看到顾温柔的手机落在了副驾驶座的真皮座椅上。 她飞行的时候也用不到手机,萧瀚也去了小耳朵那里,他也不用着急赶回去,那就等她吧。 江知行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等顾温柔,他明明可以回去睡觉,甚至连送她过来都不需要。但是鬼使神差地,看到她晚上慌乱的样子,他就想送她过来。 江知行打开窗,点了一根烟开始解乏。他有些困了,但是担心自己睡过去后,顾温柔以为他已经走了就自己离开。 三个小时后,天已经微微亮了。一整个晚上都有淅淅沥沥的小雨,上城的夏季多雨,空气中到处都是闷热的味道。 这个时候顾温柔的手机突然响了,江知行已经抽掉了四根烟,他的烟瘾不算太重,只是今晚有些心思烦闷。 他看了一眼,显示屏上显示着“徐斌”两个字。 徐斌?救援那天晚上,他记得好像在直升机上听到过顾温柔叫身边的飞行员叫徐斌。刚才在来的路上,顾温柔好像也是在跟他通话。 江知行觉得可能是工作上的事情,于是就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送到了耳边。 那头的徐斌先开口:“温柔,你人呢?怎么刚换掉飞行服人就不见了?我还想着让你捎我回家呢,我昨晚车坏了是打车来的。” 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江知行开口:“你好,顾温柔的手机落在了车上,如果你愿意的话,出机场,C停车场有一辆黑色的轿车,牌照是上AD8888,我们顺路送你回去。” “……”徐斌蒙了一下,这人谁啊? 对面这段话信息量太大了,徐斌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顾温柔的手机落在车上了?莫非是这男的送顾温柔过来的?还有,我们顺路送你回去?他们?他跟顾温柔? 难不成…… “你是……顾温柔的男朋友吧?” 还没等江知行回答,那头的徐斌就笑着开口:“好好好,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就去C停车场。” 说完就挂断了,也不给江知行解释的机会,而江知行也并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江知行退出对话框,正准备关掉屏幕的时候,突然看到手机的主屏幕背景,是一张他的照片。 他有一瞬的失神。 这张照片是他大学时代跟萧瀚去瑞士玩的时候,萧瀚随手拍下的。 当时微信朋友圈都还不流行,像他们这样的人也不习惯玩QQ,所以江知行不知道顾温柔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她把他的照片设置为手机的屏幕是他意想不到的。在他眼中,她永远冷冰冰的,不会做出这种小女生的事情。 他关掉屏幕,但是因为力道太重没有控制好,屏幕又亮了起来。 这一次,他看到的是锁定屏幕上的照片。 嗯,这次是小耳朵的。 是她跟小耳朵的合照,没有他。 江知行的嘴角略微弯了弯,他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 锁定屏幕人人都可以看到,包括他。照片上只有小耳朵和她的合照,而不是一家三口的照片,说明她既不想让外人知道她已经结婚有小孩了,也想让他觉得她并不在乎他。 而主屏幕需要密码进入,只有她一个人看得到。在只有她一人可以看到的地方,是他的照片。 江知行的心莫名陷了一块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跑来了一道纤细的身影,在细密的雨珠里,女人小跑了过来。 顾温柔原本是想自己打车回去了,因为她觉得江知行肯定不会等她这么久,应该早就走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来这边看了一眼,没想到江知行竟然还在这儿。 她跑到车子旁边,敲了敲车窗。 车窗摇下,江知行轮廓分明的脸出现在她眼底,带着一点熬夜的疲惫。 “你怎么还没走?”顾温柔皱着眉,“你不用睡觉吗?” “上车。”江知行不解释,命令一样的口吻。 顾温柔绕过车头走到了副驾驶座旁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身上都是细密的雨珠,现在已经立秋了,深夜虽然很闷,但是淋了雨还是会觉得有一丝丝冷。 江知行将冷气调高了一些,俯过身从后座拿过一块毛毯放到了顾温柔的腿上。 他不说一句话,顾温柔兀自看了毛毯一眼,又抬起头看他:“这块毛毯不会是宋若祎盖过的吧?” “没有。”回答得干脆果断。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顾温柔就放心地盖了。 正当她想问为什么还不发车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跑来了一道身影。 等等,怎么是徐斌? 徐斌笑着跑到了后座,打开车门坐了进来:“温柔,你男朋友刚才接了你的手机,好心要带我一程。” 顾温柔听到男朋友这个词眼,别过头去看了江知行一眼。 江知行薄唇紧抿不发一言,发动了车子,将车开出了禄山海上救助机场。 “他不是我男朋友。”顾温柔又变成了那副冷淡的模样,她没有打算在外人面前给江知行面子。 因为她知道,如果遇到江知行的朋友或者同事,他肯定也不会承认她是他的太太,女朋友都不可能。 徐斌被搞糊涂了,看向了江知行。 不对,这个人的侧脸怎么有点眼熟啊? 徐斌看不到江知行的正脸,所以就乖乖坐在后座,心想着这个人应该只是顾温柔的普通朋友吧?又或者是追求者。 “温柔,今天真的是有惊无险啊,没想到飞过去时间耗费了这么久,差点没油了我们都回不来了。多亏了你在,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操控飞机,肯定完蛋。”徐斌到现在还在心有余悸。 刚才经历的实在是太恐怖了。 “这也就是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是机长的原因。”顾温柔的回答很直接,让徐斌有一种无话可说的感觉。 顾温柔的骄傲来自于她的本事,所以徐斌无法反驳。 “真的,我们机场就该给你颁个奖。”徐斌话很多,笑嘻嘻的。 “嗯,机场该给你颁个话痨奖。”顾温柔怼了徐斌一句。 徐斌笑着没有再说话了。 半个小时后,徐斌家的小区到了。他下车,跟顾温柔、江知行说再见。 江知行摇下了车窗,这一摇将徐斌吓了一跳。 难怪他觉得这个男人的侧脸眼熟!这不是前几天他们救的游轮上那个男的吗? 徐斌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江知行长着一张与众不同的脸,周身的气质也跟那群纨绔子弟格格不入。 奇怪了,温柔怎么会跟这个男的在一起? 当江知行准备关上车窗的时候,下一秒,徐斌蓦地瞥到了一眼。 这男的穿着睡衣? 还没等徐斌多想,车子已经掉头离开了。 徐斌愣住了。 什么鬼?睡衣、深夜,这两个词连起来就是一段故事啊。 难不成是这个男的前几天看上了温柔?不过以温柔的性格,事情也不至于会发展得这么快啊…… 回去的车上,顾温柔困得眼皮都快要睁不开了,但她还是强撑着精神问江知行:“我们不回迪士尼了?” “你这个样子,还是回家睡一觉比较好。明天一早萧瀚会把小耳朵送回家,你还不放心他吗?” 顾温柔点了点头:“就怕小耳朵醒来看到我们不在会不高兴。” “小孩子,逗逗就高兴了。”江知行对付孩子是真的挺有一套的,这一点顾温柔不得不承认。 顾温柔攥着手机,刚才她上车就看到了自己手机落下了:“刚才你为什么要接徐斌的电话?” “你手机大半夜响了,我怕有事。”江知行的回答相当正人君子。 “哦。”顾温柔心底隐隐惴惴不安,她担心……被江知行看到她手机主屏幕上,他的照片。 那张照片是她一直都设置为手机主屏幕的,也从来都没有被人发现过。 “你刚才没有偷看我手机吧?”顾温柔将自己的担忧问了出来,丝毫不掩饰。 “没有。” “哦。” 他们之间的对话大多数都是这样乏善可陈的。 顾温柔心底稍微放心了一些。 江宅。 回到家,顾温柔去冲了一个热水澡,洗去了满身风尘。她钻进被子,头一靠着枕头就想睡了。 她感觉到身后的床陷了下去,江知行也躺了进来。 “谢谢你。”顾温柔在临睡前对江知行说道。 江知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顾温柔。她永远都是这样客套疏离,哪怕是这样一件事情,在她看来都是值得感谢他的。 “我以为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不需要说谢谢这样的词。” 这句话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解释之前那一晚,她救了他们一船人之后他没有说谢谢的原因。 顾温柔在心底有些嗤之以鼻。 这怎么能够画上等号? “是吗?我还是习惯说谢谢。我不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亲密。”不过是同床异梦,名存实亡的关系。 “顾温柔。”江知行很少叫她的名字,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落入黑夜之中,仿佛都为它添了几分温柔的味道,唇齿间都是缠绵。 “嗯。”顾温柔背对着他,床很大,他们两个人总是离得很远。 “你现在做的工作太危险,我刚才听你同事说,今晚差点出事?”江知行的声音清朗好听。?顾温柔觉得他们之间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像这两天一样说过这么多话了。 “我做这个工作又不是一年两年了。你现在才跟我说我的工作太危险?像今晚这样的事情,我不知道遇到多少回了。”顾温柔觉得心底酸涩,“救助飞行员又不比宋若祎做空姐,只要保持微笑分发食物就可以了。” 顾温柔的话里面有明显的讽刺,只要是针对宋若祎的话,她都会说。 “睡觉。”江知行说了两个字,力道很足,没有再说话。 顾温柔闭上眼,刚才那点睡意全都被江知行弄没了。 翌日,顾温柔昨晚实在太累了,醒来的时候一看床头的闹钟已经下午两点了。 她不是贪睡的人,平时绝对不会睡这么晚,因为她都会调闹钟。 但是昨晚睡前太累了就忘了。 她看了一眼身边,江知行已经不在了。 他没有叫她?! 她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眼睛酸痛得很,刚起床准备去刷牙,蓦地想起来了,今天是带小耳朵去学前班的日子! 也不知道小耳朵今天早上是几点回家的,萧瀚昨晚有没有照顾好他…… 她连忙拿出手机拨了江知行的号码,江知行立刻接听了,那头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叽叽喳喳的,听上去很激动。 他们父子俩应该已经到托儿所了。 “喂,你怎么不叫醒我?不是说好一起带小耳朵去学前班的吗?”顾温柔有点生气,她在小耳朵心目中的好妈妈形象估计又要大打折扣了。 “你昨晚太累了,带孩子来学前班更累。我就没叫你。”江知行想起早上,他也想要去叫她,但是看到她睡得很熟,也就没有忍心。 “小耳朵没生气吧?”顾温柔最担心的是这个。 “没有。臭小子玩得很高兴,完全忘了你。” “那就好……昨晚萧瀚照顾他照顾得好吗?他们早上是几点回来的?小耳朵没感冒吧?”顾温柔一下子抛出了三个问题,她是真的紧张。 那边稍微沉默了一会儿:“这么关心儿子?” “否则?”顾温柔皱紧了眉。小耳朵几乎是她的命根子,从他出生到现在,顾温柔每日最担心的就是他。 当初因为早产,她差点就失去这个孩子了…… 江知行听到之后心绪平稳,点了点头:“嗯。他都好,什么事都没有。” “那就好。”顾温柔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 “但是我很困。”江知行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让顾温柔觉得莫名其妙。 他很困,同她说干什么? 不过她立刻就意识到了,昨晚江知行因为她的缘故,也几乎是一晚上没睡。 而今天一大早萧瀚就把小耳朵送过来了,也就等同于他一大早就起来了,那应该很困很困吧? 顾温柔深吸了一口气,顿觉得有些愧疚。 “哦。” 一个“哦”字好像太简单了一些,会不会不大好?毕竟昨晚他是因为她才这么困的。 “几点结束?” “还有一个多小时。老师在带他们做游戏。”江知行看着眼前这些孩子做的幼稚游戏,不敢想象自己以前也念过这样的书…… “那要不要我现在过来?换你的班,你回来睡觉?” “你这个想法是不错,好意我接受了,但是你过来就要开四十分钟,没什么意思。” “哦……”顾温柔更加觉得愧疚了,“那我在家里等你们。想吃什么晚餐?我来做。” “不用了,晚上我要去律师行加班。做点小耳朵喜欢吃的就可以。” “你昨晚几乎一晚上没睡,今晚要加班?”顾温柔有时候不大理解江知行。 他明明生在商贾之家,是上城巨贾江右的儿子,他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 哪怕他做个纨绔子弟,应该也不会有人说他闲话。 唯一能够解释的,就只有他的身世了…… “嗯。”江知行惜字如金,也不多说。 顾温柔也不多问,挂断去洗漱了。她准备去买点菜,好好做一顿晚餐。 第五章他要往陷阱里跳,我还拦他 下午四点多,江知行将小耳朵送回了家。 顾温柔正在做饭,听到玄关处的动静声就知道小家伙回来了。 她关掉火走出去看,看到小耳朵背着书包,小脸上好像被晒出了一点点红晕,看上去很激动。 顾温柔觉得过两天,等他对托儿所熟悉了之后他就不会这么激动了,到时候估计就要哭着喊着要回家了。 “小耳朵……” “哼!骗人鬼!”小耳朵一看到顾温柔小嘴巴就噘起来了,一脸的不高兴。 顾温柔有些尴尬地看了江知行一眼。 江知行伸手从地上将小家伙一把捞了起来,亲了亲他的小胖脸蛋:“妈妈工作累了,别闹。” 小耳朵的嘴巴还是嘟着,还在跟顾温柔赌气:“今天学前班的小朋友们都是爸爸妈妈陪着一起来的。” 顾温柔不知道该怎么跟小耳朵解释,他现在年纪还小,不明白妈妈的工作是做什么的,更加不知道妈妈的工作性质,或许等到他再大一些,就能够跟他说得通了…… “下次妈妈一定去好不好?” “那爸爸也要一起去的。”小耳朵嘟着嘴,似懂非懂地理解着爸爸说的妈妈工作累了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再继续跟顾温柔闹,只是表达着自己的小小希望。 顾温柔听到之后心底稍微舒缓了一些,小家伙不生气了就好。 “嗯,下次爸爸妈妈一起。”她俯身过去,想要亲亲小家伙的额头,但是小坏蛋不给她亲,头一仰,脑袋已经碰到江知行的下巴了。 顾温柔没有亲到小耳朵的额头,反倒是一不小心亲到了江知行的下巴…… 一股细微的电流从唇边传递到了大脑当中,她的瞳孔蓦地一缩,被自己这个失误惊了几秒。 他下巴上有隐隐冒出的青色胡楂,大概是昨晚一夜没怎么睡,早上起得又匆忙,他没有剃须导致的。 江知行是个生活极其考究的人,如果不是遇到了昨晚那样的事情,他每天都会剃须。 江知行的下颚被两片柔软的唇瓣蜻蜓点水一般碰了一下,她的嘴唇小巧又有些湿热,只一两秒钟的时间,她的气息残留在了他的下颚,让他有些心痒。 有时候轻佻的热吻并不能激起人的欲望,反倒是不经意的触碰更能让人如遭电击。 顾温柔立刻别开了目光,刚想说自己去厨房做饭了,就听到小耳朵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在她头顶笑得脆生生的。 “妈妈偷偷亲爸爸,咯咯咯!” “……”顾温柔很想捏住小耳朵的耳朵,什么叫作妈妈偷偷亲爸爸? 她是不小心的好吗? 原本她就尴尬,被小耳朵这么一说,耳根瞬间红透了,一直红到脖颈,而她现在好巧不巧地扎着低马尾,脖子完全都露在空气中。她能感觉到江知行的目光落在她红透了的脖颈上。 真丢人…… 她剜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不算凶地扔出一句话,她觉得自己脸更烫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她总感觉江知行的嘴角略微弯了弯。 江知行没有跟她搭话,而是跟小耳朵说:“自己去看动画片,爸爸要去加班。” “哦,爸爸你早点回来,等你跟我一起看‘佩奇’。” “嗯。” 江知行将孩子放下,走到沙发前拿过西装外套,走向玄关处之前跟顾温柔交代了一声:“走了。” 她还懊恼着,只是闷闷说了一句:“嗯。” 大门关上,顾温柔才觉得脸颊上的热量稍微消散了些,她用凉凉的手背碰了碰脸颊,稍微降了降温。 她转身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做晚饭的食材,现在时间还早,所以她动作很慢。 很快小耳朵就觉得无聊了,他屁颠屁颠跑进了厨房,仰头看着顾温柔。 “妈妈,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顾温柔没当回事,一边择菜一边淡淡道:“什么?” 小孩子能有什么秘密? “如果我告诉你这个秘密,妈妈你能对爸爸好一点吗?” “?” 顾温柔放下了手中的青菜,拿过纸巾擦了擦湿漉漉的手,俯身下去看着小耳朵亮晶晶的眼睛:“妈妈平时对爸爸不好吗?” 小耳朵都不带思考的,直接摇了摇头:“不好。” 顾温柔沉默了,她曾经也是想对江知行好的,但是现实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退却,被现实磨到现在,就不敢朝前半步了…… 她以为自己只是对江知行比较冷淡而已,没想到在小耳朵看来,她对他竟然算得上不好。 她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好,妈妈答应你,以后……对爸爸好一点。” 她尽量……好也是需要相互的。 小耳朵耷拉着的小脑袋立刻抬了起来,精神了:“嗯!妈妈我偷偷告诉你,今天爸爸跟我去学前班的时候,我们小宁老师跟爸爸要手机号码,被我听到了哦。” 心剧烈地咯噔了一下,顾温柔觉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悬了起来。 江知行一直都很受异性喜欢,她记得……小耳朵口中说的这位小宁老师,是他们的班主任吧?好像才刚刚大学毕业。 年轻的女孩子跟他要手机号码? 她鬼使神差一般地问小耳朵:“爸爸给了吗?” “没有啊。爸爸都有妈妈了,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给别的女生手机号码。” 顾温柔苦笑,现在的小孩真的是早熟。 把小耳朵哄去看动画片之后,她继续做饭,但是全程都心不在焉的。 在等水烧开的间隙,她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看到学前班的班群里面,王校长在说话。 “各位家长很抱歉,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小宁老师以后不会再担任我们学前一班的班主任了,接下来由小周老师代替。” 顾温柔眨了眨眼,怎么这么巧?这个小宁老师辞职了? 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 她立刻联想到了某个人…… 晚上八点半,小耳朵早早睡着了,顾温柔回到主卧躺在床上翻着厚厚的《航图手册》,每晚睡前她都会看一些。 但是今天却是心不在焉的。 她脑中始终都是小耳朵跟她说的话,要她对爸爸好一点…… 她从小就是这样冷冰冰的性格,对人好也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该怎么对江知行好一点? 顾温柔沉吟了一会儿,攥着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了置顶的头像。 她给他的备注是“江哥哥”,反正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手机密码,也不会有人进入她的微信,备注成什么都不会被发现。 她快速地输入了一行字:“今晚还回来吗?” 她刚刚输入完毕又迅速地删掉,这么问好像太亲昵了一些……她好像从来都不会这么关切地询问他会不会回家。 她今天像是被小耳朵的话刺激到了,鬼使神差地就想问问。平日里她很少主动去找江知行。 顾温柔皱着眉,将书放到了一旁,正不知道该怎么去主动跟江知行说话的时候,手一滑,不小心发出去了一个小孩卖萌的表情…… 顾温柔手指僵住了,她连忙想要撤回,但是手指刚刚按下去的时候,那边秒回了。 秒回了! “?” 一个简单的问号,是他一贯的风格。 顾温柔伸手抓了一把头发,今天真的是一直在丢人。要是她刚才手滑发的是其他表情倒也罢了,可偏偏发出去的还是这种卖萌的表情,跟她冰冰冷冷的性格完全不相符,显得她好像故意卖萌一样。 她到底是机长,在危急情况下能够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咬了咬下唇,她回复:“小耳朵拿着我的手机玩,不小心发错了。” “嗯。”那边还是秒回。 江知行也略微吃惊,顾温柔很少会主动找他,平时电话都很少,更别说是在微信上找他。 他刚好接完一个电话,微信上跳出来一条消息,点开就看到是顾温柔发来的。他看到女人发过来的说辞,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快晚上九点,作息规律的小家伙早就应该睡着了,不存在是小耳朵拿着她手机玩这一说法。 但是,他没有戳穿她。 顾温柔坐在床上有一种坐立难安的感觉,想了想,她又发了一行字过去:“晚饭吃了什么?” “食堂。” “哦。我先睡了,晚安。” “嗯。” 他们之间的对白永远无趣到极点,好像两座冰山碰撞,只有粉身碎骨的声音,永远擦不出半点火花。 她放下手机,心底觉得隐隐不舒服,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脑中有一团火苗在噗噗地冒着,她很想把它压灭,但是却压不下去。 她又烦躁地拿出手机,随便翻了一下朋友圈,翻到宋若祎更新了一条状态,是她的一张自拍照,敷着有卡通图案的面膜,对着镜头笑得温柔如靥。 一看到宋若祎,顾温柔就想起了那天晚上江知行宝贝她的样子,心底那团小火苗越燃越烈。她拧眉起身,换上了衣服下了楼。 她去热了一些小猪佩奇的奶黄包和一袋袋装牛奶,用保温盒装起来,开车去了江知行的律师事务所。 事务所位于上城寸土寸金的CBD地段,三层楼的律师事务所能坐落在这样好的地段,也只有江家人才做得到。 顾温柔跟江知行认识十几年,起初她一直费解他为什么要选择涉外律师这个行业。 于江家,江家实力雄厚,在上城独大。 于他,江知行为人沉稳睿智,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 他不从商,不知道让多少人看不透。 事务所三楼是江知行一人的办公室,他喜欢安静,不喜欢工作的时候身边有任何人打扰他,所以一整层楼只有他一间空旷的大办公室。 办公室是极其简单的北欧装修风格,清冷的色调,用萧瀚的话说就是禁欲到了极致,别人会怀疑江知行是不是性冷淡。 江知行正在落地窗前打电话。 电话是他父亲,江氏集团的总裁江右打来的:“南县那个工厂的案子,进展怎么样了?” 江氏在上城附近有几十家工厂,上个月南县一家工厂发生了一起小规模的爆炸事故,有一些工人受伤,正在打官司。这个官司交给了江知行处理。 “后天一审,不会有问题。”江知行自己只处理外商的案子,其余的案子包括江氏一些法律上的顾问事情,都会交给事务所里别的律师。 “嗯。”江右沉声,声音冷洌,“既然你的律师事务所已经成型了,就回江氏来吧。帮我做些事情,这些年你跟外商打交道也够多了,你就负责外贸。” “我没兴趣。”江知行的口气很果断,不经思索。 “你一直说对做生意不感兴趣,这么多年你办这个律师事务所我也由着你了,现在你还没玩够吗?你看看邵廷,手下三家分公司都管理得井井有条。你呢?果然跟你妈一样是个废物!”江右的声音开始大了起来,听起来像是恨铁不成钢,但是个中的讽刺味道,江知行清楚明了。 “我还有事,挂了。”江知行挂断,面色如雾霭沉沉。 他浓眉紧锁,拨了一个号码。 那头是他的助理路阳:“喂,先生。” “十二点前给洛杉矶公司这个季度的财务报表。” “好。”路阳颔首,他从来不会去随意揣度江知行的意思,“先生,有件事情,江邵廷好像在调查我们在洛杉矶的公司。您五年前在洛杉矶办了这家风投公司,这五年内一直都没有人怀疑过您跟这家公司的关系,但是这段时间我听生意上的熟人说,江邵廷好像知道那家公司是您的了。” 江知行沉默了良久,攥着手机的手指骨节隐隐泛白。 路阳担心地问:“要不要用点手段不让他继续查下去?” “不用,让他继续查。” “不担心被他知道您在海外开了一家公司?”路阳很担心,万一被知道了,那不是功亏一篑? 江知行瞒了所有人这么多年了……外人,包括江家所有人都以为他这几年一直都将注意力放在律师事务所上,从来不碰商场上的东西。没有人知道他在海外有一家年利润极高的风险投资公司。 “他要往陷阱里跳,我还拦着他?”江知行反问了一句,“去查一下江邵廷最近在做什么项目。” “是。” 第六章是你说的,合法妻子 顾温柔从车内下来,拢了拢身上的粗针织毛线外套,防止深秋的风往毛衣里面钻。 她提着保温盒向事务所走去。 晚上的事务所没有人,值班的前台都已经下班了,只有一楼的保安还在值班。 “你什么人?大晚上来干什么?”保安看着顾温柔的眼神很不友善。 “我找江知行。”她如实说道。这几年她来事务所的机会寥寥无几,加上这次也不超过三次。保安大爷不认识她也正常,她也不希望别人知道她跟江知行的关系。 “你也找江律师?你也是他女朋友?” 顾温柔心底微有波澜,她不傻,已经猜到在她之前是谁过来了。 宋若祎。 “不是,我是他太太。”顾温柔淡淡说道,眉眼微挑,眼神落在面前拦着她的电子门上。她没有门禁卡,只能让保安帮她开门。 保安以为自己看到了疯子,不让她进。顾温柔懒得跟他争执,刚准备拿起手机拨江知行的号码,就看到电梯门打开了,宋若祎下来了。 顾温柔平时胆子很大,不然也不会去做救助飞行这项工作,但是在这一瞬间看到宋若祎的时候,脑中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躲起来不让她看到。 但是很可惜,宋若祎已经看到她了。 宋若祎一身Burberry的暗灰色风衣,是今年的最新款,气质款款地朝她走来:“温柔?”疑惑的口吻,操着她往日里一贯温柔如水的嗓音,保持着标准的空姐微笑,“你怎么也来了?前几天的事情我还没有正式跟你说谢谢。今天遇到了,正好,要不要去我车里坐坐,我们聊聊?” “聊什么?聊你怎么勾引我先生?还是聊我应该扇你一巴掌,还是揍你一拳?”顾温柔一张漂亮的脸蛋说出这样刚劲的话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有着很大的反差。 她的工作要求她每日都必须锻炼,必须要有一个不比男人差的身手和身体,所以她故意吓唬宋若祎,只觉得看着宋若祎就头疼。 宋若祎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余光瞥到一旁的保安在观察她们,微微笑了笑:“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吗?知行在楼上工作,好像不希望被人打扰。” “不喜欢被人打扰,那你是鬼?”顾温柔脸庞紧绷着,反唇相讥,字字都让宋若祎败下阵来。 宋若祎伸手捋了一下鬓角的头发:“温柔,你没必要每句话都针对我。感情是双方的事情,不能只怪我一个人。” 宋若祎的意思是,顾温柔应该也需要怪江知行。 她当然怪,她什么时候说过不怪他?多嘴。 “江知行是娶你了,还是跟你生孩子了?在你拿到十足资本之前,不要在我面前显摆,小心搬起石头砸了脚,我不仅会看你笑话,还会继续往你脚上扔石头。”顾温柔说完,转身上前用力推了一下门前的门禁护栏,弄出了很大的声响。保安吓了一跳,连忙帮她开了门。 宋若祎看着顾温柔离开的背影,隐隐咬了咬牙。 三楼。 顾温柔拿着保温瓶走到了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江知行听起来略微有些疲惫的声音。她推开门,他抬头的时候恰好对上了她的目光。 他没有直接问她为什么会来,顾温柔抢在他前面开口:“刚才在楼下,我碰见宋若祎了。这么晚了她过来干什么?” 她问得很直白,隐隐的怒意也不加掩饰。 “送夜宵。” 顾温柔这才看到一旁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碗热粥和一些小菜。看上去是挺暖胃的,应该是宋若祎亲手熬的。 刚才她在家里明明还看到宋若祎敷着面膜发着自拍,转眼宋若祎就到江知行的律师事务所来了,她立刻明白了,敢情宋若祎那张照片是专门发给她看的吧? 为了让顾温柔觉得她在家,没有跟江知行在一起,故意发的朋友圈。 宋若祎永远这样,喜欢玩点小心机,总是自以为很聪明。 “看上去很好喝,你不喝?”她冷冰冰地嘲讽。 江知行注意到了她手中的保温杯。 “不喝。” “为什么不喝?是不是觉得当着我的面不好意思?那我出去好了,你慢慢喝。”她冷着脸,心底的微愠已经越来越浓,郁结在了一块儿,像是有一支强力胶将烦乱的思绪全部都粘在了一起。 她刚准备走,江知行就离开了位置,放下了手中的钢笔走到了她面前:“这是什么?” 他伸手从她手中拿过保温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顾温柔觉得很尴尬,想着刚才进门之前应该将保温瓶放在外面的,谁知道宋若祎是来给他送夜宵的? “昨晚你送我去了机场,害得你没有睡觉,我觉得挺愧疚的,给你热了点奶黄包来。但是现在看来你不饿。” 顾温柔对别人说话顶多就是冷冰冰,但是对江知行说话的时候总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 她学不会跟他好好说话。 “我饿了。”江知行拿着保温盒走到了沙发前面坐下,打开保温瓶的盖子。小猪佩奇的奶黄包冒着热腾腾的气丝,看上去软绵绵的几小团,很诱人。 “饿了就喝粥啊,粥是宋若祎亲自熬的,奶黄包是买的,我就热了一下而已。你不吃,她多伤心。”说完,她拿过了保温瓶当中的一个奶黄包,自己站在江知行面前,生着闷气一般吃了起来。 江知行也拿了一个奶黄包吃了一口,之前他在顾温柔面前说过做小孩子真好,奶黄包都是小猪佩奇的模样,她今晚就给他送了小耳朵的奶黄包来。 行为是温馨的行为,口气也是吃醋的口气,但是她周身好像有一个护盾,不愿跟他靠近更多,永远保持着生分的距离。 “我不知道她会来。”他吃完一个,喝了一口她热好的牛奶。 顾温柔吃得很慢,她根本不饿,站在那儿,腰杆随时随地都是笔挺的,像极了女军人。但是她没有过参军经历。 “你骗小耳朵呢?你深夜加班,你要是不提前知会她的话,她岂不是要大半夜跑个空?你们深夜约会也好,办公室激情也罢,都不关我的事。我就是觉得挺愧疚,给你送点夜宵过来,不会有下次。” 顾温柔心底泛着苦水,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才会受到小耳朵那句话的影响,想着要对江知行稍微好点…… 她就不该来,不来的话今晚还能好好入睡,现在就算回去,肯定也睡不好了。江知行吃完了她送来的几个奶黄包,喝完了牛奶,听完了她反复强调自己因为愧疚而来,心底隐隐想笑。 但是他没有表现在脸上。 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不喜欢看见我跟她在一起?”他拿过纸巾擦了擦手,好整以暇地开口,语调里略微带着戏谑的味道,让顾温柔觉得他好像在给她设圈套一样。 “有哪个妻子,愿意看到自己丈夫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妻子?”江知行起身,站定在了顾温柔面前。 顾温柔自若地看着他:“不是吗?是你说的,合法夫妻。如果你真的想要找女人,麻烦你找个除宋若祎之外的。我看着她就觉得头疼。” 顾温柔觉得宋若祎就是她生活中的梦魇,从小到大,她做得最错的事情就是求着她父亲将当时在孤儿院里的宋若祎领养回家。 养虎为患,大概说的就是宋若祎。宋若祎用实践告诉了顾温柔《农夫与蛇》这个故事的深刻道理。 “别的女人就可以?”他的浓眉隐隐压低,像是在试探。 顾温柔别开了眼,伸手轻抓了一把头发,想要回避他这个问题:“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晚上小耳朵醒了会哭。” “有保姆陪着,留下,明早我送你去机场。”他并没有在跟她商量,而是帮她做了决定。 他回到了办公桌前,今晚的工作量还很大。 “不用了。”顾温柔拿起保温盒,正准备离开,就听到江知行开口。 “宋若祎刚才想留下。” “……”一句话,让顾温柔收住了脚步。不得不说,江知行真的很会掐准她的命脉。只要他想,他说的话总能够让她为之一振。 她略微闭了闭眼,脊背笔挺地别过头来看向江知行,瓮声瓮气:“那为什么她走了?” “留下才有答案。” 顾温柔扯了扯嘴角,冷笑:“留下就留下,好像我怕了你一样。” 她很想给他一记白眼,但是忍住了,这个动作太像撒娇了,不适合他们现在的关系。 她走到了他办公桌前,低头去看他在做什么。 办公桌上摊开的文件夹密密麻麻,全部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外商案件,她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会选择涉外律师?跟外国商人打交道,会比国人容易点?” “外语好,算理由吗?” “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她啐了一句,口气生硬,也不想学别的女人撒娇。 江知行的面前是三连排的电脑,上面显示着已经停盘了的股票界面,他早上去小耳朵的学前班了,没有时间看股票,晚上来看看今天一天的走势。 顾温柔看了几眼:“我以为你对商界是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没回答,这个时候电脑右下角跳出来一封电子邮件。 江知行并没有顾忌顾温柔在看,点开了邮件。 邮件是萧瀚发过来的,大半夜的,他想干什么? 邮件里有个文件夹,点开,大概有十几部片子,他以为是电影,随意打开了其中一部。 下一秒,原本寂静无声的办公室里,响起了一阵又一阵激情热浪的声音…… 顾温柔的注意力原本不在这儿,听到声音,条件反射地一抬头就看到了三连排的屏幕上,一个日本女人正以不可描述的姿势享受着,画面火爆热辣,让顾温柔瞠目。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女孩,但是她跟江知行之间也仅仅只有过怀上小耳朵的那一次而已。所以在看到这样的画面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像眼睛长了针眼似的。 江知行的浓眉紧拧在了一起,他立刻关闭了画面。随后,他的手机“叮咚”一声,传来了一条微信消息。 是萧瀚发过来的一条语音,戏谑又带着一点点嘲笑的味道,让人恨不得透过手机屏幕,去拧他耳朵。 “在寂寞的加班夜,送您一套岛国套餐,小小礼物不成敬意,祝江大律师今晚和您的右手过得愉快。” 非常欠揍的口吻,顾温柔觉得非常无语,她的余光瞥到江知行的脸已经完全黑了。 他关掉邮件,一抬头,看到顾温柔正在看着他,目光清明无波。她的情绪永远藏得深,像汪洋深海的最墨蓝处,只见风平浪静,情绪皆藏于海底。 “交友不慎。”他黑着脸,回应了她的眼神。 “看来萧瀚知道你平时喜欢看这些,所以特意送给了你这样一份礼物。不用不好意思,人之常情,我理解。”顾温柔嘴角掩着笑,转身准备去办公室自带的卧室。平时这个卧室是供江知行午睡休息的,但是如果加班很晚,他也会在这里住下。 还没等她转过身去,江知行已经起身,他身高步子大,已经挡住了她面前的路。 面前像是有一座巨山压下,黑云压城的局势形成,顾温柔踟蹰了一下,没有前进,而是仰头看向他。 “他大概理解我太久没做了。他都理解,你怎么不理解?” 第七章我养不起你? 暧昧不清的话,让顾温柔的耳根子红了个透。结婚的这两年里,江知行一直都没有这么跟她说过话,这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顾温柔微微别开脸,上方的黑云压下来,气息扑在她的脸颊上,让她整张脸如同火烧。 温热的气丝在她皮肤上游走,那种酥酥麻麻的触感体验,是她之前很少有过的。江知行的薄唇已经快要触碰到她的脸颊:“再不做,我都快忘记你是什么味道的了。” 他原本清冷的嗓音略有喑哑,像是被情欲操控着,低沉又性感,是任何女人听了都会酥了骨头的声音。 她伸手推了推他,力道不大:“江知行,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两年的时间,他们睡在一张床上,但是江知行几乎没有提出过这种要求,偶尔应酬喝醉的几次除外,但是都被顾温柔拒绝了。 “跟不喜欢的人,怎么做?”她喉咙有些哽咽,但还是眼神坚定地说出这句话。 不喜欢的人,这几个字哪怕只是说出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曾经有多喜欢啊,她一整个青春都是他,所有的少女心思也都是他,是他自己亲手捏碎了这一切罢了。 江知行的手原本已经探入她的衣内,修长的手指准备解开内衣的扣子,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手指僵硬了一下,顿住,从她的衣服中离开。 仿佛一下子没了兴致,像上一次在迪士尼一样,凉透了的水从头顶浇灌下来,浇灭了一腔欲火。 刚才所有的试探都变得毫无意义,她直接给了他答案。 她不喜欢他。 “你先睡,我会很晚。”江知行并不动怒,仿佛已经平静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不知道为什么,顾温柔觉得他眼底像是有一潭死水,是对她的失望。 他有什么好失望的?他对她还不是一样冷淡,一样不喜欢?顾温柔在心底嗤笑,暗自嘲讽着江知行。嘲讽的同时,心底又隐隐难受,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掌,将她的心紧紧捏住,怎么都挣脱不了。 生硬地道了一句晚安,没有半点情绪,顾温柔转身去了他的房间。 江知行果然像他所说的那样,很晚才工作完,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上床睡觉的,自己睡得迷迷糊糊,不安不稳。 翌日早上,她的生物钟又重新恢复,雷打不动地六点醒。 她睁开眼,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但枕边人依旧是枕边人。 每天早上,顾温柔都会比他早醒一会儿,就是为了能够在安静的情况下,多看他几眼。好像也只有在清晨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才是最缓和的。 一睁开眼,还是这张养眼的脸。江知行长得是真的好看,顾温柔每一天睁开眼都是这么想的。 江知行像极了他母亲姜暖玉,无论是五官还是气质,都高于旁人。 她和往常一样,看着他看了一会儿。正有些出神的时候,对方忽然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看着她,将她吓了一跳。 她尴尬起身:“起来了,你不是说送我去机场吗?” 江知行似有起床气,拧了眉:“五分钟后叫我。” “你是小孩吗?五分钟都要赖。”顾温柔怕迟到,自恃力气不小,竟然鬼使神差一般地伸手去拉他起来。 她低估了成年男性的力量,她刚拉住他肌肉匀称的胳膊,还没有使力,身体已经被拉扯下去,整个人跌入了他怀中,一个踉跄,她的头顶撞上了他的下巴。 “你没事吧?”顾温柔此时陷在江知行的怀中,晨起的江知行身上隐隐发烫,灼得她皮肤也有些热了。 她立刻伸手触碰上了他的下颚,他下颚上隐隐的胡楂摸起来有些扎人:“疼不疼?”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底似是带着一点点的玩味,但不深。 顾温柔从他漆黑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惊慌失措的样子,立刻收手,讷讷改口:“我怕把你撞得下巴骨折……” 江知行不理会,起身坐在床上,伸手轻揉了一下她早起微微有些乱了的头发:“就顾着我,你不疼?” 一经提醒,顾温柔这才隐隐感觉到了自己头顶传来钝钝的痛感…… 疼。 她觉得自己有点不争气,怎么刚才情急之下就直接先问他疼不疼了?明明自己也疼得厉害。 她伸手要去摸头,却被江知行拿开了手。他人高,俯视着她的头顶:“没撞伤,没事。” “内伤呢?万一撞傻了我怎么开飞机?工作丢了怎么办?”顾温柔没好气地扔了一句,因为刚刚起床,声音比往常要温柔一些,像是在嗔怪他一样。 一出口她自己都有些尴尬。 “我养不起你?” 一句露骨到不行的话,让顾温柔瞬间呆滞了一下。 她微微别开眼,下了床赤脚走向了洗手间,她在他这边没有拖鞋,只能够赤脚。 “我有手有脚,谁要你养。”她冷硬地扔了一句出来,心脏和脸颊却是同样隐隐发烫的温度。 江知行也起床,同她一起进了洗手间。她昨晚就拆了一支新的牙刷,现在正在挤牙膏。看到江知行进来了,她也在他的牙刷上挤了一点。 两个人面对着镜子沉默着刷牙,这样的场景很少见。平时他们很少同步起床。 镜子里的江知行初醒,没有平日里的稳重严肃,显得更加平易近人一些。 唔,还是一样好看。 “看我干什么?”江知行口中有泡沫,问了一句。 她也是满嘴泡沫,立刻收回目光嘟哝:“我只是在看,我儿子跟你长得还挺像的,越看越像,就是最好以后脾气不要像你。” “我提供了染色体,他不像我像谁?”江知行漱口,嘴角的水渍还没有擦干,看向漫不经心地仍旧在刷牙的顾温柔,“脾气不要像我?难道像你好?” “我怎么了?”顾温柔听着有点来气,放下牙刷漱了漱口,一双明眸带着一点不悦,“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脾气不好?不比宋若祎会照顾人,会关心人?抱歉,做不到。况且男孩子要是像了宋若祎那种脾气,估计就是个中央空调死娘炮。” 顾温柔将牙刷扔进牙杯里的力道有些重,这边只有一个牙杯,现在牙杯里面有两个牙刷,显得奇怪又突兀。 江知行的唇线放松,并不想跟她拌嘴。 江知行如约将她送到了上城海上救助机场,她拒绝他把她送进去,而是“命令”他将车子必须停在距离机场一百米的位置。 “就这里吧,我不想被我同事看见。”顾温柔解开安全带,没有看江知行一眼就下了车。 “晚上家宴,我来接你。” “哦,就这个位置。”她又强调了一遍,前天晚上被徐斌看到已经够让她不乐意的了,不想再被别的同事看到。 同事之间的闲言碎语她是最不喜欢的了,救助机场有不少关于她的传闻,虽然她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是听到了难免不舒服。 救助飞行员在没有飞行任务的情况下都是留在机场随时等待起飞的,二十四小时值机,以防突发事故发生,要随叫随到。 顾温柔在值班室里看书,她跟机场里面的工作人员关系都只能够算得上是一般。 性格的缘故让她很少跟人沟通,也不喜欢同事之间假意的奉承和玩笑,所以在工作时间跟她比较说得来的也只有她的副驾徐斌。 徐斌靠在她的桌子前面,看着她翻着厚厚的《航图手册》,伸手将书从她手中抽了出来:“看什么看啊,这些都是纸上谈兵,你飞行技术已经这么好了,还看什么?” 顾温柔抬头,压抑着不悦:“还不还?” “待会儿还你,少看一分钟又不会死。温柔,我问你,你跟前天晚上那个帅哥怎么回事?不会真是救了他,开始追你了吧?那他旁边那个长腿美女怎么不来追我?” 顾温柔推开椅子,力气不轻,动静也不小,惹得值班室里不少人都侧目看向她。 她站定在原地,双手放在身前,挑眉看向徐斌:“我的腿不长吗?” “啊?”徐斌先是怔了半晌,反应了过来之后开始笑了,“噗,温柔你别介意,你不会是在吃醋吧?咱俩这么多年同事友谊,你不会喜欢我吧?” 顾温柔立刻止住了徐斌的幻想,打断他:“别废话,长不长?” 徐斌之前跟她是同级,现在也快做了她半年多的副手了,顾温柔跟他说话还是挺没有顾忌的。 徐斌上下打量了几下,伸手摸了摸鼻尖:“长,又长又直。” 顾温柔一想起宋若祎那个晚上在风中凌乱的长腿,对于徐斌这个回答很满意。 “我回答你了,你也得回答我吧?说说看你跟那个帅哥是怎么回事啊?大半夜的他穿着睡衣送你来机场,等你飞完再送你回去,啧啧,这种毅力一般男的做不到,看样子他是真的挺喜欢你的。” “徐斌你废话怎么……”顾温柔真的觉得徐斌的嘴巴烦透了,但是话还没有说完,旁边同组的飞行员就笑着调侃。 “之前顾机长搜救的那艘货运船不是陆氏集团的吗?那个陆总也喜欢我们顾机长,三天两头送花儿来。”说话的是个刚刚进机场没多久的大男孩,毕恭毕敬地叫着顾温柔“顾机长”。 徐斌兴趣更加浓了,玩着手中的《航图手册》,戏谑道:“温柔你这么吃香啊?那花儿呢?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扔了。” “……”徐斌扶额,“你扔了干什么?你不要送给我,我拿去撩妹也好啊。” “日后你的妹要是遇到我,我一定会告诉她她收到的花每一束都是二手的。”顾温柔冷冷一笑,从徐斌手中夺过了书,继续。 她最不喜欢在值班室里废话。 徐斌正无聊呢,还想跟顾温柔闹一会儿,值班室的门从外面被打开了。一个穿着技术人员工作服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手上的白手套脏兮兮的,袖子也卷到了关节处,是刚刚修完飞机过来。 女人一头大波浪的鬈发扎成了低马尾垂在身后,一边摘掉手套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一边看向徐斌:“那架SA365N没什么大问题,已经维修好了,你去看看。” “行,辛苦了知澜姐。”徐斌冲女人笑了笑,匆匆忙忙去查看直升机了。 顾温柔听到江知澜的声音也不抬头,每一次在机场遇到江知澜她都是当作不认识的,既然互相不待见,又何必装得姑嫂情深。 这个时候,门被敲响。 大男孩去开门:“嚯,顾机长,那位陆总又给你送花来了。今天是白玫瑰。” 顾温柔抬头看了一眼,又是一大捧玫瑰花,她已经连续收到六天了。 陆云琛也不嫌烦?明明就只见过两面就又是送花又是请吃饭的,顾温柔非常不喜欢这样的人。 江知澜正在填写值班手册,瞥到这抢眼的玫瑰花和刚才大男孩说的话,问了一句:“陆总?” 大男孩笑着将花从快递员手中接过送到了顾温柔的桌上:“对,知澜姐你知道陆云琛吗?” “知道。”江家在上城商贾圈纵横交错的关系网里面是处于最中心的,江知澜作为江家的长女,谁不认识? “他在追顾机长,追得可猛了。”大男孩笑得阳光灿烂,丝毫感觉不到此时顾温柔周身散发的低气压。 江知澜微微挑眉,合上了值班日志,目光落在顾温柔的头顶:“陆云琛怎么知道顾机长单身?保不准,她已经结婚生孩子了?” 顾温柔心底悬了起来,她真的很不喜欢江知澜。 因为两家人的缘故,她从小认识江知行的同时也就认识了江知澜。江知澜比她长六岁,跟江知行同父异母,从小就是一个喜欢藏心思的人,很难相处。 毕业之后,她被招来上城禄山海上救助机场,谁知道江知澜也从国外研修回来,在救助机场的飞行保障部担任飞行技术人员,简单来说就是直升机的“医生”。 顾温柔是隐婚,江知澜明明知道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结婚了的事情,还故意这么说,给她难堪。 “结婚生孩子?顾机长还这么年轻漂亮,况且还是我们第二救助飞行队的台柱子,怎么可能这么快结婚生孩子去,是不是顾机长?”另一个飞行员调侃道。 顾温柔不想说话,拿起书离开了值班室。 她出门,江知澜也跟了出来,江知澜是要回自己的办公室。 到了门口,江知澜瞥了她一眼,然后向反方向离开了。才走了几步,江知澜就拿出手机拨了江知行的号码。 “喂,知行。在忙吗?”江知澜的声音知性大方。 江知行刚下庭,正从法院出来:“刚忙完。” “哦,是这样的,我刚才看到又有人给顾温柔送花来了,好像是陆氏集团的总裁,陆云琛送的。听说已经连续送了六天了。你们是隐婚,我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指责她,但是我毕竟是姐姐,所以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看着点顾温柔,别让她在救助机场这个男人堆里面招蜂引蝶。” 江知澜的话说得有理有据,听上去像是苦口婆心的劝导。 江知行没有理会江知澜的话,而是反问:“前几天萧瀚来找我,咨询你们离婚的事情。姐,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适时的当头一棒,让江知澜浑身僵住,杵在了原地没有动弹…… 他们姐弟,同父异母,表面上和气一团,背地里都想把对方拉入泥潭永远爬不上来。 江知行视江知澜为蛇蝎,江知澜也视他为猛兽。 表面的和气只是一潭死水,死水下面,是暗涛汹涌…… 江知行的话明显占据了上风,让江知澜宛如卡了一根鱼刺,说不出话来。 “据我所知,萧瀚有别的女人了,你最好防着点。作为律师我建议你去拿些证据,日后在法庭上不会吃亏。作为弟弟我建议你好好跟萧瀚沟通,别闲得发慌。” 话落,他挂断。 干脆利落,只留原本想要挑拨离间的江知澜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她攥紧了手机,骨节都泛白了,似是要将手机捏碎。 第八章她从来不是善茬儿 下午海上没有突发状况,等到下午快五点的时候,顾温柔拿出手机给江知行发了一条微信。 “今天早上的地方,别忘了。”她不是担心他忘了来接她,而是担心他将车子开到机场门口。 “嗯。”那边很快就回复了,“我到了。” “哦,我还有两分钟交班。”顾温柔的肚子已经有些饿了,但是一想到晚上是江家的家宴,她就知道晚上肯定吃不了多少。 江家的家宴,要多沉闷有多沉闷,每个人的头顶好像都有一片阴云一般,随时随地会大到下暴雨。这种气氛下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更别提吃饱了。 等到五点,她换好衣服交接完工作就跟同事一起走出机场。 徐斌永远兴奋,伸手搭着顾温柔的肩膀,把她当哥们儿似的搂着。 在机场这群男飞行员看来,顾温柔性格冷淡、做事果断,对于他们来说跟男人没什么区别,谁都不会对这样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女人动那种心思。 “温柔,晚上吃什么?要不要跟哥儿几个一起去吃烤肉?” “不了,晚上有约了。” “该不会是跟那个睡衣帅哥约会吧?哈哈哈哈!”徐斌笑得阳光灿烂,像是调侃自己哥们儿一样调侃着顾温柔。 顾温柔懒得理他:“把你的蹄子拿开。” 一旁有飞行员继续调侃:“我觉得顾机长是要跟陆总去约会,毕竟陆总的花儿都送了这么多天了。再不去,陆总等得花儿都要谢了,对不对,哈哈哈?” “温柔。” 一阵嬉笑声中,蓦地,从不远处传来男人醇厚质感的嗓音,让顾温柔浑身一震,电流击过的感觉从脊椎一直蔓延到了脚底。她脊背一僵,下意识地抬头对视上江知行黑亮如星的眸子。 他刚才叫她什么? 温柔? 从认识到现在,顾温柔记得这是头一次,江知行这么叫她。 她的名字从常人口中念出都带着一种缱绻的感觉,“温柔”这两个字在齿颊里面流转,像是在舌尖放上了一块上好的巧克力,甜而不腻,温软丝滑,念出口仿佛就能够感觉到温柔。 江知行的嗓音很好听,这样唤她,更是让她觉得耳朵都软了。 “啧啧,有情况啊!”一旁的飞行员瞪大了眼睛看着江知行。 江知行堂而皇之地将车子停靠在了禄山海上救助机场的大门口,顾温柔这才从刚才他对她的称呼当中反应过来。 他怎么开过来了? 不是说好在今天早上的位置等的吗? 刚才她不是还提醒过他,他也答应她了吗? 心底一万个疑问,顾温柔颦眉看着江知行,很想当作不认识。 但是,江知行已经阔步走到了她面前,将徐斌的手从顾温柔的肩膀上拿开,力道不轻不重,像是在宣告着主权。 徐斌被这个动作愣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好像的确不大合适。 嗯,在顾温柔的追求者面前,确实不应该这么放肆…… 徐斌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咳咳,温柔,好好约会,今晚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 说完,他拽着一群年轻的男飞行员一溜烟儿地跑了。 顾温柔站在原地,心里头的第一个情绪就是恼。 “不是说好在早上的地方等我吗?” “等不及了。” “?”顾温柔不明白他的说辞是什么意思,秀眉拧得更加紧了一些。 “怕你被别人接走。”江知行说完,已经替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他时常都是绅士的,尽管对她不浅不淡,但是绅士一直都是绅士的。 “没有人来接我。”顾温柔恼意还在胸腔里。她坐进车内,看到江知行绕过车头坐进了驾驶座。 车子发动,顾温柔仍旧余怒未消:“你让我同事们误会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给我的工作造成困扰?” “误会什么?” “误会我们的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江知行的余光锐利,瞥了她一眼,让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夫妻关系…… 她有些烦闷地打开车窗:“以后我们还是各过各的好。” 像两条平行线那样最好,不温不火,几十年婚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这是顾温柔这两年来的真实想法。 她不想打破现状,因为害怕,害怕打破了,一切归零,连现在的这点假象都没了……她宁愿自欺欺人。 江知行骨节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车子开得平稳,脸色看不出喜怒,但是顾温柔却察觉到了他的不悦。 认识这么多年,他不高兴的时候浑身低气压的样子,她是最了解的。 “各过各的?” “各自生活,各自工作,互不打扰,不是很好吗?”不好,她觉得一点都不好。但是总比以前好,起码他们之间还是有一桩名存实亡的婚姻存在的。 “离婚?” 她心底猛然一惊,像是有一个桩“砰”的一声敲打进了她的心脏最深处,让她浑身一颤,面露惊恐难抑。 “离婚”这两个字让她觉得呼吸困难,手紧紧地攥住包带,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的余光瞥到她面露惊慌,又说道:“你说各过各的,和离婚有什么区别?” 顾温柔的心这才稍微松懈了下来,紧绷过后的神经好像仍旧在微微颤抖着,发出嗡嗡的响声。 她开口,话语带着一点点的颤意,很不争气。她比一般女人都要有勇气,有足够的胆量开直升机,在危急情况下能够做出最快的判断。但是在江知行面前,她却是半点勇气都提不起来。 “前两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两年你过得开心?” 一句话问住了她,她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我们的婚姻不就是你母亲和我工于心计的结果?还需要过得开心?” 两年前那件事情之后,顾温柔就知道虽然她如愿以偿嫁给了江知行,但是她面前的路只会是黑暗一片,没有半点光晕。 这是报应。 “当有别的男人出现开始追你,你开心吗?” 江知行问得莫名其妙,顾温柔不傻,立刻就想到了江知澜…… 肯定是江知澜在听到飞行员们调侃她跟陆云琛的话之后,转身就去告诉了江知行。 顾温柔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该笑,她嗤了一声,看向窗外:“你们江家人可真难对付,个个心怀鬼胎。陆云琛是给我送了几天花,但是江知澜有没有告诉你我把花都扔了?” 她气得难受,心口好像堵住了一样。 总有各种各样的人想要挑拨她跟江知行,他们原本就靠着一个孩子维系着摇摇欲坠的婚姻,真不知道能够经得起多少这样的挑拨。 她气不过,又添了一句:“江知澜心底在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无非就是想让江知行和她离婚,这样一来,江知行身后就少了顾氏集团这个巨大的靠山。江家的财产,就能够尽数入江知澜的口袋。 豪门的波诡云谲,往往匿藏于风平浪静之下。 江知行仍没有多说关于江知澜的话,而是问:“陆云琛,上次吃饭遇到的那位?” “嗯。”她不否认。 他竟然没有再接话,只是脸黑得不行,脸色难看得让人心生畏惧。 顾温柔气闷又委屈,但是她向来都只会把委屈往肚子里咽,不会说出来。 一小时后,车子停靠在了三连排的江宅门口,顾温柔解开安全带下车,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家。 现在是深秋,她换了一件秋装的裙子,换上了MB新款的祖母绿高跟鞋,简单化了个妆。 顾家是名门,祖上世代书香,直到顾温柔的爷爷那一辈才开始从商。基本的礼仪她从小就学,顾儒安请了人专门教她怎么做名媛。 只可惜她没有成名媛,反倒是去开了直升机。 “妈妈,你今天好漂亮啊。”门被扒拉开了一小条缝,一颗小脑袋从外面钻了进来,看着顾温柔笑眯眯地说道。 顾温柔戴好耳环,笑着走过去俯身将小耳朵从地上抱了起来。 “嘴这么甜?平时不都说妈妈坏吗?” 小耳朵吃了一下手指:“爸爸让我来夸夸你,他说你心情不好。” “……”江知行让小耳朵来的? “你爸爸都没有看到我就让你来夸我今天漂亮?”顾温柔觉得这个世界上的男的果然都是花言巧语的。 小耳朵歪着头打着哈欠:“我感觉爸爸今天心情也不好,妈妈要不要我去帮你夸夸爸爸帅?” “不用了,让他心情不好去吧。”顾温柔喃喃,“我们下楼吃饭去。” 小耳朵现在越来越重了,顾温柔抱着很吃力,但是小家伙就是不肯从她身上下来。 刚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一双有力的长臂将小耳朵从她怀中捞了过去,顾温柔一惊,抬头一看是江知行。 “爸爸,妈妈让我夸一下你今天很帅!” 顾温柔:“?” 小耳朵这个谄媚的小家伙! 江知行换了一套休闲服,白色的休闲衬衫和牛仔裤,看上去亲和了不少。 “我以前不帅?”江知行这句话,是看着顾温柔问的。 顾温柔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出他不帅这种话,她怕开直升机的时候遭雷劈……说假话是会遭报应的。 顾温柔板着脸没有理他,刚才路上那些话以及他去机场门口等她的举动让她仍旧不快到现在。 不能够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好像显得她好哄似的。 这个念头从她脑中蹦出来之后,她自己都有些错愕,他从来没有哄过她……她怎么会觉得他让小耳朵来夸她算是哄她呢? 甩甩脑袋,她走下楼梯,没有理会他。 小耳朵悄悄地趴在江知行的耳边说道:“妈妈还在生气,爸爸你完蛋了,妈妈超凶的。” 江知行伸手揉了揉小耳朵软绵绵的头发,抱着他下了楼。 楼下已经人头攒动。 江家人很多,光是三连排别墅里面就住着十一个人。今天江右和姜暖玉从瑞士分公司回来,两小时之前刚刚下飞机。 江右和姜暖玉是和江知行夫妇住在一幢别墅里的,前阵子去了瑞士分公司出差,一去就是半个多月。恰好赶在了江右六十大寿的今天回来了,江右不喜欢太隆重,所以只是办了家宴,邀请了江家人过来一起吃个饭。 姜暖玉见到顾温柔下来,拿了一个小礼盒送到了她面前:“妈去瑞士给你带的礼物。” 姜暖玉是真的很满意这个儿媳妇,毕竟是她亲手“挑选”的,当初如果没有姜暖玉的话,顾温柔也不可能嫁给江知行。 姜暖玉穿着一件DG的连衣裙,头发优雅地盘在脑后,看起来不过就是三十出头的美女,完全看不出她已经年过五旬。姜暖玉出身名门却是家中不受宠的小女儿,当初以小三的身份嫁给江右之后更是受了不少人的指指点点,觉得她是高攀。但是姜暖玉好像从来不将这些旁人的话放在心上。 顾温柔收下了礼盒,每次姜暖玉出差或者出门旅行都会带一件礼物给她。在旁人看来这是婆婆体贴儿媳妇的表现,只有顾温柔自己知道,这不过是豪门当中笼络人心的手段。 她跟姜暖玉一直都不温不热的,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却不会跟这个婆婆交心。 “谢谢妈。”顾温柔将礼盒放在一旁,拉开椅子坐到了江知行旁边。小耳朵则坐在了她旁边的婴儿座椅上,拿着小勺子在吃焦糖布丁。 一张长桌,统共可以坐下四十个人,江家是一个大家族,来者也不过江家人的三分之一而已。 江右扫了一眼长桌上的人,问一个妇人:“邵廷呢?” “邵廷去接知澜了,他说知澜今天加班,要去接姐姐。”妇人笑意温婉。 “嗯,邵廷还是这么懂事,对姐姐也照顾。”江右点了点头。 跟他说话的妇人是江邵廷的母亲。江邵廷是江右弟弟的儿子,几年前江右的弟弟去世,留下了江邵廷母子,一直都是江右在照顾他们。 江右很喜欢江邵廷,一直都将他当作儿子看待。江家三连排的别墅里,其中一户就住着江邵廷母子。 姜暖玉就坐在小耳朵旁边的位置,顾温柔的余光能够触碰到她的脸庞,看到了她脸部表情的变化。 姜暖玉的脸色在听到江右那句话的时候,沉陷了下去。 这个时候大门被打开,江邵廷同江知澜一起回来了。 “大伯,生日快乐。”江邵廷进门,将礼盒送到了江右面前,“一点儿礼物,记得吃完饭再打开。” 江知澜脱下风衣递到了保姆手中,走向餐桌的时候笑道:“邵廷很有心的,刚才来的路上还不断地问,不知道爸你会不会喜欢他的礼物。” 江右的笑意都堆在眼角了:“喜欢,什么礼物都喜欢。只要有心就好,哈哈!” 顾温柔低头吃着饭,她知道江知行是绝对不会参与这种奉承的局的。正好她也不喜欢迎合人,乐得清净。 然而,这个家里有的是人不想让他们清净。 江知澜在江邵廷身边坐下,喝了一口红酒,然后看向对面的江知行:“知行,你给爸准备了什么?今天可是爸的六十大寿。” 说完,她还补充了一句:“爸,我的礼物晚饭后再给您。” 江知行放下筷子,抬头:“萧瀚呢?怎么是邵廷去接的你?” 江知行是律师,是靠嘴吃饭的。他一向处理涉外的案件较多,但是偶尔也会接几个其余的案件。业内人人都说江知行不喜欢说话,但是嘴却很毒。往往几句话就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很会掐人命脉。 顾温柔听着江知行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痛快,在心底默默嘲笑着江知澜。 江知澜就是活该,吃里爬外。她现在不过是跟江邵廷统一战线想要对付江知行,等到江邵廷跟她有利益冲突时,她肯定摇着尾巴来跟江知行求和了。 江知澜的面色骤然变得难看,早上在电话里面,江知行同她提起萧瀚只不过让她难受了一下,但是现在在这么多人面前,却是难堪。 “他工作忙。”江知澜垂首,开始吃菜。 江右皱眉放下了筷子:“工作忙,连我这个老丈人的六十岁家宴也不来吃了?我不管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这个婚绝对不能够离,你不要脸,我们江家还要脸!” 江知行简单一句话,就将所有的矛盾点都放到了江知澜身上,让顾温柔也觉得挺痛快。 “爷爷不要生气哦,姑父跟妈妈一样都很忙的。”小耳朵忽然糯糯地开口,好像是在安慰老人家一样。 但顾温柔心底却紧张了一下,因为江知行的关系,江右一直都不喜欢小耳朵。 “小孩子懂什么,姜暖玉,把你孙子带下去。”近乎于呵斥一般的声音,将小耳朵吓了一跳。 孩子还小,只是随口一说,想要让老人家开心开心,但是江右却当真了。 顾温柔是真的不喜欢江家人,不喜欢到了极点。 她起身将孩子从婴儿椅里面抱了出来,想着这顿饭少他们母子两人也不少,如果让姜暖玉抱走小耳朵,可能还会让姜暖玉下不来台阶,不如她抱走。 但是她刚刚把小耳朵抱到怀里,江知行的声音就从身侧传来,带着一点不悦。她听得出来他是在隐忍。 “坐下,吃饭。” 顾温柔一贯以来都是强势的人,但在听到江知行这句命令一般的话时,还是顿住了,继而抱着小耳朵重新坐下。 她别过头去看了一眼江知行,他眸光仍旧深似长河,即使朝与暮的相处,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是她看到了笃定,心底稍微放松了一些。 江知行不会胡来,她信他。 “妈妈……爷爷凶。”小耳朵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江右凶,扑进了顾温柔怀里就哭成了一团。 “不怕,我们乖乖吃饭。”顾温柔拿过纸巾给小耳朵擦眼泪。 江右却冷冷嘲讽道:“男孩子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姜暖玉默默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她虽然现在是江家名正言顺的太太,但是仍旧掩饰不了她小三扶正的事实,这几十年,一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 只有江知行,从小一身反骨,也只有他在江右面前敢随便说话:“孩子做错了什么?还是因为他是我儿子,所以你要凶他?” 一句护犊的话,让顾温柔心坎里稍微暖了暖。 但是这句话却将江右彻底激怒了:“你觉得我是在针对你?” 筷子被“砰”的一声摔到了桌子上。 姜暖玉端坐在原地,没有为自己儿子说一句话。她唯一能够做的有利于江知行的事情,就是忍。 “我的儿子,我知道怎么教育。”江知行夹了一块梅花肉放到了顾温柔面前的碗里。 小耳朵看到之后立刻收住了哭腔,张开嘴去讨肉吃。 顾温柔夹了肉递到了小耳朵嘴里,生怕江知行父子俩会在饭桌上吵起来,毕竟是江右的六十大寿,吵起来总归是不好看的。 她将小耳朵重新放到了婴儿椅上,她原本是不想插嘴的,但是江知澜忽然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 江知澜一边吃着菜,一边幽幽开口:“可是弟妹看上去不像是会教育孩子的。每天工作这么忙,对孩子也疏于照顾。” 顾温柔听着立刻奓毛了,她脾气其实很大,在江家一直收敛。在顾家的时候,顾儒安什么都随着她来。 她扬眸,眸子锐利地看向江知澜:“江女士,我们在一个单位工作。我忙,你也不轻松。我忙得对孩子疏于照顾,你忙得对婚姻疏于管理,我觉得我俩都挺失败的。” 顾温柔为了报江知澜下午通风报信挑拨离间之仇,故意用揶揄的口吻叫她江女士,也不惜将自己拉下水来诋毁江知澜。 她从来不是善茬儿。 第九章但我们的征途,依旧可以是星辰大海 江知澜的脸上化了淡妆,遮去了她这几天的疲乏不安,妆容精致得体,但是仍旧掩饰不了她面色的难看。 顾温柔吃了一口西芹,看向了江右。 “爸,寿宴就应该高高兴兴的,我敬你一杯。”顾温柔很少喝酒,她这一杯酒是替江家人化解尴尬的。 江右平日对顾温柔的态度只能够算是一般,不过见到有人愿意缓和气氛也是乐见其成的。 “嗯。”江右闷声说了一声,举了举手中的红酒杯。 “小耳朵,拿着牛奶敬一下爷爷。”顾温柔笑着对小耳朵说道。 小耳朵刚才被江右吓得不轻,不过妈妈都开口了,小家伙当然不会拒绝。他拿起小奶瓶就朝着江右比画了一下:“爷爷生日快乐哦,不生气了。” 江右的气消了一大半,但是江知行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示。 没有敬酒,也没有寿宴礼物,吃完饭之后所有人都在客厅里面喝茶聊天,江知行抱着小耳朵去了院子里。 顾温柔知道小耳朵在家宴上没有吃饱,而且她刚好想要找个借口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客厅。 她煮了一点保姆包好的小馄饨走到院子里,看到江知行抱着小耳朵站在绿树葱葱的院子里,恍然间有些失神。 双腿颀长的男人单手抱着小小的孩子,这个画面美好又静谧。 小耳朵长大以后,应该会很像江知行吧?这么一想,她心底暗自窃喜。 “爸爸,妈妈在偷看你。”小耳朵趴在江知行的肩膀上看到了略微出神的顾温柔,悄悄地跟江知行说道。 江知行侧身,恰好看到了看着他发呆的顾温柔。 顾温柔吓了一跳,立刻朝他们走了过来。 “小耳朵,刚才没吃饱吧?小馄饨要吃吗?”她佯装不在意地盛起了一个馄饨,吹凉了送到了小耳朵的嘴边。 小耳朵张嘴一口吃了进去,一边嚼一边问顾温柔:“妈妈,你说爷爷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顾温柔看了一眼江知行,江知行代替她回答:“他是不喜欢我,跟你没关系。” 顾温柔:“……” 这种回答跟直接回答不喜欢你有什么区别吗? 小耳朵有些失落:“学前班的老师让我们讲一讲自己的家人,大家都说爷爷奶奶最喜欢他们了,只有我爷爷对我凶。爸爸,都怪你。” “不用他对你好。”江知行的口气淡漠。顾温柔觉得他好像一向将亲情看得不重,但是对小耳朵却很好。 或许每个人都是矛盾体。 “爸爸对你好。”江知行一句温柔得不像是他说出的话将顾温柔的心融了一下。 小耳朵还小什么都不懂,听着这话或许只是笑眯了眼亲了亲江知行,但是这样的话落入顾温柔耳中,却让她觉得原本被薄雪蒙尘的心像是藏进了一个小小的暖炉,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江知行从小缺少父爱,顾温柔则被顾儒安捧在手心里,不知道这种感受。但是她想,小耳朵长大以后一定会想起今天这个夜晚,爸爸抱着他在深秋的院子里,凉风习习,爱意暖暖。 晚上,小耳朵央着江知行跟他一起睡,顾温柔一个人睡在主卧。 一觉到天亮,她早早地起来去晨跑,她每天晨跑的时间都是跟江知行错开的,她早一些,江知行要晚一些。 昨晚,她不用哄小耳朵睡觉所以睡得早,早上也起得格外早,跑完步回来江知行和小耳朵都还没醒。她冲好澡换了衣服,简单吃了几片面包就开车去了上城海事大学。 今天交通部救助打捞局要去顾温柔的母校招飞,顾温柔就是在大二的时候在这里被招入第二救助飞行队的。飞行队选了两名不值机的机长一起来宣传招飞,顾温柔是其中一个。 招飞宣传安排在一个可以容纳四五百人的大教室内。 顾温柔他们一众人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是座无虚席。 “哇,女机长!”一进门,眼尖的学生就看到了顾温柔。 “好漂亮的女机长,好帅啊!” 顾温柔扎着高马尾,纯素颜,按照要求穿了飞行服来,在身旁的男机长面前虽然看起来娇小,但是气场却半点都不输。 “同学们好,我是傅恒,上城第一救助飞行队机长。”傅恒比顾温柔资历要老很多,是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只是为人有些骄傲。 “同学们好,我是顾温柔,上城第二救助飞行队机长。”顾温柔也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下面顿时起哄了。 “嚯,女机长单身吗?这么漂亮怎么不去当空姐啊?” “哈哈哈哈哈……” “顾机长以前是我们学校的吗?” 顾温柔点了点头,她身上别着麦克风,清亮的声音在座无虚席的教室里面回荡:“嗯,我是航海技术专业毕业的。” “哇,学姐!”下面有女生惊喜地看着顾温柔,举手问她,“学姐,请问女生被招飞进救助飞行队的机会大吗?” “不大。”顾温柔直接给了当头一棒。 “啊……”下面零星的几个女生一阵唏嘘。 几个男学生开始起哄:“开飞机救人那是男人的事儿,像顾机长这样的,都是万里挑一。” 顾温柔并不否认,当年她被招进救助飞行队的确是经过了层层筛选,能够留到最后何止是万里挑一? “机会不大,不代表没有机会。”顾温柔浅浅笑了一下,她嘴角有小小的梨窝,笑起来感染力很强。 她平日里很少笑,现在心情不错才对着台下这些年轻活泼的孩子笑了:“有女生感兴趣吗?” 来的零星几个女生全部都举手了。 身旁的傅恒冷冷笑了一声,双手放在身前,眼神高傲:“顾机长是特例,是我们救助队第一批女飞行员,之后招不招女人,还不一定。” 冷硬高傲的一句话,好比是在这些女生头顶泼了一盆冷水。 傅恒一直都看不起顾温柔。身为同事,谁也不愿意对方的能力比自己强,而顾温柔虽然年轻,但是起飞的总时长却不短,而且每次飞行任务都稳稳当当,没有半点差池,很受上级的喜欢。 傅恒的大男子主义让他忍受不了一个女人在专业方面比他强。 顾温柔知道傅恒是在性别歧视,她用余光瞥了一眼傅恒,故意扬了扬声:“救助飞行员女生的确招得不多,但是自身素质过硬的话,我们也没有理由淘汰你。感兴趣的,可以先去体检,试一试。” 傅恒目不斜视,目光都不想沾染到顾温柔:“女人学开飞机时间太长,你当初在阿德莱德飞行学院学了多久?21个月?同期去的男飞行员16个月就学完了,你却拖到了21个月,比别人多学半年的时间,我们飞行队能耗时间多培养几个像你这样的女飞行员?” 顾温柔听着这些话也觉得难堪,甚至是有些委屈。 她的确是学了21个月的飞行,因为在澳大利亚学飞的那段时间她病了两个多月,从医院出来她跟同期学员的进度就不同了。 她依稀记得在生病的那两个月,她日日都在医院等着江知行的电话…… 回过神来,顾温柔淡淡回应:“我相信在座有女生比我聪明,不需要像我一样耗费这么久的时间去学飞。像我这样的资质都能够学会,相信大家努力也可以。” 人人都喜欢听鼓舞人心的话,下面几个女生听得眼神熠熠,给了傅恒几个白眼。 下面几个直男癌的男学生附和着傅恒:“女生就该去学空乘,学什么飞行啊。你们有顾机长漂亮吗?顾机长你说是不是?” “你们夸我漂亮我很高兴,但是飞行跟漂不漂亮没关系。男生能够做到的,女生并不一定做不到。我们虽然是女人,但是我们的征途依旧可以是星辰大海。” 笃定的一句话,像是有千斤重,让现场的几个想要学飞的女学生热血沸腾,有人开始鼓掌,掌声像是能够传染一般,紧接着全场都开始鼓掌,整齐规律,声声入耳。 顾温柔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曾经眼底的星光和热血。 此时,窗外,萧瀚看着江知行认真凝视窗内女人的样子,忍不住调侃开口:“行啊,不愧是江太太。征途是星辰大海,阿行,以后她飞到星辰大海去了,你抓不住了怎么办?” 江知行冷冷扫了萧瀚一眼,离开了教室。 萧瀚是上城海事大学航海系的教授,江知行今天是来找他的。 临近午休,萧瀚强迫着江知行过来请他吃午饭,美其名曰:赎罪。 昨晚,江知澜去了萧瀚在城郊的公寓跟他起了很大的冲突,言语之间江知澜说江知行当着江家这么多人的面挑拨她跟萧瀚之间的关系,火上浇油,让萧瀚头疼得不行,一直闹到大半夜才算结束。 萧瀚很生气,要江知行用一顿午饭来赎罪。 招飞的工作人员在讲台上说完之后,不少热情的学生都跑上来问工作人员一些相关的招飞信息。 顾温柔也被几个女生围着,你一句我一句的,顾温柔也很乐于回答她们。 “顾机长,我能要你的微信吗?”一个男生忽然钻进了女生堆里面,青春阳光的脸庞映到了顾温柔的眼中。 顾温柔没听明白。 “嗯?” 一旁的女生调侃:“啧啧,你要顾机长微信干什么?是不是想追人家?” 男生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为了方便咨询一些招飞的事情,顾机长,我以后一定会去你们救助队!” 顾温柔抿嘴笑了笑,刚刚准备将手机递给那个男生的时候,一双长臂从她面前将手机捞走,力道不轻不重,但是隐隐带着一点点不悦。 顾温柔抬头,当看到江知行的时候,先是蒙了一下,随即看到萧瀚,她就明白了江知行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些尴尬和窘迫。 “顾机长随随便便给男学生微信,会让人误会。”他并没有要将手机还给顾温柔的意思。 萧瀚在身后看着,随口吹了一声口哨,轻佻又戏谑。 “萧教授?”有学生认出了萧瀚,都跟他打招呼。 萧瀚潇洒地朝学生们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江知行:“我哥们,正追着顾机长,吃醋了,你们几个臭小子别跟人抢。” 学生们中间发出了起哄的唏嘘声。顾温柔脸一热,一旁的傅恒和几个招飞的工作人员也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让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萧瀚,你别瞎说。”顾温柔瞪了萧瀚一眼。 但是话落,萧瀚还没反驳,江知行已经开口:“午饭一起吃。” “……”顾温柔真的觉得江知行虽然表面高冷,但是偶尔真的很孩子气。比如现在。 他是故意的,就像上次在餐厅遇到陆云琛时一样,总是故意说一些引人遐想的话。 傅恒在一旁冷笑了一声:“行啊,顾机长,这么多人追,还开什么飞机,嫁人算了。” 顾温柔觉得傅恒真的是直男癌爆表了,她别过头去剜了一眼傅恒,听到身后的江知行替她开口:“结婚之后,我也会支持她飞。” 顾温柔的心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地推了推,心脏忽地动了动,一句话,四两拨千斤。 他真的很会掐人命脉。 回头想想,江知行的确没有拦着她飞过,从认识到结婚,再到有了小耳朵,除了上次问了一次之外,似乎真的都是支持的。 她心头被暖意塞满,看了一眼江知行:“我还要工作,你跟萧瀚一起吃。” “嗯。”她还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这么快就答应了。 果然,他就是偶尔犯了小孩子脾气。 在走向学校停车场的路上,萧瀚笑着说道:“话说,之前顾温柔在我们学校的时候,还的确是有不少男生追。那个时候她还没去学飞,整个人都挺封闭的,看她好像不喜欢跟人交流,不知道多少男生扼腕叹息。你们夫妻之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流方式?” 萧瀚的眼神里面带着一点点揶揄。 江知行走到了车子旁边开了锁,目光从萧瀚那色坯一般的眼神上面扫过:“那天晚上你发给我‘礼物’的时候,顾温柔就在我身边。” 萧瀚兴致一下子就来了:“那你俩看了之后有没有热血沸腾,趁热打铁来一发?” “我俩想法倒是挺一致的,都想打死你。”江知行上了车,扔给了萧瀚一句话。 萧瀚却是不依不饶,进了车之后还聒噪得不行:“这么好的机会,你就没做点什么?顾温柔是不是性冷淡啊?还是你性冷淡?” “你性冷淡。”江知行发动车子,快速踩下油门。 他喜欢赛车,今天他休息,开了跑车过来,速度之快将萧瀚吓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什么了。 今天江知行一天都是休息,萧瀚又没课,两个人吃完午饭后去打了高尔夫。晚饭过后,萧瀚让江知行陪他去酒吧,说是要买醉。 江知行看在他最近被婚姻困扰得人不像人的分上,答应了他,一起去了暮色酒吧。 萧瀚在吧台上连续喝了两杯威士忌,一边喝一边吐槽着江知澜婚后的种种,完了还问江知行:“顾温柔会这么管你吗?” 江知行呷了一口酒,想了想:“不会。” “是从来不会?” “嗯。” 萧瀚叹了口气:“多好,我真的觉得跟江知澜结婚之后就像是被关进了笼子里。你多珍惜,像顾温柔这样的太太不多了。” 江知行没有说话,在他的印象中,顾温柔从来不会约束他做什么,只有上次游艇出事,回到家后顾温柔质问过他关于宋若祎的事情。其余一次都没有。 萧瀚摸了摸下巴,细细想了想:“不过一点都不管好像也不好,显得好像不在乎一样。顾温柔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你,所以懒得管你了?” 萧瀚一直都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块儿的,就像江知行也不知道萧瀚跟他姐是怎么走到一块的一样。 “不说话,有人当你是哑巴?”萧瀚的话让江知行极其不快,冷冷回复道。 萧瀚笑着伸手搭了搭江知行的肩膀:“戳中你痛处了?哈哈哈哈哈哈!” 萧瀚不怎么会喝酒,喝了一点儿就开始胡说八道了:“说实话,我一直觉得顾温柔不喜欢你,喜不喜欢看眼神就知道了。她看你那眼神冷得很,没什么感情。” “滚。”江知行扔给萧瀚一个字,心情极度烦躁。 萧瀚笑着松开了江知行,他的手机亮了一下,是宋若祎发来的一条消息。 “萧瀚,知行跟你一起在暮色酒吧吗?” “?”萧瀚擦了擦眼睛,还以为自己真的是喝了这么一点儿酒就上头了,那边又快速发了一条过来。 “不要告诉知行我问了你。” 这位宋小姐戏还真多嘞! “行。”萧瀚应允了,他酒量不是很好,喝了这么点儿就有些微熏了,想要捉弄一下江知行,“我们是在暮色,你要过来吗?” “嗯,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让知行少喝点。” 哟哟哟,还心疼起来了。萧瀚回复:“他陪我喝的,您老放心。”说完笑眯眯地放下了手机。 江知行瞥了他一眼,喝了一口:“笑得这么奸,跟谁聊天?” “美女。” 第十章因为我有喜欢的人 顾温柔从上城海事大学出来之后,跟几个机场的招飞工作人员一起吃了晚饭,刚准备回家,手机就响了。 她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下意识地想要挂断,心想估计是垃圾电话。 但是在看到是上城本地号码的时候她又犹豫了一下,万一真有人找她呢? 想了想,她还是接听了。当听到那边的声音之后,她就有些后悔了。 陆云琛。 “顾小姐。” “陆总。”她已经拧了眉,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也不想自己接话。一想到这几天陆云琛阴魂不散似的给她送花,她就觉得头疼。 “晚上有没有兴趣一起出来喝一杯?”那边声音清朗礼貌。 但是落入顾温柔耳中,却无端端地让她觉得特别轻浮孟浪。 “如果我给你的印象是我是个很随便的女人,那我表示抱歉。陆总不妨再随便打个电话给通讯录里面任何一个女性,我相信她们一定会很乐意陪您喝一杯的。”顾温柔的口气略有嘲讽。 那边轻笑了一声:“那你为什么不?”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 “是上次在粤餐厅遇到的那位?” 顾温柔想了想,想起来了那次偶遇,她不假思索:“对。” “江氏集团的继承人,顾小姐眼光不错。不过据我所知那位江先生好像无心商界,日后江家家产有没有他一杯羹还是一个问题。我觉得我比他更加适合你。” 顾温柔冷嗤,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好像大多数都有一个通病:中二病,觉得所有女人都会为他们心动,觉得自身条件足够优秀……如此云云。 顾温柔冷静了一会儿,问:“我看上去很缺钱吗?” 那边没有立刻回答,应该是在思考,隔了几秒才回应:“没有人不缺钱。” “这句话倒是说得很商人。”顾温柔冷笑,“陆总还是去约别的女人吧。晚安。” 说完,她立刻挂断,懒得跟陆云琛这样的男人多废话。 这种男人肯定是经常追求女人,并且从未失手过,所以才会这么自信。 顾温柔开车回到家,洗漱了一下,将小耳朵哄睡着了之后,去了主卧看书。 今天傅恒在招飞时当众说的话让她觉得难堪又委屈,她觉得自己在专业方面到底还是欠缺的,所以才会给傅恒一类人留下她只是个女人这样的印象。 她想要在自己专业的领域做得更好,如果能够更好,他或许……也会看到不一样的她吧? 顾温柔还记得自己大二那年招飞的时候,通过了体检,兴致勃勃地去了江知行的律师事务所找他,当年他的事务所也刚刚成立没有多久,一切都忙而杂乱。 她等了很久才见到他,一见面就兴奋地说:“江哥哥,我通过体检了!我可能会成为国内第一批女救助飞行员了!” 她满脸的骄傲,就等着他夸她一两句。 等来的却是江知行平淡的一句:“嗯,加油。” “加油”这两个字里没有含多少情绪,更多的像是敷衍。 顾温柔抱着专业书连续看了两个多小时,眼睛都有些酸痛了。她合上书准备躺下的时候,手机响了。 这一次她认识这个号码了,是陆云琛。 她直接挂断。 没过一会儿又打来了,她心想他还不依不饶了?她按下了接听键,抢先开口:“陆云琛你有完没完?” 她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也是一点就着的。 那边似乎被她吓到了,停顿了一会儿才讷讷开口:“是顾温柔,顾小姐吗?” “我……是……”那边是个女生,微微有些怯怯的声音。 “您好,我是暮色酒吧的服务员。这里有位先生喝醉了,我说帮他打电话给家人,打开他手机只有您这一个号码。” 只有她这一个号码?顾温柔无语,陆云琛好歹也是位高权重的人,手机里面怎么没有联系人? 想了想,大概是他有不止一部手机。 “你帮他报警吧。”顾温柔撂下一句话就想挂断。 那边连忙继续:“顾小姐,这种事情报警警察不会管的吧?您要不还是过来一下吧,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就不好了。我这边实在是联系不到这位先生的其他朋友。” 顾温柔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整,明天她虽然没有被安排值班,但是这么晚了让她出去接一个只能算是陌生人的人回家,她也是不情愿的。 “我……” “顾小姐请您尽快过来哦,我这边要交接班了,待会儿怕没有人看着这位先生。”服务员口气担心。 顾温柔却觉得头疼,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像道德绑架呢? 她伸手抓了抓头发,还是答应了服务员。 虽然她跟陆云琛不熟,却被服务员说得有点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她做的是救人的职业,总不能看着别人喝醉之后可能有风险却不理会吧? 她有点做不到。 迅速换上衣服,她拿了车钥匙和手机,匆匆出了门。 刚出门,她就收到了一条微信:“小耳朵睡了?” 是“江哥哥”发过来的。 她不假思索地秒回:“嗯。” “你呢?” “准备睡了。” 收好手机,她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车子停靠在了暮色酒吧门口。黑暗之中,顾温柔隐约觉得旁边车位这辆跑车,好像有点眼熟…… 她没多想就朝酒吧里走去。 她是最不喜欢这种地方,灯光闪烁,乌烟瘴气。 她拨了刚才那个号码,还是服务员接听的。她按照服务员的指引,拨开人群走向了吧台。 在吧台上一帮醉醺醺的人当中,顾温柔一眼就看到了陆云琛。 陆云琛趴在吧台上,醉得不省人事。 顾温柔身上穿着卫衣牛仔裤,随意地扎着丸子头,整个人看上去随意又慵懒。她心情烦躁,伸手用力地拍了陆云琛一下。 她可不是什么温柔的女人,还会轻声软语地叫醒他。 她现在只想把陆云琛安置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自己快点回家好睡觉。 被不友善地一拍,陆云琛从醉酒当中缓了过来,对视上顾温柔同样不友善的眸子时,他扬唇笑了笑:“是你?” “废话。你处心积虑地在这个手机里面只存了我的号码,不是我来是谁来?”顾温柔不是天真的小姑娘,觉得陆云琛是只记挂着她一个女人所以才只存了她的手机号码,这只能证明他有很多部手机而已。 这种套路也就骗骗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了。 她在学飞的时候学过急救术,知道怎么扛一个意识不清醒的人的同时让自己不感觉到特别负重。她抬起他的胳膊,将他手臂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将他一把驮了起来。 “你力气真够大的。”陆云琛浑身都是酒味。顾温柔睨了他一眼。 “我警告你陆云琛,要么闭上嘴,要么我把你摔在地上,二选一。”顾温柔觉得肩膀都快疼死了。她的身体素质虽然很好,但是想要扛起一个比她重那么多的成年男性,还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陆云琛薄唇轻扬了一下,没有再说话了。 “我把你送到酒吧隔壁的酒店去,以后别再来烦我。”顾温柔是不会给陆云琛半点机会的。她很希望今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陆云琛只是靠在她肩头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也少玩这些把戏了,故意把自己灌醉来博得女人照顾的这种戏码早就已经过时了。”顾温柔一句一句地警告他,要跟他划清界限。 陆云琛倒是很听话地一句话都没有讲。 然而,她快要把他驮出酒吧门口的时候,却看到宋若祎从门口走了进来。 深秋,她依旧穿着连衣裙,两条长腿毫不犹豫地露着,一进门就收获了不少男人的目光。 “温柔?”宋若祎大声叫了她一声。 因为酒吧里面声音嘈杂,宋若祎担心顾温柔听不到她的声音,所以喊得特别响。 而此时DJ正准备换音乐,原本嘈杂得让人耳膜都疼的酒吧里面忽然安静了那么几秒钟的时间。 “温柔”这两个字在空气中飘荡,而这两个字又是出自一位美女之口,几乎让空闲的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向了门口这边。 萧瀚性格好动难耐,他没有听清那两个字,只是看大家都转过头去了,就好奇地看了过去。 身边的江知行一向不好事,也不像萧瀚一样好奇,兀自喝着酒。 然而萧瀚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他先是惊了一下,随后拍了拍江知行的肩膀:“阿行,你看门口,我看到了什么?” 江知行不想理会,也没有抬头。 萧瀚却像是推销产品一样,不断地催他:“劲爆,你看那是谁!” “谁?”江知行被烦得有些受不了了,抬头看了一眼,在看到顾温柔纤细笔挺的背影架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的时候,他的脸色顿时暗了下去。 萧瀚是再清楚不过江知行的为人的,他知道江知行平日里寡言,很多心思都不会写在脸上放在话里,是一个占有欲特别强的人,却不会将占有欲表达出来。 所以萧瀚只看了他几眼就知道,他的怒意已经很深了。 半个多小时前,她在微信里说她也准备睡了。 萧瀚原本想要调侃几句,刺激一下江知行的,他还没有开口说什么,身边人已经离开了吧台。 “阿行!”萧瀚想要叫住他,要是在酒吧里面闹出点什么事情来总不大好看吧? 毕竟他是江家人,江右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但是萧瀚根本叫不住,他以为江知行是个沉稳的人,现在却是刹不住车。 顾温柔看着宋若祎,很想骂一句滚开,但是素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要保持冷静…… 宋若祎正对着酒吧里面,看到了江知行从吧台处走来,暗自挑了挑眉,对顾温柔说道:“温柔,你架着的男人是谁?怎么醉醺醺的?” “和你有关?让开。”顾温柔的口气非常不好,原本来这里救这个酒鬼就让人心烦,又遇到宋若祎简直让她坏透了心情。 在她看来,宋若祎就是瘟神。宋若祎却挡在她面前不肯走:“温柔,你跟这个男的来酒吧,知行知道吗?” 宋若祎的余光瞥到江知行的脸色在酒吧斑驳陆离的灯光下沉暗隐晦,已经是匿着微愠。 顾温柔觉得肩膀重得不行,以前训练的时候负重跑都没这么辛苦,她现在还要在这里跟宋若祎周旋。 “你没看到我很吃力吗?识相的话走开,我不是男人,我打女人。”顾温柔的脾气上来。她在澳洲学飞的时候,因为需要体能训练,曾经练过十几个月的拳击。 宋若祎听到之后,皱了一下秀气的柳叶眉。和时下流行的韩式眉不同,宋若祎喜欢柳叶眉,她的脸原本就生得精致温柔,在柳叶眉的衬托下,更像是弱风扶柳,温雅多姿。 “温柔,你怎么动不动就这么凶,还想打人。你这样,没有男人会喜欢的。” 顾温柔的耐心已经全部被耗尽了,她觉得今天的宋若祎很敢说:“江知行有说过喜欢你吗?” 她看到宋若祎脸色略有惶恐,像是被人吃准了心思一样难堪。 顾温柔扬眉,心想反正江知行也不在这儿,也没有其他熟人,她大胆地说着假话:“江知行说过他喜欢我,在床上。” 她故意说得暧昧不清,最后几个字,加重了口气。 说出口,她觉得浑身舒畅,像是重感冒忽然通了鼻子一般。 宋若祎脸色难堪到有些扭曲,她面露委屈之色。顾温柔不知道为什么宋若祎不编一下骗骗她?她不就是编出来骗人的吗? 江知行才没有跟她说过喜欢她……他们的确是每天睡在一张床上,但也只是纯盖着棉被睡觉而已,连聊天都没有。 这个时候,宋若祎开口,帮她解答了内心的疑惑,也瞬间给了她当头一棒。 “知行……” 宋若祎分明是朝着她身后说的,她浑身战栗了几秒,原本有些浑浑噩噩,瞬间变得清醒无比。 刹那间,她觉得酒吧的灯光都没有那么让人眩晕了,她清醒得不得了。 她架着陆云琛,没有办法轻易挪动自己的身体,她现在也并不想转过头去面对江知行…… 如果能扔下陆云琛现在就离开,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走掉,头也不带回的。但是,她现在不能。 宋若祎想要绕过她身边走向江知行,但是江知行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站定。 他还是早晨的那一身休闲装,在酒吧形形色色的人当中格外显眼好看。 一般能够用好看这两个字来形容的男人,大多都有些偏阴气,但是江知行不是,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男性气息,是行走的荷尔蒙。 顾温柔觉得自己情绪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她低了低头,不敢去看江知行。 那个在宋若祎面前耀武扬威甚至扬言会打女人的人,好像消失了一样…… 刚才那些话肯定都被江知行听去了……她在他心里肯定又变得更加不温柔了一些。 她有一种想要破罐子破摔的冲动,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他们之间的婚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宋若祎小鸟依人般地站在江知行身边,手自然而然地想要往江知行的臂弯上放。然而她还没有放上去,江知行就已经抬起手臂,将陆云琛从顾温柔身上架开。 肩膀上忽地一轻,顾温柔抬头,对视上江知行的眼睛,心里又委屈又懊悔,说不出的难受。 陆云琛醉醺醺地靠到了江知行的肩上。 顾温柔看着这个场景觉得尴尬又奇怪,因为愧疚,讷讷开口:“我们出去说吧。” 宋若祎好像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因为江知行并没有对顾温柔动怒,她勉强挤出了一点笑:“知行,外面好冷,我们进去说吧。” 顾温柔扫了宋若祎一眼:“是我跟他出去说,没有你。你冷不冷,跟他有关系?”她的口气已经相当冷硬了,实际上她很少会跟宋若祎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因为她也会时时刻刻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是这次身处尴尬的境地,她是真的忍不了。 江知行没有理会,架着陆云琛走出了酒吧。 宋若祎脸都耷拉了下去。 江知行没有直接在酒吧门口跟顾温柔谈这件事,而是先将陆云琛送到了隔壁酒店的房间里,安顿好了之后才下楼。顾温柔在酒店大堂等他。 在江知行上楼的那段时间里,顾温柔想了很多个借口,一一筛选。但是在看到江知行的那一瞬间,她原本在心底编造好的谎言全部被自己推翻。 只能实话实说。 她从大堂的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江知行面前,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等着班主任责骂。 江知行往下看,她的头埋得很低很低,他单手抄兜,继续看着她。 顾温柔组织了一下语言:“是酒吧的服务员找到了他手机里的号码,打给了我。他手机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号码,我想你们男人应该比我更懂这种行为,我不想解释。我怕他出了事,就过来了。” 上面寂静冗久,传来闷闷的一声:“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 顾温柔心底隐隐忐忑不安,她咬了咬下唇,觉得很委屈。 莫名其妙被喊来救了一个醉鬼,还要被自己的合法丈夫误会。 “顾温柔。” “嗯。” 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在顾温柔的印象当中,江知行很少称呼她,她亦是。 第十一章顾温柔,我们试试 因为不知道该叫对方什么比较好,所以这两年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直接不称呼对方。 有话说话,没有称谓。 他忽然叫她的名字,庄重又沉稳,让她心惊。 他不会要离婚吧?因为她大半夜在酒吧跟别的男人“鬼混”。 “我们试试。” “?”顾温柔有几秒钟的愣怔,她听清楚了他说的“试试”这两个字,但是没有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 她抬头,晶亮漂亮的杏眸看着他,巴掌小脸上除了疑惑,还残留着刚才的一点点委屈。 江知行抄兜站在那里,看上去有些疲乏。他们靠得那么近,她能够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夹着烟草的味道。 他偶尔会抽烟,只是在烦躁的时候。 有人说男人身上最性感的味道就是烟味儿,这一秒顾温柔算是见识到了。 他似是心绪不紊,腾出一只没有抄在兜里的手扯了扯衬衫领口,但是他忘记了今天不是工作日,没有系领带。 这个抓空了的习惯性的小动作,让顾温柔轻哂。 她一笑气氛就缓和了起来。 “试着做一对正常夫妻。”隔了快三分钟,他才解释了一下,好像解释一句很掉面子一样。 顾温柔的心绪也被扰乱了。 肾上腺激素在一时间汹汹袭来。 “怎么样算正常夫妻?”其实她想问的是,为什么忽然想要跟她做一对正常夫妻? 他不是不喜欢她吗?在刚结婚的那段时间,甚至是有些厌恶她。 “试着互相了解,相爱。”他停顿了一下,似在思索,末了又添了一句,“做夫妻之间应该做的事。” 以她的脾气,应该是要嘲讽一句怎么相爱的? 但是在听到江知行笃定的口吻,再对视着他那双深似星海的眸子,她就心软了,一点骨气都没有。 “如果……是为了给小耳朵制造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可以……试试。”她的眼神略有恍惚,抿着唇,别扭又尴尬。 她为了缓和气氛,找了一个借口。 但是江知行却不领情:“为了小耳朵是一方面。” 言外之意,很明显…… 气氛忽然间变得暧昧起来,顾温柔低下头看自己的板鞋鞋尖,看上去轻松,实际上心底已经乱成一团了。 “哦……”她的一个“哦”字拖得特别长,声音也比平日里软了很多。 她依旧垂着头,但是下一秒却感觉到自己刚才被吓得冰冰凉凉的手被轻握住,十指交扣。她觉得指尖一瞬间变得滚烫,炽热的气息在两人触碰的皮肤之间渐渐蔓延。 江知行却比她自在得多,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离开了酒店。 回到酒吧的停车场,他喝了酒不能开车,叫了代驾。她开着自己的车载着他离开。 车内,顾温柔握着方向盘的手都觉得烫得不行,好像刚才的温度还残留着一样。 酒精作用,江知行路上睡着了,车子停靠到了江宅的院子里,江知行仍旧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意思。 顾温柔解开安全带,俯身过去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喂,到家了。” 江知行被吵醒,睁开惺忪的睡眼。 他的眼睛是很好看的欧式双眼皮。和符合现在大众审美的单眼皮男生不同,他的双眼皮特别好看。顾温柔心想,他小时候一定是一个特别漂亮的男孩子…… “你叫我什么?”他开口,夹着酒精的味道,声音沙哑。 她刚才竟然喊他喂……她真的只是随口想要叫醒他而已。 “江知行。”顾温柔也学他,连名带姓地叫了他的名字。 “叫老公。”江知行一句睡意蒙眬的话,让顾温柔觉得似真似假,那么亲昵的称呼,她一瞬间真的,叫不出口…… 不是觉得腻歪,也不是觉得肉麻,是觉得紧张。 “你不下是吧?那我先下了。”她不叫,侧身想要开驾驶座的车门。 但是纤细的手臂被江知行一把紧紧捏住,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她无法挣脱。 她别过头,有些恼。 他眼神里带着一点颓废的气质,看上去很累,她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总觉得他有点醉了。 不会明天一睁开眼,他什么都不承认了吧?也忘了试试是什么东西吧? 她如坐针毡,总觉得江知行会在车内做点什么…… 她讷讷地开口:“你说试试,可以。但不用这么快吧?” 她的紧张已经全部都写在脸上了。 他看着她眼底的闪躲,知道她脑中在胡乱想什么。 他开口,嗓音比刚才稍微清醒了一些:“陆云琛生意做得不赖,但是人品不怎么样,人妻都敢动。” 听江知行的口气,他应该是去调查过陆云琛了……而之前陆云琛也调查过他了。 这些男人无聊不无聊? 她觉得被他捏着的手臂有些烫,他靠她近了一些,夹着酒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炽热滚烫。 “他又不知道我是你的太太。” “替他说话?” “没有。” “陆云琛不是什么好人,私生活不算干净,以后离他远一点。”江知行像是在叮嘱。 顾温柔嗤了一声:“你的私生活很干净吗?宋若祎。” 最后这个名字,她是在提醒他。 江知行听着她带着吃醋的口吻说着这句话,心情反倒变好了一些,并没有因为她的冷嘲热讽沉了脸色。 顾温柔只要想到宋若祎就觉得烦躁:“今晚你跟她为什么一起去了那家酒吧?” “我跟萧瀚在里面坐了一个多小时了,你在门口遇到的她。如果这都可以理解为一起去的,有点颠倒黑白了。”江知行能说,她也不是第一天了解。 她自知说不过他,就改口:“如果想要试试,可以。但是我不希望在跟我尝试的过程中,你还在跟宋若祎联系。以前的事情……我可以选择性忽略。” 只是选择性忽略,关于宋若祎的事情,她做不到完全忘记。 “嗯。”他答应得干脆。 “保证?” “保证。”他很少见到她孩子气的样子。 江宅,深夜。 顾温柔半夜被手机铃声吵醒,她的睡眠本来就浅,这是在机场值机养成的习惯,只要稍微有一点声响就会被惊醒。 她手机照例没有调成静音,担心机场随时会有突发的状况来联系她。 她伸手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三点多。 是顾家的管家打过来的。 顾温柔连忙按下了接听键,深更半夜的,顾家那边打过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没有开灯,但是刚才的铃声将江知行也吵醒了。他起身,听她打电话,没有立刻打扰她。 “喂,陈叔。” “喂,小姐,老爷出事了,刚才我睡着觉听到厨房里面有扑通一声声音,出去一看是老爷晕倒了,应该是半夜起来喝水晕倒的。今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老爷就说胃不舒服,肯定是胃病复发了。”陈叔的声音听上去很紧张,“救护车已经过来将老爷接走了,我们在去上城第一附属医院的路上。” “好,明白了,我马上过来。”她立刻挂断,在电话里面没有多说。 她掀开被子起身,匆匆换衣服。 江知行也起床,刚才房间里面很安静,他大致听到了电话里陈叔说的话,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我爸出事了,我现在要去医院。” “一起。” “不用了,这么晚了,你休息吧,救护车已经把我爸接过去了,我不用特别快地过去。”因为之前在迪士尼的时候江知行大半夜地送她去过机场,所以她觉得不好意思。那一次是时间紧迫,一分一秒都关乎人命,而今晚不一样,她不是医生,自己开车过去也是来得及的。 江知行却已经换好了衣服,他拿过了一件自己的厚外套,走到她面前让她穿上:“我们是夫妻。” 一句话,让顾温柔闭上了嘴巴。 她裹着他宽大的衣服跟他一起离开了江宅。 上城第一附属医院。 抢救室外,医生出来。 “温柔。”医生是顾儒安这么多年以来认准的主治医生,是认识顾温柔的。 “刘医生。” 刘医生一边摘掉口罩一边看了一眼江知行,好奇他是谁却没有多问。因为刘医生给顾儒安看病已经很多年了,跟顾儒安也是朋友了,之前却没有见过这个男人,难道是温柔新交的男朋友? 刘医生没多问:“顾先生的病情很不好,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肺部了。三年前我们给他做胃癌手术的时候,预测恢复得好不扩散的话能够多活几年,现在已经三年了,已经很不容易了。” 刘医生知道顾温柔的职业,知道她是一个能够接受打击的人。所以没有婉转地跟她说,有时候直接地叙述病情,能够更加清楚明了。 一瞬间,顾温柔只觉得泣意袭来,她鼻尖酸涩难挡,眼眶渐渐地被染红…… 她感觉到身后有手臂轻搭在她肩膀上。江知行稍微站在了她前面,这个细微的举动,像是将她护在了身后一般。 第十二章知行,我怕 顾温柔伸手捂住嘴巴,想要抑住泣意。 江知行在她身前问医生:“有什么事情可以交代我。” 他声音稳重,像是一颗定心丸,让顾温柔原本紧张战栗的心稍微变得平和了一些……但是她还是在掉眼泪,她很少哭,只是她现在很怕很怕。 刘医生颔首:“手术是成功的,但是癌细胞扩散之后,需要再次进行化疗。因为病人是二次化疗,他的身体状况肯定比几年前第一次的时候还要差,所以这一次无论是病人自己还是家人,肯定都会很痛苦,做好心理准备。” “嗯。” “照顾一下温柔吧,顾先生这边,要先送去ICU。”刘医生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等到医生离开,顾温柔颤抖着肩膀,更加克制不住了。 江知行侧回身去,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他不会安慰女人,也从来没有安慰过人,他只会哄孩子。 所以,他只是让她安静地哭,并没有说安慰她的话,他担心他越说,她会越难过。在法庭上巧舌如簧的律师,在这个时候却是缄口不言。 顾温柔哽咽得不能出声,早年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面躲了两天,不吃不喝,最后是顾儒安把她从房间里面抱出来,沉声安慰她她还有爸爸。 顾儒安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几年前的胃癌都是瞒着所有人的,只有顾温柔一个人知道。 顾温柔觉得很无助,她咬了咬下唇,伸手捏着江知行的衣角……她捏得很紧,好像这样就能够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江知行抬起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下,他看到她这个举动心软了软,俯身下去,轻轻拥住了她。 她身体柔软,身上隐隐还有着沐浴露残留着的清香。她在他面前少有这样无力和虚弱的时候,在他的印象当中,她一直以来都喜欢自己承担着一切,不愿意透露自己心底的想法,也不愿意把自己狼狈的一面给别人看。 哪怕是身边人。 “三年前我爸被确诊胃癌的时候,我不敢告诉他,一个人跑到了医院走廊的角落里哭了几个小时……我爸是世界上最疼我的人。”顾温柔在他怀中小声地哽咽着。 恐惧的感觉席卷了全身,她攥着江知行衣角的手越攥越紧,好像她抓得越紧就会离他更近一些一般…… “这次你不是一个人。”江知行的安慰简单却很奏效。 莫名地,让她有一种他在与她并肩作战的感觉…… “爸爸如果倒下了,顾家怎么办?我怎么办?” “你是江太太。”他提醒她,不是俗套地安慰她“你还有我”,而是提醒了她一句。 江知行说不出那种俗套的话,太肉麻。以他们两个人之间目前的关系,那种话也并不合适。 话语入耳,却让顾温柔觉得攥着江知行衣角的手心底里隐隐生出了汗,是紧张的汗……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她此刻也顾不得这个行为是不是合适了,只是想要靠着。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只隔着一层衣服布料,他身上的热度似乎能够传递到她脸颊上。 “江知行,我怕。”顾温柔的声音颤抖,泣意全部都聚集在了她的喉咙里面,她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一开口就从她嘴角边溜了出来,显得狼狈而无助。 她连名带姓地叫着他的名字,好像如此,她就能够真实感觉到她抱着的人是他。 不是梦。 江知行记起,上一次顾温柔抓着他的手,说了同样的话,也是在医院,在产房里。 当年小耳朵不乖,早早地想要出来,她又难产,满头大汗,疼得浑身无力…… 江知行微微拧眉,搭在她腰际的手放到了她头发上,轻轻揉了揉,让她放松一些。 一阵清脆凌乱的高跟鞋声打破了走廊上死水一般的安静,身后的高跟鞋声音嗒嗒嗒地传来,带着女人因为跑步发出的微微喘息。 “温柔,爸怎么样了?”顾温柔正对着抢救室,背对着走廊,听到宋若祎的声音,原本的泣意一瞬间戛然而止。 她从江知行怀中离开,转过身看向宋若祎。 现在是凌晨四点,宋若祎穿着一身连衣裙,外面套着风衣,高跟鞋衬得一双长腿又直又细,仔细看,她还是化了妆过来的。 顾温柔真的很想笑,她这么晚了盛装打扮过来医院,到底是真的担心顾儒安,还是知道江知行晚上肯定也会在这里? 宋若祎的心思,简直浅白又愚蠢。 “爸?你喊谁?喊我吗?”顾温柔的话冷凛又讽刺,现在是她心情最糟糕的时候,宋若祎就是在往枪口上撞。 宋若祎红着眼眶,探头看了一眼顾温柔身后的急救室:“爸还在里面吗?有没有脱离危险?” “你刚才是揉了眼睛滴了眼药水吗?当初偷偷摸摸地跟同学说讨厌我爸,根本不把你当作亲生女儿看待,现在我爸病了,我不信你哭得出来。” “温柔……”宋若祎的声音急切又带着哭腔,“我们能不提当年的事情了吗?那个时候我才十六岁,什么都不懂,我跟你一样担心爸……” 顾温柔真的是不懂,当年自己为什么要自掘坟墓,求着顾儒安收养宋若祎这样一只白眼狼。 “原来十六岁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那你十六岁那年,怎么就想着去勾引江知行了?”顾温柔并不在意江知行此时此刻就在她身后,她就是要说。 宋若祎眼神木然地看了一眼江知行。江知行薄唇紧抿,没有反驳顾温柔刚才的话。 其实顾温柔真的很好奇,江知行对宋若祎到底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感情……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江知行为了宋若祎说过什么话,但是又一次次撞见他们待在一起。 “知行……” “这里有我们在就够了。”江知行开口,意思是让宋若祎回去。 但是宋若祎却摇头含泪:“不行,我等着爸醒过来。” “你在这里只会添乱。”江知行的口气听不出来偏袒谁,听上去更像是一个公正的法官,手中的天平不会偏向任何一个人。 但哪怕是这样,顾温柔也已经是挺感激的了,起码江知行没有让她掉面子地去帮宋若祎说话。 在宋若祎面前,顾温柔觉得面子胜过了一切。 “那我离你们远一点,我就坐得远远的,等着爸,可以吗?”她在温柔地询问江知行。 回答她的却是顾温柔:“医院又不是顾家开的,你想去哪个角落等都可以。只是现在是凌晨,医院本来就是不干净的地方,你自求多福。” 她故意吓唬宋若祎,果然将宋若祎的一张小脸吓得惨白。 她知道宋若祎从小就胆子小。 “温柔……你明明知道我怕鬼,你为什么还要吓我?我现在什么地方都不敢去了……”宋若祎就势伸手轻轻揽住了江知行的手臂,抬头,一脸委屈地看着江知行,“知行,我好怕……你能待在我身边不要走吗?” 江知行将她的手轻放下,绅士又保持着基本的礼貌:“我需要联系一下院长。” 说完,他离开了这里,走到走廊尽头去打电话了。 顾温柔心头软了软,江知行这是在帮她…… 待江知行离开后,顾温柔稍微走近了一点宋若祎,嘴角微抬。 “宋若祎,在江知行面前装可怜博同情,这种温柔的戏码,装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装够?”顾温柔足够自信,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宋若祎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她。 宋若祎十岁到顾家,被顾儒安收养,一直到她十九岁离开顾家去念大学,整整九年的时间,顾温柔早就摸透了她的性子。从一开始以为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孤儿,到后来看到了她的低俗不堪,到最后看到了她的欲望和贪婪……九年的时间,足够了。 宋若祎的眼神瞥了一眼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的男人,哽了一下嗓子,眼眶比起刚才越发地通红,额上的青筋也是隐隐凸起,像是愤怒积压到了一定值,抑制不住想要迸发出来。 “顾温柔,你为什么要在知行面前把话都说得这么满?你不就是仗着你是爸的亲生女儿,才可以嫁给江知行的吗?我跟你之间,差距就只是你是亲生的顾家千金,我是领养的。你在得意什么?”宋若祎的声音仍旧柔弱,温柔得像是掐得出水一样。 顾温柔微微一笑,声调变得更加高了一些,但音量却是压制着的,她不想让江知行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废话,我当然是在得意我是亲生的啊。”她嗤笑着,像是在看笑话,实则她心底也是断壁残垣。每一次她跟宋若祎对峙的时候,都会觉得特别累,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大致就是这种感觉,“宋若祎,别忘了是谁把你从孤儿院那种地方救出来的。一开始我把你当亲姐妹,你呢?嗯?农夫与蛇也不过如此了吧?” 顾温柔始终保持着笑意,而宋若祎则像是气炸了一样,两人的段位可见一斑。 宋若祎的脸色涨得通红,但是顾温柔知道她不是羞愧,只是气不过而已。 “温柔……”宋若祎微微闭了闭眼,“我有很多事想要跟你道歉,我是做错过很多事情,但是我是真的关心爸,也是真的爱知行,你能不能……” “不能。”顾温柔斩钉截铁,“我不允许你关心我爸,更不允许你觊觎我丈夫。”她的话霸道又冷漠,被蛇咬过一口之后,不只是十年怕井绳,哪怕是一百年,她也怕。 “你这样冷心肠,会遭报应的。”宋若祎咬紧了下唇,像是下咒语一样,狠狠地对顾温柔说道。 “我以前热心肠让我爸收养你,不是也一样遭报应了吗?” 她不否认宋若祎说她冷心肠,她从小到大做得最热心的一件事就是看宋若祎在孤儿院被人欺负可怜,让顾儒安收养了宋若祎…… 宋若祎的眼泪滚在脸上,她伸手擦了擦,盯着顾温柔半滴眼泪都没有,甚至是连表情都没什么的脸庞,苦笑:“温柔,你这样是不会幸福的。” “那你呢?你幸福吗?”顾温柔反唇相讥得正中要害,“不幸福的人看谁都是不幸的。小祎,好好反省一下吧。”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顾温柔在孤儿院里面拉着宋若祎脏兮兮的小手,叫她的名字:“宋若祎?我以后叫你小祎吧。” 宋若祎浑身一震,咬了咬牙,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之前又停下脚步,留下一句话:“对了,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去问问江知行,我们在二十岁那年做了什么。” 她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笑,给顾温柔留足了悬念,是故意在吊她胃口。 顾温柔只觉得心脏顿时坠落在墨色深海里,越陷越深,越是挣扎越是无力…… 宋若祎的话暧昧得可以,让她根本克制不住地浮想联翩…… 手臂忽然被人轻轻一捏,她像是从噩梦中惊醒,倏地伸手拂开了对方的手,后退了半步。她面色惊恐地抬头,当看到是江知行回来的时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怎么?” “没事。”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刚觉得口渴想去买水喝的时候,江知行已经递给了她一个纸杯。 “喝点水。” “嗯……”她惊魂未定,双手握着纸杯喝了点水之后,心情仍旧没有办法平复,好像身陷噩梦无法抽身一样。 “你明天有排班吗?” “嗯?”她神情恍恍惚惚的,“下午五点半去换班,一直到后天下午五点半,二十四小时值机。” “我让路阳来接你回家,去睡觉。我在这里守着。”江知行的口气不容置喙。从顾温柔认识他到现在,就知道他一直都是很有主见的人,十几岁的时候就是如此。 “我要在这里等着,回去我也睡不着。”顾温柔的眼睛又微微红了,刚才在宋若祎面前强撑着,浑身上下的神经都在绷着,现在忽然松懈,眼泪一下子憋不住了。 现在顾儒安还在ICU里面,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无论如何都要有一个人在这里守着,顾温柔不会离开,江知行也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 “我想坐一会儿,我腿好酸。”顾温柔开口,鼻音很重很重。 “嗯。” ICU对面有公共座椅,顾温柔坐在江知行身边,伸手敲着膝盖的位置,越敲越酸。 她捶得有些手酸了,自己也有些恼了。江知行俯身,伸手覆在她的膝盖上,帮她轻轻揉了起来。 “你跟自己置什么气?” 她刚才敲的动作明显有些烦躁。 顾温柔垂首,头发垂落在江知行的脖颈上,细软又很痒。 “膝盖经常会酸?”他问她。 “嗯。”她鼻音还是很浓,“在澳洲学飞的时候头几个月是冬天,所有男学员都穿着背心短裤晨跑锻炼身体,我不想落后,也在大冬天穿背心短裤,结果体格倒是练好了,但是好像硬生生冻出了风湿。手脚的关节经常会酸。”她很少会跟江知行说这么多关于自己的私事。 是他说的,要试试…… 试着做寻常夫妻,起码应该跟对方说自己的私事吧?她也不懂,没有经验,笨拙地摸索着。 江知行的力道控制得很好,让顾温柔觉得膝盖很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真的没有刚才那么酸了。 “男人胜负欲强,大多数都是人来疯,你跟他们比?”江知行知道顾温柔很好强,只是不知道她竟然会跟着那群学飞的男学员胡来。 “只是不想被看轻……那个时候我去阿德莱德,连教练都看不起我。到最后,我是以最优秀的成绩毕业的。”顾温柔想到了以往的荣耀,嘴角微微有了点弧度,只是眼角还有泪痕。 “我知道。”江知行起身,松开了她的膝盖。 顾温柔被这一声“我知道”触了一下心脏,下一秒,她的耳根瞬间红透了。 当时,她顺利从阿德莱德结束了长达二十几个月的飞行训练,在回国之前,发了一条短信给江知行,短信内容是少女一般的兴奋和难掩的激动:江哥哥,我结束飞行训练了,是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回国就入职上城海上救助机场了,我们又可以在一个城市了! 她记得当时江知行就回复了一句简单的:恭喜。 跟当时她兴冲冲告诉她招飞成功了的时候,他的回复大同小异。 都是礼貌却疏离,鼓励却敷衍。 这种暧昧的氛围让顾温柔觉得不适,她岔开话题:“谢谢你,大晚上的陪我过来,也谢谢你刚才没有帮宋若祎。”她心底藏着宋若祎临走前送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却不敢问江知行。 就像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不敢问江知行到底喜不喜欢宋若祎一样,怕问了,得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自欺欺人永远是最一劳永逸的方法。 “这需要谢?”他反问,理所应当的口气。他也没有要等她回复的意思,伸出一只大手轻扶住她的脸颊,让她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没有任何防备,脸颊一下子就贴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 江知行常年健身,又得上帝眷顾,身材是最标准的倒三角,无论穿衣脱衣都是最好的身材,所以他的肩膀很宽,靠着一点都不硌硬,刚刚好的舒服。 顾温柔原本想要离开他肩膀的念头也被舒适感打败,静静靠在那边不作声了。 顾温柔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趴着的,她睁开眼,觉得浑身酸痛,趴着的姿势并不舒服。 然而当她眼皮努力撑开的时候,却看到了一根皮带在自己上方…… 她的目光从皮带稍微往下移动了一些,看到了男士牛仔裤的中间隐隐凸起。她靠得很近,鼻尖都快要碰到了…… 她原本昏昏欲睡的神经顿时清醒了过来,睁大眼睛,恍然惊醒,也立刻明白过来自己正趴在江知行的腿上。 顾温柔支起身体,伸手按了一下太阳穴,看到江知行还醒着,眼底有阴云。 “现在几点?”她问。 “六点半。” “爸醒了吗?” “还没有。”他原本想要等顾儒安醒了之后,就抱她去病房休息一下。 他帮顾儒安安排了VVIP病房,里面有家属床。但是顾儒安还没醒,要是把她抱过去惊醒了她,她肯定会着急。 “我怎么睡在你腿上了?你腿酸不酸?” “不酸。”他没有解释,顾温柔也没有再追问了。 这个时候他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家里的座机。 “家里打过来的?会不会是你妈?”顾温柔心惊,她不想让姜暖玉知道她父亲的事,于是连忙开口,“如果你妈问起来,千万不要说我爸的病情。” “嗯。”江知行比顾温柔更知道分寸。 在两家人的关系上,他们两人实际上都是心照不宣的,彼此心知肚明,没有说破罢了。 姜暖玉看中的是顾温柔身后顾家集团的势力,有顾氏集团做靠山的顾温柔,才是姜暖玉要的好儿媳妇。一旦顾家出了什么事情,姜暖玉对她,肯定会有所改变。 这一点,江知行比顾温柔更清楚。 第十三章在二十一岁时,一切戛然而止 按下接听键,那边却传来小耳朵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晨起的撒娇:“爸爸,我刚才去你们房间,没有看到你跟妈妈。你们被子也整整齐齐的,你们昨晚没回来吗?” 江知行听到儿子的声音之后,心情舒畅了一些:“你是福尔摩斯?” “哼,我是小柯南!”小耳朵气嘟嘟地开口,“爸爸你跟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有点事,要几个小时。你在家乖乖听江姨话。” 小耳朵一直都是一个人睡的,起居也都是由江家的保姆江姨照顾。 “好吧……奶奶刚才还来问我,爸爸妈妈为什么没回家呢。” “你怎么回答的?”江知行对自己儿子很有信心。 “我说爸爸妈妈去约会了哦。” “聪明。” 那边的小耳朵打了一个哈欠:“爸爸我想你们了,你们快点回来吧。” “江致航,才一个晚上而已。”江知行叫了小耳朵的大名。 小耳朵委屈巴巴的声音听上去更软糯了:“我怕你跟妈妈吵架,万一妈妈不要我们了,我们多可怜。” 这个小家伙也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这种话,看来以后不能够让他经常看电视了。 “不会。我向你保证。” “像大人一样保证吗?” “嗯。” “好哦,爸爸再见。”小家伙打电话来,估计最重要的就是想要问问爸爸妈妈有没有吵架吧? 江知行弯了弯唇,小家伙太早熟,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顾温柔听不到他们父子俩刚才说了什么,迷迷糊糊地问江知行:“小耳朵跟你说了什么?这么久?” 江知行放下手机:“他问我们两个有没有好好相处。” “……”怕是你问的吧? 三个小时后,顾儒安醒了,确定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从ICU出来转入了VVIP病房。 顾温柔去了医生那边,有些字要签。 江知行在病房里,顾儒安刚刚醒过来,看到江知行的时候挺意外的。 “知行,你昨晚跟温柔一起来的?”顾儒安的声音还很虚弱。 “嗯。”江知行对顾儒安始终是尊敬的,但是也仅仅只是尊敬而已。他的性子就是跟谁都没有办法亲近起来,不是冷淡,是刻意在保持距离。他从小到大的处事准则就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亲近更是不行。 成长环境让他如此,改不了。 “我没想到你会陪她一起。”顾儒安虚弱地笑了笑。在他的印象里,江知行跟女儿虽然结婚了有了孩子,但是两个人之间好像永远都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一样,看到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间都很少。 江知行没有说话,似是不打算解释。 “温柔这段时间有没有跟你犟?两个人没吵架吧?”女儿是顾儒安的明珠宝贝,顾儒安也最清楚顾温柔的脾气,倔得要命,所以他最怕她在江家受罪,“如果她跟你犟的话,你让着点她,温柔这个孩子,从小就是这样,只能顺着来,不能逆着来。” “没有犟。放心。”江知行虽然是敷衍的话,但是回想一下这段时间,顾温柔的确是没有跟他犟,冷战也没有。 “那就好……她很喜欢你的,如果可以的话,你也尽量……我是说尽量,对她好点,做不到也没关系,毕竟是她一厢情愿。”顾儒安似是叹了一口气,他身上还插满了管子,鼻子上也插着氧气管,叹气的时候声音有些重。 顾儒安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因为他也能够感觉到江知行在敷衍他。 顾儒安何其精明。 他一双眼这几十年看透过很多人,却没有看透过江知行。 他看不透他这个女婿,只是觉得江知行的心思重,眼睛里好像永远都藏着东西。 顾儒安不知道,他最后的这句话,让江知行隐隐沉了沉心。 “一厢情愿?”江知行忽然重复了最后一句话,让顾儒安愣了一下。江知行虽然是律师,但是日常生活中向来惜字如金,很少会跟家人多说话。 江知行却觉得顾儒安的话奇怪。 如果说十几岁时候的顾温柔对他一厢情愿的话,他相信。当时那个小女孩总是会悄悄地偷看他,也总是会给他发一些少女情怀的短信。他喜欢她围在身边,却总当她是小女孩,即使觉得她有趣,也不太亲近。还有因为母亲逼婚的原因,他隐隐觉得有负又有气于她。 但是在他们结婚那年,一切似乎戛然而止,顾温柔对他的态度变得很冷漠,就像她对其他人一样。 “不是吗?在结婚之前她一直都跟我说你喜欢的不是她,只是她一直以来的一厢情愿,但是她不会后悔。我一直觉得丫头傻。”顾儒安已经不对顾温柔选择的这段婚姻进行评价了,一开始他是拒绝的,但是他从来不会拦着女儿做什么,就像他拦不住顾温柔要去学飞一样。 顾儒安醒来之后,心底最挂念的还是女儿,继续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江知行说:“前段时间她回家,还跟我撒娇,说还是家里好,在江家她只有小耳朵。她说她要不是喜欢你,肯定没有办法把这段婚姻撑到现在。” 江知行觉得胸腔里积压的情绪隐隐有些不适,他没有再跟顾儒安说关于顾温柔的话题,而是将话锋转到了别处,聊起了小耳朵。 顾温柔回来的时候听到父亲跟江知行在聊小耳朵,心情也好了不少。 “爸,你是不是想你的小外孙了?改天我带他回家去看你,小家伙现在越来越坏了。”顾温柔一进门就走到床边上,俯身轻轻抓起了顾儒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旁边,像个撒娇的小女孩。 江知行看着她现在撒娇的样子,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她待人待事都冷淡冷漠,也只会偶尔表现出这种小女孩的模样。 “好啊,跟知行一起带着小耳朵回家一趟。等爸好点了,做饭给你们吃,做你最喜欢的红烧排骨。” 顾温柔稍微怔了一下,余光微微瞥向江知行,却发现江知行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顾温柔觉得有些尴尬,别开了头……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两人简单地在一家淮扬菜餐厅吃了午餐就回了家。 一进门,他们就看到姜暖玉抱着小耳朵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爸爸!妈妈!”小耳朵甜甜地叫了一声,从姜暖玉怀中窜出来跑到了江知行的腿边,伸手抱住了他的小腿。 江知行腿长,小耳朵的身高还不到他的膝盖…… 这个场景莫名地有点反差萌。 “爸爸妈妈你们约会结束了呀?” “嗯。”江知行将小耳朵从地上捞了起来,单手抱在了怀里。 姜暖玉笑了:“小耳朵你果然跟奶奶不亲啊。” “妈。”顾温柔换上棉拖,叫了姜暖玉一声。 “哎,温柔啊,你们昨晚去哪儿了?” 江知行在她面前开口,代替她回答了:“玩得比较晚,就在附近住了。” “哦,这样,年轻人,有夜生活应该的。”姜暖玉点了点头,“对了,你爸最近怎么样?改天我们两家人聚聚?感觉好久都没有聚过了。” 姜暖玉忽然提到了顾儒安,让顾温柔心底微微一颤。 总好像自己做贼心虚似的…… 江知行抱着小耳朵走向沙发,还是替她开口:“顾氏最近比较忙,过段时间吧。” “哦,也好。”姜暖玉点了点头,“生意要紧。” 顾温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般人说的都是身体要紧……姜暖玉却说的是生意要紧。 也是,姜暖玉看中的就是他们顾家的生意和背景,当然是生意要紧了。 她走到沙发前面,俯身亲了亲小耳朵的小胖脸蛋,轻声问江知行:“你不要上去睡一会儿吗?” “过会儿。” “嗯,我先去跑步,待会儿回来睡觉。”她一天不跑步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多年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已经改不掉了。 “嗯。” 顾温柔上楼去换了一身运动服,塞上耳机就去跑步了。 现在是深秋,即使是中午跑步也有些凉,顾温柔加快了脚步,但是还没有出江宅,就遇到了一位熟人。 “温柔。”江邵廷从隔壁的别墅里面出来,也是一身运动服,看起来也像是要去跑步的。 顾温柔觉得稀奇,就她这个时间点出来跑步,竟然还能遇到一起的。 “你这么得空?”顾温柔一边跑一边随口问了他一句。 上一次在江右的寿宴上,她跟江邵廷没有说话,本身她跟他也不是特别熟悉,只是之前是高中同学罢了,还是同桌。 以前顾温柔话就不多,所以他们之间也就是普通的同桌关系,坐了两年,话也没说几句。 顾温柔现在是江知行的太太,江知行跟江邵廷之间又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所以顾温柔尽量都是避嫌,不跟江邵廷多接触。 她毕竟是江知行的人。 “刚从南城出差回来,想睡觉没睡着,打算出来跑步出身汗。” “哦。”顾温柔控制着步伐和呼吸,淡淡回应江邵廷。 在她的印象当中,江邵廷是个很聪明的人,无论是念书还是其他方面,但是自从江邵廷动了江氏的心思之后,她就渐渐跟他疏远了。 他们都在小区里面跑步,路线是大相径庭的,所以顾温柔总有一种江邵廷在跟着她的错觉。 跑到一半,她实在是有些累了。昨晚凌晨醒来到现在,她一直都没有合过眼,体力也大不如早起晨跑的时候,于是她停下来休息,没想到她一停下,江邵廷竟然也停下了。 她单手叉腰,气喘吁吁,额头已经渗出了汩汩的汗珠。她调整着呼吸,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她面前的江邵廷。 “有话对我说?”她问得直截了当,不喜欢拐弯抹角。 她真的很不喜欢跟江家人接触,好像个个心底都藏着心思让人看不透一样。 “嗯。”江邵廷倒也坦诚,“温柔,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江知行在洛杉矶,实际上有一家风投公司?” 顾温柔一愣,她从来没有听江知行提起过。 她不觉得是江知行刻意隐瞒,而是她跟江知行之间原本沟通就不多,偶尔一些谈话也不会围绕工作。 “怎么?”她并没有把自己的惊讶表现出来,也没有回答江邵廷的问题。 她总觉得江邵廷是在挖陷阱,她没打算往里面跳。 江邵廷的气息也很紊乱,中午跑步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刚刚得知这个消息。” “这个消息很令人震惊吗?”她问道。其实她心底是震惊的。 因为在她的眼里,江知行的全部工作重心都在律师事务所上面,而且他这些年在律师这个圈子内已经是卓有名气,尤其是在涉外这个圈子内,国内的涉外律师当中,他的综合水平绝对是第一。 他何来的时间和精力,在洛杉矶经营一家风投公司?而且,他要那家公司做什么? 他不是……对商界从来不敢兴趣的吗?顾温柔心底有无数个疑问想要得到答案,但是她不会傻到在这里问江邵廷。 江邵廷单手抄在运动裤的口袋里,口气颇有一点挑拨离间的味道:“你不觉得吗?他口口声声说对商界不感兴趣,对江氏更不感兴趣,却在海外投资着一家资产几十亿的公司。” “那又如何?”顾温柔反驳得很快,“钱是个好东西,人人都想着越多越好。” 她大致已经明白了江邵廷说这些话的目的了。她知道就算今天她不出来跑步遇到他,江邵廷私下里肯定还会来找她,他的目的就是挑拨她跟江知行之间的关系。 在江家,除了姜暖玉之外,人人都巴不得顾温柔和江知行离婚,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 如此,江知行身上的筹码就会少一颗,而且还是分量很重的那一颗。 顾温柔当然不会让他们得偿所愿。 顾温柔觉得江邵廷有些可笑,在妻子面前说丈夫的坏话,不是一个聪明的行为。 江邵廷聪明了这么多次,这一次却显得有些愚蠢了。 “无论江知行如何,我都会支持他,他是我丈夫。”她强调了一下“丈夫”这两个字,口气笃定。 “我们多年朋友一场,我不希望你被利用。”江邵廷的话让顾温柔觉得真假参半。 真,是因为她跟江邵廷的确认识多年了,那么多年同窗的情谊还是在的。 假,是因为她真的不敢轻易相信江家人。江家人一个个都是人精,说话几句真几句假,是真的很难辨别。 多留一份心倒是真的。 “我又不是小孩,懂分寸的。谢谢你。”顾温柔勉强挤出了一点笑意,她是真的笑不出来,她心底一直在念着江知行的事情,他在洛杉矶的分公司,是怎么回事…… 结婚到现在,顾温柔觉得自己已经稍微了解了一些江知行了,但是现在,好像一切了解都归零了…… “没事。”江邵廷明显有些失望。 第十四章老公的话,除外 顾温柔回到家,简单洗漱之后没有回卧室,而是去了书房找江知行。 江知行两天没有去事务所,事情已经堆积了起来,以顾儒安目前的状况来看,他近期可能都需要代替顾温柔去医院。他没有急着睡觉,而是在看文件。 顾温柔洗完澡换上了纯棉睡裙,天气凉,她在外面又套了一件同色系的开衫。她敲了敲书房的门,直接进去了。 江知行将视线从文件上挪开,看了一眼顾温柔:“还不睡?” “想跟你说说话。”说完这句话,她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暧昧。 江知行大概也是被她这句暧昧不清的话稍微惊了一下,让顾温柔难得主动地跟他说话,这两年几乎没有这个可能。 但他还是拒绝:“睡醒不能说?” “睡醒我就要去机场了。”她走近了一些,身上是沐浴露的清香。她用的是马鞭草味道的沐浴露,像是周身都有淡淡的柠檬味道包裹,愉悦又提神。 草本的味道钻入江知行的鼻端,他抬手招呼她:“过来。” 顾温柔没怎么明白他这个动作的意思。过来? 但她还是乖乖地走到了他面前,下一秒,江知行的长臂一揽,她被他的手臂带着坐上了他的大腿…… 过分亲昵的动作让顾温柔大脑的神经顿时敏感又清醒,家里不凉,两个人穿得都不多,大腿贴合的地方有些奇怪的感觉…… “干吗?”她很想要冷硬地质问他,但是一问出口,口气却好像突然变得温柔了很多。就连她自己听上去,都觉得有点撒娇的错觉。 她想要离开,用手撑了一下江知行的腿,因为用力过度,她的手不小心一滑……滑到了某个位置。 她掌心柔软,江知行眉心紧锁了一下。 一时间,顾温柔觉得自己的掌心像是有火在烧一样……还没有等她立刻缩回手,江知行已经捏住了她柔软修长的手。 “我不小心的。”她真的很想要哀号,她明明是想要来套一下江知行的话的,想要问问他关于洛杉矶公司的事情。虽然她不会直截了当地问,但是如果按照她的想法来,是肯定能够在这里问出点所以然来的。 但是现在…… 空气里面充斥着欲望的味道…… 江知行这个人本身就是行走的荷尔蒙,看上去禁欲,却是诱人犯罪的长相…… “真把我当柳下惠?”他压低了声音问她。 顾温柔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欲望一下子被挑起,难以抑制导致声音也变得像是掺杂了杂念的感觉…… 总之,他的声音让她心烦得很,星火燎原一般难受。 “我说了我是不小心的。” 江知行的手从她腰腹的位置往上移了一些……顾温柔感觉到身前一阵酥麻,来不及反应,他已经松开大手。 “我也是不小心的。” 顾温柔头一次感觉到了他的无赖。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经人。” “我不是?”他反问,问得叫她没有办法反驳。 她现在浑身滚烫,气都不敢呼,生怕自己在他面前露出什么端倪。 “我要起来。” “你不累?” “累,但是不想坐在……你腿上。”顾温柔觉得每说一句话都是一阵尴尬。以往他们之间好像也没有过这样的尴尬,这一次,格外尴尬。 “坐在这里就不能说话了?” 顾温柔缴械投降,她怎么可能说得过一个金牌律师? “今天跑步的时候我遇到了江邵廷,看到他我就想起了之前你爸生日那晚。我很好奇,你真的对从商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她觉得自己问得已经挺委婉的了,应该也不会被听出什么端倪来。 “你想问什么?”江知行却像是看穿了她一样,问她。 她暗自心惊,舔了舔小巧的嘴唇:“看到江邵廷就想起江氏的事情,再加上看到你妈,她这么希望你能够从商,你一直拒绝她和你爸,想到了就问问。” “在没有学会撒谎之前,不适合问这样的问题。” 她被他一眼就看穿了,尴尬和窘迫将她直接逼退到了角落里面,四面都是高墙,没有凭仗,她根本爬不出这个令人不适的境地。 “江邵廷跟你说了什么?”他又问,更加显得她刚才的自作聪明愚蠢又可笑了。 这一次她倒是没有继续撒谎,但有所保留,却也说了真话。 “他让我小心被你利用。” “没跟你说我在洛杉矶有一家风投公司的事?”他一句话,打碎了她所有的念头,让她瞬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话语卡在了喉咙里面,尴尬和窘迫再次像汹涌巨浪一样侵袭而来,将她紧紧包裹在了风暴中央。 她在头脑里面进行了快速的头脑风暴,努力想着办法反驳他。但无论怎么想,她都觉得逃脱不了了。 她轻舒了一口气:“说了。” “所以你在这里扭扭捏捏这么久,就是为了套我这些话?”江知行的口气并不算太好。 但是顾温柔的直觉告诉她,他没有生气。 “我只是好奇,关于我先生的事情,我都好奇。”她想用一句算得上漂亮的话打破尴尬,却被无情反驳了。 “只是好奇心在作祟,不用说得这么好听。” 她一直以来都不觉得自己笨,但是在江知行面前,她总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话,智商都在被碾压。 她略微咬了咬牙,这一次干脆破罐子破摔了:“那你之前为什么从来不跟我提起你在洛杉矶有一家风投公司的事情?” 她心底想,早知道,一开始就这么直接地问了。 以后她是绝对不会再在他面前耍这种无谓的小聪明和小心机了。 “你没问。” 这个回答的确无懈可击。 “那我现在问你。那家公司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商界吗?” “人嘴里说出的话,你都信?”她靠得他这么近,近到几乎能够看到他脸上的毛孔。这个男人的皮肤好到过分,好到作为女人的她都有些惭愧。 他说这句话的口气颇有点像个斯文败类,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是她似乎能够看到他嘴角噙着的轻笑。 “真不敢相信这种话从一个律师的口中说出来。”她嘲讽。 “一个教训。”江知行眸光深沉,“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说的话。” “意思是,以后你说的话我也不需要相信吗?”她不敢跟他玩文字游戏,肯定会输得很惨,但是好胜心却让她忍不住开口反讽。 “老公的话,除外。”一句话让顾温柔再次觉得耳垂滚烫。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江知行说要试试之后,她总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表面上还是冷冰冰的,但无论是说出的话还是说话的口气,都是带着一点点温柔温和的。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他?她还是看不懂。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开那家公司的目的。” “开公司不是为了盈利,还能为什么?”他又是一句话击溃了她。 她哑口无言:“你爸等着你继承江氏,江氏集团的钱,还不够?” “一个江氏,有三双眼睛盯着,底牌不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切蛋糕,我不喜欢被分到残羹冷炙。”他说的话虽然隐晦,却让人一听就懂。 江知行要足够的底牌和底气…… 她明白了,心底却有点隐隐的后怕…… 惧怕于江知行城府之深,他比她想象中的要难懂得多。当年江知行选择法律系的时候她就很惊讶,明明他是江右唯一的儿子,为什么要舍弃商学去学法律。 现在想想,他选择法律,怕也是别有用心吧?只是这个用心她不打算问了,日后肯定会知道。 见她沉默,江知行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红唇。顾温柔被他这个举动惊到了,没想到他会忽然吻她,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是她觉得唇珠的位置像是触电了一样,酥麻难耐。 “好好说着话,怎么动手动脚的?”她没有办法用强烈的词句去谴责他,因为刚才轻轻软软的一碰,已经让她浑身哆嗦了。 “动手动脚是用来形容陌生男女,对于夫妻来说,这算是日常情趣。” 顾温柔隐隐好像能够感觉到那么一点点……甜。 她狼狈地岔开话题:“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说出去?” 她看得出来他为了隐藏,花费了不少工夫,也用了不少时间。 “你是我太太,你不向着我?”他口气颇为撩人地反问。顾温柔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怕是要城陷了。 她讷讷地对江知行开口道:“我想回房间去休息了。” “再陪我一会儿。”江知行的声音低哑,手已不自觉地打开了顾温柔的开衫。 顾温柔惊慌地闪躲了一下身体,不自在地想要躲开。 然而,江知行的手已在她身上极其不安分地游离着。顾温柔咽了一口唾沫,感觉浑身的汗毛都“肃然起敬”了。 江知行那一句“再陪我一会儿”,嗓音磁厚,没几个人能够抵挡得住这种声音在耳边的沉沉诱惑。 顾温柔浅浅吸了一口气,轻推他:“我真的累了。” 然而下一秒,江知行直接将她从腿上拦腰抱了起来,阔步走向了书房自带的小卫生间。 “你干什么?”顾温柔警惕地问了一句,心底隐隐紧张。 “洗澡。” “我洗过了。” “我还没洗过。”江知行的行为仍是霸道,快步进了洗手间之后反手落了锁。 顾温柔看着他这个举动忍不住讪笑:“你是怕我逃了?如果我真心想逃,逃得走。” 她是救助飞行员,受过基础的逃生训练,这么一扇门根本难不倒她。 “你不会想逃。”江知行薄唇微掀,俯身吻住了她的唇畔。 突如其来的吻,让顾温柔惊得伸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紧张得不知所措。 她跟江知行之间的亲密行为太少,每一次都让她毛骨悚然,很不适应。 气氛渐热,她的手也不自觉地覆盖在了江知行的腰上。她手上的动作幅度不敢太大,她不像江知行一般敢任意妄为,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 她的手也探入了他的衣内,下意识地随意摩挲着,忽然,她的脑海当中却浮现出了琐碎的画面:男女交缠,活色生香,以及男人腰腹上那一颗明显的红痣…… 顾温柔的情绪立刻戛然而止,被这些画面冲击得脑袋里毫无思绪可言。 这么些年,她跟江知行之间的亲密行为少之又少,但是此时脑中那些细碎的画面,不仅仅只是此时出现在她脑海当中,其实一直都是缠绕着她的梦魇。 她常常会梦到刚才想到的那些画面。 当年宋若祎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这些年她一直都在想办法寻找答案。然而江知行对她冷漠的态度,让她失去了想要探寻真相的想法。 甚至每晚睡在同一张床上,她也曾动过念头,想去看一眼他腰上是不是真的有一颗红色的痣……她曾经也这么做过一次,那是刚刚结婚没多久,她不死心地想去看看,然而吵醒了江知行。 当时他被逼婚,她又心有郁结,两人的脾气都不好,吵了一架之后便没了下文。 此后的时间里,她再也没了兴致去探寻真相。 知道了又如何?哪怕他的腰上没有红色的痣,哪怕他不是当场跟宋若祎欢好的男人,他也不会喜欢她…… 思及此,顾温柔顿时没有了任何兴致,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江知行,也不说话,急匆匆地快步走出了浴室。 看着女人匆匆落荒而逃的纤细背影,江知行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然而过了一会儿,江知行收到了一条从主卧发过来的短信:对不起。 僵硬生冷的话,江知行看了虽也觉得莫名其妙,但脑中却浮现出了顾温柔的身影,他弯了弯唇,没有计较。 或许她是不习惯。 第十五章熟悉的微博ID 上城禄山海上救助机场。 顾温柔将车子停在了停车场,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走向机场。 她是低着头的,目光穿过手机落在地上,看到了眼前人落在地上的一片阴影。 她好奇地抬头,当看到是陆云琛时,那点好奇瞬间就消失了。 她就知道那天晚上之后,陆云琛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的。 她现在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当初磨不过陆云琛,竟然答应了跟他一起吃饭。要是没有那顿饭,或许就没有之后那么多的事情了…… “顾小姐。” “陆总,您怎么又来了?”她的态度不算友善,也压根就没有打算对他友善。 她不想给陆云琛机会,从一开始就是。但是男人们好像总是看不清事实,总觉得女人的拒绝是欲拒还迎。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想跟你道歉。但是打你电话,你把我拉黑了。”陆云琛的话也是直接得很。 顾温柔稍微蒙了一下,她把他拉黑了? 她没有。 不过转念一想,她心里立刻就有了答案,肯定是江知行拿着她的手机,把陆云琛的号码拉黑了。 不过,江知行怎么会知道她手机的密码?下一秒,她脑中轰隆一声,一瞬间面红耳赤。 她突如其来的脸红让陆云琛觉得有些奇怪:“怎么?” 顾温柔慌了一下,她手机主页的屏保是江知行的照片……他打开了她的手机,不就意味着他看到她手机的屏保了吗? “没什么。”顾温柔敛了一下情绪,“陆总,我不认为我们之间还需要什么联系。” “我很喜欢你,我相信你不会看不出来。”陆云琛倒是个爽快的人。 她稍微顿了一下,杏眸熠熠:“我看得出来。”她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面,手机被攥在掌心里面,她现在心里乱得很,满脑子都是手机的事情。 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看到是江知行的电话。她不敢让人看到她给江知行的备注,所以每一次江知行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都会悄悄地接听。 这一次,她为了不让陆云琛看到,单手捏着手机放进口袋里面,准备挂断。 那边的江知行吃完晚饭,被小耳朵央着去买小蛋糕吃。父子俩出了门,小耳朵坐在车子后面的宝宝安全椅上,他刚刚戴上蓝牙耳机,那边就传来一阵略微嘈杂的声音。 但是这阵嘈杂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顾温柔的声音。 “但是我不喜欢你。”她声音清明响亮,她说话的时候好像永远都是这样的嗓音,亮亮的,却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江知行听到之后,握着方向盘的手先是顿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她应该是想要挂断,却不小心按了接听键。 江知行被提起了一些兴致。 “陆云琛,你了解我吗?”她仰头看着他,换了个称呼。 “不了解。”陆云琛倒是坦白,“我相信感觉。” “一见钟情?” “算是吧。” “我信一见钟情这种事,但是说实话,一见钟情看上的不就是脸吗?你看上我的脸我很高兴,说明我长得漂亮是不是?但是我也有一见钟情的人了。” “江知行?” 顾温柔稍微停顿了一下,虽然江知行此时此刻并不在这里,而且他也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心思,但是她仍旧觉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颊有些热,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对。”她略微咬了咬牙,心突突地剧烈跳动着,心脏像是卡在了嗓子眼,“我跟他很早就认识了,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他,大概就是你说的一见钟情。” 顾温柔一直都不敢深究自己对江知行的感情,但是如果用“一见钟情”这样的词来形容的话,她觉得还是妥当的。 “是你说的,一见钟情就是看脸。我比江知行差?”陆云琛的口气还是很自信,但是他自信的口吻倒并不是让人觉得特别讨厌,只是因着自身的优越感说出的话罢了。 平心而论,陆云琛长得的确很好看,这样的身份地位加上这样一张脸,已经是极品了。 “各花入各眼,我相信应该有不少女人都喜欢你。我喜欢江知行那种类型的,而且……他也喜欢我。”顾温柔说出后半句话的时候,心虚到不行,她抿着唇,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喘不过气来。 撒谎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江知行喜欢她吗?应该不喜欢吧。 喜欢的话,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一点表示都没有?也顶多只是这几天说想要跟她试试…… “我不会放弃的。”陆云琛听到之后不假思索地回道。 顾温柔觉得恼得很,这人怎么就说不通呢?她很想来一句:你喜欢我什么我改。 “你放不放弃跟我没关系,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玩手机里只存我一个号码这种把戏了,想必这种把戏你在别的女人身上玩过已经不止一次了。但我不是小女生,不会感动,只会觉得你蛮搞笑的。”顾温柔也懒得跟陆云琛多说,单手抄兜直接阔步走向了机场。 忽然,她停顿了一下,转过头去对陆云琛多说了一句:“对了,我跟江知行已经在一起了,我们很好。你再加入就是小三,陆总不想当小三吧?” 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半点俏皮的味道,却让陆云琛没忍住笑了一下。 “去上班吧。” 顾温柔不明白他在笑什么,转身就走了。 此时,在开往蛋糕店的车上,小耳朵一边吃着手指一边看着后视镜里面一直在微笑的爸爸,觉得爸爸好像傻了。 江知行平时不怎么笑,尤其是在小耳朵面前,一直扮演着严父的形象。所以,小耳朵看着爸爸在傻笑,觉得很奇怪。 “爸爸你在笑什么呀?” “没什么。” “哼,大骗子。”小耳朵明明看到爸爸在笑了,爸爸还否认。 江知行按了一下蓝牙耳机,将电话挂断。 机场,深夜一点多。 顾温柔睡不着觉,拿着手机无聊地翻微博。她有一个微博是平时发一些心情用的,相比较于她荒草丛生的微信朋友圈,微博这边要精彩很多。 她经常会发一些生活中发生的小事在微博上,她编辑了一条微博:值夜班,失眠。 她配了一张外国小男孩痛哭的表情包。 发完,她刚准备退出微博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一个新的粉丝关注了她。 她的微博一共才四十几个粉丝,平时根本没有人会关注她,所以她好奇地点开来看了一眼,当看到对方的ID时,浑身震了一下。 这位粉丝的ID非常直白,就叫江知行。 “?” 顾温柔蒙了,什么鬼,江知行关注了她?她拿着手机的手都停顿在了半空中,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 犹豫之中,她点开了江知行的微博,他的微博头像是空白。 真……直男。 令她觉得奇怪的是,江知行竟然发过微博,一共两条,一条是:母子平安。 配图是小耳朵的小脚丫。 这条微博的时间是两年前。 顾温柔看着鼻尖一酸,蓦地被击中了心底的柔软处…… 第二条微博是最近的,只是一张图片,是他去参加小耳朵的亲子活动时拍的图片,没有配字。 顾温柔觉得江知行是真的很会抓人心,当她看到这两条微博的时候,只觉得心脏越陷越深,越来越软…… 江知行是一个挺传统的直男,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即使顾温柔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别人说,比如宋若祎,但是他给她的印象一直以来都是非常耿直的,更不会玩浪漫。 但是顾温柔看到这两张图的时候,她却觉得特别浪漫……心里头被甜意包裹了起来,心都快要融化了。 等等!顾温柔瞬间从自己给自己制造的浓情蜜意中抽离了出来,她再一次意识到了那个严重的问题…… 他到底是怎么发现她的微博的? 她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微博ID,更不可能跟江知行说。 就在她惶惶不安的时候,微博上面又跳出来了一条新消息,是有人给她评论。她点开看了一眼,眼睛都瞪直了…… 粉丝江知行给她评论:还玩手机?睡觉。 “……”顾温柔不知道自己应该笑还是应该如何,她微微拧眉,他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睡? 她是因为在值班期间本身睡眠就会比较浅,要应付突发的状况。但是江知行呢?他平时作息这么规律,怎么大晚上的还醒着?而且,他竟然还在看她的微博! 她赶紧重新翻阅了一遍自己的微博,六百多条……天哪,她怎么会发这么多微博,现在想想都后悔死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浏览了一遍,看着自己那些少女心事一般的微博,真的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江知行既然关注了她微博,他应该是看过她之前发的了……被他看到这些,她真的是要羞愤致死了。 她匆匆看了几条,更让她无法冷静下来的是,这几条下面,都已经有了江知行的评论! “他说想跟我试试,他是喜欢我的意思?男人心,海底针。到底要不要……试试?” 江知行评论并点赞:“试的感觉如何?” “今天晚上有突发事件,救了一艘游艇,竟然是他跟我最讨厌的那个人在游艇上。心底的小恶魔在想,如果不救他们的话,他们算不算双双殉情了?还好我心底的小天使打败了小恶魔,毕竟我的工作是救人。” 江知行评论,没有点赞:“谋杀亲夫?” “今天晚上他没有回家,是不是去了我最讨厌的那个人那边?我躺在床上感觉身边空空的,有点吓人,一个人住那么大的主卧还是怪可怕的。我怎么感觉我像寂寞空虚冷的女人啊?啊……不能乱想!” 江知行评论并点赞:“没有,6月2号晚上我加班。你值夜班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人睡主卧,也怪可怕的。比如今晚。” 还有更早些时候的微博: “江知行到底有多讨厌我?不跟我说话,也不跟我一起吃饭,讨厌我这么多年,也真是辛苦他了。” 下面的评论让此时的顾温柔鼻尖一酸。 “你也不跟我说话,也不跟我一起吃饭。你有多讨厌我?” 顾温柔的思绪顿时被卡在了这里…… 想想的确如此,这两年是她先开始变的,从原本的热络变得冷情,从原本在他面前可以喋喋不休到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讲。她也没有主动跟他说话,主动提出要跟他一起吃饭…… 但是,她怎么会讨厌他? 顾温柔想到以前念书的时候,有一次她送情书给他,她鼓起勇气问他为什么讨厌她,他说并不讨厌她,只是让她好好学习。但是当时少女心作祟,认为那便是讨厌了。 现在想想,她做的事情,可能更会让江知行误认为她讨厌他。 顾温柔忽略掉这一条,继续看其余的评论,却看得面红耳赤的,除了羞愤之外,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那么一点苏苏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怎么会觉得被江知行看到这些微博会很苏? 她的脸颊滚烫,火烧火燎的。她用凉凉的手背碰了一下脸颊,将脸颊的温度传递到手背上之后,才算是舒服了一些。 顾温柔又羞又恼,没敢再看下去了,她怕自己再看下去,今晚就真的不用睡了。她刚准备放下手机,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屏幕上显示“江哥哥”。 手指停顿了一下,她从值班室的床上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眸,按下了接听。 “喂。” “为什么还不睡?” “你不是也还没睡?”她没好气地反驳,心底在想,还在偷偷地翻我的微博…… “我在加班。” “在事务所吗?” “家里,书房。” “哦……”顾温柔屈着腿,单手抱着膝盖,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值班室里面安静无声,四处都是黑暗的,只有窗户外面透进来一点点机场的灯光。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了。 两人的对白毫无营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顾温柔觉得心底却是暖暖的…… 许久无声,那边回复她:“快点睡觉。” “睡不着,晚上值班的时候我一般会睡得很浅,今天直接失眠了。”她也很无奈,清醒得不行,“你睡吧,我不困。” “不困就闭目养神,不要再刷微博。” “……” 说起微博,她就微恼:“你怎么知道我的微博ID的?还偷看我微博。” “我看我合法妻子的微博,也算是偷看?”那边的声音也清醒得很,完全不像是有睡意的样子。 “……”她无语,“你还没回答我,ID。” “你的ID很难猜?”他反问了一句。 顾温柔想了想自己的ID,是“顾温柔不温柔”,就是她的微信名…… 她伸手用力敲了敲脑袋,觉得自己真的是笨透了,在江知行这种智商的人面前,真的不能够班门弄斧。 “你为什么要看我的微博?” “好奇。”他停顿了一下,“看到了不少你的内心戏。” 哐当一声,顾温柔觉得有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砸在了自己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就随便发发。”她尴尬地解释,但是好像无论怎么解释,都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明明是江知行做了偷偷摸摸的事情,为什么显得好像他是光明正大的,反倒她像是偷鸡摸狗的? “我也就随便看看,看到了不少关于我的。” 顾温柔真的很想求求江知行不要再说了…… 不过她是不会求他的,她咬了咬唇,想到了一件事,扯开了话题,口气像是在跟江知行算账:“江知行,你什么时候不经过我同意擅自删了陆云琛的号码?” “留着他的号码,让他骚扰我太太?”他反问。 顾温柔哑口无言,她微微抿了抿唇,总觉得无论她质问他什么,好像都会被他占据上风一样。 “麻烦你下次打开我手机之前,经过我的同意好吗?” “看情况。” “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 “你是律师?”又来了,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情,理直气壮的那个人还是他。 忽而,那头轻笑了一下:“下不为例。”敢情他刚才是在捉弄她? 顾温柔不明白江知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闲工夫,而且今天听他说话的口气和态度,好像心情特别不错?这段时间的江知行都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挂了,你早点睡。”江知行的口气仍旧是带着笑的。顾温柔不明所以,满脸的问号。 那边已经挂断,徒留她一个人蒙蒙地坐在那儿。 那头,书房内。 江知行坐在书桌前,想到今天无意中听到了顾温柔和陆云琛的对话,心情变得越发好了一些。 顾温柔则是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觉,她躺在床上一直在翻自己的微博,真的觉得自己的少女心事很愚蠢,当初写出来的时候感觉倒还好,但是现在被江知行看到,简直是蠢透了。 第十六章你为什么不反对我学飞? 翌日早上九点。 顾温柔下班到家,看到小耳朵在宝宝椅上拿着小勺子喝粥。 她心底暗自庆幸没有一进门就看到江知行…… 她现在真的没有办法直视江知行,这种感觉就像是藏在最心底的秘密被人挖了出来,这个人还是你最不愿意让他见到的人…… 难受的感觉充斥在胸口,堵堵的,她连吃早餐的胃口都没有了。 “妈妈早呀。”小耳朵喝着胡萝卜粥,敷衍地跟顾温柔说了一句。 小家伙跟她之间的感情总是不冷不热的,人小但是主见却强得很,知道跟爸爸亲,不跟她亲。 “爸爸呢?”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声音不响,生怕被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的江知行听到。 “爸爸在楼上换衣服呢。”小耳朵拿起一个小蛋糕递给顾温柔,“这是昨天吃完晚饭后爸爸带我去买的哦。都是小猪佩奇的蛋糕,可爱吧。” 顾温柔接过看了一眼,她脑中浮现出了江知行带着小耳朵买小猪佩奇蛋糕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反差萌。 “可爱。”顾温柔的眉眼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妈妈,昨天爸爸在带我去蛋糕店的路上跟你打电话说了什么呀?我问爸爸他不肯告诉我哦,他这个大骗子。”小耳朵至今耿耿于怀,昨天江知行不肯告诉他在笑什么,“我看到爸爸的车车屏幕上写着妈妈的名字哦,我就知道他是在跟妈妈打电话。” 小耳朵年纪虽然小,但是汉字已经学了不少了,尤其是顾温柔和江知行的名字,虽然他不会写,但是已经认识这几个字了。所以昨天在车子里面,小耳朵看到连着蓝牙的手机屏幕上有妈妈的名字时,心底已经悄悄地知道了什么,只不过没有拆穿爸爸而已。 顾温柔吃了一口蛋糕,甜甜糯糯的,但是不腻味,比她想象中要好吃很多。 她一边咬,一边拉开椅子坐在了小耳朵身边,没怎么听明白小耳朵说的话。 小孩子的话嘛,本来就是不能够全部相信全部认真去听的。 但是小耳朵喝了一口粥后,却像小大人一样认真说道:“爸爸昨天跟你打电话都不说话哦,妈妈你在跟他说什么好笑的事情呀?爸爸一直笑眯眯的,我让他跟我分享笑话他都不肯。哼,妈妈你会告诉我的对吧?” 顾温柔越听越不对劲,她听出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爸爸昨天傍晚跟我打电话了?” “对呀。”她立刻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下通话记录,当看到昨天傍晚六点有一个江知行拨过来的电话时,她似乎听到了心底咯噔一声。 一瞬间,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江知行昨晚的心情这么好,为什么小耳朵说江知行跟她通话的时候一直不说话却一直在笑。 一定是她昨天想要挂断的时候,不小心按了接听键! 也就是说,她跟陆云琛的对话,全部被江知行听去了…… 她在脑中迅速地搜寻自己跟陆云琛的对话记录,记不大全了,但是她记得关键的一些词眼…… 她仗着江知行永远不会听到,在陆云琛面前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对江知行一见钟情,江知行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甚至还说了江知行也喜欢她! 啊,丢人! 顾温柔真的觉得自己这两天在江知行面前丢过的人,是自己活过这二十几年里面丢过的人加起来的总和……可能还不及。 “妈妈你也不想讲笑话给我听吗?你跟爸爸一起欺负我哦。”小耳朵有点生气,埋怨着顾温柔。 但是顾温柔现在完全没有心思搭理小耳朵……她满脑子都是自己丢人丢到太平洋去的想法。 她放下手中的小蛋糕,跟小耳朵说道:“小耳朵,妈妈去房间了,你自己慢慢吃。”说完,她正准备起身,江知行颀长的身影已经从二楼下来了。 他换上了一身正装,今天是深灰色的西装三件套。 一般男人很难驾驭三件套,穿得好是英伦绅士,穿得不好就显得有些上不了台面。 而江知行恰好就是能够将西装演绎到极致的男人。 三件套在他身上,不是衣衬人,而是人衬衣。他周身都散发着成熟男性的沉敛气质,让人不注视都难。 “怎么不跟小耳朵一起吃?”他下楼,单手扣着西装外套的扣子,看着顾温柔。 顾温柔杵在了原地,要是换作往日她肯定会多看江知行两眼。 反正是合法丈夫,这么好看的脸和身材,不看白不看,不看多亏。 但是今天,她是真的半点心情都没有…… 她只想要逃走。 她垂首,躲避开他的目光:“昨晚没睡好,困了。” 她还没迈开脚步,江知行已经站在她面前了,这副架势好像是要逼着她吃早餐一样。 “先吃早餐。” 她无奈,知道他是说一不二的人,只能够坐下来,拿起小蛋糕又吃了两口,她想要敷衍地当作是吃了。 “好了,我吃好了,可以去睡了吧?”她其实一星半点的困意都没有。 话毕,她感觉到江知行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他在仔细地打量她。 顾温柔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不过她想了想之后脑中立刻浮现出了昨天她跟陆云琛的那些对话…… 一想到,瞬间脊背一凉。真的好像是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的感觉,不痛,只觉得丢人! “你看着我干……”她刚刚想要冷硬地质问他,下一秒,江知行已经俯身下来,轻轻吻了吻她的嘴角。 嘴角像是被打了麻醉剂一样,一下子没有了任何的知觉,神经末梢变得迟钝无比,只觉得嘴角那一块皮肤麻麻的。 “蛋糕。”江知行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行为,一脸正色,好像并没有因为自己这个动作而感到羞耻。 长得好看的男人耍起流氓来,都可以这么肆无忌惮?顾温柔脑中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但是这个念头很快被自己压下去了,因为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对着这么一张脸生气。 更何况这张脸的主人是江知行。 “爸爸,我这边也有蛋糕,你亲亲我呀。”小耳朵伸手指着自己的嘴角。 顾温柔看了一眼,果然是沾着小蛋糕…… 江知行拿过一张纸巾,在小耳朵的嘴边擦了一下,把蛋糕沫儿擦掉了。 早餐结束,保姆带着小耳朵去院子里玩了。 顾温柔换掉了衣服去洗手间里面洗漱,值夜班加上一晚上失眠,她理应很困才对,但她现在的头脑却是清醒得不能够再清醒。脑子里乱乱的, 她只想要赶紧洗好蒙上被子睡觉。 她刚准备锁上洗手间的门时,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她下意识地扯过一旁的浴巾捂住身体,但是她动作太慢了,江知行已经走了进来。 “遮什么?”他的视线落在了浴巾上面,一脸正派,并没有因为自己突然的进来道歉。 “我要洗澡了,你先出去。” 他西装革履,她身上只有一条浴巾裹着,两个人在衣服布料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顾温柔吞了一口唾沫,他人高腿长的,她只能够仰头仰视他。 江知行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急了:“你不用去上班的?” “早安吻。” “嗯?”她其实是听清楚了的,却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是反问,也是寻求确定。 因为江知行明明穿得是个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但是刚才说出那三个字的口气,却颇有一点像是一个在索吻的小孩…… “做夫妻之间应该做的事情,早安吻也算。”他还在想着两个人试一试这件事啊…… 顾温柔站定在那里,并没有打算要拒绝江知行的请求。 夫妻之间接吻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况且江知行长得这么帅,亲一下……她又不吃亏。 “嗯?”上方传来令人酥麻的一声嗯。顾温柔抬头,对视上他深邃又撩人的眸子。 “我在等着。我快迟到了。”江知行说得还真是理直气壮。 顾温柔深吸了一口气,觉得眼前的男人好不要脸哦,但是她还是踮起脚尖,一只手遮着浴巾,仰头在江知行的嘴角边上蜻蜓点水地落下了一个吻。 “好了你快走,我好冷,想洗澡了。” 江知行倒没有得寸进尺,他侧过身去对着镜子正了一下领带:“萧瀚晚上请我们吃饭。” 顾温柔对萧瀚没有什么成见,但是对江知澜的成见很大:“江知澜也去?” “不去。他们在闹离婚。” “离开了挺好的,萧瀚多好的一个人。”言下之意,是江知澜差劲。 在顾温柔眼里江知澜的确是差劲的,在江家这些人眼中,好像亲情是无足轻重的,钱财才是最重要的。 “晚上六点我来接你。” “不用了,你告诉我地点,我自己开车过去。” “半岛酒店。” “哦。”她用乏善可陈的语句打发着他,想让他赶紧离开了,不然她真的快冻死了。 江知行临走前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晚上见。” 看着江知行离开洗手间的背影,顾温柔是真的想不明白,江知行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带着乱糟糟的情绪简单冲了澡,一直睡到了下午四点多才醒过来。 起床化完妆,下楼吃了点水果,她就出发去了半岛酒店,到酒店门口的时候还不到六点,但江知行已经在大堂里面等她了。 “我以为我够早了,萧瀚呢?”顾温柔环视了一周也没有看到萧瀚,想着难道萧瀚还没有到? “我们先进去。” “嗯。”顾温柔今天穿了Maxmara的驼色浴袍款大衣,踩了一双RV的同色系高跟鞋,整个人的气质跟工作时截然不同,慵懒当中透着一丝精致。 她跟江知行之间话本来就不多,所以在走向包厢的路上一直都没有说话。侍者帮他们推开门,她进门,小圆桌,她找了一个位置随便坐下。 江知行一进包厢就开始通话,通话的内容全部都是有关洛杉矶那家风险投资公司的。 他倒不避开她…… 顾温柔心想,他就这么放心她?不过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江知行做生意的样子,一口流利的英语,谈吐不凡,彬彬有礼却又不卑不亢。 是男人在谈生意的时候少有的姿态。 绅士又不缺气场。 顾温柔忽然想起了几年前,当时江右逼着江知行大学念商学,以江知行当时的成绩,哈佛商学院都向他递出了offer,他却拒绝了,去念了法学。 当年因为这件事情,江右对江知行和姜暖玉大动肝火,顾温柔也亲眼见过一次,历历在目…… 思绪被开门声拉了回来,萧瀚的声音太过于标志性。 “我迟到了!” 正在通话的江知行看了萧瀚一眼,从他身边穿过,出门去继续通话了。 萧瀚在顾温柔对面坐下:“你们到多久了?” “十几分钟。” “抱歉啊,让你们等了。刚才江知澜到我们学校来找我了,耽误了一会儿。”萧瀚提到江知澜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头疼得不行,“唉,真烦啊,温柔,你说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女人心甘情愿地跟你离婚?站在女人的角度。” 顾温柔单手放在下巴上,挑眉想了想:“出轨。女人最受不了这点。” “这不行,太没道德了。我像是会出轨的男人吗?”萧瀚一脸的正气。 顾温柔微微皱眉:“冷暴力。女人也受不了这点。” “哇,太人渣了吧?冷暴力我都受不了。”萧瀚连连摇头。 “那这婚估计很难离了。”顾温柔笑着喝了一点橙汁。 “怎么说?” “你长着这么帅一张脸,又不出轨又不爱冷暴力,没有什么缺点,江知澜怎么可能会放过一个这么完美的老公?” 萧瀚听着顾温柔说着,一脸赞许:“啧啧,你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 江知行淡漠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点嘲讽:“你的脸皮是什么做的?” 萧瀚笑得特别不要脸:“胶原蛋白做的。” 江知行在顾温柔旁边坐下,喝了一口水:“难怪我姐跟你的婚姻不和谐,你本来就比她小这么多,又满脸胶原蛋白,她可能是自惭形秽,觉得没有安全感。” “噗……”顾温柔实在是没有忍住笑出声来,江知行这是把江知澜都嘲讽到了,即使江知澜并不在这里。 萧瀚没有办法反驳,因为江知行说得对。 他当初就是鬼迷心窍了才跟江知澜结婚了,他们相差这么大,江知澜又那么强势,婚后生活并不幸福。 “点餐吧。”萧瀚叹了一口气,翻开了菜单。 他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 顾温柔下意识地抬头,当看到是江知澜的时候瞳孔略微紧缩了一些。 而萧瀚低头在翻菜单,很明显并不知道来人是谁,估计以为是侍者进来了吧…… 江知行抬头,也看到了江知澜,但是他和顾温柔不约而同地都没有提醒萧瀚。 顾温柔是不知道该怎么提醒,而江知行是故意的。 萧瀚一边看着菜单一边吐槽:“你们是不知道,我这几个月在家里吃的简直就是猪食。江知澜在厨房就是个魔鬼,她又把做饭的阿姨给辞掉了,说是要惩罚我。家里没吃的也就算了,还不让我出去吃也不让我叫外卖,只允许我吃她做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今天好不容易出来,我要多吃点。” “你说我做的饭菜是猪食?”江知澜踩着高跟鞋走到了萧瀚身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目光炯炯地盯着萧瀚。 萧瀚拿着菜单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僵持在了半空中。顾温柔就坐在萧瀚的对面,能够清晰地看到他此时此刻的面部表情变化…… 萧瀚咬了咬牙,对着江知行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就不信刚才江知行没有看到江知澜已经进来了。 江知行就是故意的!以前念书的时候江知行就喜欢欺负他! “你怎么来了?”萧瀚抬头,不悦地皱紧了眉心,脸上是非常明显的不悦,“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吃饭?” 萧瀚怀疑地看向了江知行,江知行没有理他,反倒是江知澜回答了:“你刚才在家里跟知行通电话,我听到了你们在半岛酒店。怎么,吃不惯我做的饭菜,出来跟知行他们吃饭也不叫上我?” 江知澜的口气淡淡的,却带着很浓的挑刺的味道。她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大波浪的鬈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显得有些疲惫。她的年纪本来就不年轻了,加上这段时间离婚风波和没化妆,现在光看脸有点憔悴。 萧瀚已经想要爆粗口了,但是江知澜已经做出了一副想要坐下来一起吃饭的样子了。 “怎么,不欢迎我?一个个都不说话?”江知澜看向了江知行,“知行,听说萧瀚请你帮他打离婚官司?” 江知行拿起了面前的菜单开始看了起来,并不想回答有关于他们夫妻之间的这些问题。 萧瀚烦躁得不行,他皱眉看着江知澜:“你闹够了没有?今天我请温柔他们一起吃饭,你来凑什么热闹?” “我们现在还是合法夫妻,我就不能跟我丈夫一起出门?”江知澜的态度强硬,冷冷剜了萧瀚一眼。 顾温柔坐在萧瀚对面,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江知澜真的是太不温柔了,口气冷硬不说,态度也很差劲。她又想了想自己往日里的样子,好像也不比江知澜好到哪里去吧? 果然,不温柔的女人是一点都不讨喜的。 她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对江知行稍微……温柔一点吧。 她尽量。 萧瀚跟江知澜两个人的态度都很不好,让这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快要结束的时候,江知澜忽然看向了顾温柔。 “弟妹,今天我听机场的同事说,那位陆氏集团的陆总,还在追你呢?” 顾温柔就知道,江知澜是不可能放过挑拨她跟江知行关系的机会的。 “他追不追我,跟我无关。”她放下筷子,吃饱了,“你如果想要挑拨我跟知行的关系的话,很抱歉,我们现在很好。” 说完,她顺手挽住了身旁江知行的手臂。 江知行早就已经没有在吃东西了,但是手臂还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僵了一下,他没有反应过来顾温柔的动作。 因为太反常。 顾温柔嘴角挂着笑,看着江知澜略微有些难看的脸色:“我们不会分开,更加不会离婚。麻烦你把心里头那些小算盘都打消掉,不然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时候让你失望了就不好了。” 江知澜大概是真的被她气到了,脸色越来越难看。 顾温柔微笑着看着江知行:“知行,我们先走吧,小耳朵在家里等我们。”说完,她笑着起身,跟江知澜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挽着江知行离开了包厢。 一出包厢门,顾温柔瞬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长长地舒着气:“呼……真累。江知澜真的是太讨厌了。” “知道她讨厌还去招惹她?”江知行的余光落在顾温柔仍旧挽着他的手臂上,他见她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嘴角稍微弯了弯。 “总不能够让她欺负到头上来吧?她就是巴不得我们分开,巴不得我们离婚。” “你呢?”江知行问她。 突如其来的问题,虽然不至于说得很清楚,但是彼此却心照不宣。 顾温柔恍惚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手好像还挽着江知行…… 她连忙将手他的手臂上挪开,在半空中僵了几秒才垂放到了自己身侧:“不想。” 她不想离婚。当初跟江知行结婚是费尽了周折,她甚至是付出了不少才结的婚,怎么可以离婚? “你呢?”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他一句。 “不想。” 在那一秒钟的时间里,顾温柔忽然觉得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 她会心地笑了笑:“喔。” 一个“喔”字里面,像是裹了蜜糖一样,甜甜的味道都快包裹不住了。 顾温柔还挺享受这几天跟江知行“试试”的阶段的……她心想,要是两个人早点儿“试试”,多好呀…… “回家吧。”江知行的脸上看不出有没有变化,只是口气是好的。 “你把我送去医院吧,今晚我想在医院陪我爸。” 顾儒安毕竟刚刚做过一场大手术,单是让护工陪着她不放心。 “正好我明天没有排班。” “嗯。”江知行颔首,两人走向了停车场。 江知行想到了什么,随口问:“最近怎么经常休息?” 今年上半年时,一周七天,顾温柔要值班至少五天,而这段时间好像忽然就闲了一些一般。 顾温柔听着江知行这个问题心里头倒是暖暖的,他竟然还会观察她这段时间的工作…… 看来,他也不是一点都不关心她的。 “嗯,被排挤了。”顾温柔如实说道。 暮色沉沉,下午刚刚下过一场大雨,远方的天空被晚霞染成了一片粉红色,粉色和天幕交织,夜色美如画。 被这样美的夜色包裹着,即使说着不开心的话,顾温柔也觉得心情挺惬意的。 “怎么?” “傅恒,就是上次在海事大学跟我一起招飞站在我身边的那位男机长,他一直都挺不服气的,觉得我一个女人凭什么坐到救助队机长的位置,而且年纪还比他轻。不知道是不是他跟上司说了什么,我这段时间排的班都很少。” “不生气?” “生气啊,但是我能怎么样?职场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这个社会对女性有很多条条框框,我在努力改变,但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够改变得了的。”顾温柔长长叹了一口气。 江知行保持着沉默,他的沉默让顾温柔总觉得他在思考什么问题。 她侧过头去看他,他眸光深似海。她问道:“江知行,你为什么不反对我飞?”她身边的人,除了江知行之外,所有人都反对,觉得她一个女生不适合做这个行业,危险又辛苦。 “你适合。” 简单的三个字,却有着无形的力量,将顾温柔的心脏托举了起来。 这三个字在顾温柔的眼中,甚至比“我爱你”还要动听…… 他说她适合。 她鼻尖隐隐泛酸,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 第十七章以后我们多沟通 医院。 顾温柔原本是想让江知行直接回家去的,但是江知行执意要去看顾儒安。 她也没有再拒绝,同江知行一起进了病房。 一入病房门,顾温柔就看到了姜暖玉端坐在病房的沙发上,仍旧是往日里的优雅,脸色却和往日不同。 顾温柔看不出姜暖玉脸上到底是什么神色,但她眼神特别复杂,像是糅杂着太多的情绪…… 江知行见到姜暖玉的时候也略有诧异,但是他没有开口。 “温柔,你怎么过来了?”顾儒安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将尴尬的气氛破冰。 “爸,今晚我留在这里陪你。”顾温柔将包放下,看向姜暖玉,“妈,您怎么来了?” 姜暖玉拿起面前的纸杯喝了点水:“亲家公病了,我当然要来看看。温柔,你怎么不告诉我?” 顾温柔心底略微咯噔了一下,她就知道姜暖玉会兴师问罪。 但是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瞒着姜暖玉,绝对不会告诉姜暖玉。 知道顾儒安入院的人只有她、江知行和宋若祎,她跟江知行绝对不可能告诉姜暖玉,平白无故的,谁愿意后院起火,惹是生非? 脑中浮现出那天凌晨,在医院走廊上,宋若祎那双温柔如水的杏眸紧紧盯着她,恨意隐藏在双眸中…… 是宋若祎。 “小病而已,我就没有打算跟妈说,怕您担心。”顾温柔用得体的话回应了姜暖玉,这句话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是落入姜暖玉的耳中却是格外不舒服:“这是什么话?我跟你爸认识这么多年了,他生病了我不过来看看,像什么话啊?” 顾温柔完全可以问一句“您是怎么知道我爸生病了”的,但是她忍住了,问了只会徒增她跟姜暖玉之间的隔阂。 “妈,温柔太忙,没时间想这么多。”江知行意外地又帮她说话了,上一次是在宋若祎面前,这一次是在姜暖玉面前…… 顾温柔看了一眼江知行,心尖又不争气地软了软。 原来江知行口中所说的“试试看,像正常夫妻那样”,是这种感觉…… 还……挺甜的。 “知行,温柔不说,你怎么也不跟妈说?”姜暖玉拧着眉,语重心长地对江知行说道。 江知行直接扯开话题:“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顾儒安半躺在病床上,见气氛已经降至冰点,他开口:“温柔啊,你跟知行和你婆婆一起回去,爸这里有护工就够了。” “不用,我留在这里。”如果没有姜暖玉这一出,她被顾儒安说几句可能也就跟着江知行一起回去了,但是现在,她一点都不想跟姜暖玉一起回家。 想都不用多想,在回去的路上姜暖玉肯定会一直绕着这件事情说来说去。 毕竟当初,姜暖玉让她嫁给江知行,就是看上了顾家的势力…… 江知行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走到姜暖玉面前帮姜暖玉拎了包:“妈,我们先回去。” 顾温柔心想,江知行最近怎么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啊,她想什么他好像都能够猜到似的。他的心思她怎么就半点都猜不到呢? 姜暖玉起身,不情不愿地看了一眼顾儒安:“儒安,你保重身体。我改天再来看你。” 顾儒安笑道:“改天你就来顾宅看我吧,我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顾温柔知道顾儒安这句话的意思,他是在打消姜暖玉心底那点小心思小念头,告诉姜暖玉他的身体无碍,顾家不会倒。 顾温柔觉得心头再一次被暖到,这一次,是被自己的父亲…… 温暖的感觉将她包裹了起来,在场的两个男人,都在护着她。 姜暖玉像是顿了一下,而后尴尬地笑了一下:“嗯……” 江知行同姜暖玉一起离开后,顾温柔的手机屏幕立刻亮了一下。 她好奇是谁,点开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江知行发过来的微信。 “两个小时后,我来接你。” “?”她发了一个问号过去,接着又添了一句,“我今晚留下来陪我爸了。” “爸应该更希望我们夫妻之间,晚上多交流感情。”那边一本正经地发过来这么一句,让顾温柔的耳根子瞬间滚烫起来。 暧昧不清的话,是最容易让人脸红的。 “等你到家再说吧,累了就别过来了。” “不累。”那边回答得果断干脆。 顾温柔盯着屏幕看着这两个简单的字,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在笑什么?”顾儒安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打断。 顾温柔像个早恋怕被家长发现的小孩一样,立刻收起了手机放在身后。 “在跟朋友聊天。”她说着话,嘴角都是抑制不住上扬的。 顾儒安会意地点了点头,没有戳穿她。 顾温柔走到病床旁边坐下,俯身轻轻地靠在了顾儒安的身上:“爸,你快点好起来。” “我这不是已经在恢复了吗?”顾儒安伸手摸了摸女儿细软的头发。 顾温柔想起了小时候,她刚失去母亲的那几天,她每天躲在房间里面哭,哭到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被顾儒安抱着去了顾宅的院子里。 藤椅上,顾儒安抱着小温柔,阳光融融,春意暖暖。顾儒安就是这样,轻轻地抚着女儿的头发,轻声安慰她:“还有爸爸在。” 忆及往事,顾温柔的眼眶隐隐泛红,幸好她趴在顾儒安的身上,他看不见。 以前失去母亲,还有父亲在。要是顾儒安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如果姜暖玉因为我的病为难你,要告诉爸爸。”顾儒安也在担心姜暖玉会找碴,因为他也很清楚姜暖玉是为了什么才让顾温柔嫁给江知行的。 当初顾儒安特别反对,因为在他看来因利益相牵扯的婚姻不会幸福。不过他现在看到江知行对顾温柔的态度,他觉得自己错了。 只是他还是在提防当初这场婚姻的“始作俑者”姜暖玉…… “不会的。只要爸健健康康的,她能拿我怎么样?我可是有爸和顾家的。”她笑着骄傲地说道。 “你啊。”顾儒安轻笑。 晚上十点多。 顾儒安已经睡着了,护工也已经过来陪夜,顾温柔坐在沙发上无聊地刷着微博。 说是在刷微博,但其实根本就是心不在焉。 她此时此刻的心根本不在微博上面,她刷一会儿微博就会将页面调回到微信上面去看看,瞧瞧江知行有没有发微信给她。都十点多了,他怎么还不来? 顾温柔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少女时代一样,那颗蒙尘已久的少女心最近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她是很有耐心的人,现在却焦躁得很,等得浑身难受。 又过了十几分钟,顾温柔实在是熬不住了,离开微博打开了微信,编辑了一句话:“我准备睡了。” 非常傲娇的一句话,按了发送。 她不想给江知行造成她现在很想见到他的印象,要……高冷一些。 过了五分钟那边还没有回复,当她等得有些恼了的时候,手机屏幕一亮,江知行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紧张了一下,连忙按下了接听键。 “医院门口。” “哦。”她简单回复了一句后立刻挂断,拎起包悄悄地离开了病房。 她几乎是小跑着出医院的,想要见到江知行的心情非常迫切,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迫切。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她记得上一次……好像还是在结婚之前。 结婚之后,他们这段连温水煮青蛙都不如的婚姻,不值得她有任何心动的感觉。 但是现在这种感觉好像回来了。 她小跑出医院门,看到江知行的车子停靠在了医院门口。 她连忙调整了呼吸,不想让江知行看出来自己非常迫切。 但心却跳动得特别剧烈……像是快要从胸腔里面呼之欲出。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跟小女生似的。 江知行下车,她走到他面前,微微仰头:“我都睡着了……” “小耳朵缠着我讲睡前故事,手机被他没收了,耽搁了一会儿。”江知行耐心地跟她解释。 她听着解释的话,心情特别好,因为在乎才会解释。 “他太黏你了。” “你跟他相处的时间太短,多沟通的话,他也会一样黏你。” 这句话落入顾温柔的耳中,落进了她的心坎里。她想起自己跟小耳朵相处的时间实际上等同于自己跟江知行相处的时间,她跟小耳朵相处的时间很少,跟江知行相处的时间也不多。 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之间的沟通太少,所以两人都感情这么淡?她大胆地看着他的深眸:“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太短了?” “嗯。”他没有否认,回答得很干脆。 少数男性身上有着一种魅力叫作果断,男人的果断会显得他果敢又坦率,在关键时刻能够帮人拿主意,在寻常日子能够让异性觉得心安依赖。 顾温柔很早以前就在江知行身上发现了这一点…… “那看来我们以后需要多沟通。”顾温柔也潇洒坦率地说道。 “哪方面的沟通?”江知行嘴角似是噙着笑意,但是在黑夜里面,她看不大清。 她故意别开眼去,躲避开江知行的问题。她伸手轻抓了一下手臂,晚风很凉,吹入她风衣里面让她瑟缩了一下。 她想要开口说上车去的,但是下一秒身体却被一个宽广温暖的怀抱轻拢住,身体像是从寒冷的西伯利亚归来,走到温暖舒适的壁炉旁边坐下,腿下是柔软的毛毯,壁炉里的火烧得不温不火,恰到好处的温度,将她包裹了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需要多沟通?”上方传来江知行略有愠意的声音,但是还没有到责备的程度,“冷为什么不说?” 顾温柔的脸距离他的西装外套只有几毫米的距离,她听到他的话之后也放松了警惕,轻轻地将脸颊贴在了他的西装上面。 西装布料凉凉的,让她沉迷温暖的同时头脑又是清醒的。 “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很不习惯。”她坦率地说道。 “我自问以前对你也不差。”非常直男的一句话,但是从江知行口中说出却并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顾温柔回想了一下,少女时期她心心念念着江知行的时候,他对她也的确不差,只是没有跟她在一起罢了。结婚后,是她自己在心上加了锁,日日夜夜,能少跟他说话就少说话,他好像也没有对她有多少不满…… 这么一说,他说的话好像是在理的。 “我们现在的状态……是试试的状态,对吧?”她小心翼翼地问出口,觉得自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么像一个小女生一样思考感情问题了。 这几年她工作忙,之前因为担任了救助队机长,她的生活重心几乎全部都在工作上,而婚姻不温不火,她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些。 所有现在忽然又“为情所困”,她心底很紧张慌乱。 “怎么?” “我在猜我们试过后的结果会是怎么样的,我也在猜你会不会爱上我,我还在猜,人的一辈子有可能会爱上两个人吗?”顾温柔低声喃喃,这是她这几天经常想的一个问题。 “两个人?”他反问她。 “如果你真的爱上了我,那不就是一辈子爱上了两个人吗?之前还有宋若祎。”顾温柔提起宋若祎就觉得头疼得厉害,太阳穴突突突地跳。 大多数人可能都会有一点精神洁癖,顾温柔也不例外。自从她知道了当年那件事情之后,她真的再没有办法毫无芥蒂地面对江知行了……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嗯?” “就这么清楚我的想法?”江知行的眉心微皱,“别瞎想。” 顾温柔靠在他的胸膛上,做不到不瞎想,她从他怀中起来,抬头看他:“我好像有点饿了。” “想吃什么?” “回家你煮面给我吃可以吗?”她像是撒娇一样的话,但口气仍旧是平平淡淡的,称不上温柔。 但是在江知行看来,她已经和以往有些不同了。 回到江宅,顾温柔下车,一路上她都在想象江知行围着围裙做饭的样子,一定很禁欲…… 这么想着,她脸颊微烫地走进了玄关。 一推开门,她就看到姜暖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冷冷地看着她。 “妈。”她知道姜暖玉肯定想要质问她关于顾儒安的事情。 “回来了?”姜暖玉的脸色比在医院的时候更加难看了几分,“温柔,仔细跟妈说说你爸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那一层楼住的都是癌症病人。” 顾温柔的心揪了起来,她回头看向了身后刚刚停好车进来的江知行。 是寻求帮助的眼神。 她自小独立,很少依赖人,这一次她却直白地向江知行求助了。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们之间关系的缓和,又或许,她从骨子里还是需要他的。 江知行阔步走到了她身边,侧身看她:“先上楼去休息,待会儿面好了我会端上来。” “喔。”她的确是想要逃上去,不想在这里面对姜暖玉。 她刚刚走出几步就听到姜暖玉在身后说道:“温柔,我在问你话。” “妈,我今天很累,不想说话。”她待人待事向来都是冰冰冷冷的,当初因为姜暖玉帮她的缘故,她这些年对姜暖玉算是不同了。 但是姜暖玉今天的行为让她失望之余有些胆寒。 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因为利益而放弃自己的家人?她没有管太多,按照江知行所说的先上了楼。这边有江知行在,她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 客厅内,姜暖玉看着江知行,对着自己的儿子她终究发不起火来。她压着火气,闭了闭眼对江知行开口:“你不是不喜欢她吗?这么护着她?” “当初让我娶她的人是您。”江知行一句话,让姜暖玉有一种哑口无言的感觉。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是最清楚的了,跟他说话,任何人都不可能占到理。哪怕是她这个当妈的。 “当初我为什么让你娶她,你心里应该很清楚。顾家是顾温柔的保护屏障,也是你我的保护屏障,如果顾家垮了,顾温柔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江知行听着姜暖玉这些坦诚的话,提不起任何的兴致。 “顾家是顾家,我只知道顾温柔是我的妻子,我儿子的母亲。” 江知行笃定的话落入姜暖玉的耳中,让姜暖玉觉得,自己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早了,早点休息。”江知行留下一句话,转身去了厨房。 江知行从小就不喜欢跟人亲近,姜暖玉很清楚,所以她也没有要强留自己儿子陪她多说一会儿话,只是心里头无端端地起了一团火,怄在心里。 第十八章以为小耳朵会是个女孩儿 主卧内,顾温柔洗完澡坐在床上,因为姜暖玉的事情她脑中很乱,思绪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只觉得头疼。 刚才觉得饿,现在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房间门被推开,一阵食物的香味飘了进来,钻进了她的鼻子里,一下子又刺激到了她的味蕾。 江知行进门,看到她穿着棉质的睡衣睡裤,盘腿坐在床上,他问:“青菜肉丝面,要不要尝尝?” 她的味蕾被唤醒了一些,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拒绝得了美食的诱惑,点了点头,但是坐在原地没有动。 “下来,到桌边来吃。”江知行有严重的洁癖,在他的床上吃东西,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今天顾温柔心情不好,她也不想动弹,干脆就赖在这边一动不动:“我想在这里吃。” “汤汁会洒在被单上。”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已经将碗筷放到了沙发前面的小桌子上。 顾温柔今天格外地想要跟他犟,人的心情一旦跌落到了谷底,就会做出很多奇奇怪怪的、让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比如现在。 “弄脏了我会换。我不想动。” 其实她平时也不会在床上吃东西的,她也觉得脏,但她现在是真的不想动。 江知行停顿了一下,忽然阔步上前,俯身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她很瘦,原本就是瘦高的身材,这几天因为顾儒安的病情,她好像一下子急坏了,瘦了一大圈,抱在手中轻飘飘的。 “不知道的,以为我们江家虐待你,不给你吃饭。”江知行对她的瘦表达了不满,“多吃点。” 她被他忽然抱了起来,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时,就已经被他重新放到了沙发上。 “胖了又会嫌我胖,以前念书的时候我快一百三十斤,那个时候你喜欢我?”顾温柔想到自己十六岁的时候,一米七二的身高,一百三十斤。 在这个身高区间里面,这个体重或许不算胖,但是会显得她很壮,当时她就觉得在江知行面前自卑得很。 “饱暖思淫欲,小小年纪只想着谈恋爱,不胖你胖谁?”江知行一句话完美地反驳了她,简直让顾温柔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拿起筷子,很想横他一眼,但是想到这个动作可能会太过于亲昵了,于是连忙将视线放到了面条上面。 江知行的面一直都煮得很好,她是知道的。 “我记得当时宋若祎一米六六的身高,才九十斤,我偶然间听到萧瀚跟你在说宋若祎真瘦,从那以后,我每天就逼着自己跑步锻炼,半年后就瘦到现在的体重了。”顾温柔当时减肥的全部动力都来自于江知行,她绝对不能在江知行面前比宋若祎丑。 她还是头一次跟他提起以前为了他做过的那些糗事,以前从来没有。 江知行也是有些吃惊她会跟他提这些。他单手解开领带,将领带随手放在了沙发上,扯开了衬衫上方的两粒扣子,动作随意,但是被顾温柔的余光瞥到,却让她隐隐有些窒息。 这个男人解领带的动作……真好看。 在她脑门边上的粉红泡泡还没有蔓延开的时候,她及时地戳破了这些泡泡……不能犯花痴,犯花痴是原罪! “你怎么不说话?是觉得我说得很糗吗?”顾温柔看了他一眼。 “我只想告诉你面快糊了。” 江知行一句话,让顾温柔立刻闭上了嘴,她低头开始吃了起来。 江知行难得愿意下厨,她得好好珍惜,能吃江知行下的面的机会不多。 “没人跟你抢。”江知行看她吃得急都烫到了嘴,拿过一旁的纸巾递给她。 顾温柔除了出席宴会之外,基本上吃饭都会很快,这是她工作时候养成的习惯。 平时工作时时刻刻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有时候吃饭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所以她就养成了这个坏习惯,在私底下吃东西的时候就会狼吞虎咽。 “我吃相是不是有点难看?”顾温柔抬头看向江知行。 她拿过纸巾擦了擦嘴角边上的汤汁,眼神熠熠,眸光认真。 “跟你平时在人前的样子比,是有些难看。”江知行倒是诚不欺她。 她低下头继续吃:“我又不是宋若祎,时时刻刻端着架子。说不定在人后,你的宋若祎吃相更加难看,以前在顾家的时候打雷她非要跟我一起睡,她还打呼噜呢。” “我的宋若祎?那你是我的谁?”江知行有些想笑。 她真是三句话就离不开宋若祎,好像宋若祎是她的人生瓶颈一样。 她语塞,差点就脱口而出说是他太太了,还好忍住了。要是真说出口了,场面就真的会变得很尴尬…… “好好吃啊。”她干脆又吃起了面,想赶紧让气氛破冰…… “喜欢?” “唔。”她吃得快,口齿不清地回应了他一句。 她鼓着腮帮子的样子落入江知行的眼中,他敛住了笑意:“小耳朵狼吞虎咽的样子一定是遗传了你。” 顾温柔脑中瞬间出现了小耳朵吃咖喱饭的时候,半张脸上都沾满了咖喱的样子…… 好像真的完全一模一样。 她没有反驳继续吃,就差把汤都喝掉了,但是碍于面子,她还是把汤水留下了。 “吃饱了,我把碗拿下去。”她心想江知行都帮她下了面了,她如果还让他帮忙把碗拿下去的话,那就显得她太没良心了一点。 想了想,顾温柔还是决定自己把碗筷拿下去,这样或许会显得她比较温柔得体一些。 她心底盘算着小九九,但她刚刚起身没多久,手臂忽然被江知行用力一拉,一下子跌坐到了他的腿上…… 她的平衡能力实际上很好,但是江知行毕竟是成年男性,她的力量跟他比起来肯定是悬殊的。她的手臂一被拉扯,立刻倒了下去了,不偏不倚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两人的腿部隔着他的西装裤和她的睡裤,但是她似乎仍旧能够感觉到他腿部的灼热感。 他好像浑身都在发烫。 “我还没吃饱。” 一句暧昧的话,让顾温柔瞬间觉得喉咙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扣住,窒闷的感觉袭来,她紧张到喘不过气了…… 她当然明白他说的还没有吃饱是什么意思,她故作镇定,即使坐在他身上仍旧需要仰视他。 “那我下去给你下面吃?”她故意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绝对不能够显得自己好像很懂,好像是个老司机似的。 “我现在想吃你上面。” 这露骨的话让顾温柔的眼睛瞬间瞪大了,瞳孔因为刺激也变化着大小,她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说出这么直白的话来。 江知行伸出一只手,触碰到了顾温柔的睡衣扣子,他的手指灵活,很快就解开了她上方的两粒扣子。 洁白的锁骨袒露在了空气中,顾温柔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意钻进了她的睡衣里面,但是这些寒意仍旧不能够让她身上的高温散去,她现在和他一样浑身滚烫。 生理反应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不管心底有多迷茫脑中有多空白,身体还是会做出最原始最基本的反应。 正如她此时的身体…… 两粒扣子解开后,江知行并没有急着继续解下睡衣的这一排扣子,而是将手轻探入了她的睡衣衣角…… 当他指腹的皮肤触碰到她腰腹的皮肤时,她如遭雷击。 上一次在迪士尼时的那种感觉又来了…… 她想推开他……手却有些软弱无力,根本抬不起来。 江知行看得出她的紧张,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直接俯身吻上了她的红唇。 唇齿交缠间,江知行腾出一只手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顾温柔本能地伸手环住他的上半身,手探到了他的后背。江知行常年健身,身上没有半点赘肉。顾温柔抚着他的脊背,当摩挲到腰腹位置时,原本已欲念乱心的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稍稍推开江知行,探过身去查看江知行的后背。 “我背上有人民币?”江知行半开玩笑地问她。 然而,顾温柔却是直接从他腿上下来,仔细查看。她冰凉的手指在他的后背抚了片刻,她还以为是自己没有看清……然而仔细看了好几次,她都没有看到自己以为会看到的东西。 “还是有美金?”江知行又戏谑道。 顾温柔静了静,抿唇看着他:“你的腰上,没有一颗红色的痣吗?” 江知行的脸色沉了下去:“你在哪个男人的腰上,看到过红色的痣?” 反问的强势口气,让顾温柔不敢再接着问下去了…… 她的思绪瞬间回到了结婚时,宋若祎拿给她看的一段视频……视频里,那个“江知行”的腰上,有一颗红色的痣…… 两年过去,顾温柔头一次看江知行的背,也头一次发现,她被宋若祎骗了。 惊恐和震惊糅杂在心头,顾温柔傻傻地愣在了原地,看着江知行的眼神茫然又无措。 江知行一无所知,被扰了兴致微微有些不悦:“怎么?” 顾温柔的眼眶几乎是在一瞬间红了,她连忙摇头:“没什么。”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扒拉开了一条小缝…… 一个小脑袋从门缝里面钻了出来,圆溜溜的眼睛正看着房间里的两个大人。 顾温柔最先看到,她是真的被小耳朵吓到了,快步走向门口,看着小耳朵从门缝里面钻了进来。 小家伙还很小只,哪怕是开门也需要踮脚。顾温柔低头看了一眼,果然小家伙是赤脚过来的。 “妈妈……”小耳朵哼唧了一声,钻到了顾温柔的怀里,“我睡不着。” 顾温柔俯身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转身看向江知行,苦笑:“你儿子睡不着。” 江知行原本身体都已经热了,头顶像是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立刻凉了下去。他心底微愠,但是在看到小耳朵一双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的时候,那股气立刻消了下去。 他起身,走到顾温柔面前,伸手将孩子从她手中接过,将胖乎乎的一小团抱在了怀中。 “你打扰了爸爸妈妈休息。”江知行的口气颇有一点像在跟同龄人说话。顾温柔忍俊不禁,强忍着笑意。 “有必要对孩子这么上纲上线的吗?”顾温柔戏谑了一句。 小耳朵以为爸爸是真的生气了,紧张地将头埋在了爸爸的肩膀里。 “爸爸对不起……我睡不着,怕怕。想跟爸爸妈妈一起睡。”小耳朵的口气太过真诚了,迷迷糊糊的奶音一下子将顾温柔的心融化了。 “以后要穿鞋子才能下床,听到了吗?”顾温柔教育着孩子,“不然会感冒,要扎针。” 江知行明显感觉到怀中软软绵绵的一小团瑟缩了一下,可爱得紧。 最后的解决办法是,小耳朵加入了他们,一起睡觉。 而且,是睡在两人中间…… 刚才那样暧昧的气氛因为小耳朵的出现,气温瞬间降至了冰点。顾温柔倒是还好,睡了也就睡了,正好她明天还要上班,要早点休息才有精神。 但是江知行不同,他估计……在强忍着吧? 明明刚才气氛很好,顾温柔原本心底的紧张和顾虑也在那样的氛围当中慢慢地被打消了一些,却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小耳朵平躺着,一双大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黑不溜秋的天花板,一点都没有想要睡觉的意思。 顾温柔伸手戳了一下小耳朵的胖手臂:“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哎。”小耳朵说完像是学大人叹气一样,叹了一口,完全像是一个小大人。 顾温柔听着都想笑,这个小家伙,古灵精怪的。 江知行原本就因为小耳朵的出现很不高兴,毕竟被打断了,即使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 “要么闭上眼睛睡觉,要么我把你扔回你的房间去,让阿姨陪你睡。”江知行的话直接得很。 顾温柔知道他这么急躁的原因,实在没有忍住,低声笑出了声音。 这个小举动被江知行听见了,江知行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里带着很深的不悦。 窗外月光隐隐透过来,顾温柔清晰地看到了江知行那双不悦的眸子,笑意越发深了一些。 “你再对我儿子这么凶,我就抱着儿子去隔壁睡了。”顾温柔难得对江知行用这种口气说话,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说出口反而觉得挺轻松的。 小耳朵非常会挑时机,在顾温柔的话说完之后就翻身钻进了妈妈的怀中:“妈妈……以后你都跟我一起睡,不跟爸爸睡好不好?” 小耳朵早就不想一个人睡了,每天晚上都怕怕的。现在爸爸妈妈好像在吵架了哎,正好趁着这个时候跟妈妈好好说说。 但是小耳朵终究还是太嫩了,不明白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是什么东西,还以为爸爸妈妈是真的在吵架。 “你敢。”江知行这句话,是对小耳朵说的,口气非常严肃,吓得小耳朵浑身哆嗦了一下。 顾温柔伸手拍了拍被吓到的小耳朵,低声扯开话题:“小耳朵,妈妈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你想听什么?除了小猪佩奇。” 现在小猪佩奇在顾温柔心目中,已经是噩梦一样的存在了。 小耳朵的房间是江知行亲自设计的。在顾温柔怀孕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特别僵,每天互相不说话,一个月说的话不会超过十句。 当时顾温柔以为江知行肯定是不会理会她生的孩子的,有一天,她突发奇想想去未来宝宝的房间看看,想着准备怎么设计,哪知道一推开门,就看到了满眼的粉红色…… 顾温柔当时是真的被吓到了,粉色的床、粉色的小桌子、粉色的地毯、粉色的墙、粉色的蚊帐和一切粉色的玩具…… 顾温柔是一个不怎么喜欢粉红色的人,她小时候就是这样,每次宋若祎都喜欢粉色的Hello Kitty玩具,但是她都是喜欢男孩子喜欢的东西,如弹弓、玩具枪等等。 那个时候,顾儒安就说她是投错胎了,就应该是个男孩儿。 所以当她看到整个房间里面全部都是粉色的时候,脑中第一个想法就是,姜暖玉疯了吗?把孩子的房间弄成这样,况且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呢,万一是男孩儿,难道也让男孩子住在这样满眼粉色的房间里吗? 不大好吧? 后来,她去问了姜暖玉,谁知道,这竟然不是姜暖玉的杰作,而是……江知行设计的。 儿童房里的每样东西,都是江知行亲自一件件挑选回来的。 “嗯,那我要听妈妈跟爸爸的故事。”小耳朵还真是会挑,竟然挑了顾温柔最不想说,也最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故事。 “换一个。”顾温柔勒令小耳朵换掉。 “哼。”小耳朵哼唧了一声,“一定是爸爸妈妈经常吵架没什么好说的,所以妈妈才不肯跟我说。” 顾温柔真的无语了:“你哪里学来的这些?还有,我跟你爸爸有经常吵架吗?” 她的余光能够瞥见江知行正在看着她,眼神认真,让她觉得羞愧难当,好像自己真的经常跟他吵架一样。 实际上,他们两个人很少吵架,连一般的争执都几乎没有。 他们之间最典型的对峙,就是冷战,互相不说话。本来就是两个不爱说话的人,再加上冷战,就是雪上加霜。 “有啊。别人的爸爸妈妈经常亲亲哦,你们都不亲亲。”小耳朵认真地说道,小脑袋在顾温柔的怀里蹭来蹭去,精神得很。 江知行忽然起身,顾温柔以为他要去洗手间呢,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是俯身过来,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顾温柔一下子愣住,因为这个时候她怀中还有小耳朵在呢…… “咦,肉麻鬼。”小耳朵看到爸爸这个举动之后,吐槽了一句。 江知行瞥了一眼小鬼:“不是你说的,爸爸妈妈不亲亲?” “哼。”小耳朵傲娇地躲在了顾温柔的怀里,懒得跟爸爸多说。 没过一会儿,小家伙就睡着了,因为是小胖子,小耳朵睡觉的时候偶尔会打呼噜,比如现在…… “你儿子在打呼噜。”顾温柔提醒江知行认真听,“他是不是太胖了?所以会打呼噜?” “应该是,需要减肥。”江知行一直都很埋汰小耳朵的胖。 “小孩子减什么肥,才多大。况且是男孩子,又不是女孩子。”顾温柔淡淡吐槽了一句,但是一说到男孩儿女孩儿,她就想到了怀孕那会儿以及那个全部都是粉色的儿童房。 现在的儿童房仍旧是全粉的,只不过已经被小猪佩奇占领了罢了。刚好小猪佩奇的主要颜色也是粉色的,都不需要重新装修了。 “对了,有个问题想问你。”顾温柔今天也是格外精神,大概是被小耳朵搅和了一通的缘故。 “你的口气像小学班主任在质问学生。”江知行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都会开玩笑了。 “别闹。”她一本正经地问他,“为什么以前你把小耳朵的房间,设计成粉色的?你就这么确定我怀的是女孩儿?” 事实证明,是个男孩儿…… 顾温柔还记得当初小耳朵出生,当医生告诉在产房里面陪着她的江知行是个男孩儿的时候,他好像没有什么惊喜的感觉。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江知行应该是想要一个女儿的。 没想到江知行这样的人,竟然喜欢女儿。 “以为会生个女儿。” “以为?你都不确定就设计成了粉色,现在好了,小耳朵每天住在粉色的儿童房里,万一对他影响不好怎么办?”顾温柔认真地说道。 目前小耳朵都没有表现出对粉色房间的任何排斥,顾温柔真的担心,有朝一日小耳朵会喜欢上粉色…… “不至于。”江知行口气笃定,“男孩子毕竟是男孩子。以后大一些了,就不会喜欢小猪佩奇了,会喜欢其他男孩子喜欢的东西。” “不认同。”顾温柔果断反驳,“我爸说我像小耳朵这么大的时候,就开始喜欢玩男孩子爱玩的东西了。女孩子的洋娃娃什么的,我碰都不会碰。” 她莫名其妙地开始跟他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一说出口,自己都愣了几秒钟。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两个字:尴尬…… 是真的尴尬,因为等她说完,江知行都没有回复她。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如果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估计会打架。”江知行蓦地开口,竟然回复她了。 这让顾温柔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回答她,就不会显得她刚才跟他提起小时候的事情是在自作多情,幸好…… “那你估计打不过我。以前我跟隔壁比我大两岁的小男孩儿的确是打过一次架,结果是他跑回家哭鼻子去了。”顾温柔想了想,自己以前是真的一点都不温柔啊…… 难怪江知行不会喜欢她,这样的女孩儿,一般男孩儿见到都会吓坏的吧? “为的什么?”江知行很少听到她提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此时听到,觉得挺有趣。 “我们去他家院子里面掏鸟窝,掏了之后他竟然跟别的小孩儿炫耀说是他爬上树掏下来了。明明是我冒着风险爬上树的,功劳都被他占据了,我不服气,所以跟他打架了。”顾温柔的口气里面还带着一点点的小骄傲,让江知行听着有些想笑。 “小时候这么野?” “这叫活泼。”顾温柔怼了一句,“你小时候就不好动?你是男孩子,肯定比我更加野。” “没有。我从小就不怎么好动。”江知行小时候就像个小大人,从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一板一眼,跟现在的性子差不多,一直都是成熟的个性,“我就是大家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江知行的口气相当地“不要脸”,顾温柔听着真的很想“咦”一声……但是这样做好像显得太过于亲昵了一些,她暂时忍住了。 “我一点都不嫉妒你,我讨厌别人家的孩子。”顾温柔嘴上说着讨厌,侧过身去睡的时候,嘴角抑制不住地弯了弯,心底觉得暖融融的,明明是深夜,但好像是沐浴在阳光下一样温暖。 “顾温柔。”他忽然开口唤她,让她心底莫名一紧。 深更半夜,他一板一眼地叫她的名字,没法让她不紧张…… “你很少提起你以前的事情。”他的意思是,在他面前。 顾温柔原本暖融融的心略微抽了一下,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江知行这个问题。她怎么会经常提她以前的事?又怎么能够提她以前的事?他们之间平日里说的话都是寥寥,更遑论是提往事。 “你也很少。”她沉默了几十秒,莫名其妙地,吐出了这么一句。 空气再一次安静了下来,顾温柔垂眸,以为气氛就此凝固,没想到接下来,江知行接了一句。 “以后,我们都多说点。”江知行一句话,立刻抚平了顾温柔心底的毛毛躁躁。 顾温柔浅浅吸气,抿着嘴:“嗯。” 第十九章山雨欲来 一周后,医院。 顾温柔好不容易有一天假期,原本她有了假会回家陪小耳朵,但是这段时间顾儒安在医院,她一有休息的时间就会去医院陪顾儒安,她知道顾儒安撑不了多久了。 “爸,我跟江知行……关系好像有些改善了。”顾温柔一边吃力地剥橙子一边跟躺在床上看电视的顾儒安说道。她觉得顾儒安最近可能需要听到一些好消息,抑或是让他身心舒畅的消息,这样对病情才会有所帮助。她也知道顾儒安最牵挂的就是她,所以急急地想要跟顾儒安分享自己跟江知行的事情。 “是吗?”顾儒安听到之后果然挺高兴的。 顾温柔看着心底隐隐泛酸,她就知道,这些年顾儒安表面上虽然从来都不说什么,但是心底一直都是记挂着她跟江知行这场婚姻的。 当年这场婚姻,顾儒安反对得很强烈,是她偏执要嫁给江知行,谁都拦不住。 一晃数年过去,顾温柔对顾儒安心底存着的愧疚越来越深。不过幸好……她没有骗他,她能够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自己跟江知行之间气场的变化。 “嗯。”顾温柔点头,“我感觉,我们在一点点变好。” 她的口气笃定又认真,每字每句都像是说在心坎里面一样。 江知行在她原本已经对他们的婚姻不抱任何希望,以为死灰就是死灰时,猝然间点了一把火,将灰烬都燃了起来,她原本幽闭灰暗的心脏深处,在一点点被照亮。 “那就好。毕竟是夫妻了,你们两个也已经不是小孩儿了,如果能够安安稳稳在一起,是最好的。知行这个孩子性格比你要好得多。” “爸,我怎么不好了?”顾温柔听到后半句觉得有点变味儿了,皱眉问顾儒安。 实际上,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性格不好,日常冷漠脸,半点女人该有的温柔都没有,工作忙起来的时候也不会去顾及家里人的感受。最重要的是,她学不会表达。 一直以来她就是一个特别不会表达自己感情的人。 “你自己哪里不好你不知道?”顾儒安看着顾温柔笑道,他自己的女儿他最清楚,“以后啊,跟知行好好过日子,江家人那边你不要去管。” “我懒得管。”顾温柔一想到姜暖玉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墙头草说的大概就是姜暖玉这类人,过河就拆桥,什么也不顾。 “我去一下医生那边,问问医生情况。”顾温柔起身。 她每次来医院都要跟医生好好谈一下,一面是为了知道顾儒安的病情,另一面也是为了让自己心底安心。 “嗯。”顾儒安点了点头。 顾温柔刚刚站起来,手机忽然响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徐斌。但凡不是在工作时间徐斌打过来的电话她都很谨慎,一般来说是出了事情。 她没有走出病房,而是直接接听了。 “喂,徐斌。” “一艘游轮发生浸水事故快要沉没,上头让我们派七架直升机去援救,所有的飞行员现在都要去机场待命,你现在在哪儿快回来。”徐斌声音匆匆,听上去应该是在开车赶去机场的路上。 “我在医院,离机场不远。我现在马上过来,你到了之后先做好飞行准备。” “明白。”徐斌挂断,声音干脆。 顾温柔挂断之后正准备匆匆跟顾儒安解释几句,还没开口顾儒安便催促她离开:“你先去忙吧,我这边没事。” “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打给江知行。” “会的。” 顾温柔拎了包匆匆忙忙出了病房,上车发动车子将车子汇入车流之中后,她想着还是应该打给江知行告知他一下情况,看样子今晚是很难从机场回来了,而且顾儒安那边也需要人照应。 她戴上蓝牙,拨通电话。 那边江知行很快就接听了。 “喂。”江知行刚刚开庭结束,从法院出来的时候阴雨连绵,助理帮他撑了一把黑伞跟在他身侧。 “喂,我临时有个任务,很紧急,可能要明天才回家。我爸那边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帮我照看着一点。” “嗯。”江知行仍旧是话不多,但是今时不同往日,顾温柔听在心里觉得很心安。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开车时候的视线也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好,她心底隐隐担心,待会儿飞机上的视线肯定更加不清楚。 这一场救助,还没有开始就注定是艰难的。 “温柔。”就在顾温柔的思绪已经飘到了机场那边的时候,江知行忽然叫了她的名字,将她的思绪牵了回来。 顾温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江知行很少会这样叫她,他的声音本就好听得如清风朗月,念出“温柔”这样的词眼更是醇厚温润。 “嗯?”顾温柔有几秒钟的愣神,没有明白过来江知行为什么忽然这么叫她。 “平安回来。” 江知行的口气让顾温柔的心瞬间沉静了下来,原本她因为这场救助的难度之大变得有些焦躁,现在瞬间平和了心绪。 “嗯。” 顾温柔挂断,摘下蓝牙之后心底的小暖炉顿时变得暖烘烘的。如果不是现在有工作在身,她甚至都想要立刻去见江知行,顾不得面子不面子。 上城禄山海上救助机场。 顾温柔最厌烦的天气是下雨天,但凡是雨天,海上出事故的概率也就会相应地更高一些。 虽然每一个救助飞行员都是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的,但是没有一个人真的希望有突发事情发生,也希望待命永远都只是待命。 顾温柔停好车甚至都来不及撑伞就冒雨跑进了机场。今天的雨不算大,只是夹着雾霾,整个空气中都是灰蒙蒙的,这种天气原本就让人觉得不舒服,低气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顾温柔匆匆换好衣服跑向了停机坪,徐斌已经发动了直升机在等待她了。 她上了飞机,后面的救生员早就已经待命,她一上飞机就准备起飞。 “什么情况?”顾温柔戴上耳机,问徐斌。 “这是一艘去日本的游轮,上面有一百多名乘客。原本载客量是三百多人,但是旅游公司没有卖出所有的位置,所以只有一百多个人。不知道出了什么原因,刚刚出发了半个小时就发生了侧翻,现在正在沉没中。” “幸好只卖出了一百多个位置……”顾温柔感慨。 “是啊。我们是最后起飞的直升机,前面应该救下不少人了,等我们过去刚好收尾。”徐斌点头赞同,刚才一架架飞机飞去又回来,载回来了很多人,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飞机平稳起飞,从机舱里面往下俯视,整个城市好像都笼罩在一层阴翳之中,视线非常不清楚,可视范围很小,顾温柔开得很小心。但是在这种紧急情况下,除了小心之外速度也必须要提上去,一分一秒都是性命攸关。 “温柔,这种天气我真的不敢,难怪我一直升不了机长。”徐斌调侃了自己一句,“刚才傅恒起飞的时候我看他都慌了一下,你倒是一点都不慌啊。” “好好看,闭嘴。”顾温柔驳了徐斌一句。 徐斌这个人最大的毛病不是技术不过关,而是话太多,心思永远都用在说话上面。 徐斌讪笑,认真地看顾温柔飞行。 “东经120度,北纬23度,准备降落。”顾温柔按照常规操作按部就班地驾驶着,依靠着GPS的精准定位,她也已经找到了快要沉没的时光号游轮。 雨开始越下越大,巨大的雨滴打在玻璃上,声声在耳,像是大珠小珠跌落在玉盘上面,很重很重,整个机舱都被风雨吹得有些晃动。 “消防员准备下吊。大家注意安全。” 话落,直升机舱门被打开,消防员们按照顺序一一下吊下去。 这个时候耳机里面传来了傅恒的声音:“顾机长,下面一共还剩七个人,都交给你了。记得收尾收得干净点,不要落了人。” “明白。”顾温柔回应。 “动作要快,船体距离全部沉没没剩多久的时间了,你要抓紧。” “知道。”顾温柔很不喜欢傅恒像是上级指挥下级一样地指挥她。她自己有独立思考和判断的能力,却偏偏要受人颐指气使,这一点让她心底略有烦躁。 她向来都是骄傲的人,因为她知道自己会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 “等等,你刚才说几个人?”顾温柔其实是听清楚了傅恒刚才说的是七个人,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多问了一句,担心傅恒记错或者自己听错。 “七个。”傅恒又重复了一遍,口气颇为不耐烦。 “嗯。”顾温柔转头看向徐斌,“下面船上还有七个人,注意数清楚。” “好。” 消防员的速度很快,十分钟之内已经救了四个人上来,底下还剩三个,以船体现在沉没的速度来计算,必须要在十分钟内将搜救工作全部都结束。 然而就在消防员刚刚下吊准备救第五个人上来的时候,天空中忽然出现了雷暴。 原本雨就下得很大很大,雷暴突袭,让整个救援环境变得岌岌可危。 “糟了,打雷了。”徐斌震惊,“雨也越下越大了,老大,怎么办?” 徐斌在紧急情况下要求助于顾温柔的时候才会喊顾温柔叫老大,顾温柔脸色要比徐斌冷静得多,但是徐斌看着顾温柔紧绷着的侧脸,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顾温柔也在紧张…… 这下徐斌是真的慌了,他跟顾温柔搭档一起飞了这么久,还从来都没有见到过顾温柔紧张慌乱的样子。 雷雨越发肆虐,天气情况糟糕到离谱。因为此时此刻是在海上进行救助飞行,直升机必须要距离海面较近才可以进行救援行动,否则消防员的下吊距离根本不够。海边上风浪巨大,顾温柔感觉整个机舱都快要被海浪冲到。 “不行,必须缩短救援时间。”顾温柔原本秀气的眉心此时紧紧拧着,她意识到了这次风浪的不同寻常,“上城海上救助机场,这是里第二救助飞行队机长顾温柔,海上天气情况恶劣,可能要缩短救助时间。” 顾温柔心底是前所未有的紧张,因为她知道缩短救助时间,就意味着可能没有办法把下面剩下的所有人都救上来。而如果不缩短救助时间的话,飞机很有可能因为强雷暴而发生意外事故。 到时候,整架直升机上的所有人,可能都会没命……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救起所有人。”机场那边发过来指示。 “是。”顾温柔深吸了一口气,手心里沁出了冷汗。 “老大,有把握吗?”徐斌作为飞行员,曾经也接受过无数次的心理素质训练,但是当真正面临危险的时候,以前所有的训练都化为乌有了,危险面前,都是凡人,不可能不慌张。 顾温柔没有回答,徐斌知道这次怕是凉了…… 以前他每次这样问顾温柔时,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说“废话”。 徐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在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的同时开始默默地祈祷不要出事。 “上来一个了。”徐斌看了一眼机舱门,刚刚上来了一个年轻女人,又一个消防员开始下吊。 顾温柔听到了徐斌声音略有颤抖,她看着机舱的玻璃上落下来的豆大的雨滴,沉着声音对徐斌说道:“在准备做救助飞行员那一刻起,你就应该知道这份工作有多危险。” 顾温柔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变得很快很快,这样的雷暴天气,在她从事救助飞行这一行业到现在,是第二次遇到。 只不过上一次遇到时,救助行动没有这么困难,只是救两个渔民,速度很快,马上可以撤离。 而这次不同,消防员下吊之后不是马上就可以救人上来,而是要在船上搜寻有没有落下的人,这样一来时间就耽搁了…… 时间对于救助飞行来说是最宝贵的东西,一分一秒,都是人命,毫厘都耽搁不起。 徐斌听着顾温柔的话,眼眶隐隐有些湿润:“我以前学飞,只是单纯觉得很帅,没想过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不是什么伟大的人,我很怕死的。” “我开着飞机,会让你死?”顾温柔很想用调侃一般的口气说话,但是她说不出口,她很清楚她跟这一飞机人现在的处境…… 机舱外面雷雨交加,其余的直升机都已经按照指令救助完毕开始回航,只有她一架直升机仍旧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在暴风雨的中心,静静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早知道我要耍帅就去民航了。”徐斌自嘲道。 “等安全落地你可以马上辞职,再去看看民航要不要你。”顾温柔冷冷怼道。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顾温柔从玻璃窗往下望去,看到消防员又带上来了一个人。吊着消防员的绳索在大雨中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随地都会断了的风筝线一样,危险又惊悚,饶是顾温柔这样从小就胆子大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觉得害怕……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跟徐斌随便侃侃,转移一下注意力,心底计算着时间,一分一秒的……她希望时间能够过得快一点,如果,有一个加速键就好了。 徐斌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跟她说话。此时此刻,徐斌的话多发挥了作用。 “温柔,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一行?” 徐斌的声音在机舱内不轻不重,身后机舱内的消防员和被救助的人是听不到的,然而话语落入顾温柔的耳中,却是格外响亮,又刺耳…… 她为什么会选择这一行? 那是因为一个噩梦…… 十八年前,一场海难,她侥幸存活,但是她的母亲为了救她,把最后生的希望留给了她…… 她被消防员从海上救出,下了直升机后她仍旧心有余悸地在颤抖。 她仍旧清楚地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雷雨交加,从直升机上下来的机长将年幼的她从地上抱起,用厚毯子将她紧紧地裹住。 当时年轻的机长跟她说了什么话她早就已经忘记了大半,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确定,自己将来要做什么…… 风暴越来越大,顾温柔很清楚现在这样的情况如果再持续搜救的话,整架直升机上的人都有可能会面临巨大的危险,她不能够拿一飞机的人开玩笑。 她打开对讲机:“机长广播,风暴太大,现在的情况很危险,请所有人员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正在进行搜救的人员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搜救。完毕。” “下面还有一个人呢。”徐斌看向顾温柔,抱着怀疑的态度看她。 因为在徐斌的眼中,顾温柔一直都把救人命放在第一位。每一次出海行动,顾温柔都是力求救上每一个人,在同一期进来的救助飞行员当中,她的安全飞行时间是最长的,她救上来的人命也是最多的。 “你看看外面的雷暴,现在不撤离,一整架飞机都会有危险。”顾温柔的声音有些激动,她连上了机场的通讯。 “机场,第二救助队机长顾温柔,风暴太大,可能要提前结束搜救工作。” “看到了,根据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的雷暴天气会更加肆虐,立刻回航。” “是。”顾温柔准备挂断时想了想,她没有告诉上级下面还有一个人没有搜救上来,想听听上级的意见,“机场,下面还有一个人没有救援上来,但是如果再继续的话,我们的飞机肯定承受不住了……” “怎么回事?”徐斌调整了一下耳机,刚才从耳机里面传来了一声无端端的声响,忽地又消失了。 “喂?机场?”顾温柔刚才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继续说的时候,无线电通讯已经被切断了。 是雷暴天气影响的。 “联络断了。”顾温柔镇定如斯地说出这句话,徐斌却是整个人炸了。 “什么鬼?联络断了怎么办啊?”徐斌飞了这么多年是头一次遇到联络断了的情况。 此时此刻,消防员终于吊上来了最后一名被救援者,顾温柔一口悬着的气终于松了下来,幸好救上来了…… 她不用为了保全一飞机人命来牺牲那一个人了。 一共七个人,没有错。顾温柔仔细盘算着,正想着此时返航也算顺利完成了收尾工作的时候,那个最后被救上来的人却在机舱里面闹出了挺大的动静。 “我孙子还在下面!快去救我孙子,快点!” 是个老年人的声音,顾温柔看了一眼徐斌。 “徐斌,你看看是怎么回事?” 徐斌点头,回过头去跟消防员说了几句话,没想到那个老人却是直接冲到了驾驶舱后,急急地对顾温柔说道:“快,快,快点救救我孙子!” 顾温柔在飞行的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打扰,尤其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被打扰,整个人的思绪就会乱套。 “孙子?下面还有人?”顾温柔别过头去质问消防员,“不对,为什么小孩子被落在了最后?” 老幼病残优先一直都是人类社会当中一个或许成文又或许不成文的法则,成文,是强制性的措施,而不成文,则是道德性的措施。 “一开始没有看到那个孩子。”消防员也是很诧异,“见鬼了,刚才你说下面一共有七个人,按照我们工作要求来说,我们下去会数一下以确保是不是正确的数字。我们下去数了,也的确就是七个。”他也是一脸蒙,“我们有个同事下去还在船上搜寻了一遍,以防角落里藏着人。但是没有。” 这个时候,另一个消防员也凑上来说话:“是我下去在船上搜寻了一遍,真的没有人。” 顾温柔觉得脑袋里瞬间被糨糊充盈了,刚才那最后一个人能够被安全救援上来已经是一件非常不易的事情,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顾全全局的准备了,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准备回航,却忽然出现了还剩一个人的情况…… “老大,外面雷暴大,我们回航的时间肯定要大大拉长,到时候油可能会不够。”徐斌在计算方面比顾温柔要强很多,顾温柔只想到了天气对飞机的影响,差点就忘记了油量够不够了。 经徐斌一提醒,她明白这个时候再不回航,整架直升机上十几个人,出事的几率会很大。 徐斌开始变得焦躁了起来:“怎么办?现在又联系不上机场,贸贸然做决定的话,谁都不能够承担后果。” “是个孩子……”顾温柔的眉心从上飞机那一刻起就没有舒展过。 她的脑中瞬间出现了十八年前的画面,在私人游艇上,她依靠在妈妈的怀里,死死等待着救援人员来救她们…… 下面那个孩子,大抵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吧…… “求求你们,救救我孙子!他才六岁!”机舱内那位家属开始闹,机舱里面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外面风雨骤袭,雷电交加,里面气氛压抑,双重压力让顾温柔根本就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心底铺满了一星一点的死灰…… 抉择,永远是一件最难做的事情。 如今机场那边没有人会帮她做决定,在整架直升机里面,她是机场,她是最有资格拍案做决定的人。 “消防员准备下吊。”顾温柔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渐渐染红,咬紧了牙关开口。 “老大,危险。”徐斌高声提醒了顾温柔,“现在下吊消防员,不仅仅是下面的孩子救不上来,在下吊过程中消防员都很有可能遭遇风浪袭击。” 顾温柔被冲昏了头脑,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举措并不合适。 如果消防员出了事情,就是两条人命…… “顾机长,上头怎么指使的?”这个时候,消防队长上来问顾温柔。 “雷暴天气,联络中断了。” 消防队长顿时噤声,转而看向那个被救上来的老人:“您孙子在下面的时候没有紧跟着您吗?怎么当时不说他不见了呢?” 老人急了,以为是消防队长在质问他,口气也略微变得有些冲:“你这是在怪我吗?我难道不想救我的孙子吗?你们快点下去,把人给我救上来!” 徐斌听着老人的口气瞬间恼了:“我知道您现在的心情,我们也能够理解,但是现在贸贸然下去,消防员很有可能也会死。您懂吗?” 徐斌算是豁出去了,如果再耗费时间下去,他跟顾温柔也难逃一劫,索性敞开了说话。 “不是你孙子在下面,你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痛!”老人气势汹汹。 顾温柔一直保持着沉默,实际上已经头疼到极点,根本不想说话了。 她已经在做回航的准备了,再不回去,十几条人命都会没有,到时候暴雨再加上油箱空了,谁都救不了他们。 “我还没结婚呢我哪儿来的孙子?”徐斌的话也说得很难听,他自己也知道不恰当,但还是忍不住继续说,“再说了,你刚才在下面的时候怎么不让消防员先去找你孙子再救你上来?你自己不说,是不是你自己急于逃命都差点忘了你孙子了?” 徐斌的话很着急,像是一把利刃直接地、准确地刺入了对方的心脏,让老人有一瞬的沉默。 这几秒钟的沉默被顾温柔记在了心上,她一边掉转方向一边问老人:“同样的问题我也要问你。你作为孩子的看护人,在逃命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去找孩子?” “一开始的时候情况紧急我以为孩子跟着我啊!” “恐怕不是吧?”顾温柔冷冷说了一句,“在我的飞机刚刚驶到这里的时候,其他飞机的机长告诉我下面还有七个人等待救援。整整半个小时的时间,你都没有发现你孙子不在你身边?” 消防队长也忽然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 “是啊,这么久你怎么都没发现?”消防队长补充了一句。 老人大概是被逼问得急了,反驳的时候情绪尤其激动,脸色涨红,像是随时随地能够吞人骨肉的样子。 “你们现在是在怀疑我为了逃命不救我孙子?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现在返航,我落地就去报警,告你们玩忽职守,在岗位却不做好自己应该做的本分的事情,连救人都不会还当什么救助飞行员,当什么消防员?” 徐斌听得浑身的倒刺儿都起来了,怒骂:“我告诉你,没有我们飞行员和消防员,你今天别想活着从这一片汪洋大海里面出去!” 顾温柔头痛欲裂,她心里的绞痛感越发强烈,她一直都在挂念着下面那个六岁的孩子…… 他还这么小,等待他的是狂风暴雨和惊涛骇浪,他小小的身体会被海水淹没……十八年前,她母亲曾经体验过的痛苦和绝望,这个孩子也会体验到同样的痛苦和绝望…… 宛如复制粘贴一般的痛苦,在一个六岁的孩子身上将重新上演。 她眼眶湿润,但是她不能够哭,返航的路会很难飞,一旦她的视线模糊,还是会出现机毁人亡的危险…… “你怎么返航了?”老人跟徐斌争执期间忽然看到顾温柔将飞机掉头开始返航,他意识到了不对劲,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徐斌将一切看在眼里,接而看向顾温柔。 顾温柔的侧脸柔和又漂亮,但是在她驾驶着一架飞机的时候,她的侧脸似乎永远都是坚毅的。 她打开对讲机:“机长广播,由于天气恶劣,救援行动需提前结束,各位坐稳,我们……返航。” 所有人都听到顾温柔最后两个字里面的颤抖,她的声音不稳,于她而言,她比谁都于心不忍。 因为曾经经受过这样的痛苦,所以知道这种痛苦有多深刻,有多可怕…… “不,你不能返航,你快停下来,快去救我孙子!”老人开始冲向驾驶室。 消防队长一把拦住了老人。 “你干什么?那边是驾驶室,你不能上去!” “你是聋子吗?一个女人来开什么飞机!女人能做得了什么主?你快给我停下!”老人近乎声嘶力竭,整个机舱里面充斥着他被雨水冲刷之后沙哑的嗓音。 顾温柔一边回航一边擦眼泪,徐斌默默看在眼里,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尽量不去打扰顾温柔。 老人的声嘶力竭还在继续,充斥在她的耳边,让她的耳膜微微有些鼓胀酸痛…… 她想到了十八年前那一晚,消防员将她带上了直升机之后,她求着消防员再下去救她妈妈。 当时她也是这样的声嘶力竭,也是这样的绝望无助……那一年,飞机返航的全程,她哭到浑身没有力气,透过机舱玻璃往下看时,她只能看到一望无垠的大海和汹涌的波涛…… 就在她的思绪回到了十八年前时,忽然有一只略微有些粗糙的手,一把紧紧地扣住了她的嗓子。 “咳……”她当时没有丝毫的防范,蓦地,指甲嵌入了她的皮肤当中,疼痛又尖锐。 “你在干什么?”徐斌上前,也顾不上什么了,一把拽开了老人紧紧扣住顾温柔脖子的手,“你还要不要命了?这是机长!她在操控着飞机!” “我孙子的命没了,我要让她拿命来还!” 老人的口气跟屠夫没有任何两样,顾温柔听着觉得可笑又可怜。 可笑是因为他说的话和说话的口气,可怜是因为当年的感同身受。 但是顾温柔知道,她跟这个老人也只是对于失去亲人感同身受而已,其余的,他们根本不一样……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 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 “我告诉你,落地之后我会告得让你偿命!你现在还有机会,给我回去!马上回去!”老人的口气从刚才的不善变成了命令,好像他能够随口就命令机长一般。 消防队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开始在老人身边对他耐心地进行心理疏导。 消防员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大多数都已经身经百战,但是看到这样的场景仍旧会心痛。 毕竟,那个孩子才六岁…… 但是“顾全大局”这四个字,是在每个岗位上的人都应该遵守的,无一例外。 机舱后面仍旧在吵闹,徐斌为了防止那名老人伤害到顾温柔,所以在飞行期间一直都注意观察着。 他看到顾温柔在返航途中的眼眶一直都是通红的,她一直在掉眼泪,也一直在擦眼泪…… 第二十章只关心儿子? 飞机顺利返航到了上城禄山海上救助机场,机场那边已经有医护人员在准备着。 一下飞机,老人就开始破口大骂:“什么破机长!还我孙子的命给我!大家都来看看,这架直升机上的机长,为了自己活命,担心自己死了就不去救我孙子,我孙子才六岁啊!就这样被她这个蠢货扔在了游轮上……” 老人说着说着就开始痛哭了起来,顾温柔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人。 颠倒黑白。 她也懒得解释,拿下飞行头盔之后直接跳下飞机。 一下飞机,她就看到一旁不少医护人员都在朝着她指指点点。 她厌恶,也害怕这种眼神。以前她跟江知行在一起的时候,也受到过不少看着她时匪夷所思的表情,好像是在指点她身上的毛病…… 众人皆醉大概说的就是这种场面。 徐斌也下了飞机,看了一眼医护人员,那边已经将刚才那位老人送上了120救护车。他冒着大雨快步跑到了顾温柔身边,抓住她的手臂:“温柔,快点进去啊,在这里淋雨干什么?” 徐斌想要用尽量轻松的口气跟顾温柔说话,这样她的心里可能会好受一些的。 但是一开口,徐斌就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 他没有办法装作轻松,毕竟,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而且,只有六岁。 “徐斌。”顾温柔站在大雨中,丝毫就没有要进去的样子。她别过脸看向徐斌的时候,雨水从头顶冲刷到了她的脸颊上,雨水和眼泪融合在一起,糅杂着万千的情绪看得徐斌心底隐隐作痛。 “老大,我们进去好不好?”徐斌用了恳求的口吻,耐心地问顾温柔。 顾温柔没有半点动摇:“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徐斌的口气坚定,“如果换作我是机长,我也会义无反顾地返航,以少保多。老大,你救了七个人的命。” “但是也丢了一个人的命,还是个孩子。”顾温柔在飞机上的时候是足够冷静的,因为那是她真正工作的地方。 平日里有任务时,她是绝对不会带着任何情绪上飞机的,因为她知道情绪能够彻底地影响一个人的工作状态。 所以每次一下飞机,坏情绪通常都会在同一时间段侵袭而来。 比如现在…… 徐斌看着顾温柔的样子觉得心疼,从业多年,每一次出航都是在生死边缘捞人回来,原本应该是一种看淡生死的职业,但是真的看淡,又何其困难。 “温柔,不是你的错。我跟你搭档上的飞机,我也有责任。”其实徐斌现在是清醒的,他很清楚自己和顾温柔都没有责任。 在那样只能够以少保多的情况下,他们选择返航是最正确的决定,没有半点失误可言。 但徐斌为了安慰顾温柔,只能够这样说,或许这样她会好过一些。强行说他们没有错,到时候顾温柔心底的坎可能会更加过不去。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顾温柔眨了眨眼睛,雨水从睫毛上滚落掉到了脸上,她也不擦,径直走向了机场。 江知澜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 禄山海上救助机场的直升机全部都返航了,飞行保障部也在深夜全部到岗就绪,开始给飞机检查。 外面雨打风吹,雷电交加,飞机难免会有所损伤,以防待会儿仍旧会有救援行动,飞行技术人员必须立刻到岗给飞机“体检”。 江知澜原本十点就已经入睡,临时被叫了起来赶赴了机场,刚走进停机的地方时,看到徐斌正在等着她。 “知澜姐。” “有事?”江知澜见徐斌一脸笑意地看着她,但是笑意里面带着尴尬的味道。她就知道,应该没有什么好事。 “我听说,你跟我们老大,就是温柔,好像是亲戚?”徐斌之前在机场里面听到过一些风声,说顾温柔跟江知澜是关系并不好的亲戚。但是现在已经到了没地儿选的地步了,徐斌只能够来碰碰运气看。 江知澜已经穿好了工作服,正拿着皮筋准备将一头长卷发扎起来时,听到徐斌说了“亲戚”二字…… “怎么?”江知澜挑眉,她知道在机场里面,徐斌跟顾温柔的关系是最好的,难道是顾温柔出了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温柔她心情不是很好,我又不知道她家里人的联系方式。我听说你是她亲戚,应该知道她家里人的电话号码吧?” 江知澜闻言之后微微颔首:“嗯,有。我来联系吧,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救援行动,为了顾全大局,落了一个六岁的孩子在游轮上。温柔自责到了现在也不肯回家,就待在值班室里面,我也不好进去,所以麻烦知澜姐你通知一下温柔的家人,让他们来把温柔接回去吧。”徐斌也是为了顾温柔好,他怕顾温柔一个人在值班室里面会郁闷成疾。 人的负担重了,得抑郁是几秒钟的事情。 “好,交给我吧。”江知澜点头,扎完头发之后拿出了手机,走到一旁去,拨通了江知行的电话。 江宅。 小耳朵早早睡下了,是保姆哄睡的,江知行在书房里面处理文件。 这段时间,他在律师事务所的事务基本上已经交托给了其他的律师,他的精力逐渐转移到了洛杉矶的风投公司上,风投公司的盈利已经足够他去面对江右。 他看着洛杉矶那边发过来的英文文件,已经看了三个小时,但是连一页都没有看完。 顾温柔一直没有回来,在她没有打给他的情况下他不会主动去联系她,她没有回家没有联络一般就代表她没有下飞机。 顾温柔不回来,他的心思莫名其妙地变得烦乱,是之前没有过的烦乱。 江知行早早泡好的咖啡也已经凉了,一口没喝,现在却是清醒得过分。此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忽地响了。 是江知澜的电话。 他们姐弟之间通话少之又少,江知澜会主动联系他更是千万分之一的几率。每一次难得的通话,基本上也都是不欢而散。所以深夜接到江知澜的电话,他有些诧异。 “喂,你太太出事了。”江知澜的口气听上去颇有一点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但是她隐藏得很好。 江知行闻言,眉心紧拧:“什么事?” 他很冷静,因为他清楚从江知澜口中说出的话,不能十足十地信。 江知澜巴不得他和姜暖玉的生活里到处都是腥风血雨。 “救援行动为了以少保多,丢了一个六岁的孩子。现在她把自己关值班室里了,你过来把人带走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江知澜冷冷说道,“真奇怪,机场里竟然有人知道我跟顾温柔是亲戚关系,也不知道是哪里听来的。” 江知行并没有说出半句感谢江知澜的话,直接挂断。 他起身随手拿了外套出了书房门,临下楼时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站在不远处,身后是暖暖的灯光。 “爸爸,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呀?”小耳朵擦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江知行。 从江知行这边望过去,小耳朵赤脚站在地上,身上只穿了一套红色的秋衣秋裤。房间里有暖气,房间外没有开,江知行阔步上前将小耳朵从地上捞了起来,小耳朵一边擦着眼睛一边趴在了爸爸肩膀上。 “去接妈妈回家。”江知行的话语沉重,小耳朵听不明白爸爸话里面深层的意思,点了点头。 “哦,好的,那你把妈妈接回来之后能来陪我睡吗?我觉得我晚上一个人有点睡不好哎。”小耳朵的口气依旧是中年老汉的口气,好像是有好几十岁了。 “让阿姨陪你睡,爸爸要跟妈妈睡。”江知行强调了一下,口气认真。 小耳朵一听瞬间有些泄气。 “那爸爸你们要早点回来哦。” “嗯。”江知行将小耳朵放到了儿童房里的床上,俯身下去吻了吻小耳朵的额头,“明天早上见到妈妈,要乖一点,听到了吗?” “为什么?”小耳朵觉得很奇怪,爸爸怎么忽然这么严肃了。 “因为妈妈心情不好。” “妈妈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呢?是不是爸爸气妈妈了?” “你是蓝猫淘气三千问?” “什么是蓝猫淘气三千问?”小耳朵的睡意都被江知行弄散了。 “……”江知行这才想到,他跟小耳朵不是一个年代的,“总之,听话。” “好的,知道了,你快去接妈妈吧。”小耳朵的口气越来越像个小老头,这让江知行有些无奈。 上城禄山海上救助机场。 江知行驱车只用了二十分钟就到了机场,机场里到处都是人。 救护车的鸣笛声、人们因为疼痛发出的剧烈呼救声、警察调解时的吵闹声,不绝于耳。江知行没有撑伞,下车就阔步跑进了机场。 路上,他试图联系过顾温柔,但她的手机一直都是关机状态。哪怕是来到机场之后,他也不知道顾温柔在何处,纵然他不想去找江知澜,此时唯一的方法也只有去找江知澜。 江知行刚准备拿出手机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徐斌正在这里忙里忙外。 江知行认得他,之前顾温柔的副手。 江知行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只能够上前搭一下他的肩膀:“你好。” 徐斌正在忙,在雨水中冲刷过的头发刚刚用吹风机吹过,有些蓬松凌乱,转过头来的时候伸手随意地抓了一把头发:“哎?你不是那个……睡衣男?” 徐斌对江知行的印象仍旧停留在那一晚的睡衣上面。 “江知行。”江知行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温柔在哪儿?” “哦,她在值班室……”徐斌蒙了,怎么是睡衣男来的? 他不是让江知澜去通知顾温柔的家人了吗?怎么最后来的是睡衣男? 难不成……温柔已经跟这个叫江知行的男人互相见过家人亲戚了?这发展速度也太快了吧! 江知行快步走到了值班室门口,出于礼貌担心还有别人在,他先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的回应。 “温柔,是我。” 当顾温柔听到江知行的声音时,浑身打了一个寒噤,他怎么来了…… 脑中迅速闪过了几种可能,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江知澜联系的他。 此时,她也顾不得江知澜到底是不是在看她笑话了,她只想见江知行…… 她原本盘腿坐在值班室的床上,瞬间从床上支撑起了身体,快步走向了值班室的门口。 门锁吧嗒一声被打开,顾温柔看到江知行就站在她面前,真实又可触…… 情绪在一瞬间全部倾泻而来,像是巨大的洪流冲刷在了她身上,顾温柔从骨子里感觉到了胆寒。人就是如此,在遇到温暖之后,就会后怕如果自己没有得到温暖会是如何寒冷和狼狈。她此时此刻在后怕,后怕于要是江知行没有来,她该怎么办…… 江知行看到顾温柔额前的头发仍旧是潮湿的,头顶的头发已经有些干燥了。淋了雨之后又自然风干,他一眼就看出了。 顾温柔原本一个人坐在值班室里面没有掉一滴眼泪。 在飞机上的时候,她一直在掉泪也一直都在擦,擦得眼睛都有些生疼了。但是真的等到下了飞机之后,她却觉得眼泪好像是被堤坝拦住的河水一般,半点想要掉眼泪的心思都没了。她只觉得浑身发冷,躲进了值班室床上的被子里后也还是冷,冷到浑身发抖…… 但是在看到江知行的这一秒,顾温柔的眼泪却是在不知不觉中决堤了,热泪滚落在有些冻僵的脸颊上,她的嘴唇也开始微微抽搐和颤抖。 在顾温柔的情绪快要面临崩溃边缘时,江知行的心仿佛也在一瞬间被牵引,他伸出长臂一把将顾温柔揽入了怀中…… 顾温柔的脸庞顿时沉陷在了江知行的棉服外套当中,江知行的力道很大很大,像是要将她紧箍在怀中一般。 顾温柔闻到了江知行身上独有的味道。值班室的房门大开,冷风从室外飕飕灌入,她冷得打了一个寒噤,江知行腾出手关上了房间的门。 “江知行……”顾温柔开口,一字一句的力道很重很重。她用力念着他的名字,好像反复地念,他才不会消失。 “不怕。”江知行说话的力道也很重。 在顾温柔的记忆当中,他很少对她这样温柔地说过话,他们之间不是冷战就是在准备冷战,温柔二字对于彼此来说都是奢望。 顾温柔没有打算再继续绷着了,她打算放任自己现在心底的所有想法,她只想要江知行,其余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知行,你不会走的对不对?”她低声地喃喃着,任由满脸的眼泪掉落。 “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江知行的声音笃定,是稳健的承诺。 顾温柔怕到了极点,钻在江知行的怀里一动未动。她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兔子,爪牙尽失,剩下的只有怯懦和害怕。 “我害死了一个孩子……” “把所有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不是本事。”江知行的口气并不是安慰的口吻,因为他太了解顾温柔,知道她跟别的女人不同。 别的女人在痛苦时可能需要哄,需要安慰,她不一样。 “那是一条人命……”顾温柔不认为这是矫情,今晚的事情对于她来说估计是可以持续一辈子的梦魇和阴影。 就像十八年前她跟她母亲一起经历的那场海难一样,是一辈子的噩梦。 “人人都想要救人,你做得没有错,大局为重。当初你学救助飞行时就应该知道,你不可能救起每一个人。”江知行嗓音磁厚,“首先,你是个人。” 是个人就会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当时那个孩子的爷爷在直升机上求我,求我救救他孙子……你知道我想起了什么吗?”顾温柔很少同江知行交心,哪怕是最基本的沟通也是最近才有的,在此之前他们之间的沟通只限于小耳朵。 江知行没有回答,更没有打断她的话,任由她继续说下去。 “十八年前,我跟我妈妈上了一艘私人游艇,那天是我妈妈36岁生日,一共邀请了六七个人,我爸那天因为出差没有赶回来。游艇上的派对快要结束的时候,游艇忽然漏水了。那艘游艇是我爸当年送给我妈妈的生日礼物,是全新的,但是莫名其妙地,漏水了……”顾温柔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件隐秘的往事,不是无人诉说,而是她不敢提。 哪怕只是午夜梦回时想到,她都会觉得痛苦不堪,更何况是说出口…… 只要说一次,就是揭一次血淋淋的伤疤,在伤口上撒一次盐…… 但是今晚,她很想跟江知行说。 江知行将她抱到了床上。值班室的床很小,江知行将她轻拥在怀里,力道不轻不重,却让顾温柔觉得足够温暖。 她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一些,她下飞机时浑身淋湿了,现在身上稍微焐干了一些,但是仍旧是黏糊糊的,她不知道江知行抱着她的时候是不是会觉得不舒服。 “那年我才八岁,我甚至都不知道漏水了意味着什么,只是跟着大人们一起害怕。”回忆噩梦时,顾温柔的脸色都变得惨白了起来,“后来直升机来了,消防员们一个个把我妈妈的朋友救了上去。其实当时他们是想先救小孩儿的,但是我想跟妈妈待在一起,所以我跟我妈妈是最后留在游艇上的人。后来……” 顾温柔哽咽了一下:“时间不够了,只够救一个人的了。我妈妈把最后活下去的机会给了我。” 顾温柔的眼眶在一瞬间又充盈了起来,她感觉鼻尖酸透了,就连呼吸都带着酸涩的味道。 “以前我问你,为什么不拦着我做救助飞行员。你说我适合,你还记得吗?”顾温柔一边哭一边笑。 “嗯。”江知行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一直都听着她絮絮叨叨。 因为哽咽,她有些话说得甚至都是不完整的。 “我想当救助飞行员,是因为我想救人……”顾温柔的声音越来越轻,完全失了力气,“每次起飞前我都尽量快,我想救更多人,不想给任何人留下遗憾。” “每个救助飞行员都是你这么想的。”江知行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说,而是认真开口,“温柔,自责没有意义。孩子不是你害死的,可能孩子的家人会怪机长,会怪消防员,但是跟他们本人脱离不了关系,在紧急情况下小孩儿女人优先是道德准则,他家人既然把孩子落在了最后,家人也需要负责任。相信我,在法律上,你没有错。” 江知行极其理性地用法律来帮她剖析问题,但是顾温柔当然知道自己在法律上并没有太大的责任,毕竟她已经履行好了自己应该要做的职责。 “我是良心上过意不去……” “你自暴自弃,你对我就过意得去?”江知行开口,将气氛调节得轻松了不少。 顾温柔抬头看向江知行,经江知行一提醒,她这才想到了小耳朵。 “小耳朵怎么样了?” “为什么不问问我怎么样了?”江知行的口气颇有一点点在吃醋的味道。 “你不是在我眼前吗?你怎么样,我看得到。”顾温柔拧眉,眼泪都停了。江知行玩笑一般的话让她暂时性地忘记了不悦。 “你只关心你儿子。”江知行一句话,十足十像个孩子…… “什么时候你返老还童也变成两三岁了,我也会关心你的。”顾温柔的情绪稍微好了一些,心情也比刚才放松了不少。 江知行微微压了压唇:“回家吧,小耳朵在等你。” 顾温柔沉默了几秒,她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现在离开,机场现在乱成了一锅粥,她现在就走,到时候有人找她可能会找不到。 “机场这边,我会让律师过来。” 江知行仍旧是站在法律层面考虑,他办事情永远都是井井有条,永远都是理性在先。实际上,顾温柔很清楚,把事情交给江知行是不会有差池的…… 她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嗯……” 她没有立刻就离开,而是在江知行的怀里靠了很久。 今天这场救助,让她最痛苦的是那个孩子生命的消逝,同时也勾起了她十八年前最可怕的伤心事。 只要她躺在江知行的怀里闭上眼,她就能回想起那一年母亲在船上仰头看她的样子…… 那种难受包裹着她,让她思绪都是饱和的,根本塞不进其他的东西…… 靠在江知行的身上,她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隐隐的须后水的味道。他身上的须后水一直都是她帮他挑选的那一款,冷凛又疏离,同江知行身上的气质十分吻合,香味低沉不浓郁,像极了男人身上荷尔蒙的味道。 她是八岁那年认识的江知行。 那一年,她恰好失去母亲……也是那一年,她从原本开朗的性格变得阴郁冷漠,待谁都是如此。 她几乎把自己困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月,不想上学也不想出门,平时的饭菜都是顾儒安一口一口喂给她吃。 时间往后推移了几个月,她的难受和痛苦并没有消除半分。 直到那一天,因为父亲的关系她遇到了江知行,当时顾儒安说,让她叫江哥哥…… 她情绪低落,根本叫不出口,看江知行的脸色也是冷淡疏离的。一张婴儿肥残存的脸上有两颗大大的眼珠,盯着江知行看时,她似乎看到他在笑。 在小顾温柔的眼里,她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孩儿,她至今都记得她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直到江知行问她:“你在看什么?” 后来的日子,大概是顾儒安告诉了江知行她的情况,但是没有说具体,江知行隔三岔五地会来顾家看她。 每一次,她看到他时心情都会莫名地愉悦一些。 “你记不记得,我母亲刚去世的那一年,你经常来我家?”顾温柔靠在他怀里不敢闭眼,生怕闭眼就想到那件事情。 “嗯。”他也记得,只知道那个小女孩儿可怜兮兮的,姜暖玉让他多来陪她说说话。一开始是姜暖玉驱使的,后来是他主动来的。 “保姆和我爸都不在家的时候,你还做饭给我吃了。我没心情吃不下,你就像我爸一样一口一口地喂我。”顾温柔想到年少时朦胧的往事,嘴角微微扯了扯。 那是在她二十几年光景里,最痛苦,也是最幸福的日子。 “我大概是怕你饿死。”江知行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他的确是怕她饿死,那么小的一个人,不吃饭也不说话。他看她时,她也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他,因为长时间哭泣,她的眼睛都是水肿的,眼神也很空洞。 江知行从小就是一个很高冷的小孩儿,学习好,品行好,做什么事情从来都不需要家长操心,是最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孩儿。而且他不怎么喜欢跟同龄人说话,当姜暖玉要带他来看这个小女孩儿时,他最开始的反应就是排斥。 然而看到她时,他竟然没有立刻想离开。当姜暖玉说让他陪她说说话时,他竟然也没有觉得这种提议很愚蠢幼稚…… 多年后,江知行将自己当年鬼迷心窍的行为归咎于顾温柔当时实在是太可怜。 “我不开心的时候,你还陪我讲话。” “但是你好像从来不理我。”江知行想起姜暖玉说,这个小女孩儿从前性格很开朗,但是母亲去世后就变得郁郁寡欢了。 “先撩者贱,是你先惹的我……”顾温柔说着说着眼眶便湿润了。 她听到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顾温柔同江知行出了值班室,徐斌恰好在距离门口不远处的地方同人在说话,看到顾温柔出来时立刻撇下了那人跑了过来。他身上的飞行服也还没有脱下,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徐斌也崩溃,毕竟,他是跟温柔一起上的飞机,他是她的副手。 “温柔!”徐斌匆匆跑到了她面前,又看了一眼江知行,“没事了吧?” 后半句话是问江知行的。 但是回答他的是顾温柔:“徐斌,我要请几天假,这段时间要是有执飞任务,你记得自己万事小心。” “我知道。”徐斌听着顾温柔的话,甚至都觉得鼻尖酸酸的了,他一个大男人听着这样的话,都觉得难受,“你回家先好好休息吧,调整几天,等这件事情平息了再回来,我们再一起飞。” 徐斌强颜欢笑地说着,顾温柔冷冷扫了他一眼:“别嬉皮笑脸的,你笑得比哭还难看。” 徐斌笑着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顾温柔总是损他:“行,快回去吧。” 江知行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徐斌想到了什么,忽然问江知行:“对了,江先生,照顾好我们温柔,她可是我们机场的宝。” 徐斌这次笑得真心诚意,眼眶里甚至都蓄着眼泪。 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大概是顾温柔选择托付一生的人。 “会的。” 江知行仍旧寡言,带着顾温柔离开了机场。 徐斌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良久都没有说话。 江知澜走到了徐斌身边,一边摘下了手中的塑胶手套,一边淡淡同徐斌说道:“有这么好看?” 徐斌被江知澜吓了一跳,刚才他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抽离出来,现在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紧张得差点拍胸脯。 “知澜姐,你差点吓死我。”徐斌长舒一口气,“郎才女貌啊,当然好看。” 徐斌忽然想到了什么,凑到了江知澜身旁,笑着问道:“知澜姐,你跟温柔是亲戚啊?” 江知澜一想到顾温柔那张冷得好像从来不会笑的脸,冷冷淡淡地挑了挑眉:“算是吧。” “什么叫算?亲戚就是亲戚啊。哦,我知道了,远方的。”徐斌自言自语地说,“那你认识温柔的男朋友吗?” “男朋友?这是她老公。”江知澜直接说了,她见江知行也已经到机场来接顾温柔了,心想之后应该也没多久就会公开了。 这下子徐斌是真的被吓到了,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他震惊地张大了嘴巴看着江知澜:“温柔结婚了?” 徐斌跟顾温柔共事了这么多年,仔细想想,她哪里有时间结婚的? 他从来没有见顾温柔请假过啊,她是抽了什么时间去结婚的? “你不知道啊,我以为你跟顾温柔关系这么好,她会告诉你。”江知澜不咸不淡地说完,将塑胶手套扔进了工具箱里面。 “不知道啊。不……她结婚多久了?”徐斌是真的被吓到了,顾温柔有那么虎? “几年了。”江知澜也懒得多说,朝徐斌示意了一下工具箱,“我要回工具室了,你也早点下班回去休息吧,天气不好,路上当心。” “好。”徐斌现在的状态完全是游离在思想之外的,他半蒙半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 顾温柔平时没什么朋友,要是真的算的话,他算是同事,又是朋友了,就连他都不知道,他不相信其他人会知道。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隐婚? 徐斌决定还是等顾温柔这件事情平息了之后再找她谈比较好,现在顾温柔的情绪肯定很不稳定。 第二十一章长夜漫漫 江宅。 顾温柔在回去的路上裹着毛毯一直在瑟瑟发抖,她没有坐在副驾驶座上,而是直接横躺在了后座。路上,江知行也一直都没有同她说话,让她好好休息。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车祸,大堵,顾温柔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小时候,跟妈妈一起在私人游艇上,一开始是四处歌舞喧嚣,妈妈的朋友们都在笑,都在喝酒吃东西,而后就是狂风大作,暴雨骤袭。她害怕地想要躲进妈妈的怀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片巨浪刮了过来,将她跟妈妈吹散了,她努力地想要伸手抓住妈妈的手,但是怎么抓都只能够抓到空气,半点妈妈的衣角都碰不到…… 顾温柔真的很怕,怕到在梦里开始哭,但是因为是梦,她总觉得自己哭的时候掉不出眼泪,那种紧张、害怕却又掉不出眼泪的感觉,像是恶魔将她的喉咙紧紧锁住,她根本逃脱不了…… 一场噩梦醒来,她睁开眼,却感觉到自己躺在了软软的床上,温暖舒适,但浑身都汗津津的,像是刚刚跟噩梦进行了一场赛跑,她跑赢了…… “醒了?”黑暗中,她听到了江知行的声音。 “我在家了?”她开口,嗓子忽然一阵火辣辣作痛,痛到她不敢再说下一个字。 “嗯。睡了一个多小时了。”江知行将她从车上抱下来时,她还在做梦,口中呓语不断,一直都在喃喃着叫妈妈…… 顾温柔伸手抓了一把头发,头发丝扯到了头皮,疼痛难耐,她感觉自己发烧了。 “小耳朵呢?”醒来忽然想到小耳朵,顾温柔紧张了一下。 江知行从沙发上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了她面前:“睡着了,说好等妈妈到家跟妈妈说说话再睡的,结果我回来一看,已经在儿童房里睡着了。” 顾温柔听到江知行算得上温和的话之后,心底的柔软瞬间被触动了……她的鼻尖微微泛酸,此时此刻她谁都不想要,只想要江知行…… “知行,我有点饿。”顾温柔从来都不会用这样温柔的口吻同江知行说话,他们之间的对话一直都是硬邦邦的。 顾温柔之前一直都有过反省,想过是不是自己的原因。现在看来,夫妻之间如果真的有问题,那绝对不只是一个人的原因。 现在江知行对她的态度渐渐地改善之后,顾温柔也瞬间就软了下来。 “想吃什么?” “想吃馄饨。”顾温柔鼻子一抽一抽的。 “我出去给你买。”江知行并没有因为她任性的回答而说什么,甚至都没有考虑,就准备起身离开。 但是在他起身时,顾温柔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我想吃我妈妈包的馄饨……” 江知行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隐隐心疼。在他的印象当中,顾温柔哭成这样,是少数。 “我刚才做梦了,梦见我妈了……我好想她,我现在如果不看她的照片,甚至都已经忘记了她长什么样子,时间过去太久太久了,但是我在梦里却想起来她长什么样了,想起来之后,我更加想她了……她告诉我,现在我只有我爸了,要对我爸好……” 顾温柔越说眼泪掉得越快,积蓄在了脸颊上,滚落到了下巴积蓄成了泪滴。江知行没有嫌弃她,伸手轻轻擦拭了一下她的眼角。 “你还有我。”江知行太少说这样温柔的话了,这是第二次他说这样的话。顾温柔听着心里头微微颤抖着,她不知道该跟江知行说点什么好,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眼前的都是小事,过去了就好。”江知行足够冷静,似乎一切事情在他眼中都能够迎刃而解。 顾温柔下巴微微颤抖着:“知行,我爱你。” 这句话在顾温柔心里已经藏了好几年了,她一直都不敢说,生怕被他讽刺或者拒绝,哪怕已经结婚了,她仍旧在害怕被他拒绝…… “我知道。”江知行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外,她还以为他也会煽情地同她说他也爱她,但她低估了江知行,这很显然不是江知行的风格。 “你一直都知道,一直都在拒绝我。一开始是直接拒绝,后来是冷战,你一次比一次暴力。”在顾温柔眼中,暴力这两个字,不单单只是用于热暴力,冷暴力是更加恐怖的东西。 婚姻那么久,江知行对她使用过的冷暴力不下百次。 “冷暴力,是你先起的头。”江知行巧妙地逃避开了刚才那个话题,直接转移到了一个对于他有利的话题,顾温柔的思维也立刻就被他带了过去。 “那你就不会让着我?” “我从小不喜欢让人。” “你……”顾温柔被气到了,伸手想要去打江知行时,手腕被他紧紧地攥住。 江知行嘴角似是有轻笑:“我怎么了?” “无赖。”顾温柔喃喃地扔了几个字出来,眼眶泛红,“不想跟你说话了。” 江知行看着她明明通红着脸,却故作冰冷的样子就想笑:“在我记忆中,你从来都没有叫过我老公。” 顾温柔听到“老公”二字时,脸颊顿时通红了起来…… 这两个字对于她来说太过于遥远了,她怎么可能叫得出口?一下子叫出口,可能会让她羞到不行…… “你也没叫我老婆。”顾温柔反驳了一句,再怎么说,她都不能输一截,总是要让江知行先叫的。 江知行俯身过来,吻了吻她的脸颊,又吻了吻她的嘴角边上,这种欲吻未吻的时候最要命,一下子激起了顾温柔心底的涟漪。 她瞬间紧张地绷紧了脊背。 “老婆。”江知行在她极度紧张的时候忽然叫她,将她吓得浑身都颤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称呼,让她根本招架不住。 “嗯……” “该你了。”江知行像是在跟小孩子说话一样,对顾温柔说道。 顾温柔一听,抿了抿嘴唇,心想,他还真是吃不得一点亏了。 “改天再叫,我困了。”她的确是困了,是哭困的,现在整双眼睛都是酸胀疼痛的,睁开也只能够看到一点点的视线。 “不叫,想睡?”江知行露出了他很少在她面前露出的腹黑的一面,他伸手轻轻地探入了顾温柔的衣角,将顾温柔惊了一下。 “喂……” “再叫喂?”江知行报复性一般在她的腰上用力掐了一下,顾温柔痒得顿时困意全无。 “你这人怎么这样?简直不讲理。”顾温柔还是头一次发现江知行有这么不讲理的时候,她想要躲开江知行的手,但是他的手却早就已经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了。 “叫不叫?”江知行的声音极致地低沉,这种类似于低音炮一般的男性嗓音,是最能够撩拨人的,尤其是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下。 顾温柔久被尘封的心在一瞬间被人撩了起来。 之前她在网上看到过,嫁给一个会撩的男人的最大感受就是每天都会过得很甜,当时她在想,她大概一辈子都体会不到这种感觉了,估计只能够等到下辈子,不嫁给江知行了。 但是现在,她倒是彻彻底底地体验了一次被撩是什么感受。 她以为这种少女心怦然的情况只可能出现在学生时代,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 夫妻之间的温柔处处都在,只是她自己一直都发现不了…… 江知行越发俯身,薄唇已经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嘴唇,她的唇畔被紧紧地锁住。 顾温柔呼吸都在一瞬间变得急促了起来,喘气都变得不自然了。 江知行的手也没有停下,已经慢慢地褪去了她身上的衣服。 “叫不叫?”江知行又在她耳边低声开口,像是在威逼利诱。 这样极致性感的男人声音在耳畔响起时,顾温柔真的没有办法再做到冷静镇定,她还不是佛门弟子,能够做到在这种情况下都克制住不让自己意乱情迷,她现在整个思绪都被江知行牵引着。 “用这种方式逼迫我叫你,很值得骄傲吗?”顾温柔也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她有些发烧了,她自己能够感觉到,就连呼吸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但是她没打算告诉江知行。 现在气氛正浓,她不想破坏。 那么多年了,这样的氛围是第一次…… “顾温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江知行的声音变得越发低沉,让顾温柔险些都要承受不了。她将下巴轻轻地靠在江知行的肩膀上,笑着轻轻咬了咬他的耳朵。 这样的动作,是她从前从来都不敢随便乱做的。江知行大概也是被她这个放肆的行为给惊到了,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顾温柔的手趁此机会探入了他的衣服里,江知行因为常年健身的缘故,身材保持得极其好,腰腹位置没有半点赘肉。 “我不喜欢喝酒,也不能喝,怕酒驾。”自从做了飞行员之后,她的确是很少喝酒,以前也不怎么会喝,万一喝多了,恰好那个时候上头下来命令让你立刻回机场起飞,工作就丢了。 江知行默不作声地听着她讲着冷笑话,一点点地吻着她,他在她的锁骨处流连。顾温柔越发觉得浑身都酥麻了起来。 整个主卧里面的旖旎气氛一点点地被烘托了起来,两人的身体也逐渐地都热了起来,一时之间,一室春光…… 酣战一直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两具即使每天都躺在同一张床上却仍旧不熟悉的身体,在这个时候激烈地碰撞着,直到两人都精疲力竭,酣战才算结束。 顾温柔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好像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拴着了,根本动弹不了。 这一次,算是她跟江知行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 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发生了的事情,就在昨晚发生了,还是彼此你情我愿。 但是她坚持到了最后都没有叫江知行老公。 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洗手间洗澡,但是她刚刚准备从床上支撑起身体时,纤细的腰际却被江知行紧紧地抱住,她根本没有办法起身。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去哪儿?老公都没叫,就想走?”身侧传来低沉喑哑的男声,一听就是没有睡醒的样子。 看来他是被她的动静给吵醒的。 “我去洗澡,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顾温柔实话实说,昨晚她实在是太累了,不然事后一定会去洗澡。 “再睡会儿,起来一起洗。”江知行坚持,顾温柔听着有些无可奈何。 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他有这样的一面? 她安安分分地躺下,没有再试图起来。 江知行紧紧地圈住了她细软的腰肢,像是要将脸庞都埋入她的颈部。 “温柔,抱歉。” 江知行跟她道歉时,顾温柔却一头雾水,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她道歉。她细想了一下,昨晚他好像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什么?”她茫然问他,此时并不能够看到身后他的脸庞,只能够用声音去听。 “之前那么多年,让你觉得不高兴。” 顾温柔其实很想说,你也知道……但想了想还是将俏皮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她暂时还没有做好跟江知行说俏皮话的准备。她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暂时还没有熟络到这种程度。 这么多年的同床异梦,总是需要时间来化解。 “哦。”她高冷且冷静地回应了一个哦字,就相当于是“已阅。” 江知行很显然对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将她整个人都掰过身去,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 晨起的江知行格外性感,他嘴角有青色的胡楂微微地冒了出来,给他立体五官的脸庞上平添了几分性感的味道,而顾温柔知道,自己此时此刻一定很丑…… 她昨天哭了整整一晚上,现在整张脸肯定都是浮肿难看的,她都不需要照镜子…… “你别盯着我看。”顾温柔想要垂首,却被江知行用一只手轻轻抬起了下巴。 “你每天早上醒来的样子我都看过,有什么不好意思?”江知行一句话,彻底惹毛了顾温柔。 什么叫作,她每天早上的样子他都看过?他是觉得她早上醒来的时候不好看? 女人的心都是格外敏感的,尤其是现在的顾温柔,一点点刺激都会让她承受不了。 “不好看吗?”她瞪了他一眼。 江知行笑了,顾温柔最喜欢看的就是江知行笑。他笑的时候眼角仿佛都能够溢出笑意来,很容易感染人。但是江知行却很少笑,起码在她面前很少笑。 “我敢说不好看?估计今天一天都不能吃饭了。” “知道就好。”顾温柔咬了咬下唇,“我真的想起来了,我感觉有些不舒服。” 顾温柔是真的觉得头昏脑涨,昨晚她就感觉自己有些发烧,只是一直都没有同江知行说罢了。 “怎么了?” 江知行一听到她说不舒服就紧张起来。 “应该是有点发烧,昨晚淋雨了。”昨晚淋雨的时候她就猜到自己可能会生病,其实她从小体质就不是特别好,生病发烧是常事,后来为了当飞行员才开始健身合理安排饮食,这才让身体变得稍微好了一些。 但是一点点打击还是很容易患上感冒,比如说昨晚。 “昨晚就有感觉了?”江知行比她想象中要了解她,甚至都能够猜测到她昨晚隐瞒了自己不舒服。 “嗯……”顾温柔知道在聪明人面前千万不能装自己很聪明,不然下场会很惨,比如在江知行面前就不行。 “不舒服了为什么不说?” “不想说。”她不想承认自己是不想打断昨晚的好气氛,怕说出来有些丢人…… 的确是够丢人的,毕竟已经那么久没有做了。 “起来,去医院。” “不用了,吃点药就好了。”顾温柔很了解自己的身体,这样的感冒以前她常常患,根本不需要去医院,“我以前在阿德莱德飞行学院的时候,感冒发烧是常有的事情,因为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我吃不消了就会发烧,吃点药休息一下就好了。” 顾温柔是真的无意间同江知行提起自己以前在阿德莱德时候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跟人提起过。 那段日子,她是在水深火热中度过的,几乎每一天都是噩梦。 她是女孩子,每天却要同一群男人一起训练,做同样强度的训练,男生都比她要快,她只能够比他们多练习。久而久之,落下的病根也就更多了。 风湿病就是其中一种。她一直都没敢告诉江知行,怕江知行嫌弃她。 “你以前学飞的时候,就是这么熬过来的?”江知行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严肃的味道,听起来有些不善,他向来强势,口气也是霸道的。 “嗯,但是那边也有医院的。”顾温柔特意强调了一下,其实她很少去那边的医院,原本一起学飞的不少男孩子就看不起她,她去了医院的话,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生病了。 所以,她宁愿自己随便吃点药挨过去,也不愿意去医院被众人皆知。 但是这些她都会默默地咽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告诉江知行。 以前是觉得没必要说,毕竟当时的江知行也是不会听她说这些事情的人。 而现在,她是不敢说,怕江知行担心。 即使那些事情已经变成了过去式,她想想仍旧是心有余悸。 “你知道我在阿德莱德学飞生病的时候,都是什么支撑着我吗?” “你这句话暴露了你在那边经常生病。”江知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人精,她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就被他看穿了…… “你猜啊。”她连忙扯开话题,不想说不开心的。 “未来儿子。” “……”顾温柔发现,跟江知行相处越久,越是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魅力。比如,冷幽默。 “一点都不好笑。”顾温柔心底其实觉得甜甜蜜蜜的,却表现得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一般,淡淡回应。 江知行没有再问下去,顾温柔不知道他是不想知道,还是怕知道了之后会心酸,她也没有再说。 实际上,在阿德莱德的时候,她每天睡前晚上都会看一眼江知行的照片,像是看几眼就能够心满意足一般。也是江知行的那张照片,陪伴着她度过了在阿德莱德那段痛苦的岁月,让她在每个深夜里都不感到长夜漫漫,而是希望在即。 她身上滚烫,尤其是背上,江知行的长臂触碰到了她背上的肌肤,隐隐有些心疼。她身上仿佛有一层温热的罩子,将她跟外界分开,只有手脚是冰凉彻骨的。 江知行伸手探入了被子里面,捏住了她缩着的脚。 顾温柔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想要逃脱时,脚踝已经被他紧紧扣住了。 “你干什么?” “不冷?” “冷也不能这样啊……”顾温柔尤其不适应这种亲昵,这两年的冰冷相处,在她心底都已经根深蒂固了。 “我是你的先生,不是外人。”江知行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我可以这样。 顾温柔拿他没法,感觉脚背上酥酥麻麻地痒,心底也是痒痒的…… 顾温柔终究还是被江知行拉起来准备去医院。 她起床之后原本是打算去熬粥的,但是下楼才发现粥已经熬好,小耳朵的小包子都已经蒸好了放在了蒸笼里面。 她一开始以为是江姨做的早饭,但是下楼之后却没有看到江姨。 “江姨呢?怎么做了早饭人就不见了?”顾温柔随口问江知行。 其实她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是江知行坚持要她吃了早饭再去医院。 “回老家了。” “那早餐是谁做的?”顾温柔吃惊地问道。 “我像是不会做早餐的人?”江知行一句话,怼回了她的猜想。 顾温柔想了一下,江知行不是同她一起醒来的吗?怎么就做好早餐了?难道……他在她醒来之前就已经早早起来做好了早餐又回来睡下了? 她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你几点起来的?” “一个多小时前。” “你不困吗?”顾温柔想到了昨晚,昨晚累的人是他,但是看他现在好像还是很精神,不像个觉得累的人。 江知行将小耳朵的小包子拿了出来放到了小猪佩奇的盘子里,又帮顾温柔盛了一碗粥。 “我的体力不至于这么差。”江知行一句话,说得顾温柔的脸微微一红。 这人真是不知羞…… 她红着脸坐了下来开始喝粥。平心而论,江知行煮的粥真的很合她的胃口,比她想象的要好吃得多,之前她只知道他会做面,毕竟没吃到过他做的其他食物。 这一次倒是惊喜。 “我去叫小耳朵下来吃。”顾温柔起身,想要去叫小耳朵。她一直以来都对小耳朵很严格,不准小孩子睡懒觉。 睡懒觉的习惯一旦养成对以后不好,顾温柔自己作息规律,所以也按照自己的作息严格要求小耳朵,曾经被江知行诟病过,但是之后江知行也没有提出过反对意见,渐渐地默认了。 “我去,你喝粥。”江知行起身,走向了楼梯。 顾温柔愣了一下,江知行对她忽然这么好,她有一点点的不习惯。 “哦。”她心底想,江知行要是再多对她好一点儿,到时候她可能真的就要被宠坏了。 小时候她在顾家的时候,也算是被捧在掌心里面宠大的,但是顾儒安的爱和江知行的爱是不同的,一个是父亲的爱,一个是丈夫的爱。 顾温柔从来都没有体验过后者,体验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是这种温柔的感觉…… 小耳朵是被江知行抱着下来的,毫无疑问,江知行是个好父亲,从小小耳朵跟江知行相处的时间多,江知行比顾温柔这个做妈妈的更加清楚小耳朵的脾气。 “妈妈!早上好呀。”小耳朵一见到顾温柔就睡眼蒙眬地打了一声招呼,嘴角边上还沾着牙膏。 顾温柔拿了纸巾起身帮小耳朵擦了一下嘴角:“这就是爸爸带孩子,嘴角的牙膏沫都不知道擦掉。” “哎?”小耳朵揉了揉眼睛,“以前都是爸爸照顾我的呀。” 闻言,顾温柔隐隐有那么一点点心酸,愧疚的感觉越来越深了。她想趁着这段时间不去机场,好好休息,好好陪一下小耳朵和江知行。 “这段时间妈妈照顾你好吗?”顾温柔笑着说道,俯身亲了亲小耳朵胖乎乎的脸颊。小耳朵刚刚睡醒,脸颊上都是睡痕。 小耳朵打了个哈欠:“可以啊,但是爸爸刚才跟我说,他要跟你生个妹妹给我,到时候要我照顾妹妹,我觉得有点累哎。” 小耳朵的话学到了大人说话的精髓,但是落入顾温柔耳中,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江知行说的话…… 她抬头看了一眼江知行:“在小孩子面前瞎说什么。” 江知行却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粥,单手扯了一下刚刚系好的领带:“这是基本的启蒙教育,现在还流行给孩子买性启蒙读本,小耳朵也需要。” 这一点顾温柔认同,小耳朵马上就到了要去上幼儿园的年纪了,马上会接触到更多的人,学习一点保护自己的知识很重要。 “嗯,是需要。”顾温柔点了点头。 小耳朵并不知道爸爸妈妈在说什么,只觉得好像是大人之间很严肃的话题,是关于他的。 顾温柔简单吃了早餐之后就给小耳朵擦了嘴巴,催促小耳朵上楼自己去穿衣服,跟他们一起去医院,毕竟今天江姨不在家,小耳朵一个人在家没有人照顾,顾温柔不放心。 即使医院里面细菌会比较多,也只能够带小耳朵一起过去了。 小耳朵麻利地上楼穿好了红色的小羽绒服,跑下来时手里还拿着一个毛线帽子,递给了顾温柔:“妈妈帮我戴一下。” 毛线帽是之前顾温柔织的,在小耳朵出生之前,她还怀着他的时候,当时闲来无事,手脚又有些肿了,每天不出门就在家里学织毛衣。 毛衣没有学会,最后倒是学会了最简单的毛线帽。 虽然不好看,但戴在小耳朵的头上却格外可爱,还好小耳朵和爸爸一样,有颜值加持。 其实更早以前,顾温柔也学过一段时间织东西,那一次是高中时期给江知行织围巾。 学生时代一到冬天,似乎就特别流行给喜欢的男生织围巾。 顾温柔的手是属于挺巧的那种,否则之后也不会去学飞,学飞需要很强的动手能力。 十几岁的年纪,一群女生偷偷地在桌子底下拿着毛衣针和毛线织着毛衣,上面是老师在讲课,场面别提多壮观。 顾温柔看着小耳朵的毛线帽,忽然想问问江知行对于她以前的做法抱有什么想法。 “我以前送过你一条自己织的围巾,我想知道它的去处。” 她当然不会幻想这条围巾还存在,肯定早就被江知行丢了。但她还是想问问,当初他是怎么处置它的。 “你好意思提?”江知行反问了一句,语气随意轻松。 顾温柔的脸红了红,她的确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那条围巾,哦不,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围巾,只能算是个半成品。坑坑洼洼的,难以入目…… “咳咳……”顾温柔觉得,自己就不该给自己挖坑跳进去。 以前为了赶在圣诞节之前把围巾送到江知行的手上,她每晚熬夜织,上课也在织围,为此被老师抓到过好几次,请了家长也没用。顾儒安很放心顾温柔,又想到她追的人是江知行就更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所以才有了后来那条近乎丑陋的围巾。 “所以,你后来是直接扔了吗?”她也不是不死心,只是好奇地随口问。 “没有。”江知行故作淡定,喝了一口水。 “嗯?” “如果你想欣赏一下自己的佳作,去阁楼看看,还在。” 江知行说完就放下水杯走开了,顾温柔觉得他是害羞了……他竟然还留着…… 第二十二章我太太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顾温柔选择了顾儒安住院的那家医院,恰好看完感冒之后就去探望一下顾儒安。 这段时间,她休整一下不去上班,恰好就可以多去医院陪陪顾儒安。 车子开到一半的时候小耳朵就睡着了,这让正在开车,透过后视镜看到了的江知行笑了:“这一点他倒是像足了你。” 的确是像足了顾温柔。 顾温柔平时一上车就喜欢睡觉,也得亏她自己开直升机的时候不会犯困。除了直升机之外,她在任何交通工具上都能够轻易地睡过去。小耳朵也是完美地继承了这个“优点”,一上车一歪头就睡着了,胖乎乎的小脸上还有口水。 “我睡觉的时候也流口水吗?”顾温柔自己并不知道,她只知道每次醒来的时候脸上都是干干的,枕头上也是干干的。 这些,只能够问这么多年来跟她一直都睡在一起的江知行了。他之前不是说每天都看得到她起床时候的样子吗?那么她睡觉流不流口水,想必他也是知道的咯? “嗯。” 江知行只是说了一个“嗯”字,就让顾温柔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滚烫了……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问出口才发现好像有些不合时宜。 “哦。”她抿唇,刚准备做点什么转移掉自己的注意力时,手机忽然响了。 是顾儒安的主治医生刘医生打过来的:“喂,温柔吗?” “嗯,我是。”顾温柔已经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无缘无故,顾儒安的主治医生为什么要打给她?肯定是出事了…… 顾温柔的第六感准确得过分,下一秒,那边就传来医生冰冷的声音:“病人一小时前发生室颤,正在抢救。请你马上过来。” 顾温柔闻言,差点连手机都没有拿稳。反应过来之后,她紧紧地捏住了手机,浑身都颤抖着,不敢相信地张了张嘴:“好……马上过来。刘医生,求您救救我爸……” 顾温柔平日里不算是能说会道,但是说话的时候分寸是很能够把握的,而此时,她却有一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的感觉。 如鲠在喉,不过如此。 “我们会尽力的。”刘医生说完就挂断了。 “爸怎么了?”江知行也听到了,他应该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脸色微沉。 “室颤,现在在抢救……”顾温柔深深吸着气,只能够通过深呼吸来缓解此时的紧张和局促。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地推到了一个死角里面,怎么都出不来了。 但是她同江知行说话时,她比自己想象中要镇定冷静得多,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到了无法表达的地步,她比自己想象中要坚强一些。 江知行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车速。 这个时间点并不是很堵车,但车速仍旧是不能够太快。顾温柔整颗心都被牵引了起来,紧张感占据了整颗心脏,她只能够听到心脏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声。一时之间,车厢内变得极其安静。 小耳朵在这种奇怪的气氛中醒了,莫名其妙地睁开了眼睛:“妈妈怎么啦?你怎么哭啦?” 顾温柔被小耳朵一提醒,才猛然发现自己哭了。 刚才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在掉眼泪,而江知行也一直都没有提醒她,大概也是不想让她想到在流泪。 顾温柔抹干净了眼泪,哽着喉咙对小耳朵解释,不想吓到了孩子:“没事,妈妈没事……” 小耳朵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块小毛巾,上面还沾着他身上的奶香味儿。小耳朵的手不够长,最长只能够够到她的肩膀:“妈妈,擦擦眼泪吧,不要哭哦。我把我的小毛巾借给你。” 小耳朵还特意说了“借”这个词,顾温柔心底一软,小孩子有时候就是有这种魅力,能够让人身心舒畅。 她的心情被小耳朵稍微抚平了一些,点了点头:“嗯,小耳朵乖。” 江知行自始至终没有说话,而是在专心开车,顾温柔觉得江知行身上有一种她一直都喜欢的魅力,那就是认真。 他做事情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认真,无论是做什么事。 她也知道江知行的心绪肯定也跟着她的心绪一起被牵动着,他的紧张感并没有比她少一分一毫。 “知行,我没事。”顾温柔还是开口对江知行说了一句,她怕他担心。 在顾温柔的整个青春当中,她的喜怒哀乐全部都是被江知行牵动着的,江知行高兴,她高兴,江知行难过,她难过,任何自己的私人情绪全都在无形之中被他影响着。 所以哪怕是到了现在,已经结婚多年之后,她还是会很刻意地关心江知行是不是高兴,是不是难过…… 习惯这种东西,一时半会儿根本改不了。 “嗯。”江知行仍旧沉稳,回应她时也只是清冷的一个字。 医院。 顾温柔赶到医院的抢救室时,医生恰好从抢救室里面出来。 “医生……医生我父亲怎么样了?”顾温柔紧张地想要去抓住医生的手臂问,但是很快就意识到这个行为的不礼貌,她的双手一时之间无处安放,只能够垂放在身侧。 但是下一秒,她的手就被江知行轻轻握住。她因为在发烧的缘故,手脚都是冰凉的,而江知行的手是滚烫的,包裹住她手的瞬间,让她没来由地觉得特别地安定。 “很抱歉,病人的胃癌之前已经到了晚期,并发症导致了室颤,抢救无效。死亡时间是上午九点二十八分。”医生同顾温柔宣读死亡时间时,脸色也是沉重的,但是顾温柔此时此刻根本无法顾及这些,她顿时蒙在了原地,僵持着身体一动不动地看着医生。 “医生,你骗我的对不对?”她声音喃喃,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只要一觉醒来这些事情就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我们也很抱歉,已经尽力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医生大概都不愿意说出“尽力”二字。 顾温柔此时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了医生的无奈,她只想要自己的爸爸…… 十八年前她丧母,当时没日没夜地哭,是顾儒安抱着她告诉她还有爸爸,但是现在爸爸也没了…… 顾温柔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能力,浑身上下都疼了起来,酸胀疼痛的感觉让她盲目地抓住了医生的手,挥掉了江知行的手,甚至忘记了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医生,你骗我的,你说你骗我的……好不好?”顾温柔还在发烧,说话的时候声音是喑哑的,带着一点点声嘶力竭的味道。 医生无奈地看了一眼江知行,希望家属能够控制一下她。 江知行没有按照医生的意思拦住顾温柔,而是开口在她身侧轻声说:“温柔,松开医生吧,医生尽力了。” 江知行知道这是在医院,大声喧闹只会吵到别的病人,而如果他现在抱住顾温柔将她抱开的话,以顾温柔的状态,肯定会不受自己控制地喊叫。 一旁的小耳朵是彻彻底底地被吓到了,不明白妈妈怎么了,也不明白爸爸怎么了,更不明白医生叔叔在说什么。 但是小耳朵没有吵闹,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他伸手扯了扯顾温柔的衣角:“妈妈,别哭了。” 小耳朵心想,刚才在车上,妈妈不是说不哭了吗?还拿他的小毛巾擦了眼泪呢。 顾温柔现在根本没有心思管小耳朵,她将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手上,医生都有些被抓疼了。 “家属……冷静一下。” 顾温柔的眼睛茫然无神,她没有丝毫的力气再说话,再做任何事情,她的手从医生的手上渐渐无力地垂了下来…… 她嘴中一直都在喃喃自语地说着“爸”这个字,头脑是一片空白的。 她觉得十八年前失去母亲的时候,尚且没有现在这么痛苦,大概是那个时候年纪还小,懂的事情太少,不像现在,一切的一切都牵引着她的情绪,根本无法抛开。 顾温柔的牙关咯咯咯地在颤抖,她越来越害怕了。 昨晚的事情加上今天的事情,是双重的打击。 此时,里面的护士已经将顾儒安的尸体推出来了,已经盖上了白布。顾温柔在尸体推出来的那一瞬间立刻扑了上去,整个人都扑在了顾儒安的身上。 “爸……”顾温柔的声音算不上是声嘶力竭,因为她现在整个人都没有任何力气,声音也是沙哑的,“爸,你醒醒,我是温柔啊,你醒来看看我好不好?爸……你不能扔下我一个人……” 顾温柔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是能够看淡生死了。 救助飞行员同医生一样,都是见惯了生死的人。虽然在她手下出事的人很少,但是她见到过很多等待救援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办法被救上来的人面临死亡,但是这种感觉跟自己亲人离开时的感觉根本不同。 亲人离开时的无助、痛苦,跟自己亲眼见到死亡时的痛苦相差千里,世界上本就没有感同身受这一说法,从来没有…… 此时,身旁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就是这个女人,害死了天天!” 是一道老人的声音。顾温柔吓得浑身颤了一下,因为这道声音她很熟悉,虽然没有听到过很多次,但是昨晚一直都是听着这道声音的,从飞机返航开始,这道声音就一直都在她耳边徘徊着,像是噩梦一样,纠缠了她整整一夜。 是昨晚那个孩子的爷爷…… 顾温柔都不需要回过头去,就知道是谁。 她此时的精神全部都集中在顾儒安的身上,她的身体也不愿意从顾儒安身上挪开,好像自己一放手,这辈子就见不到顾儒安了一样…… 她极度害怕,真的不敢回头,而此时江知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头看向了那个老人。 “就是这个贱人,见死不救,就是她害死天天的!”老人的声音没有半点长者的慈祥感,反倒是极其尖锐,听上去令人很不舒服。 江知行大致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但是在看到老人身旁的男人时,他眼神微眯了一下。 是陆云琛。 上一次他见过陆云琛,因为顾温柔的关系也对陆云琛印象很深刻,所以这一次一眼就认出了。 是一家人。 “外公,我过去看看。”陆云琛并不知道这边的人是谁,而老人却要拄着拐杖坚持一起过来。 “我跟你一起过去,我要打死那个贱人!天天的尸体还在太平间啊,她还敢来医院!” 顾温柔并没有认出陆云琛的声音,她根本不记得他的声音,而且在这种情急之下,她根本无法辨别,只能够辨别出最让她感觉到害怕的声音。 她很想逃避,但是又不愿意离开顾儒安。矛盾的心理将她包裹住,她害怕得不敢抬头,好像她就是做错了事情的那个人,其实明明昨晚她什么错都没有。 而偏偏昨晚那个小男孩儿的尸体被送到了这家医院……恰好就撞见了。 “小姐,麻烦你……”身后陆云琛正在同她说话。 顾温柔仍旧没有反应过来是谁,直到江知行伸手碰住了陆云琛的肩膀。 陆云琛抬头,他也认得江知行,也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女人是顾温柔。 “云琛,这个女人她……”那个老人还继续想要谩骂,却被陆云琛拦住了。 顾温柔也转过了头来,当看到是陆云琛时,心底的烦躁感更深了。 虽然她不认为跟陆云琛之间算是熟识的关系,但是被一个认识的人知道这样的事情并不怎么光彩。起码在她看来是如此。 那个老人扫了一眼顾温柔身侧的顾儒安的尸体,大致明白了什么:“谁死了?” 顾温柔很想骂一句,但是忍住了,素质不让她这么做。 而且,她知道现在老人作为小男孩儿的家属肯定一下子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毕竟她刚才也刚刚接受过这样的打击…… 老人的情绪正处于最崩溃的时候,自己的孙子死亡,还偏偏是跟他出去的时候死的,全家人应该都会怪罪于他,所以他只能将所有的气都撒在顾温柔的身上,把顾温柔当作一个出气筒。 陆云琛看着顾温柔手足无措、脸色苍白的样子,大致已经摸透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略微压低了一根眉,单手系了一下袖扣。 纵然此时顾温柔再怎么没有心情,但还是注意到了陆云琛这个细微的动作。 一个人,如果在很紧急的情况下仍旧能够做到云淡风轻的话,证明这个人此时并不紧张。而此时的陆云琛并不紧张,反倒是闲适自在。 “顾机长,我们又见面了。”陆云琛的口气有些不对劲。 顾温柔并不是很想去搭理陆云琛,她原本就不喜欢陆云琛这个人,上一次在机场门口拒绝他后,她以为他们两个人之间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集了。 但是现在看来,交集又出现了…… 他应该也是这个小男孩儿的家属。 她没有理会,头一直都垂着。 这个时候,小耳朵凑了过来,走到了顾温柔的身边伸手抱住了顾温柔的小腿,小耳朵的身高也仅仅只能够到顾温柔的大腿而已。 “妈妈……”小耳朵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但见到这场景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抱住妈妈的小腿不肯放手了。 “小耳朵乖。”顾温柔纵然此时此刻再怎么紧张,她也不敢不跟小耳朵说话,生怕吓到了孩子。 “妈妈,你们在干什么?”小耳朵又叫了一声妈妈。 江知行俯身,从地上将小耳朵抱了起来,动作迅速,不让小耳朵继续去打扰顾温柔。 他知道顾温柔此时此刻的思绪肯定是崩溃的。 “小耳朵,不要吵妈妈。”江知行声音温柔沉稳,小耳朵听了之后点了点头。 “哦,好吧,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小耳朵对现在的事情一无所知,还傻乎乎地问了一句。 顾温柔的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她知道今天是没有这么容易回家的了…… 那个老人一家是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顾温柔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颤抖,她觉得每一寸皮肤都是紧绷着的状态,无法呼吸,无法跟人交流。她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静静地站在这里,好像是等待事情一点点继续发展下去一般。 “晚一点,等妈妈把事情处理完。”江知行仍旧是对孩子保持着耐心。 顾温柔知道江知行一向如此,所以小耳朵才如此信任他。 而此时的陆云琛在听到“妈妈”“爸爸”的字眼时,脸色顿时深深沉陷了下去…… “这是你们的孩子?”陆云琛微微挑眉看着小耳朵。 这样的眼神让小耳朵有些紧张,他害怕地将头埋进了江知行的肩膀里。 “爸爸……”小耳朵低声喃喃着,害怕极了,总觉得这个叔叔奇奇怪怪的。 “不怕。”江知行的声音有抚平人紧张情绪的功效,哪怕此时顾温柔这样的情绪,在听到他的话之后都镇定了不少。 “怎么?”江知行看了一眼陆云琛,气势丝毫不弱,反倒是有强压一等的感觉,“陆云琛,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名字的话。” “是。”陆云琛颔首。江知行那句话挑衅的味道非常严重,男人之间一听就能够听出来。 “我太太昨晚出了一点事故,我知道那应该是你的亲人,但是现在我太太也遇到了一点私生活上的事情,麻烦不要在这个时候,拿工作上的事情去打扰我太太。” 江知行一口一个“我太太”,口气颇有大家风范。 顾温柔全身心地相信江知行会帮她解决好,但是她此时除了站在这里也什么都做不了。 她俯身去看顾儒安,当再一次看到全身冰冷的顾儒安时,她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宁愿用自己的一条命,去换顾儒安的一条命……她甚至连最后一眼都没有看到他…… 陆云琛看着江知行以及江知行怀中的孩子,先是沉默了几秒,随即笑了:“江先生,在遇到顾温柔之前,没有女人是我拿不下的。” 陆云琛的话和口气都非常直接,好像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顾温柔此时的注意力虽然不在陆云琛这边,但是也能够清晰地听到他在说什么…… 这种话一说出口,顾温柔便已经知道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看来她之前就没有看错他。 一开始顾温柔就知道,陆云琛不是什么好人。 果然如此…… 是有多渣的男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江知行的脾气也并不怎么好,他此时此刻也已经有些被惹毛了,“所以”二字语气很重。 小耳朵平日里跟江知行的相处比较多,现在也能够感觉到爸爸气场的改变,低声在江知行耳边说道:“爸爸,不要生气哦。” “爸爸不生气,只是看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想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败类。”江知行的话是说给陆云琛听的,直截了当。 是个成年人基本上都能够听得懂。 陆云琛挑眉,他自恃此时是占据着优势的,毕竟,顾温柔现在欠了他家一条人命…… 他稍微往前走了几步,此时那个老人的家人也全都到了,看到顾温柔并且知道了她是谁时,情绪也都激动了起来,尤其是孩子的妈妈,直接冲向了顾温柔,伸手紧紧地攥住了顾温柔的衣领。 “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这么小的孩子你下得去手吗?”孩子的妈妈一副好像是顾温柔手刃了她儿子的样子,口气很冲。 顾温柔的情绪现在正处于崩溃阶段,但她还是有理智残存着的。 不等江知行过来,她已经直接扯开了女人的手臂,用力甩开:“我是救助飞行员,不是刽子手。救助飞行时难免会发生状况,我有没有错是法官来判定的,不是你。” 她的口气笃定、沉稳,落入江知行的耳中,让江知行心安。 这是他认识的顾温柔。 顾温柔同这个女人说话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反胃,但还是要抑制住这种恶心。她知道此时此刻如果她表现出一点点难受的话,就会被这家人当作是笑话看待。 女人见顾温柔力气这么大,直接就推开了自己,也不敢再上前对顾温柔动手动脚,而是快速扫射了一眼身旁静静躺着的顾儒安…… 女人直接伸手,掀开了盖住尸体的白布。 “这是谁?”女人的声音尖锐无比。 顾温柔见到她这个举动,情绪彻底崩溃了。 “谁让你碰我爸的?”顾温柔咬紧了牙关,死死地盯着女人。 而此时,陆云琛正淡定地看着这一切,像是在看笑话一样。 “江先生,我没有想到你跟顾温柔已经结婚了。不过一想到我睡了有夫之妇,我也觉得有些激动。” 顾温柔此时根本不知道这边在说什么,更不知道陆云琛在说什么诋毁她的话,她的全部精力都在顾儒安这边。 江知行沉了眉目,根本不会相信陆云琛这样的人说出的话,也同样不相信顾温柔是这样的人。 “我太太是怎么样的人,我心里很清楚。” “是吗?那她有没有同你说过,她在跟别的男人睡的时候,很浪?”陆云琛此时左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右手擦了一下鼻尖,说得镇定如常,并没有半点在捏造谎言的样子。 而江知行足够相信顾温柔的为人,知道她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哪怕是之前他们两人关系不够明朗,还处于冷战时期时,他也仍旧是相信顾温柔的,从年少时代开始他就知道她喜欢他,哪怕日后的喜欢一点点地被岁月磨灭掉了,但是喜欢终究是喜欢,她不会同别人发生什么。 这一点,江知行有作为男人的自信。 “陆云琛,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律师。”江知行从头到尾都没有称呼陆云琛为“先生”,而陆云琛一直都是一口一个“江先生”,表现上做足了绅士的派头,实际上就是一个痞子,一个浪荡公子哥儿。 不知道多少人被陆云琛这个样子给蒙骗了,很少有人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起码,在这个圈子里的确很少有人知道。 “律师又如何?”陆云琛挑眉,“告我吗?很不幸的是,我们家的人,会先告你太太。” 陆云琛的口气像足了地痞无赖,好像说话占一点点上风就会让他高兴一样。 小耳朵不知道爸爸跟这个叔叔在说什么,但是总感觉他们在说奇奇怪怪的令人害怕的事情,他又看了一眼妈妈,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妈妈哭成这样,自己也害怕地跟着哭了起来。 但是孩子终究只是低声抽噎,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小耳朵一直都很懂事。 “我可以告你侵犯我太太的名誉权。”江知行也懒得同陆云琛这样的人多说,见小耳朵哭了,便准备带着小耳朵和顾温柔离开。 “过几天你就会收到律师函。”江知行声音淡定,全程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陆云琛大概也是被他这种态度气到了,闻言后冷笑了几声:“喂,江知行,是我们家要告顾温柔。” “那又如何?你告我太太,我太太告你,罪名不同,都可以立案。”江知行单手抱着小耳朵,眼神如炬地看着陆云琛,“另外,到时候你还有一个罪名,是性骚扰。” 江知行说完,也不管陆云琛此时此刻的表情,他抱着小耳朵转身走到了顾温柔身侧:“温柔,回家。” 顾温柔现在还不想回去,她害怕回去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顾儒安了…… 江知行从顾温柔的眼神当中看出了她在担心什么,他开口:“先回家,医生会把爸送到太平间,后续的事情我会来处理。这里不适合你现在多留,好吗?” 江知行是难得的温柔,甚至比昨晚还要温柔。顾温柔知道他这是在关心她,生怕她吃不消。 她也没有打算给江知行添堵,点了点头。 而此时,就当她已经做好准备离开时,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第二十三章各怀鬼胎 “爸……爸……”宋若祎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听说了顾儒安的事情之后匆匆忙忙赶来了。顾温柔前面二十几年里最厌恶的人就是宋若祎,此时此刻在这里见到,让她原本就不怎么好的情绪变得更加低沉了。 宋若祎满脸泪痕地跑了过来,却看不出一点的慌乱和无措。顾温柔丝毫不觉得她是真心实意地来看顾儒安的。 如果真的是来看顾儒安的,怎么还会描眉画眼地前来? 要知道,宋若祎的作息是很差的,尤其是在做了空姐之后更甚,日夜颠倒不说,每天不飞的时候都要睡到下午才可以,这个时间点她已经起来并且化好妆了,说明她是得知了消息知道要出门之后,先化妆完毕才出来的。 一个来见自己已经死亡的父亲的人,如果是真心实意地难受,会化妆前来吗? 她哪里会有这个工夫和精力以及力气去化妆? 顾温柔一早就知道宋若祎的虚情假意,她不过,是为了得到顾儒安的财产…… “爸,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祎祎啊……”宋若祎声泪俱下,趴在顾儒安身上失声痛哭。 顾温柔看着她这副样子,并不为之所动,甚至脸色都是铁青的。 在人前当戏子这一套,宋若祎一直做得很好。 顾温柔看了一眼江知行:“知行,我们回家吧。” 她可不想再在这里被小男孩儿一家人辱骂,也不想看到陆云琛,更不想看到宋若祎一个人在这里唱独角戏。 宋若祎竟然也不觉得尴尬? 这个女人为了得到一点顾家的财产,真是豁出去了…… “宋若祎,戏演得差不多了,你也该回去了。”顾温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扔了一句话给宋若祎,“别打扰我爸了,我爸需要休息。” 顾温柔尤其地强调了一声“我爸”,以此来证明,顾儒安是她的父亲,而不是宋若祎的。 宋若祎终究只是一个领养来的女儿。 宋若祎含泪起身,看向顾温柔时泪光蒙眬:“温柔……你见到爸最后一面了吗?”她像是没有听到顾温柔说的话一般,兀自说道。 但是顾温柔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宋若祎了,很正常,她就是这样的人,无论你对她说什么样子难听的话,她只会当作没有听见,然后回馈给你最温柔的话。 这种腔调,也只有男人能够被她骗了…… 顾温柔还不傻。 “别在这里装腔作势,顾氏的钱,没有你的一份。”顾温柔直接将宋若祎最关心的话题说了出口,她知道宋若祎此时此刻心底挂念着的无非就是顾氏集团的股份而已。 顾温柔是绝对不会让出一分一毫的股份给宋若祎的,一分钱都不会。 宋若祎曾经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是这么多年以来,所有人施加在她身上痛苦的总和,她凭什么要让一个让她痛苦的人好过,甚至还给她股份? 宋若祎听到这句话时稍微怔在了原地,看着顾温柔的目光也是微微颤抖的。 “温柔……我不是要股份。”宋若祎又开始自导自演了。 顾温柔在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她不觉得尴尬吗? 顾温柔不想被小男孩儿的家人继续看笑话,于是直接扭头就准备走。 宋若祎却像是蛆虫一样,跑了上来紧紧地抓住了顾温柔的手臂:“温柔,你就这样走了?爸还在这里呢……你不能走,你不再看看爸了吗?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爸当年对你多好,你有的东西我没有,我有的东西你都有,现在爸去世了你就这样对他?” 宋若祎近乎质问的口气让顾温柔越发地不爽,顾温柔现在的脾气属于一点就着的类型,而偏偏宋若祎不知情,还要往枪口上撞。 “想知道为什么以前,我有的东西你没有,你有的东西,我都有吗?”顾温柔在心情极度不好的情况下,说的话都是不直接经过大脑思考的,变得更加狠戾,“因为宋若祎,你是领养的,我是亲生的。” 这就是区别,是顾温柔想要告诉宋若祎的。 实际上,顾儒安对待孩子是很公平的,如果当年宋若祎没有这么多歪心思的话,顾儒安肯定也会好好地对待她的,但事实上,人都是有欲望的,这跟年龄无关。 所以在宋若祎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暴露出来了自己的欲望,顾儒安是何等精明的商人,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小孩儿。 自此以后,顾儒安对宋若祎,也就开始区别对待了…… 宋若祎被戳中了心事,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说自己是领养的,其实滋味儿并不好受。虽然宋若祎也不知道这里这么多人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全部都团团围着……她只知道,很丢人。 顾温柔同宋若祎说完话,又看了一眼陆云琛。 陆云琛此时还是看笑话一样的表情,看着顾温柔时,眉角微微抬了一下。 顾温柔对于这样轻佻的男人没有半点好感,从一开始她就看得出来陆云琛是一个轻佻的人,倒不是她有先见之明,只是判定一个人,从举手投足的细节当中就能够看得出来,而不是单纯只是看表象。 表象上的陆云琛,算得上是一个十足十的绅士。 顾温柔没有同陆云琛多说一句话,同江知行一道离开了医院。 一出医院的大门,顾温柔整个人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 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了什么而哭,不知道是因为昨晚的小男孩儿,还是因为顾儒安,或许都有。 而这一切仿佛都是商量好的一般,齐齐找上了她…… 她现在的情绪全面地崩盘,除了想要躲进一个别人找不到她的房间之外,什么事情都不想做。 “妈妈,你刚才不是说不哭了吗?怎么又哭啦?”小耳朵不明白大人的世界,不知道妈妈怎么了,又拿出了自己的小手巾帮顾温柔擦了擦眼泪,安慰道。 “妈妈没事,小耳朵不要害怕。”顾温柔生怕今天发生这么多事情,吓到了小耳朵。 小耳朵摇了摇头:“我不怕啊。” “嗯,乖。”顾温柔伸手抓了一下小耳朵的鼻子,含泪笑道。 她仰头去看江知行,泪眼蒙眬。 顾温柔很少哭,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哭的样子是不是特别难看,等到镇定下来之后,她还是有点担心自己在江知行面前丢人:“我刚才是不是哭得很丑?” “有那么一点。”江知行半开玩笑地说道。 顾温柔很想剜他一眼跟他开开玩笑,但话到了嘴边,却是连说出口的力气都没有。 “先回家休息,过两天必不可免地要上法庭。”以江知行的经验,知道陆云琛的家人是肯定会将顾温柔告上法庭的。 那一家人不像是缺钱的样子,而江知行刚才也有听到陆云琛喊那位老人叫“外公”,也就是说,陆云琛同那位去世的小男孩儿,是表兄弟的关系。 事情仿佛都交缠在了一起…… “嗯。知行,你觉得我能赢这个官司吗?”顾温柔的声音喃喃,她害怕从江知行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 “可以。”江知行在顾温柔眼中是最好的律师,只要他说可以,顾温柔的心底便放心了一大半,即使她知道江知行肯定是在安慰她。 江宅。 顾温柔回到江宅之后,接到了陆云琛的电话。 而此时,她正在泡澡。 她整个人的情绪都绷得太紧张了,她急切地需要泡澡来缓和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 以前刚刚学飞的时候,她每天晚上都要泡澡驱散自己的紧张感,而这个方法对于她来说又是出奇地有效。 陆云琛有多部手机,此时用了一个新的号码。 当她按下接听键,听到是陆云琛的声音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挂断。 但一想到陆云琛可能会同她说什么关于小男孩儿的事情,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接听了下去。 “温柔。”陆云琛异常油腻地叫了她一声。 顾温柔顿时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极度不舒服。 而此时此刻,陆云琛那边继续说道:“温柔,你害死了我表弟,我表弟一家,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话别说得太满了。”顾温柔想了想,还是按下了录音键——她总觉得,陆云琛会说什么值得她录音提供到法庭上作为证据的话…… 陆云琛这个人油腻得过分,之前即使他在她面前尽量表现得自己足够绅士,但是细节之处见人品,顾温柔在江知行身上见识过真正意义上的绅士,见过了山川湖海之后,又怎么可能会被小溪小河给蒙骗了? 陆云琛的一举一动,都能够被顾温柔看穿…… “有些事情,还是等到上了法庭,由法官判定比较好。你在这里这样胡说八道,我可以在告你的名目上,再多加一条诽谤罪。”顾温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的。 “不愧是有一个律师老公,说话都是文绉绉的,怎么,这些都是你那位律师丈夫教给你的?”陆云琛的声音变得越发挑衅和油腻。顾温柔心想,这样的男人,凭什么相信当初她会上当? “不好意思陆先生,这是法律常识,不需要谁教。难道你不知道?那看来你是法盲了。”顾温柔的口气没有半点保留,非常不善。 陆云琛闻言,脸色微微沉滞。他轻笑着扯了扯嘴角,顾温柔都能够听到他的轻笑声。 “这些我还真不知道,要不,晚上你在床上跟我科普一下?”陆云琛的声音仍旧是非常好听的,顾温柔心想,现在的女生大多数都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尤其喜欢声音好听的男人,也不知道多少女孩子被陆云琛的声音和外貌给骗了……以为他就是这样绅士、温柔的人。 并不是所有人的眼睛都是明亮的,有些人睁着眼,都是看不清东西的。 顾温柔很庆幸刚才自己开了录音,陆云琛说的这些话,已经足够在法庭上作为性骚扰的证据了…… “请你不要骚扰我了。”顾温柔想要挂断,那边却传来陆云琛更加暧昧不清的话。 “你陪我睡一晚,我可以让我姨妈,不起诉你。” 好一句不起诉,顾温柔听着都想笑。 “不好意思,我本身就无罪,不需要做这种下三烂的交易。”顾温柔说话时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很重,像是在同陆云琛做拉锯战一般。 “是吗?那你可以试试看,等到真的被告上了法庭,有你哭的。”陆云琛见她敬酒不吃,就给她吃罚酒,“顾温柔,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我的床上来,我自然有本事让我姨妈不起诉,到时候你飞行员的职称还可以保留。” “不需要,上了法庭,法官自然会判无辜的人无罪。”顾温柔笃定地说道。 顾温柔说完就直接挂断了,她原本沉郁的心情现在瞬间因为陆云琛一个电话变得好转许多。 对于小男孩儿一家来说,陆云琛实际上称得上是一名猪队友了,然而陆云琛还沾沾自喜并不自知。听陆云琛刚才的语气,他根本不是一个足够关心小男孩儿的人,只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 她之前录音,原本只是想要采集陆云琛骚扰她的证据,但是现在看来,这段录音在小男孩儿那个案子上,应该也用得到…… 顾温柔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不希望小男孩儿那个案子多生什么事端,她还想继续飞…… 其实她想过很多次,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太倒霉了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同事们在执行飞行任务的时候,很多都遇到过无法将等待救援的人救上来的情况,这种情况根本不止她一个。 因为救助飞行原本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不仅仅要考虑飞行员和消防员的技术,更要考虑当时的天气,天时地利人和,少一样都不行…… 三天后,是顾儒安出殡的日子,顾温柔一身黑色的衣服,在灵堂里面已经陪了顾儒安整整一夜了。 她已经记不大清小时候妈妈去世的时候她是怎么度过的,好像是在黑暗的房间里面躲了很久很久,直到顾儒安将她重新带回到了光明当中。 她现在也很想一个人躲到一个小房间里面去,一个人悄悄地藏起来,不被任何人知道。 但是人在长大之后永远都是身不由己的,小时候可以躲起来,当作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但是长大之后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地方,无论你多么想要逃避,都无处躲藏…… 顾温柔这两天瘦了很多很多,脸庞都已经消瘦下去了。她静静地坐在灵堂里面,来奔丧的人不少,大多数都是顾儒安生前的生意伙伴和好友,顾温柔认识的也不多,她只是礼貌性地朝他们点点头,并不想多说。 有些关系在顾儒安去世之后,就会被切断,这一点顾温柔也很清楚,所以也没有必要多寒暄,并不是同人多寒暄几句之后,顾儒安就能够活过来了…… 而最后来奔丧的人,是江家人…… 也是顾温柔最害怕面对的人,这里面,有姜暖玉。 顾温柔太害怕姜暖玉了,对她来说,上半辈子,成也姜暖玉,败也姜暖玉。 如果不是姜暖玉,她根本没有办法嫁给江知行,但如果不是姜暖玉,她也不用每天都战战兢兢。 姜暖玉这个人,本身矛盾感就很足。 顾温柔看到姜暖玉进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是铁青着一张脸的。 她当然知道姜暖玉的心情为什么不好,顾儒安去世了,顾家相当于是倒下了,顾温柔对于她来说,也失去了利用价值,她在江家的靠山,没了…… 顾温柔其实挺想笑的,自己被姜暖玉利用了这么多年却一直都不作声,怕的就是被赶出江家。 但是现在她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因为她有了不让她害怕的资本。 江知行。 她清楚自己要嫁的人是江知行,又不是姜暖玉,之前畏惧姜暖玉是因为她身后没有江知行,而现在,有了…… 姜暖玉果然一进来就没有给她好脸色看,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就走到了江知行的身边。 江知行今天也是一身黑色的西装,庄重肃穆。 “知行,你跟我出来一下。”姜暖玉的声音很清冷。 “妈,这里有事。”江知行并没有答应姜暖玉。 江右也是一起来的,在看到姜暖玉阴阳怪气的举动之后,冷冷开口:“这里是亲家公的灵堂,你让他出去做什么?” 江右虽然平日里跟顾家几乎是不怎么往来,但到底还是识大局的,开口的时候声音庄重。 姜暖玉的眼眶是通红的,顾温柔猜测,她大概昨晚哭了。 但是姜暖玉哭,肯定不是为了她父亲哭的,大概是为了自己未卜的未来在哭吧? 顾家倒了,她在江家的靠山没了,她不知道日后在江家的地位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所以她在害怕…… 顾温柔很想笑,现在是她父亲去世了,姜暖玉竟然还在她父亲的灵堂上盘算这些。 姜暖玉的为人,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当初她一直都因为姜暖玉帮她嫁给了江知行,而觉得自己跟姜暖玉是一丘之貉,所以一直都不敢说什么,但是她现在觉得,她跟姜暖玉之间,还是存在着本质上的差别。 她嫁给江知行,是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爱情。 但是姜暖玉让她嫁给江知行,只是为了牟利。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些这么恐怖的人,永远为了利益而存活,在他们的眼中,好像亲情爱情友情都不是重要的,利字当头,一切都好说。 顾温柔觉得,姜暖玉就是这类人的典型代表之一。 “知行,你听到没有?”姜暖玉的脾气上来了,从前在江宅,她可是从来不会发脾气的。 尤其是在江右面前。 这一次,她给了顾温柔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既视感…… “妈,我这里有事。”江知行的态度明确。 顾温柔走到了江知行身旁,看着姜暖玉时,脸色严肃:“妈,这里是我爸的灵堂。有什么事情,晚点再说。” 顾温柔仍旧保持着对姜暖玉的尊重,在她看来,无论如何姜暖玉现在都还是她的婆婆,有什么事情,她也不能够跟姜暖玉敞开了说。 “顾温柔,你给我儿子喝了什么迷魂汤了?” 这句话质问出口,现场所有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要知道,顾温柔是江知行的合法妻子,被自己的婆婆这么问,难免难堪。 “妈,你别忘了,我们是合法的。”顾温柔的声音仍旧是不紧不慢,在她看来,是姜暖玉疯了。 “合法又如何?”姜暖玉冷笑,“你这个合法,还不是我帮你得到的?” 姜暖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在嘲讽着顾温柔。 “顾温柔,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嫁给我儿子的。”姜暖玉要翻旧账,在顾温柔的意料之中,她知道姜暖玉肯定会把前尘旧事全部都翻找出来的,一切都如同她预料的、所想的那样。 “当初的事情,谢谢妈。虽然我是因为您才嫁给知行的,但是未来的日子,是我们两个人过。”顾温柔从来都不是会轻易低头示弱的人,在她的眼里,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时,任何事情才不会失控。 有了江知行作为靠山,顾温柔也不需要再像以前一样害怕姜暖玉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也已经有了资本。 江知行伸手轻握住了她的手,看向姜暖玉:“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之前亏欠温柔的太多,之后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跟她分开。” 江知行的话颇有一点点年少义气,落入顾温柔的耳中,让她觉得他仿佛是十几岁的少年。 如果这些话,是当初十几岁的时候他说给她听的,那么她现在也不需要受制于姜暖玉。 一切就都是主动的。 但是,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没有“如果”二字。 顾温柔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她看到此时江右的脸色极其难看,大概是听懂了他们的对话。 江右怎么可能不懂?他在商场上纵横了多少年,什么样的话听不懂? “姜暖玉,什么叫作顾温柔是因为你的缘故才嫁给知行的?”江右原本就对姜暖玉颇有成见,这么多年来这点成见一直没有消除。所以在听到这句话时,江右的脾气也上来了。 原本今天江右是真心实意地来奔丧的。 姜暖玉浑身冰寒,她死死地看着顾温柔的眼睛,她知道顾温柔肯定是故意的…… 故意在江右面前说,故意将她推入绝境当中…… 是她低估了顾温柔,这几年顾温柔像是羔羊一样在她面前永远都装作软绵绵的样子,但是实际上,顾温柔也不是什么善茬儿,是她麻痹大意了。 当初以为她跟江知行可以靠着顾家在江家扎根,她也不用再在江家看别人的脸色,但是现在顾儒安去世了,顾温柔对她来说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了。 所以她今天来,是来劝说江知行赶紧退出这段婚姻,反正她知道,江知行的婚姻一直都是不幸福的,当初要不是她帮了顾温柔,让顾温柔怀上了江知行的孩子,江知行根本不会娶顾温柔…… 而现在,姜暖玉却偏偏生出了一种,被倒打一耙的感觉。 “老公,温柔她胡说的。”姜暖玉在江右面前永远能够表现出一副温柔贤惠的样子,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在江右面前失态过,此时此刻即使被顾温柔戳穿,也保持着镇定。 其实,顾温柔并不是真心想要让姜暖玉和江右之间出现隔阂的,只是如果她不戳穿姜暖玉,让姜暖玉有一点点的危机感,恐怕姜暖玉还会在这件事情上折磨她,不断地折磨她…… 她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不想再因为姜暖玉再次破坏心情。 而姜暖玉也因为这件事情,彻头彻尾地记恨上了顾温柔…… 顾温柔垂首,看到江知行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时,一瞬间心底里所有的顾虑都烟消云散了……她知道,现在她不怕了。 灵堂里面,宋若祎也在,顾温柔到底还是没有办法赶走宋若祎。这里毕竟是灵堂,宋若祎一身素服过来,顾温柔也不好发作将她赶出去,只能够让她也留在这里。 宋若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这一次她不是自导自演的导演,而是看客。顾温柔知道,宋若祎现在巴不得看到她跟姜暖玉争执起来,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人心就是如此,永远都是在为自己是否得利着想。 可是顾温柔想,宋若祎难道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江知行是不是喜欢她吗? 哪怕江知行当初不喜欢自己时,江知行也并没有对宋若祎动过半分的感情。 一切都只是宋若祎在自欺欺人罢了…… “你给我解释清楚。”江右冷冷质问,口气越来越难听。 顾温柔也不希望自己的公公婆婆在灵堂上吵起来,于是看了一眼江知行。 江知行上前,拦住了姜暖玉:“妈,你先出去。” “不,你跟我一起出去……知行,跟妈妈一起走。”姜暖玉想要让江知行离开顾温柔的意思表达得非常明显。顾温柔听着其实是挺想笑的,姜暖玉到底是有多厌恶她,才会做到这个地步? 抑或说,姜暖玉是有多想要在江家得到一寸属于她的地方,才会这么想让自己的儿子抛弃原配? “妈,你现在让知行走,意思是要让知行跟我离婚,然后……”顾温柔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当初她母亲去世之后,有不少女人看顾儒安年轻多金,又成熟有魅力,都想要倒贴上来。顾温柔小小年纪就见过了各种各样心怀鬼胎的女人,她智斗过不少女人,顾儒安为了她,一辈子都没有续弦。 所以对于姜暖玉,顾温柔实际上是胜券在握的,只不过之前她并不想跟她争执而已…… 当初一切安安稳稳时,起争执也是没有必要的,反倒会伤感情。 “然后,让知行去找别的女人,找别的家里有权有势的女人,好帮你在江家站稳脚跟?”顾温柔的声音低低的,她前几天一直都在发烧,现在好不容易稍微褪了一些了,但声音仍旧是喑哑的。 “顾温柔,你别胡说八道。”姜暖玉被顾温柔一句话彻底激怒了,紧张地看着顾温柔。 顾温柔能够从这一双眼睛里面看到局促、彷徨和不安。 她知道姜暖玉在担心什么。 尤其是,现在江右还在…… “妈,趁这个时候还能够收场,收手吧。”顾温柔的口气稍微变得好了一些,她知道姜暖这样的人很难说通,只能够逼她。 姜暖玉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顾温柔:“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是这样的人……” 顾温柔并不想过多地去理会姜暖玉,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无愧于自己的心。 “我是怎么样的人,妈一开始就应该知道。我们当初是做好的交易,彼此也都是了解透彻的。”顾温柔见姜暖玉仍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便直接将事情都抖了出来。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江知行是怎么想的,但是她看到江知行并没有拦住她。 平日里,江知行跟姜暖玉的母子关系也就一般而已,因为姜暖玉永远都在算计,哪怕是自己的儿子,她也是要算计的。 “知行……”姜暖玉生怕江右问什么,于是赶紧上前伸手抓住了江知行的手臂,试图将自己的儿子带走,“知行,跟妈出去,跟妈出去好不好?” 姜暖玉有些崩溃,顾温柔知道她有多害怕。 但是她刚才已经给过姜暖玉机会了,只是她自己没有珍惜而已…… 江右从刚才说了几句话之后就一直都保持着沉默,他已经不需要再多听,就知道当初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了。 “姜暖玉,你最好出来给我解释清楚。”江右声音浑厚,一开口,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宋若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嘴角溢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顾温柔的余光能够感觉到宋若祎正在看戏,但是她也没有打算打扰宋若祎看戏的心情。 “老公,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姜暖玉着急忙慌地想要解释,但是即使想要解释,她发现自己也找不到解释的源头。 她如果解释的话,相当于是承认了当初是自己安排的顾温柔嫁给江知行。 而一切,只是因为她看中了顾家的背景,希望顾家的势力能够帮她和江知行在顾家站稳脚跟,争权夺势。 “出来!”江右低声呵斥了一句,姜暖玉心底藏着的这些心思被他一览无遗。 姜暖玉害怕得浑身颤抖了一下。顾温柔看到她出去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一切似乎回归了平静,灵堂因为姜暖玉的离开而变得安静了很多。江知行去处理一些事情,宋若祎走到了顾温柔身旁,看着顾温柔时眼底带着一点讽刺。 “当初靠着姜暖玉嫁给江知行,怎么,现在跟姜暖玉闹翻了?你这叫作过河拆桥是吗?”宋若祎不吝将最难听的词扣在顾温柔的身上。 顾温柔冷冷扫了她一眼:“什么叫作过河拆桥,你应该比我更懂吧?” “我不懂。”宋若祎轻笑,眼梢里带着的看戏一般的挑衅让顾温柔极其不悦。 顾温柔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人,她盯着宋若祎的眼神似刀刃:“在爸爸的葬礼上,我不想跟你起争执。” 宋若祎掀唇:“但在爸爸的葬礼上,你不是照样跟姜暖玉起了争执扰了爸爸的清净?顾温柔,死心吧,哪怕你击退了姜暖玉又如何?江知行现在对你只不过是一时新鲜感罢了,等这种新鲜感褪去,他还是会不要你。” 顾温柔屏着气,很想让自己冷静一下,但宋若祎的话过分挑衅,让她根本无法冷静。 她咬了咬牙:“当初姜暖玉要让我嫁给江知行时,如果不是你做的那些事情,我跟江知行至于冷战这么久?” 宋若祎对于自己当年的行径“供认不讳”,并不遮掩,只是一直在盯着顾温柔笑。 顾温柔的思绪回到了结婚那一年…… 当年,姜暖玉找到她,愿意帮她嫁给江知行。 少女情怀总是诗,对于当时的顾温柔来说,能够嫁给江知行已经是一件足够让她高兴到疯了的事情。 面对诱惑,她抵制不住,答应了姜暖玉的请求。 事后,她跟江知行按照姜暖玉的想法如约地结婚了。 而就在新婚当天,宋若祎找到了顾温柔,给顾温柔看了一段视频。 视频的内容热辣,是宋若祎和一个男人在床上的片段,她坚持着看了一分钟,情绪便全面崩盘了。 当时顾温柔觉得视频里的人绝对是江知行,因为那个人的侧脸以及身材跟江知行是一模一样的,甚至他的发型也是。他低低沉沉的嗓音也跟江知行的一模一样……她记得这个男人腰上有一颗红痣,她记得特别清晰。 当时顾温柔信了,也因此坚信了两年的时间。 如果不是她偏执到非要嫁给江知行不可,在看到那段视频后,她绝对会悔婚。 宋若祎认准了顾温柔跟江知行之间本来就冷漠,所以料定顾温柔不会去问江知行这件事情。 于是这件事情如宋若祎所预料的一般,僵了两年。 宋若祎含笑:“以前的事情还说它干什么?我也没想到我只是随随便便找了一个跟江知行长得像的人,就骗了你两年。” 自从那段视频后,顾温柔对江知行的态度全都变了。以往的少女心思也被她藏在了心底里,永远不敢再说出口。 直到上一次跟江知行亲热时,顾温柔才发现他的腰上根本没有一颗红色的痣,她才恍然醒悟,是宋若祎骗了她。 第二十四章起落平安 顾温柔没有同宋若祎多争执,跟这种人争执就是在浪费她的时间。无论宋若祎当初成功与否,现在都是她在江知行的身边…… 宋若祎离开后,顾温柔也终于有了时间好好陪顾儒安了。 “你不会怪我吧?”顾温柔一边坐在灵堂前面,一边问身旁的江知行。 姜暖玉毕竟是江知行的亲生母亲,她不知道江知行会怎么看她。 “他们两人的婚姻原本就不幸福,哪怕你不说,他们也维持不了几年了。”江知行了解得透彻,有些事情,明眼人的确是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 顾温柔哽了一下喉咙:“或许……你爸是还没有发现他是爱你妈的?” 她想到了自己和江知行的婚姻,多嘴问了一句。 江知行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轻嗤:“你以为,谁都能够日久生情?” 顾温柔听着江知行说的话,心里头莫名其妙地软了软……她现在笑不出来,但是仍旧能够感觉到心头有些暖融融的。 这段时间,她竟然还能够感觉到一丝温暖,也是少见。 顾温柔看着身旁的江知行,眸光有些迷蒙。 上一次,江知行在她失去亲人时陪在她身边,是十八年前。才八岁的她,第一次体会到了除了父亲之外,被人关心的感觉。 那种感觉软绵绵轻飘飘的,被关怀时好像踩到了云端上,听到他让她吃饭时,她的胃口会转好;听到他让她睡觉时,她的睡意会渐浓。那个懵懂无知的年纪,不知什么是情爱,只知道她想要靠近他,想要依赖他。 时隔十八年,失去亲人的痛苦再一次来袭,顾温柔庆幸,身边还是他…… 等到宾客差不多都走光了,顾温柔还打算在这里多陪顾儒安一会儿。 “你知道吗?之前我选择了救助飞行员这个职业,我爸就说,那你以后陪我的时间一定会很少,这个工作忙,没有那么多的休息时间。”顾温柔对身旁的江知行说着心里话,这段时间里,她同江知行说的心里话,超过了之前认识这么多年的总和…… 人有的时候真的是挺奇怪的生物,不熟悉不相爱时,一句话都不想说,而真的到了相爱相识时,又想把自己心底的所有想法都告诉对方,好像生怕对方不知道,更想要把全世界都送给对方。 时而吝啬,时而慷慨,这大概是人的通病。 “的确,你以前陪我和小耳朵的时间也很少。”江知行总是在努力地让气氛稍微变得活跃和缓和一些。 顾温柔听到之后微微笑了一下,总算是稍微有了一点笑容:“嗯,后来嫁人了,我爸说我陪他的时间会比以前的时候更加少,而以前已经够少了。所以……我想在这个时候,多陪陪他,最后一段时间了。” 顾温柔低声地说着话,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嗯,你跟爸单独相处一会儿,我去陪陪小耳朵。”江知行起身,给了她单独的私人空间。 顾温柔很感激,她发现江知行经常能够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她心头正暖时,忽然身旁有人坐了下来。 宋若祎居然又阴魂不散地坐了过来。她似乎还是心有不甘,抿了抿唇,看向顾温柔:“把知行让给我吧。你跟他母亲的关系已经弄僵了,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宋若祎的话让顾温柔略微有些无语,她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宋若祎可以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话来。 “我跟他母亲的关系闹僵,为什么没有必要跟他继续下去?我是跟他结婚,不是跟他母亲。”顾温柔强调了一下,“你是不是应该回炉重造一下,或者回小学好好学一下逻辑关系,捋顺了逻辑,再来跟我说话?” 顾温柔的话语极其不善,她现在就是锋芒,谁过来她就扎谁一下。 谁让她现在处于极度心情不好的阶段,而宋若祎就偏偏这么不怕死。 “宋若祎,请你离开,今天我让你留在灵堂上是不想让你丢人,如果你再不走,我会让人赶你走。到时候,就闹得比较难看了。”顾温柔的双眼看着顾儒安,声音沉沉,像是在警告。 宋若祎轻笑:“你刚才还不是跟知行的母亲吵起来了?” 顾温柔真不知道该说宋若祎是天真还是智商低下,她淡淡嗤笑:“你知不知道江知行的母亲为什么跟我争执?” “不就是为了,不让你同知行继续过下去吗?”宋若祎现在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让顾温柔觉得有些恶心。 她提醒了一句宋若祎:“你不要忘记了自己是什么出身。或者换句话说你能死心得更加彻底一些,江知行的母亲当初之所以让我嫁给江知行,看中的就是我们顾家的财大势大,而你算什么?你身后有什么?” 宋若祎刚刚想要开口就被顾温柔打断了,顾温柔都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你是不是想说,你也是顾家的女儿?得了吧,宋若祎,姜暖玉连正宗的顾家女儿都不要,会要你这半路出家的顾家女儿?说白了吧,姜暖玉是不会看得起你的。” 她一盆冷水泼在了宋若祎的头上,想让宋若祎清醒一下。 宋若祎几乎是天天在做着白日梦,从学生时代,就梦想着能够嫁给江知行,到现在还没有死心。 顾温柔也觉得,宋若祎是挺能够坚持的,换作她的话,她坚持不了这么久的时间…… “你……”宋若祎大概是被戳中了伤心事,眼睛顿时变得通红。顾温柔知道,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在宋若祎的眼中,她的出身是她一辈子都抹不去的痛。 无父无母…… “别你什么你了,离开我的视线。”顾温柔的声音霸道又专制。在机场时,跟她搭档过的人没有一个不说她强势的,在生活上,她一直都会稍微让人几步,但是这几天她心情很差,有人上来,她就怼,也不管这个人是谁。 宋若祎被顾温柔气到了,哽着喉咙起身:“顾温柔,你这辈子,是不会有福报的。” “承你吉言。”顾温柔淡淡说道,目不斜视,甚至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顾温柔这样的态度让宋若祎无可奈何,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你跟江知行,这辈子都不会幸福的。” 宋若祎扔下一句类似于恶毒诅咒的话,转身离开了灵堂。 顾温柔根本没有多想这句话,在她看来,这只不过是宋若祎目的没有达成之后的崩溃而已,跟她无关。 十天后。 法院开庭,顾温柔将之前陆云琛的电话录音提供给了法官。在法庭上,小男孩儿的母亲几乎是失控了一般扑向了陆云琛,如果不是被现场的人拦下,陆云琛估计要见红出去。 一审最终判定顾温柔无罪,上头也已经让她回去继续工作了。 出了法院,顾温柔瞧见了满脸不爽的陆云琛,哪里还有一点平日里英俊绅士的样子,完完全全的,就像是一个地痞无赖。 顾温柔再一次庆幸是自己遇到了这样的人渣,如果换作是别的女孩子,没有看清楚陆云琛的真面目的话,很有可能被骗了。 而同陆云琛一道出来的,还有小男孩儿的爷爷,也就是陆云琛的外公。 陆云琛的外公情绪仍旧低落,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比起之前在机场见到的那一次,要瘦很多很多。 刚才在法庭上,法官让老人叙述在船上的经过时,老人语句不通,前言不搭后语,摆明了是在说谎。 之后还会有二次开庭,顾温柔觉得老人一定会请最好的律师帮他事先捋清了思绪再上法庭。 但是江知行已经大致猜测出了老人的心理。 顾温柔看着老人,对江知行开口:“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法庭上说话一直都支支吾吾的,为什么不肯说实话?” “说实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包括当着自己亲人的面,告诉大家,是他害死他自己的孙子?”江知行的声音沉稳,在顾温柔听来却有些吃惊。 “什么?”她没有听明白,怎么就变成了是老人害死了自己的孙子? 江知行今天是顾温柔的辩护律师,他做涉外律师已经很多年了,已经很久都没有处理过这种类型的案子,这是这些年来的头一次,替自己的太太做辩护。 江知行一直都是业内最优秀的律师,作为一名优秀的律师,判别对方心理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技能。而江知行早些年修过心理学,还在学法学的时候顺带考了一个心理学的硕士学位,所以在审察人心方面,一直都是能力出众。 “老人一直都在替自己辩护,假装说自己在船上找不到孙子,实际上,是他太害怕了,出于人本能的求生欲,他逃跑了,他想要先被救,等到他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安全了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孙子还在船上……” 江知行的话虽然说得有理有据,但顾温柔仍旧有点不敢相信。 “不至于吧……他是孩子的爷爷……”顾温柔苦笑,在法院冗长的台阶上,停顿住了脚步。她看着江知行,杏眸炯炯,“孩子的爷爷,怎么可能会害孩子……” “你有没有听说过最近轰动德国的一个案子?” “没有。”顾温柔很少看新闻,有空的时候一般都在看救援和航海类的书籍,无聊时也是上上微博,但是自从上次微博被江知行翻看了之后,她就再也没去看过,觉得自己特别丢人,每去看一次,都会勾起那段回忆…… 简直是丢死人了! “说的是一个德国的单身母亲,交往了一个有着恋童癖情结的男人,这个男人在当地警局有过档案,被记载说是恋童癖,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做出过真正的触犯法律的行为。警方警告了这位单身母亲,禁止她带着孩子跟这个男人同居,但是被这位母亲拒绝了。而原本孩子都已经被儿童保护组织带走去福利院了,但有一个社会组织,说孩子应该在有母爱的环境下长大,所以建议让孩子继续跟母亲一起居住,后来在社会组织的游说下孩子又被带回到了母亲的身边。谁知道几个月后,警方调查到这位单身母亲不仅主动将自己的儿子给她的男友侵犯,甚至还收钱让同样有这样癖好的男人来侵犯她的儿子。” 她是真的被惊到了,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母亲…… “所以……”她被吓得话都说不出了,这些新闻一次次地刷新着她的三观。 “所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爱自己的亲人。有人为利,有人为了命。”江知行的一句话总结,让顾温柔瞬间明白了老人的行为了。 那位单身母亲是前者,是为了利,而小男孩儿的爷爷则是为了命,是后者…… “所以,他不断地推脱责任到我的身上,希望他们家里人都将仇恨积累在我身上,然后暂时忘掉他的可疑之处,是不是?”顾温柔在江知行的循循善诱下也大致听明白了…… “是。”江知行肯定了她的想法。 顾温柔现在是真的不知道做什么感想好,她难以想象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人。 “人心都是这么恶毒?”顾温柔苦笑,“吓得我都不敢出门了。” 她现在也会稍微同江知行开几个玩笑了,江知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顾温柔个子高,但是江知行仍旧比她高了一个头,他摸她脑袋的时候,力道不轻不重,让顾温柔感觉到舒服温和。 “你也不看看,陆云琛跟这个老人是什么关系。” 顾温柔想了想,点头:“有道理,难道坏蛋基因也会有遗传?” “并不乏这种可能。”江知行扯了扯嘴角。 顾温柔忽然间想要戏弄一下江知行,笑着仰头看他:“那是不是小耳朵也会遗传你的坏蛋基因?” “我怎么坏了?”江知行立刻矢口否认。 “坏啊,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对我这么坏。”顾温柔挑眉,她是故意的。 “你看小耳朵,像我?”江知行并不觉得小耳朵的性格像他,但是也不像顾温柔,他们两个人都是冷冰冰的性格,但是小耳朵好像永远都是欢脱的。江知行记得姜暖玉之前说过,他从小就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从来不像小耳朵一样没个正经样。他甚至连动画片都不看。 “像啊,坏的地方都像你,好的都像我。”顾温柔俏皮地朝江知行眨了一下眼,趁这个时候连忙跑下了台阶。 上城禄山海上救助机场。 时隔一个月,顾温柔又重新回来上班,今天有所不同,是江知行送她来的。 而且这一次,是大大方方地来。 比起之前在机场的时候,顾温柔瘦了很多很多,她将头发剪得更短了一些,比起以往来更加靓丽清爽。 徐斌是在停车场遇到的顾温柔和江知行。 “嗨,睡衣……啊,江先生,你好,又见面了。”徐斌身上穿着便服。在顾温柔请假的这段时间,徐斌跟顾温柔打过几次电话,单是从顾温柔的声音里面他就听得出顾温柔心情在一点点地变好……但是徐斌没有想到顾温柔会这么早就回来上班,他以为至少还要再等一个月。 “你还记得我吗?”徐斌激动地说道。 江知行点头:“徐斌。” 江知行同徐斌伸出手:“早上好。” “早上好。”徐斌笑着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顾温柔利落的短发,挑眉,“温柔,你怎么剪这么短的头发啊?你想干吗?混在我们男人中间,这样就看不出来了?” 顾温柔剜了徐斌一眼:“我有必要吗?为了混在你们这群臭男人中间,去剪个短发。” 之前顾温柔是长发,每一次戴飞行头盔时都很不方便,所以这一次干脆直接剪了短发,为此江知行还跟她冷战了好几天。 江知行喜欢她长发的样子,而她没有经过他的同意直接自己去剪了,这件事情让江知行不快了很久。 但是冷战结束后,江知行也渐渐地接受了顾温柔的短发,也发现了她短发的清爽利落。 “喂,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一直都跟着别人做副手,感觉简直太不一样了。果然水平这个东西很重要啊。”徐斌上前,跟顾温柔一起走向了机场。 这一次江知行没有直接走,而是把她送到了门口。 顾温柔没有拒绝,任由江知行如何。 “怎么一大早的,我就闻到了马屁的味道呢?”顾温柔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徐斌,“你是带了一匹马来吗?” 徐斌笑了:“我就是啊,我是一匹野马,日常驰骋在草原!” “是青青草原吧?”顾温柔笑着调侃。 徐斌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脑袋,反应了半晌之后才听明白顾温柔话里的意思。 “温柔,你……”徐斌追着顾温柔跑到了机场门口,看到从不远处走来的江知澜,“知澜姐,早。” “早。”江知澜同徐斌点了点头,淡淡地看向了江知行,“今天这么闲?” 意思是,怎么送顾温柔来了? 江知行平静地看着江知澜,这段时间江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江知行一直都没有回去,只是将姜暖玉接到了他名下的一个公寓里面,隔离了姜暖玉同江右。 姜暖玉因为那件事情同江右闹开了,江右原本就看不惯姜暖玉,趁此机会正好跟她离婚。 而江知行一直都是劝说姜暖玉同江右离婚的,不合适的婚姻,哪怕是在一起,也永远不可能会日久生情。 姜暖玉最近消停了不少,但仍旧是不愿意离婚。 江知行没有回过江家,自然没有见过江知澜,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很久了…… “上一次,谢谢你。”江知行单手抄在西裤口袋里,对江知澜说道。 江知澜闻言,略微扯了扯嘴角,笑意从嘴角当中溢出,虽然看不出真心还是假意,但终究是笑了。江知澜同江知行之间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心平气和地说说话了,尤其是江知澜同他的朋友结婚之后,姐弟两人的关系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差。 “应该的。”江知澜不是傻子,很清楚江知行说的是上一次顾温柔在机场出事时,她打电话联系了他,“以后打算怎么办?你妈被赶出江家了,你拿不到江家的股份的。” 寒暄感谢过后,江知澜在意的,仍旧是江家的股份。 两人之间仍是没有什么真心可言,生在这样的家庭当中,兄弟姐妹的真情是奢望,几乎是不存在的。 “我不需要。”江知行从来都没有说过需要江家的股份,但是江家所有人都好像将他当成了仇敌一样,生怕他来抢夺。 这一点江知行也很清楚,一个人一旦能力出众,就会受到各种各样的质疑。比如说他想要股份这件事情。 但是他同样觉得这些人有些可笑,能力一旦出众了,也就不会想要这点股份了。 “不需要?江家的股份,可不是只有一点点……”江知澜提醒他,“不要说得这么清高,到时候又眼巴巴地过来抢。” “我还没有那么无耻。”江知行看着顾温柔跟徐斌在说话,便对江知澜认真开口,“我赚的钱,不需要让我再去觊觎江家那点股份。” 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个,点到为止。 “之前我听人说,你在洛杉矶有一个风险投资公司,那看来,这件事是真的咯?”江知澜并没有半点八卦的心理,只是好奇,哪怕江知行不回答她,也不是问题。 “是。”这一次,江知行承认。 在他眼里,什么时候能承认,什么时候不能承认,他分得很清楚。 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在他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之前,他是不会跟任何人承认有一个风险投资公司,并且这家公司已经足够让他不需要依靠江家的股份存活。 江知澜有些意外,低头看了一眼鞋尖,沉声:“其实在你小时候我就知道,你长大以后肯定很优秀,我看得出来。” “这算是马后炮?”江知行用玩笑话化解了尴尬,让江知澜也忍不住笑了。 “算。”江知澜轻笑,“你真的不需要江家的股份了?” “嗯。爸有多不喜欢我,你也清楚。我不食嗟来之食。”江知行仍旧是半开着玩笑的口气。 江知澜挑眉:“这是你说的。” “嗯。”他一句话,让江知澜的心瞬间安定。 江知行和江知澜彼此都很清楚,两人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实际上是不存在亲情可言的,之前没有,现在也一样没有。 江知澜在江知行这边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之后,放心地离开了。江知行阔步走到了顾温柔面前。 “温柔。” “嗯?”顾温柔别过头去看向江知行,一旁的徐斌低声咳嗽了一声。 “千万不要在我面前撒狗粮,我还没女朋友。”徐斌警告他们。 顾温柔含笑,瞥了一眼徐斌:“你刚才不是还头顶青青草原的吗?怎么连女朋友都没有?” “你……” “我先去公司了。”江知行俯身在顾温柔的额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吻,这个吻是顾温柔特意交代的,以后每天离别时都要有离别吻。 但她并不是要在这种公众场合吻啊……她的意思是,是在家里离别的时候…… 江知行很显然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哦。”顾温柔喃喃,“路上小心。” “嗯。”江知行一向寡言,这段时间在她面前已经算是话很多的状态了。但是每一次,都是这个轻松随意的“嗯”字,让顾温柔心底瞬间变得柔软…… 江知行又俯身下去,吻了吻她的红唇。这个举动让顾温柔措手不及,让徐斌也震惊到了。他连忙转过了身去,口中默默地念着“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江知行掠过她的嘴唇,附到了她的耳畔,用沉沉的低音炮开口:“起落平安。” 顾温柔的眼眶几乎是在一瞬间湿润了:“嗯,起落平安。” 律师事务所。 秘书将江知行要的资料整理好了送到了江知行面前:“江先生,这是您要的关于陆云琛的资料。” “嗯。”江知行简单翻看了几页,看到他账上的一些资产,嘴角忍不住溢出了冷笑。 不过是空壳子而已,陆云琛到处装阔绰,尤其是在女人面前,挥挥手装一下阔绰,的确是能够吸引来不少女人,但是像顾温柔这样的,根本不会被骗,她足够聪明。 “准备好起诉的资料。” “什么罪名?” “性骚扰、诽谤。”江知行说得云淡风轻,却让秘书有些惊讶。 “好……”秘书颔首,但是仍旧不知道江知行是为了谁打官司,“哦,对了。刚才有一位宋小姐找您,已经在门外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因为我记得您说今天不见人。” 宋小姐,除了宋若祎之外也不会有别人了。 “让她进来。”江知行并没有打算同宋若祎避而不见,认识这么多年,不可能说不见就不见。 宋若祎进来时浑身都是水。 外面大雨,江知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顾温柔。 上城大雨,海上突发事故的几率就会高很多,她也就有更多的可能性要起飞…… 每一次起飞,都是危险。 宋若祎根本不知道江知行在想什么,一进来就开始哭:“知行,为什么你这么久都没有联系我?” “以前也都是你联系我。”他提醒了她一句。宋若祎顿时有一种哑口无言的感觉。 以前也的确是她在联系他,江知行是从来不会主动联系她的。 宋若祎仍旧不死心,咬紧牙关:“刚才我要见你,你秘书还拦我。” “因为我说了今天不见客。”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客人,对不对?”宋若祎理解能力很强。 “你想多了。”江知行的态度仍旧冷漠,让宋若祎觉得自己好像被拒之千里之外了一般。 她颤了一下嘴唇,靠近江知行:“知行,我知道你妈妈不喜欢温柔……” 江知行大致已经猜测到她要说什么,没等她说完,补充了一句:“我妈妈也不喜欢你。” 一句话,算是彻头彻尾地怼了回去。 宋若祎眼眶泛红着,冷冷笑了一下,像是在听一个笑话一般:“知行,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有做过什么让你误会的事?” 他一句话,又让宋若祎陷入沉思,江知行这些年,的确没有做过让她误会的事情,几乎是一件都没有…… 宋若祎眼眶微湿,她吸了一口气:“你为什么喜欢顾温柔?” 这一次,她承认了,承认江知行喜欢的是顾温柔。 上一次在顾儒安的葬礼上,顾温柔说的那些话让她意志消沉了很久,直到今天她才有勇气来找江知行。 但是江知行给她的答案,让她觉得不如不来。 江知行并不能够回答宋若祎这个问题,他为什么喜欢顾温柔? “喜欢”这两个字的分量不够重,江知行回想到以前第一次见到顾温柔时她微微胖的婴儿肥脸,现在想想,当时并没有那么讨厌。 或许两人都是心口难开的人,彼此在岁月里厮磨了那么多年,固执和冷战消磨掉了大部分的热情。为什么喜欢,什么时候喜欢的,或许一辈子不得而知。 “我还有工作。”江知行提醒了一句宋若祎,算是逐客令。 宋若祎闻言,嘴角溢出了一丝冷笑,她也没有多说什么,深深地看了一眼江知行,转身出了办公室。 上城禄山海上救助机场。 广播处于公放状态:“东经121度,北纬33度,有一艘货运轮船发生漏水事故,顾机长,你驾驶,35分钟之内出发。” 顾温柔打开对讲机:“收到。” 她立刻叫醒了一旁靠在桌上打瞌睡的徐斌,扔了飞行头盔给他:“飞了!” 徐斌醒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打着哈欠:“这么快?” 顾温柔见徐斌迷迷糊糊的,走到了他面前拿起水杯:“要不要用水,给你清醒清醒?” 徐斌被吓了一跳,他知道顾温柔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不用不用……”徐斌立刻打起了精神。 顾温柔莞尔:“出发了。” “是,顾机长!” 顾温柔穿上了飞行服,戴上了头盔之后,同徐斌快步跑向了停机坪。她利落地爬上飞机,拿起对讲机。 “上城禄山海上救助机场第二救助飞行队机长,顾温柔,准备就绪。”再一次回到飞机上的感觉很奇妙,顾温柔轻轻地抚上了这些按键,心底沉沉,她脑中现在只有一句话。 是江知行今早离开时同她说的。 起落平安。 第二十五章顾江小剧场温柔为饵 【1】我们今晚吃了金拱门 某天,顾温柔带着小耳朵去吃了麦当劳。 事出有因,那天小耳朵最喜欢的一个小猪佩奇玩偶被花生叼走咬得稀巴烂。顾温柔严肃地批评了花生,并且向小耳朵保证会给他再买一个一模一样的,但是小耳朵却坚持要原来的。 顾温柔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答应小耳朵,只要他说出一件事情,她能做到的,她就帮他完成心愿。 小耳朵:“好的妈妈,我想吃麦当劳!” 麦当劳在江家是禁食,江家有不成文的规定,不允许吃垃圾食品和快餐食品。吃不到的才是最好吃的,小耳朵每天都疯狂想吃麦当劳。 顾温柔想了想,偶尔吃一次没事的,况且她自己也有一些嘴馋。 于是,她开车带小耳朵去了麦当劳吃晚饭。 小耳朵大饱口福之后,回到家就躺在沙发上看小猪佩奇了。江知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他规定小耳朵每天晚上九点前必须睡觉,所以看到小耳朵还惬意地靠在沙发上看动画时,上前顺手将他从沙发上捞了起来。 “睡觉。” “还没看完呢!”小耳朵挣扎着,胡乱挥着手。 这时,江知行忽然看到小耳朵的外套上沾着炸鸡的碎碎…… “晚饭吃了什么?”江知行的口气顿时严肃了起来。 “嗯……妈妈做饭给我吃的哦。”小耳朵还仔细想了想,想到刚才妈妈特意叮嘱他千万不要说吃了麦当劳。 “再给你一次机会。”江知行的目光已经变得严肃了起来。 “妈妈带我出去吃的。”小耳朵有些心虚了…… “最后一次机会。”江知行步步逼问。 小耳朵转了一下小眼珠子,心底在想,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告诉爸爸今晚吃了麦当劳。 嗯!不能说麦当劳! 小耳朵灵机一动,先在江知行的脸上用力亲了一下,笑着说道:“我们今晚吃了金拱门哦!” 江知行:“……” 顾温柔,卒。 【2】顾机长的日记 2009年2月2日 今天听到不少人说宋若祎苗条,你肯定也是喜欢瘦一些的女生的。从今天开始我决定每天早上晨跑!不瘦到一百斤我就跟你姓! 2009年2月5日 我才坚持了两天,第三天我就起不来了……为什么减肥这么痛苦,为什么你喜欢瘦的? 2010年5月6日 我今天又准备给江知行送情书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封!今天一定要问问他,为什么讨厌我。我是显得太不矜持了所以招他讨厌了?还是送的情书太多了让他烦了?今天无论如何要问清楚,死也要死得甘心。 2010年5月7日 昨天问出结果了,他说没有讨厌我,只是以后让我别送情书了,也别饱暖思淫欲,好好学习……这跟讨厌有什么区别? 2011年7月16号,澳大利亚 今天是在阿德莱德学飞的第十六个月,今天模拟单发失效,需要往死里踩着方向舵维持航向,果然和传言一样,就像是“空中健身房”一样。还没轮到我训练时,我听到傅恒问教员说,那要是女学员怎么办?这家伙就是针对我说的。教员也没说什么就让我上了飞机,事实证明,单发失效是一件特别痛苦特别累的事情,我在空中累到浑身都是汗。落地后,我听到教员在跟傅恒夸我,当时我就在想,如果你在就好了,或许能亲眼看到我是怎么做到的。江知行,我好想你。 2011年,7月20日,澳大利亚 我病了。在阿德莱德最冷的一个月病了。昨天早上起来浑身的肌肉都是酸痛的,嗓子也干涩又难受。哪怕是这样,我昨天还是坚持了训练。今天实在起不来了,我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要是你在就好了,看着你病可能就好了。前提是你不跟我说话。 2011年8月5日 我没撑住住院了,怀疑是流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感冒竟然也能够把我打趴下。医院担心流感病毒蔓延,强制我隔离。等回到学院,我的进度跟别人肯定不同了。这两天感觉感冒越来越重了,想打电话给你,又怕你不接。多尴尬。你为什么不打给我?今天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电话,是爸爸的,我偷偷跟爸爸问了问你的情况,生怕你有了别的狗。我睡眠本来就不好,每天在医院睡不着就看一下你的照片,痴心妄想说的大概就是我这种? 2015年8月12日 今天是我成为机长的日子。我告诉了爸爸,他很欣慰,让我也来跟你分享一下。但我回到家没看到你,听江姨说你今天加班不会回来,好吧,希望你早点回来,我一分钟都等不了想跟你说这件事!每次有开心的事情发生,最想分享的人就是你。 2016年3月5日 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我盼了那么多年终于盼到了的日子,却在宋若祎给我看那段视频时彻底毁灭了。江知行,我该怎么办? 2016年3月8日 这两天一直都没睡好,因为念着那段视频。昨晚我不死心地想要趁着他睡着偷偷掀起他的衣服瞧一瞧,但是动静太大被他发现了。两个人都像吃了火药一样火气大,没劲。以后不会再去看了。 【3】江律师的心路历程:我一直在等你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顾温柔时,她才八岁。她比一般的女孩儿都要高一些,当时见她有些婴儿肥,这个婴儿肥一直持续到了她十八岁。 当时她沉郁消极,母亲让我陪她说说话。我不了解她,也不认识她,只知道她刚刚失去了母亲。小小的一团缩在被子里,不肯吃饭也不肯说话。后来顾温柔说,她是那个时候赖上我的。 嗯,真早熟。 忽然有一年,她瘦了下来,不少人说每天看到她在操场上晨跑,在食堂饭也吃得很少。她给我写过不少情书,我每封都看了,看得出很用心,但文笔很差,并不动人,看几行字就知道她在犯花痴。那时候觉得她还挺有意思的,每天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种无用功上,得不到回应的事情竟然还能够坚持下来。 她的动静闹得倒是不小,学校里谁都知道她喜欢我。她在家里应该是被宠着长大的,没受过什么委屈。之前找我告白失败了,哭得很惨,我让她专心读书,别想这些事……但其实觉得她还是挺有趣的。尤其是哭的时候,像是铆足了劲在我面前表现得委屈。但是,苦肉计在我这里行不通。 那个年纪是最喜欢闹腾的,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她晚自习结束回家,跑到了我家门口叫我出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竟然出去了。 事实证明,心软是软肋,该治。 她哭丧着一张脸说自己减肥已经坚持两天了,让我来看看她的脸有没有瘦一些…… 我很想告诉她没有,好像更肿了,但我忍住了,心软地说了一句瘦了。结果后来听说她坚持节食运动,差点入院。 她去澳大利亚学飞快两年的时间了,隔三岔五地会发短信给我,我收到之后都一一看了,在之前用的旧手机里都还一一存着。我选择性地回复她,因为她有些短信很无聊。 比如,她会告诉我今天中午吃了什么菜,这让我回答什么?回答我今天中午吃了什么菜? 对于一些有质量的问题,比如说她今天学了单发失效,被教练员夸了,狠狠打脸了平日里看不起她的男学员,我会回答一句恭喜。除了恭喜之外,难道还让我问问她,什么叫作单发失效?我不用学飞,并不想知道。 顾温柔大多数的短信都很无聊,有一段时间我在准备司法考试,一直都没有打开手机。打开时看到她铺天盖地的短信才知道,她病了。在阿德莱德最冷的那两个月病了。等我反应过来,她都已经病愈。我也就没有再问她。后来某一年某一天,她跟我说那段时间她很伤心。 因为母亲的原因我们结婚,我一开始是拒绝的。 我不喜欢别人操控我的人生,我跟谁结婚也是我自己的决定。家里施加的压力让我在僵持之后还是妥协了。但是如果那个人不是顾温柔是别人,我可能到最后都不会妥协。 是顾温柔的话,我可以试试。 然而结婚后,她变得和往日里并不相同了,她以前也算高冷,或许可以说有点点孤僻,不喜欢同人说话,只有在发给我的短信里会表露出少女心思。但是结婚后,一切似乎戛然而止。 我们很少交流,彼此也不会给彼此沟通的机会。 她端着架子,我也是。 她一天二十四小时,有时候全部都在机场待命。我也很忙,两年里两人同时间入睡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更遑论感情。 她像是用一道屏障将自己包裹了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她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我也不是一个喜欢探寻别人的人,就这样僵了整整两年,我们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一百句,有九十句都是关于小耳朵的,另外十句,可能是提醒我睡觉记得关灯。 我很想更多地了解她,因为好几次我都看到,她跟小耳朵相处时的样子,跟我相处时完全不同,像是故意在冷落我。 她不知道,其实每次她执飞结束深夜归来,我都还没睡。 我当时不知道我这种行为是想要负责担当,还是自我安慰,后来才知道,或许是真心想等她,却又不会说出口。 每一晚躺在同一张床上,她会离得我很远,每晚挨着床沿睡,很不意外地经常掉下去。她看上去胆子大,实际上晚上很怕黑,起夜去洗手间会跑得特别快。她也很怕打雷,夏日多阵雨,深夜雷声滚滚时她便缩着,还会把头都塞进被子里,有时我转过身去,只能够看到她一双眼睛露在外边…… 相视一眼,她就立刻转过去不想看我。 再到后来,交集莫名多了起来,相处得多了,感情浓了,越是了解她,就越是想要更多地懂她,生怕她被别人抢走。 一直以来她最在意的,是宋若祎。我们三人认识多年,宋若祎是什么样的女人我很清楚,她跟顾温柔不同,顾温柔是被宠着长大的,没有什么坏心思。宋若祎是满肚子的坏心思,都是用来对付她的。 记得招飞那一年,宋若祎哭着来告诉我顾温柔要去学飞了,可能要去好几年,我记得我有些怅然若失,但记不太真切了。 当时脑中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顾温柔如果走了,我在无聊时就没机会看到那些打发时间的情书了……我也真是够闲。 宋若祎说她落选了,她一点都不喜欢学飞,但是看顾温柔去报名了她就也要去,后来做空姐也是为了跟顾温柔抬杠。 现在回想,顾温柔走的那二十几个月,我也没少收到别的女生的情书,起初都礼貌地拆开,后来发觉,她们写的都没她的有意思。 这么一看,她的文笔也不算差,还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比别人平铺直述的表白看上去要舒服些。 她写给我的情书,还在书柜最上层放着,找个时间要藏得深一点,免得被她看到。 有点丢人。 至于宋若祎,她也从来不掩饰她的追求。然而我第一次拒绝她是什么时候我都忘了,太久了。只是人在坚定某一件事情时,会选择性地麻痹自己,宋若祎便是如此。 宋若祎知道我不喜欢她,但或许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她想靠近,但也不敢靠太近。或许她比我更早知道,我喜欢顾温柔。 在游艇出事的那一晚,我没有想到是她在执飞。我很少关注她的工作,因为她也从来没跟我分享过除了小耳朵之外的私生活。彼此之间像是有一道永远不通的屏障,也只有小耳朵在时才会架起一座桥梁。 那晚,我报复似的帮宋若祎要了毛毯,即使这样做有更加甩不开宋若祎的风险,但我还是想看看顾温柔的反应。 她的表现总算是没有让我失望,事后都会质问我为什么不谢谢她了。 嗯,有进步。 后来她问我,为什么要留宋若祎在身边,她难道不知道宋若祎牛皮糖一样的性质?不是我要留宋若祎,私底下,宋若祎也不敢靠近我,只是在顾温柔的面前才会黏上来。每次看到顾温柔冷着一张脸时,我就不想推开宋若祎,每一次都想看她的反应。 之前顾温柔问我,对她是不是日久生情?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日久生情,日久生情那是因为我第一次见你时,就并不是不喜欢你。 【4】王者荣耀 顾温柔最近沉迷《王者荣耀》,有一天她在房间无聊想玩一把,正好江知行在书房里面看文件。 她觉得一个人玩挺无聊的,看了一下熟悉的好友都不在线,于是打开了附近,准备找个附近的高段位的带她一起玩玩。 她随便找了一个,点了邀请。对方很快就接受了。 奇了怪了,她只是突发奇想,但是现在的人都这么随便了吗? 她看了一眼对方ID:我太太是个傻子。 没多想两人就开局了,对方选了貂蝉,她选了虞姬。 顾温柔是妥妥的菜鸟,这一局也照样菜照样送人头。她在下路跟亚瑟互怼,并且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血,而此时貂蝉居然过来帮她了。 顾温柔心想,我们不过就是附近的人一起玩儿,革命友谊有这么深厚吗?顾温柔见有人替她挨刀子当然是选择逃啦,还暗自高兴:没死哎,没送人头哎! 片刻后,我方消息里面的貂蝉发了一句话过来:虞姬,你跑什么? 顾温柔回城补血后迅速码了几个字:我没血了留在那儿陪你死?傻了吧? 貂蝉:……我是来帮你的。 顾温柔:不用你帮我,本仙女也逃得走。 貂蝉:…… 我方牛魔在频道里说道:哟,妹子? 顾温柔见有人调戏她,立刻回怼:不是妹子,是已婚妇女。 貂蝉:…… 一把结束,顾温柔气愤地关掉了手机,此时江知行也从书房回来了。顾温柔立刻跟他说了这件事情。 “你说气不气?那个貂蝉还叫什么我太太是个傻子。他这么说他太太知道吗?” “可能他太太的确是个傻子。”江知行一本正经地准备去洗漱。 顾温柔忽然想起江知行也偶尔会跟萧瀚一起玩“王者”,于是趁他去洗澡的时候偷偷打开他手机,打开王者的APP,点进去一看,她就蒙了。 页面还停留在刚才对战的那局,她怎么觉得这个ID这么眼熟呢? 她认真看了几秒,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局,不就是刚才她邀请附近的人玩的那局吗?那个ID名为“我太太是个傻子”的貂蝉,就是江知行?! 她怒气冲冲地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找江知行,对方只扔给了她一句话:“以后不许再邀请附近的人打游戏。” 【5】最美女机长VS最帅女机长 某一天,微博上惊现了“最美女机长”这个话题。 顾温柔早上打开微博后,看到这个话题心底稍微兴奋了一下,点开却发现说的是自己的女同事……还是她在阿德莱德学飞时的学姐。 她拿着手机钻到了江知行身旁,逼迫他看:“老公,你看,我同事上热搜了。我还以为是我呢。” 江知行半梦半醒里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英姿飒爽的女机长:“挺好。” “嗯?” “你是已婚妇女,不适合抛头露面。” “……”顾温柔对于江知行这种想法气愤难当,“你什么意思啊?” “现在满微博都说想嫁你这位帅气的女同事,如果看到你,他们会想娶你。太危险了。” “……”